《开局成团宠,娘亲竟是穿越女主》 第1章 母女穿越 “这痴儿傻母净给人添麻烦,平日里要送饭菜去,如今死了还得麻烦我们去收尸,呸,晦气。” “小点声,人才死半天,只怕魂还没走远,小心来找你麻烦。” “冤有头债有主,要找去找二姑娘三姑娘去,又不是我们将她们母女两堆成雪人,活活冻死的。” “不是说大姑娘也在?” 嘈杂中,许秧秧猛然睁眼。 她没死? 乌溜溜的眼珠子动了动,许秧秧脑海中不断闪过些许陌生的记忆。 整理消化片刻,她发现自己从十六岁,穿成了说话颠三倒四的四岁小傻子。 从前呼后拥的许家大小姐,成了大云朝吏部侍郎府的庶出五姑娘,吃不饱穿不暖,还天天被府里大大小小的人欺辱。 原主就是被自己的三位姐姐堆成雪人给生生冻死的。 还有原主母亲,也是个傻的,为了陪女儿,乐呵呵地也让人堆成雪人。 如今缩水成无依无靠的四岁女娃,这该怎么活下去? 怅然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杀猪声:“诈诈诈……诈尸了!” 原本站着的仆妇家丁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寒风瑟瑟,卷过破旧的门窗,顿时颤颤巍巍地发出吱呀吱呀声。 许秧秧翻过身,两只小手撑在雪地上,铆足吃奶的力气,嘿咻一声才站起来。 小身板就是不得劲。 她简单扫一眼,身旁有两个一大一小的雪堆,便是原来堆在她们身上的那些,原主母亲依旧直挺挺躺在大雪堆里。 一身发旧的粗布衣裳,穿得还不如方才落荒而逃的下人。 许秧秧走近仔细一看,不由得脱口而出:“妈妈?” 原主母亲竟长得和她记忆中的妈妈一模一样,柳眉弯弯,翘鼻如峰。 鹅蛋脸樱桃唇,连右眼角下那颗黑色的泪痣都丝毫不差。 许秧秧心脏猛地一跳,连忙跪下去拉着已经冰冷的手喊了好几声妈妈,许是老天爷不忍,长得和妈妈一样的女人睁开了眼睛。 “妈……娘亲!”在古代,是要喊娘亲的,她急急忙忙改口。 下一秒手腕被紧紧握住,美人娘亲坐了起来,双手改成紧紧捏着她的肩膀,着急忙慌地追问:“你刚刚叫我什么?不是娘亲,是……” 许秧秧隐隐有种预感,歪了下小脑袋:“妈妈?” “秧秧!”美人娘亲一把将她搂进怀里,雪的清冽气息混着泥土的味道涌入许秧秧的鼻腔,她反应过来,妈妈也跟着穿越了。 “秧秧,妈妈以为这辈子都见不着你了。”母亲豆大般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许秧秧后劲,像热水似的温着冰冷的皮肤。 许秧秧抬起小小的手臂在母亲后背拍了拍,柔声哄着妈妈,乖巧得一如妈妈和爸爸离婚的时候。 那年她也才四岁,此后十二年没再见过,医院临死前也没有再见上最后一面。 如今见上了,许秧秧又回到四岁的模样,紧紧抱着母亲的脖子蹭了又蹭,喊了一声又一声“麻麻”。 稚子之声,软软糯糯。 母亲抱着她亲了一口又一口,只要女儿在哪里都是家,高高兴兴接受了穿越的事实,还纠正道:“秧秧,以后都要叫娘亲,省得露馅。” “好哦,娘亲,窝要下来自己走。”妈妈穿过来的这具身体太瘦弱了,一阵风吹来都会倒。 反观自己,白白胖胖的,脸蛋一捏一把肉,手臂跟莲藕一样,都一节一节的了。 这些可都是原主母亲无数次厨房偷食挨打养出来的。 还有身上穿的衣服,虽然不合身,也是些粗布旧衣,可她还是裹着一层又一层,只是这会被雪浸透了,湿哒哒的不舒服,平日里可是很暖和一点没冻着。 “娘亲,窝自己走啦。” “没事儿,娘喜欢抱你。这个家我们娘俩待不得,回院子里拿了东西我们就走。” 是啊。 她一个没有金手指的四岁崽崽,母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深宅大院里,活不了多久怕是又得挂。 许秧秧深谙“反派死于话多”、“主角死于拖拉”的道理,叫母亲别去收拾东西了,直接从后门偷溜出去。 母亲却道:“还得去拿样东西,有了它我们才能去投奔你舅舅。” 许秧秧眨了眨眼睛:“舅舅?” “嗯,原主虽然痴傻,脑子里的记忆也很乱,不过妈妈还是从记忆搜索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原主哥哥是这个朝代最有威望的大将军,手握几十万大军的那种。” “!”许秧秧的眼睛蹭一下亮晶晶的。 姨娘妾室,生来痴傻。 府中受辱,陷害而死。 一朝穿越,原来背景强大! 我的妈妈! 你这妥妥的主角啊! …… 与此同时。 一位仆妇神色匆匆进了当家主母的院子,过一会便出来,又去了另一处院子,朝院子里的女子道:“玉姨娘,海棠苑的主子醒了,这事还得请你处理干净,若是老爷知晓,只怕二姑娘和三姑娘在老爷那讨不得好。” 玉氏脸色一白,身边两孩子也跟着害怕地缩了缩肩膀,她赶紧轻抚女儿们的后背,且让她们回自己屋里头去。 “李嬷嬷,夫人何意?” 李嬷嬷微微一笑:“唯有死人方能守住秘密。” 玉氏眉头微蹙,她虽厌恶容姨娘母女,却也从未生过要人命的念头。 见她犹疑,李嬷嬷又道:“玉姨娘,老爷有多少年未踏足海棠苑了?” 玉氏:“三年有余。” 如若她没记错,自从大夫诊出五姑娘痴傻之症,老爷便再不待见那母女。 李嬷嬷:“那老爷每月又进玉姨娘这多少次?一月怕是有十五日罢?老爷对玉姨娘宠爱有加,东窗事发老爷也断然舍不得怪罪。” 这话说到玉氏心坎坎上,登时扬起眉毛:“那是。” 李嬷嬷眸光微闪,乘胜追击:“玉姨娘可能不知道,容姨娘不过一介流民孤女,老爷见其貌美,方才哄其入府为妾。” 既无殷实娘家,又无家主宠爱,死了便死了。 为了儿女,她做一回刽子手又如何。 玉氏应声知道,便带着信得过的两人前往海棠苑,正好堵住要出门的母女。 “这是要去哪?向老爷报信?” 许秧秧抬头,方才母亲给她扎的两个小揪揪在头顶晃了晃。 玉氏没想到这五姑娘梳起乱糟糟的头发,洗干净脸蛋,露出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你,实在玉雪可人得紧。 若是自己生的女儿,只怕老爷要宠上天去。 可惜了,留不得。 玉氏悠悠地对下人道:“还等什么?容姨娘和五姑娘的尸体就在那,赶紧绑了丢到乱葬岗去,省得在院子里烂掉,熏着人可不好。” 第2章 三哥哥 玉氏手中捂着汤婆子,身穿鹅黄色软烟罗裙,外罩白色大氅,头戴琳琅珠钗,唇点丹红,身子动一下摇曳生姿。 站在四处漏风的海棠苑颐指气使,堪比贵妇进了贫民窟。 大手一挥草菅人命的眼神仿佛在看两只蝼蚁。 蝼蚁尚且偷生,许秧秧又怎么允许再有人欺负妈妈。 “呀!”大喊一声给自己壮胆,许秧秧像只小火箭似的冲到拿着麻绳的家丁面前去。 “嗷”一声,朝着对方的手臂就是一大口。 不要以为小孩就没有武器。 她牙齿锋利着呢! 众人一惊,谁也没料到素来懦弱可欺的五姑娘竟敢张嘴咬人,真是疯得更甚了! 家丁疼得倒吸一口气,抬手就想甩开,谁知道这小萝卜头跟麦芽糖似的,无论如何都甩不开。 家丁眼底陡然生出一抹狠戾,手上捏着的麻绳就要往其脖子套去,他不信勒不死这小玩意。 小孩短手短脚,松嘴想跑也不及对方快。 许秧秧以为自己要遭殃时,家丁的脑壳突然“咚”一声,鲜红的雪顺着额头留下来,顺势倒在地上。 “!”许秧秧小嘴一张,眼睛瞪圆了。 她看向母亲扬起的石头,尖锐处沾染着血迹,手还在微微发抖却始终没有丢下凶器。 “谁也不能伤害我女儿。”母亲的眼神越发坚定,捏着石块的手紧了紧,冷冷瞥着玉氏,“疯子手上可没个轻重。” 玉氏身旁就剩一个小丫鬟,登时有点害怕地挪了挪脚步,嘴上却是不饶人:“容雨棠!你,你竟敢伤我的人!” 玉氏又给了丫鬟一个眼神,赶紧上,还等什么! 丫鬟看着倒地的家丁,犹犹豫豫的。 许秧秧肯定不会坐以待毙,拉着母亲就往记忆中的墙角跑去,原主记忆中那里有个狗洞。 还没有被封。 许秧秧眼睛一亮:“娘亲,这里!” 玉氏主仆已经追了过来,情急之下母亲将手帕里裹着的东西交给她,弯腰细声叮嘱:“南街尽头,大将军府找舅舅,记住了吗秧秧?” “一起……” “我断后。” 母亲一把将她塞进洞里,用力推了过去,起身挡在狗洞前。 “姨娘,待我去把五姑娘抓回来!”丫鬟自告奋勇,小的她可不怕。 玉氏旋即点头,先上丫鬟再叫个帮手来再去追那小傻子不迟。 …… 一墙之外的小巷子里,许秧秧迅速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雪,冰冷的水让她思绪更加清明。 找舅舅。 救妈妈。 这次一定要救妈妈,绝不能再像当年那样傻乎乎站在楼梯上,眼睁睁看着妈妈挨打什么也做不了。 然而如今她还是四岁的小身板,跑起步来歪歪扭扭的,鞋子又是其他人穿剩的,大了一码,跑着跑着,摔了! 扑通一声就是个狗吃雪。 正好摔倒在一个麦芽糖摊子那,空气着飘着麦芽糖的香气,许秧秧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两声。 没等她爬起来,后颈的衣服被人拎住,身子陡然腾空,像提小鸡崽似的。 “谁哇!放窝下来!” “你竟会说话了。”一道冰冷又稚嫩的嗓音传来,想来也是个孩子,并且认识原主,而原主又从未出过府。 许秧秧心头一紧,不会被人守株待兔了吧? 她努力抬起头,终于瞧见对方的模样。 七八岁的年纪,穿着陈旧,束起的头发凌乱,丝丝缕缕发丝垂在两侧,黑沉沉的眼睛带着浓浓的戒备与怀疑。 跟只掀开獠牙的狼崽子一样,令人不由自主地发怵。 原主记忆里有这个人。 许府三公子。 原主的三哥哥。 不过此人并非渣爹亲生,原主曾听下人议论过,养子名义入府,却冠许姓,是个外室子。 外室子甚至不如庶子,地位低下,在府里的日子也是粗茶淡饭,看人眼色的。 不过比原主她们好,多少有个小厮在身边伺候。 小厮拿着买好的麦芽糖,瞧见许秧秧后面色一惊,活见鬼似的,似乎有什么话想说,看到在空中扑腾个不停的人又生生咽回去。 “五姑娘怎的出来了?” 许秧秧可没空理人,她忙着呢,挣扎着让人把自己放下来,怎么吼都没用,只好放软声音,脆生生地央求:“三哥哥,能不能放窝下来?” 小公子身子微怔,目光微闪,晦涩不明道:“叫我什么?” 难道不能叫哥哥? 许秧秧立马改口:“三公子?” 小公子眉头顿时皱起。 又喊错了?许秧秧心惊,实在没辙了,也不知道妈妈现在怎么样,急得眼眶红了。 咬人小秧再次上线,磨着牙要张嘴。 小公子眼疾手快一丢,许秧秧重重摔在地上,脚上大码的鞋子都摔脱了。 脚上没穿袜子,露出一双冻得发紫肿胀的小胖脚,有个别指头还破皮流血,在皑皑白雪中十分刺眼。 许秧秧凶巴巴瞪他一眼,一骨碌翻身起来,小嘴里发出一声奶乎乎的“哼!” 转头便瞧见玉氏的丫鬟追来了,身旁多了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正正堵在巷子口。 “五姑娘要去哪?” 许秧秧寡不敌众,紧张地往后退,索性躲到三公子和他小厮的身后去。 丫鬟瞧见了,劝道:“三公子还是莫多管闲事的好,否则玉姨娘不会放过您的。” 她步步逼近,在三人面前停下,笑盈盈道:“这往后在府里的日子,又该如何熬下去啊?” 许秧秧紧张极了,下意识地去抓东西,抓到一只瘦弱的手臂。 小公子侧头垂眸,凝了一眼方才喊他三哥哥,此刻泪眼汪汪的小女孩,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 “我便要管,你又该如何?”他将人拦在身后。 许秧秧眼底露出一丝诧异,她竟然被一个小孩保护了。 “三公子,你还真当自己是许府三公子?”丫鬟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浓郁的讥诮,“你娘是个下贱东西,做人外室,生出来的东西如此不知天高……” 扑哧。 像是什么东西被捅的声音。 扑哧。 又一声。 许秧秧瞧见方才还盛气凌人的丫鬟家丁直直在她面前倒下。 鲜红的血从两人胸前一股股地流出来,淌在雪地里。 许秧秧缓缓低头,部分鲜血顺着锋利的匕首滴落在她脚边的雪地上。 一滴,又一滴。 “辱我母亲者,该杀。”狼崽掀开的獠牙咬人了。 还是两个。 一击毙命。 许秧秧浑身僵住,声音都结巴了:“对,对,对不起……” 她刚刚不应该凶他的! 三公子擦了擦带血的匕首,插回鞘中,提醒她道:“走吧。” 要不是许秧秧是个十六岁的灵魂,只怕当场要吓哭出声。 现在也没好到哪去,眼眶红红的,身子微微颤抖,好一会才缓过来一点,没顾上穿鞋便跑了,头也不敢回。 “小公子,您您,您吓到五姑娘了。”身旁的小厮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小主子杀人,却还是望着躺在血泊里的两具尸体吓到结巴,毫无血色的脸皱着,快要哭出来了,“这,两个,奴才处理不来……” 小公子静静望着跑得跌跌撞撞的背影,幼小且倔。 三四年前,他也曾这样奔跑在冰天雪地里。 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小公子看向目睹杀人过程而无比平静的麦芽糖大叔,回答小厮的话:“自会有人处理。” 麦芽糖大叔目光躲闪,难不成小主子知道了? 下一秒刻笑盈盈地问:“小公子?麦芽糖还要吗?” “多拿一份。” 第3章 大将军舅舅 南街将军府。 两墩石狮子威风凛凛立于门口。 许秧秧冲到门前,矮小的她扒拉不到门环,两只小手只能不停拍打大门,大声朝里喊着:“舅舅!舅舅!” 跑了一路的她小脸彤红,像抹了两坨红红的胭脂,嗓子一路灌着冷风,每喊一声嗓子都扯得又干又疼。 双脚倒是没有感觉,已经冻麻木了。 “舅舅!舅舅!” 路过的人瞧见乞丐般的小女娃,不由得摇头:“怎么什么人都来大将军府认亲?这次还是个小孩,装起大将军外甥了。” 有好心人提醒她:“小女娃,大将军不是好惹的,近年来不知道多少人上门认亲,都让大将军打出去了,打得满身是血,就剩一口气吊着呢。” 人人提到大将军是又敬又怕。 许秧秧没听,依旧不停地敲打,大门终于在她力气耗尽前打开。 “大早上谁打扰老子清静?”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昂首阔步而来,凶神恶煞的模样能止小儿夜啼。 瞧着和母亲有几分相似的人,又听路人恭恭敬敬喊大将军,许秧秧断定这就是自己舅舅了。 大腿赶紧抱起来! “舅舅!救救娘亲!” “谁是你舅舅,滚……” “窝娘亲叫容雨棠!”许秧秧不给对方踢开自己的机会,一边抱得死紧。 屁股墩直接坐在对方大脚上,空出一只手掏出信物:“窝有这个!” 听到小女娃说出自己亲妹子的名字,又拿出什么东西来,容大将军便没将人从腿上拉开。 陈旧的手帕上有三朵海棠花,一朵已然开放,两朵还是花骨朵儿。 上面绣着“雨棠”二字,歪歪扭扭的。 他认出这是自己夫人的手法。 云京再找不出第二个绣工比他夫人还差的贵女了。 容大将军瞳孔微微一缩,迫不及待打开手帕里包裹之物。 一支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海棠金钗。 手帕是他夫人所绣,这支金钗是他亲手所造。 他这大老粗当然造不出什么精致玩意儿,所以这金钗上的花瓣也是歪歪扭扭。 妹妹很喜欢这两个物件,日日戴在身上,什么首饰都不要,及笄那日也是。 而妹妹便是在及笄那日走丢的。 容大将军手一抖,低头看向坐在自己脚背上的小女娃,头发上的小髻已经散了一个,白里透红的脸蛋,睁着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 比皇帝生的公主还漂亮! 是他外甥女没跑了。 容家的种从来都不差! 心里正乐着,瞧见冻僵受伤的小脚,容大将军脸色又黑了,赶忙脱下黑色大氅将外甥女裹成一团抱在怀里。 比起舅舅的脚背,许秧秧觉得坚实的手臂舒服多了。 “你方才说救你娘,发生了何事?在何处?” “许府,侍郎府,娘亲要被打死了!” 耳边响起一道口哨声,马蹄声随之而来,一片红棕大马在许秧秧面前停下。 舅舅一手将她箍在怀里,翻身上马,驾着大马朝许府驰骋而去。 马儿嘶鸣,许府闻声开门想探个究竟,容大将军一脚一个下人,直接闯入府中。 放眼整个大云,谁又能拦住在战场上杀敌不眨眼的大将军,府中管事只得匆匆忙忙去寻老爷。 “舅舅,就是这里!”许秧秧指着海棠苑歪歪扭扭的门匾。 “容雨棠,这样都不咽气?你的命可真硬。”里边传来玉氏的声音。 “踹门!”许秧秧怒了,伸着自己的小短腿就要踹,但是有舅舅在,哪儿轮得到她出脚。 舅舅一脚就把门废了,碎成好几块。 屋里的人纷纷抬头瞧过来。 容雨棠瘫倒在地,脸蛋上有一条长长的血痕,撑在地上的十指也被折磨得血糊糊的。 “娘亲!” “秧秧……”容雨棠看到女儿完好,还顺利叫来救星,惨白的脸露出一抹笑容,有救了。 终于撑不住彻底晕过去。 “好啊,小傻子回来了,还知道带个帮手。”玉姨娘不识得面前之人,目光揶揄道:“小傻子,这是你娘在外的奸夫吗?” 玉氏哂笑一声,又端起女主人的架势:“哪里来的野蛮人,竟敢擅闯……咳!咳咳!” 容大将军单手掐住玉氏脖子,扫一眼走失六年过得如此落魄不堪的妹妹,自责和愤怒伴随着战场上的杀伐气焰源源不断溢出。 玉氏双脚离地,面露痛苦,快要喘不过气了。 一旁的丫鬟吓得双腿一软,没来得及跌坐于地,已经被一脚踢飞,当场吐血丧命。 玉氏瞪大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全身上下都在发抖,太可怕了,这个人太可怕了! “老爷……” 玉氏命悬一线之际,当家老爷终于赶来,额头冒着冷汗:“大将军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大将军冷哼一声,终于松手。 来人正是许秧秧的渣爹许龄,此时额头正冒着细细密密的冷汗。 许秧秧没空认爹,看着晕死过去的母亲,连忙向容大将军求助。 “舅舅,娘亲要大夫。” 渣爹:舅舅? 玉氏:大将军?舅舅? 刚被老爷扶起来喘口气的玉氏扑通一声,跪了。 她不是自己想跪,是腿软没控制住,如今交握在前的手也不停发抖。 方才骂奸夫的人是容大将军! 那痴儿管容大将军叫舅舅! 后院妇人不得轻易出府,何况玉氏一个妾室,她未见过容大将军尊容,却知容大将军是何等地位。 许龄此刻更是战战兢兢。 容将军此人二十五年前从军,后遇当今皇上还是太子时带兵出征,一路立战功成太子亲兵。 征战第四年,容将军单枪匹马入敌营夺了前任南疆王首级,班师回朝那日受封大将军,名满天下。 皇上登基,更是皇上心腹大臣,不然以他粗野四处得罪人的作风,那些弹劾的折子早送到皇上的勤政殿了。 别说他一个吏部侍郎,身为六部之首的尚书大人都处处礼让此人。 他知晓容将军走失了亲妹,可容将军对外不言芳龄,更不曾言其妹痴傻,否则他当年也不敢鬼迷心窍地把人哄入府。 容雨棠虽说是个傻子,却生了一副文静的好容颜。 他如何也不能把人同那凶神恶煞的将军想到一处去。 真是大祸临头了。 眼见着大将军抱起人要离开,许龄眼珠子一转。 可不能让大将军把人抱走,到时不还回来,他可就失去一段好姻亲了! “大将军,雨棠伤势严重不宜挪动,麻烦大将军将雨棠抱到里屋去,下官立马派人去请大夫。” “不,下官亲自去!” 第4章 问罪 大夫很快来了。 许秧秧坐在舅舅怀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母亲苍白的面容,和长长的血痕。 “大夫,窝娘亲怎么样?脸上会留疤吗?” 大夫叹息道:“这么长的伤口,留疤是必然。” “哇呜呜呜呜……”许秧秧再也忍不住哭了,妈妈在现代已经遭遇一次毁容,为什么到了这里还要遭受一次? 许秧秧伸手抓住大夫,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抽抽搭搭地央求大夫帮帮娘亲。 哭得成可怜了。 再哭下去,大将军这颗心得碎! “治不好吾妹脸上的伤,本将军要你项上人头!” 大夫脸色一白,苦涩着脸跪下来。 他就是个平头老百姓,哪里来什么祛疤药,倒是皇宫里有淡化疤痕的膏药。 皇室的东西哪是朝臣能享用的? 许秧秧的眼泪如泄洪一般越发汹涌,虽没怎么出声,肩膀抖得一耸一耸的。 这是伤心坏了。 容大将军生了四个儿子,根本不知道怎么哄女儿,手足无措地擦眼泪,结果越擦越多。 “哎哟,别哭别哭了,不就是皇宫吗?舅舅去给你娘抢来,实在没有,还有你大哥。” “你大哥药王谷学医多年,要是连个简单的祛疤药都制不出,就滚出家门去!” “真,真的吗?能拿到祛疤的药吗?”许秧秧抽抽搭搭地问,两只眼睛泡在水里这一会,红彤彤,亮澄澄的。 看得容大将军心一颗心像泡在水里,酸软得厉害。 “当然!” “大夫,本将军妹妹其他伤势如何?”容大将军看着妹妹缠着厚布的手指,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外伤只需用一段时间药便能痊愈,倒是这内在,亏损严重,又寒气入体,想养好不容易,平日里吃些好的,也不能吃太多,先食清淡,再慢慢过渡荤食,且不能再受寒,再有一次,性命难保。” 大夫由管事领着出去开药方,屋里剩下一躺着,两坐着,一站着的。 许龄站着,如坐针毡,瞧见容大将军扫过简陋漏风的屋子,屋里除了一张床便是眼前的一张八仙桌和两根木凳,其他物件半点不见。 他心头一跳,连忙道:“都怪下官忙于公务,疏忽了后院。” “来人,抱两床新棉被来,还有五姑娘的衣裳!” “大冬天的,屋里怎么不见一点炭火?立马给海棠苑送一筐炭火来!” 点了炭火,屋里终于暖和。 许秧秧也换了套厚厚的新衣裳,舅舅选的红色,说是喜庆,丫鬟又给梳了发髻,点上珠钗。 外面罩着红色小斗篷,白白胖胖的,一双眼睛更是扑闪扑闪,像两把小刷子,扫得人心痒痒。 容大将军没忍住在她脸上捏了两把。 许秧秧的脸蛋不仅红了大块,眼里还闪着泪花,吓得容大将军连连道歉。 许秧秧没想哭的,是这具身子过于娇弱,磕着碰着就红了,稍微痛点眼泪就忍不住要出来。 哎……穿过来心脏病是好了,但怎么就得了个泪失禁体质啊? 许秧秧忍不住崛起小嘴,容大将军如临大敌,赶紧认错:“舅舅错了,不捏了不捏了。” 一个魁梧大汉,此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说话都轻声细语的,许秧秧忍不住笑了。 她前世只是个被娇养在庄园里病秧子小姐,从没享受过来自亲爸的一丝疼爱和照顾,从前她以为自己并不在意。 如今魂穿异世,终于尝到一丝被呵护的温暖,笑着笑着眼泪情不自禁淌下来,热热的。 “吧唧!”许秧秧噘嘴在容大将军长着胡茬的脸上亲了一大口,两只小胖手紧紧环住他脖子,毛茸茸的小脑袋直蹭,“舅舅,窝好喜欢你鸭!舅舅,谢谢你!” “嘿,你这小女娃……”容大将军眼眶一热,摸摸外甥女的头,心道这娘俩得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啊。 他看许龄这狗东西的眼神越发不善。 “不过,舅舅你的胡子好扎人哦。”察觉到舅舅也有些伤心,许秧秧转移了话题,伸着下手去摸摸他的胡茬,确实扎手。 “是吗?”容大将军也跟着摸了摸,“舅舅回去就刮掉,刚刚有没有扎到我家秧秧的小嘴巴?” “没有没有啦!”许秧秧眉眼弯弯地笑着,睫毛上还沾着莹莹的泪光,瞧着十分惹人怜爱。 舅甥俩温馨相叙也没忘还跪在外头的玉氏里。 冰天雪地里,玉氏正低头垂眸,身子不停发抖。 不知是冻的,还是怕的。 听见声响的玉氏抬头,泪眼朦胧地望向许龄,哀哀戚戚地唤了声:“老爷,大将军,妾身冤枉啊。” 说着眼泪一颗颗点下来,我见犹怜。 从前各位客官最舍不得她哭了。 当初也是她这一哭,才从江南名伶到了云京吏部侍郎府里的姨娘,冠绝宠爱。 容大将军:“哭哭啼啼什么样,把眼睛挖了,管不住眼泪的眼睛留着干嘛。” 玉氏吓得生生把眼泪逼回去。 许秧秧坐在容大将军怀里,颇有点狐假虎威的味道,扬着下巴哼哼两声。 没想到吧,舅舅根本不吃这套! “再拿把匕首来,本将军非得在她这张丑不拉几的脸上划两刀。”容大将军可没忘记自家妹子脸上的伤口,伤他亲人者,他必双倍奉还。 “老爷!” 渣爹拱手作揖道:“将军,此等毒妇无需脏了将军的手,下官定会按照大将军吩咐剜其双眼,毁其容貌,并逐其出府,省得日后再对雨棠及小女行伤害之事。” 玉氏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她不是老爷最喜爱之人吗? 舅舅没吭声,似乎并不满意。 渣爹又连忙道:“其卖身契稍后呈给将军,随将军打发这毒妇去何处。” 姨娘说好听了是妾室,实际上也是婢女,平日里要伺候嫡母的,多得当家老爷的青睐,下人才尊着点。 卖身契是每个奴婢的命,转手到谁手里,她就得听谁的话。 云京里那些惹怒老爷嫡母的姨娘,大多被送到烟花柳巷去,一辈子便玩完了。 何况她膝下还有二女,自己没了,两个女儿的后半辈子会过得比往日的五姑娘还惨,往后更不会许一个好人家,依旧是为奴为婢的命。 “不要,老爷,老爷我错了,老爷饶命,大将军饶命!”玉氏跪着身子上前苦苦哀求。 许龄确实喜欢她美艳怜人的模样,可比起自己的仕途,区区一个妾室,杖杀都行。 “来人,把玉氏关去柴房,再去寻主母取卖身契。” “难怪许侍郎升迁快,审时度势大义灭亲都让你占全了。” 即使听出容将军是在嘲讽,许侍郎也只是笑着答应:“将军谬赞。” “老爷!老爷!不是我!不是妾身要害容姨娘和五姑娘,是……” 第5章 处罚 玉氏哭喊到一半声音骤停,主母刘氏来了。 刘氏身上未带卖身契,她是听下人禀报后急忙赶来的。 来得赶巧,能堵上玉氏的嘴。 刘氏凑过去提醒:“玉姨娘,你是希望把一双女儿牵扯进来,落得和你一般的下场?” 玉姨娘闭上嘴,眼底的恨意夺眶而出,迟迟才压低声音警告:“你最好能保住我儿。” 刘氏抬起手,帕子在半空中轻轻挥了挥,玉氏便被拖下去。 刘氏竭尽平缓自己的气息,脑子里思索着对策。 高门大户的后院里藏着最多的秘密,也最不能藏秘密,容大将军这么一闯,容姨娘与容大将军有亲的事已然传遍府邸。 她只盼严惩玉氏能消大将军之怒,也盼容氏、五姑娘痴傻不记事,把堆雪人的事忘个彻底,把事揭过去。 殊不知容氏、五姑娘的身体里早换了个芯子。 而许秧秧正在琢磨着怎么和大将军舅舅讲堆雪人的事呢。 有状不告王八蛋! 许秧秧:“舅舅,寒气是谁?为什么要跑到娘亲身体里呀?” 刘氏攥着手帕的手指紧了紧,总觉着五姑娘不是疯言疯语。 容大将军耐着性子解释寒气入体的意思,刘氏便出来担责。 “是妾身的错,妾身管教不严,让下面那些个不知好歹的奴才克扣海棠苑财物,害得容姨娘和五姑娘无厚衣、炭火御寒,请老爷责罚。” 容大将军满眼讥诮:“你们真是两口子,推脱的理由都一样,一个忙公务疏忽后院管教,一个管教不严。” “既然管理不了后院就管住自己那不听话的肮脏玩意儿,实在不行就切了,别到处祸害人。”容大将军目光转到刘氏身上,“既然做不了当家主母,管教不了下人,干脆自请下堂。” 渣爹后院一个嫡妻三个姨娘,膝下五个女儿三个儿子,这得多努力日夜耕耘?肯定在意自己的播种工具。 刘氏最在意的不就是自己的主母身份嘛。 舅舅还真是打蛇打七寸。许秧秧亮晶晶的眼里透着崇拜。 眼看着事情要跑偏,她连忙把话题拉回来:“窝和娘亲不冷呀!衣服大大的,可是好多的,不冷不冷,只有堆雪人的时候冷。” “舅舅你堆过雪人吗?好好玩哒!”许秧秧回忆着原主死前的场景,小秧秧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摔在雪地里,大姐姐扶她起来,给她拍拍身上的雪。 温柔地问:“秧秧要一起堆雪人吗?雪人若是和秧秧一样,定是很漂亮。” 三姐姐:“对啊!痴儿,把你堆成雪人怎么样?” 二姐姐:“痴儿,站着不许动。” “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你一下,窝一下,窝就变成雪人啦,娘亲来啦,娘亲要一起玩,娘亲也成雪人啦。” “窝站着,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把雪堆窝我身上,娘亲站着,姐姐们又把雪堆在娘亲身上,窝和娘亲就是漂亮的雪人啦!” 完了完了。 刘氏暗道不妙。 这痴儿鬼门关走一遭竟然不傻了! 堆雪人这事许龄不知情,眼下脸也黑了,而容大将军每听一句,脸色便黑一分,最后目光沉沉地问:“秧秧和你娘做了多久的雪人?” “不知道呀。”四岁小孩又不识数,许秧秧装得丝毫不露破绽。 “天亮亮的,天黑黑的,天又亮亮的,窝好困好困,快要睡着啦,有人要把窝拖走,嗯……” “收,收,收尸!”小姑娘眼睛一亮,这是想起来了,下一秒目光又暗淡下去。 “就这样把窝吵醒啦,窝又去把娘亲吵醒啦。” 说到后面声音都小了,仿佛做错事一样低下头。 嘿,演戏她其实也会一点的。 容大将军猩红着眼,森森的寒意蔓延,他妹子和外甥女这是被冻了一天一夜,差点就死了! “许龄。”容大将军直呼其名,气急败坏指着他的鼻子。 “去,把你三个女儿堆成雪人,一天一夜!” “大将军!那会死人的!她们年龄尚小……” “你也知道会死人!那本将军的妹子和外甥女呢?年龄尚小,最小的不是秧秧吗?” 许秧秧的心脏猛然一跳,顿时感觉到针戳一般的疼痛,和身患心脏病时的疼痛不一样,这是一种伤心到极致的痛。 是原主。 是小秧秧在痛。 她眼眶倏地红了,泪珠一颗颗顺着脸颊滚下落,缓缓开口道:“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是你女儿,窝不是吗?” “爹,窝不是你亲生的吗?” “我……” “本将军只数三声,若不照做,我容家军踏平你侍郎府!你向皇上弹劾老子也不怕,容家没了老子,还有老子四个儿子,必将你许家一门赶尽杀绝!” 刘氏两眼一抹黑,险些晕过去,想到自己女儿也身涉其中,堪堪才稳住:“大将军息怒,妾身照办。” 玉氏膝下的双生姊妹罚便罚了,刘氏根本不在意,倒是自己的女儿,她得想法子减轻罪责。 一见到女儿刘氏便焦急询问:“歌儿,你与娘说实话,昨日将容姨娘和五姑娘堆成雪人,是不是你的主意?” 见事情败露,许玉歌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又咬着牙关否认:“冤枉,与女儿无关,女儿只是从旁看着,动手的是二妹妹和三妹妹。” 知女莫若母,刘氏并未信,郑重道:“说实话。” 到底是个十一岁的女孩,许玉歌还是乖乖承认:“女儿只说了一句雪人若和五妹妹长一样,定是很漂亮,别的,没有了。” “真没有了?” “还,还弄了几捧在那痴儿身上,女儿不敢多弄。”许玉歌禀道,“娘曾教导女儿,凡惹人之事勿要亲自动手,避免惹祸上身,要学会假手于人。” 刘氏长舒一口气:“幸好只是几捧,还有救,待会去了海棠苑,你只管朝容大将军认错,至于怎么认,娘教你。” “是。”许玉歌恭敬地行了礼。 “还有。”刘氏望着女儿的目光逐渐深邃,“往后若是一开始不承认,那便打死不能承认,不松口方可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旦松口则前功尽弃,明白?” “女儿谨听母亲教诲。”许玉歌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那痴儿傻母真同容大将军有亲?” “何止。”提到这刘氏便咬牙切齿。 当年容氏进府,即使容貌倾城她也不甚在意,毕竟是个傻子。 生下来的也是个傻子,无论如何都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现在不同了。 两人有了容大将军这个靠山,不再是上不了台面的家世。 方才她也瞧得真切,老爷想要容大将军这个靠山,连自己的宠妾都能弃之如敝屐,指不定要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来。 “歌儿,往后我们娘俩得注意着点,千万不能忤逆你爹,更不能得罪容氏和五姑娘,痴儿傻母什么的,背地里也不能再提。容大将军走失多年的妹妹便是容氏。” 许玉歌大惊,又暗暗生气。 往后这府里怕不是要以那痴儿为尊? 第6章 郡主舅母 母亲的药熬好了,许秧秧囔着要自己来喂。 “舅舅来喂,你到床上坐着。”容大将军一手托着外甥女的小屁股,一手拿着药碗,到了床边把小秧秧放下,开始给妹妹喂药。 “大将军,还是下官来吧。” 一旁透明人似的渣爹坐不住要献殷勤了,舅舅根本没给机会,骂道:“本将军怕你下毒,更怕本将军妹妹看到你都不愿意醒过来。” “嗯嗯嗯!窝和娘亲不想见到你。” 许龄皱眉,想拿出父亲的威严,奈何容大将军还在,只好歇了心思,面上尽量和善。 往后得对雨棠母女好才行。 容大将军继续喂药,舀一勺,吹两下。 舅舅看着是个大老粗,照顾起病人来倒是细心熟练。许秧秧心想。 “舅舅,窝和你说个秘密。”许秧秧趴在母亲身边,一只手撑着小脑袋说:“窝不傻,窝不想跟她们说话,只想和娘亲说话。” “那当然,我们家秧秧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小孩!” 这话听着有哄小孩的嫌疑,但许秧秧还是乐颠颠地笑着。 容大将军看一眼笑得花枝乱颤的小豆丁,也跟着笑了。 “你怎么不怕我?” “窝为什么要怕你呀?你是舅舅!全天下最好的舅舅哎!” 这回轮到四十五六岁的大将军花枝乱颤了。 他回忆道:“你娘第一次见本将军,比你还大点,八九岁,看见我都吓得钻破柜子里去了。” 那年他打了胜仗,加官进爵,终于能衣锦还乡,父母却已不在,却给他留了个小二十多岁的妹妹。 妹妹是个胆小的,脑子又不大灵光,瞧他铠甲加身,又满身血腥怕得不行。 他和老丁一块哄了整整一天才把人从柜子里哄出来。 接着带回云京,住进将军府。 “容大将军,老爷。”回忆被去而复返的刘氏打断,身后还跟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二姑娘、三姑娘已认罪前去领罚,至于大姑娘,还请大将军五姑娘网开一面。” 刘氏看丈夫一眼:“歌儿是诚心夸赞五姑娘漂亮的,并无其他意思,况且歌儿走得早,对容姨娘五姑娘一直冻在雪里的事并不知晓。” “是啊。”许龄站出来道:“下官以性命担保,歌儿生性良善,断不会害人。” 既然保不全所有女儿,无论如何也要保全歌儿。 歌儿身为嫡女,府里是花了大量财力物力培养的,从未给府里抹黑,甚至美名在外,是府里一大骄傲。 “五姑娘。”刘氏看向许秧秧,眉眼温和,透着一股子慈爱:“扪心自问,府里人人都称你为痴儿,是不是只有歌儿叫你名字?” “五姑娘天生不足易摔跤,是不是只有你大姐姐会亲自扶你?” 这确实是。 府中人人皆知的事,许秧秧也不会赖掉。 她知道今天是拿许玉歌没辙了,便笑着点头:“对呀对呀,大姐姐最好啦。” 说完她一阵反胃,没忍住yue了一声。 容大将军:“秧秧你怎么了?” “就是恶心到了。”许秧秧笑盈盈望着刘氏母女。 刘氏母女也非等闲,自然是瞧出来了,心里有气也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爹,娘,是女儿的错。”许玉歌垂下眼眸,跪地道歉:“女儿身为长女,没有叮嘱好两位妹妹,更未曾设想此事后果,并在之后没去瞧一眼五妹妹和容姨娘。” “我没有尽到长姐之责,请爹、娘、大将军责罚,望五妹妹能原谅。” 这检讨书念得这么好,肯定是不好责罚的,要是罚了,对舅舅的名声怕是不好。许秧秧撇撇嘴。 容大将军思索片刻:“哦,既如此,那你就去雪里跪两个时辰。” 相比之下,许玉歌处罚确实轻了,刘氏也算放宽点心,领着女儿出去。 许龄也被赶走了。 容大将军说:“本将军眼里见不得脏东西。” 许龄笑着退下,出门脸色立马变了。 比起从未亲近过的小女儿,许龄甚是心疼大女儿、二女儿和三女儿。 “老爷,或许有一人能帮三位姑娘。” “谁?” “平南郡主。” 平南郡主,便是容大将军的夫人。 容大将军此人草莽出身,云京世家大族不喜,行事作风又十分粗鄙,嘴里的糙话专揭人短,从不给世家大族面子。 亏得平南郡主与容大将军不同,是个懂礼识大体的,替容大将军在其中周旋,否则容大将军的名声早臭到茅坑里去了。 “对!平南郡主,立马派人去将军府请平南郡主,若不在,便去镇国公府。”许龄宛若见到了救星。 救星平南郡主在来时路上已然知晓是什么情况,面上看似平静,眼底雀跃的光,手上紧紧搅着的帕子,已然出卖她激动的心情。 小妹找着了! 小妹与她年龄相差甚大,她权当是养女儿长大的,堂堂将军府贵女,如今成了小小侍郎府的妾室。 她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 刘氏心疼女儿跪坏了身子,没注意到平南郡主神色不太对,开口求了情:“郡主,五姑娘和容姨娘之事歌儿确实不知情,她一个小姑娘,若是在雪里冻上半天,只怕身子要伤了根本,郡主大人大量,饶过小女。” “将军罚她跪多久?” “两个时辰。” “区区两个时辰。胆敢伤害将军府贵女,本郡主妹妹,两个时辰便宜她了,再加两个时辰。”姜知蕴是正儿八经的将门出身,自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和英气,平南郡主这个头衔也是她参与南疆平叛挣来的。 言语间的话从不容人质疑。 “平南郡主!” “退下!”姜知韫一个冷厉的眼神过去,刘氏只得禁声。 谁说平南郡主与大将军不同? 这两人分明一样的护短! 刘氏心里愤愤不已,还得赔着笑将人送至海棠苑,借口有事转身离去,一只脚忽然伸到她脚下。 绊了她一个踉跄。 幸好下人眼疾手快扶住,不然摔倒事小,郡主面前失仪怕是要挨责罚。 故意伸脚拌她之人是平南郡主第四子,父亲官拜一品,外租家乃镇国公府,又是云京出了名的小霸王,怎能惹得。 “容四公子。”刘氏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哼。”容惊春扬着下巴,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转头屁颠屁颠去追他娘。 母子二人刚进海棠苑,一眼便瞧见被容大将军抱在怀里白白嫩嫩的小团子,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你,乖乖的,声音软软的,可爱坏了! “舅母。” 姜知蕴眼睛一亮,她做梦都想生个女儿,生到第四个还是逆子,差点没把她气死! 容大将军笑呵呵道:“夫人,咱们家有……” 怀里陡然一空。 乖女儿已经被夫人抢走。 容大将军:“……姑娘了。” 许秧秧从一个怀抱到了另一个怀抱,挺突然的。 “乖乖,叫什么名字?”姜知蕴盯着怀里香香软软的小团子,眼里满是慈爱。 “秧秧。” “好的,乖乖。” 许秧秧:“……” 一旁的容惊春待在原地,他活了十年也没见过他娘用这样的眼神看他,更别提这么温柔地说话。 他忽然来了危机感。 这个妹妹怕是要不得! 第7章 四哥 许秧秧察觉到一道危险的目光,顺着看过去,正好瞧见舅舅一巴掌拍在那人的后脑勺,呵斥道:“你那什么眼神,这是你妹妹,以后给老子护好了。” 转头又做起慈父,笑容满面:“秧秧,这是你四哥。” “四哥好。” 容惊春一脸幽怨地摸摸后脑勺,扬了扬下巴,十分冷酷地嗯一声。 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来自他亲娘。 容惊春咬着牙关微笑:“妹妹。” 许秧秧:“……” 也不怪四哥看她的眼神不善。 接下来的时间里,舅舅舅母坐在床边看母,商量着如何治好娘亲脸上的疤,以及养好娘亲的身子。 许秧秧刘坐在凳子上和她四哥大眼瞪小眼,瞪得眼睛都酸了。 她抬手揉了揉。 桌子忽然被拍了一下,容惊春哈哈大笑,得意道:“你输了!” “吵什么,吵到你姑母休息了!”容大将军挥手又想给一巴掌,却扑了个空。 容惊春迅速蹲下躲过一劫,于是再次得意地拍拍手:“本公子还能第三次被打不成。” 这得瑟的小模样把许秧秧给逗笑了,顺着夸奖道:“四哥好厉害!” “这就厉害?你就见过本公子更厉害的。”说着将一盏温茶过去。 “喏,渴了吧。” 许秧秧心想这小屁孩也太好哄了。 姜知蕴忽然问起丈夫:“许府另外两位姑娘你罚了多久?” 提起这事容大将军便来气。 他道:“一日,本将军还嫌少了。” “天黑便可,许龄毕竟是吏部侍郎。”姜知蕴提醒他,“这吏部侍郎是由皇上亲自提拔的,与其他官员不同,多少要给些面子。” “哼,我瞧着皇上平日里英明得很,怎么就瞎眼提拔这么个狗官。” 辱骂天子可是大罪,许秧秧一愣,她知舅舅权势大,却没想到连皇帝都不怕。 舅母更是没有责备,而是提醒隔墙有耳,声音小点。 “不知道了吧?”容惊春道,“爹和皇上可是拜把子兄弟,皇上和爹亲着呢,比离亲王还亲。” 许秧秧更加确定母亲是天选之女,拿了主角剧本实锤! “娘亲!”她瞧见母亲手指动了,急匆匆跑到床边去,要让妈妈睁眼就瞧见自己。 “秧秧。”容雨棠睡了一觉,又吃了药,上了药,脸色好不少,只是唇色还未完全恢复血色,瞧着还是脆弱得让人心疼。 容大将军放轻声音:“雨棠” 姜知蕴坐在床边,握起她纤细的手,眼底含着点点泪花:“雨棠。” 容惊春也跑过去喊道:“姑母!” “兄长,嫂嫂,惊春。”容雨棠一一唤着他们,在原主记忆里,大了二十多岁的兄嫂如父如母,待她好到恨不得捧星星送月亮的地步。 “姑母!你认识我了?”容惊春惊诧道,“姑母你好了!” 容大将军夫妻才反应过来,痴傻多年的妹妹已然不傻。 容雨棠浅笑道:“因祸得福。” “嗯嗯嗯!”许秧秧点头如小鸡啄米似的。 姜知蕴给她掩了掩被子,心疼道:“你这身子得好好补一补,其他事都有我和你兄长,不怕。” 容大将军忽然想起一事:“前些日子北寒不是上贡了顶好的千年人参?改日我进宫找皇上拿淡疤的药膏,顺道把那千年人参搞来。” 姜知韫:“说得轻巧,皇上把千年人参进献给太后了。” 容大将军皱了一下眉,从太后手里抢东西可不容易。 “不过……”姜知韫斜一眼丈夫,“离亲王回朝述职,太后怜他镇守北境辛苦,赐给离亲王了。” “这好办!”容大将军再次喜笑颜开,离亲王府和大将军府离得不远,两人还是故交,他有十足把握能拿到东西。 “离亲王……”容雨棠小声呢喃道,原主记忆里是有这个人的,凌乱,但很多。 “雨棠,你可还记得离亲王?”姜知韫细声询问,那眼神似乎夹杂着些许复杂。 许秧秧直觉有事,连忙竖起小耳朵。 姜知韫笑笑:“你说你要嫁便要嫁和你兄长一般厉害的人,那离亲王便是你心仪的人选。” 许秧秧:“喔!” 离亲王? 她眨着眼睛看向母亲。 容雨棠:“……” 小小年纪便如此八卦。 容雨棠伸手捏捏女儿的鼻子,满眼宠溺。 “只是你怎么会嫁给许龄?及笄那日发生了什么?”姜知韫一直在调查当年之事,府中人询问个遍,也无人知晓。 容雨棠在脑海中搜寻一遍,记忆很是模糊,想着想着脑袋传来阵阵疼痛。 “头疼?那便不想了,不想了。”姜知韫宽慰道:“也不急于一时,先休养好身子。” “我只记得是许龄哄我入府的,那时我太饿了,才会跟他走。” “人贩子!”许秧秧义愤填膺,握起小拳头。 容惊春也跟着握起拳头:“处死!” “我明日上朝就去弹劾许龄这狗东西!”容大将气啊,军虎躯一震,“大云律法,诱拐妇女儿童当处以极刑!不行,本将军等不及,本将军现在就去。” 容雨棠:“等等……” 姜知韫:“站住。” 平南郡主发话,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雄赳赳气昂昂的容大将军又折回来,眼里有点幽怨。 活像只受了委屈的大虎。 许秧秧抬手去拉舅舅的手,她手指太小了,只能拉着一根手指头轻轻晃晃:“舅舅抱!” 有贴心小棉袄在,容大将军瞬间不委屈了。 容雨棠笑笑,说话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兄长,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娘俩不平,可我们没有证据,许龄可以说是见我可怜才接济我,后面又没有问出我的身世,只能纳我为妾。” 姜知韫瞪一眼丈夫:“白白多活二十来年。” “那夫人你说怎么办?” “雨棠和乖乖还得在许府住一段时日,若是我们强行将人带走,理亏,只怕要被参上一本,你也知道这些文官嘴皮子多厉害” 容大将军可太知道了。 自古文官瞧不上武官只会舞刀弄棒,武官也瞧不上文官只有一张嘴,在朝上没少剑拔弩张。 容雨棠赞同道:“不怕,如今有兄长嫂嫂在,我和秧秧不会再受委屈,没人再敢为难我们,脱离许府的事要从长计议。” 绝不能让前世的事重演。 当年匆匆忙忙想着脱离魔爪,被秧秧爸爸设计,落得个净身出户,没有抚养权,甚至没有探视权的下场。 连女儿病逝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上天让她和秧秧再续母女缘分,如何也不能糟蹋这次机会。 容雨棠捏着棉被的手紧了紧。 事情便这么说定。 大家一起用完晚餐,容大将军一家三口便回去了,天也黑了,许秧秧心想穿越来的第一天可算过了,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然,事与愿违。 第8章 吓病了 “小公子,他们怎能如此过分!往年好歹有筐碎碳,今年连半块碎碳也不给。” “今年又这般冷,该怎么熬过去啊。” 古代的房子不隔音,许秧秧甚至听到小厮隐隐的抽泣声。 许秧秧将巷子里的事告知母亲,不过隐瞒了小公子杀人的那段。 母女俩起身,披上斗篷,提着灯笼来到清风苑敲门。 吱呀一声,门从里开来。 小厮眼里还噙着泪花,惊疑后抬手擦擦。 白日府里发生的事早就传遍了,何况海棠苑在清风苑旁,如今府里人人皆知容姨娘的身世,属实不敢怠慢。 “奴才见过容姨娘,五姑娘。” 容雨棠柔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随安。” “随安。”容雨棠唤着他的名字,“我们院里有碳,你自己过去搬可以吗?” 随安不可置信道:“真,真的吗?” “嗯,你跟我们来。” “随安。”小公子从屋里出来,目光落在焕然一新的小姑娘身上,已经不再脏兮兮的,而是崭新的罗裙加身。 不过短短一日。 “小公子,奴才可以过去拿碳吗?”随安询问道。 小公子抬眸望向面前的母女,容姨娘朝他温柔地笑了笑,五姑娘步子往后挪了挪,像是怕他。 目光再次落到温柔的容姨娘脸上,约莫成年人一指长的伤痕,生在出水芙蓉般的脸上,多少有些可怖,更可惜。 小公子微微皱眉。 容雨棠抬手轻抚自己脸上的伤,浅笑道:“是不是吓到你了?” 许秧秧倏地走出来,站在母亲面前,圆溜溜的眼睛一蹬。 要敢说是,她立马豁出性命咬过去! 凶巴巴的。 可是顶着这么个粉嘟嘟的脸蛋,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小公子移开视线,对随安点头,随后道谢:“多谢姨娘。” “不客气。”容雨棠道,“秧秧,你先留在这里陪哥哥,娘亲和随安去拿碳。” “哦。”许秧秧不情不愿的,对面前的小公子始终保持着防御状态,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寻找他放匕首的地方。 两人面对面站着,皆是沉默。 “在这等我。”小公子丢下一句话,转身回屋里去。 许秧秧探着脑袋看去,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她拢了拢斗篷,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等着,时不时用手指在雪地上画画。 远远看着,像雪地里长出的一朵小蘑菇,脑袋时不时这边歪一下,那边动一下。 摇摇晃晃的看得人心头直颤。 小公子放轻脚步,到她面前蹲下,许秧秧都没听见。 “给。”一只瘦弱的手伸到眼前,掌心中躺着一个小玉瓶,圆圆的。 手指上挂着一条红绳,红绳绑着的是一盒点心,许秧秧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 再闻闻,又有些中药味,好像是圆瓶子里飘出来的。 许秧秧抬头,两人挨得近,砰一声撞到了对方的鼻子。 亏得小公子下盘稳,没摔。 许秧秧:“!!!” 完蛋完蛋,他不会掏刀子捅人吧? “没事吧?”许秧秧赶紧伸手去摸摸他的鼻子,长舒一口气,“幸好没坏,没坏就好,没坏就好。” 可还是撞流血了。 小公子将东西匆匆放在她手上,捂着鼻子转身离开,走着走着小跑起来。 容雨棠和随安抱着一筐黑炭回来,却不见小公子,便问了一句。 许秧秧:“他回去了,窝们也回去吧娘亲,随安哥哥拜拜。” 随安看了眼手里的炭,又看向五姑娘的背影,耳边还回响着那句甜甜的随安哥哥。 跟着小公子在府里待了四五年,便受尽四五年的冷眼相待,何曾受过今夜这般恩惠与友好。 顿时热泪盈眶。 随安一边用捡来的枯柴燃炭,一边高高兴兴道:“容姨娘和五姑娘可真好,尤其是五姑娘,生得真讨人喜欢。” 话音刚落,一道恶狠狠的视线直线射过来。 随安也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只管闭上嘴,安安静静燃炭。 许秧秧回去便拆开油纸,甜腻腻的香气更加浓烈,里面包裹着的是麦芽糖。 今早她在巷子里见到的麦芽糖。 为什么送她麦芽糖? 又打开小圆瓶,里面是白白的膏体,散发着药香味,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的药她不敢胡乱用,随手丢进木屉,转手拿起麦芽糖,吧唧吧唧吃起来,还不忘分给妈妈吃。 “娘亲不吃,秧秧也要少吃点,这里不好刷牙,小心蛀牙。”容雨棠捏捏女儿的小嘴,“用茶水漱漱口,该睡了。” “好哒!”许秧秧很听妈妈的话,漱完口后乖乖躺进被窝里,期待着睡个好觉。 结果梦里全是巷子口小公子杀人的画面。 梦里要血腥得多,巷子口血流成河。 许秧秧吓病了。 晨间,容雨棠摸了一下女儿额头,很是烫手,整张脸烧红彤彤的,像熟透的西红柿,轻轻戳一下感觉皮就要破了。 此刻睡得死死的。 容雨棠来不及披上衣服便着急忙慌地去找大夫,幸好昨日给她看病的大夫还府中。 “秧秧不知怎么就发烧了,浑身都很烫。昨晚我们出去一趟,穿得很厚,不可能冻着。睡前她吃了麦芽糖,如果麦芽糖坏的,也只会拉肚子,怎么会发烧呢?” “待老夫瞧瞧。” “如何,大夫?” “惊吓过度,吃副退热的药便能好,只是五姑娘年龄尚小,夜里少出去罢,免得又受惊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容雨棠提着的心总算落下,按着大夫的吩咐用毛巾给女儿降温,大夫去煎药。 大夫前脚跨出院门,便听到旁边的清风苑院门砰一声关上,像是出了什么急事。 随安匆匆忙忙跑进里屋,没来得及行李礼便道:“小公子,不好了不好了,五姑娘病了!” “我方才听容姨娘同大夫说,好像是因为吃了麦芽糖!” 小公子闻声皱眉。 “病了?” “对啊,大夫都去熬药了。小公子,你要去探望五姑娘吗?哎!你拿剑做什么!”随安瞧着小主子拿剑往外走,吓得眼珠子都瞪圆了,这到底是要去看五姑娘还是去杀五姑娘啊? 他战战兢兢跟着,小公子却是从后门出去,来到卖麦芽糖的摊贩门口,一剑挑了摊子,剑指麦芽糖的摊贩道:“你的麦芽糖不干净,害了人,该死。” 随安身子一僵,又要杀人? 还有,小公子,您对五姑娘是不是有些太护了? 第9章 那位小殿下 大云皇宫。 早朝散去,容大将军瞧着许龄同各位同僚相谈甚欢,凶狠的眼神朝那边看了又看。 同僚瞧见了道:“许大人,你是怎么惹到这杀神了?上朝那会本官就瞧见容大将军看了你几眼,那眼神可称不上和善,本官都怀疑容大将军要弹劾你。” “本官可劝你,再不喜这莽夫面上也尊着点,且不提你官位较他低,咱们大云边防安危还靠着他。” “是,下官知道。”许龄干巴巴地笑笑,不敢去看容大将军,埋头匆匆离去。 不远处一身穿紫色朝服,腰佩金鱼袋的中年男子将一切尽收耳中,迈着步子朝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容大将军走去。 说吹胡子瞪眼似乎不够贴切,也不知道威名赫赫的大将军抽了什么疯,今日竟将胡子刮了个干净,瞧着多了丝贵气。 单看样貌,容大将军年轻时就不比世家公子差。 后又娶得云京双姝之一的平南郡主,膝下之子更是一个赛一个出色。 容貌出色,本事更是出色。 “容大将军,许大人怎么你了?你这胡子……” “离亲王。”容大将军一见到来人,收了身上的戾气,也没正经回答人问题,只道,“待我去勤政殿走一遭,你且在宫门口等我。” 离亲王微惑:“何事。” 容大将军:“结伴回府。” 说完大步流星朝勤政殿去,正德公公瞧见人来,眼里眯着笑:“说曹操曹操到,皇上,容大将军来了。” “皇上找本将军有事?” “有事谈不上,朕便是想问爱卿,爱卿这胡子?”皇帝提笔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来者,温和的脸上含着笑,早朝那会他便想问了。 三十岁后,容大崇多宝贝自己那胡子他是知晓的,平南郡主都未曾说服于他。 “剃了,怕扎到我宝贝外甥女。” “外甥女?”皇帝放下手中之笔。 “臣妹找着了,还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娃,臣来找皇上,便是想跟皇上要瓶祛疤的膏药,臣妹的脸让许龄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妾室划伤了脸。”容大将军皱起眉,又在暴怒边缘。 听到许龄的名字,正德公公瞧了皇上一眼。 皇帝垂眸重新执笔,道:“这与许爱卿有何关系?” “许龄那狗东西,欺臣妹痴傻,哄她进府里做了侍妾!”容大将军拳头紧握,眼珠子一转,若有所思看向皇帝,“皇上,要不您下个旨……” “唉哟!皇上您是怎么了?”正德公公高喊一声,正好打断容大将军的话。 这会皇上一只手撑着额头,紧紧皱着眉,似乎头疼得厉害。 正德公公急急忙忙跑过去搀扶着:“皇上您是不是头疼病又犯了?刚才还好好的呢。” “来人呐!来人呐!快传御医!” “皇上……” “容大将军,皇上头疼病犯了,大将军若有什么事改日再来罢。” 容大将军皱着脸,怎么说疼就疼了? 眼看着正德公公将人扶到后面去,他不得不作罢。 片刻后,坐在勤政殿屏风后软塌上的皇帝抽开撑着脑袋的手,脸上并无半点病色,询问道:“走了?” 正德公公弯腰禀道:“走了。” 皇帝瞧他一眼:“反应倒是挺快。” “多谢皇上夸奖,都是老奴该做的。”正德公公始终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他既是皇上近侍太监,自当为皇上排忧解难。 “听容大将军之意,大将军找了多年的妹妹一直在云京,还是许大人府中的侍妾,容大将军甚是不满,欲求皇上下旨呢。” “皇上,容大将军是将妹妹当女儿宠的,改日怕是还会再提。” 皇上浅浅嗯一声,思索片刻道:“往后大将军求见,便称朕身子不适。眼下不能满足他此事,祛疤膏药的事便要满足,晚些去找赵贵妃要两瓶,你亲自送到大将军府去。” “老奴遵旨。”正德公公眼珠子转了转,笑道:“皇上今日驳了容大将军,是为小殿下吧?小殿下日后若知,定会感激皇上的。” 默了默,皇上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目光晦涩道:“将军的妹妹竟在许龄府中,是他的造化。至于许龄哄骗容大将军之妹一事,还得听听许龄怎么说。” “老奴领命,这便传许大人入宫觐见。” …… 许府。 许龄前脚入府,后脚平南郡主携子前来,身后跟着一溜的婢子,个个身姿挺拔,面冷不语。 随后出府,他又在马车上远远瞧见容大将军和离亲王打马而来。 他额头的汗擦了又擦,今日这府里还真是“蓬荜生辉”。 幸好皇上召见,不然又要和这莽夫周旋。 只是皇上秘密召见,命他低调入宫不得泄露行程,怕是容大将军没能在皇上面前如愿。 想来是沾了那位小殿下的光。 许龄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府门,放下车帘,正好与容大将军离亲王二人擦肩而过。 容大将军下马,直直往海棠苑的方向去,根本顾不得外男不入内院的规矩。 离亲王则不同,先是见了许府的当家主母刘氏,言明自己是来探望旧友,由刘氏亲自领着去。 刘氏这两日心力交瘁,女儿卧病在床,玉氏膝下两女奄奄一息,她得提着心好好照顾,不能让人捏住她这个嫡母的把柄。 况且,玉氏两女留着有大用。 手下无兵,再机智也寡不敌众。 “离亲王,妾身府中还有事,告退。”刘氏自行禀退,走前还望了一眼海棠苑从前破败蜘蛛结网的门匾,今早已然修缮,连字都是金墨写的,心里燃起丝丝的嫉妒。 离亲王注意到刘氏眼神,顿时促狭着墨一般的眼。 吱呀,门从内里打开。 一名婢女恭敬道:“离亲王。”侧身让其进去,转而闭门落锁,省得许府里一些不知所谓之人扰了主子们的安宁。 海棠苑极小,院子里走十来步便能到里屋,里屋的门开着,八仙桌上平南郡主正襟危坐,目光却紧盯着一处。 容家四公子一会坐,一会站,一会探头去瞧什么,后脑勺生生挨了母亲一巴掌才坐老实。 容大将军双手叉腰,眉头皱得紧紧的,嘴里细声细语哄着床上的小人儿,生怕说话声音大点人就碎了。 “离亲王。” “平南郡主。” 两人颔首点头,打了招呼。 容大将军闻声转头,见着人后开门见山道:“离亲王,东西呢?” 离亲王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飘着淡淡的木质香。 容大将军迫不及待拿去,交到婢女手里:“赶紧拿去煮了,给本将军妹妹和外甥女,好好煮,别煮坏了啊。” 前头那语气像煮萝卜白菜一样随意,后面那语气又小心翼翼的。 婢女领命下去。 离亲王这才看向多年未见的容家妹妹,一支素钗斜拆去发间,身着碧山之色,侧坐也床前,葱白纤细的手中握着一只玉碗,另一玉手轻轻舀着汤药。 舀一勺,便放在唇边吹一吹。 唇色浅淡偏白,还在病中。 冬风从微开的窗缝中吹来,像只冰凉又温柔的手轻轻拂开容家妹妹脸上垂着的几缕墨发,露出半边微白的侧脸。 黛眉微蹙,似有浓郁化不开的愁苦,瞧得离亲王心里一紧,不禁泛起丝丝缕缕的心疼。 曾经唤他时还细声细语的小姑娘,如今已嫁作人妇,日子还过得这般清苦。 第10章 开口就是爹 容雨棠闻声转头,与离亲王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冷风再次拂起容雨棠另一侧的发丝,露出脸上略带狰狞的伤疤。 离亲王第一次在大将军府见到容雨棠时便知道,她长开了必然是名弱柳扶风般的绝色美人。 若不是脑子不灵光,后又走丢,只怕及笄那日便是名动云京城之时。 如今脸上留了伤,也无法掩盖倾城之色,反而平添一分怜人的美。 似水如波的眸子凝着你,你的心头都要动一动。 离亲王有些怔愣。 “雨棠见过离亲王。” 声音也这般婉转。 确实长大了。 离亲王面上不动声色地点头,忽然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瞧他时闪着盈盈的光,还朝他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在让他过去。 他略微疑惑,还是迈了步子过去。 许秧秧目光灼灼地盯着这个和母亲现代年龄相差无几的男人。 身材修长高大,浓眉大眼,模样生得英俊不说,身上自带的那股沉稳矜贵的气质。 叔圈天菜啊! 她和娘亲穿过来两天了,按照套路,娘亲的正牌男主是时候现身了。 “秧秧?”容雨棠看女儿一副见到帅哥就两眼发光的模样,顿觉有点好笑,又觉得对人不礼貌,细声提醒道,“秧秧,这是离亲王。” 什么离亲王,这是她爹啊! “爹!”许秧秧不小心喊出口。 “噗!”正在喝茶的父子俩一个大对喷,谁的脸上都没一块干的。 离亲王脚步一顿。 容雨棠端着药碗的手一抖,药差点洒出来,离亲王眼疾手快地伸手托着,连手带药碗一块托住。 他这才发现,容雨棠的手十分清瘦。 “没事吧。” 手背上覆着宽厚的掌心,肌肤触着肌肤,温度源源不断传入容雨棠的手,微微发烫,烫得嘴巴说话都不太利索。 “没,没事,多谢离亲王。” “喔!”许秧秧从被窝里抽出两只小肉手盖在小嘴上,惊讶之余都是吃瓜的神情。 看来她猜得没错哦! 一屋子人都不太冷静,除了平南郡主。 平南郡主扫了眼床前的两人,眸光闪了闪,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并未说什么,只是抬手示意婢女赶紧拿手帕给这落汤鸡似的父子俩擦擦脸。 净丢人。 “不好意思,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容雨棠连忙朝离亲王道歉,离亲王点头表示无事。 容大将军坐不住了,帕子在脸上胡乱擦两下,跑到床边对许秧秧说:“舅舅知道你不喜许龄那狗杂种做你爹,舅舅也不喜,咱们可以不认许龄,但你也不能胡乱认爹知道不?” 说着目光躲闪地看了好几眼离亲王,似乎有些话不好当面说。 那就背对着离亲王,说小点声。 虽然离亲王和他多年好友,也是敌不过亲妹子终身大事的。 “离亲王……”容大将军凑到许秧秧耳边,小声又小声地说:“太老了。” 许秧秧这才想起来娘亲现在二十出头,离亲王确实老,但她娘亲实际年龄三四十啊。 再说了,郎才女貌的老夫少妻多好磕。 不过现在确实还不能喊爹,这个时代乱喊惹出绯闻来,娘亲不得浸猪笼。 她也要好好考察考察。 “离亲王好呀。”许秧秧眯笑着眼睛,声音软糯糯的,脸蛋红扑扑的,像个冬日里的水蜜桃般,十分惹人喜爱。 司徒元鹤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好生养病,若是缺什么药材,只管命人来王府寻我。” 容雨棠张嘴欲拒绝,被兄长抢了先。 “好啊,在下替吾妹和外甥女多谢王爷了。”容大将军爽朗地笑两声,眼睛里闪着一股精光。 离亲王手里的名贵药材不比太医院少啊。 他高兴地想抚两下胡子,摸了个空,下一秒乐呵呵转身去让外甥女摸摸他的下巴看看还扎不扎。 扎倒是不扎了,就是小手掌摸来摸去有点痒,逗得许秧秧咯咯直笑。 “不扎啦不扎啦。” 说着打了个哈欠,小嘴张得大大的,打完了眼睛水蒙蒙的,可把一众人稀罕坏了。 “秧秧刚喝完药,让她再好好歇会。”容雨棠和众人从里屋出去,坐到八仙桌前,一个白色药瓶推到她面前。 容大将军:“这是我从皇帝那要来的,早晚往脸上敷一次,敷厚点好得快,没有了我再去找皇帝要。我已经飞鸽传书给城竹兄弟三个,等城竹回来,让他配一下更好的去疤痕的药,保证你的脸很快痊愈。” 容雨棠收下药瓶,摇头道:“不麻烦城竹,我用这个便好,许龄不想放我们母女走,毁容的脸或许能保住我。” 保住我的清白。 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点了点头。 倒是司徒元鹤有些愕然,转而一想,入府这会儿他已察觉容家妹妹不再痴傻,不愿再与许龄亲近也是正常。 这也让他更加确信容家妹妹入许府非她本意,想必是被许龄哄骗了去。 思及此,他微微蹙眉。 容雨棠注意到了,目光在他脸上稍稍停顿片刻,司徒元鹤抬眸,两人的目光再次交织。 不知为何,他的心头又是一跳。 瞧见容雨棠收回视线侧头,他心里又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来。 许秧秧睁开眼睛时,已是日暮时分,正迷迷糊糊着,就被一件大氅裹住,舅舅抱着她坐到桌前去。 饭菜的香味直往她鼻子里钻。 眼睛瞬间就睁开了,盯着桌上热腾腾的菜肴直吞口水。 “馋成这样,先把参汤喝了。”平南郡主亲自端着碗亲自喂,容惊春在旁边看得直嫉妒,筷子一下又一下插进白米饭里,仿佛在泄气。 容大将军瞪了儿子一眼。 容惊春轻哼一声,面前多了碗热汤,他抬头就瞧见姑姑在朝他温柔地笑,唤他名字也温温柔柔的。 “姑母。”容惊春险些热泪盈眶,还是姑母疼他! “咦,离亲王呢?”喝了好几口参汤的许秧秧才缓过神来,小脑袋还往外面探了探。 容大将军放下筷子:“秧秧就这么喜欢他?” 平南郡主笑道:“就这么想让离亲王做你爹?” 许秧秧笑呵呵看了一眼娘亲,连忙道,“不说啦不说啦,再说娘亲要脸……唔!” 嘴里忽然被塞了一块肉。 第11章 十二侍花女 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离开前将屋外的七名婢女召进来,一字排开,每个人站得笔直,眉宇间不卑不亢,不似普通人,倒像是一排女将。 年龄不一,年纪稍大的三四十,年龄小的十五六。 “霜女,若榴,菡萏,秋海,时菊,晚茶,凌波。”平南郡主道:“还不见过容夫人和五姑娘。” 将军府不承认和许府的这桩亲,自然不愿按照许府称容雨棠为姨娘,也让婢女们知晓,她们将要服侍的主子不属许府,而是大将军府的人,往后断不能让外人对主子们指手画脚。 “是。”婢女们恭敬齐唤:“奴婢见过容夫人,五姑娘。” 平南郡主微微点头,转头对容雨棠母女俩微笑道:“雨棠,秧秧,这是我身边余下的侍女,忠心耿耿,你们且看是否合眼缘,挑两个留在身边伺候。” 容惊春立马凑到许秧秧耳边说:“四哥建议你选霜女。” 许秧秧:“为什么?” “霜女武功最高!”容惊春微抬下巴,略显得意,“看见没?霜女腰上的那柄霜花软件,一旦出鞘必……”必见血腥。 后面的字他没敢说,怕吓着白白净净的妹妹,虽然妹妹跟他抢爹娘,但爹娘也说了,这云京城里,就数他妹妹长得最是白嫩可爱。 别家小公子都没有。 得保护好了。 许秧秧终究不是四岁小孩,已经猜出后面的话,当即决定留下霜女。 霜女人如其名,只是淡淡地点头,站到她身边来。 “五姑娘!五姑娘!瞧瞧奴婢如何?”婢女中有人自告奋勇,语气欢快。 此人穿着一袭石榴花裙,是这排人中最亮眼的,瞧着也挺活泼。 霜女为武功之最,想来这人身上也有一些特别的本事。 许秧秧仰着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问:“姐姐你会什么呀?” “回禀姑娘,奴婢名叫若榴,不才,武功平平,但奴婢在三公子身边待过一段,善毒。” 会下毒啊? 下毒好啊。 在古代后院里下毒可太常见了,会下毒的人肯定能认毒。 好!就她了! 许秧秧迅速敲定霜女和若榴,转头又好奇起容惊春身旁头戴一支芙蓉花钗的婢女。 “四哥,她又是什么厉害?” “你说木芙?”容惊春看了一眼自己的婢女,“她轻功最了得。” “哦哦。”许秧秧点了点小脑袋,突然好奇起来,“四哥,你为什么选轻功了得的?” 四哥张嘴,闭上。 张嘴,又闭上。 艰难吐出一句话:“因为我不会轻功。” 就这?许秧秧不知道他有什么为难的。 而其他人在听到后都露出若有似无的笑,许秧秧没注意,而是朝母亲伸手,坐在母亲怀里问:“娘亲,你选好了吗?” 容雨棠对婢女没什么要求,随手指了时菊和秋海,腰间皆佩戴一块和名字相符的玉佩。 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和她原本的年龄比较接近,会让她觉得更容易相处一些。 姜知韫点头道:“也好,时菊擅长暗器,秋海在宅院里待的时间比其他人长,在你身边倒合适。” 安排好婢女的事,容大将军一家三口离去,出了许府大门,容大将军回头凝着门上的牌匾,狠狠皱眉。 平南郡主看了夫君一眼,将手里的汤婆子递到随性婢女手中,转而牵起夫君宽厚的手掌以示宽慰。 广袖之下,容大将军裹紧娘子的手,另一只手朝儿子勾了勾,容惊春蹦蹦跳跳过去牵起父亲的手,笑意在寒冬里灿烂。 高兴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他爹明明最疼他。 …… 许龄来到海棠苑,发现门已落锁,稍作犹豫后抬手敲门。 现在不是要一家之主面子的时刻,关键是要讨得雨棠母女俩的欢心,为此他还做了一番准备。 吱呀。 开门的人是秋海,面色和悦道:“许大人,您亲自前来是为何事?天色已晚,我家夫人和姑娘已经歇下,烦请许大人明日再来。” “大胆!”府中管事上前呵斥,这仆妇口中好无尊长,竟不称呼老爷,将姨娘尊称为夫人,甚至身在许府还敢拦下一家之主的老爷,简直不把老爷当回事。 管事目露凶相,还欲多自责两句,忽然被老爷一个眼神拦下。 许龄瞧见又一仆妇出现,身边还跟着两个年轻的婢女,身上赫然带着森森的杀气,像是来助阵的。 尤其是两名仆妇腰间挂着的玉佩,一枚雕菊,一枚刻海棠,婢女中一人身着石榴花裙,至于另一人,虽没瞧见代表身份的物件,他敢肯定也是十二侍花女之一。 平南郡主对容雨棠母女竟如此舍得。 当年平南郡主获封号时,他曾听同僚提过一嘴,十二侍花女乃老镇国公专为平南郡主培养的明面死士。 个个身怀武功。 这可惹不得。 许龄浅笑道:“那我明日再来。” 堂堂许府一家之主,又是朝中吏部侍郎,如今竟在下等人面前毫无威严,许龄藏于袖中的手不甘紧握。 转身之际,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嗓音。 “娘亲让你进来。”话落,许秧秧噘了噘小嘴,她一点不情愿见到渣爹。 可是娘亲说的也有道理,今晚恶心完了睡一觉就好,要是明早再来恶心人,怕是一天都不好过。 许龄转身瞧见自家幺女,扎着两个小揪揪,穿着红袄,乌溜溜的眼睛像她娘一样水灵。 从前怎的没发现幺女这般可人。 许龄的目光顿时慈祥起来,弯腰展开双臂道:“秧秧,来爹抱。” 嗤。许秧秧才不干沾屎的事。 她扭头往屋里去,笑盈盈地喊着:“娘亲娘亲。” 许龄一阵尴尬,又略显失落,微微叹气起身,身后跟着管家和丫鬟,手上端着不少东西。 进了屋子,容雨棠特意束起头发,不施粉黛,露出毁容的半边脸。 许龄瞧见了,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喜,眨眼又表露出满眼的心疼,道:“雨棠,身子可好些?这些年为夫忙于政务,疏忽了你们母女,特此来赔罪了,还望体谅为夫。” 说着便去拉容雨棠的手。 许秧秧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抢先一步拉过母亲的双手,“娘亲抱!” 哼! 休想碰我如花似玉的娘! 第12章 你会说多说点 面对女儿的敌意,许龄只能假装不知道,依旧笑脸相迎,命管事将东西呈上。 “雨棠,此乃为夫一点心意。” 许秧秧探着小脑袋望去,婢女若榴的目光也跟着扫了一圈,上前行礼道:“禀夫人、五姑娘,许大人赠碎银碳半框,绫罗绸缎各一匹,白狐皮大氅一件,白玉钗一对,银步摇一对,山参一支,不及将军郡主差人送来的一分,确乃一点心意。” 话落,许龄脸都黑了,丫鬟仆从们面面相觑。 若榴却还未说完。 她皱着眉扫一眼半框碎炭:“夫人,将军说了,您与五姑娘不能用些残破不全的东西,何况这碎银碳将军府都给下人用。” 银碳乃宫中御用,许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去几百辆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在一个婢女眼中竟一文不值。 胸口就是一刀。 若榴又看向布匹,眉头皱得更紧:“夫人,郡主说了,您与五姑娘身子娇弱,绸缎这等丝麻纺织布料不可近身,罗,得是软烟罗,纱,得是香云纱,绫,得是如水丝细腻光润的重莲绫,锦,得是金缕作线的织金锦、独特云彩纹样的云锦,绸,也得是行走间浮云流水的鱼牙绸才行。” 许龄胸口又是狠狠的一刀。 这婢女口中的每一样单拎出来世家贵女皆非所有。 “这白狐皮所制的大氅倒是好,能与将军送来的赤狐大氅换着穿。” 比起赤狐,白狐不值一提。 许龄脸色黑若锅底,心头已然在滴血。 谁知道这大言不惭的婢女还不肯放过,摇头又点头道:“许大人送的这玉钗银步摇和山参,夫人往后可留着打赏下人。” 许秧秧看着渣爹吃瘪,想笑又不敢笑,憋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可怜巴巴看向若榴。 你会说多说点。 收到小主子赞赏有加的眼神,若榴开心极了,笑着转身朝许龄行礼道:“奴婢替我家夫人和五姑娘谢过许大人了。” 嘴里狠狠嫌弃一番,却还是要把东西留下,许龄一口老血在喉咙不上不下。 脸色一会青一会白。 容雨棠心里也在忍着笑,她突然怀疑若榴所谓的善毒,到底是什么毒? 她瞅着许龄快要忍到底了,连忙道:“老爷,妾身多谢老爷赏赐,只是妾身今日身子不适,便不留老爷了,还有妾身这脸……” 葱白般的手指轻抚疤痕。 容雨棠瞧见许龄果然有一瞬的退缩。 “怕是要坏了老爷的兴致。” “雨棠哪里的话,为夫从不在意这些,倒是你的身子需要好生养着。”许龄含情脉脉道,“雨棠,你心中可有怨?” 何止怨。 容雨棠一想到原身母女的遭遇就气愤不已,可她不能如此直接,秋海曾对她说,要想顺利离开许府,目前便不能与许龄起冲突。 许龄在提防她们。 得先顺着,让对方放心警惕,再寻了许龄的错处和七寸,杀他个措手不及才行。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事实难以讲清,老爷这些年忙碌确实疏忽了我们娘俩,可也是这般,妾身与秧秧才得以神志清醒。” 容雨棠如此懂事体谅于他,许龄稍愣,随即喜笑颜开:“雨棠,为夫断不会亏待你们娘俩,过些时日为夫便向母亲说明提你为平妻一事,与刘氏共同掌管许府中馈。” “平妻?”从下人口中得知此事的刘氏怒而拔高了声音,“平妻,此等乱尊卑之事老爷也想得出?除去商贾之家,士族何时出过平妻这样的事?” 一旁的李嬷嬷沉默片刻,只得安慰道:“平妻也是妾,依旧不及夫人在府中的地位。” “妾?往后不用伺候府中嫡母,无需向嫡母行礼,还要称呼我为大姊的妾?”刘氏气不打一处来,眼底满是愠怒,“老爷竟还要让她掌管中馈,真是昏了头了。” “不行。”刘氏搭在桌上的手骤然收紧,目光也变得阴狠起来,“容雨棠必须离开许府,她在一日,我便不得安宁。” 冷静片刻,刘氏询问道:“老爷呢?” 李嬷嬷:“离开海棠苑后,去了秦氏那。” “秦氏。”刘氏并不将此人放在眼里,若不是这会提起,她只怕都要忘记后院还有一个妾室,老爷怕是有半年没进过秦氏的院子了。 在许府,老爷多年来都宿在她和玉氏的屋里。 她知晓老爷在外养了不少外室,除了领回许斐然,那些外室也未曾登堂入室过,老爷保证不会再有外室子也做到了。 她只要保证自己主母地位稳固,老爷那些事她都睁只眼闭只眼。 然而这样的平静忽然让那痴儿傻母打破了。 刘氏心中万般不甘。 “去了秦氏那也好,我正好去趟柴房。”玉氏还关在那奄奄一息没处理呢。 前去柴房路上,刘氏询问身旁的李嬷嬷:“许婉儿和许蔓儿如何了?” 李嬷嬷如实禀道:“从雪地里刨出来的时候气息微弱,好在大夫日夜守着,药也没含糊,算是救过来了,只是落了体寒的毛病,大夫说得好生养着,不然会有无法生育的可能。” “只要人活着就行。”刘氏对其他漠不关心。 来到柴房门口,一股馊臭味扑鼻而来,刘氏抬手扇了扇,玉氏听到动静抬头,透过蜡烛闪烁的光亮瞧见这扇手的动作。 十分刺眼。 她想到自己也对容雨棠母女做过这番动作。 只是她没有容雨棠可以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富贵命。 玉氏知晓自己的处决要来了,她现下只关心自己两个女儿的情况:“婉儿蔓儿如何?” “我们既然做了交易,我自会保她们无事,好着呢。”刘氏道:“玉氏,我替你向容氏求了情,容氏记恨你在她脸上划了一道,你得还她一道,再去青楼了却此生。” “莫要怨我,容氏如今身份尊贵,老爷都要抬她为平妻,我不得不照办,要恨就恨她罢。”刘氏示意李嬷嬷动手。 玉氏的身子被钳住,嘴巴也被棉布塞紧,做不了一点的反抗,只能流着眼泪不停摇头哀求。 划拉一下,脸上鲜血横流。 还是没能保住自己引以为傲的容貌。 见玉氏毁了容,刘氏彻底放下心来。玉氏在许府日子过得滋润,容颜依旧,勾人的手段更是炉火纯青,送去青楼和放虎归山有何区别。 现在这样,她便只能烂在青楼里。 比直接杀了玉氏心里头要来得爽快。 第13章 拉拢 当天夜里处理玉氏,次日刘氏便去见了许婉儿许蔓儿姊妹。 “女儿见过母亲。”两个小姑娘脸上已经有了血色,桌上的药碗也喝得干净,只是两人的眼底盛着满满的担忧。 许婉儿最先问出口:“母亲,姨娘如何了?” 许蔓儿跟着点头,听到的却是亲娘已经被打出府去自生自灭,去了何处嫡母只道不明。 玉氏是个狐媚子,却十分爱护子女,许婉儿姊妹两个与玉氏也十分亲昵,背地里都喊的娘。 刘氏想要将人收为己用,就得断了对方的念想。 果然,在听到不知亲娘下落,姊妹两眼里皆含着泪,最是顽皮的蔓儿已经啼哭出声。 刘氏并未责怪,轻声喟叹:“婉儿,蔓儿,你们年纪尚小不能没了娘,母亲已朝你们父亲禀明,将你们姊妹二人过养到母亲膝下,你们姊妹二人可愿意?” 许婉儿红着眼眶愣住。 她们是庶女,可是过养到嫡母膝下的庶女却是不一样的,往后指的亲事都要好些。 刘氏露出慈善的眼神:“若是不愿也没事,母亲一样待你们好。” “不。我们愿意。”许婉儿率先反应过来,扯了扯还在啼哭妹妹的手,一同跪下叩拜,“女儿携妹谢过母亲。” “哎。”刘氏应得满心欢喜。 从旁的李嬷嬷眸光闪烁,跟着笑道:“夫人,大姑娘这回是真的有伴了。” “是啊,歌儿最喜欢婉儿和妹妹这两个妹妹了。”刘氏笑着附和,“婉儿蔓儿,往后可要加倍爱惜你们大姐姐可知道?” 许婉儿点头道:“婉儿知道。” 后知后觉的许蔓儿戴着点鼻音道:“蔓儿最喜欢大姐姐了。” “嗯,真乖。”刘氏毫不吝啬抬手摸摸姊妹俩的头,像在训两只年幼的狗,向她们承诺,“往后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来问母亲,母亲定会努力争取,不会偏私的。” “谢谢母亲!”许蔓儿伤心的劲过去,开口想要和大姐姐一模一样的汤婆子,许婉儿侧头看一眼妹妹,似乎想阻止,最终也没说出口。 大姐姐手中的汤婆子可是个稀罕物。 听闻是后宫里备受宠爱的贵妃娘娘赐予大姐姐兄长的。 兄长回府便转赠给了大姐姐。 许玉歌对这个汤婆子爱不释手,如今李嬷嬷传母亲话来,说要将汤婆子给许蔓儿那个无知庶女,顿时不愿。 “我不要,这是兄长赠我的,为何要给她?我不要。”许玉歌转过身去,生了一通闷气。 李嬷嬷耐心道:“姑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姑娘要是舍不得一个两个心爱之物,怎能换来忠心之士?姑娘一人又该如何远行?这些乃夫人原话。” 一番话下来,许玉歌心有动摇,过了好一会才狠下心来道:“我亲自去给她。” 李嬷嬷微笑:“理应如此。” 拿到汤婆子,许蔓儿高兴坏了,抱着许玉歌的手臂撒娇:“大姐姐,蔓儿最喜欢你了,大姐姐真的要给我吗?” 刘氏一个眼神,许玉歌含笑道:“当然,谁让你是我妹妹呢。” “哇!最喜欢大姐姐了!” 刘氏见许婉儿情绪不佳,似乎介意蔓儿方才那番话,又给了女儿一个眼神,示意她赶紧安抚一下。 许玉歌朝着婉儿走过去,拉起她的手:“婉儿可有什么喜欢的?姐姐也可以送你,母亲同我说了,往后你们便是我最亲的妹妹。” 许婉儿摇摇头,心里还是惦念亲娘,她不似蔓儿那般稍微有点东西就能哄好。 刘氏:“歌儿,你带妹妹出去散散心,待在屋子里要闷坏了。我记得后山那有株腊梅开得正好。” 许婉儿眼睛微亮。 她和玉氏都喜欢梅花。 许玉歌心里十分不想出门,这两日正化雪,化雪比下雪要冷得多。 她隐藏情绪的能力尚有欠缺,刘氏瞧出来了,看了她一眼。 许玉歌连忙微笑,领着两个妹妹去了。 前往后山的路会经过海棠苑,从前破败的院子如今修缮得比当家主母的院子都要好,三个小姑娘眼里都流露出嫉妒来。 许玉歌收敛得快些,余光不小心瞥见一大一下两个人影先朝后山走去,跟着脚步过去。 许斐然正指挥着小厮折梅。 随安折了两枝插在瓶子,低头看一眼树下,两腿都在发抖:“公子,可以了吗?” 两枝实在稀疏,许斐然道:“不够,再折。” 寒风一吹来,随安跟着梅树在空中晃动,又冷又害怕的,他牙齿都在打颤:“两枝刚好啊!容姨娘一枝,五姑娘一枝……公子,我害怕!” 许斐然:“……” 同时,一道脆脆的嗓音响起,“我说是哪里来的小偷呢,原来是外室子啊,这是要偷梅花去朝容姨娘和五妹妹献殷勤呗?” 言语间满是嘲讽。 从前海棠苑和清风苑都是她们欺辱的对象,现在海棠苑一跃成了贵人不能动,可清风苑还是不受宠的。 许蔓儿正愁心里有火没地方发呢。 上前就要推人。 竟然没推动??!! 许斐然纹丝不动,目光凛凛地盯着她看,看得许蔓儿头皮发麻。 树上的小厮害怕主子又干出掏刀子捅人的事,眼睛一闭从树上跳下来,挡在自家小主子面前。 “三姑娘,不要伤我家公子。还有,我家公子不是外室子,是老爷认的义子。” 随安十五六岁,又是个男的,个头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大,许蔓下意识后退,又骄横地嗤一声。 “府里谁不知道许斐然就是个外室子,义子是做给别人看的。”她又扭头告状,“二姐姐,许斐然摘你最喜欢的梅花!大姐姐,许斐然欺负二姐姐!他摘二姐姐最喜欢的花!” “这梅花又不是二姑娘种的!”随安据理力争,将小主子护在身后好好的。 身后的许斐然目光阴翳,垂在两侧的手渐渐篡紧。 许婉儿心疼梅花,又瞧不上许斐然这个外室子,哪怕是义子她也瞧不上,冷言冷语道:“三弟就算摘了梅花去给容姨娘和五妹妹,她们也不会多瞧你一眼的,容姨娘和五妹妹现在身份尊贵,怎会看得上你一个卑贱之人摘的梅花?” “真是糟蹋了这么好看的梅花。”她走过去一把抢过随安手里的花瓶丢在地上,一地碎片。 孤零零的两枝梅花让许婉儿踩在脚下。 害得她和亲娘分开的母女俩不配赏如此漂亮的花。 “随安,你先回去。”许斐然从小厮身后走出来,那无情狠戾的眼神随安太熟悉了,像一匹伺机而动的狼。 而三位姑娘俨然还没意识到严重性。 许婉儿和许蔓儿姊妹更是露出嘲讽的神色。 第14章 哄三哥哥 随安被罚了。 清风苑门口长跪,衣袍都跪湿了大半截,冷得浑身直哆嗦。 他时不时探头往里面瞧一眼,没见着小主子的人影只好继续垂头丧气。 小主子何时才能气消啊。 “咦?”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许秧秧惊讶地望着随安,迈着步子过去,每一个步子都迈得极大,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走得晃晃悠悠的。 若榴小碎步跟在后面,忧心地说:“姑娘你慢点,慢点呀!” 许秧秧没听。 她真是受不了这个小身板,吃饭走路都费劲。 “随安哥哥,你怎么跪在这里哇?”许秧秧在随安身旁蹲下,眼珠子乌溜溜转着,“你惹三哥哥生气啦?” “奴才见过五姑娘。”随安行完礼,颇有点生无可恋道,“奴才不该以下犯上,扛着我家公子就跑,损了公子的威严。” 可是那种情况他也没办法啊。 如果不扛着就跑,等着小主子掏刀子杀人吗? 杀下人便算了,那三位可是主子。 上次小主子在巷子口里杀人,夜里当初顾他来照顾小主子的黑衣人便来叮嘱他了,小主子年纪尚小行事难免冲动,他万万要看住,随意伤人之事不能再发生。 哎……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一个奴才,总不能去打三位姑娘,只好扛着自家公子跑,免得自家公子伤人。 人是扛回来了,自己也遭罪了。 奴才难做啊。 许秧秧见他一直唉声叹气的,追问道:“为什么要跑呀?” 提到这个随安便来气:“还不是二姑娘和三姑娘欺负我家公子。二姑娘踩坏了我家公子的两枝梅花,那梅花是我家公子要送给五姑娘和容姨娘的。” “送给窝和娘亲的?”许秧秧略略惊讶,又皱起眉头,“她们踩坏了三哥哥的梅花?” 随安重重点头。 “五姑娘,麻烦您去哄哄我家公子吧,我家公子是真心把您当作妹妹的。” 哄,这怎么哄啊。 她害怕。 三哥哥总是很凶。 可是三哥哥今天想给她和娘亲送花花。 许秧秧微微抿唇,侧头看向自己手上的冰糖葫芦,统共五个,最上面那个被她咬了一口,这个不能送,她吃了吧。 “嗷”一口下去,腮帮子直接鼓起来了。 若榴看笑了,“奴婢再去买一串来便是,姑娘不必这般。” “太慢啦!”许秧秧含含糊糊说着,嘴里嚼啊嚼,转身进了清风苑,大声喊着:“三哥哥!三哥哥!窝给你带糖福芦来啦!” 好像声音大能壮胆似的。 许斐然早听到外边的动静了,当随安说出让许秧秧来哄人时,许斐然小小的脸蛋上流露出一丝异样。 片刻沉默时,他的目光又渐渐冷了点。 现下听到那聒噪的嗓音,目光里的冷意稍稍退下,嘴里小声地指责:“连糖葫芦的都能说错。” “三哥哥!”一个小小的脑袋从门外探出来,歪着身子问,“三哥哥窝能进来嘛?” 许斐然侧头看她一眼。 好像没有拒绝。 许秧秧提着一点裙摆垮进去,颇有点小心翼翼地把糖葫芦递过去:“给你。” 扑闪扑闪的眼睛里写着期待。 许斐然看着木棍上露出的一小截,“还有一颗呢?” 送别人自己吃过的东西确实不太好,许秧秧有点心虚:“啊?不知道啊。” “被狗吃了?”许斐然目光灼灼。 许秧秧严重怀疑他知道是自己吃的,在骂她是小狗呢。 “爱吃不吃,不吃算了!”她要把手收回来,手中的糖葫芦忽然一空,到了许斐然手中。 他慢悠悠咬下一颗。 “狗吃过了你还吃!”许秧秧顶着个奶乎乎的声音凶他。 许斐然漫不经心看她一眼,许秧秧立马就蔫了,这人可是会随手掏刀子捅人的。 委屈。 许斐然嚼着嚼着不动了,怎么凶着凶着自己还委屈上了? 他把剩下的冰糖葫芦递过去,像她哄人一样哄她。 许秧秧张嘴想问吃都吃了还嫌弃?结果小嘴刚张开就让糖葫芦堵住了。 “唔。” “甜的,吃。” 原来不是嫌弃啊。许秧秧眨了眨眼睛,乖乖咬下一口,外边的糖衣脆甜,细碎地沾在唇边。 许斐然从怀中拿出一张锦帕,料是好料子,却很是陈旧,若榴连忙上前阻止:“三公子,我家姑娘身子娇弱,不小心便会受伤,还是用姑娘自己的帕子罢。” 说着拿出祥云锦帕,轻轻替小主子擦拭。 许秧秧察觉三哥哥的手僵硬在半空中,像是被人嫌弃一般,她曾经好心要替继妹擦脸上饭粒反遭嫌弃的情绪涌了上来。 她伸手去拿了三哥哥手里的锦帕,笑嘻嘻打破沉默:“秧秧不娇弱,三哥哥的手帕也很好!” 许斐然收回空的手,静静看着她擦拭嘴角干净,又把手帕塞到他怀里,“谢谢三哥哥,窝回去啦!可以让随安哥哥起来吗?跪着好冷好冷的。” 许斐然:“随安是奴才,你不该称呼他为兄长。” 若榴也从旁劝诫:“是呀姑娘,尊卑有别,您不能再这般称呼我们的。” 霜女跟着点头。 许秧秧撇撇嘴:“好叭。” 她前脚离开,随安后脚就免了罚。 随安顿时热泪盈眶,还是得看五姑娘啊。 海棠苑里。 许婉儿姊妹两得了母亲的命令,前来朝容雨棠母女认错道歉,跪得倒是诚恳。 容雨棠坐在上位,看着两个已经没了娘的小姑娘,心有恻隐之心,可一想到原身女儿被她们活活冻死,便咽不下这口气。 她一言不发,由着两人跪。 直到一抹雪白的身影跃到眼前,才展露笑容:“秧秧,回来啦。” “娘亲!”许秧秧从若榴手中抽出小手,小炮弹似的冲进娘亲怀里,小脑袋蹭了又蹭。 软得容雨棠的心里一塌糊涂,怎么抱都抱不够的。 她亲亲女儿。 许秧秧坐在娘亲腿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地之人,“娘亲,她们在做什么呀?” “二姑娘和三姑娘在求你的原谅,你想原谅她们吗?” 豁! 这可是她们自己撞上来的! 许秧秧欢快地拍拍手:“二姐姐和三姐姐可以去摘梅花嘛?窝想要!” 许婉儿脊背微僵,怎么又是梅花? 许蔓儿心里也犯嘀咕,许斐然不会找这个小屁孩告状了吧? “二姐姐三姐姐不愿意吗?”许秧秧歪一下小脑袋。 许婉儿:“我们这便去。” 姊妹俩起身去摘了满瓶的梅花回来,有的已然盛开,有的还是花骨朵儿,甚是美丽。 许婉儿递上去:“五妹妹可以原谅姐姐们吗?” 许秧秧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踮起脚把一枝枝梅花抽出来丢在地上,几脚踩上去。 “窝没说你们摘了,窝就要原谅你们呀~” 第15章 小秧秧,小斐然 许婉儿姊妹俩再迟钝也知道许秧秧是故意为之,脸色略显苍白,可怜巴巴地瞧了一眼容姨娘。 容雨棠对女儿的举动有些诧异,但没说什么,抿口茶后下逐客令。 “二姑娘三姑娘回吧,我家秧秧不愿原谅你们,往后别再来了。” 容雨棠示意奴婢送人出去,待人走后问女儿:“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我们家秧秧这么生气。” “她们欺负三哥哥!踩了三哥哥的梅花。”许秧秧生气地撅嘴,“那梅花还是送给窝们的!” 容雨棠想到隔壁院子里的小男孩,眼里便燃起心疼,许龄这个当爹的真是没半点良心! “三哥哥是个可怜的孩子,趁我们还在这里,就多帮帮他。” “好哦,那今晚叫三哥哥过来吃饭!” 到了晚膳时间,府中管事受了当家老爷的命令前去唤容姨娘和五姑娘去正堂用膳,正主没见到便被两个仆妇打发了。 秋海道:“我家夫人和姑娘身子还未好全,冬日又冷,不易挪动,要是将军和郡主知晓,我们都要挨责罚。” 都把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这两尊大佛请出来了,管事哪里还敢多言,灰溜溜地回去复命。 而那“不易挪动”的母女俩,早挪到隔壁的清风苑去了,推开虚掩的门进去,又听到随安气急败坏的声音。 “最近是怎么回事?送来的膳食又冷又硬就算了,今晚怎得还洒一层脏泥?越发欺人太甚!” “从前都欺辱海棠苑,如今不能欺了,便调转头个个来欺负我们清风苑!我要去找老爷说理去!” 许斐然盯着脏兮兮的晚膳道:“和海棠苑无关,不会说话闭嘴。” 随安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那话说过了,可他实在替小主子委屈得厉害,既然老爷认了小主子做义子怎的又不管不顾? 还有雇他的黑衣人,又和小主子什么关系?怎么也对小主子平日里的生活不管不顾? 小主子七八岁了,却不如别人家七八岁的小公子个头高,瘦瘦小小的。 随安顿时红了眼眶:“公子……今日的晚膳……” “今晚去我们院里吃。”容雨棠牵着女儿过去,声音温柔,面对一个七八岁的小酷崽,她没忍住摸摸对方的头顶,“以后都去,好不好?” 随安眼睛一亮,连忙应道:“好……” 小主人突然一个眼神过来。 行,他闭嘴。 随安忽然有个不好的预感,不会吧?小主子不会是要拒绝吧? 许斐然感受着头顶源源不断的暖意,仰头看向为他弯腰的姨娘,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像极了母亲怀里的味道。 他贪恋片刻。 “多谢容姨娘好意。” 果然拒绝了,也不知道小主子身上哪来的这股傲气。随安心道。 许秧秧不解:“你不愿意吗?三哥哥。” 许斐然没敢看软乎乎的妹妹:“我能过好。”他不需要同情和怜悯。 随安听了直叹气。 容雨棠微笑着又摸摸他的脑袋,没有强迫,而是说起摘梅花的事。 “为了感谢你给我们摘梅花,今晚可以邀请你一块用膳吗?” 她像在跟大人商量一样的语气。 许斐然心里头有些高兴,因为他不喜欢做小孩,做小孩受欺辱还不了手,连骂他都骂的小野种、小屁孩。 “可是梅花烂在半路了。” “哎呀你废话好多哦!娘亲说了邀请你吃饭,就去吃饭嘛!”许秧秧上前抓着他的手就走,许斐然想甩开又不敢甩,怕把人甩飞了,只能被迫亦步亦趋地跟在一只小蘑菇后面。 “你不怕我了?” “不怕!”一个小孩她怕什么!许秧秧认真想过了,那天三哥哥会掏刀子是因为对方骂了他的娘亲。 要是有人侮辱她娘亲,她也会拼命的。 许秧秧拉着人走得是雄赳赳气昂昂。 容雨棠在后面摇头浅笑,叫上随安一块跟了上去。 随安长舒一口气,有时确实不能太听小主子的话。他越发觉得抗走小主子这件事做得甚好。 …… “三哥哥,喝汤!” “三哥哥,吃肉!” “三哥哥,青菜也要吃!小孩子不可以挑食的哦。”许秧秧小手还不太能拿好筷子,都是用的小银汤匙,一勺又一勺舀到许斐然的碗里。 堆成一个小山尖尖才停下。 许斐然望着堆满的碗发呆,直到耳边传来容姨娘的声音才回声。 “哎呀,我们秧秧夹太多啦,没关系的,三公子想吃什么就挑哪个吃好了。” 他猛地抬头望去。 容姨娘正朝他温柔地笑。 他娘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哎呀,娘夹的太多啦,我们斐然想吃什么就挑什么好了。” 娘还说:“别听那些人说的话,喜欢吃的就吃,不喜欢吃的就不吃。” “喜怒不形于色,喜好不能为人所知”是那个人教他的,并且派人日日在身边训诫,所以当年他娘这么说,他并没有照做。 想到已逝去的娘,许斐然眼眶微微湿润,缓了缓又将眼泪憋回去。 “姨娘可以唤我,斐然。” 容雨棠瞧见他憋泪了,想着他小小年纪受了这么多委屈,心疼坏了,再次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温柔地唤着:“吃吧,小斐然。” 听这亲昵的称呼,许秧秧撅着小嘴不乐意了:“为什么窝没有小?窝为什么少一个字!哼╭(╯^╰)╮” 不管年长年幼,在亲妈面前许秧秧总是可以幼稚撒娇的。 容雨棠被女孩吃醋的小模样萌坏了,捏捏她粉嘟嘟的脸蛋说:“好好好,小秧秧,小斐然。” 许秧秧高兴了,露出洁白的小牙齿。 许斐然扭头看一眼身旁的妹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慢条斯理地吃起饭来。 相比之下,许秧秧吃饭的样子非常不斯文,小嘴吧唧吧唧的,吃肉吃得小嘴巴油亮油亮的,要是啃鸡腿就直接上手,两只手也油腻腻的。 “小秧秧,你该跟小斐然学学怎么吃饭。”容雨棠笑着调侃,并未责怪。 许秧秧这才侧头望去,小斐然坐得端正,每一口嚼得慢,嘴巴是紧紧抿着的,活脱脱一个从小被教养得极好的贵公子。 可三哥哥不是从小被渣爹冷落吗? 她想不明白,也没空想,忙着干饭呢。 忽然,站在不远处的霜女耳朵微动,冷冽的眸光一凝,从腰间抽出霜花软剑夺门而去。 一道人影刚从房檐跃下,脖子便被架在一柄剑上,还泛着冰冷的寒光。 霜女逼问:“谁?胆敢擅闯海棠苑。” 第16章 我那神仙哥哥 “我说霜女,三年未见就不认识本公子了?”一道略带调侃含笑的嗓音划破寂静的黑夜,霜女闻声收了手中的剑,恭敬称一声三公子,便再无话。 “就这一句?”男子揶揄道,“怎的还是这般无趣。”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后提着灯笼出来,在好几盏灯笼的映照下,许秧秧终于瞧清来人的模样。 一袭红衣,一头墨发,细长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唇角抿着笑,任谁一看都觉着此人定是个风流成性的花花公子。 风流是风流,可是他好帅! 许秧秧眼睛噌亮,瞧着这个眉眼,隐隐约约猜到是谁的时候,她听到身旁的若榴阴阳怪气起来。 “哟,三公子路上是让谁给拌着了?将军的信传出去五日了才回来。” “若榴,本公子曾经教了你那么久,怎么还是不会说人话?”红衣男子笑着反击,目光终于落到容雨棠母女身上,“姑母!想必这位就是本公子的小表妹了吧,生得这般可爱。” 他在许秧秧面前蹲下,摸头道:“胖嘟嘟的。” 许秧秧本来还挺高兴,听到这个哥哥骂自己胖,立马拍掉他的手,哼了一声:“窝才不胖!” “你三哥那张嘴素来不饶人,妹妹莫要理他。”又有一道身影从墙上一跃而下,白衣飘飘,缟袂翻飞,宛若从天而降的谪仙般的人物。 红衣男子哼笑一声:“素来正人君子的大哥怎么也学会翻墙了?不是说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来拜访姑母?” 白衣男子只浅浅看他一眼,剑眉星目,眼里含着浅浅的笑,宛若一汪轻轻漾开的池水,仿佛什么事都不会令他生气一般。 “姑母,妹妹。” 声音也好听,似山间流淌的汩汩清泉。 “唔,帅锅!” 红衣男子:“什么锅?” 容雨棠:“……” 她倒是没想到自己女儿如此花痴。 “喊错了,秧秧有时口齿不清,喊的是哥哥。”容雨棠笑着介绍起来,“秧秧,这是大哥容城竹,这是三哥容轻澈。” 许秧秧两眼直冒星星:“!!!” 神仙哥哥是她大哥! “大哥,抱!”白白胖胖的小手臂伸出去,声音又软又糯,这会儿穿的是云白衣裳,整个人奶乎乎的。 容城竹笑着伸手将妹妹抱进怀里,小孩身子软乎得不行,真怕一不小心就捏坏了。 素来沉稳的十九岁少年,此刻也紧张起来,身子微微紧绷。 “我也是你哥哥,我还是第一个来的,怎么不要三哥抱呢?嗯?”容轻澈不乐意了,上前去弹了一下许秧秧的脑门。 “哎呀!”许秧秧抬手捂住脑袋,圆溜溜的眼睛瞪向三哥。 忽然墙上又有了动静。 “木芙慢点慢点!太高了!” “别拎我后颈!能不能以后用抱的,抱的!每次都这样!” 许秧秧:“……” 又来一个翻墙的。 嚷嚷中,两人落地,婢女木芙松开容惊春后颈的衣领,一如既往地说:“得罪了,四公子。” 许秧秧:“四哥?” 容雨棠:“惊春?” 容惊春理了理衣襟,仿佛刚才那狼狈样的不是自己,“姑母,妹妹,大哥,三哥。” 说着跑到三哥那里去,小声埋怨:“你怎么偷偷过来都不喊我?你刚回来,都不想我的吗?” “你一个男的有什么好想的?”容轻澈白他一眼,“瞧你刚刚那怂样,出去都不想说认识你,将军府就没出过不习武的。” 容惊春气极了:“我管我习不习武!大哥,三哥骂我!” 预想中三哥被说教的情形迟迟没出现。 他扭头一看,大哥已经抱着妹妹进屋了,耳边传来三哥不屑的嗤笑,也跟着走了。 容惊春:“?” 怎么回事? 这个妹妹到底怎么回事? 抢爹娘就算了,连大哥也抢? “姑母……”容惊春发现就姑母还在等他,顿时委屈巴巴,直到手被姑母牵上,他才高兴点。 对啊!妹妹抢他爹娘,他也可以抢妹妹的娘啊! 于是他一口一个姑母喊着,可甜了。 一眼瞧出自家傻弟弟心思的容轻澈直摇头,那嫌弃的眼神丝毫不带掩饰的。 容轻澈注意到屋里还有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孩,黝黑的眼珠子很亮堂,像在夜里行走充满戒备的小狼,和大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尤其是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点敌意。 “这位是?”容轻澈含笑打量着小孩。 容雨棠怕许斐然不自在,走到他身边去,一只手搂着他的肩说道:“这是小秧秧的三哥哥,许斐然。” “哦?许家人。”容轻澈眯起危险的眼眸,似笑非笑地说,“小秧秧,你可记住了,我才是你三哥。” “是啊,你是三哥,他是三哥哥嘛。”许秧秧没想到这么大个哥哥还会争风吃醋呢,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乖乖待在大哥怀里。 神仙哥哥身上味道好香好香!是那种淡淡的草药香,闻着特别的舒服。 她都不太想下去了。 许斐然瞧着他们一家人相聚的画面,知晓自己的存在多余,礼貌告别离开。 “三哥哥你要走了?你吃饱了吗?”小秧秧从大哥怀里下来,看着桌上她堆满菜的碗已经见底。 “吃饱了。今日多谢姨娘和五妹妹款待。” 许斐然走了,出院门时又不舍地瞥了一下头,用余光瞧着屋子里团圆温馨的景象。 “小秧秧,你可记住了啊,我们容家往后和许家是不会再来半分关系往来的,少和你那什么三哥哥一块玩,许龄生出来的种好不到哪去。”容轻澈从怀里拿出两块吊坠,给许秧秧戴上,“这是三哥送你的礼物,戴好,可不能丢了。” 许斐然忆起自己还未赠过妹妹礼物。 容城竹从怀里拿出一瓶药:“姑母,这是药王谷秘药,有祛疤之效,比爹从皇宫里拿来的那个要好。” 听到这,许斐然收回余光。 他送给姨娘的药似乎也是无用的。 “公子……”随安注意到小主子落寞的神色,心里有些心疼,小声提醒道,“海棠苑要落锁了。” 第17章 三哥哥送的那瓶药 三哥送的吊坠分为阴阳两块,许秧秧手里拿了一块,至于另一块在哪她也没问,欢欢喜喜地拿着亲了一口,挂在自己脖子上。 若榴笑着道:“姑娘,这吊坠可千万戴好了,三公子宝贝着呢,从前是谁也舍不得送的。” 许秧秧乖巧道:“谢谢三哥!” “不必言谢。”容轻澈眉梢一挑,将自己的侧脸送过去,指了指说,“只要小秧秧亲哥哥一口便好。” 这个哥哥好放浪。许秧秧心想。 虽说她的小身板是四岁,可实际年龄十六岁啊,让她去亲一个就比自己大一岁的哥哥,嗯嗯嗯,属实为难。 “不要!”许秧秧转头抱住神仙哥哥的脖子,“男女授受不亲。” 小孩说话口齿不清,字都是一个一个吐出来的,给容轻澈逗笑了。 “你个小女娃,知道什么叫授受不亲吗?再说了,大哥不也是男子?” 好像也是啊!许秧秧恍然,大概是因为神仙哥哥看着就很正直,三哥看着就不正经吧。 “不管不管。”她只能耍无赖了。 容城竹倒是没想到妹妹这般黏糊自己,目光更加柔和起来,摸摸她的头说:“从明天开始,大哥每天都来带你出去玩一会,如何?” 这可太好了! 在院子里她都要闷坏了! “大哥大哥,大哥最好了。”许秧秧抱着他的脖子蹭了又蹭。 容轻澈嗤一声,不屑道:“大哥能带你去玩什么?还不是捣鼓他那些药材,反而是三哥我,你想去做什么,三哥就能带你去做什么。” 许秧秧眼睛又亮了:“那三哥也好!” “小狗腿子。”容轻澈点一下她的额头,笑得却是很高兴。 容惊春在一旁撅着嘴,不满大哥三哥都不理自己,就跟妹妹玩。 妹妹也讨厌,都不让他抱! 明明他是最先见到妹妹的! 容惊春非常不满,气呼呼上去:“你为什么不让我抱?” 容轻澈:“嗤,就你?我都没能抱上,你算个什么。” 这些年面对三哥的冷言冷语,容惊春已经免疫,直接不理,仰着脑袋看向大哥怀里的妹妹,眼睛瞪得老大,跟个小恶霸一样。 容城竹道:“你还小,怕你抱着抱着,和妹妹一块摔了。” 大哥是家里最温柔的,容惊春心情稍微好些。 容城竹:“你摔了倒无事,妹妹不能摔。” 容惊春:“?” “什么叫我摔了倒无事?你是我亲大哥吗?” “当然。”容城竹浅笑着哄他,“乖。” …… 深夜。 容雨棠坐在铜镜前,借着烛光往脸蛋上抹药,她没有用大侄子给的药,继续用原来淡化疤痕的那个。 透过铜镜,她看到女儿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好像在发呆。 “想什么呢小秧秧?” “娘亲,窝真的有三个帅哥哥呀?四哥虽然臭屁,可他长得也好帅的,放在小学里也是会被很多小姑娘追着跑的。”许秧秧还是有些许不可思议,她其实从没真正享受过这种有兄弟姐妹的快乐。 你争我吵的。 可是很快乐。 容雨棠回头看向女儿:“是四个哥哥,在我的记忆,你大哥和二哥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不过你二哥从军,所以还没回来。” “四个哥哥,一个舅舅,一个舅妈。”许秧秧掰着手指头数,“娘亲,我们有家人了,不止一个呢!” 跳跃的烛光里,小秧秧眼里的光跟着闪烁,小脸上满是笑意,“哥哥们不会欺负我。” 听到这句话,容雨棠微微皱眉,坐到床边去连女儿和被子一起抱进怀里,亲亲她的发旋道:“你爸是不是让弟弟妹妹欺负你了?” 提到现代的家人,许秧秧垂下眼眸,可她不想让妈妈难过。 再说都已经过去了。 如果之前经历的那些都是为了现在她能重新在妈妈身边长大,那都没什么的。 她摇摇脑袋,嗓音甜甜地说:“没有没有啦,娘亲抱抱。” 知女莫若母,容雨棠知道女儿撒谎了,更加用力抱紧她,“娘亲永远不会再让人欺负你的。” “窝也不会让别人欺负娘亲的!”许秧秧仰起脑袋,看到娘亲脸上的药只涂了一半,自告奋勇道:“娘亲窝给你涂药。” “好。”容雨棠笑笑,抱着女儿到梳妆台前,把药瓶递给她。 许秧秧拿到瓶一看,“咦”了一声。 “怎么了?” “这个药是舅舅拿来的吗?” “对呀。” “娘亲你等等嗷。”许秧秧从娘亲身上下来,跑到床上翻了翻,没翻着。 去哪了呢? “秧秧你在找什么?娘亲帮你找。” “不用不用,我自己找。”许秧秧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自己放哪了,床头床尾翻不着,索性钻到床底下去。 容雨棠大惊:“里面都是灰!快出来。” 许秧秧爬呀爬呀,摸呀摸呀,“找到啦!原来掉到床底下了。” 她一高兴,抬头就狠狠撞在床板上,嘭的一声,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秧秧!”容雨棠听着那个声音都疼,惊呼出声,跪着也要爬进去。 “夫人,出什么事了?” 她方才的惊呼把婢女引进来了。这时许秧秧的声音又从床底下传来,若榴惊讶道:“五姑娘掉床底下了?” 霜女上前,一把将床抬起一角。 坐在床底下的许秧秧:“!” 惊讶得眼泪都忘记流了。 霜女姐姐力气这么大? 不等她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被若榴薅出去,又被娘亲抱到怀里去。 “撞到哪了?我看看长包没。” “嘶!”娘亲不小心摸到她撞着的地方了。 “起包了。”容雨棠心里一疼,眼里开始泛着泪花,女儿又连忙抬着小手去给她擦眼泪,小手软乎乎的。 当初她净身出户,丢下女儿时,女儿的小手也是这般软乎乎的摸着她的脸,嘴里说着:“不哭不哭,秧秧乖。” 多年的愧疚涌上心头,容雨棠终是忍不住了,红着眼眶道:“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嗷,没事嗷。”许秧秧察觉母亲的情绪不太对,也顾不上脑袋疼,连忙抱着母亲的脖子,小手学着大人一样拍背。 “不哭不哭,娘亲不哭,秧秧没事,不疼的,一点都不疼的。” 第18章 三公子攀上海棠苑了 容雨棠越哭越停不下来,和女儿十多年未见的思念也在这一刻倾泻而出,用力地抱着。 都怪她当年无权无势又无钱,不然也不会抛下女儿给那个渣男,更不会连远远看女儿一眼都做不到。 最终女儿病死,她都没能见上一面。 她是个不称职的妈妈。 “对不起,秧秧。” 许秧秧好像知道娘亲哭的真正原因呢,鼻子忽然很酸,她还是凑在母亲耳边,笑嘻嘻地轻声说:“妈妈,原谅你啦。” 母女抱着哭差不多了,秋海便把刚才准备的药递上来,“夫人,这药膏是将军们行军打仗常用的,对消肿和止痛止血有奇效。” 容雨棠扒开女儿的头发,轻轻摸着药,每次都问疼不疼,怕自己下手重了。 女儿总是很乖,笑着摇头说不痛。 “刚刚去床底下找什么?什么东西非要爬进去找?” “是呀,姑娘,您以后想找什么只管唤奴婢们,莫要再自己去拿了。”若榴瞧着那小鼓包,眼睛里都在揪着疼,“您要不小心伤着,夫人可要心疼死了。” “知道啦。”许秧秧朝若榴笑得甜。 若榴心疼,心里又甜滋滋的,她家小主子笑起来真可人呐。 许秧秧:“娘亲,我是去找这个药。” 容雨棠一看,“怎么多了一瓶?哪里来的?” “三哥哥给的,那会儿窝不知道这个药能不能用,就放起来了,这个药和舅舅带来的一样哎。” “小斐然?舅舅不是说皇宫才有吗?” “对啊。”许秧秧心底也奇怪,“三哥哥怎么会有呢?” 秋海扫一眼药瓶,“夫人,让奴婢瞧瞧,看看是否为同一种药。” 经过一番对比,确为同一种药。大家均有些好奇了。 “三哥哥,你怎么会有那个可以淡化疤痕的药呀?”次日,许秧秧找到许斐然问道。 许斐然稍愣,语气淡淡:“那个人给的。” “那个人?”许秧秧琢磨了一会,“是你爹吗?”反正她不会承认许龄是她爹。 许斐然迟疑点头:“嗯。” “喔。”许秧秧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那他好像在乎你的,这个药舅舅说很难得的。”没想到渣爹也不是真的对三哥哥放任不管嘛。 许斐然没有再回话。 许秧秧也没再提,双手托着小脸问:“三哥哥,你拿木头做什么?” “玩。”许斐然看着桌上一排的木料,抬眸问对面的小团子,“喜欢哪块?” “木头吗?嗯……”许秧秧想了想,随手指了一块有点点绿,年轮在上边像一个个小山丘的木头,“这个漂亮。” 是绿檀。 小团子眼光倒是好。 许斐然挑了绿檀,其他的木料示意随安拿走,而随安看着他手中的那块绿檀欲言又止,待五姑娘离开,随安才提醒。 “公子,虽说木质越硬越好,可越硬难度也越大,您会伤到手的,要不您再换个礼如何?” 许斐然收好木料:“我只会这个。” 看样子是阻止不了了,随安轻轻叹气,只能听命出府去买一套雕具回来。 天渐渐黑了,也没见回来。 许斐然的眉头越皱越紧,决定亲自去寻人,路过花园时正好听到人在议论。 “三公子的小厮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随安。你提他做什么?” “呵呵,你猜我刚才瞧见什么?” “别卖关子。” “三姑娘把随安叫过去了,随安不愿意,三姑娘命人架着去的,嘴里念叨着欺负不了你主子,还欺负不了一个奴才吗?” “欺负不了三公子?说什么玩笑话,三公子根本不得老爷喜欢,没瞅见这些年清汤寡水吃不饱穿不暖吗?” “今时不同往日咯。三公子啊,攀上海棠苑了,海棠苑时常往清风苑里送东西,五姑娘和三公子关系好着呢,今早还有人瞧见五姑娘去找三公子了,嘴里喊着三哥哥呢。五姑娘傻病好了以后,你见五姑娘理过这府里的谁?” “就前些时候,二姑娘和三姑娘就在海棠苑碰了一鼻子灰。听说五姑娘让二姑娘三姑娘去摘梅花,摘回来又让五姑娘给糟蹋了。” “呵呵,这哪里是糟蹋梅花,是在糟蹋二姑娘和三姑娘的心呐。” 许斐然有些愣神,他竟不知道小秧秧还为自己报了仇。 “没想到五姑娘心眼这么坏呢?” “可不是嘛。” “哎哟!” “哎哟!是谁乱丢石子?” 嚼舌根的婢女的额头一人挨了一个石子,双方一看都红了,莫不是被人听见了?心下害怕,夹着尾巴灰溜溜离开。 许斐然也从黑暗中离开,迅速往许蔓儿所在的院子里去。 可他鲜少出院子,根本不知道许蔓儿住在何处,也不可能找人询问,只得像个无头苍蝇般乱撞。 不经意间靠近书房,里面亮着烛火,窗户上印着两道人影。 交谈的声音从虚掩的门窗传到徐斐然耳畔。 “老爷,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药放到容姨娘的膳食里了。” “那药可安全?若是让海棠苑里那四名侍花女察觉,事情便大了。” “老爷只管放心,那药得遇上特殊培育的兰花方才起效,待会老爷您便以送花的名义前去海棠苑,单独与容姨娘待上片刻,保准容姨娘乖乖就范。” 许龄满意地笑笑:“这事做得不错。有赏。” 他也不想行此等龌龊之事,只是容雨棠总不让他留宿亲近,他心里总归不踏实。 容雨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好哄骗的傻姑娘了。 不管是当年还是如今,容雨棠都得在他府里做他的姨娘,至于脸上的伤……比起她的身份来无伤大雅。 虽说看着心里膈应,烛火一灭,谁又能看得清,雨棠的身姿还是极好的。 “老爷,这便是经过特殊培育的兰花。”管事端着一盆兰花过来,花瓣呈紫粉色,透着一股诱人的神秘。 “嗯,退下吧。” 管事从书房出来,忽然注意到拐角处有一道细小的影子,轻轻晃动着。 管事没有出声,而是放慢脚步慢慢靠近。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竟敢在书房外偷听。 第19章 渣爹,咱爹? 管事的身子越过拐角。 拐角处空无一人。 他微微皱眉,目光扫了一圈,仍不见任何人影,难道是他眼花了? 殊不知他找的偷听者正坐在不远处一棵浓密老树的枝桠上,身旁立着一个黑大的人影。 许斐然见管事离开,方才松口气,侧头望一眼身旁之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却是什么也瞧不清。 对于此人的忽然出现,他也没有过多惊讶。 许斐然心里一边惦记着随安,一边又惦记着容姨娘的安危,眼下分身乏术,他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身旁之人。 “你去许蔓儿屋里救随安。” “属下只负责您的安危。”语罢,许斐然的身子跟着落地,身侧之人消失在夜色里。 许斐然攥紧拳头,一时不知往哪个方向去,时间不多了,也轮不着他犹豫。 旋即转身而去。 …… 海棠苑。 许龄的又一次到访让院子里的气氛有些微妙,他倒是笑呵呵地抱着一盆兰花说:“雨棠,这两日为夫得了一株开得正好的兰花,特地送来与你共赏。” 秋海一个眼色,时菊接了那盆兰花,抱着要往外去。 许龄拦住:“这花乃人为种养,娇气得很,得放在屋子里才行。” 时菊脚步停下,秋海便道:“回许大人,将军与郡主吩咐了,凡是他人所赠之物,须得让时菊好生检查一番,还望大人体谅。” 许龄稍有迟疑,想到管事笃定的话语,眨眼便笑着点头:“那便在屋里检查吧。” 时菊颔首点头,果然抱到旁处查看起来,许龄时不时便会往那边瞟一眼,嘴里询问着雨棠屋子里可有缺的,若需要添置什么直接告诉管事便可。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容雨棠抿了一小口茶,浅笑着:“多谢老爷好意,幸有兄长嫂嫂在,我与秧秧并不缺什么。” “夫人。”查看完兰花的时菊过来回禀,“无事。” 许龄心中长舒一口气。 眼看着晚膳马上要送到了,这个死渣男还不走,容雨棠搅着手帕,浅笑道:“老爷,兰花已收下,您快些回去与夫人用膳吧。” 许龄却道:“无事,为夫今晚在这用膳,雨棠可介意?” 介意! 非常介意! 容雨棠脸上的笑容僵住,同时负责送膳食的婢女来了,饭菜已经端上桌,她只能随许龄的意,让他留下。 许龄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看得她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简直比看到秧秧亲爸还要恶心。 “秋海,去瞧瞧秧秧回来了没?” 许龄这才想起来没见到幺女,“秧秧去了何处?” “秧秧大哥带着出去了。” “将军府大公子?” “嗯。”容雨棠一直没正眼看她,目光紧紧盯着门外,盼女心切。 秋海禀道:“半个时辰前大公子便派人传话来了,估摸着时间快了。” “娘亲!娘亲!窝回来啦!” 说曹操曹操到,许秧秧窝在若榴怀里,欢天喜地地朝里面喊着,软乎乎,甜滋滋的。 容雨棠面露笑容,起身朝外走去,伸手便把女儿抱进怀里:“跟大哥去做什么啦?怎么这么浓的药草味?” 她抱着女儿狠狠吸了一大口。 药草味在女儿身上都是香香的。 女儿身上还特别暖和,跟个小太阳似的,分明出门那会穿的也是这几件。 “大哥带窝泡药浴去啦,还同我窝讲了好多好多……”小秧秧伸手比划着,两只小手臂展开都抱不住的多,“好多药王谷的事呢,药王爷爷可惨了,他的白胡子老是被大哥哥的小师妹剪去玩儿。” 一边说一边眯笑着眼睛。 她都没注意到屋里多了个东西。 许龄这老东西本想第一时间跟着去接幺女,可他看见秋海和时菊二人手握银针,一道菜一道菜的试毒,便有些又不动道了。 虽说下在饭菜里的并非是毒,而只是一味草药,他还是心里紧张。 到最后银针都没变色,秋海时菊点头对视,表明饭菜无事他才彻底落下心来,起身道:“秧秧,爹来看你们娘俩了。” 许秧秧:“?” 这老东西哪里冒出来的? 她上演了一个一秒笑容消失术,那自我怀疑的眼神给亲妈都看笑了。 又一次被甩了面子,许龄心里多少有点难堪,面上倒是没表现出来。 “秧秧,来爹爹抱,你娘亲身体还没好全,累着你娘亲了。” “对喔!”后面这点许秧秧是很承认的,可是让渣爹抱她,她又不是很乐意,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两下,又笑璨璨地展开手:“渣爹抱!” “什么?”许龄没太听明白第一个字。 容雨棠眼眸微微睁大,垂眸笑了一下,解释说:“秧秧说话还不够利索,她说的是咱们的咱。” “嗯!”许秧秧笑眯眯点头,“渣爹抱!” 不管怎样,女儿肯让自己抱了,许龄觉得这是好事,欢欢喜喜抱过来,身上就多了个暖烘烘的小棉袄,眼里盛着的笑意也纯粹起来。 许秧秧见这架势,渣爹是要留下来吃饭了,那正好今晚让渣爹当手替。 “渣爹,窝要吃这个!” “渣爹,窝要那个!” “还有那个那个!” 指挥着行云流水,根本不给渣爹喘口气吃饭的机会,不仅如此还把自己油腻腻的爪子往渣爹干净的衣服上擦。 许龄看着衣服上的油渍,欲言又止。 “渣爹怎么啦?不让秧秧吃了吗?”小秧秧眨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撅着小嘴,可怜巴巴的。 “无事。”许龄笑着继续伺候这小祖宗,还得分出心来看容雨棠有没有把桌上所有的菜都吃一筷。 他也不知道药是具体下的哪一盘。 眼下只剩下那盅药膳鸡汤没喝了,若是自己贸然去盛,又怕惹身旁的婢女怀疑,只好盛到自己面前,喂给女儿喝。 只要不和兰花相处一定时间,这药便只是一味滋补的药。 小秧秧见渣爹竟如此上道听话,多少还是不甘心,趁着渣爹喂鸡汤时,她小手一抬,把鸡汤打翻了。 热腾腾的鸡汤就洒在许龄另一条大腿上,烫得许龄一骨碌站起来。 “渣爹你没事吧?” “窝不是故意的。” 第20章 窝要跟你拼命 汤一洒,身边的人纷纷朝着二人过去,递手帕的递手帕,递药的递药。 不过呼寒问暖的对象只有一个。 小秧秧身子一腾空,已经熟练落进若榴怀里,娘亲也着急忙慌地翻看她两条小短腿。 “烫着哪里没有?” “没有没有啦,被烫到的人不是窝。”小秧秧摇摇头,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围着她的人纷纷反应过来。 容雨棠不好出声,只是斜瞪女儿一眼,又捏捏她的小鼻子,真是调皮。 小秧秧吐了吐舌头。 既然小主子没事,大家便落心了。 完全被忽视的被烫人员许龄:“……” 眼下被忽略也就罢了,女儿还委屈巴巴地说不是故意的,他若是不哄一下女儿,他都觉得自己不应该。 许龄只能说着不怪秧秧。 “渣爹你要不要擦药药啊?” “冬日里穿得厚,许大人又是男子,想必并无大碍。” 幺女身旁那个嘴巴长刺的婢女又开口了,许龄到了喉咙的话只得一转,“嗯,不用擦药,没事。” 确实也只是汤打翻那会烫一点。 “没事就好哦。”小秧秧眯着眼睛,小脚丫得意地晃晃。 晚膳也吃得差不多了,小秧秧打着哈欠,“娘亲,困啦,想和娘亲睡觉觉了。” 变着法下逐客令呢。 许龄怎会不懂,只是没想到秧秧一个小孩便心眼这么多,他素来不喜欢心眼多的小孩,果然还是歌儿更得他心。 “雨棠,为夫有一事想同你单独说,可否耽误一会儿?” 听到单独两个字容雨棠便觉得不安好心,回绝道:“此处并无外人。” 许龄猜到会如此。 心下更加确定容雨棠不过面上顺着自己,实际上是极不情愿和他待着的,更不会情愿一直留在府里。 那今夜他势在必得。 必让她臣服于自己。 “事关当年你入府,有些话,不足为外人道也,秧秧年纪尚小,不知道的好。”许龄说得诚恳,容雨棠有些许迟疑。 该不会她想不起的原身当年的事,十分不堪吧? 许龄见状,上前在她耳畔轻声道:“当年我遇见你时,你身上的衣衫……” 容雨棠瞳孔微缩。 这事小秧秧确实听不得。 她命婢女把女儿抱出去,秋海和时菊心有疑虑,便在门口守着,若有动静也能第一时间破门而入。 小秧秧待在若榴怀里,总觉得不对劲,渣爹会不会对娘亲图谋不轨? 她趴在门上偷听,小耳朵一动一动的。 过了好一会,忽然有人敲响院门。 咚,咚,咚…… 前面的声音很重,后面变轻了,仿佛敲门的人力气已经用尽。 时菊打开门一看。 外面摊着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影,浑身都沾着泥土和血迹。 “三公子?随安?” 徐斐然头发凌乱,一只手还拉扯着比自己高大的随安,而随安耷拉着脑袋,好像已经昏迷。 “三哥哥?”听到动静的小秧秧回头,瞧见门槛上脏兮兮的人,让若榴抱自己过去,到了门口连忙下地,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小秧秧心头一跳:“三哥哥你们怎么啦?” 筋疲力尽的许斐然听到软乎乎的嗓音,抬手抓住对方的手腕,说:“救他。” 宛若一头受伤的小兽在哀求,黑亮的眼睛看得人心疼。 “好好好!”小秧秧赶紧让婢女把随安抬走,自己又去扶他,“三哥哥你怎么都是血,你哪里受伤了?” 说话间,小秧秧的手都在抖。 许斐然以为自己又吓到她了,收回自己的手,放轻声音说:“别怕。” “姨娘呢?许龄在不在?”他当时选择了先去救随安,心里也一直在惦记着容姨娘的安危,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了。 希望能赶得上。 “娘亲?在里面呢,渣爹也在。”小秧秧没注意到他的神色,也没多想,只是重新拉起他到烛光下去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你是不是又被她们欺负了哇!” 忽然手里一空,三哥哥抽出手跑了,朝着里屋那边跑去,嘴里焦急地说着:“快!姨娘,危险!” 霜女最先反应过来,一剑劈了门。 一群人冲进去。 并未一眼见到主子,反而是屏风后面传来怒吼,“放肆!” 许龄吼归吼,还是急急忙忙系好腰带,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都还没来得及弄出点动静就被发现了。 原本放在外边的兰花,此刻就在屏风脚下。 小秧秧不是真的四岁小孩,立马知道渣爹正要侮辱她娘亲,气得牙牙痒。 “啊!窝要跟你拼命!” 她窝着小拳头要冲过去,忽然被人拦腰抱住,许斐然抱着她转过身,“别看,没事的。” 此等画面少儿不宜。 许龄刚穿戴完整,屏风也被劈成两半,寒凉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一阵刺痛,已经划破渗出血了。 若榴和时菊去照顾随安了,此时霜女的剑架在许龄脖子上,秋海愤恨地瞪了一眼许龄,杀意已现。 床上的容雨棠闭着眼,昏睡得安详,衣裳已经脱得只剩一件肚兜,露着雪白的肌肤。 秋海连忙用被子盖住自家夫人,起身看向许龄:“许大人,您好大的胆子啊!” 说着推开一扇窗户,从怀里拿出一枚竹管信号,拉线朝天发射。 咻一声,黑夜中绽一朵海棠花。 许龄瞳孔骤缩,恐惧在眼底蔓延。他不知道那烟火具体代表什么,可他知道用到烟火传递讯息,都是极为紧迫之事。 “你在干什么?”许龄有些抓狂了,又满是惊惧,“你们误会了,我什么也没做,是雨棠说身子不舒服,我扶她来床边休息……” “许大人。”发完讯息的秋海转过身,目光幽幽道,“您还是留着口水同大将军和郡主解释吧,霜女,把他押到海棠苑门口跪着。” 霜女领命,用剑架着人出去。 许龄浑身都在抖,口水咽了又咽,眼珠子转了又转,百感交集地想着对策。 容大将军府收到烟花讯息后,眉头一皱,转身拿起长枪,集合府中所有容家军将士。 “上马!” 大将军府三位公子纷纷上马,伴随着声声马吼嘶鸣和阵阵马蹄声。 许府外围了层层士兵,水泄不通,手中的火把几乎要将小小的侍郎府点燃。 第21章 侮辱狗了 刘氏正听着许蔓儿哭哭啼啼地告状,忽然下人来报:“夫人!夫人不好啦!咱们府被容大将军的兵马围了!” “什么?”刘氏倏地起身,皱眉道,“是谁又对海棠苑那位做了什么?出去瞧瞧。” 她由李嬷嬷扶着手出去。 “母亲,你可千万要替我做主啊!”许蔓儿只关心自己的事,起身跟在后面,她不过杖打一个不长眼冲撞主子的奴才,许斐然竟敢重伤她的丫鬟奴才! 刘氏心焦着府里的大事,哪有心思管她和那义子的恩怨,敷衍着打发道:“那便罚他打扫马厩两日。” “两日哪够啊。”许蔓儿不甚乐意,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更坏的点子,“加上扫茅厕、倒夜香怎样?” “自己叫人去办。”刘氏匆匆跨过门槛。 许蔓儿欢欢喜喜走了,李嬷嬷满眼嫌弃道:“三姑娘真是眼里只有自个儿。” “府里还能指望一个鼠目寸光的庶女?”刘氏嗤笑,抬眸瞧见大女儿忧心匆匆前来询问发生了何事,她把手搭在女儿手背上轻轻安抚,一块到前堂去。 管事在那满面愁容,原地打转。 刘氏询问他:“老爷呢?何人惹了容姨娘或是五姑娘?” 管事支支吾吾低头:“正是老爷。” “什么?”刘氏仿佛遭了雷劈一般,又听管事把事情简单讲述一遍,顿时喘不过气来。 老爷竟干出霸王硬上弓之事来! 可说到底,容雨棠始终是老爷的妾,老爷宠幸自己的妾室又有何问题? 刘氏又来了底气,可瞧见容大将军带着三儿子浩浩荡荡走来,心里又直发怵。 惹谁不好偏惹这尊杀神。 “容大将军……” 容大将军理都不带理一下,径直往海棠苑去,甭管怎么拦都拦不住,母女两只得亦步亦趋跟在后边。 许龄被霜花剑架在海棠苑门口,跪是不可能跪的,男子汉立于天地间,只能上跪苍天皇帝,下跪父母。 何况他官拜正四品,乃吏部右侍郎。 “老爷!” “爹!” 刘氏母女连忙上前去,看着他白胖子上的血痕都心疼坏了,刘氏看向霜女:“把剑放下,一名婢女竟敢如此对待我家老爷。” 霜女无动于衷,她只听命于将军府主子,见大公子朝她点头,这才收了剑。 容大将军伸手指了指许龄。 容三公子:“许大人,你最好盼着我姑母无事。” 容四公子也目无尊长地做了个鬼脸,跟着父亲兄长进去,余光瞥见许斐然,那小子一直看着他,好像在叫他过去。 他鬼使神差走过去。 “你在这做什么?”容惊春将人从上到下打量一遍,“搞得这么脏,让人欺负了?真没用。” 他自记事来都没让欺负过,自然对被欺负的人嗤之以鼻。 许斐然不予理睬,只轻描淡写提醒:“晚膳和兰花。” “什么什么?”容惊春一头雾水。 许斐然回以一个看傻子的神情,“晚膳和兰花,姨娘昏迷的原因。” “真的假的?”容惊春半信半疑,还想追问,人已经隐进黑暗里,扶着个神志不清的人走了。 随安浑身疼得昏昏沉沉的,嘴里时不时嘟囔两声:“哥……疼……” 许斐然凑得近,听得清,顿时扶他更用力些。 他已经对不住一个,不能再对不住另一个。 所以他先去救的随安。 姨娘,抱歉了。 …… 许秧秧怎么都喊不醒娘亲,心里害怕极了,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小嘴里呜呜的,听得众人心头跟着一颤一颤的。 容大将军心疼死了,连忙抱到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抹着眼泪,怎么哄都不是。 大儿子在把脉,他只能看向也有点不知所措的三儿子。 “我,我……小秧秧,三哥亲亲就好了。” 小秧秧仍旧哭。 “不着调。” 容轻澈挨了骂,讪讪闭嘴,他是哄得不少女子心花怒放,但他没哄过小的啊。 “把出什么来没有?”容大将军抱着小秧秧走过去,只见大儿子眉头微蹙,似有不解,松手又重新把上。 容城竹:“只从脉象看,昏迷应是疲累所至。” 容大将军:“应?” 恰巧容惊春进来,扫到桌上未收的晚膳,以及屏风旁确实有一盆兰花,狐疑地说:“会不会是吃的东西和其他东西混在一起,才会昏迷?” “那盆花!就那盆。”他走过去端起来。 小秧秧看着那盆兰花,一下子不哭了,小手指着说:“他送的!” 他是谁,不言而喻。 容城竹同父亲三弟对视一眼,均流露出一抹异样。 容城竹凑近闻了闻兰花的味道,眉头微蹙,同普通兰花的香味浓郁得多,夹杂着一丝丝辛辣。 再将桌上的残羹偿了一遍,在偿到肉丸时,嚼两下便吐出来了。 容轻澈:“这肉丸?” 容城竹点头:“肉丸里加了一味以补气血的草药,辅以这盆气味独特的兰花,有致幻昏迷之效。” 容大将军咒骂:“狗杂种!” 小秧秧气愤:“侮辱狗了!哼!” “四弟,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眼力见。”容轻澈轻笑一声,“吃什么东西,长脑子了。” 容惊春白他一眼,如实道:“许家那小子提醒的。” 非己之力,不占他人之功。 “三哥哥吗?”小秧秧眼里水汪汪的,扑闪扑闪的睫毛还挂着水珠,她吸吸鼻子,扭头往外看却不见三哥哥人影。 “嗯……”昏迷的娘亲醒了,小秧秧又转回头来。 容城竹收起银针,柔声询问:“姑母可头疼?” “有一些。”容雨棠扫一眼众人,“你们怎么都来了?” 小秧秧见娘亲醒了,伸着手就要过去,趴到娘亲怀里问:“娘亲你不记得了吗?渣渣欺负你!她把你迷晕了!” 容雨棠一惊,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衣裳。 小秧秧:“还好三哥哥来了,窝们才知道的,娘亲放心嗷,你没有被欺负,是秧秧没有保护好娘亲。” 容雨棠堪堪松口气,抱紧女儿:“是我大意,当事许龄要同我谈事,说了两句我便觉得有些犯困,头也晕晕的,接着什么也不知道了。” “所以许龄是忍不住了?他人呢?” “外边呢,舅舅和哥哥们把许府围起来啦,统统跑不掉!”小手豪迈一挥,颇有点点指挥千军万马的气势。 容雨棠掀开被子下床,扭头便道:“城竹,有药没?阉人的药。” 娘亲温柔是真温柔。 狠起来也是真狠呐! 喜欢! 第22章 抬为平妻 容大将军派兵围了侍郎府的事当天夜里便传得满城风雨,翌日更有文臣弹劾到殿上。 说他容大将军竟敢在皇城脚下私自调兵,围的还是一个四品大臣之家,实在是胆大妄为。 不将大云律法放在眼中,更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往更大了说,如今容大将军随随便便就能派兵围了一个大臣之家,往后是不是也敢领兵直捣皇城? 一顶谋反的帽子扣下来,容大将军哪能忍,上去就给弹劾的文官一脚,踢了个人仰马翻。 吓得大部分文官节节后退,眼含惊恐。 “容大崇!”皇上眼看事态严重,这才出声镇压,望着双手叉腰气得黑脸的大将军,平静道,“面对弹劾之事,你可有话说?为何要派兵围了许爱卿的府邸?” 容大将军瞧了一眼唯唯诺诺的许龄,呸一声:“臣看他不顺眼!” 瞧着不顺眼便欺打上门,容大将军还真是蛮不讲理的莽夫一个,不喜他的文臣们纷纷露出嫌恶神色,却又不敢直言,生怕下一个挨踢的便是自己。 众臣不知原因,皇上倒是知晓一些,郑重地又问一遍:“如实道来。” 容大将军是不可能说出许龄要凌辱他妹子的事,这是在毁人清白,何况说出来他也不占理。 他夫人说得对,人家宠幸自己妾室,娘家人也不该时插手。 容大将军只好冷哼一声,还是持看不顺眼的那套说法。 这时许龄站出来,拱手作揖:“回禀陛下,大将军并无恶意,只是想为其妹讨个公道,大将军走失的妹妹在微臣府中,乃微臣府中妾室。” 文官武官皆是一片哗然。 “此事乃微臣之错。”许龄顺势跪下,既然昨夜已经和容大将军交恶,那将此事公之于众,让人人都知道容雨棠已嫁他许龄为妾。 从今往后生是许府的人,死是许府的鬼。 “微臣眼拙,当年并未认出雨棠乃大将军走失亲妹,只是见她独自一人在城外挨饿受冻可怜,赠予一件披风和一袋粮,随后上了马车,又见她紧紧跟着,便将她安顿于府中,成了府中妾室,并育有一女。” 经昨夜一事,容大将军也知晓这事瞒不住了,只呵呵一声冷笑:“许侍郎你是真敢说,安顿?你分明是见雨棠貌美,又欺她痴傻不懂人事才将她诓入府中!” “微臣冤枉啊!”许龄转头道,“大将军与皇上若是不信,可传雨棠前来问话。” 这时便有武官吭哧吭哧出声了:“大将军之妹痴傻,又能问出什么来?侍郎大人的算盘珠子都要蹦到我等脸上了。” 许龄眸光微闪:“雨棠前些日子已恢复神智。” 武官惊愕,纷纷看向容大将军,他们与大将军在营中朝夕相处,是知晓许多事的,如今听到大将军之妹已恢复神智,心里还燃着许多些许高兴。 “许龄,你就欺她恢复神智后不记事。”容大将军脸色愈发黑沉。 “大将军,下官知晓你对此事甚是不满,大将军为国鞠躬尽瘁,亲妹又怎能为妾?故此,微臣已同家中老母、夫人商议,抬雨棠为平妻,幺女秧秧也为嫡女。” 事情就这么被皇上一锤定音,谁的错也没论,就退了朝。 皇上是不论了,城中百姓却是热火朝天。 一些人念着容大将军保家卫国的好,想着容大将军许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但清醒的人始终为少数。 大多人云亦云,只道大将军身居高位,已经失了本心,要功高盖主的节奏。 侍郎大人容大将军都不看在眼里,那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还不是容大将军想捏就能捏死? 心里多多少少都有恐慌。 闲言碎语传到海棠苑,容雨棠面露哀愁:“都怨我,让兄长平白无故受了污蔑,名声有损。秋海,往后不要再这般冲动了。” “夫人。”秋海道,“奴婢并非冲动,而是将军郡主特意叮嘱,事关您与姑娘的,皆不是小事,哪怕您与姑娘只是在这府里摔一跤,也只会是这府里的地不平。” 小秧秧眨眨眼睛:“……” 她舅舅有点像个昏君。 时菊跟着附和:“将军郡主心疼夫人和姑娘,有心爱护,自是不会在意这些。” 若榴更甚是不在乎:“其实大将军也没什么名声,大将军曾言,骂他如何都行,唯独不能骂他不会行军打仗。” 小秧秧想着舅舅双手叉腰,嗤之以鼻说这话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下。 “秧秧这么高兴呢?”容大将军大步流星走来,脸上也挂着笑,身旁跟着妻子和大儿子。 “舅舅舅母!大哥!”秧秧叫得可甜了,还伸出两只小藕臂要抱。 容大将军“唉”一声,赶忙要伸手去抱小秧秧,谁知平南郡主一眼瞥过去,他默默收回手。 最终小秧秧落到舅母怀里。 “舅母舅母!” “乖乖。” “大哥大哥!你好好看!像神仙!”大眼睛亮亮的。 大哥一直穿得简单素净,月牙白的衣裳,头发束以玉冠,靠近你便如清风朗月入怀来。 不知大哥要偷走多少姑娘的心呐。 容城竹被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心软得不行,伸手去捏了捏她的鼻尖,肌肤软软的。 “大哥是神仙,你就是神仙妹妹。”容雨棠含笑道,瞧着兄长和嫂嫂,眉宇间始终泛着淡淡的愁苦。 平南郡主瞧见了,安抚道:“雨棠,不要多想,将军府不怕世人妄议,唯不能让亲人受辱。” “嫂嫂……” “不怕。”平南郡主伸手轻摸她的脑袋,就像她还年幼时那样。 小秧秧也跟着伸手:“摸摸头~娘亲不怕不怕。” “姑母,这是你要的药。”容城竹递过去一个小瓷瓶,“只要将瓶里的粉末洒一些到许大人身上,一次便能见效,三次后终身不举,毫无医治的可能。” 温和的脸,温柔的声音,说着是个男人都瑟瑟发抖的话。 容大将军听了都下意识离远点。 瞥见这一小动作的平南郡主:“……” “雨棠啊,你先把东西收好。”见妹妹收好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容大将军才上前去,心怀歉疚道:“为兄对不住你,没能将你和秧秧摘出去,许龄那狗杂种在皇上面前说了抬你为平妻,秧秧以后也是嫡女,皇上竟然也同意了!” “嘿,我就想不明白了,许龄这狗东西给皇上吃了什么迷魂药,好几次站在他那边。”他始终琢磨不透。 第23章 功高盖主 容雨棠被抬为平妻后,搬到了更大的院子去,门匾也跟着挪过去,继续叫做海棠苑。 院子里新增不少杂役,主要负责洒扫这些粗活,如今人人见到曾经的容姨娘,都得尊尊敬敬唤一声二夫人。 新院子有自己的小灶,只是经过昨夜一事,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是无论如何也容不下许府找来的厨子,偏要自己去寻。 “要不去宫中要个御厨来?”容大将军第一时间又想到了皇帝的头上,心里对皇帝偏私许狗有着怨言,不管怎样也要赔他个御厨才行。 换做从前平南郡主就不说什么了,如今外边还飞着流言呢。 “你去,外边已经传你功高盖主,只怕已经飞到皇上耳边去了。不论你们情谊如何好,皇上始终是皇上,你始终是臣。” 小秧秧一听到功高盖主四个字就害怕,自古不知道多少将军都惨死在这四个字上,还落得诛灭九族,亲人血流成河的下场。 皇帝素来多疑。 “舅舅舅舅,窝们不要御厨!”小秧秧赶紧抱住他的脖子。 大将军瞬间心软了,还是满脸不舍:“秧秧啊,你是不知道那御厨做菜多好吃。” “不要不要。”小秧秧可劲地摇头。 “行,不要御厨也行,改日舅舅带你进宫里去吃。” 平南郡主:“……” 方才白讲了。 她扭头对雨棠道:“你兄长总是这般,对待曾一同杀敌的人都视为手足,对亲近之人半点没心眼。” 容雨棠瞧着兄长和女儿逗玩的场面,目光越发柔和:“嫂嫂欢喜的不也是兄长的这股英勇赤忱。” “谁欢喜他,当年是我爹欢喜他这女婿。”提起这,平南郡主忽地忆起两人第一次见面。 原因是她爹总在她耳边念叨手下的一个副将,如何诱敌深入,如何领兵斩杀敌军一翼,对待下属士兵又是如何恩威并施,操练出来的一队人马个个能以一敌十……念着念着便想将她下嫁。 她是在马背和刀光剑影下长大的女儿,向来只服比自己强的,是不是下嫁她不甚在意。 谁知她爹前去试探说亲,这莽夫竟一口回绝。 京中那些世家子弟不愿娶她这样一个不懂绣花为何物,只知舞刀弄枪的女子便罢,那是他们眼皮子浅,她也瞧不上那些风吹就倒的白面书生。 可是这莽夫竟也不愿娶她! 她可是镇国公府大姑娘,正儿八经的名门贵女! 这莽夫草根出身,竟还敢拒? 当年的姜大姑娘嫉恶如仇,拎着长枪便去讨个说法。 “说法没讨到,我同你兄长打了一架,他是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平南郡主斜了夫君一眼。 容大将军摸摸鼻子:“我要手下留情还能有今天?” 平南郡主不可置否。 确实,要是故意输她,她只会瞧不起这人。 “豁!”小秧秧道,“舅舅是故意展现实力的呀?”这不就跟孔雀开屏一样。 自家夫人和妹妹再加一个小家伙,统共六只眼睛齐刷刷看过来,容大将军忽然开始臊脸皮,扭头不说话。 平南郡主摇头道:“我当时女扮男装,你舅舅并未认出我乃女子之身。” 容雨棠惊讶:“兄长如此眼拙?” “谁说的?”容大将军不承认自己眼拙,“就你嫂嫂你那小骨架和秀气的眉眼,本将军一眼就能瞧出是女子。” 平南郡主微愣。 小秧秧和娘亲意味深长对视一眼。 平南郡主眼神微妙:“本郡主可记得,当年是本郡主将刀架在你脖子上,你才点头愿娶的。” “将军,郡主,夫人,许大人来了。”秋海前来禀报,舅舅和舅母的故事被迫戛然而止,小秧秧不开心地噘嘴。 容大将军也不高兴:“院门口就应该立个牌子。” 平南郡主:“许龄与狗不得入内?” 容大将军笑了笑:“夫人懂我。” 平南郡主瞧着他这憨样,浅笑着摇摇头,转而对容雨棠道:“估摸着是来说昨夜之事,怕是带着替罪羊来的,你是想直接与他挑明,还是?” “城竹给的药还没用呢,挑明做什么。”容雨棠面含微笑。 果不其然,许龄身后跟着名仆从,大家瞧着都眼熟,是时常跟在许龄身旁伺候的那个。 许龄一声“跪下”,那人跪下来后身子抖得跟筛子似的。 许龄将锅甩在仆从身上,兰花是仆从买的,肉丸里掺的药也是仆从买的,药铺都有着记录。 东西确是这名仆从买的没错,可又是受谁指使呢? “奴才没有受人指使,奴才只是想替老爷分忧。”回禀间,仆从都没敢抬头,“奴才跟在老爷身边多年,得老爷许多恩惠,便想着回报老爷,见老爷思念容姨娘,哦不,二夫人。” “二夫人总以身子不适为由,拒了老爷,老爷苦闷,奴才便想到了此法。二夫人饶命,老爷饶命!”仆从开始拼了命地磕头,“奴才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狗奴才,伤了我与夫人之间的情谊,如何饶得!拖下去杖责,再逐出府去。” 众人就看着他演,谁也没出声。 待处罚了那仆从,许龄讨好般地笑着询问雨棠可否满意这样的处罚,容雨棠能说什么,只能微笑点头。 许龄又道:“雨棠可曾责怪为夫?” “自然不会。”容雨棠抿了一口清茶,又拿个新杯倒上,“还得多谢老爷当时扶我躺到床上好好歇息。” 她起身将茶递过去,两人挨得近了些。 容大将军连忙抱着小秧秧出去,许龄只觉着大将军是不想瞧见自己,倒也没多想什么。 事实上,一层层如尘般不易见的粉末悄悄攀附在他下半身的衣物上,平南郡主轻轻斜睨一眼,不动声色抿了一口茶。 “洒了吗?”小秧秧探着个小脑袋,“只见娘亲手动了,什么也瞧不见。” “手动就是洒了,你大哥说这东西无色无味。” “嘻嘻。”小秧秧暗戳戳地笑着,忽然看向不远处的霜女,霜女姐姐应该轻功也不赖吧? 霜女回了小主子一个淡淡的眼神。 眨眼间,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第24章 那我便做大云第一人 许龄不敢轻易饮下这杯茶,他知道在座的人都不信他那番话,人人心知肚明方才惩罚奴才都是演戏罢了。 不过又想,如今尘埃落定,雨棠是大将军之妹,更是他的妻,出嫁从夫,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雨棠理应和后院里的主母妾室一样,奉他为天,竭尽讨好才是。 想必雨棠是明事理的。 “老爷,再不喝茶都凉了。”容雨棠笑起来温柔,声音婉转,哄得许龄欢欢喜喜地喝下,并承诺加倍对她们母女好。 容雨棠也大大方方应下。 待人离去,她连忙用帕子擦净手指。 平南郡主瞧一眼外边笑呵呵朝她夫君行礼的人,转而看向自家妹子:“这男人啊,就喜欢娇娇软软的小娘子,三两句话就能哄得找不着北了,以为你死心塌地要跟他了。” “升了平妻,我便能与之和离了吧。”容雨棠的面色恢复平静,目光逐渐深远。 “倒是没错,大云推行夫妻和离律法以来,还尚未有一起女子提和离的,至于男子提和离……”平南郡主轻笑一声,带着满满的嘲讽,“有几个男子能提和离,那不是损其面,言其也有错?男子提的,素来只有休书一封。” “你若想提和离,须得寻到许龄能掩悠悠众口的错处,提了,你会遭受他人无休止的,异样的眼光,不论男子或是女子。” 容雨棠本就不是这个朝代的人,她何惧这些。 “那我便做这大云第一人。” …… 容雨棠派去清风苑的人回来了。 回来的只有秋菊一人,并未见许斐然。 “小斐然怎的不来?可有说了我们是想感谢他昨夜的报信。” “说了。三公子道夫人院中有客,不便打扰。” “这孩子,这么懂事做什么。”容雨棠面露心疼,“问了没,瞧着没,小斐然身上有没有伤?昨夜随安又是为何被打成那样?” “随安冲撞了三姑娘,三姑娘命人杖责。”时菊知道主子心善,便提醒道,“随安是奴才,三姑娘是主子,奴才冲撞主子,自然要受杖责之刑。” 容雨棠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时菊:“三公子是否有伤,奴婢问了,没有。” “哎,你不知道小斐然的性子,他不想我们担心,肯定是说没有的,还得要亲自查看才行。”容雨棠想到什么,“不怪你,这事你无法做。” 奴才不能冲撞主子,奴婢又怎么能擅自查看主子的身子。 “还得我亲自去瞧瞧。” “窝也要去!”一听到要去找三哥哥,小秧秧脱离舅舅的怀抱冲到娘亲那去了。 “许府还有个三公子?”容大将军从没听过,他只知道许家大公子在国子监,好像与赵贵妃所生的大殿下走得很近,至于二公子,应该是另一个姨娘生的。 三公子倒是从未听过。 “是许龄认的义子。”容雨棠道,“不过大家都说是外室子。” “外室子?”容大将军皱眉,“许狗还真是管不住下面那东西。” “在妹妹和外甥女面前说什么浑话呢。”平南郡主瞪他,“平日在军营里养的习惯,改改。” 容大将军闭嘴了,小声叮嘱外甥女:“秧秧,咱们可不兴跟外室子玩。” 外室和外室子女都是人人唾弃的。 小秧秧:“做外室子也不是三哥哥愿意的啊?怎么能怪三哥哥呢,他也不想的啊,他只是没有选择而已。” 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一愣,他们从未听过如此颠覆的言论。 小秧秧知道他们理解不了,转而看向娘亲:“娘亲你说对吗?” 容雨棠闪过一抹伤痛,摸摸女儿的脑袋:“小秧秧说的对。小秧秧是不是也这样想的呢?如果是的话,娘亲真的很抱歉,同你说对不起好不好?” 小秧秧这才注意到,方才那番话,好像让娘亲难过了。 虽然她很多年里都这般想过。 “没有呀娘亲,有娘亲窝很高兴!”但她想要撒个善意的谎言,希望她命苦的娘亲能开心。 容雨棠眼中含泪,亲亲女儿的额头。 “秧秧,方才舅舅说的也不对,也同你说对不起。”容大将军反应过来,能屈能伸道,“也同许家三公子说对不起。” “mua~”舅舅真的是个非常非常好的大人! “哎哟喂!”容大将军被亲得心花怒放,抱着小秧秧在怀里颠了几下,小秧秧也高兴得咯咯直笑。 知晓容雨棠母女还有事,大将军和郡主便先回府了。 母女俩到了清风苑。 清风苑比先前更加破败。 容雨棠吩咐时菊:“雇些人来把院子重新修缮一下,大冬天的,还露着风该如何熬过去。” 随安在屋里听见声音,高声道:“是容姨娘和五姑娘来了吗?” 他昨夜昏迷至今,尚未知晓容姨娘已是二夫人。 母女顺着声音进去,只见随安俯身躺在床上,盖着半截薄薄的被子,挣扎着要下床行礼。 容雨棠连忙过去扶住,“不必多礼,你好些了吗?” 随安:“多谢姨娘体恤。” 小秧秧左看看右看看:“三哥哥呢?” “我家公子……”随安眼中含泪,“我家公子昨夜为救我,伤了三姑娘的婢女,被主母罚去洒扫马厩和茅房了。” “什么?”小秧秧简直忍不了,“他那么小!万一被马踢了咬了,万一掉厕所怎么办?” 随安“嗯嗯嗯”地点头。 容雨棠替他拉了拉被子,“我和秧秧去瞧瞧,你好好歇着。” 茅房较近一些,母女俩寻过去,未果,便去了马厩。 马厩里都是些高头大马,找了好久才看到小斐然,瘦小的身板拿着大大的钉耙,一下又一下耙着马粪。 原本负责打扫马厩的小厮端坐在一旁颐指气使,一会儿说这里没打扫干净,一会儿说那里也没干净。 小秧秧瞧着干净得很,反而是三哥哥的脸上和衣服上脏兮兮的,沾满了马粪,应该是摔过。 这小厮分明是故意的。 她气呼呼地朝着小厮走过去,用力一推,小厮坐得歪歪扭扭的,悠闲得很,反而真的让一个四岁小姑娘推了个踉跄。 “谁啊!” “你姑奶奶我!”小秧秧双手叉腰。 许斐然闻声抬头,看见了朝着自己走来容姨娘和五妹妹,慌乱地低下头。 怎能让她们瞧见自己这番模样。 第25章 姨母 容雨棠见他低下头,心里一揪,在他面前蹲下来,轻声唤着他的名字:“小斐然。” 柔柔的声音充满了力量和心疼。 “三哥哥。” 脏兮兮的衣角也被拽住,白嫩嫩的小手都脏了,许斐然伸手去拉了拉自己的衣角,没拉开,要是用力拉,又怕把妹妹弄摔了。 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他只好抬起头来,无论心里想的多少,面上依然是个小酷哥:“姨娘,秧秧,你们怎么来了?” “接你鸭!” “来擦擦。”容雨棠拿着帕子的手刚靠近,小孩就躲开了,嘴里说着不用,她把人稳住不许动,有点生气道,“怎么不用?擦擦脸,擦擦手,我们回去。” 许斐然扫一眼马厩,还剩下大半没做完,小厮也连忙过来道:“二夫人,五姑娘,三公子得干完这些活才能走,否则奴才不好向夫人交代。” 二夫人?许斐然略略惊诧,姨娘成了二夫人,他是不是能一直见到她们了? “我自会和夫人交代。”容雨棠拉着小斐然就要离开,发现他走路有些瘸,停下来询问:“腿怎么了?” “不小心摔的。”许斐然说,“没事,我走得动。” 他的手忽然被松开,面前蹲着一个背,娇小,又温厚。 “上来,我背你。”容雨棠侧头看他。 许斐然看着自己沾着马粪的衣服,自己都能闻着的粪臭味,步子往后退了退,倔强道:“我能走。” “是不是担心会弄脏衣裳?”容雨棠道,“衣裳只要穿着就会脏,洗了就行。” “对啊对啊。”小秧秧看着他的腿,鞋袜挡着她也瞧不见伤势,心里头多是担忧,“还是觉得太臭啦?” 三哥哥没说话。 看来是猜对了。 “等我一下嗷。”小秧秧转身往远处的草丛里跑去,蹲着随手抓起一大把干净的绿叶子,在手里团吧团吧,团成六个小塞子,先往自己鼻里塞两个,再给娘亲她们塞好。 拍了拍小手,大功告成。 “这样就不臭啦!” 鼻子里满是草木味,不知是什么草还泛着点苦味,确实闻不见粪臭味了。 三哥哥还是犹犹豫豫。 小秧秧添了把火:“三哥哥快点快点,娘亲蹲着好累的哦。” 三哥哥终于肯趴上去了,身子还立得直直的,两只手也垂着。 她只好亲自上阵,拉着三哥哥的手去环住娘亲的脖子。 “这样才不会掉下去嘛。” “走咯。”容雨棠轻轻松松起身,这小孩实在太瘦了,谁家七八岁小孩轻飘飘的,“小斐然,你往后要多吃点,来海棠苑吃,这次不拒绝了好不好?” 面对如此温柔似娘亲一般的人,许斐然无法再拒绝,点了点头:“谢谢,二夫人。” “叫姨母吧。”容雨棠背着他慢慢往前走,也不顾其他奴仆时不时异样的余光,脸上始终含着浅浅的笑,“你叫老爷为义父,主母为义母,唤我为姨母好了,不管往后如何,我永远是你姨母。” 小秧秧:“窝也永远是你妹妹!” “姨母。”小斐然眼眶忽然红了,不想被看见,便轻轻把脑袋埋到姨母背上,小手也不自觉地环紧一些。 秋海瞧见三人的模样,赶忙吩咐丫鬟去烧热水,听说三公子伤了腿,又命人去请大夫来。 许斐然不许人近身,自己洗的澡,他已经许久没有泡在热腾腾的水里了,至于多久,他都记不起来了。 似乎进了许府,他都未曾有过今日的待遇,热乎的水,干净舒适的衣裳。 姨母亲自束发,妹妹捧着脸在旁边看着。只是姨母束的这头发……其实歪着也挺好。 “谢谢姨母。” “三哥哥,窝呢窝呢?窝有递梳子哦。” “谢谢秧秧。” “嘻嘻,不客气不客气。”小秧秧挥着小胖手,眼睛都笑眯了,“大夫到了,三哥哥看看脚,都肿啦。” 经大夫诊断,幸好只是崴了,并非骨折,好生歇息几日便好。 小秧秧呼出一口浊气,抬着小手去摸摸头,粉嘟嘟的小嘴说:“摸摸头,没事没事。” 许斐然就这么随她摸。 大夫见了,露出慈祥的笑容:“兄妹俩感情可真好。” “当然啦。”小秧秧不可置否。许斐然也跟着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容雨棠瞧着,忽然生出要把小斐然养在自己膝下的想法,这样秧秧就有玩伴了。 惊春年龄差得也不大,但也不能日日从将军府过来。 只是一想到她不会久在许府,又将心里的想法忍住。小斐然崴了脚,随安又受伤在床,回去也无人照顾,便将人留下来。 小斐然不放心随安一个人,又派人去抬随安,随安感动得一路痛哭流涕。 遇见二夫人和五姑娘,是他与小主子天大的福气! 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黑后差不多就得休息,这对容雨棠母女两个现代人来说,早过来了。 可是古代又没有什么好的消遣,便只能围炉夜话,小斐然沉默寡言,都静静在旁边听着。 听着她们说明日就去街上转转,但是她们想带他一块去,决定再多等几天。 他只能扫兴地说:“姨母,我不去,明日姨母和秧秧去吧。” “你不想出去玩吗?”小孩不应该都喜欢玩? 许斐然还是摇头说不去。 除了后门外的小巷,他哪里也不能去。 “好叭。”小秧秧一脸可惜,“你有没有想要的呀?窝带回来给你呀。” 许斐然下意识摇头,似乎想到什么,又点点头,“想吃豆花。” “豆腐花?”小秧秧点头应下来,目光瞟见若榴回来,连忙跳下凳子冲到门口去,满眼期待地问,“怎么样怎么样?你小声点说。” 若榴俯身到她耳边:“许大人去了刘氏的院子。” “哇哦!”小秧秧眼里闪着一抹坏,连忙招呼霜女过来,她现在就要去验收成果。 明白过来的霜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五姑娘您真的要去?夫人不会同意的。” “嘘!嘘!”小秧秧不停使眼色,生怕让屋子的娘亲听见,“窝们悄悄的,娘亲在和三哥哥聊天呢。” 于是她和霜女来到了刘氏的屋顶。 顶着瑟瑟的寒风听墙角。 第26章 才五分钟就不行了 小秧秧轻手轻脚地掀了两块瓦片,趴在房顶上,撅着个小屁股听得起劲。 霜女:“……” 素来冷漠的霜女脸上都有了丝丝裂缝。 一度怀疑小主子不是四岁的女娃。 谁家小女娃……听大人墙角。 小秧秧睁着大眼睛,虽然听不见声音,但看见床幔放下,木床晃动。 就是不知道这床能晃到几时。 按照大哥的说法,一次见效,应该不会太久吧,她百无聊赖地等着,心里默默数数,数到三百零一时,床忽然不动了。 小秧秧:“!” 才五分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五分钟! 才五分钟就不行了! 小秧秧高兴地摆摆手,可以走了。 而下了床的许龄却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抬手抹了抹汗,望着闭锁的房门,不知要不要叫水。 房门外的丫鬟是知晓他何时进屋的。 事关面子。 他最终没有选择叫水,重新躺回去,刘氏的手臂顺势缠上,在他耳边安抚。 “老爷近日奔波忙碌,忧心忧神,难免力不从心,休息几日便好了。” 许龄沉沉道:“夫人说得对。” 熄灯躺下,他侧头瞧了一眼刘氏,刘氏今已三十,容貌身段早已不似往昔。 亦或是刘氏人老珠黄的缘故。 雨棠倒是身段好。 只可惜脸上的疤痕人未消。 …… 许秧秧终于能同娘亲出府逛街了,冬日街上也是一片熙熙攘攘,小贩摊子上都冒着一股股热气。 母女俩牵着手走在大街上,身后跟着两名模样标致的侍女,一红一白,一静一动,外加上小秧秧生得软糯糯的,众人便觉着容雨棠的面纱之下,定是惊艳绝伦之貌。 只是从未听过谁家府中有此美娇娘,莫不是外地进京的? 个个的目光时不时扫在母女俩身上。 往前走些,一群人围堵在一面墙之下,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什么。 小秧秧好奇,掂了掂脚,“娘亲,那里在干嘛呀?好热闹。” 身旁有热心的人解释:“是大将军在广招天下名厨,月银百两呢。大将军是真舍得,只可惜我没这手艺,不然定要去大将军府试上一试,若是成了,好日子也就到了。若是不成,前去一试也有白银五两!” 舅舅在招厨师? 不会是给她们招的吧? 小秧秧转身要抱抱,凑到娘亲耳边问:“每个月一百两是多少钱啊?” 容雨棠回想着刚才有人买一个包子付了两文铜钱,一两银等于一贯铜钱,一贯铜钱等于一千文…… 按一个包子一块来算的话,一两银等于五百块,一百两银子就等于…… “大概五万块。” 小秧秧点点头,每个月五万对于她这个曾经的千金大小姐来说不算什么。 但她知道对于一些社畜而言,月入五万是需要费很大劲的。 对于古人的平民而言,百两银也是一笔财富,所以当人念出成者百两银,未成者也有五两银时,不少平民蜂拥而上。 小秧秧和母亲被挤进人流里,幸而有若榴和霜女在,二人将主子从人群中带出,落于围观者外。 “呼!差点把窝和娘亲挤扁啦!”小秧秧拍拍胸口,扭头时娘亲挂在耳上的面纱正好掉落,随着风往后飘去,露出脸颊上长长的疤。 虽淡了许多,可在这张白净秀丽的脸上,又格外突兀。 人群中忽然传出一道鄙夷:“还以为生得多貌美,原来是为遮丑啊。” “瞧瞧刚才那些男的,个个看得眼都直了。” 又有男子发出惋惜:“哎,怎的就伤了脸,可惜,可惜啊!” “关你们什么事啊!”小秧秧可不许别人这般侮辱她娘亲,小身板站到娘亲年轻,朝着众人凶。 大家伙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四岁的小奶娃,继续评头论足起来。 若榴和霜女纷纷站到两位主子面前,那眼神透着浓郁的杀气。 若榴:“尔等再多言一句,休怪我等手下无情。” 众人瞧这两名侍女有些身手在,讪讪不敢言,容雨棠倒是不甚在意,让若榴霜女不要惹麻烦,转身要去寻面纱。 忽地,人群中有人行礼,众人也跟着齐刷刷道:“参见离亲王。” 离亲王常年镇守北境,在大云子民心中地位崇高,有眼力见的子民一眼便能认出离亲王府的马车。 司徒元鹤从马车上下来,侧头便瞧见一方白色面纱挂在马车的檐角上,想到方才听见的那番话,又瞧见人群中的容雨棠母女,也就明白了。 他拿下面纱,握在手中,朝母女二人走去,又一次瞧见初次见面便喊他爹的小姑娘,又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瞧自己。 仿佛他的出现是个天大的惊喜。 “离亲王!”小秧秧这次没有喊爹,提着裙摆跑过去,仰起小脑袋,笑眯眯道,“您捡到我娘亲的面纱啦!” 瞧瞧! 瞧瞧这男女主相逢的必然场面! 女主戴的面纱飞都要飞到男主手里,再由男主还给女主,这一来一回的,感情不就出来啦! 容雨棠再次瞧见离亲王,今日穿的是一件藏青色大氅,腰间环戴羊白玉佩,年龄在他的身上只会增添魅力。 “容夫人,你的面纱。” 他叫她容夫人,而不是许二夫人。 容雨棠接过面纱,“多谢离亲王。” “不客气。”司徒元鹤瞧着前方拥堵的人群,询问她们是在看什么热闹。 小秧秧:“是容大将军招厨子啦。” “嗯?”司徒元鹤好奇,“大将军府又不是没有厨子,为何要重新招呢?” 他想了想,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人。 容雨棠知道他猜到了,只是微微一笑,并未点明。 “本王府中有一御厨,改日送到大将军府去,”司徒元鹤忽然道,他看一眼随从,随从便上前去揭了榜。 “本王还有急事,改日再叙。” 小秧秧看着远去的马车,“就这么走啦?不多留一会?不一起逛个街什么的吗?” 她突然又开始怀疑了。 这人到底是不是娘亲的命定男主啊? 鼻子忽然被捏了一下,容雨棠道:“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呢?那可是离亲王,别老想些有的没的。” 小秧秧装模作样道:“窝有想什么吗?窝没有呀!娘亲怎么冤枉窝!” 第27章 瞎子伯伯赵青 容雨棠重新戴上面纱,牵着女儿的手从东街逛到西街,东街最为繁华,许多大臣府邸便在这一块,跨过一条河来到西街。 西街市井气息最为浓烈,行走之人多为粗布麻衣,巷子多,小孩也多,你追我赶的。 母女俩行走在其中,引来不少人注目,甚至有人称呼她们为贵人,上前询问她们是不是要找贴心的丫鬟小厮。 若榴说西街是皇城的穷苦之地。 不过西街巷子里也有个并不寒碜的府邸,是质子府,里面住着北寒送来的小世子。 不过皇城没人见过这位小世子,她们也不识得。 “小世子呐。”小秧秧嘴里轻轻嘟囔一句,小小年纪就背井离乡,也怪可怜的。 幸好她还有娘亲在身边。 小秧秧将母亲的手拉得更紧一些,两人出了西街,旁边就是南街,大将军府就在南街,不过是在南街尽头,只过去要许久,眼看天色已经不早,暂且不去将军府了,往后的时间多着呢。 至于北街,那是通往皇宫的地方,大街两岸不是各路王爷的府邸,便是丞相这样的重臣之家,或是六部等,北街就像机关办事处, 镇国公府,也就是将军府四位哥哥的外租家,也在北街。 那北街也没什么好逛的。 吃喝玩乐还得看东大街。 转悠一整天,小秧秧的身板撑不住了,上了马车就窝在娘亲怀里呼呼大睡,闭眼前还不忘提醒:“娘亲,要找个豆花铺子,给三哥哥带豆花儿。” “娘亲知道,睡吧。” “娘亲唱歌儿~”小时候娘亲都会唱歌哄她睡觉的。 容雨棠轻轻哼起歌谣,轻轻拍着女儿后背,婉转清脆的歌喉令赶马车的若榴和霜女纷纷侧目。 “夫人哼的什么曲儿?真好听。”若榴小声说着,霜女点点头,难得露出一丝柔和的神情,仿佛幼时也曾有母亲如此哄她们入睡。 可她们都是无父无母之人。 若不是得镇国公府带回去教化,能不能活到如今也未可知。 马车缓缓行驶,七拐八拐到一个豆花铺子前停下。 若榴正要下车去买,小主子却忽然醒了,迷迷糊糊地问:“好香,是不是到啦?” “若榴去买豆花,小秧秧继续睡,嗯?” 小秧秧揉揉眼睛,脸蛋睡得粉扑扑的,“窝要自己去买啦,是窝答应三哥哥的,窝的兜兜里有钱!” 她提了提腰间的小钱兜,打开一看,里面有铜板,有碎银,还有两张二十两的银票,方便日常花销。 “大哥给窝哒!” 马车外冷,容雨棠给女儿披上小斗篷,塞上小个的汤婆子,才和女儿一块下马车。 小小的豆花铺子摆在一处小院子门口,没什么客,打扫得十分干净,香味是从院子里飘出来的。 门上挂着一枚铜铃,铃上贴着字。 “若有需要请摇铃”。 字写得极具风骨。 若榴抬手摇铃,不时里面走出来一袭青衣的中年男子,身形修长清瘦,眼上蒙着布,手中拄着拐,墨黑的头发间夹杂着几缕白发。 给人一种风吹就倒的感觉。 可他站在院子中,立于凛冽寒风中又是那般挺拔自若。 男子唇角微扬,询问是有什么事,听声音和瞧他的面貌来看,年龄不到三十。 “自然是买豆花。” 男子似乎有些惊讶,“自从搬回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前来买豆花了。稍等。” 男子朝屋里唤一声,立马有个小胖墩跑出来,小秧秧盯着小胖墩看了一会,高鼻梁深眼窝,有点像混血儿,与三哥哥差不多大。 比三哥哥吃得好。 小胖墩有点怯生生的,询问要几碗,得到答案又匆匆跑进去。 “他好害羞。”小秧秧小声说了一句,看向男子,“伯伯,你们家里就只有你们两个吗?” 男子笑笑:“只有我一个,他只是白日过来陪陪我,我是个瞎子,行事不方便,许多事还得靠他。” 小胖墩盛豆花的时间,容雨棠环顾四周,院子虽小,却布置得典雅,推开的门窗那摆着桌子,桌上皆是笔墨和堆砌的书卷。 她想到铜铃上的字。 “先生,铜铃上的字是您写的吗?” “是在下所写,写得一般,让这位夫人见笑了。”男子始终温和有礼,哪怕眼不能视,说话时始终朝着她们。 小胖墩提着装好的豆花出来了,想了想说:“老师写的字极好,夫人若是需要,也可请老师写字,不贵。” “阿启。” 小胖墩没听男子的话,继续道:“老师在私塾待过,夫人要是想给女儿请私塾老师,可以考虑一下老师,阿启谢过夫人。” 他深深鞠躬。 容雨棠问:“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在下姓赵,单一个青字。”赵青道,“阿启的话夫人不必放在心上,在下双眼已瞎,只打算在这里了却此生。” 说着转头看向正屋的旁侧,那是一个简陋的棚子,上面还有一口石磨,洗得干净,却没有任何磨豆的痕迹。 而叫阿启的小胖墩,刚才跑的是厨房,更加说明那是不用的石磨。 赵青看着空棚子,嘴角却是无比温柔,仿佛在透过空棚子看着谁。 “阿启,送贵客出门吧。”赵青起身,“这豆花是我自己做的,不过做的一般,不如吾妻做的好,若是不好吃,夫人可尽管来退了铜板。” 他进了屋子。 小秧秧从小钱兜里拿出八个铜板,放进小胖墩手里。 小胖墩收好铜板,送他们到门口后,又一次犹豫后开口:“夫人考虑考虑老师吧,他会教好的。” 容雨棠见他如此真挚,便道:“我会考虑的,再见阿启。” “再见。”阿启恋恋不舍挥手,他认识老师两年有余,这个豆花也卖了两年有余,除去偶有熟客前来,从来见过今日这样的贵人。 要是能帮帮老师一个人就好了。 小秧秧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小胖墩,又想到方才的瞎子伯伯的话,奶声奶气道:“赵伯伯说他只有一个人,他妻子是不是已经不在啦?” “嗯。”容雨棠猜方才赵青看的空棚子,应该是在想妻子生前做豆花的模样。 至于要不要请赵青给女儿做老师,她还有待斟酌。 第28章 豆花 马车上,容雨棠忽然问起若榴,外边也有豆花铺子,怎么会想到拐进这巷子里边来买。 若榴:“霜女带的路。” 霜女:“回夫人,这个赵家豆花铺奴婢多年前尝过,味道极好,不过那时卖豆花的是一对姓赵的老夫妇,倒是没见过这位赵先生,以及赵先生之妻。铺子是两年前搬的,奴婢以为赵老夫妇还在,没想到已经去世。” 容雨棠若有所思:“原来如此,依你们看,这位赵青先生如何?” 霜女:“未见其实力,不可下结论。” 若榴却是另一番言论:“夫人,给五姑娘找老师这等事,交给大将军好了,大将军能把大云最好的老师找来,哪怕是什么太傅,什么文状元都行,一个私塾先生,哪能来教我们五姑娘。” 小秧秧两眼瞪圆了:“窝才四岁!” 怎么到了古代都逃不过上学的命运! 不行不行。 她不要这么小就上学。 再说了,她又不是没读过书,又不是不识字。 小秧秧满脸幽怨,可怜巴巴地拉着娘亲的手,容雨棠看笑了,捏捏她的鼻子,“好好好,先不上学。” 小秧秧又高兴了。 两手抱着暖乎乎的豆花,一下马车便噔噔噔跑回院子里去。 “三哥哥!三哥哥!窝回来啦!豆花儿也来啦!” “咦,三哥哥,你怎么在门口呀?你的脚不能乱走动的!” “没走。”他是单腿跳着来到门口的。 时菊适时插嘴道:“三公子已经在门口等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 小秧秧不可思议道:“三哥哥原来你这么喜欢豆花呀!那快吃吧,给你。” 小秧秧提着豆花在他面前晃晃,“窝都闻着香味啦,还是热的,趁热吃哦。” 许斐然接过豆花儿,看见姨母姗姗而来,满脸无奈道:“跑得真是够快的。小斐然趁热吃,可别白费了这小丫头的心,不过按照她刚才这个跑法,豆花估摸着都散了,你看看,要是不好了,赶明儿再去给你买一份。” “没关系。”许斐然握着手里的豆花儿,心里也暖乎乎的,望着面前笑得傻乎乎的妹妹,原来真的不怕他了。 不仅不怕他,还会跑快点给他带豆花。 他学着她曾经那样,伸手去摸摸她的脑袋,和他想象的一样,头发丝软软的。 “往后莫要跑,小心摔着,你从前就爱摔跤。”曾经那个痴傻的五姑娘他遇见过几次,每次走快些就会摔倒。 他那时刚入许府没多久,心里惦记着别的事,就对她没多在意。 现在想想,还有些惭愧。 可小秧秧不是从前的许秧秧,她只是容易累,已经不容易摔了。 不过看着面前的三哥哥一副哥哥教育妹妹的模样,就让让他,不反驳了。 “好啊好啊,窝知道啦!窝们快去吃豆花,窝也要尝尝!”她闻着真挺香的。 小秧秧又下意识拉着他的手往屋里去,“慢慢走哦,不着急,窝扶着你!” 许斐然哪能真的让她扶,自己抬着脚又一跳一跳进去。 小秧秧:“……” 小秧秧:“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也太可爱了! 听到妹妹的笑声,许斐然停下脚步,素来冷漠的脸突然红了。 小孩哪有不爱面子的。 容雨棠赶忙拍了拍女儿的小脑袋,小秧秧顿时领悟,眼珠子一转。 “这个好好玩!好有趣!窝也要玩!” 于是她抬着一只脚,蹦蹦跳跳往里走。容雨棠虽然怕女儿摔倒,却也没说什么,任由她去。 许斐然怔在原地。 “三哥哥?你怎么还不来?”小秧秧回头看他,催促着,“快点快点,窝要赢啦。” 许斐然重新抬脚往里蹦,心里想着:那你就赢。 两人蹦得满头大汗,若榴在给小秧秧擦汗,小斐然则是容雨棠擦的。 小斐然原先还不情愿,奈何抵不住姨母那温柔难过的神情,就跟他幼时不想让他娘给他穿衣,他娘扁着嘴说“斐然怎的不亲近娘了”,如出一辙的委屈。 “谢谢姨母。” “怎么嘴上老是挂着谢谢。”容雨棠心里依然叹着这小孩太懂事。 擦完脸又给他捋了捋头发,终于发现自己梳的头发是歪的了,一点不如下午遇见的那个阿启梳的好。 “这头发……往后还是让秋海她们给你梳吧,姨母这手艺,委实不行。” 许斐然却很是喜欢姨母给自己梳发,第一反应便是摇头,可一想到这样又要麻烦姨母,便又点点头。 “行!那我跟秋海学学,到时候给你梳得好一点!” 许斐然:“?” “还有我们家小秧秧的头发,娘亲去学学,也给你梳。”容雨棠笑笑,已然下定决心。 小秧秧高兴地说:“好!谢谢娘亲!” 许斐然的眼睛也亮了。 容雨棠摸摸他的脑袋,从食盒里端出豆花,豆花盛在豆花铺子的土碗里,土碗一侧还印着字。 小秧秧认得,那是繁体的赵。 她拿着勺子正要尝一口,忽然发现三哥哥一动不动地顶着碗看。 “三哥哥?” 她喊了两三声才把人喊回声。 “三哥哥你怎么啦?” 容雨棠也望过去,有些担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脚疼了。” “不是。”许斐然摇摇头,“姨母,这碗豆花在哪里买的?” 容雨棠说了地址,再一次问怎么了。 许斐然沉默片刻,只道:“我娘也喜欢吃这家的豆花,她经常派……买。” …… 离亲王府。 “王爷!您真的要把御厨送到将军府去?老奴知道王爷与大将军交好,可这是太后娘娘赐的御厨啊!” “王爷您上次二话不说将太后娘娘赐的人参送去也就罢了,现在连人都要送去。” “这可是太后娘娘让您带到北境去的御厨,就是担心您在北境吃不到云京的膳食,您要是再把御厨送走,您可怎么办?” 面对府中管事的喋喋不休,离亲王的耐心快要全无,回道:“这些年不也过来了。本王才是主子,容不得你插嘴,按吩咐办事便是。” “王爷!” “嗯?” “……是。” 第29章 父子悲惨 自从上次小秧秧开口喊离亲王“爹”以后,容大将军就留了个心眼,这离亲王莫不是对他妹子真有这份心? 人参是他伸手要的。 御厨却是离亲王亲手送来的。 容大将军并未第一时间将人送到许府去,在屋子里来回打转。 “胡须早让你剔干净了,还摸什么摸。” “都养成习惯了。” 他每次琢磨事就一边走一边摸胡子,现在只能变成摸下巴了。 平南郡主抬头瞧他一眼:“离亲王不就送了个人来,至于愁成这样。离亲王身份尊贵,至今又无妃妾,有何不可?” “是啊,司徒元鹤至今无妃无妾,是不是有问题?”容大将军脚步一顿。 “……” 平南郡主无语之至,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瞥他一眼,“枉你和离亲王交情匪浅,连他为何无妃的事都忘了。” 离亲王司徒元鹤是娶过一门妻的,离亲王妃本是太后娘娘的一位远房表亲侄女,门第说不上高,胜在深得当时还是皇后娘娘的太后喜爱,便赐了婚。 奈何离亲王妃打小体弱多病,哪怕是成为王妃后日日娇养着,仍然在成亲一年后病逝,离亲王再没续弦。 每次太后一提,离亲王便用仙去的王妃做挡箭牌,太后娘娘心中有愧,这些年对离亲王更是照顾有加。 外人皆传离亲王与离亲王妃鹣鲽情深,离亲王始终心挂逝妻,实际上唯有与离亲王走得近的他们几人知道。 离亲王对那位王妃并无感情,只是碍于太后赐婚而娶,婚后与之相敬如宾,大多时候离亲王都在北境,偶尔归来,也会到将军府来坐一坐,与那位王妃相处时间甚少。 知其身体不好而在府中种养药材,只因他既为人夫,便有照顾其的责任在罢了。 离亲王本身就是个极好的君子。 正因如此,她姜知蕴才未阻止离亲王与雨棠的相处。 总之雨棠再嫁,必得嫁个君子,而不是许龄这等无耻小人。 “话虽如此。”容大将军始终皱着眉,“我总觉得哪里不舒坦。” “你那是忧心雨棠,与离亲王又太熟,总觉着像兔子吃了窝边草。”经平南郡主这么一说,容大将军点点头,好像有点道理,下一秒便被夫人喊过去,指着那棚子里缝得歪歪扭扭的小秧苗问,“绣得如何?绣给乖乖的。” “好!”容大将军欢快地竖起大拇指,“天下第一好!秧秧肯定喜欢。” 得到夫君的认可,平南郡主满意地点头,继续绣下一针,都不知道歪哪去了,左右容大将军也不知道绣花怎么绣的才好,在旁边铆足了劲地吹捧。 “夫人手法很有力!” “绣得好,田里那秧苗被风吹开就是这样,偏偏还吹不倒,夫人绣得很还原。” “民以食为天,秧苗在,百姓们的希望就在,秧秧也该如此,永远燃着希望。” 贴身伺候的婢女们时不时交换个眼神。 郡主和将军是一个敢绣,一个敢夸。 虽说这些年也习惯了,每每听见瞧见还是忍不住会笑。 而她们的主子,一大清早便带着御厨和绣着秧苗的荷包要去许府。 经过花园校场时,一白一红的两儿子已经在习武,不远处将军府管事和家丁小厮也在习武。 这是将军府每日传统。 除了那个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四公子。 容大将军又黑脸:“老四又不练武!去,把他床上逮下来,这小兔崽子。” 没一会容惊春就被木芙拎到校场了,他打了个哈欠,熟门熟路开始蹲马步。 马步在蹲着,眼睛在闭着。 容大将军气得吹胡子瞪眼。 平南郡主:“……” 早已习惯。 “走了。”她无奈摇头,不是不想管,而是有的东西逼也逼不来,除非他自己有习武的想法。 容城竹轻声询问:“爹,娘,你们去何处?” 平南郡主:“许府。” 容轻澈眼睛微亮:“我也去,正好今日衣锦轩和云胭斋有些新东西,让妹妹和姑母去选选。” “我也去!”容惊春猛地睁眼,整个人都清醒了,去陪妹妹玩是不是就不用去学堂了? 一眼看穿儿子的平南郡主:“你要去学堂。” “你和爹不是说陪妹妹最大吗?”容惊春据理力争,“我要去陪妹妹,学堂什么的哪有妹妹重要。” 容大将军轻哼:“想得美!别想逃学。” “那爹不也不去上朝!”容惊春扬着下巴,“我也是跟爹学的。” 平南郡主扫一眼夫君。 儿子这话倒也没错。 容大将军:“……” 这死儿子!竟知道给老子找事! 他抡起一柄红缨枪就要去挑了这糟心的兔崽子! 容惊春身子一闪,稳稳躲过。 这些年他早练出来了。 容大将军不服气,一大一小在校场你追我赶,一个气得冒火,一个皮得欠揍。 平南郡主摇摇头,领着大儿子和小儿子走了,父子俩后知后觉追上去。 府中管事笑盈盈地拦住。 “将军,四公子,夫人让你们两该上朝上朝,该去学堂去学堂。” 父子二人:“……” “哼!都怪爹!” “老子还想怪你呢!” 嘴里骂骂咧咧的,一个回去换朝服,一个回去拿书卷,在门口遇上,各自又冷哼,打算各走各的。 国子监就在去往皇宫的路上,容大将军一把抓住儿子的衣襟丢到马车上。 “爹你又这样!你就不能温柔点?” “不服憋着,等你哪天能打赢老子,再和老子讨价还价。” “哦,那爹随便丢。” 习武?想都别想。 他一个将军府四公子,吃穿不愁,有人保护,谁没事去遭那个罪。 …… 海棠苑。 “妹妹早啊。”容轻澈每次笑起来,都有一种颠倒众生又放浪形骸的美,小秧秧时常想问,她的三嫂们排个队,得排到哪个国家去。 “早啊三哥。” 小秧秧还是更喜欢神仙哥哥,欢快地跑到大哥面前去,伸开手,仰着小脑袋说:“大哥抱!” 每次听到这软乎乎的声音,容城竹眉宇间的温柔都能化成水。 “大哥抱。”说话的声音也温柔。 容轻澈一脸受伤:“妹妹啊,三哥身上不香吗?你怎么总不让三哥抱?” 第30章 与故人相似 小秧秧总是嘻嘻笑着,“三哥太美啦,窝怕爱上三哥啦!” “我才不信,你这小嘴啊,抹了蜜似的。”容轻澈揉揉她的脑袋,“大哥给你泡的药浴有没有用啊?要是没用,三哥重新给你找个法子。” “有用啊有用啊,窝现在都暖乎乎的!娘亲也说我暖乎乎的!” 容轻澈轻笑:“看来你是一点不知道那药浴有什么用。” 药浴不是强身健体的?小秧秧好奇地老向大哥,“有什么用呀?” “改善体质罢了。”容城竹笑笑,“放心泡,大哥总不会害你。” “大哥当然不会害窝啦!”小秧秧抱着他的脖子蹭蹭,大哥身上的草药味真的好好闻,可比医院里到处充斥的消毒水味好闻太多了。 “舅母,大哥三哥,你们怎么来啦?是不是想窝和娘亲啦?” “是啊,想天天见到你们。”平南郡主捏捏小秧秧的脸蛋,“所以乖乖和娘亲什么时候才能和我们住一块呢?” “很快就会的。”容雨棠目光坚定。 话音刚落,屋里出来一个小孩。 许斐然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 他听到了。 姨母和妹妹要走。 而且很快就要走了。 心里一闪而过的失落,又要走吗?他娘当年也要走。 现在姨母和妹妹也要走。 “三哥哥!”小秧秧没有注意到许斐然脸上不对劲的情绪,反而高兴地介绍起来,“大哥和三哥你都见过啦,这是窝舅母!” “舅母!这是窝三哥哥,当初就是三哥哥帮忙,窝才能找到舅舅的呢!”小秧秧觉得三哥哥日子太苦了,希望有多一点待他好。 平南郡主侧头,盯着面前的小男孩看了一会,目光有些晦暗不明。 “许府的三公子?” “你与本郡主一位故人,长得有些许相似。” “见过平南郡主。”许斐然直视对方探寻的目光,他肯定平南郡主并未见过自己,故而大大方方的。 “好孩子,谢谢你帮了秧秧,还有上次告诉了我们那盆兰花的事。”平南郡主回以微笑,示意身旁侍女给些银票作谢礼,她想他一定用得着。 “多谢郡主好意。”许斐然没接,那银票看都没看一眼,“妹妹和姨母的事,也是我的事。” 说罢,他看了一眼容城竹怀里的小秧秧,转身回了屋子。 平南郡主越瞧这个背影,越觉得有些相似,可是那位已经去世,应该是自己多想。 她转而朝容雨棠母女说起正事。 拿出绣着秧苗的荷包给了小秧秧,小秧秧半点没嫌弃,高高兴兴摘下原先的荷包,把铜板、碎银子和银票掏出来放在这个荷包里,挂在腰上。 “窝也太幸福啦,舅母绣的荷包,里面装着大哥给的银子!” 容轻澈瞧一眼,“除了娘绣的荷包,其他的都不如本公子赠你的吊坠值钱,瞧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知道三哥毒舌,小秧秧吐吐舌头没反驳,容轻澈倒是喜欢极了她这模样,可爱得很。 就是老不要他抱。 这点就不可爱。 “这厨子乃宫中御厨……” 平南郡主话未说完,小秧秧惊讶道:“舅舅还是去找皇上要厨子了?不是说不行不行的嘛!” 她真的害怕舅舅被人盯上,按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啊。 “不是。”平南郡主看向容雨棠,“是离亲王送来的。” 容雨棠微愣。 离亲王竟然真的送来了一个厨子。 “豁!”小秧秧八卦的大眼珠子又转起来了,真是没想到哇,真的送来了! 平南郡主添把火:“还是太后赐的厨子,估摸着是要让离亲王带到北境去的。雨棠,你得谢谢离亲王割爱才是。” “请他吃饭!”小秧秧心情激动。 约会这不就来了吗? 平南郡主:“是个好主意。” 容轻澈:“去天下一品,那儿地方好。” 容城竹点头:“确实。” 容雨棠就这么被安排好了。 “……” “离亲王应当挺忙的。”容雨棠心情有些许复杂,她不是原身的年纪,对情情爱爱的心思也过了,眼下只想着好好陪女儿长大,将这些年亏欠女儿的都补回来。 根据原身的诸多记忆来看,离亲王应该只是把她当做妹妹。 大家真的多想了。 事实却是邀约的帖子送到离亲王府,不出半日离亲王府便回信天下一品见。 小秧秧两眼放光。 其他三人也跟着点头。 容雨棠:“……” “你们难道忘记了我目前还是有夫之妇吗?” “夫,许龄?”平南郡主轻笑,“他不配为你夫,再者,你不过是感谢离亲王罢,又不是做什么。你若是担心,我们陪你一道去。” 于是天下一品酒楼面前便出现了非常养眼的一幕。 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行走在中间,手上牵着个漂亮的小团子,左手边是平南郡主,右手边是大将军府芝兰玉树的大公子,红衣似火的三公子。 有人惊呼。 是谁有如此殊荣。 又有人联想到前些日子大将军派兵围了许侍郎大人府闹出的事。 “戴面纱的莫非是许二夫人?” “想来便是。” “为何戴着面纱?不知尊容如何。” “这位许二夫人的尊容我见过,她昨日上街面纱掉了。” “如何?貌若天仙?” “非也,那面纱遮丑是也。” 众人议论的声音故意压低,可将军府都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耳力比一般人的好。 “咻”一声。 一柄折扇甩到议论之人桌前,桌子瞬间被掀翻,折扇回到容三公子手中。 吓得众人纷纷起身。 容轻澈嘴角含笑:“世风日下,真是什么狗都敢背地里朝主人嚎叫,不好好敲打一番,往后怕是逮着人就咬。” “你!” “算了算了。那是将军府的三公子,咱们斗不过,莫要真的惹恼了他。” 容轻澈轻笑,朝身边的小二说:“往后不要再让狗进天下一品。” “是,三公子。” “凭什么!”起先反驳之人不服,那人也是有些家世背景在的,“这天下一品莫不是容三公子的不成?容三公子竟然想一手遮天。” 第31章 如此好福气 “东家。”天下一品的掌柜出来了,笑着迎上容三公子一行人,他扫一眼方才叫嚣的世家公子一桌,命人轰了出去,往后不得再入天下一品。 为首的世家公子愣住,万万没料到天下一品背后东家竟真的容三公子。 同桌的其他公子个个面色难堪,小声埋怨起来,都说了大将军府的公子惹不起,偏要往人家枪口上撞。 自己撞就罢了,还连累他们。 天下一品在云京也是一种地位的另类象征,坐在大堂里的人兜里都有银钱,能坐上二楼三楼的,都是有权有势之人。 几人唉声叹气,试图同容三公子道歉,话没说上两句,天下一品的小二便拎着扫帚来扫人了。 只得作罢。 众人转身之时,容城竹单手抱着妹妹,空出一只手来,弹指一挥,不知名的药物弹至那几人身上。 小秧秧无意间低头,正好看见她大哥收回手,一抬头对上大哥温和无害的俊脸。 她眨巴眨巴眼睛。 难道看错了? 容城竹被抓包也并不惊慌,只是回以微笑,坦言道:“只是些普通的痒痒粉。” 痒着痒着皮肉就会烂掉而已。 “嗷。”小秧秧点头,倒也没觉着什么,谁那些人议论她的美人娘亲! “东家,您何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小的好安排洗尘宴。”酒楼掌柜将众人领上三楼视野最好、最宽敞的天字一号。 “无碍。”容轻澈摆摆手,示意掌柜退下。 小秧秧好奇道:“三哥,你原本去哪里了哇?” 容轻澈一笑:“到处走走,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找着姑母。倒是没料到姑母竟一直被小人藏在云京。” 全家人提到许龄皆满脸不悦。 “轻澈。”容雨棠看着她们,眼中满是感激,“城竹,嫂嫂,这些年辛苦你们了。” “一家人谈什么辛不辛苦,从前也不见得你这般见外。”平南郡主故作生气地瞪她一眼。 “看来许府的风水不好,得改改。”容城竹说话永远是柔声细语的,脸上的笑容更是令人如沐春风,极具迷惑性。 大多人便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就像一阵风,吹过了便过了。 容轻澈却对自己这位大哥清楚得很,别人拂过的风或许带着香味,或许什么都没有,他大哥吹过的风,都带着毒。 大哥啊,菩萨面容,蛇蝎心肠。 他扬着嘴角笑笑,扫一眼大哥重新抱回妹妹的那只手,来到小秧秧身旁问:“妹妹有没有觉着身子有些痒?” 三哥不说她还没觉得,一说她就觉得有一点点痒了。小秧秧动动身子,“好像有一点。” 容轻澈意味深长地笑笑:“那大哥给你弄的药浴还是得每日按时泡,说不定泡着泡着,以后什么毒都对你没用了呢。” 三哥实在太吊儿郎当了,说的话好像可信度都不太高,小秧秧也只当一个玩笑话,笑眯眯附和着:“那就太好啦。” 容轻澈知晓她没信,只是笑笑。 天字一号是容家人专属的位置,哪怕是当朝离亲王,也只能去天字二号。 避免往后落下话柄,遭人说闲,平南郡主和小秧秧都在天字二号陪着容雨棠等人。 距离约定时辰还有好一会儿,离亲王到了,第一眼先是看到依然戴着面纱的容雨棠,再是两眼放光的小秧秧,最后同平南郡主颔首点头。 他落座,递上一见面礼,盒中乃前朝画圣所绘图卷。 “真迹竟在你这。”平南郡主略微惊诧,“本郡主记得皇上和太后也喜欢这幅画。” 离亲王竟没呈上去,反而拿来给雨棠,若说离亲王对雨棠没点别的心思她都不信。 小秧秧也读出舅母话中含义,看人的眼睛更亮了。 “……”容雨棠忽然觉得这画卷烫手,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小秧秧知道这种时候就轮到她出马了。 “哇,谢谢伯伯!” 比起喊离亲王,伯伯可亲近太多了。 “秧秧……”容雨棠知道在这等级森严的朝代,这么喊是会犯错的。 “无事。”离亲王却很喜欢这个称呼,眼里含着淡淡的笑,心中想着,此等漂亮乖巧之女,要是他的便好了。 许侍郎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好福气,得此娇妻乖女。 偏还不知珍惜。 “秧秧以后便这么称呼本王。”离亲王又从怀里拿出一枚珠子,递到小秧秧手里,“夜明珠,夜间可照明。” 小秧秧欢快地收下,嘴里一口一个谢谢伯伯,喊得离亲王眼里的笑意都要跑出来了。 “看来离亲王也很喜欢秧秧。”平南郡主的目光在两人间扫一眼。 “自然。” “那便好。” 容雨棠:“?” 她觉着这话好像不太对劲。 更不对劲的是,本意是她要感谢离亲王赠人参,捡面纱和送御厨的恩,怎么好像反过来似的。 容雨棠连忙举杯朝他感谢一番,轻轻掀开一点面纱,一饮而尽,离亲王甚至没来得及阻止。 这酒烈。 并不适合女子。 他倒也没想着,容雨棠这般豪爽。 平南郡主也愣了愣,雨棠从前是不饮酒的,不知道是在许府受了多少委屈才会借酒消愁,她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小秧秧也心疼。 看母亲饮酒熟练的程度,想来离开许家以后,母亲为养活自己,参加了不少应酬。 “娘亲娘亲,吃。”她赶忙夹菜过去,“娘亲你没事吧?” 容雨棠嘴里说着没事,却还是觉得头有些晕乎了,万万没想到古代的酒这么烈! 亏得酒杯小,大一点她估计要醉倒。 注意到她眼角微微泛红,离亲王便命人把酒拿下去。 小秧秧无心吃食,一直玩着手里的夜明珠,既然能照明,就不能放在盒子里失去光辉。 “娘亲!你能给窝折个纸灯笼嘛!” “好。”容雨棠似乎有点醉意,笑起来要比平日深一些,眼睛微微眯着,找到纸张和木筷,糊了个纸灯笼。 夜明珠放进去就是一个古代的电子灯了。 小秧秧满心欢喜地拿着,“窝以后就提这个灯笼!灯笼娘亲做的,灯是伯伯送的夜明珠。” 她挤眉弄眼道:“好耶。” 离亲王偷偷瞄了一眼身侧的人儿,他好似又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海棠清香。 第32章 我那首富哥哥 离亲王盯着那白净的纸灯笼一会,从小秧秧手里借过来,命人备笔墨,笔走龙蛇间,一个个苍劲飘逸的字落于纸灯上。 灯笼更美了。 “伯伯你的字写得真好!”小秧秧虽不认识繁体字,却也能看出书法好坏。 容雨棠也很是赞同,不过他又想到了豆花铺子的赵青,那手字她觉得更好。 “我见过另一个人的字,写得更好。” “哦?”平南郡主好奇了,“从前除了前太子太傅的字以外,就属离亲王的字最好,多少人求取不得,没想到还有人的字比离亲王的好。” 离亲王也好奇,心里甚至生出一种奇异的微妙感,容雨棠夸了另一人的字。 “只是我觉得好,不一定大家都觉得好。” “能得容夫人青睐,想必此人的字确实不比本王差。” 嗯……怎么有点酸酸的呢?小秧秧的眼珠子在两人身上来回转。 瞧见离亲王重新拿起一张白纸,递到她娘亲面前去。 “容夫人既想感谢本王,便折一个纸灯笼赠予本王如何?” “您就要一个灯笼?”容雨棠有些许怀疑。 离亲王轻轻点头,最后满意地拿着还未提笔落墨的纸灯笼回府。 在书房中迟迟落不下笔。 这灯笼上,该题写什么字合适? 思索着,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容雨棠白纱遮面,眼角微红的怜人模样。 …… 离开天下一品的五人先后去了衣锦轩和云胭斋,都是云京城里最令贵女贵妇趋之若鹜的地方。 换句话说,一个是云京城最大的高定服装店,后面还有个衣锦绣庄;一个是云京城最大的化妆品店。 最关键的是。 小秧秧一行人进铺子后,直接去了里间,衣锦轩和云胭斋的掌柜都朝着她三哥具鞠躬行礼。 “见过东家。” 小秧秧:“?” 敢情天下一品、衣锦轩和绣庄、云胭斋都是她三哥的。 我那手下掌管着餐饮、服装和美妆护肤品行业命脉的首富哥哥? 小秧秧简直惊叹。 小嘴都合不拢了。 “行了,没见过世面的小家伙。”容轻澈手动给她合拢上嘴巴,自己心里头得意着呢,“知道三哥实力了,能让三哥抱了吗?” “嗯嗯嗯嗯……也不是不行?” “小财迷。” 容轻澈伸手过去,终于抱到了自己香香软软的妹妹,看来他的商业版图还得再扩上一扩才行。 “三哥,你身上真的太香啦!不好闻啦!”其实这才是小秧秧不太乐意让容轻澈抱的原因,一身的脂粉味。 总给她一种三哥刚从万花丛中起身的感觉。 她不喜欢这样。 她爸后面再娶,偶尔去瞧她时身上也带着浓浓的脂粉味,不知道刚从哪个女人身上起来,应该是回去不好交代,去她那里走一圈,拿她做挡箭牌呢。 “你不喜欢?这可是西蛮盛产的一款香。” “不喜欢。” “西蛮果然蛮夷之族,连产的香都如此不堪,三哥再也不用了!” 他说得如此铿锵有力,给小秧秧逗笑了。 “三哥以后不用这香,窝都要三哥抱!” “绝不再用!”容轻澈就差举手发誓了,怀里抱着个小家伙的感觉真好,跟抱个大汤婆子似的,在冬天里最是舒服。 他一抱,便不愿松手了。 直到他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奇痒,不好的预感让他转身看向身旁一直沉默温柔的大哥。 对亲兄弟也下手。 什么神仙哥哥,分明是地狱摩罗。 容轻澈满脸幽怨:“有劳大哥抱一会。” “无需客气。”容城竹心满意足接过宝贝妹妹,无视三弟那杀人的眼神。 “三哥你抱不动啦?”小秧秧天真地问。 容轻澈苦笑:“……三哥只是在可怜大哥,毕竟小秧秧跟着三哥,都不愿意让大哥抱呢。” 好阴阳怪气。 小秧秧问:“大哥你得罪三哥啦?” “不敢。”容城竹笑得春风得意,扫一眼容轻澈,“秧秧说了不喜三弟身上的味,三弟现在就去沐浴更衣吧。” 再不去洗洗,怕是止不住痒了。 容轻澈只得先行告退。 回到府中便发现亲爹的脸色不太对,在校场挥舞着大刀,可他现在没空关心,先去洗洗换身衣裳再说。 用特殊的草药沐浴完,身子终于不痒了。 他着了衣裳过去,亲爹还在挥舞大刀。 “爹,这是怎么了?” 容大将军停下动作,大手随意一挥,大刀稳稳插回原位,用毛巾抹了一脸的汗。 “你得悄悄往岭县走一趟,给你二哥送趟物资。岭县一带匪患作乱,百姓民不聊生,先前让那些个狗官压了下去,折子没送到御书房去,如今那帮土匪屠了半个村子的村民,压不住了,皇上大发雷霆,命你二哥领着兵马前去剿匪。” “你二哥刚镇压一场暴乱,又马不停蹄去剿匪,东西所剩不多了,等兵部和户部上奏再拨东西过去,你二哥的兵马不得饿死。” “况且岭县地势易守难攻,你二哥除夕能否归来尚未可知。” 他已有三年没见过二儿子了,三儿子这两年虽说也在四处奔波寻人,逢年过节也会归家。 “爹你放心,我这就去办。”容轻澈之所以从商,便是知道自家爹娘和二哥的兵马需要大量钱财,等那群文臣和国库?不如靠己。 他发现爹还是满面愁容。 “今日上朝还发生了何事?” 容大将军眺望着皇宫的方向,又回头轻叹,“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有大臣联合上奏封继后。” “赵贵妃?” “嗯。” 赵贵妃如今在后宫一家独大,位列六宫之首,后又有丞相府撑腰,封后,那必然是她。 容轻澈若有所思道:“先皇后与先太子仙逝四年有余,封后倒也妥当,只怕封后之后便是要封大殿下为太子吧。” “赵贵妃和赵相一党看来是等不及了,怕后位和太子之位落到别家手里头。”容轻澈眸光微暗,“夺嫡之战要开始了,爹是担心将军府不能独善其身?” 容大将军重重点头,烦躁地踢了一脚木桩,“将军府中立不了,当年皇上让我们忠于先太子,当初就不该答应,开了这个口,皇上如今看中哪位皇子,必然要暗地里把我们推到那个阵营。” 第33章 三哥只有一个 容轻澈要离开云京当日,特地前往许府一趟,又是翻墙。 脖子上又架着一柄霜花剑。 霜女:“……” 容轻澈:“……” 听到声音的小秧秧探出半个身子和脑袋,“真的是你啊,三哥,你怎么又翻墙?现在是大白天呢。” 容轻澈弹开霜女的剑,笑道:“翻墙快。三哥要出趟远门,来看看你和姑母。” “你要去哪里?”小秧秧朝他走去,下一秒便被抱在怀里。 三哥果真听了她的话,没再用西蛮的那款香,身上变得清爽好闻多了。 她欢喜地玩起三哥的头发。 “三哥要去岭县做生意,岭县,知道吗?哦,忘了小秧秧没出过远门呢。” 这多少有点阴阳怪气的语气。 小秧秧白他一眼。 惹得容三公子哈哈大笑,跨门槛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石块一样的东西,外面裹着两层布,直接放到桌上去。 “轻澈,来啦。”容雨棠停下手中毛笔,转身看向进来的侄子和女儿,窗口温和的光正好照在她身上,像泛着一层淡淡的霞光。 每次瞧见如此温柔又有倾城之色的姑母,容轻澈便在心里唾骂许龄十次。 天鹅肉还真让癞蛤蟆强行吃上了。 容轻澈:“姑母,听闻您近日在习字,给您拿来一方砚台。” 容雨棠走过去,小秧秧已经弯腰在扒拉那块布了,小手努力地想提起来看看,谁料提不动! 小秧秧:“……” 她的身板怎么这么废。 “小心砸到自己。”容轻澈把砚台往旁边推一下,容雨棠拿了起来。 她仔细端详一下,对于砚台她的研究还很少,“轻澈,这是什么砚?” “哦,端砚。”容轻澈随口这么一说,瞧都没瞧那东西一眼,正在逗弄着怀里的妹妹呢,问她会不会想自己。 要敢说不想,就狠狠掐她脸。 “端,端砚?”容雨棠的手轻轻一抖,再看看桌上那块粗布,群砚之首就被你这么简单的裹着? 容轻澈似乎瞧出她惊讶的神色,又那么随便地说:“端砚罢了,姑母想要多少有多少,只是我拿不来这么多,往后姑母想要了,差使秋海和时菊去文轩阁取便是。” 端砚,罢了? 容雨棠曾是富家太太,但也没这般富有奢侈过。 “文轩阁也是三哥的吗?” “对。妹妹和姑母在这云京城里,甭管去了哪家酒楼胭脂铺子衣裳铺子,只管报本公子的名,东西都随你们吃随你们拿。”容轻澈说话并不带骄傲和夸张之色,讲得语气平平,好似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 “即使出了云京城,瞧见哪个地方有溪上花开芍药的标志,便是本公子的产业,任尔出入拿用。” 小秧秧眨眨眼睛。 真就是我那首富哥哥啊。 眼看时辰差不多,容轻澈要启程了,恋恋不舍掐着妹妹的小脸蛋,轻轻一掐便红了,刚开始他还有些吓到了。 这妹妹怎的如此不经掐。 后知只是红,没把人掐疼,便更爱掐了。 看三哥这么高兴,小秧秧也没扫兴,只是轻轻地叹一口气。 怎么都爱捏她脸。 有什么好捏的? 她伸手自己掐了一把,手上没把住劲,给自己掐疼了。 “嘶!”眼眶瞬间就红了。 该死的泪失禁体质立马发挥作用,大滴大滴地泪珠往下掉。 吓得容轻澈手足无措:“哎哟我的小祖宗,怎么自己掐自己,还把自己掐哭了呢?” “窝没哭。” 稍微眨一下眼睛,眼泪吧嗒一下。 小秧秧:“……” 她真的没哭。 容轻澈吓惨了,连忙着哄:“好好好,没哭,三哥错了,来,眼泪收收,哭得人怪心疼的。” 眼看三哥不信,小秧秧只得看向美人娘亲,结果在容轻澈眼里,成了委屈巴巴的小可怜虫找娘告状呢。 “姑母……”容轻澈道,“我不是故意的。” 容雨棠看笑了,弯腰去给女儿擦眼泪,“没事,小秧秧就是眼泪多而已。” “三哥哥?”小秧秧越过娘亲的肩膀,瞧见外边来了人,三哥哥和随安,随安手里还端着东西。 许斐然瞧见她脸上挂着泪痕,脸蛋上还有些红红的,步子都迈得快许多。 “谁掐哭你了?” 是她自己掐哭的。 这话说出去都丢人,小秧秧摇摇脑袋,“没有没有。” 许斐然不信,海棠苑里的人个个都对五妹妹很是宝贝,怕是只有这个外人了。 容轻澈忽然被盯了一下。 那眼神就像暗中窥视的野兽。 哪怕只是只幼崽,他也不由自主地心惊一瞬。 这个小子从一开始就对他有敌意。容轻澈眯起危险的眼眸。 瞧见妹妹不哭了,他便旧事重提:“妹妹,你三哥可是只有一个,别许家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赶上来碰瓷。” 阿猫阿狗是骂他家小主子吗?随安面色不愉,可对方是容三公子,只得把气往自己肚子里咽。 许斐然也皱起眉头来。 眼里的敌意更多一分。 容轻澈瞧他这生气都写在脸上的样,心里骂着小兔崽子一个。 “三哥,不可以这么说三哥哥。”小秧秧撅着嘴,眼里写着生气。 容雨棠也道:“轻澈,小斐然和许家人不一样,而且,我已经让小斐然叫我姨母,自然是一家人的。” 容轻澈轻飘飘地扫这小孩一眼,也轻飘飘地说:“姑母和妹妹都这么说了,姑且算是吧,但是小秧秧,你只有一个三哥。” 他紧紧叮嘱。 真不知道三哥这么大一个人,干嘛要和三哥哥一个小孩争风吃醋。 “唉。”小秧秧叹气,生活不易。 她黑色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两下,灵光一闪,心里有了权衡之法。 “那以后我叫三哥哥哥哥好了,这样三哥就只有一个啦。” 话好像是没错。 但容轻澈觉得自己吃亏了。 尤其是在妹妹话音刚落下,他瞥见许家这小子眼里一闪而过的光。 哥哥听着可比三哥亲切多了。 他张张嘴想反驳一下,小秧秧先开口了:“三哥,哥哥!这样就没问题了叭?嘻嘻。” 妹妹的眼睛都笑成月牙了。 容轻澈哪能扫妹妹的兴,沉沉地“嗯”一声,接着便收到小狼崽子第一个略带感激的眼神。 容轻澈:“……” 有病。 第34章 那玩意儿彻底废了 许斐然是特地来感谢容雨棠这几日对他和随安的照顾,如今他的脚好了,随安身上的伤也痊愈了。 可是清风苑困苦清贫,没有什么厚礼,只有亲自雕刻的一支木簪,和一个木偶。 打开盒子,平平无奇。 细看甚至有些粗漏。 许斐然眼里透着些许紧张,声音倒是平稳:“一点薄礼,请姨母和五妹妹收下。” 木偶倒是能看出是小秧秧,簪子上的那朵花,容雨棠细看片刻,“是海棠花吗?” “嗯。”许斐然咽了口唾沫。 小秧秧拿起木偶,觉得这个木材的颜色有点眼熟,一时还没想起来。 “这是窝呀!哥哥哥哥,是你自己做的吗?” 容雨棠也好奇地望过去。 看得许斐然的脸微微发热,他别开目光,“是,做得不好,姨母和五妹妹莫要嫌弃。” “哇!”方才平平无奇的木偶此刻在小秧秧的眼里,已经变得漂亮无比,赶忙按在心口上道,“不嫌弃不嫌弃,窝好喜欢,谢谢哥哥。” “除了娘亲,你是第一个亲手给窝做礼物的家人唉。”无论是现代还是在这里,都是如此。 她是越看越喜欢,“哥哥你是不是做了好久好久。” 容雨棠也心软得一塌糊涂:“肯定很辛苦,谢谢我们小斐然。” 她抬手摸摸许斐然的脑袋。 小秧秧也踮着脚摸摸。 许斐然的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不久,不辛苦。” 随安望着那枚木簪和木偶,心道:是不久,也就连续熬了五六个日夜而已。是不辛苦,也就好几次被刀子划了手。 临来之前,小主子特地警告过他,不要自作主张地胡说话。 他便只能乖乖闭嘴,一言不发。 容雨棠眼尖,瞧见他虎口上有好几道疤,伸手拉过来一看,本来粗糙的手,如今更不像个小孩的了。 小孩要抽回手去。 她没让,只是拉着看了看,眼睛里微微泛着红,命人把祛疤的药膏取来。 “疼吧?”容雨棠轻轻给他抹药。 小秧秧知道他为雕刻木偶弄伤了手,心疼地在旁边吹吹,小嘴里说着:“吹吹就不疼了。” 许斐然望着面前的两人,望着望着,忽然说:“有点疼。” 随安:“?” 您到底是疼还是不疼? 还是只在二夫人和五姑娘面前疼? …… 傍晚,许府的管事又来了,说老爷今日要在海棠苑用晚膳,留宿。 整个人的眼神仿佛都在说恭喜二夫人,贺喜二夫人,老爷要来宠幸您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容雨棠和小秧秧的表情管理一时没管住,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还让管事看得明明白白。 “老爷,二夫人在听到您要去用膳和留宿的消息,并不……” “并不高兴。”许龄接了他的话。 管事沉默不语。 许龄不以为意,如今人人都知道容雨棠是他的二夫人,伺候夫君是容雨棠应当做的事,先前能以身体不适为由,现在可不行。 上一次想同房是他心急过头,才让容大将军围府,尽管如此,得益的还是他许龄。 管事也想到上次的事,委婉提醒道:“听海棠苑的丫鬟说,平南郡主送来的四名婢女从不许她们近二夫人和五姑娘的身,只得在五步之外,若不听,便刀剑伺候。” 老爷啊,您可别忘了还有四名侍花女在。 许龄反问:“老爷要与自己夫人亲近,谁家的奴婢能未经允许干扰?想必皇上身边也没有这样的例外。” 皇上有意站他,他有何惧。 许龄高高兴兴去到海棠苑,意料之外的是,容雨棠也高高兴兴地迎接,也不再拒绝他的触碰。 经过这些日子的娇养,容雨棠的手比他所有的妻妾外室都嫩得多。 脸上的疤痕也淡去,夜里烛光微弱,反而带着一种朦胧的美,宛若雾里探花。 光是摸摸,瞧瞧,都要心猿意马了。 果然,刘氏上了年纪,已经不能让他生起任何的兴趣。 根本不是他的问题。 容雨棠含笑忍着咸猪手,将另一只手指甲里藏着的药粉悄悄洒到他下半身的位置。 洒是洒完了,手却不能抽出来。 小秧秧瞄到餐桌下交叠的手,还特意歪头下去看,笑眯眯道:“羞羞,羞羞!” 容雨棠趁机抽出手,长辈的事哪能让小辈瞧见,老爷应当理解的吧? 许龄瞧出她眼里的意思,收了手没说什么,笑呵呵地用膳。 饱暖思淫欲。 他适时提出该歇息了,还让若榴把女儿抱走,婢女乖乖听了,女儿也乖乖听了。 只是一步三回头的,好像在可怜她娘一样。 有何可怜,此乃他人所求不得的荣幸。 “老爷,妾身为您更衣。” “好~”许龄整个迫不及待, 脱得只剩里衣时,更是迫不及待地搂着美娇娘倒在床上,一双手很不老实。 许龄已经有了感觉。 他惊喜万分。 “雨棠,雨棠,你可真是我的药……” 忽地,一颗石子破窗而入,准确无误击中许龄颈上的穴位,许龄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容雨棠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理好衣衫站起来,抬手打了许龄两巴掌,打完就用手帕擦起手来。 门被推开,秋海和时菊进来,瞧着床上不省人事的许龄轻蔑一笑。 容雨棠问:“时菊,今夜不管多大动静都不会醒吧?” “是的,夫人。” “很好。”容雨棠挽起袖子,呵呵一笑,扭头道,“秋海,拿城竹的那瓶药来,刚才洒的不够。” “时菊,蒙眼扒裤子。” 时菊震惊。 她温良柔弱的夫人呢? 秋海倒是笑了笑,“奴婢这就去。” 时菊没打算蒙眼,直到夫人说不能脏了眼睛才戴上,利落地扒起裤子。 容雨棠也给自己蒙上,拿着剩下的半瓶药,估计着大概的位置,全部洒上去。 洒得跟不要钱似的,半点没省着。 时菊心想:许大人这玩意儿算是彻底废了。 大公子手上的药,或者说是毒,从来都是不配解药的。 洒完以后,容雨棠伸手摸到被子一角盖住,摘下蒙眼的布笑了笑。 翌日清早,许龄迷迷糊糊睁眼,只觉得脖子有些疼,好像有些不对劲。 扭头瞧见睡着的人儿,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并未熟睡的容雨棠睁眼,微微起身,滑落的被子之下,雪白的肌肤上还有着不少红痕。 “老爷……”她含羞低头,“您昨夜好生厉害,我这身子骨都要散架了,这会您可要绕过我,让我好生歇歇。” 许龄一愣,迷失在这一字一句中,心满意足地搂着人:“好好好,老爷不折腾你了。” 第35章 齐聚一桌 容雨棠昨夜只睡了前半宿,正困着呢,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打出泪来了,微微泛着点红。 许龄瞧得入神,已经能想着昨夜自己个儿是如何让眼前人眼尾儿红,身子儿红的了。 “老爷~”容雨棠状似羞赧地垂下眸,用被子捂着自己,“妾身想要歇息了,昨夜没休息好,老爷您还要上朝呢,妾身起不来,不送您了。” “好,好,好生歇息。”许龄按着人想在那娇艳欲滴的唇上亲一口,不过雨棠容易害羞,侧了一下头,只亲着侧脸。 雨棠肌肤娇嫩,像亲在一块刚出炉的嫩豆腐一般,只可惜疤痕还未好全。 “药膏可用完了?为夫今日再去同皇上求一瓶来。” “多谢老爷。” 终于将人打发走,容雨棠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脸,朝门外的侍女叫了水洗簌。 秋海道:“许大人出门脚步都是轻盈的,这事传到别的院子,怕是那些个又不安生了。不安生也好,那些个要有什么动静,夫人只管顺水推舟,推着推着也就出去了。” “好。”容雨棠是真困了,又打了个哈欠。 时菊:“夫人,床铺都换好了。奴婢将这些旧的拿去烧了。” 容雨棠看一眼床单被面,可都是兄嫂送来的贵件,多少有点心疼,后悔道:“昨夜该提前换的。” 时菊:“夫人无需心疼,这些将军府多的是,三公子可是大云有名儿的富商。” 秋海:“不过三公子身份敏感,越少人知道越好。” 容雨棠点点头,沾床就睡着了。 …… 老爷在海棠苑歇了一宿,大早又红光满面上朝的事果然传到了各个院子里。 玉氏若还在,反应最大的该是她。 如今成了刘氏。 妆匣子直接被她扫落在地,李嬷嬷等人凝神屏息,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从前老爷宿在玉氏院子里,主母都未动过如此大的气。 其他奴仆不知,李嬷嬷是知道的,这些日子老爷宿在这,夜里叫水的次数越来越少,后面直接不叫了。 若说前些日子老爷劳累,近日又无大事烦心劳力,夜里应当多次叫水才是。 事实却相反。 主母怀疑过老爷身子的问题,想着是否要找大夫瞧瞧,可事关老爷雄威,便迟迟未提。 如今老爷去了海棠苑,满脸春风。 岂不是说明老爷并非雄风不再,只是对主母而言不再? 难怪主母如此动气。 李嬷嬷示意伺候的丫鬟退下,自己亲自上手服侍。 刘氏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瞧了又瞧,手指抚上脸颊,询问道:“我是不是老了?” 不然老爷为何独独对她不行? 李嬷嬷梳着头,安抚道:“夫人哪里老了,只是走了一个玉氏,又多了个容氏,都是狐媚子罢了。” “夫人与她们可不同,夫人大家闺秀,自然做不来那等子下作的狐媚手段。容氏是容大将军亲妹子,可谁人不知容大将军山野莽夫一个,容氏幼时也不过是名乡下姑娘,哪里受过好的教养,如今脑子好了,骨子里那等勾引男人的心思,自然藏不住了。” “夫人如今在意的不该是老爷留宿海棠苑,应是那容氏啊。”李嬷嬷盯着铜镜里的刘氏,忧心道,“容氏从前是不待见老爷的,突然愿意伺候了,是不是已经没了离去的心思?” “这可不是个兆头,夫人,您还有大公子,大姑娘和四姑娘。” 李嬷嬷的话令刘氏心头一跳,面色凝重起来。 “老爷如今一心想要攀附容大将军,对五姑娘已是万般宠爱,如今都鲜少过问大姑娘琴棋书画习得如何,大公子国子监求学又如何,四姑娘同老夫人在外礼佛又如何?倘若容氏再诞下一子,便是嫡子。” 刘氏听得眉头直跳。 “还有那三公子,容氏同三公子走得近,上次严惩三公子,容氏从中插了一脚,终是没罚成的。容氏要有心把三公子纳到膝下,对大公子也是一大威胁。” 提起儿子,刘氏想起一件事,老爷跟她提过一嘴,朝堂之上已经在奏请赵贵妃为继后。 儿子同大殿下走得近,也曾得赵贵妃青睐,赠了个汤婆子。 刘氏命李嬷嬷亲自去趟国子监,说她身体不适,让儿子回来一趟。 许之凛,许府大公子,年十四,与妹妹许玉歌皆是好名在外,甚得许龄的欢喜,故此傍晚一家人同桌而席。 许龄当然不会落下容雨棠母女,府里那位鲜少露面的姨娘秦氏也在,不过她身为妾室,是不同落座的,只得从旁伺候二位夫人,一直是安安静静的,好似没这个人一般。 小秧秧始终惦记着小斐然,怕他一个人用膳太孤单,把人也叫来了。 义子不言嫡庶,可府里的人都当他为老爷的外室子,一庶子竟同席而坐,刘氏和子女的神色有些微妙。 许龄看了看许斐然,眼神同样微妙。 倒是许玉歌出来打破了这份微妙,她浅笑道:“五妹妹同三弟的感情真要好。爹,要不把婉儿妹妹和蔓儿妹妹一同叫来,两位妹妹如今是养在娘膝下的,怎么也不能落下她们。” 许龄想了想,点头应下。 一大家子,除了礼佛在外的老夫人和四姑娘,以及秦氏送去学堂的庶出二公子,许府里的主子们算是齐了。 许婉儿和许蔓儿自从没了娘,已经许久没有与父亲同席,脸上肉眼可见的高兴。 前来路上李嬷嬷同她们说了,是大姐姐向爹求的,于是姐妹俩感激的目光落在许玉歌身上。 许玉歌朝妹妹温柔一笑。 桌上的这些暗流涌动小秧秧都不在意,唯独在意吃的,自己动小手给娘亲和哥哥夹菜,管他们聊什么。 许斐然也静静吃饭。 直到刘氏问起大儿子在国子监的学业如何,许之凛为刘氏带来一个好消息,赵贵妃有意在世家公子中为大殿下选伴读。 而大殿下有意属他。 赵贵妃也招他去问过话。 刘氏和许玉歌面色一喜,互相对视一眼,仿佛已经预见她们一家光明的前途。 没人注意到许斐然身子一顿,夹菜的动作也停了停。 第36章 哥哥生病了 “凛儿,你说这话真假?”刘氏按捺着激动,语气平静地询问,又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老爷。 老爷停了筷子,似乎要听下去。 她得让老爷知道,凛儿才是许府最大的指望,若是能与大殿下为伍,前途一片光明,许府的地位还得往上抬一抬。 “自然是真的。”许之凛有些得意,看向自家亲爹亲娘和妹妹,“爹娘应当也得到消息了吧?朝廷众臣在联合上奏封继后的事。” 许斐然捏着筷子的手微微泛白。 “哥哥你怎么了?”小秧秧注意到了,担心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容雨棠对什么封后不感心趣,担忧地看向小斐然,“天气越来越冷了,是不是冻着了?” “没有。”许斐然轻轻摇头,继续用膳,味同嚼蜡。 许龄看了一眼,神色复杂。 刘氏对并不关心,又将话题引到封后和大殿下选伴读的事上。 “凛儿,你若是能得大殿下和赵贵妃青睐,是府里一大喜事。”她笑盈盈地看向老爷,“老爷觉着呢?” 个个的目光都落在老爷身上。 许龄却没在第一时间回应,而是无意识地又瞟了眼安静吃饭的义子。 思虑片刻,他语气淡淡道:“不可。” 刘氏和儿女面色一顿,满是不解,那可是赵贵妃,那可是大殿下,有何不可? 赵贵妃是继后唯一人选! 大殿下最有可能当选太子! 老爷竟然不愿意抓住此等上好的机会? 许龄放下碗筷,语重心长道:“凛儿你记住,爹是皇上亲手提拔,许府之人只忠于皇上。” 说罢起身离去。 留一行人面面相觑。 当然这并不包括容雨棠母女,她们两的目光都在小斐然身上,看他吃饭跟上刑似的,好似身体不适。 容雨棠找准时机带两个小家伙走了,刘氏的脸色跨下来,筷子重重放在桌上,还在桌上的四人大气不敢出。 “娘。”许之凛疑惑出声,“爹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何等的好机会?” 刘氏面色不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听你爹的。” …… 许斐然发烧了。 全身滚烫,并且陷入了梦魇,嘴里不停地喊着娘,满头大汗。 海棠苑里的奴婢进进出出,容雨棠用打湿的毛巾敷了又敷,小秧秧焦急地坐在一旁。 随安更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主子身体极好,这些年条件艰苦也没见小主子病过,今天只是用完膳回来后在院子发了会呆,就发起了高热。 高热迟迟退不下来。 “大夫怎么还没到?”随安一遍遍地焦急往外看。 若榴说:“天太晚了,大夫住的远,又不会轻功,是要慢一些。” 小秧秧立马想到了自己的神仙哥哥:“大哥呢?霜女姐姐你轻功好,大哥轻功也好,你去叫大哥来好不好?” 霜女转身便去请人。 若榴看了一眼消失在夜色里的霜女,回头来道:“姑娘,比起医术,大公子其实更善毒。” 小秧秧没怎么细听,心思全在床上的小斐然身上,他的小脸纠着,好像很难过,也很痛苦。 嘴里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娘”。 偶尔又喊了别的,看嘴型是两个字,不知道喊的谁,声音太轻了。 容雨棠凑过去也没听清。 不过她的手被紧紧抓住了。 小斐然:“娘,娘……” 容雨棠垂眸看了一眼,反手握住,轻轻安抚着说:“没事,没事,大夫很快来了,小斐然乖。” 温柔的嗓音倒也能让噩梦中的小家伙消停一会儿,不过换来的是更加浓烈的思念,一声声的娘喊得容雨棠心疼不已。 大夫来了。 让霜女单手拎来的。 霜女道:“路上瞧见,先行提来,奴婢再去请大公子。” 说完又消失了。 大夫脉一把,银针一扎,边说道:“风寒传人,五姑娘年幼,离远些。” 若榴上前就把人薅怀里,抱离得远远的,小秧秧巴巴地望着里边。 “姑娘,大夫说了风寒传人,你也不想三公子病还没好,你又病重是不是?” “要是有口罩就好了。”小秧秧嘟囔着。 “什么?” “没事。”小秧秧指着前面一点的位置,“放窝在那,窝不靠近,窝看着哥哥总行吧?” 若榴犟不过,抱过去了。 “娘……”许斐然又开始喊了,眼泪已经顺着眼角淌下来。 “唉。”容雨棠应了,紧紧握着他的手,“娘在,小斐然不怕,不怕啊,娘在,娘在……” 小斐然忽然安静了一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瞧见了大夫,更是瞧见坐在床边拉着他手的女子。 那张脸来回变换着。 一会儿是姨母,一会儿是他娘。 “姨母……娘……” 最后变成了他的亲娘。 小斐然的眼泪一下子汹涌起来,终于不再是平日里冷漠的小酷仔,抬着手就想要娘亲抱,跟一只被遗弃的小狼崽子一样,可怜地耷拉着耳朵,爪子也变得软乎乎的。 容雨棠只好连人带被子一块裹进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被。 “娘……” “娘在呢。” “娘,儿子好想你。”小斐然哭着靠进娘亲温暖的怀里,紧紧地靠着。 模糊的视线里,还能看见小秧秧,坐在小板凳上,刚站起来,下一秒便让身旁的侍女按回去,撅着小嘴一点不开心。 小秧秧坐着坐着,就把小板凳往前面挪一下,挪一下,若榴便连人带小板凳抱着重新往后坐一下。 她不甘心又悄悄往前挪。 若榴又连人带板凳往后带。 小秧秧:“……” “若榴你好烦人!” “那姑娘便烦吧。” 小秧秧更气了,只得探着个小脑袋往娘亲怀里看,看着娘亲给哥哥喂了药,哄哥哥睡着。 哥哥紧紧抓着娘亲的手不放,娘亲就这么坐着,一只手轻轻拍在哥哥身上,嘴里又哼唱起哄人入睡的歌谣。 听着听着……她睡着了。 许斐然也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 他眨了眨眼睛。 昨夜,他好像看见他娘了。 许斐然动了动身子,他手上好像拽着什么,侧头望去,是一根白玉般的手。 姨母爬在床沿,正好抬起头来。 “小斐然,醒啦?太好了。” “哥哥!你醒啦!”彼时,一个头发未梳的小团子冲进来,若榴也追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红木梳。 “姑娘!”若榴又一把将自家这个不听话的小主子拦腰抱起。 小秧秧:“……” 许斐然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第37章 每逢佳节倍思亲 “姨母,秧秧。”许斐然在随安的搀扶下坐起来。 容雨棠伸手摸摸他的额头,顿时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不烫了,先是小秧秧生病,又是你生病,你们两个,不省心。” 嘴里虽是凶着,还是关切地拢了拢被子,就像平常人家里的母亲,许斐然弯了弯嘴角,眼里忍不住泛着点泪光。 他记得昨夜迷迷糊糊间,把姨母当作娘亲,姨母确实也像往日还在的娘亲那般,拉着他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身子,不厌其烦地应着他一声又一声的呼唤。 “姨母,我错了。”他小声地说着。 容雨棠笑笑,“我听随安说你昨夜回去后淋了些雨,不开心了是不是?晚膳那会儿就发现你不太高兴。可以告诉姨母吗?当然,不想说也没关系,只是往后你要记住,凡事以自己为先,不要伤着身体,伤在儿身痛在娘心知道吗?” 小秧秧:“也痛在我心的!” 许斐然郑重地点头,回了容雨棠的话:“我不想与义父同桌而食。” 说着垂下眼眸。 容雨棠摸摸他的头,也不过问原因,只道一声:“好。往后我们不再与他同桌而食。” 许斐然惊讶抬眸,姨母只是温柔地笑笑,那笑容像冬日里的暖光,就这么流淌进他的心里。 流进他干涸许久的心里。 这时容城竹近来,依然是一副白衣飘飘的谪仙模样,“既没事,我便先行回府了。姑母,爹方才来话,明日腊八节,他想带姑母和秧秧入宫参宴。” 大云礼佛,腊八又称“法宝节”、“佛成道节”,也是一年一度的重大日子,皇上素来重视,清早带着太后和后妃、公主、殿下前往宝华寺朝拜,日暮时分归来便是家宴。 年年家宴都有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的身影,今年容大将军决定带着妹妹和外甥女前去,也好让那些个长长眼,往后别再冲撞他妹妹和外甥女,否则便不止是皮肤溃烂如此简单了。 小秧秧高兴道:“舅舅真的要带窝们去皇宫蹭饭啦?” 许斐然小声嘟囔一句:“腊八了。” 容雨棠又见他脸色不对,便道:“我就不去了,秧秧去吧。小斐然,明日一起过腊八如何?” 许斐然又是一怔。 “怎么傻乎乎的。”容雨棠浅笑,“腊八要煮腊八粥吧,明日给你做腊八粥吃。” “那窝也不去了!”比起皇宫蹭饭,小秧秧还是更想同娘亲和哥哥待在一块。 容城竹道:“怕是不行。爹已经将姑母和秧秧同去的事告知皇上,不去,怕是有人会拿此做文章,治爹大不敬之罪。” 容雨棠蹙眉:“这……” 小秧秧撅嘴,小声嘀咕:“真是半点人权也没有。” “姨母,秧秧,不用因我而让皇……”许斐然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皇上治罪。” 小秧秧踮着脚要摸摸许斐然的头,可床有些高,她摸不着,徐斐然发现了,微微弯腰让她够着。 摸上软乎乎的长发,小秧秧的眼睛笑成月牙儿,道:“哥哥,没事嗷,窝们会早些回来。” 她松开手,许斐然重新坐好,“嗯”一声。 整日他都在海棠苑养病,随安在身边伺候着,不知道在惦念什么,时不时发会呆。 许斐然询问了,他才述之于口:“公子,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一到节日就会想念亲人。” 许斐然看向他:“每逢佳节倍思亲。想你兄长了?” “嗯。”随安点点头,过一会才反应过来,惊讶道,“小公子你怎么知道奴才还有一个兄长?” 许斐然收回视线:“你挨罚那日,你一直在唤他。” “原来如此。”随安想到昨夜的画面,“小公子你昨日也一直在唤娘,喊得厉害,二夫人每一声都应了。二夫人待你如亲子,五姑娘也待你如亲哥。” “我知道。”许斐然眼里终于盛着点点笑意。 随安说:“明日二夫人和五姑娘要入宫,怕是没空做腊八粥,小主子不嫌弃的话,奴才给您做?” “好。”许斐然应一声。 随安没想到小主子回的是“好”,从前便是只有一个“嗯”的,自从有二夫人和五姑娘后,小主子整个人都变得好亲近些了。 他高高兴兴地跑出去,说是要跟二夫人学做腊八粥。 随安是个好小厮,却不是个好厨子,腊八粥一次做得比一次难吃。 最后急得都要哭了:“我要辜负小公子的信任了,小公子明日吃不到腊八粥了。” 一旁的容雨棠只是笑,盛着自己做的腊八粥,香喷喷的味道瞬间把随安吸引过来,还咽了咽口唾沫。 “吃吧。”容雨棠递给他,“不用担心小斐然吃不到腊八粥,明日我会做好,到时你来厨房热一热,你们两一块吃。” “真的吗?”随安喝了一口腊八粥,更是被其香甜的味道引得两眼发亮,“好好喝!多谢二夫人。” “不客气。”容雨棠盛了一小碗,让时菊给自家女儿端过去。 随安坐着,小口小口吃着,时不时往容雨棠那儿看一眼。 容雨棠问他:“随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随安放好手里的粥碗,紧张地搓搓膝盖:“二夫人,奴才确有一事想求二夫人。” “嗯,你说说看,我若能帮上忙便不会推辞。” “奴才有一兄长,大奴才两岁,名随遇,原先在宫中当差,每月都会往家中来信,三四年前忽然不往家中写信了……”说着,随安低下头,他如今也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是个孩子,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 容雨棠递去手帕,坐在他身侧,随安连忙恭恭敬敬站起来。 这是他们刻在骨子里的卑微,容雨棠轻轻叹气,没说什么,只问:“你是想我明日入宫,问问你兄长的情况吗?” “嗯。”随安点点头,“奴才想知道兄长是否还健在,可是奴才并不知兄长从前在哪个宫做差。” 皇宫里的宫女太监千千万,不知在哪个宫做差,只有一个名字,犹如大海捞针。 不过容雨棠还是答应随安,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找找。 随安连忙跪下磕头,代全家给二夫人感恩戴德。 磕得额头都红了。 容雨棠惦记着这事,入宫后用银子收买一些宫女太监,询问是否认识一个名为随遇的太监,均是摇头。 直到问在一名宫中多年的老太监身上,那名老太监连忙将银子还她,表示自己不认识,慌慌张张走了。 第38章 宫宴 容雨棠微微皱眉,晚宴即将开始,她只得先行折回,半路竟遇上了离亲王。 “容夫人。” “妾身见过离亲王。” “不必如此多礼。”司徒元鹤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扫,疤痕已经淡去许多,夜色灯笼之下不仔细瞧,看不出来一点。 “可是要去宫宴?一起。” 容雨棠张了张嘴,终是没拒绝,两人并行而去。 离亲王生得人高马大,目测身高在一米九左右,容雨棠的身高和现代并无什么差异,还是一米六五的样子,她觉得自己站在离亲王身旁,跟只弱不禁风的小树苗一样。 从侧面看,怕是看不见还有个人走在离亲王的身边。 事实也是如此,快到宫宴门口时,一名男子上前来寒暄两句,才发现容雨棠。 “咦,离亲王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一位貌美的姑娘?离亲王,这次又是皇上还是太后往你府里送的人,竟能让你离亲王看入眼,带来赴宴了。” “莫要胡说。”司徒元鹤瞪了他一眼,“容夫人乃容大将军之妹。容夫人,此乃敬王,大云唯一异姓王。” 敬王一愣,“容大将军传闻中的那位亲妹妹?也就是许侍郎的二夫人?” 容雨棠行礼道:“容雨棠见过敬王。离亲王,敬王,妾身先行一步了。” 她领着侍女往前走,还是能听到二位王爷的一些声音。 “许侍郎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还有,你方才不是说去那边有事?事办完了?” “办完了。”司徒元鹤抬眸望着容雨棠的背影,在烛火之下越拉越长。他想起方才听到容雨棠在寻一名叫随遇的太监,转头问敬王。 敬王一听这个名字,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你怎么会问一个小小的太监?” “看来敬王认识。”司徒元鹤肯定道。 敬王皱了皱眉,“倒也谈不上认识,毕竟只是个小小的太监,只是这太监伺候的主子,非一般人。你既常年不在京,亦不过问京中事,便不要再提及此人,省得招来麻烦。” 敬王不愿再言,司徒元鹤也不便再追问,随后跟着入了宴。 宫晏座位分男女,容大将军担心照顾不到自家妹妹与外甥女,当着众人的面搬了凳子放在自己的位置旁。 引来不少异样的目光。 容大将军不管不顾,怀里抱着外甥女,大手一挥:“雨棠,坐。” 容雨棠欲言又止。 “甭管那些人,你只管坐这,他们想议论便议论,本将军哪天不被议论个千百回。”容大将军凶神恶煞地扫一眼众人,“想告便去告,本将军哪天不被告个百来回。” 容雨棠:“……” 她哥真有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莽,跟个土匪似的。 小秧秧坐在容大将军手臂上直笑,软糯糯又干净的嗓音引来不少人侧目,其实那些眼睛里并不是嫌弃,而是好奇和点点的欢喜,谁都喜欢漂亮东西。 小秧秧察觉到目光,连忙抬起两只小手捂住自己的嘴,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好似做了错事般小心翼翼。 一妙龄少女倏地笑了。 小秧秧顺着声望过去,是个穿着鹅黄色衣衫的漂亮姐姐。 她眨巴眨巴眼睛:“漂亮姐姐?” 少女端坐着,眼底笑意不止,回应道:“漂亮妹妹?” 这个漂亮姐姐好温柔! 容大将军顺着望过去,少女朝他颔首道:“含烟见过大将军。” “二公主。”容大将军同样回礼,“秧秧,见过二公主。” 原来是公主啊,怪不得这么漂亮温柔又端庄呢。 “秧秧见过公主姐姐。” 司徒含烟见她实在可爱得紧,思来想去还是同容大将军要了人,自己抱在怀里,拿糕点给她吃。 小秧秧一点不认生,开开心心坐在公主姐姐怀里,小嘴嚼着甜甜的点心,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司徒含烟忍不住用手戳了戳,一戳小秧秧便笑了。 好可爱!司徒含烟喜欢得不行,不停地拿糕点投喂,感觉像在喂一只毛茸茸的可爱小动物。 怕她吃噎着,又亲自递上茶水,叮嘱她慢慢吃慢慢喝,还有许多。 “秧秧,你就是容大将军的外甥女吗?我听父皇同母妃提过,说容大将军逢人就夸自己有个漂亮可爱的外甥女,原来是真的呀。” “?”小秧秧咀嚼的动作一停,逢人就提?舅舅也太夸张了,她有什么好炫耀的。 “你怎么呆呆的,喝些茶。”司徒含烟又喂她茶,“秧秧,你知道你有四个哥哥吗?都见过了吗?” “嗯!”小秧秧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没有见过二哥。” “容少将军呀,那好可惜,要等好些时候了。”司徒含烟凑近小秧秧耳边说,“我听母妃说,父皇让容少将军去剿匪了,好像在岭县。” 岭县? 三哥才去了岭县。小秧秧看向公主姐姐,发现公主姐姐提到她素未谋面的二哥,眼里都发着光。 不会吧不会吧? 司徒含烟:“容少将军是英雄。” 小秧秧眨巴眨巴眼睛,“公主姐姐是美人。” 司徒含烟笑笑,只觉得小秧秧的嘴好甜,直到听见小秧秧说:“英雄难过美人关。” 她发觉小秧秧好像看出了些什么。 少女怀春,脸蛋儿绯红。 “秧秧,你多吃些。” 小秧秧被塞了一嘴点心。 她:“……” 还真是啊。 远处容大将军一直在望着二公主照顾他外甥女,开心地摸了摸并没有胡子的下巴,同妹妹说:“瞧,咱们秧秧就是受欢迎,二公主都喜欢得不行,要不让皇上认秧秧做义女吧,这样咱家秧秧也是公主了。” 容雨棠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她哥每次都能语出惊人。 次次都说得皇宫是他家一样。 “兄长,不用,不用。” “行,待会我同皇上商量商量。” 容雨棠:“?” 哥,你认真听了吗?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随着太监的声音开路,身着龙袍的皇上和一身华服的赵贵妃缓缓而来。 众人纷纷起身。 皇上笑盈盈地让大家坐下,忽然他在小秧秧身边停下来:“这就是容大将军天天挂嘴边的外甥女?” “咦?”小秧秧歪了一下脑袋,怎么觉得皇上好眼熟呢。 第39章 太子未定,先定太子妃 皇子公主们瞧见皇上都是垂眸行礼的,唯独这只小团子睁着大大的眼睛,歪着小脑袋好奇地望着他。 皇帝笑了一下,问:“咦什么?” “皇帝伯伯,你好眼熟。”但是小秧秧就是想不起来,眼熟在哪里呢,她肯定是没见过皇上的。 “你叫朕什么?”皇帝愣了愣,旋即捏捏她的脸蛋,“许是朕与你有缘,才觉着眼熟吧。” “皇帝伯伯呀,你比舅舅大,大的不多,总不能叫皇帝爷爷。”小孩声音软得很,听得人心里甚是舒坦。 皇帝哈哈大笑,“就叫皇帝伯伯。” 众人目光迥异,管皇上叫伯伯的,那可得是个小郡主才行。 赵贵妃笑盈盈地多看了小秧秧两眼,又看向另一边的容雨棠,听闻容大将军十分宝贝自己的妹妹和外甥女。 皇上好似也喜欢这小丫头。 若是能借此拉拢大将军府,本宫与吾儿的地位必会稳上一层楼。 贵妃娘娘灿然一笑:“这么乖的丫头,叫什么名字?” 皇帝看一眼容大将军:“朕一直听容大将军叫秧秧。” “对,叫秧秧。”容大将军骄傲地仰着下巴。 赵贵妃:“许秧秧,名儿真好听。” “秧秧就是秧秧,哪来什么许。”谁料容大将军不高兴了,赵贵妃愣了愣,她知晓容大将军因此事不喜许龄,可如今容大将军的妹子已成平妻,成了许侍郎的二夫人,怎么还是不得容大将军承认? 这个许龄,如何做人办事的。 简直无用。 害得她踩了一脚容大将军的尾巴。 赵贵妃虽有意拉拢容大将军,可容大将军终究是臣,她是大云的贵妃娘娘,往后更是大云一国之母,断不会朝一臣子低头,便只是微微一笑,转而摘下头上的一颗白里透粉的珍珠递到小秧秧手里。 “秧秧脸蛋雪白粉嫩,配这珠子正好。” 粉色珍珠啊,色泽光润,上上品呢,又戴在贵妃娘娘头上,更是多少人趋之若鹜的。 小秧秧有点喜欢,但她不知道该不该接,转头去看了看娘亲和舅舅。 “贵妃娘娘送的就收着。”容大将军哪能不知道赵贵妃亲近打的什么算盘,既然光明正大送,他们就光明正大收,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容雨棠也点点头。 小秧秧笑呵呵收下,奶声奶气地说:“多谢贵妃娘娘。” 赵贵妃摸摸她的头,“真是好乖的丫头,皇上觉着呢?” “嗯。”皇帝也笑着点点头,小家伙跟个小动物似的,低头在那摆弄一颗珠子,后宫的妃嫔是给他生了不少公主,有乖巧的,有调皮的,却不知为什么,他打心底里只要这个小丫头。 “皇帝伯伯,你怎么一直看窝呀?”小秧秧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东西,小手在脸上扒拉了好几下。 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弯腰将小家伙抱进怀里,高高兴兴坐在龙椅上。 小秧秧:“!!!” 不可置信,她竟然坐上了龙椅! 在场的皇子公主们也没人有过此等待遇,一个个都有些眼红。 皇帝抬抬手,众人坐,舞乐之声随之而来,有人借着乐声小声嘀咕,有人能与皇上同坐龙椅,还是头一遭吧? 却有人轻轻摇头。 非也。 曾经深得皇上宠爱的那位殿下,也坐过皇上的龙椅,还是早朝之时,大殿之上皆是文武百官。 只是那位殿下成了禁忌,无人敢提罢。 小秧秧时不时被人瞧一眼,多少有点如坐针毡,尤其是贵妃娘娘时不时用余光瞟她,看得她有点头皮发麻。 “皇帝伯伯。”舞乐之声有些大,小秧秧只得俯身在皇帝耳朵去,“窝想去同娘亲,还有舅舅一块坐。” “是不喜欢朕?”皇帝打趣她。 “不是啦不是啦。”小秧秧赶紧摆摆手,皇帝伯伯让她好好看舞,说她娘亲和舅舅忙着同人寒暄,顾不上她,暂且坐在这。 他是皇帝,她就是个平民。 行吧,乖乖听话。 小秧秧时不时看向娘亲和舅舅,确实前来寒暄的人不少,舅舅一看就不像是会搞交际的人,估计是为了带娘亲认识认识这些皇亲国戚的。 果然在哪个时代都逃不掉圈子文化。 “唉。”小秧秧撑着小脑袋叹气,侧头瞧了一眼皇帝伯伯的侧脸,恍然大悟。 她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为什么觉得皇帝伯伯眼熟了。 “皇帝伯伯皇帝伯伯,窝知道你长得像谁了!”小秧秧又凑到他耳边说话,眼睛亮晶晶的。 皇帝侧头瞧她一眼,并未追问下去,只是一脸和蔼地说:“嘘,悄悄的,这话不能乱说,朕是天子,朕长得像谁,谁长得像朕,那可是要杀头的。” 小秧秧赶紧捂住嘴巴。 皇上果然是个独裁统治者。 她不敢说了。 正德公公听见了,轻轻斜了自家皇上一眼,又看看被吓得眼睛瞪圆的小家伙,忍不住笑了笑。 赵贵妃只见两人交头接耳,并未听清,状似无意地笑问:“皇上同秧秧说什么呢,瞧把秧秧吓得哟,皇上可不兴欺负小孩啊。” “哪里敢欺负。”皇帝捏捏小秧秧的脸蛋,“真欺负了,容大将军能放过我?朕只是说,封秧秧为太子妃如何?” 太子妃? 赵贵妃的瞳孔倏地睁大,正德公公也猛地侧头瞧过来,似乎都惊住了。 小秧秧也没好到哪里去。 “窝?太,太太子妃???!!!” 吓得舌头都打结了。 此时,大殿之上正好一舞完毕,琴声也只有余音,小秧秧的话响遍整个殿上。 众人皆愣。 随之一片哗然。 敬王轻笑一声,低声道:“太子未定,先定太子妃,皇上这是没打算让容大将军独善其身呐。皇上就是皇上,谁都算计,哪怕过命的兄弟。” 说着看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身侧的离亲王。 离亲王,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却只是一名亲王,封地还在土地贫瘠环境恶劣的最北,还不如他一个异姓王。 都说是太后娘娘和离亲王自己的意思,谁又知道背后真正的原因。 司徒元鹤不动声色地抿了一口热茶,目光落在容雨棠身上。 别人家的夫人若是听到自己的女儿能封太子妃,皆是满眼笑意,巴不得能攀上这荣华富贵。 容雨棠倒好,鹅蛋脸皱得紧紧的,两手相互缠着,焦急得不行。 生怕自己女儿真成了太子妃。 真是奇怪的女子。 第40章 拒绝成为太子妃 容雨棠从一开始就知道,留在这个朝代,那么大部分甚至全部的决定都不能由自己而来,更不能由自己任性。 天子在上,臣民在下。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让臣嫁谁,臣也得嫁谁。 秧秧如今才四岁。 “兄长……”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掌管大云兵马又不受君臣礼控的异世哥哥身上。 “别怕,哥在。”容大将军安抚了妹妹,转头便朝着皇上作揖行礼,“皇上,您可还记得您曾允诺过臣的事吗?绝不干涉臣膝下儿女的婚姻大事。” “再者,臣将军府的女儿,决不高嫁皇室,将军府的男子,决不高娶皇室。”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殿上鸦雀无声。 容大将军还是一如既往地无礼莽撞,嫁入皇室可是多少贵女梦寐以求,在他这竟如此不在意。 二公主司徒含烟捏紧了手帕,眼里有一瞬的暗淡。 其他后宫嫔妃及皇室子女纷纷对容大将军有所怨言。 赵贵妃却明白,容大将军这番话只会迎得皇上更多的信任,表明其中间立场,只忠心于皇帝。 可是容大将军当着众人之面驳了皇上的面子,皇上多少是要怒的。 “皇上,容大将军。”赵贵妃笑着出来当和事佬,“秧秧如今还小,谈婚嫁之事尚早,待秧秧再过几年再谈不迟,到时秧秧若是愿意嫁入皇室,是皇室的福气,容大将军可不好拦了儿女姻缘,若是秧秧不愿入皇室,皇上您呀,也莫要动气。” “秧秧这般乖巧招人喜欢的孩子,想必皇上也舍不得动气。” 皇帝想了想,“倒也是。” 不过他还是瞪了容大将军一眼。 赵贵妃见状,乘胜追击道:“容大将军,容氏,秧秧,你们觉得如何?” 她这番话说得也委实在理。 容大将军自是不好再说什么,容雨棠知书达理道:“娘娘说的是。” “嗯!”小秧秧跟着点头,“娘娘说的是!” 脆生生的。 根本让人生不出一点气来。 皇帝狠狠捏了一把她的脸蛋,不仅捏红,又把小秧秧的眼泪捏出来了。 小秧秧一流泪,能吓一个是一个。 容大将军那脸直接黑了,大步流星上前要去抱走自家娃娃,可他是臣,哪能近龙椅,只得说:“来,舅舅抱。” “好喔!”小秧秧也顺着台阶下,噔噔噔地扑进舅舅怀里。 还是舅舅怀里让人安心啊。 刚才差点吓死,四岁就喜提一个娃娃亲。 容大将军抱着自家软乎乎的外甥女,脸终于不黑了,笑逐颜开的模样给人一种憨厚老实的感觉。 皇帝瞧着父慈女孝的一幕,脑海中也恍惚过这样一幕。 不知为何突然烦躁起来。 又正好瞧见大殿上,二女儿身旁的位置空着,龙颜大怒道:“晏已开,是谁迟迟未来?” 赵贵妃扫一眼,轻描淡写道:“含烟,宸妃为何不来?” “禀父皇、贵妃娘娘。”司徒含烟起身行礼,垂着眸有些紧张,“母妃今夜有事,便不来了。” 赵贵妃目露威严:“腊八之日,家宴之时,宸妃平日恃宠而骄,嚣张跋扈便算了,如此重大的日子也不放在眼里。” “父皇、贵妃娘娘恕罪!”司徒含烟埋头跪下。 皇帝一听是宸妃,面上的烦躁散去不少,声音温柔下来:“你母妃是有何事?” 司徒含烟支支吾吾不敢说,赵贵妃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 这个宸妃,从前是嫔时脾气便了不得,去年年底不知用什么手段讨了皇上欢喜,今年年初封了宸妃。 为妃后脾气更是大,除了太后和皇上,谁都不放在眼里。 连她这个贵妃也是。 赵贵妃追着问:“到底是何事敢瞒着你父皇?” 司徒含烟一咬牙:“母妃每年今日都会去佛堂抄经诵文、祈福,祭,惦念故去的挚友。” 一瞬,皇帝的神情愣了愣。 他竟将这事忘了。 赵贵妃还想说什么,皇上却比她快一步,让二公主起身退下,并传话下去,往后这样的家宴,宸妃若是不愿来便不用来。 下一秒,继续下一支歌舞升平。 仿佛刚才的那个插曲并不存在。 小秧秧却看见贵妃娘娘气得嘴角的笑容都是僵的,目光有些涣散。 “娘亲,皇帝伯伯好像很宠二公主的娘亲。” 容雨棠点点头,小声和女儿交谈:“宸,好像是北极星的意思,自古以来都以北为尊。” “什么星?”容大将军一直竖着耳朵在那听呢,他的注意力从来都只在自家人身上,“那叫紫微星,我听钦天监那群神神叨叨的家伙说,宸,为紫微星,有帝王之星的寓意,宸妃是个很高贵的封号,自古以来能赐宸字的妃子,寥寥无几。” “喔~”小秧秧拖着长长的尾音,表示明白了,“那皇帝伯伯最喜欢的是宸妃娘娘咯。” “这倒不是。”容大将军扫一眼众人,没人关注他们,才降低点声音说,“你皇帝伯伯最喜欢的当然是皇后娘娘,先皇后,赵贵妃的姐姐。当年你皇帝伯伯艳福不浅呐,同时娶了赵相的两个女儿。” 容雨棠母女两点点头,后面专心地听歌看古代美人儿跳舞,吃吃点心喝喝茶,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她们惦记起了府里的许斐然。 “也不知小斐然吃到腊八粥没有?” “也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很无聊,娘亲,窝们回去叭!” “娘亲问问。”容雨棠转身去问了兄长,容大将军点头,让她们悄悄走,待会要是问起,有他在这担着。 于是母女俩自以为没人注意时,偷偷溜了。 坐在前头一些的司徒元鹤放下茶杯,同敬王说:“本王有事出去一趟。” “你怎么又有事?”敬王看他走前面几步还气定神闲的,走出一段距离步子便加快了,顿时调笑起来,“急成这样,跟要去见心上人似的。” 司徒元鹤瞧着母女俩带着四名侍女拐了弯,只得岔往小路去,还没与母女俩碰面,倒是撞上一个卑躬屈膝的小太监。 他只是撞了一下,小太监就被撞倒在地,颤抖着声音磕头认错。 司徒元鹤低头一看,借着倒在地上的灯笼里的烛光,瞧见小太监半边脸毁了容,两只手满是冻伤的脓疮。 “你是哪里的小太监?” 小太监以为这是要狠狠罚自己,边哭边磕头,一个劲地认错。 “罪奴随遇……” 第41章 忌日 清风苑。 自从二夫人命人修缮院子以后,随安仆主二人的日子好过了不知多少,凛冽的寒风不再闯过门窗往里钻,屋子里暖和多了。 增添了新的家具,屋里不再空荡荡,随安日日打扫得干干净净,再燃上一炉炭,沏一壶二夫人赠来的好茶,最后是二夫人早间熬好的腊八粥,热腾腾地端上来。 “小公子,吃粥了,二夫人亲手做的腊八粥呢。” “来了。”许斐然停下手中的毛笔,放在墨砚台上,缓缓朝桌子那边去。 腊八粥入口香稠黏滑,用了十足十的料。 清风苑就他们主仆两人,许斐然命随安坐下一块吃,随安听命坐下,每尝一口都心满意足。 “这是第二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腊八粥,第一次是昨日,也是二夫人做的。” “从前我们家喝的粥都是汤水,到了腊八节,粥才会浓稠一些,不过我们家是买不起这些贵料的,都凑合着吃。” 随安絮絮叨叨地念着,许斐然听着,偶尔会“嗯”一声,作为回应。 既然小主子不烦,随安还能继续讲。 “后来我哥入了宫,得宫里的主子赏识,有了月钱就会往家里寄,不过我们家还是喝很稀的粥,爹娘说那是我哥的辛苦钱,得留着,一部分留着等哥回家用,一部分给我读书。” “我念了一段时间私塾,有一天我哥突然没了消息,爹娘拿了所有银钱去找门路,一点消息没问着,家里所有能变卖的都变卖了,最后只打听到一句,我哥在宫里得罪了贵人,可能不在了。” 许斐然捏着调羹的手指紧了紧,抬眸看了一眼随安。 “小公子不用担心,我不难过。”随安却笑着说,“从前说起来是难过的,如今不难过了,而且我有预感,我哥尚在人间,他不会出事的,我有预感。” 说着低头舀一大勺粥塞进嘴里,望向窗外,朝夜空祈祷着:“希望我哥今夜也能喝上一口热腾腾的腊八粥。” “嗯。”许斐然也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希望他在今夜能喝上一口热腾腾的腊八粥。” “多谢小公子。”随安眯笑着眼睛,愈发觉得小主子平易近人了。 “后来呢?”良久,许斐然忽然问。 随安一时没明白什么后来,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小主子是在关心自己呢,开心地讲述着后面的事。 家徒四壁,爹娘郁郁寡欢,他不得不离开私塾,外出做工。 他做过乞丐,做过店小二,做过搬运的活。 直到有一天,忽然有个人来问他愿不愿去伺候一位小公子,只有大户人家的孩子才能称一句公子,比起苦活,他当然想去伺候小公子了。 何况伺候小公子每月有五百文呢,半两银呢! 他自然屁颠屁颠地来了。 虽说来了才知小公子也是个苦命人,虽是侍郎大人义子,却不得宠,亲娘又没了,孤苦无依的。 他吃苦倒没事,从小便这样,但他见到小公子第一眼,就知道小公子是位从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 还有着一种独特的孤傲,以及一种看谁都如看蝼蚁般的平静神色。 相处这几年,他才渐渐不害怕小公子。 当然了,后面这些心里话随安倒是没往外吐。 许斐然静静听着,也没给什么回应,转而询问是想要的东西买齐没。 “买齐了,还像往年一年,香、纸、蜡烛、和小法船”。” 今日是小公子亲娘的忌日。 吃完粥,两人如往年一样在院子空旷的角落里,点燃香纸。 火光跳跃在主仆二人的脸上,静悄悄的。 容雨棠和小秧秧也静悄悄地来到清风苑门外。 扣扣扣…… 小秧秧窝在娘亲怀里,小手拉着门环一下又一下地扣着。 扣得随安脊背僵硬,脸色发白,“公,公子,你连续几年的思念不会传到地府了吧?” “……”许斐然斜了他一眼,“去开门。” “哥哥,哥哥,窝们回来啦!”小秧秧奶乎乎脆声声的嗓音传来。 “原来是五姑娘啊。”刚起身的随安拍了拍自己胸口,长舒一口气,低头一看,他家小公子不见了! 回头才发现,他家小公子已经去开门了。 随安:“……” 他连忙紧随其后。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小秧秧又脆声声地喊哥哥:“哥哥,惊不惊喜!” 许斐然弯了弯唇角,侧身让她们进来。 “姨母和妹妹怎的早回来了?” 小秧秧:“太无聊啦。” 许斐然点头:“确实无聊。” 小秧秧:“而且太吓人啦!” “嗯?”这个,许斐然便不解了,“谁吓你?” “皇帝伯伯啊!”小秧秧现在想想都还心有余悸。 容雨棠亦是如此,不过已经拒绝了,她才放松地说出来:“皇上想让小秧秧做太子妃。” 许斐然猛地抬头,瞳孔狠狠地缩了一下。 随安直接惊叫出声,不过出了半声便让霜女点住哑穴。 若榴道:“随安,这事不能声张,夫人和五姑娘是信任你们才说的,我们夫人和将军已经回绝,这事烂肚子里。” 随安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霜女这才解了哑穴。 随安喘了两口气,惊讶道:“为何要拒绝呀?这是多好的事!” 若榴:“别多嘴,主子们自有主子们的想法。” “哦。”随安满眼惋惜,他生这么大,还没见过皇上皇子公主呢,要是五姑娘真成了太子妃,他得多有面啊! 他可是伺候过太子妃的呢! “小公子,你是不是也觉着惋惜?”随安望着自家迟迟没反应的小公子,以为是跟自己一样傻眼了。 许斐然看他一眼,仍是沉默。 半晌,他还是问秧秧:“是姨母和大将军不愿你做太子妃吗?” “窝自己也不愿啊。”小秧秧肯定道。 “为什么?”许斐然状似无意地问。 “还不认识太子,更说不上喜不喜欢,而且太子除了有太子妃,还会有太子侧妃,以后当了皇帝,还有后宫佳丽三千,三千呢!” 许斐然皱眉:“没那么多。” “不是多不多的问题。”小秧秧一个现代人的灵魂,怎么可能接受自己老公三妻四妾。 “反正就不行。”她使命地摇头。 许斐然不知想到什么,轻声说了句:“也好。” 第42章 太子妃是她的 容雨棠发现了院子里的香火,随安也注意到了,怕说出来伤自家小公子的心,只好悄悄地告诉容雨棠今夜是什么日子。 得知是小斐然生母的忌日,容雨棠看了眼她和女儿身上的锦衣华服,重新回了一趟海棠苑换成素衫。 这时小秧秧也知道了。 许斐然见到她们身上素白的衣裳,也知道她们知道了,不过谁都没说什么,大的小的都默默蹲在院子里燃香。 小秧秧见香纸燃大了,跪在地上磕头,心里默默念着。 哥哥的娘亲,你千万要保佑哥哥长命百岁,得偿所愿。 小秧秧磕完第二个时,许斐然也跟着跪下来,两人一起磕了一个。 许斐然心道:娘,今年还请你多佑两人,儿子给您磕头了。 重重地磕下去。 香火燃尽,秋海和时菊正带着晚膳到清风苑来。 晚膳是容雨棠吩咐的,做晚膳的大厨正是离亲王司徒元鹤送来的那位。 都是御厨,在这吃和宫里吃也没什么差别,实际上在家里吃,要比在宫里吃得舒坦多。 小秧秧说:“窝再也不要去宫里蹭饭了。” 这次差点搭上自己的终身大事,下次还不知道搭点什么进去。 许斐然望着她惊恐的样子,心想:这般不愿做太子妃么。 虽说太子妃一事容雨棠明令禁止不许外传,次日到底还是传出去了。 甚至愈传愈烈。 如今后位悬空,皇上迟迟不点头封后之事,太子更是未知,太子妃却要定了,自然是要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尽管最后在大将军的极力反对下没有钦定下来,只说待许府的五姑娘年龄大些再看,这已经说明一点,皇上是真的有意将许府五姑娘,大将军的外甥女钦点为太子妃。 许秧秧这个四岁小娃的名字,瞬间传遍皇城各个官员府邸,甚至一些升斗小民都有所耳闻。 许府五姑娘许秧秧,成香饽饽了! “香什么香,谁愿意谁去香!”小秧秧很是不乐意,趴在桌上唉声叹气地。 容雨棠忧心道:“这事你舅舅派人去压了,会没事的。” “希望吧。”小秧秧有气无力地回着。 古代明明没有传媒,怎么还是传得这么快。 “果然不管哪个朝代都八卦。”她小声嘀咕着。 她们是愁眉苦脸,刘氏和一双儿女是气得脸色发白。 “其他同窗问起五妹便算了,今儿个大殿下忽然也朝我问了一嘴。”许之凛瞧了一眼眼睛红肿的亲妹妹,自从腊八之后,妹妹日日以泪洗面。 他轻声安抚道,“歌儿,你且放心,在兄长在,大殿下定然是你的,五妹才多大,四岁,小了大殿下八九岁,你与殿下同龄,这才般配。” 许玉歌还是搅着手帕郁郁寡欢。 刘氏瞧不下去了,责备道:“没出息,哭个一两日便差不多了,之后应该想想如何做,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事情曲折一些是正常的。” “可是……”许玉歌又红着眼,“那是皇上的意思,女儿还能左右皇上的意思吗?” “皇上下旨了吗?”刘氏冷静道,“皇上未下旨,便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下了旨,也总有意外。” “你现在应当做的是琴棋书画学得更精些,往后抓着机会就在大殿下面前展露一番,让大殿下心仪于你,非你不可才行。” “那许秧秧,能得大殿下问一嘴,不过是皇上一句有意封她为太子妃罢,谁会喜欢一个四岁的小女娃,都是利用罢,你要夺的,是大殿下的心,是大殿下的情真意切,是殿下愿意许你诺言并兑现。” “娘说的是。”许之凛道,“大殿下见过你,同我提过你好几次,上次贵妃娘娘赏我汤婆子,也问了一句我家中是否有一妹妹,名唤许玉歌。” 许玉歌抬眸,眼里终于有了些光芒。 “歌儿,你这些年的努力并未白费,与你同龄的世家贵女,琴棋书画皆不能赢你,然天外有天,山外有山,你还得再刻苦些。” 许玉歌点了点头,“妹妹知晓。请娘与兄长放心。” 话是这么说了。 可她心里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许秧秧这个小丫头,一朝醒来夺去父亲的关注,夺去她在府中的地位,如今还想夺她太子妃之位。 从她记事起,她便知道自己是要做太子妃的,二妹妹三妹妹整日玩乐,在爹娘面前撒娇,她日日夜夜对着的是府里请来的夫子,严肃,手里永远拿着一柄戒尺。 付出这么多努力,却不及什么也不做的许秧秧。 就因为许秧秧背后是大将军府。 她如何甘心。 想着想着,外面传来嘈杂声,许之凛询问:“外面何人喧哗?” 刘氏哂笑一声,光听那动静她就知道是谁。 “容家四公子,似乎好些日子没来了,今儿个能来,想必同你一样,年关将至,不用去国子监了。” 来者确乃容惊春。 他走到哪,架势就罢到哪。 人人都说容家四位公子,就属四公子容惊春最像年轻时的大将军,莽撞,粗野,嗓门也最大。 大嗓门嚎一声,小秧秧觉着耳膜都震了震。 “四哥,咱以后声音小点成不成?” “为什么你对我说话就不像对我爹娘兄长们那样,软软的。跟我说话,像你是我阿姊一样。”容惊春撇嘴。 小秧秧也撇嘴,按理来说,你确实要叫我阿姊,而不是妹妹。 “算了,本公子找你不是说这个,我想带你出去玩,去见见我手下的那群兄弟。”他拍拍胸口,十分得意,“本公子跟他们说本公子有个白白胖……白白嫩嫩的妹妹,他们偏不信。” 小秧秧:“?” 白白胖胖? 她目光幽怨,低头捏了捏肚子上的肉肉。 “……”好像是挺胖的。 容惊春也知道自己说错话,摸了摸鼻子,“你就跟四哥走,四哥不会害你,四哥保护你。” “木芙姐姐保护你差不多。” “嘿!” 容雨棠又在读书练字,听了两人的对话,摇头笑笑:“去吧,秧秧,省得屋里待着闷。” 小秧秧起身,带着霜女和若榴出门,还在变着法气容惊春。 “霜女姐姐若榴姐姐木芙姐姐保护我!” 五人出府后,许玉歌私下命人跟着:“看看他们都去哪。” 第43章 逛青楼 离开许府没多久,若榴三人便肯定有人跟踪,三人对视一眼,霜女点头转身而去,留下若榴和木芙照顾两位小主子。 容惊春走在前头,两只手背在身后,雄赳赳气昂昂的,俨然一个小霸王。 怎么看都很中二。 小秧秧眼里多少有点嫌弃,放慢脚步同木芙说:“木芙姐姐,四哥一直这样吗?拽里拽气的。” 木芙笑了笑,“五姑娘是不是不想同四公子走一块?奴婢也时常不想。” “哈哈哈哈哈哈……”小秧秧笑得停不下来,听到笑声的容惊春回头,发现三人离自己起码十步之遥。 拽里拽气四公子:“?” 他转身回去,本是想骂妹妹怎么这么慢的,张了张嘴,一看见妹妹那粉扑扑的脸蛋和水灵灵的眼睛,话锋一转。 “若榴,木芙,你们怎么回事,五妹腿短走不快,你们就抱着啊!” 许秧秧凶他:“谁腿短!” 她上去就是一拳,只能打到容惊春肚子上,还是软绵绵的一拳。 “哈哈哈哈哈……”轮到丝毫无伤的容惊春嘲笑了,“你怎么连拳头都这么没用,看我的。” 猝不及防的,许秧秧胸口挨了一拳,一屁股蹲坐到地上。 小屁股传来一阵疼。 小秧秧傻眼了。 若榴和木芙也惊了,没想到四公子边说边动手了! 这可是将军和郡主的宝贝疙瘩啊! “五姑娘,没事吧没事吧?”若榴赶忙儿将小人儿抱到怀里,摸摸她的屁股墩,幸好地面儿是干的,可冬日地面儿也是冷的。 小秧秧眨巴眨巴眼睛,眼眶里又盛了泪光,感觉下一秒能哭出来。 “嗷,没事没事。” 小秧秧越是这么说,若榴和木芙越是心疼坏了,咬牙切齿地喊:“四公子。” 若榴:“四公子,您是不打算回将军府了吗?” 容惊春脸上的笑容僵住。 顿时石化在原地。 完蛋了完蛋了! 爹娘知道他伤了妹妹得杀了他! “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们信吗?”拽里拽气容四公子脸上的神情如临大敌,慌乱地求小秧秧,“好妹妹,莫哭莫哭,四哥错了,四哥真的错了。” “这事你回去别说,说了要被骂,还得挨揍,求求你了,好妹妹!”他双手合十,不停地祈求着。 小秧秧摸摸屁股,其实也没那么疼,也没生气,不过还是故意逗他,歪着小脑袋“哼”一声。 接下来整个热闹的东大街上都能瞧见大将军府的那位小霸王,对着一个小女娃点头哈腰,卑躬屈膝的。 一些熟人都瞧笑了。 容惊春多要面子一公子哥,他绝不允许自己这样出现在那群小跟班面前,扭头掏空自己的钱袋,小秧秧指哪买哪。 吃的喝的好玩的……一样没落下。 小秧秧坐在若榴怀里,看得高一些,她发现河边有一处纱幔飘渺的楼,挂着的灯笼都与别处不同,个个精致又漂亮。 她手指着那处,要去那儿。 容惊春顺着一看。 已经归来的霜女和另外两名侍女也顺着一看。 四人陷入集体沉默。 “那里好看,去那儿。” 若榴拉一下她的手,委婉道:“五姑娘,那不是女孩子能去的地儿。” 容惊春:“男子也不能去!容家祖训,不论男女绝不入烟花柳巷之地。” 小秧秧:“哈?” 居然是青楼啊。 “那窝们……”她正要掉头,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进了其中最大的青楼,“窝们必须去!” 容惊春:“!” “不去,不能去!” 他竭力阻止,三名侍女也是,小秧秧没听,头一次用命令的语气,让霜女和若榴带自己去。 容惊春有自己的原则,说不去就是不去,黑着脸说:“本公子在这等你。” “四哥拜拜。”小秧秧挥舞着小手,迫不及待地让人抱着进去。 可这是青楼,女子难进,小孩更难进,若榴带着走后门,自然也是被拦着的。 可若榴气定神闲地询问小秧秧意见后,将她一直贴身佩戴的吊坠拿出来,看门之人瞧见吊坠,连忙弯腰低头,恭敬地将人迎进去。 霜女瞧了一眼吊坠。 三公子竟还开了青楼。 小秧秧摸摸三哥送的吊坠,本是两个,一个给了她,一个在三哥手里,两个吊坠上的玉佩刚好能合成一块。 所以我那首富哥哥还开了青楼? 有人将她们领到一个屋子里,暖烘烘的,屋里燃着清雅的木质香气,红纱飘幔之后露出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抿了一口茶后起身。 “三公子从不出入我这风花雪月的地方,想必能持通行玉前来的,必是近日云京城津津乐道的五姑娘了。” 婉转动听的声音之下,从纱幔中走出一道曼妙的身姿,露着雪白的脖子,赤着脚,走两步还能隐隐瞧见雪白的腿。 朱红的唇,墨发间不簪金银,只簪一朵绒花,红色的芍药花。 “木芍见过五姑娘。” “木芍?”听到这个名字,小秧秧已经猜到这人和霜女她们一样了,不过她第一反应是,“你和木芙姐姐是姊妹吗?” 木芍翘着兰花指抵着唇边笑了笑,笑得风情万种,声音更似婉转的黄鹂鸟了。 “不是,木芙木芍不过一个代号罢了。” 若榴道:“木芍原是三公子的贴身婢女。” “若榴,霜女,多年不见了。”木芍同两人寒暄。 霜女点点头,是多年未见了,自从三公子私下从商崭露头角,木芍便甚少出现在三公子身边,后面更是从未出现过。 三公子只道,安排了木芍打理生意,没想到是这样的生意。 “五姑娘,您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可不是小女娃该来的地方。”木芍弯着腰,“冒犯了,五姑娘。” 她伸手在小秧秧脸上捏了捏,将她身上的吊坠放进里衣,“五姑娘,这个可不能丢了,也别轻易让人瞧见,可明白?” “嗯,明白啦。”小秧秧重重点头,还不忘正事,“木芍姐姐,窝那个坏爹来这里了,窝想找他。” “许大人?”木芍黛眉微蹙,“许大人倒是常客,五姑娘是想我将许大人赶出去,往后不许他来吗?只是许大人不来这,也会到别处去,怕是治标不治本。” “不是不是!”小秧秧直摇头,“窝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行啦!” 纵使久待青楼,多少荤话胡话,露骨的言语听到麻木的木芍,此刻也让小小的五姑娘惊住了。 “您是说,您要去看许大人……?” “嗯!” 霜女:“……”五姑娘又来了。 第44章 离亲王又要两盏灯 不论五姑娘几岁,那等子场面都是不能让五姑娘瞧见的,脏了五姑娘眼睛。 可若不让五姑娘知道情况如何,五姑娘怕是要不甘心。 若榴眼珠子一转,想到一法子,让木芍手下的人每隔一会儿来报,有情况也来报。 “禀东家,许侍郎大人入了春梅的屋子。” “禀东家,许侍郎大人出了春梅屋子,另去了雪娇屋子。” “禀东家,许侍郎大人出了雪娇屋子,去了玲珑屋子。” “禀东家……” “东家,许侍郎大人,叫了十位花娘……” “东家,侍郎大人走了,给了花娘们封口费。” 这才过了半个时辰。 木芍看一眼五姑娘晃晃脚,又晃晃脑袋的模样,倏地笑了,挥手命人退下。 “五姑娘高兴了?” “嗯~”小秧秧笑眯眯地点头。 “五姑娘高兴了,那便回吧。我让人送你们出去,我这风花雪月不比别处,往来有庙堂之人,更有江湖之人,很是危险。”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我们这儿的刀啊,可都是刮骨刀呢。”木芍笑笑,摸了摸五姑娘的脸蛋。 小秧秧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高高兴兴挥手离去。 外边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容惊春立在风雪中,身旁木芙撑着伞,他的脸还是黑沉沉的,两手环抱于胸。 “还以为你不知道回来了,回去我就告诉姑母,你小小年纪就知道去青楼。” “那窝回去,也告诉娘亲,你把我推倒了,四哥他推了秧秧,他推了秧秧!” “你!”容惊春凶煞一瞬,立马又蔫了,狗腿似的笑起来,“好妹妹,四哥错了,四哥不该凶你,更不该推你,四哥错了啊。” “嗷~”小秧秧扭过头,笑了又笑,回去就自己招了,高兴得手舞足蹈地说渣爹彻底不行了。 每隔几分钟就换一个花娘。 最后十个花娘齐上阵,不出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就走了,还给了封口费。 为什么给封口费,当然是因为自己不行咯,也不能让人知道咯。 许龄如此下场,容雨棠心里满意了,不过还是伸手戳了戳女儿的额头,那种地方也敢去。 幸好有熟人在,不然出事可怎么办。 “错啦错啦。”小秧秧又开启撒娇模式,扑进娘亲的怀里拱啊拱,目光瞥见桌上折了一半的纸灯笼。 “娘亲,你又给窝折的吗?可是窝没有夜明珠啦。” 容雨棠望过去,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改日再给你折好不好?这是给离亲王折的,他说近日又得两颗夜明珠,用了一些滋补的药材与我换两盏灯笼。” “这不亏本买卖吗?哎,不对,娘亲亲手折的,离亲王伯伯赚啦。” 小秧秧那眼珠子转得暧昧不清,容雨棠都要被她逗得不好意思了,“别胡说。” 真正的她与离亲王统共才见过三面,也就小秧秧在这里起哄。 母女俩你一眼我一眼的,晚膳时间又到了,许龄又来了。 许龄又想在海棠苑用膳,留宿。 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行了,还是仅仅对别的女人不行,对容雨棠是行的。 不过这事从前从未发生过。 他心底还是隐隐的不安和躁动。 容雨棠自然笑盈盈地点头了,她也自有她的计划和想法,倒是小秧秧不太能接受,膈应得厉害。 “娘亲,渣爹,窝去陪哥哥吃饭去啦。” “去吧。”容雨棠也担心女儿在场,她不太好发挥。 “哪个哥哥?”许龄看着步入雪中的幺女,眉头微蹙,心里其实隐隐有了猜想。 容雨棠也望着女儿,每次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子,蹦蹦跳跳的,都有些恍惚。 像一场梦一样。 梦里让她圆了多年的分别梦。 也害怕只是一场梦,她终究没办法望着女儿成长。 “小斐然。秧秧很喜欢小斐然,小斐然也很喜欢秧秧,兄妹俩感情很好。” 确定心中所想,许龄眉头皱得更深了,劝道:“许斐然只是义子罢,往后若是找到他亲爹,他是要离开许府的,雨棠你和秧秧还是与他交情少些,牵扯深了,未必是好事。” 一直以来许府里人人都说许斐然是外室子,容雨棠心里也这么认为,倒是第一次从许龄这里知道,小斐然竟真不是许龄的孩子。 她一直心疼小斐然这孩子,忍不住问下去:“老爷和小斐然的母亲是挚友?还是?” 许龄摇摇头。 容雨棠:“那老爷为何收养小斐然?” 许龄陷入一阵沉思,最终只化为一句:“缘分罢,不舍他孤苦无依。” 这话容雨棠不怎么信,既然信缘分,又不舍得小斐然孤苦无依,那怎么放到府里又不管不顾,任由府中的每个人欺负。 她可不信许龄忙碌而不知府中事的理由。 前后矛盾的话,容雨棠忽然觉得,小斐然的身世可能不简单。 再追问下去要惹人怀疑了。 “老爷,来,喝酒,这酒妾身命人温过,与今夜风雪正好相配。” 容雨棠是生得真的美,细细的柳叶眉下一双含情脉脉的眼,小嘴儿又粉又嫩,肤色也白,坐在那如弱柳扶风,偏又风拂不断,盈盈一握的腰肢,动一动便像随风而动的柳枝般招人。 对比之下,风花雪月楼里的花娘们都是庸脂俗粉,个个低俗得很。 雨棠是清丽柔和,高挂枝头的雨棠花。 许龄又是心猿意马。 可他还是察觉不到抬头之势,许是情意不够,饮点酒便能好吧。 温酒下腹便是一暖,隐隐有抬头之势,他便迫不及待扑倒容雨棠。 容雨棠推推搡搡,嘴里喊着老爷再等等,许龄说着等不了,着急忙慌退去衣衫,那处平静不已。 “老爷,这……”容雨棠故作无辜地拉好衣衫,“老爷,您最近是累着了吧。” 与刘氏一模一样的说辞。 许龄如受了奇耻大辱,黑着脸穿好衣衫。 “今日为夫身体不适,改日再来。” “老爷,您真的不留下来陪妾身了吗?” “改日罢。” 走得气冲冲。 海棠苑的门一合上,容雨棠脸色变了,秋海和时菊亲自抬了热水进来与她清洗身子。 秋海道:“这不是长久之计,许大人还是会来的。” 容雨棠闭着眼睛,粉唇微启:“下次再来,就是我与秧秧的机会。” 第45章 许斐然出府 清风苑。 “哥哥,我来同你吃饭啦。”小秧秧借着若榴手上的力气,“嘿啾”一声,靠自己迈过高高的门槛。 许斐然闻声出来,正好看见她笨拙地迈着门槛,穿得圆滚滚的,好像下一秒能滚进雪地里,再滚出个大大的雪球来。 唇角再次弯了弯。 他迎上去,自觉牵过她的手,拉着往里边走,“怎么一个人过来?” “就是一个人呀。”小秧秧仰头看他,“你想窝娘亲啦。” “嗯。”许斐然点头,但他真正的意思并非如此,而是,“你一个人过来路上不安全。” “窝有若榴姐姐霜女姐姐呢。安全!” 若榴笑笑,她喜欢死小主子了,就是,有她们在怎么能不安全? 桌上摆着晚膳,随安恭恭敬敬地伺候在旁,嘴角还残存着点点油渍,方才他已经同自家小公子一块用膳了,没想到五姑娘来了。 五姑娘来了,他自是不能再同席。 可五姑娘心善,又叫他了,他想坐下的,谁知若榴和霜女不动,他亦不敢动,眼睛望着桌上美味的膳食,有些望眼欲穿。 自从二夫人院子里开灶,必会有他们清风苑一份,二夫人她们本身便吃得好,再加上新来的大厨,传闻是御厨呢,做出来的膳食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他此生都没吃过这样美味的东西。 都是托小公子、二夫人和五姑娘的福。 小秧秧见随安馋得望眼欲穿,有些想笑,许斐然顺着望过去,蹬了随安一眼。 没出息。 净丢人。 随安撇嘴,自觉退到门口守门去,离得远些就好了。 小秧秧忍不住笑了,小声埋怨哥哥:“看他多可怜,唔……” “吃。”许斐然夹肉堵住她的嘴,“这些随安没动,他只偿了两口面前那盘。随安,拿走。” “好嘞!”随安巴不得,屁颠屁颠端走了,脸上都是美滋滋的。 许斐然一恍神,仿佛瞧见了另一个人。 他收回视线,专心给小秧秧夹菜,夹着夹着不满足了,放下碗筷道:“我喂你吧。” 没给小秧秧一点拒绝的机会,勺子已经递到自己嘴边。 小秧秧:“……” 她想自己吃个饭怎么这么难。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如何才是个头。 她不是真的四岁啊。 再这样下去,可能真的要退化到四岁了。 “多吃些肉。”许斐然盯着她看,“是不是有些少了?” “不少,不少。”小秧秧嘴里塞得鼓鼓的,小手指着青菜,“吃那个,不吃肉,吃青菜。” 许斐然看向青菜,来了一句:“你很乖。” “嗯?” “小孩都不爱吃青菜,我以前也不喜欢,我娘会把青菜弄碎,混在饭里,可青菜是绿的,米饭是白的,一清二白的。” “那你吃没吃哇?” “没吃。”许斐然揉揉她的脑袋,“所以你很乖,大家都喜欢你。” 他从前不乖,没什么人喜欢他。 小秧秧听出话里的意思,也抬手摸摸头,“窝们也很喜欢你,和乖不乖没有关系,只和你有关系。” “哥哥你也吃,你多吃肉,长身体!”小秧秧仔细观察,养了一段时间,脸上终于有点肉了,脸色也不再像之前那样蜡黄蜡黄的。 小酷崽更帅了。 离得近还能看见黑长黑长的睫毛,好看的阴影打在眼睑下,有种莫名的深沉。 一个小孩,莫名的深沉。 自身的矛盾感,让他看起来总有一种云雾缠绕的神秘感。 小秧秧忽然想起一件事:“哥哥,渣爹为什么不让你出府?” “渣为何意?”许斐然很早就想问了。 “渣,就是渣渣,坏的意思,脏东西的意思,不干净,残羹剩饭,残渣剩饭。” “嗯。”许斐然点点头,“倒是贴切。我不知他为何不允我出门,只是跟着他回来许府,就下了这么一道命令,后门出去的巷子,也是我向他求来的。” “哥哥你想不想出府?”小秧秧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显然是有了主意,“窝悄悄带你去吃豆花,端回来的肯定没有在那吃的好吃。” 许斐然有些心动,可想到禁令,又摇摇头。 “你放心,肯定不会被发现的!”小秧秧拍着胸脯保证,这事交在她身上了。 小秧秧让他穿女装。 许斐然:“!” 许斐然如临大敌,一蹦三尺远,浑身都写满拒绝,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娘曾经就想过把他打扮成女孩,也背地里叹气过,他怎么偏偏就是个男孩。 其他人欢喜,他是个男孩。 他娘满面愁容,他是个男孩。 他曾问过娘,是不是更喜欢女孩。 娘说:“斐然,你不知道,你若是个女孩,日子才会顺风顺水些。” 虽说娘并不是不喜欢他,但他还是拒绝做女子的打扮。 “哥哥,哥哥……”小秧秧真的想看小酷崽变成小酷姐。 “不许撒娇。”许斐然扭头过去,“我可以不出去吃豆花。” 小秧秧放下衣裙,绕到他面前来,仰着小脑袋可怜巴巴的,“真的不行嘛?” “不行。”许斐然将脑袋撇到另一边去。 小秧秧见行不通,只得妥协:“好叭。” 许斐然暗暗松一口气。 幸好停了。 再来两下他可就……不一定了。 最终,许斐然打扮成小书童,先让霜女偷偷带着翻墙到后巷,再由马车接走。 霜女架着马车,又一次来到赵家豆花铺子,这次不用摇铃铛,小胖墩阿启已经闻声出来了。 阿启见到熟人,惊讶地咦一声,“又是你们?豆花还是要带走吗?” 这时,小秧秧和许斐然从马车里出来,阿启的眼睛又瞪了瞪。 小秧秧也望着他,“不认识窝了哇?” “不,不是。”阿启看一眼书童打扮的许斐然,又匆匆转身往里跑,“豆花儿我给你们装好。” “不用,我们在这吃。”若榴喊住他。 小秧秧被抱下马车,嘀咕道:“他怎么越来越胆小啊,哥哥,是不是你板着脸,吓到他啦。” “可能。”许斐然眸光渐深。 “开玩笑的啦,走吧,吃豆花儿吃豆花儿~”她拉着哥哥的手进去,迎面遇上赵青。 “赵伯伯!”小秧秧喊完,忽然发现哥哥的手僵住了,“哥哥?” “赵伯伯?” 听到许斐然的声音,赵青唇角的笑容渐渐凝住。 第46章 老师 许斐然:“太……” 赵青:“小公子。” 赵青又弯着唇角,面含笑容,朝着许斐然所站的方向道:“这位小公子,敢问何姓?何名?” 许斐然垂在袖口中的手握了握,渐渐放松下来:“许。许斐然。” 赵青浅笑着点头称呼他为:“斐然小公子。” 许斐然欲言又止,最后都浓为一声“嗯”,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好几次他都忍不住看向赵青的位置,他的眼睛怎么了? 为何出现在此处? 也是因为他吗? “哥哥,你认识赵伯伯吗?”小秧秧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疑惑地望过去,赵伯伯依旧气定神闲地忙着手里的活,那处旧棚子被收拾出来了,干干净净的。 赵伯伯正用温水擦着石磨,一下又一下,擦得温柔又认真。 看着并没在意屋子里吃豆花的两个小家伙。 许斐然点头道:“他可能不记得我了,我见过他的时候,眼睛没事,而且。” “也不姓赵。” “那姓什么?”小秧秧好奇起来。 “姓……”许斐然话到舌尖,转了转,“总之不姓赵,他改姓,想必也不想让人提起从前的姓。” 小秧秧觉得很有理,没有追问下去,小口小口地吃起豆花。 “好好吃呀!新鲜的好好吃!” “嗯。”许斐然也一勺一勺舀着,“不过没有我娘做的好吃,也没有我娘当初买的好吃,我娘……” 似乎想到什么,许斐然愣了愣,“我娘从前最爱买的,也是赵家铺子的豆花。” 许斐然又一次看向屋外雪棚子下的赵青,终究抵挡不住好奇心,起身来到赵青身边问:“您为什么会在这里开豆花铺子?” “这铺子原先是不是两位老人开的?” “是。”赵青继续忙着手中的活,“那是我岳父岳母,他们走后,我便继续将这个豆花铺子开下去,这是他们的心血。” “你姓赵,是为祭奠他们?” 赵青手中的动作一顿,转身看向许斐然,哪怕他看不见,也注视着他,“是为祭奠亡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半晌,赵青笑笑,继续去擦拭石磨,“小公子为何问这些?虽说我眼瞎,做豆花的手艺并不会差,我从小便看着吾妻和岳父岳母做豆花,繁忙时搭把手。” “您的眼睛……”许斐然还是问出来了。 “这个。”赵青笑得淡然,叹息一声,“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罢。” 许斐然张了张嘴,还没得及开口,又听到他用安抚的语气说:“斐然小公子不必多心。” 听到这话,许斐然眼里闪过一抹光:“您认出我了?” “嗯?”可他却表示惊讶,“我与小公子见过?小公子可是在私塾见的我,抱歉,我眼睛不好,没能记住小公子。” “您是我的老师。” “啊,这样,抱歉了,没能记住你的名字,我后面离开私塾了。” 老师说话永远这般温柔,即使毁了一双眼睛,也没有怨天尤人而颓废。 老师没认出他。 没认出也好。 他也不是从前的他了。 “我还能叫你老师吗?” “小公子若愿意的话,自然。” “老师。”许斐然认认真真地唤了一声,好像有些固执地想让老师认出自己,这样身边也能有个从前的人在。 喊完眼里又有些后悔,也怕从前的人在。 “承蒙小公子厚爱。”赵青笑着点头,“今日的豆花,为师赠你如何,若是喜欢,往后常来。” “好。”许斐然点头应下,回到位置上便告诉小秧秧,“赵伯伯曾是我的老师,只是他认不出我。” “哇!上次那个叫阿启的说过,赵伯伯在私塾做过先生,还希望窝娘亲把赵伯伯请去府里,教窝读书呢。” “老师,是个很有才华的人。我身边的人,都这么说。”许斐然的目光有些缱绻,像是又忆起从前,豆花也变得好吃了许多。 两人离开,正上马车时,风雪吹响门檐上挂着的铜铃。 赵青出现在门口。 “斐然小公子。” 许斐然和小秧秧同时回头,那立于屋檐下的清瘦书生,朝他们粲然一笑。 “斐然小公子既还唤我一声老师,那便请斐然小公子有空,便来此处继续读书如何?我会一如既往尽心尽力教导小公子。” 那一瞬间,许斐然竟有些怀疑老师认出自己了。 他也很想继续跟着老师读书。 “老师,我不便出府。” “赵伯伯,今日我们是偷偷出来的,要保密哦。” 赵青微微蹙眉,下一秒又舒展开来,“那小公子想每日都吃到豆花吗?” 许斐然深深地望着老师,答道:“自然。” “那我便每日为小公子送去一碗豆花,小公子可方便留个地址?”赵青回头唤阿启拿来纸笔。 许斐然看一眼阿启,阿启便瑟瑟发抖,递上后又匆忙跑了,跟着见了狼就疯狂逃窜的小绵羊一样。 他落下许府的地址。 次日清早,竟真的收到一个食盒,盒中放着一碗豆花,豆花之下有暗格,暗格之下有一册书。 书中夹着一封薄信,信中写着几行字,让他今日阅读此书三页,不懂注释,有感写,有疑也写。 这是在变着法教他读书。 许斐然抚着书册,露出久违的笑容,白日里终不再只是练字习武。 文,已有老师指导。 武又该如何? 他依然是每天扎马步,练从前习过的基础招式,那一招一式既不能护己,也不能出击伤人。 他唯一有胜算的,只有近身博弈,以及那把锋利的短刀匕首。 武,要停滞不前吗? 他时而发愁的模样让容雨棠看在眼里,问了才知道对方想习武,容雨棠看向了霜女。 容惊春曾说,霜女乃武功之最。 于是容雨棠问了女儿的意见。 能帮到哥哥,小秧秧当然乐意,不过母亲让她跟着一块学,她就不乐意了。 “娘亲,不学不学。” “学点防身好不好?”古代啊,不受法律约束,动不动就杀人,危机四伏的古代啊。 小秧秧晃着娘亲的手臂,调皮道:“那娘亲也学好不好?” 容雨棠:“……” 第47章 选妃宴 离除夕越来越近,云京的天也越来越冷,时常大雪纷飞,京中贵妇贵女最爱的便是围炉煮茶,诗词歌赋话家常。 敬王妃便筹备了这么一个宴,其中特别提到许了许府的情况,命人备两道帖子,一道给大夫人刘氏,一道给二夫人容氏。 刘氏之女许玉歌,她很是看好。 容氏身份尊贵,又有一个险些做了太子妃的女儿。 两人皆不可薄待。 婢女领命去送帖子,敬王笑呵呵跨步进来:“王妃,你既想着给吾儿选世子妃,何不顺道给离亲王相个离亲王妃?” 敬王妃轻轻咳着,娇弱道:“皇上太后都不急,离亲王自个儿也不急,你急什么?” “一到冬日你就咳,这些年也没好。”敬王心疼地给她拢了拢披风,“京中御医没办法,本王带你去药王谷瞧瞧如何?” “路远,累得慌。”敬王妃摆摆手回绝,透过铜镜瞧他一眼,“王爷,你方才说的也不是不可,只是怕离亲王不愿来,他若愿来,相中谁家姑娘,我等便帮着上门说说。” 离亲王每隔两年才回云京述职一次,每次除夕夜过便离开北上,除去皇上太后旨意,离亲王从不点头任何宴请。 常去容大将军府里,只是离得近,几步之遥罢了。 敬王也知这样,他还是觉着试试才行,“这离亲王一直寡着也不是个事啊。” “你为何这般愁他的事?” “你冬日里吃的药,都是从离亲王府拿来的,他有个庄子,专门种药材。” 敬王妃愣了愣,倒是不知这事,“那是得谢谢离亲王,离亲王亲事,妾身多上心上心。” “只是,妾身记得离亲王妃身子不好,离亲王才命人种药材的罢?这么些年了,离亲王怕是还惦记着已逝的王妃,不然这庄子里的药材怎么还继续种着?” 敬王只是笑笑,“十多年,也该过去了。本王去请离亲王,你只管多宴请一些京中贵女。” “妾身知道。”敬王妃又多命人备了些贴子,凡是京中官员之妻女,皆请了。 当时敬王府外的马车,络绎不绝。 有锦绣镶珠的马车,也有清贫陈旧的马车,而下来的人,也自觉分成两拨。 四品大臣之上的妻女,自是瞧不上五品往下的。 京中等阶分明,夫人间常走动,熟悉的已经搭手行李,带着女儿说说笑笑的入府去。 忽然,来了俩四架马车。 外型似一个小阁楼,檐尖上挂着的玲珑玉器,叮当作响。 自古以来,天子架六,诸侯架五,卿架四,今儿个来的都是后院里的夫人贵女,公府和相府夫人姑娘都只架二。 “这是谁?”有人好奇道。 早早前来的刘氏和许玉歌心里头一酸,这马车她们出门时在府门口瞧见了,那必然是容氏母女的。 早些来是对的。 若是晚些一块来,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满眼嫉妒的还有许婉儿和许蔓儿,姊妹两个也来,这机会是她两自己听了风声,到爹爹和母亲那儿求来的。 刘氏本有犹豫,怎么说也是庶女,带过去闹出什么笑话,大家都会笑她一个主母不会管家。 反而是许玉歌点的头,她一心想做太子妃,才不做什么世子妃。 倘若许婉儿许蔓儿真能入世子爷的眼,也算是为许家出了力。 许家要是真能出一个世子妃,一个太子妃,门楣都要发光。 “是谁家的夫人姑娘来了?这般不知礼。” “可不是,敬王妃都不见如此。” 酸的人可不止一个。 这时刘氏母女便站出来认人了。 “娘,是二夫人和五妹妹来了吧?” “应当是。”刘氏也配合着。 许府二夫人和许府五姑娘,可是这一个多月来云京城里盛议的人物,有人好奇地探起头来。 也有人依然小声嘀咕,觉得许二夫人跟容大将军一样的无礼做派,况且许二夫人还不是正儿八经的名门贵女,早些年可是在村野里长大的。 这些年在容大将军找到亲妹妹后便传遍了,许二夫人的底也让人挖了。 曾经是个傻子。 不知道怎的,突然就好了。 脑子是好了,可脸又让许大人之前的一名妾室毁了容。 见人从马车中下来,许二夫人果然戴着面纱,有人便笑了笑。 哪能什么好事都轮着她呢。 …… 离亲王府。 敬王还在苦口婆心地劝着:“就去走一遭,又不会掉块肉。” 司徒元鹤气定神闲地喝着茶,“本是为世子选妃,与本王何干?不去。” “真不去?”敬王没好气地看他。 司徒元鹤放下茶杯,肯定地望着他:“真不去。再问十遍百遍,亦是如此。” “你!”敬王伸手指了指他,气骂道,“不知好歹,本王的王妃可是把全云京的夫人贵女都请来了。” “全云京?”司徒元鹤抬眸望他一眼,仿佛不信。 敬王气得给他列举好些出来,结果司徒元鹤没半点动静,倒是在提及吏部右侍郎府时,他有了动静。 “许龄的夫人女儿也来了?” “嗯。”敬王点点头,忽觉不对,一惊一乍道,“你这么关注许府,莫不是对许府大姑娘有心思?且不说本王的王妃也相中了许玉歌,她才十二!你真是……” “不是。”司徒元鹤赶紧打断,再听他说下去,他都觉着自己禽兽不如,十二岁的小姑娘,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大个十来岁还差不多。 “本王想问的是,许府二夫人和五姑娘,也去了?”说话间,他眼眸不自然地动了动,走端起茶抿了一口。 敬王没察出不对劲,点头道:“啊。” “许府五姑娘才四岁。”司徒元鹤皱眉,想起那个开口就喊自己爹的小姑娘,忽然有种自家宝贝让人往外薅走的感觉,“她与世子年龄相差甚大,不可。” “?”敬王一脸莫名其妙,“本王哪敢同皇上抢儿媳妇。” “你到底去不去?给句准话。”敬王还是不死心,问上这么一句。 谁知离亲王竟起身了,嘴里还“嗯”一声。 敬王:“?” 司徒元鹤披上大氅,“敬王,请。” 敬王:“??” 司徒元鹤你是有个什么毛病! 第48章 许二夫人恕罪 敬王府中有满院红梅,盛于皑皑白雪中,人人为之驻足,好生欢喜。 尤其是许婉儿,恨不得能只身入梅林,脚步往前迈迈,又知不合规矩,重新退到母亲和姐姐身后。 妹妹倒是拉着她的袖口,一直让她瞧。 小秧秧也觉得梅林漂亮,奈何本人才疏学浅,只好一句“哇”行天下。 “哇~” 大眼睛水灵灵的,脸蛋圆鼓鼓的,小嘴粉嘟嘟的,就这么粉嘟嘟的小嘴张开,然后“哇~”一声,拖着小尾音,就跟身后拖着个小尾巴的女娃娃。 给容雨棠萌坏了。 张嘴一口咬在女儿脸蛋上,Q弹Q弹的,像咬在刚剥壳的鸡蛋上。 “哇~”容雨棠也学着女儿哇一声,捏捏她的脸蛋,“好漂亮呀。” “咯咯咯咯……”逗得小秧秧窝在娘亲怀里笑弯了腰,小手圈着娘亲的脖子又“哇”一声。 容雨棠也跟着笑了。 忽然有人打破这样的氛围,说道:“如此美丽的梅林,怎能一个哇字了得,理应赋诗两句,才配得上敬王府如此盛景。” 容雨棠母女回头,只见一身着碧色衣衫的少女朝她们点头微笑,只是这笑容似乎不怀好意。 来了。 这种经典场景挑衅主角的戏码来了。 小秧秧拍拍娘亲肩膀,压低声音说:“娘亲,快,把那些写梅花的诗句都背出来,亮瞎她们的眼睛!” 容雨棠总是很容易被女儿萌到,转头凑她耳边说:“娘老了,这么多年都忘了,你正是上学的年纪,你来背。” 小秧秧震惊。 妈妈! 你怎么最近越来越调皮了! 让我学武功,还让我背诗! 妈妈你才是女主角! 我是女主角的球而已! 小秧秧和娘亲大眼瞪小眼,仿佛谁都不愿意出这风头,完全忽略了刚刚提议的少女。 那少女气得脸上的笑容都快撑不住了。 “我觉得赵姑娘的提议甚好。”许玉歌站出来为碧衣少女解围,碧衣少女朝她笑笑,两人互相行礼。 其他人也应声。 赵姑娘柔声道:“许大姑娘,京中姐闻你才情,不如许大姑娘打头,各位意下如何。” “甚好甚好。” 许玉歌欠身行礼,“玉歌恭敬不如从命,献丑了。” 她望了望鲜红的梅,素白的雪,定神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话音方落,众人夸赞。 刘氏温柔地看着女儿,也接收着来自各家夫人的一番夸奖。 许蔓儿也道:“大姐姐真厉害。” “嗯。”许婉儿轻轻点头,眼中有羡慕,又望了望母亲,她若是也想找私塾先生,母亲可会同意? 如今大姐姐受人追捧欢喜的场景,何时才能轮着她。 刘氏余光瞥了一眼许婉儿,读懂了许婉儿眼里的欲言又止,可她什么也没说,只当没瞧见。 继续与她人颔首点头。 二楼之上,敬王妃携子站在那,笑盈盈道:“如何?这许家大姑娘,容貌好,才情好,年十二,可先把亲订上,待她及笄,再寻个黄道吉日成亲。” 世子爷撇撇嘴:“还行。不还有吗?多瞧瞧再说。” 语气里透着不耐烦,他还不愿同其他女子订亲。 敬王妃无奈摇摇头。 世子爷往别处望去,瞧见两道人影,从梅林的另一边而来。 梅林下。 “许妹妹这诗作得极好。”赵家姑娘缓缓看向许秧秧,“不知五姑娘可会?哦,抱歉,我忘了,五姑娘不及五岁,那烦请许二夫人试上一试?” 这人存心刁难。 小秧秧皱皱眉,她想张嘴把所有的诗都背出来,吓死这群人。 小嘴却被娘亲捂住。 容雨棠朝女儿摇摇头,转而望向众人,落落大方道:“作诗,那便作吧。” 咏梅的诗千千万,她却只钟爱那一句。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念罢,脸颊蹭了蹭女儿的脸蛋。她和秧秧何尝不是经了一番寒彻骨,才能异世再聚呢。 小秧秧也跟着蹭蹭娘亲的脸,奶声奶气地喊着:“娘亲~” “啪,啪,啪……”有掌声从梅林中来,先入众人眼中的,乃一身玄衣的离亲王。 身后才跟着敬王。 “好一句,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离亲王低沉的嗓音唤醒呆愣的众人。 “见过离亲王、敬王。” “不必多礼。”敬王命众人起身,转而看向容雨棠,笑道,“容大将军一粗野莽夫,竟有个如此貌美才情的妹妹,还迎了当年云京双姝之一的平南郡主,好福气,好福气,离亲王觉得呢?” “确乃好福气。”司徒元鹤答着话,眼睛却一直凝着容雨棠,多年未见,容家妹妹确实大有不同了。 容雨棠让他看得有些慌,好似能直接看透这具身体里的她。 她慌忙地别开视线。 司徒元鹤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失礼,移开了视线,望向看看他又看看自家娘亲的小团子,眼睛里满是意味深长。 他愣了愣,旋即朝小团子浅浅地笑了笑。 小秧秧也咧着嘴朝她笑。 这时敬王妃带着世子下来,邀请众人到里屋去,那儿也能瞧见雪景梅林,茶更是为诸位煮好了。 多少世家贵女前来便是为着世子妃的位置,目光自然不再往容雨棠母女身上放,笑盈盈地进去。 司徒远鹤却道:“容大将军托本王照顾妹妹和外甥女,容夫人和五姑娘便与本王同座,何况五姑娘年纪尚小,世子既为人,想必不会看上四岁的小奶娃。” 这是若看上便禽兽不如的意思了。 世子爷嘴角抽抽:“自然。” 敬王妃道:“离亲王,让许二夫人与你同坐,怕是不合规矩。” 敬王也跟着道:“你不为自己名声,也该为许二夫人想想,至于容大将军那,想必在场的各位,哪里敢委屈容大将军的妹子。” “方才赵家姑娘不是刁难了吗?”司徒元鹤是一点面子没给,冷冷扫一眼赵姑娘。 赵姑娘乃相府千金,赵相与容大将军不和是人人皆知的事,赵家的人也跟着不待见大将军府的人。 故此方才其他人都不敢正面对上容雨棠,这位赵姑娘却一点儿不怕,便是有赵相在后撑腰,再加上后宫中的贵妃姑母,这位相府千金,是鲜少敬人的。 可当朝离亲王,是万万要敬的。 赵姑娘脸色微白,“离亲王恕罪。” 司徒元鹤:“错了。” 眼眸微掀,赵姑娘只得转头向容雨棠请罪。 “许二夫人恕罪。” “哼~”小秧秧小嘴一噘,“不恕!离亲王伯伯,可以不恕罪的叭!” 司徒元鹤浅笑:“当然。” 赵姑娘咬着牙。 这不是当众抽她耳刮子吗! 第49章 你是不是想当我爹 容雨棠没开口原谅赵家姑娘,她不会和自己女儿唱反调的,何况赵家姑娘一上来就开始为难她们,想必不管原不原谅,往后该刁难还是一样刁难。 她也没与离亲王同座,怕引起误会,自己的名声她倒不甚在意,只怕牵扯到离亲王。 不过她也不好直接驳了离亲王的面子,只好把女儿递进他怀里,麻烦照看一下。 小秧秧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容雨棠嗔怪她一眼,不是开口就喊爹吗?怎么这会儿又不太情愿的样子? 娘啊! 我是想让你们在一块! “秧秧乖,跟着王爷好生待着。” “嗷!”娘亲的意愿她还是会听的,于是乖乖坐在离亲王怀里。 这手臂也好结实。 跟舅舅的大差不差,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鼓起来的肌肉。 眼看着许秧秧让离亲王抱着到另一边去,赵家姑娘的怨气都要溢满周围了。 小秧秧吐吐舌头,就是故意气她。 让她一来就针对她和娘亲。 她还气得光明正大,比狐假虎威厉害了,她是直接坐在老虎身上的。 老虎也是甘愿让她借势的。 离得远些,离亲王柔声问:“不怕报复?她可是赵相的女儿。” “窝是大将军的外甥女!” 司徒元鹤笑笑,调侃道:“不是离亲王的女儿了?” “咦?”小秧秧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凑到他耳边悄声问,“伯伯,你是不是想当窝爹啊?” 司徒元鹤只是笑笑,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人小鬼大。” “说真的啦。”小秧秧挪挪屁股墩,在他手臂上坐得更稳些,“等娘亲离开那个人渣,你就去追娘亲好不好哇?” 司徒元鹤并不惊讶小秧秧的前一句话,他知道容大将军是不会让自己妹子一辈子都毁在许龄手里的。 她也知道容家妹妹对那许龄并无真心,最近听闻许大人在四处求医问药,说是不行了。 能近许龄身,又如此不留情谊的,怕就是容家妹妹。 至于那药……不用想便知道是城竹的本事。 只是他并不懂:“何为追?” “嗯……”小秧秧想了想,用两个词总结,“示好,求娶。” 司徒元鹤一愣,又送她一句人小鬼大。 小秧秧坐在案前,撑着个小脑袋,时不时看一眼离亲王,都已经喝不下十杯茶了,半点没掀眼皮朝对面看。 敬王都派人来提醒好几次,询问是否有相中的。 终都是摇头。 “离亲王伯伯,你都不喜欢哇?”小秧秧好奇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司徒元鹤淡声道:“不知道。” “不想说就不想说咯。”小秧秧歪歪脑袋,无聊到打哈欠,打着打着,脑袋一歪就靠着司徒元鹤睡着了。 脑袋靠上来一瞬间,司徒元鹤缓缓侧头,就看到小小的一只窝在自己脚边,时不时咂吧着小嘴,像是梦见什么美味的吃食了。 司徒元鹤无声一笑,轻轻将人拢进自己怀里。 待围炉煮茶结束,容雨棠赶来就看到自家女儿窝在离亲王怀里呼呼大睡,离亲王怀里宽广,她还能翻个身。 容雨棠好气又好笑。 “辛苦离亲王了,让我来抱吧。” “无事。”司徒元鹤望着怀里幼崽一般的小秧秧,又抬眸望着容雨棠,“她有些重,累着你,本王来抱。” 容雨棠笑了:“要是让秧秧听见你说她重,她要跟你急的。” “这小家伙,竟还说不得。”司徒元鹤也跟着笑笑,还是亲自抱着出去,容雨棠跟在旁侧。 “这远远瞧着,许二夫人和许五姑娘倒像是和离亲王一家人。”丞相夫人气不过女儿挨了离亲王的训,又让容雨棠母女两个下了面子,临走前还特地当着刘氏的面膈应一下。 刘氏假笑着,什么也没说。 她可不敢嚼离亲王的舌根。 只是丞相夫人的话又让她陷入深思,这离亲王待容氏母女是不是好得过分了一些? “许妹妹,得了空来府上寻我玩。”赵姑娘十分喜欢许玉歌,拉着她的手还不愿放。 许玉歌喊起了赵姐姐,目送她们离去,今日算是没白来,结识了相府千金,还是大殿下的表妹。 赵姐姐比她大两年,却是个好哄的,顺着点让着点夸着点,就能哄她笑逐颜开,一口一个妹妹地叫着。 到马车上,母亲也因着这事夸她一番,倒是两位妹妹满面愁容。 许婉儿和许蔓儿费尽心思,也没能得世子瞧一眼,哪怕是一眼。 许蔓儿只是一个劲的不开心。 许婉儿眼珠子转转,小心翼翼地提及想请私塾先生的事,说她也想向大姐姐学习。 刘氏早料到这事会讲,只是没想到这般快,倒也是性子急。 “可以吗?母亲。” “当然。想读书是好事。”刘氏也没想过拒绝,“不过除夕将至,母亲比较忙,年后如何?” 许婉儿眼睛一亮,“谢谢母亲。” 她想拉着妹妹一块,许蔓儿不愿意,她才不念书,那书有什么好念的,不过她想学筝。 刘氏也笑着应下,说到年后便请先生入府来教。 回到府中,许玉歌终于表露一直掩藏的情绪。 “娘,您为何要答应她们?您不是说过,要养废她们吗?许婉儿如今要念书,许蔓儿要习筝,往后若是,若是……” 超过她该如何。 这话她自己说不出口,也不愿意承认,可她心里还是担心。 刘氏沉声道:“歌儿,你最近怎么回事?越发沉不住气了,越来越急躁,也越发不相信自己,今夜不必吃饭,自去祠堂抄经受罚。” “娘……”许玉歌还想为自己辩解。 “嗯?”刘氏斜她一眼。 “是。”许玉歌不情不愿行礼禀退,“女儿知道了,这便去祠堂抄经。” 跪在祠堂里,她并未立即执笔抄经书,越想近月发生的事,她越发不甘心,总觉着府里人人都要与自己争抢。 许秧秧抢了她在府里的尊位,许碗儿许蔓儿这对白痴姊妹来掺和一脚,想要威胁她的地位? 太子妃? 念书? 习筝? 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绝不! 第50章 护她归府 容雨棠踩着凳子先上马车,再转过身来弯腰去接熟睡的女儿,离亲王八尺男儿,两人的目光再次撞上。 黑沉的眸子里映着她半掩面纱的模样。 容雨棠凝着他的目光,恍惚中又想起离亲王从梅林中出现的一幕,款款而来,眸光深沉,又略带温柔,就如同现在一般望着她。 “离亲王。”她轻轻地唤一声。 “嗯。”离亲王垂眸看一眼蜷缩在怀里的小奶团子,竟还有些不舍,容雨棠瞧见了,眉眼漾起浅浅的笑。 秧秧向来招人疼。 可还是要还给她啊,这是她女儿。 “离亲王,若是喜欢女儿,也可要一个。”容雨棠没忍住打趣他,没料到离亲王忽然抬眸看向自己,她抿抿唇,闭嘴。 “嗯,倒是有这个想法了。”离亲王像是察觉到她的小心翼翼,顺着她的话接了。 容雨棠回以温婉的笑,终是把小秧秧接到自己手上,只是一交一接的过程中,不小心碰到离亲王温热的手指,她下意识想缩手,手腕忽然被抓住。 大面积的温热从手腕源源不断导入心底,热得她脸都有些红了。 容雨棠惊慌地抬眸。 司徒元鹤镇定道:“小心摔了秧秧。” 实际上有他在,秧秧是不会摔倒的,只是容家妹妹缩手缩得这般快,像是有些怕他。 小秧秧稳稳落到娘亲怀里。 容雨棠抱着躬身进马车,进到一半,离亲王又问:“容夫人回将军府还是许府?” “将军府。” “正好同路。你与秧秧走前,本王在后。”司徒元鹤就这么把事情定下,命自己的马车紧跟其后。 容雨棠抱着怀中的女儿,时不时往车窗看看,窗上一层布帘一层珠帘,她是什么也瞧不见的。 只是心思偶尔就会越过帘子,往马车后面飞。 大雪之中,她们的马车后边紧紧跟着离亲王府的马车,像一名坚挺的将士,寸步不离地护卫着。 怀里的女儿咂咂嘴,动动脑袋,睡得像只小猪一样。 容雨棠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安。 马车先是经过离亲王府,才到大将军府,离亲王的马车并未在自家府门前停下,而是一直护到大将军府门口。 大将军府门口站着不少人。 为首的自是一家之主的平南郡主和容大将军,旁边站着个探头探脑的小儿子。 身后便是府中管事和一众婢女仆从,都挤在那,好奇地探着头,嘴里念叨着从前的容姑娘,还有容姑娘生的小主子。 将军和夫人一个劲地夸,四公子那般不要脸的人也能夸上两句,可见小主子是讨人喜欢。 府里一直都是公子,可盼来一位姑娘了。 “下马车了,下马车了。” “是容姑娘!” “看,在容姑娘怀里,小小的。” “别挤别挤。” “站好些,要是再让外头的人瞧见,又要说咱将军府的人不懂规矩了,咱们在将军府听不着没事,将军出去老挨人骂。”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将军早习惯了。” 容大将军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他们一眼,暂时安静了小会儿。 待小秧秧从娘亲怀里到了平南郡主怀里,这群人又热闹起来。 “呀,睡着了。” “别吵别吵,小心吵醒了五姑娘。” “五姑娘?那不是许府的叫法吗?不要。” “谁说的,府里四位公子,排到五姑娘这儿不是第五吗?这是将军府的五姑娘,与那许府何干。” “吵死了!”容大将军实在看不下了,又回头怒瞪一眼,最后看向府中管事,也是他容家军副将,“丁秋正,你看看你训出来的这些人,都他娘的吵死了,本事没多少,一张嘴倒是厉害。” 丁秋正笑笑。 平南郡主看一眼怀里皱皱眉的外甥女,瞪向丈夫:“就你嗓门大。” 容大将军:“。” 容大将军无话可说。 容惊春幸灾乐祸地笑笑:“爹,就你嗓门大。” 啪。 他爹一巴掌就抽他后脑勺上了。 猝不及防。 容惊春气得差点蹦起来,想告状发现亲娘抱着妹妹进去了,亲爹也像条忠犬似的跟着走了。 姑母,姑母转身看别处去了。 “丁伯……”终于找到人委屈上了。 丁秋正笑得合不拢嘴:“四公子,你说你惹他干啥,这么多年了,记忆早长了,故意的,就该。” 容惊春握起拳头,咬着牙,像是要冲上去干他一架,步子倒是没迈出一点。 他干不赢他爹。 只能忍下这口气了。 丁秋正摇摇头,这才看向别处,容雨棠正朝着马车上掀开帘子的离亲王行礼,以示感谢。 丁秋正猛地一拍额头,他们怎么把离亲王给落下了! 他赶忙跑过去,拱手道:“离亲王,将军请您入府一叙。” 离亲王轻飘飘扫他一眼,仿佛识破他的胡话,放下帘子走了。 丁秋正:“……” 丁秋正:“恭送离亲王!” …… 小秧秧还是被吵醒了,睁开眼睛发现换了个地,抱她的人换成了舅母,她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舅母,这是哪里呀?” “将军府的家里。” “醒了!五姑娘醒了!” “将军夫人,夫人,您让奴婢们瞧瞧呗!”在将军府里,除了姜知韫从镇国公府里带来的十二侍花女称呼她为平南郡主外,所有奴仆都尊称她为将军夫人。 将军夫人的头衔虽不及平南郡主,但姜知韫一直觉着,既嫁容大崇为妻,并只有她这一妻,毫无纳妾之想,让人称为将军夫人并不为过。 为此,云京中凡是高娶了的,都十分艳羡容大将军。 姜知韫素来面冷,在将军府也大差不差,呵斥众奴仆:“吵醒秧秧了,都去领罚。” “是是是,只是领罚前能瞧瞧五姑娘吗?”一个个探头探脑的,“要是能抱一下五姑娘,我等被罚也是笑着的。” 又是嬉皮笑脸的样。 云京各个府里都讲无规矩不成方圆,这舅舅府里主仆扎堆乐的情况应当是独有的一份。小秧秧心想。 她眨巴眨巴眼睛,转头对她们挥挥小手:“你们好呀,窝叫秧秧。” “五姑娘好!”众人笑呵呵行了礼,果真组队领罚去。 姜知韫低头问:“秧秧要不要再睡会?” “不睡啦不睡啦,舅母放窝下来吧。”小秧秧双脚落地后,拉着舅母的手臂捏捏,“舅母辛苦啦,捏捏。” 多贴心的小棉袄啊。 姜知韫低头狠狠亲一口:“乖乖,想不想多个疼你的娘亲?” 第51章 离亲王有儿子? 小秧秧睁大眼睛,看了看娘亲,脆生生地说:“舅母也是娘亲啊。” “瞧着不乐意呢。”姜知韫刮刮她的小鼻子,小秧秧眯着眼睛直笑,然后朝着娘亲歪一下脑袋。 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仿佛在说:你看我乖吧,我只要娘亲一个人做娘亲哦。 能有更多人爱自己的女儿,容雨棠自是欣慰的,不过女儿这般模样更让她心中欢喜。 秧秧似乎从未怨过她。 容雨棠笑着笑着,眼睛里会蓄起一点点泪花,她多么乖巧可爱的女儿啊,小小的一只,还会给她足足的安全感。 “走吧,去棠花院。”姜知韫牵起外甥女的小手,“那是你娘亲从前住的地方。” 容雨棠牵着女儿的另一只手,在原主脑海中搜索起些许记忆,顺着话接下去:“院子里有一棵很大很大的海棠树,是你舅舅从别处挖来的,换了不少花匠才养活,树上挂着一个秋千,娘亲从前最喜欢在那儿荡秋千了,荡得高高的,就能瞧见外面。” 原主心智不全,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几乎不允许她出去。 “除了这棵海棠树,还有呢。”容雨棠说着,有种那一切都是为她准备,她真的经历过一般,眼底满是温柔,“你舅母啊,命人种了满墙的丝垂海棠,花季到的时候,满院绿意里都是粉白粉白的。” “舅舅舅母对娘亲也太好啦。”小秧秧两只手一晃一晃地说,“等窝长大了,窝要好好孝敬舅舅和舅母!” “嗯。”容雨棠垂眸看女儿笑。 姜知韫的目光越发慈祥,“到了。” 棠花院院门打开,里面干干净净,像是每日它的主人都在,一切也未曾改变,海棠树在,秋千在,丝垂海棠的枯枝也还在。 再往里屋去,燃着炭,暖烘烘,侍女替她们拿掉外面罩着的大氅披风。 屋里的陈设也没变,屏风上的画依旧,是两人纵马大笑的场景。小秧秧瞧着有些熟悉。 “舅舅!”小秧秧跑过去指着黑马玄衣的男人,又指向旁边黑马红衣的女子说,“舅母!” “对。”容雨棠点头,“你再仔细看看。” 小秧秧趴在屏风仔细瞧,发现红衣舅母的身前还有小小的一团,好像是个人。 只是画得太小。 “咦?这个好像……” “是你娘亲。”姜知韫道:“知道屏风上的画是谁作的吗?” 小秧秧看向娘亲:“娘亲?” “对。纵马归来,你娘亲便拿笔画到屏风上了。”姜知韫望着屏风,渐渐陷入回忆里。 其实容大崇毁过一次婚。 她刀架容大崇脖子上,容大崇也点头娶她了,不知过了一日又发什么癫,赤着膀子背着荆条前来请罪,说不能娶她。 她险些一剑劈了他。 几番追问他才肯说出心中所想:“我有一妹,年龄尚小,神志不清,会拖累了你。她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丢不得。” “好你个容大崇!狗眼看人低!”她气得把剑砸他胸膛之上,当即转身纵马到皇帝御赐的大将军府去,下马直奔府里去,看到一个小姑娘蹲在地上玩蚂蚁。 要比秧秧大许多,但瘦瘦小小的,回头朝她傻乎乎一笑。 实在太瘦了,大大的眼睛深深凹陷进去,捧着一只蚂蚁递给她,小心翼翼的。 她的马儿在门外嘶鸣一声,小姑娘眼睛立马亮澄澄的,拍着小手说:“大马,大马!骑大马!” 拉着她要去骑大马,一点也不怕让人拐走。 她望着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拒绝不了一点,拎着她上马,带着她一路往城郊去。 小姑娘高兴得扭头就亲她一口。 容大崇误以为她要丢了雨棠,骑着马气势汹汹追过来,截停她的马,看到小姑娘没事,高兴地挥舞着小手继续。 她继续纵马。 容大崇便纵马跟着,夕阳下都是风声、马蹄声,还有雨棠的银铃般的笑声。 “唉,其实从那时起,舅母就想生个女儿的,奈何你舅舅不争气。”姜知韫语气幽怨,“一连四个全是儿子。” “不过我们雨棠厉害,给咱们容家生了个女儿。” 容雨棠笑,小秧秧也笑。 逛完棠花院,小秧秧忽然想起来:“大哥呢?” 我那神仙哥哥呢? “城竹啊,想必在隔壁离亲王府。”姜知韫道,“离亲王花了大量稀有药材请你大哥去给人瞧病了。城竹说那孩子毁了容,得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恢复。” “孩子?”容雨棠疑惑。 小秧秧追着问:“离亲王伯伯的孩子?” “离亲王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 姜知韫说到一半停下,城竹说那孩子看着十八九,离亲王今三十有九,倒是能生出这么大的儿子。 “待你大哥去打探打探。”姜知韫下意识看一眼容雨棠。 小秧秧也看一眼娘亲。 容雨棠:“?” 不是,都看她做什么? 怎么大家总要把离亲王与她搅合在一起…… 刹那间,脑海中交错着梅林出现和马车握手的一幕,她眨眨眼睛,耳朵有些红。 她都一大把年纪了。 “要我问什么?”容城竹回来了,身上还残留着雪花,他抬手随意掸一下,侍女梨玉为他解开披风,拿着站到一旁去。 “大哥!”小秧秧冲过去抱住他的腿,又一次仰起小脑袋,笑呵呵地问:“离亲王伯伯是不是有孩子啦?” “孩子?”容城竹摸摸她的脑袋,弯腰抱到怀里,“不是,那人是个太监。” 姜知韫狐疑道:“太监?” 那可是宫里的奴才。 还是个毁了容的太监,离亲王这是在做什么? “嗯。”容城竹应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姜知韫也没再过问什么,毕竟是他人之事. 容城竹掂掂小秧秧,笑道:“今年除夕,秧秧和姑母总算是要同我们一道过年了。” “对呀!二哥和三哥会回来吗?”她还没见着二哥呢,跟大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二哥,越发好奇了。 “得看你二哥任务完成得如何。”儿行千里母担忧,姜知韫平日里不说,都表现在眼里的挂念了。 她轻叹一声,转念道:“到时我们一家出去买年货如何?” 容惊春知道这事后满是不解:“年货不都让掌柜们送上门吗?为何还要出去,本公子不去。” “不去?”姜知韫拧上小儿子的耳朵。 “娘娘娘,去去去!”容惊春气道,“本公子去还不成嘛!” 他在云京里最爱吃喝玩乐,一出去便带着妹妹往一个点心铺子跑,谁知蒙头撞到了人。 “哪个奴才这般不长眼?” 容惊春和小秧秧同时抬头,竟是相府千金。 冤家路窄啊。 第52章 四哥高大起来了 相府和大将军不论大的小的,都互相看不顺眼,相府嫡出公子好几个,大的小的都在国子监,容惊春可没少调皮,带着自己的一帮小弟,把相府那个同样顽皮的小公子压得死死的。 他可是从不怵相府的。 哪怕是个比自己年龄稍大的姑娘。 容惊春双手环胸,满眼不屑:“哟,原来是赵家姑娘,不看本公子还以为是哪家的狗在叫呢。” 若榴、木芙垂眸笑笑。 “容弟弟,大将军府的人都这般不知规矩,不懂礼数吗?”赵姑娘忍着气,面含笑容教训起来,俨然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架子。 “别乱喊,本公子没有姐姐,只有三个哥哥,一个妹妹。”容惊春趾高气扬道,“你撞疼本公子妹妹了,道歉。” “分明是容四公子你们撞着我家姑娘的,怎能颠倒是非黑白。理应你们同我家姑娘道歉。”赵姑娘的婢女站出来,同样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可刚往前一步,霜女便也站出来。 冷若冰霜的霜女总是自带一股杀气。 婢女弱弱往后退去。 赵姑娘看一眼容惊春和许秧秧身边的三名侍女,若有所思,爹同她说过,伺候在容家人身边的侍从都有武功,若遇上,轻易别动手。 她笑笑:“容四公子,你也太蛮不讲理了,方才的人可都瞧见了,是你们撞的我。” “是吗?谁看见了?”容惊春扫一眼点心铺子里的掌柜伙计,还有顾客,谁都默默的不出声。 一个相府千金,一个将军府公子,哪边都开罪不起。 何况将军府四公子,没少在这条街上捣乱,他们哪得起啊。 小秧秧见状,心道:我那街霸哥哥啊。 “你看看,本公子妹妹的额头撞红了,敢问赵姑娘哪里受伤?”容惊春拉过小秧秧,指着她微红的额头,信誓旦旦道,“道歉。不道歉休想走出这道门。” 赵姑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容惊春是要故意刁难她。 可她也不是吃素的。 堂堂相府千金没做错事,却要同他人道歉?那她相府的面子还要不要? 两行人就这么僵持着。 容惊春见她不愿意,只好往前一步,道:“赵姑娘,别以为本公子不知道是你教你弟弟,让人引开我,再往我书本里放了动物的毛发,险些引发本公子的癣症。” 赵姑娘屏了屏呼吸。 “什么是癣症?”小秧秧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小脸皱得紧巴巴的。 木芙道:“四公子近不得动物毛发,靠近便会浑身长满疙瘩,严重时呼吸不畅,大公子师傅说此症难治。” 这不是过敏吗?小秧秧心想。 木芙:“此事知晓的人少,想必赵姑娘废了不少心思打听吧。” 赵姑娘矢口否认:“这与本姑娘无关,尔等勿要血口喷人。” 容惊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以你弟弟那蠢样,只会想到捉虫放蛇撒尿,能想出这法子?何况我们一揍,他就招了。” 赵姑娘一愣,她弟弟回府可没说这事。 年龄也说不上大,多少有些控制不住被人揭穿的慌张。 “那也是你欺负我弟弟在先。”她好像找出一些底气了。 “本公子从不无缘无故欺人。”容惊春道,“是他先招惹本公子在先,他竟敢辱骂我爹,辱骂我爹是靠我娘才有今日。” “我爹铮铮铁骨,身上不知多少伤疤,不知战场死里逃生多少次,血里来血里去,就这么被他一句话掩盖战功吗!”容惊春拔高了声音,小小的年纪也掷地有声。 那一瞬间,小秧秧觉得她捣蛋欠揍的四哥整个人都高大了起来。 身上满是将门的气势。 赵姑娘步子微微后退,铺子里听见的人也开始议论纷纷,她更是慌了,强装镇定。 “我弟弟还小,那些话不知哪里听来的。” “还能从哪里听来呀,无非就是学堂里,还是家里咯。”小秧秧也站出来说话,“有样学样咯。” 这一口大锅是直接甩到相府上了。 赵姑娘半天没憋出一句话。 若榴赶忙站出来乘胜追击:“我家大将军虽说与赵丞相有些事意见不合,却也从未否认过赵相功绩,原来相府里的人这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赵姑娘有口难辩,也未曾道歉,在婢女的维护下强行出了铺子。 风言风语总是传得极快。 赵姑娘和弟弟一起,当天夜里实实在在挨了亲爹两巴掌。 大将军府则是其乐融融一片,容大将军摸摸儿子脑袋,竟有些欣慰,又斥责道:“赵家小子放动物毛发的事怎么不说?” “儿子自己能解决。”容惊春得意极了,“何况小孩的事就用小孩的方法解决,不管大人的事,这次我是看不惯赵家姑娘,她先前在敬王府就刁难姑母和秧秧。” “我记着呢,我记仇。” “臭小子。” “爹你别揉了!要长不高!” “滚你娘那边去。” 容惊春偏不,“我跟姑母坐。姑母最疼我了,从不打我骂我。” 他说着自己靠到容雨棠手臂上,“对吧,姑母。” 容雨棠只摸摸他后脑勺,“谢谢我们惊春保护了妹妹。” “不用谢,应该的应该的。”容惊春在母亲的瞪眼中坐好,笑呵呵地摆摆手,“都是小事一桩,保护妹妹的事交在我身上。” “谢谢四哥~”小秧秧看他这臭屁样,顺着夸奖一番,“四哥今天超级超级腻害,是英雄!” 容惊春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看向爹娘:“爹,娘,听见没?英雄!” 姜知韫笑了一声,说起正事:“两日后除夕,许府派人来请雨棠和秧秧回府,我回绝了,你们安心家里过年,泊呈、轻澈回不来,我们六人也要好好热闹一番。” “舅母,舅母,大哥,四哥,可以多加一个人嘛?”小秧秧心里一直惦记着许斐然,购买年货都会买一份让霜女送到许府的清风苑去。 容城竹道:“可是许家三公子?” 小秧秧点头。 容雨棠也惦念着小斐然,柔声询问家人的意见。 容惊春慢悠悠点头道:“看在上次他帮了我们的份上,勉强给他添一对碗筷吧。” 姜知韫问:“那孩子,是不是你在养着?” 容雨棠:“算是。” 容大将军大手一挥:“那便接来。” “可是许龄不许他出府。”容雨棠有些发愁。 “怕甚?”容大将军根本不在意,“让木芙去把人提来就是,就许府那些酒囊饭袋,木芙弄出点声都发现不了。” 小秧秧眼睛一亮。 到除夕夜当天,木芙轻功一个来回,轻轻松松把许斐然带来了。 人一落地。 小秧秧高兴冲过去:“哥哥!” 容大将军回头,瞧见许斐然的面容时,目光怔住,插在腰上的手也缓缓放下来。 开口便同许斐然说:“许龄不让你出府,是明智之举。” 第53章 故人之子 姜知韫发觉夫君神色不对,目光又紧紧盯在许府三公子脸上,晦涩不明,似震惊,似纠结。 她细声问:“是不是觉着长得像一位故人?” 容大将军点头:“便是那位故人之子。” 姜知韫一愣,不可置信盯着夫君,嘴唇微微张了张,被夫君的手掌轻轻捂住,朝她摇了摇头。 此事不能声张。 故人之子…… 若真是那位故人之子…… 姜知韫迟迟未缓过神来,视线在故人之子身上转了好几圈,她仍觉不可思议。 故人之子竟没死,还藏在许府多年。 并且与雨棠和秧秧结了缘。 真是,真是……茶馆的话本子都不敢如此写。 “夫人,喝口茶。”容大将军倒是临危不乱,命人端来一盏凉茶让她压压惊。 也是在见到许斐然的瞬间,容大将军原本存在心中的许多疑惑,仿佛有了线索。 “小斐然,这便是秧秧的舅舅和舅母了。”容雨棠拉着许斐然过来,摸摸他的脑袋说,“别怕。” 许斐然朝他们点头示礼:“见过容大将军、平南郡主,叨扰了。” 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嘴里说着无事,人多热闹,实则心里五味杂陈,又对视一眼。 容城竹察觉爹娘不对劲,多看了两眼许家三公子,容惊春什么也不知道,正摆着主人的架势,请许斐然落座呢。 七个人,容大将军在上座主位,左手边是妻儿三人,右手边是妹妹三人。 因着是除夕夜,冷膳热膳上齐要好一会儿时间,大将军府对内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从前都是热闹的,今儿个却出奇的安静。 主要是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安静。 容大公子本也喜静,桌上就只有容惊春在叽叽喳喳,上一道菜便同秧秧和许斐然介绍起来。 他知道这两人从前肯定没见过没吃过。 容雨棠和儿女都听得认真,时不时点头,时不时“喔~”一声,容惊春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介绍得越发乐此不疲。 等最后一道菜上来,也介绍完了,终于可以动筷。 桌上有规矩,第一筷得一家之主先动,容大将军第一筷先夹到自家娘子碗里,接着又是妹妹和外甥女。 至于许斐然那儿,他稍稍犹豫,第四夹最终落在自己碗里。 许斐然和容大将军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且当一切不知。 小秧秧往许斐然碗里夹了一块肘子肉,放在米饭上软糯亮滑,她小嘴里的饭还没嚼完,说话有些不明:“哥哥,次!好次!” 许斐然点头,见她眼睛停在鱼儿上,问她:“鱼?夹不到?” 他们身边都有专门布菜的婢女,许斐然说了这个话,婢女正要拿筷布菜,却又看到小主子摇头。 小秧秧撅撅嘴:“好多刺,会卡到。” “没事,舅舅给你挑。”容大将军把活揽到自己身上,筷子要夹过去,开始挑鱼刺。 接着你一筷,我一筷,白瓷碟上的鱼儿面上只剩一个骨架。 容惊春眨眨眼睛:“?” 不敢相信。 转头发现除了他和秧秧以外,每个人都在挑鱼刺。 秧秧的小屁股微微离开板凳,伸着脑袋,目光一直聚集在她舅舅身上,时不时抿抿唇,确实好想吃白白嫩嫩的鱼肉。 然而容大将军一个大老粗,挑鱼刺属实是为难他。 所以落在秧秧碗里的第一块鱼肉来自许斐然。 “坐下来吃。”许斐然侧头看向她。 小秧秧闻声回头,看到碗中的鱼肉,“咦?” 紧接着第二块鱼肉,来自对面的大哥,第三块鱼肉来自舅母。 每放进来一块鱼肉,她的眼睛便亮一下。 “谢谢哥哥,谢谢大哥,谢谢舅母!”她坐下来美滋滋地吃着,小嘴吃得油亮油亮的,像只小花猫在傻笑。 容惊春:“?” 容惊春:“为什么本公子没有?” 他要不乐意了。 “爹你那块给我。” 容大将军正不耐烦呢,左右刺挑不成了,夹起来放进自己嘴里,说他:“自己没手?” 容惊春翻白眼瞪他。 “惊春,来。”容雨棠就猜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大家都对她女儿好,她便对爱吃醋的小惊春好些吧,看把娃气得。 一个碟子递过来,上面堆放着两大块挑好刺的鱼肉,容惊春差点热泪盈眶,还得是姑母啊! 他立马跑过去端到自己面前,一边吃一边朝小秧秧挑衅。 你看,姑母亲自给本公子挑的! 你没有! 得意的劲,要是尾巴都得顶破屋瓦。 小秧秧觉得他四哥真幼稚,下一秒自己又得意地说:“舅母,大哥,这个鱼肉好好次!” 一样幼稚的报复回去。 餐桌因为两个幼稚的小孩变得热闹许多,许斐然小口吃着东西,余光时不时瞟一眼小秧秧。 小秧秧吃到最后才是他挑的那块鱼。 待她吃完,问:“刺挑干净了吗?” “干净啦!”小秧秧吃得很满足,竖起一个大拇指,“哥哥好厉害!” 许斐然浅浅地笑了一下。 容大将军剑眉一皱,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他看一眼自家娘子,张嘴想说点什么,意识到不能说,又堪堪闭嘴,姜知韫瞧见了,在餐桌下轻轻拍拍他的手背,示意晚些再讲。 “爹,你要同娘说什么悄悄话?”容惊春一眼逮着他俩,眼里还残存着刚才没给他弄鱼肉的幽怨。 容大将军:“就你眼尖!” “本将军是想问,许,许三公子,如今可是八岁?” 许斐然:“是。” “哦对,算算日子,刚好八岁。”容大将军没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让大儿子容城竹捕了个正着,爹娘果然认识这位许府三公子。 或者说,旧识?容城竹心中默想。 “八岁,许龄有没有给你请私塾先生?”容大将军又问。 “未曾。” “教武的师傅呢?” “也未曾。” 容大将军眉头皱紧。 容雨棠也意识到点什么。 她哥好像挺关心小斐然。 还给她一种,好像认识的感觉。 “没有教武的师傅,但有霜女,前些日子小斐然说想习武,我便让霜女教他了。” “霜女。”容大将军肯定道,“霜女倒是可以的。” “有私塾先生的。”小秧秧说,“豆花铺子的赵伯伯啊,娘亲你说赵伯伯字写得很好的。” “光字好怎么不行,一个卖豆花的,不行。”容大将军觉着不靠谱,谁知小秧秧又给他甩下一道惊雷。 “可是赵伯伯以前,就是哥哥的老师啊。” 第54章 又一个死而复生的 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又对视一眼,觉得事情逐渐诡异起来。 平南郡主看向许斐然:“许三公子,你以前的老师?” 容大将军:“姓赵?赵什么?” 许斐然抿抿唇,与他们对视:“赵青。” 容大将军:“……” 平南郡主:“……” 倘若真是那个人。 便又来了个死而复生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搅乱的心绪,又心照不宣沉默不已。 安静好一会,平南郡主道:“那便由赵先生教着。秧秧若无事,也可多在赵先生身边读读书。” 小秧秧觉得今夜舅舅和舅母好奇怪,大人的事她也管不着,只乖乖地“嗷”一声。 “可是哥哥不能出府,赵伯伯也进不来,赵伯伯每天找人送豆花,都在里面藏纸条,教哥哥的。” 容雨棠看向小秧秧和小斐然,满眼问号,这两个小家伙怎么还瞒着自己做了这么多? 呀! 忘记同娘亲说了! 小秧秧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巴巴地道着歉:娘亲娘亲别生气啦,错啦错啦。 容雨棠捏捏她的脸蛋,笑了一下。 哪里会真生这两孩子的气。 容大将军道:“你确实不该出府,往后也别再出府,偷偷的也不行。至于赵先生,本将军再想想法子。” “多谢大将军。”许斐然诚恳道。 这件事好像到此为止。 然容雨棠和容城竹心中已留下疑虑。 …… 除夕夜,城外会燃烟花爆竹。 府里校场设有一处哨台,当初特地修得大些,那儿倒是个看烟花的好地方,平南郡主命人赶忙去布置一下。 “哨台看烟花,还是头一遭呢。”容惊春道。 小秧秧问:“那在哪里哇?” 容惊春抬头,下巴指指屋檐顶上:“屋顶上。” 屋顶上看烟花。 还真像是不拘一格的舅舅一家能做出来的事。 小秧秧想去屋顶上看,被驳回了,她和娘亲还有许斐然都不会武功,不小心滑倒摔下来。 四哥也不会武功啊。 舅母却说她四哥摔了就摔了,皮糙肉厚的,自己不学武功怪得了谁,四哥当时的眼神都想杀了她。 哪壶不提开哪壶。 不过哥哥挡在她面前了,四哥没瞪着。 小秧秧拉着许斐然的手臂,笑得乐开花,紧接着一家子到哨台上去,几乎能瞧见半个灯火通明的云京城,家家户户门口都热闹着,燃了爆竹。 没一会,城中按规定燃放半个时辰的烟花。 咻…… 嘭! 一朵朵花在夜空中盛开,照亮大家的面庞。 “娘亲!哥哥!看!”小秧秧的笑容宛若烟花般灿烂。 许斐然眸光温柔:“看到了。” 容雨棠亲了一口怀里的女儿:“秧秧,新年快乐!” “娘亲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新年新开始。”容雨棠和女儿击掌,这是她们俩之间的秘密。 许斐然听进去了,也在心中道:新年新开始。 容大将军一手搂着娘子,笑道:“夫人,又一年盛景,天下太平……” “天下太平,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姜知韫接下他的话,“年年都是这么几句。” 容大将军只笑。 这就是他的心愿啊。 “愿泊呈和轻澈在外也能吃上年夜饭,看见烟火,好好守岁,事成后平安归来。”姜知韫凝着一朵又一朵烟花许愿。 容惊春往他大哥身边挪了挪,“大哥,你看,只有我陪你吧。” 容城竹搂上小弟的肩膀,轻轻地笑着,容惊春也跟着笑笑。 与此同时,司徒元鹤也在府中瞧着盛开的烟火,偶尔烟火声未起时,耳边便是隔壁府中的欢声笑语。 “王爷?”府中管事惊讶地瞧着站在院中的王爷,“王爷今年怎的想着出来看烟火了?” 往年从宫中家宴归来都直奔书房,可是从不为烟花停留片刻的。 司徒元鹤:“难得瞧瞧。明日备两份压岁钱。” 备压岁钱也是头一遭。 管事想问,终是闭上好奇的嘴,领命称是。 司徒元鹤:“行云如何了?” 行云便是他从宫中带回来的小太监,之前的名不能再用,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行云身子养好些了,有了气色,只是稍微吃油腻些还是会吐,只能用粥慢慢喂着。” “脸呢?” “容大公子说脸上的疤痕时间太长,太大,无药能救,倒是有一法子,能让其脸上的疤痕彻底消去,只是会失去原本的容貌,过程之中也要承受扒皮削骨之痛,事后恢复阶段犹如万蚁噬心,还在等行云的决定。此等痛苦非一般常人能受,行云年小,犹豫也正常。” “尊重行云意愿即可。” “是。王爷,今年依然不过元宵便行北吗?” 司徒元鹤话到嘴边,又一转:“再议。” 管事又是一愣。 今年王爷怎的如此反常? “是。只是王爷需早些定程,奴才好为王爷收拾行装。” “嗯。”司徒元鹤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他站在原地直到烟花燃尽,耳边再不能听见旁院嬉戏之声,方才转身回书房去。 书房之上立着三盏纸灯笼。 依然是未题字,未书画的白纸。 司徒元鹤手一挥,蜡烛熄灭,面前的灯笼渐渐发出光亮。 他守着三盏灯笼,也守了岁。 容大将军一家子也在守岁,小孩们守着守着都有些撑不住睡着了,独剩下三个大人加一个容城竹。 容大将军走来走去,有些心不在焉。 “哥,你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容雨棠问。 容大将军不知怎么同妹妹讲,叹一口气说:“朝堂上的事。” 这个容雨棠就不好过问了。 姜知韫道:“想去便去,去弄清楚也好。” 容大将军想了想,说一声行,转身出去。姜知韫喊住他,亲自为他披上大氅,系好,好生叮嘱他:“路上小心,莫要让人跟踪,见了人,也不要冲动,想问什么好好问,人家要是不愿说,别动不动刀就架人家脖子上。” “夫人放心。”容大将军握一下姜知韫的手,转身消失在夜里,只身来到赵家豆花铺子门口。 大门紧闭,黑漆漆一片。 门上挂着一道铜铃,铃上的字,他一粗人,瞧不出什么像不像。 他也不摇铃,直接翻墙而入。 赵青猛地惊醒。 第55章 离亲王把娘亲当小孩宠 年初一。 离亲王来访,容大将军目光如炬,在他身上来回扫视好几遍,气势汹汹问:“离亲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姜知蕴拍了他手臂一巴掌,“离亲王近几年都来,你凶什么。” 容大将军撇撇嘴,哪怕看着离亲王府的人又往他府里送来新年礼,仍是目光不善。 他悄悄吩咐丁秋正去棠花院,让娘俩不要出来府里转,就在院子里玩玩。 结果丁秋正到时,棠花院大门紧闭,敲门后秋海道两位主子还在睡,恐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丁秋正:“……” 将军您实在多虑。 离亲王在府中待了大半个时辰,终于问了一嘴,丁秋正道:“王爷,容夫人和五姑娘还在歇息,怕是要到日上三竿。” 容大将军拿棋子的手指都轻盈不少,乐呵呵地摸了摸没胡子的下巴,催促他:“离亲王,快点,磨磨蹭蹭。” 棋局已经收尾。 局面胜负已定,离亲王落子得胜,脸上却没什么喜悦之色,不过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倒看不出什么。 女子心思敏感,姜知蕴还是察觉些的。 反观容大将军,输了都笑着,不过也正常,他下棋就没赢过离亲王。 起身送人走时。 离亲王从怀中掏出两个红色荷包,一大一小,本想让容大将军转赠,可看容大将军的样子,怕是要递不到雨棠母女手中,只能麻烦平南郡主了。 姜知蕴点头应下。 人一走,容大将军拿过来掂了掂,“这么轻,抠门。” 姜知蕴伸手夺过来,转身往棠花院去,容大将军连忙跟上。 棠花院里的人醒了。 容雨棠正在给女儿梳头发,这些日子她跟秋海时菊学了不少小孩的发髻,每天都变着花样梳呢。 今天给小秧秧梳的飞仙髻。 再坠上一朵金色珠花,衬得小秧秧的脸蛋更加白嫩。 穿上红色的衣裳,斜挎上她们改造后的小荷包,穿好厚厚的鞋袜。 一只粉嘟嘟的小漂亮就打扮好啦。 小秧秧原地转两圈,转着转着扑到娘亲怀里,抱着娘亲的腿,仰起小脑袋。 “娘亲,恭喜发财,红包拿来。”说完伸出自己白白胖胖的小手。 容雨棠蹲下身来,一脸抱歉:“怎么办,娘亲忘了。” “嗯……”小秧秧指指自己的脸蛋,“那娘亲亲亲。” “啵~”容雨棠亲了女儿一口,一边从袖袋中拿出自制的红包来,“当当当,新年快乐,我的小秧秧。” 红包是用红纸折的,用黑墨画了线,题字:秧秧平安喜乐。 经过一段时间练习,容雨棠的毛笔字已经写得很端正了。 “哇!谢谢娘亲!”小秧秧抱着红包亲一口,又踮脚亲娘亲一口。 同时,容大将军和姜知蕴也到了。 “来,舅舅抱。” 舅舅人高马大,总能轻轻松松把小秧秧提到手臂上坐着,她坐在上边就像坐在高高的秋千上。 “舅舅新年快乐,平平安安哦。” “舅母新年快乐,貌美如花哦。” 姜知蕴摸摸她的头,拿出离亲王赠的两个荷包,“你离亲王伯伯给的压岁钱。” “咦。” “雨棠,这个离亲王给你的。” 红色的大荷包递到眼前,容雨棠愣了愣,“我?” “嗯,离亲王给你的。” “我也有压岁钱?”容雨棠惊讶着接过来,小秧秧跟着“豁!”一声,对自己的小荷包不感兴趣了,探着脑袋要看娘亲的。 容雨棠觉着躺在手心的红色荷包有些发烫,看向大家的眼神也有点不好意思。 她是大人了,怎么还有压岁荷包。 “还是离亲王想得周到。”姜知蕴说。 容大将军嗤之以鼻,对妹妹说:“说明离亲王只把你当小孩。” “多好呀,离亲王伯伯把娘亲当小孩一样宠哦。” 小秧秧说完又挨娘亲一记眼刀,不过她娘亲温柔似水的,瞪人也瞧着不凶。 她撅撅嘴。 又没有说错。 …… 小秧秧给舅舅拜年,拿到一把镶金的小匕首,给舅母拜年,拿到一对小玉镯子。 去给大哥拜年,又让大哥的侍女梨与姐姐扒干净,放进满是草药的浴桶里泡了大半天。 泡到大汗淋漓,迷迷糊糊就把年初一睡过去,年初二才能给四哥拜年。 容惊春搜遍全身,也没从自己身上搜出点什么值钱玩意儿,索性说:“走,四哥带你去见上次没见着的小弟,往后他们罩着你。” 见小弟行动第二场。 终是见上了。 都是一群跟她四哥差不多拽里拽气的二世祖,她估计整个云京城里调皮的官家小公子都在这了。 她四哥,厉害的。 属于是街霸级校霸级人物了。 一群二世祖见到白白嫩嫩的小秧秧,个个都想上手捏一把。 “干什么干什么,拿开你们的爪子。”容惊春踢了一脸快得手的那几个,趾高气扬道,“碰坏了你们赔得起吗?你们家里没妹妹吗?” 大部分都摇摇头:“没有。” “嗤。”容惊春得意死了,一手搭在小秧秧肩膀上,“都认清楚,本公子妹妹,往后不许欺负,都宝贝着点。” “明白明白,春哥。” “春哥?”小秧秧惊讶这个名字,好土啊哈哈哈哈哈哈。 “叫什么呢,春哥他们叫的,你叫四哥,就你能叫四哥。”容惊春拍了一下小秧秧的脑袋,不过比他爹娘拍的那下子轻得不要太多。 小秧秧没觉着痛,还配合地撅着嘴“哦”一声。 旁边的小公子们就不乐意了。 “春哥你让我们别欺负,你怎么自个儿打妹妹呢。” “要你管!本公子打得,你们打不得。”容惊春瞪他们,“叫什么妹妹,不许叫。” 其他人啧啧两声,从妹妹改口成了秧秧妹妹。 小秧秧奶声奶气地应着,喊一声应一声,一声没落下,那群小公子更喜欢了,想抱一抱捏一捏,可春哥还在。 不远处酒楼二楼。 窗口上三人一直盯着大街上的一群小孩。 其中一人脸上有长长的刀疤,像一根蜈蚣爬在脸上。 一边往嘴里丢着花生米一边说:“还以为多难找呢,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三当家说了不能轻敌,将军府公子身边都有人保护。” “看到没,那三名侍女,武功不可小觑,得想法子先引开。” 为首的男子丢掉手中的花生米,吩咐道:“你们去引开其中两个,剩下那个我解决。” “是。” “唉,等等。”刀疤男似乎瞧见什么,又把两人拉回来。 第56章 绑到土匪窝去了 霜女又一次发现有人跟踪,同若榴木芙交换眼神后转身去逮人。 此次霜女去得久了些,若榴心里隐隐不安,转身眺望,又发现有人跟踪,她欲迎上去,刚走两步又重新退回来。 不对劲。 不能去。 小心调虎离山之计。 木芙也意识到危险,两人往小主子们身边靠近,也提醒小主子们,玩得差不多该回府了。 容惊春正春风得意时,他才不愿走,一只手牵着妹妹,另一只手大手一挥,这是要前往下一个玩耍的地点。 若榴和木芙心里有些焦急,打算直接上手逮着人就走。 “马惊了!” “马惊了!” “让开!快让开!” 一辆马车在东大街上疯狂驰骋,马屁股上方插着一根细木根,马儿正在滴血。 所经路上都有不少血滴。 马儿疼得不停嘶鸣乱闯,马车里传来阵阵慌恐的尖叫声,百姓们顿时乱了阵脚,一窝蜂地乱不按躲避疯了的大马。 此时年初二,热闹的东大街上幼儿巨多,马儿再疯闯下去,就要伤到人了。 小儿吓得啼哭不止。 若榴知道这不是普通的马惊,怕是冲着四公子五姑娘来的,她们得紧紧护着主子才是。 可平南郡主和将军府皆有训,对黎民百姓不可见死不救。 若榴一咬牙:“木芙,看紧五姑娘四公子,我去驯马。” 说罢飞身上马,马儿狂奔不止,歪歪扭扭,她没能立马拽住缰绳,只好抱着马脖子省得甩下去。 木芙紧跟着躲藏的主子,可是人太多了,人挤人,身边还都是一群贵公子,眼看着四公子五姑娘被挤得越来越远。 二楼的刀疤男立马道:“就是现在,上。” 两人蒙上黑面,手握大刀朝木芙身后的位置砍去。 “木芙姐姐!”小秧秧看见了蒙面人,大声一唤。 木芙反应过来,拔剑转身,以一敌二。 小秧秧头一次见着真的打架,刀剑相向,电光火石的。 拦住前面的刀,后面的刀又砍来,木芙姐姐忙得不可开交。 她想找霜女和若榴,两个都不在。 “别怕,四哥在。”容惊春虽然不会武功,可这样的场面没少见,要比小秧秧镇静得多。 他拉着妹妹躲远些。 这会儿就兄妹两躲在角落里,其他小公子都跑散了。 刀疤男勾嘴一笑,转而来到两人身后,洒下无色无味的粉末。 “四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小秧秧吸吸鼻子。 “没有啊……”容惊春摇摇头,忽然觉得头有些晕,他晕头转向地回头,看见了刀疤男。 一看就不是好人。 “秧秧,跑!” 刀疤男满眼震惊,这个药一直是立马见效,怎么对这两个小孩好像没什么用?尤其是那个小女孩。 小秧秧反应过来,四哥已经倒地。 刀疤男朝她来了。 “!”天! 救命! 小秧秧拎着裙摆要跑,小短腿哪跑得过啊,直接被拎起来夹到腋下了。 呜,好臭! 这人得多长时间没洗澡了! 她没被药晕,要被臭晕了。 “放开窝!四哥!”小秧秧不停挣扎,嘴巴被塞了块布。 不知从哪掏出来的。 好臭一块布!!! “唔唔唔唔!” “喊什么喊。”刀疤男腋下夹着一个手舞足蹈的,手里拎着一个晕过去的,上了接应的马车。 他吹了一声口哨表示得逞。 木芙转身,看见前面陈旧的马车,跃身要追上去,忽略后边的两人,手臂结结实实挨了一刀。 哗啦…… 袖子连肉一块划开,鲜血汩汩外流。 蒙面人见得逞,转身就跑,却是与马车相反的方向。 木芙从腰间掏出竹管信号,朝天发射而去,空中盛开一朵芙蓉花。 接着毫不犹豫转身去追形迹诡异的马车。 小秧秧嘴被堵,手脚也五花大绑,绑得跟个粽子似的躺在马车上,动也动不得。 她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怎么大过年就被绑架啊! 这人到底是谁? 刀疤男看也没看地上一动一动的小姑娘,探窗去看有没有人追来。 木芙一身轻功,追得很紧。 “操!这娘们怎么受伤了还追得这么紧!” “快点,有宽敞的道儿!”刀疤男催促赶马车的同伙,“轻功也得借外物,老子倒要看你怎么追得上。” 马车赶得越来越快。 出了城的道不平,一颠一颠的,要把小秧秧颠吐了。 没一会儿,她又闻到刚才那个奇怪的味道,她下意识屏住呼吸,闭上眼睛。 刀疤男声音响起:“刚才洒少了没用,不信这次还没用。” 空气中的味道越来越浓。 她也快憋不住气了,还是吸食到一些,也感觉到一些些头晕,但是她一点昏睡的感觉都没有。 可她也不敢睁开眼,只能假装晕了。 马车一直在跑,转过一个又一个弯。 小秧秧都记不清跑了多久,她一直绷着神经不敢睡着,害怕睡着就醒不过来了。 现在四哥一点动静都没有。 不能睡,坚决不能睡。 她的意识挣扎着,好像过了很久很久,马车终于停下,周边全是嘈杂的声音。 她被抱了起来。 有人朝小秧秧靠近,一股火源也在靠近,她不敢睁开眼睛。 小秧秧听到刀疤男喊了一声“三当家”,这好像是古代称呼土匪头子的吧? 所以她和四哥是被抓进土匪窝了? 三当家:“这个抓对了,怎么多了个女娃?” 刀疤男:“这女娃也是将军府的,我等也是到了云京才知道,容大将军有个妹妹,这是容大将军妹妹的女儿,听说整个府上都宠着呢。” 三当家:“对,容大将军确实有个妹妹,两个都丢到柴房去,绑好,别等醒来跑了,到时拿什么跟容泊呈谈条件。” 容泊呈? 这名好熟悉。 好像是她素未谋面的二哥! 小秧秧眼皮下的眼珠子动了又动,又听到刀疤男说:“三当家,这女娃金贵着呢,比男娃金贵,我听人说皇帝要让这女娃当太子妃的。” 小秧秧:“……” “但容大将军一家子没同意。” “嗤,狗皇帝还是这个德性,就喜欢做强抢民女的事。” 豁! 她怎么觉得这个三当家,好像对云京城里的事挺了解的? 第57章 成人质了 狭窄的柴房里。 小秧秧竖着耳朵听声音消失,才慢慢地睁开一只眼睛,迅速瞅一眼,乌漆嘛黑的,没人。 她睁开两只眼睛,浑身被捆得如同粽子一般,一拱一拱的才把自己身子拱起来。 嘴里塞着臭布她怎么也吐不开。 这土匪也是实在,不知道跟电视剧里学学,随便塞塞就算了,给她塞得严严实实,腮帮子又酸又痛。 四哥呢? 柴房里好黑,她静静站一会,等暗适应后依稀能看到一个倒在地上的人。 她一蹦一跳过去,可能小身板有点体重的,声音竟然有些大。 “……”小秧秧屏住呼吸,立即停下,等了一会外边没动静才继续蹦,好不容易蹦到容惊春身边。 此刻容惊春昏迷得像死猪一样。 她这样肯定是叫不醒的了。 怎么办呢? 小秧秧认认真真琢磨一会,转身一蹦一跳到门边去,用小身边往上边撞出声响来。 土匪既然想要用她和四哥来对付二哥,肯定不会轻易弄死她的。 “什么声音?”看守柴房的俩土匪举着火把过来,打开柴房门就看到昏迷的小女娃已经醒了。 头发凌乱,眼睛红红地望着他们,嘴里呜呜地。 其中一人扯下她嘴里的布条。 小秧秧泪汪汪地说:“伯伯,水,窝想喝水,不喝水要死掉了。” 说得成可怜了。 这是逼迫朝廷退兵的筹码,可死不得,其中一人凶巴巴道:“等着。” “谢谢伯伯。”小秧秧眼睛一亮,朝他甜甜地笑了,给俩土匪弄得愁眉苦脸的,都被抓了怎么乐呵呵的。 水舀来了。 “给,喝吧。” 小秧秧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土匪手里的葫芦瓢,又仰脑袋看看他们,“窝没有手,可不可以,麻烦伯伯帮忙呀?” “操。”舀水的土匪低骂一声,“怎么抓个这么小的来,抓大的不就行了吗?” 小秧秧心里一喜。 看来这个土匪伯伯还是有点人性的,她一定要讨好! 土匪伯伯把瓢放到她嘴边,轻轻仰着点,慢慢地倒,小秧秧是真的口渴了,冬日里冰凉的山泉水喝着特别解渴。 “汩,汩……”一口接着一口都喝出声来了,听着跟他们平常大口吃肉一样。 看样子饿坏了。 “好了,冰得很,少喝点。”土匪伯伯撤了她的水,小秧秧眼里有不舍,眼巴巴看着。 土匪伯伯从怀里掏出热乎的馒头,又一次递过来。 不过这次没等她开口说自己没有手,对方已经撕下小块递到嘴边来,旁边的土匪看不下去了。 骂他:“这是人质,你他娘的养女儿呢?” 小秧秧赶紧笑眯眯地说:“谢谢伯伯……” 嘴里还嚼着馒头,腮帮子嚼得一鼓一鼓的,土匪伯伯立马把那人骂人:“要你管。” “伯伯,可以把窝四哥叫醒吗?你放心,窝们跑不掉的,窝们还小,跑不赢大人的!”小秧秧就差举手发誓了,“四哥肯定饿坏了。” “中了药,叫不醒。”土匪伯伯忽然反应过来,“你也中了药,怎么醒这么早?” 小秧秧摇摇头,这个她是真不知道。 从一开始她就没被迷晕过。 “用水泼,泼醒他。” “没用,除了三当家手里的解药,醒不过来。” “求你了伯伯,试一试嘛。”小秧秧坚持要试一试,土匪拿她没办法,又舀一瓢凉水冲容惊春脸上泼去。 “呼!谁!陷害本公子!”容惊春如诈尸般惊坐起,他早早就晕了,便只绑住一双手。 坐起来的他浑身冰透刺骨。 土匪惊了,三当家这次莫不是给的刀疤假药?以往他们拿着这个药从没败过。 “你们是谁?胆敢绑架我们!”容惊春借着插在门上的火把,死死盯着他们,听到小秧秧高兴喊他四哥,他赶忙让妹妹到自己身后来。 小秧秧乖乖站到他身后去。 “你们可知本公子是谁?小心我爹娘兄长带兵斩杀你们!”容惊春一边说着,挡在妹妹身前的手也一直在抖。 火光暗,土匪看不清,小秧秧瞧见了。 一个十岁小孩被绑架肯定是怕的。 只是他身为将军府公子不想失去气势。 小秧秧拉起他的手,本来想说四哥你别怕,谁知道四哥说在她前头。声音都有点点而颤:“秧秧,不怕,四哥在。” 好四哥,我小时候经历过一次,一回生二回熟,倒是不怕。 你好像比较怕。 “窝也会保护四哥哦。”小秧秧握紧他的手,握得都是汗水。 土匪双手环胸如同看蝼蚁一样看着他:“将军府的公子嘛,当然知道,抓的就是你们,谁让皇帝老儿派你二哥来攻打我们。” “哦!”容惊春反应过来了,“你们就是岭县的土匪!就是你们屠了半个村子的百姓!我要让我二哥把你们通通都杀了!” 半,半个村子? 杀了半个村子的人? 那得多少人啊!小秧秧缩缩脖子,咽了口唾沫,不太敢去看刚才给她递水撕馒头的土匪伯伯。 土匪也发现小姑娘怯生生望他,波澜不惊地转身关门出去。 屋里重归一片漆黑。 容惊春不服气地对那扇门又踢又喊,放他们出去,吵着耳膜都要破了,外面也嚎了一嗓子。 “再吵吵,割了你舌头,只要人没死,一样是个好人质。” “你敢!” “四哥,四哥,你先过来。” 容惊春这才停歇,朝着他们tui一声,转过去看着妹妹五花大绑的样子,眼尾也还红红的,顿时自责上了。 “都是我的错。” “都是土匪的错。”小秧秧笑着道,“四哥,我们不能坐着等哦,要想办法逃出去,三哥和二哥都在岭县的,去找他们,不能真的让土匪拿我们去威胁二哥他们。” “嗯!”容惊春脑子一转,“你等我观察观察情况,爹娘说过的,事先打探敌情才有机会。” …… 岭县城外二十里地。 距土匪窝十里地的林中。 一匹马冲进军营驻扎地,士兵拦截询问何人,木芙拿出令牌,士兵旋即放行。 她径直往最大的主营帐去。 帐中人影众多,此时正聚在一块商议该如何攻上乌索岭。 “木芙求见少将军。” 帐中探讨之声戛然而止,木芙进了营帐,少将军正坐上位,模样冷峻,身上铠甲未卸,还残留着血迹,想来今日已同那土匪战上一场。 旁侧站着女侍卫落杏。 三公子依然一身红衣,坐在下面最前边的位置。容清澈瞧见木芙手臂上凝固的血迹、惨白的唇,皱眉道:“老四出了何事?” “还有五姑娘。”木芙跪地,“木芙无能,让四公子和五姑娘被人绑了去,奴婢一路追到岭县,跟丢了。” “什么?”容轻澈倏地站起来,“老四和秧秧都绑了?” 容泊呈抬眸看她:“怀疑是乌索岭土匪所为?” “是。”木芙道。 容泊呈抛下令羽,淡声道:“全军听令,连夜攻山。” 第58章 四哥,跑,别回头 容泊呈并非冲动之下的决定,皇上下旨他来岭县剿匪已近一个月,乌索岭地势险恶,易守难攻,他们统共攻了五次,除了重创他们,始终没能攻进里寨。 通往里寨只有一条路。 乃一座铁索桥。 铁索桥有土匪轮回看守。 第四次他们攻到铁索桥,对方直接断桥求生,今早他们又攻,发现铁索桥依然是断的,只能射箭、投以石块和火球攻之,然中间所隔甚远,只伤其皮毛。 今夜也正是商量着是否要连续攻势,不给对方修整的机会,计划是早已安排好的。 木芙又来禀,对方抓了他弟妹,说明已经狗急跳墙,这会儿攻是个好时机。 “木芙,你在哪跟踪丢的?”容泊呈淡定地问,示意她上来看地图,“这段时间我们的人守着乌索岭山脚,从未见对方的人下山,怀疑过还有路,派去的人一直未能寻到。” 木芙上前指着距离乌索岭得有五里地的山,“这儿,我跟进去,跟丢了,这座山草木十分旺盛,按理说车轮经过印子会深,我转一圈,没见。” “看来当初搜索范围小了,倒是没想到在这。”容泊呈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羊皮地图上的这座山,吩咐道:“落杏,带一队人马跟着三公子去此处搜索,若寻见路,直接攻上去。” “我会领大队人马正面攻,吸引火力。” “少将军,我呢?”木芙问。 容泊呈扫她一眼:“留营地养伤镇守,这是命令。” 后一句话直接堵了木芙想将功赎罪的心,只得说一声是。 容泊呈望着乌索山的方向微微皱眉,能让他二哥皱眉的,容轻澈有点不安:“二哥?” “乌索山的三当家不简单,善带兵,还善于用毒粉,我怕老四和五妹遭毒手,虽不会要他们的命,省不了用毒折磨。” 一听,容轻澈松口气:“你不知大哥给秧秧泡了多少药浴,老四也泡了些,只是大哥研究出来晚,老四年龄在那,效果不是很明显,若真的下毒手,老四怕是要遭点罪。” 平日里他总嫌弃老四,可到这种时候,容轻澈也是忧心的。 “我们得尽快攻进内寨,拿下三位当家。”容泊呈叮嘱弟弟,“三当家是独眼,遇见要小心谨慎,此人不简单,我瞧他身法,有御林军旧部的影子。” “御林军旧部?” “尚未确定,捕到再问。” 深夜,容泊呈带着兵马浩浩荡荡朝着乌索山进发,容轻澈和落杏带着一队人马往隔壁山摸去。 …… “跑了?” “让你们看两个小孩都能看跑了!没出息的东西!”接着就是两道响亮的巴掌。 另一人捂着挨巴掌的脸极解释:“不都怪他,把那小女娃当亲闺女似的,说解了脚上手上的绳子就解了,何况那小崽子身上还藏着独门暗器……” “行了!”三当家又是一脚,呵斥道,“赶紧去追,两个小孩,人生地不熟的,能跑到哪里去。” “是。” “把来福带上,拿绑过他们的绳子给来福闻闻。” 来福是三当家训了三年的黑犬,牙齿锋利且长,一直生肉喂养,嘴里的哈喇子流着,目露凶光。 是寨子里人人都怕的恶犬,逮上谁必须撕下一块肉才甘心。 于是两人牵着来福,在林中搜寻追逐。 小秧秧和容惊春手牵着手在林中狂奔,两人一刻都不敢停留,也不知道哪里是哪里,只知埋头往一个方向冲。 容惊春逃跑的功力不在话下,小秧秧就不行了,她本就体弱,小身板越喂越圆润,没跑摔就是好的了。 “秧秧,快点。” “不,不行了,四哥……”小秧秧实在跑不动了,浑身都是汗,小嘴说话都上气不接下气,嗓子眼还灌了冷风,这会跟刀子在刮一样,火辣辣的疼。 “不行也得行,必须跑。”容惊春拽着她的手更紧了些,使劲往前跑,扑通一下两人摔了。 弄出不小的动静。 “好像在那边!” “来福,咬上去!”黑犬脖子上的绳子被松开,开始猛地往前冲去,速度快得土匪们追都追不上。 黑犬窜在草木丛里的声音在黑夜中极其吓人。 “有狗,四哥,你先跑,你跑得快,你去叫人……” “不行。”容惊春固执地要抱起她来一块走。 这小孩怎么不听话呢!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小秧秧急得满头大汗,尽量安抚也在慌乱害怕中的小孩:“四哥,他们不会杀我,他们要拿我做人质,你跑出去,找二哥,三哥,快点来救我,你跑得……” “汪!” 来福草丛中一跃而起,龇着獠牙大嘴就要咬上来,小秧秧瞳孔一缩,用尽吃奶的力气把容惊春扑倒,狠狠压在自己身上。 “啊!” 容惊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大狗的嘴一口咬在他四岁妹妹小小的手臂上,甚至能听见咔嚓的声音。 “啊!” 日! 好痛! 小秧秧疼得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她感觉自己的左手怕是要废了,大狗咬了一口没打算放过,拖着她从四哥身上下去。 她只能不停地用脚踢,不停挣扎。 “啊!我杀了你!杀了你!”容惊春翻滚起身,随手抓起一根木柴,发了疯似的往恶狗身上打过去。 终于打开一点。 “来啊!有本事咬我!”容惊春闻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气红了眼,与恶狗对峙。 前方火把越来越近。 小秧秧生怕他们两个都折在这里了,要是容惊春能跑脱,又不受伤,她被咬这一下才值。 “四哥,跑……” “秧秧……”容惊春哭了,他拼命地摇头,“不行,不行……” “四哥……”小秧秧恨不得起来抽他一顿,这种时候坚持干嘛,平常不是跑得挺麻溜。 “哈哈哈哈,在那,跑不掉了!” “来福!咬啊!” 得了命令的来福又要扑上去,小秧秧一咬牙,伸着血淋淋的双手拽住了黑狗的后腿。 “跑啊!” “跑啊!四哥!窝求你了!” 容惊春正好一棒打在黑犬脸上,脸上打出血了,彻底惹怒了黑犬,不顾一切就要往前冲。 小秧秧死都不松手,被拖着往前走。 容惊春看着小小的妹妹,哭得更大声了,无奈之下只能一边哭一边往前跑,时不时回头一下。 他小小的妹妹还被拖着跑。 “四哥,跑,别,别回头……” 她绝对不会松手的。 “呜呜呜呜呜……”容惊春哭得停不下来,也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不能停。 不能停。 要喊人来救妹妹。 他那么小的妹妹啊呜呜呜呜呜…… 第59章 二哥带你报仇 小秧秧就这么被拖着往前跑,草木刮在她流血的伤口上,刮在脸上,她紧紧地闭着眼睛,怕戳瞎了。 明明已经疼得快要晕过去,小秧秧始终没有松手,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 “来福,别追了。” “醒醒,有事没事?” 小秧秧见到熟悉的人,嘴里轻喃道:“伯伯……疼……” 男子一看小秧秧的左手臂已经被来福咬得血肉模糊,赶忙撕下衣角给她绑住止血,弯腰抱起她往回走。 “你在干嘛!那小家伙跑了!” “跑了就跑了,有一个在这不就行,能跑到哪里去,也跑不出这座山。这小女娃不能出事,还得用她退敌,她要是没了,朝廷举兵进攻怎么办!” 那人觉得同伴说得也在理,不得已掉头,带着小秧秧回去复命。 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正齐聚一堂商量对策,山下有人来禀,朝廷的兵又有动静了。 他们断桥求生,寨子里运送物资不方便,已经快要揭不开锅,只能靠山中野味果腹。 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让人走后山悬崖摸绳下去,越过乌索山去云京城里绑容泊呈幺弟前来谈判。 幺弟跑了,幺妹在也一样。 只是看着浑身血淋淋的女娃,大当家二当家立马皱眉,赶紧派村里的赤脚大夫医治。 得知是来福惹的祸,两人都看向三当家的。三当家同样皱眉,这也是他始料未及的,谁能想到一个四岁的娇滴滴的小女娃敢和他养的大犬搏斗。 以血肉之躯拖住来福,让容四公子逃了。 他认下这个错,也踢了来福两脚,大家伙围着大夫,希望能保她无事。 重伤了容泊呈的幺妹,现在这个谈判又该怎么谈? 容泊呈手握一整个黑甲军营,交手五次,他们外寨的人死伤数半,黑甲军营却无人死亡。 “报!” “杀进来了!后山!从后山杀进来了!” “什么?”三当家不可置信,那后山之路是他派人花费数月才劈来的,悬崖险峻,草木丛森,怎会轻易被发现? 这时负责绑架的刀疤男想起一件事:“当事有个侍女一直追在我们马车后面,轻功十分了得,但她后面追丢了……” 三当家当即怒了:“她肯定记着在哪里跟丢的,然后找人来寻了。兵分两路,容泊呈带兵在前,又有人带兵在后!我们这是被包饺子了!” 大当家立马下令:“三当家的带人速速去后山应战!绝不能让他们偷了我们背后,前面那座桥断了,不管他们怎样都过不来。” 他看着床上疼晕了的小女娃,道:“抱着她,去谈判。” 说着一把将小秧秧抱进怀里来,也不管压没压着,挤没挤着,雄赳赳气昂昂地便去了。 隔着一条湍急的河流。 山崖两岸火把通明,好似两条蜿蜒的火龙,正欲交战。 容泊呈骑于黑色骏马上,马儿走动一下,铁蹄声响。他身披重甲,手持一柄红缨长枪。 “冯大,放了本将军弟妹,饶你寨中百姓一条性命。” 铿锵有力的男子之声盖过河流水声,直逼对面的土匪。 冯大吐了一口唾沫,大声回道:“容泊呈!给老子听好了!要想救你弟妹,立即退兵,并保证不再来犯我乌索山!” “否则!你弟妹就等着入江喂鱼吧!” 容泊呈皱眉,抬手示意弓箭手准备,又垂眸看向地面的绳索,绳索顺着山崖而下,那下面是他营中精兵。 如今借着夜色,继续运用改良后的铁挝(zhua)绳索,若是此次能飞索抓住对面的岩石,他们便能过了此江。 下面还未传来讯号,他只得继续拖延。 “冯大,你带人屠了半个村百姓的性命,天理不容,放下屠刀,跟本将军前去自首,尚且求得个从轻发落!” “放了本将军弟妹,本将军保你寨中无辜百姓和下属,通通无性命之忧。尔等若是坚持反叛,来日,片甲不留!” “天理不容?天理不容的是咱们的好县令!老子不过是看那村子里的百姓活得辛苦,提前送他们上路,好去求个更好的来生!” 冯大理直气壮道:“你们这些朝廷的走狗,不去惩罚狗官,反而来围剿我乌索山!” “岭县县令已逮捕,交由刑部发落。”容泊呈瞧见其中一条绳索有动静,一下属攀爬上来,朝他点了点头,他的神情更加从容不迫,朝对方喊,“本将军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再不悔改,杀无赦!” “杀无赦,杀无赦!”身后的士兵声声愤怒,声声犹如过江之龙,朝对方嘶吼。 与此同时,有人慌慌张张来报。 “大当家,二当家!后面拦不住!三当家被捕了!” “什……” “咻,咻!”弓箭手在容泊呈的指挥长万箭齐发,两山崖间攀爬的精兵加快速度,铁挝甩到崖上,飞身而起,朝着众土匪一刀一个准。 其中有一人乃容泊呈手下副将,他的目标从始至终便是冯大当家,一刀劈向其手臂,趁其疼痛时抢过怀里血淋淋的小女娃。 天,怎么伤成这样了! 少将军怕不得将冯大大卸八块! 当初大将军派人传信给少将军后,少将军脸上没什么笑容变化,可嘴上没少跟他提自己多了个妹妹。 “听说是个极其漂亮乖巧的孩子。” “四岁的女娃,该送些什么?” 少将军可是满心欢喜地等着见妹妹,想见的是白白净净的妹妹,不是血淋淋的妹妹啊! 他抢过少将军妹妹后,同伴便会迅速围过来护住他,一部分配合着三公子与之交战,一部分拉起他们搭建的桥,让少将军带人攻过来。 桥搭得简易,便只有容泊呈一人骑着大马,摔众人杀过去。 人马浩浩荡荡。 桥摇摇晃晃。 也阻止不了众将士坚定杀敌之心。 前后夹击,乌索山的土匪拼死反击,内寨的土匪哪能比得上半个营的铁甲军,那是能踏破铁鞋的队伍。 小秧秧疼得迷迷糊糊,好像感觉到有好多人朝她冲过来。 她奋力睁开眼睛。 瞧见了和大哥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只不过大哥是如沐春风般的温柔,这人犹有千军万马之势,面庞冷峻。 “二,哥……” 她轻轻喊了一声,连自己都听不见,想必二哥也听不见。 容泊呈看见妹妹嘴巴动了动,一跃下马,将人抱进自己怀里,鼻尖满是血腥味。 “哪儿受伤了?” 小秧秧说不出话,只知道有一只宽大的手掌,托着她疲惫的身子,接着眼睛让一块布蒙住。 有人在她耳边说:“别怕,二哥带你报仇。” 第60章 本王来,不要脏了你的手 除去寨中老弱妇幼牲畜,以及弃械投降的土匪,还有罪魁三祸首,容泊呈的黑甲军血洗了乌索山。 容泊呈一手握着红缨长枪,一手抱着小小的妹妹,站在寨中最高的地方,替妹妹看着这些人如何死在刀箭之下。 今夜他们便在寨中整顿。 “少将军,军医来了。” 容泊呈抱着小秧秧下去,进了一处收拾好的屋子,他小心翼翼地把妹妹放下,外边又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快!快!”容轻澈抱着浑身泥土和着血的容惊春进来,脚上的鞋也磨破了,露出的脚趾头上都是血。 容泊呈眉头皱得更深了,下意识伸手要去拿放在旁侧的长枪。 杀人的心思更烈。 “秧秧……”容轻澈看见了床上的小秧秧,手臂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咬所致。 他一把放下容惊春,转身就朝外边去,落杏喊了一声三公子,又看向少将军,少将军没说话,那她便不拦了。 这些土匪也是真够胆大。 绑谁不好,偏偏绑她们将军府最小的两位主子,也是大家最宝贝的两位主子。 想必将军和郡主已经提刀在来的路上了。 …… 大将军府。 容雨棠心神不宁的来回徘徊着,兄长嫂嫂说惊春和秧秧贪玩,跑出城了,他们现在去接。 这话她是不太信的。 可没等她追问,兄长和嫂嫂已经骑马而去,若榴霜女也紧随其后。 她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一定出事了。 眼看着已经三更天还不见回来……她不能坐以待毙。 煎熬的等待好比蚂蚁锥心。 秋海和时菊也只让她稍安勿躁,说是安心等,有将军和郡主在肯定不会出什么大事,她几番打探,发现秋海和时菊确实不知具体情况。 女儿早上出门,半夜还不见归,哪个当娘的能等得安心。 她等不了了,于是急匆匆地朝马厩过去,她不会骑马,可总要一试,这个朝代就只有这种交通工具。 “夫人!”秋海发现了她。 时菊看着夫人竟然自己上了马,拉起了缰绳,着急忙慌追过去:“夫人你不会骑马!” “驾!”容雨棠反手拍了一下马屁股,目光坚定,她必须要去找秧秧。 绝不能犹豫。 绝不能像从前那样犹豫! 秋海和时菊也赶忙骑马跟上去,她们在身后看着夫人骑在马上歪歪扭扭,随时都会被马儿甩下去,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发生何事?”司徒元鹤睁开眼睛,她听到容家妹妹身边两名侍女的喊声,那声夫人喊的定是雨棠。 “王爷,是容夫人骑马出城了。”府中暗卫旋即来禀。 “备马。”司徒元鹤来不及穿戴整齐,只一根玉簪束发,里衣外罩着大氅便骑马追去。 远远便瞧见容雨棠趴在红鬃马背上,她的侍女一个在前欲要拦下马停,另一人试图跳到雨棠马背上。 红鬃马嘶吼一声,前脚跃起,雨棠眼看着就要被甩下马了。 “架!”司徒元鹤两腿一架马背,微俯下身子,眼看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长臂一伸,把要掉下来的人拦腰入怀。 容雨棠有惊无险。 她心脏砰砰直跳,抬眸望着离亲王冷硬的下颚,害怕地抓住他的一只手臂。 “离亲王,带我出城。” 司徒元鹤垂眸看她,明明已经怕得两眼湿润,嗓音颤抖,手指冰凉,目光却出奇的坚定和固执。 “求你。”容雨棠忍不住落了泪。 司徒元鹤抬眸,两腿再夹马肚,二话不说带她出城。 从前人人都说女子哭时梨花带雨,是多么地令人心疼。 他见过梨花带雨的女子,却没流露过心疼。人人都道他离亲王不识情趣,他也曾怀疑过自己。 现在才知并非如此。 只是比起梨花带雨,雨打海棠在他这才是真绝色。 “去何处?” “乌索山,对,乌索山。”容雨棠用力抓着他的手臂,“我听见他们说去乌索山,秧秧和惊春不见了,你知道在哪吗?” “知道。”司徒元鹤当然知道,岭县乌索山,容泊呈正在那儿剿匪。 看来秧秧和容惊春不见,和那群土匪脱不了干系。 “雨棠,你扯着手臂本王不好使力。” “那,那怎么办?”容雨棠也没骑过马啊,也没坐过马啊,她吓得赶紧松了松手,差点让奔跑的马儿颠到地上。 幸亏离亲王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她才没掉下马去。 紧接着脑袋也被按进他的胸膛里。 容雨棠一愣。 “风大,坐稳。”司徒元鹤一手执缰绳,一手按着容雨棠在自己怀里少受冷风之苦,架着马儿一路往乌索山去。 秋海时菊紧随其后。 四人马不停蹄赶到乌索山时,天已大亮,小秧秧和容惊春同躺在一个屋子里,地面上的盆里全是血水。 “秧秧……”容雨棠望着床上毫无血色的女儿,捂着嘴的手一直在颤。 这一幕像极了现代时她赶到医院,只见到已经没了心跳的秧秧一样。 已经承受过一次女儿的死亡。 她承受不了第二次。 “秧秧,秧秧……”容雨棠哭着连滚带爬地过去,趴在床沿拉着女儿的手,发现女儿的手是冰的,便一直不停地揉搓,哈气。 眼泪一滴又一滴地掉。 “雨棠……”姜知蕴走过去扶她,“秧秧还活着的,只是手臂被咬伤了,晕过去了,还没醒来。” 然而雨棠仿佛听不见一般,不停地说着:“娘来晚了,娘又来晚了,秧秧……” 似乎听到娘亲的呼唤,小秧秧嘴巴动了动,轻轻地喊着:“娘亲……” “秧秧!”容雨棠握着女儿的手哭出声来,险些哭背过气去。 小秧秧一个劲地说疼。 得知女儿是被狗咬的以后,容雨棠忽然站了起来,眼底满是狠厉,转身抽了一把不知谁的剑。 “狗在哪?” “雨棠……”姜知蕴见她神情不对,下意识想拦,结果又被吼一声。 “狗在哪!” 容大将军道:“落杏,带她去。” 落杏:“是。” 司徒元鹤也转身跟了过去。 来福被关在铁笼子里,嘴戴着竹篾编的防咬罩,即使被关,它也是满眼凶狠,不停地往笼子上撞,试图冲破牢笼。 撞得额头流了血,更显凶悍。 就是这只狗咬了秧秧。 容雨棠紧咬着牙,握着剑的手在发抖,一步步走过去。 忽然,她的手被握住。 “本王来。”司徒元鹤拿过她手中的剑,一剑刺向笼中困犬,鲜血直流,迅速哼声倒地。 “不要脏了你的手。”他又道。 第61章 爹,我要习武 容雨棠望着黑犬呜咽着还没彻底咽气,她转身从离亲王手中拿过仍在滴血的剑,双手握紧,给了黑犬最后一击。 一击毙命。 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温暖的大掌再次覆了上来,裹着她发抖的手,慢慢抽出利剑,尖忍上的血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地面上。 容雨棠侧头看向离亲王。 司徒元鹤也低头看她,慢慢夺过她手中的剑,说道:“你替秧秧报仇了。” 声音低沉悦耳,像是手掌轻轻摩挲着后背的感觉。 “我们可以回去看秧秧了。” 容雨棠启了启唇:“嗯,好。” 两人重新回到屋里,容雨棠拉起女儿软绵绵的小手,放在脸庞上轻轻蹭着,嘴里哼着幼时的摇篮曲。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娘亲的双手轻轻摇着你……” 小秧秧的手指轻轻勾住娘亲,不再喊着疼,而是缓缓地睡过去。 容雨棠便这样守着女儿,摇篮曲换了一首又一首,不见片刻停歇。 从黎明唱到暮时。 声音都哑了。 没人敢打扰,只是静静地来瞧着,离亲王则站在门外,也从黎明站到暮色,听着雨棠口中哼着的,他闻所未闻的曲儿。 …… 申时,容惊春在另一个屋子中醒来。 惊吓而醒。 眼泪纵横,嘴里喊着秧秧快跑! “惊春。”姜知蕴听见幺儿的声音,连忙坐到床边去,替儿子擦着额头的汗水,轻轻搂进怀里哄着,“没事了,你和秧秧都没事了。” 提到小秧秧的名,容家素来高喊男儿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小公子,此刻哭成个泪人。 “妹妹,让恶犬咬了,都是,都是因为我,那恶犬本来扑的是我,妹妹保护了我。” “娘,妹妹保护了我,她那么小,恶犬咬断了她的手臂。” 屋里众人震惊,眼中满是惊骇,他们万万没想过小秧秧是因为这样才被狗咬的。 “那恶犬还要追我,妹妹拽住它的腿,拖行数十米远,她让我跑,让我去找人来救她……” “呜呜呜呜呜……”容惊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没用,我找不着路,还摔进沟里。” “我努力地爬,也没能爬去找人救她。” 容惊春当时并没有找到路,也没有见到救兵,他是昏迷之后被容轻澈发现的。 当时有人来禀后山有大量逃跑的痕迹,还有大量血迹,容轻澈在只看见秧秧而不见老四时便隐隐有预感。 当他一路寻迹而去。 只见深坑边上趴着一个小身影,他一看便知道是自家老四,转过身子后发现他脸上满是草木刮伤的血痕。 手指上沾满污泥和血。 双脚也是如此,鞋子破烂了,脚拇指漏出来,血肉模糊不成样。 而老四身下的草丛瘫倒一片,蜿蜒至深坑里。 老四是徒手徒脚从坑里爬出来的。 说及此,容轻澈的眼眶如同当时一般,微微泛红。 姜知蕴将儿子抱得更紧些,“惊春,你是娘的骄傲。” “呜呜呜呜……”容惊春还是埋在娘亲怀里哭个不停。 同时,容大将军和容城竹正在门外,听见了所有。 容城竹眼底也忍不住闪着点泪光,是啊,他们家老四只是不爱习武而已,从没差到哪里去。 “爹,大哥。”容轻澈看见父亲和大哥,连忙唤了一声。 听见声的容惊春从娘的怀里抬起脑袋,抬手抹了抹眼泪,手指上缠着白色的布。 “爹……” “嗯。”容大将军目光微沉,朝着儿子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将他按在自己怀里道,“疼坏了吧?” 容惊春点点头,又摇摇头,“妹妹才疼。” 他仰起脑袋,“爹,妹妹醒了吗?妹妹的手臂是不是断了?能接好吗?大哥,妹妹的手臂能接好吗?” 容惊春满眼期盼,从他醒来只顾着问小秧秧,一点没喊自己疼,也没顾着问自己的伤势。 “能接好,不怕。”容城竹弯下腰,轻轻摸着弟弟的脑袋,“你的伤也能好,大哥在,不怕,有大哥。” “嗯。”容惊春是很信任自家大哥医术的,可他还是再三恳求道,“大哥,妹妹一定要好。” “能好。”容城竹不厌其烦地回应着,拿了药要给他换,期间碰疼了,惊春也只是哼一声,又死死咬住牙关。 眼里闪着倔强的泪光。 忽然,容惊春说:“爹,娘,我后悔了。” 容大将军:“嗯?” 姜知蕴:“后悔什么?” “没习武。”容惊春低下头,像个犯了错等待责罚的孩子,他以为会等来爹娘兄长们说他终于开窍了,等来的只有一阵沉默。 容大将军捏了捏他的后颈,“别想这些,只管养伤。” “爹。”容惊春抬头,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我想习武。” 又是片刻沉默。 容大将军道:“行,等你身子好了,去你二哥身边待一阵子。” 容惊春才发现没见着他二哥。 “二哥呢?” “审那三个该死的土匪头子。” 实际上审的只有乌索山的三当家,大当家二当家屠村的罪名已定,只待押解回京听候发落。 容泊呈坐在虎皮座上,沉着一张脸,眼底满是杀气地望着跪地五人。 三当家是绑架主谋。 刀疤脸和另外两个土匪是绑架者,还有两个是看守者,也是带着黑犬伤了他四弟和五妹的人。 五人没有什么好狡辩的,事实就摆在眼前,他们也摆脱不了。 只不过这位独眼的三当家。容泊呈瞧着始终有点眼熟,又曾怀疑过他是御林军旧部。 责问他,三当家哼一声,没承认也没否认。 容泊呈便确定了:“既是御林军旧部,又如何到乌索山落草为寇?犯了重罪?亦或是逃兵?” “重罪?逃兵?”三当家呸一声,直截了当道,“少将军不必押我回京,回京也不过死路一条,不如直接就地裁决了我,好替当今皇上分忧。” “你对皇上颇有怨言。”容泊呈断言。 三当家冷笑一声,拒绝再说话。 容泊呈也不再审问,下令道:“关进笼子里,再寻来猎犬,也让他们尝尝猎犬馋食的滋味。” 乍一听,刀疤惊恐道:“少将军饶命!少将军饶命!小人有事要禀,请少将军饶命!” 容泊呈:“堵住他的嘴。” 刀疤高喊:“事关少将军弟妹被绑的真相!当时并不止我们要绑少将军弟妹!小人只是做了在后的黄雀!” 第62章 怀疑对象有二 刀疤被留了下来,暂时逃过与狗同笼的惩罚,他战战兢兢跪地。 容泊呈命落杏前去请人,容雨棠本是要守着女儿到醒来,一听到事关女儿被绑真相,她起身跟上。 司徒元鹤也转身跟上她。 正堂里,除躺在床上养伤的容惊春外,容家人齐聚,侍女们也在。 满满一屋子人盯着刀疤男,刀疤男目光越发惊慌失措,没了三位当家的护着,他八辈子都惹不起这些个达官显贵。 父母姑母离亲王均在此,容泊呈看向刀疤,命令道:“说。” “我们确实受命去绑将军府的四公子,也去到了云京城里观察好几日,终于蹲到目标出现,可当时我们要抓的四公子身边多了个小女娃,还多了两名侍女,都不好对付,我们也不敢轻易动手。” “只是不动手的话怕是之后没了机会,我就想让两个手下去引开其中两名侍女,剩下的交给我。” “正要分开行动的时候,有人比我们先动手。”刀疤男看向霜女,“先是有人引开了她。” 霜女点头道:“这次跟踪我们的人与上次跟踪五姑娘的不是同一个,这人轻功不错,我没能追上,快要追上时我在他身上洒了大公子给的药粉,对方要是见过谁,那人也会有味道,若遇见,大公子养的小虫子自会出来指认。” “是我师妹养的蛊虫。”容城竹道,“我知姑母和秧秧日子不会安宁,便给霜女若榴留了点东西。” 容雨棠感激地望去。 容大将军同夫人一块点了点头,大儿子做得不错。 接着,刀疤男继续:“后面又立马有马车受惊,给了我等天赐的良机,这位姑娘去驯马,我的两个手下去对付另一位姑娘,我轻轻松松就靠近了金贵的四公子和五姑娘,用三当家给的药弄晕他们。” “不过说来奇怪,五姑娘对那个药没有任何反应。” 容轻澈看向自家大哥:“大哥日日督促秧秧泡药浴,起效了。” 容城竹道:“还是要继续,惊春也是。” 刀疤男不可置信地看着风度翩翩的容家大公子,没想到这人年纪轻轻,比三当家还要厉害。 他朝着众人磕头:“小的认为马车受惊乱跑是故意为之,这一切都太巧合了,暗地里肯定有人要对付四公子和五姑娘,或者是对付大将军府啊!” 刀疤男故意把事情往大了说,好趁机为自己求恕:“各位看在小的提供情报的份上,饶过小的一命,小的发誓,只要饶过小的,小的绝不会再做土匪,也绝不会再干坏事。” “小的从良!小的改过自新!” 他期盼地望着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主位的容泊呈身上:“少将军,您饶过小的一命!” 容泊呈道:“不必关进狗笼,押下去,等待回京发落。” 逃过一劫,逃不过另一劫。 刀疤男心里知道,一旦别押解进京,他们都会是死路一条,当初他也是屠村的一份子! “少将军!少将军!” 无论他如何高喊也是无用,容泊呈没给半个正眼。 “爹,娘,姑母,四弟和五妹近日在京可有得罪过谁?” 容雨棠率先想起来:“丞相府的赵姑娘!” “丞相府?”容泊呈看向自家爹娘。 姜知蕴皱眉道:“是,丞相夫人和相府姑娘在敬王府为难了你姑母,除夕前,惊春和秧秧又在点心铺子撞上赵姑娘,起了口角争执,上升到侮辱你爹的程度,最终闹得不欢而散,事后流言四起,想必赵姑娘回府是挨了罚的,只是……” “只是这么明显的事,不太像丞相府的作风。”容轻澈道,“娘的意思是这个吧?倘若老四和秧秧在云京城中出事,我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们。” 姜知蕴点头。 “可是……”容轻澈笑了笑,“赵姑娘始终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不要忽视一个小姑娘记仇报仇的心。我倒是觉得,赵姑娘得查一查。” 说着还看一眼大哥。 容城竹点了点头:“是赵姑娘,而不是相府。” “大哥同我想到一处了。”容轻澈道。 容泊呈沉思着,并没有否定兄长和三弟的推测,但也没直接认同。 他看向气急败坏的父亲,询问其意见,丞相府的姑娘,可不是说怀疑就能怀疑,查就能查的。 容大将军双手叉着腰,只有一句话:“怕什么,只管把人逮来问话,出什么事都有老子给你们顶着。” 姜知蕴嘴唇微张,还没来得及说出心里的想法,就让丈夫怒怼回来。 “夫人你不要劝我冷静!也不要说什么不能和赵相撕破脸的话,更不要提什么万一皇上降罪!” 根本没想说这个的姜知蕴:“……” “老子刚刚拿到他把柄了!”容大将军说着,抬头看向家中老二,“泊呈,你要罚的那个三当家,我让人带走了。” “爹与他是旧识?”容泊呈不是很意外,他已认出那人乃御林军旧部,旧部之人曾经跟随的是皇上还是太子的时期。 他爹也是在皇上还是太子时期,便一路跟随扶持,想来当是旧人。 “不用管。”容大将军不愿这事,叮嘱道,“上一辈的事,不要知道的好。” 说着他转头宽慰自家妹子:“雨棠,你只管放心,伤害秧秧和老四的人,我都会揪出来,不会轻易放过的。” 容雨棠一直在认真地思索着,她想起一件事:“霜女,上次跟踪秧秧的人,你确定最终进的许府?” “确定。”霜女点头,她当时故意放了那人,尾随其后,亲眼见跟踪之人进的许府。 姜知蕴听罢,“雨棠,你是怀疑许府里也有人参与进来了?” “只是一种感觉。”容雨棠黛眉微蹙,“只是提到赵姑娘,我会情不自禁想到许玉歌,许玉歌与赵姑娘交好,我不确定。” “霜女,明日你带着城竹给你的小蛊虫,同我回许府。”容雨棠当机立断道,“秧秧和惊春就待在将军府养伤。” 霜女点头:“是。” 翌日,容雨棠便带着霜女三人回府,并与府上的人一一见上一面。 首先便是刘氏和许玉歌。 小蛊虫便待在霜女袖中盒子里,若是闻到味,便会从盒中爬出,去寻那人。 第63章 在许府拿人 刘氏院子里,除了许玉歌外,许婉儿也在,三人还是头一次见容雨棠出现在这儿。 从前是痴儿傻母不配,不得入内,后来是母女俩身份高了,不屑于来。 刘氏意外道:“容氏,怎么想到过来?” “容氏前来给主母请安,愿主母岁岁年年平安喜乐。”容雨棠面含微笑,语落,秋海时菊将礼物呈上去。 她自是有备而来。 然而从未来过请安的人突然来了,容雨棠知道刘氏会猜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随她们猜。 左右她来了,礼也带了。 刘氏三人望着厚重的礼,面色均有些不对劲,片刻后才露出笑容。 “容氏有心了。”刘氏让李嬷嬷收下,也让她去备一份回礼。 然而容雨棠身后的霜女手中,还备着一份礼,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霜女不是五姑娘的贴身侍女吗? 怎会出现在此处,却不见五姑娘? 容大将军一家正月初半夜离府的事是瞒着的,除了时时刻刻盯着将军府的人可能知道些外,她们这些后院妇人是不会知晓的。 容惊春和许秧秧被绑的事,自然也不可得知。 正疑惑时。 容雨棠忽然看向许玉歌,微笑道:“大姑娘,这些年也多谢你对秧秧的照顾,府中人人都称我家秧秧为痴儿时,只有你会唤秧秧的名字,秧秧天生不足易摔跤,只有大姑娘你会亲自去扶她……” 话说到这,许玉歌心里更是不安,面上的笑容也有些许牵强。 容雨棠盯着她看,抬手示意霜女将东西呈上去:“我特地给大姑娘选了一份新年礼物,希望大姑娘能喜欢,这是我和秧秧的一份心意。” 新年礼物,她们是闻所未闻,只知新年正月时,家中长辈会给小辈送些压岁钱。 许玉歌看了一眼母亲,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盒子里又是否暗藏玄机。 她其实心里门儿清,二夫人和五妹妹当初根本没信她的话,也不觉着她是真心待她们。 见她犹犹豫豫的,容雨棠道:“大姑娘,是不喜欢吗?” 刘氏面色沉静道:“歌儿,怎的这般不知礼,二夫人赠你礼,还不收下感谢。” 许玉歌这才伸手去接,行礼道:“歌儿谢过二夫人。” 霜女目光冷冷地凝着面前的小姑娘,她察觉到袖中的小东西有动静了。 果然有许府的人在背后作怪。 许玉歌被看得心一怵,竟不敢直视一个婢女。 身旁的许婉儿好奇地探了探脑袋,想必二夫人送的东西都价值连城。 怎么她没有。 早知对那痴儿好些。 她竟有些后悔。 忽地,她觉着身子有些痒,皮肤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钻。 许婉儿撩开袖子一看,皮肤之下竟然有一只小虫子。 “啊!”她吓得不停甩手,试图将手上的虫子甩出去,可它在皮肤里,怎么也甩不掉。 甚至还在不停地爬。 “啊啊啊啊啊!”许婉儿吓得脸色惨白,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都吓出来了。 霜女迅速过去捏住她的手臂,确认是自己袖中的小蛊虫后,眼底闪过一抹不可思议,下一秒还是朝自家夫人点头。 容雨棠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眼底流露出一股狠戾,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就是一巴掌扇在许婉儿脸上。 啪一声,脆响。 打得许玉歌吓了一跳。 刘氏也跟着站起来,看着本就害怕吓哭的许婉儿呆在原地,仿佛被打傻了。 “容氏,你为何要打婉儿?” “霜女,带回将军府。”容雨棠没回应刘氏,直接朝霜女下了命令。 呆住的许婉儿反应过来,已经让霜女架着往前走,嘴里一直喊着二夫人为何打她,又为何绑她。 容雨棠觉着聒噪,让秋海堵了她的嘴。 “容氏,这事你得说明白,否则我不能让你带走婉儿。”刘氏身为一家主母,容雨棠居然敢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拿人,实在不将她放在眼里。 不将她当家主母的气势放在眼里,要是不问清楚直接随了容雨棠的心,她往后如何在府中立威。 许婉儿手中的小蛊虫已经不再动,她还是害怕得眼泪不断,一边哭着一边点头,嘴里呜咽着让母亲救她! 容雨棠完全可以不解释直接将人带走,许府没人敢拦她。 但她心里边对凶手是许婉儿这件事还心有怀疑。 许婉儿瞧着并不聪明,也没这么大的胆子。 倒是许玉歌…… 她的目光扫过去,许玉歌心头一跳,明显有被吓到。 容雨棠目光转了转,解释道:“最近我家秧秧外出游玩被跟踪了两次,霜女发现了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跟着那跟踪之人来到了许府。” 说罢,她意味深长地笑笑。 许玉歌捏着手帕的指节微微泛白。 刘氏心头顿时有不好的预感,余光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女儿,又连忙收回,蹙眉望着许婉儿。 许婉儿不停地摇头,这事真的跟她没有关系! 她什么也不知道啊! “容氏,你又怎能断定是婉儿呢?许是那人故意往许府,栽赃嫁祸。”刘氏并非真的想为许婉儿申辩,她只是想知道更具体些,若是真和歌儿有关,她好做些防备。 许玉歌悄悄竖起耳朵。 “主母应当知道,我的大侄子容城竹师承药王谷,他给过霜女一包药粉,洒在谁身上,就会沾着不散,若是那人和谁见了面,也会沾上味。”容雨棠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看向许玉歌,又看向许婉儿,过去拿起她手臂,翻开袖子让她们注意到上边的虫子。 “这虫子也是我家城竹养的,闻到那药粉的味道,在谁身上就会钻进谁的皮肤里。”容雨棠甩开许婉儿的手臂,不顾许婉儿声泪泣下的诉求,继续道,“庶女谋害嫡女,可是大罪,我身为许府二夫人,又身为秧秧的娘亲,想拿一个伤害女儿的庶女问罪,不行吗?” 刘氏瞬间被噎住。 许婉儿就这样被带走了,容雨棠不会就这样完事,出了许府大门,便让秋海时菊带着许婉儿上马车,把霜女留下来。 “霜女,这两日你盯着刘氏母女和府中的一举一动。”容雨棠道,“我方才故意说给她们听了,要是相关之人听到必定有动静。” 许婉儿她也要审。 为什么小蛊虫偏偏就钻进许婉儿的身体里? 许婉儿一定在当天和那人接触过。 第64章 这罪名,你得认 容雨棠一走,刘氏的脸立即黑如锅底,扭头看向已经神色慌乱的女儿,不用问她就知道这件事跟自己女儿脱不了干系。 刘氏给李嬷嬷一个眼神,李嬷嬷带着众人下去,闭紧房门,所有婢女丫鬟离得远远的,只她一人守在门外。 刘氏呵斥道:“跪下。” 许玉歌乖乖跪了。 “是不是你派人跟踪的许秧秧?” 许玉歌点了点头。 “你。”刘氏气得牙牙痒,“两次都是?” 许玉歌点了点头,忽地又摇头。 “摇头何意?”刘氏似乎想到什么,眯起危险的双眸,“还有谁?” 许玉歌缓缓抬头,眼神慌乱道:“还有赵姐姐。” “相府的赵姑娘?”刘氏声音陡然拔高又倏地降下去,哪怕清走所有人,她依然害怕让人听见。 许玉歌心知这种时候瞒不得母亲,点了点头。 “你,你可真是!”刘氏气得牙牙痒,恨不得给她一巴掌,说到底还是心疼女儿,那巴掌迟迟没有下去。 刘氏愤愤地收手回来。 “母亲,第二次跟踪是赵姐姐让我这么做的,我只负责调虎离山,引开许秧秧身边的侍女,其他的女儿一概不知。”许玉歌抬眸期盼,“倘若真被问出来,要承担责任的也是赵姐姐吧。” “你懂什么!”刘氏勃然大怒,“她是相府贵女,相府!她爹位阶比你爹高,你爹得罪不得,我们便也得罪不得,这事就算是赵姑娘主谋,最终也得你来背下这个债你懂不懂!” 许玉歌脸色死白:“凭何?” 刘氏拂袖:“凭她地位比你高,凭你身份地位不如她!歌儿,这就是娘为什么要让你往上爬的原因,别看云京城辉煌瑰丽,实际上每个人脚下都踩着森森白骨。” “歌儿,你已十有二三,再过两三年便是及笄婚配时,不再是五岁孩童,你能否多长长心眼。” “娘……”许玉歌浑身冒着冷汗,“女儿该如何是好?” “我们不能得罪相府。”刘氏微微眯起眼眸,“后位一定是赵贵妃的,只是时间问题罢,赵贵妃一旦为后,必会全力扶持大殿下为太子,相府万万不能得罪。” 她转身看着女儿,目光狠厉:“歌儿,这罪名,你得认。” “我……” “记住了吗?” “女儿……记住了。”许玉歌轻轻磨着牙道,心中仍有不甘,“母亲,那虫子找上的是许婉儿,为何不让她来背这个锅?” “你若是早些告知我,我自会安排许婉儿来顶罪,可如今许婉儿被带到大将军府,我们如何能见面串下口供?”刘氏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询问女儿,“歌儿,难道你想把对相府的恩推到别人身上吗?” 许玉歌一愣,她自是不想,能与相府交好,她的好日子便在后头。 脑子转过弯来的许玉歌渐渐冷静下来,斟酌道:“女儿想见一见赵姐姐,想知晓当日具体计划,免得日后露了马脚。” 刘氏略略欣慰,点头道:“为娘会替你想法子。” “得快些,娘,容姨娘很快就会知道和许婉儿没关系,再多问些,就该再带人来拿我了。” “不用等她来拿你,我们得主动出击。”刘氏眼中一闪而过的阴谋。 …… 大将军府。 许婉儿被押到堂前,堂上坐着的一行人是她这辈子想也不敢想的。 要不是绑着她的人一一行礼尊称,她便只能识得来过家中的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 哪里知道紫衣的乃当朝赫赫有名的离亲王,白衣男子乃大将军府大公子,二公子一身玄衣正义凛然,三公子红衣如火,目光也最是犀利。 她口中的布条被抽出,不等押她的人命令她跪下,双腿已经软到刷地跪了。 “大将军饶命,平南郡主饶命,离亲王饶命,各位公子饶命,二夫人饶命!”许婉儿哐哐磕着头,眼泪哗啦啦地流,“婉儿是冤枉的,婉儿什么也不知道,婉儿从未派人跟踪过许秧秧!” 容雨棠冷声质问:“那虫子为何偏偏钻到你身上?” “婉儿不知道,婉儿也不知道为何虫子偏偏钻到我身上!”许婉儿一想到身体里还有一只乱窜的小虫,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心里直发怵。 她的模样不似作假。 司徒元鹤道:“前日你在何处?” 容大将军虎躯一震:“好好说,否则老子砍你的头喂狗。” “前日,前日我一直在家中,哪儿也未曾去。”许婉儿的身体抖得如同一个筛子。 容泊呈:“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或是与谁擦肩、相撞过?” 容轻澈浅笑:“可要仔细想想,好好回答,否则我大哥驱动蛊虫,你怕是要痛不欲生。” 容城竹微笑补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罢了。” 许婉儿更加害怕了,仔细回忆着当天的事,一个地方也不敢遗漏。 她如同往常般早起前去同母亲请安,又一次同母亲提起读书的事,母亲说大姐姐的私塾先生来了,让她一道过去听听,若是能听明白,能学明白,再单独为她请也不迟。 她兴冲冲去了,可是大姐姐比她学的早,自然就比她学得深,许多她是听不懂的,好些字也不认得,也不会些。 “不过,当日大姐姐的神色有些不对,时不时走神,让先生点了好几次,大姐姐没再走过神,直至未正左右,先生离去,大姐姐走神色异常地看着外边,像是等什么人。” “我同大姐姐说话,想问一问我没听懂的,大姐姐敷衍两句,我便识趣地走了。” “我一直苦思冥想的,没注意看路,让一名强壮的家丁撞倒了,他扶了我一把,那家丁,我并未在府里见过。”许婉儿想到什么,连忙撇清关系,“肯定是那个家丁,那个家丁就是跟踪许秧秧的人!我撞了他,他扶了我,我身上才会沾上药粉味的!” “天地明鉴,这件事真的和我没关系,是,是……”她想说是大姐姐,话到喉咙又重新咽回去。 她不能说是大姐姐。 她和妹妹往后还要在府里活,日后能不能许得一个好人家也得看母亲。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和我没关系,请容大将军平南郡主离亲王和各位公子,以及二夫人明察!饶命!” 大家也瞧出不是她了。 心中也有所怀疑,怀疑对象正是许玉歌,然而没等他们亲自去拿人是问,许侍郎大人竟亲自带着许玉歌上门了。 第65章 容大将军上去就是两脚 许侍郎大人和许玉歌来得可真是时候,众人纷纷对视一眼,直觉着不简单。 他们也没急着见人,只让人候着,直到霜女归来同他们说:“许玉歌一直在府里待着没什么动静,刘氏倒是有些情况,不过并非刘氏主动,而是有人找的刘氏,说了什么隔太远没听见,事后我找人询问了两句,那人与刘氏远房表亲,说是又想攀亲把女儿送来云京住一段儿时间,真假难辨。” 许是女人的第六感作祟,容雨棠追问霜女:“有跟着那人吗?她去了何处?” 霜女摇头:“我瞧见许大人气冲冲领着许玉歌往将军府方向来,便先来与各位主子报信。夫人,可要我现在去寻那人?” “嗯。”容雨棠点头,“辛苦木芙也跑一趟。” 木芙轻功好,寻人会更快些。 霜女木芙两人转身离府。 众人依然没有前去见许大人父女两个,而是耐心地磨着两人性子。 许龄迟迟不见人来,找府中奴仆询问了好几次,都只说已经禀报。 既已禀报而迟迟未见,必然是故意而为之,想必是早已怀疑到歌儿身上。 “哎,你怎就这般糊涂啊。”许龄没忍住训斥了一句家中素来端庄的大女儿,眼里是恨铁不成钢。 今日他正好从别处听到些许风声,说大将军府这两日空无一人,都往岭县方向去了。 本以为是岭县土匪难剿,需得容大将军与平南郡主亲自出手,然而容少将军大胜岭县土匪,土匪正押进京的捷报已传入皇城。 他便疑惑不已。 遂又听见有人说,东街马儿受惊乱撞那日,容四公子好像遭了埋伏! 同行的还有容大将军最疼爱的外甥女,便是许大人府中的五姑娘。 他当时眼皮直跳,本是想回府中问问雨棠是否回府,幺女是否有事,偏巧听见刘氏在骂歌儿。 “你瞧瞧你做的好事!就因你听了那赵姑娘的话,使什么调虎离山之计,让其他人占了便宜,把你五妹妹和容家四公子给掳走了!容大将军一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女儿不知道,女儿也只是听命行事,容大将军要责罚,也该责罚赵姐姐才是啊。” “惩罚赵姑娘?你若是敢把赵姑娘供出去,往后你爹该如何在朝中存活?赵相是你爹能得罪的吗?” “你糊涂啊!糊涂啊!” 听到这,他已经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推门进去,女儿跪地哭成泪人,刘氏也是气愤得眼红,见他进来,均愣住。 刘氏说得对,他不能得罪赵相,许府不能得罪丞相府,这罪必须歌儿来认。 还得由他领着去认。 这样便卖了赵相一个面子,不管皇上到底要扶持谁做太子,赵贵妃成为继后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几日大臣仍在上奏,皇上怕是抵不住压力,过不久就得宣告天下。 只能委屈歌儿了。 不过歌儿确实糊涂,怎么着了赵姑娘的道呢。 许龄直叹气摇头。 许玉歌垂着眼眸,细长的睫毛下掩藏些不甘,不甘又能如何? 她身为府中嫡女,与爹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娘说的对,只怪她如今站得不够高,才不得不为人顶罪。 倘若她站得高,她又有何惧! 这次认栽,能卖相府人情,能借相府和大殿下连上线,值得! “女儿知错。”她乖巧地认错,“女儿定会朝容大将军好生请罪。” 许龄又轻轻摇头叹息,眼底还是心疼女儿的,毕竟是花了心血培养的。 不过经此一事也好,让她好生成长一番,往后若想爬得更高,不知还要经多少事。 眼看着天色渐晚,许龄在焦灼不已的等待中,终于迎来了容大将军一行人。 除离亲王和容泊呈外,其他人都在。 容泊呈则去城门外接押送土匪头子的将士了,他是跟着父母一块护送弟妹快马归京的。 离亲王则是去陪醒来的小秧秧了。 容雨棠本想自己去陪的,但她也要亲自去见伤害自己女儿的人,听听许玉歌的说法。 “雨棠……” “许玉歌!你到底是何居心!”不等许龄道明来意,容雨棠便指着许玉歌的鼻子说,“我就知道和你脱不了干系,什么你对秧秧最好都是屁话,许府里就属你最不喜欢秧秧!” 许玉歌双膝跪下,一言不发地听着数落和责骂,隐隐流露着委屈。 娘说,不管容氏如何责骂,哪怕翻了以前的旧账,她只管沉默,只管委屈给她爹看。 只要她爹心里觉着她是委屈的,是为赵姑娘顶罪,是为许府的前途着想,那么她爹永远都会觉着亏欠她,也会疼她,会比从前更事事想着她。 她不需要朝其他人解释,只要演戏给爹看便好。 就像当时在府里一样,有人通传爹回来了,娘便拉着她演了那一出,目的就是为了让爹听见,让爹知道她委屈,让爹知道她要为这个家付出。 果不其然,许龄见女儿委屈地低头认罪,心里很不是滋味。 雨棠误会歌儿了。 可他又不能为歌儿辩解什么。 许龄道:“这事确实是歌儿的错,歌儿同我说了,她派人跟踪秧秧,从而导致秧秧让其他人截走,还有容四公子,她也害怕得要命,所以坦了白,让我带她前来将军府请罪。” “请容大将军、平南郡主,还有雨棠责罚,我绝不拦着,只是恳请各位,能否饶小女一条活命。” 姜知蕴听笑了:“许大人顾着给大女儿求情,饶她一条活命,怎的不见你关心秧秧一分?来了也不过问秧秧伤势如何,看来这些日子许大人装得辛苦。” 许龄一愣,才发觉自己大意,忘了关心秧秧的情况。 他眼珠子一转,道:“下官自是关心秧秧的,只是下官知道,有容大将军平南郡主一家在,断不会让秧秧真的受到伤害。” 此话一出,算是踩在容大将军的老虎尾巴上。 他看着外甥女和儿子的伤势,一路责怪自个儿没保护好他们。 眼下许龄这一番话,气得容大将军上去就是两脚踹在许龄父女身上。 “两个混账玩意儿!” 许龄好歹是个男子,身子骨也硬朗,挨了一脚还勉强撑住。 许玉歌直接一口血吐了出来。 第66章 背锅 容大将军的一脚对于许玉歌一个小姑娘来说确实过于重,许玉歌顺势昏迷了。 许龄顾不上自身的疼痛,连忙跑过去抱起女儿,摇晃着喊了两声也没得到回应。 他不得不看向容大将军一大家子。 “你说你这么冲动作甚?”容大将军挨了姜知韫一记眼刀,还埋怨他,“话都还没问完,谁知她有没有同谋,或是另有其人?” 容大将军瞪一眼父女两,又撇撇嘴不敢说话。 “不必担心,我让她再醒来便是。”容城竹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喂进许玉歌口中,药丸入口即化。 许玉歌缓缓睁开眼睛,疼痛感再次袭遍全身,她看见笑盈盈的容大公子,温柔地说着无比恶毒的话。 “醒了,姑母,爹娘,你们随便问,若是再晕,我能让她再醒来。” 好个容大公子! 竟不懂半点怜香惜玉! 容城竹从她眼中瞧出怨恨,依然浅浅一笑,那微掀的眼皮仿若在看不入眼的蝼蚁。 容雨棠询问起当日跟踪的人,许玉歌答是府中一名下等仆役,因瞧见此人会些武,还有些轻功,便派了他去吸引霜女等人的注意力。 真正目的是想用马车制造混乱,然后套麻袋把秧秧打一顿出气。 原因便是嫉妒秧秧,嫉妒她如今在府里的地位,嫉妒她千人万人宠,嫉妒她要什么有什么。 分明在府里有这般待遇的人是她。许玉歌说得情真意切,眼里闪烁的嫉妒也是真真切切。 许龄心道歌儿演得这般好,定能骗过雨棠她们。 后,许玉歌又道:“我并不知道当天还有他人埋伏,想要绑了五妹妹和容四公子。” 这是实打实的实话。 姜知蕴一边命人去许府寻人,从那人口供中得到的内容和许玉歌相差无几。 至于那辆乱撞的马车,挨了一木棍的大马,车夫和马车里受惊的人都没瞧见是谁做的,这般力道肯定是有些功夫在身。 许玉歌只道是出了银钱买人干的。 寻到专门做此等买卖的人身上,那人说雇主是位姑娘,戴着斗笠面纱,瞧不见面容,也没出声,估摸着十二三岁的年纪。 让那人前来指认,瞧着许玉歌的身形说挺像,也没确定。 大家还怀疑的相府赵姑娘,听闻病了好些日子,从未出过府。 最后所有的锅就只能背在许玉歌身上。 容大将军可就不客气了,动了私刑,用鞭子把许玉歌抽得浑身是伤,给许龄十个胆子也不敢告御状,更不敢大肆宣扬。 最终浑身血淋淋的许玉歌让吓得脸色惨白的许婉儿搀扶着上马车,回府去。 许龄之所以没同行,说是要去看看幺女,想知道秧秧伤势如何。 “这会儿倒是装上了。”容轻澈毫不客气拆穿他,还给了个大大的白眼,骂他:“什么玩意儿。” 姜知蕴看向儿子:“轻澈。” “好好好。”容轻澈漫不经心道,“不说,这世道说实话都要挨骂,我还是要同许大人好好学学这披人皮的本事才行。” 许龄心里不舒坦,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现在他哪能哪敢同将军府的公子置气,他得担心秧秧才是。 容轻澈不想和畜生同行,走了。 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也不想多瞧这伪君子一眼,只有容雨棠和容城竹跟着一块过去。 三人到棠花院门口,便听见小秧秧“咯咯咯”的笑声,似乎很高兴。 “原来伯伯你小小的时候,也这么顽皮呀,那你娘亲生气吗?那是你娘亲最怕的毛毛虫哎!” 司徒元鹤想到后宫中那位尊贵的皇太后,在他和皇上面前总是慈眉善目的,但在外人面前总是威严体面,也难得因为这等事失了一回体面。 “她拖下鞋子做戒尺,打了我。” 小秧秧睁圆眼睛,脑海中想到矜贵端庄的后宫娘娘,被吓一跳后,气急败坏脱鞋子揍儿子的画面。 她又哈哈哈地笑了。 “是打屁股吗?” 古代大家闺秀是不能把屁股这等词汇挂在嘴边的,更别提高高在上的亲王要承认自己被打屁股这等事。 离亲王无奈笑了笑,点头“嗯”一声。 站在门外的容雨棠心里顿时燃起丝丝异样,容城竹瞧了瞧离亲王,又看了看自家姑母,唇角含着浅浅的笑。 最后扫到许龄皱眉的脸上,唇角的笑浅了许多,目光是一抹寒芒。 “秧秧。”容城竹率先出声,迈步进去,“见过离亲王。” 司徒元鹤点头,目光越过容城竹的肩头,朝容雨棠浅浅一笑。 许龄:“下官见过离亲王。” “嗯。”离亲王看都没看他一眼。 小秧秧也佯装没看见一样,笑呵呵地喊着:“娘亲!大哥!” 容城竹来到床边问:“手臂现在开始疼了吗?” “还没有啦。”小秧秧摇摇头,得亏她家神仙大哥医术精湛,研制出了一种类似于麻醉药的东西,又能化水喝,又能直接洒伤口上,才让她在接受医治的时候不会疼死。 容城竹摸摸她的头:“开始疼了可以吃吃止疼的药,会好受些。” “知道哦。”小秧秧眯着眼朝他笑。 “秧秧……” “娘亲!”许龄没插上嘴,小秧秧歪着脑袋去看自己眼睛微微泛红的美人娘亲,赶紧用脑袋去蹭蹭,“秧秧没事啦,没事啦,娘亲不难过,大哥说秧秧身上不会留丑丑的疤,手臂也会好,和以前一样的啦。” “嗯。”容雨棠应得有些哽咽,她的秧秧怎么总是这么懂事。 “还有我和你说哦,刚刚离亲王伯伯和我说,他小时候可调皮啦,去捉毛毛虫吓他娘亲哎,然后让他娘亲用鞋子打屁股啦,哈哈哈哈哈……” 小秧秧在努力逗母亲笑。 容雨棠确实也听笑了,抬眸望了一眼离亲王,眼底含着浓浓的谢意。 司徒元鹤微微点头。 许龄也有些没忍住,接着挨了一记警告。 “许大人,好笑吗?” 许龄连忙拱手称罪:“下官不敢。” 司徒元鹤:“既已探望过秧秧,许大人可以离开了,秧秧需要好生养病。” “这……”许龄有种奇妙的异样感,好似离亲王才是秧秧的爹,他是一个外人。 第67章 名声坏了大半 女儿不看自己一眼,许龄站在原地尴尬,只得转头与容雨棠道:“雨棠,待秧秧身子好些,为夫来接你们回府。” 容雨棠“嗯”一声,眉宇间挂着淡淡的忧愁,瞧着着实让人心见犹怜,许龄上前轻轻将人搂进自己怀里安抚。 容雨棠一时僵住,不知为何突然往离亲王的方向看了一眼。 离亲王坐在床沿一言不发,只是静静望着,但小秧秧瞧见他的手把床单都抓皱巴了。 “娘亲!”小秧秧开口喊一声,容雨棠得以脱身离开许龄怀中,坐到女儿身边去,拉着她没受伤的小手手,问是不是开始疼了。 麻药的药效确实在过去,小秧秧感觉到一丝丝疼了,但她还能忍,比起心脏病那段时间针扎似的痛,一阵阵的痛,揪着痛要好一些。 “嗯嗯,娘亲陪。”小秧秧往娘亲身边靠了靠,司徒元鹤则倒出方才容城竹给的一粒药丸,容城竹倒来温水,让小秧秧服下。 许龄又一次觉着自己成了外人。 说起来离亲王比他更像外人才对,怎么就对秧秧这么爱护,照顾起秧秧来也这般顺手。 许龄总觉着哪里不对劲,他看了看离亲王,又看看小秧秧。 “想睡觉,娘亲陪,伯伯陪,大哥陪。”小秧秧打了个哈欠,眼泪都要打出来了,仰头看向许龄,“渣爹拜拜。” 女儿都下逐客令了,许龄上前叮嘱两句好生休养,回府去。 刚回府,便让许斐然堵在门口。 “秧秧怎么了?”许斐然乌黑的眼珠子瞪着他,闪着幽深的光,许龄有一瞬头皮发麻。 他又问一遍:“秧秧怎么了?伤了哪里?容大将军把许玉歌打成这般,秧秧定然受了重伤。” “义父。”他特意加重语气,“你可要如实说。” 这是许斐然第一次叫许龄。 自从许斐然入府,从不用请安行礼,两人一年都见不上两次面,倒是近两月见了不少,但也没郑重称呼过他。 许龄险些忘了这位对他的威慑力。 “进去说。”他边走边道,“秧秧伤了手臂,不过有容大将军一家在,尤其是容大公子一身医术,秧秧不会有事。” “手臂伤到何种程度?” 面对许斐然的逼问,许龄皱起眉头,心底有些生气,不论如何许斐然身为义子就不该用此等语气和他说话,可他又想到皇上对秧秧的态度。 以及想要封秧秧为太子妃的心思。 他可不认为这个太子妃是为大殿下封的。 许龄压着火气,道出真相:“断了,狗咬的。” 许斐然转身欲走,许龄一语喊住:“许斐然!别忘了,你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许斐然转身,恶狠狠地瞪着他,透着浓浓的恨意。 都是你教的好女儿。 许龄顿觉后怕,压低声音同他解释道:“这事歌儿也是背锅的,真正要对付秧秧的是,赵姑娘。” 后三个字他也加重语气,目光是那般意味深长。 许斐然略带怀疑地打量他。 这时管事从外边匆匆回来,正好遇见家主在这,仿佛找到主心骨一般哭诉起来:“老爷!老爷!那些药材铺子听说是咱们许府的人,都不肯卖药材与我们,可是大姑娘再不用药,怕是要撑不住的!” “怎会如此?”许龄不可置信地拔高嗓音。 管事道:“是大将军的意思。” 许龄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说话的底气都明显不足:“纵使他是大将军,也不可如此肆意妄为!大将军应为百姓着想,怎么还想见死不救?难道个个都屈于大将军淫威之下?” 管事欲言又止道:“也,也不是,只是大姑娘害得五姑娘和容四公子让岭县绑匪绑去的事,已经传出去,甚至引起,引起了公愤……” 容少将军费尽心思在岭县剿匪,而他的亲人竟然让云京的世家大族嫡女陷害,这不是在背刺容少将军吗? 大将军府的男儿在阵前杀敌,大将军府的女儿却陷害入险,是个良心人都会寒心。 大将军命所有药材铺子不许卖许府药材,是许府活该。 “而且,外边都在传大姑娘嫡姐伤害嫡妹,名声坏了大半。”管事说着不敢抬眸看一眼老爷。 许龄身子恍了恍,女儿家最惜的便是名声。 “无事,无事。”他似乎想到什么,安慰起自己来,“清者自清,只要我等在乎的不信此等谣言便可。药材,药方给我,我这便去想想法子。” 许龄拿过药方,转身才发现许斐然不见了,他望着空旷的大门口,着急道:“三公子可出去了?” “没有。”管事摇头,“三公子往自个儿院子的方向去了。” “那便好。”许龄重重地松口气,也没心思再去管许斐然的事。 许斐然确实回了院子,换了身衣裳戴上小斗篷后翻墙进了原先的海棠苑,那儿有个狗洞。 也是小秧秧当初钻出去的那个。 随安望着自己小主子躬身挤进狗洞里,害怕得不行,想到小主子是要去将军府瞧五姑娘的伤势,便又帮他盯梢,小声叮嘱:“小公子,你可千万要小心,千万小心。” 许斐然从狗洞中钻出去,随安立即拿起枯草东张西望地掩饰起来。 一想到这几日不见,小秧秧就遭遇绑架、狗咬等事,走路的步子逐渐加快,变成一路小跑,一不小心便撞上一位妇人。 妇人手中的篮子被打翻,一包包药材跑出来。 妇人咒骂他不长眼,连忙蹲下来捡药材,许斐然望一眼南大街方向,终是停下脚步一块捡拾药材。 “抱歉。” 迅速捡完离开,起身时身上的一块玉佩掉落下来,许斐然并未察觉,一路小跑直奔大将军府。 那妇人抬眸时瞧见了,伸手捡过来,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玉,还嫌弃了一下,准备拿给刚刚撞到自己的小孩,抬头已经不见身影。 “跑得这么快。”妇人掂量掂量玉佩,虽然不是什么好玉,也是块玉,拿去当了也能拿些银两。 今日运气不错,与人送药拿了一笔银两,这会儿又白来一笔银两。 往许府里送完药,妇人往赵家当铺去,听说那儿的掌柜素来和善又给的多。 当铺掌柜拿着玉佩看一眼,正要给银钱时,手中的玉佩忽然让人一把抢过去。 第68章 不听话的小犊子 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一同去见了乌索山的三当家,以保他一命为交换,得知了他为何由御林军旧部落草为寇,更知晓了四年前先皇后先太子薨逝的部分真相。 容大将军夫妻俩面面相觑。 三当家继续道:“当年参与此事知晓此事的人都消失了,幸好我机灵,察觉不对先一步逃了,东躲西藏才留下这么一条命,看见我的眼睛了吗?” 他指着自己瞎掉的眼,愤恨道:“为了能出城,我不得不自废一只眼逃过盘查!百姓皆称他为明君,明君?强抢民女的明君?” 他只觉着可笑。 “大胆。”平南郡主冷声道,“竟敢侮辱当今皇上,皇上后宫中的哪位嫔妃不是正儿八经选秀来的。” “当年皇上还是太子时,打马过东街时瞧见了……” 咚咚咚…… 有人敲门。 三当家的声音戛然而止,门外传来丁秋正的声音:“将军,夫人,外边来了一个戴着斗笠的小公子,称是许府三公子,要见五姑娘。” 许斐然! 容大将军瞳孔皱缩,在瞧见许斐然之时他便明白为何许龄勒令他不得出府,如今从三当家口中知晓更多后,他更明白许斐然出府后会给自身带来多大的危险。 “这小犊子!真他娘的不听话!”容大将军咒骂着出去,步子越走越快,仿佛要提刀上战场似的。 他远远看见站在门口浑身泥土的许斐然,眼里的气焰瞬间熄了不少。 将军府门外时不时会有人经过。容大将军瞧了一眼,伸手一把拎住许斐然的后劲提进来,一边骂骂咧咧道:“好你个小乞丐,讨银子都讨到老子将军府来了!” 将人提进来后,连忙命人把大门关严实才放下来。 许斐然欲摘下斗笠:“大将军,秧秧……” “不能摘。”容大将军一把按住他的头,重新把斗笠按回去,暴躁地骂了起来,“说了不许出府不许出府,你为何就是不听!” “我听说秧秧她……” “秧秧自有我们在!要你操什么心!你一个小孩,你能操什么心?你有这个操心的心思,多操心操心自己,你是忘了你是……” “将军!”姜知蕴及时出现,阻止了自家夫君的嘴,她再晚来些,怕是整个将军府都要知道了。 容大将军气得拂袖,“你啊你,你是忘了自己从前是谁了吗?” 姜知蕴上前拉了拉夫君的衣袖,对许斐然道:“望体谅,将军他就是急性子,说话不中听些。” “我知道大将军是为我好。”许斐然看向容大将军,郑重道,“大将军,斐然是我娘取的字,不论从前、现在、往后,我都是斐然,而不是别的,谁。” 即使隔着纱帘,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都能感受到他眼里的坚定和那与生俱来的傲气。 姜知蕴招来府里的人:“领这位小公子先去清洗一番,换身干净衣裳再领到棠花院去。” “是。” 她又转头对许斐然道:“秧秧有离亲王等人陪着,你也无需急这一时。” 许斐然眸光微闪:“多谢平南郡主。” 望着人渐渐远去,平南郡主的目光也愈发深邃。 容大将军若有所思:“那独眼说什么了?你这个模样。” 姜知蕴微抬下巴:“那孩子的娘,并非名门出身。” 即使她说得委婉,她相信夫君结合近日种种,也能明白何意。 果不其然,她瞧见夫君双眸瞪得老大,又伸手抹了一把脸,仍有些不敢信道:“那独眼的话能信?” 姜知蕴:“他曾为皇上还是太子时期身后的亲兵。” 容大将军深吸一口气,又狠狠抹一把脸,转身就往校场去:“容我缓缓,缓缓。” …… 棠花院。 小秧秧吃了药有些昏昏欲睡,可她手臂又疼得厉害,怎么也睡不着,就拉着娘亲她们说话。 司徒元鹤想起一事,问道:“上次宫晏,你们要找一个叫随遇的小太监,为何?” 小秧秧细声细气地接着话:“是哥哥……” “是许府一个孩子的小厮让问的。”容雨棠接了女儿的话,替她擦了擦额间的虚汗,望着女儿嘴唇也微微泛着白,却强忍着疼痛而笑,情不自禁红着眼眶,紧紧握住女儿的手。 “那孩子的小厮叫随安,说是家中有个进宫的哥哥,最近几年杳无音讯,想让我们问问是出了事,还是……人没了。”容雨棠侧头道,“离亲王怎会问起这个?” “那日本王听见了。”司徒元鹤望了一下她的双眸,下一刻又侧头重新看着床上可怜的小秧秧,眼底也泛起心疼来。 “本王找人问过,确实出事了。”他有些犹豫,“准确说是他伺候的宫里的主子出了事,自己也跟着出了事,他不过一个小太监,应当不会出大事。” “真的吗?”小秧秧眼睛微亮,眯了眯眼道,“那随安哥哥一定很高兴,这样哥哥也会高兴的,虽然哥哥不爱笑,但我就是知道。” 说着撅撅小嘴,还有点骄傲呢。 容雨棠倏地笑了一下,眼里还闪着点点泪花,“是不是很疼很疼?” “不疼。”小秧秧摇摇头,眨巴眨巴眼睛,“娘亲,伯伯,大哥,困,睡觉觉。” “嗯,睡吧。”司徒元鹤的声音沉而柔。 容城竹上前摸摸她的额头,眉头微皱:“我留下来照顾。” 容雨棠:“我也一块儿,是不是会有发热的可能?” 容城竹点了点头,容雨棠更加担忧起来,黛眉微微蹙着。 自从来到这异世,秧秧总是会出现发热的情况。 她心里愈发害怕起来,肩膀都在微微发抖。 司徒元鹤瞧见了,他微微抬起手,想要去安抚住,可不行,这有失礼教。 他不得不缩回手。 “有事记得来寻本王,秧秧,好生歇息。雨棠,你也是。” 容雨棠心思都在女儿身上,并未注意人何时离开的,等反应过来,是许斐然来时。 小秧秧迷迷糊糊听见了许斐然的声音,小嘴张了张:“娘亲……” “娘亲在。” “我好像听到,哥哥的声音了……” “秧秧……” 这声听得更真切了,她努力睁一下眼睛,依稀看见许斐然的身形轮廓。 她眨眨眼睛,努力的仔细的再看看,好像真的是哥哥。 怎么感觉哥哥好像……要哭了? 第69章 一群人熬一宿 许斐然望着额头冒着细细密密的汗,嘴巴也泛着白,眉头紧锁着,像是疼得厉害,可是小嘴里也没哼出声。 “姨母,秧秧的药呢?” “吃了,这会儿麻醉的劲过了,正是疼的时候,秧秧大哥也给吃了能止疼的药,没事没事。”容雨棠亲吻着女儿的手指,眼泪吧嗒一下落下来,转头看向许斐然,这稍长的衣衫,应当是惊春的。 “你怎的过来了?你义父允了吗?” “狗洞。”许斐然的目光一直落在小秧秧脸上,垂着的小手紧紧握着,恨不得替她承了这份痛。 容雨棠被他“狗洞”两个字惊住了,那是她原先府里的,秧秧原先钻过的那个,秧秧身板小钻得轻松,小斐然虽瘦小,却也是七八岁的骨架,钻过来怕是要吃点苦。 “有没有受伤?”她空出一只手来拉起他的小手,撩了点袖子看,手臂是确实有些轻微的划痕,她轻轻叹口气,“你自己跑出来,让你义父知道怕是要罚你……” “姨母,我没事,义父不会发现的,他这会忙着给许玉歌寻药。”许斐然道,“容大将军不许京中药铺卖药与他们。” 容雨棠想着许玉歌遍体鳞伤的模样,沉默了。 这时霜女和木芙归来。 木芙摇摇头:“我寻到那人后一直盯着,并未有其他行动,也未见什么人。” “木芙盯着,我回了一趟许府,已经有人往府里送了药材,没见着是谁。”霜女低了一下头。 容雨棠摇摇头:“无事,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事不只是许玉歌一人所为,能让她们把事情认下来的,肯定地位很高,不是轻易能动的,我也猜着是谁。” 她又亲了亲女儿的手指,柔声道:“既然许玉歌愿意一人承担,那她就该受鞭刑的苦,只是往后,我们要提防着那位赵姑娘,再有下次,我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她好过。” 说着,眼中的锋芒毕现。 “丞相府的赵吗?”许斐然微皱起小脸。 “嗯。”容雨棠点头,努力挤出笑容告诉他,“小斐然不用想这些,你既然来看妹妹了,就陪妹妹一会儿,差不多我让木芙送你回去,可不许再偷偷钻洞了,等妹妹好些我们就回去。” 许斐然点头,拿凳子在床边坐下来,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守在床边,眼睛都很少眨巴一下。 容城竹重新煎药回来,发现姑母的手都在微微发抖,便道:“药我来喂,姑母你不必过于担心。”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容雨棠想到女儿在现代已经饱受心脏病痛折磨,如今还是被疼痛折磨,她就忍不住难受,“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秧秧身体健康,平平安安,欢欢喜喜的。” 容城竹舀着汤药,轻轻吹吹,慢慢送到妹妹唇边,耐心地一点一点地喂着,时不时觉着旁边有双眼睛盯着, 他侧头,见这位许府的三公子紧紧抿着唇,一瞬不瞬盯着他调羹里的药,喂得慢了,许三公子就急得不行。 像是喂得快些,药下了肚,就能快些好一样。 许三公子倒是真切关心秧秧的,也不枉姑母和秧秧时常惦记着。 盯着许三公子的眉眼瞧一会儿,他竟然也生出某种熟悉感来,只是一时没能想到要把这张脸和谁联系起来。 并且,爹娘对他的态度也透着些许怪异。 许斐然发现自己被盯上了,容大公子好像在探究什么,探究不探究他无所谓,只是容大公子能不能好生喂秧秧喝药? “容大公子累吗?我来如何?”他自告奋勇地说。 容城竹收回视线,摇头道:“不累。你若无事,便去弄条热帕子,给秧秧擦擦汗。” “我去。”容雨棠起身就去了。 许斐然没做什么,只是乖乖守着,一如他上次发起高热,秧秧守着他那般。 夜越来越深,他也好几次打了瞌睡,又立马睁大眼睛。 他要等秧秧醒来。 容大公子说秧秧这一觉醒来,便不会有大事,只每日记得喝药,给伤口擦药换药便行。 容雨棠劝了许斐然好几次先回去睡觉都未果,只得无奈地叹息一声,摸摸他的脑袋,就这么熬着。 容城竹则坐在桌前翻阅医书,也熬着。 实际上整个将军府的人都熬着,等着棠花院里传来消息。 在各自院子里等得煎熬,一个个先后都来了棠花院,只也受了伤的容惊春被自家大哥一剂药下去,乖乖睡了。 故此,天边翻起鱼肚白时,小秧秧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屋子人,舅舅和哥哥们的胡渣都长出来了,娘亲和舅母还是昨日那身行头。 哥哥也来了。 她愣了愣,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从前她生病时睁眼看到的只有佣人,从没有亲人站在旁侧。 众人也发现她醒了,又见她眼泪顺着眼角流到脸颊和耳朵里,吓坏了。 容雨棠:“秧秧,是不是还疼?” 容大将军:“哎哟,肯定疼厉害了,城竹,城竹,你在药王谷学了个什么鬼东西?怎么一点用没有。” “乖乖……”姜知蕴忙擦着给小秧秧眼泪,自己也给心疼坏了。 容轻澈也皱着眉看向容城竹:“大哥,你的医术到底行不行啊?” 容泊呈也望过去,乌黑的眼眸写着怀疑。 “……”容城竹也有些怀疑自己了。 “不是不是,不疼不疼。”小秧秧笑着望向众人,又看向床边一言不发,但眼睛里写满慌乱的许斐然,“哥哥窝不疼哦,窝是感动啦。” “窝有好多好多亲人,生病了会陪在我身边的亲人。”她高兴得眯起眼睛,又把众人心疼坏了。 容大将军在肚子里把许龄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只有容雨棠知道女儿的意思,上前轻吻她的额头:“娘亲会永远在你身边的。” “嗯!”小秧秧重重点头,小肚子咕噜叫了好几声,众人皆愣。 “嘻嘻,那个,窝饿啦。” 容大将军一挥手,“舅舅立马吩咐厨房做,咱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姜知蕴给他一肘子:“秧秧身上有伤,要忌口,不能随便吃,厨房那还是我去盯着,你去看看儿子。” “哦。”容大将军转身去看家中老四,念叨着,“厨房也给老四做一份。” “我当然知道。”姜知蕴望向三个儿子,“一宿了,你们去歇歇,雨棠也是,还有许三公子,木芙悄摸送回去,别让许府的人知晓。” 木芙:“是。” 小秧秧:“哥哥回去好好睡觉哦。” 许斐然熬得眼睛泛红,仍然不舍,他摸了摸怀里,想要娘亲的玉佩陪着妹妹,没摸着。 丢了! 第70章 许斐然的秘密 姜知韫察觉其异样,用眼神示意许斐然到院外详谈。 “发生了何事?” “我娘赠与我的玉佩丢了。”许斐然肉眼可见地难过。 姜知韫却如临大敌,险些拔高声音出来,终是压制住了,正好又看见大儿子出来,正用探究的神色望着她。 “你们两个,跟我去书房。” 书房里,姜知韫亲自研磨,递笔与许斐然:“丢的玉佩是何模样,画出来,画得细些。” 许斐然接过毛笔,柔韧的笔尖已触碰纸面,他忽然停下道:“我只习了半年画。” 姜知韫微愣,“也是,你离开时不过四岁左右。那便让城竹来,你讲与城竹听。” 容城竹一直静静听着、观察着,心里已经对这位许府义子充满好奇,再听到母亲方才说的话,心里有个答案正要隐隐跃出水面,可还是没有,像是缺少一个鱼钩。 而在许斐讲述那玉佩模样时,容城竹心里的鱼钩也在成形。 直到快要完成时,许斐然稍有犹豫道出玉佩上的一个细小图案:“玉佩后侧左下角有一对,游龙凤舞。” 容城竹笔尖一顿,浓重的黑墨迅速浸染画纸,已经成型的玉佩图毁了一半。 容城竹心里的那个鱼钩钩着答案冲破水面,他不可置信抬眸望着面前这个瘦小的孩子,又略略给他熟悉的面容。 原来如此。 竟是如此。 许府竟藏着如此大一个秘密。 “城竹。”姜知韫唤回大儿子的思绪,给他一个莫声张要冷静的神情,示意他,“重新画一幅,暗中命人查找此玉佩的下落,若是落到不识此玉的人手中,倒是无事,毕竟此玉非好玉,若是落到识到此玉之人手中,斐然小公子,你怕是要有生命危险。” “怎就偏偏是这个时刻呢。”姜知韫眉宇难展,“今年,朝中和后宫最是风云诡谲之时。” 她忧心地望了一眼许斐然,又道:“如今你文有赵青,武有霜女,琴棋书画还迟迟未有人授教,城竹。” 容城竹看一眼母亲,又看一眼许斐然,扯起嘴角微笑:“是,我的荣幸。” 许斐然感激地看向母子两人:“多谢容大公子。” 容城竹微笑点头:“嗯。” 随后重新画完玉佩,将纸折进怀中,从书房离开后正好遇见二弟三弟,他轻轻点头。 容轻澈望着他嘴角抿着的弧度,拆穿道:“哟,大哥的心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啊。” 容城竹瞥他一眼,下一秒容轻澈便觉着浑身痒了起来。 “又来!”容轻澈瞪向大哥,又看向在家中最正直的二哥,告起状来,“二哥,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容泊呈浅浅摇头叹息一声,“你说你惹大哥做什么。” “你就不能使点别的法子吗?老套!”容轻澈嘴硬说着老套,还是老实地给自家二哥使眼神。 容泊呈看向容城竹:“大哥。” 容城竹掏出解药,依然抿着笑说:“下不为例。” 药瓶刚拿出来就让容轻澈抢过去饮了一口,看到母亲和许斐然也从书房里出来,又嘴欠道:“这许府的公子怎么总是错路,看来许府真不是什么好地方,自己人都不愿住那儿。” 说着还给了个轻佻的白眼。 紧接着就被母亲瞪了一眼。 容轻澈望向并未反驳的小崽子,发现许斐然不是不反驳,而是没把他放在眼里,一直望着他旁边的方向。 那不就是二哥? 他转头发现二哥也一瞬不瞬盯着许斐然。 “二哥?认识?”容轻澈觉着疑惑,“不应该,你刚回京中,怎会认识?若不是姑母和小秧秧,谁人识得区区许府义子。” “许府义子?”容泊呈目光晦涩难明,“敢问小公子如何称呼?” 许斐然从前是和容少将军见过的,他知道容少将军已经认出自己,还这般问便是在为他考虑。 “斐然。” “斐然小公子。” “容少将军。” 两人算是简单寒暄一番。 容城竹意味深长看一眼两人,随后目光落带他那吊儿郎当的三弟身上,向母亲提议道:“寻人寻物之事应当让轻澈去做,轻澈的法子要多些。” 容轻澈:“?” 姜知韫看向许斐然,询问他的意见,若是让容轻澈去查,意味着会多一个人知晓其身上的秘密。 “看他做甚?”容轻澈揣测道,“难不成是要替他寻什么人,寻什么物件?也不是不行,不过本公子从不做亏本买卖。” 他上下打量这个瘦下的小崽子,身上穿着的衣裳还是老四的,能拿出什么东西来与他交换。 自从小秧秧喊他三哥,又喊这小崽子三哥哥,他就不喜他,尤其是后面小秧秧改口为哥哥,他更不喜了。 许斐然想了想,郑重道:“来日,许你一诺。” 语落,姜知韫同两儿子瞳孔皆是一怔,他们知晓这话里的分量何其中。 偏这三儿子嗤笑一声,并不瞧得上。 姜知韫只得出口:“轻澈。” 容轻澈笑容僵硬,不甚高兴道:“是,知道了。” 在这个家里不听老爹的话可以,不听娘的话,老爹是会轮着红缨枪杀上来的。 容城竹笑着从怀中拿出图纸递过去,容轻澈愤愤接过:“大哥这下是真高兴了。” 容城竹含笑:“我也有别的差事。” “这还差不多。”容轻澈心里顿时好受了,他大哥何止两袖清风,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说不好听便是懒得很。 木芙将许斐然悄无声息送回许府。 人落地,一夜未眠的随安悬着的心总算落下,连忙上前去问:“五姑娘可还好?” “不好。”许斐然想着小秧秧娇嫩的手臂裹着厚厚的布,都能依稀渗血,整个脸蛋皱起来。 他想起一事询问道:“你有瞧见昨日是谁给府里送药材了吗?” 随安摇头。 许斐然又问:“你去盯着,看他们都是何时熬药,何时送往许玉歌那儿,每日几次。” “是。”随安稍稍反应一下,惊恐道,“小公子是要做什么?” “别管。”许斐然冷着小脸,“只管做好我吩咐你的事。” 随安:“……是。” 哎……小主子一旦遇着五姑娘的事总这样。 第71章 八品御医之女:秦氏 “这药连续吃了好些日子怎的气色还不见好?”刘氏望着女儿躺在床上依然病恹恹的,心疼得不行,又揭了她身上的伤口瞧了瞧,亏得冬日伤口不易化脓发炎,又有赵贵妃赠的祛疤膏药,再过些时日便能好。 “汤药可还有剩?”刘氏问。 “大姑娘都喝干净了,待晚间再熬。” “药渣呢?”刘氏命人拿来药渣,仔细辩了辩,并未瞧出什么端倪来,常年身处后院,刘氏是认得不少药材和毒的,不过事关女儿伤势她也马虎不得,若是叫大夫来又怕打草惊蛇。 她想到府里的秦氏。 秦氏乃八品御医之女。 秦氏缓缓而来,一一辨了药渣,行礼道:“禀主母,药渣并无异样。” 刘氏皱眉,直觉药一定有问题,此药方和药材都是相府秘密送来的,她也让大夫瞧过,大夫看着药方直直惊叹,醍醐灌顶一般,俨然这是一副良方,能让歌儿的伤势能好得更快些才是。 “药材没问题,那药汤……”刘氏还是命人端来药碗,递到秦氏面前,“你闻闻可有异?” 秦氏听话端过碗,凑近鼻尖闻了闻,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异样,随后低眉顺眼道:“禀主母,妾身才疏学浅,并未闻见何异样。” “嗯,下去罢。”刘氏挥挥手,她本也不指望一个八品御医之女能闻出这等差别。 秦氏退下,出院门后方才抬起头来,望着雾沉沉的天,丫鬟给她披上披风。 秦氏道:“难得出次院子,四处走走吧,我已许久没逛过府里了。” 丫鬟应着是,离主母院子远些了,她才小声道:“姨娘,听闻这几日老爷偶感头疼,姨娘不是制了安神的香囊吗?何不去献给老爷?” 秦氏却朝着主院相反的方向去,声音浅浅道:“改日吧。” “改日改日,姨娘您的改日,从来都不是改日。”丫鬟撇撇嘴,替她忧心道,“姨娘你即使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二公子想想不是?” “我不争不抢,便是在为吾儿想,我只愿他平安顺遂一生。”秦氏说完,见丫鬟还想说些什么,及时岔开话题制止了她,“我记得清风苑旁有棵四季常青的侧柏树,我近日头发掉得有些多,去摘些侧柏叶熬水洗洗。” 主仆二人来到清风苑外,秦氏命丫鬟去敲门,毕竟是在清风苑的地盘上,还是得同三公子讲一声才是。 开门的人是随安。 随安入府三四年,见过秦姨娘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见过却从未说过话,如今瞧见是对方敲门,眼底透着惊讶。 “见过秦姨娘,敢问秦姨娘有何事?” “我家姨娘想摘三公子院子旁的侧柏叶,同三公子讲一声。” 那侧柏树是府里的,又不是他们种的,秦姨娘也是府里的半个主子,想摘便摘,倒也不用来问一句。随安心里嘀咕着,嘴上正要说随意摘,秦姨娘快他一步开口。 “对,记得同三公子说一声。”秦氏浅笑道,“我也是方才在主母院子里看见了侧柏树,才想起这边也有一棵。” “大姑娘伤势不见好,主母让我瞧了瞧药渣,还闻了闻药汤,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人动了手脚,不过我未闻出什么来,倒是闻着了主母院里的侧柏叶香,想摘些回去熬水洗头发。” 随安听着,心里一突一突的,脸上的神情险些绷不住。 他咧着嘴傻笑道:“秦姨娘您只管摘便是,我家公子自是同意的,奴才就不打扰秦姨娘摘侧柏叶了。” 秦氏点点头,同丫鬟慢悠悠地摘起侧柏叶来。 清风苑里。 随安跑得飞快,来到许斐然身侧:“小公子!大夫人已经怀疑有人在大姑娘的药里下东西了!这事咱们不能再干了!” 许斐然正在读书,听闻后抬眸道:“你如何得知?” 随安把秦姨娘摘侧柏叶的事说了一遍,许斐然微微眯了眯眼眸,点头道:“嗯,那便不去了。秦姨娘摘侧柏叶带篮子了吗?” “嗯?”随安不知自家小主子话题怎的跳得这般快,还稍稍愣一下,反应过来后摇摇头。 许斐然垂眸继续读书:“给秦姨娘送个篮子去,同秦姨娘道个谢,多谢秦姨娘修剪院外的侧柏树。” “?”随安似懂非懂点头道:“哦。” 他乖乖拿了个小篮子出院子,见到秦氏时转达了自家小主子的多谢,秦氏笑着接过篮子递到丫鬟手里,装上半框侧柏叶。 她道:“不必言谢。” 主仆二人摘了满满一筐后离开。 到了傍晚,许玉歌的汤药一如既往送进屋里,刘氏偷偷找来大夫检查汤药,并无何异样。 又检查许玉歌屋内摆放的物件,是不是有何物与药相冲,结果也是没有。 刘氏皱着眉:“都过去大半个月,为何歌儿伤势不见好?” 大夫道:“许是冬日过于寒冷,伤势好得慢些,再加上许大姑娘仍郁结于心,会更慢些。” 大夫都这般说了,刘氏只得相信,送走大夫后坐到女儿床前,好生哄着:“你得放宽心些,如今相府欠了咱们府里一个大人情,赵姑娘欠了你一个大人情,往后赵姑娘会更喜与你相交,相府往后也会想着你爹一点,想着你一点,你不亏的。” 许玉歌眼里迸发出着一股不甘的锋芒:“娘,我许玉歌一定要,一定要爬得高高的,任谁也不能这般随便处置我!” 刘氏欣慰地拍拍她的手背,“歌儿长大了。” 许玉歌:“爹呢?今日怎的还没来瞧女儿?” 自从她光荣负伤,爹可是日日都来瞧她的,还会喂她喝药了,府里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来。 刘氏顿时冷下脸来,语气淡淡道:“去大将军府接容氏和许秧秧呢,今儿个出门前就命厨房备了一桌子膳食。” 她看看窗外的天色,已见暮色,“这会儿还未归,怕是遇到硬茬了。” 那硬茬也就只能是容大将军。 容大将军往那儿一站,虎背熊腰的,几个许龄都不够大,弄得许龄汗流浃背,一个劲地保证回府决不再让容雨棠母女受委屈。 却是怎么也动摇不到容大将军,他只能高声朝棠花院唤人:“雨棠,为夫来接你回府了!秧秧,爹来接你了!” 容雨棠早听见了,迟迟没出去便是想让许龄对吃些瘪,期间向大侄子讨要了样东西。 “城竹,我想要一种药,吃了能让人无法控制情绪的。” 第72章 老爷,你是不是不行了呀 容雨棠朝远处蹦蹦跳跳的女儿招招手,小秧秧立马屁颠屁颠地跑过去,额头还冒着细细密密的汗。 “娘亲!” 容雨棠蹲着,拿手帕给女儿擦擦额头的汗,又看向她手臂上缠着药布,另一头挂在脖子上,叮嘱道:“玩归玩,还是要注意些知道吗?” “知道啦娘亲!”小秧秧笑呵呵地说,“窝会小心的嘛,现在四哥也小心翼翼的,都不敢放开和我玩了。” 她撅撅嘴。 容雨棠摸摸她的脑袋:“现在全家就数你四哥最宝贝你了,站一会就怕你累,赶紧给你拿凳子,给你挑鱼刺也是第一个……” “我知道,四哥就是愧疚。”小秧秧回头看一眼四哥,发现四哥的目光就紧紧盯在她身上,生怕一眨眼她就会出事一样,看得她无奈又心疼,“而且四哥都不睡懒觉了,他最近都好累。” “惊春习武对他自己也有好处。”容雨棠安慰着女儿,说起正事,“娘先回许府了,你先在舅舅家里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娘亲干嘛要回去?”小秧秧拉着娘亲的手,“窝不回去,你也可以不回去呀。” “我不能不回去,因为我现在还是许府的二夫人。娘这次回去,也是有事要办,你在的话,我还得顾着你。” 小秧秧睁大眼睛,惊喜道:“娘亲是不是想到和离的法子了?” “嗯,有了些想法,等娘回去试试。” “好!那窝等我娘亲的好消息!” “乖。” 容雨棠起身要走,忽地又想起一事:“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娘带给小斐然的?” “要哥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跟赵伯伯读书,跟霜女姐姐学武!跟大哥好好学习琴棋书画!嗯,然后,没有啦。” 待娘亲要走了,她又想起来一句。 “娘亲,娘亲,告诉哥哥,我会想他的啦!” 她一边跑,容惊春一边在后面追,提心吊胆地喊着跑慢点儿,小秧秧忽然停下来的时候,容惊春吓一跳,生怕她重心不稳往前边摔去。 容惊春伸手圈住,见她站稳后长舒一口气。 “秧秧!说了你不要跑不要跑,要摔的!” 小秧秧仰着头笑呵呵,一只手挽起一惊一乍的四哥:“知道啦知道啦,四哥我们继续玩跳房子吧!” “你最好是真的知道了!”容惊春虽生气瞪他一眼,还是巴巴拉着妹妹的手去玩那个什么破跳房子的游戏。 …… 许府。 刘氏一行人坐在桌前,晚膳热两遍了,人还不见来,她正要命人热第三遍时,管事前来道:“夫人,老爷和二夫人回来了,径直去了海棠苑,便不来同夫人、公子、姑娘们用膳了。” 瞬间,膳桌上大气不敢出,个个屏气凝神,余光似有若无地往当家主母身上瞟。 一桌子人早早便开始等待,等到膳食都要热第三回,最后竟然说不来了,是个人都会火冒三丈。 可一双双眼珠子盯着,刘氏憋着一口气,微笑道:“菜还是要热热再吃,免得吃坏身子。” “是。”众人恭敬地应着。 这一顿晚膳吃得刘氏味同嚼蜡,一个个心思各异,用完膳后刘氏离开,众人也散。 许斐然回去时,凑巧听见下人议论一句:“老爷这是又要宿在海棠苑了,二夫人真的命好,万一肚子再有个动静,那是彻彻底底的好日子了,咱们得巴着点……” 他微微皱眉。 姨母分明是不喜许龄的,真要将人留宿? 他有些放心不下,移了步子往新海棠苑那边去,到门口正好看见时菊欲要关门落锁,加快步伐上去。 时菊也瞧见他了。 “三公子?” “我能见姨母和秧秧吗?” “抱歉三公子,夫人同许大人在叙旧,今夜怕是不方便。”时菊微笑道,“五姑娘尚未回来,仍在大将军府,不过五姑娘让带了话与你。” 许斐然眼睛亮了亮,故作镇定道:“什么?” “五姑娘让三公子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跟霜女学武、好好跟赵先生读书、好好同容大公子习琴棋书画……” “还有吗?” 时菊轻笑一声,“还未完,五姑娘说,她会想三公子的。” 许斐然眼底雀跃着星光,朝时菊点头:“多谢。” “三公子回去好生歇息。” 就这么把人打发走了。 闭门落锁后,时菊回到屋里收拾晚膳,秋海则去备热汤,为容雨棠沐浴更衣,许龄已经在房中等候。 他觉得有些许唇干舌燥。 那种只有在雨棠面前才有的反应又来了,果然是那些残花败柳无用,他何曾有问题! 许龄端起桌上的茶饮了一口,过一会儿心中更加躁动起来,探头往门口瞧了瞧:“怎么还不来?” 又过一会儿,房门推开,容雨棠身着里衣出现,里衣稍稍敞开,依稀能瞧见里面的赤色鸳鸯肚兜。 头发散着,发尖轻轻滴着水,就这么顺着白皙的肌肤往下滑落。 许龄咽口唾沫,自是抵不住诱惑,冲上去把人抱在怀里一阵吭,容雨棠半推半就道:“烛火,熄了烛火好不好?” “好好好。” 房间里都是窸窸窣窣褪衣裳的声音,还有许龄口中的一口一个雨棠,容雨棠也附和着喊老爷。 喊了一会儿。 容雨棠夹着嗓音,娇滴滴道:“老爷,您怎么,还不起来呀?” “马上,马上……” “都好一会了,老爷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怎么会,都说马上马上了!” 听着许龄已经要怒了,容雨棠往上添了一把火:“老爷~还是没有起来呀~老爷,你是不是……” “是不是不行了呀?” 倏地,身上的人停了动作,她的下巴忽然被狠狠捏住,许龄声音沙哑道:“你说什么?” 这话意思是个人都能听出在警告,不许乱说话了。 容雨棠眨眨眼睛,抓着床单的手紧了紧:“我说,老爷你是不是不行了呀?” 啪! 黑暗中,容雨棠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许龄打完自己都愣了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没控制住,他正努力压制心中的怒火时。 容雨棠又添一把火,委屈巴巴地说:“老爷,老爷怎么打我,我只是说了实话罢了,都这么久了,老爷一直没有起来,难道不是不行了吗?” “啊!” “你个小贱人!胡说八道什么!” 屋里嘭一阵响,又是哗哗的,像是拖拽着什么东西撞到这儿,又撞了那里。 时菊欲上前,被秋海拦住:“夫人说了,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大云律法,为夫者,无缘无故重伤其妻,酌情可允其妻与之和离。” 时菊握紧双手,不得不往后退回原先的位置。 而夜色中,有一黑影疾速窜入屋内。 第73章 家暴 “老爷,妾身听闻,听闻您前些日子去瞧了大夫……嘶……” “老爷您也好些日子没去夫人和秦姨娘屋子……啊……” “老爷,这,是病,得,得治……咳,咳,咳咳!” 容雨棠强忍着浑身痉挛似的疼痛,一字一句都狠狠戳在许龄的脊梁骨上,尤其是这最后一句。 许龄怎得不知道要去治,可他暗中遍寻大夫也医治不了。 又是戳脊梁骨,又是捅他心窝子的,许龄欺压在容雨堂身上,猩红似的,疯了似的掐住她纤细的脖颈。 容雨棠快要喘不过气来,这熟悉的窒息感让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她如从前一般伸手去抓住对方的手腕,试图推开。 男子力气本就大,发了疯的男子力气更大,她一如既往地推不动。 就在她以为自己又一次会被掐晕时,脖子忽然一松,身上的重量也悉数卸掉,伴随着一声“砰”响。 许龄被扔到了地上。 容雨棠让一双坚实的手臂扶起,又用厚厚的被褥裹住,她以为是兄长派在暗中的侍卫,然而那人轻唤一句:“雨棠,可有事?” 她瞳孔猛地一缩,裹紧被子,在许龄哀嚎着质问是谁时,连忙出声道:“大胆侍卫!竟敢擅长我的屋子!出去!” 话落,容雨棠察觉到捏着她手臂的手加重了力道,昏暗中有一双眼睛看着他,像夜里的水一样,透着一股子担忧和沉重。 她对着面前的人摇摇头。 瞬间,大开的窗户砰一声合上,床上已没了那道高大的人影。 她松口气,转头看向摔倒在地的男人,好像还在发懵,许是被她刚才那两句呵斥给喊回神了。 哪怕是没人来,她也要搬出大将军府救命了。 从前她没可靠娘家,没有护短的兄弟,如今可是有的。 只是没想到在这之前有人快一步,摔了家暴之人,在家暴之人手下救了她。 容雨棠想想还是后怕,颤抖着声喊:“老爷?” 许龄努力克制心中的怒火,起身到床前去,询问道:“雨棠,可有事?为夫是不是弄疼你了?” 何止是弄疼。 你是想掐死我。 容雨棠皮笑肉不笑道:“无事,老爷,雨棠相信您是无心的,只是老爷瞧着不太舒服,妾身就不在老爷身边给老爷添堵了,妾身去别的屋子睡。” 她裹着被子下床,身子让许龄又拖又拽那几下,现在走两步骨头都跟要散架一样。 “雨棠……”许龄一想到不好惹的大将军府一家便直咽唾沫,他心不在焉道,“你真的不怨我?” “妾身不怨,是妾身说了错话,是妾身的不是。”容雨棠侧身行礼,“还望老爷原谅。” 许龄根本不想原谅她,可她兄长是容大将军啊,只得咬牙“嗯”一声,拿着一家之主的气势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待人离开,他宛如泄气的球一般颓坐在床边,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也不知自己今夜怎么了,竟动了手。 动手的想法他素来压制得不错,怎的今夜就咋不住了呢? 好在雨棠性子软,要是性子烈些,朝容大将军告了状,他明日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许龄脑子沉沉的痛,也没来得及细想、多想些什么,便躺下睡了。 柔弱示弱的女人总是容易让男人掉以轻心。 另一处屋子。 炭火灼灼,烛火跳跃。 树海和时菊望着自家夫人脸上的巴掌,嘴角残留的血,还有脖子深深的掐痕,心疼不已。 揭开被褥一看,只着一件肚兜的身子更是满身淤青。 时菊心疼道:“夫人……这……我去找药来。” “不行。”秋海阻止道,“擦了药,消了痕,夫人挨的痛便功亏于溃,夫人,夫人?” 二人才发现容雨棠竟在发呆。 时菊也跟着唤了两声,人才回过神来。容雨棠望着自己身上的伤,道:“就这样,不用担心。” 秋海:“夫人,您方才在想什么?” 容雨棠脱口而出道:“一个人。”说出口又觉着话有些不对劲,改口道,“一个刚才破窗进去救我的人。” 时菊大惊:“何时进了个人去?” 秋海蹙眉:“想来此人武功高强,夫人,那人是救您?” “嗯,是救我。”容雨棠点点头。 秋海察觉主子的神色有些奇怪,多问一句:“夫人可认识?” 容雨棠罕见地沉默。 秋海也识趣不再问,主仆三人生生熬着,熬到外面又传来打更声,秋海望着天色道:“卯时了。” 时菊用暗器把把守后门的仆从弄晕,两人扶着主子出去。 容雨棠裹着一件特地弄脏乱的白斗篷,头发也披散着,脸上的青痕和血迹更明显了。 主仆三人刚走两步,便瞧见巷子口有一人站着,仿佛听见动静后侧头望了过来。 时菊惊讶:“离亲王?” 容雨棠微愣,望向逆着凛凛寒风而来的男人,天还未亮,却能清晰瞧见他有些冻僵的面容,以及那紧紧皱着的眉头。 男人来到她面前,弯下腰。 “离亲……王!”容雨棠的身子陡然腾空,被离亲王忽然抱起来,吓得声音都变了。 她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离亲王你这是做什么?” “四周无人。”司徒元鹤打消她的顾虑,抱着人往前走,问她:“去哪儿?府衙?” 容雨棠惊讶抬眸。 秋海和时菊也略略惊讶,紧跟在二人身后。 “府衙怕是不行。”司徒元鹤垂眸望她,“把帽檐往下拉拉。” 容雨棠听话地拉了,挡住自个儿的脸,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不过她一个中年女人,突然让一个大男人公主抱,埋起来的脸还是羞红羞红的。 司徒元鹤:“云京的衙门没什么本事,也就管管平民百姓,事关朝中官员权贵的,得去大理寺。何况女子提和离之事,乃是大云头一遭,区区一个衙门官员管不着,也不敢管。” “你知道。”容雨棠小声嘀咕,抬头还想问些什么,终是没问出口。 “嗯。”司徒元鹤点头,“本王还知雨棠找容城竹拿了药。” 容雨棠并不惊讶,“听声音我便知是你,只是……” “只是不敢道明,不敢问本王为何会知,又为何会出现许府?” “嗯嗯。” “雨棠觉着呢?”司徒元鹤垂眸问她。 第74章 我要和离 大理寺。 点卯之际,外边的冤鼓响了起来。 咚!咚!咚! 每一下敲得人震耳欲聋。 “大清早的,何人在大理寺击鼓鸣冤?”一人出来瞧了眼,竟是位身形羸弱的妇人,纤细的手拿着鼓棒,敲得半分不含糊。 身后跟着两名侍女,笔直站在那儿,想要上前代劳,都让妇人拒了去。 还有一高大的男子站在那儿,背影瞧着有些许熟悉,像是与他们闻大人常来往的那位。 男子转身。 还真是! “小的见过离亲王!” 这妇人是谁?竟能得离亲王陪同而来! 司徒元鹤道:“此乃容夫人,容大将军之妹,让闻连沧不可怠慢。” “!”那人眼睛瞪着极大,天杀的,这柔弱的妇人竟是容大将军妹子! 他连忙应声是,将容夫人请进去后,急匆匆去寻闻大人。 闻连沧,大理寺卿,与离亲王相近的年纪,精气神虽不如离亲王抖擞,却也透着一股不怒自威。 瞧着像个雷厉风行的主。 “容夫人?”闻连沧一瞧见人,右眼皮就直跳。 这位大将军的妹妹,以及她所生的女儿,近月可是风靡云京的人物。 容大将军都曾为了妹妹和外甥女不惜派兵把许大人的府邸围个水泄不通,她有何冤屈只要同容大将军说一声,容大将军还能办不妥? 即使正经法子办不妥,那也有不正经的法子,为何要闹到他们大理寺来? 不妙,不妙。 “容夫人是有何事?”闻连沧面带微笑地询问。 容雨棠也不同他卖关子,跪下解了身上的披风斗篷,露出满是伤的脸和手臂,双眼含泪道:“闻大人,家夫许龄折辱于我,重伤于我,府中嫡女又暗伤我女秧秧,许府已容不下我们母女,于我们母女犹如人间烈狱……” 闻连沧右眼皮跳得更猛了。 “容夫人您是要?” “我要与许龄和离!” 闻连沧僵硬着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他就说大事不妙! 云京女子可提和离的律法推行五六年,从未有一起女子提和离的案子,一有怎落他手里头。 偏巧这容夫人非平常百姓,身后有着大将军府有着平南郡主,许大人品阶不如他,却是皇上亲手提拔上去的。 何况上次容大将军与许大人闹到朝堂上,皇上偏私了许大人,不然凭着容大将军与皇上多年交情,早一道圣旨勒令二人和离。 又何故等到挨打成这副狼狈的样子,才来他大理寺击鼓? 下边的人又凑到他耳边一句:“大人,容夫人是离亲王陪同来的,离亲王说,大人万万不能怠慢容夫人。” 怎的还牵扯上离亲王那家伙? 事儿更不好办了。 “容夫人请起。”闻连沧转身又招呼人看座,“容夫人稍坐片刻,喝口热茶,本官再让嬷嬷领你去趟里屋。” 他得知晓具体伤势如何,瞧这样子怕是不止脸和手臂伤着。 许龄这狗腿子平日里装得人模人样的,竟是个畜生。 “多谢闻大人。”容雨棠并未坐下,她急于处理这事,没喝一口热茶就跟着嬷嬷去做伤情鉴定了。 她在嬷嬷面前褪去衣裳,嬷嬷的眉头肉眼可见地皱起,越皱越深,围着她观察一圈,叹息一声道:“可还有别处。” 嬷嬷的眼神若有似无看向某处。 容雨棠摇摇头:“那处并无事,许龄他,不能人事。” 嬷嬷听了一愣,旋即勾起一抹冷笑:“动手打女人的东西,活该。” 听着甚至愤世嫉俗。 下一秒又看着她一身的伤心疼起来:“好孩子,莫怕,闻大人会替你做主的,老身也会帮您的。” “多谢嬷嬷。”容雨棠微微朝她行礼,很快就被扶起来,嬷嬷让她莫动,小心身子,随后目光坚定地走出去。 还没走多远,她便听见嬷嬷在外边嚎起来。 “大人!闻大人!容夫人实在可怜啊,您是没瞧见,她那背血赤呼啦的,里衣上都是血,都让血浸透了!” 容雨棠:“?” 她侧头想看看后背,没看着,便问两人:“衣裳让血染透了?” 流这么多血她得多疼,可是她没觉着特别疼啊? 时菊和秋海摇头。 容雨棠眨眨眼睛:“……” 她就说,自己虽然往地上使劲磨蹭了好几下增加伤势,倒也不至于血赤呼啦的。 “大人啊,除了那后背,容夫人的手臂这块,这一块,青一块紫一块,没一块好肉!” “还有那双腿,老身都不忍直视,不忍细说啊!” 这两个地方容雨棠能瞧见,确实在磕磕碰碰之下青一块紫一块,但好像没嬷嬷说的这般严重。 嬷嬷方才那般坚定说帮她,竟是伪造伤情鉴定? 到时让人再检查一遍,岂不是露馅? 秋海眼睛一转,就知道自家夫人心里想的什么,开口道:“夫人尽管放心,有老奴们在,她人不敢强迫您做任何事,我等不行,您身后还有郡主和大将军。” 每每一想到兄嫂,容雨棠就会有满满的安全感,这是她从前没有的。 上天终究待她不薄,全了她有人可护的心思,更全了她不落下女儿童年的心思。 容雨棠露出浅浅的笑,发白的唇色反而显得她是楚楚可怜一病美人,给时菊秋海看得更是心疼了。 按原主的年龄来说,两人是远比容雨棠大的,多少也带着点看女儿的心态。 谁人能舍得自家女儿这般委屈。 想必方才给夫人检查身子的嬷嬷亦是此等想法,这会儿还在外边替她们夫人喊疼呢。 “大人!这事您可一定要管管,那许府能是人待的地儿?前些日子许府嫡女暗害容夫人女儿的事大人听说了吧?现在许大人折辱殴打妻子的事你亲眼看着了吧?大人啊,你可是为民做主的官!你可莫忘了当年您同老身许下的诺!” “奶娘……”闻连沧很是无奈,“我当然知道。” “我怕大人贵人多忘事,忘了。当年大人可是说过,若是您当了官,定会救老身于水火。虽说还未等您当上官那老东西就先下了黄泉,但这事您不能忘。” “大人您救容夫人,判她和许大人和离,那便是救当年的老身!”说完还哼一声。 秋海道:“原来是闻大人的奶娘,怪不得敢同闻大人这么说话。” 容雨棠关注的点却不是这,而是最后那句“救容夫人便是救当年的老身”! 她的心揪着疼。 原来是同病相怜者。 原来家暴从古至今都在。 第75章 是敌是友 容雨棠竖耳听着外边的动静,闻大人似乎走了,一道脚步声朝她们走来,应当是嬷嬷的。 嬷嬷敲门进来后,转身把门关上。 “容夫人放心,闻大人定会为您做主的,只是许大人乃吏部侍郎,有些许麻烦,他们这些当官的还得商议商议,这许府您就别回去了,回大将军府。” “多谢嬷嬷,只是我这般回去,兄嫂该担心坏了,还麻烦嬷嬷同各位官爷们说一声,今日之事若是漏了风声,还望莫要提了是我。”容雨棠给了时菊一个眼神,时菊从袖口中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过去。 容雨棠:“这里边是半袋金瓜子,嬷嬷与各位官爷分了吧。” “老身不用,皆身为女子,理应相互帮衬。” “我知嬷嬷心好,怜我,只是此次提出和离的我,是女子,而非男子,是头一遭的事,传出去对我不利。” 嬷嬷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伸手接下:“容夫人放心,老身会打点好。” 容雨棠朝她笑笑,青紫的手拉帽子盖上,由人搀扶着出去,前脚刚踏出门,身后又传来嬷嬷的呼唤。 “容夫人!” “嗯?”容雨棠回头,见嬷嬷两眼泛了泪花,眼角的皱纹在笑容下多了几层。 “容夫人,这事一定要成啊。您若是成了,那些仍在受着同等苦难的女子,才能挺直腰杆啊。” 容雨棠深深望进她期盼的眸光里,脑海中想起当初她同平南郡主说的那句话。 “那我便做大云第一人。” “我会的。” 嬷嬷笑了:“容夫人慢走。” 主仆三人悄悄默默回到海棠苑,发现许龄已经不在屋里,容雨棠心焦自己出门被发现,让秋海去洒扫的下人那里打听打听。 秋海打听回来道:“许大人并未问起夫人,径直离开的院子,洒扫的下人说许大人离开时似乎头疼得厉害,往秦姨娘院子去了。” “头疼应当是中药的缘故,只是为何去找秦氏?”容雨棠未曾和秦氏有关交集,对此人一无所知。 时菊道:“秦姨娘的爹是当朝御医,想必秦姨娘会些医术。” 容雨棠心一紧,连忙让秋海悄悄去探探情况,她担心会让秦氏瞧出来。 十二侍花女个个都是会武的,一个没侍卫的许府,想要去探探情况还是轻而易举。 她到秦氏院子屋顶,揭开瓦片往里瞧,许龄正躺在秦氏的腿上,闭眼享受着秦氏给他揉安脑袋。 秦氏素来寡言少语,认认真真按着,若是说些什么,也只是恭恭敬敬地问:“老爷,力道如何?” “嗯,舒坦。” “那便好。” 揉按得人昏昏欲睡,最后在秦氏的屋里睡下。 秦氏给他掩好被子出去,轻轻带上门,正好瞧见儿子仰着脑袋往屋顶上看。 她眼珠子转了转,没顺着望去,而是上前按下儿子的脑袋。 “姨娘,屋顶上……” “屋顶上有只猫?”秦氏揉着儿子的脑袋,柔声道,“不怕,我们没做伤害猫儿的事,猫儿待会就会自己走掉的。” 许二公子还想回头望上去,想告诉娘那不是猫,而是人。 还是个女的。 他瞧见了只有女子才会穿的裙摆。 可娘按住他的后脑勺,还朝他使了个不要说的眼色。 提到猫,他想起娘常叮嘱他的一句话:好奇心害死猫。 母子走远些,秋海微微探出头来,目光晦涩地望着秦氏背影,回忆着方才秦氏说的话。 品出点意味来。 真是小看秦氏,也忽略秦氏了。 这人又是敌是友? …… 大理寺。 闻连沧满面愁容走着,下属忽地来报。 离亲王正在等他。 “?”闻连沧看见正襟危坐的离亲王,“离亲王,您没走呢?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本王替容大将军问问,容夫人的伤势如何?闻大人你又想如何处理?”司徒元鹤眉眼微掀,质问过去。 闻连沧深吸一口气:“下官只能请教上头了。” 大理寺卿与其他官员不同,位高权重,向来是直接和皇上奏报。 “今日?” “容大将军等得?” “等不得。”司徒元鹤见他叹气,接着道,“你只管去,不会只你一人,明日上朝,御史台也会弹劾许龄,再者,还有本王和容大将军。” “既然离亲王发了话,那下官便去了。”不是一人孤军奋战,闻连沧心里就有底了,尊卑捯饬捯饬进宫面圣。 转头发现离亲王还未起身离开。 “离亲王还有何吩咐?” “容夫人伤势如何?” 闻连沧直摇头:“惨,惨不忍睹,下官奶娘检查的伤势,说是后背血赤糊拉的,浑身没一处好,手臂双腿全是淤青。” 说着说着,周遭都变冷了。 燃着的炭火像如同假的。 离亲王倏地起身走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心道离亲王一个外人尚且如此大的火气,容大将军若是知晓……云京不得翻天。 不,怕是待会儿女子提和离的事传出去,云京的天就得先翻一翻。 闻连沧动身进宫,司徒元鹤回府命管事太监去一趟御史台,自己转身去了大将军府。 此刻还未到辰时,大将军府的将军今日少了一人,只有容大将军和老大老三。 “怎么不见惊春?” “离亲王。” “嗯。”司徒元鹤朝两位公子应声。 容城竹:“惊春跟着泊呈去军中校场了。” 司徒元鹤:“秧秧呢?” 容轻澈:“翻个身睡得更香了。” “离亲王有何贵干?一来就是问本将军儿子女儿的,少打别人家的主意,多反省反省自己。”容大将军抬手擦擦汗,双手叉腰走过去,“什么事,离亲王请讲。” “这儿?” “府里都是心腹。” “那当年雨棠怎会走失?” 容大将军一个眼神杀过去,司徒元鹤淡然接着,转身往书房的方向去,容大将军快步跟上,边说:“你也怀疑当年那批奴才丫鬟?不过有些找不着了。” “对了!你刚才叫本将军妹子什么?谁允许你喊她闺名!你们皇室子弟的礼义廉耻呢!” 提及礼义廉耻,容大将军脑子里一闪而过先皇后的身世,低声愤道:“皇上就没有这玩意儿,你怕是也指望不上。” “书房到了,离亲王请讲。” “雨棠今日卯时去了大理寺,请闻连沧做主,她要与许龄和离。” “和离是好事啊!当然要和离!”容大将军忽地反应过来,“哪个理由?” “说了你莫要冲动。”司徒元鹤想想,还是决定把平南郡主叫来,容大将军的眼神像是又要杀人。 “雨棠施计激怒许龄,许龄打了她。” “什么玩意儿?”容大将军以为自己听错了,掏掏耳朵后重复一遍他的话,“你说许龄那狗东西打了谁?” 平南郡主黛眉一蹙:“雨棠。” 容大将军咬着牙微笑:“好,很好,很好!” 第76章 蜉蝣撼树 大理寺来了一浑身血淋淋的女子击鼓,只因家中夫君欺辱打骂于她,便要与之和离。 不过一日一夜的功夫,云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分成三派。 一派振臂高呼此女大逆不道,有男亦有女,居多。 一派时时关注而不敢发声,多为同病相怜者。 一派亦高声道此乃奇女,不过人少如凤毛麟角。 许龄昨日便听闻此事,头疼的他没当回事,今早上朝途中又听路边人议论,忍不住嗤笑出声。 “也不知是哪个不自量力的山野村妇,蜉蝣撼树。” “蜉蝣撼树?” 一道冰凉之声响起,许龄拉开车帘望去,瞧见身旁乃离亲王府的马车,连忙恭敬道:“下官参见离亲王。” 司徒元鹤细长含茧的手指也拉开车帘,锐利的眼神望过去:“许大人应当听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蚂能毁堤,蜉蝣为何不能撼树?何况这还是棵腐木。” 说罢马车扬尘而去。 “离亲王说得是。”许龄的回应也飘落在凛冽的寒风中,他望着离亲王的马车直接进了皇城,而他们这些官员大臣皆要下马车徒步而去。 哪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亦是如此。 “赵相。” “许大人。” 两人寒暄一句,一同进去。从前许龄是无法同丞相大人同进同出的,近日才有此殊遇。 两人走着遇见了御史台的兰大人,兰大人笑呵呵同赵相打了个招呼,瞥见身旁还跟着许龄,眼神就变了。 许龄愣了愣,他并不记得自己何时得罪了这老头子啊。 他也不敢得罪。 御史台有监察百官之职,这老头子一张嘴一张奏折,整个朝堂的官员让他弹劾了个遍。 容大将军都没能幸免。 他还挨容大将军记恨了好长些日子,只要在朝堂弹劾谁,容大将军都要呛上两句,老头子好几次要气背过气去。 赵相若有所思瞧了一眼许龄,见他有些疑惑,安抚道:“无事,身正不怕影子斜。” “是。”许龄应下,抬眸瞧见大理寺卿。 闻大人也瞧见他与赵相,笑着寒暄一句,许龄忍不住问了一嘴大理寺有女子提和离之事。 闻连沧只是笑笑没说什么。 那笑令许龄有些许不舒服,他也不知今早是怎么回事,总觉得哪里都有些许怪异。 而这种怪异终于在朝堂上有了解释。 御史大人禀道:“皇上,老臣有事要禀。吏部右侍郎许大人品行有失,竟出手打骂其妻,也就是许府二夫人容氏。” “!”许龄猛地抬头,眼睛瞪如铜铃。 “昨日点卯,有人瞧见容氏强撑一口气,血淋淋出现在大理寺,亲自击鼓,希望闻大人做主,她要与许大人和离。” 许龄一口气没及时喘过来,大理寺闻大人抢在先点头称是:“容氏之伤乃大理寺嬷嬷所验,没一处好肉。” 许龄:“臣……” 兰大人:“夫妻和离之事不归老臣管,也不该老臣管,只是许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却不能以身作则,不仅自己打骂其妻,又纵嫡女伤害幼妹,可想而知容氏母女在许府过得是何等日子。 所谓修身齐家,许大人不能修已身,更不能齐家,又如何指望此等官员为我大云百姓谋福祉!此乃罪一。 罪二。许二夫人容氏乃容大将军亲妹,老臣虽不喜容大将军的莽夫样、粗鄙样,老臣却佩服容大将军带兵打仗的本事,更深知大将军府上到一家之主,下到一家之母都是为大云征战无数的功臣,府中二公子更是为皇城安危、大云边防鞠躬尽瘁,百姓尚且知晓要善待大将军亲属,许大人身为官员却不知,与其嫡女背后重伤忠臣亲属,实乃不仁不义。” “皇上!”许龄终于能出声,扑通一声又跪得十分利索,他想说点什么,却不知要如何解释。 前夜他确实伤了雨棠。 容大将军:“皇上,您听见了,许龄是如何对待吾妹的,兰老……说得对,此等不能修身齐家的人,此等不仁不义之人,该罚!必须与吾妹和离!” “和离自是要和离的。”司徒元鹤顺着出声,语气平静,并不像是站在哪一边,“此事已闹得人尽皆知,许大人又是朝中大臣,应当以身作则,若是不罚不判,往后又该助长多少喜好动手折辱打骂妻女的小人,那大云又要多多少苦命的女子。” “皇上乃明君,致力百姓安居乐业阖家欢乐,怎会允许此等助长小人气焰伤害百姓的事继续。” 皇上静静听着,目光一下又一下扫过他们,昨日闻连沧已进宫上奏此事,大将军也气冲冲来请旨,旨没请到,反而请动了御史台。 不是最瞧不上文官? 适时,闻连沧又上前道:“请皇上指示。” 许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御史台弹劾了他,他没有半点把握皇上会偏着自己。 若是真判了和离,他便是大云最大的笑话。 第一个被和离的男子。 是何等羞辱! 他只得抬眸期盼着皇上,看在那位的面子上,能给他一丝转圜的余地。 “许龄。”皇上终于开口了,“身为官员而不以身作则,罚俸一年,殴打容大将军亲妹,杖责十五。和离……” “一月为期,容氏若坚持,便和离。此事交由大理寺,退朝。” 皇上一走,容大将军便忍不住要动脚了,昨天若不是一家子拉着,说他先动手了不好在皇上面前说理,他早把这畜生大卸八块喂狗去。 不过这会也没动上,让离亲王拉住了。 “不可妄动私刑,皇上已罚他杖责十五。” “老子不甘心。” 司徒元鹤凑到他耳旁,轻声道:“你可执杖。” 容大将军一听,眼睛亮了,看他打不死许龄这畜生。 结果一转身,正对上御史台大人的眼睛,笑呵呵地说了声多谢,谁知兰大人吹胡子道:“容大将军,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方才喊的兰老头。” 容大将军:“这不是没喊出来嘛。” “哼!”兰老头吹着白胡子走了。 容大将军才不记这等小恩怨,转身要自己去执刑,司徒元鹤本也想跟着去,正德公公走过来说皇上要见他。 他转身叮嘱容大将军:“方才皇上的口谕还留有余地,许龄若是不想和离,怕是要从雨棠和秧秧身上入手,若是雨棠无法坚持和离,也是拿不到和离文书的。” 正德公公眉梢微挑。 皇上确乃其意。 第77章 屁股开花,游街示众 “容大将军你去哪儿?!” “哎哟!”正德公公见容大将军跑得飞快那样,他是追不上的,只得摇头叹息道,“这容大将军性子怎的还这般猴急,就不能像在军中那般稳重点吗?” 司徒元鹤迈开步子:“过去瞧瞧吧。” 正德公公应一声,恭敬地在身后跟着,他们没追上容大将军的步子,只远远见着他好像把皇上拦下了。 “皇上,臣知道你为何偏心那许龄,实在的,皇上应当偏心我那妹子才是。” “嗯?”皇上眸光微山,惊疑地望他。 容大将军:“许龄可不养他,如今养他的是我那漂亮心善的妹子,文师傅是我悄悄请去的,武师傅也是十二侍花女中武功最高的,琴棋书画都是我逮我家老大去教的,皇上你就说,你到底该偏哪边?” 皇上的脸色逐渐凝重。 “你如何知晓的?” “都说我妹子漂亮心善,可怜他吃不饱穿不暖,偷偷养在膝下了,我一看到他,就那张脸,我有什么不明白的?” 皇上沉声道:“容大崇,小心朕诛了你。” 瞧着不像在开玩笑。 这毕竟是他一直掩藏的秘密,当年知晓此事经历此事的人都让他下令杀了。 容大将军:“皇上你诛臣可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不诛我家里人就行,他们不知道。” 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儿:“反正我家老二再锻炼锻炼一样能领兵抵御外敌,继承我大将军的衣钵,能保皇上的疆土和百姓了。” 说完得了皇上一个大大的瞪眼。 皇上为何重用容大崇,也始终信任于他,正是因为他这永远以百姓安危为先的赤诚之心。 不过兰老说得不错,这人的莽夫样确实讨人嫌。 他警告容大崇:“嘴封好,人护好。” “成。”容大将军答应得干脆利索,最后一句也让他明白皇上的意思了,还真是逃不脱权利之争喽。 惩罚畜生要紧,他麻溜退下。 皇上原地发愣片刻,听到脚步方才转身,“元鹤。” “皇兄。” “你许久没进宫了,母后惦念你,一块去陪母后用午膳再走。” “是。” 兴庆宫。 皇太后所居,一处颐养天年的好地儿,靠近宫门便能听流水潺潺,鸟语花香,不似冬日。 母子三人用过膳后,离亲王留下陪太后走走,皇上回勤政殿去了。 “母后找儿臣是有何吩咐?”司徒元鹤知道母后不仅仅是惦念他,不然只需派人送些东西到府里去便是。 母后不能与他走得太近。 “鹤儿。”太后看望小儿子时慈爱的神情里总是透露着一抹亏欠,“听闻你最近与容大将军一家交往甚密,又是人参又是厨子的送去,容大将军妹子、外甥女和许大人的事,你也参与不少。” “从前也不见你与容大将军这般交情。”太后笑了笑,眼神饶有深意。 母子近四十年的情分,司徒元鹤哪能不懂母亲的意思,这是替皇兄来敲打他。 他垂了垂眼眸:“是儿臣逾矩了。” 太后微微笑着:“元宵过去大半月,何时动身往北?你不在,北边的将士百姓怕是要心乱的。” 北边的将士百姓心不心乱他不知道,坐在九五至尊上的那位,怕是心有点乱。 司徒元鹤道:“儿臣明日便动身。” “倒也不用这般急。”太后转身看他时眼底有不忍,“再有三日二月初二,龙头节祭祀后再走不迟。” “儿臣遵命。” 司徒元鹤离开,太后望着儿子的背影,眼里盛着泪,同身旁的嬷嬷说:“这些年苦了他了,一碗水总是端不平。” 前两日皇上来给她请安,好似无意地说起鹤儿近月与大将军府走得近,她一颗心险些跳出来。 容大将军兵权在手,谁同他走得近,落在皇上眼里都会成拉帮结派,往大点说,莫不是要拉拢重臣谋反? 鹤儿又迟迟不回封地,确实惹人遐想。 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生怕兄弟二人离心,又反目成仇。 怕是皇上多心多虑。 更怕鹤儿有心谋反。 如今看鹤儿的态度,想来不会。 …… 许龄被打得屁股开心,血肉模糊,晕了过去,容大将军笑呵呵地把人扛在肩上,如同扛一头待宰的猪,同宫里的太监说:“不必麻烦诸位公公了,本将军自会把人送回许府,本将军绝不多动一下手脚,不信就请沿路的百姓监督!” 众人的嘴角狠狠一抽。 容大将军这是要扛着许大人游街示众呢。 一边游街示众,还一边阐述事实。 “这是谁?这是吏部侍郎许大人啊!” “为何伤成这样?嗐,皇上罚的,罚俸一年,杖责十五,实在不经打,一个大男人,打两下就晕了。” “皇上为何责罚?这就是许大人自作孽了,他殴打妻子,各位,可别学许大人,殴打妻子可是皇上都要责罚的。” 人群中一片哗然。 不知从何处窜出一道高昂的女声,还带着点颤抖:“会和离吗?” 容大将军没提和离的事,便是因为此事还未板上钉钉,如今有人问,又有好几双怯怯的目光盯着他。 这样的眼神他在军中见过不少:能打赢吗?将军。 容大将军笑道:“那就请诸位拭目以待!” 许府如今乱成一锅粥。 老爷让皇上罚了,打得奄奄一息不说,还让容大将军扛在大街上侮辱。 刘氏气得脸色铁青,整日闭门谢客,要请大夫为夫治病,云京城里的大夫又让容大将军钳制住了。 终是秦氏开口,请了亲爹来。 毕竟是朝中御医,比一般大夫要厉害些,金疮药敷上去,喝上一剂药便醒了。 许龄醒来第一件事便问:“容雨棠在何处?大理寺的人可来过?” “容氏自然是在海棠苑,至于大理寺,尚未有人来。”刘氏眼珠子转了转,明知故问道,“大理寺来做什么?难不成真如外面所说,容氏要与老爷和离?” “抬我去见容氏。”许龄咬着牙,恨恨道。 刘氏见他伤势严重,太医也说不许随意挪动下床,又拗不过执意要去见容氏的老爷,叹着气命奴才来帮忙。 容雨棠自个儿送上来,她也不再装了:“许龄,听说你找我。是想好在和离文书上签字按手印了吗?” 许龄从未见过她强势的一面,有些许愣住。 “容雨棠,你竟摆我一道。”他愤愤道,“和离?你可要想好,秧秧已入我族谱,和离你带不走她,以后也见不着她。往后她找婆家,婆家会嫌她没有母亲,嫌她母亲是下堂妇,往后她永远也抬不起头来。” 许龄的话如同一道开关,往日种种又浮到她眼前。 “容雨棠,离婚可以,女儿的抚养权归我,你不许探视。” 第78章 男的都这样 “容雨棠,你好生想想,皇上只给一月之期。” 容雨棠回院子时有些魂不守舍,时不时望一眼雾霭霭的天,嘴角额头青肿着,脖子上残留着掐痕。 一如曾经。 她再次面临了同样的选择。 又并非曾经。 既重新经历一次,她又怎会做出和前世一样的抉择,留下秧秧一人孤苦伶仃,身边唯有佣人不见亲人。 她又怎能不见秧秧? “如何才能带走秧秧?”容雨棠不甘继续束缚在这许府后宅,更不甘带不走女儿。 秋海和时菊一时没说话,五姑娘是许家的女儿,身上流着许大人的血,又已入许家族谱,除非是许大人将人逐出族谱。 可是许大人留不一颗棋,必定是要留下另一颗棋的。 尤其是一颗可牵制夫人,牵制整个大将军府的棋。 “秦姨娘。”时菊率先瞧见秦氏。 容雨棠转身看过去,秦氏永远是一副文文弱弱,十分听话的模样,瞧见她后恭敬地行礼。 “妾身见过二夫人。” “不必客气。”容雨棠将人扶起,并未想多说什么,侧了身让她过去。 主子侧身让奴婢是不合礼的。 秦氏心知二夫人向来心善也从未低看任何人,如今落到自己身上,她稍愣了愣。 “妾身斗胆,二夫人可需要治疗外伤的膏药?家父乃当朝御医,赠了妾身不少膏药。” 容雨棠正要婉拒言谢,秦氏又微微笑着继续道:“二夫人,家父虽说不是什么名医,却比他人识得更多药材,也亲自种着不少药材,就在家中后院里,那里都是家父的宝贝疙瘩,是谁也碰不得的,我娘也是不许碰的。” “妾身乃家中独女,爹娘最是疼爱,也碰不得那些宝贝疙瘩。” 容雨棠望着她,发现秦氏的眸光饱含着另一番意味。 她继续听下去。 “家父不止爱惜药材,也爱惜小动物,一日上山采药回来,家父怀里多了只可怜巴巴的小狐狸,浑身是伤,我爹心疼坏了,衣不解带地照顾两三日,小狐狸才算彻底活过来,过一段日子,小狐狸便好了,活蹦乱跳的。” “毕竟是山里的小狐狸,很有灵性,又调皮得很,没事便在我爹的药材园子里撒野,这里刨一下,那里刨一下。” “起先只是园子一角,我爹咬着牙骂小狐狸几句,每天让我和娘盯着,若是小狐狸进去了,就大声吼出去,别再糟蹋他的药材。” “我娘也忙着做点刺绣的活贴补家用,哪有空天天盯着,我要看医书认药材,也不能一直盯着,等爹回来时,发现小狐狸糟蹋了大半个园子。” “我爹把小狐狸训了一顿,又来骂我和我娘,我娘气极了,反问他,你到底是想要你的宝贝药材,还是想要那只漂亮的小狐狸?” “你要是想要药材,就得放走小狐狸,你要是想要小狐狸,就得接受那么药材被糟蹋!” “我爹犹豫了。”秦氏眺望着远方,嘴角含着浅浅的笑,“夜里我就问我娘,爹会选什么呢?” “二夫人,你猜我娘说什么?” 容雨棠听进去了,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秦氏:“我娘说,你且看着,你爹明日就会把小狐狸送回山上去。那药材是他辛辛苦苦种下的,辛辛苦苦培育的,有的药材年复一年才见长,他花了心血的东西,怎会让突然出现的一只漂亮狐狸真的给糟蹋了。” “我娘说,男的都这样。果不其然,第二日我爹便把小狐狸送还于山了。” 秦氏转过身来,饱含歉意道:“不好意思二夫人,妾身有些许想爹娘,说得多了。” “妾身告退。”她行礼便走了。 容雨棠凝着秦氏的背影,她虽是府里透明般的人物,又是餐桌上小心翼翼伺候主母的奴婢,可她说话走路的模样,像极了一株不起眼又挺拔的小草,风吹不倒,雨打不坏。 她想到秋海昨日回禀的事,点头道:“秦氏确不简单,心有大智。” 秦氏的父亲等同于许龄。 许府子女是那园子里的药材。 秧秧,便是山里的漂亮小狐狸。 秋海笑了笑:“秦氏所言,不无道理。” 容雨棠心情好了许多,走路的步伐都要轻快许多:“一月为期,足够秧秧玩了。只是我这样,晚两日再接秧秧过来罢。” 不到半日,小秧秧自己哭兮兮地回来了。 原因是大将军府用午膳时,不小心暴露了容雨棠挨打的事。 说起来还得怨容大将军和容四公子。 不管外面传得如何满天飞,府里的人嘴巴都捂严严实实的,这话还是容大将军自己吩咐下去的。 刚吩咐完没多久,容大将军脑袋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许龄挨着他的威严,是绝不可能欺负雨棠的。 甭管雨棠说多大挑衅的话,许龄也不敢动手,这便是他给家人的底气。 “不对不对,有问题。”容大将军随手招来个丫鬟问,“雨棠去许府前都见过什么人?做什么了?” 偏不巧这丫鬟真知道。 “容夫人见了大公子。” 一想到自家大儿子,他立马就明白了,肯定是又拿什么稀奇古怪的药给雨棠,让许龄神志不清了。 容大将军立马召了大儿子过来质问,容城竹并未打算隐瞒,如实道来。 “姑母既要,我有便给。” “她要什么你就给!” “爹不常说,家人有所需,就该给吗?平日里做这事的人是爹,说爹方才那话的是娘。” “……”容大将军一噎,青红着老脸道,“你知不知这样,你姑母被许龄打得浑身是伤!”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容城竹从始至终一脸平静,“这不是常挂在嘴边的话?爹行军打仗时,也爱铤而走险用此招。” “你你你……”容大将军又被儿子噎住,气急败坏地要去找家法,非得揍揍这小子不可。 他刚拿出鞭子,一个小东西忽然窜过来抱住他大腿,一屁股蹲坐在他脚背上,仰头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说:“舅舅不可以打大哥!不可以!” 容大将军一看是小秧秧,连忙把鞭子丢到一边去,生怕把自家小乖乖吓得掉金豆子。 他赶紧弯腰要去抱小秧秧,有人快了一步。 容大将军:“?” “你舅舅脚背凉。”容城竹已经把小家伙薅进自己怀里,眯笑着眼睛说,“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呀。”小秧秧弯着眼睛。 看来没听见。容城竹和亲爹对视一眼,松口气。 谁料又跑来个咋咋呼呼的家伙。 “爹!爹!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姑母让那畜生打了!本公子从校场回来路上……”容惊春一跑进来,立马对上两双阴森森的目光。 他爹和大哥好像要吃了他。 他脖子缩了缩:“……听,听到的。” 第79章 娘亲你走吧 “娘亲被渣爹打了?” “渣爹为什么要打娘亲?” “娘亲怎么样了?大哥,大哥,找娘亲,找娘亲!”小秧秧坐在大哥怀里,使劲晃着他的胳膊。 “好,走。”容城竹见她鼻尖红眼睛红的,深怕又小姑娘又掉金豆子,连忙抱着要出门去。 深知做错事的老四又挨了亲爹一个眼刀,乖乖埋下脑袋,以为又要挨爹一巴掌,结果只是后脑勺被重重揉了揉。 “爹……” “都听到些什么?” “那畜生打了姑母,不过也挨了顿板子,有人说姑母要与那畜生和离?”容惊春眼睛亮了又亮,“真的假的?” “且看着。”容大将军信誓旦旦道,“定是要和离的,许龄敢不同意,老子的刀架他脖子上去。” 容惊春笑了,“二哥听闻这事,也从校场回来了。” 容泊呈依然一身玄衣,外披的银色铠甲还未来得及脱,不苟言笑地往那儿一站,总让小秧秧有种“我家那霸总哥哥”的感觉。 她吸吸鼻子。 “二哥……”软乎乎的鼻音,像是委屈坏了。 容泊呈剑眉微蹙:“去许府?” “嗯!去看娘亲!”小秧秧点头,眼里蓄着泪欲掉不掉,看得人心揪。 “嗯,我护你们去。”容泊呈重新上到马上,一手拽紧缰绳,望着大哥和五妹坐上马车。 霜女和若榴亦翻身上马。 马车的车轮滚动。 容惊春追出来:“等等本公子啊!马,本公子的马呢?” 他的小马驹未牵出来,于是将目光投向自家二哥。 容泊呈朝他伸手,轻轻一拽,人已到自己后边,他侧头回眸:“抓稳。” 容惊春连忙抱紧二哥的腰,木芙轻功了得,追上马车后坐到了前边。 马车里,小秧秧问渣爹为何要打娘亲,容城竹并不想隐瞒她,直言这是个逼许龄同意和离的计策。 小秧秧扁着嘴,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娘亲从前不用这个办法,现在突然用上,肯定是因为窝,怕窝在那里又出事了。” “娘亲从前最怕挨打,她被打得太多了,晚上做梦都会吓醒,吓到全身都是冷汗呜呜呜呜……”小秧秧想到现代时对娘亲依稀的记忆里,最多的就是娘亲做梦吓醒,挥动着双手说不要打她。 娘亲已经有应激障碍了。 离开她爸的这些年才渐渐痊愈吧,如今又要挨打。 “娘亲一定很痛,很痛。”小秧秧哭得抽抽搭搭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她从不知道自己原来能有这么多泪。 从前治疗她都不会这么哭,亲爸不管不问,继母弟妹欺负她也没这么哭。 可是一想到娘亲从前战战兢兢的模样,想到娘亲浑身的伤,日日夜夜的噩梦,她就心好痛。 “娘亲的心一定也好痛……”小秧秧哭得不能自已。 容城竹心疼得有些手足无措,只得把妹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眼里一闪而过的阴鸷。 “是许龄打你娘亲?” 小秧秧摇头。 那便是府里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们了。容城竹心道。 马车外并行的容泊呈两兄弟也听了七七八八,容惊春惊呼道:“姑母竟一直挨打?真不是东西!” 他气得一拳打在二哥腰上,容泊城晚上有铠甲,疼的就是他自己的拳头。 容惊春却没喊疼,拳头还越握越紧。 “二哥,我与许府势不两立!” “嗯。”容泊呈只淡淡应声,架着马走到马车前头开路,霜女等人护在后。 马车停在许府门口,小秧秧一个箭步蹦下车就往府里闯,容城竹大步流星跟上去,一把捞到自己怀里。 “我走得更快。” 容泊呈和容惊春下马,身后紧盯着三名不好惹的侍女,浩浩荡荡跨进许府大门,看门的奴才吓得跟鹌鹑似的,什么也不敢说。 等人走远,只一个劲地叹气。 这哪还是许府,都快成大将军府的另一处宅子了。 大将军府的人说来就来,每次一来就好几个,那气势活像来讨债的。 吓死个人。 许龄病卧在床,主事的便是刘氏,刘氏一看又是容家大公子,又是赫赫有名的少将军,又是那最爱捣蛋的小霸王……得,随他们罢。 总归最近都是利她的好事。 容氏一走,许府又以她为大,府中中馈皆回到手中。 小秧秧一行人畅通无阻,来到海棠苑。 容泊呈是第一次来,瞧见门上的牌匾,只道:“海棠苑不如棠花院大,竟也敢用此‘苑’。” 苑是比院更大的规格。 海棠苑洒扫的下人听闻,纷纷垂眸弯腰,心道如今二夫人居住的海棠苑,可是要比大夫人住的院子要大,旁边还是老夫人的院子呢。 “娘亲!”小秧秧从大哥怀里下来,颠颠撞撞跑进去,小嘴里可劲地喊着娘亲。 容雨棠正说着先不接女儿回来,女儿自个儿跑回来了,吓得赶紧对着铜镜拿粉往自己脸上扑,可劲地想遮掉身上的伤痕。 除了脸,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 她才敢转身去迎女儿。 “秧秧!你怎么回来啦!”容雨棠扯着大大的笑容,也扯得嘴角疼,展开双臂朝女儿过去,作势要接住她,“跑慢点,手,手刚卸下板子,别甩太用劲了!” 女儿却在来到她面前时稳稳停住。 容雨棠一愣,蹲下来问她:“怎么啦?” “撞到娘亲疼。”小秧秧通红的双眼,显然是哭过了。 面对心疼自己的女儿,容雨棠鼻子一酸,也没掉下泪来,轻轻把女儿拥在怀里,亲亲她的发顶。 “娘亲不疼,娘亲有秧秧,不疼,不疼啊。” “娘亲。”小秧秧抬手抱着娘亲的脖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她脖颈间蹭蹭,问她,“娘亲,可以和离吗?” “可以,当然可以。”容雨棠笑着道,“不过有一月之期。” 小秧秧撅着嘴,贴着她耳朵小声道:“怎么到了这里,还要有离婚一个月冷静期啊?” 容雨棠笑笑,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勺,“不是,娘亲随时都可以,不过娘亲……” 话未说完,小秧秧便打断了,即使多年过去,她对那件事还是很敏感。 “因为窝吗?因为窝娘亲又要纠结一个月了吗?娘亲不用纠结,娘亲你走吧。” 容雨棠听着女儿懂事的话,心里头一直在滴血,她仰头问:“秧秧,你不再问娘亲一次,带不带你走吗?” 小秧秧犹豫了。 当初她问了,娘亲说了对不起。 她不想再听对不起。 “秧秧,再问一遍好不好?”容雨棠两行清泪落下来,期盼地望着女儿。 求求再给她一次机会。 第80章 窝是淘气小狐狸 “妈妈,你要去哪里?带秧秧一起吗?” “娘亲,能带秧秧一起走吗?” 容雨棠眼泪热泪,把女儿抱进怀里,轻抚着小秧秧的后脑勺,终于说出多年来无法述诸于口的一个字:“能。” “当然能,娘亲当然能带秧秧走,一定会带秧秧走的。” 女儿的一滴眼泪滴落在她脖颈间,滚烫不已。 容雨棠知道女儿对于当年之事和她一般耿耿于怀,不会重复老路的。 她替小秧秧擦去泪水,亲吻着脸颊道:“娘亲怎么会舍得丢下我们家小秧秧呢,只是娘亲一人无法完成这事,需要秧秧的帮助。” “嗯!”小秧秧笑了,既高兴娘亲不再丢下她,也高兴娘亲愿意与她分担,她自个人揩掉眼泪,高高兴兴地说:“娘亲尽管吩咐!” “其实呢也不需要做些什么,只要你呢,调皮一点,多欺负欺负府里的哥哥姐姐们就好了,就像他们从前欺负你那这样。”容雨棠把秦氏讲的故事讲给女儿听。 小秧秧醍醐灌顶,不过她纠正了一点:“娘亲才是漂亮狐狸,窝是淘气的小狐狸!” 她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 整人嘛,她最喜欢了! 护送小秧秧回来的容家三兄弟在海棠苑待了一会才回去,容雨棠身子虚弱就不出去送了,小秧秧囔着自己去送,跟个小大人似的。 兄妹四人走到花园池塘那边,正巧遇上许婉儿和许蔓儿姊妹俩。 如今府里的姑娘里,也就这两个身子还是好的,能出来外边溜达溜达,许玉歌上次挨打伤了元气,还在院子里娇养着呢。 “婉儿见过容少将军。”许婉儿一眼认出身披铠甲之人,起身行了礼,又朝着另外两人道,“见过容大公子,容四公子。” 许蔓儿并未行礼,正痴痴望着容大公子。 容大公子来过许府多次,她只远远瞧见过背影,未能瞧见正脸的,如今正面遇上,整个人呆愣在原地,对方什么也未提,小脸蛋已然开始泛红,像涂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容大公子真是仙人之姿。 “蔓儿……”许婉儿轻轻拉一下妹妹的袖口,妹妹才匆匆行礼,偏还行错了。 遭到容惊春一声讥笑。 许婉儿站出来解释道:“还请三位公子恕罪,蔓儿她只是过于激动。” “激动什么?”容惊春扬着下巴不把两人放在眼里,“真是奇了怪了,从前不见得二位这么懂礼,对着秧秧好一顿欺负啊。” 许婉儿姐妹纷纷垂眸,面露尴尬。 “那是没少欺负的。”若榴斜二人一眼,猜道,“想必二位姑娘是看中大公子和少将军了吧,不然出来行什么礼,像从前那样转个身走开就是。” 毕竟是十多岁的小姑娘而已,心思被戳穿忍不住羞红了脸,许婉儿识趣地拉着妹妹退下。 小秧秧喊住两人。 “二姐姐三姐姐,原来你们喜欢窝大哥二哥呀,窝可以试着给你们牵线哦!” 不等姐妹俩开口,小秧秧已经仰头去问容城竹:“大哥大哥,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呀?” 容城竹含着笑,声音永远温柔如水:“尚未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倒是知道不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嗯?不喜欢什么样的呀?” 许婉儿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 容城竹看都没看姐妹俩一眼,只是笑盈盈地望着自家妹妹:“除你以外,不喜欢姓许的。” 许蔓儿脸色一白。 小秧秧眼睛一亮,大哥旋即摸摸她的脑袋,原来大哥知道她想要两人难堪,故意配合的呀! 她调皮地晃晃脑袋。 转而又去问二哥,容泊呈耐心听她慢吞吞问完,木着一张脸说了句别的话:“我与许家,势不两立。” 容惊春轻哼一声,也表明自己的态度。 许婉儿的脸色也白了,这不也说明容家人不会看上许家姑娘吗? 隐约的,她察觉到许秧秧是要羞辱她们,坚决地转身就走,可脑海中还是不断闪过容少将军在马上统领一方兵马的风采。 那是她跟着父亲一块出府瞧见的。 父亲告诉她,那是容大将军次子,十六岁便统领黑甲营,听闻那是军中十分精锐的一队人马。 …… 气走许婉儿姐妹俩个,小秧秧蹦蹦跳跳地走在前边,领着三个哥哥出府。 容惊春恋恋不舍道:“秧秧,你和姑母照顾好自己,我得空就来找你玩。” 容泊呈看了四弟一眼,“既跟我在军中锻炼,不会有空暇时候。” 扭头就对小秧秧说:“五妹,二哥会常来看你们的。” 小秧秧:“嗯!” 容惊春:“你不也在军中,为何有空?” 容泊呈一张木头脸:“我与你不同。” 容城竹笑道:“你二哥乃一营统帅,你暂时比不得。秧秧,好好努力,一个月后就能跟着娘亲回真正的家了。” “好哦!”小秧秧仰着脑袋朝大哥二哥招招手,示意他们蹲下来一点,撅着小嘴往两人的脸颊上各自亲了一口。 大哥笑眯眯摸摸她的脑袋。 二哥眨眨眼睛,好像有些呆住,像是第一次被女孩子亲,亲懵了一样,怪可爱的。 她在心里笑着。 容惊春等啊等,没等到妹妹也亲自己一口,有些不乐意:“秧秧你怎么偏心。” 小秧秧笑着解释:“大哥二哥是大人,你还是小孩,窝也是小孩,差不多大,不可以随便亲。” “差六岁!”容惊春据理力争,“你是小孩,我也是大人了!” “可以抱抱。”小秧秧伸手去抱他,容惊春有些激动,又有些害怕,嘴里一直提醒她注意手,手还没好完全呢。 小秧秧嘴里嘟囔着知道啦,还是给他一个大大的熊抱,真挚地说:“四哥,窝特别高兴你是窝的四哥!” “真的吗?”容惊春的目光闪烁了又闪烁,他觉得自己做兄长做的一点不好。 小秧秧知道四哥因为乌索山的事一直怀疑自个儿,任她之前怎么说也没用,那就洗脑吧。 “四哥超好!” 容惊春也知道妹妹是哄自己高兴,确实是高兴的,他拍拍妹妹的后背,郑重其事道:“你放心,我肯定跟二哥好好习武,下次我一定能保护好你!” “哇!四哥超好!”小秧秧挥挥小手送别哥哥们,转身回院子时远远瞧见一个戴着斗笠遮面的清瘦男子。 “赵伯伯?” 第81章 青梅竹马 小秧秧疑惑地问:“是赵伯伯吗?” 若榴道:“是的,五姑娘你生病的这些时日,大将军和许大人提了要给许三公子找一教书先生的事,就把赵先生请来了。” “为什么不走正门走后门?还蒙着脸啊?”小秧秧边说边往那边走。 若榴道:“是赵先生自己的意思。” “哦。”小秧秧快走到了,挥着小手喊道,“赵伯伯!” 赵青停下脚步,感觉到小姑娘已经窜到自己面前,低头微笑道:“五姑娘,许久不见,听斐然小公子说你受了伤,可痊愈了?” “没有痊愈,不过快啦!”小秧秧问,“赵伯伯是要去教哥哥读书吗?秧秧回来还没见着哥哥呢。” “正好一道,五姑娘请。” “赵伯伯先请!我是晚辈哦!” 赵青笑笑,最后是弯腰把小姑娘抱在怀里,一道前往的清风苑。 小秧秧发现他没有人带路也能走得利索,满是好奇地问了,赵青说第一次来时有人带路,离开时也有人带路,走两遍便识得了。 小秧秧瞬间惊叹他的空间能力。 难怪人家是老师呢。 清风苑门口,随安已经在候着,瞧见人来,又瞧见赵先生怀里多了个小人儿,惊喜万分。 “五姑娘!你回来了!” “随安哥哥好呀。” “小公子……”随遇下意识转身去告诉自家小公子,才喊了一声呢,他家小公子已经来到院子里了,正快步而来。 他依然乐呵呵地把话讲完:“五姑娘回来啦。” 一月未见,小秧秧发现他的脸色红润许多,脸蛋也不似之前瘦到凹陷,终于是慢慢养好了。 “哥哥,窝回来啦。” 许斐然没注意她打量自己的目光,而是盯着她受伤的手臂瞧了一会,木板拆了,还能抬手环着老师的脖子,看样子恢复得不错。 “下来,我牵你进去。” “嗷。” 许斐然说她就听了,乖乖下来由哥哥牵着手进去,如今的清风苑也不再有之前的冰冷。 院子里有了花草,打扫得干干净净,远处还有个沙坑和木桩,小秧秧指着道:“那是霜女姐姐教你练功的地方吗?” “是。” 进到屋里,屋里燃着炭火,开着窗户也是暖和的。 中间还多了一个木质书架,上边陈列着一册又一册的书和卷轴,书案上有挂着毛笔,铺着宣纸,砚台上的墨汁是刚墨出来的。 许斐然主动道:“这是老师教我读书写字的地方,也是容大公子教我作画的地方,那里是下棋的地方。” 他指向另一扇窗户边,只有棋桌。 “棋子让随安拿去清洗了。”许斐然又道。 “哥哥你每天都要学这么多吗?” “不多。寅时、卯时练功,未时、申时读书写字,酉时学棋,亥时休。辰时、巳时、午时、酉时皆是自己的时间。” 小秧秧点点头,也就是说每天三四点起来练功到八九点,下午一点到五点读书练字,晚上七点到九点学下棋咯。 又是读书又是学才艺的,一学就是好几门,还天天如此,她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这和现代学生一样卷。 按许斐然这个年龄,还只是个小学生。 小秧秧不由得想到自己长到这个年龄也要学这些,“窝以后不会这样吧?” 许斐然想了想:“书还是要读一些,字要认得,要会写,琴棋书画和武功,你喜欢就学,不喜便罢。” “窝都会认的,都会写的!”小秧秧这点自信还是有的,她好歹也是一高中生。 “都会?”许斐然略略惊讶,从书架找来一本初学者的认字书,随手翻开一页,指着书页上的“图”字。 “这个字念什么?” 小秧秧一看:“……” 她不会。 “这个?”许斐然指着“画”字问她。 小秧秧:“……” 还不会。 她忽然意识到古今的汉字长得并不一样,这是繁体! 小秧秧拿过书自己翻,指着“许”说:“这个窝知道啊,许,许秧秧的许。” 又指着“赵”说:“赵,赵伯伯的赵!容,舅舅的容!这是你的名字,斐,然,这个是窝的,秧秧!” 得亏“斐然”和“秧秧”没有繁体字,她才能指得快,认得快,总之气势是不能输的:“窝还会写!” 她好歹一高中生! 这股子倔强劲给所有看笑了,许秧秧势必要证明这一点,从桌上拿起毛笔。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调整一下拿笔的姿势,也还算标准,就是落下第一笔,她就知道自己写出来的东西见不得人。 她又没练过毛笔字。 许斐然抿着唇浅笑:“我教你?” “不用!”小秧秧还是落了笔,歪歪扭扭写出“许秧秧”和“许斐然”六个大字。 五姑娘竟真的写出来了。众人眼底均流露出惊讶。 赵青笑着点头道:“五姑娘不过四岁,能认得这么多字,还能写下自己和斐然小公子的名字,已是十分了得,只要多加学习,字再稍加练习,会更出色。” “即日起,五姑娘来和斐然小公子一块读书吧,字我也好生教五姑娘练练。” 小秧秧:“?” 不是,她当场认字写字就是为了不上学,怎么还反过来了? 她使命摇头,“不要。窝还小,不要!” 赵青十分惋惜,五姑娘既不乐意,他也不好逼人就范。 “老师。”许斐然道,“秧秧不用来读书,我可以读给教秧秧听,再教认字写字。” 赵青:“是个好主意。” 小秧秧:“?” “秧秧觉得呢?”许斐然还是尊重地询问她的想法。 小秧秧想着许斐然也是个小孩,不会像老师一样严格,也不用真像上学一样从早学到晚,点头应了下来。 许斐然的嘴角漾开一个浅浅的弧度。 许秧秧过去问:“哥哥,方才那两个字,念什么?” “第一个是图,第二个是画。”许斐然来到案前,站在小秧秧身后,重新拿毛笔给她握好,“我教你写。” 一笔一画地教着。 赵青听着笔尖落于纸上轻轻摩擦的沙沙声,以及衣裳相触的声音,俨然能想到此刻的画面。 随安轻声道:“这便是书中所言的青梅竹马?” 赵青意味深长地笑笑。 两个字写完,许斐然盯着纸上的字说:“我会好生练字,秧秧,你的字往后都由我来教。” 第82章 小公子可想逐鹿 小秧秧就这么喜提小书法老师,手把手教她写两个字,也该继续上课了。 赵青心怀惜才之心,提议五姑娘旁听一回,小秧秧一听,吓得又是摆手又是摇头。 不行,她还小! 这个“幼儿园”她不想上! 小秧秧一溜烟跑了。 许斐然望着消失的小身影,眸光渐渐暗淡,说话也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味道:“老师,我们开始吧。” 赵青虽看不见,却能从他的声音中辨出丝丝的失落,他不由得浅笑一下。 “斐然小公子很喜欢五姑娘。” “秧秧是我唯一的妹妹。” 赵青笑而不语,在听见随安小声嘀咕一句并非亲生后,他缓缓开口:“年前我听闻一消息,当今皇上欲赐五姑娘为太子妃?” “先生!”随安一惊,连忙道,“这可不兴说!再让人听见,是要砍头的!” 赵青微微点头。 许斐然接着道:“秧秧并不愿意,姨母和容大将军也不愿意。” 赵青道:“五姑娘不愿意,想必是不知未来太子是谁吧,容夫人容大将军等不愿意,应也是不知未来太子何许人也,故而不知是否靠谱罢。” 许斐然沉默。 随安在一旁目观八方,生怕隔墙有耳,天子皇家事岂是他们能议论的! 偏偏心里又好奇得很,没看见四周有人后自个儿悄悄补一句:“奴才有次偷听到大姑娘大公子他们说,大殿下会是未来太子,因为贵妃娘娘很快就是皇后了。” “大公子还说,二月初二那天,送饭皇娘依然是赵贵妃,都不是近年得封的宸妃娘娘。” 二月初二,龙抬头,大云一直有“御驾亲耕,皇娘送饭”的祭祀习俗。 御驾亲耕,自是皇上。 皇娘送饭,应是皇后。 先皇后病逝,连续四年的“皇娘送饭”皆是赵贵妃。 “赵丞相真有福气。”随安轻声感叹,“两个女儿入宫,都是皇后。” 语罢,他察觉屋里的氛围有些许不对劲,小公子不言语,赵先生也沉默。 随安轻拍自己一巴掌:“奴才知错,不该擅议皇家事。” 小公子依旧不吱声。 约摸半晌,赵先生忽然道:“姓赵,就一定是赵相之女吗?” 随安:“什么?” 许斐然也疑惑抬头。 赵青笑笑:“一时胡话罢。即使后位已定,太子之位也不一定吧,你觉得呢?斐然小公子。” 这一瞬间,许斐然心里更加确定老师是认出自己了。 “随安。”他一个眼神,随安听命退下,将门带上。 “老师,您认出我了。” 赵青并未否认,只道:“我能进许府继续教你,是容大将军的功劳。” 许斐然道一声:“难怪。” 容大将军当时只一眼便认出他了,容少将军亦是。 “老师,您方才话里的意思……” “斐然小公子,还记得我同你讲过的逐鹿典故吗?”见许斐然点头,赵青认真地问,“你想要鹿吗?” 许斐然沉默。 赵青扬了扬唇角:“无事,你只管记住,不到最后,鹿在谁手不可知。斐然小公子何时想好,我何时教你读《资治通鉴》。” …… 先前许龄把许府中馈交到容雨棠手中,容雨棠没接,如今她要亲自去找刘氏拿过来。 刘氏实在看不懂她,不是在闹着和离,为何还要掌管府中中馈? 莫不是受不住外边的流言蜚语? 许龄想的却是,他那番话起效了。容雨棠十分疼爱秧秧,又怎会舍得丢下女儿,自请下堂,往后让秧秧寻不到好娘家。 母爱子,则为之计之深远。 许龄点头让容雨棠掌管部分中馈,他还是留了个心眼,不再觉着容雨棠只是个弱女子。 弱女子可不会将他一军。 这是个烈女子。 故此只有部分,他名下的商铺等依然由刘氏打理,府里的事才由容雨棠做主。 容雨棠要的也只是这些。 即日起,府里所有人,上到主子下到仆从的份例全部减少。 正好又是月初,刘氏秦氏还有两位公子、三位姑娘的月银,通通对半开。 刘氏手里握着大头,倒不生气,秦氏和许二公子从来都是乖乖听话的,也并无怨言。 许之凛、许玉歌、许婉儿和许蔓儿四人是最为生气的。 更让其生怒的是,许斐然和许秧秧的份例依旧,半分没少,是明晃晃的偏心,拿了鸡毛当令箭不是! 许之凛一拍桌,直接找到海棠苑去,质问二夫人这是何意。 容雨棠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屋里燃着银碳,暖和不已。 “大公子,老爷既让我掌管府里中馈,那便由我说了算,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你自己院里炭火一直燃,却要我们所有人院子里的炭只够燃一两个时辰,好没道理。”许之凛拂袖,十四、五岁的男子已经长得挺高了。 小秧秧坐在木马上晃啊晃地说:“这个银炭是窝舅舅舅母和哥们送来的。” 若榴:“就是,真是好笑了,我们海棠苑从未用过府里买的炭呢。” 许之凛喉头一噎。 “那月银如何说?二夫人,您减少我的月银,可知道我在国子监会如何困难!” “如何困难?”容雨棠温温柔柔地说,“束修府里半年一交,吃的住的都有,会如何困难?” “打点呢?”许之凛道,“没有银钱如何打点?我乃府中嫡长子,许府的未来可是扛在我肩上的,二夫人不会不懂。” “我自是懂的。”容雨棠道,“国子监是读书的地方,不是花钱打点的地方,许府的未来确实在大公子身上,所以大公子更应该费心读书,若是考个文状元,许府的未来一片光明呀。” 他若是有本事考上文状元,又何需银钱打点! 许之凛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是败下阵来,转身离开。 小秧秧扑哧一声笑出来,“娘亲,你猜下一个会是谁来呢?会不会是许玉歌的娘啊。” 容雨棠摇摇头:“待许之凛回去一说,刘氏若是聪明,便不会来,甚至会在暗地里反过来帮我们。” “嗯?”小秧秧一时没想明白。 “刘氏盼着我们娘俩早走早好呢。” 第83章 分明是更想要五姑娘的 果不其然,在许之凛讲了此事后,刘氏不仅没生气,眼底反而闪过一抹精光,甚至拉住要去告状的儿子。 “之凛,你爹身受重伤,别拿这等事去扰你爹,听娘的,且忍着吧。” “娘?”许之凛没转过弯来,但他听娘的话,“我可以忍忍,歌儿呢?歌儿的身子如今还没好,一直咳着,屋子里一直冷冰冰的,身子怎能受得了?” “再不吃些好的补补身子,又怎能好全?” 刘氏只有一句话:“再忍忍。” …… 二月初二。 圣上祭天,御驾亲耕的日子,云京城自是一片热闹。 百姓多,镇守的士兵也多,御林军更是整整齐齐地护卫着皇室安危。 只是这样的热闹和海棠苑毫无关系,小秧秧还在翻身睡觉,容雨棠正在听许斐然背书,检查他昨日的课业。 有些字她也还不识得,但翻阅时字迹端正,写得整齐;背书流利,释义也讲得极好。 容雨棠满眼欣慰,摸摸他的头:“谢谢小斐然,又教会我一篇课文啦。” 许斐然小脸微红。 每次姨母夸他,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但他很喜欢姨母听他背书,检查他的课业,于是忍不住抬眸问:“姨母真的要每日听我背书吗?” “当然!”容雨棠其实是相信许斐然的学习能力和自制力的,但是今早看他来请安,袖口里卷着练字的宣纸,怀里放着一本书,欲言又止看她好几眼才开口说想先给她背一遍,她就知道这孩子是希望有人能管着的。 所以她当时说了,只要她还在府里,就要记得每日带着作业来背书。 刚说完,小斐然的眼睛都亮了一个度。 容雨棠笑笑:“不许偷懒哦。” “不会。”许斐然信誓旦旦。 到早膳时间,小秧秧不想起也得爬起来了,小嘴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地打,怀里还抱着个草莓熊玩偶。 “娘亲早,哥哥早。”说完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头发还披散着。 “五姑娘,你又不梳洗就跑出来。”若榴拿着木梳跟在后边,语气平静,想来已是习以为常。 小秧秧熟练爬进娘亲的怀里蹭蹭。 “没事,让她再赖会儿。”容雨棠知道女儿是还没安全感,自从来到这里,秧秧醒来的第一件事都是找她。 许斐然望着缩起来的小团子,软软的,白白嫩嫩的,眼睛眨啊眨,好像还没彻底从梦里醒过来。 他又看向小秧秧抱着的小熊,这样的娃娃他没见过。 他只见过泥塑的,木雕的。 容雨棠见他好奇,说道:“这是我用布给秧秧缝的,可以叫它草莓熊,小斐然喜欢什么样的,姨母给你也做一个。” 许斐然眼睛一亮,仿佛在问:真的可以吗? 容雨棠又问:“喜欢什么样的?” 许斐然:“和秧秧一样的。” “嗯?”小秧秧终于醒瞌睡了,“你要和窝长得一样的娃娃?” 许斐然一愣,差点问出可不可以,又觉无礼,改口道:“一样的草莓熊。” “哦,哦。”小秧秧点头,直接把怀里的给他,“这个给你,上次你给我雕了木偶,那这个布偶给你,还是你要娘亲再给你做一个呀?” 许斐然接过草莓熊,朝容雨棠道:“不麻烦姨母再做了。” 随安倏地一笑。 什么不麻烦二夫人,分明是更想要五姑娘抱着的这个嘛。 还没笑完呢,小公子一个眼神杀过来了,他抿紧嘴巴看向别处。 容雨棠给女儿编了两个小辫子,正要放女儿下来时发现她的鞋子里是一双光脚。 她轻轻一拍鞋子:“又不穿袜子!” 小秧秧噘嘴:“忘了嘛。” 若榴转身去拿出来,蹲着给五姑娘穿上,许三公子在旁边看得眼睛不眨一下。 她调笑一句:“三公子,盯人玉足瞧可非君子。” 许斐然别过目光。 若榴笑了笑。 用早膳时,小秧秧想先喝一口汤,伺候在旁的若榴盛好,正要喂时,许斐然道:“你站着不便,我来。” 不等若榴说什么,他已经拿过碗,舀好喂到小秧秧嘴边。 小秧秧现在可喜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了,张嘴就喝。 喝了三口,许斐然道:“差不多了,吃点别的。想吃什么?” 小秧秧指哪儿,他夹哪儿。 容雨棠要看不下去了,“小斐然,你不用管她,自己吃。” “没事,我是哥哥。”许斐然又转头问,“还要吃哪个?” “那个那个!” “好。” 容雨棠索性不管了。 用完膳时菊问她们今日要不要出去看祭祀仪式,容雨棠摇头,如今外边全是她的流言蜚语,懒得去听。 许斐然是不能出府的,何况他每天雷打不动要读书。 “窝去呀!”小秧秧点头,有热闹她当然去呀。 容雨棠一想到她上次街上遇险,赶忙说也要去,母女俩皆戴着遮面的斗篷,慢悠悠出门。 出门正好遇上容轻澈和容惊春。 容惊春道:“我说的吧,来接秧秧肯定没错,她爱看热闹,喜欢人多的地方。” “三哥!四哥!”小秧秧不得不承认,四哥确实懂她。 她从前要么一个人和一群佣人住别墅里,要么就在医院,学校都没去几回,都是老师来家里给她上课。 她现在健健康康的,可不就喜欢往人多的地方钻嘛。 “来,三哥抱。”容轻澈伸手,小秧秧就过去了,她这小短腿可走不了多久,娘亲的身子又还没好。 “娘亲,大夫说你要好好养伤,这回还有三哥在,娘亲放心回去休息吧。” 容惊春也再三保证:“姑母,我肯定不让秧秧有事!” 容雨棠点头应下,转身回去了。 大街上,骑在容轻澈肩上的小秧秧格外显眼,尤其是摘下遮面斗篷后,粉嘟嘟的脸蛋,圆溜溜的眼睛。 “呀!”离亲王伯伯瞧见她了! 离亲王伯伯朝她笑了笑,又看向她旁边,像是在找什么。 小秧秧顿了顿,恍然大悟,朝他摇摇头,用口型道:“娘亲没来。” 司徒元鹤看懂她的口型,愣了愣,旋即朝着她走来,士兵瞧见后让了个道。 “要不要近些看祭祀大典?” “可以吗?” “来,本王抱。” 小秧秧就这么从三哥怀里到了离亲王怀里,跟着祭祀队伍往前,那些个皇子公主又时不时望过来。 紧接着皇上和赵贵妃也看过来。 小秧秧:“……” 她觉得自己像只猴。 皇上身边的正德公公忽然走过来,笑着道:“离亲王,皇上邀五姑娘到前边去。” 小秧秧:“……” 她只是来看个热闹,没想到直接跟皇上参与了祭祀大典。 第84章 你走了哥哥怎么办? 万众瞩目下,小秧秧又一次坐在人人望而羡之的地方,上次宫宴是坐了金銮宝座,这一次是坐上金銮马车。 小秧秧依然如坐针钻。 车帘大开,两侧的百姓和身后的百官都看着呢。 她还瞧见有人好奇地议论起来。 “皇上抱的是哪位小公主?” 过了一会才有认识的人道:“并非皇上所生的小公主,这好像是容大将军的外甥女,许大人府里的五姑娘。” “哦!竟是那位!” “皇上果真是宠这位五姑娘呢,头一次见皇上亲自抱别家的小姑娘一块亲耕。” “上次见皇上抱小孩参与亲耕,好像是五六年前了吧,抱的是已故的那位,也是五姑娘这般年纪。” “是啊,谁说不是宠呢,这位可是要做那什么的。” 众人交换眼神,个个心照不宣。 容轻澈听得眉头紧皱,怎的云京城个个都以为小秧秧要做太子妃?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容惊春没想这么多,倒是得意得很,他妹妹这般玉雪可爱,自是讨人喜欢! 皇上也不例外! 容轻澈用扇子敲一下他脑袋,“得意个什么,好生跟着,保证秧秧要在我们视线里。” “哦。”容惊春乖乖听话,两人带着仨侍女在人群里跟着皇上的队伍一直走。 马车里,皇上时不时朝百姓点头微笑,同时询问小秧秧:“听闻你在许府里有个关系不错的哥哥?” “对的。”小秧秧点着头,脑子里的弦连忙绷紧,皇上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娘亲和离的事皇上要插一脚? 皇上瞧着小姑娘的神色,浅笑道:“你不要紧张,朕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意聊聊。你觉得那位哥哥如何?” “我哥哥当然好啦。”小秧秧道,“他每天要好努力读书写字,还要学什么下棋、画画,还会教我读书练字呢,给我雕木偶玩呢。” “哦?”皇上面露惊讶,“还会雕木偶呢?” 小秧秧点着小脑袋,从自己的兜兜里掏出来,皇上一看钱袋子上的绣花,好似在哪见过。 “朕怎么觉着你这钱袋子有些许眼熟。” “舅母给窝做的呀。” 皇上:“……难怪,如此别致。” 容大崇那家伙身上就有一个,曾经他嘲笑过,那家伙甩了他好几天的脸色。 皇上见小姑娘的钱袋子只有一点碎银子和散铜板,不由得皱眉,“他们不多给你些银子?” “有给啊,只是窝装了哥哥送的木偶,就装不下钱了。”小秧秧小心翼翼把木偶拿出来,“皇帝伯伯,你要小心一点哦,不是窝小气哦,是这个很重要的。” 家人送的每样东西都很很重要。 皇上拿过只有巴掌大小的木偶瞧着瞧着,眼眶里闪着些许泪光,又狠狠憋回去,拿着木偶在小秧秧的脸蛋旁比了比。 有些相似。 “原来雕的是秧秧啊。” “对呀!”小秧秧高兴,眼巴巴盯着木偶看,皇帝伯伯你看完了就还回来吧。 皇上看笑了,亲自给她塞回钱袋子里。 “秧秧,你喜欢这个哥哥吗?” “喜欢啊。” “你娘和你爹要和离,你知晓吗?” 小秧秧警铃大作,警惕望着他:“当然。” 皇上又问:“你会跟你娘一块离开许府吗?” “当然!”小秧秧拔高声音,心里突然有点怕怕的,小屁股开始挪动,她就知道皇帝的椅子不好坐。 “你跟你娘走了,这个哥哥怎么办?” “你舍得吗?” “你走了,往后再有人欺负这个哥哥怎么办?” 在连续三问下,小秧秧眨眨眼睛,似乎难住了。 “皇上,到了。”马车停下,正德公公适时出声。 皇上抱着小秧秧下马车,赵贵妃已经下了马车在候着,见到皇上怀里的小姑娘,高高兴兴地抚摸小秧秧脑袋以示亲昵。 小秧秧从一开始就对贵妃娘娘生不出喜欢来,不过众人皆在,她也不好表露什么,乖乖让摸。 已经到皇上和百官所要耕的一亩三分地,皇上觉着小秧秧还小,让她在田埂边坐着玩,又允了容家兄弟俩和侍女过来照看。 小秧秧就这么乖乖坐着,望着“御驾亲耕、皇娘送饭、百官耕种”的场面。 望着望着,眼皮开始打架。 打着打着直接倒了,容轻澈眼疾手快扶住她的小脑袋,容惊春惊慌失措地站过去挨着,没让小秧秧倒下去。 容轻澈看笑了,弯腰把小家伙抱到怀里,小脑袋搭在肩膀上,整个软乎乎的。 “容三公子。”一宫女拿着披风走过来,“大殿下怕五姑娘冷着,特地命奴婢拿披风过来。” 容惊春正欲伸手,忽而听到三哥婉拒对方,又收回手来。 容轻澈:“多谢大殿下,只是我家秧秧闻着不熟悉的味道,怕是要醒来。” 宫女只好退下。 容惊春小声想问为何不接,要冷着秧秧的,容轻澈只道回去再议,此地不方便。 皇上、贵妃娘娘和百官仍在忙碌,他们不能先行退下,容轻澈转个身,替妹妹挡去冷风,又将人往怀里紧了紧。 容惊春道:“我让木芙回去取衣裳了。霜女,若榴,往后跟着秧秧出门记得多带件衣裳。” 若榴:“奴婢知晓。” 木芙尚未回来,倒是等来另一位,容轻澈认得她,离亲王身旁的毓秀姑姑。 “三公子,这是王爷刚洗净的新披风,给五姑娘裹上吧,虽说已至二月,天气回暖,若是现在着凉,比冬日受寒更严重。” “两位公子放心,刚洗净的,新的,未穿过。” 毓秀姑姑特意强调,想来是听见刚才他回绝大殿下的话了,容轻澈这才示意若榴接过来,拢在小秧秧身上。 小秧秧眨巴眨巴小嘴,睡得更加酣甜。 毓秀姑姑满脸慈爱,“五姑娘真讨人喜欢,还有种神奇的力量。” 容轻澈:“嗯?” 毓秀姑姑:“前些日子奴婢询问王爷,这般喜欢五姑娘,何不自己也要一个女儿,王爷竟未拒绝,还道此主意甚好呢。” 容轻澈也流露出意外的神色。 离亲王多年不近女色,不再议亲,听这意思是有所松动? “五姑娘神奇吧。”毓秀姑姑满脸笑容,脑海中已经想到往后府里会迎来一个女主人,再有一个如同五姑娘这般讨喜的小主子满院子跑了。 第85章 做本王府里的小郡主 好不容易等到亲耕祭祀完,小秧秧也睡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便是她三哥那傲人的下颚线。 她睡眼惺忪地喊一声,三哥便低头笑起来,骂她是只小懒猪。 “小懒猪睡醒啦?” 小秧秧噘噘嘴,并不计较三哥骂她,抬手捏捏三哥的胳膊,“你一直抱着窝吗?手酸不酸?捏捏。” 容轻澈叹道:“怪不得离亲王想要个女儿呢。” “嗯?”小秧秧一下子清醒了,“离亲王伯伯要窝做他女儿!” 容轻澈敲下她的额头,“怎么,大将军府的五姑娘不愿做,想去做小郡主?做小郡主,不如做小公主呢,你说是不是?” 小秧秧一想到后宫子嗣多单薄,公主多和亲,吓得直摇头:“不做公主不做公主!” “那做本王府里的小郡主?”一道醇厚的嗓音传来,小秧秧扭头,是耕地归来的离亲王伯伯。 身上的衣裳沾着泥土,手上亦是,毓秀姑姑正递去打湿的手帕。 司徒元鹤擦拭着双手,目光含笑地盯着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小家伙。 他本是逗小孩的话。 小孩竟认真思考起来,小嘴“嗯”一会后说:“窝是娘亲的,要问娘亲才行哦。” 乌溜溜的眼睛透着胡子慧黠。 司徒元鹤轻骂了句:“古灵精怪。待会本王送你回去,明日本王前往北边封地,怕是又要到腊月年初才能见着你了。” “你要走啦?”小秧秧顿时着急起来,不是你作为我娘的男主角,你走了我娘亲怎么办? “可以再晚一点吗?”起码等我娘亲和离成功啊! 司徒元鹤净完手后摸摸她的脑袋:“本是元宵前后便该走的,不能再推了。本王会每月写信与你。” 容轻澈望向怀里的妹妹:“离亲王身上有其背负的责任,非儿科小事。” “好吧。”小秧秧扁嘴,似乎很不高兴,“明日何时走?” “卯正。” 六点!小秧秧睁大眼睛。 六点她还在梦里呢。 关键不是她,是娘亲! 明早六点就走,岂不是见一面都见不上? 不行不行,她得想想办法,娘亲的春天不能没了。 小秧秧眼珠子转了又转,忽然伸出双手要抱:“离亲王伯伯抱!” 司徒元鹤看看自己的脏衣裳,有些许犹豫,可小家伙眼巴巴望着,他于心不忍。 只好用他的披风裹啊裹,给小家伙裹成一个胖胖的糯米团子,才抱过来。 小秧秧一到离亲王怀里,立马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好困哦。” 说着一秒入睡。 容惊春:“?” 容惊春:“秧秧属猪的吗?” 好像明白小秧秧心思的司徒元鹤和容轻澈:“……” 沉默。 静静的沉默。 司徒元鹤本还有所怀疑,直到抱着小秧秧坐在马车里回许府路上,小家伙忽而睁开一只眼睛,被她逮个正着。 小秧秧心一惊,连忙又闭上。 马车停到许府后,他发现披风不知在何时松开了,一只小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角。 下了马车的容轻澈瞧见,忍不住摇摇头,小秧秧怎么就这般喜欢离亲王,一股劲地要撮合姑母和离亲王。 谁让小秧秧是他妹妹,惯着便是。 “王爷,既然秧秧不肯松手,就麻烦王爷抱秧秧进去吧。” 司徒元鹤垂眸望着那只攥紧的手,骨节微微泛着白,估摸着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看来秧秧是都瞧出来了。 “王爷,我和幼弟便不进去先回回府了。”容轻澈忽地想起一件事,“王爷进去后莫与府里的人离太近,最好是三尺的距离。” 司徒元鹤点头应下,抱着小秧秧入府后发现许府院里竟什么人,管事不见,当家的也不见。 替他引路的乃一名杂役。 杂役自个儿恭敬地与他三尺远。 司徒元鹤并不好奇许府的事,一路无言,不过途中听到有人埋怨了几嘴。 “都怪那死丫头。也不知从哪里惹来的病,传得我们个个都是。” “到底是谁惹来的?” “你不知道?就是厨房那烧火丫头,得了夫人赏识,领了份给海棠苑送馊食的差事,整日趾高气扬的,回来便嚷嚷今儿个又怎么怎么把容姨娘五姑娘羞辱了一遍。” “她啊。” “可不。真是讨人嫌,害得我们一年一度的龙抬头祭祀大典都凑不上热闹。” “大夫不是说了,会人传人,我等不能出府去。” “别提我们,今早起来,主母大姑娘大公子他们也起了红疹子!没人能逃过。” “谁说的?海棠苑和清风苑的都没事。” “那是二夫人有个会医的侄子,还是药王谷的弟子,厉害着呢,还没生出疹子便开了一副药,喝下去就不会被传病了。” “哪有这么神奇,海棠苑和清风苑门口刚还燃着艾叶呢。” “艾叶又不能防红疹,不过是图个安心罢了,说到底还是容大公子的药方管用,可惜我们得不到,容大公子也不会给老爷主母他们的。” “容家巴不得许府完蛋呢,哪里会管,不落进下石就是好的。” “哎……这二夫人和老爷到底是和离不和离呀?怎么又没动静了。” 一行人议论纷纷,忽然听到有人经过,连忙起身毕恭毕敬地推后三尺远。 司徒元鹤这才发现他们通通戴着面纱,露出的额头冒着一颗颗的红疹。 他微微皱眉,下意识拉拢披风挡住小秧秧的脸蛋。 小秧秧拽拽他的衣摆,演戏演全套,倒是没睁开眼睛。 靠近海棠苑便闻着一股浓郁的艾草味,院子门口的盆里燃了许多灰烬。 “离亲王?”时菊正往盆里放干艾草,抬眸便瞧见来人,五姑娘睡在离亲王的怀里,却不见三公子和四公子。 她推开门把人领进去。 到了自己的地盘,小秧秧睁开眼睛道:“离亲王伯伯别怕,红疹子不会传染到我们的,其实红疹子不传染。” 司徒元鹤瞬间明了。 小秧秧笑了笑,然后朝屋里喊:“娘亲娘亲!快看谁来啦!” “谁来啦?我们家小秧秧回来啦。”容雨棠闻声出来,手里还握着没来得及放下的毛笔,白皙的脸蛋上还有一抹黑。 练字时的墨水沾到脸上了。 “离亲王?”再次见到司徒元鹤,容雨棠的耳边立马回旋着上次她未答的问题。 “雨棠觉着呢?” 她瞬间惊慌地垂下眼眸,才发觉自己手上沾着墨,衣裳也沾着,颇为不雅。 “离亲王稍等,我去换身衣裳。”说着慌忙转身,都不敢正眼瞧他。 小秧秧若有所思。 不对劲。 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劲。 她仰头便问:“你和窝娘亲表白了?” 司徒元鹤:“何为表白?” 小秧秧:“你告诉握娘亲,你喜欢她了吗?” 语落,秋海时菊若榴三人纷纷侧头望过来,满眼震惊,又透着点子兴奋。 向来冷若冰霜的霜女都罕见地眨眨眼睛。 恰巧容雨棠又折回来,听了个正着。 第86章 手帕乃定情之物 “我忘记放笔了。”容雨棠解释完,匆匆进屋放下,又匆匆离开,全程不敢看女儿和离亲王一眼。 小秧秧抿紧嘴巴,不好意思地看向离亲王,发现离亲王平静的神色下,耳朵肉眼可见地变红。 她眨眨眼睛不说话。 一只宽厚的手掌揉揉她的脑袋,离亲王转移了话题,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放进小秧秧手里。 “本王的庄子种了许多补养身子的药材,你和你娘身子娇弱,缺了什么就拿着令牌到本王府里,命人去采摘来,你若是想要自个儿去庄子里玩,自个儿去便是。” “谢谢离亲王伯伯!”小秧秧收了下来,噔噔噔跑回屋子里拿出一样东西来,用一张手帕包着的。 “娘亲给窝做的小点心,窝最喜欢吃了!”其实是曲奇小饼干,娘亲试验好多次才做出来的,没有烤箱,是用灶火和大锅慢慢翻烤来的。 火候难以控制,有些焦了。 不过还是很好吃的。 离亲王一揭开,空气中就飘着一股子甜甜的奶香味。 包裹着的点心是花朵的样式。 “窝只有这些啦,都给你,你要记得半个月内吃完哦,不然要坏掉的。” “你娘做的?”离亲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雨棠从前并不会下厨,而且此等瞧着香甜酥脆的点心他闻所未闻。 小秧秧见他盯着饼干打量许久,才想起来这个时代并没有曲奇饼干,赶紧解释:“这是娘亲自己琢磨的哦,琢磨了好多次才做好吃的,窝娘亲厉不厉害?” “厉害。”司徒元鹤并不是很高兴,反而心疼道,“这些年苦了你们了。” 小秧秧猜想他肯定是自己脑补了,也没解释,只是咧嘴笑着,坐实他的猜想。 本身原主们就过得很辛苦。 司徒元鹤用帕子重新裹好点心,放心自己怀中,容雨棠也梳洗完回来了,邀请他到屋里坐。 容雨棠沏了茶。 小秧秧赶紧切入正题:“娘亲,明早卯正,离亲王伯伯就要走了哦,去很北边很北边的地方,叫……” 司徒元鹤:“扶余。本王的府邸便在扶余城的松台巷。” 容雨棠沏茶的动作微顿,继续沏好后坐下来,举杯道:“以茶代酒,祝离亲王此去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多谢。”司徒元鹤举杯道,“那便祝你得偿所愿。” 两人静静喝下一杯茶。 外男不得常居女子之室,司徒元鹤想着能见上她一面已然无憾,起身时瞧见书案上的字,便动了心思。 “可否赠予本王?” 容雨棠望着自己练的字,说不上好看,倒也端正了,送人确实不好,何况…… 她转头看一眼离亲王,又一次与他的目光对个正着,深沉的目光里能清晰看见她的模样。 她的心头一跳,移开视线后婉拒道:“写得不好,不便赠予王爷。秋海,时菊,送一下离亲王。” 司徒元鹤也不恼,静静离开。 小秧秧瞧着那个背影,怪落寞的。 “娘亲,你干嘛拒绝人家?”一语双关。 容雨棠戳戳女儿的脑门,“少操心娘的事,多操心自己,小斐然要过来教你认字写字了。” 小秧秧一拍脑门,生无可恋道:“救命。” 虽然她今天在皇帝伯伯面前夸了哥哥,但其实她并不是很想哥哥教自己练字,太严格了。 带她读一遍,还要她自己读一遍。 带她写一边,还要她自己写一遍,关上书再写一遍。 最后听写一遍,默写一遍,直到听说读写都过关为止。 要是她的灵魂也只有四岁,怕是要被折磨死。 “秧秧。” “哎!哥哥!”小秧秧一秒笑靥如花,蹦蹦跳跳跑出去接人。 容雨棠听了直摇头,一时又望着书案发呆。 秧秧都能瞧出来的事。 她又怎会不知呢。 司徒元鹤心中同想,马车摇摇晃晃往前,他拿出怀里的点心,点心摊开来,旁边的毓秀姑姑都惊叹:“这点心好香啊。” “嗯,秧秧给的。”司徒元鹤弯了弯唇角,拿一块出来,忽地瞧见手帕上绣着两朵海棠花,一朵已开,一朵半开。 再翻了翻,手帕上还绣着一个“棠”字。 司徒元鹤叫停马车,吩咐婢女:“毓秀,去找张包点心的油纸,再买两个红檀木匣来。” 毓秀听命买来,想着其中一个木匣用来装五姑娘赠的点心,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王爷用来装了手帕。 折着整整齐齐放进去,眨眼的功夫又取出来,终是揣到自己怀中。 毓秀:“王爷为何宝贝这手帕?五姑娘绣的不成?” 司徒元鹤:“非也。” 便没了下句。 到王府后,司徒元鹤吩咐管事公公:“把行云叫来。” 宫里带回来的小太监不再穿着太监服,换上一身干净的青衫,清瘦的身形反而像个书生。 行云的脸上还裹着一层层布条,靠近都能闻着浓重的草药味,他跪下来给离亲王请安。 “行云,容大公子说你脸上的布何时能拆?” “回禀王爷,明日。”行云说话的声音略尖,懂行的人还是能听出是名太监,他抬眸道,“王爷,奴才愿跟王爷前往扶余。” “本王正要同你说这事。”司徒元鹤想着许府海棠苑门口的惊人一面,想想依然难掩震惊,“你不必同本王前往扶余,本王要你留在云京照顾一个人。” “请王爷吩咐。” “待明日你拆了脸上的布,并无问题,便去找容大将军,他会带你过去。”司徒元鹤语重心长道,“行云,你且记住,往事已过,面容已换,你只是行云。” “奴才必定谨记于心。” “退下。” 待人退下,司徒元鹤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拿出怀里的一方手帕,目光逐渐变得柔情起来。 彼时,容雨棠遍寻不见自己的手帕。 最后是若榴问了一嘴:“夫人,您要找的可是方才放在岸上的海棠花手帕?” “若榴你见着了?在何处?” 若榴抿抿唇:“夫人,手帕让五姑娘包着您做的点心,送给离亲王了。” 容雨棠:“……” 前脚她刚拒绝人家,后脚自己的手帕就让女儿送到人家手上了。 若榴又加一句:“夫人,手帕和玉佩,都乃定情之物。” 第87章 她是想饿死我们吗 容雨棠去找了女儿,想知道是不是女儿是不是故意的,这次还真不是,小秧秧当时顺手拿的,都没仔细看。 不是故意的她都不好生气了,只能换个理由故作生气:“既然你把点心全部给了人家,接下来都别吃了。” “娘亲!”小秧秧委屈上了。 容雨棠觉得自己还委屈呢,都拒绝人家一幅字了,居然还能把手帕送到人家手里去。 说都说不清了。 “没用,跟哥哥好好读书。”容雨棠点一下她的额头,“还有,抓紧点,往你许府的哥哥姐姐们那里多走走,多玩玩。” “知道啦!要不窝现在就去叭。”小秧秧起身想逃。 “回来。” 许斐然一句话,小秧秧努了努嘴:“呜。” 容雨棠直笑,小秧秧转身瞪了哥哥一眼,乖乖走到他跟前去,拿笔,写字。 容雨棠笑着走了。 许斐然忽然问:“你叫许之凛什么?” 小秧秧:“没叫过。” 身后,许斐然的唇角弯了弯。 许斐然又问:“许之岩呢?” 小秧秧:“那是谁?” 她甚至没听过这个名字。 许斐然嘴角的弧度又往上扬了扬,解释道:“秦姨娘之子。” “哦,他啊。”小秧秧就在餐桌上见过一次,“窝不喊,窝马上要和娘亲走了。” 皇帝伯伯的话迅速在她脑海中闪过,小秧秧转过身去问:“哥哥,窝和娘亲要走。” “离开是好事。”许斐然声音平静,垂眸望着面前坐在凳子上也只到自己胸口位置的小团子,纠结着一张脸,他问:“怎么了?” “哥哥你会难过吗?” “我会替你和姨母高兴。”这是他发自肺腑的话。 小秧秧松口气,旋即举起小手发誓:“你放心,窝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的,窝会经常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过来。” “你要每日过来。”许斐然掰正她的脑袋,继续带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着字,“你以为离开了许府就不用读书写字了?等你到可以上学堂的年纪,就不用每日来了,每隔五日来一趟温习功课。” 小秧秧瞪大眼睛:“?” “你是魔鬼吗?赵伯伯这般对你,你就来这般对窝?” “看着怎么写的。” “哦。” 小秧秧低头认真起来。 “今日看你有些累,少学些。” “当真?”小秧秧眼睛都亮了。 “当真。”许斐然笑了一下,转瞬即逝。 小秧秧还是捕捉到了,她说:“哥哥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嗯。”许斐然大方承认。 快乐是会传染的,哥哥高兴,小秧秧也跟着高兴,读书写字都没刚才的愁眉苦脸了。 学完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小秧秧没见着娘亲,问了秋海姑姑才知道娘亲带着时菊姑姑去离亲王府了。 “娘亲去干嘛?” “应该是去要回手帕。” 小秧秧:“……” 娘啊,你是真不给人留一点念想啊。 咚咚。 有人敲门,秋海打开门后,站在外边的是许蔓儿,脸上蒙着丝巾,隐约能瞧见脸上的红疹子。 “蔓儿求见二夫人。”许蔓儿说着要抬脚进来,小秧秧连忙喊住。 “不许跨!” 许蔓儿堪堪停住脚步,眼底满是不悦。 “退,退,退,继续往外退,离远点,你们的红疹子会才传染的!”小秧秧一惊一乍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许蔓儿无可奈何地步步后退,离海棠苑的院门起码三尺远才停下,“现在可以了?我想见二夫人。” “窝娘忙着呢,你同窝说。”小秧秧站到门口,就留了个人宽的门缝,若榴还贴心地提来一个小板凳。 小秧秧一屁股坐下去:“你说。” “……”许蔓儿深吸一口气,“五妹,还望你告知二夫人,咱们府里的人如今都生了病,能不能多拨些银子在药材上,还有膳食,大家伙生了病,最是需要吃些好的。” 母亲和大姐姐她们倒还好,母亲身上有私钱,唯独她和姐姐身上没有半点银钱,日子过得苦巴巴的。 药也苦巴巴的,她们连买颗蜜饯的银钱都没有。 她可过不下去这日子。 所以母亲问她和姐姐谁愿意来海棠苑和二夫人说说情,她便来了。 “不行呀。”小秧秧替娘亲回绝了,两手托着小脸蛋,煞有其事道:“花多了以后就没钱啦,你不知道渣爹他被皇帝伯伯罚了吗?一年的俸禄哦,府里要一年没有钱哎,得省着点。” “省也不是这么个省法!”许蔓儿道,“每日两餐,早膳包子咸菜和白菜豆腐汤,晚膳就是把包子换成了米饭,还加一道荤菜……” “都加菜了还不够呢!”小秧秧睁大眼睛,好似天大的震惊,她摆摆手,“够啦够啦,可以啦,四个菜呢。霜女姐姐,关门啦。” 霜女手一挥,砰一声,门关上。 许蔓儿气得牙牙痒。 这让她回去如何交代? 谁料母亲并未罚她,反而心疼她被关在门外,端了盘点心给她。 许蔓儿吃着,还不忘放点在身上要带回院子去给姐姐。 许婉儿看见她连忙关心道:“事没成吧,母亲可有打骂你?” 已有前车之鉴的她是知晓主母拿她们姐妹俩当枪使的,只是当时主母在她不好劝阻妹妹。 见妹妹身上无伤,脸上又挂着笑说没有,她才松口气。 “姐你不用紧张,母亲待我们很好的,这是母亲给我的点心,我带了些回来给你。”许蔓儿笑盈盈地拿出点心。 这点心,她在母亲房里见几次了,不是新鲜热乎的。 她想提醒妹妹多留个心眼,可是放眼望去,院子里的仆从、身边的婢女都是主母的人,话到喉头又一转。 “你自己吃,不过少吃些,还要用晚膳。” “许秧秧说爹被罚俸一年,咱们真的要一直吃得这么简陋吗?我看容氏和许秧秧就是故意的。” 更故意的还在后头。 姐妹俩的晚膳只有两碗冷饭、一盘剩菜和一锅馊了的汤。 许蔓儿只闻一下险些呕吐出来,她捂着嘴质问:“这是什么?都馊了!呕……” 送膳食的丫鬟低头道:“三姑娘,这是五姑娘的意思,五姑娘说,说……” 许婉儿沉声道:“说什么?” “五姑娘说,让三姑娘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简陋,她曾经吃的就是这些,她能吃得,二姑娘和三姑娘也能吃得,若是不吃,往后就连这些也不送了。” 许婉儿气得脸都青了:“她是想饿死我们吗?” 丫鬟的头更低了:“五姑娘还说了,米饭和青菜不馊,青菜还特地热了,她从前都吃不到热的。” 许蔓儿一拍桌子:“你看吧,我说许秧秧她就是故意的!我要告诉爹去!” 第88章 秧秧她毁了我的筝 容雨棠远远瞧见离亲王府的牌匾时,又犹豫了,她不知该如何去要回那方手帕,毕竟也不过一方手帕。 “时菊,你对扶余可了解?” “奴婢去过。”时菊和秋海等年岁相差无几另几名侍花女去过,随平南郡主和容大将军去的。 那时当今圣上还是太子。 北寒国对大云的扶余城虎视眈眈,几次三番挑衅,当今的圣上协同如今的离亲王领兵前往。 几番震慑之下,北寒派来使臣谈和不站,送来尚在襁褓中的小世子为质子,方才没有兵戎相见。 “奴婢等人在扶余住了两月有余,土地贫瘠,江水为黑,所种粮食活之甚少,一年四季中三季为寒,是为苦寒之地。” “离亲王在扶余几年了?” “今是第十二年。启瑞元年当今圣上登基,三殿下封离亲王,封地北离州,居扶余城,唯清明、中秋两节可回,每年腊月回云京述职,次年元宵节前归。” 马车离王府越来越近,车夫正要拉绳停下时,容雨棠忽然道:“往前,去大将军府。” 马车往前跑去,最后稳稳停在大将军府门口,守门的士兵一看是他们大将军的马车,便知道是容夫人回来了,连忙把门打开。 容雨棠一回大将军府,每个仆从婢女瞧见了先是一脸惊讶,随后欢欢喜喜地唤:“容夫人,您回来啦!” “过来取样东西。”容雨棠笑着点头,经过校场的时候,看见容惊春在蹲马步,容轻澈坐在一旁往嘴里塞葡萄,一边训诫道:“老四啊,你和小秧秧年纪差不多大,又还没什么正事,往后肯定是你和小秧秧待在一块的时间多。” “那是自然。”容惊春蹲得满头大汗,还在咬着牙坚持。 “张嘴。”容轻澈丢了颗葡萄进他嘴里,继续道:“你要记住,今天皇上把小秧秧在朝臣百姓面前一抱,像今天大殿下这样跟小秧秧献殷勤的人会越来越多,你要学会辨别哪些是真心的,哪些是为巴结。” “像大殿下这样和小秧秧统共没说过几句话的,就是巴结。你要是辨不清,只管记住,皇家子弟接近小秧秧,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基本没好事。” 容惊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还惦记秧秧的太子妃头衔?” “聪明了,再赏你一颗。”容轻澈点点头,“凡是皇子、公主,通通不许靠近,不许承他们的好。” 容惊春嚼着葡萄,含糊不清说:“保证做到。” “你要蹲到何时?” “二哥说一炷香。” 容轻澈看一眼,香才燃去半柱,起身道:“你慢慢蹲,三哥走了。” 他往前走没几步,遇上容雨棠,意外道:“姑母?” 容雨棠黛眉微蹙:“今日大殿下做了什么?” “小秧秧睡着了,自己忙着下地还能抽空让宫女给小秧秧送披风,心思压根不在祭祀上,从一开始就盯着咱们家小秧秧呢。”容轻澈笑得轻蔑。 “皇上真的就这般喜欢秧秧吗?” “不过是想咱们家继续为他司徒家的天下鞠躬尽瘁,想拿捏咱们家的势力罢了。”容轻澈直言不讳,“小秧秧成了太子妃,他将小秧秧许给哪位殿下,哪位殿下便是太子,咱们家就会全心全力辅佐太子登基。” 容雨棠语重心长道:“我不想女儿成为政治牺牲品。” “怕甚?小秧秧还有我们四个哥哥呢。”容轻澈道,“姑母放宽心,咱们家可没一个吃素的。” 他转身看向容惊春,微抬下巴:“别看老四现在还不会武,他要是动起手来,都是把人往死里打。” “老四啊,最像爹了。” …… 许龄已经重伤在床,仍不得安宁,先是三女儿哭哭啼啼地前来告状,说秧秧让厨房给他们送馊的饭菜,再是大儿子来说银钱不够,如今书院里的人都瞧不上他,已经快抬不起头了。 大儿子确实清瘦不少。 他知道容雨棠故意为之,为逼他放走秧秧,他咬咬牙,说一切听容氏的。 才过两日。 稍微懂事些的二女儿也来了,两眼红红的。 “婉儿,你来又是何事?” “爹,秧秧摔了我的筝,母亲特地为我买的筝。” 许龄闭上眼睛,用手捏捏鼻梁,深吸一口气道:“你如何惹她了?” “女儿没有。”许婉儿委委屈屈地掉了泪珠,她等许久才等来母亲为她买一把筝,还是她上次为大姐姐挡了难,挨了罚才换来的。 “是下人抬着筝往女儿院子去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秧秧,真的是不小心,也没撞到哪儿,秧秧便生气地命令她身旁会武功的婢女,用剑把女儿的筝劈成好几段,还,还……” 她呜咽起来,“还拿去烧了。母亲劝我息事宁人,可是,爹!” 许婉儿跪了下来。 “爹,求您为女儿做主!” 许龄的脑袋一阵头,尤其是太阳穴,突突的疼。 “婉儿……” 听这语气许婉儿便知道父亲不会为她做主,她抢先道:“爹,您若是再不管,放任秧秧这般任性下去,往后她更会骑到大姐姐和兄长头上去,也会骑到您头上来的!” 许龄思来想去:“爹再为你买一把筝便是。” “爹!”许婉儿抬眸,眼珠子转了转,重新放缓语气道,“爹您忘了吗?您被皇上罚俸一年,咱们府里还要开销,罢了,女儿不学筝了。” 许龄心里一疼。 她四个女儿里,歌儿最听话懂事,端庄不失嫡女风范,深得他心,不过终究少了些平常父女间的温馨。 嫡次女玉冉又打小跟在母亲身旁,见之甚少,情分也不算深。 数来数去,婉儿蔓儿最爱喊他爹,最会撒娇讨喜,他打心底里是疼这两个女儿的。 尤其是婉儿,不似蔓儿那般调皮嘴甜,是最温柔乖巧的,也最像玉氏。 从前他是最喜欢玉氏的。 许龄轻叹一声,朝她招手:“婉儿你过来。” “爹……” 许龄从怀中拿出五十两的银票:“可够?” 许婉儿望着手心里躺着的银票,一时五味杂陈,爹还是疼她的。 “爹……” “无事,别让其他人知晓,买了筝就说是爹给你买的。” “嗯。”许婉儿点点头,眼眶红红的。她听了父亲的话,回去向母亲复命时对银票之事只字未提。 她只道:“母亲,爹说要与我重新买一把筝。” 刘氏便知道,还是不行。 如此还是不行! 真是废物! 从前不是深得老爷欢心吗?怎的今日居然不及许秧秧重要? 第89章 许大公子落水了 许府的人也是能忍,小秧秧捣蛋大半个月,个个忍气吞声,背地里骂她千百遍,见到人依然笑脸相迎。 眼看着日子越来越近,容雨棠母女急了,刘氏也快要坐不住了,大家正焦灼时,大理寺闻大人来了。 闻连沧进府便闻到浓重的药味和挥之不去的艾草味,许龄仍在榻上养伤,便派了刘氏去接待。 府里众人身上的红疹已在散去,不用整日戴着面纱,不过每人之间仍保持三尺距离。 闻连沧道:“本官来找容氏,麻烦许夫人派人去叫一下。” 刘氏派了身边的李嬷嬷去,喝两口茶的功夫母女二人便到了,朝他行礼。 小秧秧尚未学礼仪规矩,只知道乖乖地弯一下腰,软乎乎地说:“秧秧见过闻大人。” 稚嫩的嗓音让人整颗心也变得软乎乎的。 闻连沧笑笑:“五姑娘请起,不必如此客气。本官今日前来是想问,容氏,已去半月,你可想好是否要和离?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他眉宇微微皱着。 刘氏不动声色地瞟一眼容雨棠,容雨棠道:“自是要离的,我想带走秧秧,只是还有些许麻烦。” 闻连沧不用想都知道麻烦是什么,清官难断家务事,他也插手不了,抿一口茶道:“那还是要尽快处理,时候不等人。” 一月之期到,怕是更不好离。 容雨棠听懂他的弦外之音,黛眉微微蹙着,闻大人忽地看向刘氏,询问起许之凛来。 “本官近日听闻许大公子在国子监十分勤奋好学,我儿却十分懒散,还望许夫人同大公子说说,多带带我儿。” “哪里的话,凛儿说闻小公子比他还要勤奋呢。”其实都没说过,不过是句瞎编的客套话,只是刘氏不明白闻大人怎么就提起凛儿来。 容雨棠也觉得哪里怪怪的。 闻连沧笑笑:“我家那小子还是要多跟许大公子学学礼义廉耻,为人处世,少整日咋咋呼呼的,说话也不过脑子,惯爱得罪人。本官记得几年前,我儿还惹了许老夫人不高兴,亏得许大公子从旁说好,许老夫人也疼许大公子,不然本官也帮不了那糟心的小子。” “老夫人确实是十分疼凛儿的。”刘氏笑着说完,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她堪堪愣住。 她怎的就忘了老夫人呢! 闻连沧垂眸,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余光忽地瞟见一个小家伙歪着脑袋打量他,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立马敛了笑,“五姑娘瞧本官做什么?” 小秧秧摇摇头,目光仍在他身上打量。 闻连沧没来由心虚一下,视线转向刘氏:“今日怎的不见许大公子,可是在书房苦读呢?” 刘氏:“凛儿哪在什么书房苦读,去青莲湖垂钓了。” 闻连沧点头,语气难掩欣赏:“垂钓好,垂钓最养人心性,我家那小子也该去钓上一钓。好了,本官任务已完成,还望容氏抓紧时间。” “多谢闻大人,我与秧秧送你。”容雨棠牵着女儿的手,送人出府到马车门口,诚挚道谢,“多谢闻大人特地赶来一趟。” “多谢闻大人!祝闻大人身体康健,步步高升哦。”小秧秧笑眯眯地说着,声音脆脆甜甜的。 闻连沧甚是欢喜,觉得跑这一趟是值得的,笑呵呵道:“五姑娘的嘴真是甜,难怪离亲王刚到扶余就念念不忘,飞鸽传书来问本官事情进展如何呢。” “咦!离亲王伯伯让闻大人来的吗?”小秧秧惊讶一声,扭头看向她娘亲。 什么问她啊,应该是问娘亲吧。 容雨棠眼底也闪过一丝惊讶,垂眸瞧见女儿意味深长的表情,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 “哦对了,容夫人,今日天气甚好,你不带五姑娘去青莲湖玩一玩吗?或是游湖,或是垂钓,皆不错。” 小秧秧仰头看着阴沉沉的天,风一吹来,还有几丝冷。 “天气哪儿好了?”小脸满是疑惑。 容雨棠对上闻连沧的神色,顿时了悟,瞳孔微微睁大。 闻连沧笑眯眯地点头,上马车走了。 望着马车渐行渐远,容雨棠道:“秧秧,娘带你去青莲湖玩。” 小秧秧:“?” 没容她思考,人已经身在马车上。 “娘亲,真要去青莲湖玩啊?湖边吹风很冷的。” “秧秧,我们使错力了!刚才闻大人提到了老夫人,也就是你祖母,你祖母最疼的是许之凛,如果是许之凛出什么事,再有人告诉你祖母,心疼大孙子的老人家不得连夜赶回来吗?” “有了你祖母给许龄施压,我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哦!”小秧秧恍然大悟,“窝说呢!闻大人刚才笑得就不对劲,他是特地来,来提醒窝们的呀?” “嗯,多谢闻大人了。”容雨棠说着,却有点出神,她想到了离亲王,是离亲王让闻大人来的。 那么提到许老夫人疼许之凛的,想必也是离亲王。 她仔细回忆了又回忆,在琐碎凌乱的原主记忆里,她和离亲王的交集确实不多。 虽说原主私下说过喜欢离亲王的话,可她小儿心智,是不知道何为喜欢的,只是离亲王并未用异样的目光看待她。 谁不嫌弃她,她喜欢谁罢了。 离亲王确实也一直把原主当妹妹看待,望着原主的眼神是清清明明的。 只是好几次与离亲王对视,她都隐隐察觉了。 那眼神,属实不够清明。 外加些许模棱两可的话。 她实在……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 上一世她就是离婚的女人,这一世她也会成为下堂妇,何况她也不是二十岁的怀春少女,她马上奔四的人。 容雨棠犯愁了。 今日画的是远山黛,微微蹙着的眉宇好似在山峰间萦绕着一层蒙蒙的细雨,手中捏着平南郡主所绣的海棠手帕,丑丑的,也无法破坏她的貌美。 反而像雾中有多模糊的海棠花。 小秧秧痴痴望着,她从前从没像现在这样认真看过母亲,而且离开多年,她对母亲的记忆渐渐褪色模糊。 这会又渐渐清晰。 “娘亲,你怎么皱个眉都这么漂亮,难怪招人喜欢哦!” 容雨棠回过神来,总觉得女儿话里有话,抿唇笑着点点她的额头,“闻大人说得对,就知道嘴甜讨人喜欢。待会见到许之凛可不能嘴甜。” “娘想想,待会应该怎么做。” “不用!窝已经想好了!”小秧秧露出一抹坏笑,“不用这么麻烦,直接点。” 她直接跑过去,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把许之凛撞进湖里了。 容雨棠:“……” 是挺直接的。 第90章 小秧秧:窝推的 就是自己没刹住车,险些也跟着掉进湖里去。 好在霜女离得近,伸手一捞就把人捞回来了。 不过容雨棠还是吓了一跳,赶忙蹲下把女儿抱在怀里才安心,伸手戳戳她脑门,责怪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 小秧秧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却笑着说:“管用就行。” 她转身,许之凛在湖里喝了两口水后浮出来。 春寒料峭,又是阴沉的天,湖水又冰又凉,许之凛冻得直哆嗦,仰头望见罪魁祸首是许秧秧,顿时目露凶光。 岸上其他垂钓的人喊着有人落水里了,想法子找竹竿救人,这边的岸高,在水里根本爬不上来。 小秧秧瞧见许之凛瞪自己一眼后,转身往另一边游过去,时不时回头看她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 小秧秧皱眉道:“他游这么快,回去再吃点药不就没事了?” “放心,他没有事刘氏也会让他有事的,只要有你把人推下湖这么一件事就行。”容雨棠冷静得很,半点没看在湖里拼命游的许之凛,“湖边风大,我们回吧。” “在哪在哪!” “许之凛在哪?” “青天白日掉湖里,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母女二人正要走的时候,来了好几个十多岁的小孩凑热闹,笑得嘴都咧到耳根子后边去了。 小秧秧一看,为首那个她见过。 是四哥其中一个小弟。 那人也看见小秧秧:“这不是春哥妹妹?秧秧妹妹,你怎么在这?我在那边听到有人说许之凛掉湖里了,你看见没?” “看见了。”还是她推的。 “在哪在哪?” “那儿。”小秧秧指着游到一半停下来的人,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爆笑,就差没把“嘲笑”两个字刻脸上了。 笑着笑着他忽然停住,看向小秧秧:“哦,不好意思,本公子忘了许之凛是你兄长,我笑小声点。” “……”小秧秧眨眨眼睛,“没事,你笑,窝推的。” “???” “!!!” 小秧秧看着对方从疑惑到震惊,最后演变成崇拜,然后说:“下次这种好事能不能喊上本公子?” 容雨棠:“秧秧,这位小哥哥是?” 小秧秧张嘴,才想起来她根本不知道四哥任何一个小弟的名字,对方看出来了,半点没计较。 “姑母,我叫闻季冬,是春哥同窗好友。”闻季冬望着她的眼睛都在发亮,“姑母,你真的好生漂亮,春哥诚不欺我啊!” 容雨棠一愣,笑了。 这孩子跟惊春还真有些像。 “季冬哥哥你姓闻?”小秧秧盯着他瞧了又瞧,“大理寺卿闻大人是?” 闻季冬:“是我爹。” 巧了么这不是,刚刚她们才见过闻大人,小秧秧想着闻大人方才说的话,提醒道:“季冬哥哥,你这么笑许大公子,让闻大人知道了不好吧?” “不会。”闻季冬十分自信地说,“我要是把许之凛掉湖里的事告诉我爹,我爹能跟我一块笑,我爹才不喜欢许之凛。” “我爹说许家大公子最爱使些女子才用的招数,跟他爹学得一样的假仁假义,惯会阿谀奉承,我爹不准我跟许之凛走一道。” 小秧秧:“?” 容雨棠:“?” 方才闻大人在许府可不是这么说的。 母女俩对视一眼,闻大人为了给她们传信,牺牲挺大。 …… 许之凛湿哒哒回到府里,冻得浑身直哆嗦,嘴唇泛着紫,当时就把许玉歌和李嬷嬷吓坏了,赶忙让厨房备热水,煮姜汤。 刘氏抬手阻止:“先换身干净衣裳,其他的等等,再等等。” 许玉歌:“娘……” 刘氏:“凛儿,可信为娘?” 许之凛意识到什么,哆嗦着唇看向母亲:“全凭母亲做主。” “凛儿,你得病一场。”刘氏道,“娘有分寸,不会让你落下病根,只是要难受几日,待到你祖母归来,容氏母女离开。” 许玉歌身子还未好全,咳嗽了两声,心疼地看向自家兄长,又看向母亲:“娘,可要告诉爹?” “告诉他有何用。”刘氏想到软弱的丈夫就来气,“你爹一心要用许秧秧拴着容氏留下,告诉他,他只会想法子息事宁人。凛儿,你既落了湖,就不能白落。” 许之凛点头,纵使他是男子,只换了身衣裳而未吃药防一防,夜里发起高热。 刘氏终于命人熬了药,一边吩咐李嬷嬷:“即刻起程,昼夜不得停,路上不许睡,务必拖着疲惫的身子到老夫人面前,把凛儿的情况说得愈糟糕愈好,定要说动老夫人回来。” “老奴领命。” 李嬷嬷深夜悄悄离府,前脚刚走,后脚霜女便禀报到海棠苑。 小秧秧在娘亲怀里打着哈欠:“终于派人出去了。” 容雨棠询问:“来回多久?” 秋海算了算日程:“许老夫人不过五十,整日吃斋念佛,又爱走动,身子硬朗,马不停蹄地赶,中途驿站宿一晚,也要到后日巳初才到。” 后日巳初,也就是后天上午九点左右。 小秧秧打着哈欠说:“那明天好好休息,后天才能好好演戏哦。娘亲,明天不想读书。” “你问小斐然同不同意。”容雨棠刮刮她的鼻梁。 说曹操曹操到。 许斐然在门外敲门,急匆匆进来第一句便问小秧秧:“你有没有摔进湖里?冻没冻到?” 方才他听随安说,今日许之凛在青莲湖落水了,好像是让五姑娘推的,不过随安也不确定,毕竟是道听途说的。 不论真假,他都急着来确认一番。 “哥哥……” “摔没摔?” “没摔啦。”小秧秧摇头,抬手要去摸摸他的脑袋,发现自己够不着,不过下一秒哥哥的脑袋就自己凑过来了。 她笑呵呵摸上去:“没事没事,窝没摔,不担心。” 感觉像在摸小狗狗一样。 许斐然微微弯着腰,见她真没事才安心。 “惊着没?受惊了,明日好生歇息,暂时不认字念书了。”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小秧秧立马精神起来,扁着小嘴说:“惊了惊了!好吓人的!窝要睡觉,睡觉,要睡觉才能好。” 说着闭上眼,纤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 容雨棠无奈摇头,让若榴把人抱进屋里的床上去,随后在许斐然面前拆穿女儿的小把戏。 “秧秧骗你呢,她没受惊,高兴着呢。” “我知道。” “知道你还惯着她。” “她卖力装了,应当给她的奖赏。” 第91章 许大公子:祖母,不怪秧秧 翌日清早。 山野云雾弥漫,虫鸣鸟叫。 李嬷嬷爬完寺庙的一百零八级台阶,本就彻夜赶路而疲惫的脸更显苍白,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片刻也不敢停地往老夫人所住厢房去。 寺庙钟声悠扬,许老夫人同孙女正在念早经,刘氏身边的李嬷嬷忽然闯进来,令她眉头紧皱,手中转动的佛珠堪堪停住。 “佛门清净之地,怎能如此不懂规矩。”许老夫人神色严肃,转身瞧见李嬷嬷跪地,面容憔悴,双眼通红。 “老夫人!四姑娘!大公子快不行了!老奴特来接老夫人四姑娘回府,去见,见一见大公子。”说着眼泪落下来,恰到好处。 许老人沉着脸问:“凛儿发生了何事?” 年仅八岁的许玉冉沉不住气,焦急道:“兄长怎的了?” “大公子落了湖受了寒,反复高热,大夫说再这般下去恐有生命之危。”李嬷嬷抹一把泪道,“大公子嘴里一直念叨着祖母,老奴马不停蹄赶来,求老夫人四姑娘回府望大公子一眼。” 许之凛乃许府嫡子,出生时老夫人是第一个抱的,名也是老夫人取的,是老夫人的心头宝。 如今听到生命垂危,老夫人身子晃了晃,当机立断要回府,边走边道:“凛儿不是会水吗?为何落湖?李嬷嬷,边走边与我细细道来。” “是。” 许老夫人带着许玉冉一道回了府,半路上,李嬷嬷不得休息,将府里最近一段时日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容氏抬为平妻后如何目中无人,不将老爷夫人放在眼里;许秧秧又是如何仗势欺人,给二姑娘三姑娘院里送馊食物,毁了二姑娘的筝,推大公子下青莲湖。 大将军府的人又是如何折辱许府,派兵围了不说,甚至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容大将军先是鞭打了大姑娘,又是怂恿容氏和离,到殿前告御状,害得老爷被杖责十五,罚俸一年,如今府里的日子过得紧巴巴。 “老夫人,您是不知道,咱们府里近段时间好生不太平,个个生了病,老爷卧病在榻,大姑娘身子刚好,大公子又病倒。月初府里个个染了红疹病,大半月才好。”李嬷嬷抬头露出一点脖颈,“老夫人,四姑娘,你们瞧,红疹印子还在呢,不过老夫人四姑娘放心,大夫说红疹败了,不会传染。” 许老夫越听越皱眉。 许玉冉也忧心道:“母亲可有事?” 李嬷嬷:“夫人倒是没什么大事,只是老爷受伤,大姑娘也受伤,大公子又病了,整日郁郁寡欢,饭也吃不上几口,消瘦得厉害,老奴瞧着心疼啊,可老奴帮衬不上什么。” 许玉冉:“那吃些好的呀。” 李嬷嬷叹息一声:“府中中馈由二夫人掌管,二夫人说老爷罚俸一年,得节省些,每个院子都缩衣节食,虽说已入春,初春还是冷的,院里没什么炭火,都在生生熬着。” “二娘应当不是这样的人啊。”许玉冉小声嘀咕一句,想起自己在府里时见到的容姨娘和五妹分明是最为良善的,才容易让府里的人欺。 心地良善的人,哪怕恢复心智,也不可能变得如此坏的。 若是因为报复,那报复二姐三姐便可,她的印象里,长姐和兄长虽说不照顾她们,却也未曾欺负过她们。 许玉冉想不明白,看向手中还捻着佛珠的祖母。 祖母严肃着一张脸道:“容氏和许秧秧像是故意为之,为和离?” 李嬷嬷沉默以对,当是默认。 …… 许府。 管事在许老夫人的马车进城门时就收到信了,赶忙去向主母刘氏禀报,刘氏点头后拿出一颗药丸给儿子喂下去。 这是她特地找宫里退下来的老御医拿的药,宫里的娘娘们为获宠,什么病没装过。 负责给宫里娘娘们看病的御医,哪个身上没有点稀奇古怪的药。 许之凛听话吃下去,过一会头变得昏昏沉沉,却又还保持着意识,自己看不见的面颊,血色渐退,变得苍白。 咳嗽就得由自己来装。 “夫人!大公子!老夫人和四姑娘回来了!”屋外传来李嬷嬷高呼的声,在同他们传递信息。 许之凛边咳嗽边躺好。 刘氏替儿子掩好被角,转头看向女儿,提醒她身旁的婢女:“搀扶着点,歌儿身子尚未好全。” 许玉歌顶着面若桃花般的妆容,与母亲对视一眼,母女俩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 “凛儿。”许老夫人的声音伴着脚步声匆匆而来。 许老夫人径直往长孙的床前去,一看人脸色苍白,在她的呼唤下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皮重得似乎掀也掀不开。 “祖母……”喊完咳嗽一声接着一声来,咳得人心惊。 “凛儿啊。” “祖母,祖母……” 许老夫人抓住孙儿抬起的手,焦心地道:“祖母在这,凛儿,祖母在,手怎的这般冰凉!” 她连忙把孙儿的手盖进被褥里。 “兄长。”许玉冉也上前去,小脸蛋皱在一块,“大夫呢?” 许玉歌道:“熬药呢。” 许之凛瞧着最小的同胞妹妹,微微咧嘴笑一下:“玉冉,咳咳咳,咳!” 他这苍白惨淡的一笑,更令人许老夫人揪心。 “兄长莫要说话。”许玉冉坐到床边去,心疼得两眼汪汪,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兄长”。 许老夫人戴着佛珠的手轻轻拍在被褥上,安慰道:“凛儿莫怕,祖母在,不会让你有事的,祖母会给你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材,祖母也会替你做主的。” “祖母,不怪,不怪秧秧……”许之凛确实头晕得厉害,不适感让他一直皱眉,说话也十分费力。 “你不要总是如此护着你的弟妹。”许老夫人心里头已经很不高兴了,这时一名婢女慌慌张张地喊着“姑娘”。 许玉歌险些晕倒在婢女怀里。 许老夫人:“歌儿这是怎么了?瞧着气色好好的。” 许玉歌虚弱地行礼:“祖母恕罪。” 刘氏过去扶着女儿,问:“怎的这般柔弱,身子不是前几日就好了吗?” “夫人,老夫人!”婢女跪下来道,“大姑娘的身子并未好全,容大将军的鞭子挥得那般重,不过月余怎会好全,不过是大姑娘怕夫人大公子忧心,每日晨起便命奴婢好生梳妆,命婢女胭脂和唇脂上得红些罢了。” 刘氏顿时哽咽:“歌儿……是娘不好,是娘没有个好的背景,护不住你们,是娘无用。” “母亲。”刘氏跪了下来,眼里的泪直打转也不肯掉下来,“这府里儿媳和孩子们是,住不下去了。” 这也是她心里实打实的话。 “伤在儿身,痛在娘心啊!” 许老夫人瞧她确不似之前光彩照人,心寒的眼神是那样真,她亲自把刘氏扶起:“说什么胡话。来人,去把容氏和五姑娘叫来。” 刘氏拼命摇头:“母亲!老爷如是知道……” 第92章 秧秧留下,后患无穷 “不是还在养伤?没老身的命令谁敢去告诉他一声。”许老夫人不怒自威,警告了谁也不许去通知许龄。 她听李嬷嬷说了一路,怎会不知自己儿子是如何想的,无非是不愿成为第一个被和离的男子,要脸。 还想要大将军这层姻亲关系。 大将军和他们许府不对付,云京城的人知晓,城外的人可不知。 儿子打的算盘她明白。 许老夫人扫一眼屋里,病的病,伤的伤,憔悴的憔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骂道:“白走三十多年的路,尽干捡芝麻而丢瓜的事。” 刘氏垂眸,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许玉歌用手帕掩面,掩去心中的欣喜,床上的许之凛又连续咳嗽好几声,也像是听懂许老夫人的弦外音而激动的。 许老夫人心疼孙儿,像他幼时那般,手掌轻轻拍着被子安抚。 一屋子的人都在等容氏母女,迟迟未见身影,许玉冉主动去外边瞧瞧。 容氏母女姗姗迟来。 走路也十分悠然自得,宛若在府中漫步。 她们就是故意来迟的,既然要演戏就得演全套,给许老夫人也添把火。 “娘亲。”小秧秧看见一个小姑娘朝着她们走来,面容似乎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 容雨棠也觉得熟悉,直到对方喊道:“二娘,五妹。” 母女俩才恍然大悟,是许府的嫡次女,排行老四,与许之凛许玉歌为一母所生,常年跟在老夫人身边。 难怪觉得有些许熟悉。 原主母女曾得过许玉冉照拂,偷偷给她们塞过吃食,还告诉她们受了欺负要告诉爹爹。 殊不知她爹却是从不见她们母女的。 面对曾经对原主母女有善意的人,容雨棠下意识要露出亲和的表情,一想到现在是和离最关键的时候,笑容又收敛得干干净净。 “四姑娘,你还是头一个喊我二娘的,只是我并不喜欢这个称呼。” 这和许玉冉印象那个傻乎乎爱笑会摸她脑袋说谢谢的容姨娘截然相反,小脸蛋顿时皱起。 “窝也不喜欢你们喊我妹妹。”小秧秧下巴一扬,明明个头矮人家一截,还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许玉冉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都化成一句:“祖母已在里面等二娘五妹多时了。” 她们说归说,她该喊的依然喊着。 小秧秧“哼”一声,迈着步子走在前边,一时忘记看路,让路上的树枝绊了个踉跄。 “小心!”许玉冉出声提醒还是迟了,也幸好小秧秧没摔着,她走上前去,“你怎的不傻了以后,走路还是容易摔啊?” 面对一个白白净净的可爱小姐姐,用着熟稔的语气关心你,小秧秧感觉自己要破功了。 她只好转移注意力,伸脚去踢树枝,骂道:“破树枝!滚蛋!” 奶乎乎的嗓音,笨拙的姿势,许玉冉看得有些想笑,五妹还是跟之前一样傻乎乎的。 “你是不小心把兄长推入湖中的吧?”许玉冉歪着脑袋问她,“你没什么力气,走路又不稳,是不是差一点自己也掉下去了?” 被猜了个正着的小秧秧:“……” 不是,这个许玉冉是怎么回事? 怎么跟她爹娘哥哥姐姐都不一样? 基因突变? 正在她不知该怎么回答时,屋里传来一声怒斥,许老夫人道:“磨磨蹭蹭什么样子,进来!” 容雨棠上前牵着女儿进去,许玉冉紧随其后。 “容氏见过老夫人。”容雨棠行了个不地道的礼,看得老夫人脸色更冷。 成什么样子,行礼也不会。 还有这个许秧秧,也是个没规矩的。 容雨棠看向女儿:“秧秧,快去见过祖母。” 小秧秧咧嘴一笑,也没行礼:“秧秧见过祖母。” 许老夫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板着一张脸质问:“是你故意把兄长推入湖中的?” “不是呀。”小秧秧笑着说,“窝不是故意的啦。” “好好回话,嬉皮笑脸成什么样!”许老夫人动怒,陡然拔高的声音吓了小秧秧一跳。 许老夫人是真的凶。 容雨棠连忙护在女儿面前,不卑不亢道:“老夫人,秧秧已经说了不是故意的。” “没问你,何时轮到你插话。”许老夫人摆出长辈的架子,“来人,掌嘴。” “你敢!”小秧秧跳出来维护。 容雨棠道:“老夫人,我兄长是当朝大将军,您若是敢掌我的嘴,不出明日我兄长便会掀了许府,老夫人信是不信。” 容大将军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许老夫人自是信的,何况容大将军已经派兵围过许府,跟掀了许府有何区别好。 许老夫人气得胸口起伏,没料到容氏如此不尊老,不把她放在眼里,偏偏又动不得容雨棠母女。 不论她和许秧秧是不是有意为之,此等不听话不受管教之人也不能留在府中。 而这时许之凛又一声声地喊着祖母,像是疼痛难耐发出的求救声。 小秧秧听了都觉得惊讶。 这装得也太像了。 容雨棠却不认为是装的,怕是真的疼痛难忍,应该是刘氏做了什么手脚,刘氏能狠到让自己消瘦憔悴成这番模样,又怎么会对孩子不狠。 “凛儿啊。”那一声声祖母喊着许老夫人心头都在滴血,大夫端来汤药,老夫人亲自一勺一勺喂下去。 许之凛迟迟没等到祖母叫来父亲说和离之事,他知道自己应当加把火,喝着药,硬生生把自己咳到身子蜷缩在床。 咳到浑身痉挛。 许老夫人吓坏了,刘氏也吓到了,赶紧上前去给儿子拍背顺气,她也是心疼儿子的,瞧着儿子如今的模样,眼泪是大滴大滴掉。 许玉歌也看得心惊,委屈道:“秧秧,你可满意了?” 小秧秧没说话。 她们一家是真狠啊,这是拿命在搏。 过了好一会,许之凛才好些,却是怎么也不肯喝药。 许老夫人知道孙儿心里苦,她是该做些什么。 “容氏,我听闻皇上给你一月之期,你迟迟不同大理寺点头,一边指使秧秧做出一些列伤害府中亲人的事。”许老夫人放下汤药,把话挑明了说,“你是想带走女儿。” 终于来到正题,容雨棠点头:“是。” “你可要想好,一月期内和离,权在你,一月之期过,你想和离我儿若是不同意,怕是不可能了。” “回老夫人,我定会在一月期内同闻大人点头和离之事。该想好的是老夫人和老爷,秧秧留下,后患无穷。” 容雨棠转头看向许玉歌,赤裸裸威胁道:“大姑娘一手琴棋书画惊绝众人,大姑娘可要好生护好自己的手,省得哪日不小心伤了都不知道。” 小秧秧盯着她的手微微一笑。 许玉歌吓得将双手藏于身后,慌乱的眼神看向祖母。 许老夫人:“容氏,你们母女且回去等着。” 容雨棠含笑:“雨棠静候老夫人佳音。” 第93章 秧秧此生只能姓许 “吵起来了,吵起来了。”若榴进屋里禀报,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五姑娘,夫人,许老夫人和许大人吵起来!” “口沫横飞!” 小秧秧眼睛都亮了,期盼的大眼睛望了望若榴,又看了看霜女,她想去看! 霜女:“……” 好几次带五姑娘上房揭瓦偷听偷看,一对视她就知道五姑娘的意思。 五姑娘是主子,主子的命令不得违背。 霜女熟练地走过去,小秧秧熟练地伸出双手,环上霜女姐姐的脖子,又是一阵飞檐走壁之后,落在渣爹院子的屋顶上。 这次若榴也跟来了,不用她自己揭瓦。 屋里。 许龄毕恭毕敬地站着,因身上的伤未好,得由丫鬟搀扶着。 此刻眉头紧皱。 母亲何时回来的? 凛儿又是何时落水病重的? 他明明是府里的一家之主,却双目失明双耳失聪,让一众人蒙蔽。 “母亲,凛儿病重,儿子确实刚刚才知,刘氏竟不告知我,反而去寻母亲劳累归来!”越说越生气。 “你吼个什么劲!”许老夫人坐在椅子上,板着脸道,“你说她们为何不告诉你,反而来向我求助?还不是因为你不会为她们做主!” “你身为一家之主,妻儿受人欺负,你不帮着妻儿,倒去帮着那外人!”许老夫人一拍桌,吓得周遭的丫鬟纷纷弯腰低头。 搀扶着许龄的丫鬟更是身子一抖,险些跪下。 许龄心里也过意不去,欲言又止后还是顶了句嘴:“母亲,雨棠和秧秧不是外人,抬雨棠为平妻还是您点的头。” 许老夫人冷哼一声,“原来你也知道欺负你妻儿的人是容氏母女,我还以为你而立之年,已经老眼昏花了呢。” “母亲……”许龄听出母亲在埋怨自己,颇有些无奈。 “当初我点头抬容氏为平妻,是想息事宁人,希望这个家和,现在你看这个家和吗?” “容氏母女把许府当家吗?大将军府才是她们母女的家。” 屋顶上的小秧秧和若榴同时点了点头,撇开许老夫人阴阳怪气的语气,她们还是非常认同老夫人所说之话的。 许老夫人望着儿子,再狠的话她也骂不下去,最后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知你为何要留容氏母女,只是你可曾想过,为了容氏母女而失去真心待你真心助你的妻子和儿子,与刘氏、凛儿、玉歌玉冉离了心,真的划算?” “容氏可会借大将军府的势助你节节高升?” “容氏可打理好后院?为你排忧解难?” “秧秧可真心认你做爹?” “秧秧可有一府嫡女的模样?可为你分忧,可为府里的未来打算?” “母亲,秧秧尚小。”许龄终于有一个回答出的问题了。 许老夫人看穿他,讥诮一笑:“许秧秧长大便会为府分忧?我听李嬷嬷说了一事,皇上欲封许秧秧秧秧为太子妃,许秧秧不愿,容大将军和容氏从而回绝。” “既如此,秧秧及笄后的亲事,岂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小小年纪便封太子妃,多少人求而不得的殊荣,容氏母女若为府里未来着想,应当应下。” “我问如此多问题,你却只能答一个,孰轻孰重你分明心中有数,却不肯承认。”许老夫人起身道,“你不肯承认自己眼拙,不肯承认自己有失,更不肯在世人面前没了脸面。” 小秧秧听得咋舌,真是亲娘啊,把儿子骂得体无完肤。 许老夫人走到他身边时,瞥他一眼:“但是我告诉你,如今我尚在,后院仍是我做主,为了这个家的和谐和安危,容氏母女必须走。” 说完大步离开,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哪怕反驳,一样会被驳回。 许老夫人年轻时就是个雷厉风行的主,老了更会如此,如姜,越来越辣。 霜女看着许老夫人的方向,道:“海棠苑。” “快!回去!窝一步都不能落下!”小秧秧抬起手臂,又被捞起一阵飞檐走壁,抢在许老夫人之前先到。 小秧秧双脚一落地就冲到娘亲怀里去,喜上眉梢道:“老夫人来了!” “这么快?”容雨棠知道许老夫人肯定是容不下她们母女的,还以为要再折腾个好几天呢。 霜女耳朵动了动:“到了。” 许老夫人到了。 她进了海棠苑也没四处打量这栋府里最奢华的院子,脚步沉稳得很,坐在主座上细细地品了一口茶。 茶也是云京最好的。 品完茶,许老夫人缓缓开口:“容氏,你想带走女儿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 容雨棠眼珠子一转,微笑道:“老夫人请讲。” 小秧秧也眨巴着眼睛望过去。 没了先前的刻意针对后,小秧秧白白嫩嫩的模样落在老夫人眼里也变得讨人喜欢起来。 只是许老夫人心底明白,容氏母女本就不属于许家,母亲是被哄来的,女儿也是哄了又哄才怀上的。 “许秧秧永远不能改姓。”许老夫人郑重道,“她此生只能姓许,不得随你姓,日后你若有本事再嫁,不得随你夫姓,总之,她必须姓许,只能姓许。” “你若没有异议,便去一趟大理寺,在和离的文书上加上此条,带来与我瞧,没有问题的话,仲祎自会在和离书上签字。” 许龄,字仲祎。 许老夫人望着容雨棠的眼睛,停顿片刻继续道:“你若不同意,不愿在和离书上加此条,许秧秧便只能是羞辱庶姐、陷害兄长而被逐出家门。” “秧秧五岁未到,身上就有了污点,名声有损。你们母女好生考虑,不急于一时,何时想好何时带着和离书来找我。” 许老夫人起身离开。 出门时见到了许斐然。 “老夫人。”许斐然侧过身子打了声招呼,声音透着胡子疏离和冷漠。 “嗯。”许老夫人并不喜欢许斐然,并非因为他是义子,也并非是因为府中议论的那样是外室子。 只因其性子冷,不懂礼。 尤其是他的眼睛,小小年纪身上就带着浓重的攻击性。 她念佛,不愿与这样的孩子打交道。 府里的孩子,她只打心底里喜欢凛儿和玉冉。 第94章 成功和离 许斐然瞧见老夫人从海棠苑出来那一刻便知道,姨母和秧秧马上要离开了。 姨母和秧秧能离开水深火热之处,不被困于方寸之地,他应当感到高兴,只是微扯的嘴角自己都觉得勉强。 姨母不会再每日抽他背书。 他不会再每日教秧秧读书认字。 “小斐然,怎么到了不进来?”不论谁到了门口便会有人立即向容雨棠禀报,容雨棠听闻许斐然来了,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自己进来,只是等了好一会不见,她便亲自出来了。 远远她就瞧见人站在门口发呆,身后站着随安和兄长刚送来不久的行云。 她稍微猜一猜就知道小斐然在想什么。 “来,我又做了许多上次你说好吃的点心。”容雨棠朝他招手,许斐然走过去,也自然而然地牵上,手掌下意识地牵紧了些。 容雨棠察觉后垂眸望了望,也牵紧他的手。 “小斐然,你要跟我们走吗?” 仅仅是让小秧秧跟着自己离开她都要费许大的劲,想多带走一个又谈何容易,何况小斐然在府里还有着许多的禁锢,像是专门针对他一样。 可是短短的三个月相处,秧秧真心把小斐然当哥哥,她也是真心把这个可怜又招人疼的小家伙当自己孩子了。 “姨母,我会凭自己的本事走出去,找你们。”许斐然拒绝了诱人的提议,他自己也很清楚,年纪尚小又无权利的他只能留在许府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不被人所知才能长大。 容雨棠停下来看着他坚决又不舍的神色,突然有种离婚抛了懂事的大儿子只带走小女儿的感觉,心里隐隐泛着疼。 她轻轻将小斐然的脑袋按在怀里,亲亲他的发旋道:“我不会让你再在这个府里受委屈,吃穿用度你都不用找府里要,我会按时派人给你送来。” “嗯。”许斐然的声音闷闷的。 “哥哥!快来快来!热乎的饼干!”小秧秧端着一碟点心出来,眼睛亮亮的,声音脆脆的。 一下拨开许斐然眼里的阴霾。 “来了。” “喏,张嘴!” 许斐然听话张嘴,一只软乎乎的小手把热乎乎的点心递到他嘴边,秧秧没有他高,每次都会努力地踮脚。 踮脚又站不稳,身子晃啊晃的。 为了能吃到姨母亲手做的点心,秧秧口中的饼干,他只有抓着秧秧的手腕才能把点心送进嘴里。 “哥哥你怎么不低一下头嘛。” “多踮脚,长高。” 许斐然嚼着点心,抬手揉揉秧秧的脑袋,柔软的发丝滑过指缝,他爱不释手,又用力揉揉。 用她常爱说的话道:“摸摸头,长更高。” 小秧秧一把拍掉他的手,噘嘴道:“摸头才长不高呢。”说着又踮脚塞了一块饼干进他嘴里。 许斐然的嘴被塞得满满的。 容雨棠递来一杯温茶,笑看着他们俩:“我去趟大理寺,你们自己在家里玩。” 大理寺。 闻连沧见到人来,便知事情有了决断,和离文书他早已备好。 文书刚递过去,奶娘便风风火火地来了,到了人跟前三尺之地又堪堪停住。 “老身以为你不来了,也要被世俗压倒于洪流之中。” “抱歉。”容雨棠望着年迈的嬷嬷,老人家眼底盛着泪花,止不住地闪烁,她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同类的期待,迟迟未能来大理寺拿文书,所以她深感抱歉,“我只是想带走女儿,故而晚了些。” “只要做了,便不晚,不晚。”嬷嬷又担心起来,“听闻许老夫人回府了,可曾为难于你?许老夫人年轻时便不是善茬,鲜少有人能在她身上讨到好处,她雷厉风行惯了,才会养出一个畏畏缩缩的儿子,这许大人在她面前,从来都硬气不起。” “并未多加为难。”容雨棠回以微笑,“只是想在和离文书上加一条,我家秧秧此生不得改姓。” “是她能说出的话,五姑娘姓许,往后锦绣前程,她许家也会沾光。” “锦不锦绣倒无所谓,我只愿我家秧秧平安健康。” 嬷嬷欲言又止,看了一眼闻大人,道:“也是,为人母者,唯盼孩儿平安顺遂一生。你且拿文书,速速去办了。” 闻连沧道:“待本官去把许老夫人的条件新添上。” 文书上添了。 容雨棠也在上头落笔,按下手印,此等女子提和离之事为大云推行和离律法后的头一例,闻连沧十分重视,与容雨棠一道回了许府。 谁料许府门前聚了密密麻麻的人。 “是谁先漏了风?”闻连沧询问一句。 百姓中有人答:“我们瞧见容大将军一家都来了,索性跟来瞧瞧热闹。” “都来了?”闻连沧惊讶。 “都来了,容大将军,平南郡主,容大公子,容少将军,容三公子,还有那顽皮的小霸王,一个没落下。” 容雨棠闻声也愣愣,在闻大人讶异望过来时,她笑了笑:“此等重要之日,兄长嫂嫂等人应当不想缺席。” 闻连沧:“怕是特地来守着,怕有人又闹幺蛾子吧。” 事实也差不多。 一个大将军一个少将军,往旁边一站,府里多少人的神经都得绷紧。 许龄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许老夫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尤其是门外聚集大批等着看笑话的百姓,一把老脸臊得慌。 瞧见闻大人和容氏归来,板着一张脸拿过文书仔细瞧一遍,许秧秧不得改姓一条果真添了上去,她便把和离文书递到儿子面前。 许龄沉默着落名,按下手印,却迟迟不愿把文书递过去。 “拿来吧你。”容大将军一把夺过去,递到闻连沧手中,他是要拿回大理寺备案在册的。 闻连沧接过后,打开看着两人的名字和手印,缓缓合上:“许大人,容氏,此刻起尔等再无关系,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娘亲!和离快乐!”小秧秧高兴地扑到娘亲怀里。 容雨棠亲亲女儿的脸蛋:“你也快乐,我们可以回真正的家啦。” 容大将军一家也纷纷送上祝福,唯有许老夫人和许大人沉着脸黯然退场。 刘氏等人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已雀跃不成样,转身跟着一家之主离开。 许玉冉走到一半又回来,对着小秧秧说:“不管怎样,你都是我的五妹,你若有事,也是可以来和我说悄悄话的。” 小秧秧眨巴眨巴眼睛,其实她还挺喜欢这个小姐姐的。 “玉冉!” “来了祖母!” 许玉冉一急,转身就撞到一个红衣男子的腿上,鼻子都撞红了。 她知道此人是秧秧的三哥,容家的三公子,便道:“三公子麻烦让让。” 容轻澈对许府的人没半点好感,哪怕是个八岁大的小姑娘,他也丝毫没让:“自个儿走路不长眼撞上来的,凭何本公子让,既长了眼睛便自己绕道。” “哦,也是。”许玉冉并不计较,直接从他身边绕过去。 容轻澈有些意外:“?” 第95章 大摆宴席三日 大云女子被休不足为奇,主动提出和离的,容雨棠是第一个,免不了一众人好奇地往里探头。 想知道许大人到底是签了还是没签,到底是离成了还是没离成啊。 “别瞧了,再瞧这许二夫人也不会走正门出来。”说话的是前来看热闹的一名男子,眼里带着点揶揄的味道,“谁家下堂妇好意思走正门。” 大多数男子及其少部分妇人偷偷地笑出声来。 而个别眼底饱含着期待的人,此刻也并不在乎人是不是从正门出来,只要人能离开禁锢她的地方即可。 这也意味着她们也能挣脱身上的锁链。 哪怕不能光明正大地离开。 就在大家准备散场时,许府的门打开了,众人纷纷抬头望去。 走在前头的人是容大将军,昂首阔步,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宛若打赢胜仗一般。 这会朝着诸位拱手宣告“大捷”:“让各位久等了,和大家伙说一声啊,从此吾妹和外甥女与许侍郎许大人再无瓜葛,大路朝边,各走各边!” 语罢,他往旁边挪一步。 容雨棠怀里抱着女儿,身旁是贵气的平南郡主,身后是大将军府的四位公子相护,个个都生了一副好相貌。 断后的是一群侍女,平南郡主手下能文能武的十二侍花女一半都在这了。 可谓声势浩大。 尤其是瞧着娇弱的母女站在中间,宛若两朵娇嫩的花,一朵正开得风华绝代,一朵是未开的花骨朵儿,粉白粉白的很是可爱。 任谁也忘不掉此情此景。 更不忘掉风华绝代的美人如山间灵鸟般的声音。 “各位,方才同前夫签完和离文书后,还交代了些事,故而来迟。”容雨棠唯一能交代的事也只有许斐然了,她让许斐然搬到海棠苑去住,那儿的许多东西她们都留下了,能让主仆三人过得更好些。 交代了这件事,容雨棠便再无什么牵挂,眼下也是含着如沐春风般的微笑,外加她脸上的疤痕早已消去,微点唇脂便已光彩照人。 她扫一眼众人,无视那些依然看她不顺和一些瞧见她面容后稍稍猥亵的目光,温柔地道谢。 “多谢各位这段时日的关心,我与我女儿一切都好,也预祝各位心想所成,事事顺利吧。” 她望向了一直躲闪在人群后面,眼底一直闪着盈盈泪光的妇人们。 容雨棠抱着女儿走下去,有一人让了路,众人也纷纷让路,容雨棠都会一一朝人微笑点头。 小秧秧坐在娘亲怀里,赫然有种成了大明星的感觉,开心得小脚一晃一晃的。 走着走着,有人忽然问:“许二夫人,您真的同许大人和离了吗?” 容雨棠转身寻向声音的来源处,发现一妇人垂着头生怕人瞧见,这是古代,一个束缚着女性思想的朝代,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她这样的勇气。 她不再望着那人,坚定地说:“是的,和离了。” “不信的可去问大理寺闻大人。”姜知韫开口了,“以及,麻烦诸位往后莫要再称吾妹许二夫人,应当称其为容夫人,秧秧,依然可以唤她为五姑娘,只是她不是许府的五姑娘,而是大将军府的五姑娘,可明白?” 平南郡主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威慑与人的英气。 前来观望的多为平民,自是恭恭敬敬应下,又立马改口尊称一声“容夫人”。 “哈哈哈,好,好!好!”容大将军笑呵呵跟来,大手一挥,“为庆祝此事,本将军决定在将军府大摆宴席三日!” 众人一片哗然。 小秧秧也惊讶地瞪圆眼睛。 别说是在古代,要搁现代,舅舅你这个离婚宴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啊。 还一请就是三天。 还不收份子钱。 容雨棠想要喊一下兄长,她觉得这个多少有点,不过家里人没给她插嘴的机会。 容轻澈道:“改在天下一品吧,我们居于南街尾,有些远了,旁边又是离亲王府,怕是会打扰王爷。” 离亲王都到扶余了。 不过是一句借口罢了。 宴席摆在将军府根本没几个人敢去,热闹也不是这么吃的,生长在皇城脚下的子民都明白,云京城里多达官贵人,哪个也不能得罪。 若摆在天下一品就不一样了。 谁知道谁是冲着宴席去的,谁又只是想尝尝天下一品的菜呢。 容大将军点了点头,既然儿子愿意出这个钱就让他出。 大将军一家子男的都上了马,侍女也上马,家中唯有的三名女子上的马车,浩浩荡荡离开。 连续好几日, 许府大门紧闭,无人外出。 天下一品进出之人络绎不绝,大到达官显贵,小到贩夫走卒。 大理寺闻大人的桌上,状纸来了一张又一张,他不看都知道是什么状纸,十分头疼。 坊间更是对此事津津乐道。 连天桥底下说书的都拿此事说道:“话说容夫人同许大人和离那日,容大将军开路,平南郡主陪同,容少将军和另三位公子护送,杀人不眨眼的十二时花女断后,四方百姓让道,马车金铃响,马蹄声阵阵……这容夫人啊,也算是开创女子和离先河之人!” 下边的人喝着茶,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可这能有空闲坐下喝茶听书的,多半是男子,是游手好闲之人,当然是当个笑话来听,嘴里念叨的是。 这许大人真是丢尽他们大云男子的脸面。 他们的妻妾若是敢提一句和离,定要打断她们的腿,拔其舌头。 云京城的风吹了好几日,终于吹到扶余。 司徒元鹤收到闻连沧来信。 【王爷:展信佳,云京乍暖还寒时,扶余如凛冬,望王爷多添衣。下官尊王爷旨,前往许府一趟,提及许老夫人,容夫人与五姑娘聪慧,心领神会。 然,许老夫人狡猾,命容夫人于和离文书多增一条,五姑娘此生不得改姓,容夫人已点头。今,许大人签和离文书,大将军府众人接走容夫人母女。也算下官遵旨完命,特书信一封。 另,大理寺近日频频有纸状诉夫君者,受其苦难之人,人人皆想成为容夫人,人人又不是容夫人,大云和离条例缺漏,下官有心无力。 敬请金安。】 司徒元鹤捻着书信,嘴角往上弯了弯,问婢女:“离寒食、清明还有多少日?” 毓秀算了算时日:“一个半月不足。” 司徒元鹤:“具体些。” 毓秀:“四十二日。” “快了。”司徒元鹤吩咐她,“你去备一备扶余特有的吃食、好看的、好用的、好玩的、有趣些的物件,回京时带上。” 毓秀:“?” “王爷,我们刚到半月。”毓秀试探着问,“离回京还有四十二日,会不会备得早了些?” 司徒元鹤没再说话,毓秀便知道王爷并未采纳她的提议,听命开始着手。 第96章 质子府的阿启 除去天下一品大摆宴席三日外,容雨棠母女还到了西街施粥布衣。 是容泊呈的提议。 西街多平民乞丐,消息难传去,消息到了也鲜少会有人到天下一品来,常入天下一品者瞧不上他们,省得白白挨了冷眼。 姑母终出牢笼,既想乐善好施,何不去帮一帮真正所需之人。 于是西街巷口搭起一个简陋的大棚,容雨棠携女儿默默在此地施粥布衣三日,容家四位公子也轮流出现。 西街平民并不识得容雨棠母女,只知道西街质子府百米外的巷子口,来了位菩萨心肠的夫人,带着个白白嫩嫩的女娃,额角一点红花钿,像极了女菩萨座下的善财童子。 女菩萨不嫌他等衣衫褴褛,善财童子更是坐在一旁笑眯眯地喊人,哥哥姐姐、叔伯婶婶、阿爷阿奶……比粥里的蜜枣都要来得甜。 因此头一天人满为患,有些来好几次,也不为多喝一碗粥,就爱过来逗小秧秧玩。 更有小孩偷偷摸摸地瞧她,西街里没出过这么干净漂亮的小孩。 第一日容城竹过来时,被误认为是小秧秧的父亲,闹了些许笑话。 随后容少将军也来一块施粥,有人认出他来,方才知道容雨棠和小秧秧的身份。 也因如此,第三日来的人少了,尤其是男子,只余那些乞丐。 些许女子妇人看容雨棠的神色,也遮遮掩掩的。 容雨棠并不以为意。 倒是有位老妇人忧心忡忡问她:“你离了夫家,独自带着女儿,又该如何活下去?” 容雨棠一愣,还没等她回话,容轻澈摇着扇子来了。 “怎的,离了夫家便不能活了?该吃便吃,该睡便睡,该玩便去玩,我容家家大业大,还养不起不成?” 他说话总是带着一股子的嘲讽。 容雨棠看他一眼,加重语气喊道:“轻澈。” “姑母,我来。”容轻澈的脾气就是如此,从不改。他收了折扇,接过大勺开始为人盛粥。 虽说嘴巴不饶人,心底是好的,舀粥都大勺大勺的舀。 “三哥,太多啦!” “怕甚,家大业大的。” “不是!”小秧秧瞪他,“要洒出来的,浪费!吃完了可以再来舀的。” “哦。”容轻澈立马改正了。 容雨棠听得摇摇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听到方才的老妇人说:“也是,容大将军一家子并不嫌你。” 她的笑容更甚。 “咦,娘亲!”小秧秧瞧见一个小胖墩,手里拿着一个大的土碗,越走近她越觉得熟悉,“那是不是阿启?赵伯伯豆花铺子的阿启?” 容雨棠和容轻澈均抬眸望去,老妇人也识得,确认道:“是阿启,你们怎会认识?” “阿启。”容雨棠唤他。 小胖墩仔细一瞧,发现是认识他的人,转身就要跑,身后一直有道奶乎乎的声音唤他。 他身子笨重,跑得慢,很快就让那个锦衣玉食的小团子追上,拦在他面前。 “阿启,你跑什么?”小秧秧喘着气,都见好几次了,这小孩怎么还是这么社恐。 阿启躲闪着不敢瞧她,下意识将碗往身后藏了藏:“没跑什么。我要回去了,借过。” “阿启。”容雨棠走了过来。 阿启抬眸望着金尊玉贵的人,一如之前喊她一声夫人。 容雨棠看一眼他藏着的大碗,小孩就下意识藏一下,知道他是遇见熟人脸皮薄了,微笑着问:“阿启,你忙吗?” 阿启摇摇头。 “那能麻烦你一件事吗?”容雨棠道,“我要忙着施粥,秧秧一个人在旁边无聊,你陪她玩一会好吗?” 阿启方才瞧见许多人围在小秧秧的身边,她并不缺人一块玩。 但他还是犹犹豫豫地点头:“好的。” 小秧秧明白娘亲的用心,笑呵呵地和他聊起来,她问一句,他就答一句,半句都不会多说。 “阿启,你多大了?” “九岁。” “哦,比哥哥还大一岁呢。” 提到这个,阿启意外地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小秧秧以为他是忘记了,提醒道:“你见过的,我在许府的哥哥,他最喜欢赵伯伯家的豆花了。” 阿启没说话。 小秧秧又接着问:“你住在哪里?” “西街。”阿启没说具体的位置,小秧秧也识趣地不追问下去。 “你家里人呢?”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秧秧哑然,阿启竟然是孤儿。 她抿抿嘴,不再问相关的事,只是让他坐在自己旁边,与自己一块下棋。 “我不会。”阿启说。 “围棋窝也不会啊。”小秧秧一脸神秘,“我们玩五子棋,规则我同你说,你很快就能明白的。” 若榴从马车里拿出夫人给五姑娘画的棋纸,以及黑白两盒玉棋,这棋还是大公子亲手做的。 摆放好以后,小秧秧讲一遍规则,她看阿启点头还有些似懂非懂,说是玩一遍就懂了,带着人玩起来。 小秧秧想着自己好歹玩多遍了,年纪又长他,且让让。 结果一不留神,对方已经四连子了。 小秧秧:“?” 阿启还十分谦虚地问:“是这样吗?” 小秧秧:“……” 正在一块舀粥的若榴探过头来,噗呲一下笑出声,是半点没遮掩。 小秧秧瞪过去,圆溜溜的眼睛其实毫无杀伤力。 若榴憋笑:“奴婢知错。” 容轻澈也笑了,下一瞬故意冷着聊嘲讽:“哪来的小子如此不懂事,撤回一子。” “哦。”阿启照办了。 小秧秧:“……” 玩不下去一点了。 “算了,我们去帮娘亲发衣裳吧,轻,不重的。” “哦,好。” 阿启干活很麻利,手上能见粗糙的茧子,平日里应当没少干活。 小秧秧倒是手忙脚乱的,就不是干活的料,得亏有霜女藏着,东西没掉地上。 容雨棠抽空喝口水,还坐在这儿晒太阳的老妇人望着阿启说:“是个可怜孩子,没爹没娘。” “那阿启跟谁长大的?住哪里?”容雨棠问。 老妇人抬下巴示意不远处在西街傲然屹立的一栋府邸,也就是质子府。 “质子府里有个老人家可怜他,领他在府里干杂活,你别看质子府这般大,里边统共三个人,荒凉得哦,都长满杂,照顾阿启的老人家身体不大好了,府里那个北寒的小世子,听闻也体弱多病,从未见出来过,如今都靠阿启去打小工赚钱养着。” 容雨棠皱眉:“里面既然住着北寒的小世子,官府怎么会放任不管?” “谁知道呢。”老妇人道,“只是可怜阿启,阿启又乖又听话,邻里邻居要是多有点吃的,也会送他,他就会去帮人家干活。” “你看他刚才拿的碗,想是要端了粥回质子府里去,三人一块吃的。” 容雨棠怔怔地望着阿启,提前给他舀了三大碗粥,放进食盒里。 “多谢阿启陪我家秧秧玩,还帮了我们的忙。” 阿启朝她鞠躬,拎回去后发现食盒里还有一袋银子,等他拿着银子跑回来,已经人去棚空。 容轻澈也发现姑母往食盒里放银子的事了,也听到了那老妇人的话。 他知姑母心善,只是质子府的人和许府三公子不同,他给了秋海一个眼神。 马车上,秋海道:“夫人可是忧心那个叫阿启的孩子?夫人,阿启是质子府的人,您和五姑娘是大将军府的人,是不能同质子府走近的,让有心之人瞧见,大将军又要被参一本,若是被参,怕是通敌叛国之名。” 第97章 离亲王来信:问雨棠安 棠花院。 丁秋正手中捻着一封信,同小秧秧说:“五姑娘,有扶余城的信。” 容雨棠听见扶余城三个字,下意识抬眸往女儿那儿看去。 小秧秧并不知道扶余城是哪儿,丁秋正进一步解释说:“离亲王来的信。” “嗯?”小秧秧一脸不可思议,她伸手指着自己,“离亲王伯伯给窝写的信?丁伯你确定吗?” 她又看看娘亲。 不应该是写给娘亲吗? “确乃五姑娘,你瞧。”丁秋正指着信封上的几个字,念道:“秧秧亲启。” “哦。”还真是她的。 小秧秧伸手接过来,小心地拆开,一堆的繁体字,她根本不识得多少,转身交到娘亲手里。 容雨棠自打来了这个朝代,每日都在学习认字写字,要比小秧秧勤奋得多,外加上她自身的本科基础,勤勤恳恳两三个月,大云的字认得七七八八了。 她打开信纸,一手铁画银钩般遒劲有力的字映入眼帘。 “离亲王在同你问好,让你平日里好好照顾自己,多注意安危,要是有什么缺的或是有什么事,就直接去王府找里边的管事公公,有些事你舅舅处理不了,王府能帮你处理。” “这些话离亲王伯伯已经同窝说过了呀,再说了,窝才不会惹什么事呢。”小秧秧掂了掂脚,扒在娘亲手臂上去看信上的内容,“没有了吗?他没有问你吗?” 容雨棠没说话,要把信折起来,小秧秧直觉有问题,快一步抢过去,从头到尾扫一眼后,指着最后那句话里的两个字说:“娘亲,这是你名字,窝认得。” 她磕磕绊绊地念着:“问雨棠安。” “离亲王伯伯有和你问好哦,娘亲。”小秧秧转到娘亲面前,娘亲转过身子,她也跟着转过去,眨着扑闪扑闪的眼睛说,“离亲王伯伯不是说,问你娘亲安,是问,雨棠安,他知道你会看信哦。” 容雨棠实在躲不过女儿的追击,无奈敲一下她的额头:“你又知道了,人小鬼大。” 小秧秧吐吐舌头,见娘亲坐下来后,自己走过去爬进娘亲的怀里,一手搅着娘亲的秀发问:“娘亲,你一点想法没有吗?” 容雨棠顿了顿:“没有。” “不过娘有别的想法。” “嗯?” “开水果店,你不是最爱吃水果吗?娘要继续把水果店做大。”容雨棠早就有计划了,只要离开许府,她就继续重干老本行,“娘名下不是有两处庄子吗?等天气再暖些,我们去看看能不能种水果。” “好!”小秧秧脆生生地应下,数着自己爱吃的,“种葡萄!荔枝,青梅,柿子,枇杷……好多好多。” “店开在哪里啊?” “店叫什么名字好呢。”小秧秧歪着小脑袋开始想,想到什么后凑到娘亲耳边悄声说,“我之前最喜欢的那家水果店叫玉相思,听说是只出现在富人区的全国连锁店,我曾经住的别墅区外有一家,听佣人说整个市就那一家,不能线上订购,每天都有许多富人家的佣人在排队呢。” “她们家的白葡萄好好吃,酿的酒更好喝呢!那款白葡萄就叫长相思。” 容雨棠听着,唇角的笑容漾了一圈又一圈。 “很喜欢?” “喜欢死了!” “那我们的店名就叫玉相思。”容雨棠摸摸女儿的脑袋,“再酿点白葡萄酒,你觉着呢?” “嗯嗯嗯!”小秧秧的眼睛都在发光。 店名敲定了,还差选址。 容轻澈听说姑母要做生意,想直接把天下一品给她,容雨棠连连摇头,她就想卖水果,女儿能日日吃到新鲜水果,她又能自己赚点钱。 不要天下一品,容轻澈就把天下一品旁边的商铺给她。 这下是拒绝不了了。 容雨棠又自己画了设计图,约来工匠把店铺重新装修一番。 “玉相思”这个牌匾该由谁来题呢? 容大将军:“我进宫一趟。” 容雨棠:“赵先生吧。” 小秧秧:“离亲王伯伯!” 三人异口同声,各自有心仪的人选,而最先被排除的便是皇上,容雨棠母女俩可不想这么高调。 姜知蕴也骂:“你真当皇宫是你家,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把皇上当工具使呢?” 容大将军:“哪能啊,我把皇上当皇上啊,皇上题的字多贵重。” 小秧秧直摇头:“离亲王伯伯的字写得好,要好看的字!” 容大将军:“不行!” 容雨棠:“不行!” 兄妹两统统拒绝,一个听着像在生气,另一个听着像在竭力掩藏什么。 姜知蕴和小秧秧目光炯炯地望着两人,俨然看穿。 默了默,容雨棠说:“其实赵先生的字更好些。” “就是!”容大将军拍板道,“就赵青。” 小秧秧撅撅嘴,没有反驳,但她眼珠子一转,当天就偷偷摸摸跑到离亲王府去敲门,管事公公一看面前的小萝卜头,不看她手里亮出来的令牌都知道是王爷临走前都在惦记的五姑娘了。 “五姑娘请进。” “不啦不啦,爷爷,窝是有事要说哦,你给离亲王伯伯写一封信,要快哦,告诉离亲王伯伯,窝要一个大大的牌匾,上边就写三个字,离亲王伯伯亲自写哦!”小秧秧比出三个手指头,一字一顿道,“玉,相,思。” “好的,老奴这就飞鸽传书与王爷。” 事情搞定。 小秧秧拍拍小手,高高兴兴离开,身旁的若榴道:“姑娘,夫人不是对离亲王并无想法吗?” “你们有再看到娘亲的海棠手绢吗?” “并未。” “离亲王伯伯来信,娘亲为何不念最后一句?”小秧秧老神在在道,“欲盖弥彰!” 若榴扑哧笑了:“姑娘还会说这个词呢。” “不许埋汰窝!”小秧秧又问,“你们发现娘亲偶尔发呆了吗?” 这个若榴倒是没留意到。 反而是霜女瞧见了:“夫人时常会看挂在房中的画卷。” 小秧秧笑了,“那是离亲王伯伯送的哦。窝娘亲窝了解啦,她是对再婚没有想法,不是对离亲王伯伯没有想法哦。” 若榴恍然大悟,满眼宠爱地望着小秧秧:“难怪夫人爱说姑娘人小鬼大呢。姑娘,你要去哪儿?走过了!” “去找哥哥!” 第98章 行云真的像他兄长 小秧秧一行三人找准位置,翻墙进许府。 刚落地就让许斐然逮个正着。 “怎么不走正门?” “哥哥……”小秧秧咧着嘴笑,不知为何每次面对许斐然认真的眼睛她就容易心虚,“不走正门,要看见他们。” 许斐然嗯一声,望了望高高的这面墙若有所思。 “哥哥,好久不见哦。” “嗯,整整十一日。”许斐然每天都在算着日子,本以为秧秧忘了每日要来,起码每隔五日的休沐日会来,谁料也是忘了。 确是等了两个休沐日都未曾见到半分人影。 他并不恼。 只是在想自己无用,如今尚无法离开这牢笼。 小秧秧一听,想起自己答应的每日没来,每周也没来。 她连忙拍一下脑门,跟在许斐然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道歉,保证往后每隔五日就会来一趟。 “当真?” “当真!”小秧秧怕他不信,伸手和他拉钩钩,大拇指对上盖章。 五日后,她又翻墙来了。 刚一落地,空中传来一阵悦耳的风铃声,紧接着哥哥从屋里出来。 “哥哥,窝来啦!”小秧秧笑盈盈地挥手,并未在意方才的风铃声。 又过五日,她双脚一落地,又是一阵悦耳的风铃声,许斐然又立马出现在门口,和她说:“回来了。” 小秧秧总算注意到了。 她低头瞧见自己踩的这块土地下藏着一根细细的线,线一直连到旁边的大树上,树枝挂着一个铜铃铛。 “哥哥你弄的?” “嗯。”许斐然已经走过来,这样你每次回来我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哥哥你聪明。”小秧秧总是毫不吝啬地夸奖,顺道传达了娘亲的话,“哥哥,娘亲说她最近忙,没空来抽你背书,你也要好好背书的,你背给窝听,窝回去告诉娘亲。” “窝是绝对不会帮你作弊的!” “嗯,我帮你作弊。” 小秧秧太爱耍赖皮了,尤其是在读书认字上,许斐然一开始是很严厉的,耐不住她软磨硬泡,软乎乎地说:“哥哥哥哥,你就帮我做一回弊行不行哇?”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已经多次有一两个字写错都放过她了。 故而说到这句话时,小秧秧直接笑出声来。 如今许斐然住在许府的海棠苑里,有独立的书房,两人往书房去,远远就看见随安在发呆,怔怔地望着书架另一侧的人。 正是背对着他的行云。 “嘿!随安哥哥!”小秧秧过去吓他一跳,随安回过神来,两眼旋即发光,高高兴兴地喊五姑娘。 那边的行云听见,躬身朝她行礼:“奴才见过五姑娘。” 小秧秧也会喊他行云哥哥,不过行云不像随安那样随意,始终保持着主子和奴才间的距离,时时刻刻都很讲规矩。 “禀小公主,书卷已整理完毕,奴才告退。”行云退下,随安的目光又紧紧追着那个背影。 许斐然瞧见了,什么也没说。 小秧秧好奇地跟着随安的视线,问:“随安哥哥,你老望着行云哥哥做什么?” “五姑娘,你还记得奴才有个兄长吗?” 小秧秧点点头,“行云哥哥像你哥哥吗?” “像,也不像。”随安皱着眉头,“背影像,面容一点不像,声音也不像。我兄长未进宫前的声音和他人一样清秀,入宫成了太监,声音细细的,行云的声音很粗。” 行云粗粝的嗓音就像嗓子里永远含着一把沙。 小秧秧小大人似的叹气:“你一定是太想你哥哥了,上次娘亲问了,可惜没有问到。” 随安笑一下,又转身望着行云消失的方向,心道:可是真的很像兄长啊。 过一会,他去研墨。 小秧秧一边写字一边说:“哥哥,窝可能又要十天后才能来了,天气暖和了,窝和娘亲要去庄子玩。” “嗯。”许斐然点头,手把手教她写完三个字后,问:“留下来用晚膳吗?” 小秧秧想了想又要失约一次,点头应下,又说:“窝可以等到大哥来教你下棋画画,再和大哥一起回去。” “好。”许斐然翘了翘嘴角。 许斐然如今的吃穿用度都不用许府供给,容雨棠早已陆陆续续安排妥当,因此海棠苑自己开灶,虽说吃的不是山珍海味,鸡鸭鱼肉每顿总有一样,时蔬汤羹也是顿顿有的。 如同随安说的那般,他家小主子遇见容夫人和五姑娘后,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虽说偶尔府里的其他主子也会来刁难他们,说些阴阳怪气的言论,可都不是事,他能骂回去。 小主子的武功也见长,谁来都是不怕的。 “你在瞧什么?”随安发现行云望着主桌那儿,眼睛里满是惊讶,脸却是僵着的,“你怎么总是板着一张脸。” 他从没见行云笑过一下,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像个木头一样。 唯独眼睛还算灵动。 “没见过小公子喂五姑娘吃饭吗?”随安习以为常,“小公子最喜欢的事应当就是照顾五姑娘了。” 行云确实第一次见小公子伺候别人,不论是擦嘴上的油渍,还是饭后膳后递的漱口茶,小公子都是被伺候的那个。 “小公子和五姑娘是不是十分般配?”随安暗戳戳地挤眉弄眼。 行云:“主子的事我等不该妄议。” “无趣。”吐槽完,随安又小声嘀咕道:“我兄长才不会这般无趣。” 刹那间,行云眼中一闪而过的无措,端起碗细细嚼着白米饭,忽然一块肉夹到他碗里。 “你怎么吃饭也小心翼翼的,这是从前受了多大委屈啊。”随安一句无心之语,行云瞬间鼻子一酸,埋头把那块肉扒拉进嘴里。 用完膳自有丫鬟来收拾。 小秧秧和许斐然在院子里一圈圈走着,每次走到她们翻墙下来的那块地,小秧秧就会特意重重蹦一下,耳边立马传来悦耳的风铃声。 “是不是每次听到风铃声,窝就能看见你?” 许斐然望着她水灵灵的双眸:“目前在这个院子里是。” 他还去不了其他地方。 小秧秧就这样玩得不亦乐乎,直到容城竹到来,她飞快扑过去,“大哥!” 容城竹轻轻一掂,把人抱进怀里。 他看向树下站着的许斐然,眼里竟流露出一丝羡慕。 他本没怎么在意。 直到他们两在下棋时,小秧秧一会坐他怀里,一会坐在许斐然身旁,最后靠着许斐然的肩膀睡着。 许斐然的右手臂保持半个时辰未动,一直用左手同他对弈。 他开口要把秧秧抱过来,许斐然一句不要打扰她,当时看过来的眼神,容城竹一时心惊。 那眼神带着浓浓的占有欲。 秧秧仿佛是许斐然圈禁在自己地盘的所有物,任谁也不许靠近半分。 靠近一点,对方就会朝你掀起獠牙。 第99章 扶余城来的“玉相思” 三月中下旬,天气已然暖和。 容雨棠带着女儿到乡下庄子连续住了好几日,日日随着庄子的长工上山下田地视察情况。 山中本就种有桃、李、枣、梨,如今粉的白的花开得正是芳菲时,小秧秧从小患有心脏病,鲜少像真正的小孩又跑又跳,从前羡慕的,如今也能实现了。 她整日跟着庄子里工人的小孩跑来跑去,山花烂漫,童声也烂漫。 容雨棠站在山顶,一眼就能瞧见自家粉色的小豆丁在人群里你追我赶。 小秧秧真是太喜欢做小孩了。 以前傻乎乎的才会说要快点长大呢。 她跑得有些累了,停下来喘口气,有小孩就问她:“五姑娘,我听大人们说,你和夫人来这里,是要找果子吗?” “对啊。”小秧秧抬手给自己扇扇风,若榴连忙执着团扇过来了。 “只要甜的果子吗?酸酸的可不可以?” 小秧秧想了想酸酸的果子,“酸酸的梅子吗?” 小孩们直摇头,他们说:“隔壁村子的山上有好多酸酸的果子,每年都结两三次呢,他们都叫酸果,好多呢,在山上没有人摘,都浪费了。” “酸果很漂亮,黄色的,比我们的拳头大点,比大人们的拳头小点。” 小秧秧眼珠子转着,酸的,黄色的,拳头大小。 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她一拍手决定去瞧一瞧,小孩们说很远,坐牛车来回都要一个时辰,而且她们租不起牛车。 小秧秧小手一挥,带着一群小孩坐马车,给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们激动得不成样子,坐上去都不敢动,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看这儿又看那儿。 他们倒是见过马车,那都是官家夫人姑娘们坐的,可是他们见过的马车都没有这么大的,也没有这么好看的。 若榴坐在马车里,霜女和车夫在外边驾车,一路顺着小孩们的指引到了隔壁村。 “五姑娘!那儿!山上!” 小秧秧探出脑袋望去,金灿灿的一片柠檬。 果然啊。 正好啊,天气逐渐热了,柠檬是个好东西。 若榴见姑娘惊讶的神色,试探道:“姑娘知道此果?” “好像在一本书上见过!”小秧秧胡诌了一下,“书上说它的汁很好喝,女孩子喝最好了。” 一个小孩皱起脸蛋:“酸的,有人尝过,很酸很酸的!” “我喜欢酸的。”小秧秧起身出去,指着那个山上的酸果说,“我要去摘下来,带回去给娘亲看。” “姑娘在此等候,我去。”霜女起身往山上去,途经村子里时,发现多数人家中养着野蜂,加快步伐摘下一兜酸果,回来后道:“走吧,村里养了蜂,惹来不好。” 小秧秧眼睛更亮了,“蜂?有蜂蜜吗?” 霜女:“有蜂箱,应当有蜂蜜。” “豁!” 小秧秧回去时,容雨棠正在同庄子的管事长工们说要种下葡萄、柿子、枇杷……这些,苗的话要辛苦他们去找,银两的事不用担心,只管栽种好的,管事每一月前往大将军府禀告即可。 “每隔两月,我也会来巡查……” “娘亲!” 听到女儿的嗓音,容雨棠招呼管事和长工们退下,转而笑盈盈地展开手臂接住女儿。 “听人说你们跑到隔壁村子玩去了?”容雨棠给女儿擦擦细汗,“玩差不多了,明日要启程回家。” “娘亲,我跟你说……”小秧秧凑到娘亲耳边,把隔壁村山上有柠檬,山下有蜂蜜的事告诉她,容雨棠也很是惊讶。 容雨棠临时决定晚两日回去,亲自去看了柠檬和村子里的蜂。 虽说柠檬树无人认领,到底是村子里的山林土地,她找了村长,说完买下所有的酸果,还会雇村子里的人摘酸果。 可把村长和村民乐坏了,谁料到云京城里的夫人喜欢吃那酸得要命的酸果。 “这一批酸果可以摘了,这次得麻烦你们派人送到云京城的玉相思去,在东街,天下一品的旁边,问一问便可。”容雨棠预付了定金,“待下一批成熟,我会派人过来搬运,便不用劳烦你们大老远跑一趟了,这卖酸果的钱,村里可以开办个学堂,或是送村里的小孩去别的学堂读书。” 村长热泪盈眶:“草民也正有此意。” 耽搁三日,容雨棠母女终于回府。 丁秋正道:“五姑娘,扶余城又有你的信,这次还多来一个大物件,都放到棠花苑里了。” 小秧秧眼睛一亮,迈着小腿就跑回去,她没有先去拿信,而是先去拆牌匾。 看她小小的一只在那里手忙脚乱,容雨棠蹲下来帮忙,其他人想要搭把手,让容雨棠拒绝了。 “让她自己拆,礼物得自己拆才高兴。”容雨棠摇头笑着,也不知道离亲王又给小家伙寄了什么来。 露出一个角后,她眼神逐渐怪异。 当露出一个字后,容雨棠旋即明白了,无奈地斜眼望着女儿。 又给她搞事情。 “嘻嘻。”小秧秧咧着嘴笑笑,两双扯掉半遮掩的布,露出“玉相思”三个金色发字的牌匾,眨着眼睛说,“哇!离亲王伯伯写的牌匾哎!离亲王伯伯怎么会知道我们正好需要呢?” 容雨棠抖着女儿的小身板,咬牙道:“是啊,离亲王怎么知道呢?” 还不是你这个小鬼头。 “离亲王伯伯都送来了,那我们就不好意思麻烦赵伯伯了吧。”小秧秧说完都觉得自己茶里茶气,把自己说笑了,还被娘亲挠胳肢窝,笑声越来越大。 “错啦错啦,娘亲。” 小秧秧求饶,容雨棠才停下,望着牌匾上龙飞凤舞,深深刻进去的三个字,松口气道:“幸好还没同赵先生说。” “娘亲,看信!”小秧秧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信,转手就塞到娘亲手里。 容雨棠望着上边的字,“秧秧亲启,自己开拆。” “哦。”小秧秧一边拆一边说,“下次就让离亲王伯伯写秧秧娘亲亲启。” 说着小脑袋瓜又挨了一记轻打。 容雨棠道:“离亲王给你写两封信了,要记得回信,不是已经会认会写许多字了吗?” “哦哟!”小秧秧先扫到信的后边,“结尾又是‘问雨棠安’哦。” 容雨棠抽过信,扫一眼后又看向旁侧的牌匾。 原来写字的是离亲王,雕刻的也是离亲王。 第100章 学会骗人了 玉相思静悄悄开了业,容雨棠只是抱着小秧秧进去坐会,同容轻澈挑来的得力二掌柜及招来的小二们打了个照面。 她没有大肆宣扬自己是玉相思的东家,也没有刻意隐瞒。 不过玉相思位于天下一品的旁边,注定会引来食客们的侧目,食客们早早便知道旁边有新店要开,起先只是立了个玉相思的牌子,众人还在猜这玉相思是要做什么营生。 有人猜是乐坊,有人猜是乐器行,有人猜胭脂铺子、点心铺子,猜来猜去唯独没想到是果子铺。 平常人家想吃果子,自去山上采或是自家门前种有,富贵人家想吃果子,叫自家庄子送来便是,或是路过的小贩叫卖,喊下来要一些。 宫里的贵人们若想吃,有各个地方上贡,倒也不用买卖。 何况果子易腐不易存,不知是哪个没有脑筋的硬要开,还开得这般奢华,烫金的牌匾,店铺里存放着的也瞧不见几样。 然而令众人未曾想到的是,玉相思在短短六七日便成了云京城里贵人们的谈资。 全因近日炎热,天下一品推出一道清爽的酸甜汁,可口还解腻,可惜每位食客唯有一杯,令人流连忘返。 天下一品的小二说,这是掌柜的从玉相思买来的。 于是踏足玉相思的人多了。 更令人惊讶的是,玉相思明面上摆出的果子并不多,店小二说这些都不买,只是给各位尝尝鲜。 若想要,他去后边拿就是。 有人想吃应季的枇杷,也想看看能有多少,一口气要两大筐,店小二就吭哧吭哧从后门里面拿出来,还真是新鲜的,上手摸还有些冰凉。 便有人猜着了,用冰存的。 如此奢侈。 想来玉相思身后的人必不简单。 有人说想要天下一品的酸甜汁,店小二说每日限三十杯,今日售罄,明日再来。 一来二去的,玉相思的名头就来了。 更有客人空手进玉相思,出门时却提着一个小花篮子,篮子底下覆一层薄冰,果子盛于上方,篮侧系一纸笺,每张纸笺有一语,语语不一,纸上之字行云流水,飘逸隽秀,令人连连称赞。 纸笺背面便是玉相思的标志,由“玉相思”三个字变化而成的图,也是由人所绘,细闻还能闻着淡淡的墨香。 玉相思的二掌柜曾言,如此设计,是因有一客人说想拿果子作礼,又觉有些寒酸,可对方又实在想吃果子,于是大掌柜便想了此法。 花为锦上添花。 纸笺为静心顺遂之语。 皆是好的寓意,客人送礼方便。 实际上这是编的,不过故事的作用便是让人记住玉相思的果子,是送礼佳选。 而且树上的果子过了季会坏掉,玉相思的果子用冰贮存,能晚些。 因此又在富贵人家里传了一圈。 许府里的二姑娘三姑娘也巴巴瞧着,只因许之凛有一日从国子监回来,手里拿着玉相思的果篮子,也只是平常的枇杷、橘子和梨罢了。 还有一瓶桑葚果酱。 许之凛道:“这是赵姑娘托其兄长带与你的,玉相思是新开的店子,卖各式各样的果子,近日出了果酱,听说甚是好吃,不过玉相思最闻名的,是一道酸甜汁,最宜天热了吃,不过每日只有三十杯,难买上,可算是一杯难求。” 许玉歌瞧着精巧的篮子,再听着玉相思高门槛的名声,心满意足得很。 吃着都觉果子比从小商贩那儿买的甜许多。 许婉儿和许蔓儿自然也是馋的,不过大姐姐说那是赵姑娘赠予的,她不好分一些给她们。 吃的拿不到,就只能盯着玉相思的标志看了。 故而她们远远瞧见许玉冉手中也拿着时,一眼认出是玉相思的东西。 大姐姐有,是赵姑娘送的。 那四妹妹呢? “你喝的这个是?”许蔓儿好奇望着她手中挖了孔的竹筒,还有含在嘴里的 许玉冉喝一口后道:“好像叫酸甜汁,这个是麦秆,别名叫吸秆,我走咯,二姐三姐拜拜。” 她并未回答是从哪儿来的。 是被小秧秧威胁的。 小秧秧带了水果和柠檬水,翻墙来海棠苑,不巧的是海棠苑没关门,让恰巧路过的许玉冉看了个正着。 当时两双眼睛就这么互相瞪着。 许秧秧的这个四姐突然一笑,直接进来说:“五妹妹!你回来啦!” 别看人小小的,嗓门是有的。 “嘘!嘘!”小秧秧就差上去把人的嘴捂住了。 为了把人的嘴堵上,她只好贡献出一杯柠檬水,把人推着往外去。 见许玉冉还要说什么,小秧秧只得瞪着眼睛威胁她:“不许说窝回来了,不许说窝翻墙,也不许说这个窝给你的,不然窝下回,不和你说话了。” “哦。”许玉冉眨眨眼睛。 “你怎么还不走哇?” “不会弄。” 小秧秧扶额,把吸管插进去,怼到她嘴边,“喝就是了。” “好,五妹妹下次见,记得要喊四姐。” 小秧秧:“……” 这个小姐姐好执着。 海棠苑的门合上,小秧秧望着仅剩下的两杯柠檬水,拿一杯给哥哥,只能对不起行云和随安其中一个了。 行云让给了随安。 随安高兴地嘬着秆子,坐到另一边去,行云继续低头扫地。 小秧秧惊讶道:“他们关系这么好了?” 许斐然看着行云的背影:“行云比随安大,把随安当弟弟。” “哦。”小秧秧点点头,转而说,“今天娘亲做了新的果酱!梅子酱,还做了小点心,点心沾着梅子酱好吃,进去吃进去吃。” “还有哦,窝给你带了一个漂亮的果子!”小秧秧从怀里拿出黄澄澄的柠檬,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说,“好甜好甜的!新发现的果子哦!” 若榴微微一惊,望着用来做酸甜汁的果子,已经感觉到酸了。 默默转过身去,怕让许三公子瞧出端倪来。 霜女也转身。 两人相对无言。 许斐然并未怀疑,要从小秧秧手里接过来,小秧秧说要切开吃,不能直接咬的,还贴心地切好,放进碟子里,亲手递一片过去。 许斐然就着她的手咬了。 “!” 若榴偷瞄见后,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当初让小主子哄着吃时的酸劲又上来了。 她是一点没忍住。 许三公子小小年纪还挺能忍,脸都要酸皱起来了,还强忍着吃下去,缓一会才开口说话。 “甜的?”许斐然淡定地说她,“还学会骗人了。” 小秧秧睁着扑闪扑闪的眼睛,认真地说:“你不知道吗?四月一日这天是可以骗人的。” 许斐然知道她是又为自己找借口胡诌的,不过还是顺着道:“原来如此。” 小秧秧笑笑:“清明啦,离亲王伯伯马上到了,窝也要让他试试!” 第101章 养小狼崽崽 小秧秧这招骗倒了八岁的许斐然,并没有骗到三十九岁的离亲王。 司徒元鹤只闻了闻,就拆穿小秧秧:“酸的。” 小秧秧噘嘴:“好叭。” 司徒元鹤终是吃进嘴里,面不改色道:“挺酸。多吃一片能请罪吗?两片?” 看人这么努力哄她,小秧秧勉为其难地笑一下:“好吧,原谅你了。” 司徒元鹤果真又吃下两片酸果,知道酸果片威力的众人纷纷皱起眉头,酸得不用吃口舌已然生津。 容雨棠瞧见了,并未阻止。 “夫人,离亲王是真心待五姑娘好的。” “嗯。” “适合做五姑娘的爹。” 容雨棠侧眼望过去,时菊赶紧闭嘴,秋海在旁笑了笑,也挨了一记眼刀。 怎么身边的人个个都跟让离亲王灌了迷魂汤似的。 “给离亲王呈份点心,还有我做的果酱也拿去,桑葚的梅子的都拿,让离亲王自己挑喜欢的吃。”容雨棠吩咐完,又看到自己女儿一手扒拉着离亲王的袖子,踮着脚凑到弯腰的离亲王耳边,似乎要说什么悄悄话。 她的眼皮跳了跳。 上去打断:“在悄悄聊什么呢?说来娘听听。” “娘亲,这是你让我说的哦。”小秧秧仰着头对离亲王说,“娘亲说你写的信上边,是秧秧亲启……唔!” 她的嘴让娘亲的手捂住了! 容雨棠手动消音成功,一颗心仍在突突跳个不停,“离亲王不好意思。” “无事。”司徒元鹤看了看一脸不好意思的容雨棠,又垂眸看着被捂着嘴愤愤不平的小家伙,“本王不听便是。” 容雨棠这才松开女儿的嘴。 小秧秧很快让离亲王抱起来,“去看看本王从扶余带回来的东西,喜欢的都留下。” “好!” “方才你想说什么?” “娘亲说信上面写的,秧秧亲启,不是秧秧娘亲亲启,让窝自己拆呢,” 容雨棠猛地抬眸,才迈开步子要去拦,女儿已经把她说过的话抖个干净。 她还是又羞又气地来到两人面前,眼看着女儿用两只手捂住嘴萌混过关,她只好气急败坏地把火发在离亲王身上。 “你怎么说话不算话?” 容雨棠没有意识到自己没用敬称,司徒元鹤也没在意,他只觉得此刻脸蛋微红的人,像极了在风中想张牙舞爪偏偏只能微微摇曳的粉色海棠花。 他唇角弯了弯。 接着怀里一空,小秧秧让容雨棠从怀里抱走了,只留个气呼呼的背影给他。 司徒元鹤唇角弯起的弧度越来越大,毓秀在旁看着,恍然大悟后眉头微蹙,望着自家王爷欲言又止。 前堂里。 丁秋正没正眼看其他东西,就对着一个用布盖着的铁笼子好奇,围着转了一圈又一圈,时不时侧耳听里边的声响。 他看向离亲王身边的带刀侍卫高格:“这里边是何物?” 高格:“狼崽。” 丁秋正当即眼睛一亮,满眼写着兴奋,转念一想到自家娇娇弱弱的五姑娘,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怎能让此等凶狠之物留在五姑娘身边,万万不行,万万不行!” “王爷已用布罩罩住。” “不行不行,拿走拿走。” “丁伯,拿走什么呀?”容雨棠抱着小秧秧来了。 司徒元鹤也跟着过来,看丁秋正望的是布罩着的铁笼,旋即和小秧秧解释:“笼子里是一只雪狼幼崽,本王打猎时在崖缝里救下,久等而未见其母,遍寻林中亦未见,故而带回松台巷疗愈,此后日日黏着本王,倒也乖巧,想着带来你瞧一瞧,会不会喜欢。” 说着他看一眼容雨棠,又很快移过视线道:“只是狼崽唯独黏我,毓秀高格皆近不得其身,你且看看?” 司徒元鹤看向高格,高格走过去皆开布罩,雪白色的狼崽立马露出凶相,嘴里亮出獠牙,做出要进攻的姿势,在笼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 丁秋正本是容大将军的副将,是战场是铁骨铮铮的男子,对野性难驯的马儿也好,人也好,都有着莫名的兴趣,如今他眼底更是精光乍现。 但他一想到容夫人和五姑娘,又息鼓偃旗,要去把布罩重新覆上。 容雨棠:“等一下。” 小秧秧:“等等!” 母女两异口同声,再众人惊诧的神色中,慢慢靠近笼子,小狼察觉有人靠近,转过身把獠牙对准她们,见人多势众,又怯怯往后退一步。 小秧秧见它第一眼,就觉得像许斐然。 现在看更像了。 “小狼乖,不怕不怕。”小秧秧蹲到笼子前去,若榴霜女怕小狼伤害她,纷纷靠近,一个做好随时抱娃,一个做好随时拔剑的准备。 司徒元鹤也下意识来到容雨棠身侧,小狼崽看见司徒元鹤后,连着望容雨棠的眼神都缓和些。 它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转,又在小秧秧的身上转转,慢慢敛去獠牙。 小秧秧大着胆子再靠近点:“你有名字吗?” 小狼发出细细的叫声。 司徒元鹤道:“并未起名。” “你这么小一只,叫崽崽好不好?”小秧秧要往笼子里伸手,身边的人又往她那靠近一份,霜女腰间的剑已拔出一点,见了寒光。 “嗷呜!”小狼崽又亮出獠牙,往后退两步,坚守阵地。 小秧秧转身,发现自己已经被围得密不透风,她伸小手退退,“你们吓到崽崽了,往后面退点,退点。” 容雨棠看一眼女儿,叫着众人跟自己一块退远些。 “崽崽,你想不想跟窝一起长大呀?”小秧秧奶声奶气地说,“你要想的话,就过来好不好?” 容雨棠搅着手帕,心是提着的。 “放心,本王看着,小狼不会咬的。”司徒元鹤就站在她身后,一高一矮,远远瞧着,身子纤细的容雨棠仿佛依偎在高大的男子怀里。 两人的目光紧紧盯着蹲在地上的小秧秧,像极了严父慈母望着自己的儿女。 司徒元鹤:“一定程度上,秧秧也是幼崽,幼崽和幼崽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 “但愿。”容雨棠望着笼子里好像放下防备朝女儿走的小狼,情不自禁地也想到一个人。 她没能带出许府的小斐然。 “崽崽!”小秧秧一高兴,“你舔窝了!娘亲,崽崽舔窝了!丁伯!离亲王伯伯,窝就要崽崽!” “窝要养它!”她眼睛都笑成月牙了,用小手指头逗着里边的狼崽说,“崽崽,以后你就是窝的崽崽啦。” 第102章 不认秧秧做义女 离亲王带回的半车扶余特产,小秧秧唯独挑中雪白的小狼,名字就叫崽崽。 崽崽要被留在大将军府时,不停地朝离亲王嗷嗷直叫,甚至上前咬住他的衣角,小秧秧也不忍心让他们分开,就说:“离亲王伯伯,崽崽先跟你待一段时间,窝会每天去瞧它,等它愿意跟窝走了,再带回来。” 司徒元鹤想着也不失为个好法子,一手捞起小崽子。 小秧秧恋恋不舍地喊:“崽崽。” “嗷呜!”小崽子又回应一声。 待其他人叫,便毫无反应,稍微靠近先又会掀起獠牙。 司徒元鹤看容雨棠盯着他臂弯里的崽崽看,用眼神示意她:“摸一下?崽崽方才并未凶你,是许你靠近的。” 容雨棠缓缓靠过去,崽崽睁着骨碌碌的眼睛望着她,在她伸手过去后并未躲开。 手下一片毛茸茸,暖乎乎的。 “崽崽。” 崽崽没应她,也没凶她,不过眼睛里还是有些许防备在。 容雨棠失笑,仅用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喃:“你和那孩子真像。” 崽崽跟着回离亲王府,小秧秧屁颠屁颠在后面跟着,她真的很喜欢崽崽。 容雨棠也没阻拦,只提醒女儿到点回来用膳,人已经蹦哒出去老远,只能听见远远的一声“知道啦!” 王府的管事公公一见到离亲王,连忙上去道:“哎哟,王爷哎,您可算是想着回府了。” 他也是头一次见人过了家门而不入,倒往别人家府邸去的。 “王爷您要是想五姑娘,什么时候叫老奴去请五姑娘来便是了,五姑娘也跑不到哪儿去。您一路风尘仆仆的,理应回府洗沐休整一番才是。” “嘿!”小秧秧从离亲王身后笑嘻嘻地跳出来。 “五姑娘?”管事公公吓了一跳,“王爷都把您当着了,老奴都没瞧见。” “离亲王伯伯身上挺干净的呀,闻着还香香的。” “王爷特地在客栈洗沐过了。”毓秀在后边说道,她如今也才恍然大悟,从前王爷都只是在客栈停下用个膳。 这次不仅留下用膳,还沐浴更衣焚香。 管事公公也流露出惊讶的神色,王爷就这般喜欢五姑娘?又是令牌又是回京便立即前去见人的。 想着五姑娘如今是大将军府的五姑娘,并非许府的五姑娘,便提议:“王爷这般喜欢五姑娘,何不认为义女好了?” “不认义女。” 王爷竟回绝。 管事公公懵了一下,紧接着五姑娘也煞有其事地点头,“对!” 他又懵一下。 分明五姑娘也是爱黏着他家王爷的呀,一口一个伯伯喊得,真亲。 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喊王叔都没有这般亲。 两人前后脚进去,管事公公询问毓秀高格:“咱家瞧走眼了?王爷明明是想认五姑娘做女儿的,上次毓秀你还说了,王爷调侃五姑娘是小郡主呢。” “是啊。”毓秀愁眉不展道,“公公你也说了是女儿,并非义女。” 高格斜了毓秀一眼。 两人走进去一会儿,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惊叫,尖锐的声音府中人都知道是管事公公。 不知道被什么吓着了这是。 管事公公匆匆忙忙追上毓秀,追问道:“所言真假?” “不敢言真假,恐有苗头。” “天呐!” 望着公公惊疑未定,看向她时复杂又犹豫的神色,毓秀便知道他担忧的什么,提醒道:“我等只管记住,我等的主子是王爷。” “哎。”管事公公应了一声,随后经他观察,王爷同五姑娘,越瞧着越和父女无异。 五姑娘要抱那只小狼,王爷会提前警告小狼:“不许伤她。” 五姑娘高兴抱过小狼,又反过来凶王爷:“你不要凶它!” 王爷半点不恼,还伸手摸摸五姑娘的脑袋,又摸摸五姑娘怀里的小狼。 除去西宫太后和高高在上的皇上,谁敢凶他家王爷啊。 皇子公主们见到他家王爷,都只敢恭恭敬敬地唤一声皇叔,听闻过他家王爷在北境战功的,胆子小点的,都不敢抬眼看他家王爷。 这五姑娘还凶。 王爷还宠得跟亲女儿似的。 管事公公神色越发复杂。 “崽崽,窝叫秧秧。”小秧秧抱着小狼,还伸手去握狼爪子。 司徒元鹤提醒她:“爪子锋利未剪过,小心些。高格,拿把剪子来。” “不用不用。”小秧秧摇头,“崽崽生来就是狼,怎么能当狗狗养呢?你说是不是,崽崽。” 司徒元鹤身子微怔,他时常觉得秧秧并非一般孩童,尤其是心智上。 可她分明就是个五岁孩童。 这种违和感也在雨棠身上出现过,他有时看雨棠犹如雾里看花,令人生疑,也令人生着欲罢不能的好奇之心。 偶尔迫切伸手触之,又怕只是镜花水月,一触即失。 “嗷呜,嗷呜。” 小狼一连叫两声。 “崽崽怎么啦?” “饿了。”司徒元鹤看向高格,高格走两步后想起什么,又折回去询问,是否要拿他们给小狼准备的口粮? 当初想着小狼要与小秧秧玩,为使其温顺些,从扶余城出发前给小狼准备的都是些浆果和熟鱼。 “生肉,兔,羊,鹿,都弄一些来。”司徒元鹤看着小秧秧,想起她方才那番话,浅浅笑道:“既生来就是狼,又怎能当家犬养之。” 小秧秧抬眸笑了笑。 司徒元鹤又道:“不剪指甲,可能会伤了你,若以生肉为食,狼性凶猛,长大些怕是又要伤你。” “要是会伤了窝,那说明崽崽不应该待在窝的身边,它应该回到大自然去。”小秧秧怕他听不懂大自然,又换了个说辞,“回到它属于它自己的地方去。” 司徒元鹤震惊于她的心性,觉得秧秧长大并不会拘泥于闺阁之中,便问:“长大想做什么?” 小秧秧哈哈笑出声来,“窝不想长大,当小孩好玩!” “窝不长大,你们都不会变老,会永远在窝身边。” 司徒元鹤听笑了,笑得很轻,须臾后眉宇间略带忧愁:“本王将至不惑,老了。” 你娘正值桃李,尚在妙龄。 第103章 秧秧娘亲亲启 偌大的王府里,婢女仆从少得可怜,王爷又常住扶余,整个王府素来都是冷冷清清的。 这一日不仅多了只嗷呜嗷呜叫的小狼,还多了个嘴里又是“崽崽”又是“离亲王伯伯”的小姑娘。 王府一下子热闹不少。 小秧秧的声音脆亮,陪着小狼崽四处乱窜时的笑声都传到书房了。 毓秀看王爷正在静心书写,打算关上书房的门窗,司徒元鹤头也不抬道:“不用关上。” “是。” 毓秀退下去,遇见高格过来禀报小狼的食物已经准备妥当。 司徒元鹤正好停下笔,将信折好放进信封中,用石砚压住一角,随之出去。 他朝小秧秧招手,“来这。” 小秧秧弯腰,拍拍自己的肩膀,“崽崽,窝刚刚教过你了,跳上来。” 小狼看看她,又看看她的肩膀,过一会一跃上去,爪子紧紧抓在她的肩膀上。 “!”小秧秧瞪圆了眼睛。 若榴的心提起来:“姑娘,小狼有没有抓疼你?” 小秧秧猛摇头,还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转身朝离亲王跑过去。 “你看!” 她成功了! 司徒元鹤摸摸她的头,说:“小狼的食物来了,生肉,怕不怕?” 小秧秧不仅不怕,还要亲自喂。 生肉带血,司徒元鹤怕血脏了小秧秧的手,从怀中去拿手帕,没料到先掏出来的是海棠花手绢。 瞧见的婢女们一愣,下意识垂眸不看。 小秧秧紧紧盯着,两双眼睛放着光:“哇,这不是窝用来包点心的嘛,离亲王伯伯你怎么不丢掉呀,都沾点心的油了。” “洗了。”司徒元鹤若无其事放回怀中,拿出自己那张来,递到小秧秧手里,“用这个裹着去喂,别脏了手。” “窝用脏了你还有吗?”小秧秧有点犹豫,这手帕上还是银丝绣鹤,金丝勾边,上手一摸就知道是万里挑一的料子。 而且王爷级别,吃穿用度应当都是贡品吧。 “有。”司徒元鹤道。布匹他有的是,只得送去绣庄再绣便是。 “哦。”小秧秧点点头,目光若有似无往离亲王心口的方向瞟,眼神微妙:“也对。” 司徒元鹤想起自己方才揣回去的手帕:“……” 揣时淡定,如今让秧秧多看两眼,反而不淡定了。 真是误会。 “本王……” “崽崽!”小秧秧已经拿手帕去拿婢女盘中的生肉了,为方便小狼进食,肉都是小块的,“来开饭啦!窝丢,你要接住!” 她往崽崽在的位置一甩,崽崽纵步跃起,张嘴接住又稳稳落地。 别看它尚且年幼。 雪白的小狼咬着鲜红的肉块,亮着獠牙在那望着你,都令人生畏。 好生威风啊! 小秧秧看它馋食完,又丢下一块,一人一狼也在这样一丢一接中,似乎更有默契。 到晚膳时间,若榴提醒她该回去了,小秧秧恋恋不舍用脸和崽崽贴贴,不知贴几下以后,崽崽的脑袋也往她的方向贴了一下。 “唔!” 小秧秧更舍不得了。 但小狼还是没跟她走,小秧秧回到棠花苑,睡前换衣裳时若榴瞧见她肩膀上有一层浅浅的红印。 一看就是狼爪子。 “姑娘,你不能再让小狼跳你肩上了,都红了。”若榴心疼道,“姑娘不听,我告诉夫人去。” “是吗?”小秧秧转头努力瞧,模糊看见一点红,“不疼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窝只要轻轻碰一下,都会红的。” 若榴不听:“我告诉夫人去。” “行行行,不让它跳了!”小秧秧嘴里这么说,心里却不这么想。 若榴跟着小主子这么长时间也算是发现了,小主子乖时是乖,顽皮时也是真顽皮。 她拆穿五姑娘,嘴里依然说着要去告诉夫人,正巧容雨棠进来听了个正着。 “告诉我什么?” 小秧秧连忙把衣服一穿,扭头朝着若榴撒娇,可怜巴巴的眼神瞧着真让人心软。 若榴抿嘴,确实心软了。 小秧秧见状,高兴起身扑进娘亲怀里:“娘亲香!” “肯定瞒了我什么。”容雨棠打量着女儿,“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放过你了。” “嘻嘻。” 时菊进来禀道:“五姑娘,有你的信,离亲王贴身侍卫亲自送来的。” 小秧秧脑袋一歪:“?” 就隔着一堵墙,还写什么信? 她伸手拿过,还是秧秧亲启,结果一撕开,里面还是一个信封。 “秧秧娘亲亲启。”小秧秧一字一顿念着,然后转身去看娘亲,笑得意味深长,“喏,现在不是秧秧亲启,是秧秧娘亲亲启!” 容雨棠微愣,耳尖传来一阵热意。 她拿过信,望着上边的秧秧娘亲亲启,心底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撕开信封。 小秧秧立马捂住眼睛:“窝不看窝不看!” 容雨棠:“那你把手指头并拢。” 小秧秧象征性并拢一下,又重新打开指缝,透过指缝都能看见黑葡萄般的眼珠子正骨碌碌转着。 这是容雨棠来到大云朝的第一封信,还是来自于离亲王,还是当着女儿的面。 她不知道要不要拆。 转念一笑,离亲王既然在信封上先写了秧秧亲启,想必应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容雨棠打开信封,开头便是“雨棠:见字如晤”,倒是不称呼秧秧娘亲了。 只是雨棠是她闺名,又在这个朝代。 隐隐约约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亲昵感。 下边的内容更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竟然和她解释为何不是写信给她,一忧她惧人言,二是自己不知以何种身份慰问之。 这两个理由,容雨棠总觉得怪怪的,像是有人走到窗户纸旁边了,影影绰绰的。 最后还有一句:望雨棠谅之。 她都一把年纪了,又离过婚,还带一娃,离亲王在想什么呢? 容雨棠无措地把信揉成纸团,重新塞回信封里,塞得信封微微鼓起来。 脸上还微微发着热。 小秧秧看娘亲好像有点害羞的样子,不敢去看那封信,默默去暖被窝了。 容雨棠却是辗转发侧,半夜更是下了雨,她起身去关窗户。 清明时节雨纷纷,倾斜的小雨飘了不少到她身上。 关上窗户,容雨棠又想起揉成纸团的信,犹豫两番后轻轻拉开抽屉。 将信铺平,重新放回信封里去。 第104章 容惊春大战小狼 翌日,依然细雨绵绵。 离亲王半日未曾见到小秧秧的身影,小狼也来蹭蹭他的小腿。 司徒元鹤正展着双手由婢女伺候其穿衣,感到腿脚有动静,垂眸问道:“想秧秧了?” 小狼嗷呜一声。 司徒元鹤往外瞧一眼,毓秀道:“五姑娘并未来。” “想来是有什么事绊住了。”司徒元鹤看向毓秀,“你且去问问,说小狼想她。” 待毓秀询问回来,司徒元鹤也正要出门,马车早已候着,小狼依然站在他臂弯的位置。 “如何?” “丁管事说容夫人昨夜着了凉,病了,五姑娘正陪在容夫人床前,寸步不离。” 司徒元鹤眉头微蹙,抱着小狼只身入雨中。 “王爷!王爷您去哪儿?”毓秀撑着伞紧随其后,看着自家王爷往大将军府去,她就知道会这样。 “王爷!太后娘娘和皇上都在等您用晚膳,可耽误不得啊!” “太后娘娘若是知道王爷是因此耽误,怕是要责怪的。”毓秀跑过去举起伞,“太后娘娘不忍心责怪王爷,便要责怪他人。” 司徒元鹤脚步微顿,又继续往前。 “给秧秧送小狼过去罢,府中顾不好它,又不得带它入宫。” 毓秀轻叹口气:“那小狼送到,同五姑娘说一声,得抓紧赶路。” 南街尾到北皇城,有很长一段路。 棠花院。 大将军府的人几乎都在,除了少将军容泊呈。 容惊春替二哥解释:“二哥脱不开身,清明节太后皇上要去皇陵,除去御林军外,二哥的黑甲营也得跟随护驾,比较忙。” “没事。”容雨棠坐在床上,除去面色微红外,像个没事的人一样,“我真的没事,你们不用如此大惊小怪,有事要忙便去忙。” 容大将军一摇头:“有何忙的,本将军休沐。” 姜知蕴也道:“前去乡下老宅扫墓祭拜也安排妥当。” 容轻澈笑眯眯道:“如今姑母秧秧都回来了,本公子不用大江南北游历,有何忙的。” 容城竹道:“师傅让我回药王谷,清明节后。” 容惊春:“我……” “行了,你不用说。”容轻澈瞥自家老四一眼,“今日又不用去国子监,二哥又忙,武都不用练。” 容惊春瞪他。 容雨棠哑然失笑:“那既然都没事,坐下来喝喝茶,不用围着我,本来就只是受了点凉,有些头疼咳嗽而已,城竹一副药下去,我好差不多了。” 小秧秧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可是娘亲你还有有些烫。” 容雨棠:“你要不看看娘盖了几床被子?” 小秧秧低头一看,三床厚厚的被子。 还是她让人抱来的,当时娘亲一直喊冷。 容雨棠看女儿有些哑然,又指着外屋的一盆炭火说:“那还有盆炭,四月烧炭,你摸摸你的脸蛋热不热,嗯?” 她伸手掐掐女儿的脸蛋。 小秧秧噘嘴:“好嘛。那等下再喝点药,被子拿下来一床。” “你说了算你说了算。”容雨棠摸摸女儿脑袋,听到屋外有动静。 丁管事前来禀报,离亲王来了。 容大将军府老脸一黑:“这厮又来干嘛!昨天才来过。” 姜知蕴拍一下他环抱起来的手臂:“那是王爷,什么这厮那厮。” “离亲王是给五姑娘送小狼来的,说小狼想五姑娘了。”丁管事道,“王爷还说他要进宫一趟,小狼今日跟着五姑娘。” 小秧秧一拍脑门,她怎么把崽崽忘了! “你看,才给人家取名崽崽,却没去看一眼。”容雨棠催促她,“去吧,别让离亲王久等。” “小狼!”容惊春好奇地跟上,“本公子也要去看看,听说是只雪狼,那可是北境森林里的王!” 兄妹俩到前堂去,离亲王已等候多时,小狼也在看见小秧秧时眼睛亮了亮。 “哇!这毛发真是雪白!”容惊春下笑着就要走近,被小秧秧一把拉住。 而小狼在察觉陌生的气息靠近,瞬间亮出撩牙。 “秧秧你放心,我不会让它咬到。” “不是,窝是说,你对动物毛发过敏,会浑身长红疹的。”小秧秧翻个白眼,怎么四哥对自己过敏的事点儿不上心。 木芙也在旁胆战心惊,提醒道:“四公子,麻烦您对自己上点心。” “呀,我就说一次,你就记住了。”容惊春不以为意,心里高兴得很,妹妹应当最喜欢他。 “我也不是所有动物毛发都会起癣症,骑马就没事,而且毛发不多也没事,只会有些痒而已。” 小秧秧这才松手。 但小狼一看到他就目露凶光,容惊春从小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莽撞性子,伸手过去就被咬一口。 “嘶!” “四哥!” “公子!” 容惊春甩着手,忍着疼道:“无事无事,本公子抽得快,没流血没流血。” 司徒元鹤淡淡瞥一眼:“去找城竹拿点药抹一抹。” 容惊春不得不走开,时不时回头,嘴里嘟囔着好烈的狼崽子。 不会伤着他妹妹吧? 结果却是小狼安安静静来到小秧秧怀里,小秧秧拍拍肩膀,小狼看了看,自己爬上去。 小秧秧知道若榴又要开口说她,抢在前头解释:“没跳,是爬!爬!” 若榴只好闭嘴:“……” “离亲王伯伯,你去吧,窝会照顾好崽崽的。” “嗯。”司徒元鹤当然知道,只是他的目光时不时往海棠苑的方向瞧,“你娘病了?” “昨晚起来关窗户,淋到雨了。”小秧秧说,“吃了药,没事啦,离亲王伯伯不用担心。” 司徒元鹤稍稍放心。 毓秀提醒一遍差不多该起程了,离亲王才有所动静。 这时容惊春又折回来,撸着袖子说:“不行,本公子就不信了,烈马本公子都训了,还训不了一匹幼狼!” 气势汹汹的样让小狼立即防备一起来,小秧秧连忙伸手去抓,抓了个空。 小狼和她四哥在地上扭打起来。 木芙等人连忙去拉四公子,小秧秧一边唤着小狼崽崽,试图停战。 她好不容易把崽崽喊过来,她四哥又在旁边挑衅:“别拽本公子!本公子今日非要和他一决高下!” “崽崽!” 又打起来了。 小秧秧:“……” 累了。 紧接着她舅舅和舅母也赶来了,以为两人会拦住四哥。 谁料她舅舅在一旁埋汰:“跟你二哥学这么久,别连匹小狼都打不赢。” 容惊春:“爹!” 小秧秧:“……” 她舅母吩咐木芙:“去大公子那拿点膏药,拿多点,再备点内服的药,这小狼的爪牙锋利。” 容惊春:“娘!” 小秧秧:“……” 第105章 先皇后赵芸儿 小狼尚且幼小,哪怕狼性凶猛,也抵不过容惊春这个难缠又不肯收手的人类。 小狼终是被对方掐住脖子。 容惊春的脸上又挨一爪子,这次流血了。 他“嘶”一声,对着小狼道:“要不是本公子妹妹喜欢你,本公子非摔死你不可。” 小秧秧小心翼翼过去接下狼崽子,看着她四哥凌乱的头发、流血的脸和撕破的衣裳,还有脖子上隐隐出现的红疹,担心道:“四哥,你感觉怎么样?” “赢了!高兴!”容惊春看着妹妹担忧的神色,挺着胸膛道,“不疼,不用担心。” 容轻澈赶来,轻飘飘扫一眼他的狼狈样子,没忍住嗤笑:“你赢了小狼崽子除了被你锁喉那一下,浑身无伤?” 小秧秧抿唇。 三哥你也不用这么直白。 到底怎么说最终崽崽命运的喉咙是被四哥扼住的。 “你懂什么。”容惊春瞪着自家三哥,说话铿锵有力,“只要最后能赢,过程受点伤有什么关系,木芙,药呢?” 木芙道:“大公子让您去找他。” “大哥在陪姑母聊天解闷。”容轻澈继续埋汰,“你既不觉着疼,就晚些去,别打扰姑母。” 小秧秧看见四哥的拳头硬了,哼一声才没听,自顾自去了。 没一会容城竹的院子里便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嚎叫。 大将军府的瓦都要被震飞了。 小秧秧安抚着小狼的手一顿,轻声道:“听着都疼。” …… 兴庆宫。 “皇兄,贵妃娘娘。”司徒元鹤朝着太后躬身行礼,“母后,儿臣来迟。” “刚好。”太后示意小儿子坐在自己右侧,皇上坐在左侧,身旁是赵贵妃。 晚膳呈上来,四人静静吃着。 差不多后,太后终于开口:“皇上,这次皇陵扫墓哀家便不去了,皇上替哀家多和太上皇说说话。” “朕知道,母后在宫里好生歇息,一切有朕在。” “嗯。”太后掀开眼皮看一眼赵贵妃,询道,“赵贵妃随在皇上身侧已有十四年了吧?” “禀太后,已是第十五个年头。”赵贵妃端庄温婉道,“侧妃三年,贵妃十一年。” “十五,也是女子及笄之年,女子十五有及笄礼,赵贵妃陪在皇上身侧十五年,又育有一子一女,也该晋一晋位份了,省得让天下人看了皇家的笑话。”太后看向皇上,询道:“皇上意下如何?” 贵妃再往上,便是皇后。 皇上在兴庆宫门遇见赵贵妃时,便有所猜测,也不知是哪个朝臣如此厉害,请动太后出面。 他眯眼笑笑,并未正面回应:“母后怎的提起这事?是哪位在母后面前嚼了舌根子?” 赵贵妃让皇上一看,连忙起身请罪:“皇上恕罪,妾身已贵为贵妃,掌凤印,理六宫,绝无……” “行了。”皇上打断她,不想听此等违心之语,赵相和赵贵妃的狼子野心他又怎会不知,只是都没摆到明面上罢了,“爱妃起来吧。” “多谢皇上。” “无人在哀家面前嚼舌根。”太后适时出声,“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可一日无后,后位空悬五年,是该封后母仪天下,以安民心了。” “朕会考虑。” “哀家知晓皇上还念着先皇后和先太子,人故去怀念终有时,该往前走。”太后望着皇上的眼睛,“皇上可别忘了,贵妃乃先皇后亲妹,贵妃若为继后,想必先皇后九泉之下也会高兴。” 司徒元鹤一直沉默听着,母后前些话并未使皇兄有所动容,却在提及先皇后时眼底闪过怀念,也闪过一丝恨意。 两者交织,神色复杂。 “芸儿自是高兴。”皇上的语气听着有些像在置气,是坐在龙椅上周旋百官的皇上从未出现过的,司徒元鹤作为胞弟,也从未见过。 “朕还是太子时,芸儿就念着让出太子妃的位置,朕登基后,芸儿又想着让贵妃当皇后。”皇上起身,面容语气虽都平静,实际上却是生气了,“母后既提到了芸儿,那便顺母后和先皇后的意愿,清明祭祀后让钦天监择出日子,行封后大典。” 皇上走了。 赵贵妃心中又惊又喜,面上却含着忧色,朝太后和离亲王禀退后,跟上皇上的步伐。 两人一走,太后抬手命人撤了膳食,望着小儿子的神色,又禀退宫人。 “是不是想问哀家为何插手这事?” “嗯,皇兄生气,对母后不好。” “哀家也不想伤母子情分,只是这是哀家与皇上欠丞相府的。”太后撵着佛珠,眺望窗外,这宫里除了红墙还是红墙。 “皇上忘了,哀家不能忘。”太后想着想着,双手合十,虔诚道,“哀家对不住芸儿和那孩子,日日祈福诵经,盼芸儿和那孩子来世投个富贵人家,是个受宠的命,不受他人所挟。” 司徒元鹤从太后的只言片语中,隐隐约约觉着不对劲。 先皇后乃相府嫡女,如何不算富贵人家? 不受他人所挟……难道先皇后是受人所挟才入东宫为太子妃,又入中宫为皇后? 听母后之意,像是受皇兄母后所挟。 他无法评判,只得静之。 至于母后口中的孩子,司徒元鹤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默了默,终是没说。 “芸儿应当是宫中唯一真心待哀家的。”太后忽然又说起先皇后来,随之又感叹,“可在这土下埋着森森白骨的宫里,真心往往是要被辜负的。” 司徒元鹤蹙眉,他为人子,不能为她人而去质问母后如何辜负人家。 只是母后这几年性子变了许多,像是看淡,又像是疲惫厌倦。 母后自己朝他吐露:“那孩子是哀家用了些手段,才让芸儿怀上的。芸儿不喜皇上,故而不愿做太子妃,不愿做皇后。” 司徒元鹤忆起印象中的先皇后,性子柔软,眉宇间总有着难以化开的忧愁,眼底时常噙着泪光,好似随时会碎掉一般。 想必正因如此,才会早年郁郁寡欢而病逝。 “哀家近日总梦到芸儿,芸儿并未怪哀家。也是梦到芸儿,哀家才想起哀家与皇上仍欠着丞相府一份情。”太后转身道,“鹤儿,你此次去皇陵,替哀家为她捎上一碗东街赵家铺子的豆花。” 过后又摇摇头:“罢了罢了,想必铺子早没了。” 司徒元鹤还是记下了,怀着也是为母后赎罪的想法,他在东街找人打听了又打听,有位老伯说。 “赵家豆花铺子?早没了。自从赵家铺子二老的女儿消失后,二老就把铺子关了。不过后来二老的养子回来又开了,只是赵家豆花铺子之所以闻名,全因赵家二老的女儿一双巧手,豆花做得出奇的好,又生得貌美,引路人止步观望。” “如今二老逝去,豆腐西施仍下落不明,二老养子做的豆花平平无奇,交不上租铺子的钱,铺子也就倒闭了。” 此时又有另一人跳出来反驳:“谁说的?赵家那养子还开着呢,只是把铺子开到自个儿家里去了。” 司徒元鹤问了路寻过去,一边思索着。 赵丞相。 赵家豆花铺子。 先皇后赵芸儿…… 第106章 清明祭祀 司徒元鹤寻到了赵家豆花铺子,不过房门紧闭。 门檐铜铃上挂着两根竹片,上边写着:主人有事,每日未时后不再。若要买豆花,请明日辰时再来。 他觉得字迹有些许熟悉。 可记忆中之人,字迹要比这有笔锋一些,此人之字,更沉稳。 他无功而返。 字的主人此刻正在许府的海棠苑打人手板心。 “斐然小公子,你心不静。”赵青严肃道,“你若不静心所学,又怎能学有所成。” 手心挨板子已经红了的许斐然并不喊痛,诚心道:“学生知错。” “你空有青云志而不动,空有踏雪至云巅而不行,一切皆为空。斐然小公子,你是想一辈子困在此处,做许府无人可知的三公子,浑浑噩噩过此生?” 听着赵先生的指责之语,随安忧心道:“小公子是不是想五姑娘了?不过离五姑娘上次来,也才过三日。” “清明已至,小公子怕是想娘……了。”行云在旁道。 随安恍然大悟,旋即蔫道:“小公子也只能想着,再朝着东边拜一拜,又出不了府。” 赵青眼瞎后听力异于常人,两人的对话他听见了。 “清明节,许你休沐两日。” 许斐然意外抬眸:“学生谢过老师。” “真心想谢,清明便扶我去一趟山上扫墓,权当孝敬。” 孝敬老师是应当的,只是:“学生不能出府。” “我自有办法,阿启有一爷爷,擅易容之术。” “老师,你可知阿启底细?”他本想说可曾见过阿启面容,老师双目已盲,这么问岂不是戳人伤疤,便换了个说辞。 “西街一个流浪儿,得一老爷子有心收养,才有的住处,平日里四处做小工养家糊口,是个可怜孩子。” 许斐然心里的话在舌头转一圈,最后化为一个“嗯”。 清明祭扫,踏青扫墓。 皇宫车队出了云京城门一路向东三十里外的皇陵去,大将军府的马车一路南下,前往容大将军乡下老宅。 许斐然易了容,化为书童,悄悄随赵青出府,两人均戴着斗笠遮面,手提香烛,到城外两公里外的山丘上。 “斐然小公子,摘下吧。” 两人摘下斗笠。 许斐然看清面前的三座坟,两座均有名姓,唯独最左边的坟,独有“爱妻之墓”四个字。 老师从食盒中端出一碗豆花,摆放在“爱妻之墓”前,唇角含上虔诚又温柔地笑:“我做的,不如你做的好,将就吃可好?不管觉着好吃不好吃,今夜来找我一回吧,许久未见了。” 轻浅的嗓音带着点玩笑的轻快,随风飘着,又像是沾染着思念露珠的羽毛,有些沉重。 许斐然心想,老师定是很爱他未曾过门的妻子。 “斐然小公子,给二老敬个香可好?”老师转过身来看他,虽说双目已盲,却还是带着星星点点的神采。 既是老师岳父岳母,也当是自己长辈,许斐然拿出贡品,又点上香。 老师时不时往他这里瞧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又什么都未提,只望着墓前的烟雾怔怔出神。 …… 皇陵。 容泊呈身披铠甲,腰间佩刀,领着黑甲营的士兵在巡视,他时不时觉得有道视线盯在自己身上,回头望去又寻不见视线的主人。 马车里,司徒含烟一颗心怦怦直跳,险些要被发现。 “怎么?相中大将军府的二公子?”坐在一旁穿着素色衣裳的宸妃缓缓睁开双眸,眼底满是凌厉,对自己女儿语气也是冷冰冰的,“还不下去,要让你父皇亲自来请?” “母妃……”司徒含烟小脸还红着,轻轻提着裙摆,由宫女搀扶着下马车。 宸妃紧随其后。 赵贵妃瞧见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宸妃轻飘飘转过头,全当没看见,十分傲慢,瞬间引来赵贵妃身旁宫女的不悦,小声数落起来。 赵贵妃半点没生气,马上要成为皇后的她哪里会同下边的妃子置气。 宸妃再得皇上宠,也不会成为皇后,膝下也只有一女。 与她较个什么劲。 距离皇陵还有一段路,众人需得步行,皇上在前,左右赵贵妃宸妃相随,身后便是皇亲皇子公主们。 而两侧由御林军和黑甲营护着,一块往山上去。 容泊呈又察觉那道熟悉的视线,斜眼往旁侧瞧一下,依旧没捕捉到。 离亲王就在他身侧,注意到后轻声问怎么了,容泊呈摇摇头。 离亲王侧头看一眼,好巧不巧地抓到二公主正在偷瞄。 司徒含烟:“……” 离亲王:“……” 叔侄相顾无言。 离亲王收回目光什么也没说,司徒含烟松口气,小脸更是爆红。 大公主瞧见,不屑一声:“小小年纪就开始想驸马。” 即使听出是揶揄,司徒含烟还是温温柔柔地回答:“父皇说也不小了,再有两年多及笄。” 大公主不想同她说话。 到皇陵一阵祭拜后,宸妃特地唤了二公主到皇后陵前:“跪下,磕头。” 司徒含烟熟练跪下磕头,她是母妃在太子府里怀上的,在父皇登基时生下的。母妃说父皇政事繁忙,没顾上她们娘俩,都是皇后娘娘一手照顾她们,母妃才妥当生下她。 母妃说,她的第二条命是皇后娘娘给的。 每次来皇陵,不仅要给皇后娘娘磕头点香,还要额外加一炷。 是给太子弟弟的。 她磕头时,母妃也会跪在蒲团上默默诵经一段,年年皇后陵前都只有她们娘俩和皇祖母。 今年多了一个。 司徒含烟意外地看着离亲王:“王叔。” “嗯。”司徒元鹤点点头,皇兄登基后他便去了北境扶余,同宫里的皇子公主们个个都不熟,不熟态度自然也是平日里稍稍冰冷的。 皇子公主们都有些怕他。 司徒含烟往旁侧退了退。 宸妃诵经完,睁开双眸并未看向离亲王,而是道:“太后让离亲王来的吧。” “太后这些年身子大不如从前,也不知是怕了还是怎的,开始吃斋念佛,人没来都知道叫人来看皇后姐姐一眼。”宸妃缓缓起身,话里话外都带着刺,半点也不敬畏对方是皇太后。 司徒含烟在旁边急得不行。 母妃您平日里偷偷骂便是了,怎么还当着人亲儿子面埋怨! 第107章 先太子还活着 祭祀归来。 夜幕已临。 司徒元鹤见大将军府府门紧闭,又转身去向别处。 黑色的人影落在许府海棠苑,风中响起铃声,屋中迅速出来一人。 许斐然瞧见来人后,脚步顿了顿,眼底满是失落,小孩心思再深沉也是难以掩藏的,司徒元鹤怔了怔。 “不欢迎?” “还是以为来的是秧秧?” 许斐然望了他一眼,司徒元鹤心道猜对了,所以这个铃是专为秧秧设的? “堂堂王爷怎么也翻墙。” “正门走用何理由?” 当朝离亲王日暮后去了吏部侍郎许大人的府邸,不知要传出多少种猜测,皇兄本就忌讳朝臣勾结,更别提亲王与朝臣勾结。 司徒元鹤走上前去,烛光照亮他的面容,随安登时睁大眼睛,他家小公子又怎么和离亲王认识? 离亲王半夜来找小公子做什么? 行云淡定行礼后,喊着随安下去,待两人消失,司徒元鹤才道:“怎么不像从前一般叫本王?” “又不是在从前。”许斐然给他一个眼神,两人进屋里去。 白日里飘雨,夜间还是冷的,窗户也关上。 司徒元鹤盯着窗户看一会,“是要关窗,省得着凉。” “行云是王爷让容大将军送来的?” “认出来了?” “嗯。” “那日宫宴无意间听到雨棠问人,又正巧遇上,想着当初是你宫里的人,就想了个法子带出来,安顿在王府。”司徒元鹤看一眼桌上的茶,示意:想听,哦难道不给本王倒一杯? 许斐然给他沏上一杯,推过去。 司徒元鹤抿一口后继续道:“避免有人识破其身份,本王找来城竹替他换容改帽,声音也是吃了药的缘故。” “易容?” “非也。”司徒元鹤放下茶杯,目光微沉,“是药王谷的一种毒药,食者,需忍受脱皮蚀骨之痛,从而改换容貌,从而新生。不过它之所以为毒,是因难以承受者,爆体而亡。” 许斐然的指节微微蜷起。 “行云说,这痛与宫里见不得人的私刑,大差不差。”司徒元鹤特地多看他一眼,发现自己这个侄儿已经忍到脖子上隐隐有青筋凸起。 还只是个八岁多的孩童而已。 他转移话题:“本王今日去皇陵,拜了先皇后,遇上宸妃和二公主正在祭拜先皇后和先太子,本王就想起了你。” 许斐然怔了怔。 “你为何会在许府?成了许龄养子。” “睁眼醒来就在了。” 都这么言简意赅了,司徒元鹤也识趣地不再追问。 “容大将军一家都知晓了你的身份。” “并未。”许斐然微微蹙眉,终于露出符合这个年纪该有的愁闷,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姨母和秧秧不知,容惊春不知,容三公子似乎也不知。” 当初那张图容三公子都没正眼看,直接揣兜里,想来出府就交给自己的得力下属了。 不然容三公子再见到他时不屑,又挑衅的眼神,也不会如从前一般。 要么不敢,要么更甚。 这么想着,玉佩的事一直还没下落,也不知容三公子是如何打听的。 “小小年纪,愁什么?” “我娘送的玉佩丢了,一直没找到。那玉佩有心人拾到,会知我尚在人间。” “你从事戴脖子上那枚?”司徒元鹤的目光沉了沉,“本王也会命人去找。” “多谢王爷。” 司徒元鹤看了看他,没再让他改回从前的称呼。 “为何不回去?” 许斐然撇过头,眼底油然而生出一股恨意,仿佛下一秒就会掀开獠牙。 司徒元鹤立马想到自己在大雪中救下的小狼。 是什么让他们父子有如此深仇大恨? 先皇后的死? 当年他还在回京路上,便收到皇城的快马加鞭,说是先皇后于宫中病逝,小太子也跟着去了。 至今他都尚存疑虑,小太子跟着去了是何意。 小太子年幼,不会想到自戕,年幼丧母而伤心过度,顶多昏厥。 只是宫中无人敢提,椒房殿的宫人因伺候皇后不力,一夜全无,倒是有个别逃脱的,都被安排到别处去。 他也只是一名亲王,太后时常叮嘱不得同官员走近,少出入后宫,安心在扶余待着,才是万全之策。 故而他对当年之事仅知一句“皇后病逝,小太子也跟着去了”。 五年后,他竟见到活的小太子。 小太子言,睁眼醒来就在了。 “有人迷晕了你?” “无。”许斐然回忆着昏迷前的场景,雪中山洞,母狼叼肉。 “饿晕的。” 此后不再多说一句。 司徒元鹤觉着事情越发扑朔迷离,他以为皇兄并不知此事,却在离开前后听高格提到,海棠苑中藏有一功夫了得的影卫。 他便知道。 此事皇兄是知的。 司徒元鹤:“许龄是何时擢升吏部右侍郎的?” 高格:“似是启瑞八年春。” 先皇后先太子逝于启瑞七年腊月,许龄于启瑞八年春擢吏部右侍郎。 竟是皇兄将人藏于此。 他愈发觉得事情扑朔迷离。 司徒元鹤回到府中,小狼咬着他的裤脚不停往外拽。 “去何处?” 小狼似乎听懂他的话,转身跑开,从自己假山处的窝里叼出一个小球,是秧秧为它做的。 “找秧秧?” “嗷呜!” 司徒元鹤拍拍自己的腿,小狼立马窜上来,他摸摸头:“秧秧倒是把你训得不错。既想他,本王明日便带你去寻。” 毓秀一听,眉头皱起。 一只小狼都这么惯着。 这到底是小狼想寻五姑娘,还是王爷想寻容夫人? 眼见一人一狼要回去歇息,毓秀左思右想还是上前提醒他。 “王爷明日要带小狼去寻五姑娘?五姑娘随容大将军一家前往老宅,距离此地少说百里,一来一回便要两三日,路途实在遥远。清明祭祀已过,按规定再有两日王爷便得离京,时间不够。” 她喘口气。 “若是南下再北上,平添路程不说,皇上和太后若是知晓,又会忧思伤神。”毓秀抬眸望一眼王爷,“太后年事已高,王爷。” 希望搬出太后来,能拦一拦王爷。 司徒元鹤:“本王已答应小狼,断不能反悔。” 毓秀欲言又止:“……” 司徒元鹤:“近日还有大典,本王不必急着北上。” 近日能有何大典?毓秀以为王爷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她,过两日皇上便下了旨,封赵贵妃为后,于下月初举行封后大典。 第108章 爹是这么骗你的? 容大将军家祖上本是寨中猎户,住于半山腰,经容家世代苦力,统共盖了三间夯土房,一间木房青瓦。 虽都陈旧,却是打扫得安安静静。 平南郡主第一次前来拜见公婆时,就在寨里雇了打扫屋舍的长工。 二老就葬在后山里。 二老去世时容家唯一的儿子不在,是村里人帮埋的,夫妻埋在一起,就一个小土堆。 容大将军衣锦还乡后,找来算命先生测算迁坟立碑的日子,才重新立了一座坟墓。 重新立坟,翻新家中屋舍,容大将军才携带妻儿前来拜见爹娘。 “那舅母你和舅舅结……成亲的时候,外祖和外祖母都不在么?” “是。”姜知韫摸着小秧秧的脑袋,“我和你舅舅是在军中成的亲,太子主婚,也就是如今的皇上,高堂拜的是太子和我爹。” “有八台大轿吗?” “有。”姜知韫忽地笑一下,看向夫君。 容大将军立马得意地说:“抬轿的是军中将士,个个四平八稳,比那些所谓的轿夫好多了,是吧夫人,没颠着夫人吧?” 姜知韫“嗯”一声。 “嫁衣呢?”小秧秧又随口一问。 容大将军的脸色忽然不对劲,轻咳一声,给自家夫人使眼色,姜知韫也就给了他面子。 容惊春站出来道:“这个本公子知道!爹说过,是专门派人到云京城里高价买的嫁衣,快马加鞭送来的。” “噗”一声,有人笑了,是容轻澈,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爹这么骗你的?” 容大将军:“咳!” 老三,多少给点面子! 小秧秧眼睛一亮,就不是那么随便一问了,拽拽她三哥的袖口:“三哥,你说!” 她想听八卦! “咳!”容大将军握拳狠狠咳一声,把姜知韫和容雨棠都给咳笑了,这得是多丢脸的事。 容城竹手捏三炷香静默拜三拜,这是他们第二次来拜,昨日是来锄草。 他一边插到坟边一边说:“外祖父说,爹根本就等不及云京城里的嫁衣,当夜纵马去百姓家中一阵搜罗,只收到几匹红布,嫌不是正红,又纵马百里到附近的县里,连夜敲人家布绣庄的门,守着一群绣娘做了两天一夜,回去就迫不及待拜堂成亲。” 容大将军:“。” 容轻澈:“幸好人家布绣庄有件藏品嫁衣,只需要根据娘的身形改改。” 容城竹:“绣娘都熬哭了。” 容轻澈:“嗯!如今到大云和南疆的交界处去,还能听到此段佳话呢,那布绣庄一直在通过传颂大云将军的事来揽客。” 容大将军:“……” 容惊春睁大眼睛:“!” 小秧秧却笑眯眯道:“那布绣庄得给舅舅钱。” 容轻澈一愣:“对呀,本公子怎的没想到?待今夜本公子就飞鸽传书一封,让人去谈。” “聪明呀,我们家小秧秧。”他捏捏妹妹的脸蛋。 完全被忽视的容大将军:“……” 真想一走了之。 容雨棠思索:“盯着绣娘两天一夜,策马回安营扎寨的地方也得需一日,三天未合眼,兄长竟还能撑着成亲?” 姜知韫看一眼夫君,回想着当时洞房就倒头酣睡的人,淡淡道:“也就只能撑着拜堂成亲。” 听出话中之意的容大将军:“……” 脸皮瞬间臊得慌。 他随手一拿弓,空着的手抱起小秧秧,眼睛不敢看其余众人:“走,舅舅带你打猎去。” “爹,我也去!” “滚一边去。”容大将军看着罪魁祸首,要不是他出来插一嘴,事情可能就到此结束,轮得着老大老三拆穿他? 容惊春立马委屈。 后边的人都笑了。 “你爹带秧秧去打猎,我带惊春去摘艾草和箬竹叶,明早做青团吃。”容雨棠零碎的记忆里,是记着离家不远处的一块荒土里长了艾草,土边山林里正好有一大丛箬竹叶。 原主的娘带着原主在清明和端午去摘过,生长得十分茂盛,也没什么虫子,箬竹叶大多都光滑完整。 “还是姑母好!”容惊春开开心心往前去,还不忘回头催促着姑母快走快走,容轻澈也跟着去了,还一边在后面骂老四。 “走慢点,急着投胎不是?真当姑母跟你一样皮糙肉厚呢。” “三哥你真烦人!姑母快点,甩开他!” “甩开我?才去二哥营中月余就敢大放厥词,整个府里就你最废物,和一只小狼打架,小狼毫无无伤,自己遍体鳞伤,嗤!” “容老三!”容惊春忍无可忍,握着拳头转身。 容轻澈用一柄折扇便把人抵住,“本公子不同你打,扰了姑母兴致。” 早已经摸透这家兄弟们相处模式的容雨棠:“……” 打。 你们只管打。 容惊春一听,不高兴地站到姑母身边去,容雨棠笑着哄他:“明早青团不给你三哥吃。” 容惊春立马高兴。 实打实的好哄。 容轻澈又想开口嘲讽一番,在看到姑母的眼色后,行,暂且放过你小子。 清明祭祀的缘故,容轻澈并未穿红衣,而是一件月牙白的衣裳,和容城竹的同一匹布。 不过容城竹穿白色衣裳,清尘脱俗。 容轻澈穿了白色衣裳,也掩不住身上的风流。弯着腰在土里摘艾叶,纤白的手指捏着艾叶轻轻一掐,再随手丢进篮子里,动作行云流水。 只是从一个红衣花花公子,变成了一个风流贵公子罢。 容惊春在旁看得直咬牙,“三哥跟只花蝴蝶似的!丢我们将军府的脸!” 咻! 一支枯枝朝他飞过来,他一侧身,有惊无险躲过。 “容老四,别以为我听不到。” 容惊春瞪得眼珠子都要出来了,双手在箬竹叶上哗哗地扯,容雨棠觉得他像是要把根一起带走。 箬竹叶长得密,一根挨着一根,叶子更是挤着叶子,又有人的半身高,置身其中很难看清底下的路是实是虚。 容雨棠前脚刚提醒容惊春小心一点,后脚就踩空。 哗啦一声要掉下去。 “姑母!” 容轻澈听到动静起身,忽地发现一道身影从身后窜过,跟过去后发现箬竹叶林中间有个大窟窿。 姑母摔进去了。 又没完全摔。 不知从哪窜出来的离亲王正搂着姑母,姑母的手脚都未曾落地。 第109章 有人要“拐走”姑母 “姑母,你手上流血了!”容惊春大呼一声,要冲过去,容雨棠一个没拦住,小家伙也跟着落空,摔在她身侧一个狗吃屎。 容轻澈噗嗤一声无情笑。 容雨棠没顾上何时出现的离亲王,也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在双脚落地后连忙蹲下去扶人。 “惊春,有没有事?” “没有。”容惊春起身拍拍泥土,也没顾上旁边站着这么大一个王爷,先关心姑母手上流的血。 容雨棠翻开掌心看一眼,上面好几条血痕,“没大事,离肠子远着呢,当时紧急随手抓叶子划到的。” “姑母,王爷,出来再说。”容轻澈在土边上喊。 箬竹叶生来高大,他们又在坑里,叶子都到脖子的位置了,要想出去无非两个办法,用镰刀劈开面前的路。 然而他们没带镰刀。 要么用轻功飞出去。 司徒元鹤选了第二种,他重新环上容雨棠的腰:“得罪了。” 揽着人一跃,脚点枝叶,轻松落在容清澈身旁。 埋在草丛里看不见头的容惊春:“?” “你们把我落下了!” “自己轻功。” “二哥还没教!”容惊春仰头望天高喊,“木芙!” “没用的东西。”容轻澈骂着,轻身一跃,落到他身边,随手揪住领子把人提溜出来,再往土里一扔。 容惊春唉哟一声,刚刚没摔疼,这会差点给他骨头摔散架。 “容老三你弑弟!” “我是救你。” “本公子又没喊你,我喊的木芙。”容惊春又大喊几声木芙,木芙终于从远处过来,面对主子的质问,看了看三公子,最后选择默默挨骂。 容雨棠看人还生龙活虎地对骂,想来没什么大事,便浅浅地笑了一下,忽然一只麦色的大手伸到她面前。 手中是一块白布,布上铺着绿色的细碎草沫,浸出来的汁水也是绿色的,一股苦味飘出来。 容雨曾侧头望着离亲王。 司徒元鹤:“苦蒿,有止血之用,绑在手上,不方便?” 她若是说不方便,是不是离亲王得亲自绑。 容雨棠吓得连忙说了“方便”。 左手接过来,将草药对准右手掌心,缠了两圈,最后倒是不方便寄了。 她想叫侄子帮帮忙,抬头发现轻澈已经拽着惊春走了。 倒是可以叫秋海和时菊搭把手,可是相比在身侧的离亲王,有些舍近求远,总感觉在刻意避讳着什么。 而且离亲王一直在看她。 容雨棠纠结时,司徒元鹤已经伸手过去,将布条再撕开一点,轻轻给她系上。 两人离得近。 一股燥热无意间升起。 布条刚一系好,容雨棠连忙收回手,抬眸道谢时也不敢多看他的眼睛。 艾叶容轻澈已经交到时菊手里,容雨棠让秋海去林子里把装着箬竹叶的篮子捡回来。 容雨棠和司徒元鹤隔着一尺半的距离,走在前边。 秋海和时菊紧随其后。 时菊悄声道:“那苦蒿我当时见离亲王吃了。” 秋海道:“嗯,此地没捣药的东西,只能用嘴嚼烂,是民间止血的土方子,将军和郡主行军打仗时,也常用这个法子止血。” 时菊想起来了:“郡主苦到脸变形那个草药?” 秋海点头。 两人声小,容雨棠还是隐隐约约听到一些。 容雨棠垂眸看了看掌心上裹着的药布,绿色的草药汁已经渗出来一些,像是苦到流出来了。 她出声询问:“离亲王怎会来此?” 司徒元鹤:“小狼想秧秧了,咬着本王的裤腿要来。” 容雨棠左顾右盼一下:“小狼呢?” “不在这。”司徒元鹤看她一眼,“一到附近闻见秧秧的味,就跑去找人了。” “崽崽!”小秧秧正被舅舅挂在树杈中间掏鸟蛋呢,忽地看见一道黑影窜到树下,朝着她“嗷呜”一声。 小秧秧又惊又喜。 “崽崽你怎么来啦?舅舅窝要下去。” 容大将军刚把一窝鸟蛋套下来,看到围着树打转的小狼立马就心情不好了。 小狼在这,离亲王岂不是也在附近? 他抱着小秧秧跃下树去,小秧秧一把抱起小狼,在怀里狠狠吸一口:“崽崽!” 容大将军一手拿鸟蛋,一手去提弹弓打中的麻雀,然后发现还有一只山鸡不见了。 一转身,山鸡叼在小狼的嘴里。 小秧秧:“舅舅,崽崽在帮忙哎。” 容大将军满脸黑线,他只是不留神的功夫,东西就让离亲王养的小狼叼走了。 他还想说点什么,小秧秧已经带领着小狼走在前头。 只得作罢。 回到家中,果然多了一人。 容大将军脸色更黑了。 “离亲王是老眼昏花不识路,把南当作北了?不回扶余来这做什么,别说是凑巧路过。” “非也。本王是送小狼来见秧秧。”司徒元鹤正儿八经解释,没有一个人信他,看他的眼神都意味深长。 司徒元鹤:“……” 容大将军:“小狼送到了,王爷请回吧。” “做什么。”姜知韫瞪他一眼,“王爷来都来了,用过晚膳再走。” 司徒元鹤:“本王恭敬不如从命。” 容大将军和离亲王目光一对视,像是有要打起来的架势,容雨棠瞧出端倪来,连忙道:“明日要做青团,今日得把材料准备齐全,兄长,家里有糯米吗?需要糯米粉。” “没有,得去村民家中买。”容大将军看一眼离亲王,“王爷既要蹭饭,总不能白吃,去买些糯米回来,再用石磨磨成糯米粉。” 司徒元鹤应了下来。 但他对此地不熟悉,又是金尊玉贵的王爷,容城竹起身陪他一道去买。 途中,容城竹含笑着说了一句:“姑母走失这几年我爹心里头一直不好受,觉得就是自己没看好人,让什么人拐去了。” “当初秧秧来府里报信后,爹他就想第一时间把姑母接回来看好,要不是娘拦着,又有皇上插一手,许大人的脖子上怕是架好几次刀子,人也强行带回来了。” 司徒元鹤抿唇:“本王知道。” 容城竹眯眼笑笑:“一年半载,爹怕是不许再有什么人再拐走姑母的。” 第110章 我无心离亲王 糯米买回来,离亲王果真要去推磨,然他一个金尊玉贵的王爷,哪怕去了艰苦的扶余,也是受人伺候的,哪里会什么推磨。 他盯着石磨沉思。 姜知韫瞧出来了,便支使容大将军去做。 容大将军推着石磨,瞪着离亲王,今夜的野味半点都不想给他尝一口,馋不死他。 饭后离亲王肯定是要走的,容家的老宅住不下再多一个人,容雨棠思来想去,还是提前把青团做了。 在人临走前包好热腾腾的青团给他。 “多谢王爷今日相救。” “不必客气。”司徒元鹤盯着她的面容瞧了一会,看向小秧秧肩膀上的小狼,询问它是跟自己回,还是就此留在秧秧身边。 小秧秧抿着嘴,有点紧张。 众人等来等去,小狼都没有下秧秧的肩膀,离亲王也明白小狼是决定要留在秧秧身边了。 他浅笑一下,上马离开。 夜风灌口耳,唯有胸膛一团热。 那里揣着雨棠亲手做的青团,彼时他就在厨房边上。 那青团是如何成型的,雨棠又是如何抬手擦汗的,一幕幕都映在脑海之中。 第三日,容大将军一家启程回京,入暮时到达客栈要住宿修整,竟又遇见离亲王。 众人:“……” 司徒元鹤:“巧。” 容大将军黑脸,“巧什么巧,回云京路上就这一家大点的客栈,前日夜里你就先行回去了。” 摆明了特地等着。 司徒元鹤一脸平静:“正好遇上大理寺办案,特地留下看看。” 容大将军呸一声:“本将军信你个……” “容大将军?平南郡主?”一道熟悉的人影从客栈外进来,正是大理寺卿闻连沧,他拱了拱手,“容夫人,五姑娘,各位公子都在呢,想必是踏青扫墓归来。” 容雨棠朝他行礼。 小秧秧也脆生生喊着:“闻大人!” 闻连沧笑着,说道:“下官找离亲王还有事,有空再叙诸位。” 说着做出请的手势,离亲王走在前头上了二楼。 姜知韫瞥一眼夫君。 容大将军张了张嘴:“……” “掌柜的!开五间房!”嗓门大得能把客栈的屋顶掀翻。 恼羞成怒了。 二楼客房里。 闻连沧和离亲王相对而坐:“王爷派人与我送信,说此时来客栈有要事相商,还请王爷明示。” “问问你此次办案可有难处。”司徒元鹤抿一口茶,“若有,本王借令牌予你一用。” 闻连沧立马眯起双眸,直觉里边有猫腻,他身子往前凑。 “司徒元鹤你有事直说,整得我心里发毛,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过。”他又小声嘀咕,“还是皇子的时候在外边吃顿饭都要喊我们过去付银子。” 司徒元鹤:“……” 他淡定放下茶杯。 “本王听得见。” “没想不让王爷听见。”又喊回王爷了,多少带点揶揄在里边,紧接着离亲王的腰牌就甩到了闻连沧面前。 闻连沧和他相识三十余载,什么时候见他这么大方过,生怕他又收回去,于是一手抓过来揣怀里。 十分迅速。 行云流水。 司徒元鹤:“……” “王爷,下官以茶代酒,多谢王爷慷慨!”闻连沧一饮而尽,眼睛都笑眯成一条缝了。 亲王腰牌可是比大理寺卿的名头要实用得多。 离开时他还不忘去朝大将军寒暄一下,到房门口时正听到容大将军气急败坏地骂王爷。 “黄鼠狼给鸡拜年,离亲王他就没安好心!” “你说说雨棠怎么就生了张如此美貌的脸啊!” 这两句话有何联系吗?闻连沧思索着。 凭着多年办案的敏锐,闻大人瞳孔一缩,忽地有人唤他一声。 “闻大人?” 闻连沧回头,容夫人带着女儿出现在一侧,五姑娘肩膀上还有一只虎视眈眈的小狼。 闻连沧僵住。 “闻大人是找兄长吗?怎么不进去?” “不不,不了,下官告退。” 闻连沧出了客栈猛吸一口凉气,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堂堂大理寺卿,四十岁的人,什么风浪没经历过。 不过是王爷想摘大将军府的独花而已。 他说王爷怎么当初亲自护送容夫人到大理寺呢。 远在扶余怎么还一直关心容夫人是否和离功成,还出谋划策呢。 他还想着真是喜欢五姑娘这个小家伙,才爱屋及乌。 爱屋及乌也没错。 只是容夫人才是“屋”。 闻连沧摸着下巴点点头,抬眸望着客栈二楼,似笑非笑道:“王爷啊王爷,下官只能祝你好运喽。” …… “你说闻连沧刚刚在门外?”容大将军皱眉,“什么时候学得畏畏缩缩的了,难不成在替离亲王打探敌情?” 容雨棠抿唇:“兄长。” “好好好,我不说。”话是这么说,容大将军还是没忍住问,“雨棠,你真的无心离亲王?” “兄长!”容雨棠无奈,她三十好几的人,再问也是会骚脸皮的。 “我确定一下。” 姜知韫温声道:“雨棠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他就是心焦,你让他死一下心。” 之所以这么说,她是瞧出雨棠对离亲王有些意思的。 “我一个已经和离,还带着孩子的人……” “话不能这么说!”容大将军打断妹妹的言论,“和离怎么了,带着孩子怎么了,我们秧秧多讨人喜欢!你如今也还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哎不对,怎么越说越不对,怎么像他急得把人嫁出去一样。 容大将军闭嘴。 容雨棠换个说辞:“我无心离亲王,如今只想把玉相思经营好,再酿出葡萄美酒,看着我的秧秧长大,结婚,生……” “打住!”小秧秧及时喊停,“打住打住!娘亲,你自己都不愿再走进婚姻的坟墓,为何要让窝进!” 容雨棠喉头一哽。 大多父母的心愿都是陪着孩子长大,看着孩子结婚生子,她也不例外。 姜知韫眸光闪了闪,“雨棠是怕再遇许龄那样的人?” “是也不是。”容雨棠伸手去拉姜知韫的手,“嫂嫂和兄长不必忧心,我如今没有再成亲的想法。” 容大将军不怀好意笑一声,对妻子道:“夫人,该死心的是离亲王。” 姜知韫:“。” 看把你得意的。 容雨棠和小秧秧一出门,遇上离兄嫂房门不远的离亲王。 离亲王站在那,也不知站了多久。 第111章 人不松手,狼不移爪 次日启程回云京路上,小秧秧发现娘亲频频走神。 “娘亲,你在想什么呀?”她整个身子凑过去,娘亲顺势捏捏她的脸蛋,应付着说没事。 她才不信呢。 圆溜溜的眼珠转转,她想到了。 “娘亲你是在想,昨晚离亲王伯伯,有没有听到你说的话吗?”小孩的气不够长,一句话得断成三句慢吞吞地说。 容雨棠没及时回答。 是的。 她确实在想离亲王有没有听到那些话。 小秧秧却说:“娘亲,你既然不想和离亲王伯伯走得近,在乎他有没有听到做什么呢?” “除非,娘亲你其实是,在乎离亲王伯伯的哦。” 容雨棠捂住她的嘴:“别胡说。” 小秧秧眨眨眼睛。 哎,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殊不知,离亲王此时就骑马护在她们马车一侧,习武之人耳朵灵敏,一字不差听个正着。 司徒元鹤的唇角往上弯了弯。 整夜未眠的惆怅也烟消云散。 骑马在前的容大将军回头一瞥,正好瞧见他的笑,顿时拧紧眉头,怎么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姜知韫也跟着回头瞧一眼,对他说:“你近日皱的眉,比在战场上皱的多。” “这能一样吗?!” “丑死。” 容大将军的眉宇立马舒展。 容城竹和容轻澈都笑了,唯有容惊春摇着头瞧不上,他爹真没出息,日后他有媳妇才不这样。 …… 一家人在回云京前就听到了赵贵妃晋位分为皇后的事,只是在云京城外的地方,大多人并不关心这些,谈论的也少。 百姓们只关心是否太平,能否吃饱穿暖。 而在多权贵的云京城,事就热闹了。 云京城的升斗小民也都有见识,知道赵贵妃成了继后,得利的依然是相府。 “赵丞相真是生得两个好女,先后母仪天下。” “继后膝下有大殿下,若是再与相府的姑娘成亲,这江山半个都是赵家的。” “那可未必,皇上曾属意大将军府的五姑娘为太子妃,赵姑娘不一定捞得到好处。” “小声些,让人听见不得拔你们的舌头,竟敢妄议皇室。” 众人禁声。 只是人前禁声罢,人后一样议论纷纷。 容大将军在府门前下马后,转身去对妹妹和外甥女说:“雨棠,秧秧,得空去瞧瞧那许家三公子。当初既帮过我们,我们就得上点心。” “那小子有什么好瞧的。”容惊春跃下马,双手环抱于胸前,“姑母和秧秧还不够上心么?东西都留给他们主仆了,每隔一段时间姑母还会派人送东西去,秧秧时不时就去找他玩,比陪我这个亲哥哥玩还勤快呢。” “大哥还每晚去教他下棋,作画……”容惊春越说越来气。 容清澈摇摇扇子:“这次我占老四。” 容城竹走过来摸摸他的头,满眼温柔:“那每日也教教你?” “不必!”容惊春如临大敌,转身就走,“我找二哥去!” 小秧秧噗嗤一声笑,一家人慢悠悠地进府里。 姜知韫问家中老三:“玉佩的事查得如何?” “如大海捞针。”父母交代的事容轻澈自是也没懈怠,“木芙来禀过,没有一家当铺见过此物。” 姜知韫微微皱眉,转而又问:“你可看过那图?” “我看作甚?下面自有人去办,我若事事操心,如今的产业不得让我一夜白头。” 姜知韫看着一无所知的三儿子,想起上次听到老三对老四说,以后若是有皇家子弟敢靠近秧秧,那就往死里打。 便不说了。 瞒着这两个也好。 “平南郡主且宽心,儿子会催促下边的。”容轻澈双手搭在母亲肩膀上,一副风流样。 姜知韫想起一事:“你和城竹、泊呈的年纪也不小了。” “娘,我还有事。” 一眨眼,人消失在大将军府。 正门都没顾得上走,直接轻功翻墙。 …… 小秧秧去许府是第二日的事,特地选在许斐然下午上课之前。 当小秧秧听到娘亲的这个理由时,从自己是个学生的角度出发,说道:“娘,有没有可能我们去占掉上课时间,哥哥会更高兴呢?” “所以你之前就是这样?” “啊……也,不是,吧。”面对娘亲的质问,小秧秧默默移开步伐,提起小篮子先跑了,“娘亲快点!” 容雨棠跟上去。 她们去许府是要翻墙的,为避免一群人目标太大,母女两人只带了武功最好的霜女过去。 霜女先提溜小主子翻墙去。 小秧秧一落地,一如往常听到风铃声,下一秒哥哥又如约出现在她看得见的地方,朝着她走来。 她笑着挥手。 站在她肩膀上的小狼转转脑袋,因为来到陌生的地方而露出防备的神色。 “这次是五姑娘了。”一旁的随安道,“咦,五姑娘何时养了只雪白的幼犬?” 行云正要提醒:“那好像是狼。” 小狼就朝着随安扑过来,小秧秧一伸手又没抓住,吓得随安转身就跑,三下五除二爬到一棵不大不小的树上,摇摇欲坠。 小狼在树下打转。 “呜呜呜呜……小公子,五姑娘,救命!” “崽崽,回来。”小秧秧一喊,小狼才回去,走两步又回头,吓得随安两腿夹树干夹得更紧了。 风铃声又响了一下。 “随安,你还会爬树呢。”容雨棠提着小篮子走过来。 许斐然瞳孔微缩,眼底又燃着细火苗般的高兴:“姨母。” “小斐然。”容雨棠摸摸他脑袋,又看向树上的随安,让他下来,只要以后不要再误以为小狼是幼犬就好了。 随安颤颤巍巍下来,口里一口一个对不起,都喊上狼兄了。 好不容易给自己壮上胆子,又差点哭出来。 “五姑娘你养什么不好,养……”狼啊! “崽崽。”小秧秧一喊,小狼又要跃到她肩头去,她没蹲下来时,小狼都会先在她腰间上借力。 小狼跃上去时抓了一下小秧秧腰侧的钱袋子,抓松了一些。 小秧秧侧头去捏捏肩上小狼的手:“崽崽可爱啊。” “嗷呜~” “崽崽!” 两人的脑袋蹭蹭。 忽的,小狼察觉到敌意,侧头寻着望去。 “崽崽,你找出窝哥哥啦!” 小狼露出獠牙。 “崽崽,不可以凶哥哥。”小秧秧假装生气,小狼立马乖一些。 一行人进屋里时,小秧秧走着走着,腰间的钱袋子散了,袋子里还装着小木偶,发出咚地一声。 许斐然弯腰去捡。 小秧秧的肩膀一轻,她转身:“崽崽……” “嗷呜!”小狼的爪子也放在钱袋上。 一个不松手,一个不移爪。 一人一狼的眼睛里都倒映着对方森冷的模样。 第112章 小狼:小主人偏心 避免孩子出现二次斗殴事件,小秧秧这个养崽的迅速蹲下身,一爪抢过钱袋子。 “不用你们,窝自己捡!” “崽崽你才和四哥打了一架,怎么还要和哥哥打?” “爪牙是要对准敌人的,不是对准窝们自己人。”小秧秧想着崽崽肯定是第一次见还不认识,索性抱着它去一一介绍。 到随安那儿,随安吓得躲到行云身后去,只探出半个身子,挥挥手以示寒暄,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到许斐然那儿时,小狼眼底又是戒备,许斐然也不例外。 他们两个好像谁也看不惯谁。 小秧秧:“?” 你们两个第一次见,到底哪来的仇啊? “这是窝哥哥,崽崽你要记住。” 小秧秧怕它没印象,伸手指着许斐然,说:“哥哥,记住没?” 小狼一声不吭。 甚至扭过头去。 小秧秧:“……” 容雨棠忍不住笑了,行云和随安也跟着笑笑。 下一秒随安又收敛了。 这小狼崽子似乎通人性,他可不敢笑,怕又被追上树。 许斐然看着小秧秧一遍遍地教小狼崽子认他,唇角弯了弯。 不巧,小狼崽子瞥见了,像极了来自另一匹狼的挑衅。 “嗷呜!”又掀开獠牙。 小秧秧一把捏住它命运般的后颈,无奈道:“崽崽……” “嗷呜……”委屈。 小主人偏心。 听着它委屈巴巴的声音,小秧秧也心疼的,赶紧给他顺毛。 “好啦,多见几次崽崽就认得了。”容雨堂把食盒放在桌上,一打开,空手中就飘着青团的香味,“小斐然,随安,还有行云对吧?给你们带了青团,今早做的,还热乎的,趁热尝尝。” 一碟给了随安和行云,另一碟自是给许斐然的。 “姨母。” “来,尝尝喜不喜欢。”容雨棠伸手拿了一块,递到他嘴边去,小斐然却没张嘴,似乎有些呆住,她笑笑,“怎么啦?姨母的手不脏的。” 许斐然反应过来,张嘴咬一口,软软糯糯甜甜的。 “好吃。” “真的假的?你可不要学秧秧,甭管什么,只要是我做的都说好吃。”容雨棠点一下他的额头,笑道,“你们尽知道讨我欢心。” “才不是呢!”小秧秧抱着小狼走过去,“娘亲就是做得很好吃啊,崽崽都很爱吃的是不是?” 小秧秧伸手拿了一块,许斐然一边嚼着,目光一边随着小秧秧的手过去。 “不行,崽崽,回家再给你吃。”小秧秧突然停下来,“这是哥哥的,不能抢哥哥的,来,哥哥你多吃点。” 她把手里这块青团放到哥哥手心里。 许斐然的嘴角再次扬起浅浅的弧度,他捏着手里的青团咬一口,“姨母,我很喜欢吃。” “喜欢吃呀,早知道多带些了。” “没事,这些够了,姨母。” “等我再研究一下,用水果给你们做点别的东西吃。” 见孩子们吃得差不多,容雨棠也要说正事了:“小斐然,姨母要开始抽查功课了。” 小秧秧:“娘……” 许斐然:“好的,姨母。” 小秧秧闭嘴:“……” 行。 果然人和人之间不同。 小秧秧挨了娘亲一记白眼,“你们背书,我带着崽崽转转。” 也只能在院子里转,说到底就是怕背书的时候娘亲和哥哥还得来抽她,毕竟她也经常来跟哥哥学认字的。 等她消磨好一会儿时光,竖着耳朵听朗朗书声结束,才带着崽崽回去。 “娘,窝们逛完啦。” “这么久,逛了好几遍吧?”知女莫若母,容雨棠怎会不知女儿的心思。 小秧秧努努嘴,谁知道哥哥要背那么多,好像是把之前落下的都背完了。 “正好,来坐着,小斐然跟你大哥学了一两个月的画,我们来检查检查。” “好哇。”小秧秧立马坐过去,还不忘提醒哥哥,“崽崽也画进去哦。” “嗯。”许斐然点头。 提笔,沾墨,落笔,时不时抬眸瞧一眼对面坐着的人,妹妹挽着姨母的手臂,脑袋往上边靠。 姨母会抬手摸摸妹妹的下巴,又或是侧头与妹妹额头抵着额头,或是蹭蹭鼻尖……再端坐好。 当他停笔,一副笔触稚嫩的画出现在眼前。 比不得名师大家,甚至比不上学画多年的平凡之人。 但许斐然尤其喜欢这幅画。 是他学画以来的第二幅。 第一幅画的母亲。 第二幅画的姨母和妹妹。 “哥哥画好啦?”小秧秧见他停笔,起身跑过去,“咦,崽崽呢?” “一时忘了。”许斐然道。 “好吧。”小秧秧抿抿唇,也没生气,“那只能下次啰。” 容雨棠缓缓而来,盯着画瞧了一会,未满九岁的年纪,才学了一两个月,已经能画下她和女儿互动的神采,是非常厉害的。 她并不吝啬去夸奖。 “姨母可以要这幅画吗?” 第一幅画母亲拿走了,他身上再无母亲的画像,他也不敢轻易再去画,如今这幅许斐然想留下。 “待我多学一段时日,再画一幅赠姨母?” “既然你想留着,那你留着好了,不过你呀,应该在这儿把自己添上。”容雨棠指着自己右侧的位置。 小秧秧连忙举手:“窝来!” 她穿越前好歹也是位千金小姐,琴棋书画里面有三样还是会一点的。 “等着哦,窝去厨房找支笔。”小秧秧从厨房找到未燃烬的木炭,在宣纸上一阵画,凭着线条勾勒出哥哥的模样。 虽说简笔画和水墨画截然不同,好歹都是黑白色的,也能配上。 随安惊叹:“真像!” 行云:“奴才还从未见过此等画法。” 许斐然也好奇望过去,小秧秧眨眨眼睛,“嗯……窝在书上瞧见的,忘记哪本书啦。哥哥,你快拿去挂起来!这是窝们一家三口。” 许斐然正要拿时,小秧秧突然伸手按住:“等等等等,窝把崽崽画上,这样就是……嗯,两家四口?” 小秧秧一边画着一边说:“反正崽崽是窝的崽崽。” 意思是崽崽是她养的小孩。 待小秧秧埋头画完,准备叫崽崽过来瞧瞧,谁知一抬头,狼不见了! 院门开了个不大不小的门缝,正适合小狼钻出去。 第113章 这是你养的畜牲? 容雨棠和小秧秧是偷偷来的,便不能让许府的人知晓。 于是只能由许斐然带着两个小厮去找小狼。 刚走近花园池塘边,就听到一阵闹哄哄的。 “好大的狗胆!竟敢咬了我爹的金丝雀!那可是别人孝敬我爹的!” “来人,抓住它,别让它咬死了雀儿。” “还不快点!” “二姑娘,三姑娘,它好像,好像不是家犬……” “废话!”许蔓儿道,“一看就是流浪狗,谁家养的狗能窜到这儿来,还有你们一个个也是,什么时候府里进了狗都不知道,待本姑娘去告诉爹,把你们都罚个遍。” “不是,三姑娘,不论是家犬还是弃犬,好像都不长这样。” “这好像是,狼!” 一听是狼,许婉儿和许蔓儿吓得互相拉着手就往后退到家丁身后去,家丁和丫鬟们也纷纷后退大步。 小狼嘴里叼着的金丝雀还扑腾着双脚。 它想掀开獠牙,又怕丢鸟。 只是凶狠看着众人,扫到人群中的一处空隙,准备从那儿逃脱。 许婉儿连忙道:“它要跑!抓住它,一只幼狼,我们人多势众,用木棍打,石头砸也行。” “二姐说得对,你们快啊。” 拿棍子戳的拿棍子戳,捡石头的捡石头,正要群起而攻之时。 其中一名家丁突然往前扑去。 许斐然一脚踹了家丁,冲进去把小狼崽子护在怀里,抬起一只手接住落下来的棍子。 棍子接住了。 石头没有。 一块石头砸在他额角。 怀里一直保持着警惕状态的小狼也没认出他,抬爪就是一下,挠在他脖子上。 “嘶。”许斐然倒吸一口凉气,垂眸望着怀里好像知道挠错人,默默收回爪子的小狼崽子。 心道:狼心狗肺,这词还是真没说错。 “小公子!”随安和行云冲进去,却又不敢靠近小狼,只能旁边干着急。 丫鬟家丁们反应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里的棍子和石头也不知丢还是不丢。 二夫人和五姑娘已经走了,三公子依然是府里不被重视的养子。 “许斐然,你搞什么鬼?”许蔓儿叉着腰,“这是你养的畜生?” 咻! 一柄冰凉的剑架在许蔓儿脖子上。 谁也不许侮辱妹妹的东西。 许蔓儿吓得两眼睁大,顿时不敢动了。 周遭的人更是。 谁都没看清他从哪儿抽出来的剑。 许婉儿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上前半步,瞥见许斐然冰冷的眼神,又默默后退一步。 她敢确定,这匹小狼是许斐然养的。 连眼神都一样! “三弟弟,有话好说……” “弟弟?”许斐然挑衅反问。 他不喜欢有人这么喊自己。 “三公子,三公子!”许婉儿立即改口,“麻烦你先把剑收一收,我们不打你养的小狼就是。” 许斐然收回剑。 这一次大家看见了,那剑竟藏在三公子腰间。 许婉儿看小狼嘴里还叼着金丝雀,提醒道:“三公子,你养的小狼叼着爹养的雀儿,还麻烦你让小狼松个嘴,否则爹知道了……” 许斐然低头看一眼小狼崽子,它转过头,是不放金丝雀的意思。 随安也瞧出来了。 他嘴角抽了抽:“小公子,这……” “随它。”许斐然抱着小狼离开,有方才出剑那一下,无人敢拦。 走得远些,身后传来许蔓儿的咆哮声:“他许斐然简直目中无人!还以为是当初有人撑腰呢,人家走都走了,把你一个人甩在这儿!” “爹回府,我就告诉爹去,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声音越喊越大,就是故意喊给他听的。 随安气不过,嘀咕道:“你才被丢呢,容夫人和五姑娘才没丢我们小公子!” 行云扑哧一声。 “你笑了?”随安盯着他僵硬的脸,“为什么你的声音笑了,你的脸没笑?” 他一直很好奇这个事。 行云又不说了。 许斐然抱着小狼回院子,小秧秧瞠目结舌道:“你们什么时候好上啦?” 走近一看:“哥哥你脖子怎么了?还有额头,都流血了。脖子这个……崽崽抓的?” 许斐然看一眼怀里躲起来的小狼崽子,原来也知道怕。 “没事。” 小狼崽子抬头看他一眼,嘴里叼着的金丝雀呻吟出声。 小狼转头对着小秧秧,要把嘴里叼着的金丝雀送过去。 小主人,给你玩! 小秧秧睁大眼睛,“你是说,你要把这只小鸟送给窝?” 许斐然把小狼放下:“是金丝雀。” 随安:“不过是老爷养的金丝雀,小狼从笼子里叼出来的。” 小秧秧:“……” “崽崽,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窝不要,他的东西窝才不要。”小秧秧说完,发现小狼有点不高兴,又急忙说让它以后去山里抓,她喜欢山里飞来飞去的麻雀。 小狼这才高兴地松嘴。 金丝雀一离开小狼的桎梏,哪怕受伤也扑腾着翅膀跑得飞快。 大家也就没管。 只是许斐然额头和脖子上的伤,容雨棠和小秧秧都心疼坏了,赶紧先拿止血的药抹上。 容雨棠道:“城竹那有专门治动物抓伤咬伤的药,晚些他来时我让他把药带上,很管用,前两天崽崽和惊春也打了一架,浑身是伤,今早瞧着好多了。” “谢过姨母。” “注意点儿别碰着水,要感染的。”容雨棠叮嘱着,“时间也差不多,赵先生应该快来了,我们不打扰你好好读书。” “好。”许斐然眼底有些许不舍。 容雨棠摸摸他的头,常回来看看的话也不敢轻易许诺。 “还有一事,你丢失的玉佩轻澈已经加派人手寻找,云京城里的当铺都没有,应该在别的什么人手里。” “当时我撞到一人,不知是不是她捡了。” “还记得长什么样子吗?” “我画了。”许斐然转身一个眼神,行云明了,转身进去拿。 随安晚了半步:“?” 怎么一直感觉行云才像是在小公子身边伺候多年的人?比他还了解小公子。 画像展开,上边的眉眼画得不是很清晰。 许斐然道:“当时走得急,没注意。” 容雨棠:“有比没有好。” “赵伯伯?你来啦。”小秧秧转头时看见了赵青。 赵青摘下头上的斗篷,回以笑容。待母女二人离开,他状似无意地问:“玉佩丢了?” “嗯。” “可是你娘的那块?” “是。” “同我说说撞你之人的模样,或许能寻人帮你一下。” 老师未瞎前便是他的老师,母亲也说过老师是个值得信赖之人,许斐然点头,回忆着描述起来。 第114章 相煎何太急 “下月初,赵贵妃封后大典,知了?”赵青询问他。 许斐然头也不抬道:“知道。” 老师忽然没了声,但他能感觉到老师在注视自己,从而抬眸。 “我无事,母亲她从前就不喜那个位置。我幼时不小心听到的。” “她自是不喜那个位置。” 老师这话说得有些熟稔,仿佛和他母亲相识多年,可在他印象里,老师与母亲统共远远见过五面而已,说上话也只有两次,短短数十下。 他心里怀着点小小的疑惑,下一刻老师打断他的思绪,说道:“斐然小公子,你日日不停歇地念书,按照此进度,再过半载,该学别的了。” 至于别的是什么,许斐然听出其中意味。 “斐然小公子,思虑的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 “你只需想明白,其余的事,我自会助你。” 许斐然目光深邃。 老师走后,他深深望着老师落魄的背影,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那可是启瑞六年名震天下的新科状元郎,次年为太子太傅。 柏青。 “小公子,赵先生已经走远,您还在瞧什么呢?”随安出声,也探着脑袋过去,“是看老爷有没有派人过来问罪?” 他了又等,等来容家大公子和治伤的药,又送走容家大公子,都未曾等来主院那边的传话。 许龄喜欢的金丝雀让小狼咬伤,他就算忌惮着许斐然的身份,却还是能拿出一家之主气势来惩戒一番的。 正准备派人去时,却又听到三女儿多提一嘴:“爹,派去的人要小心点,许斐然他会武功的!” “他会武功?”许龄叫住下人,仔细询问起女儿来,“何时会的?” “女儿怎会知道,女儿当时只看见她一脚就轻轻松松放倒了壮实的家丁,还从腰间抽出一柄剑来,咻一下就架我脖子上了!”许蔓儿说着就来气,“真是目无尊长,我好歹也是他三姐,爹你定要好好罚……” “腰间抽出的软剑?”许龄打断了女儿。 许婉儿从旁点头:“确是一柄软剑,一直藏在腰间。其实女儿早就怀疑许斐然在私下习武了,人尚在清风苑时,就有下人见过他卯时起来蹲马步,后来到了海棠苑,更是日日不停歇,有下人说过,早上经过那儿,都能听到里边有动静,也不知是谁教的……” 许蔓儿:“管他谁教的,爹派去的人他总不能违抗父命。” “软剑,软剑……”许龄思索起来,和那位小殿下走得近的也就大将军府。 他猛地想起来了:“霜女!” 十二侍花女之一的霜女。 那可是平南郡主的侍女,被派去教许斐然武功,一定是经过平南郡主和容大将军同意的。 前些日子容大将军又送来一名小厮。 再往前,还有那个出入后门、头戴斗笠面纱的教书先生。 以及……皇上欲封秧秧为太子妃…… 此间等等相联系,许龄醍醐灌顶,也顾不上什么金丝雀,不过是他身在吏部,掌官员降升,从而的一份讨好罢。 如何能和金尊玉贵的那位相比。 “除不能出府外,往后许斐然做什么都随他。”许龄叮嘱两个女儿,“你们与他年龄相差不大,应当多走动走动,好好相处,莫要找他麻烦,可明白?” 姐妹俩内心表示不明白。 怎么突然就不惩戒了? 许蔓儿不死心:“爹,那可是你很喜欢的金丝雀!” “许斐然养的小狼喜欢,那便给三公子送过去。”许龄示意下人去取笼子。 姐妹俩更疑惑了。 “有些话爹不能多说,但,婉儿,蔓儿,你们定要记住,多个朋友多条路,还会少一个敌人。”许龄道,“都是一家人,相煎何太急?从前你们做的事,爹睁只眼闭只眼,现在可不能惯着你们了,回去歇着吧。” 姐妹俩只得退下。 出了门许蔓儿就问:“爹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平日里让你多读些书,你偏不。”许婉儿无奈看向妹妹,“爹似乎话中有话,难不成是害怕容大将军吗?想通过许斐然和容大将军拉上关系?” 许蔓儿一跺脚:“怎么可能,许秧秧和她娘都走了。” “你没听见爹说吗?教他武功的是霜女,许秧秧身边武功高强的那个侍女,那个侍女从前是平南郡主的侍女。”许婉儿希望自己这么说妹妹能明白,“平南郡主和容大将军一直关注着许斐然。” “关注他做什么?”许蔓儿阴阳怪气的,“难不成要见不得人的外室子做外甥女婿?” 两人说着走远去,声音也越来越远。 “二姐,你的筝呢?” “主母说已经买了一把,似乎不太好,又重新去买了。” “哦,最近大姐姐的筝也换了。” “嗯?” “是一把很好很好的筝,听教筝的女先生说,是整个云京琴行里,最好的那把。大姐姐说是别人赠的,也不知是谁。” “应当,是赵姑娘吧。”许婉儿的声音里飘着羡慕。 …… 刘氏院子里。 许玉歌和许之凛都在,许玉冉在清明后一日,又随着老夫人去寺庙礼佛去了。 许之凛正乐呵呵地说:“赵贵妃成了皇后,想必再过一年半载,大殿下就会封为太子的。歌儿,你可要好生准备一下,大殿下封了太子,再过一年半载就到选妃的时候了,你也到及笄之年。” 许玉歌含羞带笑道:“我明白的。只是,大殿下和赵姐姐是表亲,我怕皇后娘娘和大殿下更属意赵姐姐。” “选妃选贤。”刘氏道,“赵姑娘除身份比你尊贵些,又有哪儿比得上你?” 许之凛:“不管怎么样,你只要嫁给大殿下,往后荣华富贵源源不断,正妃侧妃又有何区别,抓住大殿下的心即可。” 许玉歌心里却不高兴。 侧妃? 她只做正妃。 三人话家常聊着,许龄来了,他在门外听了一嘴,目光闪了闪。 他来的本意是想提醒儿子和女儿不要站错队,听了刚才那番话,他又不确定了。 皇上本不想封赵贵妃为继后,如今不也封了? 当初宸妃娘娘封妃赐字“宸”时,众人都以为皇上属意宸妃娘娘为后,谁料此次封后之事,皇上提都未曾提过宸妃娘娘一句。 故而许龄想提醒儿子和大殿下保持距离的话,改口成,若是还未同大殿下投诚,那么周旋之,若是已表明态度,面上尽量不让人可知,低调好做事,亦能成大事。 许龄如今是想两边都讨着好处,谁也不得罪。 第115章 离亲王选妃 大将军府。 容大将军不经意地问一句:“今日去见那小崽子,还不错吧?” “后面也不是很好啦,哥哥为救崽崽,让人砸了下额头,脖子也让崽崽挠了。” “后面也不是很好啊……”那说明前面挺好,容大将军就放心了,说了个“成”,人就消失了。 小秧秧:“?” 舅舅怎么好像关心哥哥,又好像并不关心啊。 可能是太忙了吧。 虽说封后大典她一点感觉没有,也并不关心,可身边的人都忙前忙后的。 娘亲也忙,忙着想玉相思的营销策略,忙着去庄子里视察工人们有没有懈怠,忙着去别的庄子运来葡萄,尝试着酿酒。 她也忙,每天忙着大将军府许府来回跑,读书,认字,时不时还要惦记着小狼有没有和哥哥打起来。 与娘亲待在一块的时间甚少,见到离亲王伯伯的时间更少了。 离亲王伯伯不是要追娘亲的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听舅母说,封后大典结束,离亲王伯伯又要回扶余了。 小秧秧又一次开始怀疑离亲王到底是不是她娘亲男主的想法了? 于是乎,在夜里睡觉时窝在娘亲怀里,玩着娘亲的头发丝问:“娘亲,你最近有没有长得帅,要么身份尊贵,要么落魄不得志的男子?” 容雨棠轻拍着女儿后背的手堪堪停住,“没有,都是些家扑长工,怎么问这个?” 小秧秧整个脸皱起来。 既然没有出现可以和男主媲美的人,那娘亲的男主不还是离亲王伯伯吗? “娘,离亲王伯伯还有几天就又要走了。” “嗯,还有六日。” 算得这么清楚?小秧秧一骨碌翻身起来,借着烛光看着娘亲的脸。 容雨棠一时没意识到自己的话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 “娘亲,那窝们要好久好久才能再见到离亲王伯伯了。” “中秋吧。” “娘亲!”小秧秧有种发现了闺蜜有喜欢的人时的捉奸感和兴奋感,高声道,“你不对劲!你怎么这么了解?你每天这么忙,还把日子数得清清楚楚……唔。” 娘亲又手动消音。 “胡说什么呢,小点声。” 她不断点头表示会声音小点,娘亲才松开手。 “娘亲……” “睡觉。” 娘亲闭上眼睛,还转过身去,不肯和她说话了。 “娘亲娘亲娘亲!”小秧秧自有她的招,像只小猫似的爬过被子,自己钻到娘亲怀里去,脑袋一蹭一蹭地。 容雨棠笑出声来,摸摸女儿的脑袋:“秧秧,娘亲已经过了想谈恋爱的年纪,不用想着给娘牵红线,乖,睡觉。” 小秧秧噘嘴:“娘亲你现在顶着二十来岁的身体和你年轻时的花容月貌,上天给了你重新选择另一半的机会哦,而且,娘亲,听说……” “嗯?” 她凑到娘亲耳边道:“找男人可以调节内分泌失调,让你越来越年轻哦。” 容雨棠的脸一下就红了,她用力拍一巴掌女儿的小屁股:“谁教你这些的,姑娘家家不害臊。” “娘亲!我们不是真的古代人啊,要正确看待自己的……” “你啊,闭眼。” 这次不是手动消音,是手动捂眼。 也因为女儿这一番话,容雨棠在第三天见到离亲王时,眼睛都不敢看对方一下。 司徒元鹤发觉容雨棠躲他躲得更频繁了,先日日忙碌,远远见着也会点头寒暄,如今是正眼都不看他一下。 司徒元鹤愈发愁闷。 他和小狼玩了会儿,带了包茶叶去大理寺找闻连沧。 闻连沧一见着人:“哟,王爷大驾光临,有何事?” 他举一下手里的茶包。 “喝茶?怎么有这种雅趣?”闻连沧左右打量他一番,忽地想到什么,调侃道,“应当带酒更合适些吧。” “大理寺喝酒?” “呵,看来下官得多谢王爷体恤,没带酒来。”闻连沧放下手中卷案,抬手道,“请吧王爷。” 茶一进肚,闻连沧便道:“王爷,请问下官能帮王爷做些什么?” “喝茶。” “只是喝茶?”他是一脸不信。 良久,对面木头似的人终于开口:“有人对本王敬而远之。” “您是王爷,谁对您不是敬而远之……” 司徒元鹤抬眸望去。 闻连沧:“……容夫人能不对王爷敬而远之吗?她才和许大人和离三个月,王爷您就巴巴往前凑,让人瞧见,容夫人是要背上偷腥骂名的,和离前和王爷好上了,可不就想着和离。” “本身容夫人和离之后,大理寺就多了许多和离的状纸,云京城的男子们对容夫人本就心怀忿怼,若是和离半栽不到,和你亲近上,还不得被群起而攻之。” “王爷,您慌什么,左右二十来年都没续弦上,急这一时半会儿?” 司徒元鹤:“……” “多嘴。” “是,下官多嘴。” 两人慢悠悠喝着茶,闻连沧想起一事:“前两日下官去御书房觐见皇上,皇上说太后娘娘有意给你赐婚,但又对如今的世家贵女们不熟悉,让皇上拿主意,皇上犯愁呢,不过下官无能,并未能给皇上解愁。” 他哪里敢! 明知王爷心悦容夫人,哪敢说别家贵女的名。 不过,“下官说,既是为王爷选妻,何不问王爷意见,估摸着今日就会有画像送到王爷府上。” 司徒元鹤皱眉。 “王爷别急着拒绝。”闻连沧眼珠子一转,“您若是不知如何选,就去找五姑娘替你拿拿主意好了。” 司徒元鹤盯着对面意味深长的神色,隐约明白其中深意。 回到府中,管事公公果然捧着一个个画轴到他面前,说是皇上送来的,画上都是大云各个官员家里仍待字闺中的贵女。 司徒元鹤想着闻连沧的话,让毓秀去把小秧秧请了过来。 小秧秧带着小狼蹦蹦跳跳到王府花园湖中央的亭子里。 “离亲王伯伯,毓秀姑姑说你找窝呀。” “来这。”司徒元鹤朝她招手,让她坐在石凳上,命毓秀和高格打开一幅幅挂在亭子四周的画轴。 齐刷刷打开。 美女环绕。 “离亲王伯伯,这是做什么?” “你皇帝伯伯要给本王赐婚,让本王选一个,你看着帮本王挑吧。” “左右都一样。” “本王抗不了旨。” 毓秀微笑:“。” 那这二十来年您抗的是什么?王爷。 第116章 当爹该像离亲王这样 小秧秧望着一排排的世家贵女画像,又望望离亲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都没有窝娘亲好看,还没窝娘亲会做点心。”她摇摇头,“选不出来。” 司徒元鹤微愣,道:“是没你娘好看,没你娘会做点心。” “必须要选一个成亲吗?”小秧秧皱着眉,“你真的不能为自己做主吗?你是王爷,自己的事也只能别人做主吗?” 她有些难过。 堂堂坐镇北境的离亲王,自己的事都不能自己做主。 司徒元鹤感觉到小秧秧是单纯且真心地为自己的婚姻大事不能自己做主而难过,并非是为她娘亲。 这一刻,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闻连沧那老匹夫,出什么馊主意! “乖,不用忧心本王。”司徒元鹤揉揉她的头顶,示意下人将画轴通通撤下去,“今日先不选了,太后和皇兄那再拖一拖。” 小秧秧的小脑袋顺势靠过去,“离亲王伯伯,你真的很像一个好爹爹。” “容大将军不像吗?” “不一样,舅舅是舅舅,爹爹是爹爹,就像舅母就是舅母,娘亲才是娘亲,不一样的。” 这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舅舅是前矛后盾一样的感觉,离亲王伯伯像是牵着她的小手往前走,下雨了会撑着伞,低头看她踩水的感觉。 爹爹应当是这样的。 而不是上一世冷心冷眼又家暴的老爸,不是这一世阿谀奉承父爱不均的许龄。 司徒元鹤能明白她的意思,眼底越发温柔慈祥,手掌轻轻抚着她的后脑勺。 “秧秧希望你和娘亲一样,能够自己选择相伴一生的人,不希望你和从前的娘亲一样,和不喜欢的人在一块,只会相互讨厌,生出许许多多的矛盾,比如家暴什么的。” 说到后边声音越发细小。 司徒元鹤一边动容,一边惊叹于她小小年纪,能说出这样一番通透的话。 “本王明白。” “本王没有哄女儿的经历,你得告诉本王,如何做你心情能好些。” 小秧秧刚刚还想着爹爹应该是会带她玩水的呢。 “窝想站到那个荷叶上去。”她指着池塘里的一簇荷叶,已经有几株荷花苞立着。 轻功可到荷叶上,但久站不了。 司徒元鹤还是想到了法子。 一个并不怎么聪明的法子。 他让小秧秧坐在自己的肩膀上,只身下到池塘,池塘的水只淹到他胸膛的位置。 站在亭子里的下人们都攥着手心,一脸紧张。 毓秀更是说:“王爷啊,是真打心眼里喜欢五姑娘,要做不成一家人,心里头得多难过,可是,可是……” 后边的话她说不出口。 小狼站在亭子上,目光紧紧盯着,深怕小主人掉到水里去,身子微微前倾,甚至做好扑到水里叼人的准备。 司徒元鹤是不会允许自己把小秧秧弄落水的,他两只手提着小秧秧,让她双脚轻轻落在荷叶上。 其实这样小秧秧没有一点自己身在荷叶上的感觉,甚至有点难受。 她不过是心血来潮。 离亲王伯伯却愿意去实现她的心血来潮。 真的很需要这样的爹爹啊。 可是怎么办呢? 她不能强行组CP。 “感觉到啦!窝们回去叭!你要感冒的啦。” “本王身子骨结实。”司徒元鹤并不担心自己会踩个水会生病,倒是雨棠和秧秧碰到水可能会。 他扫一眼池中的荷,心中若有所思。送走小秧秧后吩咐管事太监:“让工匠做一只莲台小船,完工后直接送去给秧秧。” …… 棠花院。 容雨棠在看玉相思的账本,听到声音后抬头:“秧秧回来啦。” “回来啦娘亲。”小秧秧跑过去,搬个小板凳坐着。 容雨棠用余光扫一眼,“怎么了?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娘亲。”小秧秧抬头,“离亲王伯伯要选妃了,好多画像……” 容雨棠身子微怔。 “离亲王伯伯让我给他选,窝选不出来,也不敢选。” “要选离亲王妃,应该王爷自己选,怎么让你来选?”容雨棠声音轻轻的,平平的,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身旁的秋海却知道,面上越是平静,心底越是波澜。 时菊在听到离亲王要选王妃,都愣了愣,转头和秋海对视一眼。 两人默默无言。 “离亲王伯伯说,选谁都一样,他抗不了皇帝伯伯下的旨。”小秧秧问,“娘亲,皇权至上,所以自己都做不了主吗?” 容雨棠手中的账本不再翻页,望着窗外微微出神:“娘亲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娘亲也不知道。” 她以为这件事很快会过去。 然而这件事每当她空暇时就会跳出来,像一粒细小的沙砾落在心脏的位置,无足轻重,却又隐隐硌人痛。 其实她从和秧秧的父亲结婚,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她只是完成母亲的遗愿,替同母异父的妹妹出嫁。 后面秧秧爸对她非打即骂,也就更别提什么喜欢了。 再来到这里,原身的经历,更让她唯恐避之不及。 离亲王……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她对离亲王是怎样的感情。 就这样一日又一日过去,封后大典在艳阳高照日举行完,马上离亲王就要离开云京。 而皇上和太后也强压下来,离开云京前须得定下离亲王妃人选,年底归来就商议成亲之事。 离亲王在朝堂上公然抗旨,惹皇帝震怒,罚三十大杖。 容大将军顿时急了:“皇……” 司徒元鹤:“臣弟谢主隆恩!” 容大将军侧头,眼睁睁看着这糟心玩意儿出去受刑。 虽然他讨厌离亲王离他妹子近,但怎么说离亲王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挚友。 “你说你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抗什么旨?皇上多要面子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容大将军看着已经趴在长凳上的人,上次看还是看许龄,一杖下去,离亲王没吭声。 “本王不想娶那些世家贵女,便是不想娶。” “你犟,你就犟。”容大将军听着一杖接一杖的声音,转身去凶执杖太监,“给老子打轻点,打重了太后饶不了你们。” 搬出太后娘娘,执杖太监就不敢造次了,力道不再刚才那样重。 容大将军稍微满意点,他蹲下来,扫一眼四周,模样多少有点猥琐。 他悄声道:“王爷你不想娶那些世家贵女,是不是只想娶雨棠?” 司徒元鹤抬眸望向他,哪怕打得身后已经开始渗血,眼神还是那般坚毅。 哪怕他什么都没说,容大将军也明白了。 他起身,朝执杖太监问:“还有几杖?” “十六杖。” 紧接着他开始数,到仅仅剩下最后五杖时,毫不客气道:“最后五杖给本将军狠狠地打!” 第117章 本王要的就是容夫人 执杖太监一愣。 “打!” “是。”太监的声音都有点抖,重重下去三杖,给离亲王打吐血了。 “死没死?”容大将军叉着腰问。 “有气。”司徒元鹤撑着身子站起来,太监们赶忙去扶,执杖的太监整个额头都是冷汗。 “有气就等着。”容大将军大步流星走在前头。 司徒元鹤抬眸望着,眼底闪着点点的消息。 太监们战战兢兢扶着离亲王出宫门,毓秀和高格早已得容大将军提醒,两人过去把人接下。 高格掏出丹药,喂到王爷嘴里去。 上了马车,毓秀拿出药匣子,开始给王爷止血治伤。 “王爷,皇上怎么就罚你了。” “抗旨。” 毓秀上药的手一顿,继续洒上药粉:“奴婢就知道,王爷你不会听从圣意。不出意外,太后娘娘马上就会宣召奴婢。奴婢该如何回话?” 司徒元鹤:“不要牵扯上她。” 毓秀深吸一口气:“王爷,您说您要是早几年就说喜欢容姑娘,事情不就好办了吗?哪怕容姑娘心智不全,也还是大将军府的姑娘,太后哪怕不怎么情愿,也会同意的,皇上还会赐婚,普天同庆不是?” “偏偏要等到容姑娘成了容夫人,和离的事也闹得满城风雨,你让太后娘娘怎么想?” 司徒忍着后背和屁股上的疼痛,尤其是坐在马车上,屁股上的伤一路颠簸,更是疼痛。 额头间不仅冒着细细密密的冷汗,脖子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他的目光深邃且柔,像幽深不见底的潭水,覆着一层薄薄的月光。 “本王要的就是容夫人。” 他一直觉得容家妹妹和如今的容夫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或许是心智回来和许府的一段经历,而他们多年未见,才造成如今这样的割裂感。 他对容家妹妹从未生出过别的心思。 他生出心思时,她是容夫人。 他要的,就是容夫人。 不是什么容姑娘。 毓秀隐隐约约听懂了,上完最后一点药后,发出轻轻的叹息。 “少叹些,本王的福气都让你给叹没了。” “奴婢知错,王爷恕罪。” 马车快到离亲王府时,司徒元鹤睁开双眸,想起一事,吩咐高格:“找人传个消息出去,本王今日殿上抗旨娶亲,是因本王克妻。” “王爷!”毓秀高声道,“先王妃是自己病逝的,与王爷无半分关系!” “闭嘴。” 毓秀无奈。 高格听命照办,不出半日,云京城里津津乐道赵家两位皇后的精力,分了一半出来给离亲王。 离亲王克妻的传闻,很快就飘到宫里去,皇上奏折一甩:“好个离亲王,为了不娶妻当众抗旨便罢,如今还要自毁名声,太后交代朕的事没办好,朕如何跟她老人家交代!” 兴庆宫太后更是险些背过气去,皇上亲自扶着人坐好,小心安抚:“母后,稍安勿躁,静气凝神。” “皇上,皇上。”太后瞬间头疼得厉害,抬手轻轻按着,“你说他为何不娶妻?从前是说对王妃念念不忘,如今又说自己克妻,他这是为何,为何啊?” “朕……”朕也不知道。 太后老人家眼珠子一转,似乎想到什么不得了的事,“鹤儿莫不是,莫不是不喜欢女子?” 皇帝大为震撼。 他都没敢这么想。 刚宣进宫来的毓秀连忙澄清:“禀太后,王爷他喜欢的是女子。” 皇上看过去,瞬间听懂她话里隐藏的含义:“你是说离亲王有心悦的女子?” 太后老人家突然不头疼了,她放下揉着穴位的手。 “毓秀,告诉哀家,是哪家的女子?既有喜欢的女子,且说就是,哀家和皇上又不是不允。” 毓秀禀道:“奴婢不知。” “大胆毓秀,竟不敢对哀家说实话。”太后怒斥一声,“此次鹤儿回来哀家就觉得不对劲,身上好像藏着什么秘密,同哀御花园散个步的间隙都会走神。” “说,是云京城的姑娘,还是扶余城的姑娘。”太后拿出西宫之主的气势来,“你若敢隐瞒,哀家便罚钟灵到浣衣局去。” 钟灵毓秀是堂姐妹,先前都是太后身边的侍女,名字也是太后赐的,钟灵一直待在太后身边做近侍宫女,毓秀则被委派去伺候离亲王。 毓秀心乱了,抬头看向太后身边的堂姐,还是咬着牙道:“奴婢不知。” “到底是哪家的女子让鹤儿叮嘱你不许说?”太后微眯着眼睛,“你若为他好,该说出来,说出来好成全他们两。” 毓秀道:“奴婢真的不知,只是奴婢确定王爷不喜欢男子。” “钟灵。” “母后,朕看毓秀不像说假话的样子,想必母后多虑了。”皇帝适时出声,最终没让钟灵被罚浣衣局。 “皇上。”太后欲要掌控此事,“哀家瞧上了中书令大人的侄女,姚姑娘今十八,生得眉清目秀,听闻女德女戒女工样样都学得好,皇上,请下旨。” “母后。”皇上也有自己的思量,说:“此事先不急,母后你心仪中书令的侄女,也得问问人家的意见,若是中书令的侄女已有未婚夫婿,朕一道旨下去,岂不拆散人大好姻缘。” “母后也不想到这个时候落个拆人姻缘的骂名,朕倒是无事,只是怕母后事后回想,心底会过意不去。” 相比前边的话,这些才真正点在太后老人家的心上。 她上了年纪,又开始吃斋念佛,是信因果报应转世投胎的,也不想再做些有损功德的事。 暂时也就这么劝住了。 皇上走时把毓秀一块带上。 出兴庆宫后,皇上让毓秀说离亲王心仪之人是谁。 “毓秀,你可要想好,朕不是太后,欺君是诛九族的大罪。” 毓秀回想着皇上刚才有意帮王爷的样子,禀道:“回皇上,是……容夫人。” “谁?”皇上略为惊诧,“哪个容夫人?” 毓秀看皇上的模样,像是猜到了。 “是皇上心中想的那位。” 皇上:“……” 这下轮到他头疼了。 他抬手捏捏鼻梁。 万万没想到啊。 三弟喜欢的竟是容大崇的妹妹? 容大崇一家是和他们司徒家绑死了是吗? 他想着让许秧秧做他儿媳。 他弟弟想着让许秧秧他娘做媳妇。 前不久他从宸妃那知道,二公主少女怀春,喜欢那位丰神俊朗的容少将军。 皇上:“……” 这个天下容大崇是陪着他一块打下来了,但自己的家里人,也快要让容大崇偷了。 皇上:“……” 沉默震耳欲聋。 第118章 离亲王克妻 容雨棠不似别家妇人整日待在家中,她经常往玉相思去,街上总是容易听到些消息。 比如离亲王克妻。 路过听闻时眉头都听皱了,听着听着,她停下脚步,朝着嚼舌根的人走去。 “离亲王是王爷,岂是尔等能议论之人?此等空穴来风之事,莫要再传下去。” 那人本还有气,见她生得貌美,没舍得发火,反问:“你怎知是空穴来风?最先传出这个话的人,就是离亲王府的下人,那人说他亲口听离亲王说的。” “离亲王说有大师给他批过命格,克妻,为不耽搁姑娘,才多年未娶。” “看这位夫人的年纪,想必是不知道离亲王妃是怎么过世的,先王妃拜堂时还好好的,拜堂后就晕了,此后一年不到,离亲王妃在府中过世。” 容雨棠根本不信离亲王克妻之事,何况她还听兄嫂讲过,便道:“胡言乱语,先王妃是自身就体弱。” “离亲王成亲时你才几岁,你懂什么,去去去……”那人要驱赶,在看见容雨棠身后的两名奴婢后,重新坐回去不理。 容雨棠到了玉相思,二掌柜连忙给她敬上茶,她一时没拿稳,洒在自己身上,看着二掌柜连连自责的样子。 她伸手去扶人:“不怪你,是我走神了。让小二再倒一杯就是,你也去擦擦。” 坐到里间去,容雨棠才问:“离亲王为何不出来澄清?” 秋海:“那人不是说了,话是王府里的下人亲耳听离亲王说的。” 时菊:“夫人,那是离亲王的意思。” 容雨棠想问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扣骂名,隐隐约约又知道是为什么,就没问出口。 秋海又道:“明日就到离亲王回扶余的日子了,王府还没有一点动静,今日也没听到上朝的动静。” 自从秋海说了这件事,容雨棠就觉得心口有些闷闷的,像是喘不过气似的。 “夫人,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有些闷。”她抬头望向阴沉沉的天,黑压压的云一路要从天边压过来,“要下雨了,难怪。” “回府吧。”容雨棠起身,想起玉相思没有伞,先命时菊去买二十把来,拿一只竹篾编织的桶装着,谁若有需要,可以先拿去用,日后再还来。 时菊刚把油纸伞搬到玉相思的门口,大雨倾盆而至,大街上的人开始四川奔跑着躲雨。 容雨棠自己撑着伞,坐上马车回府去。 回大将军府每次都会先经过离亲王府,容雨棠撩开帘子瞧了一眼,并未喊停马车。 入府就听到女儿在府里嘻嘻哈哈的声音,不知道又是在和府里的谁在跑。 秧秧是真的爱跑来跑去。 大概每次跑来跑去只是大喘气心脏一点不疼的时候,秧秧都会觉得高兴吧。 可以大口呼吸的感觉。 走廊里,小秧秧在前面跑,小狼崽子在后面追,小秧秧那个小短腿哪里跑得赢山中的野狼。 这不,被小狼一口咬住裙摆了。 小秧秧反手就抱起小狼往上一抛,银铃般的笑声和在雨声里,又是另一番景象。 “崽崽,换我来追你了哦。” “快,跑呀!” 小狼像支利箭冲出去,小秧秧也撒丫子开始追。 容雨棠浅笑:“这哪追得上啊?” 然而跑着跑着,小秧秧竟然真的追上了。 容雨棠微愣,秋海道:“这小狼聪明得很,还知道处处让着五姑娘,故意的,好几次了。” “秧秧!”容雨棠刚朝着女儿招手,女儿和小狼过来,身后也传来动静,兄长正好从外面回来,身上淋了雨。 “娘亲,舅舅。” “哎,秧秧。”容大将军想伸手去抱小秧秧,发现自己身上有些湿,又收回手,转头去看自家妹妹,“还是淋到点雨了,让下人去烧桶热水,煮点姜茶驱寒,别病着了。” “知道。”容雨棠问他,“兄长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晚?” “皇上留我下来说点事。”容大将军说,“不就是昨日我让执杖的太监把人打狠点了吗?皇上还因为这种小事专门把我叫去训几句。” “舅舅你又打谁了?” “这回可不是我啊,是你皇帝伯伯下令打的。”容大将军往妹妹那儿看一眼,“下令打的离亲王。” 容雨棠心一揪,没来得及出声,小秧秧先急了。 “离亲王伯伯被打了?为什么被打呀?”小秧秧从舅舅的一边转到舅舅的另一边,可以说是急得小团子团团转了,“为什么呀舅舅。” 容雨棠也忧心地等着回答。 “还能为什么,抗旨呗。”容大将军习惯性地双手叉腰,没好气地说,“你说这个离亲王也真是不知好歹,皇上和太后都把世家贵女的画像送到府里了,觉得哪个顺眼挑哪个不就是了,实在挑不准,就拖延拖延嘛。” “他倒好,皇上一问,就直接承认……” “什么?”容雨棠道。 离亲王直接承认了什么? “直接承认那里没有自己看顺眼的,还回绝了皇上的赐婚,说自己的王妃之位该由谁坐,得他自己定。”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皇上的面子,皇上不就龙颜大怒,打了他个三十杖。”容大将军一边说一边往妹妹那儿看,“我呢,上前去问了他两句,他把我气着了,我就让执杖的太监打得重了点,想必瘫痪在床,没一个月是好不了的。” “舅舅!”小秧秧噘嘴,“他说什么把你气成这样了。” “想来我大将军府……要人呗。”后面三个字容大将军没让母女俩听清,大手一挥,“别管,他该的。” “窝要去看离亲王伯伯。”小秧秧转身拉着娘亲一块去,大将军府到离亲王府,就一面墙和几步路的事。 王府的人对这位五姑娘已经很熟了,听五姑娘喊身后貌美的夫人叫娘亲,也就知道是谁了,打开门让他们母女进去。 有人先去传了话,毓秀过来接她们,到院子时,正好看见一名婢女从屋里出去,与她们擦肩而过。 瞧着却不太像婢女,没有那么低眉顺眼,身上还萦绕着一股脂粉香味,和容雨棠插肩时撩了撩头发。 看人的眼神也有些意味深长。 容雨棠用余光瞟了一眼,总觉得那眼神里带着些敌意。 第119章 离亲王的通房丫鬟 刚靠近屋子,容雨棠和小秧秧就闻到浓浓的血腥味,隔着屏风,她们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古代男女有别,男女七岁便不再同席,更别说撤开屏风相见,容雨棠只能站在外边。 她扭头,看到脸盆架上的木盆搭着一块帕子,上面还沾着血,定睛一看,水里也夹杂着血。 难怪血腥味这么重。 “离亲王伯伯!”小秧秧是能越过屏风去探病的,容雨棠只能在外面的凳子上坐着,说些简单的问候。 “离亲王伯伯,你怎么样啊?” “没事。” “可是你嘴唇都是白的。” “可能是有些冷。” “窝不傻。”小秧秧努努嘴,“以前傻,早好了。” 司徒元鹤低低地笑一下,忽然咳嗽两声,耳边听到起身的动静,抬眸望去,屏风外面的人重新站起来了。 影影绰绰的身姿。 “不用担心,过些时日就好了,有在用药。”这话像是说给小秧秧听,实际上是说给她娘听的。 容雨棠稍稍放心,又重新坐回去。 小秧秧在屏风里嘘寒问暖一番,过一会后问:“离亲王伯伯,你为什么抗旨啊?” 容雨棠忽地紧张起来。 司徒元鹤看一眼屏风,收回视线道:“为了本王自己,本王已有……” “王爷,宫里来人了。”毓秀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宫女,带着包袱。 宫女是太后老人家送来伺候离亲王的,王府也并不缺伺候的婢女,何况毓秀一直在身侧。 故而这名宫女的来意,怕不仅仅是侍疾这么简单。 宫女先拜见完王爷,才看向一进来就瞧见的夫人,欠身行礼道:“这位夫人是?” 毓秀在旁解释:“容大将军的妹妹,唤容夫人便是。五姑娘要来瞧王爷,容夫人不放心,便跟着来了。” 毓秀后面的这番解释,让容雨棠觉得有些许多余,像是在有意撇开她和离亲王的关系。 想到这,她身子微怔。 她和离亲王哪里来什么关系? “奴婢见过容夫人。” 容雨棠心怦怦跳地说:“免礼。”转而从屏风里唤女儿该回去了,提醒毓秀,得了空可以多洗洗水果给王爷吃。 母女起身,小秧秧肩膀上的小狼时不时回头“嗷呜”一声,其他人听着都怕。 只有小秧秧知道小狼有些难过,伸手抚摸它的身子,“崽崽乖,离亲王伯伯很快就会好的,府里有很多药材的,你要是不放心,以后我们每天都来看离亲王伯伯。” 司徒元鹤透过屏幕,望着模糊远去的背影,盯着高瘦的那个,在心里说完刚刚未能说完的话。 本王已有心悦之人。 “毓秀,去送容夫人和五姑娘。” “是。”毓秀转身吩咐宫女,“把果子洗了,好生伺候王爷。 “是,姑姑。” 毓秀快步出去追上母女二人,两人又一次遇见了刚刚那名满是脂粉香味的婢女。 婢女这次光明正大地瞧着容雨棠,上前却先是朝小秧秧打的招呼:“五姑娘,您就是王爷常挂在嘴边的五姑娘吧,五姑娘,您生得真漂亮。” 不知为何,小秧秧总觉得这女的不怀好意。 “雪梅,到一边去。” “姑姑,你这样凶我,我可是会告诉王爷的。”雪梅笑盈盈地望着毓秀,眼里倒是有尊卑,似乎尊的那个是她。 毓秀当即冷了脸,可眼下这个时候对雪梅说不得重话,只好作罢。 “容夫人,五姑娘,这边请。” “容夫人。”雪梅唤了一声,笑眼意味深长,容余棠以为她要说什么,最后也只等来一句,“恭送容夫人。” 小秧秧听得浑身不舒服,“毓秀姑姑,她是谁呀?” “府里一个下人罢了。” “瞧着不像。”容雨棠道。 毓秀隐隐间察觉到容夫人与以往有些不同,像是有些许生气,可容夫人一直对待下人都是和颜悦色的,许是雪梅挑衅了主子的权威。 “奴婢会责罚她的。” “她不是会告诉王爷?” 毓秀一愣,容雨棠自己也一愣,她都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唯独小秧秧的眼珠子转了转。 “无事,不用责罚。”容雨棠抱着女儿回去。 第二日,小秧秧又拉着娘亲去探病。 这次没昨日走的急,准备了探病的东西,一些点心和水果,四名婢女也一块来了,手里提着东西。 刚进王府,就听见雪梅在和人说话,语气里带着不屑和高人一等的感觉。 “我知道你是太后娘娘派来的人,可这里是离亲王府,我近身伺候王爷身边多年,做事轮不着你来教。” “把厨房的粥拿来。” 母女俩瞧见雪梅一爪抢过了宫女端在手里的粥,扭着腰肢往王府的院子去,脸上还迎着笑。 毓秀在旁边说:“随她去,这些年王爷就喜欢她近身伺候,给惯坏了,你担待着点。” 宫女眯了眯眼睛,“姑姑的意思是说,雪梅一直是王爷的通房丫鬟?” 小秧秧小脸一皱:“通房丫鬟?” 容雨棠心头一闷,像是突然堵了块石头。 通房丫鬟,秧秧爸也有,是个女秘书,女秘书还曾登堂入室过,叫她许太太的时候,语气就和雪梅昨天和她说话时差不多。 毓秀微笑:“这是王爷的事,不是我等奴婢能关心的。” 宫女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低下头:“姑姑教训得是。” 她侧身行礼时,正好看到母女俩。 “容夫人,五姑娘。” 毓秀回头看见两人,又看见手上的礼,知道是回绝不了,硬着头皮把人带往王爷那去。 “王爷,再吃一口好不好?就一口啦。” “王爷,雪梅喂你不好吗?难不成要那个宫女来喂?” “这就对了嘛,啊……” 好像撞见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小秧秧抬起的脚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更担心的是娘亲,她抬头望去,娘亲好像还挺平静。 毓秀:“王爷,容夫人和五姑娘又来探望您了。” 嘭一声。 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摔了,紧接着传来雪梅的一声嗔怪:“王爷!” “进来。”司徒元鹤没理会身旁的人,“秧秧,来一下。” “哦……” “秧秧。”容雨棠喊住女儿,朝着屏风里的人道,“王爷,瞧着您的精气神比昨日好了一些,我和秧秧回府还有事,就不多打扰了。” “容夫人。”雪梅从屏风里出来,挑眉一下笑,“怎么刚来就走啊,坐一会吧。” 活像女主人似的。 “区区一介丫鬟,竟敢如此对我家夫人说话。”秋海一听一瞧就知道这个婢女不是个好东西,“竟敢尊卑不分,不自称奴婢,不行礼,掌嘴。” 抬手就是一巴掌甩过去。 雪梅被打得脸都歪了,眼眶里闪着泪光,愤愤地瞪着打自己的人,又看一眼后边镇定自若的容夫人,当即哭出声来,重新绕回屏风里,哭哭啼啼道:“王爷!您可要为雪梅做主啊!” 第120章 熟悉的茶配方 小秧秧:“……” 熟悉的茶配方。 她抬起小手用力揪自己的大腿一下,豆大的眼泪哗啦啦就滚下来,小嘴一扁,委屈地喊:“娘亲……” 最先注意到她动作的若榴惊住,赶忙配合上:“夫人,王爷!五姑娘哭了。” 容雨棠转身,女儿已经像个小炮弹似的跑到屏风后边去了。 小姑娘委屈巴巴的哭声从里面传来。 “离亲王伯伯,呜呜呜呜,她,她凶娘亲呜呜……” 雪梅:“……???” 雪梅的眼泪都跟着一块停住了。 “呜呜呜呜呜……”小姑娘越哭越起劲,哭得好像要喘不过气来似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司徒元鹤顿时心疼坏了,也没顾上自己的伤势,起身就把小家伙抱坐在自己腿上,一边揩着小家伙的金豆子。 “她过分!”小秧秧抽抽搭搭地指控。 “是,她过分。”司徒元鹤一个冷眼望向趴在床沿红着眼睛的婢女,“跪下。” 雪梅:“王爷……” “伯伯!”小姑娘又一次抢在她前头,哭得越发大声。 雪梅:“……” 这小蹄子。 “本王说,跪,下。”王爷压低的嗓音,说明人已在暴怒边缘,雪梅再不懂事也知道要乖乖跪下,向五姑娘和容夫人道歉。 雪梅以为道完歉便能起身,刚站起来一些,膝窝让人踢了一脚,她的膝盖重新磕到地上。 秋海:“我家夫人允许你起来了吗?我不管你和离亲王是何关系,在离亲王府又是何等地位,你如今都只是一名奴婢,是卑,我家夫人乃当朝大将军和平南郡主的妹妹,是尊,尊卑不分者,掌嘴二十,还差十九下。” 话音刚落,时菊便笑着上前去刑罚。 雪梅彻底慌神。 二十下,她的脸可就毁了。 “王爷,王爷,奴婢知错,求王爷和容夫人求求情,王爷……” 司徒元鹤苍白着从屏风里出来,怀里抱着泪水打湿了睫毛的小秧秧,宛若抱着个易碎的白瓷娃娃。 众人都看向他。 都想知道离亲王是否要为这个以下犯上的婢女求情。 尤其是太后派来的宫女,站在最后边像个隐形人似的,可她的目光一直在王爷和婢女雪梅身上来回打转。 似乎也在等王爷的决断。 司徒元鹤扫一眼众人,视线落在容雨棠白净的脸上,对方也在看着他,雨棠的神色分明是平静的,那双秋波似的眼睛让他心头一跳。 “容夫人……” “王爷。”他话未说完便被打断,雨棠吩咐时菊,“王爷既已求情,十九下就免了。” 时菊重新回到夫人身边,凌厉的目光如刀子般刮在雪梅身上。 雪梅热泪下来,连忙谢恩:“奴婢多谢王爷。” 小秧秧心里头有些不高兴了,嘀咕道:“你和我爸一样。”不分青红皂白,还爱喝茶。 “娘亲抱。”她回到娘亲怀里,小手圈着娘亲的脖子,脑袋靠在娘亲的肩膀上。 怀抱着软乎乎又香喷喷的女儿,容雨棠忽然就被安慰到,唇角含着浅浅的笑容。 母女俩走了。 司徒元鹤心一揪,看向一旁委屈红眼的雪梅朝着自己走来,搀扶着他重新回到踏上。 宫女还在,他并未拒绝雪梅的触碰。 “毓秀,明日秧秧和五姑娘再来访,说本王身子不适不便见客,拒了吧。” “是。”毓秀回答时,余光特地瞟到宫女身上。 傍晚,宫女出府进宫,毓秀禀道:“王爷,如你所料。” “嗯。”司徒元鹤淡淡出声。 这时雪梅也端着汤药来,往床边一坐,温柔道:“王爷,该喝药了。” 哐当。 司徒元鹤抬手打翻药碗,雪梅扑通一声跪下,还没来得及说话,脸上挨了结实的一巴掌。 毓秀:“下作东西,收起你那不该有的心思。” 雪梅捂着又挨一巴掌红肿起来的脸,疼得眼泪直掉:“姑姑,雪梅都是听从王爷和姑姑的吩咐做事而已。”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毓秀警告她,“再敢擅自做主,对容夫人和五姑娘不敬,我拔了你的舌头。” “雪梅知错。” “滚下去。” “是。” 人一走,毓秀道:“王爷,太后未必会信。” “本王知道。”司徒元鹤现在最忧心的不是此事,而是容雨棠和小秧秧,生怕母女两个明日再来,知晓自己被拒之门外。 以及,他今日站在雪梅这边,该如何熄了母女俩的火才是。 殊不知,容雨棠母女没再来过。 …… 五月中旬,赵青正在做豆花时,阿启跑来同他说:“老师,您要找的那个人,我打听到了,人也住在西街。” 赵青沉静道:“等为师做完这锅豆花,辛苦阿启带为师去一趟。” 阿启看向锅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出来:“老师,没有人来买。” 自从他无意间遇到老师,来老师这里读书,帮工赚些铜钱,就没见过几位客人光顾,十天个月才会来一两个,还都是街坊邻居,见老师是个瞎子才来光顾生意。 尽管如此,老师还是雷打不动地日日做豆花。 最后都会让他带到西街,送给流落街头的乞丐。 也因这样,老师要找的人才有消息。 有乞丐在东街乞讨时,瞧见过一位妇人捡到玉佩,根据描述,有七八成像是老师要找的人。 赵青的唇角含着温和的笑:“你不知道,你师母每天都要做好几锅豆花,做好了还会到前头帮着爹娘一块卖,整日都很累,为师想去帮忙,你师母都会把我按下,让为师好生读书,争取考上功名。” “为师答应过她,考取功名后她便不用做豆花了,换我每日做给她吃。她虽不在人世,豆花我还是要做的。” “我答应她了。” 说话的时间,锅里的豆花逐渐成型,这会儿是最嫩的时候。 阿启看着老师熟练地盛好一碗豆花,又进到堂屋去。 堂屋里立着老师妻子和岳父岳母的牌位。 剩余的自是大碗盛好,放到菜篮子里拎着到西街去,乞丐们对两人已经很熟悉,上前着去搀扶人。 一位青衫干净的瞎子,一个小胖子,和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坐在破败的棚子里,一边喝着豆花,一边聊着天。 乞丐们嘴里说着的,都是在另外繁华三街上的所见所闻。 赵青从来都是安静听着。 喝完差不多,知晓赵青要找之人下落的乞丐,把人带到那妇人家中去,一边走一边说。 “那个王婆子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发了点财,把一家人住的屋子翻新个遍,还置办不少好东西。” “到了,就是这。” 第121章 姚家六房嫡女 “秧秧,二哥许我一日假,我带你玩去!”容惊春冲到棠花院去,院里的海棠花开得正盛,地面上也飘落着花瓣。 “满院子都是落花,你们竟然偷懒不打扫!” “冤枉啊四公子,是容夫人不让打扫的,说是落花能化作春泥更护花,滋养土地,而且走在花瓣上,犹如走花路,是前程似锦锦上添花的意思。” “哦,这样。”容惊春挠挠脑袋,“秧秧呢?” “五姑娘许是又躺在哪片花草丛里睡觉去了,得找找。”棠花院的楼都有两层,更别提院子有多宽敞,还分为前院后院,容夫人爱花花草草,院前院后都栽种不少。 “本公子自己去找。”容惊春目标朝着花草丛走去。 “四公子,还是奴婢们一块吧,花儿草儿都开得盛,五姑娘小小的一只,往里边一躺,要找好一会的。” 容惊春顿一下,说行。 “你们怎么放任秧秧躺地上,万一着凉怎么办?”他又要凶棠花院里的奴婢们了。 “四公子。”婢女们无奈,“草地花丛里,不是地上,容夫人也是同意的,说小孩就应该在草地上打滚睡觉,多吸收大地的气息,身体好呢。” 容惊春总觉得怪怪的,在草丛里打滚睡觉的不是小狗吗? 一群人在后院蓝紫色的风铃花丛中找到了人。 小秧秧侧躺着呼呼大睡,小狼蹲坐在旁边,目视前方,如同军中的哨兵一样。 “嗷呜!”见到容惊春来,它叫一声。 容惊春轻哼:“手下败将。” 木芙看他一眼:公子你其实可以大声点。 自从打过一架,这两就不太对付,不过只要双方都不主动挑衅,也都能相安无事。 容惊春没打扰妹妹,而是来到一旁,看到睡容恬静的妹妹,他笑了一下。 “我们家出了个小仙子。” 说着坐在一旁,和小狼刚刚的姿势也没多大区别。 小秧秧还是听到动静醒了,睡眼惺忪先喊的“崽崽”,揉揉眼睛后才看见四哥。 “睡饱没?睡饱带你出去玩。” “哦。”小秧秧看一眼崽崽,崽崽自觉跳到她肩膀上,一块出了府,没多久在街上遇见了熟人。 “春哥?秧秧妹妹。” “季冬哥哥。” 小秧秧甜甜地喊着,容惊春立马皱眉:“你叫他什么?” “季冬哥哥啊。” “你怎么知道闻季冬名字的?闻季冬,你是不是趁本公子不注意,接近我妹妹了。” “我……” “闻季冬,本公子警告你,不许打我妹妹的主意。” 小秧秧:“……” “春哥!”闻季冬欲哭无泪,“我才十一岁,秧秧妹妹也才五岁,春哥你在想什么?再说了,我哪敢啊。” 容惊春还是盯着他,“不必提醒本公子比你小一岁,本公子永远是你春哥。” “是是是,你永远是我春哥。”闻季冬终于看到小秧秧肩膀上的小家伙,“这条小狗……唔!” 他的嘴被春哥一手捂住。 春哥瞪着他,“闻季冬你不要命了!那是,狼!” 闻季冬心里一咯噔,拱手笑道:“没想到是狼兄啊,险些错认了。” 小秧秧:“没事的季冬哥哥,崽崽很乖的。” 就冲春哥刚才那个反应,他闻季冬就不敢信一匹小狼是乖的,真不愧是将门女儿啊,别人顶多养只狗防身,秧秧妹妹倒好,直接养狼。 闻季冬咽一下口水,询问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容惊春说:“本公子要带妹妹去看斗鸡。” “斗鸡?”闻季冬没忍住翻个白眼,“你带小姑娘去看斗鸡?也就春哥你想得出来,斗鸡打架也很凶的,吓着秧秧妹妹怎……” 他又看到小秧秧肩上目光冰冷的小狼。 “……”好吧,吓不着。 “万一秧秧妹妹的小狼把那些鸡都吃了怎么办?” “吃就吃了,本公子又不是赔不起。” 小秧秧本来也想去看斗鸡的,她没看过,应该挺好玩,但是季冬哥哥说的也对,崽崽万一把人家赚钱的斗鸡给吃了可不好。 “四哥,不去看斗鸡,去别的叭。” “那带你去打马球。” 闻季冬:“……春哥,秧秧妹妹才五岁。” “马球!”小秧秧眼睛亮了,“窝可以在旁边看!” “也行。”闻季冬要跟着一块去。 小秧秧到了一个类似于现代骑马俱乐部一样的地方,有不少富家公子在这里打马球,观赛场上也有不少人,有男亦有女,不过是男女分两边坐的。 容惊春和闻季冬都要去玩,只能把小秧秧放在边上,不过有霜女若榴和霜女在,倒也没什么事。 “难得老爷夫人能允姑娘出来看马球,姑娘开心些。”一对主仆从他们身边经过。 “如何开心,祖父祖母和大伯的意思,都是要我嫁过去,克妻还让我嫁,就是为了巩固大伯在朝中的地位。” 听到克妻这两个字,小秧秧竖起耳朵。 “姑娘,你可小声些,那是离亲王。” “我偏要说,年纪还大呢。” “姑娘!”旁边的丫鬟都要急坏了。 小秧秧看过去,主仆二人走在她前头,要到女子区的地方去。 “四哥,你听到她们刚才,说什么了吗?” “离亲王要娶她?”离亲王不是喜欢他姑母吗?容惊春像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们不认识吗?”闻季冬压低点声音,“那是中书令大人堂弟的女儿,姚家最小,也是唯一未出嫁的姑娘,是姚家六房的嫡女。” 容惊春:“人家都六房的人了,你怎么还能认识?” 闻季冬:“家里老头说云京城里关系错综复杂,最好都能记下,记不下也要有个大体印象,省得惹了什么人都不知道,老头说他不好想对策。” 听到最后那句,小秧秧嘴角一抽:“大理寺的闻大人?” 闻季冬:“对。” 小秧秧:“……” 她真的怀疑自己见到的那个闻大人和季冬哥哥说的是不是同一个。 “本公子就不用记。”容惊春得意起来,还不忘告诉妹妹,“秧秧你也不用记,除了坐在龙椅上的皇上,没有你惹不起的。” 小秧秧的重心却不在这,而是:“离亲王伯伯要娶她?” 容惊春也反应过来,“等我去打探打探。” 第122章 抓贼啦! 圣旨没下,这件事也就中书令大人和六房的人知道,姚家其他房都还不知道的事,容惊春去打探对方也只会一问三不知。 容惊春空手而归,身后传来丫鬟小声的嘀咕:“姑娘,您差点闯祸了,老爷夫人要是知道,会责罚您的。” 容惊春挑眉。 也不算空手而归。 小秧秧得知后只“哦”一声,她喜欢离亲王伯伯又怎样,离亲王伯伯没有站在娘亲这边,就不配做她的爹爹。 随他爱娶谁娶谁。 小秧秧高高兴兴看马球,越看到后边越兴奋,索性站起来为四哥和季冬哥哥呐喊助威。 软软糯糯的嗓音也是能喊出气势的。 “四哥冲鸭!” “季冬哥哥冲鸭!” “要赢啦!” 喊得不少人侧目,场上的公子们也会抬眸望过去,出马场后容惊春说:“秧秧,今儿个云京城里的众多公子,可都认识你了,以后见到你,都会让着你的,这就是我们大将军府的本事。” 小秧秧笑了。 她四哥好像是个“家宝男”。 玩差不多也该饿了,三人要去天下一品吃点东西,玉相思在旁边,他们先进的玉相思。 小秧秧问:“伯伯,窝娘亲在不在呀?” 二掌柜:“容夫人下庄子去了,庄子里派的人说,像是找到容夫人说的葡萄了,比较酸的葡萄。” 适合酿酒的酸葡萄里有长相思和赤霞珠。 二者的区别在于长相思是白葡萄,赤霞珠是黑葡萄。 小秧秧问是白的还是黑的,二掌柜说都有。 “娘亲怎么去得这么急呀?现在去也尝不到葡萄,葡萄也要八九月才熟呢,还不带上我。” “是啊,我当时也想着容夫人怎么走这么急呢。”二掌柜说,“容夫人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把玉相思刚开始的账册又查了一遍,还亲自去冰库里把果子都清点一遍,是一点没闲着。” 用工作麻痹自己呗。 原来娘亲是在乎的啊。小秧秧心想。 她忍不住骂了离亲王伯伯,故而在回府时,碰巧遇上王府的管事太监来送东西。 小秧秧没问是什么,气呼呼地说不要。 “莲台没送到五姑娘手里,王爷怕是要难过了。” 司徒元鹤早已下地,只是每日仍需要上药,背后这些也不能再撞到,皇上没有命他即刻回扶余。 他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好在于他还能听到棠花院里传来的声音,上屋顶还能见到满院海棠花,花海里偶尔经过他念着的人。 不好在于,皇帝不催,怕是太后执着要他成亲再回。 克妻的传闻越来越真,希望中书令大人的侄女能有自己的主见,不要逼他出手坐实克妻。 “王爷,五姑娘没收。”管事太监询问,“那东西老奴放到库房去?” “气性大点好,不至于轻易被人哄骗。”司徒元鹤扫一眼东西,说:“放到书房去,改日本王亲自去送。” 管事太监命人把东西抬去书房,想起来一事:“王爷,雪梅该从柴房出来了,太后派来的宫女算时间快回来了。” “嗯。”司徒元鹤眉眼未抬一下,“警告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怎么说,别再露马脚。” “是。”管事太监亲自去柴房放人,把王爷的话转述一遍。 雪梅愤愤甩掉手上的绳子,她的身子除了这张脸,到处都是伤痕。 她昂首挺胸走出去,心里始终憋着一口气。 不过是多看容夫人两眼王爷就这样对她。 她哪里比不上一个没有贞洁的下堂妇? 偏不信这命。 刚回房换身干净衣裳,抹好脂粉出来,她就遇见太后派来的宫女。 雪梅故意和她一撞,露出手腕上的捆绑伤痕。 宫女眼睛微眯,想起太后说的话,这个雪梅应当是个幌子,她把人拉到一旁去,关心地问这是怎么受的伤。 雪梅垂眸羞涩:“姐姐,这个……是王爷弄伤的。你没伺候王爷不知道,王爷有这方面的喜好。” 宫女也是个未经人事的,又是跟在太后跟前,不像各个嫔妃宫里的宫女,哪怕未经人事,可夜里也能听到声,也能知道不少各式各样的喜好,耳濡目染的。 她也跟着脸红,劝她:“你藏好些,叫人见了还以为王爷虐待你。” “可不是虐待嘛。”雪梅娇嗔一句,还有些风情。 宫女笑笑,回去后赶忙给太后飞鸽传书,太后说过,若这个雪梅不是幌子,真是王爷通房,得尽快禀告。 雪梅只是个奴婢,顶多提为侍妾,绝不能做正妃。 很快,高格在王府的上空截下信鸽。 司徒元鹤叮嘱:“继续盯着。母后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我们想到的她人家也会想到。” 于是,高格在夜深人静时看到宫女和来府中拉夜香的人有所交谈,出府打晕拉夜香的人后,从身上翻到另一封信和令牌。 信再次被截下。 高格:“王爷,属下刚才在屋顶看见棠花院的灯亮着。” 司徒元鹤沉默,最终用跃身上屋顶做了回答。 他静静地凝着棠花院。 凝了许久,只见到小秧秧一个人影,窗户上倒映的影子一会站着,一会坐着,一会趴着,好似心神不宁。 司徒元鹤从自家屋顶,跃到棠花院屋顶。 小秧秧当然是察觉不了的,只看见若榴姐姐和霜女姐姐对视一眼后,霜女姐姐便出去了。 没一会,屋顶传来刀剑相碰的身影。 也从屋顶打到院子里。 院子里有灯笼。 “离亲王。”霜女停下打斗,没有收剑。 司徒元鹤倒是收了剑,此刻小秧秧也跑出来了,看清是谁后小嘴一噘。 “要不是怕吵到舅舅舅母,和哥哥们睡觉,窝就要大喊捉贼了!” 小姑娘气鼓鼓的。 司徒元鹤弯了弯嘴角:“多谢秧秧。” “哼!”小秧秧生气,“你快走,不要理你,你把窝娘亲都气走了,害得窝独守空房!” 司徒元鹤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你娘去哪了?” “不告诉你。” “告诉本王,本王带你去找她。” 小秧秧心动了,她伸出手指,“拉钩。” 两人拉钩。 “娘亲去庄子看葡萄藤了。” “明日本王就来带你去。” “舅舅不会允许的。”舅舅可怕娘亲被其他人给拐走了,哪怕这个人是舅舅的朋友,是当朝王爷。 司徒元鹤轻笑:“本王有办法。” 小秧秧:“什么办法?” 第123章 离亲王的心思昭然若揭 第二天小秧秧真的看见离亲王伯伯来接自己了,她好奇离亲王伯伯是怎么说服舅舅的。 舅舅可是因为母亲对他很有敌意呢。 离亲王伯伯什么也没说,只是摸摸她的头,把她抱在怀里,让若榴姐姐收拾一下她去庄子的换洗衣裳。 每次去庄子都得待上好几日。 小秧秧临走前都会去一趟许府,和哥哥说上一声。 这是司徒元鹤和小秧秧头一次同时出现在许斐然面前,许斐然没来由的紧张,紧张于自己的身份。 他没想好如何告诉妹妹和姨母。 也没想过告诉。 他不喜欢那个让母亲讨厌的地方。 在妹妹和姨母没靠近他之前,他也不喜欢许府这个地方。 司徒元鹤和许斐然对视后,许斐然的心才放下,提醒他们路上注意安全。 “老师说前几日连绵的暴雨,云京城外不少村子受了难,有的桥塌了,不知道你们会不会经过,要多注意,也不要轻易喝那些水。” “你这位老师倒是挺关注民生。”司徒元鹤目光打量,“只是小洪,没有出现百姓死伤,云京城的官府都不知道。” 小秧秧:“离亲王伯伯怎么知道的呀?” 司徒元鹤:“听闻大人提了一嘴,闻大人也是从别处知道的。看来大将军给你请的这位老师倒是不错。” “可不嘛,赵伯伯虽然瞎了,但他厉害着呢。”小秧秧说话时没有注意到许斐然一闪而过的紧张。 他怕老师的身份透漏出去。 哪怕这个人是离亲王,他也信不过。 好在离亲王并没有多在意,抱着秧秧走了,秧秧肩膀上的小狼又朝他掀起獠牙。 他扭头不理。 “嗷呜!”小狼叫一声,颇为不满。 马车驶了半天,前方出现许多人,还有官府的人,设着关卡不放行。 小秧秧想起来前面就是一座桥,“不会这么巧吧?” 事实就是这么巧。 眼看着还有几里路就要到庄子上,偏偏路拦住了,河边许多被淹了家的百姓正聚集在一起,领着救济的衣物和粮食。 倒也井然有序。 有的人还在咳嗽,似乎有些严重。 咳嗽的人都会被叫到另一边去,司徒元鹤望过去,那边搭着棚子熬药,还有大夫在给百姓们把脉。 看守的官兵瞧见前方华丽的马车,那个方向是云京城来的,想必是哪位达官贵人,上前询问他们去哪里,知晓后提议他们绕路。 绕路的话又得要半天。 小秧秧屁股都坐痛了,撇嘴道:“好吧。” 马车正要调头时,司徒元鹤和小秧秧听到有人在议论一个白衣偏偏的大夫,还有一位心地善良的夫人。 官府派来的人少,亏得有二位从帮照顾他们。 司徒元鹤问官兵:“方才他们说的可是大将军的大公子,还有容夫人?” 官兵上下打量面前的一大一下:“做什么?” 小秧秧:“那是窝娘亲和窝大哥。” 高格亮出令牌,官兵立马恭敬行礼:“小的见过离亲王,容大公子和容夫人就在药棚处。” 司徒元鹤下了马车,转身抱起小秧秧,朝着煎药的棚子走去,一眼锁住百姓中梳着高髻,穿着浅紫色衣裳的容雨棠。 脸上沾着泥痕。 裙子拖在泥地上,又脏又湿了一大截,她也没顾得上,手里端着汤药,小心翼翼绕过生病小憩的人。 身上的披帛一边长一边短,时不时会挂到别处,也沾着不少泥土。 容雨棠停下叹口气,披帛还是收起来比较好。 可她空不出手,秋海和时菊也在忙,城竹也忙着给大家伙复诊,开药抓药。 正愁时,一道阴影朝她覆来。 一只手从木柴堆上拾起她的披帛。 容雨棠看着突然出现的离亲王,怔怔出神,直到感觉裙摆被什么拽了拽,低头才看见小秧秧。 “娘亲。” “秧秧?” 她下意识要去抱女儿,手上还拿着药碗,想让女儿等等,手里一空。 离亲王拿走了药碗。 他问:“谁的?” 意思是要帮她去送药。 容雨棠看了看他,移开实现说:“最里边的那几排,给谁都可以。” 离亲王朝着里面走去,她蹲下来抱住女儿:“你怎么来啦?” “娘亲走了都不带窝。”小秧秧故意哼一声,甜甜地说,“想娘亲就来啦。娘亲,你怎么冰冰的?” 定睛一看,娘亲的裙摆和袖子都是湿的。 “娘亲,要感冒的。” “今早才弄湿的,没空换。”容雨棠拉着女儿的手,踩着滑溜溜的泥巴路到另一半去。 小秧秧看见了她误入凡尘的神仙大哥,此刻坐在茅草棚里,一手给人把脉,细心叮嘱,再开上药方。 “大哥!” “秧秧?” “秧秧,你跟大哥在这里,娘亲去端药。”容雨棠摸摸她的脑袋,“要乖,不给大哥捣乱。” “窝会的!”接下来小秧秧都乖乖坐在大哥旁边,大哥的砚台没墨了,她就给大哥研墨。 容城竹怕她染上病气,从怀里掏出手帕给她蒙住口鼻。 白白嫩嫩的小姑娘坐在那里,又蒙着半边面,跟容大夫一样,像从天上来的神仙。 一个大神仙,一个小神仙。 瞧着都心安。 年轻的壮汉如今都在村子里忙着打扫自家,留在茅草棚这儿的都是些老弱妇孺,身子弱,不停地咳嗽。 司徒元鹤也担心病气过到容雨棠身上,从怀里拿出手帕递过去,示意她蒙上口鼻。 容雨棠一看,还是自己的海棠手帕。 “多谢王爷,我有。”容雨棠要从袖袋里拿,摸了个空,昨天夜里有个老人不小心撞到木柴划伤脚,她把手帕拿去给人止血了。 “……” 司徒元鹤已经绕到她身后,手帕对折成三角,给她系上。 一股浓郁的气息正包裹着她。 容雨棠有些喘不过气来:“王爷,不合规矩。” 司徒元鹤没回答这句,在系好后说:“雨棠。” 容雨棠睫毛轻轻掀开,余光往后瞧一眼。 “本王没有通房丫鬟。” 她身子微怔,轻声道:“我知道。” 声音挺平静的。 容雨棠又不是二十来岁的怀春少女,会因为一句解释而有很大的情绪变化。 “夫人,这位是你女儿的爹吗?”百姓还是含蓄,没直接问是不是夫君。 容雨棠浅浅笑着:“婶子,你误会了。” “哦,这样,实在抱歉。” 她转身又要去端药,离亲王走在她身侧,走了几步忽然道:“本王希望秧秧能做本王的女儿。” 容雨棠脚步微顿,“那王爷该去问秧秧的意思。” 司徒元鹤:“秧秧曾说过,问你的意思。” 容雨棠:“秧秧能有王爷这样的义父,是我们母女的福气。” 司徒元鹤:“不是义女,更不是养女。” 心思已昭然若揭。 第124章 本王昨晚所言,句句为真 感染风寒的百姓不多,只是容雨棠放心不下,想再留一晚看看,等明日村民们好些再走。 日暮后,众人拾了柴火,燃了两个火堆,各自围着坐在一块,头顶是茅草棚,坐着的也是稻草凳。 五月的晚风不冷不热,算得上是温和。 容雨棠去马车上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回来,看见女儿已经窝在大哥怀里,好像睡着了。 旁边坐着一身玄衣的离亲王,只有一个空位在城主和离亲王中间,其他稻草凳上都坐着她们的奴婢和下属。 她只能坐到那儿去。 梨玉和若榴正在往火堆里丢新的红薯,把熟了的刨出来。 若榴用手拍了拍,红薯掰成两半,甜丝丝的香味迅速窜出来。 她还特地凑到小秧秧的鼻子去:“五姑娘,吃红薯咯,不醒就没得吃咯。” 小秧秧被香醒了,迷迷糊糊地张嘴就要咬,幸好若榴缩手得快。 她咬到一个手掌。 “烫,看都不看一下就张嘴咬。”容城竹动动手,发现的手掌被咬得很紧。 容雨棠捏一把女儿的脸蛋:“松嘴,咬疼你大哥了。” “哦,哦!”小秧秧彻底清醒,松开嘴发现大哥的手掌已经印上她的小牙印,心虚似的赶紧抱到自己怀里藏起来,偷偷地揉一揉。 容城竹被她逗笑了。 “这个不烫了。”一半红薯递到容雨棠的面前。 此刻容雨棠是侧身对着女儿和大侄子的,看不见后边的人,可她后边就是离亲王。 就算不知道,也没见到,听声音她也能听出来。 当初在许龄手下救下她,在黑暗中说话的,也是这个声音。 小秧秧是正正面对着两人的,然后默默转过脑袋,从若榴那儿拿过红薯,借花谢佛。 “大哥吃,大哥多吃点,吃甜的就不痛了。” “不痛哦。”容城竹拿过红薯,转身吩咐梨玉去洗个勺子来,他好喂秧秧吃。 梨玉起身去了。 高格看着自家王爷的手还抬在半空中,起身道:“属下去守夜。” 霜女也起身,两个人站在棚子外边,背对所有人,安安静静守夜。 若榴赶紧刨了个热腾腾的红薯,拿到霜女那儿去。 秋海和时菊去马车上拿晚上御寒的东西。 下属们都走完了,火堆旁只剩下四个主子。 小秧秧也聪明的,让大哥带他出去外边看星星。 她不是故意留娘亲和害了娘亲的人在一块待着。 来的路上她就问过离亲王伯伯那个雪梅是谁,离亲王伯伯说了,他从未有过通房丫鬟。 至于为什么会站在雪梅那边,是为了应付宫里的太后。 虽然她听得有点糊涂,但一路上七想八想的,她差不多也想明白了。 太后觉得她娘亲离了婚,配不上离亲王伯伯吧。 可是离亲王伯伯也成过亲啊。 难怪心脏长在左边,都是偏的。 “在想你娘和离亲王的事?”容城竹看着怀里一会皱眉又一会噘嘴的小家伙。 小秧秧点点头。 “人各有造化,感情的事强求不来,也强拆不开。”容城竹顺着一个方向看去,话里好像藏着话。 小秧秧也顺着望去:“那是哪个方向?是药王谷吗?大哥你刚从药王谷回来,又想念你的师傅啦?” 容城竹摇头:“那是南方,南疆就在那边。” 他指着天上的星宿教妹妹如何辨别方向。 小秧秧乖乖学着,算时间差不多以后回到茅草棚里,她娘亲正吃着烤红薯,离亲王伯伯就在旁边坐着,安安静静的。 小秧秧:“?” 给你们留了空间怎么还一副你们不是很熟的样子? 离亲王伯伯没解释? 没表白? 娘亲怎么一点反应没有? 容城竹却注意到他姑母的耳尖有点红,可不像是被火烤热的样子。 要热也是脸颊先热。 夜里火一直燃着,下属们换着守夜和添柴,小秧秧窝在大哥怀里睡。 容雨棠一直努力不打瞌睡,最终还是敌不过一波又一波的困意,手撑着脑袋就睡着了。 司徒元鹤用木棍扒着火,时不时侧头看向容雨棠,见她脑袋一点一点的,身上的披风有滑落的趋势。 他伸手过去拢上。 容雨棠的脑袋像是触碰到一个结实的倚靠一样,靠在他的臂弯里。 翌日,晨光熹微时。 容雨棠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是侧躺着的,脑袋就枕在离亲王的腿上。 瞬间清醒不已。 她赶紧坐起来,面前还剩下一个小火堆没有熄。 高格抱着新的柴火从外面走进来,正欲开口,容夫人示意他禁声。 像是怕吵醒王爷。 可王爷已经睁眼了。 容夫人侧头时,王爷迅速闭上眼睛。 高格:“……” “愣着做什么?别让火熄了。”霜女走过来,一手提着野兔,一手提着野鸡,转身去寻若榴。 梨玉柔声说:“若榴她们去摘野果了,给我就行。” 霜女看一眼熟睡的五姑娘,知道五姑娘睡到天大亮都不见醒,还是提醒梨玉:“远点杀,别让五姑娘看见。” “知道。”梨玉拿着野兔野鸡到远点的地方去,脸上的神色是温柔的。 温柔地拿出匕首,出手也是温柔的,温柔刀刀起刀落时,一摊鲜红的血迹渗进泥里。 野兔和野鸡已然死透。 如此的反差,高格不由得打个寒颤,不由自主看向靠着柱子未醒的容大公子。 他忽然明白王爷当初为什么说,大将军的四个儿子里,容大公子是最让人不设防,也是最让人琢磨不透的。 容城竹睁开双眸,见盯着他的人是高格后,露出一个笑容,继续睡。 而他刚才看的那一眼,高格背后冒了层薄薄的冷汗。 “不要吵醒他们。”容雨棠细声又叮嘱高格一遍,她要出去和梨玉一块打理她们的早饭,后面秋海她们回来,一起搭手,熬了一锅野鸡肉粥,分给大家伙。 小秧秧也醒了。 她端一碗给女儿,又端来一碗给离亲王。 司徒元鹤接过粥,说:“本王昨晚所言,句句为真。” 所有人都听见了。 小秧秧猛地转头看过去,容城竹含着似有若无的笑,也望了一眼。 其他人不敢这么直接,也偷偷用余光瞄一眼。 野兔让一根木棍戳穿架在火堆上烤着,滋滋冒着油。 容雨棠此刻也觉得,自己像是被架着在火上烤。 昨夜,离亲王的最后一句话是:“本王会亲自登门,向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提亲。” 第125章 从未有错过的一刻 村民们已经陆陆续续回到家中去,剩下的一些官兵顾得过来,容雨棠也就要继续去庄子上了。 容城竹要多留一日,再看看村民们的病情如何,村民们没有什么银钱,小病小痛都不会去看大夫,直接忽略掉。 洪水泛滥后引起的小病小痛不能和平常作比,若是严重是会传染失去性命的。 小秧秧和大哥挥手告别时,转身就听见娘亲在多谢离亲王伯伯送她来,现在她已经见到娘亲,离亲王伯伯就可以走了。 “娘亲,窝可以邀请离亲王伯伯去庄子摘李子吗?脆脆的青李子熟啦。”她正好奇着昨晚发生什么事,哪能让未来的爹早早就走。 本来见面次数就少,还不增加在一块的时长,感情能有进展才得了。 容雨棠知道女儿有意,又看一眼离亲王,对方正看着她,眼神里似乎有期待。 “那就多摘些。” “嗯!”小秧秧走过去说,“肯定摘多多的,是不是呀离亲王伯伯。” “嗯。”司徒元鹤弯腰抱起小秧秧,一行人往停马车的地方去。 桥梁还没修好,依旧有官兵把守,不过今天来的人多了些,个个脸上都很焦急的样。 司徒元鹤解释说:“这次洪水算不上大,这座桥却冲毁了一部分,想必是官府有人贪赃,造桥上偷工减料导致的,上头有人要来查,在想对策呢。” 容雨棠一想到这两日坐在棚子里咳嗽的老弱妇孺,黛眉蹙起:“属实黑心,要好好查一查。” 小秧秧附和:“黑心!” 司徒元鹤:“本王昨夜已经传信给闻连沧,他自有主意。” 容雨棠看了他一眼。 离亲王和秧秧爸除了都是男人和有钱有权以外,其他没一个地方一样。 当初她亲眼见过秧秧爸行贿受贿,后面甚至闹出人命。 秧秧爸没有生在这个朝代,却视人命如草芥。 离亲王生在这个朝代,却也心系百姓,坐守北境十二年。 司徒元鹤察觉有人看自己,也望了过去,从去年冬日见上的第一面起,他们两的视线总是容易撞在一起。 从未有错过的一刻。 不过雨棠总是不敢多看他,对视片刻便会转移视线。 他一个人上一辆马车,秧秧和雨棠坐在前面的马车。 一上马车小秧秧就迫不及待地询问:“娘亲,离亲王伯伯昨夜是和你表白了吗?” 容雨棠先是摇头,又点头:“他说他会上门提亲。” “嚯!”小秧秧竖起大拇指,真男人就是一步到位,从不花言巧语我爱你。 “娘亲你点头了吗?” “没有。” “拒绝了吗?” “也没有。”容雨棠摸摸女儿的脑袋,“娘亲其实没想过再嫁,顺其自然。” “是啊,娘亲没有想过再嫁,却没有拒绝离亲王伯伯要上门提亲。”小秧秧把玩着娘亲的头发,说:“娘亲,你是喜欢他的。他比爸爸好,比渣爹也好。” “当然。”容雨棠不可置否,“再睡会,绕路了,有点远。” 马车一颠一颠的,小秧秧没睡着,娘亲却睡着了。 这两日肯定累得很厉害。 小秧秧凑上去亲亲娘亲的脸颊,出了马车,跟秋海姑姑和时菊姑姑坐在一块。 霜女和若榴骑的马。 若榴见她出来,挑眉道:“五姑娘想不想骑马?” 小秧秧笑盈盈地展开双臂,下一秒就被抱到马背上。 “若榴姐姐,为什么你们骑马,都没有马鞍呀?” “大将军府没有哪个骑马是要马鞍的,一根缰绳,足以。”若榴双腿夹一下马肚,一手执缰绳,一手圈着小主子,纵马往前去。 后边马车上的司徒元鹤听见声,往外瞧一眼,满是老父亲般的慈爱。 高格难得说话:“五姑娘胆子也大。” 司徒元鹤:“和她娘一样。” 在他心里,容雨棠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也是个勇于挑战世俗陈规的人。 或许他当检讨自己,如雨棠昨夜反问他的那样:“离亲王觉得我是一个只能被保护于身后的人吗?” 也是雨棠在说这句话后,他清楚地意识到,雨棠对自己并不是没有一点心思,若是没有,回的应该是“离亲王不用和我说这些”。 所以,他说了提亲的话。 字字为真,毫不掺假。 只是雨棠没有明确应下。 他还得做些什么。 于是在到了庄子,一路上他都在脑海中思索这个问题,直到撞见庄子里的长工们在说话。 似乎是其中一名长工竟然娶到了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大家伙正询问着他是用的什么法子。 司徒元鹤隐身黑夜中,竖起了耳朵。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救了我家那口子,她没事,我自己滚下山坡了,脸上身上都刮了伤,我一大老爷们没觉得什么,她吧,心善,心怀感恩的,每天都来给我上药,靠着近了点,一来二去的,就对上眼了。” “就是也稍微留了点心眼,本来都不疼了,但她一问,我就说还疼,她就说明天再来。” 有人调侃:“那你现在还疼吗?” “惹她生气了,挨上两巴掌,我就会疼,得香一个才能好。” 几个长工哈哈笑起来,说:“活该你小子能娶到人家。” 司徒元鹤眉稍微挑。 …… 容雨棠和小秧秧母女二人走在回屋睡觉的路上,遇上了离亲王的侍卫高格。 “高侍卫?” “容夫人,五姑娘。”高格朝她们行礼,“容夫人是否带有金疮药,我等出门时忘记带了,王爷腰背上的杖伤还需抹药。” 容雨棠黛眉微蹙:“你随我去拿。” “还得麻烦容夫人走一趟,或是派人去一趟,属下有急事回京。”高格面不改色道,“多谢容夫人。” 说着一个轻功人影就没了。 容雨棠去拿了金疮药,带着女儿亲自送过去。 小秧秧故意问:“为什么不让秋海姑姑她们送过去?” 容雨棠:“她们在打扫卫生,铺床。” 小秧秧:“若榴姐姐她们呢?” 容雨棠:“去盯着厨房烧热水了,不洗澡了吗?你浑身臭烘烘的。” “窝才不臭呢!”小秧秧生气,哼一声,“都是借口,娘亲就是想亲自给离亲王伯伯送药。” 容雨棠真不是因为这个,故而坦荡荡地逗女儿:“是,娘亲借口,就是想亲自给离亲王送药。” “咦,离亲王伯伯,你怎么出来啦?”小秧秧率先看见了人。 “听到你们的声音了。”司徒元鹤嘴里回答着,眼睛却是看向容雨棠。 那眼神,仿佛在说刚刚的话他听见了。 容雨棠扭头:“。” 突然变得不那么坦荡了。 第126章 肌肤相触 容雨棠把药瓶递过去,司徒元鹤接过后问:“还有多的吗?” “有。不够?”容雨棠意识到什么,“伤的地方多处?” 司徒元鹤眸光微闪,想到庄子里长工们说的话,于是点头:“嗯,后背,腰上,还有别的。” “怎么打那么多处啊?”小秧秧一时不经脑子,“不能只打一个地方吗?” “只打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会伤得很重。”容雨棠垂眸揉着女儿的脑袋,也不知道这动作到底是在安抚谁。她缓缓抬眸,“我们再去拿。” “窝去!”小秧秧识趣得很,一溜烟先跑了,庄子里烛火通明,天上的月亮也十分皎洁,并不担心摔倒。 司徒元鹤把人请到屋里去坐,门是敞开的,免得有人经过误会。 不过司徒元鹤住的厢房,一般也没什么人会来这儿。 庄子里除了固定的那几个长工和打理屋子的下人外,偌大的地方是没几个人的,冷清得很。 一轮弯月挂在夜幕里,淡淡的光辉正好透过窗户照进厢房里。 容雨棠问:“怎么没带上毓秀一块来?” “府里的雪梅和宫女需要她盯着。”司徒元鹤问她怎么了。 “高侍卫不在,你的药怎么上?”在身后那个位置,自己反手也很难抹到。 在容雨棠尚未察觉的地方,司徒元鹤弯了弯唇角,随后一本正经地说:“先给能碰到的地方上,碰不到的,等高格回来,迟了点也没事,伤口都是慢慢愈合的。” 容雨棠听着更担心了,她起身:“我去找一名长工来。” “不必。”司徒元鹤拒绝,“本王不喜不熟之人近身。” 容雨棠只得重新坐下,不知怎么脑子一抽,鬼使神差道:“我来?” 司徒元鹤:“好。” 容雨棠说完就后悔了,反悔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离亲王已经点头说好,还说:“多谢雨棠。” 她:“……” 只得起身去给人上药。 “本王需退下衣衫,开着门窗冷,本王能关上吗?” “我去关吧。” 司徒元鹤抬手一挥,门窗通通关上,他把药瓶递过去:“好了,麻烦雨棠。” 衣衫褪去,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肩宽腰窄。 容雨棠的嗓子不由得有些干,她绕到身后去,一条又一条板子的红印覆盖在背上,腰上,密密麻麻。 蔓延到腰下。 哪怕一直在用药,仍能看见青肿和一些伤口。 “这些都是板子打的?” “吓到你了。” “没有。”容雨棠摇头,她只是第一次对“打得皮开肉绽”这句话有了具象化的了解。 “你之前用的金疮药是不是粉末的那个?” “还有别的金疮药?” “有城竹改良的,我手上这个就是,是药膏,对你这样的伤更好,能消炎,消肿,止痛和止血。”她放轻声音,也放轻力道,手指轻轻点在上面,再轻轻抹开。 司徒元鹤脊背僵硬,坐直的身子更加板正。 “弄疼了?” 司徒元鹤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冰凉的膏药在抹开时,他清晰感受到了雨棠指腹的温度。 “药膏咬着会有点疼。” “等一下。”容雨棠空出另一只手,从腰间的袋里翻出东西来,“吃这个,甜的。” 一只白净的手伸到他面前,指尖捻着一颗杏子蜜饯。 司徒元鹤低头就能咬到,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容雨棠身子一怔,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蜜饯是给秧秧的,你吃了她的,得还她。” “嗯。”司徒元鹤嚼着蜜枣,这甜腻腻的玩意儿他第一次觉得喜欢,“哪儿买的?” “我自己做的。”容雨棠给他抹着药,觉得自己速度有些慢,问他:“冷不冷?要不你忍着点,我抹快点。” 司徒元鹤:“不冷。” 容雨棠:“你刚才不是说冷要关门窗。” 司徒元鹤:“……” “本王可以忍着点冷。” 容雨棠倏地笑了:“还以为你不怕痛,我轻点。” 抹到后腰的位置,容雨棠发现自己的瓶中还剩三分之一的膏药,根本没用完。 这时小秧秧也拿着药回来了。 发现根本用不着。 她奇怪地看向离亲王伯伯:“?” 司徒元鹤已经穿戴整齐,解释道:“我们用的金疮药和你们的不一样,可能是高格洒的多,每次都会洒掉一瓶。” 假装回京取药实际上却在林中露宿的的高侍卫打了个喷嚏。 还是决定去捡点柴火。 …… 翌日。 小秧秧揉着眼睛,伸着懒腰出来,发现院子里已经摘了两框青脆李。 “离亲王大早上去给你摘的。”容雨棠斜女儿一眼,“多多的,你吃吧。” 小秧秧喉咙一哽。 “娘亲你好没良心啊。”人家可都是为了你! “娘亲没良心。”容雨棠起身,“我这就去把葡萄藤丢了,酒也不酿了。” “哎呀娘亲!”小秧秧咻地一下跑过去抱住娘亲大腿,小屁股就坐在娘亲的绣花珍珠鞋上,“错啦错啦娘亲,窝错啦。” 院子里众人发笑。 母女俩一块去看了葡萄藤,弄来葡萄藤的长工又讲了两株葡萄藤种出来的葡萄是什么样的。 “不过小的也是听种葡萄那家人说的,准不准数不知道,夫人你瞧瞧看。” “不太像我想要的葡萄。”容雨棠翻了翻藤叶,没有虫子,长势很好。 “都种下吧,看八九月结不结,不结的话明年也会结,明年就知道了。”容雨棠捏捏女儿的脸蛋,“可怜的小秧秧,今年不一定能吃上葡萄,喝上葡萄酒咯。” “秧秧饮酒?”司徒元鹤又提着一筐青脆李进来,“小孩不可饮酒。” “窝不喝啦,娘亲爱喝。”娘亲最爱的就是长相思酿的白葡萄酒,其次才是红葡萄酒。 “容夫人爱酒?”在人前司徒元鹤都称她为容夫人,言语间有些意外。 “嗯,不行吗?”容雨棠正视着她,语气少见地多了点活泼。 “爱酒的贵女夫人少见,倒也不多怪。”司徒元鹤放下李子,问秧秧,“可够多?” 小秧秧嘴角抽了抽:“……够,够。” 可太够了。 “娘亲,你不会让秧秧自己吃完的吧?”她眨眨眼睛,可怜巴巴的。 见娘亲在思考,她赶忙出卖离亲王,“窝吃一点,剩下的谁摘谁吃,离亲王伯伯吃!” 容雨棠望向离亲王,对方的眼神意味深长,含着浅浅的笑。 仿佛在问她:本王吃?还是秧秧吃? 潜台词就是,你站本王这边,还是秧秧那边? 好像她们关系已经到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地步。 容雨棠不敢看他的眼睛,但是敢让他吃。 第127章 低头吻了上去 搭葡萄架的时候,容雨棠就在旁边监工,八仙桌上摆放着茶水和点心,还有冰镇的果汁。 手里拿着一把团扇,轻轻扇着,如瀑的青丝有几缕在微风中起舞,撩动着个别长工的心思。 本就天热,眼下更热了,清水是一碗接着一碗哐哐地喝,活像饿狼似的。 小秧秧就说她想的没错,一般穿越女主都很容易万人迷。 只是大家这样偷瞄,怕不是有些人要生气哟~ 趁着他们停歇会的功夫,容雨棠吩咐道:“架子搭得结实些,我想在葡萄架上搭个秋千,再种些紫藤萝,到时候藤萝花会开到秋千上,打理一下,秧秧就可以坐在上面荡秋千了,秧秧,秧秧?” “撑着小脑袋想什么呢?”容雨棠轻轻敲一下她脑袋。 小秧秧回过神来,摇摇脑袋说没有呀,从肩膀上把小狼薅下来,正好看见离亲王伯伯走来,笑眯眯地喊着崽崽:“生气的人来咯。” “什么?”容雨棠听见了,还没问什么生气,离亲王已经来到她身边。 “葡萄架本王盯着,你进屋里去,外边晒。”司徒元鹤抬眸扫向咕咚咕咚喝水的长工们,“还没喝够?庄子不需要偷懒之人。” 众人纷纷放下水碗,赶忙工作去。 容夫人固然好看,养家糊口的银子更重要。 “秧秧方才说生气的人。”容雨棠后知后觉道,“是王爷?” “嗯?”司徒元鹤看向人小鬼大的小家伙,脸上的情绪又好了许多,“并未,你去屋里,外边晒。” “怎能留王爷一人监工,还是我一块吧。” “你两一块吧。”小秧秧煞有其事地说着,扭头就故意跟小狼说:“崽崽,窝们好可怜哦,没人喊窝们进屋,没人和窝们一块。” 容雨棠:“……” 她的乖乖女儿去哪儿了。 “哼!”小秧秧抱起崽崽,“窝们才不怕晒,窝们去草坪里趴着晒!” 司徒元鹤开口想喊住,容雨棠道:“没事,让她们去,今天的太阳不毒,晒晒也舒服。” 小秧秧往草坪上一躺,翻滚两下,阳光刺眼,她便侧着身子,玩起小狼的手:“崽崽,窝有点想哥哥了。” “嗷呜!”小主人不许想! “哈哈哈哈,怎么每次说到哥哥,你都会变凶啊。”小秧秧笑着,“哥哥上次还保护你了呢。” 小狼歪过脑袋,有点傲娇。 小秧秧立马想到容惊春,又笑起来,“你跟四哥打一架,怎么还学上四哥了?” 小狼用脑袋蹭她的手章,瞧着不太像一匹狼,不过每次小秧秧甩生肉给它时,崽崽就会一跃叼起血肉,大快朵颐。 属于狼的血性又彰显出来。 喂完小狼,小秧秧去洗手,脑袋一边往门外探,“葡萄架还没弄好嘛?” 若榴拿手帕给她擦小手,“早弄好了,在种葡萄藤呢,夫人说要亲手种,离亲王在旁边帮忙。” “天都黑了,明日再种也一样。” “葡萄藤已经放多日了,夫人怕会坏掉,就想着连夜给种下。”若榴给她擦干净小手,“五姑娘的小肚肚是不是饿啦?” “唔,还好啦。” 咕噜…… 咕噜咕噜…… 小秧秧拍拍小肚子,“崽崽,走啦,窝们去找娘亲。” 小狼连忙跑过来,一如往常跳到她的肩上。 小秧秧身子晃了下:“崽崽,你吃太多啦!” 若榴有惊无险地收回刚刚急急伸出去的手,长舒一口气。 霜女看过来:“不是吃太多,它在长大。” 若榴道:“五姑娘,小狼长得快,大些就不能让它坐在姑娘肩膀上了。” 小狼似乎听懂了,脑袋和她蹭蹭,小秧秧也歪头蹭蹭,说:“现在不是没长大嘛,走咯。” 葡萄架上挂着三盏灯笼,照映着葡萄架脚下的人。 秋海和时菊在一边栽种,另一边是容雨棠和离亲王。 容雨棠蹲着身子,手里拿着一把小锄头,葡萄藤的根已经塞到土坑里,她一手捏着藤身,一手用小锄头刨土。 司徒元鹤时不时瞧一眼,看她动作熟练,想来没少种东西。 “棠花苑里的花花草草也是你亲手种的?” “嗯?”容雨棠觉得他这话来得好突然,不过还是轻轻点头,“平日里闲着没什么事。” “不再读书写字了?” “有啊。” “玉相思不忙?” “有时也忙,我打算在西街也开一个玉相思。” 司徒元鹤有些意外,“玉相思的顾客都是达官贵人,开在西街会很冷清。” “可以不卖难运难贮存的果子,等酒酿出来,想在那边卖。”容雨棠用手掌拍了拍土,更紧实些,起身要去找水。 “这儿。”司徒元鹤给他递过去。 容雨棠舀了水浇上去,一边说:“西街就是少了铺子,少了人活动,才会一直贫穷,那里的人也要跑到老远的东南北三街去找糊口的工作。” “你想通过玉相思带动人过去?”司徒元鹤眸光闪了又闪,爱慕之意快要藏不住了。 “不大可能。”容雨棠也没觉得自己现在的能力大到,带动一个地方的经济发展,“我想试试。” “我好了,王爷你那边的好了吗?”容雨棠扭头,发现离亲王正看着自己,目光灼灼。 比葡萄架上挂着的三盏灯笼加起来都要亮。 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我的脸上沾了泥?” “嗯。”司徒元鹤起身走去,抬手轻轻抹着她脸上并不存在的东西,目光越发柔情。 “雨棠……” 容雨棠紧张到咽唾沫,垂下眼眸,慌乱不知要看向何处,轻声道:“多谢王爷。” “那个,麻烦王爷搭把手,我们要把葡萄藤绕到架子上。”她想喊秋海和时菊抬凳子来,望过去两人早就不见了,对面的葡萄藤已经栽好,还浇了水。 “要什么?”司徒元鹤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哑。 容雨棠不敢看他眼睛:“凳子,我不够高。” “怎么搭,你说,本王来。” “我想自己来。”容雨棠望了他一眼。 司徒元鹤说声“好”,去给她搬来八仙桌的长凳子,在容雨棠站上去时,双手轻轻展开,深怕她掉下来。 “娘亲娘亲!” “哎!在这呢。”容雨棠应答,下意识转身,长凳子容易重心不稳,就这么翘起来。 她惊呼一声,要往前扑去。 刹那间,腰上多了一只强劲有力的手,将她腾空抱起。 凳子咚一声倒在地上。 容雨棠抬眸,撞进司徒元鹤慌乱的神色里,耳边传来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王爷……唔。” 司徒元鹤低头吻了上去。 小秧秧抬手捂眼睛:“!” 又悄悄露出指缝:“!!!” 第128章 簪钗,同意嫁他 小秧秧看够了,赶忙转身把若榴姐姐她们全都赶走,自己也跟着离开。 “快快快,装作没看见,娘亲害羞,嘘……” 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笑,嘴里嘟囔着:“亲啦,嘿嘿嘿。” “……”霜女又一次想到五姑娘上房揭瓦,偷听人房事的事。 现在又笑得这么…… “大家都不许说自己看见了哦,窝们什么都不知道哦。”小秧秧再三叮嘱。 霜女四人:“……是。” 小秧秧踩着轻快的步伐,她马上要有准爹爹啦。 准爹爹离亲王这会嘴唇流着血,正在乖乖葡萄藤,搭着搭着就会低低笑一下。 唇上的疼痛正好提醒他,刚才不是梦。 雨棠还是咬得轻了。 应该咬重点才是。 而这个时候高格也从“云京”回来,正好看见自家王爷嘴巴在流血,上前去单膝跪下请罪。 “属下失职。” “何来失职?”司徒元鹤亲自将人扶起来。 头一次被王爷扶的高格:“?” “王爷?” “本王无事。”司徒元鹤道,“明日便回京。” 不等容夫人和五姑娘了?高格无声道。 司徒元鹤像是知道他心中有惑,解答道:“本王回云京有重要的事,得在回扶余城前完成。” 翌日大清早离亲王便动身回云京,在此之前他拿着一封信放在容雨棠的窗前,上面压着一支红绿宝扇金钗。 他动作很轻。 容雨棠还是醒了,她望着窗户,有种奇妙的感觉,起身去轻轻推开。 信和金钗呈在眼前。 金钗只是普通的样式,也不是全新的。 离亲王在信中解释了,那是太后曾戴过的钗,钗有两只,另一只在先皇后手中。 他这么一说,容雨棠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清晨的凉风拂来,她捏着金钗的手指微微发烫。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昨日离亲王俯首的一吻。 她当时气不过,咬了回去。 现在想想,都觉得嘴里还有昨晚的那股血腥味。 容雨棠把信和金钗收好。 葡萄种下了,她在庄子里又待了两天才带着女儿回去。 她坐在铜镜前,秋海正在给她梳发髻,随后是她最爱的那支海棠金钗。 “秋海,把这支也簪上吧。”容雨棠从袖中拿出红绿宝扇金钗。 秋海愣了下,旋即笑了:“是。” 时菊也跟着浅浅笑了。 她们不用猜都知道这金钗是谁赠的。 小秧秧也注意到娘亲头上多出来的金钗了,嘿嘿直笑。 “别笑了。”容雨棠捏着女儿的脸蛋,一把抱起,“回家了。” 小狼在母女两人脚下打转。 “崽崽,回家了,你走前头好不好?”容雨棠笑着说。 小狼立马走在前头领路。 一行人回府。 路过离亲王府时,见王府大门紧闭,容雨棠以为人已经北上,黛眉微蹙。 下了马车,她又往后看一眼。 而这时离亲王从她们府里出来。 “离亲王伯伯!” “秧秧。”司徒元鹤唤了小家伙一声,目光盯着容雨棠的脸看了一瞬,最后落在她头上的红绿宝扇上。 他在信里写了。 雨棠,你若是愿意嫁本王,便将此钗戴于头上,本王便会上门提亲,择良辰吉日八抬大轿将你娶进门,做本王唯一的王妃。 如今红绿宝扇就戴在雨棠的头上。 他瞬间腿都不疼了。 “雨棠……” “王爷。”容雨棠大方回应于他,询问道,“王爷怎会在这里?” “本王。”司徒元鹤心中激动而有些不能言语,“本王来和容大将军切磋一番武艺。” “切磋武艺?”容雨棠有些不信,目光落在他刚才行动有些迟钝的腿上。 司徒元鹤站得笔直,说:“舟车劳顿,你和秧秧快些进府歇息,本王还有事。” 他上了马车。 一路往皇城去。 毓秀在马车里同他说:“王爷,太后突然召见,怕是要逼你娶姚姑娘,奴婢近日盯着姚府,姚姑娘反抗过,只是不知是何原因,姚姑娘又点头了。” 司徒元鹤想了想:“你不必跟本王进宫,去约姚姑娘出来,让她坚守本心,本王也无意娶她。” “是。” 到了姚家附近,毓秀下车,以王爷的名义约了姚姑娘出来见面。 司徒元鹤到宫中,发现雪梅正跪在太后面前,浑身发抖。 见他来了,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掉,可见是受了很大委屈。 “王爷。” “教了这么久的规矩,还是不会吗?”太后身边的钟灵出声。 雪梅转身磕头:“奴婢雪梅,见过王爷。” 司徒元鹤弯腰要去扶她,雪梅苦涩地摇头,没有太后的命令她哪里敢起。 “母后。”司徒元鹤看向太后。 太后睁开双眸,手中依然捻动佛珠,平静地说:“来了。给离亲王赐座。” “鹤儿,身子好些了?” “多谢母后关心,好了。”司徒元鹤坐下。 “皇上打了你这么多下还是不长记性。”太后冷冰冰扫过地上的雪梅,“你就为这么一个卑贱的奴婢公然抗命?区区一个通房丫鬟,你若实在喜欢,迎娶中书令大人的侄女为正妃,她可以做你的侍妾。” “母后。”司徒元鹤目光坚定,扫了一眼雪梅后说,“本王只会有一个王妃,也只会迎娶王妃一人。” “放肆!”太后动怒,指着雪梅的鼻子骂道,“你是非要娶这个奴婢不可吗?她的身份如何配得上你?一个低贱的丫头,卖身入王府为婢,怎么就入了你的眼?” 司徒元鹤沉默。 雪梅也默默忍着,心都在滴血。 王爷从未想过娶她,这罪却要她一个人来受。 她咬着牙不说话,眼泪一直掉。 “不行。”太后深吸一口气,“你若是想把她留在身边,就必须娶姚姑娘为妻,姚姑娘家世清白,秀外慧中,不比她好吗?” “母后,儿臣还是那句话。” “司徒元鹤!”太后倏地站起身来,气得不轻,钟灵赶忙给太后顺气,劝着王爷不要再惹太后老人家生气,姚家姑娘有哪里不好? “太后亲自为王爷挑的王妃,又不是要害王爷。” “母后已经为儿臣挑过一次王妃。”司徒元鹤道,“这次儿臣想自己做主。” 提到先王妃,太后一愣。 “你在怨哀家。” “儿臣不敢。” “你有何不敢?整整十二年,你去了扶余从未给哀家来过一封信。” “从前是你怨哀家,如今是皇帝怨哀家,你们兄弟两个,好,好……” “太后!” “母后!” 太后老人家气撅过去了。 第129章 雪梅的心思 太后被气晕的事很快传到了勤政殿,皇上赶过来时人已经醒来,太医正在请脉。 “太后如何?” “回皇上,太后身体无大碍,一时气急攻心,只是太后年事已高,平常多加注意,不可再轻易动气。” 皇上抬手示意太医退下,然后看了一眼仍然跪在地上的陌生面孔,随后看向离亲王。 兄弟俩相视无言。 “母后,三弟哪里惹到您了?朕再赏他二十大板。” 太后一听,心里又紧张了,两个儿子里她偏心的就是小儿子,对不起的也是小儿子,自己都舍不得打。 “皇上不是已经打过了,也没见他长记性。” “罢了,打什么打。” “你说说他,想娶谁不好,非得要娶一个丫鬟。”太后看一眼跪着的雪梅,心里头就烦。 “确实。”皇上去指责离亲王,“母后说的没错,一个丫鬟是不配做离亲王妃的,不管怎么说,离亲王妃也要有个殷实的家世背景。” “母后,不如给这个丫鬟……” “皇上不可!”众人不知为何,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皇上,此等混肴视听的事不可再做。”太后捻着佛珠的手加快速度,心里似乎很不安。 司徒元鹤深深望向他们。 何为“再”? 太后深吸一口气:“总之,鹤儿,你绝不能娶一个丫鬟婢女为妻,绝不能娶她。” “母后,您的意思是三弟只要不娶她,不娶丫鬟奴婢的人就行是吧?”皇上抓着漏洞,赶紧补充,“要娶的人起码也要家境殷实,家世清白,对吧?” 太后“嗯”一声,“姚姑娘很合适。” 皇上笑道:“家境殷实、家世清白的不止姚家,三弟不愿娶姚家姑娘,且再等等。这事交给朕来办,母后您就不用操心了,朕向母后保证,绝不会让三弟娶一个丫鬟。” 太后犹豫不决。 “朕也保证,不会再重蹈覆辙。” 太后这才不情不愿地点头:“皇上已经这么说了,哀家又能如何。” 司徒元鹤意外地看向皇上,两人一道出去后,皇上便说:“朕明日就下令,让你后日北上,留一日让你与容氏告别,可够?” 皇上知道他心悦的人是雨棠,这一点司徒元鹤并不是很惊讶,只是后日,太快了。 “容氏刚和离,你也别这么心急。”皇上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不疾不徐道,“中秋和年底你都会回来,怕甚么,有句诗写得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回府吧,太后这儿自有朕给你担着。” “臣弟谢主隆恩。”司徒元鹤带着雪梅一道回府。 马车里,雪梅期期艾艾道:“王爷是不是不需要雪梅了?” “本王曾许你的卖身契,以及五白银两,到了府里,自去找管事领。” “王爷。”雪梅的眼眶又红了,始终不见王爷有所行动,她只得抹了把眼泪,“是,王爷。” “只是王爷,奴婢有句话想说。”雪梅垂着眸,睫毛遮住眼底的一抹精光,“王爷当初找奴婢来蒙蔽太后,是为了保护容夫人,想必王爷也是知道太后不会同意王爷娶容夫人为王妃的。” “王爷何不听从太后的,先娶姚姑娘为王妃呢?容夫人若是心悦于你,定会愿意做侧妃……啊!” 雪梅的脸上挨了一巴掌。 “本王从未打过女人。”司徒元鹤目含冷意,“你是第一个。” “奴婢知错,奴婢知错。”雪梅捂着脸,在略微颠簸的马车里跪下,跪得有些踉跄,“王爷,奴婢知错。” 司徒元鹤没让她起身,一直就这么跪到王府。 雪梅下了车,便去找管事太监拿卖身契,还有银票,回屋里收拾行李的时候,其他婢女都迎上来。 “雪梅,真是羡慕你,当初我们这么多人想要这差事,都拿不到。” “谁让你没雪梅漂亮。” “也是,还没雪梅聪明,都不懂得毛遂自荐。” 话里话外有实打实的羡慕,也有实打实的嫉妒。 当初毓秀姑姑来选人的时候,说是要找个人贴身伺候王爷,帮王爷挡一挡太后和皇上的赐婚。 王爷不想成亲总抗旨的事府里人都知道,不过王爷抗旨挨板子的事是头一遭。 难怪要找人来挡一挡。 贴身伺候王爷可是美差,事情完成了,还能拿走卖身契,拿到银票,谁不愿意啊。 府里的婢女们都来了。 毓秀姑姑正挑人的时候,雪梅忽然站出来毛遂自荐。 “姑姑,您看奴婢可以吗?不过奴婢除了爹娘给的这张脸以外,没别的什么长处,大字也不识几个,不过,奴婢听过一个词,狐媚惑主。” 此话一出,毓秀姑姑上下打量雪梅一番,说:“脸蛋是生得不错,身段也不错,还有些聪明在身上,就你了。” 是啊,既然是选来做挡箭牌的,总不能选个相貌平平的奴婢。 相貌平平的奴婢怎么会迎来王爷的青睐?除非此人才华横溢。 丫鬟婢女中又有几个能识大字,都是早早被卖到大户人家里去做活。 雪梅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说那番话,毓秀才觉得此人有些脑子。 没想到的是有脑子,似乎并不多,竟敢去触王爷的逆鳞,挨了一巴掌。 毓秀看着她脸上的红印,就知道是王爷打的,她上前去询问:“你是怎么回事?忘记之前如何跟我保证的吗?绝不会动歪心思,你瞧瞧你近日都做了些什么,以为上次王爷命人把你关进柴房,你会有所悔改。” “姑姑。”雪梅声音委屈,“我没有。” “相处这些时日,我能不知道你?”毓秀摇头叹息,多往她手里塞了些首饰,“这些银钱首饰足够你好好过日子了。” 雪梅热泪盈眶:“姑姑。” “行了,我也是看在你平日里勤劳,会给我搭把手,也会陪我说说闲话,又一口一个姑姑地喊着,才来提醒你这些,去吧,拿了卖身契,你就自由了。”毓秀送她到王府后门。 雪梅换了身衣裳,戴着遮脸的面纱离开了王府,她手中有了银子,终于可以去尝尝天下一品的菜了。 巧的是,她在天下一品遇到了姚姑娘。 姚姑娘身旁的婢女说:“姑娘,您真的不想嫁给离亲王吗?嫁了,你就是离亲王妃,王爷许你的好处,你成了王妃,一样会有,甚至更多,咱们六房也就出人头地了。” 雪梅一愣。 是啊,她要是成了王爷的侍妾,好处不是更多? 她不也出人头地了吗? 第130章 容夫人不守女戒女德 姚姑娘身旁的婢女刚说完,就瞥见身后有个人离得近,似乎在偷听,转头瞪过去,那人就跑了。 “怎么了?” “刚刚有个人好像在偷听。” “让你不要口无遮拦,让人听去不知会怎么传。” “那人,应该没听到吧?”婢女也不敢确定,她转回话题,“姑娘,您觉得呢?奴婢方才那些话。” 姚姑娘摇头,“王爷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王爷,嫁过去了,日后相敬如宾倒也勉强度日,只是往后这么长的日子,若是毫无欢喜,又两两相厌,该如何熬过去呢?” 婢女似乎不太明白,“可是姑娘,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俗话说的好,熬一熬就过去了,等有了孩子,一切就会好的。” 姚姑娘摇摇头,“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知道容大将军的妹妹吗?那位容夫人。”她提起时眼睛都亮了,“她就不是你说的那样。” 婢女赶忙制止她:“姑娘!你可莫要跟那位容夫人学,老爷夫人要是知道,会打断姑娘腿的。” “姑娘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说容夫人不守女戒女德,都拿容夫人来告诫府中姑娘。” “而且那容夫人幼时是在乡野长大,后来才……哎,姑娘!姑娘你等等奴婢。” 姚姑娘没听,径直出了天下一品,拐到旁边的玉相思去。 “掌柜的,我想要一斤李子。” “好嘞,姑娘您稍坐片刻。”二掌柜吩咐小二给她呈来一碗酸甜汁,正好解了五月仲夏的炎热。 姚姑娘惊诧:“这不是卖的吗?怎么改成送了。” 二掌柜笑道:“姑娘不常出府不知道,我们家这个酸甜汁配方简单,已经让人琢磨出来,在四处售卖,我们掌柜的说,既然如此,便不卖了,改为赠送每位前来玉相思的客人。” “你们岂不是损失了?” “并未。”二掌柜一脸神秘,“我们掌柜的既然能用酸果做出酸甜汁,自然也能用酸果做出别的东西,哪能是他人能学来的。” 姚姑娘后知后觉,“原来你不是玉相思的东家。” 二掌柜的抬眸,看见一人,笑道:“说曹操曹操到,我们掌柜的来了。” 姚姑娘要买的李子也装好了,小二正把篮子递到婢女手里。 姚姑娘则回头去。 看见一位貌美的夫人,身上穿的紫衣,手里牵着一个粉嘟嘟的小姑娘。 紫色是相当尊贵的颜色。紫色的染料是稀有的海螺壳和紫菀草,在朝中也只有三品以上的大臣才能穿紫色朝服,云京城里的贵女夫人们,也鲜少能穿上这个颜色。 姚姑娘很是好奇,而且这位夫人生得如此貌美,她竟从未见过。 玉相思的人还称呼她为掌柜。 “这位姐姐是玉相思的掌柜?请问如何称呼?”姚姑娘刚说完话,身边的婢女就一直拽她,她反身,“你拉我做什么?” 婢女面如菜色,小声说:“姑娘,她就是容夫人,咱们走吧。” 姚姑娘甩开婢女的手,眉眼一弯:“你就是容夫人呀?姚氏弯弯见过容夫人。” 婢女抿着唇,一脸大祸临头的样子。 “姚弯弯?”容雨棠看着面前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笑时眉眼弯弯如月牙,心里生出好感来,“中书令大人的侄女?” “是。”姚弯弯发现小姑娘一直在看自己,也望过去,陡然想起来,“呀,是你啊。” “是呀。”小秧秧咧着嘴笑,她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容雨棠道:“你们认识?” 姚姑娘:“弯弯曾在马球场上见过五姑娘,只是那会并未多瞧,只听见有个小姑娘一直在为大将军府的四公子和闻府的小公子呐喊助威。” 容雨棠摸摸女儿的脑袋,邀请姚弯弯多坐一会儿,姚弯弯身旁的婢女催着说要回去,便没有再多聊。 人出去后,小秧秧说:“娘亲,她是你的情敌哦。” “胡说什么。”容雨棠含笑,“姚姑娘瞧着挺招人喜欢。” “那让离亲王伯伯娶了?哎呀!”小秧秧挨了一下打,撅着嘴跑去同掌柜伯伯哭泣,“娘亲打窝!要肿啦!” “伯伯揉揉,揉揉就肿不起来了。”二掌柜笑呵呵地给她揉脑袋,配合着小秧秧问是不是这里,还是这里? 容雨棠和女儿在玉相思待到傍晚,日暮以后店也要打烊了。 二掌柜听到有脚步声,“不好意思,玉相思已经打烊……离亲王?” “离亲王伯伯?”里屋的门那探出来一个小脑袋,睁着扑闪扑闪的眼睛,“是来接窝们回家的吗?” 容雨棠也起身过来,站在小孩的旁边,含着浅浅的笑,就这么看着他,唤他“王爷”。 司徒元鹤站在那儿,有一瞬的恍惚,好似这儿才是他的亲王府。 “嗯,回去了。”他朝母女俩招招手,小秧秧立马跑过来牵上他的手,雨棠也迈过门槛过来。 他没有牵上雨棠的手。 但雨棠走在他的左侧。 雨棠只到他脖子的位置,垂眸看见的是他赠的金钗。 晚风摇曳,他的心也跟着摇曳。 还没将人娶回府中,不能同坐一辆马车,司徒元鹤抱小秧秧上去,看着容雨棠进马车里。 母女俩下马车时,司徒元鹤又已经在马车旁。 他再次抱下小秧秧,又看着容雨棠下马车。 “雨棠,皇上明日会下旨,本王后日要回扶余。” “这么快?”容雨棠黛眉一蹙,司徒元鹤的心就跟着皱起来。 他说:“本王会每月与你写信,中秋便会归来,提亲之事,还需你耐心等一等。” 容雨棠笑着说:“王爷,我不急。” 司徒元鹤想说他急,到底是憋在肚里没说,转头看向小秧秧:“秧秧,上次本王要赠你的东西,可不能再拒绝了。” 小秧秧吐了吐舌头:“知道啦。” 各自回府。 夜间,有一只信鸽飞到棠花苑来,就飞在容雨棠的屋子窗前,脚上绑着一封信。 容雨棠上前摘下,果然是离亲王的信鸽,信上问她明日是否有空,能不能陪他去一趟寺庙求个平安符。 她问女儿去不去,小秧秧一听要去寺庙和要去爬山有什么区别,连忙摇头。 小秧秧把被子往身上一盖:“窝明天要去找哥哥了,不然哥哥又要到梦里来找我啦。” 等她睡醒来,娘亲已经不在府中,不用想都知道去约会了。 她起来收拾收拾,吃个饭,再慢悠悠到许府去。 熟练地翻墙。 落地。 风铃声响。 “哥哥。” “哥哥?” 许斐然并未出现。 第131章 许斐然不见了 天下一品来了位风尘女子,身穿大红衣裳,头簪芍药花,但凡去过春风楼的人都知道,此乃春风楼的老鸨芍药姑娘。 春风楼里风花雪月四位头牌,实际上在许多人眼里,春风楼头牌该属芍药姑娘,一步一婀娜,眉动风情万种,眸动勾人心魄。 只是这芍药姑娘身边有着武功高强的侍卫,春风楼的恩客们半点靠近不得,只能远远地馋着。 芍药姑娘的性子不似外表这般柔弱,谁的手碰到她的衣角,她会亲手拿剑斩去对方的手指。 笑盈盈地、一根根地斩,眼睛不眨一下。 正因如此,众人有一颗垂涎的心,却没有垂涎的胆。 眼下就有不少人用余光往芍药姑娘身上瞧,瞧着对方要了个雅间,上到天下一品二楼去。 她去的却不是雅间,而是二楼里最里边的一间,也是整个天下一品视野最好的一间。 门合上。 “木芍,什么事劳驾你亲自来一趟?”容轻澈坐在窗边软榻上,一脚在地,一脚踩榻,身子微微往后仰,用手肘撑着。 空着的手拿着酒壶,一点点往嘴里倒,喝得好一个潇洒。 木芍从腰间拿出画像:“公子,玉佩没找到,但玉佩的消息有了,画中玉佩曾在赵家当铺出现,被赵相的儿子拿走了。” 容轻澈篾笑一声:“相府的公子已经穷到要拿他人的玉佩了吗?还是一介草民的玉佩,能值几个钱。” 他起身放下酒壶,脸上带着点薄红,“有消息便行,本公子回府禀爹娘去。” 木芍皱眉,“公子,你可曾看过玉佩画像?这玉佩不像平常百姓家能有的。” 容轻澈不以为意,他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许府的任何人,哪怕是许府义子,又得姑母养在前边,深得妹妹惦记的许斐然。 他一点没上心。 只是爹娘的命令不可违背而已。 “能有多不平常?”容轻澈一手拿过画纸,在看清上边的龙凤图案后,脸色顿边,目光逐渐变得凝重。 他向木芍求证:“没拿错?” 木芍:“公子,这就是你交给我的那张,并非找人临摹的。公子,龙凤之图,唯有天子皇后方可用,这个玉佩的主人若不是皇家之人,就是心有谋逆之人。” “谋逆?”容轻澈猛地摇头,这可是爹娘吩咐他寻的,那谋逆的岂不是有他爹娘在内? “不可能,爹娘绝不可能谋逆。” “木芙,此事不可声张,但凡见过此画之人,全部封口。” “是。” 容轻澈急急忙忙回府,手中的画纸被捏皱,脑海中开始回忆爹娘和许斐然的种种。 到了府中他也想得八九不离十,爹不在府里,只有娘在。 “娘,许斐然是谁?”容轻澈把捏得皱巴巴的纸展开到母亲面前,顺道说出自己心中的猜测,他没提那位的名号,只说,“遗落在民间的私生子?” “看来玉佩是有消息了,木芍提醒你的吧?”姜知蕴拿起画纸,平静道,“不是遗落民间的私生子,是已逝的太子殿下。” 容轻澈面色凝重。 “怎么活了?” “不知。”姜知蕴问他,“玉佩在哪儿?” “相府。”容轻澈还是有些不敢信,已逝的太子殿下怎么活了?又怎么会在侍郎大人府里? “相府?”姜知蕴倏地起身,此时外边传来秧秧焦急的声音,说是哥哥不见了。 秧秧口中的哥哥,只有先太子殿下一个。 想到当初乌索山三当家的话,姜知蕴暗叫不妙,匆匆出去,一把接住焦急而来的秧秧。 “你说许斐然不见了?” “是的舅母!院子里没有,窝们,窝们……”她跑得太急了,还有些喘不过气。 若榴接着说下去:“我们都找遍了,海棠苑没有,许三公子曾经住的清风苑也没有,奴婢和霜女又在许府探了个遍,许三公子主仆三人都不见了。” 容轻澈皱眉:“人会去哪儿?” 霜女断定:“绝不在许府。” 小秧秧喘过气来:“哥哥说过,渣爹不许他出府的,就算能出去,也只能在后门那条巷子。” 姜知蕴眼珠子一转,问儿子:“你确定玉佩在相府?” “对,木芍的人打探到玉佩到了赵家当铺,让相府的公子拿走了。”容轻澈恍然大悟,“他们顺着玉佩找到人,接走了?” “大事不妙。”姜知蕴目光一定,吩咐侍女:“凌波,去相府送拜帖,说本郡主有关于孩子们的事找赵相。” “是。”凌波转身去办此事。 容轻澈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焦灼,许斐然既然是先太子,赵相就是许斐然的外祖父。 自己的外孙死而复生,身为外祖父定然是又惊又喜,自然会在第一时间寻人,寻到了当然就会接到身边照料。 能回到家人身边是件幸事,怎么母亲觉着大事不妙? 还要去拜访赵相。 “娘可是有什么事瞒着儿子?”容轻澈收起折扇,面色凝重。 小秧秧也觉着氛围不太对劲,哥哥不见了,舅母为什么要去丞相府? 丞相府就能找到哥哥吗? 姜知蕴看向儿子:“事关重大,娘也不能确定,不敢胡说,等见到人再议。” 她把秧秧递到儿子怀里,“在家照顾秧秧,不要乱跑,派人去通知你姑母和离亲王回来,还有你爹。” 容轻澈眉头紧锁:“是。” 就这样,大将军府总共出发三批人,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去。 与此同时。 皇宫的椒房殿里。 继后赵氏正逗弄着皇上送来的鹦鹉,一边询问身边的宫女:“最近鹦鹉有说过话吗?” “没有。” “嗯,再喂它几日小米,就不要喂了。” “是。” 赵氏瞧见陪嫁丫鬟流英回来,停下逗弄鹦鹉的动作,拂袖坐了下来。 流英上前,俯在她耳边道:“如上上月一样,皇上今日不见任何大臣嫔妃,在御前奉茶的太监说,那位消失多年的侍卫又出现了,每隔一月出现一次,每次都会谈上两个时辰,皇上会屏退左右,只许正德公公伺候。” 赵氏眸光渐深。 两个时辰? 什么重要的事需要两个时辰? 半年前,爹又为何让她注意此事?倘若不是经爹提醒,她都未曾注意到皇上的这个习惯。 第132章 太子殿下许斐然 姜知蕴到了丞相府,接见她的是丞相夫人,并未见到赵相。 丞相夫人说:“我家老爷近日身体不适,不宜见人,平南郡主有什么事可以同老身说。” 姜知蕴道:“既然赵相身体不适,本郡主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这个事怕是只有相爷能做主。” “那老身就不留郡主了。” 打发走人,相爷夫人的神色有些凝重,刚才在一旁听见的赵姑娘跑过来说:“祖母,平南郡主找祖父什么事?我和弟弟近日可没有招惹许秧秧和容惊春。” “不怕,与这事无关。”相爷夫人摸摸孙女的脑袋,望向平南郡主离去的方向,眉宇间抹着浓愁。 姜知蕴打马回府,老三抱着秧秧在门口等着,询问情况如何。 “没见到赵相。”她把马鞭丢到侍女手中,喊来丁秋正,“查查赵相在外有没有别院之类的。” 此时容大将军也打马归来。 小秧秧越发感觉事情不对劲,她没敢吱声,只静静等着。 不到半个时辰,丁秋正查到赵相在外有不少院子,大多院子都在繁华地带,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都盯住了,常年无人的西郊别苑。 …… 两个时辰前。 许斐然和行云随安坐上马车,来到西郊别苑。 别苑附近是一片绿油油的竹林,在风中发出簌簌的声音,光影如水般流动。 车夫恭敬地把人请进去,说:“小公子,相爷就在里边,您一个人进去。” 行云和随安留在外边。 随安探了探脑袋,问车夫:“你刚刚说谁在等我家小公子?” 车夫站得笔直,一声不吭。 “问你话呢。” “相爷。”行云出声,“赵丞相。” “谁,谁谁?”随安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他家小公子怎么还能见到当今丞相? 许斐然到了门口,有人为他开门,屋里一股尘味扑鼻而来,八仙桌前坐着一个老人,头发已有些花白。 和他记忆中的人苍老许多。 “太子殿下?”老人试探性地开口,眼睛似乎有些湿润。 许斐然抿了抿唇,已经许久没有人这么叫他了。 “外祖父。”他走了上去,眼见着外祖父老泪纵横,又唤了声太子殿下,一把将人拥进怀里。 “太子殿下,你果然没死。” 久违的怀抱让许斐然有些不适应,他僵硬着身子,又轻轻唤声外祖父。 这是外祖父第一次抱他。 从前他以为外祖父并不喜欢自己,只喜欢大哥。 想来是他错了。 许斐然缓缓抬起手,搭在外祖父的背上:“外祖父,我还活着。” 外祖父一个劲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激动得老泪纵横。 “当初在雪山里如何也找不着太子殿下,皇上后面又宣告天下太子殿下逝去,我就不信,你娘已经没了,你若是再没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得多痛心啊。” “这些年外祖父从未放弃过找你。”赵相激动不已,“我就知道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是找到了。”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赵相抹了一把眼泪,将人团团转转打量一番,“瘦了。” 许斐然摇头,“胖了。” “分明就是瘦了。”赵相心疼不已,“太子殿下放心,有外祖父在,断不会让你再在许龄那吃苦。只是,太子殿下你怎么会在许龄府中?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斐然:“当初……” 启瑞七年,腊八节的前一晚,也就是他四岁生辰前一晚,母后要偷偷出宫。 他无意间瞧见,母后犹豫再三,终于把他带上。 他不知道母后一路要去哪儿,直到后面传来阵阵马蹄声,母后慌了神,带着他跑进路边的一座荒山。 荒山覆雪,寸步难行。 母后将他藏匿于山洞中,独自去引开追来的人,听那个马蹄声以及山中的火把,像是大批的人马。 母后说:“儿,乖乖在山洞等娘,知道吗?别乱跑。” 直至深夜,他也未曾等来母后的消息,出了山洞去寻。 无意间听见一句:“皇后已坠下百米悬崖,如今只剩太子,看见太子,杀无赦。” 母后死了。 他不知道是谁逼死了母后,也不知道是谁要杀他,知晓他和母后身份的,无非是皇宫和朝中的人。 他不信母后已死。 他答应了母后要在山洞中等母后回来,又悄悄摸摸回到山洞中。 他觉得可能是父皇要杀他和母后,他虽然年纪小,也看得出来母后不待见父皇。 母后这里是想逃出宫去见什么人。 可能是见母后心里的人,只是被他撞见,才会带上他一起。 天下所有人的命都由父皇说了算,他害怕,只好躲在山洞里,一直躲着。 不敢出声,不敢哭。 洞中太冷,又无果腹的东西。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冻死时,来了一头母狼,这个洞好像是母狼的领地。 幸运的是母狼没有杀他,捕的猎物也会丢到他面前。 血淋淋的,他不敢吃。 夜间母狼会睡在他身侧,似乎把他当成了小狼,给他取暖,以至于没有冻死。 他没有冻死,但饿晕了。 一觉醒来,他就在许府,成了许府的义子,取名许斐然。 斐然。 是母后为他取的字,母后总是盼望着他长大以后成为一个文采斐然的人,像柏太傅一样。 他一直怀疑是父皇要杀他,直到后面发现有影卫在暗中保护自己,一旦他性命攸关时就会出现。 影卫,是父皇的人。 接着他又发现许府后巷卖麦芽糖的商贩,应当也是父皇派来的,他做了坏事,这个人就会替他收尾。 他动摇了。 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父皇逼死了母后,是不是父皇要对他杀无赦。 当年之事的一幕幕,都在许斐然的脑海中闪过。 他不曾告诉王叔当日事,也不敢告诉外祖父当日事。 母后怎么死的?谁要杀他?都是未解之谜,尚未解开谜团前,谁都有可能是敌人。 除了一直不知他身份,只当他是许府三公子的姨母、秧秧外,他不轻易信人。 太傅曾言,身在皇家,轻信于人,必遭致命一击。哪怕是亲属,哪怕是太傅自己,都不可轻信。 何况是从未抱过他,只抱大皇兄的外祖父呢? “当初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母后带我出宫,把我藏在山洞里,我饿晕了,醒来就在许大人的府里。” 赵相眯了眯眼眸。 第133章 见赵相后被追杀 赵相抬手拍在许斐然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太子殿下,这些年苦了你了。” “无事。”许斐然问,“外祖父如何知道我在许大人府里?” 赵相从兜里拿出一块玉佩,许斐然伸手接过,仔细检查确实是母后赠的那块,重新揣回怀中。 果然是这块玉佩。 “有人拿了这块玉佩到当铺,正好被你舅舅瞧见,我们寻思着你应当还在人世,便开始暗中搜寻。” “一次巧合之下,听到有人提起许侍郎府中有个义子,又是在启瑞七年末八年初才有的事,便暗中派人去打探一番。” “四五年未见,太子殿下的模样已经长开,但你娘是我女儿,你长得和芸儿有六七分相似,我又怎会认不出来。” “思前想后,才在今日派人去给你送信,让你出府来叙。”赵相说着又红了眼眶,“可怜的太子殿下,怎能屈居于一个侍郎府呢?” 许斐然静静听着,脑子却转得飞快,他从不出府,唯有的两次,一次戴了斗笠遮面,即使撞到捡了玉佩的妇人,也没有露出半点面容。 一次更是戴了斗笠,易了容,中途也未再见过任何人,碰撞过任何人。 听人提起过? “那人是谁?”许斐然问。 赵相身子微顿,似乎没料到他要在这件事上追根究底。 “不过一介说书人。”赵相说,“上半年许侍郎和容大将军妹妹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天桥底下说书的,茶馆里说书的,都爱拿这事来讲,不免就许侍郎的家事多提了一些。” “事已过去,太子殿下如今该想的是,如何回东宫去。” 许斐然摇头:“外祖父,我还不想回宫。” “为何?”赵相惊诧,“太子殿下还想待在许侍郎府中?还是,太子殿下有别的计划?” 许斐然再次摇头:“均不是。” 意识到他不愿多提,赵相也不再追问,说:“许侍郎府哪是太子殿下该待的,就两个人伺候太子殿下,简直岂有此理。” “太子殿下住到我的另一处别院去,我会派人好生照顾太子殿下,省得太子殿下有何闪失,我怎么对得起太子殿下故去的母亲。” 许斐然再次拒绝,他还是想回许府,至今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睁眼醒来就在那儿。 而且,秧秧和姨母回会那儿找他。 后面这个理由他没同外祖父说。 赵相见他坚持,发出一声喟叹:“也罢,太子殿下有自己的主张是好事,我会派人护送太子殿下回去,往后太子殿下有何事,托小厮来一趟相府就好。” 许斐然坐上回去的马车。 这次除了车夫,还多一名侍卫。 随安正在问主子,刚才屋里真的是当朝丞相?为何要找公子? 行云心有忐忑,深怕随安的话太多会惹恼主子。 不过主子性子虽冷,依然继承了先皇后的良善,不会轻易对属下动怒上刑。 行云拉开车帘往外探,还是来时的路,已经走了有一段。 依然艳阳高照,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总是惴惴不安。 他看了公子好几眼,不知该不该说,许是他多想。 许斐然注意到行云神色有异,朝他“嗯?”了一声。 “主子,奴才有些不舒服。”行云将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从前在宫里伺候主子时,他也说过这样的话,做过这样的动作。 主子应该明白。 随安不明白,他有些慌张:“你有心疾?是不是马车颠的?要不休息会?” 行云瞧见主子点一下头,他紧紧捂着心口的位置,说了好。 随安连忙去征求主子的意思,许斐然又一次点头:“正好,我要出恭。” 马车停了下来。 行云说:“奴才在马车上歇着,随安,你去伺候公子。” 许斐然走时,多看了两眼行云,行云说:“公子不用担心,奴才没事。” 曾经的行云也说过同样的话,只是那时称的不是公子,而是“小殿下”。 “小殿下不用担心,奴才没事。” 曾经的行云会笑,眼睛不大,一笑就会眯成一条缝。 如果不是用了移容换貌的药,导致面部僵硬,想必此刻也是会笑的。 许斐然走两步后,停下脚步,转身同行云说:“你不是也肚子不舒服?不必等我先你后,一道吧,我想早些回府。” 马车上的行云一愣,他说:“总不能丢车夫大哥和侍卫大哥在这,我陪着能解解闷。” 许斐然问:“你们需要人陪吗?” 车夫没说话,侍卫笑道:“不用,你只管去伺候小公子出恭,我等在此候着。” 行云下了马车。 朝着主子二人走去时,他忽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响,像是有棵石子敲击在树上的声音,有点闷。 心里的预感越发强烈。 他加快步伐,后边并没有再传来什么动静,只有侍卫的一句:“小公子,尽快回来。” 三人到路边,往下走两步,进入浓密的草丛里。 许斐然和行云都在四处观望,寻找着出路,眼下这个地方山与山之间的一个坳口,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刺丛,不见小路,唯有上边的一条大路。 若是一路往下,不知山脚是悬崖还是大河,他们都没来过西郊。 许斐然皱着眉,行云也梗着脖子。 只有随安在找一个隐蔽点的地方,他伸手指向下边的茂盛草丛。 “公子,那儿好,去那儿吧!” “嘘。”行云出声,抬头看向路边,“脚步声,不止一个,也不止两个,公子。” “跑。”许斐然咬牙,“就往下跑,快。” 行云一把拽过随安的手,拉着就往下跑,也不知下边能否落脚,只管跑。 许斐然也不管不顾往下跑。 穿过草丛,全是簌簌的声响,大得不行。 要打草惊蛇。 “他们跑了!”路边果然有人喊出声,全部涌到路边来。 随安闻声回头,一群蒙面人拎着刀跳下来。 “!!!” “别回头,跑快点!” “追!” “别让他们三个跑了!” “小公子,快跑!”是那名侍卫的声音。 许斐然眼底闪过一抹疑惑,回头时正好看见蒙面人一刀划破侍卫的脖颈,车夫也随之被杀。 第134章 不杀他杀谁 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骑马往西郊,在半路上发现了停着的马车,以及两具尸体。 两人下马检查,已然咽气。 “刀伤。”姜知蕴道,“一刀毙命,没想留活口。” 容大将军大步来到路边,看见了七倒八歪的草丛,顺着山坳一路向下。 “夫人,这儿。没看到什么血迹,不过到了山脚下就不知道了,看这个架势,起码有十来个人,得尽快通知人过来往下搜。”他叉着腰,眉头紧皱。 姜知蕴说:“不能让容家军来,老二的黑甲军更不成,发信号让城竹他们带几个家丁过来,我们自己找。” “这小兔崽子,都说让他别出府别出府,怎么就是不听?赵贵妃成了皇后,大殿下成了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皇上又迟迟不立太子,这种时候有人发现先太子还在世,不杀他杀谁。”容大将军一边说着一边发去信号。 “那可是他喊了多年的外祖父。”姜知蕴瞪他,“是不是来见赵相还不一定,和赵相有没有关系也不一定,话先别乱说,否则又参你一本。我们先顺路找下去。” 两人带着侍女一块下去寻找,只留下一人等待人来。 容家人在看到信号后,从府里带着一队人马过去。 收到讯息的容雨棠和司徒元鹤也在归来途中,看到空中信号的容雨棠让车夫调转车头,往西郊的方向去。 陆陆续续到达后,都加入搜寻中,山脚下只有一条小河,河边有小路。 他们在河边发现八具尸体,其中三具尸体黑衣蒙面,五具都是乞丐,全是死于刀伤。 有的甚至被砍了许多刀,血淋淋的。 司徒元鹤抬手挡住容雨棠的眼睛,沉声道:“别看。” 容轻澈也挡住怀中小秧秧的眼睛,不管妹妹怎么软磨硬泡,他就不该带过来。 挡得慢了,小秧秧还是扫了一眼,顿时有一阵的反胃,yue了一声。 忽然一个药丸塞进她嘴里,酸酸甜甜的。 是大哥塞的。 紧接着大哥就把自己抱过去了。 容城竹瞪了容轻澈一眼,向来嘴毒不肯吃亏的容轻澈难得没反驳回去。 “大哥。”小秧秧环着大哥的脖子,小脸皱起来,“这些黑衣人都是来杀哥哥的吗?他们为什么要杀哥哥。” 容城竹给她捋了捋头发丝,“等找到许斐然就清楚了。” “哥哥不会有事吧?” “目前看来没事。”容城竹扫一眼地上的乞丐,对众人说,“好像有另一批人救了他,不过,乞丐?”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乞丐。 其他人也没想明白,大家伙分成两拨人,沿着路的两头分别搜寻。 容大将军、平南郡主和容轻澈去了右边,司徒元鹤带着容雨棠,容城竹抱着小秧秧,去左边。 他们往左边搜寻半个时辰左右,后边传来马蹄声,容大将军一行人回来了。 右边是死路,四处都找了,没有任何痕迹,现在只能往前去找。 一直找到傍晚,还是没有半点迹象。 眼看着天越来越黑,又在荒郊野岭,他们来时匆忙,没有带水和干粮,如今得先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容雨棠指着前边说:“那有个村子。” 是个很小的村子,不到十户人家,还有一个小破庙。 村子里的人一见到外人,个个吓得闭门不出,房门咚咚地关上。 有个人关得慢,让容大将军一手拎过来,教训道:“一个大男人,见到生人就害怕,成何体统。” 那人吓得两腿发抖:“别杀我,别杀我,求求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没有见过什么小孩。” 众人对视。 司徒元鹤亮出身份,询问是不是有一群黑衣人来过这里。 黑衣人不止来过,还就地杀了两个村民,逼问到底有没有见过一个小孩,两个大人。 难怪他们如此害怕。 被抓来问话的人一溜烟钻回家里,把门栓得严严实实。 容大将军道:“看来是连口水都讨不到了。” 落锁的门后传来声音:“村外有口井,你们要喝水就去那吧,那附近还有个小破庙。” 说完又没声了。 他们只好牵着马一路出村子,先去井边打水。 容轻澈听到身后有细微的动静,不动声色地弯腰拾起一块小石头,顺着有声音的地方打过去。 黑暗中传来一声“哎哟”。 “谁?”众人望过去。 容轻澈把人拎出来,是个小乞丐,脸花得只能看见乌溜溜的眼珠子在转。 “躲在这里干什么?”容轻澈问话,发现小乞丐一直在盯着小秧秧看,“看什么看,再看挖掉你眼珠子。” 小秧秧也发现小乞丐在看自己,好像没有什么恶意。 “你为什么看窝?”她问。 小乞丐问:“我在看你和纸上像不像。” “什么纸?”姜知蕴走过去,示意儿子放下小乞丐来说话。 小乞丐凑过去看,点头说:“和阿启画的一模一样。那你们跟我来吧,赵先生说,看到和纸上一模一样的人,就可以带过去。” 姜知蕴:“赵先生?” 容雨棠顿时想到一个人,“赵先生是不是看不见?” “对啊。”小乞丐点头。 众人也就知道是谁了,跟着小乞丐一道过去,经过刚刚村民提过的破庙,不过并没有停下。 穿过破庙往山林里走,有一间小破屋,半边屋子都塌了。 里边燃着火光。 他们并没有全信小乞丐的话,每个人都警惕着前进,手也随时放在能拿出武器的地方。 “赵先生,我把人带来。” “进来吧。” 真是赵青的声音。 众人走进去,半个屋子都是乞丐,有的人身上受了伤,而另一半屋子,躺着六具黑衣人的尸体,摆放得很整齐。 不过他们并没有一眼扫见许斐然主仆三人,直到行云从乞丐堆后面出来。 许斐然和随安就昏迷在他身侧,身上还有许多血迹。 小秧秧连忙从大哥怀里下来,嘴里喊着哥哥,跑过去查看情况。 容城竹也跟着过去,检查一番后说:“小伤,已经止过血,待会就会醒的。” 众人才松下一口气。 “赵先生。”容雨棠和司徒元鹤介绍,“王爷,这位就是我和秧秧先前提过的赵先生,现在也是小斐然的教书先生。” 赵青顺着声音看过去:“王爷?应当是离亲王吧。” “嗯。”司徒元鹤盯着面前瞎了的人,神色有些复杂,“太傅。” 容雨棠:“什么太傅?” 司徒元鹤:“前太子太傅,柏青。” 小秧秧倏地转头过来,疑惑地眨巴着眼睛:“赵伯伯不是姓赵吗?” 赵青始终保持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为避人耳目,改了妻子的姓,还请五姑娘、容夫人恕罪。” 第135章 夜谈当年事:太子哥哥? 小秧秧觉得事情好不对劲。 从来不出府的哥哥遭人追杀。 一直教哥哥读书写字的老师是太子太傅。 按照这样的配置,再加上她娘亲穿越女主的设定,哥哥的身份……好像……应该……可能……不会简单…… “那个,窝哥哥是谁?”她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来。 容雨棠也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回想起来,兄长和嫂嫂对小斐然的态度有些奇怪。 “赵先生是前太子太傅,小斐然是谁?”她有个大胆的猜测,“先,太子?” 小秧秧抿唇。 她觉得娘亲可能猜对了。 哥哥……太子…… 太子哥哥? 大家都很沉默。 赵青拿出一袋银两,递到其中一个乞丐的手里,同他们说:“这次麻烦你们了,拿着银子去找大夫看伤,把其他人埋了吧,好好立个碑,倘若不够,再来找我拿。” “够了够了,赵先生不用客气,我们大家伙都是自愿的,多谢赵先生和阿启的照顾,有吃的穿的总惦记我们,生了病也会给我们抓药,我们还收赵先生的银子,其实也过意不去。” “你们不收,我才过意不去。”赵青说,“麻烦你们没事再多盯着点那边,今日之事也忘个干净。” “大家伙都明白,赵先生放心。”乞丐们拖着不重的伤,哗啦啦起身离开。 屋子一下宽敞起来。 容城竹让梨玉去山中猎物来充饥,霜女也跟着去了,司徒元鹤又叫上高格一道。 剩下的人围着火堆坐好,依然没有人回答容雨棠母女的话。 容雨棠也就确定了这件事。 小秧秧还有些恍恍惚惚的。 这时,行云瞧见主子醒了,心里的石头落下,随安却不见醒,一颗心重新悬挂着。 “哥哥。”小秧秧蹲过去,扶着要起身的哥哥,等她察觉掌心黏糊糊时,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按在了哥哥的伤口上,吓得她赶紧松手。 “痛不痛?你怎么都不喊一下!” 许斐然睁开眼就看见秧秧,心里得到一丝安慰,他轻摇着头,“没事,不疼。” “没事就行,喝点水。”容大将军把水壶丢过去。 容雨棠就在旁边,她捡起来打开水壶,要亲自喂。 容大将军说:“自己喝,左手受伤,又不是右手,多大人了还要喂,城竹轻澈他们四岁开始就没让人喂过。” 姜知蕴拍他垂在膝盖上的手,多少悠着点,训儿子呢? 这是太子,不是你儿子。 容大将军:“。” “姨母,我自己来。”许斐然自己拿了水壶喝,喝完后说,“姨母,我不是有心骗你和秧秧。” 大家伙都在这,想必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容雨棠摸摸他的头:“哪里来的骗,我们没问,你当然不用说,别这么紧张。” “嗯嗯!”小秧秧重重点头,“娘亲说得对,别想这么多哦,哥哥乖。” “秧秧,来三哥这。”容轻澈冷着个脸,明显不高兴。 防来防去,结果家贼难防。 小秧秧左右为难,一边是三哥,一边是受伤的哥哥。 “三哥……”她觉得现在更应该陪在哥哥身边。 容轻澈更气了。 关键是小太子还看了他一眼。 这不是赤裸裸的挑衅吗? “你安分点。”平南郡主发话,容轻澈闭嘴。 姜知蕴问许斐然:“你今天出府是去见了谁?” “外祖父。”许斐然说完,看见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一副了然的模样,看来是猜到了。 柏青忽然出声:“太子殿下,你管丞相大人叫外祖父?” 说完轻笑了一声。 在场的人里只有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知道柏青为何会笑。 “太子殿下,你觉着今日是谁要杀你?”柏青的声音始终平静又温和,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口气,希望学生能分析给他听。 许斐然想着今日种种,大家肯定会联系到外祖父身上,但他摇了头。 “不是外祖父。外祖父派来接送的车夫和侍卫都死了。” 柏青:“还有吗?” 许斐然:“今日我来见外祖父,倘若在此途中受伤,第一个怀疑的也是外祖父。” 柏青点头:“可还有别的判断?” 许斐然摇头。 小秧秧举手,这已经算是一种老师抽问的条件反射了。 “赵伯伯,哦不,柏伯伯……” “五姑娘继续叫我赵伯伯就好。” “赵伯伯,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知道窝们,会这么想。” “嗯,五姑娘素来聪慧。”柏青满意地点点头,“太子殿下,可听明白了?” 许斐然闷闷地“嗯”一声。 “其实太子殿下也怀疑了赵相,只是没找到赵相这么做的理由。”柏青微笑,“不过我想知道太子殿下为何会怀疑赵相,在半路下了马车。” 许斐然皱眉:“外祖父从前不会对我这般亲热,他从前只会抱大皇兄。” 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不约而同坐正身子,他们心中的疑惑快要呼之欲出。 而这件事只有柏青最清楚。 当年先皇后病逝,太子殿下也跟着逝去,整个伺候先皇后和太子的宫人都消失,太傅也突然辞官。 再见柏青时,当年身穿官服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如今成了一个眼瞎的布衣商贩,豆花铺子甚至卖不出豆花。 他们就知道这其中有问题。 司徒元鹤回想着母后和皇兄之间的一些只言片语,隐隐约约觉得二人隐瞒了什么大事。 而这件事柏青知晓,才会落得辞官瞎眼的下场。 “诸位的气息似乎不太对。”柏青不紧不慢道,“我虽眼瞎,耳朵却不聋,诸位似乎都很想知道当年之事。” “太子殿下想知道赵相为何不疼你。” “容大将军、平南郡主和离亲王想知道我为何辞官,成了瞎子。” “容夫人和五姑娘想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会在许府。” 容城竹加了一句:“我想知道赵先生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救人。” “太子殿下。”柏青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你可曾记得我说过,姓赵,就一定是赵相之女吗?” 稍微知情的人顿时屏住呼吸。 许斐然的身子整个僵住。 他想开口问老师是什么意思,话到舌尖打了几个转也没问出来。 最后是小秧秧软乎乎的声音打破这份冷寂:“姓赵不是赵相之女,那是谁家的女儿呀?” 柏青正欲开口,容大将军倏地起身,神色肃穆,吩咐所有下属:“退居十尺外,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来。” 第136章 夜谈当年事:你与先皇后何关系? 平南郡主道:“柏青,你可要想清楚。” 柏青反问:“平南郡主,您和大将军知道的是什么?” 容大将军道:“乌索山三当家曾是御林军旧部,一直对皇上颇有微词,说皇上……”他声音顿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皇上也是他兄弟。 “强抢民女。”他说完,整个人都有种不太相信,又不得不相信的烦躁。 “抢的,是我娘吗?”许斐然的声音很是低沉,“老师说,姓赵不一定是赵相之女,说的是我娘?” 小秧秧察觉到身边的人像是一点点被黑雾笼罩,浑身的力气也在被一点点地抽干。 如果哥哥的娘真的是哥哥的爹抢来的,身为他们孩子的哥哥,得有多痛苦啊。 “娘总是郁郁寡欢,前一刻她还是高兴的,盯着我的脸看一会,她就不说话了,只拍拍我的背,让我自己去玩。” “哥哥……”她伸过手,轻轻拉住哥哥的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鼻子很酸。 “她是笑着的,但我知道,她没有那么高兴。” “哥哥……”小秧秧的手被反握住,紧紧地握住,她的鼻子越来越酸。 “她看着我,应该会在想,为什么会生下我。”许斐然抬眸,眼眶是红的,倔强着没掉一滴泪,他问老师,“是吗?” 柏青发出一声低叹。 许斐然撑着不掉眼泪,小秧秧的金豆子已经大滴大滴掉下来了,因为她明白哥哥的感受。 妈妈也不喜欢爸爸。 妈妈是替嫁。 妈妈怀上她,是个意外。 容大将军一看外甥女哭了,心里头就不好受,他起身,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望着柏青,想踢人一脚,又觉得不该,重新收回来。 “好好说话,叹什么气,他哪儿长得像皇上?现在长大了才有几分像,小时候都长得像先皇后。” “那时候老子还在想,堂堂太子殿下,怎么长了张娘们唧唧的脸,以后荣登大统怎么服众呢。” “容大崇,这是太子,不是你儿子。”平南郡主直呼其名,终于说出心里话。 容大崇深吸一口气:“。” 心里头憋屈。 他这么说还不是为了那小子心里头好受点。 司徒元鹤附和道:“幼时确实不像皇兄,更像皇嫂。” “小斐然。”容雨棠摸摸他的头,声音愈发温柔,“你娘不是那个意思,你娘是想说对不起。” 许斐然红着眼望她。 “对不起,娘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却没能给你一个完整幸福的家。” “对不起,你还那么小,娘不知如何跟你说你才能明白娘的无奈。” 许斐然的眼泪终究还是掉了下来,无声的哭诉,更令人心疼。 容雨棠抬手给他擦去眼泪,越擦越多,仍温柔地一点点擦着。 “你娘绝对没有后悔生下你,姨母向你保证。”自从把秧秧一个人丢下后,她看见小孩就想去抱抱,见到小孩哭心里头就痛,这会儿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她的嗓音有些哽咽:“就像姨母从来没有后悔生下秧秧,从来没有。” “嗯嗯嗯!”小秧秧哭着点头,“你爹爹很喜欢你娘亲的,我爹爹不喜欢窝娘亲,窝娘亲也不喜欢窝爹爹,但是,窝娘亲很喜欢窝哦。” 说着她笑了一下。 姜知蕴转过头去,有了孩子的人总是见不得这等场面。 司徒元鹤一直望着容雨棠的侧脸,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微红的眼眶,微微弯着的唇角,是那般令人心疼。 疼得他徒手捏断手中用来扒火的木柴,也解不去万分之一。 容大将军看看妻子,看看妹妹,又看看外甥女和那个掉眼泪的小兔崽子,还是一脚踢到柏青坐的石头上。 “说句话。” 柏青又要一声叹气,没叹一半就听到容大将军威胁的“嗯?”一声,剩下的一半默默收回去。 “我刚才叹气,是想说,太子殿下,你误会你娘了。她为你取字斐然,是望你做个有斐君子,你虽非君子所生,她却不恼,依旧要你做个有匪君子,她觉着匪夷所思的匪不好,选了注释中的‘斐’。” “下次有话直说,有屁也放快点。”容大将军没好气道。 柏青只笑了笑。 许斐然道:“娘说,是希望我如太傅一般文采斐然。” 柏青愣了一下,笑道:“想来她是哄你的,那时你并不太爱读书。” 众人未察的地方,容城竹的眼珠子转了转。 “谁家小孩爱读书啊?反正窝不爱。”小秧秧不哭了,轻轻哼一声,往哥哥的身边靠了靠,笑嘻嘻地喊一声哥哥。 许斐然只眼眶红着,心情也好平静许多。他问:“我娘是谁家的女儿?” “自是赵家的女儿。”柏青道,“此赵家非彼赵家,是赵家豆花铺子的女儿。” 众人皆愣。 柏青回忆着道:“启泰四十年春,当朝太子司徒律打马过东街,窥见你娘绝世容颜。” “启泰四十年夏,赵家豆花铺子女儿消失,相府接回一直养在庄子的嫡女。” “启泰四十年秋,太子迎娶相府二女,嫡女赵芸儿为正妃,庶女赵静雅为侧妃。” “启泰四十二年,先皇驾崩,太子登基为帝,年号启瑞,启瑞元年,赵芸儿封后,赵静雅封为贵妃。” “启瑞三年腊八,先皇后诞下一子,取名司徒君,周岁封太子。” “启瑞七年腊月,先皇后病逝,太子殿下……”柏青勾唇,“也跟着病逝,启瑞八年……” “启瑞八年初。”司徒元鹤接话,“太子太傅辞官,启瑞八年春,许龄升吏部右侍郎。” 他看向许斐然,“是皇兄把你藏在了许府。” 许斐然说不清此刻心中翻涌的情绪,或许对于未满九岁的他过于复杂,或许是他还不愿接受这样的事。 他突然哑巴了一样。 秧秧喊他哥哥,他也发不出声应下,姨母高兴地说“原来你叫司徒君啊小斐然”,他也答应不了。 父皇告诉他。 你的名字叫司徒君,君,君临天下的君,一国储君的君。在朕百年身死后,司徒家的天下将会传到你的手中。 “太傅,我斗胆问一句。”容城竹面带微笑,“你与先皇后是何关系?方才太傅说,你的妻子姓赵,你也改姓为赵。” “如今的赵家豆花铺子,似乎也是太傅在开着,哪怕无人问津。” “以及,太傅您为何会出现在此救人。” 第137章 夜谈当年事:太傅岂是简单人物 “自从我确定许斐然便是太子殿下,就一直关注着相府的动静,只可惜他们来告知我时,还是晚了些。”柏青语气中含着抱歉。 “赵家铺子……那是我的家。” “我是名弃婴,丢在赵家村一棵柏树下,赵家二老捡了我,养在身边,村中里正为我取名柏青。” “到了年纪,二老送我去学堂,后,我入京赶考,二老携女一道搬来,在云京开了间豆花铺子,供养我念书。” “有一日芸儿出门未归,二老和吾妻遍寻不得,郁郁寡欢而先后病逝。”思及此,众人见柏青也红了眼眶,眼睛正对的是塌了的屋顶,能瞧见明亮的月牙和星辰。 可惜他眼中一片漆黑。 容城竹:“赵家有二女?” “一女为吾妻。”柏青继续道,“二老先逝,我和妻子奋力寻找,为此错了考试。” “这事我听兰老头说过。”容大将军吱声,“兰老头说那年本有一名学生,才高八斗,可惜误了考试,竟是你。后面又怎么去考了?” “兰大人是我的恩师。” “恩师知我在寻人,劝诫于我,势单力薄时寻人犹如大海捞针,登上高处再寻人,自有人人相助,更易寻得。” “只可惜吾妻未能等到我登科那日,临死前再三叮嘱,务必要寻到阿姊。” “皇上点我为太子太傅,一日进宫给太子授课,终于寻得消失已久的亲人,然她贵为皇后,我乃外臣,相谈甚少,还未寻到机会告诉她二老已去的消息,宫中钟响,皇后薨逝。” 当此消息传出宫时,他在府中冰天雪地里,坐了不知几日。 举国同哀只三日,他的府中白布一直挂着,挂到,他的世界只剩一片漆黑,再也没有亮过。 “太子殿下,你的外祖父外祖母,清明那日,你已经上香祭拜过。” 许斐然才想起这事,“难怪赵相从不亲近于我,外祖父外祖母旁边那座,是我的亲姨母?” 柏青沉默,面上抑制着难以言喻的伤痛。 “等等。”容大将军起身,指着许斐然问柏青,“你把这小子带出去了?” 许斐然:“老师找人给我易了容,也带了斗笠。” 容大将军安分:“这才差不多。”下一瞬反应过来,现在想这个有何用? 赵相已经知道他还在人世。 岂不是很快继后也会知道? 容大将军满面愁容。 “我娘并非病逝。”许斐然一句话,又掀出惊涛骇浪。 柏青最先坐不住,“不是病逝?” “腊八前一日,我娘扮成宫女,要出宫。我瞧见了,娘亲就把我一道带出去了。” “她为何要出宫?”柏青起身过去追问,“她为何要出宫?” “不知。” “她在哪儿去世的?” “宫外。” 话落,柏青的身子微微踉跄,容大将军离得近,伸手扶了一把。 柏青站稳身子后,双膝跪地:“太子殿下,请您回宫。” 声音铿锵有力。 “太子殿下,请您回宫查明真相!”说着便要重重地磕下去。 额头并没有磕在地面上,有一只稚嫩的小手挡住了,隔绝地面的冰凉。 …… 月明星稀。 山中虫鸣片片,屋里柴火噼啪。 每个人都毫无睡意。 容大将军心情烦躁,拳头握得紧了又紧,青筋隐隐暴起:“城竹,轻澈……” 他必须要宣泄一番。 打一架是最好的方式。 “叫儿子做什么,叫我。”姜知蕴从侍女手中拿过宝剑,起身往外去,见他还没跟上,回头催促,“愣着干嘛。” 容大将军敛了拳头跟上去,“夫人,为夫打不赢你。” “你别让。” “我从没让。” 夫妻二人声音远去,容轻澈一个轻功跃过破烂的屋顶,落在屋外不远处的树上,手里摇着折扇。 “在想什么?”容城竹也轻功跟来。 容轻澈勾唇笑着:“在想这位年纪轻轻的太傅是如何挣到银两的。豆花铺子无人问津,哪怕人来人往,几个铜板一碗的豆花又能赚到多少银子?何况那豆花铺子就他一个人。” “大哥,你可瞧见,他当时递给乞丐时沉甸甸的钱袋子,少说有百两。还不知是百两金还是百两银,对乞丐如此大方,想来家底不薄。” “他才做太傅多久?月俸还得养着府里的人,七七八八加起来,哪怕存了不少,往乞丐堆里送吃食、衣物,看病抓药,早就不剩几个子了。” 容城竹:“这位太傅确实不简单。” 老三爱赚银子,凡是和银两沾边的会注意得细腻些,而他爱捣鼓药毒,注意的在易容上。 “他身边有易容的能人,还知道收拢乞丐打探消息,为自己所用。他和你打探消息的法子一样,用的人却截然相反。” “乞丐素来无孔不入,坊间多少真真假假的传闻,怕是都入了他的耳。” “那些乞丐甚至会武,若是一开始会武,又怎会成为乞丐?去镖局,去武行,比当街行讨要好。” 容轻澈若有所思,“大哥是说,太傅在有意培养杀手?” “不知是不是培养杀手,总之是培养了一批有武功之人。”容城竹回想着半路的黑衣人尸体,以及破屋里整整齐齐的黑衣人尸体。 “专门刺杀的杀手武功不会太弱,还是九个,都死得干干净净,乞丐统共只死了五个,其余只是皮外伤。” 容轻澈摇扇的动作迟缓了些,嘴角含笑道:“大哥所言甚对,这位太傅确实不简单。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得皇上青睐有加封为太子太傅的人,又岂是简单人物?” “本公子可不管他如何,只要不伤及我容家,随他如何。” 容城竹点头,心中也是此想。 “你怎么跟我来这树上,不管小秧秧了?” “挨着许斐然的,分不开。” 提到这个容轻澈就来气,折扇啪地一收,打在自己手心上。 “这些皇家子弟,没一个安好心。” “这话你回去对惊春说一遍。” 容轻澈扫一眼他两袖清风一身正派的大哥,嘴角勾起一抹浓郁的讥诮:“你还真是喜欢借刀杀人,在一旁作壁上观。呵,连自家亲兄弟都利用。” “你不借惊春的手,怎么不见你自己去。”容城竹缓缓微笑。 容轻澈脊背一阵发凉,“大哥,大哥,老大……” 他立马跃身离开,重新回到小破屋去,还是有秧秧在的地方安全。 大哥在秧秧面前会装得比较好。 “秧秧?” “嘘,睡着了。”许斐然侧头望着缩靠在自己脚边的秧秧,伸手把披风拢了又拢。 容轻澈气得牙齿都要咬碎。 这是太子,不能打。 不能打。 一扭头,发现姑母和离亲王也不见了。 “……”好样的。 他司徒家真是逮着他容家人不放了是吧。 容轻澈捏着折扇的手咔咔作响。 第138章 就当没许三公子这号人 夜色如水。 容雨棠和离亲王走在林间的小路上,皎洁的月光覆下来,像一层薄薄的轻纱。 司徒元鹤手中提着从破屋里找来的一盏破灯笼,里面的火光时不时随风飘斜,他稍加注意遮挡,也不至于灭掉。 “小斐然还有这样一段身世在,我始终有些唏嘘。”容雨棠边走边说,“我和秧秧离开许府时没能带走他,我就在想,以他在许府的地位,以后的路又该如何走。” “如今知晓他是太子,会回到宫里去,似乎前途一片光明,做好太子,登基,再做一个好皇帝,可我的心,就更慌了。”容雨棠想起现代豪门家族里的明争暗斗,以及许府里时时都有的宅斗,“家中没有皇位继承的都如此尔虞我诈,涉及皇位天下之争,又该是何等的风云诡谲。” “他九岁不到,还要去查母亲出宫的真相和死因,宫中我和秧秧更是顾不上,也难见上,他孤立无援,又该如何?”容雨棠本就喜欢小孩,遇到许斐然后上了心,也得对方惦记和在乎,在心中是当自己孩子来看待的。 儿行千里母担忧。 她愈发愁。 司徒元鹤停下脚步,在对方疑惑的神色里,抬手替她拢了拢耳边的一抹碎发,挂到耳后,顺着摸了摸她的脸颊。 眼底满是留念和不舍。 “他生在天家,作为储君,日后要继承大统,身上既要肩负种种,便要肩负起种种的历练。” “皇兄为他取名司徒君,又日日带在身边教导,周岁便封太子,可见皇兄对之甚爱,自会护他,更会教他自护之法。” “可他丢小斐然在许府后院,受人欺凌。”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护他之法?皇帝之爱,是恩也是劫。” 容雨棠微微张嘴,沉默。 “雨棠如此操心于他,可知天一亮,本王便要北上。” 容雨棠从话中听出丝丝的酸味来,老脸顿时有些红,可你说她这一把年纪又活了两世,肯定也学不来年轻人谈情说爱时的甜言蜜语。 “那你要时时注意安慰,刻刻爱惜自身,记得来信,还有。”她说,“记得回来。” 借着月色,淡淡的火光,容雨棠仰着头,看清离亲王眼里的眸色,像水波一样,一圈圈往她心坎上漾开。 她咽了口唾沫。 司徒元鹤的喉结也微微滚动,轻轻把人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 “雨棠。”他的声音有些暗哑。 两人相拥一会儿,容雨棠想到什么,仰头问:“王爷说他把小斐然丢在许府后院也是一种保护,说皇帝的喜爱是恩也是劫,王爷,你们皇家的人都喜欢做这样的事吗?” 司徒元鹤望着她秋水般的双眸,读懂了话中之意。 在怪他呢。 怪他也用了差不多的法子护她。 “克妻传言,再用婢女做障眼法,怕长辈会拆散我们。”容雨棠点点头,她看到王爷有些紧张,好像怕她生气,呼吸都不敢大出。 她倏地笑了一下。 没说责怪,也没说不责怪。 “本王……”司徒元鹤声音一顿,肯定道,“本王没有错。本王既执意娶你,绝不允许任何意外出现。” “若有波折,也该本王受着,你一分都不能受。” 容雨棠又煞有其事地点头,问他:“王爷会来娶我?” “是。” “娶我,一道去扶余。” 司徒元鹤怔住,扶余,没有云京的春暖夏荷,只有秋凉冬雪,那儿更没有海棠花。 有的只是一片荒芜。 王妃自是要随王爷前往封地的。 …… 许府。 当宫中复命归来的影卫不见小殿下身影,找遍许府仍不见后,第一次出现在许龄面前,亮出金牌。 大半夜,整个许府的夫人姨娘、公子姑娘和下人都被审了一遍,没有任何人见过许斐然。 许龄的气势吓倒众人,更吓人的是老爷身旁带刀的侍卫,刀架到了每一个平日里欺负过许斐然的人身上。 逼问看有没有藏起来暗动私刑的可能。 所有人颤抖着摇头,其中一名家丁一时嘴快,没有敬称为三公子,说的是外室子,当即被一刀抹了脖子。 不少人吓得两腿发抖。 杀鸡儆猴在先,没有人敢说谎,小殿下确实不在许府里,那去了何处? 巷子里摆摊的商贩也未曾见着。 在大家面面相觑时,秦氏把儿子往身后拉了拉,站出来说:“会不会是去了大将军府?妾身几次路过海棠苑,都听见了五姑娘的声音,有一日妾身外出,瞧见五姑娘翻墙进府,想必三公子跟五姑娘一道出府了,清明那日,三公子就不在府中。” 事实上这些事是儿子悄悄同她说的。 影卫当即收刀要去大将军府,大将军府的丁秋正来了。 他面色凝重道:“许大人啊,我家将军来信,许三公子贪玩,偷偷跑出府去,出事了!” 许龄以为真的出事了,吓得脸色苍白,一旁的影卫看见了丁秋正使的眼色后,收刀回鞘。 “出什么事了?”许龄十分着急。 刘氏的眼珠子转了转,瞧老爷焦急的样子,她就知道老爷并不是真的不待见许斐然,都是故意做给她们看而已。 出事了? 出事好啊。 最好永远都回不来。 谁料她一语成谶,许斐然竟然真的死在了外头。 “许大人千万节哀,许三公子已经,已经没了!”丁秋正垂下眼眸,嘴角抽了抽,在别人看来是伤心的。 只有他知道自己是无语的。 大将军突然来一封信,交给他一个任务,就说许三公子贪玩摔死了,他已经用席子卷了卷丢乱葬岗去了,反正许大人也不在乎这养子,往后就当许府没有这号人。 他一路上都在想怎么开口委婉一点,只能说人没了,还有,“我家将军已经安葬好三公子,许大人府中还有两个儿子,少了一个养子也没关系。” “许大人哀痛几日,就把许三公子忘了吧,好好培育大公子二公子才是。”丁秋正说完都觉得自己挺没人性的。 但是他家将军那个话更没人性。 许龄听着听着也觉出其中意味来,再看皇上派来的影卫冷静不已,似乎猜到了什么。 眼底一闪而过的愕然和荒措。 小殿下要回宫了? 小殿下竟然真的能回宫? 那他们许府,小殿下又会如何处之? 大殿下和继后若是知晓,赵相若是知晓……他们许府又该如何处之? 第139章 镶金边了? 百里外的破屋里,众人未眠,许府众人也未眠。 许龄垂首坐着,神色凝重,管事几次上前劝他节哀,都没得任何回应。 众人不知老爷在想什么。 刘氏心里头是高兴的,从许斐然以养子名义入府却冠许姓时,她就知道许斐然在老爷心里不简单。 说是不管不顾,还不是隔两月就询问一句清风苑的情况,提醒她多顾着点那边。 许之岩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她从未放在眼里,倒是这个养子,刺眼得很。 如今人死在了外头,府里还有谁能对她儿子造成威胁? 许秧秧母女在二月也走了。 启瑞十二年,还真是个好年头啊。 刘氏心里怎么得意,面上也是要装一装的。她道:“还望老爷节哀,三公子已去,身后事得好生办办,只是三公子仍是孩子,这个丧事只能……”简陋些。 “不用办。”许龄哪里敢给太子殿下办丧事,他也谨记大将军府管事的话,“往后许府就当没许斐然这个人。” 他起身,勒令众人:“谁也不许再提三公子的事,府里从未有过此人。如若传出去一句,杖毙。” “是。”府中众人异口同声。 “散了吧。”许龄一挥手,刘氏要留下陪他,也让他打发走。 许玉歌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同娘和兄长说:“爹心里头难受,我等就不要打扰了。” 刘氏点点头。 许之凛想起在府中一剑封喉的影卫,提醒母亲和妹妹:“那人是谁?竟敢众人杀人,爹也不管。” 许玉歌:“像是一直暗中保护许斐然的人,但我从未见此人出现过。” 刘氏也琢磨着:“想是许斐然生母旧人,许斐然入府时,我问过老爷许斐然的生母姓甚名谁,何方人氏,老爷隐瞒不言。想来想去,应当是其生母旧人找来。可惜啊,唯剩噩耗。” “噩不噩耗也与我等无关,你们兄妹两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女儿明白。” “儿子明白。” 三人各自回屋。 秦氏和儿子也回去,路上秦氏关心儿子是否有吓到,许之岩均是摇头。 他关心的是:“真的不为三弟办丧事吗?” “岩儿,办不办丧事由你爹说了算。” “我能为他烧些纸钱吗?” “他未必能收到。” “娘不信泉下之事?” “非也。”秦氏摇头,她只是想到了老爷的神态不对,既不像是悲痛,也不像事不关己,是惊讶。 在听到自己养子身死后,惊讶,焦灼,却没有追问具体情况,没有追问养子尸首。 不对劲。 不对劲的还有突然出现的持刀人。 她离得不远不近,正好能看到持刀人的刀鞘,鞘上有一图案,她觉着熟悉,却又迟迟想不起来。 能让她有印象的,非江湖人士,也非平常人家,自她出生起,爹已在太医院任职,虽说多年无高升,但不少世家贵人来寻他爹去看病。 三公子,像个谜团。 从一开始,她就隐隐有这样的感觉。 不过这些与她无关,装聋作哑,是爹常教她的生存之道。 “岩儿,凡事跳出原有的层面,再纵观事件本身,往往会有重大发现。” 许之岩不知母亲为何突然这么说,似懂非懂地点头。 他最后还是悄悄在院里给许斐然烧了纸。 …… 为保证太子殿下安危,容大将军把人悄悄接入府里。 许斐然身份已有人知,又有人追杀,这次来大将军府,主仆三人都戴着遮面的斗笠帷帽。 平南郡主对府中人称是大将军的故友之子,需得在府中小住,将人安排在离棠花苑近的东厢房。 容泊尘和容惊春回府了,先是惊于府中昨夜无人,又讶于爹娘今日带了三个人回来。 这三个人的身影是越瞧越熟悉。 容惊春上前去仔细打量,很快就猜出来人是谁,正欲开口时,他的嘴被一只手捂住。 是他平日里最冷峻板正的二哥。 容惊春:“?” 容泊尘:“三位请去厢房。” 许斐然三人走了,小秧秧也要跟着一块去,她的手臂被四哥拽住。 “四哥,干嘛?” 容泊尘松了手,容惊春道:“你跟着去做什么?我有事找你。” “好叭。”小秧秧看一眼哥哥,示意哥哥自己过去,转身跟着四哥走了。 容惊春指着花园荷塘边上的大木匣说:“离亲王送来的,你自己打开看看。” “礼物呀。”小秧秧打开木匣盖子,里面是一个粉白色的莲花台,外面还罩着轻纱。 下人们把小船拿出来,放到池塘里去,还是只莲台木船。 “啧,离亲王用这个讨好你?”容惊春看似瞧不上,眼睛时不时往莲台上瞟,扶着妹妹坐到船上,问着感觉如何,到底行不行,能不能划。 小秧秧拿出一个小船桨,身体力行地回答了这个船能划。 池中荷花开了许多,小秧秧像个荷花小仙子,划着荷花做的小船,在荷花里游走。 轻纱遮掉蚊虫,也遮去些许日光,她开心地划着。 划到中间就累了。 正好二哥经过,她停下划船,扒开纱帘,朝着二哥挥手:“二哥二哥!划不动啦!” 容泊尘闻声望去,跃入池塘中央把小秧秧抱回来。 二哥每次都喊她“五妹”,小秧秧每次都会甜甜地回一句“二哥”。 “二哥要去哪儿?” “东厢房。” “找哥哥吗?窝也去,窝要带他来坐荷花船!” 容惊春跑过来正好听到这句,立马不高兴了,“为什么不带我坐!我不是你四哥吗!” “四哥,你比哥哥大。” “就两岁不到!” 小秧秧闭嘴,她发现自己好像是有那么点偏心哈,只好咧嘴笑了笑,讨好似的撒娇:“四哥窝错啦,都不坐都不坐,离亲王伯伯送窝的,只许窝坐。” “这还差不多。”容惊春也跟着一道过去,嘴里念叨着,“他不回许府,来我们家小住做什么?” 小秧秧抿嘴不说。 容泊尘看一眼四弟,也没说。 等到了厢房,容惊春发现一家子都在这,他顿时不理解了。 这个许斐然是镶金边了还是怎么着?爹娘兄长妹妹们个个都往他身边凑。 就连跟他不打不相识的小狼崽子都在这里。 第140章 回宫契机 他们要讨论的是,如何让许斐然回宫,需要一个契机。 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最开始只有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过来,接着容雨棠拿着水果和点心过来,容城竹和容轻澈也跟来了。 最后又来三个。 一家人算是整整齐齐都在这里。 知情人目光相接,唯一一个不知情的满脸疑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大将军府的最高话事人平南郡主开口:“都来这里做什么,出去。” 简单明了。 容惊春最听话,转身要走,发现只有他一个人要走。 不对劲。 很不对劲! 他又默默停下来。 平南郡主:“……” “除老二以外,其他人都出去。” 小秧秧问:“窝也要出去吗?” 许斐然望了过来,她也望向哥哥,最后看向舅母。 平南郡主放柔语气:“舅母和舅舅有话要对你哥哥说,先出去玩,好吗?” 小秧秧听话,要从二哥手上下来,忽然两双手同时伸过来要抱她。 大哥面含笑容。 三哥笑着笑着就瞪大哥去了。 为了不得罪两个哥哥,小秧秧选择自己下地走,顺道把四哥喊走。 容惊春那叫一个高兴。 大哥三哥秧秧都没要,只喊了他。 容城竹空手而归,转身对着容轻澈微微一笑,容轻澈还没来得及头皮发麻,率先打开折扇接住无声而来的暗器。 三根银针刺穿他的折扇,他一个侧身,银针扎在后面的柱子上。 呼。 好险。 容轻澈心有余悸,也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咬牙切齿道:“三根。大哥,你要我命,你信不信我也断你财路。” 容城竹大步出去。 容轻澈看一眼折扇上的三个针眼,无奈道:“又坏一把,得亏我有钱。” 咻的一声,折扇丢了出去,正好落在打扫的仆人面前。 府里的人已经见怪不怪。 也不确定折扇上是否有毒,专门找来钳子夹去烧了。 屋里,只剩下容大将军父子,平南郡主和容雨棠。 伺候许斐然的行云和随安也被谴退下去。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容泊尘单膝跪下作揖,黑甲军看似是保护皇城的一支军队,实际上黑甲军从一开始就是皇上为太子殿下铺好的羽翼。 “容少将军请起。”许斐然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稚嫩。 姜知蕴:“昨儿个夜里柏青提到了兰老,兰老刚正不阿,位高权重,让兰老把太子殿下送回皇上面前是最好的法子。” 容大将军:“那这事就不能我去,兰老头看见我就恨不得参我一本。” 姜知蕴:“这也是我想同雨棠说的,这事还得麻烦雨棠。” “家母和兰老夫人是手帕交,前些日子我随家母去探访兰老夫人,带了玉相思的果子和雨棠做的梅子果酱去,兰老夫人同我母亲说,兰老十分喜欢那梅子果酱。” 她看了一眼容大将军,“兰老性子执拗,知晓梅子果酱是容大将军妹子制的,便不吃了。” 容大将军“嗤”一声:“这老头,六十来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 “老小老小,越老越小嘛。”容雨棠笑笑,她记得这个兰老,嫂嫂说他总爱参兄长一本,但上次能和离还多亏兰老的帮忙。 “需要我多做些梅子果酱吗?” 姜知蕴摇头:“是教兰老夫人做果酱,兰老和兰老夫人感情甚笃,四十年如一日,兰老夫人若是去了玉相思晚些未归,兰老会亲自去接人。” “这就得委屈太子殿下,在玉相思做一回小工了。”她问,“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许斐然自是听他们的。 从前他不知要不要回宫,如今为查母后出宫身死真相,他必须回宫。 “兰大人若是问起本殿下为何流落在此,又该如何答?” “你只管一问三不知。”容大将军道,“皇上既然能把你悄无声息送到许府藏起来,就应该会想到有朝一日被发现,以及有朝一日用何法子把你接回宫去。” “这种问题你个小娃娃想什么,丢给你老子就行。丁秋正去许府的时候见到皇上派来暗中保护你的影卫了,想必皇上已经知晓你的事,你只管出招,天塌下皇上顶着,不然他怎么当爹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 平南郡主邀约到兰老夫人是在三日后,偏不巧的是下起了雨。 雨顺着屋檐滴滴答答地下。 许斐然穿着布衣,在玉相思店铺后面的院子里帮忙清洗梅子,是真的在清洗。 他高兴的是姨母并未因为他是太子而不许他动手,小秧秧也在一旁帮忙,小手在水里搅来搅去,玩得不亦乐乎。 一辆马车停在玉相思门外。 姜知蕴搀扶着兰老夫人下马车,容雨棠出去迎着。 兰老夫人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慈祥的笑。 见到容雨棠时先是惊讶一下,缓缓伸手过去搭在她的手背上,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容夫人竟生得这般貌美。” “老夫人谬赞。”容雨棠扶着人到后院。 听到动静的小秧秧和许斐然抬头,兰老夫人没见过小太子,是不认得的。 “兰老夫人好~”小秧秧站起身来,挽着袖子的手上还滴着水。 “好乖的小娃娃。”兰老夫人慈祥道,“是五姑娘吧,叫祖母好了。” “祖母好~” 兰老夫人应一声,便去做果酱了。容雨棠一步步地教着,兰老夫人从旁学得认真,时不时也会和容雨棠说上两句话。 “糖少放些,他啊,牙已经不好了。” “只能做一罐给他,多一罐都不可。” 容雨棠轻轻地笑着,仅凭这三言两语她就能想出二人携手到老的情景。 不知不觉地,她想起了司徒元鹤。 也不知到哪儿了。 “哎呀!容夫人呐,你这个糖多了!”兰老夫人赶忙提醒她,“你这罐给谁吃,不得腻死谁。” 容雨棠也觉着有些毁了,但她还是继续做完。 果酱装入罐中,天色也渐晚。 玉相思门口又来了一辆马车,兰老撑着伞,果然出现在这。 兰老没迈步进去,而是让下人进去叫兰老夫人,得到的回话是老夫人还在里头做梅子果酱呢。 “老爷,来拿一下。” 兰老夫人的声音传来,兰老走了进去,许斐然正端着一盘洗净的梅子,抬头撞进兰老的眼睛里。 第141章 儿臣叩见父皇 兰老一开始没认出太子殿下,只是看着熟悉的面容,脚步驻足许久。 兰老夫人喊着他过去,他一步三回头,对方也怔怔地望着他。 刹那间,他折步回去,颤抖着声音问:“太子殿下?” “兰大人。” 瞬间他确定面前的孩童正是那位已逝的太子殿下。 他颤抖着膝盖要跪下,许斐然及时扶住,说太子殿下已逝,不必跪他。 兰大人追着问他怎会在此,许斐然按照容大将军所指示,一问三不知的,睁眼就在宫外了。 听到动静的兰老夫人出来,询问是个什么情况,容雨棠也在一旁问:“兰大人和我店里的小工认识?” “你店里的小工?”兰老皱着眉,“他在你店里做工?” “是啊。”容雨棠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言多必失。 兰老从怀中摸出一把银票,递到容雨棠的手上,“往后他便不再你这做工了,我要带他走。” “这……”容雨棠表现得有些为难,不过还是把银票收了,允许他把人带走。 兰老夫人在一旁觉得奇怪,仔细打量这个孩子,也没瞧出哪里不对劲。 在外兰老夫人是从不驳兰老面子的,打算等回府再问问怎么回事。 许斐然道:“我不能露面,前几日有人要杀我,幸得容夫人相助才侥幸逃过。” “刺杀。”兰老嘴里嘟囔了一句,更加肯定太子殿下当年死得蹊跷,他转身找到一块布,裹在许斐然的脸上,“您只管放心,老臣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护您周全。” 他就这么把人带上马车。 兰老夫人也在容雨棠的搀扶下上了来时的马车。 眼看着两辆马车离去,小秧秧才探出头来,问娘亲:“哥哥能成功回去吗?” 容雨棠满眼忧心:“但愿吧。” 小秧秧忽然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娘亲,窝的眼皮在跳,哥哥会不会出事啊?” 容雨棠将女儿搂到自己腰上,“放心,他们回去的一路上都会有人暗中相护,最近几日你舅舅他们也会时刻注意兰府的动静,不会有事的。” “嗯。”小秧秧有些蔫蔫的。 哥哥走了。 天空仍下着雨,滴滴答答地顺着屋檐如珠落下,路上行人甚少,今夜的东街安静得可怕。 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头戴斗笠,身穿蓑衣,领着十二侍花女亲自蛰伏于街头屋檐上,与兰府的两辆马车一路相随。 忽地,一支又一支的长箭划破雨夜,朝着兰老和兰老夫人的马车射去。 刺杀果然又来了。 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各自飞身到两辆马车顶上,劈开一支又一支的箭。 刀剑与箭矢碰撞的声响吓坏马车里的人,兰老夫人惊慌失措也并未发出声音,自觉地蹲下身子,尽量贴着马车底,避免让箭伤了去。 无缘无故的刺杀。 外边还有人在与之搏斗,打得甚是激烈,兰老夫人嘴里念叨着老爷,想要出去,让婢女强行拉回去护好。 兰老也惦记着兰老夫人,可他得先护住太子殿才行。 外边打斗的两波人,有一波必定是护太子殿下的一方。 如今该趁乱逃走。 兰老拉着太子殿下出了马车,一道剑光正劈过来,许斐然眼疾手快将人拉到身后,从腰间抽了软剑劈了过去。 对方的剑劈成两截。 兰老两眼睁大。 “太子殿下,不要恋战,走为上策!” “快走!”容大将军也急得出声,“这群人下人狠绝,刀刀取人性命,是专门的杀人,不必留活口问话,统统杀人。” “容大崇?”兰老立马听出声来。 “兰老头,搞快点走,我家老二在前头接应。” 兰老拽着小太子的手就跑,还焦急地回头看兰老夫人的情况,正好看见一个人拉着他家老婆子下马车,一路抵挡杀手,一路跑过来。 只是他们上了年纪,跑两步就不行了。 前方传来马蹄声阵阵。 容泊尘领着黑甲军来了,前头的骑兵迅速将兰老等人围了起来,后头的士兵拿着长枪层层护住。 平南郡主看向家中老二,说道:“护好太子,我去帮你爹。” 缓过来的兰老夫人才知道刚刚一路护着自己的人是平南郡主,也才反应过来老爷要带回府的是太子。 整个人都呆住了。 容泊呈让副将在此守着,骑着马也前去相助,杀了两人后,对方寡不敌众,没等他们动手,一刀自我了结。 大雨哗哗地冲刷着地上的血腥。 容大将军一把扯下蒙面,踢了地上自杀的杀手一脚,“老子就知道会这样。” 平南郡主吩咐十二个侍花女处理尸体,转身同丈夫儿子说:“上次没杀成,这次也没杀成,还会有下次。泊呈你就领着黑甲军守在兰府,明早护送太子和兰老进宫。” 容大将军:“就不该多此一举,我们自己送进宫也一样。” 平南郡主:“起码证实了柏青的猜测,对方知道太子和我们将军府有关系,还知道太子和雨棠有关系,一直盯着玉相思。” “还用证实?老子用脚趾头猜到知道是谁。”容大将军骂骂咧咧地收了大刀。 平南郡主的剑也回到剑鞘中:“知道有什么用,又抓不住把柄。” “该死。”容大将军骂道,“上次的刺客都让柏青的人杀完了,这次的刺客我们还没杀完,自己死了,半口气都不给留,哪里来的证据。” 眼看着离兰老越来越近,容大将军忽然转身,“我不去,兰老头又要念叨我,烦都要烦死,泊呈你自己解决,我带你娘回府了。” 平南郡主也没来得及和兰老夫人打声招呼,就这么被拽回去。 兰老倒是没在这件事上跟容大将军计较,顺势而为把太子请到府里,由容少将军在外守着,翌日清早就领着人去上朝。 他一路上都在观察文武百官的神情,昨夜刺杀一事,除了他们几个以外,怕是只有幕后黑手才知道。 如今黑甲军浩浩荡荡护他上朝,身边又跟着个帷帽遮面的小孩,多少会有点动静。 任他四处观察,也没见几个人神色有异,倒是好奇地看了又看,甚至有人上前问,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他们不为所知的大事。 兰老轻哼一声:“朝堂上自会知晓。” 上朝时,没等他自行禀报,皇上已经开口问:“兰爱卿今日上朝的阵势,不知是又要弹劾朕的哪位爱卿?” 朝中官员个个下意识挺直身板,可千万别是自己。 他们都怕了兰大人了。 “回皇上,今日老臣不弹劾任何人。”说着他扫一眼众官员,不少人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心里嗤一声,果然都心中有鬼。 只是今日有重事,不然都得参上一本。 “昨日老臣见到一人,觉得甚是面熟,便想带来同皇上及诸位同僚认一认,不知是否认得此人。” 许斐然戴着帷帽来到大殿中央,缓缓摘下帷帽,他俯首跪下。 “儿臣叩见父皇。” 第142章 该死的小杂种 高坐龙椅的皇上蹙眉:“太子?”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死而复生了? 朝臣一片哗然。 皇上从龙椅上下来,弯腰亲自把人扶起,看着当年只到自己大腿的孩子,如今已经长到腰间,心中感叹时间过得快的同时,眼底隐隐含着热泪。 许斐然心情复杂,这是一直疼爱他的父皇。 也是强抢了母后的人。 “君儿。” “父皇。” 父子已经相认,百官之首的赵相领头跪下:“微臣叩见太子殿下。” 众朝臣也跟着叩拜,许龄叩拜时的目光转了又转,竟和赵相的视线对上。 他一个心虚,急急忙忙收回目光。后又觉得不太对,重新瞄回去,赵相并非是在看他,而是在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可能是心底犯难了吧。 大皇子二皇子都是他的外孙。 众臣起后,皇上就站在大殿中央,忆起当年之事:“你母后薨逝后,你也跟着没了气息,朕亲自看着你入了棺,又怎么会?” “儿臣也不知其中原因,只知醒来后便不在宫中,幸得一好心人家收养,后又得玉相思的容夫人赏识,在那里做小工,昨日遇见兰大人才能回宫。” “昨夜也多亏兰大人和容少将军相护,儿臣此刻才能站在父皇面前。” “你遭遇了刺杀?”皇上皱眉,这确实是他不知道的。 “昨日已是第二次。” “大胆!”皇上龙颜大怒,命大理寺彻查太子遭人刺杀一案。 兰老顺势请求皇上:“不止要查太子遭人刺杀一案,更要彻查太子当年为何会出现假死之象,睁眼时便在宫外之事。” “皇上,老臣当年就觉得事有蹊跷,太子殿下年龄再小,受了再大的惊吓也不至于直接没了性命,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皇上应当查一查当年的太医,东宫服侍太子之人,甚至先皇后宫中之人!”兰老义愤填膺,“太子年幼,何其无辜!” 这时容大将军跟着一跪:“恳请皇上彻查太子假死之事。” “太子年幼,何其无辜!”武臣、文臣哗啦啦跟着跪了一片。 然而不少朝臣偷偷摸摸交换着眼色,下意识往赵相那儿看去。 知晓些内情的大臣都知道赵相其实更喜继后,以及继后所生的大皇子。 继后封后大典后,赵相就有意推波助澜,想让大殿下入主东宫。 偏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先太子活了。 且不管赵相为不为难,他们是先为难上了,太子殿下和大皇子殿下都是赵相的外孙,不管站哪边都不太好。 这碗水该怎么端啊。 太子殿下死而复生的事很快传遍皇宫,最震惊的莫过去兴庆宫、椒房殿和宸妃所住的蓬莱殿。 兴庆宫太后撵在手里的佛珠散开了,吓得众人连忙跪地俯首,大气不敢出。 太后望着地上散落一地的佛珠,眉头紧锁。 这孩子,莫不是要替芸儿来索命? 椒房殿继后手里的茶杯打翻了,滚烫的茶水洒在手背上,烫红了一片。 “没用的东西,是想烫死本宫吗?”继后给了宫女狠狠的一巴掌,打得她的手掌都在发麻似的痛。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没用的废物,滚!” “是。” 唯有蓬莱殿不同,宸妃的眼睛一亮,下一瞬又恢复清冷不可近人的模样,询问宫女是真是假。 宫女信誓旦旦地保真。 “赏,都赏!” 蓬莱殿的宫人还是第二次领着赏,第一次是主子荣升宸妃时。 …… 许斐然,不,应该是司徒君。 他重新回到宫中皇子所居的明德殿,殿中主院为太子所居,其他院里住着他的皇兄和皇弟们。 父皇亲自送他来的。 父子多年未见,不知从何说起,一路上都有些沉默。 皇上思绪万千,只化为一句:“长高了不少。” 经此一遭,司徒君更是寡言少语,淡淡淡的“嗯”一声后,回了句:“父皇倒是没老。” “你这孩子。”皇上笑逐颜开,“影卫就留给你了,这些年在外辛苦,近一段日子好生歇着,好生补补,想要什么只管同父皇说,其余的事父皇自会处理。” 司徒君停下脚步:“确有一事。儿臣想见容夫人和秧秧。” “再过几日。”皇上没有拒绝,“这几日你好生休整,记得去兴庆宫拜见一下你祖母。” “不去拜见皇后娘娘?”按理来说,司徒君身为皇子,该管继后叫一声母妃,但他没有,话里似乎还有着些许怨气。 皇上张了张嘴,他发现自己在这个儿子面前,多年的亏欠已经让他少了许多身为皇上的威严。 “先去拜见你祖母,皇后那儿,再说吧。” “儿臣遵旨。” 司徒君刚回宫的头两日,都静静地待在明德殿,不出去见人,也还没人来见他。 只能从影卫那儿得知外边的事。 父皇对外宣告他并未身死,而是太医诊错,宫人作祟,才导致太子流落宫外多年,如今太子归来,仍是当朝太子。 至于诊错的太医,作祟的宫人,皆斩立决。 “真斩了?”司徒君问一旁的侍卫。 “障眼法。” “嗯。” 又是无尽的沉默,司徒君看一眼鸦雀无声的侍卫,说:“你很无趣。” “太子殿下恕罪。” “……”司徒君望着高高的宫墙,比许府的还高还多,一层又一层,秧秧翻不进来了。 他望着宫墙发呆。 这时继后来了,带着不少的东西,继后满眼慈爱,一如当年。 “太子身子可好些?” “儿臣参见皇后娘娘。” “叫什么皇后娘娘,生分了。”赵静雅端庄得体,“若是不愿叫母后,如从前一样叫本宫姨母好了。” 司徒君没有说话。 他有姨母。 何况他母后不是赵相之女。 面对太子如此无礼,赵静雅大人不计小人过,心里头忍着,让太监宫女们把补品和珠宝都送进去。 “本宫这两日忙,今日才得空给你送太监宫女过来,往后就由他们照顾你的饮食起居,若有用得不称心的地方,便来告诉母后,母后再同你换一批。” “多谢皇后娘娘。”他看一眼太监宫女,只怕都是派来监视他的,“不用换,都一样。” 司徒君轻飘飘地看一眼继后。 赵静雅微微一笑,使劲压下心里头的气焰。 该死的小杂种。 当年居然让他侥幸逃过一劫。 第143章 随安不用做太监吧? 小秧秧在府里等到了太子回宫的消息,高兴地抱着崽崽狠狠吸了一口。 过了两日,她终于可以和娘亲进宫去见哥哥了,是皇帝伯伯告诉舅舅,让她们带着行云和随安入宫的。 娘亲忙前忙后地准备了许多点心和果酱,大包小包要拎着入宫去。 出府时遇到容惊春,问她们去哪儿,也非要跟着去,就一块入了宫。 容惊春在马车里还看见了随安和行云,好奇地问:“你们怎么也进宫?不去照顾你们主子?” 又抬下巴朝向随安:“还有你,进个宫紧张成这样,你是要去受罚赴死?” “奴才,奴才……”随安已经知道自家公子是东宫太子殿下有几日了,但还是没有缓过来,一想起来就紧张。 他自己也不知道紧张个什么。 但他家公子是太子殿下啊!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容惊春也懒得听,罢手不再问。 容惊春隐隐又觉着哪里不对劲,直到他们被太监领到东宫明德殿,见到了身穿许斐然。 “你你你……”他自己也结巴了,经过仔细上前辨认,以及行云和随安哗哗跪下给太子请安,他总算反应过来。 “你!太子殿下???” “惊春。”容雨棠唤了侄子一声,朝司徒君行礼,“容氏携女见过太子殿下。” “秧秧见过太子哥哥!” “姨母,秧秧请起。”司徒君亲自去扶人,又朝跪俯在地的行云随安说,“你们也起来吧。” “多谢太子殿下。” 容惊春彻底傻眼了,许斐然就是司徒君,司徒君就是许斐然? 所以许斐然是皇子。 还是皇太子。 容惊春警铃大作,抢在司徒君前面把妹妹拉到自己身后,咬牙切齿道:“离我妹妹远点!” “惊春……” “姑母,他是太子!太子!秧秧不做太子妃!我们容家绝不高攀皇室子,皇室女也不要下嫁我们容家!”容惊春一直记着他爹说过的话,更记得他三哥的叮嘱,皇子靠近他们家秧秧的都不安好心。 经他这么一喊,容雨棠和小秧秧才猛地想起还有这么一件事。 尤其是小秧秧,她自己都懵了。 如果她当初答应做太子妃,那她娘亲在许府的时候,岂不是给她养了个小夫君? “……”小秧秧眨眨眼睛。 容雨棠稍叫琢磨,解释说:“我们已经拒绝了,而且小斐然是秧秧的哥哥。” “又不是亲的。”容惊春护犊子似的把妹妹又往后面挪了挪,必须得保持一点距离。 小秧秧:“……” 她没把崽崽带来,把崽崽的死对头带来了,还跟崽崽有一样的效果。 “四哥。” “不行,这回你说什么都不好使。” “不是,窝想说的是,四哥你脚后跟,踩到我的鞋尖了。”幸好因为她的脚有些胖,都穿大半码的鞋子,鞋子前面空了一点,不然按照她四哥这么来一脚,她应该已经在掉眼泪。 容惊春赶忙抬脚,回头一个劲道歉,问有没有事。 事没有,鞋脏了而已。 “先把鞋脱了,让宫女清洗一下。”司徒君招来宫女。 小秧秧站着就想把鞋脱了,偏偏又站不稳,身子晃晃悠悠的,容雨棠和司徒君都下意识伸手去扶。 容雨棠扶住了。 司徒君没有,他又让容惊春挤开,用警告的眼神盯着他:离我妹妹远点。 司徒君眸光渐深。 随安瞧见公子垂着的手逐渐握了拳头,连忙上去喊:“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息怒。 “嗯。”司徒君领着大家进去坐,随安看着金碧辉煌的太子宫殿,眼底闪着光,又闪着些许惶恐。 他支支吾吾地问:“太子殿下,奴才还是留在你身边服侍的吧?” “你和行云都是。” “嗯,那个,太子殿下,奴才不用做太监吧?” 行云看了他一眼。 司徒君也看过去,唇角很浅很浅地弯了一下:“孤刚才忘了问你自己的意思,你想留下来伺候孤吗?” “奴才当然想!”随安急着回答,一是伺候公子多年有了感情,二是他好不容易能进宫,心里始终惦记着找家中兄长。 司徒君:“要想留在孤的身边,自然得是太监。” “啊?”随安惊讶完,赶忙抿着嘴,眼睛慌乱地眨了又眨。 他不想做太监啊! “行云,往后你是东宫的掌事太监,带随安去一趟蚕室。” 蚕室,敬事房专门阉太监的地方。 随安扑通一声跪下,颤颤巍巍地请求:“太子殿下,要不你再想想?” 他都快要吓哭了。 “随安哥哥,太子哥哥骗你的啦。”小秧秧早就看见哥哥想使坏的眼神了,过去把随安扶起来。 随安还是不太敢信:“真,真的吗?” 司徒君:“还不多谢五姑娘。” 随安大喜,又是扑通一声跪地磕头:“多谢五姑娘!多谢公子!” 他一时嘴快,又喊错称呼,赶忙改口成多谢太子殿下。 随安成了太子殿下身边的一个侍卫,一个不会武功的侍卫。 容惊春在旁嗤笑:“恶趣味。” 他现在是越看司徒君越不顺眼,以至于在接下来的整个过程中,始终做好隔板的作用,半点不许司徒君靠近他妹妹。 几次三番的,司徒君心里也恼了。 “容四公子,秧秧也是孤的妹妹。” “放屁!”容惊春打下就继承了容大将军混不吝的样,不畏强权的样,“大公主二公主是你姐姐,三公主四公主五公主才是你妹妹,秧秧不是。” 容雨棠眼看着两个小孩要吵起来,头疼得厉害:“好了好了。惊春,小斐然是太子殿下,你别这么不知礼数。” 容惊春轻哼一声。 这个太子殿下是真的讨人厌,连姑母都要站在他那边。 “太子殿下,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容雨棠把点心和果酱都拆开放到他面前,桌上都堆满了,“我们不能常进宫,就给你多做了些。” “谢谢姨母。” 小秧秧拿了块点心递过去:“哥哥吃。” “好。”司徒君的脸上又多了一丝笑容,不再那么冷冰冰的。 殿外的皇上正好瞧见这一幕,脸上也跟着笑了笑。 正德公公眼珠子一转,细声说:“太子殿下不愧和皇上是父子,都很喜欢大将军府的五姑娘呢。” “朕今日就不打扰他们了,小孩嘛,有长辈在难免拘谨。”皇上龙颜大悦,走时心里琢磨着,这个太子妃什么时候封,大将军才不会领兵造反。 第144章 秧秧在哄他 皇上前脚一走,后脚容惊春和太子就打起来了。 一个赤手空拳,一个手持软剑。 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谁。 原因便是小秧秧拿的那块糕点,司徒君的手正拿着装浆果的瓷罐子要打开,没法伸手去拿,便下意识转过头张嘴。 小秧秧也顺其自然要递到哥哥嘴边去。 容惊春看见了,下意识就要抽中妹妹手中的点心,不许两人有如此亲昵的举动。 结果没抽中点心,抽中了太子殿下的嘴。 司徒君虽落魄多年,依然是太子,还是一个八九岁正是拥有自尊心年纪的孩子,当众被人抽了一下嘴巴,不得拔剑相向。 容惊春死都不会承认自己不是故意的,更不会同这种试图靠近他妹妹的皇子低头,仗着学了半年的功夫,握起拳头。 大家都才学武半年。 谁怕谁啊! 容惊春挑衅地看着司徒君,但他忘记了此刻自己在谁的地盘。 一有动静,负责保护太子的影卫和巡视的宫中侍卫,一下子都进来了。 容惊春咽了口唾沫:“。” 双拳难敌四手。 “司徒君,你不讲武德!让他们统统退下,本公子要和你打一场。” “孤不和你打。”司徒君看一眼姨母和妹妹,好像并没有因此吓到,暗中松了一口气,同时敛去身上冷冽的气息,转而给姨母和秧秧倒上茶。 众人见状没事,才撤出去。 容惊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服气地挑衅:“你凭什么不和我打?” “孤为什么要和你打?”司徒君淡淡地望着他,像是不放在眼里:“你打了孤一掌,若不是看在姨母和秧秧的面上,容四公子,伤了储君可是大罪。” 容惊春一时哽住。 不服气地坐下,拿着点心就要往嘴里塞。 “慢着。”司徒君伸手把他面前的点心拿到自己面前,强调道:“姨母专门为孤做,秧秧特地为孤送来的,容四公子,没有你的份。” “姑母!” “没事没事,回去吃,府里还有。”容雨棠赶紧劝着。 小秧秧坐在旁边,悠悠地叹口气,总觉得要完蛋了,以后四哥要把她盯得死紧。 哥哥无缘无故被打了一下,也怪可怜的。 但要是他开口安慰哥哥,四哥肯定又要爆炸。 要是真的打起来,到时候有心人瞧见,指真会给四哥扣一个刺杀储君的帽子。 不安慰哥哥呢,又觉得哥哥挺冤枉的,因为她而挨了一下。 小秧秧盯着果酱,想到了! 她用筷子扒拉一些果酱放在盘里,画出一个笑脸,将碟子里的笑脸正对着哥哥。 然后朝哥哥眨眨两只眼睛。 司徒君接收到暗示,顺着望过去,看到了盘里的笑脸。 秧秧在哄他高兴。 他的唇角弯了弯。 “你笑什么?”容惊春眯着眼睛,顺着他的视线转头,只看到小秧秧手里拿着点心,正在沾倒在盘里的果酱。 但是姑母突然笑了一下。 司徒君也笑了一下。 绝对有问题! 但他没找着。 “……”他气得两手环臂,转身提醒着姑母和妹妹东西已经送到,人也见了,该回府了。 这是皇宫,他们确实也不能多待。 “姨母。”司徒君喊住两人,不顾容惊春凶巴巴的样子,继续道,“姨母,不要过于劳累,注意身子。” 容雨棠莞尔:“我知道的,太子殿下。” 司徒君又看向小秧秧,容惊春直接站到他面前来挡住视线,几次三番的,他已然想动怒。 看到秧秧默默往旁边挪了挪,让他看得清清楚楚,又笑眯眯的样子,心里顿时就软了。 “秧秧,你叫了孤哥哥,你就永远是孤的妹妹。” “嗯嗯!”秧秧点头,脆生生地喊,“哥哥!” 容惊春听着这话,咂摸出点小狼占地盘的味道来。 府里那小狼,秧秧许它睡在秋千上,就把秋千当自己的了,除了秧秧和姑母,谁也不许靠近那儿。 他简直和小狼,还有司徒君犯冲! 他决定再次警告司徒君:“太子殿下,你最好是只把秧秧当妹妹,她还这么小。” “孤知道秧秧还小。” “哼。” 三人离开。 出门时碰到了兴庆宫的人,钟灵是得太后的令,前来给太子殿下宫里添些东西。 见到三个陌生的面孔后只是侧身让人,谁料一支熟悉的金钗从她面前闪过。 钟灵抬头转身望去。 红绿宝扇。 那夫人头上簪的是红绿宝扇没错。 钟灵在东宫办事时顺道问了一嘴方才的人是谁,而后回到兴庆宫便将此事禀报给太后。 “今日大将军府的四公子、容夫人和五姑娘来了东宫,那位容夫人头上戴着一支红绿宝扇金钗。” “你可看清楚了?”太后正襟危坐,手中换了一串新的佛珠。 “看清楚了。”钟灵道,“确乃太后当初传给王爷那支。” 太后刚请来的新佛珠又散了。 众人又扑簌簌跪了一地,请太后娘娘息怒。 “好啊,好啊,真是哀家的好儿子!”太后一掌拍在桌上,“还真以为他看上一个卑贱的丫鬟,没料到竟是看中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下堂妇!” “红绿宝扇都送到人家手上了。” 钟灵跪着抬头:“太后息怒。或许王爷并非此意,理应先问问王爷。” “问他,他敢点头吗?”太后又传话来送去离亲王府侍疾的宫女,问她,“王爷已经回扶余,那个叫雪梅的婢女可还在府中。” 宫女摇头,太后正咬牙时,又听见宫女说:“奴婢瞧见雪梅偷偷上了马车,跟着一道北上了。” “什么?”太后纳闷了。 不论是卑贱的丫鬟,还是如今已是下堂妇的容氏,她都觉着配不上自己的小儿子。 堂堂离亲王,续弦也得是高门贵女,大家闺秀。 雪梅那个丫鬟倒还好处理,毕竟是个贱命。 容氏可就不好弄了。 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护短得很,从前就听闻二人十分宠容氏这个妹妹,丢失多年也未曾放弃寻找,后来找着了,硬是把整个许府和云京搅得天翻地覆。 许府是一点好处没捞着,还名声尽毁。 她贵为太后,也抵不住容大将军手握几十万大军,更别提容少将军手里的那支黑甲军,整营的铁骑,怕是要大逆不道围到皇宫来。 当初她就说过,不该给容家放权,兵马也不应该交这么多到容家手里。 皇帝就是不听,非得念着什么平叛南疆镇压北境的情谊。 如今这天下是司徒家的,容大崇身为将士,理应为司徒家卖命。 这容大将军都让皇上给惯得无法无天了,根本没真正把她们皇室放在眼里。 连家中的小儿子都敢和太子叫板。 太后越想越气,偏偏又奈何不得,容氏和鹤儿的事她必须得弄清楚。 若是个乌龙,容大将军一家不得又要闹腾一阵。 太后简直要郁闷死。 第145章 摔马骨折 司徒君重回宫中,因停滞多年学业,皇上重选太子六傅、洗马、左右卫率、詹事,出入东宫辅佐太子学业,其中有诗、书、礼、御、骑、射等,日日繁忙。 随安就这么看着他家公子起早贪黑,不得片刻歇息,好几次都抹了把眼泪。 知晓他家公子是太子时,他是紧张又激动,自己竟然能伺候太子殿下。 如今看着公子一日比一日不爱说话,心里就堵得难受。 撇开他要寻找兄长这件事,他宁愿自家公子不是什么太子。 随安实在不忍心,用自己学过为数不多的字,磕磕绊绊写了一封信到大将军府,盼着容夫人和五姑娘能想想法子。 容雨棠和小秧秧费好大劲读明白,眉头也跟着皱起来。 “哥哥每天都这么累吗?” “看随安的意思,是的。”容雨棠给女儿拢一下头发,心里头也不是滋味,“他是太子,往后要管理这个国家,他肩负着很重要的责任,如果他不努力的话,大家都会骂他,如果他不努力的话,以后管理不好这个国家,民不聊生怎么办?” 小秧秧的脸蛋越来越皱。 “娘亲,窝不高兴了。” 孩子气的话令容雨棠笑了一下,“那娘亲哄一哄?” 小秧秧晃着娘亲的手,“窝想哥哥不要那么累。” 她垂眸,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出落下一片好看的阴影。 粉嘟嘟的小嘴噘了噘:“窝也想哥哥了。” 上次从宫里回来,她已经整整一月没有见到哥哥了,晚上她都要抱着自己的小人偶睡觉,好像才能睡得香一点。 “哥哥也好久没有教我认字、写字了。”说着说着,她鼻子酸了。 不知道怎么会这么难过。 她有四个哥哥,可是他们和司徒君都不一样。 她见到的第一个哥哥是司徒君。 当初在许府后巷出手救她的也是司徒君,在许府里陪着她和娘亲的哥哥也是司徒君。 哪怕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住在一块久了,是会真的变成一家人的。 亲情从来都和血缘没有关系。 “秧秧,哥哥也有哥哥的路要走。”容雨棠摸摸女儿的脑袋,想起最近女儿时不时就望着皇宫的方向说“也不知道哥哥在宫里怎么样了”。 她想了想,道:“如果送你进宫去住一段时间,但是娘亲不能陪你去,你一个人可以吗?” “前两天你舅舅上朝回来和我说了一件事,公主们在找伴读,二公主说想要你去,但是你太小了,你舅舅就回绝了,说等你大点再说。” “还有哦,去伴读,那是要去学堂的,也要读书的,那个地方叫上书房,会有大学士专门教导皇子公主。” “伴读的话,你就不是养尊处优的五姑娘,是个伴读小丫鬟了。” “娘亲给你三天的时间,好好想想,好吗?” “嗯。”小秧秧犹犹豫豫地点头。 她这一整天都有点心不在焉,听到离亲王伯伯又给她来信了,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那个信其实也不是来给她的,是给娘亲的。 从半月前开始,她和娘亲每隔三五日就会收到一封信,这个速度是令府中人人惊叹的程度。 用三哥的话来说,离亲王怕不是要养出一个专门给人送信的差事来。 用四哥的话来说,为薄薄一封信,怕是要跑死几匹马。 娘亲在得知离亲王伯伯到扶余后,就把做好的梅子果酱送了过去,也写了一封信,她还不小心瞧见了。 娘亲在信上写。 【做梅子果酱时,一时想起你,忘了手上的事,糖放多了,有点腻,你泡水喝吧,配着点心吃就少弄点。】 后边还提到了他们一块栽种的葡萄。 【葡萄已经结果,只是不知到了熟时能不能存到你中秋归来,要是不能,都做成酒,你回来喝酒也行。】 想到这里,秧秧的心情更复杂了。 娘亲和离亲王伯伯离得老远老远,她和哥哥也离得老远老远。 哥哥还要被逼着整日整日读书。 真惨。 要不她还是去看看有多惨吧。 不行不行,去做了伴读见不到娘亲。 还是不去了……吧? 容雨棠看女儿皱眉都要皱成一个小老头了,伸手戳戳她脑门。 “是什么让你纠结成这样?娘亲其实是希望你去的,尽管我很舍不得你,但是你去给二公主做伴读,就能去上书房学习,教你的是大学士。” 小秧秧小脸一黑:“窝不去了。” 让她小小年纪就去读书,那不是要她的命。 “不去了!” 容雨棠对着跑远的女儿高声道:“还是一样的,给你三天时间想想!” “不去!” 如此坚决的声音,没能坚持到第三天,因为在第二天时,容大将军从宫里带回来一个消息。 太子从马上摔下来了。 双腿骨折。 容雨棠正在看玉相思的账簿,唰地一下站起来,账簿掉地上也没管。 “小斐然不是会骑马的吗?” “霜女姐姐教了的!”小秧秧也跟着紧张起来,跑到舅舅面前去,仰着脑袋问,“找医生没有?能不能好?” 医生这个词让容大将军疑惑一下,容雨棠赶忙在旁边解释是“太医”。 “找太医没有?” “他是太子,第一时间肯定找了,只是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容大将军看妹妹和外甥女这么焦急,赶紧安抚,“不会有大事的,还有皇上和整个太医院在,轮不着咱们操心。” 话虽如此,母女俩还是紧锁眉头。 “小斐然会骑马,怎么还摔了?” “听说是他选了匹烈马,训马的时候让马从马背上摔下来的。” “没事去训什么烈马?也太不小心了。”容雨棠说。 容大将军则跟个没事的人一样,坐下来喝一大口茶,“他是太子,要训当然就训最烈的马,多训几次就好了,又死不了。” 说完就被自家妹妹和外甥女瞪了一下。 怎么胳膊肘一直往外拐呢。容大将军心里哼哼,面上却是和颜悦色的。 “你们要是担心,我就送你们进宫去瞧瞧。” 三人坐上马车,一路进宫。 东宫此刻遍地是太医。 皇上发了怒。 “什么叫可能会站不起来?一群庸医!” “治不好,众爱卿提头来见!” “皇上息怒!” 容大将军一愣:“怎么这么严重?” 第146章 入宫伴读、陪哥哥 小秧秧一溜烟冲进去。 就看到哥哥躺在床上,双目无神。 也因为她冲得太快,皇上和太子的侍卫同时拔剑,架在小秧秧的肩上。 小秧秧没管,只喊了声:“哥哥。” 床上如木偶一般的人转过脑袋,在看清来人后,眼睛才一点点变得有神,他张了张嘴。 “秧秧……” 而后又看到从人群里朝着他一步步走来的姨母,姨母红着眼眶,先拜见父皇,再来拜见他。 他没法起身去扶姨母。 只是看见姨母通红的眼,他没忍住掉了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掉下来。 司徒君宛若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他本身也只是一个孩子,在见到给过他关爱和心疼的亲人面前,终于忍不住哭了。 仅仅一滴眼泪。 震撼了皇上这个亲爹。 从马上摔下来再到太医们诊治,期间他都没有见太子掉过一滴泪,只疼得满头大汗,嘴里也说着父皇不用担心。 在听到太医们说可能治不好,再也站不起来时,太子也只是双目无光。 如今见到容氏和秧秧,刚刚还逞强的孩子不再逞强,掉了眼泪。 原来容氏和秧秧在太子心中,是这般重要。 他这个亲爹,都无法企及。 皇上的心中苍凉,不过眼下儿子的双腿更加重要。 “一群庸医。”他又骂了一遍,立马下旨广纳名医,皇榜很快贴了出去。 御医通通被谴退,明德殿也只剩下他们几人。 皇上来到容大将军面前,想让容城竹来试试,若是不成,希望容城竹能引见药王谷谷主。 容大将军说这个事他不能做主,他们大将军府都是自己的事自己做主,不过他可以把城竹喊进宫来试试。 他盯着太子殿下的双腿看了又看,满是不解:“怎么会这么严重呢?摔个马也不应该啊,我家那四个也没少摔啊,最开始摔的时候,养个三四个月,顶多半年就好全了。” 皇上的眸光闪了闪。 “摔下来双腿还磕在石头上了。” “不是,你们皇家马场哪里来的石头?这种危险的东西不得统统收拾起来?” “负责马场洒扫的奴才扫落下了,人已经处决。” 容大将军无话可说。 “皇上你是真行,儿子刚接回宫一个月,双腿瘸了。” 皇上哑口无言,想想又气不过,瞪着容大将军说:“容大崇,朕迟早诛你九族。” 吓得容大将军赶紧认错,又连忙传信让大儿子进宫来。 他抬眸看向床榻前的三人,重重叹了口气。 又听到皇上对满院子的太监宫女发怒,骂他们是一群废物,连太子都伺候不好,通通发落到别的地方去。 明德殿的宫女太监由正德公公亲自去挑。 唯独没动太子带回宫的行云和随安。 容大将军又摸了摸剃得干干净净的下巴,看向皇上的眼神若有所思。 两人对视上,心照不宣。 既然皇上有意借着太子摔马的事件清洗明德殿的人,太子的腿应该没有这么严重吧? 然而这一次是他想多了。 走进一看,太子殿下的双腿缠着厚厚的布和固定的板子,药布已经在往外渗血。 容大将军皱眉:“什么马烈成这样?带本将军去瞧瞧。” 他转身走了。 皇上政务繁忙,说:“太子,朕就在明德殿旁,有事就叫正德来唤父皇。” 正德公公被留了下来。 容雨棠坐在床沿,正握着太子殿下冰凉的手,双手给他捂住,一边安抚着他。 “会没事的,别担心,天底下的大夫多了去了,不一定最好的大夫都在太医院,皇上已经发榜了,我们也会尽力去找大夫。” “别怕,孩子。”她说完,察觉到捂在掌心里的小手动了动,她捂得更紧些。 小秧秧站着的,她努力地挤出微笑:“哥哥,窝和你说,窝要来给二公主姐姐,做伴读啦,窝每天都可以来陪你。” “不怕不怕哦。”她伸出小手,“摸摸头。” 正德公公斜眼看过来,大将军和容夫人不是拒绝二公主了吗? “你要来宫里?”司徒君露出惊讶。 “对啊对啊,哥哥高不高兴?”小秧秧歪着脑袋。 司徒君抬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二皇姐想要秧秧做伴读的事他知道,大将军拒绝的事他也知道。 秧秧最怕读书认字,他也知道。 秧秧要进宫来,定是因为他摔伤了腿。 他应该劝秧秧回去。 他不应该自私才是。 到了嘴边的话却只有一个“嗯”。 “二公主住在凤阳殿,有点远。”他又说,“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派步辇去接你。” 秧秧“嗯嗯嗯”地点头。 司徒君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睛里含着丝丝缕缕的歉意,容雨棠看在眼里,只是握紧他的手。 “姨母。”司徒君欲言又止,那巴巴的眼神,是希望姨母也能在。 他变得越来越贪心了。 贪心地希望妹妹和姨母都在自己身边,从前妹妹和姨母也说过会在他身边的话。 他从小就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更知道,身为太子,很多东西于他都是唾手可得。 于是他看向正德公公。 正德公公一愣,瞧着眼下的情形猜了一下。 “太子殿下是想容夫人也一道留下?” 看太子的眼神他就知道是这个意思,眼皮忍不住跳了跳。 “太子殿下,五姑娘是二公主伴读入宫,容夫人与太子非亲,宫中不便。” 司徒君本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不好。 “没事没事。”容雨棠怕他动怒引发腿疼,赶忙问正德公公,“有秧秧在,我应该可以偶尔进宫的吧?” “按宫中规矩皇子公主伴读均是一月归家两日,伴读亲属倒也不用入宫来……”正德公公说着说着就收到太子殿下一个威胁的眼神,连忙拔高一点儿声音:“不过!” “五姑娘年幼,规矩之外也有人情。”察觉到太子殿下的怨念少了许多,他正对着容夫人说,“五姑娘年幼念母,同二公主和宸妃娘娘讲一声,宸妃娘娘同意即可。” 事情到这才算有个落定。 容雨棠让若榴和霜女留下,苦口婆心叮嘱一番。 又亲自把女儿送到公主们居住的凤阳殿,看着二公主一把抱起她女儿,喜欢得不得了,才放心回去。 她出了凤阳殿没多远,再次遇见上一次在东宫见过的宫女。 钟灵和她行礼请安:“容夫人,太后娘娘有请。” 第147章 竟敢对太后不敬 “容氏雨棠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长乐未央,福寿安康。”容雨棠行了一个标准的曲膝礼。 太后目不转睛打量着面前的容氏,迟迟没有叫她平身,双膝就这么曲着。 发间簪的确乃红绿宝扇。 脸蛋倒是生得不错,放眼云京城也找不出几个此等容貌的女子。 身段也好。 便是凭这身段容貌勾引的当朝离亲王? 太后眼底闪过不悦,时间也过去不少,她才叫人平身。 “哀家方才只顾着瞧你的模样,忘了叫你平身,平身吧。” 话里几分真假容雨棠也能听出来,心绪平静地说:“多谢太后娘娘。” 实际上弯得她腿都酸了。 “容氏,你头上的红绿宝扇为何人所赠?”太后明知故问,手中的佛珠轻轻在指腹间滚动。 容雨棠抬眸:“回太后,乃离亲王所赠。” 太后眯着眼:“离亲王为何赠你此钗?你可知此钗共两支,另一支如今葬在先皇后陵寝。” “容氏不知。”容雨棠谨记离亲王在信中叮嘱,若是太后问话,只管说不知,不知本王心思,不知本王为何会赠礼。 太后是他母后,再怎样也不会伤亲生儿子。 容雨棠不是别扭的人,司徒元鹤让她这么做,她便这么做,绝不做添麻烦之人。 “不知?”太后眯着危险的眼眸,对她的话半信半疑,紧接着又问,“哀家曾向皇上要了一个御厨送到离亲王府去,那名御厨先是出现在许府,如今又在大将军府,你又不知?” 看来太后这段时间暗里没少打探她的身边的事。容雨棠眸子微动,始终保持着端庄说:“厨子是家兄送来的,家兄同我说是离亲王揭榜后送到大将军府的。” 事实本就是如此,太后无论怎么也扭曲不了。 容雨棠见太后的脸黑了几分,连忙垂下眼眸,在心里轻叹,婆媳关系也是亘古不变难解的题。 “太后娘娘恕罪。” “恕罪,何罪?” “方才见太后脸色不太好,还请太后明示。” 太后险些气着,还以为这个容氏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只是个草包美人。 她开门见山道:“容氏,离离亲王离远些,你配不上哀家的鹤儿。” 又是这种配不配得上的话,容雨棠两辈子都听腻了。 身上的反骨也跟着冒出来。 “太后娘娘,按照您的意思,这个世间能配得上皇上的,怕是只有公主,请问太后娘娘曾是哪国的公主?” “按照您的意思,能够配得上当朝王爷的,不是公主也得是郡主,请问太后娘娘当朝王爷的王妃里,哪一位是正儿八经的郡主出生?” “大胆容氏!”钟灵呵斥出声,“竟敢对太后不敬,来人掌嘴。” 太后紧紧捏着手上的佛珠,眼底汹涌着怒意。 “容氏自知刚才稍有不敬,太后娘娘要罚就罚隐晦些,我兄长还在宫里等着我一道回府去。” 掌嘴的宫女已经来到躬身行礼的容雨棠面前。 “慢着。”太后抬手让掌嘴的宫女退下,盯着容雨棠的眼睛露着凶光。 看来不是草包美人。 还知道搬出容大将军来。 “容氏,你记着自己的身份,你是一介下堂妇,休要妄想攀上皇室。” “太后娘娘,且不说妄不妄想攀上皇室,就下堂妇三个字都是错漏,休书一封才是自请下堂,我与许大人乃是和离,并非休妻,和离条例还是当今皇上登基后颁布的,太后娘娘,您纵使贵为西宫之主,也不该插手朝政才是。” 偌大一顶帽子扣下去,太后气得站起身来,抬手指着下边的容雨棠。 容雨棠抬眸,目光沉静。 “禀太后,宸妃娘娘携二公主前来请安。”一宫女前来禀报。 太后正在气头上,沉着声音怒道:“既不是早间,又不是晚间,她来请什么安,一个月都不见得来一次哀家这,今日又是发什么疯,真以为得了皇帝宠爱就能胡作非为。” “不见。”太后拒绝。 宸妃却不是好性子,带着女儿就进来了,永远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她身后跟着二公主,二公主手里还牵着一个小豆丁。 容雨棠回眸瞧见,无声道:秧秧? 小秧秧张了张小嘴:娘亲。 “臣妾给母后请安。”宸妃行完礼便起身。 太后恨得牙牙痒,奈何宸妃有她的把柄在手中。 司徒含烟:“孙女给皇祖母请安。” 小秧秧也学着行礼:“秧秧给太后娘娘请安。” 许秧秧这个名字太后也是有所耳闻的,毕竟皇上是差点封为太子妃的小姑娘。 还是容大将军宝贝不已的外甥女。 太后依然没有叫人平身,下边那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忽然抬了起来,扑闪扑闪的两只眼睛湿漉漉的,甚是惹人怜爱。 像是在好奇什么。 被她逮住又赶忙低下头去,小嘴巴抿了抿又悄悄抬起来。 眼睛亮晶晶的。 好有气质的奶奶! “……”太后不知为什么,心里的怒火突然就歇了一些。 “平身。” “多谢太后娘娘!”小孩说话声音软软的,“娘娘”两个字黏在一块,跟黏在一块的糖果似的。 “嗯。”太后还应了一声,眼里还是闪过一丝不屑。 生得讨人喜欢又怎样,是容氏的孩子。 想着又瞪容氏一眼。 容雨棠有些莫名其妙,先参见宸妃娘娘和二公主,拉着女儿的手过来问:“怎么来啦?” 小秧秧还没来得及说话,宸妃娘娘便朝着太后问:“太后,您老人家是否问完话?容大将军找不着人,都找到臣妾的蓬莱殿了。” 小秧秧心里忍不住嘶一声。 宸妃娘娘是真的拽啊。 一路上不少妃嫔给宸妃娘娘行礼,宸妃娘娘眼睛都没斜一下,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 妃嫔们的位分都没有宸妃娘娘高,不得正眼也正常。 谁料到宸妃娘娘不等宫女禀报就擅闯太后寝宫,现在还直接开口要人,语气还硬邦邦的。 太后娘娘的脸果然又黑了。 “下去吧。”太后放人了,头疼的抬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 众多儿媳里没有一个贴心的。 贴心的两个都已故去。 忽地,一道小人影来到她面前,太后抬眸,容氏的女儿手里摊着一把蜜饯,还贴心地用小帕子包住。 “太后娘娘,给。” “这个可以用来泡水喝,要热水哦,酸酸甜甜的,娘亲自己做的,娘亲说喝这个会心情好。” “太后娘娘可以试一试哦。” “窝走啦,拜拜。” 白白嫩嫩的小手在她面前挥了挥,转身跑走了。太后望着手里瘫着的一小把蜜饯,只有四五颗的样子。 刚刚放在小团子手里满满当当的。 “哀家没见过这种蜜饯。” “太后,奴婢拿去丢了。” “嗯。”太后连帕子带蜜饯一起递到宫女手里,对方转身后又叫住,“等等。” 第148章 感情甚笃 宫女又捧着几颗蜜饯回来。 “那孩子说用热水泡上一泡,哀家倒要看看这蜜饯究竟能不能让人心情变好。” “是。”宫女看着蜜饯上有一些白白的东西,不知是什么东西,脏东西可不能入太后的口,擅自用清水洗了两遍才洗干净。 泡好的水端到太后面前,太后喝了一口,没什么味道。 心想小团子也不像骗人的样子。 于是又喝一口。 细细品尝确实有些酸甜的味道。 却没有小团子说的那样,令人心情愉悦。 太后不高兴了,心里骂道:讨好都不知道拿真东西。 不喝了! …… “娘亲,太后娘娘有没有为难你呀?” “当然没有啦。”容雨棠捏捏女儿的脸蛋,“你看太后娘娘都收下你的梅子啦。” 小秧秧高兴道:“没有就好啦。” 宸妃娘娘忽然发出嗤的一声,不轻不重,容雨棠望过去:“雨棠多谢宸妃娘娘大恩。” “不必。”宸妃娘娘也没正眼看容雨棠,扫一眼二公主和秧秧,“本宫没时间理二公主,就让五姑娘和二公主做个伴。” 话没说完就带着自己的仪仗走了。 容雨棠忧心忡忡地看向女儿,不确定留女儿在宫里会不会受委屈。 “容夫人尽管放心,本公主保证不会让秧秧受欺负的。”司徒含烟生在皇宫,最懂察言观色,瞧出容夫人的忧心,赶忙儿保证和解释,“母妃只是性子冷不怎么平易近人,但我母妃是个好人。” 小秧秧也跟着点头:“宸妃娘娘帮窝去找娘亲的啦,娘亲你快去找舅舅,舅舅等很久啦,等不到的话舅舅要生气的。” 容大将军生气,怕是不少人都要害怕得抖三抖。 “乖乖的,有事就让霜女出宫告诉娘亲。”容雨棠亲了亲女儿的额头,“崽崽娘亲也会照看好的。” “娘亲。” 司徒含烟眼底流露着些许羡慕。 母妃从未这样过。 她悄声问父皇,母妃是不是不喜欢她,父皇说母妃要是不喜她,就不会从小到大娇养她,白白胖胖的。 她确实要比其他公主要白胖一些。 她也曾问母妃是不是想要皇子,而不是公主,母妃说她们应该庆幸是个公主,若是皇子,怕是比太子弟弟的日子还要雪上加霜。 是啊。 太子弟弟让人设计假死,身在宫外流浪四五年,好不容易回宫一月又伤了腿。 母妃说皇家的马场从不会有野性难驯的马。 太子弟弟也真是倒霉。 “秧秧,本公主听说你和太子弟弟在宫外就认识,太子弟弟在你家的铺子里做长工,是吗?” “啊,对。” “那你和太子弟弟感情甚笃?” “嗯,窝叫他哥哥。” “你叫他会应你吗?” 小秧秧奇怪地看着二公主,这是什么问题? “当然会呀。” “是吗?”司徒含烟惊讶,“可能是本公主记错了,从前三公主牙牙学语时,喊太子弟弟哥哥、皇兄,太子弟弟都不应的,本公主和大公主也就背后称呼太子弟弟,见到他都只称呼太子。” 小秧秧眨巴眨巴眼睛,可是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叫了啊。 第一次叫没应。 后面每次都应了。 看来哥哥真的很不喜欢皇家的兄弟姐妹。 那哥哥就只有她这一个妹妹。 她要对哥哥更好才是! 在陪同二公主用完晚膳后,她问:“公主姐姐,窝可以去找哥哥吗?” 二公主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以为说的容少将军。 宫里是见不到容少将军的。 太子弟弟倒是可以见到,只是她和太子弟弟走的不近,也不知道能不能进去明德殿。 何况。 “明德殿离凤阳殿远,你走得动吗?”娇养长大的二公主是抱不动四岁小孩走很远的。 “窝有若榴姐姐和霜女姐姐呀。” “本公主发现父皇也挺喜欢你的,竟然允许你带侍女来伴读。”二公主猛地想到什么,“父皇当初还想封你为太子妃呢!那你和太子弟弟……” “不会的啦。”小秧秧摆着小脑袋,“窝是妹妹,哥哥是哥哥,窝们是兄妹啦。” 二公主没再说什么,牵着她的小手前往东宫。 皇子公主们幼时是住在母妃身边的,到了一定年纪就会搬出去住,公主所居的凤阳殿在中宫里,皇子所居靠近东宫,太子所居的东宫靠近皇上的寝宫。 故此是有很长一段距离的。 若榴身怀武艺,抱着小秧秧走许久也不觉得累,来到东宫时遇见了梨玉。 “梨玉姐姐,大哥在里面吗?” “是的五姑娘。” 行云已是东宫掌事太监,依然要亲自来接五姑娘,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五姑娘,二公主,容大公子正在里面为太子殿下治伤,还望坐着稍等片刻。” 小秧秧踮着脚尖要往里面看,可惜什么也看不着。 但里面时不时传来阵阵压抑的闷哼,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挣扎着呜咽。 “窝要进去。”她说进就进,行云拦不住,也不敢拦。 小秧秧进到里边,看到屏风上大哥的身影,听见大哥说:“太子殿下,家师从不出山,没有内门弟子引见,朝中将士还未找到入口,怕是要毒死大半。” 为什么说这个? 大哥也救不了哥哥的腿吗? 她绕过屏风进去,十分浓重的药味,呛得她咳嗽好几声。 一块含着木质清香的帕子围在她的小脸上。 大哥正温柔地给他系好:“好些没?” 小秧秧亮着眼睛:“嗯嗯!” 司徒君皱眉:“不是不让你进吗?” 小秧秧扁嘴:“凶窝。看在你受伤的份上,窝可以不生气,继续理你。” 她看见哥哥撑着上半身子,满头大汗,嘴唇也白得厉害,忽地笑了一下,显得整个人更加苍白羸弱。 “不疼吗?还笑。”她用袖子轻轻过去给他擦汗,催促着他躺下。 “怎么偷偷过来?都没能派步辇去接你。”司徒君没有想躺下,示意随安扶他靠坐好。 随安也是愁眉苦脸的,自从来了皇宫就没真正笑过几次。 “窝没事啦。”小秧秧转身问大哥,“能治好吗?” 容城竹看一眼床上坐着的人,抬起一只手摸摸妹妹的脑袋:“得问太子殿下。” “?”你才是医生啊! 大哥岔开话题:“猜到你会留在宫中,药浴的药材都装好了,每隔三日泡一次,不可懒散。” “哦,知道。” “罢了,我让霜女盯着你。”容城竹提着药箱出去,随后交到梨玉手里。 期间察觉到一道视线,出去时梨玉问:“公子,二公主方才一直在瞧你。” “瞧我这张脸罢了。”容城竹不以为意。 梨玉又问:“太子殿下如何?” 容城竹意味深长一笑:“如何都看太子殿下。” 第149章 做一把椅子 二公主迟迟等不到小秧秧出来,亲自进去询问,只看到一个小团子趴在太子的床沿边睡着了。 小嘴里还嘟囔着梦话:“哥哥,会没事的……” 太子抬手摸着秧秧的小脑袋,紧抿的唇扬着一个浅浅的弧度。 真羡慕这样的兄妹情谊。 “太子……” “嘘。”司徒君放缓声音,“二公主回吧,秧秧在孤这里歇息。” “明日要去上书房。”二公主也放低声音,秧秧是她的伴读,是要一块去上书房读书的。 “孤自会派人送过去。” 太子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二公主只得自己回去,本以为晚上能有个香喷喷的小团子抱着呢。 可惜让太子抢了去。 …… 翌日。 小秧秧被宫女们温柔的声音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在皇宫里。 看样子还是在哥哥的宫里。 “几点啊?”她睡眼惺忪看着外边,天刚亮的样子,听到宫女回答即将辰时,卷着被子又倒进去。 若榴在旁说:“看吧,非不信。” 宫女无奈,只得去禀报太子殿下。 司徒君道:“让她睡。” “二公主还在等着。”宫女们也是长见识了,谁家伴读不和公主同住,反而住在太子宫殿的? 谁家伴读自带侍女? 谁家伴读还要公主亲自候着的? 太子殿下未免也太惯着五姑娘了。 更神奇的是二公主也惯着,说起不来就不去了吧,等明日。 今日都起不来,明日就能起来? 宫女的嘴角狠狠抽了抽,默默退下。 小秧秧一个回笼觉睡到巳正,还伸着懒腰,若榴已经把她从床上抱下来穿衣洗漱。 若榴不会梳好看的头发,叫来宫女伺候,一个粉雕玉琢的五姑娘好了。 来到院子正好听到行云前来禀报,说二公主求见。 多半是来找她的。 哥哥点头了。 二公主喜欢穿烟粉色的衣裳,头戴珠花,像一朵娇嫩的小牡丹。 小秧秧见到人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身份,赶忙去道歉,二公主没有责怪,说:“也没想着你真陪着本公主去读书,上书房枯燥乏味,除了我们几个公主,就是年龄较小的皇子们,像大皇兄三皇弟他们到了一定年纪的,都在国子监。” “你不去也无事。” “你不能去国子监吗?” “本公主是女子,男女七岁已不能同席,怎能去国子监呢。” “窝哥哥也去国子监吗?”小秧秧又问。 “当然不啦,傻秧秧。”二公主抿着唇一直笑,“太子殿下有六傅,还有詹事府,只在东宫,不用去国子监。” 小秧秧想起随安信里说的那些,小脸又难过起来,噔噔噔跑到哥哥屋子里去。 哥哥双腿受伤严重,只能躺在床上。 吃食都是行云和随安伺候在跟前。 但是哥哥都不怎么吃,水也不见得喝。 她连续观察五日,都是如此。 本就在病中,哥哥愈发削瘦。 像是要回到初见那般。 她和娘亲好不容易才把哥哥喂好的。 于是一到饭点,她就搬着小板凳坐在跟前,凶巴巴地盯着哥哥吃东西。 “随安哥哥,米饭再喂一勺。” “行云哥哥,汤再来一口。” “哥哥,你吃呀。” 行云和随安硬着头皮听了,太子殿下也听了一点,刚开始只比平日多吃一勺。 在五姑娘的日渐强威下,渐渐能多吃两勺,三勺。 停在了三勺。 三勺已是很大进步。 这一日膳后,随安欣慰道:“还得是五姑娘,太子殿下从前就只听五姑娘和容夫人的话。” “你可知太子殿下为何不愿多吃,多喝一点水?” 小秧秧正好出来,听见两人在说悄悄话,她顿了脚步,没打扰。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 “为何?” “太子殿下打小要强,如今行动不便,出恭如厕都要我等伺候,他出生周岁封太子,未来的九五至尊,怎会允许自己如此狼狈?” 小秧秧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 她没想到这一点。 之后她不再逼哥哥多吃了,能维持基础的身体能量摄入就行。 她得另想法子。 “公主姐姐,公主姐姐!”小秧秧回到凤阳殿,奶乎乎的嗓音把二公主召唤了出来。 正在学刺绣的二公主侧头,头上的珠钗步摇只微微晃动。 “我在这,怎么了?” “公主姐姐,你有没有,有没有认识的工匠呀?”小秧秧跑得气喘吁吁,二公主赶忙让宫女给她倒来一杯水。 若榴接过,用手探了探杯壁的温度才递过去。 待她喝完,气也顺了,二公主问:“你要工匠做什么?” “想做一把椅子,要很厉害的工匠才可以。”她要做一把轮椅给哥哥。 “要问母妃。”二公主又把小秧秧带到宸妃娘娘面前。 宸妃娘娘正单手撑着侧脸小憩。 “何事?” 二公主阐明来意,宸妃娘娘缓缓睁开眼睛,挥了一下大袖,“跟本宫来。” 又是这句话。 小秧秧怀疑宸妃娘娘要直接带她去找人。 但她没猜到是到御书房找皇帝伯伯。 把人送到,宸妃娘娘又走了。 小秧秧:“……” 宸妃娘娘,你有点像个NPC。 “秧秧参见皇帝伯伯。” “秧秧要工匠做什么?” “做一把椅子,给哥哥。” “哦?”皇帝停下手中的政务,朝她招招手,小秧秧走过去。 “什么椅子?宫中什么椅子都有。” 小秧秧摇头,“不一样,窝想做一把会走的椅子,窝只是有一些想法,不会做,要找厉害的工匠来做。” 大云并没有轮椅这个东西,她也不能说得太详细,也不能直接画出来。 她这具身子才五岁。 “既是为太子,正德,传朕口谕,让工部派一位厉害的工匠给五姑娘,造出这个会走的椅子来。” “奴才这就去传皇上口谕。” 正德还没来得及走,太后老人家亲自来了,皇上估摸出是什么事,没让小秧秧和二女儿退下,而是躲到后面去。 小秧秧有不好的预感。 “皇上,哀家请旨赐婚离亲王。” “母后……” “皇上,哀家知道你有意帮鹤儿,哀家很是欣慰。”太后打断了皇上的话,“哀家前些日子见了大将军府的容氏,思来想去,鹤儿心仪容氏并非不可。” 小秧秧闪过惊诧。 同意了? 娘亲和离亲王伯伯要修成正果了? 皇上眯了眯眼眸,知母也莫若子,他觉得没这么简单。 太后:“容氏为侧妃,姚氏弯弯为正妃。” 第150章 先礼后兵,咬他! 太后态度强硬,皇上的态度一样强硬。 终究是不想母子闹得不和,太后后退一步,五日后皇上不下圣旨,太后懿旨就会到离亲王府和姚府。 太后拂袖而去。 皇上斜一眼藏在后面的两个孩子,告诉她们可以出来了。 小秧秧挪着步子出来,整张脸蛋上都写着不高兴,二公主的脑子还在发懵,王叔喜欢秧秧的母亲? 就是同许大人和离的容夫人? 那个温柔的大美人? 王叔要是娶了容夫人为妃,秧秧岂不是真的成她妹妹了? 她还在怔愣之际,未曾瞧见父皇已经蹲在秧秧面前,如同一个慈父,询问着秧秧什么事。 待二公主反应过来,两人已经聊完。 “公主姐姐,窝们走吧。”手被拽了拽,二公主回神,应一声后牵着小秧秧的手走了。 “秧秧,你在想什么?” “皇帝伯伯说的话。” “嗯?父皇说了什么?本公主刚才走神了。”二公主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王叔喜欢你娘亲呀?” 小秧秧没点头也没摇头,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后,脸上又洋溢着笑容。 “皇帝伯伯说明日就会有工匠过来,我们回去等叭!” “可是,秧秧你并不像这么高兴。”二公主想了想,“御花园的花开得正好,本公主带你去捕蝶如何?” 不等小秧秧点头,已经命令宫女去殿里拿捕蝴蝶的网了。 宫里的人似乎也就捕蝶这些娱乐活动,小秧秧没有扫她的兴,甜甜地说着好呀。 御花园有着专人照料,百花开得甚好,时不时就有好些蝴蝶在花丛间环绕。 “本公主今日一定要捉住一只!”二公主和小秧秧捕得正高兴,远处有几人驻足望过来。 “二公主和许秧秧?” “许秧秧?”三皇子看一眼大皇子身旁的伴读,“许之凛,那不是你妹妹吗?” 许之凛也意外,怎么会在这里遇见许秧秧,难不成她是二公主的伴读? 大皇子给了他答案。 “二公主要的伴读,可本殿下记得容大将军已经回绝。” 大公主不知从哪儿窜出来,轻飘飘道:“许秧秧都入宫半月了,我们的二公主除了没把人带去上书房,哪儿都带人逛了,听说还日日带着人往东宫去,谁知道宸妃娘娘和司徒含烟在打什么主意。” 语毕,伴随着轻轻的哼声。 大皇子侧头警告胞妹:“不可胡说。” 大公主和二公主同龄,但她生下来就是贵妃之女,那时的司徒含烟只是一个才人之女,如今她母妃贵为皇后,她是皇室的嫡长女。 司徒含烟,嗤,也只是一个妃子之女。 按照世家来看,区区庶女。 大公主并不放在眼里,她没听皇兄的话,甚至吩咐宫女:“让二公主和这位不知道哪个府的五姑娘小声点儿,这是皇宫的御花园,不是自家府里的后花园。” 司徒含烟立即拉着小秧秧的手停下来,脑袋微微垂着。 小秧秧看了看身边的二公主,又看了看远处扬着下巴无视一切的大公主。 “你很怕大公主吗?”她问。 司徒含烟抿唇,轻轻点头,小声说:“她是大公主啊,皇祖母、父皇,还有母后都很喜欢大皇姐。” 母妃除外。 母妃谁都不喜欢。 小秧秧皱眉,这是谁在家里比较招人喜欢,谁的地位就比较高? 她不赞同。 “你也是公主呀,皇宫里的御花园就是你家的后花园啊,要怕也是窝怕,你为什么要怕?” “你为什么不怕?”二公主悄声反问。 小秧秧:“……窝舅舅舅母和哥哥们告诉我不用怕。” “忘了,你身后有容大将军和容少将军。”二公主后知后觉。 小秧秧重新拿起捕蝶的网,大声道:“捕!公主姐姐你继续捕!” 二公主犹犹豫豫接过。 大公主故意找茬似的,领着人过来了,其他皇子们也跟着过来。 “司徒含烟,大学时交代的课业完成了吗?还有闲心在这里捕蝶。”她居高临下看着比自己矮半截的小秧秧,倒是没说什么话。 小秧秧清楚看见了她眼中的鄙视。 没明牌,她忍。 二公主行礼:“皇姐说的是。秧秧,我们走吧。” 小秧秧:“你还没有捉到蝴蝶呢。” 二公主给她使眼色:“改日。” 这里是皇宫,不是大将军府,客随主便,小秧秧牵上二公主的手,转身要走。 “许之凛,你妹妹是怎么一回事,都不同你打声招呼?”三皇子短促地笑了一声,“哪怕离了许府,不也还姓许吗?” 小秧秧停下脚步,回头望过去。 圆溜溜的眼珠子瞪得奶凶奶凶的。 看得三皇子生出一点罪恶感来:“瞪本殿下做什么?本殿下又没说错。” “三弟。”大皇子出声阻止,笑盈盈地伸手去摸小秧秧的脑袋,“秧秧,三弟不是故意的,本殿下代他同你道个歉。” 倒是还有个明事理的。 小秧秧点头,朝着三皇子说:“三殿下,窝姓许,但窝不是许家人啦,官府备案在册的,你可以去翻一翻,窝只告诉你这一次哦,下次窝是会生气的。” 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哪怕一字一顿的解释和警告,听着都软乎乎的没有什么说服力。 “生气?”三皇子才七八岁,也正是调皮的年纪,“官府备案在册又怎样,你血里依然流着许家的血,真是一个小屁……啊啊啊!” 小秧秧张嘴咬了他的手臂。 咬出血来了。 “你竟敢咬本皇子!”疼得三皇子龇牙咧嘴,一把甩开小秧秧就要让太监宫女把人拿下。 霜女和若榴挡在前,两人冰冷的眼神直让后宫里不会武的太监宫女们打颤。 若榴:“三殿下,五姑娘已经提醒过了,三殿下依然管不住嘴,就不能责怪五姑娘先礼后兵了。” “说了窝会生气的!”小秧秧探出脑袋来,嘴角还残留着三皇子的血,被小秧秧用手抹开了。 此时更像个小恶魔。 三皇子咽了口唾沫。 大皇子又站出来当和事佬,让三皇子赶紧回去处理伤口,一边拿出手帕要给小秧秧擦嘴角上的血。 模样十分温柔。 大公主意味深长地笑笑,事不关己地走了,与司徒含烟擦肩而过时,淡淡斜了司徒含烟一眼。 司徒含烟抿唇,缩了缩脖子。 只剩下大皇兄以后,她才敢过去关心秧秧。 “你有没有受伤?” “唔,牙痛,他的皮好硬!”小秧秧的眼泪自己又跑出来了,说着说着一颗小乳牙从嘴里掉出来。 “!!!” 她的牙!!! 第151章 脏了,洗洗 小秧秧这回是真的哭了。 眼泪吧嗒吧嗒的。 掉了牙,嘴里还都是血。 大皇子直接把人抱回自己殿里,命太监去请太医来。 一直不吱声的许之凛默默跟着。 大皇子住的地方离明德殿很近,随安最先看到的人,本来还不确定是不是五姑娘,紧接着看到了霜女和若榴。 “?”五姑娘怎么了? 大皇子为什么抱着五姑娘? 他得赶紧告诉太子殿下去。 说完又后悔了。 太子殿下从床上坐起来,试图下地走路。 “太子殿下。”行云紧张地拽住人,强行把人按回去,“太子殿下,容大公子和太医们都说了,您还不能下地。” “是啊。”随安跟着点头,“您的腿要是因为这次好不了了,以后更不方便去找五姑娘了,拄着拐都追不上五姑娘的步……” “随安。”行云喊住他。 “……子。”这一瞬间随安又觉得行云有些像他兄长,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司徒君重新躺回去。 随安说的对。 他的腿是得注意。 背地里不少人盯着的。 心性还是不够稳。 可是秧秧……他皱了皱眉。 “行,随安你去大皇子那瞧瞧。”他本来想叫行云过去,毕竟行云对宫中更了解。 但是随安话比较多,他能听到更多细节上的东西。 随安进宫月余,就没正儿八经地出过东宫,现在要亲自去大皇子府,他心里有些忐忑。 司徒君瞧出来了,无语道好:“紧张什么,你是孤的侍卫,孤是太子。” “把在许府狐假虎威的气势拿出来。” 自从他得姨母和秧秧照拂后,随安在许府里的腰杆挺得比谁都值,到了皇宫又畏缩回去。 随安:“属下遵命!” 现在他可是太子殿下的近身侍卫! 太子殿下的! 他不断给自己鼓励,来到大皇子住的宫殿,正好遇见急急忙忙赶来的太医,搭个伴一块进去。 然而大殿下根本没在意他一个小侍卫,他自觉地站到一边去。 小秧秧嘴里的血已经止住,手里还捧着自己的小乳牙,太医检查一遍,又询问一遍情况,笑了笑说:“五姑娘不必忧心。” “你只是换牙而已。” “窝才五碎!”她门牙没了,说话都漏风! “确实早了些。”太医说,“也是正常的,五姑娘这个是下牙,俗话说上牙扔床底,下牙扔屋顶,五姑娘把乳牙扔在屋顶,新牙会长得又快又齐。” “嗷。”知道自己只是换牙,小秧秧松口气。 “秧秧没事啦。”大皇子又伸手摸摸她的头,“扔屋顶,我帮你扔如何?” 小秧秧摇头,“窝自己扔。” 谢过大殿下后,她要回去了,把随安哥哥也一块喊走,她刚才就看见随安哥哥了,光顾着自己的牙齿才没有喊人。 “等等。”大皇子喊住,“你叫随安?可是随遇而安的随安?” 随安怔住脚步:“回大皇子,正是。” 大皇子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诧,随后笑着说:“无事,你且去回禀太子,秧秧并无大事。” “是。”随安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 大皇子没有问他一句,就知道他是为五姑娘来的,还知道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大皇子好像对太子殿下和五姑娘的关系很了解。 对他的名字也好奇。 随遇而安,难不成大皇子知道他兄长? 思及此,他好奇地回头望一眼,大皇子朝他微微一笑,大皇子性子温和,似乎没什么架子。 众人离去。 大皇子朝着屋里玄关处问道:“可看清楚?” 许之凛从玄关处出来,拱手作揖道:“回殿下,看清楚了,确实曾乃我许府中的小厮,前段时日不知何缘由,让父亲赶出了府,不知为何会进了宫?” 可以听出来,最后一句是真切的疑惑。 “之凛,本殿下记得你说过,定会誓死效忠于我。”大皇子笑盈盈地上前扶他。 许之凛心头一跳,大皇子发现他撒谎了? “是。” “本殿下信你。” “多谢殿下厚爱。”许之凛回想着随安的脸,实在好奇人是怎么进的宫。 要是个阉人也就不稀奇了,走投无路的奴才都会想着进宫当太监,银钱拿得多。 但,随安成了太子殿下的侍卫? 许之凛百思不得其解,回府后和爹提起此事,爹责怪了他一顿,府中不许再提和许斐然有关的人和事。 许府也没有这个人,更没有那两个奴才,生死、在哪都与他们许府无关。 …… 明德殿。 随安将所见之事讲述完毕,事无巨细。 司徒君问:“牙是咬三皇子后掉的?” 随安点头。 “大皇子摸了秧秧的头?” 随安又点头。 “还要帮秧秧扔乳牙?” 随安再度点头:“五姑娘说要自己扔。” “嗯。”司徒君也点一下头,探头看向窗外,小秧秧正找着地方要往屋顶扔乳牙。 可惜身板还小,力气也小,再怎么扔都难扔上去。 “秧秧。”他朝窗外喊了一声。 两人其实隔着一定的距离,司徒君也没指望小秧秧能立马听见,准备再喊一声时,小秧秧已经回头。 看出他要找她,手里握着小乳牙就跑进来了。 “哥哥你四不四找窝?” 缺牙说话漏风后,司徒君觉得妹妹更加招人疼了。 “过来。” “哦。”她站到床边去,哥哥的手替她拢了拢耳边的小碎发。 “头发是不是该洗了?” 随安默默斜一眼。 “四,是吗?”小秧秧努力咬字,让自己口齿清晰,“若榴姐姐昨日才,给窝洗哒。” “是。”司徒君眼神坚定,“有些脏了,洗洗。” “等回去洗。” “不用等。行云,命人烧水,亲自盯着。” 行云退下。 随安又默默斜了一眼。 他家太子殿下再度开口:“乳牙扔得上去吗?” 随安:“……” 似乎明白了什么。 小秧秧摇头,她这个小身板扔不上去啊! “孤帮你扔,如何?”司徒君问出这话,心里有些没底,面上佯装着若无其事,实际上垂在被褥上的手指蜷了蜷。 “嗯……”小秧秧认真地想了想,反正她怎么都扔不上去,“行叭,哥哥你来扔。” 小团子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煞有其事道:“哥哥你不要弄丢了,一定要扔得高高的,窝的牙齿,长得好不好看,看哥哥的哦。” 牙齿长得好不好,可是关系到五官好不好看的! 她郑重地连小乳牙带手绢一块交到哥哥手里。 司徒君握着手绢,几乎感受不到小乳牙的存在,却又觉得手里是那样的沉甸甸。 第152章 为太子铺路 二公主发现一向活泼好动的小秧秧正在发呆,坐在石凳上,两只手捧着脸蛋,时不时皱皱眉,时不时又抿抿唇。 昨日从东宫来就这样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你是在想王叔和你娘的事吗?” “嗯嗯。”小秧秧愁眉苦脸的,实际上她在想皇帝伯伯昨天的话。 真是好纠结。 “二公主,五姑娘,工部来人了。” “快快快!喊进来!”小秧秧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向工部派来的人,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一看就不像个老师傅。 当工部的人知道是二公主和五姑娘要人后,都没几个人愿意来。 谁有空去陪两个小孩玩过家家。 但是皇上来了口谕,又不得不派一个人。 工部下有四司,一曰工部,掌土木之缮葺,工匠之程式;二曰屯田,掌屯田之政令;三曰虞部,掌天下虞衡、山泽之事;四曰水部,天下川渎、陂池之政令。 二公主和五姑娘要人去做一把椅子,就得从四司里的工部去找。 此等小事,推来推去,最终落到一个默默无闻的九品主事头上。 “工部主事孙卯参见二公主。” 二公主听来人只是一个主事,面露难色,小小主事能做成秧秧口中的椅子吗? 小秧秧没管这些,好奇地问:“叔叔,你家是不是世代木匠啊?” “是,到我这里已是第六代。” “难怪呢叫孙卯呢,榫卯,孙卯。”小秧秧高兴道,“那你一定会帮哥哥做好这把轮椅的。” 二公主:“秧秧口中的哥哥是太子殿下。” 孙卯身子微怔,有种何德何能的恍惚,赶忙又跪下表明自己定会全力以赴。 “轮椅是何物?” “窝画好啦。”小秧秧伸手,霜女从袖中拿出一卷画,展开递过去。 “叔叔你起来看,看看能不能看清楚,窝忘记在哪本书里看到的啦,凭着记忆,只能画成这样,你不明白的话,窝和你说呀。” 孙卯拿过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倒是不难,只是有些新奇和惊喜。 有了这样的椅子,对于瘸腿之人不知要便利多少。 孙卯有了些许私心。 “五姑娘,这个轮椅若是做出来,可否在大云推行?” “可以呀。”小秧秧点头,“不过不可以提到窝哦,叔叔就说是你的突发奇想做成的。” 二公主听了惊讶,“秧秧,若是能做出来再推行,是利民利国之事,大功一件呢!” 孙卯也道:“二公主说的是,孙卯不敢居功。” 好正直一个人,还是个会惦念天下百姓的人。 才二十多岁。 放在现代是妥妥的青年才俊。 小秧秧眼珠子一转,“嗯,就说是哥哥,太子哥哥想到的吧,也是太子哥哥同意推行的。” 霜女和若榴纷纷看了一眼五姑娘,从前她们就知道五姑娘聪慧,却未曾料到五姑娘会替太子殿下铺路。 孙卯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回了一声是。 他拿着图纸研究半天,觉得需要一个月左右的工期。 小秧秧点了点头,孙卯抓紧回去召集人做事了。 “公主姐姐,窝想娘亲了,窝能回去看娘亲吗?” 太后给皇帝伯伯五日。 皇帝伯伯只给她四日呀! “也快到伴读归家的日子了,你提前回去吧,多给你两日的假。” “谢谢公主姐姐!”小秧秧踮着脚在她脸蛋上亲了一口。 司徒含烟笑着看她一溜烟跑出宫,心道真好,秧秧能见着她日日都想见之人。 …… 大将军府。 “那不是五姑娘的马车吗?”守门的府兵瞧见了,连忙把门打开,同时向府里头传了话。 府里的丫鬟们一窝蜂挤出来。 “五姑娘总算回来了!” “不知道去宫里有没有受苦啊。” “公主伴读,肯定吃的都没有府里的好,赶紧让厨房做好吃的去。” “肯定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皇宫里的人啊个个都要规规矩矩的,扶余那边不是又来了一堆小玩意吗?都给五姑娘拿来。” “五姑娘,让奴婢捏捏脸蛋吧,太久没碰着了。” 七嘴八舌的。 吵得小秧秧脑袋嗡嗡的,但又心里暖乎乎的,说:“捏把捏把,轻点哦。” 大家围成一圈开始上手,又是摸摸头,又是捏捏脸蛋的。 “五姑娘这小脸蛋,嫩得跟豆腐似的,都能掐出水来了。” “别说话,快点快点,等小狼来了,哪儿来轮得着我们!” “嗷呜!”说曹操曹操到。 小狼长大了一些,嚎一声,吓得丫鬟们统统散开。 真是怕死这只小狼了。 狼性凶悍不说,这是五姑娘的宠物,她们空有武功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离远远的。 “崽崽!”小秧秧蹲下身子。 小狼一溜烟蹿到她面前,往她怀里拱了拱,又吐着舌头在她面前转圈圈。 一点都不像凶悍的小狼。 更像一只等待主人摸头的哈巴狗。 小秧秧抬手摸摸,小狼高兴地趴下,舒服得身子抖了抖。 “嗷呜~”小主人回来噜~ “秧秧。” “娘亲!”小秧秧起身,小狼也跟着起身,就站在她的脚边,跟个小守护神一样。 容雨棠一把将女儿提起来抱在怀里,刮刮她的鼻子,“重啦,跟着二公主吃得不错嘛!” “不是啦,是跟哥哥吃的。” “哪里是二公主的伴读,娘亲看你是太子殿下的伴读。” “嘻嘻。”小秧秧用脸蹭蹭娘亲的脸蛋,一时半会儿还不想打破这样的温情。 尤其是傍晚以后,舅舅舅母,二哥和四哥一块来海棠苑吃饭,就更不想打破此刻的氛围了。 至于大哥嘛,师门有事,又回药王谷了,好像最近药王谷挺多事,动不动就飞鸽传书来找大哥。 三哥嘛,产业太多,开始四处出差了,不然大将军府和容大将军手下的几十万将士光靠着户部那点拨款,不得整日饥肠辘辘。 饭后,容泊呈问:“五妹,宫中可有人欺负你?” “没有,公主姐姐和太子哥哥都护着我的,还有若榴姐姐和霜女姐姐,别人都欺负不得。” “嗯,有事也别怕,容家军离得远,黑甲军近。”二哥随了舅母,总是一副冷峻板正的样子。 说出来的话却没公正到哪里去。 皇上的黑甲军说私自挪用就会私自挪用的样子。 果然是她那霸总一样的哥哥。 不过霸总一样的哥哥也是要面临催婚的。 舅母说:“泊呈,你已十九,可有相中的姑娘?门第不重要,家世清白即可。” 她二哥抿一口茶:“无。南疆王北寒王已修生养息十余年,边境偶有暴乱,二王蠢蠢欲动,儿子怎可儿女情长。” 容大将军:“蠢蠢欲动也不是近五年的事。” “操练士兵是五年又五年的事。”容泊呈觉得可能说不动爹娘,只好转移二位高堂的注意力,“大哥在府时,总是往南瞧,也不知道在瞧什么。” 第153章 你快些回来吧 二哥的围魏救赵成功了。 舅舅舅母的注意力果然到了大哥那儿,两人回去一路上都在讨论“南方佳人”是谁。 小秧秧悄悄问二哥:“真的假的?” 容泊呈的手落在她头顶,“真的。” 她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唉,上次窝们去庄子的路上,发洪水那次,大哥也看的南方。” “大哥说那是南疆。” “南疆?” 兄妹两人都怀疑是不是误会了,可能大哥也是在忧心边防。 容惊春一直站在两人身边竖着耳朵,光明正大偷听。 而后语出惊人。 “南疆啊,大哥有个小师妹,我记得就是南疆人士。” 嚯! 小秧秧仰头和垂眸望来的二哥对视一眼,不过都沉默着什么也没说。 各自回去。 夜里,小秧秧躺在娘亲的怀里,小手总是爱搅着娘亲长长的头发,又柔又说服。 “娘亲,你想离亲王伯伯吗?” “怎么问这个?” “就问问嘛,你想不想嘛?”她撒着娇,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心慌。 容雨棠怎:“三天就有一封信,也还好。”只是偶尔想起,不知对方正在做什么,看不见有些失落。 “三天一封信?”小秧秧震惊得做起来,床边灯笼里的烛光映照在她粉嘟嘟的脸蛋上。 “怎么了?” “扶余城到这里好远的,马车都要走半个多月,骑马最快也要十天呢,三天一封信,怎么做到的?” 容雨棠现在才琢磨这件事,她有个大胆的猜测,但不太敢说。 “不知道。” “不会是每天都在写,每天都有人骑马从扶余回来吧。”小秧秧的嘴角抽了抽,想起她三哥说的话,“不会真的养出一个送信产业链了叭?” 容雨棠抿唇。 这就是她那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真的是这样,离亲王伯伯还是值得娘亲喜欢的。”小秧秧又重新躺回去,问,“娘亲,你能和我说说,离亲王伯伯最近给你写信,都说了些什么吗?” “也没什么,都是些家常话而已,我们这把年纪的人,说话写信都是话家常,吃穿住行多注意,没有你们小年轻的肉麻情话。” 小秧秧乐了。 “还有别的吗?” “嗯,就是会让我给他寄一些海棠花种子、葡萄种子过去。” “离亲王伯伯要在那里种花种葡萄呀?” “可能是吧。”容雨棠说着,嘴角露出一个无比温柔的笑。 海棠花是她喜欢的。 葡萄是秧秧喜欢的。 司徒元鹤把她当初说做了离亲王妃是不是要跟着去扶余的话放在心上了。 但其实她不是那个意思。 她只是想知道,成了亲,司徒元鹤会不会把她们带在身边。 也有镇守边疆的人是把夫人孩子留在家中的。 她不想这样。 “娘亲。” “嗯?”女儿唤回她的思绪。 “昨天太后去找皇帝伯伯了……”小秧秧话未说完,她就感觉到娘亲身子微微紧绷,娘亲很在乎离亲王伯伯的。 她接着道:“太后说,皇帝伯伯不下赐婚圣旨,她就要下太后懿旨,姚弯弯做正妃,娘亲你做侧妃。” 她没有说时间。 娘亲沉默片刻,用轻松的语气宽慰她:“这不是小孩该想的事,你要相信你离亲王伯伯。” “娘亲相信离亲王伯伯吗?” “当然。”娘亲答得毫不犹豫。 容雨棠望向窗外,肉眼可见的星辰闪烁,月亮圆了大半。 “马上就是中秋了。” “庄子的葡萄也熟了。” 你快些回来吧。 小秧秧听着娘亲思念的语气,睁着眼睛思索片刻,笑着说:“窝知道啦。” 三日后回宫。 她先去的御书房。 …… 四日前。 扶余城松台巷。 一只信鸽飞入王府中。 高格取下竹筒中的信,递交到王爷面前。 司徒元鹤看完信,用手吹了一声哨,一匹红鬃烈马来到府前。 “王爷要去何处?”毓秀追出来问,身后还跟着雪梅,也焦急地询问着。 “回京。驾!” “王爷!”毓秀追着喊,“中秋未到,未得皇上召见,不得擅离职守,否则是杀头的大罪!” “驾!”红鬃烈马跑得飞快,一溜烟就没影了。 高格也翻身上马,紧随其后,“不必担心,今日来的正是皇上密信。驾!” 毓秀悬着的心才稍稍落下,转身后才想起来。 “王爷和高侍卫都没有带水和干粮!” “天呐。”雪梅一颗心也揪起来,探着头望着空空荡荡的巷子,“王爷这么急着回京做什么?” 毓秀想了想,叹道:“怕是和容夫、五姑娘有关。” 雪梅眼里一闪而过的嫉恨,转而笑盈盈地说:“毓秀姑姑,那是王爷的事,我们也管不着,还是继续去给种子施肥吧。” “上一批一点起色都没有,不知这次能不能成。” “奴婢也不知道呢。”雪梅的眼里闪过一片精光。 两人继续去种花,高格追上离亲王,马三日才停蹄,到了驿站休息三个时辰,换一匹马,又赶了四日。 终于来到云京城。 此时正值午时。 百姓们正在热议姚府六房嫡女今早跳河之事,听说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司徒元鹤眸光微动,一路打马到王府也并未下马,管事公公听到声音出来禀道。 “王爷,老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对外散播了谁嫁进王府,王爷您就会克死谁的消息,姚姑娘昨日听到消息后,被逼得今早跳河了,不过人已经救回来,并无大碍。” “嗯。”司徒元鹤不为所动。 昨日听到消息,今早才去跳河,是有所计划的。 姚弯弯果然没有背信弃义。 他调转马头,管事公公喊住:“王爷可是要进宫去?皇上来了口谕,王爷若是回京,不得进宫,也不得出府。” 司徒元鹤皱眉。 皇兄是要做什么? 司徒元鹤不得不下马进府,询问管事公公:“太后可曾下了懿旨到姚府?” “未曾下旨,但也去了口谕。”管事公公紧随其后道,“老奴听宫里的人说,太后老人家从御书房出来后,就命钟灵去了一趟姚府,并未带着手谕。” 司徒元鹤松口气。 没一会儿,太后宫中已经得了离亲王到京的消息,皇上正巧也在。 太后道:“姚弯弯既然没什么大碍,离亲王也已回京,皇上,姚弯弯为离亲王正妃,容氏为侧妃的圣旨,也该下了吧。” 皇上笑道:“自然。圣旨朕早已拟好,正德,你这便带着圣旨出宫宣读。” 第154章 赐婚圣旨到 南街离亲王府。 正德公公领着圣旨来时,离亲王端坐堂上,并未换洗衣裳的他看起来风尘仆仆,面容透着一股疲惫,目光冷冽,腰间的剑还挂着没有取下。 像是随时要造反的架势。 吓得正德公公心里扑通扑通的。 “老奴参见王爷。” “平身。”声音都透着骨子寒意。 明明还不到冬天,正德公公已经打了个寒颤。王爷的目光扫到他身后的圣旨上,意有所指。 倘若圣旨不合王爷的心意,他怕是要当场丧命。 “王爷是否需要沐浴一番,老奴再行宣旨。” “念。” “……是。”正德公公想了想,还是再提醒一句真的不先沐浴一番?结果遭了王爷一个杀戮的神色。 那就念吧。 正德公公伸手,小太监把明黄的圣旨递到他手心。 摊开。 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离亲王司徒元鹤为大云镇守北境十二年,劳苦功高,又至不惑,膝下又无一子半女,当择贤女为续。当朝大将军容大崇之妹……”正德公公念着,余光瞟向始终坐着堂上,神色警惕的离亲王。 此刻瞳孔猛地一缩,站了起来。 他笑了笑:“王爷,可要沐浴更衣再接……” 一个残影从他面前掠过,还伴随着一声“稍等”。 “……旨。” 正德公公笑着摇摇头,又把圣旨合上,不出片刻离亲王府的管事公公就来好言好语地招待他了。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离亲王神采奕奕地出现,身着玄紫色衣裳,头戴玉冠,胡茬也刮了。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王爷也是真够迅速的。 这次王爷没有再坐着,站在院子的阳光下,眼神从警惕转变得有些许紧张。 “重新念。” “好好念。” 王爷都这么说了,正德公公照办,重新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离亲王司徒元鹤为大云镇守北境十二年,劳苦功高,又至不惑,膝下又无一子半女,当择贤女为续。当朝大将军容大崇之妹容雨棠,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与离亲王可谓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容氏雨棠许配离亲王为正妃,于今冬月二十二日成婚!钦此!” “王爷,接旨吧。” “臣弟叩谢皇兄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司徒元鹤双手接旨,圣旨一直紧紧握在手中,并未交由下人。 正德公公笑眯眯道:“王爷,皇上口谕,让王爷完婚后再回扶余。” “老奴要去大将军府宣旨了,王爷可要一道?” 司徒元鹤自然是要一道去的,他走在前头,一行人进了大将军府。 皇上圣旨,在府中的人都来了。 容大将军、平南郡主和容雨棠在前,还有今日不用去校场也不用去国子监的容惊春。 容惊春好奇地望着圣旨,有点小紧张,她悄声问母亲:“娘,不会是封太子妃的圣旨吧?” 姜知蕴在看到离亲王手里也拿着圣旨的那一刻,就猜到什么了。 “不是,宽心。” 容惊春松口气,不是封秧秧为太子妃的圣旨就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大将军容大崇之妹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离亲王年已不惑,适婚娶续之时,当择贤女与配。特将容氏雨棠许配离亲王为正妃。于今冬月二十二日成婚!钦此!” “容夫人,接旨吧。” “容夫人?” 容雨棠在听见自己的名字时,身子已经怔在原地,脑海中只有那句“特将容氏雨棠许配离亲王为正妃”。 正妃。 没有侧妃。 太后不是不同意吗? “雨棠?” “姑母?” 容雨棠在平南郡主和容惊春的呼唤中缓过神来,叩首谢恩领旨。 圣旨放置在她的掌心中,很轻,又很重。 她领着圣旨要起身时,一只手扶住她的手臂。 容雨棠方才就看见他了,如今切实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味道,以及手臂上源源不断的体温,心脏怦怦跳了两下。 “回来了。” “回来了。” “庄子的葡萄熟了,要吃吗?” “在哪儿,本王去洗。” 本是再家常不过的话,容雨棠却有着前所未有的安心。 自从宫里回来,太后的那番话就会变着花样出现在她脑海里,搅得她睡也睡不着。 后来秧秧从宫里回来,又说了太后属意姚弯弯为正妃,她为侧妃的话,她一颗心就七上八下的。 侧妃说白了也是个妾。 妾和小三小四差不多。 她要是做了侧妃,跟小三小四登堂入室有何区别。 她虽和秧秧爸没什么感情,却也痛恨时不时来她面前耀武扬威的那些女人。 太后若是真下了懿旨封她为侧妃。 她便抗旨。 无论如何,她绝不允许自己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类人。 就在刚刚,皇上封她为正妃,不是侧妃。司徒元鹤也没有侧妃。 容雨棠悬了大半个月的心总算踏踏实实落地,仰头望了望天,也不觉今日的阳光刺眼了。 反而有种拨云见日的感慨。 忽地,她想到了太后属意的姚弯弯,那是一个十分可爱的姑娘。 “姚弯弯今早跳河了,你知道吗?” 望着未来王妃微微犯愁的样子,司徒元鹤宽慰道:“知道,本王事先和她商议好的,不会有大事。” “我猜也是。” “如此信本王?” 容雨棠点头,唇角含着笑:“嗯。有句话叫夫妻间理应多些信任。” 这句话像糖块一样,化在了司徒元鹤的心里。 原来雨棠一直视他为夫君。 “雨棠,本王……” “本王什么本王?”正德公公走了,容大将军也在旁边看两人你侬我侬好一会了,还一直忽视他,算是彻底忍无可忍,强势地站到自家妹子面前去,“别以为皇上赐了婚,王爷就可以不守规矩,回去回去,大婚前不许见面。” 说着就要撵人。 容雨棠这种时候可不敢吱声,越吱声她兄长越生气。 离亲王也知道打自己兄弟妹妹的主意不地道,自知理亏地点了头。 按规矩是大婚前一天不许见面,并非婚前都不许见面。 司徒元鹤又转身回来:“雨棠……” 容大将军叉腰,跟个夜叉似的,“嗯?” 第155章 太后质问圣旨 司徒元鹤:“……本王只是想问,葡萄在哪里,本王拿一些回去。” 容大将军严肃着脸:“离亲王是没银子吗?不会自己去买?” 司徒元鹤醍醐灌顶,笑道:“大将军说的是。” 离亲王前脚走,容雨棠后脚也跟着离开,容大将军逮着人问:“做什么去?” 容雨棠:“去玉相思。” 容大将军这才善罢甘休。 等人已经离府,他猛地想起来一件事:“雨棠去哪儿?” 姜知蕴:“……卖葡萄。” 容大将军:“司徒元鹤去哪儿了?” 容惊春:“……买葡萄。” 容大将军:“……” 姜知蕴微笑:“你让人家去买的。” 容大将军:“……” 容惊春摇头:“傻爹。” 刚走一步,命运的后劲又被逮住。 “小兔崽子你挑衅你老子?老子今天不打死你!” “?”容惊春大惊失色。 爹你又把火发在本公子身上!!! 大将军府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 兴庆宫。 太后又扯断一串佛珠,宫女太监们熟练地俯身跪下。 钟灵:“太后,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太后!” 太后雄赳赳气昂昂地摆驾御书房,皇上此刻正在宸妃的宫里。 太后又摆驾蓬莱殿。 “太后娘娘驾到!” 此刻又正是晚膳时间,宸妃正给皇上布菜,二公主也舀了汤,放到小秧秧的面前。 正是其乐融融的时候。 太后来了。 皇上脸色平静,宸妃娘娘菜也不布了,瞬间觉得没胃口。 二公主放下碗筷,熟练起身。 小秧秧没办法也跟着下凳子,乖乖地等着太后进来。 太后来者不善,整张脸都垮着。 一上来就质问皇上今日的圣旨是何意思,她分明是说姚氏弯弯为正妃,如今的正妃怎么就成了容氏。 她必须要一个解释。 甚至要请皇上收回成命。 咄咄逼人的语气让皇上心生不悦,他已经是个四十多岁的人了,如今还要被母后管着,哪怕不是皇帝,平常百姓也不会高兴。 “母后。”皇上放下筷子,沉声道,“朕和宸妃、含烟、秧秧正在用膳。” 就不能让他好生吃个饭? “哀家都未曾用膳。”让两个孩子联手摆了一道的太后正在气头上,她可是太后,哪里能让人如此忤逆! “皇上请收回成命,哀家坚决不同意容氏为正妃!” “朕的圣旨已下,哪有收回成命的道理。君子一言尚且驷马难追,朕一言九鼎,又怎能随意处事,岂不让百姓看了笑话。” “皇上让容氏为正妃,不就是随意处事!”太后拔高嗓音,差点没喘过气,咳嗽一声。 皇上示意宫女给她老人家端上一杯茶水润润喉,再吵也不迟。 “……”太后差点心梗。 “朕自有朕的道理。”皇上道,“此事还请母后宽心,儿孙自有儿孙福。来人,给太后添双碗筷。” “吃什么吃,哀家气饱了。” 宸妃:“那母后请回宫吧。” “哀家和皇上议事,轮着你插什么嘴。”太后一直瞧不上宸妃,陪嫁丫鬟偷偷摸摸爬上龙床,怀孕后封了才人,也不知给皇上下了什么迷药,再次破格封了宸妃。 宸字,当朝的王爷都不敢用这个字。 宸妃一介女子也敢。 也因如此,她才不想小儿子重蹈覆辙,遭了雪梅的道。 结果雪梅是小儿子摆她的道。 太后是越想越气,“不知尊卑的东西,见了哀家不起身行礼,还敢在哀家面前叫嚣。” 宸妃不以为意。 她手握把柄,老太婆再怎么骂也不敢有半点行动。 她若出事,太后也必将声名尽毁。 “母后,天下事皆由皇上做主,您老人家就别操心了,这么大把年纪,好生颐养天年才是,少拿身份压人,怎么压,皇上都是天子。”宸妃淡淡地掀起眉眼望过去,“母后,您声音太大,脸色太难看,吓到孩子们了。” “你……”太后多少有点哑口无言。 皇上不咸不淡地瞪了宸妃一眼。 宸妃只好不说话。 “宸妃所言极是,含烟和秧秧还小。母后,朕送您回宫。”皇上起身了,太后拂袖出去。 二公主长舒一口气,她刚刚差点吓死。 “没出息。”宸妃骂了句,“比你小的都没被吓到。” 指的就是秧秧。 小秧秧确实没被吓着,只是觉得太后老人家真是个思想顽固的老太太。 只是你有张良计,我也有过墙梯。 还有一件事她一直很想请教。 “宸妃娘娘,太后是皇帝伯伯的母亲,你不怕皇帝伯伯生气吗?皇帝伯伯都瞪你啦。” “皇上?”宸妃道,“皇上心底高兴着呢。后宫和前朝一样,有忠臣,也要有能掌控的奸臣,才能相互制衡,就像人的左手和右手,左手用得不太顺,但是给右手修剪指甲,只有左手可以,或者他人之手。” “你个小孩,说了你也不懂。”宸妃招呼来宫女,看着一桌子菜说,“都不知道沾什么脏东西了,撤了重上。” 就差把嫌弃太后的到来写在脸上。 小秧秧心道,真拽如紫薇星。 再看看二公主,真温柔如烟。 用膳后,宸妃漫不经心地问女儿:“太子的腿如何了?” “回母妃,比之前好了许多,只是还不能独自行走,得用拐。” “嗯。” “母妃关心太子弟弟,为何不去东宫瞧瞧?” “你不是每日都去。”宸妃说话总是带着点呛人的味道,哪怕是亲生女儿,不过比起呛太后、皇后和其他妃嫔,已经算是足够平和。 “你们前些日子在御花园碰到了司徒含玉,她不许你在御花园玩闹捕蝶?” 司徒含玉就是大公主。 小秧秧“嗯嗯嗯”直点头。 “嗯。”司徒含烟下意识垂眸,像是做错事的小孩。 “抬起头来。”宸妃就见不得女儿唯唯诺诺的样子。 司徒含烟吓一跳,抬眸道:“母妃。” “你是不是本宫的女儿?” “当然!” “本宫在后宫尚且作天作地,你既是本宫的女儿,怎么不见有半点作为?”宸妃气道,“司徒含玉再敢欺压于你,你该骂骂,该打打,本宫是不能给你撑腰还是如何?” 小秧秧又“嗯嗯嗯”地点头。宸妃瞄一眼,愈发觉得选许秧秧为伴读是件正确的事。 司徒含烟犹豫道:“身为一国公主,怎能如此嚣张跋扈。” 宸妃:“……” 挺有道理。 “走走走,你们两回去睡觉去。” “女儿告退,母妃好生休息。” “秧秧告退啦。” 司徒含烟牵着小秧秧的手出去,东宫的步辇来了。 司徒含烟神色怪异:“秧秧,你觉不觉得太子派步辇来接你,有些像……”父皇的凤鸾春恩车? 秧秧还小,她说这个话不恰当。 第156章 裴世子 离亲王要娶容雨棠为正妃的消息如狂风一般迅速席卷云京城。 又成了云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有所不同的是,司徒元鹤早在第一时间收买了茶坊和天桥底下说书的。 话说当年离亲王常常出入容大将军府,想必早就见过容大将军的妹子,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两人年龄相差甚大,离亲王到了年纪,太后赐婚。 多年后容大将军的妹妹及笄,本可以再续青梅之缘,无奈及笄当日走失,竟让吏部右侍郎许大人截了胡。 青梅竹马本在云京城下,两两不得相见,青梅饱受苦楚,一朝生死而智醒,终于得以脱身泥潭。 竹马念念不忘,不厌其曾嫁他人又育有一女,甚至待女如亲生。 二人再续前缘,可谓一段佳话! 说书人一张嘴巧舌如簧,硬是把整个故事讲得荡气回肠,引得多少心肠柔软之人频频落泪。 茶馆更是日日爆满。 连着踏足玉相思的豪门贵妇越来越多,那可是容大将军的妹妹,未来的离亲王妃。 曾经多少人背地里数落其不守三从四德,如今就有多少人要来阿谀奉承。 弄得容雨棠都不敢再去门店,专心致志地酿起葡萄酒来。 要么就去西街的玉相思看看装修,只待酒酿好后开业。 容雨棠在西街遇见了阿启,阿启还是容易害羞,不过认识久了,也会愿意多和她讲一些。 其中提到最多的就是赵青。 他还是会去豆花铺子帮忙,赚一些铜板来供生活。 许府三公子没了音讯,老师会抽出更多的时间教他读书认字。 老师偶尔也会来西街,和西街的乞丐们待在破庙里,听他念书。 容雨棠于心不忍,还是做了早就想做的事:“阿启,西街的玉相思开业以后,你来玉相思做小工如何?每月给你一两银。” “一两银!”阿启惊呼一声,小胖手捂住嘴巴,“容夫人,太多了,不用一两银。” “答应了对不对?” “我要去豆花铺子帮老师,不能一直在这边。”他肯定是要优先老师的。 容雨棠说可以,每天来做工半日即可。 阿启不愿意了,他觉得这样还每月拿一两银心里过意不去。 容雨棠思来想去,让他有空就来,按日结,做多得多,做少得少。 阿启知道容夫人有意帮他,再拂人好意就不识抬举了,而且他还有年迈的老人要照顾,需要银子。 “多谢容夫人,阿启以后会报答你的。”说着人飞速跑了,往东街的方向。 容雨棠望着阿启胖乎乎的背影,眼里闪烁着心疼。 秋海道:“夫人,世间疾苦之人千千万万,是心疼不过来的。” 容雨棠有些无力:“我知道。” 抬眸时,瞧见司徒元鹤朝着自己走来,手中还拿着一把油纸伞。 司徒元鹤来到容雨棠身边,问她方才在看什么。 容雨棠只说是个可怜孩子。 “王爷怎么过来了?” “正值午时,天热。”司徒元鹤站在她身旁,打开油纸伞为其遮上,“秧秧说油纸伞不止能遮雨,也能遮阳,你皮肤娇嫩,往后本王不在身边时,不论阴晴,带把伞,勿要让雨淋,勿要晒伤。” 同时叮嘱秋海和时菊把此事记上。 两人回了东街,直往隔壁的天下一品去,她们今日要在此处见一个人。 掌柜的立马迎上来:“离亲王,容夫人。” 尚未成亲,大家也就私底下喊离亲王妃,面上依然尊称一声容夫人。 掌柜的亲自领二人上楼。 人一消失在转角,大堂里刚才还安安静静的客人们瞬间活络起来。 “离亲王和容夫人瞧着确实登对!” “那些个说书的难得不胡诌。” “真是可怜了这对,让许大人生生拆散五年之久。” “可不嘛,偏还不好好珍惜。” “容夫人国色天香,也不知许大人是怎么下得去手,我若是有这福气,不得天天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 “还有容夫人生的五姑娘,你们是没瞧见,漂亮不说,乖得跟个小仙童似的,难怪着容大将军一家都护着,皇上也喜欢,离亲王也喜欢,待其如亲子呢。” “听闻太后并不喜容夫人,更属意于姚家六房嫡女。” “姚家六房嫡女跳河了,又多一个失意之人。” 姚弯弯养好身子出府一趟,正好撞见自己的闲言碎语。 怎么传成这样了? 她分明不喜欢离亲王,不愿嫁入离亲王府。 哪里就失意了。 她正要开口解释,掌柜的从二楼下来,高呼了一声:“裴世子!” 姚弯弯身子微怔。 她缓缓回头,正是敬王府世子裴屿川。 裴世子小她一岁,今十七,去年敬王妃还为他选妃,最后没能选成。 “裴世子。”姚弯弯行礼。 “姚姑娘。”裴世子看她的眼神有些许怪异,不过未曾说出于口,上了二楼。 姚弯弯也缓步上楼,进了离亲王和容夫人所在的里间。 三人还未来得及攀谈,隔壁就传来裴世子和家仆的议论声,说不上大,却也不小。 “你说这姚姑娘的性子也真够烈的,没能做成离亲王妃就去跳河。” “世子,隔墙有耳。” “隔壁那间屋子常年没人,不妨事。”裴世子把玩着酒杯,继续说着,“姚弯弯怎么从小到大都没长脑子?她要是成功嫁到离亲王府去,不必跳河更惨?跳河,她现在还好好的,去了离亲王府,可能人就没了。” “世子,离亲王……” “本世子知道议论不得。”嘴上这么说,却也没说一句半句,“离亲王哪里克妻,他那话说出来摆明就是告诉除容夫人以外的人,谁嫁过去谁都得死。” 司徒元鹤挑眉,裴世子倒也不傻。 容雨棠默默看了一眼司徒元鹤,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只有姚弯弯一脸受伤。 司徒元鹤看热闹不嫌事大,让人去把裴世子叫过来。 裴世子一看,离亲王在,容夫人在,不长脑子的姚弯弯也在。 “…………” 诡异,诡异至极。 姚弯弯温柔地解释:“裴世子误会了,弯弯无意离亲王。” “那你跳什么河?”裴世子坐了下来。 姚弯弯望着他道:“弯弯已心有所属。” “哦。”裴世子点点头,有些失神。 第157章 哥哥真的没安全感 容雨棠的眼珠子转了转,看向离亲王。 司徒元鹤道:“你们两个怎么生疏上了?幼时不是最喜欢跟在姚姑娘后头玩吗?” 裴世子别扭道:“都十多年前的事了。” 司徒元鹤:“本王记得裴世子尚未定亲吧,去年赏梅时也没看中哪家姑娘吧?” 容雨棠瞥见姚弯弯有些许紧张,在听到裴世子说没有后,松了一口气,反而更紧张了。 她瞧出猫腻,在入夜各自打道回府时,问司徒元鹤:“姚姑娘喜欢裴世子?” “嗯。”司徒元鹤点头,“本王答应了她会向敬王和敬王妃引荐。” 走着走着,两人的手相互擦过。 再次擦过时,司徒元鹤牵了她的手。 在天下一品时她还在心里想,也就姚弯弯这样的小丫头会如此紧张。 现在她又何尝不是。 “王爷。” “嗯?” “无事,唤你一声。” “本王在。”司徒元鹤捏捏她的手指,数着日子,“还有三月,三月后你就是本王名正言顺的王妃。三月有些久了,不知皇兄能不能改一改日子。” 容雨棠听笑了:“王爷,你也有如此不稳重的时候。” “不止这个时候。”很多次他靠近雨棠时,闻到雨棠身上若有似无的香味,总是把持不住。 他心里并不稳重。 容雨棠抬眸,对上司徒元鹤如水一般的黑眸。 干净,又黏稠。 …… 九月中旬。 工部主事孙卯紧赶慢赶,终于把轮椅做出来了,亲身试验过几次后,推着轮椅去给五姑娘看看。 小秧秧也坐上去试了,可惜的是不能自动,只能自己手动,或者其他人推着。 为了给哥哥一个惊喜,她要悄悄摸摸地去东宫。 快到东宫时,她碰见了随安。 “随安哥哥!” 她这么一喊,随安哥哥好像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她时眼睛都带着慌乱。 “原来是五姑娘啊。” “随安哥哥你怎么啦?”小秧秧有些好奇,望着她刚刚出来的方向,那是大皇子住的地方。 随安心头一跳,解释道:“没什么,就是路上捡到了大殿下掉落的玉佩,给大殿下送过去,险些被误会是自己偷的,幸好大殿下宽容,也相信了我。” “五姑娘来找太子殿下?我这便去禀报。” 小秧秧把人喊住,不能打草惊蛇。 随安看到了孙主事推着的椅子,惊奇道:“像马车一样椅子?给太子殿下?” “嗯呐。”小秧秧高兴极了,想必哥哥收到也会高兴,“这样哥哥就不用躺在床上,也不用拐杖啦!你和行云哥哥推着这个,哥哥就能出去啦。” 随安望着能活动的椅子,确实好,只是太子殿下……面上欲言又止。 “怎么了?” “没什么。”太子殿下不说,他也不敢轻易对外提。 到了明德殿,其他人先留在外边,小秧秧一个人先进去。 宫女们瞧见,她都抬着手指“嘘”一声,悄声问哥哥在哪儿。 如今太子殿下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换了个遍,基本是正德公公信得过的人。 正德公公叮嘱过,除了听太子殿下吩咐,也要听五姑娘的。 伺候太子殿下的这些日子她们也瞧清楚了,太子殿下是很惯着五姑娘的。 五姑娘问话,她们都会知无不言。 “太子殿下正在屋里换药呢。” 小秧秧表示知道,蹦蹦跳跳往哥哥的寝卧去。 此时,行云正在给太子殿的双腿上药,一边询问:“太子殿下真打算一直拄着拐?拄拐行事不便,不小心又容易摔到。” “有人想看,就做给他们看。” “皇上是知道的,容大将军亲自去马场训了那匹马,事后黑着脸走的,估计也是猜到了。” “能猜着前,也能猜着后。何况容大公子为太子殿下诊脉开药,容大将军必然也是知道太子殿下的腿能否痊愈。” “容夫人和五姑娘那儿,若是问了,奴才该怎么说?”行云知道太子殿下在乎这两人,最近也总是瞧见太子殿下望着五姑娘,好几次想开口,也没能开成。 索性问问太子殿下的意思,省得到时候他说不说,都要误事。 司徒君想了想,说:“越少人知道越好。” “五姑娘?”外边传来宫女的声音,因着离得远,有些不确切。 司徒君心头一慌,没顾上双脚还在抹药,拄着拐杖就出去。 “秧秧……” “哎呀,被你发现啦哥哥!”小秧秧从门后出来,笑盈盈地看着,“哥哥你慢点啦。” 瞧她的模样,司徒君不知道秧秧有没有听见他们刚才说的话。 小秧秧看着他的腿,赶忙让行云扶着坐回去,重新上药。 “哥哥,窝来给你上药叭。” “好。”司徒君让行云退下,屋里就他们两个人。 望着小秧秧认真给他上药,撅着小嘴轻轻呼气的模样,心里愈发柔软。 “听到了?” “什么呀?”小秧秧抬头,两眼无辜。 “我的腿会痊愈。” “当然会痊愈啦。”小秧秧说,“窝一直都希望哥哥的腿能痊愈,所以,哥哥你怕什么呢?” 她算是发现了,哥哥真的没安全感。 “无论怎么样,窝和娘亲都会站在哥哥这边的呀。” 司徒君眼眶一热,抚上小秧秧的头顶,轻声道:“对不起。” “嗯,窝接受啦。”小秧秧笑道,“窝会保密哒。看来轮椅还是用得上的嘛。” “什么轮椅?” “上好药了我们出去看,专门给你做的,费可大劲了,哥哥你要奖励窝。” 上完药,司徒君拄着拐杖出去,看到小秧秧跑到一个有轮子的椅子面前,坐上去,和他演示着怎么用。 他没有去看那个椅子,只是看着椅子上的人在笑。 很浅很浅的笑,还是让行云和随安捕捉到了。 两人一点都不意外。 谁能不喜欢如此可爱贴心的五姑娘呢。 也是在这一刻,年纪尚小的司徒君已经意识到他不只是把秧秧当做妹妹。 只是秧秧说过,她不做太子妃。 他好像只能把秧秧当做妹妹。 “哥哥,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演示完轮椅操作的小秧秧跑过来,仰头望着比自己高很多的人。 哥哥的个子蹿得也太快了。 “没有。”司徒君在行云随安的搀扶下坐上轮椅。 小秧秧走过去,目光正好能和哥哥平视。 她笑盈盈道:“这还差不多,说话不用仰着头啦。” 正热闹着,皇后来了。 皇后的身后跟着三皇子的母妃宜嫔。 以及一名背着药箱的大夫。 第158章 假传圣谕 “秧秧也在呢。”皇后让众人平身后笑盈盈地望着小秧秧,“看来秧秧很喜欢太子,多陪陪太子也好,省得他闷着,太子打小就喜欢什么事都闷着。” 听这语气,不知道的人以为皇后和太子殿下关系融洽。 小秧秧却是什么都知道的。 她脆生生应着:“尊皇后娘娘懿旨,秧秧会经常来看太子哥哥的。” 皇后笑着,眸光怔了怔,似乎对于小秧秧的回答有些意外。 是个会顺着杆子爬的人精。 “皇后娘娘来找太子哥哥什么事呀?”小秧秧看一眼身后的大夫,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 “太子腿伤久治不愈,本宫甚是忧心,听闻宜嫔娘家那儿有位大夫妙手回春,本宫特地派人去北离州请来给太子瞧瞧。” 宜嫔微笑点头,命大夫上前去。 这是来探哥哥虚实的啊。小秧秧心想。 在知情人行云的焦急中,她站上前去,小小身板挡在大夫的面前。 她仰着脑袋问:“皇后娘娘、宜嫔娘娘,这个大夫去见过皇帝伯伯了吗?皇帝伯伯说过,给哥哥看腿的太医、大夫,都要皇帝伯伯见过了才行哦,不能什么大夫都可以靠近哥哥,哥哥是太子殿下,金贵着呢。” 水灵灵的眼睛一眯,笑得人畜无害。 行云心一惊。 皇上哪里说过这话! 五姑娘,假传圣旨可是斩头的大罪! 幸好行云的脸用药后有了后遗症,才不会有所显露。 随安的脸色也无半点变化,司徒君也不动声色望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实际上抓着轮椅把手的手指出卖了他。 尽管如此,皇后也只是认为对方跟自己一样,动容于一个小姑娘挡在他面前。 皇后娘娘微眯眼眸,含笑问:“宜嫔,你可曾禀了皇上?” 宜嫔微愣:“皇后娘娘,臣妾忘了。” “事关太子殿下腿伤,此等重要之事也敢忘。” “臣妾知错,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恕罪。”宜嫔给了大夫一个眼神,大夫退下,“臣妾晚些再领人去皇上面前去,让皇上考上一考,再来给太子殿下诊治。” 小秧秧点头:“好呀,等宜嫔娘娘的消息哦。” 皇后娘娘看一眼太子,目光最终落到小秧秧身上,满是慈爱:“秧秧,得空的话也去你大皇子哥哥殿里玩,你大皇子哥哥同本宫说起你时,就差埋怨本宫没给他生一个这般可爱的小妹妹呢。” “多谢大殿下喜欢。”小秧秧可没有见谁都喊哥哥的喜欢。 大殿下这个称呼让皇后知道,自己的儿子似乎没能招秧秧喜欢。 司徒君则勾了勾唇。 许之凛许之岩都未曾得秧秧一声哥哥,司徒珩又怎配。 皇后宜嫔无功而返,转身时遇见前来寻秧秧的二公主。 “含烟见过母后、宜嫔娘娘。” “二公主来找秧秧?”皇后娘娘始终带着和善的笑容,“本宫险些忘了秧秧是二公主的伴读,秧秧年小,二公主可不要累着秧秧。” “含烟知道。” “嗯。”皇后点头,“二公主身边还是需要个贴心的伴读,本宫同皇上说说,再寻一人来陪二公主好了。” 这是让她换掉秧秧的意思。 可她就是想要秧秧。 二公主不经意间想到母妃说的话,拒绝了皇后。 “多谢母后好意,含烟只想要秧秧做伴读。” 小秧秧也意识到什么,点头道:“窝会努力做好,公主姐姐的伴读哒!” 皇后笑笑,走了。 宜嫔和二公主擦肩而过时,特地斜了她一眼,似有怒意。 二公主习以为常,并不在意。 离开东宫,宜嫔连忙同皇后解释:“皇后娘娘,臣妾真的不知道皇上有过此口谕。” “什么口谕,小孩骗人的把戏而已。”所以皇后并未生气。 宜嫔睁大眼睛,“许秧秧竟敢假传圣旨?臣妾这便去禀报皇上。” “禀报了又如何?白费力气。”皇后早已看透一切,“许秧秧敢说这样的话,就是身后有皇上在撑腰,皇上多喜欢许秧秧你不是没有听闻。” “皇上喜欢的不是许秧秧背后大将军府的势力吗?”宜嫔皱眉,她自认为自己并未揣测有误。 “是啊,所以更要保许秧秧不是?”皇后扫一眼宜嫔,随后又犯愁,“许秧秧和太子走得真近。” 可不是件好事。 宜嫔知晓皇后心中担忧,但她没有好的主意献上,选择闭嘴。 这次的献计都未能成功。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的腿……” “希望太子殿下的腿尽快痊愈,省得皇上整日忧心,可惜本宫无能为力。” …… 御书房。 正德公公把皇后娘娘和宜嫔娘娘带着大夫去东宫的事从头到尾禀报一遍,自然没遗漏小秧秧的假传圣谕。 正德公公还有些担心皇上震怒。 皇上只是轻飘飘一句:“朕确实说过这番话,记住了。” 正德公公立马会意,笑道:“老奴知道。” “皇上,太后又在闹绝食了。”提及此事正德公公便头疼,“离亲王进宫了,没安抚住,已经在兴庆宫跪两个时辰了。” 皇上放下笔,脸上有了不悦。 “朕去瞧瞧。” 到了兴庆宫,皇上亲自把离亲王扶起来,对太后老人家说:“母后,圣旨是朕下的,三弟不过是奉旨行事,跪上两个时辰,是个人都受不住。” “东宫已有一位腿伤未愈,是还想再添一位吗?三弟受了伤,难免动摇北境大军军心,母后您如今气头上,事后平静下来又要心疼。” 太后已绝食一日,已经有些撑不住,还是端坐在那儿,口里只有一句话:“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上胸口微微起伏。 “母后,你又何苦苦苦相逼。” “苦苦相逼?”太后心头一痛,“哀家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倒头来却是哀家的错,哀家苦苦相逼?” “皇上,你将容氏许配给鹤儿,你知晓天下人是如何看待皇上的?说皇上容不下亲兄弟,先是封地在穷山恶水的北离州,后又许配一个下堂妇。” “皇上以仁义治天下,如今却落得这样的背后骂名,哀家心痛啊。”太后几乎声泪泣下。 皇上:“朕是天子,朕有何惧。” 太后哽住。 太后:“鹤儿堂堂离亲王,又怎能迎娶一个下堂妇!何况容氏还有一女,听闻容氏极其宠爱女儿,若是不愿为我司徒家诞下子嗣,你三弟一脉就要断了香火吗?” 第159章 绝食和长跪不起 “母后,儿臣也逝了王妃,此乃二婚。”司徒元鹤忍着膝盖疼痛,镇静道,“雨棠为容大将军亲妹,万千宠爱长大,又岂能只做本王续弦?” “她二嫁,我二娶,正好相当,有何不妥。儿臣事事听从母后安排,唯有此事不行,即使皇兄收回成命,儿臣此生也非雨棠不娶,秧秧也将是本王唯一的女儿。”司徒元鹤跪在太后面前,脊背挺得笔直,“本王的女儿就是秧秧。” 第一次见到小家伙时,小家伙就开口喊他爹。 后面每次喊他“伯伯”,他心里都有些不得劲,总觉得秧秧就该喊他爹。 如果雨棠不喜他,不愿嫁他,秧秧便是他的义女。 好在上天眷顾,雨棠喜他也愿嫁他。 他从出生起便听母后的话,不争不抢,做一个好儿子。 做一个辅助兄长的好弟弟。 做大云镇守北境的离亲王。 这一次他作为自己,只作为司徒元鹤,他要雨棠,也要秧秧。 要爱妻爱女皆在身侧,这是他应得的。 司徒元鹤:“母后绝食一日,儿臣就在此处长跪不起一日。” “你!”太后气得拍案而起,她上了年纪,一日滴水未进,站起来便头晕得厉害,险些摔倒。 钟灵赶忙扶住,忧心地望向皇上和王爷。 “既如此,朕便在此陪母后绝食。”皇上坐了下来,那架势不像有假。 “你们,你们存心与哀家作对!”太后气得重新坐回去,胸口闷得厉害。 钟灵慌了。 皇上一个眼神,正德公公已经把专门为太后请脉的太医宣进来,给太后把脉,开药,煎药,一气呵成。 太后势单力薄,想到自己老来不得孩子尊敬,还被孩子们联手逼迫,眼泪哗哗往下掉。 太后老人家年轻时性子就要强,落了泪也只是抬手抹一把,半点没吱声。 皇上和离亲王瞧见,说不心疼是假的,只是他们的母后没少做这样的事,有时候也该治一治。 三人就这么在兴庆宫僵持着。 前朝政务繁忙,不能没了皇上,好几次大臣求见都让皇上拒了。 太后看皇上好几眼,又看跪在殿前的儿子,移开视线,她也不认输。 她都是为了孩子们好,何错之有。 夜幕降临。 晚膳按时摆进来,钟灵苦口婆心劝着太后,又去求皇上,又去劝离亲王,没一个人吱声,甚至没人看菜肴一眼。 钟灵:累了。 她思来想去,决定去椒房殿一趟,没一会儿皇后来了。 皇后也只能在中间苦口婆心劝说,无果。 皇后:“。” 她也只能一块饿肚子。 膳食冷了又热,热了又冷。 眼看时辰越来越晚,宸妃娘娘来了,身旁还跟着一个小豆丁。 小秧秧乖巧行礼:“秧秧拜见太后娘娘、皇帝伯伯、离亲王伯伯、皇后娘娘。” 太后老人家扫向小秧秧,眼里一闪而过的生气。 这个讨好自己都不拿真东西的小家伙又来了。 “秧秧。”司徒元鹤终于开口说话,他还跪着,朝秧秧招手。 小秧秧走过去,垂眸扫过离亲王伯伯的膝盖,膝盖处的布料已经褶皱。 前来寻宸妃娘娘的正德公公说,离亲王伯伯已经跪了四五个时辰,也就是快十个小时了。 又是夏末初秋,天还热,穿的薄,可想而知跪得有多痛。 正德公公还说,离亲王伯伯只要她一个女儿。 上一世,爸爸说:“我又不止秧秧一个女儿,救不了就算了。” 小秧秧的鼻子一酸:“痛不痛呀?” 声音里已经听出些许哭腔,眼珠子在眶里转两下,像两颗黑葡萄在水里滚动,瞧得人十分心怜。 “不痛。”司徒元鹤摸摸她的头。 小秧秧忽然扑过去,两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带着哭腔小声地喊:“爹爹。” 只有两人听见。 司徒元鹤脊背一僵,反应过来后脸上露出慈父般的笑,顿时觉得再跪个十日八日都没问题。 小家伙靠在自己身上,软乎乎的,他抬着手要去安抚,都怕拍碎了。 谁能理解老父亲的心啊。 “爹爹没事。”司徒元鹤小声地回应,抬手去给秧秧擦眼泪。 父女温情的场面令太后老人家频频侧目,皇上皇后也会往那里看。 人心即使再硬,也总会有一处是软的。 “都不饿?”宸妃似乎除外。 宸妃拂袖坐下来,看了小秧秧一眼,示意她坐过来。 小秧秧想起正德公公交代,待会记得要听宸妃娘娘的话。 她擦擦眼泪,坐到宸妃娘娘身边去,时不时看向离亲王。 司徒元鹤心头一阵柔软。 宸妃:“太后,皇上,皇后,离亲王,你们不吃,臣妾只能带着秧秧吃了。大云在先皇和皇上的治理下繁荣昌盛,却也免不了部分地方依然穷困,天灾人害下还有流民,臣妾等还能在宫中吃香喝辣实属幸运,浪费之事万万不可行。” “秧秧,吃。” 两人正对着太后皇上等人。 “哦。”小秧秧听话地拿着筷子,大人用的筷子太长,两只小手夹得还有些费力,吧嗒,肉掉了。 “……” 宸妃没说话。 小秧秧硬着头皮又夹,又掉。 再夹,再掉。 好不容易夹到嘴边,筷子不小心碰到她的头发。 肉又掉了。 筷子也散开,差点掉下去。 “……” 司徒元鹤看得好几次想起身去喂女儿,皇上也是看得从震惊到无语。 “没用的东西。”太后忍无可忍,怒道:“来人,给她拿勺。” 宫女赶忙呈上干净的勺子,宸妃勾了勾唇角,老太婆还是这么看不惯事。 拿到勺子,小秧秧看到皇帝伯伯给她使眼色,她乖乖从凳子上下来,又乖乖地行礼:“多谢太后娘娘。” 声音还是软软糯糯的。 太后看她一眼,别开脑袋。 小秧秧终于吃上饭了,勺子大口大口舀进嘴里。 “唔!鱼翅!好吃!”她眼睛都亮了,太后宫里的菜比公主姐姐、太子哥哥殿里的好吃多了! 太后嗤笑,没礼貌的家伙。 食不言的规矩容氏没教吗? 然而这话并未说出口。 接着整个殿里都是小秧秧的声音。 小秧秧:“燕窝鸭丝!好次!” 太后:话都说不清楚了。 小秧秧:“肉肉!好次!” 太后:樱桃肉都不识得。 小秧秧:“脑鸭汤!好喝!” “这个!唔!” 爹爹!这个! 太后:“……” 太后咽了口唾沫。 第160章 五姑娘的鸡腿 宸妃抬眸看一眼太后,老太婆的目光迅速挪开,身子也正了正。 欲盖弥彰。 她什么也没拆穿,只叮嘱秧秧吃慢些,“若是喜欢,本宫明日还带你来。” 小秧秧停住嘴:“?” 宸妃往她的碗里夹上一片青菜,语气淡淡地说:“皇上圣旨已下,不可收回,离亲王不能抗旨,太后执意插手儿孙事,没个两三日是谁也不会让步的。” “御膳房每日定好时辰送饭菜来,太后不吃,总得有人吃。” “哦。”小秧秧眨巴眨巴眼睛,因着刚刚哭过,这会儿眼眶里还是湿润润的。 她看了看众人,默默低头继续吃。 太后:“……” 太后斜瞪宸妃一眼,主意都打到她的兴庆宫来了! 小秧秧忽然“咦”了一声,想到未来爹爹只用跪着,不用绝食啊,小手捧着一碗鸡汤来到离亲王面前。 “嗯?”司徒元鹤疑惑地看着女儿,皇上圣旨已下,雨棠已接圣旨,秧秧方才也喊了爹爹,秧秧如今就是他的女儿。 小秧秧一手端着小碗,一手拿着勺子舀汤,舀到一块肉才停下吹吹,递到未来爹爹嘴边去。 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仿佛在说:爹爹喝汤。 女儿送来的汤,司徒元鹤巴不得一口气喝光光,但他没忘此刻自己在长跪陪母后绝食。 宸妃:“离亲王还是喝吧,喝了才有力气继续跪。” 司徒元鹤拿过碗,如同在北境将士中饮酒一般,豪迈一口,饮去大半。 “肉肉,吃肉肉。”小秧秧指着碗里剩下的鸡肉,非得看着他吃。 司徒元鹤照办,吃光光的。 眼下不止太后咽口水,皇上和皇后都看过来,属实是饿了。 何况小秧秧刚才还在他们面前吃得那般香,看都能看饿。 宸妃端着一盘点心,面无表情来到皇上面前,皇上赶忙道:“不可胡闹,朕不是长跪,朕是绝……” 一块点心直接塞进他嘴里。 宸妃:“是臣妾逼迫皇上吃的,太后虽上了年纪,却不会眼瞎。” 太后:“。” 皇后斜了宸妃一眼,满是不屑,果然爱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宸妃你这么做……”她想开口阻止,宸妃你这么做,不是陷皇上于不孝吗? 结果皇上真的把点心吃了。 宸妃“嗯?”一声看过来,继续往皇上嘴里塞第二块糕点。 皇后:“。” 皇后屏住气息,而后胸膛起伏一下,似乎气得不轻。 宸妃可不管这些,“逼”皇上吃了两块点心,又“逼”皇上喝了一口茶。 离亲王和皇上该吃也吃了,该喝也喝了,宸妃命人撤下晚膳,领着小秧秧要离开。 小秧秧伸手扯下一根大鸡腿,又从自己的兜兜里抓一把蜜饯,来到太后老人家面前。 太后看到那个蜜饯就来气。 “下去。” “马上啦。”小秧秧拉过太后的手,把鸡腿直接塞进对方手里,蜜饯塞到另一只手上。 噔噔噔,转身跑了。 太后老人家一手鸡腿,一手蜜饯,整张脸黑如锅底。 “都给哀家滚出去!” 她怒气冲冲看着皇上皇后:“要绝食回你们自己宫里去!” 又怒气冲冲看向离亲王:“要跪去外面跪!在这碍哀家的眼!” 说着就要丢掉手中的鸡腿和蜜饯,可是一看到这两样东西,又想到小秧秧软乎乎的小脸蛋,犹豫片刻。 钟灵立马示意宫女上前去,用手接下太后手里的东西。 太后拿手帕擦着手上的油,越擦脸就越黑。 容氏教出来的好女儿! 真是烦人! …… 司徒元鹤果真到了殿外跪着,皇上皇后离开兴庆宫。 皇后道:“皇上,臣妾的椒房殿已经备好皇上爱吃的点心。” “皇后,朕说好了要和母后一道绝食,怎能不守承诺。” “宸妃方才也喂您吃了。” “真是大胆!朕要去找宸妃算账!”皇上迈大步子,追着蓬莱殿的方向去。 皇后脸上的笑容僵住,气得手指狠狠嵌入掌心。 什么找宸妃算账,分明是要去宠幸宸妃那个贱人! 为何宸妃就行,她就不行? 宸妃喂的点心能吃,她喂的便不能吃? 皇上还是如此偏心! 先是赵芸儿,又是宸妃这个贱人! 皇后气得拂袖而去。 皇上已经追上宸妃和小秧秧的步子,小秧秧喊了一声皇帝伯伯,皇上弯腰把小家伙抱起来。 他故意吓唬她:“朕听闻你今日假传朕的口谕?” 小秧秧没有经受古代根深蒂固的思想浸染,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解释,而是盯着皇帝伯伯的眼睛看,觉得皇帝伯伯要是真的生气,肯定就不会抱她了。 “不算呀,窝只是说了皇帝伯伯心里的想法,皇帝伯伯很关心哥哥,肯定不会让随随便便的人靠近哥哥的。” 皇上笑了一下,“哦?太子回宫两月,朕只去看过太子六次,哪里看出朕很关心太子?” “皇帝伯伯去过大皇子、三皇子那里几次呢?” “忘了。”皇上说,“朕哪会记这些。” 小秧秧眯眼一笑:“可是你记住了,你去哥哥那里六次,六次哦。” 她抬起两只手,一手五指张开,一手只露出大拇指。 皇上愣一下,笑了。 “还有哦。”小秧秧神秘兮兮地说,“你不止去了六次,你去了好多次,都在哥哥的宫殿外面,站了好久好久都没进去。” “窝看到啦。” 皇上这次没再笑,只摸摸她的脑袋。 宸妃斜了皇上一眼,没说什么,到蓬莱殿后才开口:“皇上日理万机,早些回去歇息。” 二公主正在蓬莱殿等秧秧,听到动静出来就听到母妃说这话。 母妃怎么不留父皇,反而把父皇往外推啊! 二公主心里急得要死。 “父皇,母妃。” “含烟。” “公主姐姐!”小秧秧走过去,自觉牵上二公主的手,发现二公主的手心都是汗。 小秧秧:嗯? 二公主鼓足勇气上去,以背书为由,把父皇留了下来。 最终父皇留宿母妃处。 二公主心满意足一笑,扭头想去告诉小秧秧,发现她正蹲在地上,不知捣鼓什么。 旁边还放着一个针线篓。 “秧秧,你在缝什么?” “罚跪专用神器,马上好了。”小秧秧做了两个保护膝盖的东西,里面塞着厚厚的棉花,四四方方的,还有两根线。 小秧秧拉着二公主偷偷摸摸来到兴庆宫外,夜色中,离亲王的脊背依然挺直。 她拿了神器让未来爹爹系上,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皇宫里处处都有眼睛。 有人禀报到了钟灵那里,可是太后已经睡了,总不能去吵醒太后。 帐中,太后的肚子咕噜噜叫两声,她睁开眼睛,随后坐了起来。 听到动静的钟灵赶忙点灯进来,“太后?” 太后的肚子又咕噜两声。 太后:“……” 钟灵:“……” 钟灵想到了五姑娘给太后的鸡腿和蜜饯,还放着呢,没丢。 第161章 讨好 司徒元鹤深更半夜时回了王府。 府门上的灯笼亮着,门也开着,门口站着四个人。 他钻出马车时,只一眼看见身着披风,手提灯笼的人。 “雨棠……”司徒元鹤神色中的疲惫消失殆尽,下了马车直奔过去。 容雨棠一直焦灼等人,见到人安全无恙归来,脸上终于绽放一丝笑容。 紧接着整个人被抱住。 离亲王府的管事公公“哎哟”一声,赶忙转过身去,秋海时菊也自觉背过身。 还在马车边上的高格亦是如此。 司徒元鹤太高了,容雨棠被迫踮着脚,一直仰着头,她腰上的手也是越收越紧。 “太后怎么说?”她拍拍司徒元鹤的后背。 司徒元鹤一手掌着她的后脑勺,轻轻吻在她的发丝上,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暗哑。 “同意了,不然本王也不会今夜回来。” “她罚了你什么?还是你答应了她什么?” “只是跪了一会儿。” 容雨棠却不信这话,从他怀里出来,望着他的膝盖说:“从你进宫到现在,已有六个时辰,跪了六个时辰,辛苦了。” 她抬手摸了摸司徒元鹤的脸颊,手腕被捉住。 “等了多久?”司徒元鹤问。 容雨棠用他的话回他:“也就等了一会儿。” 司徒元鹤抿唇皱眉。 管事公公赶忙道:“王爷,王妃已经在此等候两个多时辰,快三个了。” 司徒元鹤对他“王妃”这声称呼甚是满意,唇角勾了一下,仍严肃道:“既知是王妃,为何拦人在门外。” “王爷,老奴冤枉啊!” “王爷,是我要在外边等的。”容雨棠解释,“我们还未成亲,我也只是未过门的王妃,直接进府等候于礼不合。” “王爷既已归来,快去歇息,我也回去了。”容雨棠转身,她的手腕再次被拉住。 “嗯?”容雨棠回眸对上司徒元鹤的目光,又是如同上一次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 看得她脸蛋发热。 “王爷……唔!” 司徒元鹤一把将人重新扯回来,摁在自己的怀里,挑着容雨棠的下巴吻上去。 管事公公差点又“哎哟”出声,怕吵到王爷王妃,到了喉咙又赶忙吞回去。 剩下的人又自觉背过身去,离远些。 容雨棠一开始还推拒,双手被紧紧捉住以后,只好闭上眼睛。 司徒元鹤勾唇,吻得更深。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人放开,望着雨棠绯红的脸蛋,水汪汪的眼睛,越发想要尽快将人娶进府里。 也只能想一想。 皇上定了冬月二十二日,就是那个时候,何况扶余松台巷的王府也尚未开出花来。 等等也行。 在此之前,他得传信给毓秀,将王府布置好,赶紧把花和葡萄种出来。 信件送到扶余已是半月后。 收到信的毓秀高兴极了,雪梅探着头问:“姑姑,何事这般高兴?王爷在信中说了什么?” “我替王爷感到高兴。”毓秀笑道,“王爷总算能把心爱之人娶进府了,皇上和太后已经同意容夫人嫁进离亲王府,冬月便会成婚。” “王爷叮嘱我等布置好婚房,以及小郡主的屋子,赶紧把海棠花和葡萄种出来,想必明年开春王妃和小郡主就会一道过来。” 毓秀只顾着高兴,未曾注意到雪梅的脸色灰白,眼里闪过一丝又一丝的嫉妒。 …… 中秋佳节将至。 各个宫中来了不少好东西,连月饼都做出各式各样的花来。 南疆西蛮北寒也供来不少稀罕物,后宫中就属椒房殿和蓬莱殿得的赏赐最多,也最令人稀罕。 皇后给了女儿一些,也给了儿子一些,还额外给大儿子一盒香膏,一只银饰手镯,镯上镶嵌着不同颜色的玉石,可以调节大小。 香膏产自西蛮。 手镯来自南疆。 都是女儿家的东西。 大皇子拿到手中,似乎明白母后所想。 “母后是要儿臣去探望秧秧妹妹?” 皇后笑着点头,“快些去吧,后日中秋,许秧秧应当是今明两日会出宫回府。” “儿臣这便过去。”大皇子和大公主同时退下。 大公主频频望向那款香膏,她也想要。 大皇子看出妹妹的喜欢,柔声安抚道:“往后皇兄会送你更好的。” “我知道。”大公主心里明白,皇兄的前途更重要。 倘若皇兄得了容大将军,现在还多了一个王叔,若得两人相助,皇兄必能登上九五之位。 到时她便是大云的长公主。 要什么香膏没有。 她能忍得住。 “皇兄,你怎么去东宫的方向?” “秧秧妹妹除了陪同含烟去上书房,其他时间都在东宫。” “皇兄对明德殿很了解的样子。”大公主眼珠子一转,“人是怎么安排进去的?还是,收买的?” 大皇子笑而不语。 大公主不自讨没趣,拿着赏赐高高兴兴离开。 大皇子靠近东宫,就听见小秧秧稚嫩的笑声,进去后正看见小秧秧掰开月饼,一半自己车,一半递到坐在轮椅上的太子嘴边。 露出的月饼馅他未曾吃过。 “太子殿下,秧秧妹妹。” 大皇子的到来以及这个称呼,让司徒君嚼月饼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小秧秧只尊称他“大殿下”。 司徒君问:“皇兄来做什么?” “中秋了,来给太子送些月饼,是母后亲自做的。”大皇子命人呈上月饼。 司徒君命人收下,又看向后面宫女呈着的东西。 “这个是给秧秧妹妹的,女儿家的东西。”大皇子笑着朝小秧秧招手。 小秧秧走过去,她又闻到了自己嫌弃的香味。 大皇子:“这款香膏是西蛮王进献来的,大云如今还没有。” 小秧秧:“……” 我三哥很早就在用了。 “不喜欢吗?”大皇子见她没什么表情,心里有些奇怪,这可是后妃、公主都喜欢的香膏。 司徒君也望过去,见秧秧为难,开口道:“秧秧抹不得香膏,身上会起疹子。” 大皇子似信非信:“秧秧妹妹,真的吗?” “嗯嗯。”小秧秧点头,为了增加说服力,还搬出容轻澈来,“窝三哥也喜欢用香膏,知道窝会起疹子以后,都不用了。” 大皇子只好作罢,又拿出手镯来,小秧秧一眼就喜欢上了。 满是南疆风情的红绿宝石银镯子! 她回头看一眼哥哥。 哥哥,这个她喜欢! 能不能要? 第162章 不正经 司徒君是没办法拒绝小秧秧的。 “秧秧,记得和大皇子说谢谢。”这话听着他和秧秧就是一家,大皇子是个外人。 小秧秧眼睛一亮,拿过银镯子后乖乖弯着腰道谢:“谢谢大皇子殿下。” 大皇子眸光闪烁,微笑:“秧秧妹妹喜欢就好。” “谢谢!”小秧秧捧着手镯,转身往司徒君身边跑过去,眯笑着眼睛,“哥哥给窝戴!” 司徒君的心情彻底转好,他拿过镯子,一手握着小秧秧软乎乎的手,给她戴进去。 镯子有些大,他还需要调小一些。 稍加琢磨也就会了。 大皇子看着两人相处的一幕,心里不是滋味,他竟一点插足不进去。 …… 中秋。 小秧秧回了府里,哥哥们都在门口接她。大哥依然一身白衣,犹如神仙,二哥一身玄衣,冷峻自持。 三哥一身红衣,摇着折扇风流倜傥,就属他最耀眼了。 也不知道三哥和四哥又吵什么,四哥气鼓鼓地环着手臂,时不时用身子撞一下三哥,看到她才笑着跑过来。 “秧秧!二哥说我武功有很大进步!”他炫耀着,“我以后能保护你!” 容轻澈摇着扇子过来,嘲讽道:“二哥只是不想伤你的心罢了,连我都打不赢,谈何保护。” “容老三你给本公子闭嘴!”容惊春握着拳头吼他,只得到一声不屑的嗤笑。 “秧秧,三哥抱。”容轻澈弯腰要去抱妹妹,有人比他快一步。 这次不是大哥。 竟是二哥。 容轻澈在这个家里,阴险狡诈比不过大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遭了暗毒。 二哥倒是光明磊落,但他武功不如,打不过。 只能眼巴巴看着二哥抱了妹妹,自己空手而归。 容轻澈试图怂恿大哥抢人,看看自己能否渔翁得利。 容城竹微笑:“我与二弟同胞,你能比之?” 容轻澈:“。” 他转身就给容惊春一扇子。 容惊春被打得莫名其妙。 “……?” 他算是发现了,这个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恃强凌弱。 容惊春没地方发火,目光落在小狼的身上,小狼正用警惕的目光看他,稍稍掀了一下獠牙。 “……” 算了,他怎能和大哥二哥三哥同流合污。 他要做大将军府唯一的君子。 容惊春得意地“哼”一声。 中秋佳节时,离亲王提着礼来拜访,容大将军一听,又垮了一张脸:“婚前不能见面,他离亲王不知道吗?” 司徒元鹤就这么被堵回去。 难得这次平南郡主没骂容大将军无礼,她说:“雨棠和秧秧在府中的日子越来越少了,离亲王见到雨棠和秧秧的日子多的是,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容惊春吃着东西,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姑母和秧秧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呀,让爹把那面墙敲了,两家作一家。” 容轻澈又“呵”一声:“姑母和离亲王成亲以后,举家都要搬到北离扶余城去。” 容惊春嘴里的东西顿时不香了,他放下筷子:“一定要去吗?” 小秧秧也才后知后觉。 去了扶余城是不是又见不到哥哥了? 还有舅舅舅母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丁伯伯,赵伯伯…… 她顿时也觉得饭菜不香了。 容惊春想了想:“爹,娘,要不咱们也举家搬迁吧?” 容大将军:“……” 平南郡主:“……” 容轻澈轻笑:“好主意。” 容城竹抿了口茶:“怕是皇上和众大臣要慌了。” 容惊春:“慌什么?” 容轻澈:“你知道爹和二哥手中的将士,再加上离亲王手上的边境大军,一共有多少吗?” “超过百万。”他看着自家懵懂无知的老四,“你知道百万大军在手,可以做什么吗?” 容泊呈淡定道:“拥兵自立。诛九族大罪。” 容惊春吓得双手一抖,“那那那怎么办啊?姑母,要不你别嫁了。” 说着挨了亲爹一个爆栗。 “爹!你不是也不想姑母嫁给离亲王吗?” “你姑母喜欢,老子能有什么办法。”容大将军没好气道。 “哦。”容惊春蔫蔫的,“离亲王上门行不行?咱们大将军府挺大的。” 众人:“……” 小孩就是敢想。 容大将军一拍腿:“我去问问!” 众人:“……” 老的也不是那么正经。 因着这个事,大将军府一家不放小秧秧进宫了,只派人去宫里传话。 二公主听到消息后郁闷许久,司徒君听到消息后面上瞧着没什么大事,只是殿里伺候的人发现太子殿下说话做事越来越冰冷,偶尔甚至有些阴鸷。 凡是惹了他不快,就是杖责。 事情传到皇后和大皇子耳里,母子二人的心情好了许多。 皇后黛眉微蹙:“一国储君如此,皇上和朝臣知晓,不知多伤心。想来是近日学业繁重心神不宁,来人,给太子殿下送安神香过去。” “母后,父皇心情不佳,儿臣是否要去殿前敬敬孝心?” 如今司徒君脾气暴躁,相比之下他的温和听话会更得父皇圣心。 大皇子有些拿不定主意,想听听母后的想法。 皇后道:“身为皇上的儿子,你当然要去皇上面前敬孝心,替你父皇分忧,不过切记,太子是太子,你是你,不用提及太子如何,只管做好你一个皇子该做的事。” 她转身望着儿子的眼眸,深思熟虑道:“皇儿,你要记住一点,你父皇是十分喜爱太子的。除非是引天下百姓和朝中群臣愤怒之事,你父皇定是会维护太子的,一如你父皇维护先皇后那般。” 都做出那等丑事,皇上还是以病逝为由,以皇后之礼厚葬。 大皇子:“儿子明白。” “听说那个宫里有个人与你走得近?”皇后问起这个事,叮嘱他,“平时注意着点,本宫都能听到的消息,别人也能听到,指不定人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来到你身边的,凡事多留点心眼。” “母后放心,此人儿臣敢做担保,定不会背叛儿臣。”大皇子淡然处之,“儿臣手中握着其想要探的消息以及想要寻的人。” 皇后点头:“去吧,去看看你父皇,还有你皇祖母。尤其是兴庆宫,多去,太后是偏心于你的。” 太后喜欢赵芸儿,因为赵芸儿温顺听话,又尽心尽力地照顾她老人家。 而太子,太子性子不随赵芸儿,倒是随皇上,又比皇上要难管教得多,性子冷得很。 太后只是喜欢听话温顺的,并非真心喜欢赵芸儿,哪里又会喜欢太子。 太后注重门第,当然更喜她所生的皇子公主。 她是庶女,也是相府的庶女。 第163章 离亲王妃 距离容雨棠和离亲王的婚期只余半月,大将军府和离亲王府已经忙前忙后,张灯结彩。 大将军府的嫁妆单子添了又添,已经添到五个本子,每个展开都是长长的一条,上边密密麻麻的字。 要不是容雨棠阻止又阻止,只怕会更多。这里边一半的嫁妆,都是几个孩子出的,弄得她十分不好意思。 小秧秧抱着小狼崽崽,在旁边乐颠颠地看着。 平南郡主过来说:“秧秧放心,舅舅舅母还有你的哥哥们绝不偏心,待你成婚,也会有的。” “还有十多年,早着呢。”小秧秧已经彻底把自己当作一个小孩,要好好地重活一次了。 她撒娇似的抱着舅母的手臂晃呀晃,“我才舍不得离开你们呢,我要待在你们身边一辈子。” “净说胡话。”平南郡主捏捏她的脸蛋,“也不是不行,给你找个上门女婿。” 小秧秧仰头笑着。 她伸手摸着崽崽的后颈,脑袋里想的是已经两个月没见着哥哥了。 “舅母,离亲王伯伯结婚,哥哥会来的吧?他们是一家人哎。” “太子忙于学业,不知能不能抽出空来。”平南郡主看着乖巧的外甥女,有些明知故问,“想太子殿下了?” “好久没见着哥哥了。” “那明日上朝让你舅舅同皇上说说,能不能允太子殿下一日的假。” “好!”小秧秧屁颠屁颠地去找舅舅。 平南郡主望着她的背影,眉宇间有胡子淡淡的哀愁。 秧秧和太子殿下走得实在太近了。 去了扶余也好。 分开几年或许有转机。 小秧秧去找舅舅说了这件事,容大将军一开始是不太乐意的,架不住小秧秧一个劲地吹捧。 “舅舅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将军!没有办不成的事!” “舅舅和皇帝伯伯关系可好了!别人都不敢说不敢做的事,舅舅敢!” “我最最最最最厉害的舅舅,你一定会让皇帝伯伯同意的对不对?” “那当然!”容大将军挺直腰板,骄傲地扬着下巴。 外甥女都这么说了,他就算跪下来求皇上都要把事办成了。 小秧秧踮脚亲一口舅舅的脸颊:“舅舅最好啦。” 容大将军乐着差点找不着北。 “大将军,五姑娘也在呢。”丁管事进来禀报,“离亲王亲自把容夫人的嫁衣送来了,在府外候着呢,让不让人进来?” 小秧秧看向舅舅。 说起来他这个未来爹爹也是惨,一个王爷,让他舅舅一个大将军次次拒之府外,两个月一次都没见着她娘亲。 未来爹爹也是拉得下身段,从未生气过,只是偶尔背着舅舅,一封封的信绑在箭上,射到娘亲的窗前。 两个人就这么靠着传信解相思之苦。 她也好久没见到未来爹爹了。 “嫁衣送到就行,人可以走了。” “是。” “舅舅舅舅,窝可以跟着丁伯伯一块去拿嫁衣吗?” “去吧。” 得了准许,小秧秧带着崽崽高高兴兴地去了门口,丁管事接过装好的嫁衣,同时传达将军的话。 司徒元鹤依然道:“好。” “嘿!”小秧秧从丁管事身后跳出来,故意拌了鬼脸吓人。 司徒元鹤看到女儿,脸上浮起笑容,弯腰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 小秧秧在他面前都是喊的“爹爹”。 每次喊,司徒元鹤都会认真地应声,说:“不止有你娘亲的嫁衣,还有你的一套衣裳,按照郡主规格做的,你现在不止是大将军府的五姑娘,也是离亲王府的小郡主。” “本王同你娘亲成亲后,你们娘俩的名字会入司徒家族谱。” 丁秋正意外地看一眼离亲王,容夫人虽为续弦,却也是正妃,皇家族谱自是要入的。 “王爷,五姑娘不是皇室血脉,太后竟也愿意?” “太后对秧秧入族谱的事并无异议。”司徒元鹤唇角含着笑,此话并不作假。 太后对小秧秧入族谱的事确实没有异议,唯一有异议的只有迎娶容氏。 如今太后不管了,也放了话,太后不会前来参礼,容氏日后也不必进宫请安。 司徒元鹤心中有些许愁闷,不知如何同容雨棠去说。 他觉得对不起妻子。 大婚当日,皇上皇后和太子来了,敬王一家来了,大理寺卿闻连沧携小儿子来了……受邀的文武百官过半。 确实不见太后音信。 拜完堂后,司徒元鹤将心中歉意说与容雨棠听,容雨棠并未生气,心里想的是不用处理婆媳关系可太好了。 “王爷,宾客都在等您呢!如今也还未到揭盖头的时辰,王爷您莫要心急,还是快些出去应对宾客才是。”王府的管事公公真是发愁,青天白日的,王爷您就不能再等等! 司徒元鹤望着一身红衣裳的母女两个,叮嘱道:“若是饿了就吃东西,不用拘着礼数,不过盖头,雨棠还是等本王亲自来揭。” 容雨棠轻笑:“王爷,宾客们在等着您。” “本王知道。”司徒元鹤有些不想出去,偏又不能怠慢宾客,转而抱起小秧秧,“秧秧跟爹爹一块去,如何?” 小秧秧今日也穿着红色的衣裳,头顶梳着两个小啾啾,红色的丝带绑着,还有两个白色的小球,动一动脑袋就跟着晃一晃,很是可爱。 “好呀,爹爹。”她终于能光明正大喊爹爹了,“娘亲你乖乖的哦。” “你们父女俩快些出去吧。”容雨棠端坐着,心里正紧张着呢,一个人待着才能冷静冷静。 今日司徒元鹤八抬大轿把她娶进门,走的正门,拜了高堂,拜了天地,对拜成了夫妻,下一步就是洞房。 纵使她已育有一女,洞房之事还是紧张的。 尤其是从下轿的那一刻起,她就感觉司徒元鹤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 隔着红盖头都能感觉到的炙热。 两人一离开婚房,容雨棠立马起身,摸索着到桌边,两杯茶下肚,才稍微冷静些。 王府里高朋满座。 大将军府和离亲王府的一墙之隔,如今也被打通,中间是个石拱门,两边的宾客侧过头就能瞧见。 武官多在大将军府,文官多在离亲王府,两边都十分热闹。 尤其是离亲王抱着小秧秧过来以后,王府里热闹非凡。 皇上真的成了小秧秧的伯伯。 太子也真成了小秧秧的哥哥。 大皇子殿下自然也成了她的哥哥。 “秧秧妹妹,现在可以喊本殿下为哥哥了吧?”大皇子笑着逗她,全然没看一眼同桌的太子。 小秧秧只能乖乖喊了。 喊完特地看一眼太子哥哥,太子哥哥的嘴唇紧紧抿着,似乎不大高兴。 她凑过去小声哄着:“只有你是哥哥啦。” 司徒君的嘴角才有松动的迹象。 小秧秧跟着离亲王去下一桌了,个个都尊她为小郡主。 闻季冬笑呵呵道:“以后不能直接喊秧秧妹妹了,要喊秧秧郡主。” “季冬哥哥还是季冬哥哥呀。”小秧秧坐在爹爹的怀里,高兴道。 此话落到太子耳中。 司徒君看了一眼,行云在旁解释:“那是大理寺卿闻大人家的小公子,闻季冬,与容四公子关系极好。” “嗯。”太子殿下的目光阴沉。 隔着两桌的闻季冬突然打了个寒颤,他今日穿的也不少啊。 第164章 喊出来,雨棠 酒过三巡。 日色已暮。 司徒元鹤身上酒气正浓,晃晃悠悠地说实在喝不动了,由侍卫搀扶着来到洞房前,身子立马站得稳稳当当,迷离的双眼也变得清明。 高格:“……” 王爷连他都骗了去。 “王爷,怎么还不进去?”急得都装醉了,到门前又停着不进。没成过婚的高格实在不理解。 司徒元鹤道:“散散酒气。” 高格:“王爷不如先去沐浴?” 司徒元鹤:“太迟了。” 说到底还是急。 两人的对话落在容雨堂耳中,红盖头之下的红唇抿了又抿,露出一个笑来。 四十岁的男人也没见着稳重到哪里去。 她没吭声,静静等着。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接着轻声合上。 男人略沉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伴随着一副酒嗓。 “雨棠,本王回来了。” “我听见了。”容雨堂说。 司徒元鹤喉结滚动,转身去拿了秤杆,来到容雨棠的面前。 挑开红盖头。 他的新娘子就在眼前。 容雨棠黛眉红唇,明眸皓齿,笑盈盈地望着已经看得出神的男人。 “王爷?” 司徒元鹤回神,伸手扣着她的下巴,弯下腰去吻了一下。 浅尝则止。 还要喝合卺酒。 “好大的酒味。”容雨棠说着。 “高兴,多喝了些。”司徒元鹤转身拿着两杯酒回来,递给她一杯,“揭了盖头,喝了合卺酒,雨棠,从此你是我司徒元鹤的妻,唯一的妻。” 容雨棠笑着接过,与他两手交错,仰头饮下这杯合卺酒。 她红唇轻启:“王爷,我现在也很大的酒味,闻闻吗?” 在司徒元鹤的印象里,容雨棠总是温婉端庄的,嘴里断然说不出这等勾人的话。 陡然的反差,如同平静的溪流忽然发了大水,将司徒元鹤的理智冲击得丝毫不剩。 他拿过容雨棠手上的酒杯,加上自己手里的,两下便将屋里的烛火灭掉,唯剩下外边的龙凤红烛还在燃着。 微弱的烛光照着屋里,朦朦胧胧。 当他粗粝的手掌一一触之,脑海中便有了曼妙的形状。 急促的呼吸声时深时浅,密实交错,如交颈的鸳鸯,一如两人的此刻。 容雨棠唤他:“王爷……”声音沙哑。 司徒元鹤掐着她的腰,贴着她的耳,喷洒出温热的呼吸。 “雨棠,你当如本王喊你一般,喊本王元鹤。” “什么?”容雨棠尚未习惯,更何况此刻的她如沉溺在海,浮浮沉沉,声音也高高低低。 “喊本王的名,雨棠。”他像是故意的,凑近着问,“嗯?听到了吗?” “听到了。” “喊。” “喊出来,雨棠。” 像是故意折磨人一样,容雨棠一个闷哼过后,终于喊出来:“元鹤,元鹤……” 谁知并未换来休战。 司徒元鹤不止是王爷,更是边境几十万大军的主帅,他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只是换个地方,依然奋勇直前,一个劲地攻城略地。 甚至有浑身使不完的劲。 如同边境休战多年,他一直养精蓄锐,等待的就是此刻,势必要人丢盔卸甲为止。 “元鹤,元鹤……”容雨棠喊了他的名字整整一夜。 她是他的俘虏一般,以各种方式求饶,直到天边亮起,打了胜仗的王爷才放过她。 打了胜仗,哪怕一宿没睡,天明时也是精神抖擞。 司徒元鹤穿衣时才发现,背上多了几道爪痕,交错着从前战场上受的伤。 这是他的战利品。 冬日天亮得晚,司徒元鹤望着床上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人,红扑扑的脸蛋埋在柔软的被窝里。 “抱歉。”他吻了吻容雨棠的眼睛。 绕过屏风出来,盆里的炭火已经燃得差不多,他打开门,吩咐了随嫁过来的秋海和时菊,一个去拿炭来,一个去提热水。 秋海、时菊要进去伺候,司徒元鹤没允。 他折腾了人,理当由他自己伺候。 司徒元鹤贵为王爷,秋海、时菊身为侍女,没有让王爷亲自伺候的道理,奈何王爷一说不用,两人也没觉着哪里不对劲。 离亲王是金贵,可她们容夫人也金贵。 司徒元鹤加炭时,终于想起自己的女儿来,他问秋海:“秧秧在哪儿?” “大将军府。”秋海道,“虽说夫人如今已是王妃,五姑娘也成了离亲王府的小郡主,大将军和平南郡主依然舍不得五姑娘住过来,公子们也说,五姑娘继续住在棠花院,但王府里也不能少了五姑娘的院子。” “早早便准备了,扶余城那边也是。”司徒元鹤添好炭,时菊也把热水端过来了,他伸手接过,吩咐两人,“今日不要打扰王妃休息,秧秧若是过来了,也让她等等。” “是。” 门轻轻合上。 司徒元鹤拧着热手帕,一点点替她擦拭干净,力道没控制好,外加上昨晚的一番折腾,雨棠身上的肌肤娇嫩得不行,疼得睡着的人儿发出声来。 “疼,不要弄了。” 他立马不敢动了,望着她皱着的小脸,耐心哄着:“热水擦一擦,你睡得更舒坦。” 容雨棠迷迷糊糊地摇着头,一股脑把被子裹紧,把自己裹成一只蚕蛹似的,唯独露出一个脑袋来。 司徒元鹤发出低低的笑声。 “还知道露出脑袋来。”他给她捋了捋头发,没再擦洗下去,让她好生休息。 容雨棠一觉睡到下午,总算是睡舒坦了,伸懒腰时扯得身子疼,发出声响。 外边的小秧秧听到动静,噔噔噔地跑进去。 “秧秧?”容雨棠望着依然熟悉的女儿,却是陌生的屋子,怔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和司徒元鹤成亲的事。 以及昨夜被翻来覆去的事。 会武功会带兵的男人体力真好。 她在心里一边感叹,一边用被子把自己裹紧,问女儿:“是不是等很久了?” “没有啦,才一会会。”小秧秧十分懂事地说,“昨晚是娘亲的洞房花烛夜嘛,窝才不会起床了就来打扰娘亲。” 容雨棠老脸一红。 “娘亲,你的皮肤更好了哎。”小秧秧伸手戳戳她的脸蛋,Q弹可破。 “好啦。”容雨棠捉住女儿小小的手指,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下。 “窝去让秋海姑姑把饭端进来!”小秧秧歪着脑袋说,“今晚好像要吃鱼哎,窝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人,抬着好几筐的鱼呢!” 结果饭桌上没有鱼。 小秧秧:“鱼呢?” 司徒元鹤:“什么鱼?” 小秧秧比划着说了她看见好几筐鱼的事。 “……”司徒元鹤有一瞬的沉默,“那不是用来吃的鱼,秧秧想吃鱼,明日让厨房做。” “那是用来干什么的呀?”小秧秧好奇地睁大着眼睛。 容雨棠也有些好奇地望过去。 司徒元鹤:“……本王需要取鱼身上的一物,有用。” 小秧秧还是没明白。 容雨棠心里头咯噔一下,她曾听老一辈的人说过,那时候还没有避孕套,女子若是不想喝避子汤,男子就用鱼鳔。 容雨棠:“……” “几筐?” 小秧秧摇头:“没数,挺多的。” “……”容雨棠“嘶”一声,身上又觉着痛了。 第165章 进宫敬茶 太后说了不用容氏前去宫中请安敬茶,不管老一辈怎样,容雨棠这个儿媳该有的礼要有。 第二日,司徒元鹤带着妻女进宫谢恩,转而来到兴庆宫。 三人顶着瑟瑟的寒风等钟灵前去禀报。 容雨棠忽然有些感慨:“一年了,秧秧。” 她们穿越来到这个朝代,一年了。 “好快哦。”小秧秧往娘亲的身边挤了挤,容雨棠的手顺势搂着女儿的肩。 司徒元鹤站在妻子身边,侧头望着她的脸,鼻尖被冷风吹得有些红。 他没问什么一年。 只关心妻女一直在冷风中站着要受冻,他道:“母后若是不见,我们便回府。” 容雨棠没来得及说话,钟灵回来说:“太后娘娘身体不适,不便见王爷王妃和小郡主,请回吧。” 司徒元鹤拉起妻子的手:“走吧。” “时辰还早,再等等。”容雨棠弯腰去问女儿,“不是好久没见二公主和太子殿下了,去找他们玩吧。” “不去。”小秧秧摇头,“娘亲要等,窝和娘亲一起等。” 司徒元鹤皱眉,并不乐意这样,但他犟不过妻子,只得一道等着。 怕她冷,便展开厚厚的披风为她遮风,又把小秧秧喊到中间来。 宽大的披风下站着一大一小。 小秧秧仰头,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喊:“爹爹!” 容雨棠侧头:“小心自己着凉。” “本王身体素来好,扶余多寒日,这么多年也没病过几次。” 钟灵眼珠子转着,重新回殿里启禀太后:“王妃还在外边等着。” “她爱等就让她等。” “王爷和小郡主也等着呢。” 太后无所谓道:“随他们。” 时间流逝,一个时辰后,三人还站在宫外,天上开始飘了雪。 太后望向窗外:“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些。还没走?” “嗯,等着呢。”钟灵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去劝一遍,让他们早些回去,每次都未能劝动。 太后微微皱眉,往外探了一眼。 钟灵道:“太后若是担心,奴婢去将人请进来。” “谁担心他们。”太后一口反驳。 钟灵眼底有着无奈,太后若是真的不关心,也不会在昨日王爷王妃大婚时,问她好几次婚宴办得如何,王妃可端庄,可有失皇家颜面? 太后她未曾前去,亦未曾送礼,可有人背后嚼王妃的舌根。 若是有,就派人去逢了别人的嘴。 瞧着太后更多是为皇家颜面,其实心底也不是完全不喜王妃。 只是容氏的存在,让太后觉着儿子大了不由娘,不听话罢了。 太后生来就是显赫贵气的嫡女,再到太子妃,皇后,太后,都是掌控别人的地位,哪里容许人反她。 也就皇上和王爷才敢如此。 钟灵眼珠子一转,“太后,今日初雪,可要出去赏赏雪?” “初雪确实值得赏。”太后面无表情地抬手,钟灵连忙笑着上去扶着。 初雪如鹅毛般在天空中飞舞,并不觉着冷。 太后手里捂着汤婆子,赏雪赏着,闻到一股糊味。 “什么东西焦了?”太后急道,“可是何处起了火?那儿!” 太后伸手指过去。 钟灵道:“那儿也没什么呀,只有王爷王妃和,小郡主!” 她着急忙慌跑过去。 太后也急急忙忙跟着。 看到的却是一家三口架着一盆炭火,手上拿着一根细细的木棍,木棍上头串着肉块。 两个大人烤的肉串正在滋滋冒油。 小秧秧烤的肉串黑乎乎的,焦糊。 钟灵:“……” 太后:“……” 容雨棠正笑着女儿坚持靠近烤得黑糊的肉,笑着笑着,侧头就对上太后的黑脸。 “……”她连忙站起来,手里还拿着一串肉。 司徒元鹤和小秧秧扭头也起身站起来。 太后望着三人手里拿着的木棍,都对着她的位置。 太后冷哼:“你们不是来哀家请安的,是来刺杀哀家的。” 容雨棠赶紧放下烤肉,行礼道:“儿媳参见太后。” 小秧秧没有丢下木棍,弯腰行了一个礼:“秧秧见过皇祖母。” 太后心头一动:“你叫哀家什么?” 小秧秧仰头:“皇祖母呀。” 太后没说什么,扫一眼儿子儿媳面前的炭火和肉,以及放在旁边的盐。 “谁给你们送来的这堆东西?” 司徒元鹤:“本王自己去御膳房要的。母后何不坐下尝尝,放在火里烤的肉与平常的有所不同,味道很好。” 太后看向小秧秧手里那串。 就这个烤焦的能好吃? 小秧秧连忙把烤焦的甩掉,指着娘亲手里的说:“娘亲烤的好吃,皇祖母尝尝。” 容雨棠道:“得拿个盘和一双筷子来,方便太后进食。” 金尊玉贵的太后娘娘肯定是不会愿意就着木棍啃的。 钟灵转身就去拿东西来,烤得焦黄的肉望着十分有食欲。 容雨棠亲自夹到太后嘴边,“太后请用。” 如此懂礼,太后也就不好找茬,张嘴咬了。 嚼两下后,勉强道:“还行,咸了。” “儿媳这就去给您端茶水来。”容雨棠就这么端来茶水,在太后的寝殿外敬了茶。 等太后反应过来,茶水已经喝去一半。 “太后既饮了儿媳的茶,儿媳以后便尊称您为母后了。往后若是不得母后宣诏,儿媳定不会前来打扰母后。” “儿媳告退。” “秧秧告退。” 母女二人牵着手走了,司徒元鹤抿着唇在那笑,紧随其后。 太后望了望手里的茶,又望了望离去的一家三口。 “……” 真是着了道了。 太后砰一声放下茶杯,闭上眼念了句“阿弥陀佛”,她可没有别的佛珠了。 也没空再去寺庙中请。 就这样罢。 人走了,眼不见心为净。 …… 司徒元鹤一家三口快到宫门口时,远远瞧见坐在轮椅上的太子殿下。 随安从旁撑着伞。 “哥哥!”小秧秧老远就认出来了,迈着步子跑过去。 行云得了示意,推着轮椅上前去。 “你跑慢点。”司徒君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用手帕包裹着,“给你。” “是什么呀?”小秧秧打开一看,是两个木偶,一个是她,一个是哥哥,比先前那个雕得更好,活灵活现的。 司徒君望着小秧秧高兴的模样:“知道你们要年后才走,想想还是提前给你,省得到时忘了。” 随安道:“太子殿下很早就开始做了,昨日才做好的,今日听到郡主和王妃进宫的消息,早早就拿着东西来等了。” 若不是太后不怎么待见太子殿下,只怕太子殿下直接往兴庆宫去。 第166章 进宫拜别 启瑞十三年春。 离亲王携王妃容氏、小郡主出发北上的前一日,一家三口再次进宫。 先去拜别皇上,皇上单手抱起小秧秧,笑盈盈地伸出左手的小拇指,问她:“可曾忘记?” 小秧秧伸出小手指勾上,“当然没有啦。” 娘亲和爹爹问起,她都一脸神秘,这是她和皇帝伯伯之间的秘密,才不能告诉别人呢。 小秧秧的模样实在可爱,神情也实在放松,司徒元鹤和容雨棠也就没在意,只是宠溺地揉揉女儿的小脑袋。 接着去兴庆宫见太后老人家。 太后早早端坐着,等人来了,寡言少语地只有一句行路注意着点安危。 “太后,您给王妃和小郡主准备的东西可要现在拿出来?”钟灵问。 容雨棠和小秧秧意外地抬眸。 太后板着脸:“……多嘴。” 钟灵闭嘴,被太后凶一句“还不去拿来”,她赶忙去拿东西。 小秧秧笑了。 真是好别扭的一个老太太。 钟灵带着宫女呈上东西,介绍道:“王妃,此乃石榴金钗,太后特意命司珍房以金锻造。” 太后:“石榴多子。” 言外之意,没事就多生点孩子。 司徒元鹤似乎要说什么,让容雨棠轻轻拽住,她笑盈盈道:“儿媳多谢母后。” “嗯。”太后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想着容氏也还算懂事。 钟灵:“小郡主,这是一个菩提手串,放在佛堂前焚香浸染两月,太后又日日诵经祈福,愿小郡主得佛祖庇佑,平安顺遂一生。” 小秧秧左手戴着红绿宝石银手镯,右手戴着菩提手串,显得小手更加白嫩。 她晃晃手腕,笑眯眯地跪下行大礼:“谢谢皇祖母。” “嗯。”太后望着她头上顶着的两个小髻,一晃一晃的,头上只戴着两个绒花,立马皱眉道,“离亲王府是半点首饰都没有吗?” 再看向容雨棠头上,上次是红绿宝扇,这次是一支做工粗糙的木簪。 太后命钟灵拿来自己年轻时戴过的珠钗步摇,全是富丽堂皇的首饰。 通通赏赐给容氏母女。 容雨棠和小秧秧欲言又止,她们其实有数不完的珠宝首饰,只是觉得戴着太重了,一个不方便做点心、蜜饯和酿酒,一个是不方便乱跑乱窜。 “母后赠了便收下。”司徒元鹤的嘴角弯起弧度,看向太后的眼神带着感激。 太后看懂儿子的神色,依然板着一张脸,伺候太后多年的钟灵却明白,太后心里头是高兴的。 “儿媳谢母后赏赐,母后万福金安。” “往后穿戴都是好的,莫要丢你夫君和哀家的脸。” 容雨棠笑着遵命。 太后又去叮嘱小秧秧,如今是郡主,也别总是这么寒碜。 小秧秧笑眯眯说:“知道啦,皇祖母。” 小家伙的声音还是那么软糯,喊得太后眼尾盛着点笑意,又竭力压制下去:“回吧,哀家要休息。” “皇祖母再见,秧秧会想你的。” “嗯。”太后屈尊降贵点一下头,由钟灵扶着进去休息了。 出了兴庆宫,二公主已经在外等候多时,见着小秧秧脸上多了一抹明媚的笑,在靠近离亲王时连忙端庄起来,见过王叔和王妃。 司徒元鹤知道自己在,二公主会放不开,索性带着自己的王妃去御花园里转一转。 小秧秧仰头问:“公主姐姐,你是不是也有东西给窝呀?” 二公主点头,从宫女那里拿过两个香囊,递给她。 “这是我在护国寺求的两道护身符,一道给你,一道给……”她的小脸微红,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声音都放轻了,“容少将军。” “窝知道。”小秧秧拿过来,揣好好的。 二公主说:“我前段时间听父皇和母妃说,容少将军要去镇守西蛮和大云的边境,是真的吗?” “是的。”小秧秧点头,“舅舅和舅母要去南蛮边境,好像大哥会跟着一道去,只有三哥四哥留在云京。” 其实按照三哥的遍布大云的生意,估摸着也不会安安分分待着。 只余可怜的四哥。 其实四哥想跟着她们往北边去,舅舅舅母不许,四哥又想跟着二哥走,舅舅舅母也不许,勒令四哥必须留在云京。 小秧秧又叹,可怜的四哥。 拿好护身符,她和公主姐姐又说了一会话,公主姐姐才牵着她去找爹爹和娘亲。 到御花园时再次遇见三皇子和宜嫔。 两人对小秧秧一家三口倒是客气,唯独见到二公主,没什么好脸色。 二公主行了礼,宜嫔好一会才让她平身,离开是瞥向二公主的眼神,带着一股子不屑。 小秧秧上次就想问了,宜嫔娘娘为什么对二公主如此厌恶。 按照她对二公主的了解,司徒含烟不像是能与人起正面冲突的,在司徒含烟这里,更多是以和为贵。 但这是皇家私事,她没问出来。 二公主走后,司徒元鹤对女儿说:“宜嫔是北离州刺史之女,二公主的母亲宸妃本是宜嫔的陪嫁丫鬟。” 难怪。小秧秧心道。 可是她怎么看,宸妃娘娘那个拽样,都不像是一个丫鬟。 宸妃娘娘的目中无人不是丫鬟突然一步登天后的嚣张,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 “想什么呢?”容雨棠点一下女儿的额头。 小秧秧摇头,“没什么啦。” “娘亲。”她一手拉着亲妈,一手拉着后爹,“爹爹,我们去东宫找哥哥去。” 容雨棠“嗯”一声:“是有些时日没见到小斐然了,也不知道他近日过得怎么样。” 司徒元鹤说:“年初,太子已经在御书房参政,很是忙碌,不一定得空。” “刚刚在皇帝伯伯那里,没有看见哥哥哎。” “今日不知为何不在。” 到了东宫门口,随安立马迎上来:“王爷,王妃,小郡主,你们可算来了,太子殿下一直在等。” 小秧秧熟门熟路走在前头,一进院子,里面堆满了东西,像一座小山。 “这些是什么?” 行云推着太子殿下过来。 司徒君说:“给你们准备的东西,扶余多寒冷,吃的用的也不如云京,到了那边也不用苦着,缺什么写信回来。” “秧秧会给孤写信的吧?” 第167章 容娇娇:你们都不要我 小秧秧望着坐在轮椅上的哥哥,回眸中写着不舍和小心。 她心里忽然有点难过。 离开云京,哥哥真的就是一个人了。 她要是在,可以用伴读的名头进宫来看哥哥,娘亲也可以让舅舅送东西进来。 现在大将军府、离亲王府都没人了,哥哥岂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小秧秧眼睛一亮。 “哥哥,你是不是没伴读?” “嗯?”司徒君不知她脑子怎么转到这个不相关的问题上,但他还是认真地回答,“没有伴读。” “我四哥也一个人在云京,你让我四哥进来陪你读书。” 司徒君:“……” 容惊春?他怕自己把人打死。 读书?他怕自己被人气死。 容家四公子出了名的草包,武力随容大将军,智力没随平南郡主半点。 司徒君:“不必。” 容惊春更是:“想都别想!” 听到妹妹的这个提议,容惊春惊得从椅子上蹦起来,“本公子就算死,也绝不给司徒君当伴读。” 十分有志气。 众人:“……” 平南郡主呵斥他:“下来。没说非让你去。” 容惊春撇着嘴,满脸不高兴,吃饭也没什么胃口,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完,让亲爹打了一筷子。 “要吃吃,不吃罢。” 往常挨打,容惊春就跳起来和亲爹对打了,今天他埋着头,突然没了声。 紧接着大滴大滴的眼泪落进碗里。 容大将军自己都愣了。 众人也随之放下碗筷。 小秧秧小声地喊:“四哥。” 容惊春哭得更狠了,已经哭出一点声来,泪如雨下。 他抬手,用手臂抹一把眼泪,扁着嘴不说话。 容大将军轻轻拍一下他脑袋,声音也放轻了:“老子就打那么一筷子,今天这么娇……” “我就是娇气!”容惊春抬头,甩开亲爹的手,两眼红得跟兔子眼睛似的,他怒喝道,“你们凭什么都不带我一起!我不是你们的儿子,你们的弟弟吗?” “还要我进宫去陪那个司徒君,我不喜欢他!他跟我抢妹妹,我烦死他了!” “我都说我不跟你们去南边了,你们喜欢大哥,你们带大哥去,我跟着二哥去西边不行吗?” “跟着姑母和妹妹去北边不行吗?” “凭什么都不行!” “都要丢我一个人在家,你们都不要我,我也不要你们!” 说着起身跑开。 小秧秧连忙起身去追,容雨棠也起身要去,让平南郡主拉住。 “有秧秧就行,他爱面子。” 容雨棠重新坐下,她侧头,就看见兄长微红的眼眶,嫂嫂的脸色也很郁沉,刚刚说话的声音也很轻。 三个侄子垂眸不说话。 容轻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故作轻松道:“我留下不就行了吗?非得要他留下来做什么,你看他那样,以后叫他容娇娇得了。” 容城竹道:“你少惹他。” 容泊呈只抿一口茶,心中万般滋味,满是苦涩:“倒是想留下你,只是你不能让皇上放心。” 他的话解开了容雨棠心中的谜团。 上一次泊呈就说过,大将军府和离亲王府所掌的兵有百万,若是联手拥兵自立造反,不是件难事。 这也就容易招皇上和群臣忌惮。 大将军府必须留下一个人,让皇上能放下戒心。 惊春是家中老幺,年幼,易掌控。 往不好了说,惊春就如同北寒送来的质子一样,用来表明对皇上的忠心。 倘若他们敢有异动,惊春就随皇上处置。 想明白这些,容雨棠心里头也不是滋味。 司徒元鹤用宽厚的手掌盖住她的手,无声地安抚着她。 容雨棠忽然在想,司徒元鹤是不是也一样,之所以委派到苦寒之地,是皇上对他有所忌惮,怕他留在京中结党营私。 两人是兄弟,也是君臣。 皇位只有一个。 司徒元鹤读懂妻子的神色,轻轻拍着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 小秧秧追着出去,小狼崽崽听见动静也跟过来,但是两人没有在四哥的院子见着人。 崽崽的身子忽然往上蹦,对着房顶嗷呜一声。 木芙望上去:“四公子若是心情不好,便会爬到屋顶上去。可是发生什么事?” “窝惹四哥伤心了。”小秧秧很是自责,让木芙搬来竹梯,要自己爬上去。 这个竹梯的梯子与梯子之间相距很近,一看就是为小孩准备的。 木芙说:“这个梯子是大公子专门给四公子做的,竹子是大公子师门专门种植的,比一般的竹要有韧性,做成的竹梯也比一般的结实。” “四年前,四公子才七岁,和八岁的闻小公子打架,打输了,流着泪回来,又怕奴婢看见,自己要去翻墙爬屋顶,又摔好几次,奴婢想上前去,让大公子拦住了,隔几日,大公子就做了这把梯子。” “也是前段时间四公子武功见长以后,四公子才命奴婢撤掉这个梯子。”木芙两手掌着梯子,“五姑娘你小心点爬。” 小秧秧才把一只脚搭上去,他四哥就从屋顶上站过来,目光幽怨。 “爬什么爬,摔了怎么办。” “木芙你本公子坏话不能小点声吗?不能偷偷说吗?还让本公子听见!” “还让本公子在妹妹面前丢脸!去面壁思过!” 木芙:“……是。” “秧秧你离梯子远点。”容惊春说话还带着哭嗓,不过已经不掉眼泪了。 他从楼梯上滑下来。 落地后又喊住木芙:“竹梯是大哥做的?” 木芙转身道:“是。大公子吩咐了不让你知道。” 毕竟你要面子。 “哦。”容惊春闷声让她继续去面壁,看着自己爬了四年多的竹梯,反问自己,“我刚刚说的话是不是伤大哥的心了?” 小秧秧的心头一酸。 别看她四哥总是臭脸,是个傲娇鬼,实际上四哥的心地至纯至善。 明明受了天大的委屈,都气哭了,跑过来哐哐一顿哭,还没人安慰呢,自己把自己哄好不说,还开始反思。 “四哥。”小秧秧仰着脑袋,真挚地说,“对不起,窝不应该提议你进宫。” “本公子才不去。”容惊春双手环胸,扬着下巴一脸高傲。 小秧秧赶紧顺毛:“对!咱们才不去呢!四哥,你还回去吃饭吗?不回的话,让人送过来,窝们自己吃。” “让人送过来。”容惊春说。 结果端着菜送来的是他那个老父亲。 第168章 钢铁直男 容惊春别扭着不愿意吃,容大将军坐在桌前什么话也没说。 小秧秧知道自己该发挥作用了,赶忙去拉着哥哥的手,一直把人往桌前拽,嘴里喊着“吃嘛吃嘛,一起吃!” 容惊春一脸勉为其难地坐下,对他爹的方向嘟囔:“是秧秧非喊本公子吃。” 桌上的饭菜两荤一素一汤。 容大将军亲自盛两碗汤放到两个孩子面前去,小秧秧坐在高高的凳子上,两只小脚丫晃呀晃,喝汤喝得挺高兴。 容惊春埋头一口一口喝着,没敢抬头看向他爹。 “不出十年。”容大将军说,“爹娘能培养出另一个为大云镇守边防的将军,到时爹娘带你解甲归田。” 小秧秧转着乌溜溜的眼睛,发现一直低着头的四哥翘了翘嘴角,很快又压下去。 “十年,本公子都行冠礼了。”他不再是小孩,还天天黏着爹娘兄长像什么样。 容惊春抬头:“再说,本公子不习惯在村子里生活,本公子就喜欢这令人眼花缭乱、长歌袖舞的云京城。” 容大将军:“……最后这话谁教你的?” 容惊春嘟囔:“就不能是本公子自己的才学?” 对自家儿子什么德性一清二楚的容大将军轻哼一声。 容惊春撇嘴:“……三哥那儿学来的。” “好的不学,尽学这些。”容大将军黑着脸,“老子待会不抽死他。” 容惊春从小就和自家三哥不太对付,乐得看他被罚,赶忙怂恿道:“就是!容老三专门教我这些,必须好好抽一顿,爹你是大将军,一言既出十匹马都难追,必须抽他!” 容大将军听他说话这个语气,整个人看起来好了不少,他也就放心了。 起身离开时叮嘱他好生吃饭,又笑盈盈地跟小秧秧说:“盯着点你四哥。” “知道!窝一定会看着四哥吃饭的。”小秧秧笑眯眯答应,转头就干起正事,一直盯着。 容惊春让妹妹盯得浑身不自在。 他是那种不好好吃饭的人吗? 吃着吃着,他大哥来了。 “吃着呢?”容城竹脸上含着笑。 容惊春一看到自家大哥心里头就满怀歉疚,他刚刚那番话说的过分了。 “大哥……” “嗯?”容城竹揉揉他的脑袋,“我不是受皇上昭命去的,可以经常回来。” “哦。” “回来看你。” “才不需要。”容惊春嘴硬着呢,“你们不在,本公子在坐京城横着走没人管。” 容城竹笑了。 小秧秧问:“大哥,你为什么不跟着二哥去西边?二哥一个人来着。” “我怕别人分不清我们两个。”容城竹说笑着。 小秧秧跟着附和:“是哦,你和二哥长得一模一样。” 可是你和二哥性格不一样啊,穿衣也不一样,其实还挺好辨认的。 大哥这么说,想必是有些事要保密。 她便不多问。 容城竹知道妹妹心思细腻,怀着一丝感激摸摸她的脑袋。 不经意间一瞥。 瞥见妹妹手腕上戴着的银手镯,目光微怔,拿着她的手腕询道:“哪里来的?” “大皇子送的。”小秧秧说,“窝问过哥哥了,哥哥同意我才拿的,窝有谢谢大皇子。” “这个手镯怎么了吗?” “没怎么。”容城竹拉下衣袖给她盖住白花花的手腕,以及银镯子,“这是南疆上贡的,是一对。” “原来如此。”小秧秧点点头,“另一只可能在皇后娘娘那里吧。” “不是。”容城竹摇头,“另一只还在南疆人手里。” “哦哦。”小秧秧发现大哥对南疆了解还挺多的。 “你说什么!”容惊春又炸毛了,“大皇子送你的?还回去!他不安好心,去年他就想给你献披风,今年又给你献南疆上贡的镯子,就是在讨好你,不能收。” “司徒君到底怎么回事,他不也是你哥哥吗?怎么准许大皇子送你东西。”容惊春撸起袖子,颇有要冲进皇宫干架的气势。 三哥他们都说四哥最像爹,所以舅舅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啊。 小秧秧在心底一直笑。 容惊春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没事啦,窝也有给大皇子还礼,不是白要的。” “这还差不多。”容惊春重新坐下,两眼警惕地叮嘱妹妹,“离司徒家的人远点,你看我爹就是和皇上走得太近,现在妹妹都给司徒家娶了去,自己和孩子都得镇守边境,把最小的孩子落在家里,司徒家没什么好人。” 说到底心里还是耿耿于怀。 容城竹抿唇笑笑,望着老四的神情充满着不舍。 其实这个家里,人人都爱欺负老四,人人也最爱老四。 即使秧秧来了,家里人也并没有真的厚此薄彼,只是老四生性调皮,大家对他说话难免不温柔些。 主要是温柔也管不住。 非得凶才能管住这个小霸王。 “哥哥是好人。”小秧秧说。 容惊春无语:“你说司徒君?我反正看着不太像。” 容城竹:“但凡姓司徒,你现在都觉得不像好人。” 容惊春哼一声,没反驳。 这时,容泊尘和容轻澈也来了。 二哥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形的木匣,有半个人那么高。小秧秧好奇地望了又望。 “二哥,是什么呀?” “给四弟的。” “我?”容惊春伸手接过来,差点没接住,他震惊道,“什么东西这么重?” 打开一看。 匣子里躺着一把亮堂堂的大刀,十分锋利。 容城竹:“比起剑,你更适合用刀。” 容泊呈点头:“你有一身蛮力,而无多少巧劲,用刀正合适。” 容惊春:“……” 突然就没那么开心了。 小秧秧捂着嘴偷笑,二哥是个钢铁直男。 容轻澈瞥见老四的神色,插嘴解释道:“玄铁打造,二哥为你找这块玄铁,怕是没有十月,也有八月。” 容泊呈:“七个月而已,铸此刀用了四个月,确实费些功夫。” “多谢二哥!”容惊春又高兴了,伸手摸着匣子里的大刀,指尖不小心划了一道。 小秧秧紧张:“四哥,赶紧含嘴里!能止血!” 容惊春听话含住,皱着眉含糊其辞道:“刀上沾血了。” “正好认主。”容轻澈笑着,“一点小伤,流点血死不了,你拎起来看看能不能拎动。” “容老三,你少小瞧人!”容惊春抽出手指,不顾那点伤口,一只手弯腰去拿,没拿动。 “……” 两只手去拿。 还是没拿动 “……” 第169章 分别了两次 今日绝不能让容老三看扁! 他使出吃奶的劲,脸也变得涨红,才勉强抬起来一点,实在太重又放回去。 容惊春面不改色找借口:“本公子还小,这是大人才用的刀。” 容轻澈无情嘲笑,挨了大哥一记眼刀,说了别惹他。 容泊呈道:“这是玄铁,你自然拿不动,往后每日都来拿一遍,每日若是能多坚持一下,足矣。” “知道了二哥。”容惊春重新盖好匣子,从今天开始又多一个任务。 他看向容轻澈,扬着下巴满脸不乐意:“你来做什么?” “来看容娇娇。” “谁?”容惊春后知后觉,饭桌上那句“我就是娇气”排山倒海般朝他袭来。 容惊春又一次涨红着脸,两手拳头紧握,咬牙切齿道:“容,老,三!” 两人瞬间打起来。 容轻澈以防守为主,容惊春习武已经小有一年,拳头打出去已经带着风。 容轻澈含笑惊讶:“不错嘛容老四,拳头见长。” “你才是容娇娇!” “不许这么喊本公子!” “你说不许就不许?我可是你三哥,一日为兄终身为父,听话。” “容娇娇。” “啊啊啊啊啊!我杀了你!!!” 两人打得不可开交,直接打出去了。小秧秧说:“不会有事吧?” 容泊呈:“不会。” 小秧秧:“窝是说四哥。” 容泊呈:“……不会。三弟不会真下手。” 小秧秧:“这样四哥才会更气吧?打又打不着,又不能被打得服服帖帖,会气出病来吧?” 容泊呈:“。” 倒是忘了这茬。 容城竹摇头,无奈地笑着:“说了让他别去招惹老四,非得去招这一下。秧秧放心,你四哥来气来得快,走也走得快,一般不轻易记仇,当初跟闻小公子打输了,如今两人还不是走得近。” 容泊呈:“我记得是闻小公子来道歉,认了四弟为大,两人才化干戈为玉帛。”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容城竹笑道,“走吧,看看两人能打到哪里去。” “嗯。”容泊呈转身就把小秧秧抱起来。 小秧秧坐在二哥结实的臂弯里,两眼弯成月牙。 她忽地想起一件事:“二哥,公主姐姐有样东西给你。” 她从袖袋里抽出来,“喏,是一道护身符,公主姐姐去护国寺求的,一道给你,一道给窝。” “公主?”容泊呈不知道是哪位,故而没接。 容城竹笑笑,看破不说破。 “二公主姐姐,司徒含烟。”小秧秧道。 容泊呈依然没接,不解道:“二公主为何要赠我护身符,娘已经为我求了一道,别的就不要了。” 小秧秧看她二哥这个我和二公主一点不熟的神情,小声问:“二哥,你对二公主姐姐有印象吗?” 容泊呈:“见过,没说过话。” 小秧秧:“……” 我的公主姐姐,你这个暗恋实在太暗了点。 “二公主姐姐说给你的,你接下,若是不想要,改日自己还回去。” “外男不得进入后宫。”容泊呈道,“麻烦五妹还回去。” “二哥,窝明日要走了。”小秧秧转身去看大哥,“大哥,你会进宫给哥哥看腿的吧?” “抱歉了秧秧,大哥没空。”容城竹看着和自己同一张脸的弟弟,“只能麻烦二弟自己去还。” 容泊呈也不是别扭和麻烦人的性子,伸手接下护身符。 面上毫无波澜。 …… 翌日清早。 离亲王府前十辆马车,六匹马,已经整装待发。 其中只有一辆马车是人坐的,剩下九辆马车都是要带往扶余的东西,有大将军府赠的,有太子殿下赠的,再加上母女两人以及四名侍女的。 已经是精简一半的东西了。 带的东西太多容易引人注目,越往北去,山匪越多。 北边土地贫瘠,家中难以养活,日子难熬,不少人落草为寇,以打劫为生。 四名侍女外加一名侍卫,已经坐在马上,拉着缰绳随时等候出发。 容大将军一家十分不舍,许多话叮嘱又叮嘱,翻来覆去的,容雨棠并不觉着烦,反而两眼通红。 平南郡主拉着容雨棠的手说:“雨棠,这段时日我教你的那些,都要做起来,莫要因一时心软而放任身边不长眼的人,王妃的架子该端要端起,大将军府出去的人,从不心慈手软。” “慈不掌兵。”容大将军从旁附和。 “雨棠明白。”容雨棠朝兄嫂行礼,一滴眼泪掉落在地。 大将军府和离亲王府之间的墙被打通,出嫁当日她没有不舍。 此去往后就是几千公里的距离,她才体会到远嫁的不舍。 小秧秧鼻子酸酸的,红彤彤的,眼睛里带着水花,一直打着转没流出来。 “舅舅,抱。”她展开双臂。 容大将军笑着一把抱起,回想道:“前年冬月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 “舅舅~”小秧秧蹭蹭舅舅的脑袋,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说,“窝会很想很想你的哦,还有舅母。” 她转身就舅母的脸蛋上亲一口。 平南郡主露出鲜少出现过的笑容。 她又分别和大哥二哥三哥告别,还是不见四哥。 容轻澈道:“估计躲哪儿哭去了,容娇娇嘛。” “你才容娇娇!”容惊春红着眼眶出来了,一看确实是哭过,还哭得挺狠,两只眼睛又红又肿。 “姑母,妹妹,你们要一路平安,要回来看我。” 容雨棠抱了抱容惊春,这孩子其实挺黏她的,也很招人疼。 容惊春委屈巴巴:“姑母,你走以后,三哥会欺负死我的。” 容雨棠笑道:“姑母骂他。” “嗯。”声音闷闷的。 小秧秧也抱抱四哥。 挥手别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城。 城外一处凉亭,亭中有一轮椅,一人坐在上边。 “是太子殿下。”霜女第一个认出来,毕竟是她教了一段时日武功的徒弟。 高格抬手令队伍停下,转身朝马车道:“王爷,王妃,小郡主,太子殿下来了。” 马车的帘子掀开,一家三口从里面出来,小秧秧在最前面。 她嘿咻一声跃下马车。 司徒君也坐着轮椅过来,“王叔,姨母,秧秧。” 私下里,他一直没改称呼。 春日风大,容雨棠替他拢了拢披风,蹙眉道:“也不知多穿点,春寒料峭,也是会冷到的。” “下次不会了。”司徒君目光有些许柔和,“姨母和秧秧上马车吧,你们路途遥远,不要耽误时辰,我只是来看你们一眼。” “耽搁不了什么。”容雨棠说。 四人还是在亭中坐了一会儿,临走前小秧秧说:“哥哥,窝会给你写信的,哥哥也要给窝写。” 上次没回答的问题,在此刻有了答案。 “好。”司徒君唇角浅笑,马蹄声、车轱辘声从他耳边渐渐消失,队伍也逐渐远去。 “两次。”他低喃道。 他和秧秧分别了两次。 不会再有下次。 随安见太子殿下十分不舍,安慰道:“太子殿下,小郡主又不是不回来,待到及笄之年,小郡主是会回来行及笄礼,挑选未来夫婿的。” 话音刚落,太子殿下的脸色反而更不好了。 第170章 到北境扶余 扶余城。 离亲王在此地镇守十二余年,深得百姓爱戴,司徒元鹤将带着王妃和小郡主归来的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 松台巷更是张灯结彩,大红喜字灯笼从巷口到王府,挂了整整两排。 看王府的动静,王爷王妃怕是今日就会到。 刺史大人和县令大人都已经早早到城外等候,众百姓也是三步一望,等着呢。 直至未时三刻,一个奢华的车队出现在众人眼中。 毓秀一看便知:“是王爷!王爷王妃还有小郡主来了!” 马车停下。 刺史大人和县令大人行礼拜见王爷王妃和小郡主,却只见王爷从马车上下来。 司徒元鹤:“不必多礼。本王的王妃和女儿舟车劳顿,尚在休息中,今日不便接见诸位,诸位改日再来府中拜见。” 虽已三月,扶余城仍如冬天,风沙也大,母女俩从进入北离州开始便一直咳嗽不停,司徒元鹤更加不敢在这种时候让母女二人出马车。 官员们也能理解,北离地处偏僻,山穷水恶之地,云京城里娇滴滴的女儿家哪里能受得住。 马车从他们面前经过,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咳嗽声。 随后,马车停在王府门口。 “娘亲,窝们到啦。”小秧秧说着,要出马车去,忽然听到爹爹说等一等,她又乖乖坐回去。 “好了,秧秧先出来。”司徒元鹤手里拿着一件狐毛大氅,在小秧秧从马车里出来时裹住,帽子也给她盖好,只露出一张粉嘟嘟的小嘴巴,和圆乎乎的下巴。 她像个还在襁褓里的小婴儿,爹地抱着进府去,府里的丫鬟仆从们纷纷跪地道:“恭迎小郡主回府。” 众人没瞧见真容,只听到小郡主软乎乎的嗓音:“起来叭~” 紧接着咳嗽了一声。 王爷立马吩咐婢女备热水和姜茶驱寒。 一进到屋子里,小秧秧仿佛到了另一个季节,暖烘烘的。 “爹爹你快去接娘亲吧。” “乖乖坐会儿。” 司徒元鹤重新出去抱人,容雨棠身子突然腾空,又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抱,脸蛋微微泛着红。 如今她已经是离亲王妃,夫君抱娘子倒也没什么稀奇。 容雨棠神情自若。 “奴婢/奴才参见王妃。” “起来吧。” “多谢王妃。” 松台巷的王府不如云京城的王府大,绿植也没有多少,倒是满院子的红,在冰天寒地里平添不少暖意。 小秧秧在自己的院子,容雨棠则被抱进主院的寝屋。 屋里燃着炭,一样暖烘烘的。 大红的龙凤烛,大红喜被一层叠着一层,被子底下还压着红枣、花生、核桃等东西,容雨棠刚被放下,身子下意识往后倾,一手伸到了被子底下,摸着了。 她顺势抓一把出来。 红枣本生是红的,花生核桃是染红的。 她们明明都成亲四个月了。 “这是什么?”容雨棠有些哭笑不得地问,“王爷你是打算在这里也成一次亲吗?” “很早就备下了。”司徒元鹤从她手上拿起一个核桃,捏碎,一边剥着核桃肉,一边说:“冬月二十二日那天,这里也办了酒宴,婚房也布置了,只是差一对新郎新娘而已。” “还能吃吗?”容雨棠不禁问。 司徒元鹤将剥好的核桃肉递到她唇边,说:“这些东西是算着日子让毓秀准备的,能吃。” 容雨棠这才张嘴,薄红的唇咬着核桃肉,吃进嘴里去。 司徒元鹤咽了口唾沫,转身询问在门外的毓秀,热水备好没有。 毓秀说小郡主那边的热水已经送去,这边的马上来,驱寒的姜茶也在煮着。 司徒元鹤吩咐她多煮些,所有人都得喝上一杯才行。 此刻高格正带着众侍女和仆从在搬卸东西,箱子分别送到母女俩所在的院子去。 众人拾柴火焰高,不出一刻便弄好了。 秋海时菊作为王妃的陪嫁侍女,安排住在主院的小厢房里,霜女和若榴则跟着小秧秧在一个院子。 热腾腾的姜茶煮好了。 小秧秧正泡在热水桶里,水面上飘着一层花瓣,从其他地方运来的,时间久了有些蔫巴,但还是有着香味在。 她在小浴桶里搓呀搓,嘴里还哼着欢快的小调,若榴手里端着姜茶,笑问:“小郡主,我要进来看光光了哦。” 小秧秧说:“进来呗,都是女孩子。” 一杯姜茶递到她嘴边。 “王爷吩咐的,喝点姜茶驱寒。” “太辣了,不喝。”小秧秧摇头,接着又咳嗽两声。 若榴说:“奴婢往里边放糖了。” “那可以喝。”小秧秧张嘴一口进去,嗓子都是姜的辣味。 她上当了! “若榴姐姐!” “错了错了。”若榴如今认错已经是从善如流,只要不是特别大的错,不是小郡主特别特别讨厌的事,她已经有恃无恐。 小秧秧果然只是扁了扁嘴,打死也不肯再喝。 若榴拿出杀手锏:“小郡主,你已经咳嗽三天了,如果再不好,就得吃药,用大公子开的药方,里面有一味药可是很苦的。” 小秧秧:“。”泪崩呜呜呜…… 大哥总是往若榴姐姐和霜女姐姐手里塞东西,不是毒就是药,这次还多了药方。 许多名贵的药材也装进箱子里跟过来了,尤其是她的药浴。 中药真的很苦。 小秧秧认命地喝完姜茶,得到若榴一个爱的抚摸。 她洗香香以后,换上干净的衣裳,里三层外两层,裹得她发热。 “若榴姐姐,是不是太多了?” 霜女过去打开门,一股冷风灌进来,她浑身一哆嗦。 “若榴姐姐,窝觉得还可以再多一层。”小秧秧微笑。 若榴险些笑倒在地。 霜女重新把门带上:“这边没有春夏,全年只有秋冬,很冷。郡主和王妃没有内力御寒,当多穿。” “窝习武吧。”小秧秧看向霜女,“窝见过哥哥用软剑,不如霜女姐姐厉害,但好看!”其实她想说的是帅。 霜女:“……习武不是为好看。舞剑,是乐坊女子才学的。” 小秧秧知道误会了,懒得解释,只是伸手去抓霜女姐姐的衣袖,睁着扑闪扑闪的眼睛。 求你了。 霜女妥协,点头道:“嗯。” 小秧秧高兴道:“那窝算不算哥哥的师妹?” “不算。”霜女道,“我未曾受太子殿下的拜师礼,也不受郡主的拜师礼,能教主子武功,是属下之幸。” “好叭。”小秧秧眨巴眨巴眼睛,看向窗外,她想舅舅他们了。 还有哥哥。 第171章 王妃善妒 小秧秧穿着厚厚的衣裳,带着崽崽去找爹爹和娘亲,一路上遇见的婢女都会停下来行礼。 “见过小郡主。”刚刚虽没看清样貌,但是如今王府里就一个小孩。 小郡主生得跟个小仙童似的。 难怪身为继女,王爷也疼得跟亲生女儿一般,为王妃种海棠花,还会为小郡主种葡萄,只可惜扶余水土不养花草,硬是没种活一点。 跟在小郡主身后的那只雪狼幼时她们见过,是王爷从山里救回来的,原先只认王爷,对谁都满嘴獠牙。 现在跟在小郡主后面乖得像只家犬。 动物最有灵性,主人认可的,自然也会跟着认可。 小郡主万万不敢怠慢。 王妃更是不敢,容大将军府的亲妹子。 随着小郡主走远,丫鬟们又议论起一事:“王爷如今成了亲,素日里爱追着王爷跑的那两位,岂不是只能做侧妃妾室?” 雪梅正巧端着姜茶路过,唇角轻笑:“侧妃妾室有何不好,总比我们这些下等的奴婢好。” “雪梅姐姐和我们还是不同的,毓秀姑姑喜欢你。”说话的丫鬟眼睛一亮,“唉,雪梅姐姐,你模样长得标致,从前就在云京城里伺候王爷,何不讨个名分?” “胡说什么呢,我只想一心一意伺候王爷,给王爷为奴为婢,可不敢想这些,王妃要是知道了,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王妃瞧着不像善妒的人。” 雪梅只是笑笑,没赞同也没反驳,给众人心里留下一个可疑的印象。 毕竟雪梅在云京的王府伺候过王爷,定是见过王妃多次。 王妃善妒? “你们不会信她说的,只想为奴为婢吧?”另一人嗤笑,“她都说了,侧妃妾室比下等奴婢要好,我瞧着她野心勃勃。” “嗯,其实我听过一个小道消息,雪梅本是王爷在云京的通房丫鬟。” “从哪听的?” “一个传一个,源头不知在哪。” 转个弯留下来偷听的雪梅翘了翘嘴角,看着有些微冷的姜茶,慢慢悠悠端过去。 秋海和时菊一见到雪梅,眉头蹙起。 时菊比较沉不住气:“你为何在这里?” 雪梅无辜道:“我一直在这里啊。王爷,王妃,奴婢来送姜茶了。” 她朝里面喊了喊。 时菊道:“实在无礼,身为婢女竟敢大呼小叫。” 雪梅又道:“可是我的卖身契王爷早已经归还给我了。” 比起奴婢,她更像一个借住在王府里的姑娘。 时菊还想说什么,被秋海一个眼神拉住。 雪梅如今不是奴婢,梳的不是双丫髻,穿的也不是丫鬟服饰。秋海望着这个背影,竟然觉得有一丝丝的熟悉。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绝不是在离亲王府的那几次。 她们跟着一块进去,王妃见到雪梅并没有什么反应,只当她是一个普通丫鬟,喝了温的姜茶,说:“可以退下了。” 雪梅抬眸,疑惑她怎么没一点反应。 人退下。 司徒元鹤解释:“她不是本王带来的,是自己偷偷跟来的,求了毓秀收留她,毓秀求了本王。” “毓秀多年未曾出宫,一直在本王身边尽心伺候,无夫无子,她有意让雪梅陪在身边养老,本王不好驳其心意。” 容雨棠听完,笑吟吟地望着他:“王爷在紧张什么?” “怕王妃心里膈应。” “王爷喜欢她吗?” “不曾。” “那便可以了。”容雨棠大度道,“时菊,再去厨房盛些姜茶来,刚刚那个冷掉了。” 司徒元鹤皱眉,责备雪梅做事不周,容雨棠顺势道:“她又不是专门伺候我们的,伺候好毓秀就行了。” 司徒元鹤听出点什么来,忽地一笑,容雨棠被看得有些不自在。 “本王以为雨棠是不会拈酸吃醋的。” “……”容雨棠更不自在了。 倒也谈不上拈酸吃醋,只是方才雪梅抬头看她时的疑惑,让她捕捉到了而已。 雪梅是想膈应她。 也是想挑起她去质问司徒元鹤。 她又不傻,怎么会上当。 没想到的是司徒元鹤见她这样,还会调侃她一句。 多大人了整这些年轻人的话。 司徒元鹤叫来侍卫:“高格,去同毓秀说,雪梅只需照顾她。” 高格领命去了。 毓秀自然明白王爷的意思,转身去问雪梅:“你是不是到王爷王妃面前去转悠了?” “姑姑你冤枉我了。”雪梅委屈,“我只是心疼姑姑。” “王爷吩咐人去厨房端姜茶,这种事姑姑你不得亲力亲为?虽说春日已到,扶余的寒风还是很冻手,我哪里舍得姑姑去受这个罪。” “姑姑收留我,教养我,我得替姑姑分忧才是。” 毓秀拉过她的手,确实冻得冰凉,赶紧用双手给她捂一捂。 “你也别去干这些活,我自会吩咐下边的人去,你好好在屋里为自己做件嫁衣。”毓秀拍拍她的手背,笑道,“姑姑已经在帮你物色夫君人选。” 雪梅娇羞道:“姑姑!” 她就这样搞定了毓秀姑姑,也听了话,一连好几天都在屋子里绣绣嫁衣,姑姑回屋来给她按按肩,再说说话。 得知明日地方官员会携家眷前来参见王妃和小郡主,她眼珠子一转。 “那位喜欢王爷的县令千金也来了?” “嗯,还有刺史大人的小女儿,她姐姐是宜嫔娘娘。” “若是王爷选侧妃,曹姑娘更合适,毕竟是刺史大人之女,宜嫔娘娘的妹妹,要比县令千金门当户对些。” “这些话可不兴在王爷王妃面前说。”毓秀提醒道,“王爷曾说过不纳妾。” “王爷还说过不娶妃呢。”雪梅仗着自己在毓秀姑姑心里地位高,私下里讲话肆无忌惮许多。 也因这份不忌讳,毓秀觉得她是真把自己当亲人,才敢胡说。 “这不是遇到王妃了。” “王爷也会遇到侧妃和妾室夫人的。”雪梅给她捏着肩,“姑姑,明日我想出去买些线,可以吗?” 毓秀点头,问她绣得如何,雪梅说早着呢,她的女工一般,希望姑姑再指点一二。 毓秀果然认真地教她。 雪梅面上笑着点头,脑子里却想着别的事。 王妃,你以为成了王妃,一切就成定局了? 我当年能摆你一道,如今也能。 第172章 我要嫁给王爷当侧妃 地方官员携夫人儿女到了王府,这样能和王妃、小郡主混个面熟,省得在别处冲撞两位。 坐着的诸位里,北离州刺史曹大人的官阶最大,坐在靠前的位置,曹夫人坐在大人身侧,曹姑娘则站在二人身后。 曹姑娘个子高,模样生得清秀端庄,今日特意做了云京城里贵女们的装扮,眉如远山之黛,侧身瞧向外边。 县令千金宋姑娘也做了同样的装扮,她的模样生得俏丽些,衣裳也穿着鲜亮的颜色,探头探脑往外瞧。 嘴里嘟囔:“王妃怎么还不见来?” 该不会生得丑不敢出来见人吧。 县令夫人用眼神喝止女儿,宋姑娘撇撇嘴,觉着自己又没说错。 “爹,娘,王爷王妃来了。”曹姑娘是最先看见人的,伸手去扶母亲站起来,众人也跟着起身。 王爷王妃并肩而来,王爷怀里抱着一个圆滚滚的小女娃,又白又嫩,两只眼珠子亮晶晶的。 想必就是小郡主。 王妃身着粉紫色的衣裳,领子是白色的狐狸毛,细细密密的绒毛里,托着一张国色天香的脸。 弯弯的柳叶眉,俏丽的鼻,明眸皓齿。 与民风彪悍的北离州的女子比起来,身形实在娇小,像一朵娇嫩美丽一碰就坏的花。 北离州从未盛开过的花。 曹姑娘愣了又愣,仍然保持着起码的端庄,宋姑娘瞪大眼睛,直叹出声。 “我嘞个娘,这个小身板怎么能伺候得了王爷?” 县令夫人赶忙抬手去捂女儿的嘴,满含歉意地看向众人。 宋县令更是一张老脸没地搁,转身看向自家夫人,都说不要带来不要带来,偏不听,这下闯祸了吧。 “请王妃恕罪!”宋县令赶忙弯腰道歉,“小女心直口快,并无坏心!” 宋姑娘跟着行礼,请王妃恕罪。 众人也在此时行礼:“下官/臣妇/臣女参见王爷、王妃、小郡主。” 司徒元鹤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拉着妻子往上坐,小秧秧就坐在他腿上。 随后看一眼妻子。 容雨棠心领神会,道:“诸位请起。”她见宋县令一家三口还不敢起身,继续道,“宋大人、宋夫人、宋姑娘也请起。” “多谢王妃开恩。”宋县令抬手抹了一把冷汗,他当时心里怕极了。 王妃可是容大将军的妹妹。 大将军府就没有一个人是好说话的。 王妃竟是个例外。 他松一口气,示意夫人可以坐下,屁股还没沾上凳子,王爷就喊了他女儿的名。 两口子不得不因为糟心的女儿重新站起来。 “宋姑娘说得对,本王的王妃和女儿生来就是金枝玉叶,不是伺候谁的,往后谁见着本王的王妃和女儿,多伺候着点。” 宋县令大着肚子连连称是,弯腰都弯得肚子不舒服了。 宋姑娘垂着头不敢说话,毕竟她心里最尊崇的王爷发了话。 大家陆陆续续送上贺礼。 北离州人烟稀少,千里荒凉,这里的官员多为流放而来,家底没有多少,挺穷的。 尤其是一个小小的县令。 呈上去的是一根百年人参。 还是他女儿上山挖来的。 宋姑娘提起这个还挺得意,欢欢喜喜送上去,指明说给王爷补身子,半点都没提王妃。 司徒元鹤并未伸手去接,而是说:“王府府中事务已完全托付于王妃,贺礼给王妃。” 宋姑娘心里不太情愿,还是转身递过去,容雨棠只微笑着,并未在第一时间命人去接。 迟了好一会。 算是给宋姑娘一个警告,也在其他人面前树立威严。 正当宋姑娘脸面有些挂不住的时候,容雨棠才给了秋海一个眼神。 秋海上前去接。 瞧见此幕的众人神色各异,唯有司徒元鹤和小秧秧唇角含着发自真心的笑。 娘亲可不是软柿子哦。小秧秧心想。 刺史大人一家在最后呈上贺礼,是一对夜明珠。 曹姑娘端庄道:“听闻王爷喜爱夜明珠,家父家母特地寻来一对,祝贺王爷王妃从此出双入对,白头偕老。” “另有一只金脚钏铃铛,赠予小郡主,愿小郡主平安成长。” “还有窝的呀!”小秧秧伸手接过来,在曹姑娘说她可以拆开,她才拆开看看,一条金子做的脚链,上面还吊着一串金铃铛,动一下就能听到清脆的铃铛声,很好听。 小秧秧喜欢极了,说:“谢谢曹大人、曹夫人、曹姑娘。” 曹姑娘微微一笑,看她的眼神带着点宠溺。 女眷们由容雨棠领到王府里转一转,吃个点心喝杯茶。 曹姑娘惊讶:“爹娘经常托人从云京城里送点心来,但我从未吃过这样精巧好吃的点心,不知是哪家铺子?” 容雨棠含笑:“我自己做的。” 曹姑娘惊讶,赞道:“王妃真是有一双巧手,不知王妃可愿意传授一二?” “你若是愿意,来学便是。”容雨棠没什么吝啬的。 曹姑娘高兴谢恩,又道:“王妃只比我年长几岁,不知往后可否唤王妃为姐姐?” 容雨棠点了头。 一旁的宋姑娘翻了个白眼,真是会套近乎,还叫姐姐。 还有这个点心,好吃是好吃,就是太小了,都不够塞牙缝。 王妃也是小家子气,不像她们北离州的店家实诚,包子馒头大个大个的,点心也是大块大块的。 她得吃好几块才行。 吃多又容易噎着。 她给自己倒杯茶,猛地灌下一大口才舒坦。 容雨棠都看在眼里,并未说什么,甚至觉得宋姑娘还怪有趣的,性子倒是豪爽。 “狼!”宋姑娘瞧见一起雪白的狼,起身就追了过去,一路跟到小秧秧的院子外边。 对于小秧秧来说,雪狼已经长得很大个了,她只有蹲在崽崽的脚边,才能给它系上刚刚收到的脚链。 忽地,头顶传来一道声音。 “小郡主,你养的?”宋姑娘想靠近,又不太敢,站在旁边打量,“这么大一只,一岁多了吧?” “雪狼素有狼王之称,你怎么让它听话的?”她实在好奇。 小秧秧系好以后,站起身来,手轻轻一抬就能搭在崽崽毛茸茸的脖子上。 “还没有一岁,十个月。崽崽长得比别的狼快,是爹爹送窝的。” “我能摸摸吗?” “不能。” “小郡主,不要那么小气嘛。”宋姑娘暗戳戳想摸一把,手刚伸过去,雪狼就朝着她咬过来。 “崽崽。”小秧秧及时喊住。 宋姑娘的心都要被吓掉了,眼里又闪烁着些许激动。 小秧秧:“……都说了不能。崽崽不让除了窝,娘亲,爹爹以外的人摸,窝哥哥和四哥摸他,都被咬过。” 宋姑娘的眼睛却一直黏在雪狼的身上,回到家中便兴冲冲地说:“爹,娘,我要嫁给王爷当侧妃!” 第173章 办“正”事 宋县令身子一晃,“你没瞧出王妃不喜欢你吗?怎么还要上赶着去讨人厌,爹没指望你攀龙附凤,你安分点。” “一时的不喜又不是一直不喜。”宋姑娘十分自信,“爹娘放心,我有把握。” 宋夫人忧心道:“做他人正室不好?偏要去做侧室干什么?” “娘,你不知道,小郡主养了一匹雪狼,漂亮,凶悍,十分对我胃口。” “可惜那雪狼不让我摸,只让小郡主,王爷和王妃摸,倘若我成了侧妃,雪狼肯定也会把我当主人,让我摸上一摸。”宋姑娘说着高兴地走了。 县令大人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县令夫人赶忙扶着人,一手给他的大肚子顺气。 “老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怎么稍安勿躁!她想嫁人就是为了一匹狼!” 县令夫人:“。” 另一边。 曹府的人也想着要嫁进王府去做侧妃。 曹夫人同曹大人说:“老爷,妾身瞧着王妃还挺喜欢咱们女儿,愿意让咱们女儿入府,跟着一道学做点心呢。” 曹姑娘也道:“王妃姐姐心地善良,小郡主也十分可爱,女儿甚是喜欢,若是女儿能入府为侧妃,定会以王妃姐姐为尊,亦会照顾好小郡主。” 曹夫人笑道:“来年啊再生几个小家伙与小郡主作伴岂不是更好。” 曹姑娘有些许脸红。 “老爷,这事你去同王爷提一提,王妃那里定是乐意咱们女儿入府为伴的。” “嗯,我有空问问王爷的意思。” …… 松台巷。 王府里,送走众多宾客,容雨棠总算能全身心放松地歇会儿,司徒元鹤瞧见她略略懒散的模样,弯了弯唇角。 “辛苦王妃了。” 容雨棠瞧见他来,只微微抬一下头,继续一手撑着下巴,瞧着鲜少的绿意问:“元鹤,你喜欢夜明珠?我那儿还有,皇上赏赐给兄嫂,兄嫂都给我了。” “都给我?” 私下里,司徒元鹤不自称本王,容雨棠也不叫他王爷。 两人如同寻常人家的夫妻。 “嗯,你喜欢就拿去。”容雨棠说。 “好。”司徒元鹤问她:“平日里写字的纸张可有丢了?” “丢了一些,有些没有,怎么了?” “在书房哪儿?” 容雨棠告诉他具体位置,没一会儿司徒元鹤从书房里拿了一叠回来。 “再为我折一些灯笼如何?” “不是已经有两盏了?”容雨棠道,“就在书房里,你的书案上。” “你认出来了?” “很难认吗?就算你一盏题了字,一盏画了画,我自己折的灯笼我还是能认出来的。”容雨棠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字我认得,画上的人我也认得。” 她第一次进书房就认出来了。 画上是她。 还是脸上有疤,坐在床边手里端着汤药碗的她。 也就是她第一次见到司徒元鹤的时候。 只有她。 没画上女儿。 另一盏灯笼上的字。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容雨棠红唇轻启,缓缓得念着老祖宗们传诵下来的《越人歌》。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她的声音温柔,如琵琶女轮指时,一颗颗圆润透亮的珠子落在玉盘之上,悠扬婉转。 即将念到下一句时,容雨棠故意停顿,她看见司徒元鹤的喉结再次滚动。 她一不小心点了火。 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被吻碎在她的唇齿间。 小秧秧想来找爹爹娘亲,被秋海姑姑拦在门外,说:“王爷王妃有正事要办,小郡主待会再来。” “哦~”声音都翘出小尾巴了。 秋海觉得自己很一本正经,绝对没给小郡主一丁点儿的暗示。 “好叭~”小秧秧转身摸着崽崽毛茸茸的脑袋,“窝是不是明年就会有弟弟妹妹了?窝就不是家里最小的了吧?” 半个时辰后。 屋里要了水,正事办完了。 自从王妃嫁给王爷,秋海和时菊就没再伺候过王妃沐浴。 沐浴又折腾了近半个时辰。 王爷老当益壮。 如小郡主所说,明年府里应当会添小郡主或是小世子。 如果王爷不再命人杀那么多鱼的话。 梳妆时,秋海把小秧秧过来的事,以及那番话说给王妃听。 容雨棠只是笑了笑,手中正折着纸灯笼。 “我知道秧秧不介意,是王爷自己坚持。” “王爷心疼小郡主。” “嗯。”容雨棠的目光越发温柔,办完事后的脸蛋也嫩得能掐出水一样,手中动作懒懒散散,灯笼也没被折坏。 秋海时菊询问要不要交给她们来做,她们见王妃折过,是会的。 容雨棠要自己来。 直到把所有的纸张折完,屋子里遍地是灯笼。 没人知道王爷要这么多灯笼做什么。 直到用完晚膳,点着灯笼回来,容雨棠母女发现从主院到秧秧院子的走廊上挂满灯笼,灯笼里散发着莹莹的光。 真正的夜明珠并没有神话中的那般夸张,能将龙宫照得如同白昼。 但是每隔六尺挂上一盏夜明珠灯笼,确确实实照亮了母女俩去找对方的路。 不止如此。 主院里也有,同样照亮了容雨棠回去休息的路。 小秧秧:“哇~” 她真的只会哇。 容雨棠又惊又喜:“我不记得有这么多夜明珠。” 司徒元鹤:“你的,加上近年别人送的。” 高格心道:是近一年。 近一年王爷收礼只收夜明珠。 朝中群臣,以及北离州各路官员都知道王爷突然爱上了夜明珠。 送任何东西都不如送夜明珠能讨得王爷欢心。 “喜欢吗?”司徒元鹤说,“夜明珠到了夜间就会发光,比灯笼亮一些,你和秧秧才能看清路。” “若是你晚上想秧秧了,过去方便些。秧秧若是想你,过来也方便。”他知道雨棠其实不舍和秧秧分开睡。 但是没办法。 夫妻更不能分房睡。 尤其是新婚夫妻! 小秧秧咯咯地笑着:“窝那是跑过去跟娘亲睡,娘亲是不是要把爹地踹下床来呀?” 司徒元鹤:“……也不用日日都跑过来。” 小秧秧笑得更欢了。 “窝还是会怕的哦,除非娘亲和爹爹给窝生个弟弟妹妹,来陪窝。” “你们去造弟弟妹妹叭,窝走啦。” “崽崽!窝们回去咯!” 小秧秧带着崽崽和侍女回去的路上,崽崽忽然朝着黑漆漆的某处冲过去。 一口逮住了一个人。 第174章 王爷震怒 雪狼将一个丫鬟从昏暗中拖出来,腿上被咬了一个窟窿,鲜血染红裙摆。 “小郡主饶命,小郡主饶命!奴婢没有偷听偷看,奴婢只是来这里找丢失的耳坠!” 丫鬟已经疼得泪流满面,还要忍着痛跪下,雪狼就在旁边虎视眈眈,獠牙上还沾着猩红的雪。 她浑身都在发抖。 “奴婢百日里负责打扫这一片,不小心遗失耳坠,待到天黑没活,奴婢才敢来寻找,小郡主明察!” 她双手展开,其中一只手里果然躺着一只耳坠,另一只耳坠挂在耳上,随着主人一块抖动。 若榴上前拿着耳坠比对,“小郡主,确实是一对。” 小秧秧点点头,招手把崽崽回到自己身边,一手摸着崽崽的脑袋,一边说:“不好意思,崽崽伤到你了。若榴姐姐去找府医来,霜女姐姐先把人扶到我们院子里去叭。” “多谢小郡主。”丫鬟在霜女的搀扶下忍痛起身。 小秧秧话锋一转:“你只有一对耳坠吗?” 丫鬟愣了一下。 “没什么,走叭。”小秧秧咧嘴笑一下,先行带着霜女回到院里。 她又开始拿着生肉喂食雪狼。 一只毛发洁白的雪狼,嚼得满嘴是血,一个可爱的小姑娘,就在旁边笑眯眯看着,丝毫不惧。 如此反差的一幕,不论落在谁的眼里,都有些毛骨悚然。 丫鬟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府医在给她治伤,痛的。 小秧秧说:“需要什么药材只管说,这次是窝们崽崽不对。你好好休息一阵,月银会照发的。” “多谢小郡主大恩大德。”声音更抖了。 小秧秧依然微笑,有家丁抬着架子过来,丫鬟被弄到架子上躺着,要送回丫鬟住的地方去。 “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本郡主说的呀?” …… 夜深人静。 丫鬟托着残腿敲响一扇门,屋里亮起灯,很快有人把门打开。 看清来人,雪梅顿时清醒:“你怎么来了?你还受着伤!还是这种时候!” “快!进来!”她四处探了探头,赶忙把门关上,拢着外衣要继续责备。 丫鬟却泪眼朦胧地跪下:“雪梅姐姐,我把你赠的首饰还给你,往后不要再叫我办事了如何?” “若不是我机灵,摘下一只耳坠谎称丢了,小郡主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小郡主身边有两个会武功的侍女,还有一匹凶恶的雪狼!那雪狼都是用生的血肉喂养,小郡主亲自喂养的。” 回想着当时的一幕,她的身子就会止不住发抖。 丫鬟一股脑拿出雪梅买通自己的所有首饰,她是再也不敢贪一点了。 雪梅皱眉,忽地又笑着推回去:“你在说什么呢,这些都是给你的,不用还回来。你在府里只是个下等丫鬟,家里人口又多,都在等着你养家呢。” “收着吧,我只是看着你就想到从前在云京城王府的时候,一开始我也只是个下等丫鬟,只是后面得王爷青睐,才不用做那些粗活。” “我也不是非要你去办什么事,我就是喜欢小郡主,想知道小郡主有什么喜恶,省得以后做了什么让小郡主讨厌的事,这对你也是有好处的,知道主子的喜好,才能得主子青睐,你总不能一直做个下等丫鬟,干些又苦又累的洒扫的活。” 雪梅将人扶起来,心疼道,“你腿上有伤,不能大动,回去的路上也慢着些。” “还有,不要让人发现了,不然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事,都会被扣上密谋的帽子,人言可畏。” “我知道。”丫鬟抹一把眼泪,“这个首饰……” “给你了就是你的。” “多谢雪梅姐姐。”丫鬟想了想说,“雪梅姐姐只是想知道小郡主喜好的话,我要是知道了,会同你说的。” 雪梅发自真心一笑,目送她一瘸一拐偷偷摸摸地离开。 脸色瞬间变冷。 小郡主还真是不好近身。 王妃不是从前那个又痴又傻的姑娘,已经不好哄了。 何况身边还有两个厉害的侍女,王爷一天十二个时辰,起码八个时辰都黏在王妃身上,更是近不得身。 也不知道曹姑娘和宋姑娘如何了,能不能顺利入府做妾。 曹姑娘能入府的可能性大些,近日曹姑娘有来王府。 若是不能,王妃善妒的名头便能坐实。 妒,为失德。 妒妇,为罪孽之人。 朝中大臣善妒的正室,轻则杖责之刑,重则毒酒一杯。 谁料她等了又等,迟迟没有听到任何风声,王爷王妃整日恩爱。 小郡主更是欢喜,才半个月,已经把扶余城逛了个遍。 如今人人都识得离亲王府的小郡主,是个漂亮嘴甜的小仙童,连凶恶的雪狼都愿意与之为伴。 倒是没多少人见到王妃,王妃早些年在许府受苦伤了身子,纵使回大将军府好生修养一年之多,寒冷的冬日身子还是虚弱,都在屋子里。 王妃一点没闲着,竟让人把那些没能生长的海棠花根和葡萄根挖出来,仔细查看。 还真让她给查出来了。 根被热水浇过,浇坏了。 王爷震怒,召了所有参与种植的丫鬟奴才过去。 却一直没人来叫她,奇了怪了。 没过多久,说是人找着了。 但是谁并未听闻。 雪梅决心出门去看看是谁。 途中正好遇到散了的丫鬟奴才,个个的嘴都闭得严严实实,没有人敢议论一句,更没有人透露一点东西。 上次被雪狼咬的小丫鬟倒是一看到她就跑过来。 腿已经差不多痊愈了。 “雪梅姐姐,你知道吗?刚刚发生一件大事,原来王爷让我们种的那些海棠花和葡萄并不是种不活,而是根坏了,用热水浇坏的。” “这我知道。”雪梅比较想知道是谁,而且此刻她的胸口有些闷,有一种不安的预兆。 对方似乎明白她的心思,左顾右盼一会后,凑在她耳边说出了那个是谁。 “是毓秀姑姑。” 雪梅瞳孔一缩,不可思议地望着面前的丫鬟。 “你也不敢相信是不是?我们也不敢相信,是毓秀姑姑自己亲口承认的。” 第175章 白眼狼 “王爷震怒,罚毓秀姑姑受冰火两重天之刑,双手先在冰水中泡半柱香,后在开水中泡半柱香,如此反复,直至王爷消怒为止。” “王妃呢?”雪梅抓着她的胳膊问,“王妃不是最善良吗?为何不阻止王爷用此酷刑?” “王爷没有听王妃的。”丫鬟眸光微闪,“雪梅姐姐,毓秀姑姑视你为亲女,这种时候你不应该去看毓秀姑姑吗?怎么反而责怪起王妃来。” “你胡说什么!”雪梅发了火,引来路过的人回头,赶忙收敛住外露的情绪,小声解释道,“我去了也不顶什么用啊,王爷连王妃的话都不听,怎么会听我的求情。” …… 院子里。 司徒元鹤正坐在椅子上,眉头皱得死紧,毓秀跟着他多年,向来忠心耿耿,现在却做出这样的事,他心绪有些许复杂。 已经是第三轮。 毓秀的手又回到满是冰块的水中,整个手上的皮肉已经皱巴。 如此反反复复下去,毓秀的手就如同动物的爪子一样,轻松脱皮脱肉,只剩森森的白骨。 容雨棠和小秧秧在旁边看着,也很是不忍心。 小秧秧小声道:“毓秀姑姑为什么呀?” 容雨棠无奈:“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和物。” 小秧秧噘嘴:“那是个白眼狼。” 其实他们所有人都知道不是毓秀姑姑,可是她一口咬定就是她,甚至没说是不小心。 浇热水的理由也没有。 司徒元鹤才会前所未有的震怒,想出这种折磨人的法子。 容雨堂起身,来到毓秀的面前,亲自把她的双手从冰水中抽出来,毓秀还会下意识地说:“王妃,凉。” “毓秀姑姑。”这具身子的年龄小,她也会尊称一声姑姑,随后用准备好的毛巾替她擦拭手上的水。 “三柱香了,她还没有过来。” 毓秀垂下眼眸,叩头谢恩,没有半句多言。 容雨棠:“毓秀姑姑,代人受过,没有下次了。” 司徒元鹤道:“她早过了嫁人的年纪,城东有个铁匠,至今无妻室。” 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要把雪梅嫁过去。 毓秀点了头,说回去好好劝雪梅。刚回到屋里,雪梅就立马过来了,两眼通红,直直在她面前跪下。 “姑姑,都是我的错,害你受了罚。”毓秀姑姑一定是知道她用热水浇坏了根,才会替她顶罪。 这种时候她得尽快认错,坦白一切,才能挽回姑姑的心。 反正屋里就她和姑姑两个人,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都怪我一直对王爷念念不忘,心怀嫉妒,嫉妒王妃能嫁给王爷,嫉妒王爷愿意为王妃种花种葡萄,一时被嫉妒冲昏头脑,才做下这种蠢事。” 雪梅说着哐哐磕头,眼泪大滴大滴的掉,认认真真道:“雪梅知错,雪梅知道错了,雪梅对不起姑姑,请姑姑惩罚。”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毓秀勉强笑了一下,“我一直都知你对王爷怀有心思,从前也在想,如果你能得王爷青睐,做了妾室也是你的造化。” “可是,儿啊,王爷无心于你,更无心纳妾,一心一意只对王妃,我们就应该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条不是你的道,就换一条道走。你看曹姑娘和宋姑娘,王爷拒之,立马歇了心思。” “我看你最近都在认真绣嫁衣,想必已经歇了心思。姑姑把你介绍给城东的铁匠可好?” “铁匠?”雪梅的眼泪一下子收了回去,眼底没遮掩住惊愕和嫌弃,“城东那个四十多岁未曾娶妻的铁匠?” 毓秀皱了皱眉。 她也知道铁匠配不上雪梅,雪梅模样生得不错,要是有点机缘,也是能嫁给一个家境不错的公子。 她原本物色的就是扶余城镖局的少东家,听说为人不错,经常有媒婆上门去,只是少东家没瞧上。 本来想着要是有王爷王妃说句话,雪梅是能嫁过去的。 如今不行了。 只有嫁给城东的铁匠,王爷才会消气放过雪梅。 “他和王爷一般年纪,模样不及王爷,却也长得端正,不是什么歪瓜裂枣,何况这些年铁匠铺还接过军营里的活,攒下不少银钱,他在扶余城有自己的房子,又是个师傅,下边有五六个徒弟,家底也算不错。” 哪能和王爷比。雪梅在心里冷哼,面上含泪应下:“雪梅知道,一切都听姑姑的。” “乖孩子。”毓秀说,“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嫁妆我也会帮你准备。” “姑姑你对我真好。”雪梅顺势趴在毓秀姑姑的腿上,在别人瞧不见的地方,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 因着毓秀姑姑双手受伤,雪梅一直近身伺候,里里外外地跑,终于让她去药铺抓药回来的路上,遇见了曹姑娘。 曹姑娘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她上前去。 和曹姑娘见面后,雪梅回府的步子都轻快许多。 今日运气也是好。 还遇见了宋姑娘。 “宋姑娘,你来王府找王爷吗?”雪梅道,“王爷可能没空见你,王爷平日里不是在处理政务,就是在陪王妃呢。” “我不找王爷,我找小郡主。” 没想到宋姑娘还挺聪明,知道从小郡主那里入手。雪梅笑了笑。 “你笑什么?” “宋姑娘聪慧。” 宋姑娘:“?” 很快府里来人领宋姑娘进去,宋姑娘高兴不已,嘴里说着:“我就知道小郡主不会不让我进的。” “小郡主!”人还没进院子,声音已经先到,一进去不是先看的小秧秧,而是到处寻找雪狼。 小秧秧仰头:“……窝就在你面前。” “我知道。”宋姑娘低头,两眼发亮,“雪狼呢?雪狼在哪儿?我给雪狼带来一只野兔,好不容易才逮到的。” 小秧秧喊了一声:“崽崽。” 雪狼立即冲到她面前来,站好。 狼是叫来了,只是不管宋姑娘怎么哄,雪狼都没有张口,更没有允许对方踏进自己的地盘范围,靠近就目露凶光。 宋姑娘用竹竿钓着兔子也没能成功,手臂都钓酸了。 她忽然放下竹竿,转身对小秧秧说:“小郡主,你命令雪狼给我摸一下,不然我就做你小娘。” 小秧秧:“……” 她同意,爹爹都不会同意。 “崽崽,过来。你也过来。” 宋姑娘高高兴兴过去,终于摸到梦寐以求的雪狼,整个人差点跟着雪狼一块嗷呜一声。 哪怕就摸了一下,宋姑娘已经心满意足,临走前和小秧秧说。 “小郡主,你们府里有个婢女挺奇怪的,我在来的路上看见她跟刺史千金在一块,刚开始我不知道,刚刚在府门口遇见才确定的。” “不知名字,长得还可以,穿着烟粉色的衣裳,不过没有梳丫鬟的发髻。” 长得还可以,是婢女,又不梳丫鬟发髻的,也就那一个。 第176章 来信 近日,王府里的人发现霜女鲜少出现在小郡主身边,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倒是有一个小丫鬟经常在半夜偷偷摸摸到小郡主的院子里,除去王府藏在暗处专门保护两个院子安危的侍卫以外,无人知晓。 三月下旬,离清明祭祀的日子不远了,容雨棠想着司徒元鹤要回云京,开始提前给他做点心干粮。 后面才知道,司徒元鹤不用每一次都回去,能够在每年的几个日子回云京,是太后思念儿子,皇上给的恩典而已。 从前北境边关的情势还不够稳定,他三五年都不见得回去一次,领着兵和北寒人周旋多年,才震慑到对方,也就不用他时时刻刻在此地坐镇。 “那你去年回去还挺频繁。”容雨棠有些明知故说。 司徒元鹤笑了一下:“王妃和女儿在那儿,不得多回去,巴不得生根在你们娘俩旁边。” “嘴甜。”容雨棠嗔怪一句,“雪梅的婚事如何了?” 司徒元鹤皱眉:“有些许麻烦。” “雪梅不愿意?” “那铁匠不愿意。” “……”这个是容雨棠万万没想到的,“他没见过雪梅的画像?” “见了。真人也见了。”司徒元鹤道,“就在雪梅前几日出府给毓秀买药材的时候。” 容雨棠:“……嗯,我们也不能用身份去压人家,不乐意便不乐意吧。毓秀姑姑喜欢她,就留着在府里,只是别来挑衅我,也别去招惹我家秧秧,别给王府丢脸面和抹黑。” “府里的人都随你处置,她既然住在王府,就当听王妃的。”司徒元鹤挽了一下袖子,“我陪你一起做。” “既然你不带回去了,多做一些,给你身边的亲信送去。还有,果酱和相思酒也送一些过去,玉相思送了一马车过来。” “点心和蜜饯可以,相思酒不行。” “为何?” “你为本王酿的酒,凭何给他们?” 容雨棠无奈一笑,“什么叫给你酿的酒,只是酿酒时正在想你,那葡萄又名玉相思,才起的这个名字。 何况西街的玉相思已经在卖了,听二掌柜说卖得不错,西街比从前热闹了些。 阿启家里的老爷爷用棕榈叶编了很多小玩意儿,蝴蝶啊,蜻蜓啊什么的,在路边卖,去玉相思买酒的客人瞧见了,会顺手买上一两个。” “微乎其微,比没有的要好。” 提到这些事,容雨棠脸上的笑都会温柔许多。 “哦对了,让你找那些庄稼种得比较好的庄稼人,对农业这一块比较有研究有学识的,找了吗?” “吩咐下去了,在找。”司徒元鹤挑眉,“想种粮?” “嗯。”如今的这块大荒地界,千百年之后可是有名的大粮仓。 “女儿呢?”司徒元鹤发现女儿最近神神叨叨的,一会儿习武,一会儿爬屋顶,一会儿又躲屋里头不出来。 “写信呢。”容雨棠想到这个就觉得好笑,“她想给舅舅和哥哥们写信,但是她有些字不会写,拿着书本在旁边翻,翻到了又不认识那个字,给她翻出脾气来了。” “到现在一封信也没凑出来,若榴要帮她,她说不用,非要自己翻,一边生气一边翻,若榴来说,小郡主气得嘴唇都要咬破了,还在那里哗哗地翻,雪狼误以为是书本欺负小郡主,张嘴把书本撤坏了,小郡主生气,罚雪狼用嘴墨墨,重新找了本书,又开始翻了。” 说完容雨棠自己都笑了,怎么都忍不住,司徒元鹤也跟着一阵笑,但他的笑声沉沉的,十分悦耳。 又是在容雨棠的耳边,呼出的气都洒在她的耳廓边上。 她缩了缩脖子,耳朵红了。 得离他远点,最近身子属实有些受不住,还变得愈发敏感起来。 司徒元鹤察觉到她旁边挪一下的小动作,下意识伸手去把人捞过来,搂住盈盈一握的腰。 “没吃好?腰还是这么细。” “……”老脸真的要红了。 “娘亲娘亲!” 关键时候还是女儿靠谱。 听见女儿的声音,容雨棠赶忙推开司徒元鹤的手,笑着朝女儿说:“这呢,跑慢点。” “娘亲!窝写粗来了!”小秧秧一时兴奋,字都咬不清楚,更显得整小家伙可爱。 “呀!”容雨棠惊讶,“这么厉害呢,信写好了?” “嗯!”小秧秧特别得意地比出两根手指,“两封都写好了,一封送到舅舅那里,趁他们还没走,要快点送出去。另外一封要送到东宫给哥哥。” “有些字窝不会写,窝都用画画代替了。”小秧秧胸有成竹道,“窝画得很好,他们肯定能明白。” 小秧秧画画确实不错的。 正好毓秀过来,手里也拿着三封信,其中一封信特别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信封,像个包似的。 还鼓鼓的,口都要封不住了,里面装着容大将军一家六口的信。 司徒元鹤:“……大将军府是缺这点信封吗?” 毓秀哑然失笑:“奴婢问了,送信来的人说大将军他们本来是打算一人写一封的,但是容四公子非说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在一块,信也不能分开,就挤进同一个信封了。” 小秧秧听着觉得有些心酸:“四哥,哎……可惜不能接四哥来跟我们一起住。” “小郡主是不是也有信要送回去?信使是大将军府的人,正好。”毓秀看见了小郡主手里的信。 小秧秧赶忙递过去。 容雨棠问:“得休息一日再回吧?” “是。” “我也写了信,晚些再拿过去。” 毓秀手中的另外两封都是东宫来的,一封上面写着姨母亲启,一封写着妹妹亲启。 小秧秧拿过自己那封信,撒腿跑回屋里看去了。 容雨棠喊她:“舅舅和哥哥们的信不看了?” “晚一点!”人已经跑没影了。 容雨棠摇摇头,拿着厚厚的信封坐到旁边去拆开,里边放着十三封信,不用想都知道是她们母女俩各一封。 多出来的一封是容大将军写给司徒元鹤的。 司徒元鹤拆开看完后,眉头紧皱,侧头看了一眼妻子。 容雨棠问:“出事了?和我有关?” “嗯。”司徒元鹤点头,“兄长问我可还记得你及笄那日,带的是哪些婢女随从前去参礼。” “除毓秀高格外,本王对其他人毫无印象。” 第177章 防伪标记 毓秀仔细想了想,道:“加上奴婢和高格,共去了五人。另外两人到了年纪,王爷您准她们出府去了,还有一个,当时年纪有些小,是原先呈礼的丫鬟病了,临时找人替的,名儿,奴婢没记住,模样,当时没怎么留意,事情过去多年,也忘得差不多了。请王爷王妃责罚。” “无事。”容雨棠说,“我自己都有好些事记不起来,何况你呢。” 司徒元鹤道:“本王会飞鸽传书与王府管事,命他在府中仔细调查。毓秀,这里也有不少人是从云京带过来的,你也仔细盘问一下。” “是。”毓秀退下,立马把云京城带过来的丫鬟家丁召集起来。 雪梅就在她身旁,询问道:“姑姑,这是要做什么?” “你也是云京来的,曾是王府的奴婢,也站到那儿去吧。” 雪梅的心头一跳,面上还是扯着笑容站过去,等待着毓秀姑姑一个一个将人叫到屋子里头去。 隔着一段距离,又房门紧闭,她们什么也听不到。 雪梅探了探头,终于轮到她。 “姑姑。” “坐吧。”毓秀斟了一杯茶推过去,“我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不可欺骗于我。” “雪梅绝不会欺骗姑姑!”她双目真诚,在姑姑点头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王妃在大将军府举办及笄那日,你对府中跟着王爷一道去大将军府贺礼的人,有没有印象?” “嗯?”雪梅抿完一口茶后说,“那时我还未及笄,年龄小,又分配的是洗衣的活,哪里知道这个事。” “我连王妃及笄是哪一日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谁跟着王爷一块去贺礼了。”雪梅就这样和毓秀姑姑审视的眼睛对视,下一秒紧张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姑姑。” 毓秀盯着她看了一会,似乎没什么破绽,摇头道:“没出什么事,只是王爷和王妃突然想起这么一件事,觉得当日一道送礼的丫鬟也算是王爷王妃相遇相识的见证,想另外送上一份贺礼罢了。” “王妃想起来了?”雪梅的声音略略拔高,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脑子一转,笑道,“太好了,我听闻王妃心智回来后,许多事多不记得了。” “其实王爷和王妃是见过许多次的,王妃要是能想起来,王爷定是高兴。” 毓秀眯了眯眼眸:“嗯。” “那没什么事的话,姑姑我走咯。姑姑问话辛苦,我去给你端些茶点来。” “嗯。”毓秀的神色平静,“去吧。” 雪梅走出屋子,悄悄松口气。 …… 傍晚。 小秧秧读完哥哥写的信,又读完舅舅和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写来的信,脸上的笑都要咧到耳根子后面去了。 哥哥还是日日勤学苦练。 有皇上护着,还有宸妃娘娘在,也没什么人敢去招惹哥哥。 即使皇后娘娘不喜,面子也是要做的,故而在宫中的日子也算太平。 随安哥哥开始学武,可他过了打基础最好的年纪,学得有些吃力,学来学去也是些花拳绣腿。 行云哥哥把东宫里的太监宫女们训得很好,由于他从不笑,许多人都怕他。 公主姐姐因为想念她,时不时就往东宫跑,弄得哥哥有些烦。 尽管哥哥说着烦,却也没赶公主姐姐离开。 信里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琐事,小秧秧觉得就像哥哥在他面前吐槽一样,实在无法想象小酷哥真从嘴里说出这些话的样子。 信的最后,哥哥问她在扶余城可有交到朋友? 朋友? 小秧秧想了想,每天往这边跑来威胁她不给摸狼就做她小娘的宋姐姐勉强算吧。 舅舅舅母在信里自是嘘寒问暖,担心在她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担心她被冷到,说着会派人定期往这里送物资过来, 大哥在心里叮嘱她泡药浴,一次都不可落下,说得空便会来瞧她。 二哥的信最短,里面还有三枚烟花信号弹,说:若有事,放此烟火为信,为兄必穿山越岭踏桥过江来相护。 三哥呢,心里絮絮叨叨的说在哪里又得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发现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正想法子给她运到扶余来。 四哥则不同,四哥开口第一句便是嚎:秧秧!四哥实在想你!你能不能快点回来! 小秧秧都能想到他边哭边嚎的样子,她到这就哈哈大笑。 若榴说:“准是看到四公子写的信了。” 小秧秧把信都收好,扭头问:“若榴姐姐,送信的人还在府里吗?窝想在信上多添点字,还有改一改。” “在的,奴婢这就去把信重新拿回来。” 信拿回来后,小秧秧在给哥哥的回信里又加了几句话,在给大将军府的信封上重新改为“容娇娇亲启”。 若榴瞧见,抿嘴笑了:“四公子看见怕是要气得跳起来。” “多蹦一蹦能长更高嘛。”小秧秧笑着,又喊来雪狼,“崽崽,过来。” 雪狼长了个头,身上的上位者气质已经逐渐显露,迈着的每一个步子都透着贵气,两只眼睛看谁都冷冷清清的,不屑一顾。 唯有小秧秧开口,它才会屈尊降贵。 “崽崽,印个爪印上去,就用你今天墨的墨,这个以后就是窝们的防伪标志啦。” 若榴把砚台放在地上。 雪狼抬爪,摁爪印。 小秧秧心满意足地让若榴重新把信送回去,她一手给雪狼顺毛,一边抬眸望向院外,“这个时间霜女姐姐还没有回来,看来是有什么事绊住脚了呢。” 半个时辰后。 霜女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包药材,说道:“曹姑娘身边的婢女去了一趟药铺,抓了这几味来。” “不出意外,明日曹夫人和曹姑娘会来拜访王妃,感谢王妃……” “曹氏携女前来感谢王妃,多谢王妃耐心教臣妇的女儿做点心,那点心家中素来没胃口的老夫人十分喜爱,吃了东西后气色好了许多。” “老夫人得知是王妃教的,巴不得前来致谢,只是老夫人腿脚不便,无法亲自前来谢恩,千叮万嘱臣妇娘俩备好薄礼,亲自来这一趟。” 容雨棠微笑道:“曹夫人、曹姑娘请起。” 小秧秧一边抚摸着雪狼,一边眯起笑眼。 还真是和霜女姐姐说的一样啊。 第178章 揭穿雪梅 “王妃姐姐,我来吧。”曹姑娘十分贴心地倒茶,规规矩矩地坐下。 小秧秧就在旁边坐着,没成想还有自己的事,她不过是盯着盘中的点心看了几眼。 “小郡主是想吃这个吗?”曹姑娘又端起点心,温柔地递到小秧秧面前。 小秧秧望着面前献殷勤的曹姑娘,心里想着宋姑娘啊宋姑娘,你应当来瞧瞧,这才是想当我小娘的样子,哪有像你那样随口一说的。 “谢谢曹姑娘。”小秧秧伸手接过来,小口小口咬着,吃得挺开心的样子。 曹姑娘脸上的笑容更甚。 “我女儿是十分喜爱小郡主的。”曹夫人眼珠子一转,笑着道,“也十分敬爱王妃。” 容雨棠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唇角含着看破不说破的浅浅的笑。 曹夫人见她没什么动静,继续道:“近日看王妃和我女儿相处愉快,不知道王妃可愿我女儿进王府伺候王爷王妃和小郡主。” 果然。容雨棠心道。 “这实在会委屈曹姑娘。”容雨棠抬眸望向曹姑娘,还是个不到二十的小姑娘,听到母亲说让她进王府的话,脸蛋微微泛着红。 “不委屈,能伺候王爷王妃姐姐和小郡主,是我的福气。” “是啊。”曹夫人见事情有希望,眼底闪烁着光,恭维道,“我就说后院之事还得王妃做主。” “曹姑娘乃刺史大人二千金,又是宜嫔娘娘的妹妹,入我王府为婢实在不合适。想必王爷也是想到此才会拒绝了刺史大人的提议吧。” 曹夫人和曹姑娘一愣,俨然没料到王妃曲解她们的意思。 听着像是故意的。 小秧秧扑哧一声笑了,跟着说:“是呀是呀,曹姑娘来王府做丫鬟,传出去别人会说爹爹官威压人的。” “曹姑娘你怎么想不通要做丫鬟呀?做千金贵女,往后再嫁个高门大族不好吗?偏要入奴籍。”她也是想告诉曹姑娘,以你的家世分明有更好的选择,何必挤着要进离亲王府,顶多做个侧妃。 还是个不受宠的侧妃。 爹爹都四十了,如今心思都在娘亲和边关防御和百姓们身上,哪里有空搭理你。 就算等爹爹腻了娘亲,怕是到那个年纪也无心那种事了。 在这个等级制度森严母贫子贵的朝代,若是没个孩子傍身,往后的日子多难熬。 娘亲不一样啊。 娘亲有她。 爹爹很疼她的。 小秧秧对这一点十分有自信。 曹姑娘慌忙着解释:“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容雨棠明知故问,似笑非笑地望着曹姑娘,“本王妃以为王爷拒绝尔等以后,尔等心里能有数。不要再拿此事来扰本王妃的清静。” 嚯! 娘亲生气咯。 娘亲鲜少这么自称端架子的。 “王妃息怒。” “王妃姐姐息怒。” 曹氏母女赶忙起身行礼。 “呵。”若榴轻呵一声,嘴角泛起一抹浓郁的讥诮,“我家王妃把曹姑娘当妹妹,曹姑娘却想着跟姐姐抢夫君,怎么?刺史府就教导出这样的女儿?” “哦,忘了,这也是曹夫人的意思,上梁不正下梁歪。” 小秧秧在心里直鼓掌。 开炮了开炮了。 若榴姐姐又开炮了。 “你……”曹夫人动怒,却又责备不出什么。一个婢女如此口出狂言主子却不出声阻止,基本就是主子的意思。 被一个婢女羞辱,母女俩的脸色难看至极。 曹夫人道:“自古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何况是王爷呢,正妃侧妃妾室夫人是必不可少的,不然人们将如何看待王爷?又如何看待王妃?” 若榴:“我们大将军府的男子就不是三妻四妾。你看谁敢说我们大将军一句不是?谁敢说平南郡主一句不是?莫要拿什么善妒的名头来压我家王妃。” “告诉你,善妒的不是我家王妃,是我家大将军,大将军说了,王爷若敢三妻四妾,就打断他的第三条腿再向皇上太后请罪。” “大将军还说了,莫说王爷克不克人,反正他克,他往王府转一圈,起码要死一个。”若榴微笑。 容大将军蛮横不讲理的名声是整个大云都知道的。 凡是触碰到容大将军家里人,个个都对此人厌恶居多。 偏偏此人骁勇善战,深得军中将士和大云百姓爱戴。 她们哪里招惹得起。 曹夫人面如死灰,真的就不能再嫁进皇室一个吗? 曹姑娘余光瞥向别处,瞧见一个丫鬟正端着新的一壶茶过来。 她还有最后一丝希望。 小秧秧也看向那个丫鬟,两人的目光短短对视,下一秒热茶就不小心洒到曹姑娘身上。 丫鬟立马跪地道歉。 小秧秧说:“哎呀,弄湿了,你赶紧带曹姑娘去换一套衣裳。” “是。” 曹姑娘跟着丫鬟走了,进厢房后,丫鬟道:“曹姑娘耐心等待便是,雪梅姑娘已经安排好了。” 曹姑娘等啊等,手里的手帕攥紧,似乎有些许紧张。 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外边有脚步声靠近,一咬牙,便开始褪去外衣。 她的房门并未被打开,倒是隔壁传来一声惨烈的叫喊。 声音有些许熟悉。 她赶忙穿好衣裳走出去,看见雪狼嘴里叼着女人的外衫。 屋里传来一道质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滚!滚!” 是雪梅。 院子里站着王爷王妃还有小郡主。 曹姑娘心头一悸,直觉大事不妙,赶忙走到母亲身边去。 小郡主嘴角勾着笑,嘴里嘟囔着一句:“无聊的戏码,拙劣的手段。” 还朝她看了一眼。 似乎看穿一切。 她目光躲闪不敢对视,只有紧紧抓着母亲的手臂才不至于太惊慌。 容雨棠侧头司徒元鹤:“你是不是来晚了?里面那个家仆应该是你才称她心意。” 司徒元鹤:“……” “王妃莫要折煞我,若真发生这等事,本王自戳双目赔罪,绝不可能因此纳人为妾。” 听到这话,曹姑娘莫名觉得有些庆幸。 小秧秧挪到曹姑娘身边,朝她勾勾手。 曹姑娘心惊肉跳地弯腰。 “原本家仆是要出现在你那个厢房的,要不是窝娘亲心善,你会和雪梅一样的下场哦。”可爱的小姑娘有时候也会变成小恶魔。 在有人伤害到她家人的时候。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换来娘亲在身侧,亲友相伴,谁敢毁坏一下,她也会毁了谁。 曹姑娘脸色煞白。 在王爷一声令下,屋里的两人战战兢兢出来,雪梅的衣裳让雪狼叼来丢在一旁,身上只好裹着家丁的衣裳。 司徒元鹤:“请家法。再将此等淫乱后院之人赶出王府,自生自灭。” 那名家仆吓得像只鹌鹑,一句话也不敢说。 雪梅跪着上前哀求:“王爷饶命,王爷饶命,我是受害者啊!都是他轻薄我!” 家仆本就心悦雪梅,不然也不会听从她的指挥办事,谁知阴差阳错进错屋子。 他跪地道:“奴才愿娶雪梅姑娘为妻,一生待她好。” “滚!你也配!”雪梅捂着身子,气极了,给他一巴掌。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妄想娶她。 容雨棠看在眼里,道出真相:“她如此这般对你,你还要娶她?” 家丁并不恼怒,“是。” 容雨棠看向雪梅:“你是幸运的,毓秀姑姑当你是亲女,愿代你受过,有人对你死心塌地,愿听你差遣,即使你拳脚相加,依然愿意娶你。” “但你,一点不珍惜。” 雪梅垂眸不敢对视毓秀姑姑,只一个劲地摇头。 “直到现在你依然不承认是你用热水浇了花草根,难道也不想承认有意用下作手段让王爷撞见你的身子,好让王爷纳你为妾?” “雪梅,你有点手段,但不多。真以为我是二十多岁被家里人捧得不谙世事的蠢货?”容雨棠挑起她的下巴,满眼不屑。 雪梅的眼泪立马掉出来:“王妃,冤枉。” 小秧秧抬手,负责办事的丫鬟立马上前来,把事情和盘托出。 雪梅震惊,一时脱口而出:“你是郡主的人?” “一开始是你的。”后面被小郡主策反了。 雪梅气极,“那你还收我的首饰做什么!那是姑姑给我的!” “小郡主说不要白不要。”丫鬟小声嘀咕。 这时,雪梅陡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变相承认,慌乱地扫过姑姑,姑姑眼底唯余失望。 “姑姑……”雪梅有些怕了。 “王爷,您让奴婢查王妃及笄那日的事,查出来了。” “姑姑!”雪梅大惊,用眼神苦苦哀求,她错了,求姑姑再保她一次! 毓秀闭眼不看,声音微抖:“是雪梅。” 第179章 雪梅招供 事情已经涉及到过往恩怨,曹氏母女识趣告退。容雨棠望着曹姑娘道:“还望姑娘引以为戒,洁身自爱。” 曹姑娘自知理亏,又听王妃的意思并不打算追究到底,她双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谨遵王妃教诲。” 曹氏离开。 便是公开审问雪梅的时候。 雪梅此刻还在硬撑,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在冤枉我的神情,委屈得两眼汪汪,又声泪泣下喊了一声姑姑,希望能得姑姑垂怜。 当丫鬟家仆出来证实雪梅设计今日一事时,毓秀心底的怜爱已经彻底消失殆尽。 雪梅竟如此死不悔改。 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王妃,甚至试图设计王爷。 还是用如此稚嫩的下作手段,属实令人心寒。 “禀王爷,王妃,奴婢奉命查探王妃及笄当年,跟着王爷一道送礼入大将军府的丫鬟,询问到雪梅时,她只说自己当时年龄小,又是做的洗衣的话,是个下等丫鬟,甚至不知道王妃及笄的日子,其他的又怎么会知道,听着确实没有破绽,但说到后面时,有几处引起了奴婢的怀疑。” “雪梅询问是出了何事,奴婢借口说是王爷和王妃想起当日一道送礼的丫鬟,也算是王爷王妃相遇相识的见证,想送上一份贺礼,故而在找寻当年被临时派去的丫鬟是谁。” “雪梅第一反应是王妃想起来了,很是紧张,像是怕王妃想起什么事,而这件事显然对雪梅不利,奴婢便起了疑心。” “雪梅怕奴婢看出什么来,又立马解释自己为何这么说,却不知道有事越解释暴露得越多。” “她说王爷和王妃是见过很多次的。与她前面所说自己当时只是府里一个洗衣的下等丫鬟有所矛盾。” “王爷虽和容大将军走得近,回云京便会去大将军府走走,为不使皇上和朝中大臣怀疑,王爷每次都是自己一人去的,除去奴婢和高侍卫等一直近身伺候的人,根本无人可知,我等甚至不知道王爷同王妃从前见过多次。” 毓秀看向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雪梅,问:“那么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你为何又怕王妃想起什么来?是怕王妃记起你吗?你定是和王妃见过。” “我询问其他人时都不见其他人紧张,反而想着会得王爷王妃赏赐,要是自己就好了。” “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王妃想起来了,要查当年王妃走失,让许大人诱骗入府,受尽欺凌,王爷和王妃蹉跎多年,此等桩桩件件,都是能将你一介奴婢处死的大罪!”毓秀说得激动,眼睛都红了。 像是痛心疾首地望着自己不成器的孩儿。 雪梅已经慌乱得只有一句:“我如今不是王府的奴婢,卖身契已经被我撕毁,那卖身契是王爷自己还与我的。” 秋海道:“所以你是承认当年之事是你所为了。我就说你的身影瞧着怎么有些熟悉,敢情是随着王爷来过我们大将军府。” “没有,没有……”雪梅摇着头还在狡辩。 司徒元鹤冷着声音,眼底的怒火已经蓄势待发:“即使你不是王府的奴婢,你也是大云的子民,本王是大云的王爷,雨棠是大云的王妃,一样可以将你处死。” “王爷!”雪梅抬眸,泪如雨下。她还是没有承认。 容雨棠到了此刻也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府,但是望着雪梅的样子,脑海中又有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一闪而过。 她似乎真的见过雪梅,还不止一次。 雪梅也就比她小一两岁而已。 “雪梅,你若从实招来,本王妃还能从轻发落。” 雪梅无动于衷,打算咬死不张口。 小秧秧摇着脑袋叹息一声,转身对雪狼说:“崽崽,去。” 一声令下。 雪狼纵步跃到雪梅面前,目光凶狠。 “啊!”只是靠近一点,雪梅已经吓得身子往后挪了好几步,红着眼控诉,“小郡主,您这是打算屈打成招吗?” “崽崽。” 雪狼张嘴,獠牙锋利如刃,若是一口下去,人就没了。 雪梅急了,匆匆忙忙从兜里掏出一瓶粉末,自从上次自己找去盯着小郡主的丫鬟被雪狼咬伤腿以后,她就知道小郡主身边的雪狼不好惹,一直琢磨着对付它的办法。 用姑姑赠送的首饰给了一位大夫,让大夫专门研制能防狼的粉末。 狼最锐利的就是那双眼睛,眼睛若是出了事,行动就会受限。 她已经来不及多想,在雪狼张嘴要撕咬她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把药粉撒过去。 雪梅太恐惧了,身材娇小的她怎能抵挡住一头雪狼的压迫,撒药粉的手都在发抖,并没有撒准。 但多多少少还是撒到了一点。 可她忽略了狼能与敌人殊死搏斗的野性,哪怕雪狼一直是家养。 小秧秧从未将它当犬养,也从未有意练化它的天性,反而从小就喂食生肉,放它上山自己去捕猎。 大将军府可是住在南街的尽头,南街尽头外便是一座浓密的森林,雪狼偶尔在大将军府撒欢,更多时候那片森林才是它的猎场。 同时大将军府的人在校场训练时,都有意带着雪狼一起,时不时朝它发动攻击。 雪狼在感受到危险来时,会利索避开危险,再锁定猎物的位置,撕开獠牙,一口咬下去。 “啊啊啊啊啊!”杀猪般的声音响彻整个王府。 雪狼一口咬在雪梅的手臂上,獠牙穿咬破她的衣裳和血肉,硬生生把整个人叼了起来。 鲜血顺着雪狼的嘴角、牙齿淌下来。 是王府众奴仆看了都要蒙眼转身的地步,甚至有人吓得尿了一地。 小秧秧见雪狼的眼睛微微眯着,开始泛红,一只眼流出血来,怒气冲冲上去:“你对崽崽做了什么!” “你既然不愿意承认,又伤害窝的崽崽,崽崽,你就咬死……”她吧。 “是我!”雪梅疼得嘴唇发白,使出浑身劲才喊出来,“是我干的。小郡主你让雪狼松开,我,我承认,我都承认。” 她闭眼,眼泪哗啦啦地流。 “崽崽。” 雪狼松嘴,雪梅整个摔倒在地上,手臂已经被咬断,疼痛不已。 容雨棠已经叫来府医,不是给雪梅看,而是给雪狼检查眼睛。 至于雪梅,只要止血有口气在就行。 “当年,是我跟王妃说,出去就能见到王爷……” 第180章 容雨棠走失真相 雪梅很小就入了离亲王府,大约七八岁的样子,除去从宫里带出来的奴仆,她算是王府里年龄最小的丫鬟。 她年龄小,一开始只是在各个地方打打下手,哪里需要她拿个东西就招呼她到哪里去,都是些很轻的东西,王府里也没人会刁难一个小女娃。 何况她从小就嘴甜,会哄人高兴。 自当今皇上登基后,王府里本就少的人拿出一半跟着王爷到北境去,云京城的王府一下子空落落的。 王爷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太后也十分疼爱,下令到王府说日日都要打扫干干净净,不许有半点霉气。 人少了,活一点没少,毕竟王府还是那么大。 雪梅才轻松一年,就开始干各式各样的活,时常打扫得腰酸背痛,洗衣裳洗得手指都要搓烂了。 好在王府给的月银多,上头又没有主子要伺候,累点就累点。 随着年龄长大,大家开始讨论未来夫君,不知怎的聊起王爷。 雪梅从入府以来从未见过王爷,也鲜少听人提起。 听她们说,王爷模样俊俏,骁勇善战,是人人都倾慕的对象,哪怕王爷已经成亲,先王妃过世后还多了个克妻的坏名声,云京城里还是有许多贵女幻想着要嫁给王爷。 只是王爷封地在北,常年不着云京,若是跟着王爷去北,又恐身子遭受不住,养在闺中的贵女有几人能吃这个苦。 若是留在云京,又难以忍受分离之苦,一切幻想终究只能作幻想。 男好色,女慕强,何况王爷还长得丰神俊朗,谁能不喜欢。 雪梅便是在别人一字一句的描绘中,越来越惦记这位王爷。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王爷归来。 三十多岁的王爷身穿玄衣,骑在红鬃大马上,身姿挺拔,浓眉大眼。 虽不笑,只是一个眼神扫过来,她的心都会跟着砰砰砰地跳。 当时的雪梅只有十一岁。 容雨棠十四岁,还是个脑子不灵光的傻子,傻子什么都会表现在脸上。 而自古以来,女子对情敌的反应都十分灵敏。 雪梅好不容易洗完衣裳,偷偷前去看王爷的时候,遇上了大将军一家,带着个傻子妹妹来王府拜见王爷。 只一眼,她就知道容家的那个傻子和她一样心悦王爷。 傻子比她命好,有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哥哥,还有一个皇上亲封的平南郡主做嫂嫂,两人十分疼爱她。 哪怕她是个傻子。 云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容大将军是个粗人,还是个敢和皇上称兄道弟的人,想要什么就开口,不同意就动手抢。 她知道容家那个傻子开口,大将军一定会逼王爷娶那个傻子的。 王爷怎么能娶一个傻子为妃? 她开始去接近那个傻子,傻子实在太好骗了,她只是再一次见到人的时候,悄悄朝她勾勾手指,又做一个噤声的手势,对方就会自己甩开照看她的奴婢,悄悄来找她。 她告诉傻子,她们都还小,是不能随意把喜欢说出来的,否则老天爷就会把喜欢收回去,以后都不能嫁给喜欢的人了。 傻子当然信以为真。 再加上傻子每次跟着兄嫂来府里,她都会再洗脑一遍,对方更是深信不疑,乖乖听她的话谁也没说。 直到傻子及笄那日,说来也是巧,本来要跟着王爷去送礼的丫鬟吃坏了肚子,随手把她抓过去。 她就这么进了大将军府。 傻子今天盛装出席,本就漂亮的人只会更美。 出落得实在太美了。 美得她心惊胆战。 王爷若是见到,哪怕是个傻子也会心动吧。 正巧在这时,傻子也看到了她,还一直谨记她的话,不能对别人说她们认识,也不能在人前见面,于是悄悄约她去别处。 这个傻子在有时候其实挺聪明的。 傻子一见到她,立马亮着眼睛问:“我及笄了,嫂嫂说及笄以后,可以物色夫君,可以嫁人了,我是不是可以说出来了?” 傻子想告诉家里自己喜欢王爷的事。 雪梅她慌了。 她就知道会这样。 当她脑子里还在想编什么理由时,傻子开始踮着脚往正堂看,问她:“王爷来了吗?” “还没有。”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脑子里也有一个大胆的计划窜出来。 她将手指向大将军府的后门,说:“你从那里出去,就能见到王爷了,一个人从那里出去,才能见到王爷。” “可是兄长和嫂嫂不许我出府,不带丫鬟的话,更不可以啦。” “你不想见到王爷吗?”她反问傻子。 傻子当然想,迫不及待地想,毕竟是压抑了多年的感情,起码她知道的就有一年多。 于是她负责引开后门的守卫,傻子换下光鲜亮丽的衣裳,从大将军府的后门走了出去。 傻子失踪了。 她当晚就听到这个消息了,大将军府和王府都已经人仰马翻。 傻子只会去两个地方,一个是大将军府,一个是王府,所以王爷命人把王府翻了个底朝天,没有看见。 询问所有人见么见过。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渺小是个保护色,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紧张。 就这么逃过去了。 真是万幸。 去年她在王府再次见到傻子,得知傻子已经不傻时,心里一直很忐忑。 后来发现傻子不傻,却失忆了,很多东西都不记得。 “事情就是这样的,再无,半点隐瞒。”雪梅疼得额头一直冒汗,她只做了止血处理,却没有洒上止痛的药粉。 她跪地求饶:“求王妃饶命,求小郡主让大夫给我止痛。” 额头砰砰往地上磕。 小秧秧抬头去看娘亲,发现娘亲的左眼流下了眼泪,娘亲脸上并未看出伤心。 她想,应该跟当初的她一样,是这具身体原本的反应。 “娘亲。”小秧秧拿出自己的手帕,容雨棠才发现自己流泪了。 她用手沾下泪水,皱了皱眉。 “雪梅,你有没有想过,我还是傻子时,真心当你是朋友?”她问。 低头的雪梅缓缓抬眸,眼底有些许震惊,更多是自嘲:“王妃您在说什么?您可是高门贵女,可是高高在上的王妃,而我,即使脱了奴籍,依然和卑贱的奴才没什么区别。” 容雨棠替原主这滴眼泪感到不值,她起身,居高临下来到雪梅面前。 “我说过,你其实很幸运,毓秀姑姑把你当亲女,本王妃也曾把你当好友。” “你既然这么痛,长痛不如短痛吧。”容雨棠转身,又是一滴眼泪下来,“杀了吧。” 雪梅慌了,大喊:“我罪不至死!罪不至死!” 司徒元鹤一剑抹了雪梅的脖子,如同上次崽掉伤秧秧的黑犬一样。 欺辱她妻女之人,均该死。 毓秀则在看见王爷拔剑的那一刻,转身将小郡主的眼睛蒙住。 雪梅死的那一刻,小秧秧感觉到蒙着自己眼睛的手都在颤抖。 毓秀姑姑也哭了。 她跪求王爷王妃:“让奴婢给雪梅收尸吧。” 第181章 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之前都说王爷不听王妃的,事实却是王妃一句“杀了吧”,王爷便拔了剑去斩杀一个低贱的婢女,也不怕脏自己的手,脏自己的剑。 王妃是温柔,若是惹到,说斩杀就斩杀。 小郡主是可爱,若是惹到,指挥雪狼将人往死里咬。 王府众人都将此事瞧得明明白白,王府里的人对王妃和小郡主越发尊敬。 约莫过了一月,刺史千金曹姑娘下嫁当地一位有钱人家的公子。 大婚当日,特地请了王爷王妃前去主婚。 容雨棠挽着司徒元鹤笑盈盈地去了,还送上一份贺礼,曹姑娘朝容雨棠行了一个大礼,再次叩谢感恩。 别人只当是主婚和一份谢礼,只有容雨棠和曹姑娘明白,谢的是当日不追究之恩,护了她的名声,没闹出去,也能护住她在云京的长姐。 娘家若闹出丑闻,必定有人拿到长姐面前去说事,长姐在宫中位居嫔位,又育有三殿下,指不定有多少人盯着。 容雨棠亲自将人扶起,这件事算是彻底揭过去。 此后容雨棠的日子忙碌起来,云京城两个玉相思的账簿会抄送一份过来,也会送来一些阿启的消息。 偶尔里面也会夹杂着阿启的来信,虽然每次都只有简短的两句“多谢王妃挂念,阿启一切安好”,容雨棠也会露出笑容,从一封封信里可以看出阿启的字写得愈来愈好,想必都是柏青教的。 除玉相思的事,她开始和王爷找来的庄稼人和懂行的读书人一道琢磨种地的事,时常不在王府,就在土地水田里待着。 若不是每次出行都带着一众婢女,日日都是王爷接送,又有几人能想象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妃。 小秧秧的日子也过得十分充实,要么跟霜女习习武,要么看若榴是怎么说话的,然后被盯着泡泡药浴。 要么就是跟着娘亲一块去试验的田地,要么跟着爹爹去练兵,坐在爹爹腿上听一些国家大事。 她乖巧得很,从不插嘴,有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小秧秧不怎么和同龄的小孩玩,玩不到一块去,倒是喜欢跟宋姑娘玩。 带着崽崽一块上山挖参打猎,最后弄得满身是泥回来。 宋姑娘有个好听且不符合她性子的名字,叫宋金枝。 宋姑娘时常嫌弃小郡主和王妃的身子太娇弱,打猎来的东西就往王府里扔,有时不小心都能扔到小秧秧身上。 小秧秧气鼓鼓地直喊大名:“宋!金!枝!” “喊姐。”宋金枝在他人看来没规没矩的,但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小秧秧唯独喜欢和她玩,当然也喜欢指挥雪狼追着她咬。 宋金枝每次都会吓得爬到树上去,爬得十分熟练。 还让节度使大人家的公子看见了。 北离州节度使是该州的总管统兵,非朝廷任命,是由离亲王亲自任命,属于司徒元鹤的亲信下属。 他时常来王府见王爷,更有意提拔自己儿子给王爷做事,今日就带着来了。 节度使大人的儿子长得人高马大,小秧秧仰着脑袋就像在看一棵健壮的大树,模样长得板正。 一看就很能打的样子。 小秧秧眼睛一亮,这不就是宋金枝经常挂嘴边的那一款吗? 她正准备喊宋金枝从树上下来,一扭头,人已经落在树下,拍拍自己的裙摆,再捋一捋头发,面露微笑,端庄地过去行礼。 “金枝见过节度使卓大人,见过卓公子。” 小秧秧:“……” 卓大人一时没认出来:“你是?” 卓公子道:“宋县令的千金。” 卓大人点了点头,卓公子看向宋金枝:“宋姑娘身姿矫健。” 宋金枝顿时不好意思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睁睁看着二人离去。 身后传来小郡主无情的笑声。 她没管,冲上去求人:“小郡主小郡主,你能让王爷王妃给我赐个婚吗?” 赐婚当然是不可能的,只有皇帝太后才能赐婚。 爹爹娘亲只能牵个线。 “你真喜欢啊?人家万一不喜欢你怎么办?” “怎么可能,卓公子刚刚夸我身姿矫健!” “你耳朵红什么红?” “小郡主你别管这个,我求你了行不行?” 小秧秧斜她一眼:“不做我小娘了?唔!” 她的嘴立马被捂住。 宋金枝满脸惶恐:“小祖宗,这话可不兴说,我惜命的。” 爹爹当初一剑斩雪梅的事多多少少还是传出去了一些,哪怕已经过去一年半,威慑力还在。 小秧秧点点头,宋金枝才松手。 “我会去和爹娘说的。” “多谢祖宗!”宋金枝整个眼睛都亮了。 这事没多久就成了,有一半原因是节度使大人也看到宋金枝爬树,觉得这姑娘应该能招架得住他那一拳头能打死一头熊的儿子。 卓公子自己也这么觉得。 两人年龄已经偏大,不出三月,两人已经拜堂成亲。 宋金枝不仅谢了王爷王妃和小郡主一家三口,还特地用红布绑了一只从山上打来的兔子给雪狼。 雪狼也算是半个红娘。 本以为宋金枝成婚后能收敛一点,小秧秧属实想多了,宋金枝照样带着她上山挖参打猎,下河叉鱼。 九十月开始实在冷得不行才消停点,开始围着炉子煮自己挖来的人参吃,再烤点肉吃。 “小祖宗,你今年回不回云京?你要还不回的话,除夕我带你玩雪去,从山顶坐着木板一路滑到山下,我和夫君都爱这么玩,捎你一个。” “要回的。”小秧秧说,“前两年没回是因为爹爹说来回折腾太累人,但这两年我四哥写给我的信上都是泪痕,泪干以后都硬邦邦的,怪可怜的。” 三页纸,一页纸都在控诉她没回去,说她不想家,剩下两页纸都在控诉三哥又怎么怎么欺负他,怎么怎么逼他读书,但他就是读不进啊。 看得她又哭又笑。 “容娇娇?”宋金枝见小郡主一脸惊讶,解释道,“哦,我不小心瞥见你写的。” “你赶紧忘记。” “行。”宋金枝道,“容娇娇前段时间又给你写信了吧?” 小秧秧:“……啊,还有我哥哥。” 宋金枝:“哥哥~” “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青梅竹马的哥哥~” “只大你四五岁的哥哥~” 小秧秧:“……” “阴阳怪气,我才七岁。” “没事,再等八年而已。” 小秧秧难得的沉默,忽地想起自己和皇帝伯伯还有一个约定来着,只剩下八年咯。 第182章 秧秧十四岁归京 小秧秧七岁这年全家回了云京城一次,冷清两年之久的容大将军府和离亲王府总算热闹一回。 当天夜里太子殿下提前从家宴离开,坐着轮椅来到离亲王府,一道过除夕,一道守岁。 说是守岁,实则一直守的是秧秧,看着她坐在小板凳上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点到他的膝盖上,趴着趴着就睡着了。 司徒元鹤要抱女儿进屋里睡,发现小家伙的手不知何时拽住了太子殿下的裤腿,松不开一点。 “秧秧。”司徒君试图叫醒她去屋里睡,小家伙只是咂咂嘴巴,睡得两个脸蛋红扑扑的。 睡在外边要着凉。 司徒君只好拿出匕首,割开自己的裤腿,让王叔抱着人去屋里边。 容雨棠则坐了过来。 “姨母。”司徒君道,“秧秧似乎瘦了许多,下巴尖了。” “不是瘦,只是脸蛋没四五岁的时候肉嘟嘟。”容雨棠笑道,“长开了而已。要是还跟幼时一样肉嘟嘟的,她怕是要嫌弃自个儿太胖的。” 司徒君抿唇笑了一下。 “太子殿下,这两年在宫里过得好吗?”容雨棠望着他一样长开了的侧脸,轮廓线条已经变得硬朗,“你本就不爱笑,话又少,才两年不见,你更加沉默寡言了。” “哪有。”司徒君嘴角扯着笑,“姨母多虑了,这两年孤过得很好,姨母不必担忧。” “有的。”容雨棠望着他的模样,一如既往抬手去摸摸他的头,太子殿下也如小时候一样由她摸着,“刚刚见你第一眼我就瞧出来了,你能骗别人,却骗不了亲近的人。” “皇家的事我不知道,小斐然的事我是记挂的,你王叔去年回京述职时提了一嘴,你似乎睡得不好。”容雨棠转身给了秋海一个眼神,秋海立马去屋里拿出一个长木匣出来。 容雨棠递到司徒君手里:“本来想着初一去宫里给太后请安再带给你,是安神香,和太医院开的安神香不一样,这是北离州独有的一种香木,我往里面加了点东西制成的,我估摸着你睡不好是学业繁重的缘故,这个香不会让你睡得太沉,也不会头疼。你放心,秧秧给你试过了。” 时菊道:“小郡主知道王妃专门做给太子殿下的,便说要亲自试香,这是王妃改良的第四版,也是小郡主试了四次才点头的。” 司徒君打开木匣,一股暖香扑鼻而来,里面放得满满当当,数不清有多少支。 “香木难得,制出来也需要时日,只有这些,你得省着点用了。”容雨棠道。 司徒君眼底含着浅浅的泪光,在姨母面前,他不是东宫里沉默寡言的太子,只是一个小孩罢了。 “多谢姨母和秧秧。” “乖啦。”容雨棠捏了一下他的脸,有意岔开话题,“看来皇宫伙食不错,脸蛋这么好捏,跟秧秧的差不多。” 太子殿下都不好意思了。 “姨母,你们明年还回来吗?” “不知道。” 年后,司徒君又问秧秧一次:“你们明年还回来吗?” 秧秧同样摇头,她自己也不知道。 此后,她和娘亲七年未回京,爹爹也是三年才回一次,每次回去都会给太子哥哥带一盒安神香。 七年间,太后总是派人来催生,催不动就索性往松台巷送人。 每个进王府来的姑娘都会被带着在院子里走一圈,说曾经有个婢女试图爬上王爷的床,让王爷一剑克死了。 “一剑克死”这四个字就耐人寻味,说是克死,分明是被杀死的。 为了活命,那些送来的人都自觉得很,要么恭恭敬敬伺候王妃,要么自请出府,要么回宫跟太后说自己怀不上。 太后无可奈何。 直到娘亲带着众人不断深耕试验田,终于在北离州种出越来越多的粮食,娘亲美名远扬,太后也就停歇了。 娘亲也因此深得北离州百姓爱戴,以至于她现在出府吃东西买东西人家都不要钱,还得她悄悄塞。 娘亲不愧是女主! 至于她呢,本来只想活在娘亲的主角光环庇佑下,但哥哥们实在太烦人啦。 大哥给她寄来全是草药的书,让她认,时不时还亲自到扶余来抽查。 二哥在西关的雪山池深处挖出一块千年寒铁,给她造了一柄软剑,轻薄且坚硬无比。 霜女姐姐是个心硬的,每日卯时就把她弄起来,真是令人叫苦不迭。 三哥本想派人教她算术,好在她会数学,最终没能让三哥得逞。 但是三哥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各式各样的书,一车一车给她送来。 四哥比较好,四哥就让她玩,信誓旦旦说绝对能护她一辈子。 还有哥哥,竟然派来宫中的教导嬷嬷教她学礼仪,还是皇帝伯伯同意的。 她知道自己是躲不过的。 苦逼的日子就这么持续七年。 当然她也有休息的时候,一般不是在看话本,就是在看三哥送来的“云京城新闻”。 比如皇子到了束发之年搬离皇宫,在宫外拥有自己的皇子府。 太子殿下搬离东宫,住进太子府,柏青伯伯成了太子府的入幕之宾。 闻季冬成了国子监最出色的学子,还跟着亲爹在大理寺断案,断得有模有样,是个能当大任之才。 而她四哥果然成了一个只有蛮力没什么学识的霸王,唯有一柄重刀使得人人害怕。 姚弯弯嫁给敬王府世子,成了世子妃。 赵姑娘成大皇子正妃,一直嚷着要当太子妃的许玉歌,偏偏成了大皇子侧妃。昔日情同姐妹的两人,共侍一夫。 许婉儿许蔓儿仍然待字闺中。 许之凛喝花酒没带够银两,木芍姐姐命人将其当众扒光丢出去,害得许府丢了脸面。 刘氏虽未丧失掌管中馈的权利,却让秦氏和素来孝顺谦和的许之岩得了利,老夫人将秦氏抬为平妻。 至于那个总惦记着让她喊四姐的许玉冉,听说跟着老夫人诵经念佛太多,已经不肯从寺庙回府了。 秧秧听到这消息时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这个四姐是挺有趣的。 娘亲一直惦记的阿启已经不再玉相思做工,不知去了哪里。 大公主不仅选了驸马,还在府里悄悄养面首…… 二公主姐姐迟迟不肯成亲,有宸妃娘娘在,谁也奈何不了,也就随她。 三哥消息广阔,除大云的,还有另外三国的消息。 南疆王室的公主逃婚了,不知跑哪里去了,南疆王和王后让大云的官员帮着一块找人。 西蛮有意和亲。 长大的北寒质子出现了,长得仪表堂堂,可惜是云京城里的第一浪荡子。 …… 启瑞二十二年春,许秧秧十四岁。 云京城里有人传出消息。 “离亲王府的秧秧郡主要回云京啦!” 第183章 戴银镯的少女 若是没有大事,司徒元鹤和容雨棠不能擅自回云京,故此就许秧秧一个人带着一头九岁大的雪狼,两名侍女和一众侍卫,三车的行李回去,缺的到云京重新置办就是。 司徒元鹤已经近五十岁,除去脸上已经能看见的皱纹外,其他地方瞧着都跟四十岁的壮年男子一样,黑发依然,身姿挺拔。 “你此番回去必定要有不少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处处小心,但也不必过于谨慎,你是本王的女儿,是大云的郡主,谁敢挑衅于你,你只管报复回去,天塌下来都有爹给你顶着,要找麻烦就让他来找本王。” “爹爹,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的。”许秧秧信心满满。 爹爹如今越来越像舅舅了,总是要把她养成嚣张跋扈的样子,生怕被别人欺负了去。 明明这些年她的努力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怎么还觉得她跟小时候一样又娇又弱还爱掉眼泪啊。 爱掉眼泪这一点她确实没办法,是生理上的问题,改不了,除非女娲娘娘重新给她捏一具身体。 只有娘亲真正了解她。 一向站在她这边的娘亲拉着她的手劝道:“秧秧,别太听你爹的,你还是要悠着点。” 回想着这些年女儿在大家变着法教导下的成长,以及经常放生在外捕猎的崽崽,她不得不再三叮嘱:“不到万不得已,你别让崽崽动手,你自己别动手,听话啊。” “要低……” “要低调点,要藏拙。”许秧秧接话道,“因为我舅舅是大云的第一大将军,我二哥这些年在西关不断征战,拿回了大云曾经丢失的城池,受封骠骑将军,仅是舅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将军了,三哥虽不是皇商,但财力雄厚引人忌惮,如今已处处受限。” “幸亏大哥不参与朝廷之事,只做个江湖游医,幸亏四哥除了使得一手好刀而没有脑子,没有任何建树,是个妥妥的二世祖霸王,不然大将军府就真的功高盖主,引四方弹劾,引皇帝伯伯忌惮了。” “我虽是离亲王府郡主,也是大将军府五姑娘,和大将军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得跟我四哥一样游手好闲,做个只知吃喝玩乐的小废物。” 容雨棠给女儿拢了拢头发,露出一张漂亮的脸蛋来,突然又愁上了,重新把头发丝给她扒拉一点盖住容貌。 “亏得我们有点身世背景,你又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在身,不然这张脸又得惹出多少祸端来。” “没办法呀,我娘亲长得天姿国色啊。”许秧秧歪着脑袋在娘亲肩膀上靠一靠,又去环着爹爹的手臂蹭蹭,“你们放心,我肯定不会主动惹事的。” 别人惹她那可就没办法了。 “明年见啦娘亲,爹爹,毓秀姑姑,秋海姑姑,时菊姑姑!” “郡主啊,一路小心啊,要记得来信啊!”毓秀姑姑的眼眶红得厉害。 “知道啦。”许秧秧没有坐上马车,也没有骑马,而是骑在白色的雪狼身上,一袭红衣十分耀眼。 扶余城的百姓知道郡主要回云京,大胆点的就会高喊一句郡主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许秧秧也会在雪狼背上高呼“知道啦!” 到城门口的时候,宋金枝打马追来,手中还提着一个包裹,直直往许秧秧怀里丢去。 “接着。”宋金枝的夫君已经干到了节度副使的位置,等亲爹一退休,就是正儿八经的节度使,许秧秧已经开始调侃她为节度使夫人了。 “节度使夫人给本郡主送了什么?不会又是人参和野兔吧?”许秧秧差点没接住,她颠了颠包裹,还挺重。 宋金枝挑眉,“野兔有,人参没有,给雪狼的,你作为主人,替它拿着。” 雪狼听懂了似的,抬眸看向宋金枝,一双红瞳冰冷依旧,不过不再朝她掀开獠牙。 许秧秧“啧”一声,“就知道觊觎我家崽崽,走了。” “要回来啊。”宋金枝说,“别再那劳什子云京城找夫婿,个个弱不禁风的,回来找,北离州勇猛男儿多得是。” 许秧秧背对着宋金枝挥挥手,唇角含着浅浅的笑。 这可由不得她咯。 回京一路上,她有时骑在雪狼身上,有时骑马,雪狼和她的马儿一块奔跑,累了她就和雪狼一道坐进马车里休息。 走走停停的,已经大半个月过去,距离云京城还有百里。 天已黑,她们在小镇上找了一家的客栈落脚,唯一的一家。 若榴走在前头,拿了一袋银子放在掌柜的面前,说道:“剩下的客房我们都要了,赶紧打扫干净,让厨房做好饭菜送上楼,热水也开始烧着。” “好嘞客官!”掌柜的一听钱袋子落案的声音就知道有多少,两眼都亮了,而且瞧这行人的装束和外边的马车,绝对是大户人家。 他赶忙吩咐人去做事。 与此同时,一名十九岁的少女背着一个空扁扁的包裹进来,将自己手中的剑放在案上,十分豪迈。 “掌柜的,给我来一间房,就用我这剑抵。” 她虽着大云姑娘家的装束,看眉眼,听口音明显不太像。 若榴打量一番后说:“像是南疆人。” 许秧秧点点头,望过去,发现对方也在望自己,不过很快就看向她身边的崽崽。 对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许秧秧:“……” 不会吧,又来一个想跟她抢崽崽的人? 掌柜的:“不好意思这位姑娘,客房已经全部让这位姑娘定了,您还是去别家吧。” “方圆十里就你这一家客栈,你让我哪里去寻,天都黑了,我一个弱女子,万人让人欺负了怎么办?你能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掌柜的瞧着面前的人也像个大户人家的姑娘,顿时不好办了,只得朝许秧秧的位置望过去。 “您可以去问问这位姑娘。” 少女调转头过来:“剑给你,给我一间房。” 若榴:“这位姑娘想要房就态度好些,求人办事要有求人办事的态度,我家姑娘可不缺你这一柄剑。” 少女有些生气,不知想到什么又重新咽回去,转而收下剑,从袖子里的手腕拿出一个镯子。 “给,我只剩下这个镯子了。你别弄丢,等我去云京找到我夫君,有了银子就找你赎回来。” 少女手中摊开一个红绿宝石银镯子。 许秧秧一愣,跟她手上的一模一样。 第184章 你大师兄不会姓容吧? 许秧秧想到大哥曾说过的话,以及刚刚若榴的推测,确定道:“你是南疆人。” 少女有些意外,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又摸摸自己的脸,觉得挺像大云人的。 “我说话有口音?” “你的云京话说得很好。”许秧秧盯着她的镯子看,“是这镯子,瞧着是南疆的东西。” 能上供到大云皇室的镯子,拥有另一只的南疆人身份应当不低。 “镯子我捡来的。”少女道,“样式我很喜欢,我会找你赎回来的。” 镯子她已经有一只,就不要了。许秧秧说:“你身上的剑给我吧。” 少女干脆利落地把剑给她,重新把手镯戴在腕上,转身要上楼去。 掌柜的问:“姑娘不吃些什么?” “我有馒头。”少女高高在上,目光扫过掌柜的,又落到雪狼身上。 雪狼掀开獠牙,红瞳带上杀气。 对方不仅不惧,眼底反而流露出势在必得的兴奋。 许秧秧双眸渐深:“今晚注意着点。” 霜女点头,望向少女的背影。 回京一路上住客栈时,雪狼都是陪着许秧秧一道睡屋里的,霜女和若榴轮流守夜。 今夜唯有不同,霜女若榴皆在屋内,屋外多了两名侍卫,一样是轮值。 到点后吹灭蜡烛,许秧秧睡在床上,雪狼趴在榻下,红眸在夜里扫视,夜色越来越深,它也未曾酣睡过去,稍有动静便会睁开双眸。 窸窸窣窣的声音,极其细微。 雪狼站起身来,用脑袋拱了拱床上的主人,许秧秧睁开眼睛。 霜女和若榴听到雪狼拱人的动静,点了火折子过来。 两人脸上都能蒙着面巾,面巾用特制的药水泡过,专门用来防止有人下迷香、毒烟等。 “怎么了?”若榴压低声音问。 许秧秧看一眼雪狼,“崽崽肯定是听到什么了,嘘。” 四周寂静。 霜女武功最强,听力自然也会强一些,但她听到的声音也很模糊。 霜女:“好像有虫子在爬行。” 许秧秧吸吸鼻子:“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很微弱。” 戴着面巾的两人闻不见。 若榴点着火折子找一圈,并没有找着,霜女依然能听见那声音,雪狼也是在某个地方绕了一圈。 霜女:“似乎爬到这一块了。” 若榴皱眉:“什么也没有啊。” “看不见的虫子,南疆……”许秧秧嘴里嘟囔着,“会不会是蛊虫?我记得大哥说过,让蛊虫显现的方法要么是血,要么是母蛊出现,或是特定的音律。” 霜女当即用剑划破掌心,将血洒出去,果然显现出一只小黑虫,正朝着雪狼的方向爬去。 当即被霜女一剑刺穿。 蛊虫十分顽强,并未当即死亡,触脚还在空中不停爬行,势必要完成任务才罢休。 “崽崽啊,你太遭人喜欢了,有人想用蛊虫控制你听话。”许秧秧捏着雪狼的后颈,嘴角轻笑,“敢觊觎我的东西?把这蛊虫碾碎,装进盒子里,明日好还给那位姑娘。” 语罢,她打了打哈欠,倒头睡过去。 翌日清早,许秧秧梳洗完毕,带着雪狼和侍女下楼用早膳,昨日的南疆少女早已在那。 见她们下来还点一下头。 许秧秧和她四目相对,又平静地移开,就这么平静地吃完饭继续赶路。 她们出门时,南疆少女出现在楼转角处,唇间含着一片树叶,轻轻地吹着,眼神似乎十分得意。 吹着吹着,发现毫无动静。 许秧秧抬眸望过去,眸中含笑,她温温柔柔地问:“你是在叫醒你养的小东西吗?崽崽,送过去吧。” 在少女古怪的神情下,崽崽嘴里衔着一个小盒子过去。 少女迟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她辛辛苦苦养的蛊虫已经碎尸万段。 许秧秧继续微笑:“真的很不好意思,它昨晚吵到我们睡觉了,我们不得让它长眠。” 若榴轻哼:“我家姑娘心善,给它准备了小棺材,不用给钱。” 少女神色愠怒,磨着牙道:“你们杀了我的宝贝!我要你们偿命!” 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包毒粉洒过去,霜女和若榴还戴着面巾,面不改色将剑架到少女的脖子上。 少女明显一愣,哼声道:“别不当一回事,我们南疆的毒和你们大云的毒可不一样,捂住口鼻也没用,你们的主子已经中毒。” 许秧秧眨巴眨巴眼睛:“是吗?” “哼,一刻钟内,必定毒发。”少女有恃无恐。 霜女手中的剑往其脖子上压了压:“我家姑娘是大云的郡主,你是想挑起两国之战?南疆人是忘了我们大云的大将军当年是如何取先任南疆王首级的?” 少女身子明显僵住,轱辘转着的眼珠子有点慌乱,不过很快又沉住气。 “你是郡主,又不是公主。再说,是你们先害死我的小宝贝。” “贼喊捉贼。”若榴不屑道,“分明是你觊觎我家姑娘的雪狼,想用蛊虫,偷鸡不成蚀把米,你的小宝贝是你自己害死的。” “我家姑娘好心给你房住,你反过来恩将仇报,还敢下毒害我们。” 少女被拆穿,自知理亏,眼珠子转啊转,开始谈判:“你们放开我,我给你们解药,算扯平。这雪狼我不要了。” “不需要你解毒。”若榴用膝盖去顶她脚弯,迫使对方跪下,“跪下跟我家姑娘道歉。” 少女腿一弯,幸亏有些武功傍身,不然就真的跪下去了。 “没有谁能让本姑娘下跪!”她倔强道,“你们不可能不需要解药。” 许秧秧摸着雪狼的脑袋,漫不经心道:“你看我们像中毒的样子吗?” 少女的视线在她们身上扫一圈,见她们没有半点中毒的迹象,惊愕道:“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不会中毒?” “你们中有人会解毒?”她皱着脸摇头,“不可能,我下的毒除我爹娘和师傅、大师兄以外,没人能解。”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许秧秧上前笑眯眯解释,“而且我们不是解毒哦,我们是能预防这个毒。” “防御?不可能。”少女语气坚定,“天底下除了我医毒双绝的大师兄,无人能做到!绝无!” “可我……” “不可能。”少女无比坚持,“只是时间未到,我们且等着。” 南疆人士,善蛊,善毒,有个医毒双绝的大师兄……许秧秧忽地想起什么,上下打量她一遍。 “你大师兄不会姓容吧?” 第185章 太子殿下不是会疼妹妹的人 少女瞳孔一缩,想起一事,面前的女孩是郡主,她大师兄是大将军府的公子,都是高门子女,认识也不足为奇。 望着面前灵气逼人的漂亮女孩,少女的脸色愈沉。 “你多大?” “十四。”许秧秧盯着她看了又看,十分好奇,“你真的剪过你师傅胡子?” 少女抬眸:“他和你说的?” “嗯!”小秧秧点头。 若榴惊讶之后,道:“大公子怕我家郡主泡药浴无聊,都当故事讲给我家郡主听。你真是大公子的师妹?” 若是,可就大水冲龙王庙了。 “他竟舍得拿那个方子出来给你用。”少女的语气听着有些酸,“你泡了几年?” “九年。”既然她是大哥的师妹,许秧秧示意霜女收剑。 “难怪你百毒不侵。”少女脸色难堪,嘴里嘟囔一句“负心汉”。 许秧秧听到了。 负心汉??? 有八卦!!! “昨夜之事是我对不住你。我放蛊虫,你杀蛊虫,我放毒,你让人用刀架我脖子,也算是扯平,告辞。”少女转身就走,步子迈得极快。 “唉!等等!”许秧秧要追上去,你话还没说完! 大哥的瓜她还没吃到呢! 人一转身,就消失没影了。 许秧秧叹气。 好可惜,大哥的瓜啊! 她风光霁月的神仙大哥也有瓜啊! 多么难得的机会。 “郡主……” “大哥近日回不回云京?”许秧秧扭头问两人。 霜女不知。 若榴摇头:“不回,大公子正在四处寻找逃婚的南疆公主。” 许秧秧:“舅舅舅母下的命令?” “这个还真不是。”若榴道,“是大公子自己要找的,都找一两年了。郡主想告诉大公子师妹的事,可以给大公子写信,大将军府的信鸽能找到大公子。” 许秧秧点点头重新上路。 天黑时才到城门口。 城门口的百姓排着队,有官兵一个一个地检查,见到少女都会拿出一幅画像比对。 若榴揣测道:“如此森严,应当是在找南疆公主。” 马车靠近后,霜女出示令牌,官兵连忙恭恭敬敬地行礼:“恭迎秧秧郡主回城。” 立马挥手示意让道。 一队马车进城,城外不远处烛火明暗交替的地方,一名少女蹙眉,转身没入黑暗中。 …… 离亲王府门口灯火通明。 管事公公携众奴仆早早候着,旁边还站着一个高高大大的少年,两手环抱着,身后也跟着一众奴仆。 王府的管事公公探头,少年也跟着探头,每次都能挡住管事公公的视线。 公公无奈,容家四公子又得罪不起,他只好往旁边挪一挪。 正好瞥见王府标志的马车朝这边驶来。 公公喜笑颜开:“来了来了!郡主回来了!郡主!” 他恭着腰就要前去迎接,面前忽然窜出黑压压的一片人。 排在最前头赫然是容四公子和他的侍女木芙。 “秧秧秧秧!” 许秧秧听到有人唤她,是一道极好听的少年音,她从马车窗口探出头去,眉开眼笑地喊:“四哥!” “秧秧!”容惊春终于见到他日思夜想的妹妹,从马车里出来,赫然长成了一朵亭亭玉立的娇花。 走之前明明还是小小的一只,怎么眨眼间都长这么大了。 “秧秧,你跟姑母长得也太像了!”容惊春感叹。 许秧秧下马车,身后的雪狼也随之一跃。 她仰头:“四哥,我明明长大长高了,为什么还是要仰着脑袋和你说话?” 不是,舅舅的基因也太强大了,家里男人的身高人均一八五往上。 四哥才十八、九岁,好像还能长。 “那你坐我臂膀上。”容惊春道,“特别结实。” 接着单手将妹妹抱起,横坐在他胳膊上。 许秧秧的视线一下就高了。 管事公公连忙走过来:“哎哟,四公子小心点,别摔着郡主。” “摔不着。”容惊春还掂了掂重量,“玄铁重刀本公子都不在话下,何况秧秧这么个小不点,太轻,扶余的水土真不养人,本公子妹妹都饿瘦了,走,四哥带你回府用膳。” 眼看着容惊春要把人带到大将军府去,王府公公一连“哎”好几声:“四公子,那是我们王府的郡主,理应先回王府!” “听你屁话。”容惊春简直就是缩小版的容大将军,十分霸道不讲理,“这是我们大将军府五姑娘,本公子的妹妹当然跟着本公子回府,卸货物什么的,就交给你们离亲王府了。” 许秧秧坐在坚实的臂膀上,笑呵呵地:“公公我晚点回。” “回什么回,墙都让他们王府打通了,都是一家,你住这边和住那边有什么区别,棠花苑多宽敞,花花草草府里的下人都打理得好,你白日不是喜欢睡草地?草地长得更厚实了,随你怎么躺。” “晚膳可是宫中御厨做的,离亲王府现在可没御厨了。” “哪里又来了个御厨?”许秧秧她们当初去扶余,是把那名御厨带过去了的。 “不是知道你马上回来了嘛,你四哥我呢,就进宫找太子殿下要了一个御厨来,我给他当这么多年伴读,他不给个御厨,有失一国储君的风范。”容惊春当年哭着不愿意去,后面还是去了。 在府里也经常被皇上盯着,不如直接到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去,能让皇上对他容家少点戒心。 “伴读?”许秧秧的嘴角抽了抽,“你确定你去当的伴读?” “偶尔也和太子殿下打……切磋切磋武艺。” “是打架吧?” “就是切磋武艺。”容惊春一本正经地讲,“谁敢和太子殿下打架,挑衅太子殿下的人都……” “嗯?” “反正这几年太子殿下变化很大,大家都很怕他,太子殿下这些年遍寻名医,双腿一直无法站立,再加上朝堂上诸多反对他的声音,性子越来越阴晴不定,处事的手段也越来越狠辣。”容惊春侧头道,“你们都七年多未见了,别真跟小时候一样把他当哥哥,他可不是会疼妹妹的人。” “听说四公主跟着二公主去太子府的时候,不小心绊了一跤,手中的糖葫芦甩到一幅不伦不类的画上,弄脏了画,太子殿下当场就让影卫,是影卫,不是侍卫。” “影卫当场就把四公主丢出太子府外面,四公主的额头磕破皮,流着血回宫,一连几日噩梦,如今只是听到太子殿下的名头,身子都会发抖。” 许秧秧静静听着。 有一点她可以确定,哥哥绝不是因为腿的事。 “秧秧你听到没?” “听到了。” “不过你别怕,有我们在,太子殿下肯定不敢这么对你。” “我没怕。”许秧秧早就怕过了,在很小的时候,而哥哥出手狠辣的样子,她早已见过。 暗处,一抹黑影消失。 霜女侧头望去,并没瞧见什么端倪。 太子府。 影卫将所见所闻一字不差禀报。 “秧秧真是这么说的?” “郡主确实这么说的。” 司徒君坐在轮椅上,只留一个背影给影卫,烛火轻轻跳跃,他侧头时,只照见下半张脸,薄红的唇缓缓勾起:“长大了。” 第186章 一个接一个去太后宫里 许秧秧和四哥在棠花苑用完晚膳,王府公公又舔着一张笑脸来请郡主殿下回府,让容惊春单手拎着领子回王府去,命人守着两府之间打通的拱门。 他拍拍手:“烦死了,当初就不该打通这面墙,你们,给本公子守严实了,再把人放进来,一个个军规伺候。” 王府公公张着嘴欲言又止,最终悠悠叹一口气,实在是拿容四公子没办法,郡主且住那边吧。 到了第二日,他发现郡主住在大将军府也是有好处的,能将那些知晓郡主殿下回京而前来拜访的人,通通拦住。 毕竟大将军府的人是出了名的蛮不讲理。 容四公子下了命,谁也不许来打扰他妹妹,太子殿下来了也不管用。这话众人是信的,毕竟这些年关于大将军府四公子和太子殿下大打出手的戏码听了不少。 连皇上都没管住。 众人散去,丁秋正看见一身云白衣裳的闻季冬,略微惊诧:“闻小公子也是来见我家五姑娘?” “确实备了一份薄礼给郡主,不过我是来寻春哥的。”闻季冬少时顽皮,是跟容惊春一样的性子,不过随着年纪长大,成了温文尔雅的少年郎。 他比容惊春年长一岁,仍如少时唤容惊春一声春哥,可见两人感情之好。 丁秋正放人进府:“四公子今儿一早就陪五姑娘进宫参见太后老人家去了,怕是要晌午才回,闻小公子若是不急,可进府等候。” “我今日不忙。”闻季冬入府,一边同丁管事道,“丁伯,我方才瞧见前来求见郡主的人里,有许府的二夫人,在最后的位置。” 提及许府,丁秋正便是一声冷哼,“想派许二夫人来同五姑娘拉旧情呢,从前王妃在许府时,也就这位二夫人从未落井下石,尚有些情谊在。” “春哥这些年打压许府确实重了。”闻季冬道,“许大公子和许二公子的仕途一而再再而三让春哥搅得一塌糊涂,许家二姑娘三姑娘仍未谈婚论嫁,许府是该急了。” 丁秋正笑道:“闻小公子也尚未娶亲,不如娶了许府的二姑娘三姑娘。” “丁伯。”闻季冬一脸惶恐,“你不如杀了我来得快,且不说我对许府二女无意,春哥若是知道,我也是要死的。” “闻小公子这话说的,你往后娶亲总不能都先过问我家四公子吧,若是不得四公子眼缘,闻小公子便不娶?” “我如今一心想去大理寺,没有娶妻之心。” “闻大人不急?世家公子到这个年纪,都已成亲,再早些的,都有子了。” “大将军府的四位公子都不急,我急作甚?”闻季冬就是这么一次次搪塞过父母的。 丁秋正嘴角抽了抽,还真别说,大公子二公子都二十七八的年纪,三公子也是二十五六,都还尚未成婚。 大公子二公子在边关保家卫国情有可原,三公子整日风流却也没个红颜知己,四公子在云京城里实在过于霸道,姑娘们都怕得很。 大将军和平南郡主愁得头发都白了,觉得容家的香火怕是要断在四个儿子手上。 容家香火断了也就罢了,要是还连累闻家,那可真是罪过。 “闻小公子可不能学我们府里的公子。”丁秋正一脸严肃,开始喋喋不休地说教。 …… 兴庆宫。 许秧秧和容惊春到殿内参见太后,太后老人家手中依然捻着一串佛珠,闭目养神,整个人瞧着比九年前平和许多。 “秧秧参见皇祖母。” “惊春参见太后娘娘。” “起来吧。”太后睁开双眸,目光落在许秧秧的脸上,长开的模样比她预想中要美丽得多,眼睛还同幼时那般水灵灵的,扑闪扑闪地望着她。 “上前来。” “皇祖母。”许秧秧乖巧地走上前去,太后拉着她的手坐下,仔细打量一番,点了点头,“你爹娘把你养得不错。只可惜没给你生个弟弟妹妹与你为伴。” 许秧秧就知道太后始终惦记着娘亲没给爹爹生孩子的事,爹爹不愿生她和娘亲能有什么办法。 “祖母放心,秧秧定会常来宫中陪祖母说话,也会好生孝敬爹爹的。” 太后没说什么,只留她下来用午膳。 容惊春也跟着留下,在太后面前他不敢造次,一直安安静静的。 “太后,二公主来了。”钟灵前来禀报。 太后眼皮一掀,看向搀扶自己的许秧秧,“来找你的。” “哪有,公主姐姐定是想祖母了,来给祖母请安。” “油嘴滑舌。”太后嘴里骂着,心里却还是开心,到了这把年纪,盼的不就是儿孙孝顺。 太后点头让人进来。 司徒含烟今二十又一,模样彻底长开,生着一副国泰民安的脸,身段不似平常女子那般纤细,偏珠圆玉润些,皮肤白皙透红,一看就是娇养得极好的公主。 身穿烟罗纱,头戴繁花,恭恭敬敬地行礼,端庄又得体。 如今整个皇宫里的公主,也就司徒含烟最有大国公主的风范,太后虽不喜宸妃嚣张跋扈的性子,却也不得不承认宸妃教出一个好女儿。 端庄得体的皇后反而教出一个整日只知同男子玩乐的废物,还把自己身子给玩空了,太医整日往府里去。 真是丢尽皇家颜面,令人头疼。 太后让其起身后,司徒含烟立马走到太后的另一边去,同样搀扶着太后,趁机看向多年未见的许秧秧。 许秧秧朝她眨眼,俏皮得很。 逗得司徒含烟紧抿着唇还是笑出声来。 “你们姐妹两个倒是感情好。”太后坐在椅子上,用眼神示意她俩坐自己的左右两侧。 司徒含烟道:“回祖母,秧秧五岁时可是和我同吃同住好一段时间呢,只是秧秧这些年去了北境,我才没能看着她长大。” “哀家都没能看着长大。”太后不爱笑,说话自带着一股威严,她侧头看向许秧秧,一板一眼道:“窜得还挺快。” 许秧秧笑了笑。 传午膳时,钟灵又来禀报,大皇子来了。 容惊春终于吱声:“他来做什么?” 太后望过去,他悻悻闭嘴,可不能太后起冲突,爹娘交代过,小的不能打,老的不能气,要是嗝屁就完了。 太后刚把大皇子宣进来,钟灵又道:“太后……太子殿下前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沉声道:“今儿个是怎么了,平日里不见一个来,今天都来凑热闹。” 许秧秧抿抿唇,二公主和大皇子来干嘛她不敢确定,但是哥哥为什么来,她可以确定。 七年,整整七年未见。 虽见过哥哥的画像,可画像终究是画像。 许秧秧有些期待地探了探脑袋,众人望着她探头的动作,一时间神色各异。 太后:太子今十七,秧秧已十四,再有一年及笄…… 大皇子:许秧秧竟还是和司徒君这么亲。 容惊春:秧秧怎么一脸迫不及待见到那小子的样子? 二公主抿唇笑了又笑。 第187章 必须让秧秧离他远点 “大皇子妃刚诞下一女,许侧妃尚在孕中,皇兄今日下朝不急着回府,反而有空来兴庆宫给皇祖母请安。”一道清澈的少年嗓音传来,伴随着轮椅轱辘的滚动声。 许秧秧终于见到了人。 哥哥以玉冠束发,身着月白色的衣裳,清冷的眉眼,略勾的唇角,并不像大哥那般清风朗月的气质,反而带着一种极强的侵略性。 像什么呢。 像她养的雪狼。 雪白的毛发瞧着柔软,一双红瞳令人望而生畏。 尤其像崽崽在山中捕猎意外踩中捕兽夹后,安安静静舔舐自己的伤口的模样。 不吵不闹,亦未曾有半分哀嚎和恐惧。 他人若是靠近,也不再如同幼时那般掀开獠牙面露凶光才有威慑力,如今只是身子动一动,再抬眸凝过去,属于雪狼王的睥睨天下的气势,就会使得他人胆战心惊。 直到她出现,崽崽才敛去狼族的气势,让人取下捕兽夹。 “哥哥。”许秧秧唤一声,朝着司徒君走过去,她听见哥哥一如既往喊她秧秧,清冷的眉眼渐渐舒展。 跟崽崽真挺像的。 “随安哥哥,我来推吧。” 扶着轮椅的随安一听,吓得脸色都变了,“郡主唤属下名字就行,属下还是很想跟着太子殿下做事的。” 说着垂眸看自家主子的神色,事关郡主的事,主子无动于衷就是最大的惊涛骇浪。 早在多年前他就悟了。 彼时太后也出声:“随安是奴才,你是郡主,怎能有如此乱尊卑的喊法。” “知道啦祖母,我错啦。”许秧秧两手搭在轮椅上,司徒君侧头就能瞥见她白玉般的手指,而这时许秧秧也弯腰凑过来。 刹那间,两人挨得极近。 许秧秧温热的气息洒在他耳侧,还有熟悉的安神香。 他们身上有着同种香的味道。 “知错啦,这次往后真的会改。”许秧秧说着悄悄话。 司徒君搭在轮椅两侧的手指紧了紧,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嗯。” “背着哀家说什么悄悄话。”太后斜了两人一眼,“太子殿下既然来了,一道用午膳吧。” 桌上重新添了两副碗筷。 许秧秧自然而然把人推到自己旁边的位置,大皇子见状,只得坐到司徒含烟旁边去。 容惊春挨着司徒君坐,扭头悄声问:“我妹妹方才跟你说什么?” 司徒君侧头看他,“问孤是不是真的不知疼妹妹。” 容惊春喉咙一哽,抬眼看向别处,仿佛在说和自己无关。 殊不知这模样像极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太后素来讲究食不言,用膳大家便安安静静用膳。 用完午膳,太后要留许秧秧下来说会话,其他人通通退下去。 临走前,太后叫住司徒君,命钟灵拿了一串佛珠给他。 “太子,戴了佛珠就要好生养养性子,你母后生前是个十分柔和的人。”太后在点他吓坏四公主的事。 点便点吧,偏要提一句先皇后。随安的脸色瞬间凝重。 皇上都不曾敢在太子殿下面前提及先皇后。 正当他以为太子殿下会像怼皇上一样怼太后时,太子殿下出奇的没反驳,甚至戴好佛珠。 随安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在瞧见郡主殿下坐在太后身边时,又恍然大悟。 太子殿下在离亲王妃和郡主面前,打小就知要注意言行。 太后见他肯戴上佛珠,也有些愣住,终是满意地点头,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出了兴庆宫,憋坏的容惊春对着空气吭哧吭哧来两拳,心里方才舒畅,一扭头发现大家都没走。 二公主一个女孩子留下来等秧秧无可厚非,怎么太子和大皇子两个大男人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叉着腰说:“大皇子和太子不是来给太后请安的吗?安请了,膳用了,还不走。” 司徒君盯着兴庆宫的大门,面不改色道:“孤从未说过是来给太后请安的。” 太子殿下进兴庆宫确实未曾说过一句给太后请安的话。 容惊春见赶不走太子殿下,只能去赶大皇子,他性子直,还直言不讳:“大皇子还是回府去,别盯着我妹妹了,瞧不上您。”我们一家子都瞧不上你。 大皇子被直白地下了脸面,脸色青白相接,可容惊春是谁,除父皇外谁都惹不起的主,大云的边防安危还靠着他爹娘和兄长。 “容四公子真是……”大皇子笑笑,“一如既往的豪爽。” “好说好说。”容惊春抱拳,半点没有谦让。 大皇子面上笑着,转而去邀约司徒君:“太子殿下,一道走吧,秧秧妹妹待会要和二妹妹说话,太子殿下一个男子同行不合适。” “嗯。”司徒君点头,“孤是担心容四公子独行,他毕竟做过孤的伴读,孤自然也要在这种时候与之为伴,方才对得起容四公子这些年与孤切磋武艺的情谊。” “切磋武艺”四个字他咬得略重,容惊春心里一咯噔,这都前年的事了,怎么还没过去! 不就是偷袭了一次吗? 前年之前,司徒君都是和他打个平手。 也不知道司徒君背着他偷偷加练多久,前年切磋的时候,司徒君坐在轮椅上,就凭一柄软剑挑了他的大刀,还单手将他制服。 他哪里能服气! 和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打个平手他便已经不服气了,如今还被打败。 胜负已分,切磋自是结束。他一时气不过,趁人转身时偷袭,将人打下轮椅,惊动了太子护卫,以及凑巧赶来的皇上。 皇上,他还是怕的,只得俯首跪下,准备认罪时,司徒君为他说了话,说只是切磋武艺罢。 但是将太子打下轮椅,伤了太子,更伤皇家颜面,皇上隐隐动怒,朝中文臣不知怎么得了消息,又参了他爹和他一本。 如爹说的,文臣真他娘的烦人。 不过最后都碍于司徒君一句不过切磋武艺,不了了之。 自此,他欠下司徒君一个人情。 两年过去也不见司徒君要他还这个人情,合着是在这里等着他。 容惊春只得咬牙切齿道:“是,是,没错。真是多谢太子殿下。” 司徒君点头:“嗯。” 你还嗯! 容惊春瞪眼过去,司徒君也朝他望来,分明坐在轮椅上,处于低势,轻飘飘的眼神却散发着不容置喙的居高临下。 他的另一只手甚至在轻轻地捻动方才太后所赠的,让他好好养养性子的佛珠。 可这个眼神,分明像眨眼就能取人性命。 容惊春心头一骇。 艹……司徒君真不像个好人。 让秧秧离远点。 必须让秧秧离他远点! 第188章 太子就听秧秧郡主的 大皇子先行离去,余下司徒君三人等候,约莫半盏茶的时间,许秧秧终于从兴庆宫里出来,见着他们,两手提着裙摆就跑过来。 司徒君正莞尔,容惊春的身子挡到他面前,阴影之下,他敛了敛嘴角的浅笑。 “跑慢些。”二公主没忍住上前去拉拉她的裙摆,“放下,让人瞧见要说你不端庄了。” 许秧秧笑着说,“这裙子穿的时候麻烦,走起路来也麻烦,要不是进宫见皇祖母,我才不穿这样呢。” “就是。”容惊春从旁附和,“襦裙本就麻烦,外加上这披帛,既不方便又跑又跳,亦不方便骑马提刀。” “容四公子。”二公主无奈,“你是男子,秧秧是女子,哪能又跑又跳,到处骑马耍大刀的。” 容惊春一看自家貌美乖巧的妹妹,挠挠头道:“也是哈。” 两人说话之际,许秧秧歪一下小脑袋,越过四哥的身子看向后边坐在轮椅上的太子殿下,一如从前那般甜甜地喊道:“哥哥?” 司徒君嘴角的笑容重新浮现。 已是豆蔻年华的人,渐渐和孩提时的音容笑貌重合,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只是闭眼睁眼间,秧秧便长大了而已。 “嗯。”他照旧应她。 许秧秧绕过去,亲自给他推着轮椅,问哥哥要去哪里。 容惊春一看,怎么能让他娇娇软软的妹妹干这等粗活,连忙抢到自己手里来。 “太子殿下要去哪儿,我推,哪能让我妹妹来推。” 许秧秧:“没事。” 司徒君:“也是。” 许秧秧倏地一笑:“哥哥,我不是小孩了。” 司徒君的目光一一瞄过她的眉眼:“孤知道。” 二公主的眼珠子转了又转,莞尔道:“太子不是忧心你推不动,是和你四哥一样,不忍你干此等粗活。” 说完太子看了她一眼,二公主也是有些怕的,毕竟当初丢四公主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看得清楚,若不是她退得快,怕是也要连坐。 过了几息,也没见太子发怒,她松口气,似乎也有所预料。 她知道太子待秧秧是不一样的,连着秧秧身边的人都能得太子的照顾。 不然以容惊春以下犯上的次数,都不知要被罚多少回。 司徒君收回目光后,问秧秧是出宫还是要去拜访他人。 他们先去见宸妃娘娘。 “秧秧拜见宸妃娘娘,听闻娘娘素爱买玉相思的酒,娘亲特地命我带回来一坛新酿的酒,多谢娘娘昔日对秧秧的照顾之恩。”许秧秧说着,若榴提着一坛酒上前去。 若榴道:“我家王妃说这酒有些烈,望宸妃娘娘悠着些。” 宸妃命宫女收下,端到自己面前揭开坛口的厚布,一股浓烈的酒香飘散开来,二公主受不住这酒味,往旁边挪了挪。 宸妃的眼睛微亮,当即又命人拿来酒樽,浅酌小口。 “好醇厚的酒。”她发出由衷的感叹,回味一番后,询道,“不像是大云的酒,有些像是北寒酿的,细细品味又不是,北寒的酒也烈,但十分辛辣,刮嗓子。” “娘娘果然好酒,这都能尝出来。”许秧秧惊讶,“是从北寒商贩手中买的,如娘娘说的过于刮嗓子,我娘亲重新酿了一下。” 就是用蒸馏的法子提纯,让酒味更浓更好喝,但也容易醉人。 “北离州常有这样的酒,娘娘又是北离州的人,又爱酒,娘亲便让我带回来给娘娘。”许秧秧每次提及母亲时,眼里都盛着笑,显得小姑娘的眼睛更加水灵。 宸妃难得露出一抹笑意,又抿一口酒后,问道:“听闻离亲王妃近几年在北离州带着百姓们发展农牧,颇有成效,只是少了些许可用之才?皇上倒是常来本宫这儿。” 好了,听明白了。 宸妃娘娘这是要跟皇帝伯伯吹枕边风。许秧秧心道。 离开蓬莱殿时,二公主不跟着一块了,拉着许秧秧的手道:“我也不住在宫里,得空你到公主府来寻我,我们一道说说话。” 许秧秧笑着点了头,带着两个哥哥直奔皇帝办公的勤政殿,到殿外,容惊春死活不愿进去,宁愿在殿外顶着太阳晒。 伺候皇上的正德公公亲自出殿迎接,脸上笑呵呵的,笑得满脸褶子。 “秧秧郡主,太子殿下,皇上算着你们这个时候该到了,让老奴出来迎你们。” 随从们不适进殿,正德公公亲自去推太子殿下的轮椅,为方便太子殿下进出勤政殿和御书房,门槛处都放着一块偌大的厚木板,将木板放下,轮椅便能畅通无阻。 木板若是陈旧一些,皇上便会下令换上新的结实的,就怕木板坏了伤着太子殿下。 其实木板就算被压断,就这点高度,外加上哥哥坐在轮椅上,只会颠一下,不会受伤的。 一个要管理天下政务的皇帝,还能记得提醒奴才更换木板。 这些年皇帝伯伯对哥哥倒是真正放在心上的。 正德公公一边说着,许秧秧一边浅浅地点头。 司徒君用余光瞧着她认真的模样,唇角的弧度又往上扬一扬。 “不过,秧秧郡主,您得劝劝太子殿下,这轮椅都坐九年了,又小又旧,工部的孙大人来检修过好几次,劝太子殿下更换一把更宽敞更好的,太子殿下就是不愿意。” 许秧秧一看,确实是她当年和孙卯打的那一把椅子,不过仔细看还是有所不同,原来是检修过,怪不得第一眼没看出来。 十七岁的哥哥还坐在小小的椅子上,是很不合适,拥挤,还有点缩手缩脚。 可能是这把椅子对哥哥来说比较有安全感,第一次拥有的东西总是格外珍贵。 许秧秧试探性地问:“哥哥,要不我们换一把新的?” 司徒君侧头问:“换成什么样的?” 正德公公眼睛微亮,果真有戏。 “嗯……”许秧秧想了想,“我回去重画几把不一样的,你再好好挑一挑?或者都做出来,换着坐也行。” “好。”司徒君应声。 “看来还得是秧秧郡主啊,连朕这个亲爹的话,太子都不见得听。”皇上带着一股酸味的声音传来。 很快,明黄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秧秧拜见皇帝伯伯。” “儿臣见过父皇。” 皇上笑盈盈地扫二人一眼,盯着太子道:“既然太子如此听秧秧的话,秧秧郡主不如帮朕劝一劝,让太子同意选……” “父皇。”司徒君抬眸,眼神微冷。 “嗯?”许秧秧没懂父子二人在打什么哑谜,“选什么?” 第189章 殿下真惨 皇上终是没再说下去,把话题扯到外边的容惊春身上。 说容家四公子这个年纪,该成家了,云京中也有不少待字闺中的适龄贵女,皇上有意指婚。 难怪四哥不愿进来见皇帝伯伯。 皇帝伯伯同太后祖母一样,问了她爹娘的事,又关心她一番,说到了云京有事就来找他们。 给她做后盾……诸如此类的话。 不过太后比皇上多提了一个点,要是有心仪的人,可以先把亲事订下。 想到这,许秧秧醍醐灌顶,转头问徒君:“哥哥,刚刚皇帝伯伯是不是要说选妃?” 他们已经出了勤政殿,正在出宫的路上。 容惊春听到选妃,立马拍掌道:“太子殿下!您确实该选太子妃了!大好年华,不选太子妃实在可惜!” 说着还把妹妹拉到旁边,将两人隔起来,只差没把“别打我妹妹的主意”写在脸上。 司徒君不紧不慢道:“孤双腿有疾,不可耽误人家姑娘。” “你是太子,人家姑娘嫁的不一定是你这腿,嫁的是你太子妃之位而已。”容惊春大胆,且直言不讳。 真不愧是舅舅的亲儿子。 要不是知道哥哥的双腿并没有事,许秧秧估计是要生气的。 “四哥,好好说话。”她到底是横插一嘴,“哥哥不愿选妃就不选,而且还小呢。” “十七还小?”容惊春睁大眼睛。 司徒君的余光瞟向他:“你十八,正是赐婚的好年纪。” “我错了,太子殿下。”容惊春一秒认怂。 许秧秧笑出声来。 三人其乐融融地出宫,司徒君有意将人送回府,说的是顺路。 容惊春道:“我们大将军府在南街,你太子府在……” 司徒君:“十八。” 容惊春:“……顺路,当然顺路!劳太子殿下大驾,顺路送我等回府。” “嗯。”司徒君点头。 许秧秧笑了又笑,忽地发现哥哥正在看自己,比起从前的小酷仔平添了些许温柔,再仔细瞧瞧,似乎还夹杂着别的情绪。 哥哥很快别开视线,她没得猜了。 许秧秧长大了,已经不能再和别的男子同席,更别说同坐马车。 两辆马车驶出宫去。 马车上,随安道:“说是送秧秧郡主回去,实际上就是走同一段路而已,面不能见,话不能说的。” “小声些。”行云看向他:“太子殿下乐意的事,我等只管照做便是。” 随安叹气道:“我这不是在为殿下忧心嘛?殿下喜欢郡主的事我不信你们都没瞧出来,殿下素来不是想要什么就拿,喜欢什么就要吗?怎么到郡主这儿,就是不求皇上赐个婚,皆大欢喜。” “只管殿下自己,不管郡主愿不愿?”行云道,“殿下在郡主面前,不是这样的人。” 听他说完,随安点点头,嘀咕道:“可殿下若不下手,别人都虎视眈眈的,大殿下今日对秧秧郡主的态度,你瞧出来了吧?秧秧郡主的身份摆在这,又承了离亲王妃的貌美,更别提云京城里的世家公子,瞧见了,一个个不得把离亲王府的门槛踏……殿,殿下……” 突然掀开马车帘子的太子殿下吓了随安一大跳,差点就用缰绳打在马屁股上。 行云问:“殿下有何吩咐?” 司徒君道:“路上瞧见幂篱,给孤买一顶来。” “幂篱?”随安道,“今多用帷帽,鲜少见有幂篱。” 幂篱是帷帽的前身,二者区别便在于幂篱遮蔽大半身,帷帽只遮至颈。 行云见太子神色严肃,连忙道:“奴才定会给殿下买到幂篱。” “嗯。”司徒君放下车帘。 到了热闹的街上,行云下马车,询问到第四家店才买着一顶月白色的幂篱。 呈上幂篱时,他道:“月白色,与殿下身上所穿的颜色一样,甚是相配。” 行云话未说完,随安就瞧见殿下的嘴角笑了笑,说完后连眸光都温柔了。 “?”随安不明所以。 不就一顶幂篱? 直到下了马车,他看见太子殿下将幂篱送到秧秧郡主的手里。 太子殿下说:“云京城里风大,出门时戴上幂篱会好些。” 随安:“……” 难怪行云说般配,太子殿下能这么高兴。 他可不信太子殿下仅仅是因为风大,重要的是秧秧郡主收下了,还夸赞说幂篱比帷帽好,风吹来不冷脖子。 随安:“……有没有可能秧秧郡主也喜欢太子殿下?” 行云:“……你没发现秧秧郡主看殿下的神色,和看容四公子差不多?” 默了默,随安直言:“殿下真惨。” 恰巧太子殿下看过来,吓得他连忙低下头。 “太子殿下,你真不进府喝杯茶?”容惊春半信半疑。 司徒君刚张嘴要说“不了”,府里传来一道少年的嗓音,他甚至还算熟悉。 是大理寺卿闻大人的小儿子。 “春哥,秧秧妹妹,你们回来了。”闻季冬出来一瞧,竟还有太子殿下,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司徒君话锋一转:“容四公子盛情邀请,孤怎能辜负一片好意。” 听见这话的行云立马过去推轮椅,进了大将军府。 府里,离亲王府的管事公公又在候着,要把小郡主接回府去。 太子殿下一句郡主愿意住哪儿就住哪儿,把他们又给堵回去。 公公又叹气,眼巴巴地看向郡主。许秧秧笑着称过两日就住过去,这才算是安抚住。 “季冬哥哥,你怎的来了?” “是啊,你怎么来了?”容惊春也跟着问,突然他眯一下眼睛,“你不会也跟那些来拜访人的一样吧。” 都打他妹妹的主意。 “春哥,误会。”闻季冬解释完,又觉如芒刺背,似乎是从太子殿下那来的。 他寻思自己也没哪里惹着太子殿下啊。 他闻家也没在朝堂中站队啊。 “我是来找春哥有事,正好秧秧妹妹回来了,顺道送上一份薄礼。”闻季冬说完,身上的两股凝视渐渐消失,他才能好好地喘口气。 礼物就摆在桌上,容惊春拿过匣子一看,是一幅字。 他评价:“是挺薄的。” 闻季冬:“……” 许秧秧:“……” “谢谢季冬哥哥,别听我四哥瞎说。”许秧秧拿过来,觉得这字真是熟悉,她唤了哥哥一声。 闻季冬听到“哥哥”两字,眼睛都睁得比往常大一些。 “哥哥你看这个字。” “嗯,前太傅柏青所写。”司徒君道,“柏太傅消失朝堂十多年,不见踪影,这幅字想必是绝笔了,闻公子能寻来,费不少心思。” 心思确实费了点,但是在大理寺跟着父亲判案多年的闻季冬已经嗅出不同寻常的味道,他实在不敢答。 第190章 小酷仔变成大帅哥了 “郡主殿下身份尊贵,俗物难与郡主殿下相配,家中尚且有几幅字画珍贵,借花献佛,恭迎郡主殿下回京。”闻季冬弓着腰说完,眸光微抬,瞥了一眼太子殿下。 见太子殿下“嗯”一声并未有追究的意思,他松了一口气。 郡主殿下也欢欢喜喜地接下。 容惊春打量一番闻季冬的衣裳,无心道:“你这衣裳的颜色,和太子殿下的倒相似。” 闻季冬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你真是我亲兄弟。 咬牙微笑。 “春哥,太子殿下的衣裳是月白色,不是云白。” 月白色是介于蓝色和白色之间的一种颜色,犹如月光照于水面般朦朦胧胧的淡蓝色。 容惊春“哦”一声:“我还是觉得你穿群青色的衣裳好看,容老三正好送了我一匹群青色的料子,本公子决定赏你了,你跟我去取。” 闻季冬顺着台阶就下,同太子和郡主殿下告辞,紧跟上他春哥的步伐。 丁管事也道,闻小公子本就是来找四公子的。 司徒君收回视线,跟着许秧秧一道去了棠花苑,春日院中百花齐放,郁郁葱葱的草木随风轻轻晃动,蝴蝶也在花间飞舞。 一道白色的巨影窜出来,站在许秧秧的身侧,宛若守护神一般,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轮椅上的男子。 成年的雪狼身型巨大,红瞳更如地狱罗刹,从前就害怕雪狼的随安吓得往后跳去大步。 行云伸手稳住他的身子,道:“这些年不是习武了吗?” “我那些花拳绣腿。”随安一颗心砰砰直跳,对自己的武功十分有自知之明。 司徒君抬眸望着雪狼,一如幼时丝毫不惧,一人一狼对视良久。 “崽崽,这是我哥哥,你还记不记得?”最后是许秧秧的声音打破寂静。 司徒君平静道:“长这么大了。” “是啊,崽崽是我的坐骑,在扶余我都是骑崽崽出门的,可惜云京城不行,要是带着崽崽出门,是会引起骚乱的。”许秧秧撇撇嘴,似乎不是很高兴,她抬手摸摸雪狼的脑袋,雪狼也会歪过脑袋在她掌心蹭蹭。 司徒君盯着许秧秧手中的动作,眯了眯眼眸。 从前秧秧惯爱对他说“摸摸头”。 如今倒是让一头雪狼占了去。 察觉到危险气息的雪狼再次盯上司徒君的脸,目露凶光。 瞧见此等情况的随安赶忙上前去挡在太子殿下面前,颤抖着声音对雪狼说:“你你你别忘了,太子殿下曾经救过你的命,你当初还反咬殿下一口,殿下没和你计较,你现在又对我家殿下满眼敌意,你这样实在有失,有失狼族风范,你对我家殿下客气点。” 雪狼动一下脑袋,往随安那里看去,随安又吓得躲到太子殿下身后。 许秧秧笑了笑:“不用担心,崽崽现在不会轻易伤人的,除非是有人伤了它,伤了我,或者是我的命令,它才会主动攻击。” 随安拍拍胸口:“那就好。郡主训得好。” “还行,没怎么训。崽崽,你该去捕猎吃饭了。”许秧秧吹了声口哨,雪狼转身离去,步伐稳健又霸气。 司徒君好奇一问:“它一直是自己捕猎,不是家养?” “在扶余是,那儿的山头都让它跑遍了,这儿的山头不能放任它跑,只好圈个地方把猎物放进去,由它自己捕。” 司徒君点点头。 两人一块坐在海棠花下喝茶,倒也悠闲自在。 许秧秧没忘记画图的事,命若榴拿了笔墨纸砚来,根据司徒君的身型画了一个轮椅,埋头画着画着,又抬头盯着司徒君看一下。 偶尔会走神。 司徒君的五官立体又大气,不是那种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而是沉稳贵气的少年掌权者。 深邃的眼睛有点勾人,嘴角又微微上勾,总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小时候她就看出来司徒君长大会是个大帅哥,但这确实帅得有点过分了。 小酷仔变成大帅哥了。 司徒君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却又高兴于她会盯着自己看,于是眼底盛满笑意,已经溢出来了。 “画完了?” “没有。”看帅哥被帅哥逮个正着,许秧秧急急忙忙收回目光,多少有些尴尬。 她埋头一顿猛画,忽地又抬头,撞进那双深邃闪烁的黑眸里。 “要不给你在轮椅上装点防身的暗器?不过我没有机关类的书籍,你等我去看看再继续画。” “我有,改日拿来给你。”司徒君道,“或是你随我去太子府取?” 许秧秧点头:“也行,我们现在就去。” “不行。”容惊春突然出现,身旁还跟着已经换了一身衣裳的闻季冬。 容惊春把妹妹按回去:“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出入太子府成何体统,你要取什么,四哥去给你取。” “不麻烦容四公子跑一趟,还是孤改日亲自送过来。”司徒君道。 容惊春得意了一下:“就是,什么东西还要本公子跑一趟,既然太子殿下这么勤快,那就麻烦太子殿下改日送过来。” 司徒君勾了勾唇。 一旁的闻季冬忍不住扶额。 春哥啊春哥,难道你没听出太子殿下真正的意思吗?太子殿下是想见郡主殿下,并非真怕麻烦你啊。 忽地,太子殿下又看了他一眼。 他赶忙规规矩矩地站好,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心里又直想:太子殿下对秧秧郡主的心思,真是藏都藏不住。 不久后,闻季冬和司徒君先后离开大将军府。 接下来的日子里,许秧秧在棠花苑住几日,又会到王府去住几日。 她在扶余待了多年,乍一回来还有些水土不服,整日都提不起精神来,也许是刚离开爹娘,想他们了。 一是她这几日身子不舒服,二是她确实不想见客,凡是有人来访,通通开始闭门谢客。 云京中开始传离亲王府的秧秧郡主在扶余那等寒凉贫瘠之地,养成了目中无人又无不懂规矩的性子。 闭门不见客,是怕在人前出糗,丢了离亲王府的面子。 人云亦云,传得有鼻子有眼。 她还没踏出府里呢,臭名声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若榴问:“郡主你不着急?传得这么迅速,有人一直盯着咱们呢。” 许秧秧不以为意:“这不就是我们想要的效果吗?都不用我自己做点什么,就有人帮我们了,省去不少步骤。” “大哥回信了吗?” “还没呢。” “行吧。哥哥为什么还不来送书?轮椅不想要了?”许秧秧探了探脑袋,都已经过去五天了。 正说着,管事公公就呈了一本书上来,说是太子殿下派人送来的。 “就送了书来,人没来?”许秧秧翻了翻手中的书,小声嘀咕,“不是说亲自送来吗?” 翻着翻着,她的指尖一顿。 一页书中沾染了血迹。 第191章 秧秧夜探太子府 深夜。 太子府一处较为隐蔽的墙外,立着一抹杏色的女子和一匹白狼,似乎要翻墙而进。 府中暗卫瞧见,一时不知该不该禀报太子有人要夜闯太子府,可看见那匹雪狼不用瞧女子的面容她们都知道来人是谁。 离亲王府的秧秧郡主。 郡主殿下来太子府,不论光明正大还是偷偷摸摸,他们都是不能拦的。 不能禀报有人夜闯太子府,倒是可以禀报秧秧郡主来了。 暗卫正动身时,耳边传来一阵铜铃声。 秧秧郡主已经跃过高墙,白狼在墙外昂首守护。 铜铃声一响,暗卫才想起来,太子殿下在府里最适合翻墙的地方都装了铜铃机关。 正踩中机关的许秧秧:“……” 得,不出意外她马上就能看见哥哥出来。 一如小时候那般。 司徒君:“秧秧。” 随安:“郡主殿下?” 许秧秧扯下面纱:“……嗨。” 司徒君外面罩着一件大氅,唇色有些发白,在看见熟悉的脸和朝他微微晃动的小手,脸上露出笑容。 一息后,又扯了扯身上的大氅,遮住自己还未来得及换上药的右手掌心,同时将掌心朝下。 许秧秧朝他们走过去。 随安一边道:“搬到太子府两年,铜铃还是第一次响,属下就知道是郡主殿下来了,郡主殿下正门不走,怎么翻墙?现在又不是从前。” 太子府又不是许府。 “翻习惯了。”许秧秧俏皮地笑笑,“我一个女孩子,大晚上从正门进太子府,是会被误会的。” 司徒君的眸光动了动,询问:“崽崽在外面?” 许秧秧惊讶:“你怎么知道?” 司徒君:“自从它到你身边,你就离不得它,写信都离不得它。” 随安轻轻笑了一声,这话听着真酸。 “那可是我的崽啊,我亲自养大的崽。” “随安……” “殿下我害怕,我不行,让行云去。”随安如临大敌。 司徒君真是无语,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长进,最终是行云领着人去把雪狼请进来。 雪狼一进府就闻着味跑到许秧秧身边,半点弯路都没绕。 “崽崽。” 雪狼一听到主人喊自己就会自觉摇尾巴,不像狼,更像狗。 “秧秧,来喝杯热水。”司徒君坐在轮椅上,用的右手倒热水,旁边看着的随安提着一口气,也没见他家殿下眉头皱一下。 对郡主殿下,太子殿下也是真能忍。 不论是忍耐手中的剑伤,还是忍耐多年的情感。 随安想说由他来,明显太子殿下想亲力亲为,就跟小时候照顾五姑娘一样。 “郡主殿下深夜来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或是想太子殿下啦?” 随安问出后一句,太子殿下喝热水的动作都顿了一下,若有似无地抬眸望向对面。 许秧秧点头:“是好几天没见了,不过也有更重要的事,哥哥你是不是受伤了?” 随安抿嘴。 完蛋,郡主殿下怎么知道了。 司徒君咽下水,“没有。” 许秧秧眯起眼睛,严肃道:“把你的手伸过来。” 随安往后挪了小半步,他可没报信。 司徒君犹豫片刻,淡定道:“秧秧要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声音顿了顿,他又似笑非笑加上一句,“摸手是要做太子妃的。” 许秧秧直接起身过去,一把捉住他的左手,一边说:“找借口不给我看就是有问题。” 上看下看,连手臂也撩开一截来看,都没有事。 “你看,说了没有。” “还有另外一只。”许秧秧伸手,“拿来。” 司徒君有些紧张了,右手再次被拽过去,秧秧一时没注意,手指戳到他刚闭合的伤口。 又裂开了。 许秧秧闻到一丝淡淡的血腥味,翻开哥哥的手掌一看,足足两寸,也就是三指宽长度的伤口,竖在掌心中央。 她眉头一蹙。 拿出大哥给的止血祛疤药膏往他掌心上抹,扭头跟随安说:“纱布呢?拿来。” “是。” 许秧秧坐了下来,用白布给它裹上,手法熟练。 可不嘛,崽崽幼时上山捕猎没少受伤。 “怎么知道的?”司徒君凝着她弯弯的眉眼,睫毛忽动,小巧而俏的鼻,她在认真给自己上药。 “你送来的书,沾到血迹了。” “是我疏忽。” 当时有人刺杀,又一个劲地攻司徒君腿部,双拳难敌四手,坐在轮椅上又多有不便。 司徒君能错开脑袋抬手轻松夹住身后来的剑,正面的剑却没那么好躲,情急之下只好徒手接剑。 剑刃划破他的掌心。 划得太深,鲜血一直流,又是常用的右手,司徒君得尽快医治,只好用左手从怀里掏出那本书,让人先行送过去。 明明已经用了左手,还是不小心沾上血迹。 司徒君没把经过告诉许秧秧,在许秧秧抬眸望着她板正的微笑时,忍不住心虚一瞬。 不过许秧秧自己也猜到了。 “又是刺杀吧?” “嗯,这些年每隔几个月就会上演一次。”司徒君不以为然,唯一让他愁闷的是,“都是死士,没法留活口,身上也没有任何标记,幕后的人很谨慎。” “你就是为这个夜探太子府?”司徒君岔开话题。 “嗯咯,来看看你是不是受伤了。”许秧秧疑惑,“你怎么又在墙角装铜铃机关,万一我不是从那个地方翻进来呢?” 随安解释:“可不止那一处,凡是容易翻进来的地方太子殿下都命人装了机关,府邸刚整修的时候太子殿下就下命装了,毕竟郡主殿下不走寻常路,就爱翻墙。” 许秧秧:“……” 这话怎么听着她不像好人呢。 “翻墙方便。”她也没否认自己爱翻墙这一点。 许秧秧把药瓶放在桌上,叮嘱司徒君:“你记得上药,不够的话我再给你拿,看你样子是打算休息了,我走了。” 她喊一声崽崽。 趴在她脚下的雪狼站起来。 许秧秧一个没注意就要直直栽过去,耳边传来一声清澈的“小心”,腰间忽然多了一双手。 她还没来得及使功夫,后背已经直直撞在坚实的胸膛上。 司徒君已经从轮椅上站起来。 一股股的暖意透过他薄薄的里衣和许秧秧如纱般的衣裳,许秧秧甚至感受他的胸膛微微起伏。 腰间的手掌也是如此温热。 越来越烫,像一块烙铁。 男人的体温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许秧秧转个身,再仰头才勉强勾着司徒君的下巴。 怎么这个高! 比她四哥年纪小,却比她四哥还高! 瞧着没她四哥壮,身上的肌肉是一点没比她四哥差,硬邦邦的! 再配上这张大气又俊美的脸。 完蛋,小酷仔不仅变成大帅哥,还变成大人了,不再是她嘴里虽喊着哥哥,心里却觉得是个弟弟的小孩了。 司徒君垂眸,正对上一双忽闪忽闪又略略懵懂的眼睛。 第192章 阿端姐姐 腰间的手一松,许秧秧从走神中回来。 她离远些打量。 又高又俊还是太子,高富帅实锤。 “你快些坐下,免得让外人看见。”许秧秧过去要把人按下来,发现自己不仅要踮脚,还得把手伸直才能搭上他肩膀。 为了不自取其辱,许秧秧默默收回自己的手。 司徒君笑了一下,重新坐好。 两人又能平视对方。 行云:“郡主殿下放心,殿下的院子除奴才和随安外,是不允许任何人进来伺候的。” 许秧秧这才放心。 人和狼走后,随安赶忙把门关上,拿出医药匣说:“殿下,得赶紧把背后的药也换了。” “这背后之人也太猖獗了,刺杀的人一次比一次厉害,一次比一次多,再来几年,殿下你身上的伤数不胜数。” “既然对方都用死士,我们下次也别想着留活口,统统杀了就是。”殿下身上的这些伤都是为了留活口不下死手才让对方有可乘之机。 …… 为了尽快把机关椅设计出来,许秧秧熬了几个大夜,终于在一天凌晨时画好了图。 她刚倒床上睡没多久,天就大亮。 王府的管事公公前来有事禀告。 她迷迷糊糊也能听见外边的对话声,有人在厨房捉到一个女乞丐在偷吃东西,若榴说此等小事不必来禀报郡主,将人赶出府就是,也不必责罚,王妃心善。 许秧秧本不予理会,翻个身要继续睡。 管事公公又道:“那姑娘说她和郡主认识,嚷着要见郡主呢,不见郡主就不肯走,还会武功,我们也不好上前拿人。” 吱呀。 房门从里面打开。 “你把人带来吧。”许秧秧一脸的怨气,吓了管事公公一跳。 没一会人就带来了。 少女头发凌乱,衣衫也脏乱,鞋子上满是泥,头发和衣服还沾着动物的毛发,走近能闻到一股的鸭屎味。 许秧秧仔细打量才认出人来。 “是你?”大师兄的小师妹。 对方淡淡地点一下头,下巴还是扬着的,哪怕落魄成这样也没落下身上的傲骨。 这人身上可是有大哥的瓜。 许秧秧顿时精神就来了,围着她转一圈,“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你先去洗洗换身衣裳,我让厨房做些膳食,看你几天没进食了,还是吃清淡些。” “多谢。”少女跟着丫鬟走了。 若榴揣测道:“看样子是跟着……家畜混进城的?” 霜女也点头:“今日赶集,城外百姓会用牛车拉货物进城来卖,其中就有家畜,鸡鸭鹅等。” 少女的脊背一僵,下一瞬走得更快了。 趁少女去沐浴的时间,许秧秧也开始洗漱,她是觉得自己刚躺下就被吵醒,实际上已经睡了两个多时辰。 少女梳洗完毕,整个人比她们当日见时清瘦不少,身上的包袱也没了,除了银手镯还戴着。 当初见她包袱轻薄,又拿剑做抵押,许秧秧就知道她肯定盘缠用尽,能当的东西都当了。 少女看着面前热腾腾的山珍海味,眼睛都亮了,口水咽了又咽,并未在第一时间拿起筷子。 而是再一次摘下银手镯放在桌上,意思是这次要当这个手镯。 话都没说出口,人已经开始狼吞虎咽。 许秧秧:“……” 像刚从牢里放出来的一样。 少女吃了一会,又猛干一口汤后,看向一直放在桌上的银手镯。 “我没别的东西能当了。” “看出来了。”许秧秧拿起筷子,这才开始慢慢地夹菜吃起来,少女虽然狼吞虎咽,却也只席卷自己面前的那几道。 “我已经有一只了。”她亮出银手镯。 少女认出来了,不解道:“你不是郡主吗?” 难道在大云郡主的地位和公主一样尊贵? 许秧秧一时没明白她反问这句话的弦外之音,略懵懂地点头:“啊。” “哦。”少女应一声。 许秧秧:“……所以你大师兄叫容城竹?” “嗯。” “容城竹是我大哥。” “哦。”少女瞟她一眼。 许秧秧:“……” 大哥,你师妹怪高傲的。 而且,怎么感觉对方不知道她的样子,难道大哥没提过? “你不认识我?”许秧秧试探性地问一嘴。 “不认识。”少女道,“大师兄把你藏起来了,没提过。” 藏起来? 她怎么感觉这句话怪怪的。 “你不认识你钻谁家厨房不好,你钻我家?” “你家离师兄家近。”少女也算直白,“而且,大师兄能看重的人,不是坏人,我去别家被捉到会挨打,来你家你还给我衣服穿,给我吃的。” 许秧秧一时语塞,只好说:“那你多吃点。我该怎么称呼你?” “阿端。” “阿端姐姐。”许秧秧甜甜地喊了一声,眼睛都散发着八卦的光,“你上次为什么说我大哥是负心汉?” 阿端明显一愣,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这是个漂亮乖巧的小女孩,又给她衣裳穿又给她饭吃,还喊她阿姊,有些事就藏在她心里吧。 不过还是要替大师兄好好弥补她。 “我想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等我攒够了盘缠,我会自己离开。” “好啊,你住呗,你需要钱啊,让我大哥给你,他有好多的。” 语罢,少女复杂的眼神又望过来。 “嗯?”许秧秧觉得很是奇怪。 “心善被人欺,你不会总遇到像我一样的人。”少女放下筷子,自然而然去问刚刚带自己梳洗的丫鬟,让人领自己去休息的厢房。 许秧秧:“???” 不是,这个姐怎么说话也奇奇怪怪的? 她没打听到大哥的八卦就算了,怎么还反过来被教育了? 若榴看她懵懵的样子,倏地笑出声来。 许秧秧望过去。 若榴:“郡主别看我,我也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但是这位阿端姑娘说得也对,以后还是不要随意同意人留在府里,阿端姑娘是否真是大公子的师妹我们也不得而知。” “此人身上有秘密,不然也不用偷摸进城,南疆人士凭文书也是可以进云京的。” 许秧秧摊手:“住都让住了,催大师兄快点回来认小师妹咯。还有,工部的孙卯大人,请到府里来一趟。” 说着她打了个哈欠。 困了,再去躺会。 “明天再请吧,也不差这一天。”许秧秧打着哈欠去睡觉。 远方,收到消息的容城竹调转马头,连夜赶回云京。 侍女梨玉问:“公子,不找了?” 容城竹:“找到了。” 第193章 师兄来了 容城竹赶回云京城早已天黑,大将军府和离亲王府已是黑漆漆一片,唯有一处院子还亮着灯。 才八点,许秧秧是从不睡这么早的。 霜女来报:“郡主,大公子回来了。” 许秧秧眼睛一亮,她有两三年没见过大哥了,起身就要出去迎,忽地想到什么,回头问:“阿端姐姐睡了吗?” “一回府就歇下了。”若榴道,“这几日早出晚归地出去某差事,累狠了。” “行吧,那先不吵醒她。”许秧秧自己去见大哥,而容城竹也自然而然朝她院子里来。 尚且只远远见到一个人影,许秧秧比常人灵敏的鼻子已经闻到独属于大哥身上清冽的药草香。 随着人走近。 “大哥!”许秧秧像个小炮筒一样冲过去,下意识想如同小时候那样直直栽进大哥的怀里,转念一想到自己已经十四岁,在这个朝代都已经是议亲的年纪,又直直停住。 容城竹已经展开了手臂,却落空,不免流露出一丝伤神,妹妹已经长大了。 男女有别,确实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亲近。 他改为抬手摸摸她的脑袋。 许秧秧仰头笑着,她的神仙大哥像是不会老一样,还是一张俊美神颜,到底谁能做她的大嫂哇。 她忽地想到阿端姐姐。 “大哥,府里住的阿端姐姐好像是你师妹,不过我也不确定,你可能要自己看看是不是。” “她告诉你她叫阿端?” 大哥似乎有点惊讶,难不成真是骗子?许秧秧眨巴眨巴眼睛,点了头。 “看来她挺喜欢你。”容城竹笑笑,若仔细瞧能看出些许的心不在焉,“阿端是她乳名,只有我和师傅以及她家里人才知道。她住在何处?” “大哥,她睡了。”许秧秧发现她大哥有些迫不及待要见人,心底的八卦之火又渐渐燃烧起来,“大哥你是不是很想见到阿端姐姐,可是阿端姐姐为了赚银子,这些天都忙着干活,很累了。” 话落,她果然瞧见大哥皱了眉,眼底一闪而过的担忧也没被她落下。 “她身上没银钱了?” “早没了。大哥,外边冷,我们进屋说。”一行人进到屋里,若榴在旁边倒水。 许秧秧继续道:“我们是在城外百里的一个镇上遇见阿端姐姐的,那时候阿端姐姐就已经没钱傍身了,要拿自己的剑换取一间房,包袱也扁扁的……” 她发现自己每说一句,大哥的目光就会深一分,像是心疼,更多像是自责。 “还只能吃硬邦邦冷冰冰的馒头呢” 大哥的手指蜷了蜷,不动声色抿了口热水,抬眸问:“她又是如何进城寻到你这的?” “这个说来就很惨了。”许秧秧三两句话概括为,“躲在家畜笼子里混进城,实在太饿就进了王府的厨房偷吃被逮,我再次见到阿端姐姐的时候她更瘦了,浑身脏兮兮的,狼狈不已。” 大哥的手已经握拳,指关节都泛白了。 大哥是个有耐心的人,又问:“她近日都去干什么活赚银子?” 许秧秧:“问霜女姐姐,我这几天忙着和孙大人做轮椅呢,我让霜女姐姐暗中盯着的。” 容城竹看向霜女。 霜女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一道来:“阿端姑娘最先去了乐坊,第一天看起来很高兴,掂着一袋银子回来的。” 容城竹蹙眉:“什么乐坊一天就能挣一袋银子?” “被骗了。”霜女冷漠脸:“第二日被骗到了青楼,等我赶过去时,阿端姑娘已经自己解决,大摇大摆从青楼出来。” 许秧秧:“大哥放心,没受伤没受伤,我问了,阿端姐姐身上没受伤,心灵也没受伤,就是后悔自己那天还是下手轻了而已。” 容城竹:“嗯。” 霜女:“之后郡主悄悄安排玉相思掌柜接触阿端姑娘,阿端姑娘在玉相思做活。阿端姑娘揽了玉相思大部分的活,只是为多赚些银子。” 许秧秧举手发誓:“不是我让做这么多活的哦,我特地跟掌柜伯伯说安排轻松的活。” “我知道。”容城竹笑着看向妹妹,“秧秧不必如此紧张。” 可是大哥你这个样子看起来真的像快要生气了的样子,虽然感觉不是对我。许秧秧心道。 “她为何会到云京城来?”容城竹有些想不明白,她既要躲,为何要往戒备最森严的云京城躲。 他是小声嘀咕给自己听的,许秧秧还是听见了。 许秧秧回想着少女说过的话,支吾道:“阿端姐姐好像是说来找自己夫君的。” 说完她紧闭双唇,目光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大哥的神色。 大哥竟然无动于衷。 不知是全然不在乎,还是太在乎而自动屏蔽她的话。 不过许秧秧还是解释了一句:“但是除了城外那次,我们再也没听阿端姐姐提过自己那不知到底有没有的夫君。” 沉默良久,容城竹叮嘱妹妹早些歇着,起身回府去,途经王府厢房时,他的脚步顿了顿。 梨玉问:“怎么了?公子?” 容城竹:“无事。” 他闻到师妹的味道了。 殊不知阿端也早就闻到他的味道,是药王谷特有的药草味道,就种在师兄的屋子前。 一大片,四季常绿,每逢春秋两季就会开出一朵朵美丽的小白花。 名为门前草。 师兄为人随性,连取个名也是。 门前草有奇香,但剧毒,过量吸入轻则昏迷,重则七窍流血。师门里唯有师傅和师兄能在草丛中来去自如。 哦,现在离亲王府的郡主也可以。 她都不行。 每次都要带师兄用药水浸泡过的面纱才能到那里去。 面纱上的药香味,再加上隔绝了门前草后剩下的淡淡香味,正是师兄身上独特的草药香。 她闻了十多年的味道,隔着两三里都能闻到。 何况郡主的寝院和她住的厢房不到一里远。 她一闻到这个味道便醒了,也顺着味道寻去,正好看见是师兄和王府郡主相见的一面。 师兄从前没少抱幼时的郡主吧,伸手的动作那么熟悉。 也没少摸王府郡主的头吧,那么自然。 阿端气鼓鼓地翻身,正好背对门窗,那股原本消失在王府的味道又出现了。 味道越来越浓,说明人越来越近。 师兄来了! 多年养成的习惯让阿端下意识紧闭双眼,装作自己已经熟睡的样子,她可是每次都骗过师兄了的。 容城竹知道她在装睡,一如既往。 他也一如既往没有拆穿,只是望着隆起的被子怔神良久,最终都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上前去替她拉了拉被子。 云京不比药王谷和南疆,三四月的夜依旧是凉的。 小心着凉,阿端。 第194章 南疆公主 “郡主,奴婢昨晚起夜,看见大公子从阿端姑娘房里出来,翻的窗。”若榴一大清早就来了个提神的八卦。 许秧秧瞌睡全醒:“我就说这两个人指不定有点什么,就是阿端姐姐口里那个夫君,到底有没有啊?待会叫阿端姐姐吃早膳,我定要好好问问。” 若榴:“阿端姑娘早起挣钱去了。” 霜女:“刚让大公子拦住了。” 霜女话刚说完,梨玉到院外求见:“郡主,大公子唤你过府用早膳。” “好嘞!”能当面吃瓜,许秧秧咻一下就冲过去了,半路遇到管事公公,公公又一个劲地说郡主你可记得要回来啊。 王府可就这么一个郡主,独苗苗宝贝着呢。 大将军府可是四位公子。 许秧秧远远就瞧见桌上的氛围不对,给叽叽喳喳的四哥都干沉默了。 容惊春一看到妹妹立马起身过来,高高大大一个小伙弯着腰说起悄悄话:“大哥这个师妹实在太厉害了,刚跟大哥打了一架,又是放毒又是放虫子的,死都不要大哥给的银子,说大哥在侮辱她。” “阿端姐姐没事吧?” “你不应该问大哥有没有事吗?” “大哥会是有事的样子吗?”许秧秧才不会觉得自己的神仙大哥有事,阿端姐姐也曾说过她大师兄很厉害,大哥肯定是比阿端姐姐厉害的,除非…… “有事啊,大哥让虫子咬流血了才休战的。” “?” “不可思议吧?”容惊春自己也这么觉得。 许秧秧瞳孔微睁,不对不对,肯定哪里不对,除非是大哥故意的。 她靠近就听到阿端姐姐盯着大哥手指上冒着黑血的伤口说:“活该。”一边从怀里掏出药瓶丢过去。 大哥丝毫不恼怒,笑着拿过药瓶给伤口洒上药粉。 “秧秧来了,坐。” 听到大哥喊自己,阿端姐姐猛地朝她看过来,眼底带着震惊。 “你叫秧秧?禾苗的秧,许秧秧?” “啊。”许秧秧点点头,她想起来自己确实没告诉对方名字,对方也一直没问。 “你不是离亲王府的郡主吗?不应该是大云皇姓司徒吗?” 容城竹舀了两碗粥,一碗在许秧秧面前,一碗在阿端面前,他解释:“离亲王妃是我姑母,秧秧随嫁入府,已经入司徒家族谱,只是未改姓名罢了,我本想告诉你,你已回南疆。” 阿端面色一喜,郡主都不叫了,直接叫秧秧妹妹。 许秧秧明显感觉到前几日的那种隔阂消失,她突然之间明白什么,该不会是误会她和大哥有什么吧。 她都叫大哥了。 她不知道的是,南疆人都将哥哥唤为阿兄。 早膳用得倒是愉快,直到大哥开口说:“师妹,你想何时回去?” “我不想回去。” “在云京多玩几日也可以。” “我说了我不回去。” 气氛又开始不对劲起来,在容城竹说了一句“别闹”后剑拔弩张起来,阿端摔了筷子。 “我都说我不回去,师兄你听不见吗!” 容惊春下意识伸手挡在许秧秧面前,怕汤汤水水溅到妹妹身上,也怕两人再打起来殃及他们这些池鱼。 容城竹抬眸望着站起来的少女,眼眶泛着红,眼泪倔着不肯掉下来。 “南疆王和王后一直在寻你,他们很想你。” “他们是想让我回去嫁人!” “师妹……” “不要叫我师妹,你不是我大师兄!”大师兄从前都站在她这边,何曾像今天这样,拦着她不许干这,不许干那,还要逼她回去。 阿端扭身跑了。 容城竹愁眉不展。 许秧秧和容惊春对视一眼,双双惊掉下巴。 “秧秧,她,她是……” “……南疆公主。” 容惊春咽口唾沫:“我们这算不算窝藏一国公主?” 许秧秧无语:“……什么窝藏不窝藏,阿端姐姐又不是逃犯。” 容惊春:“她逃婚,还逃了快三年。” 许秧秧:“……”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兄妹俩默默看向大哥。 容城竹柔声道:“别传出去,你们继续吃,我去看看。” 大哥走着走着,步伐越来越快。 两人也不太能吃得下,举国上下都在找的南疆公主竟在他们府里,大哥如今还让他们瞒不上报,还不如不知道呢。 若是南疆王怪罪,是会影响两国交好的。 闻季冬来访时,正好看到他们两个外加一匹狼唉声叹气。 “怎么了?” 兄妹俩摇头,大哥都发话了,这哪能说啊。 闻季冬也没追根究底,而是道明来意,大理寺最近接到一起报案,一名秀才暴毙家中,其中右手被人斩断。 他在翻查秀才家中时,发现了一方藏于枕下的手帕,几经询问,得知那是雪月楼花娘的。 他若是只身前往,家中人定不会以为他只是去查案。 “你要让本公子陪你一块去?以证清白?”容惊春摇头,“不行,容家人不入青楼。” 但容惊春仗义,又有点抵不住闻季冬一声声“春哥”的哀求。 许秧秧凑近四哥耳边低语:“没事四哥,雪月楼楼主是木芍姐姐,她会为你作证的。” 容惊春侧头看一眼妹妹,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 闻季冬找他作证,他就找妹妹作证啊。 许秧秧就这么被拽走了。 “四哥!待会孙大人要来王府找我的!” “让他等着!” 许秧秧身上有信物,他们不用走显眼的正门,从后门入了雪月楼,有人领着他们一路往顶楼去。 那一层楼只住木芍一人。 三人先到的隔壁屋子等待,有一道侧门能通往隔壁,侧门紧闭,依稀能听到木芍的屋子传来动静。 “大公子恕罪,是属下没能约束下边的人,冲撞了大公子的人。” 大哥? 许秧秧和容惊春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对视一眼后心照不宣靠过去,透过门缝看向里边的场景。 白衣如雪的大哥站着,红衣似血的木芍单膝跪着,还有一个五花大绑的仆人,嘴里塞着白布。 “就是此人和乐坊那边沆瀣一气,属下这就解决了他。”木芍勾了勾红唇,伸手就掐断对方的脖子。 尽管惩罚了罪魁祸首,容城竹还是一挥手,将木芍甩出去,撞在墙面上,落地时口吐鲜血。 “终究是你管教不力。”容城竹说话总是温柔的。 木芍抬眸时的眼神暗含恐惧:“是。属下有一事请教大公子,昨夜断臂暴毙家中的秀才,可是大公子所为?官府正在查此事。” 第195章 更心疼了 闻季冬睁大眼睛,不会真和容大哥有关吧? 容惊春回头正好撞上他怀疑的神色,抬手给了他一手肘,闻季冬惊呼出声来。 被发现了。许秧秧撇嘴。 “大哥,木芍姐姐。” “大哥。” “容大哥。”闻季冬拱手作揖。 容城竹并未责怪弟妹,家中说是不得入青楼,也就只有二弟未曾入过,入不入青楼倒无事,只要不是挥金找花娘就行。 目光最后落在闻季冬身上。 “闻小公子怎么也跟着我弟妹一块胡闹?” “容大哥误会,春哥和秧秧妹妹是陪我来查案的。”闻季冬道明来意,“还望容大哥和雪月楼的木芍姑娘体恤,将所知之事告知,在下感激不尽。” 木芍的眸光动了动,看向大公子。 容城竹含笑道:“手臂确实我断的,不过我给他服了止血的药,不会使之丧命,想必那人也不是断臂止血过多的死因,闻大人刚正不阿,想必闻小公子承其衣钵,定会洗清我身上的嫌疑。” “容大哥谬赞,我定会查清此事。” “嗯。”容城竹给木芍甩去一瓶药,木芍嘴里说着多谢大公子,赶忙打开服上。 “好生配合闻小公子查案。” “是。”木芍轻咳一声,内伤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痊愈的。 容城竹喊了弟妹一道回去,只留下闻季冬继续查案,有了木芍的配合,许秧秧和容惊春要放心得多。 三人从后门离开,容惊春立马解释:“大哥,闻季冬说都是实话,我们真是陪着来查案的。” “嗯!”许秧秧也重重点头。 容城竹笑了,和在雪月楼时对闻季冬和木芍的笑不同,这会的笑是发自内心的温柔。 他抬手摸摸妹妹的脑袋:“我知道。” 许秧秧问:“大哥,你不是去追阿端姐姐了吗?她人呢?” “玉相思,气着呢,不想理我。”容城竹一想到小师妹气愤的样子就有些愁眉不展。 许秧秧赶忙出招:“你不能她说不理你你就真的走了啊!女孩子惯爱口是心非的!” 大哥,你这样追妻要追到什么时候啊? 容城竹还未来得及说什么,烟花柳巷的巷口那出现一个坐着轮椅的男子,他道:“太子殿下。” 容惊春:“司徒君也来青楼了?” 容城竹微抬下巴,许秧秧顺着望过去,眸中闪过惊讶,还真是哥哥。 许秧秧快步上去。 容惊春抱臂吐槽:“阴魂不散,哪都有他,就盯着我们家秧秧了是吧?” 容城竹眯起危险的眼眸,对容惊春道:“你看着点,别让两人单独相处,免得有人背后诋毁秧秧。” “好嘞。”容惊春大步前去,忽地停住脚步,回头问,“大哥你呢?” 容城竹想着妹妹方才的话,答道:“玉相思。” …… “哥哥,你怎么在这?”许秧秧揣测道,“你跟季冬哥哥一样来查案?” 又是闻季冬。司徒君的手指微蜷。 随安答:“殿下是特地来寻郡主的。孙大人去王府不见郡主,只好拿着图纸到府里来和殿下商议,殿下担心郡主在外受欺负,特地来接郡主的。” “我怎么会被欺负?”许秧秧笑笑。 容惊春赶过来趾高气扬道:“瞧不起谁呢。”有他在怎么可能让妹妹被人欺负。 司徒君没理会容惊春,扭头看向许秧秧:“回府?孙大人在我府里,去太子府如何?” 许秧秧:“好呀!” 容惊春:“本公子也去!” 司徒君看他一眼,依然没说话,容惊春却读出太子殿下眼中的嫌弃,多年来如出一辙的眼神。 容惊春气结,扬起拳头又不可能真的拳打太子殿下。 太子府。 许秧秧还是第一次来,庭院假山旁有一道短廊,是葡萄架。 葡萄架下,孙大人等候多时。 “下官参见太子殿下,郡主殿下。这是下官改良后的图纸,也做了雏形出来,还望郡主殿下过目。” 许秧秧接过图纸,还有按照比例缩小的模型,轮椅自是没什么问题,就是机关的地方需要好好检查。 她看到机关按钮,伸手按下去。 模型轮椅是正对着许秧秧的,暗器也朝着她发射出来,千钧一发之际,孙大人大惊失色地喊着“郡主殿下小心”,司徒君双手撑着轮椅两侧有要起身的趋势。 容惊春更是一拳朝模型轮椅打过去。 唯独许秧秧淡定地侧头,黯然无恙躲过暗器。 暗器“咻咻”两声插进假山的石壁里,模型轮椅被打落在地,哐当一声毫发无损。 孙大人心惊胆战,他无意间瞥见太子殿下重新坐回轮椅上,心头又是一跳。 太子殿下刚才已经微微起身,这意味着太子殿下的腿……他不敢揣测,只好看向郡主殿下。 容惊春惊讶地围着妹妹,就刚刚那个反应速度,“你你你……”会武功? “唔。”他的嘴被妹妹抬手捂住。 许秧秧垫着脚,拼命和四哥使眼色。 容惊春点点头,表示明白,惊讶过后是满眼的欣赏,妹妹可是大将军府的后代啊。 司徒君倒是没惊讶,他早在秧秧的来信中得知她在习武。 随安松口气,在司徒君耳旁说:“殿下,下次不可如此冲动了。”太子府里可不全是他们的人。 司徒君嗯一声,问许秧秧:“可有事?” 许秧秧摇摇头,扫到附近有别的仆从和丫鬟,又赶紧拍拍胸口,紧张道:“方才多亏了四哥,不然我可就要受伤了。” 孙大人眼珠子转了转,赶忙跪下:“郡主殿下恕罪。” “无事无事,孙大人请起。”许秧秧前去扶人,容惊春已经到假山那边拔下暗器,是两枚银针。 他打量道:“好细的银针,孙大人哪里来的?不过有点可惜,用过后就不能再用了。” “下官偶然间遇到秦太医使银针,秦太医所使银针比其他人的都要细,下官厚着脸皮向秦太医讨来的。” “秦太医?”许秧秧道,“秦太医的女儿可是许侍郎府里的夫人?” 没人敢在大将军府和离亲王府的人面前提起许府的,既是郡主殿下主动提起,孙大人顿了顿才敢应话。 “秦太医之女正是如今的许二夫人。” 许秧秧拿过银针道,“就用这个银针,针我会想办法,孙大人你先去把轮椅造出来吧。” “是。” “要快点哦。”许秧秧看向窝在陈旧小椅子上的哥哥,有些心疼。 哥哥却还朝她笑笑,仿佛在说没关系。 小可怜。 更心疼了。 瞧见一切的随安:“……” 殿下绝对是故意的。 他有证据。 二公主也曾用可怜的眼神看过殿下,殿下一个冷眼吓得二公主事还没来得及说扭头就走。 一连好几日不敢正面对上他家殿下。 第196章 吃闭门羹 轮椅的事算是敲定,许秧秧关心起他的伤势来,司徒君摊开手给她看,疤痕已经在消了。 容惊春一直在盯着,深怕自己妹妹会把手搭上去。 幸好没有。 他悄悄松口气。 “事情定了我们就回去吧。”容惊春开始催妹妹走。 司徒君本想将人多留会,行云把着拂尘来有要事禀告,他只得目送人离开。 许秧秧出府后问:“四哥,太子殿下这些年在朝中的形势怎样?” 容惊春左顾右盼,确定四周没有刻意偷听的人后才说:“就那样,谈不上孤立无援,毕竟皇上是很器重太子的,也谈不上百官民心所向,毕竟太子身上有疾,又没什么大的建树。” “但你要是问朝中势力分几派,你四哥我就很清楚了。” 这一切都得益于闻季冬经常在他嘴边叨叨,外加上他前几年经常出入东宫,又和云京城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们走得近,一来二去知道的就多了。 大皇子派,自然是以皇后丞相为首。 虽说太子殿下也是赵相的外孙,可有母亲和没有母亲终究是不一样的,明面上看不出丞相站哪边,可是朝中人人都心照不宣。 丞相当然更属意于大皇子。 接着就是皇帝一派,主要是以中书令、大理寺卿和他爹等为首,只效忠于皇上。 不过皇上器重太子,皇上一派理应辅助太子,奈何太子近几年残疾的双腿和阴郁的性子,诸多官员并不相信太子能当大任。 还有一派是以御史台兰老为首的民生派,以大云国运和百姓安乐为先的文臣大儒,只要利国利民,谁继承大统都行。 有些像是中立派。 但和许侍郎等人的中立派又不同。 说起这个许龄也是搞笑,嫡女已经入大皇子府为侧妃,嫡长子也在为大皇子做事,但许龄自己却不出面站队,而是在暗中观察,等着最后谁上了位,就拥护谁。 一个是明面上的女婿,一个是暗地里不能提的养子。 他是哪边都不想得罪。 一提到原身的渣爹,许秧秧就嗤之以鼻。 还真是一根墙头草。 …… 玉相思。 容城竹到此地后,掌柜的立马出来相迎。 “大公子回来了。” “秧秧让你照看的人呢?”容城竹环顾四周,并未见到人。 “阿端姑娘在后边包装礼盒呢,玉相思每日都有不少订单,比较忙,阿端姑娘便去那儿帮忙了。” 容城竹走进去一看,本以为师妹如从前那样只会在旁边指挥人做事,未曾料到她真如那些女工一样,背对着他坐在板凳上,认认真真地干活。 在药王谷,她时常蹲在地上逗自己养的小蛊虫。 阿端是南疆王的女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国公主。 是药王谷刁蛮又任性的小师妹,人人都得宠着,不然动不动就放毒虫咬人,放蛊虫控制他人行事。 离开南疆的这三年,她又是如何过的? 秧秧说她把自己身上的东西当了个干净……思及此,容城竹眉宇微蹙,放轻脚步上前去。 阿端已经将果子在篮子里摆放,如今还需把玉相思的纸笺挂上去,她正要回头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白玉般的手出现在她面前。 手指上捻着一张纸笺。 她知道是谁。 早就闻见师兄身上的味道了。 阿端没伸手去拿他手上的那张,自己重新拿了一张,好好地挂上去。 其他女工已经纷纷站起来行礼,有的还羞红了脸。 大将军府的四位公子在云京城是数一数二的俊俏公子,仪表堂堂,而且都还尚未成婚。 二公子性子冷,三公子风流,四公子凶煞,唯有大公子温润如玉,不知是多少少女怀春的对象。 阿端瞧见此状,忽地起身,生气地将人拽了出去,后院的门嘭一声关上,从始至终没说半句话,也没正眼瞧他。 容城竹无奈叹息一声,唇角含着宠溺的笑。 掌柜瞧见了,笑着调侃:“大公子也有吃闭门羹的一天。” “她打小就爱同我摔门。”容城竹回忆着说,“在门前种毒草她过不去,也同我摔门。” “识毒没比过我,也同我摔门。” “她养的小虫子没能近我身也是,总要摔好几天的门才能消气。” 吱呀一声,门打开,阿端瞪着他。 胡说八道什么! 容城竹抿嘴,掌柜赶忙低头算盘打得直响,装得一个若无其事。 “我养出能近你身的虫子了。”阿端丢下一句话,再次把门摔上。 容城竹微愣,他没有任何印象,难道是近三年养出来的? 他转身问掌柜的:“何时打烊?” “酉正,还有一两个时辰呢,大公子要等阿端姑娘?”掌柜建议他,“与其在这里干坐着,不如先去街上买些讨阿端姑娘欢心的物件。” 掌柜眼珠子忽然一动,悄声问:“大公子,阿端姑娘可是我们大将军府里的大夫人?” 容城竹眸光微暗:“阿端是我师妹。” 他转身出去买东西了。 掌柜有些错愕,方才说起阿端姑娘时宠溺的神色可不像单单是师妹这么简单啊。 或许别人区分不出来,大将军府的人却是能区分的。 和大公子说起秧秧郡主时的宠溺不同,说起阿端姑娘时的眼神可算不上清明,明明夹杂着男子对女子的复杂情愫。 掌柜看一眼紧闭的门,真是弄不明白。 阿端刚坐下,其他姑娘就追着问他们是何关系,她不紧不慢地说:“是我师兄。” 眼见着姑娘们看她的目光更加热切,她赶紧胡诌道:“别想了,我师兄早就有喜欢的人。” 姑娘们有些失落,追问:“大公子喜欢的人是哪家姑娘?”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阿端由衷地说着。 “大公子藏得可真好。” “可不嘛!”阿端越想越气,她怀疑自己可能猜对了,师兄就是有个金屋藏娇的心上人。 她把气都撒在干活上,早早就把今日的订单忙完了。 出来后师兄已经走了,掌柜正在安排人将礼盒送上门去,阿端随手拿了一个。 “这个我去。”气呼呼的。 掌柜张嘴说:“大公子……” “不要提他!”人已经拎着木匣出门去。 掌柜高呼:“那是送到大理寺卿闻大人府上的!” 阿端不识路,可她长嘴,大街上看见一个穿着群青色衣裳的公子,长得十分面善,上前问:“大理寺闻大人的府上怎么走?” 闻季冬:“?” “在下也要去大理寺,姑娘跟在下来。” “多谢。”阿端微扬下巴。 闻季冬笑了一下,好一个不拘小节的姑娘,跟春哥性子还挺像。 两人一路说笑着去。 容城竹出了铺子正好瞧见两道熟悉的侧脸,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第197章 暗器银针 阿端回到王府的厢房,放眼望去一堆的东西,有新衣裳,有胭脂水粉,有衣服首饰,还有点心。 谁送的? 正琢磨时,若榴来道:“阿端姑娘,我家郡主叫你去用晚膳。” “好。”阿端扭头问她,“这些是许秧秧送我的?” “阿端姑娘,公主殿下,您可以叫我们郡主秧秧、五姑娘、郡主,尽量不要把姓带上。” “哦,秧秧送我的?” “当然不是。”若榴朝她挤眉弄眼,“大公子送的。” 阿端抿着嘴笑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师兄不会是想用这些东西收买我,催我早日回去。” “我不回去。”她转身又进屋子,将胭脂水粉和首饰全放在叠好的衣裳上,裹起来丢到若榴怀里,“都拿回去!” 她又将点心随手打赏给伺候她的丫鬟。 自己气呼呼地走了。 若榴和丫鬟对视一眼,眼底均是无奈。 许秧秧看她生气的样子,试探着问:“我大哥又惹着你了?” “没有。” 得,百分之百惹着了。 …… “郡主,许府二夫人又递来了拜帖。”先前郡主说留意一下许府二夫人的帖子,管事公公就注意着。 许秧秧眼睛微亮:“那就请吧。” 秦氏携子在外候着,心里也直打鼓,不知郡主是否会肯见他们一面。 许之岩安抚着母亲:“娘,若是郡主不愿见,我们下次便不要再来叨扰了,郡主苦寒之地长大,身子娇弱,有人打扰实在不好。” “为娘何尝不知,只是你的仕途该怎么办才好呢?你寒窗苦读多年好不容易考上举人,次年就要参加会试,正是紧张的时候,你需要一个老师。” “你爹不出力就罢了,还害得你被大将军府一块明里暗里的打压,许多大儒先生都是不敢收你为学生,毕竟你算不上天生聪慧的奇才,胜在了勤奋,没有谁会愿意为你去和大将军府、离亲王府为敌。” “只要郡主愿意见我们,我们娘俩安安全全从离亲王府、或是大将军府里出来,再提礼去拜师,便不会有人再婉拒我们。”秦氏替儿子理了理衣襟,看起来更整洁些。 她满意地笑笑。 许之岩知道自己是母亲唯一的期盼和寄托,也开始期待离亲王府的门这次会为他们娘俩打开。 吱呀。 门开了。 王府的管事公公笑着走出来,娘俩的手都各自蜷在袖口里。 “许二夫人,许二公子,郡主有请。” 娘俩的手倏地一松,掌心已经湿了,两人脸上绽放出笑容。 “多谢公公。” “不必客气,是许二夫人和许二公子自己当年积的善。”公公笑道,“我家王妃和郡主都是记人好的。” 秦氏和儿子一路进去。 许秧秧已在正堂等候二人。 “臣妇秦氏见过郡主殿下。” “许之岩见过郡主殿下。” 她打量着二人,秦氏越发从容端庄,而这个自己在许府没见过几次的二哥,五官轮廓和渣爹长得挺像,是个清秀俊俏的小公子。 可见渣爹当年凭着这张脸和那张嘴哄骗多少女人。 不过许之岩的眉眼更像秦氏,多了许多的温和,看起来彬彬有礼,还是比渣爹强很多的。 “二夫人二公子请起。”她如今是离亲王府的郡主,那就和许府再无半点关系,自然是不能再唤姨娘和二哥。 秦氏起身时命人呈上礼品,礼品让侍女拿走,她也没指望自己能送到郡主瞧得上的礼。 北境苦寒是没错,可大将军府和离亲王府却富有,何况离亲王妃让北境产出了大担大担的粮,寒或在,哪还有什么苦。 秧秧郡主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不过该嘘寒问暖的话不能少。 “郡主殿下和王妃这些年在北境过得可好?” “多谢二夫人惦记,我和娘亲过得很好,偶尔也曾听娘亲提起过,当年二夫人对我和娘亲的照顾。”许秧秧也打起官腔,“前些日子没见二夫人和二公子,是我刚回京还稍需适应,二夫人不怪罪才是。” “是臣妇多谢郡主殿下肯接见我们母子二人。”秦氏望着许秧秧的眉眼,情不自禁道,“你同王妃是真像。” 许秧秧笑了笑:“娘亲生的,自然像娘亲。二夫人,说来我今日见你,一是见见多年未见的长辈,二是有一事相求。” 秦氏一听,知道这是个好机会,再次起身行礼:“郡主请吩咐。” “二夫人不必如此。”许秧秧上前去扶人,“二夫人的父亲秦太医手中有一套极细的银针,不知是如何打造的?如果铸造的法子不能外泄,不知能不能赠予我一些,我要银针有用处。” 秦氏一愣,没想到只是想要父亲的银针,只要对岩儿前途有利,父亲是不会吝啬的。 “郡主想要多少?” “自是越多越好。”毕竟那可是一次性用品。 不过她也没为难秦氏,还是给了个数,一千针。 秦氏乐呵呵地应下。 许秧秧将二人留下用膳,还是去大将军府用膳,可把秦氏激动坏了。 郡主将她娘俩带到大将军府去,容四公子便知道郡主不会同她儿子过不去,往后容四公子也就不会再对她儿子多加为难。 好事啊! 秦氏激动得两眼汪汪,许之岩更是躬身行大礼,铿锵有力道:“多谢秧秧郡主。” 许秧秧大概也知道母子二人激动为何,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不过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 不出五日,许秧秧收到了五百针,还余五百说是十日后再送来。 想必这五百针是现凑现打的,剩下五百针还需十日才能铸成。 五百针现在也够用了。 银针若只是银针,不插中穴位便没用,还得要毒针才行。 她拿着一竹筒的银针要去找大哥,正好遇见从外边回来的南疆公主。 “阿端姐姐你回来啦。” “你哪里去?” “找大哥,给我的银针淬毒。”许秧秧晃了晃竹筒,里面银针碰撞出脆响。 阿端立马冷脸:“找师兄做什么,我也行,师兄也不是什么毒都能赢我,我们南疆王室才能进的雾毒山里有一种奇毒,沾之即死,天下无解。” 许秧秧眼睛一亮:“好的!不找大哥!” 偏巧这会大哥也过来了,正好听见她说的话。 阿端姐姐还特地扬眉“哼”一声,得意地炫耀着。 大哥朝她看过来。 许秧秧:“……” 想遁走。 怎么大哥还没哄好阿端姐姐啊? 大哥你到底行不行啊? 第198章 兄妹怎能成亲 银针淬毒完毕,孙大人也将轮椅造好了,许秧秧拿着毒针要去太子府,阿端本来要把毒针递到她手里,忽地又收回来。 许秧秧:“?” 阿端凝着她:“你这个宝贝它们,是要送给谁?” “我哥哥。” “不给。”阿端误以为是给她师兄,将竹筒藏到身后去,嘴里嘀咕着早知道是给他就不做了。 许秧秧一把抢过来,“不是给大哥,我还有一个哥哥。” 阿端将信将疑:“大将军和将军夫人又生了一个?” “你跟我一起去就知道了。”许秧秧带着阿端一块去了太子府,阿端望着太子府的牌匾想了想,太子确实是秧秧的堂兄。 “郡主殿下来了。”行云特地出门来迎,率先看到的不是秧秧郡主,而且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少女,东张西望的,走在郡主前头,大摇大摆进了太子府。 穿着不像侍女,还是随着秧秧郡主来的,行云没下令拦住,而是去问了郡主殿下。 郡主殿下唤少女为姐姐,那就当宾客以待之。 “郡主殿下,阿端姑娘这边请,孙大人和太子殿下已经等候多时。” 阿端眸光微闪,侧头和许秧秧说悄悄话:“听闻你们大云的太子是个性子阴郁难相处的残疾,真的假的?” 许秧秧看她:“阿端姐姐。” 阿端闭嘴不言。 没一会又凑过来问:“你和太子的关系挺好嘛。” 许秧秧挑眉,笑道:“当然。从前我和哥哥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我叫他哥哥是因为他有一段时间是养在我娘亲膝下的。” 阿端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对劲。 “怎么了?”许秧秧问。 “你要小心太子一点。”阿端在许秧秧疑惑的神色中解释,“我有个远房表哥,也是养在我阿爹阿娘身边的,然后他居然要娶我!我阿爹阿娘还答应了!” 她差点吼出声来了。 许秧秧震惊:“所以你逃的就是他?” “当然,我把他当哥哥,我是他妹妹,他怎能娶我?兄妹怎能成亲?”阿端想想都膈应得厉害。 “那我大哥呢?师兄不也是哥哥。” “师兄他……”阿端猛地停住,差点就上秧秧的当,她伸手戳一下对方脑门,“你小小年纪,怎么一肚子心眼?” 许秧秧抿唇笑笑。 她就知道阿端姐姐心里头装的是他大哥,就是大哥模棱两可的。 “秧秧,过来。”司徒君坐上新轮椅,由随安推着过来,孙大人紧随其后。 他方才就瞧见少女戳了秧秧的脑门,近了一看,果真红了。 许秧秧走过去,宽敞高大的轮椅让哥哥的身子得以舒展,瞧着更加精神。 “弯一下腰。”司徒君从怀中拿出一小盒的膏药,抹在手指上再轻轻给她涂在微红的额头上。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碰一下就红。 阿端惊讶地眨眨眼睛,说好阴郁的残疾太子呢?她就看出一个双腿残疾。 “这位姑娘,秧秧的皮肤娇嫩,往后还是注意些。”司徒君看过去,不经意瞥见她手腕上的银手镯,便多看了她一眼。 眼神分明不凶,阿端却被看得心头一颤。 或许传闻有一半是真。 “没事,阿端姐姐是我大哥的师妹,一家人。”许秧秧说到一家人的时候特地眨了眨眼睛。 司徒君似乎明白什么,不再言语。 “孙大人,银针我带来了,不过上边有毒,得小心放进去。”许秧秧把竹筒递给孙大人。 孙大人打开一看,银针全新的,“这并没有染毒发黑的迹象啊。” “谁说天底下的毒触碰银针一定会发黑?”阿端走过去,“我来吧,你们碰不得这个毒。” “多谢阿端姑娘。”孙大人拱手作揖,开始告诉她如何将银针装入轮椅的机关里。 很快装好了。 阿端叉着腰道:“行了,试试吧太子殿下。” 随安道:“属下去抓一只家畜来!” 他抓来一只大鹅,准备用绳子固定在一处,孙大人说不用,此次打造的轮椅灵活性强,太子殿下可以自行操作。 随安放开大鹅,周边的人也迅速撤开,司徒君预判大鹅要飞走的路线,转动轮椅并将轮椅把手往上稍抬,按下机关,一枚银针咻地飞过去。 准确无误扎进大鹅的脖颈。 飞到一半的大鹅骤然坠地,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随安走过去踢了一脚,大鹅无动于衷。 阿端十分满意:“我说了,这种毒沾之即死。秧秧,可满意?” “嗯嗯嗯!”许秧秧两眼放光,这样以后谁还敢欺她哥哥坐轮椅而无缚鸡之力! “谢谢阿端姐姐!”她一把抱住阿端。 阿端被抱得猝不及防,在她身上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还能察觉到她身子软软的。 她的眸光动了动。 思绪有些飘向远方。 阿端抬手拍拍她的后背,力道轻柔,如同在哄襁褓中的婴儿。 “阿端姐姐,你在想什么?”许秧秧察觉她走了神。 “一个人。”阿端言简意赅,她松开秧秧的身子,看向她额头,“不红了。” 许秧秧抬手摸摸,“其实没事的,哥哥他们就爱小题大做。” 司徒君望着挨得极近的两人,手指动了动。 随安正拿起的大鹅又挨一个毒针。 吓得随安把大鹅给丢了。 “……”谁又惹着他家殿下了? “挨了两针,应该不能吃了吧?”随安嘀咕一句。 阿端说:“可以吃,只要不怕死。这种毒在进入大鹅身体的一瞬间,毒素已经蔓延全身,不怕死就吃呗。” 随安立马跳开,离大鹅更远。 “阿端姑娘,我刚刚提了大鹅,不,不会有事吧?” “啊呀!”阿端惊讶一声,随安已经开始全身发抖了。 接着就是阿端无情的嘲笑声,“太子殿下,你这个侍卫胆子真小,能保护得了你吗?” 劫后余生的随安一阵无语,望向阿端姑娘时也瞥见她手腕上的银手镯。 “郡主殿下的镯子?”他惊讶扫过去,“郡主殿下的镯子在手上啊,阿端姑娘怎么也有?这不是南疆……” “随安。”司徒君制止他说下去。 阿端下意识挡住自己的手镯,再看向司徒君时才明白,大云的太子方才就认出她的身份了。 许秧秧忽地想到一件事:“哥哥,南疆公主逃婚的事你知道吗?” 司徒君点头。 随安叹道:“郡主殿下,你是不知道这事刚落到我们殿下头上,不知哪里来的风声说南疆公主在大云,南疆王又以南疆特制布匹和银饰等为礼,希望大云全力寻找南疆公主。” “三年都没找着人,个个知道不好寻,就把差事推到我家殿下头上。”随安说着就生气。 他没瞧见的地方,阿端姑娘将手镯摘了下来,下意识往秧秧郡主身后躲。 阿端细声道:“那个,你不是和太子关系好吗?你能不能替我求求他?” 司徒君听到了。 他无声地勾唇笑了笑。 第199章 求太子哥哥~ 司徒君眼珠子一转,若有其事道:“南疆公主,倒也不是那么难寻。” 话音刚落,许秧秧的手就被拽住,阿端姐姐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要让她求人的意思。 许秧秧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哥哥,总不能当着大家伙的面求情,这样阿端姐姐的身份就暴露了。 正当她不知找什么理由避开大家时,孙大人忽然开口说话了。 “太子殿下,新的轮椅需要多多适应,下官推殿下在府里转两圈如何?” “我来!”她抓住机会,冲过去把住轮椅后背。 司徒君的唇角扬了扬,吩咐随安等人:“不用跟来了。” 正好捕捉到此幕的阿端:“?” 怎么感觉像中计了一样? 随安:“阿端姑娘,请到这边稍作休息。” 阿端:“哦,好。” …… 许秧秧是第二次来太子府,转了没一会后她竟觉得路线很熟悉,可她确实没走过呀。 “哥哥,你把东宫搬出来了?” “嗯。”司徒君道,“按照东宫来建造的,这样你来了才不会走错。” “我当然不会走错。”她小时候把整个东宫都转熟了,闭着眼都知道哪个地方往哪里走。 许秧秧笑笑,见四周没什么人,逐渐步入正题:“哥哥你是不是认出阿端姐姐了?” “我是第一次见她。” “我的意思是你猜到阿端姐姐是谁了。” “是谁?” “是……”许秧秧瞥见他嘴角的笑意了,她停下推轮椅的动作,生气道,“你故意的!” 司徒君也怕真的把人惹生气,立马仰头和她道歉:“为兄错了。秧秧,你可知南疆公主要嫁的人是谁?” “阿端姐姐说是她远房表哥。” “也是当年南疆和大云大战时,南疆一位战死的女将军遗孤,女将军一脉只余下一子,南疆王和王后将养在身边,十分重视,南疆王和王后深感亏欠,故此在对方提出要迎娶公主时,二人便答应下来。” “三年过去,对方仍在等公主回去成亲,算是深情难得。”说此话时司徒君特地看向许秧秧,深邃的目光一遍遍瞄着她的眉眼。 许秧秧道:“父母觉得亏欠,就拿女儿的幸福去抵债吗?如果阿端姐姐喜欢,便是一段佳话,可是阿端姐姐不喜欢。如果这是身为公主的使命,我……” “我不知道怎么说。” 身在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不得已。 司徒君明白了。 他收回微微黯淡的视线。 自己和那人又有何异。 “你想护着她?”司徒君平静地问。 许秧秧点点头:“她不想回去。” “好。”司徒君应下了。 秧秧想护的,他都会护着。 “如果一直没有找到,你会不会挨罚?会不会影响两国邦交?” “你都说了是一直没找到,不会影响什么的。”司徒君提醒她,“我们认识的只是阿端姑娘。” “明白!”许秧秧高兴了,忽地反应过来,“哥哥你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不需要我求求你吗?” 司徒君抬眸问:“你会吗?” “会啊。”许秧秧来到他面前,规规矩矩地行礼,行得标准又端庄,“求太子殿下帮帮忙。” “太子殿下不会帮忙,太子哥哥倒是会。” “那……”许秧秧依然行着礼,抬眸望着他,水灵灵的眼睛眨了眨,“求太子哥哥帮帮臣妹?” 她一直唤他哥哥,每当他生出点旖旎的心思,都会忍不住谴责自己一番。 她唤他为太子哥哥,便是另一番感觉,秧秧不是他亲妹妹,他可以生出某些心思。 司徒君抬手去扶她,“帮你,我可有什么好处?” “哥哥想要什么?” 你。 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不敢将爱宣之于口,哪怕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也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拥有着他人无法拥有的权利,一句话可能就会毁了一个人。 他是司徒律的儿子。 他不是当年的太子司徒律。 母后的事情不会在他身上重演。 一个“你”字在喉咙转了又转,在唇齿间碾了又碾,最终碎成长长的一句:“我总觉得你叫太子哥哥比叫哥哥要来得亲近。” “?”许秧秧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哥哥你没发高热啊,怎么说起胡话,明明是哥哥比太子哥哥更亲近。” 都亲近。 只是不一样的亲近。 司徒君没有非要她喊自己“太子哥哥”,而是岔开话题:“我们去一下书房。” “好。”许秧秧熟门熟路地推着他到书房去,按照哥哥的指示从书架上取下一卷画轴。 司徒君:“老师的画和字,比闻小公子赠你的那幅字要好,是老师早期的得意之作,兰老也曾不绝于口。” “谢谢,”她的声音顿了一下,改口为,“太子哥哥。” 司徒君一愣,目光愈发柔和。 “喜欢?” “喜欢!”许秧秧心直口快,“挂在房里装饰绝美!” 司徒君发出低低的一声笑,有磁性的少年音,听得许秧秧的耳朵发痒。 “不许笑。” “嗯。”司徒君抿唇。 许秧秧扭头望了望书房,“你那幅不伦不类的画呢?” “嗯?” “四公主不小心用糖葫芦弄脏的那幅,难道原先不是挂在书房?” “是挂在书房,收起来了。”司徒君皱了皱眉,不解道,“不伦不类?” 等他把那幅画拿出来,许秧秧终于知道哥哥为什么用刚刚那个眼神看她。 “……”这他妈是她当初添了几笔的那幅。 水墨画+简笔画。 难怪说不伦不类。 四哥竟然说她的画不伦不类! 许秧秧啪一下把画合上,手掌握拳咔咔直响,微笑道:“四哥,你完了。” 司徒君反应过来:“容惊春说的不伦不类?” “嗯!”许秧秧狠狠点头。 司徒君眸光微闪,一时计上心头:“我记得容惊春一直很怕你养的那头狼崽。”语气相当平静,像是突然想起来的一提。 “回去就让崽崽守着他玩。”许秧秧的拳头更响了。 正在大将军府每日练刀三百下的容惊春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大好的春日光景,他着凉了? 第200章 春猎宴 椒房殿。 皇后怀中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孙女,大皇子和赵希恬端庄坐于下方,大公主也在,时不时把弄着自己红艳艳的指甲,觉着该换一换蔻丹了。 “皇兄,别怪皇妹没提醒你,许秧秧闭门不见众人,却经常出现在太子府,司徒君迟迟不肯选妃纳妾,打的什么主意大家心知肚明。” “司徒君要是背靠上容大将军和王叔这个靠山,咱们都没有好日子过。”大公子掀开眉眼,漫不经心道,“许侧妃家中不是有三妹吗?让司徒君好生挑挑,反正都姓许。” 听着是随口一说,皇后和大皇子对视一眼,觉着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若是把许家的姑娘安插过去做眼线,许家彻底和他们绑在一条绳上。 赵希恬道:“太子不是好请的,许秧秧也不是好请的,此等好事若是许秧秧不曾亲眼见到,岂不是很没意思。” “母后倒是可以在行宫举办春日宴,世家公子和贵女哪敢驳母后的面子。”大皇子看向皇后。 皇后逗着怀里酣睡的小家伙,道:“太子可以双腿为由,后又有你父皇担着,许秧秧就更不用说了,容大将军平南郡主隔得远,容惊春可是在京中的,容大公子也回来了。” 提到容城竹,大公子身子抖了一下,眼底一闪而过的惊恐,不过很快又重新冷静下来。 她有些咬牙道:“容大公子确实不好惹。” 若不是容城竹,她又怎需在府中养面首无数,背地里遭万人非议她水性杨花。 皇后看了眼女儿,心底是知道些什么的,这些年才会纵着她胡来。 要是没有十足把握,容家人还是不能轻易惹。 “正好第三年,春猎宴又该办了,今年一道吧,我去同你们父皇说说。”赵静雅一个眼神,赵希恬上前去抱下女儿。 “怎么总是在睡?可找太医瞧过?”虽说是女儿,到底也是她赵静雅的嫡孙女,心里头还是关心的。 “瞧过,太医说无大事,年龄小是爱睡一些。”赵希恬望着女儿粉嘟嘟的脸蛋,露出慈祥的笑容。 赵静雅“嗯”一声,询问起许玉歌来:“玉歌近日身子可好?莫要亏待了她。恬儿身为主母,要多费心,好生照料着。” 赵希恬心里十分不悦,许玉歌怀的不也是女儿吗?母后竟还要敲打她。 要她好生照料,若出了事就会算到她头上。 尽管不悦,她面上还是温温柔柔地答是。 大公主将一切尽收眼底,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三人离开。 赵静雅去见了皇上,佯装不经意把春日宴与春猎一道举办的事提一嘴,皇上就此同意。 春猎宴在行宫举行。 朝中上下官员的家眷和世家大族贵女、公子均不能推辞,那可是皇上的意思,任谁再大胆也不能忤逆天子之命。 许秧秧知道此番是逃不过了。 若榴高高兴兴地给主子选首饰衣裳,定要让自己主子艳压群芳。 许秧秧一阵无语。 阿端笑道:“你这样,要是有人瞧中你家郡主怎么办?” 若榴:“瞧中我家郡主有何稀奇?我家郡主又瞧不上他们,但我家郡主可以美死他们。” 阿端笑着笑着,忽地僵住:“师兄岂不是也要去?” “是。”许秧秧看她一眼,吩咐若榴,“也给阿端姐姐选一套好看的衣裳。” 阿端两眼放光,下一秒故作冷静:“这可是你求我陪你去的。” “是是是,我求你了,阿端姐姐。” 阿端忍着笑,像大发慈悲似地:“我不跟你抢风头。” “没事,只是我还有五百针~”许秧秧眨巴眨巴眼睛,又拿出一筒银针出来,要麻烦再给这五百针淬毒。 阿端:“……” 她一国公主,沦落到专门给人淬毒。 “看在你帮我向太子殿下求了情的份上,再帮你淬一千针都行。”阿端把竹筒拿过来,当着她的面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后一只白到快要透明的蛊虫爬进竹筒里。 “就先和我的小宝待几天吧。” 许秧秧好奇地探头,她从没见过白到要透明的虫子,哪怕是大哥三哥送来的奇书里,也未曾见过。 阿端察觉她的好奇,解释道:“这是我五岁第一次进雾毒山后带出来的,养了十四年,小宝可是我的命呢。上次被你弄死的那只,我养了五年。” 养了五年的蛊虫被她弄死了,难怪阿端姐姐当时那么生气。 “要不是你是师兄的……”阿端停顿了一下,她可不敢说自己一开始的误会,“妹妹,我才不会放过你。” 在药王谷时有个师弟不小心踩了她的蛊虫一脚,她追着人在谷里躲了大半个月不敢现身。 “它是什么蛊?”许秧秧问。 阿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竹筒,她养了十四年的小宝就在里边。 “不告诉你。” “好咯。”许秧秧也没追根究底,“去春猎宴你记得把手镯摘下来,以及身上任何会察觉出你身份的东西都收起来,我的镯子是大皇子送的,宫里有人识得。” 阿端听话地摘了镯子。 …… 春猎宴,在人间四月天。 陆陆续续有人前往行宫。 一辆辆马车上下来的夫人、贵女都宛若春日盛开的花,百花齐放,又争奇斗艳。 马车上也会下来世家公子,不过还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公子更加飞扬。 若说阵势,除皇上皇后的仪仗外,就属许秧秧的最招摇,马车金铃脆响不说,骑马在两侧的人就引人频频侧目。 容大公子一袭白衣飘扬,是如谪仙般的人物;容四公子高傲又目中无人,可抵挡不住他俊俏的脸和身上散发的贵气。 更别提后边骑在马上的四名侍花女,模样本就长得不错,尤其是不好惹,身上散发的杀伐气息,不知的人还以为是要上战场。 侍花女本就是战场中的巾帼。 大将军府的丁秋正也在,离亲王府的管事公公也在,可谓是在京的两府人都出动了。 要想和秧秧郡主搭话,喊再大声怕是马车里的人都听不见。 此情此景,熟悉之人不由得忆起离亲王妃与前夫和离当日的盛景,虽不完全比得,却也不差。 “容氏母女二人还真是被两府宠到骨子里头了。”闻连沧摸一把胡子,回头就看见小儿子可劲地盯着前边豪华的马车。 他忽然一惊,儿子莫不是心悦秧秧郡主? 紧接着又是一惊,不可!万万不可! 那是皇家看中的人。 第201章 不会是去守着她吧 闻季冬忽地挨了一个爆栗,他回头控诉:“爹,您老人家能不能改?您儿子年十九,不是九岁。” 总是打他脑袋。 “看什么呢!” “春哥啊。”这次秀才断臂横死案能破,他还没好好谢谢春哥呢。 闻连沧一听是容家四公子,忽地松口气,挥手道:“去吧去吧,在这碍我眼。” 人一走,闻连沧刚松的半口气又哽在喉咙。 他钻进马车里,大惊失色还不忘降低声音,怕有人听了去。 “夫人夫人!大事不妙!咱小儿子怕是有龙阳之好啊!” 闻夫人手一抖:“谁,谁,是谁?” “怕是容四公子……” “我说这两人怎么总挨一处,还都不娶妻。”闻夫人闭上眼睛,一时难以接受。 …… 前往行宫的天子朝臣家眷,外加上御林军和宫人等数以千计,进行宫的大门一条,后面的马车自得停住,等前面马车里的人安顿好。 容惊春骑在马上,身后传来叫唤。 “春哥。”闻季冬上前来,随后又朝容城竹行礼,“容大哥。” 容惊春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自然而然搂上闻季冬的肩,“我就知道你会来,秀才案断得不错,还我大哥一个清白。” “什么秀才案?”阿端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她今日完全是大云女子的装扮,描了眉,点了唇脂,头戴琳琅珠钗。 闻惊春觉着熟悉,一时也没认出来。 阿端却是一眼认出来,她惊喜道:“你也在呢!” 闻惊春一听声音便反应过来了,拱手道:“阿端姑娘,有礼了,原来阿端姑娘与郡主是旧识。” 他那日凭阿端姑娘的穿着并未猜错。 阿端姑娘并非玉相思的女工,竟是与郡主相识,此等重大场合郡主也带着来,想必关系十分友好。 许秧秧也挤出个脑袋来:“季冬哥哥和阿端姐姐认识呀。” “巧然认识。”闻季冬行礼,“多谢郡主、春哥、容大哥那日相助,我才能得以线索破案。” 阿端追问:“你还没说什么秀才案呢。” 闻季冬:“就是……” 容城竹:“差不多了,我们要进去了。” 说话忽然被打断,阿端瞪一眼过去,许秧秧就在那里抿着唇偷笑,将人拉进马车里去。 许秧秧是皇家人,排在队伍前头,确实也该到他们了。 容惊春翻身上马,同闻季冬说:“进去再来寻我。” “好。”闻季冬往后退了几步,无意间对上容大哥的视线,容大哥在笑,他的后脊却凉凉的。 正琢磨自己何时惹到容大哥时,一个侧头,又对上不知何时从马车上下来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坐在轮椅上,似乎也在看他。 闻季冬:“……” 不止后脊,全身上下都凉凉的。 他到底是哪惹着两位了? 马车缓缓前行,渐行渐远。 许秧秧没放过吃瓜的机会,问她:“阿端姐姐想不想知道季冬哥哥断的那个案子和大哥有何关系?” 阿端支支吾吾:“还行。” “那你先告诉我,当初你说自己入京是找夫君,夫君是谁?还是为保证自己安危胡诌的?” “胡诌的总行了吧。”阿端翻了个白眼。 许秧秧斜她一眼,似信非信,在对方的催促中道:“你还记得你被乐坊哄到雪月楼去,有个男子对你动手动脚吧?” “嗯,怎么?” “那人是名秀才,没过几日断臂、横死家中,季冬哥哥的父亲是大理寺卿,跟着一块查此案,查到大哥头上。”许秧秧一边说一边注视着阿端的神情。 在听到最后一句时,阿端姐姐环着的手臂缓缓松开,眼底有一瞬的懵和惊讶。 很快又坚定道:“不可能是师兄。师兄杀人只用毒,而且……” 阿端停顿一下:“师兄宽宏,也不爱多管闲事,若不是对方伤了师兄十分在意的人,师兄不会出手。” “可是大哥承认了哦。”许秧秧意味深长道,“他亲口承认自己斩了对方的手臂。” 阿端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百转千回后就轻声嘀咕一句:“因为我是他师妹,师傅的女弟子就我一个。” “我是师傅的关门弟子,师傅很疼爱我的,师兄们要是对我不好,不替我出头,师傅能骂死他们。” “你不知道,师兄是很尊敬师傅的,怎能不替我报仇。” 许秧秧:“……” 反驳的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啥。 她只能沉默。 行宫里,有一处院子曾是离亲王住的,许秧秧一行人被安排到了那里。 不过行宫院子里的厢房少,许秧秧住一间,阿端住一间,侍女仆从们也需要地方住,容城竹和容惊春便挤在一间。 容惊春大喇喇往床上一趟,两手枕在后脑勺下边,腿一边抖着,不太确信地问:“大哥,你和那个南疆公主是不是有点什么?从前就看你老往南边瞧,还跟着爹娘去南边镇守。” 他斜过去,眯着眼睛问:“不会就是去守着她吧?” 容城竹漫不经心地喝口茶,没正面回答,而是让他从床上下来,等会让人换上从家里带来的被褥,再躺上去也不迟。 容惊春是没这么讲究的,但他听大哥的话,起身后坐到旁边去,梨玉和木芙抱着东西进来铺床这些。 “大哥,我猜对了吧?”他挤眉弄眼的。 容城竹只掀眼皮看他一眼,没承认也没否认。 容惊春:“我想起来一个事,三年前传出南疆公主要成婚的那段时间,爹娘曾在来信中提过一嘴,说你喝醉了。” “该不会就是得知她要嫁人的消息,借酒消愁了吧?”容惊春眯着眼睛打量,不错过兄长脸上的一丝表情。 “嗯?”容城竹是真的疑惑,“我何时喝醉过?四弟莫不是忘了我千杯不醉。” “不对啊。”容惊春正襟危坐,“我确定爹娘在信里就是这么写的,说你醉了整夜,没过几日传出南疆公主出逃的消息,你紧接着就奉命去寻人了啊。” 他看大哥脸上的茫然不似作假,回头问:“梨玉,你整日跟在我大哥身边,你说说是不是有这么一件事?” 容城竹也望过去。 梨玉看过去:“公子,南疆公主传出要成婚消息的傍晚,您出去了一趟,没让奴婢跟着,直到第二日傍晚才回来,身上确实有酒味,大将军和平南郡主还在背地里说,不知你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去喝酒,还把自己喝醉了,迷糊的样子像是醉后不记事。” 容惊春惊讶,“大哥你忘啦?” 容城竹捏着茶杯的手指收紧,轻轻嗯一声。 他似乎遗失了一段记忆。 第202章 一句话没说就搞走一对母女 朝臣家眷各自安顿好后,会有相应的宫人送来晚膳,皇家人则是聚到一块用的家宴。 正德公公特地来请了秧秧郡主,自然也请上大将军府的公子,阿端不在邀请行列,她也不好去,怕让人识出身份。 容城竹咳嗽两声,以身体不适会影响龙体为由婉拒了。 待膳房的人送饭菜来,他接过亲自拿到阿端的屋子去。 听到敲门声的阿端前去开门,脸上露出惊讶。 “你没去赴宴?” “身体不适,就不去了。”容城竹看她一眼,阿端下意识侧过身子,他端着饭菜进去,在桌上摆放好。 在两碗米饭上分别放好筷子,侧头道:“不饿?过来吃饭。” 和在药王谷时的一幕幕重合。 那时阿端还小,一到饭点就戴好面纱跑到容城竹的屋子那边去。 第一次的时候,容城竹将自己碗里的米饭分出来一半,筷子也折一半,推到她面前去。 多几次后,容城竹吩咐厨房的人往后都往他的屋子里送两个人的饭菜。 久而久之,药王谷的人都知道一到饭点,小师妹肯定在大师兄那。 “我看师兄好得很。”阿端轻哼一声,走过去坐下。 容城竹没有因为她呛嘴而生气,反而浅浅地笑一声,给她盛汤时特地撇去上面的葱花。 “这三年躲哪里去了?” “要你管。”她喝了一口热汤。 容城竹抬眸望着她,又温柔地问一遍:“说说,去哪里了?” “反正是你们找不到的地方。” “一直在一个地方?” “嗯。”阿端点点头。 “何时出发来的云京?”容城竹的眸光动了动。 阿端毫无防备地回答:“三个月前。” “没骑马?” “太招摇了。” “嗯。”容城竹轻轻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突如其来的平静让阿端诧异抬头,过一会又继续低头吃饭。 “你们大云的菜太淡。” “明日我和膳房的人说,给你做些辣菜。”容城竹给她夹了一筷红烧肉,阿端爱吃辣,不嗜甜,却爱吃红烧肉。 他看阿端大口大口吃着,忽然道:“我有一事想问你。” 阿端以为又是催她回去的话,果断地回绝:“不听,不回去。” “两年前的立秋那日,也就是你成亲消息传出的当日,我们可曾见过?”容城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阿端抬头反问:“我们见没见过你难道不知道?得知消息的当天我在宫里绝食抗议,哪有空去找你。” 说着她埋头吃饭。 味同嚼蜡。 嚼着嚼着,她又听到师兄说:“阿端,我失去了一段记忆。” 阿端的手指微僵。 …… 行宫家宴。 众人纷纷落座,帝后同座,宸妃则坐在皇帝的左手边,同样受众人朝拜,不像宜嫔等人,只能坐在下边。 大公主带着驸马一道来的,身后还跟着两名男子随侍,说是侍卫,知晓内幕的人都知道两人是大公主养的面首。 大驸马始终黑着一张脸,偶尔才会挤出一抹笑容了。 司徒含烟坐在旁边,紧接着是三公主、四公主、五公主和她们的母妃。 另一边坐着太子殿下、大皇子及其家眷,正妃侧妃都来了,孩子倒是没跟过来,留在府里有奶娘照顾。 落座差不多的时候,容惊春和许秧秧到了。 赵希恬侧头对许玉歌说:“妹妹,秧秧郡主来了,你们可好好叙旧一番。” 许玉歌莞尔一笑:“姐姐说笑了,那是秧秧郡主,岂是妹妹能高攀的。” 赵希恬笑笑:“秧秧郡主未改许姓,你还是她长姐。” “姐姐,我可不敢。”谁不知道整个云京城的人都不敢提在秧秧郡主的名前面加上许姓。 许玉歌大大方方地承认,赵希恬反而不好说什么了,两人相视一笑,在别人看来确实情同姐妹。 只有两人心底明白,她们谁也容不下谁。 许秧秧进来就瞧见两人的目光盯在自己身上,她没理会,而是高高兴兴地喊:“皇帝伯伯安,皇后娘娘安,宸妃娘娘安。” 特地没行礼。 她余光瞥了一眼,除二公主外,其他公主看她的眼神都带着点嘲讽。 赵希恬的目光也充满揶揄。 许玉歌垂着眼眸轻抚微微隆起的腹部,唇角勾了勾。 不知礼数的许秧秧,哪怕是郡主,也难当太子妃之位。 她做不成的,许秧秧也休想做成。 皇后也觉不知礼数,可皇上乐呵呵地没当回事,她也不好说什么,只让秧秧郡主和容四公子落座。 她身为郡主,位置自是在公主们之后。 离得远些,许秧秧还乐得自在。 显然二公主没感受到她的快乐,将她喊住:“秧秧,到这儿来。” 二公主旁边是还有一个位置的。 许秧秧顿住脚步。 好吧。 公主姐姐是好意。 她坐到二公主身边去。 容惊春不想离妹妹太远,怕这些皇家子弟打妹妹主意。 他看到太子殿下旁边也还有一个位置,大摇大摆坐过去。 从前给司徒君做伴读他都是坐那个位置的。 司徒君当然不会说什么。 家宴嘛,一块吃个饭,饭桌上再聊聊家常。 大公主起的头,半开玩笑道:“容四公子,你坐的可是太子妃的位置。不过还没太子妃,容四公子坐着也无妨。” 皇后顺势接话:“玉儿倒是提醒了,皇上,太子已满十七周岁,是该娶妃了,京中贵女都来了春猎宴,这两日倒是可以看看各家贵女。” “太子是该娶妃了。”皇上点了点头,眸光看向公主们所在的位置,只一眼又移开。 司徒含烟一听,侧头去望秧秧,发现她正埋头吃着东西。 “秧秧,你听见没?父皇要给太子娶妃了。” 许秧秧含糊其辞道:“还早。” “都十七了……”还早什么早。 父皇同时开口:“朕觉得还早。” 司徒含烟:“?” 就连司徒君也意外地抬眸,他都已想好回拒的理由,父皇竟然没催他。 皇后一愣。 宸妃冷不丁道:“人家亲父子都不着急,皇后娘娘你一个后娘急什么,本宫都不急。” 皇后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她保持着凤仪微笑:“本宫是后娘,也是太子的亲姨母,自家孩子,当然要关心。” 宸妃:“先皇后要是还在人世,不仅不会急,还会尊重太子的意愿。” 皇后努力微笑:“妹妹说的也是,不过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太子可以好生看看有没有入眼的贵女。” 差不多了,皇帝站起来当和事佬:“好了,用膳。” 许秧秧埋头苦干,努力降低存在感。 有人依然不放过她。 “秧秧郡主都已做了九年的郡主,怎么连吃个饭还要弄出声响来。”说话之人是三皇子。 和大皇子穿一条裤子的男人。 许秧秧放下筷子,还没说什么,她四哥已经怒了,冷飕飕的眼神瞟过去,指关节也咔咔作响。 三皇子张了张嘴,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来。 欺软怕硬的主。 司徒君拿起酒杯,和容惊春小碰半杯,这个仇已经记下。 “三弟说这话的时候,可曾想过王叔王婶和秧秧在北寒之地做什么?” “他们在镇守大云的边境,你也知道那里是北寒之地,冬日要是三弟的住所少发一筐碳,三弟怕是要被冻起脾气来。” “宜嫔娘娘是北离州人士,应当知道北境是如何苦寒,三弟这是连自己亲娘外祖家的人都不知体恤,百善……” “孝为先。”司徒君侧头看向三皇子。 两顶大帽子扣下来,三皇子被训得面红耳赤。 关键时候还是宜嫔娘娘站出来请罪求饶,皇上才没多加责备。 宜嫔也聪明,知道儿子留在此处会引人膈应,以教训为由把儿子领走。 许秧秧从始至终一句话没说,就已经搞走一对母女。 “……” 甚至还得了皇帝的奖赏,念她和爹娘镇守边境辛苦,赏一匹汗血宝马,还有一套御制马鞍。 “…………” “谢皇帝伯伯。”许秧秧领赏,又问,“皇帝伯伯,马儿给了我,我是否可以转赠他人?” “当然,给了你就是你的,随你处置。” “给我四哥。”许秧秧说,“反正我不会骑马。” “秧秧郡主不会骑马?”大公主一脸讶然,“大将军府的人,还有不会骑马的。” “谁说大将军府的人一定要会骑马?”容惊春抢先回答,“我们大将军府的姑娘都是宝,自有人保护,用不着学什么骑马习什么武。” 许秧秧微微点头。 嗯嗯,正合她意。 大公主和大皇子交换一个眼色,许玉歌也默默记在心中。 原来许秧秧不会骑马也不会武。 果真是个在穷乡僻囊长大的不知礼节的废物。 用完家宴,许秧秧和容惊春去领了汗血宝马,这可是顶好的马。 容惊春激动不已,当即在马场纵了个来回,许秧秧在茫茫夜色中望着这个恣意潇洒的少年郎。 “四哥,慢些!” “没事!走!四哥带你骑马跑一圈!”容惊春纵马来到她身边,伸手将人捞到自己面前。 “坐稳!” 许秧秧仰头道:“四哥,我会骑马。” “我当然知道。”容惊春只是不爱读书,不是蠢,他当然明白自己妹妹被多少人盯着,藏拙能护己。 天空星辰密布。 二人纵马到一处小溪边,看到一处篝火,火上架烤着两条鱼,香味四溢。 却不见人。 容惊春下马,再将妹妹扶下,旁边的草丛传来一阵声响。 “有人有人,不要了……” 第203章 贺兰世子 容惊春抬手要捂妹妹的眼睛,发现有草丛挡着是看不见的,又手忙脚乱去捂住妹妹的耳朵。 “何人在此行秽乱之事,给本公子滚出来!” 草丛后走出来一个男子,身后怯怯地躲着一名宫女,宫女一只脚赤裸着,鞋袜都已褪下。 看清男子是谁,容惊春气愤道:“贺兰辞!你真是好不要脸,随时随地都能乱来!” 贺兰辞? 许秧秧记得贺兰是北寒国姓。 难道是西街质子府里住着的那位世子? 许秧秧打量着面前笑着的男子,男子意味深长和她对视,抬了抬手,宫女瘸着一条腿飞快跑开。 “想必这位就是秧秧郡主了。”贺兰辞走上前去,盯着许秧秧的脸说,“生得可真美啊,不如嫁给本世子如何?” “贺兰辞你找死!”容惊春握拳拳头要打上去,贺兰辞不慌不忙,他量对方不敢真正动手。 若敌国来犯,先斩质子。 反之,质子若有事,敌国便可光明正大来犯。 质子身份伤他,也能护他。 容惊春咬牙切齿,“贺兰辞你最好嘴巴放干净点,大不了就是一命抵一命。” 贺兰辞负手走来,盯着许秧秧的眼睛道:“秧秧郡主在瞧什么?可是也心悦本世子?” “你是北寒世子?”许秧秧睁着水灵灵的眼睛问,“你府中可有一个叫阿启的人?” 贺兰辞一笑,“什么阿启,本世子的府里从未有过这么一号人。” 许秧秧蹙眉,“不应该啊,阿启不会骗我们的。” “你找他做什么?”贺兰辞坐到篝火旁,眸光中跳跃着两簇火光,“容四公子,秧秧郡主,你们吓跑了本世子一块烤鱼的同伴,就坐下来一块吃鱼吧。” 容惊春不屑与风流放荡之人同伍,不过看妹妹还有事要问,他大发慈悲坐过去。 许秧秧说:“阿启是我和娘亲的朋友,本来是在我家铺子里做活的,做了一段时间便不来了,也一直没联系我们,我回来时娘亲特地叮嘱了找一找阿启。” “阿启是个孤儿,和你质子府里的一位老人相依为命,贺兰世子你有印象吗?” “府里的老人我倒是有印象,至于你说的阿启我不知道,也不认识,老人是从北寒跟我过来的,已经过世。”贺兰辞扫她一眼,递过去一个烤好的鱼。 容惊春一把抢过去,还瞪了贺兰辞一眼,总觉得他不安好心。 他一手举着木棍,起身去附近摘下一大片叶子,又在溪水中清洗一番,把烤鱼从木棍上取下置于叶子中。 开始给鱼挑刺。 贺兰辞看着他的动作笑笑,“没想到容四公子也是会疼人的,这一点本世子倒是不如你。” “闭上你的狗嘴。”容惊春把挑好刺的鱼肉给许秧秧。 “谢谢四哥。”许秧秧捧着叶子吃起来,发现味道实在太淡了,从兜里掏出一小包盐撒上去。 又往还在火里烤的那只洒一点。 “细盐?”贺兰辞笑道,“秧秧郡主果真娇生惯养,本世子若想求娶,岂不是要费许大劲……” 话音还没落下,容惊春已经一拳打过去,似乎还不过瘾,骑到人身上去左一拳右一拳。 “老子没警告过你吗?别打老子妹妹主意。你调戏谁都行,别调戏老子妹妹!” “四哥四哥……” “别管,你站一边去。” “不是,四哥,有人过来了。”许秧秧赶紧把人拽起来,奇怪的是贺兰世子挨打不仅没还手,被打得嘴角流血了还在笑。 又意味深长望她一眼。 许秧秧:“……” 她的拳头也硬了。 火把越离越近,来人是司徒君,身后还跟着闻季冬。 司徒君扫一眼众人后问:“发生何事?” “没事,我在和容四公子切磋武艺。”贺兰辞擦擦嘴角的血迹,一笑,牙齿也是红的,满口血腥味,却一脸不在乎。 容惊春已经因为这句话欠下太子人情,他可不想欠一个敌国质子的人情,直言道:“此人十分不要脸,深夜与人在此苟合被我发现,还调戏吾妹。” 司徒君身上的气息一下就冷了,眸光渐深。 “你对她动手动脚了?” “不是……” 嘭! 司徒君一挥袖,以内心震飞贺兰辞出两米远,贺兰辞摔倒在地,口吐鲜血。 他抬眸望向轮椅上的太子殿下。 操,司徒君真他妈敢下狠手。 容惊春得意笑笑,他是不敢把人往死里打,恐会连累家人,大云的储君和他可不一样。 闻季冬则是愣了愣,人都说太子狠辣,他只见过太子坐在轮椅上的羸弱。 敌国质子岂是随随便便能伤的? 而眼下太子的人肯定不会前去扶人,他若不去,怕是真要落下一个欺负人的名声。 闻季冬硬着头皮去扶人,手臂让容惊春一把拽住,质问他准备做什么,猜到后又勒令他不许去。 太子都没说不许,他是必须要去扶的。 “春哥……” “你敢去扶贺兰辞,我就同你割袍!” 闻季冬:“……” 又来。 许秧秧看一眼好闻季冬,又看一眼倒地的贺兰世子,似乎也明白什么,要不还是她去扶吧。 她刚动一下身子。 司徒君察觉,只好看一眼行云,行云心领神会过去扶人:“贺兰世子,我家殿下不是故意的,还望贺兰世子体谅。” “贺兰世子聪明人,往后就不要再做出不尊秧秧郡主的事来。我家殿下十分敬爱离亲王和离亲王妃,也就十分爱护秧秧郡主这个妹妹。” 贺兰辞咳嗽两声,对上太子阴沉的目光。 这小子从小到大都让人觉得害怕。 “这些年西街能热闹繁华起来,离不开离亲王妃的努力,贺兰辞,你住西街,也算得离亲王妃照拂,你可不要忘了。”司徒君的眸子紧紧盯着他。 提起离亲王妃,贺兰辞有一瞬的愧疚。 他也知道司徒君是在警告自己。 “本世子不过一个玩笑罢,看你们把本世子打成什么样。”贺兰辞笑着,“算了,是本世子无礼在先,这些伤痛本世子该得的,还望诸位消消气,往后不再对秧秧郡主无礼便是。” 他扭头让行云扶自己去疗伤。 走着走着,忽地回头对许秧秧道:“秧秧郡主若是与离亲王妃来信,替本世子带句,咳,多谢。” 许秧秧凝着他的眼睛,竟觉有一丝熟悉。 第204章 哥哥的味道 “春哥,还吃烤鱼吗?”闻季冬看容惊春还在生气,略带点讨好地说,“我下河再为你捕两条?” “两条够个屁,这么多人你没看见?” 被凶了。 恰好也说明春哥没真生他的气。 闻季冬挽着袖子下河捕鱼去,四月的河水十分凉爽,他脚刚踩进去,一根木棍插在他脚边。 他回头看向春哥。 “你徒手抓啊?”容惊春回头看向行云随安他们,手一指,毫无差别攻击,“光看着鱼就能自己跑上来给你们太子殿下?统统下河去。” 行云、随安等人挽起袖口裤脚,拿起树杈也捕鱼去。 容惊春转身去拾柴火,许秧秧推着司徒君到火堆边,一边问:“这轮椅坐得舒服吧?” “嗯。”司徒君点头,“省力不少,我自己也可以。” “哥哥你怎么找过来的?” “以容惊春的性子,看到好马肯定要骑上跑两圈,汗血宝马跑得快,我才没及时追上你们。”司徒君根本不放心兄妹俩大半夜出来跑马,跟过来是对的。 “行宫附近就是猎场,山上野兽出没,你不要跟着容惊春瞎跑。” “这有什么。”许秧秧不以为意,往火堆里添柴,“我经常陪崽崽在山中一块捕猎。” “崽崽带来了吗?” “带了,没瞧见吧?”许秧秧得意一笑,“让它藏在马车里的,想必现在乖乖在屋里等我回去呢。” “嗯。”司徒君羡慕起那头狼,“冷不冷?” 许秧秧“不冷”两个字还没出来,披风已经盖到她身上,鼻尖萦绕着与她相同的安神香。 细细闻,又不太一样。 不一样的那部分,是哥哥自己的味道。 她被一股淡淡的清香包裹着。 又是烤火,又是披风,许秧秧的脸蛋泛起淡淡的红。 司徒君凝着她的侧脸瞧一会,移开视线,手指开始轻轻捻动着左手臂上的佛珠。 太后送的佛珠派上了用场。 捻动一会,他的心渐渐平静。 皇祖母说的对,佛珠确实可以抵制邪念。 “殿下!我们捕到了好多鱼!”随安高兴地举起木棍,上边串着两条,太子殿下没空回应他,他又转身去和行云炫耀。 “很厉害。”行云用尖细的嗓音夸道。 他还是一张木头脸,经过这些年的相处,随安已经知道如何看出他真正的情绪。 就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会盛着笑意,有点像他温柔的兄长。 闻季冬也捕到两条,还意外瞧见一条红色锦鲤,他把木棍递给旁边的人,徒手去捉锦鲤。 扑通一声,整个人栽到水里。 巨大的声响引起众人侧目,抱着柴火回来的容惊春一扫,果然是闻季冬那个没用的摔了。 他丢下柴火,三步并作两步下河去把人拎起来,幸灾乐祸道:“这下捕大鱼了哈哈哈……” “确实是条大鱼。”闻季冬捕到了,他把红色锦鲤递到容惊春面前去,“给你玩吧。” 容惊春震惊:“!” “秧秧你快来!哎你别来,我过去!”他掐着红锦鲤跑上岸,跑得水花四溅。 “……” 闻季冬被溅满脸。 容惊春献宝似的把锦鲤给妹妹养,许秧秧说:“是季冬哥哥给你的,你自己养。” “他给我,我给你了,谢谢你把汗血宝马给我。” “四哥,崽崽会把锦鲤吃了的。”许秧秧道,“崽崽很小气的,我们之前捕了只山鸡回来,实在太小了我打算养一养再炖了吃,崽崽以为我要养那只鸡,生气之下咬死了,咬死了它还不吃,连续好几天都没搭理我。” 容惊春骂道:“不像话。那我自己养吧,问题是我也不会啊,找个水缸放进去就行了吧?” 接下来大家都在烤鱼吃,只有他一个人对着一条锦鲤碎碎念。 闻季冬说再不给锦鲤放进水里,锦鲤就要死了。 “我先走一步!闻季冬你照顾好我妹妹!”说着拿鱼上马跑了。 闻季冬:“……” 许秧秧:“……” “四哥竟然喜欢鱼?” “春哥是喜欢玩,过不久肯定就忘了家里的鱼缸还养着一条鱼。” 许秧秧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一笑,司徒君的唇角也扬了扬。 …… “郡主,起不起床?皇后主持的赏春宴快要开始了。”若榴熟稔地说,“郡主要是不愿起,我就去禀皇后您病了。” 实际上以许秧秧现在的体质,生病是很难的事。 她睡眼惺忪道:“先病一会儿。” 雪狼用脑袋拱了拱她,许秧秧一只手耷拉在雪狼身上,睡得更香了。 “秧秧!”阿端冲进来了,她一把将人从床上拉坐起来,两眼发亮,“听说你们大云的儿女个个美若天仙,出口成章,你带我去见识见识!” 许秧秧被晃醒了。 要不是阿端姐姐是自家人,她直接一剑捅穿对方,真是吵死了。 “行吧,但要麻烦你换身侍女的衣裳,就你和若榴姐姐和我去吧,霜女姐姐在院里陪崽崽。” 她们三个是高高兴兴去了。 霜女冷若冰霜,雪狼口不能言,一人一狼就在门口等着主人归来,时不时还会对视一眼。 “……” “……” 两个更加无语。 而到了赏春宴上的阿端也有些无语,大云的大公主不小心撞到了她,只能是身为侍女的她道歉。 因着她不能暴露身份,她不得不弯腰道歉。 可她也是一国公主啊。 “怎么,以为在秧秧郡主身边伺候,自己也是郡主了?”大公主扫一眼许秧秧,“本公主是看在秧秧郡主的面上才没有命人掌掴你。” “大公主,是你撞了我的人。”许秧秧没打算惯着大公主,把阿端拉到自己身后去,“我们不需要大公主道歉,大公主应该偷着乐才是。” “秧秧郡主,为了一个侍女和自家人起冲突,不值……” “臣参见大公主。”容城竹的出现打断大公主的话。 司徒含玉一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就会没来由地发抖:“容大公子来了,你们先聊吧。” 人就走了。 许秧秧:“?” 阿端:“?” 连若榴都两眼问号。 容城竹笑笑,看向阿端:“你跟着我。” “凭什么?我不。”阿端哼一声,扭头挽着许秧秧的手臂就走了。 司徒含玉回头,恰巧看见此幕。 一个小小的侍女胆敢甩大公子的脸色,还敢挽上自家主子的手臂? 司徒含玉盯上阿端。 第205章 太子夸许婉儿 赏春宴。 顾名思义,赏春日美景,尝春日美食。 不止是行宫盛开的百花,赴宴的女子们也是“百花”,自然也是被“赏”的对象。 喝喝茶,吃吃点心,这不就到诗歌歌赋表演了。 许秧秧撑着脑袋打瞌睡,阿端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时不时用手肘碰一下许秧秧,小声说:“你们大云女子穿的衣裳真好看,款式也多。” 许秧秧睡眼惺忪地说:“看别人的总是新鲜,我们看你们的服饰,也觉得好看。” “这歌唱得真好听!” “嗯……” “这诗……” “嗯……” “听不懂。” “这舞跳得真好!” “嗯嗯……” 阿端低头一看,面前的人又睡过去了,紧接着发现皇后那边时不时望过来。 阿端往旁边一站,挡住。 看什么看,没见过人睡觉? 若榴看见,默默给她一个欣赏的眼神。 对面的容城竹一直瞧着这边的动静,见阿端做出挡皇后的动作时,忍不住笑了笑。 阿端看见了,扭过头去。 殊不知一切都让大公主看在眼里,这个侍女和容城竹指不定有些什么。 赵静雅一挥手,歌舞暂停,众人不解。 皇后斥责舞姬:“跳的都是什么,给人都看睡着了。”说着还特地往许秧秧那边瞟一眼。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望过去。 阿端和若榴两人合伙都挡不住了,而许秧秧隐约也听见皇后的话,不得不努力睁开眼睛。 “看我做什么?接着奏乐接着舞。” 乐师舞姬们看了看皇后,也不敢动。 司徒君道:“没听见吗?接着舞。” 太子都发话了,又接着舞起来。 皇后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动怒,只得等一曲舞完,才拿回主场:“听闻许大人府上的二姑娘弹得一手好筝,可愿为众人弹一曲?” 许婉儿站出来:“臣女愿意。” 奴才们搬来一把筝,她端坐在筝前,柔情脉脉地看了太子殿下一眼,不易被人察觉的一眼。 也是在大姐嫁给大皇子后她们才知道太子殿下是许斐然的。 这是她们许家现在每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大姐说,许斐然当初在府里就不受她们待见,如今许斐然成了太子,自然也不会待见她们,不如就站在大皇子这边。 为大皇子的宏图大业潜伏到太子身边去。 太子喜欢许秧秧。 这也是她们心照不宣的事。 哪怕不为大皇子和许府的未来,就为膈应许秧秧,她也要想尽办法获得太子青睐。 太子喜欢听的曲子她早已滚瓜烂熟。 当许婉儿拨动琴弦,第一个音符出来时,司徒君望了过去,许秧秧也猛地清醒。 这不是她哼唱后,哥哥谱出来的曲子吗? 阿端低头问:“弹错了?” “不是。”许秧秧看见中间的许婉儿,面容竟然和当年试图逼死她和娘亲的玉氏重合。 阿端听了听,认真道:“挺好听的,她是谁?” “我原先的二姐。” “就是那个差点把你和你娘冻死的姐姐?”这事她当初听师兄提过几句。 许秧秧点头,阿端立马垮脸:“真难听。” 一曲毕。 司徒君道:“许二姑娘此曲谈得甚好。” 许婉儿面色一喜,皇后和大皇子默默对视一眼,许玉歌眼神复杂,往嘴里猛塞一口点心,一下又一下地嚼着。 不像是嚼点心,像在嚼人。 “多谢太子殿下夸奖。” “嗯。”司徒君又应了一声。 众人神色各异,开始用眼神交流起来,太子殿下阴郁无情,不怎会回应人。 难不成许家一个嫁大皇子,一个要嫁太子? …… “从赏春宴上回来,你就兴致缺缺,为何?”阿端陪她一起坐到屋顶上去,雪狼也在旁边。 许秧秧望着夜空里数不清的星星和皎洁的月亮:“想我爹爹和娘亲了。” 她已经回来一个多月,外加路上的半个多月,感觉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娘亲了。 “我想和娘亲睡觉。” “多大人了还黏母亲。”阿端调侃着,脸上的神情忽然一顿,“时不时孩子隔一段时间不见母亲,都会很想?” 许秧秧点头:“是的,我好想我娘亲和爹爹。” 她靠到阿端的肩膀上。 阿端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声音微沉:“你娘亲也一定很想你。” “阿端姐姐,你不想你爹娘吗?” “从前会,要是遇到不高兴的事,或者被欺负了,我就会想他们。”阿端也看向月亮,“秧秧,等春猎宴结束,我可能就要走了。” “啊?”许秧秧惊抬头,“你要回南疆吗?” “不是。”阿端摇头。 许秧秧看她的眼神,分明和她一样是在思念亲人。 “秧秧,听说玉相思有一种酒,非常好喝?”阿端冲她眨眨眼睛。 许秧秧让霜女拿了一壶上来,她劝道:“相思酒的后劲有些大,你慢着……” 阿端已经拿起酒壶往嘴里倒。 “……点。” 她哐哐喝去半壶,两眼发亮:“确实好喝!这酒为何不卖到我们南疆去?” “酿不快。”许秧秧放弃说她了,“葡萄成熟需要时间,酿酒也需要时间。”这个时代又没大工厂和流水线,酿不了多少。 阿端倒满酒杯,递过去:“陪我喝一杯。” 许秧秧拿酒杯喝,阿端又拿酒壶喝。 “……”她无话可说。 赶忙朝下边的人招招手,霜女跃上屋顶,许秧秧用嘴型道:“快去找大哥来。” 霜女去请人。 容城竹和容惊春赶到的时候,阿端已经烂醉如泥,靠在秧秧的肩膀东倒西歪,酒壶空了还往嘴里倒。 最后一滴酒进她嘴里。 酒壶也让人夺了。 “是谁!竟敢抢本姑娘的酒!”阿端一跃而起,歪歪扭扭地指着抢她酒壶的人,指到了鼻子上。 “哎,师兄?” 一笑,整个人倒进师兄的怀里去。 容城竹把人接住,去看许秧秧:“你也喝了?” “一杯。”许秧秧举起手中的杯子,“其余都让阿端姐姐喝了。” “下去吧,醒酒汤快煮好了。”容城竹将人打横抱起,和妹妹一块跃下屋顶,雪狼崽崽也是纵身一跃,稳稳落地。 容惊春道:“醒酒汤来了来了。” 许秧秧自己端着喝了,阿端抬手就打翻一碗,皱着眉就是不肯喝,嘴里还嘟囔着一个名字。 “礼儿……” 容城竹脸色变了变,许秧秧和惊春对视一眼,抿紧嘴巴。 “我先抱她去厢房。”容城竹抱着人离开。 许秧秧立马八卦道:“阿端姐姐刚刚喊的是礼儿吧?听着像是个男子的名字?” “男子……礼儿……礼……理……”容惊春左思右想,恍然大悟,“南疆公主和闻季冬是不是认识?” “啊。”许秧秧点头。 容惊春瞪大双眸:“你知道闻季冬的字吗?” 许秧秧嘴一抽:“不会叫什么礼,或是理什么……吧……” 容惊春:“闻季冬,字佩理。” “大哥……” 容城竹已经回来,听了个正着。 第206章 不如她 常人总习惯在夜间谋事。 许玉歌来到母亲的屋里,许婉儿和许蔓儿也在,见到长姐连忙行礼:“大皇子妃。” “身子已经见重,怎的还特地过来一趟?”刘氏上前去拉着女儿的手,扶她好好坐下。 许玉歌宽慰母亲:“太医我身子好,孩子也很健康,倒不用担心什么,多走走对孩子也好。” “有了身子,平常的饮食衣着都要格外注意一些,娘是过来人,高门大户里从没有省油的灯,更别提皇家。”刘氏还是不大安心。 “母后叮嘱了赵希恬亲自照顾着,赵希恬不会让女儿有事。” 刘氏眸中掠过惊讶:“皇后娘娘是不是知道了?” “母后能坐上中宫之位,又有什么能瞒过她的眼,母后知道,殿下也就知道了,每日都会给女儿带喜欢吃的来。” “那便好。”刘氏始终不放心,“大皇子虽说只有两个妃子,暗地里不知有多少通房丫鬟,你如今怀着身子不方便伺候大皇子,要不为娘给你送个贴心的人去?” 前边母女俩打的哑谜许婉儿姐妹两个没有听明白,这句倒是听明白了。 高门大户里的夫人怀有身孕后不方便伺候老爷,又怕老爷让其他院的狐媚子勾了去,就会在身边养一个贴心的丫鬟,以此来将老爷栓在自己房里,保证自己荣宠不衰。 许蔓儿眼珠子一动,二姐已经得太子殿下青睐,她依然没人相中,何不去长姐身边伺候。 大皇子的模样生得也不差,身份地位更是高,何况母亲、兄长和长姐她们都觉得大皇子能登大统。 “母亲,不如我去长姐身边伺候,再贴心的丫鬟哪里比得过自家人。”许蔓儿笑着毛遂自荐。 刘氏看一眼许蔓儿,这是个头脑简单好控制的,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许玉歌心底是不乐意的,一个庶女还妄想和她共侍一夫。 “我这边事小,二妹妹那边事大,三妹妹还是要在你二姐身边帮衬着点。”许玉歌看向许婉儿,“二妹妹,太子殿下可有再唤你过去弹上一曲?” “未曾。”许婉儿摇头。 刘氏叹一口气:“再观望观望,皇后娘娘和大皇子若是问起,便这么说吧。” “嗯。”许玉歌不仅没失落,睫毛遮掩之下的眸子里还透着一股愉悦。 许婉儿这样的人怎能做太子妃。 庶女休想压到她嫡女的头上。 她才高兴一会儿,行云公公来了,还带着些许赏赐。 许玉歌的神色略僵。 刘氏和许婉儿的眸光死灰复燃,高高兴兴去迎人。 “许二姑娘,太子殿下想听您今日弹的那首曲子,派奴才来接许二姑娘过去。” 许婉儿按捺着激动,保持着端庄道:“我这就去取筝。” 取筝的时间又给自己换了身漂亮的衣裳,筝由丫鬟抱着。 她同母亲长姐行礼,而后随行云公公到太子居。 许婉儿心中十分忐忑,毕竟她和太子曾有恩怨。 可太子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夸了她也不假,如今传她过去也不假。 靠近太子居才发现里边甚是热闹,不止太子一人。 有人替她开门进去后,里边坐着贺兰世子、裴世子和世子妃,还有一名少年似乎是最近名声大噪的闻小公子。 其余的公子姑娘或是夫人她便不识得了,统共七个人在。 贺兰辞笑道:“这就是得了太子夸赞的那位姑娘?真是可惜,本世子白日里有事没能听见。” 其实是在养伤。 司徒君昨晚给的那一下子差点要他半条小命。 “多谢太子殿下满足本世子之愿,这位姑娘,麻烦再弹一曲。”贺兰辞长了一双狐狸眼,稍稍一眯便像在调戏人家姑娘,“忘了请问姑娘尊姓大名。” 许婉儿端庄行礼:“许府婉儿见过贺兰世子。” “许府?”贺兰辞瞧一眼座上的人,唇角一勾,“有意思。” “许二姑娘,请。”司徒君终于发话。 “婉儿献丑了。”许婉儿坐下来,再次拨动琴弦,悦耳的音符再一次钻入众人耳中。 裴屿川和姚弯弯等人百日里已经听过一次,依然会沉浸其中。 闻季冬则是满眼惊艳,她所知的云京姑娘里,没有人能及得上。 唯有贺兰辞不同,他一下便听出是熟悉的曲子。 他曾在太子府听过司徒君演奏,不过司徒君用的瑶琴。 听之令人难忘。 他流连乐坊和烟花柳巷之地,曾哼过几声命人演奏此曲,无一人会。 许二姑娘为何会?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贺兰辞笑问:“敢问许二姑娘,此曲何名?又从何处学来?” 许婉儿哪里知道曲子叫何名,是半年前母亲拿给她的,让她没日没夜练习,手指都练出血了。 好在她有所准备。 “只是一日偶然听见有人哼过,觉着甚是好听便记下来,练习了一些时日,不知何名。” 贺兰辞笑了一声,望向司徒君:“想必太子殿下知道此曲的名字。” 许婉儿一愣,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闻季冬也隐隐嗅到什么,重新打量起许婉儿。 “此曲名叫《婵娟映雪》,是在雪夜所作。”司徒君望着许婉儿,见她瞳孔微微睁大,眼底闪过讽刺。 许婉儿忐忑道:“原来此曲叫《婵娟映雪》,真是好名字。” “婉儿姑娘弹得也很好啊。”贺兰辞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太子殿下。” “不如她。”司徒君道。 有人猜出这个她是谁,有人即使猜不出也能明白是太子殿下的心上人了。 “看来此曲也是她所作。”贺兰辞笑着,一脸看好戏,“不如她,却也弹得不错,今日太子殿下不是亲自承认了吗?” “嗯。”司徒君淡淡道。 许婉儿一颗心七上八下,下一息便瞧见太子殿下朝她招了招手。 她上前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太子殿下……啊!” 她的手…… 她的手…… 她的手断了! “弹得不错,以后不要再弹了。”司徒君抽出软剑,挑伤她的左手。 “太子殿下恕罪,太子殿下恕罪……”许婉儿扑通一声跪下,疼痛使她额角直冒冷汗。 轮椅的轱辘声在她身旁停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孤知道是谁让你接近孤的,孤给你两条路,要么废了双手,要么……帮孤做事。” 第207章 我赌太子哥哥赢 许婉儿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频频点头。 废了她引以为傲的双手,母亲和长姐将视她为弃子。 弃子,庶女,往后的人生是何样,她一眼便能看到头。 若是为太子殿下做事,许还能搏一搏出头之日。 她知道该怎么选。 “殿,殿下,若是有人问臣女为何不再抚琴,臣女该如何答?” “就说你此生只为太子殿下一人抚琴。”贺兰辞早已看穿一切,“正好合了让你习《婵娟映雪》之人的意。” 许婉儿忽然发现,在场的人可能都知道她的目的,甚至知道她的幕后之人。 这些年大皇子和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争,大家都看在眼里,只是个个心照不宣罢了。 许婉儿见太子殿下没说话,称是,起身要离开。 “等等。”闻季冬起身,朝着许婉儿走去,十分有礼地用手帕盖在对方手上,“许二姑娘,让在下给你接骨。” “没,没断?” “殿下宅心仁厚,怎会欺负一弱女子。”闻季冬自己都不相信,他们今日出现在这里,全都是太子殿下的算计。 他闻家只忠皇上。 现在倒好,太子殿下让他参与进捉奸细的行列里,不就是逼他站队。 他要是不愿,岂不就和许婉儿刚才一样的下场。 太子搁这里杀鸡儆猴呢。 阴险。 真是阴险。 春哥说的果然没错。 闻季冬为许婉儿接骨,算是投诚。 人一走,裴屿川好心提醒:“太子殿下做事不避讳着点,万一有人传出去,对面得了风声可不好。” 闻季冬看裴世子的眼神变了变,他以为这个每天只知带着妻儿快活过日子,等着老王爷逝世就承敬王之位的世子爷,竟然是太子一党? 姚弯弯竟也能在此。 姚家莫非也是? 敌国质子也甘心在其中,太子许了对方什么好处? 一直只知苦读诗书努力断案的闻季冬此时算是一脚踏进了皇权之争里,也才明白他们大云整日坐在轮椅上的太子殿下,暗中不知有多少棋子。 闻季冬的眸光闪了闪。 此时司徒君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之人,问了一句。 “诸位会吗?” 在场之人立马表以衷心。 …… 赏春之后便是春猎。 春猎不仅仅是打猎,打猎之前势必要比一番骑射。 “猜猜,这次的骑射会是谁拔得头筹?” “还用猜吗?三年前便是大皇子,三年后当然还是大皇子。” “万一这次是太子殿下,或是其他皇子,别家公子呢?” “谁活得不耐烦了,去和大皇子争。太子?太子殿下三年前坐在轮椅上,三年后当然还是坐在轮椅上。” 许秧秧的脸色瞬间不好了。 说别人也就罢了,踩她哥哥一脚做什么。 “不高兴啦?”阿端一眼看出她的心思,挑眉道,“要不我帮你一把?” “嗯?”许秧秧还没反应过来,阿端已经掏出一锭银子放到刚才说话的那几位姑娘面前,“我家郡主赌太子殿下。” 许秧秧:“……” 就挺显眼包的。 姑娘们也是一愣,她们可没下注,只是说说而已。 “秧秧赌谁?”又来个凑热闹的。容惊春叉着腰,掏出两锭银子,“我赌本公子!” 姑娘们的身子往后挪了挪,有人弱弱提醒:“这儿不是赌……”桌。 “本世子觉得是秧秧郡主。”贺兰辞放了一百两银票。 许秧秧的嘴角抽了抽了,走过去一把将银子银票揣起来,义正言辞道:“小心皇帝伯伯罚你们,我替你们先收起来,反正我赢定了。” “有我在,不可能。”容惊春十分自信,大摇大摆去做准备了。 贺兰辞也走了。 他可不敢和秧秧郡主多待,省得太子殿下把他另一条小命给震没。 司徒君一直望着这边的动静,随安在他耳边说:“郡主殿下赌您今日会拔得头筹,殿下,您可要参赛?” “父皇,儿臣今年想参赛。” 随安:“……” 得,多问。 皇上惊讶地望向太子,笑道:“头几年不是动都不想动一下吗?今年是有何不同……” 他灵光一动,想到了什么,笑得更欢,当众宣布今年太子参赛。 拔得头筹者,便能拿到太祖皇帝开国时的那柄弯弓。 全场沸腾。 许秧秧扭头问:“哥哥原本没参赛?” 阿端:“现在参了。” 皇上命人将弯弓呈上来,阿端两眼发亮:“秧秧,我要它!” 许秧秧撇嘴。 当你是霸道女皇呢。 “我没参赛。” “我替你去。”阿端又跑去把名报了,皇上又愣了愣,派人去问秧秧郡主是否真要参赛。 问话回来的人禀道,秧秧郡主派手下的人参赛。 阿端换了身方便的衣裳,头发也高高束起,容城竹瞧见后,也去参赛。 皇上:“……今年还真是热闹啊。” 皇上悄声问正德公公:“你觉得太子赢容大公子有几成的把握?” “赢容四公子倒是可以,赢容大公子……”正德公公实话道,“可有的难了。” 皇上的手开始抓起膝上的龙袍,他将开国弓箭拿出来,是为给太子的。 让容家人拿了去可就…… 要不换个奖赏? 正德公公瞧出皇上的心思,眉心一跳,赶忙道:“皇上,头筹的奖励已经宣告,改不了。” “朕知道。”皇上瞪一眼正德公公,正德公公没皮没脸地笑笑。 场上已经开始比试。 阿端往场上一站,有人道:“怎么还有一女子?谁家的姑娘不好好绣花,上去跟男子骑马射箭的?” “说是秧秧郡主。” “瞧着不像。” “是秧秧郡主派的人,秧秧郡主让大将军府和离亲王府保护得好,哪里会这些。” “还以为秧秧郡主会呢。” 姚弯弯斜了一眼旁边的姑娘们,说道:“也是奇了怪了,不是秧秧郡主,便说人家不好好绣花就知道骑马射箭,说了是秧秧郡主的人,又讽刺秧秧郡主什么也不会,你们明里暗里针对秧秧郡主,秧秧郡主知道吗?” “不知道的话,来人,去告知一下秧秧郡主。” 众人一看,是敬王府的世子妃,立马就蔫了。 “世子妃,别!我们,我们也只是听人这么说,就捡两句而已。” “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没半点主见,你们是没眼睛看,没脑子想,全凭一双耳朵听吗?”姚弯弯轻哼,“终究是镇国公府大将军府的人和百万士兵镇守边疆,天下太平,才养出你们这样不知前辈艰辛,尽会乱嚼舌根的东西。” 第208章 偏心 “也不知道是谁暗中针对秧秧郡主。”姚弯弯的丫鬟道,“似乎从秧秧郡主回云京那日起,关于秧秧郡主的流言便四起。” “无非是从前恩怨者,或者往后有利益冲突者。”姚弯弯望着场上,已经开始表演马术。 太子殿下双腿残疾不便骑马,此轮暂且落下风。 倒是容家两位公子争得激烈。 而后阿端以一技“八步赶蟾”杀了出来,而后反坐马背之上,她朝容城竹挑衅一笑。 马术,整个南疆都没人比得过她。 师兄也是不如她的。 容城竹抿唇笑了笑,容惊春使着浑身解数也要赢,谁料大哥忽然看他一眼。 他一怔。 差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 “……”大哥脑子坏掉了?就为一个姑娘要给自己的亲兄弟警告。 阿端顺利再显神通。 “好!”许秧秧站起来鼓掌,手掌心都要拍红了。 不得不承认阿端姐姐在马背上英姿飒爽的样子,美爆了! 有不少贵女循着声音望过去,赵希恬嗤笑:“又是秧秧郡主,扶余果然还是离云京太远了。”才会没人教规矩。 话音刚落,皇上也大大地说了声好。 许玉歌平静地看了赵希恬一眼。 赵希恬:“。” 如鲠在喉。 马术是阿端赢了,皇上站起来鼓掌,在人上前叩拜时,他看清楚对方的脸,忍不住咦一声。 竟有些熟悉。 容城竹有所察觉,将人往自己身后藏了藏,师妹总是这样,让人有操不完的心。 两人的手微微触碰到一块,阿端没当回事,容城竹的神情有些复杂。 就在刚刚,他的脑海中竟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远处,大公主司徒含玉瞧着两人似乎牵在一块的手,微微眯了眯眼眸,拿起酒樽抿了一口。 皇上的视线让容城竹挡去大半,没能瞧清楚,只当是自己的一时错觉,天底之下长得相像之人比比皆是。 马术之后,便是射箭。 射箭的法子也有多样,打靶心,以及打铜锣,横、竖、斜三锣成线,则胜之。 后者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倒不难,也不用费太多脑力。 定点打靶也不算难,难的就是能中几环,或是能不能中靶心。 众皇子、公子们的成绩都还不错。 阿端有一箭只得四环,她有些不高兴,许秧秧在旁边加油打气:“阿端姐……阿端加油!” 她差点忘了不能在人前喊姐姐,毕竟阿端姐姐是以侍女身份进来的。 阿端抬头朝许秧秧咧嘴一笑,示意没事,下边她会更加努力。 好胜心也燃了起来。 此时正好轮到司徒君、大皇子和容城竹这一组。 在号令声下同时拉弓,瞄准远处的同一个靶心。 大皇子和容城竹同时射箭出去。 “大皇子中靶心,十环!” “容大公子中靶心,十环!” 两人的箭紧紧挨着,占着靶心的位置,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再给第三支箭。 大皇子笑着瞥一眼在他们两人中间的司徒君,箭还在弦上。 “咻!” 箭射箭出去,带着一阵风声。 司徒君的箭穿透大皇子的箭,将其劈成两半,也中了靶心。 靶心上只余太子殿下和容城竹的箭,负责报环的侍卫一时不知怎么报,只好前去禀报皇上。 皇上笑盈盈道:“规则说在靶心上者为十环,十环则胜,大皇子的箭既然不在靶心上,此局胜者便是太子和城竹。” 大皇子的脸色微变。 皇后端庄着仪容仪表,怕儿子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而闹情绪,出声道:“皇上说的有理。” “规则便是如此。”皇上笑道,“并非朕偏心。” 皇后点头称是。 偏不偏心,怕是只有皇上知道。 赢了的司徒君侧头看一眼许秧秧所在的方向,虽听不清她说什么,也能看明白她竖起的大拇指是在夸他厉害。 司徒君的眸光忽地柔和起来。 此局共两个胜者,便一同参与胜者与胜者之间的角逐。 太子殿下、容城竹、容惊春、阿端,还有另外的两位胜者,统共六人。 六人中将决出前三甲。 三局两胜。 不再是静物射击,而是由众侍卫往空中扔空的酒坛,击中多者为胜。 阿端在这里成了垫底。 酒坛之后是活物,便是今日春猎的雀儿之一,让人早早捉了来。 雀儿们不像酒坛般不会思考,一旦脱离牢笼便开始狂飞,其中一只被射中,接下来放出的雀儿会更加谨慎。 阿端和另外一人在这局又成垫底。总共放了一百只雀儿,他们都只猎中五只。 太子殿下十六只。 大皇子十五只。 容城竹十一只。 另一位公子十一只。 容惊春八只,止步于此,他不满地收起弓,下去时闻季冬好生安慰。 “春哥放心,你还是我春哥。” 容惊春的心情才算好些。 阿端来到许秧秧身边,喃道:“那把弓箭拿不到了。” “还有大哥。”许秧秧说。 阿端撇嘴:“悬。” 最后的题由皇上亲自来出,他拿出三枚铜板丢向空中,能将三枚铜板同时串于箭上则胜之。 阿端皱眉:“这也太难了!” 许秧秧的嘴角却是狠狠一抽,曾经哥哥在给他的来信中提到,皇帝伯伯没事就喜欢教哥哥的射箭。 还只教这射穿铜板的箭法。 “……”皇帝伯伯,你偏心偏得还挺认真。 司徒君拉弓,射箭。 一击即中。 三枚铜板同时射中。 到大皇子时,他有些怯了,三年前可没今日这样的难题。 他拉弓射去,只得一枚铜板。 容城竹串中两枚。 而另一位世家公子,也串中两枚。 三年前拔得头筹的大皇子,在射箭这一局中成了垫底。 大皇子羞愧不已,垂眸下场去。 赵希恬端着茶转身安慰,让正处于气愤的大皇子挥手甩了一下,茶水浪了些出来。 “殿下。”许玉歌温柔地望着他,没给他端茶倒水,用笑容抚慰他,“不必担心,还有晌午后的捕猎呢。” 大皇子猛喝一口酒:“歌儿说的是。” 如此区别对待,赵希恬的后槽牙险些咬碎。 许玉歌又道:“殿下,刚才你吓着姐姐了。” 第209章 最最最重要的人 许玉歌扫一眼在场的人,意思是这里人多,殿下要多注意些。 大皇子反应过来,立即认错安抚赵希恬:“恬儿,方才是本殿下一时没忍住,委屈你了。” “无事的殿下。” 上午的骑射已经结束,到用午膳的时间,大家陆陆续续散去。 许玉歌起身,遇上大公主时道:“方才射中两个铜板的那位公子,他爹好像是从六品的校尉。” 从六品,在皇家人眼里什么也不是,在云京大臣们的眼里,也是个排不上号的小官。 大公主一早就注意到那名男子,还在想着找人打听打听家世,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大公主朝许玉歌友好地笑了笑。 许玉歌就是比赵希恬观察细微会来事,难怪母后和皇兄都偏向许玉歌,而不是有血缘关系的赵表姐呢。 司徒含玉眼珠子一转,问她另一件事:“秧秧郡主派上场的那名侍女,你可曾见过?” “未曾。”许玉歌道,“瞧着不像侍女,更像是认识的好友。” “你也这么觉得。”司徒含玉点头,“还有别的猜测吗?” 许玉歌有些疑惑,不知大公主是要做什么,不过要想大公主多帮衬自己,她还是仔细回忆一番回,捕捉到一个细节。 “那女子似乎和容大公子关系匪浅,两人马术时,在眉来眼去。” “是吗?” “隔得远,倒也没看得这么清楚,不敢确定。”许玉歌不敢把话说死,她是知道大公主曾心悦容大公子。 只是后面不知怎么回事,大公主就另选驸马,还在家中养无数面首,鲜少再提起容大公子。 “哎,真是可惜,本公主实在是好奇,容大公子这等神仙般的人物,到底为何不成亲呢?不知是不是一直有心上人。”司徒含玉话里话外都在表明自己想知道那女子和容城竹的关系。 希望有人能去打探一下。 许玉歌也是个人精,怎能不明白大公主是在希望她去打探。 卖大公主一个人情也是好的。 “我许久没见秧秧郡主了,想趁今日去见见。” “嗯,去吧。”司徒含玉满意了。 许玉歌前去拜访,许秧秧和容惊春都不在,去太子那儿用膳去了。 只有容城竹和阿端在。 她的本意也不是真的要见许秧秧,目标人物在就行。 “我是真的想见一见郡主,麻烦通融一下。” “许侧妃,郡主真的不在。” “我知过去的事是过去,可我们还是惦记着她,让我进去同她说一两句话也是好的。” 下人也为难,只好去禀报大公子,容城竹微眯眼眸,让人进来。 他开门见山问:“许侧妃惦记我家秧秧,不知惦记的什么?” 容家从不信许家人的花言巧语。 “是我家四妹想秧秧郡主。”许玉歌拿亲妹妹出来做挡箭牌,而她所言也非虚,“得知秧秧郡主回京的消息,家妹特地从寺中来信,询问秧秧郡主的近况,让我得空了问问,不知秧秧郡主是否还记得她这个四姐。” 容城竹一直盯着她的眼睛,不像在作假。 他对许家四姑娘许玉冉唯一的印象便是姑母和离那日,小姑娘对着秧秧说,不管怎么她都是秧秧的四姐。 许四姑娘不在许府长大,性子不太像许府的人。 “我会替许四姑娘传话,许侧妃请回。” 许玉歌微笑一下,余光瞟一下也没见到阿端,有些不舍离开。 看来是打探不到什么了。 “师兄是不是你把我的小宝藏起来了!”阿端突然生气地窜出来。 许玉歌听着熟悉的声音,心头一喜,回头一看,果然是那名少女。 “你是谁?”阿端双手叉腰,没认出眼前的人。 “姑娘不认识我,我倒是认识姑娘马背上的英姿。”许玉歌惊讶道,“姑娘方才叫容大公子,师兄?” 容城竹道:“这是大皇子妃,姓许。” 一听到是姓许,阿端的眉头就皱起来,问她来做什么,秧秧不在。 许玉歌已经得到一点阿端的线索,利索地离开。 她故意走得慢,一边竖起耳朵听后面的动静。 两人似乎防备着她,什么也没说。 在她出了院子,里面又传来一声接一声地咆哮。 “你把我小宝藏哪去了,藏哪去了!还回来!你对它做了什么,我怎么召唤都召唤不出来!你是不是弄死它了,是不是!”阿端的眼里闪过惊恐,容城竹正好捕捉到。 见他没说话,阿端气得牙痒,抓住他的手臂,熟练地一口咬下去。 容城竹面不改色,阿端也不松口。 更是她的一咬,容城竹的脑海中又闪过模糊的画面。 上次全是糊的,这次画面清晰一点,好像是在一家客栈。 “要想我把小宝还回去,你老实告诉我,你要成婚的消息传出那日,我们到底是见了还是没见?” “没有。”她还咬着手臂不松口,说话都是含糊的。 不过阿端也没抬眸看人。 容城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松嘴。 阿端不得已仰起头,嘴因为一直张着,有些流口水。 嘴唇也红红的。 容城竹盯着她的唇,似乎又想起什么,依然是模糊不清的。 不过这张张大的嘴,他竟觉得应该往里塞点什么东西。 容城竹的眉头越皱越紧,逐渐走神。 阿端趁机用力甩开他的手,嘴巴终于能歇息,然后抬手给他一巴掌。 巴掌的响声让外边的梨玉都偷偷瞄过来。 “都说了没有没有没有!师兄你是要刑讯逼供吗?你见了谁你自己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这巴掌你活该,让你把我的小宝藏起来。”阿端回头瞪他,“要是小宝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她哼一声,午膳也不吃,走了。 容城竹没管脸上的巴掌印和那点疼痛,而是凝着阿端的背影,愈发迷茫起来。 “礼儿是谁?”他问。 阿端脚步一顿,眼睛微微睁大,师兄怎么知道了? “要你管!” “反正是我很重要的人!”阿端始终背对着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是我这辈子最最最重要的人!” 容城竹垂着的手指蜷了蜷,指尖凉得厉害。 第210章 不敢惹你生气 许秧秧到太子的院里,扫一眼后随口问了句:“随安呢?” 行云道:“许是出恭去了。郡主,这边请。” 许秧秧跟着过去,发现这个院子比她住的院子要小一些,花花草草也多,像个丛林花园,打理得整洁又干净。 灯笼和秋千上挂着珠帘和纱幔,透着点仙气飘飘的温馨感。 行云注意到她在四处打量,还有些意外和惊喜,解释道:“这处院子是先皇后在行宫的住地,后来是皇上在住,下边的人难免多加用心,依然保留着先皇后的喜好,尤其是做豆花。” 行云意有所指望向某处,那儿竟然还存放着一个大大的石磨,石磨上已经长满整齐的鲜花,像是也有专人打理。 到膳桌上,许秧秧发现今日的膳食有豆花,司徒君特地舀了小半碗给她:“尝尝?” 许秧秧吃了一勺,竟然有当初吃在赵家铺子吃到的味道,甚至要更好吃一点。 “好吃!厨房做的?” 司徒君摇头,行云道:“是殿下自己做的。” 许秧秧惊讶望过去。 “老师告诉的配方,又看老师做过一段时间,就学了学。”司徒君望着她亮晶晶的眸子,“用小磨磨的,不多,你要是喜欢,得空我再做给你吃。” “好呀。”许秧秧欣然应下,吃着吃着,她想到下午的围猎,问,“皇家围猎规则是什么?” “按队伍来的,抽签定队伍。”司徒君道,“父皇的意思,围猎好比打仗比拼,拼的从来不是个人,而是整个队伍,一人走快之,众人走远之。” “现场抽?” “嗯。” “那万一抽到的不是同队人呢?”许秧秧稍微含蓄了一点,她想说的是万一抽到大皇子那边的人,岂不是让敌人打入内部。 司徒君道:“无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围猎你去吗?可以去玩一玩,不是非得会骑射不可。” “那可以!”许秧秧的身子往前倾着,“我能悄悄把崽崽带进去的吧。” 司徒君提醒道:“山上有狼,怕会有人不识,将它做猎物去打。” 他见秧秧有些不高兴,便道:“也不是没有办法,同父皇说一声就行。” 许秧秧的眼睛又亮了。 快吃完的时候,随安回来了,还带来阿端。 阿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生气道:“秧秧,你要为我做主,你大哥偷了我东西,你让他还回来。” “大哥偷你东西?”许秧秧不相信大哥会做盗窃的事,如果真做了,估计是有自己的理由,她管不了。 她看向司徒君。 阿端也看过去:“太子殿下,你也要为我做主,我可是……嗯!” 大云的人偷南疆公主的东西! 你身为大云的太子殿下必须得管管! 压力给到司徒君。 司徒君看一眼许秧秧,秧秧都不敢管的事,他又怎么敢管。 “此等罪状报告官府就是,孤是太子,目前只负责寻找南疆公主一事,不负责盗窃罪。” 意思是要想太子出面,除非你是南疆公主,但你亮出南疆公主的身份,你首先会被送回南疆成亲。 阿端哑了一会,怒气冲冲道:“饿了,吃饭!” 许秧秧看向行云:“再添一副碗筷。” “是。”行云去办了。 许秧秧和司徒君吃得差不多了,阿端根本没吃,拿着筷子一阵风卷云残,半点也没介意是二人剩下的菜。 早些年她从宫里带出来的银两和一堆金银珠宝都花费差不多了,再后面来云京,一路上当的当完,冷馒头硬馒头都吃过,还怕别人吃剩的? 还是太子御膳。 许秧秧看她吃的架势,像是在吃大哥。 她凑近司徒君耳边八卦:“也不知道我大哥拿了她什么东西,气成这个样子,哥哥,你以后可别惹我生气。” “哦?”司徒君来了兴趣,“我做什么你会生气?” 许秧秧认真想了想:“还不知道。” “我要是惹你生气了怎么办?” 许秧秧瞪她:“小心我让你吞一千根针!” “不敢。” “不敢吞针?” “不敢惹你生气。” “你两有完没完?”阿端气愤抬头,骂道:“打情骂俏。干脆结婚得了!” 司徒君沉默。 许秧秧也沉默。 …… 猎场山脚下,早已安营扎寨。 皇上穿着简便的骑马装,他带着诸位大臣自成一队,其余皇子各家公子们抽签为伍。 抽签事宜由皇上亲自主持,每个人都上前去抓,抓到相同颜色的带子则系在手腕上,自成一队。 大皇子红队。 太子殿下和三皇子在蓝队。 容城竹黄队。 容惊春、贺兰辞在橙队。 其他队伍也就算了,三皇子和太子殿下在一队,知晓朝中战队的人,一时间若有所思。 公主贵女们都和皇后一块留守原地,等待皇上们围猎归来。 皇后扫一眼,宸妃的位置空着。 当她以为宸妃又放肆不想来时,一个身材娇小的男子去到皇上身边,对方稍微侧脸,她才认出是宸妃。 宸妃是要女扮男装陪皇上去围猎? 这个贱女人,平日里说着不喜争恩宠,对皇上也爱答不理,这会却要陪着皇上围猎。 果然都是手段。 宸妃已经占去先机,她再去就是东施效颦。 她端着母仪天下的仪态,用热切的目光告诉皇上,她会此地打理好一切,等皇上归来。 此番话一出,便是贤妻良母的形象,反而显得宸妃有些任性了。 宸妃根本不在乎,她叮嘱司徒含烟:“觉着热觉着闷就回行宫去,别在这熬,没什么好等的。” “……” 司徒含烟已经习惯她母妃的不走寻常路,“我可以去找秧秧解闷,母妃不必忧心。” “秧秧郡主?她也要参加围猎。” “?” 正好父皇在此时宣布,秧秧郡主要一块参加,不过秧秧郡主不会骑马射箭打猎,便允许她带着宠物一起。 大家伙猜宠物是一条猎犬。 唯独没想到是一头高大雪白的狼,雪狼一出现,众夫人、贵女们都吓得身子往后挪了挪。 眼中满是惊恐。 恶犬她们都怕,惶恐一头恶狼。 许秧秧站在雪狼边上,伸手摸摸崽崽的脑袋,给她顺毛的同时看向众人,笑得人畜无害。 尤其是看向许玉歌时,眼睛又弯了弯。 她可是从没忘记过原身的死,主谋是谁。 许玉歌被望得一阵心惊,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肚子。 第211章 秧秧选了大皇子 太子事先和皇上说过了,皇上也以为秧秧郡主会带一只猎犬,万万没想到是头狼。 皇上都看愣了。 狼捕猎的速度人哪及得上,可是他答都答应儿子了,只好笑眯眯地问:“秧秧郡主想加入哪一队?” 容惊春第一个高呼:“当然是我们这!秧秧,到四哥这来。” 贺兰辞也道:“是啊,秧秧郡主,你来了,队长算你的,你也不必做什么,只管等着猎物到手就……” 话音未落,三道视线齐刷刷射过来,一道就在他身侧。 “……” 贺兰辞笑着闭嘴。 容城竹也望过去,不过更多是在看妹妹和雪狼身后的阿端。 许秧秧白了一眼贺兰世子,转而去看大哥。 大哥脸上有个红巴掌印。 她一怔,看看阿端姐姐,又看看大哥。 “你打的?” “哼!” 厉害! 许秧秧只想说厉害,能打着大哥的人出现了! “秧秧郡主?”见她迟迟不应,皇上喊了一声。 许秧秧:“去大皇子的队。” 既然三皇子到了哥哥的队伍,她就去大皇子的队伍看看。 以为会选太子的皇上:“?” 以为会选自己的太子殿下:“?” 以为会选自己的容惊春:“?” 众人皆疑。 皇后和大皇子也愣住,他们都以为许秧秧会选太子殿下。 不选太子,反而选大皇子,为什么? 皇后心有谨慎。 大皇子也若有所思,不过面上是十分高兴的,毕竟许秧秧背后的势力有两波,能走近当然好。 “欢迎秧秧妹妹。” 许秧秧在众人诧异的神情中走到大皇子身后,阿端伸手拽了拽她衣袖。 “别问。”她小声说。 “不是。”阿端悄声道,“太子殿下笑得有点瘆人,师兄他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笑的,我特别清楚!” “每次我一个人上山采药,或者忘记去吃饭,师兄找到我的时候就是这种笑!” 许秧秧望过去,哥哥浅笑着和她对视,分明没有生气的意思。 直击太子殿下脸色切换的南疆公主:“……” 是,大云的太子是有点阴郁变态。 她浑身抖了一下。 春猎完她就走! 必须走! 不不不,先想办法把小宝从师兄那里找回来再走。 小宝可是她的半条命啊。 “想什么呢?走了。”许秧秧伸手拽她,“你骑马?” “嗯,你跟我一起骑?”阿端翻身上马,伸手要把她拉上来。 许秧秧说不用,转身就骑到雪狼身上。 周围又是一阵沉默。 秧秧郡主她养了一匹狼做宠物,那匹狼还让她骑在身上。 沉默。 呼吸屏住。 直到队伍逐渐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沉默才被一阵阵惊叹打破。 姚弯弯听到之前还在诋毁许秧秧的那几个贵女说:“以后见到秧秧郡主我们还是绕远点,我可能承受不住那匹狼的一口。” “我,我,我也是。” 姚弯弯嘲讽一笑,几个人的脸色瞬间涨红,似乎很不好意思。 想着许秧秧的样子,她叹道:“已有八九年没见着离亲王妃了,也不知离亲王妃可还记得我。” “秧秧郡主都回京了,今年离亲王和离亲王妃应当是会回云京过年的。”丫鬟宽慰道。 姚弯弯漫不经心地“嗯”一声,又有些犯困想睡,她禀了皇后,让丫鬟扶自己去营帐歇一会。 回去路上,她瞧见一个丫鬟鬼鬼祟祟往大公主的营帐去。 男子和女子们的营帐分别在两个方向,这会儿男子们都在围猎,女子们都在和皇后那儿载歌载舞。 营帐十分安静。 以至于姚弯弯带着丫鬟悄悄跟到大公主的营帐不远处,听到一些靡靡之音。 姚弯弯脸色微变。 大公主比传闻中还要放肆。 靡靡之音消失,那名丫鬟才进营帐里面去。 正面过去怕会发现,姚弯弯带着丫鬟去绕到后面去,也不敢靠太近,只隐隐约约听到几个词。 容大公子。 师妹。 什么毒。 秧秧郡主旁边什么的。 “你们俩体魄这么好,就替本公主去猎场里弄个人来。” “放心,是个姑娘,本公主很满意你们今日的伺候,没再想找他人。”说这话的时候司徒含玉又想到射箭场上的校尉之子,眼底都变得柔情似水。 不过她也没忘记眼下的正事:“那人就在秧秧郡主身边。” 两名男子穿好衣裳出营帐,四处张望一下,进了猎场。 姚弯弯从另一个营帐后出来,沉默到自己营帐里,叫来府里的一名小厮,吩咐他:“你去找到世子爷,让世子爷去找容大公子,就说容大公子的师妹有难。” “是。” “搞快些。” “遵命!”小厮也跟着进猎场去寻人。 猎场里,不同的队伍走了不同的方向,许秧秧骑着雪狼,一路跟随大皇子等人往东边走。 太子殿下他们走的西边,完全相反的两个方向。 大皇子拉住缰绳,让马儿的速度慢下来,和许秧秧同路。 “秧秧妹妹可有喜欢的猎物?” “大皇子要给我猎来?” “有何不可。”大皇子笑着,仿佛胸有成竹。 许秧秧笑道:“我想要天上的鹰。” “好说。”大皇子欣然答应。 “我要活的,没有受伤的鹰。”许秧秧说完,大皇子的笑容渐少,以为她是在开玩笑,天上的鹰哪有那么容易被活捉。 除了训鹰的人,或是尚在窝中的雏鹰,都只能用箭射之。 射下来的鹰不死,也会受伤。 “秧秧郡主要活的鹰做什么?” “喜欢咯。”许秧秧道,“方才大皇子不是问喜欢什么猎物吗?” 明明感觉秧秧郡主在呛自己,可对方始终带着笑脸,大皇子的笑容有些僵住,不过他还是吩咐亲卫,去问问有没有懂得驯鹰之人。 大皇子又走在了前头,阿端下了马问:“他想讨好你?” “谁知道呢。”许秧秧故作不明,实际上她很小就知道大皇子有意讨好她。 阿端一眼看穿:“你不喜欢他,还很讨厌。” “嘘。”许秧秧让她小点声,小心要听见了。 彼时,一只鹿出现在众人眼中,阿端大喊一声“好漂亮的鹿”,拿起弓箭就追了上去。 把许秧秧甩在身后。 动若脱兔,大概讲的就是阿端姐姐。 许秧秧无奈,骑上雪狼追过去,山林太大,她追丢了。 第212章 在南疆公主面前放蛊 阿端发现自己鹿没追到,反而走丢了。 郁郁葱葱的林中唯有虫鸣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方才还有几缕阳光穿透树梢照进来,这会儿太阳到山的另一边去,变成了阴天。 雾毒山她都走出来了,还能怕一座猎场? 她慢慢悠悠走着,见到蜘蛛和虫蛇还会和它们打个招呼。 可惜它们听不懂她的话,时间太短也不能纳为己用,无法依靠它们找到秧秧了。 走着走着,前面传来响动。 阿端先躲到一棵大树后去,见到两名身着侍卫服饰的男子一边走一边说:“人去哪来?刚刚分明听到这边有响动,要是没找到人,秧秧郡主得急死。” “可能是听错了吧。” 听到是秧秧在找自己,阿端从树后出去,“秧秧派你们找我的?” 两人不认识她,但对方已经主动认领了,便着急忙慌上前去。 他们尊称她为阿端姑娘。 “阿端姑娘你走散,秧秧郡主实在担心,派了不少人在寻你,阿端姑娘跟我等走吧。” 阿端跟着两人走了。 快走出猎场的时候,她忽然闻到一种独特又熟悉的味道。 有蛊虫朝她来了。 阿端:“?” 竟然有人敢在她面前放蛊虫? 看样子前面的两人并非秧秧派来的人,阿端怀着警惕,依然不紧不慢地跟着。 她倒要看看是谁在她南疆公主面前放肆。 小蛊虫已经来到她的脚下,在她面前不停打转,似乎在害怕,但是放蛊的人还在命令,身不由己的小蛊虫又不得不执行命令。 阿端出生后由圣女悉心养过一段时间,后又小小年纪就能安全无虞地出入雾毒山,但凡是蛊虫都会惧她,无主的小蛊虫也会听她号令。 阿端能感觉到蛊虫急得直打转,可怜死了。 她只好大发慈悲,轻轻吹动着无声的蛊哨,允许这只小可怜入自己的身。 蛊虫入身是钻入人皮下,但是没有哪只蛊虫胆大包天钻入她的身体里。 蛊虫只能乖乖顺着阿端的裤脚爬,爬到袖口里。 哎,如果小宝在,这只蛊虫怕是靠都没办法靠近她三尺。 都怪师兄。 一想到小宝还在师兄手里,她就没来由地紧张。 袖口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腥味。 这竟然是只淫蛊? 阿端:“……” 谁要对她下这个蛊? 她更好奇了。 已经出了山林,蛊虫不安地在她袖口动了动,应该是主人在命令它。 无奈,阿端只好假装中了蛊的样子,伸手一扯自己的领子,露出洁白的脖颈,学着上次被哄进雪月楼里时看到的那些花娘们,娇滴滴地朝前喊:“公子~” 两人脚步一顿,回头瞧见阿端姑娘品行不端的模样,仿佛有些大公主的影子在。 不过大公主比这人要放得更开些,在他们面前从来都是不穿的。 阿端眨了下眼睛,扑过去,再将两人往某处隐蔽的草丛里拽去,三人同时倒在草丛上,发出簌簌的动静。 躲在不远处窥视的大公主露出得逞的笑,动身离去。 草丛里。 一名男子的脖子让蛇缠住,一名男子的脖子抵着锋利的匕首。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阿端冷笑道,“别说是秧秧郡主,待会儿见到人立马就会露馅。” “你们主子是谁?” “她以为小小蛊虫就能控制我?”阿端将蛊虫放出来,小虫子就安安静静摊在她掌心里。 两人就是个以色侍人的面首,劲大了点又恰好随着大公主来春猎宴才被派来做这等事,眼下事情暴露,心头就慌了。 慌归慌,也是不能招出大公主的,他们家人的命和升官发财的道都握在大公主手里。 眼前的人不过是秧秧郡主一侍女罢了。 郡主始终是郡主,撼动不了公主的地位。 两人异口同声道:“没有主子,事已泄露,姑娘杀了我吧。” 世上最难撬开死士的嘴,以及做好以身赴死之人的嘴。 阿端皱眉,追问:“为何对我下蛊?蛊从何处来?” “我等见姑娘马上英姿,起了色心。” “蛊虫自是从南疆人手里买来,云京城这样的买卖多的是。” 阿端吹了声哨,收了匕首,“你两走吧。” 两人:“?” “我知你们肯定是有把柄在那人身上,大家都是苦命人。”阿端道,“至于回去怎么和你们主子说,是你们两的事。” “你,真的放我们走?” “嗯。” 见阿端点头,两人迅速起身离去,时不时回头看看她有没有跟踪。 结果是真的没有。 阿端确实没有跟上,可她把那只蛊虫放到两人身上了。 两人一路上对着口供,就说事情成了,为了更像真的,两人特地扯了扯身上的衣裳,又算着大公主平常缠着他们两的时间才敢靠近营帐。 司徒含玉看着盒中的母蛊,没有什么动静,不见颜色有变,也不见发热。 卖蛊之人告诉她,子蛊入了人身,那人发了情,母蛊会变颜色,那人澎湃时,母蛊也会发热,手指稍微靠近就能察觉。 “大公主……” 两人还未说话,就被站在营帐前的侍卫挥剑抹了脖子。 司徒含玉以朱砂沾血于匕首,一刀刺中母蛊,母蛊发出滋滋的声响,死了。 藏于一人身上的子蛊也随之殒命。 “处理干净些。”她眼也不眨,透着股子冷漠,将盒子盖上,递给丫鬟。 丫鬟去处理虫子,侍卫去处理尸体,脸色都十分平静,像是经常做这样的事。 重回森林的阿端脚步一顿。 蛊虫死了。 对方竟也察觉了。 正在她惊讶之际,耳边传来一声狼嚎,许秧秧跟着雪狼找来了。 另一边也传来马蹄声。 容城竹也急匆匆赶来,见到人站在那儿身上的衣裳还有些凌乱,抢在妹妹前头问:“受伤了?” 阿端摇摇头。 又见师兄抓着她的手把脉,确定没中毒后才松口气。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许秧秧也好奇过来,“发生什么了?” 阿端姐姐看起来安然无恙啊。 “哦对!师兄,秧秧,你们是不是得罪谁了?有人朝我放蛊,那蛊死了,我怀疑派来寻我的两个人也死了。”反正阿端没想过会是自己得罪谁,她从前都没来过大云,最近在云京她也没得罪谁。 阿端把刚才事情讲了一遍,讲得眉飞色舞,压根没把刚刚的事当回事。 许秧秧听得直后怕。 容城竹则是一眼确定:“是她。” “谁?”许秧秧问。 第213章 不知廉耻的大公主 容城竹没打算说。 阿端扭头就走:“不说算了,不靠你我自己也能查出来,秧秧我们走!” 许秧秧就这么被拽着走。 她时不时回头看大哥一眼,然后高声问:“阿端姐姐,你是不是过两天就走了啊?” 阿端瞪她。 许秧秧缩了缩脖子。 容城竹大步流星追上她们,“你是因为我被牵连,我会替你去讨回公道。” “是谁?”阿端恨恨地问。 “大公主。” 许秧秧一愣,“你怎么得罪大公主了?” 容城竹:“她属意我为驸马,我不愿,她用手段强之,未果,我施计还加于其身。” 他三言两语就概括司徒含玉对他下药试图生米煮成熟饭的事,更一笔带过自己在司徒含玉身上种下淫蛊,若是无男子在侧,每日需承受欲火焚身之痛,一日比一日烈之。 他下的母蛊,母蛊已融入司徒含玉的骨血之中,引蛊如同放血。 蛊未引出,血已尽。 司徒含玉这些年暗中一边挑选面首,一边寻名医,并未有任何声响。 能解此蛊的人,司徒含玉已经在刚才得罪其中一位,而另一位,是将阿端视为亲女的南疆圣女。 得罪二人其一,就算是得罪完了。 阿端生气了,转身就走。 她要去找大公主,拦都拦不住。 “阿端姐姐……” “她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肖想我大师兄?!” “我大师兄风光霁月,是天上的神仙下凡,谁敢玷污!” “我大师兄医毒双绝,是药王谷甚至天底下最厉害的药毒师!是什么人说碰就能碰的吗?” “区区一国公主,一没做过救济于民的大事,二没有为国奉献,不过是生在皇家就可以无法无天!” “我堂堂南疆公主,曾为百姓在圣女殿连跪七日不进食为国祈福,孤身进悟毒山为百姓带出解药,尚且不敢如此压人!” “她凭什么!” 许秧秧一句话没插上嘴,先是听得暧昧不已,后来越听越惊讶。 “阿端姐姐在南疆一定很受百姓爱戴吧?” “嗯。”容城竹望着前面大步大步走的人,眼底露出宠溺,“她能逃出南疆,藏匿三年,是有百姓相助的。” “你不拦着她?她要是去找大公主,身份可能就要暴露了。” “越拦越生气。”容城竹心中有数,“我会护着她的。” “大哥,你分明喜欢……” “干什么!快点!”阿端转身朝两人一狼一马大吼。 给许秧秧吓得赶紧举手:“来了!” 雪狼载着主人快步向前,越跑越快,直接把两人甩在身后。 容城竹想说什么,阿端看都没看他一眼,直直越过他身边,翻身到马上,骑马去追雪狼了。 狼识路,能更快出去。 被丢在原地的容城竹:“……” 他无奈一笑,运了轻功跟上,他的轻功不算很好,到底是没追上快马和驰骋的狼。 容城竹知道她们会去哪里,出了猎场后叫出梨玉,不紧不慢吩咐着什么。 梨玉点头,转身去办。 …… “秧秧郡主,大公主在休息,不可往里闯!” 阿端的气焰不仅没消,反而愈演愈烈,直接硬闯进去。 许秧秧摊手:“我没闯啊。” 她慢慢悠悠走进去。 大公主无视阿端,漫不经心地对许秧秧说:“秧秧郡主,你就是这么放纵侍女闯公主营帐?” “司徒含玉,你也配喜欢我大师兄?”阿端朝她呸一声。 “大胆!竟敢直呼公主名讳!”司徒含玉身边的婢女呵斥出声,“来人,掌嘴。” “我掌你的嘴还差不多。”阿端直接甩了对方一个耳刮子,“狐假虎威的东西,我和司徒含玉说话也配你插嘴。” “你你!你!”婢女气结。 司徒含玉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你就算是容城竹的师妹,我也是公主!你竟敢在公主面前放肆。” “你这种得不到他人喜欢就用下作手段去算计别的人能做公主,我比你更像一国公主!” 司徒含玉一愣,容城竹竟然将那件事告诉了她。 “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她指着营帐,“看在秧秧郡主和容大公子的面上,本公主不责怪于你,出去!” 许秧秧眨着眼睛:“不用看我面子,我面子没那么大,也不用看我大哥面子,阿端姐姐做什么我大哥都会支持的。” 司徒含玉喉头一哽。 “你这个狗屁公主,得不到我大师兄就用手段,活该你落得个离开男人就会死的地步。”阿端上前去揪住她的领子,“刚刚竟然还想给我下蛊,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在我面前下蛊?” 司徒含玉大惊失色,她身边的婢女要去叫亲卫,被雪狼拦住。 许秧秧故作惊讶地说:“崽崽你怎么回事?” 却也没喊它过来。 “来人呐!来人呐!”婢女对外大喊,“有人挟持公主!” 结果无人进来。 公主是有亲卫的,迟迟不见亲卫进来,司徒含玉有些慌神。 “许秧秧!让你的人松手!” “谁是她的人?”阿端道,“敢做不敢认,这就是你们大云的公主?” 司徒含玉捕捉到她的话中之意:“你是南疆人?” 再联想刚刚派去的蛊,她有了更大胆的想法:“你是南疆公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阿端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司徒含玉,我告诉你,你身上的淫蛊并非不可解,能解之人只有我知道,我偏不告诉你。” 司徒含玉瞳孔一缩:“你,你松手。你说的这些话没有证据!本公主从未对容大公子使过手段,本公主也从未中什么淫蛊,更没有对你下蛊!” “证据?”营帐外传来容城竹的声音。 营帐掀开时,外面不知何时站了黑压压的一片人,为首之人是她母后,后边是大臣们的夫人和家中贵女。 赵静雅黑着一张脸。 容城竹押着前去处理尸体的侍卫进去,平静道:“证据这不就来了?” 司徒含玉咽了口唾沫,看向母后。 皇后娘娘的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做事也不知谨慎些! “就是他们,以秧秧郡主的名义将我带走的。”阿端亲口指认,而后看向皇后,同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大云的皇后娘娘,您的公主对南疆公主用蛊,并派自己的面首要毁南疆公主清白,您该如何处置,才能不伤两国和气呢?” “我知我南疆兵力比不上大云,可若是两国交战,苦的是百姓,大云的百姓可愿意为你们不知廉耻的大公主而家破人亡、沦为流民呢?” 第214章 罚大公主 阿端是南疆公主的事真假尚未可知,虽说南疆送来公主画像,画像让画师临摹后下发到官兵手上,在场的诸多人里只知道南疆公主逃婚的消息,却没见过画像,更别说真人。 皇后娘娘做的第一件事先是确认阿端的身份,命人找来画像和阿端比对。 画像里的女子身着黑紫色的南疆服饰,银器遍挂于身,微露的腰间飞舞着一只紫蝶,和面前的阿端是相像,但也不能就此确认。 司徒含玉眼珠子转,说道:“冒充南疆公主可是杀头的大罪。” “谁冒充了?我乌一伶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其实也没人怀疑阿端不是南疆公主,公主不是说冒充就能冒充的,大云人不识南疆公主,南疆人总会识得。 现在阿端有直接报上大名,也就没人敢怀疑。 但,司徒含玉也是大云的公主,如果大云公主的糗事传出去,既损皇家颜面,又损大云颜面。 皇后娘娘望着女儿,问:“含玉,是真是假,是否有人污蔑?如实道来。” 司徒含玉明白母意义,一口否认自己没有做此事,又给了丫鬟一个眼色。 丫鬟都是贱命,主子做错事就得她们来背这个罪。 皇后看向丫鬟,开始演戏:“你抖什么?” “皇后娘娘饶命!”丫鬟顺势跪下,身体抖如筛糠,“大公主饶命,南疆公主饶命!奴婢,奴婢知错!” 阿端嗤笑,看向丫鬟:“原来大云公主身边养的不是丫鬟,而是羊。” 替罪羊。 “你且说说,你如何来的蛊虫?又为何加害于我?又是如何使唤得动你们大公主养的男宠。”阿端的话字字句句落在其他人耳中。 大公主养面首之事,大家都心照不宣表示不知,也从未敢议论。 现在却被南疆公主当面挑明,用的不是“面首”二字,是“男宠”。 大公主荒淫无度的臭名声都传到南疆皇室去了,作为大云人难免觉得丢脸。 司徒含玉愤恨,瞪了一眼南疆公主。 阿端根本瞧不上这样的公主,转而死死盯着丫鬟,丫鬟的脊背直发凉。 她是大公主的贴身婢女,自是知道大公主做的事,许多事还是经她之手。 蛊虫如何拿到,她讲得没有漏洞可言,为什么能使得动大公主的面首…… 丫鬟一咬牙,承认自己和二人有染。 演戏演全套,大公主给了她一巴掌,扇得头发都乱了,怒骂她狼心狗肺。 丫鬟无声地掉着眼泪。 阿端看着她们主仆二人演,许秧秧站在雪狼旁边看热闹,时不时看向她沉静的大哥。 阿端:“我如何惹到你?你要这么报复我,我们这会才是第一次见面。” “禀皇后娘娘。”容城竹站出来,一袭白衣翩翩,“臣知道她为何要报复南疆公主,乌一伶端是臣的师妹,亦是臣心悦多年之人……” 许秧秧:“!” 阿端:“!” 阿端呆住。 师兄,师兄在说什么? 皇后娘娘眉心直跳,容城竹一站出来,她就知道含玉的事情要藏不住了。 容城竹继续道:“大公主曾向臣表明心意,臣无心大公主,大公主命丫鬟对臣下男女欢好之药……” “容城竹!”司徒含玉怒吼,眼神慌乱地望向其他处,大臣的夫人和京中贵女们不敢看她,心里肯定没落下唾沫。 “亏得臣察觉,才没能着了大公主的道。臣念大公主身份尊贵,此等丑事不宜人知,便死咬于口。” “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可叫大公主府中面首过来,人人均有一处与臣相像。” 司徒含玉瞪大眼眸。 他知道! 他竟什么都知道! “这名丫鬟跟随大公主多年,知晓大公主对臣依然有意,又知晓臣属意乌一伶端,故而设计想毁其清白,为大公主报仇。”容城竹没说主谋是大公主,是他身为大云子民唯一能做的事了。 不过他这翻不严谨的话,想必大家动动脑子都知道主谋是大公主。 容城竹来到阿端的身侧,向皇后娘娘请命,严惩伤害南疆公主之人,以免伤了大云和南疆的和气。 他没说是丫鬟。 皇后看到了容城竹的退让,也看到了容城竹的一丝威胁。 如果她不给出合理的惩罚,南疆公主必定要借此事去向皇上要说法。 “来人,将这蛇蝎心肠的丫鬟就地处死。” “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 “大公主救我!” “大公主司徒含玉整日只知玩乐而不管教下属,罚其佛堂抄经半年,任何人不得探视,府中所有侍卫,遣散出府。” 司徒含玉是以招侍卫之名养的面首。 母后要遣散他所有的面首! 司徒含玉急了,跪着过去道:“不要,不要母后,女儿会死的,没有他们女儿会……” 没有男人她会痛不欲生的! “唔!” 皇后给身旁的宫女使了眼色,宫女上前去捂住大公主的嘴,在她耳边道歉:“大公主,得罪了。” 司徒含玉一个劲地摇头哀求,皇后视而不见,转身看向阿端:“南疆公主可消气?” 阿端还沉浸在刚才大师兄说的那番话里,脑子嗡嗡嗡地,心不在焉地点了头。 容城竹看她:“听见皇后娘娘说什么了吗就点头?” “听,听清楚了。”阿端不太敢看师兄的眼睛,“这个惩罚对大公主够了。” 她深知淫蛊的作用,尤其是师兄淬炼出来的蛊,常人是承受不住的。 司徒含玉眼下的乌青她早看见了,即使上粉也遮不全。 身子怕是早空了。 再不得男宠而欲火焚身半年,不知人还撑不撑得住。 当然,她知道皇后娘娘等人不可能真的不偷偷给大公主塞人。 左右也不能真的挑起两国不合,让让就让让咯。 皇后驱散营帐外的众人,司徒含玉蔫蔫地让人扶上马车,要送到宫里的佛堂去。 皇后扫一眼容城竹和乌一伶端,笑道:“没想到南疆公主和容大公子还有这样的缘分,只是可惜南疆公主已有婚约在身,否则本宫一定会同皇上说说,圆了容大公子的心愿,让南疆公主嫁到大云来。” “来人,去南疆送一趟信,便说不负南疆王所托,南疆公主找着了。为保证南疆公主有人伺候,不失大云待客之礼,还请公主随本宫住进皇宫,等待南疆王派人来接公主。” 皇后是故意的。 这是要限制阿端姐姐的自由,也在提醒二人不要忘记阿端姐姐身上还有着婚约。许秧秧心道。 第215章 你要的,孤都会给你 阿端知道自己亮出身份以后会躲不掉,权宜之计就先待在大云皇后身边。 今天这么多人做证人,大云皇后铁定不会亏待她,也不敢亏待。 然而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刚刚师兄说,师兄说……阿端的脸突然红了。 容城竹正要转身看她,阿端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来到许秧秧身边。 她不敢看师兄的眼睛。 许秧秧憋着笑,侧头过去小声调侃:“这样就害羞,刚刚在林中你夸我大哥神仙下凡,谁敢玷污,夸我大哥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药毒师,不是谁说碰就能碰……” “啊啊啊啊啊!”阿端忽然大叫出声,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一溜烟跑出去了。 羞死个人。 师兄肯定听见了,秧秧才会拿这个打趣她! 容城竹张嘴,最后还是沉默,他知道阿端的性子,瞧着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也要脸。 他无奈地看妹妹一样。 “嘻嘻。”许秧秧朝他眨眨眼睛。 …… 皇上围猎归来快来日落西山。 众人翘首以盼。 许秧秧探着脑袋,看到司徒君从夕阳下坐着轮椅出现,肩膀上还蹲着一只鸟。 不,如此大的身躯。 是一只鹰。 还是活着的鹰,鹰爪上绑着一根细细的红线,线的另一头拽在司徒君手里。 许秧秧站了起来。 明明是她给大皇子的刁难,怎么反倒是哥哥做成了? 骑在马上的大皇子目光阴翳,在皇上看过去后又立马绽放笑容,从马上下来。 “参见父皇。” “嗯,大皇子这次的猎物不少啊。”皇上扫了一眼,点头称赞,随后被太子肩上的鹰吸引注意力。 “鹰?” “回父皇,正是。” “你何时会训鹰?朕竟然不知。”皇上甚是高兴,再望向太子身后笼子里的那些猎物,活物多于死物。 大皇子猎的死物居多。 司徒君道:“并非儿臣所训,是儿臣手下的一名幕僚。” “是何人?”皇上不免好奇,训鹰,那是西边草原部落最擅长的东西,大云会训鹰的人寥寥无几。 “先生只是一名落魄的书生,意外瞎了双眼,看不见便喜欢用耳听,用声音与动物交流,时间长了,就摸出门道了。”柏青是乔装后跟司徒君一块来的,可以提,却也不能暴露在人前。 柏青和众多大臣曾经可是同僚,恐会有人认出来。 司徒君若是说自己会训鹰,有人故意让他当面训一段,会在众人面前闹笑话。 “先生身子弱,天黑便要休息,父皇若是想看其训鹰,改日再引荐与父皇。” “嗯。”看别人训鹰有何意思,他是想看儿子训鹰。 皇上让人去对各组的猎物进行现场称重,其余人纷纷落座,他才看到三皇子的狼狈样。 头上还有着杂草树叶,身上的衣裳脏乱不说,有的地方还破了。 “老三,你怎么弄得如此狼狈?”皇上皱着眉问。 三皇子张口想说,看了看司徒君,最后闭上嘴。 容惊春道:“三皇子,你怎么像掉进猎坑里了一样?” 司徒君勾唇:“嗯,正是掉到孤用来抓捕野猪的猎坑里。” 野猪坑…… 其他人纷纷憋着笑。 贺兰辞笑道:“太子殿下,你这是布置了陷阱没告诉三皇子?这样可要不得,还是要兄友弟恭才行。” 贺兰世子说话是真大胆,三言两语就把憋笑的一众人搞沉默了。 更有一双冷飕飕的目光射过来。 贺兰辞一看,是秧秧郡主。 他一时间笑不出来了。 “贺兰世子莫要信口胡诌。”随安高声维护,“太子殿下下令布置陷阱时三皇子就在最前面,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只是三皇子不大识路,我们陷阱又布置得好,三皇子才不小心掉进去的。” 三皇子咧着嘴笑:“是。” 事实是他想偷摸回去撤了陷阱让太子捕个空,未曾想自己掉了进去。 不识路的话是他用来骗太子的。 宜嫔似乎知道什么,赶忙道:“这孩子从小就这样,不识路,遭多少罪了还不识路。皇儿,还不快去洗洗换身干净衣裳,莫要扫了大家的兴致。” “儿臣遵命。”三皇子灰扑扑地离去。 皇上招呼众人坐下,草坪中间已经燃起一堆又一堆的篝火,今日众人捕来的猎物便是众人的晚膳。 一一坐好以后,宫女太监们开始奉上茶水和点心。 皇上瞥见坐在皇后身边的不是大公主,而是阿端,好奇道:“这不是秧秧郡主的侍女吗?” 皇后莞尔道:“皇上再仔细瞧瞧?” 天还未完全黑,又有灯笼和火光,皇上仔细一瞧,说道:“怎么有些像南疆逃婚了的那个公主?” 皇后用手帕轻抵唇边笑了笑:“皇上慧眼,确实是南疆公主乌一伶端,也是容大公子的师妹。” 皇上略略惊讶。 “本宫已经让人传话到南疆去,让南疆人来接他们的公主回家。”皇后道,“皇上和太子便不用再忧心此事了。” “嗯,不能怠慢了。”皇上拉起皇后的手拍了拍,宸妃正好换装回来,在旁边落座。 皇上立马侧头过去:“爱妃今日真是令朕刮目相看,今日爱妃和朕猎得的那几只狐狸,就用来给爱妃做件衣裳如何?” 皇后望着皇上的目光转到宸妃身上,心里头满是不悦,又觉着这样也好,不至于在这会追问含玉不在的事。 “皇上,所有的猎物清点完毕。”正德公公捏着嗓子来禀报。 太子殿下的蓝队和大皇子的红队并列第一。 容惊春贺兰辞的橙队第二。 绿队第三。 容城竹中途离开,没了他,队伍力量削弱,只拿了个第四。 前五分别有对应的奖赏,至于那把开国弓箭,大皇子和太子殿下谁能拉动此弓并射出箭羽,便属于谁。 容惊春常年使用玄铁大刀,一眼就看出那把弓和箭都是玄铁所造。 “太子会不会不行啊?”他不由得担心。 贺兰辞道:“看看不就知道了。” 谁第一个去拉弓,由抽签决定,木棍长的先,是司徒君。 拉弓之前,司徒君要把肩上的鹰先放下,他让随安推着轮椅到许秧秧面前,把手中的红绳递过去。 “给我?还是先替你看着?” “你不是想要一只鹰吗?孤抓来给你了。”不用去找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要。 许秧秧眨了眨眼睛,有些愣住。 她那是刁难大皇子的话而已。 “是想要来给崽崽做个伴。”她低头看一眼趴在自己脚边的雪狼,伸腿踢了踢,雪狼立马站起来,坐在许秧秧身边的公主们又吓得脸色发白。 “崽,你多了个弟弟。”许秧秧抬头问,“这鹰和崽崽哪个大?会不会是哥哥?有没有可能是姐姐或者妹妹?我看看。” 司徒君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抬手阻止她真的去看人家是公是母。 “公的。既然后来,就是弟弟。” “好!崽,看好你弟弟。”许秧秧把鹰抱到雪狼背上,红绳拽自己手上,“我要看哥哥拉弓。” 司徒君来到开国弓箭的面前。 大皇子和皇后的目光紧紧盯着,比当事人还紧张。 那可是开国弓箭,意义重大,是皇权的象征。 第216章 掐脖亲 司徒君双手去拿的弓,脸上出现一瞬的僵硬,大皇子瞧在眼里,略略勾起嘴角。 常年坐在轮椅上的人能有多大力?双手拿弓都吃力,待会一手拿弓,一手拉箭岂不是要丢尽脸面。 “太子,若是不行便放下吧,不要再伤了双手。”说话之人乃更衣回来的三皇子,他打小就瞧不上自己这个二哥。 司徒君没看三皇子,倒是轻飘飘地扫一眼大皇子,眸光收回时变得坚定。 一手拿弓,一手拿箭。 拉弓。 射箭。 咻一声,玄铁箭射在前方的树干上,一片树叶夹在树干和箭头之间。 众人一片沉默。 大皇子肉眼可见地睁大双眸,三皇子更是直接出声,“怎,怎么可能!” 白日里他分明看见太子抬箭猎下几只猎物就说手酸了,而他们队伍能有第一的收获,不过是同队的人出众罢了,和太子根本没什么关系。 “怎么不可能?”皇上斜一眼三皇子,而后发出爽朗的笑声,夸赞着不错,“这把弓箭终会归谁,接下来就看大皇子的了。” 大皇子抿着笑,一步步上去。 他和司徒君的眼睛对视上,平静之下早已是惊涛骇浪。 从一开始司徒君就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觉得弓重拿不起,下一瞬拉弓射箭一气呵成。 像是都戏耍他。 司徒君仍用戏谑的眼神望他,还把重弓直接递过去,示意他拿起。 大皇子扫一眼他手中的弓,顿了两息才伸手去拿。 既然司徒君能拿得动,又怎会难得到他。 他接过弓的瞬间,手臂整个绷直,面色也露出微微的难看。 “这弓,有些重量。”大皇子说。 司徒君看他一眼,自己推着轮椅下去,将场地让给他。 大皇子笑着拿起一支箭,搭在弓上,也对准方才司徒君射中的那棵树射去。 箭一出去的瞬间,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输也要输得体面。 “恭喜太子,这弓箭是你的了。”大皇子用力将弓抛向没走远的司徒君。 司徒君抬手稳稳接下:“大哥承让。” 皇上喜笑颜开。 众人俯首跪地恭贺太子殿下,唯有容惊春多看了两眼大皇子,注意到他拿弓的手在微微颤抖。 “秧秧你看。” “看什么?”许秧秧微微仰头看向受朝臣跪拜的哥哥,哥哥也正向她看来,还对她浅浅地笑了一下。 哥哥君临天下的气势渐露。 她又瞄一眼上座的皇后和跪着的赵丞相,一时担忧起来。 崽崽似乎高兴到她的情绪,过来蹭了蹭她的脸。 站在崽崽背上的鹰扑腾一下翅膀,试图要飞起来。 她还没开口提醒崽崽看好弟弟,刚飞起来一点的鹰被崽崽咬住,嘴里像衔着一个玩具。 被咬的鹰扑腾得更厉害。 崽崽张口松开扑腾的鹰,一爪子将其摁在地上,立马就不敢动了。 容惊春瞪大眼睛,雪狼现在都这么厉害了! 他也不管什么大皇子,在太子说起身后也只是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起来,眼睛一直盯着雪狼爪子下的鹰。 “狼弟,你这招厉害啊。” 雪狼没理。 “狼兄?” 雪狼勉为其难侧头看他一眼。 容惊春:“……” 无语。 “狼兄你要不放一下爪子,别把你弟踩死,秧秧还要它的。” 雪狼松开爪子,受了伤的鹰轻轻扑动一下翅膀,没敢再飞走。 此次春猎拔得头筹者是太子,皇上龙颜大悦,太子一队统统有赏。 赏后就是君臣把酒言欢吃烤肉时,猎来的山羊、野猪等统统架在火上烤起来,饮的酒水除去皇家御酒外,还有相思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 举杯同庆。 许秧秧吃了两口,抬头一看,坐在皇后身旁的阿端姐姐不见了。 再去找他大哥,也无踪影。 “!!!” 有瓜有瓜绝对有瓜! 晚饭可以不吃,大哥的瓜不行! 许秧秧扭头和崽崽说,“你和弟弟留在这,我待会就回来。” 容惊春咋一听这话觉得甚是熟悉,跟母亲交代儿子们事情一样。 重点不是这,是秧秧要去哪。 他不放心,死缠着要一块去。 许秧秧想着多一个人吃瓜更好,还能一块唠唠,兄妹俩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溜了。 司徒君立马注意到。 他身为太子,今日又拔得头筹,此刻不好随意离席。 他微微抬手,皇上伺给他多年的影卫悄无声息跟上去。 …… 树林里。 阿端望着手拿玉箫的师兄,害怕得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在一棵大树上,退无可退。 师兄不喜吹箫,那玉箫原先只是个摆设,一直藏在师兄的袖口里,偶尔才会拿出来用用。 一般都用在打人上。 要么打其他人。 要么打她。 师兄第一次拿玉箫打她手心,是她忙着和蛊虫玩忘了去用膳。 师兄也不是一上来就抽玉箫打她,而是把她带回去吃饭,看着她吃完收拾碗筷的时候,师兄才缓缓地拿出玉箫来。 一开始她还傻乎乎地惊讶,原来师兄也是有武器的,武器还是一把箫! 她没见过师兄吹箫,当时就让师兄吹上一曲。 如今的她脑子一抽,说出跟当时差不多的话来。 “师兄,今夜月色不错,师兄何不吹上一曲?”声音有些颤抖。 “手伸出去。” “呜。”阿端的心凉大半截,怎么师兄还是这句话啊。 她不情不愿地伸出双手,摊手手掌的掌心朝上。 “师兄,我都十九了,不是九岁,可不可以不拿这种惩罚小孩的方式打我?” “我是天上的神仙谁敢玷污?”容城竹的嗓音清冷,又带着点矛盾的温柔,一步步朝她靠近。 阿端:“……” 这话从师兄嘴里说出来,实在令她没脸。 “我是天底下最厉害的药毒师谁人敢碰?” 阿端抿唇。 已经羞得不敢抬头了。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师兄的身躯像堵墙一样拦着她无路可逃。 “我,我又没说错。” “是吗?”玉箫没有落在阿端的掌心,而是勾起她的下巴。 冰凉的玉箫令阿端浑身一颤。 师兄,师兄在做什么? “阿端真是了不得,无人敢碰的我,阿端不仅用了一整夜,还下蛊夺去我那日的记忆。”容城竹见她瞳孔睁大,就知自己猜对了,心里是又气又无奈。 “按照门规,以下犯上者,要掌嘴三十……” “不是,是言语侮辱同门者掌嘴三十,以下犯上者罚……” “唔!”阿端尚未说完,嘴便被堵住,玉箫不知去向,她纤细的脖颈之上多了一只发烫的手。 师兄怎么老是喜欢掐着脖子亲! 第217章 亲一下不会怀孕 躲在远处树后的容惊春又一次捂住妹妹的眼睛,对于大哥和南疆公主亲嘴的事他不震惊,他无语的事为什么这种事总让他妹妹撞到。 他才十四岁的妹妹。 还未及笄的妹妹。 什么都还不懂的妹妹! 容惊春捂着妹妹的眼睛说回去,许秧秧特别地舍不得,能不能再让她多看看! 她的神仙大哥也有凡心啊! 还有还有,什么叫用了一整夜? 用了一整夜还给人下蛊,让人忘记一夜情? 阿端姐姐这么厉害的嘛! 小说里一夜情后都会揣崽逃,“阿端姐姐会不会也有孩子了?” 她将心声脱口而出。 容惊春:“?” 他就说自己的妹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亲一下不会怀孕。”他认真解释。 许秧秧笑得一脸神秘:“你不懂。” 容惊春:“?” “是你不懂,你还小……” “不,是你不懂。” 兄妹俩争辩着回去坐下,没过多久容城竹和阿端也回来了。 许秧秧看见阿端姐姐的脸红红的,大哥则是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她啧啧两声,端起茶杯喝一口,喝完才发现是酒。 还是玉相思的酒。 那要再多喝一点,当是提前庆祝大哥和阿端姐姐。 结果越喝越起劲。 容惊春就是一个不留神的功夫,秧秧就喝去大半壶酒。 这还得了! 见秧秧还要喝,他赶紧伸手抢过酒壶,扭头去瞪若榴:“你怎么不拦着点?” “郡主是主子我怎么拦,再者是喝酒而已,又不是喝毒药。”若榴道,“郡主能喝也是好事,省得以后和其他人喝一杯就倒,让人占了便宜去。” “我也是你主子,你呛什么!” 若榴哼一声,“奴婢这就回去准备醒酒汤去。” “快去。” 容惊春看秧秧的脸都红了,问她:“醉是没醉?” “还行,就是你有点晃,四哥,我睡会。”说着就趴睡过去。 容惊春拿了衣裳给她盖上,彼时皇后又有意让许婉儿弹上一曲,皇后还特地告诉皇上,太子夸许婉儿的筝弹得好呢。 皇上有些惊讶。 许家二姑娘? 他忽地看向太子,你这是要做什么?怎么还和许家另外的姑娘有牵连。 司徒君没说话,让皇后等人有些琢磨不透,这许婉儿到底是得没得太子青睐? 皇上也想知道许婉儿有何本事让他这个固执冷情的儿子不计前嫌,甚至刮目相看。 他让许婉儿再弹上一曲。 许婉儿端端庄庄地上前道:“皇上恕罪,婉儿,婉儿……”她看了一眼太子,最后眼睛一闭,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句,“婉儿的筝只为太子殿下一人而弹。” 皇上愣了。 其余的人更是。 赵丞相若有似无的目光看向许龄,许龄顿时冷汗直冒,不敢正面对视。 皇上询问太子可知,司徒君如实回禀:“她那首曲子弹得不错。” 皇后等人都以为是在夸许婉儿,只有昨夜在场的人才知道,这话还有下半句。 贺兰辞晃着杯里的酒,笑得风流:“真是可惜了,不能再听婉儿姑娘弹上一曲,太子殿下也忒霸道了些。” 说着饮了半口酒。 许婉儿退下,此事心照不宣地落幕。 “皇上,这野猪肉烤好也削好了,呈上来给您尝尝?”正德公公端着肉放在桌上,“这野猪是太子殿下猎来的。” 三皇子:“?” 他扭头问司徒君:“猎野猪的陷阱不是被我踩坏了吗?” “设了两个。”司徒君道。 实际上他设的两个捕猎陷阱,一个猎猪,一个捕人。 三皇子没有深想,只是撇撇嘴,没想到司徒君这么狡猾,还另外设了一个,早知道就派手下去毁另一个。 要是没有这头野猪,赢的肯定是大哥,哪里轮得着太子。 更深露重,吃喝得差不多就该歇息了,皇上和皇后等人先行离开,宸妃娘娘注意到喝醉了的许秧秧,特地叮嘱婢女说待会送碗醒酒汤去。 刚吩咐完,就看到伺候太子殿下的行云公公已经端着一碗醒酒汤过来。 宸妃示意婢女不用备了。 她同皇上走着,忽然问:“上次要给太子殿下选妃,皇上为何没同意?太子的年龄可不小了,倒是秧秧的年龄还小。” 皇上看向宸妃,笑了笑。 而后牵着她的手一块回营帐。 知晓今夜又是宸妃伺候,皇后的脸上已经不再有什么神色变化。 身边的人提醒她,再这样下去,万一宸妃娘娘又怀上龙种如何是好。 皇后心想怀了才好呢,到时候就看皇上是更爱赵芸儿还是更爱宸妃。 让司徒君和宸妃生的种去争,她们坐收渔翁之利。 可惜的是,宸妃不可能再有子嗣。 …… “秧秧,起来把醒酒汤喝了,喝了舒服点。”容惊春轻轻喊着。 许秧秧咂咂嘴,脸蛋换个边继续睡。 “秧秧郡主,这是太子殿下特地吩咐奴才给您煮的醒酒汤。” “哥哥?”许秧秧迷迷糊糊地睁了一下眼睛,从木桌上起来,盯着面前的碗一愣一愣的。 行云又耐心地解释一遍:“郡主殿下把醒酒汤喝完会好受些,太子殿下吩咐奴才去煮的,郡主喝了,太子殿下才会安心。” “哦……”许秧秧端着碗,咕咚咕咚全喝下去。 容惊春:“……” 喝得干干净净,还不忘乖乖地把碗倒过来给行云检查。 “好啦。” 容惊春:“。” 他和司徒君不共戴天! “走!四哥背你回去休息!”容惊春臭着一张脸在妹妹面前蹲下。 许秧秧乖乖地趴上去,两只手圈着他的脖子,嘴里嘟囔了一句“四哥”。 容惊春的心情突然又好了。 木芙:“……” 简直不忍直视。 回到许秧秧的营帐,若榴也端着一碗醒酒汤,容惊春阴阳怪气道:“你煮了不知道端过去,让人捷足先登了。” “太子殿下?” “除了他小子还能有谁。” 若榴看着碗里的醒酒汤,递到容惊春面前去:“四公子喝了吧,省得浪费。” 容惊春扭头:“不喝,谁爱喝谁喝。” “大公子喝酒了吗?我给大公子送过去。” “等等!”容惊春眼珠子一转,不怀好意地笑笑,“给我。” 他端着一碗醒酒汤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往里面撒点东西,然后送到太子的营帐去。 他没进去,让行云送过去,他就竖着耳朵在外边听。 “殿下,这是郡主殿下送来的醒酒汤,让殿下趁热喝。” “嗯。”司徒君毫无防备地喝下去。 容惊春心满意足地走了,无意间瞥见一个人鬼鬼祟祟进了树林。 “随安?” 第218章 孤欠他的 容惊春跟上去,竟然跟丢了。 “大晚上鬼鬼祟祟的……”他嘟囔了一句,准备转身回去时察觉到一股尿意,于是赶紧躲到更隐蔽的林子里去,解开裤袋就开始放水。 放着放着,耳边传来一阵动静,像是什么东西倒了。 他勒紧裤腰带循着声音找去。 瞧见了从草丛里爬起来的随安。 容惊春:“?” “你在这里做什么?” “四,四公子……”随安的声音发着颤,“属下来放个水,放着放着一时没站稳,摔,摔了。” 后面的声音渐弱,垂着脑袋实在没脸见人。 容惊春语塞。 “你说你学这么多年的武了下盘怎么还是不稳。”他满脸嫌弃地上前去,要伸手去扶他。 随安的身子躲了一下。 “四公子,属下摔在放水的地方……了……” “……”容惊春猛地收回手,离他远一点,“本公子先回去了,你慢慢来。” “多谢四公子。”随安望着人走远,抬了抬胳膊,酸疼得厉害,远处隐隐的火光映过来,依稀露出脸上的伤。 他回过头,暗处里出来个人影,语气冰冷地同他说:“这次只是个教训,若是再敢有任何事隐瞒主公,关于你兄长的消息不仅得不到半分,自己小名也难保。” “接着。”说着那人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朝他丢来,随安伸手接住。 是一块残缺了一角的腰牌。 仔细摸了摸,上面还印着一个“遇”字。 他去学堂时最先学的就是自己和兄长的名字,后来写过多次,他不用瞧见,只伸手一摸就能瞧出来。 随安拿出手帕,宝贝似的将腰牌裹起来放进胸膛的位置,而后笑着回了自己的营帐。 太子府的侍卫们都挤在一个营帐里,唯有随安和行云不同,他们用着一个单独的营帐。 两人换班一样到太子殿下身边伺候,营帐多数时候就只有他们其中一个人,今夜是行云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他难得空闲出去这一趟。 随安揭开营帐,行云坐在里边。 他愣了愣,“你不用去伺候殿下?” “殿下歇下了,有暗卫守着。”行云望着他脸上的伤,以及略脏的衣裳,“我听四公子说你摔了,过来看看。” “四公子去找殿下了?”随安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慌。 行云点头,“但殿下歇着了,四公子没见着。” 实际上容惊春也没打算见司徒君,他就是心血来潮地想回去看看自己放的药起没起作用。 可惜没见着。 倒是见着从营帐里出来的行云,他顺道说了一嘴随安如厕摔跤的事。 随安松了一口气,坐下来说:“没事,就是天太黑没注意脚下。” “你下盘不稳,是要再练练基本功。”行云说着,拿了药递过去。 随安是太子府里最废物的侍卫,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嘴里嘀咕:“我本就不是习武的料,只是不想做太监才做的侍卫。你为什么到宫里做太监?” “家中穷,进宫拿俸禄补贴家用。”行云用手抹了药给他的脸擦上,随安听话没动,只是行云要是重了点,他就瞪对方。 行云把药放桌上,让他自己抹。 随安自己抹着药,一边说:“你和我兄长挺像的,都是因为家中穷才进宫,不过好像宫里的许多太监宫女都是这样。” 他又一次问:“你以前是离亲王府的太监,你肯定进过宫,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名字和我也很像。” “没有。” “其实名字和你也很像。” 行云的身子僵了一下。 “随遇而安,行云流水。” “嗯。”行云点了一下头,抬头时听见随安叹气,“可惜你不是我兄长,也没见过我兄长,我兄长应该是个十分不起眼的。” 这样大殿下都能找到兄长的遗物。 他得好好保存。 行云见他按了按胸口的位置,估计又是想他了。 弟弟明明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他的心里也不好受。 但他身上还背负着先皇后之死的重任,幕后之人尚未显露,他也不能暴露。 太子殿下身边眼线众多,随安又是个不太能藏住事的人,只能委屈他了。 不过,行云还是要提醒他一句:“随安,我知你寻兄心切,万万不可上他人之当,眼睛要擦亮,可明白?” 随安心里一咯噔,点了一下头。 “倘若我是你的兄长,我一定不会想着你千辛万苦去寻我,到了时机,我自会来寻你。” 行云走了。 随安垂着脑袋呢喃:“你又不是。” …… 司徒君连续起夜,随行的御医被叫过去,开了一副止泻的药喝下去才好些。 事情还是惊动了皇上。 皇上质问行云等人是怎么回事,连主子都伺候不好,还说不出原因来,当场就罚半年俸禄。 晚上烤的肉大家都吃了,无人有事,皇上询问太子还吃了什么别的。 司徒君想到秧秧送来的醒酒汤。 行云也想到了,他抬眸看一眼殿下,殿下给了他一个眼色,他又垂下脑袋默不作声。 “是儿臣自身体质较差,不怪他们。”司徒君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皇上叮嘱御医随身侍奉才放心离开。 司徒君吩咐行云等人:“今夜的事别告诉秧秧。” “是。”行云想了想,“郡主殿下和离亲王妃一样疼殿下都来不及,是不会做出在醒酒汤里下泻药的事,怕是其他人为之。” “郡主殿下身边的人皆是心腹,旁人接近不得,会不会是谁不小心?” 司徒君看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行云也不太信。 “容惊春。”司徒君平静地念出这个名字。 行云恍然大悟,皱起眉,“又是容四公子。” “没事,孤欠他的。”司徒君看向行云,“父皇罚你的俸禄,从孤的俸禄里扣。” “殿下不必,奴才身上有。” “你好生攒着,不是还要给随安买屋子娶媳妇吗?” 行云眼露惊讶,殿下竟然知道。 司徒君不仅知道他攒钱的事,连他那三瓜两枣藏在哪里都知道,这么些年了也没换个地方藏。 难怪两人是亲兄弟,在某些地方蠢得一样。 “随安,最近不在跟前伺候,都在做些什么?” 第219章 软禁 春猎结束后,大臣携家属们回去,皇室的人仍留在行宫小住。 许秧秧也是皇室的人,她留了下来容惊春跟着留下,阿端的人身自由几乎被皇后限制,容城竹也跟着留下。 留下的几乎是家里人后,皇上才将大公主和南疆公主的事提到明面上来,几乎是龙颜震怒。 皇后跪地而言:“皇上息怒,此事确乃含玉之错,臣妾已罚含玉佛堂抄经半年,又将含玉府中的一众侍卫遣散出府,违抗命令者就地正法,南疆公主所受委屈,臣妾也会尽量弥补,派人好生伺候着,断不敢再让南疆公主受一点委屈。” “皇上若是还不解气,仍觉对不住南疆公主,回宫后皇上如何罚含玉都行,只是希望皇上念在父女情分上,对含玉从轻处罚。”皇后含着泪道,“也是臣妾教导无方,请皇上责罚臣妾。” 阿端翻了个白眼。 你罚都罚了,还让大云的皇帝怎么罚。 皇上沉思片刻,道:“想来是后宫之事过于繁忙,让你疏忽于孩子的教导,从今日起,宸妃同皇后一道协理后宫。” 皇后恭敬道:“是。” 宸妃没出声,这活她可不愿意干。 皇上看了她一眼,她只得起身:“是。” 听着带了股子气。 皇上:“……” 皇后才是最气的那个,她最看重的东西在宸妃眼里却什么都不是,而这些宸妃又能轻轻松松地得到。 好比一记重拳大打出去,对方安然无事,还弹回来重伤她自己。 皇上询问:“南疆公主可还满意?” 阿端行着南疆的礼仪,“多谢皇上为我讨回公道。皇上,我不想住皇宫,可以和秧秧郡主住在一块吗?” 皇后温柔道:“公主就应该住在皇宫里,本宫知道公主和秧秧郡主关系要好,只是南疆使臣来时会不会以为我泱泱大国怠慢公主,此事事关我国脸面,皇上觉着呢?” “皇后说得对。”皇上道,“公主想和秧秧住一块,派人接秧秧进宫就是。” “别。”阿端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牢笼她自己住就够了,没必要再把秧秧扯进来。 许秧秧见她脸色不大好,悄声道:“我会去宫里陪你的。” “唉,你不懂。”阿端满脸惆怅,“我不是觉得宫里没有熟人而无聊,我是怕……” 跑不掉。 不想被接回去,一旦回去她和师兄就完了。 她看一眼许秧秧,改口道:“我是怕遇见那个司徒含玉,我会忍不住又动手。” “遇不上。”许秧秧说,“我会进宫去找你玩的。” “带雪狼一块来。” “啊……”许秧秧侧头去摸雪狼的脑袋,抱着它的脖子狠狠吸一口,“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啊,崽崽。” 雪狼亲昵地拱了拱她。 阿端瞧见后,微微垂了垂眸子,似乎在想什么出神。 她们在行宫待了两日,回去那天阿端跟着皇后同坐一辆马车,她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看马车的风景。 皇后闭着双眸小憩,时不时会睁开双眸瞧她一眼。 人在跟前就行。 她不会让南疆公主再逃掉。 容城竹你欺本宫女儿,本宫岂会让你得偿所愿。 阿端知道皇后肯定会对自己严加看管,没想到会这么严,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跟着,除了能在御花园转上一转,哪儿都不许去。 都快赶上软禁了。 好不容易遇上大云的皇上来一趟皇后的寝殿,想着再去和皇上讨个恩典,结果她偷听到皇后说她就是从南疆出逃的,平日里要是不多盯着点又逃了,到时南疆来找大云要人,大云拿不出来怎么办? 所以,大云的皇上也没法帮她。 她找到皇后,说:“皇后娘娘,本公主想见秧秧郡主。” “当然可以。”皇后笑盈盈道,“明日本宫就宣秧秧郡主进宫来,只是本宫要提醒公主一句,秧秧郡主和容大公子都是大云的子民,后才是你的师兄和好友,公主要是借着秧秧郡主做些什么,两国要是起了冲突,秧秧郡主怕是承受不住这个后果,怕是整个容家都承受不住。” 阿端目光幽怨:“皇后多虑,本公主就是想和秧秧郡主说说话,和雪狼玩而已。” “嗯。”皇后满意地笑着。 阿端转身就走,后边跟着一长串的宫女太监,她可劲地把皇宫绕了好几圈,绕得后边的宫女太监们满头大汗。 恰好让进宫来请安的司徒含烟遇见。 “伶端公主。” 阿端停下脚步,扭头望向头上簪着牡丹花的司徒含烟,端庄,华贵。 “大云的二公主?” 司徒含烟笑了下:“我叫司徒含烟。伶端公主是要找什么吗?” “随便转转。”阿端上下打量她,眼珠一转,“二公主陪本公主走走呗。本公主是客,你是主,主人带客人转转总行吧?” 不能折腾司徒含玉,折腾司徒含烟也行,反正都是大云的公主。 “伶端公主,请。”司徒含烟笑着陪她又把皇宫走了一圈,这一圈比之前她走两圈还要慢。 但不无聊。 司徒含烟会和她介绍每个地方。 她察觉司徒含烟明明知道自己在故意刁难,却还是耐心地陪着她。 大云的公主贵女们几乎足不出户,这样转两圈,怕是脚都要磨破皮了吧? 司徒含烟竟一声没吭。 直到夜幕降临,宫女们点上了灯笼,阿端才放司徒含烟走,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第二天许秧秧进宫时,就听到她夸了二公主好久。 “你怎么和二公主好上了?” 阿端姐姐把昨天故意欺负二公主姐姐的经过讲了一下。 许秧秧:“……” “阿端姐姐,二公主姐姐和大公主不是同一个母亲,你是不是攻击错了?” “不都是公主。” “……是。”许秧秧换个说法,“你知道你欺负的是谁吗?那可能是我未来的二嫂。” “!”阿端震惊。 “你们以后有可能是妯娌,你明白吗?”许秧秧眨巴眨巴眼睛。 阿端倏地站起来,“什么妯娌,你胡说什么,我和师兄,我和师兄好……” 说了半天也没说完整。 许秧秧抿唇微笑,什么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那个,我们去看看司徒含烟。”阿端扭过头去,把话题重新拉到二公主身上,“你二哥和司徒含烟,什么时候成亲?” “啊,我只是说可能,我只知道二公主姐姐喜欢我二哥,到现在都没招驸马。” “你二哥不愿意做驸马?” “大云驸马不得为官,我二哥志在从军保家卫国。”许秧秧撇嘴,“二公主姐姐就是知道这个,从来没说过自己喜欢我二哥,怕皇帝伯伯和宸妃娘娘赐婚,但是我们好多人都知道二公主姐姐喜欢我二哥。” 阿端眉头一皱,“她怎么比我还惨?秧秧你走快点!” 第220章 这小子疯了吗 昨夜太晚了,司徒含烟在蓬莱店宿下,脱了鞋袜一看,脚没有磨破皮,却起了一个又一个亮晶晶的水泡。 她实在累极,在婢女给她挑水泡时就睡了过去,第二天醒来发现脚底缠着布,走一下就疼。 宸妃娘娘让她等脚好以后再回公主府。 许秧秧和阿端过来的时候,司徒含烟正躺在贵妃椅上晒太阳,脚上上了药,只穿着袜子。 “二公主姐姐!” “秧秧,伶端公主,实在抱歉,我不方便起身。”司徒含烟海还是坐了起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和皇后的那种温柔截然不同。 司徒含烟的笑像她的名字一样,似烟似水。 “伶端公主可是还有别的地方想转转?我可以派人陪伶端公主去,或是伶端公主再等几日。” “等你脚好,然后又走伤?”阿端双手环胸地盯着她。 司徒含烟一愣,并没有因为她冷冰冰的语气生气,她知道伶端公主并无恶意。 “那分几次走好了。”她笑了笑。 “阿端姐姐开玩笑的啦。”许秧秧像个和事佬一样,“阿端姐姐是来看你的。” 阿端微抬下巴,“你的脚严不严重?” “没什么大事,伶端公主不必担心。” 阿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丢到司徒含烟的身上,“喏,给你赔罪的礼物,不好意思昨天让你走那么多路。” 许秧秧探了探脑袋。 司徒含烟笑着收下,将盒子递给婢女,伶端公主却让她打开看看,实际上大云的人从来没有在客人面前拆开礼物的习惯,这是不礼貌的。 不过伶端公主都这么说了,她便打开看看。 盒子一打开。 是只虫子。 “啊!”司徒含烟第一次没了仪态,吓得脸色煞白,直接从贵妃椅上摔下地里,盒子和虫子整个被抛开。 “二公主!” “我的宝贝!” “公主姐姐!” 许秧秧和婢女们去扶二公主,阿端去捡自己养的小宝贝,赶紧给小宝贝吹吹灰。 这个司徒含烟怎么回事! 摔她的宝贝! 多少人想要还得不到呢,要不是看在容家和秧秧的份上,她才舍不得送宝贝赔罪。 结果她一转身,就看到摔到左手脱臼两眼汪汪的二公主,还有两眼幽怨的秧秧。 “阿端姐姐,你不会送的蛊虫吧。” “是啊。”阿端看司徒含烟狼狈的样子,“你怕虫子啊?” 许秧秧:“你见过几个女孩子不怕虫子?” “我们那的人就不怎么怕,你也不怕啊。”阿端说,“你还杀了我一只宝贝。” 许秧秧:“……” 无法反驳。 婢女们已经扶着司徒含烟坐下,她这一摔,右手脱臼,本就有伤的脚踩在地上,还没穿鞋子,弄得脚底更是疼痛。 她忍着疼道:“是我胆子实在太小了。” 阿端点头:“确实。你要怕虫子,我换个送你吧,可惜了,我这是只情蛊,我听秧秧说了你的事,思来想去情蛊最合适你。” “你真不要啊?”她有点不死心,觉得应该帮帮司徒含烟,“情蛊啊,下给谁,谁就会永远爱你。” 司徒含烟有一瞬的心动。 最终还是摇头,“多谢伶端公主好意,我想我用不上。” “好吧,如果你哪天需要了你再来找我。” 司徒含烟笑了笑,“太医怎么还没到?” “公主,已经派人请了。” “要什么太医?脱臼而已,我来就行。”阿端走过去,司徒含烟一想到她身上养着虫子,身子就下意识抖一下。 司徒含烟其实有些抗拒。 “你别担心,我师承药王谷。”阿端在她面前蹲下来,“不信你问秧秧。” “你不提我都忘了。”这是许秧秧的真心话,“我就记得你喜欢下蛊了,哪有一点药王谷弟子的样子。” 阿端翻了个白眼,“司徒含烟,她喊你一声阿姊,你管管她。” “你以为是你呢,二公主姐姐才不会凶我呢,她从小就对我可好了,谁像你一样,见第一面就想偷我家崽崽,还放蛊虫。”许秧秧哼一声,蹲到司徒含烟的另一边,开始讲述她和阿端姐姐怎么认识,又是怎么住进王府的。 小嘴喋喋不休地说着。 司徒含烟认真听着,听着听着就笑了,她实在想象不出一国公主躲在鸡鸭窝笼的样子。 “好了。”阿端起身,拍拍手,“活动一下手看看。” 司徒含烟微愣,动了动手臂,还是有些疼,却没之前那么疼了。 “你们刚才故意的?” 阿端点头。 许秧秧摇头,“不是啊,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阿端姐姐害得你摔了,你就记住她刚刚那些黑料,以后好用来威胁她。” 阿端伸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少调皮一点。” 许秧秧笑了。 司徒含烟也笑了。 三人笑作一团的模样正好被宸妃瞧见,她那张万年不变的拽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地笑。 似乎想到什么,她的目光又沉了沉。 宫女瞧见她的神色,也跟着皱了皱了眉,主仆二人悄悄离开。 没一会有宫女呈来茶果和点心,说是宸妃娘娘特地吩咐的,又带来话。 “南疆使臣已经出发,不出半月便能到云京,此次来接伶端公主的使臣里有莫将军。” “莫振元!”阿端肉眼可见地慌了。 司徒含烟小声问:“谁啊?” 许秧秧猜测:“估计是阿端姐姐要嫁的那个远房表哥。” 司徒含烟忧心道:“容大公子怎么办?” 许秧秧回去就把这件事告诉大哥,也问大哥现在怎么办,大嫂要被抢走了! 容城竹被她一声大嫂喊得脑子顿了一下,而后扬了扬唇角,摸摸她的头道:“不怕。” “大哥你是想到办法了吗?”许秧秧眼睛一亮。 “尚未。”容城竹道,“或许爹娘有法子,爹娘一直盼着我给他们找个儿媳妇,我找了,能不能娶上,爹娘也是很重要的。” 许秧沉默片刻:“……大哥,你别不是在坑舅舅和舅母。” “什么叫坑,想要儿媳妇,也是要付出点代价的。”容城竹连夜给父母飞鸽传书。 收到信的容大将军乐得胡子都在抖。 “城竹说什么了?” “夫人呐!咱们要有儿媳妇了!” “谁家的姑娘?”平南郡主的语气肉眼可见地变好。 容大将军:“……还没看到后面。” 平南郡主斜他一眼,拿过信往后一看:“……” “你儿子看上了南疆公主。” “……”容大将军的笑容僵住,“夫人,咱们其实也不急着娶儿媳抱孙子……吧……城竹也才二……” “城竹这小子疯了吗!”容大将军怒了,“他当老子是天王老子吗!老子一句话这门亲事就能成吗!” 第221章 图文并茂小人书 自从知道莫将军要亲自来云京后,许秧秧发现阿端姐姐肉眼可见的焦虑,以及对宫门望眼欲穿。 阿端姐姐想跑。 阿端姐姐这个性子,为什么会如此害怕这个莫振元呢? “哥哥,你知道吗?”南疆使臣来云京的接待事宜由司徒君和礼部负责,许秧秧特地来太子府探探情况。 司徒君正在看折子,听她这么一问后抬眸道:“应该知道一点,但不知是不是如此。” 他话未说完,许秧秧立马来到他身边,在轮椅一旁蹲下,仰着脑袋睁着乌溜溜的眼珠望他。 这模样跟幼时一样。 只是幼时的脸蛋要圆润些,捏着更软乎。 他下意识地抬了抬手想捏上去,想着她已不再是四五岁的孩童,该遵循的礼教得遵循。 “蹲着腿酸,坐好我和你说。” “我就要蹲着。”蹲着舒服,她来月事了,好在这些年身子养得不错,没有姨妈痛的情况,偶尔才会来那么一下小痛。 司徒君没逼她,继续说道:“莫振元的母亲是南疆前朝有名的女将军,只是没人知道他的生父是谁,女将军战死,前任南疆王被你舅舅夺了首级,如今的南疆王登基没几年,就把莫振元接到膝下教养,乌一伶端一直以为莫振元的父亲是她的父王……” 许秧秧听着这剧情,和哥哥的过往实在有些像,她不由自主地猜测:“所以阿端姐姐一直欺负他?后来知道自己误会,才会这么怕他吗?但是怎么有点说不通。” “相反,乌一伶端对他很好。”司徒君道:“因为她没有兄长。乌一一族本是南疆大祭司,南疆圣女也出自于乌一一族,她们这一族只生女,不生男,姓乌一的是南疆王后。” “当年南疆王族被父皇和容大将军平南郡主灭了个干净,实在没人继承王位,乌一大祭司才站出来,领着南疆众民投降求和。” “南疆诡异术法之多,父皇担心南疆人会鱼死网破,便没有直接将南疆纳为大云版图受大云管辖,而是成了大云的附属国。” “这也是南疆王只能称王,乌一伶端仍是公主之尊的原因。” 许秧秧点了点头,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那将来南疆的王位传给谁?莫振元?” 司徒君点头:“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南疆王只有乌一伶端一女,又特地把莫振元养在膝下,送军营锻炼,是有意让其继承王位的。” “秧秧,你知道我们大云信什么吗?” “信佛。” “大云的人信佛,南疆人的信仰是他们的王。” “不是圣女吗?”许秧秧以为会是南疆圣女,原来这个时空里的设定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啊。 南疆圣女是大祭司乌一一族挑选出来的灵魂纯净的女子,用守护南疆的圣物,传闻圣物就在雾毒山,圣女便一个人住在雾毒山上。 南疆人挑选王的方式和大云以及其他国家都不太一样,大云是嫡长子继承制,以血缘关系为纽带。 南疆则是让“天”来选。 这个“天”就是雾毒山,能安然无恙出入雾毒山,并且能得圣女信物者,就是天选之人。 乌一一族本就是唯一敢居住在雾毒山脚下的族群,所以除了乌一一族的女子外,能走进雾毒山又安全出来的男子,南疆人会打心底里信仰此人。 莫振元在十八岁时,就进了雾毒山,拿着圣女的信物出来。 南疆子民都知道,如果没有下一个从雾毒山出来的男子,莫振元就是他们的王。 许秧秧听着认真,不免小声嘀咕一句:“非得是男子为王,女子不行?” 书房安静,司徒君和行云、随安都听见了。 随安目瞪口呆,四处望了望,幸好书房里没别的人,要是郡主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传出去还得了。 行云没什么表情,可他磨墨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可见其震惊。 司徒君的眸子也缩了缩,下一瞬又恢复平静,和她解释:“南疆王和南疆王后是拥有相同权利的,无论是调兵遣将还是参与政事。” 许秧秧“嗷”一声,司徒君觉得可爱之极,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落进许秧秧的耳里。 她再次仰头。 声音还怪好听的。 “所以阿端姐姐怕莫将军,是因为她的心里也有对莫将军的信仰,怕自己无法拒绝吗?可是阿端姐姐很排斥啊,她说哥哥不能娶妹妹,阿端姐姐不喜欢他。” 哥哥不能娶妹妹……司徒君在心底呢喃一下,有些话在舌尖转了几圈,终于问出来。 “你觉得呢?” “什么?” “兄妹成亲。” “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不行。”许秧秧说,“近亲结婚容易生出有问题的胎儿。” 司徒君没在意她的后半句,接着问:“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呢。” “有感情就行。”许秧秧说完,似乎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嗯,有时候也不一定。” 司徒君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嗯”一声。 礼部尚书来了,估计是要商议接待南疆使臣的事,许秧秧知道这种时候该离开,但她迟迟没有挪动脚步。 司徒君笑一下,让她到后面看书去。 许秧秧随手拿了一本书到后面去,竖着耳朵听外边的谈话,本以为会听到点什么,结果都是在商议接待细节。 她听得昏昏欲睡,不如看书。 书一打开。 一男一女。 啪地合上。 许秧秧呆滞地眨了眨眼睛,脸蛋已经逐渐泛红。 肯定看错了。 再打开看看。 随手翻开一页,还是一男一女,这次换了个地方,在秋千上。 “……” 啪一声,书本再次合上。 她感觉浑身的气血都涌到脖子和脸上了。 这古代的小人书,还,还挺……图文并茂。 她这次合书本的声音比第一次大,外边案前的司徒君和尚书大人都听到了声音,余光下意识瞟过去。 随安赶忙解释:“肯定是殿下养的那只兔子钻到书房来了,属下去看看。” 司徒君和尚书大人也讨论得差不多了。 送走尚书大人,司徒君推着轮椅进去,只看见随安一个人站在那。 “秧秧呢?” 随安指着对面那扇打开的窗:“……郡主殿下好像跑了,她还顺走了殿下的一本书。” “什么书?”司徒君问了一嘴。 随安走到空了一本书的架子前,“不知道,是从这儿拿的。” 行云看到是那一排,眉头跳了跳。 书房是他整理的,他当然知道那个位置放的什么书,太子殿下知道这一点,朝他看了过来。 “……”行云垂眸道,“那是殿下束发之年宫里嬷嬷送来的一箱……春宫册。” 第222章 南疆使臣到了 许秧秧抱着书一路回到王府,管事公公笑盈盈地说:“郡主!您的院子和府里的花园亭子,都装上秋千了!” 秋千。 许秧秧怀中藏着的书变得滚烫。 “拆了。” “?”管事公公看着郡主远去的背影,“日头有这么毒吗?郡主的脸蛋都晒红了。” 到了院子,若榴也问出同样的疑惑,霜女想了想,道:“郡主身子娇嫩。” 若榴点点头:“下次我不跟着出去,你也要记得带把伞。” 霜女“嗯”一声。 …… 南疆使臣到了,住在专门接待来宾的驿站。 司徒君见到了莫振元,没有魁梧的身材,身形纤瘦,皮肤白皙,额间戴着银饰,脖子上三个大小不一的项圈。 是个模样清秀的男子。 可他的双眸深不见底。 莫振元下马行礼,“太子殿下。” “莫将军。”司徒君颔首回礼,“莫将军舟车劳顿,今日在驿站好生修整,明日辰时孤再来接莫将军进宫,与伶端公主团聚。” “多谢太子殿下。”莫振元说完,命人将东西搬进驿站。 身后一辆马车迟迟没有动静,不见人进也不见人出。 司徒君多看了两眼,顿时觉得脑袋有些昏沉,似乎有一道视线从马车望向他。 直到莫振元站到他面前,阻挡了马车里的视线,他的脑袋才渐渐清明。 马车里有东西。 莫振元不说,他也不好问,只派了行云留下,注意着点驿站的动静,顺道叮嘱他不要盯着那辆马车看,若是有什么东西从马车里卸下,更不要盯着看。 行云表示明白。 在司徒君要回去时,莫振元递给他一个包袱,“麻烦太子殿下将此物送到阿端手中。” 随安在太子的示意下接好。 离开驿站,司徒君亲自将包袱送进皇宫,往的是蓬莱殿方向。 南疆公主不喜皇后,只是不得已才住在椒房殿,实际上白日都和二公主待在一处。 二公主是不用日日进宫请安的,但是为了安抚南疆公主,皇上特地和宸妃娘娘说了,让二公主常进宫来。 司徒含烟和乌一伶端算是不打不相识的缘分,两人年龄又相仿,十分聊得来。 两人处在一块,就会把许秧秧叫进宫去,这些事司徒君都知道。 自从发生书房那件事,他已有十来天没见到秧秧了。 正好莫振元给了他一个正当理由。 “公主,太子殿下来了。”二公主的婢女前来禀报。 许秧秧脊背一僵。 她该怎么和哥哥解释自己偷书的事啊? 她也不想啊。 当时头脑一热她就把书卷走了,窗都跳了,属实跟做贼没什么区别。 她不敢看哥哥。 但是哥哥喊她了,她只能干巴巴地应一声。 司徒君见她这样,微不可查地笑了笑。 阿端的眼珠子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她用手肘碰一下许秧秧的肩膀,悄声问:“你们吵架了?” “没有啊。”她小声应完,正好听见司徒君在喊伶端公主,赶忙推她,“喊你呢。” “太子殿下你是来找我的?” “莫将军让孤带给你的东西。”司徒君说话间,随安把包袱呈上去。 阿端看着包袱并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拿,而是皱着眉说:“他能给我什么好东西。” 最后还是收下。 用手一掂量她就知道是什么了,转而对司徒君说:“麻烦太子殿下让他再给我送两套来,一套大的,一套小的。” “是什么?”许秧秧问。 “我们南疆的衣裳,给你和含烟也拿一套,你们没事就穿着玩。” 许秧秧眼睛微亮:“我还没穿过呢。” 司徒含烟跟着点头,她也是。 司徒君就像个信使,任劳任怨地又跑了一趟,拿了两套来。 打开包袱一看,许秧秧第一件事先是张嘴咬上边的银饰:“真的!” 两眼发光。 活像没见过银子似的。 实际上放眼大云,最有钱的就是容轻澈,许秧秧应该是见过金银最多的人。 司徒君被她的样子逗笑了,只是看着布料略少的衣裳,他眉头皱了皱。 司徒含烟亦是如此,这个她可不敢穿,只能好生珍藏起来。 阿端已经进去换衣裳了,许秧秧也要换,司徒君把人喊住。 他推着轮椅上去,把衣裳拿到腿上给她折好放进包袱里,最后递给随安。 “伶端公主已经穿了,你晚些时候再穿。” 怕抢阿端姐姐风头?许秧秧似懂非懂地点头。 司徒含烟像是看懂什么似的,笑得意味深长。 没一会,阿端换好了衣裳。 头戴银冠,耳戴叶子般的银耳坠,垂在肩上两侧的鞭子上是五彩的绳,在阳光下会散出五彩的光。 脖子上挂着的项圈,上面的花纹雕刻精致细腻,就这么挂在藏蓝色的衣裳上。 全身上下统共只有三件衣裳,一件齐胸的短里衣,露出雪白的腰肢和肚脐,下身是同色的裙子,会露出洁白的脚踝。 腕上和脚踝上都戴着银项圈,脚环上还有铃铛,走路会发出银铃的脆响。 阿端姐姐穿大云的衣裳,戴大云的珠钗时瞧着一般。 但换上苗疆的服饰,美得不可方物。 果然异域少女,穿上异域服饰才是最美的。 许秧秧眼睛都看直了。 司徒含烟也是盯着望了许久,是个不同于秧秧的大美人。 阿端便是穿着这般见了莫振元他们。 “参见公主。”南疆的使臣一见到乌一伶端,立马起身弯腰行礼。 莫振元的目光更是黏在她身上不愿离开。 阿端不愧是连雾毒山和圣女都喜爱的姑娘。 “起来吧。”乌一伶端让他们平身,自己也跟着坐下。 此次接见南疆使臣除了皇家的人以外,就是朝中重臣。 但乌一伶端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忽远忽近。 师兄也在。 可她扫了一遍又一遍,确实没有见到师兄的脸。 估计是易容了。 乌一伶端刚喝上一口茶,听到莫振元上前感谢大云的皇帝找到了她,特地呈上礼物。 她又闻到一个记忆中久远又熟悉的味道。 是来自雾毒山深处的灵泉的味道。 乌一伶端瞳孔微缩,她竟然也来了! 完了完了。 事情要藏不住了。 第223章 圣女姑姑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走向大殿的女人吸引了。 一个白衣白发的女子。 白衣如流云,行走时白皙的大腿若隐若现,赤着的玉足不沾半点尘土。 女子面容姣好。 生的是一双狐狸眼,清冷得很,往谁那里瞧上一眼,都会摄魂夺魄。 是真正意义上的摄魂夺魄。 殿中盯着她的腿多看两眼的三皇子倏地反手抽了自己一巴掌。 也是这一巴掌拉回众人的视线。 莫振元同大云皇帝解释,此乃他们南疆圣女,专门来接公主回城,也为皇帝陛下准备了一份大礼。 来着雾毒山灵泉滋养而生的雾果两枚。 雾果,十年一开花,十年一结果,唯有南疆王室和大祭司一族可享。 传闻中,南疆雾果有起死回生之效。 圣女身后的婢女蒙着面,将雾果呈上,由正德公公亲自接下。 “公主,臣来接你回家。”圣女缓缓张开薄红的唇,清冷的声音不容置疑。 向来嚣张跋扈的乌一伶端弱弱出声:“姑姑。” 姑姑? 许秧秧震惊,圣女的样貌瞧着和阿端姐姐的年龄相差不大呀。 事实上圣女已三十有一,比乌一伶端大整整一轮。 乌一伶端坐到圣女旁边,她们是座上宾,位置正好在太子殿下旁边,也就是二公主和许秧秧的正对面。 许秧秧一直盯着大美人看。 圣女早已察觉她的视线,抬眸望过去,正对上亮晶晶而不掩喜欢的眼睛。 圣女清冷的眸子闪了闪。 此女早已身死,为何还在世间? …… 歌舞升平,举杯相邀时,乌一伶端闻到熟悉的味道,就在殿门口的位置。 她望过去,只见一个相貌平平的殿前侍卫。 圣女也顺着望了一眼。 乌一伶端的心猛跳。 师兄啊师兄,快走。 快走啊。 容城竹听不到她的心声,只是守在殿门前,偶尔竖着耳朵注意里面的动静,或是用余光瞥上两眼。 他注意到阿端很是尊敬圣女。 阿端在自己阿爹阿娘面前经常放肆,却不敢在圣女面前这样。 坐得也十分端正。 他还注意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阿端时不时会用手指拽一拽圣女的袖子。 阿端和圣女之间的关系也很亲昵。 容城竹的眸子动了动。 歌舞退去,忽地听见皇后说:“南疆圣女和莫将军此次来接公主回去,可是要大婚?本宫先提前祝贺二位,并奉上一份贺礼。” 乌一伶端试图起身反驳,圣女看了她一眼,她只好乖乖坐回去。 莫振元起身收礼谢恩,脸上带着笑,随后看了乌一伶端一眼,眼底盛着的笑意更甚。 是个人都能瞧出莫振元对乌一伶端的喜欢。 容城竹只觉刺眼。 许秧秧替她大哥心痛,看样子阿端姐姐真的要身不由己了。 大哥,怎么办啊。 舅舅,舅母,你们想着办法没啊,儿媳妇好像要没了。 许秧秧心里头急,可这是别国的事,她也插不上手,就算阿端姐姐是大云的姑娘,目前还是个外人的她恐怕也插不上手。 她只能在心里祈祷了。 闭眼祈祷又祈祷,缓缓睁开眼时正好对上哥哥的黑眸。 这个眼神,感觉有点熟悉。 “圣女,莫将军,既然到了云京,不妨多待几日,让太子殿下带各位领略领略大云的风土人情。”皇上开了口。 司徒君领命。 乌一伶端的眼睛一亮,莫振元却上前婉拒,南疆王和王后思念公主,说是见到公主后即刻起程回南疆。 他们打算明日便要走。 乌一伶端的目光黯淡下来,期盼地看向姑姑,圣女这才缓缓开口:“不急,多待两日也无妨。” 莫振元微愣。 即刻带公主回城不也是圣女的意思吗? 圣女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皇上一眼就知道能做主的人是圣女,便笑呵呵地叮嘱太子,好生招待南疆使臣。 …… 傍晚,乌一伶端跟着圣女一块回驿站,由司徒君亲自护送。 驿官已等候多时,恭敬道:“太子殿下,下官已为南疆公主准备好房。” “不必。”圣女出声,“公主与我同住。” 乌一伶端扁着嘴,真的逃不了。 她从未放弃过再次出逃的想法,为了不拖累师兄和秧秧他们,她是打算莫振元接到她以后再逃。 做梦也没想到姑姑亲自来了。 晚上都要亲自盯着她。 司徒君点头,驿官在圣女的房间又放上一张木床,铺好,东西也都准备了双份。 进了房间。 乌一伶端立马拉住圣女的手开始撒娇,“姑姑姑姑”地喊着。 忽地手被捉住。 吓得乌一伶端猛地抽回手。 “手伸出来。”圣女的声音不温不火,似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乌一伶端将双手藏到身后,使劲地摇头,不能看,看了姑姑就会知道。 “你以为我不看就不知道了?”圣女瞧出她心里的想法,“伸出来。” 乌一伶端扁嘴,比起阿爹阿娘,姑姑照顾她的时间更多,然后就是师傅和师兄,她和阿爹阿娘待在一块的时间相对甚少。 姑姑更像她的阿娘。 “姑姑,你不会凶我的,是吗?”乌一伶端怯怯地伸出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圣女扒开衣袖,左手臂上的朱砂果然消失不见。 她问:“是谁?” 乌一伶端垂着脑袋,抿紧嘴巴,缄口不提。 圣女在脑海中闪过和公主走得近的男子,最先排除的就是莫振元,公主不喜欢他。 南疆的其他男子也不太可能,公主没怎么提过。 公主嘴里提得最多的是药王谷的人。 老头的大弟子? 还是二弟子? 以及,今日大殿前的那个侍卫……不,那人不是侍卫。离开时她特地扫了一眼,那人易容了。 易容术,老头会。 能进大云皇宫的人,要么武功高强,要么身份尊贵。 可惜她常年住在雾毒山,并不知道老头的大弟子和二弟子是哪家的公子。 “我记得老头说过你大师兄是大云人,你又跑来大云……”圣女见她一直低着头,摆明不想让自己瞧出来。 “罢了,事已发生,追根究底有何用。” 乌一伶端抬眸。 她以为自己藏住了。 直到深夜熟睡后,睡在床上的圣女睁开双眸,起身来到乌一伶端的床前,给她掩了掩被子。 圣女抬手在脸上,手指灵巧地动了动,乌一伶端睡得更是香甜。 随后,她从窗户离开驿站。 她昨天见到公主时就没闻见公主养的那只蚕蛊的味道。 公主幼时在灵泉边上的桑蚕树找到它,取名为小宝。 之后所养的蛊,唯有一声“宝贝”统称,公主从未让小宝离开过她。 小宝是雾毒山里最厉害的蛊虫,近乎透明的颜色让它充满奇毒,又有着各式各样的用途。 找到小宝,一切就会有答案。 第224章 秧秧出剑救兄 圣女本是住在雾毒山脚下的乌一一族,从小便饮用雾毒山中的泉水而长大,后又被选为圣女入住雾毒山,山中的一草一木一物早已和她密不可分。 小宝出自雾毒山,即便是无色无味,她也能寻到。 巧妙的身姿在黑夜中行跃,终于来到距离小宝最近的地方。 大将军府。 圣女望着牌匾上的字陷入沉思。 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的名号在南疆人心中如雷贯耳,这对斩杀了南疆前皇室的夫妻,在每个南疆人心中留下了杀神般的阴影。 何况她作为使臣而来,更不能夜探大将军府。 圣女走上前去,扣了大将军府的门环。 丁秋正来开的门。 他曾随将军和夫人攻打南疆,对南疆人的眉眼十分熟悉,又通过其身上的服饰,以及昨日有南疆使臣进京的事而断定面前之人的身份。 只是没有猜到圣女这一身份上。 “姑娘找谁?” “公主让我来寻她师兄,有事相商。” 阿端姑娘是南疆公主也是大公子师妹的事,丁秋正一早就知道了。 大将军府又守卫森严,丁秋正不怕是有人冒充,大胆放人进来。 “姑娘稍等,我去通知大公子一声。” “嗯。”阿端心悦的人竟然是容大将军的大儿子。 圣女微微蹙眉。 她静静坐着,手指对着某个方向又动了动。 正和妹妹商讨如何娶妻而大半夜未睡的容城竹忽然察觉到一阵异样。 袖口中藏着的小宝在动。 “怎么了大哥?” “秧秧,你先回房休息。”容城竹说完起身往外去,到院子门口时碰上了丁秋正。 “丁伯,府中是否来了客?” “是的大公子,说是南疆公主派来的。” “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话音刚落,院前刮起一阵微风,原本明朗的夜空让一片乌云遮住,星光藏于身后。 有杀气。 与此同时他袖中的小宝飞了出去。 察觉到异样的梨玉霜女若榴三人迅速现身,许秧秧同样起身,带着崽崽来到院前。 半空中飞来一人。 赤足如玉,轻点于花丛之上。 “圣女姑姑。”许秧秧轻轻喊了一声,圣女朝她望过来,目光清冷。 小宝乖乖趴在圣女的掌心之中。 圣女的纤纤玉指轻轻点在蛊虫身上,轻声道:“公主竟然用你来蚕食他人的记忆。” 容城竹瞳孔微缩。 圣女能看到小宝蚕食的记忆! 这是他想做却一直未曾做到的事,他知道自己遗失的那段记忆大概是什么,但他想不起来。 想要恢复记忆,小宝就得死。 小宝是阿端养了十多年的虫蛊,是阿端最喜欢的玩伴。 养出小宝,也是阿端最引以为傲的事。 他又怎么舍得伤害阿端喜欢的东西。 可他也舍不得那段记忆。 一直没把小宝还回去,就是想着能不能有什么办法从小宝身上拿回那段记忆。 南疆的圣女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容城竹拱手作揖:“恭迎圣女光临寒舍,院外风凉,还请到院中一坐。” 圣女打量着他:“这张脸比白天那张要好些。” “前辈说得是。” “药老身体可好?” “师傅老人家身体康健,多谢前辈挂念。”容城竹十分有礼。 见没什么事,梨玉等人退下。 许秧秧听圣女姑姑说话的语气,正以为对方不是来找大哥麻烦而松一口气时,两人忽然打起来了。 更准确地说,是圣女姑姑攻击她大哥,大哥只防不攻。 圣女姑姑身体轻盈,脚步也轻盈,手中的白练更是快如影,又利如刃。 圣女打得神色轻松。 大哥抵御得有些吃力。 梨玉她们再次出现,欲上前加入战斗,大哥一个眼神制止。 半盏茶后,大哥已被打得节节败退,身上已有几处血痕。 许秧秧急了。 要是其他人,伤成什么样她不管,但是伤大哥他们不行。 对方是阿端姐姐的姑姑,大哥当然不能使出全力。 可是根据她的观察,南疆圣女的功夫十分了得,大哥就算用了全力,也不一定能胜。 眼看着圣女手中的白练又要刺伤大哥的左臂,许秧秧出了手。 她抽出软剑,劈向白练。 白练在剑上绕了几圈,试图抢夺她手中的剑。 许秧秧目光一凝,用剑破了她的白练,白练碎成几块布。 她额角冒着细汗。 圣女依然云淡风轻,一条白练而已,世间所有毒虫由她驱使,任何布匹在她手中都是利刃。 “你的剑不错。”圣女淡淡地夸了一句,转身进了屋里坐下。 容城竹身着白衣,身上破开的口沾着血迹,十分扎眼。 许秧秧皱着眉,“大哥……” “没事。”容城竹笑着摸摸她的脑袋,一高一矮的两人走进去。 容城竹亲自给圣女倒了茶,并未因刚才的事生气。 “前辈,请。” “容城竹,你欺负我南疆公主,该当何罪。”圣女将茶杯轻轻往桌上一放,整张桌子裂开。 许秧秧还没来得及坐下,迅速往后撤。 大美人姑姑真的好凶! “是晚辈的错,前辈如何责罚晚辈都行,只是不要吓着我家秧秧。”容城竹将妹妹拉到身后来。 “吓着她?”圣女看一眼藏在容城竹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的小姑娘,乍一看和公主的性子还有些像。 “刚才一剑废了我白练的是她。” 许秧秧抿唇,解释:“我只是怕大哥受伤,圣女姑姑恕罪。” 乖巧得很。 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好像错的是她一样。 “……”圣女哑然。 她重新看向容城竹:“你身为大云人,欺负我南疆的公主,此事传出去便是影响甚大,容城竹你若自废武功,此事我不会外传。” “不行!” “不行!” 许秧秧扭头看向和自己同时出声的人,“阿端姐姐?” 乌一伶端气喘吁吁赶来。 她确实比不得姑姑,可她也是乌一一族的后人,是平安出入雾毒山的南疆公主。 她今年已十九岁,不是只长年龄不长本事的笨蛋。 姑姑下灵蛊时她就有所察觉,只是以她的能力想要挣脱灵蛊的桎梏有些难,花了不少时间。 幸好来得及。 她跑到姑姑面前蹲下,慌忙着解释:“姑姑,姑姑你看了小宝蚕食的那段记忆,你应该知道这件事和师兄没关系。” “是我在酒里下了东西,是我霸王硬上弓,是我。”乌一伶端声音渐小,“是我主导的。” 许秧秧:“!” 嚯! 这是她能听的吗? 许秧秧的两只眼睛都在发光。 第225章 你从前是没长嘴吗 一直清冷出尘的圣女,此刻脸都黑了。 谁家长辈能受得住自家小辈在外人面前说都是自己的错。 还是在替晚辈讨回公道的时候。 许秧秧感觉圣女姑姑比刚才还生气,默默想遁走。 “你,留下。”突然被圣女姑姑点名,许秧秧身体站得笔直。 乌一伶端更慌了,“姑姑,和秧秧没关系,太晚了,秧秧还小,得去睡觉才行。” “嗯嗯!”许秧秧点头。 她确实想吃瓜,但是已经吃差不多了。总之就是当初阿端姐姐在大哥酒里下了东西,两人翻云又覆雨。 最后,阿端姐姐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人,还把大哥那天的记忆给抽走了。 现在阿端姐姐的找来,非说是大哥欺负阿端姐姐,要大哥自废武功来赎罪。 阿端姐姐为保她大哥,自曝当天的事责任在己,圣女姑姑更是生气。 就看他们两个怎么让圣女姑姑消失了,她就不在旁边添乱。 只是干嘛非要她留下来? 圣女姑姑发话,许秧秧乖乖听了,就杵在那努力当个透明人。 大哥竟然同意自废武功。 莫说阿端姐姐震惊,她也很震惊。 “前辈,晚辈有一请求,能否将那日的记忆还于我。” “不行!”阿端姐姐的声音再度拔高,不停地朝圣女姑姑摇头,两眼汪汪的,最后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圣女姑姑的腿威胁起来。 “姑姑你不能不管我,当初是你把我送去药王谷的,我才遇到师兄,才喜欢师兄的,才会做出这种胆大妄为的事。”阿端姐姐的脑袋往圣女姑姑腿上一靠,像个小赖皮。 “我不管我不管,姑姑你不能不管我。” “……”圣女姑姑的脸色更僵了。 沉默片刻,她严肃道:“行了。一国公主,成什么样子。” 这句话里透着一种愤愤的宠溺。 清冷出尘的圣女,一下子就入了人间。 许秧秧笑了笑,圣女姑姑对阿端姐姐还挺好的。 就是苦了大哥,还是得不到那段记忆。 其实那天发生的事已经说出口,为什么还不让大哥恢复记忆呢? 难不成还有隐藏? 许秧秧若有所思,容城竹也若有所思。 “公主,你和莫振元的婚事天注定,改不了。”圣女语重心长地将人扶起。 许秧秧想起哥哥讲过的话,狐疑道:“是因为莫将军安全无恙地出了雾毒山吗?所以莫将军是天选的王位继承人,也是天为阿端姐姐选的丈夫吗?” “放肆。”圣女起身,手指朝着许秧秧的眉心方向微弹,只有阿端看到一只灵蝶要入许秧秧的眉心。 她倏地转身,把人推到师兄的怀里,再反手一挥,灵蝶散去。 灵蝶和灵蛊不同。 灵蛊有解。 灵蝶无解。 “公主,臣教你的术法,你用来对付臣。”圣女又恢复清冷的样子,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又以臣自称。 乌一伶端一脸受伤,无奈道:“姑姑……” “公主,大云的秧秧郡主胆敢不敬雾毒山,臣身为圣女,如今的雾毒山之主,惩罚一下不敬之人,有何问题。” 容城竹拱手道歉:“舍妹并无不敬之意,只是替晚辈着急,怕伶端公主嫁给他人,晚辈无妻,才会有此揣测。” “瞧晚辈的神色,舍妹想是说对了,晚辈知晓自身配不上伶端公主,但晚辈想试上一试。” 容城竹抬眸,目光坚毅:“若是晚辈能入雾毒山,经过前辈的考验,平安出了雾毒山,不知晚辈是否能有迎娶伶端公主的机会?” “不行。你不能去雾毒山。”乌一伶端极力反对,“雾毒山从未有外人从里面出来过,南疆人都鲜少有,乌一一族十来年才会出一个。” “师兄,师兄你别去。”她恳求着。 “莫振元能从里面出来,是因为他有一段时间和我一起住在乌一一族的村落,饮过雾毒山的泉水,饮过雾毒山的露水和草木果子,又行走在边缘一带,跟着族中长老学过练蛊,学过驭虫,莫振元从雾毒山出来时只剩半条命,阿爹阿娘和姑姑她们废了大劲才救回来。” 听到莫振元和阿端幼时住在一块,容城竹心里的嫉妒快要到眼里。 “阿端,不怕。”他抬手轻抚师妹的头发,笑得愈发温柔,“我会去娶你。” 乌一伶端摇头,“不需要你负责,是我自愿的,你是被我……” “阿端,你既然知道你师兄医毒双绝,我又怎么会不知你递来的酒中有东西?”容城竹道,“我虽还未记起,但我知道我一定是心甘情愿的。” 许秧秧点点头,“就是,大公主对大哥下药,大哥不仅察觉,还反手将她一军,怎么会不知道你动了手脚啊?” 乌一伶端一愣。 “阿端姐姐,我大哥喜欢你,春猎那日不是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吗?”许秧秧要做个好助攻,“而且我小的时候,大哥就总和我提起你,还经常看南边的星星,舅舅舅母催他成亲,大哥都不愿。” “大哥这个年纪的人,孩子早就能出门打酱油了。”许秧秧说得特别认真,“而且舅舅舅母也知道大哥喜欢南疆公主哦。” 乌一伶端的脸突然一红,结巴道:“是,是吗?” “是。”容城竹道,“我种门前草,是不想人打扰,但你用的药巾,是我一一为你浸泡。” “不想人打扰,自然也不愿意有人一块吃饭,但整个师门的人都知道,给我送饭菜都要送两双碗筷。” “但你用玉箫打我手!”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可因玩乐学业而不进食。” 好像挺有道理,乌一伶端“哦”一声,忽地又怒了。 “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她踹了师兄一脚,“你从前是没长嘴吗?” 容城竹被她这么一踢,脸上的笑容更甚。 啧,大哥这是被踢爽了。 “那时你还小。”容城竹说,“我又大你许多。” 乌一伶端哼一声,“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能去雾毒山,我是绝对不会另嫁他人的。” 容城竹心意已决。 圣女姑姑哼他不自量力,又心疼自己养过的公主,承诺道:“你若有命出雾毒山,王上和王后那儿,我会替你去说。” “多谢前辈。” “师兄,真的不行。”乌一伶端快要急哭了,“你要是有个万一,我和……怎么办!” “嗯?”许秧秧侧了侧耳朵,她刚刚好像听到一个类似于“孩”的发音。 第226章 体内魂非本身人 容城竹已经决心要去雾毒山,也决心要回失去的那段记忆。 圣女道:“你能到雾毒山灵泉边上的桑蚕树下,记忆自会归位。” 说罢,她看向许秧秧,又看向她身旁的雪狼。 对于南疆人而言,山间凡是能与人产生联系的一草一木一物皆是灵物。 “此灵物认你为主?” “是啊。”许秧秧笑道,“它叫崽崽,是我养大的。” 圣女看她的眼神愈发神秘,问:“你是离亲王之女?” 许秧秧点头,“继女。 “你本是谁家女?” 两人的目光对上,许秧秧望着圣女白色睫毛下在某瞬间泛出淡淡蓝光的眸子,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透过身子直接看穿她的灵魂。 许秧秧微微愣住,圣女姑姑又弯腰在她身上轻轻嗅了一下。 意味深长的眼神朝她凝来,眸色已经恢复正常,是琥珀色。 她下意识地退了退步子。 容城竹察觉到这一动作,往前把妹妹挡在一侧,唤了声“前辈”。 乌一伶端疑惑道:“姑姑,秧秧是怎么了吗?” 圣女的目光一直黏在许秧秧身上。 许秧秧咽了口唾沫。 “她竟能百毒不侵。”圣女收回视线,云淡风轻道,“既如此,郡主跟容大公子一块入雾毒山。” “前辈,不可。”容城竹道,“秧秧百毒不侵的体质是后天养成,与阿端的体质不同,世间不止百毒,想必南疆圣地的雾毒山更是如此,秧秧入不得雾毒山。” 乌一伶端跟着点头道:“姑姑,秧秧的体质对付一般的毒虫可以,其他的不行。师兄去雾毒山也就罢了,秧秧为何要去?” “现在容城竹又能去了?” “……”乌一伶端一噎。 “去不去是她的事,你们无法替她做决定。”圣女再次望向许秧秧深邃的眼睛,“来处来,去处去,来处为去处,去处亦来处,郡主,雾毒山你是去还是不去?” 南疆圣女真是个诡异又神秘的身份。 南疆圣女看出来了。 看出体内魂非本身人。 许秧秧道:“圣女姑姑既然让我去雾毒山,必然有去的道理,我会和大哥一道出发。” “嗯。”圣女点了点头,领着公主和小宝一块回驿站。 驿站客房。 小宝重新回到主人手里,小脑袋蹭了蹭主人的手指。 圣女抬眸问:“公主,人在哪?” “我就在这啊。”乌一伶端奇怪地望着姑姑,姑姑的眼睛就像雾毒山里的那汪灵泉,总能轻易看穿人的灵魂。 她慌乱地垂眸:“姑姑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圣女拉过她的手,用指甲轻轻一点,乌一伶端的指尖便划破一个小口子,鲜血流了出来。 圣女拿过盛着清水的碗接下几滴血。 血滴在水中一点点化开,和常人的血融入水中无异。 对于乌一一族的少女来说,这便是最大的异样。 “公主,本族的起源你是白读了吗?” 经提醒,乌一伶端才想起来,乌一一族的少女精血最为金贵,可做药引,但除雾毒山中灵泉外,万物皆不可融。 这也是有不少人觊觎乌一一族少女血脉,但乌一族人没有避世的原因。 拿到精血又如何,拿不到灵泉水。 如此金贵的少女精血当然也需要传承,那便是诞下女儿。 一旦生下女儿,精血不再,沦为普通人。 乌一伶端扑通一声跪下,再次抱着圣女的腿求饶:“姑姑,姑姑我错了,姑姑不要把礼儿带走。” “公主,你擅自与外族人生下孩子,是违背祖制。”乌一一族为保证血脉纯正延续,原先只与离雾毒山最近的二族成婚。 后来族中偶有男子诞生,最好是能与族中男子成婚,不知是什么原因,与族中男子成婚,多数孩子出生有缺陷。 无奈之下只得一直与另外二族的人成婚,若诞下女儿,则带回乌一族教导。 乌一族人本有上千,如今只余六百。 偌大的寨子空去大半。 公主与外族人生下孩子确实违背祖制,但念在公主所生是女儿,便不计较了,但孩子一定要带回乌一一族。 “公主,你也在族中长大。”圣女道,“如果孩子回到族中,族人或许还能替你在王上王后面前说话,你与你师兄能早些修成正果。” 乌一伶端摇头,“姑姑,我做不到我阿娘那样,我不能让礼儿不在我身边太久,我如今和礼儿分开快四个月,要不是我暴露了身份,我已经回去找礼儿了。” “我那些年待公主不好吗?”圣女道,“要不是你无法运转体内的毒,我也不会把你送到药王谷去。” “姑姑当然对我好啊!只是……”她扁扁嘴,“姑姑,我是一生下来就被阿娘送到族里去,因着是公主,得你亲自教导,这是我的幸运。” “可礼儿已经在我身边长得两岁,现在让我们分开,我是做不到的,比剜我心头肉还疼。”她摸着自己的心口,还要拉着姑姑的手去摸摸,真的痛。 “一年一见,无事。” “有事!” “人终究会分别,尤其是父母和子女,年龄的先后已经注定早晚要阴阳两隔,你为何不能早些放下。”圣女也是从小与父母分离的,十四岁后入雾毒山,一人居于山中。 偶尔能遇上要闯雾毒山的人,后就是乌一伶端来到她身边,养了几年又送出去,接下来的岁月依然是一人度过。 她一直以族中圣命为首,其余的根本不在乎。 然而圣女自己却不知道,她会出山,正是因为在乎自己养在身边几年的乌一伶端。 “公主,你不说,我也会想办法找到她。” “姑姑。” “该歇息了。”圣女想起她解了自己的灵蛊,满意道,“你这些年又长进了。” 乌一伶端不情不愿地躺回床上,睁着眼睛一直没有睡,她在想该如何藏好女儿。 不如,告诉师兄吧。 可要是女儿离开那个地方,更容易被族人找到。 她一直不敢告诉师兄孩子的事,就是怕有朝一日族人会从师兄身上找到女儿的线索。 怎么办呢? 乌一伶端辗转反侧。 “公主,别想了,乌一一族的长老们从未让族人流落在外过。” 她捂住耳朵不听。 驿站屋顶上的两人则一直在竖耳偷听。 第227章 假冒太子 “大哥,我说的没错吧,你和阿端姐姐肯定有宝宝了。”阿端姐姐还真的带球跑了啊。 她就知道圣女姑姑能看到更多东西。 两人一狼正在回府路上,许秧秧说完后发现她大哥一言不发,似乎并不惊讶。 “大哥,你不会一早就知道了吧?”许秧秧好奇地问。 “没有。”容城竹道,“我只是有过这样的猜测,乌一族人极易受孕。” 当他和阿端手指擦过闪过些许模糊的影子,再加上自己遗失了一段记忆,他就有过这样的猜测。 竟猜准了。 “大哥,我们先去雾毒山,还是先去找我的小侄女?”许秧秧已经迫不及待想去抱香香软软的宝宝了。 “去雾毒山。” “不找宝宝吗?” “圣女能通过蛊虫获取他人的记忆,或许这就是阿端一直不告诉我的原因,怕的就是乌一族人从我这里知道孩子的消息。”容城竹觉得先去雾毒山娶妻比较重要。 走着走着,他忽然问:“两岁了,你说她像我一些,还是像阿端一些?” “女儿还是不要像爹的好,女儿像娘会貌美些。”容城竹说着就笑了。 许秧秧看着他的脸:“大哥,像你的话也挺貌美的。不是,大哥你真不去找啊?” “嗯,我不去。” …… 容城竹决定天一亮就出发,云京到南疆快马也要十多天。 许秧秧也要去,若榴和霜女在给她收拾行李,她则提笔写信。 写完以后,朝雪狼招呼一声,“崽崽,到你啦。” 雪狼熟练地抬起爪子摁在砚台里,又摁在信上。 “好啦。” “郡主,这封信送到哪里去?”若榴插了一句嘴。 “太子府。”许秧秧抿抿唇,“不过我们天一亮就走了,谁去送信呢?” 忽的灵光一现。 “崽崽,你弟弟的伤好了没?” 雪狼扭过头去。 许秧秧知道它是醋了,蹲下来安抚,“崽崽你要知道,我最爱的只有你,多个弟弟呢,是怕你无聊,给你找个伴,毕竟我们语言不通。” “郡主你说太子殿下送的那只鹰?一个天上飞的,一个地上跑的,应当也语言不通吧?” 许秧秧瞪了若榴一眼,若榴笑道:“那只鹰的伤早好了,大公子用的药。郡主你要让鹰去送信?” “试试咯。”许秧秧来到雄鹰面前,拿着信耐心和它解释一番,正要把信筒绑在鹰脚上,雄鹰扑腾一下,脑袋再次被狼爪摁得死死的。 “嗷呜!”你伤她试试! 雄鹰蔫了。 “还得长兄如父啊。”许秧秧笑着,把信筒绑了上去,天也差不多大亮,她们要出发了。 许秧秧还不忘提醒若榴:“把哥哥送我的幂篱带上。” “带了带了。”若榴无语,郡主对太子这个哥哥送的东西未免也太上心了。 雕的那个木偶一直放自己的钱袋子里。 王妃也是,不论头戴多少璀璨的珠钗,都会有一支红绿宝扇和一支绿檀簪子。 正是因为这顶幂篱,司徒君在陪南疆使臣游玩云京时,知道秧秧驾马出了城门。 之后他才收到一只鹰的来信。 信上,秧秧说思念舅舅舅母,要去南边一趟,不知何时归来,少则三月,多则半年。 年底之前肯定会归。 司徒君捏着信纸的手紧了紧,他把信折好放进匣子里。 第二日他见到乌一伶端时问:“伶端公主可知秧秧去了何处?” 一时间圣女也朝他望来。 乌一伶端道:“不知道啊。” “多谢。”司徒君没信。 送走南疆公主和使臣的那日,司徒君召了容惊春来太子府一道用晚膳,还准备了一壶酒。 还不等他问,容惊春已经开始埋怨:“你们司徒家真是欺人太甚,凭什么不许我出云京?” “没人不许你出。” “是没有明令禁止,但我们大将军府要是不留个人在,你们司徒家不得说我们狼子野心,要叛变?”容惊春一屁股坐下,端起酒就给自己灌上半杯。 司徒君没说话。 因为这是事实。 自古皇帝多疑心。 “大哥和秧秧去找爹娘了,又留我一个在云京。”容惊春瞪向司徒君。 司徒君命人给他们斟酒。 “秧秧和大将军他们是有几年没见了。” “也就三四年,爹娘不能离开镇守之地,秧秧能离开扶余啊。”容娇娇上线,瞬间委屈上了,“我和爹娘有九年没见了,那些个画像和信,和看到人又不一样。” 司徒君若无其事道:“孤和母后十三年未见了。” 容惊春倏地闭嘴。 也是,比起太子来,他爹娘健在,确实要幸运得多。 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地碰着,一壶酒很快见底,容惊春已经头晕眼花。 “你为什么一点事没有?” 司徒君轮椅前的地上湿了大片,酒都洒在这里,当然没醉。 “孤酒量好。”司徒君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还喝吗?” “喝!”容惊春长臂一伸,下一瞬便趴倒在地上,嘴里还不忘嘀咕着爹娘。 司徒君抬手,随安和行云立马上前来把人扛到寝殿去,还是睡在太子的床榻之上。 容惊春呼呼大睡。 柏青从屏风后出来:“殿下,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麻烦老师了。” 柏青叹一口气道:“也罢,你身在此位,又能任性几次。” 容惊春醉得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努力地睁开眼睛,只看到四个模糊的人影。 有个从轮椅上站起来了。 好可怕的梦。 他竟然梦到司徒君那家伙腿好了! 翻个身重新梦,重新梦…… 这一次,他梦到了自己的爹娘,睡得格外的香,实在不想起。 耳边却一直有人在聒噪。 “殿下,殿下……” 美梦破碎,他不得不睁开眼睛,面前是随安和行云,捧着衣裳要伺候他起身。 容惊春望了一眼道:“不穿月白色的衣裳,不耐脏。” “殿下,这就是您日常穿的衣裳。”行云恭敬道。 容惊春左顾右盼,没见到其他人,像看两个傻子似的说:“司徒君不在这,你们瞎啊。” 行云继续道:“您就是太子殿下。” 容惊春:“什么玩意儿?” 随安默默地端来铜镜,在他面前一照,里面确实是太子殿下的脸。 “……”容惊春往床上一倒。 肯定是起猛了。 随安小声道:“殿下……” “闭嘴!”容惊春猛地睁开眼,怒不可遏,“他去哪了?他去哪了!他不出来老子就去宫里揭发他!” 随安像个鹌鹑似的不敢说话。 四公子一拳是能把人抡扁的。 他就说这个法子不靠谱,四公子肯定会生气的。 随安看了一眼行云,行云跪道:“四公子,冒充太子是杀头的大罪。” “又不是老子愿意的!” “所以只要不露馅,没人知道就没有杀头的事。”行云看似稳如泰山,实则把着拂尘的手都在抖。 容惊春就这么赶鸭子上架,成了太子。 还得时时刻刻坐在轮椅上! 对于爱跑爱跳最不喜受束缚的容四公子而言,何其残忍。 第228章 别死了 大云和南疆接壤之地有一条深不可测的大江,蜿蜒于两座连绵的山脉之间。 仙霞城就是这里的边防城。 仙霞城原本只是个小村落,原居民也不过百口,是容大将军和平南将军带着驻军在仙霞村大江一带落脚,凭着大军的双手双脚建出一座城池。 如同大江山脉一样蜿蜒的城。 听闻有大军坐镇,周边村落的百姓纷纷迁至仙霞城,如今除去城内城外住着的二十万大军,还有上千名百姓。 尽管如此,仙霞城的市井气息浓厚,军民相处十分融洽。 “姑娘,才五月的天,日头就这么毒辣。”茶坊里,若榴给自家郡主添茶,“好在姑娘戴着幂篱,南边的日头虽毒辣,吹来的风倒还凉爽。” 喝完这杯茶,她们得继续往前走,将军府就在前头了。 只是仙霞城太长,城中又不许纵马,一行人不得不步行过去。 容城竹掏出一粒类似于糖果的东西,递给每个人一颗,告诉她们含着,能解暑。 含着糖时,听到旁边桌的人谈论起大将军,忧心忡忡的。 大将军最近频频出城,不知是不是要出什么问题。 另一人却持不一样的意见,大将军出城怕什么,仙霞城还有平南郡主坐镇。 许秧秧看向大哥。 舅舅不会去找南疆王谈婚事了吧? 有可能。 容城竹回了一个眼神。 五人一狼起身时,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身后还有一辆马车。 许秧秧:“凌波姑姑。” 侍女凌波:“五姑娘也来了,大公子,五姑娘请上马车。郡主算着日子,大公子当是今天到仙霞城,你们一入城就有人来报了。” 马车骨碌碌地往前走,停在一座不大不小的府邸面前。 姜知蕴已在门口等候多时,她刚从校场练兵回来,身上的装束还没来得及卸。 红衣银甲,墨发高束。 四十七八的年纪,脸上早有了皱纹,南边的日头毒,肤色也更偏向麦色,但她依然精神奕奕。 “舅母!”许秧秧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从马车上跳下去。 姜知蕴脸上露出一抹笑,迎了上去,伸手一把抱住秧秧。 稍微掂了掂。 “怎么这么轻?吃少了。” “吃可多了,舅母劲大才会觉得我轻。”许秧秧从舅母身上下来,挽着手往府里去。 容城竹在后边跟上。 “舅母,舅舅呢?”许秧秧坐下就问。 姜知蕴看大儿子一眼:“江那边,见朋友去了。” 实际上是去见南疆王和王后。 但是不能这么说,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不然就是通敌叛国的罪证。 毕竟一个是大云的大将军,一个是他国的王上。 容大将军为了儿子的婚事,也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许秧秧惊讶:“舅舅在江那边还有朋友呢?” “当年征伐南疆时交的。”姜知蕴想了想,屏退众人后和他们两说起这段渊源。 当年大云征伐南疆,其实也是众多南疆人心中所想。 上一任南疆人暴政,执着于练人蛊,平民百姓家中时常有人消失,便询问到了南疆大祭司那里,求大祭司占卜。 当年的大祭司也就是如今的南疆王后,王后不用占卜也知道人在何处,可是乌一一族效忠王上,她没有说出真相,只为南疆卜下一卦。 知晓南疆要遭一难,她便领着乌一族人和部分百姓避山。 可是人蛊难练,南疆子民本就不多,前任南疆王糟蹋子民,又练坏不少,以至于在和大云对战时,并未有多大的胜算。 唯有莫将军领兵苦战。 正是姜知蕴与之对战,太子领兵直攻王殿,容大崇就在其中。 “前任南疆王知情势不利,带着亲兵往南疆圣山方向去,你舅舅一路追过去,在暗中看到前任南疆王拿乌一族人的命威胁大祭司,要她出手练人蛊对抗我们大云的军队。” “大祭司不肯,口中一直说着练人蛊是要遭天谴的事,苦苦哀求前任南疆王投降,尚能保证前方莫将军和将士们的命,南疆的士兵无法抵御大云将士。” “正是这句话激怒前任南疆王,当即就抓了大祭司的夫君为要挟,也就是如今的南疆王。” “你舅舅出手救了人,又在打斗中斩下前任南疆王的首级,大祭司随后领南疆子民受降。” “可惜的是,晚了一步,莫将军已经战死在沙场。”姜知蕴回想着战场上与自己难较高下的女将军,很是惋惜。 若是一对一,她不一定能胜莫将军。 一定程度上,大云是胜在将士、战马和兵器等众多。 “莫将军一族和乌一一族世代交好,大祭司和莫将军也有手帕交,莫将军战死,大祭司携夫登了王位,就把莫将军之子接到膝下抚养。” “南疆王后对于自己没能阻止莫将军上战场一直心怀愧疚,才会在莫将军之子向伶端公主求亲时,允了这门婚事。” “尤其是莫振元还从南疆圣山走了出来,他会是南疆下一代的王,伶端公主做王后,对于为人父母的他们来说,就是女儿最好的归宿。” 提到了南疆圣山,容城竹表明此次前来的目的,也说了在云京遇见南疆圣女的事。 “你要进雾毒山?”姜知蕴问。 容城竹回答是,许秧秧以为舅母会反驳,毕竟南疆圣山毒名在外。 结果舅母就一句话:“别死了。” 许秧秧:“……” 舅母还是她舅母。 大哥又“嗯”一声,接着就甩给舅母一个大大的震撼。 “舍不得,我还没见着我女儿。” 冷静如舅母,还是没抵住自己有孙女的震惊,到嘴里的茶都不喝了。 “伶端公主给你生了个女儿?” “两岁了。” 姜知蕴起身,指着门外道:“今天你就给我进雾毒山去。” “等等,我孙女在哪?” “三弟去找了。”早在行宫那日问了阿端何时出发来的云京,又是用何种方式到的云京,他就对阿端之前落脚的地方有了个大概的方位。 “三弟消息灵通,法子众多,顺着方位找过去,应该能找到。”容城竹目露期望,“两岁,不是像我就是像阿端,三弟能认出来。” 姜知蕴忽然想起一事:“乌一一族的女儿是要回到族中的,算了,这事有我和轻澈,你去雾毒山吧。” 许秧秧起身也要走,姜知蕴疑惑地望着她,她嘻嘻一声:“舅母,忘了说了,我也要去雾毒山。” “不行。”姜知蕴阻止她,“去雾毒山不是闹着玩,让你大哥自己去。” 许秧秧又不能说她是为了自己去的,关于她和娘是穿越人这件事,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思来想去,只能先骗舅母不去,等半夜再偷偷摸摸走。 千防万防,姜知蕴确实也没想到她的乖乖外甥女会骗自己。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用来迷惑她的若榴。 “这孩子!”姜知蕴冷眼看向若榴,“还不追上去保护好秧秧!” “是。”若榴提着准备好的包袱追上去,幸好五姑娘走得不算久,能追得上。 她追上的同时,半空中盘旋着一只鹰。 第229章 秧秧进雾毒山 要进南疆,最快的方法是从仙霞城外过江,另一个是绕过仙霞城,从山脚设的关卡过。 “大哥急着去雾毒山,肯定走江口,我们也走江口。”许秧秧领着雪狼和霜女向江口走去。 夜深人静的江口边上没什么人,只有停着的一艘一艘船,船都是暗的,唯有一艘渔船点着灯。 “会不会是大哥在等我?”许秧秧笑呵呵地走到船边去,探头喊:“大哥?” 没人应。 霜女道:“不是大公子,大公子应该已经到南疆了。” “大哥还真不等我啊。”许秧秧嘴里嘟囔着,头顶忽然飞来一只鹰,落在渔船上。 雪狼叫了一声。 “五姑娘!”若榴也追来了,她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许秧秧借着灯笼的烛光,看清了渔船上的那只鹰。 “弟弟?”她认出来了,惊讶地望着面前的鹰,“你怎么在这?你不应该在哥哥身边吗?我让你送的信,你送了没送啊?” “信送到了。”皎皎月光下,渔船里躬身出来一人,月白色的衣裳,银色的面具,身后还有一名侍卫。 戴面具的男子站在船头,目光凝着她,含着浅浅的笑。 哪怕戴着面具,熟悉的人只需要一眼就能认出来。 “哥哥!”许秧秧又惊又喜,跳到渔船上去,司徒君伸手要去接她。 许秧秧有武功在身,只是跟着渔船晃了一下,身形就稳住。 司徒君收回自己展开的手臂。 江上的霜女和若榴对视一眼,要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司徒君抬手制止,他没有让她们和以前一样喊自己三公子,而是说:“今日起,我们二人都是秧秧的侍卫。” 一行人进了渔船里。 许秧秧迫不及待地问:“哥哥你怎么来了?你来了云京那边怎么办?” “想到南疆游一趟,云京那边不用担心。”司徒君简短地概括两句,话锋一转,问:“你去南疆是要做什么?不要用信里那套忽悠我。” 许秧秧嘻嘻一笑,真假掺半道:“去雾毒山,大哥只有从雾毒山出来,才有可能娶到阿端姐姐。” “怎么就你一个?”司徒君昼夜不停追赶,也是天黑才到,并未见到容城竹的身影。 “舅母不许我去咯,只好让大哥先行,我半夜才偷偷摸摸出来的,你怎么知道我会走这里?”许秧秧觉得这也太巧了。 司徒君吹了声口哨,渔船顶上的鹰落在他肩膀上,“它在仙霞城上飞来一圈,看见了崽崽。” “弟弟还能做情报呢。”许秧秧伸手要去摸摸它的头,鹰的翅膀动了动,忽然就有两双视线紧紧盯着它。 一个是它主人。 一个是它不同父不同母甚至不同物种的兄弟。 它乖乖让摸。 司徒君的侍卫去划船。 …… 清晨,许秧秧在雪狼毛茸茸的身上睁开眼睛,面前的火堆已经熄灭。 “醒了?”司徒君正在用泥埋火堆。 “嗯。”许秧秧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若榴正好捧着新鲜的果子回来,没一会霜女也回来了。 昨夜她们下了船,就在附近的山里住下,现在醒来要继续赶路了。 霜女已经打探清楚路线,还买来三匹马,没办法,最近的村子里只有这三匹健壮能跑的马。 五个人,三匹马。 不管最后如何分配,都只能是太子侍卫一匹,若榴和霜女一匹,太子和郡主共乘一匹。 要是郡主和其中一名侍女共乘,那太子殿下就得屈尊和侍女共乘,当然不可能。 郡主也可以骑雪狼。 太子殿下以雪狼无缰绳易摔为由,已经把郡主抱到马背上,自己也跟着翻身上马。 马儿和雪狼在地上跑,鹰在空中飞。 跑了半天,终于来到雾毒山脚下,烈日当空照,雾毒山依然云雾缭绕。 除了脚下这泥巴小路,四周草木丛生,不见人影。 雾毒山毒名在外,自是没有人把守的。 她们才刚刚靠近山脚,身下的马已经死活不愿再靠近。 司徒君吹了一声哨,鹰朝着雾毒山飞去,还有一段距离时也是一样不愿往前飞,似乎围绕着山的雾能吃人。 许秧秧从小用药泡着长大,她对毒有一种特殊的能力,能闻见味道。 味道愈浓,毒性愈大。 看着白白净净的雾,安安静静的山,各式各样的味道一股脑冲到她鼻子,呛得她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司徒君一手搂住她的腰。 腰肢纤细。 似乎能一掌握住。 司徒君猛地收回手,又轻轻捻动左手戴着的佛珠。 “怎么了?” “难怪不敢靠近,这雾有毒。” “应该是瘴毒。”司徒君下了马,扶着许秧秧也下来。 “大公子留下的东西派上用场了。”若榴掏出几张巾帕,大家每人一张。 绑在脸上就能闻到一股药香。 霜女靠近白雾,瞬间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她蹲下在草丛里翻找,果真找到容城竹的信物。 大公子已经进去了。 哪怕隔着药布,许秧秧依然能闻到乱七八糟的味道,她想了想,转身对身边的人说:“你们留下,我进去找大哥就行。” 她进雾毒山也有自己的任务。 尽管现在不知道是什么。 她不想让其他人陪自己进去,然后有个万一。 若榴道:“姑娘你在胡说什么?我和霜女的任务就是贴身保护你。” “嗷呜!”我也是! 许秧秧眉头微皱,扭头去看哥哥,她想说哥哥你是大云未来的储君,不能有任何闪失。 嘴都还没张开,哥哥已经拽着不停扑腾的鹰第一个迈步进去,侍卫也跟着进去了。 “哥哥!”她赶忙跟进去。 刚踏进去,其他人的头便开始发晕,许秧秧却没什么大事。 “你们还好吗?” “嗷呜!”没事! 雪狼也没事。 许秧秧想起圣女说崽崽是灵物。 司徒君晃了晃头,一时没注意手上的力道,捏得整只鹰扑腾不停,翅膀上的羽毛都扑腾掉了。 手上传来的痛感让司徒君的头脑清醒许多。 其他人察觉到,也纷纷效仿。 一行人在雾里一边掐自己一边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她们竟然走出了雾瘴。 头不晕了。 也能大口呼吸了。 整座山还是阴森森的,和山外仿佛是两个世界。 按理说雾毒山这样的地方应该有很多毒虫,甚至处处是危险。 但他们一直没有遇到什么异样,直到一片断蛇残虫映入眼帘。 若榴道:“应该是大公子杀的,不知还有没有,我们要提高警惕才行。” 顺着有人闯过的痕迹一路走,时不时就会遇到被容城竹斩杀的虫蚁,甚至还有斩断的藤蔓,和带锯齿的花朵。 许秧秧:“食人花?” 这山里居然还有食人花! 她心里扑通一下,忽然觉得不对劲,躺在地上的某株食人花竟然动了起来。 “哥哥,小心!”许秧秧推了一把司徒君,抽出软剑斩了食人花,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脚腕忽然被什么缠住。 “啊!”突然地一拽,许秧秧摔了个狗吃屎,整个人被拖下去。 “秧秧!” “姑娘!” “嗷呜!” 无数草木刮过她的脸,速度太快了,实在太快了,还有源源不断的藤蔓出来阻拦哥哥他们,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其他人越来越远。 她握着手中的剑想斩断藤蔓,斩断一条又来一条。 藤蔓都缠到她腰上了。 “草!”许秧秧忍不住咒骂出声。 在她就要被拖进更茂密的林中去时,崽崽挣脱藤蔓,纵身一跃而来。 第230章 携崽跳崖 藤蔓拽人的速度实在太快,司徒君等人眼睁睁看着许秧秧被拖走,连着一块跃下去的雪狼也消失在他们眼前。 司徒君杀红了眼。 斩断身上的藤蔓并未管依然被缠的一群人,提着剑追往许秧秧消失的方向去。 追过去却是高高的悬崖。 山与山之间的草木茂密的陡坡悬崖。 他的瞳孔微缩。 收了剑一路滑下去,手上拽住的要么是利草,要么是树枝。 松手时草木上沾着鲜红的血。 等一直跟随太子殿下的侍卫和霜女等人赶来时,也不见了人影,唯有一只鹰在低空中盘旋不停,十分焦躁,俨然是受了雾毒山的影响。 霜女瞧着草木丛的痕迹,也要跟着跳下去,让侍卫一手拽住。 “不行。”一直默默无闻又本是暗卫的人终于出声,“找寻需要人手,再去一个会加大我们找寻的难度。” 若榴忧心匆匆道:“这山白天就这么危险,到夜里只怕更甚。” …… 许秧秧睁开眼睛时,一片漆黑,耳边是嘀嗒嘀嗒的水声。 “嗷呜~” “崽崽,嘶~” 头疼。 还有回声。 她缓缓坐起来,一阵又一阵地寒意灌进身体。 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在一个山洞里。 许秧秧还没缓过神来,就听到崽崽的脚步声远去,她问崽崽要去哪里,没一会崽崽的脚步声重新回来,有东西在她面前落下。 她伸手去摸,是自己的包袱。 包袱里有火折子。 点上火以后,她环顾四周,确实在一个潮湿又狭窄的山洞里,嘀嗒嘀嗒的水珠要是落在身上,能冰得人牙齿打颤。 许秧秧打量着雪狼,除了毛发有些脏还有些湿以外,没什么伤。 至于她自己,藤蔓缠了她半个身子,就脸上蹭着泥土,还有后脑勺撞起的一个包,摸着是真疼。 “嗷呜!” 雪狼摇着尾巴,要往洞里面去。 许秧秧跟在它身后,跟《桃花源记》似的,“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俨然开朗。” 倒也没有俨然开朗,倒是真的宽敞了许多,岩壁上长着青苔和草木。 越走洞穴越大,岩壁越来越高,手中的烛光下,仰头已经看不见顶壁。 前方还有一处滴水的小瀑,像雪白的珠帘一样,雪狼站在水帘下,不停地朝她嗷叫。 “怎么了?”许秧秧踩着一滩水过去,瞬间冻得浑身颤抖,水帘滴下来的水更如冰块。 她想赶快离开这里,哥哥他们找不着自己肯定担心坏了。 可是崽崽一直朝她叫,又仰头看水瀑,又用爪子扒在石壁上,急得原地打转。 “你不会要让我爬石壁吧?” “嗷呜!”雪狼的尾巴晃个不停,直接上前来把她拽过去。 冰凉的小水帘将她淋成半个落汤鸡,冻得嘴唇都白了,手中的火折子也灭了。 “……” 糟心的崽。 “嗷呜!”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好歹让我重新点一下火折子,看看上边的情况吧?”浑身湿哒哒的许秧秧转身,雪狼从包袱里扒出一颗夜明珠。 夜明珠的光没有火折子亮,但是比火折子照亮的地方宽敞。 夜明珠估计是若榴塞进来的。 她们每次出门,若榴都会往包里放一些首饰,以备不时之需,王府里最多的就是夜明珠。 多亏她娘,没事喜欢折灯笼。 她爹就往里面放夜明珠,点亮每一盏灯笼。 许秧秧再次扭头问崽崽:“真要爬?” 雪狼晃着尾巴。 “唉,你一摇尾巴,就跟只小狗一样。”许秧秧摸摸它的头,无奈地叹息着,用嘴含住不算大的夜明珠,两手攀上岩壁凸出来的石块,慢慢地爬上去。 水帘不停扑打着她。 要是仰头,水打在脸上时感觉都要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爬着爬着,她闻到一阵奇香。 许秧秧不得不仰头看去,夜明珠的光芒照在一株开着紫色小花的草上。 光秃秃的岩壁上只有这一株草。 她确定落脚的地方稳固,才敢松开一只手拿下夜明珠,大声问:“崽崽,这里就一株草,你是不是要我摘这个啊?” 一阵一阵的回声。 唯独崽崽没有回她。 “好吧,你默认了啊,我绝对不会再来一次的。”许秧秧嘴里嘀咕着,又把夜明珠塞嘴里,伸手去扒拉那株草。 扒不动?! 什么草的根这么深? 她还就不信了。 许秧秧卯足劲一拔,拔动了。 但她也因为巨大的惯力,从上面直接摔了下去。 没有人接她。 扑通一声砸水滩里了,这点水根本没办法缓冲,摔得她五脏六腑都跟着震了又震。 她眼泪已经流出来了。 “崽崽……”委屈死了。 雪狼过来舔她的脸,许秧秧一把抱住它,埋在它的颈窝里足足缓了好一会。 “嗷呜!”起来! 许秧秧慢慢站起来,疼得龇牙咧嘴的,手里紧紧拽着那株草。 雪狼在她面前蹲下。 “算你有良心。”许秧秧骑到雪狼背上,疼得直不起腰来,整个人趴上去。 雪狼深一步浅一步地往前走。 直到有光线刺了她的眼睛。 他们来到了洞口,洞口旁边是万米瀑布,洞口下是直直的断崖和深得发绿的水潭,水潭边上一片缤纷。 许秧秧咽了口唾沫,“崽崽,我们往回走吧。” 雪狼动了动步子,许秧秧以为它要带着自己跳下去,连忙喊:“不要冲动!” 雪狼往旁边走去。 她松一口气。 那儿全是藤蔓,藤蔓覆盖之下还有一块石碑。 “你让我用藤蔓下去?”许秧秧从雪狼的背上下来,扯藤蔓的时候看清了石碑上的字。 “固,魂,崖。”她一字一顿地念完,忽然明白了圣女为什么要她来雾毒山。 固魂崖,固魂。 许秧秧一咬牙,扭头对崽崽说:“跳吧。” 雪狼一跃,砸进深潭里,没一会就探出头来,左顾右盼,没发现主人。 一仰头,主人还在上面。 “?” “……”许秧秧抿抿唇,崽啊,你也没必要执行力这么强吧。 她眼睛一闭,跳了下去。 巨大的水压挤着她的胸腔,崽崽浮到她身边,一拱一拱地将她拱出水面。 “呼……”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一人一狼游到水潭边,倒在绿油油的草坪上,阳光洒在她们身上。 忽然,一道阴影覆住她们。 雪狼迅速翻身而起。 第231章 固魂草 “固魂崖边上有藤蔓,你们为何跳崖?”是圣女清冷的声音。 银白的衣裳,银白的头发,连睫毛都是白色的,此刻在阳光的照耀下,她整个人像是透明的。 圣女又看向她手中握住的草:“拿到了。” 许秧秧坐起来,举着手里的草说:“这是什么草?” “固魂草。” 许秧秧欲言又止。 合着有用的是固魂草,不是从固魂崖上跳下来。 “……” 她扭头看崽。 崽啊,白跳了。 雪狼抖了抖身子,水都抖到许秧秧身上了,圣女安然无事。 圣女转身要走,许秧秧连忙起身跟上,但是一动浑身就疼。 她又是个泪失禁体质,眼眶立马红红的。 雪狼又在她面前趴下,重新载着主人跟上圣女的脚步。 “圣女姑姑,我大哥呢?” “还没到。” “我哥哥呢?” “大云的太子殿下?” “嗯。”许秧秧点头。 圣女赤着脚走在草地上,“能不能进来,凭本事。” “我不是凭本事进来的?”许秧秧反问一句,圣女回眸看她一眼,平静的眼神在说,是的。 许秧秧眨着泛红的眼睛,可怜极了,不过圣女不为所动。 她忽然想到:“是那些藤蔓把我带进来的?” 圣女点了头。 “你知道我不是我,特地让我来雾毒山找固魂草,你为什么帮我?”许秧秧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万人迷,人人都会来助她的体质。 圣女停下脚步,凝着她的眼睛说:“我想要你的血。” “一具已经没有气息,鲜血不再流动的身体,注入另一个灵魂,鲜血重新开始流动……很有意思。” 许秧秧皱眉,“要我的血也不是不可以,除非你保证不拿我的血炼蛊什么的。” “人蛊是禁术,南疆圣女不会违禁。” “你为什么要让我来找固魂草,是我出了什么问题吗?”想到有这种可能,许秧秧的心头一跳。 “你们大云信佛,佛教有一个说法,七年为一个轮回,今年,是你这具身体的第二个轮回。” “你已经居于这具身体十年,还是从幼时居起,身魂应当已经完全契合,但我见到你的第一眼,便瞧出来了。” “郡主,你神魂不稳。”圣女领着她穿过芳菲林中,树上挂着不少的蛇,时不时朝她吐着信子。 蛇的颜色非常鲜嫩,越是鲜嫩的颜色毒越大。 包括这些树和花,许秧秧都觉得并非表像这样美丽,因为她闻到了十分浓郁的香味,对她来说已经到呛鼻的地步。 圣女注意到她用手指抵了抵鼻子,说道:“雾毒山,都是毒,包括你手中的固魂草。” 许秧秧捏着固魂草的手差点松开。 但想到能给自己固魂,又紧紧握住。 娘亲在这里,爹爹也在这里。 哥哥们都在这里,她不想回到那个没有牵挂的曾经。 芳菲林中,有一座清泉,泉边有一棵巨大的桑蚕树。 最耀眼的,莫过于一座有三层楼的宫殿,殿外爬满凌霄花。 空无一人。 除去她们走路的声音外,就是虫鸣和鸟叫,以及风吹草木的声音。 十分寂静。 比她当年养病的地方还要安静,起码她还有佣人。 这里放眼望去,真的只有她们两个人,宫殿里边更是冷清。 “你一个人不无聊吗?” “有山间草木,还有各式各样的灵物,我不是一个人。”圣女拿来一个玉碗。 许秧秧知道这是要接自己的血。 她伸出自己的手。 圣女用手轻轻一划,她掌心出现一道口子,鲜血从里面流出来。 流了半碗以后,她的身子愈发虚弱,雪狼开始朝着圣女嗷叫,眼睛露出凶相。 圣女问:“它能不能跟我?” “不能。”许秧秧十分肯定地回绝。 圣女收了手,给她的手进行包扎,玉碗中的血,圣女端进了内殿。 再出来时手里又有一个玉碗,领着她到灵泉边。 圣女用碗舀了半碗灵泉水。 “固魂草,吃了。” “生吃啊?”许秧秧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盯着固魂草难以下嘴。 这草有毒的。 圣女不和她废话,拿过固魂草就塞进她的嘴里,手动帮她咀嚼。 嚼出一点汁后。 苦。 说不出的苦。 苦到可以直接原地逝世。 许秧秧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眼眶更红了,水汪汪的。 嚼得差不多的时候,满嘴的苦味,她怎么噎也噎不下去。 圣女将碗递到她面前。 救星啊! 许秧秧接过后,大口大口地喝下去,甜味和着苦味进了肚子。 她以为会有什么反应,结果一点没有。 圣女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解答道:“最近一段时间你会十分嗜睡,不必担心。” 原来副作用在这。 许秧秧点点头,这个副作用相当好! 忽地,她眼皮一重。 砰一声…… 许秧秧栽了下去。 她没有摔到地上,而是摔进一个怀抱里,鼻尖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许秧秧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并且觉得非常非常的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绑着她。 要把她的灵魂重新绑在这具身体里。 “你对她做了什么?”司徒君单膝跪在地上,一手接住许秧秧,一手握着剑,剑上还在滴着血。 银色的面具上也沾着血。 月白色的衣裳同样如此,还有泥土,伤口。 面具下的双眸充满戾气。 他像堕魔的神。 “你的戾气太重。”圣女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半点不惧。 “你的手在抖,你怕失去她。” “你对她做了什么!”司徒君找了一天一夜才来到这里,好不容易看到秧秧,还没来得及说上话,秧秧就在他面前直直地倒下。 他放下秧秧,提着剑架在圣女的脖子上。 “你中毒了。”圣女道,“还不少,你要是不想在她醒来后自己倒下,就继续把剑架在我的脖子上。” “太子殿下,你在雾毒山杀不了我,没人能在雾毒山杀死我。” 司徒君只听到那句她会醒来,半信半疑也没有让他放下剑。 剑是被圣女用手弹开的。 “抱她进来。” 司徒君已经中了毒,还是保留着最后一点神智,将许秧秧抱进殿里,放在白玉床上。 自己则蹲坐在床前,手依然拽着她的手,望了床上的人好几眼,又将雪狼招呼过来守着。 “看好她,知道吗?” 怕雪狼没听明白,他又重复一遍,刚说完便口吐出乌黑的血,昏睡了过去。 圣女望着两人紧密相握的手。 你戾气太重。 正好能禁锢她的魂。 第232章 魂归兮来 许秧秧昏睡之后并不是没有意识,周围一片白茫茫的,不知沿着一个方向走了多久,似乎到了尽头。 这里仿佛《楚门的世界》。 许秧秧伸手,有一层无形的壁垒,透过壁垒,她看见了自己去世的医院。 明明已经有了可以换的心脏,但她还是在手术中出了意外。 生命突然逝去,她唯一想见的就是妈妈。 十二年,整整十二年妈妈没有来看过她一次,其实她都快要忘记妈妈的样子了。 那些看似就要忘记的东西,其实并没有在脑海中消失,只是被埋在深处,一旦相关的事物和人出现,记忆就会被重新扒出来。 所以容雨棠一身干练的西装,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出现在医院门口时,仅凭一个背影就认出来了。 妈妈被父亲的保镖拦住,任凭妈妈怎么哭喊央求,保镖都不许妈妈靠近。 直到他的父亲出现。 妈妈求了父亲。 “求你,求你让我见秧秧一面,就让我见秧秧一面,我是她妈妈,我是她妈妈!” “容雨棠,你违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玉相思果园的董事长是你,当初我们有言在先,你不许出现在秧秧面前,更不许见她。” “我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容雨棠哭到喘不过气来,“我只是想让她吃到磁喜欢的葡萄,每天吃到新鲜的水果,我从来没有去见过她。” “秧秧在手术,我想守着她,你让我在手术室外守着她,手术成功我就会离开,求你了。” “手术没有成功。”许秧秧看到夫妻的脸上没有一点难过,平静得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事,“秧秧走了。” 妈妈在听到她死了消息,在父亲的面前晕了过去。 “娘亲!娘亲!”许秧秧捶打着透明的壁垒,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又怎么可能轻易被打破。 任由她怎么喊也没用,画面甚至消失在她面前。 娘亲晕了以后呢? 为什么娘亲也跟着来了? 娘亲和她一样死了吗? 又是怎么死的? 许秧秧焦急万分,急得眼泪治理,捶得满头大汗。 “秧秧,秧秧……”白茫茫的天空传来一道温柔的声音,仿佛来自悠远的地方。 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她。 她的脑子有些沉,声音还有些听不清,后面越来越清晰。 “哥哥……”许秧秧听出来了,小嘴呢喃一声。 “秧秧,没事,没事。”司徒君已经摘了面具,两手紧紧握着许秧秧冰凉的下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秧秧似乎被魇住了。 小脸皱着,眼泪从眼角滚落下来,额头又冒着细细密密的汗。 他问圣女是怎么回事,圣女只让他喊秧秧的名字。 一声又一声地喊着,宛若再叫魂归兮来。 “秧秧。” 许秧秧猛地睁开眼睛,入眼就是司徒君头发凌乱,满脸担忧的样子。 “哥哥……” “做噩梦了?”司徒君伸手给她擦着汗,动作温柔。 许秧秧的身后是崽崽,她躺在床上,一直是雪狼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取暖。 她目光涣散一会才聚焦。 许秧秧闻到了血腥味,抬眸望见司徒君的唇还泛着不轻不重的紫色。 圣女宫空无一人,自然也没有多余的衣物给他们换,两人身上都还穿着当日的衣服。 许秧秧的衣裳已经干了,在固魂崖底的水潭游一圈,衣裳是干干净净的。 司徒君则相反,身上泥土和污血混着,衣裳只有几处能看出是月白色。 “哥哥你中毒了?” “多亏圣女,好多了。”司徒君只关心着她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头疼不疼,饿不饿。 许秧秧也同样关心他。 “放心,目前死不了。”圣女手中端着一个玉盘,盘中盛放着洗净的果子。 圣女在雾毒山就是以果子和灵泉水为食。 司徒君拿一个咬下去,确定没毒才递给许秧秧。 圣女对许秧秧说:“给太子殿下解毒解到一半你开始梦魇,他什么也不顾就过来了,再不解,可就解不了了。” “哥哥你快去解毒。”许秧秧晃了晃他的手臂,手被捉住。 司徒君明显感觉到她的手没有刚才的冰凉,已经回暖。 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这个念头吓了司徒君一跳,目光也变得越发幽深。 “哥哥,我没事的。”许秧秧的手上传来痛感,可能是吓到哥哥了。 她望了一眼哥哥紧紧抓住他的手,痛着痛着,竟还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司徒君凌乱的头发掉了几丝下来,轻轻地飘着,有些挡到她看哥哥了。 许秧秧抬手给他捋头发。 司徒君抬眸望着她,像是做亏心事被抓,许秧秧猛地缩回手。 不对,她只是想帮哥哥弄一下头发,有什么好心虚的? 许秧秧重新看过去,眼见着哥哥的唇色还是紫的,催促着人赶紧去解毒。 “嗯。”司徒君起身跟着圣女进内殿。 内殿中有一池子,圣女示意他重新进去,痛就忍着,不许惊扰圣女宫,解完毒要把池中水抽干。 司徒君言谢,穿着衣裳进了池子,浑身如万蚁噬咬的感觉又来了。 比前面还要来得厉害。 他紧闭双眼,咬着牙关,唇色渐渐变浅,池中的水也慢慢染成黑色。 圣女颇有些嫌弃,又浪费她一池药水。 若不是公主央求,司徒君又是大云的太子,她是不会管的。 既然斩杀雾毒山的精灵,就应该得到相应的报应。 不止司徒君,还有已经让公主带回族中的容城竹。 圣女有些无奈,她又要一步一步走到山顶的老树那赎罪了。 离开之前,圣女同许秧秧说:“再过两个时辰他的毒就能解,解了毒立即离开雾毒山,你们一个饮了灵泉水,一个泡了药池水,只要你们不主动招惹,山中灵物不会为难你们。” “东南角出去能到乌一一族,容城竹和公主在那里,你们的婢女侍卫也在那里。” “圣女姑姑,我还去一趟固魂崖。”摘一株固魂草给娘亲。 圣女似乎知道她要摘固魂草,回头望她的眸子闪烁着疑惑,后又平静决绝道:“没有了,倘若下个轮回之期依然神魂不稳再来,能不能再生第二株,一切都有命数。” 许秧秧微微蹙眉。 娘亲怎么办? 第233章 记忆归 乌一族住在雾毒山东南角的山谷中,茅草盖的屋子,远远看着像一个又一个大型草垛。 几乎每个屋子外面都缠着凌霄花,村子最顶端的那个屋子更是开得甚,一朵又一朵的血一样的凌霄花,十分娇艳。 霜女她们早早就让藤蔓拖到这里来,除了一些擦伤外,安然无恙。 乌一族的人看到触手般的藤蔓,就知道面前的外乡人得圣女照顾,长老出面带她们去休息。 没多久公主又回族中,将霜女等人安顿在公主原本住的地方。 霜女她们担心主子,试图再进山,乌一伶端要亲自进山,让她们在这里接应。 若榴每日都在屋外探脖子盼着。 没有盼来主子,盼来了奄奄一息的大公子。 随之而来的还有族中长老,这次不是一个,而是八个。 八个长老死死盯着大公子,随后看向公主,交流着她们听不懂的话语。 随后,公主将大公子托付给她们,也说了郡主和太子的消息。 “先给他泡个热水澡,要用凌霄花泡,摘我屋子上的不会有人骂你们,但是不能摘完,一定要留一部分守护这个屋子。” “泡完以后喂他吃药,就在桌上的篮子里,捣碎后让师兄吃下去,一定要想办法让他吃下去。” “最后守着他,直到我回来。”乌一伶端说得急,时不时会回头看一眼长老们。 “还有,秧秧和太子殿下没事,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傍晚也能到这里。” “尽量不要外出,有什么需要就吩咐外面的丫鬟。”乌一伶端最后看了一眼容城竹,满眼心疼。 她不舍地跟着长老们离开。 众人看见她们去了村子最上面,也是最大,凌霄花开得最多的地方。 梨玉和霜女按照乌一伶端说的去办,司徒君的侍卫也搭把手,若榴则是坐在外面去,等着主子他们回来。 容城竹泡在凌霄花热水中,微弱的气息逐渐回来,泡了半个时辰,气息已经均匀。 众人松口气,算是捡回一条命。 梨玉道:“希望公子醒来能得偿所愿,记忆也能回来。” 曾经让小宝蚕食的记忆,其实已经在容城竹到灵泉边上触碰桑蚕树时,已经回来了。 只是他伤得太重,突然回来的记忆增加着无形的重量,容城竹晕了过去。 乌一伶端亲自来把他接走,当时许秧秧和司徒君两人都昏迷在圣女宫的殿内。 她就先把人带出来。 记忆就在一路上源源不断重现,容城竹一直都有感觉。 如今泡在热水中,记忆变得更加清晰,将他重新拉回到过去。 是一个又一个零散而又连续的片段。 …… 南疆公主要和莫振元将军成亲的消息传到仙霞城时,乌一伶端的人也到了仙霞城。 容城竹收到了传信,独自前往乌一伶端所在的客栈。 敲门进屋子,阿端正在狼吞虎咽地吃东西,像是饿了好久。 “师兄,你来啦。”乌一伶端含糊地说着,结果被食物噎住了。 她慌忙地伸手找茶水,容城竹倒给她,另一只手轻轻拍着背。 “几天没吃东西了?” “三天。”乌一伶端伸出三根手指,“我说了不想嫁莫振元,他们非要我嫁,族里的长老也来劝我,说莫振元是天选的夫君。” “我才不听,我就天天赌气不吃东西,再装虚弱点,趁他们懈怠就偷跑出来了,再加上子民掩护,还挺轻松的。” “师兄,我不能在这里久留,阿爹阿娘还有阿兄,呸,莫振元肯定派人到处找我了。” 容城竹见她嘴角沾了东西,伸手去擦一擦,乌一伶端正好伸出舌尖想舔掉嘴角的东西,直直舔在容城竹的手指上。 也是这瞬间,乌一伶端生出一个大胆的心思。 “师兄,你能陪我喝两杯不?把酒言欢一下,明天我可就要走了,去哪里我不能说,要是族中的长老或者姑姑找到你,再用用蛊,就会露馅的。” “小孩喝什么酒。”容城竹盯着她的眉眼看。 “十六了!”乌一伶端昂首挺胸,双手叉腰地在他面前转一圈,“你们大云女子十五及笄就可成婚,我们南疆十四就行。” 乌一伶端自己出去拿酒,容城竹就在屋里坐着,搭在膝盖上的手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似乎有什么事难以决定。 乌一伶端回来了,笑呵呵地给他亲自倒酒,哪怕她掩藏得再好,容城竹也是药老最得意的弟子,世间少有药石让他闻不出来。 阿端在酒里下了东西。 只是这个量,到底是低估他。 “师兄,你发什么呆?”乌一伶端其实有点紧张,小心翼翼地歪了一下脑袋。 容城竹拿着酒杯,问阿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逃婚啊,我又不喜欢莫振元,他是我阿兄,就应该一辈子是我阿兄,哪有兄妹成亲的道理。”乌一伶端说着,倾身上前去,用手推了他一把,酒就这么抵到容城竹的唇边,进了肚里。 容城竹就这么喝下一杯又一杯。 他不会拒绝阿端送到嘴边的任何东西。 尽管量少,但药就是药,它是一定会发挥作用的。 容城竹能驾驭得住这个药性,但他驾驭不住也喝了酒的师妹。 阿端捧着他的脸亲了上来。 原本他无动于衷,任由阿端一个劲地在他身上点火,因为他不知道阿端是不是受药物所控。 “阿端……”他推了一下人,阿端嘴里溢出一声闷哼,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贴在他耳边喊着师兄。 “师兄……” “师兄,我好喜欢你的。”乌一伶端有不少师兄,她会喊二师兄、三师兄……唯独只会喊容城竹一个人师兄。 她曾说,师兄你不觉得两个字比三个字听起来关系更好吗?像我阿爹阿娘阿兄都叫我阿端,只有两个字。 “特别特别喜欢师兄的。”阿端闭着眼,软乎乎的唇瓣在他脸上胡乱蹭着,蹭到他的嘴边。 “我不要嫁阿兄。” “阿端……” “我要嫁师兄。” 容城竹浑身一怔,瞳孔跟着缩了缩,两手掐着阿端的腰,声音微微颤抖,眸光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阿端,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说,直接做!”乌一伶端等不急了,直接把人推倒,嘴也迫不及待堵上去。 他们缠绵在榻,又交缠于床。 呼吸喷洒在对方的身上,汗水黏稠在两人之间。 容城竹仰头望着她绯红的脸,掐着她腰的两手青筋爆起,越发用力。 “阿端,想嫁师兄,师兄就会去娶你。”他贴着她的耳,轻轻咬了一口。 “嫁,要嫁,给,师兄。”乌一伶端的声音已经支离破碎。 第234章 我是许斐然 容城竹睁开眼睛,垂眸望了一眼水中的身体,默默又闭上眼睛。 过了许久才静下心来。 他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要去娶阿端。 “梨玉。”容城竹唤了一声,进来的人却是霜女,手中端着干净的衣裳。 “梨玉呢?” “拉架。” “?” 霜女看着容城竹疑惑的神色,道:“大将军来了,和南疆王在外面争吵,梨玉负责拉大将军,若榴负责拉南疆王。” 亲爹和岳父吵起来了这还得了,容城竹示意她放下衣裳退下,赶忙穿好要出去。 哪怕解了毒,身体也不会立即恢复,脸色略显苍白。 出去就看到两个四五十岁的人在你一句我一句地争个不休。 “当初不是说好了,只要我家老大活着从雾毒山出来,拿到圣女的信物就允许伶端公主下嫁我家,你现在怎么还出尔反尔?” “你看他是活着出来的吗?那是我女儿从山里抬出来的!” “你再看看这满屋顶的凌霄花,都给摘秃了!” “要不是我女儿早早备好解毒的草药,让你们摘凌霄花,你以为你儿子仅存那口气能缓过来?” 容大崇双手叉腰,仰着下巴无比骄傲:“还有一口气就说明没死,没死就是活着,我家老大已经做到了,你赶紧信守承诺,宣布伶端公主和莫将军取消婚礼。” “不管怎么说,当初是我救了你,你也答应了要报恩。” “你!你!”南疆王险些气晕,他当初答应得那么爽快,是让容大崇激的,事后有些后悔,但他觉得容城竹没办法从雾毒山出来。 谁料到拖着一口气出来了。 就算他同意,王后也不会同意。 王后属意的女婿就是莫振元,南疆人,得雾毒山和圣女认可,能行军打仗,真心喜欢阿端,模样又生得好。 莫振元还孝顺。 又是王后的旧友之子。 “阿端她娘不会同意的。”南疆王板着脸说出自己真正忌惮的原因,“本王一直没告诉王后,你我的约定之事。” 容大将军一愣,挥手道:“怎么和王后说是你的事,总之现在两个小辈两情相悦,我家老大又还活着,只要我家老大活着,就要迎娶伶端公主。” “我们大云不会亏待伶端公主,大将军府更不会,我会命人在大将军府旁边建一座南疆公主府,以后伶端公主跟我家城竹就住那里,保证不让伶端公主受委屈。” “我知道你们会想伶端公主,让城竹和伶端公主常回南疆住就行,我和我夫人绝对没有任何异议。” “还有给伶端公主的聘礼,这是我夫人列的礼单。”容大将军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卷轴,大手一挥,卷轴铺开有九尺长。 放眼望去红彤彤的一条。 卷轴正好铺开到出来的容城竹脚下。 容城竹穿着端正清雅,即使身体还虚弱,身子也透着一股清风朗月如谪仙般的出尘之姿。 他弯腰将聘礼单卷起来,一点点扫过上面的聘礼,上到金银珠宝房屋店铺,下到良田庄子,小到桌椅屏风,大到南疆的嫁衣和大云的凤冠霞帔,一样都没有落下。 这字,还是娘写的。 容城竹握着礼单,心里沉甸甸的,也暖乎乎的,他露出笑容。 “爹。” “怎么样?”容大将军微抬下巴。 “没事。”容城竹咳嗽了一声,朝南疆王行礼,手中奉着礼单。 “城竹拜见南疆王。” 其实这是南疆王第一次见容城竹,家世倒是不错,也长得人模狗样的。 又是女儿心悦之人。 还真的从雾毒山出来了。 还是药王谷大弟子,医术精湛,瞧着也为人和善……南疆王越想越觉得,女儿要是真喜欢,嫁给容城竹也不是不行。 就是王后和莫振元那里。 他直发愁。 过一会才发现自己没让对方起身,对方一直还弯着腰。 “行了,回去躺着。”南疆王说了一句话,没有收礼单,转身匆匆离开。 容大将军还想喊人继续吵两句,想着为了儿子,还是别吵了。 “你哪儿去?”容大将军问,“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啊?” “找女儿。”南疆王回头,满脸黑线,似乎被戳到了痛处,“就是因为你们,阿端正在乌一族祠堂受罚。” 容大将军一听,赶忙撺掇儿子跟上去,不用他说容城竹也会跟上去。 “儿啊,爹只能帮你到这里咯。”容大将军垂下叉腰的手,扭头看向霜女和若榴,“秧秧醒了没?” 若榴:“……将军,姑娘还没回来。” “你们在这,主子却不在?”容大将军两眼一抹黑,身上要是有刀,铁定给她们一人来一下。 若榴转述南疆公主的话才安抚住大将军。 容大将军黑着脸说:“老子倒要进这雾毒山看看。” 走到一半,遇上了回来的许秧秧和司徒君。 侍卫:“主上!” 若榴:“姑娘!” 司徒君重新戴了面具,背上背着睡着的许秧秧,一步一步往前去,看到来人里还有容大将军,他的脚步停顿一下。 容大将军先看了看外甥女安然无恙,才微眯着眼睛,围着面前的人打量一圈,他伸手摸摸重新蓄出的胡子。 怎么瞧着有点熟悉。 一时间大家都不敢说话了,太子殿下的身份肯定不能由她们这些属下说出口。 容大将军又看了看刚刚喊“主上”的侍卫,左瞧右瞧,真像皇帝老儿给太子那小子安排的暗卫。 “你……” 侍卫垂眸作揖:“参见大将军。” “你……”容大将军看向戴面具的司徒君。 这是容大将军,还是不隐瞒的好。司徒君没有摘下面具,但开口喊了:“大将军。” 容大将军:“……” 容大将军:“!” “我就知道你这小子对我们家秧秧阴魂不散!”他吹胡子瞪眼地说,“你竟敢擅自出云京!还有你这腿,你……让人知晓了如何是好!” “太子在云京。”司徒君道,“我是许斐然。” 容大将军立马猜到他搞了替身的事,眼睛瞪得老大,“你,你,你还敢欺君、欺天下人!” 紧接着又话锋一转,“你都偷偷来了,怎么没把我家老四带来?你俩不是三天两头就打在一块吗?他没拿这事威胁你跟着一块南下?” 司徒君:“……” 第235章 师兄,我不嫁你了 容大将军不能在南疆多待,他狠狠地瞪了太子一眼,转身叮嘱梨玉多顾着点城竹的身体,人要是没了,媳妇可就也没了。 许秧秧隐隐约约间听到舅舅的声音,试图睁开眼睛,可是她好困。 固魂草的副作用还挺明显的。 幸好圣女姑姑跟哥哥说她是不小心误食了山里的一种毒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有随时昏睡过去的情况出现,要时刻注意。 她是走着走着突然睡过去的。 要不是哥哥接住的话,她可能会直接摔傻。 家里有哥哥是真好啊。 许秧秧圈着他脖子的手情不自禁地收了收。 软乎乎的人就睡在他背上,司徒君心想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 宗祠内。 乌一伶端跪于诸多灵位前,灵位之上是族中每任大祭司和每任圣女的遗像。 八位长老上完香,齐齐面向乌一伶端,他们唤她公主,却让公主跪着。 “公主,你欲与外族人通婚,可知罪?” 乌一伶端没说话。 “你未成亲而与外族人有染,还诞下孩子,可知罪?” 乌一伶端就知道瞒不住族中长老,谁生没生孩子,不用验血也能瞧出来。 “诞下孩子而不送回乌一族,可知罪!”这是最大的罪过,长大的权杖砰一声敲在地上,以示威严。 乌一伶端缩了一下脖子。 “孩子在哪?” 她摇头。 “公主!你能为南疆子民有难时只身进雾毒山,拼命拿回解药,为何不能为了乌一一族的延续而着想?”长老痛心疾首。 “不一样,长老。”乌一伶端抬眸,“二者不能混为一谈,圣女姑姑闭关不能扰,那便只有我能进雾毒山取解药,可是乌一一族女子众多,不是非我的孩子不可。” 其实真正让乌一伶端害怕的是,有一天她的女儿会成为圣女。 圣女血脉一直在她们这一支,鲜少会出现在旁支。 姑姑那样孤零零的日子,她舍不得孩子去承受。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将可能扼杀于摇篮之中。 长老们见她咬死不说,无奈之下只能上刑,南疆的刑罚多诡异。 他们让蛊虫进了公主的身体,在体内乱窜,是钻心蚀骨的痛。 乌一伶端痛倒在地上,依然不肯说出来,族中长老们看着她长大,瞧着她痛苦的样子也会面露心疼。 只是她们不忘族中职责,势必要为乌一一族的延续而做打算。 她们绝不允许任何乌一族的血脉流落在外,必须来族中接受教导。 正当她疼得满地打滚时,南疆王来了,不过容城竹被拦在外面。 长老们见到南疆王,连忙行礼,虽说现任南疆王非天选,到底也是王,是王后亲自送上王位的人,他们不管怎样都该尊之敬之。 “女儿!”南疆王没看他们,冲上去扶起女儿,又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血将蛊虫引到自己身上。 “阿爹……”乌一伶端摇头。 “别担心。”能做大祭司丈夫的人,又当上南疆王的人怎么会没本事,这蛊虫刚引进他的身体,就自己化了去。 南疆王口吐黑色的血,擦了擦嘴,对族中长老说:“我要带阿端走,她是公主,是王后掌上明珠,你们居然以下犯上。” “回王上,王后会理解我们,也会同意我们这么做的。”长老道,“王上可能不知,公主与大云的那个男子已经育有一女。” 南疆王惊讶,他确实不知。 蛊虫没了,但乌一伶端还是满头大汗,说话时伴随着虚弱。 “阿爹,是我强迫师兄的,给师兄下了药,和师兄无关。” 南疆王看着女儿的神色一言难尽:“你和你阿娘还真像。” 他当年就是这么被大祭司弄到手的。 “女儿,你要想嫁给容城竹,你得把孩子送到乌一族来,世事难两全,你知道吗?”南疆王宽慰女儿,“如果你把孩子送回来,我想长老们也会站在你这边。” 南疆王扫一眼众长老。 王上这是在逼她们妥协。 长老们对视一会,无声交流之后不得不点了头。 乌一伶端依然不愿意说出女儿的下落,她可以不嫁给师兄,但不能没有女儿。 恰在此时,容城竹道:“我知道孩子在哪。” 乌一伶端不可思议地望着在拦在祠堂外的师兄。 长老们放了容城竹进来。 容城竹彬彬有礼地朝各位行礼,而后将自己的推算和猜测讲出了一个方位。 乌一伶端睁大眼睛。 真的猜对了。 “为什么?师兄,她也是你的孩子。”她心里难过得厉害,“你可以不要孩子,我不能。” 容城竹望着她哀恸的目光,心里也跟着疼,碍于这里人多,他不得不将实情咽在肚子里。 长老们得知孩子的方位后,立马派出其中两位去寻人。 乌一伶端一个人是拦不住的。 长老们散去,她靠在阿爹的身上,冷眼望着眼前这个让她陌生的师兄,说道:“师兄,我不嫁你了。” 既然女儿要待在乌一族,她就一辈子留在族里,陪着女儿长大。 “阿端……”容城竹欲言又止,望着父女俩离开的背影,赶忙追上去。 “能不能听我一句解释?”容城竹期盼地望着她,在对方没有立即离开后,拉过她的手,在上面写下几个字。 乌一伶端明白了他的计划,眼睛亮了一瞬,没一会又黯淡下去。 “阿端……” “在这之前,我不想见到你。”她狠狠地撂下一句话。 南疆王眸光动了动,走远以后问女儿:“真不嫁他?” 乌一伶端哼一声。 置气的话当然不能信。 南疆王笑了笑,“就算你有孩子,莫振元也不会对你不好,他打小就喜欢你,是不会介意……” “阿爹!”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南疆王住嘴,没一会又神色凝重道,“你生下孩子这事,你得想想怎么和你阿娘说。” “生都生了,实话实说。”除了女儿离开自己这件事,其他事在乌一伶端这里根本不在怕的。 “莫振元呢?” “他要是强娶,我是不会让孩子喊他阿爹的,就喊他舅舅,就要膈应他。”乌一伶端嘴上说着最差的结果,心里还是不断祈祷族中的长老千万千万不要找到她女儿。 半个月后,两位长老带着人找到了容城竹说的地方,也在那里找到了伶端公主花钱请来照顾自己和孩子的丫鬟和奶娘。 第236章 容淳礼 丫鬟和奶娘也是南疆人,她们认出乌一族的长老,本想谨记公主的话保守秘密,可是小主子丢了啊! 就在三天前,她们找了整整三天,就差把方圆十里的土地翻一遍。 小主子丢了这可怎么跟公主交代啊! 她们找不着,乌一族的长老们神通广大,说不定能找到。 奶娘哭着央求长老们找人。 得知消息的长老们面露愠色,责怪众人连个两岁的小娃都看不住。 那可是她们乌一族的血脉。 …… 五天前。 容轻澈来到大云边境的一个小镇,打听到镇上来了位权贵人家的夫人,夫家姓容,大家都叫她容夫人。 容夫人在村里建了栋大宅子,生下一个女儿。 不过半年前容夫人收拾包袱走了,只留下一群下人和一个女儿。 小姑娘生得浓眉大眼,一张小嘴讨人厌得很。 一般都说小姑娘生得讨人喜欢,到他们嘴里则相反,弄得容轻澈都不会说话了。 两岁的小姑娘能说几个字,再讨厌又能讨厌到哪里去。 容轻澈没当回事,直到他看到一个脏兮兮的肉包子手里拿着一条蛇,望着他吃惊的样子,说。 “你要玩吗?”比秧秧小时候的声音还要稚嫩,还要软乎。 一身红衣的容轻澈望着在她手中弯着身子努力逃跑的小蛇,一言难尽。 小姑娘看出来了,收回自己辛辛苦苦捉来的小蛇,说:“高高的,你废,物。” 吐字不清晰,但容轻澈知道是骂他呢。 “……”谁家好孩子喜欢玩蛇,小小年纪还骂人废物的? 想着这可能是大哥的女儿,自己的大侄女,他忍了忍,蹲下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娘,不能说。”小姑娘坐在田埂上继续玩蛇,玩着玩着蛇跑了,她起身要去追,扑通一下栽到秧田里去。 容轻澈吓了一大跳,赶紧把人捞起来。 小姑娘处变不惊地吐出一口泥,眨巴眨巴眼睛,似乎还处于懵圈状态。 容轻澈皱眉,怎么就甩她一个小娃娃在田边玩,不是说留下一堆下人吗? 他用袖子揩去小姑娘脸上的泥水,终于看清全貌。 不像伶端公主,像他大哥和二哥。 没处跑了,是他大侄女。 容轻澈一把将人抱起,发现这孩子还不怕陌生人,实在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他一边走一边苦口婆心地教育。 小姑娘脑袋一点一点的,根本没听。 此时不远处有人找来,他猜想是照顾大侄女的下人,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放下孩子,躲到一旁去。 “小主子!你怎么又跑这里来了!” “蛇。” “又捉蛇去了?家里有蛇,非得捉外面的做什么?除了蛇还有蜈蚣、蟾蜍、蚂蚁……多得是。” 容轻澈的嘴角狠狠抽了抽。 原来大侄女从小就在毒虫堆里长大。 待人走远,他从墙后出来,正对上大侄女水汪汪的眼睛。 大侄女也在看他。 容轻澈:“?” 怎么感觉大侄女认识他似的? 他打算夜里再去探一探,结果发现自己靠都没法靠近宅子。 宅子外边不是爬着蜈蚣,树上就是挂着蛇。 容轻澈整个头皮发麻。 当他正琢磨着怎么才能进去时,宅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他迅速隐身到一侧。 门缝里探出一个小脑袋,乌溜溜的眼珠子四处探,蛇虫自动绕开一条路。 容轻澈见只有她一人,从夜里走出去,在她面前蹲下。 大侄女仰头望着他。 “你是不是认识我?”容轻澈摸摸她的脑袋,一时间还有点想秧秧了。 小姑娘朝她招招手,容轻澈蹑手蹑脚地跟着她进去。 小姑娘走路歪歪扭扭的,可能实在走不动了,索性蹲下去在地上爬。 爬得还挺快。 小屁股一扭一扭的。 容轻澈笑出声来,大哥怎么生出这么个有趣的女儿啊。 肯定是随伶端公主。 他弯腰一把将小姑娘捞起来,在她的指挥下到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挂着许多晾干的花花草草,还能闻到药味。 小姑娘晃动身子从他身上下来,又撅着小屁股爬到一个柜子面前去。 两只手掏啊掏。 掏出一个画轴。 掏啊掏,陆陆续续六个画轴。 容轻澈捡了最后一个画轴打开,里面画的是伶端公主和面前的小姑娘。 上面有名字。 “容淳礼。”大侄女叫容淳礼啊,听着像个男孩的名字。 再打开剩下六个画轴,正是他们一家六口的画像,不过上面没有名字。 容轻澈拿着自己的那幅画问:“这是谁?” “三叔。” “!”容轻澈一笑,戳着她的小脸蛋,“我是谁?” “?”小姑娘脑袋一歪,看面前的人多少有点大病,“三叔,傻子。” 容轻澈不笑了。 下一瞬又笑起来,拿着老四的画像说:“这个呢。” “四叔。” “这个呢?” “祖父。” “这个。” “漂亮,祖母。” “你还会夸人呢。”容轻澈故作生气逗他,“不能骂三叔傻。最后,三叔再来考考你。” 他同时打开了大哥和二哥的画像。 大哥爱穿白衣,二哥爱穿玄衣,摆在一块,乍一看跟黑白无常似的。 不止是衣裳,大哥和二哥的眼神是不一样的,画像上的大哥笔触细腻,满是温柔。 “啧,伶端公主和大哥处这么久,还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反观二哥,目光坚定,一身的浩然正气。 “像倒是像,就是画得属实粗糙。”容轻澈心道,这伶端公主对大哥还真是情有独钟得很。 “小淳礼,这个是谁?”他先指的白衣大哥。 “阿爹。”小姑娘说。 容轻澈觉得不可思议,她都没见过大哥还能认出来。 “这个呢?” 小姑娘歪了一下脑袋,最后说的也是:“阿爹。” 容轻澈努力憋了,实在没憋住,闷闷地笑出一点声来。 大哥啊大哥,你也有今天! 你女儿根本认不出你! “小淳礼,你这不对,怎么会有两个阿爹呢?”容轻澈指着白衣的画像哄她,“这是二叔,来,跟三叔念,二,叔。” 小姑娘又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 “我知道!” 容轻澈闷着笑得肚子疼,“对对对,我们小淳礼知道。” “小淳礼,你要不要跟三叔走?三叔带你去找你阿爹阿娘。”容轻澈话刚说完,脸就被拍了两巴掌。 别看手下,力道还挺大。 打就打吧,这可是他们容家的嫡长女,继秧秧后的又一大宝贝咯。 容轻澈的脸被两只小肉手揉圆搓扁,过一会又揪着他的脸皮使劲扯。 扯完这边,扯那边。 皮都快要被扒下来了。 “小淳礼,三叔的脸是真的,是不是长得比你阿爹好看?”容轻澈痛苦着表情说完,忽地醍醐灌顶,问她,“你是不是怕我是假扮的?” 小姑娘看着他揪红的脸,说:“真的,三叔。” “如假包换!”容轻澈声音大了点,屏风后的床上传来动静。 有人翻了个身,磨磨蹭蹭地起来。 “小主子,你怎么又大半夜爬起来玩?”说着打了个哈欠,困得厉害。 容轻澈眼看着人要出来,迅速卷着一堆画像逃出去。 没有小淳礼,出去就让密密麻麻的毒虫围了起来。 再次头皮发麻。 容轻澈的手一抖,一幅卷轴落在地上打开来,正是他大哥那副画像。 毒虫们迅速避开。 画像竟然还有避毒虫的作用! 他试图用画像为自己铺开一条路,到最近的围墙边就行,结果只有他大哥那副画像有用。 容轻澈微笑。 他就说大哥不是善茬,能辟邪吧。 实际上是乌一伶端在作画时,在墨汁里混了自己的血。 思念入骨血。 最后容轻澈用他大哥的画像,一点点给自己铺开路,到了墙边赶紧翻走。 墙外也有。 “……” 大哥,请继续保护好你弟弟。 容轻澈故技重施,终于离开宅子,难怪宅里的人都十分放松警惕,就这些东西,是个人都不敢靠近。 他到客栈里坐下,刚喝口茶压压惊,一支箭飞了进来。 箭上裹着一张小纸条。 容轻澈拿下打开。 【百里外疑似出现南疆人巫族。】 应该是来找小淳礼的。 容轻澈手握天下众多情报,当然也知道南疆乌一族的一些事。 得尽快带小淳礼离开。 如果小淳礼不信他,只能把孩子敲晕带走了。 天一亮,容轻澈还没靠近宅子,就看到小淳礼蹲在地上,白白嫩嫩的手腕上缠着一条翠绿的小蛇。 “……” 他脚步一顿。 小淳礼侧头望过来,起身跑过来,主动牵上他的手。 “找,阿娘,阿爹。” 第237章 孩子找不到了 太子府。 为免让人怀疑,容惊春称病于寝殿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已有小半个月。 随安就这么看着起先暴躁不已骂骂咧咧的四公子,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吧唧地瘫坐在轮椅上。 但也不能总这么窝着,还得出去转两圈,偶尔有人求见也要见上一见,不过只见太子心腹。 活蹦乱跳的四公子都成提线木偶了, 随安不免流露出一丝同情。 “殿下。”行云进来禀道。 “说,是谁又要见本太子。”容惊春仰头倒在轮椅上,脑袋半吊着,生无可恋。 随安再次提醒道:“殿下,殿下从来都自称孤。” 起先那两天容惊春还能和随安吵上一吵,现在他是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人真的会坐废。 行云:“殿下,郡主回来了。” 秧秧回来了! 秧秧回来,司徒君肯定也回来了! 容惊春犹如垂死病中惊坐起,差点没从轮椅上直接摔下来,他伸着手道:“快!快!让秧秧来见孤!” 随安:“……” 行云道:“路上了。” “随安,快,快,推本太子出去!去迎接秧秧郡主!”他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随安笑着去推轮椅。 到院里,容惊春就看到许秧秧身边跟着一个身形高大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顿时喜极而泣。 人可以改变容貌,声音却难变。 他抿着嘴不出声。 在府里的人看来,太子殿下是太久没见到秧秧郡主,已经哽咽到无法出声。 “殿下?”许秧秧笑盈盈地走过去。 容惊春伸手一把抱住她,在妹妹耳边道:“你终于回来了!” “你再不回来你哥就要折在这了。” 实在太委屈了。 也真的很容娇娇。 许秧秧咧着嘴笑,一边抬手去拍他的背,安慰道:“回来了回来了。” 两人一时都忘了现在的身份。 随安想提醒,但是看他真正的殿下什么也没说,只好静静得退到一边。 别看殿下面无表情,心里肯定偷着乐。 这可是四公子自己顶着殿下身份和郡主亲近的,往后别人说什么,四公子可不能怨他家殿下了。 一行人去了书房。 太子府的书房是比寝殿还要隐秘的地方,寝殿还会有丫鬟出入,书房是只能随安行云两个属下进。 书房的门一关上,容惊春立马从轮椅上跳起来,用手撕开自己的假脸,朝司徒君扔过去。 司徒君接住脸皮,一边摘下自己的面具,朝容惊春说了句:“多谢。” 两人从来不是打就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容惊春什么听过太子殿下一句多谢,稍微愣神片刻,嗤了一声。 容娇娇真是好哄。许秧秧笑了一声,倏地眼皮又是一重。 她知道自己又要睡过去了,赶忙伸手去抓人做支撑。 司徒君眼疾手快地扶住。 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容惊春一眼瞪过去,打向司徒君的手臂。 “干什么干什么!” “哥……”话没说完,人已晕,直直栽进容惊春的怀里。 容惊春大惊失色,打横抱起妹妹,“怎么回事?秧秧,秧秧!” 他怎么也喊不醒。 司徒君:“没事……” “哪里就没有事!” “秧秧太困了而已。”司徒君说,“她在南疆误食了毒草,经常会陷入昏睡,不过圣女说没事,睡一段时间,毒排出来就好。” “?”容惊春半信半疑,“哪里有睡觉就能排的毒?我大哥呢?没给秧秧看看?” “忙着和南疆公主提亲。”司徒君算了算日子,“消息很快会传到云京来,事关南疆公主,便是两国之事。” 容惊春再三确定妹妹只是睡着以后,才问起大哥的事。 “我大哥真能迎娶南疆公主?南疆的莫将军怎么办?” 莫振元当然不能怎么办。 他只是一个将军。 阿端是公主。 即使王后站在他这边,也抵不住王上和公主的不同意,尤其是南疆人已经知道容城竹留着一口气从雾毒山出来的事。 既不是一点事没有,也没有直接死掉。 如果容城竹一点事没有,反而会让南疆人脸上难堪。 剩着一口气出来,在南疆人眼里,是雾毒山有意放之,勉强得了雾毒山的认可。 公主又在他们心中地位甚高,公主既然喜欢那个大云人,就随公主的心。 唯一的是,大云人不能欺他们公主,否则非要奋力一战不可。 守护的不仅是公主,更是南疆人自己的尊严和骨气。 南疆子民反对的意见不大,莫振元想着让乌一族长老站在自己这边,却得知公主已育有一女的事。 族中长老们忙着找孩子,公主听说孩子丢失后哭得伤心欲绝,顿时吓坏了王后和莫振元。 “振元,你先出去,我有话和阿端说。” “是。”莫振元望着公主两眼清泪,面如死灰的样子,心疼得皱眉。 这个孩子丢了没事。 他们还可以再有。 莫振元望着紧闭的大门,心里隐隐不安,他觉得自己胜算不大。 王后站他这边,只是不想公主远嫁,远嫁他乡,多少变数不可知,受了委屈更是不知。 王后和公主一直聚少离多。 到了一定的年纪,肯定是想弥补女儿,希望女儿多在自己身边。 按照他对公主的了解,公主性子倔,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公主只会想办法翻墙。 说到底,公主就是不喜他,哪怕日后不再心悦容城竹,也不会回头心悦他。 公主只把他当做阿兄。 他一直都知道。 只是心有不甘。 吱呀。 门从里面打开。 莫振元行礼道:“王后。” 王后看向他,眼含歉意:“振元,是我对不起你,我食言了。” 莫振元心头一震。 他久久没有说话。 许久,他抬头,微红的眸子暴露着此刻的心痛。 他还是含着微笑道:“王后没错,是臣痴心妄想了。” “孩子……”王后叹息一声,终是说不出话来,话锋转道,“可有空在宫里陪我用膳?” 莫振元点头:“有的。” 王后转身离开公主寝殿,眼里透着难过,背影也有些许落寞, 女儿说得对。 从前就没把她留在身边,长大了还留在身边做什么? 走着,莫振元问:“孩子会找到吗?” 王后回头望他,两人的目光都十分深邃,像是有什么秘密心照不宣。 “应该是找不到了。” “这样。”莫振元道。 第238章 容泊呈的儿子 仙霞城。 容大将军收到南疆王来信,信中恐吓要是大云不拿出最大的诚意,是娶不到他南疆公主的。 容大将军看着信哈哈大笑,转而给了自己夫人瞧,一边对家中老大道:“城竹啊,你该回去备婚了。” “这事还得请皇上出面。”姜知韫将信给大儿子,对着夫君说,“距离你应惊春的十年之约快了,下面也有能当重任之人,咱们该卸甲归京了。” 容大将军看一眼妻子,语重心长道:“夫人说的对,是该卸甲归京回去享高堂待遇,咱们老二不是还生了个儿子吗?回去带孙儿去!” 说着,容大将军扭头问老大:“老二知道自己有个儿子流落在外的事了吗?” “二弟的信昨日刚到,表示已经知道了。”容惊春从怀中拿出信来。 打开一看,唯有三个字。 【知晓了】 容大将军倒吸一口气,“老二现在怎么话越来越少,就三个字,还回什么信。” 姜知韫把信折好放回去,反问他:“是,就三个字还回什么信?” “说到底还是兄弟情深。”容大将军十分高兴,“不错不错。” 他成大将军后在云京看到不少世家子弟甚至皇家都兄弟手足相残,夫人第二胎第三胎都是儿子,他好一阵子睡不好觉。 容家向来一脉单传,到他这里得了四个,他当然是高兴的。 就怕四个一盘散沙,你斗我,我斗你。 这些年看来倒是没这些迹象,平常斗斗嘴比比武也是增进感情。 容大将军感叹一句:“我此生最得意的事,就是有夫人,有妹妹,还有你们四个,再加上咱家秧秧。哎,可惜上次秧秧睡着了,夫人,我们快些把事情交代清楚,回京去。” 换个人,怕是要说自己的得意之事是南征西伐北战。 对于容大将军来说,得意之事是一家和睦。姜知韫浅浅地笑了一下。 …… 容城竹要娶南疆公主一事,皇上将之搬到朝堂上与众卿商议。 婚事当由礼部操办,还要使臣前去南疆接亲,以及云京城还需建一座南疆公主府。 此话一出,群臣议论, 大将军一家本就手握重权,现在又要娶南疆公主,岂不是以后南疆也要为大将军府而用? 权利实在过盛啊! 向来勇敢直谏的兰老已经告老还乡,谁还敢当面弹劾大将军。 个个默不作声。 赵相目观四方,最后也只有退朝时的一句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过出了皇宫,便不是这么一回事。 “相爷,太子府传来消息,秧秧郡主和太子殿下,已有相拥之亲。” “太子年方十七,府里连个侧妃妾室都没有,皇上也不着急,不知在打的什么主意。” “秧秧郡主尚未及笄,着什么急。” “大将军府两人手握重权,现在大儿子又要娶南疆公主,天底下的好处都让容大将军一家占了去。” 赵相饮了一口茶。 “相爷,大将军府的权力日益壮大,怕是对大皇子不益啊。” “本相知道。”赵相书信一封,招人来道,“将此信送到皇后娘娘处去。” 每月十五,是龙凤同寝的日子。 皇后阅完既焚,宫女贴心道:“娘娘该梳妆打扮,皇上要来了。” “嗯。”皇后看着香炉燃尽,才起身去梳妆打扮,皇上送的鹦鹉就在窗前站着,一声不吭。 “娘娘,这是宜嫔送来的香膏,已叫太医查验过,是个不错的东西。”宫女拿出一盒羊脂白玉般的香膏,晶莹剔透,闻着一股萦绕于心的淡香。 皇后盯着香膏看了一会,摆手道:“拿下去吧,本宫贵为皇后,怎能用这等狐媚惑主的东西。” “娘娘!”宫女也替自家娘娘着急,一时忍不住说出实话,“如今大皇子让太子殿下压着一头,大公主又被二公主压着一头,娘……” 啪! 皇后娘娘甩了宫女一个耳刮子,宫女跪倒在地。 “娘娘息怒,奴婢知错。” 皇后沉静片刻,转身去将人扶起来,看了看她脸上的巴掌印,“待会传太医来看看。” “多谢娘娘。” “本宫知道你为本宫好,那个香膏你伺候本宫用上。” “是。”宫女兢兢业业起来服侍主子。 晚膳前,皇上如约而至,看着皇后明艳动人的模样,稍稍愣了一下. 他走近拉上皇后的手,闻到一股香味,顿时看皇后的眼神都多了一抹缱绻。 恰巧看到那只鹦鹉。 皇上随口一问:“朕每次过来,怎么都不见它喊上两声?鹦鹉不是最爱学舌。” “妾身也不知怎么回事,似乎从送来就没听到它叫唤过。” “想来是下面的人没挑好,送来只不会说话的,朕这就命人重新送一只来。” “多谢皇上。”皇后笑着道,“只是妾身已经跟这鹦鹉有了感情,妾身可舍不得。它虽不会学舌,却也一直陪在妾身身边解闷,妾身怎能做忘恩负义之人呢。” 皇上拍拍她的手,似乎很欣慰自己有这样的贤妻。 “芸儿若在,想必也是你这般。” “姐姐她最是心善。”皇后目光温柔,充斥着怀念。 不知是因为香膏的缘故,而是因为聊到了赵芸儿,皇上和皇后今夜十分和谐愉快。 好几次皇后想要开口,但她看皇上这般高兴,没有扫他的兴。 到了第二日,伺候皇上更衣时,她才提起南疆公主要嫁过来的事,顺着又说起大将军为大云鞠躬尽瘁这些年,如今上了年岁,是时候该歇歇了,这样下面的人也才有机会。 皇上点头说是,容大将军一家确实辛苦多年,也让他们和孩子分离多年,确实该诏人回京歇歇。 “其实不用皇后和朕操心,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早就递来折子,说要卸甲辞官,好好过上一过儿孙绕膝的日子。” 皇后一愣。 “玉儿最近如何?” “一切都好。” “驸马呢?” “驸马是个好孩子,心疼玉儿受罚,搬到佛堂去陪她一块抄经了。”为了让玉儿不受折磨,她将驸马架到了佛堂,这几日她去瞧,两人如胶似漆的,就是在佛堂做这等子事终究是对佛祖不敬。 她趁着皇上心情好,提议让女儿和驸马回公主府去抄经赎罪。 其实回了府,抄不抄经谁又知道。 皇上知道皇后是心疼女儿,睁只眼闭只眼地点了头。 大公主被放出来那日,在御花园遇见了司徒含烟,她不再是曾经那个探头探脑想捕蝶的小公主,而是望着蝴蝶和花发呆的端庄二公主。 “司徒含烟,想谁呢?”大公主调侃道,“不会是容泊呈吧?” 司徒含烟抬眸望她,端庄行礼:“皇姐。” 大公主哂笑道:“我一个在佛堂抄经的人都知道容泊呈在西关生了个儿子,二公主不知道吗?” 第239章 姑姑,猪 容轻澈从西关带回一个男孩,唇红齿白,白白胖胖像个年画娃娃,眉眼生得十分精致,确实也十分像其父容泊呈。 当然也像大伯容城竹。 开口说话就像他三叔了。 小嘴里说不出什么漂亮话来。 大家把他带到许秧秧面前让他喊姑姑,正巧碰上许秧秧倒头要睡。 “姑姑?” “姑姑,猪?” 还没彻底失去意识的许秧秧:“……” 容惊春眼疾手快护住妹妹的脑袋,转而把人抱到床上去,出来时皱着一张俊脸。 “南疆圣女说的话到底能不能信啊?秧秧动不动就昏过去,一睡就许久,一天十二个时辰,估摸着十个时辰都在昏睡,满打满算才清醒两个时辰。” 小淳礼张嘴:“能,信!” “你是南疆人你当然信了。”容惊春说完就挨了容老三一个瞪眼。 小淳礼身世如今是容家不能说的秘密。 容惊春也知道事态有多严重,他就常年见不到爹娘,也是舍不得小淳礼见不到爹娘的。 他抬手拍了自己嘴巴一下:“四叔错了啊。” 小淳礼煞有其事地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小模样逗笑了大家。 小淳礼问:“阿爹,阿娘,回来?” 容轻澈跟他待的时间久,知道他是在问爹娘什么时候回来,解释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不过,小淳礼,你还记得三叔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又耐心地拿出画像来,指着容城竹说这个是大伯,指着容泊呈说这个才是阿爹。 又让他记住,自己是男孩子,不是女孩子。 这些小淳礼都能接受,非常认真地点头,唯有一件事不行。 容轻澈告诉他阿娘不能叫阿娘,以后要叫大伯母,小淳礼可劲地摇头,咬字清楚地说是阿娘。 就是阿娘。 容轻澈实在害怕露馅,又耐心解释,如果不管阿娘叫大伯母,阿娘就会被坏人抓走,小淳礼以后就见不到阿娘了。 “三叔,坏!”小淳礼哭了。 哭声震天。 小短腿边跑边摔,就是不要人抱,然后跑到了棠花院,一溜烟钻到许秧秧的被窝里去。 霜女和若榴欲言欲止。 守在床边的雪狼抬头,望着主人身边多出来一个脏乎乎的包子,都透着一股茫然。 它知道主人抱过这个脏兮兮的小娃娃。 所以不知道要不要把人叼走。 雪狼回头看同样不知怎么办的两人。 若榴想了想,说:“小公子,我给你洗干净再睡好不好?” 小淳礼还在吧嗒吧嗒掉着眼泪,蜷着身子靠在许秧秧的身边,发现好暖和,跟阿娘睡在旁边一样,小脑袋又往里蹭。 瞧着可怜得很。 若榴叹口气:“算了,郡主不会生气的。” 但是她一转身就去找罪魁祸首了,和容轻澈对骂了小一刻钟,骂累了才回去。 …… 许秧秧又梦到自己去世后的事了,但是每次在看见母亲晕过去以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总是急得团团转。 身边传来两股热源,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她终于睁开眼睛。 侧头,雪白的绒毛差点塞她嘴里。雪狼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来的,睡着了腹部随着呼吸一鼓一缩。 再侧头,是个脏兮兮的小家伙,紧紧挨着她。 难怪这么热。 若榴从门外进来,正好看见自家主子睁开眼睛,张嘴要说话,让许秧秧抬手指“嘘”声止住。 不过她这一个动作,雪狼还是醒了。 雪狼赶忙从床上下来,用脑袋去蹭她,两眼放着光。 小淳礼还在睡。 许秧秧坐起身,发现自己的衣袖一直被紧紧拽着,这么一扯,小淳礼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这是谁家的脏脏包啊?” “姑姑……”小淳礼睡眼惺忪的。 “不是猪啦?” 小淳礼愣了愣,认真解释说:“是姑姑。” “乖啦。”许秧秧把他从床上抱下来,从若榴口中得知是三哥把小淳礼弄哭了一路跑过来,摔了好几跤才会弄得这么脏。 “打热水来,我也要洗洗,身上都热出汗了。” “是。” 许秧秧抱着小淳礼一块洗澡,顺道再和她解释为什么不能喊阿娘,还有她只能做男孩子的原因。 其实这些容轻澈都已经说过了,唯一不同的是,女孩子总是更加细心,更能安抚孩子幼小的心灵。 “姑姑,我没有阿娘了吗?” “阿娘是一个称呼,你要是喊阿娘,你就要和你阿娘分开了,你要是喊大伯母,就能一直住在一起。” “和阿娘,住在一起。”小淳礼张着小嘴,一字一句道:“阿娘,大伯母。” 许秧秧摸摸他的头。 “姑姑问你,小淳礼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嗯,男孩子。” “小淳礼能不能让别人看光光呢?” “不能!”小淳礼立马伸手捂住自己,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只有阿,大伯母和姑姑能。” 许秧秧笑了。 “别人问你阿娘是谁呢?” 小淳礼张了张嘴,他不能看不见阿娘,最终摇头道:“不知道,只有阿爹。” “没见过阿爹。” 许秧秧心疼坏了,帮着他洗身子洗头发,抱出浴桶给他穿好衣裳。 两人一道出去晒太阳。 棠花院的海棠树下也有秋千,许秧秧一看到秋千就移开目光,转而坐到太阳底下去。 “若榴,我娘亲回信了吗?”许秧秧在南疆时就书信一封给娘亲,想问问她有没有嗜睡的情况。 现在她又多了一个想问的。 她是身死魂穿,娘亲呢? 娘亲怎么死的? 在那个梦海一样的地方,她怎么都看不到真相。 越是这样,她越煎熬。 “尚未收到扶余的来信。”若榴问,“郡主可是想王妃和王爷了?” “嗯。”这是自然的。 “都四个月没见了。”许秧秧说。 小淳礼似乎听懂了一样,小嘴跟着说“想”,他也想阿娘。 离亲王府的管事公公来了,说:“郡主,二公主来府里了,是否请二公主移驾将军府?” “请来吧。”许秧秧不想动,脑子也没怎么跟着转,等她转到二公主为什么来找自己时,猛地看了一眼坐在旁边晃着腿玩着小青蛇的小淳礼。 “!” “秧秧。” 为时已晚,二公主到了。 司徒含烟唤着许秧秧,目光却落在她身旁的小男孩身上,眉眼真是像极了骠骑将军。 “这个小公子是?”司徒含烟问,心里还是保留着一丝的侥幸,或许外边都是讹传。 许秧秧看了看二公主,又看看小淳礼。 小淳礼的身世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二公主也不行。 她道:“二公主姐姐,他是,我二哥的儿子。” 许秧秧瞧见二公主瞬间红了眸子,晶莹的泪水也在眶里打转,倔强地没流下来一点。 二公主维持着公主凤仪,眼含泪,唇含笑,慢吞吞吐出两个字:“真像。” 第240章 娘亲怀孕 六月底,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回京述职辞官,交上了兵权,又立即把大将军府的牌匾更为容府。 事情办得行云流水。 容大将军还点了皇上一句,“希望我家老大和南疆公主的婚事也能不拖泥带水。” 平南郡主难得没给他眼色。 皇帝都无语了。 随后下令工部选用离亲王府旁边那栋没人住的空宅,由南疆公主的喜好重新整改,算了工期,能在十月完工。 容大将军又催着算日子,钦天监算的日子又巧在十月,婚期就这么定下来。 容府开始筹聘礼,礼部那边也跟着着手准备。 此时,容雨棠回来了。 马车停在离亲王府门前,进了王府并未见到女儿,猜想就是在隔壁。 她没休息就要过去,同时问起王府旁边的空宅是怎么回事。 容雨棠一直在路上,没有收到来信,云京城里发生的许多事也不清楚,只知道一点大侄子容城竹和南疆公主的事。 管事公公慢慢讲述着。 容雨棠脸上由衷地挂着笑:“好,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回来的时间也正好,能参加二人的成亲宴。” “秧秧近来怎么样?” 管事公公的神色不太对,容雨棠一颗心揪起来,“是不是秧秧出事了?” “王飞不用担心,倒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只是郡主从南疆回来以后,变得格外地嗜睡,可能上一瞬还在与人说笑,下一瞬就会昏睡过去,不分时辰,也不分地点,说倒就倒,若不是有若榴和霜女在,郡主怕是要摔得浑身淤青。” 容雨棠忧心忡忡地加快步子。 “找太医看了吗?” “瞧了,没瞧出什么来。郡主和容府的公子们也说没事,过段时日就会好,可能已经过去月余,郡主的嗜睡症还不见好。” “王妃回来了,好好劝一劝郡主,咱们再多找些大夫来瞧瞧,总这样嗜睡也不是一回事。” 容雨棠点头,匆匆到了棠花院。 雪狼是第一个闻到她气息的,一溜烟从花丛里蹿出来,许秧秧才跟着坐起来,扭头看见了她日思夜想的娘亲。 “娘亲!”许秧秧倏地起身跑过去,要冲进娘亲的怀里,让秋海姑姑连忙喊住。 “郡主小心些,王妃肚子里怀着孩子。” “娘亲你怀孕啦!” “秧秧……” “几个月啦娘亲?什么时候发现怀孕的呀?我要有弟弟妹妹啦!”许秧秧高兴地盯着娘亲的肚子,都没注意到娘亲担忧的神色。 “两个月而已,你爹说扶余天冷不适合养胎,让我先回来。”容雨棠答完女儿的话,拉着她的手问,“你嗜睡症这个事怎么不多找几个医生瞧瞧?” “娘亲,这个事我晚点和你解释。我真的没事,娘亲你放心好了。”许秧秧拉着娘亲的手,起先走得很大步,想起娘亲怀了宝宝,赶紧放慢脚步。 “娘亲我带你看个人!” “泊呈的儿子?”这事王府的管事公公也和她说了。 “对啊对啊。”许秧秧高兴道,“他叫我姑姑,再等六七个月,还会有人叫我姐姐。” 容雨棠笑了,“刚生下来是不会叫姐姐的,要到十个月,甚至到一岁才会喊人呢。” “咿呀咿呀也是叫姐姐啊。”许秧秧带着娘亲来到草坪,刚刚还躺在这里的小淳礼不见了。 若榴指了指花丛后面:“那儿呢,郡主你起来了小公子也要跟着起来,站又不是很能站稳,一下子滚到那去了,又不要人抱,非得要自己起,还在努力呢。” 容雨棠母女二人绕过花丛,就看到小淳礼两手撑在地上,撅着个屁股,双手双脚都在用力。 终于起来了。 “小淳礼。” “姑姑!”小家伙一扭头,草坪里不平整,又摔了。 亏得棠花院的草木一直很茂盛,就是专门用来给许秧秧睡觉的,摔进去也是软绵绵的不会伤到。 容雨棠很喜欢小孩,见他这个笨拙样,又想起秧秧小时候了。 她上前去把小家伙抱起来,拍拍他身上的草屑。 小淳礼仰头看了看姑姑,又侧头看看和姑姑长得很像的人。 对着容雨棠说:“另一个,姑姑?” 许秧秧说:“什么姑姑,这是你姑奶奶。” 姑姑的妈妈,可不就喊姑奶奶吗? “……”容雨棠看一眼女儿,确实该叫姑奶奶,但是从她女儿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小淳礼,叫姑奶奶。” “姑奶奶。”小淳礼喊完,还加了一句,“美!” 许秧秧:“?” “姑姑为什么就是猪?” “你睡懒觉,羞羞。” 许秧秧:“……” 容雨棠还有正事要问女儿,让人把小淳礼先带走了,顺道支开所有人。 许秧秧把在南疆雾毒山的经历讲了一遍,尤其是固魂草的事。 听到是这个原因,不是生什么大病容雨棠就放心了。 “那圣女有没有讲嗜睡的症状何时会好?” “感觉快了吧,最近突然睡过去的次数少了,睡得也没之前久了。”许秧秧又把自己梦海的所见所闻讲了一遍,问娘亲当时是不是她看见的那样。 容雨棠道:“确实是这样,一字不差,你那个爹就是这么拦下我的。” “娘亲,你为什么会跟着我到这里来?你怎么死的?是不是她们害的你!”哪怕过去多年,又不在同一个时空,但是提起继母她还是来气。 容雨棠摇头。 “不是?”许秧秧脑子里窜出一个想法来,惊骇道,“娘亲你不会是,自杀的吧?” 容雨棠愣一下,笑出声来,伸手戳一下她的脑门。 “胡说什么呢。” “那娘亲你怎么来的啊?” “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容雨棠捏捏她的脸蛋,“好啦,都过去了,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 “哦。”许秧秧撇撇嘴,又问,“娘亲,你最近有没有嗜睡的情况?或者是觉得身体和灵魂要分开的情况?” “没有。”容雨棠摇头,“你不用担心,娘亲很好。嗜睡的情况呢,倒也有,那是因为娘亲怀孕了,孕妇是比平常人要嗜睡一些。” “对了,娘刚才听你说,小斐然他戴着面具追着你到南疆去了?” 许秧秧本来想回一句“对啊”,可是一看到她娘亲意味深长的笑,就知道肯定是误会了什么,赶忙解释:“娘亲你想多了!” “是吗?”容雨棠笑盈盈地望着女儿。 “是!”许秧秧斩钉截铁。 “可是我都没说什么,你怎么知道娘亲多想的是什么?”容雨棠又问。 第241章 太子居然懂礼 “舅舅!舅母!我娘亲怀孕了!”许秧秧忍不住将这个消息告知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 平南郡主惊讶之余欢喜道:“我容府真是双喜临门!” 容大将军则是满满的惊讶,不由自主地看向平南郡主的小腹。 “看什么。”姜知蕴眼睛一眯,直觉她夫君这个眼神不对劲。 容大将军也是个心直口快的,他说:“离亲王都能老来得子,你说我是不是也行?” “……”姜知蕴都忍不住老脸一红,骂他,“多大年纪了还不正经。” “我就是说正经的。”容大将军确实一脸正经,还在琢磨这个事,都忘了外甥女还在旁边。 许秧秧想默默遁走,让平南郡主喊住,要她来评评理。 容家已经四个孩子,如今他们都是有孙子的人了,还生什么生。 许秧秧思索片刻道:“舅舅,高龄产子是很危险的,舅舅肯定也不想舅母有危险是不是?” 容大将军一听,立马严肃地说:“四个臭小子已经够烦人了,不要了不要了,我去逗孙子玩去。” 许秧秧倏地笑出声来,平南郡主也笑了一下,嘴里依然骂着老不正经。 近五十岁的平南郡主少了许多年轻时的难以接近,平添不少长辈的慈祥。 她扭头对秧秧说:“你以后找夫君……” “不要找像舅舅一样的?” “恰恰相反。”平南郡主捏一下她的脸蛋,“就应该找像你舅舅,你王爷爹爹这样的。” “那可难了。”许秧秧说,“舅舅和爹爹不仅位高权重,年轻时还长得潇洒帅气,上了年纪又成熟稳重,最最最重要的是,爱妻子爱孩子爱家人,世间这样的人又能有几个呢?舅母,你们的要求好高哦。” 她调皮地笑笑。 “是吗?”平南郡主故作无意地问,“你觉得太子如何?” 许秧秧一愣。 怎么娘亲提哥哥,舅母也提哥哥。 平南郡主难得见她沉默,继续说:“不过太子是储君,为君者,后宫佳丽三千人,恩宠难争,人如笼中鸟雀,折了翅膀又禁了双足,秧秧,你可要想清楚。” “舅母……” “好了,你娘亲怀孕的事得去宫里和太后老人家说一说,她整日盼来盼去,头发已花白,总算是如愿。” 平南郡主有意岔开话题,许秧秧就顺着台阶下,说:“皇祖母肯定会高兴坏的。” 第二日许秧秧陪着娘亲入宫请安时,也说了同样的话,她还神神秘秘地说:“不过不能直接告诉皇祖母,要让她自己猜。” 容雨棠只是端庄地笑着。 她们进宫的时辰正好赶上下朝,在宫门口遇见了许龄。 十年前他是吏部侍郎,十年后他还是吏部侍郎,其他人都已高升,他仍在原地踏步。 不出意外,许龄这辈子都只会是一个吏部侍郎。 当然,如果他参与买官卖官等作奸犯科的事,侍郎都将没得做。 而那个曾经在吏部侍郎府后院里受人欺辱的姨娘,如今是端庄贤淑的离亲王妃,头戴珠钗琳琅,容颜似乎未老。 不仅如此,容雨棠还在北离州带着百姓们开荒种粮,深受北离州百姓爱戴。 听闻曾经那个贫瘠的偏寒之地,如今春日有绿油油的秧苗,秋日有金色的麦浪,再也不是大云赋税最难之地。 朝中年年都有关于北离州丰收的奏折,其中不乏对离亲王妃的夸奖。 朝中部分官员见到离亲王妃,恭恭敬敬地行礼。 容雨棠亦会微笑着将人请起,声音温柔婉转,模样仍然国色。 “下官见过离亲王妃,秧秧郡主。”许龄面如土色。 容雨棠只浅浅一句:“许大人。” 许秧秧理都没理,她率先看到一身朝服的太子殿下,赶忙挥挥手。 司徒君也瞧见了,由随安推着过去,他如今管容雨棠叫皇婶。 许久没见到容雨棠的他多少有点激动。 “孤无法起来给皇婶请安,还望皇婶原谅。” 不远处听见这话的大人们:“???” 太子何时这般懂礼? 朝中有人曾拿太子流落民间而不懂礼教来说事,多年前的太子还没怎么长嘴,随着年龄增长,长了嘴的太子殿下在朝堂上怼人时,都是拿自己流落民间不知礼的事来堵大臣们的嘴。 太子殿下甚至对皇上都不见得正儿八经行礼,也不会说出这种话。 根据这些年对太子殿下的了解,殿下应该说,“孤双腿有疾,就不行礼了”。 实际上太子殿下跟他们这些大臣又不一样,对皇上皇后等长辈行礼,又无须跪下。 容雨棠望着面前冷峻知礼的少年,笑容愈发慈祥,“太子殿下近年可好?” “一切安好。” 只是简短又平常的话,可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以及从他们彼此的目光,都能感受到一种真挚的关心。 “皇婶可是要去同太后请安?” 容雨棠点头。 许秧秧凑过去告诉他:“哥哥,告诉你个好消息,娘亲怀孕了。” 司徒君的嘴角跟着微扬,抬眸时猝不及防对上容雨棠打量的目光。 一会看他,一会看秧秧。 意识到什么的司徒君自己将轮椅往后推了一些,姨母待他极好,他不能让姨母觉得自己轻薄了秧秧。 他退后一步的动作让许秧秧有些疑惑。 “??” 司徒君没敢看秧秧,而是吩咐行云安排来两个步辇。 “到兴庆宫有一段路,皇婶和秧秧坐步辇去轻松些。” 不远处的大人们又露出诧异的目光。 但是看到秧秧郡主,他们又能理解太子对离亲王妃无微不至的照顾。 如今的朝中诸多大臣,以及云京城里的夫人贵女们多多少少都知道,离亲王府的秧秧郡主将会是未来的太子妃。 这件事似乎成了公开的秘密。 “哥哥你也许久没见祖母了,不一起去吗?” 换作从前的话,不用秧秧提醒司徒君都会自己提议一道过去。 所以在司徒君摇头的时候,随安都没反应过来。 待离亲王妃和秧秧郡主走远后,随安和行云嘀咕起来:“怎的,殿下如今是要以退为进?不巴巴地跟在秧秧郡主后头了?” 司徒君:“……” 他黑脸:“孤听得见。” 随安抿嘴:“。” 第242章 太子的通房丫鬟 兴庆宫有专门的佛堂。 太后时常在佛堂念经,银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也不再戴什么富丽堂皇的珠钗,整个人身上都透着朴素。 不过她始终是皇宫里最尊贵的太后,穿着朴素也掩盖不住她身上的气质。 钟灵来道:“太后,离亲王妃回京了,这会带着秧秧郡主正在殿外候着,来向你请安。” 太后缓缓睁开眼睛,问:“离亲王可回来?” “未曾,只有离亲王妃带着一众婢女从扶余回来了,说是扶余寒冷,王爷忧心王妃身子承不住,正好今年回来能参加南疆公主和容大公主的成亲宴。” “嗯。”太后淡淡点头,她一抬手,自有宫女上前去扶她。 钟灵连忙伸手上前,让太后搭手。 太后道:“容氏这些年在扶余确实辛苦,回云京来养养身子是应当的。” 太后从一开始的催生,想着离亲王一脉不能断香火,到如今是:罢了,都是天命。 人焉能与天斗。 太后已经歇停。 事隔七年,太后再见到容雨棠时,不由得在心里夸一句,很有王妃的样子,不失皇家仪态。 容雨棠给太后请安,太后让她上座,问了许多她和离亲王在扶余的事,听得十分认真。 太后到了这个年纪,也只是一个会思念孩子的老人罢了。 许秧秧乖乖坐着听她们说,到饭点的时候肚子咕噜一下。 太后立马看过去。 许秧秧:“……” 太后看向钟灵:“何时了?” 钟灵:“午时一刻,正是御膳房传膳的时候。” 太后看向许秧秧,道:“你这肚子倒是比日晷来得准时。” 许秧秧咧嘴一笑,“皇祖母饿不饿?” 太后没正面回答,只是吩咐钟灵催传膳的人快一些。 钟灵笑着应是。 太后如今吃斋念佛,兴庆宫的膳食比较素,许秧秧扫一眼后说:“皇祖母,娘亲要补身子,这些菜太淡啦。” 容雨棠在旁边看破不说破。 太后看一眼容雨棠,不仅没清瘦,反而比当年初见的时候气色更好,瞧着不太像需要补身子。 不过念她跟着元鹤在扶余吃苦,太后还是命人传了几道补身子的菜。 宫里的嫔妃们大多需要补身子,做出来的菜式肯定不是独一份,所以重新传来的几道膳并未费什么时间。 又念着秧秧还在长身体,多加了几道荤菜,鸡鸭鱼肉一样没少。 容雨棠闻见重油的荤菜后,突然一阵反胃,她侧过身子拿出手帕挡了一下呕吐的反应。 太后皱眉:“今日是哪个御厨做的膳食?” 意要责罚。 钟灵正要回禀,许秧秧故作神秘道:“呕吐也不一定是菜不干净哦,皇祖母,你觉得女子还会在什么情况下泛恶心,想呕吐呀?” 她的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像在扑闪的蝶翼。 钟灵最先反应过来,先是期盼地唤了一声“王妃?”,在容雨棠笑着点头后,连忙跪下来道:“太后!恭喜太后!” 太后还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愣了愣,看一眼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又看一眼容雨棠尚还平坦的小腹。 “你怀孕了?” “是的,母后。” “皇祖母,你如愿咯,娘亲怀上爹爹的孩子咯。”许秧秧歪着脑袋去看太后老人家的表情。 太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随后睁开眼眸道:“这便是你们的造化。” 许秧秧没有瞧见太后激动的样子,一时间还有点难过,但是太后不是一心只想让娘亲传宗接代,她是更加开心的。 太后这些年念经,倒是把老人家多年的执念化去了。 或许这就是往往无所求而更容易得。 太后担心扶余的大夫瞧得不够好,让钟灵亲自去请来御医把脉。 御医道:“恭喜王妃,恭喜太后,王妃腹中怀的双胎。” 太后愣了。 容雨棠和许秧秧也愣了,扶余的大夫只把出怀孕,没把出双胎。 当然也和刚怀孕无法判断有关。 “双胎。”太后脸上欣喜,“赏,离亲王妃赏,离亲王府赏,兴庆宫也赏。” 一时间兴庆宫祝贺的声音此起彼伏。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恭喜太后,贺喜太后。” 大家面上都露着喜色,唯有御医的脸色还夹杂一丝担忧,容雨棠给了他一个眼神,御医没再多说什么。 离亲王妃怀孕的事传到皇上耳里,皇上又是一阵赏赐。 总算是彻底杜绝坊间说离亲王妃不为离亲王续香火的事。 趁众人不注意时,容雨棠对御医说:“我的身子我知道,许是因为怀的双胎,我有些忧心,夜里难免反侧睡不好罢了。” “王妃腹中有胎儿,臣不便给王妃开安神药,就给王妃开一副安神香,睡前一刻钟开始燃香,能助王妃睡个安稳觉。” “开吧。”容雨棠特地叮嘱,“不过是件小事,御医就不用告知太后,省得太后老人家忧心。” “是。”御医回太医院去配安神香。 容雨棠和许秧秧回了王府,府里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她道:“秧秧,今夜我想亲自下厨,你去请小斐然过来用晚膳,你舅舅舅母那边,让人唤一声就行。” “收到!”许秧秧转身就去太子府,还戴着太子送的幂篱,不走正门,就爱翻墙。 霜女和若榴对视一眼。 “……” “……” 有时候她们也挺无助的,谁家大家闺秀去翻别家男子的墙。 而且,自古以来翻墙的都是男子。 两人不仅要帮郡主把风,还要跟着郡主一块翻墙,翻的还是太子府。 许秧秧知道司徒君又在地上按了机关,她这次没有直接落地,而是落在树上,再从树上落到远处去。 太子府的暗卫们听到动静,一只脚已经迈出去,看到来人的身形和幂篱,以及身后紧随的两个侍女。 来人是秧秧郡主。 迈出脚的又收回来。 许秧秧到了内院才现身,大摇大摆地四处转,遇上了行云。 “秧秧郡主。” “行云,我哥哥呢?” “太子殿下在书房议事,郡主殿下不如先到一边等候。” 许秧秧点头道:“你带路。” 走着走着,远处走过一众模样出彩的宫女,她问:“她们是?” 行云扫一眼,说:“皇后娘娘送来的普通宫女而已。” 有另一道声音和他同时响起,是为首的婢女,她道:“你们都是万里挑一送来伺候太子殿下的通房丫鬟,可都得把太子殿下伺候好了,否则拿你们是问。” 许秧秧:“好像不是普通宫女。” 行云垂眸。 许秧秧:“是通房丫鬟。” 行云不语。 许秧秧:“是给太子殿下解决需要的。” 郡主都不喊哥哥,直接喊太子殿下了。 第243章 还书 行云张嘴要解释,秧秧郡主就堵住他的话。 “解释什么?他一个太子,没有通房丫鬟才不正常吧?”许秧秧话音刚落,发现自己说话好像有点酸溜溜的。 不是,她有什么好酸的。 看行云若榴他们的眼神,肯定是误会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哥哥是太子,有通房丫鬟很正常,不用和我解释什么。” 三人看她的眼神还是写着怪异。 “……” 算了,懒得解释。 她对行云说:“是我娘亲让我来喊哥哥到王府用完膳,待会哥哥忙完了,赶得上就来,赶不上就别来了,不然还要我们等他。” “是。” 许秧秧领着人回去。 依然没走正门。 …… 容雨棠忙到了傍晚,总算是做出一桌子菜,她擦擦手,对在一旁搭把手的女儿说:“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到?” 许秧秧望着天色已晚,仍不见人来,目光黯了黯,随后一脸无所谓地说:“哥哥这个点没到的话,估计就不来了,他是太子,比较忙,除了忙国家大事,还要忙自己的私事。” “也是。”容雨棠没多想,净手后命丫鬟开始传菜。 母女二人挽着手到正堂去。 容家除了老大老二以外,都来了。城竹还在仙霞城,容泊呈依然在西关镇守。 小淳礼是由容大将军抱着的,小家伙一见到许秧秧便伸着手喊:“姑姑。” 这是要姑姑抱的意思。 “来来来。”许秧秧伸手接过来。 容大将军道:“小淳礼长得像老大老二,那张嘴像老三,这会看着也挺像老四的,就知道挨姑姑。” 容惊春幼时是最黏姑姑容雨棠的。 说完大家都笑了。 容大将军继续道:“老大老二老三老四都是我们生的,说到底小淳礼还是像我们夫妻。” 姜知蕴笑了一下。 众人落座,姜知蕴也问了一嘴太子殿下,不等许秧秧说话,容惊春拍桌道:“咱们家用膳关他什么事,不许让他来,总之以后容府,还有离亲王府有我没他,有他没我!” 知道真相的,不知道真相的都沉默了。 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两个人一直不对付。 唯有小淳礼坐在姑姑怀里,不明所以地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 小小的模样写满大大的疑惑。 许秧秧说:“你四叔说的是一个你不认识的人,也不需要认识。”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不对劲。 很不对劲。 秧秧一直以来都十分维护太子殿下,恨不得告诉所有人她有个哥哥,哥哥对她有多好。 如今居然不主动提起? 众人打量的目光让许秧秧一愣,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怎,怎么了?” “没什么!”容惊春一高兴又拍桌,“对对对,秧秧说的对,不需要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和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啊就要知道他。” 容大将军煞有其事地点头。 姜知蕴无语。 这两父子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越长大越像,尤其是护妹妹的这股劲。 菜还未传完,太子府的行云亲自过来了,手中还拿着道歉礼,说太子殿下公事繁忙无法赴邀,特地背礼道歉,还请离亲王妃原谅。 容雨棠不在乎这些虚礼,尤其是司徒君的礼,她一直把人当自己孩子。 不过太子一番心意,容雨棠还是收了下来。 许秧秧笑着说:“娘亲,你是应该收下。就是可惜太子殿下吃不到娘亲做的菜……” 容雨棠:“太子不嫌弃的话,行云可以带一份回去。” 许秧秧:“所以我们多吃点!最好全部吃完!” 容雨棠:“……” 容雨棠扭头看女儿,越发觉得怪异。行云也听出秧秧郡主的恼怒,不敢收下东西,跪安离去。 “吵架了?”容雨棠问。 许秧秧摇头,睁着无辜的眼睛说:“没有啊,娘亲怎么这么问?好啦,菜上齐了,我们吃饭吧。” 容惊春跟着附和:“对!吃饭!” 其余几人对视一眼。 看来真是吵架了。 用完膳后,许秧秧又早早回房。 到了屋子就开始翻东西,终于翻到那本春宫册。 她把东西交到霜女手里:“霜女姐姐,你把这个还到太子府的书房里去。” 如今通房丫鬟都有了,春宫册不送回去他们怎么派上用场。 霜女:“是。” 拿着东西往太子府去。 翻太子府的墙实在过于熟练,太子府的暗卫一看,哦,又是秧秧郡主的侍女,那没什么事了,又缩回脚去。 不过还是要告诉太子一声。 司徒君道:“去了何方向?” “似乎是书房。” “只来了其中一个侍女?” “是。” 司徒君声音淡淡道:“去把人拦下。” 霜女知道自己会被一路放水,若无其事进太子书房,找个地方将书一放,转身离开。 结果让太子府侍卫围在书房门口。 火把的光亮照在她脸上。 司徒君坐着轮椅从侍卫身后出来。 霜女禀道:“太子殿下,属下无意侵犯太子府私隐,只是替郡主来还一本书册。太子殿下若不信,派人搜身查书房皆可。” “何书册?”司徒君隐约有猜想,“拿来给孤。” 霜女并不知道书册内容,既然已经被发现,那就当面还给太子殿下。 她回书房拿了书册呈上。 司徒君翻开其中一页,在他身后的随安睁大眼睛,下一瞬惊慌失措地移开眼看向别处。 随安的脸和脖子都红了。 太子殿下面色冷静。 霜女不是很理解,但这与她无关。 司徒君合上春宫册,问霜女:“秧秧让你还来,可有说什么?” “无。”霜女总是这般干脆利落。 司徒君放人走。 随后招来行云问:“今日秧秧来府中,可是瞧见了什么?” “禀殿下,奴才正想等您忙完后禀报此事,皇后娘娘给殿下送来六名通房丫鬟,专门用来教导太子殿下房中之事,正好让秧秧郡主撞见。” “如此重要之事,为何不说?”司徒君捏紧手中的书册,可见其心中愤怒。 行云立马跪地道:“殿下当时正忙与先生商议大事,只让奴才挑最重要之事先禀,秧秧郡主来府也是为离亲王妃邀请殿下之事,奴才便……” “你便只说了这一事。”司徒君将书册砸于他身上,“跟着孤这些年,还是不知在孤心中,秧秧郡主和离亲王妃之事在本王心中同等重要,甚至……” “你自去刑室领罚。” “是。” 随安担忧地看了一眼行云,随后捡来地上的春宫册。 这本书册可不能乱扔,郡主翻过此书,想必此书藏着郡主喜好,总有一日殿下能用得上。 第244章 孝心 行云受的鞭刑,除了身上疼痛以外,是没有性命之忧的。 司徒君召他来,仔细询问了白日秧秧来府后发生的事。 行云当即把白日里的事描述一遍,甚至将许秧秧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 随安立马道:“这事不能怪行云,要怪就怪皇后娘娘,总是想着往府里送人,送美人怕惹皇上不高兴,送丫鬟倒是名正言顺。” “要不是皇后送什么通房丫鬟,秧秧郡主又怎么说些酸溜溜的醋话。” “醋话?”司徒君抓住重点,严肃的眸光有些松动,“秧秧生气了?因为皇后送孤通房丫鬟。” “可不吗?”随安是知道主子心思的,连忙分析起来,“殿下,郡主年龄尚小又不在京中,在扶余又无同龄好友,故而不知何为男女之情,如今这事,正好刺激一下郡主殿下。” “秧秧不是用来刺激的。”司徒君并没有完全苟同随安的说法。 在他眼里,秧秧该一直用来保护,任何人都不许伤她一点。 容家和王叔家就是这么做的。 他理应做得更好才是。 …… 翌日。 不是上朝的日子,司徒君还是进了宫去向皇上请年。 这可是一年不见得有一回的事。 “恭喜皇上。”宸妃正给他更衣,顺便道声喜。 皇上喜笑颜开,“孤就不与爱妃用早膳了。” “无事。”宸妃根本不在意。 不过司徒君正是候在的蓬莱殿外。 皇上:“?” 太子怎么有点急着见他的样子? 皇上大手一挥,那就召太子进来。这样更好,既能见儿子,又能陪爱妃用早膳,然后他一回头瞧见宸妃的神色。 “爱妃似乎不想朕留下?” “……”是的。 “并未。”宸妃道,“臣妾巴不得皇上留下。” 宸妃素来清冷,喜怒不形于色,皇上也就看不出她装与不装。 皇上看见心中最喜爱的儿子,脸上的笑容是朝中大臣们难以见到的和颜悦色,在宸妃看来甚至有些讨好。 “太子急着见朕,可是想……” “儿臣有要事请父皇做主。” 话都没说完的皇上:“……” 皇上高兴的脸略微僵住,想想儿子有事愿意来找爹,说明也是在意他这个爹的。 嗯! 皇上在心里又把自己说高兴了。 “是什么事?” “让皇后不要再往孤府中送人,尤其是什么通房丫鬟,孤不需要。”司徒君道,“这次孤将人送回,是全父皇的面子,若是再有一次,孤将尸体挂到椒房殿外去。” “孤流落民间,不懂礼数,身有陋习,完全能干出杀人威胁长辈之事。”司徒君说完就有起身离开之势。 皇上的脸色有些不好。 宸妃喊住人:“太子殿下都已来了,陪皇上用个早膳费不了什么时间。太子来说了这一通,本宫和皇上甚至还不知原因,不如太子殿下好好同皇上说说,皇上也才好和皇后周旋。” 她用“周旋”二字,表明皇上并没有和皇后战在一边。 也在点太子,求人办事有求人办事的态度,哪怕是父子。 既是父子,陪着好好说说话,好好用一顿早膳,要什么有什么。 司徒君端坐好。 皇上也有他的傲气,谁家长辈被孩子胡乱指责一通又安排做事能不生气。 他不肯开口。 司徒君也是执拗不轻易开口的性子。 宸妃无奈,还得是她来。 “你们父子也是真像,连不说话都一个样。” “不像能是父子?”皇上说话了,语气还带着点怒火。 但宸妃知道,她说二人相像的话说到皇上心坎里头了。 从天下子民来看,皇上确实是个明君。也正因他是个明君,一时因美色而冲昏头脑干出强抢民女,又将亲儿养在别处不闻不问这件事,才会让他心中始终怀有愧疚。 若是个暴君,何曾有愧,甚至不知何为愧。 先皇后身死,皇上将一切的补偿都放在太子身上,只要不伤害天下子民,能满足之事都会满足。 更何况是顺着台阶下这等小事。 皇上瞪一眼太子,问:“怎么?通房丫鬟的事传到秧秧耳里了?不然以你的性子,随便找个地方打发,之后再给她们找点事逐出府就好了,又怎么会专门往朕的面前跑一趟。” 说到这个他还挺心酸的。 儿子宁愿用这等麻烦的法子,也不来麻烦他。 他是天子,不过一句话的事。 司徒君说:“之前事小,不必麻烦。” 宸妃:“太子殿下怕麻烦皇上,此乃孝心。” 皇上听了宸妃的话,阴霾散去,想笑又不太好在儿子面前表现自己好像不太聪明的一面,便道:“朕知道,朕能不知道吗?” 宸妃:“臣妾多嘴。” 皇上:“太子在,朕不好罚你。” 宸妃:“嗯。” 司徒君看一眼宸妃,要不是有太后插手,皇后之位怕是没赵静雅什么事。 他又看向皇上,其实他没什么大怨,父皇待他很好,藏在许府也是怕有奸人害他。 为人父母,若遇危险,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将孩子藏在安全之地。 没有大怨,也有怨。 怨父皇不查母后之死。 一日查不到幕后之人,一日不为母报仇,司徒君心中就还哽着这股怨气。 人非草木,心是肉长,他也会因为父皇头上长出的白发,以及父皇看他时略微小心的眼神而动容。 司徒君不仅陪皇上用早膳,还陪皇上在御花园走上一会,哪怕父子间没什么话聊,也会因为天下事聊上几句。 天下事在朝堂已经聊得太多,皇上生硬地转移话题,问他:“你既然这么在意秧秧的想法,朕择日就给你们赐婚如何?” 反正早晚都要赐的。 司徒君停顿了一下。 尽管这件事的诱惑力很大,他还是说了:“不用。” “你赐婚,是想容家和王叔都站在孤这边,即使没有,孤一样有所向披靡的能力。” “秧秧是活生生的人。” “孤不需要通过联姻的方式来获得帮助。”司徒君道,“弱者,才需联姻。” 皇上心头一骇。 他望着儿子倔强的背影,看着看着就笑了。皇上转头吩咐正德公公,“派人走一趟西蛮,说大云公主不外嫁,不和亲,不联姻。” “朕要去趟椒房殿,同皇后好好说说话。”后半句的语气加重,是个人都能听出不妙。 好好说话?更像是兴师问罪。 第245章 第三个选择 椒房殿。 皇后还在欣喜皇上驾到,但在皇上开口问她是不是往太子府送了人,皇后就知道人是来兴师问罪的,脸上的表情也就变得微妙起来。 “皇上,太子十七,将十八的年纪,怎么能什么事都不知?事关皇家血脉延续,臣妾自然是要派人前去教导太子,若是派嬷嬷去,太子殿下难免羞涩,派年纪不相上下又经嬷嬷教导的丫鬟去,能让太子殿下学得好些。” 皇后确实一番好心,但皇上是谁,他天底下疑心最重,最易多虑的天子。 况且赵静雅坐上皇后之位也非天子本意,天子心中一直与她不怎么亲近。 好心的一番话在天子心中自有别的解读。 帝后和睦事关天下苍生,皇上也不至于因为这样的事和一国之母甩脸色。 皇上亲自将人扶起,“朕知你一番好意,只是太子府纳妾封妃这等事,皇后就莫要掺和,朕自有打算。” 皇后的眼珠子转了转。 “太子将人送了回来,你看着安排。” “是。” 皇后这次没有再打探皇上有意指谁为太子妃,不用问她都知道是谁。 若此事已成定局,那就放些东西进去把水搅浑。 …… 大皇子府。 许玉歌孕肚已显,许蔓儿如今在她身侧端茶倒水地伺候着,一口一个长姐,喊得倒是甜。 许玉歌对许蔓儿总是笑脸相迎,更是让许蔓儿死心塌地。 身为亲姐的许婉儿瞧着妹妹这般狗腿,心底有些生气,转念一想,自己和她又有何区别。 “长姐唤婉儿来,有什么急事?” 许玉歌禀退所有的丫鬟,只留下许蔓儿一人,方才开口道:“太子殿下近日可有再唤你去扶筝?” “未曾。”许婉儿垂眸。 许玉歌心中骂她废物,面上丝毫不显,只是看了许蔓儿一眼。 许蔓儿便道:“二姐,你怎么这么没用?要不是我对抚琴不感兴趣,诱惑太子的事我早成了。” 许婉儿看向妹妹,陡然感到些许陌生,长姐到底对她下了什么药,能得她这么死心塌地。 “我……” “二姐,你可要努力,这可事关我们许家的前途啊!也是你我的前途。”许蔓儿上前道,“二姐,你想想法子引诱太子,做上太子妃,不行的话,太子侧妃,侍妾都行。” “日后大皇子登基,是不会亏待你我的。”许蔓儿身上依然散发着一种没有脑子的单纯,两眼眯笑着,“届时长姐为贵妃,你我都能为嫔呢。” 许婉儿眉头一皱,“你和大皇子……”话到一半,她看向怀孕的长姐,不得不将话噎回去。 许玉歌轻抚着肚子,许婉儿想的什么她知道。 不就是许蔓儿和大皇子苟合吗? 是她默许的。 母亲说的对,还是要把大皇子留在自己人身上,不能让赵希恬趁她有孕不能伺候时,又怀上一个。 下一胎,谁又能保证赵希恬生的还是个女儿。 许玉歌笑着说:“婉儿还不知道吧?蔓儿过不久就会嫁进大皇子府来,我们姐妹又可以在一块了。” 许蔓儿小脸微红,表忠心道:“我一定会听长姐的话,好好伺候大皇子和长姐的。” 许婉儿的心头一痛。 怎么还是走上了这一步路。 她讪讪一笑,不仅没替许蔓儿感到开心,反而隐隐担忧着。 她想借机和蔓儿单独说上几句话,蔓儿的脑子还是那么简单,挽着长姐的胳膊说大家都是亲姐妹,亲姐妹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许婉儿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只有一句:“你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长姐对我很好的。” 许玉歌莞尔:“谁让你是我妹妹。” 许蔓儿更是笑逐颜开。 “蔓儿,长姐有些话要单独和婉儿说,你去厨房看看给大皇子炖的汤如何了,待大皇子回来,你便端去给大皇子。” “好!”许蔓儿脚步轻快,她又能和大皇子单独相处了。 许婉儿要单独说话,许蔓儿没听,许玉歌的话倒是听得很。 许婉儿心里头五味杂陈。 屋里只余下她们两人。 许玉歌眸光温柔,又略带挑衅:“蔓儿是个好妹妹,很听我的话。我记得玉姨娘跟你说过,要好生照顾妹妹。蔓儿呢,我会替你照顾好,所以你也要帮我做事,这样才公平,你说对不对?” 这是威胁。 许玉婉垂眸:“帮长姐是婉儿该做的,接近太子也是婉儿身为许家女应做的事。” 许玉歌满意道:“你啊,就是比蔓儿要聪明些。你可要尽快,让大皇子看到你的用处,蔓儿的好日子才会快些来。” “是。” “嗯,退下吧。” 许婉儿离开大皇子府,头顶的日光照得她头晕目眩,望着大道两条路,一时不知走哪边的好。 太子…… 太子是个阴狠之人。 大皇子…… 大皇子也是个道貌岸然之徒,话又能信几分。 娘啊娘,当初应当跟你一块被逐出府,哪怕是挨饿受冻,也比现在被夹在中间当刀使的要好。 蔓儿现在让长姐拿捏着,若让她只顾己,又实在狠不下这个心,更会对不住亲娘。 许婉儿如游魂一般,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忽地有人撞了自己一下。 等她反应过来时,腰间的钱袋子已经不见,撞她的人就在前面,还回头看她一下。 察觉到她知道后,开始迈步跑起来。 许婉儿在许府每月本就没多少银钱。 祸不单行啊! 她不得不高声喊起来:“抓贼啊,抓贼啊!那人偷了我的银子!” 许婉儿急着跑起来,可是没跑两步就喘上了。 忽地,前面传来打斗声。 偷银钱的小贼已经让人制服。 许婉儿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围堵的人群中去,偷她银钱的小贼被按在地上,一个劲地求饶。 她抬头一看,自己的银袋子在一名侍女手上。 还是她认识的侍女。 冤家路窄,许婉儿碰上了出门的许秧秧,捉贼的人是霜女。 那么站在若榴身边,戴着幂篱的人就是许秧秧。 霜女看到银袋子的主人是许婉儿,瞳孔都缩了一下。 更别提许秧秧。 “……”早知道不让霜女出手了。 许婉儿内心忐忑,上前道:“多谢。” 霜女看向主子,银袋子还不还。 许秧秧抿唇,点头。 霜女将钱袋子丢到许婉儿的手中,主仆三人转身就走。 愣在原地许久的许婉儿猛然抬头。 她其实还有第三个选择。 第246章 贺兰辞上门 许秧秧一行人往天下一品去,若榴说了句:“晦气,早知就不让霜女出手了,就应该让那贼把她的钱袋子偷走。” 许秧秧心不在焉地“嗯”一声。 即使隔着幂篱,若榴和霜女都能感觉到主子兴致不高,似乎从昨日开始就不对劲的。 若榴思来想去,就是太子府走一遭回来不对劲的。 肯定是因为太子殿下有通房丫鬟的事,还有那么多。 虽然霜女和若榴生在这个时代,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通房丫鬟是件十分正常的事,可是她们一直跟着平南郡主嫁到大将军府。 容大将军既没通房丫鬟,也没任何侍妾。 她们也理所应当地认为,世间男子当如大将军一般才算是顶好的。 可太子殿下是太子啊。 她们郡主如今只是郡主啊。 若榴道:“郡主,你想当太子妃不?”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许秧秧懵了。 “?” “郡主,你想当太子妃不?”若榴又问一遍。 许秧秧彻底回过神来,她张嘴想说她在胡说八道什么,但是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和皇上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默默把话噎回去。 “你提他做什么?我们今天可是有正事要做。” 许秧秧要去跟天下一品的厨师学一道中药鸡蛋羹,专门给孕妇养胎补身子用的。 到天下一品门前,她们遇到了摇着折扇的风流倜傥贺兰世子。 许秧秧戴着幂篱,按理应该不会被认出来,但贺兰辞朝她看了一会。 她感觉被认出来了。 她和贺兰辞统共也没见过几次,怎么就能被认出来? 许秧秧怀着疑惑到天字一号去,摘下幂篱后说出自己的疑惑。 若榴道:“我一直觉得这个贺兰世子对郡主不安好心,眼睛动不动就盯在郡主身上。” 霜女“嗯”一声:“贺兰世子喜欢郡主。” “噗!”许秧秧一口茶水喷回杯里,若榴见状赶忙处理茶杯,换了杯子重新沏好茶放到郡主面前去。 许秧秧擦了擦嘴:“别胡说。” 若榴跟着点头:“才见过几次,总不能是一眼惊鸿?” “我和贺兰世子第一次见面,应该用一眼惊吓来形容更合适。”许秧秧说,“我和四哥在河边撞破了他的好事。” 若榴立马面露嫌弃,“三公子风流,却不下作,这么一比,还是三公子洁身自好。” 霜女说:“属下总觉得贺兰世子有点熟悉。” “熟悉?”若榴道,“贺兰世子从小体弱多病,根本没出过质子府,何来的熟悉。” 许秧秧跟着点头,觉得若榴说的对。 此时,有人敲门。 她们都以为是掌柜的来了,若榴打开门一看,竟然是贺兰世子。 “秧秧郡主。”贺兰辞已经自顾自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坛女儿红。 “半个多月未见,秧秧郡主还是这般美丽动人。”说出来的话总是给人一种十分轻佻的感觉。 霜女的剑抵到他脖子上。 若榴关上门回来,说:“还请贺兰世子放尊重些。” 贺兰辞并不生气,而是抬手将脖子上的剑推开,能屈能伸道:“本世子的错,本世子以酒赔礼道歉,自罚一杯。” 一杯酒下肚。 许秧秧自始至终都没说话,只是打量着贺兰辞,觉得霜女说的话也有道理,贺兰世子偶尔会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转瞬即逝。 “贺兰世子罚也罚完了,请回吧。” “秧秧郡主这么急着赶本世子走?是约了什么人?莫不是太子殿下吧。”贺兰辞笑得意味深长。 许秧秧起身要走。 贺兰辞也跟着起身,察言观色一番后:“太子殿下惹着秧秧郡主了?你们兄妹二人不是感情甚笃吗?太子殿下对你比对宫里的公主们还亲。” “我有事呢。”许秧秧微笑,用手指弹了一颗石子到他膝窝上,贺兰辞腿一软差点跪下。 他震惊地望着许秧秧。 还真是有仇必报,不能得罪一点。 “郡主,做中药鸡蛋羹的厨师来了,厨房在后面,这边请。”天下一品的掌柜亲自来门口接人。 贺兰辞追上去问:“郡主,你要学做鸡蛋羹?做给谁?” 许秧秧没理。 “是不是做给离亲王妃的?”贺兰辞猜中了,“听说离亲王妃前日回京了,看样子是真的。郡主做鸡蛋羹,是否需要人尝?你看本世子如何?” 他毛遂自荐。 吵死了。 许秧秧停下脚步,回头道:“你真要替我尝鸡蛋羹?” “当然!” “行,那你一块来吧。”许秧秧正情绪不好呢,也不确定自己能一下子就学会,既然有人要凑上来找罪受,她何乐而不为。 许秧秧本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穿过来也是备受宠爱的,也没怎么动过手。 但她做事十分认真。 厨师在一边讲一边操作,她听得一直点头,懂是听懂了。 能不能成未可知。 许秧秧第一次尝试,药多了,羹老了,苦得贺兰辞直皱眉。 第二次,嫩了点,还是苦。 第三次,不怎么苦,但是又老了。 第四次……贺兰辞望着绿茵茵的鸡蛋羹,有些下不去口。 “郡主,做菜其实讲究天赋。”他试探着问,“不如将天下一品的厨师请到离亲王府去,这份钱我出。” 许秧秧只有三个字:“赶快尝。” “……没问题。”贺兰辞接过调羹。 若榴在一旁表情痛苦,贺兰世子其实对郡主也不错。 这个东西不用尝都知道苦得要命。 鸡蛋羹在贺兰辞的嘴里转了两圈都没敢嚼,他大着舌头说:“苦。” “我就知道。”许秧秧说。 贺兰辞:“……” 你知道你还逼我尝? 见他表情痛苦,许秧秧笑了一下,重新做。 结果一次做成了。 贺兰辞:“?” “你故意的?” 许秧秧微笑:“失败是成功之母,谢谢贺兰世子。” “不客气。”贺兰辞说着说着就笑了,居然一点没生气。 提着鸡蛋羹出门去,天边晚霞似火,贺兰辞说:“我还未曾去拜访离亲王妃,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去吧。” 许秧秧:“你去拜访我娘亲做什么?” 贺兰辞:“她是王妃啊,我身为世子晚辈,理应拜访。” 这个理由根本站不住脚。 若榴大胆猜测:“莫不是准备上门提亲?贺兰世子难得有眼光好的时候。” 第247章 自来熟 贺兰辞不停出入各家店铺,身后的小厮手里拎着大袋小袋的东西,往离亲王府去。 当人出现在王府时,若榴贴到主子身边说:“更像是来提亲的了。” 许秧秧:“……” 贺兰辞前脚到,坐在轮椅上的太子殿下后脚到,身后跟着的随从同样大包小包。 若榴说:“这个也挺像来提亲的。” 许秧秧:“……” “你怎么来了?”许秧秧没有第一时间问候贺兰辞,而是问的太子殿下。 司徒君道:“上次没能来赴宴,特地来上门请罪。” 许秧秧“哦”一声。 “太子殿下,真是巧啊。”贺兰辞笑着说。 司徒君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目光落在许秧秧白嫩的脸蛋上,瞧见容雨棠出来后唤了声“姨母”。 人后他都是这般唤的。 “太子殿下来啦。”容雨棠注意到旁边还有个陌生人,瞧着也是位身份尊贵的俊俏公子,莫不是秧秧交的朋友? 她看了一眼女儿。 贺兰辞行礼:“质子府贺兰辞拜见离亲王妃。” 容雨棠:“贺兰世子?” “王妃叫我贺兰辞就好。”贺兰辞一改平日里的不着调,一言一行都十分端正,“今日我在天下遇见郡主在学一道药膳,便好奇跟着一道去了天下一品的后厨,得知郡主是为王妃所做,王妃归京,我作为晚辈理应前来拜访。” “初次拜见,这是敬礼,还望离亲王妃笑纳。”贺兰辞命人将东西呈上。 “来便来了,这么客气做什么。”容雨棠的眼神在三个晚辈身上转了一圈,“贺兰世子留下来用晚膳如何?” 贺兰辞:“多谢离亲王妃,晚辈恭敬不如从命了。” 容雨棠笑笑,招呼着两人进去,礼都让管事公公收好存放到王府的库房里去。 “郡主做的药膳,不知王妃是哪里不适?我府中有北寒来的大夫,医术倒也不错,王妃若有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并无大事,只是腹中怀着双胎要辛苦些,秧秧怕我身子承不住,听轻澈说天下一品里有道鸡蛋羹有补气之效,才去学的。” “王妃怀了双胎?恭喜王妃贺喜王妃。王妃在孕期,平日可要多注意,若是有什么晚辈能效劳的,尽情吩咐。” “你这孩子……”容雨棠笑着。 被落在后边的许秧秧:“?” 贺兰辞怎么能这么自来熟? 司徒君则是一脸黑线,这个贺兰辞又要做什么妖? “秧秧。”转头看向妹妹时,他的目光又变得温柔起来。 “走吧。”许秧秧习惯性地去给他推上轮椅,两人似乎并未有什么隔阂,只有二人清楚,彼此的心里都还别扭着。 一个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别扭的。 一个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他和秧秧又不能互许心意的关系。 就这样沉默着。 相比着前面就热闹多了。 容雨棠顺势留下贺兰世子用晚膳,也有别的目的,她想问:“贺兰世子府中可有一个叫阿启的孩子?和世子还有太子殿下差不多的年纪。” “上次郡主也问过我同样的事,我回府后命人查了一下,之前确有一个叫阿启的孤儿,是我府中一位老仆收在身边养着的,不过自从老仆去世后,阿启便远走他乡了,至于去了何处,府中无人知道。” 容雨棠叹息一声,“我派人寻而不见,大概也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不知道他一个小孩,能到哪里去。” 贺兰辞的眸光动了动,没说话。 “不论在何处,希望那孩子能平安顺遂一生。” “他会的。”贺兰辞道。 容雨棠笑了笑,转身道:“其实我刚刚见你,觉得你和阿启有些像,眉眼有些像。” 贺兰辞一愣。 “不过阿启是个胖乎乎的小孩,总是怯生生的,不太爱说话。”容雨棠想起阿启那个孩子,眼里总会不由自主地泛着心疼,“贺兰世子倒是相反,十分健谈,性子也大方。” 贺兰辞笑道,“王妃谬赞,其他人都说我是鬼话连篇。王妃似乎十分惦记阿启。” “是个很可爱的孩子。” “天底下可爱的孩子多得是,王妃为何独记得这一个?”贺兰辞咽了口唾沫,似乎口干了。 “便是缘分吧。”容雨棠道,“阿启是我脑子好以后遇见的第二个可怜孩子。” 第一个是小斐然。 贺兰辞笑了笑:“阿启遇见王妃,十分有幸。” 膳桌上。 贺兰辞说司徒君:“太子殿下,这鱼你都放到自己碗里了,再夹给秧秧郡主,是否有些无礼?” 司徒君:“挑了刺。” 贺兰辞仔细一看,还真是。他调侃道:“没想到太子殿下这般会伺候人。” 司徒君:“挑习惯了。” 贺兰辞:“那麻烦太子殿下也给本世子挑一下鱼刺,本世子感激不尽。” 司徒君抬眸望去,眼底压抑着生气,可是一想到是在姨母和秧秧面前,他不得不装作无事。 “是离亲王府的饭菜不好吃吗?还堵不上世子的嘴。”司徒君给他加了两大块腻得发亮的肥肉。 贺兰辞:“。” 顿时食欲全无。 容雨棠当作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偶尔目光会落在自己女儿的脸上,把二人送走后,她拉住一直试图隐身的女儿,问这个贺兰世子是什么情况? 活像个抓孩子早恋的母亲。 许秧秧解释:“娘亲,我和贺兰辞真的没什么,你要相信我,虽然我的年龄加起来已经三十,但我的身体才十四,怎么可能早恋呢!” “青春期萌动是很正常的,你恋不恋没关系,只是不能太早成亲,十四五岁的身子还没发育完全,怎么能承受那些。” 容雨棠直接给许秧秧说脸红了。 “尽管这里是十五成年,你也要到十八岁以后再结婚,总之太小结婚对你的身体不好。” “至于你要是有喜欢的人,想在及笄之后订婚也是可以的。” “我没有喜欢的人!”许秧秧立马反驳。 “不喜欢贺兰世子?” “当然啊。”她有病才会喜欢那个风流世子。 容雨棠盯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一声问她:“那小斐然呢?” 第248章 让他做您女婿 “他他,他……”许秧秧结巴了。 “说起来你和小斐然也算是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怎么了?”许秧秧拔声道,“没听过青梅敌不过天降吗?” 说完找了个饭后消食的借口溜了。 容雨棠好笑地摇摇头,伸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突然又皱了皱眉,仰头望着夜幕上挂着的月亮。 月亮没有为她送来思念的人,却也带来了一封又一封的信。 有时傍晚到,有时白天到。 容惊春玩笑道:“姑母和姑父一分开,又要养活一帮信差。” 玩笑归玩笑,容惊春说起正事:“那个,爹,娘,姑母,还有秧秧,我可能离家一段时间。” “四哥你要去哪?” “这不是这么多年没离开过云京,现在爹娘回来了,也辞官了,我就想着出云京玩玩呗。”容惊春挑眉道,“你要跟四哥一块去?” “不了。”许秧秧摇头,“我要陪着娘亲,等着我的弟弟妹妹降生。” “我也没想带你去。”容惊春说。 姜知蕴问:“有谁一块?” “没谁啊。” “估计是闻家那小子。” 父子两异口同声,容惊春错愣地看着他爹,也是这个神色出卖了他。 容大将军看向夫人:“我没说错吧,这小子放个屁老子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季冬哥哥不是忙着和闻大人一起断案吗?大理寺案子不少,他还有空陪你去游山玩水?”许秧秧持以怀疑的态度。 姜知蕴猜到了什么:“你要跟着闻小公子外出断案?” “不是。”容惊春现在翅膀已经硬了,手一抬,“你们别管,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行。”容大将军点头,姜知蕴也没说什么。 弄得容惊春反而有点不适应了。 “你们,不揍我?” “都是因为你爹打太多,你现在才会上赶着上人揍。”姜知蕴瞪一眼容大将军。 容大将军两手一摊:“我寻思着我也没打多重,这不是有九年没打吗?” 容惊春:“……” “告辞!”他气呼呼地收拾行李去。 众人笑作一团。 许秧秧还是担忧:“真不管四哥去做什么啊?” “都大人了还管什么,他身边有木芙,背后有我和你舅母,上头还有三哥哥,怕什么。”容大将军道,“不过既然是和闻季冬一块,恐怕和月牙城有关。” “最近月牙城是出了事,但也没到太子亲自前去的地步。”即使已经辞官,夫妻二人仍住在天子脚下,朝中的事依然知晓个七七八八。 姜知蕴道:“难道太子暗中召了闻季冬和老四随行?” “应该是。” 许秧秧问:“哥哥要出京办案?” 这段时间她都忙着黏娘亲,没怎么见哥哥,而且哥哥似乎很忙,至于在忙什么她也不知道。 容雨棠皱眉:“他坐着轮椅,出行怕是不方便。” “谁让他是太子。”容大将军说,“月牙城的案子哪有明面这么简单,说是结了案,实际上还是有人悄悄递来折子,皇上没说派太子去月牙城,估计是微服私访。” “舅舅你怎么知道有人悄悄递折子?”许秧秧就是随口一问。 “递到我这来的。”容大将军思索道,“我辞官的消息大云子民几乎都知道了,更何况是官员,专门递到我一个辞官的人手里来,月牙城的事怕是牵连甚广。” 许秧秧说:“没事,哥哥有四哥和季冬哥哥他们在,肯定能办好。” “就是不知道太子到底是怎么说服老四的。”容大将军若有所思。 容惊春一直和太子不对付,又怎么可能甘心给太子做事。 不仅仅是一块去月牙城查案,他更是答应了司徒君,需要的时候就易容成太子坐轮椅。 毕竟他有过一次经验,比其他人要熟练。 “殿下,你到底怎么说服容四公子的?”随安知道以后,已经惊讶到瞠目结舌的地步。 他可是亲眼看见容四公子假扮太子的那段时日是多么凄惨可怜。 只是远远看一眼都会见者流泪的地步。 司徒君说:“孤只是问他是否想要一个大展拳脚的机会。” 随安:“容四公子在云京也没少大展拳脚。” “太子的意思是,一个证明自己,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闻季冬笑了一声,解释道,“别看春哥没心没肺,实际上他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家中爹娘有军功在身,二哥年纪轻轻也当上了二品的将军,大哥一手医术四处救人性命,三哥呢,一直在给家里挣钱,虽说商贾地位低,但在春哥眼里,他三哥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唯独他。” “唯独他什么也不是。” “小时候觉得这样的日子好玩,越长大,又有家里的兄长们对照,心里难免会觉得自己无用。” “春哥估计经常在想,怎么家里就自己一个是无用之人。” 随安点点头,“换做是我,我也会这样想。不过,闻公子,你也觉得容四公子无用?” “怎么会?”闻季冬反驳,“我都叫他春哥了,他自然是有令我敬佩之地。咱们云京城里那些惯以权贵欺压百姓的公子哥们,哪个没让他打过?” 闻季冬退一步行礼:“殿下,我先回去同爹娘说一声,明儿城外十里亭见。” 司徒君挥手示意他退下。 随安问:“殿下,我们明日便走,可要进宫?” “不用。” “可要去同离亲王妃还有秧秧郡主辞行?”随安说,“此一去不知要几个月,容大公子和南疆公主成亲都不一定能回来。” “嗯。”司徒君点头。 随安说:“属下命人去准备热水沐浴更衣。” 每次去离亲王府,或是去见秧秧郡主之前,他家殿下都要沐浴。 沐浴更衣完,司徒君来到离亲王府。 管事公公笑眯眯道:“王妃说太子殿下今日会来,太子殿下真就来了。” 府里,许秧秧持怀疑的态度:“真的假的?哥哥来做什么?” “分明是你们相处的时间比我和小斐然相处的时间更长,怎么你像是不了解他的性子一样?”容雨棠好笑地看着自己女儿,看着看着就上手捏一下脸。 捏得脸蛋红红的,两眼泛着泪光,越发想捏了。 许秧秧哼一声,“是啊,娘亲你了解哥哥,干脆让哥哥做你儿子好了。” “儿子嘛,不太可能,别的倒是有可能。” 许秧秧翻了个白眼:“您直说想让他做您女婿好了。” 司徒君恰好听见。 第249章 他非良配 司徒君只听到最后一句,并不知他们谈论的是自己,再加上之前贺兰辞来过府中,又和容雨棠相谈甚欢。 他不得不怀疑秧秧口中的“女婿”是指贺兰辞。 贺兰辞? 不行。 贺兰辞不行。 许秧秧察觉娘亲眼神不对,侧头望去,正好看见司徒君皱眉。 怎么? 不愿做娘亲的女婿? “小斐然来了。”容雨棠朝人招手。 司徒君坐着轮椅过去,看一眼没怎么搭理他的秧秧,才看向容雨棠。 “姨母,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我要出京办事。” “何时回来?”容雨棠问。 许秧秧竖着耳朵光明正大偷听,得知归期不定后,她有一瞬的难过。 “我大哥和阿端姐姐十月成亲,你不会十月也赶不回来吧?”许秧秧居高临下斜他一眼。 司徒君说:“不一定。” “哦。”许秧秧纠结片刻,“弟弟你带走吗?” 弟弟就是那只鹰。 本来是送她的鹰,却一直在太子府里驯养。 司徒君望着她水灵灵的眼睛说:“带。” “那就行。”许秧秧心里突然也不是那么难过了,鸽子传信时间长,鹰不一样。 “娘亲,你给哥哥准备的点心在哪啊?我去装起来。” “还在厨房,你去装吧。” 许秧秧去了。 司徒君道:“多谢姨母,我去帮忙。” “去吧。”容雨棠笑笑,“随安,行云,你们留下来帮我个忙。” “是,王妃。” …… 厨房里。 已经有丫鬟在把点心一块一块装进匣子里,见许秧秧来后行礼唤:“郡主。” 紧接着又见太子殿下过来,又行礼唤:“太子殿下。” “你们下去吧,我来弄。” “是,郡主。” 人走后,她伸手就要去碰笼屉里热乎乎的点心,手腕迅速被人捉住。 司徒君说:“小心烫,拿筷子。” “筷子会夹坏。”许秧秧抽回自己的手腕,“我娘亲辛辛苦苦做的,她们也是用手拿的啊,嫌我没洗手啊?” 她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郎。 “没嫌。” 她本是开玩笑的话,司徒君却回答得认真,许秧秧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错开位置,“自己装,脏也是你自己吃。” 司徒君撩一下宽大的袖子,用手一块一块拿起各式各样的点心,许秧秧就在旁边拿匣子,一个匣子装满换一个。 两人搭配起来还很麻利。 “之前皇后往我府里送了一批丫鬟,我送回宫里了。” 许秧秧揭盖子的手一顿,语气轻松道:“我知道啊。” “嗯。” 又没了。 兄妹俩什么时候这么没话过,当然之前都是许秧秧在说。 司徒君也意识到总不能是秧秧开口,他想了想说:“你和贺兰辞不合适,他非良配。” 许秧秧:“?” 容雨棠本以为兄妹俩个厨房走一趟会和好,结果两个人的关系反而恶化了。 “?”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夜里,容雨棠想问一下女儿,秧秧闭口不提,她也就不好再多问。 第二天清早,容惊春来府中辞别,发现她妹妹正在练桩。 “你,你,你是人是鬼?” “四哥……”许秧秧白他一眼。 容惊春大吃一惊,走过去围着她转了两圈,“你还是我那个爱睡懒觉的妹妹吗?还是小淳礼口中的猪姑姑吗?” 许秧秧:“……” 无语。 “现在就走?” “嗯,闻季冬已经在等我了。”容惊春还是有点不放心她,“你在家里好好的,少和贺兰辞那种浪荡子接触,没事你就去找二公主玩。” “知道。”许秧秧和家里四个哥哥的感情都好,真要细细算起来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打打闹闹的感情往往是要深刻一些。 “四哥,你要注意安全,遇事不要太逞能。我知道你天底下最厉害,但是也免不了遭人暗算什么的,你多留点心,别伤着哪儿。” “我肯定不会让自己受伤的。”容惊春拍着胸脯保证,包袱往背上一背,“走了啊。” “等四哥回来。” “好嘞!” 容家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抬起手和背后的人挥挥,昂首阔步地向前去。 他终将要去迎接自己的道路。 容惊春出府,就看到闻季冬牵着两匹马在候着。 “你怎么在这边?”他加快步子下阶梯。 闻季冬道:“猜你就是要从离亲王府出来,跟秧秧郡主道别?” “警告你,别打我妹妹主意。”容惊春瞪他。 闻季冬哑然失笑:“我哪敢。” 尽管没有太子在那虎视眈眈,他也对秧秧郡主没有别的心思。 “知道就好。”容惊春上前摸了摸马儿的头,正是秧秧转赠给他的那匹汗血宝马。 “疾风,你马上来就要跟着本公子出去闯荡了,高不高兴?” 听到他喊马儿“疾风”,闻季冬松一口气,真害怕他说的是“跑得快,你马上来就要跟着本公子出去闯荡了,高不高兴?” 想必赫赫有名的汗血宝马不会高兴。 当初得到马儿的时候,容惊春就在想要起个名,既然汗血宝马是出了名的日行千里,就叫“跑得快”吧。 容惊春还特地在闻季冬面前炫耀了一番,问说这个名字是不是十分衬这马?他是不是起得不错? 闻季冬差点闪到舌头。 经过他一番苦心积虑地劝告,终于让汗血宝马有了一个威风凛凛的名字——疾风。 兵法有云: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容惊春的汗血宝马名“疾风”,闻季冬的那匹马名“掠火”。 容惊春翻身上马,拉着缰绳朝闻季冬微扬下巴,示意他快上马。 闻季冬拍拍马儿,翻身上去。 “掠火,我们也走。” “要不你还是给它改个名吧。”容惊春说,“你看他通体雪白,就应该叫白雪,叫什么掠火。” 闻季冬:“……” 白雪…… 不愧是你起名的方式。 “驾!”闻季冬没应,驾马走在前面。 “好你个闻季冬!竟敢抢先在本公子前面!”容惊春也打马跟上,“今日咱们就比比谁先到!” “好啊!” “谁输了谁请喝酒!” “没问题!” “哈哈哈哈,你请定了!” 鲜衣怒马的一对少年打马出城,空气中仍然回旋着少年意气风发的声音。 第250章 太子下落不明 许秧秧发现自己动不动就昏睡的症状减轻很多,从一天昏睡好几次,一次昏睡几个时辰,到现在已经两天过去,她中途是昏睡过去一次。 别人若是睡太长时间,醒来时脑袋昏昏沉沉,她现在每次醒来,都觉得头脑十分清醒,还很有精神气。 这天醒来是下午,还是雨天,滴滴答答的水从屋檐上落下来,许秧秧侧躺在榻上,十分惬意地打了个哈欠。 “郡主,你刚醒,不会又要睡吧?”若榴瞪大了眼睛问。 许秧秧坐起来说:“没有。” 她来到窗边,把窗户推开,雨打落了许多树叶和花瓣。 许秧秧伸手去接雨:“五天了,四哥他们应该到月牙城了吧?” “手收回去。”听说女儿醒了的容雨棠撑着伞过来,打了女儿的手心一下,“老人家说了下雨天不许伸手去接屋檐水,手会烂掉。” 许秧秧擦擦手,去扶娘亲坐下,自己蹲下来用脑袋去贴着娘亲的肚子,一手轻轻摸着。 “娘亲,你说他们能听到我说话吗?以后会讲话了,会不会先喊姐姐啊?” 容雨棠摸摸她的脑袋,“我们秧秧这么想要弟弟妹妹啊?” “有伴啊。” “你四个哥哥,再加上小斐然就是五个,伴还不够多?” “谁会嫌伴多啊?”许秧秧抬头,“再说了,大哥要结婚了,二哥又那么远,三哥整天不着家,四哥现在又出去闯了,我多孤零零啊。” “我让他们快点出来给你作伴?”容雨棠指着肚子说。 许秧秧摇头:“还是别了,足月出来你们都健健康康。” “你醒了,娘亲要麻烦你宫里跑一趟,给你皇祖母送一封信去,头三个月很关键,坐马车和坐轿辇都不太行。”容雨棠拿出一封信,上面写着“母后亲启”。 “爹爹的来信啊。”许秧秧拿过信,故作生气地说,“爹爹怎么没单独给我写……” 另一封信递到她面前。 容雨棠笑了笑:“你爹就猜到你要这么说。” 许秧秧笑着接过,高高兴兴地要打开,下一秒又不动了。 “娘亲,你不可以偷看我和爹爹的信。” “还有秘密。”容雨棠戳一下她脑门,起身道,“行了,记得给你皇祖母送信去,你皇祖母多年没收到你爹的信了。” “收到!”许秧秧身子一下子端正。 娘亲走了,她才慢慢地打开信,开头第一句就是。 【女儿,近日可有想爹爹】 爹爹一刚开始是喊她秧秧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是一口一个女儿地喊,越喊越顺口。 信里开头是问她在云京怎么样,有没有吃饱穿暖受欺负之类的话,无论写了多少封信,这样的话都少不了。 信中间提到娘亲怀孕的事,要和她道歉,还再三保证,不管怎样她都是爹爹最爱的女儿,是离亲王府的嫡长女,以后要是爹爹不在了,就让弟弟妹妹照顾她和娘亲。 许秧秧笑着笑着,鼻子陡然一酸,爹爹老说这种话。 不得不承受的是,爹爹已经五十岁了,在她离开扶余的时候,已经看见爹爹头上夹杂着几根白发。 她继续往下看。 信的最后一段依然是在和她道歉,爹爹偷看了她写给娘亲的信,里面提到昏睡的问题,爹爹思来想去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她并不知道娘亲已经怀孕,怎么会问嗜睡的事? 爹爹也没追问到底是个什么事,只说希望她们娘俩平平安安,不管是发生任何事爹爹都会永远陪着她们。 最后说希望她能去亲自去宫里送一封信。 许秧秧将信收好。 是啊,爹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察觉。 只是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一直专心陪伴她们而已。 …… 许秧秧当即带着信进宫,依然在佛堂见的太后。 “秧秧拜见皇祖母。”她呈上一封信,“皇祖母,爹爹给您寄来一封信。” 太后望着许久没收到的信,伸手去拿时手还是抖了抖。 吃斋念佛再久,她依然是尘世人。 “你爹倒是记起哀家了。” “爹爹当然记得皇祖母啊,只是怕扰皇祖母清修才没敢送信来打扰,平日里爹爹给娘亲写信,都会在信里过问皇祖母身子是否康健,日子过得是否安好呢。” 太后望着面前的少女,“就你嘴巴会说话。之前不敢打扰,这会又敢打扰了?” “思之切极,谁还管这么多。”许秧秧无比认真地说完,终于见太后老人家露出一点笑容,她也狗腿地上前去扶人。 太后坐好后,慢慢悠悠拆开信看起来。 许秧秧乖乖坐着,她发现太后看着看着就抬头望她一眼。 爹爹在给太后的信里提到她了? 说她不好了? 怎么太后眉头都皱起来了。 没一会,太后看完信,将信给燃了,而后问她:“你的生辰是何时?” “三月初十。” “怎么不见你过生辰?” “我的出生日是娘亲的受难日,没什么好庆贺的。”一部分原因是她真正的生日并非三月初十。 而是在后一日,三月十一。 但她不过。 从前不过,来这里以后也不过。 太后点点头,“你倒是个孝顺孩子。不过明年三月初十就是你及笄的日子,及笄礼还是要办。” “可以在三月十一办吗?”许秧秧说。 不过是晚一日,太后点了头。 “你来都来了,跟我到佛堂前念一会经。” 问都不问,直接决定。 许秧秧心里不愿,还是乖乖跟着去了,佛堂里点着蜡烛,焚了香。 佛像下方点着几盏灯。 “那是祈福灯。”太后说,“将想要为之祈福的人生辰写上,燃此灯就是在为之祈福。” 许秧秧眼睛一亮:“皇祖母,我能点吗?我想给爹爹和娘亲点一盏!” “元鹤的点了,你为你娘点吧。” “好!”许秧秧非常认真地跪下行拜礼,又认真地念经抄经,最后给她娘亲点了一盏祈福灯。 灯下是她娘亲真正的生辰。 太后见她叩拜虔诚,满意地点了点头。在人走后,她又在佛堂点上一盏祈福灯。 许秧秧离开兴庆宫时,天色渐晚,走到御花园时,天就全黑了。 若榴找来两盏灯笼,她和霜女一人提着一盏照路,旁边传来匆匆的脚步声,还有正德公公的训话声。 “待会伺候皇上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莫要在这种时候出了岔子,小心掉脑袋!” “公公,龙颜不悦是否和太子殿下下落不……” “休得议论!”正德公公道,“说过多少遍了,殿前伺候就要该机灵时机灵,该眼瞎耳聋就眼瞎耳聋,更不要议论殿前的事。” 许秧秧岔路过去。 “秧秧郡主?” “正德公公,太子殿下怎么了?”她扫向后面端茶的宫女,“下落不明?” 第251章 随安你怎么回事 入夜。 殿前奉茶的宫女偷偷摸摸出现在冷宫一角,弯腰道:“望回主子,事已办妥,秧秧郡主已经知晓太子殿下下落不明之事,匆匆出了宫。” 从许秧秧进宫那一刻开始,她就一直在别人的盯梢中。 黑暗中有人丢给她一袋银,宫女转身离开冷宫。 黑暗中出来两人,一人戴着斗篷而不见面容,方才给宫女丢银袋子的人唤了一声“主子”。 主子道:“既不能为我所用,一并处理了。” “是。” 晚夏的风本不冷,但吹在冷宫这个地方,总给人一种凉飕飕的感觉,戴着斗篷的人匆匆离开,对此地十分晦气,可也只有这个地方算得上安全。 …… 许秧秧回的容府,她看到有小厮正牵着一匹马,问:“谁回来了?” “三公子。” 三哥回来了。 许秧秧更加确定太子殿下下落不明的事是真的,不止太子殿下,四哥他们肯定也没了消息。 她加快脚步,从丁伯口中得知舅舅舅母等人都在书房议事,自己也往书房去。 “老爷,夫人,秧秧郡主来了。”丁伯禀报一声,书房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门从里面打开。 容轻澈道:“进来吧。你进宫了一趟,皇上给你说了多少?” 许秧秧进去,丁伯从外面把门关上。 “不是皇帝伯伯说的,我无意间听到的,说是哥哥下落不明。” “我这得到的消息不是下落不明,而是坠江。”容轻澈带着妹妹到案前,案上摆放着一张陈旧的羊皮地势图,他指着图上的危江道:“就是这里,前往月牙城必须过危江,他们就是在这里出的事。” “危江之所以得名,就是此江两侧岩山险峻,其深不可测,而又在多雨的夏季易发洪,江水撞击岩山两岸犹如狂涛怒吼。” “百年前危江搭桥百姓死伤无数,最终也只搭上一座危桥,过江走危桥不如走绳索,还是先帝在位时专门派了工部和一支军队前往搭桥,也牺牲不少性命才有如今的两座桥,危江一桥二桥相隔三里,朝廷每隔两年都会派人前去检修。” “何况二哥在西关这些年,哪怕隔着数百里也会每年派将士去检修一遍,不可能会出事,好巧不巧太子和老四要去月牙城就出事。”容轻澈眉头紧皱,眼底很是担忧,“凡是掉入危江的尸骨从未被人找到过,爹,娘,我得去找老四。” “我也去。”许秧秧听着这些话,垂着的手都在抖。 “不行。”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同时出声。 姜知韫继续道:“秧秧不要掺和这件事,你娘还怀着孕,离不开你。轻澈也不能去,这事摆明了一个局,专为太子殿下设的局,必定有人里应外合。” 容大将军点头,眉宇凝重,坠江的人里可能有他儿子。 “太子带的人不多,每个人都乔装打扮过,京中有鬼,想必队伍中也有鬼,轻澈你在云京好好打探消息,危江那边我去。” “给城竹书信一封,他那边派人快马加鞭,比你从这里出发要快。” “嗯。”容大将军换上行装,带着丁秋正和十几个容家军赶往危江。 他也不敢带多,目标太大容易暴露。 许秧秧心里急得不行。 姜知韫摸摸她的脑袋:“没事,太子殿下聪慧,惊春福大命大不会有事。” 许秧秧心不在焉地应一声。 容轻澈:“随行的人里还有闻季冬,这件事瞒得紧,闻大人怕是不知道,娘,可要告知?只是告知了,怕会引起闻府大乱,闻夫人最疼爱的就是小儿子。” “闻大人有知情权,至于告不告诉家里人是闻大人的家事。” “好。”容轻澈看一眼妹妹,同样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以示安抚,转移了话题,“再过三月就是大哥和南疆公主的婚礼,娘要忙,家里没人带小淳礼,秧秧多带带小淳礼如何?” “好。”许秧秧知道三哥是怕她没事做就会多想,其实小淳礼乖得根本不怎么需要人带,小家伙能跟她养的那条小青蛇玩半天,再和雪狼玩半天,最后倒在舅母怀里呼呼大睡。 …… 三日前的傍晚。 是个雨夜。 司徒君一行人来到危江旁边的一家客栈,对外他们是一个要去西蛮做生意的商队,而这样的商队不少。 客栈里就遇到一队。 因着下大雨,大家一窝蜂挤进来,不小心撞到容惊春的身上,给容惊春的火爆脾气撞起来了。 “走路不长眼啊。” “说谁呢?”商队里也有脾气不好的,当场就要吵起来。 “老四。”司徒君出声阻止。 闻季冬出来同那人道歉,大家都不是故意的,都消消气,对方摆摆手,算自己倒霉。 “你收敛点。”闻季冬过去小声劝告,“我们要低调,尽量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容惊春撇嘴,他在云京高调惯了,你让他现在改一时半会也改不掉啊,何况他又不是那种轻易低头的人。 “你个老幺,管得着我吗?” 他们出来都用了代号,统一称呼为“少东家”,容惊春家中排行老四,统一唤为老四,闻季冬当然就是老幺。 老幺一听就是最小的那个。 家中最小的那个不许反叛! 容惊春仰着下巴“哼”一声,闻季冬愣一下,突然就想到“容娇娇”。 容娇娇转身要先回房去,结果又不小心撞到随安的肩膀,随安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随安你怎么回事?怎么感觉你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容惊春见他还是没有反应过来,又喊了一声,“随安!” “啊?四公子,怎么了?”随安两眼发懵。 容惊春:“……” 不想搭理。 走了。 随安的状态行云也看在眼里,问他:“是不是太累了?” “有点。” “照顾少东家的事交给我,你先去好好休息。” 司徒君也点了一下头。 “哦,好,多谢少东家。”客栈没有那么多屋子,大家都是挤着一块住,随安和行云在一个屋子,但是行云贴身伺候,如今的屋子里也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规规矩矩坐下来,一口热水接着一口热水地喝,时不时望向窗外,滴答滴答的雨声让他越发焦躁不安。 第252章 危江桥断 客栈里最大的客房司徒君订了,闻惊春和闻季冬也住在这里,两人抱着被褥打地铺。 行云在给太子殿下铺床,被褥和枕头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他铺完后看见殿下在窗前,赶忙拿了披风上去。 “少东家小心着凉。” “我们着凉他都不会着凉。”容惊春埋怨着自己要打地铺的事,铺好就往上面躺着,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曲着的膝盖上,慢悠悠地哼着小曲。 闻季冬也坐下来,不过坐得端正,他忧心道:“这雨再下下去,危江会不会涨水,涨水的话可能要等等再过去。” “怕什么,一桥二桥的高度就是按照危江涨水修建的,再涨也不可能没桥。”容惊春无所谓地说着。 司徒君仍在窗前望着雨夜出神。 容惊春翻身坐起来,疑惑道:“我说少东家,你怎么跟随安一样,一路上沉默寡言,跟谁欠了你几百万两黄金似的。” 闻季冬道:“自古月亮寄相思,却忘了雨夜也最是思人。” 容惊春跟吃了个大瓜似的,眼睛蹭亮:“少东家想谁了?哪家姑娘?” 有别家姑娘可想,就不会惦记他家秧秧了吧。 司徒君回眸望他一眼,并未回答。 他只是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惹了秧秧生气。 等回去时,给她带些玩意看看能不能让她消气。 良久,司徒君道:“风雨已来,关窗吧。” “是。”行云把窗户关上。 雨下得很大,滴滴答答的,容惊春睡得很香,司徒君有些辗转反侧,闻季冬也没睡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以至于客栈外面有动静时,闻季冬迅速起身,来到窗前打探。 司徒君问:“何动静?” 闻季冬:“好像又来了一个商队入住客栈,都戴着斗篷,穿着蓑衣。” 过了许久,那群人进客栈后没有再出来,闻季冬疑惑道:“客栈已没客房,难不成宿一楼大堂?” 司徒君眯了眯眼眸:“今晚警惕些。”同时招呼暗卫去打探一番。 一夜平安。 翌日清早,他们果然看见昨晚的商队宿在大堂的桌椅上,又在他们之前离开客栈,前往的是危江方向。 容惊春伸着懒腰起床,推开窗发现雨已停,还出了太阳。 他说:“不错,老天爷也知道我们要赶路。” “少东家,春哥,吃早膳。”闻季冬端着早膳过来,摆放好。 容惊春坐到凳子上,对司徒君道:“过了危江再有几十里就入月牙城了,你来月牙城的事肯定会多多少少漏点风声,轮椅你别坐了。” 大云人人都知道当今太子双腿有疾,常年坐在轮椅上。 若有小心谨慎的人,看见坐在轮椅上的人都得多观察一番。 “对,少东家,轮椅还是换个人坐吧。”随安的脸色不太好,像是一夜没怎么睡,眼下泛着点乌青。 他主动请缨:“少东家,这次轮椅让属下来坐吧,四公子还是在少东家身边保护比较好,我们离云京远,对少东家了解的人不多,应该不会有人察觉出什么。” 旁边的行云多看了一眼随安,而后道:“属下跟在随安身边,按照原计划分桥走。” “意思是现在我和少东家走二桥,你们和老幺走一桥?”容惊春说,“也不是不行。” 司徒君也同意了这个事,无意间瞥见随安松了一口气。 他让暗卫跟着易容的随安。 一行人收拾整齐下楼,看见昨晚和他们一起进客栈的商队在用早膳,有一人催他们吃快点要赶路。 “急什么啊?”有人不解地问。 “昨天半夜也来了一个商队,跟咱们一样要去西蛮那边卖布匹,人家天还没亮就出发了,咱们再不快点,生意岂不是让他们抢去!” 众人开始风卷云残。 走到门口的容惊春嘀咕,“都天亮一个时辰了,吃快点也赶不上。” 闻季冬望着地面上车轮压过的痕迹,确实过去不少马车。 他在车轮痕迹面前蹲了下来。 “怎么?早膳没吃饱,想薅土吃?”容惊春站到他旁边,两手叉着腰,“车轮印这么多,看来生意不小。” 闻季冬皱了皱眉,“不对。” 易容成平平无奇路人的司徒君走过来问:“什么不对?” “深浅不对。”闻季冬起身,“布匹有重量,昨夜我看马车上推得满满当当,车轮印不可能这么浅。” 而且雨后泥泞,车轮印更是清晰。 “不是做布匹生意啊,那他们不用急了。”容惊春说。 司徒君和闻季冬对视一眼,而后叮嘱大家打起十二分精神,多注意点。 没多久。 一行人来到危江边上,近日下了雨,江水潮涨,满是黄泥,波涛怒吼的声音回响在山岩之间。 卷起来的浪像魔鬼的舌头一样,谁要掉下去,肯定被卷进汹涌波涛的肚子里,吃得连渣子都不剩。 容惊春只看了一眼就心脏狂跳,赶忙往后面退去大步。 回头就发现司徒君在看他,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胆小。 容惊春:“……” “看什么看!我是你四公子!” 司徒君易容成这样,当然是作为商队里一个不起眼的下属,容惊春立马端起官威来。 司徒君无语离开。 他们统共只有十八个人,分成了两队,一边九个。 容惊春和司徒君要去走二桥,闻季冬和随安行云他们走一桥,马车也平均分开跟着。 头顶阳光和煦。 脚下波涛怒吼。 怎么都透着一种违和。 随安坐在轮椅上,易容后神情无法形象地表现,唯有两手不停地冒着冷汗。 望着前面空荡荡的桥,他闭了闭眼睛说:“走吧。” 行云推着他往前走。 木板桥结实,却不怎么平坦,时不时轮椅会卡壳一下,随安的心就会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身后,商队也紧赶慢赶地来了,突然发现前方的路让一颗又一颗的乱石挡住去路。 昨天不小心撞了容惊春的那人说:“肯定是昨天那小子要报私仇,故意给我们找茬呢!待会让我们跟上,定要好好教训一下!” 他撸起袖子,“看什么,还不快搬石头!” 商队的人吭哧吭哧把石头挪完,架着马车赶路,远远瞧见一桥中间的一行人。 “好啊,追上了。要不是每次过桥人数和马车都有限,我非得现在追上去教训一番。” 话音刚落,他们就看见一桥中间的人和马车瞬间下坠,伴随着马儿的嘶鸣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落进滚滚的江里。 众人惊呼着上前,只看到浑浊的波涛将马车和人都卷了进去。 “这桥怎么从中间断了!” “快,快,快去通知官府救人啊!” “完了完了,好像二桥那边也断了,咱们还怎么过危江啊?” “说这些,救人要紧!” “这怎么救啊,水太急,你看一点人影都没了!掉下危江,尸骨无存啊!” 第253章 通通算计在内 一桥二桥相距三公里,容惊春和司徒君还没走到一桥口时就听到有动静,侧身转头时就看到一桥中间断裂,闻季冬等人坠下江去。 容惊春瞳孔一缩,大喊出声:“闻季冬!” 迈步要跑过去,身后又传来一阵轰鸣。 容惊春再次转头,二桥也断了,在他们之前过桥的百姓也坠入江去。 与此同时,藏在暗处的黑衣人道:“主子说过一个不许留,上!” 数名黑衣人冲出来,司徒君显然早已料到,抽出软剑与之交战,其余人也从马车的麻袋底下抽出刀剑与之对抗。 容惊春沉浸在闻季冬坠崖的事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让其中一名刺客刺伤了手臂,立马抽出自己的玄铁重刀,一刀一个杀红了眼。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哪里会答,只是一股劲地要致他们于死地,若是刀架在他们脖子上有留活口的想法,对方也会吞服毒药自杀。 “没用。”司徒君说。 容惊春皱眉,对方来势汹汹又人多势众,属下已经死得差不多,就剩他们三个,对方剩六个。 他咒骂一声:“一人杀两个。” 到底是高估同行的侍卫,杀了对方一个,自己也死了,场上的战斗对他们十分不利。 容惊春又急着想去探闻季冬的情况,不惜用身体做诱饵,斩杀对方三人,自己腹部受了两刀,气喘吁吁地单膝跪在地上,靠一柄重刀撑着。 只剩下最后两个。 要是木芙在胜算就大了,可惜木芙昨天被司徒君吩咐去做了别的事。 对方也受了伤,眼底也露出一丝怯色,可能想到没完成任务回去也是死路一条,眼神又变得狠戾。 司徒君也受了伤。 他是太子,自己得保护好他。容惊春撑着腰站起来,抹掉脸上的血,笑道:“一对一,胜算一半对一半。” 双方再次交战。 就在容惊春一刀要斩杀对方时,忽地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石子,弹在他后颈的穴位上。 容惊春左臂就这样又挨一刀,晕倒过去。 在晕过去的那瞬间,他的目光下意识看向一桥,心道:闻季冬,你别给老子死了。 面前的黑衣人一愣。 忽地,一柄软剑直直穿过他的腹部,鲜血滴答,瞬间到底。 司徒君毫不手软地抽出剑,剑滴着血,他转身看向另一命身受重伤的黑衣人,目光凌厉。 黑衣人一咯噔,转身要逃。 逃一半还不忘回头瞧一眼,正好看见平平无奇的男子捂着不断冒血的腹部,栽倒下去。 黑衣人哂笑一声。 人已全灭,可以回去和主子交代了。 不知过了多久,司徒君在遍野的尸体中缓缓睁开眼睛,血淋淋地来到容惊春面前,一把将人扛在肩上,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口离开。 尽管提前做了准备,那些刺客还是刺伤了他。 身上的血一半是假,一半是真。 刚把人拖着离开,身后就传来吵吵囔囔的声音,是刚才的商队,竟然真的去找了官府的人来。 …… 容惊春在噩梦中惊醒。 入眼的是泥墙,还有一盏微弱的火光。 “醒了?”司徒君换了一张脸,但这个声音容惊春听得出来。 “把药喝了。” 容惊春满头大汗,接过药一口灌下去,再苦都没有眨一下眼睛,喝完药他才垂眸看向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做了处理,裹得一层又一层,勒得他难受,一动浑身痛。 再看司徒君,已经换上百姓才穿的粗布麻衣,看不出哪里受了伤,但他的唇色发白,似乎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环顾四周,似乎是个窑洞。 “我们在哪?” “危江边上的一个小山村。”司徒君道,“这段时间好好养伤,等上面派工部重新把桥建好,我们再去月牙城。” 容惊春没听到后面的话,掀开被子下床穿鞋。 “我要去找闻季冬。”他想到危江滚滚的波涛,眼底强忍着悲痛,“活人见人死要见尸。你去不去?你不去我自己去,随安和行云好歹也跟了你多年,还有那个一直暗中保护你的侍卫,你但凡有点良心就跟我去找人。” 他刚站起来,扯得伤口差点裂开。 “伤好再去。”司徒君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容惊春骂他:“难怪有人骂你,朝中大臣不服你做太子。” 外面传来脚步声。 容惊春立马警惕,下意识想去拿自己的玄铁重刀,四处不见,那可是二哥给他的。 等找到闻季冬他们一定要去找刀。 “殿下,公子,是我。” “木芙?”容惊春听出声音,卸下警惕。 木芙进了窑洞,手中拿着容惊春的玄铁重刀,“给,公子。殿下特地叮嘱属下去寻的。” 容惊春面色一喜,朝司徒君敷衍了一句多谢。 木芙不仅带回他的玄铁重刀,还带回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公子,殿下,闻公子和随安行云公公四人已在十里外的村子安顿完毕,闻公子和行云公公倒无大碍,殿下的暗卫手被勒伤,随安撞到岩壁上,后脑勺和腰部重伤,仍然昏迷不醒,已经找了大夫。” “他们没事!”容惊春面露喜色,知道闻季冬没事,这一刻他心里的巨石重重落下。 他扭头看向一直波澜不惊的司徒君:“你早安排好了?你猜到他们会在危江桥下手?” 司徒君道:“并未。” 木芙:“殿下让我在每个易埋伏的地点都做了准备,尤其是危江桥,我在那里绑了粗麻绳,两边的岩壁下方都放了铁爪飞挝(wo)。” 暗卫大哥就是在察觉到脆响时迅速将麻绳系在自己身上,一手拽闻季冬,一手拽行云,要是换个人,怕是也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随安则是被行云拽住的。 四个人荡在绳索上,最下面的随安自然是被晃得最厉害的,一下又一下砸在岩壁上。 约莫着过一会,他们才一个个顺着飞挝绳索爬上去,昏过去的随安由暗卫大哥负责带上去。 正是因为用手勒绳索才会伤在手掌。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容惊春心有余悸,看向司徒君的眼神讳莫难测,“太子殿下还真是好算计,把我们通通都算计在内。” 司徒君只看他一眼,不恼不怒。 木芙继续禀报:“逃去的黑衣人回了客栈,还在疗伤,属下观察许久,既没有人来,对方也没传信。” “你轻功了得,继续跟着。” “是。”木芙转身离开时嘱托道,“麻烦殿下照顾好我家公子。” “老子要他照顾?”容惊春嗤一声,催促木芙去办正事,别把人跟丢了给他丢脸。 他重新躺回去闭眼休息,不知过了多久,他倏地反应过来,睁开眼睛道:“那石子是你弹的?” “危江桥最快也要一个多月。”司徒君答非所问,搅动着土坑里的点点星火,似有惆怅。 更不知何时才能归京。 第254章 皇上到底看重哪个 危江桥断的事由地方官府上报朝廷,说是一个商队遭刺客袭击,至于刺客幕后主使是谁,桥断的罪魁祸首是谁如今毫无线索。 商队的人被刺杀的刺杀,坠江的坠江,根据危江地势判断,已悉数死亡。 桥断时还有无辜百姓遭了殃。 地方官员无从断案,望朝廷派人马增援,虽说凶手未察,危江桥得修,事关民生。 皇上龙庭震怒,命大理寺联刑部彻查此案,又命工部速速派人前往修桥。 “修桥之事,三皇子前去监工。”皇上下完口谕,退朝离去。 朝中大臣一时怔愣,三皇子更是愕然,不知父皇怎么就看中了他? 散朝后,有大臣悄声议论:“上个月宜嫔刚晋升为妃,这个月就派三皇子监工危江桥重修,皇上是何意?” “只派太子殿下去处理些繁杂小事,这等大工程让三皇子去,甚至不是有能力的大皇子,这……” 皇上到底更看重哪个皇子? 天子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 也有官员去问赵相:“皇上这是何意?” 赵相在人前素来正派,说话做事也是滴水不漏:“皇上如此安排定有皇上的道理,我等身为臣子,听命行事便是。” “赵相说的是。” 朝廷尚且暗中动荡,后宫岂能安静。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妹妹请起。”赵静雅和善地笑着,亲自去把人扶起,如今已是妃位的宜妃诚惶诚恐。 “本宫唤你来呢,是想恭喜妹妹,妹妹前些日子得宠,又升了妃位,三皇子又得皇上看重,双喜临门。” 宜妃垂眸,更是惶恐,亦步亦趋地跟着。 “皇上赏了本宫些许螺子黛,本宫想着妹妹升了妃位,要用些好东西才衬得上妹妹如今的地位。”皇后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宜妃。 “妹妹终于舍得穿些娇嫩的颜色,总算会好好装扮一下自己,难怪皇上喜欢。你啊,往后就这样,别总是灰扑扑的。”皇后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左右动了两下,“这般美丽动人的模样,本宫瞧着心情也会好许多,人人都爱美好的东西。” 宜妃的目光略显慌乱,她是突然被皇后召过来的,一时忘了换身衣裳,重新装扮一番。 她跟皇后多年,知道皇后最讨厌身边的人花枝招展。 “皇后娘娘恕罪。”宜妃低眉顺眼地说。 皇后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耳坠上,上手摸了摸,道:“金镶绿松,本宫记得是你封妃那日皇上赏赐你的,真是个好东西。” 宜妃一咬牙,抬手将耳坠拔下来,流出鲜血来。 皇后惊呼道:“妹妹这是做什么,快来人,宣太医!” “皇后娘娘,臣妾无事,不必如此麻烦。” “真的无事?”皇后盯着她流血的双耳,说道,“无事就好,这可是皇上赐给你的耳坠,你摘下来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其实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本宫有些乏了,宜妃你退下吧。” “是。” 人走远,皇后哪里有半点困意,反而得意地笑了笑。 宫女道:“宜妃娘娘是个聪明人。” 皇后:“聪明人的儿子应该也不差。” 宜妃拿什么和她斗? 区区一个州府刺史的爹?一个下嫁给商贾无权无势的妹妹? 宜妃回到自己的殿里,正好遇到来给自己请安的儿子,也是用这番话劝诫儿子莫要和大皇子斗。 她们没有强势的娘家,更没有多少天子的宠爱,如今瞧着皇上正宠,可谁又知道背后是什么? 劝他此次监工危江桥,要多加小心,不要管太多。 若是大皇子有什么吩咐,尽量去办,也好为她们母子搏一个未来安稳? 三皇子望着母妃血红的双耳说她知道,她肯定只做个时不时询问进度的监工,大皇兄说的话他有哪次不听的。 这次派往危江的工部大人是孙卯,孙卯这人十分省心,一心埋头干事,短短一个月就修缮了一桥。 一桥修缮完当日,三皇子见到了容大将军,尽管他已辞官,但还是大云百姓心中尊敬的大将军。 大家从未改口过。 三皇子问:“容大将军要去何处?” “多年未见家中老二,辞官后终有闲时,去西关看看。” “容大将军怎么这般憔悴?” “思子心切。” 三皇子点头,道:“请容大将军代本殿下同骠骑将军言谢,若不是骠骑将军派了武将来协助工部的话,这桥还不知要修缮到何时。” “为百姓效劳是将士们的职责。”容大将军不再和三皇子寒暄,带着人过桥,马就留在危江边上的客栈养着。 如今的危江桥只能过人,还不允许过马,以及马车。 今天是第一日,有不少百姓要过桥,但过桥人数有限。 乔装打扮后的闻季冬离得远,只能等明日,司徒君和容季春在今日过了桥。 他们不再装扮为商队,只是普通的平民布衣。 这一个月他们住在不同的村子里除了养伤,就是观察和模仿村民们的一举一动,必要的话还会顶着日头晒,将自己的肤色晒成麦色,更让人瞧不出来。 容惊春这人豪迈,说晒就晒。 司徒君则是做的伪装,容惊春说他不敬业,他说他这张脸宝贝,有大用。 容惊春还嗤了一声,专门迷惑小姑娘们用,在村子里就时不时有婶子来问他是否有家室,没有家室又是否订亲,甚至村里的姑娘们时不时都会经过他们的门前。 毕竟司徒君的身份是一个要赴京赶考的书生。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啊。 桥是顺利过了。 容大将军他们也好巧不巧地遇见了,在一家小面馆。 容惊春想上前相认,下一瞬又停住脚步,背后的人尚未揪出,月牙城的血案尚未解决,贸然上前相认,他们所受的伤,他们的计划可能会毁于一旦。 司徒君有些惊讶于他的克制,目光深邃道:“进去吃碗面再走。” 两人进去,选坐在容大将军一行人的旁桌。 容惊春不敢直勾勾地打量,偶尔用余光瞟一眼。 一月不见,爹怎么老这么快? 爹他怎么一直皱眉? 怎么不吃啊? 闻着很香的啊! “老爷,多少吃点。”丁秋正道,“千万别再找到公子前,反而把自己身子先拖垮。” 容惊春一愣。 看见他爹拿着筷子埋头大口大口地进食,眼眶倏地红了一圈。 司徒君点了两碗鹅肉面,说道:“你家的鹅的闻着鲜,后厨现杀现做的吧?” “这是当然,都用活的鲜肉,当然鲜了。” “我兄长碰不得一点动物的毛发,碰到一点就会喘不过气来,身上还会发藓症,你们别让鹅毛飘出来。” “客官您多虑了,我们怎么会让鹅毛飘出来呢。” 听到他们的对话,容大将军脊背一僵,吃面的动作更是停住。 他没有回头。 良久,容大将军重新开始吃面,这一次吃面的速度慢了许多,最后连汤都喝了干净,又让小二上来一碗。 他同小二说:“刚才那位公子说得对,千万不要让那鹅毛飘出来,这种藓症不小心是会要人命的,我家中有一娇娇女,就有此症,马虎不得啊。” 小二哭笑不得,他都说了不可能让鹅毛飘出来的,怎么又来一个。 而旁边的容·娇娇·惊春:“……” 拳头已经硬了! 老爹! 第255章 随安请罪 容大将军起身道:“老丁啊,此处离西关数百里,我们得加快些赶路,去见见老二咯。” 丁秋正笑呵呵说是,一行人起身出发。 容惊春巴巴看着老爹离开的背影,久久才回过头来。 司徒君道:“早些忙完,早些归家。” “我知道!”容惊春开始大口吃面,吃完抹一把嘴就走。 他们进了月牙城,熙熙攘攘的里城和外城区别犹如云泥,里城可谓是奢华又祥和。 两人找了一处院子住下,等着闻季冬等人的到来,为此每天两人都会到街上转悠一圈。 终于在第二日寻到一点动静。 近日有一人在云京四处寻找大夫,说是家中兄长山上砍柴掉下来,断了双腿,问能不能救,家中不能没了劳力。 容惊春看到那人腰上带子的系法,喊住那人:“我家兄弟会些医术,但我们缺些路上的盘缠。” 他们确实是缺盘缠,那些从云京城里带出来的东西都随着马车坠江了。 对方仿佛见到救星,把两人领了去。 到附近的林子里,容惊春果然见到了一身布衣的闻季冬和余下三人。 领着他们来的人拿着一锭银子咬着,笑呵呵走了。 容惊春上前去:“我一看他腰上那个系法就知道是你教的。” 侍卫在见到太子后,到了殿下身边,禀道:“不辱使命。” “殿下。”闻季冬拱手行礼后,笑着喊容惊春。 “春哥。” “你小子。” 闻季冬的肩膀挨了容惊春结结实实的一圈。 容惊春单手搂了他一把:“吓死老子了。” “殿下都有安排,我们要相信殿下。”闻季冬拍了拍容惊春的背。 容惊春说:“走,我们租了个院子,去那里好好洗洗,你们身上一股汗臭味。” 闻季冬哑然失笑:“没有汗臭味哪里像樵夫。” 容惊春注意到垂头沉默的随安,随安身上的伤势早已痊愈,抱着手打趣:“平常见到你家殿下总是冲上去,现在怎么鹌鹑了?你可是救了你家殿下一命,现在不应该找他讨个赏?” 司徒君说:“回去再议。” 到他们租住的院子,容惊春和闻季冬被拦在屋外,屋里只有主仆三人。 随安红着眼跪地:“属下有罪,请太子殿下处罚。” 额头磕在地上砰砰响,外面都听到了。 容惊春好奇凑过去偷听,让暗卫拦在外面,容惊春说:“你一个暗卫就应该蹲在暗处,老出来明处干嘛。” “四公子请离开。” “本公子还不乐意听呢。”容惊春门外的动静里面也听到了。 脚步声远以后,行云盯着跪地的随安问:“自从我们离开云京你的神情就不对,尤其是在过危江的前一日,后又主动替殿下坐轮椅惑乱安敌,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还是……”行云的眸光暗了暗,“你早就背叛了殿下?” 随安将身子伏得更低:“我知我对不住殿下的信任,可是我也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我本想借此机会以死赎罪,没想到殿下早已布局一切,又将我救下,殿下于我的恩情,我只能来世再报,请殿下赐死。” 司徒君背对着他,眼里还是有着难掩的失落,“孤早知你与大皇子暗中勾结。” 行云不可思议:“你!” 他转身就跪下和太子殿下求情:“殿下恕罪,随安所做也是有苦衷,奴才相信随安并没有向大皇子传递太多消息。” “殿下商议要事,找四公子替殿下,殿下从轮椅上站起来……诸多种种都未曾避讳过奴才和随安,然而大皇子并为在这期间来太子府找过茬,事情也从未暴露过,可见随安并未将这等要事传过去。” “随安已知错,殿下饶随安一命!”行云磕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奴才比随安年长,勉强算是随安的兄长,奴才愿替随安受罚!” “谁要你替罚!”行云道,“你算哪门子兄长,我有自己的兄长!” 在随安未曾瞧见之地,行云的眸子一闪而过的黯然。 随安连连磕头,“殿下尽管罚我,是我对不住殿下,和行云无关。” 他已经面如死灰。 大皇子明知他也在随行的队伍,还是赶尽杀绝,根本没想过真的告诉他兄长的消息。 既然这样还是得不到兄长的消息,见不到兄长,倒不如真的死了干净,总要让殿下解气,才对得起殿下找人教他习武,授他以书的恩情。 尽管他不聪明,学来学去仍是个半吊子。 “孤要杀你,何必让暗卫相救。”司徒君居高临下望着跪地的二人,“大皇子许了你什么?你兄长的消息?孤看你时常拿着一枚宫人旧牌擦拭。” “那腰牌是假的。”司徒君声音淡淡,似乎背叛这样的事他不甚在意,“你那腰牌铜制,随遇的腰牌是玉制。” “殿下你认识我兄长!”随安的双眸死灰复燃,跪着挪动膝盖上前去,“殿下,殿下!” “你兄长……”司徒君下意识看向跪在后面的行云。 行云抬头打断他的话:“你兄长已经死了。” “你兄长同我一样,本是先皇后选来伺候太子殿下的,殿下生来金尊玉贵,连着伺候殿下的每个人都受益,腰牌也和其他宫里的不一样,都是玉制。” “当年先皇后病逝,太子殿下也没了,整个宫里的人都跟着遣散送去干杂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先皇后和太子殿下的贴身宫女太监都意外死亡,我和你兄长知道很快就会轮到我们,就想着法子躲藏,你兄长没躲过,也意外身死。” “而我得一个老太监相救,在宫里做着最下等的杂活,不能开口,不能与人相交,苟且偷生,直到一日离亲王将我带走,送回殿下身边。” “知晓你名为随安,便知你是随遇的弟弟,随遇没再外人前提过你,却和我说过,想着和你兄长共事一场,才对你多加照顾。” 随遇瘫坐在地,眼底燃起的火光又已泯灭:“我哥,死了。” “是。”行云语气坚定,“你兄长最是尊敬先皇后和太子殿下,而你却做出背叛太子殿下之事,你兄长在九泉之下想必也会不安。” “方才太子殿下也说了,未曾想过杀你,随安,你当更加忠心才是。”行云目光深邃,“你当为你兄长,好生活着。” 司徒君和行云出了屋子,随安需要一个人好好消化这件事。 “为何骗他?” “没抓到幕后主使的把柄,奴才还不能暴露,随安性子不够稳,恐会让人察觉端倪。”行云弯腰,“奴才也想借这事,和殿下讨个恩典,随安的活罪可免?” “嗯。”司徒君大步离去。 行云缓缓松一口气,殿下还是和幼时一样,像先皇后一样心底善良又心软。 不,殿下还是有点不一样。 先皇后对谁都良善心软,殿下只对自己人。 这点倒是和秧秧郡主极像。 第256章 周岁宴 容大将军已经离家一个半月,仍然不见传回消息。 “姑姑,祖母又站到,屋顶上了。”这天,小淳礼来到离亲王府,在许秧秧面前又说着同样的话。 “祖母想你祖父和四叔了。”许秧秧摸摸他的头,“小淳礼今天怎么不爬我腿上了?” “祖母说,我是男子,不能和男子,近,也不能和女子,近。” “辛苦我们小淳礼了。” “姑姑,你,不开心,丑。” 许秧秧:“……” 我谢谢你。 “你姑姑不开心呢,也是因为想你祖父和四叔,还有你姑姑的一个哥哥。”容雨棠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双胎,要比别人的肚子大许多。 秋海和时菊的脸上都写着谨慎,是小心又小心。 “王妃走慢点。” “没事。”容雨棠依然身着紫色的衣衫,怀孕以后不施粉黛的人,今日描眉还点胭脂。 “秧秧,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用太担心。”容雨棠安慰着女儿,“从他们离开后,你就整日忧心,真如小淳礼说的一样,变丑了。” “才不会。”许秧秧又轻轻趴在娘亲的肚子上,听到弟弟妹妹的动静就会咧嘴笑笑,“娘亲都还是这般貌美,我能丑到哪里去。” “好啦,我们今日还要去大皇子府参加小皇女的周岁宴。” 许秧秧这才想起来大皇子的女儿是今日的周岁宴,帖子早就送来了。 云京几多权贵都去。 大皇子府热闹非凡,四处洋溢着一片喜气,许秧秧用手戳一下自己的脸,要笑。 母女俩下了马车,大皇子府的人就热情迎上来。 许秧秧在宴上见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其中就有许家人,许龄带着刘氏来的,而不是秦氏母子。 许龄的目光时不时就会黏在娘亲的身上,这让她十分不爽。 “许大人。”贺兰辞站到许龄面前,挡住他的视线,笑盈盈地说,“许大人,本世子有一事想和你请教请教。” “贺兰世子请讲。” “哎,就是本世子呢,从前见到一户人家养了一盆牡丹,养得十分漂亮,就趁着人家不注意把牡丹花抱走了。” 许龄听得云里雾里。 “抱回府里呢,前几日新鲜劲还在,也会多照顾两下,时间久了,家里花也多,就忘了这盆牡丹,等再想起来,牡丹花已经有了蔫败之势,本世子索性不再打理,任由府里的人也欺之辱之……” “后来呢,这盆牡丹遇到一个惜花爱花之人,经我同意后将花抱回家中,好生娇养,不仅养活这盆牡丹,还养得极好。” “本世子远远看着啊,心痒难耐,可是那盆牡丹花在本世子这里时,本世子又不好好照料,如今见她被爱惜之人照顾得甚好……” 许龄听出弦外之音,脸色青了又白,几次想借口离开,奈何总是话还没说出来,贺兰世子就喊他一声“许大人”,将他想说的话堵回去。 “许大人,你说本世子能不能再觊觎那盆重开的牡丹花呢?” “自然,不能。” “许大人说的对。”贺兰辞狠狠点头,“自己没照顾好,别人照顾好又心生觊觎,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龄笑得比哭还难看。 贺兰辞偏不放过他,故意点明道:“许大人你看,这离亲王妃纵然中年,依然姿容如牡丹,温柔如流水啊。” 许龄根本不敢看对面。 对面是目露凶光的许秧秧。 贺兰辞却是朝着许秧秧扬了扬眉毛,邀功似的。 他那番话可是不少人都听到了,一个个都看向许龄,有的夫人更是频频看向刘氏,弄得刘氏脸上十分尴尬。 许秧秧笑了一下,朝对方扬个下巴。 容雨棠笑笑:“这贺兰世子倒是和外面传的不太一样。” “离亲王妃。”姚弯弯和裴屿川也到了。姚弯弯笑着上前道:“弯弯见过王妃。王妃若是不嫌弃,弯弯与王妃同行如何。” 许秧秧都不记得娘亲回来以后,敬王府的世子妃私下来离亲王府多少次了,府里多少婴儿的玩意都是姚弯弯送的。 这会面上却装得不怎么熟似的。 “娘亲,你同世子妃先去吧,我四处转转,待会来寻你。” “好。” 许秧秧又朝姚弯弯道:“麻烦世子妃多照顾我娘亲。” “秧秧郡主放宽心,王妃身怀有孕,谁敢气王妃一下,必定是故意要和皇家过不去,谁敢和皇家过不去啊。”姚弯弯的话是故意说给众人听的。 身为大皇子妃的赵希恬站出来道:“世子妃所言甚是,皇婶,世子妃,这边请。” 赵希恬亲自领着人就座。 “皇婶,怎么不见平南郡主前来?” 容雨棠眸光微闪,当即叹气道:“嫂子她身体不适。说起来这惊春也真是的,偏要跑去闯荡一番,一个半月也不见得写信回来,儿行千里母担忧,嫂嫂都快忧思成疾了。” 赵希恬道:“这样。” “若是这样也就罢了,我兄长又惦念西关驻守的泊呈,驾马去探望孩子了,嫂嫂的身子不如兄长,不能去探孩子,心里也十分自责。” “希望平南郡主能多注意些身子,儿孙自有儿孙福。皇婶也是,多注意身子。”赵希恬说完客套话就走了。 姚弯弯道:“跟来套话似的。” 容雨棠拍拍她的手,突然发现一件事:“今日不是小皇女的周岁宴,怎么不见小皇女?” …… 许秧秧在府中假山那里找到的贺兰辞,她又一次听到不该听的声音。 “世子,世子,我真的听到脚步声了!” “……”要不还是等他忙完再来。 许秧秧刚转身就被贺兰辞喊住,她转身,贺兰辞衣冠楚楚地站在那里,刚才说话的丫鬟已经走了。 “秧秧郡主是特地来感谢我的?” “我打扰贺兰世子的好事了?” “那就辛苦秧秧郡主补偿我一下。”贺兰辞说话总是很轻佻。 许秧秧很是无语。 “亏得我娘亲刚才还夸你。” “离亲王夸本世子了?”贺兰辞一下子端正起来,“本世子刚才可不是胡搞,是有意打探消息。” 许秧秧瞥他一眼。 你看我信不信? “你别不信,我还真打听到一件十分有趣的事。”贺兰辞同她勾勾手指,“你靠近些我就告诉你,可是皇家秘辛呢。” 皇家秘辛? 许秧秧可就来点兴趣了,她刚靠近贺兰辞,就被人伸手一揽,拐进贺兰辞刚刚和丫鬟偷情的假山后面去。 “贺……”贺兰辞! 第257章 后院起火 “嘘,有人。”贺兰辞贴着她的耳朵,吹了口热气。 许秧秧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秧秧郡主这般嫌弃,真的会伤本世子的心。”贺兰辞压低嗓音,凄凄惨惨的语气。 许秧秧要挣开出去,耳边传来说话声,说的还是她娘亲。 她不再挣扎,黑着脸竖起耳朵。 “要我说,夫人和侧妃又何必生这种气,尤其是侧妃,千万不要动怒伤了胎气,大皇子喜欢侧妃,连着侧妃肚里的孩子也是很宝贝的。” “至于离亲王妃,从前她就生出一个傻子,难不成嫁给另一人生出来的就不是傻子了?” 许玉歌笑了一下。 “这就对了,侧妃多笑笑的好,侧妃再有两月就是临盆的日子,大夫说心情愉悦利于……大皇子妃……”丫鬟见到来人,立马跪地,“奴婢参见大皇子妃。” 许玉歌扶着大肚子要行礼,赵希恬说:“妹妹怀着身孕,不必行礼。” “多谢姐姐。” 赵希恬看向跪地的丫鬟,“来人,掌嘴。” 许玉歌和丫鬟都是一愣。 丫鬟已经挨了巴掌。 “姐姐,这是做什么?”许玉歌蹙眉,一副委屈样,“是怪妹妹不给姐姐行礼吗?” “妹妹误会。”赵希恬重新看向丫鬟,“继续打。区区一个丫鬟竟也敢嚼离亲王妃的舌根,许侧妃怀着孕没办法好生管教,本妃就亲自管教。” 啪啪的巴掌声响彻在许秧秧耳边。 赵希恬竟然会帮她娘亲出头? 巴掌声停止,许玉歌领着丫鬟离开,只留下赵希恬在原地,似乎还没消气。 关键时刻,贺兰辞不小心弄出一点动静。 “何人敢在此处偷听?”赵希恬转身盯着假山。 许秧秧瞪着贺兰辞,现在不出去怕是就要被其他人逮出去了。 现在出去,她和贺兰辞岂不是要引人误会? 许秧秧皱眉思虑的时刻,贺兰辞一边理着衣裳一边走出去。 “大皇子妃,是本世子。” 赵希恬看他整理衣衫的样子,不屑道:“贺兰世子看中府中哪个丫鬟只管说便是,本妃亲自给贺兰送去。” “多谢大皇子妃,不过本世子可不想后院着火。”贺兰辞拒了。 府里的人都忙着去前堂伺候宾客,赵希恬领着人离开,四下立即安静。 许秧秧慢慢吞吞从假山里出来。 贺兰辞要走过去。 “离我远点。”许秧秧抬手制止,没拦住。 贺兰辞还是来到她身边,弯下腰去说:“秧秧郡主刚刚是不是在想,大皇子妃为何会掌掴那个丫鬟?” “以为是在替离亲王妃出头?据本世子可知,赵府和容府关系不和,大皇子妃更是和你四哥还有你有过节。”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许秧秧好奇一问。 “本世子自有本世子的方法。”贺兰辞摇着折扇,“大皇子妃这么做,正好和我要告诉你的皇家秘辛有关。” “什么?” “刚才那小丫头说,大皇子妃生下的女儿至今还不会说话喊人。”贺兰辞歪一下身子,压低声音道,“据我猜测,赵希恬这么生气,是因为丫鬟说了傻子二字。” “小皇女竟是个痴儿。”贺兰辞说完就后悔了,忘记许秧秧从前也被人骂痴儿。 他想说道歉,发现对方竟一点不在意,甚至可怜小皇女。 “可不嘛,她爹娘是亲表兄妹。”近亲结婚生出痴儿的概率可是很高的。 …… 赵希恬不仅仅是因为“傻子”二字动怒,更是因为许玉歌那个争气的肚子。 她已经知道许玉歌怀的根本不是女儿,是儿子! 面上说着喜欢吃辣,背地里偷偷吃的是酸,大皇子和皇后还联合着保密,故意让她亲自照顾。 等她知道这事的时候,许玉歌的肚子已经七个月大。 七个月已经不好流了。 赵希恬坐在椅子上,目光沉得厉害,这时奶娘抱着她女儿来了。 她把一点希望放在女儿身上,耐心哄着让女儿开口。 她要证明自己生的不是傻子。 奈何她怎么哄,怎么教就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呆呆地伸手拿点心往嘴里塞。 赵希恬一把抢过女儿的点心,“吃吃吃,就知道吃!” “哭哭哭!知道哭为什么不会说话?为什么不会喊皇祖母,不会爹,不会喊娘!”她捏着女儿的肩膀,孩子的哭声震得她耳朵疼。 “你知不知许玉歌在等着看我们娘俩的笑话?你这周岁宴是许玉歌故意让你爹给你办的知道吗?说什么府里有喜事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好。” “呵!” “你看看,你再不说话,再不变聪明,等许玉歌肚里的玩意一出生,你爹就不会再看你一眼,你皇祖母更不会看你一眼!” 一旁的奶娘看不下去了,赶忙抱着孩子哄,没一会哄好了。 赵希恬似乎也冷静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接过女儿抱在怀里。 尽管母亲也如何打骂,孩子总是亲父母的,尤其是这么小的孩子。 到了母亲的怀里就更乖了,哪怕眼睛挂着晶莹的泪珠,还是露出一个笑容来。 赵希恬却嫌弃这个笑容太傻,不许她笑。 “大皇子妃。”贴身的丫鬟来道,“贺兰世子不是并非是和府中丫鬟偷情。” “是府里的哪个夫人?”大皇子除了正妃侧妃,还有不少侍妾和通房。 丫鬟摇头:“从假山后出来的人,是秧秧郡主。” “许秧秧?”赵希恬像是听到什么稀奇的事,笑得讥诮,“不是和太子殿下走得更近吗?不喜欢太子,喜欢贺兰世子?还是要和她娘一样,先嫁一个再嫁一个。” 丫鬟没说话。 赵希恬笑着笑着,忽地想起一件事:“所以说秧秧郡主也听到许玉歌丫鬟骂她们母女的事了?” “应当是。” 赵希恬抱着呆呆的女儿望了一会儿,说,“亏得是足月出生,不然不仅不会说话,身子还会差。” 奶娘道:“是啊,早产儿的身子都差,有的甚至活不久,早产不仅孩子身子差,母亲要是没养好,也是会落下病根的。” 赵希恬没接话,只是吩咐奶娘看好孩子别跑出去遇见宾客们,对宾客们就说孩子睡着了,反正大皇子和皇后也会同意她这么做。 “还有,去请许侧妃过去,周岁宴嘛,府里这么热闹,许侧妃是要沾沾喜气。” 许玉歌并不想去,可是沾喜气这个说法是自己先说的,她只好过去。 还把小皇女带出去了。 看到许玉歌牵着自己女儿出现,赵希恬气得一口牙差点咬碎,偏偏这狐狸精还非说是她女儿执意跟来的! 尤其是许玉歌松手,她女儿又抬手去牵着,更加证明许玉歌所言非虚。 大皇子和皇后都往赵希恬的方向看去,似有不悦。 贺兰辞对许秧秧说:“你看,我就说人多后院容易起火吧。” 许秧秧望着端庄美丽的许玉歌。 这么多年过去,许玉歌的恶趣味还是这么低俗。 还是喜欢看傻子在光天化日下被凌辱。 第258章 故作姿态 果然没费什么力大家都察觉到小皇女的脑子有问题,不会叫人,一双眼睛呆呆的,时不时会抓东西塞进嘴里。 大家的眼神逐渐不对劲。 说到底也是丞相孙女的孩子,大皇子的嫡长女,尽管惊讶和嫌弃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越是这样,大皇子越觉得脸上无光,赵希恬的心口也像哽着细碎的砂砾一样,难受得厉害。 大皇子当着所有人的面做了一个慈父,抱起女儿逗弄着,而后交到找来的奶娘手里,温柔地说:“这儿人多,恐会伤到我的宝贝女儿,抱到后院去玩,好生照顾着。” “是。” 奶娘接过,耳边又传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呵斥:“看紧点,再出来你就拿命相抵。” 奶娘手一抖,慌慌忙忙抱走小皇女。 大皇子朝众人笑笑,许玉歌走上前去,面露难色道:“妾身是不是做错了,只是她一直眼巴巴看着妾身,牵着妾身的手,妾身实在不舍。” 说着摸摸自己的肚子,温柔得不行。 大皇子安慰道:“本殿下知你心善,不怪你,是奶娘看不住。你现在月份大身子重,多顾着自己的孩子,等孩子生下来,怕你牵都牵不完。” 许玉歌噗嗤一声笑了,娇嗔道:“肚子里就一个,哪里就牵不完了。” “一个哪里够。”大皇子说。 分明是小皇女的周岁宴,大皇子却牵着侧妃的手言笑晏晏,说着众人听不见的悄悄话。 赵希恬差点搅烂手中的绣帕,盯着许玉歌的肚子越发阴狠。 主桌有二,一桌上有大皇子赵希恬等自家人,皇后皇上来了礼没来人,赵相年迈没来,派了儿子来,也就是赵希恬的爹娘,大皇子的舅舅一家。 二桌上则有容雨棠母女,不管怎么说离亲王妃就是大皇子的长辈。 许玉歌身为侧妃,是不能入一桌和正妃平起平坐的。但她是由大皇子亲自牵着送到二桌,明眼人都能知道大皇子对侧妃的宠爱。 即使宠爱也没让入一桌,可见大皇子并未到宠妾灭妻的地步,许玉歌也没争没抢,任谁都挑不出两人的错处来。 不巧的是,许玉歌坐在了容雨棠的身侧。 哪怕隔着一个容雨棠,许玉歌还是察觉到许秧秧冷冽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看得她心里直发毛。 “你故意的。”许秧秧到底是没忍住。 许玉歌微笑望过去:“秧秧郡主在说什么?我没明白。” “你故意带着小皇女出现,让所有人知道小皇女智力有缺陷。”说这话的人不是许秧秧,而是温柔似水的离亲王妃,而这话不是春日的温水,像是冬日刮人骨的冰水。 众人皆是一愣。 多少人心知肚明的事,让那个看起来与世无争温柔美好的离亲王妃挑明了。 “许玉歌,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改不掉通过踩低别人来彰显自己的习惯,如同狗改不了吃屎,就喜欢看着傻子遭人奚落。”容雨棠目光平静地望着她,不疾不徐地说着,“从前是秧秧,现在是小皇女。” “许玉歌,心思歹毒者终会遭到反噬。”容雨棠的目光实在没有任何攻击力,偏偏这番话令人心头大骇。 二桌的宾客们纷纷静默。 “王妃,您误会我了,我真的没有。”许玉歌眼里蓄着泪花,好似再被人多说一句就会掉下来,实在叫人心生怜悯。 她看看许秧秧,又看看容雨棠,实在委屈厉害:“我知道王妃一直记恨当年秧秧郡主遭土匪绑架的事,一直对我耿耿于怀,认为我是个欺负孩子的人,可那件事,那件事……” 许玉歌避重就轻地选择了这件事,而不是在府里说许秧秧痴儿的事,又故意卡着不继续说下去。 因为她看见大皇子过来了。 “歌儿。” “大郎……”这等私下才会唤的称呼,再加上许玉歌恰到好处落下的泪珠,实在是让大皇子心疼坏了。 大郎? “噗!”许秧秧噗嗤一声笑出来。 大皇子和许玉歌都看过去,许玉歌以为她是在嘲讽自己在演,眼泪掉得更凶了。 大皇子道:“秧秧郡主。” “不好意思,我想到了一个人。”许秧秧清一下嗓子,立马换上一张严肃的脸,“大皇子来问罪?大皇子继续。” 大皇子对着许秧秧的这张脸才是真正的生不起气,许秧秧还小的时候他只觉得可爱,要是许秧秧愿意跟她,好好娇养着宠着也没什么关系。 自春日许秧秧归京,他见到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少女,继承了离亲王妃容貌的少女,实在美丽得让人心动不已。 只是许秧秧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这让他十分愤怒。 许秧秧毕竟是许家女,许蔓儿与之有一分相似,他欣然接受歌儿的安排,只是他一直没做到最后一步。 他总觉得许秧秧不应该被轻易亵渎。 这次母后本想连着许秧秧一块解决,幸好许秧秧并没有因为司徒君彻底失去心智离开云京。 他是喜欢许秧秧,但歌儿怀着他的儿子,歌儿对他也是万分尊敬和喜爱,甚至十分乖巧听话。 他必然是要替歌儿出头的。 “皇婶,秧秧郡主,我想你们对歌儿存在着误会。”大皇子道,“秧秧郡主从前在许府受人欺负的事我有所耳闻,但这和歌儿没有什么关系。” 容雨棠笑了一声,没有嘲讽,却让人觉得比嘲讽更刺耳。 大皇子紧接着提到了许秧秧当年遭遇绑匪的事,许玉歌拽了他的手好几下,眼里担忧得厉害。 像是在阻止他说出来。 大皇子回她一个微笑,表示没有关系。他知道歌儿担心的是赵希恬背后的相府,可是赵希恬对他并没有什么贡献,还生出一个弱智的女儿。 赵相在意的是整个赵氏,根本不是一个孙女。不管怎样,赵相都只能在他的阵营。 大皇子根本没担心过这些问题。 他道:“秧秧郡主幼年遭绑匪一事,歌儿不过是替人背锅而已……” “殿下……”许玉歌拼命摇头,“不要说。” “既然不想他说出来,你何必故作姿态地提起这件事?”隔壁桌的赵希恬倏地起身,气势汹汹朝着她们走来,“先是哄我女儿出来,现在是轮到我了?” 许秧秧意识到要打起来,赶忙搀扶着娘亲起身:“娘亲,我们躲远点看。” 容雨棠:“……” 容雨棠身子重,起来要费点劲。 母女俩正要往边上挪一挪,许秧秧突然感觉到后背有一双手推过来,她条件反射般反手过去拽住对方的手腕,用力将人甩开。 嘭! “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许秧秧回头要看是谁想背后偷袭她,看到的却是赵希恬扑着许玉歌倒在地上,那声尖叫来自许玉歌。 “歌儿,歌儿!” “血,血……”许玉歌浑身都在颤抖,“孩子,孩子,殿下,孩子!” 第259章 早产 许玉歌从凳子上重重摔在地上,肚子又被赵希恬砸了个严实,她早产了。 大皇子抱着许玉歌匆匆跑回房,又命人去找稳婆和御医。 好好的一个周岁宴闹出人命的事来,外面候着的侍女们听到动静,不顾大皇子府的侍卫冲了进来。 秋海和时菊先去护着王妃,询问有没有受到惊吓。 若榴和霜女也来到许秧秧身侧,目光凶狠地望着众人。 赵希恬由丫鬟扶着颤颤巍巍起身,第一句话是对着许秧秧说的:“你会武功?秧秧郡主,你为何要将我甩到许玉歌的身上?你想陷害我?” 许秧秧皱眉。 你想陷害我还差不多。 容雨棠担忧地看向女儿,肚子已经有些隐隐作痛,她相信女儿不会去陷害别人。 “你伸手到我身后做什么?”许秧秧问。 “你和皇婶挡了我要去和许侧妃说理的去路,我伸手想提醒你让一让。”赵希恬半点不带怕的,说的也是义正言辞。 她本是想推许秧秧去撞许玉歌的肚子,谁料到许秧秧会武功。 不过最后还是歪打正着。 她的目的达成。 赵希恬勾了勾唇道:“许秧秧,许玉歌早产和你我都脱不了干系,就请秧秧郡主暂且在府里住下,秧秧郡主你最好祈祷许玉歌和孩子安然无恙。” “大皇子妃是不会绕路吗?”若榴出声道,“我家郡主扶着身怀有孕的王妃,大皇子妃非得要我家郡主让路?奴婢听着怎么像故意为之?” “我家郡主陷害大皇子妃?怎么不是大皇子妃陷害我家郡主?”若榴十分不屑,“就凭着大皇子妃一张嘴泼黑水吗?” “我知你这张嘴伶俐,不管你今日怎么维护你家主子,都摆脱不了你家主子将我丢出去害得许玉歌早产的事实。”赵希恬道,“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看到了。” 相府的人站出来说话。 许府站出来的人是许蔓儿,许大人和刘氏在女儿出事后也紧跟着去了内院。 许蔓儿红着眼说:“就是你!许秧秧你就是看不得我长姐好!方才长姐一上桌,秧秧郡主和离亲王妃就开始欺负长姐,说长姐不好!” 若榴翻了个白眼:“麻烦有脑子的贵人们好生想一想,我家郡主就算有心陷害,又怎么会挑在大庭广众之下?” “当然是为了解气。”赵希恬像是胸有成竹,她冷笑一声,“说来也巧,这件事贺兰世子应当也可以作证。” “宴会尚未开始之前,贺兰世子和秧秧郡主在后院的假山里,听到了许玉歌和她的丫鬟在说离亲王妃,说离亲王妃从前生出来的就是个傻子,如今怀的双胎恐怕也会是傻子。” “为此我还命丫鬟掌掴了许玉歌的丫鬟,怎么能擅自背后议论离亲王妃?想必秧秧郡主就是在那时怀恨在心的吧。”赵希恬看到贺兰辞准备开口,立马打断,“贺兰世子莫要说什么当时与你在假山之人非秧秧郡主的话,我们走后,不止一个婢女看到秧秧郡主从假山中出来。” 众人哗然。 贺兰世子是何等风流的人,秧秧郡主竟然与之有染? 这样一来,许秧秧不仅害人早产,还没了清白。 正当赵希恬沾沾自喜时,贺兰辞笑着出来说:“你说从假山里出来的人是秧秧郡主?本世子倒也希望是,毕竟本世子确实喜欢秧秧郡主,只是可惜那人不是。” 贺兰辞拍了拍手,竟然走出来一个和许秧秧穿着同样衣裳,容貌和许秧秧有几分相似的少女,不过她的脸很奇怪,不像是天生的容貌。 众人皆是一愣。 许秧秧自己都呆住了,她用眼神询问贺兰辞这是怎么回事? “本世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本世子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偏巧触动了假山处的机关,假山底下有个地下室,里面关着一个和秧秧郡主极其相似的少女,里面有着许许多多和秧秧郡主相同的衣裳,发饰。”贺兰辞道,“瞧大皇子妃的神情,大皇子妃不知此事,那看来建造地下室和养着这个少女的人便是……” 他故意不说。 赵希恬脸色铁青。 许秧秧一阵恶寒,大皇子居然养了一个她的替身,说是养,看她乖乖巧巧皮肤发白的样子,更像是囚禁。 “本世子答应了悄悄带她离开,本来如此还可以保全大皇子府的名声,谁知道大皇子妃偏要没事找事。”贺兰辞朝诸位道,“请诸位做个见证,这名少女本世子就带回去了,大皇子府若是有人还想要回来,就到质子府来吧。” “现在秧秧郡主清白的事讲清了,就来讲讲别的。”贺兰辞特地喝了一口茶,“大皇子妃是说,许侧妃和丫鬟诅咒离亲王妃还会生下傻子?诅咒皇室,这个许侧妃和丫鬟还挺大胆,想来私下没少说,那许侧妃活该早产,大概就是诅咒反噬吧。” “要是真论到许侧妃早产,秧秧郡主不过是防卫而已,说到底是不小心,大皇子妃瞧着事不关己,人可是你砸,论罪,你和秧秧郡主该是一半一半。” 贺兰辞一张嘴把赵希恬说到讲不出话来,旁边的若榴都流露出一丝丝敬佩来,对她家郡主说:“贺兰世子的嘴可以。” “郡主,你怎么一点不急?” “有什么急的,要冷静。”许秧秧感觉是要自己来收个尾了,她上前一步,才十四岁的她个子不如赵希恬,气势上却是不输的。 “你说我是故意的,那么列举证据在你,你要是找不出人证物证说我是故意陷害,那么就是你在诋毁我。希望你能找到。”许秧秧眯眼一笑,“哦对了,你要是找人做假证的话……我倒要看看这里的人是谁嫌家里的那顶乌纱帽戴久了,要出来做假证。” “许侧妃怀的可是皇室子,想必皇帝伯伯不会坐视不管的,你说对不对?”许秧秧搬出皇上来,就不信在座各位的人要出来做假证惹一身骚。 赵希恬反驳不了,只丢下一句:“总之你不能离开大皇子府,一切等殿下之后来做决断。” “好啊,今夜就叨扰了。”许秧秧转身对容雨棠说,“娘亲,你先回府,明天我就会回去的,你住在这里弟弟妹妹会睡不着的,你们回家等我啦。” 容雨棠不放心,却也拗不过女儿,转身叮嘱霜女和若榴:“好生照顾郡主,莫要让人欺负了去,要是有人强行欺负秧秧,你们就动手,对方要是要赔偿就派人到府里来取。” 许秧秧的嘴角抽了抽。 “秧秧,现在大家都知道你会武功了,也别藏着,藏着该生锈了,找人练练也是可以的,就是咱们需要注意一下力道。” 许秧秧笑了。 母女俩轻松的姿态让刚刚逮着许秧秧就咬的赵希恬面如土色,更让她惶恐的是,许秧秧来到她面前低声说:“大皇子妃,小心你的舌头哦,拔舌地狱哦。” 一阵寒意从脚底直窜她的天灵盖。 第260章 包庇 许玉歌看到了。 她看到是赵希恬顺势扑倒她的,否则顶多是摔在她脚下。 “殿下,殿下,是姐姐,姐姐……”许玉歌疼到整张脸都发白,“秧秧,还有秧秧……” “我知道,我知道,别怕别怕,会没事的。”大皇子十分重视许玉歌肚子里的孩子,他也是真心喜欢善解人意的许玉歌,这会紧张不已,走着走着就迈步跑起来。 “救孩子……” “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别怕。” 许玉歌靠在大皇子的怀里,柔弱无力,大皇子更加心疼了,眼底的愤恨也随之而来。 赵希恬背着他欺负歌儿的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从前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如今倒是惯得赵希恬敢直接对歌儿下死手了。 大皇子怨恨赵希恬,唯独没怨上一点许秧秧,也不知自己藏在假山底下的秘密已经让人给揭了个大白。 御医尚未来到之前,管事和大皇子汇报了前院的事,大皇子气得将桌上的东西扫落一地。 好你个贺兰辞! 好你个没脑子的赵希恬! 要把责任甩到秧秧的身上就甩,竟然还把他给拉下水。 大皇子头疼得厉害。 结果在看到跟着御医一块出现的母后,整个脑袋都在突突地疼。 皇后也十分在意许玉歌的肚子,如今听到早产的消息都顾不得宫里的琐事,匆匆出宫来。 她抬手示意御医快进去。 “好好一个周岁宴怎么会弄成这样?”皇后斥责着儿子,随后又安慰他,“吉人自有天相,孩子和歌儿都会没事的,你也不必如此忧心。”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里屋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稳婆高高兴兴出来道:“恭喜皇后娘娘,恭喜大皇子,是个小皇孙!许侧妃也无大碍,已经昏睡过去,御医说小皇孙和许侧妃身子弱,这段时间一定要好好伺候着才行。” 皇后和大皇子同时松了一口气。 当即皇后娘娘就对许玉歌大赏,甚至加派人手要照顾许玉歌,母子的身子往后也由御医亲自照料。 到底是早产儿还见不得风,就裹着睡在许玉歌身旁,屋里的血腥味又还没散去,只有皇后一人进去瞧孩子。 大皇子就在屋外翘首以盼,见母后出来,便上前问:“孩儿如何?歌儿如何?” “白白嫩嫩的,就是实在轻瘦,是要好好照顾着,你也上点心。” 皇后面露着笑容,“至于歌儿,面色惨白了些,养养就能恢复。” 大皇子笑了两声。 皇后问起赵希恬,从她入府来就没看见。 大皇子黑着脸道:“忙宾客们的事。” “今日发生何事?歌儿怎么会早产?”皇后又一次问起这件事,大皇子不愿开口,示意管事来说。 管事将自己所见所闻一五一十讲述一遍,听得皇后娘娘眉头直皱,第一件事便是训斥儿子。 “那许秧秧你莫再有什么旖念,她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既然你豢养的人让贺兰辞带走就带走,别想着带回来,这事母后会去和贺兰世子商量,其他人也不会捅到你父皇面前去。” 皇后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这些年苦心经营的模样,如今怕是要在文武百官面前毁去一半。” “儿臣知错。” “嗯。”皇后又道,“许秧秧跟歌儿从前就有矛盾,也不能排除故意为之,至于恬儿……”皇后的眉头蹙了蹙,“或许是无意。” “歌儿亲眼看见是希恬故意为之。”大皇子知道母后的意思,但他还是决定忤逆一次,“歌儿不会说谎,歌儿为儿臣拼命诞下一子,儿臣不能对不住好他们母子。” 皇后重重地喘一口气,目光平静道:“等歌儿醒来再说,听闻许夫人也在,请许夫人来看看女儿和外孙吧。” 许侍郎和刘氏及许蔓儿正好过来,不用管事特地去请人。 皇后则去找了赵希恬。 此刻的赵希恬重新梳洗了一番,头发还未来得及挽好,外边有人传来“皇后娘娘驾到”,她只好先起身行礼。 紧接着就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打得只挽一半的头发彻底散乱下来。 在这个时代,头发凌乱犹如衣衫不整,只着里衣犹如赤身裸体,大家闺秀都是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唯有雪月勾栏里的那些花娘才会散着头发。 打乱头发,对于女子来说是凌辱。 “母后恕罪,不知希恬何处惹怒了母后?” “你不知?”皇后娘娘坐了下来,居高临下道,“你和许玉歌在后院如何争宠是你们的事,但你竟敢伤害皇家子嗣,赵希恬你好大的胆子!” 赵希恬垂眸,抵死否认:“没有,不是我,母后,是许秧秧,是她把我摔过去,才不小心撞到许玉歌身上的。” “行了。”皇后根本没听解释。 这些小伎俩她还能看不出来。 “不管怎么说,许玉歌和孩子都受了伤害,你身为当家主母没能照顾好侧妃,甚至在自己女儿的周岁宴弄出这么多的麻烦,该罚。” “罚你禁足半年,可有异议?” 赵希恬知道母后是打算把事情和稀泥过去,但是和稀泥对她也有好处,反正不管怎样已经报复了许玉歌。 还差个许秧秧。 “事情是意外,我固然有错,许秧秧也有错,母后不能只罚我,不罚许秧秧。”她道,“许秧秧就在隔壁厢房住着。” 皇后瞪一眼赵希恬,她知道许秧秧是无辜的,但是许秧秧不站在她们这一边,甚至会成为她们的一个威胁,该敲打的时候是要敲打一番。 不过这事不能她来,她来易惹怒容府和离亲王府。 “此事本宫自有决断,不是你该管的事。”皇后娘娘命人到隔壁去告诉许秧秧可以归府,人回来禀报她,秧秧郡主说今日就住在府上,明日再走。 赵希恬心头一怵。 又想到许秧秧在耳边说的话,一阵寒意又从脚底窜上来。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害怕地咽了口唾沫。 皇后没管她此刻的走神,一直在大皇子府待到许玉歌醒来,已经是傍晚。 她到的时候,许家人正要离开,刘氏的眼睛通红。 靠坐在床上的许玉歌脸色还是很惨白,连着唇色都淡淡的。 “妾身参见皇后娘娘。” “你身子还没好,不用行礼。”皇后问,“喝药了吗?” “还没煎好,殿下去问了。”许玉歌说两句话就会咳嗽一下,听到咳嗽声的大皇子端着药赶来了,坐到床边一口一口喂着。 皇后抱着襁褓里瘦弱的婴儿在旁边看着,见许玉歌气色好一点,便问:“你早产的事,想如何处理?” 第261章 弱者胜 “禀皇后娘娘,不过一场意外而已。”许玉歌微笑着说,“秧秧郡主和姐姐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和孩子都平安无事,就不要追究什么责任了,许是孩子想早些见到父亲母亲和皇祖母呢。” 许玉歌望着孩子的神色温柔又慈爱。 想的却是母亲对她说的一番话。 “赵希恬再不济也和皇后一个姓,私下里喊皇后一声姑母。” “方才来看你时,我听到大皇子在为你不平,皇后却说许秧秧和你之前有矛盾可能是故意为之,但到赵希恬那儿,说的却是无意,说要等你醒来再说,意思可能是等你醒来看你的态度。” “歌儿,你处在弱势,就要借弱,要以柔克刚。” “真要让皇后处罚赵希恬怕是不可能,顶多就是禁禁足,罚罚月俸什么的,这对你而言没有什么用处。” “你要让大皇子心疼你,替你委屈,往后才会更加偏向你。” “你要让皇后觉得你识大体,拉开你和赵希恬的距离,赵希恬这次故意摔到你身上,帮着外人来害皇家子嗣,皇后肯定心有芥蒂。” “包庇赵希恬,那是为稳住赵家人。” “歌儿啊,我知你做侧妃委屈,可你想想皇后,她也是侧妃出身,再到贵妃,再到如今母仪天下,你要是懂事,皇后看你犹如看当初的自己,会帮你一把的。” 许玉歌深谙母亲所言的道理,故而没有去追究谁的责任。 也如母亲说的那般,皇后给予了她许多赏赐,殿下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府中人人瞧在眼里。 下人们从前就知道许侧妃得宠,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偏宠,个个也是会看眼色行事的。 只是许玉歌不是个真正忍气吞声的人,府里还没找到新奶娘,便叫来小皇女那个。 奶娘是许玉歌的人。 奶娘喂完奶后,几次三番望向皇后,皇后有所察觉,便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奶娘跪地磕头:“求皇后娘娘救救小皇女!” 皇后蹙眉,大皇子和许玉歌错愣着同时抬头。 “小皇女十个月仍不会讲话,大皇子妃就已经不耐烦了,现在还是不会说话,大皇子妃就开始打骂小皇女,就在今日,大皇子妃还掐了小皇女的胳膊,弄哭了小皇女。” 许玉歌微愣:“难怪。” 大皇子:“怎么?” “我还以为小皇女是不小心把水弄到脸上,用手帕替她擦了擦,她就一直拽着我的手不肯松。”许玉歌面露难过。 奶娘乘胜追击,一脸心疼地说:“那是因为小皇女刚挨了骂,又被掐疼哭的,也就侧妃心疼小皇女,小皇女才会拉着侧妃不松手。” 大皇子自己也不喜欢这个痴傻的女儿,却也不会虐待,到底是亲生骨肉,只要不出去给他丢人现眼就行。 但是没想到赵希恬作为亲身母亲,竟然虐待自己的女儿。 大皇子愤怒,皇后的脸色也不好。 这时许玉歌身侧的丫鬟嘀咕一句:“怎么能这样,痴傻也是皇女啊,秧秧郡主幼时痴傻现在不也好了。” 许玉歌眼睛微闭,扭头训斥丫鬟:“你张嘴何时改改,今日就是因为你这张嘴诅咒离亲王妃挨了顿打。” 大皇子看着丫鬟肿胀的脸,他就知道不是赵希恬说的那样主仆二人诅咒离亲王妃,是丫鬟的事,让歌儿背的锅。 大皇子说:“既然希恬无法照顾皇女,就让歌儿来照顾。” 这是要过继到许玉歌名下的意思。 正妃生的孩子过继到侧妃名下,令人心寒的侮辱也不过如此。 许玉歌以自己和孩子身子都不好为由婉拒了。 皇后决定把孩子抱到自己跟前去养,就在今晚回宫时带走。 大皇子也去了。 得知女儿要被抱走的消息,赵希恬怔愣片刻反应过来,紧紧抱着女儿说不让。 “赵希恬,你既不好好爱她,强留在身边做什么?”大皇子上前去扒开女儿的袖子,白花花的手臂果然有青紫。 赵希恬一愣,一边和女儿道歉一边说:“我哪里不爱她?我就是爱她才会骂她,我希望她开窍,开窍你明白吗殿下!” “殿下你不在意她能不能开窍,是因为殿下还有很多女人为殿下生孩子,我现在却只有她,我不盼着她好,我难道盼着殿下从那些莺莺燕燕身上起来,到我房里吗?” “殿下不是待在许玉歌那里,就是待在那个假山下面!”赵希恬怒吼出来。 “吵得我脑仁疼。”皇后揉了揉太阳穴,她出声后终于是安江下来。听 “本宫抱到宫里去,离太医院近,对孩子没有坏处,你想孩子进宫来便是。”就这样,皇后把孩子抱走了。 赵希恬瘫坐在地上哭了许久。 许秧秧住的厢房离她近,哭声听得一清二楚,这时打探完消息的霜女把事情说了一遍。 若榴好笑道:“一个相府千金竟然斗不过侍郎府的千金。” 许秧秧笑了一下,“赵希恬生在相府,祖父是百官之首,姑母是皇后,她是被保护的那个。许玉歌,只是一个吏部侍郎的女儿,就注定了她要更加懂得察言观色拉拢人心,何况从小就有刘氏教着。” “不管怎样赵希恬多惨,今日污蔑郡主的事就不能放过。皇后不是有意替赵希恬遮掩吗?我们偏要真相大白,让赵希恬吃不了兜着走,尤其是舌头,今夜就去拔了。”若榴说着,想起一件事,“淳礼小公子最近在玩一种虫子,听意思好像是能让人说话的蛊虫,不如我们弄到赵希恬身上去。” 霜女道:“不一定有这等奇效。” 若榴:“比没有好。再诈上一诈,铁定暴露。” “小淳礼在玩虫子?”许秧秧微微扶额,“玩蛇就已经让人另眼相看了,再玩蛊虫是会暴露身份的,过不久阿端姐姐就要嫁过来了,乌一族肯定有人会送亲过来,小淳礼不许再玩这些蛇虫鼠蚁了。” “拔舌?我只是吓吓她而已。”许秧秧说,“赵希恬可不能没了,今日两人算是彻底撕破脸皮,没有赵希恬在府里给许玉歌使绊子,许玉歌怕是要来给我使绊子,得不了一点安生。” 她又总不能在对方没有犯惹人众怒的大错下把人杀了以绝后患。 霜女拿出一支香:“大公子说燃此香能引人脑子错乱,你黑无常,我白无常,郡主做阎王,今夜子时鬼门大开,就送人进拔舌地狱走一遭。” 第262章 大伯 赵希恬先是女儿被抱走,晚上又做了一场噩梦,醒来以后整个人都战战兢兢的,时不时就走神。 她赶紧命人去把许秧秧那个祖宗请走。 许秧秧踩着轻快的步伐回王府,发现宫里来了人,还是正德公公。 皇上口谕,秧秧郡主虽是无意,到底还是让许侧妃早产,故此罚禁足一月。 许秧秧小嘴一扁,她猜应该是皇后的意思,但要是皇后的意思,禁足一个月未免不痛不痒。 估摸着皇帝伯伯为自己说话了。 “秧秧郡主。”正德公公笑着提醒,“皇上下令让您禁足一月,这一月内可不能让人在外瞧见您了。” 意思是你出门可以,要悄悄的,千万不能给人发现。 许秧秧表示明白。 笑着送走正德公公,容雨棠便愁眉苦脸道:“秧秧,皇上对你有些好过头了,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许秧秧走过去挽着母亲。 “家人,是血缘,是长时间的相处,朋友,是有分享和陪伴,爱人,是情。”容雨棠说,“秧秧,人和人相交的本质是价值,皇上不缺乖巧懂事的女儿,更不缺会哄他的人……” “哎呀娘亲!”许秧秧打断她的话,“还不是因为我舅舅舅母还有爹爹娘亲很厉害咯,娘亲你可别忘了,现在北离州的百姓就差把你供起来了。” 母女说说笑笑进去。 天空中一只雄鹰盘旋,最先发现的是雪狼,随后是许秧秧,她伸出手,鹰落在她的臂膀上。 “弟弟,是你啊。” 许秧秧想看看它的脚上有没有来信,空空如也。 然而下一秒,鹰的脑袋在她脸上蹭了蹭,许秧秧一愣,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哥哥在蹭她脸,说没事一样。 分明在哥哥离开之前,这只鹰还不会这样亲人。 估摸是哥哥这段时间训出来的。 能花时间训鹰,就说明人没事。 许秧秧笑了一下,问:“他教你的?好好一只鹰,他教你这个。” 她嘴上嫌弃,脸上的笑容却没少过,不仅自己用脸去蹭,还用手摸摸。 雪狼拽了一下她的裙摆。 “怎么了崽崽?” “估计是吃醋了。”容雨棠说,“这鹰飞回来,是小斐然的意思吧?没什么事就行,你大哥马上回来了,再过半月迎亲的队伍就要从这里出发,接到人回来,正是成亲的好日子,迎亲你去不去?” “去啊!”许秧秧消沉一段日子,终于在今日得知司徒君他们没事后真正的笑逐颜开,她当然要去了。 眼下许秧秧更在意一件事,大哥终于要跟小淳礼见面了。 …… “小淳礼,你马上就要见到你……大伯了。”许秧秧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替他理着衣襟,“开不开心?” “不是,阿娘。”所以有什么开心的? 许秧秧看着他的小表情,一时语塞。 一家人都在容府外等人,许秧秧则是牵着两岁的小淳礼,听到马蹄声后,许秧秧和小淳礼同时探来探脑袋。 来的人一袭红衣。 许秧秧:“……三哥啊。” 姑侄两个同时把脑袋缩回去,容轻澈下马正好看见这一幕,给气笑了,折扇在两人的脑袋上一人敲一下。 “怎么着?不欢迎我?” “不敢不敢。”许秧秧笑了一下,头发差点被三哥的大手揉乱,小淳礼的头发比她乱点。 “娘,姑母,姑母你怀着孕怎么还出来?容老大他多大脸啊。”容轻澈扶着容雨棠要进去,容雨棠也拗不过,笑着先进去。 前脚踏进门,后脚容城竹就来了。 依然是一袭白衣,玉冠束发。 容城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秧秧手里牵着的小男孩,那张脸简直是缩小版的他,眉眼和唇鼻都十分相像。 他下了马便朝着小孩走去。 是阿端给他生下的女儿,迫不得已做了男子的装扮,往后也只能当儿子来养。 容城竹在女儿面前蹲下,整个人都是小心翼翼的。 “礼儿?” 小淳礼盯着面前的人好一会,想到祖母和姑姑们说的话,喊道:“大伯。” 容轻澈本来打算开嘴,但是他看容老大的样子有点受伤,默默闭上嘴。 “嗯。”容城竹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弯腰把人抱起来,比当初抱秧秧的感觉还要奇妙,很小很小的一只,软软的,感觉不抱紧点摔下去就得坏。 走着走着,小淳礼凑到他耳边说:“我知道,你是……” 容城竹脚步一顿。 “……谁。” 虽然没有听到女儿亲口喊一声阿爹,但是女儿知道自己是她爹也够了,孩子在身边就行,爹的话,晚些叫也没什么。 容城竹特别稀罕自己的女儿,抱着就不肯放下来,容轻澈见氛围轻松了,嘴又开始犯贱。 “看这么紧有什么用,还不是喊二哥做爹。” 容城竹懒得正眼看他,无比认真地喂女儿吃饭,时不时给女儿擦擦小嘴,眼底盛满了光。 他不由自主道:“你阿……大伯母,七八岁的时候吃东西都还沾得满嘴都是,你比你大伯母厉害。” 小淳礼的脑子一时还没转过来,小嘴吐出两个字:“没用。” 容轻澈差点笑趴下,结果被容老大瞪了一眼,他其实还是有点怕大哥的。 容城竹:“我马上要成婚了,这段时间你就不要再穿红,穿点别的颜色。” 姜知韫点头:“白的也别穿,不吉利。” 容轻澈:“不穿红谁还能认出我来?” 许秧秧:“三哥你放心,你给你在胸口挂一个牌子,就写着我叫容轻澈几个大字,你嫌不够,再加容三公子几个字。” “讨打。”容轻澈又轻轻打她一下,“容老四不在,你怎么还学会跟他一样呛声了。” 用完膳以后,衣铺的掌柜就亲自把衣裳送来了,都是些蓝色、紫色、橙等靓丽的颜色。 “三公子,这是您上上个月量身定做的衣裳,统共三十件,您过目。” “三哥你这么早就想到大哥不让你穿红了?”许秧秧是故意这么问的,她知道在这个家里,每个人都在为其他人着想。 三哥纵然酷爱穿红,也知道不能在大哥成亲的日子里穿着新郎官才会穿的红色。 容轻澈哼一声:“我是怕大哥?我只是听闻南疆多漂亮的姑娘,想着见人家姑娘的时候一直穿红色,人家会以为我不爱干净不换衣裳,你三哥我的名声可不能毁在南疆。” 许秧秧啧啧两声:“四哥不在,你怎么还学会和他一样又傲又娇了?你看看这些颜色,多娇嫩。” 容轻澈眼珠子一转:“给你也都做一件,万一哪家姑娘缠着本公子,本公子还能拉你出来挡一挡?衣裳都穿一样的颜色,不用说别人也能瞧出来吧?” 许秧秧翻了个白眼。 忽地,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将她搂过去,“秧秧啊,听闻你最近和一个臭鱼烂虾走得挺近?” 第263章 大婚 “谁?”许秧秧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三哥你说贺兰辞?” “你看看,你也觉得他是臭鱼烂虾吧。”容轻澈掐掐她的后颈,“少和臭鱼烂虾走一块,惹一身臭。” “贺兰辞前几天还帮了我们。”许秧秧现在回想贺兰辞那张嘴,不得不承认若榴说的话。 “帮我们?”容轻澈轻嗤,“真心帮我们,又怎么会闹得现在满城的人都知道贺兰世子喜欢秧秧郡主?他虽然澄清了假山后面不是你,传到你三哥我耳里来的话,却仍然是你。” “应该不是他传出去的。”贺兰辞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吊儿郎当。 “是不是他,他要是为你着想,就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心悦于你,明知自己红颜知己遍地是,还说这样的话。”容轻澈越想越生气,他清清白白的妹妹就这么被贺兰辞“污蔑”了。 “与其是贺兰辞,倒不如是司徒君。”他一气之下说,“好歹太子殿下洁身自好。” 许秧秧张嘴。 “不行,太子殿下也不行。” 许秧秧闭嘴。 “你就当三哥刚刚说的是屁话,左耳进右耳出,别当真,但是让你离贺兰辞远点得当真。” “……”许秧秧重新张嘴,“哦。” “哦什么,要听进去!” “听进去了!”许秧秧也大声回他,望着三哥转身出去,“你去哪儿?” “还恩情。”容轻澈摆手和她拜拜,“贺兰辞不是喜欢女人吗?我让木芍挑些姿色不错的,给他送过去。” …… 九月初,许秧秧跟着接亲的队伍去了南疆,她又见到那位冰清玉洁的圣女,圣女给她把脉,说魂已固全,让她无需忧心。 只是还需她的一点血。 为什么再要,圣女没说。 许秧秧也相信圣女不会拿她的血乱来,于是乎又给了一点。 她还想进一趟雾毒山,想找找有没有固魂草,娘亲到底怎么来的这个时空她一直看不到。 娘亲也说自己不记得。 偶尔做梦回到那个空间,许秧秧总是隐隐地害怕。 圣女拒绝了她,说自从他们一群人擅闯雾毒山以后,对雾毒山的草木灵物都造成一定的伤害,雾毒山外围的瘴气加重,连乌一族的长老靠近都会有轻微中毒迹象。 雾毒山一年内不允许再有人进入,国王和王后还有乌一族的长老们已经在周边设关卡和放哨的人。 再者,接亲的队伍只在南疆歇两日,两日的时间远远不够。 许秧秧临走时又望了雾毒山好几眼,雾确实比上次来时浓重很多,阳光根本穿不透。 迎亲回到云京,已是十月。 南疆公主府就在离亲王府的隔壁,并排的三座府邸都挂着红布,点着红灯笼,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色。 当今皇上皇后和公主皇子们都来了,更别提诸位大臣,不过平南郡主始终厉害,给各位大臣送去请帖,唯独没往许府和赵府送。 许府也就罢了,赵府可是相府。 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大皇子妃当初怎么污蔑秧秧郡主,也不能因此就不请赵相吧。 平南郡主是这么说的:“我家老爷从前在朝堂就和赵相不对付,偏偏同朝为官没有办法,现在好不容易辞官两不相见,我为人妻,要多为我家老爷想想。” 很直白。 可是平南郡主这样的身份和年纪摆在那里,谁又能说什么。 问题是容大将军还在西关没回来啊? 同龄交好的老敬王妃劝她差不多得了,大皇子妃也被罚了的,平南郡主没听进去。 南疆公主和容城竹的婚礼由皇上皇后坐高堂,平南郡主坐在一旁,但是拜高堂时三人都拜了。 乌一伶端出南疆时穿的南疆婚服,进城前换上了大云的凤冠霞帔。容城竹穿红,乌一伶端穿绿,珠帘之下是一张明艳动人的脸,手持一把孔雀羽团扇遮面。 凑得近的人是能看清一些南疆公主的脸。 小淳礼从新娘子进来以后,就时不时盯着看,那个人好像她的阿娘,却又安静得不像。 她时不时探个脑袋。 许秧秧回来后就负责看孩子,一旦脑袋探出去一点,她就赶紧把人往自己怀里薅。 事实上乌一伶端也在用余光瞟她的女儿,只是南疆使臣还在,她不敢光明正大。 礼成送入洞房时,许秧秧看到阿端姐姐看了她一眼,她点了一下头,弯腰对小淳礼说:“我们偷偷去看看新娘子好不好?” 小淳礼重重地点头。 容城竹在外应付宾客,乌一伶端坐在婚房里焦急地往外瞧,团扇早已放置在一旁。 咚咚…… 两下敲门声更像是乌一伶端的心跳声。 她赶走了丫鬟,只能自己亲自去开门,一打开就看到自己的小宝贝仰头望着自己,扮成男装的样子也十分可爱。 “礼儿!”乌一伶端抱着女儿亲了一口,眼泪就大滴大滴往下掉,“阿娘对不起你,让阿娘亲亲。” “阿娘。”奶乎乎的嗓音充斥着委屈和思念。 “诶,阿娘在。” 许秧秧转身把房门关上,望着乌一伶端抱着孩子问饿不饿,冷不冷。 每一对父母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孩子有没有吃饱穿暖,这也是世间最真实最淳朴的一种表达式。 “放心吧,全家都宝贝着呢,哪里会让我们的小公子吃不饱穿不暖呢?”许秧秧弯腰捏捏孩子的脸,这段时间她也能理解家里人为什么爱捏她了,小孩子的脸就是好捏。 “大嫂?”许秧秧笑盈盈地改了口,打量一下她的身形,“一路上努力养胖你,怎么还没点效果?” “哪能这么快,慢慢来。”乌一伶端是哭瘦的,自从传来消息说女儿失踪以后,她至少每日三哭,还吃很少的东西,出嫁前都在哭。 “哭天抢地一段时间他们应该信了,我和师兄商量,等使臣回南疆,我们就以孩子母亲过世,容泊呈远在西关无法尽父母之责为由,把礼儿过继。” “也只能这样。”许秧秧劝她,“你快多跟小淳礼亲近一会,等待会大哥来洞房,我们就得走了。” “不能把礼儿留下来一起睡觉吗?”乌一伶端把女儿抱紧紧的,“我都好久没抱着礼儿睡了,师兄肯定会同意的。” “是,大哥是会同意,但是对外面的人来说,你们才第一次见面?就算一见如故也不能这样吧?”许秧秧说,“而且还是新婚之夜,你不要让自己这几个月白哭了。” “哦。”乌一伶端委屈。 小淳礼也委屈。 都眼巴巴看着她。 许秧秧无语:“我每天都带小淳礼过来总可以了吧?” 乌一伶端高兴了,小淳礼也跟着高兴。 许秧秧坏坏一笑:“你就笑吧,晚上有你哭的。” “?”乌一伶端还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第264章 盼归 第二日天未亮,许秧秧让小家伙推醒,她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翻个身继续睡。 “姑姑,找,阿娘。” “小淳礼啊,这个点你爹娘可能刚刚睡下。”许秧秧喃喃着,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小淳礼大半年没见到阿娘,现在又见到阿爹,当然是抑制不住地激动,要不是小孩的意志力还不能管控睡眠,小家伙估计能激动得一整夜睡不着。 见姑姑就是不起,小淳起终于有了情绪,她甩掉鞋子爬上去,两只手努力刨啊刨,终于刨见姑姑的一只耳朵。 小淳礼凑上去,“姑姑,放青青了。” 青青是小淳礼给小青蛇的名字。 许秧秧吓得倏地坐起来,一时没注意直接把小家伙撞摔到地上去,亏得若榴眼疾手快伸手把小家伙拎住。 “郡主,小公子差点让你撞摔了。” “让他用蛇吓我!”许秧秧也生气地哼一声,若榴把小家伙重新放到床上去,让小家伙赶紧哄哄。 小淳礼也听话,不过他哄人的方式是:“不放,不放。” 没了。 许秧秧不得不起身,简单收拾一下,牵着小淳礼的手慢悠悠走着,一边走还一边打哈欠。 她们先要出离亲王府,走个几百米到南疆公主府,再绕这里绕那里几百米才能到大哥们的婚房。 许秧秧吐槽一嘴:“就应该把南疆公主府和王府的墙也打通,以后就不用走这么远了。” “等阿端醒来我和阿端商量一下。” “大哥?”许秧秧抬头看看还未大亮的天,再看大哥身上没穿外衣,手中执着一柄剑,额头微微冒着汗。 她想问大哥你是没睡还是睡醒了,不管问哪个都不太友好,没睡的话还出来练剑,说明体内的火还没泄完。 睡醒了说明大哥没有洞房,大哥不行? 不不不,作为一个小妹,这些事是不能管的。 许秧秧心中的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大哥精神挺好。” 容城竹已经收了剑朝小淳礼走来,蹲下摸摸他的头:“礼儿这么早,是想见大伯母?” 南疆公主府如今在住在南疆使臣,说话都要小心一些。 小淳礼好像也知道什么,重重点头。 “我抱你去。”容城竹抱起女儿,对许秧秧说,“回去再睡会儿,累着我们秧秧了。” 许秧秧看着大哥把小淳礼抱进去后才转身,刚走几步,屋里就传来小淳礼哇哇大哭的声音。 相处几月下来,她从未见小淳礼哭过。 许秧秧提着裙摆跑进去,才发现屋子除了床榻干净整洁外,到处一片狼藉,丫鬟们正在小心翼翼地收拾。 尤其是浴桶的周围,地上全部浸湿了。 她只匆匆扫一眼,顺着小淳礼撕心裂肺的哭声找去,看到身着白色里衣的阿端坐在床头,努力地哄着孩子。 嘴上说着没事,都是蚊子咬的,一点不痛。 实际上小淳礼在她身上挣扎一下,身子就会更加酸痛。 阿端瞪了一眼容城竹,许秧秧也看向大哥,她那风清霁月的大哥如今整个脖子都是红的。 大哥一靠近小淳礼,小淳礼就拳打脚踢,哭得更狠了,眼睛瞪得大大的,像要吃人一样。 不论大哥怎么哄都没用,甚至近不了小淳礼的身。 许秧秧看笑了,走过去对小淳礼说:“不听话姑姑就抱你回去跟你祖母了。” 威胁起了一点作用。 小淳礼吸着鼻子,肩膀也跟着一抽一抽的,两手抱着阿端的脖子不肯松开。 许秧秧又道:“大伯母被蚊子咬了,身体不舒服,不痛是骗你的,你要是不乖乖的,大伯母只会更痛。” 小淳礼恋恋不舍地松手,还从阿娘身上下来,爬着过去给她呼呼。 阿端的心都要软化了,给她盖上被子,说:“喜欢我?陪我睡会觉好不好?” 小淳礼立马乖乖钻进去,给自己盖好被子,睁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像猫头鹰似的。 阿端倏地一笑,也躺下去睡了。 容城竹和许秧秧一同出来,全程都不敢看妹妹。 许秧秧觉得逗大哥很有趣,便说:“咬大嫂的蚊子应该挺大只的哈?” 容城竹:“。” 许秧秧:“蚊子还玩水呢。” 容城竹:“。” “你快些回去补觉。”容城竹道,“我练剑。” 许秧秧直笑,笑差不多以后道:“恭喜大哥得偿所愿,所爱之人皆在身侧。” 容城竹莞尔,剑练得越发狠了。 …… 南疆使臣在半个月后走的。 又过半个月,容城竹和阿端提到了要过继小淳礼的事,事情很顺利,容泊呈愿意,小淳礼也喜欢两人,顺理成章的事。 过继的流程有些麻烦,又忙了半个月才完成。 这时已经是十一月中旬。 南疆公主府和离亲王府的墙也打通了,三家人更是畅通无阻。 云京城也入了冬,寒风瑟瑟,容雨棠的肚子越来越大,脸和脚这些已经发肿,走路越来越不好走。 距离临盆的日子不到两月,三府的人都开始格外小心,离亲王上禀皇上后,昼夜不停地赶回云京城。 那时是十二月,云京城下着雪,白茫茫的一片。 司徒元鹤驾着风雪而来,三家人聚在同桌吃饭,言笑晏晏,但又缺了点什么。 容大将军和容惊春尚未归家,也尚未传来任何消息。 太子殿下的消息更别提有一点。 自从那只鹰在许秧秧面前转一圈飞走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平静,似乎又有点死气沉沉。 云京城连续下了三日的大雪,整座城都覆盖在皑皑的白雪中,还在下。 夜里,许秧秧抱着手炉临窗赏雪。 雪花飞舞在她身上,若榴从外面进来看见了,又跑过去把她面前的窗户关上。 “郡主,小心要感冒的。” “雪下太久了。”许秧秧皱着眉,“舅舅四哥和太子殿下他们会不会找不到回家的路?” 若榴关了窗就在火炉边上加碳,叹了一口气道:“郡主放心,会没事的,说不定啊过两日就回来了,郡主要实在怕大将军他们看不见回家的路,咱们就往府门上挂着红灯笼,再把府门口的雪铲了,铺上红色布。” “这红色啊,在大雪天最显眼,一下就能瞅见。” 许秧秧点头:“我们现在就去弄。” 若榴:“?” 倾两府之力,挂红灯笼,铲雪铺红布只用了半个时辰,许秧秧这才安心地躺上床去。 她不知道这个到底有没有用,辗转反侧。 深夜,他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嘭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栽进了她的院子里。 第265章 归来三个血人 霜女和若榴也闻到听到,主仆三人对视一眼,朝着发出动静的地方走去。 那处正好是晚间铲雪后的一个大雪堆,高高的,如今被砸出一个深坑来,里面传出“唉哟”一声。 “四哥!”许秧秧确定这个声音,加快步子跑过去,借着白雪折出来的一点微光看清了他四哥的脸,脸上都是伤口和血。 “快,快把这两个死玩意拖出来。”容惊春气喘吁吁道,“若榴你再去把大哥叫来,不要叫大夫,叫大哥。” 若榴转身就去南疆公主府。 “小声点,别吵醒其他人。”容惊春瘫坐在雪地里,到这一刻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两人正是司徒君和闻季冬。 霜女和许秧秧一人扶着一个,扶到屋里去,容惊春撑着自己的那把大刀,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屋里点亮灯以后,许秧秧才彻底看清三人的伤势,身上多处刀伤剑伤,三人穿的都是玄色衣衫,浸血以后看不太出来。 可是扶过两人的许秧秧和霜女,两手和身上都是血,一片片污血,夹杂着雪碴子,许秧秧两手都在抖。 霜女探了两人的气息,闻季冬的气息更加微弱,司徒君的气息倒好匀称。 容惊春是三人里受伤最轻的,这会也是嘴唇发白,要是没有重刀撑着下一秒都能倒。 他努力地睁眼道:“先救闻季冬,他的伤最重,是为了救我,司徒君的伤没那么重,他是被我敲晕的。” “四哥你别说话了。”许秧秧倒着热水过去,一边给他擦着血迹一边往门外看,盼着大哥来快点。 容惊春只是笑一下:“多亏你那把椅子,不然我们还不能全身而退,妈的对面来了几百个人。” “秧秧,别,别告诉娘,还有姑母,姑母怀着孩子。”他说话已经上气不接下去,不是顾着自己的伤,而是怕家里人担心。 “不能去闻叔那里,闻叔闻婶看见儿子这样,会晕过去的。司徒君不想来你这里,估计跟我们一样,怕你担心。” “但是没办法,他回太子府会被发现的,没地去了,我只好把人敲晕,一个一个丢进你院子里了。” 许秧秧鼻子一酸:“好了四哥,别说了。” “我就知道你会哭鼻子。”容惊春瞪她一眼,“怕啥!死不了!老子命硬!” “让你别说了,留点体力。”许秧秧凶完他,门外传来动静。 容城竹没穿好外衣就来了,身上沾着风雪,若榴提着药箱。 “怎么弄成这样?”容城竹问了一嘴,麻利地开始检查每个人的伤势。 容惊春气愤:“还不是为了保护证人,大哥,你先看闻季冬……” “我知道。”容城竹却是先朝他走来,给他把脉,容惊春一直推辞着说他没什么大事,闻季冬才有事。 容城竹拽紧他的手,皱眉道:“你受了很严重的内伤知不知道?你比他们两个的要严重。” “是吗?”容惊春很是惊讶,紧接着后背挨了他大哥一掌,他震惊转头,“大哥你打我干……噗!” 他喷出一口黑血,从椅子上瘫软下来跪在地上。 下一瞬便晕了过去。 容城竹接好四弟,抱到许秧秧的床上去,闻季冬也被抱到床上去,这两人伤势最重。 司徒君则是在软塌上。 伤势最重的两个由容城竹照顾,霜女若榴都在旁边帮忙,许秧秧被委派亲自照顾司徒君。 “太子殿下身上也有刀伤剑伤,你拿剪子把伤口处的衣裳剪干净,剩下的我再告诉你怎么做。”容城竹一双眼睛顾着三个人。 “好。”许秧秧拿过剪子,若榴在旁边拿着烛火一点点照过去,哪个地方衣裳破裂,哪里就有伤口。 统共有七八处。 手臂,大腿,腹部都有。 最大的伤口在腹部,没有剪开衣裳都已经能看见外翻的血肉,许秧秧剪衣裳的手都在抖。 若榴说:“郡主,我来吧。” “我来。”许秧秧深呼吸,努力稳住手,一点点给他剪掉衣裳,彻底露出伤口来,那处不仅有刀伤,还有一个箭伤。 若榴眼尖,立马看到箭头还在里面。 许秧秧慌忙地转身去喊:“大哥,哥哥他腹部上还有箭头。” 她急得眼眶都是红的。 容城竹头也不抬道:“马上,若榴去找一坛烈酒来。” 若榴匆忙去找来,许秧秧也赶忙起身,容城竹坐了过来,检查一番后说:“箭柄被他整个折断了,只剩一个箭头,太深,我要划开他的血肉才能取。” “找绳子来绑住他,嘴巴用东西堵上。” 若榴麻溜地去找粗绳,许秧秧从怀里翻出手帕,团把团把塞到司徒君的嘴里。 许秧秧就这么坐在旁边,看着大哥用酒喷到刀子上,锋利的刀子划过哥哥的血肉,鲜血往外冒。 司徒君果然被疼醒了,整个人下意识地挣扎。 “秧秧,按住他。” “哥哥,没事没事。”许秧秧听话地按住手臂,嘴里一直安抚着说没事。 听到熟悉的名字和熟悉的声音,司徒君还有些恍惚,微微抬头看一眼容城竹在给他取箭头,又躺回去。 司徒君侧头看向按着自己的秧秧,眼眶红红的,感觉要哭了。 他跟容惊春说了不能来找秧秧,容惊春不仅忤逆他的话,还敢打晕他。 唉…… 司徒君想张嘴说没事,可惜他的嘴被堵住了,鼻尖还萦绕着一股独特的木香。 嘴里含的是秧秧的手帕。他猜测。 突然他整个人睁大眼睛,嘴里的手帕差点被他咬坏。 容城竹正在取箭头,那一下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身上的青筋都浮了出来。 好在一只手臂上搭着一只软乎乎的手。 能止去大部分的疼痛。 然而疼痛还不止拔箭。 容城竹道:“太子殿下忍着点,要给你缝合伤口。” 许秧秧侧头:“就这么缝吗?没有止痛的药?” 容城竹:“把他打晕。” 司徒君摇头,似乎有话想说,许秧秧摘了手帕。 “能忍,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容城竹真正下针的时候,司徒君疼得冷汗直冒,张嘴想要出声却又不敢出声,生生忍着。 “秧秧,手帕。”他想再咬着手帕。 “哦,哦!”许秧秧着急忙慌地塞手帕,结果连自己的手指一块塞进去了。 “嘶啊!”叫出声来的是许秧秧。 她被咬了。 一下子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第266章 太子殿下挺怕郡主 司徒君咬到秧秧的手指时就慌了,再见她大滴大滴的眼泪,慌着就要起身,容城竹立马喝住。 “别动。” 许秧秧见哥哥眼神慌乱,也顾不上自己的手指,赶忙重新去按住他,咧嘴笑了笑。 “不痛的啦,哥哥你不是不知道我就是皮肤碰到一点就红,一点点痛眼睛就会掉眼泪,和我没关系,不是我真的想哭,你听话。” 司徒君知道自己一定咬疼她了。 用了多大力他清楚。 对不起。他塞着手帕在心里道歉。 许秧秧从他心疼的眼睛里看出来了,又摇摇头,没关系。 很快,伤口缝好。 “注意不要大幅度动作,好好躺着,若榴去公主府找梨玉打开药房,抓三副药熬好。”容城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霜女来按住惊春和闻小公子。” “哥哥你好好休息。”许秧秧拔出他嘴里的手帕,用自己衣袖沾去他身上细细密密的冷汗,最后给他解开绳子,“我去给大哥帮忙。” “嗯。”司徒君的声音疲惫至极。 他侧头望着许秧秧忙前忙后的身影,人走到哪里他的目光就跟到哪里,最后疲惫地闭上眼睛。 差点,差点他就回不来见秧秧了。 等容惊春和闻季冬的伤势处理完毕,许秧秧也出了汗,她抬手擦擦,回头一看,踏上的人已经睡过去,眉宇却还是轻轻蹙着。 她蹑手蹑脚过去,蹲了下来。 “胡子拉碴。”许秧秧盯着他的下巴凝了片刻,说话的声音也轻轻的,怕吵醒好不容易睡过去的人。 司徒君睡着时也很安分,就平躺着一动不动,两只手垂在身子两侧,手指微微蜷缩着,上面还有凝固的血迹。 许秧秧起身去打来一盆热水,细细地给他擦过一根根手指,忽地,她的手指就捉住。 宽大的手掌就这么捉着她的两根手指不肯松。 许秧秧尝试几次拔不出来后,微微叹息一声,随后就这么瘫坐在榻前睡过去。 容城竹居高临下望着相互依偎而眠的两人,眼神有些复杂,最终还是没有把妹妹叫醒,而是抱来厚厚的被褥给两人都盖上。 三分之二都盖在妹妹身上。 剩下的一只角勉强搭在太子殿下身上,多少有些随意。 好在屋里燃着炭火,炭火边上的窗户推开一扇,容城竹顺着窗户望去,天快要亮了。 许秧秧的屋子门口又推上一层雪,雪里透着红,那是昨晚泼出来的血水,靠近就能闻到血腥味。 容城竹命下人打扫干净,又叮嘱霜女:“姑母要是过来找秧秧,你便说秧秧受了点凉,不方便见面,孕妇不可见污血,会冲撞姑母和肚子里的孩子。” “是。”霜女领命守在门外。 天大亮,若榴熬好药回来,在院子外遇见挺着肚子过来的王爷和王妃,她心里咯噔一下,还是很快调整过来。 “若榴,你熬药给谁?” 司徒元鹤扶着夫人的手,追问:“昨夜本王听到这边有动静,是发生何事?” “没什么大事,是雪狼和郡主打雪仗发出的声响。”若榴在心里和雪狼说对不起,只能把锅给你背了,“郡主也因此受了点风寒,奴婢去请了大公子来瞧,这是大公子开的药。” 容雨棠当即担心起来,迈步子进去,“十年前的教训还不够,还敢玩雪,这孩子越大越不听话。” “雨棠不要动怒不要动怒,你也说了那是十年前,现在是十年后,不会有大事的。” “还不是生病了?” 两人步子迈进去就被霜女拦住:“王爷,王妃,大公子有令,王妃身怀有孕,不得靠近受凉的郡主。” 屋里的许秧秧听到外面传来声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来到门前听到后赶忙重重咳嗽两声。 “娘亲,爹爹,你们不要过来!会传染的啦!你们等我喝完药,身子好了再去给你们请安!” 说完又咳嗽。 司徒元鹤环顾四周,发现了不对劲,他甚至闻到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再仔细观察,他在角落的雪堆里看到残留的血迹。 他常年在军,对这些很敏感。 但是秧秧的声音听着中气很足,并不像受风寒的样子。 再有若榴端的一壶药,量很多,不像是一个人喝的。 “雨棠,我们先回去,本王身子硬朗,晚些来看秧秧。”司徒元鹤说许久才把人哄回去。 临走时他多看了若榴和霜女一眼。 若榴将头低了低,王爷王妃走后她才端着药进屋里去。 “郡主,王爷已经看出端倪,待会会过来。” “爹爹的话,不用拦。”许秧秧走过去一块盛药,浓烈的中药味扑鼻而来,她嫌弃噘嘴去抵住鼻孔。 真的难闻。 “郡主您去喂太子殿下,四公子和闻小公子交给我和霜女。”若榴道。 许秧秧点头,端着药到榻边,轻声喊:“哥哥,醒醒,该喝药了,喝药才会好得快。” 司徒君缓缓睁开眼睛,入眼就是秧秧的脸,他不由自主地扬了扬唇,手肘撑着要起身。 “你不用起,就躺着。”许秧秧舀一勺汤药吹吹,递到他嘴边去,喂进嘴里后又问,“烫不烫?” 司徒君摇头。 许秧秧继续喂,喂好几勺以后才注意到一件事,“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司徒君抱歉地移开视线,头也跟着转了一下。 “转过来,喝药。”许秧秧瞪他。 司徒君乖乖转过头来。 注意到这一幕的若榴笑出声来,没看出来太子殿下挺怕郡主。 “笑什么?”许秧秧抬过头去,“他们还没醒吗?没醒就这么慢慢灌进去。” “是。” 是,太子殿下就一勺勺喂,四公子他们就直接灌。 刚把药给所有人喂完,外面有人敲响门,不出意外是王爷来了。 许秧秧亲自去开的门。 “爹爹。” “爹能进吗?”司徒元鹤每次进女儿的屋子都会问这么一句,他环顾四周后道,“昨夜惊春和太子殿下他们回来了?” 许秧秧点点头,侧身让人进去。 屋子里的血腥味比院子里重许多,司徒元鹤绕过屏风,看到躺在榻上的太子殿下,挤在一张床上的容惊春和闻季冬。 看起来已经没有性命之忧。 “王叔。”司徒君还是撑着起身,朝司徒元鹤颔首示礼。 司徒元鹤分别看了一下三人的伤势,眉头紧皱,他最后看向司徒君:“惊春和闻小公子身份尊贵,太子殿下的身份更尊贵,既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就不能白受。” 司徒君抬眸,他明白王叔的意思。 “等惊春和闻公子醒来,你们就进宫。”司徒元鹤道,“本王还未进宫汇报北离事务。” 第267章 《全家福》 云京城的雪停了。 容惊春是在傍晚醒来的,他转了转眼珠子,发觉身边还躺着一个发热源,侧头望去。 他都醒了,闻季冬这家伙还没醒。 他不顾身上的疼痛翻身,用手肘撑起上半个身子,一只手去摇晃闻季冬。 “闻季冬你醒醒,你别给老子睡死了。” 听到动静的许秧秧等人赶过来,准备开口让他别晃,一直闭着眼睛的闻季冬开口了。 “春哥,再晃我就真的要死了。”闻季冬是被容惊春吵醒的,就这个动静这个声音,他再不醒怕是要出事。 他略微艰难地睁开眼睛,没什么血色的唇抿了抿,浅笑道:“我没事。” “草!”容惊春其实吓坏了,当他看到闻季冬挡在自己面前时,当他睁开眼睛看到闻季冬面色苍白还没醒时。 闻季冬看到他眼眶泛红,又努力笑了笑:“别骂。春哥,渴了。” “渴了自己起来喝,还要我去倒水伺候你?”容惊春嘴上骂着,身子动了起来,偏偏他还睡在里头,出来都怕压着人。 “四哥你老实躺着吧。”许秧秧扭头,若榴已经倒好热水过来,两人都有。 一人拿着一杯,大口大口喝着,活像刚逃荒来似的。 “再倒两杯。”容惊春吩咐道。 闻季冬喝完水,又睡了过去,容惊春的脸立马臭了,他问妹妹:“大哥怎么说?真没事?” “真没事,季冬哥哥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你别再吵醒他了。”许秧秧说,“大哥说你受内伤也很严重,少动点怒,心情平静点可以吗?我亲爱的四哥。” 容惊春笑了一下,答非所问:“闻季冬没事就行。” 过一会后才想起太子殿下,“司徒君人呢?死了?” “四哥你盼点人家好。”许秧秧斜他一眼,“在擦洗身子换衣裳,原本的衣裳都是血污,你和季冬哥哥也得换,不然伤口要发炎好不了。” “我没事,闻季冬也不用你们操心,我待会给他弄。” “你到底对自己受伤这件事有没点数?”许秧秧双手叉腰,“四哥我真的要生气了!” 容惊春一看妹妹气呼呼的样子,多少有点怂了,“行行行,你说什么是什么。娘和姑母不知道我们受伤的事吧?” “瞒着呢。”许秧秧撇嘴,转身道,“我去看哥哥弄好没。” “回来。”容惊春高声喊住,一时没接上气,咳嗽两声,“人家在换衣裳,你去看什么看,回来。” “你们也要换,我也不能在这。”许秧秧无奈道,“我不去找哥哥,我去赏赏雪总行吧?” 她出去。 趴着的雪狼一溜烟站起来。 许秧秧摸摸它的脑袋,“我们去堆雪人,你负责把雪推过来,我负责搭,给你专门搭一个怎么样?” “嗷呜!”雪狼高兴地吼一声。 一狼一人开始堆雪人,雪狼确实在刨雪,刨成一堆一堆的。 许秧秧堆啊堆,一个大雪球,上面堆一个小雪球,在小雪球上用手指画出眼睛鼻子嘴巴就行,简单得很。 总共十四个雪人,其中四个最大的,七个中等的,一个小的,外加两个看不出来的雪球。 两个纯纯的雪球,也分一大一小。 “好啦!大功告成!”许秧秧拍拍手,一眼扫过去,十分满意。 身后传来脚步声,踩在清脆的雪里。 许秧秧回头:“哥哥。” 院子里除去若榴和霜女两人以外,其他奴婢都被搁在外面,所以司徒君不必戴上面具。 月白的衣裳,几乎要和雪景融在一块,又区别于雪。 司徒君注意到她通红的手,转身进了屋子,许秧秧疑惑地歪了歪头,直到再次看见哥哥来到自己面前,手里多出一个汤婆子。 “谢谢哥哥!你身上的伤感觉怎么样?” “无事。”司徒君看向她堆出来的雪人,大概能猜出堆的都是谁,尽管除了大小其他都一样。 容大将军、平南郡主、容城竹一家三口、容泊呈、容轻澈、容惊春、司徒元鹤、容雨棠、许秧秧…… 数到这,司徒君目光一顿。 多了一个。 他有个想法,走过去指着秧秧旁边的雪人道:“我?” “嗯!”许秧秧重重点头。 司徒君无声笑了一下,也就猜出剩下两团看不清的雪球是谁了。 他指着大的,问:“雪狼?” “嗯!” 又指着小的,“鹰?” “嗯嗯!”许秧秧扭头去喊若榴,“谁说看不出来了!哥哥他就看出来了!” 若榴探出半个身子,无语道:“郡主,这里面又没有我和霜女,我为什么要看出来?” 酸溜溜的。 “马上!”许秧秧将汤婆子往司徒君怀里一扔,招呼上雪狼,决定再重新堆两个。 司徒君把汤婆子塞回她手里:“我来。” “我来,你有伤,不能大幅度动作。”许秧秧把汤婆子还回去,两人推来推去。 嘭一声。 霜女抱着四个雪球丢在雪人许秧秧的后面,叠了叠,再画一画,当面堆出两个雪人。 是两个在背后守护主子的雪人。 “好了。”霜女说完转身就走。 许秧秧:“……” 许秧秧笑了笑,开始一一和司徒君介绍,果然如他猜的一个不差。 “这就是我们的全家福!”许秧秧笑容灿烂。 司徒君并排站在她身侧,侧头垂眸望去,小姑娘的鼻尖红红,眉眼弯弯,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扇啊扇。 扇得司徒君心热。 “秧秧。” “嗯?”许秧秧侧头,仰头望他。 司徒君还愣一下,后知后觉原来自己刚才将心里话唤出来了。 “堆得很好。”司徒君不敢看她似一汪清泉的眼睛,总会抑制不住想饮一口。 他说:“应当叫画师画下来。” “我会!”许秧秧又找来炭笔开始画,不过在画纸上她把雪人的脸画上每个人的脸。 司徒君在每个雪人旁边题上每个人的名字。 画卷很长,打开更像是一个家谱。 “我想要这幅画。” “不行,这是我的。”许秧秧把它挂起来等晾干,“不过我可以重新再给你画一幅。” 司徒君眼睛重新亮起。 这是秧秧赠他的第二幅画。 此画名为《全家福》。 秧秧,这是你亲口说的,你亲手画的,你只能待在我身边,永远待在我身边。 第268章 受封 “你的手?”司徒君这才注意到她手指上的牙印,一时心急拉过她的手查看,还能看见细细密密的血点。 这就是你昨晚说的没事? 司徒君抬眸,用眼神问着。 许秧秧抽回手指,笑道:“过两天就能好。” 司徒君又一次出门去,回来时手上多出一瓶药膏,来到许秧秧的面前。 “手。” “哦。”许秧秧乖乖伸出手指,仰头道,“你坐着,站着我抬头脖子酸。” 司徒君伸腿勾来旁边的凳子坐下,捏着她的手指细心抹药。 许秧秧被捏着的手指渐渐发烫,看到抹完后匆匆收回手指,“好了,可以了。” “好。” 司徒君什么时候走的许秧秧也不知道,她在发呆,眼睛里还盛着些许迷茫。 不对劲。 很不对劲。 “郡主,怎么了?”若榴问。 “没有!”许秧秧倏地起身,弄成大点的动静,若榴眨眨眼睛,甚是不解。 …… 翌日清早。 许秧秧又早早睁开眼睛,披上毛茸茸的披风斗篷出去,雪还未化,仍是白茫茫的一片。 今日爹爹和哥哥们要进宫。 许秧秧并未看见哥哥们,踩着雪踱步到府门口,远远就看见娘亲挺着肚子送爹爹到门口。 容雨棠贴心为夫君拢了拢黑色大氅,又为他拍去肩头的几片雪花,那是司徒元鹤撑伞偏向容雨棠时才被淋上的。 “早些回来。” “为夫知道。”司徒元鹤四十岁时还未感觉到自己的年纪比妻子大,如今近五十岁有了些许白发,再看向容貌依然姣好的妻子,目光格外缱绻和不舍。 他知道自己和雨棠相处的日子,处一日就会少一日,他真怕分离的日子会过早来临。 尽管他在北境日日练兵身子硬朗,年龄尚且摆在这里。 “苦了你了。”司徒元鹤伸手抚一下妻子的脸,又望向她高挺的肚子,“苦了你了,为夫下朝就回来陪你和孩子。” “好。”容雨棠笑了笑,宛若一朵盛开在冬日的海棠,娇嫩又明媚。 许秧秧的步子放慢,凝着这一幕不由得心生向往。 司徒元鹤抬眸时注意到女儿的身影,稍有错愣,很快又莞尔着朝人招手,喊:“女儿。” 容雨棠回眸,笑道:“我们秧秧今日这般早呢?” 许秧秧小跑着过去,高高兴兴地喊:“娘亲,爹爹。” 尽管这样的场景时常在松台巷王府里出现,许秧秧每次都会因此而激动,感到无比的幸福。 比踩在松软的雪里来得还要快乐。 容雨棠摸着女儿的后脑勺,问她:“怎么想着来送你爹?不多睡会啊。” 许秧秧顿时生出些愧疚,垂了垂眸。 司徒元鹤知道女儿在想什么,同样抬手为她掸去头顶和肩上的雪,柔声道:“不必担心。让下人给你送把伞来,往后不要没带伞就在雪里跑,淋湿了要病。” “你爹说得是,前两天就病了。”容雨棠戳一下女儿的脑门,嗔怪道,“不听话。” 许秧秧咧嘴笑着。 目送马车缓缓离去,她看向地面压出的雪痕,很深。 司徒君等人早已藏在马车里。 三人中司徒君和容惊春恢复得最好,但还是有些虚弱,不过和闻季冬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 闻季冬不会什么武功,被人杀得满地滚,又为容惊春挡下结结实实的一刀,整张脸都是白着的。 身子也坐不稳,容惊春就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多谢了,春哥。” “少说废话,靠上来就是。” 然而进宫的事并没有这么顺利,他们让禁卫军和御林军拦在宫门外说要检查,最近有刺客在皇宫要行刺皇上和皇后,负责云京城安危的禁卫军和负责皇宫安危的御林军最近严查,谁的马车也不许放过。 司徒元鹤蹙眉。 偏偏是这个时候。 是在太子殿下一行人受刺却没逮到人的时候。 若是三人站出来禁卫军和御林军也不敢阻拦,毕竟三人的身份就摆在那里。 但是司徒君知道禁卫军和御林军里一定有敌对阵营的人,尤其是当初知道母后事情的那位三当家,别逼到落草为寇的三当家,便是御林军旧部。 司徒君望向司徒元鹤。 司徒元鹤示意三人稍安勿躁,他自有对策。 赶马的笑死道:“我家王爷受了风寒,顶着伤病前来上朝,见不得风,若是诸位大人要查,就不要让风吹进去,否则皇上和太后老人家怪罪下来,想必诸位大人承担不起。” 如要查里面就要掀开帘子,掀开帘子就会进风。 为首的统领道:“王爷这不是为难我等嘛。” “太后老人家有令,允我家王爷乘坐马车入宫,若是上头怪罪,只管找太后老人家说理去。”小厮又丢出一番让人更为难的话。 太后老人家年事已高,皇上都不轻易去打扰,他们哪里配去说理。 不得已只好放行。 有惊无喜地进了皇宫,可是皇宫里的眼线也不少,三人只好作太监装扮,谎称是兴庆宫的人,要请王爷下朝后去一趟兴庆宫。 三个“太监”就这么跟到大殿前去,弓腰低头的,别人也不轻易识得,何况说是兴庆宫的人就无人敢疑。 …… 容府。 “舅母,你怎么又在外边等舅舅?太冷了。”许秧秧来到府门口,将怀里的汤婆子放到舅母怀里。 姜知韫侧头朝她一笑,说:“我在等惊春。秧秧,惊春的伤势如何?” 许秧秧一愣,不知舅母是在诈自己还是真的知道了,她不太敢吱声。 “小淳礼说阿爹半夜被叫走了,伶端公主说你大哥回去时身上还有血腥味,今早离亲王又进宫,你看那车轮印,像不像马车里有好几个人?” 许秧秧撇嘴,拉着她的手晃啊晃:“对不起舅母,四哥说怕你担心才没说的,四哥的伤……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啦。” “嗯。” 许秧秧也不知道舅母信还是不信,大抵没信,舅母那么聪明的一个人。 他们一直等到晌午才等来宫里的消息,月牙城一案牵涉出诸多朝中重臣,证据确凿,引得天子震怒。 太子殿下携容家四公子和闻家小公子等人,历时五个月清查此案,为朝廷拔除毒瘤,尤其是太子殿下在查案中因祸得福双腿已经能行走,引得龙颜大悦。 皇上亲封容惊春为禁卫军射声校尉,掌弓弩兵,守卫云京城的安危。 大理寺卿幼子闻季冬,受封大理寺少卿。 太子殿下在民间名声大噪,更在朝堂之上弹劾涉事大臣,引奸臣忌惮,又提拔不少大臣,引忠臣钦佩。 也到今日,司徒君才成名副其实的太子殿下。 第269章 斩大臣,擢官员 月牙城官员和商贾勾结,买卖私盐,又抬高物价,限制当地百姓和西蛮货物流通。 大云西边是和北边是一样困苦的地方,北方在于大寒作物难生还,西边在于地旱多而水少,黄沙漫天,也不太好种粮,但是西蛮的地势却也不错,有草原和骏马牛羊,两国这些年保持着贸易流通,如今却被月牙城的官商勾结,物价过高,百姓没了活路才集体赴死,逼得朝廷派人下来彻查。 一次不成就两次。 月牙城周边死去不少百姓。 月牙城官员的账簿里写着每年都赋税不少上去,仔细一查,原来都送到户部尚书大人的手里去了。 再一查,还摸出吏部尚书大人的事来,原来月牙城的官是买来的,月牙城的银两也有一部分孝敬到吏部尚书大人的兜里。 起先二位大人还在喊冤,直到人证物证都呈上大殿,太子殿下又派暗卫带领太子亲兵到户部尚书大人府中的水池中搜出一个又一个坛子,里面装着的全是真金白银。 二位大人顿时泄气倒地。 再加上损坏危江二桥和刺杀太子殿下等大罪,二位大人被判三日后问斩,本来府中府中老小也要跟着问斩,有人站出来说流放即可。 从前都是流放到北,北境最为艰苦,如今离亲王妃在北境几年后,那里已经不适合流放了。 皇上以仁治天下,允了流放到西关。 如今的西关才是艰苦之地。 二位大人面如死灰,被拖走前纷纷看向了赵相和大皇子,他们心里都明白刚刚出来求情的大臣是大皇子的人,随后赵相也加入求情之列,算是保全他们的家人。 司徒君注意到二位大人的目光,看了一眼大皇子和赵相,面上毫无波澜。 赵相在朝为官几十年,哪里是一下子就能搬倒的。 他不急。 何况这次月牙城一行,并不是没有一点收获。 司徒君见大皇子又朝某些官员使了眼色,不用猜都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皇上……” “父皇。”司徒君和大臣异口同声。 皇上扫一眼,示意太子先说。 司徒君道:“父皇,有罚就有赏,此次月牙城一行容四公子和闻小公子有大功,要赏。容四公子打小就爱在云京城除暴安良,便封容四公子为禁卫军校尉。” “准。” “闻小公子这些年办过不少案子,封大理寺少卿。” “准。” “如今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一位空悬……”司徒君说着扫了一眼刚才出来的大臣,此刻脸色都变了,他微微勾唇,“如今户部和吏部中也有勤勤恳恳之人,父皇顺道提拔一二。” 许龄就是吏部侍郎,若是提吏部尚书,无非就是他和另一位侍郎中挑选一个。 他的两眼放着光。 皇上点头,点了两名官员上来,没有许龄。 许龄这人就和勤勤恳恳沾不上边。 “此次危江桥修缮一事,工部的孙爱卿行事出色,工部正好缺一得力侍郎,孙卯即日起擢工部左侍郎。” 孙卯立马上前:“臣领旨谢恩!” “修缮危江桥一事,三皇子……”皇上见三皇子在出神,盯着太子的腿在发呆,他蹙眉又喊一声,“三皇子想要什么赏赐?” “父皇,儿臣不需要任何赏赐,儿臣只是监工,并无什么功绩,再者儿臣身为皇子,为百姓谋福是儿臣该做的。” 一番话说到皇上心坎上,不过皇上还是要赏:“你现在既不知要何赏,往后有了再来找朕要。” “多谢父皇。” 下朝。 容惊春沾沾自喜,他自己也给自己挣来了功绩和官位,哪怕只是个武散官,可他以后能光明正大管教云京城里的人了。 闻季冬身子虚弱,坐在轮椅上,容惊春过来推他。 春哥的嘴都要咧到耳根子后,太子殿下真是一封一个准。 “春哥,恭喜。” “也恭喜你,得偿所愿了闻季冬,哦不,闻少卿。” 两人笑了笑。 容惊春有一事不解:“你说司徒君他既然要提拔官员,怎么不点自己的人上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太子的人?” “那是皇上自己点的。” 闻季冬笑笑,是啊,皇上亲自点的,但是太子殿下提的,他们之前不是太子殿下的人,往后可就不一定了。 提拔之恩,官场上的人几个能忘。 只有孙卯早就是太子殿下的人,太子殿下不提,孙卯还是高升,这才是太子殿下的高明之处。 月牙城一案,拔去多少大皇子一党的官员,也就送上来多少太子党的官员,起码容府和闻府已经和太子殿下密不可分。 二人在作证完后出的大殿,下朝后官员们在后,一下子两名尚书被斩,多少人唉声叹气,也有和闻连沧道喜的人。 闻连沧回应两句,甩着老胳膊迈着老腿去追小儿子。 “闻叔,你慢点。”容惊春要去扶他。 “你别管我,你自己身上还有伤,注意着点。”闻连沧叮嘱他,“以后就是容校尉了,端出点架子来。” “爹你不用提醒春哥,他很会。”很会摆架子。 闻连沧打量着儿子苍白的脸,说话也甚是虚弱,眼眶一下就润了,“你这小子,你娘知道要担心坏了。” “闻叔,那个,要不让他在容府多住一段时日?”容惊春有点小心翼翼道,“他是为救我才伤这么重的,闻叔你放心,我肯定能照顾好闻季冬!我保证,从现在开始闻季冬才是我哥。” 话音刚落,闻季冬挑眉:“真的?” 他的肩膀就被狠狠捏一下。 闻季冬无声笑笑,“爹,春哥他要是不照顾到我痊愈,他心里就会有个疙瘩,麻烦爹回去同娘说,儿子和容校尉还有些事需要处理,过几日再回府。” 闻连沧的脸色有些为难,最终还是点了头。 就是看着两人说说笑笑的背影,又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测。 “莫非这两人真有龙阳之好?”越想越不对劲,老父亲越想越愁,想着要不还是把小儿子喊回府去。 正要出声的时候,太子殿下出现在他身侧。 “太子殿下。” “闻大人,今日在朝堂上三皇子似乎一直在盯着孤的腿看,当年孤摔马之事,不知闻大人有何看法?” 闻连沧身子微怔,太子殿下这是要他去查此案,还要从三皇子身上下手,这…… “老臣……”近日繁忙…… “此事就交给闻大人了。” “……遵旨。” 第270章 沉疴顽疾 容惊春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他娘,往后他就是禁卫军校尉了,拍着胸脯说守护云京城安危的事保管交在他身上。 结果拍到伤口上,顿时咳两下。 姜知蕴骂道:“自己身上有伤也不长点心。” 目光随后落在旁边的闻季冬身上。 容惊春说:“娘,问季冬为我挡了一剑差点丧命,他伤势本就严重,今早又上朝堂作证,伤势加重,近些日子就不回去了,省得闻婶看见忧心,他就在我们府里住下,跟我住一个院。” 姜知蕴心怀感恩,想着还是让闻季冬住厢房的好,容惊春的院子有下人收拾也乱七八糟的。 容惊春抬手制止不要收拾厢房,就让闻季冬跟自己一个院子,方便他照顾闻季冬。 姜知蕴仿佛听了个笑话:“你跟你爹一个糙样,照顾人?你准备跟你爹一样,拿个果子不用水洗,在满是灰尘的衣裳是擦一擦就递给人吃?” 当初容大将军就是这么照顾她的。 容惊春被说得一愣,旋即为自己狡辩,“我是我,我爹是我爹,我肯定不会这样,你让他在厢房,那跟我回府还有何意义?娘你别管,我就是要照顾他痊愈。” 姜知蕴明白孩子心里怀着歉疚,自己不做点什么是不会过去的。 “我再派几个人去你院里伺候。” “多谢娘!” “多谢平南郡主,这段日子叨扰了。”闻季冬彬彬有礼。 姜知蕴道:“多个人热闹,他妹妹姑母住在王府,他大哥也搬出去了,他三哥鲜少回来,他二哥在西关,你来了府里多些生气。” “对了,惊春你身子好些,记得去南疆公主府拜见你大嫂。” “明日就去。”容惊春推着闻季冬到自己的院子,扶着人躺到床上去,想到母亲说自己不会照顾人,他还仔细给闻季冬盖好被子。 闻季冬被他的动作逗笑,说:“我真的没什么大碍,不用这么紧张。你是要与我同睡还是?” 屋里就一张床。 “那当然!”容惊春说完又反应过来,摆着手道:“不行不行,你身上有伤,我也有伤,我让人外搬一张床来。” 等床搬得差不多后,被司徒君委派做事的木芍回来了。 木芍道:“禀公子,刺杀公子和殿下等的黑衣人在清衣巷跟丢了。” “清衣巷都住的是些什么人?”容惊春问。 “清衣巷都住的是些寻常百姓,不过……”回答的人是闻季冬,大理寺里有云京城百姓的居所册,他都看过一遍,自然记得。 容惊春回眸:“不过什么?” “统领整个禁卫军的林骁刃就住在清衣巷,清衣巷最大的那户就是他。”闻季冬说着,又想起一些事,“我记得我爹有提过,林将军之前是守护皇宫的御林军,不知怎的调到禁卫军,没用两年时间成了统领禁卫军的将军。” “那不就是我的上头?”容惊春皱眉,“这人好不好相处啊?” “笑面虎一个。”闻季冬提醒他,“你还是要多提防他一点,不要让他揪你错处,向上禀你的罪过。不过你如今有太子相护,今日朝堂太子一战功成,往后谁想压你都要看一看太子的面子。” “我需要司徒君护?”容惊春扬下巴道,“小爷自有本事,区区一个禁卫军的统领将军有什么可怕的。” “是。”闻季冬嘴里说着是,心里却是很担忧。 细细想来,太子殿下向皇上请封春哥为禁卫军校尉,怕也是一步棋。 世人终究是小看了太子。 “春哥。” “嗯?” “你若是不喜林将军,就少和他打交道,若是不得已,行事说话多加小心,有些事也不必追根究底。”闻季冬又叮嘱于他。 容惊春摆手道:“行行行,第二遍了,我爹娘都没这么婆妈,你怎么跟个小媳妇一样。” 一声小媳妇给闻季冬吓得猛咳嗽几下。 “啧,娇滴滴的小媳妇。”容惊春上前去拍他的后背,给他顺顺气。 闻季冬难得反驳他一句:“也不知道是谁叫容娇娇。” 容惊春:“。” 拳头硬了。 “要不是看在你有伤在身,又是救我才受的伤,信不信我现在把你人打废。”容惊春咬牙切齿道。 木芍噗嗤一声笑出来,挨了主子的一记瞪眼。 “笑什么笑,没点属下的样。”容惊春赶她,“还不滚去太子府禀报这件事。” “是。”木芍离去。 容惊春扶着闻季冬躺下,又给他掩被子,直接拉到下巴的位置,他看秧秧生病的时候娘和姑母就是这样的。 …… 木芍来到太子府禀报此事,太子并不惊讶,只说知道了,并赏她两锭黄金。 木芍拿着黄金离开。 书房的暗格里出来一人,正是眼瞎的柏青,司徒君一直尊称他老师,府中的心腹都唤他为先生。 柏青道:“容惊春封为禁卫军校尉一事很妥当,他和林骁刃是两种人,容惊春性子和容大将军相同,不会看得惯林骁刃的行事作风,他必定会为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消息。” 司徒君点头道:“老师,林骁刃从御林军到禁卫军,再到统领整个禁卫军是不是有人在背后相助?孤查了,并未查到端倪。” “你查不到也正常,上一辈人的事上一辈人都知之甚少。”柏青虽两眼失明,一双眼睛并非死水,更像一汪深不可测的深潭,“林骁刃房中有一名十分得宠的妾室,是相府一位老仆之女,具体的,我也不甚清楚,需得你自己去查。” “你娘身死之事,和相府绝脱不了干系,你遭刺杀,也和相府大皇子及其皇后脱不了干系。”柏青侧过身来,正对着司徒君,语重心长道,“殿下,你若是再不找出证据,推翻继后相府政权,你娘的魂难安,你的路难走。” “沉疴顽疾难治,不是没得治,再不拔除,必然会要我等性命。” 司徒君望着老师依然清瘦的身子,听着他这番话,知道老师急了。 他何尝不急。 沉疴顽疾之所以是沉疴顽疾,便是它难以找得到真正的因,看得见又摸不着,最是捉弄人。 话题有些许沉重,司徒君转问他:“老师,是否要请容大公子再瞧瞧你的眼睛。” “不必。”柏青拒绝道,“你娘得以昭雪,我便能瞑目。” 司徒君蹙眉,这些年的相处,他隐隐约约觉得老师对他母后,并非兄妹之情这般简单。 大多时候他又觉着是自己多想。 可能是他将自身情感代之,才会有这等错觉吧。 不知秧秧此时在做什么。 第271章 醋坛子打翻了 司徒君没能抽出空来去见离亲王府,他还有许多月牙城的后事需要处理。 两位尚书大人和家人的判罚,以及月牙城要上任的官员,月牙城百姓的安抚等等,都由他一人来主持。 若是处理不好,同样会留下隐患。 不过每到睡前,他都会写上一封信绑在雄鹰的腿上,送到许秧秧的院子里去。 每次发现雄鹰的都是雪狼。 许秧秧打开信,信上的内容很少,一是问她手指的伤是否有好?二是解释自己国务繁忙,不能亲自来上药。 许秧秧看看自己痊愈的手指,用了去疤的药,连一点牙印子都不见。 她回:【没好,还疼】 再叫崽崽拿爪子往信上一印,让鹰把信送回去。 第二日夜里来信时,鹰的爪子上多了一瓶药。 许秧秧摘下药丢给若榴:“这药收好,总有用处。” “郡主,咱们如今最多的就是这止血祛疤的膏药了。”若榴有些无奈,个个都知道郡主的皮肤娇嫩易受伤留疤,动不动就送止血祛疤的膏药来,满满的两匣子。 有大公子送的,有太子殿下送的,其中太子殿下送的最多。 许秧秧倚在窗前打开信,这次的信上多了几句。 【今日坊间听闻有人辱你与贺兰辞之事,我已命人掌嘴受罚,秧秧勿忧】 后面还有一处乌黑的墨点,像是落笔还要写什么,最后却没写上。 许秧秧回他。 【你若有什么想问,来问我便是】 倒也不用使出这种故意的法子,明明可以换张信纸,偏要用这张让她看见那个黑点。 司徒君收到回信,无声笑了一下。 只可惜他不得空,明日还要往月牙城走一遭。 于是回秧秧的信里又多一句【勿念】。 此后没有再收到秧秧的回信,直到他到月牙城,随安和行云迎接他时,递上一封信。 行云道:“秧秧郡主的信。” 司徒君微愣,接过信后拆开,狼爪印扑入眼帘,确实是秧秧的亲笔信。 【看到这封信时你一定要月牙城了,我倒是不念什么,我娘亲念,说马上就到腊八的日子,马上就是除夕的日子,你又远走他乡,好在娘亲早就教过随安做腊八粥,到时你可要好好尝尝。】 他收好信,抬眸看向随安:“秧秧郡主也给你写了信?” 自从上次主仆二人将事情挑明以后,随安有一段时日都不敢正眼看司徒君,不过事情已过去好几个月,随安又渐渐回到从前大胆的样子。 “殿下可是想要看秧秧郡主给属下写的信?”随安抬眸,他家殿下那个轻飘飘的眼神,俨然就在说“你说呢”。 他双手把信呈上:“喏,殿下你看吧。” 司徒君拿过信,没看。 他当然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拆自己属下的信。 随安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赶忙把信里的内容交代一遍:“郡主殿下在信里叮嘱属下,腊八时要给殿下做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料要多一些,糖也要多放一些。” “嗯。”司徒君点头。 五日后就是腊八,也是他生辰,同样是母后的忌日。 他不过生辰,秧秧知道。 也不提忌日,是怕他伤心。 所以只让随安做腊八粥,腊月初八就只是腊八节。 司徒君一大早果然尝到热腾腾的腊八粥,就是有些过甜。 “郡主殿下说了,苦尽甘来,不能因为从前没吃过甜,如今吃得多点就不适应,往后只会有更多。”随安从旁道。 司徒君抬眸,那眼神在问他,信里还有这些? 随安用眼神回答,嗯! 随后又震惊。 殿下您竟然还没打开那封信呢? 吃完腊八粥,司徒君将自己关在屋里,拿出许秧秧写给随安的那封信,信上的内容果然比给他的要多。 太子殿下的脸郁沉下来。 以至于随安好几次靠近都觉得身寒,他就知道殿下要生气。 “殿下,外面有结群的百姓要见您。”行云来禀,“都是死者的亲属,殿下可要见一见?” 司徒君起身出去。 随安松了一大口气,行云问:“你又惹殿下了?” “我哪里敢。”随安叹道,“这事得怪郡主殿下给我写了一封信,殿下醋坛子打翻了。” 行云的眼睛弯了弯。 “你在笑。”随安看着他做不出表情的脸,他已经知道行云是为避免让想杀先皇后和太子的人找到才毁容,后面给自己换了一张脸,旋即怒骂起那群人。 虽然他也不知道是谁,总之骂就对了。 骂完就追着问行云关于自己兄长的事。 他已经接受兄长的离世,但他还是很想知道兄长除了伺候主子,还会做些什么。 行云每次都说他兄长无趣,只会攒银子。 “你们怎么都喜欢攒银子?”随安道,“你平日也舍不得什么花销,银子都攒起来了吧?” 行云一愣,“我一个太监,能有什么花销。” “没什么花销,你还攒银子做什么?” 行云没答。 两人快步跟上太子出来,他们住在衙门里,这会衙门外挤着一堆人,他们有的身上还穿着孝衣,每人手里提着个篮子,篮子里有谷物和鸡蛋,甚至有活的鸡鸭。 这是他们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他们恳请太子殿下收下这点心意。 司徒君哪里能收下这么贵重的东西,可要是不收也不行,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小孩递着的小灯笼上。 竹篾编织的小灯笼。 抱着小孩的妇人说:“太子殿下,这是小孩的东西,不值什么钱。” “嗯!”小孩就是要递给他,即使被母亲说别闹,还是要递。 灯笼里有东西在响。 “这灯笼里装着晒干的红豆,他这是喜欢太子殿下呢。”有人道,“我们村管这叫红豆灯,有名书生经过我们村,管这叫相思灯,专门用来送给心上人,晒干的红豆好几年都不会坏,闻着还有股香,饿了还能拆开它,竹灯笼用来烧火,里面的红豆用来吃,作用大着捏!” 司徒君莞尔,最终只收下这盏红豆灯。 随安立马和行云窃窃私语:“我猜殿下一定会把这盏灯送给秧秧郡主。” 行云道:“还用猜?” 随安:“……” 也是。 太子殿下命他们安排人将百姓们送回村里,顺道让他们把村里的竹篾匠请到月牙城来。 第272章 护膝 竹篾灯笼确实到了许秧秧的手中,只是东西和信一块让人送到了,人并未归来。 灯笼轻巧而精致,许秧秧将日挂在床幔上,后来想想,还是挂到窗户上。 “挂到窗户上才对嘛,竹灯笼。”许秧秧满意地伸手指戳了戳,凝着竹灯笼出神,“什么时候回来啊?” 从前她在扶余,哥哥在云京。 她回来了,哥哥却不常在云京。 许秧秧撇撇嘴。 “郡主,王爷请的裁缝和绣娘来了。”若榴领着宫里的裁缝和绣娘在外面候着,他们是来为郡主缝制及笄礼的衣裳。 要为郡主量身。 许秧秧听话地让人量身,脑子却处于放空的状态,若榴同她说的话也没听见。 “郡主!”若榴放大嗓门。 许秧秧回过神来,眼神还有些懵圈:“嗯?” “郡主,王爷命宫里画的首饰样式,您挑好没有?”若榴道,“正好让二位呈到宫里去,距离郡主及笄礼只有四个月了,时间紧迫。” “这不是还有四个月嘛?”真的不想长大,做小孩多快乐啊! 若榴道:“郡主不挑,那奴婢可就为您挑了,没挑到符合您心意的,您可不要怪罪奴婢。” “行,你挑吧。” “……”若榴深吸一口气,“郡主,您如今已经不再嗜睡,怎么还越发懒散了。” “哎呀,你挑嘛,这些年你们看着弄,我去找娘亲去了!”许秧秧飞奔似的离开。 若榴无奈,只得自己挑出几张样式,又给裁缝绣娘塞上点银子,送二人出府。 再有一个月就是王妃生产的日子,整个王府都十分谨慎,稳婆和大夫都已经住进王府里来。 府里不允许有一点雪水,就怕王妃脚下打滑。 每日王爷都会扶着王妃在府里转上一转,要么就陪着王妃去容府找平南郡主闲聊,要么就到南疆公主府去找小淳礼玩。 不过大家都怕小孩不知轻重,没怎么让淳礼靠近王妃。 小淳礼就巴巴地看着。 许秧秧说:“这里面有小宝宝,我们都是从娘亲的肚子里出来的。小淳礼啊,我马上就有弟弟妹妹了,你还没有哦。” 炫耀似的。 小淳礼来到阿娘面前说:“要弟弟妹妹。” 阿端一口点心差点把自己噎死,喝下一口茶水缓缓,她瞪许秧秧一眼。 做什么不好非要去逗礼儿。 还生? 她想想都两腿打颤,到现在她的膝盖都还疼着。 阿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膝盖,这一动作恰好被许秧秧看见。 许秧秧眼珠子一转,说:“大嫂,我明日送你个好东西。” “什么?” “明日你就知道了。” 当天许秧秧就抱着针线去找娘亲,让娘亲教她缝东西。 “你要缝什么?” “就两个小圆包,要软乎乎的。” “要软里面得塞棉花。” “塞!多多的塞!”许秧秧学着娘亲的样子把两块布叠在一起,用毛笔在上面画出一个圈,开始顺着圈缝起来。 容雨棠看她缝得有模有样,笑了一下,指着说:“针脚再密一点,你看娘的。” “哦。”许秧秧开始改进,继续低头缝。 “别缝死了,留一个口子翻布,还要塞棉花。” “知道啦,不傻。” “我看也是。” 母女俩笑笑,把布翻过来以后开始塞棉花,许秧秧卯足劲往里边塞,这样才软和,膝盖才不会受伤。 “什么才不会受伤?” “……”居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许秧秧赶紧摇头说:“没。” 容雨棠也没多问,接下来是封口,封口的针法要难一点,她还是耐心地教着,许秧秧也耐心地学着。 “嘶。”容雨棠的针扎到手了,一颗血珠挤出来。 “娘亲!”许秧秧赶忙放下针线过去看,容雨棠用嘴含了含手指,摸着女儿的头说没事。 司徒元鹤听到动静赶过来:“发生何事?” 容雨棠微笑:“没事,不小心扎了一下手指而已,你再来早一点,伤口也愈合了。” 司徒元鹤拉过她的手指一看,确实不流血了,松一口气。 许秧秧自责起来。 司徒元鹤看一眼他们在缝东西,坐下来道:“雨棠你在旁边指挥,本王和女儿缝。” 容雨棠:“?” 许秧秧:“?” “爹爹你认真的?” “本王学东西快。” 父女俩继续,容雨棠在旁边指挥,这针怎么进去,那针怎么出来。 司徒元鹤虽然是个大男人,但不是个笨手笨脚的,除去针脚比较丑以外,事情完成得不错。 许秧秧其实也差不多。 父女俩盯着自己缝的丑东西,笑出声来。 “女儿你缝这个做什么?” 这下不回答也得回答了,许秧秧说:“大嫂不小心摔一跤,摔到膝盖了,我怕她再摔,大概做个护膝给她。” 司徒元鹤顶着圆圆的护膝道:“东西不错,给你娘亲也缝两个。” “……”许秧秧僵硬点头,“行。” 父女俩又缝了两个。 既然给娘亲缝了,也不能少舅母的,两人又埋头苦干。 容雨棠在旁边看着,眼神温柔,仔细瞧瞧,也能瞧见温柔之下细碎的担忧。 她摸了摸自己被针扎的手指。 何尝不是一个警示。 “娘亲,你怎么啦?”许秧秧抬头时,发现娘亲的眼尾泛红,眼眶里也浸着水,“是不是手指还痛?” 针扎的伤口虽小,却隐隐作痛。 容雨棠道:“没有,只是看着你们父女两个,感叹命运的神奇,让我们彼此相遇,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也是。” 司徒元鹤伸手揩去她的一点眼泪,起身来到她身侧,容雨棠便将脑袋靠过去,依偎着,没一会闭眼睡了过去。 司徒元鹤将人抱到床上去,许秧秧给娘亲掩好被子,父母两个放轻脚步出去。 “娘亲怎么了?” “身子重,最近总是睡不好,偶尔就会掉眼泪,大夫说思虑过重,爹会多陪着你娘的,别担心。”司徒元鹤摸摸女儿的脑袋,忽然感叹,“一眨眼你都要及笄了。” “没事,长大了也在你们身边。”许秧秧笑笑,看到秋海和时菊姑姑抱来许多的布匹。 “这是要做什么?” “王妃说要给小世子或者小郡主们缝制衣裳。”秋海说,“这红、绿布匹是要给郡主殿下做嫁衣。” “嫁衣?”许秧秧拔高一点声音,想到娘亲在休息,又立即压低声音,“这也太早了!” “不早,嫁衣少说也要绣个一年半年的,郡主可是还有四个月就及笄,要谈婚论嫁了。”时菊说这话时眉眼都在笑。 第273章 再偷小人书被逮 护膝给到阿端时,阿端看许秧秧的眼神都不大对劲,她把人拉到旁边去小声问:“你怎么知道师兄罚我跪的?” “这个……”许秧秧开始睁眼说瞎话,“我不知道,我只是看你那天揉膝盖,以为你摔了。” 阿端身子一怔,脸蛋越来越红。 “别红别红,我确实知道是……我猜出来的,我这么说不是怕你不好意思。” 阿端的脸更红了。 “……”许秧秧悄声说,“都是姐妹,不用害羞。” “那,那你到底怎么知道的?”阿端斜她一眼,“说实话,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的。”许秧秧见她脸色由红转白,知道肯定是误会,赶忙解释,“书上看到的,猜你揉膝盖的样子大概就知道了。” 阿端松口气。 虽然师兄总把她摁在窗户边上,捂着她的嘴说小声些会被听到,她会格外兴奋,但也没想过真的让人听见瞧见。 “你哪来的书?”阿端反应过来后问。 这下轮到许秧秧脸红了。 总不能说是从太子府偷来的吧?听着她很像个变态。 “嗯,每个闺房女子都会有的东西。”许秧秧知道自己的嫁妆里也有春宫册,但这不是她未出嫁前能看的,但是阿端不是大云人她不知道这些细节,所以很好忽悠。 阿端相信了,过一会别别扭扭地问:“借我看看?” 许秧秧抿唇。 这回不好忽悠了。 可她去哪里找? 要不再去太子府偷一次? 反正哥哥现在不在,太子府的暗卫都会给她放水,只要等哥哥回来之前还回去就行。 许秧秧看着阿端祈求的眼神,硬着头皮应下。 不过等她酝酿酝酿再去偷,还得再挑个黄道吉日,不然怕让人逮住,这辈子都解释不清。 谁家好姑娘去偷小人书看。 …… 许秧秧选定了腊月二十三那天,大家都在忙碌着过小年,不会去注意她。 而且哥哥还没回来。 冬日天黑得早。 许秧秧穿上夜行衣,熟门熟路溜到太子府去,太子府的暗卫一看那个熟悉的身形,再看到那张脸。 好了,又是秧秧郡主。 放行吧。 只需书信一封给太子殿下禀报就行。 暗卫们退回原地,忽地又瞧见一道人影翻进太子府。 暗卫们出动,剑指黑衣人:“何人竟敢擅闯太子府。” 黑衣人摘下面罩。 “殿下?”众暗卫惊讶,怎么太子进自己家还翻墙? “殿下您回来了。” “嗯,不可让人知道。”司徒君是秘密回府,自从月牙城一事后,自己的处境越发危险,处处都要小心谨慎。 一个已经崭露头角的人,再不尽快下手,往后更不好下。 他和随安行云等人兵分两路,先行回来。 “殿下。”暗卫道:“秧秧郡主在您前脚也翻墙入了府。” “嗯?”司徒君问,“秧秧去的何处?” “书房。” 怎么又是书房? 司徒君心中疑惑,面上平静抬手示意尔等退下,他穿着夜行衣也往书房的方向去。 刚到书房门口就听到里面有翻书的动静,还有细微的嘀咕声。 “不是这个。” “也不是这个。” “这个还不是。” “咦,怎么没有了?”许秧秧一手拿着蜡烛,愁眉苦脸地站在书架前,“我记得就是这一排啊,怎么会没有呢?” “既然那本书从这里拿的,这一排应该也都是同一类书,怎么一本都没有了?”许秧秧搞不明白。 “总不能是都收起来了吧?” “嗯,有可能!”许秧秧开始去翻书房墙角放着的木箱,面上都有灰了,看来不怎么常看。 她打开其中一个,扬起的灰尘让她咳嗽,箱子里面放着许多许多的藏书。 没兴趣。 关上。 开下一个,还没有。 直到在书案右边发现一个小一点的木匣,上面干干净净,又放在这个位置,肯定是为了方便打开来看。 “找到了!”许秧秧坐到司徒君平常坐的位置上,伸手就能够到木匣,抱过来放到面前,但是要钥匙。 她又开始找钥匙。 翻箱倒柜,声音也不知道轻点。 司徒君就在外面听着,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也没去打扰。 没什么秧秧不能看的。 有个木匣里的东西算得上私密,他怕秧秧看见,也怕秧秧看不见。 咔嗒。 许秧秧找到钥匙打开了。 木匣里没有书,只有一封又一封的信,上面是她的字,还有雪狼崽崽的爪子印。 许秧秧盯着木匣发愣。 她将其中一封信丢进去,嘭一声把木匣合上。 哥哥藏着她的每封信……这是什么意思? 书房的门忽然被推开。 许秧秧下意识地躲起来,蜡烛也吹灭,她看到一个黑影,同样穿着夜行衣。 有人偷窃? 许秧秧蹙眉,抽出腰中的软剑朝人刺去,那人侧一下头,躲开她的剑,抬手又将她的剑夹住。 她挑开对方的手,在对方放松警惕时趁机把剑架在对方的脖子上。 “是谁?为什么擅闯太子府?来书房做什么?谁派你来的?”许秧秧站在黑衣人身后,即使身高不够,气势半点没输,“说!” “是我。”司徒君转身,面对她道,“秧秧。” 许秧秧听出声音来了。 蜡烛被司徒君重新点上,刀削般俊俏的脸逐渐清晰。 许秧秧收回剑,高兴道:“你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还穿成这样,秘密回来的?” “嗯。”司徒君看她将剑收回去,自己则当着她的面从怀里拿出几封信,转身放到桌上已经被开锁的木匣里。 许秧秧身子微僵。 司徒君放好,重新锁起来,将木匣放回到那个自己伸手能触的地方,若无其事地问:“秧秧来书房要找什么?” 许秧秧不怎么敢看他的眼睛。 “嗯,想找一本书。” “什么样的书,我来找。” “嗯,嗯……”许秧秧结巴了,眼神乱看,“忘记了。” 司徒君动身往书架去,发现有一排的书被她翻得很乱,而这一排原本放的都是春宫册一类的禁书。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你找上次送回来的那本……”司徒君一步步靠近她,微微弯腰凑近她耳边,吐气如兰,“春宫册?” 许秧秧两眼一闭。 恨不得原地去世。 今天不是她的黄道吉日。 第274章 真的想要 书房里点亮一盏灯,两人开始收拾被翻乱的书,许秧秧一边整理一边问:“真的不能叫人来整理吗?” “你想让所有人知道离亲王府的秧秧郡主深夜来了太子府?”司徒君的手上也没闲着,“何况我是秘密回府,不能叫府里其他人瞧见。” “好吧。”许秧秧望着乱七八糟的书,找书一时爽,整书悔断肠。 “不一本本放好行不行?”许秧秧望着木箱外乱七八糟的书皱眉,在回头看见司徒君点头后,立马一笑,两手抱起那些书丢进去,管它整不整齐呢。 就是这些书确实陈旧,又不打理,她吃了一嘴的灰尘。 司徒君朝她走来,说道:“转过身去?” “干嘛?”许秧秧嘴里问着,身子听话地转过去,身后传来一阵热源,透着灯笼烛火的光,她在墙上的影子被一个高大的影子覆盖住。 高大的影子伸手像是要拥住她。 许秧秧的身子僵一下。 下一瞬,折成三角的锦帕遮在她的唇鼻上。 司徒君为她系好,“这样就好了。” 许秧秧垂眸瞧一眼,锦帕有些熟悉,一个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她转头:“这张锦帕是哪张?” “你给我捂伤口止血的那张。”司徒君问,“怎么了?” 许秧秧松口气,小声说:“幸好不是给你塞嘴的那张,不然就是间接……” “什么?”司徒君没怎么听清。 许秧秧摇头,继续去把地上的书丢进箱子里,丢着丢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不对啊。 哥哥为什么要留着她的锦帕? 留锦帕这种事爹爹做过,那是因为爹爹喜欢娘亲。 哥哥他……许秧秧偷偷瞄一眼,怕被发现又迅速垂眸,过一会又偷偷看一眼,做贼似的。 今晚做贼都被逮个正着,现在做贼的样子当然也落在司徒君的余光里。 如果许秧秧大胆些就会发现司徒君的余光一直在她身上。 灯光昏暗,书声哐哐,盖过了司徒君略微加快的心跳,每次和秧秧单独共处一室,他总会这样。 司徒君抬手按了按腕上的佛珠。 良久,书房里的书合二人之力,勉强算是恢复原样。 “哥哥,那个,嗯,像那样的书你都放哪里了?借我一些呗。”许秧秧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 给大嫂拿点小人书回去。 司徒君一个转身,正对着许秧秧,秧秧如今只长到他胸膛的位置,瞧着小小的一只。 可这小小的一只再有四个月便是及笄礼,及笄礼后就是谈婚论嫁的年纪。 可这小小的一只,正大着胆子问他借要春宫册。 他微微叹息一声:“真的想要?要去做……”什么。 算了,这种事不问为好。 “收起来了,等我去给你拿。”司徒君又回到那张书案前,许秧秧像个小尾巴一样紧紧跟着。 司徒君被逗笑了,问她:“怕我藏着掖着?” “你这还不藏着掖着?都藏到暗格里了!”许秧秧是真的震惊,春宫册为什么要放暗格里,暗格就像保险箱一样,不应该存放很贵重的东西吗? 司徒君从暗格中拿出春宫册,递到许秧秧面前又缩回来。 许秧秧眨眨眼睛表示疑惑。 小模样再次让司徒君扬起唇角。 “有借有还。” “行。”许秧秧伸手去拿,瞧着有点熟悉,她没往深处想,等了等也没见司徒君再拿出别的,“没了?” “不够?”司徒君眉梢微挑。 许秧秧摇头,“这给她看两天就看完了。”反正她看两天就看完了。 听到这个“她”,司徒君忽然意识到秧秧并非自己要这书,又从她手里夺回来。 “哎!你做什么?” “你要替别人借,我给你些别的,这个不能外借。”司徒君不由自主想到随安那天将这本书呈上来时说的话。 一整排的书册郡主殿下唯独挑中这一本,其中必有深得郡主殿下青睐之处。 此书翻阅痕迹明显,个别书页更是明显,里面必定藏着郡主殿下的喜好。 殿下怎能扔掉?理应好好珍藏,哪死殿下和郡主喜结连理,此书是要派上大用场的。 因此,他将书放在暗格里,默默期待着随安的话成真那日。 思绪回笼。 司徒君继续道:“不过你得告诉我,你是给谁借的?” “给谁借的怎么了?不都不一样吗?” “非也。”司徒君道,“男子与女子所看不同。” 许秧秧似信非信,最后说是给女子看,司徒君带着她来到最角落的书架,抬下巴指向最上层。 “那里。” 许秧秧仰头,放这么高,难怪她翻半天都没翻着,她根本就够不到,所以进入书房以后看都没看一眼。 “够不着?”司徒君瞧出她的心思。 许秧秧侧头,脑袋轻轻擦过他的胸膛,两人挨得有些近。 司徒君下意识后退半步。 “哥哥你给我拿,挑个三五本就行。”许秧秧心想三五本应该够大哥大嫂换着玩几年了吧? 司徒君道:“你们女子才懂女子,自己去挑。” 许秧秧踮脚都够不着。 “到我肩上。” 许秧秧尚未反应过来,腰间便多一双温热的大手,将她一提,轻轻松松就提到肩上坐着去。 视线一下子就高了。 许秧秧坐得有些晃悠,过一会才稳住身形,书架的最上层此刻就在她的眼下。 “我很快挑好。” “不急。”司徒君护着她的身子,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熏香,他们身上的熏香味差不多,但他还是能分出细微的差别。 秧秧身上的熏香味多出一丝甜。 许秧秧随手拿了最厚的五本,抱在怀里,垂眸对着司徒君说:“好了,哥哥。” 司徒君并没有这样把她放下,而是扛着走回到书案前,把她放置到书案上坐着。 肩膀温热,书案冰凉。 许秧秧冻了一下,问:“怎么了?” 昏暗的书房里,司徒君凝着面前的秧秧,目光逐渐深邃,喉结也不自由主地滚动一下。 “上次你在信里说,想问什么方面问。”司徒君的声音暗哑,他憋了很久还是想问清楚,“大皇子府假山后面,和贺兰辞一块的是不是你?” “是。”许秧秧说。 司徒君的眸光沉了沉。 第275章 专门给他准备的 “时辰太晚了,我送你回府。”司徒君没有细问,而是将人从书案上抱下来,要送她回府。 许秧秧手里的书也被拿过去。 两道黑影跃出太子府,往离亲王府的方向去。 两府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路程其实有些远,飞檐走壁也挺累。 最后的结果是,她窝在司徒君的怀里,司徒君负责飞檐走壁。 安逸。 许秧秧说:“哥哥,往后谁嫁于你,谁有福气。” 司徒君望她一眼,没说什么。 两人来到王府门口,已经是三更半夜,主院的灯还亮着。 许秧秧从哥哥身上下来,蹙眉道:“娘亲又被闹腾醒了。” 司徒君也望过去,窗户上印出两个人影,高大的人影扶着肚子隆起的人影在屋子里慢慢地走着,或是一个坐下来,另一个轻轻给她捏着肩。 “姨母总是睡不着?” “孕晚期比较不容易。”许秧秧很心疼母亲,但她也没去打扰,轻手轻脚回自己的院子。 若榴和霜女见郡主回来,赶忙出来迎她,看见旁边的太子殿下后愣了一下。 郡主半夜去和太子殿下私会? 还穿夜行衣私会…… “若榴姐姐你去收拾一下房间。”许秧秧说完转身,对司徒君道,“哥哥你今夜在府里去宿下,回去你也没人伺候,还要担心被人知道。” 司徒君点头,跟着若榴走,他们进了一个小院子。 “不是客房?” “不是。”若榴领着他进屋里,从柜子里抱出被褥铺好,一边说,“这是王妃专门给殿下准备的院子,王妃说不管怎样都给殿下留着,院子虽小,却也是一席之地。” “只不过殿下身份尊贵,王府里只有郡主一个姑娘,殿下不好过来住,怕引来闲话。” “殿下,我家王妃是十分惦记您的,说句以下犯上的话,王妃待殿下如亲子,从前在许府后,之后在王府也是。”若榴将被褥拍平,“殿下虽没来住过,但是这些被褥和我家郡主的一样,都是王妃亲自挑选的样式,日头好的天就会命丫鬟拿出去晒晒。” “孤知道。”司徒君一直都知道,知道姨母待他如亲子。 若榴离开。 司徒君坐在床前,伸手抚了抚柔软蓬松的被子,确实暖和。 此时已是半夜,距离天亮不过两个时辰的事,这短短的两个时辰他睡得很踏实。 清早,伺候王妃的时菊姑姑过来请他去用早膳。 姨母知他回来了。 王府里的下人在外院居多,内院里行走的只有自己人,司徒君也不必担心什么,随着时菊一块到主院去用早膳。 不过没见到秧秧。 “秧秧还在睡呢,冬天的时候她特别爱赖床,起床气也大。”容雨棠笑着朝他招手,示意坐到自己身边上。 司徒君向两位长辈请安。 司徒元鹤看过去,示意太子殿下用早膳,他没怎么管太子,心思都扑在妻子身上。 容雨棠也享受着他的照顾。 外面又下起雪。 容雨棠说:“今年的雪很大。” 司徒君接话:“瑞雪兆丰年,也兆姨母肚里的孩子。” 容雨棠的笑容更大了,问他:“我这身子不方便,除夕怕是不能去宫里参加宫宴,与你一道过除夕了,你和从前一样,先在宫里过除夕,再来王府守岁如何?” 司徒君巴不得。 除夕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特殊的只是身旁之人。 很快就到了除夕。 宫中歌舞升平,皇后和大皇子等人笑容满面,司徒君却能瞧出这是硬挤出来的笑容。 也就三皇子不懂得掩饰自己的神色,依然心不在焉,时不时就会走神。 司徒君若是看过去,他就会立马侧头瞥向别处。 贺兰辞也在。 他推杯换盏,时不时就脊背发凉,顺着让他发毛的视线望去。 不出意外,果然是太子殿下。 他举杯调笑:“太子殿下怎么一直盯着本世子?难不成本世子身旁有美人?” 司徒君不予理会,差不多寻了个时机离去,皇上瞧见想喊住,最终还是合上嘴。 皇上知道太子要去何处。 他爱去就去罢。 贺兰辞也紧跟着出去,“你要回府?还是去别的地方,带本世子一起。” 司徒君不想带他,架不住贺兰辞紧跟不舍。 “本世子就知道你要来这里。”贺兰辞盯着离亲王府几个大字,抢先迈步进去,走几步后回头一看,太子殿下人不见了。 司徒君往容府去。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除夕依然会在容府过,前两日容大将军回来了。 今年的容府比往年更热闹,容泊呈也被允许归京过年,家里又添了两名成员。 问题是小淳礼望着和阿爹一模一样的二伯,又想到三叔指着二伯的画像叫爹,整个人都是懵的。 虽然小淳礼已经“过继”给容城竹和伶端公主,免人怀疑,小淳礼依然要喊容泊呈一声爹。 只是容泊呈在面对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喊自己爹时,静止了好久。 容惊春在旁边哈哈大笑。 容轻澈也是挑眉笑个不停。 “乖。”容泊呈伸手摸摸这个“儿子”,送给她一柄小小的桃木剑。 容大将军笑道:“小淳礼啊,这可是你爹回京路上捡了根桃木,专门给你雕的,要谢谢你爹。” 小淳礼乖巧:“谢谢,爹。” 容泊呈:“……” 依然还是不适应。 容泊呈给家里的每个人都带了礼物,给爹娘带的是西关出采的玉石,随他们如何雕琢,给大哥大嫂送的新婚贺礼两盅花雕酒,三弟什么也不缺,不送。 四弟当了校尉,送他一本兵书。 容惊春拿着兵书仿佛烫手山芋,直接丢到容轻澈怀里去:“容老三,看你可怜,给你了。” “滚。”容轻澈把兵书砸回去。 给姑母是两个长命锁,一大两小。 司徒元鹤看着长命锁,觉得此物送到了她的心坎上,他就是盼妻子儿女健康长寿。 给五妹的也是一块石头,彩色的石头。 “河里冲刷上来的,觉得好看,想着回来给你。” “二哥你回来就是最好的礼物了!”许秧秧展开手臂给他一个超大的拥抱,容泊呈的双手被箍着,胸膛的小脑袋在他身上蹭了蹭。 容泊呈身子板正,说:“好了,男女有别。” 司徒君来时只看到这一幕,并未听到容泊呈的这句话。 他在袖口中的手指蜷了蜷。 第276章 除夕生产 容轻澈在看见太子殿下时稍有不爽,在看见从离亲王府那边钻过来的贺兰辞时,不爽更是达到顶峰。 这臭鱼烂虾。 跟大皇子是一路货色,一个暗地里养跟他妹妹一样的禁脔,一个更是光明正大把禁脔带回自己府中,还扬言喜欢秧秧。 容轻澈嗤笑:“贺兰世子,错路。” “本世子一路跟着太子殿下来的。”要错路也是太子殿下。 贺兰辞对着长辈们恭敬地行礼,“叨扰了。” 众人又朝太子殿下行礼,毕竟太子是储君,君臣有别。司徒君言不必多礼,而后对容泊呈道:“骠骑将军府容将军是想建在何处,容将军若有心仪选址可告知工部。” 容泊呈受封骠骑将军,自然是要有自己的府邸,只是他镇守西关,府邸的位置一直没定好。 南街这边已经没有空出的府邸,只能重建。 容泊呈当然是想建在南街,邻近容府的地方,他甚至不想搬出去住,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更不想。 早年已经搬出去两个,十月又搬出去一个,如今还要再搬走一个,直接让他们两人孤独终老好了。 容惊春看二老的样子,赶忙说他和容老三绝对不会搬出去,容家的三房和四房就住这个府邸。 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看一眼家中老四,露出一抹笑容。紧接着以为长大了的老四能懂事点,结果老四直接去责怪太子殿下不会说话,来他家过除夕还说这种不是家庭团团圆圆的话。 以下犯上。 平南郡主的笑容僵住,斜一眼身侧的人,责怪的意思明显。 容大将军笑笑,说:“他俩感情好,不就跟我和皇上一样,传承嘛。” 不管太子殿下是否会真的责怪,平南郡主该说的话得说:“犬子无礼,还望殿下恕罪。” 容惊春撇嘴。 司徒君点一下头,众人欢聚着过除夕,守岁,南街的烟火放了一波又一波。 他的目光始终凝在秧秧的身上,看她在烟花下绽放笑容,看她和小淳礼你追我赶,看她抱着雪狼的脖子亲昵蹭蹭…… 贺兰辞想上前去,每次都被容轻澈拽到一旁去谈论些风花雪月的事,将人拦得好好的。 无奈的贺兰辞看一眼朝着秧秧郡主走去而未被拦的太子殿下,心道难怪太子殿下肯让他跟着过来。 敢情自己是为吸引容三公子的注意力。 容三公子对他笑,他也只能对着容三公子笑,笑得嘴角都要抽筋了。 “哥哥,你怎么没把鹰带来?”许秧秧问。 司徒君本想伸手去摸秧秧的脑袋,想到长辈们都在不好造次,只能将手移到雪狼的头上。 雪狼不太情愿让他碰,脑袋偏一下要躲开,结果听到主人一句“崽崽”,他只好乖乖让摸。 这一幕落在容雨棠眼里,她看看女儿又看看太子殿下,小斐然望秧秧的那个眼神属实耐人寻味。 她侧头对司徒元鹤道:“元鹤,你说秧秧对小斐然是个什么态度呢?平常也不见什么端倪,刚刚又恐吓崽崽不许躲开小斐然的触碰,换做惊春的话,秧秧就会在旁边笑,秧秧和惊春关系可是最好的。” “太子至今还未取妃纳妾。”司徒元鹤一脸惆怅,“怕是在等秧秧及笄,只是他若有心又何需等。” “怕等的不是秧秧及笄,是秧秧。”容雨棠微微靠在司徒元鹤的胸膛,说,“元鹤,他们俩要是两厢情愿,你就允了吧。” 这话听着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 司徒元鹤蹙眉,将人搂紧些,道:“要允也是你允,本王的话只能作一半的数。” 容雨棠笑了笑,忽地肚子一疼。 “怎么了?”司徒元鹤感觉到她身子颤了一下。 容雨棠低头道:“羊水破了,元鹤,孩子们要出来了。” 看过来的平南郡主正好瞧见她身子不对劲,上前要去问是不是不舒服,恰好看见她微微湿润的裙了。 司徒元鹤立马将人打横抱起来往府里去。 平南郡主赶紧道:“秧秧,你娘要生了。” 听到动静的众人纷纷望过去,两家人一窝蜂进了王府,大夫和稳婆是早就住在府里的,哪怕是除夕夜也没走。 所有人脸上都写着焦色,容雨棠并不觉得有多痛,她这一胎备受呵护养得极好,比起当年生秧秧时要舒坦很多。 可是容雨棠的脸色白了,眼底的慌乱要很多,她紧紧拽着司徒元鹤的手,眼睛一直盯着女儿的位置。 要进屋里生产也没松手。 “元鹤,元鹤,秧秧,秧秧……” “我在我在。”司徒元鹤应着。 “娘亲我在的,娘亲不怕。”许秧秧也应着。 容雨棠伸手抓住女儿,摇着头让她别走,许秧秧反手握住母亲的手,冰凉得厉害。 她不走,她跟着一块进去。 司徒元鹤把人放到床上,稳婆就赶着人出去,他的手被紧紧握住。 眼看着两人的手指渐渐松开,司徒元鹤的心猛跳,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指缝中滑走。 稳婆和侍女们都在让王爷出去,男子不能留在女子生产的房中。 就在手指要松开时,司徒元鹤反手握住,重新坐在床榻边上,吻着她冰凉的指尖道:“本王不走。” 稳婆“唉”了一声。 许秧秧命令道:“只管接生,别的不要管。” 一家三口都在屋里,其他人通通被拦在门外,小淳礼小,早早就犯了困趴在阿娘的怀里睡过去。 容城竹让妻女先回府歇着,他留在这里不会有什么大事。 小淳礼和阿娘分离好几个月才见上,又隔一段时间才喊上阿娘,才能一块睡觉,以至于小淳礼黏人得不行,犯困以后谁抱都没用,只有阿爹阿娘可以,挪到床上睡觉的话只有阿娘在才行。 乌一伶端看看刚接到怀里的女儿,又担忧地瞧两眼紧闭的屋子,才回府去。 房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痛苦的叫唤。 容惊春皱着眉:“这么痛啊。” “你娘生你们几个小子时也差不多。”容大将军道,“一个还好,双胎最痛。” “娘生大哥二哥岂不是痛死了。”容惊春皱着脸,脑袋时不时往里探,“感觉姑母也要痛死了。” “好好说话。”大哥二哥同时看向他。 容惊春闭嘴。 “怎么了?”平南郡主发现四个儿子都若有似无地望过来,她解释道,“我都忘了,痛那一时,生下就好。雨棠这些年身子养得不错,应该不会遭大罪。” “听起来还是很痛啊。”容惊春毛头小子一个,跟容大将军一样急得原地转。 司徒君和贺兰辞也没走,不过也没人有空管他们。 贺兰辞坐着,司徒君站着,目光紧紧盯着那扇门,耳边是一声又一声痛苦的叫唤。 秧秧在里边,姨母在里边。 母后过世后他在乎的两个人就在里边。 此刻的兴庆宫里,钟灵急急忙忙去禀报已经歇下的太后。 “太后,太后,不好了,您让老奴盯着离亲王妃的那盏祈福灯,要熄了!” 第277章 难产 太后眠浅,听到钟灵的话后披上衣裳由人搀扶着到佛堂去,秧秧为容氏点的祈福灯忽明忽灭,如风中残烛。 可佛堂并不漏风,其他的祈福灯皆安然无恙。 太后上前一望,灯中灯油灯芯皆足,她双手合十秉着佛珠祷告,与此同时宫外快马加鞭传来信,离亲王妃正在生产。 太后猛地睁开眼睛,盯着愈来愈小的灯火出神,她朝佛像三拜九叩,起身要出宫去。 钟灵拦着不让。 外边还在下着雪。 太后老人家坚持要去,钟灵实在拗不过只能扶着太后出宫,又命人去禀报皇上一声。 太后始终没忘记那盏祈福灯,让宫里的人守着,千万不能灭。 也没忘带上南疆圣女来使时送的雾果,皇上给了她一枚。 她念了一路的佛,从皇宫到离亲王府已经过了除夕,是大年初一。 容雨棠肚子里的孩子仍没有出生。 请来的稳婆已经是宫里经验最老道的。 雪越下越大,稳婆两手是血满头大汗地跑出来说:“生不出来,王妃难产了……” 稳婆话未说完,望着容大将军一家要吃人的神色咽了口唾沫,连忙看向一旁的容城竹:“王妃和郡主让大公子进去。” “城竹,你快去。” “大哥你快进去!” “大哥你要救姑母!” 容城竹推门而入,里面的血腥味窜了出来,容惊春声音发抖:“好重的血腥味,怎么办?爹,娘,三哥,二哥……怎么办怎么办……” 坐着的贺兰辞也起身过来,他靠近司徒君,发现太子殿下握成拳的指缝间染了血。 太子殿下给自己掌心掐出血了。 贺兰辞道:“离亲王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母子平安。” 像是在安慰别人,也在安慰自己。 “郡主还说要酒,烈酒,针线,热水,要尽快。”稳婆说完又进去。 容泊呈去拿酒。 容轻澈去拿针线。 容惊春跑去厨房催热水,嫌她们太慢自己抱着柴往灶里丢,水一热就两手提着哐哐跑过来。 二话不说就要自己进去。 门一打开,容惊春一只脚刚刚落地,耳边传来他妹妹冰冷的命令:“出去。” 容惊春放下桶赶紧把门关上,后知后觉闻到浓重的酒味。 他吸了吸鼻子,想确定自己是不是闻错了。 “谁在里面喝酒?” “不是喝酒。”司徒君微微蹙眉,“应当是在处理伤口?” 容泊呈也有同样的疑惑,军营里的士兵们受了伤,最常用的法子就是嘴里喝一口烈酒,喷洒在伤口上避免感染。 …… 屋里。 容城竹手握锋利的匕首,匕首之上喷洒着烈酒,他望着姑母露出的圆鼓鼓的腹部,头一次下刀有了犹豫的神色。 “城竹,城竹……”容雨棠用着仅剩的力气道,“不要,不要犹豫,动,动手……” 剖腹产是她的提议。 她知道这里的消毒水平不行,也没有止痛的麻醉,可她生不出来,稳婆做了侧切还是生不出来。 再这样下去她和孩子都得死。 决定是秧秧做的。 她知道秧秧会同意剖腹产,元鹤也会同意的。 司徒元鹤一直握着容雨棠汗淋淋的手,眼里的担忧一浪翻过一浪。 “大哥,你动手。”许秧秧的身子在抖,声音却很坚定,“大哥,只有你动手娘亲才能活,你医术高明,你对人体经脉很了解,你对用药止血也很了解,按照我说的,只有剖腹取子再缝上,我娘亲才有活路。” 容城竹点头:“按紧姑母。” 许秧秧和司徒元鹤按着上半身,秋海和时菊按住下半身,稳婆站在旁边不敢睁眼看一下。 锋利的刀子划开容雨棠的腹部。 许秧秧闭上了眼睛。 容雨棠咬着手帕,一手掐住司徒元鹤,一手掐住女儿,头发已经汗湿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许秧秧闭着眼,耳朵能听到刀子一层层划开的声音,那声音凌迟着她。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司徒元鹤望着妻子疼痛难忍的模样,心也跟着在滴血,也像在受着凌迟之刑。 他一声声唤着“雨棠”。 许秧秧一声声唤着“娘亲”。 不能睡。 这种时候千万不能睡过去。 容雨棠已经疼得精神恍惚,想睡过去又怕自己一睡不起,她嘴里要么念着“秧秧”,要么念着“孩子”,或是“元鹤”……甚至把家里的人都念了一遍。 不停地,轮流地,念着。 念得最多的是“秧秧”。 “秧秧……不会让你一个人……” “一个人在……” “在,在下面……” “孤苦……” “伶仃的……” 声音断断续续,高高低低,让人听不清到底说什么。 容城竹聚精会神地剖开腹部,抱出两个血淋淋的孩子,旁边的稳婆软着身子说要剪脐带。 孩子第一时间没有哭。 稳婆用早就准备好的襁褓过去裹着,去拍娃娃,她和秋海一人抱着一个,都在不停地拍。 拍几下以后,两道嘹亮的哭声划破离亲王府,太后也正好来到府门口,听到哭声后加快脚步。 守在房外的容大将军一家和司徒君等人都松了一口气,容惊春和容轻澈差点喜极而泣,嘴里说着生了生了。 容泊呈的一颗心还悬着,他说:“好像还没结束。” 没结束,意外着可能是产后大出血。 众人的心又提到嗓子眼。 容城竹在缝合伤口,用针线一下又一下穿进去,再穿出来,一层层地把血肉重新缝起来。 “姑母,再撑一会。”他察觉到姑母的身子在发凉,才抽回一丝精力来说这句话。 握着手的许秧秧和司徒元鹤也察觉了,不停地开始唤人。 容雨棠的眼皮耷拉着,要睁不开了。 她似乎意识到什么,努力地说:“秧秧,对,对不起。” “娘亲,娘亲……”许秧秧哭出声音来。 容雨棠侧头想看看孩子,最终也没能动一下,她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最后说:“元鹤,元鹤,遇见你,是我两生之幸……我,我好像从未对你,表明过心意……” “雨棠……”司徒元鹤红着眼,将她的手抵在唇边亲了又亲。 “元,元鹤,我很,很爱你,还有,对,不……”对不起,好像不能继续陪着你和秧秧,还有我们的孩子了。 “娘!” “雨棠!” “哇呜呜呜呜呜……”刚出生的两个小家伙突然哭声震天。 屋外所有人都愣住。 匆匆赶来的太后也僵在原地。 一阵阵风将越下越大的雪吹到他们身上,寒凉刺骨。 第278章 不醒 “钟灵,把雾果拿进去。”太后出声,众人才回头望去,看见钟灵手中的雾果,眼底不由自主燃出一丝希望。 传闻南疆雾果有起死回生之效。 雾果进去,人不能进去,否则会带进去更多的细菌。 许秧秧不相信娘亲会死,她凑过去摸了,“有呼吸,还有呼吸,爹爹,大哥,娘亲没死,能救,救她!大哥你救她!” 容城竹正好将伤口缝合完毕,他连忙探息,把脉,又看到南疆的雾果,眼睛微亮。 司徒元鹤盯着雾果问:“如何作药?” “要熬。”容城竹拿过雾果打量,即使从树上摘下来这么长时间依然没有蔫坏,不愧是圣果。 “姑母等不及,生吃。” “娘亲没什么意识,她吃不了。”许秧秧说完,目光落在司徒元鹤身上,“爹爹,你嚼碎了喂,一点点喂进去。” 司徒元鹤当即咬下雾果,嚼碎嚼出汁,捏开容雨棠的嘴一点点喂进去。 汁水能进,果肉却无法吞咽。 许秧秧急得不行,一边给娘亲搓着手一边哭着央求:“咽下去,娘亲,你咽下去啊呜呜呜呜妈妈……” 咕嘟。 容雨棠吞咽了。 司徒元鹤唰地流出两行眼泪来,继续嚼着雾果,雾果没什么味道,像它的名字一样,缥缈如雾一般。 嚼碎,喂进去。 再嚼碎,再喂进去。 喂完以后,容雨棠的呼吸还是很微弱,但她方才吞咽的动作让大家的心都踏实许多。 会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 每个人都在心里祈祷着。 稳婆和秋海已经将啼哭的娃娃擦洗干净,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时菊拿着大公子开的药方去熬药。 药材这些王府是最不缺的,旁边的公主府里面也有很多大公子的药材。 容城竹再次把脉,让秧秧和离亲王轮流守,他们都要去擦洗掉身上的汗,再喷上烈酒才行。 “娘亲没事吧?”许秧秧小心翼翼地问。 容城竹望着妹妹兔子一样通红的眼睛,摸摸她的头说:“还要观察,不会有事的。” 许秧秧的心又揪起来。 她身上都是汗,得去自己的屋里换衣裳,爹爹在这个屋里换就行,爹爹也会给娘亲擦身子…… 但她还是很担心。 一步一回头的。 容城竹道:“姑母未醒,你替你娘看看弟妹,如何?” 许秧秧才朝着秋海姑姑和稳婆那边走去,她看着还在哇哇哭的弟妹,哑着声音说:“不哭不哭,娘亲一定会没事,醒来抱我们的。” 话音刚落,孩子渐渐停了哭声。 稳婆道:“大将军平南郡主和太子殿下他们还在外等着,我就抱孩子出去给他们瞧瞧。” “嗯,挡着点,外面风雪大。”许秧秧说着,缓缓打开门。 她一抬眸,撞进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睛里,哥哥望着她,担忧的神色是那样重。 “秧秧,姑母怎么样?”容惊春第一个冲过去问。 许秧秧忽地觉得好累,她只是在旁边陪着就这么累,娘亲得多累啊。 下一瞬,许秧秧毫无预兆地晕过去。 司徒君的眼睛一直在秧秧身上,早察觉她不对劲,哪怕没容惊春离得近,还是抢先一步将人抱住。 众人大喊一声,司徒君道:“孤带她去休息。” 将人横抱着就走。 容惊春“嘿”一声,望望妹妹,又探探屋里头,最后选择了留在原地等姑母的情况。 秋海和稳婆抱着孩子出来,众人围成半个圈,像一堵墙一样,望着两个皱巴巴的娃娃。 容大将军问:“雨棠平安否?” 秋海:“尚未醒,呼吸微弱。大将军放心,王妃吉人自有天相。” 众人巴巴地望着,太后出声道:“哀家进去看看。” “太后。”秋海拦住太后的去路,解释道,“禀太后,您不方便进去,进去的人都得喷洒过烈酒,大公子和秧秧郡主还说,进去的人越少越好。” 众人不解。 容泊呈问:“姑母是如何生下孩子的?” 秋海道:“剖腹取子。” “我头一次见这样的法子。”稳婆回想到自己偷偷看的那一眼,就短短一瞬扫到的一眼,浑身都起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容泊呈怔愣:“难怪。” 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心疼坏了,容惊春念着“剖腹取子”四个字,一点都不利索。 容轻澈和贺兰辞更是傻眼。 剖腹取子该是怎样的疼痛,一个女子又该如何受得住。 太后久久不能回神,她朝天拜:“我佛慈悲,请保佑容氏雨棠平安无恙。” 随后看向襁褓里的婴儿。 稳婆说:“一个小郡主,一个小世子。” 秋海道:“大公子先抱出来的小郡主,按理说小郡主为大,小世子为小。” 稳婆笑着问:“太后可要为小郡主小世子赐名?” 能得太后赐名是无上的殊荣。 太后却摇头:“孩子是容氏拼命生下来的,姓已冠司徒,名理应由容氏来定。” 既然现在还不能有人进去探望,平南郡主得先将太后和贺兰世子安顿好,太子殿下也不用管。 离亲王府里有太子殿下专门的院子。 瞧秧秧晕倒时太子殿下急切的样子,今晚休不休息也尚未可知。 怕是要守着秧秧一宿。 许秧秧睡得并不踏实,她又回到白茫茫的梦海里,又在那里看到母亲出现在医院被拦的一幕,最后晕了过去。 本以为又到此为止,这一次她多听到了一句话。 “秧秧,妈妈不会让你一个人在下面,孤苦伶仃的……” 画面一转,她看到母亲被推进抢救室,外面的保镖一直同她爸解释不知道人怎么晕死过去的,他们都还没动手。 画面再一转。 母亲成了植物人。 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植物人。 时间飞速流转,一晃两年过去,母亲的手指忽然动了,仪器上的数值也有了变化,正好让护士瞧见,匆匆喊来医生。 “醒了,好像醒了!” “不不不,又没了,迹象又没了!” “又有了!” “又没了!” 医生们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一旁的护士嘀咕着:“怎么感觉像有东西在和我们医生抢人一样?又像神魂不太稳的样子,一会来,一会去的……” 医生们没听见,许秧秧听得清清楚楚。 她猛地睁开眼睛,掀开被子坐起来,吵醒了刚刚撑着脑袋小憩片刻的司徒君, 她问:“娘亲是不是昏迷不醒?好像没什么大事,就是醒不过来对不对?” 哥哥错愣的眼神告诉她。 她说对了。 许秧秧只穿着里衣,未穿鞋,就这么赤脚跑了出去,跑在雪地里。 司徒君连忙追上去,一把将人捞进怀里,沉声训她:“你好歹穿上鞋子衣裳再过去。” “放开我!”许秧秧如同受惊的小兽,挣扎着什么也听不见,眼睛死气望着隔壁公主府,“放开我!我要去找阿端姐姐!阿端姐姐能救我娘!” 第279章 灯灭 能救娘亲的不是南疆公主,是南疆圣女。 许秧秧把司徒君隔在外边,禀退所有人,朝乌一伶端跪下来。 乌一伶端吓一大跳,赶忙弯腰去扶人,许秧秧没让她扶起来。 “阿端姐姐……” “秧秧你这是干什么?怪吓人的,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只要不是让我跟礼儿分开,让我和师兄和离什么的,我能办到的都会帮你的。” “是你娘的事?我的嫁妆里还有一枚雾果,你不说我也会拿去给姑母的。”乌一伶端坚持去扶,她发现自己扶不动,秧秧的下盘是真稳。 “阿端姐姐,我想求你让圣女姑姑来一趟云京,带着固魂草。”许秧秧两手搭在乌一伶端的手臂上,仰头央求,眼里全是水雾。 眼水顺着眼角往下流。 乌一伶端也于心不忍,“你要姑姑来云京?还想要固魂草?我……” 她犹豫了。 “我知道圣女姑姑来云京就会发现小淳礼,一定会强行把小淳礼带回去,如果不想被发现,小淳礼就只能再离开阿端姐姐一段时间。” “你和小淳礼分隔数月好不容易才相聚在一起,小淳礼也好不容易才回到爹娘的怀抱,我知道自己的这个提议很过分,但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娘亲肚子上还有伤口,不能移动。” “我们去不了南疆,只能求阿端姐姐让圣女姑姑出山。” “阿端姐姐,你帮帮我,求你帮帮我,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定铭记于心,往后您需要我做什么,小淳礼若有什么需要,我都会倾尽全力,哪怕您是想我的命……” “闭嘴。”乌一伶端瞪她,“胡说八道些什么,要你命不如要你活着给我带礼儿呢。” “行了行了,我确实是担心姑姑把礼儿带回南疆。”乌一伶端说,“姑母剖腹取子的事我醒来就听说了,我还在想怎么样才能帮上你们的忙。” “雾果再给你送过去,我也会给姑姑写信让她出山来云京,至于固魂草……”她语重心长道,“秧秧,我在书里看过,固魂崖只一处会长固魂草,一次只长一株,一株灭,一株生,生长也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一年,两年,五年……” 许秧秧眸光黯淡。 距离她吃的那株固魂草过去不到半年时间。 “固魂草不是雾果,固魂草是只有历代圣女才知道的灵草,我能知道,是因为姑姑想让人继任圣女,让我读了圣女殿里的书。” “固魂草不赠外人,更别提外族人,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让姑姑刮目相看从而知道固魂草的事,但是你想让姑姑带着固魂草来,是不可能的事。”乌一伶端扶起她,“你要做好没有固魂草的准备。” “圣女姑姑能来也行,来了就有希望。”许秧秧抹一把眼泪,“谢谢阿端姐姐,小淳礼……” “我会和她说的,礼儿很喜欢你,也会帮你的。”乌一伶端捧着她的脸说,“好了好了,再哭下去有人会觉得我欺负你了,太子殿下在外边呢。” “我如今身在云京,不是身在南疆,要是太子殿下要宰我,南疆的兵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嗯嗯。”许秧秧吸着鼻子,转身出去。 哥哥还在院子里等她,手中还拿着厚厚的斗篷披风和一双鞋子。 刚刚进屋里阿端姐姐第一件事就是给她穿上衣裳,穿上鞋子,就是阿端姐姐衣裳鞋子对于她来说都有些大。 走路感觉鞋子随时会掉。 衣裳也拖在雪地里,拖湿了会变重也会不舒服。 司徒君注意到她走路笨拙,说:“换上合适的鞋子能走快点去见姨母。” “嗯嗯。”许秧秧红着眼睛红着鼻头,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谢谢哥哥。” 她想找个地方坐下来换鞋,到亭子里还得走一小段,附近的花坛上都覆盖着雪,不能坐。 司徒君在她面前蹲下。 “脚。” 许秧秧眨巴眨巴眼睛,听话地抬脚。很快,她的脚踝被握住。 是一双暖烘烘的大手,整个包裹住她的脚踝。 袜子也是阿端姐姐的,大了。 暖烘烘的大手会细细给她理好,折好,再把合脚的鞋子套上去。 “另一只。”司徒君道,“站不稳就撑我的肩上。” “哦。”许秧秧一手撑在他的肩膀上,隔着厚厚的衣裳也能感觉到一股热,和汤婆子的热不一样,来自于肌肤的热更软,穿透力更强。 是源源不断的暖意,而不是烫。 “这次知道穿袜子了。” “嗯?” “我第一次见你,你穿着一双很大的鞋子,提着你晃两下鞋子便掉下来,一双脚冻得乌紫,还破皮,流血。”司徒君说着,已经给她穿好另一只手站起来。 许秧秧抬开手,说:“都十年前的事了,哥哥记得这么清楚。” “你的事一时多记了点。”司徒君语气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只有他自己清楚,说这话时喉结为何暗暗滚动。 许秧秧一路快走,没注意到他的神色,也未意识到这句话的重量。 她来到母亲的房前,自己灌下烈酒,朝自己喷遍全身后进去。 司徒君以为自己又只能待在门外时,刚闭上的房门重新打开,秧秧喝酒,喷他,拽他进去,一气呵成。 屋里有着浓重的酒味,只留下秋海一个侍女在屋里照顾,时菊在外负责熬药,端过来也不能进。 司徒元鹤一夜未眠,一直拉着容雨棠的手抵在唇边,一夜之间长了不少的白发。 模样憔悴。 身上却穿得很整洁,胡茬子也刮了,还不小心刮出一道伤口来。 许秧秧望着,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涌上来,眼眶红彤彤的。 她知道爹爹为什么总是把自己打理得干净整洁,爹爹总担心自己年老配不上年轻貌美的娘亲。 “爹爹,你去休息休息,我守着娘亲,娘亲醒来我立马去叫醒爹爹。” 司徒元鹤摇头,他哑着嗓子说:“秧秧,今日你皇祖母派人送信来,你为你娘点的祈福灯灭了。” “秧秧,你娘是不是不会回来了?”司徒元鹤侧头,涩红的眼睛写着沧桑,又好像在某个角落还夹杂着一丝丝的希望。 这个希望来自于女儿。 许秧秧心头一骇,良久回不过神来。 “爹爹,你知道。” “我知道。”司徒元鹤垂眸,继续望着没有一点苏醒迹象的妻子,“我本以为会是你,没想到是你娘,我写信给你皇祖母,给你点一盏祈福灯,猜到你会给你娘点一盏真正的祈福灯,今早,你娘的灯灭了。” “好在,你的还燃着。” 尽管女儿还在,一双儿女也才呱呱坠地,他还是心如死灰。 “爹爹……” “王叔。”司徒君按捺不住去问,“王叔所言是何意?为何点灯?姨母点了灯,姨母的灯……秧秧也点了灯,秧秧的灯……”也会灭? 第280章 执念 司徒君的话没有得到回答,他扭头要去问秧秧。 问什么? 问为何会灯灭? 人都有灯灭之时。 问何时灯灭?这又怎么问得出口。 姨母和秧秧身上有秘密,一个事关生死的秘密,王叔已经窥见,他还一无所知。 未知总是让人常觉惶恐,尤其是和自己在乎之人有关。 司徒君的手指连着心尖都在颤。 许秧秧也在看司徒君,她望见了哥哥眼底的惊恐和慌乱,好像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她想说自己食了固魂草,不会消失,不需要害怕。 可是真的有用吗? 她也不敢断定。 许秧秧错开视线,蹲到心如死灰的爹爹身旁,目光坚定道:“爹爹,我能为娘亲点一盏祈福灯,就能为爹爹点第二盏。” 听闻此言,司徒元鹤才侧头望向她,狐疑着眼神问她,真的吗? “信我,爹爹。”许秧秧将手搭在爹爹的腕上,无比认真道,“我一定有办法点上第二盏。” 话虽如此,许秧秧心里也没底,在南疆圣女到来之前,只有无尽的等待。 皇上知道离亲王妃剖腹取子后一直昏迷不醒,呼吸时而有时而无的怪事,命宫中所有御医前往,最终都探不出是什么病来。 连药王谷出身的容大公子也束手无策,当真是没得救了。 御医们一个个摇头叹息离去。 兴庆宫的太后整日在佛堂中念经,每日都会去点那盏灯,每次燃上一点星火便会灭掉。 容府的人也是整日低沉。 离亲王府刚出生的小郡主和小世子日日啼哭不停,唯有王爷和秧秧郡主抱在手中方能停歇片刻。 王爷日夜守在王妃身侧,连自己都无暇顾及,更别提孩子。 王爷甚至日日懊悔自己让王妃怀了身子,才会有此难,好在王爷并未怪罪于两个孩子。 秧秧郡主每日不是站在院门眺望,就是抱着弟妹哄,要么就是在王妃的屋子里翻东西,脸上看不出什么悲伤来,但府里的人也没再见秧秧郡主笑过。 不少人前来探望,都被秧秧郡主回绝,王府闭门不见客。 像太子殿下和闻大人父子等人倒是能进来,大理寺卿闻大人和王爷是挚友,来了许能劝上一劝。 闻季冬大人更多是在安抚暴躁的四公子,四公子已经愁死了。 大公子要去药王谷请师傅出山,还把小淳礼一块带走了。 二公子也在翻阅各式各样的古籍,试图找到救人之法。 三公子人脉众广,消息灵通,也在四处打探此等病症极其各个隐世的大夫,但凡有一点可能都会将人请来。 唯独四公子好像没什么大用。 偏偏四公子还要守护云京城的安危不得空闲,他只能变着法子哄自家爹娘和妹妹。 爹爹妹妹知他用心良苦,偶尔也会笑上一笑,就是有些假。 容惊春垂头丧气地问闻季冬:“到底有没有什么法子让姑母醒来?” 闻季冬道:“若是正常的法子不行,可以试试巫术。” 与此同时,容泊呈也从医药古籍翻阅到各种杂文秘术。 …… 一晃半月过去,到了元宵节,本该是团团圆圆的日子,家家户户热热闹闹,容府和离亲王府依然大门紧闭,进进出出的只有大夫。 许秧秧还在等,等南疆圣女的到来。 阿端姐姐说圣女姑姑已经在路上。 在路上就好。 愿意来就好。 圣女姑姑能瞧出她的来历,必定也能瞧出娘亲的情况,如同寻根问症一样,知根就一定有办法应对。 许秧秧其实心里急得不行,唯一的法子就是到娘亲的卧室去找东西。 娘亲在生产时不让她和爹爹离开,肯定是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应该很早就知道了。 在她翻出弟妹的衣裳,以及自己快要完成的嫁衣时,时菊姑姑抹着泪说: “王妃没日没夜就在做这些衣裳,玉相思的事都全部托给秋海打理,不管不顾的,就是要缝衣裳要给郡主你做嫁衣,明明时间还长,却还是争分夺秒,好像早就料到有这一日。” 这更是佐证许秧秧的想法。 “娘亲可有说过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 时菊想了想,摇头。 许秧秧蹙眉。 不对啊,娘亲既然猜到,为何不给她留上一封信之类的东西? 许秧秧加大力度翻,几乎要把整个院子掘地三尺,都没有找到什么信件。 “娘亲为何不给我留信?”两行眼泪就这么滚下来,她颓废地坐在石凳上。 还是冬日,石凳冰凉得厉害。 近日云京城的雪已经开始化,化雪比下雪冷得多。 司徒君来时就看到秧秧的鼻尖冻得通红,两只玉手更是。 他疾步过去。 “起来,凳上凉。”司徒君知道自己说的话她现在不一定听,伸手将人拉起来,触到她的手腕都一片冰凉,更别说一直露在外的双手。 他也没带汤婆子,只好用自己的大氅将她的手裹住。 许秧秧一动不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我去兴庆宫,见到了你和姨母的那两盏灯。” 许秧秧终于抬眸望他。 “太后说姨母的灯点不上,有时点上,一瞬的功夫又会灭掉。我见你的灯燃得很好,用你的灯来点,姨母的灯能燃上好一会。”不过后面又会熄掉。 如此往复,没有例外。 许秧秧的眸光闪了闪,说:“我一定能救娘亲回来。” “我信你。” 默了默,司徒君喊她:“秧秧……”似有话要问。 许秧秧“嗯?”一声,忽地听到马蹄声,霜女来报:“郡主,人已接到,刚入城门。” 霜女和若榴被她派去城门口迎接圣女,南疆圣女来京为秘,不得惊动他人。 霜女骑马先来禀报,若榴在后接人架着马车,正一路往南街奔来。 许秧秧眼睛一亮,迈开步子跑去,她得先去找阿端姐姐。 圣女姑姑是看在阿端姐姐的面子才会来。 司徒君紧随其后,就陪着秧秧在府们口等,刚才想问的话也没再继续。 一辆飞奔而来的马车停下,若榴转身去掀帘子,将人请下来。 即使戴着珠帘,司徒君也一眼认出此人,尤其是看到伶端公主迎上去,亲昵地挽上手臂。 南疆圣女和司徒君互相点头为礼,谁也没说什么。 此后他们再次被拦在屋外。 包括伶端公主。 南疆圣女瞧见床上脸色苍白的容雨棠,便惊讶道:“此人本该早入黄泉,怎么也在人间存活至今?而且,而且……” 圣女眉头紧锁。 “而且什么?”许秧秧焦急地追问,一边解释说,“我和我娘是一样的,我先来,我娘后来,就晚了一会而已。” “不,你们不一样。”南疆圣女恢复平静,她说,“你是一抹幽魂而来,她是执念,执念跟着你而来。” 第281章 时间到了 “秧秧,妈妈不会让你一个人在下面,孤苦伶仃的……” 许秧秧明白了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是执念。 是母亲怕她一人在黄泉孤苦伶仃的执念。 执念跟着她跨越时空而来,重新续上母女的缘分,只是为什么不续完这辈子。 两个时空的玉相思都是为她而开,两个世界的母亲都陪在她身边,却总是陪不长。 许秧秧的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像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从荷叶上滚落,是那般怜人。 她泣不成声,跪在床榻之前。 司徒君在屋外听到隐隐的啜泣声,按捺住破门而入的冲动,双眸一直紧紧盯着紧闭的门窗,生怕秧秧下一瞬也会长睡不醒。 前些日子秧秧的嗜睡忽然有了解释。 当时他也没当回事,只以为是真的误食毒草的后果,现在想起来都一阵阵后怕。 司徒君垂着的手抖了又抖,“害怕”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朝着他倾覆而来,开始一点点蚕食他的理智。 …… “圣女姑姑,能救我娘亲吗?能让我娘亲重新回到我身边吗?”许秧秧仰头,眼睛已经哭得红肿,眼泪还是如同断堤的洪流。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拽圣女的裙摆,像是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太重又怕拽坏。 圣女望着许秧秧泪水沾湿的脸庞和祈求的目光,如同雾毒山里受伤的灵物一样,也会用这样的眼神望着她。 山中受伤的灵物她能救,执念而来的人她救不了。 圣女摇头:“你娘与你不同,你娘无魂,只是一道执念幻化为魂入的这具身体,实体无魂便为死身,你娘靠着一道执念撑着这具死身十年不腐,还能受孕诞下两子,已经是天下奇闻之罪,怀孕诞子想必已经耗费她所有心神。” “怪本王。”司徒元鹤静坐着,目光呆滞无神,眼睛眨一下便会蓄满泪水,眼前雾蒙蒙的一片,好像这些年的相处也渐渐开始模糊。 但他确信不是假的。 两个孩子的出生更是证明一切并非虚幻。 司徒元鹤自责不已,他一直有做防护措施,只是那日喝了些酒忘记这茬才会让雨棠怀孕。 倘若没有怀孕也不会如此。 “王爷多虑。”圣女瞧出他心中所想,解释道,“王妃是一道执念随秧秧郡主而来,执念终有化解时,怀孕生子耗费心神只是其中一点,加快时日而已,等时机一到执念散去,王妃一样会离开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这里就是属于雨棠的地方。”司徒元鹤掷地有声。 圣女无奈,看向许秧秧:“王妃的执念是你。” “是我。”许秧秧望着母亲平静苍白的面容,嗓子已经哑了,“娘亲最担心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人疼无人爱,如今我的有待我如亲女的爹爹舅舅舅母,还有万般宠爱我的哥哥们……” 她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滴下来。 “你说的时间,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在及笄礼的前后,在那边是十八岁成年,这里是十五及笄,尽管年岁不一样却是一样的道理,成年意味着长大不用父母过多操心。” “我四岁时和娘亲分开再也没有见过,我魂魄来到这里重新回到四岁,玉相思是在我十四五岁时出现的,具体我不清楚了,只知道在十四五岁时第一次尝到玉相思的葡萄就觉得很喜欢,到这里以后我才知道那是娘亲为我种的,为我特供的。” “所以严格上来说,娘亲和我分开的时间只有十年,在我十四五岁的时候她已经来到我身边,只是我们不能见面而已。” “在这里,娘亲已经将我们失去的十年补回。”许秧秧越说声音越小,身上的力气仿佛要被抽尽,“是了,时间到了。” “可是。”许秧秧抹掉眼泪,灰败的眼底重新燃起光亮,是那么坚定,“我觉得远远不够,我娘应该在我身边直到寿终正寝。我说过我能给娘亲点亮一盏灯,就会点亮第二盏,我一定有办法,一定有。” 圣女伸手按住她的手腕,有意压制她:“你不要魔怔,世事有时,我们当顺势而为,不要逆天而行。” “我和娘亲出现在这个时空不也是逆天而行吗?能逆一次,为何不能第二次?若不是逆天而行,而是天道选择,那更应该还有路才是,天无绝人之路不是吗?”许秧秧挣开手腕,“我娘亲还有呼吸,她还在不是吗?” “从前并不是属于她的地方,现在和以后才是,这里有她的三个儿女,有她的丈夫,有她的兄嫂和侄子,这里才是属于她的地方!”许秧秧一样掷地有声,“过往就是过往,回到过往之地去做什么,她就该回到这里,回到我们身边!” “娘亲,你听到了吗?”她蹲到床边拉着娘亲冰凉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说话的声音温柔,又小心翼翼,“娘亲,你再睡几天就醒来好不好?那过往之地回去做什么,回到我和爹爹身边,爹爹没有你可就真的要孤独终老了。” “你醒来看看爹爹,爹爹头发都白了。” “你再不醒来,我怀疑爹爹会随你而去,秧秧没有娘亲也没有爹爹了。”她侧头亲了一下娘亲的手背,嘴唇都在颤抖,“如果没有娘亲亲眼为见证,我及笄也不会真的快乐,没有娘亲亲眼为见证,我成不成婚,后半生都不会快乐,娘亲……娘亲,求你。” 一直生无可恋的司徒元鹤忽然唤了秧秧一声,他抬起自己颤抖的手,虎口上有一滴晶莹的泪珠。 他的神智便是被这滴眼泪烫醒。 抬头望去,睡着的人竟然淌出两行眼泪。 司徒元鹤惊喜道:“你娘能听见,她能听见,雨棠她能听见你说的话,她有反应,秧秧……” 无动于衷的男人再次哭出声来,声音低低的,沉沉的,疼得人喘不过气来。 南疆圣女望着这一家三口,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她道:“王爷,你到雾毒山去碰碰运去吧。王妃气息微弱,需要用药养着这具身体吊着她的一口气才行,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药老以及药王谷的奇珍异草。” “即使王爷你寻到固魂草也不一定有用,我说过,王妃只是一抹执念而来,并无魂,除非……”南疆圣女犹豫道,“你们能将她的异世之魂引入这具身体来。” 第282章 禁术 砰砰砰! 外面有人急切地敲门。 容惊春大喊:“秧秧!秧秧!找到了!我和二哥找到一个法子!” 听到声音的许秧秧走出去,容惊春手里拿着一卷书眉飞色舞地讲述着一个招魂的巫术。 听到招魂二字,许秧秧的眼睛蹭亮,拿过书来一看,上面的字鬼画符一样看不懂。 容泊呈在一旁解释与她听:“姑母的情况有些像失魂症,不管有没有用,我们总要试上一试,只是上边所绘的图能看懂一些,文字我们从未见过,三弟这些年走遍各地,见多识广,我已书信唤他回来瞧瞧。” 许秧秧问:“你们在哪里找到的?” 容惊春说:“我在闻季冬家书房搬来的,我一本没放过全部搬来了,这本好像是用来垫桌脚的,问过闻季冬了,他们都不知道是哪来的书,上边是什么文字。” 司徒君盯着上边的文字若有所思。 “哥哥你识得?”许秧秧转身问。 司徒君指着上面的一个字道:“上次在乌一一族见过一个和它相似的字,又有不同,这可能是南疆文字。” 容泊呈恍然大悟,“倒是有些像。” 许秧秧扭身回屋里,与其大家在这里猜不如让南疆圣女瞧一瞧。 南疆圣女在看到此书此法时,瞳孔猛地一缩,声音微冷:“你从何处拿到的此书?” “是南疆文字?”许秧秧跟着她的反应猜测,“此法是南疆巫术对吗?” 圣女转过身去,良久才道:“这不是原册,原册刻在石壁上,用的是南疆最古老的文字,写这书的人对南疆文字倒是有研究,除去几个字写错,其他的倒是一模一样。” “姑姑。”许秧秧知道她有意岔开话题,她目光灼灼道,“姑姑,我想知道的这个方法行不行得通?你不是说可以想法子把我娘亲的异世之魂引回来吗?这个方法可以是不是?” “是。”圣女却道,“你们不能用此法,这是乌一一族的禁术,曾经为祸一方,早被明令禁止。你们再想别的法子。” 圣女不愿讲下去。 许秧秧没有追问,但也不会放弃,她握着此书心里已经有相应的决断。 时辰不早,伶端公主带着圣女回了公主府。 其他人并未离开,都留在府里用膳,他们望着许秧秧吃得越来越少,模样也越来越消瘦,往她碗里夹菜,许秧秧都会笑一下说谢谢,但只会尝一小口就不再吃。 容惊春放下筷子:“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容泊呈望着许秧秧道:“再吃一口。” 许秧秧听话地又吃上一口,容泊呈便说:“好了,不想吃就不吃,饿了说一声就是,我让两府的厨房都备着。” “嗯。”许秧秧心不在焉问,“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好。” 用完膳后许秧秧就会去守着她娘亲,雪狼一直默默在后面跟着,不吵也不闹,它不能进屋子就守在屋子外面。 霜女和若榴也守在屋外。 若榴一脸惆怅,她问霜女:“你说要是王妃醒不过来,郡主和王爷怎么办啊?还有小郡主和小世子。” “会醒。”霜女说。 “嗯,会醒的。”若榴说,“王妃帮助了那么多扶余百姓,老天爷不会这么没眼的。” “嗷呜!”雪狼不轻不重地唤一声。 若榴扭头望它:“你也相信王妃会醒的对不对?我们也相信。” …… 深夜。 司徒元鹤收拾行李,来到床前亲了一下妻子的额头,又轻轻抚上趴在床边睡着的女儿。 许秧秧缓缓抬头,望着爹爹身上的行装并不觉得惊讶。 “爹爹……” “吵醒你了?” 许秧秧摇摇头,仰头道:“爹爹你要安全回来,我和娘亲还有弟妹都在家里等你,固魂草的样子我画好了,爹爹你揣着,还有山里的一些路,我也只记得一些,不全,希望对爹爹有用。” 司徒元鹤接过女儿手里的东西,再次伸手摸摸她的头:“府里辛苦你了,为父去看看弟弟妹妹。” “嗯。”许秧秧望着爹爹打开门出去,又及时喊住,“爹爹!” 司徒元鹤回眸,冷风吹飞他的几缕白发。 “不管怎样,请记住府里还有我和弟妹,娘亲明明知道会出事还是坚持生下的弟妹,是为爹爹生下的一双儿女。”许秧秧眼底泛着泪花,似笑似哭,“所以一定要安全回来。” 司徒元鹤咽了口唾沫,哑着嗓子许下一句承诺:“爹答应你。” 许秧秧给了爹爹一个笑容。 司徒元鹤也回女儿一个笑。 他转身关门离去。 儿女是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在照顾,深夜是两个小家伙最精神的时候,以至于院子的灯还亮着。 司徒元鹤出现的时候,夫妻两个一人抱着一个出来,注意到他身后的包袱,问他去哪里。 他也没有隐瞒,说要去找固魂草。 容大将军把怀里的小家伙丢给他,转身再出来时也是一身行装。 “雨棠是我亲妹子,为她寻药的事也该有我的份。”他转身,“夫人你在家等我们好消息。” “嗯。”姜知韫终于在司徒元鹤的脸上瞧见罕见的一丝笑容,“软乎吧?两个孩子出生半个月,还是第一次得亲爹抱,多抱会再走。让孩子记着你的味道,你也记着孩子的软乎劲,有惦记就会归来。” 司徒元鹤抱抱儿子,又抱抱女儿,眼神越发温柔,一边用手指逗逗他们。 “再等等,等你们的娘醒来就给你们取个好的名字。” 司徒元鹤和容大将军一块离开,临走前司徒元鹤还要去见一见太子。 太子府的书房还亮着烛光。 行云引着他们过去,一边说:“白日殿下有私事,只有夜里才有空处理国务。” 至于什么私事两人心知肚明。 从除夕夜开始离亲王府每日都能看见司徒君的影子。 来到书房门口,容大将军就不进去了,他没事找太子,倒是借着灯笼的烛光四处观察起来。 “这书房的门窗怎么比一般的低?” 行云扫一眼,道:“……好翻。” 容大将军:“?” “你家殿下进书房都不走正门?”容大将军叉腰,“这司徒家的人竟有些奇怪的癖好。” 没一会,书房的门重新打开。 司徒元鹤和容大将军迈着步子远去,消失在浓墨般的夜里。 “你同太子说了什么?” “不会是托孤吧?” 第283章 药老 容城竹带着药老在破晓时抵达王府,药老一头银发的头发和胡须,让风刮得凌乱,从马上下来整个人脚步虚浮,晃得厉害。 “你你你……”药老抬手指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怒骂一句,“大逆不道!你就这么对师傅的!好歹雇一辆马车,这马颠得我身子骨都要散架了!” “情况紧急,实在对不住师傅。”容城竹替他提着药匣子,手上还拽着一布袋的东西,将人往王府里送。 药老哎哟哎哟往里走,一边追问:“阿端呢?你两大婚为师没空来,如今来了你好歹让为师见见你师妹。” “师傅,先去瞧瞧我姑母。” “老夫这不是在走!”药老喊几声小徒弟的名字,乌一伶端应声出现,先是往他怀里一扎诉一诉想念,而后也拽着人往姑母的院子去。 “你慢点慢点!” “慢不了,命要紧啊师傅。”乌一伶端边走边往后瞧,“师傅你有没有把你门前那些花花草草带来?” 那些花花草草都是奇珍异宝。 提到这个药老的脸就黑了,气呼呼地抬着下巴指向容城竹手中拎着的布袋。 “你生的那个小子唔!” 乌一伶端吓得捂住他的嘴,左顾右盼没看见圣女姑姑后,小声道:“师傅,不要乱说话!” 药老点头,小徒弟才松手。 “你师兄带过去那小子,跟你性子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气死老夫了!你师兄说要些珍贵药材,就往老夫门前的篱笆院子瞟一眼,那小子就蹲下去给老夫全薅了!” 乌一伶端看向师兄。 容城竹点头。 “噗!”乌一伶端笑出声来,又一本正经道,“药材嘛,养来就是给病人用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师傅!” “呸!”药老说,“那是老夫辛辛苦苦搜罗来的,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全让你和你师兄养的那小子薅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去找慧通那个老秃驴去!老夫避世就是怕有人抢我药材!防来防去家贼难防!”药老瞧着上了年纪,声音却洪亮得很,一路吵嚷到院门口才停下。 许秧秧闻声出来,当即恭恭敬敬地行世家跪礼:“求药老救我娘亲。” 药老吓一跳。 药王谷从不需要这些繁琐的礼教。 他眯一下眼睛,抚着自己的胡须道:“老夫从不出谷为人诊治,这次要不是看在城竹和阿端的面子上,就算到你王府门口老夫也能折道回去。” “行了,你起来吧,老夫进去看看。”药老跨步进去,望闻问切一翻后眉头紧皱,又重新把脉,嘴里念叨着“怪哉怪哉”。 最后摇头道:“此人大势已去,救不了。” “姑母还有气息。”容城竹道。 “所以说怪哉。”药老瞪他一眼,“难道你没诊出来?大势早去,残留着的一丝气息也在逐渐消散,不出五日便会散尽。” 药老对方才朝自己行跪礼的小姑娘说:“救不了,准备后事吧。” 许秧秧正欲开口,圣女的声音传来。 “只需用药吊着她一口气,只要保证这一息仍存即可。”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药老和圣女是旧识,听到声音后侧头望去,多年未见的人扑入眼帘,依然是冰清玉洁而不可亵渎。 模样依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他却是越来越老。 “圣女也在。” “药老。”圣女微微点头,目光落在床上的人身上,“她魂不在身,自是救不了,不过保人一息之事,药老定有本事。” “我说她的脉象如此奇怪,刚才还不敢断定,圣女这么说我也就明白了。”药老说,“留人一息之事于老夫而言不难,难的是保不长,最长一月,最短半月,前半个月老夫十成把握,后半个月,老夫唯有四成把握,剩余之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许秧秧感激涕零。 药老说:“不必,老夫只要你兄嫂好生照顾老夫就行,不许再像谷中一样事事忤逆,否则老夫就撂挑子不干。” 许秧秧祈求地看向兄嫂。 “不用你说我也会的!”乌一伶端一把挽住师傅的手臂,“走!老头,跟我住公主府,保证伺候你跟伺候祖宗一样。” “叫什么呢?”药老立马端起架子。 乌一伶端立马咧嘴一笑,谄媚道:“师傅~” 老头高兴了。 高兴就会多说点。 药老转身看向许秧秧,面色凝重:“你可是想要为其招魂?” 许秧秧看一眼圣女,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不敢让圣女知道。 那是禁术。 药老注意到她的眼神,提醒道:“你想用南疆巫术?老夫劝你不要用,禁术之所以被禁,其中必有可怖的缘由。” “我要救娘亲。”许秧秧的声音平静,眼神坚毅,根本不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十四岁姑娘。 什么都阻挡不了她。 药老看她们母女在自己大弟子和小弟子心里地位堪重,点她一句:“你可以去找慧通那个老秃驴,他有一些真本事在身,许能助你娘魂兮归来。” 许秧秧眼睛一亮。 “敢问药老,慧通大师人在何处?” “不知。”药老摇头,“老秃驴一天神神叨叨,净讲些天机不可泄露的话,四处游历,不知游历到哪里去。” “你娘只有半月的最佳时机,后半月老夫保证不了,老秃驴总说一切全凭缘分一切自有定数,你们若是能寻到他,就是你们的缘分,寻不到也是你娘的定数。” “多谢药老!”许秧秧道。 寻人,她第一个想到自己三哥,只是三哥不在云京。 容城竹道:“拿着轻澈给你的玉佩去找木芍,那玉佩能号令轻澈手底下所有人。” “好。”许秧秧一直戴着玉佩,径直出府。 雪狼跑着也要去。 “崽崽你在家,你要替我守着娘亲知道吗?你不熟的人都不许靠近娘亲的屋子。” 雪狼停下脚步,重新回去。 “我跟你一道去。”容泊呈还未回西关,他不放心秧秧一个人出府,跟着一道出去。 许秧秧走得很快,有时难免会和路人撞上,亏得容泊呈在,眼疾手快将人揽到自己身旁。 “注意看路。”容泊呈的话总是很少,人也克己复礼,确定妹妹站稳便松开手。 这一幕还是落在有心人眼里。 容泊呈是许秧秧的兄长,也只是表兄,表兄妹互表心意成亲的不在少数。 也不知是谁碎的嘴,事情传得极快,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成了骠骑将军和秧秧郡主当街搂搂抱抱。 许秧秧忙着救母无心外事,然而生在这个时代,名声名节是至关重要的东西,毁之家门之人抬不起头。 人既然生在何样的环境之下就会受到何样的桎梏,不论哪个时代都是如此。 风言风语很快传到最关注这两人的太子殿下和二公主耳里。 二公主派人去查查源头在哪,婢女跑一圈回来禀:“公主,碎嘴之人均被请到太子府去了。” 司徒含烟起身去太子府,就瞧见黑压压的一群人跪着互相指认。 太子高座,手中擦拭着利剑,时不时抬眉眼瞧一瞧下边的人。 “草民,草民是听当铺伙计说的。” 当铺伙计身子一抖,又拜又磕头道:“草民是听许府丫鬟说的!太子殿下饶命!” 第284章 秧秧注定是孤的妻子 “许府的丫鬟……”司徒君漫不经心地开口,“不在这,你跟孤许府走一趟。” 当铺伙计低垂着脑袋:“是。” “殿下,二公主来了。”随安禀。 司徒君扫一眼,道:“既然二公主来了,就去当个见证,省得到时又有人在背后人云亦云,说孤以势压人。” 司徒君多年没回许府,从前是许府里人人可欺的三公子,现在是众人弯腰屈膝相迎的太子殿下。 府中下人并不知晓太子殿下就是许府当年意外身死的养子。 府里的主子们却都是知道的,连着主子们贴身的婢女也略知一二。 听闻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刘氏携儿女前来迎接,低垂的眉睫之下一双眼珠子滴溜溜直转。 太子殿下突然来做什么?还带着二公主一起。 总不会是要来纳婉儿入府为妾吧? 跪着的许蔓儿也是这么想的,眼珠子不停往二姐身上瞟。 二姐要是入太子府,就能帮上大皇子了! 唯独许婉儿清楚地知晓不是为她而来。 司徒君重回这个地方,却不想和这个地方的人交谈。 他使个眼色,行云就会替他行事。 “许夫人,太子殿下来此是想寻府中的一个丫鬟,不知许夫人可将丫鬟全部召来?” 府中众人皆愣,不知是哪个丫鬟竟然有本事勾搭上了太子殿下。 心里虽惑,刘氏还是命令把府里的丫鬟全部召过来。 “奴婢叩见太子殿下,叩见二公主。” 行云道:“统统抬起头来。” 丫鬟们统统抬头。 行云招手,那名当铺的伙计从身后出来,他道:“去吧。” 当铺伙计便开始寻人。 此时许蔓儿身边的丫鬟迅速垂头,身子还跟着抖了一下。 许蔓儿注意到她的神色,小声询问:“怎么了?该不会是你这等货色勾搭上太子殿下吧?” 丫鬟拼命摇头:“姑娘,那人是当铺的伙计,也是姑娘命奴婢把秧秧郡主和骠骑将军街头拉扯之事外传的第一波人。” 许蔓儿脸色一白。 没想到太子殿下是为这个寻人。 这种一个个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太子殿下到底是怎么把人找到的? 再者许秧秧自己都无心这种事,太子一个国事繁忙之人,竟然直接找到府里来?! 她是又惧又觉不可思议。 眼下重要的是把婢女藏起来。 许蔓儿赶忙推着婢女往后躲,头再低一点,动作太大让随安和行云注意到,随安走下去指着那人,“把头抬起来。” 婢女不得不抬头。 抬头的瞬间,当铺的伙计也来到她身侧。 完了。许蔓儿心道。 随安骂道:“好啊,就是你说秧秧郡主和骠骑将军当街搂搂抱抱,毁人名声的?谁指使你的?” 问最后一句时随安看向许蔓儿。 众人也望过去。 许蔓儿挥手摇头直说:“我不知道啊,我什么也不知道,不关我的事,不是我让她做的。” 司徒君起身走来,居高临下望着一个劲跪地认错求饶的丫鬟。 “这种主子做事丫鬟担罪的戏码孤见多了,诋毁之言从你嘴出,你自然死罪难逃。”司徒君一剑封了丫鬟的喉。 丫鬟手捂脖子倒地不起。 血溅到许蔓儿的脸上,吓得她身子抖如筛糠。 司徒君眼睛不眨一下,剑指许蔓儿,一滴血沿着剑尖落下。 “你御下不严,同罪。” 这是要杀许蔓儿的意思。 许蔓儿可不能杀!刘氏警铃大作,留着许蔓儿才能牵制许婉儿做事。 刘氏高喊一声“太子殿下手下留情”,在过去之前先到许婉儿耳边快速道:“婉儿你和太子殿下有情可一定要救你妹妹,你妹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许秧秧声名有污不能为太子妃那么太子妃之位就会是你的。” 怕不是为的她。 是为大皇子,为长姐,为许家。 许婉儿心里门清,但许蔓儿是她亲妹妹。 “太子殿下手下留情!”她也跟着过去求情,随嫡母一块齐刷刷跪在太子脚下。 许蔓儿已经吓坏了。 她没想到只是讲两句闲言碎语就会有生命之危,这云京城里背后嚼人舌根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几个会因此丧命。 “你们怕什么?”司徒君冷冷道,“孤不会轻易斩大臣之女,哪怕是个庶女。” 刘氏和许婉儿正要松口气。 “许三姑娘御下不严,掌嘴以示惩戒。”司徒君再次抬剑,唰唰两下,许蔓儿两边嘴角都画上一个血“X”。 血顺着嘴角流下来。 “啊!”许蔓儿终于回过神来,伸手去摸,越摸越疼,眼泪哗啦啦地流。 毁容了! 她一定是毁容了! 怎么办? 大皇子不喜欢她了怎么办? 许蔓儿慌乱中想的这个,许婉儿想的是带她去治伤。 “许二姑娘。”太子殿下喊住她,她只能停下身子,重新跪回去,恭恭敬敬地请太子殿下吩咐。 太子殿下当着众人的面凑到她耳边,嫡母和下人们偷瞧她的眼神都变得意味深长。 但她知道太子殿下不会是说什么体己话,若是真待她不一般,也不会因为秧秧郡主而用剑毁她妹妹的嘴。 “回去告诉大皇子,他若不派人来暗杀随安,什么事也没有,要是随安死了,有些事可就要彻查到底了。” 说完司徒君便离开。 丫鬟被斩杀,许蔓儿被“掌嘴”,那些以讹传讹的人也被下令自己掌嘴引以为戒。 司徒含烟全程从旁瞧着,她问:“太子可要去一趟离亲王府?同秧秧说一声事已解决。” “此等小事她不必忧心,也不必知晓。”司徒君道,“秧秧忙着重事,不要扰她。” 司徒含烟启了启薄红的唇:“你打算何时告诉她你的心意?莫要学我畏畏缩缩,等来的只有他已有子的消息,早些表明心意,许还有机会。” “不用皇姐操心。”司徒君的眸子沉了沉,“秧秧注定是孤的妻子,是大云的太子妃。” 勤政殿前,他向父皇请了旨。 皇上用意外的神色望他:“之前不是不愿朕给你们赐婚,是什么让朕的太子改变了主意?” 是想名正言顺给她护灯。 是想名正言顺待她身侧。 是怕她突然离去而不知如何去寻。 是怕自己没有正当的身份告以神明。 总之,是要将她日日留在目光所及之处,日日得以探她脉搏,时时确保她活着,她仍在这里,而不是回到王叔所讲的另一个时空,或者是千年之后。 “儿臣只知道,儿臣要娶她为妻,此生方可无憾,此生才能安心。” “安心?”皇上有些不解,“当年朕见到你娘时,想的也是唯有娶她为妻,此生方可无憾。” 每次提到发妻,太子的神色就不对,皇上迅速回到正题上,丢给他一个空白的圣旨卷轴。 “自己的婚事自己写,写完找朕拿玉玺盖上便是,有一点,这道赐婚的圣旨需得等秧秧及笄之后才能宣告天下。” 第285章 客气 自从离亲王妃出事后,二公主也来瞧过,只是那时两府都无心接待亲友,入了府门也只是匆匆见上一面。 事已过去大半月,两府的府门倒是开了,但也不见客,司徒含烟贵为公主,二府是不可能拒的。 她想着碰碰运气,还真让她碰到了。 “二公子!” 司徒含烟听到有丫鬟唤了一声,匆匆忙忙地回头望去,毕竟在两府里称呼的“二公子”只有她心上那位。 一时心急,转身时不小心扭到脚踝。 “二公主小心。”容泊呈伸手扶住她,很快便松开手,沉声询问面前之人,“二公主可有事?” “没。”司徒含烟方才感到手臂上一阵温热,下一瞬便让冷风统统卷走,眼底闪过一丝落寞。 她堪堪站稳,忍着脚踝的疼痛端庄道:“多谢将军。” “二公主不必客气。”容泊呈想起一事,“若是言谢,该是本将军朝二公主言谢才是,多谢二公主当年所赠平安符。” 两人也近十年未见,容泊呈从略显稚嫩的少将军成了掌管西关几十万大军的骠骑将军,沉稳的气息更甚,声音也变得低沉许多。 西关黄沙漫天,风吹日晒,容泊呈的肤色和云京城里出门有轿的公子们不同,黝黑,两颊泛红。 显得五官更加立体,眉眼更加深邃。 甭管望着谁,都给人一种被其重视的错觉。 司徒含烟陷在他的眉眼里,迟迟回不过神,还是身侧的丫鬟发现自家公主一直盯着人家看有些失礼,在旁边轻轻唤了两声。 司徒含烟这才回过神来,惊喜着问:“将军一直带在身上?” “嗯。”容泊呈点头,望见二公主亮晶晶又躲闪的目光,问她,“二公主可是有什么事要同微臣说?” “没。”司徒含烟轻摇一下头,下一瞬又点头。 容泊呈觉着有些好笑,人人都言当朝二公主最有大国公主风范,说到底也是比自己年小的姑娘。 不过百姓所言也没错,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如今步子优雅,身动端庄,头上所钗步摇随着摇头点头也只是轻晃,犹如微风吹起的一般。 “二公主但讲无妨。” “坊间传闻将军和秧秧之事,今日太子已经解决,我想着应当来告知将军一声,免得将军再为其扰。” 容泊呈并未听到什么传言,他和秧秧上街只是前日的事,而且他也军务繁忙,没有空暇时间理会那些风言风语。 “多谢二公主告知。”他道,“微臣明日便去太子府道谢。” 司徒含烟轻轻“嗯”一声。 容泊呈抬手招了丫鬟来给二公主带路。 “秧秧近日情绪不佳,二公主来了正好能陪陪她,麻烦二公主了。” 司徒含烟还想多和他多待一会,可是见他转身离去,只得作罢。 遥遥望着他的背影也是好的。 “二公主,这边请。”丫鬟出声。 司徒含烟迈动步子,脚踝疼得她咬紧牙关,贴身婢女询问她也是摇头,咬着牙慢慢走。 到院子门口时,正好听见容三公子在同秧秧说话,聊到慧通大师。 “秧秧你们要找慧通大师?” “公主姐姐。”许秧秧唤一声,上前去迎她,“你知道慧通大师?” “我倒是知道一个慧通师傅,只是不知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个。”司徒含烟站在原地,脚踝的疼痛让她不愿再挪动一步,“我知道的那位慧通师傅是护国寺的一位敲钟的僧人。” “奇怪的是,慧通师傅每年只有头两个月会在寺里敲钟,二月过后便会出门游历。”司徒含烟之所以知道这么清楚,源于她每年都会去护国寺上香,住上一日。 而她每次都会被晨间的钟声吸引。 只被慧通师傅所敲的钟声吸引。 她和慧通师傅连续见过两次都没有交谈,直到第三次见面,慧通师傅主动朝她开口道:“阿弥陀佛,施主心中事当早些放下才是,否则一生蹉跎。” 一生蹉跎。 是说她和将军此生终无可能吗? 思绪渐渐回笼,司徒含烟让秧秧派人去护国寺碰碰运气,慧通师傅应当还在寺中。 容轻澈道:“我亲自跑这一趟。” “辛苦了三哥。” “那你就按时用膳休息,都消瘦成什么样了。”容轻澈摸摸妹妹的脑袋,大步流星离去。 人已经消失在院门口,司徒含烟突然想起一件事:“秧秧,你三哥在外面见到许家人会如何?” “不会动手,但忍不住会动嘴。”许秧秧见她神色有忧,“怎么了?” “许府的嫡次女,许四姑娘就在护国寺。”司徒含烟道,“我遇见过许四姑娘和许老夫人几次。” 许秧秧现在没闲心管别人,只能心里祝福一下那个便宜得来的四姐自求多福。 她挽着公主姐姐要进去,忽地听到“嘶”的一声。 “怎么了?” “没事。” “公主你还说没事!肯定是刚才那一下崴着了!”婢女不再信公主的话,蹲下身子去看了一眼,“公主,您的脚现在又青又肿。” 如今府里就属大夫和药材最多。 “霜女姐姐!” 许秧秧唤一声,霜女闪身来到身侧。 “把二公主抱进去坐好,若榴姐姐,找大夫来!” “好的郡主!” 司徒含烟想说自己能走,霜女一句“得罪了”就将人横抱起,稳稳当当抱进屋里的凳子上坐好。 屋子都是女子,公主婢女脱下公主鞋袜,露出白皙小巧的脚来,脚踝处青肿一圈,瞧着可怜得很。 “司徒含烟来了?”若榴请来的大夫是伶端公主。 乌一伶端一进来就盯着她的脚踝转一圈,“你怎么不是伤在手,就是伤在脚?” “伶端公主。” “不是说过叫阿端就行,我也没叫你公主。”乌一伶端蹲下来用手摸摸,趁其不注意,咔嚓一声,“接好了,消肿的膏药抹抹,走路注意点就行,实在不行就拄个拐杖,嫌不雅观就坐轮椅。” 司徒含烟选择轮椅。 轮椅到王府时是由容泊呈单手提着进来的,他问:“可是秧秧的脚受了伤?” “不是我。”许秧秧道。 一听到容泊呈的声音,司徒含烟便下意识将受伤的脚藏起来,端庄有礼道:“是我的。麻烦将军了。” “二公主当时崴伤了脚?”容泊呈道:“是微臣疏忽。” 乌一伶端轻扯秧秧的袖子,小声道:“这两人怎么客气成这样。”不等秧秧说话,她又高声道,“既是二弟的疏忽,便罚二弟护送二公主回府。” 第286章 长姐如母 容泊呈护送二公主回府,到府门口便止。 “将军。”司徒含烟坐在轮椅上,焦急地将人唤住。 容泊呈侧身望她。 深邃的眉眼一次又一次令司徒含烟沉沦。 “将军何时回西关?” “皇上允了微臣在五妹生辰之后。” 司徒含烟面色一喜,离秧秧及笄还有两个半月,还能再多瞧瞧。 她微笑着轻轻点头,命婢女将自己推进府里去。 容泊呈也朝她点头,转身离去,走两步察觉背后仍有视线,再次回头。 和二公主不舍的目光撞个正着。 没料到他回突然回头的司徒含烟吓了一跳,好在反应得快,才没出什么丑。 两人再次微笑点头。 公主府门合上。 容泊呈盯着府门瞧片刻,收回目光离去,途中遇到卖糖人的,买了一个回去哄五妹。 母亲的事急也急不得,许秧秧这两日倒是平和许多,不再整日愁眉苦脸。 她拿过糖人含在嘴里。 “秧秧,二哥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 “麻烦你去探探二公主的心意。” “!”许秧秧两个眼珠子立马瞪圆,走到二哥的身边撞他一下,“二哥是不是对公主姐姐有意思?” 容泊呈侧头望着五妹水灵灵的眼睛,摇了头。 “许是我多想,二公主似乎心悦于我,麻烦五妹去探二公主心意,便是想确定一下,若真是如此,想麻烦五妹同二公主说,我已有心悦之人,让二公主莫要再痴心错付下去。” 许秧秧愣住。 “二哥,你有喜欢的人了?” 容泊呈面对她的询问,目光有些躲闪,但声音是坚定的。 “嗯。”他说,“有了,心悦多年。” 许秧秧一边心疼二公主,暗恋多年的男神早已有心上人;一边又想知道二哥喜欢多年的人是谁。 只是不论她怎么追问,二哥都绝口不提,还催促着她吃糖人,不吃要化。 “这个天气化不掉,二哥,你偷偷告诉我一下也不行吗?” 容泊呈狠心地说下两个字:“不行。” “好吧。那能悄悄透漏是何方人士?” “好了,别问了。”容泊呈摸摸她的头,“晚些过来陪你用完膳。” 看来是真的问不着。许秧秧只好打消追问下去的念头。 “公主姐姐那里我不能去探,也不能去说,二哥,得你自己去。” 容泊呈想了想,点头说好。 “那个,二哥,你稍微温柔点,给公主姐姐留些面子。”许秧秧心里想的是,公主姐姐做不成她二嫂,和阿端姐姐也做不成妯娌了。 容泊呈再次应了好。 许秧秧吃着糖人回屋里去,一如往常坐在娘亲旁边给她擦擦手,擦擦脸,再用勺子喂些水进去。 要一点点的喂。 一勺的水,真正喂进去的估计只有一两滴,只能润润唇的作用。 有药老用药,娘亲的呼吸不再时有时无,而是一直有,只是鼻子微弱,总是让她有些后怕。 如今就祈盼尽快找到慧通大师。 也不能只盼着慧通大师,还是要做一个备选的方案。 “若榴姐姐,到书房找个话本来,再让厨房用糯米煮些浆糊。” “好!”若榴办事快,没一会就一手拿着一碗浆糊,一手拿着话本过来,“郡主要看话本?” 刺啦两声,许秧秧撕下话本的封面页,贴在一本脏兮兮的旧书上。 “郡主你这是做什么?” “哦,给我找到的一个秘密话本做个封皮,这样就可以悄悄看了。”许秧秧俏皮地眨一只眼睛。 若榴想到什么,惊讶后满是无语:“郡主,你老偷看这种书,要是让王妃她们知道了会被说的。” “你不说我不说,她们怎么会知道。”许秧秧一边用浆糊沾书,扭头看一眼床上双眼紧闭的母亲,“我倒是希望娘亲赶紧起来说我呢。” “娘亲,你听到了吗?我在偷看一种通黄通黄的书。” “什么是通黄通黄的书?”若榴想到刚才瞟见的旧书模样,“那是放置太久又无人擦拭,书页泛黄。” 许秧秧笑了一下。 到饭点,舅母和二哥会过来陪自己用膳,大哥大嫂在公主府陪药老和圣女姑姑用膳,大家分开才自在。 舅母和二哥抱着弟妹来的。 弟妹又在哭。 “秧秧,快来抱抱你弟妹。”姜知蕴道,“这两个小家伙一到夜里就爱哭,白天还好。” 许秧秧接过妹妹到怀里哄着,很快就不哭了,只是眼睛还水淋淋的。 “长姐如母,此话是一点没错。”姜知蕴道。 许秧秧哄好妹妹交到舅母手里,又去哄弟弟,弟弟难哄一些,抱得她手都酸了。 两个小家伙都是足月产,抱起来很有分量。 容泊呈注意到她换手的动作,道:“手酸了给我。” “没事,再哄哄就好。” “坐着。”容泊呈提着凳子到她身后,许秧秧坐下来以后感觉能好些。 哄到晚膳上齐弟弟才不哭。 奶娘一直在旁边候着,喂完小郡主就开始喂小世子。 有长姐哄,又有奶吃,两个小家伙安分了,许秧秧让奶娘抱弟妹到娘亲身边去睡一会。 一能让孩子亲亲母亲,而来也增加把母亲唤醒的几率。 娘亲能为她化执念而来,肯定也能因弟妹重新醒来。 容泊呈一直注意着秧秧的胃口,还是很少,他依然只说:“再多吃一口。” 许秧秧也听话,又多吃一口。 日复一日。 她两耳不闻窗外事,每天就是陪母亲说说话,给母亲喂水喂药,哄哄弟妹,和舅母二哥用膳,以及每日眺望一眼大门口的方向。 她盼爹爹舅舅安全回来。 也盼三哥以及下面的人能带来慧通大师。 最重要的是,看所谓“通黄通黄”的话本,一边看一边照着写。 若榴在一旁研磨。 “郡主,这是什么字?”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好奇,打算写下来问问看。” “那怎么不全部写下,只一个一个地写?” 许秧秧拿着自己描绘得已经很像的字,抖了抖说:“全部写我就不会了。” “郡主。”霜女进来道,“圣女和药老来了。” “好,你带他们去看娘亲的情况,我待会过来。”许秧秧将手中的纸折起来放进袖口,起身去了隔壁的南疆公主府。 阿端姐姐最近在学刺绣打发时间,免得总是想念小淳礼,所以没怎么得空过来。 她日日都会过去一趟。 “大嫂。” “还是喊我阿端姐姐好听些。”乌一伶端看她又从袖口里掏出纸来,“又看到哪个字不认识了?你怎么一直研究我们南疆古老的文字?” “你打发时间用刺绣,我打发时间是看游记。”许秧秧拿出纸,将画好的字展开在她面前,“不看点东西总会胡思乱想。” “是这样的。”乌一伶端很是赞同,她拿着字看了又看,“这个好像是‘骨’?我识得的也不多,你不如问姑姑。” “闲来打发时间的事,就不好再劳驾圣女姑姑。” “我一般小事也不劳烦姑姑。”乌一伶端盯着那个字,肯定道,“就是‘骨’,你看的什么游记?又是‘亲’又是‘招’……又是‘骨’的?” “不知道啊,所以才来问你嘛。”许秧秧笑着忽悠过去。 第287章 慧通大师 护国寺。 容轻澈快马加鞭赶到时是凌晨。 护国寺位于高山之上,冬日寒风刺骨,天亮也晚,他融在漆黑黑的夜里,勉强能瞧见干净的石梯,一阶又一阶,似乎望不到尽头。 他要一步步走上去。 容轻澈念着家中姑母危急,三步并作两步往上跑去。 跑到一半,护国寺的晨钟响起,原来已经快到五更。 二公主不是说慧通师傅是负责敲钟的僧人? 此刻敲钟的会不会便是他要寻的人? 容轻澈步子迈得更快。 “年轻人。”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忽远忽近。 他停下脚步。 “年轻人,凡事当脚踏实地,急于求成往往适得其反。” 容轻澈四处巡视,漆黑一片望不见人也没有别的动静。 他想着此处是护国寺,拱手作揖道:“敢问是哪位高僧指点?还请现身一见。” 回应他的只有一阵风声。 风吹山林簌簌。 许久不见动静,容轻澈继续往前走,一步一个台阶。 走进寺庙时,僧人们已经在做早课,放眼望去的僧袍里,出现一袭素色的女子衣衫,简单的束发,头上只有一根木削圆的木棍做钗。 盘坐着,发尖触到地面上。 容轻澈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他急着去寻人。 “打扰了,请问慧通师傅在何处?” “慧通师傅在山头敲钟。” “尚未出门游历是吗?”容轻澈面色一喜,话刚说完,面前的僧人惊呼一声,致歉道。 “实在抱歉施主,慧通师傅今日不敲钟,隔日敲。” “那慧通师傅在何处?” “早课听经。若是不在,小僧便也不知了。” 容轻澈又回去找,偏又不能扰师傅们早课,只好在最后边问一圈。 “施主找慧通做什么?” “自是有事相求。” “先听经罢。” 他被拽着一块下来做早课,可他哪里静得下心来,尤其是木鱼声响,更是让他烦躁。 直到另一道木鱼声入耳,容轻澈难得稍静片刻。 对于外行人而言,木鱼声大多一样,可他偏偏捕捉到一道不同的木鱼声。 循声望去,又是进来时一眼瞧见的女子。 容轻澈不由得多看两眼。 好不容易等到早课结束,他打算问拽着自己听经的僧人慧通师傅在何处。 忽地听到有人唤。 “慧通师傅。” 面前来了一人,是名女子。 容轻澈一愣,没去看女子是谁,而是迅速扭头望向不起眼的僧人。 真的十分不起眼,就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 “慧通师傅?” 慧通师傅笑了笑,先是起身朝面前的女子道:“许四姑娘,贫僧今日有事,论法的事要往后搁一搁。” 许四姑娘? 容轻澈起身盯着面前十六七岁的女子,亭亭玉立,眉眼间皆是宁静,一呼一吸一举一动好似山间静静流淌的清泉。 当初那个“哦”一声从他身旁淡定绕走的小姑娘? 传闻里想要出家的许玉冉? 许玉冉认出面前之人乃容府三公子,并未打声招呼,而是再次绕道离开。 容轻澈也没空搭理,而是随着慧通师傅出去,道明自己的来意。 慧通师傅笑笑:“药老让容三公子寻的人便是贫僧,既如此,贫僧陪容三公子走一遭吧。” “多谢大师!”容轻澈感激不尽。 “容三公子。”许玉冉从一侧走出来,行礼道,“敢问二娘……离亲王妃出了何事?” “你偷听?”容轻澈道,“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偷听。” 许玉冉的贴身丫鬟要解释,被许玉冉拦住。 她点头道:“容三公子说得对。敢问离亲王妃出了何事?” 小姑娘一脸佛系,并不在意对方长刺的嘴,只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事。 容轻澈:“与你无关,想知便自己亲眼去看,别总妄想动动嘴皮子就想得到消息。” 本只是无伤大雅一问,换来一阵说教,换做他人难免面子挂不住,脸上难堪。 许玉冉并没有,而是恍然大悟:“容三公子说的对。” 和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差别。 容轻澈:“……” 慧通师傅哈哈一笑,邀请许玉冉要不要一道前往。 许玉冉说不了,她还需去告知祖母一声。 容轻澈又一声冷哼:“许老夫人也该回去看看府里养的是些什么玩意儿,拿出老夫人的气势管教管教,整日在这里诵经念佛,也没见把家里的脏东西念干净。” 恰巧让过来的许老夫人听见。 “祖母。” “老夫人。” “容三公子,口下积德,莫要造口业。”许老夫人道。 容轻澈转身走了。 慧通师傅和许玉冉道别。 “慧通师傅,你怎么不让我口下积德不要造口业?”容轻澈有些好奇。 “阿弥陀佛。”慧通师傅总是笑盈盈的,一脸和善样,“尊重他人命运。” 容轻澈一愣,随后跟着笑了。 到山门口,又是长长的台阶,慧通师傅停下。 “还要等一等贫僧的徒弟。” 容轻澈有些急,左等右等还不见来,便问徒弟是谁,他去催一催。 “不急。”慧通师傅道,“容三公子可有数过有几级台阶?” “未曾。” “待会可数上一数。”慧通师傅说完,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容轻澈回头一看,慧通师傅的徒弟比师傅的年纪还大。 师徒两“阿弥陀佛”一声,容轻澈听慧通师傅徒弟的声音十分熟悉。 时间不待人,他没细想,待他往下走数到第一百零八阶时,猛地想起这人就是他上山时听到的声音。 他一脸愕然望去。 对方道:“施主。” 显然是承认了。 “慧通师傅,你早知我会来?” 慧通师傅笑而不语,神神秘秘的模样让容轻澈坚信,他肯定能救姑母。 赶回去已经是第四日。 本可以快些回去,慧通师傅总说不用急,一切自有定数。 慢悠悠赶到时,慧通师傅站在容雨棠所在的院子门口许久,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出定一般。 一旁的药老吐槽道:“这老秃驴就喜欢搞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 许秧秧一行人是大气不敢出,生怕扰到大师。 良久,慧通师傅睁眼,微笑道:“离亲王妃有功德在身,若要其来,需集众人之力,有百姓请愿,以及……” 他看向许秧秧。 第288章 亲自点灯 “郡主,扶余来信了。”管事公公拿着一封信来。 许秧秧一看,是毓秀姑姑的来信。 松台巷王府得有人看家,毓秀作为管事,没能随王爷回来。 信中提到王妃剖腹取子后昏迷不醒的消息已经传到扶余城,如今不止扶余城子民,整个北离州的百姓都在为王妃燃香祈祷。 许秧秧面色一喜,询问慧通大师这样行不行?慧通大师道,众人心意到即可。 许秧秧去回信,还是希望毓秀姑姑能组织众人请愿。 “如此就行?”容轻澈问。 慧通大师道:“即日起,贫僧会和徒弟诵经念佛,盼离亲王妃早日归来。在此之前,还需离亲王妃的骨肉至亲点灯,点亮足足一百零八盏放可。” 骨肉至亲,便是容大将军这个兄长和许秧秧等三个儿女。 可是在兴庆宫的灯分明怎么也点不燃。 如何能点亮一百零八盏灯成了问题。 许秧秧想到司徒君说过用她的灯能够点燃,只是维持的时间不久,或许不是她点的缘故。 “若榴霜女随我进宫去取灯。” “且慢。”慧通大师道,“秧秧郡主,此灯自有人代你去取。” “太子殿下到!”外面传来声音,是司徒君来了。 他听闻容轻澈请了大师而来,匆匆赶来亲自等候消息。 慧通大师道:“取灯的人来了。” “慧通大师,您的意思是让太子殿下去取我的灯?” 司徒君正好听见这句话,他问:“要去兴庆宫取灯?” “嗯。”许秧秧点头。 “贫僧参见太子殿下。”慧通大师道,他对着太子殿下叮嘱:“秧秧郡主的灯不能熄,需得用心看护好。” 司徒君才踏进王府,马上又出府直奔皇宫,他要去取秧秧的灯。 意味着秧秧的命由他护着。 他必须护好。 再次见到秧秧的祈福灯时,太后已经命人用纱罩住,旁边容雨棠的那盏灯依然熄着。 司徒君一并将之带走。 许秧秧的灯不仅被轻纱罩住,还让司徒君用灯笼笼住,一手提着,一手用自己的大氅遮住,免得风大将之吹熄。 又不能完全遮盖,捂严实也会导致灯火熄灭。 进宫时天气还算平静,出宫时狂风大作,天上的乌云结了一片又一片。 宫女们抬头望天,个个都觉得今日的天气实在诡异。 许秧秧也在仰头望天,她感受到一种若有若无的窒息,有一瞬难以呼吸,下一瞬又呼吸顺畅,好像一切只是错觉。 她凝着皇宫的方向,希望哥哥尽快带着她的灯归来。 司徒君坐在马车里也不敢让随安快马加鞭,他怕太快,以及哪出路有不平,都会导致灯火熄灭。 他小心翼翼。 所以许秧秧们等了又等,一个时辰之后才看到司徒君回来。 灯在他的怀里,护得好好的,燃得很旺。 司徒君松一口气。 “谢谢哥哥。”许秧秧露出久违的笑,接过自己的祈福灯,灯油很多,灯芯也长。 她继续道:“还要谢谢皇祖母。” 让人看着她的灯,添油续芯。 弟妹年幼,由舅母和二哥抱着来点,才半个多月大的孩子,哪里能拿起烛火,这么危险的东西也不会让婴儿乱碰。 说到底是舅母和二哥在点。 起先也没能点着,点了灭,灭了点。 许秧秧也是,她以为由自己亲手来就能点燃,然而也只是燃一小会,又会立马熄掉。 她反反复复。 司徒君等人在旁望着,一颗心也是反反复复被熬着。 “没熄。”平南郡主发出一声喟叹,终于点着了。 容泊呈那边也是:“没熄。” 只有许秧秧的,又熄了。 她望着面前再次熄灭的灯盏,心中酸涩,捏着灯盏的手指越缩越紧。 她拧着眉继续点。 一次又一次,都没能点燃。 弟妹那边已经点燃许多盏,也没能持续多久,弟妹开始苦恼不止。 平南郡主和容泊呈仍坚持要点,刚点燃便会被两个小家伙张嘴大哭而吹灭。 是怎么也无法再点燃下一盏。 “阿弥陀佛。”慧通大师道,“小郡主和小世子不用点了,剩下的交由秧秧郡主。” 他看向反复点灯已经变得急躁的秧秧郡主,提醒道:“郡主,天黑之前需得点燃所有灯。” 莫说许秧秧急,干看着什么也做不了的容轻澈更急,他想过换个人抱弟弟妹妹去点会不会又能燃,结果事与愿违。 姜知蕴:“我们这里点燃十四盏,你呢?” 容泊呈:“十三盏,余八十一盏。” 容轻澈:“偏偏是八十一盏,慧通大师,这又是您说的定数?” 慧通大师很多时候只有“阿弥陀佛”四个字,其余全靠他们自己悟。 一行人出了屋子。 “慧通大师。”司徒君思索道,“孤既然能护送秧秧的灯,也能同她一道点灯才是。” 他推门进去。 屋里,许秧秧面上瞧着平静,实际心里已经乱成一团。 又熄了。 为什么又熄了? 娘亲,为什么我不能为你点灯? 她点灯的手微微发颤,怕会砸了手里的灯,只能用力捏紧,再用力捏紧。 许秧秧的手心已经有汗。 正焦灼万分时,一只温和的手掌覆盖而来,犹如春日的微风恰到好处。 “没关系,再点就是。”耳边传来少年清脆又温和的嗓音。 许秧秧侧头:“哥哥。” “嗯,我陪你一块点。”司徒君站于她身后,一手掌着她的手,陪她继续点灯。 许秧秧焦灼的心渐渐平静。 两人共同点下第一盏灯,燃了。 燃是能点燃的,只看会不会熄。 收回手时,许秧秧一个不小心让火焰烧到自己的手腕上。 “嘶。”灼伤了。 明明只是灼了一下,手腕处竟然破皮流血了。 司徒君先是稳稳拿过她的灯放在一旁,确定放稳无事后,再拉过她的手腕,从怀中拿出膏药来,这瓶是金疮药。 放回去重拿一瓶,终于是烫伤膏。 许秧秧问:“你怎么随身带这么多药?” “容易受伤。”司徒君给她摸药,许秧秧腕上冰冰凉凉的。 “你?”许秧秧抬眸。 司徒君说:“你。” 许秧秧不说话了,扭头瞥见刚刚点的那盏灯还燃着。 还燃着! “哥哥你看!没熄!灯没熄!”许秧秧差点兴奋得跳起来,是被司徒君按住在擦药。 司徒君望去,真的还燃着。 “哥哥。”许秧秧一把抱住他,“谢谢你。” 温香软玉忽然入怀,司徒君倏地僵在原地。 他抬着的双手正要收拢,想要拍上她的背说不用谢时,怀中忽然一空。 温香软玉出了怀。 胸膛处还有点点余温,只是流逝得太快,让他一点抓不住。 “哥哥,我们继续点下一盏!”许秧秧仰头望他,眼里熠熠生辉。 司徒君翘了翘嘴角,说:“好。” 声音听不出的温柔,能掐出水来一样。 “我们刚刚用的这只手,哥哥你继续把手搭在我的手背上。”许秧秧比划着刚才的动作,“你也要像刚才站的那样,站在我后面,拉着我的手一起点灯。” 两人准备就绪。 重新点灯。 燃了,静静等待着继续燃下去。 倏地,又熄了。 她和哥哥共同点的第二盏,没有继续燃。 第289章 以血肉为引(一) “为什么……”许秧秧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一切就像潮涨潮退一样来得突然,她的心底一片潮湿。 司徒君嘴角的弧度也消失,盯着熄灭的灯盏望了许久。 没用。 他和秧秧一块点也不行。 为什么第一盏可以? 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是他们遗漏了什么? 司徒君望向第一盏灯,仔细回想着点点一盏灯时的一举一动,忽地想到刚才不小心出现的插曲。 他猛地望向被秧秧灼伤的手腕,瞳孔地震般缩了缩。 是要用秧秧的血肉。 足足八十一盏灯…… 八十一盏灯要点,秧秧如何受得住。 司徒君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只要姨母能活过来秧秧做什么都会愿意。 有没有可能只是需要血肉为引,而不是一定要秧秧的? 他正想拿自己试上一试,秧秧抬起自己受伤的手腕看着,又看向第一盏灯。 秧秧察觉了。 在许秧秧伸手要去拿自己的灯时,手腕被司徒君捉住,其黝黑深邃的眸中写着不忍。 “别。” “我要试试。”许秧秧试图挣脱手腕。 “不行!”司徒君的语气重了几分,“先用我的试试,说不定我的也可以。” “不用。”许秧秧抽出了手腕,“这是我娘。我娘满打满算也没养你到一年,太子殿下不必要这样。” 太子殿下……多么疏远的称呼。 司徒君眼里黯然一瞬,这次是闪身挡在她面前不让取灯。 “为何不让我试一试?秧秧,你推开孤做什么?”他目光沉沉地质问,“要是有人能救姨母,你一定会求着人去救,为何到孤这里便不行?试都不让试上一试?” “你要找南疆圣女,会去求伶端公主,你需要药老,会让容大公子去请,还需慧通大师,也会让容三公子去请,孤想试试用血肉点灯,你却阻止不让,秧秧,你可是在担心……” “太子殿下。”许秧秧打断他的话,“他们是我的家人。” “……我。”司徒君最后一个字说得极轻,仿佛只有自己听见。 许秧秧听见了。 她眼里泛着点泪光,“让开,我没时间陪你在这里耗着。” 司徒君没有侧身让步的意思,许秧秧自己绕过去,拿起自己的灯去点第二盏,点燃之后便将自己的手腕伸出去。 火舌再一次舔上她的伤口,灼痛感袭来,她只轻轻皱一下眉头,一声不吭。 许秧秧静静地观察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没熄灭。 太好了! 没熄! 果然是要用自己的血肉! 许秧秧疯魔一般,拿着灯不停地点,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腕,皮肤一次又一次被灼伤。 疼得她满头大汗也没有停下来的心思。 直到第四十盏,她的手腕处已经被灼得血肉模糊,甚至能闻到血肉烧焦的味道。 许秧秧以灯点灯,火势燃上后便要伸出手腕。 这次,一只手抢在她前头。 面前的手腕上也是大片灼伤。 许秧秧本以为出去的人并没走,她猛地回头,看见另一侧的灯盏早已被全部点燃。 面前这盏灯是许秧秧要点的第四十盏,是司徒君以血肉点燃的第四十二盏。 许秧秧盯着全部点燃的灯,又看向司徒君右手拿的那盏灯,以及左手腕上黑焦的血肉。 忽地,眼前一片朦胧,泪水迅速占据她的眼眶。 司徒君道:“我用你点燃的第一盏灯去点,也点燃了。” 许秧秧大滴大滴的眼泪如雨下。 司徒君放下灯盏,抬手一点点去擦掉,哪怕越擦越多也在继续。 他说:“秧秧,我们也是一家人。” 许秧秧扑进他怀里大哭,声音闷闷的,轻轻的,依然震得司徒君的胸膛发酸。 司徒君缓缓抬手,终于将人抱在怀里,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后脑勺轻轻摩挲着,像偶尔给雪狼顺毛一样。 他怀里的,也是一只受伤的小狼。 “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待会出去不要露馅了。” “嗯嗯。”毛茸茸的脑袋狠狠点两下。 “我会住在你隔壁的院子,每晚睡前要来找我上药。” “嗯嗯。”又狠狠点两下。 许秧秧从他怀里抬头,睁着湿漉漉的眼睛说:“你也要上药,我给你上。”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嗯。”司徒君垂眸望她,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许秧秧打开房门。 门外的人望着她通红的眼睛,第一是问她怎么了。 “太激动了。”许秧秧鼻子一酸,眼泪再次滚下来,“我们点燃了,八十一盏全部点燃了。” 姜知韫露出一个笑,容泊呈也是,容城竹揽上阿端的肩,婢女们更是欢呼写在脸上。 在慧通大师说完“善哉”之后,雪狼也跟着摇晃两下尾巴,用脑袋去拱拱许秧秧,也去蹭了司徒君一下。 慧通大师和徒弟进去,开始念佛诵经。 其余人也跟着一块。 许秧秧和司徒君顺着舅母的劳累之由回了自己的院子,没让若榴霜女等跟着。 随安行云则是在外面等着。 房门一合上,司徒君便拉着她的手到桌边坐下,麻溜卷起秧秧的袖子,再从怀里把烫伤膏和祛疤膏一块拿出来。 用手指扣出大块大块的膏药抹上去,冰冰凉凉的触感让许秧秧好受许多,但抹药时还是感觉到痛。 那会儿只想着点灯救母,根本不顾腕上的疼痛,这会儿注意力回到伤口上,才发现原来这么痛。 她痛,哥哥肯定也痛。 眼看着两盒膏药都要被他用完,许秧秧赶忙阻止,“你留点给自己抹。” “不差膏药。” “但你身上肯定没多的了。” 被许秧秧说中了,她抽出手,“可以了,抹这么多也不会立马就好,伤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 “祛疤的多抹些。”司徒君给她抹另一个,“我不用,男子留些疤没什么。” 许秧秧盯着他腕上的伤口看看,又看看自己的,鬼使神差道:“哥哥,留着吧。” “嗯?”司徒君抬眸,手上动作不停。 “我的疤也留着。”许秧秧凝着他深邃的眸子,像在凝视深潭,一点点地被卷进去,“我们共同的秘密不是吗?留着吧。” 良久,司徒君点头道:“好。” 但他到底是心疼许秧秧,留浅不留深,前期还是要抹的。 接下来换许秧秧给他抹药,女孩子的心思格外细腻,一边抹着一边轻轻地吹着。 “秧秧。”司徒君问,“倘若有一天孤逼你做什么事,你可会恨孤?” “你想逼我做什么?” 司徒君没说具体什么,只再问他一遍:“可会恨孤?” “若是我不喜的事。”许秧秧说,“会。” 第290章 以血肉为引(二) 自从点上一百零盏灯后,许秧秧明显感觉娘亲的呼吸强了许多,只是一直未能醒来。 平稳的呼吸让许秧秧整个人的状态放松许多。 但还留着一根紧绷的神经。 许秧秧的灯也放置在这里,和宫里带回来的那盏并排在中央,燃得倒是很旺。 许秧秧每次进来都会看一眼有没有烛火微弱的灯盏,若有就需要她去守一会。 而司徒君每次来,都会扫向中央的灯。 只要灯燃得旺他今天就会松一口气。 他每天也看着姨母的面色逐渐红润,似乎有了效果,但是还不见人醒。 王叔和容大将军又迟迟未归,秧秧肉眼可见地焦灼起来。 然而他们除了等,便是等。 能做的努力已经做了,就盼着老天开眼。 一日,许秧秧实在无法继续等下去,她独自和慧通大师聊了一会,慧通大师告诉她。 “种因得果,一切皆需秧秧郡主努力。” 许秧秧想问还需她做什么样的努力,但是慧通大师从来点到为止,她只好作罢,问起另一件事来。 “慧通大师,我如何才能梦见我娘呢?”她试图再次回到那片虚无的梦海里,去瞧瞧母亲在那边的情况,却再也没有梦见过。 慧通大师道:“时机到,你们自会梦中相见。” 真如药老所说,慧通大师的话神神叨叨又模棱两可。 她也没指望真的能得到确切答案。 许秧秧出去后,忽地回过味来,慧通大师的意思是说她确实还会再一次去到梦海中见到母亲。 每次在那里见上母亲出事的时候。 母亲还会再出事? 许秧秧的心脏猛跳,匆匆回去,甚至没注意到远处屋檐下正抬手要同她打招呼的司徒君。 眼见着人焦急的样子,司徒君要跟上去。 行云问:“殿下,佛堂建在哪里合适?” 司徒君道:“孤的寝殿旁。” “是。”行云退下回府办事。 随安跟着主子去秧秧郡主的院子,若榴将他们带进去时,秧秧郡主正在看书入迷。 “秧秧郡主是急着回来看书?”随安惊诧,“郡主殿下从前不是最讨厌看书写字吗?” 司徒君仔细瞧瞧,“是话本。” “话本啊。”随安道,“郡主殿下确实爱听话本故事,能看看话本也好,省得日日都在为王妃的事焦灼,看话本也是散心的一种方式。” “嗯。”司徒君觉得随安所言在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上前去时,秧秧迅速将话本合上,他想要来瞧瞧也不让,说是不能给他看的那种话本。 司徒君立即想到秧秧几次三番去偷的那本,转念又觉不对。 秧秧哪里来这样的闲心。 许秧秧说要擦药,把事情含糊过去。 话本被藏起来,司徒君始终是没有看见。 …… 一晃眼,已经是正月下旬。 离亲王和容大将军衣衫褴褛归来,王府管事一开始以为是哪里来的乞丐,准备拿扫帚打出去。 想着王妃未醒他们要积德行善,便拿出点银两好言相劝。 “老子有这么寒碜吗?”容大将军一开口便被认出来,管事公公都不敢相信旁边蓬头垢面的是自家王爷。 “王爷和大将军回来了!”管事公公老泪纵横。 司徒元鹤和容大将军瞧着如乞丐,可是从司徒元鹤手里拿出的海棠花手帕却十分干净。 手帕中躺着一株幼草。 容大将军也从怀里掏出一堆草,同样用帕子包得好好的,都是在固魂崖摘的,避免万一。 不过拿出来才发现有的已经枯了。 容大将军把枯的挑出来丢掉:“肯定是假的。” “这个为真。”南疆圣女凝着司徒元鹤手里绿油油的那株道,“幼草,药力不足。” “是它便行。”司徒元鹤道,“有比没有强。” 说着忽地头一昏,当场晕了过去,手中还紧紧握着固魂草。 在众人慌忙中,容大将军笑一声:“还是这么没用,不就连续三日没合……” 嘭! 笑着的容大将军也倒了。 王府忙成一团,容城竹看完这个看那个,身上有皮外伤,体内还有毒素,不过这些事小,他都能治。 晕厥的原因是劳累过度,好好睡上一觉便可。 司徒元鹤心系妻子,只歇了三四个时辰便惊醒,他匆匆沐浴一番换上干净的衣裳便往妻子所在的屋子去。 里面燃着一盏又一盏的灯。 妻子呼吸均匀,面色也不错。 他同慧通大师道:“是不是只需要将固魂草喂给雨棠,雨棠便能行。” 慧通大师说了一个日子:“二月初二。” “二月初二?”与此同时,许秧秧拿着手画的两个字问乌一伶端,“你确定这两个字是二月初二?” “确定啊。”乌一伶端说,“二月初二在我们南疆是个重大日子,祭祀土地,鸡蛋要用花汁染红,饭团上也要点红,还会跳祭祀舞。你若有兴趣,明年带你们去南疆。” 许秧秧笑一下:“好。” 恰巧这时南疆圣女过来,她迅速把纸团揉碎藏在袖子里。 圣女不是多事多言的人,看见二人在聊也是若无其事地走过,这一次她忽地停下脚步。 “我方才听闻公主和郡主提到南疆祭祀?” 许秧秧瞬间紧张。 “不是祭祀。”乌一伶端说,“是说到我们南疆的热闹节日,明年可以带秧秧她们过去参与参与。” 圣女扫一眼两人,“嗯”一声。 “郡主,莫要忘记我的叮嘱。” 许秧秧微笑:“多谢圣女提醒,秧秧不敢忘。” “嗯。”圣女离去。 乌一伶端才提到二月初二的鸡蛋要染红,临近节日的时候,她果然收到染红的鸡蛋和点红的饭团。 “秧秧竟然记着呢。”二月初一的傍晚,乌一伶端高兴地拿着东西去找姑姑。 圣女问了一句是何人所做,听到是秧秧郡主后,手中的鸡蛋被她捏破,露出的鸡蛋上还印着红色花纹。 “上次你们聊到的节日是二月初二?” “是啊。” “她是不是拿我们的古文字来找过你?” “姑姑怎么知道?”乌一伶端惊诧。 “坏事。”圣女冷着脸,“她要用我们早已严禁的巫术唤她娘亲的魂,此法会要了她的命!” 乌一伶端手中的鸡蛋落到地上。 “你好生想想她都问了你什么!” “亲,招,骨,若,刀,要,魂……”乌一伶端回忆着每个字,迅速将它们调整顺序连成一段话。 “若要招之魂,以刀割亲之血肉为引,以哭声为唤,一刀一唤,于二月初二子正时分!” 第291章 救母 容惊春正在巡城,忽地眼皮直跳,跳的还是右眼。 左跳财右跳灾。 姑母未醒家里人都还绷着一根弦,他想回去瞧一眼好安心,奈何前方城门又有人闹事,在其位谋其职,他不好擅离职守。 正瞧看见太子府的马车经过,容惊春招手拦下。 “殿下,是容校尉。” “停。” 马车停下,司徒君掀开车帘,询问何事,容惊春道:“我左眼皮直跳,你替我回府看看,尤其是秧秧那。” “秧秧怎么?” 提到秧秧郡主殿下才提起精神。 “她这几天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事,姑母又迟迟不醒,我怕秧秧等不及要做出什么事来。那个老……慧通大师说的话也神神秘秘,一句我听明白了,说什么看秧秧努力费心。” “嗯。”司徒君点头应下。 容惊春叫木芙也跟着回去,要是真出事了赶紧来唤他。 木芙上了太子的马车,一路往王府去,天色渐晚,到王府门口时天色全黑,王府大门紧闭。 里面时不时传来铜鼓和银铃声,似乎格外热闹。 行云上前去敲门,开门的人见是太子殿下,先行礼后致歉,说今日王府不接待任何宾客。 “孤也是?”司徒君在王府可是有一个院子里,事实上也算不上宾客。 下人道:“是。秧秧郡主说了,太子殿下也不见。” 司徒君蹙眉。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何时把人惹到了。 关门时他往里边瞧一眼,看见身穿异域服饰的人,似乎为南疆人士。 门关得快他也没看清。 司徒君心有疑虑,转身询问木芙:“近日你跟着容校尉巡城,可有看见南疆人进城?” “未曾。”木芙道。 “可有奇怪的人或是外地商队等入城?” 木芙依旧摇头。 入不了离亲王府就去容府,容府是能入的。 平南郡主带着两个儿子在带娃,小孩总是啼哭,得抱着哄着走着晃着才会安分些。 容泊呈已经熟练,容轻澈还在手忙脚乱,尤其是抱着抱着可能就会被尿,或是闻到一股子臭味。 容轻澈一度崩溃。 平南郡主道:“嫌?以后你自己的孩子够得你嫌,现在只是带几天等你姑母醒来。” 容轻澈捏着鼻子喊人过来,奶娘和丫鬟一个劲地笑,眼睛都笑眯成一条缝。 平南郡主哄着小世子,转身瞥见太子殿下。 “太子怎有空过来?” “容校尉说他右眼皮狂跳,让孤来看看两府是否有事。” “劳殿下跑一趟,两府无事。”平南郡主道。 司徒君点头,询问起离亲王府大门紧闭的事不见客的事,平南郡主道:“秧秧的命令,每隔三日她就会闭门抄经,除离亲王外,我们也不得见。” “这是第几次?” “第三次。” “九日前开始的。”司徒君喃一句。 旁边的木芙恍然大悟道:“奴婢想起来了,九日前秧秧郡主出过一趟城,回来时的马车上多了几个箱子,因为是秧秧郡主的马车,四公子直接放行未查。” “王府确实多了人。”容泊呈道,“五妹说是扶余的好友过来,只是我们一直不得见,每次去王府时也没见到多出来的人。” 容泊呈眼珠子一转:“太子殿下是怀疑五妹在王府里做什么?” “孤不怀疑秧秧。”司徒君语气平静,“孤方才好像瞧见是南疆人。” “南疆人?”姜知蕴道,“秧秧说是扶余的好友。” 再者,南疆人该是来寻伶端公主才是,怎么是和秧秧有联系? 惊春曾说过能用巫术救雨棠。 巫术…… 姜知蕴目光一震,把孩子交到奶娘手里,急匆匆地要过去。 然而两府打通的拱门处有人把守,是坚决不能放人的。 王府下人说会惊了郡主诵经,也会惊了王妃归来的魂。 言之凿凿。 姜知蕴也没闹,平静道:“麻烦请离亲王过来一趟,本郡主有事与王爷相商,事关雨棠和秧秧。代为传话总能行吧?” “是。”下人前去传话。 王妃所在的院门也紧闭,九日前开始除去王爷王妃郡主贴身伺候的人外,他们这些下人已经不能靠近此处。 前来传话时敲完门便要离远些,等待里面的人出来问话。 出来的人是秋海。 得知是平南郡主要见王爷,她表示进去传话。 “王爷,平南郡主要见您。” 司徒元鹤正在抄经,听闻后起身要出去,他的手腕被女儿一把摁住。 “爹爹,今日不能见其他人,舅母他们也不行的。”许秧秧侧头问,“爹爹难道不想娘亲早日醒来吗?” 司徒元鹤当然想妻子早日醒来。 秋海说:“平南郡主说是与王妃、郡主有关的事。” 许秧秧眸光一凝,继而温柔地说:“娘亲就在这里躺着,我也在这里,能有什么事?有也是其他的事,其他的事等今日过后再谈也不迟。” “秋海姑姑,您让下人把这话带给舅母,秧秧和爹爹同舅母道歉了,如今我们我父女要以娘亲的事为先。” “娘亲的气息是稳了,可也越来越微弱,药老说了现在他的药也不一定能行了,我们等不得。” “是。”秋海去禀此事。 许秧秧又吩咐剩下的三人:“时菊姑姑,霜女姐姐若榴姐姐,守好院门,若有人硬闯,不论是谁都不必客气,只管将人拦在门外并打出去,包括舅母舅舅兄长们,以及太子殿下,万事都有本郡主担着。” 四人是十二侍花女,曾经的主子是舅母,避免四人放人进来,许秧秧特地嘱咐:“你们如今是我和娘亲的婢女随从,听命的是我和娘亲,我们才是尔等的主子,如今娘亲昏迷不醒,你们便只能听命于本郡主,可明白?” 四人对视一眼,皆道:“明白。” “出去守着吧。”许秧秧重新检查一遍屋里的灯盏,慧通大师和他的徒弟在一旁闭眼诵经,木鱼声清清入耳。 司徒元鹤怀疑道:“秧秧,你是要做什么?” “救娘亲罢了。”许秧秧说,“爹爹不用担心,待会爹爹只需在屋里守在这些灯盏,若有灭的,便立马用我的灯盏点上,不过点燃之后还需往上面洒上一物。” 她拿出一个小竹筒。 “这里有个小洞,只需滴上两滴,娘亲的灯盏就会继续燃下去。” 司徒元鹤闻见一丝丝血腥味,他拧着眉问:“里面盛的是什么?” 第292章 一命换一命 “辟邪用的黑狗血。”许秧秧一笑,“爹爹你这个神情,总不会以为是女儿的血吧?” 司徒元鹤抬眸,难道不是吗? “我哪里舍得伤害自己,娘亲醒来要骂我的。”许秧秧轻哼一声,眼睛润润的,“我才不要娘亲骂我。” “你说的那个法子真的不会对你造成伤害?” 许秧秧准备用南疆巫术的事在今早已经告诉司徒元鹤,只是说一藏一。 而且今日不见客,她们也不会出院子,司徒元鹤是没办法去找伶端公主和南疆圣女询问的。 自然而然隐瞒下来。 “不会。”许秧秧目光肯定,“我不想和娘亲分开,总不能醒了,我又睡过去吧?这哪行啊。” 司徒元鹤信她所言:“那便行。” “爹爹,唤醒娘亲的法事已经开始,中途不能停,不论发生任何意外,爹爹都要确保自己不被他人所扰,意志不坚,娘亲是不会回来的。” 这个理司徒元鹤明白。 …… 两府拱门交界处。 乌一伶端和南疆圣女已经赶过来,让她们赶紧去阻止秧秧。 “秧秧要用我们南疆的巫术招魂!”乌一伶端急得不行,“那是被我们南疆明令禁止的禁术!会要了秧秧的命!” 她念出那段话。 “若要招之魂,以刀割亲之血肉为引,以哭声为唤,一刀一唤,于二月初二子正时分!” “一刀一唤,不知要唤多少下,不知要挨多少刀,有可能魂没唤来自己先流血过多而亡!” 南疆圣女道:“禁它,是因施此术的人必死无疑,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向来都是一物换一物,一命换一命。” 众人的心提起来,已经将王府的下人打开,冲进王府去。 下人追赶阻拦,被毫不留情撂翻在地痛苦哀嚎。 一行人靠近院子,森森的黑夜里有诵经和敲木鱼的声,还有听不懂的咒语,听得人越发紧张。 南疆圣女平静道:“仪式要开始了,必须阻止,此仪式一旦开始便不能停,否则反噬至主,王妃的魂尚未归来,秧秧郡主便先行离去。” 他们被霜女等人阻拦在外。 她们忠心听命不肯退让,有人强闯只好交手,双方打了起来。 一边解释一边交战。 等他们解释完,霜女四人已经落败,院里传来整齐划一的咒声。 “来不及了。”南疆圣女凝着院门,里面传来隐隐的火光,“仪式已经开始,不能再有人进去打扰,惊法阵,便是惊魂。” 双方停战,明白过来的霜女四人脸色惨白,意识到可能做错了事。 可这也是主子的命令,她们听命行事。 许秧秧根本没指望她们四个能拦住舅母兄长他们,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 只要拖到仪式开始就成。 里面有圣女在,圣女知道仪式不能受扰不能停,自会出言阻止众人。 都是算计好的。 许秧秧褪去外衫,只着里衣,腕上戴着两串银铃铛,手握一把匕首,开始按照巫师的指示行事。 院外的司徒君等人双眼通红,个个愤恨不已,秧秧是真的沉得住气,也是真的能装,这些天他们是一点没有察觉。 司徒君再次捏紧拳头,他深深望着院门,一边想冲进去,一边又阻止自己冲进去,两者都是怕秧秧出事。 容城竹和药老端着熬好的药来时,见众人面色凝重,知晓缘由后他也跟着皱眉,药老说:“老秃驴不是有本事吗?怎么还让小姑娘用这种邪门的法子?只能等咯,要到何时?” “子正时分。”司徒君的声音低沉得厉害。 “还需两个多时辰,你们就在这里等着?”药老摸一把胡子,看没人有要走的意思,自己走了。 容城竹把师傅送回去。 南疆圣女却要留下,她也想看看被严禁百年的禁术,是否真的能用一命换回一命。 所有人就在院外站着,像护法一样站得笔直,只是每个人的眼里都写着慌乱。 不过是强行镇定。 距离子正越来越近,院里传来第一声“娘亲”,许秧秧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们知道,秧秧每唤一声,就会用刀往自己的身上来一下。 呼唤声之下是皮开肉绽的声音。 每唤一声,司徒君的心就会揪着痛一下。 “娘亲!” “娘亲!” “娘……” 一声又一声,一刀又一刀。 司徒君一直数着,一直算着时辰,终于是到子正时,伴随着嘶哑的一声“娘亲”。 忽地,狂风大作。 大雨倾盆而下,门窗被吹得砰砰作响,开始出现灭掉的灯盏。 司徒元鹤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一直关注着灯,熄一盏就去点一盏。 按照女儿说的,用女儿的灯点,点燃后洒上两滴辟邪的狗血。 重新点过几盏后,司徒元鹤滴出的血多了,也就闻出异样来。 不是狗血。 是人血。 司徒元鹤猜到什么,布满皱纹的手抖了抖,没有将其滴下去,眼前的灯火逐渐熄灭,就在最后一点火苗消失之前,他猛地回过神来,咬着牙将血滴进去。 本要熄灭的灯火重新燃起。 秧秧说过仪式已经开始不能停。 熄一盏,他点一盏。 大风将门窗吹得吱吱作响,最后吹坏,风雨倾斜进来,靠外的灯再次熄灭。 司徒元鹤不停点灯。 院外的咒声不停,呼唤不停。 风雨不停。 子正,风雨瞬停,似乎刚才一切皆为幻想。 许秧秧已经成了一个血人。 匕首上的血如流水,在院外滴出一圈又一圈。 咒声渐停。 许秧秧脸色苍白,拖着血淋淋的身体要进屋去,又担心身上的血让爹爹和醒来的娘亲看见。 她穿上外衣,手指沾上一点血涂抹在唇上,伪装出毫发无伤的样子推门进去。 灯盏燃着。 爹爹不在此处。 屏风上有人影,爹爹在床边,想来娘亲应该醒了吧。 她咧嘴露出一抹笑,拖着沉重的步伐过去。 快到时,她停下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衫,再露出一个笑容来。 “娘亲,你醒啦!” 没有人回她。 坐在床边的司徒元鹤也无动于衷,许秧秧暗觉不对,脚步又重许多。 她走到床边。 娘亲依然躺在床上没有动静。 许秧秧的笑容僵住。 “爹爹,娘亲有醒过来吗?”她不确定地问。 一滴眼泪落在娘亲的脸上。 是爹爹的。 爹爹为什么哭? 她走过去探娘亲的鼻息,没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到脑门,许秧秧转身跑去询问慧通大师:“为什么?为什么娘亲的呼吸没了?一点都没了!为什么?” 她摇晃着慧通大师的肩膀。 慧通大师不紧不慢道:“死即是生,生即是死,死是为生,生亦为死,秧秧郡主想必比任何人都明白此话之意。” 第293章 死亦为生 “仪式已完。”南疆圣女瞧着天象道。 容泊呈伸手去推门,院门已经能推开,一行人进去,戴着面具的巫师们正在退去,地上一簇又一簇鲜红的血。 他们看见秧秧走过来。 许秧秧的眼里并没有众人,而是直奔为首的巫师,抓着她的臂膀问为什么没有成功,对方先是错愣片刻,旋即摇头道:“我等先前就同你说过,此法不一定能成,要做好心理准备,百年前成功之人寥寥几个,何况此法历经百年无传承,我们也只是试上一试。” 司徒君等人也听出来了。 没成。 费这么大的劲,满是期待母亲的新生,最终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任谁一时都难以接受。 容泊呈和容轻澈兄弟俩喊着妹妹的名字,眼里满是心疼和不忍。 司徒君问她伤势,却没得到任何的回应。 “秧秧。”姜知韫上前安慰,“还会有别的法子。” “没有了。”许秧秧泪如雨下,一下子变得沉静起来,和刚才的暴躁形成对比,“舅母,娘亲一点呼吸都没了,没了。” 这句话如同一根极粗的针扎进身里,许秧秧瞬间没了力气,身子就这么软下去。 “秧秧!”众人纷纷伸手去接住她的身子。 司徒君最先伸手接住,容泊呈兄弟晚了半步,只堪堪扶住臂膀。 “小心点,她手臂和身上有不少伤口。”司徒君扶着她的腰背都小心翼翼,腰背难以够到,对他们来说算是稍安全点的地方。 扶上人,容轻澈道:“好重的血腥味。” 容城竹连忙检查伤势,随后轻叹一口气:“小丫头还知道刀刀避开要害,不算重伤,伤口不感染发热就没事。” “那就好。”姜知蕴也松口气,“我去里面看看雨棠的情况。” 容城竹道:“抱秧秧回屋。” 三人都伸手去抱,一时间有点相争的感觉,恰巧此时容惊春回来,一路跑得风风火火,腰间的佩刀都快按不住要飞起来,官服也还没换。 “秧秧啊!”容惊春冲过去,一把抱起妹妹往屋里跑,他一路上都听木芙说了,知道秧秧为救姑母用巫术的事,这会是一边跑一边骂,“这种事你不找我,不找我爹,你一个姑娘家家这么血腥干嘛!我们和姑母也是血亲啊!” 恨铁不成钢的。 容惊春此时还不知道姑母已经彻底没了呼吸。 …… 许秧秧又一次来到梦海中,仍是茫茫一片,耳边不断传来护士呼唤医生的声音。 “醒了!” “醒了醒了!医生!” 伴随着呼喊,许秧秧的面前如同幕布般缓缓拉开。 她再度看到病床上插着呼吸机的母亲,此刻已经缓缓睁开双眸,眼角流下一行又一行的眼泪。 容雨棠先是有些茫然,瞧清楚此处是医院,面前的医生和护士忙手忙脚,顿时惊慌起来。 怎么会回来的是这里? 为什么不是王府? 秧秧怎么办? 元鹤怎么办? 两个孩子怎么办? 还有兄嫂他们…… 确定两个孩子平安出生后她就失去了意识,甚至有一种意识从身体中抽离的感觉,而后就是禁锢。 不知禁锢在何处。 她耳边总是有人说话,有时是医生护士,有时是元鹤和秧秧,还有孩子们的啼哭声,嘈嘈切切错杂其中。 她说不了话。 她也醒不过来。 容雨棠通过听到的那些话,知道兄长和元鹤去了南疆求固魂草,更是知道女儿和小斐然用血肉为她点灯,亦知道女儿为她唤魂的计划,知道女儿如何哄骗元鹤,如何在众人面前瞒天过海。 她拼命想醒来,也想让自己的魂和意识合二为一,重生在大云的容雨棠身体里,继续续上母女缘分以及和元鹤的异世之缘。 她醒了,却是在医院。 一旁的医生询问着情况,容雨棠恍若未闻,目光呆呆,因为是刚醒,呼吸机依然挂着。 旁边的护士说一句“怎么像还没回魂一样”,容雨棠才动了动眼珠子。 原本的身体长时间没动,她没法做多的移动,就这么躺在床上,直到医生们检查完出去。 护士把门合上,也把许秧秧的视线挡在外面。 许秧秧看不见里边的母亲,急得团团转,不论她怎样敲打近乎透明的屏障,如何呼喊都没有反应。 她孤零零地蹲下,抱紧了自己。 就这样在梦海里不知待了多久,这里没有黑夜,她也不知疲倦,就这样一直困在里面。 她似乎是被自己困住的。 持续很久很久,许秧秧忽然在想,其实只要娘亲还活着就好不是吗? 不论在哪个时空,娘亲活着就好。 当她这么想时,许秧秧又重新能看到母亲躺在病床上的画面,母亲睡着了,睡得很安详。 呼吸机早已经收走,看来母亲恢复得很好。 许秧秧盯着母亲的面容一直看一直看,害怕等她醒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她依然蹲着,脑袋枕着膝盖,像个乖宝宝,也像个被遗弃的小宝。 “娘亲……”许秧秧轻声喊着。 护士拿着药盘进来,喊了好几声床上的人还不见醒,只好亲自过去叫人,手刚碰到病人的手臂就觉得不对劲。 冰得跟具死尸一样。 护士确认过后,一脸惊慌跑出去,没一会儿又是一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涌进来。 “怎么了!”许秧秧倏地站起来,想要靠近一点去看,往前迈一步,画面永远和她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这已经是她离母亲最近的距离了。 医生们揭开被子时发现容雨棠手中还攥着一个药瓶,打开她的手一看,竟然是安眠药。 “好不容易植物人苏醒,怎么还要吃安眠药啊!”有医生表示不理解。 “这么大的量在,又错过最佳时间,洗胃也救不回来了。” “等下,枕头底下还有东西。”一名医生从枕头底下抽出一份协议,是要变卖自己名下所有产业,并将钱财全部捐赠出去的协议。 恰巧这时一名律师也赶来。 “后事都安排好了,她是一心求死,为什么啊?”医生们见惯生死,更加觉得生命诚可贵。 有一名护士道:“你们不知道吗?她曾是豪门许家的太太,她昏迷不醒成植物人那日,许家小姐刚好在我们医院手术失败去世。这是去找女儿了吧?” 一直捶着屏障的许秧秧顿时停下动作。 忽地,慧通大师的话在她脑海中闪过。 死即是生,生即是死,死是为生,生亦为死。 所以娘亲的死是为生,妈妈的生是为死,死亦是为了生。 第294章 冰棺 许秧秧猛地睁开眼睛。 “郡主醒了!”正给许秧秧擦手的若榴大喊一声,眼里的泪花涌现,“郡主,你可算醒了!” “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大将军和平南郡主他们都急坏了,太子殿下日日都来等郡主睁眼,二公主也来三趟,皇子公主都没有奴婢福气好!”若榴说着哭腔都有了。 许秧秧没空理她,掀开被子下床,一边问:“今天是第几日?我昏迷的第几日?” “第七日。郡主你刚醒,身子虚弱不能下床,您要找什么我去。”若榴要把人按回床上去,念着主子身上许多刀伤没敢下重手,所以根本拦不住。 “娘亲在哪?”许秧秧急匆匆往外走,一直住在院里守着妹妹的容泊呈和容轻澈先进来。 若榴喊着二人先拦住郡主,大公子说了郡主不能吹着冷风受寒。 就住隔壁院子的司徒君听见若榴的声音也疾步而来,容家兄弟两个正架着张牙舞爪的秧秧回屋里去。 “醒了。”司徒君的唇瓣都在颤抖。 随安激动道:“郡主恢复得还很好呢!”瞧这大力气和响亮的嗓门。 “你们有没有把娘亲下葬?”许秧秧最关心的便是这个,迫切的目光在兄长二人脸上转。 容轻澈:“放心放心,姑母没有下葬。” 容泊呈:“离亲王不让,慧通大师也说不可下葬,待你醒来再议。” 挣扎的许秧秧渐渐停下,抬眸问:“娘亲的身体呢?可有好好保存。” “放心。”容轻澈说,“太子殿下和老四连夜刨出一口冰棺来,姑母在里面躺得好好的,一点事没有。”除了仍然没呼吸。 当时他们都沉浸在秧秧昏死和姑母没了呼吸的事上,大哥和药老两头跑忙得脚不沾地,离亲王更是一蹶不振,又是丧妻又是害女儿受伤的,给人感觉下一瞬就会随妻而去。 就太子殿下记得这事,拽着老四连夜凿冰。 许秧秧彻底松口气,这时才注意到朝她而来的司徒君。 又是曾经那般深邃又惶恐的双眸。 许秧秧看得心惊。 “哥哥。”她的声音弱下去,“我没事,你不用担心。谢谢你凿了冰棺给娘亲。” 熟悉的声音。 活生生在眼前的人。 司徒君想狠狠将人揉进怀里,探探她的脉搏似乎天跳动,却又不能,只能隐忍着这样的冲动,哑着嗓音道:“是慧通大师的意思,要真心盼姨母归来的人亲自凿出冰棺才行。” “你的伤,可痛?”他问出这句话,心里也在自行回答。 二十二刀,怎会不痛呢? 哪怕容城竹说刀刀避开经脉要害,却也是实打实划进去皮开肉绽的,怎么会不痛呢? “好多了。”许秧秧并不言痛,“我想去看看娘亲,见一见慧通大师。” “穿厚些出去。”司徒君说完,若榴已经去拿厚厚的披风,还有暖烘烘的汤婆子。 容泊呈给她戴好披风上的帽子,全副武装以后才放她出去。 中旬将至,冬雪早化,春日就要来了,吹来的风依然有些刮骨,但是许秧秧如今的装束,确实有些热了。 眼见着许秧秧想摘下帽子,松开手里的汤婆子,司徒君立马望过去。 许秧秧不再敢动。 走到一半就遇上舅舅舅母还有爹爹。 舅舅和爹爹头上的白发又多了,舅母也憔悴许多,在见到她醒来以后才多些精气神。 “舅舅,爹爹,舅母。”许秧秧上前道,“让你们担心了。” 姜知韫摸摸她的脸,“嗯,就要穿这么暖和才是,脸色渐渐红润了。” 容大将军则是摸摸她的脑袋,一切都在不言中。 司徒元鹤既高兴女儿醒了,又实打实地生气女儿哄骗自己,更多又是自责,倘若他多注意一点,意志不那么消沉,事情也不会都压到小小年纪的女儿身上。 “爹爹,我错了。”许秧秧认错认得快,司徒元鹤重重叹息一声,将女儿揽向怀中,轻拍着背好一会才松开。 “是爹的错。” “都没错的,爹爹。” “去看看你娘吗?”司徒元鹤说,“其他的灯熄了,但是你和你娘的灯盏燃得好,我日日盯着也没见熄。” 所以他在心中确定妻子还会归来。 许秧秧说:“我说过我能点燃第一盏就会点燃第二盏。” 父女俩说着众人似懂非懂的话,司徒君是心知肚明,那两盏灯他也日日盯着。 也是因为看到灯未熄,外加上慧通大师让他凿冰棺,猜着姨母定会再次归来。 但是也因为知道这个,又迟迟不见母女二人睁眼,司徒元鹤和司徒君的内心要比其他人煎熬得多,每一瞬都过得极其漫长。 不是不能等,是怕等太久太久。 久到心爱的人醒来时,自己已经老死去。 姜知韫吩咐霜女:“去给惊春传个话,说秧秧醒了,让他放心。” 霜女出府去。 秋海和时菊则是在主院伺候,守在冰棺旁边,远远瞧见秧秧郡主醒来后,目露出喜色来。 许秧秧唤了两人,两人顿时热泪盈眶应声。 她靠近冰棺,母亲依旧睡得安详,衣衫整齐,头发梳着,头上依旧是绿檀木钗和红绿宝扇。 秋海:“王妃的头发是王爷梳的,眉也是王爷描的。” 许秧秧蹲在冰棺前,去拉母亲的手,说:“娘亲,你可要快点找回来,我们都在等你。” 有她这番话,司徒元鹤的心瞬间定下。 容城竹和伶端公主也赶了过来,阿端两眼汪汪地把人抱怀里:“吓死本公主了,你再不醒,我差点以为礼儿要没姑姑了。” “没事,阿端姐姐。”她拍拍阿端姐姐的背。 松开后,大哥让她坐下把脉,脉象有力,容城竹露出温柔的微笑:“恢复得很好,就是要继续让若榴霜女给你抹药,尤其是祛疤的膏药。” “阿端缠着师傅做了许多,再加太子拿出的祛疤膏,有很多,你只管放心地抹。” “你要听师兄的话,多抹,不够我让师傅再做。”阿端刚说完,南疆公主府里正和圣女对弈的药老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药老后背一凉,总感觉有人又在算计自己。 不出意外又是他那胆大包天的小徒弟。 第295章 苏醒 许秧秧不知道母亲何时会醒,决心要守在冰棺面前。 冰棺散发着浓浓的寒气,又还是晚冬初春的季节,靠近都会不住打个寒颤。 她还伤着,大家都劝回院子去,若是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她。 不同的是,司徒君抱着一床厚厚的被褥过来,容泊呈也命人把炭火炉放近一些,并且把软榻搬过来。 司徒君和容泊呈对视一眼。 许秧秧顺理成章地留下,其他人也就不方便了,纷纷出去。 两府里如今最不要脸的属容惊春,他从外面回来就直奔此处,高兴地一把将妹妹抱起。 许秧秧被勒得伤口疼,容惊春注意到后赶忙把人放下,就陪着妹妹一块坐在软榻上。 面前的火炉对许秧秧来说刚好合适,对容惊春来说非常热,他只好脱去外衣。 许秧秧还担心他会着凉,容惊春说没事,“我得看着你,省得你又瞒着我们做点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许秧秧笑一下,“好好好,你就看着我。” 司徒元鹤也在,他心里头总有种奇怪的异样感,头一次在白日里犯困。 难道是因为秧秧醒来以后他放松一些,才会有困意? 他打了一个哈欠。 许秧秧:“爹爹,你先去休息,我们唤你也快。” 司徒元鹤望女儿一眼,又望向冰棺里的妻子,最终还是摇头。 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奇了怪了,他真的从未这么困过。 哪怕这几日妻子女儿双双出事,他也有休息过,不可能这般困。 困着困着,他坐着睡过去。 许秧秧起身,容惊春把她按住,“你要做什么?我去。” “……”许秧秧无奈,“给爹爹拿件外衣披上,屋里冷。” 屋里没有任何仆从丫鬟,秋海她们都在外边,容惊春亲自去翻来一件厚衣给离亲王盖上。 天渐渐黑沉,司徒元鹤也睡得愈发沉,属于容雨棠的那盏灯忽然闪烁几下,吓得许秧秧赶紧起身过去抬手护住。 容惊春要去把窗户关上,许秧秧望着渐渐合上的窗户,在最后一刹那喊住。 “别关。” “起风了,会把灯吹灭。” “没灭。”许秧秧望着掌心里的灯,手心发热,她下意识喃一句,“关了娘亲进不来。” 容惊春不是很理解,最后还是没有把门关上。 忽地一阵风灌进来。 容惊春浑身一哆嗦,坐在桌椅旁睡去的司徒元鹤也猛地抬头,他醒了过来。 “怎么了?”许秧秧疑惑地问。 “你娘回来了。”司徒元鹤朝着冰棺过去,面容严肃,“我梦见了。” 这种事许秧秧深信不疑,她看面前的灯火没事,转身到冰棺面前去。 “雨棠……” “娘亲……” 父女两个都在喊,容惊春走过去,并未看见姑母睁眼,却也跟着喊了一句:“姑母?” 与此同时,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怀里抱着的两个小家伙笑了。 给容大将军激动得不成样,嘴里不停地喊着:“笑咯笑咯,是不是今天你们长姐醒了,高兴?” 没一会儿,外面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高呼:“活了!活了活了!” “是醒了,醒了!” “老爷!夫人!公子!王妃醒了!” “王妃醒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抱着孩子出去问:“王妃醒了?谁来传的话?” “王府里传来的声音,大家都在说王妃醒了,老爷,夫人,你们快过去瞧瞧吧。” 离亲王府再次聚满人。 药老和南疆圣女也来了,慧通大师笑眯眯地“阿弥陀佛”。 药老疑惑:“死了七天的人,怎么会活过来?头七鬼魂归来?老秃驴,这到底怎么回事?” 慧通大师:“一切都是天意,定数。” 药老:“……天意,定数。” 两人都是同时说的。 “老秃驴。”药老骂他,转而去问圣女知不知道。 圣女也是一句:“确实是天意,定数。” 她没想到真的成了。 当初只是随口一说的引魂入体,真的让许秧秧做成了。 药老:“……” 跟这两人无话可说。 “慧通大师。”圣女侧头问,“是我南疆巫术起了作用,还是?” “是秧秧郡主。”慧通大师道,“世间讲究因果,秧秧郡主为因,离亲王妃是果,世间因果非不劳而获。” “此处不再有贫僧之事,贫僧告辞。”慧通大师转身看向徒弟,“此次云游,你随贫僧一道。” 徒弟两眼放光:“是。” 师徒二人离去。 药老吐槽:“老秃驴又要去讨饭了。你何时回南疆去?” “明日。” “出都出来了,不去老夫谷中转上两圈?” “不了。” “行吧,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药老道,“你回你的雾毒山,我回我的药王谷,老夫现在就走,绝不让他们师兄妹两个拿老夫当驴使。” 谁知药老一转身,裤腰带就被小徒弟拽住。 “老头,哪儿去?” 药老用力拔过自己裤腰带,“要你管,老夫走咯,你俩今年都不用回师门来打扰我!让老夫清静点!” 药老消失在夜色里。 容城竹朝师傅消失的方向拱手行拜别礼,阿端则是双手环胸撇撇嘴。 “真不去看肯定又要叨咕。走了师兄,我们去看姑母,姑姑一道。” 圣女摇头,从怀里拿出一个竹管递给阿端:“公主,驸马,记得提醒离亲王妃食下固魂草,生食,用此泉咽下。” “多谢姑姑。”阿端和容城竹拿着东西进去,老远就看见秧秧扑在姑母的怀里嗷嗷直哭。 姑母温柔地笑着,昏黄的烛光映在脸上,让人有一瞬的恍惚,似乎近一月发生的事都是他们自己的幻象。 容城竹问两眼汪汪的秋海和时菊可知王爷带回来的固魂草在何处,知道便去将药草带来。 固魂草金贵,王爷宝贝,她们更是宝贝,两人一道去取,再小心翼翼地捧上前来。 许秧秧看到固魂草才反应过来,一抹眼泪道:“对对对,娘亲你得吃这个,吃了才放心,生吃直接嚼,灵泉,完了,还差灵泉水!” 阿端把竹管递过去,“这儿呢,姑姑拿的。” 许秧秧差点哽咽。 “娘亲,固魂草特别苦,你忍忍啊,嚼吧嚼吧咽进去,咱们就立马喝灵泉水把苦味冲干净!”跟哄小孩似的。 “娘不怕苦,就是苦了我的秧秧。”容雨棠望着女儿紧张兮兮的样子,回想她这些时日受的苦,总是忍不住眼眶泛红。 许秧秧直摇头,两眼也红红的,眼前雾蒙蒙的。 她一点也不觉得苦。 第296章 太子占便宜 每个人想说的话都多,只是容雨棠身子虚弱,灵魂刚入体尚还不稳,大家又体贴地早些退下。 许秧秧让娘亲好好休息,也走了。 只留下司徒元鹤和两个尚在襁褓的婴儿,容雨棠逗着一双儿女,说道:“像我们,也有些像秧秧,秧秧刚生下来也是这么可爱,还会笑。” 司徒元鹤问她:“嘴里还苦不苦?我给你拿了蜜饯。” 说着就拿一颗塞进她的嘴里。 蜜饯入口,容雨棠笑着道:“现在一点不哭了。” 她仰头,司徒元鹤就站在她面前,依然高大威猛,只是脸上多了皱纹,头上多出许多白发。 在容雨棠心里,甚至是眼中,大云朝的离亲王还是很俊俏。 她的眼里星光熠熠。 “元鹤。” 司徒元鹤上前一步,将人按在怀里,容雨棠顺势环上他的腰,脑袋也靠在他的腹上,垂眼望见床上的儿女,儿女正朝着她笑。 “元鹤,我回来了。” “嗯。”司徒元鹤的声音沉沉的,闷闷的,容雨棠听出一点哭腔。 她起身,望着果然再度红了眼眶的男人,笑问:“害不害臊?” 自己的眼眶也泛起泪花。 “抱歉,害你担心这么久。”容雨棠靠进他的怀里,晶莹的泪珠一滴滴往下落。 司徒元鹤抱紧妻子,也哽咽着道歉:“抱歉,没能让你早点回来,也没能出力,本王无用。” “若是没有秧秧……”他不敢想。 “固魂草难取吧?”容雨棠仰头望着他黝黑的双眼,“我不会再走了,我会留在你和孩子们身边,直到老去。” “真的?”司徒元鹤问。 容雨棠有些好笑,“真的。元鹤,那边的我已经死了,遗体也被火化埋葬,我回去也没身体钻。” “别走了。”司徒元鹤亲一下她的额头,不再是冰冰凉凉,而是温热的。 “元鹤,你不怕吗?” “怕什么?” “怕我只是一个魂魄,我不是这里的容雨棠。” “我知道。”司徒元鹤说,“若不是你来,本王此生便无妻,更不要说三个子女。” 他轻轻抬起妻子的下巴,温柔地含住。 …… 许秧秧出了爹娘的院子迟迟不走,她还想再等一会,再等等看。 直到院子里的灯早早熄灭,爹娘和弟妹们相拥睡去。 没有再传来什么变故。 许秧秧笑了笑。 “娘亲不会再走了。”她轻喃。 “你呢?”司徒君也没走,一直束手陪在一旁,秧秧望着院里,他望着秧秧,“你会走吗?” 司徒君知道了,许秧秧并不意外,毕竟上次他亲耳听到一点。 “我不会。”许秧秧说,“之前动不动就昏睡,正是因为食用固魂草,而且……我在那边死了才过来的,娘亲和我不一样,不过现在一样了。” 听到她已经死过一回,司徒君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问出心中所想。 “你在那边发生了什么?可是跟在许府一样,遭人欺负去世?” 许秧秧摇头,两人并排走进夜色里,司徒君提着一盏灯笼。 “我是病逝。” “何病?” “心脏病。”许秧秧见他实在担心,笑着说,“你放心,在这边没有,你担心的事并不会发生。” 司徒君长舒一口气。 两人来到院门口,若榴从里面把门打开,高高兴兴道:“郡主,被窝都用汤婆子暖好了,快进来歇息。” 大病初愈,是需要好生修养。 司徒君却舍不得,让她好好休息的话迟迟也说不出口,眼睛里的留念也快要藏不住了。 从姨母出事,到秧秧也跟着失血过多昏厥,再到如今醒来,他还未跟秧秧单独待过片刻。 他望着容府的人摸秧秧的头,望着容府的人拥抱、安慰秧秧,望着容惊春能坐在秧秧身边陪伴……而他却不能。 因遵循礼教而不能,心底嫉妒得快要发疯,心头也是酸涩得厉害。 这些天他的害怕和惶恐不安,他的辗转反侧也不比其他人少。 好不容易睡着,梦里却不见秧秧。 秧秧不入他的梦来。 “哥哥?”许秧秧看见他一直望自己,都望得出神了。 “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 “嗯。”司徒君点头。 许秧秧站好,笑着说:“那哥哥你说吧。” 她还是这么乖巧。 也不再怕他。 司徒君难以抑制,脑子里的理性再度被思念馋食,他上前一把将人按进怀里。 许秧秧的脚尖被迫微微踮起,耳边是怦怦的心跳声,来自哥哥的胸腔。 院门口的若榴瞪大眼睛。 太子殿下占她家郡主便宜! 郡主你推开啊! 你怎么不推开? “咳!”若榴大声咳嗽一下,结果郡主和太子殿下都无动于衷。 她家郡主还把手抬到太子殿下的背上,哄小孩似的轻轻拍着。 “这几天吓到你了。”许秧秧说,“不怕不怕。” 司徒君将人抱得更紧,几乎要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哥哥,我身上有伤。” 司徒君才松开一点,依然是将人抱在怀里的姿势,下巴抵着秧秧的头顶。 “秧秧,我想替你守灯。”我想永远守护你。 “不用。”许秧秧说,“我的灯我自己守,哥哥你不用操心这个,我的灯肯定不会熄的。” “我知道,但我想替你守灯。” “真不用。” 许秧秧说完,司徒君不再说话,只有无尽的沉默。 她再度感觉到自己被抱紧几分,力道控制在她伤口不会痛,却也挣扎不开的程度。 如今近的距离,许秧秧除了察觉到火炉似的热,动动身子时还感受到面前之人异样的反应。 好像是…… 许秧秧僵住,喊他:“哥哥……” 异样更异样了。 “……” 两人抱得太久了,若榴急得不行,又连续咳嗽两声后,许秧秧才把人推开。 没废什么劲。 司徒君也知道得松开了,才会让她推得这么轻松。 “秧秧,距离你的及笄之日还有整整一月。”司徒君面色平静,像个没事的人一样。 “嗯。”许秧秧点头,没怎么敢看对方的眼睛。 司徒君又继续念叨:“一个月。” “我知道。”许秧秧奇怪地望他一眼。 “那天我有重要的事同你说。”司徒君抬手摸摸她的头,不知怎的,手掌慢慢滑至秧秧的后脑勺,自己也弯下腰去,在秧秧的额头印下一个吻。 蜻蜓点水般。 羽毛般的亲吻。 许秧秧:“!” 若榴:“!” 第297章 求情 离亲王妃苏醒的消息传出去,登门拜访的人众多,容雨棠身子弱便不见,人没来,礼是来了挺多,一一记录在册放到库房里去。 仅仅是站着吩咐指挥几句的功夫,容雨棠就累得有些喘不过气。 司徒元鹤连忙过去扶着人坐下,“这些事不用你操心,有管事在。” “身子是越来越弱了。”容雨棠叹一声道,“也不能事事都不管不顾,这会儿已经月初,再有几天就是秧秧及笄的日子,也不知道下人们备得怎么样?这些时日我都在病着歇着,一点也没顾上。” “有平南郡主在,你放宽心就是。” “也是。嫂嫂办事最是妥帖。”容雨棠笑了笑,又道,“近日怎么不见太子殿下过来?还有秧秧,也老是往宫里跑,大家伙都还没好好吃上一顿饭,我能醒来,小斐然也出很大的力。” “太子殿下国事繁忙,春闱会试殿试连在一块。秧秧进宫是为及笄的事,母后命人制衣造饰,都需秧秧去看是否合适,有何处需要修正,都得抓紧时间。” “太后倒是喜欢秧秧。” “没人会不喜欢我们的孩子,要不是刚生下的两个小家伙还小离不得母亲,母后身子又不便折腾,估计会日日要看孩子。” “等我身子再好些,我们就抱着孩子进宫去。” “需要辛苦你想想孩子们的名字,母后也说孩子是你辛辛苦苦生下,理应由你来起。” “嗯,是要想想。” 两人坐在海棠花树下闲聊着,秋海进来禀:“王爷,王妃,北离州有人递来拜帖,人就在府外。” 容雨棠打开拜贴一看,竟是许久未曾联系的曹氏,当今宜嫔的妹妹。 也是当初想嫁给离亲王为侧妃的人。 曹氏嫁在北离商贾之家,北离距这几千公里,特地跑这一趟,容雨棠猜想着是不是探亲,顺道来瞧一瞧她,便见了曹氏。 曹氏携礼而来,规矩行礼问好。 两人闲聊着,容雨棠问起她此次过来可是探亲,曹氏说:“确实许久不见长姐了。” 紧接着问起:“怎么不见秧秧郡主在府里?我也许久未见秧秧郡主了。” “她啊,在宫里呢,算着时辰也该回来了。”容雨棠说,“留下来一道用晚膳可好?” “多谢王妃。”曹氏点头应下。 容雨棠望着她:“我见你神色有些疲惫,刚至云京?” “昨日便到了。”曹氏摸摸自己的脸,“只是心里有事,难免睡不好,让王妃见笑了。” 容雨棠没有问何事,只是眼珠子转了下,两人又闲聊起别的。 夕阳西下,傍晚的风温和,司徒元鹤怕妻子着凉,拿了件披风过来。 曹氏说了句:“王爷王妃还是如此伉俪情深。” 容雨棠笑了笑,确实满脸满眼的幸福。 “娘亲!爹爹!”这时许秧秧也从宫里回来,一边走一边喊,“若榴姐姐,快快快,给我一口水,嗓子要冒烟了。” 听到秧秧郡主回来,曹氏立马起身,眼睛亮了亮。 许秧秧瞧见了,但她现在急着喝水,若榴倒来的茶水她一口口往嘴里灌,咕咚咕咚的。 “你慢点儿。”容雨棠笑问,“怎么宫里还少你喝的?” “不是,是我跟皇上的小公主吵了一架,吵是吵赢了,就是口渴。”许秧秧咧嘴笑着。 司徒元鹤:“可以吵着的时候就让宫女端着茶水在旁边,渴了喝一口再继续。” “吵架不能断!”许秧秧特别认真地说,结果旁边传来一声笑。 是若榴。 司徒元鹤和容雨棠都望过去,示意若榴说说。 许秧秧瞪她。 若榴假装看不见,笑着说:“是郡主不想喝口茶水再回来吗?不是,是因为郡主和小公主吵架,被太子殿下听到了。” “小公主不知道从哪听来郡主要做太子妃的谣言,上来就指着郡主说,‘本公主不要你做太子哥哥的媳妇!不要你做嫂嫂!才不要你做太子妃!’” “小公主说一句,郡主就怼一句。怼到最后就是,‘你不要我做太子妃,我偏做,气死你!以后你每天看到我都要喊我皇嫂,气死你!’还朝小公主吐舌头,气得小公主哇哇直哭。” “郡主是高兴了,结果扭头就撞到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还贴心问一句‘太子妃渴不渴?’郡主撒腿就跑。” 许秧秧两耳通红,瞪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你!” “奴婢知错,奴婢去面壁思过。”若榴麻溜走了,就在廊亭下站着,确实面壁思过。 许秧秧翻了个白眼。 容雨棠用手帕抵着嘴笑,也调侃一句:“太子妃渴不渴?” “娘!”许秧秧嗔怪一声,“我那是气小公主而已。” 为转移话题,她的视线赶忙落到曹氏身上,曹氏也再次行礼:“拜见秧秧郡主。” 许秧秧也问她怎么从北离州过来了。 曹氏忽地跪下来,说:“求秧秧郡主、离亲王妃救臣妇的长姐和侄子一命!” “宜嫔娘娘?三皇子?”许秧秧疑惑一问。 曹氏忽地两眼汪汪,“家姐如今已不是宜嫔,已经降到才人位分,三皇子也被押至刑部。” 一家三口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刚过个年,宜嫔娘娘和三皇子就突然出事了? 因着容雨棠剖腹产子后昏迷不醒的事,两府的人都不关注朝堂之事。 “臣府此次来云京,一是前来探望长姐,二是想求秧秧郡主和离亲王府能够在太子殿下面前替三皇子和宜才人说说情。” “臣妇知道秧秧郡主和离亲王妃在太子殿下心目中地位堪重。” “当年害太子殿下坠马之人另有其人,危江桥刺杀太子殿下的也另有其人!臣妇见不到圣上,见不到太子殿下,只好来求助郡主和王妃。” 许秧秧第一反应是,“当年坠马的幕后凶手是三皇子?” “郡主,三皇子是被冤枉的!坠马案和危江案的幕后黑手真的不是三皇子!”曹氏十分肯定。 许秧秧:“你怎知不是?若不是,刑部自会还三皇子清白。” 曹氏泪眼朦胧,直摇头。 “郡主,您生在皇城,如今又是皇室女,应该明白权势之争,能有几多是非黑白,都是能少一个是一个。” 第298章 你对秧秧什么心思 “你要见太子?”容雨棠问。 曹氏点头,“臣妇还有不情之请,求郡主和王妃能替三皇子求求情,太子殿下他会听的!” 许秧秧:“你怎知太子殿下一定会听?是谁告诉你来求我们?” “无人告知,是臣妇在云京也只认得郡主王妃王爷三人。至于如何得知太子殿下会听郡主和王妃的意见,是臣妇进云京城后听人说王妃生病这段时日,太子频频出入离亲王府,鲜少未见出府,想来是直接住在王府里。” “坊间也有传闻,太子殿下当年曾在许府住过一段时日,和王妃郡主感情甚笃,还听闻,郡主及笄之后便要嫁与太子殿下为妃。” “臣妇实在别无门路,只能来王府求郡主与王妃,家父因此事也被降职,家母又卧病不起,要我一定来云京看看长姐,求人救救三皇子,希望太子殿下能放三皇子一马。” “臣妇到京的第一日就买通宫人询问长姐情况,又得长姐带出的一封信,信中说三皇子是被陷害,两室都与三皇子无关,让我一定要去求见太子,请求太子彻查此事。” 曹氏抹了一把辛酸泪。 家族里的子女不论嫁与谁,素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皇子出事,她父亲便也跟着降职,连带着也影响她夫家家业。 不论是为父为母还是为姐为夫,她都得拼尽全力。 “我知王爷王妃郡主都是高雅之人,不喜俗物,可我夫家也只能拿得出钱财来。”曹氏扭头看一眼丫鬟,丫鬟便出门去命人抬进来三大箱子的“俗物”。 打开都是金灿灿、银晃晃的。 在阳光下差点闪瞎众人的眼睛。 曹氏走到一箱金灿灿面前,扒开一点,里面还有一个小匣子,她打开道:“人都说是王爷喜欢夜明珠,我知王爷是为王妃寻的。” “请王妃笑纳。” 容雨棠望着一箱子夜明珠,婉拒道:“劳你费心,但家中夜明珠已经够多了。” 曹氏的手并没有收回,她看向离亲王。 司徒元鹤一只手搭在妻子的肩膀上,说:“家中都是王妃做主。” 容雨棠继续道:“也不瞒你,太子殿下确实与我等关系亲近,但这并不是用来给太子殿下吹耳旁风的理由。你也知道,人心是偏的,我们与太子殿下亲近,当然是站在太子殿下这边,期盼的当然也是伤害太子殿下的人受到严惩,倘若站在亲近之人这边都做不到,又何谈亲近呢?” “你心疼三皇子,因为三皇子是你长姐的孩子,我们也心疼太子殿下,心疼他坠马摔断腿的疼痛,心疼他只能坐在轮椅上不能像常人一样蹦蹦跳跳,自由行走,更心疼他起先连如厕都要假手于人,太子殿下心底又还是如何的痛?” “还有危江桥断的事,我自私些不谈百姓,当时出事的人里也有我的侄子,还有我侄子的至交好友,我们三家人的心又是何等的痛?” “三皇子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我也不知道,现在也没有证据证明不是,否则一个皇子也不会到刑部去,既然去了刑部,想必有些证据指向三皇子。” 曹氏一时无法反驳。 “不能因你们说不是三皇子,再来求我们,我们去同太子殿下说说情,就不关三皇子的事。”容雨棠不紧不慢地说着,“再者,太子殿下不是是非不分之人,若不是三皇子,太子殿下自己会彻查,怎么能放过伤害自己的人呢?太子殿下愿意,我们也是不愿意的。” 曹氏欲言又止。 许秧秧道:“听明白了吗?若不是三皇子,哥……太子殿下自然会查下去,要真是,我们可是都不会放过三皇子的,你找我们,找错人啦。” “秋海姑姑,送客。”许秧秧指挥着,“东西也抬出去吧。” 曹氏背影失落。 容雨棠提醒他:“有些话讲证据,拿出一点证据,一点线索,或许能让太子殿下信一信你。” 曹氏根本见不到太子殿下。 容雨棠也知道,她说:“三月十一是秧秧及笄的日子,你可以来。只是我女儿的及笄礼容不得一点乱,若是出了点乱子,曹家和你夫家在北离州只会更难,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曹氏郑重行礼离去。 出去时遇见一位翩翩公子,穿着月白色的衣裳,瞧着甚是贵气。 曹氏朝对方点头以礼。 她不认识太子殿下,就此错过。 司徒君则是该听的都听见了,尤其是姨母和秧秧的那番话。 他四岁时没了母亲,八岁时母亲给他送来一个姨母。 司徒君露出一点笑容,迈步过去。 容雨棠瞧见了,赶忙招手说:“太子殿下来啦,过来坐。” 许秧秧两眼一瞪,倏地抬起一只手挡住自己的脸,站起来拔腿就跑。 “唉,秧秧!” 人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容雨棠笑着说:“这孩子,太子殿下见谅,脸皮薄。” “无事。”司徒君坐了下来,“王叔,姨母。” 容雨棠把面前的点心推过去,说:“你王叔不让我下厨,这是我看着厨房做的,味道也不错,你尝尝。” 司徒君拿着点心尝一口,味道是不错,因不是姨母做的,他只吃了一两口。 可是姨母一直示意他吃,又给他递茶水,他又多吃几口。 “瘦啦。”容雨棠说,“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谢谢,辛苦你和秧秧给我点灯,手腕给我看看。” 司徒君根本拒绝不了像母亲一样的容雨棠,把手伸过去。 容雨棠先是掀开司徒君右边的袖子,没有看见伤口,又去掀开另一只手,终于看到一块圆圆的伤疤。 “疼吧?” 司徒元鹤从怀里拿出药膏来,容雨棠却摇头,“留着吧,这是你们小孩子之间的秘密。” 司徒君有些惊讶。 容雨棠:“我一直都能听见。没事,我不说出去。我就是想看看,看看。” 说着眼眶又红了。 秧秧有意瞒她,她就当不知道,全了女儿的孝心。 只是又想看看被火灼伤的地方是何等狰狞,狰狞的伤口是两个孩子的孝心。 容雨棠轻轻抚摸着。 “已经好了,不疼。”司徒君把伤口重新盖上。 容雨棠忽然问:“太子殿下,我有一事想问问你,你对我家秧秧,是个什么心思?” 第299章 及笄 曹氏没能留下来用晚膳,太子殿下留下了。 自从上次司徒君在许秧秧额头上亲了一下,今日又在宫中大放厥词被听见,许秧秧根本没法正眼看人。 脸还是要的。 司徒元鹤问起三皇子是什么时候的事,原来也就是半月前,那个时候太子殿下就在王府住着,却没一个人注意到这件事。 说起来难免心中有愧。 许秧秧虽不说话,却一直竖着耳朵听。 司徒君道:“从月牙城归来时就让闻大人暗中调查了,只是到半个月前才有证据指向三皇子。” 容雨棠叹一口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司徒君:“孤知道,三皇子背后还有人,只是没有证据,三皇子也缄口不提,想必是为保宜才人。宜才人又要曹氏见孤,保三皇子,全看他们母子二人如何做选。” 皇宫里的人比百姓间的“母子为一体”更明显。 “好了好了,不提了,好好吃饭才是正事。”容雨棠笑着给女儿夹上一筷肉,也给司徒君夹上,自然也是没忘自己的夫君。 襁褓里的两个孩子则是由秋海时菊抱在一旁,年幼而未能一道吃饭,容雨棠也是吃上两口就会看看孩子,笑起来眼角有着细细的皱纹,更添岁月的平静。 用完膳后,司徒君便要回去。 容雨棠叮嘱他:“回去记得看看膝盖,不知道磕青没有,要是青了记得抹药。” 司徒君点头,视线越过姨母的肩头望过去,秧秧背对着她坐在桌前,并未有来送他的意思。 从入府以来,秧秧既未正眼瞧他,也未同他说过一句话。 估摸着是在宫里把人逗生气了。 司徒君难免有些难过。 容雨棠瞧出他的心思,扭头和女儿说:“秧秧,太子殿下要走了,你不说句话吗?” “拜拜!”许秧秧抬起手迅速说了一句,依然没有回头。 容雨棠无奈地笑笑。 “王叔,姨母,告辞。”司徒君转身走去,出院子前又停下脚步望一眼秧秧的背影。 只是调侃一句“太子妃渴不渴”便不同他说话,真要下旨赐婚又会如何? 王叔和姨母说,要看秧秧自己的意思。 秧秧想必会恨他。 恨便恨吧。 开弓哪有回头箭,何况这是司徒君拉了多年蓄力多年的弓箭。 …… 爹娘坐回来,许秧秧才扭头看一眼,果然已经不见人影。 “娘,你们刚刚说膝盖怎么了?磕到了?哥哥什么时候摔的?还是撞的?” “我以为你忙着吃饭后甜点没听见呢。”容雨棠半真半假地说,“就是太子殿下给我和你爹跪下磕了个头而已。” “??”许秧秧眼里挂着两个小问号,不理解司徒君为什么突然跪地磕头,“有事求你们?” 容雨棠看一眼司徒元鹤,“算是吧。” “爹,什么事啊?”许秧秧好奇地问。 司徒元鹤:“对本王来说,算不上什么好事。” 容雨棠:“对娘来说,好坏还不能定论,得看你。” “我?”许秧秧反手指一指自己,“和我有关啊,你们别卖关子,说说呗,哥哥求你们什么了?” 夫妻俩个就是不说,还神神秘秘地说等过几天就知道了。 过几天就是她及笄的日子。 三月十一。 前一日刚下过雨,碧空如洗,两府的海棠花开得娇艳,草木也让雨水清洗得水灵灵的。 王府的仆从丫鬟们正在张灯结彩地布置,今儿个可是秧秧郡主及笄的好日子。 雪狼像个总管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四处巡视。 “崽崽!”许秧秧一喊,它就会循着声音跑过去,脚上的银铃作响。 “今日是我及笄的日子,也算作你成年的日子如何?我有新衣裳穿,也给你戴上一个新首饰。”许秧秧从木匣里拿出一条狼形吊坠给它戴上,“吊坠是让工匠打的,绳子是我编的,你喜不喜欢?” “嗷呜!”狼嚎一声。 王府里的人习以为常,前来观礼的宾客仍有不适,难免吓一跳。 这个秧秧郡主和云京城里的大家闺秀都不一样,她养狼为宠,习武傍身,还十分心狠,对自己更是下得去手。 为救离亲王妃,竟然行巫术,用刀割血肉。 古也有不少孝子孝女割肉熬药救人的事,但也没听过一刀刀往自己身上割的,到底是狠啊。 这样的姑娘嫁到谁家,怕是丁点不敢惹。 不过谁又能娶到秧秧郡主呢? “太子殿下到!” “二公主到!” “敬王府世子、世子妃到!” “贺兰世子到!” “大理寺卿、大理寺少卿闻大人到!” ……来的皆是与两府交好的人,其中平南郡主的娘家镇国公府也派了家中小辈过来,可谓是热闹不已。 听着外边的声音,许秧秧突然有些紧张起来,深呼吸又深呼吸。 若榴好笑道:“前来观礼的宾客郡主都认识,平常也没少交流,怎么还紧张上了?” “今天是个重要日子。”铜镜中的许秧秧五官俏丽,肤若凝脂,描眉点唇之后更是娇美不已。 橙粉缥缈的衣,珍珠点缀的鞋,加上外边宫廷的乐师和画师,都是太后老人家下命来的。 当朝得皇上欢喜的公主们及笄也差不多的待遇。 若榴很是欢喜,说:“外边已经迎宾就位,待王爷开礼,郡主就该出去了。” “嗯。”许秧秧点头。 外边,司徒元鹤起身去致辞,一旁的容大将军两眼瞪着,平南郡主示意他差不多得了,容大将军不甘心道:“真是便宜离亲王了。” 司徒元鹤听见,回眸望他时眼里带笑,有点挑衅的意思。 平南郡主连忙伸手去按住容大将军,斜一眼二人,“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幼稚。” 司徒元鹤致辞道:“今日乃小女秧秧成人笄礼,感谢各位亲友宾朋光临,下面请小女秧秧入场拜见诸位宾朋。” 与此同时,容雨棠前去以盥净手,秧秧行至花园中,面向南朝观礼的宾客们拱手行揖礼,她注意到司徒君今日的衣裳不同,不是月白色,而是暗红色。 束发的不是玉冠,而是墨冠。 给她一种不是笄礼,而是订婚的错觉。 第300章 封太子妃 笄礼有些繁琐,许秧秧昨夜没怎么睡好,有些犯困,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毕竟今天是个重要日子。 她会跪坐在笄者席上,娘亲会为她梳头再把木梳放好,然后是宾客们于东阶下以盥洗手,再各自归位。 初加罗帕发笄。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许秧秧又回房更换相配套的素衣襦裙,接着到爹娘面前行正规拜礼,一拜父母养育之恩。 二加发钗。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容雨棠为女儿簪上发钗,许秧秧再次回房内更换与发钗相配的曲裾深衣,出来朝宾客行正规拜礼,二拜师长前辈教诲之恩。 三加钗冠。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许秧秧换大袖礼服,面向天地行三拜。 她已经累了,然而还未结束。 还有醮子,父母取字,聆父母话训,还得再次向宾客作揖行礼为谢方才礼成。 古代女子地位低下,大多是没有字的,但有些世家长辈也会在女儿的及笄礼上为其取字,终究是少数中的少数。 司徒元鹤和容雨棠为女儿取字“颂欢”,盼的是女儿“顺颂时宜,百事从欢,喜乐安康,岑静无妄”。 许秧秧,字颂欢。 又名司徒颂欢。 “终于礼成,恭喜郡主。”若榴欢欢喜喜地说着。 许秧秧却说:“还没。” “还有什么?”若榴表示不解。 许秧秧道:“圣旨。” “圣旨到!”果不其然,外面来了圣旨。 若榴和霜女同时望向郡主,多少有些不可思议,若榴一会猜测着是什么圣旨,一会又好奇郡主怎么会知道今天会来圣旨。 许秧秧抿唇一笑,心里答:早就约定好的。 “走吧,出去迎接圣旨。”她起身,款款而去。 正德公公笑盈盈地祝贺,不过并没有自己来宣读圣旨,而是唤了“太子殿下”。 司徒君平静地拿过圣旨展开。 圣旨是他亲笔写的,章是父皇盖的。 捏着圣旨,他迫不及待地想开口,却又迟迟没有开口。 司徒君扫一眼众人,大家神色各异,有的蹙眉,有的若有所思,有的则是平静。 目光落在秧秧身上,秧秧的眼睛里有惊讶。 正德公公:“秧秧郡主跪下接旨!” 许秧秧正要跪下,司徒君抬手制止:“不必。” 圣旨里没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只有:“离亲王府秧秧郡主雍和粹纯,着即册封为太子司徒君正妃,由钦天监测算吉日后完婚,钦此。” 司徒君合上圣旨,就站在许秧秧面前。 两人面对面站着。 许秧秧就要伸手接旨时,跪着的容惊春起身,就在这一瞬,闻季冬吓得心里咯噔一下,生怕春哥会被降罪。 但这是春哥家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插手,只能默默想着如何应对皇家震怒的法子。 容惊春将妹妹拦在身后,黑着一张脸道:“我就知道你打我妹妹的主意,不行,我们秧秧不做太子妃,不入皇室。” 跪着的容大将军点点头。 紧接着容轻澈也抬头,似笑非笑道,“太子殿下,您和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容泊呈也抬头:“太子殿下,正德公公,当年宫宴上,皇上可是亲口应了五妹婚事自己决定,太子殿下怎能违背皇上口谕,请旨赐婚?皇上又为何说话不算话?” 容大将军再度点头。 正德公公只是笑着:“骠骑将军此话差矣,皇上当年既应下秧秧郡主婚事自己做主,当然作数,将军们应当问问秧秧郡主的意思才是。” “圣旨都下了,秧秧怎么拒绝?”容惊春十八岁,身上依然有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抗旨是诛九族的大罪,秧秧心地良善,你让她怎么拒绝!司徒君,你说句话!” 要想抗旨不被牵连,又让皇上收回成命,怕是只有面前这位深得圣心的太子殿下。 容惊春喊完司徒君的大名,意识到自己大逆不道,这会要求人,还是得放低点姿态。 “太子殿下,你说句话!我姑母待你不薄,秧秧待你也甚好,你肯定不会为难秧秧,你去让皇上收回成命如何?”容惊春屈膝,“我求你。” “四哥。”许秧秧拉住他。 容轻澈:“秧秧你莫怕。” 容泊呈起身:“别怕。” 容城竹也道:“我们都在这的。” 容大将军也一道起身,来到司徒元鹤面前踢了一脚,“不是说是你亲闺女吗?怎么不说话?怕什么,大不了反唔!” 容大将军的嘴被平南郡主捂住。 姜知韫起身微笑,但她眼里不妥协的意思也很明显。 司徒元鹤和容雨棠也起身,两人看向太子殿下,容雨棠道:“殿下,我和你王叔还是那句话,全看秧秧自己愿不愿意,她若不愿意,没人能逼她的。” 两家人统一战线,像一堵墙似的。 唯有宾客们还跪着,个个面面相觑,方才大将军说了一半的话他们可都是听清楚了。 皇家要是逼秧秧郡主嫁给太子,两府就要反。 大家神色不明地望向太子殿下和秧秧郡主,尽管容家人说了这么多,太子还是一言不发,也没有收回圣旨的意思。 谁人不知道啊,太子殿下心悦秧秧郡主已久。 如今只看秧秧郡主了。 佳偶和怨偶,就看秧秧郡主对太子殿下是个什么心思。 抗旨?秧秧郡主不会抗旨的。 不论是谁站在秧秧郡主的位置上,都不会去抗旨,家人爱她,她亦爱家人。 众目睽睽之下,许秧秧伸手拿过圣旨,一脸轻松道:“我愿意啊,谁说我不愿意?” “秧秧!”容惊春看着圣旨已经到妹妹手里,急得差点跳脚。 容泊呈更是道:“秧秧,不必害怕抗旨。” 容城竹:“不必因此而妥协。” 容轻澈轻哼一声:“怕什么,天塌下来高个子的顶着,我们家这个多个子高的。” “不是害怕抗旨,也不是因为诛九族而妥协。”许秧秧望着将自己围起来的家人,说道,“我是真的愿意做哥哥的太子妃。” “你们不信啊?”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来到司徒君面前,踮脚在他脸颊上亲一下。 第301章 容家没一个高兴的 从容泊呈站起来那一刻,司徒含烟的心就提到嗓子眼。 见圣旨如见圣上,跪之又起,和造反无异,再加上容大将军未说完的话,她是真的害怕将军会拥兵造反。 将军算是容家人里最稳重的一个,今儿个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好在秧秧及时阻止了,自己接过圣旨,又言自己愿意做太子妃。 秧秧又在光天化日之下亲吻太子脸颊,堵住悠悠众口。 秧秧也太大胆了些。 不过秧秧素来如此。 司徒含烟面带笑容,秧秧接下圣旨,太子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而自己…… 她再次看向容泊呈,只见容泊呈垂着的手握成拳,手背青筋浮现,是极力的忍耐,似乎也快忍耐到极限。 容府最沉稳的二公子当众转身离去,丝毫不给太子殿下半分脸面。 司徒含烟一愣,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 众人祝贺的时候,她也转身跟过去。 众星拱月的许秧秧忽然被容惊春拽住,用手帕我给她的唇擦了又擦,阴沉的脸像要吃人似的。 “四哥四哥四哥……”许秧秧根本喊不停。 一旁的司徒君也想上前,让容惊春瞪住,也让容轻澈拦住。 “好了好了四哥,我错了我错了!”许秧秧连连认错才算被放过。 容惊春把手帕一丢,说道:“我就知道你们不对劲,打小你就听他话,打小你就处处惦记他!我就知道千防万防司徒家的贼最难防!爹防不住离亲王,我也防不住太子!” 说着更像是生自己的气。 一旁的司徒元鹤轻咳一声,容雨棠在旁边捏着手帕直笑。 阿端用手肘碰了碰容城竹,问他:“秧秧自己也愿意的事,你怎么还愁眉不展?我不信你没看出来太子喜欢秧秧,秧秧对太子也与众不同。” 看是早看出来了,也料到会有这样一天,只是没料到来得这样快。 容城竹心底还是不太愿意妹妹入皇家的。 太子和离亲王不同,离亲王上了年纪有无侧妃姬妾旁人也不敢道什么。 太子正值少年,又是储君,若是登基,便是一国之主。 身为一国之主怎能后宫虚设,更不能子嗣孤零。 到那时秧秧该如何? 太子妃又如何?皇后又如何?都是被困在宫墙里难以翱翔的鸟儿,折断翅膀的鸟儿。 皇上宠爱先皇后,不惜为先皇后造假籍,一路将平民出生的先皇后扶上凤位,最终先皇后的下场又是如何? 虽说有他们在一日,就能护秧秧一日,但是又如何护得住秧秧日日望着丈夫入他人寝殿,一点点碎去的心? 终是孽缘。 容城竹眼里没有宾客们的欢喜,怔怔地站在一旁,直到掌心被阿端的手握住,才渐渐回暖。 “师兄,没有谁能护谁一生周全,各有各路走,秧秧既接下旨意,也能明白入皇室的甜苦。” “嗯。”容城竹抿唇笑一下,手指捏捏妻子的手,“要去药王谷接礼儿了。” “明日打早就去。”阿端扬着笑,“打马去,不坐马车,回来时带着礼儿一路游玩,听闻江南甚美。” “那便在江南多逗留一段时日。” …… 笄礼成,观礼的宾客们离去,众人还在津津乐道秧秧郡主和太子殿下乃是天生一对。 当然也有阴阳怪气的声音,当属贺兰辞。 “太子殿下真是一刻也等不及,还特地挑在及笄的日子宣读圣旨,圣旨一下,秧秧郡主怎么敢拒?” 不论别人如何说,司徒君都不动于色,他只知现已昭告天下,秧秧就是他的太子妃。 而秧秧也说愿意做他的太子妃。 甭管逢场作戏,或是不得已而为之,圣旨秧秧接了,愿意的话秧秧也说了,秧秧甚至当着众人的面亲他脸颊。 他更加不会将人放开。 司徒君靠近贺兰辞,说道:“你永远没有机会。” 贺兰辞嘴角嘲讽的笑僵住。 “你和大皇子一样,永远不会得到秧秧的青睐。”司徒君此刻是十分得意的,宛若打了胜仗的将军在嘲讽手下败将,“若是不想秧秧厌恶世子,世子还是尽快放走大皇子养的禁脔,以及那些曾被大皇子勾搭的宫女,调戏的姑娘,听随安说,眉眼或是身形,都有一丝秧秧的影子。” 贺兰辞瞳孔一缩。 下一瞬他吊儿郎当地笑着:“想必是太子殿下的随从看花眼罢,眼神不好的随从,趁早换了的好。” 贺兰辞大步离去,背影还是那么潇洒,逢人便笑脸相迎,多少姑娘为之倾倒。 出了离亲王府,贺兰辞又是往灯红酒绿处去。 如此浪子,谁又相信他心里也有金屋藏娇的人。 巧的是。 他在街上见到二公主,急切的眼神似乎在寻人,不用猜也知是寻谁。 秧秧郡主成为太子妃,容府的公子们没一个是真正高兴的。 “二公主。”贺兰辞笑着迎上去,邀其去喝上一杯。 司徒含烟是不饮酒的,她委婉拒绝,贺兰辞今儿个心里也有气,坚持要叫上司徒含烟,颇有点报复的意思。 司徒含烟的贴身丫鬟站出来:“贺兰世子请自重,休得为难二公主。” “贺兰世子这是在做什么?”身着玄衣的容泊呈出现,一手束于身后,一手在腰间,散发着驰骋沙场的威武气势。 贺兰辞一看是容泊呈,对着司徒含烟调笑道:“二公主,人这不是找着了,不谢谢本世子?就陪本世子去喝上一杯,天下一品又不是别处,你担心什么?” 容泊呈看一眼司徒含烟,道:“二公主找我?微臣也有事要同二公主说,二公主这边请。” 就这样摆脱了贺兰辞。 贺兰辞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意味深长地晃晃折扇,继续往那灯红酒绿处去。 去天下一品的反而是容泊呈和司徒含烟。 最好的观景位置,好酒好菜。 容泊呈斟酒时才想起:“微臣忘了,二公主不曾饮酒。” “无事!”司徒含烟有些急于挽留,声音突兀一些,下一瞬温柔道,“小酌一杯并非不可。” 容泊呈继续给她添上酒,再给自己斟满,举杯道:“二公主请。” “将军请。”司徒含烟捏起酒杯,以大袖遮之,小小的酌一口,还真是辛辣。 黛眉微蹙。 一息不到,容泊呈还是察觉,他叫小二送来鲜榨的果汁。 天下一品一直和玉相思相辅相成。 鲜甜的果汁推到司徒含烟面前,容泊呈道:“二公主往后还是不要饮酒的好。” 司徒含烟望着贴心的将军,心里更是欢喜,鲜甜的果汁一路从喉咙流到心里。 “将军是有什么事想说?” “微臣斗胆,二公主可是心悦于微臣?” 第302章 定下成亲日子 司徒含烟一直都知道自己藏不住,面对心爱之人,心思又怎么可能藏得住呢? 父皇每次看向先皇后的画像,唇角都会勾起温柔似水的笑,好像能把人溺水其中。 有日丫鬟拿镜子让她自己瞧瞧,原来她想起将军时也是这样的笑。 王叔在他的王妃面前,总是视线不移,似乎永远看不够一样,哪怕在人数众多时,也总能一眼找到自己的王妃。 她也是,只要将军和她在同个地方,即使再多的人她也能找着。 太子面对秧秧直视时,总会下意识地躲闪,怕有什么秘密被望穿。 可是她们所有人都望穿了。 如今将军也望穿了她的心思。 藏匿多年的心思昭然若揭,尤其是在心爱之人面前,司徒含烟再端庄,也压不住通红的面颊和耳廓。 将军是如此直白。 她一时都不知怎么去回应,只有软软的一声:“将军……” 目光依然是躲闪的。 “多谢公主厚爱,微臣高攀不得,微臣亦心有所属。”容泊呈直言,举杯道,“辜负公主一番心意,微臣自罚三杯。” 司徒含烟怦跳的心骤停,望着面前的人干下一杯,心脏才重新跳动。 绯红的脸一下子也回到正常,只是交叠的两手显得很无措。 “将军,将军不必如此。”她的眼神有些黯淡,脸色还是挂着浅浅的笑。 和微微泛着泪花的双眸一比,笑容惨淡,令人心疼。 容泊呈不在心疼之列,他一口气干去三杯酒,再度朝司徒含烟道歉。 “抱歉,二公主。” “没什么。”司徒含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点,“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知道将军为国为民,不可能卸甲来做一个不能入仕为官的驸马。” “知道……”她的声音顿了顿,“知道将军已有心悦之人。” 容泊呈的眸子愈发深邃。 “将军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去打探将军私事,我也只是,今日才确定的。” 确定了将军心悦之人。 司徒含烟垂下眼帘,泪珠不小心滴进杯里,里面是浅浅的酒水。 “二公主端庄娴雅,定能觅得良人。”容泊呈再给自己斟酒,“微臣此生将献于西关,不再儿女情长。” 司徒含烟端起落了她泪珠的酒,一饮而尽,比方才的更加辛辣。 …… 许秧秧被封太子妃的事坊间无半点惊讶,这不明摆着的事。 尤其是离亲王妃昏迷不醒的一月,太子殿下都住在离亲王府了,跟女婿去探望丈母娘有何区别。 不仅坊间不惊讶,许秧秧对自己太子妃的身份适应得极好。 身为母亲的容雨棠反而越来越有些接受不了,她嘴里时常念叨的是,怎么就太子妃了? 又问女儿:“你怎么适应得这么快?”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做太子妃啊。”许秧秧一时说漏嘴,她悄悄瞄一眼母亲。 “当年皇上说要封你为太子妃时,你还被吓到,怎么就知道自己会做太子妃?” 见母亲没有怀疑,许秧秧松口气。 “那会是不知道太子是谁,后面知道太子是哥哥,也就知道自己会做太子妃咯。” 容雨棠的神色变了变,“哦?所以你很早就喜欢小斐然了?” “……”被娘亲绕进去了。 许秧秧小手一摆:“你们说什么是什么吧,反正我是挺喜欢哥哥的。” 哥哥知根知底,也对她好,总比嫁给那些只有媒婆来说媒见都没见过的公子哥们好。 再者,云京城里还算出色的公子哥她差不多也认得,就没有哪个能让她稍微动点心思。 四哥和季冬哥哥也算是同批人里的佼佼者,还是一个从武一个从文,她都没半点心思。 至于哥哥嘛……反正除去头一次见面有些害怕,后面相处都十分愉快,往后应当也会相处愉快。 许秧秧傻笑着。 容雨棠摇摇头,扭头去和司徒元鹤说:“你看看,我说秧秧会同意的。好了,都过去半个月,事已成定局,再黑脸也没用,女儿喜欢的,小斐然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总比外面那些不知根底的要好。” “话虽如此。”司徒元鹤说,“你们从前在的地方不是二九年华才及笄?按那儿算,秧秧还有三年,让他们三年后再成亲如何?” 容雨棠望着正在和雪狼玩的女儿,微微皱一下眉,“确实是小了些,小斐然不是还要来订亲吗?同他商议商议,就说我们还想再留秧秧三年。” 然而太子殿下来时,身边还跟着钦天监的大人,按照两人生辰八字和天象来看,大婚之日在八月十五,中秋月圆日,婚姻美满时。 容雨棠:“……” 司徒元鹤:“……今年?” “是的王爷。” “太快了,算算秧秧十八那年的日子。” 司徒元鹤说完,钦天监的大人突然不知道怎么办了,太子殿下让他算最快的日子,离亲王让他算三年后的日子。 “这……”他看向太子殿下。 司徒君想过二老会觉得成婚太快,属实没想到二老会推迟到三年后。 再等三年? 等不了。 司徒君看一眼钦天监的大人,没有说话,但是钦天监的大人能望天象,还能读不懂人意? “禀王爷,天象时时变幻,生辰八字年年禁忌不同,三年后的日子下官算的怕是不准,只能算今年的。” 司徒元鹤:“看来你不合适在钦天监做事。” 钦天监大人抹一把冷汗,只能试图同太子殿下求救。 容雨棠瞧出来是太子殿下心急,出来打圆场道:“殿下,距离中秋不过四五个月,我给秧秧绣的嫁衣不到一半,怕是赶不及,秧秧自己绣又不会,其他绣娘绣的又怎抵得过亲娘的?不如再算算中秋之后的日子?” 想到姨母日日夜夜绣嫁衣,司徒君也会心疼,于是再看一眼钦天监的人。 钦天监大人心领神会,乐呵呵道:“倒还有一个好日子,便是腊月初六,腊八的前两日。” 两个日子都是今年的事,留也只是多留三四个月的事,容雨棠想了想,不如问问女儿的意思。 许秧秧点了腊月初六这个日子。 哥哥从前不过生辰,也不过腊八这个节,因的是先皇后忌日。 希望腊月初六的婚姻大喜,能冲淡些哥哥那日的忧愁。 往后不过生辰,但过周年。 同样都是庆贺的节,也算是弥补哥哥这些年未过的生辰。 第303章 遵从本心 容城竹携妻去药王谷接孩子。 容泊呈在半夜收到西关急信,便打算夜半时回去。 他提笔,为家中父母兄弟留下一封书信,后又提笔另写一封递给侍女落杏,吩咐道:“放到五妹的屋外去。” 落杏正要伸手接过,书信又被容泊呈缩回,他道:“我自己去。” 他捏着薄薄的一封信到许秧秧的屋外,驻足良久。 最后只用一块石头压住信封,转身离去。 霜女听到动静出来,只看到一个孤寂的背影,以及石头下的一封信。 拿开石块,上面写“五妹亲启”。 叫郡主为“五妹”的只有二公子一个,看来二公子是要回西关了,郡主睡得正熟,她揣好信打算明日再给。 翌日清早。 许秧秧伸着懒腰在院子里转时,霜女把信递来,又听若榴说:“二公主来了。” 她没有拆信,而是先去迎二公主。 许秧秧看她素净的装束,身上还能闻到寺庙里的香火味,便问:“你从寺庙回来?” “嗯。”司徒含烟取出两个香囊,温婉道,“前段时日又去了一趟护国寺,特地求来两枚平安符,一枚予皇婶,愿皇婶此后平平安安再无病痛,一枚……” 她的声音稍顿,“一枚予镇守西关的骠骑将军,愿他平安顺遂。劳烦秧秧代我交到皇婶和骠骑将军手上。” “你用心求来的平安符当然要亲自给我娘。”许秧秧说,“至于我二哥,公主姐姐,你好像来晚了,我二哥昨儿个半夜就和落杏姐姐起程了,这个时辰怕是已经离云京有几十里的路程。” 司徒含烟眸光微黯。 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从将军拒绝她的心意之后,母妃便让她到护国寺去散散心,听佛多日,她难过的心绪算是得到些缓解。 她知自己和将军此生无可能,除非皇朝条例为她改,一个公主又如何能让皇上为自己废除先祖定下的规矩。 再为将军求上一枚平安符,愿将军在西关一切平安顺遂,她便心满意足。 终究无缘。 司徒含烟凝着为将军所求的平安符出神,片刻后便道:“可惜了。” “不可惜。”许秧秧说,“平安符嘛,公主姐姐戴也一样。或者,公主姐姐派信使快马加鞭追上?” “罢了。”司徒含烟道,“想必将军也不会收,你及笄那日,将军同我说了些心里话。” 许秧秧心里咯噔一下,看样子二哥已经拒绝二公主。 “说了什么?”她略微试探,“我二哥有心上人了?” “你知道?”司徒含烟的神色有些复杂。 “不知是谁。”许秧秧摇头。 司徒含烟凝着许秧秧的眉眼望一会儿,莞尔道:“谁与你写的信?太子?” “不是,是我二哥。”许秧秧展信封给她看,“二哥喊我五妹居多。” 司徒含烟盯着“五妹亲启”四个字望得出神,心里头也酸涩得厉害。 可她又有什么资格嫉妒? 将军离家前与家人留信是应当的,她又不是将军的家人。 “将军与你写了信,你还不看看。”她提醒着秧秧,手指轻轻缴着手帕。 许秧秧打开信,一副果然的样子,“二哥每次都是这几句话。” 她念出来:“五妹,二哥收到西关急信连夜赴之,不能与尔亲自道别,盼尔平安喜乐,若有事不论大小记得飞书与兄,兄不在身侧,亦能千里归来。” “兄,泊呈留笔。” 司徒含烟认真听着,若是将军的这封信是为她留……不会是为她留。 “二哥写信和大哥不同,大哥娓娓道来一大篇,三哥洋洋洒洒也是一篇,四哥骂骂咧咧哭哭啼啼得有好几页。”许秧秧将信折好放进去,递给若榴,若榴会把信件都存放好。 “将军克己复礼,又善藏心事。”司徒含烟走动一下身子,“怕也是因此,才无人察觉将军早有心悦之人,更无从察觉是谁。” “公主姐姐,大云的好男儿多的是。”许秧秧宽慰她,“莫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虽说你做不成我二嫂,阿端姐姐也和你做不成妯娌,我们俩都有些难过,但还是……” “遵从本心吧。”司徒含烟笑着看她,柔柔软软的女子身上总是有着一股非比常人的韧劲。 许秧秧抿唇没再说话,引她去见娘亲。 容雨棠也很喜欢二公主,拉着她说话,也就聊到宸妃娘娘身上,最近宸妃娘娘也很是困扰,宜才人几次三番求情到蓬莱殿。 “我母妃从前是宜才人的陪嫁丫鬟,后入父皇的眼得了宠幸,又得先皇后照顾,一路升得比宜才人快,宜才人不敢针对我母妃,便在暗地里给我使些小拌子,打眼里是瞧不起我的,母妃为此动怒过,从此就结下梁子,面上也不再佯装和睦。” “母妃性冷,倒是不在意她的神色,宜才人反而每次都被气得够呛,背地里总拿母妃的出身说事,如今三皇子出事,自己也跟着降位分,不得不舔着脸面去求母妃,母妃不见,她便在殿外大骂,骂着骂着又哭了,一个劲磕头认错,扰得人头疼。” “宜才人总算着父皇不在的日子去扰,又算准母妃冷冰冰不轻易动怒的性子,聒噪得厉害。母妃也任由她发疯,只一句此事关乎储君性命,管不了。” “怎么不去求皇后?”容雨棠询道。 “这便是有意思的地方。”司徒含烟分析着,“宜才人为了能对付我母妃,便站了皇后的队,这次出事不见去求皇后,反而来求我母妃,皇后的话语不是比我母妃的重吗?” “皇后不仅没帮,还公正地说让太子自行处理。” “宜才人的妹妹曹氏前段时日还求到我们府里。”容雨棠说,“曹氏说收到宜才人来信,太子坠马案主谋非三皇子,另有其人也不言明,证据也没有。” “这话从未听宫里的人提过。”司徒含烟惊讶,“宜才人没有对母妃说过这样的话。” “怕是不敢说。”许秧秧百无聊赖道,“可能说了要被灭口,只能悄悄告诉自己妹妹,让妹妹去求太子殿下细查。” 司徒含烟有个猜想:“幕后之人莫不是……” 她的嘴被容雨棠捂住。 许秧秧点点头,其实他们都有猜想,甚至猜到了一块。 第二日,宫里传来消息,宜才人薨了。 更有传言,宜才人薨逝前见过太子殿下。 第304章 我不是草包 宫中都在传是太子殿下逼死了宜才人,议论纷纷的话正好让抱着孩子进宫和太后请安的容雨棠一家听见。 许秧秧指挥雪狼到嚼舌根的宫女们面前,目光冷冷地警告她们。 宫女们心里一咯噔,赶忙跪地又是拜见秧秧郡主又是拜见太子妃。 “再让本郡主听见一次,通通拔了你们的舌头。” 许秧秧转身回到爹娘身边,顿时就委屈起来,“怎么还怪到哥哥头上?太医不是亲自验了,就是自己把自己往房梁上一挂挂没的,哥哥又不能随意出入后宫内院。” “宜才人薨逝,牢里的三皇子恐怕不安分。”司徒元鹤说准了。 牢里得到消息的三皇子疯了一般,喊着要见父皇,囔着要见太子殿下。 不管怎样也是皇子,刑部还是派人传话上去,司徒君第一反应是三皇子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 宜才人刚死,牢里的三皇子就得到消息。 “父皇,宜才人薨逝,理应让三皇子来见宜才人一面。” 皇上点了头。 三皇子被架到御书房,只见到司徒君,没有见到皇上。 他一看见司徒君就是满眼恨意,作势要扑上去,奈何被侍卫架着动弹不了。 “你为何要逼死我母妃!”三皇子凶狠道,“你为何要逼死我母妃!是我做的,又不是我母妃,关我母妃何事!父皇你降她位分便罢,为何还要让太子去逼死她!为何!” “你说是你做的,宜才人却说你是冤枉的。”司徒君的话让三皇子陡然不再大喊,也并未冷静,睁大的眼睛仿佛写着不可思议。 “你的姨母曹氏也来见孤,说你母妃曾递她一封信,信中说你是冤枉,让孤彻查到底。”司徒君道,“孤也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你一个唯唯诺诺欺软怕硬之人,坠马之事或许是你,但危江刺杀定不是你能策划出来的,这也是孤和父皇迟迟没有给你定罪的缘由。” 三皇子沉默了。 司徒君坐在另一个书案上,一边处理着奏折,头也不抬地说:“你可知宜才人见孤,同孤说了什么?” 三皇子直勾勾地望着他。 “宜才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保证你是被冤枉的,让孤彻查,孤问她为何这么说?可是有什么证据?亦或是有猜测之人,宜才人一脸惶恐,想说又不敢说。” “孤告诉她,你不说,是为保母族更是为保三皇子,三皇子在狱中承认画押,也是为保宜才人,世间哪有这双全法?今早宜才人就被发现悬梁自尽。” 司徒君抬眸,沉静地望着他:“三皇子,你说宜才人为什么这么做?” 三皇子浑身颤抖,倏地痛哭在地,拳头一个个砸在地上。 “宜才人是保全你,三皇子。”司徒君简明扼要,“是不想成为三皇子的软肋,宜才人已经做出选择,三皇子呢?是要让宜才人白死?” 三皇子泪眼朦胧地抬头,又哭又笑道:“太子殿下,您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既然知道又为什么来逼我们这些棋子?你我皆是皇子,你们是执棋之人,我们却只能做棋子。” “皇后和大皇子要我做棋子,太子也要我做棋子,我一颗棋子有的选?”三皇子说,“我就算告诉你实情又怎样?你就能将他们绳之以法吗?你若是能,当初落马的就不只是吏部和工部的两位尚书。” “父皇不知道吗?太子不知道吗?只是没证据罢,有证据,怕是也不足够让他们彻底落马吧?后宫和前朝的关系错综复杂,前朝官员的关系更是盘根交错,连根拔起,朝中无大臣可用,西蛮北寒这些年也虎视眈眈,到时整个大云内忧外患?” 司徒君意外地望着他。 “我不是草包。”三皇子冷笑一声,“我什么都知道,只是我母妃不像皇后有殷实娘家,我不像太子你有一段好姻缘,也不如你们聪慧,不如你们得父皇欢心,朝中大臣连站队,都只会在你们二人之间择选。” “你坠马之事确实是我所为,不过是大皇子指使,危江刺杀的事我不知道,但我母妃听到了大皇子和皇后的交谈,这又怎样?”三皇子说,“我人微言轻,只凭三言两语如何让父皇相信,让朝臣百姓相信?” “你即使有容家有离亲王府,一样撼动不了皇后和赵相的地位,对于她们来说只是不痛不痒的一击,除非……”他哂笑一声。 “除非数罪齐发,一击致命。”司徒君接话。 三皇子抬头:“母妃已逝,我不愿再为人棋子。” “孤不需要这样的棋子。”司徒君道,“孤若是功成居大,你便站出来指认,孤若是败率更胜,你便选择沉默。” “沉默?既已入棋局,执棋之人怎可能轻易放生。”三皇子道,“如今我没得选,只能替太子做事。” “不必。”司徒君确实没有拉拢三皇子的意思,“当初你监工危江桥修缮一事,父皇允你一诺,你自请去偏僻封地。” 三皇子不知能不能行,但这是太子为他选的路,只能按太子的做。 三皇子免除牢狱之灾,宜才人就得背负骂名,寝殿自缢就是畏罪自尽。 避免夜长梦多,皇上的圣旨也下得极快,三皇子封亲王次日就会前往封地,也就今日能去见宜才人一面。 三皇子痛哭流涕,离开时在御花园遇见太子殿下时,拎着匕首冲去,口中怒吼:“是你逼死我母妃!” 众人大惊。 “太子殿下小心!” 忽地一个人影窜来,一脚踢开三皇子手中的匕首,匕首哐当落地。 是经过御花园的许秧秧。 微风吹拂着她的发丝,衣角翻飞。 秧秧又一次护在他面前。司徒君弯了弯唇角。 “你有事没事?”许秧秧转身问,“你怎么不知躲开?霜女姐姐白教你了?太子府的武师傅也白教你了?” “没白教。”司徒君望着她关心的样子,一双眼睛闪烁着点点星光,“一时没注意,从兴庆宫出来了?” “我出来转转,爹娘和弟妹还在陪皇祖母。”许秧秧侧头去看三皇子,人已经被太监宫女拉走。 “你以后注意着点三皇子。” “无事,他明日就要去封地了,无诏不得入京。”司徒君不想浪费时间在谈论别人身上,无缝衔接地说,“孤送你回府。” “爹娘和弟妹还在兴庆宫……” “孤有事要和你商量。” “很重要的事?” “很重要。” “什么事啊?” 第305章 早恋被捉的感觉 “这就是你说很重要的事?”许秧秧站在闹市里,手里接过司徒君递来的一盏兔子灯笼,“逛街?” 司徒君拿出碎银递给商贩,转身问她,“刚才可有吃饱?前面有一家酥包,很好吃。” 许秧秧看他眼睛放着光彩,便道:“那去尝尝。” 两人在前边走着,霜女若榴,随安行云远远在身后跟着。 这家酥包也只是一个商贩摊子,却深得食客们的喜欢,队伍排得很长。 凑近就能闻见香味。 许秧秧真的有点想吃了。 司徒君让许秧秧先去坐着,他则去排队,许秧秧说:“一起排呀,我坐着也无聊。” 两人站在队伍的尾巴,很快后面又来许多人,谁能想到一人之下万人之的太子殿下和有着万千宠爱的秧秧郡主就夹在人群中间。 越靠近香味就越浓,许秧秧肚子里的蛔虫都被勾出来了。 司徒君说:“他家的酥包有甜口和咸口,甜口里有花瓣,咸口就是肉香,喜欢吃哪种我们就多买一些,现包现蒸的难免有些慢,再想吃就又要排队了。” 许秧秧回头望着长长的队伍不由得感叹一声,“许久没出来了,什么时候新开的酥包铺子?” “我也是上个月途经此处才知,让人买来一个尝尝,味道确实极好。”司徒君凝着她的眉眼,“想着定要带你来尝尝。” 许秧秧咧嘴一笑,伸出手指:“待会我要吃三个!哦不,五个!甜口两个咸口三个!” “好。”司徒君的眉眼也含着笑,“你可还记得兰老和兰老夫人?” “记得呀,当初兰老夫人还来跟娘亲学做果酱呢。” “上次是兰老夫人给兰老做果酱,如今是兰老给兰老夫人做酥包,你也知道商贩是不轻易给配方的,我听人说,每隔几日兰老的马车都会最早到这儿,买回去给兰老夫人做早膳。” 许秧秧认真听着,“兰老夫人和兰老的感情真好,一把年纪也会给对方做果酱,还会跑这么远,坐着颠簸的马车来买早膳。” “你早上可想吃?”司徒君问她。 许秧秧摇头,“还不知道,等尝尝看。” 她说完又反应过来,“你这话的意思是,我要想吃,你也会早起来给我买?” 两人面对面站着,许秧秧说话时仰着脑袋看他,一双眼睛都在笑。 后面有人推搡一下,司徒君猝不及防往前半步,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望着秧秧璀璨的双眸,他的喉结滚动一下。 司徒君伸手搭在秧秧肩上,将她的身子转过去,声音有些暗哑地说:“快到我们了,你瞧瞧要什么。” “我说过了呀。”许秧秧觉得他有点怪怪的,不过也没细想。 面前的蒸笼揭开,许秧秧的注意力全被酥包吸引去,和普通圆乎乎的包子不同,这个是有纹路的,咸口的上面沾着肉沫,甜口的上面沾着花瓣。 香味窜在鼻尖。 许秧秧的眼睛更亮了。 “姑娘要什么?” “一样来十个!” “好嘞!”商贩迅速给她打包好,递给她时也伸手去拿银钱。 许秧秧把灯笼塞给司徒君,然后一手提一袋热乎乎的酥包,说:“银子找我哥哥拿!” “公子。” “给。”司徒君递过银子,转身出队伍。许秧秧已经打开油纸,咬了一口咸的,有点烫嘴,但是很好吃。 “慢点儿。”司徒君还没说完,许秧秧就拿自己咬过的酥包塞到他嘴里去。 还嚼着酥包的许秧秧说话都含糊不清:“你也吃呀。” 司徒君先把酥包从嘴里拿出来,问她:“不是只要五个?” “那是我吃的,这不还有你们吗?”许秧秧催促他快吃。 司徒君咬下一口慢慢咀嚼着。 许秧秧心满意足地转身跑去,把酥包也分给若榴随安四人,再一手揣着一个口味的回来。 “这个是甜口的,哥哥你吃这个。”许秧秧拿着一个完整的给他。 “你先吃。” “哦。”许秧秧也不客气,这次一口咬去半个,剩下半个给司徒君。 还没递过去呢,许秧秧想起这样不好,怎么能拿吃剩的给他。 换另一个好的给他。 不过又是咸口的。 司徒君没接这个,而是看着她手里的半个说:“我吃甜口的。” “我吃过了。” “没事,刚刚吃过的也给了。” 许秧秧有点不好意思,还是把剩下半个给他,又吃一口肉的,剩下半个又给他。 司徒君接得顺手,吃得也高兴。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 有人在杂耍,围得也是水泄不通。 “我们也去看!”许秧秧拉着司徒君的手腕就往前跑,然后挤啊挤,挤到前头去。 又是胸口碎大石,又是以口喷火。 众人都拍掌叫好。 其实这些都是常有的表演,街上的种种也是日复一日大差不差,唯一有区别的就是人。 耳边嘈杂,司徒君听不见一样,只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腕。 秧秧还牵着他。 他的手指动了动,不知过去多久,也许只能一瞬,他鼓着勇气碰上秧秧的手指,想要牵进去。 许秧秧看得入迷,没有注意到如此细微的动作,直到她想抬手鼓掌时,发现她们两人的手牵着。 她眨眨眼睛。 “什么时候牵的?”许秧秧小声嘀咕着。 “刚刚。”司徒君没敢看她的眼睛。 许秧秧本来想问“你牵的还是我牵的”,最后出口的只有一个轻轻的“哦”。 她把手放下。 并没有松开。 司徒君的嘴角扬了扬,望着面前的杂耍起劲。 许秧秧不起劲了,她的心思都在自己手上,手掌越来越热,她担心会出汗黏糊糊的,有点丢脸。 实际上并没有出一点汗。 杂耍看得差不多,两人又牵着手往前走,随安看得兴奋。 许秧秧沉默不语。 “秧秧郡主怎么不说了?也不笑了?”随安疑惑。 若榴:“你被占便宜了会笑吗?” 随安:“……” “他两腊月初六就要成亲了。” “这不是还没成?”若榴的脸如今和霜女也差不多了。 蓦地,若榴看到身穿盔甲,手搭佩刀的容惊春,连忙大喊:“四公子!四公子!” 听到声音的许秧秧抬头,她四哥正雄赳赳气昂昂地过来。 她猛地撒开手。 容惊春:“你两干什么呢?” 许秧秧:“没,没有啊。” 有种早恋被家长捉到的感觉,她一颗心差点跳出来。 第306章 不许喊太子妃 容惊春看两人挨得近,走过去插在中间,他对秧秧说:“出来转悠什么?晚上不安全。” “现在不是有四哥吗?有容校尉在,我们这些百姓可是放一百个心的。” 容惊春一下被夸爽了,脸上的笑挡都挡不住,要是有根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 “你尽管放心,有我在,云京城肯定无人敢闹事。”他笑眯眯道,“行吧,你玩差不多就回去。” “好的四哥!”一声甜甜的四哥,又手拿把掐“容娇娇”。 “你们过来,见过我妹妹。”容惊春招呼着手下过来。 几人毕恭毕敬道:“拜见秧秧郡主。” 许秧秧点一下头。 郡主旁边还有个太子,总不能只拜郡主不拜太子吧? 她给四哥使眼色。 容惊春看明白了,但他就是不乐意,最后是在妹妹央求的神色里不情不愿介绍,“这个,太子殿下。” 几人一愣,更是毕恭毕敬:“拜见太子殿下!” 这么一喊,周围的百姓都听到了。 太子殿下? 秧秧郡主? 不不不,该喊太子妃才是。 有人这么想也就有人这么称呼了:“太子殿下,太子妃,要不要买个面具?” 刚离开两步的容惊春折回来,一把夺过商贩手里的面具:“乱喊什么?叫容五姑娘叫秧秧郡主都行,太子妃还不能叫。” 但凡是在云京城里做生意有些年头的商贩都识得从前容家的小霸王,如今保护云京城的校尉大人。 这个校尉大人可了不得,从小就没少拳打公子哥,脚踢流氓汉,如今升校尉不到半年,云京城里敢闹事的都少一半。 若是有人还闹,只要提容校尉的名头,也能给对方吓退。 容校尉对平民百姓和世家公子们一视同仁,惹到了一样拳打脚踢上佩刀。 大家都有些怕他。 “容校尉,这个面具,是我一家辛辛苦苦做的……”商贩说话吞吞吐吐,害怕得很。 “别乱喊什么太子妃。”容惊春又凶一遍,丢了银子给他,“这个面具我要了。” “哎!”商贩高高兴兴地,“恭送校尉大人!” “秧秧你早点回去。”容惊春经过若榴身边时特地说,“你注意着点别让秧秧被占便宜。” “遵命!”若榴特地大声地说,“保证盯着不让郡主被占便宜!” 许秧秧:“……” 随安更是语塞。 他想竭力为自家殿下争取,“郡主已经是钦赐的太子……” 霜女的剑架到他脖子上。 随安:“……妃……” 好,他闭嘴。 殿下,您自求多福吧。 望着随安委屈的神情,司徒君扭过头去,问秧秧:“回府?” “没事。”许秧秧笑了一声,“你别管我四哥,娘说的真没错,四哥跟舅舅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过都是雷声大雨点小,最是好哄。” “瞧出来了。”司徒君对许秧秧说的最后一点表示赞同,“不过只有自家人才好哄。” 许秧秧一想:“确实是。” 两人慢慢悠悠地回去,到离亲王府的门口,许秧秧问:“哥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司徒君问:“明早吃不吃酥包?” 许秧秧噗嗤一声笑出来,摇头道:“明早不吃。” “你若想吃,提早一天写信与我。” “好。”许秧秧重重地答应,“哥哥,你重要的事还没说。” “重要的事已经做完了。”司徒君望着她的眉眼,用眼睛一遍遍描绘着她的模样。 “嗯?” “幼时听母后说,她觉得最重要的事就是常伴左右,凡事都一同亲力亲为,而不是坐着命人去做,那样一切都终究失去意义,有些事是不能让别人代替的。” 许秧秧愕然,原来很重要的事真的只是逛街。 “下次再一块啊。”她笑着邀约。 司徒君点头,“风大,进去吧。” “你也是赶快回去。”许秧秧转身走了,提着裙摆一步步上台阶。 到大门口时回头,哥哥仍站在路边望着她。 哥哥的眼睛里总是缭绕着一股浓浓的,不知名的情绪。 似乎是很重的心事。 她挥挥手。 司徒君扯出一个浅浅的笑,转身上了马车,扒开帘子,离亲王府的大门缓缓关上。 又要明日才能见着秧秧。 随安瞧出他得惆怅,喊了声:“殿下?” “随安。”司徒君问他,“钦天监是不是算错了日子。”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随安:“钦天监是不会算错日子的。” “腊月初六。”司徒君念着。 随安终于反应过来,“啊,确实太迟了。另一个日子是八月十五,但是,殿下忧心离亲王妃的身子,怕离亲王妃赶制不快秧秧郡主的嫁衣,也担心离亲王妃为赶制嫁衣又伤了身子,殿下肯定是不乐意见到的。” “嗯。”司徒君不得不再次歇了八月十五成婚的消息。 “其实……” “其实八月十五也挺晚的。”随安接话。 “嗯。”司徒君如鲠在喉,望一眼随安,随安咧嘴笑一下。 回到太子府,司徒君直奔书房,在御书房里处理不完的国务,到了自己的府里还要继续,折子皇上派人送来的。 司徒君冷漠地进到书房里,看到书房悬挂的《全家福》,再看到桌上装着信的木匣子,他的冷漠减淡几分。 行云前来禀道:“殿下,给鹰隼的窝已经在昨日搭建完毕,雪狼的窝也在今日午时完工。” 司徒君点头,问:“佛堂进度如何?” “再有一月就能竣工。”行云道。 司徒君挥手,示意他下去。 忙到夜深人静,虫鸣声中多了点动静,他抬眸,随后出了书房。 屋外有一黑影,正拄着盲杖慢慢走着。 “老师。”司徒君上前去,“您从何处归来?” “旧友一叙。”柏青道,“忘了祝贺太子殿下得偿所愿,得以封秧秧郡主为妻,往后两府皆为太子殿下效力。” “老师知我封秧秧为太子妃并不是为此。” 柏青笑了笑,“我自是知的,不可否认的是秧秧郡主为太子妃,确实是太子殿下登基的一大助力。” “老师是去见了哪位旧友?”司徒君转移了话题,“不知孤可知道。” 柏青握着盲杖的手指紧了紧,语气轻松道:“平民旧友,殿下并不识。” 第307章 不会如何 太子妃位已定,云京城里的贵女们都知争不过秧秧郡主,那就退而求其次,若是得个侧妃的位置也行。 以后太子登基,侧妃就是妃位,还会是四大妃位之首。 个个都卯足劲想见一见太子,可是太子难见,该怎么办呢? 听闻太子十分喜欢太子妃,还带太子妃去街头转悠,买灯笼,买酥包,如今卖灯笼的和卖酥包的日日人满为患。 这几日街头的贵女多了许多,前来邀秧秧郡主去赏花游湖的贵女也有不少。 许秧秧望着一堆堆的拜帖,总不能都拒了,这样显得她离亲王府的人小气。 于是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许秧秧跟着尚书府的千金出去游湖。 巧的是,游的是当年她一头把许之凛撞进去的青莲湖。 尚书府千金指着湖边的围栏道:“秧秧郡主你瞧那些栏杆,听闻之前这里总有人落湖,官府就命人把湖围了,还刻上告示警醒众人。” 许秧秧干巴巴地笑两声。 这里面好像也有她一份力。 “围了好,围了好。” “秧秧郡主可想听曲?”尚书府千金又道,“今日游湖的人里有一位的琴技是得过太子殿下夸赞的。” 这事许秧秧还真从未听闻,不由得眉头一皱。 尚书府千金立马招呼着人来弹曲,许秧秧一看,竟是许婉儿。 一个庶女混在贵女们中间,自然是被拿来取乐的那个。 许秧秧眉头又是一皱。 旁边就有人假意埋怨尚书府千金:“你说什么胡话,太子殿下最喜欢秧秧郡主,怎么可能会去夸别人?秧秧郡主,你别听她胡说。” 茶言茶语的,许秧秧根本瞧不上。 只是尚书府千金又信誓旦旦地说:“这事许多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当面夸的婉儿姑娘,后面婉儿姑娘也说太子殿下要她不为外人弹曲,只能为太子殿下弹。” “只为太子殿下弹,你们叫她来弹什么?”许秧秧扭头问她们。 众人一愣。 怎么秧秧郡主不生气太子殿下夸赞别人,夸的还是她原先的庶姐,反倒责怪起她们来。 “这……” 有人灵机一动,“弹给太子妃听也是一样的,秧秧郡主,你可是天下皆知的太子妃,圣旨都是太子殿下亲自宣读的,夫妻本一体。” “婉儿姑娘,还不弹给太子妃听。”对许秧秧说话温温柔柔的人,转身对许婉儿的语气颐指气使。 许婉儿低眉顺眼道:“是。” 就在她弹出第一个音时,许秧秧喊停:“不必了。” 贵女们交换着眼神,幸灾乐祸。 期待着秧秧郡主找茬。 谁让许婉儿那个以为成了大皇子侍妾的妹妹就自诩清高,碰见她们时都敢甩脸色。 然而预想中的责骂并没有。 许秧秧盯着她的手腕看一会,说:“抱着你的筝下船去。” “是。”许婉儿如今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偶,没有半点脾气。 这才大半年没见。 许秧秧让船靠岸,让许婉儿下去,转身时许婉儿掉下一滴泪来,抬手一抹,又昂首挺胸地走着。 从她穿越过来已经十年,十年,多少人物是人非。 曾经还在青莲湖肆无忌惮嘲笑许之凛落湖的闻季冬,如今是处事沉稳的大理寺少卿。 曾经嚣张跋扈的许婉儿,如今是人人皆欺的对象。 不过有一点没变,许蔓儿做的那些蠢事,多多少少都被算到无人庇护的许婉儿身上。 心软不够硬气,是要被欺负的。 许秧秧收回视线,不听曲改钓鱼,船只停留在湖中央,她坐在凳子上垂钓,贵女们没办法,也只能跟着垂钓。 一个个早就不耐烦了,面上还能装成很高兴的样子。 许秧秧让她们做点别的也行,也没人敢说话。 那就不能怪她了。 钓着钓着,许秧秧问:“太子说只让许婉儿弹给他听,什么时候的事?” 贵女们又精神了,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许秧秧也就知道了。 再结合许婉儿腕上有伤,多多少少猜到了,哪是什么只能为太子殿下弹琴,是怕让人知道太子殿下断她手臂才这么说的。 谁让许婉儿弹《婵娟映雪》。 许秧秧翘翘嘴,哥哥老早就为她报仇呢。 尚书府千金见她不怒反笑,很是不解,便试探性地问:“秧秧郡主,若是太子殿下要娶许婉儿为侧妃,或是侍妾,你会如何?” “不会如何啊。”许秧秧想也没想便答。 因为哥哥在太子时是不能纳侧妃迎妾室的,这是她和皇帝伯伯的约定。 贵女们面色一喜。 这就意味着秧秧郡主允许太子纳侧妃,是容得下太子府有其他女子的。 她们的机会岂不是来了? 有人隐晦地自荐:“许婉儿终究是庶女,太子纳侧妃最好不要为庶。” 一个庶女都能做太子侧妃,爬到嫡女们的头上,嫡女们的面子还往哪里搁? “啊。”许秧秧似乎明白她们想什么,又不答了。 懒得争吵。 这些人能进太子府算她输。 “哎呀,鱼上钩了鱼上钩了!”许秧秧站起来要拉线,定睛一看,湖面上还有一根鱼线,正跟她的缠绕在一起。 一艘离她们很近的船使来,对面站着垂钓的人是司徒君。 “太子殿下!”贵女们惊呼。 她们就说找秧秧郡主出来一道游玩肯定能见到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这不就来了。 贵女们整理着仪态,规规矩矩行礼。 许秧秧却是瞪着他:“你还我的鱼。” 司徒君转头,随安抱着一渔篓活蹦乱跳的鱼说:“秧秧郡主,给。” 许秧秧:“……” 既然送都送了,她伸手去拿:“递过来。” “自己来拿。”司徒君对她说话总是含着点温柔,反许秧秧还是从细微的语气里听出点点生气。 哥哥生什么气? 她皱着眉跃到对面的船上去,若榴和霜女紧随其后。 三人稳稳落在船上。 司徒君转身进船舱,许秧秧疑惑地跟进去,里边宽敞又没人。 许秧秧的手腕被捉住,人也被抵在船壁上。 “!”许秧秧呼吸差点停了。 “哥哥,你,你干嘛?” “孤纳侧妃,太子妃不会如何,还喜闻乐见?” 这是被听见了。 许秧秧动动身子,“我可没说喜闻乐见这句。你怎么偷听?” “湖无风浪,你说话声音不小,孤也不聋。” “那我下次小声点。”许秧秧小声嗫嚅,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他。 忽地下巴被捉住。 不得不对视。 第308章 手腕吻 许秧秧想挣开下巴。 没挣开。 司徒君就这么盯着她看,过好一会才松开。 “又红了。” “怪你。”许秧秧瞪他,伸手摸摸自己的下巴,又摸摸手腕。 “我就是说说,你又不会纳侧妃,别这么生气。” 原来秧秧也知道他在生气。 都自称“孤”了,许秧秧还能听不出来。 “哥哥你怎么来青莲湖?” 当然是因为你在这,又有人来禀许婉儿在船上,手里还抱着筝,他怕出点什么误会,赶着来解释。 解释没解释上,反而听到秧秧说他要是纳侧妃不会如何。 不会如何…… 真是一点不在乎。 司徒君心里头酸疼,没忍住给了她一点脸色。 “来钓鱼。” “好巧,你也钓鱼。”许秧秧指指外边的一渔篓,“都是你钓的?你来这么久了。” “买的。” “买鱼来钓?”许秧秧大为震撼,当然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 司徒君:“……” 司徒君被她眼睛睁着圆溜溜的模样逗笑,说:“买鱼给你吃,清蒸鱼,红烧鱼,烤鱼,今晚全鱼宴。” “?”许秧秧意识到不对劲,“你还在生气,生气我说你纳侧妃不会怎样?” 司徒君看她一眼。 看来猜对了。许秧秧心想。 “你不应该高兴?多少人想家里的妻子主动帮忙纳……”她的嘴被捂住。 许秧秧张嘴咬一口。 没咬到。 反而像被舔一下。 司徒君缩回手,转身出去。 船只往别处驶去,贵女们只得见太子殿下一面,话都没说上一句,算盘落空。 许秧秧从船舱里出来,司徒君坐在甲板上安安静静钓鱼。 她没敢靠近,而是去问若榴:“如果一家主母允许家中夫君纳妾,夫君反而生气,是为什么?” 若榴:“妾室生得实在太丑?” 许婉儿不丑啊,今日船上的贵女们个个也长得清秀。许秧秧摇头。 若榴耸肩,那她也不知道了。 “因为家中夫君在捏酸吃醋。”随安突然冒出来,吓许秧秧主仆二人一跳。 若榴:“你不去陪你家殿下钓鱼,来凑什么热闹?” 随安:“我又不会钓鱼,再说还有行云陪着,行云瞧着挺会钓鱼的,其实我兄长幼时也很会钓鱼,我们家靠着兄长捕鱼钓鱼,加过不少餐。” 意识到话题偏了,随安又调整回来:“郡主殿下嘴里说的人可是太子殿下?” 许秧秧瞄她一眼。 “太子殿下在捏酸吃醋呢,毕竟允许夫君纳妾的主母一般都不喜欢家中夫君,没有什么感情,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一块的罢了。” “我家郡主和你家太子是皇上之命到一块的。”若榴嘴快道。 随安语塞。 许秧秧陷入沉思,她一步步走到船去,就着船板要坐下。 “凉。”司徒君一直注视着湖面,一只手将自己的衣摆扯过去点铺好,“可以坐了。” 许秧秧才坐下来。 她也盯着平静的湖面,说:“其实我不想你纳侧妃。” “不纳。”司徒君的嘴角弯了弯。 许秧秧只一句话就把人哄好了。 她很意外。 想哄人的话都咽进去,只有一个“哦”。 她晃着腿。 良久后侧头问:“你怎么这么好哄?我还没开始呢。” “哦?”司徒君勾着尾音,挑眉道,“秧秧打算怎么哄我?没哄好今晚就吃全鱼宴。” 许秧秧微笑:“全鱼宴?我只吃没刺的鱼肉,挑不死你。” 到晚膳时,真的全鱼宴。 许秧秧望着自己面前一碟又一碟挑好刺的鱼肉,又望望司徒君面前半碟的鱼刺。 事实证明,挑刺并没有把司徒君挑死,但是吃这么多鱼真的会把她咽死。 “……” “吃吧。”司徒君还在挑。 许秧秧微笑,干净利落放下筷子。 “哥哥我错了。” 司徒君不为所动。 她深吸一口气,甜甜一笑:“太子哥哥,我错了。” 司徒君手上的动作一顿。 “未来夫君,我错了。”许秧秧乘胜追击,双手合十道,“求求你,我错了,我不想吃这么多鱼。” 司徒君咽一口唾沫,眼里燃起一簇簇小火苗。 他要灌一口凉茶。 结果茶是热的。 舌头给他烫麻了,咽到肚子里都还在发烫。 好在他喜怒不形于色,看不出什么来。 许秧秧知道那是热茶。 她刚刚喝了一小口,很烫。 可是哥哥瞧着不像被烫,茶凉得这么快? 许秧秧再度拿起茶杯要喝,司徒君伸手去挡。 “别喝。” 挡住了。 茶水飞溅在他掌心,秧秧柔软的唇贴在他手背。 一边想远离热茶,一边留念唇温。 司徒君抽手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最后是许秧秧的唇离开他手背,同时把茶杯放下,翻开他的手掌一看。 果真红了。 她赶忙让人拿烫伤膏来,自己起身坐到哥哥旁边去。 “手都给你烫红了,嘴巴没事?”许秧秧盯着他的嘴看,“张嘴我看看。” 司徒君抿着唇,话都不敢说一下。 紧接着就是自己的下巴被人捏住。 真是……早晚都会回到自己身上。 许秧秧已经站起来,捏着他下巴非要张嘴检查。 “你不张嘴我可就走了。” 威胁起效。 司徒君张开嘴,与此同时随安拿药过来,刚要踏进去就看到他家殿下抬手,示意他出去。 随安收回脚,贴心地把门带上。 若榴一心记着四公子的吩咐,上前去阻止随安关门,结果看到的是她家郡主捏着太子殿下的下巴,跟调戏小倌一样。 若榴:“……” 是郡主在占太子便宜。 不能打扰郡主好事。 她默默关上另一扇门。 刚还提心吊胆的随安,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门合上的刹那。 司徒君抬手搂住她的腰,嘴巴还张着,眼睛的火已经燃得很旺。 像冬日里燃在炉子里的炭火,烤得许秧秧浑身发热。 她的手渐渐松开。 “哥哥……” “不是太子哥哥?”司徒君的声音微哑。 她腰上的手掌都在发烫,比冬天塞她手里的汤婆子还烫。 两人的身子贴得更近。 许秧秧浑身一个颤栗,两手撑到他的肩上。 美色实在误人,许秧秧鬼使神差地喊:“太子哥哥……” 一个轻柔的吻再次落下。 吻在她手腕内侧的疤上。 比上次的要久一点。 第309章 六瓣梅,千年墨 许秧秧手腕上的疤痕和司徒君手腕上的疤痕差不多大小,涂抹上膏药以后剩下淡淡的疤痕。 许秧秧的疤痕颜色要深一点。 在许秧秧的微颤之下,司徒君再度轻吻上去,侧头问她:“还疼不疼?” 许秧秧摇头,好像力气都用在红脸上,说话声音小小的。 “不疼。” 司徒君盯着她的手腕看一会,命外面守着的人拿笔墨来,要红墨。 “做什么?” “做画。” 随安推开门进来,两位主子的姿势和原来一样没变,郡主殿下站着,太子殿下坐着。 只是郡主殿下的脸红了许多。 他把东西呈上,主子又吩咐撤掉桌上的鱼,把饭菜呈上来。 许秧秧瞥他:“你就是故意的。” 司徒君笑一下,抬眸望她的眼神仿佛在说:看来也不傻。 “哼。”许秧秧哼一声,忍住噘一下嘴,模样俏皮得很。 “你要画什么?” “梅。” 司徒君在她手腕上点了一朵五瓣梅花,这就是传闻中的疤痕上面开出花来。 “你也画一个。”许秧秧拿过笔墨,也在上面画一朵梅花。 不过是六瓣。 “梅出六为贵。”许秧秧画完,垂眸望他,“尊贵的太子殿下可满意?” “满意。”满意极了。 司徒君隐忍着冲动,细细摩挲着她的手腕,又一次激起阵阵颤栗。 这时晚膳来了。 许秧秧抽出手坐下,安静吃着饭,吃完以后哥哥送她回府。 两人站着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黏糊糊的。 走得也是恋恋不舍。 许秧秧进门就看见她娘站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想必看到她磨磨蹭蹭的样子了。 “娘……”她一下子拘谨起来。 容雨棠轻笑:“害羞啊?你们都订婚了,成亲的日子也定下来了。” “啊。”许秧秧点点头,下意识摸摸自己的手腕。 手腕上有和哥哥一样的疤,还有一朵哥哥亲手画的梅花,只是这个墨会不会被洗掉? 许秧秧回屋后用手指沾一点点的水,只在梅花花瓣边边搓一下。 院子里传来动静。 紧接着是霜女出剑,声音也同时出来:“三公子,得罪。” 容轻澈:“?” “你知道是我还拔剑?” “护主之事不可大意。” 容轻澈用手推开她的剑,大摇大摆过去,到房门前敲敲门,得到允许后方才进。 “三哥你又去哪来?” “能去哪儿,四处转着,打听打听点消息,又再卖点消息。” “去木芍姐姐那儿怎么不带我?” “雪月楼有什么好玩的。”容轻澈走过去,“你手腕上的花怎么回事?” “画的。” “你用千年墨来画?”容轻澈一眼就认出是前面不退的墨,还是红墨,这个东西可是很少见。 一方在皇上那。 一方在木芍那。 一方在太子殿下那。 “太子殿下给你画的?” 许秧秧点点头,大着胆子用水去洗,果然没有洗掉。 “千年墨啊,好东西。”她满意地望着手腕上将会一直停留的红梅。 容轻澈坐下来喝口茶,见她高兴的样子,不由得撇嘴。 司徒君还真是惯会往人身上打记号,跟标记所有物一样。 “你少被太子殿下迷惑心智,他是太子,欢喜你一时,也可能欢喜你一世,但不会欢喜你一人。” “慢慢看。”许秧秧说,“凡事都一步步来,有你们在,我又不是没有重选的能力,不怕。” “你明白就行。”容轻澈揉揉她脑袋,“别跟只犬一样,傻乎乎后面跟着。” “我才不是犬,要是非比做什么,我是狼!”许秧秧说,“我家崽崽好久没去山上捕猎,赶明儿带它去转两圈。” 听到这话的雪狼立马跑过来。 许秧秧笑着,容轻澈也跟笑着,他漫不经心道:“你最近可有收到许家人的信?” “怎么这么问?” “就是我今日在街上撞见许家那位想做尼姑的四姑娘,嘴里念叨着怎么没一点消息,就后面跟着听一下,她好像给你写了信,你没收着。” “没有信啊。”许秧秧对许家非要她喊四姐姐的许玉冉很有印象,“你尾随良家少女?” “?”容轻澈看向妹妹,“你说话讲些证据,大路朝天,人人走得。” 许秧秧笑笑,“特地给人来问信的事?” “非也非也。”容轻澈摇着折扇,“本公子是想妹妹,特地来看妹妹一眼,再送点宵夜。” 他从袖口里拿出两个热腾腾的酥包。 “最近总听人说太子殿下和未来的太子妃一块在街上买酥包,感情好着呢。”后面一句捏着嗓子说得阴阳怪气。 “这玩意还要太子殿下买?秧秧你说想吃,咱们两府的人谁不会给你买?少被这些小恩小惠给骗了。” 许秧秧哭笑不得。 “这话四哥也同我说过。” “容老四值得夸奖。” 兄妹两个笑作一团。 …… 司徒君回府后也盯着腕上的六瓣梅花望。 秧秧画的。 秧秧说:“梅出六为贵,尊贵的太子殿下可满意?” 秧秧的音容相貌在他脑海中栩栩如生。 他勾了勾唇。 在随安和行云看来就是在傻笑,显得他们殿下不是很聪明的样子。 更不聪明的事还在后头,太子殿下要来一根针,在烛火上烧一遍,就着红墨对左手腕上的梅花扎起来。 “殿下!”随安吓得赶紧把红墨抱开。 司徒君沉下脸:“放下。” 随安不得不放回去,不情不愿的,“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把六瓣梅留下。” “这是千年红墨,过一千年都不会褪色的。” “想留更深一点。”司徒君继续扎着,不痛似的,“有人刺字,孤刺梅花。” 随安:“见到秧秧郡主属下就告诉她。” 司徒君一个冷眼过去。 你敢。 随安确实不敢,他缩一下脖子:“属下斗胆一问……” 司徒君:“你一直很大胆。” 随安:“……” 确实如此。 可能因为他跟着殿下时,殿下只是许府不受宠的三公子,对他而言是个弟弟一样的小孩。 头些年主仆二人相依为命,后面主子的性子转好,他难免放肆一点。 好像太子府的奴才里,就属他最放肆。 “属下知错。”上一句是认错,下一句还是斗胆。 “属下斗胆,太子府往后听殿下的,还是听太子妃的?” 第310章 臭屁虫 许秧秧领着崽崽上山捕猎前问了王府管事,“可有我的信件,许府的。” “许府的倒是有。”王府管事说,“王爷说府里不接许氏信件,也不接待许氏人,老奴看上面是许姓,就拦下来了。” “没事,你拿我瞧瞧。” “是。” 信上确实落笔许氏玉冉,打开信一看,上边是许玉冉对她和她娘的关心,字里行间也能瞧出点真情义来。 许玉冉本想亲自来拜访,可惜被拦于门外,只好修书一封,盼回信。 回信现在是回不了了,许秧秧要出门上山去,崽崽已经急不可耐地用嘴咬她裙角,拽着往前走呢。 “好好好,走。”许秧秧带着一狼两仆驾马出城,被前方一处人满为患之地挡住,不得不下马来。 “怎么这么热闹?” “郡主你不知道吗?今天六月初六,是殿试放榜的日子。”若榴说,“那里挤着的人里有不少进士,头三甲早在殿试当日就定了。” 许秧秧恍然大悟。 就是考博出成绩的时候。 不过这和她没多大关系,主仆三人牵着马过去,忽地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许之岩。 许家现在的二夫人秦氏之子。 许秧秧扫一眼,并没有见到许之岩。 “郡主别看了,许家二公子不在这里。”若榴撇嘴,“许家不知是踩了什么狗屎运,还是祖坟突然冒青烟,许之岩中了探花。” 许秧秧一愣,想着去年秦氏带着过来同她求情的许之岩,确实是个孝顺谦卑又苦求学的人。 中探花在意料之中。 沉寂大半年时间的许龄忽然脸上又有了光彩,成为不少人的巴结对象。 今年的头二甲都已三十出头,唯有探花郎二十的年纪,是个难得的青年才俊。 许龄年轻时就长得风流倜傥,许之岩承之五六,已经算是生得俊俏。 再官袍加身,许府的门一时又成香饽饽。 嫡长子籍籍无名,后面抬上来的嫡次子出类拔萃,人人都好奇,这许府的风水是有多好。 风水好是好,可惜许龄这人没有慧眼,总是错把鱼目当珠。 许家啊,还得看许老夫人掌家。 当初离亲王妃和秧秧郡主离开,是许老夫人允的,虽然两家老死不相往来,南街两府并没有把许府赶尽杀绝,算是保全许家。 许府二夫人也是老夫人下令抬的平妻,瞧瞧,许之岩就中了个探花郎。 还有一直跟在许老夫人身边的四姑娘,出落得亭亭玉立,有人在云京街上瞧见,第二日就上门提亲去。 再观许大人从前看重的儿女里,嫡长子云京城里无人知,嫡长女还算出息,做了大皇子侧妃,还生下一子,也算是地位稳固。 可再稳固,也做不到正妃的位置上。 赵希恬即使生了个傻女,她祖父是丞相,姑母是贵妃。 再说说二姑娘三姑娘,三姑娘去给大皇子做了妾室,宴席都没办一个,人是直接过去的。 二姑娘听闻和太子殿下有些牵扯,可他们瞧着,太子殿下钟情的分明只有秧秧郡主一个。 二姑娘如今的位置才是尴尬,入不了太子府,又是庶女人前不显贵,遭多少人瞧不起。 也没哪家公子去提亲,毕竟是和太子殿下有牵扯的人。 这两年太子殿下的形势大好,谁敢惹。 这许家啊,亏得有许老夫人在。 云京城里的人念起这些,也是津津乐道。 许秧秧听这么一嘴,觉得他们分析得还挺对。 凡是许龄看重的,都过得不如意,凡是许龄不重视的,如今都算得上风生水起。 “以后岂不是可以用他当风向标?凡事对着来岂不赢了。”许秧秧被自己的想法逗笑。 牵马出城后大路宽敞,主仆翻身上马,雪狼迈步,齐头并驾。 …… 王府门口来了三个人,分别是许二夫人、探花狼和许四姑娘。 “郡主今日不在,三位改日再来。”王府侍卫就要关上门。 三人难免失落,里边传来一道轻快明朗的声音。 “是谁来了?” 容轻澈一看,旋即勾起一抹略嘲的笑:“这不是许府二夫人,还有刚高中的探花郎吗?以及这位,一心要入佛门的许四姑娘,怎么还没削发为尼?” “容三公子。”许之岩拱手道,“我今日是携家母和四妹来感谢秧秧郡主的,多谢秧秧郡主摒弃前嫌,才让我有入仕的机会。” “你们来许侍郎可知道?”容轻澈道,“许家人还是少靠近我南街三府的好。” 眼见着门又要合上,秦氏连忙道:“容三公子……” “没事二娘,他关他的,我们等我们的。”许玉冉轻描淡写说着,就地拂去台阶上的灰尘,打算坐下。 容轻澈见她们真要席地而坐,道:“我南街三府门前台阶,许家人坐上一炷香,收一锭金子。” 许玉冉的屁股刚靠近台阶,听到要她一锭金,赶忙站起来,还不忘去扶旁边的秦氏。 容轻澈得意地挑眉。 “二娘,二哥,我们到那边去。”许玉冉淡定扶人走着。 你说她不听话吧,她起来了。 你说她听话吧,她只是挪个地方。 容轻澈真是搞不懂这小姑娘,好像不会生气,没脸没皮一样。 甚至原地拿出一本经书来,容轻澈都在想会不会再拿出个木鱼来敲。 好在只有一本经书。 “喜欢等就让她们等。”容轻澈走了,又觉无聊,飞身到院里的树干上,正好能瞧见三人的情况。 尤其是许四姑娘,沉迷经书。 经书有什么好看? 他不是很理解。 烈日炎炎,许二夫人和探花狼都流了汗,许四姑娘半点没有。 莫不是体寒? “体寒”的许玉冉抬头,望向王府里伸出院墙的茂密大树。 一瞬间,容轻澈有种被发现的错觉。 他正襟危坐,许玉冉又垂下头。 王府的门打开。 才知道有人在外候着的容雨棠赶来,将三人请进去。 “实在抱歉,我才听下人来报,秧秧今日不在,你们怎么不先回府改日再来?” 许之岩答:“我母亲总教导我做事要心诚,既决定要来感谢秧秧郡主,等上一等又有何妨。” 容雨棠当年能脱离许家,有秦氏的帮助在,待她好之人,她都会善待。 将三人请去休息乘凉,水果点心和果汁茶水都有。 “四姑娘在瞧什么?”容雨棠注意到许玉冉的视线,也望过去,“树上有什么吗?” “虫子。”许玉冉说,“夏日里附在树上的九香虫,名为九香,实则放出的气味奇臭无比,堪比茅厕,它有个接地气的名字,叫臭屁虫。” 容雨棠微愣,问时菊:“府里有这虫子?” 许玉冉点头:“嗯,很大一只。” 时菊立马道:“奴婢找人把虫子打下来。” “不必。”许玉冉盯着茂密的大树说,“九香虫在被攻击时发出的气味最臭,过一会他自己会飞走。” 容雨棠:“?” 听着有些不对劲,奈何许玉冉的神色十分认真。 树上的臭屁虫容三公子:“……” 愣是不知该不该下去。 第311章 夫妻款 许秧秧带着雪狼捕猎归来的时候,雪狼也围着院旁的大叔转两圈,许秧秧走进去细看。 三哥? 容轻澈朝她摇头,她表示明白,装作什么也没看见,转身时听到母亲的声音传来。 “秧秧,不要靠近那棵树,许四姑娘说那树上有臭虫!” “嗯?”许秧秧来了兴致,又扭头回去对她三哥用口型道:“臭虫?” 容轻澈:“……” 妹妹学坏了。 “知道了娘,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许秧秧走过去,和自己猜想的大差不差,只是多了秦氏母子。 红运养人,许之岩成了探花郎,哪怕还是穿着款式平常的锦衣,更显精神俊俏。 更有可能是因为从前在许府许之岩都是低眉顺眼的一个,如今高中探花方可抬起头来,也就不再那么灰扑扑的。 秦氏母子是来朝许秧秧道谢的,既然已经见到并道谢,也就要回去了。 许玉冉也只是想来见见曾经的二娘和五妹一眼,如今已见到,母女二人金钗玉石加身,百人伺候,她也算是了自己一桩心愿。 只是当初傻乎乎追在她屁股后头要一块玩的妹妹,自己撞到她一屁股蹲摔下去不哭反而憨笑的妹妹没了。 也不能再喊秧秧郡主小妹。 多少有点可惜。 “护国寺主持开过光的珠子,你放床头能让你睡安稳,你放身上能让你平安。”许玉冉说话慢慢吞吞的,并非柔弱无力,反而中气十足,不施粉黛的脸白里透红。 长着一张清秀又远离世俗的脸。 许秧秧伸手接过,珠子上都是焚香味,确实给人以宁神静气的感觉。 “谢谢,四姐。” “不用……嗯?”那双远离世俗的眼里迸发出一点别样的光彩,很快又恢复平静,许玉冉又从袖带里拿出一颗的珠子,“再给你一颗。” 许秧秧望着两颗一模一样的珠子,陷入沉思。 好似明白她的猜测,许玉冉说:“不一样,不是一个地方的香灰。” 许秧秧笑了笑,多问一句她还回不回护国寺。 许玉冉说要回。 秦氏略带惊讶,提醒道:“四姑娘,近日上门提亲的青年才俊里,夫人似乎中意姚家二房的公子。” “好的。”许玉冉应一声离去,出了离亲王府的门和两人分开,走的另一边。 …… “娘,姚家二房公子是谁?”许秧秧随口问上一嘴。 “这姚家二房到了年龄的公子有两个。”容轻澈从树上跃下,腿还有些发麻。 “轻澈,你在树上做什么?”容雨棠见他从树上下来,有些惊讶。 “姑母,我在树上小憩一会。” “那树上有臭虫,你挑哪儿不好。”容雨棠关心一嘴。 容轻澈的嘴角抽了抽,还是懂礼地多谢姑母关心。 继续说起姚家的事。 “姚家统共六房,其中大房二房六房是嫡出,大房的老爷是大名鼎鼎的中书令,二房和六房的老爷身上也有官职,比起中书令都不值一提,六房你们可能熟悉一些,六房最小的嫡女姚弯弯,嫁给裴世子成了世子妃。” “二房适龄的男子有二,一嫡一庶,皆是敬王府世子妃的侄子,按照刘氏的要求,应该是那个嫡子。” “许玉歌做了侧妃,如果许玉冉嫁去的再是个庶子,刘氏在贵夫人们中间是抬不起头来的。”容轻澈轻笑着猜测,“不过以我对许玉冉的了解,她今日一定会离京回护国寺去。” 容雨棠抬头道:“这天都快黑了。” 容轻澈:“不信就等着瞧瞧。” 许秧秧微眯眼眸,“三哥你为什么会了解许玉冉?” “从今日她在府外的动作就能猜出来,是个嘴上没关系,实际一身反骨的人,再者,你见哪个好人家的姑娘既没遭遇欺负,又没被情伤,却想要出家的。”容轻澈说得肯定。 许秧秧也觉得有理。 果然到夜里,容轻澈就来告诉她:“许府刚刚派了一队家仆婢子出城,你猜为何?” “还真连夜回护国寺了?”许秧秧大胆猜测,“她一个人出城,又是晚上,会不会有危险?” 看在许玉冉送她两颗珠子的份上,“三哥要不你去看看情况?她一个女孩子。” “你让我去护许家女?”容轻澈严肃地看着她,“我可没病。” 许秧秧喝茶时露出腕上的梅花,微抬下巴:“我今日见太子殿下腕上也有一朵,你画的?” “嗯!”许秧秧亮着眼睛点头。 容轻澈瞪她,“有毛病。” 许秧秧哼一声,“三哥你不懂,这叫情侣款?” “何谓情侣款?” 许秧秧换了个词:“夫妻款。” 接着脑袋挨了一扇子。 “三哥!”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这婚还没成呢。”容轻澈直摇头,“太子殿下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没灌。”许秧秧说,“我乐意的。” 容轻澈实在听不下去,起身走了。 走一半又回来问:“你不会要亲自去护许家四姑娘上山吧?” 许秧秧抬眸:“没有啊。” “霜女呢?”他警惕着。 “……”许秧秧有些无语,朝外面喊一声,“霜女姐姐,有刺客啦!” 霜女的剑又架在容轻澈肩膀上。 容轻澈深吸一口气:“……你在暗中就没看见本公子进来吗?” 霜女:“看见了。” “那你还拔什么剑!”容轻澈都懒得自己动手去推开利剑,“秧秧那语气听着像是有刺客的样子吗?” 霜女:“不像,主子爱玩,属下义不容辞。” 容轻澈:“。” 拂袖离去。 出门遇见若榴,若榴笑着说:“哟,三公子这回扮上刺客了~” 容轻澈听她这语气,反击道:“你什么时候改行做了花娘?” 若榴不笑了:“三公子不说话无人当三公子哑巴。” 容轻澈笑了:“你当个聋子秧秧也会让你继续伺候。” 他大步流星而去,回到自己府中的院子里,忽地又往外走。 正好赶上容惊春回来,手里拿着几片鲜嫩的菜叶子。 “容老三你哪去?” “你手里拿菜叶子做什么?” 两人几乎是同时出声,后面容轻澈抢先一句,“你还吃上素了。” 容惊春一个白眼翻过去,“喂红红的。” “谁?” “闻季冬送我的那条锦鲤。” “叫红红?”容轻澈嘴角一抽,“不会取名其实可以闭嘴,没有脑子可以借别人的脑子。” “你懂个屁!”容惊春呸一声。 第312章 不想绣嫁衣 前两天才提到的姚家二房公子,许秧秧上街就遇到了。 幂篱挡住她的脸,没有挡住她的身姿。 姚公子调戏姑娘调戏到了她身上。 “姑娘身姿……喜人,想请姑娘茶楼品茶,认识认识。” 主仆三人的目光齐刷刷望过去,面前站着三位年轻公子,贼眉鼠目。 其中一个似乎认出霜女和若榴,下意识伸手去拽姚公子,提醒他说:“这是容……” “容什么容!”姚公子打断对方的话,“打听过了,今日不是那小子轮值。” 另一个奉承道:“姚公子做事你还不放心,禁卫军里有自己人,哪一日是他轮值,哪一日不是他轮值我们都清清楚楚。” 许秧秧立马猜出他们口中说的人是她四哥,莞尔道:“这位公子好像很怕容校尉,出来转悠都要调查清楚是不是容校尉轮值。” 男人在女人面前都要面子,何况是这种官家子弟。 “胡说!”姚公子拔高声音助自己气势,“本公子何曾惧他。” “是吗?” “当然,姑娘不如茶楼上细说。”姚公子做出请的手势。 “好啊。”许秧秧摘下幂篱,若榴身上接过折好。 “秧秧郡主!”姚公子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容惊春那小子随他爹是出了名的护犊子,这要是让容惊春知道自己不得玩完! 从小他们就怕容家的小霸王,长大也没逃过,而且容惊春现在是校尉将军。 用容惊春的话来说,就是奉的圣命揍他们。 姚公子的双腿已经开始发抖。 “我们有眼无珠,不识得是秧秧郡主,秧秧郡主大人大量,请原谅我们一回!” 三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正疯狂对着十五岁的姑娘鞠躬哈腰道歉。 许秧秧扫他们一眼。 三人落荒而逃,走出去老远才想起来,秧秧郡主还是太子妃啊! 太子会不会抄他们的家? 六条腿颤得更厉害了。 许秧秧望着他们三个跑得命都不要的样子,盯着跑在最前面的那个问,“姓姚?” “姚家二房老爷的嫡长孙。”闻季冬穿着群青色的衣裳匆匆过来,询问,“姚公子没把秧秧郡主怎样吧?” 他在附近有事,扫了一眼月白色的幂篱就知道是秧秧郡主。 姚家公子也是胆大,调戏到秧秧郡主头上。 许秧秧摇头,笑道:“没事,小闻大人在附近办事?” 现在大理寺两个闻大人,大家都叫闻季冬小闻大人,方便区分。 闻季冬点头,道:“没事便好,春哥知道能把他们揍趴下。我这会也不忙,秧秧郡主不嫌的话,喝杯茶如何?” “好。”许秧秧还是上了茶楼,不过不是和姚家的登徒子。 从闻季冬口中得知姚公子从小就爱仗势欺人,尤其是仗着自己年龄大点,欺负他们这些年龄小的。 “你四哥虽然年纪比我们都小,却是我们里面最莽的,没什么功夫,打起架来比谁都不要命,大家都怕他。”闻季冬笑着。 许秧秧也笑:“现在会武功更不要命。” 闻季冬皱一下眉,“这不是件好事,秧秧郡主该劝他改改,少用蛮力。” “让四哥用脑子啊?”许秧秧说,“还是算了,蛮力能自保,脑子不一定。” 闻季冬又笑了,表示认同。 “春哥其实也聪明,只是耿直更占上风,莽撞多一点,世间难有这样纯粹的人。” “真应该让我四哥来听听这夸奖,他能乐到原地升天。” 两人相视一笑。 许秧秧注意到他晚上系着的马面具,怪熟悉的。 她想了想,问:“四哥送你的?” 闻季冬愣一下:“是,秧秧郡主怎么知道?” “我和哥哥看着他从商贩手里抢的。” “抢?” “先抢后付,你放心,我四哥是霸王,但不吃霸王餐。”许秧秧挑眉问,“出门还带着面具?” “有时办案能用上,不少人识得我,戴上不易打草惊蛇。”下一瞬,闻季冬转移话题,“秧秧郡主是约了太子殿下今夜一块逛庙会?” “有庙会?”许秧秧刚穿过来钻了具健康的身体,所以总是爱往外跑,四处玩,像是弥补曾经的自己一样。 但是弥补十年也够了。 她更想懒。 “算不上正经的庙会,只是云京城里日渐繁华,偶尔会有几日格外热闹,跟庙会时差不多热闹。” “我是家里待闷了就会出来转一转,我娘教我绣嫁衣,我能提剑,但不是很能拿绣花针。”许秧秧想了想,“嗯,就是不想绣嫁衣跑出来的。” 闻季冬一愣,笑着说:“秧秧郡主这话可不要让太子殿下听到,不然太子殿下会难过的。” “他忙着呢,两国使臣来云京是大事。” 许秧秧话音刚落,身后忽然有人靠近,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猛一转头。 好消息,不是太子。 坏消息,是太子随从。 随安和许秧秧大眼瞪小眼。 “……郡主,殿下请您过去。” 许秧秧挤眉:哥哥听见了? 随安拧眉:是的,郡主殿下。 许秧秧扭头去看看闻季冬,闻季冬表示爱莫能助。 她起身,说:“小闻大人不过去拜见太子殿下?” 闻季冬:“……” 起身,一块过去。 许秧秧他们转身走两步就到,特别近,和太子殿下只隔着一道屏风而已。 屏风不屏音。 完了,肯定全听到了。 哥哥会不会觉得她不想绣嫁衣是不想嫁?这会伤害哥哥自尊心吧? “哥哥……” “嗯。”司徒君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伸手请他们坐下。 许秧秧正要在对面坐下,忽地看见哥哥望她一眼,她默默坐到哥哥身边去。 闻季冬则落座对面。 沉默在三人之间蔓延。 “哥哥,我刚才说的话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话?”司徒君为她倒一杯茶,端放在许秧秧面前去。 许秧秧抿嘴,“没什么。” 哥哥不想提,那就不提。 司徒君“嗯”一声,和闻季冬聊起来,都是聊些已经破过的案子,也就不用避讳茶楼里还有茶客。 期间没和许秧秧说过话。 这哪里是难受,分明是生气。 还装作没听见。 许秧秧心里发闷,看向外边已是夜幕降临,四处亮着灯,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已经热闹起来。 “既也算是庙会,不如去逛逛。”司徒君问,“小闻大人一块如何?” “多谢太子殿下,只是下官已经约了人,就不打扰太子殿下和秧秧郡主了。” 闻季冬走了,许秧秧也要走。 司徒君喊住她:“哪里去?” “不是不和我说话?”许秧秧回头,“你管我哪里去。” “倒耍起小性子来了。”司徒君弯了弯唇角,略轻的声音温柔又宠溺。 第313章 步步不离 许秧秧没有听见那话,头也不回地要走。 手腕被拉住。 肌肤滚烫。 “错了。”司徒君和她道歉。 许秧秧早听惯了,哼一声抽出自己的手腕,“尚未成亲,保持距离,太子殿下。” 司徒君凝着她娇俏的眼睛,“真不去逛?” “不去。” “接下来一月鲜少能见到了。”司徒君说,“半月后两国使者到来,来人中有两国储君,我很忙。” 许秧秧无所谓道:“那一个月后见咯。” 司徒君的眸光暗了暗,还是尊重她。 许秧秧说着无所谓,真半个月未见,她又有点想人家,但话是自己说出口的,只能忍着。 “郡主,两国使者今日进城了,太子殿下领官员在城门接人呢。”若榴带来外面的消息。 许秧秧给雪狼梳着毛,一边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哦”一声。 若榴自顾自地说下去:“奴婢瞧了,那些蛮人个个皮肤黝黑,人高马大的,壮实得很,走在人群中显得我们大云人个个娇小。北寒则不一样,男女都生得白嫩,模样长得好,也和我们大云人很像,若是穿上我们大云的衣裳是辨别不出来的。” “北寒为首的那个王子,和贺兰世子长得差不多,年龄瞧着比贺兰世子大,应该是贺兰世子的兄长。” “不过还是我们大云的太子殿下生得俊俏,年龄比两国的王子小,却比两国的王子有气势,太子殿下大国风范。” “能不有气势吗?小时候气势就很吓人。”许秧秧嘀咕一句,拍拍雪狼的身子,“梳好了,一边玩去。” 雪狼迈着步子去,许秧秧又双手叉腰喊住:“还真走啊?” 雪狼回头:“?” “算了算了,去吧。”许秧秧又挥手示意它快走。 雪狼突然有点拿不住主意,走两步就回一下头,发现主子还在瞪着它。 四条腿慢慢停下来。 要不还是别走了。 它掉转头去找主人。 “看来崽崽舍不得我呀。”许秧秧蹲下来给它顺毛,两眼带着笑,“还是你好,其他人都不如你好。” 她把脑袋亲昵地贴上去,还侧头亲一口。 “是谁不如崽崽好?”容雨棠撑着伞过来,盛夏时的阳光毒辣,还刺眼。 身后跟着的秋海和时菊一人抱着一个娃,也有丫鬟给她们撑着伞。 “娘!” “不会是太子殿下惹着你了吧?” 难怪都说知女莫若母,容雨棠猜女儿的心思是一猜一个准。 许秧秧没吭声。 “近半月都不见太子殿下,秧秧想他了?” “我可没有啊。”许秧秧矢口否认,上前去逗弄弟弟妹妹玩,弟弟妹妹已经半岁大,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小嘴流着口水,咿呀咿呀的。 小手抓着她的手指,抓得很紧,身上一股奶香味。 许秧秧用脑袋去蹭弟弟妹妹的胸脯,逗得两个小家伙咯咯直笑。 “娘要带着弟弟妹妹进宫去?” “太后想得紧。”容雨棠说,“你一块去,太后也念叨你。” 太阳这么大,许秧秧是不愿意出门的,毕竟在自己的院子里有冰块,有水果,还有冰镇的果汁,日子快乐着呢。 院子里除若榴和霜女两人以外,其他丫鬟没有什么事是不会进来的,她还可以穿得凉快一点。 出门可就没这么舒坦了。 尤其是进宫。 裹胸,里衣,裙子,外衫……即使扇子不离手,她也会热得冒汗。 “行吧。”许秧秧勉为其难答应。 容雨棠轻笑,“你先去换衣裳,娘在外边等你。” “你坐离冰块远点,别直接杵到旁边,要是真的热,让人扇快点。” “娘的身子其实已经……好好好,你说什么是什么,娘听你的。” 许秧秧满意了:“这才对嘛。”进去前还不忙再逗一下弟弟和妹妹,“姐姐不在你们要替姐姐管着点娘亲哦。” “都说听你的了,快些进去,省得要天黑才能出宫,虽说你四哥他们最近都在紧密巡逻,但这也说明潜在危险多。”容雨棠看着女儿进屋去,自己逗着孩子等。 换好衣裳,母女二人一手抱着一个小家伙,秋海和若榴负责撑伞,跟着一块进宫去,其余人留在府里。 马车缓缓往北去,途中有停过一次,给容惊春送了点凉爽的吃食,容惊春忙,她们也忙,就只是打个照面。 四哥黑不少。 今日两国使臣也要进宫,宫门口查得严,许秧秧她们又耽误一会儿功夫。 太后实在欢喜自己的亲孙儿孙女,到外边天已黄昏,太后将她们留在宫里过夜。 容雨棠和许秧秧自是没意见。 但离亲王有意见。 正在麟德殿一块迎接两国使臣的司徒元鹤听到钟灵亲自来禀,让钟灵去回话。 “太后,王爷说他晚些会来接王妃一道回府。” 太后皱眉。 容雨棠一愣。 唯有许秧秧在那低低地笑,她说:“皇祖母,您是不知道,从我娘醒来以后,爹他是寸步不离。” 太后说:“兴庆宫多的是寝殿。” 许秧秧:“不一样的,爹他从不让娘在别处过夜的,包括我的院子,包括容府的棠花院都不行。” 容雨棠瞪女儿一眼,解释道:“母后见谅,是我的那盏灯在王府里,王爷睡前醒后都要去瞧一眼才安心。” “爹不能离灯,也不能离我娘,只好不许我娘在别处留宿咯。”许秧秧再次接话。 太后一时不知说什么。 生下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痴情种。 大儿子非要娶平民女,二儿子一夜不离妻。 “罢了罢了。”太后最终没把人留成,只是不舍两个孩子,在儿子来接人时,她侧一下身假装没看见。 司徒元鹤:“……” 容雨棠抿唇,也不知道说什么。 拜别时,太后都没正眼看司徒元鹤一眼。 司徒元鹤拉着妻子的手挽在自己手臂上才安心些,一家五口出宫门去。 前方,两国使臣也在出宫门,旁边还有太子殿下。 许秧秧抬眸,和司徒君的视线对上。 只对视片刻司徒君就移开目光。 许秧秧张嘴:“哥……?” 他居然装没看见? 什么意思! 真要一个月后才能见是吧?! 第314章 大义 不止司徒君在。 贺兰辞也在。 贺兰辞也看见了许秧秧,许秧秧也看见了贺兰辞,但是贺兰辞同样移开视线,装作没看到一样。 许秧秧:“?”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晚点出宫门。”司徒君元鹤带着妻女到一旁候着,神色有些不对劲。 “爹。”许秧秧问,“今晚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司徒元鹤说:“算不上出事,却也是大事,西蛮和北寒的王子同时求娶公主。” “皇上先前不是已经回拒西蛮,大云公主不和亲吗?”容雨棠蹙眉,“怎么消停几年又卷土重来?” “而且来势汹汹。”司徒元鹤看着使臣们全部出宫后,才慢悠悠带着妻女上马车。 在马车上和母女二人分析起国势。 “当年泊呈打得西蛮节节败退,拿回我们祖上失守的城,确实起到震慑西蛮的作用。 鲜少有人知的是收复最后那座城几经波折,应当是西蛮跟北寒求助,北寒应了。现在看两国交好的样子,当年的猜测是对的。 北寒西蛮和南疆不同,南疆地少人稀,无论如何都不能和我们大云一战,是诚心诚意选择依附我们,除去上一战是前任南疆王练人蛊发动战争外,史上没有过一次。 如今南疆公主又嫁入大云,只要南疆公主安康在世,我们和南疆就是彻彻底底的盟友,兄友弟恭。 西蛮虽输,但蛮人的骨子里就好战,北寒骨子里也是。 北寒是三国里最不容易小觑的,它本就是乱世里挥刀杀出血路建立的国家,本就不想受制于任何人,被我们压着几十年,已经到了极限。 当初西蛮壮着胆子求亲就引人怀疑,现在更是同时来使,同求娶我们大云公主,便知其狼子野心,想要发动战争。 毕竟皇上说过,大云公主不和亲,倘若皇上坚持不和亲,两国就会借机生事,倘若皇上同意和亲,两国自会沾沾自喜,他们下了大云皇帝的面子。 把公主娶回去,也是一种胜利。” 容雨棠:“皇上可允?” 司徒元鹤摇头:“太子殿下在殿里转移了话题,转移不是根除,定会再度提起。 皇上如今左右为难,因为两国也没有蹬鼻子上脸到一国求娶一位,他们只求娶一位公主,嫁到哪边都成。” “显然是事先商量好的。”许秧秧气愤道。 “秧秧说的没错。”司徒元鹤轻轻捏着妻子的手指。 容雨棠道:“当今公主里,适龄的公主们已有驸马,余下的都年龄尚小,若是真要送公主和亲,怕是只有至今未招驸马的二公主。” “确实只有二公主。”司徒元鹤看一眼女儿,他知女儿和二公主交好,也算得上手帕交的友谊。 许秧秧眼珠子一转:“让二公主立即招驸马不就是了?” 第二日她去公主府见了二公主,说出自己的主意。 司徒含烟却摇头。 “秧秧你可知,如果不是我去,就会是别的姑娘去。父皇会封亲王或是大臣的女儿为公主,然后送去和亲。” “秧秧,你在扶余住过八九年,应当知道北寒千里冰封,天寒地冻,不见春夏,唯有秋冬,亲王和大臣之女哪个又不是身娇肉贵,怎能受得了这样的苦?” “我母妃说,寒风瑟瑟,人的脸也是要被吹皲裂的。” “而西蛮,黄沙漫天不见绿,缺食少水又凶悍,你看看你二哥的模样,将军在西关几年,回来时半点不见当年云京城里人人称赞的公子如玉模样,一双糙手,一身的伤。” 司徒含烟的声音顿一下,意识到自己说岔了。 她回头望着秧秧,含笑道:“我们大云没有姑娘能受那样的苦。” “你也是身娇肉贵的姑娘。”许秧秧说。 “我是公主,大云二公主。”司徒含烟道,“在其位谋其政,父皇要让百姓安康不受战乱之苦,皇后要母仪天下为榜样,协助父皇。太子殿下也身肩重任,为百姓谋福祉,我身为公主,不能只知享乐。” “我们身上的衣帛,是百姓所织,我们入口之食,是百姓所种,保护皇城安危和镇守边疆的将士们,多是百姓之子。” “倘若我去和亲能避免战乱,能让百姓继续安居,有何不可?”司徒含烟眼里含着点点雾,她笑着,“这不比挑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驸马,而后两个人互相生厌,互相蹉跎一生来得好吗?” 许秧秧凝着司徒含烟的眼睛,突然鼻子一酸。 换做是她,她不一定会有这样的觉悟。 她什么也没说。 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起身去抱她,如小时候一般唤她:“公主姐姐。” “皇上不一定会应。”她又说。 司徒含烟拍拍她的后背,温柔地说:“没关系。” 秧秧,其实我没有你想的这般大义凛然。 我不想立马选一个驸马,和不爱之人过一辈子。 与其这样,不如像现在这样继续孑然一身。 相比之下,如果本想孑然一身的我,还能为皇家为百姓做点什么,是再好不过的事。 这和选驸马不同,选了驸马我不一定会安安心心,但去和亲我会。 因为我肩负着重任。 我会时刻这样提醒自己。 司徒含烟松开她,发现许秧秧眼眶都红了,顿时心疼得不行。 “好啦,真的没关系。” “不一定会去和亲的。”许秧秧说。 从公主府离开,她去了太子府,她想问问皇上的意思,是不是真的要公主去和亲。 什么一个月后再见都被她抛之脑后。 许秧秧踏进太子府就听到里面有说笑声,其中一个是贺兰辞。 稍近以后才发现,不止贺兰辞,还有两国使臣在。 其中一个发现了她,并喊了太子殿下。 司徒君和贺兰辞同时望过去,见是许秧秧后均是瞳孔一缩,暗道不妙。 司徒君还未张口,两国的王子已经说要见秧秧,抢在他们前面过去。 许秧秧顿在原地,觉得走来的人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令她很不舒服。 北寒王子打量着她道:“大云还真是人杰地灵啊。” 西蛮身材魁梧的王子问:“你也是大云的公主?” 第315章 我的太子妃 “贺兰王子,颂欢是孤的太子妃。”司徒君伸手揽过许秧秧的腰,看向两国王子的眼神略沉,如同一把兵刃。 两国王子心头一骇。 “秧秧,这是耶律王子、贺兰王子。” 许秧秧看向两人,西蛮国姓耶律,左边这个身高八尺的魁梧大汉,就是耶律王子。身形如同大云男子般修长清秀的,是贺兰王子。 细细一看,贺兰王子和贺兰辞长得起码有六分像。 “司徒颂欢见过耶律王子、贺兰王子。”许秧秧也不知道哥哥为什么唤了她的字,但还是听话地问好。 耶律王子的眼睛一直落在许秧秧身上,看得她浑身不适,下意识地往哥哥身旁靠去。 司徒君拍拍她的腰,示意着别怕。 “司徒颂欢。”贺兰世子意味不明地笑笑,对那耶律王子说,“耶律王子,大云的太子妃已冠司徒的姓氏,这是入了族谱的意思,少看两眼吧。” 耶律王子不以为意。 毕竟西蛮的习俗里,兄弟儿子继承王位时,也会继承姬妾美人。 太子妃又如何? 不过他也没忘记,此次是要替父求娶大云公主。 真是可惜。 面前之人已是大云太子的太子妃。 “太子妃是美丽的鹿。”耶律王子爽朗地笑一声。 西蛮各部落最爱的就是猎鹿,猎来的鹿皮做衣,鹿肉为食,鹿血大补。 司徒君是知道这些的,把秧秧比作为任他们猎杀的鹿,他的眸光沉了沉,面上不动声色。 许秧秧垂着的手也握了握。 旁边的贺兰辞长舒一口气,恰巧被贺兰王子瞧见,两人对视时,贺兰王子玩味一笑,贺兰辞心里头咯噔一下。 “太子殿下要在你们云京城里最好的酒楼宴请我二人,太子妃一道如何?”贺兰王子开口。 耶律王子跟着附和:“太子和太子妃是夫妻,当然一起。” 云京城里最好的酒楼,那不就是天下一品? 许秧秧眼珠子一转,眯眼笑道:“好啊。” 贺兰辞想阻止,他看向司徒君,希望太子能阻拦。 太子殿下并没有,只是一路人拉着秧秧的手,片刻未曾离开。 本就是夏天,两只手挨在一起,许秧秧感觉自己的手心有一个热烘烘的碳炉。 热啊。 她的额头已经冒汗。 她们走在路上,总不能一人端着冰,一人在旁边扇着风吧。 许秧秧刚拿出手帕要擦擦汗,就感受到一股浅浅的凉风而来。 司徒君不知何处拿来一把折扇,轻轻地扇着,看似扇给自己,实际上是扇给她。 贺兰辞往那边看了一眼,再次被贺兰王子捉住。 “堂弟似乎很关心太子妃。” “堂兄多虑。” “是吗?”贺兰王子似笑非笑,用扇子挡着半张脸,小声道,“堂兄把人给你抢回北寒如何?” 贺兰辞嘴角的笑容僵住,“堂兄玩笑了。” “我可不是玩笑。”贺兰世子道,“父王特地嘱咐,你在大云多年辛苦,若是想要什么东西,尽所能给你办到。” 贺兰辞扭头,认真道:“我想回家。” 他想回北寒去。 尚未有记忆就被送来大云做人质,他至今都没见过自己的爹娘,只听和他一起过来的老人提起。 他爹是当今王上亲弟,是北寒骁勇善战的将军,他娘是以绣工闻名的世家女。 北寒一朝战败,他被送来大云做质子。 大云一呆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不见爹娘,甚至没有爹娘的画像。 “堂弟,这些年辛苦你。”贺兰世子拍拍他的肩膀,微笑拒绝:“不可以。” 贺兰辞挪开肩膀。 他知道只是奢想。 “别的可以,这个不行。” “我要爹娘的画像。” 贺兰世子犹豫片刻,说:“好。” 两人追上前面的步伐,到天下一品去,耶律王子念念不忘宫中的歌舞妓,说要在这也听上一曲,看人舞上一曲。 司徒君派人去找来乐坊的歌姬舞姬。 耶律王子嫌她们穿得多,非要动手去剥,忽地一条粉绸打在耶律王子的手腕上。 正是舞姬被扯掉的披帛。 耶律王子回头:“太子,您的太子妃是什么意思?你们大云就是如此招待贵宾?我们可是带来不少的歌姬舞姬给你们。” 司徒君抿茶一口,沉声道:“太子妃这么做,有太子妃的意思。” 许秧秧微笑:“耶律王子,乐坊的女子不识抬举,身段也算得好,我重新为二位王子挑选如何?” “当真?”耶律王子持以怀疑态度。 “当真。”许秧秧收回披帛,起身到歌姬和舞姬身前,替她们把衣裳拢好。 两人抹着泪说:“多谢秧秧郡主。” 她们抱着琵琶和披帛离去。 许秧秧招来若榴,附耳吩咐几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身穿红衣头戴一株红艳艳芍药花的木芍出现。 身后还跟着一众花娘,个个都生得美艳动人,腰肢婀娜,玉足轻盈。 “妾身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参见耶律王子、参见贺兰王子、贺兰世子~” 殷勤软语,来说差池。 连贺兰王子的眼睛都盯在花娘们身上,更别提好色的耶律王子。 不过耶律王子的眼睛是盯在木芍身上,木芍不是一二十岁的妙龄少女,三十左右的年龄让她更显风韵,艳丽芬芳。 一颦一笑都勾着耶律王子的魂。 “你,过来。”耶律王子勾勾手指。 木芍一直笑着,她望了秧秧郡主一眼,秧秧郡主点头后,她便一步步走上去。 脚踝上的铃铛,一步一响,余音绕梁。 耶律王子伸手要去拽人,木芍轻易地躲过,一时激起耶律王子的好胜心,两人就在歌舞间追赶起来。 木芍坐在耶律王子腿上,一会喂他喝酒,一会喂他吃菜,可以说是把人伺候得十分舒坦。 贺兰王子和贺兰辞也不例外,左拥右抱,却又不会真的让花娘们挨自己太近。 花娘们都自觉地不敢靠近太子殿下。 秧秧郡主还在旁边坐着呢。 这位太子妃可是她们少东家。 哪个敢挨。 司徒君给许秧秧夹着菜,两人像是自成一线,也不受其绕。 不过歌舞声音稍大,两人说话还得交头接耳地凑进。 司徒君问:“又打什么坏主意?” 许秧秧眨巴眨巴眼睛,故作委屈道:“不能因为你是太子,你就冤枉人叭?” 司徒君轻笑一声:“因为你是太子妃,你就矢口否认?” “是又怎样?” “是就好。”司徒君贴着她耳朵,轻轻说,“我的,太子妃。” 第316章 二公主选嫁 天下一品已经挂上打烊的牌子,上边还在歌舞升平,不知到几时,贺兰王子和贺兰辞先行离开。 耶律王子还在醉生梦死。 司徒君和许秧秧也还在陪着,许秧秧都打瞌睡了,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司徒君坐近一点,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许秧秧顺势靠过去,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捉大半宿了,捉不着木芍姐姐便罢,怎么连其他花娘也捉不着?”许秧秧看耶律王子脚步虚浮,一捕一个落空,“果然身材魁梧的人都不怎么灵活。” 司徒君笑一下。 “时辰差不多了。” “也是,我好困。”许秧秧打着哈欠,朝木芍微微点头。 木芍忽地停下脚步,耶律王子一扑就扑倒了。 他一个大男人挂在一个娇弱的女子身上,那女子脚步都不曾晃一下。 已经醉酒的耶律王子哪儿注意到这些,只说着要把人带回驿站去。 木芍点头应着。 一行人出了天下一品,街上清清静静的,只偶有打更的人经过。 或是巡城的脚步声。 霜女来到许秧秧身边,点一下头,许秧秧笑笑。 没一会,街上出现一头通体雪白的狼。 耶律王子搂着木芍的腰,跌跌撞撞在前,忽地两人停下脚步。 耶律王子眯着眼,发现前边像是一头犬,又像是一匹狼。 忽地,这犬朝他掀开獠牙。 “嗷呜!” 是狼! 狼朝他扑来了! “狼!哪儿来的狼!”耶律王子瞳孔一缩,就要和面前的雪狼打起来。 木芍故作不解:“耶律王子,耶律王子,您在说什么呀?什么狼?妾身怎么不知?” 耶律王子身在爱打猎的部落里,一眼就知道面前的狼有多凶悍。 他红着眼,在狼冲过来时先一把拽住刚刚还浓情蜜意的女人,把她丢过去。 木芍的脸色沉下来,真他娘的臭男人! 不过她还是故作娇弱地摔过去。 摔在雪狼的一侧,哭哭啼啼起来:“耶律王子你这是做什么?” 耶律王子一愣,裤脚就被咬一口,他撒腿就跑。 雪狼在后边狂追。 “耶律王子!你跑什么啊!”许秧秧站在原地,大声喊两下。 没一会,耶律王子这个大块头又跑到她们面前来。 就这么被追着跑了一圈又一圈。 许秧秧捧腹大笑。 司徒君摸摸她的头,“满意了?” 许秧秧扬起下巴:“还行。” 不过他们的动静太大,还是惊动巡城的士兵,但许秧秧早已经安排好,在这一圈的两头有若榴和霜女守着。 若是巡城的士兵坚持要来瞧一瞧,自会有法子打发去。 巧的是,带头的人是容惊春。 若榴也就实话实说了,还不忘添油加醋道:“那耶律王子觊觎我家郡主,让雪狼追他跑上几圈,算是便宜的。” “确实便宜他了。”容惊春扭头就走。 耶律王子最后累倒在地,许秧秧招过雪狼,摸摸它的头,奖励一只鸡。 最后耶律王子是被人扛着到驿站去的,本以为就此可以好好睡上一宿。 躺下没多久人就开始频繁出入厕所。 第二日耶律王子告到皇帝面前去,说昨夜有狼追他,还说大云的食物不干净,让他跑了半宿的厕所。 如今眼下一片乌青。 说大云虐待远道而来得贵客。 奇的是,昨夜贺兰王子和贺兰世子也在,怎么两人就没事? 太子殿下和秧秧郡主也没事。 最后太医给出的解释是:“耶律世子初来大云,大云之食和西蛮有所差别,难免有不适,再加上耶律王子昨夜又是饮酒,又是吃瓜果,又吃荤腥……吃得杂导致的腹泻。” 连西蛮的大夫诊断也差不多,耶律王子顿时无话可说。 他只好旧事重提:“那狼呢?” “什么狼?”司徒君睁着眼睛说瞎话,“孤和郡主一直未曾见过什么狼,只看见耶律世子在大吼有狼,耶律王子喜欢的姑娘还被耶律王子推到所谓的狼口去,除摔伤擦破皮,也并未有其他的伤,若是不信,可招昨日巡城之人前来问话。” 容惊春往大殿上一站。 皇上立马就猜到真相。 “……” “微臣就看到耶律王子一个人在那跑,怎么喊也喊不住,就想着罢了,让耶律王子跑累就能歇下,晚上也能睡得更好。” 不少大臣发出轻轻的笑。 皇上:“…………” 皇上询问:“可曾看见有狼?” 容惊春大惊:“狼?云京城怎么会有狼?微臣没有看见,耶律王子看见有狼追他?那是万万不可能得,耶律王子莫不是醉生梦死,醉得老眼昏花了吧?” 司徒君意外地瞥一眼容惊春。 这话不太像出自容惊春的口,倒像是出自闻季冬之口。 容惊春只会说,要是云京城有狼危害人皇上直接撤我职,或者是他把狼吃了这种话。 耶律王子反驳不了,只能作罢。 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真是他老眼昏花? 算了,此事就算他吃哑巴亏。 “皇上,和亲之事可曾想好?”耶律王子提起正事,“来时父王已经算好日子,我们回到家乡时必须是成婚的吉日,再有半月,我们就要回去了。” 一直旁听的贺兰王子也道:“皇上,我们的归期也早定下,若是未在约定期限回到北寒,父王和众大臣会焦急。” 焦急就会起兵。 到时两国同时起兵,一边攻西关,一边攻北境,大云可不一定吃得消。 皇上也知道事情拖不得,神情沉重起来,问诸位大臣的意见。 赵相道:“公主和亲不失为与两国友好邦交之法,只是与哪国和亲,得让公主自己来选,才能对得起公主大义。” 群臣附议。 至于哪位公主去和亲,大家都心知肚明,如今能和亲的,也就一位。 皇上最后允了公主和亲的提议。 此时,已经成亲的公主们都在侥幸,尚未到年龄的公主也松一口气。 唯有得知消息的宸妃一言不发,皇上来了也闭门不见。 二公主和亲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大家都在猜想二公主会选哪国,而两国避免空手而归,也是想尽办法要获取二公主的芳心。 众人皆猜:“二公主肯定嫁北寒,去北寒是嫁一表人才的王子,去西蛮可是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还非正室。” 宸妃也道:“你选北寒,北寒不会亏待于你,母妃还会托人照顾你,在北寒你定不会吃苦,选北寒,听到没有?” 司徒含烟没有说话。 “不能选西蛮,你听到没有!”宸妃震怒。 司徒含烟抬眸:“母妃,我想嫁去西……” 啪! 宸妃狠狠打了她一巴掌,打完,她的手都在颤,心也在跟着颤。 第317章 宸妃来府 和亲已成定势,只待二公主之选,猜测众说纷纭。 秋海:“王妃,郡主,宸妃娘娘便服来了隔壁,刚入府。” 容雨棠正在教女儿绣嫁衣,许秧秧的眼睛都要戳瞎了。 她一边戳一边说:“怕是为了公主姐姐选嫁之事来的。” 容雨棠叹息一句:“心病唯有心药医,世间相思最难解。宸妃之行,怕会刁难,我身为人母,却也能理解。” 许秧秧抬头动了动脖子,问:“舅舅舅母能应付吗?宸妃娘娘是出了名的难搞,听说皇帝伯伯至今都还被拒在殿外。皇后娘娘要其去请安,有说教的意思,宸妃娘娘如今到椒房殿前,礼都不行一下。” “我们去瞧瞧。”容雨棠朝女儿伸出手,许秧秧伸手去挽上,母女一块到容府去。 容府的丫鬟是云京城里别处的不一样,平常里没大没小,所以府里格外热闹。 今天安安静静的。 看来宸妃娘娘的阵势不小。 母女二人到时,宸妃娘娘端坐堂上,舅舅舅母站在一旁,彼此都没说话。 宸妃见二人到来,放下手中的茶盏,沉声道:“离亲王妃和秧秧郡主过来,是在担心什么?” 容大将军忍许久,宸妃娘娘说到他妹妹和外甥女身上,也就不打算沉默了。 “宸妃娘娘您有话直接吩咐,不用以沉默压人,我等身为臣子,要是能做到肯定会去做,您若是为二公主之事来,我等无能为力。” 当宸妃娘娘出现在容府门前的一刻,他们就知道二公主心底是想选西蛮,但宸妃娘娘不让。 宸妃娘娘说不动二公主,只能出宫到他们府里,让他们家老二去劝公主。 “宸妃娘娘,您这是在为难我们容府,直说了吧,我家老二真去劝,势必要一字一句伤害二公主,恶人就是我家老二来做。 劝成了,二公主嫁到北寒,过得好还另说,要是在那边也受尽委屈,罪魁祸首还不是我家老二? 说来说去,恶人都得是我家老二,以后让别人怎么看他? 宸妃娘娘你心疼自己孩子,我们理解,但我们也心疼自己孩子啊,也望宸妃娘娘理解。 二公主和亲,是为国,我们容府比任何人都要敬佩。但我家老二镇守西关多年不归家,不也是为国? 说到底,我家老二和二公主除去男女的区别,也就门第不同而已,一个是公主,一个是臣子。 宸妃娘娘,您是在为难我家老二,也是在为难我们容府。” 许秧秧鲜少听到舅舅说这么多话,不过也在意料之中,舅舅本就是护短之人。 宸妃娘娘身旁的嬷嬷当即说了一声大胆。 舅母拱手道:“宸妃娘娘恕罪。” 再无别话。 神情也没看出丁点同意自己有罪。 宸妃娘娘不爱笑,天生就是冰冷的性子,也是不轻易震怒的性子。 尽管舅舅说了这么多,宸妃娘娘还是平静地说:“骠骑将军书信一封给二公主也是一样。” 一种并没有退步的退步。 容大将军气结,这么多话都像是一拳打棉花上。 平南郡主行礼道:“宸妃娘娘,即使我儿书信一封,想必也不会改变二公主之选,连宸妃娘娘都说教不动,我儿又如何能说动?” 宸妃娘娘掀眸看她。 “泊呈虽沉默寡言,瞧着是个冷面无情的性子,到底和城竹是同时出生的兄弟,底子里是个温柔的性子,他说不出伤人的话来。” 许秧秧点点头。 “那就实事求是。”宸妃娘娘的声音冷了两分。 “说他不喜二公主?想必在瞧出二公主心意之后,泊呈已经说过。”姜知蕴不缓不慢道,“说不许二公主嫁到西蛮去?不想在西蛮看到二公主?泊呈不会,泊呈只会说一切都由公主自己决定,公主自选之路就要承担此路风险,泊呈是个忠厚诚挚之人,只有掌兵时狠辣。” “还请宸妃娘娘恕罪。”姜知蕴行礼。 容雨棠也行礼道:“请宸妃娘娘恕罪。” 许秧秧也跟着一块。 宸妃望着下边请她恕罪的人,一个先皇上亲封平南郡主,一个离亲王妃,一个太子妃,多少有些棘手。 她眼珠子转了转,继续沉默,也不叫三人平礼。 头就这么低着,腰也这么弯着。 是有意刁难。 宸妃娘娘道:“期待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改变主意。” 平南郡主五十多岁,早些年征战身上也有伤,年轻时没什么反应,老时渐渐显露出来。 低头弯腰是很伤身子的。 容大将军知晓这一点,对宸妃娘娘的愤怒又多一分,但他终究是臣。 许秧秧也心疼母亲和舅母,微微侧头给了外边的若榴一个眼神。 眼下之计,只能找公主姐姐来。 司徒含烟并未被禁足,只是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就一直闭门不出。 听闻母妃为难容府众人后,她顾不得脸上的伤就出门。 一来一回需要些时辰,三人还没有平身,秧秧年龄小倒还好,平南郡主和离亲王妃额头已有细细密密的汗。 平南郡主已上年纪,离亲王妃才大病一场。 司徒含烟慌乱地过去将人扶起,容大将军赶紧扶上平南郡主的手,许秧秧也去扶着母亲。 “如何?”容大将军着急地问,“是不是有些头晕?” 平南郡主微微点头。 容大将军又去询问妹妹,容雨棠只是渴了,许秧秧端来茶水。 司徒含烟望着上座的母妃,母妃面色平静,也回望着她。 但这平静的眼神之下是威胁。 威胁她不许去西蛮。 容府地位虽高,也比不过天家,即使动不了大,母妃使些绊子还是容易的。 将军最爱家人。 母妃也爱她,只是…… 司徒含烟眼含泪光,规规矩矩地行礼,道:“母妃又是何必?” “你又是何必?”宸妃娘娘反问。 母女僵持。 司徒含烟最终屈服:“一切都由母妃说了算。” 得到想要的答案,宸妃娘娘起身,摆驾回宫。 司徒含烟临走前朝所有人说了抱歉,随后跟上母妃的脚步。 人离开后,容大将军冷哼一声,“宸妃娘娘这回满意了。” 话音刚落,许秧秧猛地抬眸:“坏了,我中计了。” 第318章 太子刺绣 “宸妃娘娘根本就想过真的让二哥来劝,来我们府里都是做给二公主看的,要的就是逼二公主就范,让二公主同意和亲北寒!”许秧秧的脑子转过来已经迟了,计已中。 被当了棋子的许秧秧有些生气,宸妃娘娘这种手段,不去当皇后,坐妃位真是委屈她了。 平南郡主坐下来道:“是个两全的法子,要么让泊呈去劝说,要么就是用我们来威逼二公主,最终都会是二公主妥协。” 她喘一口气:“不是秧秧让若榴去告诉二公主,也会有别人去告诉二公主宸妃娘娘到我们府来的事。宸妃娘娘这人,为达目的谁都会设计,哪怕是自己女儿,不过说回来,她也是为二公主着想。” “去北寒,确实比去西蛮好。”容雨棠拍拍女儿的手,知道她因为自己中计还在恼怒。 “北寒虽冷,有衣裳和炭火御寒,西蛮的风沙是防不住的,长期吸入容易生病,而且西蛮个个生得壮实,西蛮父死子承的习俗也违背伦理,二公主的小身板怕是经不住。北寒也比西蛮富裕,二公主到那里……哎……” 容雨棠最终还是说不下去。 一行人坐着的功夫,下人来禀,太子殿下来了。 容大将军正心烦,摆手道:“没空见,让他们司徒家的人离我们容家远点,一沾上都是麻烦。” “雨棠给司徒元鹤生个孩子命都没了,秧秧什么都还不懂,就成太子妃了,老二更是边都沾不上,宸妃娘娘直接找到我们家里来……” “老爷,太子殿下已经来了。”来禀的下人咽口唾沫。 众人顺着下人的视线看过去,太子殿下已经在眼前。 容大将军憋着一肚子火,看见了也没停下自己的嘴,还故意拔高声音:“就他们司徒家的人金贵!” 司徒君听得清清楚楚。 却也只能假装没听见,容大将军是大云功臣,更是秧秧的舅舅。 他先去询问秧秧和姨母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受伤,宸妃有没有为难她们。 容雨棠还是能分清宸妃娘娘的事和太子殿下没关系,摇了摇头。 平南郡主则是瞪容大将军一眼,“你方才那些话,过激了。” “有哪句是假的?”容大将军大步流星地离开,属于是看都不想看一眼司徒家的人。 “太子殿下不要生气。”容雨棠说。 司徒君没说什么,再一次问秧秧:“有没有事?” “有,大着呢!”许秧秧伸出自己的 手,指腹上有小针口。 “她动私刑?”司徒君周身的空气都冷了。 “你动的。”许秧秧瞄他一眼。 “太子殿下别听她的。”容雨棠斜女儿一眼,“绣嫁衣让针戳的。” 司徒君心疼坏了。 “疼?” “你扎试试。”许秧秧微笑,瞧着他心疼的样子,歪头一问,“我不绣了吧?” 司徒君抬眸望她,沉默。 无尽的沉默。 容雨棠和平南郡主笑出声来。 “太子若是心疼秧秧,就让秧秧别绣了,或是慢慢绣,何时绣好何时成亲。” 容雨棠说完,司徒君更加沉默了,他知道姨母是逗他的话,但他说不出一个“好”字。 秧秧不恨嫁。 他恨娶。 “太子殿下要是急,不如太子殿下给秧秧绣如何?” “雨棠,哪有男子刺绣的。” “哪里没有?元鹤上次还和秧秧一块绣了膝盖垫子,我看元鹤挺熟练的。” 许秧秧忍着笑看他。 司徒君点头:“也行。” 三人一愣。 “好了,玩笑话而已,太子殿下不生气就好,哪能真让太子殿下给秧秧绣嫁衣。”容雨棠慈眉善目地望着两人,“我绣,女儿的嫁衣,母亲来绣。” “不生气。”司徒君认真地说,“秧秧说,不损不打趣没有家的味道。” 皇家更不会这样。 司徒君也只有在两府才会感觉到自己非高高在上的太子,高处不胜寒。 “娘你说是玩笑,但我当真了!”许秧秧是真的绣不来,“哥哥,交给你了!你能握得了剑,肯定也能拿得起针!舅母就是,舅母还给我们绣过荷包呢!” 但是家里人都知道平南郡主的绣技一言难尽。 “咳。”平南郡主这张老脸也是要的。 许秧秧拽着人回王府去,翻出一块布丢放到他手里,还有金线和针一块丢过去。 “哥哥,你要努力哦!这一块就交给你来绣,能给我和我娘还有一块的绣娘减轻一点负担是一点!”许秧秧高兴地说着。 “郡主!那块是……”绣娘想说阻止,结果看到太子殿下已经将绸布揣进怀里。 绣娘默默闭嘴。 紧接着司徒君就被许秧秧推着背出去,“好了,你快回去绣吧,绣好看点,绣不好看的话我不穿的,不穿嫁衣就出不了门。” 司徒君点头说:“好。” 转身后又回头:“这上边绣什么图案?” “你喜欢什么图案就绣什么图案,你要是不知道的话,或许可以找个绣娘来问问?” 是个好主意。 司徒君匆匆来,又匆匆回,还吩咐行云,去宫里请一位绣娘来,是要绣过嫁衣的绣娘。 行云去请了。 随安好奇:“殿下您请绣娘来做什么?” 司徒君道:“绣嫁衣。” 随安疑惑:“太子妃的嫁衣不是已经在绣了?还是离亲王妃和太子妃自己亲手绣。” 私底下他已经不再喊秧秧郡主,而是喊太子妃。 这是他的经验所得。 喊秧秧郡主做太子妃,他家殿下会暗戳戳的高兴,殿下高兴,他们做下人的就轻松,不用老是绞尽脑汁去猜主子在想什么,高兴的主子们会下意识多说点。 “秧秧被针扎了。” “绣嫁衣绣的?” “嗯。” “看来太子妃很想嫁给殿下,哪怕被针扎也要绣。” 司徒君瞥她一眼:“现在她让孤来绣。” 随安:“……” 马屁好像拍到马蹄上了。 司徒君:“秧秧不想绣。” 随安:“……” 他退了。 当天绣娘就从宫里来到太子府,司徒君拿出怀里的绸缎,询问绣娘此处要绣什么?又该怎么绣? 绣娘拿过温热的绸缎,看了看欲言又止:“太子殿下,这是……新娘肚兜,要绣戏水的鸳鸯。” 司徒君一愣。 王府的许秧秧得知自己塞过去的是肚兜以后,倏地起身,红着一张脸就往外跑。 容雨棠望一眼倒地的凳子,顺势扶起来,高声问她:“哪儿去!” 当然是翻墙偷东西啊!!! 第319章 偷布不成反被亲 “今夜不知太子妃何时会来,你们晚点再歇息,听到动静后交头接耳说上几句话就成。”随安正吩咐着知根知底的几个丫鬟。 丫鬟们问:“说些什么……” 随安眼睛一眯:“就说……” “太子殿下今日从外边回来,就神神秘秘躲在寝殿里,不让人进出,只请来宫里一个老绣娘,你们猜殿下是要做什么?”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丫鬟们在得到指示后,还真在黑灯瞎火里按照吩咐的话交头接耳起来。 暗处中,许秧秧咬咬牙。 寝殿啊,是太子府里最难靠近的地方。 门外有丫鬟,十步之外有太子亲卫。 不过他们都有交班的时候。 许秧秧等啊等,做贼一样等到亲卫们换班的间隙,闪身进去,又用石子将门口的丫鬟引开。 这个点人应该早入梦里了。 她左右望一眼,轻轻推门进去,又轻轻把门合上。 里面黑漆漆的,习武之人耳力较常人灵敏,许秧秧大气不敢喘一下,转个身都畏畏缩缩的。 渐渐适应屋里的暗,许秧秧也没有动,而是思考着那块布会放在什么地方。 绣架。 她环顾四周,依稀辨认着,没有绣架。 不是绣架,就是用绷子。 绷子旁边得有个地方放针线和剪子,一般就是在桌子旁。 她蹑手蹑脚来到桌边,伸手摸了又摸,空空荡荡一片。 没有? 难道放进柜子抽屉里了? 有可能。 放在外面万一让伺候的丫鬟看见,太子殿下岂不是很丢脸? 大云确实没有男绣娘,也没见几个男子会女工。 许秧秧弓着身子,就像走玻璃栈道一样,好像蹲下来贴着点地面就会多一点安全感。 殊不知她早已羊入虎口。 屏风挡住的榻上,司徒君正对着大门的方向,眼睛一直是睁开的,从许秧秧开门进来的那一刻,他嘴角弯起的弧度就没下来过。 看不清秧秧的模样,但也能看到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弓着腰的样子有趣极了。 他就这么静静地凝着。 听到看着小小的人影在他的寝殿里翻箱倒柜。 像上次翻书房一样。 司徒君见她实在翻得辛苦,决定给些提示,伸手拿过放在枕侧的圆绷子随意碰落在地上。 发出声响那一刻,许秧秧整个身子惊住,恨不得钻进柜子里面去。 柜子里装满东西她挤不进去。 许秧秧皱着脸,已经做好被抓包的准备,迟迟没有听到其他声音,只有一个圆圆的东西在滚动。 滚两下停了。 她好奇地探探脑袋,发现是在屏风后面,几经考虑还是蹲在地上,像成精的蘑菇一样一步步挪过去。 越过屏风,果然是绷子! 上面绷着的不就是那块布! 许秧秧眼睛一亮,伸着手要去够,刚够到一个边的时候,才发现另一边被司徒君垂下榻的手抓着。 人是睡着的,手是抓着东西的。 “?”许秧秧仰头,多少有点震撼。 谁家正人君子睡觉手里都要抓着一块肚兜布? 她轻轻拽。 纹丝不动。 不是,你抓这么紧干嘛? 一想到司徒君抓的是她成亲当天要穿的肚兜,脸就开始发热。 早知道自己多被扎几针,也别说让哥哥自己来绣,现在好了,肚兜落人家手里了。 僵持片刻。 许秧秧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用力逮了就往外面跑,反正王府里的亲卫和暗卫知道是她也不敢拦。 她眼睛一闭。 两只手抓住绷子,再用力一扯。 “!!!”这都没扯动? 你属牛的? 许秧秧瞪大眼睛震惊时,忽然一阵蛮力将她拽了过去。 一个踉跄,她扑在软塌上,落在司徒君的怀里。 淡淡的焚香味铺天盖地包裹而来,腰上被一只大手箍住,许秧秧像是落入蜘蛛网里的蝴蝶,振翅也没用。 “你装睡!”许秧秧立马反应过来,想挣开越挣不开,蝴蝶越扑腾,蜘蛛丝会收到越紧。 “秧秧半夜来府,是要做什么,嗯?” 轻笑的语气像软绵绵的钩子,轻轻划过许秧秧的耳廓。 跟那些幻化成人要吃唐僧肉的妖孽一样。 许秧秧缩一下脖子,两手撑在他的胸膛之上,明显感受到胸膛随着呼吸在起伏。 梆硬。 烫手。 “你松开。”许秧秧磨着牙,耳朵已经红得能滴血。 司徒君的另一只手终于找到归宿一样,轻轻按捏上她小小的耳垂。 打了耳洞的耳朵不戴耳环时轻轻捻,会捻到一个略硬的点,司徒君就摁着那个点。 许秧秧吃痛一声。 司徒君的手停下,眼睛迸射出的兴奋被黑夜掩藏着。 两人的身子紧紧挨着,对视就在咫尺之间,许秧秧还是瞧见了他冒着火苗的眼神。 她一动不动。 深怕一动炽热的火就会烧到她的身上。 许秧秧咽了口唾沫。 “秧秧扰了孤休息,可知道?”司徒君的手再次触上她的耳垂,轻拢慢捻抹复挑。 “哥哥……” 许秧秧不喊还好,一喊不止眼睛冒火,下边也冒火了,像座小火山一样抵着她。 许秧秧僵如木头。 司徒君也是一愣,慢慢松开两只手。 许秧秧迫不及待从他身上起来,慌忙捡起地上的绷子就要往外走,手腕忽地拉住。 她明显感觉到身后的人已经坐起来。 “你拿我的东西做什么?”司徒君的声音微哑,像是嗓子里有一把细沙,像妖孽故意变化出来蛊惑猎物的声音。 许秧秧不敢回头,她小声说:“这明明是我的。” “绣好才是你的。”司徒君没有松开她的手腕,躁动的手指开始轻轻摩挲。 秧秧的手腕和她的腰一样,盈盈一握。 “不用你绣了。”许秧秧说,“我自己绣,你绣不好。” “谁说的?”司徒君站起身,贴着她的手背,带着她的手一点点抚上绷子里的绸缎,丝滑的绸缎上边已经有绣过的痕迹。 “只是摸着平整舒适,谁知道是不是绣的四不像。”许秧秧小声嘟囔。 “点灯看看。” “别!”许秧秧转身拽住他,点灯还得了,自己都能感觉到的脸红脖子粗,点灯以后得多明显! 丢死个人。 司徒君侧回身子,两人面对着面。 他上前一步,她后退一步。 “你你你你……停下来。” “有胆子来偷东西,没胆子站住?”司徒君情不自禁捏上她的下巴,“嗯?还不敢看孤?” “没有啊唔。”许秧秧一仰头,碰上两瓣微凉的唇。 偷肚兜不成反被亲。 第320章 爱,让人奋不顾身 司徒君亲过许秧秧一次,是额头。 许秧秧亲过司徒君一次,是脸颊。 亲嘴巴还是第一次。 哪怕只有一瞬,哪怕一触即分,蜻蜓点水一般,也是亲到了。 黑夜鸦雀无声,唯有略重的呼吸,还有怦怦的心跳交错着,许秧秧一时判断不出是她的,还是哥哥的。 “我,我走了。”许秧秧结结巴巴转身。 司徒君瞬间反应:“东西留下。” “哦。”许秧秧像是被刚刚的一吻下了降头一样,乖乖把东西留下,一溜烟冲出屋子去。 毕竟向来都是东西和人只能留一样。 出去时门口的丫鬟早已不见,巡逻的亲卫也离得远远的,许秧秧大摇大摆出去,大家都装聋作哑。 她翻墙出去。 霜女若榴和雪狼在外面把风,见到主子出来,赶忙迎过去。 若榴:“郡主,拿到了吗?” 许秧秧越走越快:“遇见危险了。” 两人一狼在后面疾步跟着。 “危险?太子府是太子殿下的地盘,对别人来说危险,对郡主来说来去自如才是啊。” 许秧秧脚步一顿。 就是哥哥最危险! 摆明就是知道她会来偷东西,设陷阱等着她呢! 她气呼呼回去,把自己埋进被窝里,雪狼用嘴去扒拉,也没把被子扒下来一角。 雪狼去看霜女和若榴。 主人怎么了? 若榴怂一下肩,她也不知道啊。 一个晚上,两个人都没睡着,许秧秧是羞愤的,司徒君是乐的。 第二日行云和随安进去伺候殿下更衣,发现软塌上的红布已经多出半个鸟头,昨天只有这个的一半。 忽地,随安脊背一阵发凉。 他知道,他家殿下肯定在瞪他。 面前的红布也被抛来的手帕盖上。 他扭头,殿下的眼神阴森森的。 随安缩缩脖子。 “奴才该死!”他唰地跪下。 “去外面跪。” “是。” 随安又被罚跪了,上次记忆犹新的罚跪还是在主子七八岁时。 “你说你乱看什么,没猜错的话那是太子妃的嫁衣。”行云拿着点心和茶水来给他。 随安大口大口吃着喝着,委屈道:“嫁衣上怎么绣个鸟……你拿拂尘打我做什么!” “……那是鸳鸯!”行云都气到了。 …… 许秧秧去铺子重新挑了一块最好的红绸,拿回去充当昨夜偷回来的肚兜布。 “郡主,你昨夜不是没拿到吗?” “我只说遇到危险,没说没拿到啊,你不要血口喷人。”许秧秧斜她一眼。 若榴闭嘴。 拿着红绸回去,许秧秧一改原先的懒散样,追着绣娘问怎么绣。 反正到时候就穿自己绣的。 能到宫里去的绣娘不止绣艺高超,摸布的手感也是常人比不得的,只要一摸就知道手里拿的是什么。 这分明不是原先的红绸啊。 许秧秧做嫁衣的绸缎是司徒君送来的,也是皇上赏赐来的,宫里除去皇上和太后,也就宸妃娘娘有一匹。 即使云京城的绸缎庄再厉害,也是拿不到御用之物的。 “郡主,这……”绣娘正要开口,离亲王妃朝她看过来摇了摇头,是让她不要说出来的意思。 绣娘心领神会,笑着开始一针一线地教。 许秧秧徒手绣不来,她拿来笔墨先在上面勾勒出鸳鸯戏水的图案,绣娘称赞着画。 许秧秧扬扬下巴。 论绘画写字谱曲弹琴她丝毫不惧,就是刺绣这种活,她是真的干不来。 为了能把肚兜绣出来,许秧秧差点把自己的眼睛熬瞎。 “你突然这么拼命做什么?”容雨棠拿过绷子,让她休息一会儿。 当然是争一口气了! 抢在哥哥面前绣好,就可以理直气壮不用他绣的。 许秧秧望着拆拆缝缝五六天才绣出一个小角,叹息道:“真不是人干的啊。” “好了,你陪娘去一趟玉相思。” “好。”许秧秧站起来伸着懒腰,“总店还是分店啊?” “分店。”母女手挽着手走在大街上,像姐妹花一样,一朵盛开得绚丽,一朵是半开的花骨朵儿。 云京城里只有两个玉相思,分店自然就是在西街。 如今的西街有了人流动,也就有了买卖,虽然还不是比不上其他三街的繁华,却也不再冷清。 叫卖着小玩意的商贩比较多。 西街多数人都是认得容雨棠的,个个会笑盈盈地喊一声:“离亲王妃,秧秧郡主。” 分店掌柜老早出来迎接东家。 “王妃前来是要查账还是别的吩咐?” “不查账,你按照这个单子,把东西封好放好。”容雨棠母女到里间坐下来,递过一个手写的单子。 掌柜接过,立马去办。 许秧秧瞄了一眼单子,相思酒二十四坛,各种果酱都是二十四罐……像是陪嫁单子一样。 “我的嫁妆?” “你的嫁妆是整个铺子。”容雨棠说,“上回二公主不是给我求了平安符,怎么也要回礼,算是给她的一点不起眼的嫁妆。” “去北寒跋山涉水,也就只有这些东西方便带过去。”她看着女儿,“好在你嫁得不远,要是嫁得远……” 容雨棠鼻子一酸。 “还不远啊!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我都觉得远了!”许秧秧捏着母亲的肩膀,逗母亲高兴,“所以我决定就算嫁过去,也要每天晚上回去吃饭,烦死你和爹!” 容雨棠笑了,捏捏她的鼻子,“就属你最贴心,你要是天天往娘家跑,太子殿下生气怎么办?” “他敢!”许秧秧话音刚落。 司徒元鹤和司徒君迈步进来,刚才的话也听个正着。 刚还嚣张着说“他敢”的许秧秧扭头,颇有点怂了。 “你们怎么来了?”容雨棠问。 司徒元鹤来到妻子身边,柔声道,“回府没见着你,问了下人你们在哪就过来了。怎么不等本王下朝陪你一块来?” 容雨棠失笑,“你怎么看我跟看个小孩一样。” 司徒元鹤余光瞟一眼自己的白发,垂眸望着坐在自己身侧的妻子,墨发红颜,依旧倾城倾国色。 两人的年龄差距越来越明显。 走在一块,不知道的人想必也会误会。 “来这儿做什么?” 容雨棠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司徒元鹤却说:“不是北寒。” “什么?” 许秧秧也惊讶地望过去,不小心和司徒君的视线撞了一下,对方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看似平静,实如幽潭般深邃。 “公主姐姐还是选了向西?” “嗯。”司徒元鹤点头,“今日皇上要在殿上宣布时,二公主抢在前边说她要去西边,满朝文武和两国王子使臣都听得明明白白,很快二公主和亲西蛮的事就会昭告天下。” 宸妃娘娘用计逼二公主就范,二公主面上答应又在百官面前改了口,真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许秧秧怔怔地问:“爱,真的会让人这么奋不顾身吗?” 司徒君盯着她红润的唇,低声道:“会。” 容雨棠又惊又叹:“爱分很多种,但每一种真正的爱都会让人拥有前所未有的勇气,而后奋不顾身。” 一如她对儿女,儿女对她。 也如元鹤对她。 她往司徒元鹤的腰上靠去。 第321章 撑腰 “你怎么也来了?”许秧秧和司徒君走在街上,离得有一尺远。 从前即使男女有别,也没离这么远过,也没这么规矩过。 秧秧说话也不看他一下,太子殿下心里头有些失落。 把人吓着了。 司徒君抿着唇,“想着来告诉你司徒含烟和亲西蛮的事,你挺关心她。” 这些年司徒君对皇家兄弟姐妹都是称呼的皇子公主,也就会喊二公主的名,偶尔也会喊上一声皇姐。 或许别人觉得直呼其名是无礼,但司徒君唤皇子公主才是疏离。 许秧秧点点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爹下朝回来也会说的。” “嗯。”司徒君点头。 这本来就是他的借口。 几日不见,想她罢了。 “哦。”许秧秧也应一声。 “嗯。”司徒君又应一声。 有来有回。 倏地,司徒君轻笑一声。 “嗯?”许秧秧疑惑地侧头望去,水灵灵的眼睛透着些许懵懂。 “不哦了?”司徒君似笑非笑地反问她,许秧秧立马收回视线,大步大步往前走。 司徒君快步在后边追。 跟闹情绪的小情侣一样。 “慢点儿。”司徒君拉住她的手,两人才停下来。 司徒君见她额间冒着细汗,“热?” “天气本来就热,出来还里里外外穿好几层,即使是透气的罗裙,也抵不住层层叠叠啊。”许秧秧两手给自己扇着,若榴赶忙把团扇递上来。 团扇有,冰块没有。 许秧秧嘀咕一句:“要是扇子是冰的就好了。我们别在外面走,找个有湖的亭子坐会,吹吹风。” 司徒君记得前边就有一个无名湖,领着人过去。 无名湖离质子府很近,曾经的质子府杂草丛生,如今有丫鬟家丁打扫,在西街这一块算是顶恢宏气派的宅子。 许秧秧刚到湖边,清风徐来,带来湖面的凉爽。 她整个人都舒坦了。 伴随着清风而来的,还有别的动静,以及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就在前边拐角处。 “奴才不懂事,手滑,我回去就教训他。”说话的人是贺兰王子。 指责的奴才就在旁边,虽然弯着腰,却不露惧色,知道王子就是说一说。 他只是“失手”将画卷落在地上。 王子和世子关系哪有在外边演的那样和谐,从前都没见过。 贺兰辞的手还顿在半空中,地上是一幅画卷,画的是他爹娘。 堂兄答应给他的父母画像,是这么给的。 他收回手,牙齿紧咬着,脸上仍在笑:“没事。” “麻烦堂弟自己捡了。”贺兰王子眯眼笑着,瞧着人畜无害的。 那是父母的画像,贺兰辞当然会弯腰去捡。 手指刚触及一点,不知哪儿飞来一颗石子打在他的手腕上。 贺兰辞抬眸,目光凝在来人身上。 “霜女。”许秧秧本不想管,但她看不惯这种侮辱人的事。 霜女上前去把画像捡起来,再递到贺兰世子的手上。 一旁的贺兰王子神色略僵,下一瞬又笑盈盈地说:“太子殿下,太子妃,好巧啊,二位怎么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贺兰王子又怎么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司徒君同样反问,站在许秧秧的身旁,无形中扮演着撑腰的角色。 许秧秧要为贺兰世子撑腰,太子殿下要为自家太子妃撑腰。 “我来和堂弟叙叙旧。”贺兰王子并没有因为自己刚才的作为被看见而恼怒,或是羞愧,一如既往地笑着。 “叙完了?”司徒君反问。 “叙完了。”贺兰王子看一眼贺兰辞,领着仆从离开。 贺兰辞拱手道:“多谢太子殿下和秧秧郡主。” 许秧秧微抬下巴,“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爹娘的画像。”贺兰辞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 和许秧秧之前看见的笑都不一样。 贺兰世子之前的笑都带着一股风流味,甚至有些轻浮,也未达心底。 这时的笑很纯粹,是直达心底的那种纯粹,所以看起来还有点憨样。 憨样里透着点儿熟悉。 “你……” “你们看,这是我爹,这是我娘。”贺兰辞高兴地指着画上两人,都身穿着厚实的衣裳,男子高大,女子玲珑。 俊男美女。 许秧秧挑眉,又看一眼贺兰辞:“难怪你模样生得好,原来是继承你爹娘的,不过你爹看起来可不风流。” 贺兰辞笑出声来。 谁人被夸不高兴? “人不风流枉少年啊。”他说着,小心翼翼把画卷收起来。 一侧头,太子殿下的目光有敌意。 “……那个,太子殿下的模样生得更好。”人在大云的屋檐下,不得不朝大云太子低头啊。 贺兰辞收敛自己的笑,“太子,太子妃,入府一叙?” 这声太子妃才彻底消去太子殿下眼神里的冰冷。 不过敌意还似有若无。 “你府里有冰没?”许秧秧问。 “有。” “走!”许秧秧立马道。 “少贪凉。”司徒君嘴上说她,还是跟着她一块入质子府。 质子府有丫鬟仆从,但是比起太子府,比起南街两府,一个零头都凑不上。 盛冰这件事还得贺兰辞自己去。 “你们稍等,等我把画像放好。”贺兰辞一直两手握着,不敢松不敢紧,宝贝得不行。 他把画像放进自己的房里,展开挂起来,又怕落灰,于是再度收起,放进匣子里。 再把匣子搬到靠近床榻的地方才安心。 最后才去盛冰。 冰块在夏日也是难存的稀罕物,质子府里有的并不多。 贺兰辞还是舀了三分之二,仆从提醒他夏日少说还有一月,剩下的冰怕是不够。 秧秧郡主方才为他拾起爹娘的画像,保全他的尊严,区区一点冰而已。 “热了本世子去湖里游两圈就是,少管,闭嘴。” 仆从叹口气,端着一盆冰块过去。 “冰来了。”贺兰辞大步流星走在前头,命仆从把冰端上,若榴拿着团扇去轻轻扇着。 不能只用冰来招待,还得有茶果点心才是。 贺兰辞又命人去盛来。 端着茶果点心而来的丫鬟里,有一个穿着浅绿色的衣衫,眉清目秀的。 许秧秧不过扫一眼,贺兰辞吓得站起来,用身子挡住那个丫鬟,一只手在后示意丫鬟快退下。 不挡还好,一挡反而更加引人注意。 许秧秧探头望过去,这人长得有她一两分像,要是穿上同样的衣裳,得有三分像。 同样的衣裳…… 她想起来了。 第322章 玉奴 “你原先是大皇子养在假山底下的姑娘?”许秧秧认出来了。 贺兰辞神色紧张。 他一时高兴,忘了提醒玉奴。 司徒君的脸黑如锅底,望得贺兰辞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玉奴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玉奴行跪礼。 许秧秧盯着她的脸看片刻,点点头道:“确实和我有些像。” “太子妃恕罪。”玉奴磕头。 “你有什么罪?” “玉奴平庸之资,不敢与太子妃生得像。”玉奴磕磕巴巴地说着,像是害怕极了。 许秧秧将人扶起,“我不吃你,只是你这脸,你原本不长这样吧?” “是,是的。”玉奴低眉顺眼道,“玉奴原本生得一般,后来遇见主人,主人找来大夫,给我改过一点容貌。” 这应该就是最早的整容了。许秧秧心道。 “大皇子让你叫他主人?”许秧秧的声音微冷。 “是。” “给你取名玉奴?” “是。” 许秧秧拉过她的手臂,轻轻掀开袖口一看,果然有密密麻麻的疤痕,要么麻绳捆的,要么是鞭子抽的。 “你为何留她?”她问贺兰辞。 贺兰辞被问住。 “太子妃恕罪!”玉奴再次跪下来,不停地磕头,“是玉奴求世子收留的,玉奴知晓自己不该留在京中,只是玉奴孤苦无依,实在没有去处。 世子心好,救下玉奴,给玉奴盘缠,只是玉奴只想留下来为奴为婢伺候世子,以报世子救命之恩。 世子若没有发现玉奴,带走玉奴,玉奴不知还能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活几日,主人无事便会命我跪地而爬,手脚皆被粗绳捆住,时不时就是鞭子伺候。” 玉奴浑身颤抖,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不关世子的事,是玉奴跪下来求世子的,太子妃若怪,怪罪玉奴就是。” 贺兰辞有些不忍:“玉奴……” “你误会了。”许秧秧再次把人扶起,“贺兰辞让没让你叫他主人?有没有像之前那样对你?” 玉奴摇头,“世子待奴婢很好。” “那就行。”许秧秧笑笑,笑眼中迸出一抹杀意,“本郡主可不想有人顶着和我相似的脸被当做狗一样的奴隶。” 贺兰辞松口气。 幸好秧秧没有多想。 “玉奴,你退下吧。” “是,世子。” 玉奴退了下去。 没一会,司徒君说:“府中还有事,孤和秧秧先行回去。” 贺兰辞将二人送出府。 他知道太子殿下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不想在他府里待着。 秧秧不多想的事,不代表太子殿下不多想。 出去后,许秧秧也说:“我回府也还有事,改天见。” 司徒君拉住她的手腕。 “不要冲动。” “哥哥冲动什么?”许秧秧笑着问。 司徒君摸一下她的头,“没事。回去路上慢点。” 许秧秧钻进马车里。 司徒君也上马车回府,招来暗卫询问:“皇后和大皇子近日有没有动静?” 暗卫摇头:“自从三皇子的事后,皇后和大皇子都很安分。皇后娘娘每日不是处理后宫事务,就是在喂鹦鹉,照料小皇女,也鲜少见其他嫔妃。大皇子除政务外,便是陪侧妃妾室,哄小皇孙。” “相府如何?” “也是面上不见动静。” “加派人手盯着。” “是。” …… 听玉奴一番话后,许秧秧浑身不适,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行。 大哥一家三口还没回来,她拿不到当初治许龄的“断子绝孙药”,只好去找三哥拿点别的。 三哥也是个百宝箱,兜里不少好东西。 “你要这玩意做什么?” “防身用,我一个女孩子。”许秧秧就这么忽悠过去,揣着东西好好绣鸳鸯,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床上一躺,闭眼。 夜深人静,睁眼。 一袭夜行衣的她避开霜女和若榴,偷偷摸摸开门出去。 人多目标大,容易打草惊蛇。 大皇子府可不是太子府,可能和太子府一样严实,但没有人叮嘱那些亲兵让她畅通无阻。 许秧秧一直知道自己在太子府做贼也能行走自如,都是太子殿下的吩咐。 一道黑影飞檐走壁。 没一会,后面也有一道黑影飞檐走壁。 还没到大皇子府就被许秧秧发现了。 “阁下跟我这么久,何不出来一见。” 一个黑衣蒙面人落在她面前。 只露出一双眼睛。 但也够了。 许秧秧:“哥哥?” 司徒君拉下蒙面,说:“让你不要冲动。” “我从那会想到现在还决定这么做,怎么能算冲动?”许秧秧反驳他。 司徒君走过去,问她打算怎么做? “下药。”许秧秧愤愤道,“他恶心。” “是很恶心。”司徒君目光狠厉,拿过她手里的药包,“我去,你外边等。” “不行。”她把药包抢过来,“仇不是自己报,算什么报仇?你在外边接应我。” “要么一起,要么我去。” 许秧秧不想浪费时间在争论上,“一起一起。” 两道黑影等候时机,飞身进大皇子府。 许秧秧早就打听好了,因着许玉歌早产子身子弱,孩子一直跟许玉歌睡,便不能伺候大皇子。 避免大皇子有别的小狐狸精,许玉歌当然是让已经进门的妹妹去伺候。 所以大皇子这段时间都宿在许蔓儿的屋里。 但是许蔓儿的屋子在哪里,就需要找一找。 司徒君拿出图纸,指着一个偏房说:“应该是这里。” 许玉歌是个嫉妒心强的人,她已经退步让妹妹服侍自己的夫君,绝不可能让二人在自己旁边翻云覆雨。 再按照大皇子府里的妃子姬妾排算,十有八九是这个偏房。 “你哪来的?” “大皇子府也是工部改建。” “那也不能这么清楚吧?” “只允许皇后在太子府安插人手?”他当然也有眼线在大皇子府。 许秧秧竖起大拇指。 司徒君挑眉,“何意?” “夸你。”许秧秧靠近他耳朵小声说。 黑夜里,星光下,司徒君的喉结滚动两下。 “你谁都夸。” “?” “走了。”司徒君催促。 两人小心翼翼地房顶行走,到地方后许秧秧趴下身子,掀瓦片。 熟练得司徒君蹙眉疑惑,又觉得有些好笑。 跟刨松子的松鼠一样,可爱得紧。 “笑什么?办正事呢。”许秧秧又从兜里掏出一个竹筒,里边是能让人昏迷的毒烟。 还挺齐全。 毒烟进去,再等一会药效发作,两人摸进屋去。 许秧秧掀开帘帐,床上竟只有许蔓儿一个,不见大皇子。 而许蔓儿身侧的被子掀开一角,证明确实有人睡在这儿。 她们被发现了? 第323章 无功而返 不知何处传来暗动,许秧秧和司徒君对视一眼,跃身到房梁之上趴着,借助不如人宽的房梁藏身。 寂静之中,稍有点动静都容易听得清楚,两人循着声音望过去。 原来是床榻一侧的地板有动静,如暗门一样缓缓打开。 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盏灯。 身着白色里衣,外面松松垮垮罩着,虽然没有见到正脸,也能猜出是这座王府的主人——大皇子。 许秧秧又想到之前藏着玉奴的假山,心道大皇子府的秘门暗室还真是多,跟大皇子的心眼子一样。 另一旁的司徒君心中所想也差不多,难怪派来暗中盯着的人都说大皇子府面上毫无动静,敢情都在底下。 大皇子来到床前,看许蔓儿仍在熟睡,便吹熄灯盏,掀开被子躺下。 半点没有察觉有人来过,也没有怀疑许蔓儿为什么睡得这么沉。 说明大皇子自己也对许蔓儿下了药。 迷昏人的药许秧秧没有多带,刚刚已经用完,看样子今晚是不能报仇了。 许秧秧有些不甘。 却又没有办法,只好等到均匀的呼吸声传来,甚至熟睡到打呼,她们才撤离大皇子府。 无功而返,时辰还耽搁不少。 夏日昼长夜短,他们刚离大皇子府没多远,天边已经翻起鱼肚白。 街上已经陆陆续续有商贩开摊,伴随着吆喝声,许秧秧的肚子咕噜两声。 换掉身上的夜行衣,许秧秧和司徒君又一次来到酥包铺子。 还是来晚了,队伍已经很长。 长长的队伍前头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许秧秧眯了眯眼睛,“兰老?” 司徒君定睛一看,还真是辞官后带着夫人住在城外庄子的兰老。 兰老拿着热乎乎的酥包,由人搀扶着转身,就看到太子殿下和秧秧郡主靠近队伍尾巴。 秧秧郡主眼巴巴望着他手里的酥包。 这小丫头怎么跟她舅舅一个德性? 不行,不能给。 兰老赶紧把酥包揣进去,经过两人时严肃地教育:“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庶民排队,王子也要排队。” 说完拄着拐杖吭哧吭哧往前走。 许秧秧:“?” 看着兰老的背影,许秧秧一时笑出声来,“我没说不排队啊。” 排着排着,刚才搀扶着兰老的小厮回来,手里还有一袋热乎乎的酥包。 “太子殿下,秧秧郡主,这是兰老给二位的。” 许秧秧接过,“多谢兰老,祝兰老和兰老夫人长命百岁,健康无忧!” 小厮传话回去,马车上的兰老煞有其事道:“嗯,还算懂礼,比她舅舅好。” 马车驶出城。 许秧秧和司徒君从长长的队伍里出来,一边吃着酥包一边往前走。 “等等。”司徒君拉着她转身坐到旁边的豆花铺子,叫的是一碗热腾腾的豆浆。 “我想喝冰的。” “客官,豆浆都是热的,哪有凉的,凉的都是放久了,我们良心铺子,可不做这样的买卖。”铺子里的小二解释着,放下东西走了。 司徒君用勺子轻轻搅着,说:“凉点喝。” 旁边桌坐着两个老人和一个孩子,看样子是带着孩子出来吃早膳的。 老爷爷说:“冰豆浆是有的,当年就有铺子做过,不过后来开铺子的一家走的走,老的老去,就不开了。 其实冰豆浆也简单,就是盛好热腾腾的豆浆,放置在冰块中就行,冰块高价难寻,不是寻常百姓家能用的,自然也就没人再做了。 姑娘是吃不到咯。” 许秧秧笑着同老爷爷说谢谢,老奶奶接着说:“姑娘是富贵人家,若真想吃,就买回去放置在冰中即可。” “知道啦。”许秧秧笑着,一勺豆浆递到她唇边。 司徒君示意她喝。 许秧秧张嘴喝着,温温的,正好解渴,只吃酥包嗓子干。 “哥哥,你也喝。” “你们是兄妹?”旁边的老奶奶抱歉道,“我还以为你们是夫妻呢,瞧我这眼神。” “不是兄妹。”司徒君开口道。 是夫妻。 再过不久就是夫妻了。 “她只是习惯称呼我为兄长,我们一块长大。”他又多解释一句,而后看向许秧秧。 许秧秧:“?” 看我干嘛? 要我也解释? 你不是已经解释一遍了吗? 司徒君还在看着。 许秧秧:“……啊,是的,我只是习惯称呼他为兄长,实际上我们不是兄妹,再过不久就有成亲了。” 听到最后一句,司徒君的嘴角翘了翘。 许秧秧看见了,不知道为什么嘴角也跟着扬了扬,继续喝豆浆。 司徒君回头去问二位老人:“二老口中做冰豆浆的铺子,可是从前的赵家豆花铺子?” 两个老人面色一喜,没想到如今还有人知道那家铺子呢。 二十年前赵家豆花铺子的生意可比前边排着长队的酥包铺子还要受人欢迎呢。 每次提到赵家豆花铺子,就会提到赵家的女儿。 都会感慨一句:“老赵家那个女儿生得真是,真是……” 一时还形容不出来。 “你们知道离亲王妃吧?和离亲王妃二十来岁的美丽,根本区分不出谁更加绝色。” 美丽不分伯仲的二人,正好是许秧秧和司徒君的长辈。 许秧秧觉得这种事也是奇妙,笑了一下,抬眸时发现司徒君有些沉默,以为他是又想起亲娘,以及外祖一家。 她伸手指去戳戳他。 司徒君抬眸,也是一勺豆浆抵到他唇边,许秧秧说:“不能浪费,喝完咯。” 司徒君把剩下的都喝完,付好银子后离开。 没走几步又在街上遇见熟人。 是身穿大云服侍的北寒王子,行路匆匆,看到他们后也停下脚步。 北寒王子露出一抹笑:“又遇见了,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 “王子这么早?”司徒君问。 北寒王子莞尔:“马上就要离开云京,想着早起尝尝云京街上的早膳。” 他刚才的样子可不像是来吃早膳的样子,出来吃早膳的人大都悠哉悠哉的。 急匆匆的,一般都是要赶到去做工的样子,买点东西在手上,大口大口吃着往地方赶。 司徒君和北寒王子对视,一个沉着冷静,一个似笑非笑。 第324章 和亲 分道扬镳后,司徒君心中仍有疑虑,将秧秧送回府中后,派了人去调查。 许秧秧大早上从正门回家,做贼似的,悄悄开门,悄悄关门。 “回来了?”殊不知亲娘在这等着呢,亲娘旁边还站着霜女和若榴,也跟寻仇似的。 许秧秧:“……” “早啊,娘。” 又转头对霜女和若榴说:“早。” 容雨棠问:“方才太子殿下送你回来的?” 这么问肯定是看见一点了,许秧秧也不好撒谎,点头说是的。 容雨棠招手叫女儿过来,紧接着闻到她身上肉包的味道,“早膳也吃了?” “吃了。” “嗯,你和小斐然白天还见不够?”容雨棠看她头发有些凌乱,让人拿来梳子,给女儿一边梳着成年后的发髻,一边说,“你已及笄,又和小斐然定了婚约,腊月初六就会成亲,白天见面是大家喜闻乐见的事,但不是夜里。” “娘,我错了错了。”许秧秧赶紧认错,又解释,“我们什么也没有做,就只是商量一些事情,商量着商量着天亮了,就出去街上吃个早膳,然后就回来了啊。” “说到底,你还是小。”容雨棠梳得差不多了,给女儿挑选着珠钗插上,“要不是看小斐然急,还拉着钦天监的大人过来,我和你爹是想再留你两三年的。” “娘,其实我不小了。”许秧秧扭头看母亲,容雨棠知道女儿想说两世算起来,也活快三十年了。 容雨棠把她的脑袋正回去,“身子这么小。” 许秧秧反驳不了。 这个确实是。 …… 容雨棠列在单子里的东西准备完毕以后,和女儿一块去了二公主府。 距离二公主和亲西蛮,只剩下两日。 已经是夏末初秋,吹来的风不再热,而是凉爽。 不过只有日头照着还是热的。 许秧秧挥舞着团扇,不停扇着,进了公主府,里边摆着各式各样的箱子,以及许许多多的婢女和随从。 都是皇上准备的嫁妆。 穿过花园,母女二人来到二公主的寝殿,里面挂着六套正红的嫁衣,让二公主选一套。 司徒含烟莞尔道:“你们看着选,不失我大云威仪即可。” “公主,离亲王妃和秧秧郡主来了。” 司徒含烟起身过去,得知二人也给自己准备了东西,眼眶一热。 “多谢。”她行了晚辈礼。 容雨棠伸手扶她,问:“这里的嫁衣最喜欢哪套?” “都差不多。”司徒含烟只用余光瞟一眼嫁衣,不是嫁给将军,哪套嫁衣都一样。 许秧秧围着所有嫁衣走一遍,指着最美最舒适的一套说:“公主姐姐,这个最好看。” 宫里的嬷嬷说:“这是高祖和皇后成亲时的嫁衣样式。” 高祖和皇后是伉俪情深的一对,一直相互扶持到老,最后帝后合葬。 合葬时嫁衣也葬了。 不过宫里的绣局一直保留着当年的样式,这次就拿出来做了。 司徒含烟说:“秧秧选了它,是它的福气,就它吧。” 嫁衣定了下来。 其他的东西早已准备完毕。 众人退下。 “明日出发吗?”许秧秧拉着她的手,已经开始舍不得。 “嗯。”司徒含烟回握着她的手,喃道:“明日就要出发了,母妃还是……不愿见我。” 她的眼眶再次闪着泪光。 “我知对不住母妃,想请求母妃原谅,蓬莱殿大门紧闭,连父皇也不见。”司徒含烟并未流泪,只是期盼着,“不知明日母妃是否会开殿门,明日要进宫拜别父皇母后和母妃。” 许秧秧留了下来陪二公主一宿,早早又跟着一块进宫。 她见到皇上、皇后、太子,甚至连太后都来了。 甚至还有文武百官。 就是不见宸妃娘娘的人影。 她循着二公主的视线望过去,时椒房殿的方向。 许秧秧看着司徒含烟拜别长辈,听宣读,受百官朝拜,盖上红盖头,由丫鬟搀扶入马车中。 还是不见宸妃娘娘。 她想,公主姐姐心里得有多难受。 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出宫门,百姓们站在路边朝拜。 出了城门。 许秧秧听见马车里传来隐隐的啜泣声,她这会儿骑在马上,旁边是骑着马的司徒君。 她们跟着出了城门,顶多只能再送十里路。 听着二公主的哭声,许秧秧的鼻子泛着酸,骑马靠近道:“公主姐姐,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许秧秧骑马回城,直奔宫门。 她要宸妃娘娘来见二公主。 为了能赶上,许秧秧骑马闯了宫门,虽说守门的将士认得她,但闯宫门就是有罪,御林军后面追着。 直到伺候皇上的正德公公出现,才遣散御林军。 蓬莱殿开了大门,许秧秧闯进去时,宸妃娘娘正在修剪盆景,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对她骑马闯后宫也只是轻飘飘扫一眼。 许秧秧没有时间下马说些劝人的废话,只说:“对不住了宸妃娘娘,秧秧晚些再来领罚。” 她用披帛将宸妃娘娘绑上马。 宸妃娘娘并未挣扎。 “驾!” 孤马双人出宫门,马蹄声声不入耳,心中只念城外人。 …… 一声马鸣嘶吼。 司徒君回头,见到秧秧已经带着高出她小半个身子的宸妃娘娘出来,马蹄阵阵,裙摆翻飞,发丝如飘絮。 他微微后唇。 进宫绑嫔妃这种事,大概也就他家秧秧做得出来。 司徒含烟也听见了,心脏猛地一跳,她掀开红盖头,叫马车停下。 她躬身出去。 瞧见母妃从马上下来,倏地眼泪滚滚。 谁也没有上前一步,只是远远地望着,望着望着,向来心硬的宸妃娘娘也在这一刻红了眼眶。 对于司徒含烟来说,这就够了。 母妃气她一意孤行。 却也舍不得她。 否则秧秧是带不出母妃的。 母妃连父皇都敢拒之门外,何况是秧秧呢。 司徒含烟哭着哭着就笑了,她望向还骑在马上的秧秧,说:“谢谢。” 又朝母妃跪下。 一拜。 “母妃,女儿不孝,忤了您的意。” 二拜。 “女儿不孝,往后不能再孝敬膝下床前。” 三拜。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盼望母妃此后如松柏之茂,岁岁安康,喜乐无忧。” 第325章 招小倌,辱亲妹 司徒含烟和亲之后,宸妃娘娘,现在已经是贵妃了,二公主和亲后,宸妃晋为宸贵妃,更是有了协理六宫的实权。 然而宸贵妃却辞了协理六宫之权,蓬莱殿的大门又一次关上。 大权重回椒房殿,沉寂许久的皇后娘娘容光焕发。 大公主才是得意,在酒楼找来小倌,醉酒之后更是放纵,左拥右抱道:“人人都说她司徒含烟端庄大气,才有一国公主之范,个个扁我司徒含玉,那又怎样?终还不是我留在云京享尽荣华富贵,她司徒含烟远走他国,去服侍不知道能不能行的老头子,等老头子死了,她还得继续服侍老头子的兄弟,或者那老头的儿子,哈哈哈哈……” 她有一种大仇得报的痛快。 左右两个小倌笑盈盈地给大公主递酒,没敢接大公主的话。 他们不敢非议为国奉献的二公主。 倏地。 二人脸上的笑容僵住,来人他们识得,是秧秧郡主。 二公主和亲那日,他们在楼上看见了纵马的姑娘,十五岁,已是倾城之色。 当时有人说,那是离亲王妃的女儿,是秧秧郡主,也是太子妃。 秧秧郡主身后的人是宸贵妃,为的就是让宸贵妃和二公主见上一面。 不论是传闻,或是亲眼所见,秧秧郡主和二公主关系极好,说句亲如姐妹也不为过。 如今大公主辱骂二公主被秧秧郡主听了去,大公主是不是大祸临头他们不知道,他们这些小喽啰必然是大祸临头。 许秧秧抽出了腰中软剑,一步步朝着司徒含玉走去。 她轻易不拔剑。 “秧秧郡主饶命,秧秧郡主饶命!”两个小倌跪地磕头,被许秧秧一脚一个踢开。 司徒含玉醉醺醺的,见到许秧秧冷眼微笑的模样,身子抖了一下。 利剑刮在木板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许秧秧,我是公主!你,你,你休得以下犯上!” 她摆出自己的公主身份,想以此来威慑许秧秧。 许秧秧从不受这样的威胁,她只知道来到这个时空后,对她好的人里有二公主一个。 即使二公主最先对她的缘由是二哥,但有的东西是实打实的,感情也是一步步相处出来的。 二公主和亲远嫁,本就是吃苦,如今还要遭人嘲讽侮辱。 更可笑的是,侮辱之人还是二公主的亲姐姐。 这个世间果然不能只看血脉,血脉让人近,也让人远。 眼看着许秧秧要朝她挥剑,司徒含玉猛地反应过来自己有亲兵,怕有人认出她来,又拿她招小倌说事,只让亲兵在酒楼外边把守。 她吓得屁股尿流地推开窗户,也不顾上自己的衣衫凌乱,挥手朝着楼下不远处的亲兵大喊救命。 “来人!快来人啊!秧秧郡主要杀了本公主!” “秧秧郡主要杀一国公主!” 许秧秧冷笑一声,“就你这样,也敢自称一国公主,招小倌,辱亲妹!” 她一剑刺过去。 刺在窗台上。 司徒含玉大惊失色,整个人从窗口翻下去,好在只有二楼,摔不死。 紧接着两名小倌也被许秧秧从窗户丢下去。 三人摔做一块,身上衣裳单薄,身上露出大片的肌肤。 围观的人群发出嫌弃之声,指指点点。 “护驾护驾!”司徒含玉怒吼着,一边用手去捂自己的衣裳。 亲兵和丫鬟们过来团团围住,给她披上衣裳,扶着人起来。 司徒含玉起身后还不忘踢两个小倌一脚,辱骂他们是没用的东西,一个女子都打不过。 她仰头。 许秧秧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仿佛许秧秧才是公主,而她是个跳梁小丑。 司徒含玉咽不下这口气,指着二楼窗台的许秧秧道:“胆敢刺杀公主!把她抓到公主府去!” “是。”亲兵们去抓人。 霜女和若榴二人要拦,许秧秧摇头,她若无其事地收了软剑。 “我自己会走。” 她倒要看看司徒含玉敢拿她怎么样。 …… “王爷王妃,大将军,平南郡主,郡主她被大公主抓回府里去了!”若榴急匆匆回去报信,四位主子正好在一块逗着小郡主和小世子玩。 听到这话,四人均站起身来,留下两个娃娃在家,就去了大公主府。 “大公主有命,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四人被拦在府外。 容大将军可不听这些,一人一脚,还直接踹开公主府的大门。 大门吱呀吱呀叫,摇摇欲坠。 平南郡主在后面冷静吩咐婢女,把这些损失都记好,到时双倍赔偿就是。 容府不差这点钱。 而公主府的人根本拦不住这四尊神,本以为柔弱和善的离亲王妃最好拦,结果那人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一个奴婢,竟敢阻拦本王妃!” “皇叔皇婶来访,大公主避而不见,派人阻拦,目无尊长!” 婢女们弯腰低头不敢拦,一步步往后退,最后退无可退。 只能任由四位在公主府中寻人。 人未找到,皇后娘娘也来了。 皇后娘娘来势汹汹,她好不容易重掌大权,女儿又给她惹事! 不过比起女儿惹事来气,最来气的是秧秧郡主。 本来可以关上门窗解决的事,非得要打开门窗让所有人都知道。 害她们丢尽脸面! 她如今还要赔笑。 “离亲王,离亲王妃,事情应该有什么误会。” “误会?”司徒元鹤道,“大公主当街抓走本王的女儿是误会?还是本王的女儿刺杀公主是误会?想必都不是什么误会。 本王的女儿本王了解得很,若不是什么丧尽天良的大事,她是万万不会拔剑的。 去禀皇后娘娘的人应当不知到底发生何事吧?本王可是知道的,大公主辱骂大云的功臣。” 皇后确实不知道具体是个什么事,不过辱骂功臣?应当也没有这么严重吧? 只能叫含玉出来问问了。 “来人,去将大公主叫来。” “禀皇后娘娘,奴婢,奴婢不知大公主在何处。” 皇后一愣,决心亲自去找,谁料身后还跟着四个甩也甩不掉的尾巴,她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皇后娘娘,其余的地方我们已经找过了。”容雨棠总觉得皇后娘娘知道大公主带着秧秧去了何处,这会儿所谓的寻人,更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皇后娘娘,有没有一种可能,大公主将秧秧押到了密室?”她柔软的眼神中透着一股逼迫。 皇后当即呵斥:“放肆!” 容雨棠垂眸:“看来我猜对了,多谢皇后娘娘,烦请皇后娘娘带路。” 皇后娘娘目光凛冽。 这容雨棠不是个善茬,人前温柔善良,背后咄咄逼人。 第326章 随时能要你命的许秧秧 大公主府确实有暗室。 许秧秧双手双脚被拷住绑于架上,头发凌乱,眼神却很是犀利。 “大公主要对我用刑?您是觉得我家中无人了吗?所以我受了伤或是我死了,也无人知道?” “休要拿你的家世背景来说事。”司徒含玉悠闲地坐着,腿脚有男仆给她按着,茶水点心也有人喂,比起在外边要更加舒适自在。 只是府里的人她不敢宠幸,怕驸马知道闹事,也怕父皇和母后又将人都斩杀掉。 她慢悠悠地说:“你离了容府,离了离亲王府,离了太子,什么也不是。而你,竟敢当街羞辱本公主!” “只允许你羞辱别人,别人就羞辱你不得?你羞辱的是公主,我羞辱的也是公主,我们应当扯平才是。”许秧秧动了动手脚,唇角含笑,只是笑得讽刺,“司徒含玉,你说我拿家世背景说事,你又何尝不是?只允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真有意思。” “嘴真硬。”司徒含玉磨了磨牙,扭头问,“好了没?” “好了!”小厮从一堆炭火中举起烧红的烙铁过来,“公主,烙铁已经好。” 司徒含玉拿过烧得通红的烙铁,凑近一点都能感觉到热气。 “许秧秧,我看你还嘴硬不嘴硬。” 她拿着烙铁靠近许许秧秧,一如酒楼里许秧秧拿着利剑刺向她。 她必要报仇雪恨! 许秧秧却没再怕的,她又动了动手脚,似笑非笑地望着面前的人,挑衅味十足。 气得司徒含玉猛地戳过去。 烙铁尚未碰到人时,只听咔咔几声,许秧秧迅速挣脱铐着自己的锁链,迅速蹲下身子,再捉住司徒含玉的手腕。 司徒含玉又不习武,一双手软得很,许秧秧轻而易举就夺过通红的烙铁,丢到旁边去。 在司徒含玉愣神之际,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人抵到绑人的珠子上。 小厮们要冲上来救人。 “谁敢上来一步我就拧断她的脖子!”许秧秧手掌用力,小小的身板把司徒含玉的整个身子提起。 双脚离地又呼吸困难,司徒含玉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身后的人停住不敢动。 许秧秧慢悠悠转头,看着面前的司徒含玉,“有句话你说错了,我离了容府,离了离亲王府,离了太子哥哥,我还是许许秧秧,会武功,随时能要你命的许秧秧。” “你以为我家中之人只教武功?我二哥还会教我认识各种武器刑具,教我如何逃脱,你这里的刑具都赶不上刑部里的,还想困住我?” “你以为取了我腰间的软剑我便不能伤人?我大哥告诉我,世间万物皆能杀人于无形,一片树叶,一条破布……” 许秧秧再次收紧力道,又控制在不会掐死人的程度,笑着补充,“还有我的手。” “你从前欺负她就罢了,如今她为了三国不起战乱去和亲,你暗自庆幸无所谓,但你为什么要侮辱她?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人,是不是都觉得乖巧听话的人好欺负?” 司徒含玉知道许秧秧会武功,也知道许秧秧不像表面那样乖巧可爱,但她没有想过许秧秧会这么可怕,连眼神都会杀人。 并且丝毫不顾忌她是公主的身份。 她可是皇后所生的嫡公主啊! 就在她快喘不过气来时,听到有许多脚步声传进暗室里来。 司徒含玉扭头,拼命地挤出两个字:“救,救……” 许秧秧也侧头望去。 最先冲进来的是容大将军。 “舅舅?” 看到外甥女要掐死公主的容大将军:“!!!” 他赶忙跑过去,从秧秧手下救下气人的大公主,又把人摁在地上坐下,悄声说:“哭,快哭!” 许秧秧:“?” 容大将军一边说还一边用手去抓地上的泥往许秧秧脸上胡乱涂,身上也涂,反正越脏越好。 跟制造受罪现场一样。 给许秧秧弄笑了。 “让你哭。”容大将军瞪她。 “哦。”许秧秧往自己大腿上狠狠掐一把,两个眼眶立马就红了。 “舅舅……” 容大将军立马心疼了,是真的心疼。 “夫人!雨棠!找到了,在这儿,秧秧在这呢!快点儿,秧秧要被她们欺负死了!”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的大公主:“?” 说什么胡话? 她才是差点被欺负死的那个! 一行人疾步进来,许秧秧看到爹娘和舅母后,从地上爬起来过去。 整个人脏得跟只小花猫一样。 眼眶红红的,是个可怜的小花猫。 容雨棠又抱又检查伤势的,心疼坏了。 平南郡主和司徒元鹤上下打量秧秧没什么大事后,去看被众人扶起的大公主,脖子上的掐痕过于明显了。 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沉默。 皇后娘娘也看到女儿脖子上的掐痕,眉头紧皱,又看向许秧秧,除了脏点,好像什么事也没有。 大公主赶忙过去告状:“母后,她是装……” “闭嘴!”皇后震怒,转身出去,一行人也跟着出去。 在这里皇后的地位最高,当然要由皇后来主持公道,公道自在人心,人心是偏长。 皇后斥责大公主一顿,也教育秧秧郡主行事莽撞,都是一家姊妹,不该把事闹大。 现在大公主也挨了教训,此事就这么过去,谁也不许再闹。 司徒含玉并不甘心。 她觉得自己今日受到莫大的屈辱。 许秧秧倒没觉得什么,她不仅没吃亏,还十分解气。 原以为只是个插曲,会就这么揭过去,下人急匆匆来报。 “启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还有,皇上和宸贵妃也来了。” 皇后瞳孔一缩。 太子殿下过来就已经够麻烦了,怎么连皇上和宸贵妃那个贱人也来了? 她知道自己女儿容易惹事,派人在身边跟着,第一时间就去和她禀报了。 她也第一时间下令把事情压下去,坚决不能传到皇上耳朵里。 怎么还是来了? 不仅皇上来了,宸贵妃那个贱人也舍得出蓬莱殿,莫不是知道玉儿辱骂司徒含烟? 怎么知道的? 皇后看一眼许秧秧。 大公主也在想这事,第一反应也是许秧秧,她质问道:“是不是你去朝父皇告的状?” 许秧秧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自己没本事处理事情,就知道跟长辈告状呢。” “不是你还有谁!” “我怎么知道?”许秧秧说完,似乎想到什么,身子顿了一下。 她记得哥哥有派人暗中……不知道算跟踪还是算保护她来着。 第327章 严惩大公主 司徒君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御书房听政,密文里诸多证据证明西蛮和北寒两国暗中来往已有十余年。 三国中南疆不仅版图最小,也离其余两国较远,边界土地只和大云接壤,西蛮北寒两国不同,二者版图相接,暗中勾结是极其容易的事。 和亲也就显得尤为重要。 按理来说,公主和亲至少能保两国十年相安无事,更甚者,和亲公主在一日,战乱一日不会起。 但是那些蛮人不一定会讲理。 皇上忧心司徒含烟,当着重臣之面嘱咐太子:“哪日战乱纷起,你定要护好你皇姐,保你皇姐性命无忧,接回云京来,继续住在她的公主府。” “儿臣遵命。”司徒君眸光微闪,知道这是最好的时机,既能让伤害秧秧的人受到重惩,也能重创皇后。 重臣退下之后,他将秧秧和大公主的事禀了上去,特地言明二者发生争执的缘由。 不巧的是,宸贵妃竟然在御书房外候着。 近一月来,宸贵妃第一次出殿门,也是近两月来宸贵妃第一次愿意前来见皇上。 宸贵妃还行礼,问:“皇上,西蛮可有来报?二公主是否已安全抵达?那儿的人可尊敬于她?” 一连三问,皇上对宸贵妃母女的愧疚更深,对大公主的愤怒也就更重。 司徒君见父皇在气头上,答了宸贵妃的问题。 “西蛮尚未有信件过来,算着日子也差不多到了,西蛮的大王要按照他们迎娶正妻的礼仪迎皇姐,要忙碌上四五日,信件大概晚点到,不过皇姐的仪仗每经过大云的一个官家驿站,驿官都会书信一封送京,等父皇去处理大公主和秧秧的事,回来再将驿站的信件找来给贵妃娘娘送去,以解贵妃娘娘的思念之情。” 他特地把大公主和秧秧的事掺杂进来,赌的就是宸贵妃爱屋及乌。 “大公主和秧秧郡主又出了何事?” 果然,宸贵妃问了。 皇上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心思,也没有阻拦,任由司徒君把事情抖出来。 司徒君当然是如实说了,根本用不着添油加醋。 毕竟大公主那番话说得直白。 宸贵妃听完,本就酷冷的脸更冷了,犹如风暴雪来临时。 大袖一拂,走在他们前头。 到大公主府时仍是走在最前头。 皇后一看到宸贵妃来势汹汹的样子,就暗叫不妙,下意识要叫人去护住大公主。 大公主也连连后退。 她不怕父皇不怕母后,唯独怕这疯子! “宸贵妃!” 啪! “啊!”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谁也阻止不了宸贵妃拽着大公主的手腕,如同拽着别人家不听话的孩子一样,当着人父母的面,啪,一巴掌,啪,又是一巴掌。 两个巴掌甩下去还不解气,扬起手又是两个巴掌。 所有人都被这阵势吓傻了,没敢上去拉人。 许秧秧每听一声“啪!”,身子都抖一下,是真响亮啊,跟过年突然放响的鞭炮一样。 她还看见贵妃娘娘的手掌都打红了。 “嘶。”许秧秧忍不住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后面退半步,踩到一个人。 抬头一看,是司徒君。 “哥哥。”她轻声喊。 司徒君看着她脏兮兮的脸,直接抬手去擦擦,“受没受伤?” 许秧秧摇头。 宸贵妃那边已经被皇后阻止。 皇后抓住了宸贵妃扬起的手,才救下女儿的一张脸。 “宸贵妃,你这是做什么?”皇后咬牙切齿道。 “皇后娘娘忙于后宫事务没有教好公主,臣妾身为嫔妃,理应为皇后娘娘分忧,本宫又身为长辈,自该好好教训这不会说话的东西。”宸贵妃稍微用点力,就把皇后的手腕甩开。 她看着大公主肿着一张脸两眼汪汪,满是嫌弃:“你辱本宫的二公主什么?辱她嫁老头?辱她还要伺候老头的兄弟和儿子?” 宸贵妃居高临下,一步步逼近她。 “本公主没有!”大公主躲到皇后和众下人的身后,指着许秧秧说,“是许秧秧胡诌,宸贵妃只听片面之言,如何对得起这贵妃的尊称,你不信本公主,要去信一个外人。” “秧秧郡主可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何来的外人?你父皇亲自下旨封的太子妃,怎么,你是不认吗?” 大公主恨极了这个疯子。 母后拦不住疯子,她只能去哀求父皇。 “父皇,儿臣真的没有。” “到这时,你都还在狡辩。”皇上开口道,“你真是让朕失望至极!” “父皇……”大公主仍要狡辩时,有个人影从房中冲了出来,看清喊着救命的人是谁,她来不及继续狡辩,首要是叫人把人重新押下去。 许秧秧出手救下那人。 “皇上救命!贵妃娘娘救命!”一名只着寸缕的男子跪地磕头,哐哐直磕,磕得额头都流血了。 “你是谁?”许秧秧正要低头看时,眼睛被一只大掌捂住。哥哥贴着她的耳朵说:“别看。” 耳朵顿时痒痒的。 “哦。”她乖乖应下。 大公主着急忙慌地解释:“他只是一个犯了错的家奴!来人,把这贱奴押下去!” “草民不是公主府的家奴!草民是被大公主绑入府的!家父是六品校尉!秧秧郡主,太子妃殿下!家父与您兄长在同一处就职啊!”他刚才就在暗中观察,直到皇上说大公主仍在狡辩,他便知道皇上不站在大公主这边。 这是个好时机。 他不顾一切冲出来,亮出家父名头,家父只是一个从六品的小官,皇上不会有印象,但若是和秧秧郡主扯上关系就不一样了。 容惊春虽然也是一个不入眼的从六品,可容校尉家世深厚啊,又和秧秧郡主关系极好! “慢着。”不是皇上叫停,是太子殿下。 他赶忙朝着太子殿下磕头,求诸位给他做主。 “草民在街上不小心撞到大公主,大公主生气地叫我到府上罚跪,从那日起我再也没有回过家中,大公主说,我若是敢逃敢说出去,就让我爹丢了官职,再把我一家赶出云京城去!草民不敢啊!皇上若是不信,可派人去叫草民家中人来!” 许秧秧啧了一声。 大公主和大皇子不愧是兄妹,连囚禁人的癖好都一模一样。 一个囚禁姑娘,一个囚禁男子。 全都是为了那档子事。 再看皇后的神情,面如死灰,让人扶着自己坐下,俨然是不想管了。 其实是想管也管不着。 状都已经告到皇上和太子的面前。 司徒含烟和亲后,皇上更加偏心宸贵妃母女,太子一直对她们怀恨在心,时时刻刻想搬倒她们,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只能弃车保帅。 否则她刚回来的权势又要摇摇欲坠。 “玉儿,你真是让母后失望透顶!”皇后道,“皇上,唯有严惩玉儿,方能挽回皇家颜面。” 第328章 贬为庶民 “三公主有三罪,是该严惩。”宸贵妃冷哼一声,“首罪,当街侮辱和亲公主,藐视功臣,是否有意挑起两国战乱?二罪,当街绑架皇上亲封太子妃,再动以私刑,是否为藐视皇权?三罪,以公主之位,行诱拐囚禁之事,一国公主于酒楼行秽乱之事,何止丢尽皇家脸面。” “皇上,您留着这样的公主,不怕天下人耻笑吗?”宸贵妃也拂袖坐下,就看皇上如何处置。 皇上望着跪在他脚下,泪眼婆娑的女儿,终是推开她的手。 “即刻起,大公主司徒含玉贬为庶民,剥其衣制,抄其金银首饰,逐出公主府。” “父皇!” “不得再称朕为父皇,称皇后为母后,往后见朕,行民礼,众皇亲皆不能施以援手。司徒含玉,你既喜欢以身份欺压庶民,自己就去尝尝做庶民的滋味如何。” 皇上闭眼,让人把大公主带下去。 如同许秧秧说的一样,司徒含玉没有公主的这层身份什么也不是,往后过的就是流落街头,风餐露宿的日子。 司徒含玉不甘心,她为自己喊冤。 “那不过是酒后之言!酒后之言岂能当真!”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为何不能给本公主一次机会!我是公主!” “许秧秧是太子妃又如何?她也是嫁入我司徒家,嫁进来就该称呼我一声皇姐,长姐如母!我教训你以下犯上理所当然!” “许秧秧你装什么为司徒含烟出头,当初西蛮和北寒的王子也瞧中了你,你为她鸣不平,为何不是你去和亲!” “贱人!” “为何你们男子就能三妻四妾,我们女子便不行!多少官员家中的姬妾不是抢来不是买来的?就因是你们男子的天下吗?” “早知世道对男女如此不公,当初就该让昭德公主和驸马覆了这天下,拥昭德公主登……” 啪! 这次是皇后打的。 一巴掌将司徒含玉打到吐血。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竟然是从她女儿口中说出来的。 皇后的手不停颤抖,转身朝皇上跪下:“请皇上恕罪。” 皇上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到底是自己女儿,已经贬为庶民,总不能再把人斩了。 他没说话。 皇后心领神会,赶忙把女儿丢出府去。 公主府的奴才们全部遣散,驸马也请旨和离。 皇后不允,倘若和离,玉儿便是真的无处可去,毕竟驸马也是官家子弟,玉儿跟着驸马回去,好歹是个正室。 驸马却是忍不了了。 “臣本以为大公主改了性子,未曾想到大公主外出寻小倌,还在府中藏人,皇后娘娘若是不允和离,臣宁愿撞死在公主府门前!” 宸贵妃冷笑:“自己女儿没死?却想要别家儿子去死?这便是一国之后。” 皇后噎住。 不得不允了。 驸马如释重负,离开公主府的脚步都是轻快的,头也不回。 皇上皇后和宸贵妃一同回宫。 大公主府上了封条。 许秧秧一大家子也走了。 独留司徒含玉一个人坐在冰凉的大门前,迟迟不肯离去。 …… 许秧秧身上脏得厉害,回府就先去沐浴换衣裳。 司徒君和长辈们在外边喝茶逗孩子。 两个小家伙咿咿呀呀的,挥舞着小手,时不时咧嘴笑一笑,大家伙也跟着笑。 司徒君时不时看一眼,妹妹的眉眼和秧秧有点点像。 秧秧尚在襁褓时,应该也是这般讨人喜欢。 “小斐然,你要不要抱抱?”只有他们自己人时,容雨棠都是亲切喊他小字。 司徒君抿抿唇:“抱不好。” 又小,又软,怕捏坏了。 容雨棠:“没事,我教你。” 姜知韫:“早些适应也好,你和秧秧成了亲,生了孩子,总不能孩子都甩给秧秧带。” 这话说到司徒君心坎了。 一想到他和秧秧成亲,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就止不住唇角上扬。 “你要抱弟弟,还是抱妹妹?”容雨棠问。 司徒君说:“先抱妹妹。” “好。”容雨棠笑着把女儿递过去,手把手教他怎么抱,“手别这么僵,不会摔的。” “哦,好。”睿智冷静的太子殿下,在这一刻笨拙又小心。 容雨棠和姜知韫都笑了,容大将军和司徒元鹤板着一张脸,有仇似的。 司徒君早习惯了,抱着妹妹转身,直接无视。 抱了一会妹妹,又抱一会弟弟。 这样不管以后秧秧生的是女儿还是儿子,他都知道怎么抱。 两个小家伙在他怀里也笑。 “啧,怎么谁都喜欢啊?”许秧秧已经沐浴完回来,脸上白白净净的,身上也没有受伤的痕迹。 手腕被拷时的红,过这么久早消了。 头发还湿漉漉的。 她一靠近,一股自然的香气就往司徒君的鼻里钻。 司徒君抬眸:“怎么不擦头发?” “太阳挺好的,晒晒就行。”许秧秧伸手从他怀里抱过弟弟,逗弄着说,“你们已经快要会说话咯,一定要学会喊姐姐哦。” “不喊我?” “他们姐姐两个字都没学会,你指望学会太子殿下四个字?” “谁说是四个字?” “那喊太子,还是喊殿下?” 司徒君无奈一笑,凑上去一点说:“不是喊姐夫?” 声音低低的,蛊惑着许秧秧的耳朵。 许秧秧一时卡壳,“这个,我,不知道,你问他们两个会不会喊。” “不问,我教。”司徒君的眉眼都在笑。 许秧秧的耳朵通红,抱着弟弟绕过他去。 看着两人感情甚好,容雨棠是欣慰的,她说:“算算日子,再有两个多月你们就该成亲了,小斐然,太子府那边都准备好了吧?” “嗯。”中秋之前就准备好了。 他是按照这个日子准备的。 司徒君对着长辈们说:“我知太子府离这边远,往后每隔一日,我都会带秧秧过来这边住上一日。” 这是把上次秧秧说的话记在心里头了。容雨棠心道。 许秧秧也是一愣。 怎么她随口一说都记住了。 “不用你带,我有脚,会自己回来的。”许秧秧说,“你别不许就行。” 分明还没成亲,许秧秧总觉得她们这日子过得跟成亲了一样。 司徒君却不这么觉得。 他的眸光凝向秧秧柔软润红的唇。 第329章 乐子人 容惊春回府时身后还跟着一对父子,是和他同处就职的冯校尉以及被囚禁在大公主府的冯公子,此次前来是为谢恩。 旁边还有闻季冬。 闻季冬出城办案回来,正好赶上容惊春退班,两人也有几日没见,索性把人叫回府里叙叙旧。 校尉父子俩谢恩,带着两份礼,谢的是两家。 容府和离亲王府也不缺什么东西,冯家父子俩有心,两府一块招待了。 冯校尉跪在地上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下官一家当时真的求助无门啊,别人都说是下官一家的福气,说是我儿占了便宜,哪知我们一家心里苦,我儿虽不是姑娘,可这被大公主强行带回府中不许见家人,还威胁我儿,给我吃,吃那等子药……我儿和那被抢的姑娘有何区别!我儿的身子骨,都已经,都已经!” 冯校尉根本说不出口。 众人看向冯公子,眼下乌青不说,整个人都是蔫蔫的,确实已经虚得不行。 尽管如此,五官长得还是清秀俊俏。 也难怪大公主喜欢,非得把人弄到自己府里去。 “多谢王爷王妃郡主大将军们,让下官一家能得以团聚!”冯家父子真心诚意地磕头,不过没有留下来用膳,家里做的药膳,还在等着他们。 送走冯家父子。 容大将军叉着腰吐槽:“这世道男子也不安全啊。” “听到没?男子也不安全。”闻季冬瞥一眼容惊春,笑道,“春哥你在外要多注意些。” “我?”容惊春冷笑,“天王老子来了都困不住我。”他上下打量闻季冬,“倒是你,白面书生样,你小心点才是,万一你真有什么事,你就吹个口哨,让掠火来给我报个信,我骑着疾风,分分钟杀到姑娘家去把你解救出来,你到时千万记得给本校尉磕头谢恩!” 疾风掠火当初也跟着坠下危江,但马儿会水,事后还结伴回去找到了主人。 容惊春相当宝贝疾风。 一是妹妹所赠,二是能自己回来找他,灵性啊! 他轻易不带疾风出去,却又记得每隔几日骑着出城逛两圈,省得疾风忘记自己是匹千里马。 每次他带疾风出城,闻季冬都会让他把掠火一块带上,长时间相处下来,掠火和疾风已经形影不离。 掠火也认他做主。 所以容惊春才会说,出事就让掠火来找他。 闻季冬笑笑,并不觉得自己被占便宜,笑呵呵地说:“嗯,磕,你说磕就磕。” “这还差不多。”容惊春大手揽上他的肩膀,“走,吃饭去!可是新吃法,我姑母和秧秧捣鼓的,围着热炉子,锅里的热汤咕嘟咕嘟直冒,放些肉啊菜啊进去,再喝点姑母酿的小酒,我跟你说,在秋冬啊是绝美的事!” 容惊春整个身子被带着踉踉跄跄往前走。 许秧秧走在后面,故意道:“有了兄弟忘了妹啊!” 容惊春停下脚步,又屁颠屁颠跑到妹妹身边去,闻季冬等着两人过来,并着肩一块往里走。 “秧秧你看啊,你呢,是我很重要的妹妹,闻季冬呢,也是我很重要的兄弟,有时候一碗水确实难端平哈,要不这样?你俩成亲做一家得了。” 闻季冬大惊,脸都沉了。 “春哥你休要在这里乱牵线,我对秧秧郡主如你一般,是妹妹。” “就是。”许秧秧抬眼瞪他,“我和哥哥再过两个多月就要成亲了,小心这话让哥哥听到,罚你俸禄。” “你怎么还向着太子呢?”容惊春道,“我就不明白了,他到底是有个什么好,你喜欢他,我就觉得闻季冬比他好。” “你当初还警告季冬哥哥不要打我主意。” “这……”容惊春一时语塞,“现在不一样,反正我觉得闻季冬比太子好,首先闻大人通情达理,闻夫人也温柔可亲,闻季冬的兄长成亲分了房,你嫁到闻家去,闻家人指不定多宠你。” 闻季冬在旁边听得太阳穴突突的。 许秧秧说:“那你怎么不嫁过去?” 容惊春吼道:“我一个男的!” “你可以去给温柔可亲的闻夫人做儿子。”姜知韫走过来,朝儿子微微一笑。 容惊春感觉后颈发凉。 容大将军:“我去问问通情达理的闻连沧要不要一个窜天窜地的猴子当儿子。” 容惊春整个身子都凉了。 许秧秧在旁边偷笑。 “不是啊,娘,爹,我不是这个意思!”容惊春追上去解释,十八九岁的人了,还是个小孩样。 许秧秧直接笑出声来,扭头看到闻季冬僵着身子微微蹙眉的样子,说道:“不用担心,舅舅舅母逗四哥玩的,家里就最好玩了,大哥二哥看起来就不好逗,三哥又一张嘴不饶人。” 闻季冬轻笑出声:“春哥确实是个有趣之人。” “嗯,乐子人一个。” “嗯?” “给大家带来快乐的人。” “倒是。” 两人还在原地站着,听到前边爹娘的呼唤,许秧秧叫上闻季冬跟过去。 闻季冬和许秧秧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边走边聊。 “殿下,小闻大人在离亲王府和秧秧郡主相谈甚欢。”暗卫回去禀报太子殿下。 司徒君落笔的动作一顿:“说了些什么?” “隔得远,听不清。”那可是容府和离亲王府,暗卫也不能轻易靠近的地方。 “继续。” “容校尉说……”暗卫停顿了一下。容校尉嗓门大,他听得一清二楚,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禀。 “他又蛐蛐孤什么?” “容校尉说小闻大人比太子殿下好,要秧秧郡主嫁到闻家去……” 咔嚓。 司徒君徒手捏断手中的毛笔,随安赶忙递上去一个新的,心中不免腹诽:这个四公子一天不惹怒殿下一天不安心是吧! 司徒君镇定自若接过毛笔,继续在奏折上圈画,同时道:“容校尉擅离职守,罚奉三月。” 容惊春听到自己罚俸三月的消息,当天就气冲冲回去找妹妹告状:“秧秧,司徒君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他绝对在你身边安插眼线盯着你了,你才说罚俸,今天他就真的罚我俸禄,三月!三月!!!” 隔日。 他没被罚俸,他被罚去给大理寺当苦工,去河里捞发臭的尸体。 容惊春一边勤勤恳恳地捞,一边口不能停地骂太子:“我跟你没完!” 闻季冬苦笑:“你和太子殿下还真是……有来有往。” “别跟我提他!” “好好好,你放着,我来。” “你来什么来,你是大人,大人靠近去,脏活累活给下面的人干。” “是吗?” “我还不够明显?”容惊春气愤道,“你见过哪个五品校尉大冷天还在河里干捞尸的活?” 闻季冬笑了笑,望着捞上来的尸体道:“春哥,最近云京不太平,你平常多注意点,同一处就职的人也要有……” “防备心。”容惊春接话,骂他婆婆妈妈。 说着说着,他看着自己捞上来的这具浮肿的女尸,怎么越看越脸熟? 第330章 肚兜 闻季冬注意到他的异样,上前问:“认识?” “认识谈不上。”容惊春仔细打量,“这好像是林统领的一个妾室姨娘,但是大家都叫她林夫人,她来给林统领送过点心衣裳什么的,大家还起哄两人如胶似漆,新婚似的。开始我也这么想的,后面知道这人只是一个妾室,却顶着正室夫人的名头出来招摇,林统领也默认,妥妥的宠妾灭妻啊,我就觉得林骁刃这人,确实令人生厌。” 闻季冬招来手下:“去通知林统领来认人。”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投河?”容惊春琢磨道,“她在林统领心中地位重,穿衣打扮也和大户人家的正室差不多,怎么想不通跳河?大冷天的,还挑一个有这么多尸体的地方。” 闻季冬放眼望去,他们已经从河里打捞出来十多具尸体,每具尸体腐坏程度不一。 “这里应当是某些人默认的乱葬岗,杀了人就搬来这里投河处理。” “你是说不是自己投河?是谋杀?” “尚且不知。”闻季冬的眼珠子转了转,又招来一个手下,“带人去青衣巷林统领家问问,家中最近可有人失踪,注意观察府中人的神色。” “是。” “春哥,你先回去吧,换身干净衣裳,喝点姜汤驱寒,莫要着凉了。” “放心,你春哥我身子硬朗得很。” “还有,今日的事要保密。” “知道。” 容惊春顶着湿漉漉的衣裳和一身的尸臭回家,沐浴更衣前特地到许秧秧面前去转一圈。 又告状:“你看看司徒君干的好事!你来闻闻,闻闻。” “呕!”许秧秧真的差点吐出来,捏着鼻子离他远远的。 容惊春哼一声才肯走。 许秧秧一脸无奈,写信让雪狼叼着到太子府去。 【哥哥,四哥到底如何惹到你了?哥哥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四哥行不行?今儿个回来,四哥整个人都是臭烘烘的,难闻死啦。】 【是他分内之事,秧秧在做什么?】司徒君的信是由鹰隼送来的,走空路的鹰隼比走陆路的雪狼来快。 【哥哥,我求你了行不行?四哥怨气极重,怕是要伤及无辜,我这个池鱼若是伤了,嫁衣可就绣不完了,哥哥要是不告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嫁衣也是绣不完的。】许秧秧写完回信是,雪狼也回来了。 她摸摸雪狼的头,让它提爪子印在信上,交给鹰隼送回去。 约莫等一会,鹰隼又回来了。 信上只有一行字。 【撺掇太子妃改嫁他人,其心可诛。】 “哈哈哈哈哈……”许秧秧笑出声来,原来如此。 她提笔回信:【无人能动太子妃嫁君之心。】 写完发现这话有点过于暧昧了。 不行不行。 藏起来。 “郡主……” 鬼鬼祟祟的许秧秧吓了一跳,“若榴姐姐,你怎么走路没声啊!” “有声啊。”若榴说,“雪狼都抬头看我了。” 许秧秧把信藏进袖子里。 “什么事?” “太子殿下来了,在正堂,王妃派人来叫郡主过去。” “哦好。” 前脚信才到,后脚人也到了。 什么情况? 许秧秧过去,两人已经聊上,她不由得想,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啊。 “娘,哥哥。” “秧秧,小斐然给你送东西来了。” “是什么啊?”许秧秧接过随安递来的木匣,很轻,感觉像是空的。 她正要打开,手背忽然被按住。 “嗯?” “回去再打开。”司徒君站到她面前,如同一度热墙,在深秋的冷风里格外温暖。 而他也正好挡住风。 许秧秧仰头,望进对方深邃的眸子里。 哥哥总是这样望着她。 她只敢看上一瞬,不敢直视。 “那我回去拆,你留下来吃晚膳吗?” “府里还有事,不吃了。” “你就来送个空匣子?”许秧秧又晃晃,真的很空。 “别人不放心。”司徒君让她别晃了,省得东西掉出来,他没有上锁。 许秧秧说了再见就抱着匣子往自己院子跑,她倒要看看里边是个什么东西还要哥哥亲自跑一趟。 跑时袖子里落下一个东西。 轻飘飘的。 她也没注意到。 司徒君和容雨棠都看见了,容雨棠张嘴要喊女儿,瞥见掉在地上的是一封信,信上写的“哥哥亲启”。 她便住了嘴。 司徒君也看见了,他上前拾起信件。 “姨母……” “写你的,你便拿去吧。” “多谢姨母。” 随安在远处看着,跟行云小声嘀咕:“殿下在王妃面前真能装,要是没人,殿下肯定捡起来就跑。” 行云:“……” “随安,殿下没这么猥琐。” 随安拍一下自己的嘴,“我跟太子妃学的,这叫夸张的表达手法。” 随安也好奇是个什么东西,见太子殿下过来就探着头去看,结果被殿下瞪了。 随安缩回脖子。 行云无奈地摇摇头。 司徒君上了马车方才打开信件,【无人能动太子妃嫁君之心】扑入眼帘,他一愣,旋即笑出声来,低低的,轻轻的。 外边的随安和行云都听见了。 “信上什么话让殿下高兴成这样?” “自然是能让殿下高兴的话。” 随安白他一眼,“我不知道太子妃给殿下写了什么话,但我知道你说的肯定是废话。” …… 许秧秧把木匣放好,打开。 是块红色的鸳鸯肚兜。 啪一声。 木匣重新被合上。 动静大得若榴和霜女以为出什么事,没有命令就冲进来,看到的却是她家郡主面红耳赤的样子。 “出去!” “是。” 两人疑惑地出门去,贴心把门带上。 许秧秧低头望着木匣,脸上满是热气。 不是。 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绣得这么快? 不都是宫里请来的绣娘所教吗? 而且,而且…… 许秧秧抿着唇,慢慢吞吞重新打开,肚兜上的鸳鸯戏水正对着她。 而且绣得挺好的。 那两只一看就知道不是鸭子,而是鸳鸯。 宫里的绣娘说她绣的不像鸳鸯,不得不拆了重绣。 肯定是这个原因,她每天绣都比不过每天忙碌的太子殿下。 不行。 她不能输。 这个鸳鸯肚兜藏起来。 想到藏东西,许秧秧伸手去摸自己的袖子,摸了个空。 “?” 我信呢?! 她想着路上掉了,合上匣子藏起来,转身去找信。 她娘告诉她。 “小斐然捡走了。” 许秧秧近乎崩溃,“他怎么什么都捡啊!” “也不是啊,小斐然只捡你的东西。”容雨棠说,“哦,当初你出门搬救兵摔雪地里,也是他把你捡起来的。” 许秧秧一脸幽怨:“娘,我才是你女儿。” 容雨棠:“女婿是半个儿子。” 许秧秧败下阵来。 算了,一封信。 她不去偷了。 去偷肯定又被逮。 第331章 闻家父子密谈 “殿下,小闻大人密信,禁卫军统领林骁刃房中小妾死了,尸体于河中冷水浸泡数日,仵作验不出伤来,预备判为投河自尽。” 他们暗中盯了林骁刃的小妾这么久,怎么就突然出了事? 司徒君垂着眼眸,深不可测。 “林骁刃是何态度?” “去认人时哭天抢地,无法问话。” 随安道:“那就什么时候不哭天抢地什么时候问呗,不是最爱房中小妾?小妾失踪几日也不见寻人,不见不官府报备,指不定有点什么。” 司徒君点头,算是同意随安的说法。 行云又禀:“小闻大人叫林骁刃来认尸时,也派了人去林家,林家人也不知道家中姨娘消失数日,只以为是林骁刃又将人带在别处院子住去了,林骁刃若是不回清衣巷,基本都是宿在那,那处院子小闻大人去瞧了,就一间房,没什么特别之处。” 随安啧一声,“接下来得看林骁刃怎么说了,他说归他说,该查还是得查,哪有这么巧的事,我们盯着的人,盯着盯着突然死了,会不会露了什么马脚?更奇怪的是,我们的人不是一直盯着吗?怎么还能让人死了?” 司徒君传了盯梢的人来,盯梢的人说房里一直有人影走动,还惊讶怎么就死了。 随安摊手:“得,早暴露了。” 行云道:“可能是人假扮的,看来要找小闻大人去问问那个人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闻季冬得到消息后,亲自去一趟林家,发现房里的人影是小妾贴身丫鬟假扮的。 丫鬟颤颤巍巍地说:“大人,是姨娘让奴婢这么做的,老爷几日未归,姨娘想老爷得紧,说要去找老爷,夫人不允,罚了姨娘禁足,姨娘才想出这个法子,偷偷摸摸去找老爷,谁知道是去投河自尽啊!” “林夫人为何罚你主子禁足?” “可能是因为外边的流言,姨娘出门都是自称的林夫人,可这事老爷爷也是默许的,夫人这些年也忍了,那日和姨娘因为燕窝的事拌嘴,夫人就拿了这个来说事,姨娘哭着说要去找老爷做主,夫人罚姨娘禁足。” 姨娘在外以夫人在外自称,当家主母知晓只罚其禁足,也算是脾气好的了。 丫鬟这话倒也说得过去。 闻季冬又去询问林晓刃:“林统领如何说?” “我并不知她去寻我了。”林骁刃红着眼眶,从昨日到现在都没换衣裳,也没刮胡茬,四十来岁的男人看起来沧桑极了。 “我这几日不回家中,是之前两国使臣来访,后又是公主和亲,如今太子又要娶太子妃,云京城处处都需谨慎,我已年过四十,身体实在吃不消,只想一个人在那处院子好生歇歇,小闻大人若是不信,只管去禁卫军问,再去问问那处院子的左邻右舍。” “她柔弱又爱哭,怕是这次禁足害她伤心难过,我又不回来,实在伤心才会这么做。”林骁刃垂泪,“说到底,都是怪我。” “小闻大人尽快结案吧,我好生安葬她。” 林骁刃的一番话暂且听不出什么破绽,不过闻季冬也没说立即结案的事,而是问起死者的家世。 “她父母早亡,娘家没人了。” 多少有点避重就轻的意思。 闻季冬道:“听闻死者父亲原来是相府的家仆?” 林骁刃瞳孔微缩,继续红着眼眶点头,“岳父早逝,小闻大人怕没理由前去相府问话吧。” 那可是相府。 不是一个大理寺少卿随随便便就能去的。 闻季冬若无其事道:“丞相是通情达理之人,应当会体恤下官难处。” 他就是不结案。 也明摆着要去相府问问。 算是把事情抬到明面上来了。 不过赵相不惧怕别人给他戴高帽的,反而拿出丞相的威严来,若是没有手谕,谁也不能进相府。 事情一下子就大了,闻季冬毕竟年轻,当官的年限也少,许多弯弯绕绕不知如何是好,还是得去问混迹官场多年的父亲。 不过他知道一点。 “若是拿太子手谕过去,夺位之战可就摆到明面上了,我们闻家也就把相府得罪个彻底,太子若败,闻家几辈人的心血也会消失在这场夺位战里。若是不查,太子那里又该如何交代,行云公公说了,此事瞧着虽小,在太子殿下心中极重,似乎和先皇后有关。” “佩理。”闻大人很少叫儿子的小字,多数时候只有闻夫人会叫。 闻季冬抬眸。 “我们既已择主,就得忠心随主意,风险,是主子考虑的事。至于我们闻家,我们既要戴高帽,就要承其重,既要站高位,就要知道再精马术之人也有摔马时,但驰骋沙场久经不摔之人,从不畏首畏尾。” “儿子受教。” 闻季冬停顿一下,继续道,“太子心性坚韧,善筹谋,明有权势民心,暗有谋士,前有南街两府,后有皇上,他不会败。只是相府位高权重,说到底也是先皇后娘家,而我等只是追随太子之人……在这过程之中,相府许会无事,闻府却不一定。爹娘年迈,侄儿尚小,儿子心有不忍。” 闻连沧拍拍儿子的肩膀:“皇室有一秘辛,为父今日告知于你,盼你一个心定。先皇后虽姓赵,却非相府人。” 闻季冬惊骇。 “兰老辞官前,与为父多喝了几杯。还有太子府中幕僚,你可知是谁?” “谁?” “前太子太傅柏青,此人虽已瞎,才华却不会跟着掩埋。柏青也算是兰老的一个得意门生,而柏青当年弃考再考,中间藏着不少的事,兰老虽没透一点东西给为父,为父依稀也能猜到,或许和先皇后有关。” “太子怕是早已知晓自己和相府毫无关系。”闻连沧猜测,“倒是相府,怕是和先皇后之死脱不了干系。” “太子殿下十分惦念先皇后,而离亲王妃能得太子一声姨母,也能得太子不自称为孤,是离亲王妃弥补了太子殿下无母的缺憾。” “太子殿下若是下了手谕,你只管照办就是,有时主子并不需要我们多聪明,只需要我们足够听话,只是对于我们自己而言,足够听话不一定能保证家族平安,但足够听话心中有谋能行。” “你入官场,就该明白,唯有心眼比小人多,才能制小人。” “儿子明白。” “哦对了,听说你这几日又去了南街两府?”方才说的话题太重,闻连沧换了个轻松的,“你就算真对秧秧郡主有心思,也压压,我和你娘不逼你现在娶妻就是,你别干糊涂事。” 闻季冬:“……” “多谢爹娘体谅。” 他转身后又忽然回头问:“爹,我若一生不娶妻,您和娘可会生气?” 父亲脱了鞋就朝他砸过来。 他知道了。 会生气。 但是只会打一顿? 那没事了。 第332章 线索 太子下了手谕,闻季冬领着大理寺的人去了相府,不过只带了两人,加上自己就三个,外人看不出是来相府查事。 入相府后也是脸上赔笑,相府的人说什么他就笑着点头,给足了相府的面子。 但是该查的一样没落下。 相府的人看着面前眉清目秀,点头哈腰的小闻大人,凶也不是,不凶也不是。 闻家父子,完全就是两个笑面虎。 虽然只有三个人入相府,可这一个是因破案如神而得皇上太子赏识亲封的大理寺少卿,另两个是一直跟着闻季冬办案的得力干将,看起来三人毫不相关的盘问,凑在一块,还真就让闻季冬发现了端倪。 闻季冬乔装打扮一番,夜里亲自去了一趟太子府。 一入太子府,就发现府中早已洋溢着喜气。 红绸红灯笼早就挂着了。 只差把喜字贴到上头去。 “待到腊月初六,这些岂不是灰尘沾身,风雪淋湿了?” 领他去书房的行云解释道:“府里的红绸红灯笼这些都是一日一换的,殿下说府里的喜庆不是非要等腊月初六前两日开始,要早早开始,也是要府中的人早早就开始做好迎接太子妃的准备,而且喜气不是说一日两日就有的,喜气也不能是成婚后就要撤的,红绸红灯笼这些,要挂上整整一年才行,府里还有专门的丫鬟仆从管这一块的事,都是直接和太子殿下禀报,可一点事都不能出,要是哪里脏了,都得赶紧换干净的。” 闻季冬欣慰地笑了笑。 太子殿下这般细致,春哥应该放心才是。 “小闻大人也觉得太子殿下过了?” 闻季冬摇头,反问:“谁觉得太子殿下过了?” “府里的丫鬟们,有个别爱嚼舌根,都是吃准了殿下听不得,听到也不会如何,在太子妃笄礼接旨后,殿下就不再罚人了,即使罚人也不会罚重。” “殿下不希望府中有血腥?怕搅了和秧秧郡主的亲事?” “小闻大人聪慧。” “不是下官聪慧,是太子殿下对秧秧郡主之心,路人皆知。” “可惜秧秧郡主不知。”行云有些惆怅。 “嗯?”闻季冬有些惊讶。 秧秧郡主对太子殿下是与众不同的,圣旨也是秧秧郡主笑着接的,还当着众人的面和太子殿下有了脸颊的肌肤之亲,怎么就是不知? “小闻大人,到了。”行云推开书房的门,“太子殿下已在里边等候小闻大人多时。” 闻季冬不仅见到太子殿下,还见到了一直藏身于太子府的柏太傅。 不过大家都称呼太子殿下的幕后之人为赵先生。 “下官参见太子殿下,见过柏太傅。” “小闻大人识得在下啊。”蒙着眼的柏青笑了笑。 “柏太傅是当年诸多人仰慕敬佩之人,下官也是其一。” “是我的荣幸。”柏青笑得温柔。 岁月似乎没在他的身上起什么作用,一袭青衫,一头墨发,再加上眼间的一条遮光白绫,笔挺地站在那里,说话不疾不徐,就是个文人墨客。 只是闻季冬好奇,柏太傅为何让人叫他赵先生。 赵……先皇后的赵? 他埋藏着心中疑惑,在寒暄过后讲起重要的事。 “那位相府的老仆,相府的人说,老仆在去年已经寿终正寝,去年,也就是老仆寿终正寝后没几天,林统领的小妾开始穿金戴银,比过了正室的威风,根据林府的人所言计算,死者拿到的钱财早已远远超过一个相府仆从毕生所挣的银两。” “下官又在死者和老仆的房间搜查,发现两件遗留下来的首饰,借机藏于身上没有报备,首饰虽不贵重,却十分精致,样式也不是近十年所有,像是二十年前才有的东西。”闻季冬拿出来,小心翼翼呈上去。 司徒君打开一看,他并不识得。 柏青道:“殿下可否让我摸摸?” 司徒君递过去,柏青拿起来细细的摸着,一个是步摇,一个是雕刻了花纹的玉镯。 玉镯上雕刻花纹样式,是件极难的工艺。 闻季冬静静等着,忽然发现柏太傅蒙眼的白绫湿了。 太子殿下也发现了。 “老师识得?” “是皇后的东西。”柏青口中的皇后,自然是先皇后赵芸儿。 司徒君盯着陈旧的步摇和刻雕玉镯,眼眶微红,“老师为何确定?” “这是皇后的笄礼时家中父母所赠,早些年挣了点钱,你外祖母就买来金条,自己画着歪歪扭扭不知道是什么的图样,让金铺的人按着打造,而这个玉镯,玉料是捡来的,上面有许多裂纹,你外祖父觉得可惜,就让人做刻雕,但是刻雕也容易出裂纹,索性就说,要是刻裂了,就按着裂纹来,刻好看就行。” “殿下,你看这玉镯上是不是陈旧的裂痕,不是刻出来的,是撞裂的。”柏青让司徒君去看。 司徒君看见了。 柏青忽然笑一下:“你娘非要去推磨,我们说她推不动,她不信,结果玉镯碰在石磨上,碰坏的,幸好没碎,不过你娘并没有因此藏起来不戴,不过……” 他的嘴唇抿了抿,嘴角是向下的,似乎想到什么伤心之事。 “有一段时间她便不戴了。” 司徒君知道能猜到是哪一段时间。 进宫之后。 毕竟和宫里之物相比,过于寒酸,又容易暴露从前的身份。 储君的太子妃不能是平民,皇上的皇后更不能是。 “不过,你娘若是去见家人,是一定会把这两样东西戴上的。”柏青的声音忽然沉下来。 闻季冬感觉到周身一阵发凉。 “所以你娘离宫那日,一定戴上了这两样东西,但是为什么,会在相府的一个老仆身上?又辗转到他女儿手中?他们当时一定也在那座山上!” “殿下!这是很重要的线索。”柏青道,“当日去追捕你们的,不止皇上派出去的御林军,还有另外一支队伍,赵相派出去的队伍,林骁刃一定知道什么,殿下务必想法子敲开林骁刃的嘴,找到当年另一支队伍的证据。” “这肯定是你娘在逃跑过程中落下被人捡到的。” 闻季冬有一疑惑:“步摇在奔跑过程中确实会掉落,镯子不太会轻易落下。” “皇后瘦了。”柏青说,“皇后进宫后瘦了很多,曾经合适的镯子,再戴在皇后手上是会大的。” 闻季冬心道:柏太傅这番话过于暧昧了。 他今夜似乎知晓了许多秘辛。 第333章 审林骁刃 “大理寺把林骁刃抓了?”皇后听到这个消息时,端庄于脸的笑容旋即消失,她问从相府来传话的丫鬟,“大理寺以何理由抓的林骁刃?” “大理寺怀疑林统领杀了府中小妾,要抓到大理寺去审问。” “怀疑?无证据便抓人?谁给大理寺的胆子?” 相府丫鬟环顾一下周围,皇后抬手禀退众人。 “相爷说,是太子殿下。” 皇后拧眉,难怪闻连沧父子敢这么行事,还真是太子喂养的好狗。 无凭无据就抓走林骁刃,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如果是,她可就急了。 相府丫鬟继续道:“相爷让奴婢转告皇后娘娘,当年知情的人是否处理干净?若是没有,要尽快。” 听这意思是太子殿下已经调查到林骁刃头上了,怕不是要对林骁刃严刑逼供? 林骁刃要是认了,她们可就麻烦大了。 “相爷可有说林骁刃的事如何处理?” “奴婢正要同皇后娘娘说此事,相爷只有四个字,以静制动。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救林统领,无疑是自投罗网。相爷还说,请皇后娘娘宽心,娘娘所担心的事绝对不会发生,林统领不会拿自己老母和妻子儿女的性命开玩笑。” 皇后浅浅松一口气。 但她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不知为何心里慌得很。 “皇后娘娘,相爷和相爷夫人特地送来的血燕,要记得吃,奴婢回去复命了。” “嗯。”皇后抬手揉揉太阳穴,心里烦躁得厉害。 玉儿前脚出事,林骁刃后脚就被抓,今年的气运真是背。 只盼着冬天快点过去,好迎新的一年。 “把彩蝶叫来。” 彩蝶是椒房殿的一等丫鬟,她谨小慎微上弯腰听命:“请皇后娘娘吩咐。” “本宫问你,当时你有没有碰见其他人,或者是其他人碰到过你?” 彩蝶反应一会才明白皇后娘娘口中的“当时”是指何事,她垂眸道:“没有。” 睫毛微微颤着。 皇后娘娘凝视着她,“到底有还是没有?” 彩蝶扑通一声跪下:“奴婢记不太清了。” “那就想!”皇后语气极重。 彩蝶努力想了想,磕头道:“回皇后娘娘,奴婢当时好像……” “好像?” “奴婢当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小太监,不过皇后娘娘请放心,对方没有瞧见奴婢,而且当时内殿的宫女太监们都已陪葬,外殿的宫女太监下罚,陆陆续续也都病逝,甚至连在那位身边贴身照顾的小太监也在九年前的大火中去世,世上除皇后娘娘和奴婢外,再无第三人知道此事。” 也是因为她办好了这件事,不出两月就荣升为皇后娘娘身边的一等丫鬟。 而且她刚刚所言句句属实。 皇后娘娘肯定比她清楚外殿的宫女太监们如何“病逝”的。 唯有那位身边的小太监,大火中身亡确实是意外。 皇后听她这么分析,头似乎没之前疼了。 “守住你的嘴,否则……” “奴婢知道!” 知道要是守不住嘴,也会“病逝”,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彩蝶磕头,磕得很响,以表忠心。 …… 大理寺牢中。 林骁刃穿着囚服,站在单独的牢房里,朝着外边喊冤。 不论他怎么喊,也没有狱卒过来。 甚至没有一点其他声音,因为他四周的牢房都是空的。 他不停地喊冤,嗓子都喊哑了,无力瘫坐在稻草铺的地上时,忽然听到脚步声。 他又倏地起身,身子挤在门上。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啊!大理寺无缘无故抓人,没有证据就抓人,我要上禀皇上!” “为什么单独把我关在这里!既要论我的罪,为何不是把我关到刑部大牢去!” 脚步声愈来愈近。 一身蟒袍出现在林骁刃面前。 “看来林统领在刑部有认得的人啊。”司徒君沉声道。 林骁刃瞳孔一缩。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下官是冤枉的,冤枉的!我那么宠爱于她,怎么可能会杀她!” “林统领该不会真的以为你被关在这里,只是因为一个被谋杀而死的妾室?”司徒君往后退一点,不论林骁刃如何伸手,都够不着他半点衣衫。 听到这话,林骁刃喊冤乱抓的手僵在空中,他道:“下官不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 司徒君冷笑一声,示意旁边的行云将母后的两样首饰呈上前来。 他则紧紧盯着林骁刃。 果然瞧见林骁刃神色有异,哪怕只一瞬,他还是捕捉到了。 “你知道。”司徒君咬牙切齿道,一把揪住林骁刃的衣领,将人抵在门上,鼻眼都被门框挤变了形。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林骁刃急切道,“下官确实见过这两件首饰,烦请殿下松手,给下官一个解释的机会!” 司徒君甩手松开他。 林骁刃一个趔趄,堪堪站稳后解释:“殿下,这可是先皇后的首饰?” “下官之所以识得,是因为下官之前也是御林军中一员,启瑞七年腊月初七那晚,下官所在的那支御林军忽然被皇上召去,一路出了宫门皇城,奉命在山中秘密寻找先皇后和太子殿下,分头行动时,下官远远看见一个人,背影神似先皇后就追了上去,谁知先皇后一见到我们御林军撒腿就跑,下官追过去时先皇后已经没了踪影,唯有落在草丛中的两件首饰,下官,下官……” 他停顿一下,不敢直视太子殿下。 “下官起了贪念,就将首饰藏在怀中,返回去同皇上禀报,等我们同皇上再见到先皇后时,先皇后已经纵身跃下悬崖,下方河流湍急,皇上带着御林军寻了一整夜,又寻了整日,只见几块碎布,皇上命我们留下部分人继续寻,皇上自己带着部分人去了别处。” “想必是去寻太子殿下了吧?可惜皇上没寻着,终究还是让太子殿下流落民间多年。”说着,林骁刃叹息一声,于心不忍似的。 随安轻嗤:“挺会装。” 林骁刃装作没听见,两眼委屈道:“殿下,拿走先皇后首饰是下官之罪,太子殿下尽管降罪,但其他事真的和下官毫无关系,下官什么也不知道啊!除去此事,下官是冤枉的!” 行云问话:“林统领说首饰是你捡回去,赠给了家中妾室?” 林骁刃急忙点头:“是。” 行云悠悠道:“可是林统领,这两件首饰,是从您老丈人,也就是相府的一位老仆所住的屋子底下搜出来的。” 随安哂笑,一唱一和道:“真是奇了怪了,这种首饰女子不自己留着,倒拿去给家中老父?” 林骁刃身子一怔。 第334章 人去楼空 深夜。 容惊春正要退班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几个属下在议论林骁刃和他小妾的事。 这案子是闻季冬在查,还毫无头绪。 他得好好听听。 于是隐身到暗中,静静地竖起耳朵。 “林统领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难不成林夫人真是他杀的?” “什么林夫人,那就是个小妾。别看林统领宠得跟正室夫人一样,都是做给外面人看的,小妾就是个幌子,是做给家里正室夫人看的,以为他独宠小妾,实际上啊……” 他压低一点声音。 容惊春屏气凝神凑过去一点,依稀听到那人说:“林统领养了个外室,那外室怀着孩子,都要生了。” “你怎么知道?” 容惊春也好奇他为什么知道。 “我来替班那天听到两人吵架了,不过没听全,就听到那小妾哭哭啼啼地说林统领骗她什么的,林统领哄着小妾,说等孩子生下来就弄到小妾名下,小妾问是不是真的,林统领发了毒誓小妾才破涕为笑。” “这,该不会是林统领联合外室,把小妾给……”另一人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谁知道呢。” 他们不再讨论这个事,而是讨论林统领犯事下去以后,统领的位置轮到谁来坐。 下头有四个校尉呢。 “八成是容校尉,毕竟容校尉的家世……” “扎堆在这嘀咕什么呢?”容惊春走过去,瞪了众人一眼。 大家恭恭敬敬地喊容校尉,随后禁声,不敢当着正主的面多加议论。 容惊春转身离开。 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先去寻闻季冬,大理寺的人说小闻大人在地牢,他就自己找过去。 闻季冬听到容惊春来了,赶忙上前去喊住正在执刑的太子殿下。 “殿下,容校尉来了,殿下是否要离犯人远一些?省得犯人的血腥味沾染在殿下身上,令人误会。” 其实早就沾上了。 司徒君身上极其浓重的血腥味。 两人心知肚明。 也心照不宣。 闻季冬是在提醒太子,不要让容惊春瞧见他狠戾的样子,不然回去又要和秧秧郡主提上一嘴。 对太子殿下而言,容惊春嘴里说出来的一般都不是好话。 司徒君明白他的意思,将手中的刑具递到行云的手里,拿出手帕擦去脸上的血迹,最后慢悠悠地擦手。 “嘴太硬,用钳子拔掉他的……算了,拔指甲,还指望他开口认罪的。” “是。”行云领命。 司徒君退居一旁,这时候容惊春刚好进来,扑鼻而来的血腥味。 他抬手扇了扇,望见架上血肉模糊的人,两眼通红含泪,嘴里塞着布条,双手被钳制住,行云拿着钳子在拔他的指甲盖。 容惊春倒吸一口凉气,不忍直视。 “这还是平常那个神气十足的林统领吗?” “味重,你下来做什么?”闻季冬侧头望他,两人是差不多的个子。 若要真比起来,闻季冬略高一点,只是他瞧着书生意气,容惊春瞧着结实一些,视觉上会觉得容惊春更高大。 “想来就来呗,这味能比在河里泡了不知多少年月的死尸重?”提到这个容惊春就瞪一眼司徒君。 司徒君平静地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其实我来呢,是给你们提供点线索的。”容惊春双手环臂,“不过太子殿下得给点好处。” 司徒君睨他一眼:“不是让秧秧改嫁他人就行。” 容惊春感受到了赤裸裸的威胁。 “还有,看你的线索值不值得换一个好处。” “林统领有个外室,外室怀着身孕,快生了。”容惊春话音刚落,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人忽然睁开睁眼,瞪着大眼睛不停挣扎。 动静可不小。 司徒君扫一眼林骁刃,目光再回到容惊春身上:“说。” “就是……不行,这地方太脏了,出去再说。” 他们一行人出去,留下行云。 行云在宫里待的时间久,又被下罚过几年,宫里的太监宫女们最是知道折磨人的法子。 加上行云一张无法有太多神情的脸,最容易唬人。 他留下来继续拷问再合适不过。 离开地牢后。 容惊春便说:“你跟秧秧说,你们成亲那天,由我来背她出门上花轿。” 司徒君挑眉。 怎么不自己跟她说? “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怕秧秧为难,那就只能我们自己争。” 大哥会毒,给他来一下防不胜防,大哥他赢不了。 二哥武功本来就比他高,更抢不赢。 他顶多能和容老三争一争。 容老三肯定也争不过大哥二哥。 他只好来走个后门。 “秧秧其实挺听你话的,你就那么不经意一提,再那么不经意一强调,哎,事就成了!”容惊春巴掌一拍,眉飞色舞的,好像事已经成了。 闻季冬听笑了。 “你别笑。”容惊春用手肘撞他,“我认真说事呢。” 闻季冬笑着朝司徒君拱手作揖:“太子殿下,您就答应他吧,久不见他求一回人。” 这个确实是。 司徒君点头:“试试。” “什么叫试试,你要保证!”容惊春立马急了,“你得保证,保证办到!我可是给你提供重大线索,你看看林骁刃刚才激动的那样,绝对是捏到他七寸了。” “你把人找到。”司徒君又和他谈条件。 闻季冬刚张嘴,容惊春就一口应下。 过后反应过来。 “不是,他为什么还能加一个条件?” 闻季冬:“……” 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你怎么不提醒我!”容惊春凶他。 闻季冬想解释,刚刚他想提醒,但是你嘴太快了。 这样说春哥又该不乐意了。 “我的错我的错。”他赶紧认错。 容惊春傲娇地哼一声,大步地往前走,闻季冬赶忙追上。 “吃宵夜去。” “饿了?” “不吃饱哪有力气找人去!” 容惊春生气,闻季冬在旁边笑。 两人一宿没睡,吃完就开始四处排查找人,一路猜测,一路打听。 废好大劲终于打听到林骁刃把外室安置在何处。 竟然就在他们禁卫军旁边! 闻季冬:“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眼睛看不到的是眼下。” 容惊春:“马后炮。” 闻季冬:“……” 两人赶到时,早已人去楼空。 容惊春惊讶:“谁的手脚这么快?怎么知道我们要来找人的?” 第335章 借口 云京城下了大雪。 已是冬月。 离许秧秧和司徒君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南街两府喜气洋洋,太子府的红绸红灯笼已经从府里挂到府外,在皑皑白雪中格外显眼。 大家都是一边高兴,又一边紧张。 太子迎娶太子妃,可马虎不得。 还有不到一月就要成为太子妃的许秧秧,更马虎不得。 嫁衣是绣好了。 宫里的绣娘离开,又来了一个教导嬷嬷。 教导的便是房中事。 嬷嬷说:“太子妃好好学,才能伺候好太子殿下。” 本来不说还没什么,挑明后许秧秧一张脸通红,烫得跟烙铁似的。 嬷嬷轻笑说:“太子妃不必害羞。” 许秧秧红着脸嗫嚅,为什么不是他学来伺候我? “太子妃说什么?可是有何处不明白。” “没有没有。”许秧秧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继续翻开春宫册,听嬷嬷传授。 她想说不用学,有的东西情到深处自然会。 但嬷嬷不会不叫的,这是她身上的任务,不完成无法回去交差。 许秧秧脸上的羞红渐渐退去,耳朵却一直还在烧着。 听到敲门声后仿佛得了特赦令,扭头问:“是不是有急事?” “太子殿下来了。” “来了!”许秧秧起身就往外跑,可算是把课逃了。 她问若榴:“不是说婚前一月不能见面?哥哥怎么过来了?” 若榴:“太子殿下跟王妃说是来探望小世子和小郡主的,不过我们都知道不过是个幌子,王妃就让奴婢来叫郡主咯。” 许秧秧笑:“那我也去跟弟弟妹妹玩一会儿。” 若榴说:“郡主真是,借口都不改一下。” “现成的不用白不用。”许秧秧摸摸耳朵,外边天冷,已经不热了。 弟弟妹妹已经十一个月大,会喊爹娘和姐姐了,就是喊得不是很清楚。 每次弟弟妹妹嘴里喊着“姐姐姐姐”,她心里头淌蜜似的,恨不得张嘴咬两个小家伙一大口。 小孩皮肤嫩,轻易不能咬,她只好亲一大口。 两个小家伙每次被她亲,都会笑着拍手,喊姐姐喊得更高兴。 许秧秧到时,老远看到司徒君弯着腰在和弟弟妹妹说话。 爹娘让两个小家伙喊“太子殿下”,两个小家伙不会。 哥哥教两个小家伙喊“姐夫”,两个小家伙只会睁着大大的眼睛,懵懵懂懂地望着他。 这会儿也是。 司徒君又教他们喊“姐夫”,两个小家伙愣一下,眼睛忽然一亮,黏黏糊糊地喊着“姐姐”。 他回头。 秧秧从雪中走来。 秧秧今日穿的是件素色衣裳,几乎要和大雪融在一起。 “秧秧。” “哥哥。” “咯咯……”两个小家伙张嘴,也喊了这么一声。 众人皆愣。 除去爹娘和姐姐外,两个小家伙开口说的第四个称呼出现了。 不是大哥二哥三哥四哥,是“咯咯”。 司徒君也是一愣,心中惊喜。 没有学会叫“姐夫”,但学会了叫“哥哥”。 “会喊哥哥啦?”许秧秧笑着走过去,蹲在两个小家伙面前,一手揽着一个,亲完这个的脸蛋,再亲另一个的脸蛋。 司徒君跟着蹲下来,还是想纠正一下,指着自己说:“姐夫。” 许秧秧的耳朵又热了。 “会喊哥哥就已经很不错了。”她用余光扫一眼身侧的人,又迅速收回视线,“再说了,哥哥和姐夫差不多一个意思。” 司徒君轻笑,“嗯”一声。 有他们两个照顾小家伙,容雨棠和司徒元鹤去别处忙事情去了,忙的当然也是女儿出嫁的事,嫁妆还没理完。 两人觉得两百二十抬还是少了。 毕竟嫁妆是娘家人给嫁出去的女儿的底气。 眼下就剩许秧秧和司徒君,外加两个奶娃娃,司徒君侧头问她:“紧张吗?” “不紧张啊,有什么紧张的。”许秧秧捏着妹妹肉嘟嘟的手指玩,“穿上嫁衣盖上盖头出门上花轿,再下花轿拜堂成亲喝完合卺酒倒头就休息的事而已。” 要不是看到她轻轻抖动的睫毛,司徒君还真就信了。 “新娘子出门脚不沾地,需要家中兄弟背出门上花轿,家中四位兄长,秧秧如何抉择?” 许秧秧嘻嘻一笑,慧黠的眼睛微眯着,“谁动作快是谁咯,不然要说我一碗水端不平。” “大哥二哥和三哥要是没抢到,只会当下生个气,容惊春没抢到,是不是会背地里掉眼泪?”司徒君漫不经心地说着。 “可不嘛?”许秧秧笑,“容娇娇嘛。” “舍得他哭?” 许秧秧摇头,自然是不舍得的。 司徒君:“那就让他来。” 许秧秧侧头,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你和四哥不是不对付吗?怎么来为他说话?” “四哥去找你说这个事了?”她憋着笑。 司徒君看过去。 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的。 本来也没觉得会瞒过秧秧,小姑娘一般情况下脑子转得很快。 许秧秧笑出声音来,轻捏着妹妹的小脸蛋说:“我们四哥还会搬救兵啦,还搬到太子殿下头上了,既然我们四哥这么努力,就答应四哥好不好?” “你们要是也同意的话,就点点头咯。” 两个小家伙一块点头。 “好的,那就让四哥去承受大哥二哥三哥们的怒气吧!”她抱起妹妹,高高地举起来。 妹妹拍着手掌,“姐姐~” “姐姐!姐姐!”没有举高高的弟弟急了,可是他只会喊姐姐。 司徒君明白小家伙要什么,也跟着把人抱起来。 不过举高高这种事,他做得不顺手,就是往上抱了抱。 司徒君长得高,对小家伙来说抱起来也是很高的。 “姐姐~咯咯~” “咯咯~”妹妹也跟着喊。 司徒君心想,有这两个小家伙在,确实也不急着和秧秧生孩子。 姨母提醒得对,秧秧才十五六,还是个孩子,哪能小孩生小孩。 “哥哥,事情进展如何?”许秧秧知道关于先皇后之死的线索已经渐渐浮出水面,“可拿到证据?” 司徒君说:“会拿到的。” “嗯,会拿到的。”许秧秧朝他一笑,也坚信终有真相大白,将幕后凶手绳之以法之日。 不过对于司徒君而言,母亲之事是个持久战,眼下更重要的是隆重地将秧秧娶进府里。 其他人也知道这一点。 知道太子一颗心扑在成亲的事上,所以是个好机会。 第336章 成亲 腊月初六。 离亲王府热闹不已,缺憾的是容泊呈没能赶胡来,许秧秧早早派人快马加鞭送去喜糖喜饼。 有一个没回来,也就只有剩下的三个人争,出奇的是三人都没有动静,谁也不说要背妹妹出门上花轿的事。 容城竹知道,老三老四抢不过,所以尤为淡定。 容轻澈想的是,先让大哥和容老四鹬蚌相争,自己好渔翁得利。 容惊春想的是,反正司徒君已经帮自己去说了,他势在必得。 现在重要的是自己穿什么! 作为要背妹妹出门的兄长,一定要得体,穿着也得喜庆。 他又是找衣裳,又是用匕首给自己刮胡子。 他总觉得没刮干净。 容惊春跑到妹妹那去问:“秧秧,家里是不是请了会绞面的人来?” 绞面,又称开脸。 女子出嫁前的必备流程之一。 “嘶!”许秧秧侧头,生无可恋道,“绞着呢。” 别看一根小小的棉线,绞起来是真疼。 容惊春看着也觉得疼,但他摸摸自己的下巴和脸侧,心一横:“你绞完,给我也绞绞。” 许秧秧:“你要嫁谁?” 容惊春:“……” “不是,就我这脸,总觉得胡子没刮干净,怕明天给你丢脸。” “你绞吧,总不能就我一个人疼。” 容惊春坐在那等着,等人过来给他绞,真正上脸给他绞时,也给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绞完以后,他伸手摸摸:“果然干净很多。” 说着又悄悄摸摸地问:“那个,明天是我背你出门吧?” 许秧秧抿着唇偷笑一下,故作懵懂道:“啊,什么?” 容惊春眉头一皱,司徒君没提?不可能啊,他人都找着了。 正要再次开口时,容轻澈来了。 容惊春警铃大作:“容老三你来做什么?” “管你什么事。”容轻澈手里拿着个锦盒,朝妹妹走去。 贿赂秧秧? 容惊春的目光紧紧盯着他。 “你手里的是什么?” “秧秧成亲的礼物。” “真小气,就这么点,你怎么拿得出手。”容惊春趁机埋汰他,“秧秧你看,你在容老三心里就这么点分量。” 他不配背你出门。 这句话他憋在心里,要是说出来不就打草惊蛇了。 “谁说是这是我送的?”容轻澈眉梢一挑,“容老四你少以己度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谁送的?”许秧秧好奇地问,谁送礼不直接来府里,还要经过三哥的手? 容轻澈把礼递过去:“许四姑娘。” “许玉冉?”容惊春惊讶,“你是不是和许家人走太近了?” “不能一杆子打死,许家纵然有人可恨可气,但也有人不错,许二夫人曾经不就相助姑母和秧秧?许家二公子也未曾欺负姑母娘俩,如今又中探花去了县里做官……” “你接下来不会就要说许玉冉的好了吧?”容惊春斜眼凝视着他,“做这么多铺垫。” “……”竟然被容老四看透。 “秦氏和许之岩就算了,许玉冉的亲娘可是刘氏,兄长是许之凛,亲姐是大皇子侧妃……” “这朱砂手串摸着真舒服。”许秧秧打断两人的话,手指撵着盒子里的朱砂手串,又拿起旁边的信,“听说戴朱砂手串能治噩梦。” 容惊春没再说话。 容轻澈只说:“东西送到就行。” “三哥和许四姑娘,走得挺近?”许秧秧也好奇,不过她的语气不像容惊春的那样,而是带着点八卦。 容轻澈刚张嘴,许秧秧又挤眉弄眼道:“三哥还一路把人护到了护国寺?不是说不去么?有病才去么?” “许四姑娘在信里谢我呢,谢我让三哥去助她,三哥,我可冤枉了。” “……”容轻澈没想到许玉冉在信里提了这件事。 “哦,你三哥我侠义心肠,见不得以多欺少。” 容惊春嗤一声。 许秧秧只是抿着唇笑。 时辰快到了。 兄弟二人退出去,许秧秧要换上嫁衣,当她要把自己绣的肚兜拿出来时,发现找不着了。 这么大一块肚兜能跑哪里去! 她着急忙慌地找,若榴霜女也跟着找。 最后霜女找出一个匣子,打开看见是鸳鸯戏水的图,便道:“郡主,在这。” 许秧秧面色一喜,扭头看清时笑容僵住。 “不是……” 她还没说完,就被若榴和前来给她开脸的嬷嬷推着到屏风后边换上了。 等嫁衣全部穿好。 凤冠也戴好。 许秧秧只能认命。 一想到肚兜是哥哥一针一线亲手绣的,她就脸热。 好在盖头盖住了,别人都看不清。 出门吉时将到。 外边的容城竹把儿子放下来,拍着儿子的背说:“去找你阿娘,阿爹要去背你姑姑出门。” 另一边的容轻澈和容惊春已经开始往那里狂走,你挤我,我挤你,谁也不肯让步。 容城竹大步流星走在他们前头,后边的两人拔腿就开始跑。 像是谁跑在前头就是谁。 容惊春道:“必须是我!” 容轻澈嘲讽他:“你排行老幺,自觉点!” “按你这么说,该是大哥!” “大哥都成亲了!” “那有什么关系!” 两个在那吵,容城竹神态自若地又超了他们。 不过屋里传来一声:“四哥。” 容惊春哈哈大笑,像是扬眉吐气了一把,用鼻孔朝着他们。 剩下容城竹和容轻澈两人对视一眼,失落倒也谈不上,只要秧秧安全出门上轿就行。 但对老四的怨气是少不了的。 容惊春才不管,高高兴兴就去背妹妹,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四哥高兴了?”许秧秧看不见四哥的模样,但能感受到四哥由内到外的高兴。 容惊春“嗯哼”一声,他身后要是有尾巴,能翘到天上去。 “四哥高兴就好。”许秧秧说着,忽而听到身边有隐隐的哭声,知道是娘舍不得她。 一瞬间,她的鼻子也有点酸。 不过没哭。 她就算嫁人,也是要经常回来的,才不管别人怎么说。 娘家就是用来回的。 府外人满为患,长长的队伍里,新郎官骑在马上,见到自己的新娘出来,胯下的马儿都跟着激动抬蹄。 司徒君深邃又温柔的目光一直望着那抹红色的身影,望着她进入花轿中。 仅是如此,他都怦怦心动。 随着一声“起轿”,他已经接到自己的新娘,只差拜堂。 拜了堂,秧秧便是他此生唯一的妻。 长长的队伍往太子府去。 何止十里红妆,两府给秧秧郡主的嫁妆,头已经到太子府,尾巴还在南街两府的门口。 第337章 洞房 许秧秧之前就见过母亲和离亲王成亲,虽是二婚,也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从正门抬进去的,不论是踢轿门还是跨马鞍等等流程都一样不落,她一直在旁边看着,外加上宫里来的嬷嬷教导,成亲流程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一路上除去轿子颠了点,她什么罪也没受,包括饿肚子这事。 她进花轿后发现里边有一张红纸笺,写着花轿哪儿藏着点心。 司徒君怕她饿着,特地准备的。 成亲,也叫成婚,取自“昏”,就是要在傍晚黄昏时拜堂,拜完堂还要送入洞房等着,一天下来几乎没法进食,可不是要饿着。 许秧秧把手里的苹果放好好的,再在花轿上吃饱喝足,拜堂成亲时还不小心打了个嗝,不过只有司徒君一人听到。 司徒君的轻笑声传到许秧秧耳里,她稍稍侧一下头,多少有点偷偷摸摸的意思。 可惜盖头遮住她的视线,没瞧见哥哥穿婚服的样子。 “一拜天地!” 许秧秧和司徒君转身朝外,弯腰拜了天地。 天地为证,今日他娶秧秧为妻。 “二拜高堂!” 高堂之上坐的是皇上,另一侧坐着继后,不过继后和皇上之间还空余着一个位置,那是先皇后的。 这种坐法,继后不像是皇后,倒像是个嫔妃。 赵静雅脸上漾着笑,在人前装作着不在乎。 许秧秧和司徒君再次弯腰,拜向父母长辈。 母后为证,今日他娶秧秧为妻。 “夫妻对拜!” 两人面对着面,弯腰行对拜礼。 秧秧为证,你已是吾妻。 伴随着“送入洞房”,许秧秧由人扶着到婚房去,没一会她闻到了佛堂焚香味,便知道寝殿到了。 她知道太子府里新建了一个佛堂,就在三天前,哥哥请来护国寺的主持,一块到离亲王府去请了她的灯盏过来。 她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听若榴和霜女姐姐说,太子殿下亲自三跪九叩请的灯盏,在风雪之中灯盏依然烧得旺。 灯盏请来,定然是放在佛堂里。 方便看护,佛堂就在寝殿旁。 如爹看护她娘亲的灯盏一样,幸福确实大都相似。 寝殿里很暖和,燃着炭,开着两扇窗,许秧秧坐在床边,手里还捧着苹果,可以当饭后水果吃。 她一口咬下去,咔嘣脆,还甜! 吃完她就困了。 毕竟清早就起来梳妆打扮。 许秧秧打着哈欠,倒头就躺在床上去,不过头上戴着沉重的凤冠,不是很好睡,咯得后脑勺疼。 她想摘下来。 摘凤冠先得揭盖头,盖头要新郎来揭才行。 许秧秧睡得不舒坦,只能重新坐起来,她喊来若榴问:“哥哥什么时候来揭盖头?” 落在殿外的婢女们耳里,就是太子妃迫不及待想见太子殿下了。 “禀太子妃,奴婢这就去寻太子殿下。” 若榴和霜女对视一眼,直觉太子府的婢女误会了什么。 许秧秧听着婢女的笑,也猜想对方误会了,误会就误会吧,揭盖头摘凤冠好好睡一觉要紧。 这会儿是这么想的,真等人来揭盖头喝合卺酒的时候,许秧秧骤然反应过来,结婚当晚的睡觉和平常的睡觉可不一样。 司徒君发现秧秧在喝合卺酒的时候偷偷瞄自己,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酒喝完,礼彻底成了。 众人退下,寝殿里只有他们两人。 他不再克制着嘴角的笑,笑容也从眼睛里漾出来。 许秧秧只敢看他的眼睛一会儿,是真的不敢一直直视,总觉得再看下去自己就会晕头转向。 “哥哥穿婚服,别样的好看。”她开口说了两人之间的第一句话。 是真好看。 黑发红衣本就衬人,再加上司徒君身材修长,模样俊俏,能把人帅迷糊。 许秧秧说完这话,额头就被亲了一下,轻轻的,浅浅的。 “?” 都成亲了,就这? 她眨巴眨巴眼睛,很不可思议。 “怎么了?”司徒君看向她的凤冠,知道肯定累着她了,抬手去给她摘下来。 凤冠刚从秧秧的头顶摘下来,面前的人就钻到他的两手之间。 瞬间拉近的距离,令他一颗心怦跳。 许秧秧踮脚,仰头,亲在他的唇上。 司徒君心跳如擂鼓。 他的身子僵在原地,秧秧主动亲了他,不是脸颊,是嘴巴。 覆盖在他唇上的温热柔软一点点化开僵硬,如同春天化雪,司徒君的嘴动了动,欲要亲回去。 许秧秧却收回嘴,一下子扑在他的怀里,两手搂住他的腰,抱得紧紧的。 脸贴着胸膛紧紧的。 烫。 许秧秧整张脸都在发烫。 跟烙铁一样的烫。 刚刚还好意思说人家,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洞房花烛夜了,她也只敢亲一下嘴巴。 司徒君的手里还捧着沉重的凤冠,他得先把东西放下才能抱人。 于是带着怀里的人转一下身子,凤冠稳稳放在桌上。 终于腾出来的双手,一手搂住她的背,一手穿过膝弯,司徒君把人打横抱起来。 许秧秧惊了一下,微微抬头又继续把脑袋贴着他的胸膛。 “哥哥,那个……” “秧秧不会以为这样,哥哥就亲不到你了吧?” 这是司徒君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哥哥,还是以这样的姿势,在这样的地点。 红烛在燃,芙蓉帐暖。 磁性的声音里透着一种禁忌的快感,就像是暗中窥视多年的近在咫尺的宝贝,有朝一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宝贝藏在自己身上。 别人不再瞧见那宝贝的样子,只有他瞧得见,摸得着。 而且这宝贝,还会和大家平日里见到的不一样。 所以只是抱着坐在床边,司徒君就有了反应。 许秧秧还清晰地感觉到。 梆硬的。 滚烫的。 她的身子颤了一下,触电似的,有点麻。 “哥哥,有的今日事也不一定今日毕吧?” 这东西傲人,她确实有点怕。 跟她册子里看的相差也太大了! 人就坐在司徒君的怀里,还靠着司徒君的胸膛,他能感觉到怀里的秧秧在抖。 “别怕。”他轻轻蹭着秧秧的脖颈,就跟雪狼讨好主人时一样。 他一直嫉妒雪狼能够蹭秧秧的脸,舔秧秧的脖子,甚至能跟秧秧躺在一张床上,秧秧还会抱着雪狼的脖子睡。 今天总算是轮到他。 为了不让雪狼误以为他欺负秧秧然后来捣乱,他已经派人去守住雪狼,必要的时候丢点生禽,让雪狼去捕。 总之不要来打扰他。 即使不是今日事今日毕,也有别的玩法。 司徒君亲着她白皙娇嫩的脖颈,声音沙哑:“哥哥不欺负你,伺候你,如何?” 许秧秧咽了口唾沫。 没等到她应声,司徒君又“嗯?”一声,钩子一样,能瞬间勾走人的理智。 第338章 伺候她 教导嬷嬷来教许秧秧房中事,让她学着伺候太子殿下,那时候她就在想,凭什么是她伺候哥哥,不能是哥哥伺候她? 现在如愿了。 她又害怕。 哥哥确实没有那样欺负,只是鼻息喷洒在她的耳后,脖颈……手指没有挑开她的衣裳,如游龙一样探进衣裳里…… 和欺负有何两样。 哥哥的手常年练剑,有着粗粝的茧子,像细细的沙粒在她的肌肤上摩挲,有时又会加重力道,摁得她身子泛红。 许秧秧烫着身子让他熄灯。 新婚夜的龙凤烛不能灭,得燃上一宿,于是哥哥自觉地扯下一块红绸蒙上眼睛。 许秧秧身子半起,望着面前蒙着眼,衣衫不整的少年,如雪的肌肤,浓墨的眉,高挺的鼻,干红的唇……直觉得自己是个昏庸的女君。 “这样可行?” 哥哥问得她说不出话来,脚踝就被刚才游走在她身上的大手握住。 她被一点点拽过去。 最后拽进哥哥的胸躺下。 许秧秧明显感觉自己的呼吸又重了,也闭上自己的眼睛。 视觉退化,其他的感官会变得异常敏感,她败于哥哥的手中,泄于哥哥的唇舌之下。 本以为就此完事,未曾料想只是哥哥的前菜。 温柔逐渐转向粗暴。 她被亲得唇舌发麻,浑身颤栗。 想到一个不合时宜的比喻,就跟做肉时先给肉上调料,再按摩入味,煎了或是炒了最后吃干抹净有什么区别。 饿狼会把人吃得骨头都不剩,哥哥好歹是个人,没给她剥皮拆骨,但是婚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跟偷情似的,还不如剥个干净! 尤其是哥哥摸到自己绣制的那件衣裳,更是兴奋,贴着她的耳朵一遍遍地说着问着。 她又羞又愤。 最后属实是没有力气了,整个人热得冒汗,跟水里捞出来的没什么区别。 冬日天亮得晚,不过她被抱进浴桶时看了一眼快要燃尽的红烛,知道自己是被翻来覆去伺候了一整宿。 总算是能歇着了。 许秧秧闭上眼睛,在温热的水中睡了过去。 司徒君喊不醒,也亲不醒,只能给她把头发盘住,怕湿着睡要生病。 他把人抱回床上,大红喜被盖住,只露出一颗毛绒绒的脑袋,白里透红的脸蛋。 司徒君就坐在床沿看了许久。 腊月初七,大雪纷飞。 屋里的炭火噼啪作响,静谧又安逸。 他翻出昨夜藏好的白色喜帕,手指割出血来滴到上边,拿给外边候着的嬷嬷去交差。 关上房门,叮嘱其他人不要去打扰,他转身去了佛堂。 见到秧秧的灯燃得好,今日的心才算安稳。 重新戴上佛珠手串,司徒君压抑住自己根本就没停过的心思,试图摒弃昨夜的旖旎。 尝过以后,佛珠也压不住。 直到行云的到来。 “殿下,如赵先生和殿下料想的一样,昨夜有鱼儿进了网,收还是不收?” 如他们所料,林骁刃背后的人果然趁着殿下的新婚之夜去劫人,幕后之人以为他们会松懈。 “再等等。”司徒君并不担心鱼儿跑出他们洒的网,毕竟饵一直在。 “是。” “准备一下进宫。” 成婚第二日,新妇是要去给公婆请安敬茶的,所以行云多问了一句:“可要派人去叫太子妃?” “别去扰她,这茶孤去敬。” “是。” 许秧秧睡得正安稳的时候,司徒君独自进了宫,先去给皇上敬茶,皇上看到是自己儿子端来的茶,笑着问:“这茶是你敬的,还是朕的儿媳妇敬的?” 司徒君平静道:“秧秧敬的。” 皇上又笑:“儿媳妇敬茶,是要跪的。” 司徒君毫无负担地跪下,双手奉茶,皇上和正德公公皆是一愣。 第二次见太子殿下跪得这么干脆。 第一次是请旨赐婚时。 皇上喝完茶,司徒君又去了皇后宫里,皇后老早就在等着了。 巧的是今日大皇子和许玉歌带着孩子进宫来请安。 撞到一块了。 皇后问:“怎么不见太子妃?” 司徒君道:“秧秧辛苦,孤来替秧秧敬茶。” 他端过茶,上敬皇后。 众人还是头一次见儿子替儿媳妇给长辈敬茶的。 皇后愣了愣,还是接过太子手中的茶。 一旁的许玉歌却是嫉妒得很,她和大皇子成亲那夜,都被折腾得腰酸腿软的,不管她怎么撒娇,大皇子都说规矩不能坏,还催促她快些。 一路坐着马车进宫,稍微颠一点她的身子都在疼,疼得要散架还不能表现出来。 虽说事后大皇子在她面前求饶,又是哄又是赠礼的,可又怎么比得过上位者在众目睽睽下的低头? 谁不想被偏爱。 一同离开时,大皇子笑着调侃:“太子对太子妃未免好过头了。”连规矩都能坏。 “不对自己的妻子好,难道去对别人好?”司徒君若无其事地反驳。 “太子说的是。”大皇子道,“我也只是好心提醒太子,有时恩宠过盛反而招来麻烦。” “招来麻烦的从来不是恩宠过盛,而是自身不检点,是只做表面功夫而不管,跟只管生不管养差不多的道理。”司徒君说完,大步流星而去。 大皇子脸色微僵,这是在拿他有个傻女说事? 许玉歌察觉他不愉快,抱着儿子稍微退了退。 人人都说是太子殿下阴晴不定,实际上阴晴不定的是大皇子。 但大皇子是她的夫君,是能将她扶上后位之人。 许玉歌又抱着儿子上前去,拉拉他的手,唤道:“殿下。” 大皇子侧头,笑着道:“歌儿,许大人是不是过于没用一些?至今都没能把许婉儿嫁进太子府去。” “爹他……” “嗯?” “妾身会去催一催,殿下的事就是妾身的事。” “嗯,若是太子瞧不上婉儿,总该瞧得上玉冉。” 许玉歌瞳孔一缩。 她心中忐忑,不小心和端着热汤的彩蝶撞到一起。 许玉歌抱着儿子闪得快,热汤只溅到自己一点,却悉数洒在宫女的身上,胸膛和脖颈那一块。 烫得彩蝶赶紧去扯衣裳,露出部分肌肤,已经被烫红了。 她一边跪着认错,一边抓地上的雪贴在自己的肌肤上。 动静吸引来行云回头,不经意间瞥见宫女脖子下边的一片红。 像蝴蝶一样的红痕。 不是烫的,是胎记。 他曾见过这个胎记。 第339章 它喜欢你 司徒君注意到行云的异样,不过尚在宫中不好多言,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先去太后宫中请安,回太子府再议。 府中书房。 司徒君问:“有何发现?” 行云道:“皇后宫中的那个宫女,奴才当年在先皇后寝宫见过,也是腊月初七,也是不小心被奴才撞到,不小心扯了衣裳,瞧见一个红色的蝴蝶胎记。” “殿下,先皇后当年出宫,或许可以从椒房殿的宫女查起。” “确实需要查,来人。”司徒君招来暗卫,在案上画出那名宫女的画像,递给暗卫,“盯紧椒房殿的这名宫女,必要时刻保证其性命安全。” “是。”暗卫领命出去。 随安开门进来,风雪吹进来一些,他道:“殿下,太子妃好像醒了。” “好像?”司徒君抬眸。 “若榴霜女拦着门没让其他人进去,不过若榴吩咐厨房准备午膳,属下猜是太子妃醒了。” 随安还没说完,司徒君已经起身。 两人在后边跟着,行云向来沉默寡言,随安一张嘴不得停,他笑着问:“殿下可高兴了?终于把太子妃娶回来了。” 司徒君忍不住翘一下嘴角,斜眼望向随安时又冷着脸:“用你说。”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主子高兴,我们这些做属下的也高兴。”随安这些年早就锻炼出来了,在太子殿下面前总没个正形,他知道太子殿下这人刀子嘴豆腐心。 “咱们太子府总算是迎来女主人了,以后太子府都是太子妃说了算。”随安高兴地嘀咕着,“行云你记得这话吧,殿下亲口说的。” 行云点头:“记得。” 也正是因为这句话,主仆三人被拦在寝殿外面,还是太子府的婢女们拦的。 “殿下,太子妃说不让人进。” 司徒君:“?” “孤也不能进?” 婢女抿着唇点头,不敢看太子殿下。 “……你进去问问。”司徒君无奈。 婢女们更是:“……” 不知道说什么好。 谁能料到太子殿下连自己的寝殿都回不去,还得要下人去通报。 其中一个婢女转身进去,也没能见到太子妃,只见到太子妃的贴身婢女。 “若榴姐姐,太子殿下在殿外,差奴婢来问问太子妃,太子殿下能否进来?” 若榴说:“等着吧,我去问问。” 她进去以后原话转述,许秧秧坐在床上,披着厚厚的被子,两只乌溜溜的眼睛转着,说:“嗯,嗯……” 她犹犹豫豫道:“让他进来吧。” “真让进?”若榴其实不太乐意,主子醒来时她伺候穿衣裳,发现主子身上青一块红一块的,尤其是大腿两侧,都破皮了,还有一个大大的牙印。 太子殿下未免也太不知怜香惜玉了。 又不是不知道主子的身子打小就娇弱。 “外面挺冷的。” “太子殿下可以去其他屋里,不一定要在寝殿外边站着。” “不让进他会在外面站着的。”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当然是了解对方的。 司徒君也知道,秧秧不会忍心让自己一直在外边候着,见厨房送午膳过来,吩咐他们多舔一副碗筷。 刚吩咐完,他就看见若榴愤愤地瞪着他,冷不丁地说:“太子殿下进来吧,其他人不许进。” 司徒君迈步进去,踩在雪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院子里一片红意,映在他的脸上更显柔和。 许秧秧还没从床上下来,不是她不想,是她腿软。 朝她走来的人却神采奕奕。 或许这就是男生天生的优势,甭管是伺候人,还是被伺候,事后都没什么事,有事的都是女生。 哥哥越靠近,她的脸又开始发烫。 昨夜种种如何都挥之不去。 “午膳到了,自己下还是我抱?”司徒君在床前蹲下来,仰头望着许秧秧,拉过她的手背抵在唇边亲亲。 许秧秧要缩手,却被拽得更紧。 “我,自己下。” 她把被子撇开,里面是穿好衣裳的,没等她动动身子,已经被抱了起来。 尽管司徒君的动作已经很轻柔,许秧秧的身体还是难受,小小地嘤咛一声。 司徒君垂眸,目光关切。 许秧秧知道他想说什么,但她不想答那个,便埋怨他抱自己这个事。 “你这问了和不问有什么区别?还不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来。” “先礼后兵。” “也是,你就爱用这个手段。”许秧秧撇嘴,“昨晚就是。” 前边倒是温柔,后边则判若两人。 “错了。”司徒君轻笑,抱着她坐到凳子上,一手圈住她的腰,不小心力道重了点,挨了许秧秧一巴掌。 她瞪他。 你轻点! 司徒君想到自己昨晚确实失了控,哪怕没有到最后一步,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尤其是握住她的腰时,就恨不得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今早他给秧秧沐浴时,确实发现腰上有着他的巴掌印。 他心疼,也却心痒。 软香玉在怀,他瞬间又有了反应。 “!!!!” 陡然被顶,许秧秧瞪圆眼睛,吼道:“你安分点!!!” “控制不住。”司徒君低头蹭着她的脖颈,语气听着有些委屈,像只大狗狗一样。 许秧秧都无语了。 “你为什么控制不住,你的身体你得做主啊。” “它喜欢你。”司徒君的声音又哑了,透着一股迷人的性感。 许秧秧突然也变得口干舌燥起来,不知道怎么回这句喜欢,只有干巴巴的一声:“哦。” 目光止不住地乱瞟。 幸好殿内只有他们两个。 静默片刻,许秧秧感觉到它还硬邦邦的,轻咳一声问:“它要多久才能冷静?” “不知道。”司徒君侧头,冰凉的唇有一下没一下吻着她的脖颈。 “之前有过吧?” “嗯。” “那之前怎么冷静的?” “冷水冲,不过现在是冬天,冷水冲不好。”司徒君的吻到了耳垂,再轻轻含住,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颤了颤。 昨夜也是这么颤的。 就在他的手下。 他喜欢死秧秧这样了,也只有在他面前才这样。 “嘶……”许秧秧被咬疼了,“你再这样就算埋在雪里都冷静不了!” “所以,就这样用膳好了。” “你……” 她从前怎么没发现哥哥是这么不要脸一个人。 第340章 我很喜欢你 一个午膳吃得许秧秧很是难受。 吃完了司徒君也没冷静。 许秧秧有些心软了:“……你,要不,和昨晚一样?” 司徒君也看得出她的心软,明明自己身子还在难受,还会邀请他。 司徒君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眼睛里的情欲也难以遮掩,盯着秧秧瞧了片刻,捏着她的下巴亲上去。 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 还会咬一下。 许秧秧的身子下意识往后仰,腰上肩上的大手却不许她逃。 “唔……别,别咬,嘴巴别人能看见。” “咬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就可以?” “你是狗吗?”许秧秧趁机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许他再这样。 司徒君亲一下她的手背,克制着身体的欲望,却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喜欢。 “秧秧,你知道的吧,我很喜欢你。” 表白来得猝不及防。 许秧秧一时愣住,眼睛眨巴眨巴好几次才回过神来,“知,知道。” 从前只是猜测,现在是确定。 “知道就好。”司徒君笑一下,手指再次捏住她的下巴,轻轻地捏着,像小朋友得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一直拿在手里不肯松的样子。 许秧秧拍开他的手。 “我要继续去睡了。” “好。” 司徒君把她抱回床上躺好,给她盖好被子。 许秧秧说:“你去忙吧。” “我不忙。”司徒君退下衣衫,也跟着躺进去,拉另一床被子盖住自己,也盖住许秧秧。 大手一伸,连人带被子一块搂在自己怀里。 “大白天你睡什么觉?” “秧秧,我昨晚没睡,今早也没睡,你现在还不让我睡,是想你夫君……” “谁让你不睡?”许秧秧快速打断他说下去,转个身背对他,“反正和我没关系,是你自己不睡的。” 低低的笑声从耳后传来。 “是,怪我。”司徒君贴着她的耳朵问,“所以孤现在可以睡会吗?太子妃。” “睡吧睡吧,别和我说话。”许秧秧迅速把眼睛闭上。 真是烦死了。 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黏人。 她又被搂着往后一点,两人隔着一床被子紧紧贴着。 许秧秧渐渐睡去。 殿里燃着炭火,她又盖着两床被子,身后还贴着一个会发热的人,她被热醒了。 醒来时腰上还搭着强劲有力的大手。 她转个身。 司徒君睡得正熟,呼吸均匀,喷洒在她的脸上。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被子,坐起来,总算是散去些许热气。 身上的酸痛感还在,不过腿脚已经不软了,她刚把脚搭到床边找鞋子,一只大手又揽上她的手。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又滚进被窝里,面前就是司徒君的胸膛,身上再次被盖上被子。 好在这次只有一床。 “再睡会。”司徒君将人抱得更紧。 “还睡?天都黑了。”许秧秧想从他怀里挣脱,奈何力气比不上,挣不开一点。 司徒君又把脑袋埋进她的脖子里,睡眼惺忪道:“天黑更应该睡觉。” “睡一天了。” “没事。” “你没有政务要忙么?” 司徒君睁开眼睛,撑起脑袋望着她笑:“我们才成亲。” “成完了。”许秧秧嘟囔一声。 “没完。”司徒君说,“等后天我陪你回门,才算是成完。” “但我睡不着了。”许秧秧的肚子咕噜一声,“……好像又饿了。” “是该用晚膳了。”司徒君笑着起身,“你再歇会。” “歇不动了。”许秧秧也跟着坐起来,她身上的衣裳未脱,直接下床便可。 听到动静的若榴进来,开始伺候主子洗漱,一边说:“二公子回来了。” 许秧秧面色一喜。 司徒君微微蹙眉。 “不是说赶不回来吗?” “听落杏说,跑死了三匹马,风雪兼程来的,刚到。” “在哪儿?” “就在太子府里。” 许秧秧起身往外跑,动两步扯得身子疼,又不得不停下来,但是一想到二哥辛辛苦苦赶回来,这点疼也就不怕了。 “秧秧……” 她提着裙摆跑在雪夜里,司徒君也没能喊住。 “二哥!”许秧秧眉开眼笑,说话时吐出热气,小脸跑得红扑扑的。 容泊呈身上穿着黑色的大氅,闻声起来,朝着妹妹走去。 见妹妹身上沾着风雪,抬手给她拍拍。 “来迟了,没能看到你出嫁。” “没有没有。”许秧秧摇头,“二哥你一路肯定饿了,我们去吃晚饭!我叫厨房给你做很多很多好吃的。” “不了。”容泊呈望着妹妹的眉眼,“我马上要赶回西关,得先去见爹娘姑母一面。” “这么快又走?” “嗯。”容泊呈点头,“见你一面就行,在太子府待着还习惯吗?” “之前就来过好多次了,而且太子府和宫里那个太子府没什么两样,我很熟的,没有什么不习惯。” “那便好。”容泊呈抬眸,望见不远处的太子殿下,就站在屋檐下,也在看他。 对视片刻。 他收回视线,望着妹妹眉眼弯弯的样子,有些话在喉咙里打了几个转,说出来也只有一句:“好生照顾自己。” “我知道。二哥你也是,二哥你真的不留下来吃饭吗?这么快就要走?” “嗯,西关得有我镇守才行。”容泊呈摸摸她的头,才发现秧秧已经不再是姑娘的发髻。 又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妹妹已经成亲,已经嫁作他人妇。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怎么了二哥?” “没事。”容泊呈再次看向远处的太子殿下。 司徒君缓缓过来,唤他:“二哥。” “微臣不敢当。”容泊呈道,“太子殿下唤微臣之名即可。” 司徒君拉过秧秧的手,“秧秧已是吾妻,孤理应同秧秧一样称你一声二哥。” 许秧秧点点头。 容泊呈凝着两人紧握的手片刻,道:“请太子殿下好生善待微臣的五妹,微臣感激不尽。” “秧秧是吾妻,孤自会善待。”他将秧秧的手握得更紧一些。 “嗯。”容泊呈轻轻一声,对许秧秧说,“二哥走了。” “二哥,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许秧秧送他出去,一路喋喋不休,“你要记得给家里来信,等开春了,我和娘再给你和将士们运好酒和鲜果这些过去,你要是有什么缺的……” 容泊呈忽然停下脚步,许秧秧一愣,“怎么了二哥?” 容泊呈弯腰轻轻地抱了一下她,松手大步离去,翻身上马,打马消失在雪夜里,没有任何地犹豫。 “二哥拜……嘶!”许秧秧扭头,“哥哥你捏痛我了!” 第341章 睡书房 司徒君捧着她的手指,轻轻地捏着,时不时抬眸问她:“可有好些?” 每次望着如潭水般深邃柔情的眸子,眸中又映着她的模样,许秧秧也就生不起气来了。 她抽回手指,“下次再用力就不许牵了。” “没控制住。” “你这两天都没控制住,你先学着好好控制吧。”许秧秧提着裙摆走了,走着走着就开始小跑,时不时回头瞧一眼,深怕人追上来。 她今晚想安安静静休息,不想再来一遍昨晚的“伺候”。 司徒君望着她娇俏的背影笑了笑,感觉跟小时候一样,不过小时候是真怕他,这会想必是又气又怕。 不过能跑起来说明恢复得不错。 他慢悠悠走着。 夜里雪停了,不过映得夜晚很亮堂,用了晚膳以后他去了书房。 许秧秧自己躺在床上休息。 白天睡饱了,夜里怎么也睡不着,她怔怔望着红帐鸳鸯被,又望着处处贴着喜字的寝殿。 久久回过神来。 真结婚了啊…… 还是和哥哥。 有老公了啊…… 还是和太子。 她裹着被子在床上翻来翻去,竟然翻到了深夜,若榴听到动静在屏风外询问:“太子妃可要点助眠的香?王妃都给太子妃备好的。” “嗯,点吧。”要是不睡,就真的要昼夜颠倒了。 若榴去嫁妆里找助眠香,无意间碰到一个木匣,打开一看是把团扇,冰冰凉凉的,用手摸了摸,是冰蚕丝。 “太子妃,你猜贺兰世子给您送了什么做新婚贺礼?”若榴点着香,自问自答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在冬日送人扇子的,还是一把用冰蚕丝制作的团扇,要是放在夏天,扇着肯定舒服,大冬天越扇越冷。” “那就等夏天拿来用。” “好。”既然聊起了贺兰世子,若榴又忍不住多说两句,“贺兰世子昨儿个似乎很高兴,拉着太子殿下敬了一杯又一杯,太子殿下没醉,自己烂醉如泥,最后还是那个叫玉奴的婢女来接的。” “这贺兰世子是真风流,还没出府呢,就搂着玉奴的腰,勾着玉奴的下巴亲了一下,紧接着就昏睡过去,还得要人和玉奴一块扶上马车去。” “贺兰辞喜欢玉奴?” “贺兰世子哪有心,他谁都喜欢,也谁都不喜欢,玉奴是个丫鬟,主子高兴怎么对她就怎么对她。” 许秧秧知道是这么个礼,虽然她只见过玉奴一次,只有一次说过话,却也看得出玉奴喜欢贺兰辞。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还是睡吧。 若榴给她放下红帐,吹了蜡烛出去,殿里静悄悄的。 既安静,又点了助眠的香,许秧秧很快又睡过去。 本应该睡得安稳才是,她不知为何做了个噩梦,惊醒后又忘了个干净,只是满头大汗。 霜女进来询问发生了何事。 许秧秧摇着头,见外边还在天黑,问了时辰才知道自己仅仅睡了一个半时辰,仍是深夜。 “哥哥还没回来?” “殿下怕吵醒太子妃,宿在书房了。” 她掀开被子下床,一颗心还在怦怦地跳,虽然记不清梦境,身体却谨记着噩梦带来的恐惧。 好端端,怎么做起了噩梦。 霜女见她有出门的意思,拿过厚厚的斗篷披风过去。 “拿灯笼给我。” 霜女递过灯笼,陪着主子一块去了书房。 太子府宽敞,寝殿到书房还有一段距离,许秧秧慢慢走着,途经梅树时,伸手折了一支。 书房里的灯亮着,不过很微弱,随安在书房外的一侧靠着睡了,行云还在守着。 “太子妃。” “哥哥在忙还是?” “忙睡着了。” “那你们在外面守着,我自己进去就好。” “是。” 霜女也留在书房外守夜。 许秧秧轻手轻脚进去,就看到案上燃着蜡烛,人在不远处的软塌上,手里还拽着画卷的一端。 另一端滚在地上。 许秧秧拾起,发现上边画的正是她们成亲时的画面,看笔墨,是宫中的画师。 背新娘,上轿,接亲路上,踢轿,跨马鞍,拜堂……每个画面都有。 接亲路上的画面没有她,但是有一顶八抬大轿,尤其是在轿子前头的新郎官,身穿红衣,骑着高头大马,唇角是向上弯的。 还有拜堂的时候,她竟不知哥哥还几次三番侧头偷看她。 都让画师绘下来了。 包括送她进洞房时,哥哥侧着身子,一直凝着她的方向,宾客们在一旁招呼,感觉这个样子像是招呼不过去。 许秧秧没忍住笑出一点声来,不知有没有吵醒哥哥,又抬眸瞧一眼。 还好没醒。 她继续卷着画,画面从哥哥敬酒之后就不太一样了,根据笔触画风来看,还有上边没怎么干的油墨,是哥哥自己添上去的。 有挑盖头,有喝合卺酒,还有…… “!!!!”许秧秧看到最后的几幅画面,眼睛都瞪圆了。 怎么还兴把洞房也画上去的! 她赶紧把画卷卷起来,没忍住动静闹得有点大。 司徒君睁开眼睛。 许秧秧正好卷到他面前。 两人大眼瞪小眼。 司徒君没松开手上的画卷,也没坐起来,就一只手撑着脑袋,似笑非笑道:“哥哥还没说什么呢,妹妹怎么脸红成这样?” 平常他是不会自称哥哥的,也不怎么会喊她妹妹,这是新婚夜才出来的新称呼。 一度让许秧秧脸红到滴血的称呼。 “我还想问你呢,你没事往上边乱画什么?好好的一册成亲过程图,让你给毁了。” “哪里毁了?”司徒君拿过她手里卷好的,和自己手里的卷在一块,“都说了是成亲过程图,洞房是成亲的最后一环,不能少,我是锦上添花。” 他坐了起来,一把将人搂到自己怀里坐着。 “怎么过来了?” “睡醒了不见你,来找找看是被哪个姑娘绊住了脚。” 分明是嘲讽的语气,司徒君却听得很顺耳,将人抱得更紧一些。 “太子妃也会酸啊。” “……” 哪里听出来酸了? 她是在阴阳他不知道回去睡。 “走吧,回去睡。”司徒君抱着她起身,许秧秧明显感受到他双手用力后鼓起来的肌肉。 就是这双坚实的手臂,新婚夜将她圈在怀里不许跑,说什么伺候她就要伺候到底。 分明是伺候人的那个,却蛮横无理得很。 “……原来你能听懂啊。”许秧秧红着一张脸接他的话。 “那不回?”司徒君又抱着她坐下。 站着还好,许秧秧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那抹滚烫,一坐下,感受了个结实。 她侧头,咬牙道:“你能不能控……” “控制不了。”司徒君的眼睛里又起火,“说了它跟我一样喜欢你。” “本来是想用距离来控制,谁想你又把自己送过来。” “……”合着还是她的错。 许秧秧无言以对。 第342章 回门日 司徒君注意到案上放着的一支红梅,拉过她的手指检查,“黑灯瞎火的,摘什么花,有没有伤着?” “没有,路过见它开得好,想着摘来给你闻闻。”许秧秧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司徒君望了一眼红梅,又看向许秧秧。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她说的是折梅花。 他说的是折秧秧。 司徒君更加觉得自己求圣旨赐婚,把人拴在身边是正确的事。 “我回去了,你继续宿在书房。”许秧秧起身要走,又被两只手按下去。 又是一次结结实实的感受。 她抿着唇。 “你要干嘛?” “太子妃来都来了。”司徒君说,“孤当然是要跟太子妃一起回去的。” “别。”许秧秧瞥他一眼,一不做二不休,“都睡书房好了。” 她想着书房的软塌这么窄,总不好施展。 事实上她错了。 而且错的离谱。 堂堂太子殿下,让她靠坐在软塌上,自己竟然跪在了她的面前?! 即使不用下,也能用上。 哥哥的唇舌是真的……不容忽视。 最后她忍不住吟声,哥哥便抬起头来抚着她的脸,又贴着她的耳说:“喜欢?” 又说:“那个册中果然藏着秧秧的喜好。” “嗯?”只是疑惑一声,尾音都被弄颤了。 …… 回门日。 许秧秧没等到司徒君下朝,自己领着两侍女一狼先回去。 容府的人和南疆公主府的人早就到离亲王府等着,一听到看门的下人说“太子妃回来了”,小淳礼跑在最前头,嘴里喊着:“姑姑!姑姑!” 已经在努力学走路,又会喊姐姐的两个小家伙不甘落后,也跟着要从大人的手里挣出去,嘴里喊着“姐姐”。 喊得太快,吐字又不清晰,最后就变成了一串:“叽叽叽叽叽叽!” “叽叽什么?”许秧秧手里牵着小淳礼,朝着两个被困在大人手里不停扑腾着手脚的小家伙走去,“叽叽复叽叽,你们是复读机?” 见女儿过来了,容雨棠和司徒元鹤才松开两个小家伙的手。 两个小家伙顿时抱着姐姐的腿,一人抱着一只。 许秧秧哭笑不得。 “你们是两个小挂件啊?” “姐姐姐姐!”两个小家伙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只会重复着喊姐姐。 小淳礼也在旁边喊:“姑姑,姑父呢?祖父祖母他们说,姑父是要和姑姑一起回来的。” “礼儿,说多少遍了,喊太子殿下。”阿端朝儿子招手,儿子乖乖到她怀里来。 “阿爹教了,阿爹的阿爹叫祖父,阿爹的阿娘叫祖母,阿娘的阿爹叫外祖父,阿娘的阿娘叫外祖母,阿爹的兄弟叫叔伯,阿爹的姊妹叫姑姑,姑姑的夫君叫姑父。” “是叫姑父。”司徒元鹤说,“礼儿很聪明。” 小淳礼扬眉,一脸淡定。 她知道自己聪明。 小模样逗得众人发笑,容雨棠同问:“小斐然怎么没来?” 许秧秧:“上朝呢。” 阿端:“你们新婚,还上朝呢?” 幸亏他去上朝了,不然自己可吃不消。许秧秧心道。 心里侥幸松气,面上笑嘻嘻道:“他是勤政为民的太子嘛。” 容大将军哼声:“爱来不来。” 姜知蕴扭头看他,容大将军反驳:“我走没说错,爱来不来。” 容轻澈笑道附和:“可不?” 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两家人心底还是盼着太子殿下来的,回门啊,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南街两府。 太子殿下如此高调地将人娶回去,却在回门之日都不来,又会生出多少的揣测。 都说在夫家到底重不重视,首先就看回门日。 许秧秧倒是没觉得什么,前一天晚上要睡过去时,哥哥特地叮嘱要等他下朝再一块回门,礼都准备好了。 她当时“嗯嗯嗯”地应下,早上迷迷糊糊的时候,又听到司徒君吩咐下边的人,给马车铺厚点暖和点。 当时太困了,没怎么在意。 等睡醒以后彻底回想起来,吓得她一激灵。 书房都能睡,马车算得了什么? 许秧秧赶紧爬起来换衣梳妆,喊上雪狼和两个侍女就走了。 上的正是铺厚实的马车。 里边还贴心地背着茶水点心。 她不由得想到深夜里,自己说渴了,哥哥起身去倒茶水回来,说了一句:“下次应当把茶水放在伸手可触的地方,省得耽误时间。” 许秧秧让马车跑得更快点。 在若榴和霜女眼里,是主子思家心切。 …… 回门是个重要日子。 司徒君也知道,一下朝就往宫门出去,在看到行云也在宫门后候着时,他的眉心跳了跳。 “秧秧先回了?” “是的,殿下。”行云道,“奴才说了让太子妃等殿下一块,太子妃说她急,先回去了,让殿下慢慢来。” 司徒君无奈地叹一声,正好工部的孙大人过来朝他行礼。 他问一句:“孤要是想搬太子府,需要多少时日?” 孙卯嘴角一抽:“太子殿下不会是要搬到南街尾去吧?” 司徒君看他一眼。 孙卯立马道:“殿下三思,南街最后一个空余府邸已经在改建骠骑将军府,太子府若要搬,需得开地重建,耗时两三年不说,还……” 司徒君摆摆手:“孤只是问问。” “是。”孙卯抹了一把冷汗。 太子殿下要是真想搬府邸,他们工部要忙到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司徒君上了马车,吩咐随安:“去离亲王府。” “属下知道。”随安驾着马车往南街去,路上不知哪里窜出来一个老妇人,差点被踩在马蹄下。 随安勒紧缰绳,叫停马车。 行云同殿下讲明后,下马车去将人扶起。 老妇人一把抓住他的手,缓缓抬起头来。 “你!” 是许婉儿。 行云皱眉,许婉儿便贴着他的身说:“我要见太子殿下,有重大的事。” “今日太子殿下要陪太子妃回门,重大的事也改日再说。”行云压低声音道。 许秧秧却不肯起来,头巾下灰扑扑的脸上,一双眼睛满是急切。 “和先皇后有关,和皇后大皇子有关!” “过了今日就来不及了!” 第343章 交易 许婉儿上了太子的马车,见太子目光沉敛,带着寒意直逼她而来。 方才是真摔,她手掌火辣辣的疼。 又面对吃人般阴森的目光,她吓得浑身一哆嗦。 “还不快禀。”司徒君没有多余的耐心,马车缓缓驶进一个小巷,停了下来。 许婉儿跪在马车中道:“求太子殿下纳我入府为妾!” 司徒君给了她一脚。 许婉儿被踢得蜷缩在马车上,肚子疼到痉挛,太子殿下从小就不会怜香惜玉。 她料到自己会挨上一巴掌或是一脚,但没想过力道这么重。 她忍耐着疼痛再次跪好,颤抖着声音磕头:“婉儿在大皇子府中无意偷听到大皇子与相爷交谈,相爷让大皇子尽快销毁所有密信,密信是大皇子近侍烧的,婉儿弄出动静引开近侍,怕被察觉,婉儿只从中抽出一封来,拆来看了。” 许婉儿缓缓抬头瞧一眼太子殿下,在冰冷目光的注视下,继续道。 “虽有部分烧残,但有两句依然能看清,一句是,腊月初七皇后将假扮宫女出宫;另一句是,务必让人从这个世间消失。” 说着她的肩膀抖了抖。 “抬起头来。”司徒君命令道。 许秧秧再次抬头与之对视,眼里有害怕,唯独没有慌乱和掩饰。 “信在哪?” “藏起来了。”她小声说。 “你要拿此信让孤纳你入府为妾?” 许婉儿再次垂头:“是。” 司徒君冷笑,“休想,不过一封信,即使拿出来又怎知是谁写给谁。” “婉儿可以出来作证。只要太子殿下纳婉儿为妾,婉儿会出来作证,而且信上的字迹,只要稍加对比就能知道是皇后所写,婉儿见过皇后字迹,一模一样。” “太子殿下,您让婉儿在殿下和大皇子之间周旋,不就是怀疑先皇后之死和皇后有关吗?” “不止一封信,婉儿还听到了别的事,只要太子殿下允许婉儿入府,婉儿立马告诉太子殿下,否则,太子殿下您会后悔的!” “后悔?”司徒君觉得好笑,他让许婉儿为自己做事,不过是对大皇子的将计就计,根本没指望许婉儿真给自己带来什么有益的消息。 “是。”许婉儿十分肯定,“相爷和大皇子预备今夜动手,除掉当初有关的人物,其中就包括前不久被抓的禁卫军统领林晓刃,还有三个人的名字,我也听到了。” 她既然能说出林晓刃和这件事有关,看来所言非虚。 司徒君面色凝重。 这确实对他很重要,若是当年的人死绝,真相大白的机会愈发渺茫。 “孤不纳妾,换个条件。” “婉儿只有这个条件。” “理由。” 司徒君并不认为许婉儿对自己情根深种,如果没记错的话,许婉儿姐妹两个从前心悦的是容家兄弟。 即使心悦之人有所改变,也不会是从前就互不对付的人。 她们只会怕他,怕他旧事重提,要她们项上人头。 欺辱太子,重罪。 若不是父皇让他念在许家曾庇护他四年,而许龄的不闻不问都是父皇的吩咐,许家早让他一把火烧去。 如今他和许家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提当年事。 许婉儿却执意要入太子府,必定背后有人授意。 “婉儿只有入太子府为妾才有价值,许府才不会抛弃我,随意将我嫁给别人做填房小妾,婉儿只有入太子府为妾才能保蔓儿平安。”许婉儿倒也坦诚,她知道自己只是权力争夺下的牺牲品,但是牺牲品也有自己要保护的人。 “太子殿下和秧秧成了亲,大皇子心里头不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太子殿下这边又添了两大势力,不知多少猛将,他们起先期盼婉儿到殿下身边探听消息,但殿下不与婉儿亲近,让婉儿带回去的消息也无关痛痒,他们要放弃我,转选四妹许玉冉。” “四妹不常在府,之前又和太子妃说过话,还去过离亲王府,觉得四妹和太子妃能好好相处。” “且不管四妹愿不愿意,长姐是第一个不愿的。长姐和四妹同母所生,哪怕相处时间甚少,却也是有感情的,而且长姐自己已为人侧妃,又怎么肯自己的嫡妹为人妾?” “太子殿下应当明白,长姐面上是什么样,背地里是什么样,长姐事事都要争,她一直想做太子妃,想要登上母仪天下的位置,最后却入了大皇子府,还不是正妃,这是梗在长姐心里头的一根刺,再让嫡妹去做妾,就是在扇她的脸。” “长姐不想玉冉做妾,就来找了我,让我不管用什么法子,就算是下药爬床,只要能入太子府就行,否则蔓儿在府里出了什么事,她可不管。” “长姐拿蔓儿威胁我,蔓儿她怀孕了,正是危险的时候,若是出什么事便是一尸两命,我赌不起!”许婉儿泪如雨下,磕头道,“我已无母,如今又不得父亲待见,只剩下蔓儿一个亲人,我是姐姐,我得护着她。” “婉儿不敢对太子殿下用药,只好在大皇子府和长姐周旋时,努力探听点消息,为的就是能和太子殿下做个交易。” “殿下,婉儿保证,入了府绝对听话,太子妃说东我不往西,我也会好好伺候太子妃,长姐他们若是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原封不动告知殿下。” “殿下,我只想护我妹妹。殿下自己也有想护的人,应当明白我的苦衷。”许婉儿说出所有,努力地证明自己会是个听话的棋子。 但其实她知道自己是个废棋。 长姐也知道,即使她入了太子府也不会得殿下青睐。 但长姐是个物尽其用之人,废棋也要发挥最后的作用。 长姐一直在和许秧秧争,争模样,争才华,争地位。 在许府时,长姐胜了才华和地位。 这么多年过去,长姐只剩下外人所道的才华,容貌比不上承了母亲姿色的许秧秧,地位更比不上。 太子和太子妃成亲当日,长姐在修剪四季常青的黄杨,直接修秃了。 她知道长姐是在嫉恨。 许婉儿静静等着太子殿下的决断,她心中忐忑,又觉得能成。 她知道的这个名单,对太子殿下而言诱惑极大。 也不枉她在大皇子府和那些恶心的奴才周旋。 良久,太子殿下问:“名字。” 她知道,成了。 交易达成了。 第344章 才成亲三天就偷吃 许婉儿从马车上下来,头发凌乱,一手捂着被踢的腹部,走得步履艰难。 行云和随安望着许婉儿的背影,面露担忧,主子的谈话他们依稀听见了。 随安问:“殿下,真要这么做吗?” 司徒君没说话,只递出一张名单交到行云手里,让他带着亲兵暗卫去救这三个人。 至于林骁刃,即使被救也在他的掌控范围里,倒是不用担心。 行云拿着名单走了。 随安驾着马车,询道:“殿下,去哪儿?” 司徒君斜他一眼。 “……好的,知道了。”随安也觉得自己多此一问,肯定是要去离亲王府。 有一事他还是担心,小心翼翼提醒道:“殿下,有什么事您可一定要和太子妃说,和太子妃商量,有些事是不能藏的,藏着藏着,夫妻间会有隔阂的。” “多嘴。”司徒君骂他。 司徒君又怎么会不知这个理,他只是在想如何和秧秧说,怎么说才能让秧秧不与自己产生隔阂。 不怕秧秧生气,怕秧秧生气不说,离他远远的。 太子殿下这会儿愁死了。 …… 离亲王府。 “都这个时辰了,还不见人?”容轻澈探头望了望,“这个点,都够上两回朝了。” “可能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吧。”许秧秧没有多想,坐在一旁看着三个小家伙和雪狼在雪地里玩耍呢。 两个小家伙在雪地里不停地爬,雪狼看不过去,用嘴叼起来一个。 小淳礼也提溜起一个。 小淳礼的小青蛇冬眠了,不然她提溜的就是小青蛇,而不是人。 没过一会儿,有人高声传话:“太子殿下来了!” 这大嗓门,是巴不得整条街的人都听到,知道太子殿下陪太子妃回门呢。 许秧秧揉揉耳朵,侧头望去,司徒君还穿着朝服,端正得不成样子。 “衣冠禽兽。”她轻声说了句。 司徒君一步步朝她走来,低头问她:“怎么不等我?” “你太慢了。”许秧秧扫他一眼,“也不知道谁当初说隔一日就带我回来住上一日,今天可是第三日了。” “错了。”司徒君在她面前认错特别快,也从不别扭。 他蹲下来,伸手替她捋了捋头发。 许秧秧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不属于他的味道。 女儿家才有的脂粉味。 她多看了他一眼:“哥哥还去哪儿了?身上有其他姑娘的味道。” 司徒君一愣。 “鼻子这么灵?”他坦坦荡荡的,捏一下秧秧的鼻子,“晚些和你说,正好有件事不知怎么处理,要和你商量。” “太子殿下都不知道怎么处理的事,我一介弱女子怎么知道?”许秧秧眨巴着无辜的眼睛,逗他呢。 司徒君点一下她的唇,“妹妹这张嘴,从前还是甜的,现在都长刺了。” 她娇哼一声。 司徒君笑笑,放在她唇上的手指忍不住摁了摁,喉结滚动:“带刺也甜的。” 他这声音,他这眼神,吓得许秧秧站起来,望着雪地里的一郎三娃,瞪他道:“你你你,差不多得了。” 司徒君松开摁在她唇上的手指。 屋里出来人,容雨棠道:“时菊,你门口瞧瞧惊春回来没?秋海,你去找找城竹和伶端公主,梅林那边找找,赏完梅该回来用膳了。还有秧秧小斐然,把弟弟妹妹抱进来吧,再玩该受寒了。” 大家分头行事。 许秧秧弯腰要去抱妹妹,妹妹也展开了手臂,有人快她一步。 司徒君一手一个,抱得稳稳当当。 “你们姐姐身子还没好,姐夫抱。” 两个小家伙又“咯咯”地喊着。 “小淳礼,来姑姑拉你。”许秧秧伸手去拉小淳礼。 小淳礼把手递过去,冰得许秧秧一哆嗦也没松开。 她说:“不可以玩雪了!” 小淳礼:“哦。” “姑姑你受伤了吗?” “没有啊。” “姑父说你身子没好。” “……”许秧秧侧头瞪司徒君,看你说的好话。 司徒君笑笑。 她只好承认:“嗯,受伤了。” 谁知一进去,小淳礼就跟父母说:“阿爹阿娘,姑姑受伤了!” 全家人都听见了。 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关切地问怎么受伤了,许秧秧强行镇定,随便编了一个理由:“走路不小心绊了一下,不严重。” “孤的错。”司徒君跟长辈们认错,“孤回去便命人将府里的路全部填平。” 容大将军点头:“这还差不多。” 年轻的兄嫂们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阿端点一下小淳礼的额头:“你啊。” “阿娘,我怎么了?” “没怎么,夸你呢。” “嗯。”小淳礼点头。 众人笑作一团,就差容惊春了。 “爹,娘,姑母,我回来了!”说曹操曹操到,容惊春一边褪下大氅,一边往屋里走。 大步流星。 气势汹汹。 “太子殿下来了没?他是不是后来才到的?” “一回来就找太子殿下,你两是又要打架啊?”容雨棠笑着调侃,忽地注意到容惊春脸上的神情不太对。 还直勾勾地盯着太子殿下。 大家也注意到了。 “四哥?”许秧秧唤一声。 容惊春看一眼梳着妇人发髻的妹妹,一时间五味杂陈,最终摇了摇头。 用膳过程中,他处处针对太子殿下,明显得令人不容忽视。 容城竹坐在容惊春旁边,他的眸光闪了闪,伸手按住打算去抢太子殿下筷下膳食的四弟,侧头提醒他:“这是秧秧的回门宴,一家人都在好好用膳,有什么事过后再说。” 容惊春侧头喊了声:“大哥。” 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几乎要忍耐到极致。 司徒君的眼皮跳了跳,望向容惊春。 不看还好,一看就点燃容惊春这个炮仗了。 “大哥你不知道我今天看到了什么!”他忍不住了,气愤地指责太子殿下,“司徒君你才和我家秧秧成亲,你就敢去外面偷吃!你还偷吃到许家人头上!” “你不要狡辩!老子没瞎,看得清清楚楚,许婉儿衣衫不整从你马车下来,被你搞到一直捂着肚子,走路两条腿都在打颤!” “才三天!他们才成亲三天!秧秧才嫁过去三天他就这样,往后还得了!”容惊春心疼妹妹,替妹妹鸣不平,气到眼眶都红了。 一时间,屋里鸦雀无声。 第345章 哥哥更重要 平南郡主抬手示意屋里的侍女们出去,顺道把门给带上。 家事,关起门来谈。 容城竹拉着四弟重新坐下,他温和地开口:“太子殿下,不知四弟方才所言是真是假?” 他问出所有人心中所想。 司徒君欲开口,许秧秧抢在前头道:“四哥看错了吧?要是没看错,就是两人在谈什么密事,哥哥眼光不会这么差。” 容轻澈轻笑:“也抵不住人家上赶着往身上贴不是。” “先吃饭咯,爹娘大早上就吩咐厨房准备的呢。”许秧秧笑着说话,语气轻快,似乎并不在意。 但她余光都没往身旁的人身上瞄一下。 都嫁人了,不好让家里人担心。 许秧秧心里的想法容雨棠大抵知道,从前她也是这样的。 自己走过的路不能让女儿也走。 “秧秧,我们都很爱你。”容雨棠温柔地望着女儿,后又看向太子殿下,她冷静地问,“小斐然,我们想听听你的解释,可以吗?” 司徒君侧头望一眼秧秧,秧秧垂着眸吃饭,小口小口吃着,似乎并没有被影响。 “嗯。”他点头道,“许婉儿手中有关于母后的线索,三个名字和一封没烧掉的密信,她拿此和孤讲条件,要入太子府为妾。” “容校尉不提,孤今日也是要告诉秧秧。” 许秧秧侧头:“你来时和我说要商议的事就是这个?” “嗯。”司徒君凝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出什么情绪了,但似乎没有什么波澜。 许秧秧点点头,跟家里人说:“哥哥和我提过一嘴啦,四哥,你看你误会了吧。” 容雨棠松了一口气,她是真害怕两个孩子的感情出现问题,也怕女儿会受委屈。 “那许婉儿衣衫不整这个事怎么解释?”容惊春还是保留着质疑。 “她要偷偷见孤,戴着头巾扮成妇人摔在孤的马车前,是那时乱的,以及她捂着腹部,是孤一脚踢伤的。”司徒君抬眸,冷冷地望着容惊春,“容校尉还有什么疑惑?” 容惊春哼一声:“微臣不敢。但太子殿下和许婉儿孤男寡女共处一辆马车里,太子殿下不知要避嫌?” 容轻澈抿着唇笑了笑,老四现在讲话越来越中听了。 容城竹问:“敢问殿下是要和秧秧商量纳妾?还是商量如何稳住许婉儿?” 容城竹就是容城竹,温柔又犀利,瞬间抓住重点。 众人的目光又落在太子殿下身上,对方毕竟是太子,他们即使身为太子妃娘家人,也不能真的骑到一国储君的头上。 素来护短又暴脾气的容大将军没当众质问,其余的人也没面露愤然,已是对太子殿下的尊重。 容城竹继续道:“我记得太子殿下当初亲口说过不纳妾的。” 阿端跟着夫君点头,还不忘掌着小淳礼的后脑勺一块摁。 见小淳礼点头了,两个懵懵懂懂的小家伙也跟着点头,点啊点。 在严肃的氛围里显得有些好笑。 许秧秧很喜欢弟弟妹妹,没忍住笑出一点声来。 司徒君的眸光暗了暗,秧秧似乎并不在乎他到底纳不纳妾。 秧秧对他应该是有好感的,否则也不会接旨,还当众亲他。 当然也不排除是为护住两府的人。 可是新婚夜秧秧也允了他的胡作非为,但这些还不够。 他不敢确定,所以他表明自己的心意时,没有去问秧秧是否也喜欢他。 他喜欢秧秧,所以不择手段地强占,利用身份地位,利用圣旨,也利用秧秧和他一块长大,对他的好。 秧秧的兄长们只是摸摸秧秧的头,稍微抱秧秧一下,他的心里就泛酸。 可是他和许婉儿的事,容家人都比秧秧要激动和愤怒。 当容惊春说出所见的那一刻,他既担心秧秧误会和生气,也害怕秧秧不会生气。 好比现在,多少有些无动于衷。 年幼的弟弟妹妹只是点点小脑袋,都要比他是不是真要纳许婉儿为妾重要。 尽管如此,司徒君还是温柔地望着秧秧,从他改变主意,不再是等待秧秧喜欢上自己,不再是随秧秧心意,而是求圣旨将人娶进府里,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 没关系。 人在身边就好了。 他不要求秧秧心悦自己,但他要求自己要对得起秧秧。 圣旨是他去求的,人是他执意要娶的,秧秧的灯也是他坚定要护的。 “太子殿下?”容轻澈见他走神,便喊了喊,“你望着秧秧,不会是要秧秧来决定吧?这可不行,秧秧若是不同意,就是在阻碍太子殿下寻找当年真相,秧秧若是同意,委屈的就是她自己。” 许秧秧点点头。 她好不容易远离许家人,可不想又同住一个屋檐下。 又摇摇头。 但是哥哥更不容易,这些年一直在暗查母后身死的真相,不知耗费多少心神。 她得帮哥哥。 一家人不帮一家人,难道去帮外人? “纳吧。”许秧秧严肃地说,“线索都送到我们脸上了,不要白不要,许婉儿想入太子府为妾就入呗,就当多个人使唤,” 妾本来就是要伺候正妻的。 大家不说话了。 司徒君也沉默。 最后还是容惊春跳出来,好言好语道:“秧秧你是不是不知道纳妾意味着什么?要不四哥跟你讲讲,纳妾就会……” 完了,他一没妻,二没妾,还不是女子,他根本不知。 容老三不少红颜知己,容老三肯定知道! 他一个眼神过去,容轻澈正好开口。 “纳妾意味着你们要在后宅斗来斗去,一天不得个安生,她还会陷害你,去太子殿下面前告状是你欺负她,还会变着法争宠,让太子殿下去她的房里,要是一个好运怀上孩子,还是个儿子,母凭子贵,她在太子府的地位节节高升,处处都要压你一头,府里的丫鬟仆从都会欺负你,跟当初你和姑母在许府一样。” “当然。”他一个云淡风轻地转折,“有我们在,你肯定不会缺衣少食,不能受委屈的,所以你和太子殿下要是都同意纳许婉儿入府为妾,秧秧你就回来,什么太子妃不太子妃的,我们家根本不在意。” 许秧秧眼睛一亮:“可……唔!” 她的嘴被一只手掌捂住。 面对哥哥幽怨的眼神,她默默抿紧嘴巴。 其实她觉得不可以。 但是让哥哥继续等下去,更不可以。 两害相权取其轻。 哥哥更重要。 只是这些许秧秧没有说出口,司徒君自然也就不知道。 司徒君只知道,自己再不赶紧捂住秧秧的嘴,自己的太子妃就要跑了。 第346章 不是好人 司徒君这么一捂,司徒元鹤和容雨棠也就看出点什么来了。 太子殿下其实没打算纳妾。 只是这件事让惊春瞧见后,愤怒地搬上明面来指责。 而秧秧居然有同意纳妾的想法,必然是在心疼太子。 真要论起来,其实是两个孩子的事,他们这么长辈插手也不好。 容雨棠道:“你们两个回去好好商议,商议出个结果,告诉我们一声,让我们心里有个数。” 许秧秧“哦”一声。 回门宴吃得还算平和,就是容惊春心里不是滋味,他没弄清楚事情原委就说出来,害得家里人挺担心的。 回容府的时候,容惊春小心翼翼地问:“爹娘你们怎么不骂我?害你们担心。” “多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又不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有什么好骂的。”姜知蕴扭头道,“容大崇,没看出你儿子还挺喜欢找打找骂。” 容大将军大笑一声,拍拍小儿子的肩膀,“一家人,有事说事,有话说话,不说才是担心,说出来不是挺好的。我和你娘小时候打你骂你,也没下重手啊,怕成这样?小时候凶你,是因为你还小,自己没有判断力,怕你走歪路,你现在都长大了,见过的人和事也不少,自己也有了判断力,准不准呢另说。” 容惊春:“……” “反正你都长大成人了,我们是你爹娘,又不是你娘子,还能打骂你一辈子?” “?”容惊春双手叉腰,“不是,我就不能找个温柔贴心的?非得找个打骂我的?” 夫妻俩一笑,说:“谁管你。” “哦,那我出去一趟。” “去吧。” 夫妻俩相互搀扶着往前走,姜知蕴慢慢悠悠地说:“就剩我们了,惊春肯定是要去找朋友玩,轻澈估摸着又去算他那些账了,都说他红颜知己多,红颜知己怕是那些账本和算盘,掉钱眼里了。” 容大将军笑两声,接着讲,“老大又夫人孩子热炕头的,他最不让我们操心,西关那边冷,要不要再给老二和将士们送点东西去?” “送的够多了,在边关日子不能太安逸,安逸易生惰,泊呈和将士们要保持警惕。” “是这么个理。” “其实我觉得泊呈那个骠骑将军府不用修,咱家不够宽?把容府的牌匾换一换就是。” “那轻澈和惊春呢?” “也是。” 嘴上说着“谁管你”的父母,实际上嘴里心里都在絮叨着孩子们的事。 嘴上说着长大成人,实际上在父母的眼里还是小孩,也有操不完的心。 …… 回娘家后,嫁出去的女儿和姑爷是不能同床而眠的,所以司徒君继续住在王府当初给他准备的院子。 许秧秧当然是继续睡她的闺房。 才嫁过去三天而已,闺房里的一物一件当然不会有动,也一直打扫得干干净净。 炭火噼里啪啦燃着,房里很是暖和。 弟弟妹妹抱着她的腿不肯走,便留下来跟她一块睡。 两个小家伙睡里边,这样才不会掉下床去,但她低估了小家伙们乱爬的能力。 每次爬到床边她就伸手去捉。 小家伙以为是姐姐在和自己玩,爬得更起劲。 许秧秧捉得手都酸了,好不容易等到两个小家伙爬累睡过去,才抬手抹一把汗。 养小孩真累,我娘把我养这么大真牛逼! 现在还要养两个,更牛逼了! 望着两个小家伙呼呼入睡,她轻声招来若榴:“倒杯水,渴了。” 若榴倒来温水,递过去时说:“太子妃好像不高兴。” “没有吧?刚和弟妹笑这么大声,你没听见?” “可是小郡主和小世子睡去以后,太子妃就不笑了,跟断崖似的,眉眼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 许秧秧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神情厌厌,抿唇挤出的笑也有些勉强。 “是因为太子?” “没……”许秧秧有些犹豫,最后点了点头,“或许。” 她拉被子盖住自己的脸,“睡了。” 却迟迟没有睡着。 脑子里都是今天吃饭发生的事。 四哥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她的脑子瞬间就短路了,好像什么话也讲不出来。 她在答应做太子妃的时候就知道的,知道太子会有侧妃,会有妾室夫人,也知道若是成了皇后,后宫就得有这个妃那个嫔,有这个美人那个才人。 明明是做好准备的啊。 可是真正听到哥哥要纳妾的时候,胸口还是闷闷的。 她并没有像在吃饭时表现的那样淡定。 可能是因为哥哥要纳的是许婉儿吧。 她讨厌许家人。 嗯……秦氏母子和许玉冉除外。 许秧秧转了个身,闭上眼继续睡,结果还是没有睡着。 哪怕是抱着两个软乎乎的小家伙,也没有睡着。 但是她很困。 明明很困却睡不着,是心里有事,没有得以解决的事困扰着自己。 许秧秧思来想去,决定起身,下床时还把自己的那床被子折成一条挡在床沿。 她穿个斗篷披风就出门去。 若榴霜女要跟,她不许。 出院子拐个弯就到司徒君住的院子,屋子里还亮着灯。 许秧秧才走到院子里,门就打开了,一股暖黄的灯光照在她面前。 司徒君从里边走出来,将她打横抱起,又替她拢一拢毛茸茸的斗篷,几乎将鼻子都盖住,只露出红润的嘴唇和下巴。 “怎么来了?” “睡不着。”红润的唇瓣一开一合。 司徒君喉结滚动,又将她的斗篷往下拉一拉,彻底盖住嘴巴。 可是他们已经进了屋里,随安和行云低头把房门合上。 “你怎么没睡?” “和你一样。”司徒君把人放到软榻上坐着,给她揭斗篷到一半,便低头吻了上去。 “唔。” 还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咬,像是在惩罚。 许秧秧伸手推他,自己把斗篷整个摘下来,披散的头发乱了一些。 “别乱来。” “嗯。为什么睡不着?”他给她理着凌乱的丝缕,“因为纳妾的事?孤没有打算纳妾,没打算让她入府。” “线索……” “名单早就拿到了,名单里的人早已全部找到救下,藏在安全的地方。” 许秧秧抬眸,“你都拿到名单了却不打算纳妾?” “孤并没有说同意,只问她名字,她就说了。” “……”许秧秧怔了怔,“你出尔反尔啊?” 司徒君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再一次亲上去,只一瞬便离开。 “秧秧,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 他卑鄙。 他不顾别人死活。 他既要线索,也要秧秧。 第347章 惯会引火 “你既然是这个打算,那你还要和我商量什么?”许秧秧仰头望着他。 “商量如何拖住许婉儿。”司徒君将当时的情况从头到尾又讲了一遍。 得知许婉儿是为保自己的妹妹,许秧秧也就不奇怪了。 她之前见过许婉儿,并没有在她眼里看到这种野心。 如今的许婉儿,更像是一朵饱受风霜摧残的小花,都要蔫在那个家里了。 不是每个人都具备从高处跌落谷底后重新往上爬的勇气。 玉氏没出事前,许婉儿姐妹两个在府里,是过得相当滋润尊贵的。 不想这些。 得想想怎么拖住许婉儿。 “要不我们演场戏给她们看?”许秧秧的眸子又亮晶晶的,“我就演一个善妒的太子妃,不许你纳妾,我们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 “……”司徒君望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抓住她的手说,“对你名声不好,还有,不吵。” “适当的吵架能增进感情!” 增进感情啊……司徒君有点心动,但他还是摇头。 “不吵。” “假的!” “假的也不吵。”司徒君又一次把脑袋耷拉在她颈窝里,两手紧紧抱着她的腰。 许秧秧推推他,没推动。 “你怎么比崽崽还黏人?” “是吗?” “是啊。” “没事。”反正他不介意秧秧这样说他。 许秧秧语塞,想到司徒君要是变成一匹狼,肯定是大灰狼,不由得笑出声来。 “可是你这样很不太子。” “我不是太子。” “那是什么?” “司徒斐然。”司徒君没有用许斐然这个名字,因为他也不喜欢“许”,讨厌所有欺负秧秧和岳母的人。 但是他用“斐然”两个字,就是在说他喜欢曾经住在一块的日子,不是太子,是秧秧口中的“哥哥”,是岳母口中的“小斐然”。 那个时候纯粹又真诚。 许秧秧明白他的意思,于是笑了笑,推开人后睁着亮晶晶的双眸,把手伸过去说:“司徒斐然你好,我是司徒颂欢。” 司徒君盯着她伸出的手,扣上去,十指相缠。 “不是这样。”许秧秧纠正着他握手的姿势,上下晃了晃,“这是另一个世界两个成年人初次见面的打招呼方式。” “你会走吗?”司徒君紧紧握住她的手,害怕她会想细沙一样,从指缝间流走。 深邃的眸子下掩藏着不安。 许秧秧看出来了。 “不会。”她也握得紧紧的,眯笑着眼睛问,“你叫什么?” 司徒君会意,柔声道:“司徒斐然。” “司徒斐然你好,我叫司徒颂欢,司徒斐然的司徒。” 冠夫姓,意味着她认可自己的夫君。 司徒君的心漏跳一拍,紧紧将人拥在怀里。 如此温暖的怀抱让许秧秧来了困意,她打打哈欠:“好困,得睡了,你早点把我喊醒,我再偷偷跑回去。” 声音小小的,好像再大声点就会被抓包。 是个惯会引火的小偷。 司徒君无声地笑笑,说好,然后抱着她一块躺下。 许秧秧睡着前迷迷糊糊地想,习惯真可怕,两个人睡习惯了,一个人竟然睡不着。 不对,是三个人也睡不着。 实际上,两三天养成一个习惯是很难的,而且那两三天的晚上许秧秧也没怎么睡。 许秧秧只以为是在司徒君身上会睡得舒坦,却没想过是因为心里藏着的事解开才会睡得安然。 许秧秧睡得安稳,司徒君却没睡。 他是人不在身边睡不着,人在身边也睡不着。 脑海中还一直回想着那句。 “我叫司徒颂欢,司徒斐然的司徒。” 就这么一直到了该叫许秧秧起床回去的时辰,司徒君还是没睡,他轻轻地喊怀里的人,没动静。 再晃晃身子,怀里的人翻个身,背对着他的胸膛又呼呼大睡。 似乎隔得有点远了,又往他身边挪了挪,后背贴着他的胸膛。 小贼又引火! 司徒君无奈,用被子把她裹好,就这么抱回去。 若榴和霜女瞧见,都默默地扭过身子。 他们就知道主子又去做登徒子了。 司徒君抱着人进了许秧秧的闺房,绕过屏风,床上睡着两只小猪,有一只好像要醒了,揉揉眼睛坐起来。 太子殿下和王府的小世子大眼瞪小眼。 小世子歪歪脑袋。 你抱我姐姐去哪里? 太子殿下轻咳一声。 小世子眨巴眨巴眼睛,爬到床边去,伸着肉乎乎的小手去扯被子。 把我姐姐还来! 司徒君把人放到床上,小世子才安分,然后身子一倒,贴着他姐姐的脸,小手搂着姐姐的脖子,闭眼又睡过去。 司徒君:“……” 再次觉得不要孩子挺好的。 他觉得没必要跟一个一岁不到的小孩争风吃醋,还大发善心给小家伙盖上被子。 但又觉得小家伙搂着秧秧的脖子睡,可能会勒得秧秧喘不过气。 于是他把小家伙抱到里头去了。 又给他们都重新掩好被子,司徒君满意地出门去。 …… 天亮后。 容雨棠算着时间来给两个小家伙喂奶,就一直听见儿子咿咿呀呀比划个不停,一会是姐姐,一会又是哥哥。 容雨棠一头雾水。 许秧秧隐约有些明白,她见到司徒君后,悄声问:“今早你送我回来,弟弟撞见了?” 司徒君点头。 看见司徒君的弟弟更加手舞足蹈,歪歪扭扭地要过来。 一手拉姐姐,一手推姐夫。 嘴里还在姐姐哥哥不停。 许秧秧心虚地摸摸鼻子,司徒君弯腰抱起小家伙,说:“行,姐夫错了。” 小家伙才消停点。 容雨棠没听到太子认错,只看到儿子不闹了,笑道:“小斐然,弟弟很喜欢你嘛。” 面对笑眼真挚的母亲,司徒君突然也有点心虚。 两人吃过午膳便要回太子府。 弟弟妹妹更是抱着大腿不许走,许秧秧一抬腿,挂起来一个。 再抬腿,又挂起来一个。 她有些哭笑不得,弯腰对着弟弟妹妹说:“跟姐姐过去的话,可就见不到爹娘了。” 两个小家伙好像听懂了,看看爹娘,又看看姐姐,最后不情不愿地松手。 许秧秧在两人的脸蛋上狠狠亲上一口,雪狼这时也摇着尾巴过来。 许秧秧在它头上摸摸。 同时,司徒君也看过去。 许秧秧:“……” 她往哥哥身边挪一步,靠近点后用手指去扣扣他的手心。 手指立马被捉住。 容雨棠看见两人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心里放心不少。 挥别家人,许秧秧坐上马车,要回她和哥哥的家去。 路上不经意间瞥见她四哥拐到另一条街去。 容惊春去了大理寺。 “怎么有空过来?”闻季冬对他的到来有些惊讶,放下手中的笔去给他倒茶,摸到茶壶时发现凉了,让人给他重新沏一壶热茶来。 容惊春沉着一张脸:“太子这个睚眦必报的家伙,他下手谕让我休息十日,说什么体恤我太劳累已经眼花,不如直接说我老眼昏花得了。” 闻季冬知道他肯定又惹着太子殿下了,顿时哭笑不得。 “休息十日不好?” “我休息十日,京中那些纨绔子弟不得猖狂?” 闻季冬哑然。 忘了,春哥酷爱除暴安良,尤其爱整纨绔子弟。 没了校尉的名头,也就不能光明正大干这事了。 太子还真是每次都打在春哥的七寸上。 第348章 听说太子要纳你为妾 许秧秧派若榴去了许家,当着许家众人的面说:“太子妃请婉儿姑娘到天下一品一叙。” 许婉儿大抵能猜到什么事,扭头看了一眼刘氏。 刘氏点了点头,她才硬着头皮过去。 人走后,刘氏吩咐身旁的嬷嬷,“去大皇子府和大皇子妃禀一声。” 许婉儿的死活刘氏不想管,但许婉儿对她们来说还有用,许秧秧把人叫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一条命。 许秧秧已经身为太子妃,给许婉儿冠上一个狐媚勾引太子殿下的名头,将人打个半生不死也正常。 当年她就是用这样的法子弄走一个又一个想进许府的人,唯独没拦住秦氏玉氏和容氏。 不过也没事,玉氏被容氏搞走,许之岩又非要把秦氏带到犄角旮旯去,她顺水推舟,如今许家后宅又是她一人说了算。 孩子们都孝顺听话,日子倒也舒坦,就是小女儿玉冉让人不省心,连带着老夫人隔着大老远也要来信说她一番。 刘氏每每想到小女儿就头疼,唉声叹气的。 …… 天下一品。 若榴:“太子妃,人带来了。” 许婉儿朝她行礼:“婉儿见过太子妃。” “最近听太子提到一件事,说要纳你入府为妾。”许秧秧吃着甘甜的橘子,不动声色地抬眸望她,“你是有个什么魅力,让太子刚迎我进府三天,就要纳妾。” 许婉儿垂眸跪下,只有一句:“太子妃恕罪。” “恕不恕罪的,不入太子府就没什么事。” “太子妃恕罪。”许婉儿还是这句话,意味着自己不会改变主意。 许秧秧望着她低垂的眉眼,心想真是倔啊。 但她是来演戏的,戏肯定要演足才行。 人可是从许府亲自带过来的,要是安安全全的回去岂不是说明她能接纳许婉儿入府共侍一夫? 这还得了! 她是要拖延时间的。 许秧秧朝她招招手:“过来。” 许婉儿刚凑近,脸蛋就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头发都差点打乱。 她忍着痛,红了眼。 “太子妃恕罪。” 许秧秧望着自己通红的手掌心,慢慢垂下来,打人爽是爽,但痛也是真痛。 难怪练武的个个都要有称手兵器,鲜少见到赤手空拳的。 失策失策。 应该用别的东西来打,但她确实没忍住。 哪个正室能忍得了小三? 而且她一直和许婉儿她们有仇,那可是生死大仇。 打一巴掌她还嫌不够。 “我是不会允许你进太子府的。”许秧秧冷着一张脸道,“你最好识趣一点,别再想着去蛊惑太子殿下。” 许婉儿略微结巴地说:“我,我和太子殿下是真心相爱的。” “真心相爱?”许秧秧知道许婉儿这话多半是装的,哥哥爱不爱许婉儿她能不知道吗? 就是这话从许婉儿口里说出来她怎么就那么不舒服呢? 她都要真的动怒了。 “真心相爱有什么用?”许秧秧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太子妃是我,不是你,太子纳妾,也是需要经过太子妃同意的。” 此时,外边传来声音。 “可是太子妃在里边?” 是许玉歌的声音。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许秧秧看一眼若榴,若榴转身去打开门,霜女正守在外边。 其实有霜女在,其他人是无法靠近天字一号房的。 但找许婉儿过来,就是要让人知道,尤其是大皇子府的人。 “太子妃,是大皇子侧妃。”若榴说了一句,侧身让人进来。 “婉儿妹妹也在呢。”许玉歌脸上含笑,走进看到许婉儿散乱的头发和红肿的半边脸,惊讶道,“这是怎么了?” 许秧秧看着她装,扬起下巴道:“我打的,大皇子侧妃什么事?” “不知婉儿妹妹做错什么事,惹太子妃动这么大的怒。若真是婉儿妹妹的错,打脸也就罢了,头发怎么也乱成勾栏样式?大家闺秀,头发当一丝不乱。”许玉歌还贴心地给她拢了拢头发。 不过是嘲讽罢。 许婉儿心里门清。 她娘虽不是勾栏女子,却也是上不得台面的江南名伶。 “多谢长姐。”长姐装,她也得跟着装我,如今妹妹和妹妹肚里的孩子能否安全都得看长姐,她在许家日子能不能好,也得看长姐。 谁让整个许家,就长姐最风光。 “我方才不小心听见,太子要纳婉儿妹妹为妾,太子妃似乎不大高兴。” “这不是知道吗?”许秧秧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许玉歌神态自若,“太子纳妾确实要经过太子妃同意,太子妃若是不同意,有损的是自个儿名声。” “说太子妃善妒?”许秧秧玩味地望着她,微微叹口气,“哎,真是找不到别的罪名了?从前我娘嫁到离亲王府,有些不择手段的婢女妄图爬上父王的床,妄想嫁入王府为妾,我娘不同意,那些人用的也是什么善妒的名声,许侧妃,能麻烦你给我找些别的罪名吗?听腻了已经。” “要不这样吧,我把许婉儿杀了,你给我按一个杀人的名头如何?”许秧秧说着,眼睛亮起来。 再一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 她摸着锋利的剑刃,寒光乍现。 “我不仅能杀她,也能杀了你,然后一起下了地狱,地狱里继续追着你们杀!” 许玉歌和许婉儿僵在原地。 谁能不怕死。 她们就是怕死,才想尽办法地活着,还要活成人上人。 许玉歌:“你不……” 许秧秧:“我敢。” 她站起来,软剑拍到许玉歌的脸上,拍得许玉歌浑身一颤,但她不会和许婉儿一样,将害怕表现出来。 那是弱者的行为。 许玉歌微扬下巴,“我是大皇子侧妃,不看许家看皇家,你也该叫我一声皇嫂。” “皇嫂?那不是赵希恬吗?你什么时候成正妃了?赵希恬被你弄死了?” 许玉歌怒目圆睁。 “不应该啊,赵希恬那个家世,大皇子再偏爱你,也不可能真的动她。” 许玉歌心里堵上一块巨石,本意是来搭救许婉儿,顺道再气气许秧秧,怎么反过来受气的成了她? 许秧秧故意气她,不能让许秧秧得逞。 许玉歌微笑:“太子妃不用故意气我,我是不会生气的。” “许侧妃真大气。”许秧秧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收回软剑,“哎,太可惜了,不能杀了你们,只能等一个好时机了,要是有能杀你们的契机,我是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 许玉歌带着许婉儿走了,许婉儿浑身都在抖:“长姐,长姐,太子妃会不会真的对我们下死手?” “不会。”许玉歌觉得许秧秧那些话就是在唬人而已,随意杀人,还有没有王法? “太子妃阻拦我进太子府怎么办?” “去求太子。” “太子和太子妃争吵也需要时间,我一时半会可能嫁不进去。”许婉儿弱弱地说着。 许玉歌听到这话,唇角微勾:“吵,让他们吵,吵着吵着,就散了。” “是。”睫毛遮掩之下,许婉儿的眼里闪过得逞。 能拖延就好。 许秧秧站在窗边望着一前一后的两人,没走两步,两人分道扬镳。 她坐下来继续吃东西。 没过多久,有人来敲门求见。 第349章 救下彩蝶 天渐渐黑了。 若榴说:“太子妃,该回府了。” 许秧秧盯着桌对面的茶盏看了一会儿,里边还冒着热气。 “走吧,回府。”她起身,理理坐皱的裙摆。 出了天下一品,街上的商贩们已经在陆陆续续的收摊回家,还有些许拥挤。 其中一人不小心撞到了她。 “不好意思!”撞到许秧秧的人一抬头,又迅速低下脑袋,不停地弯腰道歉,恨不得把脸贴到大腿上。 面前的人穿着丫鬟样式的衣裳,这么一低头,两侧的头发把整张脸也盖住,手上还拿着一包点心。 应该是哪家的闺中姑娘贪吃,派丫鬟上街采买的。许秧秧心想。 她示意让人走了。 丫鬟走得慌慌张张。 许秧秧注意到霜女神色有异,一直盯着那丫鬟的背影。 “认识?” “有些许熟悉,而且。”霜女眯眼,“有人在暗中盯着她。” 霜女四处扫视,并未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她判断:“跟踪之人藏匿的功夫了得。” 能被霜女夸的,确实了得。 哪怕十二仕花女仍在培养对应名号的接班人,霜女依然是十二侍花女中武功之最。 若榴也若有所思:“是有点熟悉,我怎么感觉像是宫里的人?” 许秧秧疑惑:“宫女?” 若榴点头:“只是想不出来是哪宫的,我们在宫里的时间少。不过我能肯定一点,那宫女定是识得太子妃的,刚刚鞠躬道歉的样子,现在想来更像是怕太子妃认出来。” 霜女道:“那个方向,是北。” 以北为尊,北边可是宫门。 “我认识的宫女……”许秧秧琢磨着,她最常去的也就是御书房,兴庆宫,蓬莱殿,椒房殿也勉强算得上。 宸贵妃并不嗜甜。 排除。 剩下父皇皇祖母和皇后娘娘,不管是哪一个身边的宫女,见到她不规矩行礼还遮遮掩掩,走也走得这么匆忙,肯定有鬼。 许秧秧转身道:“跟上。” 她倒要看这个小宫女鬼鬼祟祟做什么。 天愈来愈黑。 距离宫门口也越来越近。 走在前边的宫女嘴里不停嘀咕着:“不知道皇后娘娘突然抽什么风,非得要吃宫外的点心,这宫外的点心真就比……唔!” 黑暗中窜出四道黑影,伸手捂住宫女的嘴巴,就这么把人给带走了。 宫女手中的点心掉落在地,最后的蒙面人还不忘捡起来,左顾右盼后离开。 与此同时,又出现一道人影。 许秧秧轻道:“抓住他!” 霜女冲了过去,两人打斗到一个漆黑的巷子中,后面这人武功高强,和霜女打得难分难舍。 许秧秧让若榴一起上。 自己则顺着刚才那几个黑夜人消失的方向一路跟过去。 三人打着打着,男子出声道:“二位可是太子妃身边之人?我乃太子暗卫。” 霜女和若榴停下,手中的剑并未松开,他们见过的太子暗卫只有一人,便是皇上派在太子身边的那个,如今也是太子暗卫的统领。 其他她们是没见过的。 霜女道:“如何证明?” 暗卫丢来一块令牌,两人一看,还真是。 双双休战。 若榴问:“你为何在这?” 暗卫:“殿下让我跟踪皇后身边的一名宫女,就是刚才被抓的那个。劳二位让让,我得去寻人,保证其安全。” “大水冲龙王庙了,请。”若榴和霜女转身回去,猛地发现主子不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 主子肯定去追人了! 两人也急匆匆地追过去。 …… 许秧秧沿路留下并不显眼的标记,方便若榴和霜女找来。 她跟着黑衣人一路出城,到了一个破旧的茅草屋旁边。 借着里边的火光,她看清黑衣人正围着晕过去的宫女。 宫女的脸在阴影里,依旧没看见长什么样。 许秧秧竖起耳朵。 “我说怎么不往那江里一丢完事呢,敢情是你还惦记着人家这点美色。” “就算不惦记这点东西,也不能再往那江里丢,上个月那条江才让大理寺的人翻出来多具死尸,大理寺还紧盯着呢。” “行了行了,你赶紧办事,办完一刀杀了好去复命。” “好嘞!你不来?” “晕都晕了,没劲。” “绑严实再把人嘴堵上,弄醒就是,我知道你喜欢看人死前挣扎的样子。” 黑衣人这么说也真的这么做了,许秧秧握紧拳头,在宫女醒来后不停挣扎,终于看清脸。 是皇后身边的一等宫女! 好像叫,叫什么来着? 彩蝶! 许秧秧想起对方名字的同时也拔剑破门而入。 她是讨厌皇后,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宫女遭人轮。 “谁!” “废话多!”许秧秧一剑斩了扭头说话的人,喷洒而出的鲜血溅在其他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们不认得太子妃,彩蝶认得。 彩蝶呜呜叫着。 剩下的三个黑衣人不得不重新系好裤带,拎着刀砍过去。 三对一,他们势在必得。 色胆包天的那人还说:“不要弄死!这是老天爷嫌我们分一个不够,又送来一个。” 猥琐下流的眼睛很快被许秧秧划伤。 紧接着又有三人破门而入。 如今是四对三,三个里还有一个吓了。 黑衣人见势不妙,两个对敌,一个转身去杀彩蝶,起码要完成任务。 许秧秧抽身去救彩蝶,一剑把黑衣人捅了个对穿。 血洒在彩蝶的脸上。 彩蝶吓傻了。 另外两个黑衣人也被押住,若榴逼问是谁派他们来的。 两人扭头不谈。 许秧秧用剑斩断彩蝶身上的绳子,又把她嘴里的布条扯出来。 “奴婢多谢太子妃救命之恩!”彩蝶跪地叩谢。 “你是太子妃?”两个黑衣人反应过来,下一瞬竟然咬舌自尽。 许秧秧:“???” 不是。 太子妃是什么很吓人的称号吗? 许秧秧懵了,大家也很迷惑。 她侧头问彩蝶:“谁要杀你?或者说你得罪了谁?” “奴婢不知,奴婢没有得罪人。” 许秧秧皱眉:“那你偷偷摸摸出宫做什么?” 面对救命恩人,彩蝶也不再隐瞒:“皇后娘娘想吃点心,让奴婢出宫来买。” 许秧秧微眯着眼:“你不会得罪皇后了吧?” “奴婢没有,奴婢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 “那你是替皇后娘娘做了什么事,皇后娘娘要杀你灭口?” 彩蝶这次没有立即回答。 “不可能。”彩蝶道,“皇后娘娘待下人宽厚,不会的。太子妃莫要诬陷皇后娘娘,念在太子妃救奴婢一命,奴婢不会告诉皇后娘娘。” 许秧秧:“……” 她救人还救出错来了。 第350章 你可爱 外边传来一声狼嚎。 彩蝶拢着衣裳躲到太子妃身后,颤抖着声音说:“有,有狼……” 狼嚎之后,传来马蹄脚步声。 “完了完了,杀我的人又来了!” 许秧秧却收了软剑,另外三人也是解除防御状态。 彩蝶一脸不解。 直到马蹄声停下,外边走进一人。 雪白的狐裘披风,月白色的衣裳和靴子,脸色郁沉,手臂上还托着两个白里透红的糯米团子。 “太,太子殿下?”彩蝶惊讶。 太子殿下没看她一眼,倒是怀里抱着的两个小家伙挣扎着要下来。 凶悍的雪狼更是雄赳赳气昂昂而来。 她吓得躲更远去。 许秧秧摸摸雪狼的头,而后去抱捏弟弟妹妹的脸蛋,就是不敢正眼瞧太子殿下。 “你们两个怎么也跟过来了?” “找你。”太子殿下面黑如墨。 许秧秧偷瞄他一眼,又迅速躲开,谁知后颈就被死死捏住。 “……”跑不脱了,呜! 她抱着妹妹转身,嘿嘿一笑:“哥哥……” 怀里的妹妹也跟着:“咯咯……” 司徒君松开捏在她后颈的手,用来抱住怀里扑腾着也要姐姐抱的小家伙。 望着秧秧讨好似的笑容,他的怒火顿时被按下去。 “为什么不留个消息?” “……忘了。”许秧秧垂着脑袋嘟囔。 司徒君无奈地叹息一声:“下次别忘了。” “是啊太子妃。”随安跟着出声,“你是不知道殿下天黑不见你回府,去南街两府也不见你有多着急,还得瞒着长辈们,又被小世子和小郡主缠着找你,亏得雪狼识得你的气味,带着殿下一路寻过来。” 许秧秧抿抿唇,靠到司徒君的身边小声说:“肯定没下次了,我要是去做什么肯定和你说一声。” “没下次了?”司徒君垂眸望她。 “嗯嗯嗯!”许秧秧点头如捣蒜,怀里的妹妹也点头,司徒君怀里的弟弟也跟着点头。 简直一模一样。 一瞬间,司徒君觉得他的太子妃也是个小家伙。 他倏地笑了。 听到笑声,许秧秧眼睛一亮:“不生气了!” 司徒君把小家伙递到了若榴的怀里,若榴接得很麻利,笑盈盈地逗着小世子。 “天冷,回去用膳。”司徒君把狐裘给她披上,宽大的狐裘拖到地上还有剩余,整个将姐妹两个拢得严严实实。 小郡主拍手,嘴里喊着:“次,次!” 司徒君也没忘了身后的彩蝶,转身道:“你本该在今夜死,却安然无恙回宫,买凶杀你之人必定不安,也会再次出手。太子妃既救了你,你就该惜命,好生观察身边的人,多注意吃喝。” 他们回去的同时把彩蝶带走,放在大街上让她自己回去。 其中一名暗卫也随之消失在夜里。 “你派人盯着她做什么?”许秧秧之前就觉得好奇,等没外人以后才问出口。 “母后带着我出宫那晚,她在椒房殿出现过。” “和母后之死有关?” “嗯。”许秧秧琢磨道,“那今晚要杀彩蝶之人很可疑,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嗯。” “怎么不告诉她?” “她不信。若是信,在见到孤时就会下跪求助护她一命。”司徒君眯起危险的眼眸,“不过也用不着太久,幕后之人还会痛下杀手的。” “你今日去见许婉儿了?” “话题转这么快?”许秧秧望他一眼,笑着接话,“嗯,去见了,端了端正宫的架势。” “正宫什么架势?”司徒君侧头,笑盈盈地问她。 两个小家伙在马车里爬来爬去,亏得里面铺着厚厚的虎皮,暖和还软和。 “正宫啊。”许秧秧捏捏自己的手腕,“正宫会打人呗。” 司徒君注意到她的动作,拉过手来看,倒是没受伤。 拉过来就不舍得放手了,轻轻给她捏着手指。 许秧秧顺势让他捏,还挺舒服。 “要打要骂都随你。” “你不心疼吗?许婉儿说你们真心相爱的。”许秧秧自己都没注意到,说这个话时有一股阴阳怪气的劲。 司徒君却笑了。 “你笑什么?” “你可爱。” 许秧秧抽回手,生气一般。 “许婉儿应该好交差了,一时半会也不会逼你纳妾,不止这个,我还有一个别的收获。” “什么?” 许秧秧斜他一眼,“我才不告诉你。” 太子府到了。 两人一手抱着一个小家伙进去,后面跟着一头狼和两个侍女。 随安留在后边,跟行云说:“感觉殿下和太子妃都不用生小孩了,喏,已经有了。” 行云的眼睛带着笑。 “你说以后太子妃要是怀孕了,小世子和小郡主会不会争风吃醋?那肯定好玩了,太子府得多热闹。” “你能不能有点做属下的自觉,属下休要议论主子。” “你怎么每次都打我头,跟我哥一样。” 行云的手顿了顿,说了句:“快了。” “什么快了?” 行云却没再继续回话,随安骂他神神叨叨的,说话永远只说一半,还不如不说。 …… 许秧秧感觉哥哥的情绪有点低落,在她说完不生气以后。 “许婉儿说那话,你不生气?” “哪句?” “真心相爱。” “不生啊。”她知道那是假的,而且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之后哥哥“嗯”一声,吃饭都少了,紧接着就到书房去忙了。 哥哥去书房的背影,瞧着不仅失落,还有点孤寂。 “若榴,你发现没?”许秧秧问她,“哥哥好像不大高兴。” “不知道。”若榴忙着带娃呢,以前带五姑娘,现在又带小世子和小郡主,她一个人忙不过来,把小世子塞到霜女怀里去。 怀里突然多个小奶娃,霜女高冷的脸有一丝皲裂。 “我不会。” “你学着点,以后还有太子妃的娃呢。” “……哦。” 霜女被赶鸭子上架,然而霜女真的不会,被若榴瞪,说还不如雪狼会。 雪狼会用脑袋拱小世子,还会把小世子从脏兮兮的地上叼到软乎乎的榻上。 许秧秧望着他们。 唉……靠不住。 还是要靠自己。 哥哥今晚吃得有点少,她去厨房给哥哥做碗面好了。 半个时辰后。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太子妃她,她……” 第351章 拧巴,贪婪 司徒君抬眸,眼里闪过紧张。 “怎么了?” “太子妃她在厨房……” “把厨房点了?” “不,不是。”随安缩缩脖子,“太子妃把自己点了……” 司徒君赶到厨房时,许秧秧除了脸黑点,倒是没什么大事,就是裙摆烧去小半,一股糊味。 “你怎么来了?”许秧秧没当回事,提了提烧去小半的裙摆,惊讶地抬头望她。 司徒君黑着一张脸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来,裙摆最里面一层并没有烧到,自然也没有烧到雪白的肌肤。 他抽出软剑,把烧糊的裙摆全部割掉,这才抬头说她:“饿了让厨房准备,你好端端跑来这里做什么?” 责备虽迟但到。 许秧秧扁嘴:“凶我做什么,想自己动手做点好吃的不行吗?” “殿下……”厨娘出声道,“太子妃是在给殿下做宵夜,太子妃说殿下今夜吃得少,肯定是去找她时饿过头了。” 司徒君一愣。 秧秧竟然注意到了。 “你凶我,你没得吃了,都是我的。”许秧秧两手环胸,冷冷望着他。 司徒君一个起身,像是一堵墙骤然欺压过来,许秧秧退后一步,脚踩在柴火上差点没站稳。 在司徒君伸手揽她时,她已经站稳了。 许秧秧拍开他悬空的手,自顾自绕到灶台后,拿筷子把面条夹进碗里,加点雪白的猪油,再舀热水进去,洒点葱花加个蛋,香味钻进鼻子里,肚子跟着咕噜一下。 她端到一旁,自顾自地吃起来。 司徒君抬手示意众人退下,偌大的厨房里只余两人,还有灶里没燃完的柴火,噼里啪啦响着。 窗外寒风呼啸,屋里暖光相照。 司徒君坐在她对面,看她吃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肚子确实饿了。 “不是给我做的?” “不是啊。”许秧秧夹出一筷,柔韧的面条更是飘香,吃得更卖力了。 司徒君眼巴巴看着。 他这个模样让许秧秧想到当年还在许府的时候,哥哥第一次来她们院里吃饭,正儿八经坐着,眼巴巴望着。 即使馋得不行也不动筷,也不会说话,始终保持着贵公子的礼仪。 她就把自己的碗推过去,说:“哥哥你吃。” 这会她说的是:“太子殿下,请。” 说着不知道怎么就笑了。 感觉自己神气了。 刚认识那会她可是很怕哥哥的。 司徒君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笑那一下,但她肯笑,还愿意把吃的推过来,应该是不怎么生气了。 他拿过筷子,一口口吃着秧秧给他做的面条。 味道很好。 秧秧还继承了岳母的手艺呢。 许秧秧就这么看着他吃,矜贵,优雅。和小时候不一样,那会应该是饿极了,哪怕没吃出声音,也是大口大口往嘴里扒。 哥哥现在过得比小时候好。 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不知不觉间,许秧秧趴在桌上,就这么一动不动盯着他吃东西,嘴角还会含着浅浅的笑。 司徒君早就注意到了。 他不忍心打破这样美好的场面,难得秧秧会这样望他。 他只好慢慢吃着。 碗里已经没有面条和煎鸡蛋了,只有飘着的葱花。 实在装不下去了,他放下筷子。 许秧秧立马坐好,冷着脸问:“吃完了?” “嗯。”司徒君问,“还有吗?” “没有了,让你晚上不好好吃饭。”许秧秧这么说着,还是端着碗重新去锅里盛。 怎么可能会没有。 她特地做的两人份。 正盛着,她的腰间忽然多了两只大手,滚烫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毛茸茸的脑袋又耷拉在她肩上。 她的身子僵了僵,鬼鬼祟祟往门口偷看两眼,确定外边没有人看着,就随他抱了。 “你很重。” “嗯。” 并没有松开。 “你妨碍我夹面条了。” “嗯。” 抱得更紧了。 “……”许秧秧无奈,“你,今晚怎么回事?不开心的样子,是不是我哪儿让你不高兴了?” 司徒君摇摇头。 “不是你,是我。” 是他自己拧巴。 是他自己越来越贪婪。 既想要秧秧的人,还想要秧秧的心,要秧秧爱他,要秧秧会吃醋。 “不说算了。”许秧秧抖一下肩膀,“你起来,真的重死了,比崽崽都重!” 司徒君抱得更紧了。 “你到底吃不吃?不吃我拿去喂崽崽了。” “吃。”司徒君松开,端过她手里的面,重新坐回去,大口大口吃着。 好像真的有人跟他抢一样。 许秧秧:“……” “还没给你放油放葱花放盐。” 司徒君一看,碗里已经吃去大半,“没事,一样好吃。” “得了吧你。”许秧秧抢过来,重新给他把料放齐全,“吃吧。” “嗯。” 吃完宵夜,司徒君问她怎么烧到的裙摆,许秧秧说:“有点困,打瞌睡了。” 说着她自己就笑了。 因为确实是这样。 谁知道竟然引火烧身。 司徒君摸摸她的头,“以后去厨房叫上我。” “还以为你会说让我别去厨房。” “我喜欢你做的面。” “你休想我做黄脸婆!”许秧秧立马离他远远的,时不时瞪他一眼。 司徒君快步跟着,两人洗洗就睡了。 没多久,许秧秧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悄摸摸睁开眼睛,爬下床去,来到门口和雪狼坐在一块。 “崽崽,我好像知道哥哥今晚为什么不大高兴了?” 雪狼侧头。 为什么? “说了你也不懂。” 雪狼收回目光。 哦。 “崽崽,哥哥有点吃你的醋哎。” 雪狼又侧头。 什么? “算了,你还是不懂。” 雪狼再度收回目光。 哦。 “要不以后我们保持点距离?” 哦。 “你怎么不看我了?” 哦。 雪狼起身进屋里去。 许秧秧赶紧追上,“我没说不理你,我是说明面稍稍保持点距离,你也不想我哥哥瞪你吧?只要哥哥不在,你爱蹭爱舔都可以。” 雪狼终于正眼看她。 许秧秧轻轻笑着,怕太大声把人吵醒,殊不知人早就醒了。 还把她的话尽悉落耳。 司徒君扬了扬唇,听到回来的动静,赶忙把眼闭上。 再翻个身,把人紧紧搂在怀里。 嘴唇蹭着她的脖颈。 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然后。 暴露了。 “你醒了?”许秧秧推了他一下。 “嗯?”司徒君的声音微哑,意在问她怎么知道? “你咯到我了!” “抱歉。”然后把人抱得更紧,掰过她的脸,吻了上去。 醒了,就做点事。 第352章 只能我来亲你 司徒君亲着亲着,人睡着了。 他是又好笑又好气。 刚才偷偷摸摸出去跟雪狼玩不困,亲两下就困。 司徒君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嘴,说是狠也就咬下去那瞬间狠,真正咬到的时候又放轻力道。 还是怕伤到。 故而许秧秧感觉到丁点痛,也只是皱皱眉,往他怀里一钻,踏踏实实继续睡。 小猫儿似的。 司徒君更没脾气了,将人搂得更紧些,亲亲她的发旋后闭上眼睛。 正值冬季,他怀里暖和,热乎乎的,许秧秧哪怕睡着了也时不时往他怀里拱一拱。 迷迷糊糊间,许秧秧似乎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爱我好不好”。 她一个咂嘴,就把事情抛之脑后。 醒来更是忘得一干二净。 “哥哥呢?” “殿下上朝去了,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次上朝,殿下说会晚归,让太子妃不必等殿下用午膳。”行云是太子府管事公公,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随太子出府的,都是留在府里打理内务。 他最近也忙着整理太子府账本,要呈给太子妃,太子妃入府半个月,是要接手内务了。 然而当他禀这件事后,太子府的食欲都没了,勺子到了嘴边又放回碗里,瞪着他。 行云:“……” 他硬着头皮道:“那等年后?” 太子妃还在看他。 行云有些哭笑不得,“不知太子妃有何高见?” 许秧秧忽地看向若榴。 若榴警铃大作:“太子妃使不得使不得,您的嫁妆里不少铺子庄子,奴婢已经管都管不过来了。” 许秧秧撇撇嘴,看向霜女,霜女扭头侧身,虽然半句话没说,但已经身体力行地排斥。 她叹口气,“不如这样吧行云,你跟若榴一样,负责打理下边的事务,然后每隔七日来与我做个总结汇报即可,怎么总结汇报让若榴教你。” 行云嘴角一抽,没忍住多了一句嘴:“太子妃当甩手掌柜?” “不不不,不一样,我这叫董事长,你们都是我的得力干将。” 董事长行云没听懂,得力干将是听懂了。 他一个下人,总不能为难太子妃,殿下也说了府里都听太子妃的。 “是。”行云退下。 人走没影后,若榴笑了,“太子妃,你把人家行云公公都要弄自闭了。” 自闭这个词是她跟太子妃学的。 许秧秧说:“不然自闭的就是我了。哥哥今天年终总结要累到口干舌燥,我们去给哥哥买碗豆花吧。” 柏青虽住在太子府,是太子幕僚,大多时候还是会回到东街的小巷子里,磨他的豆腐,再去送给乞丐们。 许秧秧这次没有摇铃,而是蹑手蹑脚进去,她要吓一吓赵伯伯! 进去之后果然没人,倒是后院里有点声音。 “你想清楚了?”柏青问完面前的人,听到一声肯定的“嗯”后,也听到有脚步声靠近。 他用拐杖轻轻敲击,对面的人迅速消失。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闻到熟悉的味道,是太子身上的。 但听脚步不像太子。 那就只有可能是太子妃了。 许秧秧一只手拍在他肩上,“嘿”一声跳到柏青面前,笑嘻嘻地喊着:“赵伯伯!吓到你了吧?” 柏青笑了,“我该说吓到,还是说没有吓到好呢?” “好吧,看来没有吓到。” “我眼瞎,耳朵和鼻子会比较灵敏,起先还觉得是太子,听脚步声知道不是。” 许秧秧挽着他的手臂,扶着人出去。 “赵伯伯刚刚在和谁说话?想清楚什么?” “一个小孩,说想要跟着我学做豆花,继续开这个铺子,要给我养老呢,我说我一个瞎子,要他想清楚点。” “哪用别人给你养老,不是有我和哥哥么?论辈分,你可是我和哥哥的姨夫,外祖父外祖母还有姨母都不在,我们会照顾你的,铺子你想开就开,之前说把铺子开到街上去,你又不愿。” “太子妃有心了。”柏青一直笑着,很开心的样子,“怎么亲自过来?要喝豆花让人来取就是。” 许秧秧本来是想买一碗豆花,但是听到柏青刚刚说的话,她也想学。 “你要学做豆花?” “嗯!” “太子妃想学,我也不敢教,前几日才听闻太子妃给太子做面,把自己点着了。” 许秧秧:“……” 她不好意思地说:“赵伯伯也知道了啊。没那么夸张,就是不小心打了个瞌睡,我保证今天不会打瞌睡!” 柏青笑着点头了。 “其实做豆花也简单,豆子已经泡好了,只要磨磨,过筛,煮沸,加上老赵家的秘方就好了。” 许秧秧挽着袖子去推磨,推得满头大汗,有柏青在她是不会失败的,最后闻着一股热腾腾的豆花,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若榴拿着帕子给她擦汗,嘴里一边嘟囔着太子殿下真是不知哪里来的好福气。 她还发现太子妃手上长了水泡,顿时脸色就不好了。 若榴十六七岁就在主子身边伺候,伺候近十年,看着主子一点点长大再到嫁人,冒昧点说,她是把主子当妹妹看的。 谁家舍得娇生惯养的妹妹做粗活,还把手做出水泡。 许秧秧察觉若榴生气,抽出手来说没事,又热情地端着刚出锅的豆花给她和霜女吃。 讨好的样子让若榴也生不出气来。 尤其是想到第一碗豆花是她和霜女吃的,而不是太子殿下,心里又舒坦不少。 许秧秧见哄好了,又让她送一些到南街去。 若榴提着东西去了。 她带着霜女,提着两碗热腾腾的豆浆回府去,远远就看见站在门口等她的人。 许秧秧下马车后跑过去,仰头道:“我不是给你留信了吗?怎么还出来等?” “想等就等了。”司徒君看见霜女手里提着的食盒,“买什么了?” 许秧秧拿过食盒在他眼前晃晃,“你闻闻!” “豆花?”司徒君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原来冬日也有繁星。 “去这么久,莫不是你做的?” “可不!”许秧秧十分骄傲,把食盒往他手里一放,“赏你了。” 说是赏,司徒君知道是专门为他做的。 食盒冰凉的把手突然热起来。 他伸手抬起秧秧的下巴,迫不及待吻上去。 王府的人纷纷转身低头。 一吻很轻,也很快离开。 许秧秧抿抿唇:“你怎么动不动就亲人?” 因为除了及笄那日你主动亲我以外,再也没有过。 你从不亲我。 只能我来亲你。 司徒君只是抿唇笑了笑,拉着她的手往府里去。 第353章 先皇后之死(一) 只要是赵家配方做的豆花,火候又有柏青掌握,味道其实是差不多的。 司徒君当初觉得母后做的更好吃,是因为有母亲的味道,更是因为母亲不在,将思念加注其中,记忆中的味道也就变得更好。 和现在差不多。 因为是秧秧亲自给他做的,所以总觉得哪里不一样。 顶尖食客都不一定能尝出的区别,但爱的人能。 司徒君不知为何,眼睛就润了。 也许是想起过世的母亲,也许只是因为心爱之人会亲手为自己去做一碗豆花。 男子不轻易掉泪,他将眼泪收回去,笑着说:“很好吃。” “我知道啊,若榴姐姐和霜女姐姐都说好吃了,赵伯伯也说不错。” “所以我不是第一个吃的?” “算啊。”许秧秧煞有其事地说,“若榴姐姐和霜女姐姐叫试菜,皇家人每次吃的饭菜不都需要人试试么?” 司徒君哑然。 什么都有她的说。 “岳父岳母那也送了?” “当然。” 司徒君并不意外,每个待秧秧好的人她都会挂在心上。 他从来不是例外。 思及此,他又觉得自己矫情了,吃完整碗豆花,才把心里的坑坑洼洼暂时填平。 吃完后,许秧秧问:“彩蝶那里有动静没有?” 司徒君招来暗卫询问。 暗卫回忆起跟踪彩蝶回宫的事。 彩蝶换了一身衣裳,重新梳洗后才拿着出宫令牌进宫门。 皇后娘娘对下人宽厚,御下也严,是不许椒房殿的宫女太监们邋遢的,有损皇后娘娘的威严。 只是可惜给皇后娘娘买的点心丢了。 她怀着忐忑的心到皇后娘娘面前,讲清缘由,皇后娘娘不仅没生气,还关心她。 “那些人可有得逞?” “没有。” “那就好,这事怨本宫,忘记派个有力气的太监随你出去。点心什么的,吃不上也没事,本宫的一等宫女可不能有事。” “多谢皇后娘娘!”彩蝶感激地磕头。 皇后娘娘让她回去好生歇息,当晚还派宫女给她送来一碗安神汤。 “皇后娘娘担心你受了惊吓难以入眠,便命我送来安神汤。” 彩蝶受宠若惊,本来想等凉点再喝,起身关个窗户的功夫,安神汤竟然不小心从桌上摔了下来! 她记得她放稳了啊! 看到洒一地的安神汤,她心痛不已,可是皇后娘娘赏的,宫里几个能得皇后娘娘赏赐。 洒都洒了,只好收拾干净。 彩蝶凑近一看,洒在地上的安神汤竟然冒着白烟气泡。 “有有有,有毒!” 她吓得一屁股摔坐在地上,不由得想起太子殿下说过的话,一夜都没有睡好。 次日皇后娘娘见到她两眼乌青的样子都惊讶了,问她是不是没喝安神汤。 她把昨晚的事和盘托出。 皇后娘娘皱眉,“你的意思要杀你的人在本宫的殿里?” “请皇后娘娘给奴婢做主!” “你放心,本宫的殿里容不得这等恶毒之人!” 皇后娘娘下令彻查,第二日还真的逮到了给她下毒的宫女。 那宫女和她一块进宫,算是有些小恩怨,没想到竟然嫉妒她成了皇后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女,新生恶念后给她下了毒。 好在皇后娘娘为她做主,当即杖杀了谋害她的宫女。 接下来几天都相安无事。 暗卫:“彩蝶就放松了警惕,估摸着幕后之人会再度动手,属下昨夜用一只野猫将她引到了椒房殿的后花园,她已经听到皇后和太监的对话,想必很快会想明白而来投靠殿下。” 许秧秧问:“皇后和太监说了什么?” 暗卫:“禀太子妃,皇后吩咐太监给杖杀的宫女家中送去贴补,还吩咐太监尽快把人处理掉,当年之人本就不该留下。” 许秧秧:“彩蝶全听见了?” 暗卫点头。 司徒君挥手,示意人退下。 “母后的事能真相大白吗?父皇一国之君。”是不会承认自己强抢民女的。 “百姓们眼中,父皇是个明君,父皇在位期间,海晏河清百姓安乐,也有贪官污吏,但不论哪个朝代,不论明君多为,都是避免不了的,参天大树也有蛀虫。” 司徒君摸摸她的头,“不用担心,我自有法子。” 许秧秧知道哥哥不像她看见的这般好惹,但也没想到法子会这么过。 竟然选在新年第一天上朝时。 元宵节都还没过。 彩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颠颠撞撞地撞在太子殿下身上,当着陆续上朝的文武百官之面磕头求救。 “太子殿下救救奴婢!皇后娘娘要杀我!皇后娘娘要杀我灭口!” 众大臣纷纷望过来。 赵相眯着眼睛,居然还没有解决掉?皇后身边的人到底怎么办事的? 他给同僚一个眼神,就有人冲上去要将斩杀宫女。 太子拦了下来。 司徒君似笑非笑道:“区区一个奴婢,皇后为何要杀你?” “事关先皇后之死!”彩蝶浑身脏污,整个人消瘦惊恐。 听到和先皇后有关,大臣们议论起来,有大臣提醒太子:“太子殿下休要听此人胡言,不知是从哪里跑出来的贱婢,或是受人指使污蔑皇后娘娘!此等贱婢应当拖下去斩了!” “是不是胡言,是不是受人指使,让父皇定夺才是。”司徒君让人护着彩蝶一块进殿上朝。 赵相的眼皮跳得厉害。 想想自己已经把当年涉事之人统统解决,只剩下一个宫女,应当无碍。 只是要尽快通知皇后才是。 赵相让人去报信,司徒君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这样也省得父皇派人去叫皇后前来对峙。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望着殿中央跪着的宫女,神色各异。 有心焦的,有气愤的,也有默不作声的。 皇上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坐在龙椅之上,望着宫女皱眉。 又看一眼太子。 良久才开口:“你说皇后要杀你,和先皇后之死有关?你可要想清楚,若是污蔑皇后,朕诛你九族!” 龙威震慑,彩蝶跪趴在地,还未出声,便有人发出质疑。 “你说你是皇后宫中的人,有何凭据?而你又为何如此狼狈?” “奴婢名叫彩蝶,椒房殿中的宫女太监们都识得奴婢,只管召来问就是。奴婢为何这般狼狈?自是拜皇后娘娘所赐,为躲避皇后娘娘毒杀,奴婢跟着一只野猫躲进冷宫干涸的水井之中,靠着里面残化的雪水度日,生生熬到今天!” “奴婢亲耳听到皇后娘娘吩咐公公杀我,说当年之人本就不该留!” “启瑞七年腊月初七,还是贵妃的皇后娘娘命奴婢去往椒房殿,悄悄给先皇后送去一封信!还吩咐奴婢告诉先皇后一句话,送信之人已在宫外等候多时,宫中之人早已打点好。” 第354章 先皇后之死(二) “胡说八道。”大皇子怒而拂袖,“你说送信就送信?不过是你一面之词,谁能证明你去送了信?当年有谁瞧见?有谁能作证?” 当年之人早就死的死。 彩蝶脸色发白。 大皇子见状,禀道:“父皇,此人之话不可信,也不能信。来人,拖下去斩了。” “慢着。”司徒君慢条斯理地开口。 大皇子转身与之对峙:“太子,皇兄知你一直对先皇后病逝之事耿耿于怀,皇兄也能体谅你思母之心,但你也不能串通母后宫里的宫女来反咬母后一口,母后待你也不薄。” 大皇子看起来十分冷静。 他也坚信该处理的人早已经处理干净,唯独残留的这个,无凭无据的根本伤害不到他们。 “谁说没有当年之人作证?”司徒君勾了勾唇,“传行云。” 行云和随安都在大殿外。 听到传候,行云迈着步子进去,他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 “奴才随遇,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遇,当年伺候在小太子身边的太监。 不少人是认得那个小太监的。 可是行云和随遇判若两人。 大皇子微笑:“太子,你即使找人冒充,好歹也找个模样相像的,即使模样不像,好歹声音也要像一些才逼真。” “行云确实是当年伺候小太子的贴身太监随遇。”司徒元鹤站出来说话,他一把年纪本是不用上朝的,奈何太子现在是他女婿,娘俩又喜欢得紧,他不得不早起来了。 “随遇是本王从大火里救出来的,那场大火当是为了灭口,本王为保下随遇,特地请了城竹为其改音换貌,也改了名,代价就是坏了嗓子,以及他的脸再无任何喜怒,如木头一般。” “城竹也在殿外候着,可宣进来一问。” 大皇子和赵相都愣了,没想到离亲王这么早就参与进了这件事。 他们瞧着容城竹进殿,一切都像是早早做好了准备。 不知太子手里又握有多少证据…… 一瞬间,他们的心悬了起来。 容城竹讲完后,有一文官跳出来道:“皇上,这离亲王和容大公子皆和太子殿下有亲,所言也不一定是真。” “你是说本王欺君?”司徒元鹤是谁,皇上胞弟,镇守北境的离亲王,手下掌管着十万大军,瞧着儒雅,实际也是个杀神,身为皇家人的儒雅有礼也很难盖住身上那股子威慑力。 话一出,文官的腿忍不住一颤。 “微臣不敢。” “本王看你敢得很。” 这时,行云呈上代表自己身份的玉牌,当年皇上宠爱太子,连太子身边的太监宫女都得了龙恩,代表身份的玉牌也和其他宫不同,是皇上亲赏的。 皇上接过玉牌,点头道:“你确实是随遇。” 皇上都认了,也没人敢有异议。 行云立马道:“启瑞七年腊月初七那晚,奴才不小心撞到一名鬼鬼祟祟的宫女,宫女跑得很快,奴才没有看清脸,但奴才不小心看见了她领口脖子上的胎记,是红色的蝴蝶形状。” 彩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不可思议地望着行云:“竟然是你!” 这句话也就是承认了他们确实撞到一起。 彩蝶所言已被证实为真。 大皇子眉头紧皱,看向外祖父。 赵相一脸稳重沉静:“这只能证明这名宫女确实给先皇后送了信,这名宫女和先皇后之死有关,但不能证明是皇后所写。” 众臣跟道:“是啊。” “但也不能证明一点关系没有。”司徒君比他更沉稳,“母后之死不仅和皇后有关,和赵相也脱不了干系。” “太子。”赵相痛心疾首道,“先皇后也是本相的女儿啊!您怎能,怎能!” 像是真的气昏头了。 “非也。”司徒君否认了他是自己的外祖父。 赵相瞳孔一震,他看向皇上,“皇上!太子殿下这话实在是伤了老臣的心啊!” 赵相心中笃定皇上要面子,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做出强抢民女之事,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 司徒君也看过去。 皇上这会也反应过来了,太子只怕早就有了种种证据,偏要选在上朝时揭露,也是利用文武百官逼他承认自己的错事。 可他是皇上! 是九五之尊! 他也知道,倘若不认,只会和儿子更加疏离。 看出他的犹豫,司徒君一颗心仿佛沉到寒江底,他没有直接逼君,而是冷冷地又传唤几人。 其中就有林骁刃。 看到林骁刃的那一刻,赵相和大皇子肉眼可见地慌了。 不是已经都杀了吗? 为什么没死! 也有大臣议论,“林统领不是因杀了家中小妾,已经处斩了吗?怎么又活了?” 林骁刃握着拳,气愤道:“丞相,您看到属下活着回来了,不知可有害怕?我为丞相肝脑涂地,丞相却想置我于死地!你命人杀我爱妾也就罢了,我知这是高官俸禄加官进爵免不了的牺牲!但我将怀孕的外室托付于你!也把命托付于你!你是如何待我的!你杀我孩儿还要来杀我!” “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吗!”他林家一直无子,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就这么没了! 怎能叫他不气愤! “若不是太子殿下和小闻大人早已将人易容替换了我,要不是容校尉找到她们母子,如今母子两个都入了黄泉!” “禀皇上!”林晓刃红着眼将自己所知之事和盘托出,“微臣原先在御林军时,先皇后带着小太子出宫就是微臣亲自放行的!随后跟着皇上去寻先皇后和小太子,也是微臣率先发现先皇后踪迹,随后通知了赵相,赵相领着另一队人马去找先皇后,其中就有微臣失去爱妾的父亲,还有这三位赵相的随从!” 三名随从连忙磕头承认。 “赵相吩咐我们务必找到先皇后和小太子,若是寻到,杀无赦。我等虽不知为何,只能照做,根据林统领所说的方向追寻后,果真见到先皇后,不过没有见到小太子,赵相猜想小太子被藏起来,就派了另一队人马去寻,我等将先皇后逼到崖边,先皇后自己跳了崖,赵相让人去通知林统领,再把皇上带过来。” 林骁刃:“微臣带着皇上过来后,便只看见先皇后跳崖时遗落的鞋和挂在树枝上的衣裳。虽然没找到小太子,但是山中寒冷又有猛兽,小太子应该也活不了多久,赵相怕引人怀疑,也就没再派人寻找,虽然没能处理小太子,起码先皇后已经陨命,为了奖赏微臣,第二年微臣就被调离御林军,到禁卫军做了校尉,第四年,微臣成了禁卫军统领。” 字字句句砸下来,赵相已经站不稳。大皇子伸手扶他,他连忙把人推开。 他知自己大势已去,必定要保全大皇子。 大皇子来日翻身,赵家就能重活! 不仅要保全大皇子,他还要保全皇后。 于是,赵相跪地,把所有罪证都认了下来:“是老臣做的,老臣罪不可恕,但这一切和皇后无关,皇后什么也不知道,送去给先皇后的那封信是老臣所写,皇后只是个送信人罢!” 第355章 先皇后之死(三) 赵静雅得到消息后赶来大殿,正好听到父亲俯首认罪,身子一软,嬷嬷要扶她,她抬手示意不用。 不能让父亲的苦心白费。 只是望着大殿中跪着的彩蝶时,眼里迸发着浓烈的恨意。 暗中逮了多天的人竟然在这里。 她也没想到,最后会败在一个小小的宫女手里。 “皇后娘娘驾到!” 皇上和文武百官通通看过来,赵静雅除去面色比平常严肃以外,依然维持着一国之母的端庄凤仪。 “臣妾参见皇上,臣妾听闻皇上在审先皇后一案,事关姐姐之死,臣妾身为妹妹,应当知晓真相。” 皇后冷静得半点破绽都不露,只有她自己知道广袖之下交握的手指是多凉。 皇上凝了她片刻,说道:“皇后,芸儿之死,正是赵相,你的好父亲一手所为。” “不可能。”皇后冷声道,“父亲断然做不出杀害亲女之事。” 父女俩对视,眼里都盈着泪光。 “皇后娘娘,确乃老臣所为。”赵相叩头道,“老臣有一事欺瞒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先皇后并非赵家女,真正的赵家女早已故去,先皇后是老臣从民间挑来的,容貌姣好的女子顶替。” 众臣哗然。 知晓真相的司徒元鹤和许斐然均皱眉,不由自主看向高坐龙椅的皇上。 赵相这是在卖皇上一个面子,用保全皇家颜面要换赵家或是皇后大皇子无事。 皇上又怎会不知道。 皇后和大皇子一颗心揪着,曾经德高望重的权相,如今叩头在地。 “老臣见皇上过于宠幸先皇后,从而冷落我赵家女,心中愤恨不平,先皇后不过平民之女,怎能站在我相府姑娘的头上?老臣是父亲啊,谁家父亲能忍得下女儿受委屈,忍得下女儿郁郁寡欢?” “如今东窗事发,老臣认罪!” “老臣罪不可恕,死亦不足惜,只求皇上不要牵连家中老小,他们都是无辜的,老臣这就请罪!” 赵相撞柱而亡。 两朝丞相就此殒命。 赵静雅呆愣在原地,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想说话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不少大臣红着眼睛喊丞相,丞相已经气息全无,无法再回应。 本以为事情会以丞相撞柱偿命而结束,到底是低估了太子殿下的心狠手辣。 司徒君淡定地命人把赵相抬下去,殿中柱上鲜红的一滩血,他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少大臣被太子阴鸷的眼神震住。 “父皇,赵相虽已认罪,但仍有疑点,皇后派彩蝶送去给母后的那封信,到底是赵相所写?还是皇后所写?皇后到底是知?还是不知?” 赵静雅深吸一口气。 当年就该把山寻遍,直接杀了太子! 最晚也该在太子回宫尚且年幼时,狠点心将人弄死,顶多被查到后只死一个自己。 相府能全,我儿也再无劲敌。 现在悔之已晚,她得保全自己和儿子。 “臣妾不知。”她咬口道,“臣妾确实让彩蝶去给姐姐送信,只以为父亲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姐姐。” “你为何要杀送信之人?” 赵静雅对上太子的眼睛,像是被一条冰冷的毒蛇盯上一般。 宫里什么肮脏的事阴险的人她没见过,区区一条毒蛇,有何可惧怕! “本宫从未想过要杀彩蝶,倒是宫里有人嫉恨彩蝶,本宫已经将人处罚,不知彩蝶哪里听来的本宫要杀她?”赵静雅和彩蝶对峙,“你亲眼见本宫这么说了?” 彩蝶一愣,摇头。 她那晚确实没见到皇后娘娘的正脸,只听到皇后娘娘的声音。 “声音?易容术都有,何况是伪装声音?”赵静雅觉得好笑,“倒是本宫半月未见你去伺候,派人寻你,却怎么也找不着,后宫说大也大,但对于住了二十多年的本宫而言,倒也不至于寻不到一个宫女。” “你躲藏得如此之好,又在上朝时窜出来,很难不让人怀疑有人在暗中相助,暗中推波助澜。彩蝶,比可曾想过你遭人骗了?本宫若要杀你,又何必留你这么多年?本宫待你如何你心里不清楚吗?” 彩蝶动摇了。 皇后娘娘确实待她不差。 不少人都羡慕她能在皇后跟前做事,个个都说皇后比起其他殿里的主子好得太多。 “是一只猫。”彩蝶回忆着道,“是一只猫将奴婢引过去,听见皇后娘娘和公公说要杀奴婢,后又是同一只猫将奴婢引到冷宫枯井在里面藏匿。” “椒房殿无人养猫。”赵静雅瞬间底气十足。 司徒君冷笑:“皇后娘娘真是能言善辩。” 赵静雅温和着接话:“本宫知道太子早些年流落在外吃尽苦头,后本宫又成继后,难免对本宫有敌意,本宫可以理解,只是莫须有的罪名,休要扣在本宫头上。” 司徒君垂着的手指微微蜷起,难道今日就只能让赵相偿命吗? 真的就动摇不了赵静雅? 真动不了赵静雅,他就要赵静雅比自己痛苦十倍。 丧父? 他还要把赵静雅引以为傲的儿子,最有能力争夺皇位的儿子拉下来。 司徒君将目光转移到大皇子身上,勾唇浅浅地笑了一下。 大皇子眉心一跳。 总觉得他这个眼神过于骇人,像极了暴雨来临前的那一瞬平静。 赵静雅也注意到司徒君的视线,眉头微微蹙起,但她扫一眼跪在殿上的证人,都只能指认父亲。 和她儿子并无什么关联。 她适当地松口气,刚松到一半,殿外传来一句:“太子妃求见!” 许秧秧来做什么? 赵静雅眉头更皱,下一瞬又舒展开来,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表现得无事。 伴随着皇上的一声“宣”,许秧秧款款进殿。 “儿臣参见父皇。” “秧秧求见是为何事?” 司徒君也望过去,眼里有疑惑,许秧秧看出他的眼里还有不甘,眼尾也有点点红。 就一点点。 感觉跟受了委屈的雪狼差不多。 许秧秧朝他一笑,而后回禀皇上,“儿臣是担心有人欺负我家太子殿下,特地来给太子殿下撑腰的。”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封烧得半残的信。 司徒君瞳孔一缩,你和许婉儿做交易了? 他害怕无法彻彻底底给母后报仇。 也害怕秧秧把他推开。 害怕如蚂蚁般,开始密密麻麻啃食他的心。 司徒君上前去握住她的手腕,眼神渐渐黯然,望着那封信,最终摇了头。 搬不倒皇后没事,相府和大皇子出事,如斩皇后双臂,一样叫人痛快! 第356章 太子杀疯了 许秧秧确实和许婉儿做了交易。 就在她去找许婉儿麻烦那天,人本来已经跟许玉歌走了,没过一会儿又重新折回来,用一封信和她谈条件。 她应了。 现在不是详说这个的时候,她得拿着这封信把皇后给摁倒。 瞧瞧这些人都把她哥哥欺负成什么样了! 瞧着可怜兮兮的。 “父皇,儿臣手中有一重要证据,儿臣也有一罪,夜探大皇子府,不过儿臣认罚,只要拿到证据就行。” 皇后和大皇子警铃大作。 当许秧秧拿出那封信时他们就有不好的预感,现在更是确定了七八分。 赵静雅看向儿子,眼神中有质问。 不是让你处理了吗?! 大皇子也很懵,他怎么知道啊?他确实让人处理了啊! 会不会是假的? 大皇子只能寄希望于此,眼睁睁看着那封信呈上去。 许秧秧仍在继续解释这封信的来源:“儿臣也知夜探大皇子的府邸不对,但是儿臣有点记仇,生气当初小皇女周岁宴见到的那位姑娘,就是被大皇子囚在假山底下暗室那个,可能大家都没什么印象了,我印象比较深,因为那位姑娘与我长得有些像,又叫玉奴,让我觉得有些许难以接受……” 何止难以接受,简直是恶心。 “故而我怀恨在心,时时刻刻想去大皇子府给大皇子洒点痒痒粉什么的……” 狗屁痒痒粉! 她要洒断子断孙粉的! 到现在都没洒上,还是有点不甘心。 “结果就不小心看到大皇子叫下人在烧什么东西,还要大皇子亲自守着烧,我想肯定是什么机密,就,嗯……”许秧秧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毕竟去偷人机密确实不光彩。 “最后一样东西丢进去以后,大皇子走了,只留下奴才继续烧,我就弄了点动静把人引开,迅速从火堆里扒出来一封信,因着要烧的实在太多,全部堆在一块,中间那部分是很难烧到的,最后得用木棍挑起来烧才能燃尽,于是就这么被我捡漏了。” 大皇子瞳孔地震。 竟然丝毫不差! 他就是看着最后一封密信丢进火堆里才走的。 许秧秧见大皇子这个样子,心想许婉儿果然诚信,把当天晚上怎么取到信的细节讲得一清二楚。 此时,皇上也把残缺的信看完。 皇上面无表情,将信就此传阅下去,让文武百官都看看到底怎么一回事! 司徒元鹤是第一个拿到信的,虽不认得赵静雅,凭那几句也能看出是赵静雅的口吻。 他望向女儿女婿。 无声道:稳了。 凡是看过此信的百官们脸色骤变,有人慌张,有人叹气,也有人愤之。 信上字迹是皇后。 信又是太子妃从大皇子府取来的。 皇后是完了。 赵相身死,皇后倒台,大皇子还能有什么大权势? 原本追随大皇子的个别官员已经开始动摇。 最后,信传阅到大皇子和皇后的手里,大皇子递信过去时手都在抖。 近在咫尺的信,赵静雅没有接。 皇后千算万算,赵相以命相抵,都没想过会败在大皇子手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皇后两眼一闭,眼泪掉了下来。 “继后赵氏,联合其父赵相杀害先皇后赵芸儿,可认罪!”皇上一拍桌,巨大的声响吓得百官跪地,求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赵静雅没有说话,站在大殿中央不低头也不下跪。 “即日起,废继后赵氏……” “慢着!”吃斋念佛的皇太后来了。 赵静雅笑了笑。 她来时早就派人去找太后了。 头发花白的太后进殿,百官朝拜,太后没有看一眼赵静雅,也没有为赵静雅脱罪,而是当着皇上的面下令,赵氏不废后,终生禁足椒房殿。 母子对视片刻,皇上点了头。 皇上不敢看太子。 太后的目光倒是在司徒君和秧秧身上停顿片刻,眼底含着歉意。 只能对不起儿孙了。 她必须要保全皇家颜面,保全自己儿子的圣明。 赵静雅不用人拖,自己回了椒房殿。 她不废后,不入冷宫,只禁足。 相府只抄家不流放。 大皇子共同隐瞒真相,罚俸三年,禁足一年。 这些都是赵静雅和赵相替皇上保全颜面换来的。 太后走了。 文武百官想着应该可以下朝了吧,他们还得急着回去商议接下来到底站哪边的问题。 赵相虽死,皇后仍在,大皇子也在,而且跟赵相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赵相此人深不可测,皇后既然无畏相府抄家,这里面肯定还藏着什么。 然而他们这位太子殿下的屠杀,并不像是到此为止的样子。 “父皇。” 众大臣心一提,又来了! 搞死了赵相,皇后也没了权势,接下来会是谁? 莫不是大皇子? 连大皇子也觉得可能要轮到自己。 一直装鹌鹑努力减少存在感的许龄,有一瞬害怕是自己。 不是大皇子就是他。 但不论是大皇子还是他,都没什么区别,他两个女儿都在大皇子府啊! 许龄肉眼可见地急了。 “太子还有何事要禀?” “儿臣状告大皇兄残害手足,数次派人刺杀儿臣!” “太子休得胡言!”大皇子怒了,司徒君沾着人血的刀刃真的指向他。 “本殿下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儿臣有人证。”司徒君又宣人上殿,是名男子,戴着幂篱。 摘下幂篱。 是流放去了偏僻封地的三皇子。 现在是慎王。 慎王不得令是不能回云京的,但这次是太子派人亲自去接回来的,若有事也有太子顶着。 慎王就是太子的最后一把刀,势必要插到大皇子心窝子里。 他从前可是大皇子屁股后面的跟班,没少帮着大皇子做事,大皇子陷害太子,从坠马,再到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刺杀,最后是危江桥刺杀,都有大皇子的手笔。 每每想到母妃为他而自戕,这些藏在慎王心里的桩桩件件,他都恨不得一吐为快。 他势必要为母妃正名。 不论是他,还是母妃,都是大皇子和皇后的一颗棋子而已,有时还堪当刀子的角色。 大皇子没想到这个在他面前唯唯诺诺,束手束脚的弟弟,竟然站到了太子那边反咬自己一口? 大皇子百口莫辩。 皇上头痛欲裂。 大臣们也是瑟瑟发抖,太子今日已经杀疯了,生怕下一个杀的就是自己。 知道大势已去,这时候就有大臣站出来倒戈,大皇子残害手足的罪证更是被钉得死死的。 什么罚俸三年,禁足一年都没了,直接全府流放西仓,甚至没有三皇子的待遇,王也没得封。 大皇子是被押下去的,嘴里一口一个父皇,试图唤醒皇上的爱子之心。 皇上已经晕倒在龙椅上。 太后一口气也差点没喘上来。 继后在椒房殿摔东西,嚷着要见皇上。 大臣们一个个也没折腾得够呛。 胜的只有太子殿下。 隐忍十多年,一朝反败为胜。 司徒君牵着许秧秧出宫,正是日头,还没入春,太阳已经格外刺眼。 刺得司徒君眼尾都红了。 第357章 太子卖身 许秧秧和司徒君回府给先皇后的牌位上香。 “母后,儿臣给你报仇了。”但司徒君还是有点自责,他没能让赵静雅也偿命。 上完香的许秧秧注意到他黯淡自责的神色,过去抱着他的手臂说:“母后肯定不想在下面还要见到很多糟心的人。” 司徒君侧头垂眸,望着微微靠在他身上的秧秧,睫毛弯弯,红唇润润。 他咽了口唾沫。 “你和许婉儿……”做了什么交易? 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一阵阵哭声,已经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 许秧秧拉着他的手出去看情况。 果然是随安在哭,一个大男人,哭得鼻涕横流,意识到该擦鼻涕了就伸手去拉过行云的衣角,狠狠一顿擦,像报复一样。 他又生气又难过。 原来自己遍寻多年的兄长就在自己身边。 他气兄长隐瞒自己。 也气自己认不出。 明明能认出来的啊,好几次他都觉得行云像自己兄长,却一次也没往这方面想过,只觉得是巧合。 明明行云对他这么好,也说过拿他当弟弟。 可是行云在危江时也亲口否认兄长已经身死啊。 “你怎么敢咒你自己!”随安实在太气了,红着眼质问他,“你为什么要在危江咒你自己死了!你凭什么咒我哥啊!” “我……”行云脸色难以流露出情绪,只有一双眼睛通红。 他的模样和声音已经变不回去了,嗓子沙哑得不行。 “不用你说,我知道。”随安抹一把眼泪,垂着脑袋说,“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不再遭人利用,我知道你是要帮太子殿下,从前你每次往家里寄来银两书信,都说多亏你跟的主子,是特别好的人。” 眼泪大滴大滴掉落在地。 忽地,一张手帕递在他眼前,瞧这布料质地就知道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用得起的。 随安抬眸,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 “太子妃……” “让你们兄弟一直没法相认,我们和你道歉。” “没有。”随安的目光越过太子妃肩头,看向太子殿下,一时不知能不能拿太子妃手里的手帕。 这么好的手帕他还没用过呢。 但是拿太子妃的手帕,也怕太子殿下后面找他麻烦。 太子平常对他们确实不错,但前提是不涉及太子妃。 司徒君见他做贼似的,时不时瞄自己一眼,手伸过去又缩一点,缩一点又往前伸一伸。 他转身走了。 随安立马接过手帕,往自己脸上擦,果然很柔软,跟冬日太阳照过的水一样! “太子妃,属下没有……” “我知道。”许秧秧笑笑,“但是让你们同一屋檐下相处近十年不能相认,我和哥哥也有责任,对了,你们相认了,是不是要找个时间回去拜祭父母?” 她看向行云,“很久没回去了吧?给你们放半月的假,盘缠和祭祖的东西我会给你们都准备好,哦对了,哥哥还给你们准备了一处宅子……” “我们不能住在太子府了吗?”随安瞪圆眼睛。 “没有,你们想住哪里就住哪里。”许秧秧哑然失笑,“那处宅子是因为以前哥哥问过行云攒银两做什么,行云说他想给家里的弟弟攒钱买个好点的宅子,再给弟弟娶亲。” 她不说还好。 一说,随安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滚出来。 兄长拿着俸禄给他上学堂,还想着攒钱给他买宅子,让他娶亲成家。 可他学堂没好好上,爹娘也没照顾好,兄长在面前也认不出。 “哎,哎,你,你!”许秧秧看他哭更厉害了,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又准备掏手帕给他。 结果被人拽走了。 “哥哥,哥哥!” “去给外祖父祖母姨母上坟。” “哦哦。” 两人走了。 身后,行云又把衣角递过去,“擦擦,太子妃还比你小十多岁呢。”没说的那句话是丢不丢脸。 随安也才猛地反应过来,确实丢脸丢到太子妃面前了。 太子妃四五岁的时候,还喊他哥哥来着。 谁家哥哥这么窝囊,搁妹妹面前哭啊! “!”太丢脸了! 随安睁着眼睛,眼泪掉得更凶。 他回头凶道:“哥你为什么不早说!” 听到随安喊自己哥,行云眼底盛着笑意。 “原来你之前攒银子,是要给我娶媳妇啊?”随安抹一把眼泪。 行云点头。 他和爹娘一样,盼着弟弟成家立业。 “宅子有了,娶媳妇不知道要多久,殿下和太子妃不在,出府也没说带我们,我们去酒楼喝点酒去!我有银子!我也攒了,本来是要攒来买通大皇子身边的人,问你消息的,但是没派上用场。” “然后明天我们就回去拜祭爹娘。” 行云点头。 …… 许秧秧和司徒君坐上马车,他们要先去找柏青,再一块上山。 刚坐稳,司徒君便问她:“你真要我纳妾?” 许秧秧一时没反应过来,眨一下眼睛问:“许婉儿?” 司徒君一动不动望着她。 “你想什么呢。”许秧秧笑笑,“我才不会让你出卖身体呢,哥哥你可是我夫君哦。” 她伸手指戳戳哥哥的胸膛,哥哥伸手捉住她的手指,越握越紧。 都说男子天生火气旺,果不其然,握得她的手指发热。 暖烘烘的。 是炭火或者热水都比不了的暖。 许秧秧顺势把两只手挤进他的手掌里,笑得眉眼弯弯,努嘴道:“暖暖手。” 司徒君两只手覆在她的手上,轻轻搓着。 “有哥哥就是好啊,汤婆子不如哥哥的手暖和。” “嗯。”司徒君嘴角含着浅浅的笑,眼里却闪烁着复杂。 只有夫妻间能做的许多事,他和秧秧都做了。 牵手,亲吻,相拥而眠。 锦被翻红浪,交颈如冤枉。 以及秧秧的一声“夫君”。 但总有哪里是不对的。 是眼睛。 秧秧眼睛里的他,和他看向秧秧时不一样。 和离亲王看向离亲王妃的也不太一样。 秧秧甚至有时不敢看他的眼睛。 是怕无法回应吗? 司徒君觉得自己太贪心了,他想要秧秧爱他,这是不论怎样也控制不住的。 唯一能控制的就是,不去提这样的要求。 他知道自己提了,秧秧也会想办法去回应。 他们之间的牵绊太深了。 从小到大十多年的情谊,以及权利下的利益牵扯。 司徒君将人轻轻揽进怀里,心里繁杂之思,到嘴也只有简单一句:“你说的不让我卖身。” “当然!”许秧秧回答脆响。 第358章 大皇子流放 柏青不在豆花铺子。 司徒君带着许秧秧到一座山坡上,柏青果然已经来到这里,墓前已经燃着香烛,摆放着瓜果点心,当然还有酒。 听到身后有动静,柏青道:“来了。” “赵伯伯。” “太子妃也来了。”柏青笑着道,“是该来见见太子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了,太子妃给长辈磕个头可好?” “当然好了。”许秧秧给二老磕头,而后道,“外祖父,外祖母,你们放心,我和哥哥会互相照顾的。” 司徒君望着她的背影,其实心里该满足了。 “这个是?”许秧秧注意到无字碑。 柏青道弯着嘴角,温柔道:“我妻子。” 许秧秧对着无字碑磕头:“姨母好!” 磕得无比认真。 撅着屁股的模样逗笑了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司徒君也一一给三位长辈上香,“孤已经为母后报仇,不论是相府还是继后大皇子都已受到严惩,望你们在地下安息,等找人算好日子,孤会亲自来给长辈们迁坟立碑。” “殿下,这里很好。”柏青拒绝道,“殿下的外祖父外祖母是十分淳朴谦虚之人,他们不喜繁华铺张,埋在这里是二老的意思,殿下和太子妃有心,每年清明来此祭拜一番便可。” 司徒君想一想也是。 柏青问:“殿下,赵相自戕,相府抄家?” 司徒君点头:“嗯,此刻官兵应当到相府了。” “大皇子流放西仓?” “是。” “继后赵氏呢?听闻并未废后,也没赐死,只禁足椒房殿?” 司徒君看一眼老师,“嗯”一声。 “禁足椒房殿。”柏青哂笑一声,“椒房殿,那本是你母后的住处。” 司徒君解释:“太后的意思。” “当年你母后入宫,就是太后在相助。太后念这么多佛,半边身子已经埋进黄土之人,竟然还要在乎皇家颜面。” “赵伯伯,皇祖母……” “太子妃。”柏青这人看着温温和和,说话也温温柔柔,加重语气时,像棉絮里藏了一根针,“您忘了太后当年如何阻止离亲王妃入府吗?若不是离亲王妃在北离州深受百姓爱戴,太后会松口吗?离亲王妃治田发农,成绩卓越,也是在给皇家挣颜面。” 许秧秧无话可说。 赵伯伯言辞犀利,也正中下怀。 柏青又去问司徒君:“太子殿下,如今的结果您满意吗?” 司徒君说不出话来。 “说到底,最终还是要我们这等贫贱之人忍气吞声。” 良久,柏青摆摆手,“殿下和太子妃祭拜完毕先回吧,我再陪陪二老和吾妻。” 许秧秧拉拉哥哥的手,两人先撤了。 “秧秧,老师他方才的话,别放在心上。”司徒君握着她的手,并非简单的牵手或是十指相扣,而是将她整只小手裹在自己的大掌中。 “没生气。”许秧秧叹口气,“赵伯伯怨父皇呢,其实哥哥也怨父皇的吧?从判定下来后,父皇看过哥哥好几次,哥哥都没看父皇。” “我们都怨,何况赵伯伯呢,赵伯伯可是外祖父外祖母养大的,没了爹娘,没了阿姊,又没了妻子。” “所以母后那天带着你出宫,是为了去见姨母?” “嗯。” 许秧秧走着走着,觉得有一事很奇怪,“赵伯伯为什么没在姨母的碑上刻字?” 司徒君也曾疑惑过这个问题。 不过老师没说。 或许自有他的用意。 许秧秧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司徒君倒是又问起许婉儿的事,“你答应了她什么?” “许婉儿最在乎的就是她妹妹,她只要保证许蔓儿无事,如今大皇子府的人都要流放,可以想个法子把许蔓儿带出来。” “孤去办。” “那太好了,我才不想去大皇子府。” …… 第二日。 司徒君带着流放西仓的圣旨去大皇子府。 为避免府中人出逃,当天大皇子被押回府后,御林军就把大皇子府围得水泄不通。 御林军放行太子。 司徒君进去便见整个府里乱糟糟的,不过行李也收得差不多了,丫鬟们小声啜泣,小孩放声啼哭。 意外的,他在这里见到了被贬为庶民的司徒含玉。 司徒含在大皇子府大家都知道,只是皇上睁只眼闭只眼,司徒君也不关心他人之事。 不过既然知道了,他不是轻易放行仇人的人。 他特地对着司徒含玉说:“父皇旨意,凡是大皇子府中的所有人,皆要流放西仓。” 司徒含玉愤恨地瞪着他,被强行带走。 许玉歌牵着儿子,努力保持着大皇子侧妃的仪容仪表,身子却还是抑制不住地颤抖。 流放啊! 曾经的流放之地,北离最令人生惧。 北离早已脱胎换骨,如今最惧是西仓。 那里缺水缺粮,沙土飞扬,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许玉歌心中害怕,也期盼爹娘和兄长能想法子帮帮她。 只是从昨日等到今日,也没有半点消息。 爹娘不会不管她,许婉儿不成器,玉冉性子又反叛,许府还得靠她。 可是现在大皇子倒了…… 愁眉不展之际,许玉歌注意到赵希恬跟个没事的人一样。 她不由得想到昨晚殿下被押回来后,赵希恬得知相府和皇后接连出事,疯癫半日后又笑起来的样子。 有句疯言疯语是,“谁说我们完了?哈哈哈哈,我们不会完!” 莫非不是疯言疯语? “来人,把她单独带走。”太子殿下的话打断许玉歌思绪。 许玉歌看向挺着大肚子的许蔓儿,许蔓儿一脸惊恐,大皇子质问太子殿下要做什么,太子殿下根本没搭理,只命人把许蔓儿带走。 她知道许蔓儿完了。 她好歹只是流放,许蔓儿和腹中胎儿怕会直接没了性命。 当年在许府里,许蔓儿是最无脑也是最欺负人的一个。 她若是太子殿下,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殿下!殿下救救蔓儿!” “司徒君,你带走蔓儿做什么!蔓儿已经身怀有孕!肚里的孩子何其无辜!” 眼睁睁看着怀孕的许蔓儿被带走,大皇子气到眼红,破口大骂。 “司徒君你个平民所生的贱种!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太子之位!不就是娶了许秧秧!” “你以为现在文武百官知道你是贱民所生会真心拥护你吗?” “你以为你娶了许秧秧,许秧秧就是真心嫁给你吗?哈哈哈哈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哈哈哈哈哈……” 旁边的侍卫欲上前堵住大皇子的嘴,司徒君拦住。 他朝着大皇子走过去。 司徒君掐住大皇子的脖子,将人往上提起,手背上青筋翻涌。 “你知道什么?” 第359章 许秧秧不爱你! “放了蔓儿。”大皇子被掐得喘不过气,还是要拿许蔓儿和肚里孩子的安危来换。 或许在他人眼里,大皇子在意妾室,赵希恬和许玉歌却知道,情分是有,倒也没到和风头正盛的太子当面起冲突的地步,更多是为腹中孩子。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只要血脉还在,星星之火也有燎原日。 司徒君眯起危险的眼眸,“这不是你说了算。” 他将人放下,并未立刻将人驱逐出府,而是坐在一旁等着。 大皇子以为他是熬着,等自己妥协。 事实上,司徒君已经派人去请许婉儿,让姐妹两个暗地里见面。 见面的地点在地下暗室,不过许蔓儿蒙着眼并不知道暗室入口在自己的屋子,只是闻到熟悉的味道后一直问要带她去哪里。 侍卫也非好惹,用布条堵上她的嘴,押人的力度更大一些,许蔓儿疼得呜呜直叫。 她被按着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押她的人撤离远去。 又一道急切的脚步声朝她跑来。 “蔓儿!” 二姐! “唔唔!”许蔓儿绷紧的身子渐渐松懈,她嘴里的布条被拿来,眼上蒙着的布也解下。 “二姐呜呜呜……”许蔓儿哭了出来。 “别怕别怕,二姐给你松绑。”许婉儿绕到她身上,三下五除二解开绳子,姐妹俩简单地拥抱一下。 “二姐你怎么会在这?” “我是来带你走的。”许婉儿拉着妹妹的手,时间有限,迫不及待地说,“我买通了负责押送你们的人,还买到了一颗假死药,出了城你就把假死药吃了,伪装成意外死的,他们会把你抬到我们约定好的地方,我会去救回你的,这样你就不用跟着去西……” 许蔓儿拍开了她手里的假死药。 药丸滚落到角落里。 许婉儿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落地的假死药,最后看向她妹妹。 “蔓儿?” “二姐,我是不会离开大皇子的,我肚子里还怀着大皇子的孩子,吃这个假死药不知道对孩子有没有伤害。” “没有的,我忘记告诉你了,这个药是我花重金买的,特地问过了,不会伤害腹中的孩子。”许婉儿期盼地看着她,“你跟二姐走好吗?二姐真的不忍心你去西仓,那个地方太苦了,穿不饱吃不暖的,你从小就没吃过这种苦。” 许蔓儿说:“那把假死药给大皇子用。” 许婉儿皱眉:“不行的,大皇子假死和你假死不一样,大皇子若有事,皇上和太子都会彻查到底,但你不一样,你只是大皇子府的一个妾室夫人……” “二姐!”许蔓儿气愤地瞪着她,“你故意说这个来膈应我吗?” “不是,不是的。”许婉儿赶忙摇头,她知道妹妹和娘一样,最忌讳别人说妾室的身份。 “我是想带你走。” “大皇子去哪儿,我和孩子就跟着大皇子去哪儿,我知道二姐关心我,二姐放心,虽然流放,皇上也是允许我们带部分细软的,只是换个地方而已,一样有人伺候,再说了,我怀着殿下的孩子呢!”许蔓儿骄傲地摸摸肚子,月份不大,还看不出什么来。 “殿下和长姐都待我极好,更加不会亏待我和孩子,你放心吧,我要得空就给你写信!” 许婉儿一听到她说长姐好,登时就来气了,两手捏着她的肩膀道:“你不要被长姐骗了!长姐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从小到大她都是在利用我们,让我们去替她做那些她不能做的事!” “你醒醒许蔓儿!”她晃动着妹妹的身子。 许蔓儿却用一种见鬼的眼神望她,充满着害怕。 “长姐从来不会这么凶我。” “二姐你从前也不这样的,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这更加坚定了许蔓儿不跟亲姐走的心思。 她挣开许婉儿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转身走向来时的路。 望着和自己离心的妹妹,以及渐行渐远的背影,还有打翻在地的假死药丸,许婉儿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随后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怎么会这样? 没了亲娘,连亲妹妹也要没了。 她答应母亲要照顾好妹妹,可是妹妹不听她的,蔓儿去了西仓,得吃多少苦啊! 许蔓儿听到了哭声,她停下脚步,只是余光往后瞄一眼,顿时皱眉道,“哭得烦死了!搞得像我的错一样。” 听到动静的侍卫过来问:“想清楚了?” 许蔓儿点头。 于是她又被蒙住眼原路返回。 有一人走在她前头。 前头那人出了暗室,朝太子殿下摇了摇头。 司徒君看向一直没有妥协的大皇子,不疾不徐道:“可以,孤答应了。” 大皇子眼睛一亮,“我要先见到蔓儿!” 司徒君招手,侍卫带着许蔓儿出现,大皇子唤了一声,许蔓儿赶紧应下,挣扎着要过去,再度被摁得死死的。 “你知道什么?”司徒君坐着,大皇子站着,却依然不输半点气势。 甚至一个轻飘飘的眼神,都让大皇子有些打颤。 “若是有半句虚言,老天爷知道大皇兄撒了谎,怕是会降下惩罚,到时大皇兄恐怕活不到西仓。”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大皇子定睛道:“我所言句句属实,你若不信,可以去问含烟,或是去问父皇。” 司徒君眯眼望他。 他继续道:“秧秧幼时父皇就有意封她为太子妃,她拒绝了,容家也拒绝了,容大将军也说过容府之女不高嫁皇室,容府之子也不高娶公主,甚至在秧秧及笄当日,圣旨下来时两府都是反对的,偏偏秧秧却接旨了?” “其实太子也心知肚明吧,秧秧接旨,一部分原因是怕皇室降罪家人,另一部分原因,是她该履行和父皇的约定了。” 司徒君面无表情,一颗心挤成一团。 “当初父皇会违背皇祖母的意愿,直接下旨给王叔和容氏赐婚,是因为秧秧答应了做太子妃,猜猜父皇会怎么说呢?” “秧秧,想皇帝伯伯帮离亲王和你娘有情人终成眷属也不是不行,皇帝伯伯只会帮自家人,只要你答应做太子妃,皇帝伯伯一定站在你这边,得罪太后一回也没事,毕竟秧秧是朕的儿媳妇!” 大皇子说着说着就笑了,几乎笑出眼泪来,最后又咬牙切齿道,“都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父皇就处处偏向你?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为你铺路,稳住你的太子之位,还要想尽办法扶你继承大统!而我和母后,就什么都不是?” 他又冷笑。 看着司徒君一手抓在椅子把手上,恨不得吃了他的样子,他就高兴。 “司徒君,我知道你爱许秧秧,可是许秧秧不爱你啊哈哈哈哈哈……咳咳!” 司徒君再次徒手掐住他的脖子。 大皇子仍在笑,笑得肆无忌惮,他知道司徒君不能杀他。 第360章 她嫁你,是迫不得已 “她嫁你,是迫不得已!” “她嫁你,是为她母亲幸福!” “她嫁你!只是为了履行承诺!” “你不是爱她吗?司徒君,你爱她就是毁掉她的幸福,禁锢她的后半生?” “你不信?你去问司徒含烟啊,父皇和许秧秧商量这事的时候,司徒含烟可是在的,要不是她提过,我还不会怀疑呢。” “后来你到了十六岁,父皇也没让你娶妻纳妾,母后几次试探,父皇总是替你掩护,还说什么你确实还小,真是笑话。” “原来父皇说的不是你还小,是许秧秧还小,还没及笄呢。” “司徒君,你一咳,一辈子咳咳,都得不到她的,真,心……” 大皇子已经喘不过来。 司徒君快要把人掐死了。 一旁的侍卫看到,赶忙过去劝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大皇子不能出事啊!否则殿下也会背上残害手足的名声!” 司徒君是真想掐死他。 最后不得不收手。 砰一声,大皇子倒在地上,许玉歌赶紧冲过去嘘寒问暖,一直不动声色的赵希恬也跟着过去。 她对大皇子的心早死了。 但大皇子还不能有事,否则再无翻身之日,被抄家的相府怎么办! 司徒君走了。 许蔓儿也被松开,她也赶忙跑过去,哭哭啼啼的样子明显担心坏了。 缓过气来的大皇子并不生气,还在笑着。 他说:“这次是我赢了。” 许玉歌微不可察地勾唇,心中同样幸灾乐祸。 …… 哪怕离了大皇子府,马车也距离大皇子越来越远,大皇子的一番话如同无形的刀子,狠狠插在司徒君的心上。 一刀又一刀。 他隐约是知道的。 知道秧秧不是心甘情愿嫁他。 却没想过还有另一层原因。 不,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早在十年前,秧秧就已经拿自己的终生幸福做了交易。 他本以为秧秧多少是有一点点点喜欢他的,起码及笄那日的吻是真的。 现在忽然有人告诉他,那也不是真的。 司徒君的心从未这般疼过,疼痛甚至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煞白着脸坐在马车中。 呼吸也有些困难。 像逐渐干涸的深潭。 车夫在外喊了好几声也没听见,直到拔高些许声音。 他示意人退下,自己迟迟没从马车上下去。 他忽然不知道如何去面对秧秧。 “哥哥!” 马车外传来银铃般的声音,像一粒石子丢进潭中,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是秧秧来找他了。 “哥哥你怎么还不回去?该不会背着我在马车里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许秧秧故意这么说着,掀开马车帘。 刚探进去半截身子,她看见哥哥朝她笑了一下。 但是怪怪的。 许秧秧坐到他旁边去,又问:“都到家门口好一会了,怎么不进去?” 司徒君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侧身将人紧紧拥入怀里。 抱得紧紧的。 闻着秧秧的味道,听着秧秧的呼吸声,他的疼痛才好一些。 “哥哥?” “对不起。”司徒君的声音沙哑,许秧秧看不见的地方,一双黑眸里痛苦与挣扎交织。 “怎么了?”许秧秧觉得他怪怪的,用手拍拍他的背,哄小孩似的,“事没办成?” “嗯。”司徒君闷着嗓音。 “是许蔓儿不愿意跟着许婉儿走吧?” “嗯。” “我大概猜到了。”许秧秧笑一下,“多大点事,那是许蔓儿自己的选择,和你没关系。” “嗯。” 是自己的选择,可是怎么能和他没有关系呢? 那是秧秧啊。 是许秧秧,也是司徒颂欢。 司徒君的司徒,秧秧自己说的。 秧秧的选择本就和他有关,不然他们此刻也不会抱在这里。 司徒君在她脖颈间蹭蹭,宛若一头受了伤的头狼,闷不吭声,自己舔舐伤口一样。 许秧秧更加觉得他不对劲。 肯定还遇上别的事了。 哥哥不说,她只好自己去问。 当时听见的人都被下令封口,个个守口如瓶说没什么事。 他们不是太子近侍随安,也不是太子府管事行云公公,不知道太子曾说过凡事太子妃说了算。 许秧秧问不出来,满面愁容。 若榴见不得主子愁眉苦脸的样子,试探着说:“要不直接去问太子殿下?殿下不会隐瞒太子妃的。” 许秧秧连连点头。 结果发现太子不在府里。 她就出去一会的功夫,回来人就不在了! “哥哥去哪了?” “殿下进宫了。” “可说何时回来?” “未曾。” 许秧秧有点生气了,让她去哪儿记得在家里留信,哥哥自己却不遵守。 于是她等啊等,迟迟等不到人回来用晚膳。 她想应该是宫里有急事绊住脚了。 她只好自己先吃了。 回想着哥哥今日在马车上差点勒死她的样子,许秧秧食欲不振,没吃几口就让人撤了饭菜,还不忘叮嘱厨房把膳食放好,等太子回来后热好。 她又等啊等。 等得都困了。 “若榴姐姐,何时了?” “亥初。” “哦。”许秧秧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若榴看不下去了,嘴里嘀咕起来,“这个太子殿下也不知道让人捎个信回来。” 刚说完,送信人就来了,说太子和皇上有要事商议,今夜暂且在宫中住下,让太子妃早日歇息。 许秧秧梳洗一番,心想哥哥不回来她就能一个人滚大床了! 她裹着被子滚来滚去,忽地就不滚了。 “太子妃怎么了?” “没事。”许秧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有点不得劲,索性闭上眼睛睡觉。 不知是不是已经习惯旁边有个人形暖炉,许秧秧总觉得有点冷,于是把身子蜷成一团,迷迷糊糊睡过去。 后面又迷迷糊糊醒了。 天还是黑的。 她预估着时辰,丑时刚过。 许秧秧鬼使神差地出了门,若榴和霜女但凡有点动静就会醒,她没让她们跟着。 提着灯笼不知不觉就走到书房的位置。 整个太子府,哥哥一般只在三个地方,他们的寝殿,旁边的佛堂,还有外人禁地——书房。 书房是哥哥最常待的地方。 她来到书房附近,瞧见里边亮着光。 哥哥回来了? 许秧秧加快脚步过去,门没关严实,像是急匆匆回来的。 透过门缝,她瞧见哥哥打开一个木匣。 她记得那个木匣,里边装的是这些年的往来书信。 司徒君试图从往来的书信中寻找着一点秧秧对他的不同,以及那一点点点的心意。 却因为脑海中翻涌着大皇子的那番话,以及父皇叹气后的一个“是”,他看到秧秧信中所写的“无人能动太子妃嫁君之心”都在想: 这话竟是这个意思。 秧秧早已允诺,又有一国之君赐婚,确实无人能动。 第361章 强势的,粗鲁的 吱呀一声。 司徒君抬眸,见秧秧提着一盏灯笼进来,连忙放下书信迎过去。 黑眸一点点她的眉眼,秧秧的眼里只有一丝惊讶。 “不是说宿在皇宫,怎么半夜回来?”许秧秧仰头望着他,感觉哥哥又长高了。 分明她才是年龄小的一个,怎么还不及他长得快? 她撇撇嘴。 司徒君干哑着嗓子问:“怎么来了?我吵醒你了?” 许秧秧笑了,“你在书房怎么吵醒我?除非你去过寝殿。” 她语气一顿,“你不会真先去寝殿才来的书房吧?” “没有。” “我就说呢,你嗓子怎么了?生病了?”许秧秧踮脚靠近他,用手掌探了探他的额头,正要收回手对比自己额头时,她的手被捉住。 “怎么这么冰?”司徒君用手给她捂着,又弯腰把人抱到案前的椅子上,拿自己的大氅给她盖住,手也塞进去。 这回轮到许秧秧不愿意了。 她拽着司徒君的手,“不行,这没你的手暖和。” 小脸微微皱着,小手拼命往他的手里塞。 司徒君轻轻地笑了一下,蹲在她面前继续做秧秧的汤婆子。 垂着的眼眸里闪着些许水光,藏在睫毛之下,夜里的烛光也暗,许秧秧居于上位也是瞧不见的。 “唔。”许秧秧发出一声舒服的声响,满心欢喜道,“果然还是哥哥的手暖和。” “你这样养成习惯,我若是不在你身边怎么办?” “你为什么不在?”许秧秧疑惑地问他,“你会不在吗?” 司徒君给她捂手的动作一顿,只是这样握着她的手,默了默,抬眸道:“不会。” “吓死我了。”许秧秧松口气,“哥哥你从大皇子府回来以后就不对劲。” “秧秧怕我不在身边?” 两人的声音是同时出来的。 只对视片刻,司徒君移开目光,回答她的问题:“和他争论几句,难免有戳到痛处的地方,影响到你了?” “没有。”许秧秧望着他,想和幼时一样伸手摸摸他的头,想到哥哥已经是个大人,又是堂堂太子,最终收回手。 司徒君的眸光黯了黯。 “看你难过我也不高兴,他是不是提母后了?”感觉只有先皇后的事才会让哥哥心里难受成这样,但是又怕身边的人担心,装作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 许秧秧是心疼的。 司徒君的心也是疼的,不过他还是浅浅地“嗯”一声。 怕秧秧还会问出些什么,他问:“要不要再睡会?” 许秧秧立马想到成亲后的“书房玩”,耳根就红了,她赶忙抽回手,狠狠摇头。 “不在书房睡,回去睡。” “好,我叫人送你回去。” 许秧秧心中疑惑,哥哥不跟她一块回去? 想着他半夜赶回来,又回书房,当是有要事处理,她就没多想,也不打扰了。 临走前抱抱他。 “不要听他的,他说的话没凭没据的根本不可信,就是为了膈应你而已。” “嗯。”若是没进宫去询问父皇,他也会觉得没凭没据。 但父皇点头了。 “我知道。”大皇子是为膈应他他知道,事关秧秧,他没法全然抛之脑后。 她嫁你,是迫不得已。 你不是爱她吗?司徒君,你爱她就是毁掉她的幸福,禁锢她的后半生? 大皇子那些话如同附骨之蛆,如影随形。 司徒君狠狠抱住她,越发想要把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把人困在自己的身边。 可这是秧秧啊。 他又松了松手。 他不想放她走,最后还是松开双手,拍拍她的腰说:“走吧。” “好,我不打扰你了,但你忙差不多就睡,事情是忙不完的。” “嗯。” 司徒君望着她娇小的背影,一步步出了书房,回头关门时又用口型说:“早点睡。” 这让他怎么放得下。 就在书房的门快要合上时,司徒君忽然大步朝着她走去,又将人拽了进来。 灯笼落,烛火熄。 一切归于黑暗。 司徒君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掌着她的后脑勺,强迫她仰起头,承接自己铺天盖地的吻。 强势的,粗鲁的。 “唔!”许秧秧睁大眼睛,刚刚陷入黑暗中的眼睛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她只知道自己的嘴被堵得严严实实。 腰上的手和后脑勺上的手越收越紧,跟酷刑似的。 口中的空气几乎要被吸食殆尽。 哥哥像皮凶悍的狼。 她要呼吸不过来了。 许秧秧唔唔地捶打他,你好歹让我换口气啊! 腰上的手松了,但她捶打的手被钳制住。 一个转身,她的后背撞在书架上,双手被举到头顶。 上边的书哗啦啦往后掉往前掉。 司徒君更加贴近她,用自己的身子挡住掉落的书籍,嘴上依然不饶人。 许秧秧一张脸都被憋红了。 抬腿就往他胯下去。 司徒君躲开了。 用脚不行,她改用嘴咬。 司徒君吃痛,略微松开一点,她好不容易换上半口气,又亲上来了! 像是为了惩罚她刚才的举动一般,这次的吻又急又凶。 已经算不得吻了。 是撕咬。 如同野兽一样的撕咬。 许秧秧的嘴唇流血了,她是个泪失禁体质,一点疼都会往外流眼泪。 平常司徒君早就捧着人的脸哄了。 这次没有。 他用舌尖把她唇瓣上的血舔舐干净,又继续深入。 一双手也不安分起来。 许秧秧的裙摆被撩往上,皮肤和冷气接触,惊起她身子一颤,嘴里也溢出一声喘息来。 对司徒君而言,犹如烈性的药。 随之许秧秧就感觉到掐在她腰上的手掌烫如烙铁,滚烫的双手将她提起来。 两条腿也被摁在哥哥的腰上。 她更加真切地感觉到某处的异样,又下意识地去推人。 不是。 去寝殿行不行啊! 书房真的很冷! 许秧秧内心的哀嚎司徒君听不见,只感觉她的反抗,越是反抗,司徒君就越是不甘。 动作越发粗鲁。 一瞬间,许秧秧真的有点害怕,身子微微发抖。 这和她认识的司徒君不一样。 像许斐然。 那个强烈不安,对外界始终保持警惕,让人不寒而栗的小孩。 是个十足十的狼崽子。 “哥哥不……唔!”她的腿被放下,身子也被反过来,嘴里好不容易得空吐出来几个字,又被迫转头堵住了。 许秧秧被亲哭了。 司徒君却更兴奋了,咬着她的唇瓣说:“腿并拢。” 第362章 反常必有妖 许秧秧不知何时结束的。 在昏睡过去时,只记住了自己打颤的腿,她心想肯定磨破皮出血了! 简直火辣辣的疼。 等她休息好再来算账! 司徒君用披风把人裹在怀里,书房里满地狼藉,散落的书,撕毁的裙,以及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浓烈味道。 见人已经熟睡过去,低头亲亲她受伤的唇瓣,再度舔了舔。 这次动作很轻。 像野兽在给伴侣舔舐伤口。 睡梦中的许秧秧哼哼唧唧两下,转过身子不想被舔。 司徒君心里难受,又掐着她的下巴把脸掰过来狠狠亲了一会。 要不是许秧秧又累又困,恨不得睁开眼睛给他两巴掌。 都爽两次还不给她休息! 禽兽! 实际上只有几声哼唧,听得司徒君更是欲摆不能,想到她受伤的腿间只好停下。 毕竟也没别的地方给他泄火了。 这会躺在他怀里的秧秧,脸蛋红扑扑的,嘴也是又红又肿,连着身子都泛着一簇又一簇的红。 那些被他摁重的地方,像从身体里开出来的花。 美丽又迷人。 “秧秧……”司徒君近乎痴迷地抚着她的脸,又想要咬上去。 想想又作罢。 他把人抱回寝殿,路上有冷风吹来,怀里的人会下意识往他怀里钻。 秧秧待他是不同的。 这番模样他也曾在岳母那里见过。 也在岳父那里见过。 还有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那里。 甚至还有容城竹和容泊呈那里。 那时候秧秧还小,因着身子之前是个傻的,又娇弱,走不得远,个个都爱抱她。 就这么软乎乎的一团,冷了会往人怀里钻。 那个时候他也想抱秧秧。 可是他身子瘦弱,也没如今这样的强大,便只能看着。 巴巴地看着。 后来回了宫,连看都看不见了,好在司徒含烟让秧秧进宫伴读,他索性让人住进东宫。 再回来,秧秧又走了。 她随着家人去北境,他和秧秧第二次分开,一分开就是九年。 九年,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他对秧秧的感情逐渐发酵,越来越难以控制。 但他还是有理智的。 岳父岳母待他好,他不能因一己之私就把人困在身边。 秧秧救母之后,确定秧秧是异世之魂后,他开始害怕。 害怕战胜了理智。 他想,他无论如何也要把秧秧留在身边,护好秧秧的那盏灯,每日从秧秧的身旁醒来,就能知道她呼吸是否还在。 最终请旨赐婚。 原来不用他请旨赐婚,秧秧也是要嫁给他的。 如果不是他亲自请旨,只是父皇下旨赐婚那一刻,不用王府和容府的人站出来,他知道自己也会站出来让秧秧拒掉圣旨。 他要的从来都是秧秧心甘情愿。 他要的不是亲情。 他要秧秧爱他。 但他也知道,从自己请旨那一刻起,路就歪了。 或者说,从父皇拿出岳父岳母婚事作为筹码那一刻起,路早就歪了。 人是贪婪的。 他不是圣人。 贪官一旦上了贼船就停不下来,权利和钱财令人着魔。 秧秧也令他着魔。 “殿下……”若榴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司徒君抱着人进寝殿,吩咐她道:“备热水。” 若榴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不由自主扫一眼主子。 瞧见嘴上的伤口,顿时心疼了。 她不仅去备热水,还大半夜把厨房的人叫起来给主子炖补汤,等主子醒了就能喝上。 司徒君让她们都退下,自己亲自伺候。 若榴和霜女退下了。 雪狼没有。 它就在床前看着,眼神冰冷,像是要把司徒君瞪出一个窟窿来。 雪狼是公的,司徒君要赶它,知道明着赶不行,肯定会吵到秧秧睡觉。 他把霜女叫进来,让霜女带雪狼是山上转两圈。 秧秧从不把雪狼当家养,没事就爱带着雪狼去山里头捕猎,秧秧要是没空,就会让霜女带着去。 每次雪狼都会迈着它那不可一世的步子走在前头,表面没什么大动静,心里头早迫不及待了。 此刻它却没移动步子一下。 雪狼本就通人性,又是南疆圣女口中的灵物,自然是察觉今晚的主人不对劲。 它们都靠气味分辨事物,人在开心接受和被迫接受时发出的气味是不一样的。 所以它知道今晚主子被欺负了,故而瞪着这个罪魁祸首。 雪狼已经不是小狼崽,长成庞然大物的它更加灵敏,牙齿也更加锋利,又是被血肉喂养长大,是个只在主子面前温驯对谁都凶悍的东西。 司徒君有些怵它。 毕竟不敢伤,伤了秧秧还得生气。 最终他妥协:“留下也可以,眼睛蒙上。” 随手拿间自己的衣裳盖上去。 雪狼听懂似的,没扯下来。 司徒君用热手帕一点点给秧秧擦拭身子,擦到两腿时,动作更加轻柔,学着她给自己上药的样子,往那里轻轻吹着,最后轻轻吻了一下,恋恋不舍地离开,才给抹药。 抹完药,再盖好被子。 司徒君抽回雪狼头上的衣裳,说道:“守好她。” 他回书房睡去。 说是睡,也只眯一会,没多久就天亮了,他又得进宫去。 许秧秧双腿不舒服,没像之前一样睡好,午时前就醒了。 一觉醒来更觉得疼,她骂骂咧咧的声音引来若榴和霜女,主子骂,若榴也跟着骂。 霜女冷眼旁观。 终于,主仆两人骂完了,霜女一个视线,外边的丫鬟们端着膳食进来,全是大补的东西。 若榴一边盛一边说:“这可不是殿下吩咐的,是奴婢昨晚瞧见太子妃后,早早去厨房吩咐的。” “谢谢若榴姐姐。”她小口小口喝着汤。 若榴顿时满足了。 “哦对了,昨晚太子殿下回来两次都没留下,后来又折腾太子妃,你们是个闹矛盾了?”虽然她骂太子,却也是担心太子和太子妃吵架的。 “没啊。”许秧秧摇头,喝汤的动作一顿,“你说哥哥进了寝殿两次?” “对啊,第一次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第二次是抱着你回来的,给你擦了身子上了药,又走了。” 许秧秧蹙眉。 “怎么了太子妃?” 哥哥昨晚骗她。 为什么骗她? 还这么折腾她,跟新婚夜判若两人。 反常必有妖。 “大皇子府的人这会走到哪里了?”许秧秧问。 霜女道:“昨日出城,夜里歇脚,算时辰已离京二十里远,骑马天黑时能追上。” 若榴却道:“不行,太子妃你身子还伤着。” 许秧秧垂眸。 偏偏还伤在大腿内侧,骑马只会加重。 第363章 太子不行 许秧秧没有追出城去问,司徒君也在那晚的粗鲁之后恢复了平静。 看似平静,许秧秧还是捕捉到丝丝的异样,比如哥哥不再缠着她做,只是偶尔亲亲她的额头,一块睡时将她搂进怀里,亲亲她的后颈。 纯情得许秧秧都怀疑书房那晚他是被人夺了舍,还几次三番地试探。 司徒君笑得无奈,解释说怕再伤着她,她的身子还很稚嫩。 这一点许秧秧是十分赞同的,古代女子活不长的部分原因就是年龄尚小,身体器官尚未发育完全,便已经生儿育女。 日子一天天过去,司徒君也履行当初的诺言,每隔一日便带着秧秧回娘家住上一日。 这也成了云京人人皆知的事,毕竟官员大臣们在太子府找不到太子殿下,就会去离亲王府找,一找一个准。 离亲王府原本给司徒君留着的那处院子,都快成第二个太子府了。 不过比太子府热闹。 太子府只有许秧秧,离亲王府还有一大家子,容雨棠时不时去给太子送点心,小郡主和小世子已经一岁半,会走路,还会喊姐夫,动不动就跑过去玩。 夏日炎炎。 王府的小世子和小郡主又迈着小短腿,探头探脑地往院子里看,小嘴里嘟囔刚刚娘亲把好吃的冰镇果汁送到这里来了,待会多喊几声姐夫,就能拿到吃的! 殊不知两个小家伙的对话都被门后的随安听了个真切,努力地憋着笑。 调整下状态,他出去道:“小郡主,小世子,你们来找太子殿下!” “嗯!”小世子点头,小小的手拉上姐姐就往里面去。 走路还有些歪歪扭扭的。 随安怕两人走着走着摔一跤,像个尾巴一样在后面跟着,两只手伸着,随时准备好接住两个小祖宗。 太子妃最疼两个小家伙,太子也跟着疼,简直跟疼自己孩子一样,对他们这些下人来说,可不就是两个小祖宗。 司徒君听到动静,抬眸望去,敞开的窗户正好看到两个小家伙走在流动的光影里,一阵暖风吹来,茂盛的树叶沙沙作响。 两个小家伙也没走正门进来,直直到窗口那里,踮脚仰头才勉强露出半个小脑袋。 “姐夫!”小世子声音清脆。 “姐夫。”小郡主声音软糯。 司徒君道:“走那边进。” 小世子指着窗户:“这里这里!” 小郡主点着脑袋:“姐姐,这样。” 司徒君忍不住扶额,两个小家伙好得没学会,就学会秧秧翻窗爬墙。 司徒君弯腰,把两个小家伙从窗户那里抱上来放下。 脚一落地,两个小家伙就直勾勾盯着桌上的冰镇果汁,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一人拽着司徒君的袖子,一人拽着腰带,嘴里喊着姐夫,眼睛却没移开半点。 随安闷闷地笑着,扭头和他兄长小声说:“我刚在门口听见小世子和小郡主说,多喊几声姐夫,要骗冰镇的果汁喝呢,太精了,你看太子殿下都要心软了。” 行云道:“殿下不会给的,太子妃特地叮嘱过了。” 太子殿下是疼小郡主和小世子,也更听太子妃的话。 司徒君注意到两个小家伙的眼神后,摸摸他们的头说不行。 两个小家伙的嘴一扁。 “姐夫坏!” “坏人!” 这就坏人了? 司徒君哑然失笑,承认道:“孤是坏人。” 姐弟对视一眼,好像行不通了哎。 正巧这时候许秧秧来了,姐弟俩摇摇晃晃跑着去告状,一口一个姐夫坏。 尤其是小郡主,软软糯糯的声音听着委屈极了,再揉揉眼睛,跟要哭了似的。 一家子都疼这两小家伙,尤其是许秧秧,这可是她娘辛辛苦苦生下来的,赶紧把妹妹抱在怀里哄着。 “是是是,你姐夫坏,姐姐骂他。” “嗯……”委屈巴巴的。 小世子也扑过去要抱,许秧秧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 她从小就爱躺在草坪上打滚睡觉,不论是容府、离亲王府,还是太子府,都种着大片大片绿油油的草。 这么往后一倒,摔在软绵绵的草上什么事也没有。 两个小家伙扑在她身上。 雪狼跑过来舔舔她的脸,弟弟妹妹也在她脸上亲一口,都是口水。 许秧秧搂着两个笑着。 树影斑驳。 一道阴影慢慢盖住她,是司徒君走了过来。 他望着她。 她也望着她。 “地上凉。”司徒君把两个小家伙抱开,再把她抱起来。 “夏天呢,不凉。”许秧秧这么说着,手臂环着他的脖子,笑着问,“哥哥怎么欺负弟弟妹妹了?” “他们两个想……”司徒君还没说完呢,两条腿就被抱住。 两个小家伙坐在他脚背上,抱大腿抱得紧紧的。 可怜巴巴地仰着脑袋。 司徒君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最后说:“我说话语气重了。” “真的假的?”许秧秧明显不信。 司徒君没说话。 许秧秧又叮嘱他:“前两天他们又缠着爹要喝冰果汁,爹一时没忍住多喂了两口,结果两个小家伙就拉肚子了,娘不仅凶他们,连爹一块凶了,爹还在想法子哄呢,你可别跟爹一样没忍住。” 抱着大腿的两个小家撇撇嘴。 他们想喝嘛! 司徒君望着姐弟俩说:“知道。” 两个小家伙垂头丧气的。 感觉喊姐夫也没用了,立马松开姐夫的大腿,仰着脑袋说:“放,姐姐!” 小郡主说:“姐姐,和我玩!” 许秧秧才想起自己还一直被抱着,挣扎一下想下来,司徒君却把人抱得更紧,朝着屋里去。 外边有风时凉快,大多时候热得人冒汗。 屋里本就比外边凉快,又放着一盆冰,有人一直扇着,更是凉爽。 司徒君刚把人放下,手还没从膝弯下抽出来,外边就传来两道许久未闻的声音。 “秧秧!” “姑姑!” 是阿端和小淳礼回来了。 许秧秧眼睛一亮,立马起身出去,走两步又回来,一手拉着一个小的出去。 随安嘀咕:“哎呀,太子妃把太子殿下落下了。” 行云无奈,说他:“你少说两句。” 紧接着兄弟两个挨了一记眼刀,司徒君抬脚出去。 正好看到伶端公主和他家秧秧抱在一块,伶端公主更是整个把秧秧提起来转圈。 小淳礼着急忙慌地喊:“阿娘阿娘!” 容城竹也道:“阿端,注意着些。” “没事!”阿端高兴着呢,放下秧秧后比比她的身高,忽然皱眉,“你怎么窜这么快?” “阿端姐姐,我十六啦,女孩子长个子就看这两年了。” “那我从给你买的衣裳不能穿了。” “没事!”许秧秧从大哥手里接过来,抱着装了衣裳的包袱,笑得眉眼弯弯,“上次转江南,这次又去了哪里?这么快就回来。” “别提了,大云的名山大川我还没游玩呢,不想回来的,但是我又怀孕了。”阿端无奈道,“师兄和小淳礼都嚷着要我回来养胎,我不得不回来啊!” 许秧秧:“恭喜!” 阿端摸摸肚子:“嘿,小淳礼有伴了,他天天晚上都要贴着我肚子说话呢。” 她望向许秧秧的肚子:“你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啊……”许秧秧突然不知怎么说,总不能说直到现在她和哥哥还没真正圆房吧? 阿端注意到她为难的神色,把人拽到一边去说悄悄话:“太子不行?” “噗!”许秧秧笑出声来,突然感觉到身后不对劲,一转头。 哥哥在她们身后。 阿端跟着转头。 两人吓了一跳。 太子好像听到了…… 无声在三人之间蔓延。 第364章 撞硬东西上 阿端抿抿唇,求救地看向师兄,容城竹宠溺一笑,走过来把人搂走。 “刚回来,我们先回府换身衣裳。” “嗯,对!” 一家三口转身,走两步阿端又折回来,当着太子的面再次把人拽走,她十分郑重地说:“秧秧,要不你和太子出去走走?你看我和师兄就是出去走走心情好,自然而然就……” 许秧秧伸手捂住她的嘴。 阿端睁大眼睛看她。 许秧秧耳朵都红了,赶忙说:“再讲再讲,你们快回去吧,舅舅舅母知道你们回来,要给你们接风洗尘的。” “我的提议你们考虑考虑,有什么不懂来问问,我经验多。” 许秧秧“……” 阿端朝她挤眉弄眼一番,转身时经过太子身边,直接抬起一只手挡住自己的脸。 好像这样就能阻挡太子的眼神伤害。 “快走快走。”阿端小声说着,拉上师兄的手就往前走。 容城竹笑着朝妹妹和太子点头离开。 “伶端公主这次又说什么?”司徒君漫不经心地问。 许秧秧不敢看他。 “女孩子的话题,你你,不需要知道。” “不是和我们有关?”司徒君去拉她的手。 许秧秧瞪他:“知道你还问。” 司徒君弯腰贴近她微红的耳朵,喷洒着如兰的气息。 “孤没有不行。” 霎时,许秧秧的耳朵红得滴血。 她知道! 每晚抱着她,它都虎视眈眈地顶着自己! 她能不清楚吗?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许秧秧推他一把,“差不得多了,我带弟弟妹妹找娘去。” “嗯。”司徒君笑笑,望着她牵着两个小家伙的背影,已经满足了。 只要克制住心底张狂的肖想,他就是满足的。 世事总有遗憾,人的愿望不会个个都实现。 这半年来,他更加坚定之前的想法。 只要秧秧在他身边就好。 秧秧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在身边就行。 司徒君回屋里继续忙碌,拿出其中一个加密的信,来自北境,越看,他的眉头皱得越紧。 “殿下?”行云唤了两声,太子殿下才抬头看他,“殿下,容府管事在外候着呢。” 司徒君用火烧了密信,彻底燃成灰烬他才起身。 “丁伯。” “太子殿下。”丁秋正笑得和蔼,“该用晚膳了。” 两人来到容府。 容府的院子里挂着一盏又一盏灯笼,亮堂堂的,一大家子都在陪三个小孩玩,跑来跑去的,热闹极了。 许秧秧第一个注意到他,抬手道:“哥哥,这儿!” 她也走过去,变戏法似的,从袖口里掏出一朵花来。 挑眉道:“给你。” 司徒君伸手接过,发现花是早已晒干的,凑上闻闻,还有香味。 “干花,晾几天了。” 司徒君却把花插到许秧秧的发间,“好看。” 阿端在一旁看戏:“这两人都成亲半年多了,怎么还蜜里调油的?跟还没互许心意似的,太子殿下看秧秧那眼神,用秧秧的话来说,都拉丝了。” “少吃些瓜子,夜里又渴,不停喝水,就要不停起夜。” “我喝我的,起我的夜,你担心什么?” “阿端,要不要为夫提醒你,夜里想喝水你只会踹为夫一脚。” 阿端:“……” “只让你倒个水,起夜又没让你抱。” “为夫也是可以的。” 阿端不说话了,把手里的瓜子一丢,最后一道菜也上完,她喊道:“爹,娘,姑母,姑父,三弟四弟,秧秧太子殿下,还有你们三个,开饭了!” 容惊春立马对着三个小家伙说;“不玩了不玩了。” 他坐到椅子上,猛灌一口茶:“比我在外揍人都累,咱家孩子够多了,以后不能再要了。” “怎么?你真不打算结婚生子了?”容轻澈挨他坐着,两股热气相撞,容惊春踢踢他的凳子。 “容老三你离我远点。” “你不要,我可是要的。”容轻澈打开折扇摇啊摇,忽地扭头,“你不会真如外面传言那般,是个断袖?” “噗!”容惊春一口茶喷出去,容轻澈一个闪身,刚好躲开。 “容老四,谋杀亲兄呢。” “闭上你的狗嘴!” “三哥,你怎么又惹四哥了?”许秧秧坐到旁边去,看她四哥都气成什么样了,茶水一杯一杯往下灌。 “没惹,就是说中了他的秘密,恼羞成怒了。” 容惊春倏地起身,两人打起来了。 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见怪不怪,招呼着大家用膳,懒得管这两小子。 本来平南郡主还想催催其他孩子成亲的,但是今儿个听到伶端公主又怀孕了,索性不催了。 用完膳后,一大家子就坐在院子里赏月闲聊,刚打完的兄弟俩坐在桌上风卷云残,你夹我的,我夹你的,感觉又要打起来。 三小只在旁边看着,跟着那两双筷子转动脑袋,看得眼花缭乱。 其他人则坐在一边岁月静好。 司徒元鹤道:“本王过两天要回北境。” 容雨棠问:“怎么了?” 其他人也看过来。 “军中副将来了一封信,信中并未言明何事,只让本王尽快回去,恐是军中有要事。” 司徒君想到北境密信,眉头微蹙。 容大将军道:“既是军中来的信,是要回去看看。” 平南郡主抿一口茶,点了点头。 容雨棠柔声道:“既然如此,我带着孩子一块和你回去。” 司徒元鹤却拒绝了,他一手搭在妻子手背上,说:“云京盛夏,北境如深秋,再过两月便如凛冬,你和孩子们留在云京的好。” 容雨棠皱了皱眉。 她望着司徒元鹤丝丝缕缕的白发,有些不舍离他太久。 他们实际年龄本无差,身体年龄却不同。 元鹤老去,两人相处的日子又还剩几个十年。 容雨棠拉着他的手。 司徒元鹤感觉到妻子的牵挂,将她的手握紧些:“无事,处理好本王快马加鞭回来,要是过于棘手,本王保证平安归来。” “你带着孩子们跟本王走,你想秧秧了怎么办?两个孩子想姐姐了怎么办?” 容雨棠回头看着两个小家伙还扒拉在椅子上,盯着他们的三哥四哥抢东西,姐弟俩是她和元鹤老来得子,自然是宠着的,北境的气候确实寒冷。 更重要的是,自己和孩子确实也有些离不得秧秧。 父母其实是很难放手的。 “不如我跟你回去?其实我也想那里的人了,还有毓秀姑姑。” 司徒元鹤也是舍不得妻子的,“等本王先回去探探情况,到时再写信与你。” 容雨棠点头。 许秧秧听着父母的对话,微微侧身靠近司徒君,在他耳边悄声说:“我怎么有种不好的感觉呢?哥哥,北境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具体还不知。”司徒君也想知道具体什么事,密信中也有些许模棱两可。 “你也不知?” “嗯。” 大家没再继续谈论下去。 用完膳的兄弟两个并未加入赏月的大军,而是朝父母禀退,各有各的事去了。 如出一辙的理由,令两兄弟又眯眼探询。 容轻澈:“你不会是去找闻季冬吧?” 容惊春:“你不会是又去护国寺吧?” 真不亏是亲兄弟,一说一个准。 容惊春扬起下巴:“要你管,我去找闻季冬那是兄弟交情,你去护国寺,呵,找个尼姑回家?” “尼姑能还俗。”容轻澈怼他,“闻季冬可变不成女的。” 然后,又打起来了。 全家人扶额。 容大将军说:“真想把两臭小子赶出去。” 平南郡主:“再赶,咱家没人了。” 容大将军一噎。 许秧秧在旁边一个劲笑,笑倒在司徒君怀里,顺势倒在腿上。 脸颊不小心撞在硬东西上。 第365章 贺兰辞拥她入怀 不撞还好,撞上面后许秧秧不得不多想,她只是靠近一点就会有反应的哥哥,近两三个月后为什么没有再进一步近亲她,只停留在抱一下,亲一下。 难道是对她没感觉? 不可能,那怎么动不动在她面前站起来。 许秧秧越想越不对劲。 她总不能直接去问吧。 直接问哥哥你怎么只亲不做? 你怎么不“伺候”我了? 你怎么不要我“伺候”了? 她猛地摇头,说不出来,就算成亲了也说不出来啊! 不问了不问了,睡觉。 许秧秧拉薄被盖住自己的脸,再转过身去,一个念头闪过,她又掀开被子,起身去找兄嫂给的包袱,从里面翻找出衣裳,往自己比比,确实短了。 十五六岁正是窜个子的时候。 她这一年确实窜得快,但是哥哥还在长,男生长个子的周期比女生长没办法,所以她和哥哥站在一起,她还是只到哥哥肩膀的位置。 小时候看着听瘦瘦小小的,也没想到后边能长得个高腿长手宽的,只要伸手一捞,就能整个把她捞进怀里去。 比第一次见面拎她后颈还要轻松。 哥哥还喜欢用手臂箍着她的腰。 所以她改衣裙的时候,得改贴腰身一点。 不过许秧秧的绣工实在一般,从小就不会拿绣花针,唯一那点绣工还是被迫绣嫁衣肚兜学来的。 要将衣裙改成的裙子样式多少有些挑战大云的礼法,故而不能找外援。 每天就偷偷摸摸地弄。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也没弄好,在这期间还送走了她的亲王爹。 爹到扶余后给她们来信说今年怕是会回不来了。 九月,院里的桂花正飘香。 许秧秧今天也在娘家,和弟弟妹妹在王府的草坪上窜来窜去。 哥哥这段时间格外忙碌,她在王府已经第三日,还没见哥哥来接她回府。 哥哥亲口说过每次都会来接她回府,哥哥没来,她也就没走。 三天未见,虽有鹰隼传信,她还是频频走神,两个小家伙都瞧出姐姐是在想姐夫。 容雨棠又怎会不知女儿心。 她坐在桂花树下乘凉,招手把三个儿女唤过来,两个小的会自己扒拉在她身上,她则拿着手帕给大女儿擦擦额头的汗。 两个小家伙也伸手去扒拉,要娘亲擦擦汗。 姐弟两个的脸蛋白里透着红,皮肤跟剥壳鸡蛋一样,并没有什么汗,不过容雨棠还是拿着手帕给她们擦擦,许秧秧也给弟妹擦擦。 擦着擦着她一口咬在妹妹的脸蛋上。 小郡主吓了一跳,眼睛瞪得大大的,反应过来是她最喜欢的姐姐以后,咧着嘴笑了。 许秧秧笑盈盈地松开嘴,妹妹又用脑袋蹭上来,想要她再咬。 弟弟也凑着脸蛋要姐姐咬! 玩得正开心的时候,王府年迈的管事过来,有事要禀的样子。 许秧秧还以为是哥哥终于从宫里回来了,眼睛亮了亮,听到管事公公说是贺兰世子,眸光逐渐黯淡下去。 贺兰世子来府拜访,容雨棠让人到正堂候着,她换身衣裳就来。 许秧秧倒是拉着弟妹先过去。 贺兰辞身边还站着玉奴,玉奴戴着半截的面纱,挡住鼻梁一下,只露出眼睛和额头。 玉奴最不像许秧秧的就是眼睛,许秧秧的眼睛清澈又果断,弯眼笑时又似甜蜜饯。 玉奴被调教久了,有些东西难改,眯眼笑时十分魅惑,婀娜的身姿沾着点风尘味。 许秧秧站在那,是将门贵女出身的英气果断,是太子妃的端庄矜贵。 “太子妃殿下,小世子,小郡主。” 许秧秧是从声音认出玉奴的,玉奴的声音和她也一点儿不像。 她点头示意人起身,转而坐在主人家的位置去,朝宾位上的贺兰辞扬了扬下巴,“怎么有空过来?” 贺兰辞笑着:“爹娘托人从北寒送了点东西来,让本世子一定要来谢谢对我多加照顾的离亲王妃和秧秧郡主。” 许秧秧意外地抬眸。 这时容雨棠也来了,她招呼着贺兰世子,玉奴把礼呈上去,打开了看,都是些土特产,算不得上厚礼,容雨棠也就收下了。 贺兰辞在离亲王妃面前,也是个端庄有礼的晚辈,询问着离亲王妃近日可好之类的话。 许秧秧在旁边和弟妹大眼瞪大眼,她觉得有些热了,抬手给自己扇扇,这时若榴拿着一把团扇过来。 玉奴盯着团扇看了一会儿。 贺兰辞也瞧见了。 是他赠给秧秧郡主的成亲贺礼,一把冰蚕丝团扇,比平常的团扇扇着要凉快不知多少。 许秧秧想起这事,朝贺兰辞道谢,这把团扇她确实喜欢,今年天热以后都在用。 贺兰辞只是笑着。 他以回府还有急事为由,婉拒了午膳邀请,只是眼睛时不时黏在许秧秧身上。 许秧秧察觉到了。 “你有话和我说?” “是。”贺兰辞还在笑着,许秧秧觉得这笑容和平常的不一样,多了一股真诚。 容雨棠让女儿送贺兰世子出府,青天白日的,应当不会招人嫌疑。 “太子妃近日可好?”两人并肩走着,保持半米的距离,玉奴规规矩矩跟在后面。 许秧秧边走边摇着团扇,“挺好啊。” “我是问你和太子。” 她愣一下,疑惑着问他:“你又在坊间听到什么?” “未曾。”贺兰辞笑说,“坊间都说太子和太子妃伉俪情深,每隔一日就能看到太子带着太子妃回府探亲。” “嗯哼。”许秧秧斜眼望他,“那你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 显然这话不可信,许秧秧让他说。 贺兰辞只丢出两个字:“感觉。” 许秧秧:“?” 还别说,感觉有点准。 “哦。”简短的对话,两人就到王府门口了。 贺兰辞望着门前的路,偶尔有几个百姓经过,他道:“真快。” “你有事还不快说?要我送到西街去,我懒的,” 一瞬间氛围轻松不少。 贺兰辞侧身正对着她,目光紧紧黏在她身上,喉结略微滚动。 他没有再唤她太子妃,也不是秧秧郡主,而是:“秧秧。” 略沉的嗓音,让人觉得怪怪的。 “你怎么了?出大事了?” 贺兰辞忽然靠近,将她拥入怀里,紧紧抱住。 许秧秧一愣。 若榴和霜女没跟着,唯一的婢女玉奴垂着眼眸,安安静静没出声。 许秧秧刚伸手去推他,一阵马蹄声到府门口。 玉奴抬眸望去,眼底有惊,“太子殿下”四个字到嘴边走咽下,只把头更低些。 贺兰辞个子也高,把许秧秧的整个视线挡住,她并没有瞧见司徒君出了马车。 司徒君却通过裙摆和云纹珍珠鞋,认出贺兰辞拥着的人是秧秧。 第366章 太子昏君似的 贺兰辞被人一脚踹开了。 许秧秧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经被紧紧牵上往府里走,大门也让行云他们关上。 司徒君拽着她疾步往前走,即使已经踹开贺兰世子,大门已关上,还是要离得远远的。 透着股稚气。 许秧秧有点想笑,但她知道更重要的是解释,误会了可不好。 “哥哥……” “不用解释。”似乎到了够远的位置,司徒君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她说,“没关系,我知道是贺兰辞不知廉耻。” 声音是隐忍的,克制的。 随安在不远处听着,嘴里嘀咕一句:“殿下在太子妃面前跟昏君似的。” 许秧秧也深有此感,她问:“你往后不会是个昏君吧?” “嗯?” “就不是我的错,只有别人错的份?” 望着秧秧水灵灵的眼睛,司徒君闷一声:“嗯。” “错我还是有的,推开不够及时,还得感谢我家太子殿下帮了我。”许秧秧勾着他微凉的手指轻晃,晃得司徒君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用不用解释是哥哥的事,要不要解释是她的事。 她当然知道哥哥信她,但她也知道不解释的话,哥哥心里得闷一阵,解释的话,喏,好比现在,嘴角都在笑。 “最近累坏了吧?”许秧秧望着他略显疲惫的眉眼,伸手去抚了抚。 纤细的手指,圆润的指甲,如清风细柳般安抚人心。 司徒君拿着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地蹭了蹭。 “累呀,肩膀给你靠。” 许秧秧话音刚落,司徒君便弯腰抱上她,脑袋耷拉在她的肩膀之上,并没有将全身的重量压上去。 她仰着脑袋,抬手轻轻拍他的背。 婢女奴才们纷纷背对,或是绕道而行。 两人就这么在花园中相拥许久。 直到她们的腿忽然被两个小东西撞上,弟弟妹妹也扑过来抱着她们。 许秧秧和司徒君的身体分开,垂眸望着弟弟妹妹,两个小家伙正仰着脑袋望他们,眼睛扑闪扑闪的,像湖面撒着细碎的日光。 两人弯腰一手提起一个抱在怀里。 小郡主:“姐姐,娘亲在那!” 小世子:“娘亲叫姐姐,姐夫吃饭!” 容雨棠远远朝着四人笑一下,先转身走了。 两人抱着弟弟妹妹跟过去。 许秧秧一边走一边说:“娘一个人在府里,我能继续住这吗?” “好。”司徒君并不觉得什么,两边都是秧秧的家,秧秧选择住哪里他跟着住哪里都成。 住在离亲王府当然好,有个如亲娘般的人待他好,还有两个缠人但又极其可爱的弟弟妹妹。 唯一不好的便是,在女方娘家夫妻是分开住的。 他有一段时日没抱着秧秧睡了,以至于都没怎么睡好。 司徒君是不会说出来的,他若想藏事,是不会有人察觉的。 直至今日,枕边人也没能发觉他心里的那点别扭。 当然也可能是秧秧不在乎。 不管哪种,只要不戳破这层窗户纸维持这样就行。 许秧秧是不知道他心里藏着的事,但司徒君也不值得她心里藏着的事。 裙子已经改好,今夜必得一试! 夜深人静。 许秧秧花瓣浴后,将改良过修饰腰身的裙子穿在里边,外面裹上几层薄纱外衣,系上腰带确实瞧不出一点。 她对镜描了眉,唇脂没抹,只是抿了抿自己的唇,就泛着红。 若榴瞧出来了:“太子妃要去见太子殿下?” 许秧秧一愣:“明显?” 若榴点头。 许秧秧“哦”一声,也没在意,自己提着灯笼就过去,若榴和霜女也识趣地没跟上,王府戒备森严,太子妃也有武功傍身不必担忧。 提着灯笼跨出自己的院子,许秧秧就和没提灯笼的司徒君撞上。 许秧秧:“?” 她提着灯笼过去照照,还真是哥哥! “哥哥来了怎么不进去?” “你要去何处?” 两人同时出声。 司徒君先回答她的问题:“看看你睡了没有。” “我要去找你的。”许秧秧也答他,接着又问,“你不进去怎知我睡了没睡?” “灯熄就是睡了。”司徒君靠近她,伸手拿过灯笼,“找我做什么?” “大晚上能做什么?”许秧秧不由得反问出声,“哥哥你不对劲。” 你从前都是恨不得把她勒死在怀里的,现在纯情到就在院子外边站一站,还问她去找他做什么? 司徒君反应过来,一把将人捞进怀里,弯腰打横抱起,抱着人进了面前的院子。 若榴和霜女见主子又回来了,有些惊讶,是太子殿下抱着来的,她们也识趣退下,守在院子外边。 闺房的门合上,司徒君把人放到床上,要为她盖好被子。 许秧秧不乐意了,一脚踢开被子,在他面前脱了衣裳。 夫妻半载,又不是没脱过。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许秧秧还是脸热,就更别提司徒君了,他瞧见秧秧贴身的衣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 雪白的脖颈,白皙的手臂,以及滑嫩的腿。 司徒君眸子渐深,挥手灭了屋里的烛火,瞬间归于黑暗。 许秧秧:“……” 她改良了许久的衣裙就这么不看了?!! 不看也行,只要达到目的。 然而下一瞬,她又让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最后滚在哥哥的怀里。 许秧秧:“…………” 目的好像达到了,也好像没达到。 她的脸贴着司徒君的脖颈,轻轻扇动的睫毛如同扫在司徒君的脖子上。 司徒君喉咙发痒。 咽唾沫的声音许秧秧都听见了。 “哥哥……” “睡吧。”司徒君闭上眼睛,把人抱得更紧些,“有些累。” “……哦。” 原来是太累了,许秧秧原谅他了,脑袋往他身上拱了拱,闭眼睡去。 夜里睡着睡着,热得她冒汗。 她踢开被子。 司徒君又给她盖上,盖上她又踢,司徒君只好把人箍在自己怀里。 许秧秧更加热了。 跟身处火焰山似的,伸着手要把人推开。 司徒君也较劲似的,偏不让她推,心里藏着事就容易胡思乱想,他知道此刻的自己蛮不讲理,如同请旨赐婚一样蛮不讲理。 实在推不动,许秧秧就不推了,热着吧,等她在梦里借个芭蕉扇就能灭了这火焰山。 司徒君的唇角向下弯着,心想,他果真只顾自己。 没多久,秧秧热得冒汗了。 他盯着怀中的人良久,到底还是心疼,将人松开。 许秧秧眉头舒展。 芭蕉扇借到了! 第367章 太子出征 许秧秧再次收到亲王爹的来信时,得知北寒在大云边境蠢蠢欲动,颇有要起兵之意。 她也明白哥哥终日奔波是为何。 信中提到北寒奸诈,和大云玩起了文字游戏,去年他们确实说了二公主和亲哪国都成,但没说二公主和亲西蛮他们北寒保证不发兵。 偏巧还是深秋。 云京的深秋,北境的寒冬。 冬日是北寒的舒适区,北寒人打小就在冰冷的天气中生存,即使是常年驻扎在北境的将士也是不能及的。 但是北寒怎么敢呢? 他们是忘了贺兰辞还在大云吗? 北寒不打算保贺兰辞之命? 许秧秧收好信赶到西街,正好看见质子府的下人排着队出府,周围站满了官兵。 她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木芙也瞧见她,走过来道:“太子妃。” “这是?”许秧秧好奇地往里探,“四哥怎么来这里了?” “太子殿下的命令。”木芙话只说了一半,许秧秧就听到她四哥骂骂咧咧的声音,昂首阔步从里边出来。 “贺兰辞到底去了何处!”容惊春质问着质子府一众奴仆,然而无人可知。 他将大刀往那一放,众人噤若寒蝉,其中有人跪地道:“世子爷许,许是在红袖招。” 容惊春冷眼望过去。 “半月前世子爷就爱带着玉奴去红袖招,白日去,夜里归。” 半月前? 许秧秧蹙眉。 半月前贺兰辞去过离亲王府,给她娘送了礼。 “你怎知夜里归?”许秧秧上前去,兄妹两对视一眼,目光同时落到回话的丫鬟身上。 “奴婢睡眠浅,每日夜深时都能听到世子爷院子有动静,负责守夜的人肯定也知。” 有人跟着点了头。 容惊春留部分人继续守着质子府,带着另一队人去了青楼乐坊,以及平日里贺兰辞最喜欢去的地方。 一无所获。 容惊春也反应过来,拳头一握,道:“贺兰辞怕是悄悄逃回北寒了,若是快马加鞭,这会怕是已经到了。” 他忍不住咒骂一声,亲自去禀了太子。 贺兰辞潜逃,看来北寒是要动真格,比一战怕是避免不了。 “孤知道了。”司徒君面色凝重。 容惊春骂道:“北寒出尔反尔!” 许秧秧也在旁听,目光紧紧盯在司徒君身上,她上前一步道:“北寒出兵,你是不是要亲征?” 司徒君没有给她准确的答复。 许秧秧心里清楚,他肯定是要出征的,那么她也要去。 只一眼,司徒君似乎也清楚了她心中所想,将人拉到自己怀里抱了抱。 容惊春在一旁脸色铁青,他哼一声走了。 十一月中旬,北寒果真出兵和大云开战,司徒元鹤领着十万将士镇守北境。 司徒君于殿上请征。 皇上予其半块虎符,调了数十万大军北上。 出发当日,寒风凛冽。 写着“君”字的旌旗在风中摇曳。 司徒君骑在骏马之上,身披金甲,他回头望向送行的人里,只扫了一眼皇上,便紧紧盯着许秧秧所在的方向。 容雨棠也在,一只手牵着一个小家伙。 两个小家伙挥舞着小手,很高兴的样子。 姐弟俩还不知什么叫打仗,只知道姐夫走了,他们就能霸着姐姐玩,别提多高兴。 容雨棠眼里含着些许泪,谁家父母舍得孩子去前线上阵杀敌,但又不得不放人去,国若不在,何处为家? 唯有许秧秧立在那里,黑眸沉沉的,脑海中翻涌着哥哥昨夜劝她的话。 哥哥不让她跟着去。 “你若跟着一块去,留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妹妹孤苦伶仃?” “舅舅舅母大哥大嫂三哥四哥不是人?还有小淳礼呢。” “你若跟着一块去,我会分心。” “我们从小一块长大,你知道我不是一无是处,你是不想我去,怕我有危险。” “是。” “我能保护好自己,何况还有霜女和若榴,还有崽崽。” “不一样。” 她们各执己见,算得争吵,却是实打实的闹得不愉快,两人分房睡了一宿,直到这会也没好好说上一句话。 司徒君知道秧秧怨他。 可他出征,一为大云百姓平安,二也是让秧秧平安。 他不会将人带到战乱中去。 但是也不想两人就此僵持,他不知道这一战要多久。 出发前,司徒君下了马,径直将人搂进怀里,贴着她的耳边道:“在家好生照顾自己。” 忽地,许秧秧红了眼眶。 “我以为你真不同我说话了。” “哪里舍得。”司徒君轻声叹息,侧头亲了亲她的墨发。 许秧秧扑在他怀里,闷着声音道:“哥哥你要平安无事归来,要是你出了事,我是不会再听你的,一定会去找你的。” 司徒君鼻子一酸:“北境太冷。” “又不是没呆过,你还不如我在那边住的久呢。”许秧秧从他怀里出来,朝臣百姓都在呢,也不好再你侬我侬下去。 她仰着头,一双眼睛满是真挚:“冰天雪地也找。” 司徒君心头一跳,不顾及众人地亲了她。 他说:“我会平安归来,不为谁,只为你。” “嗯。”许秧秧点头,望着他再次翻身上马,大军浩浩荡荡出城。 她又跟着来到城门上,遥望到大军的尾巴也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傍晚了。 天空飘起雪花。 今日的雪来得很早。 许秧秧不知战了多久,最后是被弟弟妹妹喊回去的。 两个小家伙坚持不让母亲拉,非要自己手脚并用地爬上城去,累得汗水大滴大滴往下掉,然后毫不在意地抬手一抹,软乎乎地喊着:“姐姐,回家啦。” 弟妹的身后是母亲,用慈爱的目光望着她,也在说该回家了。 许秧秧一手牵着一个,两个小家伙感觉到姐姐的手冰凉冰凉的,赶紧用自己热乎乎的小手去暖。 雪狼跟在她们身后。 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思念,雪狼停下脚步朝她嗷呜一声。 许秧秧一家四口回头。 她问:“怎么了?” 雪狼看看她,又扭头看看城外。 许秧秧一愣:“你要跟着他?” 雪狼点了脑袋。 许秧秧再度红了眼眶,离别的情绪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她亲吻着雪狼的脑袋,眼眶里闪着晶莹的泪花:“去吧,你有两年没回去了,是该回去看看。” 雪狼蹭蹭她的脖子,转身出城后又回头望一眼,看见主人朝它挥挥手后,迈开步子追风而去。 它一路狂奔,在半夜追上了司徒君。 司徒君看见它时,仿佛看见随他而来的秧秧,素来不怎么对付的一人一狼,难得平和地挨在一块。 “秧秧让你来的?” “嗷呜!” 我替主人来陪着你。 第368章 很想很想你 北境之战是在冬日开始的,以至于许秧秧觉得这个冬日比任何时候都要冷,她披着狐裘抱着汤婆子都难以暖和。 哥哥忙于阵前,她们难以写信,唯有大军的捷报传来,她才知道哥哥的状况,也才知道爹的情况。 有捷报,便没有大事。 她住在离亲王府,和家人们为伴,隔几日也会回一趟太子府,那儿可是她和哥哥的家。 随安随军,行云留在云京,协助她打理太子府的事务,但她知道哥哥留下行云更重要的是看好佛堂里的那盏灯。 哥哥不在,太子府的事就得指望她,之前还说着要做个甩手掌柜,真到这个时候她比谁都认真,一边跟着母亲学账学管家,把太子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忙起来就不会有时间想人,许秧秧觉得这句话不对,只是不够想罢了。 思念像风,无孔不入。 思念如疾,无所适从。 许秧秧遥望北方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开始算哥哥不在她身边的日子,挥舞着长剑在假山石上连续刻下多个“正”字后,开始每日一刻。 醒来便是先去刻字。 若榴和霜女虽说没看懂,但也知道那是主子用来记录太子殿下离去的日子,盼着人凯旋归来。 “太子妃,该出发了。” 今天腊月初八,是先皇后忌日,从前司徒君是在院子里烧香为忌,后来回了皇室,就会去护国寺。 许秧秧去了一趟护国寺,亲自爬完一百零八级台阶,听护国寺的主持听了会经。 她遇到了许玉冉在埋头挨训。 许老夫人苦口婆心,许玉冉乖巧听着,却是无动于衷,给年迈的许老夫人气得不轻。 许玉冉似乎发现了她,看过来时,许老夫人也跟着看过来。 她们只是彼此看了一眼,许老夫人继续训话,许玉冉继续埋头听着。 “走吧,再不下山天就黑了。”许秧秧转身离开,一个小插曲而已。 除夕夜,许秧秧去了宫里。 如今赵静雅禁足,后宫便是宸贵妃一人独大,宸贵妃没了女儿在身边,自己女儿又和太子妃关系好,也就爱屋及乌。 宸贵妃叫了许秧秧坐到自己身边,她依然沉默寡言,却时不时给她夹上一筷子的菜,见许秧秧要喝酒,叮嘱她小小抿一口即可,不喝也行,袖子一挡,皇上也不知你喝了没喝。 宸贵妃还是这般快人快语。 许秧秧眯着眼笑了,小声说:“我就悄悄喝一点。” 宸贵妃多瞧了她两眼。 许秧秧小声道:“贵妃娘娘是不是想公主姐姐了?” “本宫说什么司徒含烟就听什么,不会像太子妃这般娇俏讨喜。”宸贵妃自己饮下一杯酒,慢悠悠又说一句,“她就两件事没听本宫的,一是嚣张的性子,二是和亲。” 许秧秧沉默。 “不过她稳住了西蛮,也算利国利民之好事好。” 许秧秧见她酒杯空了,默默补上。 良久,宸贵妃侧头望向许秧秧,虽没开口,但眼睛里就写着:本宫有事求你。 许秧秧:“……” “贵妃娘娘请讲。” “你在云京也就司徒含烟和伶端公主两个好友,总不能时时刻刻缠着伶端公主,等太子登基你坐上凤位,把司徒含烟接回来住,你去缠她。” 许秧秧:“……” 她没忍住笑了。 真是难为贵妃娘娘这么委婉。 “我们都想接公主姐姐回来,需要个正当理由,可以好好想想。” “本宫有。”宸贵妃漫不经心道,“就说本宫死了。” “噗!”许秧秧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太子妃端庄的形象都没了,她侧头,生气道,“贵妃娘娘你赶紧呸三声!” “不呸。” 许秧秧瞪她,实在瞪得宸贵妃没办法了,小小地呸一声。 许秧秧揪着不放,她又继续两声。 两人的小动作引来皇上侧目,询问她们可是有什么不适。 宸贵妃顺着说是,撤了。 这理由用过了,许秧秧就不能再用,她扁扁嘴,硬生生熬过没有哥哥的除夕。 家宴一结束,许秧秧就骑马往家里跑,容府门口站着不少人在等她。 容惊春叉腰道:“看吧,我就说秧秧肯定能赶回来点烟火。” 一家人笑呵呵地进去。 烟火点了一个又一个,身边还是这些家人,大家脸上也有笑容,但许秧秧的心里总感觉缺了一块。 她望着灿烂的烟火,心中祈愿:哥哥和爹要平安,新年快乐。 烟火之中,一个黑点朝着她们过来,越来越近,是一只鹰隼。 许秧秧心跳加快,朝着飞来的鹰隼伸手,鹰隼落在她的手臂上,脚上绑着一个信筒,她赶忙拆下,拿着就蹦跶回自己房间了。 等容惊春带着他小弟小妹过来找人,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容轻澈说:“太子殿下来信了,她回屋里看信了。” “太子来信怎么?我是秧秧四哥,我还不能看?” “他俩成亲一年了,你还没转换过来?”容轻澈轻嗤,“人家小两口的悄悄话能给你看?” 容惊春瞪他。 “小淳礼,你四叔真蠢。”容轻澈语气轻快。 小淳礼就站在容轻澈的旁边,这个家里,除去阿爹阿娘,她就最亲姑姑和三叔。 当初是三叔把她带回来的。 不过她素来也爱和三叔拌嘴,这次倒是难得点头,可把容轻澈高兴坏了,他想上前去把人抱高一点,刚靠近就看到小淳礼头上的青蛇簪子会动! 不是簪子,就是小淳礼养的小青蛇。 容轻澈迅速撤远点。 小淳礼斜眼看过去,“三叔没用。” 容轻澈:“……” 容惊春哈哈大笑。 …… 许秧秧拿着信回到房中。 打开便闻到一阵清冽的芬芳,像是盛开在雪地里的花蕊。 “哥哥还有这雅致呢?”许秧秧就近坐在靠窗的案上,双脚轻轻晃着。 她打开信。 秧秧,展信佳。 秧秧,我很想你。 我算着鹰隼带着信飞回去见你的时日,此刻当是除夕夜,若是路上遇了风雪而,也是新年的头两天。 秧秧,除夕快乐,新年也快乐,不知你可有长高一些? …… 碎碎念念的日常之事,半句不提御敌之事,许秧秧却看得入神,最后的落款处是司徒斐然,不是承着储君位的太子司徒君。 旁边还有一个狼爪印。 许秧秧眼眶泛红,也找了个木匣,把里边的金银珠宝掏出来,把信放进去。 刚放进去没多久,她又翻出来再看一遍,又放进去,又翻出来看。 若榴实在看不下去了,她道:“要不您就拽在手里,或是放在枕下,想看了伸手拿便是。” “对啊!”许秧秧眼睛一亮,果真照做。 若榴看着撅着屁股藏信的样子,跟松鼠藏过冬粮有什么区别? “看来主子很想太子殿下。” 霜女点头。 许秧秧听见了,没有回话,然后枕着哥哥寄来的信睡下。 没睡着,脑海中思索着如何回信,想着想着又坐起来看一遍信。 她才知道自己这么想哥哥。 原来想一个人的时候,会反反复复去看来信。 “哥哥,我也很想很想你。”黑暗中,许秧秧的眼角酸涩得厉害,无声地滚下热泪。 第369章 木屋藏“娇” 第二天清早,许秧秧已经在提笔回信,容惊春来找她时,看到书案上放着厚厚的一叠书信,上边密密麻麻的字,他一屁股坐到凳子上,伸手要过去拿:“你这也太夸张了!” 伸过去的手被许秧秧打开。 “得,太子就宝贝,四哥啥也不是。”容惊春缩回手,不满地说着,希望妹妹能抬头跟自己唠两句。 还在写呢。 头都没见动一下。 若榴笑道:“公子知道还偏要往前凑。” “你闭嘴。” “缺个缝的线,公子找来?” “就是有线也缝不上你这个嘴,去去去,一边去,别阻碍我跟你们主子说话。” 若榴看他,您瞧主子理你了吗? 看懂她眼神的容惊春:“……” 若榴走了。 容惊春也不急,就这么在旁边等着,连喝几杯茶后,他妹妹总算是写完了。 “写完了?你让鹰隼带信回去,有没有想过你写的太多了?就算它带得动,会不会太明显?” 许秧秧看着自己手里沉甸甸的一沓信,愣住了。 写着写着就把这忘了。 容惊春笑得直捶腿,见妹妹耷拉着脸,出主意道:“重写呗,写短一点。” “短不了了。”许秧秧愁啊,若是要信使送信会耽搁很长时间,还需几次辗转,鹰隼日行千里,可直接飞到哥哥身边。 “又不是没机会看?你就告诉他鹰隼带不去那么多信,想看就早日把北寒打个落花流水回京。” “只能这样了。”许秧秧不得不把自己厚厚的一沓信收起来,重新写。 唰唰写完就塞进竹筒里,绑到鹰隼的脚上,摸摸它的头说:“去吧,路上飞行也要注意安全。” 鹰隼用脑袋蹭一下许秧秧的手,挥动翅膀走了。 许秧秧望着鹰隼消失在无尽的天空里,才扭头去看容惊春。 “四哥今日得闲了?” “我也是个人,又不是皇家的狗。”容惊春挑眉道,“待在家里闷坏了吧?四哥带你出城遛马去。” “之前不都一个人吗?怎么今天倒喊上我了。” “你可要想清楚,不跟我出城遛马,你就得去拜年,或是别人来府里拜年,要坐端正,要说客套……” 许秧秧倏地起身:“走吧,四哥。” “……话。” 容惊春跟着起身,兄妹俩偷偷摸摸走了,至于为什么偷偷摸摸,是因为那两个小的太黏人了,指不定要跟着跑。 天这么冷,不得把两个小家伙冻坏。 更何况带着他们可就不能骑马了。 他们也没带侍女,就这么悄悄摸摸从后门溜出去,先到旁边的马厩牵马。 “你骑疾风,掠火得我来骑才行,掠火这家伙就只认我和闻季冬,小心伤着你。” “没问题。”许秧秧摸摸疾风的脑袋,翻身上马去,容惊春也上了马,兄妹二人打马走了偏僻的道,出城后一路打马驰骋。 呼呼的冷风灌在脸上。 容惊春扬着嘴角,回头高呼:“怎么样?冬日骑马要比夏日起码来得爽快吧!” 起先许秧秧不太能认可,但是随着马儿跑得越来越快,身子逐渐发热,这灌在脸上的冷风就如烈酒,越喝越上头。 也像她四哥,骨子里烈得很。 待许秧秧适应之后,也开始沉醉中寒冬追风的感觉,驾着马追上四哥,两匹马齐头并进,跑了不知多远才停下。 不仅马儿累,她也累了。 喘着的气如同白雾一样。 “怎么样?没白跟四哥出来吧?” “嗯!”这么一跑,许秧秧心情舒畅。 容惊春掉转马头:“走,四哥再带你去个地方,保准你今日不白出来一趟。” 许秧秧挑眉,骑着马慢悠悠跟着,来到一个小木屋前,木屋前还种着菜,菜上覆着些许白霜。 “这是哪家农户?” “不是哪家农户,是我的。”容惊春下马,把马儿拴在旁边的树上,许秧秧也照办。 “你什么时候在这里弄了个屋子?还有这些菜。”许秧秧走在中间,左看看右看看,“你别说是你种的。” “当然不是,这活能是我干?”容惊春也是金尊玉贵长大的。 许秧秧觉得也是,忽地眼睛睁大,她跑过去,“四哥四哥你不会木屋藏娇了吧?” 容惊春:“?”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推着妹妹走在前头,推门进屋去,里面干净整洁,火坑里还燃着火,火上还有热炉。 “怎么还燃着火呢?也不怕没人看把这地烧了。”容惊春说着就要去灭,忽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我刚点上的,灭了你自己点。” 许秧秧回头,见到抱着一捆柴禾的闻季冬。 “季冬哥哥,是你啊。” “下官拜见太子妃。” “下官什么下官,这里也没太子妃。”容惊春走过去自然而然接过他抱着的柴禾,问他,“你怎么也来这了?” “跟你一样。”闻季冬给许秧秧搬来凳子,自己也坐下往坑里添火,“怕要去世伯世叔家拜年,顺道再和世伯世叔家的姑娘们寒暄一番。” 容惊春啧一声,“闻叔闻婶又催呢?” “这倒没有,就是平日里办案和人打交道太多,想静静罢了。” “我也是。” 许秧秧默默地喝着热茶,眼珠子滴溜溜地在两人身上打转,忽然来了一句:“容娇娇?” 容惊春笑容消失,瞪她。 许秧秧笑出声来,“原来木屋藏娇藏的是这个娇啊。” 闻季冬一愣。 容惊春过去给了妹妹的脑袋一巴掌,说是一巴掌,其实就是轻轻推了一下。 “胡说八道什么呢,把这三个字给我忘了!” “忘不了。”许秧秧笑着摇头。 “忘不了也忘!”容惊春凶她,“再提,我,我……” 他“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狠话来,这可是他妹妹啊,从小一块玩到大的妹妹。 “算了算了,随你。”他妥协了,“你在家里人面前叫叫就行了,别在外人面前叫啊。” 许秧秧和闻季冬对视一眼,纷纷笑出声来。 他们三个就在木屋里待了一个下午,柴火噼里啪啦响着,烤肉滋滋冒着油,闻季冬负责添酒弄菜,容惊春一边吃一边喝酒,许秧秧就撑着脑袋听故事。 要么听闻季冬讲破案,要么就听四哥他当禁卫军后怎么把京里那些纨绔子弟吓得屁滚尿流的。 说到口干舌燥,容惊春就给自己来口酒,醉意朦胧后上句不接下句,突然就吐槽起一个人。 “你们不知道,有个守城门的将怠值,不是来迟,就是打瞌睡,没少罚俸,一问才知道,竟然是家里多了个美娇娘,听说是从西边来的女子,招架不住。” “秧秧,你以后可不能干这等子红颜祸水的事!” “还有你闻季冬,你身上可是背负着为百姓洗刷冤屈的重任,咱们可不能本末倒置。” 他一只手搭在闻季冬肩膀上,浓重的酒味扑来,闻季冬道:“春哥,不能再喝了。” “你两先答应我!” “嗯。” “答应你答应你。”许秧秧连忙点头,倒了茶给他。 容惊春接过妹妹的茶,没有立即,他叹一口气后说:“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总是会担心一些还没发生的事。秧秧你知道吗?我听爹娘说,当年皇上十分宠爱先皇后,先皇后一有点风吹草动皇上都会退朝亲自去看,以至于朝臣都说先皇后是妖后,是红颜祸水。” “我挺担心你的。” 许秧秧心里淌过一阵暖流,四哥平日里很少说这些话,四哥只会觉得肉麻,打死也讲不出口。 第370章 太子败了 “这本不是先皇后的错,但是朝臣不会指摘皇上,只能让先皇后去背锅。”他打了个酒嗝,“我害怕,我们一家都害怕。” “但是司徒君要是不在乎你吧,不对你好吧,我担心,我们一家都担心,麻烦死了。”容惊春发自心底地说,“我还是觉得你不该嫁进皇家,从根本我们就解决这个问题。” 许秧秧哑然失笑:“四哥,根本问题不是嫁不嫁进皇家,根本问题是大家是否真正做到客观公正地看问题,不论嫁给谁,都会有这样的声音出现,只是声音大声音小而已,普遍现象,即使是千年后,我估计也不会变,大家还是会习惯地踩低女子,用女子为借口。” 闻季冬道:“太子妃说的不错。” 容惊春不说话了。 “还有呀,四哥。”许秧秧眯笑着月牙般的双眸,“你醉厉害了,想不想吐?吐干净了咱们再回去,不然掠火边跑你边吐?” “这点酒,吐不了。”容惊春大手一挥,站起来时身子摇摇晃晃,他把闻季冬拎起来,“你骑掠火载我回去。” 闻季冬用手帕擦擦手,望着屋外的天色,是该回去了。 三人一块出了屋子。 疾风和掠火已经啃食菜园子里的一角,闻季冬说种来本就是给它们两个吃的。 许秧秧惊讶:“这些是你种的?” “买了种子洒的,没想到真活了。”闻季冬还扶着脚步虚浮的人,容惊春却不想让他扶,坚持要自己走,结果一不小心摔到菜园里,顺手拔了根白萝卜。 许秧秧和闻季冬急急忙忙弯腰扶人,容惊春又坚持自己起来,拍怕身上的泥和雪,亮着一根白萝卜说:“闻季冬!你还真种了白萝卜啊!” 喝醉酒的人眸子发亮。 闻季冬望着他发亮的黑眸,嗯一声,又迅速离开,正好撞进许秧秧探究的神色里。 太子妃好像……知道了…… 许秧秧屏着一口气。 天,她又吃上大瓜了! 四哥是挺喜欢吃白萝卜的,尤其爱喝白萝卜炖的汤…… 不行,她得忍住。 此事不能为任何人道也,世俗是绳索,会勒得人喘不过气。 她默默道。 闻季冬也稍微松口气,扶着容惊春上马去,随后自己上马将人困在自己怀里,免得掉下去。 “闻季冬你占老子便宜!和姑娘共骑才坐前头!我要坐后头。” 甭管他怎么挣扎,闻季冬都把人禁锢住了,“后头摔不死你。” “你咒老子!” “驾!” “唉唉唉!慢点,操!老子还没坐稳!” 许秧秧:“……” 什么虎狼之词。 …… 第二天醒来以后,许秧秧还在琢磨昨晚的事,一时出神,被吓一跳后才回过神来。 “四哥?你醒啦。”许秧秧推了茶过去。 容惊春的头还有些疼,他伸手按了按,“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想四哥昨晚说的那些话,原来四哥这么担心我呢。” “停!”容惊春表示自己不想听,灌了口茶后问,“昨晚你和闻季冬嘀咕啥呢?我看见了,没听清,他让你不要说,什么事不能说?” “秘密咯。” “什么秘密?” “都说了是秘密,肯定不能说的。” 容惊春白她一眼,“我自己去问闻季冬。” “去呗。”许秧秧无所谓,反正只要这事不是从她嘴里说出去的就行,她答应要保密了。 容惊春没话说了,起身要走。 许秧秧也没留,“你记得去厨房把雪梨汤取了,我娘还在那呢,估计要做好了。” 容惊春说声知道,拐弯往王府的厨房去,果真看到他姑母带着两个小家伙在那里熬雪梨汤。 两个小家伙踮着脚巴巴往里看,忽地腰上多出一只大手,姐弟两个被拦腰抱起。 “还看,小心摔进锅里,要毁容的。” “四哥!” “四哥四哥!” 容惊春把他俩放下来,说道:“真是和你们姐姐互补了,姐姐乖巧,你俩调皮。” 姐弟俩朝他吐吐舌头。 “姑母,给我熬的?一看卖相就好,吃着肯定更好!”容惊春得以便宜还卖乖。 容雨棠笑笑,让他去拿碗来。 “你啊,喝酒可以,但要少喝点。” 容惊春嘿嘿笑着,跟傻大个似的。 “好了,你们三个去那桌上吃吧,小心烫啊。” “好的娘亲!” 一大两小面对面坐着,拿着勺子在碗里搅,吹吹了就来一口。 容雨棠望着很是高兴,重新打了一碗,端着送到女儿的院子里来,发现女儿在发呆。 “想小斐然了?” “还好啦。”许秧秧接过雪梨汤,喝上一口眼睛都亮了,“娘不想爹吗?” “也还好。” 母女俩都心知肚明,想又怎样,人不会立马来到身边。 许秧秧的小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她也没有再等来第二封信,也没有再等来捷报。 她觉得不太可能。 这会都五月了,距离上次捷报过去了三个多月,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 夜里,许秧秧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司徒君倒在血泊中。 她吓醒时满头大汗。 天已经大亮,她翻身起床匆匆进了宫中。 御书房。 正德公公道:“皇上,太子妃来了。” 皇上放下奏折,一时沉默,过了一会又重新拿起奏折道:“宣。” 许秧秧进了御书房,规规矩矩地行礼,开门见山道:“父皇,儿臣前来是想问一问哥哥的近况,以及北境战役的情况,许久未听到消息了。” 问完这些话,许秧秧的胸口闷得更加厉害。 “太子妃多虑,瞧你的样子没有休息好?”皇上还赏赐了不少补品。 许秧秧蹙眉,柔声道:“父皇顾左右而言其他,是否哥哥的情况不容乐观?” “父皇,您无需瞒我,若是儿臣在父皇这里得不到答案,儿臣会自己去寻找答案。”她抬眸,眼神坚毅。 皇上望着她的眼睛,有一瞬像在望着太子。 他叹一口气,拿出一个奏折递给她。 许秧秧看完后,不仅胸口发闷,甚至险些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合上奏折,道:“不可能。胜败乃兵家常事,但哥哥也不会一直败,先前都胜了,后面怎么会连败?哥哥不是骄兵,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就在许秧秧嘟囔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急报。 一名浑身带血的北境士兵进了御书房,进门便道:“皇上,雪云山一战损失惨重,太子,太子下落不明,北境丢了两城。” 士兵也知无颜面圣,将脑袋压得低低的。 一番话如同千斤顶,重重压在皇上和许秧秧身上。 皇上身子一个踉跄,堪堪稳住身形道:“召文武百官上朝,太子下落不明之事暂且封锁。” 刚吩咐完,一抬头发现秧秧不见了。 “不好,快!快!下令不许太子妃出城!” 第371章 出城 许秧秧先回了一趟离亲王府,收拾衣裳、干粮和药品,塞进一个包袱里后,又拿了些首饰和碎银,收拾完就要带着霜女和若榴北上。 一出院子,就看到母亲牵着弟弟妹妹在等她,母亲眼神隐忍,似乎知道了。 她放慢脚步上去,喊了一声“娘”。 “刚听坊间的人说太子战败丢城,下落不明了,你要去找他就去吧,顺道替娘看看你爹的情况如何。” 容雨棠给女儿理了理肩上飘散的一些头发,“虽说已入夏,北境昼夜温差大,晚上还是要多穿几件衣裳。” 许秧秧眼中含泪,抱了抱母亲,又亲了亲弟弟妹妹后,大步流星而去。 主仆三人骑马来到城门,城门口的士兵已经拦住去路。 “太子妃,皇上有命,您不得出城。” 许秧秧拉着缰绳,马儿在原地踏着马蹄,她道:“一道栅栏,拦不住我。” “太子妃若是执意出城,便从我等的身上跨过去。”人人都知道离亲王妃是个温柔善良之人,太子妃必然也是。 何况他们从未听过太子妃欺压百姓奴仆之事,素来远远瞧见太子妃,太子妃都笑容甜美。 此刻的太子妃申请严肃,也不会真从他们身上踩过去。 他们失策了。 不论是冰冷的栅栏,还是血肉之躯都拦不住许秧秧。 她去意已决。 “驾!”许秧秧驾着马往前冲,距离士兵们越来越近她的眼睛也未曾眨一下,倒是士兵们看着太子妃的气势,有些怯怕。 就在马儿快要踩上他们时,许秧秧一手抽出身上的披帛把中间的几人绑了甩开,再加上霜女和若榴从旁相助,人墙破了一个可以经过马儿的地方。 三匹马先后高高跃起,跃过栅栏直接冲出城门。 被摔倒在地的士兵站起来,有人捂着痛问怎么办,为首之人道:“你去宫里复命,实话实说便行,你,快去通知容校尉。” “是。” 容惊春得到消息时,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也在,两人对视一眼,拦下了要追出去的儿子。 “爹,娘,什么意思?”容惊春不解,“她一个北上会出危险的,而且现在丢了两座城,城里想必都是敌军了,她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北寒的王子可是认识秧秧的。” 容大将军一板一眼道:“你如今肩负云京城的安危,怎能擅离职守,在其位谋其政。” “爹你不是最关心秧秧的吗?”容惊春不可思议地扭头告状,“娘,这不是我爹!” “你个兔崽子!”容大将军咬牙切齿给了他后脑勺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孩子长大后没再打过,突然这么一打,还给容大将军打乐了。 容惊春惊恐地看着他爹。 “惊春,你不觉得太子战败的事传得太快了吗?”平南郡主终于发话,她不疾不徐地问,“皇上才召大臣进宫,估计就是商议此事,皇上都没还没说呢,坊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如今也是人心惶惶,你没觉得不对劲?” 容惊春一愣,仔细一想还真是。 太子战败的事他们身为朝廷命官,又是太子自家人都才知道,坊间怎么就传开了?还有些许诋毁太子的言论出现。 “阴谋,绝对是北寒的阴谋!” “你爹不让你走也是这个原因,你不仅不能走,还得赶紧回去巡城,尤其是四方城门,必得看紧了。” “明白了,我马上去。”容惊春换了衣裳要走,容大将军也跟着出府。 “爹你也要跟我去巡城?” “我出趟城。” “你出城做什么?” “管你老子呢,别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容大将军声音洪亮,吼得容惊春一愣一愣的。 “嘿,你个不会好说话的老头!” 父子俩门口对骂片刻,各走各的,不过都是往城门去。 …… 为了早日赶到北境,许秧秧她们没有找客栈落脚,而是一路奔行至半夜,在一个村民家中借宿。 村民家中就祖孙两个,开门让她们三个进去。 “老人家,打扰了,我们看就你家的灯还亮着,只好来敲你家的门了。”许秧秧脸上带着笑,发现老人家腿边的小女孩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许秧秧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女孩怯生生地问:“你是天上的仙女吗?是来帮我们赶走鬼魂的吗?” “鬼魂?”许秧秧狐疑地看向老人家。 老人家叹口气道:“孩子瞎说的,哪有什么孤魂,可能就是山南那边风大,吹得山林声音响,她听见了害怕,让你们见笑了。” “真的是鬼魂!”小女孩据理力争,“爷爷你又不信我!好多好多人的声音!嘿咻嘿咻的!其他小孩也听见了!” 争论得整张脸都红了。 老人家赶紧哄着孙女,让许秧秧三人进了一间屋子,自己又去哄孙女睡觉了。 “多谢老人家。”许秧秧再次言谢,老人家并未回头,没听到似的。 若榴小声道:“老人家耳背,小姑娘的话可能不假,只是老人家没听见。鬼魂?” 她是不太信的。 许秧秧也不信,但她现在无心想这些,只想赶紧睡上两个时辰,天一亮就出发。 她和若榴睡死了。 霜女并没有,她也听到了什么动静,像是空谷回音,人声夹杂着马蹄声。 隐隐约约,再一细听,又没了。 霜女望向山南边,又看了看熟睡的主子,还是决心去探探。 一路轻功翻山,山中静谧无声,山谷在黑暗中也是一片宁静。 难道真是错觉? 正当霜女转身时,昏暗的山谷中忽然点亮一个火把,她眯眼望去,火把又很快熄灭。 若是刚刚那小女孩看见,估摸着要说是鬼火。 但霜女不会,她第一反应是山谷中有人。 于是她又借着每一阵风吹起时,慢慢地摸了下去,靠得越近,山谷中的景象越发明显。 一个又一个的草垛。 是行军帐篷。 帐篷上边盖着新鲜的草木。 密密麻麻的,占据整个山谷之中。 这里驻扎着一支军队,瞧不见山谷的尽头,自然也估摸不出多少士兵。霜女冷汗直冒,转身回去。 与此同时,许秧秧忽地惊醒。 她意识到了不对劲。 父皇下令封锁太子战败的消息,坊间是如何知道的? 消息怕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 北寒? 北寒放出这个消息做什么?只是丢了两座城,并不代表北寒的将士能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云京。 为什么? 她愁眉不展时,霜女回来了,低声同她说:“主子,山南那边藏匿着一支秘密军队。” 许秧秧瞳孔皱缩。 若榴也醒来了,主仆三人在桌上留下碎银,悄声离开前往山南。 她要看看藏匿的是哪支军队,又是谁的军队。 第372章 兵变 “秧秧,你怎么又回来了?”天黑时,容雨棠看见昨日出城的女儿又回来了,身上还带着伤,身后也不见霜女和若榴。 她赶忙迎上去,摸到一手臂的血。 “怎么回事?遇到什么事了?” “娘,娘,我没事,你别担心,只是流了一点血而已,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总之今晚云京城要出事,现在最要紧的是你赶紧带着弟弟妹妹躲起来。”许秧秧推着她,叫来秋海和时菊带着孩子到了容府。 容府里有一个极其隐秘的地下室,这是舅舅建府时就建好以防万一的。 她带着一家子匆匆忙忙过去,又吩咐人去准备粮食和水,还有一些被褥,全部送到地下室去。 容雨棠想问,但是她看女儿着急的样子,最终没有问下去。 姜知韫也拍拍她的手,转而去了南疆公主府把小淳礼抱来,第一个走进地下室的。 阿端也被塞了进去。 容城竹不会进去的,他想让妹妹也进去,似乎知道他的意思,许秧秧道:“大哥你别劝我,我有自己的主意。” “唉不是!那你们凭什么劝我啊!”阿端在底下仰头叉腰骂着,眼睁睁看着上边的门被许秧秧合上,更是气得不轻。 “娘,姑母,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兵变。”姜知韫安抚她们,“也不一定能打进来,但是我们老的老,幼的幼,避免给孩子们拖后腿,就安安分分待在这里,等没事了他们自会接我们出去。” 其他人也就安分了。 阿端一想到师兄和秧秧要迎敌,就担心得厉害,她也想出一份力的。 不管谁家的军队打进来,都不能动她,她可是南疆的公主,谁会去多树敌。 她越想越气,自己应该硬气点的。 “不行,我得跟师兄秧秧他们共进。”阿端试图顶开顶上的出口。 姜知韫道:“伶端公主,这门你是顶不开的,上边千斤泥。” 阿端生着闷气:“好吧。” 容雨棠拉过她的手,“好啦,我们安心住这里,可能过两天就没事了。” 她实在好奇,扭头问:“嫂子,北寒打过来了?” “北寒不会这么快。”姜知韫眸光闪了闪,模棱两可道,“估计是哪个皇子想趁着太子下落不明,趁机夺了皇权吧。” “大皇子!”阿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大皇子,当今皇上的几个儿子里,有实力夺位的就大皇子和太子。 大皇子和皇后看似落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蓄力翻身也不是不可能。 …… 封好地下室的入口后,容城竹看着她手腕上的伤,说道:“你该处理一下。” “来不及了,我们先去太子府调兵,再进宫,哥哥临走时把亲兵留给了我。” 兄妹俩并肩而行。 容城竹问:“你在城外发生了什么事?” “大哥,我在一个村子的山南那边看到了一支军队,旗子上是一个赵字,要么是皇后养的,要么是赵相养的,不仅看到赵家军队,我还看到了赵希恬和大皇子。” “云京城早已开始戒备,城门更是守得严,一时半会进不来。” “我心里不踏实。”许秧秧和容城竹赶回太子府,召集了百人的太子亲兵,直接进宫。 宫门口,负责值守的御林军拦下许秧秧。 “太子妃天黑进宫所为何事?还带着一队的亲兵。” “本宫有皇上口谕,速速放行。” “太子妃恕罪,下官并不知此皇上下了此口谕。” 许秧秧微眯眼眸,质问他:“本宫连这皇宫都进不得了?” “太子妃自是可以进宫,只是容大公子和太子妃手下的士兵不得入宫。” 容城竹骑着马靠近许秧秧一点,轻声道:“这人不对劲,你不能单独进宫,宫怕是已经危险了。” 许秧秧琢磨着要不要直接杀进去时,身后传来马蹄声,一名将士大喊:“大皇子杀进城了!” 许秧秧扭头。 大皇子杀进城了? 怎么这么快?四哥不是亲自去守城门了吗? “快禀皇,噗!” 报信之刃胸口被一箭射中坠马而亡。 射箭之人正是拦许秧秧之人,他收了弓箭,朝马背上的许秧秧阴恻恻一笑,立即挥兵道:“太子只是下落不明,太子妃竟然勾结大皇子叛变,把太子妃拿下!” 许秧秧冷眼道:“你竟敢叛变。凡是反抗的御林军,统统杀无赦!” 两队人马迅速交战。 城门口也不例外,容惊春一边阻挡着大皇子的小部分火力,得知西边的小城门大开后,一边打一边破口大骂。 他这里的兵力只是吸引火力而已,大军早从西门进了。 容惊春叫来疾风,去了西门,就看到一众兄弟被压倒在地,个个都在骂,只有一个站着好好的。 “操你的龟孙子!你竟然开城门!” 原来城门不是被破,而是有人开的。 开城门的就是整日流连美色的那孙子! 那孙子正搂着一个扭来扭去的姑娘,脸上满是谄媚狗腿。 容惊春的拳头硬了! 他下了马拎着大刀要杀过去,身后胡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是掠火。 “容惊春,别冲动!”闻季冬弯腰去拽他,“上马,先撤。” 两人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有人看了过来。 正是那孙子搂着的美娇娘。 一阵风吹掉美娇娘脸上的面纱,容惊春看清对方的面容:“操!大公主!” “那孙子让司徒含玉勾搭上了!” 司徒含玉勾唇一笑:“来人,去活捉了容惊春。” “快!上马!”闻季冬用力一拽,容惊春顺势上马,两人骑着掠火而去,疾风与他们齐头并进,身后的士兵穷追不舍,一支又一支的弓箭射过来。 闻季冬伸手要把容惊春按进自己怀里保护好,容惊春哪里是躲藏的下人,他一个扭身,转到了闻季冬的背后。 两人背对着背。 他挥舞着大刀挡下一支又一支利箭,发出哐哐的声响。 “闻季冬你回什么头,安心驾马,背后有老子,绝不让你伤到一点!” “去哪?” “?你骑马你不知道去哪?”容惊春大惊,“你真的假的?” “所有官员府邸都被围了回不去,我想带你先躲起来,但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问你去哪?” “我家也被围了?” “太子府容府离亲王府是第一个被围的。” “操,他手里哪来这么多兵?”容惊春已经不是个纯纯的莽夫,他思索一下,“闻季冬,这回恐怕我们确实要先躲起来观望一下情况。” 第373章 大皇子攻进皇城 皇宫勤政殿中。 皇上和个别重臣被困其中,而将他们围起来的人有御林军,也有禁卫军。 林骁刃不是提供名字了吗? 竟然还有未曾剔除的余孽,看来赵相也不是全然信任林骁刃,还留着后手。 除去两军之人外,还有不少面生的太监宫女监管着他们。 赵静雅嫁入皇室二十几年,也不是吃白饭的。 随着有人推门,一句恭敬的“皇后娘娘”,赵静雅穿金戴银地出现在皇上面前,除了面容消瘦许多以外,和未曾幽禁之前毫无变化,一如既往地面含微笑,心如蛇蝎。 “皇后娘娘不是疯了吗?”正德公公惊讶出声。 赵静雅微笑道:“不装疯卖傻,又怎么让皇上放松警惕,逃过太子殿下的监管呢?” 她伸手摸着自己削瘦的脸庞,目光阴鸷道:“本宫这一年多过得真是辛苦啊,可没少吃剩菜馊饭,好在都熬过来,本宫真是不容易啊,你说是不是?皇上。” 鲜红的唇中吐出的“皇上”二字,咬牙切齿,又轻蔑不尊。 皇上面露不惧,“赵静雅,你们要做什么?软禁皇帝重臣,谋朝篡位吗?” 赵静雅优雅地笑着,让人抬来椅子坐下,轻蔑地望着面前的九五之尊。 “皇上,可莫要再端天子的架子了,本宫叫你一声皇上,念的是多年夫妻情谊,哦,我们哪有什么夫妻情谊,皇上只和那个贱民有夫妻情谊。” “本宫真是搞不明白,皇上可是天子啊,九五之尊,偏偏要自降身份去取一个贱民。” “皇后娘娘所言差矣,据下官所知,若没有先皇后,皇后娘娘当年怕是不能嫁入太子府为侧妃吧?皇上想娶的只有先皇后一个,皇后娘娘不过是沾先皇后的光,一道入府,如今皇后娘娘荣登凤位,不仅不对先皇后心存感激,反倒一口一个贱民的贬低,我大云怎么能有你这样的一国之母,实乃大云皇室之丑,,即使有太后作保,下官此刻也斗胆恳请皇上废后!” 其他大臣长吸一口凉气,这么敢说,也就御史台大人了。 弹劾朝臣多了,也是不惧皇后的,跟当年的兰老有得一拼。 “大人还弹劾到本宫的头上了。”赵静雅怒极反笑,“来人,拿剑来!砍下他的右手!” 立马有人架着御史台大人跪到皇后脚下。 “大人就是靠着这只手写了无数弹劾的折子,本宫这就亲自替大人斩了!”赵静雅双手握着剑,嘴角勾着得意的笑。 皇上怒斥:“住手!赵静雅!” 咔嚓一刀下去。 哀嚎震地。 御史台大人右手被斜切下,鲜血溅在赵静雅的脸上,她只是伸手一抹,笑道:“皇上,本宫住不了手啊,本宫走到这一步就没想过住手。” 她伸手踢了御史台大人一脚,无情地命人拖下去,拖拽出长长的血痕,她的笑声也愈发之大。 皇上欲起身,被两名太监死死按住,正德公公嘴里吼着:“尔等贱奴,休要动皇上!” 赵静雅手中还沾着御史台大人鲜血的剑架在正德公公脖子上,“你个阉人,不也是贱奴一个,自以为是皇上的贴身太监,就得人人尊之?” 正德公公丝毫不惧,欲要顶撞回去,皇上出声制止。 “正德。” 正德公公这才收敛。 皇上一副临危不乱的样子,但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着,已经出卖他此刻的心焦。 赵静雅轻笑一声,拎着剑去威胁几位重臣:“诸位大人就好好待在这吧,本宫这会放你们回去也没用,你们的府邸都只进不出,只要你们做出明智的选择,也就可以回家和家人们团聚了。” 大人们一听,这不就是在拿家人的生命威胁他们跟随大皇子吗? 如今皇上就在面前,他们实在不敢抉择,一个个瑟瑟发抖。 赵静雅把目光聚集在中书令身上:“姚大人怎么说?姚大人可是六部之首,自从我父亲故去后,朝中一直无相,就属中书令大人官职最大,中书令大人若是识时务,想必其他大人也知道如何是明智之选。” 中书令大人拱手行礼道:“回皇后娘娘,下官是朝廷命官,只忠朝廷忠皇上。” 赵静雅琢磨了一下,笑道:“姚大人还真是老奸巨猾谁也不肯得罪,不过姚大人说的也没错,只忠朝廷忠皇上,谁的朝廷谁当皇上不重要。” “诸位大人呢?” 其他人不敢看皇后更不敢去看皇上,为保家人的命,只能跟着点头,沿用了中书令大人的话。 赵静雅扫了他们一眼,将剑丢给身后之人,暂且算是放过他们。 不过她没打算放过皇上,靠近去问:“皇上这么镇定,是觉得谁会来救你吗?太子?” “哦,太子下落不明呢,不知道已经死在北境什么地方了,即使还没死,怕是也躲不过北寒将士的大力搜寻。” 皇上死死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们竟然勾结外敌。” “啊?皇上您有证据吗?话不可以乱说,北寒哪里是外敌,明明是盟国嘛。”赵静雅笑了,笑得那么得意。 “太子是等不来了,你在等容家人?忘了告诉皇上了,我儿一进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烧了容府和离亲王府,南街两府太大,估计要燃一宿才能燃尽。” “还有呢,蓬莱殿啊,也让我一把火烧了。”她把玩着染了蔻丹的手指,漫不经心道,“蓬莱殿实在太碍本宫的眼了,听说皇上当年把蓬莱殿赐给宸贵妃,是觉得宸贵妃清冷的性子如遗落在人间的女仙?皇上还真是多情,不是最爱姐姐吗?怎么姐姐就死了几年,就又爱上别人了?真是可惜,皇上先后宠爱的,都不爱皇上呢。” “本宫原先是很倾慕皇上的,不过皇上寒透了本宫的心,本宫现在瞧见皇上,只剩厌恶。”赵静雅眼中的厌恶如咕涌的地下水,汩汩外冒,触之冰寒。 皇上并不意外,他道:“朕又何尝不厌恶你。” “你说什么?”赵静雅冷眼过去,“你有什么资格厌恶本宫,本宫为你生儿育女,为你管理后宫,贴心伺候照顾你,到头来你还厌恶上本宫了?” 她磨着牙,恨不得把他嚼碎:“若不是留着你有用,本宫恨不得一剑杀了你!” “弑君,大皇子的皇位来得可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是啊父皇,既然父皇也知道这个道理,就好好把禅位诏书写了。”大皇子已经顺利进宫,身穿盔甲,腰间佩剑,浑身的血腥味,看来一路上斩杀不少人。 大皇子把空白的圣旨丢在龙案上,居高临下道:“写吧,父皇。” “逆子!” “只要父皇写下禅位诏书,随父皇怎么骂都好,如今整个云京城和皇宫都在儿臣的掌控中,奉劝父皇不要存着侥幸心理,没人能救得了父皇,只有父皇自己。” “父皇若是迟迟不落笔,儿臣只能去找皇祖母评评理了。” 这是在拿太后威胁皇上。 皇上不可置信地望着他:“那是你的亲祖母!” 大皇子勾唇:“父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写吧父皇,一个时辰内写不出来,儿臣先去找皇祖母评理。” 这时,外边有人来报。 “大皇子,皇后娘娘,太子亲兵已尽数歼灭,只是容大公子带着受伤的太子妃逃了。” “逃不出去的,全力搜索皇宫,抓到秧秧郡主后带到本殿下的宫里来。” “是。” “畜生!那是你弟弟的妻子!”皇上忍无可忍,抓着一道奏折就往他脸上砸去。 第374章 用哀家威胁皇上? 一晚上都在忙着攻城进宫,大皇子也累了,他让人严加看守勤政殿。 出殿后,赵静雅叮嘱儿子:“你还惦念着许秧秧?本宫警告你,多少英雄折在女人身上,这个关键时候不要靠近许秧秧,找到以后带到偏殿来,本宫暂且住在这里,替你看着人,等大业已成,管你是要封许秧秧为妃,还是留作暖床宫女,母后不拦你,只一点,恬儿必须为后,你莫要让你外祖父在地底下寒了心。” 赵相是为他们而撞柱,如今他们手上的八万精兵,也是赵相养的。 八万精兵的兵权一半在赵希恬手里。 大皇子也知道大业为重,谋划多年,就看这几日。 他行礼道:“儿臣心中有数,若是寻到人,自会送到偏殿来。” 赵静雅满意地离去。 …… 容城竹带着有伤的妹妹一路来到冷宫,再根据妹妹的描述找到一处隐蔽的枯井。 是彩蝶曾经躲过追捕的那口枯井。 下到枯井后,容城竹用手摸着妹妹的伤口处,一点点往上边洒了药。 许秧秧身上伤口众多,多为小伤,最重的是腰腹那一道。 摸着一手血淋淋的,刀口又长又深。 “秧秧,身上有没有带烛火?为兄要立马给你缝伤口才行。” “没带烛火,钱袋子里有一颗小夜明珠,娘塞给我的。”许秧秧大口大口喘着气,伸手从钱袋子里摸出夜明珠来,微弱的光照着他们。 许秧秧才发现大哥也受了伤,就在手臂的位置,是箭伤。 箭羽连同着箭杆被折断了,只余下箭头,箭头已经整个穿透大哥的手臂。 “大哥……”她看着心痛不已。 容城竹朝她温柔一笑:“不必担心,只要不拔箭还好,随身带来消毒的酒很少,没法给你喝了,得用来给针和伤口消毒,你咬着衣摆,大哥尽量快一些,让你少遭点罪。” “嗯。”许秧秧点着头,借着夜明珠的微芒看着大哥白净的衣裳一道又一道的鲜红。 她清风朗月般的大哥,皱着眉小心翼翼地给她缝制着伤口,额头冒着细细密密的汗。 她不敢看,只得紧闭双眼,死咬着裙摆,脑海中满是司徒君的面容,满是他们从小相处的点点滴滴。 只有这样,她才能咬牙坚持下去。 缝到一半时,枯井周围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大皇子派人在大力搜寻他们。 许秧秧立马把夜明珠放回自己的钱袋子,封住口,不让一点光透出来。 容城竹缝纫的动作并没有停下来,只是慢了许多。 “一寸地方都不许放过!” “这里有一口井,要下去看看吗?” “说了一寸地方都不许放过,当然要去检查!” 不好,要被发现了。 许秧秧猛地睁开眼睛,容城竹依然垂头缝着伤口,他不能有一点分心。 火把的光已经照在井口上。 许秧秧的心提到嗓子眼。 忽地,上边传来哀嚎声,一声接着一声,找他们的人好像倒地了。 没一会,一点声音都没了。 杀得也太快了? 寂静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许秧秧瞬间头皮发麻,是什么东西在爬? “好了。”容城竹缝完后,终于竖耳去听周围的声音,风中又带来熟悉的味道。 他先是一愣,随后拔掉妹妹嘴里的衣摆,安慰道:“别怕,是阿端来了,还带着不少帮手。” 最后这句还能听出些许的宠溺。 “不会是蛇吧?”许秧秧咽了口唾沫,此刻她的大汗淋漓。 “冷宫里的石块下应该还有不少蜈蚣。” 许秧秧整个身子都软了。 “师兄?秧秧?”阿端趴在井口往下小声喊着,随后竖耳去听,先是听到的回音,后才听到师兄和秧秧的声音,她松了一口气,找了个藤蔓放下去。 “周围的人都被毒蛇咬死了,你们快上来。” 许秧秧伤在腰部,伤口不能再裂开,容城竹得用尽全力才能把人带上去。 阿端在上边拉他们,不小心摸到了容城竹发抖的左手。 “师兄,你的手?” “没事的,别怕。”容城竹抽出左手,改右手去拉着她,“怎么还是来了?” “我在小宝身上闻到了血腥味,知道你受伤了就去求了娘,娘用机关打开地下室让我出来了。” “不听话。”容城竹紧紧握着她的手,“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阿端:“出不去的,整个皇宫被围得水泄不通,要不是我用蛊虫控制了人,我也进不来,这个法子一时半会不能再用。” 许秧秧说:“兴庆宫。” 太后的住处应该安全,大皇子应当不会丧心病狂到连个老人家也不放过,太后又阻止不了他篡位。 三人一路相扶,偷偷摸摸要去兴庆宫,期间路过蓬莱殿。 蓬莱殿的火已灭,唯有一干宫女跪地围着一道烧焦的尸体哭喊。 “贵妃娘娘,呜呜呜呜呜……” 宸贵妃死了? 许秧秧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不由自主地停下来,在暗中窥探着蓬莱殿门口的焦尸。 有些远了,她看不清。 阿端拼命地拽她,让她快些走,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 许秧秧握紧拳头,扭头离开。 兴庆宫门口没有士兵把守,有的只是太监和宫女,可能是觉得太后年迈不能跑,还有八万精兵不能分在这。 太监和宫女就好办了,容城竹身上有迷药,一洒就能把人撂倒。 钟灵听到声响后,打开了大门。 “钟灵姑姑。” “太子妃!”钟灵放了三人进来,赶忙带往佛堂去。 太后看着血淋淋的人,双手合十:“作孽啊,真是作孽啊,皇上有意饶过他们母子,他们母子怎就不知珍惜!” “皇祖母,父皇被大皇子和皇后囚在勤政殿,宸贵妃……”许秧秧一想到面冷心热的宸贵妃,除夕夜还用一张冷冰冰的脸和她开玩笑的宸贵妃,每月都叫她去蓬莱殿,说皇上的赏赐用不上都给她的宸贵妃,如今已然变成一具焦尸。 她的眼眶倏地红了。 自己都这么难过,二公主要是知道该是怎样的伤心欲绝? 太后听闻宸贵妃逝去的噩耗,身子一晃,她虽和宸贵妃不对付,不喜宸贵妃,可宸贵妃安分守己,还教养出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公主。 她是惋惜的。 此时此刻,也是悔恨的。 “早知今日,哀家就不该留下赵静雅!” 事已如此,悔恨无用。 太后让她们三人先在佛堂治伤,躲上一躲。 没一会,大皇子和皇后都来了。 “好啊!来了正好,她不来,哀家也要去会会她们母子,到底是个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本宫老远就听到太后的怒气了。”赵静雅慢悠悠地道,“皇儿,你是怎么回事,从前还得太后夸奖,如今怎么只剩下谩骂了。” “是,儿臣有错。”大皇子一直是副谦谦公子的模样,只是做出来的事南辕北辙,身为子孙,进殿给祖母请安竟然不卸甲不摘剑,身上还有着浓重的血腥味。 太后见到他们母子二人,第一句话便是命令他们把皇上放了。 皇后说:“太后误会了,皇上只是在勤政殿写圣旨罢了。” 大皇子:“是啊皇祖母,父皇写了圣旨,大家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半个时辰已过,父皇的圣旨迟迟没有下来,孙儿想来找皇祖母去同父皇说说,尽快下旨的好。” “父皇孝治天下,定会听从皇祖母的话。” “往后啊,皇儿也会孝敬皇上和太后的。” 母子一唱一和,得来太后冷哼:“你们要来哀家去威胁皇上?” “是劝说,不是威胁。”大皇子笑着解释。 第375章 哀家宁死不做吾儿软肋 皇后自己在椅子上坐下,从前进了兴庆宫,她得规规矩矩,还得等着太后点头才能坐下。 还是侧妃时,她想做太子妃。 成了贵妃时,她想做皇后。 如今是皇后了,也该做太后了。 兴庆宫这么辉煌美丽之地,她甚是喜欢。 赵静雅打量兴庆宫的眼神,已经是占为己有,琢磨着如何添上自己心仪的其他物件。 太后宫中浸淫多年,怎会瞧不出她在想什么,何况是赤裸裸的眼神。 “皇后喜欢哀家宫里的东西?” “太后所用哪样不是最好?多少至宝都在兴庆宫,价值连城呢。” 太后笑了一下,扭头和钟灵说:“哀家死后,兴庆宫所有物品一块下葬。” “太后!您会长命百岁!”钟灵急了,这是什么不吉利的话。 太后拄着拐杖走两步,轻笑:“也不差一二十年。” “皇祖母不喜孙儿派来伺候的太监宫女吗?”大皇子忽然发问。 太后望过去,知道对方在试探她,亏得钟灵提了一嘴守在兴庆宫外的太监宫女被迷晕了。 她镇定道:“哀家喜欢有人伺候,不是喜欢有人监视,没赐死已经不错。” 大皇子笑笑。 “皇祖母的宫里,似乎还有血腥味。” 太后心头一震,大皇子并未卸防,还在试探。 “怎么?大皇子是怀疑哀家宫里藏了人?不如大皇子搜上一搜如何。” 大皇子也没想到太后直接戳穿他的心思,还随他搜。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了。 皇祖母不能得罪,不止是想借此胁迫父皇,更是担心自己以后的名声。 弑君夺位,是皇位不正。 杀害亲祖母,是心术不正,会遭百姓永世唾骂。 “不是要带哀家去见皇上?”太后见他不说话,抢夺先机道,“走吧。” “钟灵你留守兴庆宫,可要好生守着哀家这些陪葬品。” 瞬间,赵静雅的脸色阴沉下来,想到太后还算识时务,脸色才稍微好些。 “哀家步履艰难,大皇子,过来。”太后伸出手,要大皇子亲自扶。 只要太后愿意前去说服皇上,扶人算什么,就算要他背着去勤政殿,大皇子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人老后身子会回缩,太后如今就是个矮小的老太太,为了扶好他,大皇子躬身弯腰过去。 手还未搭上,腰间忽然一轻。 他腰间的佩剑竟然让一个走路都要人扶的太后拔了。 眨眼间,太后已经在他们面前干净利落地抹了脖子。 “哀家宁死,不做吾儿软,肋!”最后一个字像是用尽最后一口气,人就倒地而去。 “皇祖母!” “太后!” “太后!!!”钟灵一把冲过去,跪倒在地扶起太后,一手捂住脖子上涌流的血,大声喊着宣太医。 动静之大,藏匿于佛堂的许秧秧等人都听见了。 紧接着就是钟灵姑姑痛哭的声音。 皇祖母……死了? 许秧秧的身子僵在原地,浑身仿佛坠入冰窖,嘴唇也跟着颤抖:“皇祖母……皇祖母……” 她的嘴忽然被捂住。 阿端紧紧捂着她的嘴,将她抱在怀里,心里一直在说:没事的秧秧,没事的,别出声,别出声。 有泪珠滴落下来。 阿端的手被狠狠烫了一下又一下,她依然没有松开,而是将秧秧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哄小孩一样紧紧抱着。 容城竹刚取下手臂上的箭,心疼地望了一眼妹妹,继续上药,撕下身上的绸缎包扎好手臂。 他悄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大皇子连太后都杀,怕是要搜兴庆宫。” 许秧秧缓了又缓,才勉强回过神来,一张脸白得吓人。 容城竹抱了抱她,细声问:“你在兴庆宫住过,对这里了解多少?” “我,我……”许秧秧先是看着宸贵妃成了一句焦尸,又听着皇祖母的死亡,接二连三的痛失亲人,偏偏又不能喊不能哭出声来,嗓子有些哑了。 嗓子好像有刀片刮着她。 “爹说兴庆宫的池塘底下有一条地下河,地下河通往护城河。”许秧秧一边说,一边就着身上的血画下兴庆宫的地图,标出池塘的位置。 “走这,要游出去。”但她感觉游不出去,皇宫到城外是很长的一段距离,没谁能憋气这么久,而且十分耗费体力。 容城竹看向阿端。 “阿端学过闭气。” 阿端的闭气是跟另一个师兄学的,她惯爱用虫子弄人,大家都怕她都躲着她,她就驱动虫子找人,一般找得很快。 有个师兄让她找了一炷香都没有找到,最后竟然是在河里。 能在水里安然无恙待上一炷香的时间,把小阿端震惊到了,嚷着也要学,还真就给她学会了。 不及师兄,却也得了八分真传,从地下河游出去的可能比他们都大。 阿端不愿意独身离开,但也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就是希望。 就在她们想如何到池塘去时,钟灵的大喊大叫吸去所有人的注意。 钟灵心里清楚,太后死了,佛堂也不一定护得住太子妃她们,得想办法让太子妃她们走。 于是她发疯似的纠缠大皇子和皇后,争取了时间。 许秧秧她们来到池塘边,时间紧迫,阿端轻手轻脚下到池塘中,没身进去。 兄妹二人则翻墙离开,一路躲躲藏藏,来到勤政殿旁。 正是深夜时。 勤政殿中砸了一样又一样的东西,皇上知道太后身死的事,气到浑身发抖,一声又一声地骂着大皇子是孽障,是畜生,表明自己绝不会写下禅位诏书。 对于他的责骂,大皇子早已不在乎,此刻的他才知道不在乎父皇的感受有多爽快。 他哈哈大笑:“父皇,皇祖母没了,秧秧郡主已经落到我们手里。父皇,你知道儿臣对秧秧郡主的心思吧?从前儿臣的府里养了一个玉奴,和秧秧郡主长得很像。” “你!”皇上气急攻心,瘫坐在椅上,正德公公赶忙过去给皇上顺气,求着大皇子莫要再激怒皇上。 许秧秧听着,眉头紧锁。 赵静雅生出来两个都是什么东西?一个给她大哥下药,一个养她的替身来肆意玩弄。 “父皇,儿臣再给你一次机会,天亮的时候若是再无禅位诏书,秧秧郡主就得伺候儿臣了,秧秧郡主可是你最疼爱的儿子的正妃。” 嘭一声。 许秧秧破门而入,天蒙蒙亮。 “父皇,休要信了他的胡言,我好生生地在这。”她一步步朝着皇上走去。 大皇子侧身,惊喜地望着她:“秧秧,你长开后更美了。” 第376章 恶心 垂涎的神色令人作呕。 许秧秧嫌恶地扫他一眼,过去扶好皇上以及一旁的正德公公。 皇上心疼道:“你怎么就出来了啊?哎……是父皇害了你。” “皇宫到处是他们的人,早晚也会被抓到。” 皇上望着许秧秧满身的伤,更是自责,下命让人送药和干净的衣裳来。 他还是皇帝,但勤政殿里的人不再听从他的命令。 高高在上的皇帝失了势,命令不再有人听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反而是大皇子点头,才有人去拿药和衣裳。 从昨日被皇后控制以后,皇上就再也没有喝过一口水用过一口膳,身子已经逐渐虚弱,重重地咳嗽出声。 许秧秧询问后,正德公公才讲出这事,其实茶水和膳食是有的,只是都又馊又冷。 她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秧秧,世间没有免费的东西,是要等价交换的。” 他朝许秧秧走过去,凑近闻了闻她身上的味道,倏地笑了:“很浓重的血腥味,本殿下不喜欢,等清洗干净再来同本殿下讲条件。” 大儿子当着老子的面调戏小儿子的妻子,皇上的身子再虚弱,也气得爆发了,挥手就给了大皇子一巴掌。 响亮的巴掌落下,勤政殿的士兵纷纷拔剑。 许秧秧也挡在皇上面前,她笑了笑:“好啊,沐浴的水里最好加些花瓣。” 她一笑一言就抚平了大皇子心中挨巴掌的怒火,大皇子也笑着说一定安排好。 没过多久,一切准备妥当,一众宫女来请许秧秧移步沐浴。 许秧秧起身要去,皇上不允也没办法,如今的他也不过是I囚龙。 为了让皇上安心,许秧秧小声对他说:“父皇别担心,我大嫂在我身上种了蛊,大皇子不敢轻易动我,还有,我大哥也在宫里,他会想办法来救父皇的。” 接头的暗号她写在皇上掌心中,而后起身跟着宫女们离开,到了御池,有宫女正往冒着热气的池汤中洒满花瓣。 宫女们要亲自伺候她沐浴,许秧秧抽出腰间的软剑解决为首的宫女,杀鸡儆猴。 怕死的宫女们纷纷退下,然后前去和大皇子禀报。 大皇子道:“既然秧秧郡主不喜人伺候,你们就别去打扰她。” “是。” 没一会,换上赶紧衣裙,披散着头发的许秧秧被带到他面前。 泼墨般的长发,发尾还湿漉漉的滴着水,五官精致俏丽,眉眼坚毅。 这可不是什么菟丝花。 是朵有毒的食人花。 即使被她冷眼瞪着,大皇子还是滚动着喉结,生出一种要征服她的愉悦。 “秧秧,你平日里就是这幅样子在司徒君面前吗?”大皇子朝着她走去,伸手搅过她的发丝抵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激发着他情欲的香味。 “应该不是,你和司徒君毕竟已经成亲,在司徒君面前,应当不穿这么多吧?”大皇子伸手要去摸她的腰,手被许秧秧钳住。 许秧秧转身,和大皇子拉开些许距离:“大皇子要做什么?” “当然是找找你腰上的软剑,免得你突然拔出剑来,一刀解决了本殿下。”大皇子表现出自己旖旎的心思,又不肯直接承认自己旖旎的心思。 许秧秧心里骂一句孬种。 面上还是不激怒他的好,能拖延一点时间是一点。 “原来是要我的软剑,给你就是。”她十分痛快地抽出软剑丢在地上。 哐当一声。 大皇子望着被丢弃在地的软剑,有些看不明白她了。 “怎么?秧秧郡主打算妥协了?” “大皇子知道我的大哥善于用药,我的大嫂善于用蛊么?” 这是众人皆知的事。 大皇子隐隐有不好的预感,皱眉问:“然后?” “我大哥给我喂了药,我大嫂在我身上种了蛊,大殿下,我现在全身是毒,你若不怕,尽管靠近我便是。”许秧秧眯眼笑着,好一副单纯真挚的模样。 “还有哦,其实我身上的毒不会要人命,你看看是司徒含玉就知道了,现在应该还活得好好的吧?只是离不得男人罢了,以后大殿下也离不得女人,上朝都要把人带在怀里,让众朝臣看看大殿下的荒唐样,想必不久就会传遍大云。” 大皇子眉头紧皱,是能夹死苍蝇的程度。 在大皇子心中,美色比不上权利。 他上下打量着许秧秧,想从中看出一些欺骗的端倪,并没有。 “你为何没有和司徒含玉一样?” “我大嫂的功劳啊,大哥的毒,大嫂的蛊刚好能治,毒和蛊在我的体内正好达成平衡,可是大殿下,你身上没有我大嫂种的蛊,你不怕往后引天下人嘲笑,尽管要了我就是。” 许秧秧朝他走进一步,大皇子后退了半步。 她得意地勾唇。 “还以为大殿下不怕呢。” “你们在做什么!”赵静雅还是知道了儿子带走许秧秧的事,带着赵希恬就气冲冲地赶来。 正巧看到两人挨得很近的一幕。 赵静雅生气地把许秧秧拽到自己身后,瞪了一眼儿子。 大皇子还是敬重母亲的,赶忙解释说正要把人送到偏殿去。 赵静雅根本没信。 “恬儿,你也一宿没睡了,在这好好歇息。” 她把许秧秧带走了。 出了殿门,赵静雅还没说什么,许秧秧先开口了:“皇后娘娘在担心什么?” “许秧秧,你好歹是司徒君的正妃,休要去做什么狐媚子,自降身份。” “可是我的哥哥已经下落不明了啊。”许秧秧笑着,眼里却满是泪花,“眼看大局将是大皇子得胜,大皇子又对我情根深种,不如倒戈,说不定还有一日能手刃仇人,你说是不是?” 赵静雅停下脚步,不可思议地看着许秧,竟觉得浑身发凉。 此女不能留。 留下必是祸害。 “皇后娘娘动了杀念啊,这里人太多了不好动手,万一大皇子知道了和皇后娘娘生了嫌隙怎么办?还不如偷偷把我解决了。” “许秧秧你以为你是谁,能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赵静雅死死盯着她。 “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挑拨,我只知道我还小的时候,大殿下就对我很好,一心想哄我嫁给他,后来没办法只能另娶他人,在自己府里弄了个地下室,豢养着一个和我有几分像的玉奴。”许秧秧认真地琢磨着,“皇后娘娘,你觉不觉得大殿下那么喜欢许玉歌,又娶许蔓儿,是因为她们和我有一点像?我们可都是同一个生父。” 赵静雅紧咬着牙关,不让自己败下阵来,可是她的反应已经让许秧秧确定,她随口胡诌竟然诌对了? 是恶心到皇后了。 但她自己也被恶心到了。 原来被自己讨厌的人喜欢是这么反胃。 第377章 禅位诏书换太子 许秧秧跟着皇后到了勤政殿的偏殿,听到隔壁传来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赵静雅骂了句:“这老东西。” “来人,看好许秧秧,本宫去看看皇上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赵静雅到勤政殿时,被困在此处的大臣和正德公公正在劝皇上吃点喝点,皇上无动于衷,该砸的都砸了。 “皇上是要闹绝食?”她慢悠悠过去。 中书令带着大臣拱手行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可谓是恭敬。 赵静雅素来是享受别人俯首称臣的,高兴地说:“大人们请起。” 唯有正德公公没有跪她,还大着胆子在她面前同皇上说:“皇上若是没了命,岂不是称了大皇子和皇后娘娘的心意,到时不用什么禅位诏书,大皇子和皇后娘娘假传圣旨登基,皇上得不偿失啊!” “正德公公。”赵静雅微笑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污蔑本宫和大皇子。” “你个贱后!”正德公公破口大骂,双眼像是能吃人。 赵静雅能让一个阉人侮辱?她当即又要找人拿剑,亲自斩杀这个口出狂言的阉人。 呈剑上来的是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太监,他道:“奴才斗胆,想替皇后娘娘解决正德公公,省得脏了皇后娘娘的手,还会溅了娘娘一身血,皇后娘娘马上就是皇太后了,还是不要沾血的好。” 狗腿的样子十分明显。 一声皇太后让赵静雅十分受用,一看还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太监,当即就允了。 小太监握着剑来到正德公公面前,温温柔柔道:“正德公公对不起啊。” 一刀捅下去,干净利落。 温柔的嗓音,狠辣的手段。 正德公公当即身亡,一旁的皇上气愤着要起身,被人死死按住。 赵静雅觉得面前的小太监会是一条好狗,也是一把好刀,问了他的名字。 “奴才小李子。”小李子很激动,抬眸看向皇后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期盼。 “小李子,正德公公该如何处理?” “奴才养了一只狗,饿几天了。” 赵静雅大笑,“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是!”小李子去办事了。 皇上看着跟了自己多年的奴才已经死去,更是伤神。 “皇上还不写吗?正德公公已经是第三个了,宸贵妃,太后,下一个,可能就是许秧秧了。” 皇上瞳孔一缩,迟迟没有说话,像是被震慑到了。 良久之后,皇上哑着声音说:“可以写禅位诏书,朕要见大皇子。” “皇上的嗓子是怎么了?”赵静雅眯了眯眼眸,打量着微微躬着身子的皇上。 “启禀皇后娘娘。”中书令开口道,“皇上连续两日水米未进,嗓子伤了。” “伤了便伤了,没人不让他吃。”赵静雅看向中书令,“姚大人,想必你刚才已经听到了,皇上已经下了口谕要写禅位诏书,姚大人知道如何做吧?” “回皇后娘娘,下官会告知其他官员。” 后面的大臣也连连点头。 赵静雅将他们放出宫去,各府还是围着层层的士兵,在大皇子登基前还是得盯着众大臣,免得生出祸乱。 …… “父皇已经同意禅位于儿臣?可是有什么条件?”大皇子已经脱下铠甲,穿着蟒纹锦袍,笑容温和,一副父不慈但子很孝的样子。 皇上正襟危坐,讲出自己的条件:“放过太子、容家和离亲王府。” 在大皇子的意料之中,他笑了笑,亲自给皇上倒上一杯热茶推过去。 “儿臣只求父皇禅位诏书一事,父皇怎能要求儿臣三个条件呢?” 父子俩对峙。 大皇子说:“太子和南街两府,只能选一个。” “你……”皇上明显被气得不轻。 大皇子步步紧逼:“父皇选哪个?” 良久,皇上饮下面前的热茶,哑着声音道:“太子。” “父皇果然看中他啊,可惜,他没办法回来救您了。”这天下最终还得是他的。 皇上拿出已经写好的禅位诏书,只是没有盖上玺印,还算不得成。 皇上要求他在登基时,当着朝臣和百姓的面下旨永不追杀太子,保司徒君一辈子安然无虞。 到时他自会在禅位诏书上盖印,玉玺也会送到他手中。 大皇子答应得爽快,这让皇上微微皱眉,不过最终也没说什么。 拿到禅位诏书后,大皇子和皇后都松一口气,也开始把消息放出去。 钦天监开始择日。 制衣坊开始给大皇子、皇后娘娘以及赵希恬量身缝制相应的衣裳。 皇宫上下好不热闹,凡是反抗之人统统被斩杀,剩下的都得拥护大皇子。 大皇子党已经开始欢呼,曾经的太子党部分有倒戈倾向,部分还在观望,但也不敢直接反抗,毕竟御史台大人的境遇就摆在那里。 有人问:“姚大人,是否已是定局?” 中书令大人仰头望着天,叹道:“山雨欲来,六月是个多雨的季节,得回府叫人把晒着的衣物都收一收。” 有人不解。 中书令大人这到底是单纯地说家务事,还是意有所指? 六部之中也是议论纷纷,许龄开始遇到各式各样的示好。 工部侍郎孙卯,一直是个低调做事之人,别人如何议论他都只低头做事。 有人来问他。 他只一套说辞:“下官只想为百姓谋福,其余不敢想。” 其他人也就不再问。 但有一事他心里门清,在大皇子带着叛军攻城前一日,容大将军出了城,而大皇子和皇后至今也没找到南街三府的人,一个也没有。 两府烧得只剩些架子,一具又一具的死尸,唯独没有两府的主人,人间蒸发一般。 只不过这些孙卯都压在心里,一句也没提,他不信太子没有做一分的准备,如今他只能等,等一个消息,或是等一个机会。 然而迟迟找不到容家人的大皇子大发雷霆,试图去逼问南疆公主府的下人,问南疆公主去了何处。 问出的下落是。 驸马下落不明,公主带着小殿下回南疆了,还给大皇子留下一句话。 “什么?” “公主说,驸马若无事,两国依然交好,一月后见不到驸马,南疆举兵攻之。” 如今镇守在南的将军可是容大将军的心腹部下,只要南疆不伤百姓,很可能会给南疆将士放行。 大皇子还未登基,本就根基不稳,兵力也还未整合到手,要是南疆来战,他是承不住的,也会引来百姓不满。 可是大皇子根本找不到容家人,容府地下三尺的土都翻了,也没有一点痕迹。 他四处找不见容城竹,却不知人就一直在他们身边。 第378章 遗孀 距离登基的日子越来越近,容家人依然一个都未曾找到,这让大皇子十分烦躁,听闻大理寺少卿和容惊春交好,于是,闻家从老到小下了狱,只为逼出闻季冬和容惊春。 闻家人性子圆滑,却也刚烈,谁都咬口不知。 大皇子把目光盯在孩童身上,那是闻季冬的小侄子。 有人抱着小孩在云京城走上一圈,当天晚上闻季冬就出现了。 司徒含玉亲眼看到是闻季冬带走了容惊春,认定他知道人在何处,便当着闻家人的面开始刑讯逼供。 各式各样的刑具上身,闻季冬已经奄奄一息,仍是缄口不认。 “我不知道。” 他抬眸望着逼供之人笑了一下,唇齿间都是血,目光越过狱卒的肩头,望见父亲母亲通红的眼眶,以及兄嫂隐忍的神色,还有他的小侄子哇哇哭个不停,笑容便僵住了。 他张了张唇,无声道:对不起。 闻家人相互搀扶着,只摇着头,他们从不怨他,只心疼他,更不忍看他。 人已经快要打死了还不说,狱卒也拿他没有办法,准备上报时,司徒含玉来了。 尽管司徒含玉已经被贬庶民,如今大皇子马上荣登大统,狱卒们依然尊称她为大公主。 “还是问不出来?” “是。” “看来小闻大人这张嘴不吃硬,得试试软的才行。”司徒含玉抬手勾起他的下巴,命人放开他,把人带走了。 闻家人更是担忧。 司徒含玉的名声他们是知道的,把人带走肯定存了侮辱的心思。 闻季冬并不担忧。 大公主强不了他。 过了两日,大公主府里爆出一声怒吼:“闻季冬你到底是不是男子!” …… 皇上写下禅位诏书后,许秧秧就跟着皇后住回椒房殿,皇后要把她放在眼皮子下盯着才安心,生怕自己儿子着了她的道。 许秧秧也安分,按时吃饭睡觉,看着椒房殿里新来的小李子追着皇后娘娘鞍前马后,三两句就能逗得皇后娘娘花枝乱颤,又把清扫兴庆宫的事交到了小李子身上。 太后身死的事其他人还不知晓,太后的遗体冻在冰棺里。 宸贵妃的遗体草草下葬。 许秧秧几次打探葬在了何处,都没打探到一点消息。 这天,大皇子又来找她了,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待他登基就会封她为妃。 许秧秧道:“封自己兄弟的妻子为妃,大臣们会愿意?” “本殿下已经贵为皇上,封个女子为妃容不得他们插嘴。” “我的丈夫还未死,只是下落不明而已,你这样强行纳有夫之妇为妃,在百姓那也说不过去吧?朝臣和云京城的百姓可都识得我。”许秧秧正捏着一根树枝,轻而易举就把它摁断了。 语气虽平静,看来内心并非如此。 大皇子并不在意,反而心情很好:“本殿下是在替兄弟照顾遗孀。” “遗孀?”许秧秧来到他面前,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冷眼质问,“什么意思?” 侍卫拔剑,大皇子抬手阻止,嘴角勾起的笑容十分挑衅。 “司徒君下落不明只是一个骗人的说辞罢了,为的只是让司徒君手下的人不断出去寻人,好拆散兵力……” “你何时勾结上的敌国?说!”许秧秧掐他脖子的力道又紧一分。 “想掐死我?秧秧,我死了,你的家人也得死。”大皇子忽然亮出一枚玉佩。 看清玉佩,许秧秧浑身一怔。 四哥的玉佩。 四哥被抓了? “看样子认出来了,想找到容家人真是不容易啊。”大皇子说,“本殿下只是抓了闻家人就把闻季冬引出来了,有了闻季冬的线索,找到你四哥轻而易举。” 许秧秧渐渐松开手,吃人的目光直勾勾盯着他。 “容家人果然团结一心,本殿下再用容惊春做诱饵,一大家子都出来了。”大皇子正得意时,没注意到许秧秧的眸光闪了闪。 忽地,许秧秧的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大皇子更得意了。 他上前给她擦掉眼泪,十分心疼的样子。 “秧秧放心,只要你跟了我,本本殿下自会放过他们。” “这就是你让父皇三选一的原因?” “秧秧,你不仅美,还很聪慧。”大皇子近乎痴迷地抚摸她的脸,这张倾国倾城的脸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 终于是抢过来了。 皇位抢过来了,司徒君的女人也抢过来了。 不,不是抢。 他只是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许秧秧厌恶地侧头,大皇子掐着她的下巴不许她动,顾忌着她体内的毒没有亲上去。 “我知你有许多疑惑,何时和北寒结盟?大概是两国来使的时候。”说话间,男人的气息喷洒在许秧秧的脸上。 许秧秧心中作呕。 她忽地想起自己夜探大皇子府,准备下药的那晚,大皇子从暗室中出来。 她下药不成,离开时和哥哥在街上,遇见了大清早就出来吃早点的北寒王子。 原来如此。 他们早就狼狈为奸。 许秧秧心中还有一事不明,“遗孀?” “秧秧这么聪慧,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遗孀,是死了丈夫的人。 许秧秧的眼眶又红了,她侧头:“我不信。” 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她不信。 哥哥不会就这么死了。 她有感应,哥哥就是没有死! “不要自欺欺人,他若没死,这么长时间过去,司徒君怎么不来救你?”大皇子紧紧贴着许秧秧的耳朵,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朝她吐着蛇信子。 “司徒君死了,北寒王子一剑将他捅了个对穿,死得透透的,还砍下他的一只手,拿了他的太子印让人送到我面前,作为报答,本殿下答应把北离州让给北寒。” 许秧秧的身子在抖。 她抖得越厉害,大皇子就越兴奋。 “最近收到不少北离州的折子,要父皇派兵支援,那些折子都让我烧了。” 北离州,那可是许秧秧的另一个家乡,她在那里住了九年啊! 她娘带着百姓开荒耕地这么多年,多少汗水洒在那片土地上,大皇子竟然就这么拱手让人! 许秧秧的理智已经消失殆尽。 她转身就朝大皇子出手。 大皇子并不是一点没有防备,她又没了软剑,就这么被钳制在大皇子的怀里。 瞬间手脚就被绑住,嘴也被布团堵了个严严实实。 “秧秧,我实在舍不得这么对你,但你体内有毒,我怕你咬人。” 大皇子的手又抚摸上她的脸颊,拇指在她诱人的唇瓣上摁了摁,看着她挣扎的样子就忍不住想把人办了。 他的目光实在太变态了。 许秧秧渐渐冷静下来,示意大皇子把她嘴里的布团拿下来。 左右人已经绑在椅子上,拿掉布团也跑不掉。 “想通了?” “呸!”许秧秧一口唾沫吐在他的脸上。 不仅没惹怒他,大皇子反而更兴奋了。 许秧秧:“……” 天! 这个大皇子真的是个十足十的变态! “我不会跟你的,我不喜欢你,别想了,既然哥哥已经死了,你不如把我一块杀了。” 大皇子笑了,“本殿下怎么会让你们在地下相聚呢?我不是这么好心的人。” 第379章 感情不可以培养 大皇子希望秧秧是心甘情愿地跟他,他喜欢秧秧吗? 自然是喜欢的。 爱吗? 他也不确定。 若是和江山比起来,秧秧是比不上的。 只要江山不要秧秧,他也不乐意。 要江山,也要秧秧,他才满意,也才是真正的胜利。 江山他要名正言顺得,秧秧他要心甘情愿跟。 “秧秧,你只是现在不喜欢我,以后会喜欢的,感情可以培养,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感情不可以培养。”许秧秧认真地说,“有位先生曾言,如果足够多的时间和爱就可以让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的话,那谁和谁都可以相爱,爱之所以会让人死去活来,是因为答案早写在了彼此第一次见面那天。” “歪理。”大皇子不以为意,“你说感情不可以培养,你和司徒君又算什么?你们不就是十年培养出来的感情吗?” “不是。” “你答应嫁给司徒君,不就是和父皇做了交易?不就是不能抗旨?你们一直相敬如宾,成婚一段时间后才更加亲昵,不就是培养出来的感情吗?你和司徒君可以培养,和本殿下也可以。” “不是。”许秧秧再次斩钉截铁地否认他的话。 在她刚刚说出那番话,以及坚定地说出不是时,她陡然意识到了自己对哥哥的感情。 就像心脏蒙着的一层纱被揭开,她的心尖尖上就是刻着哥哥的模样。 “我会和父皇做那样的交易,是因为当时的我觉得,和哥哥生活一辈子也是件快乐的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的我知道,这是埋在土里的情爱种子。” “我及笄时高高兴兴接旨,还当众亲了哥哥的脸颊,是因为我本就喜欢他,是在告诉所有人我喜欢他,没想到你们还是误会了,可真是对不起了。” 她每说一句,大皇子的脸就黑一分。 “我第一次见到哥哥的时候,我怕他,却还是会靠近他,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看起来温柔有礼,我却下意识地远离你。” “第一次见面时就注定了,我只会和哥哥靠近,和你远离,我们这辈子都培养不出感情。”许秧秧就这么看着他的面容逐渐变得狰狞。 狰狞只是片刻,大皇子忽然笑了。 “你爱司徒君啊?那真是太好了,本殿下有件事还真得告诉你。”大皇子居高临下来到她面前,眼里满是阴鸷。 许秧秧既然不让他高兴,他也要让她痛苦,跟司徒君当初一样痛苦。 “是你害死的司徒君。” “北境之战一定要太子出征吗?大云是没有将军了吗?离亲王和你二哥不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许秧秧皱眉,胸口没来由发慌。 “司徒君他爱你,想占有你,又想放开你,他做不了这个决断,所以他走了,他选择去出征,去逃避一段时间。” “他知道你嫁给他真正的原因了,我说的,我告诉他,她嫁你,是迫不得已,她嫁你,是为她母亲幸福,是为履行承诺,司徒君你是爱她吗?你爱她就是毁掉她的幸福,禁锢她的后半生。” 大皇子笑着。 “你知道他当时是什么反应吗?他要杀我,但他不能杀我,他是太子,怎么能跟我一样手足相残呢?” “难道你没发现他回去之后不对劲吗?哦,你应该没发现,司徒君这个人其实比谁都会装,他在你和你的家人面前装得比谁都温柔有礼,实际上就是个嗜血的疯子,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短短一年,他在暗中陆陆续续杀了不知多少赵家人,甚至在西关,我几次三番遇险,身边能用的人一个又一个倒下,这些想必你都不知道吧?” 许秧秧确实不知道。 也不知道哥哥心里原来这么能憋。 当初的种种迹象在此刻也有了答案。 她的心揪着疼。 一阵又一阵地疼。 眼眶红了又红,但她绝不在大皇子面前抓狂落泪,怎么能让他得逞? “秧秧啊,你爱他却不告诉他,害得他误会啊,他才会出征,如果不出征,司徒君又怎么会死?” “是你害死了他,你跟我一样都是杀人凶手,所以我们俩才是一对。”大皇子到此刻都在试图说服她。 许秧秧红着眼眶轻笑:“对我夫君使过的伎俩,就不要再拿到我身上了吧?” “可是你信了。”大皇子信心满满。 “你这么会说,应该去做传销头子。” 大皇子疑惑。 “听不懂就对了,畜生本来就听不懂人话。” “嘴真硬。”大皇子捏住她的嘴,试图凑近。 许秧秧的脖子往前伸了伸,“有本事就亲啊。” 她谅他不敢。 两人此刻凑得很近。 赵静雅赶来看到时,误以为两人白日宣淫,当即让人把大皇子拉开。 “母后。” “皇后娘娘,你坏了我们的好事呢。”许秧秧故意刺激着赵静雅,眼看着她脸都黑了,让人把大皇子送走。 人走后,赵静雅一步步朝着绑在椅子上的许秧秧走去。 她知道自己儿子喜欢把人绑起来玩弄。 许秧秧还真敢勾引她儿子! 她想也没想就要给许秧秧一巴掌,关键时刻小李子说话了。 “皇后娘娘,只是给秧秧郡主一巴掌未免也太轻了,还会打疼皇后娘娘的手。” 赵静雅每次看见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就忍不住心生喜欢。 她放下手:“你觉得如何?” “不如直接处置了吧。”小李子一脸谄媚,“省得误了大业,还是以绝后患的好。” “嗯,交给你处置。” “皇后娘娘不亲自看着人咽气吗?亲自看着才能安心。” “很有道理。” 赵静雅同意了,小李子又说这事知道的人少点为好,就只带了一个宫女,房门紧闭后,赵静雅吩咐两人赶紧把许秧秧弄死。 小李子递了一把匕首给宫女,宫女低眉顺眼地说是,一转身就把匕首捅进皇后的心口。 赵静雅还没来得及反应,口鼻就被小李子捂得死死的。 宫女插了一刀还不够,连续捅了好几刀,嘴里念叨着:“让你觊觎我师兄!还敢觊觎师兄!” 声音一出,许秧秧就愣了。 她知道小李子是她大哥,也知道这个宫女会是大哥的帮手,但她确实没想到是阿端姐姐。 “已经死了。”容城竹站直身子,过去拉开妻子,拿过她手里的匕首解释,“是蛊虫的原因。” “这老女人要不是本就喜欢你,蛊虫能这么轻易近她的身吗?”阿端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瞪着面前的人,“你非得把这张脸搞这么好看做什么。” “为夫的错。”容城竹朝她拱手作揖,“为夫这就给夫人赔罪。” 阿端哼一声。 许秧秧:“……你俩还记得我吗?” “哦!秧秧还绑着呢。”阿端赶紧去给她松绑。 松完绑,容城竹又从怀中拿出一块人皮面具。 阿端戴上,摇身一变成了皇后。 “可我声音不像她啊。” 第380章 差点要了哥哥的命 三人只能先把赵静雅的尸体藏在殿里,等晚上再想办法处理掉。 至于声音的问题,一时半会确实解决不了,阿端想到一个办法。 “只要让大皇子和皇后吵架,两人彼此不见面就不会露馅啊。”阿端抬着下巴看秧秧,“可能真得死一下,假死丸还有吗?” 许秧秧身上还真就剩下一颗,只是可惜了另一颗,给了许婉儿也没派上用场。 阿端把外面的情况汇报了一下。 “太子留了一支十五万的军队,分散在各个地方,爹已经集齐了,等登基大典当日,爹和四弟会带兵攻进来,我们和部分大臣里应外合,杀大皇子的八万精兵就像碾死蚂蚁。” “四哥没事?”许秧秧说,“大皇子还拿了四哥的玉佩。” “四弟没事,小闻大人被抓是真的。”阿端让她别信大皇子的话,“玉佩应该是四弟送给小闻大人的,你假死出去后,就直接去北境找太子吧。” 容城竹也道:“太子既然能留下一支军队,就算到大皇子会篡位,又怎么算不到北寒有诈,太子应当没事。” “霜女和若榴的伤也养好了,你带着她们一路北上,或许只有你才能找到太子殿下在何处。” 许秧秧喉头哽咽。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相信哥哥没死。 她吞下假死药,被悄悄摸摸送出宫去。 等大皇子知道的时候,人早就出宫了。 大皇子果然要见皇后,阿端让小李子出去传话。 “大皇子,皇后娘娘不想见您,皇后娘娘说,再有三日就是大皇子的登基大典,母子若是在这种时候起争执,视为不吉利,至于秧秧郡主,大皇子成了皇上,大云的女子任尔挑选。” 大皇子望着面前的小太监,恶狠狠道:“本殿下听闻你惯会哄母后高兴,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待本殿下登基,就是你的死期。” 小李子恭恭敬敬道:“奴才能为皇后娘娘死,是奴才的荣幸。” 大皇子拂袖而去。 他不信许秧秧就这么死了,下令让人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之后他也没空再去见母后,只是时不时有听到宫里的人议论,小李子给皇后娘娘喂葡萄,都要把自己的手喂进去了,太监虽没那个玩意儿,却有手啊。 大皇子更是脸色铁青。 外加上迟迟找不到许秧秧,他喝得烂醉,当天夜里就把赵希恬绑在床上折腾了一晚。 嫌不够,还有两个宫女遭了殃。 宫女自是十分乐意,毕竟大皇子就要登基,她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于是更加卖力地伺候。 …… 许秧秧睁开眼睛时,天黑沉沉的,鼻尖满是腐尸的味道。 不管味道多难闻,她都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若榴和霜女赶忙把人扶起来,一边拿出水囊打开给她喝下。 这是片乱葬岗,静谧的月光洒下来,能见路,也能见到一具又一具腐尸。 正值夏季,苍蝇蚊虫到处叮咬。 许秧秧也顾不上这些,喝下半壶水才彻底感觉整个人活过来。 她一刻也不敢停,起身就要北上。 去找哥哥。 干粮和马霜女她们早就准备好了,骑上马准备走时。 林子中忽然传来动静。 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一点火光,有人找来了。 她们不能再骑马,马蹄一响就会打草惊蛇。 倒是可以利用马儿声东击西。 主仆三人对视一眼,确定要离开的方向后,抬手拍马屁股,让马往相反的方向跑。 马儿嘶鸣一声。 惊起林中之鸟,也吸引来林中人的注意力,开始有人往这边冲来,还伴随着马蹄声。 主仆三人转身没入林中,藏起来观察情况。 果然有一队举着火把的人过来,为首之人戴着黑色面具,骑在高头大马上,四处扫视,分了一半的人去追马儿去的方向,他则带着另一半人马继续搜。 许秧秧皱眉。 若榴小声询问:“怎么办?” 许秧秧打了个手势:“先撤,小声点。” 她们弓着腰小心翼翼地摸索。 但这里是竹林。 还是夏天,竹林里面不少的枯枝枯叶,哪怕借着月光看路,也不一定能小心避开。 刚走没几步,还真就让她们踩到树枝了。 许秧秧低声骂了句,身后传来一声“那里有人”,看来已经被发现了。 “跑!” “你们走,我断后。”霜女要停下来,许秧秧抓住她的手腕往前跑,一边骂她,“断什么后,上次还不够断的?我刚才几看出来了你这手还没好全!” 左右已经发现了,主仆三人只能铆足劲地往前跑,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 马蹄声也离她们越来越近。 似乎只有马蹄声,没有脚步声。 若榴扭头看了一眼,惊喜道:“只有为首那个追来。” 许秧秧:“就一个?” 若榴:“千真万确!” 许秧秧猛地停下脚步:“那就不跑了,正好让他吐装备,这马看着就是千里驹。” 主仆三人转身,正对上迎面而来的马和面具人。 月光倾泻,清风四起。 戴着面具的人勒紧缰绳,从马上下来,张嘴欲说什么。 主仆三人已经攻上去。 招招致命。 面具人和她们三人打成一团,但是许秧秧发现这人下手招招留情,应该是大皇子不信她死,吩咐抓她的人手下留情。 她可不会手下留情。 三人将他打得节节败退,霜女盯着这人出手的功夫,有些疑惑。 “攻他胸口!他胸口有伤!”若榴发现了对方的弱点。 好嘞! 许秧秧勾唇,趁着对方被缠住时,一脚朝着对方的胸口踢去。 对方吃痛一声,摔倒在地。 霜女和若榴的剑纷纷架到对方的脖子上。 面具人伸手揉揉自己的胸口,抬眸望向许秧秧。 如墨一般的眸子,里面有着化不开的情绪。 许秧秧望进他的眸子里,忽地手一抖,“哥哥?” “谁?”若榴疑惑,“太子殿下?” 霜女挪了一下剑,不再抵着面具人的脖子,难怪她觉得对方出手这么熟悉。 “秧秧啊,你这一脚,差点要了哥哥的命。”司徒君笑着,还没来得及取下脸上的面具,秧秧已经扑到他的身上。 许秧秧仅仅搂着他的脖子,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像烧开的水一样洒在司徒君的皮肤上,烫得他一颗心都在发颤。 “你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话!”许秧秧低头咬在他的肩膀上。 司徒君吃痛,却也从未觉得有一刻像这样真实。 他受伤的那段日子,总是梦到秧秧,却从未抱过她,一靠近就会散开。 他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拍着她的腰,轻轻地拍着。 “想出声也得你们给我机会啊,下手这么狠。”他轻笑着,声音却是小心翼翼而颤抖的,眼眶也氤氲着层层的雾气。 秧秧没有松嘴。 他也没喊,只是侧头亲了亲她的头发,将人搂得更紧一些。 若榴和霜女识趣地撤了。 许秧秧终于松开嘴,侧头咬向他冰凉的唇瓣,混合着血和泪,吻了又吻。 司徒君像快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这是秧秧第一次主动亲他的嘴。 不争气的眼泪也从他的眼里流出来。 “秧秧……”他哽咽着张了张唇,换来更深的亲吻。 第381章 是我来晚了 大皇子的人还在四处搜人,此地不宜久留。 司徒君要背她,许秧秧说不用,但司徒君一句半年未见,她就妥协了,乖乖趴在哥哥的背上,软乎乎的胳膊环上去。 背上的重量压下来,司徒君的心里才踏实。 许秧秧蹭着他的脑袋,声音也软软的:“是有半年未见了,哥哥想不想我?我是很想哥哥的。” 司徒君脚步微顿:“想。” 自是想的。 倘若不想,受伤坠崖后的日子是熬不过来的。 “你胸口的伤?”许秧秧伸手去摸摸,只是想探探伤情,司徒君刚迈开的步子又堪堪停下。 “怎么了?” 司徒君微微叹息一声:“你也知半年未见,不要勾我。” 许秧秧一愣,抿着唇把手缩回来,一下子脸就热了。 “是吗?这半年北离州里就没什么姑娘丫鬟的伺候你吗?”话里酸酸的,拈着一股试探。 “有倒是有……” 许秧秧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许他说下去,小嘴里轻轻哼着。 司徒君张唇亲亲她的手心,其实他听得出来秧秧并不是真的生气,秧秧打心底里是信他的,这让他打心底里高兴。 秧秧信他。 “我只是隔着衣裳摸摸你的心口,你自己反而不遮掩,亲我手心做什么。” “我话没说完。”司徒君的声音略沉,如玉石相撞的余音般好听,“有是有的,有岳丈和雪狼在,尤其是雪狼,连只母蚊子都不会让飞进来。” 许秧秧噗地笑了,“夸张。” “事实,待北边的战事结束,你可以亲自问问岳丈和雪狼。” “勉强信了。” 司徒君轻笑着,“你还可以问一人,节度使夫人宋金枝。” “你见到她啦!” “见到了。”司徒君第一次见到宋金枝的时候还略有惊讶,秧秧的好友都比她年长,不过秧秧所交之人都至纯至性。 他说起宋金枝带着女儿几次三番诱骗雪狼的事,许秧秧听得笑出声来。 “她真的很喜欢崽崽,当初为了让崽崽跟她亲,还想做我小娘呢,不过后来她遇见现在的节度使大人,突然又不想做我小娘了。” “哦对了,爹和崽崽还好吗?崽崽怎么没跟你回来?” “雪狼留在北境掩人耳目,如今都道我下落不明,遍寻不见,都指望一直跟在我身侧的雪狼能闻味寻主,自是寻不到,北寒便能掉以轻心。” “军中有岳丈稳住军心,待我处理完京中事便归。” 许秧秧知道他是要回去的,这次她想跟着去,于是紧紧勒住他的脖子以此胁迫,“必须带着我。” 司徒君欲张口,嘴巴再次被捂住。 “你这次再不带我,我也会自己偷偷跑去,你觉得我待在你眼皮子底下安全,还是我自己偷偷跟着安全?” 自是前者。 司徒君点了头。 “你还没告诉我爹的情况呢。” 还没来得回答,刚刚分头搜寻的部队过来汇合了,司徒君只答了句:“你亲自到北境去瞧就知道了。” “也是。”哥哥答应带她一块出征了,许秧秧愉悦地晃着腿,不小心牵动腰间的伤势。 其实最痛的时候过去了,这大半个月住在宫里,伤也养得差不多,已经结痂长新肉,只是常常有些痒而已。 但她素来不在意。 方才踢哥哥那一脚也是实打实的,自己扯着也是痛的,当时都不觉得,这会自己倒矫情起来了。 司徒君听到了,带着人到驻扎之地后,放人在软塌上要检查她的伤势。 许秧秧也任由他解了衣裳。 望着腰间的伤疤,十指连心,司徒君心疼得手指微微颤着,他俯身吻在上边。 温热的唇,滚烫的一滴泪。 许秧秧的身子也微微颤着。 “是我来晚了。” 许秧秧回头,轻轻抚着他的脸说:“你又不是有分身术的神仙,大皇子勾结外敌,你要抵御外敌,内患自是要由我解决,我可是太子妃!” 语气听着还挺骄傲。 可爱的模样一下子就把司徒君逗笑了,他伸手捏捏秧秧的脸蛋,挑眉道:“是,太子妃,我有一事要同太子妃禀报。” “讲!” “丢了的两座城是空城,再夺回来不是难事。” 许秧秧一下扑进他怀里,“我就知道你早有算计,肯定不是外边说的那样。” “这么信我?” “当然。” 司徒君拍怕她赤裸的背,压抑着内心的念想,说道:“趴好,给你涂药膏。” 许秧秧乖乖趴着,纤细白嫩的腰肢,雪白光洁的背,看得司徒君心痒难耐。 避免自己原地化兽,他讲着自己出征的事,再厉害的人也难百战百胜,他败一次两次,尚在情理之中,但败了又败,他也就察觉出问题了。 “对方十分了解我出兵的路数。” “有细作? 司徒君已经涂抹完毕,给她把衣裳穿好,正好这时外边传来动静,许秧秧听出了是舅舅的声音。 容大将军得到许可后进了营帐,看见太子把秧秧带了回来,松一口气。 他道:“幸好你没走远,太子即使把你拦住了,不然你两又要一个南一个北。” 许秧秧笑笑,问舅舅:“四哥呢?” “掠火带着他去救闻家小子了,不出意外的话,该回来了。”容大将军话音刚落,外边就传来两声不同的马儿嘶鸣。 一行人出去。 容惊春正把闻季冬从马背上扶下来,闻季冬身上罩着的衣裳有些短,像是她四哥的。 人瞧着没什么外伤,但他整个人清瘦,脸色苍白,怕是衣裳里遍布伤痕。 她四哥一边扶人一边骂人,“闻佩理!你给老子下蒙汗药就算了,你还偷老子玉佩!你自己有你偷老子的做什么?” 许秧秧抿唇:原来是偷的啊,估计是怕自己回不来,想带着留个念想吧。 “四哥,你少骂两句,人还虚着呢。” “能不虚吗?我是从大公主府里把人弄出来的。”容惊春气得一通乱骂,还翻起旧账,“当初还告诫老子男子也不安全,让我在外多注意些,怎么不说你自己?还是说你自己上赶着去给司徒含玉做面首!” 是个人都看出来容惊春动了大怒。 许秧秧默默退到司徒君身侧,司徒君伸手搂住她的肩膀。 那边还没完呢。 容惊春指着乖乖挨骂的闻季冬,越看越生气,一拳打在树干上。 “你现在是不是该给我磕一个!” 容大将军轻咳一声,“老四,过分了啊。” “别管!”容惊春甩了亲爹的面子。 容大将军懵了一下:“?” 他凑到外甥女旁边问:“不是,这小子今天反应怎么这么大?吃炮仗了?连他老子都敢凶。” 许秧秧努力封住自己的嘴。 她嗯嗯嗯地摇头表示不知道。 第382章 很抱歉一直没告诉你我爱你 早在冯校尉儿子和司徒含玉的事,容惊春就笑着打趣过闻季冬是个白面书生样,自己更应该小心点。 还说了。 “万一你真有什么事,你就吹个口哨让掠火来给我报信,我骑着疾风分分钟杀到姑娘家去把你解救出来,你到时千万记得给本校尉磕头谢恩!” 容惊春当时就这么一说,没想到一语成谶,还真就发生这样的事。 他哪里是在生闻季冬的气,是生自己一张嘴胡说八道。 被这么骂着,闻季冬不仅不生气,还虚弱地笑着就要真的给他磕头谢恩。 “算了。”容惊春喊停。 闻季冬柔声道:“真算了?” “算了算了!”他没好气地摆摆手,这时候闻家人也都被救出来了,正在气头上的容惊春忽然脸色一变,上前喊着,“闻叔闻婶,你们怎么样?” 许秧秧:“……” 容大将军:“???” “这小子什么时候学的变脸?”亲爹真的很疑惑,觉得他儿子不像他儿子了。 但是又隐隐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 怎么跟他年轻时见到老岳父一样? 闻季冬轻轻地笑着,也上前去关心自己的家人,小侄子伸着手要他抱。 他咳嗽两声,正要弯腰的时候,小侄子让容惊春抢到怀里去了。 …… 再有两日就是大皇子登基的日子,司徒君和容大将军等人连夜商定进攻计划。 许秧秧刚从宫里出来,里面的情况她详细地说说,有大哥和阿端姐姐在内接应。 此外,还有敬王府姚府,以及丁卯等大臣相助,只要把赵家精兵控制住,进了宫就好办了。 容惊春还在气头上,浑身的劲没处使,于是把正面进攻的事揽下来。 “从这打!老子能把他的精兵打残一半!” 或许在他人眼里看来,容惊春实在年少轻狂,容大将军却十分欣赏。 谁在二十岁的年纪手握十万大军不狂? 容大将军赞同儿子的提议,司徒君也点了头,让他们父子儿子领着十万大军从正面攻,吸引注意力,剩下的五万大军,外加上容家军等,从侧面偷袭。 至于司徒君和许秧秧,以及一个最为重要的人,得先想办法混进宫去。 一切安排妥当,天降大亮。 避免有人察觉异动,天亮他们不行动,各自掩藏,折腾一夜,也该好好休息。 营帐中。 司徒君搂着许秧秧入睡,明明是很困的,许秧秧却睡不着。 她转个身,依偎在司徒君怀里,脸庞贴着他的胸膛,耳边满是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如擂鼓一般。 她再次用手掌轻轻摸着,司徒君捉住她的手轻笑:“夜里可就要忙大事了,别勾我。” “想看看你的伤。 “改日再看吧,这会要是脱了恐怕就不只是看伤这么简单。”司徒君拿过她的手指贴在唇边亲亲,“是不是有话想说?” “贵妃娘娘没了,皇祖母也自刎了。”许秧秧每每想起这事,鼻子就酸涩得厉害,眼睛紧跟着泛起雾气。 司徒君对宸贵妃和太后没有什么感情,他生不出伤心的情绪来,倒是听着怀中人难受的语气,心会跟着抽痛。 他将人抱紧一些。 两人沉沉地睡了一觉,醒来已是日暮,穿戴整齐后,也到用膳的时间。 在外肯定不如府里,没有丰盛的膳食,不过也有六菜两汤,能吃饱好。 许秧秧发现从她醒来开始,哥哥就一直盯着她,吃饭也看着,用完膳还盯着,然后拿手帕给她擦擦嘴角。 她见过很多次哥哥望着她的眼神。 像一汪深潭,瞧不见底,也不那么平静,时不时荡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许秧秧从前不敢直视这样的眼神,她知道哥哥爱她,但她一直弄不清她对哥哥的感情。 她们两个人成为夫妻,其中夹杂着太多事,并不是那么纯粹。 在她和大皇子辩论一番后,她才意识到从一开始就是纯粹。 哥哥是纯粹地想娶她。 她也是纯粹地想嫁哥哥。 只是赶巧的,皇上看中她的家世背景,而她也需要皇上来为母亲和离亲王走在一起。 偏偏也是因为这么巧,他们才能如此顺利,否则家世身份的差异,家人长辈的不允,旁人的嫉妒和相争,她和哥哥又会生出多少的坎坷。 她和哥哥是幸运的。 “怎么了?”司徒君发觉秧秧没有再避开他凝望的眼神,心里还有些紧张。 许秧秧没有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双眼睛,才发现深潭一样的眼睛又清澈如镜,里边映着她的面容,还闪烁着一些星星。 好深情的一双眼睛。 从前不敢直视不应该的,不然真的很容易陷进去。 许秧秧伸手把人拉弯一下腰,踮着脚在他的眼睛上亲了亲。 亲完自己咽了口唾沫。 确实陷进去了。 司徒君猛地搂住她的腰,将人拉近贴着自己,他问:“太子妃这是在做什么?事不过三,勾了别人的魂是要负责的。” 他若有似无的凑近她,鼻尖蹭着鼻尖,两人的气息痴缠。 许秧秧抬眸望他,忽地一笑:“太子殿下正事要紧,我可不做红颜祸水,你要是成了昏君,铁定是背着我有人。” “胡说八道。”司徒君惩罚似的咬了她的耳垂,怀里的人要缩身躲开,他不许,紧紧把人禁锢在怀里。 两人也只是抱了一会就分开了。 明日就是大皇子所谓的登记大典,今晚他们就得紧密锣鼓地开始部署。 许秧秧要先一步进宫,把计划告诉宫里的自己人。 司徒君不想她再次犯险,但抵不过许秧秧的踮脚一吻。 根本拿她没办法。 司徒君拿了自己的匕首给她,许秧秧认出是第一次见面时,哥哥捅了许家奴仆的那把。 当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噗噗插进血肉里的声音听着就锋利无比。 “以自己性命安危为先。” 许秧秧收下匕首,藏到自己的袖子里,司徒君才注意到她腰上没了软剑。 “剑呢?” “被畜生缴了,到时候再找,那是二哥用寒铁铸的弄不断,其他人也不可能没事去把它熔了。” “嗯。” “哥哥我先进去了,等你来接我。”许秧秧眯眼笑着,司徒君也回以温柔的笑,浅浅的,以及一个“好。” 许秧秧再次靠近他,仰着头道:“哥哥,很抱歉一直没告诉你我爱你这件事。” “没关……”司徒君望着许秧秧笑着退开一步转身,傻在原地。 “!!!!!” 秧秧说什么来着? 他回头想问身边的人有没有听见秧秧说的什么,身边并没有人,毕竟随安不在,没哪个不识趣的会凑上去打扰太子和太子妃。 司徒君想抓住人问清楚时,人早就消失在夜里。 “孤绝对没听错!”他低语。 秧秧说爱他。 第383章 大皇子登基 许秧秧用打通的细竹竿换气,从护城河游到了兴庆宫的池塘。 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忽然探出一颗脑袋,守在池塘边的蛇虫听见动静纷纷围过去,吐着蛇信子,在静谧的夜里十分吓人。 许秧秧睁眼就被一条条的毒蛇盯着,差点被吓得原地去世。 她身上可没有什么毒什么蛊,那都是用来骗大皇子的,要是真有或许还能被它们认为同类放过。 许秧秧咽着唾沫在池塘中央不敢动。 互相对峙片刻,毒蛇们忽然原地趴下。 她动了动身子,没反应。 游到池塘边,还是没反应。 一鼓作气爬上岸,毒蛇给她让了一条路,许秧秧蹑手蹑脚走远以后才拍着胸脯松口气。 姐啊,你的蛇真是吓死妹妹了。 “太子妃。” 梨玉从黑暗中出来,许秧秧又吓一跳。 “你吓死我了!” “属下知错。”梨玉微笑着,“大公子和伶端公主已经等候多时,这边请。” 两人一路躲着巡逻的人到了椒房殿,椒房殿里人多,她们先躲在暗处。 紧接着一道细细的嗓音传来:“皇后娘娘要歇息了,都熄灯退下吧。” “是。” 椒房殿渐渐归于黑暗,一众宫女们退下,边走边小声地议论着。 “皇后又把李公公留下了。” “嘘,主子的事不要议论,李公公知道了非得一刀一刀把你的皮肉割下来。” 大家都是亲眼见过的,顿时吓得直发抖,加快步子离开。 人散尽,许秧秧和梨玉进到殿内。 殿里还亮着两盏灯。 容城竹和阿端正围着挂着的太后服制端详,阿端摸着上面的金线,赞叹道:“你们大云真是富裕啊。” “南疆也不差,大云穿金,南疆戴银,金银本一家。” 正说着,身后传来动静。 夫妻俩回头,见来人是秧秧都带着惊讶,阿端走过去问:“你没北上寻夫?” 许秧秧挑眉:“夫已归。” “这么得意。”阿端上去摸摸她的头发,浑身都湿淋淋的,先把她带去换成宫女的衣裳,再梳上的宫女的发髻。 “你瞧着还是不像宫女,而且这个发髻一梳,你的容貌看得更清楚了,要遮一遮才行。”说着就从盆里抓了泥抹在她脸上。 许秧秧:“……” “阿端姐姐,其实不用急于这一时的,我明天才会出去见人。” 阿端:“……” 她又拿袖子默默擦掉。 反正这衣裳也不用了,她明天就穿着太后的服制去见见她的“好大儿”,再把人皮面具一撕开,指定能看到大皇子精彩纷呈的变脸。 想着想着她就笑了。 许秧秧:“?” 许秧秧过去问大哥:“她怎么了?” “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好玩的事。”容城竹倒是很了解自己的妻子,等阿端笑得差不多了,便说起正事。 许秧秧把计划和盘托出。 只盼着太阳升起。 …… 大皇子望着面前的龙袍,伸手摸了又摸,他也在期待着太阳升起,他会成为大云新的皇帝。 他兴奋得实在难以入眠,也担心明天会出乱子,招来自己刚提拔上来的管事太监问话。 “钦天监和礼部都准备妥当?” “回皇上,一切都妥了。”太监也是狗腿,大皇子说了尚未登基前依然尊称他为大殿下,但是浸淫宫中的太监明白,只是人前不能喊罢了,暗地里没人时喊上一喊,别提大皇子多高兴。 大皇子满意地点头:“大臣们现在如何?” “如今皇上禅位诏书在手,大臣们哪敢不服,卯时一到,必然会来上朝拜见新皇,事已成定局,没有哪位大臣不想保头上的乌纱帽。” “你倒是会说话,不过还是吩咐御林军好生检查每位进宫大臣,尤其是车马,可别藏着什么叛将。”大皇子心里还是有疑虑,又让将士们加强巡逻,做好明日有人反叛的准备。 太监这时又奉承上了。 “皇上是天选之子,即使有叛将也成不了大事,到时皇上一登基,群臣朝拜昭告天下,叛将若不服,皇上更有理由将其斩杀。” 可谓是说到大皇子心坎上。 他脸上的笑容更大,连夜吩咐下去:“派人秘密到西关把朕的爱妃和皇子们接来。” “是。”管事太监领命下去,年纪轻轻就笑得一脸褶子,唯有新皇登基,他们这些底下的奴才才能有翻身日。 这不,椒房殿的小李子成了太后身边的红人。 他如今也是新皇的红人。 为了得到群臣认可,大皇子让皇上在百官面前宣读禅位诏书,皇上站在龙椅旁一动不动,只手里还攥着诏书。 任谁都能看出皇上不愿。 但无人敢言。 这时大皇子的太监就上前去拿了诏书,当众宣读,大皇子继位新皇,皇后赵静雅封敬仁皇太后,大皇子妃赵希恬为皇后,大皇子侧妃许玉歌为皇贵妃。 跪拜在地的许龄激动得身子抖了抖,幸好听了歌儿的话,这回是赌对了! 他差点当场落泪。 甚至都在心里想好自己升官升禄的事,再也不用屈尊于侍郎,要当上吏部尚书了! 诏书念完后,大皇子示意太监把诏书传下去给诸位大臣瞧清楚,他是名正言顺登基。 一众朝臣查阅时都点点头,到丁卯手里时,他说了第一句话:“玉玺印是真的。” 皇家的刻章多为工部雕刻,故而作为工部侍郎的丁卯此言十分具有信服力,从而也得了大皇子一丝好感。 诏书绕一圈回到中书令手里。 中书令多看了一会儿,他忽然跪地道:“玺印是真,诏书上的字却假,此诏书乃伪造。” 话音刚落,满朝哗然。 大皇子冷脸下来,一把拿过诏书,信誓旦旦道:“这分明就是父皇的字!姚爱卿这是在做什么?要违背父皇的旨意吗?” “回大皇子,微臣只是直言相告,诏书确乃伪造。”中书令大人甚至没称他为皇上,诏书为假岂能为皇? 大皇子扭头看向龙椅旁的皇上,紧紧捏着手中诏书:“诏书字假?父皇可是站在诸位大臣跟前的!” 中书令叩头:“那就请皇上当着百官之面下旨!” 大皇子微笑道:“父皇。” 然而无声地说了“太子”两个字,以此威胁。 皇上忽然受了惊吓一般,当场跪了下来,颤颤巍巍出声:“我,我不是皇上,大皇子,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啊!” 声音一出,立马有人听出来了。 丁卯:“正德公公?” 大皇子不信,飞快地上去一把撕开“皇上”的人皮面具,竟然真的是正德公公。 正德公公不是死了吗? 怎么会伪装成父皇在这里? 大皇子脸上闪过不可思议,惊慌失措地揪起缩着身子却又用眼神挑衅着他的正德公公。 “你到底是谁?朕杀了你!” “住手!”小李子的声音传进大殿,阿端身着太后服制,一步步来到大皇子面前,冷眼瞪着她。 “母后?”大皇子皱着眉,有了正德的前车之鉴,他不由得也开始怀疑其面前的人来。 这时,阿端一个眼神,小李子便道:“来人啊,把大皇子拿下!” “母后!”大皇子瞪大眼睛,众臣也满是疑惑,弄不懂如今的走向了,这皇后娘娘为何要命人拿下自己的亲儿子? 第384章 没登成 大皇子迅速反应过来:“你不是母后!” “猜对了,我的好大儿!”阿端憋了这么多天,终于可以开口说话,她一把撕开面具的同时,容城竹的剑也正好落在大皇子脖子上。 他不再弓着腰,也不再捏着嗓子说话。 “大皇子,别来无恙。” 即使没摘面具,大皇子也知道他是谁了。 “容城竹!乌一伶端!”大皇子紧咬着牙,恶狠狠道,“你们就算挟持了朕又能怎样?你么走不出这个皇宫!” 他大喊一声“来人”,守在殿外的赵家军冲了进来,见大皇子被挟持,纷纷拔出腰间的剑。 看到来的都是自己人,大皇子根本不在怕的。 “把容城竹和伶端公主拿下去!” “谁敢!”容城竹的剑已经割开大皇子脖间的血肉,赵家军不敢动。 眼看着大事要成,最怕大皇子出事的就是许龄,他急忙站出来劝诫:“你们两人又怎么敌得过千人精兵,本官还是劝你们放下手中之剑,皇上兴许能饶你们一命。” “谁说只有两人的?”一直低着头在百官后边的许秧秧和梨玉抬头。 大皇子一眼就认出了许秧秧,他惊喜道:“秧秧你没死?把她们拿下!” 许秧秧和梨玉是轻易能捉住的?三两下功夫就到大皇子身边了,赵家军不敢动。 “秧秧你这是做什么!”许龄拿出父亲的模样来劝女儿,“你休要走错了路。” “许大人这话听着跟训女儿似的,太子妃和你有什么关系,太子妃叫司徒颂欢,小名秧秧。”一直不吭声的敬王笑眯眯道,“看来大皇子能攻进皇城,许大人一家没少出力吧?” 对方可是敬王,大皇子登基了也得敬着的人,许龄一个官吏哪敢顶嘴,默默闭上嘴去。 大皇子仍面无惧色,扫一眼他们,“你们四个人带一个老太监,能拿朕怎样?即使诏书是假,这皇位朕也登定了!容城竹你有本事就一刀杀了朕,杀了朕,你的妻子和妹妹以及侍女,休想走出这个大殿!” “是吗?”容城竹勾唇,一旁的阿端姿态轻松,上前把他的面具扒下来,笑着说用自己的脸舒服多了吧? 容城竹还笑着“嗯”。 夫妻两个极度不尊重虎视眈眈的赵家军。 许秧秧更是说:“哪能轮到大哥来杀,得我来。大皇子,难道你没发现赵希恬没来吗?” 大皇子一愣。 许秧秧自问自答,“她被控制住了当然来不了,还有为什么阿端姐姐扮成了皇后娘娘,当然是因为皇后娘娘死了啊,就像你们逼死皇祖母一样,也死了。” 瞬间,她的目光冷下来。 大皇子看了都心里发寒。 真是跟着司徒君待久了,秧秧如今也变得如此骇人。 “不信?”许秧秧一笑,“那可就没办法了,不如你听听外面的声音?” 正在这时,有人冲进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容校尉和容大将军率着密密麻麻的大军攻进来了!” 许秧秧一本正经道:“纠正一下,密密麻麻是十万大军。” 外边已经传来打斗的声音。 或者说,是单方面的屠杀。 赵家八万精兵可是这里分了一点那里分了一点,容惊春领着的十万精兵可是整整齐齐。 十万的军队对上散着精兵,无疑是打不赢的。 大皇子肉眼可见地慌了,“不可能,哪里来的十万大军,你们休要听她胡言,这是在动摇军心!” “怎么个个都说我胡言?”许秧秧生气了,掏出藏在袖中的匕首,一刀插在大皇子的手臂上。 “啊!” 谁能想到许秧秧说伤人就伤人? “别怕,死不了,我现在还不会杀你,还得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怎么输的才行。” 话音刚落,一队人马已经打到门口。 随着殿外守门的将士一个个被踢进来,司徒君和皇上出现在众人面前。 “太子殿下!”丁卯秒跪。 中书令大人紧随其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千岁千千岁。” “你没死!”大皇子最惊讶的就是这件事。 司徒君勾唇:“让你失望了,皇兄,孤不仅没死,还留着十五万大军等着你的今天。” 大皇子气得差点吐血,喉咙一股的血腥味。 赵家军此刻也懵了,回首望着外边黑压压的大军将他们屠杀殆尽,浓郁的血腥味已经飘进殿中。 赵家军的脖子上统统悬上刀剑,不得不弃械投降。 皇上一步步走上高台,将跪地的正德扶起来,他道:“容大公子所言不错,这世间最了解朕的,既不是太后,也不是后宫妃嫔,更不是皇子公主,而是正德你,由你来假扮朕果然无人能识出破绽。” 正德公公抹泪:“皇上无大碍便好。” “辛苦你了。”皇上坐在龙椅之上。 大局在此刻已定。 匍匐在地的许龄又在发抖,不是激动,而是害怕。 方才大皇子被挟持,他是第一个跳出来的,这也意味着大皇子落败,他是第一个死的。 “哎呀,许大人怎么抖成这样?”敬王似乎揪着他不放,本来没人注意的,一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过去了。 许龄硬着头皮道:“微臣,微臣殿前失仪,请皇上恕罪。” 皇上没理,只看向容城竹,示意其放下手中的剑。 大皇子脱力般站着,环顾一周后,笑道:“输了,又输了。” “大皇子勾结敌国,谋朝篡位罪无可恕,拖下去就地斩杀。”皇上对这个儿子已经没了一丝情谊,冷冰冰的下旨。 “父皇,由儿臣代劳吧。”许秧秧已经找回她的软剑,从腰间拔出来后,迅速朝着大皇子的腹部捅去。 一剑捅了个对穿。 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众人惶恐。 太子妃怎么比太子还吓人! 那个娇娇软软的太子妃呢! 如此悍妻,太子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丁卯都下意识后退半步,他知道太子妃厉害,但是没想到杀皇子杀得这么顺手啊! 大皇子瞪大眼睛看着许秧秧,又望着自己腹中的剑,可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鲜血从身体里快速地流出来,他的生命也在一点点被夺去。 “为,为什么?”他还是艰难地吐出这句话。 许秧秧利索拔剑,大皇子在她面前倒下。 她听着娇软实则令人生寒的声音响彻大殿。 “你说哥哥被北寒王子一剑捅了个对穿,你还要把北离州拱手让给北寒,那片土地是我娘挥洒汗水,百姓勤勤恳恳才筑起的粮仓,你怎能说拱手相让就拱手相让?” 第385章 许氏一族秋后问斩 赵家军已经被杀了个片甲不留,容惊春收刀进殿,气宇轩昂,喷射在身上脸庞的血迹让他宛若从尸山血海中来,一如当年的容大将军。 双脚刚迈进大殿,他就看到自家妹妹把剑从大皇子身上拔出来,浑身一抖! 爹说过,就算大皇子谋朝篡位那也是皇上的亲儿子,要处决也只能由皇上来。 秧秧怎么回事! 容惊春立马就吓缩了,弓着腰跑过去一把抢夺妹妹手中的剑,挡在妹妹面前向皇上认罪揽罪。 太子也不是摆设,亦上前一步拉上许秧秧的手,禀明皇上:“秧秧卧底辛苦,又击杀叛贼有功,还请父皇允儿臣带秧秧先行回去。” 龙椅上的天子似乎疲惫至极,也责备不出什么来,叹息着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容惊春也要告退,皇上喊住了。 “容校尉不想听封?” 要升官? 那不走了。 容惊春乖乖停下。 许秧秧和司徒君踏出大殿之后,没再管朝堂上的赏和罚,但也能猜到赏谁罚谁。 两人手牵着手,司徒君时不时望她,似乎有话想说。 不过许秧秧抢在他前头开口。 “娘和舅母她们还在底下呢!”她迈着步子往前走,忽地发现身后之人没跟上,又扭回去拽着他的手说,“快点啊!娘她们在地下待一个月铁定闷死了!” 司徒君望着她主动握上自己的手,抿唇笑了笑。 罢了。 秧秧的行动已经表明,又何需不停确认。 …… 容府和离亲王府如今烧得就剩下房梁架子,到处一片灰烬,一踩一地的灰。 许秧秧抬手扇扇,来到母亲曾住的棠花苑,在种着一棵大大的海棠花树下,抬手在那里连拍三下,又连拍五下,而后拉着司徒君退远一些。 没一会,海棠花树旁边的土地慢慢耸动成了一个小土堆,最后出现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 时菊咳嗽着探出脑袋,见到许秧秧后眼睛一亮:“太子妃,太子殿下。” “时菊姑姑。”许秧秧走过去蹲下来,“叛军都已经解决了,你们快出来吧。” “好。”下面先把三个孩子递上来。 小淳礼见到姑姑时眼睛也亮了,扒在她身上不肯下来,后边递上来的两个小家伙见姐姐被大侄子占了,扭着身子噘着嘴也要姐姐抱。 他们都一个月没见到姐姐了! 司徒君弯腰去抱,只把两个小家伙提出来,姐弟两个就要从他手上挣脱开来,就算是姐夫也不好使! 要姐姐! 许秧秧怀里抱着一个,一只腿上挂着一个,整个身子动弹不得。 她一脸的哭笑不得,转而向哥哥求救。 司徒君也爱莫能助。 而且不止孩子们要秧秧,他也想要。 今天他还没抱过秧秧呢,倒是让三个小东西抱了。 司徒君到洞口去扶两位长辈,姜知韫和容雨棠瞧见太子还有些意外,接着就是激动。 容雨棠眼含热泪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要真有什么事,秧秧怕是要疯掉,得知你下落不明的消息时,她已经收拾行李要北上去寻你了。” 司徒君侧头看一眼秧秧,秧秧正在对付三个争宠的小家伙,已经有些头大了。 他抿唇笑了笑,眼里满是温柔。 “孤不会有事的。” “嗯。”司徒君和两位长辈讲着如今的情况,大皇子已经伏法而亡,容家人都没事。 只是两府如今住不得人了。 太子府也被烧了个精光。 这时南疆公主府的奴婢过来把他们都请了去,伶端公主已经吩咐她们把屋子收拾出来了,安心请他们住下。 一家子屁股还没坐热呢,外边就有人回来了,一看那身耀眼的红衣,是个人都知道是容三公子。 容轻澈急急忙忙下了马,冲进南疆公主府里,一看家人们都安然无恙地坐着,这才松口气。 说到底还是急,忍不住和母亲杠了一句:“就写个信让儿子先躲起来,怎么?儿子就是只能做个缩头乌龟吗?” “乌龟有什么不好吗?阿爹说,乌龟长寿。”小淳礼一板一眼道,“三叔你会长寿。” 众人噗嗤一声,紧张的氛围缓和了。 容轻澈拿小淳礼没办法,拿扇子打她脑袋,骂她是个没良心的。 “轻澈你要怪就怪吧,骂两句我们也少不了几块肉,只要你们这些孩子没事就成。”容雨棠望着他,一番话把容轻澈整不会了。 见他泄气的模样,容雨棠笑笑。 姜知韫也笑了,下一瞬严肃着解释:“你若有事,这两府修缮之事交给谁去?” 容家就属他最有钱。 甚至可以说大云的商贾里,他也是数一数二的有钱。 容轻澈心里还窝着火呢,反驳一句:“这府是大皇子烧的,该皇家派人来修缮,哪里就轮得着我?我若是做了这事,岂不是在刮皇家的脸面?” 说着还毕恭毕敬和太子殿下行礼。 “太子殿下觉得呢?” “太子府也烧了,孤会命工部一块修缮。” “多谢太子殿下!”可谓是诚心诚意。 容轻澈可是个商人,能不用自己出钱就把事办好的,当然不自己拿钱了。 不过这是他自己家,若是工部那边预算不够,他还是会出手的,当然这是后话。 傍晚时。 容家三父子和伶端公主回来,先去洗了身上血污,又换上干净衣裳,一家人才团聚在一块用膳。 容惊春又升了官,整个禁卫军都是他说了算,就是接下来有的忙了,还得重整禁卫军。 大皇子府和赵家剩下的人通通处决,是一个也不能留了。 包括大皇子府的三个孩子,一个赵希恬所生,一个许玉歌所生,最小那个是许蔓儿生的。 孩子都得死,更别提孩子的母亲。 皇上是一个都没打算放过。 皇子不放过,赵家不放过,跟着大皇子一起反叛的官员当然也得罚,只是有轻有重,要是处决一半的官员,朝堂可就无人可用了。 外敌仍在,马虎不得。 罪臣许龄一家自然在处决的头列。 许龄曾养育太子,本对皇家有恩,若是没参与此事,倒也能苟延残喘。 奈何许龄被两个女儿说动,实实在在参与大皇子谋朝篡位一事,那点恩情就什么也不是。 “许氏一族全部处决?”容雨棠问了一句,“可是包括秦氏和许之岩?” 许之岩可是探花出身,又做了个出色的县官,本是前途不可限量,如今都让许龄和刘氏一脉给毁了。 容惊春道:“不止呢,官兵已经往护国寺去了,许家那个不让秧秧改姓的老夫人,还有那一心念佛的四姑娘也逃不过,全家老小都要秋后问斩。” 容轻澈手中的茶一抖,洒在手背虎口处。 第386章 醋得好,但下次别醋了 平南郡主注意到了儿子的反应,她只淡淡地扫一眼,浅浅地抿口茶道:“许家的人死了也好,省得在我们面前碍眼,我们容家和许家世仇。” 容大将军十分赞同,当时皇上下旨许氏一族秋后问斩,他差点拍手叫好。 “许之岩和秦氏倒也无辜。”容雨棠是个心怀善念的人,还是念着点秦氏的恩,但也到不了要去求情的地步。 “谁不无辜?赵家稚子,大皇子府稚子不无辜?但凡是世家大族的一家之主就该明白,自身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影响的是整个家族,做了什么样的抉择就要承受这个抉择带来的后果,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只是许龄这人目光短浅,又看不清局势,拉着整个家族陪葬。” “我们又好到哪里去?倘若这次太子没有提前布局,我们也没实力,秋后问斩的就是我们。这次太子胜了,我们也损失不少,两座府邸都没了,不知烧去老子多少宝贝。”太子进宫处理后续事务去了,容大将军才这么敢说。 “还有闻家,从老到小,哪个没受了刑,哪个没受牢狱之灾?闻家小子更惨,还被司徒含玉抓去侮辱了一顿,好在这次皇上连司徒含玉也要斩,算是给闻家小子一个交代。” “爹你别瞎说啊,闻季冬可没让司徒含玉得逞。”说到闻季冬,容惊春就得张嘴说两句了。 容轻澈也来兴趣了,他道:“我听人说,闻家小子不举啊?” “你哪听来的?”容惊春瞪他,“容老三你少胡说八道。” “天下多少事能瞒过我的眼线?”容轻澈得意,也肯定地说,“闻季冬不举这话可是从大公主府里传出来的。” “他没有。” “你怎知他没有?” 容轻澈一句反问,容惊春“我”了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 许秧秧反而在旁边憋着笑了,她也反驳回去:“你怎知四哥就不知道?人家哥俩好着呢。” “就是!”有妹妹撑腰,容惊春整个人都坐直了。 “你怎么就帮着容老四?”容轻澈不满妹妹偏心,更加要和容老四对上了,“你既和闻家小子关系好,就替他去大哥那里求求药。” “好了好了,该用膳了。”还得是姜知韫站出来才能避免家里的两个小子打起来。 用完膳,行云公公来了。 “太子妃,太子殿下派奴才来接您入宫。” 太子府烧了,太子当然是继续住回宫里的明德殿少阳院去。 也方便处理国事。 皇上经此一事,整个人的精气神大不如从前,隐隐生疾的趋势,政事也就落到太子殿下头上。 司徒君本是想亲自来接人的,奈何大皇子的事要处理,北境的事也要受理,他还要尽快回北境去,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三个人来用。 他来不了,只好派自己亲近的人来接。 容雨棠拍拍女儿的肩膀,温柔道:“去吧。” “姐姐姐姐!”两小只知道姐姐要走,刷地一下跑过去,抱着腿不让走,要么就要带着他们一块走。 许秧秧垂眸看着弟弟妹妹,笑着一手牵起一个:“冤家。娘,弟弟妹妹我抱进宫里住一宿。” “去吧,省得每晚都压我胸口上,气都要喘不过来了。”容雨棠嘴里嫌弃着,下一句还是舍不得,“明早我进宫去接他们。” “好。” 许秧秧牵着两小只进宫去。 太子这会不在明德殿,而在御书房,龙案上的奏折如小山一般多。 两小只跟着姐姐进了御书房,踮着脚在那找姐夫。 司徒君抬起头,把堆成山的奏折推开一点,抬眸瞧见他的太子妃时眼里满是笑意,再注意到两个小家伙时,笑脸僵在嘴角。 他的笑本就浅,一僵就彻底没了。 “哥哥?”许秧秧发现他一直盯着弟弟妹妹看,自己也跟着看过去,“你们脸脏了?姐姐瞧瞧。” 可她怎么看,也没有啊。 司徒君收回视线,起身朝着她们走去,一把就将许秧秧打横抱起来,让行云带着两个小家伙在御书房里自己玩。 “你别乱来啊!”许秧秧有点怕怕的,“这里可是御书房,不是我们家的书房,这,这么多人呢。” “乱想。”司徒君只是抱着人坐下来,一本正经道,“陪孤看会儿折子?” “这么看?”她坐在哥哥腿上算怎么一回事。 “嗯,就这么看。” “不累?” “你不坐这更累。” 许秧秧的嘴角都翘起来了,“哥哥你很会说话,但我可以坐你旁边。” “就这样。”生怕她从腿下去,司徒君伸手掐住她的腰,又在她的腰上摩挲片刻。 许秧秧看向他,这人手上不规矩,面上却是端庄自持,一手翻着奏折,目光也盯在那折子上。 她也乖乖坐着,她不想看奏折,但奏折就凑在她面前。 司徒君还特地凑到她面前来看。 其中不乏搜罗太子党的事,也有北境要援军的折子,还有关于太后丧葬,皇后和宸贵妃丧葬之事。 这些都在预料之中。 倒是还有一封奏折,来自西关,还是容泊呈亲手写的奏折。 “二哥?”许秧秧聚精会神,在司徒君腿上动了动。 “见是容泊呈就这么激动?” “嗯?”许秧秧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两手掐着他的脖子轻晃,“那是我二哥,你怎么连二哥的醋也吃啊!哥哥你真是……” “怎么?”司徒君也不掩饰自己的醋意,掀了眼皮瞧她。 许秧秧看一眼弟弟妹妹在和行云往呢,没往这边看,快速地捧着哥哥的脸亲上去。 亲的还是嘴巴。 “醋得好,但下次别醋了,你看看可能是大事。” 司徒君满意了,打开奏折看完,目光越发深邃。 许秧秧的脸色也不好起来。 奏折中写道,二公主亲身前往军中传了信,西蛮暗中派兵支援北寒,容泊呈也在得到消息后在西蛮和北寒的接壤处逮到一支军队,证明了二公主所言之实。 容泊呈有所猜测,西蛮和北寒怕是想要瓜分大云疆土。 也斥责西蛮娶了和亲公主却不遵守两国之约,一要请战,二要请旨将二公主接回大云。 “蛮族真是无耻!”许秧秧不满道,“不遵守合约者,该打。” “那就打。”司徒君平静地在折子上批红,传了令下去,一允骠骑将军攻打西蛮,二允骠骑将军接回大云公主。 第387章 爱的爱的,只爱哥哥一个 行云领命出去了,两个小家伙不知道又抓了什么来玩,蹲在角落里跟蘑菇似的。 许秧秧起身过去,凑近一看。 玉玺!!! 这两孩子从哪里把玉玺薅来了! 还互相在脸上盖了印,见她来了,扭头笑呵呵的,粉嘟嘟的模样许秧秧也下不去口啊,硬生生憋住了凶,从弟弟妹妹手里夺过玉玺。 “这个不能玩,不能玩。”她拿着玉玺放到司徒君面前,小心翼翼道,“没磕着,有没有事?还有这玉玺怎么在御书房啊!” “父皇给的。”司徒君看她这般怕责备的样子,停下手中笔墨,好整以暇地问,“有事待如何?” 许秧秧回头看一眼弟弟妹妹,默默挪动身子挡住他们,俨然是要自己代为受过的意思。 小步子动得乖巧。 今儿个还在大殿上一剑捅穿大皇子,这会儿却小心翼翼站在他面前,简直可爱得不行,司徒君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但也没说不罚。 说的是:“容孤好好想想。” 许秧秧抿唇,见他又要忙了,转身去跟弟弟妹妹蹲在一块,一朵大蘑菇正在轻声细语地教训两个小蘑菇。 “皇宫里的东西不能随便拿,尤其是刚刚拿的那块玉玺,幸好只有姐姐和你们姐夫看见,不然你们两个要杀头的。”她比了个杀头吐舌的姿势,“杀头知不知道?” 两个小家伙不仅不怕,还在咯咯地笑,但也乖乖点头说以后不乱拿东西玩了。 “乖嘛。”许秧秧笑着摸摸他们的脸,用手帕擦着上边的痕迹,不是很好擦,好在还没干,也能擦干净。 就是擦到最后脸蛋都红了,还有点肿,跟一人挨了一巴掌似的。 许秧秧是既心疼又好笑。 弟弟妹妹不像她,疼一点就会自己掉眼泪,这两小家伙应该是刚生下来那阵日子没见到亲娘哭太多了,平常都见不着哭一下。 摔倒了会自己爬起来,就是两只眼睛都是懵的,小模样惹人疼得很。 “困不困?”许秧秧问。 “困啦,姐姐。” “跟姐姐睡。” “好。”许秧秧扭头,想说她们先回去休息,司徒君已经放回奏折,起身说:“一道回去。” 夜里,两个小家伙是一定要紧紧挨着姐姐睡的,一岁半的小孩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挨在一块可就不小了。 小郡主要睡姐姐怀里,小世子要挨着姐姐的手臂,他们是想一人在一边的,但是姐夫不允许! 司徒君把小世子抱到最里边的位置去,以至于小家伙坐在那里瞪了太子许久。 许秧秧笑得不行,把自己的手给弟弟伸过去才安抚住。 睡到半夜她手酸得不行,胸口也像压着块石头。 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发现妹妹大喇喇睡在她手臂上,弟弟不知什么时候整个身子砸在她胸口上了。 许秧秧叹口气。 娃真不好带啊。 她稍稍一动,司徒君也跟着醒了,起身把两小只轻轻挪开,接着把秧秧抱走。 “?”许秧秧不敢发出声响,怕把弟弟妹妹吵醒了。 她双手环住哥哥的脖子,一路抱到隔壁的屋子去。 床榻山的被褥都是铺好的,像是随时有人来住似的。 许秧秧看向司徒君,无声地询问着: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司徒君也没躲闪,像是光明正大的承认了。 他小心翼翼把人放在床上,再抬手熄了灯,紧跟着也上去,伸手一捞,许秧秧也顺势滚进他的怀里。 之前有小家伙们在,两人都恪守礼数,如今只有两人了,独属于对方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像是紧紧把人包裹着。 许秧秧的瞌睡彻底醒了。 她仰起头,不小心触到司徒君的下巴,顺势就在那儿轻了轻。 下一瞬她的下巴就被勾住,不许她缩回去。 “哥哥是不是有话想问我?”夜里,许秧秧的眸子灿若星辰。 司徒君沉溺在她的眼睛里,垂眸亲亲她的唇,离开时也用唇瓣轻轻摩挲着。 磨得人口干舌燥。 许秧秧咽了口唾沫,干着嗓子说:“哥哥是不是想问昨日进宫前我说的话?想再听一次么?” “嗯。”司徒君若有似无地蹭着她的唇,蹭着自己浑身燥热。 比起身体上的冲动,他更想克制着再听一遍那动人之语。 许秧秧仰着头,凑在他的唇边慢慢开口:“我说的是,很抱歉一直没告诉你我爱你这件事,哥哥,我与你成亲,不全是因那圣旨……” 话还未说完呢,她就感觉到搂着自己的人在微微发颤。 原来自己一直不曾说出口的东西,对哥哥来说这般重要。 她继续道:“大皇子说感情可以培养,我同他说感情是培养不了的,男女之间的情感,早在彼此见面的那天就注定了,哥哥,我们就应该是一对的,我们就应该成亲……唔!” 司徒君狠狠钳住她的唇。 在她微微张嘴时长驱直入,翻身而上。 许秧秧承接司徒君所有的亲吻,抬手扶着他的背,一点点加紧力道,学着他从前的样子试图把人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她和哥哥就应该是一对。 她和哥哥就应该成亲,也该真正的洞房。 哥哥在她面前素来是温柔的,说话温柔,牵她的手也温柔,唯独烛火一熄,芙蓉帐一放,便彻底脱去白日的伪装。 变成司徒斐然真正的样子。 往死里抱紧她。 横冲直撞。 她的每一个音节都被哥哥咬得破碎,再一点点从唇中溢出来。 如狼般凶悍。 许秧秧的两手已经沾满黏糊糊的汗水,触及司徒君的脸庞时,又触碰到水珠。 那不是汗滴。 是泪珠。 一颗颗滚烫的眼泪。 原来再凶悍的狼也有柔软之时。 她顾不得身子的颠簸,张唇一点点吻掉哥哥的眼泪,断断续续地说:“别,别哭……哥,哥哥……” “秧秧,秧秧……”司徒君一声又一声唤着她的名字,“我很爱你……” 一手挡在秧秧的头顶处,免得自己控制不住力道,把人撞到床头去。 他前所未有的愉悦。 连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久,愉悦达到顶峰,他抱着秧秧颤抖的身子,自己的灵魂似乎也跟着颤抖起来。 “秧秧,再说一遍好不好?”他大汗淋漓,他低声哄着她。 “说,说什么……”许秧秧累极了,说话也有气无力,跟她此刻的身体一样黏黏糊糊的。 更引人遐想了。 “说你爱我。”司徒君咬着她的耳朵,“我想听。” 许秧秧转过身子,哄着一张脸贴着他的身子,“也没听你说。” “方才没听见?” “你何时说了?” 司徒君轻笑,再次贴着她的耳朵说:“想来是秧秧刚才叫得大声,淹没我说的话了,不过也不怕,再说一遍就是。” 每说一个字,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耳蜗一次,许秧秧下意识去躲,可躲来躲去,都躲不开面前的一度热墙。 “别说了,不听。” “秧秧,我很爱你。”司徒君没有贴着她的耳朵去说,而是掐着她的下巴,望着她的眼睛而将爱意宣之于口。 许秧秧抬头凑上去,轻轻地说:“哥哥,我也爱你的,只是我真的累,能放我休息了么?” “再说一遍就放。” 许秧秧又说了一遍,人还是没放过她,哥哥一遍遍问着,她也不辞辛苦地答着,就这样答着睡去。 连在梦里,她都不忘嘟囔:“爱的爱的,只爱哥哥一个。” 第388章 安宁长公主 内忧已解,外敌仍在,蛮族不如北寒兵强,又有骠骑将军在,京中十五万大军中挑出的十万前往北寒去。 北寒的军师能参透司徒君出兵的路数,却不能参透离亲王和其他将军的路数,司徒君也就不急着前往,何况还得为太后披麻戴孝。 攻打蛮族和接回二公主之事,司徒君先斩后奏,皇上并未生气,反而称赞叫好,同时下了旨,二公主司徒含烟和亲有功,为国传信有功,封为安宁长公主,二公主府改建长公主府,往后长公主便长居云京。 长公主一般是皇上的嫡长女,或是皇上的嫡亲姐姐,当然鲜少对国家社稷有功的公主,也会被封为长公主。 长公主身份尊贵如皇后,不仅受朝臣拜,还有自己的一支亲兵队伍。 不过司徒家祖上出过一位昭德公主和驸马拥兵造反之事,皇家便多了两条律令,一是公主驸马不得在朝为官,二是封长公主者亲兵由八百降为三百。 司徒含烟被封安宁长公主的圣旨快马加鞭送到西关去。 西关城满是黄土,风沙大,将士和百姓们都戴着巾布。 城下西蛮大军压境,势要容泊呈交出他们的九王妃。 司徒含烟是西蛮大王的第九任姬妾,按照大云的习俗,称为九王妃。 墙下之人辱骂大云是什么礼仪之邦,已经送给他们的东西竟然还要回去。 容泊呈居于城墙之上,亲自拉弓射死了辱骂之人。 “她是我国公主,不是尔等口中的东西!若是学不会这人话,就该到地下去做孤魂野鬼。” “容将军!你射杀我国将士,是在无视两国之约!若是传出去,天下耻之!” “耻?”容泊呈冷笑,抬手命将士把人拖上来,“若说耻,何人能比得上你西蛮和北寒,要公主和亲是你两国,签下和亲百年止战之约也是尔等,尔等却违约做这恬不知耻的小人,试图联合攻打我大云,瓜分我大云疆土。” 西蛮秘密派去支援北寒的军队将领被押上城墙。 西蛮王子愣住,身后将士议论纷纷,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子可还要狡辩?” 西蛮王子蹙眉,装了哑巴。 “尔等不守诚信,大云就该接回二公主,绝不让你等辱没了她。”容泊呈是守卫西关的将军,黄沙于他不再是阻碍,反而成了助威的气势。 他立在城墙上,像是踏着风沙而来的杀神。 将士们呐喊助威:“绝不让蛮族辱我大云公主!” “绝不让蛮族辱我大云公主!” 容泊呈:“西蛮若再敢前来讨要二公主,大云必战!” “战!” “战!” “战!” 将士们的声音一浪又一浪,直接掀过高高的城墙,铺天盖地朝着西蛮而去。 西蛮王子不得不带着将士离去。 二公主的陪嫁丫鬟名为瑶池,听到西蛮王子撤兵的消息后,立马跑去禀报二公主。 “公主!公主!容将军和将士们吓退了西蛮的人,咱们不用回那地方去受窝囊气了!” 司徒含烟松了一口气。 丫鬟瑶池继续道:“容将军说要接公主回大云!咱们要回云京去了!” 说完发现她家公主瞧着并不高兴。 “公主怎么了?回云京您不高兴吗?公主不是日日都望着云京的方向,盼着能有回京之日吗?” 司徒含烟悄悄前来为容泊呈送信后就住在将军府里,将军府的落杏姑娘为她送来大云的衣裳。 她便一直身着大云服饰。 只是不再是闺阁女子的装束,而是妇人的装束。 司徒含烟伸手摸摸自己的妇人发髻,最终轻轻叹息一声。 已是人妇,有些心思是不是该掐了。 能在将军的府里待上半月,半月就能见上两面也够了。 她对瑶池说:“能不能回云京,要看父皇的意思,听将军说大皇兄谋朝篡位,太子下落不明,父皇正是焦头烂额时,哪里顾得上我。” 说着她又念起母亲。 “不知母妃如何?皇后素来看不惯母妃,母妃会不会受伤?” “公主放心,贵妃娘娘吉人天相,定不会出事的。” “但愿如此。” 容泊呈从城上回来,正好听到二公主和丫鬟在谈论宸贵妃的事,他驻足于门侧良久,终是转身离去。 落杏紧随其后。 “将军不打算把宸贵妃的事告知二公主吗?” 容泊呈只有沉默。 良久,他问:“京中可有来信或是来旨?” “尚未。” 容泊呈微微蹙眉,灌了一口凉水后道:“若有来信来旨,先不要声张。” “是。”落杏不由得想,是怕京中来信对二公主不利吗? 将军既不喜二公主,又为何事事瞒着二公主怕人伤心? 她跟在二公子身边多年,头一次对二公子琢磨不透。 不过这也不是她一个下属该琢磨的事。 第二日,京中来了信。 是太子的手谕,允了容泊呈的两件事。 落杏见二公子翘了嘴角,便问:“将军这般高兴?” “太子手谕,说明太子相安无事,并且回云京平了叛军,如此,五妹该放心了。”容泊呈把手谕递给落杏,“去告诉二公主可以回云京之事。” “是。” 落杏拿着手谕去了,瑶池听见后激动不已,司徒含烟也激动着,远嫁而不被善待之人谁不想重回故乡。 激动之下,她也有忧虑。 “落杏姑娘,将军可曾提及本宫何时启程?” “将军未提。” 司徒含烟有些心不在焉,未提,意味着随时会被送走,这实在熬心,还不如知道一个时间来的好。 这样熬了两日,圣旨来了。 她和将军见了第三面。 将军宣读着旨意,她被封了安宁长公主,回云京有长公主府,还有三百的亲兵。 将军已经尊她为长公主。 “微臣今日便从军中挑选三百精兵,护送长公主回云京,往后这三百精兵便由长公主命令。” 司徒含烟还是那句:“将军,本宫该何时启程?” 容泊呈凝了她片刻,平静道:“长公主归心似箭,微臣自会尽快挑完,在两军交战前送长公主安然离开。” “你要攻打西蛮?”司徒含烟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容泊呈当即道:“是那蛮族欺人为先,此战不打得蛮族俯首为我大云附属小国,本将军绝不离开西关一步。” “我大云疆土不可犯,大云长公主更不可辱。” 掷地有声。 听得大云将士热血沸腾。 这些年大云以礼待二国,二国却狼狈为奸,那便不能怪大云举兵攻之! 何况皇上与太子也同意一战,此战已是不然。 第389章 断不了的心思 封长公主的圣旨到西关,太后皇后宸贵妃发丧自然也会传到西关。 容泊呈想拦,已经拦不住了。 消息如风一般吹到司徒含烟的耳边。 听到母后薨逝的消息时,司徒含烟正在将军府一处人工挖掘出来的小池塘边喂食里边的小鱼。 起身时一个不小心,跌进了池中。 “长公主!长公主!”瑶池大喊着,“长公主落水了,救命啊!” 话还未喊完,只见一道身影跃了进去。 落杏顺势抄了一根木棍过去,蹲下来道:“将军,抓这!” “容将军!”瑶池才反应过来跳进池塘里救长公主的是容将军! 好在池塘的水不深,只到容泊呈肩膀的位置,他说一句“得罪了”便拦腰抱着司徒含烟,一手去抓落杏递来的木棍。 池塘底下是淤泥,不借力木棍难以走出去。 司徒含烟呛了水,咳得一张脸通红,也还沉浸在母妃过世的消息中,也顾不上救自己的人是将军,眼泪混着池水在脸上淌着。 上了岸,瑶池赶紧过去给长公主裹好衣裳,又给长公主捋着头发,不论她怎么喊,长公主就像失了魂一样。 瑶池只能去求容泊呈。 “将军,将军帮帮长公主!” 容泊呈一看就知长公主是伤心过度,命落杏把军医唤来,又让人去找个女大夫,方便检查长公主身上的伤势。 瑶池扶不起主子,落杏上前去帮了一把。 “等等。”容泊呈注意到司徒含烟脚踝上有血迹,应当是摔下去时砸到石块了。 他眉头微蹙,吩咐人抬战场上常用到的架子,把人抬着回房去。 军医和女大夫到了。 容泊呈挑选的三百精兵首领也来了,禀道:“将军,三百精兵已准备就绪,可是明日出发?明日何时出发?” 想到司徒含烟受惊的模样,以及受了伤的脚,容泊呈只丢下一句:“明日不出发,待命便是。” 人退下。 容泊呈去探望司徒含烟,不过并未踏进房中,而是在门外候着,待里边诊断完毕自会来和他禀报。 军医和女大夫都说许大碍,只是伤心过度,脚踝处受了伤不宜挪动,至少要在踏上养足五日才可下地。 容泊呈摆手:“去煎熬。” 军医和女大夫退下,他提高了声音对里边的人说:“长公主好生休息养病,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落杏这几日会在长公主身侧照顾。” “将军。”里边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容泊呈抬头。 “长公主请讲。” “落杏姑娘是将军副手,留在本宫身边伺候实属小题大做,本宫身边有瑶池便够了。只是将军能否为本宫找一套素白的衣裳,还有白纸和剪子。” 容泊呈立马吩咐落杏去办。 “多谢将军。” “长公主言重。” 里边沉默片刻,又传来司徒含烟的声音:“本宫要歇息,尔等退下吧,瑶池你也是。” “长公主!” “退下。”司徒含烟性子温柔,哪怕是强制的命令,也让人听不出怒气。 瑶池默默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容泊呈看了紧闭的房门片刻,抬脚离开时听到里面传来轻轻细细的抽泣。 至亲过世,是该哭一哭。 哭一哭也好。 容泊呈出院子时吩咐瑶池:“去厨房烧些热水,待会叮嘱长公主用热水浸泡的手帕敷一敷眼睛。” “多谢将军。”瑶池撒丫子就往厨房去。 落杏买来素白的衣裳,也拿了白纸和剪子敲门进去。 “多谢落杏姑娘,放桌上吧。” 隔着屏风,落杏没见到长公主,却也能从长公主沙哑的声音中听出哭得有多伤心。 “长公主可是要剪戴孝的白花?” “是的,母妃亡逝,身为儿女不论在何处都应戴孝起日。” “奴婢会剪,就当奴婢为长公主敬孝出一份力。” 司徒含烟同意了,落杏坐下来剪着,瑶池也从厨房回来,端着热水到床前去。 听到是容泊呈的吩咐,司徒含烟愣神片刻,乖乖接过发烫的巾帕敷在眼上,热意缓解着眼睛的疼痛。 她的身子渐渐放松。 敷得差不多后,瑶池又服侍她换好衣裳,这时落杏也把剪好的白花拿进来,由瑶池亲自簪于发间。 头上簪钗纷纷卸下,只余一朵白花,更衬得司徒含烟清瘦可怜。 “落杏姑娘,麻烦你替本宫同将军道谢。” “将军这几日都在府中,还是长公主亲自道谢的好。”落杏行礼退下。 瑶池不满道:“长公主脚踝都受伤了,如何去谢?这落杏姑娘岂不是在刁难长公主。” “不可背后议论落杏姑娘。”司徒含烟拿手敲一下她的脑袋。 瑶池只觉得挠痒痒似的,说去问问药熬得如何。 一去天黑了才回来。 不过她手中已经端着热腾腾的汤药,身后还跟着几名上菜的丫鬟,晚膳中有一整只顿鸡,专门给她补身子用的。 司徒含烟下不得床,只能由瑶池喂她。 瑶池一边喂一边说:“今日厨房不仅熬了鸡汤,还做了鱼,听说是从池塘里捉的,不过我看那鱼,不大新鲜。” 司徒含烟一愣。 不会是她摔下去砸死了几条吧? 她喂食时就发现了,池塘中养的并非观赏的锦鲤,而是能食用的用,至少有两种,具体是什么鱼她也不知。 若真是自己砸死的,还让将军吃死鱼,真是罪过。 她探一眼桌上,细眉微蹙:“怎么本宫的膳食里没有?” “奴婢也问了,厨娘说鱼是发物,长公主身上有伤不宜吃。”似乎想到什么,瑶池又补充一句,“厨娘说将军特地吩咐过了,是一口汤都不敢给长公主尝的。” 司徒含烟正垂眸喝着勺里的鸡汤,听闻这话后抬眸,眸光微闪。 “将军特地吩咐的?” “是的。”瑶池说,“将军能不叮嘱厨房吗?公主如今是尊贵的长公主,将军身为臣子自然是要好生照顾长公主,确保长公主毫发无损回京才行,皇上和太子心系长公主,长公主若出事有损,是会责怪将军的。” 司徒含烟的眸光陡然黯淡。 “瑶池你说得对。” 也是。 将军只会尊她敬她。 到了如今,她发现自己的心思根本掐不断,就好像这碗里鸡汤冒出的热气,伸手拂去看似截断,撤了手还是热气袅袅。 断不了。 若是一直待在西蛮做她的九王妃,会像这碗热汤放着不见不触,久而久之也就凉了。 可她回了故土,这碗热汤在她手里,凉了,会让人热一遍。 汤在眼前,如何做到不喝? 司徒含烟自己拿过勺子舀了喝下去,一碗鸡汤很快见了底。 瑶池高兴道:“长公主喜欢喝鸡汤?奴婢去求将军日日吩咐厨房做。” 司徒含烟未说出拒绝的话。 第390章 长公主暂不回京 落杏说让她自己去和将军道谢,可是等她能下榻行走以后,将军又不在府里了。 府里的人说,将军已经带着将士和西蛮打起来了,这一战不知要打到何时,不过将军给她留的三百精兵就在府中,随她差遣。 司徒含烟去见了自己的亲兵,个个精神抖擞,其中有二十人身穿黑甲,为首之人黑甲银盔。 她没见过这人,却知道黑甲银盔是哪支军队。 一问果然如此。 将军从他的黑甲军中挑了二十人,为首之人姓乔,本是黑甲军中的伍长。 伍长是军营里最低阶的官职,只统领五人,但那是黑甲军,战无不胜黑甲军,精兵中的精兵。 精兵中的精兵成了她一个公主的侍卫,实在屈才。 司徒含烟怔愣片刻,问他:“乔侍卫,这是谁选的人?” “将军亲自挑的。” “可你们是黑甲军。” “将军说,黑甲军是为保家卫国而生,长公主于国有功,黑甲军自然要保护长公主。” 司徒含烟隐隐有忧:“你们可是自愿?” 二十名黑甲军齐声说是。 她才稍稍放心。 司徒含烟说要出去走走,走着走着就到城墙上,一望无垠的沙丘,不见人影。 “乔侍卫,将军大概何时归来?” “将军胜了便会归来。”黑甲军衷心容泊呈,也崇拜容泊呈,乔侍卫提及时眼里都是自豪,“将军必定会胜。” 司徒含烟也觉得将军定会胜。 天色渐晚,风沙也大。 司徒含烟下了城墙后,有一个戴着面具又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妇人倒在她面前,她要上前去扶人。 乔侍卫挡在前,“如今两国正在交战,身边之人都得小心才是。” 说着亲自去检查。 通过手上的皱纹判断,是名上了年纪的妇人,为何戴着面具? 随着面具揭开,妇人毁了容,一张脸没一处好肉。 再探,不会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应当没什么危险。 司徒含烟把人带回了府里,大夫诊断是饿晕,随着人悠悠转醒,狼吐虎眼地用过膳食后,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多谢。” 对方嗓子沙哑得不成样。 “你的嗓子怎么了?”司徒含烟柔声询问。 对方说:“家中走水,烧了脸,也毁了嗓子,一路流浪至此,多谢姑娘相救,只是姑娘随随便便就在路上捡人,也不怕遭人暗算吗?” “你怎么说话呢!我家长公主好心救你,你还反过来数落人!” “瑶池。” 瑶池不满退到一旁去。 司徒含烟解释:“您瞧着不像坏人,不知如何称呼?” “大家都叫我香夫人。”香夫人打量着她,“你就是皇上刚封的安宁长公主?听闻你娘宸贵妃是火中去世?” “喂!”先前瑶池就忍了,这会听到香夫人又提起长公主的伤心事,她忍无可忍道:“你饭也吃了,赶紧走吧。” “好凶的丫头。”香夫人漫不经心道。 司徒含烟浅笑道:“母妃为我挑选的。” “你确实得有个凶悍的丫头在身边才行。”香夫人道,“听闻长公主是个心地善良之人,老妇如今已无处可去,长公主收留我如何。” “?”瑶池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又想赶人时,长公主竟然答应了。 香夫人心安理得住下。 瑶池追着长公主问为何把人留下,司徒含烟说:“香夫人比我母妃幸运,从火中活着出来。” 瑶池瞬间无声。 长公主是想贵妃娘娘了。 好吧,既然长公主想留就留吧。 …… 又过五日,容泊呈凯旋回来,城门大开时满城欢呼,司徒含烟腿脚全好,只是七日孝期已过,她还穿着素净的衣裳,头上的白花摘了。 未施粉黛,也未簪拆。 她起身出门时,将士们跟在将军身后笑着细数他们是如何打得蛮族节节败退的,将军脸上也挂着笑容。 她鲜少见过的笑。 “长公主。” “参见长公主!” 随着众人跪地,司徒含烟再次望向在她面前弯腰的将军,对方的笑容已经没了。 “诸位平身,想必诸位和将军有要事相商,本宫就不打扰了。” “恭送长公主。” 司徒含烟发现自己一走,身后的人就不再拘束,又传来爽朗的说笑声。 “长公主对那位将军似乎不同。” 戴着面具的香夫人出现在她面前,目光意味深长。 司徒含烟心中紧张。 “香夫人误会了,没什么不同。” 香夫人没说什么,只是遥遥和那位年轻英气的骠骑将军对视一眼,各自离去。 容泊呈要和将领们总结此战,商议下边的战事又该如何打。 将领们觉得要乘胜追击,他没有立即点头,眼看时间不早,命他们先回去了。 随后招来乔侍卫询问:“长公主身边戴面具的妇人是谁?” 乔侍卫把当天的事讲了一遍,自己也盯了香夫人多日,并未察觉什么不对。 容泊呈没说什么,只是命落杏去联系轻澈的人,好好查一下这位突然冒出来的香夫人。 一是查人,二是长公主也该启程回京。 司徒含烟也有所预料,将军这次回来定是要送她走了。 “长公主您今日胃口不太好,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她否认得太快,自己都不信。 与她同桌用膳的香夫人道:“连瑶池都看出来长公主心里有事,长公主不如同我说说。” 不知道为什么,司徒含烟不太敢直视香夫人的眼睛。 可能是她太思念母妃,有些把香夫人代入成她母妃,她素来怕母妃。 “没,没有。” “不想回京?”香夫人一猜就准了,“看长公主的神情,我猜对了,你是长公主,不想回便不回。” 司徒含烟妥协似的,说:“本宫也没理由留在这里。” 香夫人挑眉:“北境有太子亲征,西关也可有长公主坐镇,以鼓舞士气。” …… 云京。 “什么?长公主暂时不回来,要留在西关鼓舞将士士气?”许秧秧一脸的不敢相信,“长公主又不会武不会带兵……” 容轻澈:“所以叫鼓舞士气。” 许秧秧:“……” “二哥能同意?长公主待在那里多危险!” “二哥还真同意了。”连容轻澈都觉得不可思议,不仅同意,还让他去查那个香夫人,反正对长公主挺上心的。 许秧秧啧啧两声,嘀咕一句:“柳暗花明又一村?” “什么?” “没,既然长公主不回来,过两日我和哥哥还有舅舅就要启程北上了。” 容轻澈拉住她的袖口:“你也知长公主在西关危险,你怎么还上赶着去北境?” “我会武功!”许秧秧叉着腰,“反正这次我不能和哥哥分开。” 容轻澈伸手戳她脑门,明显气得不轻,丢下一句“随你”。 他一出南疆公主府,等候在外边的秦太医双膝一跪。 “容三公子!求容三公子让老夫见太子妃一面!求容三公子!”秦太医实打实地磕头,都出声了。 容轻澈道:“你要为秦氏许之岩母子求情?给许家人求情该去找皇上和太子,秦太医,我劝你一句,给许家人求情是掉脑袋的大罪,此事没波及到秦太医,秦太医该庆幸。” “求容三公子让老夫见见太子妃!老夫求见太子妃!”秦太医又是一个猛磕,这次见血了。 秦太医一把年纪,再磕下去怕是要死在这里。容轻澈心道。 第391章 想不想活 许秧秧听说了秦老太医求见她的事,也怕老人家真的血溅南疆公主府,让人进了府。 许秧秧有些无奈:“都来求我做什么,应该去求皇上啊。” 若榴直白:“太子殿下听您的,如今大云都是太子说了算。” 皇上虽还在位,但大权已移交大半。 许秧秧一噎,解释说:“不是哥哥听我的,只是我们的想法差不多而已。” “是是是。”若榴才不和主子争。 许秧秧跟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也不和她说了,见到秦老太医时,他额头的血还在流着。 秦老太医一进来又是下跪又是磕头,吓得许秧秧赶紧去扶他。 “秦太医你不用这样。” “求太子妃救救我女儿和外孙!”秦老太医不愿意起来,苍老的嗓音含着哭声,听得人于心不忍。 “我女儿和外孙是无辜的啊!他们二人久居县里,根本不知道云京城里的一举一动,更不知道许龄要跟大皇子造反。” “秦太医,我只是一个太子妃,不参与国事,许氏一族秋后斩首是皇上的决定,我……” “太子妃……”秦老太医眼里闪着泪花,脸上早已布满皱纹,他与夫人一生只育有一女,又怎么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但他知晓说这些是无用,感动自我者不一定能动他人,但若为他人着想,还有一丝希望。 大皇子造反朝中斩杀重臣,与大皇子有联系的地方官员更是一个不落,贪官污吏斩就斩了,许之岩不同,他谦虚有礼,又手段得当,是当地清官,百姓中的好官。 许之岩还是探花郎,前途不可限量之子。 在前来求人之前,秦老太医和夫人已经前往许之岩当官坐在地,拿到了百姓的请愿书。 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请愿书,双手呈到太子妃面前。 “老臣只求太子妃能将老臣方才之言,及这千人请愿书呈递太子!” 他又重重地磕了头。 看着血红的请愿书,以及秦老太医浑浊的双眸,许秧秧将人扶起,她应下了。 她只传话递书,许之岩和秦氏能不能免一死,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能得太子妃递话,秦老太医感激涕零,颤颤巍巍地离开。 许秧秧不由得想到离亲王,离亲王虽不是她亲爹,但早已胜过亲爹。 她到母亲身边去,一如幼时蹲着趴在母亲的腿上,说:“娘,我有些想爹了。” 容雨棠缝衣裳的动作一顿,抬手摸着女儿的脑袋,思绪飘远去。 她又何尝不是呢。 快一年没见到人了。 “娘给你爹纳了几双鞋,缝了几件衣裳,过两日你和太子北上,替娘把这些带去给你爹,也给娘带句话,盼君早日凯旋而归。” 许秧秧点着头,不知不觉在母亲的腿上睡去,等迷迷糊糊醒来,人已经在司徒君怀里。 “哥哥……”刚睡醒,声音带着一股迷糊劲。 还会往人怀里蹭上一蹭。 司徒君浑身的疲惫消失殆尽,他道:“我来接你回去。” “嗯。”许秧秧就这么由哥哥抱着,一路出了南疆公主府,上了马车哥哥也没放下她,而是让她坐在腿上,双手就这么圈着。 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会跑。” “这样安心。”司徒君从不在她面前吝啬承认自己的心思。 许秧秧如今也差不多,她可不想两人都心里憋着事,便伸手戳戳他的腰:“你干脆把我别在裤腰带上好了。” “也好。” “……”许秧秧骂了句好什么好,挣扎着从他腿上起开,却被摁了回去。 她又顺势坐回去了,根本也没想真的起来。 司徒君眉梢一挑,“嗯?故意的?” 许秧秧窝在他怀里笑个不停,回宫的一路上正好把秦老太医找她的事说了一遍,还有请愿书,她也拿了出来。 司徒君道:“许家是父皇不愿放过,曾经父皇把我放在许龄府中,是对许龄怀有信任的,被信任之臣背叛,父皇又是天子,怎会放过。” “明日我会和父皇提此事。”他问,“你是想救还是不想救?” “倘若他们是我家人,我必定是拼死拼活也要救的,但他们不是,所以救他们母子是他们家人的事。”许秧秧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过秦老太医的话也有理。” 司徒君“嗯”一声。 进宫后,他又说起一事:“近日容轻澈去过几次刑部大牢。” “三哥去牢里做什么?” …… 刑部大牢。 犯事官员都关在此处,许家人也是,不过男女分开关押,许老夫人、刘氏、秦氏、许玉冉和许婉儿关在一处。 许龄和两个儿子关在一处。 潮湿昏暗的牢里,原本在许府最为得意的刘氏,此刻如同没了魂一般,整日的以泪洗面。 许玉歌和许蔓儿连同皇孙,在回京路上意欲潜逃后就地处决的消息已经传回云京,也传到了牢里。 那是她引以为傲的女儿啊,本该成为皇贵妃,让她们一家飞黄腾达的女儿,如今没了! 刘氏得到消息时险些疯了,好在还有一儿一女在,这才将人拉回来。 随着不断有官员入狱,最后是秦氏和许之岩被押解到京,与他们关在一处。 是彻底没得救了。 本还想着家里有个当官的,说不定能救他们。 结果也被抓了。 许老夫人一看到许之岩和秦氏,差点气厥过去,指着对面牢房的儿子一顿骂。 “你瞧瞧你做的好事!之岩是探花郎啊!现在也成了阶下囚!” 许老夫人气极了,指着刘氏一通乱骂,连着她素来喜爱的许之凛也遭了训,骂了一会又停歇了,只道一句都是命啊。 “许家沦落到这一步都是命啊,一环扣一环的因果啊。”许老夫人转身去看许玉冉,泪如雨下,“就是苦了玉冉,才十七啊。” 许玉冉眼里含着泪,安慰着祖母说无事,一家人到了地底下也是团聚。 只是在这将死的日子里,她竟然有些想那只爱在树上窥人的臭虫。 回光返照了一样,她竟然见到了那只臭虫。 一袭红衣,玉冠束发。 与大牢格格不入。 又让牢中等死之人觉得碍眼。 许玉冉下意识地后退,她转过身,不想见这个在寺庙里就大胆调戏她的狂徒。 却又和平日里的不想见不同。 她紧紧垂着头。 许家和容家本就有仇,又属敌对阵营,是不该见的。 许老夫人则不同,她如今仅剩下的执念就是玉冉,从未沾过许家一点事,心性至纯的玉冉。 看见容轻澈宛若看到救星。 许老夫人冲过去道:“容三公子救救玉冉!求容三公子救玉冉!老身知晓容三公子对玉冉……” “祖母!”许玉冉打断了祖母的话,过去搀扶着祖母时眼神躲闪,“容三公子恕罪。” “容三公子,求您无论如何也要救玉冉一命!老身曾对容三公子出言不逊,老身同容三公子道歉,只要容三公子愿意出手救玉冉,老身可以跪下!”说着,许老夫人颤巍着身子要跪。 许玉冉红着眼不让。 容轻澈望她一眼,轻飘飘道:“本公子不喜人下跪。” 许玉冉终于抬眸望他:“多谢容三公子,此处不该是容三公子待的地方,三公子请回。” 容轻澈走了。 后又来过一次,他道:“这是最后一次,我只问你,想不想活?” 第392章 雪月楼红蕖 后日就要出发北上,司徒君离不开太子妃,太子妃惦念家中长辈兄弟,于是两人住到南疆公主府去。 其实这次大皇子一把火烧去三座府邸,对司徒君他们来说也不全是坏事。 太子和离亲王小心翼翼护着的那两盏命灯熄了,太子妃和离亲王妃一点事没有。 命灯熄了人健在,意味着母女二人无法离开这个时空。 司徒君从一开始的心惊,到现在搂着人已经全然安心。 “太子殿下,太子妃,容三公子来了。”行云前来禀报。 两人分开,分坐在两侧。 容轻澈进来,与二人寒暄叮嘱北上的事后,方才说到正事。 他朝二人行了单膝跪礼。 许秧秧都惊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商量?我先撤。” 司徒君一把拉住秧秧的手,示意她坐好,容轻澈也说此事能听得。 “你也是为许家人而来?”司徒君问。 “太子聪慧。”容轻澈道,“不知太子可还记得,曾允草民一诺。” 是找玉佩那一回。 司徒君遗失先皇后的玉佩时,容大将军和平南郡主知道了,也知晓他的身份,就让消息灵通的容轻澈去查。 那时容轻澈不知他的身份,还讨厌许家人,不大情愿。 于是司徒君允了他一诺。 “太子一言九鼎。”容轻澈赶紧给太子殿下戴高帽,除了太子这一诺,他也没法子把人救出来。 “孤许出去的承诺自然作数。”司徒君提醒他一句,“莫要贪心,孤还没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我只要许玉冉活。” 许秧秧眼睛一瞪,下一瞬恢复平静,好,她家哥哥们的瓜,吃完整了。 真是一个也没落下。 司徒君说:“自己看着办,若是让人瞧出端倪,纵使你是秧秧的三哥,孤也不会保你。” “多谢太子!”容轻澈谢完,又盯上他妹妹,咧嘴一笑:“秧秧……” “三哥你别这样笑,我害怕。”许秧秧往后挪挪屁股,猜测道,“你是让我保密?” “三哥没白疼你!”容轻澈眼睛都亮了,再次言谢便走了。 许秧秧倏地站起来,“不是,三哥,我就猜测,我还没说我答应呢!” “谢谢秧秧!” “……” 好大一个无语。 三哥是真行。 保密就保密把,许玉冉没参与这些事,待她也还行,要是真就年纪轻轻被斩首,确实让人可惜。 应该不用被催着叫四姐了吧? 她也不喜欢叫这声四姐,别的称呼还是可以的。 …… 北上由容大将军带队,怕引藏在我方的奸细注意,司徒君和许秧秧乔装成了随行的小兵。 再次出兵援北,满城百姓相送,风花雪月之地的姑娘们也探出头来,夜里满楼红袖招是揽客,今日的满楼红袖招是相送。 雪月楼的顶楼窗户边上站着两人,一人高髻簪芍药,一人身着粉衣,面戴珠帘,只露出平静无波的眉眼。 木芍同她说:“雪月楼里的姑娘和别处不同,有人只卖艺,有人卖艺又卖身,全是自个儿选的,你是卖艺不卖身。” “不是说自个儿选吗?” “姑娘要卖身?”木芍扫她一眼,她垂眸,自是不愿。 木芍转身离去,一步一句。 “风含翠筱娟娟净,雨裛红蕖冉冉香,红蕖,东家给你取的名字。” 从今以后再无许家四姑娘许玉冉,只有雪月楼卖艺不卖身的红蕖姑娘。 “红蕖。”许玉冉念着自己的名字,再垂眸看自己身上粉色的衣裳,“倒是相配。” 粉色之荷,称红蕖。 “红蕖。”木芍喊了她的名字,“你以后就住这间屋子,明日起我会派人来教你雪月楼的规矩。” “好。” “红蕖,你该答是。” 许玉冉,不,应该是红蕖一愣,想着祖母遗愿是让她好好活着,最终应了:“是。” 她站在窗边目送大军出城。 许秧秧回头望了一眼,无意间瞥见雪月楼顶层的窗台边站着一人。 戴了珠帘,不是红衣,不戴芍药。 雪月楼的顶层一直只住木芍姐姐和三哥,这人不是木芍,是谁? “看什么?”司徒君问她,循着秧秧的目光望去,那扇门窗已经关上。 “没什么。”许秧秧收回目光,跟着队伍出城,对刚才站在窗边的人隐隐有了猜想。 只是为什么在雪月楼? 或许只有雪月楼这种鱼龙混杂之地才能藏住一个罪臣之女。 “司欢。”司徒君喊了许秧秧的化名,许秧秧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 她叫司欢,哥哥叫司然。 对外,他们是兄弟。 夜里行军停下的时候,有人问他们是不是亲兄弟,名字听着是,长得却不怎么像。 许秧秧正要说亲兄弟也有长得不像的,司徒君抢在她前头说自己是义子。 许秧秧有些不解,夜里就地而睡的时候,她侧身问:“怎么否认是亲的?” “亲的不能成亲。” “……”许秧秧确实没想到是这么理由,“就算不是亲的,我们现在都是男子也不能成亲啊。” 司徒君说:“没关系。” 这又没关系了? 许秧秧真是拿不准他,但也知道他这些小小的固执里是为什么,忍不住笑出声来。 两人一路上形影不离,白天赶路,夜里简单扎营休息。 他们是小兵,吃住都要简陋很多。 容大将军时不时会看一眼他们两个,却从来没有过去问过一句,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的宝贝外甥女一路受苦,然后把账都算到太子头上。 越往北越冷,行军的速度也没有减缓,眼瞅着再来几十里路就要进北离州时,突然出事了。 夜里冷风呼呼刮着。 司徒君把许秧秧紧紧搂在怀里,把怀里的人哄睡着后,自己也闭上眼,却没有完全睡过去。 他始终保留着警惕。 离目的地越近,也就越危险。 三更半夜时,一支又一支点了火的箭朝他们射来。 利剑划破黑夜的声音让司徒君睁开眼睛,也把怀里的人摇醒。 “有敌袭。” 许秧秧瞬间清醒,出了营帐一看,漫天的火球,还有些帐篷已经被点燃。 容大将军也在指挥士兵作战,有了头狼队伍不再慌乱,训练有素御敌。 他们也加入其中,在对方的箭射得差不多后,奋起杀了过去。 有人死,自然也有人逃了。 “穷寇莫追。”容大将军叫来丁秋正等心腹,司徒君和许秧秧偷偷摸摸而来。 人齐后,容大将军道:“北境大军里确有奸细!” “前已有十万大军而来,我们这支后来的队伍只有将领以上的人知道,可以确定奸细范围。”司徒君断定,“就在知晓我们这支队伍的十五人中,既已暴露,写信与王叔,派队伍接应。” 两日后,他们与接应的队伍碰上,一路进了扶余城。 失去两座空城,大军便退到扶余,城中多了两城百姓,外加上几十万的大军,肉眼可见的拥挤和热闹。 许秧秧偷偷溜出队伍,一路往松台巷跑去,踏进府门就看见她爹身着盔甲,指着长桌上摆放的地图商议对策。 总算见到她爹了! “爹!” 许秧秧笑着冲过去,往她爹背上一跳,像小时候一样把脸贴在她爹暖烘烘的背上。 “爹啊!我和娘还有弟弟妹妹想死你啦!” 这里还有其他人在,许秧秧很快从她爹背上下来,仰头望见她爹白头发多了,胡茬没刮,眼眶也红红的。 “哎呀,我知道爹也想我们,不激动不激动啊。” 她伸手过去。 司徒元鹤侧身躲开了。 也是这么一躲,许秧秧发现司徒元鹤左手的袖子轻飘飘的,里面似乎没有实物。 第393章 离亲王断臂 意识到什么的许秧秧张了张唇,喉咙却像卡住一样,随着两滴晶莹的泪珠滚下来,她才能勉强地开口:“爹……爹,你的手……” 她的唇在抖,伸出去的手也在抖。 下一瞬她又收回手,她不敢,不敢去触碰轻飘飘的袖口之下什么也没有。 众人见状,先行撤下,好让他们父女聚上一聚。 “爹没事。”司徒元鹤露出一抹笑,右手按着女儿的肩膀坐下,问着她饿不饿,冷不冷,女儿没听见似的,只一直盯着他没了的手臂。 刚刚缩回去的手重新伸出来。 一摸确确实实空的。 司徒元鹤叹了一口气,转身吩咐下人备吃的喝的,回头一脸平静地对女儿说:“少一只手臂而已,也不是惯用手,没什么大碍。” “爹……”许秧秧却委屈坏了,小嘴一扁,眼泪掉得跟下雨似的。 老父亲立马就心疼了,又是拿袖子给女儿擦眼泪,又是责骂自己。 许秧秧本就心疼爹没了手,现在又听爹自责,心里就更难受了。 她问是谁斩的。 “本王自己。” 许秧秧抽抽搭搭问:“怎么回事?” 司徒元鹤见女儿有收泪的架势,拿出手帕给女儿擦擦,手帕上绣着娇嫩的海棠花。 “贺兰一族擅易容伪装,有人乔装成了本王信任的将士,刺杀的刀上有剧毒,毒素蔓延得快,不得已只能断臂求生。” “这样。”许秧秧垂着头,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不过这次她自己伸手擦掉了。 她仰头道:“我要待在爹身边,替娘看着你。” 司徒元鹤有些哭笑不得,习惯性去摸女儿的头:“你娘和弟妹如何?大皇子谋逆,可有伤害你们?” “没有,哥哥算到了,早就做了准备,我把娘她们藏起来了,就是我们两府被烧了个精光。” “没事便好,府邸再建就是。” “父皇已经下命重建,还有三哥在,等我们打了胜仗回去,家里也修缮好了。” 父女俩交谈时,安顿好将士们的容大将军也来了,一路匆匆,进了松台巷的王府就问离亲王在哪。 见到司徒元鹤后先去捞他的袖子,皱着眉道:“真断了?” “嗯。” “你怎么搞的?你不知道一个有家室的男子,最重要的就是保护好自己,一免家人伤心,二能更好保护家人。”容大将军生气啊,他来时还信誓旦旦答应妹妹,保证把司徒元鹤完完整整带回去。 现在这缺胳膊少……哦,没少腿。 “舅舅,你别骂我爹了。”许秧秧小声地说着。 容大将军宝贝死自己的外甥女了,立马笑呵呵地说不骂不骂,他哪里骂人了?分明是关心嘛。 赶紧对着司徒元鹤慰问几句。 “秧秧,你先去换身衣裳。”容大将军支走外甥女,再次望向离亲王的手臂,轻轻地叹了好几口气。 司徒元鹤浅笑一下,和容大将军讲起如今的局势。 …… 许秧秧回了自己两年多没住的院子,依然打扫得干干净净。 丫鬟们把房门关上,许秧秧正在脱衣裳,忽地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 是哥哥。 她感觉到了。 司徒君拿过木架上的衣裳递过去,顺势把人裹进自己的怀里,他轻声道:“对不起。” “嗯?”许秧秧略有不解,也没着急把衣裳穿上,而是把手覆在自己腰间的大手上。 “岳父的手……”司徒君在云京时隐瞒了这件事,方才暗中看着秧秧流泪也没能上去抱她。 他更是自责。 “这怎么能怪你?”许秧秧转身,双手捧着他的脸说,“不要乱想,不要乱说,两军对阵伤亡在所难免,爹他的手……” 她也有些说不下去。 没有人能平静接受自己爱的亲人受伤这件事。 司徒君拥她入怀:“为了揪出奸细,我不能出现在大众眼里,我们能见的时间不多,你要多注意身边的人,即使是我和岳父、容大将军,你也要辨认清楚。” “爹说贺兰一族擅易容伪装?” “嗯,他们找寻不见我的尸体,就是用这样的法子欺骗大皇子,等大皇子一登基就能拿到北离州的疆土。” “你在云京已经露面,北寒岂不是已经知道你没死?”许秧秧不由得紧张起来。 “不一定。”司徒君道,“别忘了我们也有擅长易容伪装的人,一个是你大哥,另一个在老师身边,北寒会猜疑,不会十分肯定。” 许秧秧松口气。 没一会外边来人了,司徒君先行藏起来,许秧秧换好衣裳出去。 “殿下。” “毓秀姑姑。” “两年未见,殿下出落得更水灵了。”毓秀姑姑一脸慈爱地望着她,“王爷和大将军叫殿下去用膳呢。” “多谢姑姑。” 两人一道走着,毓秀姑姑询问起钟灵的情况,太后已去,钟灵应当跟着殉葬才是。 她离云京远,不知宫里的具体情况,只好来问太子妃殿下。 “父皇允许钟灵姑姑出宫,钟灵姑姑不愿,她居于兴庆宫里打理着宫中事务。” “也是。”毓秀姑姑道,“她一生都在宫里伺候太后,出了宫便是孤苦无依一人,兴庆宫好歹是她的熟悉之地。” “殿下既然来了,多陪陪王爷才是,太后国丧,王爷十几日都没怎么吃下饭,王妃和殿下,还有小世子小郡主不在,王爷要么忙于战事,要么一人发呆,不过战事吃紧,发呆的时间也少。” 毓秀姑姑停下脚步,又关心起她来:“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无恙归来,望殿下不要过度忧虑。” “知道了毓秀姑姑。”许秧秧多问一句,“太子哥哥的消息一点都还没有吗?” 毓秀姑姑叹气:“王爷专门派了一队人马找人,卓夫人也带着雪狼在雪云山搜寻,会有消息的。” “宋金枝?”许秧秧蹙眉,“怎么让她一个女子去雪云山?雪云山常年大雪覆盖,山势险峻。”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殿下养的雪狼只认王爷和太子,再就是卓夫人,王爷要统领大军,卓夫人自告奋勇带着雪狼进山,五日前回来过一次,昨儿个又进山了。” 用膳时,许秧秧问了这件事。 只有他们三人在场,话也就摊开来说,司徒元鹤解释,五日前宋金枝带着雪狼从雪云山回来,他便让人不要再进山了。 宋金枝不干,两手一叉腰道:“找不着太子,一是军心难稳,二是,小秧秧不得哭死!她一怒之下不让雪狼挨我了怎么办?” 许秧秧:“……” 是宋金枝能说出来的话。 “她是昨日进山的,想必走的不远,雪云山我们之前带着雪狼没少去,待会我就进山去寻她。” 离亲王和容大将军也没阻止,让丁秋正带着二十名容家军一块进山。 此时的北寒也得到消息,坐在虎皮椅上的北寒王子道:“贺兰辞,大云的太子妃来了,你们一年多没见,该去叙叙旧,当年这位太子妃可是为你出过头的,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 他把令牌砸在贺兰辞的额头上,“带不回人,你爹娘又得饿上一阵了。” 贺兰辞垂着眼眸,脖颈青筋暴起,却不得不隐忍道:“是。” 贺兰辞连夜带着人从另一面进雪云山。 第394章 再见贺兰辞 宋金枝上一次从南面进的山,后从北面出来,这次她从东面进的山。 一人一狼踩在雪地里,脚下发出簌簌的清脆声响。 自打太子殿下在雪云山中箭坠崖后,不论是她们大云的将士,还是北寒的士兵早把雪云山翻了个底朝天,谁也没见着人影。 找了个大半个月,北寒突然撤并不再暗中寻人,离亲王也吩咐下边的人四周搜寻。 宋金枝不信邪,这个大个人还能凭空消失?她就带着雪狼来了。 只是这雪狼怎么回事? 找人一点不急,在雪云山里慢慢悠悠的,跟巡视自己地盘一样。 “崽崽,你就不想找到你主子的夫君?太子殿下好歹也是你半个主子。” 雪狼还是悠哉游哉迈着步子。 “行吧。”宋金枝瞥它一眼,“天黑了,我们得找个洞歇一晚。” 雪狼忽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示意她跟自己走。 宋金枝无语:“……每次说到找个歇息的地方,你倒是听明白了。” 雪狼对雪云山十分熟悉,从前她和小秧秧一道来此山打猎,小秧秧就同她说过,这里就是离亲王捡到雪狼崽子的地方。 想必这里是雪狼的家。 不过她们进来雪云山多次,一匹狼都不曾见过,想来是雪狼一族无狼了。 三洞狭小,但能避风也是好的,宋金枝路上拾了一捆柴禾。 烧了火,她又拿木棍串上两个包子烤起来,烤到皮焦黄,雪狼一个,自己一个。 “没给你带山鸡和兔子,只能委屈你了。” 一人一狼吃着就要歇下。 宋金枝快要睡着时,耳边传来动静,雪狼忽地站起身来。 “怎么了?” 雪狼一直盯着一个方向看,宋金枝坐好望过去,山中隐隐有火光。 有人。 谁进了雪云山? 似乎人还不少。 莫不是北寒的人? 她转身要把火堆熄灭时,雪狼朝着火光处窜去,她想喊又怕声音招来别的东西,黑夜的山中更是处处透着危险。 宋金枝匆匆灭火,拿着剑迅速跟上去。 “不好!有东西朝我们过来了!”丁秋正连忙道,“护好太子妃!” 容家军把许秧秧团团围在中间。 许秧秧并未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凝着动静所来之处,一道雪白的身影朝着她奔来。 “崽崽!”她面色一喜,也冲出人墙去。 雪狼更是高兴得嚎了一声。 顿时雪云山中万兽惊。 “崽崽你闻到我的味道了是不是?”许秧秧也许久没见它了,抱着它的脖子蹭了又蹭,容家军都知秧秧郡主养了一匹凶悍的雪狼。 京中雪狼不得到处行走,有的人见过,有的人没见过。 只是这和想象中的实在不同。 哪里凶悍? 一见到秧秧郡主就跟只大狗似的,拼命往主子身上拱,都要把秧秧郡主推到在地上了。 “崽崽,咱们节度使夫人呢?”许秧秧揉着雪狼的脑袋,又恨不得把脑袋贴过去,真是想死她了! 雪狼侧头往自己来时的方向,宋金枝抱着剑出现在众人面前。 “哟,还记得我呢?”话是酸的,脸上的笑容却是真真切切。 许秧秧站直身子望去,笑道:“两年过去,节度使夫人怎么还是这般嘴上不饶人?” 宋金枝一下就笑了,朝着她走过去,再比比她的身高,惊讶道:“云京伙食就是好啊,两年窜得这么快,不过和我们北离州的女子比起来,还是娇弱。” “是是是,节度使夫人,卓夫人,金枝玉叶姐姐,多谢你这段时日带着崽崽不辞辛苦地在这雪云山中寻人。”许秧秧真情实意地给她行了一个礼。 宋金枝挑眉道:“大恩不必言谢,给银钱就行。” “?”许秧秧有一瞬的语气,“你何时爱上银钱了?” “银钱谁不爱。”宋金枝一如从前把手搭在她的肩上,“给女儿攒嫁妆,攒多点,还有我那儿子,以后娶亲也是要银钱的。” “亲爱的金枝玉叶姐姐,您是节度使夫人,卓大人食朝廷俸禄的,还差这点?” “你是不是不想给?”宋金枝瞪她。 许秧秧笑着说是啊,叫她下山回去,宋金枝皱着眉问她:“你不寻太子了?” “不寻了。”许秧秧垂着眸撸狼。 宋金枝还要问为什么,许秧秧抬眸岔开话题:“回吧,争取早点下山,越到后半夜山上越冷。” 见她不想说,宋金枝也就不再过问,但她一路上打量着许秧秧,半天也没琢磨出什么来。 难道是心如死灰了? 该不会等战事一过就殉情吧? 宋金枝浑身一激灵。 不会不会,肯定不会。 他们走着走着,丁秋正忽地抬手示意众人停下,就连雪狼的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有人在朝我们靠近。”丁秋正低声说完,吩咐大家散开藏匿。 许秧秧宋金枝和雪狼藏在一处草丛后边,目光紧紧盯着四处,脚步声确实越来越近,而且有很多。 过了一会,脚步声远了。 本以为是朝别的地方去,细细一听,还有一道脚步声朝着她们过来。 许秧秧眯紧眼眸,刚才的脚步声应当是一队人马,现在是只有一个。 一队人马她们敌不过,一个完全不在话下。 不过要小心翼翼处理不能出声,否则引来走开的一队人马就不好了。 她拿出袖中的匕首。 宋金枝第一反应是看向她的腰间,不用软剑用匕首? “你要挟持那人询问情况?”宋金枝无声地张唇。 许秧秧点头,伸手碰一下雪狼的脑袋,主仆二人心意相通,瞬间扑咬过去。 雪狼把来人扑倒于雪地中。 许秧秧用匕首抵在来人的脖子,细声警告:“出声就杀了你。” 倒地的人咽了口唾沫,喊道:“秧秧郡主,是我。” “贺兰辞?”许秧秧听出来后,依然没有收掉匕首,而是问他,“你们北寒的人为何在此?寻他?” “寻你。”贺兰辞道,“你们快些下山,我刚听到狼嚎就猜到是你,已经把人支开,但他们很快就会来寻我,你们走南面下。” “寻我?”许秧秧目光凌厉,“我今日才到扶余,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贺兰辞喘了口气,索性整个身子躺在雪地里,侧头望着她,借着雪地映照出来的些许光,瞧清她如今的模样。 画像再像,也比不过如今活灵活现在他面前之人。 “秧秧郡主,这很难猜吗?”他笑着还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自然是你们军中有我们的人。” “谁?”许秧秧握刀的手又紧了紧,却换了刀背朝他。 “秧秧郡主,我可是北寒世子,又怎会告诉你?”他催促道,“快走吧,王子命我带了一千的兵,你们可打不过。” 许秧秧想想也是,收了匕首下山。 贺兰辞坐起来,望着她的背影沉默良久。 “世子,这是怎么了?”人找来了。 “不小心摔了一跤。”贺兰辞由人扶着站起来,扫扫身上的雪后,领着人往北面去寻。 他立了立领,却还是让有心之人瞧见他脖子上多出的一道血口子。 第395章 贺兰辞你还是要靠女人救 从雪云山空手而归,贺兰辞知晓要去请罪挨罚,只是没想到他还不曾前去见王子,王子I竟亲自前来。 “贺兰辞,你竟没把人带回来。”贺兰王子眯着一双眼睛,阴翳的气息尽显。 贺兰辞不动声色回禀:“我已带领众人搜遍雪寻山并未瞧见半点人影,王子当也知道,许秧秧这人会武,轻功不错,雪云山如此……” 话未说完,贺兰王子一脚踹在他的胸口。 贺兰辞被踹倒在地,嘴角流血。 他憎恨王子,却又只能就此隐忍,继续跪好把下面的话讲完。 “雪云山如此之大,许秧秧悄悄逃走实属正常。” “正常?”贺兰王子冷笑,上前扯开他的脖子,露出一道血痕,上边的血已凝固,“这是什么?” 贺兰辞心中紧张。 “别告诉我是摔倒时被利草所割,我不是傻子。”贺兰王子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恶狠狠道,“你把士兵支开时去见她了吧?还贴心地把对方支走?她似乎没怎么领你的情啊贺兰辞,瞧瞧你的脖子,再深一点命都没了。” “让你把人带回来,你却私自把人放了,贺兰辞,你好大的胆子!”贺兰王子把人甩倒在地,起身吩咐,“来人,剥衣执荆鞭二十,记得用盐水浸泡过的鞭子。” 荆鞭因其鞭身携带如荆棘般的刺而得名,三鞭上身必然浑身是伤,若再用浸泡过盐水的荆鞭鞭打,盐水触碰伤口,犹如万蚁噬心般令人痛不欲生。 荆鞭是北寒较为阴毒的一种私刑。 曾有籍记载,荆鞭三十,身强体壮之人也会断气。 贺兰王子只打二十下,是想要留他一命,继续为自己所用。 执盐水泡荆鞭之刑的命令一出,贺兰辞浑身紧绷,看来这劫是逃不过了。 但他也不甚在意。 只要不死就行。 荆鞭之刑又如何,和年幼在大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也差不多。 冻一冻就过去,疼一疼就过去了。 “这会倒是汉子,待会有你喊的。”贺兰辞说完,让人推来椅子坐好,他就要在这里看着贺兰辞执刑。 “不用拿东西咬着,他不敢咬舌自尽。”有贺兰辞的父母在手,贺兰辞十分有自信。 贺兰辞望着端坐在椅子上的人,恨极了他,却一丝不敢表现出来。 王子罚他还好,若是罚他的爹娘那才是在剜他的心。 “打!” 随着贺兰王子的声音落下,第一鞭就要落在贺兰辞的身上。 “不要!”一道娇小的身影窜出来,毫不犹豫趴在贺兰辞的身上,替他承了第一鞭。 “玉奴!” 玉奴从前被养在地底下,好吃好喝供着,尤其将她一身皮肉养得娇嫩,荆鞭打上去立马见了血。 玉奴疼得一声闷哼,却还是露出一抹笑容,喊他:“世子……” “玉奴你下去!”贺兰辞动怒,他被摁在长凳上,只能借助身子摇晃,试图把人甩下去。 玉奴却抱得紧紧的不肯松开。 第二鞭就要下来时,贺兰王子忽然抬手喊停,他起身一步步过去,目光落在玉奴的身上。 贺兰辞瞧见他的眼神,顿时就慌了。 同为男子,他又不知他在想什么。 “贺兰棋!你别动她,我自认罚就是!” 他叫了贺兰王子的名讳,被身旁之人摁得更紧,斥责他王子名讳也是他能叫的。 贺兰辞不管旁人如何,只扭头去看玉奴。 玉奴已经从他身上起来,下巴被贺兰棋捏着。 “你就是贺兰辞从大云带回来的侍女?”贺兰棋打量一番她的模样,笑了,“难怪,你和大云的太子妃长得有些像,美,是没有大云太子妃美,可你这双眼睛和身段倒是勾人。” “想救贺兰辞?” 玉奴以色事人,最懂男子这样的神色,她眸光含泪:“是,世子救了奴婢,奴婢也想救世子,王子吩咐便是。” “玉奴!”贺兰辞拼命摇头。 “堵上他的嘴!”贺兰棋不喜他在旁边聒噪,见他的嘴被堵个严实之后,笑道:“贺兰辞,你可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在大云就要大云的太子妃为你出头,到了北寒,还是要靠女人救你。” 贺!兰!棋! 贺兰辞拼尽全力也挣脱不开,双眼瞪得能见红血丝,脖颈处的青筋更是突突。 玉奴不敢去看世子的神色。 为报答世子恩情,她曾脱了衣裳在世子面前,传闻中风流无比,四处留情的贺兰世子竟然为她穿好衣裳,告诉她从前是从前,往后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报恩不需要出卖身体,只要给他做些大云的吃食就行。 可是在玉奴的心里,玉奴的身子若能换世子平安,就是她的一大用处。 玉奴初尝情事就是大皇子,又是以绳子缚之,又是以鞭子抽之,她一直以为所有的情事都是那样。 后来世子告诉她不是,若是双方欢喜才叫情事,只有一方欢喜,另一方被迫,那是变态。 大皇子变态,却也没提过在人前。 贺兰王子却要她当着世子和众人的面褪下衣裳,跪到他的跨前取悦。 玉奴顿时就害怕了。 她眼里含着泪要掉不掉,询道:“王子,能否进屋?” 贺兰棋哂笑:“在外边,世子免刑,进屋,只能免十鞭,你要如何选?” 长凳之上,贺兰辞一声又一声地怒吼,却也只能发出闷声,对于在场的所有人而言皆无威慑。 玉奴回头望了一眼世子,世子气得不轻,一张脸因气憋着而涨红,还一直对她摇头。 她知道世子在说什么。 不要同意,不要自轻自贱。 可她本就是贱奴之身。 方才那鞭打在她身上,疼得钻心,她又怎舍得世子受刑? 玉奴无声朝贺兰辞说对不起,也请求世子别看,而后转身面对着贺兰王子,慢慢地跪了下来。 她的睫毛颤了颤,学着从前被大皇子训过的样子,一点点褪下衣衫。 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又沾上红痕,像雪中盛开的朵朵红梅。 贺兰棋顿时移不开眼。 他勒令所有人转身闭眼,唯独没蒙上贺兰辞的眼睛。 “贺兰辞你可得看清楚,看清楚你的人如何在我胯下承欢。” 贺兰辞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玉奴被欺负。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前所未有的不甘和痛苦,以及自责都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他不该把玉奴带回来。 明知回北寒的日子也不好过,可是看到玉奴跪在他脚边哭成泪人,他还是心软了。 老师说得对,心软之人成不了大事。 他终究还是害了玉奴。 贺兰棋免了贺兰辞的责罚,却没打算放过玉奴,他把玉奴带走了。 三天后。 玉奴伤痕累累地出现在扶余城门口。 第396章 阿启是贺兰辞 “太子妃,扶余城外来了一名女子,说要见你。”守城门的将士把话传到王府,最后由若榴禀到许秧秧的面前。 若榴又道:“女子来的方向,是北寒。” “北寒?”许秧秧眉眼微抬,“那是要见一见,你们亲自去城门口把人接来,小心点别着了道。” “玉奴参见太子妃。” 许秧秧万万没想到会是玉奴,而且玉奴身上的伤瞧着十分可怖。 “你是从北寒逃过来的?” 玉奴怯生生地点头,她从不敢抬眸去瞧太子妃,太子妃是天上的云,她是地上的泥,还是满身腥臭的烂泥。 世子尊爱太子妃,她更应如是。 许秧秧没有询问什么,而是让她先去沐浴更衣,又叫来大夫给她诊断上药。 直到夜里,玉奴来和她道谢。 许秧秧见她脸色红润了一点,才询问自己心中所惑:“贺兰辞出事了?给我通风报信被发现了?” 玉奴立马红了一双眼,点头。 “求太子妃救救世子!” “求太子妃,求太子妃……” 又是一个开启疯狂磕头模式的人,许秧秧知道拦不住,唯有自己点头对方才能停止。 秦老太医是,玉奴也是。 贺兰辞是北寒人,她的手伸再长也伸不到那里去,何况两国还在交战。 眼看着玉奴也要把自己刻死,许秧秧不得不说:“你好歹告诉我怎么个救法,让我琢磨琢磨。” 玉奴泪眼朦胧地抬头,很快又垂下头去。 “奴婢,奴婢不知。” “不知就回去想,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想办法,两个人想比一个人想来得快。”许秧秧看着她血淋淋的额头,“下次别磕头了,脑袋磕坏了更想不出法子来。” 玉奴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身子缩了一下,却没闷哼一声。 打发走玉奴,许秧秧发出一声低叹,不管贺兰辞是不是给她通风报信而出了事,就说在大云时,贺兰辞也算是她的朋友,娘亲也喜欢他,他那张嘴时常把娘哄得发笑。 “太子妃在愁如何救贺兰世子?”若榴给她倒了杯温水,“只要我们的大军打过去,贺兰世子也就得救了。” “内奸未除,不能擅自出兵,出兵就是拿北境将士的命当作儿戏。”许秧秧喝了一口水,忍不住嗤道,“西蛮的援军已经被二哥拦下,如今又要抵挡二哥和西关大军,正是自顾不暇的时候,没了西蛮援助,没了内奸传信,北寒根本敌不过我们。” “内奸一除,我北境大军压过去,他北寒乖乖俯首称臣不过是时间的事。”许秧秧把杯子一放,杯中水溅了出来。 可见她心中之愤。 北寒断她爹一臂,必将还之! 若榴忽然眼睛一亮:“玉奴的到来,许是件好事,太子妃,这段时日我就先跟着玉奴探探情况,霜女,主子就交给你了。” 霜女点头。 …… 许秧秧的屋子熄了灯,她却没睡,而是走到窗户前,把窗户推开,再躺进被窝里静静地等。 听到关窗户的声音,她坐了起来。 “哥哥。” 伴随着一阵寒意,司徒君来到她的床前,许秧秧立马裹着被子起身一把将人罩住。 “这么凉?” “知道这么凉还凑上来。”司徒君伸手要推她,许秧秧不让,把人抱得紧紧的,再顺势往床上一滚。 两人裹成一个大大的茧子。 许秧秧在上,司徒君在下。 “现在我是上位者,你得听我的。”她用点一下哥哥的鼻子,问他,“这三日不见你回来,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提到这个司徒君觉得奇怪,“没有。” “难道不是那些将领?”许秧秧想想觉得不对,“可是我们来北境的事确实只有那些将领知道,随安也不知道,如今还日日红着眼来安慰我呢,总不能是我舅舅和我爹吧?不可能得事。” “不是舅舅和岳父。”司徒君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两位老丈人。 “哥哥,这个内奸藏得实在是深,我前脚带丁伯他们上雪云山,北寒就得到消息了,还派了贺兰辞来抓我,贺兰辞也说我们军中有北寒的人。” “你见到贺兰辞了?” “嗯,他还给我通风报信出事了。”许秧秧把雪云山上的事,以及玉奴来了的事通通告诉司徒君。 最后总结一句:“贺兰辞真够朋友。” 说着嘴角还是耷拉下来。 她是难过的。 司徒君抬手摸摸她的后脑勺,让人贴在自己胸膛处,他说:“秧秧,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嗯?”许秧秧警铃大作,“你瞒我什么了?坦白一定从宽,抗拒一定从严!” 落在司徒君耳里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他哑然失笑:“绝不是背叛你的事,岳母前些年不是一直在找阿启?贺兰辞就是阿启。” “什么?!”许秧秧不是没怀疑过,只是后面这个怀疑又被贺兰辞打消了,贺兰辞身上真的看不出一点阿启的影子。 阿启呆呆的,憨憨的,还总是怯生生的。 “太子妃。”守在门外的霜女出声提醒。 许秧秧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发现捂错了,慌忙去捂司徒君的。 她高声对外边说:“没事,我只是不小心从床上滚下来了,没有大碍,不用管我。” 霜女没了动静。 许秧秧压低声音,满是不可思议:“阿启以前可是个小胖墩!” “那是他抢食不过野狗,去和圈中的猪抢食才胖的,靠近质子府的人家家底不差,猪食相比其他人家要好,为了将猪养得胖些,猪食里会掺些药物,贺兰辞幼时胖,身子却不好。” “这样啊。”许秧秧见过人和野狗抢食,却没见过人和猪抢食的,她实在无法想象在满是粪便沆气的地方,吃着糟糠菜叶,喝着泔水。 只是想一想她都反胃。 “贺兰辞从前竟过得这样苦,我们所看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司徒君将人抱紧一些,“你可怜他,但别有其他心思。” 尚未反应过来的许秧秧:“?” 反应过来的许秧秧:“……” 她忽然想到什么,扯松被子厚,跨坐在司徒君腰上,一脸生气道:“哥哥,你不会觉得我是因为可怜你,才喜欢你的吧?” 司徒君好整以暇打量她,即使在黑暗中一双眸子也出奇的亮。 “现在知道不是了。” 声音轻轻的,闷闷的。 许秧秧不仅没生气,反而心疼坏了,重新趴在他身上,捧着脸一顿亲。 司徒君嘴角轻勾。 第397章 相思曲 相别太久,一旦碰上就如干柴烈火。 许秧秧只是那么亲一下,司徒君就有了反应,最近奸细之事缠身,不能贪图眼下的享乐,他拍拍秧秧的腰,哑着嗓子制止:“别闹。” 动情之音犹如天籁,许秧秧听着小腹一紧,赶紧捂住他的嘴巴:“你别说话,你再说话我可就控制不住了。” 安静了。 属于对方的气息也敏锐了,一个劲地往身体里钻,呼吸纠缠。 好一会过去了,许秧秧没平静下来,那东西也还杵着她。 这可不是个办法。 憋下去不得坏? 许秧秧心生一计,拉扯着被子把整个人盖住,她的身子慢慢往下挪去。 意识到秧秧要做什么,司徒君呼吸粗重,伸手去制作,他的手指却被秧秧咬了。 “我也不太会,只是学着你当初伺候我的样子,做的不好,你就……忍忍。”一番话说得许秧秧自己整张脸都在发烫。 司徒君喉头发紧:“别……嗯!” 到底是没拦住。 尤其是没拦住自己。 有的东西开了闸,一时半会是关不上的。 许秧秧腮帮子都酸了,要不是眼看着时辰到了,哥哥要悄悄离开,她就不止嘴巴酸了。 人一走,她倒头睡过去,想着自己以后不能再这么自不量力了。 日上三竿,许秧秧才悠悠转醒,她张嘴要喊人,发出的声音微弱,嗓子又疼又哑,还很干。 好在身子没散架,她自己爬起来倒了一杯茶喝。 起床的动静唤来了霜女。 霜女过去伺候主子更衣,发觉主子不太对劲,询问她:“太子妃可有哪不舒服?” “没有……”结果发出来的都是气音,她无奈地摇摇头,指指自己的嗓子。 霜女表示明白,吩咐厨房把膳食送上来的同时也去叫了大夫。 司徒元鹤得知女儿生病后,匆匆赶了过来,大夫正在把脉,说是上火的缘故,多喝些清火的茶,吃着清淡点过两日就能好。 送走大夫,司徒元鹤坐到旁边去问:“是不是两年没回来,不适应这儿?” “不是啦爹。” 许秧秧的声音还是哑着,司徒元鹤让她别说话,仅剩的一只手拿着调羹,咬了粥去喂女儿。 许秧秧也乖乖张嘴,望着爹拿勺子的动作熟练,以及这几日的观察,爹一只手生活也没大碍。 只是不知道锻炼了多久。 每次看到爹没了手,她的鼻子就发酸,心里头也堵得厉害。 “本王都接受了,你怎么还没接受?” “不知道。”许秧秧垂眸时鼻子更加酸得厉害,抬头时一双眼浸着水,犹如刚清洗过的葡萄般清亮,她咧嘴笑着,“不过没关系,我们会照顾爹的。” 女儿真是贴心小棉袄,司徒元鹤笑了,继续喂女儿喝粥,直到粥碗见底才放下调羹,叮嘱女儿好生休息后离开。 许秧秧的嗓子过了一天才缓过来。 她能正常说话后,去到了玉奴所住的厢房,刚靠近就听到一阵悠扬的古琴音,以及黄鹂半般婉转的歌声。 “相思曲。”许秧秧低喃,放轻步子进去。 玉奴没有束发,一身素净的衣裳坐在那里,纤细的手指拨动琴弦,启唇时眉眼间满是忧愁,浓浓的相思之意飘荡在上空。 若榴倚靠在柱上,一手拿着瓜子磕着,瞥见主子来了,赶忙把瓜子往盘里一丢,端正身子走过去。 琴音和歌声戛然而止。 玉奴起身道:“玉奴参见太子妃。” “身子可好些?”许秧秧上前去扶她。 “多谢太子妃关心,玉奴好多了。”玉奴一直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回话,声音也轻轻软软的。 许秧秧到一旁坐下:“你方才弹的相思曲很好听,继续吧。” “是。” 琴音和歌声再现。 许秧秧听得入神,待一曲毕,她问玉奴:“你很想贺兰世子。 “玉奴不敢,世子是主,玉奴是奴,怎敢亵渎世子。” 许秧秧盯着她看了一会,问:“你可有想到什么救贺兰世子的法子?” 玉奴犹豫一下,提裙跪下:“奴婢愚钝,尚未想到。” “我也还没有一个好的法子,可能要你和贺兰世子再等等。”许秧秧说完,起身走了,也把若榴带走。 前脚出门槛,身后又传来方才的相思曲,不同的是,玉奴的歌声多了一丝痛苦,如哭如泣。 许秧秧脚步微顿。 走远后,她道:“玉奴想到办法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愿说。若榴,你跟着她两日,可有察觉什么?” “一到夜里就哭,还不许人近她的身,每日至少沐浴两次。”若榴道,“我趁着她沐浴时偷瞧了一眼,身上全身伤痕,不是刀伤不是鞭伤,像是……” 她一时半会也形容不出来,想了想大着胆子说:“跟太子妃和太子成亲洞房后身上的淤青差不多。” 许秧秧:“……” 她抿了抿唇,最终没说什么。 “我还问了她一些北寒的事,玉奴都说不清楚,玉奴不是北寒人,贺兰世子和贺兰王子不对付,玉奴不会隐瞒才是,我瞧她的神色也不像撒谎,她是什么也不知道,整日就待着贺兰世子的府里等人归来,贺兰世子去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在许秧秧的预料之中。 “你继续盯着,尤其注意她有没有传信,或是私下里去见谁。” “主子是怀疑玉奴此行要和奸细会合?” 许秧秧却摇头,“不知道,只是觉得她一个弱女子竟然能从北寒逃出来,还安然躲过两城的北寒将士。” 北寒可是把那两城守得水泄不通。 若榴转身回去。 许秧秧和霜女出了府里,行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扶余城的百姓都识得她,其余两城的百姓听到有人称她秧秧郡主后,也就知道了。 虽然没见过秧秧郡主,也是听过秧秧郡主名讳的,从离亲王妃嘴里听到的最多。 一声声的秧秧郡主,喊得许秧秧都有些许尴尬了,早知就和从前一样带着幂篱出来了。 她只好拐进人少的巷子去,在一个麦芽糖的摊贩前见到了熟人。 “赵伯伯!”许秧秧高兴地走过去。 听到声音的柏青回头,眼睛上依然蒙着布条,他把手中的麦芽糖递过去:“太子妃身子好了?” “赵伯伯怎么也知道了。”许秧秧接过麦芽糖,“给我买的吗?” 柏青点头,“在军中听离亲王提了一句,想着买点甜食给太子妃,盼太子妃心情能好些。” “多谢赵伯伯!”许秧秧高兴道,“赵伯伯这会是要回府还是?” “回府,太子妃不必陪着我,四处去转转吧,许久没回来了。” “好,赵伯伯慢些走。” “嗯。”柏青嘴角含着浅浅的笑,三四十岁的他依然给人一种春风拂面的温润。 望着人远去的背影,霜女忽然开口道:“赵先生似乎并没有因为太子下落不明之事而忧。” “赵伯伯肯定早就知道了。”许秧秧解释道,“赵伯伯不仅是哥哥的老师,算起来还是哥哥的姨夫,或是舅舅,哥哥做事不会瞒着赵伯伯的。” 第398章 不破北寒誓不归 许秧秧转身去了军中。 许是一连的败仗和太子失踪,将士们的士气有些许不振,许秧秧以太子妃的身份出现在军中,巡视,练兵,击鼓。 太子不在,还有太子妃。 她是离亲王之女,容大将军之外甥,骠骑将军之妹,自幼习武,也读兵书。 这战场她亦能上得! 不破北寒誓不归! “不破北寒誓不归!不破北寒誓不归!”将士们的声音如雷霆,穿透扶余城,传到了占了大云两城的北寒将士耳中。 北寒和大云已有一月没有开战。 大云是要寻内奸。 北寒则是因西蛮所派援兵被镇守西关的大将军所截,云京城里大皇子一族身死,司徒君疑似没死,大云又不停增兵北境,虽然拿了大云两城,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两国将士僵持。 看似面上平静,暗地里风云诡谲,谁也不知道互相又在算计什么。 再听大云将士雷霆之音,不由得让人怀疑大云即将出兵。 北寒焦灼。 大云气势拔地而起,随着许秧秧进入营帐后,将士们振奋地议论着。 前有平南郡主,后有秧秧郡主,巾帼之火从未灭。 司徒君作为一个小兵,像个透明人一样听着众人夸赞他家秧秧。 “司然,你笑什么呢?”有人问他,“是不是也觉得太子妃小小年纪便有如此骁勇?” 司徒君挑眉:“嗯。” “司然你小子怎么这么得意?跟太子妃是你的一样。”有人打趣他,“你小心太子回来知道,有你好果子吃,我可听闻太子和太子妃是从小的情谊,两人感情好得很,你看太子出了事,太子妃这不跟着容家军来了。” “你们还知道太子和太子妃的什么事?”司徒君转身面对他们,一副要听故事的样子。 有人奇怪地问:“你平常从不与我们说话,怎么提起太子和太子妃倒来劲了?” 司徒君挑眉,示意他们快说。 大家顿时七嘴八舌起来。 “听闻太子流落民间那段时间,让离亲王妃捡了去……” 这个倒没错。 “太子妃天天把太子当奴才使唤呢。” 这个错了。 “不是不是,是太子妃整天像个小尾巴似的,追在太子身后喊哥哥,直到两人成亲太子妃都还是这么喊的。” 嗯,这个大差不大。 “后来太子妃要跟着离亲王离亲王妃搬到扶余来,太子一直哭呢。” “太子怎么可能会哭!胡说八道!太子笑都不见笑一下,哭个屁。” 大家争吵了起来。 有人问:“司然你是容家军,大多时间待在云京,肯定知道,你说说太子殿下哭了没哭。” 司徒君回想着送走秧秧时的情形,他道:“哭了。悄悄哭的。” “你看吧,我听的保准没错。” 他们又继续说起来,不知怎么就说到太子惧内,又引发一阵的争吵。 “那可是太子!” “以后的皇上,天子怎能惧内!” “天子为何不能惧内?”司徒君好奇地问他们,众人一时说不上来,但他们就是觉得天子不能惧内。 天子惧内说出去像什么话。 司徒君说:“天子也是人。” 这时,容大将军麾下的丁副将来了,众人禁声,纷纷起身参见。 司徒君亦是。 “司然,你弟弟司欢出了点事,跟我来。” “是。”司徒君入眼可见地急了,跟着人往大帐那边去。 随着人少后,丁秋正小声道:“太子不用担心,太子妃没事。” 司徒君这才放心,不过步子还是加快。 大帐中只有容大将军、离亲王和许秧秧三人,也就不用顾着什么,许秧秧小跑到他面前去,仰头道:“你方才可看见我了?” “看见了。”司徒君摸着她的头,“太子妃千岁。” 许秧秧哼一声,“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是一定要上阵杀敌的,你要是同我爹和舅舅一样拦我,你就完了。” 她伸手指戳着他的胸膛。 司徒君捉住她的手指,轻笑一声:“不拦。舅舅和岳丈找我过来,是有什么计划?” “你们过来。”司徒元鹤朝他们招手,“奸细的事情我们也盯好几天了,太子殿下盯着的那几个将领都是清白的,不过还是要继续盯,下边着重盯这几个,我们迟迟不开战,奸细想必已经察觉,我们打算明晚拿回穂城,就派他们的那支队伍去。” 容大将军对司徒元鹤道:“这次我去,太子还在暗,明里军中要你坐镇。太子先编入这几个人的麾下,好暗中调查。” “好。”司徒君点头。 许秧秧眨眼:“我呢?” 容大将军:“和你爹坐镇军中,要么回王府去看着点你带回府里的那人。” “哦。”许秧秧扁扁嘴。 司徒君好笑地看她一眼,今夜也没催她回去,再次扮成司欢,借着夜色掩盖,军中的人也没发现司欢就是白日里的太子妃。 他们一回去,就有人围上来问有没有事。 许秧秧摇头,还从怀里掏出一袋点心给他们,说这是太子妃赏他的。 一提到太子妃,大家伙又来劲了,觉得白日里司然讲的不对,要找她求证。 “司欢小兄弟,你既然见了太子妃,觉得太子妃可怕吗?” “嗯?”许秧秧一脸懵。 “你兄长说太子惧内。” 许秧秧:“……” 她目光幽幽转到司徒君身上,粗着嗓子道:“哥哥,太子妃可怕吗?嗯?” 多少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太子妃要知道她名声被毁成这样,哥哥你可要小心哦。”许秧秧咧嘴一笑。 笑得司徒君心里麻麻的。 “我只说太子惧内,没说太子妃可怕,诸位不要污蔑我。”他淡定地看向众人。 众人浑身一激灵。 这小子瞧着年纪不大,气势倒是吓人得很。 “我们说着玩说着玩。”大家伙拿着点心坐远了。 许秧秧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瞪他。 司徒君伸手抚一下她的眼睛,“夜里冷,你回大帐去。” “你呢?” “夜里是探秘的好时候。”司徒君最近都是如此,一到黑夜就会分别摸到几位将领的营帐去查探情况。 许秧秧跟着一块去。 到了一位将领帐外,正好听到里边的人说:“明晚进攻穂城一事是不是要同军师商议一下?” “是啊,太子在时都会过问军师的意思。” “军师居于城内王府,不如明日我等去见一见军师。” “成!” 第399章 秧秧的信 第二日许秧秧就回了府里,若榴一见她就迎过去,似有重要之事要讲,她遣退所有的丫鬟,把门关上。 “太子妃,昨天半夜玉奴出去了,她去见了赵先生,怕被发现我没敢凑上去,可惜没听到他们说什么。”若榴有些不解,“玉奴怎么会去找赵先生?她认识赵先生?还是贺兰世子认识赵先生?不应该啊,赵先生在云京不是待在巷子的豆花院子,就是在太子府中听书写字。” 若是不知道贺兰辞就是阿启,许秧秧也会有所怀疑。 如今知道了,便觉得正常。 若是没有遇到赵伯伯,阿启幼年都撑不过,阿启是赵伯伯的另一个学生。 论起来,哥哥和贺兰辞有同袍之谊,只是赵伯伯身份敏感,这些事便不能为外人道也。 令她意外的事贺兰辞把这事告诉了玉奴,想来十分信任玉奴。 “霜女姐姐,给我拿个笔墨纸砚来,我要给娘写一封信。” 霜女很快把东西拿过来,若榴把纸铺好,在一旁研墨伺候。 许秧秧在信中写了贺兰辞就是阿启的事,她娘心里一直惦记着阿启,后面是贺兰辞亲口说了阿启的事后她娘才没派人继续去打听。 除去贺兰辞的事,她也提了爹爹一切安好,始终没敢提爹爹断了一臂的事。 恍惚间就明白爹爹的家书里为何不提,哥哥又为何不直言而是让她自己来瞧。 她还画了一幅小画,是爹爹的侧影,以此来解娘亲的思念之情。 若榴瞧见只有王爷的一个侧影,小声询问:“真的不告诉王妃吗?” “爹会自己说的,现在说了,娘会难过到爹回家……也不见得会止。” 若榴点了点头。 既然要写信,许秧秧索性给家里每个人都写了一封,附带一幅画像,写完之后把信交给信差,分别往云京和西关送去。 两位长辈,四个哥哥,一个长公主,一个南疆公主,三个小家伙都收到了信。 不同的是,写给三个小家伙的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另类版的漫画。 每个小家伙都画得活灵活现,脑袋上都会长个云朵,云朵里是姐姐的信。 小郡主和小世子可高兴了,说姐姐让云朵给他们送信来了,姐姐是住在云朵上的仙女。 三小只是高兴了,容惊春则跨着一张脸,凭什么他的只有字没有画? 生气了,最后还是闻季冬忙里偷闲也给他写了一封图画的,才算是把人哄好。 容惊春还拿去炫耀了。 姜知韫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然后拉着自己的小姑子提了两句,容雨棠一句知己难寻,打消了她的顾虑。 远在西关的两人也收到了信。 信到时容泊呈刚从战场回来,退下盔甲换了身布衣。 落杏提醒他道:“公子,您先前答应了长公主去用膳,勿要忘了。” “没忘。”容泊呈转身便要过去,边走边问,“三弟那边可查到香夫人的底细?” “尚未有消息传来。”落杏道,“不过听府中人提起这位香夫人,语气都算不得好。” “嗯?”容泊呈掀开眼皮看她。 “府中人说这位香夫人性子不仅冷,嘴上还不饶人,连长公主也未曾幸免,说长公主尊她,唤她一声香姨,香夫人还真就把自己当长辈了。” 听完落杏的描述,容泊呈蹙眉。 “怎么了公子?” “跟三弟的人说要尽快查明,可以从宸贵妃的身边人查起,此人性子和宸贵妃相似。” “公子的意思是有人学着已逝宸贵妃的模样来接近长公主?” “不排除。” “若是这样,此人居心叵测。”落杏表示马上去联系三公子的人。 主仆二人也快到膳厅。 这时府里有人来传话:“将军,北境来信了,太子妃的。” 容泊呈脚步一顿,他望了望膳厅的方向。 司徒含烟早已在膳厅等候,膳食已经上齐却迟迟不见人来。 听到脚步靠近,她欣喜地望去,下一瞬又赶紧做好端庄的样子,温柔含笑。 然而进来的人并不是将军。 府中下人同她说:“长公主,将军突有急事来不了了,将军忙完再来同长公主赔罪,还请长公主先行用膳。” 司徒含烟的笑容微微僵住,片刻后无事道:“既如此,本宫便先行用膳了。” 下人退下。 她望着一桌的膳食,慢慢吃起来。 用完膳回自己所住的院子,瑶池不满道:“没想到将军也会食言,刚打完胜仗能有什么急事……” “瑶池。” “哦。”瑶池撇撇嘴,本就替主子不平的她进院子看见香夫人躺在梨木贵妃椅上悠闲自在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给我起来起来!这是长公主的椅子!” 香夫人不听,转个身继续轻轻晃着。 “你!” 香夫人举起一封信在她面前,瑶池没瞧见正面,误以为里边装的是银票,气势汹汹地说:“休想收买我!” “北境来的信。”香夫人慢慢悠悠道。 司徒含烟过去拿下,瞧见上边的字,脸上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笑来,“秧秧的信。” 瑶池一愣:“太子妃?” “嗯!”司徒含烟点头,拿着信进屋去。 瑶池一脸懵。 将军前脚惹她家长公主生气,将军的妹妹后脚就把人哄好了? 难怪是兄妹。 她紧跟着进去,也懒得管这个倚老卖老的香夫人。 进去时正好看到长公主从信封里倒出一个精巧的小东西出来,像个铃铛。 “好精巧的铃铛啊。” “这个铃铛里暗藏玄机。”司徒含烟笑眯眯地说着,让瑶池给自己系在手腕上,再用袖子挡住。 “咦,这个铃铛怎么不响?” “铃铛里没有铃球,自然不响。”司徒含烟摸着腕上的金铃铛,“我还不知道如何用。” “太子妃没在信里说吗?” 司徒含烟并没有看完信,只看到信中提到有个铃铛,她就忙着去看了,说是给她防身用的。 她拿着信看下一页。 原来这个铃铛里装着淬过毒的银针,正是太子当年所坐轮椅里的那些银针,因着太子腿脚好了,轮椅也没了,剩下的银针秧秧交给了别人,让人铸了这个能藏暗器的铃铛。 不过信上没说如何使用,只有一句:我给我二哥写了信,会让他来教你的。 司徒含烟一愣。 “长公主。”外边传来香夫人又冷又慵懒的声音,“骠骑将军来了。” 司徒含烟抿唇。 还真来了啊。 第400章 落胎药 拿回穂城用了整整十日,虽说城已拿回,却损失去大半的将士。 不仅关押了穂城的敌军,连着我方的三名将领也遭了软禁,派人守着。 三名将领也是一脸发懵,不知怎么就被押了,离亲王和容大将军说若不是奸细,这次也不至于损兵折将如此严重。 三人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怀疑他们其中有人给敌军送信。 折的是他们手下的兵,他们的心比谁都痛,不仅乖乖让王爷查,还求王爷一定要查出奸细,为他们军中的将士报仇,也要为他们洗刷嫌疑。 三人的神情半点不假。 司徒元鹤三人都疑惑了,对视一眼后,司徒君说:“先查到底是不是他们其中之一,若不是便查他们接触了哪些人,许是下面的人。” 说着,司徒君的心口疼了一下。 司徒元鹤和容大将军赶紧过去询问怎么一回事,才发现他胸口的位置有伤口,还流着血。 “什么时候伤的?” “这么严重,你怎么还是喜欢一声不吭的!” 面对容大将军的责骂,司徒君露出一抹笑,喊了他舅舅,“没事,新伤碰旧伤难免流血多了点,没伤着根本。” “喊舅舅也没用!”容大将军虎躯一震。 司徒君无奈去看他的岳丈。 “瞧本王也不会治伤,去找军医处理伤口,事情别想着瞒秧秧。” “是。”堂堂太子殿下在这两位长辈面前十分乖巧,是皇上看了都会酸的程度。 司徒君去找了随行军医治伤。 刚拿回穂城,百姓暂时不迁回来,而是容家军驻扎此城,司徒元鹤手下的大军也慢慢迁移过来,下一步便是要夺回另外一城。 两人都不回去,就托太子殿下给秧秧带句话,他们暂且不回去了。 司徒君上完药,便打马回了扶余城。 夜里再度翻窗进去。 这一次,许秧秧没有吹灭烛火,桌上还放着各式各样的药。 “你们这次打了十日,想来十分焦灼,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受伤,反正先把药备着,就像你身上一直给我带着跌打损伤的药膏一样。” 许秧秧命令他:“你把衣裳脱了,我要自己看,有时候问你们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司徒君知道是躲不过了,乖乖把外衣和上衣脱个干净,露出精壮的上身,以及身上缠着的布条。 许秧秧叹息一声:“我就知道,我就看看伤口的程度。” “并没什么大碍。”司徒君握住她的手,轻轻捏着她的手指,像在玩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 “你别试图转移话题。”许秧秧抽回手,拨开布条一看,伤口不算重,就是有些惨不忍睹,血看样子流了不少。 “我记得你说过之前这儿就受了伤,雪云山坠崖那次,伤口挺深吧?”她在伤口旁边轻轻抚了抚,又看向身上其他的疤痕。 她一一抚过,倏地鼻子酸涩不已。 “怎么就这么多伤呢。”带着浓浓的鼻音,怕哥哥跟着她难过也就没哭出来,抬眸时还露出一个笑。 微红的眼眶里满是心疼和爱意。 司徒君抬手抚上她的眉眼,将人拉到自己腿上坐下,有一下没一下亲着她的脖颈。 “和我具体说说这个伤,哥哥。” 她一声哥哥,司徒君根本隐瞒不了,老老实实说了当初坠崖后的事。 贺兰棋射的箭,正中他的胸膛。 坠入雪云山时他被树枝挂住了,树枝纤细,挂不住他们这么重的人,没一会也断了,好在有树枝减缓下降,五脏六腑才没被摔个粉碎。 他本以为活不下去了。 只是临到死时,才发现自己舍不得的人太多了。 舍不得从小就喊他哥哥的秧秧。 舍不得如母后一般温柔的姨母。 甚至舍不得离亲王府里缠人的两个小家伙,更舍不得每逢除夕,三府的人聚集一处看烟火的温暖。 还有秧秧写给他却没能寄来的信。 寄来的信里有一句是:“实在气人!我给你写了厚厚的一沓信,鹰隼带不回去!没办法只能重写,那些信也没扔,等你把北寒打个落花流水,安然无恙回来我就给你看!” 他躺在血泊中,望着白茫茫的天,仿佛看到了秧秧。 甚至能想象到秧秧说前半段时气呼呼的样子,以及说完这话后会心一笑的模样。 秧秧所有的样子都印在他的脑海之中。 “那你回去了怎么不提这个?”许秧秧环着他的脖子,身子没敢挨过去,怕碰到伤口。 司徒君当然想啊。 “不是要把北寒打个落花流水,安然无恙回去才给看?” “这么守规矩?”许秧秧睨他一眼,“是怕我问你受伤的事吧?” 司徒君笑笑,算是默认。 “后面呢?”许秧秧问,“你是怎么走出雪云山的?” “还得感谢我的太子妃,把雪狼派来保护我。” 最先发现他的不是能在天际翱翔的鹰隼,鹰隼高飞,他被草木遮住也就瞧不见了。 是雪狼循着味找来的。 好在也没带其他人。 当他被围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军中有奸细,这会儿被其他人找到怕是真不能活命了。 雪狼对雪云山熟悉,驮着他到了一处山洞,给他衔来草药嚼碎敷在他的伤口处,带来猎物的血肉。 他仿佛回到四岁那年,藏于山洞之中,也是一匹狼以身给他取暖,为他找食,那会他就已经食过声的血肉,如今为了活更是大快朵颐。 不知过了几日他的意识终于清醒,这才从身上摸出伤药,以烈火灼烤后亲手取了箭,上药,又昏睡几日才醒来。 他没有立马回去,而是让雪狼找到鹰隼,再由鹰隼带信给离亲王,也从回来的信中得知云京出了大乱。 他让雪狼孤身回去,营造连雪狼都没有找到人的假象,自己则悄悄回了云京。 “好在回去及时,不然我们便要错过,晚两个月才能见到。” 许秧秧也松一口气,笑眯眯地抱着他脖子,“老天爷都舍不得我们分开呢。” “嗯。”司徒君揽紧她的腰肢,许秧秧却要从上边下来。 “你把衣裳穿好,抓紧时间休息,天未亮你就得起,我这会去跟厨房的人说一声明天早上想喝鸡汤,悄悄给你送去。”说着声音都小小的。 明明是天下皆知的夫妻,这会儿跟做贼似的。 司徒君望着她出门的身影,眉眼愈发柔和。 许秧秧亲自去叮嘱厨娘,一定要往里边放些补血益气的药材,她见着厨房彻底黑了后,转身离去。 走了没两步,身后的厨房传来细微的响动。 她让厨房先回去休息,自己则一步步朝着厨房靠近,里边传来像是陶罐相碰的声音。 走到窗边悄悄往里探,有一抹小小的呻吟,随着柴火被点燃,她看清了里边的人。 玉奴。 玉奴支开了一只监视她的若榴,偷偷来到厨房,把药材放入罐中,就这么蹲着熬起来。 没一会,被支走的若榴察觉不对,也找到厨房来了,她看主子没有打扰的意思,自己也在旁边看着。 熬差不多后,玉奴熄火,端着滚烫的药碗偷偷摸摸离开。 人一走,主仆二人便进了厨房,玉奴走得急,药罐只是用水冲一下,药渣带走了,罐里的药味还没散。 许秧秧:“拿去给府里的大夫看看,能不能辨出是什么药。” “是。”若榴拿着药罐去找大夫,没一会便急急忙忙去禀报,“太子妃,落胎药。” 司徒君倏地就从床上睁开眼睛。 第401章 哥哥误会了 许秧秧和若榴听见动静后抬眸。 昏暗的灯光将司徒君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的脸一半在光亮中,一半在阴影里。 眸子深邃,覆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像是受了委屈。 也像在隐忍着什么。 许秧秧眸光微动,示意若榴先下去,房门刚合上,她便被紧紧拥在怀中,屋里的烛火瞬间熄灭。 两人归于黑暗,一人将一人紧紧揽在怀中,犹如抱的水中浮木,片刻也不敢松开。 “你不喜欢孩子?”司徒君喉咙发紧。 听似平静实则微微颤抖的声音令许秧秧的一颗心也跟着发紧。 她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赤裸的肌肤刚从被窝中出来却凉得吓人。 “哥哥你是不是误会了?”许秧秧猜到什么,一颗心松下来,下巴搭着他的肩膀,“我没有怀孕,若榴口中说的落胎药是玉奴的,玉奴……” “不是你?”司徒君根本不管什么玉奴金奴,拉开身子后问她,“真的不是你?” “真的不是我。”许秧秧哑然失笑。 “可是两月前……” 两月前她们彻底行了周公之礼,若真是有了,也该是这个时候诊出来。 “没有这么容易中。”许秧秧拉着他逐渐回暖的手,掌心放在唇边亲了亲,“一发即中这样的事可能性是很小的,而且我月事在你们去拿穗城前刚来完,你是知道的。” 司徒君一想,是的。 压在胸口的巨石卸下,他终于好好地喘一口气。 不是就好。 不是秧秧要打掉孩子就好。 “是刚才我去厨房时听到有动静,和若榴暗中观察到玉奴在煎药,人走后拿了煎药的罐子去查,查出来是落胎药。”提及这个许秧秧蹙眉不解,“听若榴说她来时身上多情事伤痕,又是偷偷摸摸熬落胎药,她怀孕了。” “贺兰辞?” 许秧秧摇头,“应该不是,玉奴喜欢贺兰辞,若是真怀了贺兰辞的孩子怎么会舍得打掉?我还有一事十分疑惑,她从北寒逃来已有半月,当时磕到头破血流也要我去救贺兰辞,我让她去想法子,她却迟迟没有想到,似乎一点不急的样子,我猜贺兰辞并无大事。” 因此她也不急。 “那她来做什么?和奸细接头?可她自从住进府里,见过的人只有我,霜女姐姐,若榴姐姐,再有就是赵伯伯,而且她从未往外传过什么消息,不是在以泪洗面,便是在吟唱相思曲,那曲子我也反复听了,王府周围的人我都派人暗中盯着,并不是传信用。” 司徒君提议:“心中有疑,何不去当面问清。” 许秧秧点了头,把他重新按回床上躺好,想照顾弟弟妹妹一样盖好被子,警告他不许乱跑,而后自己出了屋子,带着霜女往玉奴所住的厢房去。 若榴给她们开的门。 一进屋便闻到一股中药味,药碗还放在桌上,空空荡荡已经见底。 “你生病了?”许秧秧假装不知。 玉奴行完礼后摇头,看向桌上的药碗道:“回太子妃,是落胎的药。” 她十分实诚。 许秧秧一时还不知道说什么,她只问:“为何?” “这孩子不能留。”玉奴的身子在发抖,嘴里一直嘟囔着不能留,眼眶都红了。 像是应激一样。 许秧秧不敢问下去,只说:“你自己偷偷吃药,万一伤了身子怎么办?” “伤了便伤了吧。”反正世子也不喜欢,现在她被贺兰王子如此折辱,她更是连世子的面都不敢见。 许秧秧侧头:“若榴姐姐,你去找大夫来。” “不要!”玉奴猛地抬头,又扑通跪下,“多谢太子妃好意,奴婢不需要大夫,那方子没有问题,伤不了身,只要好好休息几日就好。” 见她如此反对找大夫,许秧秧有个猜测:“玉奴,你不会没找大夫诊脉是否怀孕便直接吃了落胎药吧?” 玉奴沉默一瞬。 看来她猜对了。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玉奴你先起来,地上凉,刚吃了药你身子正虚弱。” “多谢太子妃。”玉奴起身,抹了一把泪道,“奴婢的月事向来准时,该是九日前来的,却一直推迟,奴婢便知道是,是……不用找大夫,不管是不是奴婢猜错,一碗落胎药下去总该不会错,只要杜绝了这个后患就成。” 忽地,眼前递来一抹手帕。 她缓缓抬眸,望向面前的太子妃,太子妃温柔又善待下人,难怪世子总说不要给她带去麻烦。 她自然也听了。 “太子妃是不是知道世子并无事了?” “嗯?” “世子说太子妃是个重情义的人,可是奴婢来后并未见太子妃急过。” 许秧秧意外挑眉,“你怎知不是我薄情寡义?” “奴婢不了解太子妃,却了解世子,也相信世子的话。”玉奴拿过手帕擦了擦眼泪,“太子妃其实知道的吧?奴婢不是逃出来的,是有人故意让奴婢来找太子妃的。” 许秧秧开门见山:“谁?” “贺兰王子。”玉奴也不隐瞒,“贺兰王子说太子妃当年会为世子出头,如今也会去救世子,让奴婢将你引过去,好以此要挟您的父亲离亲王。” “我瞧得出你对贺兰世子的情谊,你为何没有听话?你不这么做,贺兰王子罚不到你,也会罚贺兰辞的吧?” 玉奴的眼眶又下来了。 她抽抽搭搭地说:“奴婢想过,世子不会允许奴婢这样做的,世子也是重情义之人,世子说自己在大云,只有三个人待他好,一个是赵先生,一个是离亲王妃,还有一个就是太子妃你,世子把你当作,挚友……” 挚友是世子说的。 每次她问,世子便说只是挚友,既是挚友便不能给人舔麻烦。 玉奴心里清楚,世子在警醒她不要胡乱讲出去,也是在警醒世子自己,只把人当作挚友即可。 “世子说太子妃是重情义之人,那与太子妃是挚友的世子,也是重情义之人,奴婢再也不想做出违背世子之事。” 在玉奴的言辞之间,许秧秧隐隐猜到什么,她有句话想问,却怎么也问不出口,最后只留下一句好生休息。 离开厢房时,她把若榴也带走了,意思是不用再监督。 若榴也有些许猜测,她询道:“玉奴不知道有没有都要打掉的孩子……” “应该是贺兰棋的。”许秧秧喉咙发紧,“她不是自愿,或者说,她用自己换了贺兰辞平安,而贺兰辞有事是因为支开了贺兰棋的人给我通风报信。” “太子妃……” “无事,让府里的人好好伺候玉奴,厨房那边也叮嘱做些滋补身子的。”许秧秧发现自己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个。 回到自己的屋里后,她自己拉着哥哥的手搭在身上,司徒君顺势环抱着她。 “不要靠太近,你身上有伤的。” 司徒君松了松手,听她声音不对劲,握着她的手问怎么了。 她低沉着嗓音把刚才的事讲一遍。 司徒君安慰她:“破了北寒那日,你让玉奴亲自手刃贺兰棋就是,莫要过多自责。” “嗯。”许秧秧鼻音浓浓的。 第402章 赵家只有一女 司徒君都在许秧秧的屋里养伤,逼问奸细之事交在离亲王和容大将军身上,二人把那三人询问一番,又是调查下边之人,都没找出端倪。 真是奇了怪了。 许秧秧也觉得这奸细隐藏得实在是好,如今一个个都排查完了,怎么还是没查到半点? 她和哥哥都怀揣此事,哥哥受伤还未痊愈,她便亲自走了一趟穗城,亲自询问一番,又查了他们的底细,确实是没有什么。 难道没有奸细? “只是敌方阵营中有一个能掐会算的人?有一个十分了解哥哥的人?” “不应该吧?”容大将军道,“北寒对太子熟悉的也就贺兰世子,实际上贺兰世子和太子走的也不算近,除非师出同门,否则怎么可能。” 师出同门…… 许秧秧眸光乍现。 贺兰辞和哥哥确实师出同门啊! 她急匆匆要回去。 容大将军在后面问干嘛去也没得到回应,他不仅没生气,还满脸慈爱:“都说外甥像舅,这孩子和我年轻时真像,你说是吧王爷。” 司徒元鹤:“……” 都一把年纪了还和他争呢。 懒得搭理。 他决定再去问问三名将领,是不是有遗漏什么。 …… 许秧秧骑马回了王府,第一时间便问赵先生还在不在府中,听到下人说赵先生又在磨豆子,便径直往偏院去。 一靠近,她就闻到豆子的味道。 许秧秧一只脚迈进去,忽地想到什么,身子顿在原地。 不对。 不是贺兰辞。 舅舅的话只对了一半,最了解一个人出兵招数的确实是同门,但不是师出同门的兄弟,而是传道授业的……师傅。 许秧秧目光一凝,紧紧望着院中眼睛还蒙着布条的赵伯伯。 那个永远一身青衣,说话温柔带笑,教她们读书写字,还会给她们买糖吃的赵伯伯。 发间已经有了一缕又一缕的白发。 不知何时长出来的。 他如今四十岁都不到。 那夹杂在墨发间的几缕白,像是青山之后孤傲的雪山,冷冰冰的。 不会。 应该不是。 许秧秧脑子里乱糟糟的。 “可是太子妃?”一道温柔和煦的声音传来,柏青手中磨豆子的动作并未停下,他道,“太子妃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坐一会?其实赵家豆花里还有一个秘方,我还未曾告诉太子妃呢。” 许秧秧磨磨蹭蹭地过去。 她看着水盆中的豆子,熟练拿过葫芦瓜瓢,点点舀了放到石磨上去。 “赵伯伯怎么知道是我?” “脚步,每个人的脚步都有所不同。”柏青微微侧头,“太子妃似乎有心事,能让太子妃变得犹豫不决的,想必牵扯到太子妃身边之人了。” 石磨一直转着,两块石板之间磨着豆子,发出呼呼啦啦的声音。 许秧秧静静望着白色的浆水,忽然道:“赵伯伯又在磨豆子,是想您未过门的妻子了吗?” “嗯。”柏青点头。 “其实。”许秧秧犹犹豫豫道,“赵伯伯好像从来没告诉过我和哥哥,母后的妹妹,也就是您未过门的妻子叫什么?我们去给诸位长辈祭拜,所见也只是个无字碑,赵伯伯为何不磕碑文?” 柏青推磨的动作稍有停顿。 这只是一个小石磨,比不得在云京的那个用得顺手。 他反了个方向推。 “太子妃也说那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没有身份刻这个碑文。” “可你也是赵家的养子,赵伯伯你给哥哥外祖父外祖母上刻的都是父之位母之位,其实可以刻上未过门的妻子之位。”许秧秧越说,心里越发紧张。 因为她觉得自己的思绪不仅打开了,而且越来越清晰。 柏青停下推磨的动作,笑着问:“太子妃还有别的要问吗?不如一道问了,我好为太子妃解答。” 他这样平静。 许秧秧心跳如擂鼓,她又想到一件事:“在云京时,有次我和哥哥在街上吃早点,喝的是豆浆,那会儿天热,刚从锅中舀出来的豆浆热腾腾的,我不想喝,我说我想喝冰的,小二说豆浆哪有冰的?” “有冰的。”柏青说。 “当时旁边有两个老人也说豆浆有冰的,而后提到赵家豆花铺子。”许秧秧注视着面前的人,岁月不仅在赵伯伯的头发留下痕迹,脸上也是,笑时明显有着细细的皱纹。 可赵伯伯给人的感觉还是初见的样子,清瘦,心中有韧。 “不错,当时是芸儿的主意。” “赵伯伯……”许秧秧的声音弱了许多,“老爷爷口中有句话我们当时没留意,现在认真想来,里面包含了很多东西。” 柏青八风不动,还问她:“说了什么?” “老爷爷说老赵家那个女儿。”许秧秧的声音顿了顿,“不是两个女儿,是那个女儿,其实赵家只有一个女儿对吗?” 话已问出口,她索性一股脑都说出来。 “赵家只有一个女儿,就是哥哥的母后,赵伯伯口中未过门的妻子,其实也是母后,无字碑是因为不能刻对不对?不是不想,是不能,也许这会引来杀身之祸,赵伯伯你就不能为妻报仇了。” “您很想念您的妻子,每次提及时都满是爱意和遗憾,虽然您的眼睛看不见,我们也看不见您的眼睛,但我们都能听得出来,您这么爱她,却从不提及她的名讳,哪怕是个小名都不提,唯独提到先皇后,您嘴里称呼她为皇后,称呼她为先皇后其实都很拗口。” “在调查当年之事时,您一摸就认出了先皇后的手镯和步摇,季冬哥哥有一次和我提及当时的事,说到您提到先皇后瘦了的神情,当时大家都激动终于有了线索也没多想,其实也不至于多想,徒手摸出家人的东西,担心家人是不是瘦了都很正常,但是赵伯伯……”许秧秧一瞬不瞬地凝着他。 “您似乎只有先皇后的物品,也只能认出先皇后的东西,让哥哥回宫查清当年的事,也是为了先皇后,从前我没往这方面想,现在一旦想了,越发觉得事情合理起来。” “赵伯伯,是这样吗?” 一阵风吹来,虽是夏日,北境如同深秋,冷风卷起的树叶未黄,一阵风来吹落不少。 伴随着簌簌的风,许秧秧听见了一声不轻不重的:“是。” 如雷霆般,震在她的身上。 “我和芸儿就要成亲了。”柏青未达心底的笑消失在嘴角,“即使那会我还未取得好的功名,爹娘也同意把芸儿嫁我,芸儿更是头一次说出了期盼的话。” “她说,青哥,你别让我等太久了。说这话时,她明亮的双眸星辰不可比,日月之辉在她眼里都会黯然,我们就要成亲了,马上就要成亲了,大云的太子,如今的皇上,当时的皇后娘娘那位已逝的太后,硬生生把我和芸儿拆开!” “最终害得我们一家分离,二老病逝!”柏青推了面前的石磨。 石磨虽小,却也是两块厚厚的磨石,就这么被他推倒在地,砸在泥土里发出声声沉闷的声响,泥土也被砸得深深陷进去。 弱不禁风的赵伯伯轻而易举推倒了两块厚重的磨石。 许秧秧瞳孔骤缩。 面前的人瞬间变得陌生起来。 …… 与此同时,跪在离亲王和容大将军面前的两位将领忽然道:“我想起来一个事。” “这事我们同军师提过一嘴,但军师是太子的人,不会是赵先生。” “柏,赵青?你们跟赵青说过?”容大将军犯难了。 司徒元鹤拧眉道:“我们似乎一直漏了一个人。” 第403章 挟持 司徒元鹤和容大将军匆匆赶回松台巷时,柏青的手正掐在许秧秧的脖子上。 “柏青!”容大将军气得喊了他的大名。 柏青一旁还站着玉奴,玉奴的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正抵在许秧秧的腰间。 若榴怒骂玉奴忘恩负义,玉奴微垂着脑袋,睫毛轻轻抖着,小声嗫嚅一句:“太子妃,对,对不起。” “离亲王,容大将军你们来了。”柏青脸上依然带着笑,声音也堪称平和,只是掐在许秧秧脖子上的手指毫不留情,许秧秧不仅觉得痛,喘气也有些许的困难。 他又添了一句:“怎么不见太子殿下?”他的耳朵微动,唇角微微勾起,“哦,来了。” 话音刚落,司徒君果然跨步进来,眼前的一幕是他从未想过的。 他一直敬重的老师,挟持了他的太子妃。 “老师。” “太子殿下。”柏青依然温和,“我也不和你们多废唇舌了,麻烦太子殿下准备一辆马车放我们出城。” 许秧秧也还算平静,或许是因为身后之人是熟悉之人,总觉得赵伯伯不会真的伤害她。 她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得到答案。 “赵伯伯,和北寒串通的人是您吗?”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柏青身上,柏青似乎不在意,坦然地承认了。 “是。” “柏青你糊涂啊!”容大将军不解地问,“你这是为什么?你不是最看重太子的吗?你怎么能串通外敌伤害太子?你怎么能叛国呢!大云才是你的家!” 司徒元鹤和司徒君的目光一直落在许秧秧泛红的脖颈上,许秧秧用眼神示意没事。 柏青一声哂笑吸引众人的注意。 “我的家早就被大云的这位天子早早给毁了。”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一块石头落在空洞洞的地方。 容大将军:“当年涉事的人不都受到严惩了吗?还是太子查的啊,现在赵家人都死绝了,这仇报也报完了吧。” “还有一个。”这话是司徒元鹤说的,他们发现一只遗漏了柏青以后,回来就看见柏青挟持秧秧,后面柏青又亲口承认是自己通敌,再加上刚才这么一句,他已经确定柏青通敌是为什么。 “谁?”容大将军急着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司徒元鹤:“皇上。” 司徒君:“父皇。” 容大将军一愣,脑子也转过来了,他想给皇上解释一下:“是,当年的事确实他有错,但是真正害死先皇后的是赵家……” “舅舅。”许秧秧想了想还是觉得把真相告诉大家,“赵家只有一个女儿。” 这就意味着柏青的未婚妻是先皇后。 皇上不止是强抢民女,抢的还是他人未过门的妻子。 众人皆震。 容大将军默默把嘴合上,柏青曾是太傅,这和抢臣妻有什么区别? 皇上啊皇上,你说你都干的什么事! “太子,你是芸儿之子,我无心迁怒于你,但你是皇上的儿子,我无法不迁怒于你。”柏青道,“世人都说皇上宠爱芸儿,若是真的宠爱,又怎么只顾着把人抢到宫里,便不顾芸儿的家人?他从未过问过一次。” “若是顾及芸儿家人,又怎么不知我们找得有多辛苦,爹娘整日整日地问,去了衙门报案也会被打出来。”柏青回想起那天,养父养母被衙门的人推搡在地,手掌膝盖破皮流血全不在意,跪在地上不停地央求他们找自己的女儿。 衙门的人一次次甩开,他们又一次次跪着求上去。 他冲上去扶了养父养母,衙门的人却说一个卖豆花的贱民,找不着就找不着了,说不定是跟哪个野男人私奔去了。 他打了衙门的人,被关进牢里,后面是兰老把他捞出去的。 兰老告诉他,平民难与官斗,而官大一阶又能压死人,往上走才会寻人有望。 后面他还没考上,二老已经去世。 “爹娘一直找不到芸儿,整日以泪洗面,最后卧病在床,临走前也没找到芸儿,只紧紧抓着我的手,让我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还活着就在坟前烧香告诉他们,若是人没了,就收殓安葬在他们身旁,他们不会喝孟婆汤的,会等着芸儿。”每每提及二老,柏青总是容易流泪,哪怕他是三四十岁的人也不例外。 “太子殿下应当理解我才是。”柏青嘴角又挂着那不达心底的笑,“爹娘于我,如离亲王妃于太子,芸儿于我,如秧秧于太子。” “甚至更甚。”他又加重语气,“我和爹娘芸儿从未分开过,连我上京赶考都是爹娘芸儿陪着一道,我们本该是美满的一家,我迎娶芸儿,高中做官,带着爹娘和妻子住进新的宅子,他们不用再这么辛苦。” “爹娘享受我们的孝敬,寿终正寝,我和芸儿有自己的孩子,我们相互扶持,我做我的官,芸儿要是还想做豆花,铺子就让她开着解解闷……” 此刻,司徒君的胸口却闷得厉害。 他不知道如何去形容此刻的心情,他不敢想象秧秧有朝一日消失不见,再见之时秧秧已成他人的妻子,还为他人育有一子。 也不敢想象如母一般的离亲王妃因思女心切而死在他的面前。 如果真的发生,他想自己也会发疯。 可他不是太傅,而是育有一子的“子”,如果母后没有生下他,母后没有带着他一起逃出宫,他没有被养在许府后院,或许这辈子都碰不到秧秧,秧秧也不会成为他的妻子。 说到底都是因果。 棋差一招会满盆皆输,命运中少一环会是截然不同的走向。 司徒君发现自己恨不了柏青,这是他的太傅,是他母后的家人,是母后走后一直代替母后默默陪在他身边的人。 老师教他读书,教他如何做一名太子,闲暇时会给他做一碗豆花,察觉他好思念母后时会给他讲母后从前的事。 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他,母后给他取字斐然,是希望他做个有匪君子,从不是为别的。 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他,母后从未后悔过生下他,母后是如何爱他。 他怀疑过身边所有人,唯独没怀疑过老师。 陡然发现,老师不仅通敌叛国,还挟持他所爱之人。 司徒君的胸口何止是闷,是隐隐发疼。 许秧秧注意到他的神色,眼里满是心疼,埋怨柏青:“赵伯伯你和哥哥说这些做什么,我跟你走就是了。” 柏青发出一声低叹,望向面前的人,“烦劳各位准备马车和通行令了。” “可以。”司徒君敛去痛苦的神色,面色平静地问,“你何时放了秧秧,在哪里放?” “我没说过要放了秧秧。”柏青道,“你们不放我走,秧秧会和我一起死,你们放我走,秧秧就不用死。” “太子殿下,你没有选择的。”他总是用平静的语气说着最狠的话。 他也曾教导太子和贺兰辞不论对谁都要狠,可惜他这两个学生都没能学会,只要抓住软肋,什么要求都会答应的。 他只要对着秧秧的脖颈稍稍用力,太子就同意了。 第404章 通敌叛国 许秧秧被挟持着上了马车。 她看着门口个个担忧不已,咧嘴笑了一下:“爹,舅舅,哥哥,还有若榴姐姐霜女姐姐,你们不用担心,赵伯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你喊人家伯伯,人家可没把你当侄女。”容大将军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柏青骂,“你最好不要让秧秧有事,否则我去刨了你爹娘的坟!” “容大将军只管去刨就是。” “你刚刚不是还在缅怀你爹娘,这会又不在意了?” 柏青微微一笑,“容大将军,我和你们唯一不同的便是我的家人皆不在人世,我没有任何软肋和牵挂,我唯一的执念便是要大云的皇上付出代价,哪怕是微薄之力,哪怕你们觉得我是蜉蝣撼树,我也要为我的家人奋力一搏。” “你们也在为你们的家人奋力一搏,那就各凭本事了。” 柏青朝着他们颔首一礼,恍惚间还是当年那个风度翩翩的状元郎,还是那位年纪轻轻便令人尊崇的太子太傅。 离亲王尤其喜欢他的那一手好字。 司徒元鹤道:“你不会伤害秧秧。” 司徒君也道:“请务必不要伤害秧秧。” 柏青没有回答,马车帘幕落下,隔绝众人的视线。 容大将军叉腰:“你听没听到啊!” “驾!”玉奴架着马车跑得飞快,没一会就出了扶余城,经过穂城时拿出令牌,也很快得以通行。 马车里。 柏青拿出绳子绑在许秧秧的手腕上,绑得很紧。 “太子妃忍忍,到了北寒会给你解开。”他发现许秧秧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太子妃不怕吗?” “还好吧。”许秧秧如实道,“我爹我舅舅我哥哥他们都觉得你不会真的伤害我,我也这么觉得。” 柏青手上的动作一顿,继续打个死结就绑好了。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就是不防身边人才有今日。” “谁都防,小心翼翼的日子挺难熬的。”许秧秧动了动身子坐稳当一些,“赵伯伯,即使我今天没去问你这些,你应该也要悄悄去北寒了吧?哥哥他们查奸细的事你早就知道了。” 柏青沉默一瞬,当是默认。 许秧秧笑了一下:“赵伯伯,我还是了解你的吧,我们都相处十来年了。” “太子妃说这些,是想唤醒我的良知和感情,好放你走吗?”柏青抬手将蒙眼的白绫摘了下来,他缓缓睁开眼睛,“你们一点都不了解我。” “赵伯伯你眼睛能看见了!”许秧秧第一反应就是高兴,还挪动着屁股要坐过去看清楚一点,“真的能看见了!” 柏青见她这般模样,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如果他和芸儿顺利成亲,生个女儿也应该和秧秧差不多无忧无虑长大,爹娘也会十分宠爱他们的女儿,他和芸儿也会细心呵护着女儿成长。 有的时候他听着离亲王府的热闹劲,当天夜里就会梦到他们一家也是。 可惜没有如果。 “我的眼睛早就好了。”柏青挪开目光,揭开窗帘看一眼外边,已经是北寒的地盘了,按照这个速度再过两个时辰就能到北寒都城。 许秧秧还是追着问:“何时好的?哥哥曾经找过我大哥给你治眼睛,大哥看了说治不好,把你的情况告诉了药老,药老好像说的治不好,是谁这么厉害!比药老都厉害!” 是柏青自己。 药老的原话是:“老夫治不了他,他自己不愿意睁开眼睛看这个世间,大罗神仙来了也不管用。” “什么时候好的啊?”许秧秧追着问。 柏青望着外边飞梭的草木,答:“一年前。” 正是抓住继后和赵相把柄的那段时间。 他要睁眼看着伤害芸儿的人得到惩罚。 可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继后幽禁,赵相身死,相府只是抄家,大皇子也只是流放。 皇上没有认错,替皇上把芸儿弄进赵府的太后也安然无恙,朝臣只知芸儿不是赵家人,只是一介平民,仍然不知当初的真相。 对于这个结果他是不满意的。 怎么能满意呢? 皇上、太后和赵家是害死他爹娘和芸儿的凶手!他怎能满意! 是,皇上是天子,他们只是一介布衣,素来也没有天子和平民弯腰低头的道理,那他只能毁了这司徒家的天下。 “赵伯伯?”许秧秧见他陷入沉思,试探性地问,“是赵相落马的时候吗?赵伯伯也是那个时候联络上北寒的吗?” 柏青只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许秧秧继续道:“有天哥哥回来和我说,赵伯伯你问了他对结果满不满意,哥哥那两天很难过,他什么都没说,但我心里清楚他是觉得对不起母后,对不起外祖父外祖母,也对不起赵伯伯,可是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哥哥和父皇看起来没什么感情,那也是哥哥的父亲,在母后和哥哥出事之前,父皇在哥哥眼里一直是个好父亲,还是个十分宠爱母后,十分疼爱他的父亲。” “后来真相大白在他面前,母后是被父皇抢来的,母后和母后一家的死都和父皇有关,而他的出生似乎只有父皇一个人期盼,哥哥的内心比任何人都要难受,煎熬。”许秧秧稍稍一想都觉得整颗心揪着疼,小脸都跟着皱巴起来。 柏青从怀里拿出一袋蜜饯递过去,秧秧手还被绑着,亲自拿了一颗递进她嘴里。 蜜饯的甜味在嘴里散开。 许秧秧皱巴的小脸也舒展,她笑眯眯道:“谢谢赵伯伯。” 赵伯伯待她和哥哥是真的很好,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是赵伯伯通敌叛国,害得哥哥中箭坠崖也毋庸置疑。 人,果真复杂。 人的情感自然也是复杂的。 她还是想劝一劝他:“赵伯伯,北寒是敌不过大云的,即使你对大云的兵防和哥哥他们的出兵路数很清楚,在兵力上北寒就敌不过,只是说北寒有你以后和大云打多久的问题而已,赵伯伯……” “太子妃不必劝了。”柏青制止下去,“我心意已决,伤大云天子一分,要我付出两分的代价也无所谓,我要让大云天子记住,战死的士兵和伤亡的百姓都是因他之过,我无法要他死,也要他此生寝食难安。” “大皇子真无用。”他忽然道,“本以为他逼宫造反,能替我除了高高在上的天子。” 许秧秧一愣:“大皇子谋反也在你的计划里?” “嗯。”柏青点头,他看见许秧秧的眉眼一点点加深,似乎是惊讶,似乎是震撼。 他轻笑:“我说了,你们对我的了解不过一分。” 马车忽然停下。 柏青询问玉奴发生何事,外边传来玉奴战战兢兢的声音:“柏先生,狼,好多的狼。” 狼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第405章 绑至北寒 许秧秧听见是狼,便把脑袋探出窗外去,崽崽就在群狼中,迈着步子一步步过来,雪白的绒毛在风中轻动着。 它像是狼族里的王。 “崽崽!” 她喊了一声,雪狼抬眸望过来,而在雪狼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司徒君。 两人隔空对望,司徒君的眸中满是隐忍,许秧秧朝着他笑了笑,眼里也噙着薄薄的泪花。 怎么就追来了呢。 司徒君只答应放他离开大云的地界,这里是北寒的地界,算不得违约。 他没办法眼睁睁看着秧秧被带走,尽管他心里也知道老师不会真的伤害秧秧,但这不代表北寒的人不会伤害秧秧。 秧秧入北寒,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在马车离开后他就带着雪狼一路追逐而来。 柏青并不意外,他的学生他了解。 他躬身出去。 “太子殿下。” 司徒君瞳孔微缩,老师能看见了? 柏青读懂他的神色,没说什么,依然是微微一笑,提醒他:“这里是北寒的地盘,大云的太子出现在此处怕是不合适,太子殿下除了这些狼恐怕没有带兵,北寒的王子却是带兵来接我的,想来也快到了。” “太子殿下请回吧。” 司徒君无动于衷,而是在狼群的护送下到了马车旁边,玉奴握紧手里的匕首,有些害怕,警惕着看着狼群,也警惕地望着太子殿下。 柏青安慰道:“不怕,太子殿下只是有些话想对太子妃说罢了,纵使有狼群在太子殿下也不会伤我们,我们要是出事,仅凭着一群狼他们也是回不了的,比起做一对地府鸳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更希望对方能好好活着。” 这话也是说给两人听的。 相爱之人又怎么舍得对方受伤或是身死。 司徒君伸手抚着许秧秧的脸,许秧秧也用脸蹭蹭他的手掌,表示着自己没事。 许秧秧说:“你先回去吧,待会北寒的军队来了,你和崽崽它们也不一定抵得住,不要增加不必要的伤亡。” 她又看向雪狼:“崽崽原来这么厉害呢,能号令群狼?听话,领着它们回家。” “它是狼王。”司徒君解释道,“雪云山里的狼听从它的号令,但也不敢靠近它。” 这也是雪狼出现在雪云山里,四下见不到狼群的原因。 狼王是权利和独孤的象征。 许秧秧没办法伸手,只能把雪狼招呼过来,雪狼直起身子扒在马车窗旁,她用脑袋拱了拱。 “回去吧,崽崽。”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阵阵马蹄声。 玉奴赶忙道:“应该是贺兰王子带着军队来了,太子妃。” 她想让太子妃告诉太子殿下该走了。 这里可是北寒的地盘。 司徒君似乎不愿走,许秧秧朝他眨眨眼,示意他靠过来。 人一凑近,她便亲上去。 “拿了我的好处就得听话,哥哥。”多少有点撒娇的意味。 “快点,人就要来了,你要再受点伤可就真的没人来救我了。”她贴着哥哥的耳边说,“放心,我会有法子逃回来的。” 司徒君侧头,从她慧黠的眼中望出一点别的意味。 秧秧是自愿去北寒的。 “好。”司徒君和雪狼撤了,狼群也跟着隐没。 玉奴大大地松一口气。 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多的狼,要是真的扑上来,不用几下她就会被狼群分食殆尽。 马蹄声越来越近。 贺兰棋领着一队人马出现在他们面前,玉奴一看到他就害怕地缩了缩身子。 “柏先生。”贺兰棋下马,朝着柏青行了一个北寒的礼,目光便落到马车上,见到许秧秧后便笑着说,“太子妃,许久不见。” 许秧秧不答。 他也不恼,目光转而到玉奴身上,一步步走过去捏着玉奴的下巴,像是奖励一般亲在她殷红的唇上。 “事情办得不错。” 玉奴缩着脑袋,“是,是柏先生的功劳。” 贺兰棋的手下接管了马车,把许秧秧五花大绑,堵住嘴巴,一路往北寒都城去。 北寒都城名四寒。 三季皆是雪,四季皆寒冷之意。 贺兰棋安排柏青居于王子府中的院子,便要把被绑的许秧秧带走。 “王子,许秧秧留在我身边看管为好。”柏青行礼道。 贺兰棋眸光一凝,最终点了头,“那就依柏先生之意。” “多谢王子。” 贺兰棋点头,看向玉奴:“任务完成得不错,我不会再为难贺兰辞,你也可以回到贺兰辞身边去了。” 玉奴行礼:“王子,玉奴想留在太子妃身旁伺候。” “有意思。”贺兰棋一笑,“贺兰辞可是日日来问你的消息,你好不容易回来竟不愿回去?怎么?” 他靠近玉奴,“是想留在我身边,还是觉得自己脏了身子不敢回到贺兰辞身边?可是我怎么记得你从前身子就不干净?这会儿倒装上了。” 玉奴垂眸,身子抖得厉害。 “行了,你既要留下来伺候大云太子妃,便留下来吧。” “多谢王子。” 贺兰棋走了,命一队士兵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玉奴抬眸时眼泪才敢掉下来,她迅速抬头抹了抹,询问过柏先生后才去给许秧秧松绑。 “太子妃,一路辛苦了。” 扯下布团,许秧秧终于能说话,“给杯水喝呗。” “哦,好。”玉奴又赶紧去倒水,偷偷看了她好几眼。 许秧秧喝完水,又捏捏被绑得酸痛的手腕,心想这种时候哥哥应该从怀里掏出药膏来,一边说她一边给她抹药了。 现在只能自己给自己抹咯。 刚拿出药膏,就发现玉奴一直在偷瞧自己,她好笑道:“想说什么就说。” 玉奴抿了抿唇,“其实太子殿下带着狼群出现的时候太子妃完全可以逃走的,贺兰王子还没到,我们也敌不过你们,躲躲藏藏也是能回去的。” “那贺兰辞呢?”许秧秧轻轻给自己抹着药,玉奴要帮忙,她也就随玉奴。 “你是不会做出违背贺兰辞意愿的事,但你也不会不顾贺兰辞的安危,贺兰棋给你期限了吧?如果你做不到贺兰辞就会出事,你面上没什么行动,实际上去找赵伯伯商量了。”许秧秧神色平静。 玉奴垂眸道歉,许秧秧只说:“既然贺兰辞是因给我通风报信而受到报复,也连累了你,我得做点什么,否则怎么对得起这份情谊?” “可是贺兰王子要你是为了拿来威胁大云将士,如果柏先生斗不赢太子殿下,太子妃你是北寒的最后一步棋。” 许秧秧微笑:“我不会给北寒这个机会。” “你逃不出去的,外面有重兵把守,您的吃穿都受监督。”玉奴小声道,“寻死也是不可能的。” “寻死?”许秧秧轻笑,“我怎么舍得?我很惜命的,我要走了,有小三小四勾引我哥哥怎么办?” “啊?”玉奴有些不理解,这种时候了太子妃还能笑得出来。 可能苦中作乐也是乐。 柏青听到玉奴的描述后,叮嘱道:“看好太子妃,尽量不要让她和其他人有所接触,她要是问起战况,或是四寒城的局势不管你知不知道,都要一问三不知。” “尤其是不许太子妃和贺兰辞见面,私下来信也不行,如果做不到,你要么回贺兰王子身边,要么回贺兰辞身边。” 玉奴的七寸被狠狠捏住。 她害怕到贺兰王子身边,也不敢回到世子身边。 第406章 战事前夕 贺兰辞知道玉奴和许秧秧都在王子府邸后立马过去,贺兰棋似乎猜到他会来,早早地等着。 贺兰棋当着他的面欺辱了玉奴,兄弟两个心里都清楚彼此是如何的水火不容,见面时眼底的剑拔弩张。 但是他们面上不能表露。 贺兰棋是王子,是北寒的储君,贺兰辞虽然和他是堂兄弟,也是臣,为臣者又怎么能以下犯上。 贺兰辞不仅不能表露一点恨意,还要恭恭敬敬地朝他行礼。 贺兰棋为君,要起表率作用,不能过于得意挑衅,他只意味深长一句:“你想见她们当然可以,能不能见到就是你自己的事。” 贺兰辞咬着牙关,微笑:“这就不牢王子费心了。” 转身进府时,身后传来一阵轻笑。 “贺兰辞,你见不到她们的,别怪哥哥没提醒你,玉奴已愿做我的暖床物,大云的太子妃只有司徒君一人。” 贺兰辞脚步一顿,拳头紧握。 偏偏奈何不得,他咬碎一口牙也只能吞回肚子里去。 到了关押许秧秧的院子,远远看见了玉奴,素钗挽发,几缕发丝随风拂动,袖口挽着,纤细的手臂提着木桶。 提得不稳,桶中的水时不时荡出来。 她走两步就会停一下,提得格外艰难。 贺兰辞疾步上去,让士兵拦住,他说王子允了,士兵才收手。 说话声也吸引来玉奴的注意。 玉奴回头瞥见是他,急急忙忙地扭头,扒拉着头发将自己整张脸遮住。 “玉奴!” 玉奴提着裙摆跑进屋里去,连水桶都不要了。 玉奴在躲着他。 为什么躲他,他心里明白。 贺兰辞心中一痛,迈步进去,面前忽地出现一人。 “老师?” “世子留步。”柏青望着他惊讶的神色,面色平静,“玉奴不见你,秧秧你也不能见,回去。” “老师你怎么……”贺兰辞声音一顿,秧秧为什么会出现在北寒忽然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不是玉奴。 是老师。 为什么? 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在贺兰棋的府里。 老师问他是否想清楚要回北寒夺权,又早早判断出北寒要攻打北齐,让他在大战开始前偷溜回北寒。 他以为老师是要辅佐司徒君打下北寒,同时他在北寒暗中布兵,只有大权在握他和爹娘才能安稳地活。 贺兰棋为拿捏住他,只让他和爹娘远远见过一面。 这些才是原来的计划。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不一样了? 运筹帷幄的老师出现在北寒,还带来大云的太子妃,是和贺兰棋投诚? 柏青道:“我有我自己的选择。你离开大云回北寒时我就说了,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路。” “老师!”贺兰辞此生一敬重他爹娘,二是面前之人。 老师如他再生父母。 三便是大云北离州百姓人人敬重的离亲王妃。 然而他敬重的老师,把他敬重的离亲王妃之女带到了北寒,受困于小小一方天地。 贺兰辞一时接受不了。 也接受不了老师要去辅佐贺兰棋,那个他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的贺兰棋。 柏青见他眼底有水雾,不由得叹息一声:“你怎么还是如此感情用事。” “老师……” “回去吧。”柏青摆手,又示意守在门口的士兵把人架出去。 贺兰辞没望自己的正事,“老师,我要见玉奴和秧秧。” “她们若是肯见你,早就出来了。” 屋内。 许秧秧问玉奴:“你真的不见他?” 玉奴低垂着脑袋,摇头时披散的头发也跟着晃动。 她又怎配继续跟着世子。 从前不堪的过往也就罢了,并非她所愿,世子已经将她从泥潭中拉出来,她自己又要往泥潭中去。 泥泞不堪之人,不配与世子站在一块。 许秧秧大抵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同为女子,就不要去揭那样的伤口了。 玉奴直到现在,每日都要沐浴两次,似乎还不够,她不停地洗。 如果不是许秧秧察觉异常,敲门进去,玉奴的身子都要被自己抓烂了。 “玉奴……”许秧秧见她身子在抖,知道又是想到伤害她的事了,上前去要抱抱她。 玉奴扑通一声跪下。 “太子妃,主,主仆有别。” 许秧秧:“……” 无奈。 玉奴格外守规矩。 不过许秧秧这人不太爱守规矩,她蹲在玉奴面前,轻声道:“你憋不住了记得告诉我,我发誓会保密。” “太子妃若是想知道,奴婢……” “打住。”许秧秧说,“不是太子妃要知道,是我要知道。” 玉奴缓缓抬头,对上太子妃纯粹的目光。 “您不就是太子妃吗?” “……”许秧秧抿唇,“我现在不是了,我们只是同处一个屋檐下的朋友。” 朋友。 玉奴没有朋友。 她也不敢和太子妃做朋友。 但是告诉太子妃的话,是可以的。 玉奴再次垂着眼睑,用平静的语气剖露心中的疙瘩。 “贺兰王子在世子面前……”她以为自己真的会平静,话才说一半她的嘴唇便开始发抖,“……要了我。” 许秧秧猜到是这方面的事。 她万万没想到是当着贺兰辞的面。 当着女子喜欢之人的面要了她,对于女子得是多大的侮辱啊。 “畜生!”许秧秧呸一声,一把将比自己年龄大一点的玉奴搂进怀里,她信誓旦旦道,“我会给你报这个仇的。” 突然被人拥入怀中,还是堂堂太子妃,玉奴的身子僵住,两只手无措的不知道该搁哪里。 两个眼珠子也慌乱地转着。 “太子妃,太子妃,使不得……”说着眼眶倏地一红,眼泪滴在了许秧秧的身上。 她何德何能,得世子相救,又得太子妃相拥,还说要为她报仇。 许秧秧看着玉奴大滴大滴滚落的泪珠,想看她又不敢看她,难过和委屈瞬间写在脸上。 玉奴这张脸和她有些许相似,恍惚间感觉跟看到自己姐姐委屈哭了一样。 她抬手去给玉奴抹掉眼泪。 “太子妃对不起……”玉奴慌忙擦掉眼泪,又把脑袋在她面前低下。 许秧秧把人扶起来,要叫人去打热水来,玉奴抢着去了,端着热腾腾的水来。 她把巾帕打湿,拧半干。 “把眼睛敷一下。” “给,给奴婢的?” “快敷。”许秧秧把巾帕放在她手上,“你不想见贺兰辞就不见,不过有句话还是要说,贺兰辞会跑来见你,他不嫌你,我们没人嫌你,你也别嫌你自己。” “我知道这种事别人劝一两句话是没用的,但我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们不嫌你,也请你不要嫌自己。” 玉奴敷着眼睛,越敷眼泪越多。 难怪世子心悦太子妃。 她是男子她也心悦。 从今天过后,玉奴依然每天沐浴两次,玉奴还是经常走神,郁郁寡欢。 但她沐浴的时间没以前久了,也不会动不动就把自己挠伤。 这是好事。 许秧秧略略勾唇。 十月,四寒城已经大雪纷飞,玉奴掸了掸身上的雪,跑进来道:“太子妃,前方战事开始了。” 第407章 战事吃紧 贺兰棋领兵在阵前,柏青随军,为他出谋划策。 说是两国之战,倒不如说是柏青和司徒君的师生之战。 司徒君是柏青一手教大的学生,他对司徒君十分了解,这些年在太子府暗中藏身也没闲着,对于北境大军的将领们也有所熟悉,何况还和他们在战场朝夕相处大半年,性子拿捏了,出兵的路数也就能琢磨出来。 不过凡事皆有两面性。 柏青了解司徒君,司徒君当然也了解自己的这位老师。 当然如何出兵北寒也不可能完全听从于他,贺兰棋也是个十分有想法的人。 两军打得焦灼。 姜还是老的辣,北寒胜的不多,但在柏青的谋划下,每一次都能重创大云。 容大将军好几次气得原地打转。 赢了又如何? 损失惨重。 这和输有什么区别。 北寒兵力不如他们,却能把他们打成这样,人人都觉得棘手啊。 容大将军他们隐瞒了我方军师到了敌方的事,但经过这几次交手,有人隐隐约约看出来了。 “怎么这么像赵先生的路数?”下边的将领看向太子。 赵先生可是太子的人。 司徒君的唇紧抿成一条线,他的心里不仅装着战事,还有秧秧在北寒的情况。 他知道北寒困着秧秧的目的,北寒肯定不会为难秧秧,但是人不在他身边,他的心就静不下来。 对手又是他的老师。 老师不惜一切要父皇付出代价,这件事他已经不再别扭,他是太子,要以大云将士百姓和疆土为先。 自然是不能退让北寒一分,也不能在北寒面前露怯。 但他也有私心。 或许老师的事有必要让父皇知道,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错事付出代价,尤其是为面子而拒不承认错误之人。 司徒君转身出了营帐。 雪狼跟在他身后,走在风雪中。 一人一狼找了个小土丘坐下,凝着四寒城的方向。 没一会,身后传来动静。 “太子。” “岳父。” 自从他和秧秧成亲以后,司徒君很少叫司徒元鹤为皇叔,多为岳父,私下偶尔也会叫一声爹,前提是要避着外人。 司徒元鹤坐到他身旁。 “没信心?” “不是。”司徒君说,“秧秧还在四寒城,孤的心不静。秧秧答应孤的事也没做到。” “嗯?” “秧秧根本没有办法逃回来。”司徒君的语气听着沉静,实则在极力压制。 司徒元鹤抬手拍拍他的肩,“要相信秧秧,她不是困在闺阁里的女子,北境也是她的家,北境一带她比谁都熟悉,霜女若榴也潜入北寒去了。” “她在四寒城,四寒城如铜墙铁壁。” “那就早些攻到四寒城去。” 司徒君目光一沉:“早晚的事。” 风雪大了,两人重新回到营帐,里面站着容大将军和毓秀姑姑。 毓秀姑姑是刚来的。 她从怀里拿出一卷小小的字条,解释来历:“随着一支箭射进王府来的。” 司徒君伸手接过,缓缓打开字条。 …… 四寒城。 玉奴低着头匆匆穿过院子,进屋把房门关上,她立马抬头,一脸高兴道:“太子妃!近两战都是我们赢了!” 许秧秧莞尔。 “不过,损失惨重。”玉奴一脸难过。 “两方交战死伤在所难免。”许秧秧也没有多大的反应,继续低头绣东西。 绣的什么玉奴看不懂。 瞧着就是用一针一针扎的,扎得密密麻麻,线用的也是粗线。 总之。 丑。 还梆硬。 “太子妃,您绣这个用来做什么?” “你猜。” “做衣裳?”玉奴眉头一蹙,“做衣裳太硬了,盔甲一般怎么穿得?” 太子妃意味深长地瞧她一眼。 玉奴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许秧秧问她:“纳过鞋垫吗?” 玉奴点头。 “我娘给我爹做的鞋子,鞋垫都是自己纳的,这样的鞋子才耐穿。” “可纳鞋垫的是粗麻线。”玉奴觉得这个不靠谱,她张了张唇,“太子妃,若真到那时候,让玉奴替你去吧!世子身旁有一人善易容,玉奴的身形本就和太子妃有些像。” 许秧秧侧头望她:“终于再次听你提起贺兰辞了,下着雪,他天天在外边放风筝给你看,你还是不肯见他?” 玉奴垂眸。 “太子妃误会了,那风筝不是放给玉奴的,玉奴一个贱婢而已。” “不是放给你,是放给谁?” 玉奴欲言又止。 太子妃,那是放给你的。 这话她不好说,世子要捂着这事,她得帮世子一块捂着,有的事若是挑明,关系可能就僵了。 门外有人敲门。 玉奴转身出去,是负责看守她们的士兵,士兵给她们带来一句话。 “贺兰世子今日就要前往阵前,你们有什么缺的,我与你们传话。” “世子要出征了?”玉奴神情紧张,这种时候叫世子去,怕不是要世子去打头阵,去送命?! 她急得不行,说了句稍等,回到屋里把这事告知太子妃。 许秧秧眯了眯眼眸,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出去。 “麻烦你告诉世子,我们想和他见一面。” “不行。”士兵拒绝,“柏先生已经吩咐你们不得和贺兰世子见面。” 许秧秧不语。 赵伯伯防得真严实。 “麻烦转告世子,我想要一幅溪上芍药花开的画。” 士兵皱眉,对她不客气道:“休要耍什么花招。” 转身去传话了。 贺兰辞听到后,当着众人的面画了一幅简易的溪上芍药花开,让他们检查一翻后带进去。 确实是一幅平淡无奇的画。 但是秧秧不会平白无故要这样一幅画。 贺兰辞一时也没想明白,直到他骑着马领着原本镇守在四寒城的一队大军去前线时,经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城。 城中有一个小酒楼。 酒楼的牌匾下方,雕刻着一幅熟悉的画。 溪上芍药花开。 贺兰辞叫停队伍,借口下去打壶酒,去到掌柜面前,他四处打量一番,人少,瞧着生意惨淡的样子。 “将军?”掌柜看他身穿盔甲,前方有战事,便猜测是将军。 贺兰辞点一下头,递酒壶过去:“打满。” “将军要咱们北寒的烧刀子,还是有自己想喝的美酒?”掌柜的问他。 贺兰辞眼珠子一转:“有没有能叫人相思的酒?” 掌柜意味深长看他一眼:“相思酒?” “嗯。”贺兰辞点头,“对了,我瞧你家牌匾左下角的那幅画倒是好看,不过这溪流之上怎会开出芍药花呢?” 掌柜凝他片刻,忽地一笑:“将军,我这就叫人给你打上叫人相思的酒,这酒并不能相思,相思的是人,我这儿替人打酒的姑娘个个叫人相思。” 帘后出来一人,身着北寒女子的布衣服饰。 抬眸间,两人对视。 打酒的女子是若榴。 第408章 风寒 府中主子不在,穿上北寒丫鬟衣裳的若榴和霜女手中又拿着世子令牌,顺其自然进了王子府。 起先她们无法靠近太子妃所在的院子,院外有重兵把守,送吃食的丫鬟也进去不得,只送到门口,要经守卫的士兵检查后由玉奴出来取。 她们远远和玉奴对视过一次。 玉奴也是挟持太子妃的人之一,她们还担心玉奴告密,为此躲藏过两日,然而并没有听闻府中有任何动静才缓一口气。 玉奴把若榴和霜女潜在府中的事告诉了许秧秧。 没想到贺兰辞真的替她传了消息。 又欠贺兰辞一个人情。许秧秧心想。 她在这个院子里待一个月了,从未踏出去过一步,也没有人能够进来,得好好想个办法才是。 许秧秧先让玉奴去试探一番,说要让人来量身做衣裳,被守卫凶了回来。 “太子妃,他们不让。” “没事,你今夜早点休息。” 玉奴有些不解,太子妃既然知道结果是这样,又为何要她去多此一问。 夜里她早早在外间歇下,殊不知在自己睡着后,许秧秧瞒着她在冰天雪地的后院里待了半宿。 第二日许秧秧只是有些许咳嗽头疼,玉奴询问情况她也只是摆摆手。 又冻了半宿。 许秧秧不仅没有按时醒来,身子还滚烫不已。 玉奴着急忙慌地问:“怎么会这样?” “四寒城太冷,衣裳太薄。”许秧秧意味深长地望着她。 玉奴和她朝夕相处一段时间,自然明白其中的含义。 她一时不忍,还是心领神会地出去同守卫大哥说要请大夫。 “怎么了?” “还不是怪你们不给太子妃做厚衣裳,太子妃又不是北寒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么寒冷的天气!”玉奴急着眼泪在眶里打转,“请大夫!去给太子妃请大夫!再这么病下去太子妃会死的!” 大云的太子妃可不能死。 贺兰棋出征前特地叮嘱过不能让人逃走,也不能让人出事。 要是真死了怎么和王子交代? 守卫大哥也担心有诈,自己先进去瞧了一眼,大云太子妃裹着厚厚的被子,脸蛋都烧红了,还一直不停地咳嗽。 一声接着一声的咳嗽感觉内脏都要咳出来了。 确实病得不轻。 “我这就去找大夫。” “还有御寒的衣裳和炭!” “知道了。” 等人出去,玉奴赶紧坐在床边小声道:“很快就有大夫来了,可是她们怎么混进来呢?” 许秧秧一边咳嗽一边说:“她们会有办法的。” 若榴和霜一直都不是普通侍女。 这些事不用她担心。 没过多久,大夫就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药童,玉奴打量着大夫和药童,不像是易容的。 混不进来? 玉奴有些急,往门口一看,又见到四名丫鬟端着御寒的衣裳和碳火进来。 来了! 玉奴急急忙忙道:“我一个人弄不动这些,你们进来吧。” 说着还看一眼守卫,守卫只是检查一些衣裳和碳箩里有没有藏东西,没有自然而然放行。 玉奴领着她们进屋。 守卫大哥也跟着。 屋里大夫正在诊脉,就是受寒导致的咳嗽高热。 “怎么不早些找大夫,你这身子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受寒已经有一段时日,是这两日才严重的,再这么烧下去命就没了。” 许秧秧和玉奴都十分意外。 早就病了,只是一直尚未察觉。 玉奴眼眶又红了,扭头去责怪守卫大哥:“都怪你们!” 一直低垂着脑袋的霜女和若榴微微抬头,可惜隔着屏风什么也瞧不见。 若榴心疼坏了。 她看着长大的主子啊! 大夫开了方子,让药童回去抓药,一边叮嘱:“最近一定要好好照顾,尤其是吃穿用度尤为注意,药也要按时熬,熬好就端来喝下。” “多谢大夫。”许秧秧咳嗽着撑起身子,玉奴在旁边扶着。 大夫出去把情况和守卫大哥讲清楚。 许秧秧也趁机道:“玉奴一个人照顾不来,我还要两个丫鬟伺候,我想你的主子肯定吩咐过不许我出事吧。” 守卫沉默。 许秧秧让玉奴把屏风推开一点,“正好有四个丫鬟在这,你们两个留下吧。” 她病恹恹地抬手,指向端着厚衣裳的两个丫鬟。 另外两个正在弄碳。 守卫扫了一眼四人,对着弄碳的两人说:“你们留下。” “是。”若榴和霜女垂着脑袋应下。 许秧秧一个眼神,玉奴把屏风重新拉上,紧接着她松一口气,床榻上的许秧秧也勾了勾唇。 贺兰棋疑心重,手下之人肯定也是。 她故意反选另外两人,赌的就是守卫有疑心。 果不其然。 她实在又疼又累,这会终于可以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有人扶她坐起来。 许秧秧靠在霜女的怀中,若榴端着药喂到唇边。 “太子妃,喝药。” “哥哥……”许秧秧迷迷糊糊地喊着,不知是药太苦还是疼得难受,她的眉头皱得紧。 也许两者都有。 药喂到嘴里也会流一些出来,若榴用袖子去轻轻擦着,眼里心疼坏了,好言好语地哄着。 “喝完药身子好了就能见到太子殿下了。” 一碗药下去,许秧秧继续躺进被窝里睡着,这次嘴里不止喊着哥哥,还喊了爹娘,喊了弟弟妹妹。 若榴坐在床边一句一句地回着。 霜女也站在床头没有离开。 玉奴端来热茶给若榴:“你应了半天肯定口也干了,这是热茶,温度刚好,不烫。” “不必。”若榴心里还记恨着玉奴。 她家太子妃待玉奴这么好,又请大夫又好吃好喝供着,结果倒好,玉奴反过来帮着柏青绑架她家太子妃。 玉奴抿了抿唇,另一杯递到霜女面前。 霜女对自己人都不怎么搭理,更别提玉奴一个罪人,余光都不会多给一下。 玉奴识趣地缩回手出去。 到点就去熬药,熬药这件事若榴和霜女倒是没抢,若榴说:“熬夜都是便宜她的。” 药让玉奴熬,但不许玉奴靠近床榻,喂药自然也轮不到她。 玉奴只在外边候着,再次端过的药碗空了,她才松口气。 能喝下药就能好。 其他的她也不解释什么。 过了三日,许秧秧的病终于好转,身子好就意味着不再需要那么多人伺候,她还得继续装病,也不能再按时喝药让病真的好转。 守卫问过大夫,大夫说许秧秧不是北寒人,身子娇弱难免好得慢,这才让两个丫鬟继续留下。 白日里,许秧秧不是在咳嗽就是在装咳,院外的守卫听得清清楚楚,院里的三个丫鬟不是在熬药,就是在添炭。 烧炭就得开着门窗,守卫能看到三个丫鬟的情况,安守本分,这才放心。 每到夜深人静,四人就挤在一块商量如何逃出去。 四寒城的情况霜女和若榴早在进来之前就去摸过了,知道守城的士兵什么时候换班,换班的间歇多长,也知道走哪条路不会引人注目。 许秧秧要把玉奴一起带走。 “主子养雪狼不够,还要养白眼狼?”若榴对外向来嘴不饶人。 玉奴低头道:“奴婢不走。” “我逃了,你还在,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许秧秧看向若榴,撒娇似的喊,“若榴姐姐。” 若榴最受不了这样。 “带带带!”一出北寒她就把人甩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她们要逃时,贺兰棋竟然亲自回来了,盔甲未脱就要来见许秧秧。 第409章 攻城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玉奴小脸发白。 霜女:“回来就要见太子妃,当是太子率军攻得太猛,北寒节节败退。” “好事啊!”如榴刚扯一下嘴角,笑容就僵住了,“不好,贺兰王子是要拿太子妃到阵前去逼大云退兵,我们现在就走。” 玉奴惨白着一张脸,担忧道:“可是外面都是守卫,我们出不去的,贺兰王子又回来了,王子府里的守卫更多。” “杀出去。”霜女拔出腰间的软剑。 玉奴看向她们,若榴和霜女都会武功,太子妃身体已经痊愈,仅凭她们三人或许能杀出去。 带上她就不一定了。 她不会武,是个累赘。 玉奴后退半步:“我不走。” “你爱走不走。”若榴站在许秧秧面前,做好杀出去的准备。 许秧秧则把手搭在玉奴身上,目光坚毅道:“我说了要带你走的。” 于是拽着人走后院,一行人要翻墙出去。 整个院子外边都是守卫,只是后院墙外人少。 她们一翻过去就被发现了,顿时打在一块。 贺兰棋正好进院子,没见着人,又听到打斗声,一张脸迅速冷下来,带着士兵转过去。 “不要恋战,走!”许秧秧喊完,拽着玉奴一路狂奔,霜女和若榴断后。 贺兰棋冷笑:“许秧秧,你当我的王府是什么地方,三人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丫鬟逃出去?” “活捉。” “是!” 得令的士兵们追赶过去,已经逃出王子府,却还是被团团围住。 许秧秧她们脸上的神色都十分凝重。 贺兰棋来了,士兵们让出一条路。 “太子妃真以为能逃得出去?”他的目光落在霜女和若榴身上,“你这位两位会武的侍女也来了,不过你们是逃不出去的,你乖乖束手就擒,省得受罪。” “休想!”若榴挡在前面,站得笔直。 贺兰棋不惧,目光一转,落到玉奴身上:“你也要逃?玉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回来,我不会怪罪于你。” 察觉到玉奴的身子都在抖,许秧秧握紧她的手腕。 她率先出剑。 若榴和霜女也跟着出剑,双方再次交战,刀光剑影乒乓作响。 贺兰棋要活捉,下面的人肯定不敢下死手,也就相当于兵力减半。 寡不敌众。 若榴和霜女都受了伤,许秧秧拉着玉奴,动作难免迟钝。 玉奴虽然不再过度清洗身子,依然会看到贺兰棋就害怕。 贺兰棋不止是当着世子的面要她,还发了狠,大皇子用鞭子伤在她的身体,却也不会皮开肉绽,只是有些疼罢了。 贺兰棋却是伤在她的体内,见了血,更伤在她的心上,血淋淋的。 玉奴僵着身子,眼睁睁看着刀剑朝着她们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许秧秧把她甩开,手臂承了一刀。 她到底做了个累赘。 玉奴眼泪流了下来,甩开许秧秧的手,用身子冲在前面,势必要为她闯出一条路来。 长矛正对着玉奴的胸膛就要刺进去。 许秧秧:“玉奴!” 下一瞬,若榴解决面前的人,一身子把玉奴撞开。 刺来的长矛落了空。 “发什么呆,走!”若榴拽起地上的玉奴,这次由她抓着人。 见玉奴没事,许秧秧松口气,和霜女一起杀出突破口,四人趁机跑上热闹的大街,借着来往的人做抵挡,逃了个无影无踪。 “废物!”贺兰棋一剑斩了前来禀报的人。 另一人道:“王子息怒,她们都受了伤难以逃脱,属下已经命人四处搜寻,把都城翻个底朝天也会把人找到。” “还不滚下去找!”贺兰棋动怒。 眼看着北寒已经丢了五座城,五城百姓被俘,在这么下去北寒就完了。 这个柏先生也真是不中用。 居然斗不过自己的学生! 贺兰棋下意识把锅都推到柏青身上,却忘了自己好几次都没采纳柏青之意,执意在应该蓄力时出兵。 他太自以为是。 以为只要在寒冷的时日出兵,北寒借着气候优势,就能略胜一筹。 以为集齐北寒所有男丁,练兵十来年就可以和强势的大云一战。 以为许秧秧等人在他的地盘,人少敌不过他手下的兵,却还是让人逃了。 也以为许秧秧等人逃不出去,迟早会被他找到。 却忽略了容家三公子的产业遍布天下,北寒也不例外。 早在若榴和霜女拿到世子令牌进四寒城时,三公子的人就有部分扮做商人,部分扮做平民,部分做乞丐一块入城。 等的就是把三公子的妹妹救出去。 贺兰棋的人找了足足两日,也没有一点线索。 他又斩了两人。 找不到许秧秧,就只能找一个人来替许秧秧。 …… 十月下旬。 满城白雪,地上也是白雪皑皑。 大云八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脚下不见半点雪白。 城墙之上的人是贺兰辞,旁边站着依然一袭青衣,单薄,迎着寒风不惧,只是偶尔咳嗽一声。 贺兰辞上前去关心,柏青摆手随后转身离去。 他知道老师对北寒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微张的唇又合上。 望着黑压压的大军,贺兰辞有意讲和,但是军中轮不到他来做主,贺兰棋回都城时给他下的命令是要守住这座城,不能再落入大云之手。 贺兰棋出兵,是想要大云的北离州,结果只拿到两座空城,最后城又被多夺回去,北寒还丢了五座城池。 大云善待百姓和俘虏,五座城池已经编入大云北离州,听闻云京已经派了县官来接手。 这事可把贺兰棋气得不轻。 但是他们北寒的王上和王子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城下。 司徒君骑在马上,和贺兰辞对视片刻后,分明是居于城下,眉眼间满是睥睨天下的气势。 他抬手,一字一顿道:“攻城。” 大军蜂拥而上。 砸城门,爬城墙。 万箭齐发。 如同连攻五城一样,丝毫不给北寒喘息的机会。 贺兰辞带兵奋力抵抗,眼看着大云将士就要破门而进,城内传来马鸣,他回头。 贺兰棋回来了。 还带着一个女子。 “秧秧!”贺兰辞走到城墙边,不可思议地看着贺兰棋把人押上来。 他不是给若榴霜女传信了吗?怎么还是没能把人救出去? “你要做什么!”贺兰辞要上去,被贺兰棋的人挡住。 “与你无关。”贺兰棋冷眼睨他,“一座城都守不住,下去。” 贺兰辞被人押着下了城墙,眼睁睁看着一把刀架到秧秧纤细的脖子上。 贺兰棋挟人出现在城墙上。 “秧秧!”容大将军立马注意到了,他一喊,司徒元鹤和司徒君皆抬头望去。 贺兰棋勾唇一笑:“还不叫停?司徒君你连妻子的命都不要了吗?” 司徒君拽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目光一凝,抬手道:“停止攻城!” 第410章 城破相见 大云将士停下攻城,训练有素退至太子殿下身后。 贺兰棋满意勾唇,拿许秧秧的性命和他们谈条件。 他要大云退兵,归还北寒五城,就此休战。 贺兰棋自己也知道再这么打下去,司徒君就该领兵直捣都城了,到时整个国家都要尽入大云的囊中。 不管怎样,北寒不能和南疆一样,沦为大云附属。 否则他就沦为北寒笑柄了。 其实五座城池而已,还本就是北寒的,拿五座城池换太子妃的命,大云无人敢有异议。 司徒君并没有立即答应,目光扫在城墙的刀下之人上。 刀下之人也不敢看他。 眼神似乎不对。 而一旁,司徒元鹤喊了女儿,女儿没应,容大将军也一个劲地让外甥女别怕,上边的人忽然被堵住了嘴。 司徒元鹤和容大将军对视,觉得哪里不对劲。 墙上之人的姿态实在小女儿家,他们家秧秧从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二人看向太子,太子正弯腰吩咐着马旁的副将。 副将转身走了。 再回来时身边多了一匹狼。 “崽崽,过来。”司徒君朝雪狼招手,雪狼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 雪狼上前两步,仰头望了一会儿,重新踱步回到司徒君身边。 雪狼平常看见秧秧,早就扑上去了。 司徒君心中的巨石落下,缓缓勾唇,迅速拿出安于马上的弓箭。 拉弓。 射箭。 一气呵成。 贺兰棋还没反应过来,“许秧秧”已经被一箭射穿脖颈,倒在他面前。 “胆敢有人冒充孤的太子妃,死不足惜。”司徒君再次命令攻城。 贺兰棋见势不妙要逃,没多久城就破了,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贺兰棋身为一国王子,有自己的骄傲于身,他是不会甘心做俘虏的。 他指名道姓要和司徒君一战。 司徒君应了。 两人皆用的红缨枪。 …… 许秧秧等人一路躲藏,一边给霜女和若榴治伤,两人都伤得不清。 虽在逃亡,也没能免住若榴对玉奴的唇枪舌战。 玉奴从不反驳,只是一直认真地照顾她们,上药,煎熬,从没喊过一声累。 可谓任劳任怨。 到后面,若榴都觉得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 这次喝完药后,若榴去问主子:“太子妃你真要把人带回去?” “怎么?”许秧秧的身子其实已经好了,但还是被玉奴逼着喝姜汤,说是御寒用,北寒越往冬日越冷,不能又生病了。 每次一口姜汤下去,她都觉得辣嗓子眼。 若榴看主子喝完姜汤,才回:“这丫头挺细心,伺候人也上心,太子妃身边多个贴心丫鬟也没什么。” 许秧秧倏地笑了,她看向正在给霜女上药的玉奴,说道:“她可不是什么丫鬟。” 若榴没明白,也没多问。 马上就到北寒大军驻扎之城,大云的将士应该要攻过来了,得赶紧起程去汇合。 还没靠近城门,就看到大批的百姓朝她们涌来,要往下一座城池逃去。 许秧秧随手拉了一个询问,百姓以为她们也是北寒人,好心劝道:“不要往前走了,快逃吧!大云的将士打过来了!王子被俘啊!” 经过的人也劝她们快跑。 “多谢,不过我的夫君和家人还在城里,我要去找他们。” “姑娘!姑娘!”见实在喊不停,众人叹口气,又接着上路。 四人来到城门口,城门已经让大云将士接手,有人伸手拦住她们。 许秧秧正要拿出自己的太子妃印,有将士认出了她来,立马恭敬行礼:“太子妃!” 省得拿印了。 “太子妃你可算回来了,太子派了很多人去寻太子妃,一直等不到消息,正打算一座一座城攻过去。” “太子说只有城在我们手里,太子妃的安全才得以保证。” 许秧秧哑然失笑,埋藏于心底的思念逐渐破土而出。 “太子呢?” 士兵给她们放行,认出她的人负责引路,一边走一边解释:“太子殿下正在和北寒王子决斗呢,就在城中,小的这就领太子妃过去。” “决斗?”许秧秧加快步子,“带路。” 城中尸野遍地,血流成河,每走一步都踩在血里,鼻尖也满是血腥味。 将士们有的处理尸首,有的忙着整理街道,这座城如今也是大云的了。 许秧秧抬脚跨过尸身,前方一众将士围成圈,虽看不清里面的景象,但能听到打斗的声音。 不过打斗的声音很快就被一道无比熟悉的声音盖过去。 “好啊!” “打得好!” “对对对!就攻他那!” “打慢点打慢点,别这么快就解决了!”容大将军豪爽的笑声更是一阵接着一阵,“得给我们大云的将士好好出一口恶气!” 听这语气,许秧秧就知道哥哥胜券在握,她也就放心了。 其实不用担心的,城都破了,贺兰棋又怎么可能伤得了哥哥。 只是面对所爱之人,总免不了担忧。 她一步步走过去。 司徒元鹤也在围观之列,他不像容大将军一样爱热闹,只在外面瞧一会,转身要走时,看到了女儿。 他眼睛一亮,大步朝着女儿走过去。 “秧秧!” “爹!” 许秧秧小跑到离亲王面前,最后堪堪停住,仰头道:“爹,我回来了。” 司徒元鹤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眼眶微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爹我没事啦。”许秧秧抱了抱离亲王,小手拍着他的背,哄小孩一样。 司徒元鹤也拍拍她的后背,“去吧,太子在里面。” “嗯!”许秧秧挤进去,就看到她哥哥逗猫逗狗一样,虐贺兰棋不停,就是不给个痛快。 贺兰棋已经快成血人一个,体力不支,又遭大云将士围观嘲笑。 “司徒君,你何不给个痛快!”他张嘴说话,牙齿都让鲜血染红了。 司徒君冷声道:“决斗不是你要求的?” “你!” 贺兰棋眸光一瞥,瞥见了真的许秧秧,左右他也没想活着回到都城去招人嘲讽连丢六城,便对着许秧秧笑道:“你竟然真的逃回来了。” 众人回头。 容大将军:“秧秧!” 司徒君只一眼就确定面前之人为真,秧秧回来了,那便速战速决。 他手中长矛朝着贺兰棋的胸口去。 “哥哥手下留情!”许秧秧喊了一声,长矛已经刺进去,司徒君及时控力才没将人捅死。 贺兰棋疼痛倒地。 围观将士同时跪地,齐声震天:“拜见太子妃!” 司徒君丢下长矛,哐当一声,他也朝着心心念念之人疾步而去。 “秧秧。” 一把将人抱在怀里。 许秧秧被迫踮着脚,下巴搁在司徒君的肩膀上,熟悉的味道和源源不断的暖意从四面八方包裹着她,不给一点空隙。 “哥哥……”她笑了一下,逃跑之路上紧绷的身子在这一刻松缓下来。 双手也被这么紧紧箍着,索性就这么由哥哥抱着了。 只是越抱越近,她有些喘不过气。 许秧秧轻咳一声,柔声道:“哥哥,你要把我勒死了……唔!” 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司徒君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 “!”许秧秧美眸圆瞪。 容大将军唉哟一声,抬手捂住自己的眼,一脚一个踹着跪在地上将士,“还不快走!” 许秧秧的脸瞬间烧起来。 哥哥像没听见似的,还变本加厉。 容大将军拽着司徒元鹤也走了,“快走快走,小别胜新婚。” 走一步又猛地停下脚步,他问司徒元鹤:“太子殿下应该不会以天为盖以地为席吧?” 司徒元鹤加快步子把人甩在后面。 第411章 提别的男子,罚 司徒君倒是想回大帐里白日宣淫,不过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贺兰棋如何处理。 还有贺兰辞,柏青。 这些人在破城后第一时间就控制住了,就在城中的一处宅子里。 他还对一事好奇:“为什么要留人?留贺兰辞回去报信就行。” “给玉奴留的。”两人手牵着手,许秧秧的手被握得很紧,她已经隐隐泛疼却什么都没说,身子往他那里靠了靠。 “这是女孩子之间的秘密,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们不是要放过贺兰棋。” “嗯。”司徒君侧头看她一眼,有秘密了。 他不喜欢这种秧秧和自己有秘密的感觉,但是他也知道只要是人就有秘密。 他也有秘密。 是不堪的思想,是不给人自由,是要把人囚禁于笼,他受够了一次又一次的分别。 许秧秧从未察觉过司徒君这样隐秘的心思,毕竟在许秧秧面前,司徒君向来宽容,永远人模狗样。 两人一块到了贺兰辞和柏青所在的府邸,府外府内重兵把守。 贺兰辞和柏青坐于亭中,池塘水面早已结了厚厚的冰。 两人的姿态都很放松。 贺兰辞心里没有面上这么冷静,他时不时抬眸看一眼对面的老师,捏着茶杯的手指已经冻红。 “世子担心什么?”柏青道,“太子殿下不会杀你,他需要有人回四寒城禀报战况,需要有人去和北寒王上交涉,你就是最好的那个人。” “老师。”贺兰辞向来尊他,“学生是担心你。” 老师是大云人,还是大云军中的军师,做了叛国之事,战事结束就会被押送云京受审。 柏青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冷静道:“成王败寇,我输得起。” “老师!”贺兰辞急得站起来,“通敌叛国之罪,按大云律令,诛九族斩立决!” 柏青轻笑:“九族之内,只有我一人。” 贺兰辞一愣,陷入沉默。 正要坐下时看见司徒君和许秧秧过来,他又重新站好。 司徒君过来后,只一句得罪了,便命人上前要把柏青收押,士兵手里还拿着枷锁。 “太子殿下!”贺兰辞道,“他是你的老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怎么……” “通敌叛国者,一视同仁。”司徒君神情冷漠。 贺兰辞还要说什么,柏青喊了他,对他说:“你终究是心不够狠,为师无数次告诉过你,心若不狠地位不会稳,这一点你该和太子殿下好好学学。” 柏青起身,目光深邃。 “这是为师能教给你的最后一课。”说完便抬起自己的双手,任由枷锁扣上。 士兵就要把人押下去。 经过许秧秧身边,许秧秧欲言又止道:“赵伯伯……” “秧秧。”柏青风轻云淡地笑着,这次没有喊她太子妃,而是喊的名字。 就像是个慈祥的长辈。 一直以来柏青在许秧秧的眼里,甚至在大多人的眼里,他都是位慈祥的长辈。 许秧秧看着赵伯伯被押下去,心里五味杂陈,想必大家都一样。 别看哥哥若无其事,心里的难受不比任何人少。 只是哥哥不像贺兰辞一样会把心底的想法直接讲出来。 “司徒君。”贺兰辞直呼其名,他目含祈求道,“老师不会逃的,枷锁不用戴,也没必要坐囚车。” 司徒君只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但看他的眼神也不会答应。 贺兰辞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始终是北寒的人。 两人说起正事,许秧秧也在旁边听着。 贺兰辞自然是不想两国再开战的,大云夺走的六城里逃出去不少百姓,逃出去的百姓流离失所不说,也免不了死人。 他带兵赶来支援时一路上就见到不少人死在路边,战争向来苦的都是百姓。 但是战不战不是他说了算,要看北寒王上能不能满足大云的条件。 以大云的兵力,不用一年就能攻到都城去。 “你要北寒和南疆一样做大云的附属小国?”贺兰辞倏地起身,“王上不会同意的,北寒疆土和人都比不上大云,相比南疆我们北寒也是个大国,你要我们北寒俯首称臣?” “这是北寒王考虑的事,你一个世子说的不算。”司徒君仰头,眼神睥睨,“你是不是忘了,是你们北寒和西蛮违约在先,先开启的战事,战事由你们开,自然由我们来说什么时候结束,怎么样才能结束,这才公平。” 贺兰辞说不出话来。 司徒君起身,拉上许秧秧的手要走。 “秧秧。”贺兰辞喊了许秧秧。 司徒君回头,一个冷眼:“嗯?” 贺兰辞心头一骇,改口:“太子妃。” 司徒君这才满意。 许秧秧笑了笑,喊贺兰辞:“阿启。” 贺兰辞一愣,随后释然,“什么时候知道的?太子殿下说的?” 许秧秧点头,“你叫我,是不是想问玉奴。” 贺兰辞微张的嘴又重新合上,眼神有些许躲闪,点了一下头。 许秧秧就这么看着他。 良久,贺兰辞问:“玉奴怎么样?” “得空你自己去看她。”许秧秧把手往司徒君的手里又挤了挤,两人走了。 贺兰辞在亭子里站了许久。 …… 既然要接管这座城,司徒君等人暂住在这个府里,下人已经打扫干净卧房,沐浴的热水也烧好了。 许秧秧让司徒君去沐浴然后好好歇息。 “不一起?”司徒君搂着她的腰,眼睛黏在她的脸上,都要起丝了。 许秧秧推着他的胸膛,“不行,我还有事要做,对了,贺兰棋死了没关系吧?” “棺材都准备好了。”司徒君轻轻抚着她的脖子,状似无意地说,“你知道在自己夫君面前提起别的男子会发生什么事吗?” “嗯?”许秧秧一抬头,嘴巴就被面前的人堵了个严实。 司徒君掐着她的腰到墙上就是一顿狠亲。 亲得许秧秧面红耳赤。 双腿也被挤开,司徒君整个人都挤进来了。 “不行不行。”许秧秧别过头,搂着他的脖子把人抱得紧紧的,自己还粗喘着气,“晚点再说,这会我真有事,跟你认错行不行?” 她贴着他的耳朵,耳鬓厮磨。 “知道错了,保准以后不会在夫君面前提起别的男子,不然就按这样惩罚。” 司徒君把人高高提起,让她圈好自己的腰,转了个圈坐在凳子上。 “惩罚是这个,那我到底是想你提还是不想你提?” 许秧秧伸手捂着他的嘴,瞪他,“差不多得了,你赶紧去洗澡,一身的血腥味。” 她从司徒君身上下来,“我走了啊,处理完事情就回来。” “嗯。”司徒君点头,抬手闻了闻,尽管已经换了衣裳,还是能闻到血腥味。 他起身沐浴去。 到了木桶前,他又停下脚步吩咐:“太小,换个大的,能容下两个人,热水烧多点。” 第412章 你自己来 许秧秧去叫了玉奴,玉奴正在铺床,听见声音后回头。 “怎么了太子妃?” “跟我出去一趟。” “是。” 一旁的若榴立马起身也要跟着去,霜女自然也是,许秧秧是要带玉奴去找贺兰棋报仇,所以要问玉奴的意思。 “太子妃,你看玉奴做什么?”若榴不解,“我和霜女是您的侍女,您去哪儿我们本来就要跟着。” 玉奴有一瞬的疑惑,很快就从太子妃看她的眼神中明白。 原来是要去找贺兰王子。 每每想到这个人她的身子都会颤抖,也会下意识地害怕,逃避。 她刚退一下,许秧秧拉住她的手臂,把人拉到自己面前一点。 不是原来的位置,是向前。 许秧秧没说话,眼神中写着:不要怕。 “不是你一个人去,我和你一块。”许秧秧又说。 玉奴点头,怯怯的目光看向霜女和若榴,也点头。 四人一块到关押贺兰棋的地方。 贺兰棋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不是致命伤,却也让他吃够苦头。 听到有人靠近,他垂着脑袋冷笑:“终于要给我一个痛快了?” 抬头,望见的却是三个女人。 不,是四个。 后面还藏着一个,怯生生的,让他不由得想到那个在他身下哭泣发抖的玉奴。 玉奴,人如其名。 贺兰棋正笑着,那个怯生生的人从许秧秧身后出来,还真是玉奴。 玉奴两手握着一把匕首,浑身都在发抖。 贺兰棋只觉得好笑:“你想杀我?” 玉奴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走过去。 她做梦都想杀了贺兰棋。 “你不敢杀我。”贺兰棋向来自信,一个只会用身子取悦他的下贱之人,待在他身边都不敢忤逆一下,又怎么敢下杀手。 玉奴一怔,来到他面前站了很久,迟迟下不了手。 他就知道。 “玉奴,你就算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事实,事实就是贺兰辞看见了,一点都没落下……” “别说了……”玉奴闭着眼睛,身子抖得厉害。 贺兰棋却笑着继续:“也改变不了你在我身下一次次承欢的事……” “别说了。” “从那以后你就不见贺兰辞了,是觉得没脸见吗?你可是为了救他啊,贺兰辞真是不知好歹。” “别说了!”玉奴吼了一声,眼泪开始不停地往下掉。 本来还抱臂看戏的若榴忽然放下手,神色凝重起来:“太子妃,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秧秧:“嘘。” “玉奴,你一个奴婢,一颗朱唇万人尝,一具身子万人骑,贺兰辞不会喜欢你……” “都说别说了!!!”玉奴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再度吼出这句话,匕首也随着她的声音捅进贺兰棋的胸口。 伴随着匕首插进血肉之躯的声音,贺兰棋不可置信地抬眸望着面前依然闭着眼的玉奴。 她明明在抖,手却没有松开匕首。 “为什么……”玉奴颤抖着出声,她用了全力,插到了底,只留一个刀把在外边,滚烫的鲜血源源不断流淌出来。 沾了她一手。 她缓缓睁开眼睛,杀人了,她杀人了! 贺兰王子该杀。 该杀! 玉奴红着眼,把匕首拔了出来,正当大家以为到此为止时,匕首又重新被玉奴插进去。 她双膝跪着,两手紧握匕首。 一下又一下地插进去。 一边哭一边问为什么。 疯了一样。 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起先是闭着眼睛,鲜血溅了一脸后索性就睁开了。 她要看着贺兰棋,死! 后边的若榴惊住了,默默往霜女身后退了一下,许秧秧自己都一愣一愣的。 许秧秧看贺兰棋已经死透了,走过去拉住玉奴的手,说道:“可以了。” 玉奴堪堪停手。 望着死状惨烈的贺兰棋,她好像才缓过神来,整个人脱力地坐在地上,或者说是坐在血泊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匕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好像反应不过来自己把人捅了个稀巴烂,还是许秧秧和霜女把人扶起来的。 若榴“啧”一声,慢慢悠悠走过来,挑眉道:“你现在够格待在我主子身边了。” “对,对不起,奴婢把人杀死了。”玉奴瞬间又变回了怯生生的模样,可她现在满脸血,整个人都透着一个违和,瞧着有些毛骨悚然。 若榴的眼里却满是称赞。 在主子身边的人要真是只小白兔才叫人头疼呢。 “贺兰棋本来就是要死的,我让哥哥手下留情就是想你手刃仇人。”许秧秧拍一下她的后背,“回去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裳,事情慢慢的就过去了。” “多谢太子妃。”玉奴不像平常一样行礼,而是最直白的形式,朝着太子妃弯腰鞠躬。 “谢你自己。”许秧秧示意她先走,随后叫人把准备好的棺材抬进来,处理完以后抬着棺材交给贺兰辞就行。 交代完以后,主仆三人才回去。 若榴忽然说了句:“这姑娘挺倒霉,遇上贺兰棋这么一个畜生,看在以后她和我们一块伺候太子妃的份上,我不为难她了。” 许秧秧一笑:“她不是丫鬟。” “我知道。”若榴道,“在主子这里,谁都不是丫鬟,太子妃还不是从小就叫我和霜女姐姐。” 许秧秧又是一笑,叮嘱她们也去休息,她得找哥哥去。 想必哥哥已经沐浴完睡觉了。 所以她进门时轻手轻脚的。 刚把门小声合上,耳边传来一阵水声,还有男人沉沉的声音。 “回来了?” “你没谁?”许秧秧忽然就直了身子,循着声音走过去,揭开珠帘之后。 硕大的木桶,桶中水雾缭绕。 露出健硕胸膛的男子。 许秧秧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美男沐浴啊。 这美男还是她的。 司徒君从木桶中站起来,水珠顺着他的身子一路往下滚,滚在腹上坚硬的沟壑便会停一停。 湿漉漉的长发披着。 好一幅美男出浴图。 即使许秧秧的脸已经烫得不行,也阻止不了她看画。 美男不仅出浴,还赤脚朝她走过来,一把将她抱起。 “一块洗。” “啊?”许秧秧身子都热了,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抱着进入浴桶之中,水雾中飘着淡淡的香气。 裙子湿透后紧紧贴着她的身子。 水是热水,她的身子更烫了。 感觉这是开水,马上就能把人煮熟。 许秧秧眨着眼睛说:“有点热。” “嗯,脱了就不热了。”司徒君勉强当个君子,“要帮忙吗?” “不,不用!”许秧秧差点叫出声,“我自己来。” “嗯。”司徒句两手搂着她淹没在热水中的腰肢,脑袋耷在她肩膀上,咬了咬她的耳朵说,“你自己来,我不动,” 第413章 怎么又招惹上一个 许秧秧后知后觉地发现,哥哥口中的自己来,和自己所理解的自己来不同。 战事未停,他们也没敢折腾太久。 只是木桶里的水洒出来大半,天也差不多黑了,两人滚进被窝里,没有用晚膳就早早睡下。 一觉醒来时天还未亮,府中一片静谧。 许秧秧的肚子咕噜咕噜叫着,顿时不好意思一笑:“哥哥,饿了。” “起来去厨房瞧瞧有没有吃的。”司徒君先起床穿好衣裳,再去拿了许秧秧的衣裳靠近炭盆边烤上一烤,暖和了才拿过去。 许秧秧盘腿坐在床上,裹着厚厚的被子,露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给司徒君看笑了。 “可要夫君给你穿衣?” “不要!”许秧秧摇着脑袋,伸出手去拿过衣裳,又催他到外间去,见人绕过屏风,她才哆嗦着穿衣裳。 北寒是真冷啊。 穿好走出去,司徒君背对着许秧秧,一手束在身后,望着窗外的方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秧秧蹑手蹑脚地过去。 司徒君只余光稍稍瞥了一下,假装不知道,一只软乎乎的小手忽然埋进他束在身后的掌心里。 “嘿!我手暖不暖和?”许秧秧拉着司徒君的手,跳到他面前去,仰着脑袋笑盈盈地望他。 司徒君捏捏她的小手,“暖和。” 两人牵着手出去,怕冻她的手,司徒君便缩了缩手,带着她的手藏于自己袖中。 昨夜又下了雪,这会四处覆着雪也算亮堂。 他们也是临时住在这里,不知道厨房的方位,踩着雪找了一会儿才找到,靠近时,厨房已经炊烟缭缭。 是军中的伙夫。 伙夫们见到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纷纷起来行礼,司徒君点了一下头,询问:“怎么这般早?” “离亲王和大将军的吩咐。”伙夫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昨儿个歇得早又没用膳,王爷和大将军猜想着二位殿下会饿醒,就吩咐我等早些起来做早膳,快好了,二位殿下到膳厅中等候便是。” 许秧秧饿得不行了,探着脑袋问:“有没有什么能垫垫肚子的,饿了。” “那些是做好的?”司徒君的目光落在木桌上,上边摆放着菜碟,还用碟子反扣着,想来是怕菜冷。 伙夫说是。 司徒君便拉着许秧秧过去坐下,拿了碗筷递过去,“委屈孤的太子妃先在厨房用膳了。” “确实该怪你,要是不累着肯定不会饿这么快。”许秧秧拿过筷子,旁边有人为她揭开碟子,来自家乡的菜香味立马飘出来,她嗅了嗅,“好香!我开动啦!” 司徒君也拿了一双筷子,不是自己吃,而是给她布菜,秧秧只负责吃就好。 “哥哥你不吃吗?”许秧秧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吃。”话是这么说,司徒君却是看她吃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才往自己嘴里送一口。 “看着我就能饱吗?”许秧秧眨眨眼睛。 司徒君轻笑一声:“太久没见着你了。” 他只是想多看一会。 许秧秧咀嚼的速度放缓下来,怔怔望着面前的人,哥哥说话的语气这么平静,凝着她的眼神是那么隐忍。 这样的眼神她曾见过多次。 从前都不敢细看,现在仔细一看,哥哥那双深邃的黑眸犹如湖面之镜,她的模样在其中清晰可见。 许秧秧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用手帕擦擦嘴角,又喝了一口茶,在司徒君微微疑惑的目光中起身。 她身子往前倾去,一手捞着司徒君的后劲,迫使人也往她这么倾来,紧接着就吻了上去。 厨房众人:“!”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转身的转身,低头的低头。 司徒君的身子微顿,清新的茶香从唇边蔓延入口,他勾了勾唇角,仰起下巴让秧秧加深这个吻。 有外人在,许秧秧胆子再大也不敢过于放肆。 小亲两下便松开嘴。 她还站着,挑眉问:“现在饿了吗?” 司徒君喉结滚动两下,“饿了。” “那赶紧吃。”许秧秧坐下来给他夹菜,见司徒君满眼笑意地望她,“笑什么?” “没。”司徒君听话地用膳。 两人吃完的时候,厨房里剩下的菜做完了,天也渐渐露光。 厨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若榴她们来了。 若榴对玉奴道:“看吧,我都说了主子肯定在厨房吃东西。” 玉奴松一口气。 她醒来后不见太子妃,以为太子妃跟着太子殿下先走了不带她,吓得四处寻人。 亏得若榴带她过来。 “怎么啦?”许秧秧望着她们三人,招招手说,“还有一半的菜没动呢,你们三个和他们一块吃早膳吧。” 玉奴本想拒绝,被若榴追着手臂往前去,霜女还先她们一步坐了下来。 司徒君和许秧秧要去消消食,刚一抬脚,玉奴跟着站起来问:“奴婢随太子妃一道。” 许秧秧好笑地看着她:“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怕我抛下你啊。” 她本是开玩笑一问,玉奴沉默。 倏地,她也沉默了。 还真给她瞎猜中了。 “不会的,你安心吃吧。”许秧秧见她重新坐下,这才迈着步子往外去。 司徒君看她:“怎么又招惹上一个? “你是醋坛子转世吗?”许秧秧也好笑地看着他。 “不是。”司徒君挑眉,“我是成精。” “好的,这位醋坛子成精的公子。”许秧秧一本正经道,“你们精怪可以和人成亲吗?” “可以。” “你们族里的长老没告诉你,人妖殊途吗?” “是吗?我不知道。”司徒君也是一脸正经,仿佛不知道就不会怎样。 许秧秧被他的样子逗笑了,“哥哥啊,人和妖的寿命可不一样,人年轻的时候妖也年轻,人老了,妖还是年轻,人去了,妖还在。” “找就是了。”司徒君扭头看她,正色道,“真有下一世,我会去找你的。” “你最好是。”许秧秧用警告的眼神看他。 两人说说笑笑地回屋去,院门口站着一个人。 贺兰辞听到动静后转头。 “大清早就过来?”许秧秧说,“外边冷,进屋吧。” 三人进了暖烘烘的屋子。 “我来是同你们告辞,等天大亮我便带着贺兰棋的棺材回都城。”贺兰辞坐下来,目光若有似无地扫一眼。 司徒君瞧见了,沉声道:“找什么?” 许秧秧望过去。 贺兰辞的目光稍有躲闪。 下一瞬,他便看见大云的太子殿下牵着自己太子妃的手,明晃晃地放到桌上。 贺兰辞:“……” 许秧秧:“……” 第414章 是人,就有执念 许秧秧没有缩回手,也没想着把手藏下去。 她问贺兰辞:“找玉奴?” 贺兰辞抿了一口茶,点头“嗯”一声:“玉奴先前是我的侍女,又救了我的命,我如今要回都城,也想和她道个别。” “只是道别?”不是带人一块走?许秧秧有些疑惑。 贺兰辞再次点头:“嗯。” 玉奴不愿见他。 他也不想把玉奴带回都城,正是因为他把玉奴带回去过才会让贺兰棋那样欺负。 而且这次回都城是带着贺兰棋遗体回去,肯定风波不断,王上死了亲儿子,他这个堂侄却好端端活着。 按照他们父子的尿性,指不定又要把气洒在他身上。 他自身难保,又怎么保玉奴。 贺兰棋回神,询问她:“玉奴去了何处?” “厨房用膳呢,也差不多回来了。”许秧秧正说着,目光越过贺兰辞的肩头看见了若榴她们。 玉奴似乎瞧见了贺兰棋,猛地低头,转身走了。 许秧秧正欲开口,想了想这是他们自己的事,重新把嘴闭上。 贺兰辞等了一会,只看见若榴和霜女守在门外,也就明白玉奴又在躲他。 罢了。 那便走吧。 贺兰辞起身,从腰上拿下自己的玉佩,还有一袋银子,推到司徒君和许秧秧的面前。 “麻烦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照顾玉奴一段时间。” 一段时间。 意思是说以后他会回来接人。 许秧秧也就笑纳了。 她们起身送他。 贺兰辞走到院子,不甘心地又扫一眼,连个衣角都没见到。 不过他看到有串脚印消失在拐角处。 他怔怔地看了片刻,始终不见有任何动静。 天已大亮,他该起程了。 人出府后,许秧秧顺着脚印找过去,果然在拐角处看见玉奴,面对着墙壁,低垂着脑袋,眼泪像雨滴一样滴落在雪地里,融出一个个小小的洞。 听到有动静,玉奴匆匆忙忙揩掉眼泪,红着眼行礼:“太子妃。” 许秧秧把玉佩和钱袋子递过去。 玉奴不解抬眸。 “贺兰世子留给你的。”许秧秧用袖子去给她擦掉眼泪,“他过段时间会来接你,你也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想想,事情闷在心里不是办法,说开了问清楚了才能好。” 玉奴怯怯伸手去接。 钱袋子沉甸甸的,上面的花样还是她绣的。 玉佩冰凉,玉奴攥在手心,却觉得发烫。 世子这又是何意呢? 那便当做世子还她的人情罢。 …… 贺兰辞带着贺兰棋的遗体回了四寒城。 王上已经知晓战败之事,却不知自己最看重的儿子已经身死,听到贺兰辞说棺中是贺兰棋时他还不信,直到开棺那一刻才死心。 一时动气,当场昏了过去。 群臣蜂拥而上,把王上送回后殿,又请了太医来。 太医一诊,大家才知王上早已病重,王子又战死,大云太子又可能随时领兵攻来,一时间人心惶惶。 关键时刻是王后站出来主持大局,到底是个妇人,群臣百姓也不会驯服。 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世子和大云太子传信他们还在商议投降之事,先拖住大云进攻,而后盼着王上另选他人主持大局。 北寒王室子嗣凋零,除去贺兰棋外,倒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年幼,一个打娘胎里带来的体弱多病,根本主持不了大局,如何是好啊! 关键时刻,王上身边的公公忽然说:“世子或许可主持大局。” 群臣一愣。 是啊,还有贺兰辞啊! 贺兰辞也是王室之人。 不过,贺兰辞虽生在北寒,却养在大云,谁知道他向着哪边? 北寒可从未养他,连他的父母都受制于王上,群臣觉得不行。 北寒王后更觉得这是一个笑话,打算自己亲政。 朝着的风云诡谲贺兰辞都知道,他也无心这王位,只想见自己的爹娘,几次三番又不得见后,他去见了王上。 不是求人。 而是谈条件。 既然想用他和大云太子的交情先歇站,便拿他父母的自由来换。 从贺兰棋就可以知道北寒王上一样自大,从不受人所胁,哪怕是卧病在榻,吐血也要骂人:“忘恩负义的东西!滚!” 贺兰辞握拳转身。 出去时和王上身边的公公打了个照面,公公笑着说:“世子啊,何必寄人篱下呢,世子又不是没那个本事,只是不够狠罢了。” 这话老师也同他说过。 贺兰辞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之人,公公莞尔一笑,端着汤药进去。 没多久,王后也来了。 王后是来请旨的。 她把王室里年幼的孩子过到自己名下,要王上把王位传给幼子。 北寒王上怎么不清楚她心中所想,幼子当政如傀儡,王后这是打算要北寒的大权。 知道又怎样?北寒王上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病子当政,必然害怕投降,要是把贺兰辞抬上来,必定会因其父母以及自身遭遇而报复他一脉。 似乎只有王后当政一条路了。 然,他没有立即点头,只道再想想。 王后心有不甘却也不敢逼得紧迫,给王上喂完药后离去。 夜里。 贺兰辞再次见到王上身边的公公,公公身穿夜行衣而来,他道:“世子,王上已有意传位幼子,朝政以后便是王后说了算,王后可不是善茬,奴才从王上口中得知,当年世子刚出生便被送往大云做质子,也是王后的主意。” 贺兰辞蹙眉,看公公的眼神充满着探究。 “王后和世子的爹娘可是有过一段恩怨的,王后当政,不知要以什么理由处罚世子和世子的爹娘,世子这般不争不抢,说不定就会和家人天人永隔。” 贺兰辞最在意的莫过于父母。 他盯着公公的脸道:“你为何要撺掇本世子夺位?有何居心?还是王上派你前来试探?” “世子,老奴从前只是一个乞丐,十多年前才到北寒做了王上的贴身太监,一切还得感谢柏先生。” 贺兰辞瞳孔骤缩。 老师? “柏先生与我们这些乞丐吃穿,教我们识字,我们自然只要报柏先生之恩,世子是柏先生的学生,柏先生的恩,奴才只能报到世子身上了。” “再者,这北寒的天下本就是世子的,何来夺位之说?夺位的是王上,王上当年如何偷了王位,世子如今也可效仿,不过物归原主罢了。” 贺兰辞半信半疑。 直到公公拿出信物以及一封信,赫然是老师的字。 这是为师教给你的最后一课,心若不狠,地位不稳,身边之人难所护。 原来亭中那日老师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老师也要他登王位,这样方能保护爹娘。 贺兰辞再次看向面前之人,眼里已经没了多少怀疑,只是心里感慨,老师有如此谋算,天下四国皆有为他卖命之人,本该是高位权相,如今却沦为阶下囚。 执念害人。 可只要是人,就有执念。 老师的执念是为家人报仇,他的执念也是陪于父母身侧,让父母安享晚年,或许还有一个。 伺候王上的公公当然有权在身,领着他去见了被幽禁多年的父母,爹娘见到他时泣不成声。 爹娘问他过的日和,爹又问起战事,问起百姓。 他才知道,爹也有自己的执念,便是北寒百姓不受战乱之苦。 他知道了。 第415章 贺兰辞继王位 一日后,北寒王上病逝,群臣皆疑,而又只有王后出入王上寝殿,王后又有意把握政权,阴谋之论便落到王后头上。 王上身旁伺候多年的公公也道,王上的药都是王后所畏,险些被王后一剑斩之。 王后出言,王上已逝,如今两国战事依旧,需得有人主持大局,立君立嫡。 贺兰棋殉国,所谓的嫡也就王后刚过继来的幼子,王后掌权之心更是路人皆知。 就在众人预跪新皇时,王上身边的公公忽然拿出传位之旨,颤颤巍巍道:“这是王上提前交于奴家的。” 大臣拿过圣旨一看,个个脸上都露出震惊。 公公抬头问:“王上要传位于谁?” 王后也想知道,却见群臣不语,一把拿过圣旨看清传位于贺兰辞时,顿时火冒三丈。 “假的!”王后将圣旨砸在地上,吓了众人一跳,“怎么可能是贺兰辞?不传亲子传堂侄,说出去谁信!简直不像话!” “是不是你伪造圣旨!”王后指着跪地的公公,又想让人斩之,被大臣拦了下来。 “王后息怒!王上圣旨中所言不假,世子为北寒背井离乡二十年,劳苦功高,如今北寒王室能堪大任者,也只有世子一人啊!” 王后骂他们是胡说八道。 可这圣旨上的王印确实不假。 就在这时,贺兰辞手握王印出现,说是他进宫那日王上转交给他的,交代他关键时刻方能打开。 他觉得如今就是关键时刻,打开一看是王印,便匆匆忙忙赶进宫来,即是王印,理应归还才是。 “算你识相。”王后伸手要去拿过王印。 群臣中忽然有人朝贺兰辞跪地:“参见吾王!” 有王上的传位圣旨,又有王上所赠王印,群臣不得不拜,拜了,也就是承认了新王。 哪怕王后夺走王印,群臣也是不认的。 贺兰辞顺理成章坐上北寒王位,头顶十二旒冕,殿下大臣跪拜,他才有了一点的实感。 那圣旨和王印都是公公给的,一切早就在准备着了,只是这次贺兰棋战败,正好诱发先王旧疾,便顺理成章把事办了。 登上王位,他才知道这位敢谋朝篡位的公公姓闵,只比自己年长几岁。 闵公公不仅留在他身边伺候,还将整个北寒王室和朝臣中明里暗里的关系都和他说了个遍。 闵公公说:“王上,奴家一直等的主子只有一个。” 新王登基,什么大典都是次要,贺兰辞先让闵公公去接了他被幽禁的爹娘出来,后是召众臣商议战事。 停战,俯首称臣? 还是背水一战。 贺兰辞是想止战,他爹心系百姓,见不得百姓流离失所,如今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开始关心起民生,望着流民不断涌入四寒城,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一半大臣言止。 一半大臣言战。 贺兰辞便问言战之臣:“爱卿可愿拿出俸禄钱财支持?” “我们兵力不足,爱卿可愿和家中子嗣一道入军?” 两问便把那些人的嘴堵住。 “诸位爱卿高坐朝堂久了,便忘了民生之苦?”贺兰辞又是一问,群臣跪拜。 “我等不敢忘。” …… 贺兰辞登上北寒王位的事很快便传到司徒君等人耳中,容大将军愣了片刻,感叹道:“这小子平常看着不着调的样子,没想到还能爬到王位上。” 司徒元鹤则道:“也好,换作其他人登上北寒王位,这仗怕是还要打下去,奋力反抗对北寒百姓不利,对我等军中将士也不见得是个好事,年初开战那会,我们多少将士冻死。” 极致的冰寒气候确实不适合大云将士作战。 胜了,也折进去不少兵将。 司徒君肯定道:“不会打了,等着贺兰辞派人来就是。” “得催北寒新王快点,十一月了,脚步快点说不定还能赶回去同家人过个除夕,赶不上除夕,好歹也能赶上元宵佳节。”容大将军朝司徒元鹤抬了抬下巴,“你和雨棠两年没见,那两个小家伙过除夕都四岁了,能跑能跳,不止会喊爹,还会说不少话,小嘴能叭叭你个不停。” 想想这个场景,司徒元鹤脸上的皱纹都在笑。 “还有我家淳礼,也快六岁了,几个月不见肯定又长个了。”容大将军也笑得满脸皱纹,忽地瞥见司徒元鹤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袖看了片刻,他的笑容渐渐没了。 哎。 雨棠要是看见离亲王断了一臂,心里该多难受啊。 容大将军抬手拍拍司徒元鹤的肩,转移话题道,“秧秧说今晚给我们加餐,回去了。” 想到大女儿,司徒元鹤脸上露出笑。 司徒君的目光也变得柔和。 脚刚踏进府里,就看见有人在打扫府邸,地上似乎有血迹,司徒君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在那盯着众人洒扫的随安颇有些无语道:“太子妃和节度使夫人不是带着雪狼上山打猎嘛,有些猎物还是活的,太子妃偏要说自己杀,下手轻了,一剑没把野味杀死,野味扑腾得到处都是……” 想想那个场面,随后头顶都会飞过一群乌鸦。 “……太子妃不甘心,追着扑腾的野味斩个不停,节度使夫人就在旁边笑,太子妃被嘲笑了,不高兴就把野味大卸八块,血肉和毛发弄得到处都是,然后让节度使夫人负责处理。” “这不,节度使夫人就指使我们了。” 司徒君弯了弯唇角:“秧秧呢?” 随安抬下巴指向厨房:“太子妃在厨房监工呢。” 想起秧秧之前在厨房烧了裙摆的事,司徒君大步流星而去,发现宋金枝根本没让秧秧进厨房。 秧秧就在厨房外边指这指那,很忙碌的样子。 “切薄点切薄点,薄了放进去涮一涮就能吃!” 宋金枝翻了个白眼,看她步子往前了一点,指着她的脚道:“退出去点,再退,别以为我不知道,太子殿下都和我说了,你进厨房会用自己的裙摆点火。” 许秧秧:“……” 风评被害。 她退了两步,后背正好撞在害她风评的人身上。 “崴到没?”司徒君两手抓着她的身子,顺势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许秧秧从他怀里退出来,转身道:“你为什么害我风评?那次是个意外,我最后还给你煮面了,那面不好吃吗?” “好吃。”司徒君再次抓着她的身子,推着远离厨房,“这有人看着,我们到正堂去陪舅舅和岳父说会话,还有件好事告诉你。” “什么?”许秧秧任由他推着往前走。 “北寒换了新王。” “谁?”许秧秧眨眨眼睛,“不会是阿启吧?” 司徒君挑眉。 “还真是啊!”许秧秧讶然,“是不是不用打仗了?贺兰辞继承了王位,应该很快会来接玉奴吧?” 第416章 哥哥最厉害 膳堂里。 一炉炭火燃得通红,时不时会噼里啪啦出一点火花,容大将军和司徒元鹤坐在那烤火,旁边还趴着雪狼。 雪狼灵敏,老远闻见主人的味道便站起来。 容大将军一看便说:“秧秧和太子来了。” 两人抬头,果真看见踩雪而来的两人,随安拿过太子的披风,玉奴也伺候着太子妃拿下披风。 “爹!舅舅!”许秧秧笑着喊一声,扭头对玉奴说,“你的世子如今是北寒新王,可高兴?” 玉奴显然已经从别处听到了,并没有惊讶,再听到有人提起,她忍不住弯起唇角,由心道:“高兴。” “奴婢很替世子高兴。” 以后世子就是北寒的王上,无人敢欺,也无人敢辱,不仅会见到父母陪伴身侧,以后也不用再寄人篱下,曾经的那些苦日子也不会再来。 怎么会不高兴呢? 玉奴做梦都希望世子能过得好,哪怕不是王上,起码也是位锦衣玉食百人伺候,有权有势的世子爷。 许秧秧勾唇,想说贺兰辞应该会很快来接你,又怕说出这个话了贺兰辞却迟迟不来,惹得玉奴日日等得煎熬。 她终是闭嘴,大步朝着家人过去。 许秧秧自然而然坐到司徒君的旁边,膳房的人也陆陆续续上菜,先是一口热锅放在炭火上的三脚圈里,再把掏空中间的木桌拼上,菜紧跟着上来。 最后一个菜上来,宋金枝也来了。 宋金枝把所有人拜了个遍,在她这位太子妃小友一句坐下后,她慢慢落座。 太子、太子妃、离亲王、容大将军……这但凡说出去都没人敢信,她一个小小的节度使夫人,竟然和皇亲国戚坐一桌! 宋金枝坐得端正。 一定要给他们留个好印象,都是人脉! 她以后可是要把两个孩子都送到云京去读书的! 许秧秧看她整个人一本正经,吃饭说话都十分有礼,顿时斜了好几眼过去。 宋金枝假装没看到,那叫一个规矩。 “噗!”许秧秧没忍住笑出声来,然后一不小心呛到了。 宋金枝:“……” 笑就笑了,还能把自己呛到。 她赶忙倒了茶推过去。 司徒君正给秧秧拍着背,茶来了就递到秧秧唇边。 许秧秧咕咚咕咚一口灌下去,看着紧张的爹和舅舅,气还没喘顺就说没关系,只是不小心呛到。 “你可长点心吧。”宋金枝说着又是一杯茶推过去。 许秧秧微笑。 你可少装吧。 宋金枝也微笑。 我就装。 其他三人怎么看不出来?容大将军笑呵呵道:“听王爷说,卓夫人和我们秧秧关系很好嘛,不用拘礼不用拘礼,家宴而已。” “多谢容大将军。”宋金枝比年轻时圆滑多了,“是臣妇运气好,能得太子妃青睐。” 说着还看一眼许秧秧,挤眉弄眼。 许秧秧:“……” “你快吃吧,堵不上你的嘴。”许秧秧给她涮肉,“这可是你辛辛苦苦处理的,赶紧吃了。” 宋金枝笑容僵硬。 “多谢太子妃。” “不必客气,是本宫要多谢你领着雪狼往返雪云山寻人。” 两人倏地一笑。 许秧秧看她总算正常,便给爹和舅舅涮肉去,她当然也没忘了哥哥。 “你把自己忘了。”司徒君涮肉进她碗里。 许秧秧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没有啊,这不是有哥哥?” 司徒君点一下她的额头,一笑:“快吃。” 许秧秧乖乖吃了,还十分上道地说:“哥哥涮的就是好吃。” 容大将军和宋金枝都没眼看。 司徒元鹤看着女儿女婿关系好,心里十分欣慰,一时间又想起家中的妻儿。 战事歇停,北寒毫无威胁后,心里自然就开始牵挂爱人和儿女。 “爹,现在战事不紧,你给娘和弟弟妹妹写信的话带我一起,我也要给娘她们写信。”许秧秧笑着。 司徒元鹤点头:“待会就写。” 容大将军:“我也写!这次可以给老二写了,还是老二他们速度快啊,肯定能回家过除夕。” 西蛮早在一月前就递了降书,从今往后对大云天子俯首称臣。 这一战把西蛮是真真打怕了,也就剩下一些残兵败将,就算西蛮再有狼子野心,没个三五十年是不可能了。 一战不仅扬我大云国威,保西关三五十年安定,还平安接回长公主。 皇上已经亲封容泊呈为定西侯。 云京城里的骠骑将军府建好还没迎过一次主子,牌匾就从骠骑将军府改成定西侯府了。 消息也是前两天随着来北境接管新城的官员口中得知。 与定西侯一同回京的还有长公主。 北有太子出征,西有长公主坐镇,如今大云整个皇室里,就这两位风头最盛,也最得民心。 许秧秧现在提起容泊呈,眼睛格外亮堂,“二哥真是太厉害了!我们容家人真厉害!” 容大将军笑容满面。 司徒君意味深长看一眼许秧秧。 哦豁! 成精的醋坛子又出现了。 许秧秧赶紧抱着司徒君的手臂说,“太子殿下最厉害!哥哥可是领兵击退三国里兵力最强的北寒,还拿了六座城池!六座!” 六座城池归于大云,划进北离州,大云版图又多一块。 往后谁又敢犯大云? 用完膳后。 若榴来禀:“太子妃,外边来了一对好可爱的姐弟,说是来见母亲回府的。” 宋金枝赶忙认领:“我家的我家的。” 许秧秧也有两三年没看见他们了,让若榴把人领进来,姐姐今年九岁,牵着四岁的弟弟,瞧着是个沉静稳重的,随了卓大人。 弟弟一进来就四处张望,一双眼睛乌溜溜转着,看见雪狼后立马甩开姐姐的手,迈着小短腿跑得那叫一个快。 嗯……这个随了宋金枝。 比宋金枝更甚。 许秧秧看到小家伙抱着她的雪狼流口水,口水都蹭到雪狼的毛上了。 雪狼想甩开这个小娃娃,想着是主人好友的孩子,生生忍住了。 许秧秧看见雪狼眼里的嫌弃,扭头朝宋金枝说:“你儿子口水落到我家崽崽身上了,我家崽崽脏了!” “放……”宋金枝本想说放屁,想到离亲王容大将军太子殿下都还在,生生把那个“屁”字吞回去,改成:“放心,我马上给雪狼擦干净。” 还哄着儿子给雪狼道歉。 容大将军好奇道:“你家这小子不怕狼?” “对。”宋金枝一笑,“他不怕这种高大威猛四脚跑的,但怕在地上爬的,比如蛇,还有多手多脚的,比如蜈蚣。” 容大将军笑道:“我家那孙儿刚好相反,就喜欢什么蛇啊蜈蚣啊虫子啊,还养了一条小青蛇,现在应该长大了。” 宋金枝听得浑身一哆嗦,更别提她儿子了,刷一下扑到她怀里来。 女儿随爹,静静地朝每个人行礼呢。 许秧秧问宋金枝的女儿:“怎么不叫郡主姨母了?” “爹交代了,郡主姨母是太子妃,要喊太子妃。”然后还把弟弟拉过来,摁着头也行礼一遍。 那摁头的姿势堪称熟练,力道也不轻。 许秧秧:“……” 她扭头偷偷和司徒君说:“其实这女儿也挺像她娘的。” 司徒君侧头问:“你希望女儿像爹还是像娘?” 许秧秧一听就知道他是想问,以后他们的女儿像爹还是像娘。 还暗戳戳的。 她笑眯眯地直言:“我们的孩子像谁都聪明好看,关键在你,你要是想孩子像你呢,你就多努力。” 当晚司徒君就身体力行地努力了。 许秧秧羞愤不已:“我说的努力不是这个!我是说让你和孩子多说说话!” “嘘,先有才能说。” 许秧秧又被拽进被窝里。 第417章 玉姑娘 十一月中旬。 北寒递交降书,贺兰辞没有亲自前来,而是派来北寒文武重臣。 降书一递,北寒从今往后便是大云附属,每隔两年需得向大云朝廷上贡。 前来的官员恭敬,脸色却不太好,谁让他们是败者。 除此之外,北寒大臣朝许秧秧行礼:“太子妃,请问玉姑娘在何处?王上要老臣接玉姑娘回都城。” 一听便知是玉奴。 贺兰辞让北寒大臣称其玉姑娘,想必是不想大臣觉得她是奴婢出身。 许秧秧请他们坐下稍等片刻,转身去寻人。 若榴和霜女一直随在她身后。 她让若榴去把玉奴带到自己房里,又命霜女去买套姑娘的衣裳,还有珠钗。 玉奴被按在铜镜前装扮时,一脸的诚惶诚恐,又是合身的新衣裳又是珠钗,她一个奴婢不敢收。 她要起身。 许秧秧一个眼神让若榴摁回去。 “坐好,就当我送你的临别礼。” “临别礼?”玉奴望着铜镜里的人,小心翼翼问,“太子妃是要赶奴婢走吗?” “不是。”许秧秧走过去,对着镜子看了看,拿着一支珠钗给她插在头上,“贺兰辞派人来接你了,我知道你心里是想跟在贺兰辞身边的,回去吧。” 玉奴的身子微僵,垂在膝盖上的手指搅着,心里十分纠结的样子。 许秧秧都看在眼里。 “有一事我需要提醒你,你从来都不是什么奴婢,以后不要再以奴婢自称了,你的卖身契本来在大皇子那里,后来到贺兰辞手中,我不知道现在这份卖身契是个什么情况,但是贺兰辞既然告诉北寒大臣接的是玉姑娘,想必也从未把你当过奴婢,不易妄自菲薄。” 玉奴垂下眼眸,“卖身契,世子在带着奴婢回北寒路上便用来引火烧了。” 她和世子日夜兼程地赶路,想要停下来歇息时却身在荒郊,四处不见人家,更别提客栈。 世子带着她露宿山洞中,虽有火折子,可是没有干枯的草叶或是干细的木柴是很难点着火的。 她打算去附近找些枯叶,世子喊住她说不用,便从怀里拿出一张折好的纸张,火折子一吹,一点,就燃了。 玉奴慢慢吞吞坐过去,没忍住询问一句:“世子方才烧的是什么?贴身放在怀中之物必定重要,世子不必担心奴婢,奴婢去找枯叶其实很快的。” 世子往火堆里加着柴,风淡云轻地说:“那是你的卖身契。” 玉奴吓得险些栽进火堆里,还是贺兰辞伸手把人扶住。 贺兰辞不羁地笑着:“这么激动?早知烧了它你能这么激动,早烧了,之前没想起这事。” “不,不是……”玉奴结结巴巴地说着,只敢偷偷抬眸看一眼对面的世子。 每个为奴为婢的人都希望有朝一日拿到自己的卖身契,再把卖身契烧个一干二净,从此便是自由身。 世子这是放她自由。 可她生下来就只会照顾人,后面被大皇子买去,她又学会了伺候男人。 她就是一个奴婢。 如今回到自由身,她心里却发慌,不知道一个人该怎么办,更不想离开世子。 玉奴只能像从前那样,跪下来求人。 “求世子不要赶奴婢走!” 贺兰辞把她扶起:“没说赶你走,只是烧了个卖身契而已,你想留边留,以后若是想走,也是可以的,不过要记得同本世子说一声。” 玉奴感激涕零,抹着眼泪起身,睡一觉后继续跟着世子赶路。 “世子把卖身契烧了,奴婢还是想在世子身边,照顾世子。”玉奴思绪拉回,看一眼铜镜里的自己,她原先是没有这么美的,是大皇子用了法子让她的容貌尽量和太子妃相似。 其实不过相像一两分。 但只像太子妃一两分,在人群中已经算是容貌姣好者。 从前她觉得世子喜欢自己这张脸,她就会在世子身边伺候一辈子,如今怕是要食言了。 “太子妃,奴婢如今已无颜面再见世子。”玉奴起身,“奴婢会同那人说清楚的。” 许秧秧喊住她:“玉奴……” “太子妃不必相劝,奴婢与世子……”不,改口了,“奴婢是自由身,不想再伺候王上了。” “你既知自己是自由身,以后就不要以奴婢自称,我家若榴姐姐和霜女姐姐都不这么自称。”许秧秧朝她笑了笑,“你自己的选择我不干涉,只是觉得人活一世,少留一点遗憾是一点。” “多谢太子妃提醒。”但她心意已决。 许秧秧随着她一起到正堂去,大臣来时看过玉姑娘的画像,一眼便认出来了。 “玉姑娘,王上派我等接玉姑娘一起回都城。” 玉奴已经见过很多大人物,在太子妃身边胆子也比从前大许多,见到北寒大臣后微微行礼,不让自己露怯。 世子既然让人称她玉姑娘,她便不能暴露低贱的身份,让世子丢了脸面。 大臣一看王上惦记的玉姑娘,容貌姣好,行为举止也端庄,瞧着还是个温柔的。 就是不知玉姑娘是大云哪家的姑娘? 玉姑娘的容貌和大云太子妃倒有相似,大臣看了一眼两人,问道:“敢问玉姑娘和太子妃殿下是表亲?” 玉奴一哆嗦。 她哪敢! 她开口就要说奴婢不是,第一个字出来一半又硬生生吞回去,改口:“我不……” “大人您问这个做什么?”许秧秧上前去,和玉奴站在一块,也阻止了玉奴一口否认。 大臣一看太子妃似乎不太高兴,笑呵呵地说问问,立马回归正题。 “请玉姑娘同我等回都城,王上还在都城等着玉姑娘回去呢。” “玉姑娘可要时间收拾?今日可够?明日一早我们便回都城。” 玉奴再次行礼,“麻烦大人回去同王上说,我不回四寒城,我是大云人,还是想回到大云去。” “这……” “麻烦大人替我带一样东西给王上。”玉奴拿出贺兰辞的玉佩,手指摩挲又摩挲,这玉佩一直藏在她心口的位置,暖烘烘的。 才吹来这么一会儿就冷了。 北寒的风是真冷啊。 大臣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玉奴看出他的为难,继续道:“大人不必担心,王上曾说过,我若是要走,同他说一声就是,王上是个温柔和善,又是非分明的人。” 大臣点头。 这倒是。 王上继承王位以后只斩杀了要夺位的王后,其余王室子弟都有好好安顿。 大臣接过玉佩,最后又问一遍:“玉姑娘真的不同我等回去吗?” “不了。”玉奴轻轻地说着。 第418章 抱一下呗,哥哥 “太子妃,这玉奴都哭三四天了,不拦拦?”若榴和霜女正在收拾行李,院外也是人来人往的忙碌。 北寒递降书,北离州派来新的官员和刺史,又有节度使一家在此,大军是该班师回朝了。 府里的人忙着收拾东西,许秧秧坐在那吃点心。 “让她哭吧,能哭出来是好事,人憋着是会憋坏的,郁郁寡欢的人还少吗?” “也是。”若榴又问,“玉奴跟我们走还是?” 玉奴总是担心她们不带着她,许秧秧也不想让玉奴伤心,娘说过,世间女子艰难,女子应当帮着女子。 “带,当然带!”许秧秧吃完点心,擦掉手上的点心碎屑,叮嘱若榴和霜女,“你们在她面前别说这些话,只记住我是要带她走的,如果她哪儿都不想去,要么跟我住太子府,要么住王府,反正都一样。” 若榴和霜女表示明白。 “哥哥呢?”许秧秧探了探头,只看见随安在院子外边让抬东西的人小心点,随安脸上那叫一个高兴。 随安刚和找寻多年的兄长相认没多久就随军到北境,打了快两年的仗,也就是两年没见到家人,这会要回云京了,能不高兴吗? 许秧秧把人叫进来。 随安笑呵呵地问:“太子妃找我?” “哥哥去哪了?怎么不见你跟着?” “殿下给赵,柏先生送衣裳去了,没让属下跟着。” 许秧秧拢了拢衣裳,起身道:“天是越来越冷,这个时候大云也飘雪了,是要穿暖和点才行,我去看看。” 她也没让人跟着,手里拿着汤婆子。 …… 柏青被关押在大牢里。 大牢是冬冷夏热,这也算是刑罚中的一种。 冰窖一样的牢房在司徒君来后才暖和,有了炭火,还有热的茶饭。 司徒君把包袱推过去,什么话也没说。 柏青头发披散着,衣裳很薄,嘴唇都冻紫了,身子却不抖一点。 十分能忍。 不能忍也不至于在司徒君身边蛰伏十多年才开始报仇。 他伸手拿过包袱,手上长着红肿的疮。 司徒君只扫了一眼,道:“明日回云京。” “好。”柏青的声音也有些干哑,他拆开包袱,里面是厚厚的冬衣,还有一件玄色大氅。 “多谢太子殿下。”他起身,慢慢悠悠地穿上,两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饭,像极了从前在太子府的日子。 太子殿下素来不爱说话,用膳就是安安静静地用膳,偶尔会给他夹一筷子菜。 他起先有点惊讶,太子殿下瞧出他的疑惑,便会解释:“孤见秧秧和姨母会给家人互相夹菜,秧秧和姨母说不一家人从不会嫌这个。” 他心里满是震撼。 太子殿下把他当做家人。 太子殿下并没有长成真正暴戾阴郁的样子。 芸儿,太子殿下长得很好。 柏青望见自己碗里的菜,夹到嘴里吃起来。 很好吃。 他微微笑着。 “殿下来见我,是还有什么困惑吗?我如今还可以为太子殿下解答一二。” 司徒君抬眸,他在老师的眼里看不到一丝悔意,也看不到一丝的害怕,从始至终都是这么平静。 似乎不平静的只有他们。 容大将军整日唉声叹气,为老师感到惋惜。 离亲王每次听到容大将军的惋惜,眼里多少也有痛心。 更别提他和秧秧。 “用箭把信送到松台巷王府的是老师吧?”司徒君给他倒酒,“孤问了贺兰辞,不是他,那就只能是老师了,老师既然去为北寒做事,又为什么传信?” “谁知道呢。”柏青抿一口酒,称赞这是好酒,又说了一句多谢太子殿下. 他放下酒杯:“贺兰棋不听话,北寒注定要败,不如给太子送个人情,好求太子殿下一件事。” 司徒君淡漠,没说话。 “太子殿下放心,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我只是想要一盒治我手上之疮的膏药。” 只是一盒膏药,司徒君也就允了。 “太子还有话要问?” 司徒君想了想,问:“当年西郊别苑刺杀孤的人,真的是赵相吗?” “不是。”柏青没有任何犹豫,“是我,我要太子知道赵相歹心,要太子入宫为母报仇。” 司徒君心里一阵冰凉,眼神却很复杂。 老师算计他是真,传道授业与他也是真,待他好也是真。 这些年朝夕相处的感情更做不得假。 即使老师不设计让他进宫为母报仇,在见到赵相以后他也是要进宫查明真相的。 只是老师推了他一把。 最后结果也是好的,他已为母报仇。 沉默间,柏青又喝了一口酒,身子是暖了,说出来的话直令人生寒。 “殿下,我不过是利用你罢了,我恨司徒家的每个人,包括……”他的嘴唇微微颤动一下,“殿下你。” 司徒君握着酒杯的指节泛白。 “要不是念在殿下是芸儿的儿子,殿下和芸儿也有几分相似,殿下又怎会安然至今。”柏青的眼里毫无感情,像两根冰凉的针刺在司徒君心头。 “不过念在我这些年为殿下效劳不少,这身衣裳和这顿饭,我还是受得起的。殿下请回吧,我并不想见到殿下。” 许秧秧赶来时正好听到这两番话,她看见司徒句就这么僵坐在原地,瞧见他微微泛红的眼眶。 “赵伯伯!”许秧秧推开牢门进去,把自己握在手里的汤婆子塞到司徒君怀里,自己也挨着坐过去,凶对面的人,“我们以后不来看你就是了,你又何必故意说这种伤人的话,你和哥哥道歉!” “不必。”司徒君感受着身旁传来的温暖,刚刚空了一瞬的心又重新填满。 他起身,拉着秧秧出牢房。 在两人走后,柏青饮下半壶酒,他不怎么好饮酒,酒量不怎么好,就这么昏昏沉沉睡过去。 有了热的饭菜和好酒,以及殿下送来的衣裳,他一点没冷到。 …… “哥哥……” “我没事。”司徒君抢先回答。 许秧秧无奈一笑:“哥哥,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啊,我本来没打算问这个,但你口是心非说了没事,那就是有事。” “你把手抬起来。” “做什么?”司徒君疑惑,还是乖乖照做。 下一瞬,一个软乎乎的人扑到他怀里,毛茸茸的脑袋靠在他胸前,小手抱着他的腰。 “抱一下呗,哥哥。” 司徒君的眼眶又是一热,垂下手将人抱紧,嘴里发出一个轻轻的闷声:“嗯。” 第419章 睡前故事 大军一路回京,柏青居于四面漏风的囚车中,他穿着还算厚的棉囚衣,也不会冻着。 囚车里还防着一个包裹。 太子殿下亲自送的衣裳,穿上了押送囚车的将士们也不会说什么,不过他们一直不见犯人穿,倒是每日涂抹膏药,手上的冻疮已经见好。 太子殿下没再往囚车这边看过,倒是太子妃每日都派玉姑娘送来饭菜,偶尔也见玉姑娘和犯人交谈。 大多时候都是玉姑娘在说,犯人只是偶尔搭理两句。 这天,玉奴又按时端了饭菜来。 柏青问她:“怎么不留在北寒?他不会亏待于你。” 两人心知肚明这个他是谁。 北寒新王,贺兰辞。 玉奴拿饭菜的手顿来了顿,莞尔道:“他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人,他一直记着我的二十刺鞭之恩,自然不会亏待。” “我不想做挟恩求报之人。”她拿了筷子递过去,“再说,他也曾救我于牢笼,就当……从此两不相欠吧。” 每到吃饭时,押守的士兵便会解开柏青脖子上的木枷。 枷锁一松开,柏青先是给自己的手上涂抹膏药,再拿过筷子用膳。 毕竟吃完饭就得重新戴上木枷,便不好涂了。 吃完后,玉奴会收拾碗筷。 之前都是收拾完便走,这次玉奴收得慢,抬眸时眼里有着难过。 她和柏先生统共也没见过面,是替王上感到难过。 王上对柏先生敬爱有加。 “先生,过了前面那座山,再有一日就要进城了。” 柏青抬眸望着前边的山脉,冬日自然是光秃秃的,上面覆着一层层的雪,远远望着如一幅银白针线绣出的画。 他扬了扬唇角,笑得淡然又温柔。 “玉姑娘,能否请你晚上再来送饭时,带一盆清水和木梳来?” 玉奴不解地看他,“需得询问太子殿下和太子妃的意思。” “麻烦了。”柏青朝他行礼,自觉地抬起双手戴上木枷。 玉奴回去后把这事告诉了太子妃,许秧秧也有点不解,但既然是赵伯伯想要,就拿给赵伯伯。 进城后便不会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皇上已经知道叛国之人是谁,曾经的太子太傅,说不定也知道柏青和先皇后的关系,斩是一定会斩的,只是在斩之前不知会受尽多少折磨。 玉奴领命。 再次前去送饭时,身旁还跟着若榴,若榴的手里端着一盆清水,因为不知道要清水做什么,便用冷水热水兑了一盆温的。 若榴和玉奴就这么看着柏青吃饭,斯文地擦了嘴角,一双手伸进木盆的温水里,察觉到是温水,他还朝着二人说:“替我多谢太子和太子妃。” 接着是净手、洗脸。 跟押守的士兵要了刀来,照着盆中水一点点刮干净脸上的胡茬,途中不小心刮出一道小小的伤口,柏青小小叹息一声。 又继续刮完,把刀还回去。 “玉姑娘,木梳可带了?” “带了。”玉奴从怀中拿出自己的木梳递过去,“先生是要梳发?不如由我来代劳吧,就当我为他做的。” “多谢。”柏青没有拒绝。 玉奴自从跟了贺兰辞后,洗漱更衣束发这等贴身之事都是她一个人伺候的。 她做得熟练。 梳完后,要不是身上的囚衣和重新戴上的木枷,半点看不出柏青是个阶下囚。 清俊的脸庞,坚毅的眼神,即使穿着宽厚的囚衣也能看出身形清瘦,身上依然是一股的书生气。 可就是这样弱不禁风一个书生,通敌叛国后算计大云损了无数精兵。 若榴心中也觉可惜,此等韧性有才之人,竟然做了叛国的事,还会落个尸首分离的结果。 她轻叹一口气。 许秧秧问:“这明日就到家了,你怎么还唉声叹气的?刚从赵伯伯那边回来,是发生什么事了?” 若榴正要把柏青的事讲一讲,容大将军大步流星过来,把许秧秧喊走了。 走得疾,还小心翼翼。 感觉有些像做贼。 “舅舅,这是怎么了?” “你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快想想招,你爹已经好长时间没睡觉了,起码两三个晚上没合眼了。” “怎么了?”许秧秧的心提起来,她爹也上年纪了,这么个熬法身子怎么能行。 容大将军满脸焦急,“我也不知道啊,我要知道就不老找你了,反正不是柏青的事,你爹虽然喜欢柏青的字,曾经也有点交情,但没这么深,何况柏青通敌叛国。” “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月前我就见他翻来翻去睡不着,最近这几天索性不睡了。”容大将军叹口气,“你爹这个人吧不是把事挂在脸上挂在嘴上的人,习惯闷在心里,你舅舅我一个大男人肯定猜不透啊,我估计也就你和你娘能猜透,你快想想是怎么一回事,我怕他还没到家就病了,你娘不得心疼……” 许秧秧忽地看向他舅舅。 容大将军一拍腿,醍醐灌顶。 “原来是这么个事啊!他那手,手……”给容大将军都整结巴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秧秧拉了拉舅舅的衣袖,一块去找她爹。 司徒元鹤站在营帐外的一棵树下出神,寒风吹来,空了的袖子随风吹起。 司徒元鹤感觉到了,想把空袖塞进腰间,可是这样看着断臂更明显。 他又把空袖拔出来。 许秧秧看得心里一痛,她深吸一口气,如同小时候一样喊:“爹爹!你在这做什么呢?” 司徒元鹤听到女儿声音后回头,脸上挂起慈父般的笑,“怎么这会跑出来?天快黑了,夜里凉,别感冒了。” “爹爹还好意思说我呢。”许秧秧仰着头道,“你看看你的眼睛都红了,是不是没睡好啊?爹爹,这可不行啊,你睡不好明天见着娘亲了怎么抱得动啊,还有弟弟妹妹呢,弟弟妹妹长大也变重了哦。” “就是。”容大将军也走过来,见司徒元鹤看了一眼自己的断臂,赶忙凶他,“怎么?一只手都能吃饭拿剑,不能抱自己夫人了?你别想着拿这个做借口啊!你敢这样对老子妹妹试试!” 许秧秧连连点头:“爹你多厉害啊,一只手照样杀敌!我娘要是看到,肯定崇拜死你了!” “反正我很崇拜爹爹!”她一双眼亮晶晶的。 司徒元鹤怎么看不出大舅子和女儿在哄自己高兴,他也是发自心底地笑了笑。 摸摸女儿的脑袋道:“这就回去休息,你们也是,明日午时之前要进城,大军半夜就得拔营动身。” “爹爹真的去休息吗?”许秧秧半信半疑,“爹我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吧,说不定你就能睡着了。” 容大将军嫉恨:“只听过父母讲故事哄孩子睡的,哪有反过来的,不行不行,简直违背……天理!” 憋半天憋出一个天理。 许秧秧倏地笑了,“行了舅舅,待会我也来给你讲。” “这还差不多。” “啊,不违背天理了啊。” “特例是违背天理,两个就不是了。”容大将军自圆其说,他先回自己营帐。 许秧秧和司徒元鹤也进了营帐,她真的讲起故事。 “从前呢,有一只食草的小龙宝宝破壳出生了,睁眼看到一只巨大的食肉大龙,大龙流着口水对小龙宝宝说,嘿嘿嘿,你看起来好像很好吃……” “小龙宝宝没有察觉危险,反而抱住大龙喊,爹爹!我好害怕哟!” “大龙吓了一跳,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你的爹爹?” “因为你叫我的名字呀……” 这是一个认错爸爸,又将错就错的亲子故事,本是三岁孩童的读物,如今却由孩子来讲给父亲听。 司徒元鹤一个老父亲听得泪流满面。 当初他刚和秧秧见面时,秧秧也是张口就喊了他爹爹。 第420章 柏青死在先皇后坠崖之地 许秧秧故事讲完后,见她爹也睡着了,起身轻轻道:“爹,我和娘还有弟弟妹妹都很爱你,不管怎样都会超爱你的,你是我们的英雄。” 她吹熄烛火,轻手轻脚出了营帐。 黑暗中,两行热泪顺着司徒元鹤紧闭的眼角流下来。 怎么就有这么好一个女儿呢? …… 许秧秧出了营帐,就看到面前站着司徒君,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嘘!”她走过去,顺其自然牵上司徒君的手,小声说,“我爹好不容易睡着,咱们可别吵醒了。” “嗯。”司徒君反握着她的手,两人朝着自己的大帐走去,“什么时候也给我讲一个睡前的故事?” 走远了,许秧秧正常说话:“你刚听到了?” 司徒君点头。 “那你听到了啊。”许秧秧眨眨眼睛,灯笼里映照出来的光落在她脸上,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司徒君好笑道:“哪里学来的耍赖?” “哥哥才是哪里学来的耍赖。”许秧秧努努嘴,“答应了不肯定做才叫耍赖,我又没答应哥哥,都是哥哥自己说的。” “而且!哥哥你刚刚是偷听,茶馆里说书的都有银钱拿,你是不是也要付一下说书钱?”她摊开另一只手掌。 司徒君弯腰亲了她的掌心一口。 冬夜里,呼呼的冷风吹来,许秧秧的掌心却在发烫。 她猛地收回手,瞪他:“你又耍赖。” “懒得理你。”许秧秧抽开牵着的手走在前面,回了大帐后把自己裹进被窝里,起先还露出一个脑袋,听到司徒君进来,立马把脑袋埋进去。 脚步声还在一点点地靠近。 最后在她面前停下。 被子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扯了扯。 “睡着了?” 许秧秧才不会蠢到说自己睡着了,不过也没聪明到哪里去,拽着被子不让拉动一点,和表明自己根本没睡着有什么区别。 拽被子的动作停了。 头顶传来一阵低低沉沉的磁性笑声。 “既然睡着了,那这说书钱只能不给了。” 刷地,许秧秧露出脑袋,睁着乌溜溜的眼睛问:“是什么?别又拿刚刚那套哄我。” 司徒君从怀里拿出一块玉印:“这应该是孤身上最值钱的,此刻就拿给太子妃做说书钱。” “什么?”许秧秧拿过一看,太子印! 和刚才的吻一样烫手。 “不要。”她递回去,“不能拿。” “有什么不能拿的。”司徒君毫不在意,“太子妃连太子都拿了,太子印还不能拿,收着吧,左右不过一个印章。” “……”这是普通的印章吗?! 许秧秧坐起来,把印章重新揣进他的怀里,拍拍他的胸膛说:“放好了。” 司徒君问:“说书钱怎么办?这是我全身上下最名贵的东西。” 许秧秧无奈地叹口气,又朝他勾勾手:“你过来。” “这次又做什么?” “你别管!” 凶巴巴的。 落在司徒君眼里分外可爱。 他听话弯腰去,秧秧的身子和唇瓣都贴了上来,翻身坐在他的怀里。 亲吻片刻后离唇。 额头依然抵着额头,鼻尖若有似无触着鼻尖。 呼吸纠缠在一块。 许秧秧说:“你才是最珍贵的。” 司徒君的眸光亮了亮,一簇簇的火苗在小腹中燃烧,他微微侧头便又吻上去。 亲得许秧秧身子软成一滩水。 “不行……”她推搡着不能继续下去,“明日还要进京,家里的人,百姓朝臣都会夹道欢迎,我不能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司徒君咽了口唾沫,隐忍克制地“嗯”一声。 两人只是抱着睡到半夜。 醒来后收拾一番,大军该起程了。 天大亮的时候,他们经过一座荒山,再过一个时辰就能进城。 许秧秧骑在马上,瞥见司徒君看了一眼这座山,便问:“这山怎么了?” 司徒君道:“母后就在这座山。” 许秧秧见他这番模样,不由得想到柏青。 哥哥经过此山都会想母后。 赵伯伯肯定也会想他的赵芸儿。 她扭头问若榴:“昨天你去见了赵伯伯,赵伯伯怎么样?” “太子妃,昨晚我正想和你说这事呢。”若榴道,“赵先生挺奇怪的,他要清水是洗脸用,玉奴为他梳发,还找士兵拿刀刮了胡茬,以及!” “赵先生终于舍得穿太子殿下送的那套衣裳和大氅了。” “赵先生是个讲究人,都要进京受审了还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其实我瞧着有点像去见心上……” 许秧秧猛地回头看过去。 司徒君亦是。 若榴吓一跳,“两位主子?” 许秧秧和司徒君立马叫停队伍,驾马往后面去,容大将军等人见两人驾马匆匆,也勒转缰绳跟过去。 来到囚车旁边,许秧秧和司徒君同时下马,负责押送的士兵上前道:“太子太子妃放心,囚犯并没有逃脱,还在的。” 囚车里,柏青靠坐着,整个身子都埋藏在黑色大氅里,眼睛闭着,嘴唇发白。 司徒君蹙着眉上前去。 许秧秧问士兵:“他这个姿势多久了?” 士兵道:“不到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前他们正好要进这座山脚下。 许秧秧心里有不好的预感,走上前去看到司徒君正伸出手指探人鼻息。 司徒君的手指猛颤一下。 一阵风吹来,风中夹着一股血腥味。 许秧秧上前去揭开大氅,浓郁的血腥味直窜出来,刺入每个人的鼻中。 大氅之下的衣裳浸透了血。 柏青一手握着先皇后的步摇,步摇上沾着血迹,而另一只手腕上有着又长又深的划痕。 满是血迹的这只手上还紧紧握着一只玉镯。 当初玉镯和步摇分明让司徒君埋进了自己给母后立的衣冠冢里,不知何时被柏青挖出来了,一直藏在身上。 如今,柏青用这支步摇割了腕。 玉镯上的裂痕已经被血填满。 柏青死了。 死在先皇后坠崖的这座山下。 他战败而不逃,一路平静回京,根本不是无所谓受审,而是他要死也要死在心爱之人去世的地方。 好在黄泉相见。 或许还能追到下一世再见。 许秧秧倏地红了眼眶,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司徒君更是一动一动地站在原地,方才去探鼻息的手垂在一侧,止不住地发抖。 老师死了。 到死都是笑着。 容大将军和司徒元鹤赶来,询问发生了何事,负责押送的士兵扑簌簌跪一地。 “属下看管不力,让囚犯自裁了!请王爷将军责罚!” 第421章 凯旋回京 大军凯旋归来,城内百姓夹道欢迎,皇上和百官及将士们的家眷都在候着。 自然也少不了如今的南街四府:容府、离亲王府、南疆公主府、定西侯府。 大街上不止是热闹,红帐红灯笼挂了一少,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年前定西侯班师回朝,年初又是太子殿下凯旋而归,而这三日后又是阖家团圆的元宵节,凑在一块怎能叫人不兴奋,连寒风吹来都觉得是暖的。 马上有离亲王,有容老将军,怎么不见太子殿下和太子妃? 还有那个通敌叛国的前太子太傅柏青呢? 不是说押回京受审? 想到通敌叛国之人,百姓们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瞥到咱们以贤明孝义治国的当今皇上。 到底是百姓,也不敢真的直视天子。 只是免不了会唉声叹气,眼里多多少少有些揶揄,小声议论起传闻的真假。 容雨棠和姜知韫听到议论后,只意味不明地对视一眼,又扫一眼在前的皇上。 皇上、先皇后和柏青的事都已经在云京传遍了,只是找不到传话之人,大理寺细细盘查下来,只查到一群的乞丐身上。 若是把这些乞丐都斩了,皇上的名声怕是毁得更尽,大理寺只能警告他们不许乱言。 可这早都传遍了。 不止云京,云京附近的几城怕是都知道了。 这不,即使大军凯旋归来,皇上的脸色还是有些凝重,在没看到太子殿下太子妃,也不见大军中间押送的囚车里有人,眉头都皱起来了。 朝臣们一时噤若寒蝉,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随着离亲王和容老将军拉了缰绳下马,朝着皇上走来行跪拜之礼,皇上笑了两声,将人扶起,朝臣们也才敢展露心里的高兴。 容老将军一下马,就递交了容家军的兵权,他可没忘自己早就辞官,而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封侯,一个是禁卫军统领,容家的境地多少有点危险。 只是难免可惜,容家军是他的心血。 皇上收了兵权,容家军的人往后就会被打散编到各个地方去。 但也只有皇上收了兵权他才心安,护了家族,也能护容家军的每个人。 他递兵权情有可原。 离亲王怎么也交北境十万大军的兵权? 司徒元鹤是一只手递过去的,皇上立马就看到了他的残臂,怔愣片刻后,笑着问:“你怎么也……” “皇兄。”司徒元鹤的视线越过皇上肩头,看向后面在等他的雨棠和孩子们,眉眼顿时柔和起来,“皇兄,臣弟往后只想赋闲在家,同老敬王一样做个闲散王爷。” 皇上看着他为大云断了一臂,也见他发间白发掺杂,接过兵权允了。 皇上似乎还有话想问,离亲王已经朝他行礼,大步朝后去了,容老将军更是早不见人影,已经遛到后头去见夫人和孩子们。 尤其是多年未见的老二。 父子俩抱了片刻。 容老将军拍拍他的肩膀,“老二啊,你说你都成侯爷了,官比我们都大,我们见着你不得行礼喊你侯爷?” 容泊呈素来寡言少语,也很少会笑,这会见到有了白发皱纹的老父亲,笑了笑说:“儿虽是侯爷,你也是儿的老子。” 容老将军连连点头,拍着自家老二的肩膀说:“嗯,对咯,你就算不敬老子也得敬你娘你姑母。” “爹!你和二哥叙旧够了没有!我和容老三还有大哥一家四口都在呢!”容惊春跻身到两人中间,“你不看看你孙子?大嫂生了个小子!” 似乎想到什么,容惊春又说:“咱家两个小子了!你们前脚刚走没多久,大嫂就生了,名儿大哥大嫂说等你们打了胜仗回来再取。” 容大将军嘴里骂着怎么又是臭小子,实际上嘴都要笑得咧到耳根子后边去了,赶紧过去看看他的小孙儿。 当然也没忘他的大孙子,捏捏脸说:“越长越水灵,跟你阿爹和二伯真像,但别学你二伯啊,最好跟你娘一样,活泼点好。” 容城竹和阿端笑着抱了小孩过去,容老将军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别看他糙汉一个,他自己四个儿子可都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他从没舍得过让自己夫人辛苦。 毕竟天底下没有比生孩子还要辛苦的事了,生一次就鬼门关走一趟,夫人不辞辛苦给他生,他就得做个会照顾孩子的好爹。 抱襁褓里的小孩完全不在话下。 “长得真可爱啊,模样更像伶端公主。”容老将军的嘴一刻都没合拢过,这个家还得是大儿子省心啊! 圆了他和夫人的儿媳、孙儿梦。 容老将军当然也没忘了两个小外甥,抱着孙儿在他们面前蹲下,“小郡主,小世子,有没有想舅舅?” “想!”姐弟俩异口同声,眼睛亮晶晶的,转而看到过来的亲爹,撒丫子就跑过去。 “爹!” “爹爹!” 冲过去一人抱一条大腿,仰着头,四只眼睛跟小时候一样水灵,一样写着“爹爹抱我们!” 从前司徒元鹤都是弯腰一手提一个到怀里的,姐弟两个分别坐在他的两只手臂上,面对面地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地打闹。 但是现在不行了。 他断了一臂。 司徒元鹤还没说什么,只见雨棠已经朝他走来,眼里噙着喜悦的泪光,忽地瞥见他没了的左手。 雨棠怔愣片刻,吓得用手帕捂住了嘴,眼里的笑意也变成了惊吓和心疼。 双脚也被定在原地。 泪如雨下。 众人瞥见容雨棠默不吭声地哭成个泪人,以为是喜极而泣要上前安慰,容大将军摇头,示意一家人去看司徒元鹤的左手。 容家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最终也演变成了不忍和难受。 “雨棠……”司徒元鹤拍拍两个孩子的脑袋,容惊春和容轻澈立马过去把姐弟两个拉过来。 离亲王只剩一只手,一样能拥抱他的王妃。 “没……” “没事,没事。”本是这话是司徒元鹤要说的,让容雨棠抢了先,容雨棠在他怀里抹了抹眼泪,抬眸时眼里又重新含上笑。 元鹤没了一臂。 头发又白了不少,脸上还有皱纹。 她的爱人正在老去。 可是她这么看着,依然觉得她的爱人英俊不已。 心疼,和浓郁的爱意都写在容雨棠这双湿漉漉的眼睛里。 司徒元鹤看一眼就会深陷进去。 目光深邃的他用手指轻轻抚在容雨棠的眼角,沾上湿润的泪水,他没有擦掉,就这样留在指尖。 这时,皇上突然对其他将领发怒:“让太子速速滚回宫见朕!” 拂袖而去。 容雨棠柔声问:“秧秧和小斐然呢?” 第422章 又一座无名之坟 许秧秧和司徒君正在刨坑呢,随安若榴他们也拿着锄头和铁锹吭哧吭哧地挖。 终于挖出一个大坑。 玉奴在给柏青整理遗容,想要把他手中的步摇和手镯取下来擦擦,却怎么也拿不下来。 玉奴看向正在擦汗的两人。 许秧秧道:“就这样吧。” 玉奴拿着打湿的手帕在面上擦了擦,整理好后大家合伙把人放进坑里。 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准备棺材,也不好准备棺材。 柏青通敌叛国论罪当诛九族,受五马分尸之刑,本不会有人收尸,现在他“畏罪自戕”,得以尸身健全,又有小辈埋葬,已经是个不错的结果。 从此之后,这个小山坡上有多一座无名之坟。 四座坟墓并排,也算是豆花铺子的赵家四口相聚。 “外祖父,外祖母,娘,赵伯伯,我和哥哥每年都会来看你们的,安息吧赵伯伯。”许秧秧朝他们鞠躬。 天色不早,他们该回去了。 进城时百姓们已经不再聚集,但还是肉眼可见的繁华热闹,许秧秧又馋上热腾腾的包子,停了马车探头出去买。 也是停马车这会儿的功夫,许秧秧他们听到百姓们时不时议论着当今的皇上,一个个的脸色难堪之极。 听了两句的太子殿下也脸色难堪。 议论里的人一个是他父皇,一个是他母后,还有一个是他的恩师。 许秧秧注意到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着,伸出手掌盖上去,冰凉的手逐渐暖和。 他们自然是要回太子府的。 刚一下马,行云行色匆匆上前道:“太子殿下,皇上命您火速进宫。” 瞧见行云担忧的神色,许秧秧也跟着担心起来,手往司徒君的掌心里钻了钻。 父皇怕是要问罪。 司徒君摸摸她的脸,说一句无事,吩咐随安他们把秧秧送到南街去。 就这样,太子府的门还没入,许秧秧重新上了马车,司徒君骑上马,调转两头离去。 玉奴安抚着:“太子妃不必担心,太子殿下领兵出征大捷,皇上再怎样也不会责罚太子,不表彰反责罚,会引群臣和百姓非议。” 许秧秧意外地看她一眼。 她从前是说不出这番话的。 玉奴愣了愣,垂眸道:“在世子,不对,是在王上身边待久了,总会知道一些。” 她还是习惯叫世子,时常改不过口来。 世子这个称呼才会让她觉得有些许亲近,以及一种隐晦的心思,好像这样她就和其他女子不同,她陪在了王上曾经的一段时期。 “玉奴,你不懂皇上的心思。”许秧秧撑着脑袋发愁,“没有人能懂皇上的心思,因为我们不是他,我们也没有坐在那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位置上,每个人都有在乎的东西,越是位高权重者越在乎颜面。” 当初赵相和继后败露,皇上和太后心里第一时间想的都是皇家颜面一定不能丢,第二才是为先皇后报仇。 现在想想,皇上也说不上给先皇后报仇,更像是一个执行官,在知道他们的罪行后判罪。 真正记挂着报仇的,只有司徒君和柏青。 一个是儿子,一个只是未婚夫。 不过这事许秧秧到了离亲王府并没提,院里正热闹着呢,弟弟妹妹嘴里说着爹爹是大侠的话。 “独臂大侠!” “姐姐画的画里就有!大侠是英雄!” 许秧秧笑了笑,在给家里写信的时候她没敢告诉母亲这件事,倒是在给弟弟妹妹的信里画了几幅画,粗略地讲了一个行侠仗义之人为拯救百姓而断一臂,随后被万人尊崇为独臂大侠的故事。 两个小家伙不仅记性好,还活学活用呢。 瞧瞧她爹现在哪里还有之前垂头丧气的样,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单手也能把姐弟两个分别拎到脖子上骑大马。 娘张嘴想说什么,似乎是担心孩子碰到父亲的手,最后又闭上嘴,像平常一样说:“别累着你们爹爹了。” 并没有提到手臂,也就是没把人当病患看。 司徒元鹤高兴着说:“不累。” 弟弟是第二个骑上去的,抱着老爹的脑袋笑嘿嘿咻咻的比划,说他以后也要行侠仗义! 扭头就看到他姐姐。 “大姐姐!”还小的未来大侠要从老爹身上下来,结果一个没站稳,踉跄了两步。 许秧秧赶忙伸手去接住,笑着喊他:“小大侠。” “大姐姐!”小家伙眼睛亮得不行,下一秒就被挤开了,顿时委屈巴巴道,“二姐你为什么推我?大姐姐,二姐推疼我了,你看,你看。” 说着把手递过去。 白花花的小手什么事也没有。 但他那小模样委屈坏了。 许秧秧扶额:“……” 救命。 她弟弟好像……有那么一点茶…… 反观她妹妹,一脸淡定地抬手过去,弟弟好像提前知道一样,赶忙着跳开,围着一家人开始跑:“救命啊救命啊!二姐又要欺负我啦!” 他二姐:“……” 翻了个白眼。 许秧秧又一次看到来自姐姐的血脉压制,噗地一声笑出来,问妹妹:“弟弟这么戏精啊?” “话本子看多了。”小丫头不满地哼一声,下一秒也睁着星星眼扑上去,“姐姐姐姐我好想你哦。” “姐姐也想你们。”许秧秧一把抱起她,妹妹得意了,弟弟好像气炸了。 叉着腰气鼓鼓那样,许秧秧有一瞬的熟悉。 “娘,你觉不觉得弟弟这样,有点像四哥……” “是像你舅舅。”容雨棠抿唇笑着,“对了,怎么不见小斐然?” 司徒元鹤立马猜:“进宫了吧。” 许秧秧本不想提这事,最后还是点点头,把妹妹放下来坐好,弟弟立马跑过来扒拉她的腿。 最后变成姐弟俩一人扒着一只。 她由着他们。 “一只脚还没跨过门槛呢,人就进宫了。娘,我和哥哥回来路上听到一些陈年旧事,是怎么一回事?” 容雨棠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北境大捷军报传进京的第二日,街头就飘了无数的纸张,上面写的就是皇上先皇后当年之事,官府急急忙忙就开始收拾纸张销毁,事早就口耳相传了。” “你舅母说那些纸张是掩人耳目之笔,百姓之中有多少人识字?可见背后策划之人居心叵测,后又得知北境大军中叛国之人是赵青,事也就有所解释了。” “赵青心里一直怀着恨啊,皇上登基几十年就在百姓们眼中做了几十年的明君,临到头了偏偏被曝出这么一件丑闻,还家喻户晓,虽然下令阻止,能阻止他人嘴上之言,又怎么能阻止他人心中之想,皇上这名声和脸面……” 容雨棠点到即止,她也就只敢在家人面前说这么一嘴。 她问女儿:“听说押送途中赵青畏罪自杀?你们没跟着一块进城,是擅自去把人埋了?” “嗯。”许秧秧点头。 容雨棠瞬间忧心起来。 司徒元鹤沉声道:“柏青恨皇上,皇上也恨柏青,皇上没能亲自处斩这个害他名声尽毁又通敌叛国之人,心里的愤恨只多不少,而柏青又一直在太子身边,皇上想给太子定罪轻而易举。” 他断言:“太子这番进宫,不好过。” 第423章 认义女 许秧秧欲进宫,司徒元鹤伸手拦之。 “去不得,越有人去求情越适得其反,皇上已颜面尽失,却不能从百姓中拿回颜面,他需要一个出气口。” “偏偏太子又没能将通敌叛国的柏青带到皇上面前受罚,撞到刀口上了。”当时司徒元鹤和容大将军就提醒过两人,但两人还是毅然决然地要带着尸体离开。 许秧秧道:“事是我们两个一起做的,我进宫和哥哥一块受罚。” “秧秧,听爹的,你要是真想太子不受苦就不要去。”司徒元鹤郑重道,“你们不了解皇上,你皇祖母在我被封离亲王赶赴北离封地的前一日同我说,即使皇上从前与我是兄弟,如今他坐上这个位置,他就不再只是我的兄弟,高位上只他一人,他要率先保证自己的安危,坐稳自己的位置,保障自己的颜面,令天下之人尊之敬之。” “为了自己的安危,他什么都会做。” “皇上从皇子到太子,再到天子,一生都没有污点,起码在天下之人的眼里,皇上没有过任何的污点,他也不允许自己有污点,所以当年皇上打马过东街见到先皇后的第一眼,回到府里也是再三想过以后,确定自己就是想要先皇后,故而做出了他自己都不曾想过的错事。” “柏青那日说皇上不爱先皇后,错了,皇上爱的,只是皇家之爱与平民之爱不同罢了,在皇上的眼里,他爱先皇后,但他也只爱先皇后,并不会顾及先皇后的父母,那些人和他没有血缘关系,而且他还是天子。” “但太子有,太子是他和先皇后的儿子,所以皇上宠爱太子,周岁封太子,在自己没有能力动继后和相府根基,不得不得太子藏起来。” “皇上曾和爹说过,他本是想等其他的儿子斗个你死我活,最后一道秘密圣旨接回太子送上帝位,你皇祖母虽喜欢先皇后,却不怎么喜欢太子,是希望大皇子继承皇位的,但你猜皇上同你皇祖母说什么?” 许秧秧望着她爹深邃的眼睛,“什么?” 司徒元鹤:“皇上说他不是傀儡,只要不是傀儡皇帝,身为天子的他就一定会把自己心爱的女儿送上后位,也一定会把自己和心爱之人所生的孩子送上帝位,他所爱之人,就该受天下百姓叩拜。” “所以,即使皇上此次再生气,顶多就是罚太子一顿,太子想必是知道的,挨顿罚换柏青尸骨健全,太子心里是觉得值得的。” “你要是去了,就不一样了秧秧。” “皇上会把怒气转到你的身上,太子必然为你求情反抗,儿子为一个女人反抗老子,只会让皇上更生气,到时你和太子都要遭罪,你自己遭罪,你觉得还好,太子自己遭罪,太子也觉得还好,但你们两人都遭罪,心里一定很疼吧?” “你见不得太子受罚才想着进宫求情,是否想过太子也见不得你受罚?”他摸摸女儿的头,明明女儿都嫁人两年了,他还是觉得女儿尚在年幼,总喜欢摸女儿的脑袋。 “若是你娘为我求情受了罚,那比罚在我身上还要痛,皮肉之痛于男子而言不算什么。” 许秧秧被他爹说服了。 “爹你真是……好了好了,我不去就是了。” “去陪陪你娘,不是要介绍玉奴给你娘认识?” “哦对!”许秧秧才想起这事,她找到安排住进厢房里的玉奴,带着人去拜见母亲。 容雨棠当年见过玉奴。 也知道玉奴跟在了贺兰辞身边,也就是她要找的阿启身边,又见女儿拉着玉奴的手,难免会多几分亲近。 “玉奴拜见离亲王妃。” “起来吧孩子。” 许秧秧已经坐到母亲身旁去,拿过一个橘子就剥了吃,容雨棠扭头看她,“放在这都没人吃,你妹妹和弟弟都嫌冰牙齿。” “北境打仗都吃不到。”许秧秧剥了放进嘴里,又拿一个丢到玉奴手里去。 玉奴伸手接住,握着冰凉的橘子,放进袖中。 “娘,以后玉奴就在你身边待着呗?我叫她跟我去太子府,她不去,那只能留在你身边咯。”许秧秧把另一半橘子放下,靠着母亲的肩膀蹭蹭,“我在北寒,全靠了玉奴在身边照顾,还有阿启救我。” “娘……”她凑近母亲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容雨棠温柔抬眸望一眼面前的玉奴,玉奴和她对视片刻,垂下头。 玉奴也不知道太子妃和离亲王妃说了什么,离亲王妃很快便点了头。 “孩子,谢谢你照顾我家秧秧……” 玉奴轻轻摇头,该说谢谢的人是她。 “秧秧呢,住在太子府的时间较多,你与秧秧又有些许相似,我认你做义女如何?” 玉奴受宠若惊地抬眸,骨子里的奴性未除,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多谢王妃厚爱,我,我怎……怎敢……怎配……”她声音小小的,人瞧着也还是怯怯的。 容雨棠示意秋海去把人扶起来。 “你不愿意吗?”她温柔地问着。 玉奴抬眸时,眼里噙着泪,看着温柔可亲的离亲王妃,又看向朝她笑着两眼发亮的太子妃,太子妃还一直朝她点头,示意她答应。 玉奴心底其实欢喜死了。 她无父无母,颠沛流离至今,太子妃不仅带她回家,还说她们是朋友,太子妃还要她的母亲认她做义女…… 她从未敢有如此奢想。 “我,我……”玉奴支支吾吾片刻,听到离亲王妃“嗯?”一声,随后抬眸道,“我愿意的。” “愿意便好。”容雨棠道,“义母与你改个名如何?叫玉曦如何?晨曦的曦,从前痛苦种种如黑夜,晨曦来时黑夜破之,从此以后便是新生了,玉曦。” 玉奴泪如雨下,跪在地上磕了实实在在的三个头,这次没有人拦她。 磕头便是认了。 “玉曦,你比秧秧年长,往后就是秧秧的姐姐,也是那两个小家伙的姐姐,待晚间用膳,我带他们与你认识。”容雨棠说,“你已经磕了头,茶就不敬了,喝了茶我晚上又睡不着。” “是。”玉曦抿了抿唇,许久后轻声喊出那声,“义母。” 容雨棠笑盈盈地应下。 许秧秧则高兴道:“除了有哥哥,这会我有姐姐了,你不知道,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还问过我娘,能不能给我生个姐姐,我娘说,再生也只能是妹妹,我想了很久就想到解决的办法。” 玉曦望着自己被挽住的手臂,心里一阵暖意,她问:“什么?” 接话的是义母。 “秧秧说,那就取名叫姐姐。”容雨棠感慨道,“是很多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是在另一个世界,那时候秧秧才两岁多一点。 距离现在已经二三十年了。 容雨棠认义女的事两家人都不会说什么,左右多双筷子多个人的事。 用膳的时候玉奴还很拘谨,他见过这么大的桌,却没见过把桌都坐满的,从老到小一个没落。 有个空位。 在许秧秧旁边。 第424章 到底谁故意 许秧秧往外边探了探头,脑子里正想着的人姗姗迟来。 迟来也是来了。 她倏地起身小跑过去:“哥哥!” 司徒君伸手将人接了个满怀,还没来得及抱一下,人就从他怀里出来了,扒拉着他的衣裳要检查,小嘴喋喋不休地问哪里受伤。 他笑着按住在自己身上作乱的小手,弯腰到人耳边说:“家里人都看着呢,别急。” 许秧秧耳朵红了一下,气得撒手。 “还能胡言乱语,看来没什么事。”气呼呼地转身走在前头。 司徒君笑着上去拉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不让挣开,到膳厅里坐下。 方才外边昏暗,这会里边烛火明亮,许秧秧才注意到他红肿的额角,顿时就生不出气了。 “这是怎么弄的?”她心焦地问。 “不痛,父皇拿奏折砸的,用膳。”最后一句有意是在岔开话题。 今日大家确实又累又饿的,有什么事也等吃完饭再说。 玉曦见主位上的四人夹菜后,才拿起筷子夹面前的吃,她一边吃着,一边悄悄观察所有人。 离亲王吃的时候不忘给离亲王妃夹菜,看着离亲王妃把他夹的菜吃完,会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 容老将军吃饭时狼吞虎咽,感觉还跟在战场上一样,平南郡主则是细嚼慢咽,吃着吃着忽然把自己面前的茶杯推到容老将军面前去。 下一瞬,容老将军好像吃太快噎着了,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一口饮完,不够,又拿起旁边的。 平南郡主还真是了解自己夫君。她想。 容三公子嫌弃着旁边同样风卷云残的容四公子:“容老四!二哥都没你这个吃相!你能不能改改?” “要你管,爹娘姑母秧秧他们都没说我,你凭什么管我!”容四公子起身去把小世子抱到自己位置上了,“你跟容老三坐这!都说了不要把我位置安排在容老三旁边,不要安排在容老三旁边,弄得我都没胃口了。” 说着没胃口的人狠狠扒了一大口米饭,吃着还很香。 容轻澈:“……” 容四公子还不忘给太子妃和小郡主碗里夹她们喜欢的菜。 小郡主会晃着脚丫子说:“谢谢四哥~” 太子妃学着妹妹也说:“谢谢四哥~” 紧接着太子轻咳一声,太子妃立马端汤过去,嘴里哎哟哎哟地嘘寒问暖,“着凉了呀?没事,喝口热汤就好了。” 太子接过碗喝一口。 太子妃眨着眼睛问:“好了吗?” 太子喂太子妃一口后才说:“现在好了。” 容四公子翻了个白眼,对面的容三公子也是如此,坐在容三公子旁边的小世子委屈巴巴。 玉曦忍不住笑了笑。 再看皇上刚封的定西侯,三十出头,坐得端正,一身正气,面庞坚毅冷峻,在看到自己大侄子频频的目光后有些错愕,模样有点呆,隔一会才知道大侄子是要他帮忙夹菜。 她以前在大皇子府的时候听人提过一嘴,这个大侄子好像是定西侯的亲儿子,只是过继到容大公子和南疆公主的膝下。 父子两个看起来是真不熟,无声的交流也很有趣。 此刻,风清霁月的容大公子正抱着小儿子哄了,伶端公主专心吃饭,见大儿子看她,便说:“淳礼啊,找你阿爹或者二叔,别找阿娘,阿娘饿了。” 她们听说今日大军进京,早早就去城门口等着了,中间就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能不饿吗? 玉曦望着这一幕幕,嘴角的笑容愈大,继续吃着。 对面的小世子不高兴地端着碗,挤到大姐姐旁边,“我要姐姐!姐姐你喂我!” 容惊春无语:“多大人了,还要喂,你四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都能抱着碗一边跑一边吃饭了,你还要人喂。” “跑着吃饭比较香吗?四哥。”小世子声音软软的,一双眼睛无辜得很。 容惊春喉头一哽。 众人大笑,家里的三个小家伙都不明白,迷茫地转着脑袋,连容城竹抱在怀里那个都咿呀两声。 “因为你四哥后面有人追呗。”许秧秧捏捏弟弟的脸。 “谁呀?” “不是舅舅,就是舅母咯。” 众人哄笑出声。 桌上一团和气。 许秧秧再次对弟弟说:“你要姐姐喂啊?现在我也是妹妹了,不过我大了,不能找姐姐喂了,你还可以,你去找玉曦姐姐。” 小世子眨眨眼睛,他最听大姐姐的话了,端着碗跑到玉曦旁边去,喊着:“玉曦姐姐!” 玉曦的心一下就软了,真的端着碗喂他。 容雨棠摇头:“以后不能再这么惯着了。” 容惊春看向许秧秧:“你以前也是妹妹啊。” “只是有哥哥的妹妹,没有姐姐的妹妹啊。” “不都是妹妹。” “哦,那是我想岔了。”许秧秧眼珠子一转,慧黠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娇娇姐姐?” “咳!”容惊春让米饭呛了一嗓子,扭头瞪人,到底还是不是亲妹妹了! 许秧秧笑嘻嘻的,这会儿司徒君喂了一勺汤到她嘴边,她顺其自然地张嘴喝下。 “好好喝,哥哥你也喝!” 小夫妻两个又自顾自吃饭了,独留容惊春生闷气,他是不可能骂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的,只能再猛扒几口饭。 膳后大家各自回屋子。 正月的晚风依然寒冷,司徒元鹤展开大氅裹着妻子,将人又往怀里拉了拉,相互依偎着。 司徒君也牵着许秧秧走了。 小世子和小郡主眨眨眼,他们跟谁啊??? “啧,没人要了吧?”容惊春倚靠在门边,环在胸前的手松开,“跟四哥走吧,时辰还早,四哥带你们出去玩。” 元宵将至,街上已挂着不少花灯。 倒是漂亮得很。 不过容惊春欣赏不来,只是听着两个小家伙指哪走哪,指啥买啥。 不过他对家里人都极其有耐心。 带着两个小家伙出去,不认识他的人都会说一句:“郎君家的两个孩子真俊。” 之前容惊春都会笑呵呵说你眼力不行啊,这是我弟妹,两个小家伙也会点着脑袋喊四哥以此证明。 这回他看见了远处走来的闻季冬,舌头一转就改了口,“嗯,随孩子他爹。” 伸手就把闻季冬揽过来,一手拍着他胸膛。 意思是这就是孩子爹。 闻季冬:“?” 姐弟俩:“??” 把对面的商贩弄懵了,“这位郎君是孩子爹,那你是?” “孩子的娘呗。”容惊春不以为意地笑着。 闻季冬身子一僵,侧头看一眼没心没肺的人后,无奈地摇头叹息一声,“他逗你的,这是我们弟弟妹妹。” 说着拿出碎银付钱。 商贩也笑得一脸无奈,看着“孩子他爹”把两个小孩牵走,似乎不管这位“孩子他娘”了。 容惊春迟一下才追上去。 “等等啊!” 真是,两个小的生气情有可原,大的生什么气?又没差辈分。 “闻哥哥,我们以后都不要理四哥!” “四哥占我们便宜!” “嗯。”闻季冬笑着,在人追上来后果真没理,话都没说一句,这可把容惊春憋坏了。 直到两个小家伙犯困,一人才背着一个回去,闻季冬才搭理他。 容惊春不满:“闻季冬你今晚就是故意的。” 闻季冬一笑:“到底是谁故意?嗯?” 第425章 父皇可曾后悔 离亲王府的主院。 屋里烛火通明,炭火燃着,窗户微微开着。 下人端来洗脚的热水后,容雨棠屏退众人,屋里只有他们两个。 她在司徒元鹤面前蹲下。 司徒元鹤道:“本王自己能行。” “我知道。”容雨棠仰头,“从前在府里都是你给我洗,换我给你洗一次。” 容雨棠说着已经去给他脱鞋,这鞋子还是自己亲手做的,里面的鞋垫也是自己亲手纳的。 司徒元鹤也不再推辞。 双脚被放进发烫的水中,木盆里飘着草药味。 “我问城竹要的草药,这个泡了好睡觉。”容雨棠用手舀着水泼到他的脚脖子上,“在边境一直没能睡个好觉吧?一路上应该也睡不好,既然到家里了,就要好好休息。” “休息好了,我们才能去皇陵看太后,不能让老人家在底下还要担心我们。” “嗯。”司徒元鹤伸手要去抚她的头,容雨棠正好抬头,看到他的手后用脸去蹭一下,离开后倏地笑出声。 “怎么了?” “我是在想,我们俩都一把年纪了,老夫老妻的,竟然还能做出蹭手这样的事,让孩子们看到不得笑掉大牙。” “孩子们不会。” “泡一会,等水温了再拿出来。”容雨棠起身,用清水洗了洗手,再拿手帕擦干。 司徒元鹤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 她一回头就撞进深邃略带浑浊的眼中。 “我脸上有东西?” 说着坐到他旁边。 尽管容雨棠已经努力不去想他的断臂,可是生生没了的手臂又怎么忽视得了。 在泡完脚后,她还是忍不住问:“能和我说说吗?” “能。”司徒元鹤平淡地说着经过,尽量掩去中毒和斩臂的痛苦,一句话就带过,可他还是看到妻子红了眼睛。 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好在是左手,也没什么。” “疼吧?”容雨棠解开他的衣裳,露出精壮的上身,她红着眼眶看向断臂切口,斜着的,“自己砍的?” “嗯, 容雨棠笑了一下,“砍得倒是干脆。” 司徒元鹤说:“答应了平安回来见你们。看到太子额头上的伤了吗?” 这话题转得有点突兀。 容雨棠顺着他说下去,“看见了,皇上只砸了脑袋?” “太子今日身上多了一种香。”司徒元鹤说,“不是你给孩子们做的那个,是一种较为浓郁的香,应该是为了遮住身上的血腥味。” 他猜得没错。 司徒君的身上有多处鞭伤。 许秧秧一进屋就让人扒衣服检查了,司徒君见躲不过,乖乖地脱下衣裳,伤口上已经上药。 就是上药才来迟。 许秧秧看着伤,虽心疼,但也松口气,“幸好没把你往死里打。” 司徒君轻轻笑一下,眼下掩藏着一丝哀愁。 要怎么告诉秧秧,往后四日,他都要进宫受罚呢? 父皇又怎会轻易饶他? 他一踏进御书房,奏折就朝着他飞来,他能躲过,却不能躲。 挨罚才能让父皇消气。 奏折尖锐的一角砸破他的额头,鲜血流出来,他无动于衷地跪下:“儿臣叩见父皇。” “太子,你好大的胆子!”皇上经过大儿子逼宫一事后,人苍老不少,更别提这两年北境西关有战,他在大云也忧出不少白发。 尤其是在得知前太傅柏青一直藏在太子身边,又是先皇后未婚夫,又是通敌叛国,人都被抓了还能把事情搅得人人皆知,皇上脾气变得暴躁不少。 怒极伤身,皇上这段时间本就抱恙在身,还是撑着身子到城门去迎接太子归京。 结果呢? 柏青在途中死了,尸首还被太子带走了? 皇上要他讲清楚柏青的死和尸首在何处,司徒君一五一十地讲了柏青之死,反而把皇上气到吐血。 赵芸儿是他发妻,是皇后! 只能和他同葬。 柏青算个什么东西! “你把尸首埋在了那座山上?”皇上用手帕擦一下嘴角的血,不顾正德的搀扶一步步朝着太子走去,想打脸。 但这眉眼和芸儿很像。 他堪堪忍住,改为一脚踢在太子身上,吓得正德公公赶忙上去扶着皇上,想去扶太子又不敢。 “司徒君,朕才是你爹!” “吃里扒外的东西!他柏青不过教你认你几个字就把你收买了。” “正德,派人去山上把人挖出来,带着尸首来见朕!” 正德:“是。” “不在那。”司徒君抬眸,“儿臣把人烧了,只剩一撮灰。” “烧了?”皇上冷笑,并不信,“你虽处事心狠手辣,却也重情重义。” “不是儿臣的意思。”司徒君眼里无半点慌张,“柏青曾对儿臣说过,有朝一日身死,便将尸首焚之,那撮灰撒向天地,他要去找……” 有些话点到为止更有说服力。 皇上眼里的怒火更甚,只是打量着儿子,并没有说话。 司徒君知道父皇信了一半。 “你撒了?” “没有。”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罐子呈上去,那里面就是一把灰,进宫路上从一个火堆里抓的。 应该凉了。 温的也没事,算时辰也才烧完没多久。 皇上让正德拿过来,打开一看,就是一罐灰,即使皇上掌天下人生死,杀过不少人,但也不能分辨出柴火灰和人骨灰。 皇上扫一眼就让正德盖上。 不可能因此就会气消。 到底还是要罚太子五十鞭,五十鞭死不了人,但也痛不欲生。 皇上就是要太子长长记性,也要在太子面前继续树立一个父亲和天子的威严。 本来是要一次打完,司徒君厚着脸皮问:“父皇,儿臣是该罚,但能不能分开打?儿臣不想重伤回去,求父皇。” 正德公公也赶忙帮腔:“皇上您消消气,西关北境大军有功者都赏了,太子殿下也算功过相抵,如果再重罚让群臣百姓知道,对皇上不利。” 眼下皇上正想着如何挽回自己的名声,正德的话也就阻止了他。 皇上允了,要他每日来此受十鞭。 其实这样的惩罚更甚,伤口好一些,第二日又要打得皮开肉绽。 司徒君鞭刑离开后,皇上又命正德派人到山上去找尸首,至于那罐不知真假的骨灰,也让弃之如厕。 “父皇,你可曾后悔?”司徒君出宫前鬼使神差问了这么一句。 “父皇怎么说?”许秧秧躺在司徒君身侧,撑着脑袋问他。 司徒君回忆着皇上从震惊、狐疑,再到后面坚毅的神色。 “从未。” “朕从不后悔。” 第426章 想要孩子吗秧秧 太子府早已修葺,一如往日盛景,即使在冬日,府里也有不少花草,花匠们侍弄得很好。 佛堂也在。 虽说许秧秧的那盏灯熄了人也没事,司徒君还是想供着那盏灯,看着灯盏无事,他心里头更踏实。 许秧秧和司徒君回了太子府,玉曦留在离亲王府,贴身伺候着容雨棠,虽说口中喊人义母,也喊离亲王一声义父,自己从未忘记自身身份,也从不做逾越规矩之事,一段时间下来,三府的人倒是喜欢她得很。 小郡主和小世子也是,不过这两个小家伙眼里谁都比不过自己的姐姐,三天两头就往太子府里跑。 偌大的太子府也因两个小家伙而热闹,就是迟迟不见太子妃的肚子有动静,这都成婚三年了。 不过闲言碎语都没能入太子妃的耳,早早就让太子扼杀其中。 太子是谁? 太子当初可是为了太子妃清白,能把人一个个叫来,挨个挨个问,非得问到流言蜚语源头在何处,要替太子妃报仇之人,区区几句闲言怎么能传到太子妃耳中。 太子最喜欢的,就是太子妃在府里安然地玩耍。 别人家十八岁的女子已经抱一个拉一个,十八岁的许秧秧还在太子府里无忧无虑地撒欢。 太子府不够,还有离亲王府、容府、南疆公主府、定西侯府,再远,还有个北离州呢。 离亲王的封地可是在北离州。 只是念在离亲王年老,小世子年幼,一家人居于云京,等着小世子年纪大些,整个北离州就是小世子的。 都是后话。 重要的是当朝天子自从大皇子逼宫之后,身子就出了问题,后面又因为坊间种种传闻而郁结于心,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更何况人老了,总是要生病的。 从前皇上日日不耽误朝政,如今每隔几日才会见到皇上一次,皇上已经下命太子监国,多数时候朝政都是太子主持。 大局早定。 宫里剩下的几个小皇子再厉害都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如今朝中职位有缺,尤其是丞相一位,个个都等着太子提拔。 太子殿下点了姚大人。 中书令本就位同丞相,倒也说不上什么提拔,关键是姚大人只是左相,意味着皇上和太子还要封右相。 有点削权之意。 是啊,赵相只手遮天还不够给皇家警醒吗? 更重要的是,如今南疆西蛮北寒均已臣服于大云,确实需要一位右相掌朝廷外交事务。 只是右相也未定,朝廷外交事务暂由太子掌管,众臣也无异议。 倒是大理寺的小闻大人,进了礼部,虽是礼部侍郎,可这礼部哪里能比得过大理寺? 礼部侍郎官高,却像个闲职。 难道太子也要削闻家势力?可闻家从不聚势啊,也一直是太子心腹啊,众臣实在不解。 皇家人的心思,果然难猜。 许秧秧并不关心朝廷之事,因为她娘的缘故,她更关心民生,比如农田畜牧,比如哪里有灾,母女俩就会出现在哪里。 也因此,许秧秧和工部尚书孙卯走得更近一些。 孙卯也是个一心为民之人,朝堂之人觉得他不懂为官之道,他也从不吭声,只踏实做事。 要不是孙大人已经是许秧秧叔叔辈的人,不仅有儿有女,儿女都已成家,快要做祖父的人,太子可就要疑神疑鬼了。 司徒君只是问:“今日孙卯又来找你做什么?今年可没地方受灾。” 许秧秧笑道:“要不你猜猜?是件大家都高兴的事。” “哦?”司徒君伸手把人揽坐于怀,猜了起来,“和你有关?” “和我们都有关。” 司徒君又猜:“岳母?” “近了,再猜。”许秧秧这么一说,司徒君立马就知道了。 “怎么?你要孙卯给岳父打一个木肢?” 许秧秧吧唧一口亲上去。 “是,也不是。” 司徒君捏着她的下巴亲一口,“还卖关子。” “木肢只是多了个手臂,没什么用,要做肯定就做能活动的木肢,虽然不像真正的手臂一样灵活,起码也要差不多。” 司徒君思索片刻:“怕是如登天难,工部要有这个手艺,早弄出来了。” “当然不是工部,是墨家。”许秧秧说,“我老早就跟孙大人说了,让孙大人去找找,暗地里也让三哥的人去找了,其实我也不确定有没有。” “墨家?” “嗯!”许秧秧一双眼睛发亮,“墨家的机关术非常了得!但这是另一个世界的历史,大云在那儿是不存在的,所以我不确定有没有,但是我想即使是不同时空,时代的长河里也会有相似,毕竟我们的文化差异并不大。” “虽然没找着墨家,但也找到了一个避世的家族,其家族之人非常擅长机关术!三哥派去的人折进去大半。”提到这个许秧秧眼底有些歉意,不过三哥已经将人带回厚葬,有家人者也重金安抚。 许秧秧抱着司徒君的脖子说:“三哥已经亲自去谈了,明日我们就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爹娘,让爹过去一趟。” “好。”司徒君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满是温柔的笑。 “秧秧,你十八了。” 话题转得太快,许秧秧愣一下,“是啊,等年后生辰就十九了。” “我记得岳母和你都说过,另一个地方,十八是成年。”司徒君看她的眼神渐渐不对劲。 许秧秧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笑呵呵地点头:“对啊。” “秧秧,想要孩子吗?”司徒君侧头嗅了嗅她的脖子,轻声道,“我们的孩子。” 呼吸打在脖颈上,许秧秧身子颤栗,推了推他的脑袋,说:“顺其自然。” “好。”司徒君亲了一下她的脖颈,命人提了热水进来,若榴她们进来伺候沐浴。 许秧秧坐在浴桶里,想着这个时候哥哥又正人君子了,居然没说要和她一同沐浴,回京后的这大半年里可是一次都没落下。 不过也好。 省得两人在水里闹腾又生病咳嗽。 门外有人敲门,霜女过去开门,回来时端着衣裳,说:“是太子命人送来的。” “?”许秧秧迟疑地拿过来一看,差点没重新栽进浴桶里。 这是她当初自己改过的衣裳,准备用来勾引哥哥的衣裳! 她明明都藏好了,怎么翻出来的! 若榴瞥见那稀少的布料,知道自家主子脸皮薄,默默跟着霜女退出去。 许秧秧手里捏着薄薄的布料,心道还不如不穿呢。 最后她还是穿了。 结果就是她已经浑身汗涔涔的,哥哥还是没放过她,反而抱得更紧一些,贴着她的耳畔说。 “这次开始,就不拿出来了。” “秧秧……” “秧秧……” 滚烫洒在她的体内。 第427章 完蛋咯,吵架咯 “大姐姐起床啦。” “大姐姐大姐姐~” 许秧秧在妹妹和弟弟软乎乎的声音中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伸手掐掐小脸蛋,坐了起来。 “怎么大清早过来?” 小郡主:“大姐姐,已经晌午了。” 小世子:“大姐姐睡懒觉,要挨打的,不过我和二姐才舍不得打大姐姐的屁股呢,大姐姐起!” 许秧秧笑道:“就你嘴甜。” 而后被两个小家伙拽起来,若榴也紧跟着过来伺候她穿衣裳,午膳也陆陆续续送进来。 小世子:“大姐姐今天回家吗?” “回呀。”一和小朋友说话,她的语气也会变成小孩一样,“你们真的不吃啦?” 长得相像的姐弟两个摇头。 连摇头的频率都一样。 许秧秧扑哧就笑了,想起昨晚司徒君说的话,突然也有点期盼小孩的到来。 其实她觉得养小孩是有点麻烦的,但是一想到是和司徒君的小孩,好像也不是很怕麻烦。 “姐姐你的脖子怎么啦?”小世子贴心地伸手去摸摸。 许秧秧嘴里还吃着饭,“唔”一声,没来得及找理由搪塞呢,就听见妹妹敲一下弟弟的脑袋,说:“笨蛋,当然是姐夫咬的,咬了能生小孩。” 许秧秧欲言又止。 好像也对。 “大姐姐有宝宝啦!”小世子眼睛蹭亮,立马做出一副老成的样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拍着胸脯说,“我会跟舅舅一样,是个好舅舅。” “是是是。”许秧秧笑着点头,“不过要让你失望了,少侠,大姐姐还没有宝宝。” 小郡主撑着脑袋叹气:“唉,姐夫好没用。” 小世子也发出长长一声叹气:“唉……” 若榴在旁边笑得肩膀都在抖。 许秧秧:“……” 吃好后,她招呼着弟弟妹妹回家,告诉行云太子回来就到离亲王府寻她,行云应声,要给她们备马车。 许秧秧只要了马。 她扭头就把姐弟两个提溜上马,自己也紧跟着上去。 没有马鞍的马可不好骑,小世子趴在马背上,拽着马鬃不敢松开。 不怕不怕。 大姐姐和二姐都在,不怕不怕。 小家伙眼睛闭得紧紧的,马儿平稳走后,悄咪咪地睁开一只眼睛,过一会又睁开另一只。 好像没事。 他又慢慢直起身子。 直一半又趴回去。 到王府后下马,他拍拍自己的胸口,抚平心跳后高兴道:“我也会骑马啦!” 高高兴兴跑进府里告诉爹娘去。 许秧秧拉着妹妹在后面跟着,一路进府大家伙都恭恭敬敬喊“太子妃”、“小郡主”。 此时司徒元鹤正在院里练剑,亭中坐着王府的女主人,看账拨算盘,时不时抬眸望一眼院里独臂挥剑的人。 玉曦在旁边研墨。 小世子摇着母亲的手臂说:“娘,我会骑马了!” “这么厉害了啊。”容雨棠扭头道,“找个人教你骑马好不好?再去马厩里挑一匹小马驹。” “我才不要小马!我要大马!”小世子又噔噔噔跑到他爹面前,“爹!爹!教我骑马!” 司徒元鹤收了剑,单手把儿子提起坐在自己臂弯里,“大姐姐和二姐姐呢?” “后面呢,她们没我走得快!”一脸的骄傲和自豪。 “真的不要小马驹?” “不要!” “行。” 司徒元鹤应下了,刚把儿子放下,身后就传来两个女儿的声音。 “爹,同你说件好事!”许秧秧眼睛格外的亮,指指他的手。 司徒元鹤愣了一下,而后笑了笑,他早已在家人的陪伴中释然。 “哪位神医能让手臂重新长出?” “这个倒不能啦。” 许秧秧坐下来和爹娘弟妹讲了一遍自己暗中找擅长机关术家族之事,容雨棠一听便明白了,点头道:“机关术世家做出的木肢灵活,也好,既然这样,我们这两日便动身吧。” “路途艰辛,本王一人去就行。”司徒元鹤看向妻子。 容雨棠笑道:“当游山玩水,我之前还羡慕城竹和伶端公主呢。” 小世子:“我也想去!” 小郡主:“你不想去,大哥大嫂都是单独去的,也没带淳礼,你不想去。” “哦。”小世子噘嘴,“那我们去跟大姐姐住。” 许秧秧点头说好,“玉曦呢?” 玉曦道:“义母身边也需要人伺候,我想随义母一起。” 就这样。 第三日,百姓们瞧见离亲王夫妇带着认的义女一块离京,而王府的小世子和小郡主也跟着住进太子府。 隔了一日。 容家四公子也偷偷摸摸进了太子府。 “秧秧,收留四哥几日。” “你这是?”许秧秧望着他鬼鬼祟祟的样子,“躲谁呢?舅舅舅母催婚?” “不是。”容惊春摇头,显然是不想说。 许秧秧眼珠子一转:“不是舅舅舅母,那是跟季冬哥哥有关?” “怎么可能!”容惊春唰地站起来,声音都拔高几分,“关他什么事!有关什么有关!我们关系很好吗!” 小郡主和小世子默默往大姐姐身边靠了靠。 四哥变得好可怕。 “反应这么大,我又没说什么。”许秧秧嘟嘟嘴,好奇心作祟,忍不住又问,“吵什么?” 容惊春本来是不打算说的,心里又气不过,猛地坐下灌一口茶。 “还不都怪你家太子,为什么要让他去礼部?我为他鸣不平,他倒好!站在太子那边,说什么太子这么做自有太子的打算!” “要不是看在多年好友的份上,老子闲得没事做才关心他,他倒好,反过来倒是我的不是!” “总之,最近老子不想见他!”说完就往厢房去,熟门熟路。 留下姐弟三个大眼瞪小眼。 小世子:“完蛋咯,吵架咯。” 小郡主:“闻哥哥找过来,要不要让闻哥哥进来啊?” 许秧秧说:“当没看见就行,那是他们的事。” “四哥和闻哥哥都会吵架,以后我和二姐吵架怎么办哦?”小世子愁啊。 小郡主翻了个白眼。 许秧秧觉得这件事很有意义,哪有姐弟不吵架的,提前确定好解决方式是解决矛盾的一个好办法。 “那你觉得怎么办?” “嗯……”小世子想啊想。 小郡主说:“你塞个纸条就行。” 小世子:“好!那要是二姐惹我生气呢?” “也给你写个纸条。” 姐弟二人就此达成共识。 许秧秧抬起手掌,“那我也是。” 三人击掌时,太子殿下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身朝服的闻季冬。 姐弟两个听大姐姐的话,在闻季冬行礼时充耳不闻,转转脑袋假装没看见。 许秧秧:“……” 司徒君:“?” 闻季冬:“???” 许秧秧试探地问两人:“你们是有要事相商?” 司徒君道:“明年三国使臣进京的事,此事归礼部,有些地方还有待商榷。” 许秧秧点了一下头,“嗷,北寒谁来?” 司徒君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许秧秧便明白了,没再问下去,“你们去吧,晚点派人叫你们用膳。” 擦肩而过时,闻季冬问:“太子妃,容统领可是在府中?” 许秧秧抿唇。 “多谢太子妃。”闻季冬行礼,跟上太子步伐。 第428章 北寒王上入京 两个小家伙偷偷去给容惊春报了信,以至于容惊春又要走。 “四哥,你为什么要躲闻哥哥?不是闻哥哥的错吗?” 小世子一句话让容惊春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一拍脑门道:“对啊!凭什么我躲!是他闻季冬的错!” 然后就出现了花园里的夹枪带棒。 许秧秧还带着弟弟妹妹坐在亭子里嗑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司徒君无奈地笑笑,也跟着坐下来。 “这不是礼部侍郎闻大人吗?恭喜闻大人,太子身边的红人。” 闻季冬凝着面前之人,克制的目光似乎有话想说,张了张嘴却只有一句:“容统领。” 一个称呼,容惊春更是阴阳怪气。 “差点忘了,我区区一个统领,比不得侍郎官大,闻大人请。” “春哥……”意识到什么,闻季冬改了口,然而晚了。 “不敢当不敢当。”嘴里说着不敢当,容惊春那下巴都要扬到天上去了,傲娇得不行,“之前多有得罪,还请闻大人大人有大量,原谅下官。” 他指的就是昨日争吵。 闻季冬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没料到一声叹息也成了错,对面的人脸色更冷,又说了句从此以后再也不敢,要各走各路的话。 他心头一痛。 眼睁睁看着人要从面前走开。 这是太子府,他不能造次。 太子太子妃他们也在远处看着,隐秘的心思被他一压再压。 容惊春经过他身旁时,怒气冲冲地用肩膀撞他一下。 也是这一撞,闻季冬想到太子妃同他说的话。 “季冬哥哥和我四哥吵架啦?” “争论几句罢了。”太子妃和春哥的感情最要好,他想了想还是把经过和春哥所言原封不动告之,询问太子妃解决之法。 比起自己,或许太子妃更了解春哥。 “这方面我确实比你了解四哥一点,你以为四哥真的是因为你不做大理寺少卿,而去做礼部侍郎而生气吗?” 他愣了愣,“不是?” “不是哦。” 太子妃目光深长,他总觉得太子妃会说出些惊世骇俗的话来,一时口干舌燥。 “那,是什么?”他声音很轻。 “是我四哥站在你这边,你却站在四哥的对立面,他本为你想,你却为太子想,四哥当然心里不高兴啊。反正我要是为哥哥鸣不平,结果哥哥反过来站别人那边,我肯定会气死的,哪个人不想所……有人站自己身边啊。” 他顿时垂眸,唇舌更加干燥,勉强扯了扯唇角道:“太子妃怎能拿您和太子来比作我和春哥。” 太子妃只是笑。 “我四哥从小到大都傲娇得不行,要哄的,还要不停地哄,哄着才能让他说心里话,硬着来肯定不行。季冬哥哥这些年不是挺会哄的嘛。” 他的心当即漏跳一拍。 一如此刻,容惊春撞在他的肩上。 “春哥。”闻季冬拉住他的手腕,扭头道,“我错了。” 容惊春一愣。 紧接着就被拽着出太子府。 许秧秧立马伸着脖子去看,后劲忽然被捏了捏。 司徒君幽幽道:“不如跟出去?” “不了不了。”许秧秧咧嘴一笑,又神秘兮兮地问,“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什么?”司徒君挑眉。 许秧秧抿嘴:“没什么。” 自从这天闻季冬把容惊春拽出去后,许秧秧发现她四哥突然变得不对劲,依然有意躲着闻季冬,一见到人就掉头跑,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两人你躲我找一段时间后,突然不躲了。 不躲是不躲了,但是再也没见闻季冬来过容府,也没再见四哥去闻府。 连舅舅舅母都觉得不对劲,问一句:“怎么?不去给你闻叔闻婶当儿子了?” 吓得四哥一个踉跄,差点平地摔倒,而后战战兢兢地说:“不,不了。” 许秧秧和司徒君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眼看着又是一年除夕。 爹娘、三哥还有玉曦他们赶了回来。 司徒元鹤的左袖饱满,他伸出做好的木肢,骨节灵动,像树木成了精,不仅灵活,还暗藏玄机。 小世子抱着那只手依依不舍。 玉曦拿出一封信交于太子殿下,是孙大人的书信。 孙卯没跟着回来。 擅长机关术的世家不愿出世,当然也不愿将其术传于外人,孙大人痴迷此术,想将一些机关术法用于农田灌溉,水利疏渠造福百姓,便苦苦哀求,世家见他心系于民,又诚恳忠厚,便留他多在族中住一段时日。 意思便是可以让他观看,只是能学多少看他本事。 孙卯激动不已,当即书信一封,告知太子殿下给他一些时日,工部暂且交由下边的侍郎主事。 司徒君自是允了。 从前他便知孙卯是为忠君忠民的能臣。 除夕,离亲王府的小郡主小世子又长一岁。 三月初十,许秧秧十九岁。 生辰之后,三月下旬,三国使臣进京,也正是百花盛开的春日。 南疆西蛮派的大臣,唯有北寒,是贺兰辞亲自前来。 贺兰辞还是逢人便笑,只是不再如从前那样风流,而是一种不达心底深不可测的笑,身上的君王气质明显。 三国使臣面见皇上、太子及众大臣后,安排在行宫别院里住下,好生歇息一日再入宴。 贺兰辞却没先去行宫,换身行装后,在宫门外摇着折扇等候太子和太子妃。 三人对视而笑。 贺兰辞便进了太子马车,他理了理衣摆,“太子,太子妃,别来无恙啊。” “北寒王怎么亲自前来?”许秧秧笑问。 贺兰辞道:“好歹在云京住了二十来年,也算是故土,回来看看不行?” “北寒王在这的记忆可不好。”许秧秧斜他一眼,“老实交代。” 两人言语熟稔。 贺兰辞瞥见太子殿下下意识纂紧许秧秧的手,不由得轻笑,故意道:“让太子妃瞧出来了,自是想念故人。” 一记冰冷的眼刀过来。 他后劲有些发寒,却还是笑着。 司徒君忽然道:“太子妃,你义姐玉奴早就到了成婚的年龄,孤替她赐婚如何?离亲王妃义女,太子妃义姐,定有不少王公贵族迎娶。” 贺兰辞笑不出来了。 一听到玉奴两个字,许秧秧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再看贺兰辞的神情,也跟着附和:“是啊,玉曦当然能嫁个好人家。” 贺兰辞冷脸:“不行。” 第429章 咬得好 “玉奴改了名?”贺兰辞问,“还认了离亲王妃作义母?” 许秧秧和司徒君点头。 贺兰辞缓缓一笑:“玉曦,离亲王妃取的名吧?是个好名字。” 停顿一下,又道:“都好。” 许秧秧:“什么都好?” 贺兰辞:“玉奴,玉曦,这两个名字都好。” 许秧秧意味深长地望着他,“听闻你这一年勤政忘食,北寒让你治理得井井有条,朝臣百姓无不信服于你,这么急做什么?” “忙完才好歇一歇。” “哦~歇到云京来了呗。” 贺兰辞无奈一笑,“太子妃,差不多行了。” “不行,还有个事问你呢,你封了几个妃子,怎么不见封后?” “太子妃这么关注本王?”凡俯首大云之国,即使为一方君主,也不得自称为朕,只能自称本王。 在大云看来,只是拥有一方政权的王爷,但这个王却又比大云诸王的地位更重。 贺兰辞顾左右而言其他。 许秧秧看破不说破。 司徒君轻飘飘的一个眼神睨去,贺兰辞心头一跳,不得不正色道:“今年,今年会封。” “太子太子妃回太子府还是?”他又岔开话题。 “怕是要让北寒王失望,孤和秧秧不去离亲王府。”司徒君看他。 贺兰辞笑笑:“本王本就是要与太子太子妃叙旧,哪里有太子所说的失望。” “是吗?” “当然。” 许秧秧坐观虎斗,这两人一直就不太对付,但要说仇敌,也没到那个地步,就是平常遇见总要来这么几句。 似乎对方心里不舒坦,自己就舒坦了。 车子在离亲王府门前停下。 贺兰辞眯眼道:“没想到大云太子是个鬼话连篇之人。” “能见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司徒君淡定下马车,还不忘伸手扶许秧秧。 许秧秧都要被这两人无语死了。 贺兰辞也是语塞。 这太子殿下真是不按套路出手,总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真让人磨牙。 王府里。 司徒元鹤和容雨棠听下人禀报,北寒王也来了,两人起身带着儿女一块去迎接。 毕竟是北寒的王上。 玉曦浑身一震,迟了片刻才跟上去,她躲藏在众多婢女之中,随王爷王妃参拜北寒王。 贺兰辞亲自去扶司徒元鹤和容雨棠:“不必拘礼,今日不是北寒王上,是王妃当年所扶的阿启。” 当秧秧知晓他是阿启时,就猜到离亲王妃也会知晓,她们母女感情是千般万般的好。 故而自然而然承认自己是阿启,也为当初避而不认道歉。 容雨棠又哪里会生气,只要孩子们好就行,知道阿启活着,回到故乡见到父母,还做了北寒的王上,这一年从扶余传来的消息说北寒被治理得如何如何好,北寒的王上也得百姓爱戴,她更是打心底里高兴。 贺兰辞虽然没拿王上的身份,但他们王府也不能少了礼数,该称呼王上就称呼王上。 贺兰辞从前还是质子时来府上都会备礼,如今成了一方君王又怎会少,只是人先到礼在后。 他在长辈面前一直是个规矩又有礼数之人。 还看向王府的小郡主和小世子。 两个小家伙出生时他见过,尚在襁褓时也得抱过。 他让两个小家伙叫自己一声兄长。 谁料素来乖巧讨人喜欢的小世子反口就咬在贺兰辞摸他头的手臂上。 “嘶!”贺兰辞顿时吃痛。 吓得众人赶紧拉开。 容雨棠急急忙忙拽开儿子:“你做什么!” “就是他们北寒的人伤我爹!”小世子凶巴巴指责,“害我爹没了一只手!” 司徒元鹤严肃着一张脸,要斥责儿子,二女儿站在弟弟面前,护短得很。 “爹不能骂弟弟。” 司徒元鹤叹息一声,抬手命人把两个小家伙带走。 小郡主自己牵着弟弟的手走了,小世子哼一声,蹦蹦跳跳的,得意得不行。 司徒元鹤无奈地摇了摇头,本以为家里有容惊春一个混世魔王就够了,没想到看着乖巧的这个,里子也是。 孩子们倒没事,眼下要赶紧给北寒王上治伤。 小东西牙口好得很,都咬出血了。 原本躲在后边的玉曦早在第一时间冲出来,手帕盖在贺兰辞手臂上的伤口。 心疼得小脸皱起。 贺兰辞愣愣地看着面前之人,其实早在进府时他就瞧见玉奴了。 哪怕躲在最后边,他也一眼扫到。 不再是素衣素钗,也不似从前那样纤瘦,长了肉的玉奴瞧着才好看。 从前瞧着像病秧子一样,如今瞧着健健康康,多好。 只是玉奴一直垂着脑袋,显然不想让他看见,他第一时间便没上前。 小世子这口咬得好啊。 把玉奴给他咬过来了。 贺兰辞嘴角噙着若有似无地笑,听太子派人去叫御医,摇头道:“不必,本王瞧着小世子健康得很,不会有什么事,拿个止血的药擦擦就行。” “来人,去拿药。”司徒元鹤替孩子道歉,“小儿冒犯北寒王,还请北寒王恕罪,北寒王有什么需要,在本王范围内,本王必会做到。” 贺兰辞张张嘴,本想说不必,望着玉奴系好手帕后退下去,又改了口:“倒有一事相求王爷王妃,晚些再说,先把药上了。” 一行人进了正堂。 玉奴本想退下去,未曾料到被点了名。 “你,留下来给本王上药。” 玉曦身子微怔。 众人神色各异,却也没说什么,最后是容雨棠开口:“北寒王,这是我认的义女玉曦,她手脚笨,换个贴心的婢女给王上上药如何?” 贺兰辞轻“啊”一声,“这样。” 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玉曦不想义母为难,转身行礼道:“给王上上药是民女的荣幸。” 贺兰辞笑盈盈地望着她。 从婢女手中拿过药瓶的手纤细白嫩,如羊脂白玉。 曾经便是这双手拾柴禾,抛地瓜,为他洗衣裳,跟着他东躲西藏回北寒。 不过那个时候,一双手粗糙,红肿,和现在截然不同。 离亲王府把她养得很好。 别人眼里二十来岁的老姑娘,在贺兰辞的眼里却闪烁着光芒。 她目睹他的狼狈。 他目睹她的糟糕。 他们在山林间穿梭的日日夜夜,平日里的字字句句,都在贺兰辞的脑海中不断闪现。 药粉洒在贺兰辞的手臂。 白嫩的手近在眼前。 他想,如今他已经有了能力,把人接回去会养得更好。 第430章 使臣之宴 玉曦给贺兰辞上药包扎时的氛围,明眼人都能看出贺兰辞那双眼睛都黏在人家身上了,似乎有话要单独说的样子。 众人识趣地离开。 玉曦一直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听着有脚步声离开,身子不由自主地紧绷,待脚步声消失,身子又缓缓放松。 她也包扎好了。 “王上,好了。” “玉……玉曦。”贺兰辞叫了她的新名,笑道,“一年没见了。” 直戳进玉曦的心窝子。 一年来悄然无声的思念,在这一刻如大雨落下。 玉曦红着眼眶,垂眸轻轻“嗯”一声,带着点颤音。 贺兰辞心里倏地一紧,发出轻轻地叹息,直言道:“玉曦,跟我回去。” 他这次亲自前来,目的就是接人。 把玉曦接回去。 四寒城内乱已除,再无人敢威胁他的地位,整个北寒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玉曦不会在那里受一点苦。 而且玉曦现在多了一个身份,北寒朝臣更不敢妄言。 唯一担心的是玉曦,不知愿不愿意跟他回去。 玉曦沉默良久。 她想的。 怎么会不想。 她想长长久久陪伴王上左右。 然而人心贪欲,她一介污浊,更会忍不住去贪天上晖,去贪一份温存,也会心存嫉妒,嫉妒四寒城王宫里的妃子。 她与那些妃子,身世比不上,性子比不上…… 罢了。 不去了。 去了只教人徒增悲伤。 玉曦正欲摇头,贺兰辞的声音比她快一步,带着紧张:“玉曦,别拒绝我。” “我需要你。” 紧张而微微颤抖的嗓音犹如一记重锤,铁石心肠也要砸出接吻来。 王上说需要她。 需要她。 这让她如何,如何拒绝得了啊? 王妃说,每个人都有被需要的需要,尤其是所爱之人。 动了真情者,无人能拒绝这个。 “我,我……” 见她结巴的样子,贺兰辞就知道她心里的那杆秤是偏向自己。 “我不知道……”玉曦轻轻地说。 “你知道,你知道的。”贺兰辞眼里闪烁着光芒,“你的犹豫就是答案。” 他一把将人拥入怀中。 玉曦陡然撞上有力的胸膛,瞬间红了脸。 …… 麟德殿。 宴请使臣之地。 群臣皆在,乐舞已启。 这会儿皇上太子太子妃以及使臣们还未到,大家也没过多拘礼,交谈的交谈,坐着赏舞的赏舞。 老敬王早些年病逝,裴屿川承袭王位,虽说没有任何实权,就这地位也能让他们世代衣食无忧,何况如今的敬王妃姚弯弯是姚家人,娘家殷实,更是不用担心。 老敬王,离亲王,容老将军,闻连沧都是一辈的人,其中老敬王的年纪最大,也不爱四处走动,一场病下来人就没了。 不过老敬王也没什么遗憾的,他们这些异姓王,要想保家族世代平安,就得安分守己,守着爵位和这点子家业过就行。 如今剩下的几人,除了闻连沧还在大理寺忙前忙后,容老将军辞官交兵权,离亲王也是闲赋在家。 也不爱来凑这样的热闹,都让家中小辈来。 裴屿川年轻,孩子们十岁不到,能指望谁?只能自个儿来了。 本想叫上王妃一块也不至于烦闷,他的王妃倒好,带着孩子去离亲王府找别人家的王妃了。 裴屿川只能侧身举杯:“侯爷,小闻大人,走一个?” 容家来了容泊呈和容城竹。 使臣入京,京中安全尤为重要,容惊春作为禁卫军统领,在外边巡逻守城呢,这等够筹交错的晚宴也就轮不着他了。 容城竹没和他们坐在一块,他是南疆的驸马,跟伶端公主坐在对面,怀里坐着一个一岁的小崽子。 大的那个没敢带来,只带了小的这个,小的脱不开身。 闻季冬身在礼部,接待使臣的事早早在他手上,也是脱不了身,只能坐在这麟德殿里。 好在三人坐的位置相近,举杯也不必麻烦起身。 “敬王请。” “请。” 还没落杯,便听到外边传来动静,三国使臣来了。 众人起身迎贵客。 互相以礼寒暄后,北寒西蛮使臣落座,南疆使臣则来到他们公主和驸马的面前行跪礼。 还带了话。 “王上王后都十分想念公主,盼望公主带着驸马及孩子回故乡小住,这也是驸马迎娶公主时答应的事。” 容城竹微笑道:“过段时日我们便会回南疆。” 南疆使臣点头,又道:“公主,王子也十分想念您,命下官给公主带来故乡的花种。” 有人递上一袋种子。 使臣口中的王子是莫振元,南疆王和王后只有一个女儿,女儿又远嫁,莫振元是将军,又曾入雾毒山,自然而然封了王子,待南疆王和王后退位,王位便是他的。 乌一伶端对王位并没有什么想法,而且莫振元除了喜欢她这一点让人厌烦,其他方面没得挑剔,也受子民尊敬。 她伸手接花种。 容城竹快了一步,有礼道谢。 南疆人也是喜欢这位待人有礼又有本事的驸马,一切都很和谐。 只是有一人,多看了容城竹怀中的孩子两眼。 是乌一族人。 “公主和驸马生的是个男孩?” 阿端心里咯噔一下,容城竹坦然自若道:“是的,要抱一抱吗?” 乌一族人也没客气,抱过孩子后有意检查一下,还真是个男孩。 乌一族人露出惊疑的神色。 容城竹担忧地问:“可是孩子有什么隐藏的病灶?” “驸马误会。”乌一族人摇头,望着驸马紧张担忧的神色,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解释道,“只是觉得奇怪罢了,公主血脉纯净,第一胎应当是个女儿才对。” “孩子没事便好。”容城竹松口气,抱回小儿子,“也是城竹对不住乌一族,我是外族人。” 乌一族人和外族通婚,确实不一定会生下女儿。 那人抿唇笑了笑,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容城竹一手抱娃,一手牵着阿端的手坐下,捏捏她的手指以示安抚。 阿端瞧着南疆使臣已经和其他大臣相谈甚欢,才彻底松口气。 “长公主到!” 伴随着传话的声音,大殿有一瞬的安静,容泊呈瞥见些许大臣的笑容僵硬,眼里闪过难以言喻的嫌弃,西蛮的使臣更是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慢慢吞吞地起身。 似乎都瞧不起这位长公主。 容泊呈知道为什么,他无意间听人议论过。 长公主若是一直待在西蛮没有回来,便是大云真正的功臣,受人敬仰。 偏偏她回来了。 做了西蛮王的妃子,以不洁之身回来,若不是皇上太子宠爱司徒含烟,封了长公主,怕是要议论到明面上来。 西蛮使臣瞧不起,一是觉得脸上无光,二是气愤这位长公主偷偷给大云传信,毁他们和北寒之约,还让西蛮翻身不成又被踩在脚下。 容泊呈却是知道这位养在深闺里的长公主是何等坚韧,起身,铿锵有力道:“微臣参见长公主。” 对面的容城竹扫一眼胞弟,随裴屿川闻季冬一块:“参见长公主!” 群臣见状,也跟着行礼。 话音刚落,三国使臣中的贺兰辞也笑盈盈道:“见过大云长公主。” 南疆紧随其后。 只余西蛮,西蛮使臣还有意称呼她为九王妃。 众人神色一变。 司徒含烟锦衣华服,钗饰琳琅,轻飘飘扫视众人,想着入宫前香姨的叮嘱,务必端出一国长公主的气势,若是被人欺负,就想想宸贵妃从前在宫中教训嫔妃的模样。 她还有些紧张,但一想到侯爷那句“参见长公主”,又想想她去世的母妃,便来了勇气。 “九王妃?”司徒含烟学着母妃从前的模样,冷眼倪向众人,“这里没有什么九王妃,本宫,本宫是大云长公主!” 容泊呈瞄一眼长公主的模样,学得不怎么像,好在把众人都唬住了。 他弯了弯唇,自己都尚未察觉。 第431章 巴不得被太子管着 “皇上驾到!” “太子、太子妃驾到!” 群臣叩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太子妃千岁千千岁。” 皇上未带妃嫔,由许秧秧扶着,司徒含烟见状也上前去,扶着父皇坐好。 “诸位平身。”伴随着一声轻咳。 已经是春日,皇上的咳嗽还没好,不过气色比冬日好了很多,面色还算红润,声音也洪亮。 司徒君和许秧秧落座皇上左侧,司徒含烟也坐在右侧。 由此可见太子和长公主在皇上心中是何等的地位。 西蛮的使臣也没料到,大云人十分在意贞洁,尤其讲出嫁从夫,这不洁的女子从夫家逃回娘家,应该不受待见才是。 至于长公主的封号,想必也只是给个正当理由住在云京城。 而且皇上若是真宠爱这位长公主,当初又何必送去和亲? 此次前来的使臣和来求亲的使臣不同,只能这般以己度人。 然而他们忽略了大云当今的这位皇上若是心怀愧疚,宠爱起子女来是何等的夸张。 太子出生便以“君”为名。 “是谁还不识长公主?竟要长公主自报名讳?”皇上锐利的目光扫在西蛮每位使臣的脸上,当着众人的面下旨,“正德,拟旨再次昭告天下长公主之名,若有人胆敢议论长公主,对长公主不敬,轻则杖责一百,生死不论,重则当场赐死。” 正德笑着称是。 皇上扭头又问:“烟儿,你的亲兵领头姓什么来着?可在?” 伺候司徒含烟的瑶池答道:“回皇上,乔侍卫在殿外。” 皇上把人召进来,特地嘱咐:“若有人对长公主不敬,威胁到长公主的安危,不论其身份地位,皆可斩之。” 众人哗然。 尤其是之前还对长公主眼含嫌弃的大臣,这会把头低得不能再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长公主的亲兵取了首级。 长公主是在西关受封,亲兵也是从西关大军中挑选的,西关将士都是刀尖舔血的人,可不像镇守云京看护皇宫的士兵这么通情达理而和善。 长公主的事在西蛮尊称长公主后落下帷幕。 皇上一番言辞后,载歌载舞。 皇上示意人斟酒,拿着酒壶的宫女瞥见太子制止的眼神,顿时倒也不是,不倒也不是。 “怎么?”皇上抬头看一眼宫女,顺着视线侧头看向太子,太子那眼神分明在说,敢喝酒试试。 夹在中间的宫女瑟瑟发抖。 太子胆子也是真大,都凶到皇上头上了,皇上要是勃然大怒,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她。 然而预想中的发怒并没有来,只见皇上一脸无奈,好像很高兴,又好像很烦躁地摆手:“行行行,不喝就不喝。” 司徒君吩咐:“倒果汁。” 玉相思的鲜榨果汁四处效仿,皇宫里当然也有,果子比坊间的新鲜数倍,炸出来的汁水也相当好喝。 宫女颤颤巍巍地说“是”。 正德看宫女这样,把人打发到后面去,他自己来伺候。 宫女长舒一口气,小声道:“吓死人了,还以为皇上会生气。” 正德笑着说:“皇上可不会生太子的气。” 巴不得被太子管着呢。 自从柏青的事出来以后,皇上就一直生太子的气,大家都以为皇上气太子把奸人养在身边,以为皇上忌惮太子和大皇子一样。 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好忌惮的,太子已经是太子,皇位早晚是太子的。 皇上心底里气的是,太子是不是觉得柏青更像爹,好几次被太子激怒,就指着太子说,多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朕才是你爹! 太子拂袖而去。 本以为真要父子闹翻,后面太子进宫见皇上在喝酒,连着酒杯一块丢了,斥责皇上身体不好饮什么酒。 那模样就跟寻常父子一样,儿子担心老子饮酒伤身呢。 皇上当时没乐,见太子离开便让他把酒杯捡回来,说那酒杯珍贵得很。 有什么珍贵的,同一批瓷窑里出来的白玉酒杯多得是,个个都烧制得很好。 珍贵的是太子殿下那份心。 后来他就发现皇上总是有意无意在太子面前喝酒,次次都挨太子斥责和丢酒杯。 皇上啊,心里乐着呢。 正德乐呵呵地想着,给皇上倒上新鲜的果汁。 许秧秧眸光动了动,抿唇笑着凑到司徒君耳边,细声道:“哥哥你这次虽然没说话,但和之前有异曲同工之效,下次演的时候还是要说两句话,父皇心里高兴,病自然而然就好了。” 司徒君是演的。 他早就看出皇上故意为之。 果真是老小老小,他也就只好陪着演。 心意是演的。 但陪演的心意是真的。 司徒君侧头点一下她的额头,“别靠这么近。” “哦。”许秧秧乖乖坐好,瞥见下边的二哥在看她,举杯微微一笑,她也赶紧拿了酒杯,隔空和二哥碰上一碰。 她抿了一口。 玉相思就是好喝。 容泊呈放下空酒杯,自己重新满上,倒酒时又露出一个浅浅的,特别特别浅的笑,不参杂任何的情感。 更像是释然地一笑。 只是他垂着眼眸,无人能见他眼里的释然。 司徒含烟只见那一抹淡淡的笑。 她知侯爷不善言辞,故而最爱琢磨人的神情,别人需要多加注意的,她一看就知道。 她收回目光。 喝了点酒后,头晕乎乎的,便有了借口离席。 皇上叮嘱她好生休息,许秧秧也是,还说得空就去长公主府找她。 司徒含烟笑着说好,伸手让瑶池扶自己从侧门离去。 宴上热闹,无人注意这一插曲。 歌舞结束后。 贺兰辞上了前,他是一方君主,并不行大礼,殿中的他衣冠楚楚,眉眼舒朗,向皇上求一道赐婚圣旨。 北寒有和亲之事在先,皇上警惕道:“朕早已下旨,大云世代不得再派公主和亲。” “皇上误会。”贺兰辞道,“并非和亲,本王是想求娶一女子,本王是北寒人,心悦之人是大云子民,皇上的子民,自然要经过皇上的同意。” 北寒王倒是个拎得清的人。 皇上舒缓语气:“北寒王看上的是哪家贵女?哪家姑娘?” 贺兰辞道:“离亲王妃认的义女,太子妃义姐,玉曦。” 许秧秧和司徒君对视一眼。 果然。 北寒的使臣也互相对视一眼。 果然。 他们上次没能把玉姑娘带回去,王上就只能亲自来接。 就是玉姑娘这家世……不是太子妃的表亲,只是义姐吗? 认的啊…… 罢了罢了,给王上做妃子而已。 大云皇上也没有立即答应,说今日是为使臣接风洗尘,其余的事之后再议。 继续载歌载舞。 许秧秧想要哈欠,但她是太子妃,张嘴打哈欠实在不雅,又坐在高位,人人都能看见,硬生生憋了回去。 眼泪都憋出来了。 司徒君早就习惯她在热闹的宴上会觉得无聊打瞌睡这事,一只手伸到她腰后拍了拍。 “我让人送你回去歇息。” “嗯,你早点回来。” “知道。” 许秧秧走了,临走前瞥一眼大哥二哥他们的位置,二哥不见人影。 倒是闻季冬掏出个手帕来,若无其事地拿了几块点心包起来,揣在怀里。 许秧秧倏地笑了一下。 不用猜都知道是要给谁。 真好啊。她想。 容家没人缺这点点心,缺的是惦记。 第432章 王后之位 “玉曦,你过来。”容雨棠朝正在浇花的玉曦招了招手。 玉曦放壶过去,恭恭敬敬地喊义母。 “皇上派人来同我说了一件事,北寒王上有意娶你,让我问问你的想法。” “娶,娶我?”玉曦吓得站了起来,她以为王上的意思是和从前一样,让她在身边伺候。 “怎么反应这么大?”容雨棠一脸慈祥,拉过她的手腕重新坐下。 玉曦眸光躲闪:“我,我没想到……” “没想到阿启是要娶你吗?”容雨棠拉着她的手道,“阿启待你不一样,我认你做义女,感激你是一部分,喜欢你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秧秧同我说,阿启求我们照顾你。” “你可能不知道那孩子小时候是个什么样,胖乎乎的,憨憨的,胆子也很小,却有骨气得很,从不求人,我们对他好一点,他就想法子从别的地方还回来。”容雨棠想起曾经那个小胖墩,又心疼又好笑。 玉曦知道一部分是王上的原因,但她还是很感激王妃一年多的相护。 容雨棠问:“你可愿嫁?” 玉曦迟钝:“我……” 容雨棠微微歪头去看她:“那我换个问法,你可愿意跟阿启回去?” 玉曦轻轻点头。 这次倒是没有犹豫。 “行,那这事我和元鹤去跟皇上讲,我们认了你做义女,你也是大云的郡主,嫁妆这些我们都会给你准备,你好好做你的新娘子就是。” “玉曦已承蒙义母照顾,怎敢还要嫁妆!”玉曦诚惶诚恐。 容雨棠只道不用她管。 翌日便和司徒元鹤入宫觐见皇上,太子也在御书房。 既然玉曦自己也同意,皇上也没什么说的,何况这也算得上一件利于两国邦交的事。 司徒君道:“北寒王要娶玉曦做的是王后,玉曦嫁到北寒,代表的是我大云,即日起就封为郡主。玉曦到底不是司徒家人,便不入皇家族谱,离亲王府的家谱倒是可以入。” “太子说得对。”皇上满意点头,毕竟不能是个人就入他们司徒家的族谱,“这件事通知礼部去办,不能失了大云的风范,圣旨就由太子去宣。” 圣旨交到司徒君手上。 皇上又说:“离亲王和离亲王妃留在宫中用膳如何?朕也许久没和离亲王叙旧了。” 司徒元鹤和容雨棠留下,司徒君拿着圣旨出宫。 宫门口,许秧秧站在马车旁。 “秧秧。”司徒君低喃一声,加快步伐过去,“怎么来了?” “接你下朝咯。”许秧秧挽上他的手臂,“好几天没回去看爹娘了,我们过去住两天呗。” “本来也要过去。”司徒君拉着她进马车里,“不过岳父岳母今晚岳父岳母不在府里,父皇留他们在宫里用膳。” “没事,又不是不回来。”许秧秧问,“你去王府,是不是有重要的事。” “宣旨。” 王府众人跪地,就包括小世子和小郡主,两个小家伙因为咬了北寒王拒不道歉而被禁足两日。 正好今天放出来,就乖乖跪在玉曦的旁边,嘀咕着圣旨又要说什么。 一道是玉曦姐姐封郡主。 一道是玉曦姐姐要嫁到北寒去做王后。 “啊?”小世子不可思议地抬头,站起来说,“为什么要去那么远?不去不去,玉曦姐姐不去。” 小世子理解不了远嫁。 因为从小到大家里人都在说,一家人要在一起,家人是一辈子都不能分开的。 玉曦姐姐也是家人。 小世子收敛,小郡主语出惊人:“可以抗旨吗?” 许秧秧:“!” 妹妹! 这话可不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啊。 她伸手捂住妹妹的嘴。 小郡主撇撇嘴,用眼神说好吧她不说就是了,大姐姐的手才拿开。 “玉曦姐姐你别哭啊!”小世子发现玉曦眼眶红红的,掏出自己的小帕子递过去,“让爹爹娘亲去求皇帝伯伯。” “谢谢小世子。”玉曦抬眸道,“小世子误会了,我愿意的,只是没想到,没想到……” “啊?”小世子还小,实在不懂大人的世界。 玉曦没想到的是,王上竟然要娶她,还是娶她做王后。 接完圣旨她又紧张了。 王后……她哪里能做得了王后? 玉曦紧张惶恐地望向太子妃,许秧秧走过去,手搭在她抱着圣旨而无措的双手。 “别慌。” “秧秧。”这一年,玉曦也渐渐改了口,不再喊什么生涩的太子妃。 圣旨已经下了,很快就会晓喻天下。 礼部那边并没有送来封号,毕竟只是离亲王府的义女,大家都称玉曦郡主,倒是送来婚服婚鞋。 皇家出了一份彩礼的单子。 虽比不上真正的皇家公主嫁妆丰厚,却也是寻常王家比不上的。 玉曦一直处于诚惶诚恐的状态,尤其是贺兰辞送来三车实打实的聘礼后,容雨棠连着聘礼一块放到她准备的嫁妆单子里。 容家也出了一份。 玉曦感激地朝长辈们磕头。 姜知韫道:“我家妹子认了你做义女,我们就是一家,家中嫁女,嫁妆是该准备的,不能让北寒的人瞧不上你,瞧不上你就是瞧不上大云,瞧不上离亲王府。” 容雨棠点头:“宫里派了嬷嬷教你规矩,那嬷嬷会作为陪嫁跟过去,我们不在你身边,凡事就和嬷嬷商量,嬷嬷在宫中多年,是个有手段的。” “是。” 正说着,秋海端着一瓶桃花枝进来,禀道:“太子妃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给玉曦郡主的。” 许秧秧她们一行人外出赏花去了,队伍里有贺兰辞,玉曦便不能跟着去。 即使没有贺兰辞,玉曦也没空过去,忙着学规矩呢。 听着是给玉曦的,容雨棠和姜知韫故作吃醋,说居然没有她们的份。 秋海笑了笑:“太子妃知道王妃和平南郡主会吃味,还说了,这花不是她太子妃的,只是送花来的人是太子妃派的。” 容雨棠:“不是秧秧摘的,那就只能是阿启了。” 说得玉曦脸蛋一红,抱着桃花枝退下,她得去学规矩了。 二十里外的桃花山上。 马儿悠闲吃草。 司徒君、贺兰辞、容惊春、闻季冬,还有容城竹五人和侍卫们在搭小木屋,许秧秧、长公主和阿端躺在桃花树下,悠闲得很。 阿端的身上还爬着一个小奶娃。 另外三个小家伙在桃花林里到处穿梭,霜女若榴她们盯着呢,要是跑远了就拎回去。 许秧秧伸手接过一片桃花瓣,对着天空说:“大好的光景,二哥三哥不来真是亏了。” “是啊。”阿端侧过身子,一手撑着脑袋问,“二弟都三十多了,三弟也近三十了,四弟也是,也二十出头了,为什么爹娘都不见催一下?” 许秧秧也侧身撑着脑袋:“因为他们有个好大嫂,好大哥,已经有两个孙儿了。” 阿端啧一声,“那他们得谢谢我。” 许秧秧笑,“就是。” 阿端看向司徒含烟:“不是,长公主真睡着了?长公主,长公主……司徒含烟!” 把人给喊醒了。 司徒含烟迷迷糊糊睁眼。 许秧秧:“夜里睡不好?” 司徒含烟摇头:“近几日总犯困,春困呢。” 阿端起身:“我给你扎两针!” 司徒含烟一脸惊恐:“不了,你的针有毒。” “哎呀,扎一针嘛!”阿端追着人要扎,司徒含烟绕着桃花树一直躲。 后退时不小心撞到了人。 “二弟?”阿端还扬着银针,看着容泊呈扶在司徒含烟身上的手,挑眉道,“不是不来?” 司徒含烟身子一僵。 容泊呈松手,她转身道:“侯爷。” “长公主,微臣失礼。” 第433章 呕吐 容泊呈来后,也带着人去搭木屋,一群人搭得倒也快。 木屋也简陋,几根柱梁,上面用蓑草覆盖,四周挂以纱幔。 容城竹下来歇息喝口茶,小儿子也已经爬到他脚下。 “你娘又把你甩在地上。”他叹口气,笑着把小儿子抱起来,拍拍孩子身上的草屑,擦着脏兮兮的小手。 其他人也跟着坐过来。 容惊春嫌杯小,拿着茶壶直接往嘴里倒,闻季冬想拦也拦不住了,只提醒他注意呛到。 不说还好,一说还真呛到了。 比起容泊呈,容惊春更像是常年镇守边关杀敌的将军,而容泊呈更像是云京城里的公子。 他掏了手帕递过去,慢悠悠地喝茶。 贺兰辞摇着折扇,望着桃林,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道:“喝什么茶,当饮酒才是。太子殿下,你哪儿去?” 司徒君懒得答。 “用猜吗?找秧秧去了。”容城竹说完后看向自家二弟,“泊呈,过几日我和阿端要带小儿子随使臣去南疆,淳礼就麻烦你照顾了。” 容泊呈点头。 贺兰辞疑惑:“怎么只带小的不带大的?容大公子你怎么还偏心呢。” 容城竹垂眸,眼底愧疚。 容惊春护短道:“不会说话别说,什么偏心,淳礼是我二哥的孩子,趁着这个时候和二哥多亲近亲近。” “亏待淳礼的是我。”容泊呈道,“你们走的这一年,淳礼跟我到侯府住,只是这事你们和淳礼说了吗?” “说了。”容城竹想到当日的情景便难受,阿端是边哭边说的。 淳礼懂事,反过来安慰他们:“阿娘阿爹不必道歉,淳礼什么都知道,淳礼喜欢二叔,也想和二叔待在一起。” 弄得阿端做梦都在掉眼泪。 “淳礼的喜好和习惯我和阿端写下来了,得空给你送过去。”容城竹又对自家二弟道。 容惊春:“大哥你放心,还有我和三哥呢。” “嗯。”容城竹他们这次出来赏花野炊,其实就是想多陪孩子玩两天。 “来,小的这个先带着。”他把小儿子抱到容惊春怀里,起身去找妻子和淳礼去了。 怀里突然多了个乱爬的小东西,容惊春差点把孩子丢出去。 闻季冬一脸好笑:“我来。” “给给给!”容惊春巴不得离手,他就不喜欢这种软趴趴感觉随时会捏死的奶娃娃。 木屋搭建好了,桌椅也摆放完毕,上边盛放着点心果子,还有一坛坛的好酒。 容泊呈等人坐进去,纱幔随风而起,贺兰辞命人把三侧的纱幔挂起,有些许花瓣吹了进来。 刚去找人的容城竹只背回来一个阿端,阿端累得不轻的样子。 “其他人呢?”贺兰辞问着。 容泊呈也抬眸望去。 “山下有条小溪,秧秧非得说要去捕鱼。”容城竹放下阿端坐好,贴心地倒茶拿点心。 “捕鱼!”容惊春一听就先跑了,闻季冬想跟着去,怀里还有一个流口水的家伙。 阿端瞧见了,朝他道谢自己抱过来。 闻季冬这才跟着过去,贺兰辞问:“侯爷去不去?” 容泊呈起身。 是要去的意思。 两人也慢悠悠下桃林去,木屋里只留下一家三口,以及守在不远处的婢女侍从们。 …… “长公主姐姐,那里那里!” “哎呀!那里啦!你看我大姐姐都两条了!”小世子蹲在小溪边上,看着一手提裙摆一手拿树叉的长公主,怎么插都插不到一条鱼,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小郡主和小淳礼对视一眼,小声嘀咕着:“要不我去吧。” “姑姑不让。”小淳礼也跃跃欲试,扭头看向岸边站得笔直的霜女和若榴,她们只要下去,立马就会被侍女提溜上岸。 两个小姑娘重重叹口气。 人不大,却一脸正经。 “不如我让青蛇去咬?”小淳礼作势就要掏蛇。 小郡主立马按住她的手,“会吓到大姐姐和长公主姐姐,青蛇有毒,咬的鱼能吃吗?” 小淳礼:“我能。” 小郡主:“……” 我们不能! 三人只好在溪边指挥,不过小世子已经放弃长公主,改成他大姐姐的和姐夫马屁精,一边捡鱼一边拍马屁。 容惊春他们赶来看到的就是一个小家伙弯腰捡鱼,两个小姑娘挽着袖子,恨不得下去给长公主叉鱼。 “行了行了,你们离远点,叉鱼的事交给我们。”容惊春去把两个小姑娘抱远,怕栽进去,又指挥闻季冬拿篓子给他装鱼,就别下去了。 他和贺兰辞脱鞋踩进去。 阳光和煦,溪水清凉。 听到动静的司徒含烟停下叉鱼,站直身子望向溪边。 侯爷站于煦阳之下,一手背于身后,也在看她。 她此刻的样子堪称狼狈, 湿了裙摆,头上的珠钗也有些歪扭,汗湿了些许发丝。 司徒含烟急急忙忙敛了目光,继续盯着溪里的游鱼。 她们捕了好一会,踩来踩去,溪水已经浑浊,不知不觉一条鱼游到脚边。 滑溜溜的。 一窜过去。 吓了司徒含烟一跳,连忙挪开脚步,水中有石块而不平,落脚时踩到圆滑的石头上,险些没站稳。 她的身子晃荡两下,借着树叉才稳住。 司徒含烟呼出一口浊气,忽地一道阴影盖了过来。 她抬眸。 “侯爷。” “我来,还请长公主去歇着。”容泊呈伸手要去拿她手里的树叉。 让司徒含烟躲过了。 容泊呈一愣。 “本宫想自己叉一条上来。”她侧过身,专心致志地盯着浑水。 一条鱼就在眼前。 纤白的手握紧树叉,这次一定要快!要一击即中! 绝不能在侯爷面前丢这个脸。 鱼儿不动了。 就是现在! 她用力往前叉去,以至于太过用力,整个人摔进小溪里。 容泊呈眼疾手快,还是晚了一点,什么也没拽着。 扑通一声。 一片水花溅到他身上。 “长公主!长公主!”瑶池和乔侍卫立马跳下小溪。 许秧秧也赶忙跑过来。 被扶起的司徒含烟:“……” 满脸臊红。 不如淹死她算了!!! 容泊呈看着她上岸,才收回目光,弯腰捡起水里的树叉,尖头处叉着一条鱼。 还真让长公主叉到了。 他拿着长公主的战利品上岸,一行人回到桃花深处。 司徒含烟坐在马车里,任由瑶池伺候她换衣裳,回想着在容泊呈面前摔的一跤。 这回丢脸丢大了! “长公主,脸怎么这么红?受寒发热了?”瑶池急得拿手掌去探额头,真的烫得厉害,转头就要去告诉太子妃她们。 “不,不是。” 瑶池的手被拉住。 “本宫只是……”司徒含烟顿一会才说出来,“觉得丢脸,惹人笑话。” “谁敢笑话长公主就让乔侍卫打他们。”瑶池放下心来,“再说了,太子妃她们不会笑话,只会担心,奴婢去同太子妃说一声没事,长公主你晚些下来。” “嗯。” 话是这样,瑶池下马车后,司徒含烟的脸更红了,抓着干净的巾帕擦了擦发尾,几经平息后才下马车去。 暮色已临。 木屋外面燃着火堆,烤鱼的香味已经在蔓延。 她一步步走过去,在伶端公主和秧秧的中间坐下。 对面伸来一条烤鱼。 容泊呈:“长公主捕的。” 摔一跤换条鱼,司徒含烟的心里稍稍平衡一点,伸手去接。 “上边烫,拿下边点。”容泊呈提醒。 “多谢侯爷。”司徒含烟的手往下一点,拿过木棍。 许秧秧把作料递过去,“爱吃什么味就撒什么。” “好。”司徒含烟撒了盐和作料,鱼儿闻起来更香。 看许秧秧已经咬了一口,她也凑进去咬,不过公主的规仪使她下不去嘴,便用手指去撕。 太烫了。 她缩一下手指。 加了作料的鱼儿香味扑鼻,她却没来由地反胃,忍不住“呕”了一声。 忽地,许秧秧也:“呕……” 第434章 荒唐事 容惊春赶忙问:“鱼没烤熟?” 司徒君:“熟了。” 容泊呈:“熟了。” 那两条鱼分别是他们烤的,自然清楚熟没熟,故而异口同声。 许秧秧和司徒含烟一个吃了,一个还没吃,却都有呕吐的反应。 更加证明不是鱼的问题。 “那秧秧和长公主怎么回事?”容惊春问,“你们还吃什么了?这鱼腥味也不重啊。” 两人摇头。 司徒含烟道:“可能是太油腻了。” 许秧秧点头,也觉得是这样。 两人放下手中的烤鱼,进木屋里去吃点心。 今晚这鱼她们是吃不上了,闻到就想吐。 木屋里挂着灯笼,四周的纱幔放下。 阿端一边吃一边往木屋里探头,扭头和夫君说:“师兄,秧秧会不会是怀孕了?” 容城竹看向她,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不对不对,长公主也吐了。”阿端看着手里的鱼,“确实有些油腻,所以,师兄,能麻烦给我一杯水吗?” “能。”容城竹拿出水囊,打开递到她面前。 围着火堆有些热,烤鱼吃得差不多大家都回木屋里去。 晚风吹来满是舒爽。 一伙人说说笑笑,免不了提及贺兰辞要娶玉曦的事。 许秧秧:“聘礼都带来了,看来是早早做的准备。” 贺兰辞只是笑。 阿端:“玉曦是远嫁,也是北寒王自己求娶的,可不能苛待她,也不能让其他人欺负了去。” 贺兰辞:“自然。” 侍女们倒了酒,一行人举杯庆贺。 容泊呈低声道:“长公主少喝些。” 司徒含烟抿抿唇,嗯一声,喝到嘴里的酒一点没少。 她不少喝,只能容泊呈少喝。 云京里是有人看见长公主随太子妃等人出城的,出行的队伍中还有其他男子,一个曾经的贺兰世子,一个容家四公子,一个闻家的公子。 长公主铁定不能夜不归宿。 若是喝醉,一路上得有人照顾。 司徒含烟抬手时,露出手腕上的一根编织红绳,编织的手法独特。 像一尾红色的锦鲤。 贺兰辞盯着看了一会儿,忽觉一道眼神盯向自己。 容泊呈:“北寒王瞧什么?” 贺兰辞扇指红绳:“这样的锦鲤红绳我见过。长公主,这红绳何处得来?” 司徒含烟还没醉,伸手抚着上边的鱼儿,香姨给她编的。 “一位长辈编的,取的是锦鲤傍身,如愿以偿之意。” “原来这般。”贺兰辞又看一眼,收回目光。 容泊呈凝了贺兰辞片刻。 酒过三巡,许秧秧窝在司徒君怀里熟睡,阿端靠着容城竹,小孩有侍女们照料,困的也都困了。 都抱着宿在宽敞的马车上。 贺兰辞也颠颠撞撞往自己的马车上去,容泊呈起身去扶人。 贺兰辞说不用,容泊呈没松手,也任由他。 到马车旁,容泊呈问:“北寒王,长公主腕上的红绳有何出处?” “也算不得什么出处,那像是我们北寒的东西。” “北寒?” “对,我有个素未蒙面的姑姑,就很喜欢编这个,我爹娘手腕上都戴有。”酒气上头,不问别人问,贺兰辞就自己说个不停,“我这个姑姑早逝,我并没有见过,叫,叫贺兰芸,芸……” “北寒王好好歇息。”容泊呈扶他进马车,转身回去。 贺兰辞仰躺在马车上,打一个酒嗝后念出一个字:“……香。” “贺兰,芸香。” 容泊呈回来时,火堆旁的容惊春抱着酒坛,闻季冬怎么都掰不开,无奈一句:“容娇娇。” 容泊呈眉心一跳。 他家四弟最厌这个称呼。 又是喝醉,他都怕四弟挥手给闻季冬一巴掌,或是抬腿一脚。 结果他家小霸王发出一个软绵绵的声音:“干嘛。” 容泊呈:“?” “松手,容娇娇。” “哦。” 松了。 酒坛滚啊滚,正好滚到容泊呈的脚边,他伸手捡起放好。 闻季冬道:“侯爷,我先带春哥去歇息。” “嗯。”容泊呈看着闻季冬搀扶他四弟的背影,总觉得有些诡异。 兄弟间搀扶没什么不对,但这个事放在惊春和季冬身上,他就觉得不对劲。 另一边,司徒含烟晕晕乎乎起身,瑶池在一旁扶着。 “侯爷,本宫先,先回府了。” “瑶池,叫乔侍卫驾马车过来,本宫,本宫走不了。” “好好,长公主先坐着。”瑶池看向定西侯,“麻烦侯爷看着点我家长公主。” “嗯。”容泊呈点头,看着司徒含烟绯红的脸颊,匆匆侧头。 没一会,又回过头来盯着她,怕人又不小心栽下去。 这次不是水,是火堆。 栽进去就麻烦了。 乔侍卫驾着马车过来,瑶池下去扶人,也不知是不是喝醉的人都不愿意挪地,瑶池怎么扶也扶不起。 瑶池只好去喊乔侍卫。 乔侍卫过来,容泊呈快他一步,已经将人打横抱起,还轻轻地掂了一下。 随着这么一掂,司徒含烟睁开的双眸如清波潋滟。 火光映照在一侧的脸上,更是泛红,滚烫。 “侯爷……”瑶池欲言又止。 容泊呈:“拉开车帘。” 瑶池:“是。” 他就抱着人上马车,躬身进去,正要把人放下时,衣襟被一双粉白的手指紧紧拽住。 “长公主。” “侯爷……”司徒含烟迷迷蒙蒙地问,“侯爷这是做什么?” “长公主醉了,臣扶您上马回去而已。” “哦。”她呆呆地应一声,手却半点没松开,“侯爷突然对我这么好,摸鱼,烤鱼,扶我上马车,是因为……” “因为那晚的事,觉得有所亏欠吗?” 容泊呈沉默。 “不怨你。”她轻轻地说着,口中喷洒出浓郁的酒气,脑袋重得厉害,下意识便往旁边倒。 容泊呈轻轻放下她的脑袋,让她靠着,由于衣襟还被拽着,他也只得俯首。 两人的距离愈发近。 酒气环绕,他也要醉了。 “不怨侯爷,说到底是我们皇家的错,父皇年迈不再选妃,太子一心只有秧秧,也不选妃,秀女不甘只做宫女,自然也就千方百计地找王公贵族。” “侯爷声名显赫,年轻,俊俏,扑上来的女子少才有怪。” “权当,权当本宫给皇家赎罪,只是侯爷不要嫌本宫是不洁之身。”她什么都知道,知道有人议论她不洁之身归国。 容泊呈不知如何安慰,良久才道:“我从未有这样的想法,也望长公主不要这般想。” “您为民和亲,为国献计,您是尊贵的长公主,万人敬仰的长公主,任何人不得议论亵渎。” 司徒含烟轻轻笑着,醉后姿态犹如出水芙蓉。 “都说侯爷不善言辞,侯爷这会倒是很会说。”她松了手。 马车外的瑶池迟迟不见定西侯出来,紧张地喊一声:“长公主可还好?” 听闻声音的司徒含烟缓缓松了手,微闭上眼睛。 “侯爷,荒唐之事便忘了吧。” 容泊呈许久才吐出一个字:“好。” 转身下了马车。 瑶池立马钻进去伺候,“长公主?长公主怎么哭了?可是侯爷说了什么?” 司徒含烟只摇头,说:“瑶池,我只是想母妃罢了。” “香夫人不是说您想母妃便往天上瞧一瞧吗?那天上星里就有长公主的母妃。” “不过是哄人的说辞罢了。” “有人哄不好吗?没人哄才不好呢。”瑶池说着,拿衣裳给她盖上。 司徒含烟推开:“热。” “不热,夜里凉的。”瑶池又给她盖好。 司徒含烟嘴里说着“烦人”,却也没再掀开,就这么趴着睡去。 容泊呈骑着马护在一侧,主仆二人的对话皆落入耳中。 第435章 秧秧有孕,惊春害喜 容泊呈一路将人护送到长公主府,长公主府门口有人提着灯笼等候。 近了一看。 戴着面具的那位香夫人,话少,眼神清冷。 香夫人扫一眼高头大马上的定西侯,见长公主由瑶池马车里出来,醉红的脸颊如胭脂,命人上前去搀扶。 长公主已经睡过去,扶着不好走,夜里还容易磕着碰着。 香夫人看向乔侍卫:“乔侍卫。” 容泊呈也望过去,看见乔侍卫熟练地在长公主面前蹲下,瑶池扶着长公主趴上去。 乔侍卫便这么弓着腰背人进府。 容泊呈眉头微蹙,想到长公主那句“忘了吧”,又默默舒展眉眼。 “多谢侯爷相护。”香夫人说完进府。 府门一点点合上。 待不见一点缝隙,容泊呈翻身上马,打马回府。 回的容府。 侯府他不常回去住,常年关外就已经不见父母,回了京再去只有一人的侯府,那回京的意义又在何处。 刚到家门口,撞上晚归的容轻澈。 “二哥?” “嗯,怎么这么晚才回?” “哦,有点事绊住脚了。” 容泊呈意味深长看他一眼,容轻澈转移话题道:“正好有事和你说,你让我调查的那个香夫人,大云查不到相关消息,会不会不是大云人?” 夜里贺兰辞说的话再次闪烁于脑中,容泊呈道:“北寒。” “嗯?” “往北寒查,辛苦你。” “不苦,侯爷给银子就行。” “……” 兄弟二人说说笑笑进府,在花园分道,各回各的院子。 …… 许秧秧又呕了。 前两天可以说是野外的鱼处理不干净,但这是在府里,府里的厨子还是御厨,食材也是顶好的。 其他人都没事。 就许秧秧在呕。 玉曦道:“是不是怀了?” 容雨棠眸子一动,命人去请大夫,大夫入府需要点时辰,转而去隔壁请了容城竹。 容城竹把上脉。 “如何?”司徒君便急着问。 这才刚搭上手! 不过容城竹也能理解,阿端再次怀孕时他也急而忘智。 “太子殿下,稍等。” “嗯。”司徒君巴巴等着,其他人也围着等结果。 容城竹收手,温柔地笑着:“如大家所料,秧秧已有身子,恭喜秧秧,恭喜太子殿下。” 向来只在许秧秧面前笑的太子殿下,在得知这个消息时于人前笑了,浅浅的,也是温柔的。 许秧秧仰头唤他:“哥哥。” 司徒君捏捏她的后劲,以示自己的欢喜。 这事当然也要告诉容家每个人。 消息也传到宫中,皇上龙颜大悦,亲自派御医把脉养胎,又往太子府赏赐不少东西。 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几日皇上和太子的面色瞧着都十分红润,文武百官也是见之恭之。 太子妃怀孕,不止太子殿下一人骄傲,容统领更胜,见着人就显摆不说,还押着人同他说恭喜。 恭喜容统领喜当舅。 容惊春也没高兴多久,在一次去太子府探望妹妹,见到妹妹扶着金盆呕吐个不停后,他一转身也开始不停地干呕。 许秧秧看着她四哥一个大男人呕到身子都软了,顿时不知所措。 她眨眨眼睛。 “四哥……” “嗯?呕……” 又开始了。 许秧秧:“……” “太子妃,你好像不吐了。”若榴打量四公子片刻后,悠悠道,“好像从四公子开始呕吐您就没事了。” 许秧秧一想,好像还真是。 她从前听人提过一嘴,这好像叫妊娠伴随综合症。 但是为什么不是她夫君得,倒是她四哥得? 许秧秧顿感迷惑。 处理朝政回来的司徒君看着小舅子恶心呕吐,头昏乏力的模样,也是一脸迷惑。 这个情况怎么跟秧秧害喜一样? “你也怀了?”司徒君忍不住问一句,见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害喜”成这样,大发慈悲派人去叫专门为秧秧养胎的御医。 容惊春颤抖着手指指向太子殿下,怒目而视:“胡说八道呕……把这些油腻的膳食拿开!拿开!” 司徒君:“……” 许秧秧:“……” “这个情况要不还是飞鸽传书给大哥?大哥见多识广……” 容惊春以为妹妹和太子殿下一样以为他也怀了,男子怀孕实在惊世骇俗,可不就需要见多识广的大哥吗? 他怎么可能会怀! 怎么可能! 他们还什么都没发生! 他!男的! 男的! 于是也朝着妹妹吼了一句:“老子不是害喜!” “我不是那个意思。”许秧秧想笑又不敢笑,坐到四哥旁边,亲自舀了清淡的鸡汤递过去。 原本桌上的大鱼大肉都是给四哥准备的,现在则反过来,都落到许秧秧的肚里。 她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能好好吃东西了! “四哥啊,你别担心,你当然不是害喜,你这个叫伴随害喜,一般出现在夫妻之间,出现在兄妹间有点少见,好像治不好,得等我妊娠期过你就会好。” 如许秧秧说的一样,太医也是这个意思,还说是容统领过于忧心太子妃的缘故。 容惊春只记住自己是害喜,顿时如遭雷劈。 劈得那叫一个外焦里嫩。 许久才爆发一句:“为什么不是太子!” 许秧秧耸肩,她也不知道啊。 司徒君看看秧秧,又看看容惊春,一时心情复杂。 他的娘子怀孕,害喜的是他小舅子。 容惊春指责:“看来太子殿下不够把我们秧秧放在心上。” 御医一听,冷汗都要冒下来了,赶忙解释说太子殿下沉稳,这也就意味着要得罪一军统领。 比得罪太子殿下好啊! 果不其然,御医挨了几个眼刀,麻溜地跑了。 许秧秧的肚子还不算大,现在不害喜了,整个人精气神都好了,担任起照顾她四哥的重任。 汤都是舀了喂到嘴边。 太子殿下在旁边黑着一张脸。 夜里许秧秧赶紧安抚,说她们应该感谢四哥,是四哥替她受了怀孕的苦。 再环着太子殿下的脖子亲几口,事情就得以解决。 太子殿下还念在容惊春辛苦,允了他一段时间的休息。 容惊春直接住在太子府,谁也不见,警告木芙等人不许把这个事说出去。 尤其不能让闻季冬知道。 否则他面子往哪里搁? 避而不见的除了容惊春,还有长公主。许秧秧在怀孕的消息传出去后,司徒含烟来瞧过一次,两人再没见过。 后面又是害喜得厉害,许秧秧就没精神见人了,现在容惊春替她害喜,她就惦记着出去走走,去找好友说说话。 玉曦早到北寒做了王后。 阿端姐姐一家三口去了南疆,也就只剩下长公主。 她到长公主府时,府中管事告知:“太子妃,长公主近日身子不适去了竹枝别院养病。” “生病了?”许秧秧担忧道,“可严重?可有大夫随行?” “太子妃无需忧心,是在西蛮时落下的小毛病,并不严重,有大夫随行,大夫说安心静养即可。” 许秧秧松口气。 她回府去问司徒君知不知道这事。 “竹枝别院静养是父皇的意思,是何毛病父皇未说,大夫也是父皇派去的,你若是担心,明日我陪你前去探望。” 当天傍晚许秧秧就收到司徒含烟的来信,信中对身体上的小毛病依然模棱两可,倒是明确地告诉她不用过去,这小毛病见不得风,她又身怀有孕,怕把病气过给孩子。 为了孩子着想,许秧秧没过去。 既然司徒含烟不愿说,她也没刨根问底,两人三天两头保持着书信往来,倒也觉得没什么。 第436章 太子揉腰 自从许秧秧身子重以后,就没出过太子府,但是家里人会过来看她。 怕扰她清静,都隔开来。 今日来的是容泊呈和小淳礼。 炎炎夏日,许秧秧躺在太妃椅,于大树底下乘凉,若榴拿扇子轻轻扇着。 贺兰辞送的那把蚕丝团扇,与夏日最为适配。 许秧秧闭着眼睛小憩,一手搭在高高隆起的腹上。 听人禀报定西侯和淳礼世子来了,她才慢慢悠悠睁眼,由若榴扶着坐起来。 “二哥,淳礼。” “姑姑。” “小淳礼这个头窜得也太快了。”许秧秧摸摸小淳礼的脑袋,“模样也是越来越俊俏。” 到底是女娃,比起俊俏,俊秀更为合适。 好在小淳礼模样随爹,也就和二哥有六七分像,清冷的模样像二哥,其实神韵更像清风朗月的大哥。 至今也没人怀疑过什么。 容泊呈道:“九岁了。” “颂薇颂笙也快六岁了。”许秧秧另一个名字是司徒颂欢,妹妹叫司徒颂薇,弟弟叫司徒颂笙。 她提到弟弟妹妹,顺道问一嘴:“颂薇颂笙最近做什么呢?” “又骑着崽崽上山打猎去了。”小淳礼用脸贴着姑姑的肚子,说话时发出一声哀叹,老气横秋的。 许秧秧笑了,捏捏她的脸问:“叹气做什么?” “他们一上山打猎,姑奶就叹气。” “为什么?”许秧秧望向她二哥,“担心受伤?又不是没带随从。” 容泊呈解释:“姑母叹气是在离亲王说颂薇颂笙像极了北离雪云山上的头狼开始的,云京城不该困住他们姐弟二人。” “崽崽也是。”许秧秧说,“云京城也不该困住崽崽,广袤的山野才是它的归宿。” “娘是觉得北离那个地方不如云京城暖和吧,也担心和孩子们分开。”她道,“我探过口风,父皇和哥哥都还没有让颂笙去北离的想法,得等大一些,不过听我爹的意思,想带颂薇颂笙回扶余?” 容泊呈点头:“有这个意思。” “这样啊,那我娘叹气,可能是不想和我分开,放不下我。”许秧秧笑了笑,她一直知道母亲格外疼爱她,但也没有因此偏心。 “我都快二十了,再过几个月也是做娘的人了,我娘真是……” 真是什么,她也找不着词汇。 如果爹娘举家回到扶余,她心底也是万分难舍的。 兄妹二人没再就着这个话题讲下去。 小淳礼岔开了话题,只是这个话题让许秧秧和容泊呈皆是一愣。 “姑姑和长公主是手帕交,怎么一直不见长公主来看姑姑?” “你怎么会问起长公主?”许秧秧记得小淳礼只是见过长公主几面而已,话都没说上过一次。 不过长公主关心过淳礼几句。 “好奇。”小淳礼睁着澄澈的眼睛,似乎真的只是好奇一问。 许秧秧尚未察觉的地方,容泊呈的眸光闪了闪,捏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告诉你可以,要保密。”许秧秧故作神秘地说着。 小淳礼还没答,容泊呈先道:“会的。” 小淳礼附和着点头。 “长公主在竹枝别院养病呢。” 小淳礼看向她八风不动的二叔,而后接着问:“长公主生了何病?” “不知。” “姑姑也不知?” “是的,不仅姑姑不知,你姑父也不知。”许秧秧点一下她的额头,“姑姑和长公主有来信,没什么事,西蛮环境恶劣,长公主是娇生惯养的公主,在那难免带点小病在身,养养就好了。” 容泊呈促狭着眼眸。 先前长公主在西关随军近一年,他也没见长公主身体有何不适。 莫不是故意瞒他? 也可能是战事繁忙,他疏忽了。 “小淳礼,你怎么老是看你二叔?”许秧秧发觉这个小家伙说两句就会用余光瞥一眼容泊呈,动静不大,但人就在面前她想不注意都难。 容泊呈掀开眉眼,看向小淳礼。 小淳礼:“……” 二叔你看我做什么? 还不是为你? 自从爹娘带着弟弟去了南疆,她就跟二叔住到定西侯府,二叔虽不似她阿爹阿娘爱说话,却和她阿爹一样喜怒不形于色。 不同的是,阿爹戴的微笑面具,二叔戴的木头面具。 反正都是面具,多加观察就好。 有时也不用观察。 二叔总是不经意带着她路过长公主府,长公主府总是大门紧闭。 “二叔和阿爹像,看二叔就是看阿爹。”小淳礼找个理由对付过去。 许秧秧和容泊呈没怀疑,只是心疼她和爹娘分开。 短暂的分开总比半辈子见不上面强。 阿端姐姐不想女儿去接乌一一族的使命。 小淳礼心里惦记着长公主的事,说:“姑姑不方便,淳礼替姑姑去探望长公主如何?” 容泊呈心头一跳,总觉得小侄女在盘算着什么。 “好啊。” “二叔带我去。” 果然。 容泊呈意外地看向小侄女,其实他和小侄女相处的机会也不多,他人不在西关,却要处理西关军务,忙是其一,不懂得和小孩相处是其二。 淳礼也懂事,要么跟着先生读书,要么带着青蛇玩,自从他免了淳礼的晨礼和跪安礼,两人也就每天用膳时见面,偶尔他也会查查功课。 寥寥相处,淳礼竟知道他心中所想。 许秧秧:“当然得你二叔带着,你一个人过去,乔侍卫靠都不会让你靠近竹枝别别院。” “二叔今天就带我去。” “去哪儿?”司徒君从宫中回来,正好听到小淳礼的话,顺道问一句。 两人行礼。 许秧秧回他:“小淳礼要替我去看长公主。” 司徒君点头免礼,来到许秧秧身侧,并不关心其他人做什么,询问她的腰酸不酸,要不要按一按。 “这会不酸。”许秧秧说,“晚些时候。” 司徒君知道秧秧是不想他在人前做伺候人的事,他也不管,径直坐过去,大手轻轻在后给秧秧揉着腰。 “孤同父皇说了,从今儿起减少政务,孤要照顾你直到孩子百日宴后。” “那岂不是明年呢?” “是。” 掌心带来的暖意舒缓着许秧秧腰上的酸痛,她侧头,怀疑道:“减少到什么程度?父皇身子也不好,我和孩子有一大群人伺候。” 司徒君没说话,专心给她揉腰。 容泊呈适时出声:“减少到,有事朝上启奏,朝后一律不管。” 一听就是司徒君能说出来的话。 许秧秧甚至能想到司徒君在朝堂上撂下这句话,用眼睛威胁众臣的模样。 她扶额。 “哥哥……” “嗯。”司徒君点头,一点没否认,面对着秧秧无奈的神色,他决定多解释一句,“父皇没说话,朝臣也支持。” “是吗?谁?”许秧秧目光凉凉地看着他。 说到这个容泊呈就忍不住勾唇。 “只有礼部尚书闻季冬,估计是四弟背后授意。” 许秧秧嘴角一抽。 “等等,季冬哥哥什么时候成尚书了?”才半年就从侍郎到尚书,升职也升得太快了! 司徒君:“接待使臣的事办得好,父皇提拔。” 许秧秧:“他岂不成众矢之的?如何和朝臣相处?” 容泊呈接话:“这点压力便承不住,又如何高走?” 司徒君和容泊呈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朝堂之上,右相之位一直空悬。 第437章 生子 孕晚期时,大的不止肚子,肿的还有脚,原先的鞋子都不合脚了,司徒君立即命人去做大一点的鞋子,送来时许秧秧宁愿赤着脚乱走也不穿。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反正就是不想穿,大家越让她做的事她越不乐意。 乖巧多年的许秧秧,在十九岁时迎来她的叛逆期。 舅舅见她不愿穿鞋,一口一个小祖宗地求着。 哥哥们提着鞋袜把她围个水泄不通。 爹一直皱眉。 娘戳着她的脑门骂了句不懂事。 大家到底也没强迫她,从前她就是两家人眼里的宝贝疙瘩,何况现在怀着身孕,挺着个大肚子,个个都比她还要小心翼翼。 众人只是再三叮嘱太子府里的下人把院子打扫仔细,细碎的石头也不要有。 可这已经是秋天,草地泛黄扎脚,地面也甚是冰凉。 古有夏王裂帛哄妹喜,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有大云太子以绸缎铺地,吓得身为太子妃的许秧秧麻利穿上鞋袜。 绸缎铺地何其浪费,若是传出去,不仅毁太子名声,自己也免不了遭议。 袜是自己的,鞋却是太子的,大了不知多少,穿在脚上给人一种小孩偷穿大人衣裳的即视感。 许秧秧却喜欢得很。 她不想穿鞋,总觉得被控住,但是哥哥的大鞋,给了她空间。 松松垮垮不好穿,她也乐得自在。 司徒君欲言又止,任她穿着。 刚开始是穿他的鞋,后面是穿他的衣裳,夜里也是抱着他的衣裳睡觉,把他这个活生生的人踹得远远的。 “……” 唉。 望着熟睡的人儿,太子殿下唯余一声叹息,无奈,又满眼宠溺。 许秧秧肚子变得圆滚滚以后,夜里就睡得不踏实,不知何时会醒过来,醒来不是渴了就是饿了。 以至于司徒君在夜里都不敢睡熟,听到一点动静就起身,询问秧秧要什么。 渴了递水,饿了喂吃食。 吃多又难以入睡,他会扶着人在房里来来回回地走。 整个府里没有铺上绸缎,但他们房里是铺上的,许秧秧穿着袜子踩在上面,一手搭在司徒君的手上。 “哥哥。” “嗯?” “我想明日出城转一转,整日在府里好闷啊。” 司徒君开口便是想阻止,临盆的日子将近,出门怕有个万一。 他嘴巴刚动,一个声都尚未发出,许秧秧就扭头,眼巴巴地问:“好不好嘛?” 他哪里受得了面前之人撒娇。 在一声声的“哥哥”里,司徒君点了头,等人重新睡下后,他便吩咐行云和随安准备明日出城的东西。 马车也要弄得舒适,更重要的是负责接生的稳婆得带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当初亲自耳闻颂薇颂笙的出生,司徒君的心里一直忐忑,就怕生产的过程中娘俩有个万一。 为了秧秧顺利生产,吃的住的用的以及每日必要的手脚活动他都是亲力亲为,国事也只处理小部分,余下都是父皇的事。 本身父皇在位,国事就是父皇的事,他这个太子也不能越俎代庖。 他自己觉得无何问题,朝臣百姓却不这么想。 其实从知晓当今皇上强抢民女之事后,大家心照不宣不提,却是偏向于太子早日主事。 司徒君不管这个,他对太子妃的偏爱是人尽皆知。 大家除了偶尔提及时摇头叹息两下,也不能拿太子如何。 等太子妃生完孩子便好了。 这些事许秧秧都不知道,她哪有心思关心这些,心思都在肚里的宝宝,还有今天吃什么,去哪里走两圈。 云京城吸引她的地方都走了个遍,只好把主意打到城外,她就是想出城去闻闻旷野的风。 拂过高墙的风总让她觉得压抑。 挺着大肚子上马车,一路出城,许秧秧掀开车帘瞧着路边覆着晶霜的草木,脸上都露着笑。 “冷。”司徒君把车帘扯下,又给她拢一拢厚厚的披风。 许秧秧撇撇嘴,指挥着马车往哪里走,一路拐到林中小屋,屋前一大片的菜地。 “到啦到啦。” 司徒君一个留神没看住,人就在菜园子里拔萝卜,没办法蹲下去,一腿跪地仰着身子都要拔。 “今晚吃萝卜!” 抬头时脸上也沾着泥巴。 司徒君扶额,去接过萝卜放到一旁,拿手帕给她擦脸擦手,“你要吃萝卜找人拔就是。” “自己拔的才好吃。” “谁拔的不都是萝卜?” “反正不一样。” “行。”司徒君给她擦干净后,“我拔,你在旁边指挥如何?” “夫妻一体,我就是你。” 这个理由说服了许秧秧,她由若榴搀扶在一旁,伸手指哪儿司徒君就拔哪儿。 拔了十多根以后,许秧秧叫停。 “别拔了别拔了,给四哥留点,季冬哥哥专门种的呢。” 司徒君起身,一手拎着萝卜进木屋里去,“这屋子也是闻季冬搭的?” “嗯!”许秧秧点头,“哥哥你给我削一个生的呗,生的脆甜脆甜的,其他的用来炖汤,凉拌,炒,都行。” 司徒君拿着匕首削萝卜,问要不要削块,平日里她吃苹果都得切成小块小块的。 许秧秧接过来说:“不用。” 一口咬下去。 “萝卜就得这样吃。” 她吃得欢快,吃着吃着忽然不动了,整个人也僵在原地。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异样,司徒君焦急起来。 许秧秧手里剩下的半截萝卜掉在地上,缓缓低头看向自己跨间:“哥哥,咱家孩子好像吃饱了没事干,准备出来了。” 话未说完,她的裤腿和鞋袜都湿了。 羊水已破。 紧接着就是阵痛。 许秧秧眉头紧蹙。 “霜女若榴,去叫稳婆!”司徒君将人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若榴霜女冲出小木屋,朝着院子外的马车去,行云随安他们正在喂马,稳婆也在马车附近。 听到太子妃羊水破了的消息,稳婆神色一紧,随着太子妃身边的人往木屋那里去。 霜女嫌稳婆走得慢,拎着人一路轻功过去,眨眼的功夫便落在木屋门前。 稳婆叮嘱她们烧热水,匆匆进去。 “哇呜哇呜……” 婴儿的啼哭划破长空。 正要烧热水的霜女和若榴怔住:“???” 一脚刚踏进屋子的稳婆也不知所措。 不是,怎么就生出来了? 要数凌乱,还得是双手抱着皱巴巴婴儿的太子殿下。 以及叉着腿撑着上半身,头上没丁点大汗的许秧秧。 “……” “……” 听过顺产的,剖腹产的,还是头一次见着“滑”产的。 许秧秧刚躺下就觉得孩子等不及要出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让司徒君替她看看,这腿刚张开,再深呼吸一用力。 孩子哗一下,出来了。 她仔细想了想,从羊水破了到哥哥捧着孩子,好像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别人生孩子都得好几个时辰,有的甚至一天一夜都生不出来。 她倒好,就用十分钟。 莫不是孩子有问题? 可这震天的哭声实在嘹亮,感觉整个林子的鸟都被惊飞了。 还是稳婆先反应过来,发现脐带还没剪,上去剪了脐带,又把孩子裹进襁褓里。 司徒君望着皱巴巴红彤彤的小孩问:“孩子如何?” “恭喜太子殿下,恭喜太子妃,是个小皇子!小皇子健康得很!”稳婆跪下来,笑盈盈相贺,“太子妃的身子也没事!得益于太子妃习武的身子,以及太子的细心照顾啊!” 襁褓里的婴儿还在哭。 许秧秧伸手抱过来,忽地一笑,终于成“滑产”中缓过来。 “呀,宝宝?” “哥哥,我们的宝宝哎,是个小公子呢。” 司徒君捧着她的脑袋亲一口,手掌在微微颤抖。 他和秧秧的孩子就这么突然地来了,来得顺利。 没让秧秧吃苦。 他还要去亲一亲孩子。 当唇瓣轻轻碰到嫩乎乎的小手上,明显感受到孩子的温热,以及血液的颤动,他的唇瓣也跟着颤动。 司徒君抬眸,透过木窗见天边厚厚的云,连打在枝头的清霜也像极了云,便道:“云祉,孩子叫云祉如何,福泽深厚之意。” 许秧秧灿然一笑,对着孩子喊:“小云祉。” “哥哥,我有点困。”打着哈欠就睡过去了。 司徒君忧心地看向稳婆,稳婆连忙解释:“太子妃无事,睡一觉便好,虽说太子妃生产十分顺利,生孩子始终是伤元气的事,生完的头一月见不得风,受不得冷,不得沐浴洗发,否则要落下病根的。” “是。”司徒君谦虚地应着,这模样吓了稳婆一跳,她哪里受得起太子殿下一句是,赶忙着去把窗户关上,又叮嘱说把太子妃带回府里好生养着才是。 司徒君把人抱在怀里,用披风盖得密不透风,带回太子府。 孩子则由稳婆抱着,也用披风裹得严严实实。 直到傍晚,皇家和容家才得知许秧秧生产的事,是在城外木屋生的,而且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皇家震惊。 容家更震惊! 一窝蜂地挤到太子府去。 当日,整个云京城也得知太子妃于启瑞二十七年深秋诞下一子,名司徒云祉。 第438章 皇上病重 许秧秧睡醒的时候,正好听到她四哥的声音。 “这小萝卜长得怎么这么丑!” “四哥……”她无语地捏了捏鼻梁,“小孩刚生下来都皱巴,过两天就好看了。” 众人听到她的声音,一个个挤到床边来,其中就属三个小家伙跑得最快,一个叫姑姑,两个叫姐姐,小嘴里满是嘘寒问暖。 若榴扶着她靠坐床头。 “高兴吗?我们淳礼又有弟弟了,颂薇颂笙也是当小姨小舅舅的人了。” 小淳礼:“高兴!” 小颂薇:“开心!” 小颂笙:“开心开心!大姐姐也开心!我是小舅舅!” 许秧秧伸手摸摸三个孩子的脑袋,仰头看向爹娘舅舅舅母还有三个哥哥,她心里最爱的那个“哥哥”抱着孩子站在最后头,眼睛却是一直看着她,眼神温柔得不行。 仿佛在说辛苦她了。 娘也说:“辛苦我们秧秧了。” 容雨棠给女儿捋着头发,“娘听稳婆说你生得很快,还是太子殿下接生的?” “嗯,一下就生出来了。”许秧秧现在想想都还觉得不可思议,真的太丝滑了。 她满脸慈爱地望着孩子:“是个神仙宝宝。” 容雨棠:“是啊,神仙宝宝由他爹亲自迎接到这个世间。” 众人关切一阵,许秧秧问容惊春:“四哥你怎么叫他小萝卜?” “不是你吃萝卜吃着吃着就生了吗?当然叫小萝卜了。”容惊春骄傲道,“你得感谢我。” “我应该感谢萝卜。”许秧秧悠悠伸手,“我还没抱过呢,给我抱抱。” 司徒君把孩子送到她怀里。 抱着软乎乎的一团,许秧秧的眉眼更加温和,嘴里呢喃着:“云祉,云祉,小云祉……” 大家伙轮流抱着孩子。 没一会儿,皇上也来了。 不过皇上身子不太好,每到秋冬就会咳嗽,他怕传给孩子,只是远远地看着。 这并不是他的第一个孙儿,却是他最喜爱的儿子儿媳所生,自然也会更加欢喜,人心偏长,自然爱屋及乌。 看完孩子,又问过许秧秧的情况后,皇上才回宫。 司徒君见他咳嗽得厉害,询问正德:“父皇可有按时吃药?” “有的。”正德公公道。 按时吃药还咳,司徒君蹙眉:“御医们如何说?” “老样子。”正德望着皇上远去的背影,身后跟着的仪仗有不少人,更显得孤寂。 皇上老了,宸贵妃去世后身边再无贴心可语之人,难免孤寂。 后宫里的那些年轻嫔妃,几人真心?不过是念着那点地位权势罢了,想法设法让皇上翻牌子,要往上爬,后位又空悬了不是? 哪怕以后太子登基,自己也能做个太后。 算计来算计去,实际上都让皇上算计了,宫中嫔妃无人能再有身孕,而意外有身孕者,不止意外流产,人也会在流产意外而亡。 比起后宫里的算计,太子府实在是一片祥和,府中只有太子妃一个。 或许是为了维持这等世间罕有之情,大臣们劝谏太子选侧妃纳妾的折子都被皇上打了回去。 能护一时是一时。 父子二人的感情不如寻常父子亲昵,却也没有不好。 司徒君在孩子半岁后,上朝都带着,实际上到了朝堂,孩子就落到皇上手里。 皇上一边逗着孙儿一边上朝,这番景象又让司徒君想起幼时的自己,他也是这样坐在父皇腿上上朝。 云祉好动,没坐一会就下了龙椅,在高台之上爬来爬去,爬累了就缩在龙椅上睡觉。 人人都看得出皇上和太子殿下十分宠爱这个小皇子。 小皇子也黏皇上,会说话以后一口一个皇爷爷,逗皇上开心,皇上的脸色跟着红润不少。 皇上要把小云祉留在宫里。 “这事秧秧说了算。”司徒君把儿子拉过来,他要是带着儿子出门,回去却没把孩子带上,秧秧指不定要训他。 皇上一阵无语。 “正德,你亲自到太子府去一趟。” “是。”正德公公笑着去了,带回来的消息是太子妃允了。 皇上乐呵呵抢过大孙子。 这回轮到司徒君无语了,不过他走得毫不犹豫。 废话! 云祉三岁了还黏着秧秧一块睡! 孩子留在宫里的事有一就有二,许秧秧既然允过一次,之后也就不必再问,司徒君经常出现早上带着儿子出门,晚上回来只有一个人。 许秧秧不确定哪天儿子就留在宫里,听到动静都会喊一句:“云祉回来啦?” “没有。”司徒君板着张脸,“丢了。” 他脸上的表情实在太像那么一回事,许秧秧吓一跳,再次对上司徒君的眼睛,后知后觉。 她翻了个白眼。 “惊了?”司徒君一笑,“那睡一觉。” 许秧秧:“?” 许秧秧实在没想明白这二者之间的因果关系,直到肌肤与肌肤相触,她才猛地想起自己幼时说过的一句玩笑话。 “惊了惊了,窝要睡觉,睡觉才能好!” “这么久远的事你怎么还记得?”许秧秧双手抵着他的胸膛。 司徒君的吻落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最后是脖颈一侧的血管。 那是大动脉的位置,要是伤到就会致命。 亲在那儿,哪怕再轻,也叫人心跳加速,呼吸加重。 “别,别太闹腾,明日还要去送爹娘和颂薇颂笙他们。” “嗯……崽崽,也要一块……唔!” 一夜欢愉。 司徒君还算克制,也就折腾半宿,许秧秧没能醒来。 漱口穿衣吃早点都是司徒君在伺候,眼见许秧秧的眼睛还闭着,司徒君捏着她的下巴咬了一下。 许秧秧浑身一个激灵。 睁眼开了个玩笑:“哥哥,要不你还是纳个侧妃,纳几个侍妾……” 她感觉自己真的承受不住了。 “唔!”话音未落又被咬一口。 这次比上次重,明显带着惩罚的意味。 司徒君用拇指狠狠擦着她的唇瓣,骂她尽是胡说八道。 许秧秧笑笑,整个人清醒不少。 启瑞三十年春,颂薇颂笙八岁,爹娘要带着他们回封地北离。 雪狼也跟着回去。 人相聚,就会有相离,许秧秧并不难过,弟弟妹妹却是眼泪一大把。 让他们不走,他们走不愿意。 不知道为什么,姐弟两个对北离州很是向往。 许秧秧抱了抱姐弟二人,又搂着雪狼的脖子,安安静静地什么也没说。 雪狼也歪了歪脑袋。 一人一狼相互倚靠着,一靠就是十多二十年。 但人是人,狼是狼,人有人的聚集处,狼有狼的栖息地。 把一匹狼困在人群中,是对狼的残忍。 回去吧崽崽,回你的雪云山去。 我已经长大。 许秧秧红着眼眶目送爹娘和弟妹,以及陪着她长大的雪狼,长长的队伍,雪狼走在最后,途中回头多次。 她看到雪狼的不舍。 她也不舍。 终有一别,挥手盼安。 …… 启瑞三十一年夏,许秧秧又生下一子,名司徒宿洵。 启瑞三十二年,西边大旱,太子携太子妃前往,修渠引水,久未归京。 直至京中传来噩耗。 皇上病重。 那时是启瑞三十三年夏,皇上卧病在榻,留着一口气要见太子太子妃,还有长公主。 司徒含烟一直侍疾在侧,刚回到长公主府坐下,宫里就传来消息,她又急匆匆地进宫,一直守在父皇身边。 “父皇,儿臣又派人去催太子了,太子他们很快就到了。” “烟儿,烟儿……”皇上已经是弥留之际,说话断断续续,轻得如风过境。 司徒含烟俯耳下去。 “烟儿,父皇,对不起你……” “没有,没有。”司徒含烟摇着头,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儿臣从未怨过父皇,不论是和亲,还是母妃,以及……” 她哽咽不成声。 第439章 登基 弥留之际,人会呼唤心里念念不忘之人,天子也不例外。 司徒含烟凑上前,反反复复听到先皇后和她母妃的名字,是那样亲昵。 父皇对先皇后念念不忘她知晓,却未曾想过她的母妃竟然也在父皇心中占着一席之地。 母妃曾告诉她,母妃之所以能晋位分,是先皇后的缘故。 先皇后护母妃,救她。 一是念及先皇后,二是宫中总需要有人能与赵静雅抗衡。 母妃性子冷,说话做事透着骨子嚣张跋扈,是最佳人选。 她也问过母妃,父皇难道对母妃没有一点真心吗? 母妃斩钉截铁,没有。 现在想来,没有真心的不是父皇,而是母妃。 司徒含烟耷拉着眉眼,这一瞬间竟觉得父皇真是可怜,高高在上的天子,心里唯二惦记之人却从未给过真心。 不仅如此,先皇后的事也让这位励精图治的明君,晚年落得个贞洁不保。 “烟儿……” “父皇,女儿在。” “朕对不起你母妃……”皇上断断续续地说着,“你母妃她,从不愿意困在这后宫高墙,蓬莱殿烧毁,你母妃身陨,想必她很高兴。” “父皇……”司徒含烟握着皇上颤抖的手,能清晰感受到手掌上的一道道褶皱,粗粝的皮肤。 她除了握得紧一些,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你母妃的事,你知多少?” 司徒含烟摇头,她只知母妃是从前宜嫔的陪嫁丫鬟,姓甚名谁皆不可知,有的那个名字是曹家所赐,母妃并不喜欢,故而无人提母妃的名字。 “你母妃是流落到曹家,曹家世代居北离,你母妃当是北境一带的姑娘……”皇上眼睛浑浊,似乎想到什么,怔怔地出神,良久再度开口,“你母妃,不像平常人家的女子,朕派人查过,多年无所获。” “你若想为你母妃寻根,就去北境寻吧,要是你手下人手不够,你和你弟弟说,他会帮你。” 司徒含烟知道父皇口中的弟弟是指太子。 “你弟弟会护你一世。” “你弟弟……”皇上有些喘不过气了。 “父皇,父皇,不说了,不说了。”司徒含烟轻轻给他顺着气。 皇上发出一声重叹:“烟儿,朕对不起你,大云也对不起你,大云……条例不可废啊!” 送女儿和亲是他的对不住。 议论长公主之身是大云的对不住。 还有冷冰冰的条例,终究是害苦他最乖巧的女儿。 司徒含烟的睫毛颤了颤,晶莹的泪珠如雨滴落下,她伸手抹了抹,红着眼眶笑道:“女儿知道,女儿并不奢求。” “烟儿……斐然到了吗?”这是皇上第一次喊自己儿子的字。 孩子年幼时,他喊君儿,喊太子,就是要人人都知道,他和芸儿之子是储君,是太子。 后面自是喊不成了。 他把孩子送走养在宫外朝臣家。 等孩子回来已经不再与他亲近,这声“斐然”也再喊不出口。 他听离亲王妃喊过。 小斐然。 多么亲昵啊。 现在他就要死了,总要喊上一回。 一喊,儿子就到了跟前。 “父皇。”司徒君带着妻儿风尘仆仆而来,单膝跪在床前,握住饱经风霜之手。 皇上终于露出一抹慈祥的笑。 “斐然,你来了。” “是,儿臣回来了,还有秧秧和宿洵。”司徒君望着垂暮消瘦之人,心里涌上阵阵酸楚。 这是他的父亲。 父亲对不起他娘,对不起老师,唯独没有对不起过他这个儿子。 他朝小儿子招手,“宿洵,云祉,来见你皇祖父。” 云祉一直养在父皇身边,宿洵不同,秧秧生下宿洵没多久他们就去了西边抗旱,宿洵年幼便带在一起,去时还只会咿咿呀呀,如今都会喊人了。 兄弟两个上前来。 云祉白得像洗干净的萝卜,宿洵跟着他们风吹日晒,跟个小黑炭一样。 云祉比弟弟大三岁多,当初弟弟生下来就抱着爱不释手,虽然半年多没见到弟弟,也没生疏。 他牵着弟弟黑乎乎的手上前去,自己叫一声“皇祖父”,弟弟就跟着叫。 小黑炭弟弟的眼睛很亮很亮。 “乖孩子。”皇上看着两个孙儿,脸上的笑容更加慈祥,下一瞬身体的疼痛便让他的脸色扭曲。 云祉焦急地喊着“皇祖父”。 “云祉啊,记得皇祖父教你的吗?” “记得。”云祉早就哭过了,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好不容易止住眼泪,这会儿又滚滚而来,“云祉会孝敬爹娘,会照顾好弟弟。” “还有你自己。”皇上提醒着他,“别忘了自,自己。” 明显已经说不上话了。 皇上松开两个孩子的手,目光再次落到司徒君和许秧秧身上。 他没什么说的。 只是两个人长得是越来越像了。 心里有些羡慕罢了。 斐然和秧秧相互陪伴,相互扶持,他没有任何的放心不下。 他的儿子百姓爱戴,朝臣尊崇,还有离亲王和容家人爱屋及乌。 可以了。 “斐然,秧秧啊……照顾好你们皇姐。”皇上放心不下的只有这件事,叮嘱完便缓缓闭上眼睛,没了气息。 “父皇!”司徒含烟趴上前去,泣不成声。 正德公公及皇宫众人哗哗跪下,俯身埋头。 一时间,皇宫肃穆。 悲怆的气氛不断蔓延。 许秧秧瞥见司徒君垂着的手颤了又颤,上前去拉住。 十指交缠。 司徒君顺势将人搂入怀中,两人的眼眶都是红的,泛着层层的水光。 许秧秧侧头,整张脸埋在司徒君的胸膛里,眼泪夺眶而出。 父皇这么多年来待她不薄。 哪怕是有预谋的。 世间的爱和喜欢并不纯粹,总是伴随着复杂。 她一哭,司徒君的眼泪也顺着左眼下来。 启瑞三十三年夏,瑞帝驾崩。 秋,太子司徒君登基为帝,太子妃司徒颂欢为后。 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同时进行。 帝后携手,共视江山。 登基当日,旱了一年的西边突降甘霖,大雨倾盆两日而转小雨,干涸许久的土地得以滋润,百姓雨中奔走欢呼,呼啦啦跪了一地,新皇万岁! 司徒君称霖帝,年后改为瑞霖。 许秧秧入主中宫西宫,居于未央宫椒房殿。 司徒云祉、司徒宿洵入住东宫。 瑞霖二年,许秧秧在行宫洛神花下诞一女,霖帝赦免天下。 珈玉满身,洛神赋女。 公主名司徒珈洛。 瑞霖三年,孝期已过,后宫依然无妃,引百官争议。 朝臣有意联合上奏,想以御史台大人打头,御史台大人连连摇头,以自己手断为由遁走。 朝臣无语。 您是断了手,平日也没见您这张嘴少参人一本! 御史台大人被烦狠了,怒斥道:“你等是刚上来的官,不知道皇上皇后的手段,我们这些老臣可是知道得明明白白!你们瞧着皇上亲贤臣远小人就以为皇上好说话?简直可笑!” “皇上当年是出了名的薄情冷脸!你们少触之逆鳞!” “还有皇后,真以为如你们所看到的整日笑盈盈?真以为皇后时常入民间微服私访就是个和善的?” “当初皇后一剑捅穿叛敌大皇子,眼睛都没眨一下!” “你们可别忘了,容家是将门!她是将门之后!”御史台大人气得胡子一抖一抖的,他是爱弹劾朝臣,但这是他的责任,弹劾皇上和皇后,他可不敢。 如今朝中大臣换了一批,还是有一部分老臣在,老臣们都不敢提这事,这些出生牛肚不怕虎的东西! 有人不听,“将门之后,也是皇后,哪有皇后独占皇上之理。” 御史台大人微笑:“老夫言尽于此,诸位闲得慌尽管去上奏。” 他劝退几人,还剩几人固执己见。 既然御史台不肯领头,那就去找丞相!不过左相年迈,除去百姓大事,想必不会理会他们。 不如去找右相! 好巧不巧,众人在闻相府刚把劝君选妃之事说完,屏风之后便窜出一道人影,拎着剑差点把他们斩了! 容统领! 当今皇后的四哥啊! 完了完了,踢到铁钉上了! 这容统领没事总爱闻相府跑什么啊! 现在倒好,变成他们跑了! 容惊春打得一个个抱头鼠窜,赶出相府去。 “好了好了,消消气,消消气。”闻季冬端着茶递过去,“你这一打,不仅没打消他们的念头,反而激起他们的气焰,大云一直都有外戚干政的事,如今后宫独有皇后一人,朝臣们心中更是警惕。” “干个屁的政!”容惊春灌一口茶才平息点怒火,“二哥兵权都交出去一半了,你都坐上右相的位置了,老子这些年也没想过往上升!” “咱们几家还不够低调做人做事?这些狗东西嘴里念着为皇家着想,要皇家子嗣香火旺盛,实际上打的什么主意大家心知肚明!” “不就是想把自家姑娘送进宫里去,巩固世家地位!我看想借此干政的是他们!”他呸一声。 闻季冬怕他说渴了,又递茶。 容惊春猛灌,“我得进宫一趟,让秧秧早做打算,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第440章 选妃 容惊春一进未央宫就看到二皇子抱着大皇子的腿嗷嗷直哭,眼泪鼻涕都要擦到大皇子的衣裳上了。 大皇子一手摁着二皇子的脸不许靠近,满脸的嫌弃。 宫女太监们只在一旁看着,实在忍不住了就低头笑两声。 “皇兄皇兄我命好苦呜呜呜呜……” “好好说话。”大皇子一脸黑线。 容惊春看乐了,“小萝卜小黑炭你们这是干嘛呢?” 尽管小黑炭已经不再黑,他还是这么喊,甭管二皇子如何抗议,他都没改过口。 云祉喊了声“四舅”,无奈道:“宿洵让母后踢了一脚。” 容惊春乐得更厉害了,“小黑炭你能耐了啊,能把你娘惹急了。” 宿洵还是一个劲地喊命苦。 容惊春问:“做什么了?” 云祉嘴角一抽:“宿洵最近在学画,在妹妹脸上画花,然后把妹妹藏在御花园的花丛里,穿的衣裙与草木花丛一致,妹妹睡着后与花丛融为一体,父皇母后找了半日才找着。” “找着时妹妹还在睡,身上让蚂蚁咬了好些红疙瘩。” “珈洛又没哭!也没生气!”宿洵据理力争,“她还说下次也要呢!父皇都没骂我呢,母后揣我一脚!我命苦啊!” “该。”容惊春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爽啊!难怪他爹以前就爱这么拍他! “你娘不揣你这脚,你爹就得要你半条命。”他把人从云祉腿上扒开,“行了行了,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你没事就去练练武功读读书,少把珈洛当木头人玩。” “你小子上次带着珈洛爬树,老子还没告诉你爹娘呢。” 宿洵一听,吓得眼睛都睁大了,赶忙抱紧四舅大腿。 “四舅!” “我爹不疼娘不爱就算了,四舅怎么也欺负我!呜呜呜呜……我是那小白菜啊,地里黄呀……” 容惊春听得头疼,想一脚把人踢开,这小子比麦芽糖还黏牙。 他就这么把娃拖着走。 云祉在后面提心吊胆地跟着,一路拖,弟弟一路上掉东西。 全是些明令禁止的小玩意儿。 摊上这么个弟弟,大皇子小小年纪也得了头疼病。 …… 未央宫大修过。 后宫中只有皇后,可想而知多少宝贝在这未央宫里。 金顶琉璃瓦,吻脊走兽俱全。 园林玉石成路,紫竹摇曳,白玉桌椅。 屋内以椒涂壁,迦南木香雕宫灯,明珠缀之,内柱金龙盘旋,屏风凤凰于飞。 容惊春只有两字,奢华。 奢华至极。 殿中,许秧秧抱女儿坐在怀里,司徒君坐在凳上,弯着腰,一手拉着女儿藕节似的手臂,一边往上面抹药。 小姑娘半点没哭,扭头看见哥哥和舅舅来了,眼睛变得更亮。 “皇兄皇兄,四舅舅!” 下一瞬便从母后的腿上下去,摇摇晃晃跑到二皇兄面前,蹲下来,眨巴眨巴眼睛。 好奇二皇兄抱着四舅舅的腿做什么。 四舅舅又不是大树! “呜呜呜呜……”宿洵还在那装哭,“珈洛抱抱二皇兄,二皇兄太可怜了。” 珈洛立马展开手臂。 宿洵松开舅舅的大腿,过去一把抱住妹妹,“还是我们珈洛最疼二皇兄了。” 抬眸看见大皇兄鼓鼓囊囊的胸口,都是他掉地上的小玩意,立马加一句:“大皇兄也好!” 司徒君走过去,把药瓶往二儿子手里一丢:“自己做的孽自己赎,给你妹妹上药去。” “哦。”宿洵起身,一把抱起妹妹,跟抱个大萝卜在怀里一样,噔噔噔地跑了。 扑通一声。 连人带自己又摔下去。 好在他反应够快,用自己给妹妹当了肉垫。 珈洛一点没摔痛,还乖乖地给皇兄呼呼,问痛不痛。 司徒君的拳头又硬了。 许秧秧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容惊春也是一阵无语,看着云祉跑过去抱起妹妹,又去扶弟弟。 容惊春:“一拖二啊,可怜的小萝卜。” 不过兄妹三人感情好得很,摔倒的两个笑呵呵的,照顾人的那个也笑呵呵的。 大人们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许秧秧扭头道:“赐座。” 有司徒君在,容惊春没说事,只是话家常,等人一走,立马把事说了。 选妃这事许秧秧心里有数,并不意外。 她好奇的是:“皇上在这的时候怎么不说?” “他是皇上!是男子!选妃充盈后宫心里偷着乐了,我还告诉他?”容惊春一颗心全偏在妹妹这里,多少年了,防司徒君还是跟防贼一样。 许秧秧只是笑。 “你别笑。” “我不笑。”她果真抿嘴。 容惊春:“……” 他张张唇,欲言又止,最后就一句:“反正你心里要真的有数,他要是对你不好,帮着别人欺负你,你就让霜女出宫告诉我们,我们给你出气。” “四哥啊,我二十七了,三个孩子的娘了。” “我知道啊。” “我自己能处理,我可是皇后。” 这话容惊春就不爱听了,“二十七怎么了,三个孩子的娘怎么了,你都是我妹妹。” “啊。”许秧秧张唇,眼底的笑意很深。 又说了会话,容惊春便出宫了,宫门口有俩马车等着他,马车旁站着闻季冬。 …… 群臣启奏选妃的事,很快传到椒房殿。 许秧秧正和霜女一起练剑,小女儿坐在椅子上拍手,手掌都要拍红了,嘴里喊着:“母后,母后!” 若榴笑着从外面回来,似乎有话要说。 许秧秧收了剑,喝口水,一把提起女儿抱在怀里,一边往里殿走。 女儿伸着软乎乎的手摸她脸。 “珈洛,挡住母后的眼睛啦。” “嗷~”小手挪到嘴巴上去。 许秧秧问若榴:“高兴成这样?哥哥拒绝大臣的提议了?” 若榴笑着点头。 “大臣们能同意?” “大臣们当然不同意,可是皇上的六问无人能答啊。” 许秧秧好奇了,“哪六问?” 大臣们建议皇上选妃扩充后宫,司徒君一问:“朕为何要选妃扩充后宫?” 朝臣肯定不能说想让自己女儿入宫以巩固地位,只能说:“绵延子嗣,续皇家香火。” 司徒君二问:“朕是无儿无女吗?” 哪是无儿无女,还是两儿一女。 大皇子二皇子都极其聪慧,一静一动,没得挑。 三公主生来便有神女之貌的,别提大家多喜欢。 朝臣噎。 朝臣又道:“皇后一人掌后宫事务,实在辛苦。” 司徒君三问:“朕每月发出去众多俸禄,养的是一群废物吗?还得事事要朕的皇后处理。” 朝臣又是一噎。 最后梗着脖子搬出老祖宗的道理,男子尚且三妻四妾,皇上是天子,又怎能后宫无妃? 起码也得有个九妃六嫔吧! “九妃六嫔?”司徒君冷斥,四问:“诸位爱卿是巴不得朕早废好改朝换代吧?” 好大一顶帽子! 众臣惶恐,跪地求皇上恕罪。 五问:“朕若是不选妃,诸位爱卿是不是要怪罪皇后祸国?” 六问:“朕若选妃,日夜流连,是不是又要怪罪朕被美色误国?” 皇上这不是杠嘛! 朝臣脸色难看,再次磕头:“臣不敢!” “不敢?你们敢得很!”司徒君道,“诸位大臣管好自己,莫要想着插手朕的后宫之事,不然朕也插手你们后院之事,推行一夫一妻制。” 众臣脸色大变。 皇上竟然要推行如此恶毒的制度! 火要烧到自己后院了,谏言的大臣不敢再吭一声。 司徒君完胜。 许秧秧在自己的殿中讥诮出声:“涉及到自身利益倒是知道闭嘴了。” “可不,男子只想着女子对自己一心一意,却没想过自己要对女子一心一意,好事都让他们男子占全了。”若榴淬毒的嘴张开,“都是些满嘴喷粪的玩意儿,就应该回去多用盐水漱漱口。” “说得对。”许秧秧话音刚落,抬眸便瞧见龙袍加身的人出现在殿门口。 惊人的不止那张岁月无痕的脸,还有那张嘴。 “行云,听到了吗?往那几个大臣家里送些盐去,亲眼看着他们漱嘴,漱到干净为止。” 第441章 休要害朕 许秧秧让宫女带着珈洛去别的地玩,自己则慢悠悠进殿,若榴看着皇上就在后面跟着,一时间都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王,谁才是后。 不过她家皇后不能与前人相提并论,皇上登基时便说了,与皇后娘娘共享天下,准许皇后娘娘问政。 好几次大清早的,皇后娘娘就被皇上扛着去上朝,都到朝堂了,皇后娘娘狠狠掐自己一把才清醒,听完朝政。 后边皇后娘娘便再也不愿去了,因此还和皇上生了好大的气,至于怎么惩罚的皇上,她一个侍女不能乱说。 反正她只看到皇上在竹亭玉桌那儿,自己同自己下了大半宿的冷棋。 总之,在外,皇上是王,在后宫,皇后娘娘才是王。 几乎是所有后宫之人都知道这点。 也知道多年过去,皇上和皇后娘娘的感情如胶似漆。 现下皇上皇宫进了椒房殿,众人悉数退去。 司徒君退了外衫挂好,如寻常人家丈夫归来,平常地问着:“听御膳房的人说你今日胃口不怎么好?” 膳食送来时什么样,撤走时还什么样。 “天热的缘故,还是身子哪里不适?”司徒君自然而然贴上许秧秧的后背,下巴抵着她的颈窝。 蹭啊蹭的,像狗。 还是懂得撒娇的狗。 许秧秧也喜欢这样亲昵的动作,侧过头和他的脸蹭一蹭。 “你真要给大臣送盐漱口?” 司徒君瞥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刚刚都已经吩咐下去,如何有假。 “小心背后遭人嘀咕。” “坐上这个位置之人,谁不背后遭人嘀咕?”司徒君不以为意。 许秧秧转身面对着他,两手拽着他的衣襟一把将人拉弯下腰来。 鼻息凑近,呼吸纠缠。 “他们可是为你好。”若有似无地凑近,每每将要吻上,又立即分离。 司徒君勾唇,一手揽上她的腰,捏着下巴迫使她仰头,自己又低头亲上去。 一亲便不可收拾。 奈何这会儿不方便,司徒君只能临时停脚,只将人勒抱在怀中。 呼吸粗重。 “他们哪是为朕好,他们是在害朕,要害朕与皇后分居。”听着十分委屈的样子。 许秧秧听笑了,拍拍他的背:“这不是没分居吗?” “你高兴什么?”司徒君再次捏着她的下巴,“你巴不得分居呢?” “你胡说。”许秧秧的嘴被捏得撅着,说话含糊不清,她顺势咬向司徒君的虎口。 司徒君立马撒手,气笑了:“怎么还咬人呢?” “不能咬吗?”许秧秧挑眉,“哥哥以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二十岁以后许秧秧就没怎么喊过他哥哥,也就夜里被逼得没办法才会以此求饶,不能说次次都灵,起码隔一次灵一次,不然下回就没得喊了。 但是她这会是正儿八经的喊,却瞧见司徒君眼神一变。 一瞧她就知道怎么回事,撒丫子要跑,还是被拽回来。 “白日白日!” 许秧秧试图唤醒他一进椒房殿就不怎么存在的脸皮。 “朕当然知道是白日。”司徒君把人抱得紧,手还不规矩,“秧秧以为哥哥要做什么?” 不规矩是不规矩,倒也没乱来。 许秧秧的身子逐渐放松,给他一个白眼,整天就知道吓她。 “好玩吗?” “好玩。” “……”又是一阵无语,许秧秧道,“不如你听从大臣们的提议,找几个人进宫陪你玩好了。” “怎么连你也害我?”司徒君立即道,“哪有妻子害夫君的。” “你现在见到了。”许秧秧踩他一脚,挣脱出去。 司徒君死皮赖脸地在后面跟着。 他知道秧秧刚才是玩笑话,不过他说的是真话,大臣害他也就罢了,秧秧也要害他。 至于为何说“害”? 源于他们二人的一日相谈。 是司徒君刚登基没多久的事。 成了皇上,后宫佳丽少不了,即使前面三年能以孝期抵过,后面又该如何? 司徒君心里清楚,他身边不能没有许秧秧,可他生在这个时代,皇上后宫三千佳丽,男子家中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秧秧不同,秧秧虽留在这个时代,可她骨子里还是保持着那个时代的特性。 而他对这样的秧秧喜欢得不行。 司徒君不知如何去做,愁闷之时问了行云和随安一嘴,兄弟二人道:“既然是两人之事,就得两人一起商量,谁要是单方面决定,才是伤害呢。” 避免以后因此争吵,弄得一个不欢而散的下场,或是让两人心里横着石头不舒服,早日商量的好。 许秧秧一看他正儿八经的样子就知道是有事相商。 “什么事这么隆重啊哥哥?” “秧秧,我想和你谈一谈选妃的事。”司徒君有些紧张,一提完“选妃”二字就紧跟着解释,“不是我要选妃,是担心大臣们要我选妃,想要提前做好防备,所以来问问你的意思。” “秧秧,你会同意朕选妃,你与人共侍一夫吗?”他试探性地问。 许秧秧良久没有说话。 司徒君心里愈发焦急,“秧秧?” “我不会与人共侍一夫。”许秧秧解释自己方才的沉默,“哥哥,我刚才有在试图说服自己,我说服不了。” 司徒君松口气。 他是真害怕秧秧一个点头同意。 瞥见他暗暗舒气的神色,许秧秧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柔声道: “但你是皇上,是一国之君,你生在这里,你有你的迫不得已,所以我只说不能与人共侍一夫,选不选妃,要你决定。” “哥哥。”许秧秧望着面前的人,浅浅地笑着,“我很高兴你愿意把这件事拿出来,询问我的想法,商量如何去做,而不是自己去决定,不是擅自替我做决定,也不是擅自替我们做决定。” “你在尊重我,谢谢。”她起身,在司徒君的唇瓣上亲了一下,浅尝辄止。 “嗯。”司徒君拉着人又亲一下,也是浅尝辄止。 许秧秧都被他逗笑了,“吃不得亏要还回来啊。” “你尊重我不能与人共侍一夫,我也尊重你身为皇上需要选妃,所以我们唯有分居两地,才能解决……” 第442章 即将开启二哥长公主篇 “不行!”司徒君连忙起身反驳,在许秧秧一个眼神后重新坐下,重复道,“不行,不能分开。” “分居不是分开。”许秧秧的心里也酸楚得厉害,“这是我愿意做出的让步,因为我爱你,也正是因为我爱你,我无法看着你和别人好。” “你可以选妃,我也可以回扶余,只是一点,丑话说在前头,你选的那些妃子若是把手伸到我面前来,敢在我面前叫嚣,或是暗中对我和我的家人一点不敬,我会直接杀了她们,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坚决不选妃。”司徒君心满意足地将人抱坐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颈窝,“秧秧,你不能去扶余。” “为什么?”许秧秧反问。 司徒君顿时炸毛,“我从来都没想过选妃你为什么还要去扶余!我和孩子们就一点不值得留念?” “不是……” “就算孩子不值得留念!我呢!朕呢!” “哥哥……” “喊哥哥没用,说,你不会去扶……唔!” 嘴巴被堵住了。 许秧秧坐在司徒君的怀里,能明显感受到他刚才身子的紧绷,担心她真的会去扶余的焦灼,这会也能明显感觉到他渐渐放松的身子。 她松开嘴。 这会终于能讲话了。 “你好歹让我把话说完。”许秧秧捧着他的脸,“你都做皇上了,怎么还不如以前稳重?” 司徒君不说话了。 他稳重不了。 想到秧秧不在身边,他就稳重不了。 他知道世间女子千千万,他想要多少能有多少,但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自年少起,想要的不过秧秧一个。 也只有秧秧彻彻底底属于他。 他们拥有着数不清的回忆,每天都有不同的回忆,他们还有孩子。 所有种种皆如网,一环结一环,网住他的人和心,他也要网住秧秧。 就像当初北寒有人查到玉奴身世,无法理解贺兰辞身为王上,为什么要让玉奴一个被人豢养的胯下之物做王后,偏又独宠王后。 司徒君知道。 他们都是落入深渊之人,见过彼此的糟糕,也正是因为见过而并未嫌弃,相互搀扶显得尤为珍贵。 玉奴身世揭发那一刻,贺兰辞勃然大怒,怒斥了调查玉奴的世家,在一声声质疑中道:“因为在她面前,我是贺兰辞!贺兰辞就是贺兰辞!” “本王顺了你们不少意,玉曦为王后之事你们也要顺本王之意!” 事情终是以武力镇压收场,贺兰辞杀了知情人,留世家一条命苟延残喘,以示天恩。 “想什么呢?”许秧秧见他久久不曾回神,伸手在他眼前晃晃。 手腕被捉住。 十指紧扣。 “想哪里不稳重,往后如何改。” “不必,你怎样都行,怎样都是你。” 看,这就是他的秧秧。 所以他说,他懂贺兰辞为何对玉曦死心塌地。 不过他不是贺兰辞。 他是司徒君,有权有势的天子,不想纳妃,谁也动摇不了。 “你刚刚想说的什么?”他说,“回扶余你不要想。” “哥哥,我爹娘还有颂薇颂笙都在扶余啊,我是娘家都不能回了吗?” 司徒君沉默一瞬:“召他们回京。” 许秧秧斜眼看他:“爹娘上年纪了,放过他们吧。” 司徒君一想,也是。 退而求其次道:“去时要喊我。” “皇帝出逃?”许秧秧故作惊讶状,“这还得了!” 司徒君再次捏住她的下巴,咬牙切齿地威胁:“带,不,带。” “带带带!”许秧秧点头如捣蒜,瞬间笑出声来。 晚些时候,小女子珈洛又双叒叕找不着了。 “司徒宿洵!”许秧秧气得不行,“你又把妹妹藏哪里去了!” 整个未央宫的人心头一震,跑了个没影,不出意外皇后娘娘又要追着二皇子打了。 “我没有藏妹妹!是妹妹自己要玩捉迷藏,自己躲起来的!”宿洵一边跑一边解释。 “她躲你找,你现在去给我把珈洛找出来!” “不行!这么快找到,妹妹多没成就感,以后都不同我玩了。”一溜烟爬到了树上,跟只猴一样抱着树干不肯离开。 许秧秧仰着头,气笑了。 “行,你就待在树上,天黑也休想下来用膳。”她让霜女来树下守着。 未央宫的其他人又开始寻小公主。 最终又是在御花园的草丛里找到的。 许秧秧拍拍女儿身上的草,抱着人回寝殿,珈洛奶声奶气地说:“二皇兄,要找我。” “他自顾不暇了。” 可不,宿洵坐在树上,起先还悠哉悠哉的,后面尿急,着急着下去,一看到霜女腰上的剑,又默默收脚。 要是若榴还好,好说话。 偏偏是霜女。 霜女唯他母后的命是从。 好不容易等到若榴经过,他试图说服若榴帮忙,若榴说:“二皇子啊,我打不赢霜女的,你不知道霜女武功多高吗?你父皇的武功一部分都是她教的。” 二皇子沉默。 二皇子头痛。 二皇子更尿急啊! “若榴姑姑拿个壶来?”二皇子双手合十苦苦哀求。 若榴笑得那叫一个前往后倒,真拿了个夜壶丢上去,好心提醒:“二皇子,下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到底是小孩,立马脸红,催促着他们离远点,自己又往高处去爬。 正当他偷偷摸摸要放水时,殿下传来声音。 是淳礼他们! 宿洵眼睛一亮,嘘完立马喊他们为自己说情。 容淳礼带着弟弟妹妹们来到树下,探着脑袋往上面瞧。 容淳礼今年已满十六,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就是长得偏女相,俗称秀气。 弟弟容淳嘉年十岁,比大皇子云祉大一岁,比二皇子宿洵大五岁。 旁边站着家里最小的妹妹。 “喜儿表姐也来啦!表姐你去求求我母后!” 许秧秧抱着女儿回来就听到二儿子试图让哥哥姐姐们来求情。 “别管他。”她丢下一句话,把怀里的女儿放下来。 珈洛一看到哥哥姐姐们,迈着小短腿就跑过去,小嘴里喊着“喜儿姐姐”,甜丝丝的。 然后被她的喜儿姐姐抱了个满怀。 孩子们以前喊她“皇后姑母”,她听着觉得老气,就孩子们就喊自己姑姑,也不用加皇后二字,姑姑就是姑姑。 “喜儿干脆住在宫里好了,珈洛抱着你都不愿撒开。” 喜儿笑了笑:“姑姑,喜儿不能住在宫里,喜儿住在宫里,爹爹就一个人在府里,喜儿得陪着爹爹。” 许秧秧挑眉:“也是。” 喜儿是二哥的女儿。 只比云祉小一个月,同样生于启瑞二十七年深秋。 当年二哥突然又往家里抱回来一个孩子,百姓们只道寻常,定西侯先前就抱回来一个容淳礼,如今又一个,有何稀奇。 但是知道淳礼真实情况的容家人惊奇啊! 不止是惊容泊呈从哪里抱回来的婴儿,更惊的是,容泊呈一口咬定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取名容欢喜。 喜儿的娘是谁,至今无人知晓,或是说,容家无人敢提。 第443章 泊舟于烟渚(一) 启瑞二十七年深秋。 容家人刚在皇宫参加完大皇子满月宴回来,秋风瑟瑟,大家自觉拢紧衣裳。 “可惜大哥和伶端公主在南疆,没能看到秧秧生的小皇子。”容轻澈揉着淳礼的头顶,“你比你爹娘弟弟有福气。” 揉成一个小草窝。 淳礼目光幽幽道:“三叔……” 容轻澈笑笑,“行了,找你二叔去,你三叔我还有事。” “……风花雪月?” “嘿!你小子!”淳礼的脑袋又挨一记折扇的打,她真的很无语。 “恼羞成怒?” 这回轮到容轻澈目光幽怨,转身便消失在夜色里。 淳礼无奈,回头看见二叔和四叔扶着祖父祖,也赶紧跑过去。 容惊春嘟囔一句:“今日好像也不见长公主?长公主和秧秧关系不是很好吗?” 容泊呈的眸光动了动,启唇:“皇上说长公主身体欠佳。” 淳礼撇嘴:“长公主这病也生太久了,要是太医院的人不行,不如去药王谷找师祖,师祖见不着,还有我阿爹阿娘。” 是啊。 太久了。 有小半年了。容泊呈在心中叹气。 淳礼又道:“上次我和二叔代姑姑去探病,又被拦在竹枝别院外边。二叔,乔侍卫不是你的人吗?” “他已不再是黑甲军,而是长公主的亲兵侍卫统领。”容泊呈解释,“他为主,无何错。” 容老将军和平南郡主已经在马车里坐好,一手掀着车帘问:“淳礼啊,是要跟祖母祖父回容府,还是跟你二叔去侯府?” “祖母,祖父,淳礼和二叔去侯府。” “好,白日就来府里,你二叔忙得很。” “知道,淳礼会去陪祖父祖母的。”淳礼懂事,目送着长辈的马车驶去,扭头和四叔告别,上了侯府的马车。 容泊呈不爱说话,淳礼也不是叽叽喳喳的性子,叔侄二人相顾无言。 好几次淳礼都想问二叔是不是挂念长公主,又生生忍住。 容泊呈察觉,心道这孩子虽为女儿身,却比男子还要耐得住心性。 回到侯府。 容泊呈:“淳礼早些歇息,卯时起来练功。” “知道了二叔。”淳礼往自己的院子里去,她在侯府也有自己单独的院子,不过她身边没有贴身伺候的侍女,不论在哪个府邸,侍女们都进不得她的院子。 多数时候陪伴她的,只有青蛇。 哦,现在还多了一只红蝎,这可是从万蝎里杀出来的蝎王,毒着呢。 不让人靠近她的院子也好。 淳礼盯着一蛇一蝎道:“不许偷偷爬进我睡觉的屋子,自己玩去,切记,不可随意伤人。” 青蛇红蝎仿佛听懂话似的,各自掉头往两边的草丛里钻。 她心满意足歇下。 轰隆隆! 夜里一阵雷声将她惊醒。 似乎察觉主人有恙,青蛇从门入,红蝎自窗进,游曳至床前。 窗外倾盆大雨落下,噼里啪啦砸着屋檐,闪电划过苍穹,淳礼正好瞧见抬头望着她的一蛇一蝎。 “我没事,外边下雨了你们就在屋里歇着吧。” 她起身倒水喝,瞥见一道黑影在雨中穿梭,往二叔的方向去。 淳礼来不及多想,套上衣裳领着左右护法出去,一路来到二叔的屋子,灯火通明并无异样。 窗边印着两道人影,一道是她二叔,另一道纤细,两人似在交谈什么。 二叔急急忙忙开门,另一道人影也跟着出来。 原来是落杏姑姑。 叔侄二人打了个照面。 容泊呈愣了一下,上前用外衣裹着淳礼,询问她怎么过来了。 淳礼如实相告。 容泊呈拍拍她稚嫩的肩膀,“回去歇着,二叔有急事出去一趟。” 淳礼扫一眼落杏姑姑,落杏姑姑是二叔的贴身侍女,又是二叔副将,一直是随身在侧,不过近半年她都鲜少见到。 “竹枝别院出了事?” 容泊呈用意外的眼神看她,淳礼看了落杏一眼。 落杏确实被他派在竹枝别院附近查探情况。 他知道淳礼这孩子聪慧,便不故作隐瞒,却也只是点一下头。 撑着伞大步离开。 落杏来报,已经归于黑暗的竹枝别院在半夜又突然亮起,灯火通明如白日,有人匆匆出了竹枝别院,没一会带来不少人。 其中就有那位一直为长公主看病的御医。 不止如此,连皇上也深夜出现在竹枝别院。 必然是长公主病重。 容泊呈没等落杏,弃了伞,在大雨中飞檐走壁,来到竹枝别院外。 竹枝别院三面竹林,一面为湖,而入竹枝别院的路只有湖上那一条长廊,长廊上每隔三尺便有一人守着。 其中便有正德公公。 皇上果然来了竹枝别院。 大雨落在湖中,竹林中,声响很大,容泊呈听不见别院的动静,隔着雨幕也看不清院中情况,只见人来人往。 速度之快,可见焦急。 落杏随后而来,侯爷已浑身湿透,衣裳贴身子,头发贴着脸颊,抓着竹枝的指节因收紧而泛白。 指间甚至掐出血来。 “侯爷……” “可有别的路进去?” 他想着落杏在竹枝别院盯了大半年,应该有所发现。 落杏摇头:“只湖上一条路。” 似乎是怕人靠近长公主,皇上才特地选的竹枝别院,湖中无一点支撑,纵使轻功再好的人也不可能跃过偌大的湖面。 湖中连廊上下都有人把守,镇守屋顶的还是乔侍卫,虽曾只是黑甲军中伍长,却也是有勇有谋武功了得之人。 轻易不得靠近,不论是谁,只要是个活物靠近都会立即射杀。 容泊呈:“竹林呢?” “捕兽夹。”落杏想到竹林中密密麻麻的捕兽夹,不由自主咽口唾沫,“一个连着一个,半点空隙不留。” “林中全是机关,听闻是工部的孙尚书亲自所设,属下去过,若不是乔侍卫认出属下出手相救,属下必定命丧竹林。” “你受伤那次?” 落杏点头。 容泊呈伸手抹了一把脸,眼前才清晰一些,雨还在越下越大,院里的情况逐渐焦灼。 他无法继续等待,径直出现在正德公公面前。 众剑纷纷指向他。 正德公公看着面前浑身湿透之人,抬手示意众人收剑,行礼道:“侯爷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臣要……” “若是想见长公主,侯爷请回。还有,今夜之事还望侯爷烂于心中,想必侯爷也不想长公主出任何事。” 正德公公把他到嘴的话通通堵回去,容泊呈只想问一问长公主的情况,正德公公闭口不谈,再问下去又有刀剑相向的架势。 容泊呈盯着竹枝别院看了许久,正德公公已经开始驱赶。 “侯爷再不离开,此生可就休想再见到长公主了。” 容泊呈并未怀疑正德公公的话,正德公公这样说想必有皇上的意思在里头,皇上若是调他常驻西关,确实此生难见长公主。 他不得不退了一步。 他攥紧拳头转身欲走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雨夜,将他叫住。 容泊呈猛地转身,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雨幕院墙,直勾勾的。 婴儿的啼哭萦绕于耳。 正德公公皱眉,落杏眼里也是掩不住的惊讶。 婴儿…… 哪里来的婴儿? 长公主? 第444章 泊舟于烟渚(二) 深秋的雨夜满是寒凉。 风雨吹开窗户,皇上责骂奴婢,命人赶紧把窗户关上。 司徒含烟脸色苍白卧于床榻,脸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体力耗尽,还是撑着一点力气微笑:“孩子,孩子……” 她想看看孩子。 她还不知是儿是女呢。 抱着孩子的稳婆准备把孩子抱上来,却被皇上抬手阻止,示意抱着孩子离开。 稳婆一愣。 床上的司徒含烟也是一愣,黛眉一蹙,“父皇?”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她眼睁睁看着孩子要被抱走,顾及不得产后身子虚弱,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瑶池着急忙慌去扶人。 “孩子,孩子!” “瑶池,孩子!” “来人,扶长公主躺好。”皇上令下,司徒含烟几乎是被摁回床上,不论瑶池在旁边怎么央求,皇上都无动于衷。 皇上听得烦了,又命人将瑶池赶出去。 司徒含烟瞪大眼睛:“瑶池!” 又是孩子,又是她的侍女。 父皇是要斩杀所有知情人士,要将她和孩子分开吗? “父皇,父皇不要,不要……”司徒含烟泪如雨下,拼命抓着皇上的手臂,使劲地摇着头。 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烟儿,烟儿你莫要激动。”皇上当然心疼自己的女儿,“你放心,朕不会对你的孩子如何,也不会对瑶池如何,朕对天起誓。” 这才稍稍安抚住。 司徒含烟并没有松手,像是抓着一块浮木,红着眼眶问:“父皇,父皇是觉得儿臣生子,有辱皇家名声吗?” 先皇后之事父皇已经晚节不保,她若再在无夫君的情况下诞下孩子,确实会有辱皇家名声。 可是,可是…… 那是她的孩子啊。 她日日盼着平安出生的孩子。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孩子,还不知道是男孩女孩…… 诊出身怀有孕之后,她满心欢喜地盼望孩子出生,不管是男孩女孩,都是她心中所爱。 司徒含烟心痛万分:“若是真的对皇家有污,我可以,可以不做公主……” “烟儿!”皇上有些许震怒,哪有人不愿做公主的!还是长公主。 长公主是何等殊荣。 他和宸贵妃之女,理应为长公主。 念在女儿刚生产完,皇上并未真的动怒,叹息一声后扶着她躺下,替她掩好被子。 司徒含烟哪里躺得下! 她的孩子还不知被抱到何处去!整个竹枝别院除了瑶池和乔侍卫,全是父皇安排进来的人。 “父皇,儿臣知错,只是儿臣有疑,父皇命人抱走儿臣的孩子,为何?父皇要抱孩子去哪里?父皇。” 司徒含烟的焦急都写在脸上。 “父皇,孩子还小,还小,才生下来,小小的,我只听到孩子的声音,我甚至……”她哽咽不成声,“甚至没能抱抱她,父皇,让儿臣抱抱她好不好?” 皇上移开目光,“抱了,只会更不舍。” “父皇铁了心要我们娘俩分开是吗?” 望着女儿恐惧的神色,皇上心里也不好受,只得说出自己心中顾虑。 “烟儿,你若是回京之前怀上的孩子,尚且能解释是西蛮王的,你在西关待了一年半载,回京又已一年之久,孩子幼时尚且能养在府里,长大了如何?” “你要孩子此生都待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不见人吗?” “你要如何告诉孩子,她的父亲是谁?她的父亲为何不要她?烟儿,你不肯说孩子的生父是谁,父皇不在乎,但是父皇不能让你们背上骂名。” 他深切地知道骂名如附骨之蛆,驱之不尽,毁人心神。 司徒含烟身子微怔。 是啊。 旁人该如何辱骂她的孩子?没有父亲的野种? 想一想她便心疼得不行。 皇上见她有所动容,继续道:“或者说你愿意招一个驸马?” “我……”她犹豫了。 她根本做不到与其他男子共榻而眠,在西蛮时她日日受尽强迫,避免怀上孩儿,她偷食避子药。 做好了一生不会有孩子的准备。 所以她才会大着胆子那一次,却未曾想到中了。 中了必然是要生下。 她的肚子一天天变大,腹中的小生命逐渐长大,会踢她的肚子,瑶池说孩子还会听她们讲话呢。 她便时常对着孩子说话。 一说就是半载。 她舍弃不了孩子。 “父皇,父皇我愿意。”司徒含烟退一步道,“我愿意招选驸马,我愿意。” 皇上又发出重重的叹息,“那并非驸马的亲生孩子,驸马当真你的面会对孩子好,背地里呢?赵静雅面上对你太子弟弟不好吗?背地里不照样安排刺杀?” “你放心,父皇会挑选一个用心之人抚养孩子,避免孩子身世暴露遭人说嫌,父皇不能告诉你孩子的去处。” 司徒含烟垂眸,眼泪又下来:“父皇,一定要把孩子养在别处吗?你把太子养在许府,太子的日子好吗?” 她抬眸,眼里透着一丝恨。 皇上心头一痛,“吃一堑长一智。” “亲生父母尚且不一定爱子,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之人?”司徒含烟道,“父皇,不如,不如……” 不如把孩子养在生父身边。 可是她不能说出孩子生父是谁,若说了,惹父皇震怒,孩子父亲地位难保。 她实在不知如何抉择。 忽地,一位婢女冲进来道:“皇上不好了不好了!长公主身边的婢女瑶池把孩子抢跑了!” 那孩子似乎也知道谁好谁坏,她们抱走就一直哭,瑶池抱着半点不见哭,故而瑶池抱着孩子躲起来,她们一时竟找不到! 皇上下令搜查瑶池。 命令传到了正德公公那里,正德公公抛下容泊呈便走,慌忙的样子让容泊呈皱眉。 落杏:“侯爷,好像出事了。” 一回头,她家侯爷已经不见踪影,垂眸只见湖水中游过的黑影。 侯爷什么时候成急性子了! 好在别院众人忙着搜人,哪里还管湖中,瑶池若想孩子活着,就不会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下水。 大家伙都在地面搜索,没人想到瑶池抱着孩子躲在连廊桥下。 桥下能遮雨。 瑶池后背湿着,怀里的襁褓没有打湿半分,想来是一路奔跑躲藏时弓着腰,孩子藏在怀里的缘故。 瑶池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似乎只能等,等桥上无人。 可是桥上又怎会无人? 她急得厉害。 忽地瞥见湖面有黑影,游动的声音越来越近,她害怕地缩着身子,一边哄着孩子千万不能哭,千万不能出声。 哗啦一声。 湖中露出一个头来,就在她面前。 瑶池瑟缩着身子,看清来人的容貌后如见救星一般,小心翼翼地爬过去一点。 “定西侯!” 怕人发现,她降低声音央求:“求侯爷救救我家长公主的孩子,皇上要丢掉长公主的孩子!” “求求侯爷,求求侯爷!”要不是地方狭小,瑶池只怕跪下来磕头了。 容泊呈望向襁褓里的婴儿,皱巴巴红彤彤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还未睁开。 好小。 怎么这会不哭了? 是不是生病了? 眼下也容不得他多想,只能想办法把孩子接走。 走水路肯定不行。 容泊呈想到了法子,又看着自己浑身湿透的衣裳,挨着孩子定要生病。 他让瑶池转身,脱下自己的衣裳。 再看瑶池身上的衣裳并未湿透,冒昧请她褪下一件衣裳用来裹着孩子系在自己身上。 瑶池干脆利落脱了里衣,递过去后裹紧外衣,看着侯爷把孩子放进衣裳里,袖子系在精壮的上身。 匕首一下又一下插在桥壁上,慢慢过了连廊桥。 见他们平安无恙到另一头,瑶池的心彻底落下,而后起身回到桥上。 她一暴露,便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为侯爷和长公主的孩子争取逃离的时间。 代价便是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最终是香夫人来将她带走,也不知香夫人是用了什么办法说动皇上。 香夫人救她一命,她决定以后少和香夫人吵架,但香夫人要还敢不敬长公主,也是要吵的。 第445章 泊舟于烟渚(三) 听到动静,淳礼撑着伞跑过去,只见她二叔光着上身,怀里却抱着一个小婴儿。 她知道那是婴儿。 这样的包裹方式她见过不少,她弟弟淳嘉出生,太子妃姑姑的孩子出生都是如此。 二叔要她对此事保密。 她对二叔怀里抱着的婴儿好奇,紧跟着进去,婴儿哭个不停。 二叔手足无措。 “二叔,她可能饿了。”淳礼有经验,她道,“要找乳娘喂。” 府里又没婴儿,也没女主人,不论是干净温暖的襁褓,还是随时待命的乳娘都是没有的。 容泊呈有意把孩子的事推后几日,以此躲避皇上疑心。 但孩子饿了。 迫在眉睫。 如此嘹亮的哭声,府中之人也能听到。 容泊呈只好召集府中之人,询问成婚的妇人是否有母乳,又叮嘱大家管好自己的嘴。 有位厨娘站了出来。 她刚生完孩子,身上有母乳。 襁褓里的婴儿得吃后终于停止哭泣,也从厨娘的口中得知,是个女儿。 容泊呈呢喃一遍:“女儿……” 是个女儿。 算算日子,这是早出生,难怪皇上亲自到了竹枝别院,别院里人人焦灼。 先前城外捕鱼那次就有了迹象,只是他尚未多想,也不曾敢往这方面多想。 “侯爷?” “嗯?” 厨娘已经喂好孩子,抱着孩子在侯爷面前站立多时,叫了几次侯爷都没答应,似乎走神了。 厨娘一个下人也不敢多言多问,只把孩子递到侯爷怀里,侯爷抱孩子的姿势不太对,她又壮着胆子提醒两句。 “刚出生的孩子软得很,抱时一定要托着脑袋。” “多谢。”容泊呈调整好姿势,命落杏给她一袋钱,“往后你不用再去厨房,专心做好孩子的乳娘。” 乳娘接过钱袋子,行礼说是。 容泊呈本以为能瞒个十天半月,没想到才过三日,爹娘就发觉孩子的存在。 平南郡主拎着红缨枪就杀进侯府,容老将军在后面紧跟慢赶,叮嘱着走慢点儿不能摔了! 他们都上了年纪,年轻时战场厮杀留下不少隐疾,中年时没什么感觉,等到老年就容易这里痛那里痛,虽死不了,但也要处处小心才是。 “夫人!夫人啊!劳驾不得劳驾不得,让老子来啊!” 夫妻俩后面跟着一群婢女,个个提心吊胆的,为首的婢女吩咐人赶紧去找三公子四公子回来。 还有离亲王妃! 最后除了还在南疆的容城竹和伶端公主,全家人都在定西侯府。 过去就看到一身玄衣的容泊呈臂弯里抱着一个婴儿,包裹婴儿的包被是一抹亮色。 容泊呈看过来,怀里的婴儿也跟着抬了抬小手,衣袖盖住半只小手,只露出十根白嫩嫩的指头。 小孩面前舞刀弄枪吓人。 平南郡主立马把红缨枪收到身后,差点戳到容老将军。 容老将军赶忙上前质问:“怎么回事?只见婴儿不见娘。” “捡来的?” “抢来的?” “还是你胆敢乱留情,来了个弃母留子!” 若是最后这个,不用他夫人,他自己都能一枪捅了这糟心的儿子。 容泊呈十分淡定,病退众人,一家子陆陆续续到齐。 不止容雨棠惊了。 容轻澈和容惊春对视一眼,眼底的惊恐也是不少。 二哥不鸣则已,一鸣就憋了个大的。 容泊呈同家人解释:“不是捡来的,更不是抢来的,这是我亲生女,她娘……” 声音顿住。 “之前我遭了道,她娘舍身救之,故而有此女。” 平南郡主:“孩子娘是谁?” 容泊呈沉默不语。 容老将军瞪大眼睛:“没了?” “在的。”这次答得挺快。 平南郡主:“既然在就立马成婚,孩子都有了,不成婚像什么话。” 容泊呈抿唇:“成不了。” “为何?”容雨棠心里也焦急得很,“家世不好?我们家不兴门当户对,家世清白是个好姑娘就行。” 容老将军和平南郡主点头。 容轻澈和容惊春也跟着点头,连点两下。 二哥已经三十来岁,早该成婚有孩子了。 不过这话他们不敢说,因为他们也没有,深怕一说出口就把自个儿往刀口上推。 容泊呈还是那句:“成不了。” 大家听出他语气里的遗憾,想说什么也没有再说下去。 容家不养孬种,既然孩子说成不了,必然有别的阻力在。 孩子已经三十来岁,心里有数。 “那孩子的事……”容雨棠走上前去,望着襁褓里白里透红的小姑娘,忍不住拿手指碰了碰她软乎乎的手指。 容老将军和平南郡主也巴巴凑过来,后边的兄弟两个也想看,刚凑过去就被爹娘推开,说太多人围着对婴儿不好。 “有淳礼的事在前头,大家不会多想,至于从前那套说辞里,我不想提及半点她娘的事。” 意思就是不能说死,也不能说生。 “那往后有人说孩子怎么办?”平南郡主有所担忧,“淳礼是个例外,你大哥和伶端公主护得很,没人敢说个什么,淳礼可是有爹有娘的,这孩子没娘。” 容老将军想了想:“让世家贵女做孩子娘怕是行不通,府里你又没有看上的婢女?” 容泊呈掀开眼皮,平静道:“她等不配。” 什么叫不配? 容轻澈:“难不成孩子的娘是个金枝玉叶?” 容泊呈轻轻“嗯”一声。 众人忽地对视一眼,心中纷纷忍不住惊讶出声。 容轻澈更是低声一句国粹。 槽! 不会吧! 不会真是那位吧。 他赶忙地抬手拍拍自己的嘴,大家伙也心照不宣地不再过问,转而说起别的。 “孩子名字起好没?”平南郡主已经忘了自己是拎着红缨枪来的,这会慈眉善目地说,“起好了准备准备入宗祠,还有满月宴,你是要筹备还是不筹备?” 容老将军一乐呵:“当然筹备!不过具体的日子,泊呈你说了算,咱们容家光明磊落。” “嗯。”容泊呈点头,把手指送过去,孩子若有似无地抓着,像天上软绵绵的云缠绕在他指间。 “欢喜,容欢喜。” “欢喜好。”容雨棠笑道,“这是女儿来到身边,泊呈心里头欢喜着呢。” 容惊春探过头去:“还心里头欢喜,二哥嘴角都咧开了。” 众人一看,还真是。 “喜儿,喜儿……”大家喜欢这么叫。 定西侯有女儿的事传了出去,果然有淳礼的事在前,坊间并没有觉得稀奇,心里一致以为孩子娘又没了。 满月宴故意往后拖延一个多月,大办。 那时已是冬天。 一份满月宴的请帖送到长公主府。 休息两月的司徒含烟身子已经好全,却在看到请帖中的“欢喜”而字,剧烈咳嗽起来,眉头也紧紧皱着。 为什么? 为什么要女儿的名字里要带有这个字? “瑶池,瑶池……”她亲自去见了还在养伤的瑶池,询问她,“你确定是定西侯接走的孩子吗?” 瑶池十分肯定。 她又不是不认识定西侯,朝中上下也只有一位定西侯。 “定西侯知道那是我的孩子吗?” 瑶池再次坚定点头。 司徒含烟心中一痛,那是他们的女儿,为何要冠上她人之名啊? 第446章 泊舟于烟渚(四) 定西侯府嫡长女满月,宴席大办,来的不止太子和太子妃,还有半年多未曾出现在众人视线里的长公主。 听闻安宁长公主病了,御医治疗半年多,到最近才见好。 主人家携众人前去迎接时,长公主时不时会咳嗽两声,由婢女瑶池搀扶着进来。 容泊呈微微蹙眉,扭头看一眼落杏。 不是说身子已好? 他选孩子两月才办满月宴,一是隐瞒孩子实际出生月日,二是想着长公主身子见好,也能来见一眼喜儿。 落杏无辜,她打探到的确实是长公主已经痊愈啊。 乔侍卫害我? 落杏又瞥向带着一小队亲兵的乔侍卫,乔侍卫只和她对视一眼,神色平静,吩咐人牵走马车,跟在长公主身后进侯府。 冬日寒冷,宴席便摆在屋里,不同的贵客会由人领到不同的地方去。 长公主进去的屋子还无他人,门开着,窗户已经关上,炭火燃着,倒是十分暖和。 瑶池还是担心长公主,拿了披风盖去。 “瑶池,本宫不冷。” “殿下说的不算,御医说的才算,可不能冻着。” 司徒含烟任由瑶池给她系好披风,她则时不时往别的地方瞄一眼。 满月宴,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孩子。 瑶池知道长公主的心思,说道:“既是满月宴,想必待会就能看到喜儿姑娘了。” “但愿。”司徒含烟心不在焉,似乎还有别的担忧处。 外边传来动静,瑶池望过去,高兴道:“殿下,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来了,怀里还抱着小皇孙呢。” 先前太子妃生产司徒含烟都没能去,只能在竹枝别院眼巴巴望着太子府的方向,小皇孙满月当夜又赶上她自己生产,更不得见了。 如今能见到秧秧生下的小皇孙,她脸上露出笑来,起身相迎。 司徒君和许秧秧都叫长公主皇姐,向她问安。 司徒含烟说一切都好,想要抱一抱小皇孙,太子殿下小心翼翼地递过来,她也接得谨慎。 “叫云祉是吗?” “是啊。”许秧秧也过去逗着儿子,细声细语地说,“云祉啊,这是你姑姑,知道吗?” 云祉只能发出轻轻地呢喃,表示自己知道了。 “真招人疼。”司徒含烟说着,眼里忍不住蓄泪,努力地往下压一压,才抬起头,又把孩子递回太子手里。 许秧秧见她泛着一点泪光的眼睛,什么也没说,侧身告诉若榴:“去问问侯爷这会可有空?我们还没见过喜儿呢。” 若榴转身离开。 司徒含烟面上不喜山不露水,心里早已经盼星星盼月亮。 没一会,终于盼来了。 容家所有老小都在。 司徒含烟的眼睛却只看向容泊呈,侯爷今日不再穿着全黑的衣裳,外边虽还是罩的玄衣,里边露出的衣襟却是红色。 喜庆的颜色。 身材高大的男子怀里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窝在臂弯那一块,像个小小的蝉蛹。 司徒含烟激动起身,眼里再次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 众人纷纷行礼,先是太子太子妃,后是长公主。 司徒含烟急切地让众人起身,目光直勾勾落在襁褓中的婴儿身上。 谁都看得出来长公主想看孩子。 容泊呈出神了似的,一动不动,最后还是平南郡主出声:“泊呈,长公主亲自前来参宴,还不让长公主看看喜儿?” 他才回过神,敛了一直凝于长公主脸庞的视线,望向怀中熟睡的女儿,递了过去。 “长公主。” “嗯。”司徒含烟只望了他一眼,很快垂下眼眸,伸手抱过自己的女儿,和刚才一样小心谨慎。 女儿睡得熟,脸蛋红润润的。 抱着软软的,闻着香香的,像米糕一样,真叫人想咬一口。 容泊呈:“长公主,小女名叫容欢喜。”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司徒含烟心里梗着的那根刺又出来作祟。 她还没来得及笑的脸已经黑去半张。 众人不明所以,大气不敢出。 容泊呈又问:“长公主不喜欢?” 司徒含烟沉默片刻,轻轻道:“没有。” 她又轻轻叫着女儿的名字:“喜儿,喜儿……” 长公主舒展眉眼。 全家人心里提着的石头才跟着落下。 长公主抱着孩子落座,全家人也才纷纷坐下,暂且吃个茶水点心垫肚子,厨房还得好一会儿呢。 司徒含烟沉浸在抱到女儿的喜悦中,一直没有抬头。 容泊呈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还得去招呼其他宾客。 容惊春起身说也要出去找个人,找谁全家心知肚明。 容惊春一只脚迈出门槛,身后忽然传来他娘的声音。 “叫季冬也来这儿吃吧,加个凳子加双碗筷的事。” 他脚步微顿,惊喜地回头望向爹娘。 “看什么看!”容老将军刚凶出声,就被平南郡主瞪了。 “小皇孙和喜儿这么小,你这嗓门能不能收收!” 容老将军立马怂了。 门口的容惊春瞬间跑得没影,高兴得没看脚下的路,一个趔趄。 颂薇颂笙姐弟两个无法理解四哥到底是高兴还是害怕,耸了耸肩事情就过去。 “皇姐。”许秧秧伸手从侍女那儿拿来两个方方正正的木匣,“父皇身子不适,托我和哥哥带来给喜儿的。” 皇上最近身体还不错,哪里有什么不适,只是不能来罢了。 容泊呈只是一个侯爷,哪里能有天子亲临的殊荣。 但是许秧秧特地说了这么一句,木匣里装的又是一个银制长命锁,一个金制长命锁。 容雨棠笑道:“满月银,百日金,皇上真是有心了。” 平南郡主:“泊呈不在,麻烦长公主给喜儿戴上如何?也让我们喜儿沾沾长公主的福气。” 司徒含烟抬眸看向众人,才发现她进的这间屋子,全是容家人。 太子妃,太子,云祉。 容老将军、平南郡主、容三公子、刚出去的容四公子。 离亲王、离亲王妃、颂薇、颂笙。 容家大公子和伶端公主,以及刚开始会说话的小儿子淳嘉。 还有容淳礼。 过继给容大公子,实际乃定西侯的儿子。 大家的眼神好像都知道她是喜儿的亲娘,侯爷说了? 她不敢确定。 不过眼下的情景,还是令人热泪盈眶。 她一个外人,和容家人同席,或许只是因为来人里,除去太子太子妃,属她的身份地位最高,故而得容家所有人顾之,可这还是给她一种,自己已经嫁给定西侯的错觉。 在给喜儿戴上银制长命锁时,好像这个满月宴是她和定西侯所办,众人是来庆贺他们生下一女。 长命锁还是父皇亲赐。 父皇已知道,并未阻拦,是不是父皇心底也是认同的? 以上种种,都让她心中又酸又甜。 戴完长命锁,喜儿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小嘴动了动,眼睛睁大,似乎望见了她的亲娘,不哭也不闹,看一会儿又缓缓闭眼睡去。 因为在亲娘怀中,睡得更加香甜。 司徒含烟知道容家人肯定不会亏待孩子,哪怕误以为不是容家血脉,现在看来似乎大家都知道是容家血脉,只会更加真心地待喜儿。 她的心放下大半。 至于放不下的那部分…… 司徒含烟不由自主地看向容淳礼,男生女相,十分秀气稚嫩,只瞧模样,更像侯爷的孪生哥哥。 若论这冰冰冷冷的性子,像定西侯。 淳礼回来时已经懂事,知晓定西侯才是他亲爹。 伶端公主又有了亲生子,淳礼在那儿不再是唯一,喜儿在定西侯府却是唯一,那他对喜儿这个妹妹……又作何想呢? 淳礼终究是男子,喜儿只是女子,兄妹二人起冲突,侯爷又是否会…… 她越想越心惊。 落地的大半颗心又重新提起。 第447章 泊舟于烟渚(五) 瑶池发现在整个满月宴里,她家殿下就前面抱着喜儿姑娘爱不释手,后边的注意力反而在淳礼小公子身上。 容家素来是一体,定西侯府满月宴,容家每个人都前去招呼宾客,其中包括离亲王和离亲王妃。 也就剩下太子太子妃在屋里带孩子。 孩子们个个都趴在床边,巴巴望着熟睡的小婴儿,一会看小皇孙,一会看喜儿姑娘。 颂笙小殿下要伸手去摸,让自家姐姐瞪了一眼,淳礼小公子更是拍在他的手上。 淳礼:“喜儿这么小,不要随意摸,会让喜儿生病。” 小殿下扁着嘴收回手,魔爪朝着小皇孙摸过去,这回轮着姐姐打了。 颂薇:“也不能摸云祉,云祉也才两个多月大。” 小殿下那叫一个委屈,抬头看看姐姐姐夫,姐姐姐夫哪里理他,在那陪晃晃悠悠学走路的淳嘉。 颂笙一手抱起小侄子,任由小侄子两条腿在半空中晃啊晃,用手臂固住。 “淳嘉啊淳嘉,你大哥和你小姑都不许我和那两个宝贝疙瘩玩,就辛苦你和我玩咯。” 由不得淳嘉反驳,他自个人抱到旁边去了。 许秧秧摇头笑了笑:“外边冷,你们就在屋里玩。” “知道啦。” 有人陪淳嘉了,司徒君和许秧秧坐下来喝茶,两人也发现旁边的长公主一直望向床边。 许秧秧以为她是惦念女儿,便说:“云祉和喜儿差不多大,二哥一个男子怕是也顾不好,得空啊就让二哥抱到太子府来,让两个小孩有个伴。” “皇姐如今身子好了,得空要记得来太子府找我,我们许久没好好说话啦。” 司徒含烟回过神,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感激之情溢于表,眼底含着泪光。 “多谢。” “见外了皇姐,我若不嫁给哥哥,我们也是要好的朋友。” 司徒君抬眸看她。 什么叫若不嫁? 许秧秧:“……我就做个假设。” 司徒君依然看着她。 许秧秧拿了块点心塞他嘴里,一边认着错,看司徒君张嘴,她才露出笑容,这是原谅她了。 唉,这方面真是一点都说不得。 司徒含烟艳羡地笑着,又望向淳礼,她发现淳礼好像真的喜欢妹妹,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 她的心又稍稍放下些。 没过一会,淳嘉不见爹娘哭了,许秧秧便抱着去寻人,许秧秧去哪儿,司徒君肯定要跟着到哪的,像个小尾巴。 屋里剩下两个小的,三个大的就交给长公主了。 司徒君含烟走过去,在淳礼的面前蹲下,柔声问:“淳礼,你喜欢妹妹吗?” 淳礼点头。 她认真地说:“喜欢。” “喜欢就好,喜儿是妹妹,是女孩儿,喜儿……”声音顿了一下,“不会与你抢什么。” 容淳礼打小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她阿娘是个调皮捣蛋的主,从而造就她的稳重,而她又偏爱花草虫蚁,比起人更爱与世间万物交道,也早就她一颗玲珑心。 即使现在不过七八岁,也明白长公主的意思。 长辈们闭口不提,但她知道喜儿是长公主的孩子。 “长公主不必担心,喜儿是二叔的女儿,淳礼很喜欢,淳礼会是个好兄长,和二叔一起照顾好喜儿。” 一个成年人的心思被小孩戳穿,长公主的面子有些挂不住。 是她小人心度君子腹了。 不过有淳礼这番话,她心里很踏实。 司徒含烟仰头,笑意的眼睛含着感激,这份感激无法宣之于口。 喜儿是定西侯的嫡女,母亲不详。 她是安宁长公主。 长公主府和定西侯府一个在北,一个在南,是云京城里最远的距离。 司徒含烟起身,淳礼也转身继续盯着床上的两个小婴儿,似乎睡饱了,睁着大大的眼睛看他们。 淳礼嘴角露出一个浅浅地笑。 司徒含烟抬手想摸摸淳礼的脑袋,听说淳礼的娘死在了关外,也是个可怜孩子。 手还未碰到其后脑勺,忽地从她脖子一侧钻出一条青蛇。 猛地朝她露出蛇信子。 司徒含烟惊吓一声,连连后退,整个人撞在凳子上,摔倒在地。 瑶池也跟着惊呼出声过去扶人。 听到动静的众人看过来,淳礼也立马呵斥怀中青蛇。 说是呵斥,却没什么声音。 司徒含烟惊魂未定时一瞥,瞥见淳礼的眸子泛起一丝紫光。 转瞬即逝。 瑶池扶她起来后,淳礼也跟着过来道歉,似乎怕她害怕,保留着两步的距离。 这么一看,眸色正常。 刚才是看岔了。 颂薇颂笙姐弟在一旁询问着:“皇姐可有伤到?” 颂笙:“淳礼不是故意的,怪我们忘了和皇姐说,不能从后面去拍淳礼,否则淳礼养的两个家伙会以为是有人伤害淳礼,发起攻击的。” 淳礼再次行礼致歉。 “没事,也怪我。”司徒含烟笑着打趣,“原来淳礼小公子的后脑勺不能摸呀,本宫这回记住了。” 是没生气,可她一想到刚刚那条青蛇,身子都在抖。 “淳礼……”她看了看床上的女儿,欲言又止,“你养的宠儿,可会,伤人?” “不会!”颂笙拍着胸脯抢话:“只要不是突然从背后拍淳礼就没事,而且淳礼让它们两见过我们了,记得我们的气息,是不会伤害我们的。” 淳礼也说:“是。” 司徒含烟:“你的宠儿也见过喜儿了吗?” 淳礼:“二叔抱回喜儿第二天就见过了。” 淳礼说完,司徒含烟松口气,但她还是担心自己女儿被吓着。 淳礼察觉,保证道:“长公主放心,淳礼不会让它们再靠近喜儿。” 司徒含烟抿唇笑了笑,还是心有余悸。 听到长公主摔倒的容泊呈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容城竹和阿端,因为是他们女儿的青蛇把人吓的。 三人急匆匆而来。 容泊呈先看向长公主的脚踝,长公主的脚踝容易崴伤,裙摆盖住瞧不出什么。 唇色发白,显然被吓到。 没等容泊呈说什么,淳礼就挨了亲娘的骂。 “说了今天人多别把它们两带在身上你怎么不听!” 凶得很。 淳礼不敢吱声,确实是她执意要带的。 “阿端,不怪淳礼。”司徒含烟要站起来,脚上一痛,又跌坐在凳子上。 容泊呈心想:果然又崴着了。 他转身让落杏去拿药。 容城竹彬彬有礼作揖:“安宁长公主赎罪,小子顽劣,梨玉,去府里取些上等的伤补药材给长公主赔罪。” 阿端也跟着说:“实在不好意思啊含烟,怪我,我是南疆人嘛,就喜欢这些,淳礼跟我们待久了难免受到影响,我看她喜欢得很,就送了她两个,你放心,今晚我就教训这小子。” 两人都是公主,之前因着许秧秧认识,交情一直不错,都是直呼其名。 “阿端,容大公子,真的不必如此,不怨淳礼,是我自己没注意,淳礼你起身,去看看弟弟妹妹。” 躬身的淳礼站直,回到床边去。 落杏也拿了膏药过来。 容泊呈打开药瓶,在长公主的面前蹲下。 这么多人前,吓得司徒含烟缩脚,一缩更疼了。 “定,定西侯这是做什么,使不得。” 她慌乱地望一眼容城竹和阿端,两口子熟练得拉起屏风,交代三大只看好床上两个小的,抱着小儿子就跑。 司徒含烟:“……” 她看看外边,生怕有宾客路过瞧见这一幕。 皇家颜面不能丢,定西侯的脸面更不能不要。 她又一缩脚,疼得脸蛋微微扭曲。 瑶池说让她来。 容泊呈拿着药膏的手丝毫未松,抬眸对长公主说:“此处内院,外人不得靠近。” 第448章 泊舟于烟渚(六) 最终瑶池等人退出去,门也不敢带上,否则真要说不清了。 容泊呈把药先放在桌上,一手握住她的鞋,司徒含烟登时脸红,想要再次缩回,却动不了一点。 “不疼?”容泊呈没有抬眸,这样彼此能放松些。 司徒含烟道:“鞋底脏。” “脱完我会用擦手,不会弄脏长公主的脚袜。” “本宫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两人都心知肚明,话题就此停下。 容泊呈果真拿手帕把手擦干净,又重新蹲下,将袜子往下边卷了卷,露出雪白的一点小腿。 再往下是青肿的脚踝。 他微微皱眉。 司徒含烟紧张道:“很严重吗?” “不是。”容泊呈拿过药膏先抹在自己的手心,再贴上去。 男人的掌心本就热,再加上药油,更是如火一样,司徒含烟的身子颤了一下。 “长公主容易崴脚,要多加注意,往后不平的地少走,人多的地方也尽量少去,虽有瑶池和乔侍卫在,总有注意不到时,长公主需自行多加注意。” 她的心也颤一下,垂在膝上的手指无措地缠绕着。 “多谢侯爷提醒,本宫知道了。” 容泊呈抹药的动作稍顿。 从前是他对长公主客客气气,如今遭来反噬,长公主对他客客气气。 他心里酸涩。 可他喜形无色。 抹好药,容泊呈把袜子重新拢好,站起身来。 “冬日冷,送长公主回府?” 司徒含烟张了张唇,说:“本宫想再抱抱喜儿。” 下次便不知是何时了。 容泊呈绕到屏风后把喜儿抱出来,大大的眼睛盯着人看,每次看见女儿,容泊呈的嘴角总会露出一抹慈祥地笑。 司徒含烟抱过女儿,用脸轻轻贴过去,又不敢真的贴紧,脸在襁褓上缓缓地蹭了蹭。 蹭着蹭着眼眶再度泛红。 喜儿,娘对不起你。 世间之人对女子多苛责,你若跟着娘必会受流言之苦,跟着你爹才能好好生活。 你爹一家皆是和善护短之人,定能护你,你兄长也会疼爱你。 娘不求喜儿原谅,只盼喜儿平安。 再抱下去就不舍了,司徒含烟望着女儿,露出一抹笑容。 笑中含泪。 “喜儿……” 喜儿动动嘴,似乎在喊:“娘。” “时辰已不早,本宫是该回府了。”司徒含烟把孩子递过去,容泊呈没接,伸手招了淳礼过来 淳礼接过妹妹。 司徒含烟不明为何,定西侯忽然弯下腰来,她身子陡然腾空。 “定西侯!” “长公主能走?”容泊呈垂眸望向怀中人,大步阔首出门。 “有瑶池和乔侍卫!”司徒含烟慌乱地环顾四周。 “瑶池一个女子。” 司徒含烟要说还有乔侍卫,定西侯竟然顶了回来:“乔侍卫一个下属,下属能,本侯不能?” 她被堵得哑口无声。 隐隐约约之间觉得侯爷变了。 好像很早之前就变了。 在西关的时候,回京的一路上。 司徒含烟回过神,才发现侯府内院无人,不过这个方向,是往后。 “多有得罪长公主,只能带长公主走侧门。” 侧门,乔侍卫和马车已在等候。 这次把人送进马车后,容泊呈很快便出来,叮嘱着瑶池和乔侍卫如何小心,如何上药,像是名大夫。 司徒含烟听着,又忍不住泛泪光。 世事啊,哪能事事圆满。 “瑶池,乔侍卫,本宫乏了。” 马车缓缓离开。 长公主府门口,戴着面具的香夫人提着灯笼在那,见到了马车,便转身回府去。 长公主府的人都觉得这位香夫人甚是奇怪,说她不关心殿下吧,时辰晚了就提着灯笼去外边等,冷风呼呼刮着也像个没事的人一样,说关心吧,瞧见马车就往回走。 平日也是,几乎不怎么到殿下跟前走动,都是殿下到香夫人的院子去,若是殿下有什么事,又走得比谁都快。 时间久了,大家也见怪不怪,瞧见香夫人的话都会在殿下跟前提一嘴。 司徒含烟往香夫人的院子去。 瑶池撇嘴:“去那里做什么?指不定人睡了闭门谢客呢,明明是殿下的府邸,香夫人跟自己家似的。” 司徒含烟笑笑:“当初本宫留下香姨,就说过让香姨把这里当家,香姨这是在尊长公主旨意。” “殿下别忘了娘娘叮嘱,心不要太善,凡事留个心眼,谁知身边的是人是鬼。” 司徒含烟笑笑,知道她是关心自己,香夫人她也敢确定是个好人。 在香夫人身上总有种熟悉感。 尤其是到香夫人的院子果真被拦在外边。 “老身已经歇下,长公主今日劳累,也去歇着吧。” 熟悉感更甚。 司徒含烟也没恼,转身回自己的寝殿。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冬日寒冷,婴儿不适出门,就在定西侯府里待着哪儿也没去过,司徒含烟便没再抱过女儿。 画像倒是见了不少。 每隔五日便有一张画像送到长公主府,司徒含烟看见了睁着大眼睛的女儿,闭眼熟睡的女儿,在她爹怀里咯咯笑的女儿,在兄长怀里也会笑的女儿…… 寝殿里多了一个密室,密室中挂着这样的画,一幅又一幅。 她时常流连在密室。 除夕夜,她在宫中家宴又见到喜儿,不见喜儿她爹。 应该是秧秧抱来的。 不过这会在父皇的怀里抱着,皇上嘴里说着:“太子妃啊,你这个侄女模样生得真好,养得也不错。” 许秧秧笑着:“二哥宝贝死喜儿了,除去上朝,就没个时候和喜儿分开,夜里都带在身边哄着睡,孩子白日里睡多了,夜里常醒,二哥时时刻刻警惕,没让喜儿饿哭过。” 是没让饿哭过,但也没少哭,尤其是那天长公主走后,喜儿在淳礼怀里差点哭得喘不过气来。 见过母亲的孩子后面又见不着了,不得哭嘛。 这些话许秧秧不能讲,哭在儿身,痛在娘心,皇姐啊,够苦了。 好在小喜儿每次看到爹爹拿东西逗她,过一会就不哭了。 皇上发出一声轻叹:“宝贝好,宝贝好啊。” “烟儿来了,来抱抱太子妃这个侄女,朕得抱抱云祉,不然云祉要跟朕恼。” 才几个月大的小孩,懂什么恼不恼,皇上借口而已,借口为女儿。 早在孩子满月宴时,司徒含烟看到父皇的金银长命锁,一切都已明了。 “是。”她上前抱过喜儿,虽然看过画像,也没有此刻抱在手里真实,脸蛋长开了,也重了。 眼睛更加水灵,小手时不时挥一下,不过挥动的只有衣裳袖子,小手都藏在里边呢。 这次可以碰碰喜儿的小脸,也可以亲亲喜儿的小手。 喜儿更像块诱人的米糕了。 长公主抱小孩亲昵慈祥的模样,让其他后妃和王公贵族露出点异样,许秧秧敏锐察觉后,不得不上前去抱过喜儿。 司徒含烟不舍啊。 眼巴巴看着。 听到有人议论她太喜欢太子妃的侄女,可能有定西侯的缘故,她不得不收敛神色,斜眼扫一眼议论之人,拂袖坐下。 大家立马垂头拿糕点堵住嘴。 家宴过后,又是一个新年。 长公主日日盼着冰雪融化,盼着春日早点到来。 春日暖和,就能见喜儿。 也如她所料,秧秧每次叫她去太子府,就能短短地见上喜儿一面。 只是从未见过侯爷。 许秧秧见她哄着喜儿睡着后,有些心不在焉,便问:“想什么呢?喜儿她爹?” 第449章 泊舟于烟渚(七) 喜儿爹娘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即使是若榴和霜女,每次长公主来了她们也只能守在院外。 两人说话不用顾忌太多。 司徒含烟含糊地“嗯”一声,许秧秧说:“忙着呢,喜儿年幼不能带去西关,或者说二哥不想去西关,那儿的军务都送到云京城来,路途遥远,这个没处理完那个又出现了。” “也不至于这么忙。”司徒含烟嗫嚅道。 “我听见了啊。”许秧秧点头,“确实也不该这么忙,三哥四哥说二哥好像在忙什么大事,具体不知,我问哥哥,哥哥也说不能对第三人道也。” 司徒含烟沉静道:“她们男子的事确实不是我们女子该管的。” 许秧秧没说什么,垂眸逗着云祉,云祉没睡着,司徒含烟忽然说:“秧秧,喜儿和云祉同岁,不如……” “可别!”许秧秧知道她要说什么,立马道,“千万别,我是很喜欢喜儿,想必云祉这个哥哥也喜欢喜儿妹妹,他们是表兄妹啊!” 近亲结婚生娃容易出问题啊! “自古表亲成婚的不在少数。”司徒含烟不太理解秧秧的想法。 许秧秧换了个理由:“皇姐啊,亲上加亲是好事,近亲成亲还是不要的好,再说了,娃娃亲要不得,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有一定道理,可是往后的日子是孩子们自己过,万一促成怨偶就不好了。”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还是秧秧想得周到。” 总算是劝住了,许秧秧刚松口气,司徒含烟又问:“若是秧秧自己呢?你是永远不可能近亲成婚的吗?” 许秧秧抬眸,微风煦光洒在她的半边侧脸上。 “当然啊,我的近亲里,就容家四个哥哥,我光想象和谁在一块,我都浑身起鸡皮疙瘩,觉得玷污我们兄妹间的感情。” 司徒含烟若有似无地点头,岔开话题,“再过半月就是你二十一的生辰了。” 许秧秧:“是啊,年年都过好累,今年只想简单点,一家人吃吃饭就好了。” 差不多时辰,司徒含烟该走了,春景很好,她没有坐马车,只让瑶池和乔侍卫跟着,在街上走着。 不巧遇到人吃霸王餐,被丢了出来,正好向她砸来,乔侍卫眼疾手快,踹飞袭向长公主之人。 司徒含烟没事,也记得护好自己的脚踝,却在摆头时弧度过大,凤头钗甩了出去。 凤头钗本是先皇后的,先皇后不爱戴这么金银首饰,便赏给她母妃,说是母妃戴着合适。 母妃一直爱这凤头钗,在她和亲那年又传给她。 脚踝是护住了,凤头钗没护住。 若是普通的凤头钗也就罢了,这凤头钗经先皇后和母妃之手,又是点翠的工艺,宫中娘娘们求都求不来的东西。 坏了一角,倒是好修复,就是这点翠的工艺,翠鸟羽难得。 司徒含烟正要弯腰拾起,有人快她一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古铜般的肤色。 她抬眸:“侯爷。” “长公主刚从太子府回来?”容泊呈捻着凤头钗,“这钗微臣会想法子修好,到时再归还于长公主。” 话还说着,凤头钗已入他袖中。 司徒含烟想说不用,听到侯爷会去归还凤头钗,默默把那两个字吞回去。 “多谢侯爷。” “长公主客气。”容泊呈转身到摔倒之人面前,那人脖子上还架着落杏的剑,身子抖得厉害。 “滚去同长公主道歉。” “是,是。”那人吓得连跑到趴过去磕头,认错认得诚恳。 司徒含烟并不多在意,微微点头后没说什么,领着人从容泊呈身侧过去。 这样的擦肩不止一次,次数多了,倒也是寻常。 人走后,袖中的凤头钗落到容泊呈的掌心,他握着凤头钗到太子府门前才又收起,随后抱着女儿回府。 凤头钗的修复还得找专业人士,这方面他了解甚少,便去问他无所不能的三弟。 容轻澈说他找对人了,他手下还真有一人擅长点翠的工艺。 容泊呈想着该是去首饰铺子,却未曾想是要去胭脂铺找人。 “为何事胭脂铺子?” “那人有病……” “嗯?” “不是,我不是说真的有病,我说他脑子被门夹了一样,多少贵女出重金要他做点翠的簪子,他不乐意,偏要去做胭脂,一个男子,胭脂水粉做得比别的女子都好。” 容轻澈拿走包好的凤头钗,说:“那人难缠,不一定紧着你的做,就算我是东家也不行,不过东家能让他出手,弄好了就派人给你传话。” “多谢。” 容轻澈给他肩膀一拳,“都是兄弟,还有你让我到北寒查的事……” 事关重大,他说改日再细谈。 离开时容轻澈嘴里还念叨着秧秧的生辰马上到了,愁送东西呢。 秧秧什么都不缺,礼难送啊。 …… 临近太子妃生辰,迎来一场春雨,雷声阵阵,电闪如炬,倾盆大雨顷刻间洒落在人间。 定西侯府里的下人们纷纷躲到屋檐之下,喜儿屋里的乳娘和婢女也赶紧去关门窗。 风雨太大,一时半会也按不上去。 不少风雨吹进屋里,屏风都给吹到了,屏风后是在熟睡的小主子。 乳娘让她们两两一起关上门窗,她得赶紧去看小主子。 到床边发现小主子已经醒了,朝她咿呀咿呀地笑着。 她松口气,拿被子盖上,转身去扶倒地的东西。 床上的小喜儿打了个喷嚏,之后也没再有动静。 乳娘等人也没听见。 容泊呈淋着雨进来,询问喜儿的情况,他浑身湿透身有寒气,乳娘没让他靠近。 “侯爷放心,小主子没事,刚还朝奴婢笑呢。” 他移动脚步,到可以窥见屏风后景象的地方,小摇床里的喜儿也朝他笑。 “无事便好。” 容泊呈热水沐浴,换了干净的衣裳后赶来看望女儿,抱在怀里拿手指逗了好一会,喜儿又睡过去了。 这时府外有人来找。 他把喜儿放回小床,轻轻地晃了晃,这才去见人。 见完人后撑伞出了府。 然而没多久,乳娘急急忙忙跑来找侯爷,没带伞,差点摔在雨中。 落杏及时将人扶住,“出了何事这般急?” “找大夫!找大夫!小主子发起了高热,浑身滚烫!小主子才四五个月大,再烧下去人就没了!” 落杏立马命人去找侯爷,自己则亲自去请大夫,避免万一,不止要请大夫,还得把大公子请来,最好还要有御医。 御医也就太子妃能请得动。 前去请太子妃的人在半路遇到了长公主,长公主一看就知是侯府的人,拦下知道是喜儿生了病,她把令牌给瑶池去请御医。 调头往定西侯府去。 落杏请的大夫也到了,大夫被落杏一路提着走,也没空和长公主请安,也没时间好奇长公主怎么出现在这。 司徒含烟老远就听到孩子的哭声,急急忙忙褪去外边淋湿的衣衫,过去一看,喜儿烧得小脸通红。 喜儿不会说话不会喊痛,只会不停地哭。 眼睛也哭肿成一条缝,缝隙里还不断地淌着眼泪。 哭得撕心裂肺。 司徒含烟全身痛如针扎,把小小的女儿抱在怀里哄着,不让她动弹,大夫才好望闻问切。 就是刚才大雨那会受了风寒,婴儿反应快,没一会就病了。 负责照看的乳娘和奴婢哗啦啦跪了一地。 孩子烧成这样,孩子爹却不见,司徒含烟顺势问了一句:“侯爷呢?” 落杏把大夫叫到,又亲自去找侯爷了,眼下能答话的就乳娘。 乳娘战战兢兢道:“侯爷好像……好像去了什么胭脂铺子。” 第450章 泊舟于烟渚(八) 容城竹也赶来了,和大夫一起检查喜儿的情况,亏发现得早不算太严重。 他检查了大夫的药方,改小一些剂量后,让梨玉去府里拿药材,他那些药材比药铺里的药性要好,故此改小剂量。 “煎药需要时间,小喜儿还得熬一熬,先用冷手帕敷额头,降一降热。” 乳娘立马就去办。 乳娘出门又看到侯爷湿淋淋的回来,匆匆行了个礼便去打水。 容泊呈知晓喜儿生病也是万分焦急,还没拿到东西就急忙往回赶。 他刚踏入房中,便听到长公主怒斥:“出去!” 容泊呈默默退出去。 他浑身湿透确实不能再进去让喜儿病情加重。 长公主这一怒把所有人都吓住了,除去端水进来的乳娘和大夫,其他人都默默撤出去。 容城竹拍拍兄弟的肩膀:“先同我去煎药,梨玉去拿药应该回来了。” “喜儿……”容泊呈眼里有泪,“喜儿如何?” “吃了药就能好,在药效发挥作用之前要受点罪。以后多注意点,年龄小很容易烧傻掉。” 说得容泊呈心一紧。 容城竹拍他的后背:“喜儿不会,喜儿有好爹娘,你先过去煎药,我送大夫出府。” 他送大夫出去自然是叮嘱今日之事,所见所闻一点皆不能外传,若听见一点风声,他就会去大夫家中找人。 大夫表示知道,拿了银子离开。 容城竹去煎药的地方,见二弟衣裳还湿着,要他去换。 容泊呈摇头,他要亲自熬药。 劝说不动,兄弟两就坐在小火炉旁,药罐子里飘着药味,耳边都是哗哗的雨声。 “长公主生气了,认错态度好些,她要打你骂你,别还手,别呛声,把人惹毛了,最后苦你跟喜儿,人不肯见你们……” “这还不是最惨的,惨的是人只见喜儿不见你,有对比心更痛。” 容泊呈点头:“我没想动手动嘴。” “闷葫芦一个。”容城竹直摇头,“该认错认错,该表心意表心意,莫要学我和阿端。” “泊呈,你从西关一战归来后便有些不一样了,尤其是我和阿端从南疆回来后,感觉更是明显,你对这长公主……” “大哥。”容泊呈出言阻止,他道,“我为两军主帅,我不止是容泊呈,是定西侯,是骠骑将军,手下诸君不弃我,我亦不可随意弃之,若遇不良主,多少心血付诸流。” 容城竹没再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你去换身衣裳来端药。” 容泊呈端着汤药到屋里,喜儿的哭声已小,不是退了热,是哭哑了。 司徒含烟心碎不已,见到汤药赶忙扒拉着点衣裳,哄着女儿张嘴喝药。 这药喂了近小半个时辰才喂完,快要见底的时候,喜儿不哭不闹,也不张嘴了。 吓得司徒含烟一双手直抖,却又抱得紧紧得不敢松。 “喜儿,喜儿……” 她试图叫醒女儿,着急忙慌下终于抬眼看面前之人。 容泊呈伸手指探了探:“睡着了。” “睡着了,睡着了就好。”司徒含烟重重舒一口气,身子也渐渐放松。 刚才差点吓死她了。 真是要她的命啊。 司徒含烟抹了把眼泪,等女儿熟睡一些才放进小床里,恋恋不舍片刻,出门去。 容泊呈也紧随其后。 其他人都已退下,除去屋里睡着的女儿,偌大的院子空无一人。 淅淅沥沥的雨声,屋檐上落下雨幕。 初春的雨伴随着寒意,司徒含烟只觉得心都寒了,质问他:“你去哪儿了?喜儿生病你去哪了?” “你知不知道我看到喜儿烧得小脸通红的模样有多害怕吗?多害怕喜儿没了,我不是个称职的娘,不在喜儿身边,可你一直不是个称职的爹吗?” “即使是个称职的爹,也比不过一个她是吗?”,素来端庄温柔的长公主失了态,声泪俱下她手指雨幕:“下着大雨,你去给你的心上人买胭脂做生辰礼,把我们的女儿丢在家中!” 容泊呈瞳孔骤缩。 “你爱她超过自己的女儿是吗?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从瑶池手里接过喜儿!” “你就那么爱她,连女儿的名字也要带个她!”这是司徒含烟心中的刺。 从知晓女儿的名字起这根刺就扎在她心底,她学着从前的模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并不在意,没有哪条律法规定自己心悦之人也心悦自己,可那是他们的女儿。 他们的女儿却冠着别人的名字! 心中绞痛。 容泊呈嘴唇微微泛白,颤着要张口,迟迟没有声音。 “不敢承认吗?”司徒含烟正在气头上,便揭了他的伤口,“你在西关时的屋子里挂着谁的画像?你每次看她的眼神哪里清明?太子为何对你有敌意?” “当初北境战况激烈,你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带兵救援,若不是西蛮攻得紧,下边的将士央求,你,镇守西关的将军!就要去支援北境了吧?” “你真是怕北境战败吗?不,你是怕秧秧受伤。”司徒含烟的泪如一颗颗晶莹的水珠,滴落下来。 容泊呈的身子仿佛被定住,眸光晦涩难明。 他承认,那时他有私心。 “曾经有人拦着你,如今没人拦了,你就冒着雨也要去给她拿生辰礼物,也不管喜儿怕不怕,不管喜儿会不会生病,是吗?”说到最后哑得都没声了。 “不是,我……” “定西侯。”司徒含烟吸了吸鼻子,抬着下巴道,“你最好是继续捂好你的这份心意,你不知道表兄妹相爱这种事在秧秧的眼里有多背德。” “你诚心诚意爱人家,人家只把你当兄长,若是知道了,只会觉得你恶心,玷污了兄妹之情。” 才说一会话的功夫,屋里又传来喜儿的哭声。 司徒含烟提了裙摆匆匆进去。 容泊呈怔愣在原地,原来长公主也是有刺的。 他在战场上被那不长眼的刀枪刺进去都不觉着疼,长公主的刺却直扎在他的心尖。 容泊呈望着雨幕,觉着可真冷。 他重新进去,看见长公主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伸出一只手指给胡乱抓的女儿,又轻轻推晃着小床。 “喜儿不怕不怕,娘在的,娘在的,不怕啊喜儿。” “过一会就好了,我们已经吃了药,吃了药便能好。” “喜儿,是娘对不住你,你要不要回到娘身边?啊?” 有亲娘哄着的小喜儿昏昏欲睡,她又不会说话,自然应不了娘的话,不过在这个时候,听到脚步声的小喜儿扭头,望向了过来的爹爹。 司徒含烟顿时哑了。 喜儿从出生就待在亲爹身边,亲近的也是她爹。 她是抛弃喜儿之人,哪里能这样要求喜儿。 好不容易隐去的眼泪又卷土重来,司徒含烟抬手抹了又抹,眼眶红得像兔子一样。 “长公主……” 司徒含烟没应。 容泊呈想着兄长提醒他的话,开口解释:“长公主方才所言有部分是真,有部分……” “不对”二字还没说完,外边就传来一阵吵嚷。 是容老将军和平南郡主得知了孙女生病之事,囔着一定要来看过才安心,撑伞的丫鬟都走得不如二老快,二老淋了雨,后边的人是一阵劝,一阵喊,也没喊停一点。 长辈来了,司徒含烟强迫自己敛去眼泪。 容泊呈也出去迎他们,二老一把推开儿子,平南郡主直往里去,容老将军指着容泊呈的鼻子骂。 怕吵到宝贝孙女,骂的声音都收着,骂人的话一句没少。 二老身上也湿了一点,没敢靠近宝贝孙女,就远远探着头看,见喜儿抓着长公主的手指睡得香,想松口气,看到那红扑扑的脸,这口气又松不下去。 容老将军心疼啊,只好一脚踢在儿子的腿上。 孔武有力的一脚下去,屋里都能听到声响,司徒含烟一愣,不忍去看。 第451章 泊舟于烟渚(九) 喜儿到半夜才退了热,司徒含烟拿手帕给女儿擦着细汗,见女儿睁开的眼睛清亮许多,她笑了笑。 喜儿也跟着笑了笑。 后边站着的二老一颗心落下来,嘴里念叨着好了就好,容泊呈要送二老回府,让二老拒了。 他们身后跟着一堆丫鬟小厮呢,要儿子重心在照看喜儿,千万大意不得了。 长公主也起身要走,若是清早让人瞧见自己从定西侯府出去便说不清了。 她同二老辞行,依然没看容泊呈一眼。 容老将军和平南郡主一看就知道不简单,可这事他们也管不着啊,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老二,相互搀扶着回去。 只留下容泊呈照料喜儿。 容泊呈一夜不敢睡,怕喜儿又发热,清早又派人去熬夜。 乳娘在旁边伺候着,他一手抱着喜儿,一手拿起汤匙,试过汤药的冷热合适才往喜儿的小嘴里喂。 一碗药又喂许久,若是冷了,还得热一热再喂。 喜儿不哭不闹的,乖得很,没一会又睡过去。 “侯爷,都天亮了,您也歇一歇吧。”乳娘说完便端着药碗退下。 容泊呈这一觉也没睡好,时不时便睁眼看一下小床上的喜儿,用手探探喜儿有没有发热,又再睡过去。 长公主时不时来到他的梦里,一字一句在梦里也刺着他,再次醒来时满头大汗。 外边的雨已经停了,苍穹上挂着太阳。 已是晌午。 容泊呈来不及去想梦里的事,翻身下床来去看喜儿,喜儿又哭了,不过不是因为生病,而是饿了。 听到哭声的乳娘在敲门。 “进。” 乳娘进来,在屏风后喂饱小主子才抱出去给侯爷。 自打喜儿病过这一回,容泊呈不再离开女儿身边片刻,不管去哪里都带着,若是小孩不能去的地方他都婉拒。 等着喜儿七八个月的时候,容泊呈开始带着闺女上朝。 百官看见侯爷带闺女上朝,一个个跟没见过似的,围着喜儿转。 皇上没说什么,只是不久之后,皇上也带着小皇孙上朝了。 百官:“……” 尤其是太子殿下:“…………” 那叫一个没眼看。 喜儿七八个月,云祉也十个月了,开始到处乱爬的年纪,大殿上到处爬满这对表兄妹的身影。 嘴里已经会发出声音。 云祉好一些,已经会喊娘亲和爹爹,有时还会蹦跶出皇爷爷三个字,只是喊得含糊,要仔细辨认才能听得清楚。 见状,容泊呈也开始期盼着女儿喊自己爹爹。 司徒君见容泊呈每次听到云祉喊爹爹就会朝他们父子看来,又看看怀里的喜儿。 “你不教她,还指望她喊你爹?”司徒君看不下去,抱着儿子和他并肩下朝,“云祉七八个月大的时候,已经开始喊“耶耶”了,全耐父皇日日乐此不疲地教。” 由于是父皇整日抱着云祉,云祉第一个会喊的就是皇爷爷,父皇当时一个激动差点厥过去。 容泊呈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眼神,道谢后抱着女儿离开皇宫。 意外瞧见了长公主的马车。 自从喜儿生病那次后,容泊呈和女儿再也没见过长公主,哪怕是秧秧的二十一岁生辰,长公主也故意和他们父子错开。 之后长公主又去了竹枝别院,避而不见。 那个凤头钗已经在他怀中存放多日,一直未能回到主人手中。 难得能见长公主的马车,容泊呈上前去,一想还钗,二想认错解释,然而马车旁只有乔侍卫一个。 乔侍卫说:“长公主才进宫。” 这是又故意错开了。 容泊呈的眸光沉了沉,他怕是等不得,喜儿到点就要找乳娘,只得先行离开。 这次见不着,怕是又难见了。 容泊呈迅速回了府,待喜儿吃饱喝足睡着后,又抱着女儿到宫门口。 长公主的马车早已不在宫门口。 看守宫门的人说长公主没走多久。 他来时并未碰到长公主的马车,显然长公主没有回长公主府,又去了竹枝别院。 容泊呈怀抱女儿,不能骑马,只得让落杏架马车快一点,若是长公主进了竹枝别院又见不着了。 竹枝别院是明令禁止外人靠近的。 最终还是晚了一点,却不算太晚,长公主刚下马车入湖中廊亭。 落杏高声道:“定西侯府求见长公主!” 司徒含烟听见是定西侯府,脚步一顿,旁边的瑶池问:“殿下,要见吗?” 司徒含烟正欲摇头,瑶池回头看见了定西侯怀中还抱着殿下生的小郡主,只可惜不能如此这般称呼。 “殿下,还有喜儿姑娘。” 听到女儿的名字,司徒含烟彻底停住脚步,却也迟迟不敢摇头,喜儿已有七八个月大,会开始认人。 她不能再肆无忌惮出现于喜儿面前。 三月不见,又思之如狂。 瑶池见长公主犹豫不决,心里也跟着难受,自从喜儿姑娘生病那日回来,长公主动不动以泪洗面。 瑶池生怕长公主忧思成疾。 “殿下,或许是太子妃有什么急事让侯爷过来呢。” 不过借口,说与旁人听的。 当初竹枝别院里伺候的人都是皇上所派,长公主生产完后又受召离开,如今长公主身边的知情人只有她和乔侍卫。 瑶池大意不得。 “殿下和太子妃也许久不见了。” 云京城里谁人不知太子妃和长公主是手帕交。 司徒含烟依然没回去,只吩咐乔侍卫带定西侯入竹枝别院的玉亭一叙。 玉亭并非是玉所造,只是这么一个名字而已。 玉亭在静谧的竹林中,附近伺候的婢女们能瞧见,不会瞧清楚,玉亭旁边又有鱼塘,塘中水由龙骨水车从湖中引来。 龙骨水车转动之声与流水声又能遮掩一下谈话。 又有瑶池和乔侍卫在路口守着,一切妥当。 容泊呈抱着喜儿坐下时,多日紧蹙的眉头终于得以舒展,终于是能再见长公主。 长公主还未过来,容泊呈便低头与喜儿小声说:“喜儿,待会便能见到你娘了。” 想问喜儿高不高兴。 反正他心底是高兴的。 “咳。”司徒含烟清了一下嗓子,容泊呈抱着女儿起身行礼。 “见过长公主。” “不必多礼。”司徒含烟示意他坐下,自己落座后细声提醒一句,“往后莫要再跟喜儿说这样的话。” 别告诉喜儿有娘。 给喜儿留下印象,喜儿若是问起怎么办。 流水潺潺,容泊呈没听清,疑惑望去,司徒含烟张了张唇,同样的话却说不出第二遍。 “侯爷亲自前来,是有何事?” “认错,解释。” 容泊呈要么不说,要么直奔主题,司徒含烟愣了一下。 “没有照顾好喜儿是我的错,离开喜儿身边的事不会再发生。”容泊呈说着,从怀里拿出手帕包好的凤头钗,放在石桌上,再推到长公主的面前,“凤头钗已修好,物归原主,我那日并不是去给人买生辰礼物。” “本宫知道。”司徒含烟扫一眼凤头钗,是一块沉香色的手帕,没什么花色,一看就是容泊呈自己的,包得还很细致。 她再次启唇,“这事是本宫误会了侯爷,若说认错,该是本宫来才对。” 也是秧秧生辰那天她才知道是自己误会,秧秧根本没让家里人准备什么生辰礼,而执意送来的生辰礼里也没有容泊呈的。 秧秧说她二哥不是个弯弯绕绕的人,她说不用,二哥便不会准备。 她知道自己误会了。 可要她去道这个歉,她的心里还梗着刺。 容泊呈的错已认,钗已还,还差个解释。 “容欢喜这个名字,是我容泊呈对女儿的到来很是欢喜,并无多余含义。” 第452章 泊舟于烟渚(十) 风吹竹林,簌簌声响。 光影如水般流动在二人身上。 四目相对片刻,怀中传来喜儿咿呀咿呀的声音,小手啪啪打着他的脸颊和下巴,容泊呈率先收回目光,换了个抱女儿的姿势。 “我承认长公主当日所言,对秧秧有着一段不可明说的心思。”容泊呈望向龙骨水车中的湖水,不断流入小池塘中,塘中有圆绿的荷叶,有几尾游动的鱼。 “这些心思早已被流动之水打散,不知流向何处,只是年少所想,不过路途,并非终点。” 他抬眸,日光照在脸上,褐色的眸子深邃而如深潭上有波光。 司徒含烟一颗心狂跳,耳边嗡嗡作响。 侯爷看她做什么。 又说这些做什么。 那日只是气话,心里埋藏许久的话说出来其实就好了。 心里无所谓地想,面上的嘴角却抑制不住往上扬,欢喜不是她想的那个欢喜。 侯爷对秧秧之喜已是过去。 可是…… 司徒含烟微扬的嘴角又凝住。 那又如何?喜儿这般可爱谁人不喜欢?喜儿在朝堂上乱爬不仅无人怒,文武百官可都想抱上逗一逗呢。 长公主和定西侯也不可能。 司徒含烟不知说什么,只伸手拿过凤头钗,打开手帕一看,不仅是修复摔毁的一角,其他的翠羽也变得透亮。 “这是换了新羽?” “要换吗?”容泊呈的意思是,若要换,便再去换成新。 司徒含烟摇头:“不用,旧羽很好,有母后和母妃的念想在这里。” 她将凤头钗重新戴好,日光下更是美丽,似乎吸引了喜儿,喜儿伸手要去抓,想从爹爹怀里过去。 “不行,那是你……”娘的。 这话不能说,容泊呈改了口:“是长公主之物,喜儿不能拿。” 司徒含烟又摘下凤头钗,想递到女儿手里去,莫说喜儿想要凤头钗,若是要她的命都行。 喜儿抓住了凤头钗。 一手抓不住,就用两只手去抓。 两人本以为喜儿是自己要,谁知道喜儿把凤头钗又送到容泊呈的手里,两人皆是一怔。 司徒含烟望着女儿更亲近她爹,心里有些酸。 却也是早料到的。 容泊呈担心长公主心里难受,握着喜儿的手要把凤头钗递过去,喜儿却怎么也不愿意。 小小的身板写满抗拒,偏偏抵抗不过她爹,最后“哇”一声哭出来。 “你和她唱什么反调啊。”司徒含烟急急起身绕过去要抱喜儿,喜儿一边哇哇大哭,一边扭头靠在容泊呈的怀里,小手还紧紧拽着凤头钗。 司徒含烟伸出的双手收回。 眼里一抹苦涩。 “长公主莫要介怀,喜儿她……” “没事,没事。”司徒含烟听不得喜儿哭,“侯爷先哄哄喜儿,凤头钗赠与喜儿,喜儿如何处置都行。” 容泊呈一听女儿哭,心里急,心里还疼,赶紧抱着起身四处走,走了好几圈才算把喜儿哄好。 回头时,长公主已不在玉亭中。 乔侍卫道:“侯爷,长公主身子不适歇着了,小的送侯爷离开。” 容泊呈一阵落寞。 “滴……”喜儿张着小嘴,发出一个细小的音节,刚哭过,眼珠子宛若泡在水里的葡萄一般。 容泊呈垂眸,轻轻点一下喜儿的脸蛋,问:“刚才说了什么?喜儿,你何时才能叫爹爹?” 喜儿第一次喊出爹爹,是十一个月大的时候。 还是在半夜里。 小孩白日里睡多了,一到夜里精气神就好得不行,容泊呈白日里去校场练了会兵,后面实在撑不住了,困得打哈欠。 一个软乎乎的巴掌打在他脸上,伴随着一声奶乎乎的:“爹爹!” 容泊呈瞬间困意全无。 还以为自己幻听,摸摸耳朵后问,问女儿:“喜儿方才说了什么?” 他焦急又满怀期待。 喜儿两只软乎乎的小手又搭在他的脸上,眯着眼睛一笑:“爹爹~咿呀~” “诶!”可把容泊呈高兴坏了,应得十分大声。 这一天大半夜里,整个侯府的人都听到定西侯笑了,笑声清爽明朗,到后边又低低沉沉的,听着的人也觉得高兴。 好消息,喜儿会叫人了。 坏消息,喜儿只会喊“爹爹”。 整天没事就爹爹长,爹爹短,一直沉默寡言不爱笑的容家二公子变得爱笑了。 坏消息,只对他女儿。 容家人知道喜儿会喊人后,个个都冲上去试图教会喜儿喊自己,刚开始没教会,觉得喜儿还小。 一岁多了,喜儿还是只喊爹爹。 容家人心里开始不好受了,容轻澈和容惊春又开始互嘲,骂人的脏话里多了一句,“你了不起,喜儿喊你一声叔了吗?” 其他人就算了,容老将军和平南郡主那叫一个愁啊,尤其是皇上还特地派正德公公来说,云祉不仅会喊皇爷爷,还会说喜欢皇爷爷。 夫妻两眼红病都出来了。 好在还有大儿子家里的两个小子喊得甜,不然心口又得痛。 喜儿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喊人,遇上什么事都只有一句爹爹。 喜儿一岁半后,终于会喊其他人了。 喊的不是祖父祖母,是哥哥! 还是抱着淳礼的手臂喊的,淳礼高兴了,其他人又沉默了。 从此以后喜儿就是爹爹长哥哥短,哥哥长爹爹短。 长公主知晓后对瑶池说:“看来喜儿很喜欢这个哥哥,淳礼对喜儿也很好。” 瑶池嘴里应着是,心里在替自家殿下难受。 这些年里,殿下没有出现在喜儿姑娘面前,只是会远远地望一眼,喜儿姑娘的生辰礼也是让太子妃带过去的。 可怜的长公主殿下,大多时候只有在长公主府的密室里看画像。 喜儿姑娘一岁之前,两月才有一幅画像,一岁之后的模样长得快,便是每月一幅画像,密室中已经挂有三十二幅。 喜儿姑娘已三岁多。 这一年是启瑞三十年,皇上龙体抱恙,到了日日服药的地步,走几步便回咳嗽。 又到了四年一选秀的时候,自然是不能再选,因为上一批的秀女还摆在那呢,太子殿下也不选,皇上遣散秀女,也算是头一遭。 不过皇上也没苛待,凡是遣散出宫的秀女出嫁,礼部都会备上大礼。 以至于今年的云京城十分热闹,不是这家嫁女,便是那家娶亲,其中娶亲的就有工部尚书之子。 孙卯,别看这人在朝中闷不吭声的,可他耿直忠心,有不少交好之人,其中就有定西侯。 又能干事实得太子殿下赏识,巴结的官员就更多了。 孙府比哪家都热闹。 不止定西侯在,太子和太子妃也在,即将开席时,长公主的凤架也来了,不知眼红多少人。 孙府人人脸上都是红气,众人更道孙府蓬荜生辉。 孙卯激动,长公主更激动,不过后者激动的是她终于要见到长大后的喜儿,心里还想着如何介绍自己,如何让喜儿对自己的印象好些。 喜儿长着圆圆的脸蛋,瞧着粉嘟嘟的,随母亲。 眉眼则更像容泊呈,不过比容泊呈的瞧着柔和,笑起来眼睛会眯着,露出白白的贝齿,身上穿着橙色的衣裳。 喜儿最喜欢橙色。 巧了,司徒含烟还只是二公主的时候,也喜欢穿橙黄这种靓丽的颜色,不过不显俏皮,是端庄中令人亮眼。 司徒含烟坐的主桌,容泊呈坐的位置与她们隔了另一个主桌,不过她还是侧一下头,就瞥见那抹娇俏的橙。 喜儿乖乖坐在她爹爹的怀里,梳着两个小发髻,戴着漂亮的小花。 “爹爹~”声音也是又甜又软。 “嗯?”容泊呈的声音变得柔软,“饿了?” 喜儿摇头,指着桌上的酒坛说:“爹爹不喝这个,说话会臭。” 有次喜儿闻见了容泊呈身上的酒味,捏着鼻子一个劲地说爹爹臭,尽管如此,捏着鼻子也肯走远。 “不喝。”容泊呈问,“喜儿很久没见姑姑了,想不想去找姑姑?” “想!”喜儿眼睛都亮了。 容泊呈抱着喜儿去主桌,长公主就坐在太子妃的旁边。 喜儿坐在姑姑的怀里,第一眼却看向长公主:“喜儿认得你。” 司徒含烟的心猛跳,目光迫切又慌乱。 容泊呈和许秧秧的后背都挺直不少,脸上带着丝丝紧张。 不是吧! 那么小都能记得? 第453章 泊舟于烟渚(十一) 许秧秧捏捏喜儿的小手:“是不是总听云祉哥哥提起长公主姑姑?” 喜儿点点脑袋。 是啦,云祉哥哥说过。 三人均松一口气,容泊呈道:“喜儿跟太子妃姑姑在这里。” “好的爹爹~”喜儿每次喊爹都会带个小尾音,笑眯眯的。 容家从前的小甜宝是秧秧,如今的小甜宝是喜儿。 喜儿在太子妃姑姑的腿上动了动,侧过脑袋,用小嘴亲亲姑姑的脸颊,说:“喜儿想姑姑啦。” 惹得她的太子妃姑姑直笑,太子姑父不笑。 应当是太子姑父生性不爱笑。 她不能亲太子姑父,更不能亲其他男子,礼哥哥说只能亲爹爹。 礼哥哥也不让喜儿亲他,喜儿会偷偷亲,她最爱爹爹和礼哥哥。 喜儿和秧秧高兴,司徒含烟的心里酸涩得厉害,目光一瞬不瞬地凝着喜儿。 良久,司徒含烟开口寒暄:“喜儿都长这么大了,本宫上次见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团。” 看似平静的语气和笑容,夹杂着无数的心酸复杂。 许秧秧放下喜儿:“喜儿,和长公主问好。” 喜儿点点头,两只白白软软的小手搭礼,福了福身:“喜儿,和长公主,问好。” 把一句话拆开,慢慢吞吞的,吐字很是清晰。 “好,好,喜儿也好?”司徒含烟伸手去扶她,想把人往自己怀里拉一拉,喜儿又很快跑到秧秧的身旁去。 喜儿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答:“喜儿好。” 司徒含烟收回手,粲然一笑:“嗯,喜儿很好。” 开席时,她本以为喜儿不会吃她夹的菜,喜儿自己拿着小勺子都吃了,还吃得很淑女,不像别家的小孩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吃得满嘴都是。 许秧秧也看着喜儿吃,喜儿从小优雅淑女的这股劲,倒是和长公主一模一样。 小孩饱得快,喜儿拿着自己的小手帕擦擦嘴,安静地坐下来,坐一会,眼珠子就会下意识往长公主那边看。 长公主也意识到了,侧头问:“怎么了?” 喜儿摇摇脑袋,不看了。 一会儿眼珠子又转过去看。 小模样可爱得很,长公主低低地笑着,由她看。 没一会容泊呈来抱走喜儿,太子也带着太子妃先行回去,闹洞房这等子事他们也不感兴趣。 孙卯夫妇亲自送走太子太子殿下,掉头回去,也要走的定西侯似乎被什么绊住了脚,长公主也在旁边。 孙大人过去,见有一女子站在定西侯父女面前,眼中含泪,嘴里唤着定西侯女儿之名,唤一声便落一滴泪。 似乎吓到了定西侯之女,喜儿拼命往爹爹怀里钻,耳边又传来连声的“对不起”,转而跑了。 众人不明所以。 孙卯看那落跑女子,“像是户部尚书之女?” 身旁的孙夫人点头:“确乃方姑娘,方姑娘本是秀女,开春那会皇上遣散秀女,诸多秀女都在谈婚论嫁,唯有方姑娘不愿意,方夫人头疼不已,怎么也问不出缘由,今日怎么就对着侯爷和侯府姑娘一阵哭呢?” “莫不是,莫不是……”孙夫人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孙卯不明所以,“莫不是什么?” 孙夫人紧紧抿着唇,这可不兴乱说! 她是没说,可方才瞧见这一幕的人神色各异,也是按捺不住心中揣测,在定西侯抱着女儿离开后,便交头接耳起来。 “方姑娘莫不是喜儿的亲娘?”有人大着胆子猜一句,猜到众人的心坎里头。 孙卯一声怒喝,众人襟声。 不远处听着的司徒含烟蜷了蜷手指,警告诸位不要胡言,毁了方姑娘的名声。 出了孙府,瑶池立马问:“殿下可是要去找那方姑娘?殿下万万去不得,殿下没有立场去。” 司徒含烟不得不歇住心思。 瑶池献计:“先让乔侍卫去探探这个方姑娘的底细,看她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今天她这番欲言又止,那声喜儿和对不起,以及那眼泪,无非是要引人遐想,信不信明日就会流言四起。”司徒含烟哼声。 瑶池顿了顿:“这方姑娘是想借此流言嫁给定西侯?方姑娘真是,连名声都不要了。” 转念一想,比起定西侯的名声地位,名声似乎又算不得什么。 定西侯正值壮年,高大冷峻,府中一直无女主人,除去先后带回两个孩子,可谓洁身自好。 其姑母乃离亲王妃,其长兄南疆公主驸马,其四弟禁卫军之首,其五妹乃太子妃,自个儿手握兵权还有爵位在身。 金饽饽中的金饽饽啊。 “可是,方姑娘怎么敢啊?”瑶池不解。 这样的事不是没人想过,为什么没人敢这么做,是忌惮定西侯,忌惮容家,容家个个护短得很,都不是善茬。 容泊呈也想知道这位方姑娘是怎么敢的。 待喜儿熟睡以后,他检查一遍门窗,又让落杏亲自在屋里守着,才去方府。 容泊呈从正门进的,进门就徒手伤了方家的小厮,来势汹汹。 方尚书赔着笑脸道:“不知侯爷深夜来访有何吩咐?” 容泊呈剑眉拧着:“方姑娘吓着喜儿了,本侯来替喜儿讨个公道。” 方尚书一脸惊讶的样子,似乎并不知缘由,容泊呈却没给他装傻充愣的机会,直言:“方尚书当真不知?背后无人撑腰,方姑娘怎么就敢的?” 方尚书继续赔笑:“侯爷与小女之事下官不知,还是请侯爷去同小女自个儿一叙。” “本侯就在这等方姑娘,听听方姑娘的解释,什么叫对不起,莫非喜儿没娘,是方姑娘害的?” 帽子扣得大了。 方尚书心里打鼓,开始怀疑女儿所说到底是真是假。 他派人去把姑娘请来。 方姑娘缓缓而来,眼眶通红,我见犹怜的样子。 “拜见侯……” “身上背着人命被扰得寝食难安?这副鬼样子。” 方姑娘一头雾水,什么,什么人命? 方尚书顿感事情棘手,有些后悔走上这么一步,只看女儿如何力挽狂澜。 女儿信誓旦旦有把柄在身。 就这么现在方府大门口,方姑娘有意请人进去一叙,容泊呈毫不留情。 “本侯与方姑娘今日头一次见,有什么旧?麻烦方姑娘解释清楚今日的故作姿态,否则,本侯的破杀直指方府!” 破杀,跟随容泊呈上阵杀敌的一柄长枪,如名字一般随着主人破阵杀敌。 容家四兄弟里,有人用剑有人用刀,只有容泊呈随了爹娘,用枪。 破杀的威名不下于定西侯。 方姑娘冷汗直冒,想着心里握着的把柄才稍稍有些底气,她往前一点,靠近时定西侯一个眼神,她又不得不停住。 “侯爷,我看见了。” “四年前的宫宴,侯爷醉酒留宿宫中,我亲眼瞧见侯爷和长公主先后进了同一间屋子。” 容泊呈瞳孔微缩,时间对了。 “喜儿的娘是长公主。”方姑娘的语气肯定,“长公主养病十多个月,实在太巧了,喜儿满月宴,长公主的身子痊愈,再算算喜儿的年龄,都对上了。” “侯爷,我也没别的意思,侯爷和长公主注定此生无份,又何必痴等,让人辱喜儿是没娘的丫头,只要侯爷愿意,我……”方姑娘想着,脸颊泛红,如情窦初开的少女。 第454章 泊舟于烟渚(十二) 漆黑的夜中,只有方府大门上挂着的灯笼照亮,灯光映在容泊呈的身上,垂于一侧的袖中落下一物,好似铁杵。 机关摁,破杀出。 长枪落地,犹如震山之动。 容泊呈沉声道:“从前,破杀一不斩同胞,二不斩妇孺,现在,怕是要破例了。” 方姑娘顿时脸色惨白,吓得节节后退,不远处的府中下人听到动静,见定西侯不知从哪里掏出的长枪,吓得扑簌簌跪了一地。 方尚书再度赶来,他就知道事情会变得刺手,拱着手替女儿道歉,借口女儿是脑子不清楚生了病,这便叫人关到院子里去反省。 云京城的姑娘几个见过这样的气势啊,长枪之刃在夜里都泛着寒光。 方姑娘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方尚书见定西侯没有说话,趁机叫人把姑娘带回院子里去,自己则替女儿认错赔罪,说着自己女儿心悦侯爷多年,一时糊涂。 容泊呈只有一句话:“她若不是尚书之女,今日必死于枪下,我容家人从今日起,记下你方家之仇,若有流言四起,本侯与破杀将再度光临你府。” 方尚书如坠冰窖。 容泊呈收枪离去,在南街时遇到了三弟,似乎在等他一道回去。 “二哥,雪月楼那有客人提了一嘴你和方家姑娘的事,方家姑娘敲竹杠敲到我们家来了?真有意思,你这气势汹汹的,去找麻烦了?” 容泊呈点头。 “二哥的性子应该只是去威胁一下人家,事呢,三弟就逾矩把事办了一下。” “你做了什么?” “明日见分晓!”容轻澈摇着他那折扇,回家去。 翌日。 一直盯着坊间的瑶池匆匆忙忙回府,司徒含烟见她这样,焦急道:“是不是坊间有了传言?” 瑶池嗯嗯嗯地点头,眼里却闪着光。 “不过殿下,坊间的传言并非你我所想的那样,说那方姑娘是喜儿之母,说的是方姑娘与喜儿母亲乃旧相识,因同样心悦定西侯而心生恶念,害了喜儿亲娘,喜儿亲娘生下孩子后体弱不醒,养在药王谷呢!” “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容大公子不就是药王谷弟子吗?” “坊间都在骂这方姑娘,连带着尚书府一块骂,方尚书和尚书交出这样一个女儿。”瑶池眉飞色舞的高兴,“殿下,侯爷真聪明,抢在方府前头制人,反将他们一军。” 司徒含烟摇头:“不像是侯爷的作风。” “殿下我再去探探!”瑶池一阵风似的,又跑了,还跟个小孩一样。 不足半个时辰,瑶池又带来一则消息:“听闻方姑娘被送走了,好像要送到外祖家去避避风头,让她心思不正。” …… 太子妃又怀孕了。 得知消息的近亲好友皆去祝贺,司徒含烟又一次见到喜儿时,喜儿正趴着身板靠在太子妃的肚子上,想听弟弟的声音。 才诊出有孕,肚子也不显,能听到才有怪。 喜儿锲而不舍似的,抬起脑袋一会,又贴上去,非得要听到个动静。 终于让她听到了! “肚子在动!”喜儿的眼睛都睁圆了。 淳礼淡定打碎妹妹的梦:“因为姑姑在笑。” 喜儿“啊”一声,呆呆的。 许秧秧刚才是闷着笑,这会直接笑出声来,眼泪都要给她笑出来了。 司徒含烟也跟着哭笑不得,耐心地和喜儿解释:“还要再等几个月才能感觉到动,这会早着呢。” “长公主好~”喜儿每次见到她都会懂事地行礼。 身板本来就小,弯弯膝盖,一个不注意,人就不在跟前了,得等她冒头才能瞧见。 司徒含烟眼底的笑意不退。 喜儿被养得很好。 她实在想和女儿更亲近一些,便问:“喜儿常来太子府,知道太子府养的花都在哪儿吗?” “嗯!”喜儿点头,目光真挚,张着小嘴数,“湖边有,假山有,园子里都是!还有,蝴蝶!” “有蝴蝶呀,喜儿能带我去赏花,捉蝴蝶吗?”司徒含烟伸出自己的手。 喜儿看了看她的手,又回头喊:“姑姑,礼哥哥。” 许秧秧和淳礼都说可以去。 喜儿把小手搭上来,真软乎啊。 一大一小往外去。 喜儿边走边说:“花花,不摘,蝴蝶,不捉。” 司徒含烟细声问:“不喜欢?” 喜儿摇头:“不能。” 原来是不能采花不能捉蝴蝶啊,司徒含烟向她保证,不摘花,也不捉蝴蝶。 假山和湖边太危险,她们去的园子。 是一个院子,里边没有房屋,放眼望去都是花朵,百花争艳,花丛中有石子小道,有凉亭,凉亭里有秋千。 连秋千上都爬着紫藤,一朵朵粉的,紫的小花开在藤蔓上。 这秋千和寻常的秋千又不同,圆圆的,像个只开了一面的鸟窝,藤条所编,三面封圆也不觉得热。 喜儿哒哒哒跑过去,双手扒拉着要上去。 司徒含烟轻轻一提,人就进去了,“喜欢荡秋千?” 喜儿点头。 亭子里只有她们二人,下人们都在不远处候着。 “我推喜儿。” “喜儿谢谢长公主。” 司徒含烟站在一旁,轻轻地推着,询问着喜儿的一些喜好,比如喜欢吃什么。 喜儿却说,她爹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 不挑食,却也没有特别喜欢的。 司徒含烟想着在西关席地而坐,从怀中掏出硬馒头就着水啃得津津有味的容泊呈,也就不意外了。 之后又状似无意地问了许多。 喜儿明白的就答,不明白的就摇头,一来一往也不嫌烦一样。 司徒含烟嘴都干了,也没察觉,还是喜儿问长公主喝不喝水,她才停下来。 先给喜儿喝了水,自己再喝。 正喝水的时候,喜儿眨巴着眼睛问:“长公主,你是喜儿的娘吗?” “咳!”司徒含烟顿时呛到。 呛得嗓子眼疼,眼睛也要呛红了。 “什,什么?” 喜儿又眨巴着眼睛问:“你是喜儿的娘吗?” 稚嫩的童音犹如雷霆,炸在司徒含烟的耳畔,嗡嗡地响个不停,本想摇头,又实在无法摇头。 她是喜儿的娘吗? 她是。 她能说吗? 不能。 “喜儿……”她张了张唇,在喜儿的面前蹲下,仰着头问,“喜儿为何这样问?” 喜儿也望着她的眼睛。 “爹爹书房,画里的人是你,喜儿去书房看见的。” “喜儿认得长公主。” 原来认得是这个意思。 司徒含烟抿了抿唇,“你又怎知一定是我呢?” “就是长公主呀,喜儿认得。”喜儿晃晃脚,秋千也跟着动了动,“爹爹每过一月,给喜儿画像,送给娘亲。” “他都同你说了?” “谁?” “你爹爹,和你说了你娘的事?” 喜儿撇嘴,用手指比划着,“一点点,爹爹说,娘亲善良美丽,还是一个,一个……心里有大雁的人。” 是想说心中有大义之人吧? 大雁…… 司徒含烟笑了一声,伸手捏捏喜儿的脸蛋,接话:“大雁有归时,也没错。” 她心里确实有一直盼归的大雁。 侯爷也确实护送大雁归故土。 “爹爹说,娘亲现在不能和,我们在一起,要等,等……”喜儿嗯了一会,又摇头,有些丧气,“不知道,爹爹没说。” 爹爹没说要等多久,娘亲才会和他们住在一起。 司徒含烟也陷入沉默,再次抬眸看喜儿时,眼眶都红了,泪水忍不住从眼角挤出来。 嘴角也不得不挤着一抹笑。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喜儿的问题,喜儿能这么问,肯定是知道点什么,也在盼望点什么。 对不起。 喜儿。 忽地,软乎乎的小手抚上她的眼角,喜儿在给她擦眼泪,连指头都是软软的,比丝滑的绸缎还软。 “不哭不哭。”喜儿从秋千上下来,伸手去抱她,“长公主不哭,喜儿,喜儿知道的。” “喜儿不说,喜儿悄悄的,我们悄悄的,嘘……” 第455章 泊舟于烟渚(十三) 容泊呈来接喜儿的时候,母女俩个在花丛里跟着蝴蝶跑呢,时不时窜一下。 喜儿见到爹爹,不追蝴蝶了,朝着爹爹跑去,嘴里喊着:“爹爹爹爹~蝴蝶,漂亮!” 容泊呈弯腰,稳稳接住女儿。 抱起来一看,喜儿额头上都是汗,便用袖子轻轻擦着。 司徒含烟也过来,客气道:“多谢喜儿陪本宫赏花。” 容泊呈见她眼尾泛红,扫一眼园中花卉:“长公主可是久触不得花粉?” “没有啊。”司徒含烟不解地摇头,说话的语气不似平日端着,倒显得可爱。 容泊呈盯着她的眼尾。 司徒含烟抬手摸了摸,还有些涩疼,侯爷这是关心她。 还有喜儿方才所说,侯爷书房里当着放着她的画像? 不是秧秧的吗? 可喜儿模样认真。 侯爷也曾在自己面前说过,那段皆已是曾经。 画像,画像…… “什么?”容泊呈只见她唇瓣呢喃,不闻其声。 “无事。”司徒含烟摇头,心里继续想着,侯爷表达心思的方式就是画像? 可她怎么瞧着,侯爷方才看她的眼尾,神色淡定。 男女不宜走得太近,更别说是独处,他们一个是侯爷,一个是长公主。 司徒含烟临走前和喜儿勾了勾手指。 容泊呈抱着女儿在原地,目送长公主离开后看向女儿:“有什么事瞒着爹爹?” “没有喔。”喜儿摇头,晃的幅度大了,头饰上的珠翠就会打在容泊呈的脸上,不过不痛。 容泊呈从不说什么,只会伸手替女儿把珠翠理好。 “喜儿只是,喜欢长公主。” “喜欢长公主?”容泊呈迈脚离开,捏着喜儿的脸蛋扭了扭,“是不是晒红了?痛不痛?” “爹爹捏痛了。”喜儿笑嘻嘻的。 容泊呈赶紧松手,“你姑姑有治晒伤的膏药,你姑姑总有各种各样的想法,正对你三叔的胃口,制了拿去卖。” 他加快脚步。 喜儿笑着。 “爹爹。” “嗯?”容泊呈看她,“突然这么严肃。” “长公主,是娘亲吗?”喜儿没有在长公主那里得到明确的答案,就想要从爹爹这里得到,“娘亲不在山谷里,在身边,对吗?长公主。” 当初的谣传还是让喜儿听了进去。 容泊呈停下脚步,站到墙下庇荫处,“喜儿问长公主了?” 喜儿点头,噘嘴:“长公主没说,可喜儿知道。” “喜儿怎么知道?” “喜儿就是知道。”喜儿拔高点声音,双手轻轻拍在爹爹的脸上,“爹爹,喜儿才不是小孩子,喜儿马上,四岁!” 她伸出一只手掌。 容泊呈弯掉她的一根手指,“这才是四。” “既然喜儿不是小孩子,爹爹可以告诉喜儿。” 喜儿高兴地吧唧一口:“爹爹是最好的爹爹!” 没有哪个小孩子想被扫兴。 容泊呈从许秧秧那里拿了治晒伤的药膏,回府去。 带着女儿进书房,让喜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大人的位置! 喜儿一个人坐着,别提多高兴。 爹爹真的觉得她是大人! 打开画卷之前,容泊呈认真地对喜儿说:“喜儿,今日爹爹告诉你的事,目前除了爹爹,喜儿,长公主以外,谁都不能说。” “礼哥哥祖父祖母也不行吗?” 容泊呈点头,“等到娘亲和我们住在一起了,就可以说,只能和家里人说。” 容家人对“家里人”都很清楚。 目前就是南街三府,外加一个太子府。 喜儿明白的。 容泊呈摊开一幅丹青,不是喜儿之前看见的,这幅丹青有长公主,也有喜儿。 长公主抱着只有四五个月大的喜儿。 喜儿先后指着说:“长公主,喜儿?” “是喜儿。”容泊呈说,“喜儿的娘确实是长公主,是爹对不住喜儿和长公主。” “喜儿,长公主很疼你。”容泊呈说了喜儿生病的事,以及每年生辰他送的礼物为何都是双份,还有喜儿的画像,都是送到了长公主府。 他和长公主都十分疼爱喜儿,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罢了。 “只是爹和长公主还不能在一块,喜儿也不能在长公主府长大,所以,喜儿也不能认长公主。” 喜儿似懂非懂,歪了歪脑袋问:“为什么呢爹爹?姑姑和太子姑父就,在一块啊,祖父祖母,大伯大伯母……” 她伸手指数着。 容泊呈拉过女儿的手,“喜儿,爹爹和长公主……只是时机未到。” “要等吗?” “嗯。”容泊呈喉咙苦涩,“还需要些年月。” “这样啊。”喜儿分不清真真假假,爹爹说的话她就信,“喜儿能等的。” 容泊呈摸摸她的头,“记住爹的话,除了爹和长公主,不能让任何人长公主是你娘。” “喜儿明白!”喜儿声音脆脆的。 书房外传来敲门声。 “侯爷要的热水好了。” 得到允许后,婢女端着金盆热水进来,容泊呈推了案上的东西,而方才的丹青早已收好。 婢女放好盆,转身出去把门带上。 容泊呈洗着巾怕,没有完全拧干,湿润润的擦在喜儿脸上。 “爹爹也洗。”喜儿两手抓过巾帕,学着爹爹的模样拧啊拧,拧累了还是水淋淋的,就这样敷了容泊呈一脸水。 水顺着衣襟流进去。 容泊呈不紧不慢地问:“好了吗?好了的话,爹爹要给喜儿抹药了。” “好啦好啦。” 喜儿的脸蛋依稀能瞧见红,铁定是晒伤一些了,好在药膏冰冰凉凉的,抹上去不会刺痛。 喜儿觉得舒服,还想要多抹一些。 容泊呈没让,喜儿也乖。 “喜儿也要给爹爹抹。”一边抹还一边呼呼。 喜儿又问:“爹爹是不是好欢喜,长公主呀?” 小孩思维跳跃,刚还抹药,这会又跳到大人们的事上。 容泊呈抬眸。 喜儿:“喜儿的名字,爹爹起的。” 容泊呈:“是。” 喜儿:“爹爹就是,好欢喜长公主嘛。” 容泊呈没说话。 喜儿又问:“爹爹也好欢喜,喜儿吗?” 这次答了:“相当欢喜。” “我也欢喜爹爹!”喜儿抹完了,身子往前面一蹦,稳稳落在爹爹怀里。 “爹爹每次都接住,喜儿。” 容泊呈笑了笑,抱着她起身,“今日玩了这么久累不累?” 喜儿脑袋枕着他的肩膀,软软的手臂圈着他的脖颈。 有这么一个小甜宝,再硬汉的父亲都柔情。 “累~”尾音拖得极长。 “也欢喜!” “和长公主在一起,欢喜?” “嗯呀!” 容泊呈轻轻拍着她的背,“累了就歇息,晚膳时间要记得醒。” “记~得~啦~” 喜儿眼皮重了,有一下没一下地睁眼闭眼,打着大大的哈欠,小嘴嘟囔:“喜儿好喜欢,长公主……” “瞧出来了。”容泊呈微微侧头,喜儿的眼睛已经闭上了,睫毛长长的,像长公主。 圆圆的脸蛋,也像长公主。 他在书房里慢悠悠地徘徊,一手托着女儿,一手顺道整理书卷。 本以为喜儿睡沉了,没想到又张嘴嘟囔一句:“爹,爹呢?” “嗯?”像是梦中呓语,容泊呈没听清。 “欢喜,长公主……” “爹,爹呢?” 这回听清楚了,容泊呈拿书卷的手一僵,侧头发现喜儿确实睡着的。 原来是梦中呓语。 容泊呈静静地放好书卷,在要摆放下一册时,嘴唇动了动。 “欢喜。” 第456章 泊舟于烟渚(十四) 自然是欢喜的。 否则那夜也不会让区区几杯小酒迷了神智。 何时欢喜的? 容泊呈不知。 容家四哥兄弟里,属他最迟钝,别人十多岁时见着漂亮姑娘或是心仪之人走不动道,他却在武枪弄剑。 也属他最懂事,最让父母放心,鲜少哭闹,长辈说什么听什么,也鲜少会笑,若不是入了军营是人人口中的少将军,怕是人们只会记得容家三子。 大公子温柔有礼,三公子风流倜傥,四公子是个小霸王。 当然,父母兄弟也关心他。 容家这点好,兄弟和睦,在云京城里如同异类,特立独行。 容家还有一点好,父母长辈从不强压小辈,他人都以为容泊呈是大将军和平南郡主有意培养,小小年纪就让大将军骑着马追在后面跑,在军营里和士兵们同吃同住。 事实上都是他自己所选。 抓周时,兄长抓了竹笛,他抓了一炳长枪,不是用木棍削制给稚子把玩的长枪,而是他娘手里的红缨枪。 他爹暗中寻人耗费多年打了一柄长枪。 他第一次见到“破杀”时,还不及破杀的一半高,仰头望向枪刃,只见肃杀的寒光。 容泊呈自此便知道,这炳长枪将随着他所向披靡,若有阵,则随他破阵,若有敌,便随他杀敌。 故名:破杀。 二十来年,他每日不是习兵书阵法,就是练枪,后入军营掌管黑甲军,又多了一个练兵。 他身边多为男子,情爱之事知晓不多,日子忙碌,更是无心情爱。 对秧秧的心思来得突然。 第一次见秧秧时,秧秧只是四五岁的小姑娘,喊他二哥,他也只将她当做五妹。 后面秧秧和姑母回到家中,相处的时间才多起来,不过也只是单纯的兄妹情谊。 后面他又去镇守西关,相处甚少,只有偶尔的书信,以及在西关瞧见什么漂亮玩意儿,想着要给秧秧送去。 秧秧偶尔也会到西关来同他过除夕。 第一次,秧秧八岁,骑在长大的雪狼身上还是很小,从雪狼身上慢慢吞吞地滑下来,小嘴里满是欢喜地喊着:“二哥二哥!” 朝着他一路狂奔。 身上穿着碧色的衣裳。 第二次来时,秧秧十岁,穿着紫罗。 第三次来时,十三岁,身上穿着红色的衣裳,颜色都很夺人眼球。 不用猜都知道是三弟准备的,自从三弟的生意越做越大,家中每个人的衣裳首饰都是三弟准备。 连着容家军,以及他手下的士兵,一部分吃朝廷,一部分吃三弟。 不过三弟很了解秧秧,秧秧适合亮眼的颜色。 不同的是,十三岁的秧秧不再慢慢吞吞从雪狼身上滑下来,而是脚点狼神,手拔束腰软剑,朝他袭来。 “二哥!练一把!” 红衣翻动如旌旗摇曳,眉眼含笑,来势汹汹。 容泊呈从不低估任何敢于挑战他之人,也知晓全力对战是对对手的基本尊重。 他召出“破杀”,接下一剑,在空中交手,才短短三年,秧秧的剑法精进,已经快赶霜女。 霜女,侍花女中武功之最,他与霜女多为平手,偶尔才能分出个胜负。 秧秧还不及霜女,自然败在他的枪下,只是这一战,令他心中血气翻涌,浑身畅快。 对战时秧秧目光凌厉,打完了自然又回到起先笑盈盈的模样,收了剑,一如既往地便过来便喊着二哥,还夸他武功高强。 这样的话他听过很多,还有阵法如神之类的,听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 但从秧秧的口中出来,他觉得高兴。 之后听属下们谈起他和秧秧的这场比试,个个拍手称好,赞精彩,有当年大将军和平南郡主比拼之风采。 便是那天,他对秧秧有了隐晦的心思。 容泊呈见过爹娘恩爱的模样,不是你练剑我谈琴,不是你给我擦汗,我喂你一口点心,而是你冲锋我侧攻,你挥刀我使枪,是同仇敌忾,是畅快淋漓。 于是,他落笔,画下第一幅丹青,每一笔都藏着旖旎。 他想,等到秧秧及笄便去向姑母提醒,却忽略了还有一个司徒君。 秧秧和太子情谊深厚,他自知比不了,却也不认为他们的情谊差。 未曾料到的是,太子先发制人,在及笄当日便来宣旨。 若不是秧秧接了旨,还展露自己的心意,他必出手。 秧秧和太子两情相悦,他再迟钝也早该知道,身边人都知道。 只是他不明白,太子既然心悦秧秧,为什么要将秧秧困于那四四方方的天地,以及一层又一层的宫墙。 他生怕秧秧脸上的笑容黯淡,眉目的凌厉不再是为比试而拼尽全力,而是为了争一个男人。 秧秧成亲他本不想去,不想见他身穿嫁衣嫁给别人。 最后,还是疾马归行。 秧秧看重家人,他不去,就不是圆满。 好在这些年太子对秧秧一如既往,甚至更好,秧秧的笑容没有黯淡,拔剑也不是陷入女人之战。 还生下了云祉。 他察觉到对秧秧的心思已散不过一段路途,算不得什么平常之日,是四年前的使臣之宴,也不是受什么点化,只是坐在席间往上殿上看了一眼,太子和秧秧脑袋挨近说悄悄话,也很平常。 那瞬间,他的心思也很正常,为兄者,盼望兄弟姐妹皆能如愿。 那点旖旎的心思早就散了,只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而已。 也是那个时候,他和长公主有了夫妻之实。 他才发现,自己从未对秧秧有过这样龌龊的念头。 也才发现,很早之前,他对长公主就隐隐有了龌龊。 尚未得到时不明那种突然出现的心悸和身硬,只以为是战事频繁有所不适,一两个月也抽不出半个时辰动动手。 只知欢喜早有。 却不知具体是何时。 也许是他们出兵那日,长公主于战鼓上的一舞,长公主自幼跳舞,手臂纤细,双腿却十分有力,她双手敲不动那战鼓,就用双脚。 长公主怎么不是巾帼呢?自愿和亲时就是,带着敌国谋逆的消息东奔西走时就是。 此时,也是。 每一声,都敲在众将士心中,顿时士气高涨。 大胜。 也许是他教长公主如何用袖箭暗器的那些时日。 也许是长公主要掉不掉的眼泪,也许是长公主若有似无的香气…… 总之到了现在。 他自己也说不清,越来越说不清。 他已倾心长公主,不论回忆从前哪种,都会覆上倾心之雾,朦胧了双眼,瞧不真切的。 挥刀使枪是美好,练枪跃舞也是美好,是他心中所盼。 这样的盼望何时到头? 容泊呈望着熟睡的喜儿。 喜儿的心愿何时成真?他目前还拿不准时间。 也不敢告知长公主心意。 三十多年,容泊呈在情爱之事上依然懦夫,一如从前只敢偷看心上人的司徒含烟。 不过那是司徒含烟。 不是如今的长公主。 长公主从喜儿口中得知容泊呈书房里有她的画像后,辗转反侧。 或许别人会觉得只是一幅画像,并不能代表什么,但那是容泊呈。 心悦秧秧多年从未被身边之人发现的容泊呈,若不是她瞧见画像,对容泊呈的事又格外敏感,她也发现不了。 除去落杏,她应当是离容泊呈最近的女子,西关近一年,回京的途中也有两三个月,因着自己的身份,容泊呈一直照顾有加。 虽说她不是最了解容泊呈,在这方面也算得上很了解了。 容泊呈这么多年过去,表达喜欢的方式还是画像。 司徒含烟忽地笑了一声。 只琢磨也不行,何不去找定西侯问上一问? 第457章 泊舟于烟渚(十五) “听闻侯爷的书房里有一副丹青,画的正是本宫?” 中秋灯会,司徒含烟终于寻到机会问出这话。 神色平静,声音淡定。 毕竟这话她在心中默念了不下百遍。 不过垂眸饮茶的模样还是出卖她心中的紧张。 容泊呈震惊到愣在原地,半天不吱声,蹲在地上玩鱼灯笼的喜儿都抬起脑袋来,眨巴眨巴眼睛。 容泊呈清一下嗓子,询道:“长公主从何处听闻?” 没否认。 司徒含烟心中暗喜,面上答:“猜的。” 喜儿站起来:“喜儿看见的!” 一个没想供出女儿。 一个被女儿供出来。 容泊呈一时失语,喜儿跑过来晃着他的手臂,歪着小脑袋问:“爹爹,喜儿看错了吗?” 容泊呈抿唇,望一眼对面的长公主,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垂眸对女儿道:“喜儿没看错。” 话落,司徒含烟心猛地一跳。 “喜儿就知道。”喜儿笑嘻嘻的。 大人们陷入短暂的沉默。 容泊呈欲开口说点什么,司徒含烟抢在前头,问:“侯爷为何要留本宫的丹青?” 问得隐晦。 不过眼神直白。 就是在明晃晃地问,侯爷也心悦本宫么? 容泊呈不敢直视这样的眼睛,垂眸片刻又觉自己这番模样是对长公主不敬,又抬起眼眸。 “当然是因为欢喜啊!”喜儿替爹答了。 司徒含烟第一反应喜儿口中的欢喜是自己,片刻才回味过来。 “爹爹欢喜长公主!”喜儿看看这个又看看这个,“你们怎么不说话?爹爹你说话呀。” 可把喜儿愁死了。 怎么有嘴巴都不会用哦,三叔又不在这里,三叔最喜欢让人住嘴。 “长公主,你脸红红的,生病了吗?” 喜儿问完,司徒含烟的脸更红了,吓得喜儿赶紧跑过去,惦着小脚卯足劲地吹吹。 司徒含烟搂过喜儿,摇头道:“本宫无事,喜儿不必担心。” “真的没事吗?” “真的。”司徒含烟拉着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脸上,“喜儿摸摸,是不是不热了?” 喜儿一摸还真是。 喜儿又多摸了一会,嘻嘻笑着说:“滑滑的。” 长公主的脸好好摸! 司徒含烟笑意更深,摸着喜儿的脸说也是。 容泊呈的目光在喜儿手上停顿片刻,心道是不错。 长公主的脸很是滑嫩。 不过都是四年前的事,现在回想,漆黑夜里的触摸细节,在脑中不断盘旋。 容泊呈倒了一杯酒,抿下后起身,朝长公主行礼,当着女儿的面,承认自己的心思。 “回长公主,臣心悦长公主许久,故作丹青以解相思,请长公主原谅。” 哪怕表以心思,也是这般正经做派。 司徒含烟怔怔地望着他,想起四年前那夜,侯爷双手箍着她的身子大汗淋漓,也是这般在她耳边说:“微臣失礼。” 失礼的该是她。 酒里那点手脚对侯爷这等武功在身的人算不得什么,内力也能排出,是她趁机献上了自己。 她知道错过此次,往后便再无机会了,就像战场上容泊成不会栽倒在同一个阵法下,自然也不会再栽于这等下作之法。 她只是想和容泊呈亲近一点,哪怕只有一次,也算是了却此生一大遗憾。 司徒含烟此生有两大遗憾,一是无法嫁于自己欢喜多年的少年将军,二是未曾得见母妃最后一面。 她出生时艰险,亏得先皇后相救,她安然活下,母妃也在后宫占一席之地。 宫中公主众多,最得宠的是大公主,她素来默默无闻。 别人不注意她也好,她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琴棋书画舞。 一日母妃带她去见父皇,路上遇见了也要前往御书房的容泊呈,入宫者缴械弃盔,便只剩单薄的玄衣。 眉目如冰,俊俏不已。 匆匆瞥一眼,她便一颗心怦怦直跳,母妃告诉她,那是大将军府的二公子,前段时间刚接手军中最骁勇善战的黑甲军,是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 少年将军啊,司徒含烟只觉得他好生厉害,即使面容冷峻,也如冬日的日光一样发着光。 她的双眼再也看不进别的男子,目光永远追随着这位少年将军。 她想要少年将军做她的驸马。 可做了她的驸马,她的少年将不能再做将军。 这事困了她许久。 她看着少年将军一步步功成名就,爬得越来越高,走得越来越远,像天上的鹰。 不能折断鹰的翅膀。 比起将鹰关在笼子里,她更乐意看见鹰翱翔于苍穹。 她想他了,只要仰头就可以。 反正不管怎样,容泊呈都不会离开大云这片土地,还会保护大云这片土地。 好在母妃也没为难她,父皇有意给她选驸马,也有母妃拦了去。 母妃性子冷,却极爱她。 不强迫她做事,是最难得的爱,唯有和亲那一次,母妃做了一次她认为的坏人,母妃想让她去北寒。 北寒,太远了。 她怕仰头瞧不见翱翔的鹰,只有皑皑白雪。 和亲以后,她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与容泊呈无缘无份了,哪怕是重回故土。 只守着这份心思,做她的长公主,这辈子也都是衣食无忧平安喜乐。 未曾想到有了孩子。 孩子的出现令她高兴不已,望着渐渐隆起的肚子她又害怕,害怕孩子没有爹,会不会问爹是谁,会不会怨她。 容泊呈知道,会不会也怨她? 她是不是过于自私? 既然不能做夫妻,有个孩子也是好的。 到了最后,孩子也没留住,好在孩子送到了亲爹身边。 喜儿能在亲爹身边长大更好。 更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她和容泊呈之间也因喜儿迎来转机。 容泊呈竟然也喜欢她。 天地间有什么能比得过两情相悦的呢。 两情相悦,她和容泊呈? 简直像梦一样。 司徒含烟整个人恍恍惚惚的,望着面前行礼起身的容泊呈,眉眼依然冰冷,却泛着些许温柔,像是春日河道里正在融化的冰。 “侯爷……”她轻喃。 容泊呈应:“长公主。” 喜儿凑到她耳边悄悄说:“爹爹说,心悦你哦,娘亲。” 倏地,司徒含烟鼻子一酸,眼睛迅速泛了红。 她不知道是因为喜儿第一次唤了自己娘亲,还是因为容泊呈说心悦于她。 二者都有。 “今日可真是,真是……”司徒含烟的眼泪掉了下来,声音略带哽咽。 容泊呈说:“是中秋团圆日。” “嗯!”喜儿点着脑袋,“中秋佳节,团团圆圆!爹爹,长公主,喜儿还想要一盏,灯笼。” “鱼儿有了,要兔儿的!”她再次提起自己的小灯笼,一手拉着长公主的手,仰头看爹爹,“爹爹走啊,给长公主也买,爹爹买。” 容泊呈勾唇:“嗯,本侯买。” 第458章 泊舟于烟渚(十六) 打开门要出去,一个人直接摔进来,摔了个够吃屎。 司徒含烟:“……瑶池。” 瑶池痛得整张脸皱起,抬着头解释:“长公主,侯爷,奴婢什么也没做。” 简直欲盖弥彰。 瑶池一不做二不休,转身指着门外的两个人说:“落杏和乔侍卫也偷听了!” 回头,人影都不见一个。 瑶池:“……” 瑶池磨着牙。 那两家伙是属泥鳅的吗! 瑶池只能自己乖乖挨训了,揉着屁股跟在长公主身后。 一行人下去。 落杏和乔侍卫面色平静地行礼:“长公主,侯爷。” 看都不看瑶池一眼。 不过落杏还是挨了容泊呈一个冷眼,默默往后退两步。 乔侍卫和马车依然待在天下一品,营造出长公主尚在楼上的假象。 长公主和婢女瑶池换过普通的衣裳,戴着幂篱,跟着定西侯到大街上转悠去了。 喜儿牵着长公主的手,望着遮住面容的幂篱,悄悄问:“这样的话,喜儿在外边是不是,也能叫你娘亲啦?” 司徒含烟的回答却是摇头。 即使戴着幂篱,也不能如此大胆,若是事情暴露,她没什么事,容泊呈是要丢名失权的。 倒是可以拉着,有人瞧见,也只会猜测是不是传言里养在药王谷的那位。 街上热闹,人挤人的。 容泊呈把喜儿抱在怀里,则变成两人肩并着肩,说肩并肩也不对,容泊呈身形高大,司徒含烟的个头要矮许多,戴着幂篱也只到容泊呈肩膀上面一点的位置。 一开始,喜儿是坐在右边,没一会儿就被容泊呈抱在左边的胳膊上坐着,小手指着这个那个。 灯笼买到了就去看杂耍,还要挤进去看,容泊呈可是个女儿奴,自然就抱着女儿挤进人群。 司徒含烟一个公主,没挤过,也挤不过,想进去也进去,准备停在外边等时,手腕忽然被拽住。 前边的容泊呈没有回头,依然准确无误捉住司徒含烟的手腕,大手慢慢往下,牵住了。 一点点往身旁带,揽入怀中,用自己结实的身子带着母女两个挤在最前面。 而后,容泊呈松手。 有了幂篱,谁也看不见司徒含烟通红的脸颊,只见戴着幂篱的脑袋时不时转一下,看着旁边的男子,以及男子怀中像米糕一样的小姑娘。 瑶池也要往里边挤,落杏把人拽在人堆后边,说:“别打扰人家一家三口。” 瑶池不服:“什么一家三口,你可别乱说,你家主子都没明媒正娶,休要占我家主子的便宜。” “是我家主子不想吗?”落杏回她。 “就是你家主子不想。”瑶池说,“我家主子有什么不好?你家主子就是看重权势,舍不得。” 落杏张唇:“其中复杂涉及广泛,不是这么简单的。” 瑶池没听,远离她一步。 落杏无语,抱着剑专心致志看杂耍,可惜看得不全面。 没一会主子们出来了。 又往其他地方去。 喜儿年幼,没一会便打着哈欠,说:“爹爹,喜儿困了,要睡了,辛苦爹爹抱喜儿了。” 乖巧又懂事,睡觉前还禀告一下。 容泊呈摸摸女儿的脑袋:“喜儿睡吧。” “爹爹安~” “喜儿安。” 司徒含烟心疼女儿睡不好,也心疼容泊呈手酸,提议回去。 “也好。”容泊呈觉得长公主也累了,往天下一品去时,叮嘱长公主回去用热水泡一泡双脚,若是可以的话,往热水里放下药材。 司徒含烟点头。 “长公主。”容泊呈见她摘下幂篱,露出珠圆玉润的一张脸蛋,双目含情,黛眉弯弯。 他竟一时开不了口。 “侯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长公主,臣虽表以心意,却还不能迎长公主入府。” “原来你一路藏着的心事是这个。”司徒含烟好似不在乎一样,笑了笑,“本宫知道的,能得侯爷今日之言已是本宫曾经不敢想之事,其他的不会多想。” 她看向熟睡的喜儿,眉眼间更是温柔。 “已经够了,侯爷,两情相悦,又有喜儿,只是无份而已。” 容泊呈满眼酸涩。 他不知要如何告诉长公主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责任,也不敢告诉长公主自己有意培养新人,因为他不知要用多少年。 难道要长公主等吗? 他爹当年培养出镇守南边的将军,用了十年,十年才得以回家去见四弟,可那时四弟已经长大,缺失的早已缺失。 长公主心悦他十余年,还要再等十年?一个人又能有几个十年。 长公主也才二十六七。 “侯爷。”司徒含烟见他出神,便出声唤了一句,温柔含情道,“本宫知道侯爷肩上之责,知晓侯爷跟手下将士们之间的兄弟情谊,身为将领要对手下负责,知晓侯爷担容家重任,容老将军拼杀出来的家业兵权,不能就断在侯爷这一代。” “侯爷。”她上前一步,两人离得更近,“若是换作十五六岁,我定是希望你能选择我的,可你我已经是这个年纪,已经清醒,我不再是幻想做梦的小公主,你也不是冲动的少年将军……” 沉默在两人间再次蔓延。 容泊呈一遍遍描着她的眉眼,情愫也从自己的眼睛里溢出来。 “长公主,臣对……”不住你。 “嘘。”司徒含烟的手指覆上他的唇,唇瓣是温的,还有些干燥。 容泊呈喉结滚动,连着唇瓣也动了动,像在亲吻她的手指。 手指一颤。 司徒含烟慢慢吞吞地收回:“没有对不住。” 她的眼睛动了动,轻声说:“侯爷,能亲亲我吗?” 轻得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听见了。”容泊呈说了出来,在司徒含烟惊慌抬眸时,弯晚凑过去,轻轻含住她的唇瓣。 比这些年梦里的要软。 要烫。 司徒含烟整个身子都在颤,睫毛也在颤,直到唇上的温热离去,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眼里满是水雾。 “侯爷回去吧。” 容泊呈说:“长公主安。” 司徒含烟回:“侯爷安。” 在容泊呈抱着喜儿离开后,瑶池走上来,对长公主说:“殿下真的没关系吗?没名没分的,殿下和侯爷想见见不上,喜儿姑娘也不能光明正大叫殿下一声娘。” 司徒含烟叹道:“有没有关系又如何呢?瑶池,人活在世,身不由己。”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靠近。 司徒含烟回头,容泊呈又折回来了,喜儿在他身上睡得依然香甜。 “臣又听到了。” 容泊呈向来耿直,听到就是听到了。 “怎么回来了?”司徒含烟慌忙地问。 容泊呈淡定地答:“幸好回来了,否则还不能听到长公主的心里话。” 他一步步靠近。 犹如一座巍峨之山。 “殿下。”他叫她殿下,意味着两人关系亲近,上次那一声声的殿下还是赤身纠缠时,叫得司徒含烟脸红。 “既然刚刚才是殿下的心里话,臣也有些心里话想说……” 司徒含烟咽了口唾沫,凝着他的眼睛,闻到了他身上特殊的味道,淡淡的,很好闻的味道。 “殿下可愿等臣?” 第459章 泊舟于烟渚(十七) 司徒含烟这么多年都等了,岂会急于一时,她应声后恋恋不舍地离去,一路都在想着容泊呈咬的那一下。 脸红了一路。 回到长公主府时,又见香夫人提着灯笼在门口等着,这次司徒含烟先把人叫住。 香夫人停下脚步,听长公主的声音愉悦,转身用灯笼照了照。 “长公主见到他们了?” 从香夫人口中出来的他们,必然指的是容泊呈和喜儿。 司徒含烟还没点头呢,香夫人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心意相通了?” “长公主的嘴……” 吓得司徒含烟赶紧伸手去摸摸,香夫人淡淡道:“没破。” 司徒含烟连脖子都红了。 香夫人又道:“恭喜长公主。” “多,多谢。”司徒含烟很不好意思,扭头拿过瑶池手里提着的食盒,“香姨,天下一品的月饼,新鲜出炉的。” 瑶池补充:“殿下特地带回来给你的,香夫人你还不谢恩。” 香夫人一直不怎么搭理瑶池,接过食盒并点头,提着灯笼回自己的院子去。 司徒含烟说:“香姨,能一块赏月吗?” 香夫人侧头看她一眼,示意跟上。 难得没拒绝,司徒含烟很是高兴,每次跟香夫人待在一块,她总有一种同母妃相处的错觉,哪怕什么话不说。 瑶池就见不得香夫人对长公主这么冷淡,嘴里嘀咕着长公主供她住供她吃供她喝,还不用干活,还这么无礼,跟养不熟的白眼狼一样。 结果香夫人一个回头,瑶池又发怵,躲到长公主后面去。 香夫人眼神里明晃晃地说着,无用。 司徒含烟抿着唇笑了笑,每次瑶池和香夫人总会给府里平添几分欢乐。 赏月时,司徒含烟问香夫人可有想念的家人,香夫人说没有。 香夫人看她一直盯着月亮看,问一句:“长公主呢?” “我母妃。”司徒含烟道。 之后两人又没再说什么。 自从和容泊呈心意相通后,司徒含烟的日子变得不再那么平淡,她总是期待着和容泊呈的下一次见面。 期待收到箭羽来信,而后在街上或是别的什么遇上。 有预谋的相遇让人更加期待,若是在众多人面前对视一眼,都叫人心跳加速。 不止能见到侯爷,还能见到喜儿。 喜儿每次眼睛看见她都亮晶晶的,会跑过来牵着她的手,嘴里甜甜地喊着长公主陪我玩。 有了喜儿,她和侯爷也能说上好一会话。 喜儿四岁多的时候,侯爷更加忙碌,每年会到西关待上两三个月,西关环境恶劣,自然是不能带着喜儿去的。 喜儿就跟着祖父祖母,时常会到太子府去。 启瑞三十二年,西边大旱,太子太子妃带着小儿子去了西边,喜儿便不能去太子府玩了,更多时候在容府,或者南疆公主府。 伶端公主会把司徒含烟叫来府里,或者托着三个娃到长公主府去。 事情到了现在,容府里的知情人也差不多看出容泊呈和司徒含烟的事了,只是这事不能说,阿端时不时发出声叹息,感慨长公主和她同病相怜。 有了对比,觉得自己实在幸运。 在愧对孩子这件事上,两个公主又惺惺相惜,一个对不住喜儿,一个对不住淳礼。 喜儿不能喊亲娘,淳礼只能扮做男儿郎。 淳礼隔两年还会和亲爹娘分开一阵,看着爹娘带着弟弟回南疆,自己跟着二叔住。 “二叔这几年老往西关去,你知道怎么一回事不?”阿端跟着孩子们管容泊呈叫二叔。 司徒含烟微微摇头:“不太确定。” 她想或许和自己有关,侯爷曾说让她等,没说等多久,但她知道这个等里,必然是最后有个结果的。 “最近也不见你夫君,哪儿去了?”司徒含烟也问了一嘴。 阿端托着下巴说:“师门有事,老头怕是想撂挑子不干了,让师兄去接师门。” “你们一家要住到药王谷去?” 提到这个阿端不由得发愁,“估计是,搬到药王谷没什么,就是淳礼不能跟着一块去,等淳礼大些吧。” 司徒含烟接话:“淳礼是该留在侯府。” 阿端没说话,差不多时辰,招呼着家里那两小子,又一把抱着喜儿,走了。 喜儿挥着小手:“长公主再见~” “喜儿再见~”长公主也轻轻挥着小手,简直被女儿可爱到了。 喜儿又说:“爹爹快回来啦。” 阿端:“喜儿怎么知道?” 喜儿圈着大伯母的脖子:“喜儿知道呀,爹爹不会离开喜儿很久的,爹爹知道喜儿想爹爹,就会回来。” 阿端刮刮喜儿的鼻子。 喜儿摆动着腿说:“大伯母,喜儿能自己走。” “行。”阿端把小姑娘放下来。 喜儿跑到淳礼旁边去,“礼哥哥牵!” 淳嘉说:“我也牵妹妹走!” 兄妹三个手拉着手走在前头,凹凸有形。 司徒含烟在后边看着都笑了。 过几天的夜里,司徒含烟收到箭羽信件,上边只有空白。 她探着脑袋出窗户,左右不见人,开门出去。 身上只穿着素白的薄衣,刚走到院中转个圈,腰间便多了一双手。 眨眼间,她稳稳落在屋顶上,侧头便看见容泊呈,晚风拂过,发丝飞舞。 “殿下。” “你回来了。”司徒含烟脉脉含情地望着,打探一番,“一切可顺利。” “顺利。”容泊呈望着她的眉眼,抬手想要摸上摸,又觉得有些许轻浮,便要收回手。 司徒含烟见他手收回去,想着还是要自己主动,她主动一次,和侯爷有了喜儿,主动第二次,得了侯爷的心和一个吻。 主动第三次,不仅得了吻,也得了拥抱。 紧紧的,似乎要将她嵌入骨血中的拥抱。 她也抱着。 “侯爷,侯爷此去九十五日,我便惦念了九十五日。” 容泊呈不善表达,但知道自己也要说点什么,不能再让殿下如从前那样什么回应也得不到。 何况,他也是惦念长公主的。 “知晓殿下与喜儿惦念,昼夜策马而来。” 司徒含烟笑笑,从他怀里出来,拉过他的手掌,缓缓放在自己脸上。 贴着温热的手掌,她轻轻一蹭,柔柔抬眸,眸中如有千丝,缠绵悱恻。 容泊呈瞬间有了反应。 “殿下……” 将人打横抱下屋顶,入了长公主闺房。 容泊呈终究是没控制住,将人压在身下亲了个遍,他是温柔的,唇舌经过之处如风拂过,微痒。 他也是粗暴的,咬住殿下的唇瓣碾磨,撬开唇瓣含住软舍,宽大的双手掐着殿下的腰。 说话间伴随着粗重的呼吸。 “殿下……” “殿下可知,臣想这般已经很久了。” “臣也只对殿下,殿下可知道?” “殿下,殿下的身子很软,哪里都软……” 偏还说得正经。 司徒含烟面红耳赤,伸手去捂住他的嘴:“别,别话了……” “要说的。”容泊呈拉开她的手,“臣想告诉殿下,从西关时开始,臣便已心悦殿下……” “殿下每次凑近,臣都能闻见殿下身上牡丹的香气。” “从前是殿下望着臣,往后换臣仰望殿下。” “殿下……”容泊呈侧头,吻掉她的眼泪。 第460章 泊舟于烟渚(十八) 皇上的身体越发严重,已经到了咳血的地步,怕孩子担忧,也担心影响西边的要事,皇上命人不许将此事告知太子,也不许对外说。 皇上上朝时咳嗽不停,也瞒不住众大臣,自然也传到长公主耳中。 司徒含烟进宫侍疾,亲自伺候喂药,从不假手于人。 起先加大药量还有些作用,后面就是药王谷大弟子容城竹来了,一样是摇头。 无力回天了。 司徒含烟的眼泪哗啦下来,再也没有停过,命人去西边召太子和太子妃回宫,自己则和云祉住在侧殿,每日守着。 “姑姑,你歇一歇,云祉来。”云祉也红着眼睛,这是他最亲近的皇爷爷,头发花白,满是皱纹的脸色蜡黄,睁开眼睛的时间越来越少。 瑶池也跟着劝,“殿下两日没闭眼了,皇上今日状况不错,殿下不如先回去歇一歇,换身干净衣裳再来。” 大夏天的,怕皇上病情恶化不敢放冰,哪怕有风吹进来,寝殿里也热得厉害,身上黏糊不说,仔细闻还能闻见汗臭味。 皇上已经吃药睡过去,胸口起伏着,就是呼吸声有些大,像是呼吸不畅。 司徒含烟犹豫再三,还是听了瑶池的回府里沐浴换身衣裳再来。 香夫人竟然在白日等她,还主动询问:“皇上情况如何?” 司徒含烟心里惦记着父皇的情况,没注意到这一异常,拧着眉摇头,便匆匆走了。 见她这番模样,香夫人的眸子动了动,转身朝着皇宫的方向望去。 司徒含烟没有休息,又入了宫。 瑶池见劝不动,拉着香夫人一道劝,殿下挺听香夫人的话。 香夫人说:“马车上歇一会,或是去宫里歇。” 瑶池气得跺脚,“殿下都两日没睡了,再这么下去身子会垮掉的!” “又不是不歇息,若是没能一直陪着皇上,你家长公主不仅身子垮掉,心也要跟着碎掉。”香夫人厉声道,“你难道没看出来吗?长公主一直有心病,没见到宸贵妃最后一面,总不能现在还无法陪着她父皇到最后一刻。” 瑶池哑巴了。 抹着泪追上长公主进宫。 长公主听了香夫人的话,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进了宫就撑着脑袋在桌上小憩。 一有什么动静又会立马醒来。 每次都是她亲手喂药,有时睡着了,云祉不想打扰姑姑休息,便自己端碗喂。 皇上总会对孩子们笑,嘴里说着没事,人老了总是要走的。 到了最后,药已经喂不进去了。 太医们扑簌簌跪了一地,云祉抬手抹着眼泪,司徒含烟颤抖着手放下药碗,挥手示意太医们出去,让云祉去接他爹娘。 司徒含烟握着父皇的手,父皇同她道歉,对不住让她去和亲,对不住让她和喜儿分开,也没能让她和心爱之人共结连理。 她哪里会怪父皇。 大云律法摆在那里,律法也不是身为皇帝说废就能废的。 她还想谢谢父皇,暗中允许了喜儿待在亲爹身边,还给喜儿准备长命锁。 父皇是承认喜儿的。 最后说起母妃的事,母妃的事已过去多年,母妃和北离曹家的事大家都知道,她不知道父皇为何突然提起,只将此事记在心中。 太子太子妃赶来,司徒含烟给她们腾地方,到外间等着好。 没过多久,里边传来太子一声沉闷带着哭腔的:“父皇!” 她知道,父皇驾崩了。 她没有爹了。 往后喊父皇也没人应了。 父皇驾崩,远在封地的三皇弟以及皇叔都回来了,皇宫中满是哀戚的哭声。 听见钟声的皇城中百姓,也在此刻纷纷下跪。 长公主府里,香夫人转身,怔怔地望着皇宫方向,不知不觉间,眼泪从左眼流了下来。 穿过面具,从下巴处滴落,一滴又一滴。 …… 皇上下葬皇陵,丧事完。 大臣们忙完先皇丧事,接下来就是新帝登基,没有任何意外,太子继位。 大家忙碌得很,没空盯着一个长公主府,容泊呈带着喜儿到府里等人。 司徒含烟进寝殿,便看见父女俩牵着手在等她,喜儿也穿着素衣,没戴任何的首饰。 见到脸色苍白的母亲,喜儿便跑过去,扑进长公主的怀里。 软乎乎的女儿入怀,司徒含烟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滚下来,她抱着女儿,亲亲她女儿的脑袋。 “喜儿……” “娘亲。”喜儿第二次喊她,软糯糯的声音充满着安抚,喜儿学着大人安抚她的样子,摸摸母亲的脑袋,说,“喜儿在的,娘亲。” 司徒含烟得以慰藉,擦了擦眼泪。 容泊呈走过来。 她起身,一双强有力的大手将她按进怀里,和女儿的怀抱不同,容泊呈的胸膛让她更加安心。 容泊呈也亲亲她的发间,“再哭眼睛坏了。” “母妃走了,父皇也走了。”司徒含烟哽咽道,“本宫只剩下你和喜儿了。” 喜儿仰着脑袋说:“喜儿在呀。” 司徒含烟从容泊呈怀中出来,蹲下来又抱抱女儿,“我知道喜儿在。” 喜儿给她擦着眼泪。 “瘦啦,要多吃饭。” 像个小大人一样叮嘱。 司徒含烟“嗯”一声,只叫瑶池进来,吩咐去准备饭菜,备三个人的量,但要注意避着点人。 瑶池是知道的,吩咐厨房的时候说的是把所有好吃的都做一份,长公主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吃饭了。 谁也没怀疑。 至于碗筷嘛,瑶池多拿两副放在点心盒子里谁又能知道,大不了说是殿下邀了她和香夫人一道用膳。 瑶池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香夫人,香夫人一身白衣,人也消瘦许多,她差点没认出来。 进殿便把这事告诉长公主。 “不止穿了白衣,头上簪了白花,面具也换成了白色。” 皇上驾崩乃国丧,大家穿素是应该的,但香夫人这番打扮,像是皇家人一样。 容泊呈忽然问:“你们可曾见香夫人摘下过面具?” 司徒含烟点头。 瑶池也说:“见过,就在西关那会,奴婢偷偷去看过,面具之下是烧焦的脸,瞧着都疼。” 容泊呈若有所思。 “香夫人是不是有问题!”瑶池立马追问,迫不及待似的。 司徒含烟对瑶池说:“侯爷之前派人查过了,只是个无依无靠的老人而已。” 容泊呈:“殿下与香夫人相处这么久,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瑶池:“也没有相处多久,香夫人大多数时候都待在自己院子里,有时殿下去见香夫人,总被拦在外边,说自己累了要休息了,有次我爬墙去看,分明就是躺在贵妃椅上乘凉吃东西嘛!” 司徒含烟侧头:“你竟还爬过墙?” 瑶池点头:“踩乔侍卫手心就上去了。要说什么特别的感觉嘛,恕奴婢冒昧,每次香夫人斜奴婢一眼,奴婢都感觉像,像……” “像我母妃。”司徒含烟接话,“本宫也偶有这样的错觉。” 容泊呈看向长公主手腕上的锦鲤红绳,下巴抬指:“这是香夫人所编,我记得北寒王上曾说这是北寒的一种结法。宸贵妃是北离人,北离是两国交界。” 忽地把两个人放到一起,瑶池满脸不解,司徒含烟的目光陡然加深,一动不动地望着容泊呈。 什么意思? 她又忽地想到父皇临走前的一番话。 “父皇说母妃是北境一带的姑娘,流落到的曹家,还说……” 她蹙眉。 “母妃不像平常人家的女子。” 容泊呈若有所思:“我曾拜托三弟去查过香夫人的背景,大云没有查到,听北寒王上提过以后,又拜托三弟往北寒去查,倒是查到一些,只是没有直接证据和香夫人有关,只是一些道听途说。” 司徒含烟抿唇:“无风不起浪,道听途说也有源头。” “所以……”她心中忐忑,“是什么?” 第461章 泊舟于烟渚(十九) 当年容轻澈派人前往北寒调查时,名字里带“香”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一个个调查下去耗费不少时间。 虽没有直接调查到这位“香夫人”的出生背景,却也从中得到些小道消息。 挑挑拣拣的,容轻澈揣摩出个大概,扭头就告诉他二哥,当个话本故事来听。 故事还涉及到北寒王王室密辛。 北寒贺兰一族的王位继承非嫡传,而是族袭,王位由贺兰一族中的能者居之,贺兰的祖先开了这个先河后,以至于贺兰一族为夺王位而壮大家族成员,但也因此撕杀严重,血流成河。 到了上上一代北寒王时,特地留下传位旨意,避免撕杀夺位,未曾想早已让有心人知晓,又引发一次篡位夺权之战,上代北寒王的位置便是篡改旨意而得来。 原本的北寒王应该是贺兰辞的父亲,可自从上一代北寒王夺位后,贺兰一族的族人消失大半,其中有不少女眷。 而这里面便有一人,名叫贺兰芸香,按辈分来算,是现任北寒王贺兰辞的堂姑母。 不过贺兰家族中人口众多,贺兰芸香只是分支里的一个,那支早没了。 小道消息里,贺兰芸香自然也是没了。 所以容轻澈的人又往曹家去查了一下,宸贵妃本是流浪街头的小乞丐,曹家花钱买进府里的丫头,因着模样不错,便去伺候曹家姑娘。 可是曹家姑娘,也就是宜嫔,并不喜欢这个不会伺候人的婢女,没少打骂,打骂也从不吭声,许是这个原因,即使宜嫔百般不愿,曹家还是执意让还是婢女的宸贵妃进宫。 后面,宸贵妃得皇上青睐,与先皇后交好,诞下公主,又直升妃位,宜嫔和家中父母还争吵过。 说到这,容泊呈又看向司徒含烟腕上的锦鲤红绳:“曹家遇到宸贵妃的那位家仆说,年幼的宸贵妃腕上也戴着一根红绳,红绳上编的也是一尾红色锦鲤。” 司徒含烟猛地呆住。 她将衣袖往上拉了拉,露出洁白的手腕,腕上的锦鲤红绳格外醒目。 手指轻轻抚过,红绳戴了多年变得十分柔软,颜色也褪淡许多。 喜儿坐在爹爹怀里,疑惑地转着脑袋。 司徒含烟抬眸时,眼尾泛红,似乎不敢相信:“可父皇说,母妃不愿困于高墙,又怎么会束在院中?” “当年继后和大皇子发动宫变,一把火烧了蓬莱殿,殿里都是焦尸,焦尸无法识得面容,谁又断言一定是宸贵妃?”容泊呈提醒她。 司徒含烟竟觉得十分有理,欲言又止:“如果母妃早有离开的想法,又怎么会让自己毁了容?” 容泊呈道:“北寒贺兰一族,极善易容之术。据我对宸贵妃的了解,冷静,疏离,贵气,聪慧。” 他特地加重后两个字。 “瑶池所见,指不定也是香夫人故意为之。”顿了顿,他继续道,“香夫人既然在府中,我们也不必猜来猜去,殿下若是愿意,可直接去问。” 司徒含烟有所犹豫。 她害怕不是,落得空欢喜一场。 三人用膳,喜儿见母亲胃口不好的样子,便坐过去要长公主喂,长公主吃一口,她才会吃一口。 也算是哄得母亲好好吃上半碗。 容泊呈抱着喜儿回府路上,喜儿问起香夫人是谁? 事情还未有定论,容泊呈没有说是她的外祖母,只说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夫人,喜儿没见过。 喜儿却说:“喜儿见过呀。” “嗯?”容泊呈微惑,“喜儿在哪里见过?” “长公主府呀,门开着,喜儿问了,里面的人说可以进来,我就进去了,戴着面具的夫人认得喜儿,喜儿叫她老夫人,她说要叫祖母,年纪大的都叫祖母。” 容泊呈的眸光闪了闪,“喜儿以后再见到,记得叫祖母。” “喜儿知道的爹爹~” “嗯。” …… 司徒含烟每日都会到香夫人的院子去,即使大多时候都被拒绝,她也会去,说是给香姨请安。 别的一句也没有多说。 她始终犹豫不决。 反而是香夫人受不了,终于把大门打开,冷着脸说:“你一个长公主来给老身请什么安,受不起,别再来了,扰老身的清梦。” 香夫人声音沙哑,说出的话十分难听。 “长公主请回。” 长公主又被拒之门外,瑶池忍不了了,转身去拿来乔侍卫的剑,拎着就朝着院门劈。 “这是长公主府!还有我家殿下去不得地方!” 乔侍卫拦都拦不住,只能护着长公主躲远点,千万不要被误伤才是。 院门真让瑶池劈开了。 瑶池双手叉腰,“清梦什么清梦!有空给花浇水,没空见我家殿下!你当你是皇贵妃呢!” 香夫人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给花浇水,淡定叮嘱:“天黑之前记得让人把门修好。” 瑶池撸着袖子要上去,司徒含烟给乔侍卫一个眼神,乔侍卫从后面抱着张牙舞爪的瑶池就走。 随着骂骂咧咧声远去,院子重新归于寂静,耳边也能听见微风鸟鸣。 瑶池这么一闹,司徒含烟不得不跨出这一步了,她抬手示意众人悉数退下。 只剩下两人。 她一步步走过去,望着这个背影,渐渐和母妃的背影重合,分离,又重合。 于是,情不自禁地开口。 “母妃……” 香夫人的脊背忽然一僵,继续浇水,淡定接话:“长公主节哀,忧思过度伤身。” 司徒含烟猛地回神,声音确实不是她母妃,清醒后慢慢过去,同样拿起小木瓢,从桶中舀水,浇花。 “香姨近日可好?本宫一直待在宫里没回来,若是下面的人有不周到之处,香姨告诉本宫,本宫自会严惩。” “我挺好。”香夫人抬眸,白色面具之下的双眸凝了她一会,“还是那句,长公主节哀,不论是皇上,还是宸贵妃,都不会希望自己的女儿哭到伤身,人去了,眼泪,若是真心真意的,流几滴就行,流多了,下边的人也不知道,还伤自个儿的身子。” 司徒含烟“嗯”一声,“香姨,一直未曾问过香姨祖家在北边的何处?” 第462章 泊舟于烟渚(二十) 香夫人意外望她一眼:“长公主怎么想起问这个?老身自幼便和家人四处奔讨生活,家人葬身火海,只余老身一人。” “香姨不想回祖家吗?” “祖家……”香夫人停顿,“回去也是一人,还不一定认,就不去了,小公主奉老身为座上宾,老身不想舍了这安逸日子。” 她的坦率令司徒含烟微微一笑,在直言直语这一方面,倒和母妃一样。 “本宫或许知道香姨的祖家在何处。” 话音刚落,香夫人索性放下手中的水瓢,转身正对着长公主。 司徒含烟也对上她的眼睛。 从前她不太敢看自己母妃的眼睛,故而也不能确定,香姨一定是她母妃。 司徒含烟摸着自己腕上的锦鲤红绳,说:“有一日北寒王上见了本宫手腕上的这条红绳,说他曾在自己爹娘手腕上见过,同样的编织手法,而这上边的锦鲤,连锦鲤傍身如愿以偿之意都一模一样。” “倒是巧了。”香夫人说,“老身这也是长辈所教,北边的大多人都会。” “是吗?”司徒含烟难过道,“真可惜。” 香夫人的嘴唇动了动,她知道不适合继续问下去,可是看着长公主垂眸难过的模样,心里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有何可惜?” “北寒王说她爹娘手里的,是他一个素未蒙面的姑姑所编,他姑姑名叫贺兰芸香。”司徒含烟挤出一个笑容,“说来也巧,香姨也有一个香字。” 香夫人的瞳孔震了震。 她似乎知道长公主此来的目的。 沉默良久。 司徒含烟说:“香姨的闺名,本宫还不曾知道得知呢。” 香夫人垂着的手动了动,一阵风吹来,发丝跟着扬起。 “老身闺名,贺兰芸香。” 她承认了。 就这么承认了。 司徒含烟呼吸一窒,上前一步:“母妃!你真的没死!” 香夫人也愣了,望着她双目含泪,迫切的样子,侧过身去,“老身是北寒王室的贺兰芸香没错,但你凭什么认为我是你的母妃?” “母妃为何不敢看儿臣?”司徒含烟一颗心都在扑通扑通跳着,红着眼眶绕过去,当着她的面说,“我们查了曹家,当年将母妃带入府的老人说了,母妃手腕上也戴着这样的红绳,母妃在北境做流民的那段时间,正是贺兰一族争夺王位,贺兰族多人消失流散的时间!” “母妃,母妃,蓬莱殿被烧,父皇确实也找到了母妃的尸体,但尸体烧成那样,那具焦尸就一定是母妃吗?” “儿臣一直母妃就这样早逝,母妃如此聪慧的人,都能坐上妃位,贵妃位,能保儿臣顺利长大,能与皇祖母制衡,又怎么会败在继后的手里?一把火人就没了?”司徒含烟说得激动,“儿臣一直觉得母妃就在身边,就连瑶池,她也总觉得香夫人和母妃像……” 香夫人冷哼了一声,“老身半点没看出那丫头的尊敬。” “香姨又怎么知道瑶池一定十分尊敬我的母妃?”司徒含烟猛地反问。 香夫人一噎。 越来越多的疑点在司徒含烟脑海中展开。 “母妃当初让我和亲北寒,说是去了北寒能护我,母妃又没有什么背景,怎么能在北寒护我呢?能在北寒护我,自然也能在西蛮护我,除非,母妃在北寒有关系。” “母妃真的是北寒王室,那就说得通了。” 香夫人:“长公主方才也说了,当年贺兰芸香是从北寒王室逃出来的,王室之人必然不会放过,又怎么敢相认呢?” 司徒含烟痛心疾首:“母妃,你真的不想认儿臣吗?若是不想认,母妃又何故万里迢迢到西关,到儿臣面前,又每日待在这个院子里,只看四四方方的天地。” 香夫人张嘴,司徒含烟没给她张嘴的机会。 “父皇说母妃一直不想困于高墙的。” “母妃为何穿上白衣?面具也换成了白色?是因为父皇驾崩。” “人人都说母妃性子冷,无情义,先皇后救儿臣一命,母妃时时耳提面命,要谨记先皇后恩情,要对太子好。” “母妃看似不待见父皇,遇上父皇不宜出面的事,母妃一定会出面,和父皇一块逛御花园也没喊过累,一块用膳也记得父皇的喜恶。” 司徒含烟步步紧逼,“只是比起对父皇的感情,母妃觉得做只自由鸟更重要,所以顺势而为,于宫中炸死。” 香夫人看向皇城的方向。 沉默不语。 “可是母妃又舍不得儿臣,又来到儿臣的身边。”司徒含烟泪如雨下,“是吗?母,妃……” 母妃二字,唤得颤抖。 香夫人缓缓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淌下一行。 是。 是这样。 她当年从北寒孤身逃出来,一路流浪到北境,一路乞讨,快要冻死饿死的时候,让曹家一个家仆领回去,找了大夫喝了药才醒来。 醒来就成了曹家奴仆,因模样长得不错,举手投足是个有规矩的,不用人来教,派她去伺候曹府里的姑娘。 偏还是骄纵的那个。 也不知曹家怎么想的,送女儿进宫,不送乖巧知礼的,要送娇纵的,说是这样才不会轻易让宫里的人欺负。 曹家人有几分姿色,到了满是佳丽的后宫,肯定又比不得。 于是把注意打到她身上。 要她跟着一块进宫,若后面实在龙宠无望,或是阶位难升,就把她献给皇上,以保地位。 这是后宫和后院里惯用的争宠法子。 没等到主动献人,皇上就看上她了,还一举得孕。 有孕嘛,地位就会涨。 生下来以后,有着先皇后的关系在,地位又涨。 先皇后不在了,皇上要人牵制赵氏,又念她和先皇后情同姐妹,再涨。 直接妃位。 女儿要行大义和亲,要弥补她这个亲娘,只能继续涨位分。 就成贵妃。 她才不稀罕什么贵妃位,她要烟儿不去和亲,最好以后她再想法子把容泊呈那小子弄给女儿做驸马。 结果女儿还是要和亲,还去什么西蛮,现在想想都来气。 和亲是必然,她都想好了,去北寒,到时她再和北寒联系上,以卖消息给北寒做交易,保她女儿在北寒无人敢欺,日子要过得跟大云一样好。 烟儿最后也没让她做成这细作。 细作没做成,假死成了。 她对北寒没什么感情,只是放心不下女儿,就一路往西。 还真让她找着。 贺兰芸香想了想,她这一生是颇多不得已,待在女儿身边是她心甘情愿。 哪怕不能相认。 谁知道还是认出来。 贺兰芸香叹息一声,唤她:“烟儿。” 司徒含烟的心又颤了颤,带着浓重的鼻音“嗯”一声,看着母妃摘下面具。 面具之下,一如既往冷若冰霜的脸,没有烧伤,只是长了不少的皱纹。 贺兰芸香看向女儿。 “母妃,真的,是你……”司徒含烟颤抖着身子拥过去,哭得上气不接下去,“母妃,儿臣真的好想你。” 贺兰芸香叹息一声,拍拍她的后背,提醒道:“女儿都五岁了,有何好哭的。” 司徒含烟擦擦眼泪,又是哭又是笑。 “母妃,你的嗓子……” “嗓子确实坏了,蓬莱殿走水后我没能及时逃出去,熏坏的。”贺兰芸香压根不在意这个,倒是叮嘱她。 “宸贵妃已逝,世间只剩贺兰芸香,你继续叫我香姨,左右不过一个称呼,你该是我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不是一个称呼就能改变的。” “北寒我也不回,你呢,不养我也得养。”她语气轻巧。 司徒含烟再次扑入母亲的怀里,哽咽道:“母妃别再离开儿臣了。” “不是这个。” “香姨。” 贺兰芸香笑了笑。 第463章 泊舟于烟渚(二十一) 母亲的存在,让长公主渐渐走出丧亲的悲伤,大抵也是母亲的缘故,她的心底也不再期期盼盼地想着喜儿喊自己娘亲。 如香姨说的一样,一个称呼,喜儿该是她的女儿还是她的女儿。 相认后,香夫人不再把人拦在门外,瑶池十分自豪地说,殿下出手果然无人敢叫嚣,哪怕香夫人也不例外。 司徒含烟笑问瑶池:“你为何如此看不惯香姨?” “殿下!您是长公主!天潢贵胄!奴婢绝不允许任何人拂殿下的面子,那就是在欺负殿下。”瑶池说,“奴婢答应过宸贵妃,一定护好殿下。” 司徒含烟不禁在想,瑶池若是知道她看不惯的人就是自己最尊敬之人,不知该做何感想? 吓得躲起来? 还是扑上去抱腿痛哭流涕? 想着想着也就笑了。 瑶池虽不知殿下乐什么,但只要殿下高兴,她也高兴。 “殿下,妆发梳好了。” 瑶池见长公主起身后又往香夫人的院子去,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 殿下又要去给香夫人请安。 这一点她不是很高兴。 殿下要给长辈请安,那也只能是先皇和已故的宸贵妃,其他人哪配。 不过殿下要这么做,她一个奴婢也不好说什么。 香夫人发现瑶池这丫头对自己的敌意越发明显。 她大抵知道为何。 “殿下,老身上了年纪,晨间想多歇歇,不必麻烦殿下日日前来……” 话音还没落,耳边又传来瑶池的骂声:“休要得寸进尺!殿下来看你,是你的福气!你竟还想着往外赶,不知所谓!” 香夫人抬眸,轻飘飘的目光睨去。 瑶池浑身一哆嗦。 不是! 这人凭什么学贵妃娘娘! 她瞪回去。 香夫人收回目光,对司徒含烟说:“殿下,玉相思的酒能否带两坛?” “你还学!”瑶池叉腰。 香夫人:“?” 连司徒含烟也是两眼疑惑,不知道瑶池今天的敌意怎么这么大,偏偏母亲闲得没事的话会逗着瑶池玩,怕瑶池真能打起来,便走了。 玉相思买酒的事不能托瑶池去,只能托乔侍卫去。 …… 再次见到容泊呈的时候,是新帝登基大典,不止百官朝拜,她也要叩见帝后,而后也就没她什么事了。 不过也只是和容泊呈远远地对视一眼,点头会意。 新帝登基第一年,增设武举制度,含内外两场,外场主武艺,内场主策问与兵书墨义,以此选拔军中人才。 新帝登基第二年,又完善武举制度,并在军中同时推行,开设武学堂。 众人皆以为制度初启,殊不知该制度早已在西关军中践行,而武学堂也早在各个边关的军中有了雏形。 西关大军已有成效。 司徒含烟恍然大悟,原来容泊呈和新帝早些年忙碌的便是此事。 瑞霖三年,西关大军中出了一位能文能武的将才,此人乃定西侯一手所教,即将接手西关部分大军。 定西侯也上交兵权,手中只剩下一个黑甲军。 众人以为定西侯此举,是保皇后位稳,是保容家地位,不想引皇上忌惮。 司徒含烟隐隐知道,这便是容泊呈让她“等”的含义。 其他兵权交就交了,但这黑甲军,又有谁能来接手呢? 容泊呈若是交了所有兵权,容家只有荣誉加身而无实权,便会就此没落。 哪怕有容四公子在,还有一些兵权,到底是不同的。 皇城的兵权,又怎么比得过边关大军的兵权? 容家不能没落。 司徒含烟心中焦急,决心去找容泊呈谈一谈? 其实可以了。 他们现在这样已经可以了。 她已三十多,容泊呈已快步入四十,倘若活到百岁,人生即将过半,又何必执着于一个夫妻的身份。 喜儿也八岁有余,已经懂事,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什么该说不该说心里也跟明镜一样。 如今这样的关系也很好。 她做她的长公主。 容泊呈做他的定西侯和大将军,守住容家二老和自己用血汗打下来的权力。 容家和其他世家不同,世家靠世袭,容家一直各凭本事。 哪怕容泊呈舍得,她也舍不得。 舍不得那些战功。 容泊呈身上多少伤疤,她至今都还没数清,大大小小,纵横交错。 当她把心里话告诉容泊呈时,容泊呈只是抓着她的一缕发丝,发丝静静躺在掌中。 容泊呈问:“殿下这些年等的不累吗?” 司徒含烟摇头,笑着说:“从未。” 如此坚定的语气。 足以让容泊呈的心山崩地裂,只是他很难表现出来,松开长公主的发丝后,一双眼睛默默地望着她。 “殿下舍不得,臣也是。” 司徒含烟松口气,“侯爷这么想才对。” “臣说的是,臣也舍不得殿下一直等。”容泊呈平静地将心里话说出。 这回轮到司徒含烟的心中惊涛骇浪。 “有侯爷这句话,够了。” 容泊呈没再说什么,开口讲了另一件事:“国子监将武学堂单独拎了出来,皇上下旨,命臣每隔三日去一次,主教长枪。” 这事司徒含烟是知道的。 如今国子监不止招收世家子弟,凡是文学或是武学杰出的寒门子弟,一样能凭国子监一年一度的考试进去。 “西关那边,臣不用频繁过去,一年前往一次。” 司徒含烟点头,眼里有些亮光,她知道容泊呈将门出身,又身经百战,自然不怕什么舟车劳顿日夜兼程,但她还是会心疼。 这么来来回回地赶,她都觉得身心疲惫。 “这样很好,侯爷不用太辛苦。” “殿下。”容泊呈的唇角弯了弯,是很淡的笑,“臣的意思是,与殿下见面的时日更多。” 司徒含烟心中一暖,补充道:“嗯,也好陪着喜儿。” 许是这样甜蜜的话听得司徒含烟心里害臊,又问起国子监的事。 “国子监的考试快了,去年进京考试的人众多,想必今年也不会少,这几日京中热闹,不少子弟进京,听闻北离节度使的小儿子也来了?颂薇和颂笙呢?” 容泊呈道:“颂薇颂笙跟卓家公子一块还在路上,不过姐弟两个不是来入学,只是来见皇后。” “也是,皇叔和皇婶皆才学过人,倒也没必要入国子监,颂薇颂笙倒是喜欢北离得很。”司徒含烟笑着。 刚还说着,落杏便来禀,颂薇郡主和颂笙世子进城了,直奔皇宫。 容泊呈有些意外:“不是说明日才到?” 落杏:“小郡主和小世子骑马进的城,把卓家公子甩在后头了,刚还传话到府里,让人去接卓公子。” 容泊呈抿唇,眼里含着点震惊。 司徒含烟捂嘴笑了笑:“新帝登基封后姐弟俩没来成,终于进京了,不得赶紧去见姐姐,我们也进宫一趟,喜儿今日也去了未央宫。” 未央宫里得知小郡主和小世子已经进宫的消息,顿时欢呼热闹起来。 自从离亲王和离亲王妃带着两个孩子前往北境,王府里就只留下一个管事和几个奴仆打扫,其他人跟着许秧秧入了未央宫。 许秧秧亲自吩咐厨房准备吃的,又吩咐宫女备热水和干净的衣裳,又派人去叫大皇子二皇子,自己站在宫门口望眼欲穿,手里牵着一个喜儿,旁边站着一个淳礼。 若榴和霜女也在一侧,眼珠子一直盯着面前的方向。 “大姐!” “大姐!” 伴随着两声脆响,一高一挨两道年少的身影闯进众人的视线。 颂薇颂笙只比淳礼小两岁,今年十三,等到除夕夜就十四了。 弟弟是男子,长得高大一点,随爹,模样俊俏就不说了,司徒家的人长得本来就不错,容家人也长得好,生出来的孩子自然是男的俊,女的俏。 妹妹呢越长大,和母亲越像。 比许秧秧这个大姐还要像一点,姐妹两个站在一块,不熟的人都分不出来。 许秧秧一把抱起妹妹,还用力掂了掂重量,根本没顾及自己是中宫皇后的形象,她还觉得身上的华服影响自己和妹妹亲近呢。 把妹妹放下来,颂笙就笑嘻嘻地靠过来,展开手臂,也要抱上一抱。 许秧秧感慨:“小弟越发有少侠风范了呢。” “当然!”人长大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幼稚,嘴里催促着大姐快抱快抱。 许秧秧刚把手臂展开,忽然一股劲将她拽开,转而落入另一个怀抱。 颂笙扑了个空。 差点踉跄摔倒,还没反应过来后面是谁,就见周围的人悉数跪下:“参见皇上。” “……”好吧,他就知道是皇上姐夫来了。 本来以为能避开。 这么多年了,也没避开一次。 他只好回头,行礼。 司徒君紧紧搂着许秧秧,说了句平身,然后瞥了颂笙一眼。 颂笙默默往后退,拉了二姐来当差,结果也挨了二姐一个冷眼。 “长公主驾到!” “定西侯。” “容统领。” “容三公子……” 齐活。 全来了。 若榴笑道:“真热闹,差老将军和老郡主。” 司徒君看向随安:“去容府把二老接来。” 许秧秧一高兴就会喊哥哥,但这会儿长辈们也在,她淡定地歪一下脑袋,细声说:“谢谢哥哥。” 司徒君扬起嘴角。 瞥见这幕的容轻澈和容惊春同时翻了个白眼。 司徒含烟下意识去看容泊呈,也许是担心容泊呈见此亲昵状态会难受,也害怕容泊呈还会因此难受。 谁知一抬眸,正撞上容泊呈黝黑含笑得眼眸。 容泊呈早就在看她。 第464章 泊舟于烟渚(二十二) 阿端和二老一块进宫,一家人除了在北境的夫妻俩和仍在药王谷的容城竹,算是齐全了。 二老拜见皇上皇后,又拜长公主,毕竟礼不可废。 之后又是孩子们一一见过长辈,有喊祖父祖母的,有喊舅舅舅母的。 大皇子和二皇子应该喊二老外舅祖父,外舅祖母,因为是母后那边的舅亲,可是他们觉得加个“外”,不似一家人,便一直叫的舅祖父和舅祖母,父皇从未纠正过,也就一直这么叫了。 容老将军和平南郡主也很久没见到两个小外甥,拉着手问了许久,到膳食上来才止住。 颂笙猛地想起一件事:“舅祖父舅祖母!卓兄呢!” “派人接到王府了。”容老将军嫌弃道,“卓家小子不行啊,卓大人卓夫人也是豪杰,怎么生的这小子骑个马都能给他颠晕,吐得我都没眼看。” 颂笙哈哈大笑:“宋姨也一直怀疑卓兄是不是亲生子来着,奈何卓兄那张俩和桌大人宋姨太像,宋姨捋捋叹气。” “这小子……”容大将军嘴巴耷拉着,“当初北境一战,卓夫人说家里的小子最怕虫蚁之类的东西,我还不信呢,想着一个小子能怕到哪里去。” 许秧秧笑着接话:“卓无恙是来国子监入学的吧,淳礼也在,若是遇上了,淳礼你还是把左右护法收好点,不然他蹦到树上是亲爹亲娘来了也不一定喊得下来。” 淳礼眉头动了动,没说什么。 容泊呈道:“一般见不到,淳礼入武,策问兵法也在武学,除去礼、乐等科,大多不在一处。” “淳礼主入了武学?”平南郡主有些诧异,扭头去问,“淳礼啊,你自己想去的吗?同你阿爹阿娘商量了吗?” “商量了。”阿端说,“我和师兄同意的。” 二老眼里有些不忍。 淳礼到底是女子,让她以男子身份生活已经够让人心疼了,怎么还去入武学,武学艰辛。 阿端知道二老的心思,便道:“我们将门之家,习武再正常不过。” 淳礼点头。 二老看向家中老二,眼里有些怨言:“你也点头了是不是?” 容泊呈“嗯”一声。 淳礼道:“是我要跟二叔学枪,我见过祖父祖母使枪,见过二叔的破杀,比起刀剑我还是喜欢百兵之王的长枪。” 容惊春抬起下巴:“比起刀剑长枪,我还是喜欢拳拳到肉。” 一家子无语。 尔后都笑起来。 用膳的时候也是热闹,如今家里最小是喜儿,兄长及小姑小舅们都很照顾她。 喜儿有记忆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只比自己大几岁的表姑和表叔,欢喜得很,一会眼睛看这个,一会看那个。 用完善以后,颂薇要留在未央宫和大姐住,颂笙也要,被轻澈抓着领子走了。 “放开本世子!本世子也要在未央宫陪大姐!” “陪什么陪,小心小命都没了,你姐夫现在可是皇上。”容轻澈又说,“你忘了王府还有个卓无恙吗?你丢人家一个人在府里,算什么待客之道。” “卓兄以后也要一个人住在王府里啊!他要入国子监,又不跟我和二姐回扶余!” “闭嘴。”这回是容惊春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颂笙顿时想哭,“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我好歹是个世子。” 根本没人理。 宫门口的许秧秧和颂薇姐妹二人倏地笑出声来,走在后边的容泊呈和司徒含烟也笑了笑。 二老先上马车,淳嘉和阿端也上去,淳礼再拉着喜儿上去。 喜儿透过马车和爹娘挥挥小手,“爹爹,喜儿在家等爹爹。” “哦哦,不对,爹爹不用急着回来,喜儿会好好睡觉,爹爹要把长公主送回去哦,长公主是女子,还生得漂亮,危险!” “不打扰爹爹啦!” 说完就缩回脑袋去。 平南郡主捏了捏喜儿的脸蛋,慈祥地说:“喜儿很喜欢长公主啊。” “喜欢呀。” 其实大家心里都觉得,喜儿怕是知道长公主是她娘了。 平南郡主道:“咱们容家,对不住长公主。” 三个孩子里,淳嘉懵懵懂懂的不是很明白,淳礼心里跟明镜一样,但她从不多言这些,脑子里转悠的都是二叔教她的枪法。 回到府里也要练上一练才会歇下。 二老发觉淳礼是真心喜欢,也就不说什么了,而后就是淳嘉,不知怎么的,也非要习武,说要入武学。 本以为就是说说而已,谁知道意志力吓人,日日卯时就起,拿了母亲的剑就往定西侯府去,练得有模有样。 不过他不要二叔教,要兄长教。 二叔也让兄长教,说是温故而知新。 总之,淳嘉很高兴,因为兄长教他很有耐心,一点也不必对喜儿差。 明明是他兄长,却总是不和他们在一起,每次爹娘带他回南疆,他就要和兄长分开。 肯定是因为爹娘对他最好,忽略了兄长,兄长才不常和他们在一块。 爹娘宠他爱他,他无法责怪爹娘,只怨自己,是他对不起兄长。 “想什么呢?”淳礼拿枪拍了一下弟弟的膝窝,“蹲好,别走神。” “好的兄长!”淳嘉眼睛亮亮的,“兄长以后要入军营吗?我好好练武读书,大一点也近国子监武学,给兄长做副将如何?” “别说话。”淳礼的语气并不凶,只是不怎么笑,说话也简短,让人觉得有些疏离,实际语气算得上温柔。 “哦。”淳嘉乖乖的。 这时候容泊呈出来,淳礼喊了声二叔,淳嘉直接站起来,高高兴兴地喊二叔,膝窝又挨一枪,不仅没生气,还笑呵呵的。 容泊呈扫他一眼,目光重新落在淳礼身上,他们今日要一起去国子监。 淳礼叮嘱弟弟蹲到一炷香灭才能歇息,要他自己管自己,他得出门了。 两人走到门口,身后传来淳礼愉快的嗓音:“我会的,兄长!” 淳礼笑了笑。 叔侄二人出府,容泊呈边走边说:“淳嘉下盘很稳,故意的。” “我知道。”淳礼心里都清楚,“他是觉得愧对于我,我不擅长说那些剖心的话,倒是告诉过他我没觉得阿爹阿娘哪里亏待我,不仅有阿爹阿娘,还有一堆叔伯姑姑,他没信。” 不仅没信,反而觉得她是有苦难言。 无奈之下,她就没再解释过什么,淳嘉送什么就收,要做什么她就陪着。 容泊呈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二人分别上马,一路往国子监去,落杏已在国子监等候多时,是军事,事关黑甲军。 淳礼本该退避,这次他主动问:“二叔,我能听吗?” 容泊呈回头望她,目光平静。 “我知道二叔在筹划什么,二叔,淳礼可以做那关键的一环。” 平静的眸光变得深邃起来,容泊呈知道她聪慧,也是习武带兵的好苗子,不过淳礼是女儿身,他是舍不得淳礼入军营的。 淳礼瞧出二叔和祖父祖母一样不忍的神色,上前表以决心:“我想入黑甲军。” 落杏一脸的惊诧和意外。 容泊呈道:“黑甲军不是想入就能入的。” 淳礼目光坚毅:“半年,再给我半年,我能凭自己的本事入黑甲军。” 第465章 泊舟于烟渚(二十三) 容泊呈没有立即应下。 他说再想想。 要淳礼再想想,也是让他再想想。 自此以后,军中事务容泊呈再也没有避开过淳礼。 淳礼本就刻苦,这半年更加刻苦,容家人都瞧出了端倪。 最先瞧出端倪的是容轻澈,当初是他亲自去把小淳礼接回的容家,虽然大多时候他不在府里,明面上他不及大哥二哥和淳礼亲近,实际上私底下他和淳礼无话不谈。 嗯……准确说是…… 他骂淳礼是牙尖嘴利的兔崽子,淳礼骂他嘴巴太毒讨不到媳妇。 容泊呈被三弟找上,叮嘱他再想想,容家不一定要那些权,但一定要家庭和睦人各有选。 第二个察觉的是阿端。 她是南疆人人敬仰的公主,不是只有骄纵刁蛮。 阿端找到女儿,问她真的喜欢吗? 淳礼说“嗯”,她喜欢手握长枪破清风,喜欢阵法变幻,喜欢兵书诡计。 阿端知道女儿素来有主见,却也不是盲目自此,而是例举女子在军营中的种种不便,月事的不便,不及男子个子高大所引发的嘲弄。 淳礼只一句,她能凭实力叫人心服口服。 阿端就知道她是铁了心了,转而说起自己在南疆驭蛊护民的事,女儿听了会露出浅浅的笑。 看来是真喜欢啊。 她就知道自己和师兄,还有容家养出来的孩子和别人家的不一样。 谁知这事让淳嘉听见了,淳嘉信誓旦旦说也要入军营,要去做兄长的副将。 根本没给爹娘反驳的机会,扭头就跑。 阿端也没想反驳,她想着这样也好,不至于她和师兄回了药王谷,留淳礼一个人孤零零的。 随后就是容家二老。 平南郡主又拎着红缨枪进出府,容泊呈今天不在侯府,便去了国子监。 容老将军和一众侍女在后面追着喊着,担忧得不行。 年轻时,动不动拔长枪的是大将军,平南郡主冷静在在后边劝。 年迈时,动不动拔长枪的成了平南郡主,劝人的成了容老将军。 老胳膊老腿的,走路不如以前利索,步子不如以前迈得大,不过步伐很快。 一个老太婆雄赳赳地走在前头,一个老头子气昂昂地追在旁边,后边还跟着一堆的侍女。 容轻澈和容城竹赶来时看到这一幕,都忍不住扶额,想笑又不敢笑。 兄弟两个遣散一众婢女,他们在后边跟着,到时候意思一下,拦一拦,别真让老娘在国子监把二哥给打了。 二哥人至中年,又是侯爷,又是国子监的武学老师,脸面不能丢啊。 二老似乎也知道这个,一进武学,看到一众娃娃们拥上来,兴奋地喊着老将军和平南郡主,赶忙把红缨枪收了,慈祥地说着来找儿子切磋切磋而已。 于是进屋去。 没一会里边就传来砰砰的声响,其他人竖着耳朵听,恨不得哇一声,不愧是老将军,不愧是平南郡主,一把年纪还会练武找人切磋! 瞧这激烈得,肯定不相上下! 定西侯一对二,厉害! 大家练武练得更加起劲。 容轻澈和容惊春听着里边的响动,身子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甭管多大年纪,甭管武功多高,父母的血脉压制无人能敌。 他们就盼着爹娘悠着点,别往显眼的地方打。 没多久,动静停了。 兄弟俩松口气,知道接下来就是商谈,这才敢推门进去。 进去前,容轻澈随手叫来一个人:“去找容淳礼来。” “好。” 那人便去找容淳礼。 容淳礼站在一棵树下,仰着头,树上有个人,抱着树干浑身都在发抖。 正是四个月前才入国子监的卓无恙,是北离节度使的儿子。 “卓公子怎么爬树上了?”前来找人的人好奇得很,“掏鸟窝?” “掏什么鸟窝啊?卓无恙看到容淳礼的左右护法了,害怕爬上去的。” 容淳礼:“……” 自从在宫里知道听闻卓无恙怕这些,她就下意识避开一点。 颂笙可能也和他提过,卓无恙也避着她。 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训练到没有她的命令从不露头的青蛇红蝎,突然往卓无恙身边钻,差点没把人吓厥过去,弃笔落荒而逃,眨眼间就爬到最近一棵树上。 她还是佩服卓无恙的。 起码这个爬树的速度在整个云京城无人能敌。 “你下来,它们已经走了。”容淳礼喊他。 卓无恙紧紧抱着树干,吹了吹凌乱的发丝,露出一张英气俊俏的脸,不过脸色煞白。 “我不!它们在你身上!” 周围的笑声越来越多,说的话开始难听起来,这让淳礼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真不下?” “不下!” 淳礼耐心告罄,召了青蛇出来:“去。” 青蛇便顺着树干往上爬。 “啊啊啊啊啊啊!”卓无恙的声音变得尖锐,紧急之下直接从树上纵身一跃。 摔断腿比被蛇咬的好! 不过容淳礼就在面前,看在颂笙世子的面上,起码也要接一下他吧? 不不不! 容淳礼身上还有一只红蝎! 他拼命动着手脚,要摔远一点。 淳礼也没想接他,往后退了一步。 嘭! 人就摔在她面前。 还吃了一嘴的泥和草。 “回来。”淳礼的眸子闪过一抹紫光,青蛇乖巧地缠在她身上。 显得一双手更加白皙。 桌无恙抬眸,正好看见缠着青蛇的手,竟然觉得有一瞬诡异的好看。 他一甩脑袋。 哪里好看! 要吓死他了! 卓无恙瞪着泥土往后爬。 “容淳礼,你三叔四叔找!你祖父祖母也来了。”那人才想起正事。 “多谢。”淳礼转身走了两步,忽地又折回来,给卓无恙又吓得够呛。 “你你你……” 一瓶药丢到他怀中。 淳礼丢下冷冷的一个字:“手。” 还有一句:“今日对不住。” 人彻底走了。 卓无恙终于能喘口气,拿过药瓶看了看。 …… 淳礼看见祖父祖母和叔伯们,行礼问安。 目光瞥见二叔嘴角的一丝血迹,她的眉头皱了皱。 二叔过来摸摸她的头,无声地说着不用担心。 淳礼便知道祖父祖母是为什么而来,她跪下启禀二老。 “与二叔无关,是淳礼自己想入军营。” 平南郡主眼里闪着泪:“淳礼啊……” “祖母,祖父。”淳礼眼神坚定,“淳礼想入军营,一因淳礼心里想,二因淳礼姓容,淳礼自小便听着祖父祖母二叔四叔的事迹长大……” 容惊春默默挺直腰杆,这次他胜容老三一筹!哈哈哈哈哈…… 容轻澈:“……” 听到你笑了。 无语。 淳礼说着自己的敬重和钦佩,说着自己的志向,她也想要同祖父祖母还有二叔四叔一样,不白费自己的一身本事,为国为民而鞠躬尽瘁。 只是想一想,便觉浑身沸腾。 这份情怀感染了二老,容老将军激动得泪花都出来了。 容家孩儿当如是啊! 平南郡主又问:“你真不是为你二叔和喜儿?那是长辈们的事,小辈不需要为长辈操心。” 容泊呈也看过去。 他也怀疑。 “是,也不是。”淳礼很坦诚,“更多是为自己志向,顺道守住容家权利地位,让长辈守得云开见月明,一举三得之事,淳礼何乐而不为?” 第466章 泊舟于烟渚(二十四) “侯爷,淳礼公子如期入了黑甲军,我们的人自会辅佐淳礼公子拿到兵权。”落杏禀报时,眼底满是笑意。 容家小辈中,淳礼公子最为出色。 说半年就是半年,武学习兵法,军中层层选拔,以头名进人人想入的黑甲军,还是黑甲军里的黑骑。 不过…… “不过军里有些言语对淳礼公子不利,可要属下处理?” 容泊呈猜到会有些流言出来,淳礼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顶着“容淳礼”三个字去的。 想起淳礼选拔时的表现,他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来。 转瞬即逝。 “容家人,容不得他人多嘴,那些嘴里没把门的,都该去练上一练。” 落杏表示明白,她会前去处理。 自从淳礼去了西关后,容泊呈每日教导的人变成了容淳嘉,再加上一个喜儿。 喜儿是凑个热闹,扎马步扎着扎着一屁股蹲坐到地上,出拳也是软绵绵的,小嘴里“哈”一声,也毫无威慑力。 反而每次都引来淳嘉想笑不敢笑,昧着良心夸赞:“喜儿真厉害。” 喜儿会高高兴兴地回:“谢谢淳嘉哥哥。” “喜儿不必客气。” 倒是礼尚往来。 容泊呈忍俊不禁,忽地听见淳嘉一句话,嘴角的笑容僵住。 淳嘉说:“喜儿笑起来好像长公主啊!” 容泊呈倏地起身,石桌上的茶杯也因此打翻,巨大的动静吸引来两个孩子的目光。 喜儿立马敛去笑容,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惊慌的眼珠子乱动,一副犯大错的样子。 “淳嘉,今日到此,你先回府。”容泊呈的目光却是一直在看女儿。 淳嘉不解地摸摸后脑勺,还是起身离开,又听到二叔说方才话的不可乱言,让人听去会害了长公主。 淳嘉知道。 刚刚那么一说,也只是因为四下无人,只有二叔和喜儿他才敢开口的。 淳嘉走后,喜儿慢慢吞吞放下自己的手,眼里闪着泪花:“爹爹……” “喜儿害怕。” 害怕害了长公主。 容泊呈抱抱女儿,认真看了看女儿的脸蛋,日日处在一块没注意,经过提醒才发觉是真像啊。 尤其是圆润的脸蛋。 喜儿已经九岁就有长公主的几分容貌,往后只会更像,更神似。 “不怕,有爹在。”容泊呈轻轻地捏了女儿的脸蛋。 好在淳嘉提醒了他,往后得在这些方面多加注意,要委屈喜儿不能出府一阵,他也要尽快实施计划。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容轻澈匆匆忙忙地回来,问他:“前几日长公主是不是带着喜儿去护国寺上过香?” “怎么?”容泊呈有种不好的预感。 “前几日去护国寺上香的贵女夫人不少,瞧见长公主和喜儿了,都说长公主和喜儿长得相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容轻澈皱着眉,“别看云京城面上风平浪静,这事在私下早已传开,长公主尚未和亲前心悦二哥之事,部分贵女夫人们也是知晓的,一连起来,就能把事情猜个大概。” 从前世家们就瞧不起容家,因为容老将军是草莽出身,偏又娶贵女,身居高位,一个妹妹四个儿子一个外甥女,妹妹嫁皇亲,两个儿子握兵权,外甥女更是母仪天下,独占霖帝而后宫无妃。 世家不敢动亲王,必然是盯着容家,容家一点风吹草动,或是踏错一步,都会被那些世家大族口伐笔诛。 毕竟草莽出身的容家令世家丢脸,毕竟少一个容家,老牌世家们能分得利益更多。 尤其是新皇推行武举制以及军中选拔制以后,是动了世家大族利益的。 容轻澈担心的是:“会有人讽刺二哥和长公主私通,捅到皇上面前,以维护皇家颜面为由对容家不利。” 毕竟再怎么样也不敢说长公主的不是,长公主身边的乔侍卫可是有先帝口谕护主的,杀谁都行。 那就只能动容家。 即使皇上因着秧秧的缘故护容家,也不可能一点不惩。 容轻澈不想家人受到一点的严惩,他出主意道:“二哥,你得在此事上禀皇上之前求娶长公主。” 求娶长公主,意味着丢弃爵位递交兵权。 可是淳礼才入黑甲军,倘若他手上再无半点地位权利,安排好的人也不一定会按照预想辅佐淳礼。 毕竟顶头老大换了人,自然要明哲保身。 可要是保住一时的地位兵权,保不住容家,容泊呈的心里也会如火煎熬。 就这么赶鸭子上架。 容泊呈上朝时一跪递兵权,二跪辞爵,三跪求娶长公主。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愣的愣,傻的傻。 容家人是不是一个个都有大病?容老将军不要权,保家人,定西侯不要权,要女人? 让他们都无法发挥! 司徒君正色道:“定西侯当真要求娶长公主?” 容泊呈抬眸,不卑不亢道:“是。” 司徒君:“即使无兵无爵?” 容泊呈:“是。” 他想了想,一个字似乎过去干巴,又继续道:“今,皇上当政,边关太平,百姓安乐,又出武举军中选拔制,人才不淹没而辈出,自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人继续领兵,臣无愧无皇上,无愧无边关将士与百姓,唯愧于父母、女儿及……” 声音微顿,念出一个温柔的称呼。 “长公主。” “臣心悦长公主多年,能娶得长公主是臣三生之幸,望皇上成全。”容泊呈再次叩头,“若能迎娶长公主,臣定加倍呵之护之,臣的家人亦会对长公主敬爱有加。” 掷地有声。 其他人不敢多言,因为他们原本是参一本的。 大殿寂静,也不知皇上听了没听,刚还和行云公公交代事去了。 关键时刻还是闻相站出来,打破这份沉寂。 闻季冬笑得如沐春风:“多年来,臣还是头一次听定西侯在除领兵战事外讲这么多话,可见定西侯对长公主之心日月可昭,皇上何不成全一段姻缘,长公主往后也有个依托。” “能舍权舍爵,必然会对长公主百般呵护,定西侯之女也对长公主亲近不已,是门好亲事。”他亦行礼,“皇上。” 右相站出来后,也有稀稀拉拉的大臣站出来附议,望皇上同意这门亲事。 司徒君终于开口:“既然诸位大臣都说是段佳缘,朕岂有成全之理,至于权爵一事,朕的父皇倒有一言。” 话落,行云领着先皇身边的正德公公进来。 正德公公年迈,身子日渐式微,走路都要人扶着。 正德公公朝皇上行礼后,高声道:“先帝遗旨……” 群臣叩拜。 “安宁长公主为民和亲,为国递信,劳苦功高,若选驸马,不必遵循祖制律法,不必削爵夺权。” 此话一落,群臣皆震。 这!这!这…… 这不就是为定西侯量身而制吗! 容泊呈也震惊地抬眸,龙椅之上的司徒君也流露出一丝意外,倒是没想到父皇能宽容到如此地步。 紧接着,大臣中有人气晕过去,掐了人中才醒来。 先皇愚钝! 先皇愚钝啊! 怎就做出此等破例之事! 怎就偏向容家! 司徒君见状,心里十分畅快,父皇都走几年了还能给这群不知好歹的老臣添堵。 他可没忘这群老臣逼着他扩充后宫的事。 “退朝。”司徒君步伐轻快,想着回去和秧秧讲讲今日的朝堂趣事。 皇上离开,群臣也散的散,闻季冬走到容泊呈的身旁,笑道:“二哥,峰回路转,我先行恭喜二哥和长公主了。” “多谢闻相……”容泊呈还有些没缓过来。 正德公公也笑眯眯地过来:“侯爷,可愿同老奴往长公主府一趟?” “公公请。” “侯爷请。” 第467章 泊舟于烟渚(二十五) 司徒含烟听闻父皇遗旨时,一样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抬头。 “正德公公,父皇他……” 明明父皇临走前还一个劲地同她说对不起,说大云律法摆在那里不可改。 “长公主殿下,起来吧。”正德公公笑得一脸的褶子,更显和善,“皇上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还是盼着长公主殿下能真正的一生安乐。” 司徒含烟鼻子酸涩,连着心里也一阵酸疼:“父皇……” “都是长公主殿下和定西侯自己的造化。”正德公公看向搀扶着长公主的定西侯,“倘若侯爷不愿削爵交权迎娶长公主,这道遗旨便会随着老奴入土,去寻先帝了。” 这道圣旨是皇上叫他来单独下的,也并未让当时的太子和太子妃知道,怕这两人起私心。 定西侯是自己愿意削爵交权,一则说明真心待长公主,先帝这个老父亲的心才放得下。 二则说明定西侯忠君,不会如同昭德公主驸马一样拥兵造反,先帝这个天子的心方能彻底放下。 正德公公也替二人欢喜:“老奴恭喜长公主殿下,恭喜定西侯。” 身后一众奴仆附和。 声音如浪,席卷司徒含烟的耳朵,她再度红了眼眶,泪水也随之而来。 二十年。 她等了二十年。 其中有十多年都在偷偷地看着,和亲以及和亲回来的几年,已觉此生无望。 偏在三四年前,赢来转机。 能得侯爷欢喜,本已满足她多年苦恋之心。 做好再等个十年二十年,甚至入土皆不能同棺的准备,又迎来万雾皆散柳暗花明之时。 眼泪便汹涌不止。 眼泪滴滴答答坠到容泊呈的心里,传来密密麻麻的疼。 他抬手为她揩去眼泪,冰冷的指腹抹过滚烫的泪水,很快也变得滚烫,手指连心,心血也跟着翻涌起来。 “殿下,择好日子,臣就来迎你。” 司徒含烟颤抖着唇瓣:“好……” 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正德公公心中一事已了,还有另一事记挂在心:“长公主殿下,香夫人可还在府中?” 司徒含烟抹一把泪,眼眶和鼻子通红通红的,“在的,怎么?” “可否引老奴一见?” 司徒含烟眨了眨眼睛,心中有疑,目送容泊呈回府后,还是将人带到母亲所在的院子。 正德公公又请长公主屏退所有奴仆,包括瑶池。 瑶池同样疑惑,正德公公来见香夫人做什么? 好奇归好奇,该走远还是走远。 院门已经修好,门带上以后,正德公公便跪了下来:“老奴拜见贵妃娘娘。” 司徒含烟惊讶地捂了捂嘴,再看母亲,并不惊讶,淡定地抬了抬手,示意正德公公起身。 香夫人见女儿惊讶,解释道:“去找瑶池那回,你父皇和正德就知道是我了,是我不让他们对你说的。” “正德公公,我已不再是什么贵妃娘娘,还是和瑶池那丫头一样,唤老身香夫人吧。” 正德公公慢慢悠悠起身,司徒含烟见状去扶了一把。 “是,贵妃娘娘。” 贺兰芸香:“……” 算了。 “正德公公是有何事?” 正德公公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信封很新,看得出来保护得极好。 “皇上命老奴交给贵妃娘娘。” 贺兰芸香望过去,怔愣了许久,才迟迟伸手接过,外边什么也没写,打开后果然是一纸书信。 熟悉的笔迹。 她又很快合上,塞回信封里,若无其事道:“我累了,你们下去吧。” 正德公公走了。 司徒含烟心有担忧地离开,并没有走远,她在门口待了片刻,忽地听见里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啜泣声。 嘶哑的嗓子,如同含着一把粗沙。 她听着都疼。 母亲不愿她看见,那就静静地在门口待一会儿。 直到里边传来关门声,想来是进屋里歇着了。 司徒含烟才离开。 瑶池立马追上来问,香夫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正德公公要见香夫人? 司徒含烟怕母亲伤心过度,曾经就是瑶池在蓬莱殿陪着母亲,如今倒是也可以叫过去陪着。 不过就得编个理由了。 “香姨是我母妃走散多年的妹妹。” “啊?”瑶池傻眼了。 傻眼之后就是懊悔,完了完了,她以前竟然敢对贵妃娘娘的妹妹大呼小叫! 贵妃娘娘知道不得气活过来! 完了完了! “殿下!奴婢去给香夫人道歉!”话说完,人也没影了。 司徒含烟知道,比起自己,瑶池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更懂得逗人开心。 她和母亲之间从前就不是亲亲昵昵的模样,此后也自然变不成那样,保持着彼此之间合适的距离和情感,是最好的。 还是得辛苦瑶池。 瑶池没有忍住,一把推开院门冲进去,扑通跪在床前,又是道歉又是许诺以后一定会把香夫人供起来。 本是平常的话语,奈何从瑶池的嘴里说出来总透着一股喜感。 贺兰芸香忍不住白她一眼:“老身又不是菩萨,供什么供?滚出去。” “哦。”瑶池起身,探头探脑地望着屏风里背对自己的人影,“香夫人是不是没该被子?要着凉的……” “烦,闭嘴。” 骂归骂,瑶池看见屏风里的人影动了,立马咧嘴笑出来。 香夫人:“……” 拉被子盖过头。 …… 容府。 得知先帝遗旨,容老将军差点泪洒当场,一拳打在柱上。 “不枉老子跟着先皇杀前杀后大半辈子啊!还是惦记着我容家!” “夫人呐!我们家又有喜事了,大喜事啊,咱们赶紧看看黄道吉日,赶紧让这两孩子成亲。” 容老将军急得团团转,被平南郡主一把拽住,现在平南郡主又淡定了。 “长公主的喜事,黄道吉日轮不着我们来选,钦天监和礼部会着手。” “那我们总得为孩子们做点什么啊!” 平南郡主说:“你要真的闲得没事干,就去把我们给老二准备的娶亲娉礼再点一遍,再往上添添,然后去把请帖写了,挨家挨户送过去。” 娉礼确实是长辈准备,但请帖一般由孩子们自己拟名单书写,送请帖这等事都由下边的人去做。 如今活都让容老将军揽了去,容泊呈要插手,都被赶去布置喜堂。 容泊呈一个大老爷们哪知道怎么布置才合规矩才好看?于是,他成了工人,丁伯和下人们在那指挥。 容府和定西侯府都要挂红,拜堂在容府,成亲在侯府。 容泊呈轻轻一跃,大红灯笼就能挂起来,下边皆是掌声。 “……”他顿时觉得怪怪的。 似乎害臊? 还真是新奇的体验。 容泊呈看到父亲牵着一身红衣的喜儿要出门。 “爹抱着喜儿去哪?” “送喜贴啊!喜儿的名字就喜庆,喜上加喜!”容老将军看一眼满府的红,满意地点着头,“侯府挂完了吧?” 容泊呈:“挂完了。” 容老将军指使他:“去把隔壁的王府也挂上。” 容泊呈:“?” 喜儿也歪着个脑袋。 容老将军:“哦,你爹我把整个云京城的官和世家商贾都请了,不会有人不来,咱们容府坐不下,决定征用隔壁王府。” 容泊呈的嘴角抽了抽。 容老将军叮嘱喜儿,“咱们祖孙俩待会带着这些请帖,就往那大街上一洒,让所有人都庆祝你爹爹和长公主成亲好不好?” 喜儿拍手叫好:“好呀好呀!” 容泊呈想到当年姑母和离,父亲都能大摆筵席三天,洒请帖的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笑了笑。 好在洞房在侯府,不然这么多人会吵到他和殿下。 第468章 泊舟于烟渚(二十六) 云京街头有一奇景,一老头带着个漂亮喜庆的女娃娃逢人就发喜糖,发累了就让人摆个摊子,让人们自个儿去领。 遇到府邸就进去送请帖。 一大一小连送三天,才把大大小小的府邸送完。 世家收到请帖,高兴也不高兴,高兴容府不计前嫌,不高兴要与那些低等的世家或是商贾在同个府里吃席。 渐渐没落的世家以及商贾们收到请帖,个个都高兴得合不拢嘴。 商贾们见到容家三公子都越发恭敬,待人走了,容轻澈对身旁的芍药和许玉冉说:“瞧把这些人高兴得,老头子根本没想这么多,他就是想大家伙都知道家里的老二成亲了而已,还是和长公主。” “要是可以,老头指不定要把请帖散遍大云的每个角落。” “二十八那天,你两跟本公子一道回去吃席。” 木芍看一眼旁边的红蕖,意味深长地勾起红唇:“行啊,我也许久没回去了。” 许玉冉果决道:“我不去。” 木芍想张嘴劝劝,容轻澈已经开口:“由得着你?本公子是东家,你是雪月楼的姑娘,本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知道没用。许玉冉垂眸心道。 “心里嘀咕什么呢?” 许玉冉摇头。 她哪敢嘀咕东家? 容轻澈没信,睨她一眼:“少在心里嘀嘀咕咕的。” 许玉冉:“就知道没用。” 容轻澈:“?” 许玉冉:“我哪敢嘀咕东家。” 容轻澈反应过来了,这是把刚才心里嘀咕的说了一遍。 “……” 他有时候真不知道许玉冉的脑袋里装着什么,油盐不进。 容轻澈起身走了。 木芍噗一声笑出来:“红蕖,你又把东家气到了。” “嗯?”许玉冉不解,下一瞬又淡定“哦”一声,“木芍姐听曲吗?” 木芍顿时如临大敌,“不,不了。” 她也赶紧起身离去。 谁要听你那禅音佛曲! 雪月楼里就没有哪个姑娘谈这个的!每每轮到红蕖出场演奏的日子,雪月楼白花花的银子都要少一半! 要不是东家非要把人留在这,她早把人踢到其他店子铺面去。 至于在这祸害她雪月楼吗? 许玉冉没看出东家生气,倒是看出木芍姐生气了,其实她都知道,知道自己每次奏曲,雪月楼的宾客要么起身走,要么听下去的,听完就走。 甚至那些在屋里“玩游戏”的客人们,有的玩到一半都会停下来,好多姑娘骂到她跟前来。 要不是住在这顶楼,姑娘们不能派你来,还有木芍姐安抚,她能被一口一个唾沫给唾死。 这不是阻人钱财嘛? 许玉冉摸摸鼻子,她也不想啊,她只会这个,别的才艺也拿不出。 若只在这里坐着吃,不做点什么良心又过不去,还很是枯燥无趣。 正想着,她听到窗外热闹,推开看了看,原来是离亲王和离亲王妃一家回京观礼了。 前边骑马的是颂薇郡主和颂笙世子吧。 比去年来时又高许多。 颂薇郡主和离亲王妃更像。 “二姐,我觉得怪怪的,好像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颂笙侧头神神秘秘地说。 颂薇扫一眼满大街的人:“……你不识数?这是一双?” 颂笙一看,是挺多人看他们的。 可能是他过于疑神疑鬼。 马车驶到王府门口,颂笙睁大眼睛:“我们家怎么也红了?” “谁要成亲谁要成亲!”他兴奋道,“二姐你吗?” 然后挨了二姐一巴掌。 “二姐……”委屈巴巴。 颂薇没管他,侧身去扶爹娘下马车,爹已经一头银发,娘的发间也有了不少白发。 “爹,娘,小心。” “没事。”容雨棠拍拍小女儿的手背,望见府中满红,高兴道,“我就说,这份喜气我们肯定是会沾到的。” 她把手搭在司徒元鹤的手臂上,两人不疾不徐地进去。 “外祖父!外祖母!” 一进去就有两个小家伙冲过来,一人抱一个的大腿。 小公主仰着头,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看着外祖父。 二皇子的脑袋贴在外祖母腿上,“外祖母,你们可算鬼累了,救救宿洵啊,父皇母后老凶我,呜呜呜呜……” 还假哭上了。 容雨棠笑呵呵把二皇子扶起来,“好好好,外祖母骂你母后。” “不是母后的错,都是父皇!”义愤填膺地告状。 容雨棠更乐了。 司徒元鹤抱起外孙女,“长公主又长大一岁了。” “嘻嘻,外祖父。” 大皇子珊珊而来,点头行礼:“外祖父,外祖母。” 容雨棠喊着云祉的名字,摸摸他的头,问:“就你们吗?” “是的,听闻外祖父外祖母和小舅小姨今日到,我先行带着弟妹来迎你们。”云祉懂事地说着,又带弟妹去见过小舅和小姨。 颂笙带着调皮的二皇子去找卓无恙了,剩下的陪着长辈。 二十八就是大喜的日子,两府可谓热闹非凡,长公主府亦是。 司徒君和许秧秧则是在长公主府,作为长公主的娘家人,送其出嫁。 梳头的是香夫人。 “一梳,梳到尾,举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香夫人虽然嗓子受损沙哑,也能听出其平静,似乎没有嫁女的难过。 确实不用难过,她女儿好不容易能和心上人成亲,该高兴。 比起西蛮,只是嫁到南街,可以说是近如家门口。 而且嫁过去,女儿只是多个家而已,她想住在长公主府就住长公主府,想住定西侯府就住定西侯府。 人都说出嫁要流泪,司徒含烟可能早就流完了,这会儿眼里嘴角都是笑意,瑶池也在旁边乐呵呵的,都觉得高兴。 吉时快到了,司徒含烟盖上红盖头,眼前一片红色,垂眸只能看见自己的裙摆和喜鞋。 “侯爷到了!”外边有人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声。 司徒含烟由人扶起,她拜别皇上皇后,拜别母亲。 忽地,一个人在她面前蹲下。 “皇上!”司徒含烟大惊,众人也是又惊又喜,皇上曲膝,要背长公主出府呢! 司徒君淡定道:“皇姐,朕送你出嫁。” “皇上,使不得,使不得……” “什么使得使不得的。”许秧秧上前去扶着她俯身,趴到司徒君的身上。 司徒君背人上花轿。 “起轿!” 喜乐立马响起,吹吹打打过街。 许秧秧笑了笑,侧头望向司徒君,捏着嗓子道:“皇上的腰可还好?” 没等到回答,等到一只手握在她腰上,耳边凑过来如兰的气息。 司徒君问:“朕的腰好不好,皇后不知?” 目光都变得深邃了。 许秧秧立马道:“知!知!本皇后怎会不知!本皇后什么都知道!好了,转战容府!” 她一把扯下司徒君的手,牵在自己手里控制住,两人手拉手上马车,瞧见的人不禁又感叹。 帝后真是伉俪情深! 司徒君和许秧秧的马车绕了近路,先一步到离亲王府,等到拜堂礼差不多完成,他们再过去。 如果早些时候过去,一个皇上,一个皇后,是要坐高堂的,还是主位,这样舅舅舅母就得挪一个位。 许秧秧即使成了皇后,也鲜少摆皇后的架子,今日舅舅舅母才是高堂主位。 没一会,隔壁传来丁伯激动的高呼,声音差点劈叉。 “礼成!送入洞房!” 第469章 泊舟于烟渚(二十七) 容泊呈金冠束发,身着大红喜袍,袍上玄色云纹,腰上环双佩,华贵中带着战场上杀伐的霸气。 开宴时举杯与宾客,唇角含笑,冷峻的面庞陡然变得温柔。 刚敬完主桌,父亲就拉住他,说:“剩下的你别管,回你侯府去。” 容泊呈声音微顿:“这不合规矩。” 容老将军:“你和长公主成亲本就不合规矩。” 是,他没有被削爵夺权。 “有你老子和老三老四呢,喜儿有你大哥和伶端公主。”容老将军推搡着他。 他看一眼主桌上的兄弟,老三老四在那拼命地扒饭,一点世家公子的形象都没有,像是早知道要被亲爹拉壮丁,赶紧给自己填填肚子。 老三还得自己夹菜,老四只用埋头干,旁边有闻相相助。 容泊呈想了想,朝老三老四道声谢,两人头也没抬,就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去。 下一瞬就让亲爹拽起来,敬酒去了。 桌上都是自家人,一个个笑得不行,都给容泊呈递眼神,快去。 已经耽搁多年,现在起都要珍惜每时每刻才是。 容泊呈礼性点头,往侯府去。 侯府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红绸牵着每处,安静中透着浓浓的喜气,隐隐还能听见烛火跳跃的声音。 司徒含烟坐于床榻,不仅听见烛火声,还闻见椒房的香气。 秧秧同她说,三个府邸的布置都是侯爷亲手布置,灯笼是侯爷挂的,红绸是侯爷和下人们一起缠的,尤其是婚房,里边的每个物件都是侯爷亲手摆放,龙凤烛,被子里藏着的花生枣子…… 武学那边的学生都说有小半个月没见着侯爷了。 容府和离亲王府是何景象她没瞧见,婚房是何模样她迫不及待地想瞧瞧。 今日宾客众多,想必侯爷要很晚才回来。 于是,葱白般的纤细手指轻轻捏住盖头,一点点地掀开。 如波似水的双眸从身边开始,一点点扫过婚房里的一切。 和大多数的婚房一样,也和其他婚房不一样。 这是侯爷亲手布置的婚房。 想着一个冷冰冰的大男人一本正经地干着这些细活,她忍不住笑出声来,轻轻的。 门外的人也轻轻推开房门。 司徒含烟听见动静,抬眸望过去,一眼瞧见他的新郎官,也正往她这里看来。 像偷窥被抓一样,她有些呆住,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这还是她多年背后默默偷看时,正面迎来容泊呈的视线。 年少时,她躲在宫中的红柱后边,悄悄越过柱子,偷看随父进宫的少年将军。 她也在马车里,掀开过车帘,做贼一样偷偷看着前头的骑马少年。 她也在西关的城墙上,目送战无不胜的将军出征,听闻将军战归时扎在人群里远远望一眼…… 这样抬眸注视的次数多得她早已数不清,只记得有容泊呈在的地方,她的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追随。 唯有这次,伴随着前所未有的悸动。 容泊呈也在看她。 还在朝着他步步而来。 快要靠近时,司徒含烟猛地想起今日他们成亲,盖头要由侯爷亲自来揭,倏地垂手,盖头也随之垂下。 还有低低沉沉无比诱人的声音响彻耳边。 “殿下。” 司徒含烟咽了口唾沫,轻轻地回:“侯爷。” 她总觉得做梦一般,怕说话声音大些,会从梦中醒来。 “侯爷怎么回来这般早?” “家里人催的,酒没敬完,只敬了主桌,爹就带着弟弟们去敬酒了。”容泊呈如实地说着,盖头下传来温柔而浅的笑声。 他的喉结跟着滚动。 “殿下,臣要揭盖头了。”说着拿起一旁的金秤,想着喜婆说的称心如意,慢慢挑开盖头。 随着盖头的揭开,他再见秋波潋滟的双眸,眸子是他的面容。 容泊呈转身,去倒来两杯酒,一杯递到长公主手里:“殿下,合卺酒。” 司徒含烟伸手去接,一般盛合卺酒的杯盏都很小,两人的手指触上,她忍不住抬眸,又和侯爷的目光对上。 不知从何时起,每次她去望侯爷,侯爷都早已在望着她。 染了胭脂的脸蛋更红了。 两人坐在一处,身子微微往前倾,双手交叉相缠,杯至唇边,仰头边一饮而尽。 容泊呈拿过酒盏放回去。 揭盖头,合卺酒,两人都知道下一步是洞房花烛。 司徒含烟不由得紧张。 “殿下。”容泊呈挥袖坐在她的面前,“臣有些话想同殿下说。” 司徒含烟缓缓点头,眸中闪过一丝紧张,她知道事已至此,侯爷定然不会悔婚,但还是隐隐有些怕。 忽地,一只手轻轻抚在她的脸上,她瞬间便不紧张了。 “侯爷要说什么。” 容泊呈收回手,目光温柔地望着她,说:“首先,臣已与殿下成亲为夫妻,夫妻一体,想要重新为你介绍一下我的家人。” “嗯?”司徒含烟懵了一下,容家人她知道啊,不过侯爷能如此郑重,是把她当做家人。 她也郑重地听着。 “容家第一代是我爹娘姑母,爹虽是草莽出身,却是带兵领将的奇才,性子是有些粗鲁,但很护短,若是有时我不在殿下身边,有事的话可以找爹娘,不用觉得劳烦二老,不劳烦他们他们才会生闷气。” “娘是镇国公府贵女,是讲理之人,不过……也不是很讲理,她都是对外摆摆谱,很护着家里人,当然也亏爹娘教导有方,容家后代都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不欺人,也不让人欺。” “爹的克星是娘,若是殿下觉得爹有些过于宠溺我们的孩儿,便去同娘告状,娘不用说话爹都会害怕的。” 司徒含烟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知道。” “嗯。”容泊呈见她笑,眼尾也染上笑意,“第二代是我们兄弟妹五个,大哥已是药王谷谷主,药材很多,有需要珍贵的药材可以去找大哥,吃穿住行可以找三弟,我知晓殿下不缺这些,但容家不会让殿下吃苦。” 司徒含烟摇头,“没有苦。” “四弟的话,如今云京城城防安危都是四弟在管,手里也握着大权,倘若我去了西关不在殿下身边,有事可以找四弟。 司徒含烟忍不住问:“你是替他们都安排好了吗?” “我们家都是互帮互助的,这也意味着他们同样会对自己的妻儿交代和我差不多的话,家里人若有事,还望殿下也护之。” 司徒含烟一直笑着,就这么凝着他,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容泊呈问:“怎么这样看我?” 她摇摇头,还是笑盈盈地看着。 容泊呈伸手盖住她的双眸,睫毛在他掌心颤动,像羽毛于掌心,痒痒的。 “殿下,先别这样看,我还有许多话没说话。” 司徒含烟点头,她也从未见容泊呈说过这么多话,听得愈发认真。 容泊呈继续:“五妹是颂笙颂薇不同,是入容家族谱的,只是可惜当年不能改姓容,许家留许姓,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再攀附秧秧,不过让他们自己毁了。” “我们容家的家训多条,一条家庭当和睦,一条恩必偿,仇必报,是重中之重。” “殿下与我成亲,殿下仇之人,容家必不相交,于殿下有恩之人,容家遇之必偿。”容泊呈见她抿了抿唇,起身去给她倒杯水,又继续说起容家的第二代。 “除去我们兄弟妹五个,先有伶端公主,现又有长公主你,三弟不知要何时,不过我想也不会用很久,四弟与闻相走得近,是我们容家重要的秘密之一。” 司徒含烟点了点头,还没彻底明白其意,略带疑惑:“四弟和闻相走得近,是秘密吗?” 云京城的人都知道二人是从小到大的挚友,如形影不相离。 第470章 泊舟于烟渚(二十八) 容泊呈被她有些呆呆的模样逗笑,顿时凑过去,唇瓣不小心擦过她的耳朵。 司徒含烟瞬间心麻。 听到容泊呈的细细解释后,震得全身都麻了。 “竟,竟是这样……” “望殿下保密。”容泊呈重新坐好,“殿下若是介意,我会让四弟和闻相尽量不出现在殿下面前。” “不,不用。”司徒含烟人麻了,“我只是有些震惊,不必避着我,侯爷也说我们是一家人。” 容泊呈又笑了笑。 她真的很少看到侯爷笑,顿时被晃了神,仿佛回到年少时,略痴地说:“还有呢?” “还有……”容泊呈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遗憾,遗憾从前他的错过,他只听过不少人在耳边说,二公主在看他。 原来是这样的痴看。 晚风翻窗而进,红烛跳跃,容泊呈抬手,关了窗户。 风停,烛火继续旺燃。 “一直以来,妯娌间难相处,殿下若是觉得不舒服,不喜,可以不用往来,受了委屈可以还回去,也可以回来同我说,一切都有我在。” 司徒含烟认真地回:“我与阿端处得很好,虽还不知三弟妹是谁,我也会好生相处,不会在这方面添麻烦。” “不是麻烦。”容泊呈纠正她,“殿下,你是皇亲贵胄,金枝玉叶里的金枝玉叶,你性子好,是你本心善,但不能受人委屈,还记得我方才所言吗?容家不欺人,也不让人所欺。” 司徒含烟点头表示知道,而后问:“是不是要说容家第三代?我知道。” 容泊呈挑眉:“殿下请说。” 司徒含烟:“便是淳礼淳嘉和喜儿三人咯,淳礼十七,是家中大哥,淳嘉十一,是家中二哥,喜儿九岁,嗯,马上过十岁生辰了,是家中小妹。” “如今淳礼在西关军营,听闻淳嘉也要入武学,要追随兄长的步伐,喜儿也很喜欢淳礼,整天礼哥哥长礼哥哥短的,喜儿当初刚会叫人,第一个会叫的是爹爹,第二个是朝着淳礼喊哥哥。”司徒含烟抿抿嘴,“我可是酸了好一阵。” 能够直言出来,说明早就不吃这个酸了。 容泊呈说:“明早喜儿会来请安,叫殿下娘。” 司徒含烟笑笑,也期待着。 她继续说:“淳礼的身世有些不一样,淳礼本是你在西关与一女子生下的儿子,当时伶端公主丢失一个孩子,避免伤心过度,而你当时又忙,淳礼过继给了大哥和伶端公主。” 容泊呈直直地望着她。 “侯爷。”司徒含烟拉上他的宽厚的手掌,“淳礼现在只能叫你二叔,你别难过,我们一样把淳礼当做亲生子,只是一个称呼。” 连到这种时候都在考虑他的难过,容泊呈心中酸涩。 司徒含烟又保证:“我会待淳礼如亲子,不论是南疆公主府,侯府,长公主府,都是淳礼的家,都有淳礼一席之地。” “这便是今日我要告诉殿下的第二个秘密,容家的第二个秘密,孩子们都不知道的秘密,事关淳礼,也关南疆。”容泊呈说,“我已经过大哥伶端公主的同意,不过要殿下此生守口如瓶。” 听语气便知道,第二个秘密比第一个秘密关系更加重大。 比起两名男子一处更重大的秘密。 司徒含烟正襟危坐:“本宫以安宁长公主的名义起誓,不论如何,势必保守容家的两大秘密。” 她还抬起一只手。 手是从容泊呈手中抽出去的那只。 容泊呈抬手,握着手腕,又拉上香软的手掌,重新拿回来牵好放在自己膝上。 他动了动耳朵,确定屋外无任何人的动静后,向她坦白淳礼的事。 “伶端公主的孩子没有丢,就是淳礼。” 司徒含烟惊得站起身来,“阿端丢的不是女儿吗?” “嗯。”容泊呈拉了拉她的手,示意不必激动,待司徒含烟重新坐好,继续解释:“殿下想的没错,淳礼是女儿身,一切都是为躲过南疆祭司乌一一族,不出意外的话,淳礼会是下一代圣女。” “圣女能让容颜缓释,在南疆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但要孤身一人住在雾毒山中,只能与花草树木,山间虫蚁为伴,以山间瓜果清泉为饮,以自身灵血供养灵物,守灵泉,孤独终老。” 司徒含烟立马说:“淳礼不能去不能去,可她女儿身,女儿身入军营,得遭多少罪啊?” 原来淳礼是女儿身。 本该和喜儿一样千娇万宠的。 西关艰苦,军中更是艰辛。 倏地,她眼眶红了。 “我知道,淳礼入军营是接替侯爷的意思,侯爷,父皇已网开一面,我们也成了亲,不如就叫淳礼回来吧。”司徒含烟抬眸,“好不好?” 容泊呈抬手拭去她眼尾的泪,“我们一家都和淳礼谈过,是淳礼想去,我也不知淳礼随谁,有她爹身上的平和,有伶端公主身上那股子坚韧的劲,寡言不爱笑又随我,可能也养在我身边的缘故,但她张嘴其实随三弟,一般还是不张嘴的好,她私底下经常和三弟对骂。” “噗!”司徒含烟没忍住笑了,“我没见过她那样。” “我们家,她只和三弟对骂,偶尔也和四弟呛两句。” “真的吗?”司徒含烟问,“淳礼在军营真的没事吗?” 容泊呈:“淳礼身边有很多我的人,会衷心于她。” 司徒含烟松口气,那便好。 “殿下,容家说完了,和殿下说说我。”容泊呈描绘着她的眉眼,目光真诚。 司徒含烟两万期待。 没有人不想更深地了解所爱之人。 “爹娘兄弟都说我是个木讷无趣不会说话之人,我也深知这一点,殿下可能无法感受爹和娘之间的趣闹。” “无法感受大哥对伶端公主那样的温柔细心。” “无法感受皇上对皇后那样的缠绵深情。” “无法感受闻相对惊春那样的形影不离。” 司徒含烟在他的眼中也看到浓浓的歉意,以及每丝歉意中参杂的爱意。 容泊呈:“臣很抱歉,殿下。” 哪里就无趣了? 分明炽热真诚。 她伸手抚上自己贪恋多年的眉眼,眉毛很浓,鼻子挺翘,山根很深,目光也很深,像深山一样。 她坠入深山,被深山接住,枝叶藤蔓为她筑起温暖的巢。 深山会对她说话。 “我在殿下身边一刻,自会事事维护,事事亲为,只是我不懂表达,不懂猜测,烦请殿下需要什么,坦诚告知,天上日月拿不下,龙肝凤胆也取不来,但你要水中月,臣会置清水于盆中,若嫌盆小,侯府亦可造湖……” 一只手指抵在他唇边,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司徒含烟笑道:“侯爷,你哪里不会说话了?你今夜字字句句,哪句不比别人强?” “侯爷,亲亲我吧。”她微红着脸,索要一个亲吻。 容泊呈俯身,轻吻她饱满红润的唇瓣。 “还想和殿下介绍一位。”容泊呈起身,手掌展开,破杀杵现。 他稍微后退一步,展出长枪破杀,于婚房中掀起一阵风。 “破杀是我常年伴身的兵器,殿下与我成亲,它理应来见殿下。” 司徒含烟知道这冰场这杆长枪,侯爷出征时手握于侧,战归时亦手握于侧。 竟然连破杀都介绍与她。 毫无保留。 她起身朝着破杀而去,轻轻摸着冰凉的枪身,寒芒乍现的尖刃。 令敌人谈虎色变的破杀,在她手下。 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在她身侧。 她收回手。 “侯爷,还有吗?” “没了。”容泊呈收了破杀。 司徒含烟从他掌中拿过破杀,轻轻置于桌上,一步步靠近高大的男人,仰头道:“侯爷,我要亲你了。” 踮脚便亲上去。 红烛跳跃,芙蓉帐暖。 床上的花生红枣随着翻起红浪的锦被,时不时滚落下地。 第471章 泊舟于烟渚(二十九) “好生可惜,长公主和定西侯的喜房不在容府,都没法闹婚房沾沾喜气。”宴席间有人细声交谈着。 “是啊,大云百年来头一次迎娶公主者还有权在身的。” “也就定西侯一个,你看其他几位公主,驸马只有公主驸马一个名头,都是入赘。” 其他人点头,有人惊疑一声:“离亲王离亲王妃都回来了,怎么一直不见容淳礼?” 旁桌的卓无恙竖起耳朵。 “别提!千万别提!”说话之人压低声音,卓无恙瞟一眼他们,还是他在国子监的同窗。 同窗说:“你们没听家中长辈说起吗?容淳礼在容家的身份多少有些尴尬。” “有何尴尬?不是容家人?” “当然是容家人,不过他原本是定西侯的儿子,可惜母亲死在西关,领回来后过继给了容家大房,认南疆公主为母,可是你们想,南疆公主有自己的亲生子啊,肯定更爱容淳嘉。” “容淳礼已经是南疆公主的儿子,就不能再喊定西侯为父亲,叫的二叔,现在定西侯又有一个疼爱的女儿,对容淳礼相当严厉,跟不是亲生的一样。” 说话的人都忍不住咂舌,有些同情他们这一代里的天骄之一。 “容淳啊南疆公主府住一段时间,容府住一段时间,侯府住一段时间,踢来踢去的。” “南疆公主一家带着小儿子回南疆都不带他,侯爷也是走哪里都带着自己女儿,你们见过侯爷走哪都带着容淳礼吗?” 其他人摇头。 他们见到的容淳礼都是一个人,但他们也见到少,毕竟他们与天骄格格不入。 “所以啊,你让他怎么来,亲爹迎娶继母,指不定在军营里偷偷哭呢。” 众人叹气。 容淳礼就是可怜虫一个。 卓无恙听得眉头直皱,怎么和他听到的不一样?颂笙世子说容家和睦,每个人都很好,他来一年也是这样的感想。 难道只是表象? 而他所看到的也和同窗们所言相差无几。 颂笙世子不常在云京,想必也不知道这事。 卓无恙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去找了同窗,询问所言非虚? 那人信誓旦旦,说是家中长辈所说,他们这些小辈里没人知。 没一会他又去问颂笙世子,容淳礼是南疆公主之子?颂笙世子信誓旦旦,是啊。 又问怎么不见容淳礼回来? 颂笙世子说许是军营里赶不来。 语气也不确定。 他便确定同窗所言才是真,长辈们没有告诉家中小辈。 但容淳礼自己是知道的。 卓无恙心绪复杂,尤其是第二日看见容淳礼风尘仆仆下马,嘴里说着路上耽搁没能及时赶上二叔与长公主的婚礼。 还没喝上一口润喉的茶,就先说这番话免得家中长辈误会责怪自己。 心绪更加复杂了。 虽然他姐总压着他,但也是处处为他着想,他来云京,长姐眼睛都红了。 颂薇郡主也处处压着颂笙世子,但也从未让人说颂笙世子一句不是。 从前他和颂笙世子还觉为人弟可怜,现在想来为人兄才可怜。 容淳礼是家中最大,上边都没人疼。 “容淳礼,你先喝口水,说话声音都哑了。”卓无恙拿过自己的水囊递过去,步子敢迈不敢迈的,一直往他身上瞄,“你,你的左右护法呢?” 容淳礼觉得他有些奇怪,以前是看见他绕道,一年前见过他的青蛇红蝎,一看见他掉头就跑,这会怎么凑上来了? 她是有些渴,伸手接过水囊,一手打了个响指。 “在这。” 青蛇红蝎探出头来。 “啊啊啊啊啊!”卓无恙一溜烟又跑了,跑得命都不要。 蛇也会爬树,他不能爬。 只能跑。 不停地跑。 在看见迎面的颂笙世子时,眼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跃挂在颂笙世子身上。 “世子救命救命!” 突然就挂了个东西在身上的司徒颂笙十分无语,怎么扒都扒不下来,还差点把他弄倒。 “卓无恙!你是不是忘了你比本世子大!给本世子下来!下来听到没有!” “你让容淳礼把左右护法收了!”卓无恙一说完,瞥见容淳礼过来,浑身都在抖。 他以前只知道蛇蝎女,如今还见到蛇蝎男。 真正有蛇有蝎的男子! 容淳礼见他怕成这样,索性在远处停下脚步,把水囊往那一扔。 “世子接好。” 颂笙伸手稳稳接住,问他:“刚回来?去哪儿?” “先去见祖父祖母,再去见爹娘,二叔和长公主。” “行,去吧。”人走后,颂笙白了卓无恙一眼,“人走了,你下来,真是成何体统。” 确定一点人影不见,卓无恙才从他身上跳下来,拱手行礼:“多谢世子。” 世子吐槽:“有主的怕什么,又不咬你,无主的才乱咬人。” 容淳礼前去拜见祖父祖母,被拉着团团转转打量一遍,个子倒是长了一点,就是又瘦了,倒是没黑。 去见爹娘时,爹娘的话也大同小异,就是说到他没晒黑没受伤这个事,弟弟倒是高兴,爹娘脸上的神情却耐人寻味。 她询问,爹娘没说。 不过还是偷听到了,娘忧心忡忡地对爹说:“怎么办?她血里的灵气比姑姑的还要纯净,不论怎样都不会晒伤晒黑,只会口干唇裂。” “她受伤了,不少的伤,只是上药以后疤痕会消失干净,消失得太干净了,但我能感觉到,族中长老也会感觉到的。” “师兄……” 阿娘的忐忑她听在耳里,紫眸再次闪了一下,恢复如常后退下。 她又去拜见二叔和长公主,第一个见到的是喜儿。 “礼哥哥!” 喜儿朝她奔来,她一把抱起喜儿,不用问喜儿高不高兴,从飞舞的眉眼都能看出来。 “喜儿,别累着你哥哥,下来。”司徒含烟听到动静出来,朝喜儿和淳礼招手,示意兄妹二人过来。 喜儿立马到母亲身边去,牵着母亲的手。 司徒含烟望着淳礼的模样,抬手掸了掸她肩上的灰尘,心疼道:“在西关可还好?” “一切都好,多谢长公主关心。” “不必拘礼。”司徒含烟说,“想必你已经见过祖父祖母和爹娘,便留在这里用膳如何?” 容淳礼点头。 “侯爷算准你此时会到,厨房已经在烧热水,你回自己院子里便是洗沐,再来用膳。” 容淳礼回自己的院子去。 喜儿侧头问:“母亲,为什么不叫人去伺候礼哥哥沐浴,礼哥哥的院子只有他一个。” “哥哥喜欢一个人在院子里待着。”司徒含烟捏捏她的脸蛋,“出了院子,喜儿记得多陪哥哥。” “喜儿知道的。”喜儿乖乖地说着,侧头时窥见母亲的手腕青一块紫一块,惊呼出声,“这是怎么回事!” 司徒含烟将袖子拉下盖住,见女儿担心不已,只好解释:“咯的,爹娘的床上有许多花生啊,红枣啊这些很硬的东西,忘记叫人拿掉,睡觉就出印子了。” “母亲和爹爹睡醒了才感觉到吗?”那些东西也不小啊,还很多呢。 喜儿表示不理解。 司徒含烟一时语塞,总不能说是太忙没空叫人,万一喜儿又问忙什么呢好? “母亲和爹爹太累了,成亲很累的。” “这样呀。”喜儿煞有其事地点头,“那喜儿不要成亲,又累又麻烦。” “童言无忌。”司徒含烟笑着,门口,容泊呈回来了。 “殿下,喜儿。” “爹爹!”喜儿跑过去,拉着爹爹的衣袖看,“爹爹怎么没有咯到印子?” 第472章 泊舟于烟渚(三十) 容泊呈抬眸望去,司徒含烟呼吸微顿。 “爹爹皮厚。”容泊呈抱起女儿,尽管女儿已经九岁,坐在他手臂上还是很小的一团,“你母亲白嫩。” 秋风顿时变得旖旎,抚得司徒含烟脸红。 容泊呈垂眸,“喜儿随母亲,也白嫩。” 旖旎的风顿时散掉,喜儿欢快地说是随母亲,母女都笑了。 “侯爷,快抱着喜儿进来吧,晨间的秋风冷。” 容泊呈抱着喜儿进去,放在凳子上,转而走到长公主身旁坐下。 人一靠近,司徒含烟便感受他身上的热气,像旁边坐着火炉似的。 不是很热,在秋日里温温的暖和。 好生奇妙的感觉。 从前要么不能同席,同席她身为长公主在主位,要么面对着面。 挨着坐,头一次。 她想再挨近一点,倒不用像昨夜那样亲密无间,就是想再挨近点,最好不留空隙。 挪椅子挪身子都有损皇家形象,她自幼一言一行都以端庄为主,不端庄的行为她是做不出的。 心中可惜。 容泊呈捕捉她耷拉一瞬的眉眼,问:“殿下想要什么?” 司徒含烟想起他昨夜的字字句句,有一句就是让她要什么就直言。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她真的很想挨近点。 “侯爷能坐近点吗?” 容泊呈还以为什么事,身子往她靠近。 还是有空隙,司徒含烟说:“侯爷能再近些?” 容泊呈直言:“什么程度?” 司徒含烟抿唇:“挨着无缝隙。” 两人都说得平静,实际上心底满是惊涛,一个没想到殿下如此黏人,黏人得可爱。 一个没想到侯爷如此配合,还不觉她幼稚可笑。 容泊呈想了想,同长公主说出去一趟,回来时单手握着一把长凳,手背上的青筋轻轻爆起。 那是配八仙桌的长凳。 但一般是宴席才会用这样的长凳,自己家中都是方凳圆凳和椅子。 喜儿就坐的八足圆凳,看着爹爹把长凳放下,爹娘挨着坐在一处。 原来是这样啊。 喜儿笑了笑,她也噔噔噔跑出去,自己抱着长长的凳子进来,说待会也要和礼哥哥坐长凳。 司徒含烟笑了笑。 容淳礼来了,发尾还有着湿漉。 “礼哥哥,这儿。”喜儿拍拍自己的凳子旁边,容淳礼坐过去,招手,膳食陆陆续续上来。 “爹爹用左手拿筷子!”喜儿很惊奇的样子,自己也换成左手。 不过她左手不行。 筷子掉了。 容淳礼让人换双筷子,放在喜儿的右手里,“你不用拿左手,我们没挨这么近,筷子打不到我。” 司徒含烟抬眸:“……” 容泊呈也抬眸:“。” 就这么赤裸裸地被小辈点出来,长辈们也是要脸的。 奈何容淳礼看都不看他们,默默松口气。 司徒含烟的注意力很快到了淳礼身上,让她不用管着妹妹,妹妹会自己吃,让她自己多吃些,在西关军营肯定不比家里。 还说在长公主府也给她收拾了一处单独安静的院子。 瞬间变得唠叨。 唠叨得容淳礼很熟悉。 感觉又多一个娘。 以前两个爹一个娘就够难应付了,现在两个爹两个娘。 “……” 有时候过于幸福,也挺无奈的。 不过容淳礼还是在心里小小地笑了一下。 司徒含烟:“淳礼急着回去吗?” 容淳礼:“能在家里待上十日。” 司徒含烟:“十日也是好的。” 容淳礼:“不过这十日要随二叔去武学,听武学的人说已经一月没见二叔,课程都落了。” 容泊呈接话:“忙着婚事,正好也同殿下说一声,接下来一月有些忙,晨起上朝,朝后在武学,殿下不必等我用午膳,晚膳会赶回来。” “不必赶,晚膳回不来也没事,我和喜儿一块的。”司徒含烟善解人意。 容泊呈没应这一点,从前爹娘不论怎么忙,都一定会回家用晚膳。 爹娘言传身教,别小看坐在一起用膳,即使什么不说,也是促进和维系感情的重要一环。 一个人若是不着家,就会和家人疏离。 一个当家人不着家,家就会散。 即使他和大哥各有府邸,只要在云京,半个月一大家子都要在容府吃上一顿饭,要是二老想孩子们,日日过去也是常事。 连离亲王和姑母一家都是如此。 此后武学忙碌,容泊呈也要赶回家中用晚膳,淳礼在,自然也把淳礼捎上。 容淳礼发现二叔是真不解风情,新婚燕尔,从未想过带些礼物回去,国子监里的花开得多好,换作三叔,指不定要摘一朵送给心上人,嘴里说着鲜花配美人。 倒是用膳坐在一块这个事,即使到了容家,长辈要请长公主上坐,好在长公主没有上坐,不然二叔让人备的长凳就没用处了。 毕竟有祖父祖母在,二叔不能上坐。 虽然二叔不解风情,但二叔对长公主有求必应。 长公主指着说哪片红枫叶子好看,二叔就会为长公主摘来,放在她的掌心。 长公主说二叔穿得有些单薄,二叔就会加衣裳,在校场上大汗淋漓也不见脱。 后来还是长公主后知后觉,好气又好笑地说:“罢了,是我忘了你的身子热,平日里喜欢穿多少是穿多少。” 总算挽救她二叔。 日子一到,她要回西关,长公主拉着她泪眼朦胧,弄得阿娘可能觉得自己这个当娘的被比下去,也当即挥泪一番。 “……” 阿娘,其实你不用这样。 长公主这样不奇怪,阿娘你这样很吓人。 似乎读懂女儿的心里话,阿端撇嘴,把抢过来的包袱一丢过去,“走走走,走快点,路上尽量别停。” 阿端是真怕让南疆的人察觉一点,毕竟去西关的一段路离南疆近。 西关离南疆远。 在西关也好。 军营是淳礼自己喜欢的,雾毒山不是。 司徒含烟挥手送别,泪汪汪的,她是真担心淳礼在西关受苦,身边都是些男子,五大三粗的。 容泊呈默默靠在她身旁,挨得没有空隙,只要两人站在一处都是这般。 喜儿觉得自己都插不进去,要么只牵爹爹,要么只牵母亲,一手一个是不可能了。 有点苦恼。 但是有此苦恼的不止她一个。 淳嘉哥哥说他爹娘不挨这么紧,但他爹娘身上带毒。 云祉表哥宿洵表弟更惨,都不能同爹娘住一个宫殿,珈洛表妹好一点,但是珈洛表妹说每天醒来都在偏殿,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梦里飞过去的。 大家都苦恼,那喜儿就不觉得稀奇了。 她比大家好,可以一会牵爹爹,一会牵母亲。 唯独三叔不太好。 三叔已经被祖父祖母罚跪在祠堂的第二日,不进米水。 不止罚跪,祖父祖母还用鞭子抽。 声音很吓人。 她害怕,也担心三叔会死。 大伯和爹爹去找了祖父祖母,回来只摇头,她知道是没劝动的意思。 好在她看见四叔偷偷去了祠堂,手里拿着大伯给的药,以及爹爹从外边回来带的点心。 喜儿问:“爹爹,母亲,祖父祖母为什么要打三叔?” 容泊呈摸摸女儿的脑袋:“因为三叔要娶一个人。” 喜儿仰头:“祖父祖母应该高兴才是啊。” 司徒含烟蹲下来,忽地感觉头顶也传来一阵温热,轻轻地揉着。 像把她当小孩一样。 她也觉得自己成小孩了,小孩才会被摸一摸头脸颊就发热。 她假装不在意,柔声对女儿解释:“三叔要娶的人有些麻烦……” 是青楼女子,还是罪臣之女。 第473章 水中莲(一) 容轻澈跪在祠堂里,因着身上有伤而无法如第一天时跪得笔直,只能求老祖宗恕罪了。 他们容家的祠堂里只有两个牌位,是他爹的父母,也就是他祖父祖母。 就两位老祖宗。 但祠堂修得很大。 容府里最宽敞的就三个地方,一个主院,一个校场,一个祠堂。 他爹还嫌不够大,说他容家铁定枝繁叶茂,还不一定够放牌位呢。 要不是娘在旁边拦着,说这么大个祠堂放满牌位都不知道过去几百年了,久得他们埋土里的骨头都化了,几百年后的事让几百年后的子孙去想,才把他爹拦住。 要是祠堂再大点,又只放着两牌位,只点着两盏灯,远远瞧着就一点点,不得把人吓到以为老祖宗显灵。 容轻澈低低地笑了两声。 已是初冬,过堂风卷进来冷得他一哆嗦,连着咳嗽两声。 “还笑得出来。”容惊春一手拿膏药,一手提点心,往他面前一丢,还从腰上拿出水囊。 容轻澈麻溜地打开点心,“我就知道是你来,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也就你适合干。” 他刚把点心送到嘴边,就被容惊春一把夺过去。 “狗嘴里吐不出人话,吃个屁。” “别啊容老四。” 他又夺过来迅速塞进嘴里,吃太急,差点噎着。 容惊春气呼呼地打开水囊往他嘴里灌。 “慢点儿慢点儿,你想呛死我。” “活该。”容惊春骂他,“糟心的狗东西,老子就知道你有天要在这个事上挨顿打。” 容轻澈咳了两声,点心吃了水也喝了,总算有点精气神。 他笑了笑:“没被逐出家门就是好事儿,当然,爹娘逐你出家门都不会逐我。” 容惊春瞪他,拿起药膏绕到后边去给他擦药,手上力道一点没轻。 疼得容轻澈嗷嗷直叫。 “容老四你是想杀我吧!” “这会疼了?挨打的时候怎么不吭声?继续装啊。” “啧,容老四你真是不讨喜,闻季冬到底图个什么,图你凶啊,嘶!” 这回差点给他疼升天了。 容惊春冷哼:“贫,继续贫。” “你要想每年来给我上香磕头,你就继续这么弄。”容轻澈知道这小子有点怕鬼神一说,平常在山上窜两下,看见个坟都要双手合十拜一拜,说句打搅了。 容惊春没再说话,手上的力道放轻,抹完药后起身:“好了,你继续跪着吧。” “诶。”容轻澈喊他,“你要不去雪月楼给你嫂子传个话?就说外出办事去了,小半个月才能回来。” “你放心,雪月楼只有花娘没小倌。” “老子担心的是这个吗!”容惊春一脸的气愤,拂袖而去。 也没说答不答应带话。 但容轻澈知道他肯定会去。 就像他知道大哥二哥一定让老四带东西来祠堂,爹娘呢肯定也知道,才会下手这么重。 也是他活该。 他容轻澈,容家三公子,富甲天下的商贾,眼线消息遍布四国,什么消息不知道? 偏偏不知道自个儿的心。 又偏偏栽在一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身上,一栽就是十来年。 他生来是天之骄子,除了家中长辈,嘴下从不饶人。 就是条狗朝他吠两声,他连狗带主一块骂,不懂礼的畜生东西。 大云就没几个敢凑到他面前来找事的,当然,他闲得慌就会去找事。 他就爱那种把人数落得还不上嘴,恨他牙牙痒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跟逗蛐蛐似的。 偏偏许玉冉那小丫头邪性,挨他骂也无动于衷,跟不会生气似的,永远都是“你说得对”,“你说的是”,“好的我知道了”…… 一拳打棉花上一样,给他弄得没脾气了。 回头呢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嘴里答应的都是敷衍。 给他脾气弄上来了。 下面又是“你说得对”“你说的是”“好的我知道了”…… 得,又一脚踩进死胡同了。 就这么一直绕,看谁先不耐烦。 你一句我一句地重复着,结果那小丫头直接睡着了。 砰一声。 倒哪儿睡哪儿。 不仅不痛,还会伸手去抓个东西来当枕头。 在护国寺的时候,好歹有个蒲团,后面到雪月楼,抓着古琴就拿古琴当枕头,摸着鞋子就拿鞋子当枕头。 你说她实在不雅,偏偏又睡得乖巧,不张嘴,也不流口水,更不会说梦话。 就安安静静的。 屋里燃着檀香或是沉香,日光从窗户打进来落她身上,感觉跟入定一样,竟然带着点佛性。 他当然见不得许玉冉这么悠闲。 雪月楼是挣钱和打探消息的地方,他是个商人,用木芍的话来说,身上一股子铜臭味,是人是物都要物尽其用,不榨干净不罢休。 容轻澈抽出自己的脚。 只听咚一声,许玉冉的脑袋落在木板上,而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木芍!” 他一声喊,木芍如阵风一样进来,脚上的铃铛响了几声。 “公子怎么了?” 容轻澈坐下来,望着迷迷糊糊爬起来的许玉冉,质问木芍:“这就是你调教出来的人?” 木芍赶紧认错。 许玉冉也意识不对,乖乖地站在后边,努力降低存在感。 “站住。”容轻澈看向她的脚,“以为小步小步地挪我就看不到?你不是来吃白饭的。木芍,将她打造成头牌给我赚银子。” 木芍的目光在两人间流转,媚眼含笑:“我说东家,雪月楼的头牌是宾客们投出来的,只卖艺不卖身很难让宾客满意的,不满意怎么投?” 容轻澈见许玉冉身子一抖。 看来还是有怕的东西。 卖身? 雪月楼的姑娘们都讲究你情我愿,甭管是卖艺还是卖身,自己说了算,要是有人强迫,木芍手下有批姑娘,个个身手不凡,能把强迫的人丢出雪月楼去。 所以这雪月楼的姑娘们没几个有怨气的,都是争奇斗艳。 许玉冉也是世家贵女出身,卖身肯定不行。 容轻澈看向木芍:“那是你的事,我只负责下命。” 木芍看了看许玉冉,一咬牙:“我试试。” 之后他索性住在雪月楼,看看木芍怎么个“试”法,顺道看看许玉冉这丫头是不是唯独敷衍他。 木芍懂得造势,也知道许玉冉的身世,便让她戴上面纱,半遮面尤其惹人好奇。 好奇面纱之下是怎样的面容。 到了夜里,木芍带着许玉冉在雪月楼走了一圈,无不引人注目。 毕竟她身上气质独特,宾客们一看就知道是新来的。 谁不想尝鲜? 红蕖的名字算是响亮了一点,但一说卖艺不卖身,木芍就愁了。 许玉冉琴棋书画都会,却不精,这方面比不得她长姐。 若不在雪月楼,也是世家公子争相要娶,偏偏在雪月楼,没有惊人的一技,实在是难以出众。 头牌? 想屁吃呢? 许玉冉忽然说:“木芍姐,其实我琴艺还不错。” 容轻澈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琴音一出来,他就知道这丫头专门克他。 这丫头某些方面固执,琴音起,自没有断之理。 许玉冉一曲谈完,雪月楼入账银两少一半。 容轻澈差点吐血。 他白花花的银子!!! “红!蕖!” 许玉冉抱着古琴,行礼道:“东家。” “你再谈这曲子,我拧断你的头。” “好的东家。” 听话得很。 到第二日时,木芍再三叮嘱:“红蕖,你真不谈那曲子了吧?” 许玉冉:“嗯。” 抱着古琴上场,又是禅音佛曲,不过换了一曲。 木芍:“!” 猝。 容轻澈:“!” 猝。 银子又少一半。 许玉冉淡定地解释:“换了。” 不解释还好,解释简直就是往刀口上撞。 容轻澈忽地一笑,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这两日损失的银两都算到红蕖头上,限两月还清,否则,卖身。” 第474章 水中莲(二) 木芍跟随主子多年,对于主子哪句话真哪句话假,心里明镜似的。 即使笑着,但卖身这话是真的。 主子也是真的喜欢银子,大公子抓箫二公子抓枪,三公子一手钱袋子一手小算盘,小小的手指拨得叮当响。 当然不是抓到什么就会喜欢什么,比如四公子,四公子可是抓了一本书,差点没把容老将军乐坏,容家也要出个读书人了! 结果容家最不会读书的就是四公子。 但三公子爱银子是真的啊! 三公子可是立志于容家每个人都能吃最好喝最好穿最好,连容家掌握的军马也要喂饱。 “红蕖,你这回是真得罪公子了。其他地方的帐公子都抽着查,唯有雪月楼,公子是月月亲查,要是公子日日待在这,每日都会翻一翻,每日的营收一眼就能扫到。” 木芍招呼人去拿账本和算盘,她要算算这两日到底少了多少。 容轻澈用扇子挑开帘子,正好看见许玉冉抻着脖子往木芍手里看。 “原来缩在壳子里的王八也还知道要伸脖子。” 许玉冉立马收回视线,垂着眼眸在那站着。 他粗略扫一眼,拿过木芍手里的账本和算盘,在左边的位置坐下来,身子慵懒地往后躺着,一脚曲着踩踏于席上。 算盘声响。 木芍的目光瞄上去,许玉冉也偷偷摸摸地要看,账本被拿到一边。 被发现了。 她无奈收回视线。 木芍却看得更加清楚,不过公子键盘上拨的怎么和账本不一样? 她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许玉冉,心里突突的。 容轻澈:“一千两白银,两月还清,木芍你盯着。” 许玉冉瞪圆眼睛:“一千两!” 木芍疑惑睁眼:“一千两???” “走了。”容轻澈没理会两人脸上的精彩纷呈,把账本揣进怀里。 木芍起身道:“公子你带走账本,账房怎么办?” “本公子缺一个账本的钱吗?” 人瞬间没影了。 “诶!”木芍揉揉太阳穴,脑袋疼。 许玉冉见状去扶她坐下:“木芍姐。” “这哪是为难你啊,分明是在为难我。”木芍嘴里嘀咕着,难怪刚刚心里突突的。 差点忘了红蕖是罪臣之女,还是即将斩首的罪臣之女,公子却有本事把人从狱中揪出,藏在纵情声色的雪月楼里。 许玉冉:“木芍姐,实在抱歉,我会在两月之期里赚到一千两。” 木芍望着她。 不知道公子是用什么法子相救,起码证明一点,公子对红蕖非同一般。 可能是公子把人丢在此处近一年没管,鲜少来雪月楼,她渐渐忘却这事。 今儿个账本一事,算是给她一个警醒。 “红蕖……” “木接姐,真的有一千两这么多吗?”许玉冉犹豫一问。 当初在护国寺里,容轻澈没少戏弄她,故而有此一惑。 她看木芍姐欲言又止,心里更加确定一千两白银有问题。 木芍的红唇抖了抖:“红蕖你似乎对银子没什么概念,好像对雪月楼的客流营收也不清楚。” 许玉冉确实不知道。 她从小跟在祖母身边,不是在家中祠堂,就是在护国寺念佛吃斋,银钱的事确实不懂。 以及雪月楼,她来了很长一段时日,多数时间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又是在顶楼,自然不知道雪月楼里是个什么情况。 倒是透过窗户天天看着雪月楼外,外边晴日多热闹,雨天人稀少,摊贩不论刮风下雨都会出摊。 “颤音佛曲是你故意的吧。”木芍喝一口茶,慢慢悠悠地说,“你的颤音佛曲修得这样好,其他曲目想必也不在话下,你觉得这样清心的曲子在为雪月楼里的花娘和顾客们好,你瞧不起雪月楼的营生,更瞧不上这些管不住下半身来雪月楼找花娘的顾客。” 许玉冉意外地看向她。 木芍没当回事:“我能理解,你之前可是许侍郎的嫡次女,名副其实的世家贵女,与楼里空有美貌出身低微的花娘们不同,唯一相同的是走投无路。” “你日日望向窗外,想要离开雪月楼,大门敞开着你可以出去,不想走正门也有后门,你没有,因为你也知道不能离开雪月楼,你们许家就剩你这一脉了。” 许玉冉静静听着,想起祖母再三叮嘱她跟容三公子走,要活下去。 “也不是只剩你这一脉,你那个庶兄因着母亲在许家帮过太子,也保了命,只是责令改姓,随母姓入秦家,外祖父外祖母成了祖父祖母,许家只剩你一个。” 木芍想到什么,轻轻地“啊”一声,“还有太子妃,你们许家打的好主意,可惜,太子妃及笄礼时多了个名,孩子不论随爹姓随母姓都是司徒。” “我知道。”许家只剩下她一人,爹娘长姐长兄做的恶事如同悬在她头顶上的一把刀,午夜时分子总会被噩梦惊醒。 许家欠太子,欠离亲王妃,欠太子妃,她都知道。 家人罪有应得她知道。 她想替家人赎罪,可他们不需要,甚至没有来此处找麻烦。 唯一能做的只有诵经祈福,为地下的家人们祈福,盼能投胎重新做人。 也为太子太子妃离亲王妃祈福,望福乐安康。 别的她也做不了什么。 “红蕖,自古改名如改命,公子给你改了名,你就是另一番命运。”木芍笑了笑,轻轻晃动着白玉般的脚,脚上的铃铛脆响,摄魂夺魄一般,“你迟早会离开雪月楼的。” 她又想到账本和银两。 心仿佛在滴血。 “只是在这之前,你得在两个月内赚到一千两。”提起这个,两人略略发愁。 许玉冉说:“其他的曲目我也可以,不过略差一些。” “先再试试。” “好。” 许玉冉又一次登台演奏,想着木芍的话,她第一次正眼看雪月楼里的场景,女子们如百花争艳,各花有各花香,男子们头戴金冠身穿锦衣,容貌参差不齐,口袋都是鼓囊囊的。 还真的有人愿意为楼中头牌一掷千金,千金还不一定能买头牌一笑。 这两日损的只有一千两吗? 她不由得怀疑。 待自己奏上一曲,却只有一两银子砸上台时,她又不由得怀疑自己的颤音佛曲也许修得不怎么样,可能没少到一千两银子。 但护国寺的师傅和主持方丈都说过她的颤音佛曲上乘,能安树中林,水中鱼…… “红蕖,发什么呆呢?”木芍出现在台上,下边的一些宾客又欢呼起来,砸不少银子和票子。 雪月楼的女老板可是一年不得一见的! 虽说年纪不小,却是实实在在的风韵犹存,一颦一笑勾人,一步一铃铛摄魂。 可这雪月楼的女老板又是大家伙能肖想的,雪月楼能有这般地位,背地肯定有大东家。 动不得动不得啊。 倒是能开点小玩笑。 木芍命人把银子票子捡起来,都塞到许玉冉的手上,且算她的。 不过她又忧心:“按你这样子怕是半年都赚不到,我得想想法子。” 许玉冉发现木芍姐比她还着急。 “木芍姐,我……” “你确实只有禅音佛曲拿得出手,还是从这里入手……” “姐,我……” “一定会有贵人喜欢这样的曲子,我去找找。”木芍没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嘀咕道,“得去翻翻宾客们的喜好……” 许玉冉抿抿唇,让木芍姐操心了,她自己也要上点心才行。 她抱着自己的琴上楼去,一不小心撞在一位公子身上,遮面的轻纱落了下来。 许玉冉抬眸,与那公子对视。 公子也垂眸望她,手上还拧着一个年龄稍小的公子。 小公子抬头,瞧见面前女子的真容,倏地睁大眼睛:“你!你!” 许玉冉吓得捂住口鼻,迅速跑上楼。 那是当初家里给她挑选的姚家公子! 第475章 水中莲(三) 被拧着耳朵的是姚家公子,那她撞的想必也是姚家人。 当初与姚家公子相见时,姚家公子曾说过他最惧怕之人,是家中年纪最小的堂叔,也就是当今左相的嫡长孙。 许玉冉心里忐忑。 她不知道容轻澈是如何救的她,如果是买通狱卒暗度陈仓,姚家公子认出她,势必会带来麻烦。 许玉冉没了往日的镇定,匆忙去寻木芍时还掉了一只鞋,也没顾得上敲门,猛地推门吓木芍一跳。 “咋咋呼呼的,何事?”木芍以为是一边的人,并未抬眼。 许玉冉喘着气:“木芍姐,是我,方才我撞见姚家公子,姚家公子认出我了。” 一听是许玉冉的声音,木芍放下手中竹简,又听到有人认出许玉冉,她脑子嗡一下,神色变得严肃。 “你不是常年不在京吗?” “十六七岁时被叫回家中成亲,爹娘相中的就是姚家公子,我们见过。”后来她借机逃了,还是容三公子帮着逃的,逃到护国寺后家里人追过来,她以削发为尼要挟才没让自己嫁给姚家的浪荡公子。 木芍知道她告知这话的意思,叮嘱道:“这几日你不必再抛头露面,姚家那边我会盯着,也会告知公子,只是公子外出有事,少说也要有个十日半月才回。” 她一边说着,一边吹哨呼来信鸽传信。 之后几日许玉冉都没有再下过楼,偶有送膳的丫头上来,她会旁敲侧击地问一问京中有没有什么传闻。 要知道,雪月楼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 丫头说了一些,都和许玉冉无关,她一颗心依然不上不下。 要么是姚公子没说,要么是被姚家压下来了。 姚公子不是嘴上能把门的,必然是后者。 姚家为何要压着? 许玉冉百思不得其解,不等再次询问丫头外边的情况时,丫头主动和她聊起闲话。 “今儿来了个华贵的公子,点名要见东家,身后的小厮抬着两箱银子。” 丫头口中的东家是木芍,雪月楼真正的东家是谁,知晓之人寥寥无几。 许玉冉的不安到达顶峰,丫头离开后,她往木芍的屋子里。 木芍也住这顶楼。 雪月楼里是个圆,四个圆角是楼梯,故而将一层楼分为四面。 顶楼四面只住三人,真正的东家主北位,木芍主东位,而她在南位。 走一会就能到木芍的屋子,门口有人把守,把守的姑娘似乎知道许玉冉会来,领着她从另一个门进去,坐下。 隔壁主屋的声音依稀能传过来。 女声是木芍姐,男声许玉冉没听过,辨别不出。 “望木芍姑娘成全,若是两箱不够,在下改日再送来,至于多少,也望木芍姑娘给个数。”声音倒是温柔和善。 “姚公子,红蕖不是我的人,是东家的人,来去非我能定夺,得看东家。” 姚公子? 不是她认识那个。 也就只能是前几日撞到的那个。 左相的嫡长孙,姚敏才。 姚敏才:“敢问木芍姑娘的东家是?” 木芍瞥他一眼:“那就看姚公子的本事,能否探到我雪月楼真正的东家是谁了。” 缓兵之计。 姚敏才笑笑,“叨扰了。” 木芍让他们把银子也抬回去,人走后,对着隔壁说:“红蕖,过来吧。” 许玉冉走过去。 如她所料,确实是姚敏才。 未曾料到的是姚敏才要为她赎身? 木芍忍不住问她和姚敏才什么关系,许玉冉如实相告,前几日一撞是头次相见。 木芍顿时不明白了。 “你们许家谋逆,京中世家无不避之,姚敏才不仅堵了他那侄子的嘴,还要重金为你赎身……”她打量着许玉冉,“你身上有什么姚敏才要的东西?” 许玉冉摇头。 她两手空空,心中毫无秘密,说来也是她不孝,不关注家中事,与家人不亲,家人什么事也不告知于她,否则她定会相劝父兄长姐,莫要做谋逆之事。 为时也晚。 不想了。 她再三保证,自己身上真的没有什么。 不出两日,姚敏才又来了,入雪月楼即为上宾,以百两金为筹,只为听红蕖姑娘一曲禅音。 雪月楼只拒强迫之宾,姚敏才这样出手大方又彬彬有礼的,拒不了。 许玉冉去了,依然戴着面纱,手里抱着跟她多年的琴。 抱琴美人出现,姚敏才起身相迎。 “姚公子。”许玉冉微微行礼。 姚敏才拱手回礼:“许四姑娘。” “姚公子说笑了,雪月楼没有许四姑娘,只有红蕖。”许玉冉放琴坐下,轻轻抚了一下琴弦。 姚敏才怔怔地凝了片刻,改口:“红蕖姑娘。” “姚公子可有想听的曲目?”许玉冉学着雪月楼中姑娘们轻声细语地问,不过到底不是勾栏女子,没能学到精髓,一双眸子干干净净。 算不得亮堂,有种黑沉沉的幽静之美。 她的眼睛,似乎也有梵音。 姚公子要她演奏擅长的,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好在包间里能隔一些声音,不至于再给她平添负担。 但隔壁两房的就遭殃了,偏偏还是雪月楼里拔尖的花娘的屋子。 姚公子连续来过三日,隔壁的花娘就找上门来,本想破口大骂,可红蕖住在顶楼,不能骂,只能苦着一张脸求她。 “我说祖宗,你那曲子能不弹吗?客人清心寡欲我还如何挣银两?没有银两我哪来漂亮衣裳和珠宝,我还要攒钱给自己赎身呢。” 许玉冉也很不好意思,但那是客人的要求,“不如我分你点银子?” “哎呀!”花娘立马大变脸,笑呵呵地点她嘴,“红蕖你的小嘴可真会说话,记得送过来哦~” 许玉冉一动不动,待她们走了才松口气。 给她们分去三分之一,剩下的都交到木芍手里,木芍问她不自己留点? 她只想赶紧还上一千两。 “姚敏才没对你动手动脚吧?” 许玉冉摇头,“姚公子说他素来喜欢禅音,但是去寺庙过于麻烦,好在我会,他会常来。” “你信吗?”木芍似笑非笑地问,问她,也问回来的东家。 容轻澈脸上的笑容有些僵住。 “看来公子不信,红蕖信,也是,从姚敏才那张嘴里说出来,我也会信,谁让人家一脸的正直有礼相。” 容轻澈望她一眼。 木芍识趣闭嘴,端出一个盒子,里边不是金元宝就是银元宝,至于那碎银和小额银票,是第一日宾客们砸的。 “一千两,请东家点一点。” 才一月不到,竟然真让许玉冉赚到了,容轻澈该开心才是,盯着一盒的银两隐隐有怒。 木芍:“除去那些碎的,都是姚敏才给的。” 容轻澈促狭着眼眸。 木芍笑笑:“嫌一千两少了吧?还不如如实说呢,不过真要如实说,怕是最后到卖身这一步,公子又要不……” 咻! 容轻澈的折扇如利剑出鞘。 木芍敏捷往后一倒,抬腿一打,折扇如回旋之镖,重新落在容轻澈的手上。 “……舍。”她执意把话说完。 容轻澈忽地一笑:“能掏到姚敏才的银子是她的本事,姚敏才能一直让她掏,是姚敏才的本事,本公子倒要看看他们谁更有本事,不管怎样,得益的都是本公子。” 木芍轻飘飘地说:“是吗?” 第476章 水中莲(四) 许玉冉能给他赚银子,容轻澈当然高兴,巴不得把姚敏才的小金库掏个干净。 偶尔扫一眼许玉冉和姚敏才的房中景象,一人拂琴,一人茗茶,倒是惬意得很。 他冷嗤一声。 没想到堂堂相府公子,也会流连雪月勾栏处。 这半年来,从一开始的每日来,到每十日来,每半月来,如今每月才来一次。 容轻澈不由得好奇:“才半年而已,姚敏才的金库就空了?好歹亲祖父也是当朝左相。” “啧,真穷。” 木芍吃着玉相思买来的瓜果,喝着玉相思的小酒,悠哉道:“公子,你这么关注红蕖和姚公子做什么?” “姚公子给银子。”容轻澈用折扇打下窗户,对面下层楼的景象随之消失。 窗户发出一声重响。 木芍动了动眸子,提醒道:“东家,修缮也是要银子的。咱们雪月楼花魁头牌的恩客哪个不比姚敏才出手大方?大方的客人不见你盯着,姚敏才公子倒是盯得紧。” 说完又补充一句:“也不知道到底盯的谁。” 随后,手中的酒杯让折扇打落,好酒洒一地。 木芍无奈,直接拿酒壶往嘴里倒,一边解释:“怕是爹娘发现了,管着呢,左相日理万机,怕是还不知道,知道,估计就来不了了。” “还有,姚敏才一直在暗中打听雪月楼东家的消息,还惦记着给红蕖赎身。” 赎身? 红蕖都没有卖身契这个东西。 雪月楼是她自己留下来的,要是真对姚敏才有心思,早走了。 木芍心里都清楚的事,公子更加清楚,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 “我瞧红蕖是个感情迟钝的,怕是还不知道姚公子的心思。”她又故意一句,“要是姚公子表明心思,红蕖知道了跟着走也不一定。” 容轻澈没听见一样。 他离开雪月楼,回家路上瞥见一个乞丐,忽地心思一动,朝那乞丐招招手,拿了一粒碎银子给他。 …… 到约定的日子,红蕖抱着琴出门,正好遇见容轻澈。 “东家。”她行礼。 容轻澈告诉她:“不必去了,姚敏才不会来。” “嗯?”许玉冉疑惑抬眸,东家怎么知道? “左相已得知他流连烟花巷柳之地,禁足三月,三月你都见不到他。”容轻澈打量着她的神情,好像不甚在意,又像在走神。 他手中的折扇顿了顿,“就这么盼着见到他?如实回答。” 许玉冉:“姚公子是知音,与知音闲叙是人生一大乐事。” 也是她在雪月楼里唯一的消遣。 和姚公子待在一处的某些时候,她才觉得是真正应了祖母的那句“好好活下去”。 容轻澈嗤笑:“你等不到的,不止三个月,三个月后他可能会成亲,成亲就会收心。” “这样。”许玉冉只有淡淡的两个字,容轻澈还是听出她心底的失落,转身离去。 那背影,活像受了大气。 许玉冉:“?” 她可没拌嘴。 也没说那几句容轻澈明令禁止的话。 许玉冉已经做好知音不再有的准备,曲子只能弹给自己听,雪月楼天黑才接客,她只好在白日奏曲。 落到个别人耳里,禅曲都听出点惜别不舍之意。 姚敏才派来注意雪月楼的人回去添油加醋地禀报,容轻澈也听得烦躁,用折扇砸了她的门。 “以后不许再弹!” 紧接着琴也让人收走。 许玉冉:“??” 她回头,望着自己的琴被搬到容轻澈的屋子去。 容轻澈似笑似怒地看着她。 许玉冉蹙眉。 琴没了,只能搜罗些佛经来抄一抄,看一看。 容轻澈以为她会来要琴,等了一个月都没见人来,甚至到了足不出户的地步。 人更气了。 木芍想笑又不敢笑,嘴里说着:“公子消消气消消气,红蕖就是这么一个人,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还不了解吗?” 就是了解才气人。 活像都是他的错。 容轻澈道:“她的事往后不必再同我禀报,也不用管了。” 木芍试探:“真不管了?” 这时有人来敲门。 来人禀道:“东家,姚公子来了。” “禁足的日子不是还没结束吗?”木芍起身出去一看,还真是姚敏才。 就是人看着憔悴不少,走路的姿势也有些怪异。 “挨罚了。” 木芍侧头,揶揄道:“不是不管了吗?” “显着你了?”容轻澈冷嗤。 木芍闭嘴,让前来禀报的人去告诉红蕖下楼。 容轻澈忽然道:“请姚公子上来。” 意思是不用红蕖下去,但这顶楼一般人是不许来的,能上顶楼的人都是心腹,也知道真正的东家是谁。 真正的东家开口,自然是按东家的意思办。 姚敏才被请上顶楼,才发现顶楼比下边的每一层都宽敞,地面延伸出去许多,站在此处能将整个雪月楼的情况一览无余。 而底下却望不见顶层的景象,抬头只见木板。 也许雪月楼背后的东家住在这里,他观望片刻,无人,无任何动静。 人将他引到许玉冉的房门口,敲门告诉里边的人是谁来了。 许玉冉打开门,诧异地望着来人。 “红蕖姑娘。”姚敏才拱手行礼。 许玉冉侧身让他进去,询问他怎么来了?不是禁足吗? “原来红蕖姑娘知道,红蕖姑娘又能住在顶层,想必是雪月楼幕后之主告知的吧。” 许玉冉没反驳。 “敢问红蕖姑娘,雪月楼幕后之主是何人?在下并不是探消息,只是想见见幕后之主,同幕后之主商议红蕖姑娘之事。” 许玉冉疑惑:“我的事?不该直接和我商量吗?” “自是要和红蕖姑娘商量的。”姚敏才有些口干,朝她讨来杯茶水喝。 许玉冉刚坐下,便听到他说要求亲,为她赎身,娶她入府。 许玉冉以为自己听错了。 “红蕖姑娘并未幻听,在下确实真心实意要蕖姑娘。”姚敏才不再遮掩眼底的情谊,含情脉脉地说,“在下与姑娘的第一次见面并非雪月楼,而是护国寺,那日你着素衣坐于清泉边上桃花树下,轻拂琴音,山间清风鸟儿相和,桃花飞舞。” “在下一见倾心。” “后经打听,姑娘是许家女,我本有意提亲,奈何我叔婶快了一步,与你爹娘先行订下婚约,后又解除了婚约,我高兴好一阵,再度想上门提亲时,你家……” “你家出了事。”姚敏才心怀自责,“我没能救你,本以为死生不复相见,未曾几年之后,我们能再次相遇。” 他脸上肉眼可见的高兴。 许玉冉觉得自己应该感动才是常理,却不知为何感动不起来,感激倒是有的。 “多谢姚公子……” “玉冉。”姚敏才上前一步,掌着她的肩膀说,“跟我走,雪月楼不是你待的地方,我已经说服祖父,允许我与你赎身,娶你入府,只是要委屈你为妾……” “为妾?”伴随着一阵风,许玉冉的房门倏地打开。 容轻澈一袭红衣出现在门口,一步步朝着他们而来,手中的折扇打在许玉冉肩上,姚敏才吃痛松开。 第477章 水中莲(五) 容轻澈的出现后,许玉冉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有震惊,有疑惑。 姚敏才只有震惊,敏锐地猜到什么。 “你就是雪月楼的幕后之主?”姚敏才微眯眼睛,“没想到容三公子竟然在做皮肉生意,也不怕毁容家的将门名声?” “他不是。”许玉冉不知道容轻澈为何出现,但容轻澈救她护她,她就不能陷容轻澈于危险,“容三公子是我的恩客。” 恩客二字,许玉冉从没想过会从自己口中说出。 趁着二人怔愣之际,她继续补充证据:“姚公子先前赞我卖艺不卖身,实际不然,只是容三公子包了我,只许我偶尔卖卖琴艺打发时间,不然我也住不到这层。” 姚敏才似信非信。 许玉冉主动往容轻澈的身旁站去,她整日燃香,身上一股淡淡的寺庙香火味,竟然意外地好闻。 容轻澈伸手搂住她的腰肢,不算细,平日不见出去走动走动,整日不是坐着就是躺着,难怪要长点肉。 搂着怪舒服。 他打开折扇,一副风流样。 “有我在,姚公子哪里来的自信觉得红蕖会看上你?你一容貌不如我俊俏,二身高不如我高大,三富贵不如我,除去眼光不错,实在没有值得称赞的地方。” 许玉冉是知道他嘴巴里淬毒的,倒也没想到是这么个不饶人法,哪怕是相府公子,也丝毫不给面子。 “再看看你身上衣帛,你手中银两,都是家中父母长辈所赏所给,有哪一样是自己挣来的?”容轻澈人虽风流,却靠自己的男子挣钱养着一大家子穿金戴银,完全有资本数落京中的世家子弟。 姚敏才顿时羞红着脸。 “容三公子何必咄咄逼人,你样样比我好又如何,还不是放任玉冉在这等地方蹉跎岁月,不为她赎身还不娶她入府,只管自己风流,不管她往后的日子。”他冷声质问,“容三公子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是真心要娶玉冉过门。” “为妾?”容轻澈直击要害,“你既然真心喜欢玉冉,真心娶人过门,为什么不是为妻,而是为妾?” 许玉冉望过去。 姚敏才不敢看她的眼睛。 他也想娶玉冉为妻,可…… “你也想娶玉冉为妻,可玉冉是罪臣之女,还流落在雪月楼,哪怕只是卖艺不卖身也是烟花女子,你姚家门第高贵,能做个妾已是不错。”容轻澈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声音微微冷冽,“是吗?” 心思大白于人前,姚敏才顿时无可适从,对着许玉冉说:“不是,不是这……” 这话他又说不出来。 因为是的。 他就是这么想的。 姚敏才觉得这样的想法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不是他苦苦央求,玉冉甚至没办法入府为妾。 只是被容三公子那么一说,他好像罪无可恕一般。 好像只是纳为妾室是在侮辱玉冉。 他并未想过侮辱玉冉,只是事实如此而已。 姚敏才羞愤出声:“那你呢?容三公子你呢?你能做到比我好吗?你敢娶玉冉为妻吗!” 容轻澈嗤笑:“你怎知我……” “好了。”许玉冉出声打断,姚公子的话语她能平静听着,容三公子的话她不能,更不能听到“你怎知我不敢”类似的承诺。 从前遇见时她就知道不可能,许容两家势如水火谁人不知。 容家人团结得很,个个都是恩必偿仇必报的性子,许家没有出事的时候处处都被容家压着,要不是二哥和秦姨娘自己的造化,许家都出不来一个状元。 更别提许家出事,她沦为阶下囚,罪臣之女,落脚雪月楼。 容轻澈于她有救命之恩,平日里他喜欢逗着人玩,她就随他逗好了。 反正容轻澈红颜知己众多,产业众多,实在忙得很,也不常遇见,就显得更加没关系。 捅破窗户纸不是明智之举。 许玉冉上前一步,对姚敏才说:“多谢姚公子厚爱,只是我不愿跟姚公子走,我一直将姚公子视为知音好友,无半点男女之情。” “你在气我不能娶你为妻吗?”姚敏才心中难过,眼底隐隐有泪,“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我知道姚公子真心待我,为征求长辈的同意姚公子吃了不少苦,为妾已经是姚公子能给的最好的,玉冉谢过姚公子这份盛情。”许玉冉多年不见笑,这一刻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顿时恍了容轻澈的神。 容轻澈又是一伸手,把人往自己身边带,不许二人靠得太近。 “做什么?我还在这呢。”他调笑着,两人都知道他生了气。 许玉冉的眸光闪了闪,下一瞬平静地看着姚敏才。 “雪月楼不是姚公子该来的地方,姚公子以后不必再来。” 姚敏才心里蓦地一痛,“真的不肯跟我走吗?” “你有耳疾?耳朵有疾才要人说第二遍。”容轻澈不爽地笑着。 姚敏才扫一眼容轻澈:“他逼迫你吗?容三公子,你如何才能放了玉冉?容三公子酷爱银钱,您说个数,我会尽快凑齐。” 他还是想要争一争。 “本公子差银子?”容轻澈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姚公子就算举家凑银子也万万不够。” 他一字一顿道:“百万两黄金都不让。” 像一声惊雷在许玉冉的耳边乍响,心脏也跟着扑通一声。 许玉冉微微睁大眼睛,沉静的双眸如一池被搅乱的水,闪过震惊,闪过惊喜,闪过慌乱……复杂地交错着。 容轻澈没事的人一样,还捏了捏许玉冉的腰:“凉到了?僵成这样。” 外边的风吹进来,确实带着股凉意。 他大手一挥,门窗唰唰地合上。 关窗的声响叫醒两个傻眼呆愣的人,许玉冉侧头望着容轻澈,刀削般的轮廓,上扬的嘴角,以及永远睥睨看人的眼睛。 哪怕是待在护国寺的榕树上休憩,哪怕是进阴暗潮湿的地牢,他都是如此的风流桀骜。 鲜艳的红衣,张扬的性子。 家世好,模样好,出手阔绰大方,时不时还会侠义出手。 难怪红颜知己遍地。 每趟出门回来身上都沾香带粉。 许玉冉默默收回视线,对上姚敏才含泪的目光,姚敏才应该看到她望容轻澈的眼神了。 看到也好。 心死才快。 许玉冉:“姚公子,后会无期。” 容轻澈:“自己麻溜地滚,找条狗来碾你都费钱。” 姚敏才如同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地离开雪月楼,走路一跛一跛的。 许玉冉心里过意不去,想着要不把那些银两都还回去。 容轻澈不许。 “到手的银钱哪有还回去的道理,再者,还回去你会继续欠着我一千两,两月之期已过,你要卖身。” “卖给你吗?”许玉冉一个没留神,心里话就自己跑出来了。 容轻澈当即愣住。 许玉冉反应过来,立马说:“那还是不还了。” 她转过身去背对着容轻澈。 …… 夜里。 容轻澈手拎一袋重重的包袱出现在容惊春的院里。 容惊春正在给缸里的锦鲤喂食。 “你大晚上喂什么鱼食?” “你大晚上来我这干嘛?”容惊春头也没抬。 “不是找你。”容轻澈四处环顾没见着人,“木芙呢?” “你找木芙干嘛?”容惊春古里古怪地看着他,“你休想糟蹋身边人!” 容轻澈看傻子一样,“我看你是头和屁股长反了。” 兄弟两个马上要打起来,好在木芙及时赶过来。 “三公子是要属下把这待隐隐发光的东西丢到相府嫡长孙姚敏才的房里?” “嗯,你轻功好。” 木芙去办了,一拎到手里还挺重。 容惊春好奇地问:“什么玩意儿重还发光?” “金银财宝。”容轻澈没瞒。 “容老三你终于疯了?”容惊春放下手里的鱼食围着他打转一圈,立马握拳防御,“说!哪里来的奸细竟敢易容成我容家人!” 容轻澈骂:“蠢货。” 最终兄弟两个还是难逃一打。 第478章 水中莲(六) 许玉冉已经明确拒绝姚敏才,本以为不会再见,未曾料到不过月余,姚敏才又到雪月楼来,说要听她一曲。 自从上次开口说容三公子是她的恩客,容三公子不仅没否认反而坐实以后,写着“红蕖”二字的花牌又被收了回来。 她还看见木芍姐亲自销毁花牌,雪月楼的姑娘们要是赎身、嫁人,除去卖身契,还会当面毁去花牌。 虽说她没有卖身契这个东西,却是有花牌的,如今花牌已毁,她是完完全全的自由人,只是住在雪月楼中而已。 木芍姐说:“公子的意思。” 别的也没有解释。 许玉冉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之后有人问起怎么不见“红蕖”的花牌,她都会听见楼里的人说雪月楼已经没有红蕖这号人了。 心中怪异的感觉更甚。 好像……她只属于公子? 也不对,她是完全自由的。 也因为花牌早毁,楼里也有人说过没有红蕖这号人,还是有人执意要见,好像知道其中秘密,甚至为了见她不惜要和木芍姐手下会武的姑娘们起冲突,许玉冉才知道来人是姚敏才。 姚敏才说只是想再听一曲。 她应了。 顶层未经两位东家允许,姚敏才自然不能再上来。 许玉冉抱着一把新琴缓缓下来。 姚敏才也瞧出不是她原先的琴,询问那把琴去了何处。 许玉冉淡定地答:“三公子那儿。” 姚敏才心中一阵酸涩,苦笑道:“你和三公子的感情甚好。” “嗯?”许玉冉一时未曾反应,嘴里轻轻发出一声疑惑,抬眸时望见姚敏才深邃含情的眼,只好咽下心中的一句“误会了”。 “姚公子今日听什么曲?” “护国寺桃花下那曲,是姑娘所作?” “嗯。” “就那曲吧。”姚敏才束手而立,转身望着已经抬手拨动琴弦之人,随着音律泛起,仿佛又回到初见之时,初见之人未必能得始终,他眼底满是遗憾。 “玉冉,我要成亲了。” 许玉冉抬眸,深沉幽静的眸子中毫无波澜,微微颔首道:“恭喜姚公子。” 姚敏才倏地惨淡一笑,坐了下来,静静听着曲子。 听着听着闭上了眼。 一曲毕,仍是不舍。 然而世间哪能事事如意,姚敏才不得不睁开双眸接受这样的现实,许玉冉哪怕是无名无分跟着容三公子,也不愿跟他入府为妾。 他从怀中拿出一千两银票,轻轻放在桌上:“这次不要再还回来了,我在你这听过不少曲,得过不少安逸的时辰,你若再还,我心中不安。” 许玉冉两眼疑惑。 过一会也没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姚敏才却是明白了,酸溜溜地笑着:“原来不是你,而是容三公子。” 许玉冉启唇:“三公子做了什么?” “我给姑娘弹曲的那些赏钱,前段时日被打包在一个包袱里丢在我的院中,毫厘不差。”姚敏才想起夜里的哐当一声,还以为是遭贼,整个相府的人都被吵醒,却只看见一个包袱。 打开一看,全是自己送出去的金银珠宝,以及银票。 若不是他上前认领,家中长辈就要以为是有贼销赃报官了。 姚敏才笑笑:“容三公子既如此见不得姑娘你身边有旁人,收旁人之物,又为何不迎娶姑娘过门呢?” 他发现对面的人在出神,又喊一声:“玉冉?” “姚公子。”许玉冉回过神来,面上瞧着平静,心里的波澜早就荡了一圈又一圈,半点不见停歇。 “玉冉在想容三公子?” 许玉冉没有反驳。 姚敏才喝了一口茶,继续道:“玉冉,那日容三公子想反驳于我,我怎知他不敢娶你,但被玉冉打断。” “玉冉,你是个清醒之人,知晓自己和容三公子无可能也好,能少些伤害。”他好似分析着利弊,“容家目前也就三代人,虽算不得正儿八经的世家,但权势地位都摆在那儿,还有为王妃为太子妃的女眷,朝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 许玉冉眨了眨眼睛,她瞧着实在沉静无人欲,一点让人看不透心思。 “玉冉不愿嫁于我为妾,想必也不会为容三公子之妾,你曾是贵门女,也做不出做人外室这等事。”姚敏才欲言又止,“还是多为自己想一想,容家人离今叛道不会纳妾,也不会养外室,娶妻也是要娶高门贵女……” 许玉冉弯唇笑了笑。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姚公子是在贬低于我,叫我不要妄想去攀容家的高枝呢。”她故作停顿,将姚敏才听到这话瞬间僵硬的神色收入眼中,“应当是误会,姚公子怎会是这样的小人?” 姚敏才脸色微白。 “多谢姚公子提醒,玉冉心中自有定断。”许玉冉起身,拿过一千两银票,抱着琴缓缓出去,没走两步就瞥见楼梯转角处的木芍姐。 木芍笑盈盈地望着她,眼里透着股子欣赏。 “木芍姐。”她上前去。 两人一块上楼。 许玉冉递出一千两银票。 木芍接过,脚上的铃铛一步一响,清脆悦耳,仿佛也在高兴。 “姚敏才瞧着正直有礼一个人,没想到也会耍这种小心思。”木芍漫不经心地笑着,斜了许玉冉一眼,“平常不见你开口说话,一说话倒也是牙尖嘴利,把人噎得不吭声。” “可惜没瞧见他变脸的模样。”木芍看起来是真的很遗憾。 许玉冉都不知道说什么。 木芍又感慨:“我们之前也看走眼,以为你和公子是截然不同的性子,没想到……还是有像的地方。” 她盯着许玉冉的嘴巴,“你其实不是不爱说话,是发现自己说话可能会得罪人吧?” 许玉冉抿抿唇,有点心虚。 木芍笑了笑。 “木芍姐,一千两的事能不告诉三公子吗?” 木芍意外地挑眉:“担心公子知道你知道了?” 许玉冉点头。 木芍看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许玉冉自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容三公子是木芍姐的主子,她回了自己的屋子。 木芍也回自己屋里,刚把门关上回头,一道红影猛地窜出来,慵懒地坐在席间。 “我说公子,你来时能否先行知会一声?” 容轻澈把玩着茶杯,漫不经心地笑着:“姚敏才又来了?” “人前脚刚走。”木芍坐过去,拿过他手里的茶杯放好,“几窑才烧出这么个上品,莫要摔碎了。” 容轻澈望着她:“问你话呢。” “公子如此迫不及待,怎么不自个儿去问红蕖?” “谁是主子?”容轻澈并未动怒,“你倒是胆子越来越大,她也是,还敢见姚敏才,姚敏才要娶的那位可不是什么善茬,找上门来有她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听着可不像骂人。”多的木芍也不敢说了,好歹是自己的主子,真惹生气倒霉的还得是自己,太子妃幼时闯到这里来她都被罚。 容轻澈斜她一眼,目光凉凉的。 木芍心一凉,赶忙想法子将功折罪:“公子可知姚敏才对红蕖说了什么?红蕖又是如何回应的?事关公子呢。” 容轻澈:“少说废话。” 还不快说? 第479章 水中莲(七) 木芍当然不会隐瞒自己的主子,一五一十将所闻告之。 讲到许玉冉回姚敏才的一番话时,见容轻澈笑意浓郁,挑眉道:“公子笑得这么高兴?” 容轻澈看她:“我何时不笑?” 这句话不假。 公子见谁不是笑脸相迎,女子见了会怀春,男子见了说和善。 不过这都是流于表面而已。 木芍搅着发丝说:“这可不一样。” 主仆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能过于直白,损人面子。 “你说她收了姚敏才的一千两银票?”容轻澈提起这事,轻轻啧一声,似是不屑,在木芍看来,隐约有点生气。 “今日是你生辰,去天下一品给你庆祝。”容轻澈话锋一转,木芍愣住。 “我看你和红蕖走得近,叫上,热闹。” 木芍:“……” 木芍张开的嘴重新闭上。 默了默,面对容轻澈投来的目光,她道:“我以后的生辰都是今天?” 容轻澈从怀里拿出一颗紫珠,丢过去,木芍伸手接住,笑盈盈地抬手在日光下瞧着。 紫珠,重金难寻的好东西。 跟着公子就是好,公子对身边之人从不吝啬。 “我以后的生辰就是今天。”她转头,笑道,“辛苦公子先到天下一品等一等,待我和红蕖换身衣裳,怎么说今天也是我的生辰,得好好打扮一番。” 容轻澈起身离开。 木芍立马叫人来,把手上的紫珠交到信任之人手上,叮嘱说做成珠钗,她要戴在头上。 又派人去锦庄拿两套新衣裳,一套朱樱色衣裳自己穿,一套清澈沉静的碧落蓝色衣裳给许玉冉穿。 和雪月楼里的衣裳大有不同,大袖衫更显大家闺秀的清贵。 许玉冉在雪月楼里多穿粉荷绿叶相映的颜色,突然穿上如此清澈沉静的蓝色,有一瞬的慌神。 “再簪上一朵蓝牡丹……”木芍拿着比手掌大的花簪上去,左右打量两下,许玉冉的脸蛋有些娇小,撑不起如此繁丽的花朵,应当适合小朵的花,簪在两侧要合适点。 换完以后发现果然合适。 “清雅的首饰和花朵确实更合适你。”木芍很满意她的模样,抬手让人给她上妆。 许玉冉一愣一愣的。 “木芍姐,今天是你的生辰,我这样的装扮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木芍说,“我喜欢美丽的金银,喜欢漂亮的姑娘,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都能多吃两口菜,你看我雪月楼里有丑姑娘么?” “没有。”许玉冉摇头,老老实实让脂粉糊在自己脸上。 她在护国寺时只画画眉,初来雪月楼还会点一下口脂和胭脂,后边发觉自己不必和雪月楼里的姑娘一样,平日里就是掬一捧清水洗脸,再描描眉。 随着口脂抿完,铜镜里呈现出一个标准又独特的美人儿,柳叶眉,鹅蛋脸,鼻挺而俏,唇如樱桃。 独特的是她静坐在那,如夜水中的一轮明月,沉静迷人,微微抬眸,如水中微漾,明月似有若无。 身上萦绕着淡淡的檀香。 即使是水中月,也是山间寺庙里日日闻香日日听经的水中月。 木芍眼睛都看直了。 雪月楼里漂亮姑娘不少,头牌里也有清冷恬静的,却都不及许玉冉。 那双眼睛与其说清冷,不如说是清醒。 身上的恬静,不如说是泛着点……佛性? “木芍姐?”许玉冉唤她一声。 木芍回过神来,嘴一时没把住门:“要不是公子不允,你一定是雪月楼的花魁,雪月楼的台柱子!” “嗯?”许玉冉听到了,她只是有点儿疑惑,先前不是三公子要木芍姐把她打造成花魁?转念一想,三公子那飘忽不定的心思,也能明白。 木芍嘴里说着没什么,带着她从雪月楼后门出去。 多久了? 她终于跨出雪月楼。 记不得了。 只记得过了很久,雪月楼里的日子除去没人一道参禅礼佛外,和在护国寺时也没什么区别,就没有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的习惯。 许玉冉仰头望着天上,黑漆漆的,和在雪月楼里看到的没什么区别,却有着不一样的感觉。 木芍说她:“又不是不让你出门,你也是呆得住,硬是没踏出来一步。” “现在出了。”许玉冉侧头对她说,“多谢。” 听起来就是出个门的事,也不至于一句多谢,但木芍心里是明白的,明白许玉冉心里一直压着家门覆灭的事儿,能走出来,但不想走。 强行出来也没用。 有时就是在这样不经意的时候,借着点外力就出来了。 木芍笑着接话:“不必客气。” 两人相视浅笑。 她们交流也并不多,但情谊总是奇妙的,两人平日里交谈就有着一种旧友在叙的感觉。 当然,也得益于木芍没有摆谱,许玉冉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到了天下一品,木芍说:“今日庆生,我还叫了公子一块。” 许玉冉“嗯”一声。 木芍见她一点不惊讶,猜到她知道点什么,笑容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公子啊公子啊,有人把你的心思捏得准准的,你还不知道呢。 俗话说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真正的猎人其实是猎物? 木芍忍不住笑出声来,拉着许玉冉的手腕上楼去。 刚靠近天字一号房,里边就传来一道娇媚的嗓音。 “公子,公子你真就不能考虑考虑我么?我在公子身边做事也多年了,知根知底。” 许玉冉抬眸望着,尽管脸色平静,木芍还是捕捉到她眼里闪过的难色。 木芍顿时脑门突突的,她推门进去。 “都过去好几天了,郢掌柜还没回去?近两年郢掌柜手下的营生可不怎么好啊,敢情是心思都用在如何勾引东家,没放在正经营生上。” 许玉冉跟着木芍进去,一眼看见郢掌柜身子歪倒在容三公子身上,容三公子用折扇推了一下人,嘴里说着:“有点分寸。” 笑着说的,郢掌柜哪能听,又巴巴地贴上去,容三公子的笑容渐渐淡去,郢掌柜才不得不坐好。 木芍居高临下道:“郢掌柜要是不想做正经的营生,就到我的雪月楼来,雪月楼随时恭候。” 郢掌柜有些敢怒不敢言,笑着喊她一声木芍姐。 木芍的年龄确实比郢掌柜大些,但许玉冉能感觉到这声姐不是因为年龄,而是因为木芍姐的地位,仅次于容三公子。 这些年在雪月楼,她也渐渐察觉到容三公子明暗的产业,大部分都是木芍姐在打理。 郢掌柜拿出礼物,先是祝贺木芍姐生辰喜乐,目光辗转到她身上。 “这位姑娘好生美丽,瞧着不像雪月楼里的姑娘……”郢掌柜扫一眼坐着的公子,方才从她们一进来,东家的目光就若有似无跟着这位姑娘。 她笑笑:“姑娘贵姓?” 容轻澈:“容。” “容?”郢掌柜的脸色变了变,像她们这样每隔三年就会入京见一次东家的人,多少知道点东家的底细。 东家是容家人。 “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容姑娘恕罪。”郢掌柜立马尊敬起来。 木芍的眸子动了动,没说什么。 许玉冉却说:“郢掌柜误会,我不姓容。” 容轻澈倏地抬眸望去,嘴角浅浅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郢掌柜:“啊?” 许玉冉想说自己姓许,偏又不能说,她侥幸存活的庶兄都被责令改姓了。 这时,木芍拉着许玉冉坐下,解释道:“这是我妹妹,我们无姓,若有人问,一般都说姓容。” 其实应该说姓姜。 她们是老镇国公为平南郡主所养的死士,无名无姓,只有代号相传,上一代木芍救主丧命战场,由她来替。 战场上活下来的死士都在平南郡主身边,而她们年轻一代则被安排在诸位公子身边,年龄和三位公子相差不了多少,和四公子五姑娘才差得大。 不过跟了容家的公子,说姓容也没错,何况郢掌柜知道的也不多。 “原来如此。”郢掌柜又问许玉冉,“你叫什么。” 许玉冉:“红蕖。” “你们还真是姐妹,一朵芍药一朵荷。”郢掌柜的目光又在东家和红蕖的身上来回转悠,笑着重新坐回去。 许玉冉也要在木芍的身旁坐下,忽地一只手拽在她的手腕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了过去。 容轻澈一脚勾过凳子,许玉冉正好落座。 郢掌柜的收臂也让木芍眼疾手快扶住,才没坐空。 木芍笑着看向自己旁边,示意郢掌柜坐过来。 郢掌柜登时脸色铁青,看一眼东家,东家没看她,只好不情不愿坐下,怨毒地望着对面。 许玉冉一阵头皮发麻。 三公子一如既往地爱给她找事。 “我和木芍姐坐一块。”许玉冉刚起身,又被摁着腰坐下去。 容轻澈:“让你坐就坐,近点。” 许玉冉没听。 容轻澈只好自己动手,手掌从许玉冉的腰落在凳子上,刺啦一声,凳子移过去,两人挨得更近些。 “这么有分寸做什么?”容轻澈的语气听着不是很高兴。 一个被骂没分寸,一个被骂太有分寸,是谁都听出其中一个是嫌弃,一个是偏爱。 木芍看着郢掌柜的脸已经气成猪肝色,忍不住笑出声来,跟着附和。 “是啊红蕖,以你和公子的关系,这么有分寸做什么。” 第480章 水中莲(八) 本以为话说到这个份上郢掌柜会离开,实际上则不然,还微笑着端庄坐好,木芍都有些惊讶于她的厚脸皮。 不过郢掌柜一个女子在众多男子中脱颖而出,得公子赏识后独占一方营生,也就不觉奇怪了。 商贾地位一直低下,没点子厚脸皮都站不稳脚跟。 没点子眼色也不行。 以至于许玉冉发觉整顿都被人盯着,细细地打量,她要是抬眸望去,对方会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 偶尔会问上一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实际上是在旁敲侧击地打探她和容轻澈的关系。 许玉冉发觉容轻澈不吭声,但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为她夹菜,姿态尽显亲昵,心里也就明白了。 郢掌柜这样已经做到能见东家的人物,容轻澈肯定不好换人,或是一时半会找不着替代之人,才会允着对方的心思。 现在看来是不想要这个麻烦了,借着她让对方识趣呢。 故而在郢掌柜盯着她腰上的手说:“东家众多红颜知己中,也就红蕖姑娘有此殊荣了。” 她答:“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 顿时,容轻澈意外地看她一眼。 木芍当自己是阵风,眼珠子绕着对面的两人转,至于郢掌柜,她知道就算天底下的女子死光,公子也不会与她相守。 郢掌柜模样身段也不差,家世的话,容家人并不看重此,只是她家公子心底不知不觉间装人了。 “是啊,红蕖姑娘身在云京,又是木芍姐的妹妹。”郢掌柜的语气别说有多酸,酸着酸着脸色难堪起来,因为她看见东家在笑,不是平日里的那种笑,而是隐隐透着种温柔和骄傲。 有什么好骄傲的? 红蕖一句“近水楼台先得月”就骄傲上了? 公子这模样,怎么跟被红蕖拿捏一般。 郢掌柜一口酒灌下去,心底闷闷不乐,杯子放在桌上都有声,紧接着又倒,酒杯怼着许玉冉面前的。 许玉冉身上去拿酒杯,手腕再次被握住,容轻澈示意她不用喝。 许玉冉看都没看他一眼,抽出手和郢掌柜碰杯。 容轻澈:“……” 木芍憋笑。 “敬你,郢掌柜。”许玉冉知道郢掌柜心里有些动摇了,当然不可能彻底放下,放下一个人哪有这么容易。 郢掌柜见她喝得干脆,不想落于下风,又倒一杯过去。 许玉冉也想她喝酒了能消点气,你来我往的,喝下去大半壶酒,容轻澈和木芍一人拦一个都没拦住。 郢掌柜喝着喝着,眼泪哗啦啦地流,一个劲地讲诉自己对东家有多喜欢,喜欢到不介意东家有多少红颜知己。 还说:“红蕖,东家喜欢你,我让让你,你做大,我做小。” 许玉冉头昏脑涨,下意识就要点头。 下巴忽地被一只大手撑住。 容轻澈咬牙切齿:“你敢给本公子点头试试!” 许玉冉侧头,双颊绯红,双眸也像浸泡在酒水里一般,雾蒙蒙的。 容轻澈喉头一动,松手。 砰! 许玉冉脑袋直接砸在桌上。 容轻澈和木芍都愣了,赶忙过去检查,人已经闭眼睡过去。 容轻澈松一口气,见她额头红肿,又气又好笑。 另一边的郢掌柜也凑过来想看看,她刚哭过,眼睛又干又涩。 趁着人睡过去,她仰头道:“东家,您觉得方才的提议如何?” 容轻澈冷了脸:“郢掌柜,我本以为你是聪明人,懂进退,现在看来不是,你不收了心思就舍下富贵的生活离开。” 郢掌柜身子一缩,没有再说话。 木芍拍拍她的肩膀,劝道:“行了,东家心思不在你这,不论你怎么努力也得不到。” 郢掌柜甩开肩膀上的手,转身离开。 木芍也说:“公子,我这生辰过完了吧?” “今日这顿每人一千两。”容轻澈说,“去找郢掌柜要。” 许玉冉的他自己要。 木芍听出弦外音,嘴角忍不住抽抽,说:“公子真一分不给红蕖留啊?一个姑娘家没点银钱傍身怎么行。” 容轻澈正要开骂,木芍识趣地撤了,大门都没时间走,一转身从窗户跳下去。 容轻澈一阵无语。 他其实只想说“话多”。 “人都走了,还睡。”容轻澈戳戳许玉冉的后脑勺,“上辈子猪投胎,这辈子除了睡就是睡。” 话音刚落,他的手臂就被抱住。 他毫不留情地骂道:“逮着什么就把什么当枕头的混账东西,松手。” 一抽,没抽出来。 容轻澈觉着是她抱得紧,没想过是他抽手的动作根本不大,轻得像把人吵醒似的。 无奈之下,他弯腰把人抱在怀里,护着脸不让人瞧见,就近回了容府。 许玉冉从陌生的屋子醒来,吓了一大跳,尤其是听到屋外有丫鬟的声音,赶忙用被子盖住脑袋,整个藏在里边。 这是容家! 容轻澈疯了! 他忘记容家和许家的恩怨了吗? 随着外边归于寂静,许玉冉才冷静下来检查自己的衣裳,完好无损,就是额头有些疼。 她伸手摸了摸,嘶一声。 门忽然打开,有脚步声进来。 是容轻澈。 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问:“醒了?” 许玉冉慢慢吞吞从屏风后出来:“三公子怎么带我到这来?” “回雪月楼太远。”其实容轻澈也说不准自己是个什么心思,人都带着出去给手下的人见了,带回府好像也没什么,虽然这还是头一遭。 许玉冉靠过去:“多谢三公子。” 容轻澈扫她一眼:“大恩是该言谢,本公子爱银子。” 许玉冉伸手摸了摸,荷包里的一千两银票没了! 难道是昨晚丢了? “三公子昨夜可曾看见我的一千两银票?”她微微瞪大眼睛,模样有些呆愣。 容轻澈笑了笑:“看见了,拿去抵了你昨夜吃饭的银钱。” 许玉冉不可置信:“一千两?” 容轻澈点头:“嗯,每人一千两,郢掌柜和木芍都给了,是你也不能少,本公子一视同仁。” 许玉冉:“……黑店。” 谁不知道天下一品是容轻澈的,骂天下一品黑店不就是在骂容轻澈。 容轻澈从怀里拿出新的一千两银票,二指夹着在她眼前晃晃:“报酬。” 怕她误以为是买了清白,又解释:“郢掌柜今早离开云京了。” 许玉冉盯着一千两看了一会,坐地起价:“两千两。” 容轻澈一愣。 许玉冉望着他的黑眸:“我不善饮酒,昨晚喝了不少,还有额头的伤,三公子对待下边的人向来和善,想必不会克扣我的工钱。” 不知为何,容轻澈听到这番话,尤其是“工钱”二字,顿时气得磨牙。 “好个工钱,真当自己是为我做事的属下呢?” 许玉冉疑惑:“不然?” “好好好!真有你的,许玉冉。”容轻澈咬牙切齿又拿出一张银票,放进她的手心里,趁着火气暂且能压住,他从屋里出去。 一开门,院门口站着他娘。 平南郡主语气淡淡:“你昨夜带了个姑娘回来?” 屋里听到声音的许玉冉双腿一软。 第481章 水中莲(九) 平南郡主由一名年轻的侍女搀扶着,身后是和她一样年迈的三位侍花女,是容轻澈都要喊姑姑的人,即使年迈面慈,隐隐中还是给人以压迫。 以及另有两名年轻的侍女,个个气势凌厉,容轻澈知道这是将要继承三位姑姑代号的人。 有六名死士相随的平南郡主更具压迫力,上了年纪而浑浊的眼睛往院里紧闭的房门一扫,似乎就能看穿里边藏着的姑娘是谁。 其实也不用猜,几个孩子们的事她都知道,只是孩子们最大的也三十好几,最小的也二十多岁,只要没捅破天没把事情闹到她和老将军面前,一切都能视而不见。 孩子们向来有分寸。 老三风流不羁,实际上多为不羁,并不像其他公子哥那样流连酒色,四处留情,否则容府的门槛早让人踏破,府里的孩子们手拉着手都能组个小队出来。 众多女子也没见老三多看两眼,除去许家那个姑娘。 从前是动不动就跑护国寺,她们差点以为这小子看破红尘要出家,后才知道护国寺里有个许玉冉。 后来许家下狱,老三又去求老子保其性命,更名藏于雪月楼里。 自此,有家不常回。 藏就藏了,许家做的恶不能压在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姑娘身上。 许玉冉除去是许龄那个老东西和刘氏那毒妇的女儿,是心机深沉许玉歌和阿谀奉承许之凛的亲妹子外,倒是没什么让她们一家讨厌的地方。 生在许家也不是人家小姑娘的错。 但擅自把人带回府里就是老三的错,容家的门是许家人轻易进得的?容家的门能进无名无分之女?这与那些纨绔子弟有何区别! 平南郡主瞬间沉了脸色,严肃道:“我们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娘……” “你为何要把人带回来?” 面对母亲的进一步逼问,容轻澈一时竟回答不出来,明明有什么东西已经涌到喉咙,他还是没能说出来。 像是堵住了。 平南郡主的目光又沉了沉:“你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做,枉你四处游历见多识广。” “再有一点,容轻澈你记住,你姑母是我一直当女儿养的。”平南郡主直勾勾地看着儿子,势必要把这句话刻进儿子的骨子里。 “你爹把她从破烂的柜子里抱出来,我给她洗的头发和身子,夜里哄着睡,白天带她去骑马,我们好不容易把你姑母从瘦瘦小小的丫头养成白白净净的大姑娘。” “哪怕她痴痴傻傻,也是我和你爹的心肝宝贝,许家,当年只是斩首都未曾消我心头之恨。” “容轻澈,你选择什么样的姑娘,我们不干涉,那么请你也不要干涉我和你爹不允许任何许姓之人进容府的门。” “娘。”容轻澈微微张唇,喉咙干涩得厉害。 平南郡主重重呼出一口浊气:“我和你爹确实固执,体谅。” 容轻澈心中五味杂陈,母亲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也不会轻易一杆子把人连坐,唯独在姑母和许家人这件事上从不肯让步。 “你藏了人这么久才把人带回来,是存了一点试探我和你爹的心思。”平南郡主瞧见容轻澈微缩的眼眸,心中了然,她身为老娘怎么可能不知道儿子心里想的什么,她和儿子们的关系又不生疏。 “现在知道了?”语气轻描淡写。 容轻澈点头。 “嗯。”平南郡主扫他一眼,又看向紧闭的房门,示意差不多就把人送回去。 容轻澈望着母亲年迈的背影,走路已经不似从前那样矫健,慢慢吞吞的,偶尔和身旁之人交谈两句,脸上是温和慈祥的笑。 今日若是换做年轻的母亲,不会只是几句话这么简单。 容轻澈还没转身,就有两名婢女端着早膳和干净的衣裳首饰过来。 早膳是两人份,衣裳首饰都是女子的。 婢女说:“老夫人吩咐的。” 说着送进去,一直低垂着脑袋,规矩的没有乱看。 许玉冉躲在屏风后也不会被看见。 随着婢女小厮们退下,以及容轻澈的一句“可以出来了”,她才慢慢吞吞移动脚步。 方才平南郡主的话她听见了。 再观桌上的膳食和衣裳,陷入沉寂的容轻澈,她张了张唇不知道说什么。 昨夜的衣裳满是酒味,她拿着干净的衣裳进去换上,衣裳大小正正合适,首饰也偏向清丽雅致。 她的事平南郡主和老将军一直都知道,二老已经足够宽宏大量,换作其他人,想必也会对她赶尽杀绝。 哪还会允许自己的儿子相救掩护,哪会准备膳食和衣裳。 许玉冉的心中愈发愧疚,哪怕离亲王妃和太子妃如今活得好好的,当年的伤害就是伤害,轻易怎能原谅呢。 容家人不原谅,她的心里反而好受些。 用膳时,许玉冉想了想说:“公子以后不要再擅自做主了。” “用你的膳。”容轻澈没好气道,“还堵不上你的嘴。” 许玉冉默默地没有说话,又默默给他夹了一筷青菜。 容轻澈抬眸,什么意思? 他只配吃青菜? 许玉冉对上他的眼睛:“下火。” 容轻澈本来是要生气的,但是看到她轻轻眨着的眼睛,乌沉沉的眸子里好像闪着一点光,不知怎么就气不起来了,倏地笑了一声。 “你多吃。”盘里的一半青菜尽数落在许玉冉的碗中。 望着绿油油的青菜,许玉冉也轻轻一笑,一点点吃进口中。 用完膳回到雪月楼,楼道处正要分道扬镳,容轻澈忽地回头,许玉冉也回头,两人的目光再次对上。 两人皆是一愣。 许玉冉先发制人:“三公子有事?” “能有什么事?”容轻澈摇着折扇解释,“雪月楼是本公子的,本公子回头看看又何妨。” 许玉冉盯着他的折扇,平日里的节奏哪有这么快。 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 她微微扬唇。 “笑什么?” “三公子,我的琴能还回来吗?” 两人同时开口,容轻澈微笑拒绝:“不能。” “那是我的琴。” “有你名吗?”容轻澈转身,大步流星地回屋,砰一声关上门,迫不及待似的。 他望着架好的琴,慢慢走过去,发现琴上还真刻有“红蕖”二字。 容轻澈:“……” 咚咚咚。 有人敲门。 容轻澈倏地站直身子,有种做贼被捉的感觉,眼睛没忍住慌乱一瞟,猛地想起屋里只有自己,未经允许木芍也不能擅自入内。 咚咚。 又是两声响。 “谁?”容轻澈直觉不是木芍,木芍一般都是敲门的同时说话。 “许玉冉?” “是我。” 容轻澈没想到还真是,长时间以来还是许玉冉第一次靠近他这边。 他上前去打开门:“何事?” 许玉冉说:“琴上有我的名。” 容轻澈:“……” 许玉冉仰着头,认真地问:“能还吗?三公子。” “找上来就为一把破琴?”容轻澈嗤笑,转身去给她拿,也不知道怎么就看这把琴不顺眼,徒手抄起来递过去。 许玉冉小心翼翼地抱着。 “宝贝成这样,琴不都这样吗?非得要这把,是这琴身宝贝还是这琴弦珍贵?”容轻澈一边说着,一边拿收好的折扇在琴身上敲敲,又往琴弦上打打。 他忽然忘了自己手中的折扇也是兵器,扇开如薄刃之剑,扇合犹如一柄重刀。 嘣一声。 琴弦猝不及防地断了。 许玉冉睁圆眼睛。 容轻澈:“……” 遭了。 正好木芍听到动静过来,瞥见雪月楼收藏中最好的一把七弦琴就这么断了一弦,整个人比七弦琴现在的主人还生气。 “公子!你知不知道这把琴最名贵的就是这七根弦!”木芍伸手抚着断掉的弦,感觉整个人都要碎了,“当初要不是你亲口说了拿最好的琴给红蕖,这把琴若是放到藏宝阁拍卖,万金都不一定能竞得!” 许玉冉:“……” 原来碎掉的是金灿灿的金子。 原来这把琴是容轻澈送她的。 第482章 水中莲(十) 容轻澈看一眼许玉冉,见许玉冉的心情不如木芍糟糕,暗暗松口气。 “一根琴弦而已,万两金而已……” “而已?”木芍差点气晕过去,幸好有许玉冉在旁边扶着。 “公子你疯了,你指定疯了。”公子居然不爱银钱了。 木芍颤抖着手说:“公子你,你想办法去找一根弦来,我去找能修琴的人,这个弦不知是用蚕丝马尾还是鹿筋做的……” 容轻澈只听到马尾两个字,眼睛微亮:“汗血宝马的马尾如何?” 许玉冉:“……这是冰蚕丝。” “冰蚕丝啊。”木芍说,“冰蚕丝应该不难找,我记得太子妃手里有一柄团扇就是冰蚕丝制,去问问太子妃哪有冰蚕丝,只是冰蚕丝制琴弦的时间稍长。” “红蕖你弹不了也是好事。”木芍看了许玉冉一眼。 许玉冉默默不语。 容轻澈只丢下“等着”二字,人就走了。 木芍想起刚刚提到的汗血宝马马尾,倏地瞪直眼睛,“不会吧……” 许玉冉疑惑:“木芍姐?” 木芍咽了口唾沫,僵硬地侧头看她:“如果我猜得没错,三公子应该是去逮马尾了。” 许玉冉知道,她点了一下头。 木芍:“府里就有一匹汗血宝马,四公子的,当初皇上赏给太子妃,太子妃转赠给了四公子,四公子非常宝贝这匹马,因为马是妹妹赠的,疾风这个名字是闻大人取的啊!” 木芍感觉天都快塌了。 许玉冉的身子也跟着晃一下,她虽不知道名字是闻大人取的有什么关联,但她知道容家四个公子里,四公子和太子妃的关系最好,四公子是最最最宝贝这个妹妹的。 两人对视一眼,颤抖着相互搀扶一下。 许玉冉:“……能拦吗?” 木芍望着大开的门和早就消失的人影:“……你觉得我能吗?” 好像不能。 许玉冉的眼皮直跳。 木芍说:“老天爷保佑,不要让四公子发现疾风被拔了马尾,老天爷保佑,让三公子拔少一点。” …… 容惊春有个专门养马的小厮,还有个自己的马厩,里边只养两匹马,一匹疾风,一匹掠火。 小厮正喂着马,忽然听见脚步声,扭头一看是三公子,虽好奇三公子为何到这儿,还是恭恭敬敬行礼。 容轻澈的目光落在疾风身上,养得倒是溜光水滑,马尾也有打理,瞧着顺滑得不行。 疾风动了动身子,马蹄声哒哒响两声。 容轻澈抬手示意小厮退下。 小厮犹犹豫豫说:“三公子,四公子有命,小的不能轻易离开马厩。” 小厮微微抬头:“四公子怕有人来偷他的马。” 容轻澈:“?” 这话听着怎么跟防他似的。 “谁会来偷他的马。”容轻澈讥诮一声,心里想着顶多拔点马尾而已。 他扭头看小厮旁边有个空的木桶,“你要去打水?” “是。” “去吧。” “……哦。”小厮拿着木桶,一步三回头,想着水井也不远,他每次打水都会盯着马厩看,肯定不会怎么样。 虽然三公子和四公子总是打架,三公子也不至于把气洒在疾风身上。 然而他就弯个腰提水桶的功夫,抬头三公子就不见了,疾风的尾巴甩了又甩。 小厮直觉不好,拎着水桶就往马厩跑,水是边跑边洒。 他冲到疾风身边,拉起马尾一检查,面上没什么问题。 一扒开里边,问题大了! 整整齐齐地割了两绺! 一看就知道三公子拿扇子割的。 小厮欲哭无泪,他的天也塌了,四公子要是知道不得给他一刀,三公子知道他告状不得给一扇子? 左右都是命难保,还是如实告诉四公子的好。 小厮跑去找四公子,四公子旁边还站着闻大人,小厮眼里重新燃起光亮,有闻大人在他的命能保住! “四公子!”小厮倏地跪下,抹着眼泪说,“小的看管不力,疾风的马尾让三公子割了!” “容!老!三!”容惊春一握拳,骨节咔咔直响,小厮吓得眼泪赶紧缩回去,巴巴看着闻大人。 闻季冬见他脸黑得不成样,想劝不敢劝,扭头问小厮:“三公子往哪个方向去了?” “?”小厮一愣,不是,闻大人你不劝劝吗?要打出人命的。 容府没人不知道三公子和四公子打架都是卯足劲地揍。 “东,东边……”小厮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 闻季冬靠近容惊春耳边:“雪月楼。” 容惊春直奔雪月楼。 闻季冬慢悠悠往南疆公主府去,该去找容大哥拿点药,这次多拿点。 知晓情况后的容城竹语重心长道:“你,两边都拉一下。” 阿端又掏出各式各样的伤药放他怀里,附和道:“不要拉偏架,两边都拉一拉。” 容城竹:“老四就爱缸里那尾锦鲤和那匹汗血宝马,一个你送的,一个秧秧送的。” 阿端:“去吧。” 闻季冬:“……” 突然觉得手里的瓶瓶罐罐变得烫手。 等他到雪月楼,才发现事情有多棘手,顶楼已经快要被拆了,好在白日没有宾客,但雪月楼的姑娘们都听到动静往顶层看,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光听声音都知道有多激烈。 不过大家都以为是木芍和谁打起来了,随着有凳子掉下来,众人纷纷缩进屋里,房门紧闭。 木芍和许玉冉站在门口,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最后闻季冬和木芍对视一眼,决定一人拉一个,费尽力气才把两人拉开。 上半身被抱住,容惊春踢着腿也要上去揍,根本没什么章法。 容轻澈即使嘴角流血,捂着胸口坐下还是那么风度翩翩。 “容老四,打也打了,停会儿。”他拍拍胸口上的脚印,额头上冒着汗。 见他伤得不轻,容惊春渐渐平息怒火,身上的手一松开,他又猛地靠近。 许玉冉拦在容轻澈前头:“四公子,此事错在我,还请四公子放过三公子。” 她方才看出来了,三公子处处让着四公子一筹,否则也不至于伤这么重。 容惊春盯着面前的人:“许玉冉?” 容轻澈三人暗叫不好,许玉冉要是不出来事情在这架结束就过去了,出来后就是另外一回事。 果不其然,容惊春平息的怒火再次燃起,容轻澈眼疾手快推开许玉冉,让木芍带着人出去。 紧接着他的衣领就被拽住。 容轻澈故作轻松一笑:“惊春,下次再打行不行?” 他不再叫容老四,而是叫名字,明显带着点讨饶的意思。 容惊春哪里见过的自家三哥这样,从来都是得理不饶人,天骄姿态,今天竟然讨饶?还是为许家女? 堕落! 他一拳揍上去。 “草!容老四你来真的?” “老子今天非得揍醒你!” 一拳又一拳落下,没听到反抗的动静,许玉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紧张地望着木芍。 木芍解释:“三公子和四公子一言不合就会打起来,打归打,差不多就会停下,别人一笑泯恩仇,他们是一打抿恩仇,打完还能龇着一口血牙哈哈笑,是他们兄弟间独有的相处方式,掺和不得。” “老将军和老郡主从来都在旁边看着,打完了还会告诉兄弟两个哪里有弱点,下次该攻哪里,该防哪里,大公子就在旁边递药,三公子和四公子会哭哭啼啼跟大公子告状……”木芍忽地停顿,发觉自己讲太多了。 转而回归正题,“他俩打的时候不能有人插手,何况是你,红蕖。” 容家人人都恨许家人,其他人面上还能保持着点高门风度,四公子那暴脾气跟老将军年轻时一模一样,是装不了一点的。 许玉冉心里很不是滋味,终于等到停了动静,她们才过去。 四公子和闻大人已经离开,只余一句“你迟早要挨爹娘一顿打”回荡在屋里。 容轻澈咧嘴笑了笑,抬下巴指着桌上乱七八糟的药瓶:“木芍。” 许玉冉快一步坐过去,轻声道:“我来。” 声音轻轻的,像是心疼。 容轻澈没拒绝,抬手示意木芍下去,他看许玉冉的手指都在颤,安抚道:“死不了,老四不可能弑兄,不然他往后的日子多无趣。” “我不该出来。” “也算是在老四面前过了明路。”容轻澈毫不在乎地说着。 许玉冉抬眸:“然后呢?过了明路会怎样?” “为什么要过明路,三公子你心里清楚吗?” 同一日,容轻澈先是被母亲问住,又是被面前的许玉冉问住。 第483章 水中莲(十一) 许玉冉跪坐在地上,容轻澈一手撑着木桌,懒懒散散地靠坐着,她需要微微起身俯去,沾着膏药的手指才能点在容轻澈淤青的嘴角。 指腹轻轻地点着。 两人瞬间挨得很近。 近得鼻息缠绕。 许玉冉又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像是女儿家才会用的脂粉留下的,事实是今早容轻澈已经沐浴更衣,此后一直和她处在一块,怎会沾上其她女子的脂粉味? 恍惚间才明白,她从前在容轻澈身上闻到的不同淡香,或许并非来自女子,而是容轻澈自己。 还真是个“风流”公子。 “笑什么?”容轻澈瞧见她微微弯起的唇角,有些不瞒地出声,哦“见我受伤就这么高兴,狼心狗肺。” 一说话还扯着嘴角疼。 他“嘶”一声,许玉冉停下手中的动作,颇有点无奈地望着他。 “三公子说的是。” 容轻澈瞪他:“说了不许在我面前回这几句话。” “哦。”许玉冉又开始为他抹药,这回动作又轻许多。 容轻澈:“这个字也不行!” 许玉冉闭嘴。 “为何不说话?” 许玉冉:“?” 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她深吸一口气:“三公子身上还有何处受伤?” “其它地方不用你管。”容轻澈挥了一下衣袖,从怀里拿出两绺马尾,递到许玉冉的面前,“拿去。” 许玉冉盯着顺滑光亮的马尾,心想这匹马平日里一定吃得极好,还有专人打理。 “先拿着这个去做一根弦,冰蚕丝待我去问问秧秧。” “多谢三公子。”许玉冉伸手接过,马尾在掌中的手感也极好,忍不住轻轻抚了又抚,眼睛也跟着微微亮起。 容轻澈扬着嘴角:“喜欢?” 许玉冉抬眸。 “喜欢就悠着点使。”他可不敢再去割一次。容轻澈只是动动手臂,浑身都酸痛得厉害。 容老四下手可真重。 不过像他刚才所说的,也好,过了明路。 为什么要过明路? 他心里到底清不清楚? 容轻澈没有正面回答,许玉冉也没有继续追问,借着上药的功夫就这么掩盖过去。 如同树叶覆于土地。 如一叶障目,当做瞧不见树叶下埋着的种子,但在树叶腐烂为泥时,种子终会破土而出。 …… 容轻澈一瘸一拐回府,他的院子旁边就是容惊春的院子,院门大开着,里边的人光着个膀子还在胡乱嚷嚷。 闻季冬站在身后给他抹药,余光瞥见门口的人,于是下手的力道重了点,以示提醒。 谁料容惊春根本没领会,回过头就凶他:“你这么大力干嘛?我就知道你天天想着算计我,刚才就顾着看好戏呢吧?” 他后背的伤根本不重,就一小点淤青,今儿个这一架,惨的是容老三。 是闻季冬非要检查伤势,一点淤青都往死里抹药,下手还这么重。 闻季冬看他反应不过来,轻轻地摇头笑了一下,放轻动作,慢慢地揉着,掌心下是一片滚烫。 “没看戏。” 容惊春嗤一声,“你穿着个狐狸皮也就骗骗其他人,幼时你没少和我一块捣蛋看热闹,秧秧推个人掉湖你都要遗憾没看见,想着让秧秧下次叫上你呢,别说没这回事儿。” 低低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怪好听的。 容惊春耳朵微红,抬手揉了揉,听到门口有动静,抬眸望见是容老三,脸色立马就冷了。 “让你进来了吗?” “啧,都让你揍了火气还这么大。” 就是让着才火气这么大。容惊春心里头吼着。 他看着容轻澈一瘸一拐的样子,脸上的神情顿了顿,又骂一句活该,手上去抓药的动作没停。 容惊春起身。 容轻澈麻溜地坐下。 “就让人给你擦个嘴角?”容惊春一脸地嫌弃,指挥着闻季冬扒他衣服,忽而又结结巴巴改口说不能扒,要自己来。 明摆着不许容轻澈碰自己人。 容轻澈站起来想走,被重新按下去坐好。 闻季冬笑意浓浓,撤到一边去。 上衣扒下来,不少的淤青,容惊春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赞叹。 “这拳不错。” “这拳打歪了。” 容轻澈:“……你准点我人就没了。” 容惊春没听,又对着他胸口的脚印称赞:“这脚力道正好。” 容轻澈:“……” 当然好,就是这脚给他踹吐血的。 容惊春忽地下了个重手,容轻澈倒抽一口冷气,想骂,又念在他给自己上药的份上,面带微笑说:“和人有关的事你真是从来都不做。” 上完药,容惊春又问了一嘴:“你和许……那谁怎么一回事?” 容轻澈脸上的笑容微微凝住,倏地又继续笑着,漫不经心地:“什么怎么一回事?” “你装。”容惊春接着问,“怎么偏偏是她?” “什么。”他还是那样笑着。 见他这样装聋作哑,容惊春索性不问了,呸一声擦完药就把人赶出院子,院门砰地合上。 容轻澈似笑非笑地盯着微微开合的门,忽地有些恍神。 没等到他灵台清明,北边的产业出了点事,上报到这,还得他这个真正的东家去处理。 忙着也就没心思去想别的事,只是偶尔闲下来会想起许玉冉倒哪睡哪的样子,听到下边的人奉承一句“东家说的是”,也会想起许玉冉敷衍自己的样子。 若闻琴声,也觉无味。 也不知弹的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不能令他入睡。 这话把下边的人弄得一愣一愣的,谁家公子听曲是为了入睡?大家听曲都是陶冶情操。 既然都到北了,容轻澈自然要去拜访姑母和离亲王,去看看他那两个弟弟妹妹,又在扶余多住一段时日。 回云京已经是半年后的事。 又赶上西边大旱,他们生意不好做,有人偷偷发国难财,让太子和秧秧逮了个正着,他又得一头栽到西边去。 雪月楼都没跨进去一步。 打马出城时倒是经过雪月楼,远远回头望一眼,正好看见许玉冉的窗户从里边推开,也算是匆匆见上一面。 容家人怎么可能发国难财? 容轻澈自然容忍不得,重罚过后就把人送到太子跟前去,是死是活太子决断。 西边大旱,他是走不得了,又留下来暗中协助太子和秧秧,提供银两和物资。 又在西关待了一年。 之后就是皇上驾崩,新帝登基,西边突降甘霖,他也算是松口气。 这场大雨来得好,庄稼能继续,百姓们日子好起来,官吏们的日子好起来,他生意才有的做。 总算是能停歇下来。 容轻澈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许玉冉所弹之曲正好派上用场。 燃香,听琴。 云京也跟着落雨,滴滴答答的。 容轻澈单手撑着脑袋,就这么沉沉地睡过去,许玉冉手里的琴弦拨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夜幕天冷。 许玉冉拿了他进屋时脱下的披风过去,弯腰给他披上,手腕忽地被人握住。 本该熟睡的人缓缓睁开眼睛,一双桃花眼总是那么似水柔情。 “三公子,天凉……” 没给许玉冉说完话的机会,容轻澈将人带入怀中,搂着腰坐在他的腿上,鼻尖满是令人沉静的檀香味。 容轻澈嗅了嗅。 许玉冉呼吸停滞。 第484章 水中莲(十二) “三公子这是做什么?”许玉冉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干,下意识瞥向桌上的茶水。 容轻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渴了?” “渴了。”许玉冉对上他的目光,想要起身去倒口茶水喝,腰上的手摁着她不许起,甚至加重了力道,摁得她的腰有些疼。 不过这点疼不至于表现在脸上。 容轻澈还是有所察觉,她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 腰上的大手松开力道。 容轻澈就这么抱着她起身,坐到有茶水的桌上,慢悠悠地倒着茶水,潺潺之声有如音律,声声抚在许玉冉的心上。 一杯茶水递到唇边,许玉冉怔怔凝着他。 容轻澈这是哪出? 又是抱,又要喂茶。 杯壁已经抵到唇上,她不得不张嘴,含着清茶一点点往下咽,茶香飘在鼻间。 容轻澈没有停的意思,继续喂着,怕她喝不到底,还配合着抬起手腕。 忽地生出坏心思,手腕越抬越高。 许玉冉不知不觉间也仰起头,修长白皙的脖颈如玉缎般拉开,有些许茶水溢出嘴角。 活色生香就在眼前。 许玉冉知道他是故意,余光睨了他一眼,清冷的目光中带着点警告,像极了终于被惹毛的小东西。 容轻澈恶劣地笑了。 放下茶杯时倾身过去,方才还握着茶杯的手,这会儿已经握在许玉冉白玉般的颈上,手指上沾着的茶水也沾上许玉冉的脖子,日光下微微泛着晶莹的光。 一双桃花眼就这么一寸寸扫在她的脖子上。 许玉冉一直知道容三公子一笑有多勾人,也知道他那些风流暧昧的手段,但也只见过他用折扇掂起姑娘的下巴,或是轻轻挑起姑娘的衣袖,多的也就没有了。 直接上手还是头一次见。 头一次还是在自己的脖子上。 喉咙被握住,好似命也受控。 许玉冉的眸中露出紧张,紧张到咽下一口唾沫。 吞咽的声音和动作就这么落入容轻澈的眼里,简直诱人极了。 埋于叶下的种子破土而出。 容轻澈微微歪头,亲上她的脖颈,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也能令人呼吸停滞。 憋着气,脸都憋红了。 容轻澈就这么看着她的脖子一点点变红,最后是脸蛋也变红。 “还以为你真的看破红尘呢。”他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方才亲吻的地方,留念极了。 摩挲一下,许玉冉的心就漏跳一拍,她幽幽地转着目光,喊他:“容,轻,澈!” “气了?”容轻澈身子微微往后仰着,如同往常一样的懒散,眯着一双桃花眼,笑得深情款款,“好不容易让你生个气。” 竟然喜欢看人生气。 许玉冉觉得他病得不轻,真想找大夫来给他瞧瞧。 尤其是瞧瞧他的脑子,到底是在想什么。 那些问题想明白了吗就亲? 容轻澈知道她就喜欢在心里骂人,于是问她:“又骂我什么呢?” “三公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亲你。” 他答得太干脆,许玉冉噎了一下,还想问他们什么关系就亲? 登徒子行径。 容轻澈瞧出来似的,眼底闪过一抹精光:“本公子是你的恩客,亲一下有何不行。” 恩客? 许玉冉神色一顿。 好吧,毕竟这话是她自己说的。 “我可以下来了吗?三公子。”许玉冉淡定地说,“腿疼。” 容轻澈紧张一瞬:“哪疼?” 许玉冉:“三公子腿太硬。”咯得她大腿也疼。 容轻澈:“……” 白担心了。 他松开手。 许玉冉起身,行礼要退下,她觉得自己需要独自安安静静地待一会儿。 容轻澈哪舍得让她走,方才的一吻还意犹未尽,他头一次亲姑娘,还亲在玉颈,玉颈上有着淡淡的茶香。 这样的茶水他爱喝。 爱喝得不得了。 “急着走做什么,先前你倒头在我鞋背上睡觉,今日你也得给我做一次枕头,方才公平。” 许玉冉抬头,眼底微微慌乱。 容轻澈可太喜欢她不冷静的样子了,尤其是他自己弄出来的,跟搅浑一潭清水似的令他愉悦。 他指着许玉冉到软塌上坐好。 自己就这么往后一倒,枕在她的双腿上,缓缓闭上眼睛。 入了梦,嘴角的笑也没下来过。 许玉冉从一开始的慌乱,到震惊,最后是许多的无奈。 就这么让他枕着。 枕到雨停,枕到天黑。 枕到木芍经过时瞥见都下意识要捂住眼睛。 许玉冉心中发出一声叹息,木芍姐肯定多想了。 容轻澈啊容轻澈,你做到这一步都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吗? 她心里多少有些遗憾。 看似风流多情之人最无情,更贴切地说是最不懂真情。 平日里的真真假假,早已无法辨清,辨不清他人,辨不清自己。 眼见着再这么枕下去,她这双腿会麻木到废,许玉冉不得不将人晃醒。 “三公子,醒醒。” 喊了好几声人才慢慢睁开眼睛,起身时伸了伸懒腰,睡得很舒服的样子。 许玉冉握拳轻轻捶着自己发麻的双腿。 容轻澈看过去。 她直言:“腿麻了。” 容轻澈走过去,一手搂着她的腰背,一手穿过她的膝窝,轻轻一提就把人抱起来。 “三公子!”许玉冉猝不及防地叫唤一声,双手赶忙环着他的脖子怕掉下来。 容轻澈笑出声来:“三公子带你去用膳。” 不称本公子,而跟着她称自己三公子有种夫唱妇随的感觉。 许玉冉没出息地心中悸动。 她头一次进容轻澈在雪月楼的屋子,之前也只是在门外扫一眼,陈设竟然和她的屋子大差不差。 木芍姐的屋子养着不少的芍药,挂着不少的纱帽,平日里坐在那儿,只见隐隐绰绰的身姿。 她的简单很多,进去便一览无余。 容轻澈的屋子也是,一眼就能扫见有什么东西,不过东西没她屋里的多,她屋里有不少经书。 不过也是,容轻澈不常在雪月楼中歇息。 倒是晚膳比她和木芍姐吃的好,不是雪月楼里的厨师,是天下一品的。 许玉冉安静吃着晚膳,发现有一双眼睛动不动就黏在自己身上。 “三公子没胃口?” 容轻澈不是没胃口,而是最大的胃口是坐在对面的许玉冉。 不见的这段时间他察觉了自己的心思,在见到人时确定了自己的心思。 可问题来了。 他发觉许玉冉这丫头对他好像没心思,从始至终都冷静得不行,偶而被他逗弄出来的一点慌乱,也只是姑娘家正常的反应。 容轻澈心里有些发愁。 许玉冉和别的姑娘不同,男色似乎勾不了。 第485章 水中莲(十三) 木芍发现自从公子枕在许玉冉的腿上歇息后,就变得不一样了。 隔三岔五就来雪月楼,还宿在这儿。 衣裳的样式也越来越多,今儿个是广袖深衣,明儿个是对襟窄袖,红色都能穿出花来,还变化着束发的发冠。 手中的折扇摇着,比从前任何时候都风流倜傥。 啧,跟枝头展着羽毛求偶的鸟儿似的。 红蕖好像没看见公子的变化一样,和平日里一样不为所动,不过听话了许多,公子让弹曲就弹曲,让陪着用膳就陪着用膳,不再像从前那样嘴里答应了,背地里反着来。 就是可怜了公子,一双眼睛黏在人家身上,人家只顾着手里的琴。 木芍差点笑出声来。 木芍在许玉冉的屋子门口停留有些久了,难免引起屋里那位主子的注意,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杀过来,木芍赶紧迈着步子离开。 脚上的铃铛作响,屋里的琴音也停。 许玉冉抬眸:“三公子,这是我会的最后一首曲子了。” 容轻澈一脸的意犹未尽:“这么快就弹完了你会的曲目?” 快? 连续十日,一日要听十首以上,已经弹了百首有余,还快? 许玉冉险些气晕过去。 “……三公子你要不去听听别的曲?” “你还会什么别的曲?”容轻澈眸子微亮。 许玉冉:“……” 都听十日了还不够吗?她弹够够的了,手指都弹麻了,连听十日禅音,她更加清心寡欲。 她双手轻轻搭在琴弦上,浅笑:“不会。” 容轻澈张唇:“那就……” 许玉冉快速道:“三公子你莫要再让我弹一遍!” 突然又清心寡欲不起来了,话音尾巴带着隐隐的怒意。 容轻澈粲然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会这么说?没想到你如此了解我。” “……公子何不去听别人的曲?”许玉冉又提一遍。 容轻澈立马回绝:“我是个守身如玉之人,既听你的曲,又怎么能去听别人的曲。” 这二者有何联系? 许玉冉脑子里嗡嗡的。 这时有人敲门,天下一品的人送来一碗红枣甜汤,容轻澈示意放到许玉冉的面前,抬手让那人退下。 随着房门再次关上,许玉冉也抬头望过去。 “什么?” “可以暖身子的甜汤,对你有好处。”容轻澈微抬下巴示意她尝尝,“尝尝味道如何?甜味少了还是多了?喜欢的话,可以让天下一品那边时时给你备着。” 许玉冉奇怪地看了他两眼,端起来小口小口地喝着。 “好喝,暖身子。” “那多喝些。”容轻澈笑着,“你的月事大概就是这几日,得好生护着……” “咳!”猛地听到他提起女儿家的月事,许玉冉震惊不已,呛了好大一口甜汤,呛得嗓子眼都疼了。 容轻澈赶忙过去给她轻轻拍着背,说着让她不要慌。 三公子突然变得这么贴心温柔,她现在是挺慌的,也不知道三公子到底是要做个什么。 “脸都咳红了。”容轻澈用手背轻轻地贴上去,“我手凉,舒服吗?” 许玉冉呼吸都轻了。 张张嘴想说话都说不出来。 容轻澈又自顾自地说着:“木芍说你每月来月事都会疼,我问过大夫,是虚寒之症,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女子属阴身子是要凉一些,要是疼得厉害,就得去看大夫抓药吃了。” 温柔悦耳的嗓音落在耳畔,许玉冉的耳朵微痒,好不容易降下去一点的温度又悄然升回来。 这回不是脸热,是心热。 “木芍姐怎么还和三公子说这个……”声音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主动问的。”容轻澈歪头,面对面地望她,弯着一双满目深情的桃花眼,“三公子好不好?” 桃花眼期盼着。 许玉冉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模样,怔愣片刻,答:“还行。” “还行就是好。”容轻澈笑得更是高兴,手指轻轻捏了捏她的下巴。 许玉冉端着碗继续喝甜汤,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珠子转着,有些许不适,但又隐隐透着开心。 勺子和碗底碰撞一响,声音清脆。 “见底了。”容轻澈提醒她回神,又问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每日都让人送来。 许玉冉说:“好喝,只是日日都喝会腻。” “腻?”容轻澈挑眉,一手撑着脑袋问,“我天天来,你腻么?” 许玉冉没回,侧过头要拿手帕擦嘴角,容轻澈又比她快一步,温热的指腹已经贴在她的嘴角上。 轻轻地按了按。 分明按的是嘴角,她有种按在唇上的错觉。 容轻澈盯着她的唇角入神,轻轻擦拭去丁点儿的水渍。 两人的呼吸都轻了许多。 直到人离开,许玉冉才敢大喘气。 门外的容轻澈何尝不是,差点儿,差那么一点儿就要犯错了。 还是不能同这丫头待太久。 他二十好几的大男人,正是最血气方刚的时候。 碰不得碰不得。 一碰就得着火。 他可不喜欢冲凉。 容轻澈回到自己的屋子,猛灌下好几口凉茶,似乎才缓过来一点。 心里又盘算着许玉冉来月事的日子,叮嘱木芍给她加床暖和点的被子,吩咐天下一品送的膳食清淡为主,还要能益气补血。 他见许玉冉除了唇色白一点,也没什么大的不适,饭菜也吃不少,心里才安。 许玉冉刚躺下,楼下就传来声响,说是找红蕖姑娘。 大白天的,来的还是一名贵妇。 木芍说:“又来了。” 容轻澈问:“谁?” “姚敏才的妾室姨娘,先前女扮男装混进来,抬了一箱的金子要见红蕖,我没让见,你不在这一年多里,她来的次数我都数不清了。” 容轻澈蹙眉:“你没将人打出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一不闹事二没伤人,只是嚷着见红蕖。”木芍说,“我查了,真正要见红蕖的不是这位姨娘,是姚敏才那位正室夫人,姚敏才成了亲也没少来雪月楼,只是次次无功而返,后边不来了,指不定在府里念着红蕖的名,让正室夫人知道了。” 木芍看一眼容轻澈:“公子当初提醒过,所以我没让她们见着,只是这样不罢不休的,弄得人烦。” 她倒不烦。 找来雪月楼的夫人姨娘们多了去了。 她是看公子烦。 “公子想如何处理?”木芍问。 “当然是打出去,告诉姚敏才,管好自己和他的夫人姨娘,不要肖想别人的人,不然啊……”容轻澈笑了笑,目光阴鸷。 第486章 水中莲(十四) 木芍飞身跃下,玉足落地,上一瞬还在笑靥如花,下一瞬便掐住来人的玉颈,慢慢提起来,一双脚在空中扑腾,像被老鹰逮住的小鸡。 木芍在笑,眼睛在吃人。 “说了红蕖不见人,这位夫人来了这么多次都听不清吗?” “你是雪月楼的,楼主……” “啊,说对了。”红唇笑开,风情万种,手上的力道没松一点。 “我,我要见,见,红蕖……” “啧,不自量力。”木芍轻轻一甩,就将人甩出去三尺远,砰一声砸在地上。 四周打扫的人见势不对,纷纷离开。 木芍一步步朝着她走去,蹲了下来,袖中亮出一把匕首,寒光乍现。 对方吓得闭上眼睛。 冰凉的匕首落在对方的脸颊上,木芍拍着她的脸蛋:“回去转告你夫君,不要再肖想不属于他的人,否则……” 咔嚓。 木芍一脚踩在她的膝盖上,声声踩断。 “这就是你夫君的下场。” “再去转告你的那位夫人,不要再来招惹不无辜之人,否则……” 寒光一现,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脸上多了一道长长的伤痕,鲜血冒了出来。 “这就是你和你那位夫人的一场。” 木芍没用多少力,血流出来一点就不流了,但这也足够吓倒这些深宅大院里的女人。 木芍丢下手里的匕首,嫌脏,一边擦手一边叫来人把女人抬走,指名道姓抬到相府,还要光明正大从雪月楼抬出去,光明正大从相府的正门进。 这显然更吓人。 女人直接晕倒过去。 送回相府的一路上不少人看见,以至于左相颜面尽失。 姚敏才罚跪祠堂,连着身怀有孕的夫人和受伤的姨娘也没能幸免。 姨娘哭哭啼啼。 夫人不停地喊着肚子疼,说再跪下去孩子就没了,好不容易把人喊来,对方是来传话的。 “相爷说,姚家枝繁叶茂,子嗣众多,不差这一个,既然孩子的爹流连烟花巷柳毫无责任,孩子的娘歹毒心肠,孩子没有生下来的必要,生下来也会被教坏。” 三人顿时面面相觑。 姨娘一直喊着自己无辜,都是夫人指使,她要大夫,她的腿不能废,脸蛋也不能花。 结果挨了正室一巴掌。 姚敏才也挨了正室一巴掌,骂着是姚敏才的错,要是这孩子没了,她就和姚敏才拼命,也要和雪月楼的红蕖拼命。 后边一句刺激了姚敏才,他认错。 反而更刺激正室。 正室又是一巴掌,打对称了。 姚敏才顿感受辱,也回了她一巴掌,指着老祖宗牌位说:“夫君是天,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祠堂里鸡飞狗跳。 雪月楼里的主仆二人眉开眼笑,笑声都传到许玉冉耳朵里了。 许玉冉迷迷糊糊爬起来,伸手揉揉肚子,起身过去。 她没少进木芍的屋子,也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劲,敲门后便进去。 瞧见两人面对面的对弈。 木芍起身,问她:“红蕖会不会下棋?” 许玉冉摇头。 容轻澈立马道:“我教你。” 他朝她勾勾手。 她慢吞吞过去,自然而然坐到容轻澈的身旁。 木芍笑盈盈地继续坐在对面。 容轻澈看着许玉冉:“手伸出来。” 许玉冉差点就伸了,警惕地问:“伸手做什么?” “你下棋不用手?我既然要教你,当然是手把手地教。” 算盘珠子已经嘣到脸上了。木芍憋笑。 许玉冉自己伸手去拿面前的白棋:“手长在我身上,我自己会用。” 容轻澈一噎。 他笑了笑,告诉落子在哪儿,却没告诉她为何这么落子,摆明了是不想立即教会她。 许玉冉也没问。 摆明了也是想他继续教。 木芍按下黑子,意味深长地笑笑:“教什么下棋,你们不如去教人打太极。” “本公子不会打太极。”容轻澈假装没听懂。 许玉冉也不吭声。 木芍轻飘飘的一句是吗?显然是没有相信。 “落这儿。”容轻澈还是握上她的手腕,带着她落子,“三公子带你赢一把。” 白子落。 赢了。 许玉冉的嘴角挂上一抹笑,容轻澈瞥见,笑意更浓。 “公子,你最好祈祷红蕖以后的每一把都赢。” “我在即赢。”容轻澈十分有信心,只是这个话听起来不止一层含义。 许玉冉扫一眼自己的手腕。 容轻澈不得不松开,目光落在她的腹上:“疼是不疼?” “有点。”许玉冉点头,她素来实诚,是什么就是什么。 木芍说:“你的汤婆子呢?捂一捂。” “用什么汤婆子,本公子的手比汤婆子好使。”容轻澈简直浪荡无礼,就这么把手掌覆上去。 源源不断的温热从掌心透过衣衫,一点点传递到许玉冉的肚子。 确实暖洋洋的。 容轻澈的手要比汤婆子来得舒适。 “肌肤之亲。”木芍打量着二人,“公子,与女子有了肌肤之亲,是要娶这名女子的,否则真成登徒子了。” 容轻澈勾唇:“你问她嫁不嫁。” 一句话把木芍和许玉冉都弄得傻在原地。 这,这话什么意思? 木芍震惊,你们何时在我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到这一步了? 不是都还没挑明心思吗? 许玉冉自己也很懵,怎么就到嫁不嫁了?容轻澈可是半点心意都没表明,定情之物也没送一个。 “吓到了?”容轻澈看着两人的神情,迟迟不见许玉冉说话,掩下眼底失落的神情,用一句“说着玩”就要揭过去。 却不知怎么把人惹毛,许玉冉起身走了,只留下一个清冷倔强的背影给他们。 木芍赶忙道:“这话是能说着玩的吗?我的公子啊,你是身边太多姑娘前仆后继然后忘了正确的步骤吗?” “什么步骤?” “娶亲尚且有六礼,先后有序,你要想娶人家,首先也得让人知晓你的心意,许下定情之物啊。” “言之有理。”容轻澈起身追上去,在许玉冉关上门时一脚伸进去,再挤进去,尔后一步步逼近她。 他进一步,许玉冉退一步。 “退什么?”容轻澈伸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往自己身上带了带,盯着她沉静的眼睛却泛红的脸说,“不是说三公子好,嫁不嫁?” 许玉冉:“……” 她明明说的还行。 在他那儿还行都变成好了。 偷梁换柱。 “好就一定要嫁?”她直言道,“喜欢才嫁。” “不喜欢?”容轻澈挑眉,看似轻松的语气,天才知道他此刻心中的紧张。 许玉冉:“是三公子喜不喜欢。” “三公子当然喜欢。”容轻澈也是干脆,从怀里拿出半枚玉佩,抵到她的唇边,迫使她张唇咬住。 他说:“定情信物。” 第487章 水中莲(十五) 从前在护国寺,寺里的高僧说许玉冉一双慧眼,沉静的眸子如水面,谁靠近都如照镜子一般,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许玉冉只觉谬赞,但容三公子一而再再而三出现在她面前,动不动嘴上就得呛两句,即使是帮她逃回护国寺而后假模假样说是秧秧的意思,她心里明白容三公子是对自己有情。 更别提救她一命,将她藏于雪月楼至今的种种。 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真正从容三公子嘴里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其实也没觉得容三公子能说出来,他能看透旁人的心思,却看不透自己的。 许玉冉觉得自己心里是没什么期盼的,现在亲耳听到他说“三公子当然喜欢”,语气是那么轻快,神色是肉眼可见的高兴,可见其真心。 听得她浑身酥酥麻麻的。 像是有惊雷春雨过后,草木开始钻出土地,纷纷往上冒芽。 原来不是没期盼,而是把期盼压得太底下,轻易碰不到。 然而只需要容三公子一句表明心意的话,就能掀开厚重的遮掩物,心底的期盼得见天日,疯狂生长。 许玉冉的心怦怦跳个不停,沉静的眼眸荡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身子有些轻飘飘的虚感。 嘴里含着的半枚玉佩,一直都是温热的,逐渐沾上她的口水。 她想拿下来。 “别动。”容轻澈抚着她的脸颊,眼睛像麦芽糖一样拉着丝,甜甜腻腻,“怎么咬个玉佩都这么勾人,嗯?” 他弯腰在玉佩的另一侧亲亲。 到底谁勾人? 许玉冉咽了口唾沫,目光变得柔和,她想说话。 容轻澈总算放过她,把玉佩从她嘴里拿出来,顺势在她脖子上系好。 “宝贝着点,一半在秧秧那儿,一半在你这。” 许玉冉本以为是块普通的定情玉佩,但要是另一半在当今的皇后娘娘手中,说明这块玉佩的价值已经不可估量。 顿时有些烫脖子。 更觉得烫脖子烫手的是,木芍姐瞧见这块玉佩差点给她跪下,不喊她的名字,直接喊东家,还想着以后不再伺候三公子,改来伺候她。 木芍是想谁银钱多伺候谁。 自然是万万不可能的,她是十二侍花女之一,不能易主。 许玉冉才知道这玉佩分阴阳两块,皇后娘娘手中为阴,凡是容三公子名下产业见之,尊二东家。 阳玉佩是主,尊东家。 但下面的人不是只认玉佩不认人,只是拥有玉佩者掌话语权,容轻澈这个东家不在,就得听手握玉佩之人的。 这是偌大家业都有她一份了。 许玉冉心里胀胀的。 木芍心里酸酸的,就这块玉佩到各个店子去不得通通白拿,要拿多少拿多少,包括钱庄,想取多少取多少。 “公子一视家人如命,二视钱财为命,红蕖,公子半条命在你手里。” 许玉冉摸着玉佩,逐渐淡定:“我连人带心都在他手里。” 木芍噎了一下,想了想说:“没看出来,我估计公子也没怎么看出来。” 许玉冉狐疑道:“真的看不出来吗?” 木芍点头。 许玉冉陷入沉思。 再见到容轻澈时,她直言:“你看不出我心悦于你吗?” 容轻澈愣在原地,手里勾着的一坛好酒差点脱手。 他本来还想借着点酒意问问许玉冉心底怎么想的,还没开始呢,对方已经自曝。 心脏瞬间被填满。 “现在知道了。”他走过去时觉得双脚像在踩棉花,轻飘飘的。 容轻澈一把将人搂在怀里,侧头亲在她的玉颈上,亲了好几下。 许玉冉被迫仰着脖子。 “从前看不出来,你和我说说,冉冉。”容轻澈松开她,没忘记手里提着的一坛酒,打算继续自己的计划。 不过冉冉的酒量不好,倒一点点就好。 “你方才叫我什么?” 容轻澈被她呆呆的样子逗笑,捏捏她的下巴,故意逗她:“没听见就算了。” “你再喊一声。”方才那声冉冉,喊得她有点心潮澎湃。 多么亲昵的称呼,没人喊过。 祖母喊她玉冉,爹娘也喊的玉冉,长姐和长兄也是,有时会喊四妹。 唯独没有冉冉。 而且容轻澈不是喊她红蕖,而是许玉冉里的冉冉,也就是说容轻澈完全接受她的身份家世,不泯灭她的过去。 “想听也行,告诉我一件你心悦于我的证明。”容轻澈商人本性,谈起条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想知道。 许玉冉抿一口酒:“我只允你近身。” 她一个未出阁的清白女子,要和男子保持距离,然而她纵容了容轻澈一次又一次的靠近,最后搂腰、喂茶、枕腿,甚至亲吻都有了。 容轻澈不可否认。 他算是发现了,要从许玉冉嘴里听到点甜言蜜语堪比登天。 可他偏偏就要听。 “喜欢我哪儿?” 许玉冉上下打量,“反正不是你这张嘴。” 容轻澈:“……” “就这么讨你嫌?” 许玉冉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这张嘴在她脖子上留下的触感,略微支吾起来:“也……也不是。” 容轻澈眼珠子一转,双手撑在桌上,倾身过去,唇瓣贴上唇瓣,还轻轻地舔一下。 酥麻的感觉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许玉冉的身子差点软掉。 “原来是这种时候不嫌啊。”容轻澈并未离开她的唇瓣太远,鼻尖若有似无地蹭到,气息已经交缠得不成样,都不知道哪声呼是自己的,哪声吸是自己的。 容轻澈还想再亲一下。 许玉冉忽地闭上眼睛,念了句:“阿弥陀佛。” 睫毛颤抖得不成样。 分明喜欢得紧,嘴上还不老实,以为念一句阿弥陀佛就能平息心中的欲念? 容轻澈好笑道:“真当自己出家呢,头发都还在。” 他的手指轻轻搅上许玉冉的头发丝,深情的眉眼勾着人。 哪怕许玉冉紧闭双眼,都能感觉他身上的气息不断地包裹着自己。 跟狐狸精似的。 好像要吸人精魄。 许玉冉嘴唇都干了,“……带发修行。” “别欺负我不知道带发修行和剃度出家不是一回事。”容轻澈这次亲在她的眼睛上。 许玉冉颤抖着睫毛睁开双眸,心想谁能够欺负得了你。 她就这么看着他。 容轻澈问:“看出了什么?” 许玉冉说:“男狐狸精。” 容轻澈笑了,盯着她微干的唇说:“这么干,看来需要给你渡口仙气润润。” 说着含上她的唇瓣。 撬开她的唇齿。 头一次深入的刺激难以言喻,许玉冉睁圆眼睛的同时身子软掉,一吻结束后整个人软绵绵倒在他怀里。 “冉冉,这可是你自己倒下来的,算是你占我的便宜,得负责,要嫁给我才行,我们成亲。” 男狐狸精又一次说着蛊惑人心的话。 许玉冉没有回答,护国寺的高僧不止说过她有一双慧眼,还说过她和正缘是有缘无分。 第488章 水中莲(十六) 容轻澈赠玉佩定情,许玉冉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唯有祖母在护国寺求来的一块桃木雕琢而成的木簪,于他而言算得上及其珍贵的东西。 木簪雕的样式简单,是一朵小小的桃花。 容轻澈解了头上的玉冠,墨发垂散两侧,笑眯眯的,更像狐狸精了。 “冉冉为我簪发?”他弯腰凑过去,瞬间拉人两人间的距离。 总是这么猝不及防。 许玉冉的心漏跳一拍,不知是吓的,还是欢喜的。 许玉冉抬手推推容轻澈的肩膀,让他坐好,为他簪发。 容轻澈说:“今日以此簪为约束,其余女子不得近我身。” 许玉冉抚了抚木簪,收回自己的手。 “知道了。” “又来?”容轻澈挑眉,透过铜镜望着身后之人。 许玉冉笑:“这次真的没敷衍。” “冉冉,交换定情信物,你便是本公子的人了。”容轻澈起身,他身形修长又高挑,整个就把许玉冉挡住,像是已经抱上了。 展袖后轻轻拥住。 “当然,本公子也是你的人。” 他笑着,声线低沉悦耳,又弄得许玉冉的耳朵麻麻的。 她歪了歪头,贴上容轻澈的胸膛,耳边能听见容轻澈的心跳声,时而快,时而如常。 许玉冉幼时跟着祖母在佛堂,长大一些跟着祖母在寺庙,她对男女之事半点不开窍,也没怎么想过真的会和哪个男子共度一生。 是容轻澈的出现,让她慢慢意识到所谓男女之情,不过她都藏得好,尤其是容许家两家的矛盾日益渐深之后。 要说她对容轻澈爱得多深沉,也是没有的,在家中出事时,她完全能够接受与家人共赴黄泉。 对容轻澈会有不舍。 还是想能见他一面。 容轻澈不仅来了,还问她要不要活,是要救她出去的意思。 倘若没有容轻澈这样的举动,她会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容轻澈也会娶妻生子,或许到下一世能再遇。 没想到不用等下一世,容轻澈把她拽在了这一世。 哪怕真如高僧所说有缘无分也没事。 不过她看容轻澈的一系列行动,不像是有缘无分的意思。 容轻澈这人虽风流,嘴里也尽是些调戏的浑话,非得把她逗到大红脸才高兴,但也只是这样,顶多抱抱她,亲亲她的手指、手腕骨,还有头发。 逾矩的行为半点没有。 她许多次都感觉到了,容轻澈只会眯笑着一双桃花眼,继续说着荤话。 “我真是全身上下都喜欢冉冉。” “想要冉冉……” “快点嫁给我。” “冉冉你放心,憋不坏,没有冉冉我有手。” “冉冉要是尝过,肯定会喜欢它。” “想快点娶冉冉进门。” 许玉冉哪里听过这种露骨的话,耳朵红得都能滴血,偏偏他还说得正经,尤其是娶她进门这种话,眼睛里是认真的。 她每次都不回答,是不想容轻澈为难,要说服老将军和平南郡主允许她进容家的门,有点天方夜谭。 容轻澈不依不饶的,有次抱着她坐到腿上,捏着她的下巴问:“嫁不嫁?说嫁。” 听着像是问她,实际上也没给她选择,许玉冉哑然失笑,点着头说:“嫁。” 容轻澈高兴了。 之后有两三个月没见着人,他说去办重要的事。 许玉冉想着是生意上的事,没有多问什么,之前出去一年多才回来,但她高估了自己,有的东西一旦浮出水面就难以压制回去,比如思念。 浓重的思念几乎要压得她喘不过气。 唯有隔一段时日送来的信能缓解这份窒息,她最终还是开口问了木芍。 “木芍姐,三公子是去哪边?这次也要很久吗?” “你不知道吗?”木芍略微惊讶,“公子去的北边,准确说是去扶余,在去扶余之前先进了皇宫,又去了药王谷。” 许玉冉一开始没听明白,直到木芍进一步解释。 “进宫是见皇后,大公子在药王谷,离亲王妃在扶余,定西侯和四公子就在京中,平日里想见就能见,这是要一个个去通气,说服呢。”木芍笑了一下,“其实公子也不必劳累这一趟,定西侯和长公主的婚事在即,大公子和离亲王妃一家自会回来。” “公子他啊,等不及了。” 许玉冉怔愣良久。 竟然是为她。 容轻澈平日里除了逗她笑,就是讲述着成亲后的种种美好,半点不提两人成亲的阻力。 “他总是这样吗?” “什么样?” “说喜不说忧,自己偷偷就把事解决了。” “算是。” 其实不是。 老将军和平南郡主人好又聪慧,报喜不报忧这种事他们都不信,最常告诫公子们的话事情自己先解决,解决不了就找爹娘,天塌下来爹娘都顶着。 绝不能瞒,不能寒家里人的心。 容家四个公子性格各异,又各在各处,实际上心里很亲,该给家里人添的麻烦一点不会少添,尤其是三公子和四公子。 以及,自己能不动手就不动手,让其他兄弟几个动。 自己的事不太爱动,但是为家里人的事一个个都尤为积极。 木芍也是头一次见三公子为自己的事积极,生意上的事若不是亏损太严重三公子也不会亲自跑一趟的。 现在为自己的亲事都不等其他人回来,不辞辛苦也要自己送上门去求人。 三公子当真是对许玉冉喜欢得紧。 木芍说:“要是皇后娘娘和离亲王妃没有什么意见,老将军和平南郡主那里会松口,你们的亲事就近了。” 她提前道贺:“恭喜。” 许玉冉知道了容轻澈的用意,鼻子猛地一酸,眼里忍不住氤氲起水汽。 她弯了弯唇角:“谢谢。” 木芍笑:“一家人一家人,就是您以后能给我把月银往上涨一涨吗?” 许玉冉一愣,“木芍掌管者偌大的雪月楼,以及底下不少生意,三公子没给红利?” “红利是红利,月银是月银。”木芍说,“谁会嫌银子多。” 许玉冉嘴角一抽,笑了笑。 “我做不了这个主。” “你做得了!” “那……等他回来我问问?” 木芍立马改口:“三夫人!” 把许玉冉逗笑了,她看向窗外,妄想能够看见往北路上容轻澈的模样,红衣桃花簪,打马奔于山水之间。 最终会在扶余停下。 容轻澈清早到的松台巷,一身的风霜,早风吹来令人忍不住哆嗦。 王府的大门一敞开,就有人赶紧去禀报王爷王妃,还有小郡主和小世子。 离亲王府一家四口听闻容轻澈来了,愣了片刻才去接人。 颂薇颂笙天真地以为三哥是来接他们回云京参礼,感动得喊了一声又一声的三哥,还要亲自给他抬热水洗个澡暖暖身子。 容轻澈有些哭笑不得。 容雨棠和司徒元鹤不这样想,两人对视一眼,其中意味不明。 容雨棠说:“嫂子送来的喜帖和信里,提了轻澈的事,怕不是为这个来的?” “多半是。”司徒元鹤活动着假肢,随着不断的练习,手臂和五指已经灵活到与常人无异,只是没有常人的温度罢了。 不过容雨棠每次都会握住他的假肢,为它添上常人的温度。 两人并肩而行。 一家人用过早膳,没等容雨棠开口,容轻澈弯了双膝跪下。 他说:“姑母,侄儿想娶许玉冉为妻。” 第489章 水中莲(十七) “你这孩子说事就说事,好端端地跪下来做什么。”容雨棠弯腰去扶他,“地上凉,要伤着膝盖的,快起来。” 容轻澈没起。 “姑母,让侄儿把话说完。” 容雨棠发出一声轻叹,司徒元鹤看向疑惑不解的儿女,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长辈们有话要谈。 颂薇颂笙姐弟两个知道自家和那个反叛的许家有过节,具体什么过节不清楚。 他们一生下来就爹宠娘爱姐姐疼,舅舅舅母一大家子也是如此,他们看到的自然是家人友爱和谐,爹娘尤其恩爱。 家里人喊他们的姐姐也只有“秧秧”二字,不带姓氏,其他人也称的是“太子妃”,如今尊称“皇后”。 他们二人一开始以为姐姐叫司徒秧秧,后边发现不是,问了一嘴为什么姐姐的姓和他们不一样,才知道一点许家的事。 长辈们也是三两句话带过,显然不想提。 他们也没多想,反正不管怎么样姐姐就是姐姐。 现在乍一听到三表哥又提到许家,还给娘跪下,说对不起娘和姐姐,心里的疑云又起。 姐弟两人对视一眼,假意离开,实际上躲到一旁偷听,被丫鬟仆从们发现,立马眼神示意不许暴露。 这可是王府的郡主和世子,谁敢说什么,都当看不见,默默地离远点。 姐弟俩竖起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姑母,许家人欺辱姑母和秧秧,容家与许家世仇,如今侄儿却要娶许家女为妻,自知对不住姑母,不奢求姑母原谅,只是……”容轻澈抬眸,难得的正经真挚,“望姑母能成全侄儿和玉冉,侄儿是真心想娶玉冉为妻。” “我知为许家人说情会寒家人之心,但是,玉冉是无辜受牵连,她虽是许家人,却不常住家中,和许家人接触甚少,许家人种种恶行她均未参与。” 未曾参与,却受牵连。 容轻澈替许玉冉觉得委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和许家人一起上断头台。 好不容易救下来,又要背负着许家的那些罪孽,夜里睡不好,还时常歉疚。 他在护国寺待过一段时间,知道许玉冉三五天才去听一次早课,跟着僧人们诵经念佛,一个月都不见得抄一次经书,抄一本经书也要两三个月。 而在雪月楼里,手抄的经书堆积成山,日日早起焚香念佛,才会困到到处躺,抓到什么就拿什么做枕头。 而这些都是替许家人恕罪,为许家欺辱过的人祈福,尤其是姑母和秧秧。 他什么都知道。 从前不明自己心意时,他假装看不见罢了,如今心意明了,他再回想起这些是止不住地心疼。 抄经时手腕疼不疼? 眼睛疼不疼? 夜里睡不着时是不是在哭? 这些都像密密麻麻的虫蚁在他身上啃食。 玉冉何其无辜。 甚至都不敢回应他成亲的事,也从不提这件事。 要不是他威逼利诱,玉冉怕是打算这么一辈子无名无分地跟着他。 玉冉曾经也是京中贵女。 容轻澈红了眼眶。 “轻澈,你都说了不关许玉冉的事,许玉冉是无辜,姑母又怎么会阻止呢?”容雨棠又一次伸手去扶他,“姑母不是蛮不讲理之人。” “轻澈知道。” “知道还不起来?与其说是来求姑母成全,不如说希望姑母祝贺。”容雨棠用手帕轻轻拍去肩上微乎其微的尘土。 “轻澈,你能够觅得白首之人,姑母很高兴,你能勇于承担身为男子的责任,会娶人家姑娘过门,而不会因着长辈恩怨就把人藏着掖着,姑母感到欣慰。” “姑母听得出你字里行间的爱意,自然是要祝贺的,至于成全,怎么会不成全呢?许玉冉是个好姑娘。” 容轻澈差点喜极而泣,“姑母……” 容雨棠看着他孩童般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别哭啊,也三十来岁的人了,不过你怎么保养的?瞧着和二十来岁也没什么区别,还是个风流翩翩的少年郎。” 容轻澈笑了笑。 “姑母,我来求您成全,是想通过你们让爹娘成全。”他回到正事上,说起自己已经入宫问过秧秧的想法以及各个兄弟的意思。 容雨棠笑道:“秧秧肯定是同意的,许玉冉之前还惦记着让秧秧叫她一声四姐,秧秧没叫过,看来是想叫三嫂。” 容轻澈点头。 大哥二哥也还好,只说身为亲兄弟,是希望他能如愿抱得美人归,希望他能高兴的,意思是不会反对。 只老四有抵抗的情绪,不过最后也是一甩手,让他爱娶谁娶谁。 听着像不管,其实也是松口了。 唯有爹娘。 “爹娘似乎不同意。”容轻澈也不太确定,经过他一番试探,爹娘知道他和玉冉之事,一直不闻不问,只是提醒他不要学那些花花公子胡来。 他猜想爹娘指的是尚未成亲不宜过于亲近的意思。 但他带玉冉回过府一次,娘的态度俨然是不同意,至于准备膳食和衣裳,是娘自身的教养。 容雨棠疑惑:“怎么会?你爹娘写给我的信里提了不少你们几个孩子的事,他们知道你和许玉冉互相有情,兄长看似蛮不讲理,却也不是一杆子打死的人,嫂子更是通情达理。” “娘是最通情达理,也最护短。”容轻澈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娘似乎不针对玉冉,是针对玉冉姓许,是许家人,可是娘知道不关玉冉的事……” “我也说不清这样的感觉。” 容雨棠说:“有些奇怪。” 容轻澈附和:“是的,奇怪。娘说她是把姑母当亲生女儿看待的,这是一种比小姑子更加喜爱的存在,娘对许家人这种不顾明理的痛恨,就像,就像……” 他一时说不出来。 司徒元鹤适时出声:“就像许家害死了她的女儿,她无比的痛恨,无法释怀,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容轻澈:“对!” 容雨棠犹如晴天霹雳,身子一晃,脸上的血色尽无,身子软倒在司徒元鹤的怀里。 “姑母怎么了?”容轻澈慌忙上前去。 容雨棠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咔着什么东西,“没事”两个字不论怎样都说不出来。 身子也在一阵阵地泛冷。 司徒元鹤有些后悔他说出这番话,用手轻轻摩擦着她的臂膀生热,对上容轻澈环切的眼神,说:“轻澈你先出去,本王和雨棠有些话要说。” 容轻澈点头。 “对了,把门外偷听的那两个一并带走。” 颂薇颂笙:“!!!” 爹发现了! 速逃! 容轻澈看了看二人,还是先离开,打开门出去,姐弟两个已经跑得无影无踪。 他望着紧闭的房门,没有跟弟弟妹妹学偷听,只是不免疑惑。 离亲王的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被扶坐下的容雨棠颤抖着唇瓣也问:“元鹤,你那话是,是什么意思?” 她的喉咙干涩得生疼。 第490章 水中莲(十八) 司徒元鹤扶着容雨棠坐下后,右手提壶倒水,左手拿过茶杯递到她面前。 木肢足以吸人眼球,容雨棠缓缓回神,接过茶杯喝着,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干涩逐渐得以缓解。 但一杯茶不够。 她又要了第二杯。 两杯茶水下肚,才勉强冷静下来。 容雨棠抬眸,小心翼翼地询问:“兄嫂早就知道?” “方才只是我的猜测。”司徒元鹤上前,习惯性让容雨棠靠在自己的腰腹,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知道的人只有我和当今皇上,以及南疆圣女,圣女也只知你和秧秧是异世之魂,其余不知。” “你刚才怎么……”容雨棠稍有迟钝,“那样说。” “我想不到别的缘由。”司徒元鹤提起容轻澈刚才的反应,也侧面证实他的猜测。 容雨棠细细想想,好像也只有这个理由能站得住脚。 “平南郡主和容大崇在战场上最大的不同就是,一个更多靠智取,一个更多靠勇猛,敌军将领的计谋尚且不能瞒过平南郡主,我们亦瞒不过。” “虽然有从前痴傻兜底,到底身体里的芯子换过,总会有露出马脚的地方。”司徒元鹤顿了顿,“当年我也曾怀疑过你,我与从前的容雨棠相处不多,都能有所察觉,遑论平南郡主。” “而以前的容雨棠,比起自己的亲兄长她更喜欢平南郡主这个嫂嫂,时时刻刻都黏着,她不会表述很多东西,但她高兴了会喊嫂嫂,不高兴也会喊嫂嫂,不论隔多远,只要平南郡主听见都会高声答应,隔得远的话,平南郡主都会丢下手头的事过去问是不是想她了。” 两府离得近,这些都是司徒元鹤亲眼所见。 容大崇有没有看出来他不确定,因为这人确实是个大老粗,心没那么细,而且男女有别,即使是亲兄妹也会保持合适的距离,许多小习惯小动作兄长不知道,但那位会哄人睡觉的嫂嫂肯定是知道的。 不过他看平南郡主待雨棠是真心实意的好,和从前也没什么区别,也从来没有表现过任何疑惑,他也就没多想。 如今平南郡主在轻澈和许玉冉的事上,明面充耳不闻暗里不肯接受的奇怪表现,让他想起自己曾经的猜测。 甚至笃定。 平南郡主早就知道。 容雨棠此刻也有了这样的感觉,心绪变得复杂起来。 她仰头:“嫂子待我很好,是真的视我为亲妹。” “她确实视你为亲妹。”司徒元鹤垂眸和她对视,“你可还记得轻澈方才所言?平南郡主视从前的容雨棠为亲女,是当作女儿养的,容雨棠也只比城竹他们大几岁而已。” 犹如醍醐灌顶。 容雨棠微微张着唇,一时说不出话来,不由自主想起曾经那个痴傻的容雨棠,和她相同的脸相同的名字,但是那双眼睛要比她澄澈干净。 她们不是一个人,又是一个人。 “真是这样的话,轻澈和许玉冉怕是有缘无分。”容雨棠叹息着,“真是作孽,难怪说积德行善造福子孙后代,反过来亦然,一人作孽,祸及子孙。” 至于平南郡主是否真的知晓,待她们回云京参礼再探一探。 容轻澈没有等他们一块,先行骑马回去。 颂笙还问:“三哥你这么急做什么?” “怕你未过门的三嫂太想我。”容轻澈慵懒地往柱子上一靠,笑得那叫一个妖孽魅惑。 “是三哥你想人家吧。”颂笙一语中的。 容轻澈挑眉,笑而不语。 颂笙还想上前追问那个许家女长何模样,怎么就把他风流倜傥的三哥迷得神魂颠倒的。 风流倜傥的三哥没给他机会,一声口哨叫来马儿,飞身上去潇洒不已,和他们说先行一步,云京家里会面。 颂笙:“……” 一整个大无语。 …… 许玉冉坐在窗前,目光一寸寸扫过街头,最后望向城门口。 她坐在这里送过大军出征,迎过两路大军班师回朝,也送过离亲王妃一家出城,还有容四公子在街上教训那些欺男霸女的恶徒…… 每天固定的地方固定的商贩,还有挑着担子沿街叫卖的,以及流水般的顾客们。 走在这条街上的有皇亲贵胄,有布衣百姓,有锦衣加身的公子贵女们,也有以乞食为生的乞丐。 芸芸众生。 人来人往。 唯独没有她的家人。 世间仅剩的家人只有一个庶兄,庶兄改为秦姓不知身在何处。 她的思绪偏远,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像是走魂一般。 “吁!” 吆喝声下,一道马鸣唤回许玉冉的魂,定睛俯看。 一抹红影闯入她的视线。 容轻澈一手拉着缰绳,马儿原地无序地踏着步伐,带动他的衣摆翻飞,像胜利摇曳的旌旗。 许玉冉一直看着人来人往,而人来人往之中只有容轻澈朝她看来,眉眼带笑,告诉她。 他回来了。 许玉冉倏地起身,不小心撞在窗户上,也顾不得疼痛,转身就往外跑。 “红蕖你哪儿去?” “下楼!” “他回来了!” “我去接他!” 瞬间就跑没影了,木芍只听见下楼的噔噔脚步声,十分迫切。 她猜着两人会在后门见面,打开能瞧见后院景象的窗户,许玉冉的身影一闪而过。 “这么快。”木芍都惊了。 又道:“总算是自己出门了,还用跑的,也是,几个月都不见公子了。” 木芍确定许玉冉口中的“他”是指三公子。 三公子回来了。 三公子回来了! 账本! 账本她还没查完! 木芍赶忙去翻账本,心里祈祷着两人多腻歪一会,也祈祷着公子有了牵挂的人,账本往后排排。 楼上账本翻得哗哗,楼下后门许玉冉的眼泪流得哗哗。 所有的思念在见到人时攀上顶峰。 许玉冉扑了过去,踮脚环上容轻澈的脖子。 “是不是特别想三公子?”容轻澈一如既往地调笑着,抬手拍拍她的后背。 “三公子我特别想你。” 他以为许玉冉不会说,但许玉冉说了,人就在他怀里,声音就在他耳边。 竟然说了。 容轻澈想笑,又有点鼻酸。 他垂下脑袋,将人抱得更紧一点,正儿八经地温柔一回。 “三公子也特别想你。” “是不是在窗户那儿等着看我什么时候回来呢?” 许玉冉点着头,发出闷闷地一声“嗯”。 “看到了?” “看到了。”许玉冉说,“一眼就看到了,只有三公子穿红色。” 容轻澈:“……” 何必实诚后面一句。 许玉冉好像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儿问题,又添上一句:“只有三公子穿红色好看。” 容轻澈又高兴了。 恨不得亲她一口。 虽然雪月楼的后门没什么人,但他家冉冉的脸皮薄,还是忍忍上去再说。 “三公子穿什么都好看。”他拉着她的手,边走边说。 许玉冉往后瞧了眼。 “看什么?”容轻澈问。 许玉冉认真地说:“你翘起来的尾巴。” 容轻澈直乐,顺着问:“看见了吗?” “看见了。”许玉冉说,“九条,全翘起来了。” 第491章 水中莲(十九) 得了长辈和兄弟们的肯定,容轻澈觉得搞定爹娘指日可待,又暗戳戳地心生试探,让木芍领着许玉冉去参容泊呈的成亲礼。 云京城里见过许玉冉的没几个,不一定会在在宴席遇上。知道雪月楼的人众多,但雪月楼的楼主不是人人能见,只有楼里拔尖的花娘们得过楼主训话。 花娘们又不知道什么镇国公府的十二侍花女,恩客们又不会特意去提一个侍女,双方自然都不知道。 木芍只要正儿八经地穿好鞋子和衣裳,许玉冉也只管落落大方混在宾客中,谁又知道这两人是谁。 容老将军宴请这么多人,哪个知道谁是谁,也不会多瞧谁。 连着容老将军和平南郡主也没注意到许玉冉入府吃宴,二老忙着接待贵客,连着把三个儿子也喊上去敬酒招待,好让家中老二尽快去见长公主,两人耽误多年。 容轻澈前去敬酒招待贵客时,总有一种是他成亲的错觉,不知不觉间扫一眼众多宾客,一眼就看到簪着蓝色小花的许玉冉。 他也想快点成亲。 到时也会宴请众多宾客,冉冉坐在新房,他亦会在此处举杯敬八方来客,挨个敬,让所有人都知晓他娶了心爱的女子有多高兴。 敬完也会急匆匆去洞房,看一眼他的新娘。 许玉冉觉着有道视线盯着自己,抬眸看了看,一眼对上容轻澈的眼睛,又是那双一笑一个深情的桃花眼。 本身就深情的眼看见心爱之人只会更加深情,像甜蜜蜜的糖水,腻死个人。 许玉冉微微红脸,垂眸不再看,只在心里骂了句狐狸精。 勾魂的女子是狐狸精,勾魂的男子也是。 待人继续去忙,她才静下心来吃点东西,吃着竟也心生羡慕。 定西侯和长公主得人人祝福。 她又是何时呢? 念头刚到脑海中又被她赶忙甩出去,想不得想不得,想了也是得不到的。 定西侯迎娶的是长公主,而她是罪臣之女,又怎么能如此大张旗鼓。 况且,能不能进容家的门,谁又知道呢。 护国寺高僧的那句“有缘无分”依然盘旋于心。 酒过三巡之后,容轻澈虚浮着步子进了府外等候的马车,许玉冉坐在车里。 他满嘴酒气地说:“冉冉,三公子发誓,一定娶你,很快就会娶你。” 说着醉靠在许玉冉的肩上,呼呼睡过去。 一个多月后,容轻澈跪到爹娘面前,言辞恳切道:“爹,娘,我要成亲。” 平南郡主喝茶的动作一顿,目光幽幽地望着儿子。 “你终于要成亲了?”容老将军一个激动,差点碎了手里的茶杯,笑得满脸都是褶子,还亲自上去扶儿子,笑呵呵道,“成亲好成亲好啊,不用跪不用求,爹娘巴不……” “儿子想娶的是许玉冉。” “……得。”容老将军嘴里刚蹦出最后一个字,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伸出去扶他的手也收回来,怒声:“跪好!” 前后态度转变都惊了外边守着的丫鬟们,刚刚还听到老将军的笑声,怎么下一刻就怒了? 容老将军每次生气又发愁的时候,就会叉着腰在原地踱步,他看一眼夫人,显然是知道的,但夫人脸上一点笑意没有,眼神还冷冰冰的,也是在生气。 他就更气了。 再看看老三,跪得身板笔直,总是带着一股玩笑意味的眼睛,这种时候格外的真诚。 看来是真喜欢,真想娶。 容老将军指着他问:“你知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知道。”容轻澈目光坚定,“儿子要娶的人就是许玉冉。” “一定要娶?” “一定要娶。” 父子两对峙完,平南郡主忽然起身,二人的目光紧随着她。 “去祠堂。” “请家法。” 一句话是对容轻澈说的,一句话是对侍女说的。 容轻澈心里咯噔一下,但也没怎么当一回事,心里还是高兴,想着只要爹娘罚一罚事情就过去了。 总得让爹娘消消气。 跪在祠堂时,他心里依然想着只要爹娘消气就行,哪怕将他往死里打,留口气在大哥都能救。 爹问他是不是忘记许家人对姑母和妹妹的折磨,是不是忘记了仇恨。 他说没有,也解释不关许玉冉的事。 娘手拿戒棍,一棍打在他的后背,不轻不重,说:“是不关许玉冉的事,但当初说要铭记此仇的人有没有你?” “有。” “信誓旦旦不会放过许家人有没有你?” “有。” 又是一记闷棍。 他被打得差点没跪住。 “信誓旦旦不会和许家人有瓜葛的人有没有你?” “有。” “如今违反约定而要迎娶许玉冉之人是不是你?” “是。” 嘭! 第四棍打下来,容轻澈没有被打趴下,身上却是火辣辣的疼,疼得眼底泛起泪水。 平南郡主握着棍子的手发白,颤抖着唇问:“还要娶吗?” “要。”容轻澈咬着牙说完,还没准备好棍子就落下来,这次的力道比前面任何一棍都重,嘴角流了血出来。 他听见爹的一声叹息,叹息里有着心疼,却也是不肯松口,骂他该打。 他知道。 容轻澈知道自己该打,所以没有躲,也没有任何反驳。 只是想告诉爹娘:“儿子真心想娶许玉冉为妻,求爹娘成全。” 他重重地磕头。 爹娘似乎不为所动。 娘说:“方才的五棍是你该受的,罚你在祠堂长跪也是你该受的,你要是执意娶许家女就一直跪着,直到你说不娶才能起。” 容轻澈发觉母亲的态度实在强硬,不解道:“娘,为什么一定要祸及玉冉?” 母亲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回一句。 “容轻澈,我不会同意你娶许玉冉进门。” 爹也丢给他一句:“想清楚后再起来。” 容轻澈骨子里也倔,不吃不喝也不肯收回之前的话,他铁了心要娶许玉冉。 一直跪着不处理伤势,虽然天气不热,但伤口还是发炎了,也越来越疼,膝盖也跪得麻木发痛。 直到老四拿了药和点心来,他才缓过来。 容轻澈面上和容惊春说笑,好像事情并不严重,实际上心里一直在打鼓,姑母未离开云京,他把希望寄托在姑母的身上。 在这之前,他得先麻烦老四去跟玉冉说一声,说他出城了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免得玉冉担心他。 老四浑身透着不乐意,但他知道老四一定会去的。 殊不知许玉冉在见到容惊春的那一刻,就猜到了他不是出京办事,而是困在了家里。 倘若只是出京办事,告诉她的人怎么不是木芍姐,反而是当初把人往死里揍的容惊春? 第492章 水中莲(二十) 容轻澈受罚的事很快就传遍四府,先是容城竹夫妻俩去做说客,又是容泊呈夫妻两个,连着对许家人厌恶都表现在脸上的容惊春也别别扭扭试图说服亲娘。 甚至拿了自身来说事。 他和闻季冬的关系父母兄弟都是默认的,连他这种惊世骇俗倒反天罡的事爹娘都允了,为什么容老三和许玉冉成亲就不行? 他是恨许家人,但他也知道许玉冉无辜,打打三哥就行了,总不能真的拆人姻缘。 平南郡主没有吭声,容老将军肯定也不敢吭声的,只是打趣儿子:“平常都不见得你叫他一声三哥,这时候叫上了。” “口误!”容惊春立马解释为口误,但重点是这个吗?不是! 他又偷偷去瞟母亲。 平南郡主知道小儿子眼巴巴看着,她不为所动。 以前不管行不行都会说一声,这样一声不吭的,容惊春知道是没得商量了,撇撇嘴退出去。 “你也觉得我心太狠了吗?”平南郡主终于开口,眼睛看向容老将军。 容老将军立马说:“没有!” 他哪敢! 平南郡主像是知道他心里话似的,又添上一句解释:“你们之所以能够轻易原谅许玉冉,一是她确实无辜,心善,是个不错的姑娘,二是雨棠和秧秧还活着,活得很不错,随着时间流逝自然而然淡忘她们母女二人当年遭受之苦。” “容大崇,你自己想想,要是雨棠母女死了呢?”瞬间,她红了眼眶,“她们母女死了呢?许家人心思歹毒,连着十来岁的女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能做出把人活活冻死的事。” “雨棠母女要是没活过来,容大崇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咽不咽得下这口气,害死你妹妹外甥女主谋的嫡亲妹妹喊着你公爹,给你敬茶,那茶你喝不喝得下去!”平南郡主一巴掌拍在桌上。 她磨着牙,“一想到当初没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把许家三个女儿也堆成雪人,我就悔啊!” 她的眼泪已经下来,连着整颗心都揪着疼。 容老将军慌忙着过去给她顺气,脑子里也是她说的雨棠母女死了呢?没活过来呢? 也是一阵后怕和心悸。 “是,不能娶,坚决不能娶!”容老将军锵锵有力地说完这句话。 赶来的容雨棠正好听到。 想到平南郡主已经知道她不是原主,又掏心掏肺对她这些年,容雨棠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兄长,嫂嫂。”她上前去行礼。 平南郡主侧头抹了抹眼泪,朝容雨棠伸了伸手,温柔慈祥地笑着:“雨棠来了,坐这。” 容雨棠握上满是皱纹的手掌,望着她银白的头发,眼眶更红了。 “对不起。” 她突然地道了歉,容老将军赶紧解释:“什么对不对得起的,胡说八道!雨棠你为老三的事来的吧?没得商量,这个事没得商量,皇后娘娘来了,就算皇上拿圣旨来,同样没得商量!” 平南郡主拍拍容雨棠的手背,也说了她一句:“净胡说。” “嫂嫂,我扶你去花园走走。” 平南郡主看她一眼,觉出一些别的意味,还是说了好。 秋高气爽,白日里走走不晒也不热。 只有她们二人。 容府里种着各式各样的花,其中最多的就是海棠,这个时节海棠花已经落败,依稀也能瞧见树上和攀爬在院墙上的海棠花中有几朵是好的。 两人心里都揣着事,走了好一会都没有开口,好像就这么一直走着,假装什么都不清楚会更幸福。 容雨棠一是不想打破原有的幸福,二是不知道如何开口,直接问吗?要是先前猜错了呢? 嫂嫂年事已高,受不得刺激。 她迟迟不开口。 开口的人成了平南郡主。 平南郡主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容雨棠惊诧。 “我养了她十来年,你也在我身边十来二十年,虽然大多时候你在北境,我还是觉得你在我身边的,你想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平南郡主望着凋零的海棠花,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她不说事只喊我一声嫂嫂,我都知道她想说什么,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何谈能好好说话的你。” 容雨棠的身子猛然一怔,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珠子慌乱地转来转去,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眼泪已经忍不住流了下来。 平南郡主抬手给她揩掉眼泪。 容雨棠双手握住她的手,就这么放在自己的脸上,眼泪愈发汹涌。 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占了你妹妹的身体。 平南郡主却摇头,为了给她抹掉眼泪更是双手齐上,见她终于克制住不再哗啦啦掉金豆子,才收回手。 “你就是我幻想中的妹妹。”平南郡主一点点看着她的眉眼,嘴角含着笑,浓郁的思念穿过她的灵魂去看另一个不知道还存不存在的人,“我时常想着雨棠脑子好了以后会是什么模样,肯定聪慧善良坚韧,一颦一笑都极美,言辞谈吐得当,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 “有我在,她就是大家闺秀。” “而你真的是这样,我一直很欣慰,直到……” 直到她发觉现在的妹妹好像不是从前的妹妹。 具体也说不上是哪件事得以肯定,只是在一些细微的地方,比如雨棠每次用膳都会弄一点东西在嘴角,然后侧着头说“嫂嫂擦”。 这样故意的行为确实痴儿才会常做,变正常后不会这样也没问题。 但她总是觉得哪里不对。 后面是雨棠难产,秧秧割血唤魂,夫君和离亲王南下,玉相思的奇思妙想……让她有了离奇的想法。 后来许家下狱,她独自去找过许玉歌,许玉歌告诉了她当时所有的情况,十分肯定地说雨棠母女断了气,已经死了。 许玉歌回忆时都止不住地惊恐,说她第一次见死了快一天的人还能起死回生,全身冰了,一点气息没有,竟然还能活过来?没有吃药,没有作法,就活了! 后面她细细观察,还是发觉不同,不是外形的不同,是灵魂的不同。 她夜里望着刻有她们骑马踏风的屏风,止不住地掉眼泪。 之前哭多了,现在回想这些平南郡主冷静多了,只是仍然抵不住思念和痛苦,掉下几滴眼泪来。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是真的没了,魂飞魄散了,还是和你一样有奇遇。” 容雨棠抿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您知道,又为何待我这般好呢?” 平南郡主笑了笑:“一是确实把你当妹妹疼爱,二是觉得,我好好待你,是不是遇到雨棠的人也会好好待她?” “我不知道,但总该一试,我放在手心里疼的妹妹,我舍不得她受苦,自然也舍不得你受苦。” 容雨棠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滚下来,大滴大滴如雨落下。 “嫂嫂……” 最后,泪如雨注。 第493章 水中莲(二十一) 容雨棠通红着眼眶听平南郡主又一次讲起原身幼时的事,当初她穿过来占了原身的身体时不记事,除去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也没记起什么,平南郡主曾拉着她聊了好几日。 明明已经听过一遍,再听一次更叫人心酸。 平南郡主的语气不再如同当年那样的期盼,像是娓娓道来,讲述着曾经的点点滴滴,或许是老了,提几句便是一声叹息。 洗澡,哄睡,擦嘴……诸多种种,比起是小姑子,确实更像是养的女儿。 话到最后,平南郡主告诉她:“其实我不希望她有你这样的奇遇,你原本就是个聪慧的人,她原本就心智有缺,与其想着她会遭人欺负,哪怕是一丁点儿,我宁愿她投胎去,她这辈子没做过什么恶事,我们一家也总为她积福,会投个好胎,哪怕是忘记我们也没关系。” “没关系的。”平南郡主轻喃着,仰头望着棠花苑墙上凋零落败的海棠花,“花开花谢终有时,她和我们的缘分是前半生。” 她垂眸望向搀扶在自己臂弯的手,另一只手拍了拍,对容雨棠说:“你和我们的缘分是后半生。” 容雨棠好不容易抑制住的眼泪又在眶中打转,嘴巴忍不住一扁,哽咽着又是一声嫂嫂。 长兄为父,长嫂为母。 容雨棠也是这些年才真真切切有所感受。 “莫哭,待会让人送两个煮熟的鸡蛋来滚一滚,让你兄长和离亲王瞧见要心疼了。”平南郡主捏一下她红彤彤的鼻子,“还有三个孩子呢。” “嗯。”容雨棠闷闷地点头,待下人拿来鸡蛋,她也是先给平南郡主消肿,亲自给平南郡主的眼睛搭上热毛巾。 平南郡主也没客气拒绝,她们从来都是一家人。 她也知道轻澈那孩子的事,自己无能为力,插不上嘴也不敢插嘴。 兄嫂确确实实没了妹妹。 而许家是罪魁祸首。 她占了人家的身体,还反过来撮合许家女和人家侄子在一起,多少有点背刺,哪怕许玉冉无辜。 也因为许玉冉无辜,她选择不参与就好。 如元鹤所言一般,杀女之仇不共戴天,平南郡主又怎么能做到让仇家女进门。 不责令儿子和其分开,已算是仁慈。 容雨棠没有再提起一句容轻澈和许玉冉的事,只是花费更多的时间陪伴平南郡主,日日更是在这边用膳。 她在这儿,丈夫和孩子自然也是,容府热闹得很,容老将军和平南郡主也是日日笑逐颜开。 二老允了容轻澈出祠堂。 容惊春飞快去祠堂接人,扶着一瘸一拐唇色干裂的老三,他心里不是滋味。 而老三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体,第一句话就是问他:“爹娘同意了?” 容惊春眼神躲闪:“同意你出祠堂。” 容轻澈想着爹娘说他想通了才能出祠堂,现在不是他想通不娶才出,而是爹娘允许他出的,那么,“爹娘同意我和你三嫂的婚事了对吗?” 见他喜上眉梢的模样,容惊春憋着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容轻澈自己察觉了,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把自己的手臂从老四手中抽出来,怔怔地问:“爹娘还是不同意?” 容惊春点头。 “那我回去接着跪。”容轻澈调转头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跪到爹娘同意为止。” “你有什么毛病?爹娘都不让你跪了!”容惊春去拉人,明明一直受罚没怎么吃东西的人力气比牛还大,他都拉不住。 也是不敢真的用力拉,身上的伤口抹药好了,但不吃不喝的身子不好,他都怕把人一把扯坏。 见他如此固执,容惊春大步走到面前去拦人,又气又心疼地骂道:“你少发疯!此法行不通就想别的办法不行吗?” “行吗?”容轻澈停下脚步,目光黯淡地望着他,“你觉得行吗?爹娘什么脾性我们不清楚吗?如果骂也骂了打了打了跪也跪了都不行,还能有什么办法行?” 爹娘对家里人是心软的性子,一般骂完打完出了气事就听去了。 这次却没有。 容轻澈心里慌乱不已。 他执着要去跪到爹娘心软。 容惊春两手抵上他的肩膀,一把将人推了个趔趄,好在没摔倒。 “你既然知道这样了爹娘还不允许,为何还要执意?明知不行偏要行有何意义!” “我没有办法!”容轻澈红着眼,“除了这个办法我没有别的办法!能让爹娘退让的只有家里人!” “容老三!你拿自己的命去要挟爹娘!这是你身为一个儿子该做的吗?”容惊春义愤填膺地指责,“你非要娶许家女做什么!” “你又非要闻季冬做什么!”人到气头上就像拉不住缰绳的快马,容轻澈同样指责他,“你又好到哪里去,还不是在你这一脉断容家香火!” “容老三!”容惊春怒不可遏揪上他的衣领,兄弟两人对峙,如同针尖对麦芒谁也不肯退让,两双通红的眼睛互相瞪着。 俗话说的好,最亲近的人才知道刀子往哪里捅最痛。 容惊春一直觉得对不起爹娘的就是他不仅无法为容家延续香火,万一这种事暴露还会让爹娘被戳脊梁骨。 是啊。 他又好到哪里去。 望着容轻澈因为说话过于激动而直接干裂到出血的嘴,容惊春的拳头握了又握最终也没下得去狠手,撂开他的衣领转身就走。 “下次再管你的事老子就不是人。” 人消失在祠堂门口。 容轻澈渐渐平静下来,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过了,惹了老四伤心,可现在要他去和老四低头,他也做不来。 就这么强撑着要继续去跪祠堂。 “别跪了。”容老将军和平南郡主出现在祠堂门口,老将军声音低沉而沧桑,一步步朝着容轻澈走去,“你就算跪死在这,我和你娘也不会同意许玉冉进容家大门。” “为什么?”容轻澈想不明白爹娘为何如此固执,他印象中的爹娘最是大义,也最是明事理,也最疼爱他们这些儿子,为什么偏偏在这件事上就不行。 胸腔像是堆积起洪水,酸胀不已。 平南郡主一个眼神望过去,有不忍也有坚决,“你知道。” “就因为她姓许吗?” “是。”容老将军掷地有声,“就因为她姓许。” 容轻澈不可置信地摇头,身子也跟着晃了晃,他还是强忍着不满好声好气地询问爹娘:“爹,娘,儿子要怎么做才行?” “你不需要做什么,该罚的也罚了。”平南郡主在儿子询问的眼神中回答,“你只能等。” “等什么?”容轻澈灰扑扑的眸子燃起一丝光亮。 平南郡主:“等我和你爹死了。” 如同一盆冷水直接泼在灰烬中,刚燃起一点的小火苗瞬间扑灭,是春风吹也不会再生的程度。 容轻澈浑身冰凉,迅速又窜起一阵愤怒。 第494章 水中莲(二十二) “娘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愤怒之余是惶恐不安,“爹娘你们怎么能拿生死来说事?” 容轻澈望着爹娘脸上的皱纹和满头的银发,老四刚才责骂他的话在耳畔响起,他顿时害怕起来,也自责起来。 害怕爹娘老去。 自责自己以身体为胁,希望爹娘同意他娶冉冉进门。 容轻澈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巴掌声响彻在空荡荡的祠堂里。 “孩子不孝。” 他朝爹娘跪下。 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又说一遍:“孩儿不孝,孩子有错在先,不奢求爹娘认可冉冉,但求爹娘允孩儿和冉冉成亲。” “孰对孰错孰是孰非谁又说得清。”平南郡主示意儿子起来,“你们没错,我和你爹也没错,你不必想着继续跪祠堂而盼我们成全,也不必想着娘方才的话惶恐自责,觉得天都塌了。” “就是,天塌了爹顶着。”容老将军一手把儿子拉起来,“你娘那话没有弦外之音,就是字面意思,有些话我们直接说也说不出口,你们哥几个都聪明,自个儿去猜自个儿去办。” 容轻澈回院子里一路都在想这是什么意思。 还没想明白,就看到大哥已经坐在屋里等他,上下打量着他的伤势,似乎并不担心,而是慢悠悠地品着茶。 “大哥。” “到榻上趴下。” 容轻澈乖乖地趴下。 容城竹扒开他背后的伤势看了看,在伤口旁边摁了摁,观察着容轻澈的反应,而后重新给他把衣裳拉上。 “没大碍,多上两次老四带给你的药就会慢慢好了,里边添了祛疤的药材,也不会留疤。” “你这几天没怎么进食,喝水要喝温的,慢慢喝,吃东西也清淡点,不要狼吞虎咽。”容城竹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圆盒,“类似女子用的口脂,并无颜色,抹了能润嘴。” 容轻澈伸手摸摸自己干裂出血的唇。 “别摸。”容城竹去打他的手,“也别逮着皮撕,疼不死你。” 容轻澈讪讪收手。 “谢谢大哥。” “去谢老四。”容城竹轻轻笑着,他已经知道老三老四在祠堂险些打起来的事,看着老三的眼神深长起来,“老四脸色铁青地离开祠堂,路上遇着我就提了一句你嘴巴干裂流血的事。” 容轻澈脸色别扭,嘴硬着说:“关他屁事,大哥早就知道我的嘴巴会干裂身上本就带着,否则回去取一趟也不会在我之前到。” “我和老四的事大哥别管,他能那么好好说话?铁定骂我怎么不干死,怎么不出血死呢。” 容城竹听笑了:“没后边那句。” 容轻澈一脸我就知道,又一脸懒得计较的神色,又继续小口小口地喝着热茶,久旱遇甘霖,可惜不能大口大口地饮。 “爹娘其实从没管过你的婚事。”容城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容轻澈一开始还没明白,只望着自家大哥,从大哥温柔澄澈的眼中,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爹娘说只说不许冉冉进容家。 娘说要等他们死了。 字面意思…… 什么叫字面意思? 意思是他可以和冉冉成亲,但冉冉不能进容家大门? 要等爹娘百年以后? 容轻澈的神色一时松一时紧,眉头也是一时舒展一时皱。 容城竹知道他大概是明白了,转身要走。 “大哥。” 他被喊住。 “嗯?还有何不懂?” 容轻澈张了张嘴,好想要说什么,最后肩膀一沉,泄气道:“不进容家怎么算得上明媒正娶?” 他抬眸,眼底满是心疼:“她受的委屈还不够吗?” 容城竹轻轻地叹息一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 “活在这个世间谁没有一点委屈呢?姑母和皇后不委屈吗?鬼门关走了一遭又一遭。爹娘不委屈吗?战功赫赫却没了兵权。” “淳礼不委屈吗?爹娘兄弟不常在身边,至今也没个知交好友。” “喜儿不委屈吗?八九年来亲娘在身边而不敢认,长公主等了你二哥近二十年,你二哥和长公主之间也蹉跎十年之久。” “还有老四。”容城竹说,“永远不能为外人道也。” 容轻澈喉咙一哽,不由自主想起两人刚才的争执,眼底一闪而过的愧疚。 “大哥,我不想她受委屈。” “委不委屈只有她才知道。”容城竹伸手揉揉他的头,就像小时候一样,他做着一个长兄如父的角色,还是温柔的慈父,“轻澈,你或许该去问问她。” “她不会觉得委屈,我了解她。”容轻澈道,“但我替她委屈。” “大哥,我觉得委屈。” “可以尽最大可能不让她委屈。”容城竹说,“爹娘和我们都是祝福你的。” …… 容轻澈在府里养了几天的伤,面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除去后背的伤因在长新肉而有点痒以外没有哪里不适。 后背的伤不脱衣裳都瞧不见,他也就不怕回去见许玉冉,先是坐着封闭的马车出城,再从城外骑着马回来,装作外出回京的样子,以此来骗过许玉冉。 许玉冉没有拆穿他,只是偶尔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斥着心疼,好似随时都会掉下金豆子。 容轻澈每次心焦地问怎么了,她都说是太想他了,总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日日相见也觉甚少,总看不够似的。 给容轻澈听得晕头转向,抱着人狠狠地亲在发顶上,信誓旦旦地说以后不会再分开。 他没有轻易再提成亲的事。 许玉冉反而主动提起:“三公子,我们成亲吧,在西街买个院子,我在东厢房梳妆出嫁,三公子把我接到主屋,一拜天地,二拜诸亲,三拜夫妻。” 容轻澈将人搂得更紧,想着那样简陋的成亲之仪,他的喉咙发痛,“为什么,是西街?” “西街地段便宜。”许玉冉说,“其实我在后院的树下埋了一些银子,是庶兄托人转交给木芍姐的。” “嗯。”容轻澈说,“自己留着。” 话题似乎到这儿就结束了,两人都没有再吭声,许玉冉有些心急,仰头问:“三公子不娶吗?” “娶。”容轻澈斩钉截铁,低头望着她沉静的眸子,“还不是时候。” “不需要什么时候。”许玉冉知道他一心想说服家里,更知道二老不会允许她进府,前日三公子喝醉了酒,倒下去没多久吐出不少话来。 一会是对不起爹娘,一会是委屈了她,时不时还会对不起老四,说祠堂那日不该那样骂。 她才知道三公子和四公子因为她起了争执,还重伤兄弟之情。 望着三公子眼角流出的一点泪,她的心都要疼死了。 思绪回笼。 许玉冉说:“若真心,何时都成。” 她的眼睛急切又期盼,像是逮着鱼儿的猫,生怕一松爪子鱼儿就溜了。 容轻澈被逗笑,挑着她的下巴说:“这么急着做我的夫人啊?是不是想日日夜夜都和夫君挨在一起?” 又说浑话。 许玉冉本不想理他,但看他又和从前一样说说笑笑,心里头也跟着高兴。 “知不知道日日夜夜挨着夫君是要被……”容轻澈眯笑着桃花眼,贴着她的耳朵说完风流话,许玉冉的耳廓立马红了,跟烙铁似的。 下一瞬又不逗了,正儿八经地说:“找大一点的院子要点时间。” 第495章 水中莲(二十三) 对于容轻澈而言找再大再好的院子都不需要多久,但他这样说了,许玉冉也没有多问。 她也做了件忙碌事,绣嫁衣。 木芍说让锦庄的师傅过来量尺寸,扯最好的锦缎用最好的金线绣制,容轻澈说一切随玉冉心意,她要自己做就自己做。 木芍又问起聘礼的事。 容轻澈拿出一本红折子,上边已经列好他的聘礼,许玉冉家中已无人,聘礼就落在许玉冉自己名下。 怕委屈许玉冉,三分之一的家产都给了她。 许玉冉拿着折子时手心发烫,就在要把东西递过去说要不着这么多时,容轻澈就发现了,一手给她按回去。 瞪着她说:“干什么。” 许玉冉怔怔地望着他,又看看手心,直言道:“烫手。” “这会是冬日,烫也烫不到哪去,正好取暖。” 许玉冉无话可说。 容轻澈从她身后抱过去,下巴蹭着她的肩膀,笑着说:“现在你的银两最多,以后得你养着我。” “我是用父母兄弟们的银子发家,背后一直是他们的支持,手下的产业和可以取用的银两里有父母兄弟的一份,不能全给你,但我那份是全给你了,往后还希望容夫人不要欺负我才是。” 许玉冉心里软绵绵的,也存着不少的愧疚。 三公子称她容夫人,而不是容三夫人,也意味着三公子要离了容家,当然不是剔出族谱的那种,而是要跟着她住在外面,这对于向来一条心的容家人而言是一种残忍。 三公子离家,二老膝下着家的孩子只剩容四公子一人。 许玉冉转身回抱他,说:“我不欺负人。” 容轻澈笑。 推搡着人出去,他刚从外边回来得洗洗。 许玉冉出去了。 但她心里始终惦记着容轻澈受家法的事,想看看身上的伤好了没有,有人提热水来时她壮着胆子接过,推门进去。 容轻澈听到脚步声,让人把水放在屏风外面就行,他能用腰带把水桶带过来自己倒上。 然而身后的脚步声未停。 他顿时眉头一皱,斥道:“哪来的东西如此大胆!” 两手一拍木桶边飞身而起,水花四溅,迅速披了件衣裳在身上。 防备地出去一看。 许玉冉提着热水在那儿,身上挂着飞溅出来的热水珠。 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无语。 “……” “……” 容轻澈连忙上前去接过她手上的木桶,一手拎桶,一手去给她捋微湿贴脸的发丝。 “冉冉馋我身子啊?” 说话总是这么不正经。 许玉冉眼珠子转了转,点头:“差不多。” 给容轻澈干愣了。 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许玉冉眨眨眼睛,追着问:“给看吗?” 容轻澈哑然失笑:“休想。” 本该凌厉的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带着点缠绵悱恻的味道。 “我想看。”许玉冉一个直球,还伸手轻轻拽一下他的衣角。 匆匆披上的衣裳松松垮垮,一拽就散开,露出精壮的胸膛。 容轻澈喉结滚动,眯起危险的眼眸:“真想看?” 许玉冉的脸蛋发着热,点头:“真想。” 面对这样沉静又波光流转的眼睛容轻澈把持不住,侧头时略微结巴地说:“行,行吧。” 其实他知道许玉冉要看什么,也自觉转过身将后背展现出来。 背上的伤口早就长了新肉,只剩下淡淡的疤痕。 许玉冉的手指抚上去。 容轻澈的身子瞬间紧绷,脖子都直了。 “知道你一直想问,你看已经没事了,再说……”他挑眉一笑,转头望着许玉冉,在许玉冉抬眸和自己对视时,轻快地吐出两个字,“功勋。” “这算哪门子功勋。”许玉冉呛他一句。 容轻澈正过头,身子逐渐放松,反驳道:“怎么就不是功勋?爹娘说为国为民出征杀敌是功勋,为自己为媳妇儿出征亦是功勋。” 他很骄傲的样子。 许玉冉手上的力道加重摁上去,“痛?” “挠痒痒似的。” “我说,当时。”许玉冉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哎哟心肝啊,你都说我是九尾的狐狸,九条尾巴九条命,就算真折了条尾巴都没事,何况没折呢。”容轻澈又扭头看她。 许玉冉想他躲自己的那段时间,要这么久才养好伤,和折了条尾巴也没区别。 这条尾巴是为她折的。 “现在你只剩下八条了,珍惜着点。”她问,“还要不要上药?” 本来是不用了。 经她这么一提,不要白不要。 就冉冉这双手攀在自己背上,挠痒痒似的也挠得人心猿意马,虽然不能做什么,但他就喜欢这样的感觉。 容轻澈立马拿出个药膏,正儿八经地坐着让她给自己抹。 嘴里一点不正经,夸她手指真嫩,又夸她抹得好,抹得人浑身舒坦。 非要闹许玉冉一个大红脸才高兴。 差不多日子后,容轻澈带着许玉冉去了一趟护国寺上香,求平安符。 许玉冉跪在熟悉的蒲团上,三跪九叩时心中无杂念,只一点恍然,原来大师曾批的“有缘无分”是这么个意思。 是她在容家无分。 不是在容三公子那儿无分。 上完香离开时,容轻澈掏出一个平安符给她。 “我们刚不是求过一个了吗?” “多一个多一份平安。” 许玉冉笑了笑,拿过后边这个平安符仔仔细细地检查,看出微妙的差异来。 “这不是寺里求的?” “上来的岔路口那儿买的。” 许玉冉无奈:“精明的容三公子,这是假的。” “本公子知道啊。”容轻澈不以为意道,“卖这符的人话说得很中听。” 许玉冉还想问到底说的有多中听,她们已经走到岔路口,摆摊卖符的商贩正在卖给过路人,嘴里说着。 “施主!我这平安符不仅保人平安,还保人阖家团圆呢!” 统共也就这么一句。 和其它的也没什么区别。 许玉冉整颗心发涨,把假的平安符收好。 阖家团圆。 她的家人都不在世了,又怎么阖家团圆。 两人都没说什么。 到山脚下坐上马车,一路没有回雪月楼,而是去了西街。 容轻澈说:“正好,带你看看我们成亲居住的院子。” 从大门进去过了垂花门就是内院,然后是正房。 是个二进院。 容轻澈说:“听你的没买大,按你说的在东厢房梳妆出嫁入正房,良辰吉日有三个,你选选?” 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张红纸,上边有三个日子,一个在今年冬日,两个在年后的春日。 容轻澈说:“冬日怕你会觉着冷,但从东厢房到正房不远,你喜欢哪个日子就在哪个日子。” 许玉冉见院子里有一棵桃树,就指着其中一个春日说:“它吧,到时院里的桃花树正好盛开。” “我也属意这个日子。”容轻澈笑着把红纸重新折了揣好,“丫鬟仆从这些已经在买了,到时候你来挑,府里的一切事宜都听你的。” 许玉冉望着他言笑晏晏的样子,点头说“好”,事情就这么定下来。 本以为这场不被婆家所承认的婚事只有他们两人,会冷冷清清。 第496章 水中莲(二十四) 年后春日。 喜事将近。 院子里多了奴仆也多了些人气,许玉冉的嫁衣也在她夜以继日后绣完,正由丫鬟伺候着穿上试试,看是否有修改之处。 外边有人来报。 “姑娘,府外来了位陌生的公子。” “公子?”许玉冉心里揣摩着会是谁,府里的人都认识容轻澈。 自从她住进来以后,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来访,不过都是街坊邻里前来打探,她也把人迎进府里吃茶。 说她未婚夫君做点小生意,来西街落脚,希望邻里们多多关照。 西街这些年陆陆续续繁华起来,确实有不少商人选住在这一块,大家看她家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为人又谦和,一来二去也就熟了。 知晓她和未婚夫君即将成亲,更是时不时过来搭把手,一块挑成亲的东西。 街坊邻里热情,许玉冉没有拒绝的理由,跟着一块准备。 容轻澈见她笑容比从前多了些,也就任由她自己挑选,不过还是会命人送来各式各样的糖、枣……之类的,任她挑选。 所以院里一直热闹,有不少人来,但是跑腿的小厮和丫鬟仆从们都熟了,不会用“陌生公子”这样的称呼。 许玉冉派人去把人请进来,自己则换下衣裳,觉着袖口和腰身的位置还需要收一收,让丫鬟记着。 她出去时,前去请人的丫鬟说:“那公子不进来,让姑娘到外头去。” 许玉冉出去,仅凭一个背影就认出是容家四公子,双手叉着腰,扫一眼周边,又仰头看一眼门上的牌匾。 “冉府。”容惊春念了一下,正好看见许玉冉出来,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抬手示意仆从们把一抬又一抬的东西抬进去,转身就要走。 许玉冉的眸子动了动,上前道:“四公子等等。” 容惊春回头看她,用眼神问她什么事。 许玉冉行礼道:“四公子,这些是?” “聘礼。”容惊春也不多言,又要走。 又被许玉冉问住。 “聘礼?” 容惊春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但这是容老三媳妇,按理说是他三嫂,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一句:“就是聘礼,容老三又没被赶出家门。” “爹娘准备的聘礼,我们哥几个备的贺礼都在一块,你自个儿收好。” 打归打,不让进门归不让进门,但该有的礼数要有,虽然礼数也不齐全,但聘礼和贺礼还是该给的。 他看许玉冉一脸感激的样子,有些不自在。 容惊春转身。 许玉冉又喊:“四公子!” “又干嘛!”他不耐烦了,嗓门还大,回头的眼神露着点凶相,许玉冉身旁的丫鬟都吓到了,许玉冉没事人一样,还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容惊春收敛神色,好整以暇地等着。 许玉冉道:“前段时日三公子醉了酒,一边哭一边说着醉话,跟四公子说对不起,是他嘴快冲动说了伤人的话,对不起,那不是他的本意,又想去找四公子致歉,又抹不开面子拉不下脸,只能拽着我,错把我认成四公子,说了不下十句的对不起。” 她再次行礼:“四公子,对不起。” 容惊春双手环臂,从鼻孔里哼一声,不满道:“你凭什么替他说这话,我不接受。” 许玉冉抿了抿唇,神色有些难过,不是难过四公子不承认她,而是难过四公子不愿意原谅三公子。 忽地,四公子再次开口。 “你说他哭着道歉,他怎么喊我的?” 许玉冉有些不明所以,还是老实地回答:“容老四。” 容惊春:“哦。” 看不出喜怒。 容惊春:“他原话怎么说的?” 许玉冉回想着当时,尽量还原道:“容老四,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老四啊,哥错了,哥给你道歉。” 容惊春的唇角弯了一下。 “不行,你哥就是你哥,道不了这个歉,你也骂我了,咱们扯平。” 容惊春:“……” 容惊春弯起的唇角瞬间耷拉。 “让他滚。”他转身,“老子不接受!” 望着远去的背影。 许玉冉眨眨眼睛,她好像弄砸了。 傍晚三公子回来用膳,她说了这个事,三公子竟然也用同样的话问:“他当时是什么样?原话怎么说的?” 许玉冉:“……” 许玉冉深吸一口气,起身后演起来,神情语气当然学不像,但还是有些影子的。 容轻澈撑着脑袋,悠哉地望着她又是叉腰又是环臂,又是皱着一张脸说:“让他滚,老子不接受!” 小模样把容轻澈逗得前俯后仰,笑到差点停不下来。 许玉冉面露尴尬,走过去说:“你别笑。” 容轻澈伸手把人搂进怀里坐着,挑着她的下巴说:“你可真是个小心肝,没曾想夫人这么有趣呢。” 许玉冉抓住他的手指,担心道:“四公子更生气了,你想想法子。” “叫什么四公子,以后喊四弟。” 许玉冉瞪他。 容轻澈又笑:“不必担心,你没帮倒忙,容老四原谅我了。” “嗯?” “他这人别扭,用皇后娘娘的话说呢,叫傲娇,明明心里高兴明明接受了还死不承认。”他解释,“他问你我叫他什么,是在确定你是不是糊弄他。” “我们家里只有我叫他容老四,也只有他叫我容老三,爹娘叫我老三,皇后娘娘叫我三哥,大哥有时叫我名字,有时叫我老三,二哥这人板正,都一板一眼叫三弟四弟五妹。” 许玉冉仰头问:“真的?” “真的,尤其是你说我哭着跟他道歉,这会指不定在哪偷着乐呢。”容轻澈十分确定地说,“他巴不得我吃瘪。” 许玉冉松口气。 “多亏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去同他道歉,当时确实是我过分。”容轻澈越看怀里的人越喜欢,又笑眯眯地喊了声,“小心肝儿~” 许玉冉也不知道他哪里学来这么甜腻腻的称呼,伸手推一下他的胸膛,眼神嗔怪。 她不再像身处护国寺那样平静佛性,也不再像家道中落居于雪月楼的无欲无求,而是活了过来。 像菩萨座下的一朵红莲,活了过来。 容轻澈稀罕得不行,她伸手推,自己就顺势往后倒一倒,又顺势黏上去。 “冉冉,三公子给你备了份礼,要是冉冉欢喜的话,收礼那天给三公子一个香喷喷的吻如何?” 许玉冉好奇是什么礼,也好奇:“怎么样才算香喷喷?我不吃香灰。” “吃到舌头就香喷喷。” 许玉冉一张脸爆红,真是服了,没人能比这只男狐狸精能发浪。 她扭头:“什么礼?” 容轻澈意味深长一笑:“你猜呢?” 第497章 水中莲(二十五) 婚事在即。 容轻澈回府告知二老,一脚踏进门就见丁伯眯笑着眼说“恭喜”,府里的丫鬟仆从们也是见他就行礼祝贺,个个脸上都带着喜气。 府里虽然没有和大哥二哥成亲时那样四处挂着红绸,可能因为春日绽放着各色的花,也透着一片喜气洋洋。 若是没有爹娘准许,丁伯和下人们怎么会大大方方地祝贺呢? 他心想,爹娘不许冉冉进府,总该可以出府吧? 到时爹娘坐在高堂之上,他和冉冉也算是圆满。 “爹娘在哪儿?”容轻澈随手招了个奴婢来问。 奴婢答:“祠堂。” “祠堂?”容轻澈眸光微闪,有些不好的预感,又更倾向于爹娘是在向已逝的祖父祖母告知他要成亲的事,毕竟大哥二哥好事将近时爹娘就会这样。 他的步伐又轻快些。 放轻步子跨过祠堂的门槛,耳边果然传来爹娘温柔的声音,也确实在告知祖父祖母他要成亲的喜事。 容轻澈扬起嘴角,喊道:“爹,娘。” 二老回头瞥他一眼,并未有什么惊讶,而是继续燃香拜三下,慢慢吞吞地上前去把香插好。 祠堂昏暗,香火像一簇小小的星光。 容轻澈走近,发现家中祠堂多了两个牌位。 再细看。 空白牌位。 一大一小。 他愣了愣,忽然听到爹说:“跪下。” 容轻澈乖乖跪下,想问空白牌位的事,娘没给他机会,命令他。 “磕。” “三个响头。” 这架势像是他不愿意都得摁着头磕下去。 即使心中有疑云,他还是听爹娘的话,对着牌位磕下三个头。 起来时爹娘来着三炷香给他,要他去插好。 爹娘的眼神看起来有些紧张。 只是上个香,有什么紧张? 容轻澈上前把香插好。 啪嗒。 香断了。 容轻澈心里一咯噔,瞪大了眼睛,他看看上边的牌位,又回头看一眼爹娘,爹娘分明比他还震惊,互相搀扶的手都在抖。 娘陡然红了眼眶,说是香的问题,要他继续磕,继续上香。 爹要他磕头时在心里对着四个牌位告知自己成亲的事,心一定要诚。 容轻澈终于忍不住问:“空白的牌位是谁?” “不该问的别问。”容老将军削了他一脑袋,望着空白的牌位就会想起雨棠流着泪朝他跪下,一点一滴讲述着不可思议的事,他在那个时刻恨不得去掘许家的坟。 夫人拉着他说:“许家人没有坟。” 即使许家人尸骨无存他也不解气,没忍住要把气撒到许家仅剩的两个血脉上,要对付秦之岩,也要勒令儿子不许娶许玉冉。 夫人又说:“轻澈正在自个儿张罗婚事,你狠得下心吗!” 当他暗访西街“冉府”的时候,看着儿子高兴的模样,看着院里放着一箱又一箱的东西,上边都沾着大红的喜字。 他手心插出血都没狠下心。 他只能回来跪在祠堂,朝爹娘磕头,是他没有保护好妹妹和外甥女。 他在祠堂跪着做好了两个牌位。 第二天时雨棠和秧秧眼眶红红来到他面前,一个说着“兄长对不起”,一个说着“舅舅对不起”。 面前站着的也是他妹妹和外甥女啊。 多少年流血不流泪的男人还是淌出两行泪,抹了抹就把空白的牌位供上。 空白牌位只是暂时。 在他们离世前一定会叮嘱家中孩子,离亲王妃和皇后娘娘仙逝,牌位上就会刻字。 他一边上香一边商量,一双手都在颤。 他也不知道亲妹妹和亲外甥女能不能同意,也不知道爹娘能不能同意,只能一试。 香燃了。 香没断。 他长松一口气,看着在世的妹妹和外甥女也点香,同样能点着,也没断。 偏偏在老三这里断了。 断了…… 意外之中,又是意料之外。 容老将军和平南郡主对视一眼,决心再让孩子磕一次,他们两个也跟着点香三拜。 同时上香。 没断。 二老长舒一口气。 容轻澈莫名其妙也跟着松口气,扭头看向爹娘,爹娘红着眼眶,嘴里语无伦次地说着“多谢”,说着“对不起”。 很轻。 他还是听见了。 这两个空白牌位让他愈发好奇。 头也磕了,香也上了。 如今香没断,是否说明容家列祖列宗也同意他的婚事? 容轻澈欲开口请爹娘前往西街主事,爹娘猜到似的,扭头看他,那眼神分明就是在制止。 “你已是而立之年,自己的婚事自己决定,自己的亲自己成,我和你娘不去。” 几乎是堵死他的话。 这话还是从一向偏向他们,在家里唱红脸的老爹嘴里说出来,容轻澈肉眼可见地不解和难过。 “为……” “老子就是接受不了许家人,我和你娘在世一天,许家人就休想进容家大门。” 爹黑着脸先走一步。 娘看他一眼,也走了。 徒留容轻澈孤零零地站在祠堂,又一次一个人在昏暗的祠堂里。 他眯眼望向空白的牌位,鞠躬后离去。 容轻澈实在好奇,找到大哥打探,显然大哥二哥老四都已经拜见过牌位,唯独他没有。 大哥摇头说不知道,但爹娘说是长辈,逢年过节都得带着孩子们来上香。 可是大哥笑着的嘴角,总觉得不一般。 大哥似乎知道。 他不确定。 而后又去问二哥,二哥的说辞和大哥一样,不过二哥的“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二哥都是不知道,容老四更不可能知道,那家伙跟二哥一样没心眼子,这家心眼子最多的就是大哥。 有一点,大哥不说,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也不对,伶端公主可以撬开,但大嫂肯定和大哥一边啊。 容轻澈觉得没戏。 坐在天下一品预订酒宴的菜品时,把这个事暂且往后挪挪,还是成亲要紧。 定完菜品,还有酒。 这些事本不用他亲力亲为,可是听闻当年爹娘成亲就是爹亲力亲为,大哥二哥成亲亦是,他已经怠慢冉冉,这些方面不得更加补偿。 故而木芍找他禀报营收的事他都没空,木芍终于得以偷闲一阵。 最重要的是宾客名单,与他相交之人多为商贾,还有些许同样好玩的世家子弟,但那些不过酒肉朋友,关系好些的就邀,一般的没必要。 他爹的广邀固然好,他却更想邀请的人都是真心实意祝福他和冉冉喜结连理。 写完名单时,容轻澈的嘴角扬了又扬,可一想到爹娘不来,嘴角便耷拉下来。 三个兄弟肯定会来。 那姑母他们呢? 秧秧呢? 如果他迎娶的不是许家女,他也敢肯定姑母一家,以及身为皇后娘娘的秧秧都会便装而来。 现在不确定了。 正想着,府外又来了人,竟然是姑母和离亲王,还有便装出宫的秧秧和司徒君! 容轻澈面色一喜,邀请他们进来。 身后还有人陆陆续续地抬着东西。 他扫一眼诸多贺礼,心里顿感酸涨,贺礼今日送来,说明成亲那日不会来了。 “轻澈啊,这些是我让玉相思搬来的酒,保准能够你们成亲那天宴客。” 姑母朝他招手,他立马咧嘴笑着,上前去感谢姑母,望着已经分装在瓷瓶里的酒,瓶身上贴着方方正正的纸签,不是玉相思的标识,而是他和冉冉的画像,挨在一块的画像。 画法不似平常。 他知道是秧秧画的,还是用黑炭削尖一点点勾勒。 他拿过一瓶打量,让人赶紧把这些酒收好,上边的画可不能沾水,再三地叮嘱小心点,不要碰碎。 婆婆妈妈一堆,回过头来说:“多谢姑母,多谢秧秧。” 想了想又说:“没这么多宾客。” 许秧秧发现三哥笑着的眼睛闪着些许泪光,三哥的视线也看过来,和她对上。 大家都心知肚明。 今日来了,成亲那日不会来。 大家也都避而不谈,岔开话题,说起别的贺礼,样样都是奇珍异宝,尤其是司徒君和许秧秧出手大方,都是国库里珍品中的珍品。 容轻澈头一次没这么喜欢奇珍异宝,只是一个劲陪着家里人介绍府里,介绍成亲那天的仪式,讲得绘声绘色,仿佛一定要他们身临其境。 他每笑着描绘几句,目光就会不由自主落到姑母和秧秧身上。 容雨堂抿唇笑着,眼里也闪着泪花,许秧秧心里也不好受,主动把手塞进司徒君的手里,以此来寻得一些温暖和慰藉。 她们知道容轻澈有多期盼她们来。 容雨棠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笑着问:“玉冉到时就从东厢房出嫁吗?” “是的,姑母。”容轻澈语气轻快。 “院子买小了。”容雨棠她们已经从正屋出来,门窗都已经贴了喜字,树上也有,红绸也挂了,假山都挂。 容轻澈说:“冉冉的意思,说太大难找人,声音小点叫人听不见。” 许秧秧没忍住笑一声,“嗯,我对三嫂虽了解不多,但这点我是知道的。” 她一声自然的三嫂,叫容轻澈心里十分高兴,用扇子轻轻拍一下她的脑袋,说:“三哥没白疼你。” “指定不让你白疼。”许秧秧也笑着接话。 容雨棠又把目光落在房门紧闭的东厢房,“玉冉在里头吧?” “是,一个月前就不让我见了,门也没见她出一下。”容轻澈望着房门,笑着的桃花眼更加深情。 他知道冉冉能听见,所以从一开始的介绍里都没放低声音。 他要让冉冉知道,家里人是祝福的。 容雨棠笑着打趣:“还埋怨上了,成亲的规矩是这样,得守。” 许秧秧“嗯嗯嗯”地点头,知道说话大声点里头的人能听见,便道:“成亲后的喜糖往宫里送一,二,三……” 司徒君看她数着,接话道:“五份。” 他们一家五口人。 司徒元鹤紧接着说:“我们也是五份,卓无恙也该沾沾喜气。” 第498章 水中莲(二十六) 许玉冉在屋里听着听着,忍不住泪目,浅浅地笑了一会儿。 屋外没了动静。 走了。 她收回目光。 丫鬟从外边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瓶酒,雪白的瓷瓶上刻着一幅画。 “公子让奴婢给姑娘送来的酒,瓶里的酒乃离亲王妃所酿,瓶身上的画儿乃皇后娘娘所绘,敬请姑娘先品尝品尝。” 许玉冉拿过瓷瓶,温凉细腻的手感,上边的画才是活灵活现。 好奇怪的画法。 也好生像她和三公子。 皇后娘娘的手真巧。 她有些爱不释手。 至于这酒,玉相思的酒木芍姐给她尝过,木芍姐总夸,说市面上的酒对于女子来说过烈,玉相思的相思酒正正好,最适合女子饮。 当时浅尝回甘。 这次更是如此。 她不好酒,其实也品不出好坏,但她知道离亲王妃和皇后娘娘的这份心意,抿一口都是甜,多喝一口能醉人。 丫鬟见她喜欢得紧,退出去复命。 容轻澈问:“她可有给我带话?” 丫鬟一愣:“……没。” 头上立马挨了一扇子。 丫鬟挨了公子一句“没用的东西”,好在公子那样瞧着也不像真生气,她暗暗松口气,想着只要成亲就好了。 成了亲哪还用得着她们传话,就公子这张嘴不知道能把夫人哄成什么样,平日里都没脸没皮地哄着夫人叫他夫君。 快了。 再有两日就成亲了。 府里已经张灯结彩,样样准备齐全,就等着吉日一到拜堂成亲。 可惜夫人家中已无亲人,公子家中长辈也未曾见,想来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可公子家中兄弟都来了。 宴请的客人不多,除去近邻就是公子的好友,院子也是坐满的。 没有接亲之仪,等着吉时到了出去拜堂便是。 屋外热闹,祝贺之声络绎不绝。 屋里安静,许玉冉交握在腿上的手指微微发颤,后边给她梳发的人是木芍。 每到重要场合,木芍的穿着打扮也会格外端庄,尤其是为了让自己看自己更稳重些,木芍一个没成亲的姑娘都梳起妇人发髻。 不过和二十来岁的许玉冉比,木芍已经是三十来岁的老姑娘,加上衣裳的颜色和发髻珠钗等加持,不知道的人都会以为木芍是新娘子家中已成婚的长姐。 木芍给她梳头,盘发,再插上金灿灿的珠钗步摇,对着铜镜里的美人儿说:“真美啊,三公子要是瞧见了指定把持不住。” 许玉冉点着胭脂的脸本就红,现下更红了。 见她张嘴要说什么,木芍又赶紧阻止:“哎,别说话!” 一手拿着红纸杵到她唇边。 许玉冉张唇含着红纸,抿了抿。 木芍:“多抿抿,红点好。” 许玉冉又听话地抿了一会儿,樱红的唇瓣令人垂涎欲滴。 咚咚……有人敲门。 “谁呀?进。”木芍的眼睛一直盯着铜镜,看哪儿不合适就伸手调整调整。 许玉冉的注意力也在铜镜中的自己。 忽地,铜镜的边角处出现一个人影,一袭青衫,身形清瘦,风尘仆仆。 敲门进来的丫鬟行礼退下,把门带上。 许玉冉盯着铜镜里的人,似乎不敢相信一般睁大眼睛,又怕只是镜花水月,猛地转头望向门口。 步摇也随之甩掉下来,木芍眼疾手快地接住,大婚之日可不能掉东西,多不吉利。 许玉冉倏地起身,凳子随着后退,发出一阵声响。 “二,二哥……”她的嘴唇颤抖,眼底立马盈起水光,眼前升腾起一片水雾,都快要看不清眼前的人了。 秦之岩笑着上前,说话时嗓子沙哑:“总算是赶上了。” 是二哥。 真的是二哥。 许玉冉抿着唇,眼泪唰地掉下来,二哥是她在这世间仅剩的亲人。 兄妹二人死里逃生,一个跟着祖父一家往北去,一个孤零零留在云京,离开牢房后再没见过一面,距今有多少时日都记不清了。 本以为此生不会再见。 秦之岩是带罪之身,哪怕有功名在身又得当年太子太子恩慈,能在地方做个小官,吃穿用度也过于清贫,整个人清瘦好多,脸颊也微微凹陷。 因着一路赶来,身上沾着灰,头发也有些许潦草凌乱。 谁能联想到他曾是先帝钦点的探花郎,身穿朝服是何等的风度翩翩。 他本不该是这样。 本不该啊! 是许玉冉的嫡亲母亲嫡亲长姐造成的,当然也少不了父亲的缘由,才让整个许家都毁了。 但归根结底还是母亲和长姐。 许玉冉心里数不清的愧疚,她想说对不住,可这话在牢里父亲他们早就说过了,庶兄说一家人不言两家话。 最终她说了一句:“多谢二哥能来。” 眼泪随之而下。 秦之岩望着长大成人要嫁为人妇的妹妹,由衷地恭喜和祝贺,也说:“大喜之日,莫哭。” “大喜之日就是要哭的,谁家姑娘从娘家出嫁不哭呢。”许玉冉要用手去擦眼泪,木芍赶紧拍掉她的手,嘴里念叨着用手帕轻轻擦,好不容易上的妆,哭没哭花,不能拿手蹭花了。 许玉冉看看木芍,又看看秦之岩,眼泪汹涌得更加厉害。 木芍把手帕撤回来,干脆等她哭完。 哭差不多了才给她轻轻擦拭。 兄妹二人坐下,秦之岩两杯茶下肚润了嗓子,声音才恢复正常。 “我和你嫂子给你备了份嫁妆,少得可怜,勿要见怪。” 包袱里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正红木匣,里边是一些金银首饰。 秦之岩打开时都不敢往里看,零散的几件,确实是他们能拿出的所有了。 他已经娶妻生子,家中也需要银钱,虽说祖父祖母开了医馆贴补家用,他也不能真的伸手朝长辈拿银子。 木匣里的首饰,有一件还是他妻子偷偷塞进来的,是他妻子的嫁妆。 也是路途中无意打开他才知道。 秦之岩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对不住妻子,也对不住妹妹。 可是没有办法,他所在之地山高皇帝远,哪怕是太子太子妃赦免了他,他也只是个小官,只要是官衔比他大的都对他处处打压,连着他改姓秦的事也是众人茶余饭后的谈。 许玉冉望着他弓起的背,心里很不是滋味,家中突逢变故,原本挺直腰杆的少年郎再也直不起腰,一是背负已逝家人之错,二是生活所迫。 两个人红着眼圈相望良久。 “二哥怎知我成亲之事?又怎会来?” “容三公子派人告知的我,也是容三公子让人接我回来,否则,我入不了云京。”秦之岩说,“容三公子应当是向上头保证过的,所以我不能久待,最迟明日就得走。” 许玉冉的眼眶更红了。 才见,就又要分别。 第499章 水中莲(二十七) 吉时尚早,许玉冉没急着和兄长叙旧,而是先让兄长去沐浴更衣,要准备干净舒适的衣裳,还要准备些点心。 她才吩咐完身边的丫鬟,容轻澈身边的丫鬟又来了,说热水和衣裳都已准备齐全,请秦公子移步。 秦之岩起身道:“请代在下同容三公子致谢,有劳了。” 他又回头对妹妹说:“我很快回来。” “嗯。”许玉冉点头,眼里虽还有泪,却有了更多的笑意,她的目光一直追着兄长出门去。 木芍说:“好啦,公子早就安排好的,不用担心。” 许玉冉含笑:“我也该谢谢三公子。” 木芍一笑:“公子为夫人准备的这份新婚贺礼,夫人可高兴?” 许玉冉猛地想起,三公子是和她说过有份礼要给她,没曾想到是这个。 也怪三公子这人不正经,去接她二哥来参礼都让他说得意味深长。 “高兴。”她想着当日的谈话,红着脸说,“我知道怎么谢他。” “知道啊。”木芍有些失望地说,“我还想教教你呢。” 最后那个眼神和尾音都拉得长长的,一看就不正经。 许玉冉斜她一眼,悠悠道:“木芍姐。” “好了不逗你了。”木芍重新给她把步摇带好,叮嘱道,“虽说步摇就是要摇,你也不能把人家摇出去了。” 许玉冉笑笑。 没一会厨房送来热腾腾的点心,秦之岩也换好衣裳束好头发而来。 兄妹二人要叙旧,木芍识趣地出去,转身就去和公子禀报。 “夫人都高兴哭了。”她说,“公子你也算做了回正事。” 容轻澈今儿个高兴,懒得理木芍后边这句,只斜她一眼,高高兴兴地说:“她高兴就好,你看看我这身新郎官的衣服如何?” 说着抬起双手展示。 木芍一手撑着脑袋点头:“公子你已经问许多次了,我还是那句话,好看,很好看,夫人见到你都得拜倒在你身上。” 容轻澈满意地点头,又催促着说:“你莫要丢她一个人在那儿。” “秦公子陪着呢!” “你也去陪着。” “人家兄妹之间要说体己话!” “你也能说。” 木芍微笑,拍桌离开。 出门就撞上府里的另外三位公子,还有淳嘉和喜儿,以及颂薇颂笙姐弟,外加一个彬彬有礼的卓无恙。 一行人进去。 喜儿乖乖地行礼:“恭喜三叔,贺喜三叔。” 容轻澈捏了捏喜儿的脸蛋。 淳嘉双手奉着一封信,也说了同样的祝贺。 “哪来的信?” “兄长寄来的。” “小淳礼啊,还算有孝心。”容轻澈打开一开,纸上就一句话。 【难得,三叔也有人要了】 容轻澈:“……” 微笑。 然后就没了。 纸上没别的了,一句祝词也没给。 容轻澈不信邪,又是用火烤,又是用水泡,一群人就看着他这么折腾,最后把纸都折腾坏了。 “小淳礼这家伙是真不多说一句啊?” 众人哄笑。 容惊春嗤一声,“真当自己是祖宗,人人都得哄着你呢。” 容轻澈立马看过去。 伶端公主和长公主第一反应是,兄弟两个不会要吵起来吧,再扭头去看自家夫君,淡定地喝着茶呢。 瞬间也就淡定了。 应该不会起冲突。 容轻澈朝着容惊春走过去,给了他得胸口一拳,立马搂着他的肩膀笑起来,“我哪是祖宗,你才是祖宗,我哄着你。” “撒开。”容惊春挣脱他的手,挣脱一次对方就死皮赖脸地搭上来一次。 索性不管,随他。 容轻澈一双桃花眼眯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来走怎样?不来又怎样?” “来了我高兴呗。” “老子要是不来呢?”容惊春一脸凶相。 容轻澈说:“大哥二哥不来你都不会不来。” “嗤。”容惊春彻底甩开他的手,屁股往凳子上一坐,开始打量他身上的衣裳,评价了一句,“眼花缭乱。” 容轻澈知道这祖宗算是彻底哄好了,他转而说起拜堂的事,高堂上没人,但两侧得坐人,让他们坐左边,右边坐秦之岩。 这样也不算是没有长辈在。 提到秦之岩的时候,容轻澈还有点担心老四又给他甩脸子,没想到老四什么也没说,平静得很。 大哥悄悄和他说:“爹娘找过他了。” 容轻澈笑了一下,眼底还是有着些许遗憾,爹娘终究是不肯来。 容城竹和容泊呈看出他的难过,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抚。 容轻澈笑着表示没事。 吉时将近。 众宾客等着观礼。 许玉冉由秦之岩和木芍扶着出门,走过院子中间红布所铺的路,两侧皆是宾客,耳侧响着喜乐。 她能感觉到离三公子越来越近,三公子现在也跟她一样,身上总是沾染着一股檀香。 兄弟拍了拍她的手腕,松开了。 木芍姐往她手里塞了红布,另一头在三公子手上,她听着喜婆的声音办事,跨火盆跨马鞍,来到喜堂前。 一拜的是天地。 请允许她有点小小的私心,也当是拜了祖母和爹娘。 二拜的是高堂。 她知道高堂无人,但左右两侧有,左侧为夫家兄弟,右侧是她娘家兄长。 她拜得虔诚。 第三拜是夫妻对拜。 对面是三公子。 三公子总问她,三公子好不好? 好的。 特别好。 送入洞房后,她起先是忐忑地等待,后边渐渐地冷静下来,心里想着待会人回来,应该先给三公子一个香喷喷的吻,其他的另说。 烛火过半,她久等不见人来。 又过一会儿,才听到敲门的动静,来人却是木芍姐。 木芍姐说:“公子让我来跟夫人求求情,说他晚点来,有事绊住脚了。” “什么事?”许玉冉心里一紧,担心有人闹事。 木芍姐语气轻松:“淳礼公子从军营赶回来了,公子在那抹泪呢,还有……” “嗯?” “皇后娘娘也悄摸来了。” 容轻澈先是看见他大侄女,又是看见他妹妹,那眼泪是一点没憋住,让容惊春在旁边连骂好几声没出息。 因着两人都是女扮男装来的,容轻澈一个抱了一下。 抱到许秧秧时,许秧秧说:“三哥没白疼我吧。” 容轻澈的鼻子更酸了。 他一杯又一杯地敬着家里人,自己喝得两颊通红,走路都打摆子。 堪堪站稳后。 他仰头望着天幕上的一轮弯月道:“今儿个夜色真美,本公子啊,也抱得佳人归。” 第500章 水中莲(二十八) 容轻澈喝得太醉了,脚步一直虚浮着,挑完盖头喝完交杯酒,他弯腰在许玉冉的红唇上亲了亲,眼神迷离地说:“来日方长。” 便倒下睡去。 呼呼大睡。 许玉冉:“……” 许玉冉望着他酡红的脸颊,两团圆圆的,鼻尖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拉着喜被给他盖上,自己收拾一会儿后安安静静地躺在旁边。 大红喜烛燃着。 身侧是均匀的呼吸,还有一股浓烈的酒味。 她有些睡不着。 睁着眼睛不知过了多久,身侧的人忽然一个翻身,就这么把她搂紧怀里,檀香和烈酒交缠的味道就这么裹着她。 她的身子渐渐发烫。 又过一会儿,她的困意就来了,迷迷瞪瞪地睡过去。 再睁眼已是天亮。 身旁的人还在酣睡,脸颊上的酡红已经消散,就是身上的酒味还在。 许玉冉眼珠子一转,使坏似的用手轻轻捏住三公子的鼻子,鼻子被捏住后呼吸不畅,三公子会自觉地张开嘴巴,一股热气喷在她的腕骨上。 她轻轻地笑了笑,蹑手蹑脚下床去。 听到动静的丫鬟进来伺候更衣,许玉冉的手指抵在唇边,轻轻“嘘”一声,示意不要吵醒三公子。 公子酣睡,夫人清醒。 丫鬟的神情一言难喻,还是听从夫人的命令退出去。 许玉冉也轻手轻脚去了外屋梳洗,幸好三公子昨夜醉得厉害没能洞房,不然她今早得赖床了。 兄长今早就要离京,她必须要去送送。 春日光景好,花开鸟鸣,许玉冉梳上妇人的发髻,穿好外衣出门去。 秦之岩正要抬脚上马车,身后便传来动静,回头一看是许玉冉,他微微惊诧,缩回脚问:“四妹怎么来了?” “二哥千里迢迢而来,走时妹妹怎能不相送。”许玉冉手里还拿着一个包袱,塞到秦之岩的怀里去,“里边有几块布料和干粮,二哥带着。” 包袱拿在手里轻飘飘的,不像是藏着金银珠宝的样子,秦之岩暗中舒气。 他望着马车说:“四妹不用如此费心,容三公子早就让人备着了,马车里不止有水和干粮,布匹成衣,笔墨纸砚,还有能储存带走的干货……样样都齐全。” 他叹口气:“容三公子费心了,二哥瞧得出容三公子待你真心,容家人明事理好相处,你们二人好好过日子。” “不必,挂念我们。”说着眼眶又泛起红来。 秦之岩也没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会有哭哭啼啼的一日。 他咧嘴笑了笑。 许玉冉也跟着笑:“那是三公子准备的,这是我准备的,不过我没什么银钱置办更好的,只能委屈二哥。” 虽说三公子给了许多聘礼,容家诸位送来的礼也众多,但那些不是她自己的,她也不好出手给娘家兄长。 包袱里是她自己全部的家当。 “二哥,走吧,路上慢着点。” “嗯。”秦之岩点头,一步三回头地望她,眼里盈着泪光。 许玉冉含泪微笑:“二哥,保重。” “保重。”秦之岩躬身进了马车,又掀开车帘望她。 兄妹二人又是一句“保重”,似乎别的也说不出来,或者要说的太多,千言万语都化在这两个字里。 他们是彼此在世间唯一的血亲,哪怕曾经相处不多,血脉亲情也是难以割舍的。 兄妹二人遥遥相望。 直到马车拐弯,彼此消失在对方的眼眸里,一直隐忍的眼泪才敢掉下来。 秦之岩打开包袱,拿着一块饼咬下去,就这么干巴巴地嚼着,越嚼眼泪越多。 在把包袱重新系好时,一张银票从包袱里飘落在脚下。 秦之岩咀嚼的动作微顿,他弯腰去拾,竟是五百两的银票。 他又慌忙扒拉着包袱里的干粮和布匹,里边还夹着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和一封信。 统共一千五百两银票,不用猜也知道是玉冉自己所有的财产。 全部都给了他。 他颤抖着手指打开信,信上说不许他调转车头还银两,那是她的一点心意,是他成亲的贺礼,也是给小侄子出生的贺礼。 还说往后若是得空,就会北上去探亲。 秦之岩看着信和银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瞬间泣不成声,整个身体都在微微的颤抖。 …… 许玉冉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回去,一转身就看着三公子倚在大门上望着她,时不时打个哈欠。 桃花眼微微眯起,用责怪的语气说:“娘子醒了也不叫醒为夫,是想背着为夫做点什么?” 说是责备,嘴角却一直翘着。 许玉冉踩着台阶上去,容轻澈也动了脚步,到她面前便一把将人拦腰横抱起来,还轻轻地掂了掂。 这是在家门口,不止有看门的奴仆,还有经过的路人。 吓得许玉冉左右环顾,生怕有人说点什么,路人没看,奴仆也纷纷垂下脑袋。 “其他事也不见你胆小,怎么这事就害怕?”容轻澈抱着她大步跨过门槛,一步步朝着主屋去。 她看三公子的神态,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去膳堂?”许玉冉迂回着问。 容轻澈桃花眼一眯:“饿了?” “也没有。” “那便等等,不急。”不等许玉冉问什么,容轻澈主动答她的话,“我们先去洞房花烛。” 许玉冉:“!” 她就知道! “洞房花烛夜早过了。”她故作淡定地反问,“谁家大白天洞房花烛?” 容轻澈:“我家。” 人已经来到主屋。 容轻澈一脚踢开门,进去后又用脚后跟把它门关上,抱着人往婚床的步子都要比刚刚快一些。 迫不及待似的。 许玉冉真没想过白日洞房,她略微紧张地说:“不是说来日方才,急什么。” “我有说这话?”容轻澈似笑非笑地把她放在床上,主动拉下床帷。 许玉冉瞧他这模样就知道是故意装不记得,一时无语骂道:“老狐狸。” 容轻澈扑上去。 “狐狸怎么了?” “被子!” “狐狸九条尾巴九条命,是不是洞房也得来九……唔。” “冉冉捂我嘴做什么?” “你闭嘴。” “不是你说我有九天尾巴的吗?” “没有了!只剩下八条了!” “八条,也行。”语气听着怪勉为其难的。 许玉冉又臊又无语。 “腿圈上来会不会?想来你也不会,夫君教你。”容轻澈握住她的脚。 像是整个人被拽入水中一样,许玉冉溺沉进去,呼吸顿时粗重起来。 第501章 水中莲(二十九) 两人醒来已经日暮。 丫鬟端着金盆进来伺候两位主子梳洗更衣,一边禀道:“公子,夫人,老宅的公子夫人们已经在正堂等候多时。” 老宅说的是容府。 不论是在南疆公主府还是定西侯府都是如此统称。 老宅的公子夫人们指的就是除自己外的另三位兄弟。 许玉冉诧异地看向容轻澈。 容轻澈只是捏着她的手指抵在唇边亲亲,笑容一直勾着,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晚膳厨房备好了吗?” “备好了。” 容轻澈点头,带着许玉冉出去,解释道:“昨日成亲你一直盖着盖头,还没正式见过我的家人,现在就去见一见,大哥家里现在两个小子,二哥膝下就喜儿一个,不过上个月长公主又诊出有喜,过不久又要添上一个。” 他下意识看向许玉冉的肚子,笑容更加肆意,“以后我们若是有孩子,孩子是家中最小,上边几个哥哥姐姐疼着。” 许玉冉还没缓过来,没力气狠狠地瞪上去,只是淡淡地斜他一眼。 眼神分明在骂他青天白日说胡话。 容轻澈只是笑,力争自己又没说错。 “四公子不是还没……” “四弟。”他纠正许玉冉的称呼。 许玉冉顿了片刻,改口道:“四弟不是尚未娶亲?” “这事日后再慢慢与你细谈,今日闻相应当也在。” 许玉冉心想这两人关系可真好,也没多想。 快到正堂时,奴仆已经端着膳食进去,桌上也坐满一家子,除去容府的二老,离亲王府一家以及中宫皇后,其他的人都在这了。 瞥见一红一蓝两道人影的人望向门口,众人也跟着望过去。 红色热烈,蓝色沉静。 大概也就只有沉静的蓝才能镇得住热烈的红。 瞧着般配得紧。 众人起身。 这里有南疆的伶端公主,还有大云的安宁长公主,平民百姓见之都会不由得紧张。 许玉冉也是紧张的,不是因为见着天潢贵胄,而是因为他们是三公子的兄嫂。 兄嫂也是为父为母的。 她想着曾经祖母一点一点教过的世家礼仪,在三公子的介绍下一一行见面之礼。 三公子称呼一声,她也跟着喊一声。 “大哥,大嫂。” “二哥,二嫂。” 除了定西侯的脸色过于冷峻外,三位兄嫂都笑容和善。 最后来到容惊春身上。 私下里叫四弟也就算了,当着人的面喊四弟也不知四公子会不会不乐意,三公子和四公子因她之事又吵又打,三公子虽说对方早已原谅,她心里仍旧忐忑。 见三公子喊四弟时对方没有反驳,她才喊一声。 对方朝她点头,在三公子的目光要挟之下回她一声:“三嫂。” 她又朝着四公子行点头之礼。 容轻澈笑着一手搭在容惊春的肩膀上,容惊春想着他新婚第一天才没把肩膀上的手甩下去。 容惊春扭头介绍起身侧的人,“三嫂,闻季冬。” 许玉冉行礼:“闻相。” “容三夫人请起。”闻季冬笑眯眯地抬手示意人起身,看一眼容轻澈又看一眼他家春哥,知晓容三夫人尚未知晓,客客气气道,“不必拘礼,我随春哥来蹭顿饭,叨扰了。” 许玉冉说没有。 两人又客气一两句。 容轻澈笑着喊:“淳礼。” 淳礼便走过来。 阿端看一眼小儿子,示意他也过去。 司徒含烟轻轻拍了下女儿的后背,笑着说:“喜儿跟着礼哥哥和淳嘉哥哥去拜见三婶。” 喜儿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走过去站在兄长们中间,礼哥哥的手覆在她脑袋上。 礼哥哥最喜欢摸她脑袋了。 她露出灿烂的笑,一侧头却看到淳嘉哥哥的眼睛也盯着她的脑袋,准确说是盯着她脑袋上的手掌。 淳嘉哥哥瞥了瞥嘴,似乎不大高兴。 容淳嘉眸光暗了暗,兄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总是和喜儿妹妹比较亲近,明明他才是亲弟弟。 容淳礼注意到弟弟的目光,放在喜儿身上的手伸回来,从昨天赶回来她就去老宅陪祖父祖母,还没见上弟弟,也难怪弟弟眼神幽怨。 现下不是叙旧的好时候。 她朝许玉冉行礼:“侄儿淳礼拜见三婶。” 容淳嘉紧随其后:“侄儿淳嘉拜见三婶,祝贺三叔三婶喜结连理。” 最后是喜儿。 “喜儿拜见三婶婶,祝三叔叔和三婶婶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小姑娘说话娇软婉转,还有两句祝词,直叫人喜笑颜开。 许玉冉笑着看向定西侯和长公主之女,按耐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喜儿眼睛一亮,往她手心蹭了蹭。 许玉冉的笑容更甚。 容轻澈见她高兴,嘴角的笑实在难压,往上扬着说:“喜儿小嘴甜,哄得你三婶婶这么高兴呢。” 说着又看向当初自己亲自前去接回来的另一个小姑娘,现在已经成大姑娘了,身着男装,因着常年习武又在军营,别人所谓的“男生女相”又带着十足的英气。 “淳嘉喜儿都知道说句祝词,你怎么就硬邦邦一句?多说两句给三叔听听。” 明知她不爱说这些还故意挑明,容淳礼心里骂声老狐狸,面不改色道:“喜儿代我说了。” 喜儿最喜欢的就是容淳礼,立马附和着点头:“是啊是啊,喜儿替礼哥哥说啦。” 容轻澈翻了个白眼,摇头叹息道:“你学谁不好偏要学你二叔,啧,闷葫芦两个。” 容泊呈掀眼皮看三弟一眼。 容淳礼也淡淡望着。 这两人说不是亲父女怕是都没人信。 “菜都要凉了,坐下说吧。”阿端是公主,也是长嫂,她开口说这个话最合适。 众人纷纷落座。 身旁有布菜倒酒的丫鬟,容惊春不喜欢这等繁文缛节,自个儿拿酒壶给面前的两杯斟满。 容老三就在他身旁,他下意识要去倒。 容轻澈眼疾手快用手盖住,摇头拒绝:“昨日喝太多,头还疼着呢,不能再喝,明日还得进宫负荆请罪去。” 昨日皇后偷溜出宫没带孩子没带皇上,一时兴起兄妹俩喝得太多,晕晕乎乎之间看见皇上便装带着小儿子和小女儿来捉人。 皇上那神情活像吃人似的。 吓得容轻澈一哆嗦,都怕皇上把他打入天牢。 他都还没洞房呢。 虽然夜里也没洞成。 容惊春骂他:“该。” 容轻澈“啧”一声,挑眉道:“咱俩到底谁说话更不中听啊?” 容惊春懒得理。 桌上都是众人低低的笑声。 对于许玉冉而言,悦耳之至,她在这一刻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是容家一员。 三公子将她从狱中带出来时,祖母抹着眼泪说:“玉冉,你要好好活着,要是能找个好归宿,我也就彻底瞑目了。” 现在她就想告诉祖母。 祖母,玉冉有归宿了。 第502章 水中莲(三十) 容轻澈带着许玉冉进宫,马车到宫门口他们就得下来步行,到皇后所居未央宫有些路远,他担心许玉冉会走得脚疼,便在她面前弯腰蹲下。 “这是做什么?”许玉冉望其后背,又看向四周,这个时辰皇上正早朝,除去宫中守卫就是路过的太监宫女,虽说太监宫女们不会多听多看,她还是觉得不合适。 她往后要退半步。 容轻澈察觉似的,双手绕到后边拦在她的膝窝上,轻轻这么一带,身后的人就会趴俯在他背上。 起身背着就走。 许玉冉一颗心跳得厉害。 “冉冉可不要乱动,一块摔可就叫人看我们笑话了。” 许玉冉不敢动了,双手听话地圈住他的脖子,只见面前的脑袋往下低了低,她的腕骨上落下一个吻,跟雪花似的轻柔,但是烫的。 她的身子僵住,连着呼吸也慢了。 又是青天白日的! “莫怕。”容轻澈扫向周边的守卫以及太监宫女们,笑道,“这样的事他们见多了,尤其是在后宫里,皇上没少背皇后娘娘四处走,也没少抱。” 许玉冉抿唇,余光瞥一眼,先不说奴才不敢乱看主子,大家的神色都十分正常,也不避讳似的,还会规规矩矩行礼。 下面的人称他们为三公子和三夫人。 有奴婢在前边引路到未央宫门口。 都说深宫幽怨多,许玉冉靠近未央宫门听见的却是欢笑声,有人在训斥二皇子带着小公主在树上看书。 说话人的声音不是皇后娘娘。 也不是离亲王妃和容家人,那只能是下人? 下人用这样的语气跟一个皇子说话,皇后娘娘准许?皇子也不怒。 站得高看得远。 二皇子宿洵扭头对妹妹说:“小珈洛,三舅带着他的新娘子来了。” 珈洛探着脑袋去看,坐在树干上的身子微微晃着。 树下的若榴看得胆战心惊,双手不由自主地展开做好接公主的架势,一边喊着:“公主公主,小心着点!” 二皇子说:“我拉着呢。” “就是二皇子拉着才危险!”若榴二话不说跃身到树上,抱上公主回到地上。 二皇子笑说一句“无趣”,紧接着自己也从树上跳下来,笑盈盈地朝进来的人喊:“三舅!” “二皇子。”容轻澈笑着喊一声,方才距离未央宫不远时许玉冉就执着下来了,这会儿两人并肩站着。 许玉冉行礼:“臣妇拜见二皇子和公主。” “三舅母?”珈洛公主迎上去,甜甜地笑着,“母后去看三舅和三舅母成亲都不带上我和哥哥们,那天去晚了,我也没见着三舅母,总算见着了。” “三舅母,你与我三舅真般配。” 小公主这嘴甜丝丝的。 许玉冉头次进宫的忐忑都被甜没了,她抿唇笑了又笑,盯着小公主的脸蛋瞧:“公主与皇后娘娘幼时长得真像。” “是吗?”被说与母后相像,小公主很高兴,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我是母后生的,自然像母后。” 若榴朝二人行礼:“三公子,三夫人,皇后娘娘知晓你们要来,早在殿里等着了。” 又扭头叮嘱二皇子记得去做功课。 二皇子撇嘴,一脸的不乐意。 若榴提醒:“明日是二皇子跟皇上早朝的日子,皇上一定会询问您的功课。” 后宫一直无妃,皇后娘娘诞下二子一女后,皇上有意不再让皇后娘娘受怀孕分娩之苦,这些年宫里不再添丁,皇上的心思也侧重在两个儿子身上,从不厚此薄彼。 凡事都是人各一份。 上朝也是早就安排好的,今日大皇子,明日二皇子,其余就看两位皇子的造化。 偏巧兄弟两个性格完全相反,大皇子可谓勤政,二皇子则十分懒散。 许是大皇子幼时跟的是先帝,受先帝教诲而勤政爱民。 二皇子跟着皇上皇后外出治旱野惯了,在宫里也没收半点性子。 不过,二皇子的脑子要比大皇子灵活,似乎也比大皇子来得聪慧,凡事一点就通,功课上即使不花费什么功夫,每次皇上询问时都能答出来,甚至答得还不错。 每次二皇子信口胡诌一通,她都能瞧见皇上点头,眼底迸发出的一点光亮。 “明日询,那明日再说咯。”二皇子不以为意地答着。 若榴提醒道:“二皇子你少些投机取巧。” 二皇子没听,走到他三舅旁边,抱着三舅的胳膊说:“宿洵不想上朝啊三舅!” 容轻澈笑而不语,谁都知道以后这天下之主将在他们兄弟二人出,谁做天下之主都是他外甥,他不能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倒是这小子小小年纪就聪慧表态。 “我不想上朝,皇兄喜欢皇兄去好了,以后皇兄继承皇位,就封我做那什么逍遥王!” 容轻澈用扇子敲打一下他的头顶。 “三舅你打我作甚!” “想二皇子就打打。” 二皇子:“……” 哼一声走了。 容轻澈笑出声来,小公主来牵他的手,他另一只手把许玉冉牵上,一块进去。 小公主说:“二皇兄天天喊着读书苦,要做逍遥王呢。” 容轻澈:“那你呢?” 珈洛:“我是公主呀!” 这话没毛病。 三人进了殿门就见许秧秧一手轻轻揉着太阳穴,开口道:“早就听你们在外边吵嚷了。” 许秧秧如今贵为皇后,家里人见了也是要拜的。 容轻澈携妻行礼,关心道:“皇后娘娘头疼?” “夜来春雨,早上起来就疼了。”许秧秧命人赐座,女儿黏糊糊到她面前来,她顺势就抱女子在自己腿上坐着,闲聊起来。 未央宫里倒也清静,快到皇上下朝的时辰才热闹起来。 容轻澈和许玉冉跪拜皇上,说是请罪,实际上是来谢主隆恩,若不是皇上当年应允,他们今日也结不成夫妻。 跪拜之后一行人用膳。 许秧秧带着女儿和许玉冉在宫里走上也走,当是饭后消食。 两人没提什么曾经,说的都是当下。 许秧秧问她:“成亲后感觉如何?” 许玉冉道:“脚下不再是空的。” 第503章 水中莲(三十一) 许秧秧笑着看了她片刻,摘了御花园里开得正好的一枝桃花,放在她手心里。 桃花枝短,上边只有两朵,簪在头上正好。 “府里也有一颗桃花树。”许玉冉忽地说。 许秧秧点头:“瞧见了,凡是去参礼的人都瞧见了,你们院里的桃花也开得正好,枝丫上还挂着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双喜呢,听说也是三哥亲手挂的。” 许玉冉笑着回应:“还挂着呢,昨儿半夜让雨打了,今早起来桃花瓣掉了些许,喜字没掉。” 两人就这样闲聊着,小公主说去哪儿,她们就跟着去哪儿转悠。 许玉冉如今觉得脚下踏实,走哪儿都是心安。 成家的日子说与平常不同,依然是一日三餐,再做些喜欢的事,或者去街坊邻居家里窜串门。 她不像其他妇人一样鲜少出门,大多时候会到街上走一走,走过东街,走过南街,再回到西街。 不同的是,她能在府里光明正大地和容轻澈亲昵拥抱,吃饭有人陪,睡觉时身侧也有人,男人动不动就爱把她抱在怀里,春日还好,到了夏日真是热得人直冒汗。 让木芍姐瞧见她早起时湿了部分头发,打趣的眼神差点把她整个人蒸熟。 木芍姐说她不再雪月楼后,整日无趣得很,闲来没事就爱来她这里坐上一坐。 偶尔她也会收到邀请到长公主府去。 南疆公主府如今只住了容淳嘉一个,大哥和伶端公主去了药王谷,是那儿的大谷主和二谷主,谷里要是有些什么好吃的,也会往她这里送一份来。 长公主也不爱举办什么宴,何况现在肚子大了,只想有个人陪着说说话,解解闷。 长公主说除去皇后娘娘和伶端公主,也就只有她了,她们可是妯娌。 直到现在,她想到自己和长公主是妯娌的事都会有些恍惚。 长公主让她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肚子,说:“摸摸,你也就快了。” 还真让长公主说中了。 她才去过定西侯府几次,回来看见桌上油腻一点的膳食就不停干呕。 找大夫一把,怀了。 已经怀有月余。 容轻澈高兴,当着大夫的面就亲她,亲亲额头和鼻尖,还有脸颊和手,没有亲嘴巴。 她知道不能亲那儿。 一亲准有反应。 一般头三月不稳,大夫都会提醒不宜房事,容轻澈连连点头说这是自然,从此以后狐狸尾巴全都收起来,正儿八经地做人,处处小心呵护着。 许玉冉成亲后几乎没见过的公婆得知后,经常会派人从老宅那边送汤过来。 她一开始以为是厨房做的。 容轻澈回来尝过以后,说:“是娘做的,不过有点咸,我怀疑盐是爹放的。” 所以她隔三岔五喝的汤,是二老一块亲手做的。 许玉冉每次都是高高兴兴地喝完。 她是真的高兴。 公婆不让她进老宅,却是在他们成亲后将她的名字入了宗祠的,成亲前二老也送来聘礼,那聘礼是一点没少。 真正拜见公婆还是在定西侯府。 也是长公主在旁边说让她给二老倒茶递茶,她才终于敬上两杯媳妇茶。 二老又给了她一份回礼。 似乎成亲的礼仪在这一刻才算完整。 敬完茶她的心还是跳得厉害,用了许久才缓下来。 之所以都在定西侯府,是长公主腹中孩子已经足月,距离御医算的临盆日子将近,大家都在这里等着。 夏日一个雨后,放晴的天际出现一座玉桥,七彩的颜色叫人心旷神怡。 正高兴的时候,长公主肚子一痛,羊水破裂。 众人赶忙将人扶进屋子,不到半个时辰,长公主顺利生产,婴儿的啼哭声传来,稳婆报喜母子平安,大家悬着的心纷纷落下。 长公主生下一子。 许玉冉看了一眼皱巴巴的小子,看着定西侯在儿子的襁褓上亲了亲,立马进了屋子。 打开门时还能闻见里边飘出来的血腥味。 女子流的血是污秽,男子沾染一得,自古以来男子也是十分避讳此事。 祖母和母亲一直教诲她,以后成亲来了月事便不能伺候夫君,最好不要让夫君靠近,会让夫君沾上晦气。 她虽不太认同,却也是这么执行的. 尤其容轻澈是做生意的,商贾更加忌讳这些。 每到月事之际,她都有意和容轻澈分房睡,容轻澈偏不听,还会问她疼不疼,肚子冷不冷。 容轻澈的手热,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很暖和,小小的那点疼痛瞬间就没了。 但她想着祖母和母亲说过的话,担心容轻澈在外行走会遇见什么事,还是决心要分房睡。 两人因此起了一点小争执。 一个执意分房,一个偏不。 其实说是争执也不算,容轻澈是个妖孽,会晃着身后隐形的尾巴来磨人,一个劲地磨,问她不分房睡好不好。 男子抵挡不住女狐狸精,女子也是抵挡不住男狐狸精的。 许玉冉讲了自己的担忧。 容轻澈立马道:“去他的狗屁晦气!” 她本以为是容轻澈此人离经叛道,不管礼教,如今看来,容家人都这样。 倒也是……一点不意外。 从定西侯府回来,许玉冉就会下意识抚摸自己还没凸起的肚子,期待着孩子的到来。 她有日闲来问了一嘴:“三公子喜欢姑娘还是小子?” 许玉冉已经习惯叫容轻澈三公子,一直没有改过来,容轻澈起先哄着她叫自己夫君,只有在夜里才能哄成,得一句发颤的“夫君”。 容轻澈尝到这种平日里不叫夫君私下才叫夫君的滋味,也就任着她叫三公子。 三公子说:“小子。” 许玉冉问:“为何?” 容轻澈解释:“你这人佛性,不爱与人争论多言,清者自清这话有理,但我总觉得是在委屈自己,旁人受委屈就罢了,你是不能的。” “我总有忙碌不在你身旁的时候,儿子能帮衬着你,儿子能打能骂,女儿不行。” “怎么就不行?”许玉冉一脸好笑。 容轻澈想想那画面就一脸惊恐:“我接受不了我女儿跟人骂骂咧咧,我都怕她渴,再想想她以后要嫁到别人家去,不行不行万万不行。” “给儿子上门提亲我高兴,有人上门提亲我想赶人。” 许玉冉没忍住笑出声来。 容轻澈来到许玉冉面前,许玉冉抬眸,他低头亲了上去,亲的嘴唇。 没有立即分开,而是碾磨好一会。 “许久没碰了,想念得紧,就不过问夫人了。” 他们坐在桃树下,桃树绿绿葱葱,树上结满果子,树尖尖上的那几个最得日光和雨水的滋润,已经变得粉白。 许玉冉坐在藤椅上,斑驳的光影洒在她脸上,映照出桃子似的粉白。 仰头望着的人眯着一双桃花眼,轻佻,魅惑。 仿若回到护国寺时,他在桃花树上也是这般看她,笑说:“方才见姑娘已经开始弹曲,就不出声惊扰了。” 第504章 玉奴辞(一) 玉奴原本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小小年纪被爹娘以一两银子发卖给牙婆时,牙婆说她生了一副达官贵人最喜欢的冰肌玉骨,取名叫玉奴好了。 爹娘拿着一两的银锭子在嘴边咬了咬,兴高采烈地走掉,尽管她哭喊不已,那两人仍未有片刻的驻足,更别提回头,别提再喊一声她的名字。 以至于后面,她再也想不起来自己叫什么。 明明左邻右舍都重男轻女,爹娘唯有不同,她从小到大也没吃过什么苦,怎么就毫不留情将她发卖了呢? 牙婆说:“别留念了,你不是你爹娘头一个带来找我的,你上头还有两个姐呢。” “你比你两个姐姐贵。” “你两个姐姐干瘦,身上没处好的,两个一块也要我一两银子,我还觉得亏了呢,还得给她们弄吃弄喝养伤的。” “你爹娘还算听话,把你养得白嫩水灵。” 听完牙婆一番话,小玉奴当场就把今早吃的鸡鸭鱼肉吐了个干干净净,后边苦水都吐出来了,小脸一阵一阵地发白。 难怪爹娘待她好,竟是从生下就打算是要卖钱的。 还有这牙婆,她也恶心得厉害。 牙婆手下有不少壮汉,她自知逃不掉,也不知能逃到哪里去,逃回家爹娘会重新送回来。 她没日没夜地哭,牙婆甩了她两巴掌说不许哭,否则就把她卖到青楼去。 她其中一个姐姐就是去的青楼,另一个姐姐给县里一个大户人家的老爷做外室。 提前两位素未谋面的姐姐,她心里又隐隐燃起希望。 姐姐们与她同病相怜,若是能找到姐姐们也算有个照应。 姐姐们的下落只有牙婆知道,她抹了眼泪小心翼翼地讨好牙婆。 牙婆见她乖巧懂事,没有立即转手卖掉,而是留在身边伺候了几年。 她渐渐从牙婆嘴里套出姐姐们的一些下落,不过都是坏消息。 青楼里的姐姐让客人玩死了。 做人外室的姐姐让正室扒光衣服游街,羞愤投河自尽。 她那时候不明白什么叫“玩死了”,只知道姐姐死了,两个都死了。 即使素未谋面,她还是红着眼眶又哭好几日。 换做从前牙婆会上手打她,许是这几年她贴心伺候,牙婆一没打二没骂,还提点她两句。 “你姐姐命不好,你是个命好的,不要怕。” “不过你姐姐这个事呢,也在告诫你,床上的事尽量顺着来,不要反抗,反抗就是死。” “要是哪个人买了你做小妾呢,记得万事顺着正室夫人,要是同样做了外室就藏好些。” 床上之事要顺着,还要藏好些。 这两句话玉奴一直谨记,也做得很好。 牙婆念着点情,没把她发卖到青楼,而是去了大户人家做丫鬟。 老爷瞧上她了,属意她做通房,夫人脸上笑着没说什么,实际上心里膈应。 她害怕,悄悄默默跑了。 几经辗转,遇上一位为官的大人,大人从她上家手里拿来卖身契,派人教她礼仪和房中术,身子日日有人涂抹香膏,还每隔一段时间就得吃药,说是养身的药。 可是她渐渐发现,自己的容貌变了。 变得不多,确实变了。 很美。 美得她抚摸自己脸上的手都在颤抖。 服侍她的丫鬟以为她是激动,只有她自己知道是害怕。 这模糊的影子,是秧秧郡主。 那位传闻中深得皇上太子喜爱,是大将军府和离亲王府围着宠的郡主。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大人养自己是要送人,而且送的会是京中贵人。 唯独没想过会是皇子。 若是那位太子,她还有什么活路! 她整日整日做着噩梦,在梦中被那位太子以各式各样的刑罚杀了一遍又一遍。 几次三番惊醒,她没再睡过一个好觉。 直到真的被送入皇子府,见到的人是待人和善的大皇子,而不是传闻中的阴鸷冷血的太子殿下,她终于能好好睡上一觉,哪怕是在暗无天日的假山地室里。 然而这才是玉奴噩梦的开始。 大皇子情动时把她叫成秧秧郡主也就罢了,偏还喜欢折磨人的一套,她戴上枷锁,跪在地上,像狗一样活着。 身上总是新伤添旧伤,一开始疼,后边麻木了,也就不觉得疼了。 直到一日有人发现假山玄机,进了暗室,她正光着身子给自己抹药。 那人第一句便是:“我去,这是什么新的刑罚?” 第二句是:“你怎么得罪大皇子了?” 她惶恐抬头望去。 那人在见到她的脸后,第三句终于识得她的身份。 “你是大皇子养的禁脔?” 玉奴垂眸不语。 牙婆说她冰肌玉骨,大皇子说她身娇,见到第一眼就说此等肌肤要是能开出花来更美。 于是大皇子点燃蜡烛,倾斜手掌,蜡烛一点一点滴到她的身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红色的花。 只有这位擅闯进来的公子,说她身上的是刑罚。 “公子赶快离开吧,若是大皇子知晓有人擅闯进来,遭罪的不止公子,还有公子全家。” “全家?”那公子笑着说,“全家就我一个。” 她意外抬眸,对上公子灿然的眼睛。 后来她才知道,公子是贺兰世子,北寒送来大云的质子。 世子来的第一次,为她披上衣裳。 世子来的第二次,带走了她。 而她,也初次和传闻中的秧秧郡主见了面。 大人们称赞她的美貌,原来不及秧秧郡主万一。 后又见着大云第一位提出和离的女子——离亲王妃,倾国倾城之貌和坚韧善良之心集于一身的人。 难怪,有其母必有其女。 皇城宫变在即,贺兰世子暗中带着她先行逃回北离,一路风餐露宿。 也是在路上,她的卖身契用来点柴火,从此是自由身。 即使身为自由身,她也要继续跟着世子。 牙婆说得对,她命好。 她被视为财物卖来卖去,最终落得一身的伤痕,所遇面上良善之人都包藏祸心。 她以为人人都如此。 贺兰世子不是。 太子妃不是。 离亲王妃亦不是。 两国战事结束之后,贺兰世子登上王位,她一个残花败柳之身,已经不配伺候世子。 她跟着太子妃回大云,离亲王妃认她做义女,改名玉曦。 不由得又想起牙婆的那句话。 她命好。 好到…… 世子来娶她了。 还是以娶王后之名。 王后。 一个贫贱之人,成了大云郡主,又成了北寒王后。 不过在她身上的担子也重。 她代表的是大云,义母和平南郡主再三叮嘱,去了北寒要拿出大国气势。 大国有容人的胸襟。 也有不能容人的手段。 后者是言,不能容人欺辱到自己头上来。 更重要的是,她嫁到北寒王室,要为王上平衡后宫势力,辅佐王上地位稳固,有些王上不便做的事,得她这个王后来。 入了北寒,有后妃敢低看冲撞她,嬷嬷上前掌嘴事小,侍卫的刀也会架到人脖子上。 个别嫔妃以自身家世相要挟,以为她不敢杀。 她只道一句:“大云镇守北境的军队离此处不过千里,快马几日就到,你说本后敢不敢?” 偏偏镇守在北离的还是离亲王一家。 离亲王膝下的一双儿女偶尔会来四寒城同她说说话,一下子就镇住了那些背后嚼舌根说她不得宠的北寒人。 故而她拿大云北境军队为庇护,无人敢议。 开头整治了一些跳脚的嫔妃,其余人也就渐渐消停。 不过只是明面消停,背地里的诡计依然层出不穷,尤其是争宠一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争,王上向来雨露均沾,若是因为前朝牵扯多在哪位嫔妃处歇息两晚,她也会带着赏赐按照位分赏给其余嫔妃以示安抚。 不管是不是每逢十五,她都会亲自带着朝服去叫王上更衣上朝,比鸡鸣还要准时,风雨不迟。 可以说这些年她这个王后当的前朝挑不出错,后宫妃嫔没有妄议。 唯有王上,瞧她多少有些不快。 大抵是她总早早扰了他的好事吧。 第505章 玉奴辞(二) 每月十五。 帝后同寝之日。 玉奴正给贺兰辞更衣,贺兰辞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床榻之上的两床被褥,眸光微微黯淡。 “王上?”玉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小心询问,“可是不喜欢这床被子?或是今日熏背的香王上不喜?” 贺兰辞敛眸道:“无事。” “真无事?”玉奴望着他沉沉的目光,又多问一句。 如今成了王上的贺兰辞不再似从前那般爱笑,眉眼间多了威严,偶尔笑起来也不像曾经开怀。 面对文武百官和其他妃嫔时,他鲜少会笑,以至于玉奴说王上曾经是个爱笑的性子,后宫几乎无人相信。 嫔妃都说想要哄得王上开怀一笑,比登天还难。 玉奴一直没什么感觉。 此刻贺兰辞便在对她笑,一只手搭在她的后背,说:“歇息吧。” 玉奴笑着“嗯”一声,自觉到床里边去,掀开自己的被褥盖上。 贺兰辞吹灭床头的灯,掀开外边的被子进去,微微侧头看一眼他的王后。 玉奴已经闭上眼睛,双手放置于被面,睡得规矩安分。 没过一会,贺兰辞正回脑袋,也缓缓闭上眼睛入睡。 这些年来他们一直这样。 各自盖着各自的被子,玉奴会将外侧的被子塞在自己身下,压得严严实实,生怕自己的被子碰到贺兰辞的被子,折辱了她的世子。 贺兰辞登基多年,玉奴在心底还是喜欢叫他世子。 王上还是世子的时候,身边只有她一个。 她在心里偷摸着想,只有世子是她的,王上不是。 王上是北寒子民的,是后宫诸多妃嫔的。 睡到半宿,外边传来动静,将两人吵醒。 玉奴迷迷糊糊起身,询道:“何人在外喧哗?” 贺兰辞起身拍拍她的手臂,说:“你歇着,甭管。” 同时外边的声音响起。 “奴婢参见王上和王后,王上。”奴婢禀道,“梅妃娘娘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哭着要见王上呢。” 贺兰辞皱眉:“可叫了御医?” 奴婢:“御医瞧了,吃了药还在疼,疼得梅妃娘娘眼泪都出来了,一直喊着皇上才能稍稍止疼,求皇上去陪陪梅妃娘娘吧。” 梅妃三天两头就心口疼,玉奴都习惯了。 谁都知道是个借口,但架不住好使啊。 梅妃的娘家世代为朝中重臣,是王上治理北寒的左膀右臂,要是梅妃真疼出点什么问题,也是不好同其娘家交代。 贺兰辞虽已贵为王上,但他一直不在北寒生长,其爹娘一直幽禁,曾经效劳于他爹娘的朝臣早就被先王挤兑了个干净。 他在朝中心腹并无几个,还都是些刚在朝堂初露头角的小官,比不得重臣。 贺兰辞心中满是无奈,但他并没有如同往常在其他嫔妃处一样起身就走。 “吃了药就会好,慢慢熬着。”他肃声道,“今日十五,梅妃身为四妃之首,该知晓规矩,莫要打搅寡人与王后歇息。” 话音刚落,玉奴的瞌睡便全醒了,她愣愣地望着重新躺回枕上之人。 梅妃借心口疼为由,几次三番把王上从其他寝殿叫走的事她很清楚,嫔妃们没少往她这里告状。 每次王上都是干脆利落起身而去。 这次怎么…… 玉奴总是忍不住多想,又怕自己多想,狠狠晃了下脑袋。 床榻幽暗,贺兰辞还是瞧见她摇头的弧度,勾了勾唇道:“王后也不想寡人去?” 玉奴听着外边的奴婢又喊一声“王上”,急得都要哭了。 她又摇头。 “王上还是去瞧瞧吧,看样子梅妃疼得厉害,正是需要王上之时。” “你呢?” 一道略轻略沉的声音响在耳畔,玉奴一时没明白,“嗯?”了一声。 贺兰辞轻轻地叹息一声,问她:“真要寡人过去?” 一句话把玉奴问住。 她不知道该回答去还是不去,也不知道王上这么问是不是要考验她是否是一个合格的后宫之主。 玉奴想了想:“去吧王上,梅妃需要您。” 贺兰辞短促一笑:“王后真是善解人意。” 不知为何,王上这一笑她心里有些发毛,好似生气一样。 梅妃需要王上这个理由不行? 她又道:“梅妃身体有恙前朝也会受影响,王上还是去安抚的好。” “还是王后识大体。”贺兰辞这次没笑,只是平静地起身,不等玉奴说什么,已经叫宫女进来穿衣。 玉奴也要下床伺候,手刚伸出去,王上已经大步离去。 贺兰辞拂袖离开时,心底想着他这王上当得真是憋屈。 连自己的王后都要赶他。 随着闵公公一声“王上起驾梅林殿”,不过片刻,王上的仪仗和御前侍卫通通撤去,她的关雎宫恢复清寂。 世子生气了。 玉奴心想。 从大云皇宫里跟过来伺候的老嬷嬷上前来,叹息道:“王后,您怎么能真叫梅妃把王上请了去呢?” 玉奴虚扶在门上的手指蜷了蜷,垂眸道:“不叫王上过去,任由梅妃的贴身宫女在外哭吗?闹得后宫不宁,又是本后的罪过。” “万一真叫梅妃出什么事,那些老臣又要骑到王上头上,王上心底已经够憋屈了。” 老嬷嬷又是一声叹息。 心疼王后。 也心疼北寒的王上,要想真正收回大权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 玉奴遥遥望着梅林殿的方向,“外人只见他从质子摇身一变成了一国主君,只见北寒面上无大乱,又哪知他这个主君当得憋屈,处处受重臣掣肘。” “王后为王上想属实体贴,老奴还是希望王后为自己多想想,这些年皇上留宿最多的就是咱们关雎宫,王后的肚子一直没动静,大家伙暗里都在说王后不能生。”老嬷嬷看向王后的肚子,心里疑惑怎么就没动静呢? 离亲王妃说王后身子弱,还特地找容大公子拿了方子和药,要她记得按时熬药给王后,若是嫌药苦就做药膳,药膳方子也给了。 还叮嘱她平日里多加注意王后的习惯,慢慢养就好了。 北寒虽冷,不论是炭火还是厚衣裳,吃的用的,王上都是先紧着关雎宫来,这些年把王后养得愈发光彩照人,脸蛋不上胭脂都透着薄红,浑身更是雪白如瓷,不用熏香都透着股子淡淡的香味。 任谁靠近都忍不住往上扑。 王上也常来关雎宫。 按理说应当早怀了。 不过也是奇怪,宫里没一个妃子有孕,王上的问题? 老嬷嬷不敢细猜。 她又担忧起另一事:“今夜王后让梅妃把皇上请了去,明日的天怕是要变上一变,觉得梅妃更受王上宠爱,王后失宠,梅妃得宠,梅妃会爬到您的头上,后妃怕是也要对您不敬。” 后宫的女人要想活得好,一靠娘家背景,二靠主君恩宠。 若得主君独宠,娘家背景又算得了什么。 第506章 玉奴辞(三) 玉奴一夜没怎么睡好,早早地起来梳洗,待时辰一到,便带着王上的朝服到梅林殿去。 “王上,该上朝了。”这话她总说,总在各个妃嫔的寝殿门口说。 先前都是王上答她,这次答话的人成了梅妃。 “王后姐姐,外边天冷,先到屋里坐会儿,王上还未醒呢。”声音娇俏,全然不像病得厉害的样子。 殿门打开,梅妃亲自出来迎她,还只着单薄的里衣,冷风一吹,便捂着胸口咳嗽两声。 咳得脸色越发红润光泽。 玉奴进去坐下,静静等候王上起身的同时关心一下梅妃。 “梅妃的心口可还疼?” “多谢王后姐姐惦记,昨夜是疼的,不过王上给妾身揉了揉就好了。”梅妃欠身行礼,并没有嬷嬷昨夜说的爬到王后头上来,只是眉眼娇羞的样子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刺眼。 玉奴端庄坐着,优雅笑着,没说什么。 此时里边的人已经出来。 她起身行礼:“王上。” “嗯。”贺兰辞应她一声,语气淡淡,似乎还带着怒气的样子,又好像没有,玉奴拿不准。 王上吩咐闵公公让御膳房送一碗五红汤来。 闵公公立马去办了。 玉奴见梅妃笑得越发娇羞。 五红汤是个补气益血的方子,由红皮花生、红豆、枸杞、红枣和糖块熬制而成。 这本不是什么稀罕的汤。 但后宫中的女人个个都想尝,尝了的人恨不得嘴上提个百八十次,有的妃子甚至会细细描述五红汤的滋味,惹来一众姐妹艳羡又嫉妒。 因为这是王上宠幸最有力的证据。 凡承恩露的妃子王上都会赏赐一碗五红汤。 玉奴从来没有喝过赏赐的五红汤,倒是喝过御膳房送来的红枣羹,每个月会送好几次,全凭王上心情。 她听过五红汤,却没真正见过。 这次碰巧见到,扫一眼发现和她每月吃的红枣羹别无二致,但她的叫红枣羹,不叫五红汤。 也只是匆匆一瞥。 王上要去上朝,她也该回宫,等着各殿妃嫔前来拜见。 众人皆到,梅妃姗姗来迟,她笑着说:“请王后娘娘原谅,妾身喝完五红汤还得喝治心头痛的汤药,王上叮嘱一定要喝完,待喝完药去梳洗,才发现时辰晚了些。” 众嫔妃的余光交汇。 面上瞧着什么也没有,实际上个个心怀鬼胎。 昨夜可是王后规定侍寝的日子,自从她们进宫以后就没见十五这天王上不在关雎宫,甚至没见过王上独自一人。 总之十五这天王上一定在王后宫里,雷打不动。 前朝后宫中也流传着王上王后的故事,一个是王府义女,一个是敌国质子,二人相互陪伴相互扶持,王后当初还随着王上千里迢迢回北寒,甚至不惜代价从大王子手上救下王上。 王上能坐上这个位置,也有王后的功劳。 遂,王后回大云,王上充盈后宫却一直不立后,待时机一到便栽着聘礼去大云求亲。 北寒子民都知道王上王后伉俪情深。 她们这些妃嫔平日里算计一下就算了,在帝后同寝这样的日子可不敢胡来。 梅妃却成功了! 梅妃竟然能将王上从王后的寝殿里抢过去。 一能看出梅妃本事,二也能看出王上王后情感有所疏离。 也是,任哪对夫妻在一块久了都会腻,何况是有着各式各样妃嫔的主君呢? 众人觉着自己的机会又来了。 梅妃已经打头,她们是否可以效仿? 有人已经跃跃欲试。 试了,不仅没成,还挨了当日侍寝妃嫔的一顿训,差点没把人掌掴吐血,王上连正眼都没看一下,到王后面前去说理,也是不在理的。 王后一两句话就打发了。 其余妃顿时松一口气,好在她们没有急匆匆这么做。 但也觉察出别的意味,梅妃在王上心中的地位甚高。 王后确实没有做过什么得罪她们的事,可王后到底不是北寒人。 这种时候大家伙会偏向瞧着也温柔无害的梅妃,有意无意巴结,暗地里站了队。 梅妃看似平等地接待每位姐妹,实际上也在心里做筛选,什么样的人才能与她为伍。 而且她敢保证,自己一定会是宫里第一个怀孕的人,会生下长子。 唯一可惜的,不是嫡长子。 梅妃信心满满。 毕竟那天夜里王上发了狠要她,一次又一次。 她不是醒得早,是身子疼得睡不着。 这个月她又以同样的理由把王上从王后那里抢过来几次,不知道是不是王后伺候不利,把王上憋惨了,王上像是生气一样,都发泄在她身上。 不过无所谓,只要达成目的。 梅妃算着来事的日子,临近的时候很是忐忑,到来事的日子,她果然没来! 她兴奋得一宿没睡着,翌日就宣了御医来请平安脉,御医说她疲惫的原因只是没睡好。 竟然没把出喜脉? 梅妃不信,嘴上也没说什么。 遂又叫来另一名御医,把脉的结果还是一样。 梅妃不敢相信,又换了名御医。 此事传到玉奴耳里,身为王后的她理应关心后宫嫔妃,便命人做了安神汤送过去,望她能睡个安稳觉。 殊不知她这碗安神汤送出错来。 梅妃惨白着一张脸来到关雎宫,一手还轻轻捂着腹部。 玉奴关心道:“梅妃今日来事?严重的话不必要关雎宫请安,好生安养,勿要令王上担心。” 谁料梅妃咬牙切齿道:“王后,果然是你。” 玉奴脑袋懵了一下,不明白梅妃的恨意从何而来。 分明该恨的是她。 几次三番半夜讲王上叫走,对她而言是种折辱。 若不是念在王上宠梅妃,梅妃也没有做出其他过火的事,她暂且还能忍忍。 梅妃却莫名其妙来找茬。 “我就说王后怎么如此宽宏大量,眼看着妾身得宠还能送安神汤来,原来是有更恶毒的心思!” 玉奴蹙眉:“梅妃在说什么?” “莫要装蒜!”像是气急了,梅妃此刻与平日里温柔无害的模样截然相反,像泼妇似的问罪,“王后娘娘你竟然给妾身下避子药!难怪你派来的奴婢要看着我喝完安神汤,把盛汤药的碗带走。” “避子药?”玉奴蹙眉,“本后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妾身已经告知皇上,王后娘娘去同王上解释吧!”梅妃气愤不已,听到王上仪驾到,扭头就开始掉眼泪,一下子扑到王上的怀里,“王上,您一定要替妾身做主啊,王后娘娘把避子药混在安神汤里,哄骗妾身喝下。” “若不是这碗安神汤,妾身想必已有身孕啊!” “没有证据的事梅妃娘娘休要胡言。”嬷嬷站出来道,“请王上明查,王后比谁都还要期盼有妃嫔能给王上孕育子嗣,怎么会做出给梅妃下避子药的事?” “是吗?”贺兰辞抬眸望向玉奴,语气似乎有所怀疑,还带着点咬牙切齿。 玉奴心头骤痛。 她又惹世子生气了。 世子不信她。 第507章 玉奴辞(四) 玉奴行礼道:“还请王上明查,此事与臣妾无关。” 贺兰辞没有说话,而是关心怀中哭泣的女人,说:“梅妃身子有恙,先回梅林殿。” 不降罪王后? 梅妃看向王上,两滴眼泪欲掉不掉,眼神委屈不已。 “王后闭门思过。” 只是这样?! 梅妃的眼泪都要气收回去了。 “先回梅林殿叫御医来瞧瞧,避子药的事你有了力气再慢慢同寡人讲。” 一听王上并没有把此事抛之脑后,梅妃的眼泪又掉下来,由贺兰辞搂着转身离去。 老嬷嬷叫住他们。 “王上!王上打算回梅林殿去只听梅妃娘娘的一面之词吗?未免有失偏颇,若因此叫王后受了委屈,王上该如何同镇守北境的大云将士交代?” 贺兰辞回眸扫一眼老嬷嬷,目光最后落在玉奴的脸上。 玉奴的眼底有泪。 他的心颤了一下。 “寡人不会叫人冤枉王后。”贺兰辞平静地说着。 梅妃磨了磨后槽牙。 差点忘了王后的身后还有个大云,尤其是北离军队。 也难怪王上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只让王后闭门思过。 现在王上亲自送她回梅林殿,就会听她的解释。 说到底王上偏向她。 梅妃眼里一闪而过的得意。 …… 梅林殿里。 御医给梅妃把脉。 贺兰辞问:“梅妃是小产的迹象还是月事?” 不等御医说话,梅妃立马道:“王上,是月事而已。” 她可不敢胡诌这个事欺君。 贺兰辞似乎并不意外,点头“嗯”一声,御医还是那么几句话,开的也是补气血的方子。 倒是梅妃追着御医问:“真的没把出别的什么吗?您若是连个民间大夫都不如,还做什么御医呢?” 御医一愣。 贺兰辞眸光一闪,微微变冷。下一瞬又没事一样看向御医,那眼神别有深意。 御医心领神会,说出了梅妃娘娘确实有食用避子药的迹象。 梅妃的眼泪立马下来。 “王上,您可听见了?” “听见了。”贺兰辞抬手,示意御医退下,转而问起梅妃,“梅妃身边竟还有懂医术之人。” 梅妃抹了一把眼泪,委屈巴巴地说:“妾身只是觉得身子不适,便找御医前来诊脉,换了三个御医都无人能把出来,正好父亲担忧妾身心口疼的病,叫了一名会医术的丫鬟进宫给妾身送些母亲亲手做的点心,也正好叫丫鬟给妾身把个脉,确认无事好回去回禀父亲母亲。” 其实这丫鬟是她写信叫父母送进宫来的,宫里的御医不可信。 “梅妃不信御医?”贺兰辞微眯眼眸,唇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 梅妃总觉得心里发慌,还是硬着头皮道:“王上方才没瞧见吗?若不是妾身追问,御医都不会说出来,不知是不是让人给收买了。” “人”指的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未免太只手遮天。”梅妃生气道,“这太医院也是王上的太医院,怎能由她人插手。” 贺兰辞说:“王后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呢。” 梅妃不说话了。 她又没证据。 但是自己吃了避子药一事,她敢断定就是王后所为。 她让贴身宫女把自己近一个多月接触的人,吃过喝过用过的东西统统说一遍,怪异的只有那碗安神汤。 偏偏就是在喝完安神汤的第三天,她就来了月事。 她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指向王后,但王后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辩驳不是自己。 “王上,您一定要为妾身做主啊。” 贺兰辞安抚道:“寡人定会查明此事,给梅妃一个交代。” “多谢王上~”梅妃小鸟依人地靠过去。 为了安抚她,贺兰辞赏赐了很多东西,也说留在梅林殿用晚膳。 一般留下用晚膳就会留下就寝。 梅妃心里更加高兴。 哪怕她不能伺候王上,但也不能让别的小蹄子钻了空子。 她就占着这个位置。 谁料王上用完膳要走,她贴着身子软磨硬泡,说:“王上是怕妾身无法伺候王上吗?妾身能的。” 她拉着王上的手指抵在自己唇边,意思再明显不过。 王上只说:“梅妃有心了。王后每逢月事都把朕赶走,怎么你倒反过来。” 乍一听王上提到王后,梅妃微微皱眉,不悦地小声道:“谁知道呢。妾身只知道妾身爱您,哪怕是身子不适,也要想法子留着您的。” “梅妃是说王后对寡人无情?”贺兰辞似笑非笑地看她。 梅妃忽而觉得周围变冷起来,赶忙解释:“妾身可没有说,王上误会妾身了。” “好了,寡人还有事。” 王上还是走了。 梅妃气得差点扯烂手中的娟帕。 贺兰辞出了梅林殿,侧头对闵公公说:“梅林殿从宫外来的丫鬟。” 闵公公手中的拂尘一甩到臂弯,垂首道:“老奴明白。” 远离梅林殿后,闵公公又问:“摆驾关雎宫?” 贺兰辞看他一眼,难得真心地笑了笑:“不用跟着,寡人自己去。” “老奴遵命。”闵公公带着仪仗撤了。 贺兰辞独自来到关雎宫,靠近寝殿便听到隐隐的哭声,一旁的嬷嬷苦口婆心劝着,哄着,就想逗王后笑上一笑。 “王后,事情还没那么糟糕,你看到了这个时辰,梅林殿那边也没传出什么消息,王上也没派人来拿您。” “嬷嬷。”玉奴抬头,一双眼眶通红,她嫁到四寒城这些年,还是头一次哭成这样,嗓子都哭哑了。 “世子他不信我。” “王后。”嬷嬷打湿手帕给她擦着脸上的泪痕,“王上早已经不是世子了,您私下自己这么叫一叫,只老奴听到无所谓,让其他人听到传到王上耳朵里,王上该要怪罪。” “我知道的。”玉奴接过手帕自己擦起来,“习惯了,改不过来。” “得改……” “不必改。”贺兰辞的声音陡然出现,主仆二人循声望去,纷纷起身。 老嬷嬷责怪外边守着的宫女,王上来了怎么也不传话。 贺兰辞说:“是寡人示意她们噤声。” 玉奴红着一双眼,拘谨地站在那儿。 “嬷嬷,盛安神汤的碗可还在?”贺兰辞又问。 嬷嬷道:“王后已经叫下边的人来问过了,碗在是在,只是早洗了。” 简直死无对证。 想必梅林殿也没有确切证据,现下只能看王上信谁,站在谁那边。 “王上,王后是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您二人相互扶持多年,莫要因为一个妃子而伤夫妻和气。”嬷嬷行礼,“老奴多言了。” “寡人心中已有定断。”贺兰辞示意嬷嬷退下。 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贺兰辞一步步过去,玉奴行礼:“王上。” “怎么不叫世子了?”贺兰辞步步逼近,两人挨得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在一起。 玉奴下意识要后退, 贺兰辞不许,一手拽住她的手腕,逼她道:“叫世子。” “世子。”玉奴的声音和从前变化很大,从前总是唯唯诺诺,他要是凶一点,就会变得期期艾艾,似乎是害怕,后面相处久了渐渐不再那样,但一直都是低眉顺眼,说话也小声生怕惊扰他这样。 这些年先是得离亲王妃和平南郡主教诲,又是大云宫里的嬷嬷指导,再到成为北寒王后,她的声音已经不再带怯,而是脱胎换骨般的柔韧。 有些像离亲王妃。 玉奴抬头,一双眼珠子浸在泪水里,晶莹剔透似的发亮。 “世子,我没有给梅妃下避子药。” 一声世子给贺兰辞叫高兴了,手掌轻捧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说:“寡人当然知道不是你。” “王后都没怀孕生下嫡子嫡女,她们岂敢。” 第508章 玉奴辞(五) 梅妃将睡欲睡时,忽地惊坐起身。 她脑海中忆起王上的那句。 “王后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呢。” 非质问的语气。 也非心有所疑。 更像意有所指。 王后怎么会有让御医在王上面前都不直言的本事? 还不止一个御医不敢直言。 有本事的是王上。 “王上……”梅妃遍体生寒。 是王上。 给她下避子的药是王上。 不是那碗安神汤。 是别的。 别的什么? 梅妃吓得从床上翻滚下来,被子裹着身子一阵无措。 听到动静的宫女连忙点灯进来,周遭变得明亮。 她一一扫过殿里的物件,诸多都是王上所赐。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宫女搀扶着她起来。 屋里炭火燃得旺,她还是止不住地发冷。 她命人把娘家送来的丫鬟找来,那丫鬟会医术,一定能找出宫里是什么东西有问题。 宫女前去寻人,没一会脸色苍白地回来禀报。 “娘娘,娘娘不好了,人失足掉进池塘,淹,淹……” 淹死了。 她不敢说。 昨儿个还好生生的人,半宿不到怎么就失足淹死了呢? 又是一个噩耗。 梅妃的脸色更加苍白,指节都忍不住颤抖。 “怎么会淹死?怎么就淹死了!”她朝宫女发火。 宫女畏首道:“奴婢不,不知,人是闵公公手下的人送过来的,说是不小心淹死了,既然是娘娘娘家的丫鬟,就由娘娘看着处理。” “闵公公?”梅妃神情又是一紧。 “是,是闵公公手下的小冬子。” 梅妃眸色惊慌,是王上的意思,王上在警告她,不过王上没有直接和她撕破脸,而是说会查明此事。 还好还好。 王上没有打算把她怎么样。 还赏赐了许多东西。 赏赐……一想到这些赏赐她又害怕起来,谁知道有没有涂抹麝香。 宫女见梅妃娘娘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询问:“娘娘心口又疼了?要不要奴婢去请王上过来。” “不必!”梅妃反应甚大,脸色刷白,她哪里还敢去请王上。 也不顾宫女不解的神色,让宫女把淹死的丫鬟送回娘家府上,让父亲好生安葬。 梅妃一夜都未能安眠。 这些年她仗着娘家手中握权,没少在后宫压其他妃嫔一头,也没少借着心口疼的缘由抢人恩宠。 王上没责罚,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只是个嫔妃,她的父亲依然是臣,大着胆子去抢王后的恩宠。 也忘了王后是大云郡主。 其一妹乃大云皇后,能让大云皇帝为之不纳嫔妃的皇后,其还有弟妹乃大云北离州未来之主。 一时间,她后悔抢王后恩宠,又不后悔。 起码她知晓了一事。 王上给她下的避子药物,只给她一人?还是人人都有? 到底是屋里的什么东西? 她都拿不准主意。 御医靠不得,御医是王上的人。 再叫父亲送懂医术之人进来,又叫王上溺毙怎么办? 她只能在宫里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懂医术的宫女。 还有,天一亮,她得去给王后请罪,昨日之事已经传出去,是她下了王后的面子。 王上和王后是年少的情谊,后又结发为夫妻,希望王上能看在她同王后致歉的面子上能放她一马。 常年沾染麝香或是吃了避子药,难以有孕啊! 梅妃想想都要流泪,若是无法生育,她后半生该如何过? 家族要靠她腹中有子,她也要靠腹中有子啊。 天一亮,她便早早梳洗到关雎宫请安,比任何嫔妃到的都早。 其他嫔妃流露出匪夷的神色,不过也只是一瞬,梅妃的地位岂是她们能及。 倒是王后今日起晚了。 玉奴也不想的。 是她昨夜哭过,又受惊吓,一时睡不好,好像又是因为在王上的被窝里睡得太好,一时起不来。 等她醒来,王上已经自己更衣上朝去。 多年来还是头一遭。 只是睡在一个被窝里就清醒不过来了吗? 玉奴每每想到都脸热,还频频走神。 下边的嫔妃已经拜下,迟迟不见王后叫人起身,腿都酸了。 梅妃则以为是王后有意给她施压,想着王上昨日宿在王后寝宫,一时又不敢多言,只就这样跪着。 好一会,王后才道:“起身。” “梅妃为何不起?” “回王后娘娘,妾身是来同王后娘娘请罪的,昨日之事乃妾身之错,未查明真相便在王后娘娘面前放肆,请王后娘娘恕罪,妾身已知错,定当改之。” 妃嫔们更是惊诧。 梅妃竟然当着她们的面跟王后娘娘认错? 又惊畏地望向王后。 王后娘娘做了什么,叫梅妃娘娘连脸面都不要了。 玉奴什么都没做。 她知道是王上做了什么。 昨夜听到王上那句“王后都没怀孕生下嫡子嫡女,她们岂敢”,她就心中所有猜测,故而吓到。 更吓人的是,王上变相承认了避子药一事。 要真论起来,和她也脱不了干系。 她责怪不了。 “梅妃请起,事情弄清楚就好了。” “多谢王后娘娘。” 尽管梅妃上了脂粉,还是能看出眼睑下的一点乌青,想来昨夜也被吓到没有睡好。 “梅妃你近日身子不适,好生歇息,不必日日来请安。” “是。” 这时御膳房的人按例送来红枣羹,其他妃嫔心里想的都是五红汤,个个眼里流露出羡慕。 梅妃本也是。 当这碗“五红汤”从自己身旁经过时,她还是察觉出不一样,说是汤更像粥。 细细一闻,味道似乎也不一样。 梅妃立马想到什么,开口道:“王后娘娘。” 玉奴抬眸看她。 “王后娘娘这碗汤羹闻着很香,不知是什么?” 其余人用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梅妃,你也没少喝五红汤,怎么还能问出这样的话? 玉奴也略带狐疑。 倒是膳房的人率先开了口,说这是王上赏给王后娘娘的,梅妃娘娘若是喜欢可以去问王上。 梅妃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来人,拿个碗来,分一半与梅妃尝尝。” 膳房的人垂眸不语。 梅妃惊诧地望去,最后还是坐下来吃完“五红汤”,很细微的不一样。 没有她们所食的“五红汤”来得香甜,是药香,很淡的药香,淡得难以察觉。 而那甜味,怕是为遮盖药味多放。 若不是她心里有了猜测,知晓王上下避子药的事,断然不会细细品尝。 每次皇上命人送来“五红汤”,哪个不是欢欢喜喜喝个干净,心里想的只有恩宠,哪里会多想。 又哪里知道王上竟然不想要子嗣。 不对,若是不想要,为何王后的“五红汤”和她们不一样? 玉奴询问:“味道如何?” 梅妃微笑:“很好吃,就是没有五红汤来得甜。” 玉奴心里也有决断了,说:“与各位妹妹的五红汤不同,这是红枣羹。” “红枣羹?”梅妃顿时苦笑。 难怪。 难怪啊。 听闻王上和大云皇帝皇后交好,竟然连这方面也有相似。 大云皇帝扬言不纳嫔妃,就是只想要大云皇后一人,只想要皇后一人的孩子。 梅妃走时还在笑,却笑得眼泪都下来了。 原来是五红汤。 真是恩也是劫。 第509章 玉奴辞(六) 玉奴也明白了妃嫔们“五红汤”和自己“红枣羹”之间的区别。 王上待她与常人不同。 王上偏爱于她。 她当高兴才是,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她伺候不了王上。 不是不想。 是伺候不了。 她不是没伺候过男人,也伺候得不少,大皇子在她身上使的法子各式各样,她也都过来了。 她是过不去自己这关。 也非指当初遭贺兰棋在世子面前强了她一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已经逐渐淡忘,只是伤疤仍在,只是偶尔触及疼之。 世子于她而言是清白的云。 她是不知多少人蹂躏过的泥。 她沾上去,世子就脏了。 尽管义母不觉如此,皇后娘娘及她身边的若榴霜女不觉如此,连世子也不觉如此。 世子抱过她。 牵过她的手。 甚至在昨夜打破她们之间默契的约定,世子的被子越了界,盖在她的身上,世子的身子贴着她,滚烫滚烫的。 玉奴现在拥有着无比尊贵的身份,在人前也从不妄自菲薄,只有在自己所爱之人面前,她依然是那个怯懦的丫鬟婢子。 嬷嬷见她愁容不展,上前问了问:“王后可是累了?” 玉奴顺势点头。 嬷嬷扶着她进去再睡一会。 等她睡醒时,嬷嬷进来挂帘帐时说:“沅嫔来了。” 后妃里,沅嫔算是对她最尊敬,也是关系走得最近的。 玉奴觉得多少也算个好友。 不过嬷嬷提醒她,后妃之间无好友,更别提是异国他乡的后宫,要她还是小心谨慎,保持些许距离。 嬷嬷是大云皇宫里的老人,看得多听得多,有些话她还是要听的。 不过沅嫔如何待她,她也会如何待沅嫔。 一出去便听到沅嫔的关心她身子的事,以为是梅妃气的。 她说不是,只是有些犯困。 沅嫔便高兴道:“王后娘娘会不会是怀了?可喜可贺啊。” 嬷嬷也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 王后却摇头:“不是。” 沅嫔:“叫御医来瞧瞧?不说怀不怀的,起码看看身子是否有恙。” 嬷嬷:“沅嫔娘娘说的在理。” 玉奴见两人面露担忧,怕是不找御医来瞧瞧她们不会放心,便传唤了御医。 “王上,王后娘娘传了御医,想必身体有恙,王上可去瞧瞧?”闵公公得了消息后立马禀报。 贺兰辞将手中奏折合拢,起身就走。 闵公公立马叫人随后跟着,发觉王上的步子越走越快,上前安慰:“王后娘娘身子好,这些年也没见生过什么病,想来没什么大事。” “就是没怎么生病的人生了病才叫大事。” 王上隐隐动怒。 闵公公立马低头说:“王上教训得是。” 一行人加快速度到关雎宫去。 “王上驾到”的声音还没落地,贺兰辞人已经到寝殿,沅嫔和宫人纷纷跪下。 靠坐在床上的玉奴起身探头,“王上怎么来了?” 贺兰辞已经绕过屏风进去,扶着她重新靠好,自己就坐在一侧,询问御医:“王后身体可有恙?” “禀王上,小恙而已。”御医抬头看向王上王后,“无需用药,王后娘娘心里有什么事别憋着,多找人说说,人心里憋着事就会头疼。” 贺兰辞看了一眼玉奴。 玉奴抿抿唇,下意识缩一下脖子。 这位在众嫔妃面前举止得体,端庄大方的王后娘娘,只有在贺兰辞面前才会流露出这样的一面。 或者说原本的一面。 贺兰辞收回目光,跟着御医一块出去,随后遣散所有的宫人,只留下近身宫女和老嬷嬷。 甚至没看见跪地的沅嫔。 沅嫔抬头时的喜悦在听到“退下”二字,没得到一个眼神后渐渐黯淡下去。 她起身离开。 还是王后娘娘身边的老嬷嬷喊住她。 “沅嫔娘娘,这是王后娘娘给您的青黛。” 贺兰辞扫过去:“沅嫔也在。” “王上。”沅嫔接过青黛,目光一直在王上身上,王上只一句回去好生歇息。 出了关雎宫,沅嫔才拿着青黛瞧一瞧,得王后青黛又怎样,不得王上另眼相看。 她将青黛收入袖中,慢慢离去。 …… 殿内。 贺兰辞询问了近身宫女和嬷嬷,是近日发生何事,还是今日有什么事。 事无巨细。 听完后,贺兰辞若有所思,又叫她们退下。 他则绕过屏风进去,重新坐在床侧,开门见山道:“你知道了五红汤的事。” “嗯。”玉奴点头,“王上不想要孩子吗?” 贺兰辞一笑,“谁说的?自是想要的,父亲想要孩子,王上想要储君。” “那为何?”为何要让嫔妃们喝避子汤。 “少量,伤不了根本。”贺兰辞解释,“她们左右一个月也喝不上一次。” 要不是梅妃那里多了次数,药得重点,也不至于让梅妃察觉。 “梅妃误会了你,是寡人的错,寡人同你认错,梅妃既然已经知晓,你两之间恩怨也算化解,她即使心里不甘也不能对你如何,有寡人挡着,不过其余人依然觉得是你善妒而致,又狐媚惑主,寡人处处维护你。”贺兰辞捋了捋她的头发,“这些年为寡人做着诸多事的挡箭牌,累不累?” 玉奴笑着摇头,“能帮到世子,玉奴心甘情愿。” “也心甘情愿寡人留宿他人之处吗?” “您是王上,留宿妃嫔之处不是正常吗?”玉奴眼睛澄澈,她并未觉得有何问题,世人尚且三妻四妾,主君又怎能不三宫六院? 虽说大云如今的皇帝是个奇人。 哪有那么多奇人。 贺兰辞被她澄澈的目光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觉得她说的也没错,又隐隐的不满。 不满她的不甚在乎。 “是不是其他妃嫔生的孩子,你也如亲生般对待?” “自然。”玉奴坐正身子,“那是您的孩子,玉奴自当真心待之。” 贺兰辞轻叹一声。 “王上怎么又叹气?” “你不知?” 玉奴摇头。 贺兰辞气得还想叹息一声,但自己一叹息她就紧张,还是不叹了。 倾身上前抱住她。 “为何孩子不能是我们自己生的?”贺兰辞说,“你该知道寡人昨晚那话的意思,你不生,其余妃嫔也不能生。” 玉奴身子一抖。 “害怕寡人?” “不是。”玉奴垂眸,轻轻地说,“世子,玉奴不能。” “不能生还是不想生?”贺兰辞捏着她的下巴问,逼迫她抬头看自己。 玉奴摇头,眼眶微红:“都不是。” “那就是还在担心玷污了我。”其实贺兰辞一直知道的,玉奴看他的眼神和众人皆不同。 幼时做质子,众人看他的眼神,嫌弃,厌恶。 少年时众人看似尊他为世子,实则心底鄙夷,有人鄙夷他风流,有人鄙夷他区区一个质子。 但他也是个世子,有女子倾慕,倾慕之下的另有目的,有的想攀高枝,有的想要银两…… 成了主君,后妃想要他的恩宠升位分,助自己的荣誉,助家族的荣誉。 其实也有真心爱慕他的人。 但那些人的眼神都比不上玉奴,玉奴看着他,像看着……一尊神。 玉奴像他的信徒。 他在世间最虔诚的信徒,偏偏还不求什么。 不,也有所求的。 求的只是在他身边。 他不是神,不是仙,也没有求长生的喜好,不需要信徒。 “玉奴。” “世子?” 他也不叫他玉曦,就像喜欢玉奴叫他世子一样。 他身为世子时狼狈,玉曦身为玉奴时也狼狈,他们彼此见证对方的狼狈又彼此陪伴。 “世子”和“玉奴”一样,是他们心底的声音,是真正的自己。 贺兰辞告诉玉奴:“你觉得我是神?那你有没有想过,亲手将神拉下神坛,再亲上沾染污泥,是件多么有趣的事?” “你何不试试呢?玉奴。” 第510章 玉奴辞(七) 每每忆起贺兰辞的一番话,玉奴的心就像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一样,惶恐之中似乎又夹杂着像激动一样的心绪。 她的神告诉她可以。 她自己告诉她不可以。 但她的神告诉她可以。 以至于好几次看到贺兰辞,玉奴的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还会时不时偷看几下。 贺兰辞余光瞥见她这番模样,会忍不住笑出声来,腾出一只手去勾她的手。 贺兰辞问:“一步步来?” 玉奴咽了口唾沫后点头,整个手掌暖烘烘的。 此后贺兰辞总是动不动牵她,用膳的时候,研墨的时候,赏雪的时候,宽大的广袖之下是紧握的双手。 次数多了,玉奴已经能一手夹菜吃饭,单手研墨。 玉寒常年大雪覆盖,其实雪也没什么好赏的,但贺兰辞会吩咐工匠用冰雕刻出一座缩小的府邸。 正是大云西街的质子府。 他们最欢乐的记忆在那里。 还雕刻了两人的模样,很高很大,如同巨人。 玉奴站在自己的雕像下,轻轻用脸贴了一下冰雕裙摆,再站到贺兰辞的冰雕旁,抬手搭在冰块手里。 “好大的手掌。”玉奴小声嘀咕着,眼里笑意很深。 自从冰雕刻成,玉奴最喜欢来这里,贺兰辞若是要寻人,第一时间也是这儿。 帝后琴瑟和鸣,引众嫔妃生嫉。 有人轻声嘀咕:“王上已经有两三个月未曾临幸任何一妃嫔了,都在王后那儿,也不知王后给王上下了什么蛊。” “莫说王上,梅妃也跟中蛊似的,心口都不疼了。” “不争不抢也知装给谁看。” “去王后身边多走走,你说会不会入王上之眼?” “呵,你看沅嫔侍寝了吗?” 沅嫔可是没少往王后处去,连王后来月事的日子都没能侍寝,她们? 众嫔妃撇着嘴离开。 沅嫔从另一侧出来,唇色发白,显然是把刚才的话都听在耳里。 她搅着手帕,望向冰雕处,王上不知说了什么,逗得王后频频发笑。 王后嫁过来多年,她没见王后笑得这么高兴过,还有一股小女儿家的娇俏。 和坐于高位上受众妃朝拜时端庄微笑的王后截然不同。 她跟王后走得近,别人都说帝后伉俪情深,是年少的情谊。 她感触到的没有这么深,隐隐间总觉得帝后之间似乎还横亘着什么东西。 在梅妃之事后,横亘在帝后之间的东西竟然模糊掉了。 梅妃终究为他人做嫁衣。 沅嫔的眸光闪了闪,微笑着上前去:“臣妾拜见王上,拜见王后。” “沅嫔来啦。”玉奴笑着唤她。 沅嫔微笑点头,看向王上,王上点一下头,拉着王后的手拍了拍。 “沅嫔来陪你了,你们玩着,还有事等着寡人处理呢。” 玉奴抬眸望他,像是嗔怪他,“有事怎么还过来?” “当个主君还不能得闲?抽个空来瞧瞧。”贺兰辞说她,“你少往这地方来,冰雕寒气重,寒气入体有你受得。” 听着是凶她,实则关心。 沅嫔笑得嘴角僵硬,望着王上把自己的龙纹披风披在王后身上,还给系好。 王后说:“重,撑不动。” “少转移话题。”贺兰辞又指指这冰雕,“冷冰冰有什么好。” 说着倾身到她耳边:“我是热乎的。” 玉奴两耳通红。 贺兰辞还故意说:“瞧,耳朵都冻红了。” 玉奴又羞又怒:“王上,您快忙去吧。” 贺兰辞哈哈大笑,大步流星离去。 沅嫔立马上前道:“王后,这地儿冷,臣妾扶您回去。” “不用扶,我们慢慢走回去。” “是。” 两人走在满是冰雕花的路上。北寒没有春秋两季,夏其实也不明显,倒像是大云的开春,会开一些花,但种类少得可怜。 平常人家都见不到几种花,倒是达官贵人家和王宫里会有温房,娇养一些从他国运来的花。 不过能养活的也少。 玉奴当初嫁来的嫁妆里就有许多花种,最终种活也只能种过大半,娇气得很,若出温房用不了几日就败了。 贺兰辞才想出用冰雕花的法子,花的图样都是他画的。 玉奴都识得这些花。 沅嫔偶尔会问起这是什么花,这又是什么,玉奴都会仔细地答,偶尔也会穿插一些她和贺兰辞的小故事在里头。 比如水仙和君子兰。 不识花的人其实不太能分清,玉奴曾经就是,她见过兰花,没怎么见过水仙,以为水仙是兰花里的一种。 一日在山间看到许多,高高兴兴地挖了一捆回去,说好多的兰花! 贺兰辞手中捏着水仙,笑得前俯后仰:“玉奴啊玉奴,你可真叫本世子……欣慰啊。” 以至于她一直以为水仙是兰花的一种,又回去把一片都挖来,从此质子府里最多的就是水仙。 后边还是太子妃来了,讶异一句:“贺兰辞不喜君子兰了?” 她才猛地知道,水仙不是君子兰。 “我闹了个大笑话。” 沅嫔其实并不想听,还是笑着说:“王上当年就对王后这般特别。” 玉奴一愣。 她从没这样想过。 只是觉得世子果然是个好人,怕当时戳穿会臊她面子。 “原来是这样吗?” 沅嫔嘴角一抽:“……” 她似乎也在为人做嫁衣。 “许是王上人好。”沅嫔找补。 玉奴一笑:“当然,王上人很好。” 沅嫔已经不想说话了。 王上好? 哪里好? 都不正眼看她们这些妃嫔。 大臣们也没少明里暗里打压。 当初都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堂兄死,遂后又逼死先帝先王后。 在御前伺候的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王上从前落魄,他们便半点不敢提贫,半点不敢提富,生怕哪里触了王上逆鳞。 王上初登大宝那会,整个王宫可谓血流成河,整整一个月过去,王宫的半空中都还飘着血腥味。 坐上王位的人,几个是好人? 也就王后眼里王上干净无瑕如神明。 众妃嫔这么想着,哪里知道玉奴曾经看过什么,她曾看着王上指着质子府旁的一家农圈猪槽,风轻云淡地说着他曾与猪抢食。 她曾看着王上指着一处乞丐窝,毫不在意地说着他抢了一个硬馒头遭乞丐毒打,不过好在遇到恩师。 她那时泪如雨下。 神明,历经千辛万劫都不一定成。 世子也只是她的神明而已。 沅嫔忽然问:“王后还有另一闺名?” 玉奴…… 清贵人家怎么会取“奴”字? 第511章 玉奴辞(八) 玉奴愣了愣,回道:“只有王上才这般叫我。” 沅嫔:“……” 又多一嘴。 到了关雎宫,沅嫔退去。 嬷嬷分别为王后褪下厚重的披风,嘀咕一句:“王后和沅嫔聊了什么?沅嫔脸色怪异。” “一些我和王上的往事。” “难怪不痛快。”嬷嬷也就理解了,这宫里的妃子们从前和王上毫无半点交集,入宫后黏着王上的机会也少,除去那档子事就什么也没了。 王上才登基几年啊,脚跟勉强站稳而已,忙着朝政哪有时间想这样的事,有时疲累得精力全无,在王后这里坐着坐着就睡过去。 哪有空雨露均沾。 后宫妃子不多,但也不少,王上前往哪位妃嫔那儿还和朝堂息息相关,有的妃子一个月能见上一次已经是幸运,像梅妃那样能多见几次的实属娘家底蕴深厚,像沅嫔那样两三个月见上一次的才是常态。 谁能不嫉妒王后? 嬷嬷提醒:“王上王后恩爱之事,王后娘娘少在妃嫔们面前提起才是,怕平白无故惹来怒。” 说着又叹息:“不过王后不提,王上对王后的偏爱众妃嫔也瞧在眼里,王后还是得多防着些。” “我知道的嬷嬷。”玉奴脸上的笑意难掩,不是炫耀自己独宠,是一想到王上今日来寻她说的话就高兴。 “也是沅嫔问了嘴冰雕的花儿叫什么,没忍住多说了点。” 嬷嬷见她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 “王后近日心情甚好。” “是吗?”玉奴摸摸自己的嘴角,确实一直瞧着,“我不一直笑着吗?” “不一样的王后。”嬷嬷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拿过御膳房呈上来的单子,询问今晚的膳食。 玉奴不是真正金尊玉贵长大的姑娘,即使受过一段时间宫中礼教,心底还是无法接纳一个人或是两个人要吃一桌子菜的事,于她而言过于铺张浪费。 何况北寒当初连失六座城池,北寒气候又冷,地少粮少,若不是和大云休战交好开通商道,日子才叫真正的不好过。 故而关雎宫从不像其他各殿奢侈。 “差人去问王上今日来不来用膳再决定吧。” “差什么人?王后亲自去问不好吗?”嬷嬷笑着提醒,“王后莫要觉得打扰王上什么的,王上政务繁忙都要偷溜摸闲去见王后呢。” “王后当主动些。”嬷嬷一直觉得王后过于规矩听话,“王后不仅是一国之母,后宫之主,也是王上之妻。” 玉奴恍惚了一下。 做妻,她唯一称职的怕是只有不嫉夫君留她人之处。 其余的,她似乎未曾做到。 玉奴垂于袖中的手握了握拳,决定听嬷嬷的话,主动去寻王上。 嬷嬷笑得合不拢嘴,端着御膳房送来的单子跟在后边,一路到王上的御书房去。 闵公公瞧见王后娘娘来了,愣是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高兴道:“老奴拜见王后娘娘,王后娘娘里边请。” 玉奴也一愣:“不用先禀王上吗?” 闵公公笑:“王后娘娘不用。” 就这么直直领进去了。 玉奴踏进御书房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毕竟后宫不得参政,听一嘴也是不行。 刚走进去没几步,就听到王上和大臣议事的声音,堪堪停住脚步。 贺兰辞已经听见玉奴来了,抬眸透过珠帘望去,见她停了脚步,当即招了招手,大臣回头起身行礼。 “无碍,诸卿继续。” “是。” 玉奴缓缓过去,她不想听政事,大臣们的声音还是落到她耳里。 为的正是农耕之事。 北寒合适种粮的只有一季,确实产粮太少,民生多艰啊。 贺兰辞认真听着,一手拉过玉奴到自己身旁,闵公公也亲自搬了椅子过来。 玉奴却坐不住,砚台上的墨汁还有,她仍然拿起墨条轻轻打着圈。 贺兰辞也没拦,询问大臣:“诸卿说了这般多唯独没说应对之法。” 大臣互看一眼,目光最后落到正在研磨的王后身上。 “老臣斗胆,请求王后娘娘助我北寒。” 玉奴怔愣抬眸。 贺兰辞似有所感,眉头微微蹙起,还没来得及阻止,大臣已经把话说下去。 “大云有冬日农作之法,北离州早已试验有果,其中最为擅长者乃大云离亲王妃容氏,正是王后之义母。” “不过短短十年间,北离州从一贫瘠流放之地,如今成大云重要粮仓之一,容氏功不可没。” “烦请王后娘娘看在北寒百姓的份上,向离亲王妃容氏请教冬日农作之法,若是习得一二,北寒百姓四季皆有新粮可食,而不是日日啃那僵硬旧粮,存放不当一家无食,或是只能食那霉坏之物,百姓病弱,大云何以得自强。” “后者不过少数。”贺兰辞道,“爱卿严重了。” 后者从前更少,是北寒历经大云一战失去六城之后这样的事才多起来。 那六城正好靠着北离边境,气候更好些,一年能种两季粮,若是老天爷保佑,两季还有三收。 说来说去,还是曾经的北寒西蛮主君实属自不量力,偏要去抢日益强壮的大云疆土,偷鸡不成蚀把米。 玉奴不是没出过四寒城王宫,身为一国之母体血民情是应当,她知道北寒子民日子不好过,却还是走得不够底,不知道是这样不好过。 她张嘴想说点什么。 可是,离亲王妃虽为她义母,到底也不是亲生,她已受过如此恩惠,怎么又能如此贪心。 恩都未报呢。 “王后做不了这个主。”贺兰辞知晓她心中所想,不管于公于私,玉奴确实做不了这个主。 “这不是王后去请教离亲王妃就能行的事,你们也知农作粮食关民生,民生之事天子做主,寡人会与大云皇帝皇后商谈此事,诸卿退下吧。” 大臣欲言又止。 “是。” 大臣退去,贺兰辞不谈国事,拉她坐到自己怀里圈起来,眉梢微挑:“想寡人了?” 这话他还是世子的时候没少说。 对谁都没少说。 唯独对玉奴,他那时候不敢轻易招惹,一是不知自己心中所想,二是怕自己给不了玉奴想要的。 玉奴要是要钱要财还好说,偏是什么都不要。 如今总算是能光明正大说这样的话了。 “从前不见你来,现在知道来了,多来多来,不然这御书房就寡人一个,闷得慌。” “还有闵公公他们呢。” 闵公公笑:“王后娘娘可以当奴才等不是人,奴才告退。” 拂尘一挥,伺候的人都撤了,嬷嬷也笑呵呵到外边候着去。 玉奴:“……” 贺兰辞哈哈大笑。 玉奴道:“赵先生也不是这样的人啊。”怎么就教出闵公公这样的。 贺兰辞笑声更大。 “别笑了王上。”玉奴轻轻瞪她,“御书房乃王上处理国事重地,不好轻易来。” “能来,就是个御书房。”贺兰辞说,“大云皇后都跟着皇帝一块上朝了,王后来御书房怎么了?” “不一样。”玉奴不同他继续讨论这个,而是忧心粮食的事,“大臣们方才所言,我有什么能做的吗?我能去求义母的。” “这是国事。” “王上方才还说我能议国事。” 贺兰辞:“……” 他道:“你方才还说不一样。” 其实两人想的都是对方,这前后才会有所矛盾。 两人对视片刻,贺兰辞轻轻地笑了:“一国王后,哪能屈膝求人。” “冬日农作之法还是要得大云皇帝首肯,以物换之。此法也不是姨母一人所作,而是广纳大云农士一块琢磨几年才功成,其中不乏工部相协,姨母做不得这个主。” “姨母要是做了这个主,怕不怕有人给姨母一家按上罪名?” 玉奴一想还真是。 “我思虑不周。” “不是你思虑不周,是受老臣所影响,他们跟着先王久了,总想着用些偷鸡摸狗的法子。”贺兰辞拍拍她的背,“行了,不议这事,王后还没回答寡人的问题呢。” “什么?” “想寡人了?” 玉奴盯着他幽深含笑的眼眸片刻,移开道:“来问王上在不在关雎宫用晚膳,还让膳房备王上的份。” “只是这样啊?”贺兰辞瞧着有点失落。 玉奴“嗯”一声。 “给亲吗?王后。” “什,什么?”猝不及防地,玉奴傻在他怀里。 怎么就到亲不亲了? 哪里就给不给亲了? 贺兰辞握着她的手腕,再一点点摩挲再掌心,一点点捏着她的手指。 经过这些年好生养着,玉奴的手已经不似在质子府及逃往北寒那段时日粗糙满是茧子,也不再清瘦一摸就是骨节。 如今有了点肉,摸着软乎乎的。 明明摸着的是手指,玉奴感觉喉咙被掐住一样,有点喘不过气,呼吸变得粗重许多。 贺兰辞继续道:“抱也抱了,牵也牵了,亲一下不过分吧?” 她们是夫妻,就算在这要她都不算过分。 玉奴红着脖子摇头。 “不,不过……唔!” 这回她的脖子真被掐住。 不,不是掐。 是抚摸。 和她刚入关雎宫时的一吻完全不一样,当时蜻蜓点水的一吻,她浑身都在颤,甚至害怕。 害怕弄脏世子。 这次的吻多了份温柔缠绵,有什么试图撬开她的牙齿。 “王,王上……”玉奴颤着身子一开口,唇齿张开。 贺兰辞长驱直入。 亲吻变得凶猛起来。 像要把人吃了,玉奴的舌头一阵发麻,身子也跟着发麻。 这会儿白日啊! 还在御书房! 玉奴卯足劲推开一点。 贺兰辞顺势离开她的唇瓣,望着她潮红的脸和湿润的眼角,问:“王后打算何时弄脏寡人?” 玉奴的身子更麻了。 第512章 玉奴辞(九) 反正不会是青天白日。 具体什么时候谁又知道,或许是今晚共盖棉被之时。 玉奴没有确切地回答此问,扭头叫了嬷嬷进来,自己也从贺兰辞腿上下去,站在一旁认真地询问王上今日想吃什么。 贺兰辞笑着看她片刻,才指了指上边的几道菜,玉奴记在心里要退下。 “王后来都来了,多陪会儿寡人。”贺兰辞没让她走,通知膳房的事嬷嬷去办。 两人没有之前的暧昧缠绕,一个认认真真批奏折,一个认认真真研墨。 贺兰辞望着砚台里的一滩墨水,哑然失笑:“玉奴,不用磨了,用不着这么多,实在不知做什么就在一旁看会儿册子,你只要人在寡人抬眸能瞧见的地方就行。” 御书房里最多的是书册,第二才是朝臣们送来的折子。 “我看不大懂。”玉奴实诚道,“王上教的字我有在练,认认字还行,读书不行。” “民间话本行不行?”贺兰辞停了一下笔,笑着问她。 玉奴犹豫片刻:“勉强。” 可是王上的御书房哪里来话本? 她话音刚落,贺兰辞便起身往书架子的最里边去,从一个角落里拿出一整套的话本,递到玉奴手里。 玉奴一愣一愣的。 御书房里有民间话本? 王上在御书房看话本? 察觉她眼底的震惊,贺兰辞挑眉一笑:“看话本很奇怪吗?本世子从前可是招猫逗狗斗蛐蛐逗……的性子。” “逗美人”三字差点从他牙齿缝里蹦出来。 尽管玉奴不在意这些,他得自己约束自己加以注意。 “就坐寡人身旁看,慢慢看。”贺兰辞下巴微抬,示意她坐好。 玉奴听话地坐过去。 贺兰辞也重新落座,执笔在奏折上批注,时不时嘴里骂两句这些朝臣都是吃干饭的,食俸禄而不干实事,出了问题就慌忙来问他如何处理。 看到气人的消息就骂两句。 看见喜人的消息就会笑,同身侧的玉奴嘀咕着是怎么一回事。 玉奴没怎么看进去话本,都竖着耳朵听他发火,听他唠叨了。 贺兰辞察觉,便说:“你看你的,我是觉着身旁有个人在,正好说说话,省得心里憋得慌。” 玉奴关心道:“闵公公不陪王上说话么?” “怎么能一样?”贺兰辞扭头看她,“我们二人可是结发的夫妻,夫君念叨日子里的琐事与娘子听,不是家家常有的事吗?” 玉奴心头微颤,笑道:“王上所言甚是。” “不用理会寡人,你看你的,看完了好讲给我听。” “王上没看?” “看了。” “那……” “为何还要你讲一遍?”贺兰辞接过她未完的话,嘴角翘着,“喜欢听你讲。” 玉奴目光闪烁,不好意思地垂眸,嘴角也是翘着的。 此后两人就这么各自做各自的,一个念叨一个听,两人都算得上一心二用了。 玉奴识字还有些困难,所以瞧得慢,夜里睡时没能把话本里的故事好好讲给王上听,她心里有些愧疚。 贺兰辞伸手把人搂进怀里,明显感觉怀里的人在发颤,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 好在并未推开他。 “王上,您要吗?” “不是寡人要不要,是王后,你要吗?” 本来问出声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了,还被反问,玉奴整张脸差点熟透。 “王后真的不想把寡人……唔。” 他的嘴被一只柔软的手掌捂住。 他轻笑一声,哄道:“好好好,不说不说就是了。” “王上。”玉奴轻声地喊着,声音婉转,跟百灵鸟似的。 贺兰辞没忍住捏着她的下巴亲上去,在她嘴上狠狠地亲上一口。 差点把人亲断气。 不过后边的一段时间,两人也仅仅到此地步而已。 即使贺兰辞再心火难耐,都一直忍着。 玉奴知晓王上忍得辛苦,也不敢劝他去别的妃嫔那儿,否则第二日一碗五红汤下去,妃嫔们往后诞下龙种的希望也就渺茫了。 玉奴不听地在心里告诉自己,勿要有心理负担,事已过去,没什么的。 好不容易劝到自己有所松动,忽然有个宫女哭哭啼啼前来磕头求她主持公道。 宫女衣裳穿得严严实实,却有些凌乱,胯下之处源源不断有血流出来,慌张的模样好似刚刚从魔窟里逃出来。 玉奴当即震住,立马叫嬷嬷带人到里边去安抚检查。 只因宫女洗破了太监的一件衣裳,那太监联合其余几人,用冰凉的玉势强行破了宫女的身,以示惩戒。 太监没了那玩意儿,不代表就全无房事之心。 也正因为太监没那玩意儿,折磨人的手法才叫千奇百怪。 不管哪朝哪代的后宫后院里都有不少腌臜事,即使明令禁止,也会出现太监宫女对食之事。 可这事比对食严重多了。 玉奴当即气血翻涌,责令人去把那几名太监带来,太监们起先还狡辩,她一提上荆鞭之刑,太监们立马脸色发白全身发抖,一直磕头认错。 “奴才们知错,知错了,王后娘娘宅心仁厚,望王后娘娘恕罪!” 玉奴只丢下两个冷冰冰的字。 “杖毙。” 这还是王后娘娘自入宫以来头次斩杀奴婢,不论是关雎宫还是整个后宫内院,个个都面面相觑。 先前就不敢得罪王后,此后更不敢了。 一个王后杖毙几个太监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王上吩咐过王后若有什么情况都要禀报。 闵公公见皇上还在忙着前往大云觐见大云皇帝之事,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禀报,而是等到夜深事毕。 更深寒重,贺兰辞没去关雎宫,打算在偏殿歇息一晚。 闵公公跟在身后道:“王后娘娘今日杖毙了四名太监,缘由是四名太监欺辱了一名宫女,宫女逃到关雎宫求王后娘娘做主了。” “欺辱?”贺兰辞脚步一顿,“哪种程度的欺辱?” 闵公公如实相告。 贺兰辞勃然大怒,又忧心忡忡往关雎宫的方向去。 闵公公有些不解,狐疑着紧随其后。 这几日四寒城下雨,天变得愈发冷,风吹在脸上跟刀子刮一样,呼出的热水感觉都要凝成冰。 眼下贺兰辞的脸色才叫凝结成冰,到了关雎宫后问嬷嬷:“王后睡得可还安稳?” 嬷嬷忧心道:“不知是不是因白日的事气得厉害,睡得并不安稳,才睡下不到一个半时辰,已经醒来两次。” 贺兰辞轻声推门进去,先脱下满是寒气的披风,又到炭炉旁边考了考身子和四肢,确定没什么寒气才到床榻边去。 借着外边点点微弱的烛光,他见玉奴眉头紧锁,眼角还残留着泪痕。 默默哭过了。 贺兰辞又搓搓手掌,确定掌心是热的才敢伸手去握住玉奴的手。 刚一碰上就把人弄醒了。 玉奴梦中惊醒,猛然睁开眼睛的同时,把手和身子都缩到床角去,一副惊慌惶恐。 贺兰辞的心骤然一痛。 “玉奴,是我啊,世子,不是坏人。” 玉奴的额角冒着细细密密的汗,她以为事情早过去了,也不太能记得贺兰棋当着世子之面要了她的细节,除去那种屈辱,以及看着世子痛苦挣扎又无能为力,眼眶通红脖子青筋暴起的样子。 今日听闻宫女之遭遇,她怎么也睡不好,反反复复都是她和世子对望的场景。 她求世子不要看她。 但她看到了世子当时的愤怒,以及绝望,那种救不了她的绝望。 世子千般苦万般难都过了,怎么能绝望呢? 她的心直到现在都疼。 “玉奴。”贺兰辞轻声喊她,坐到床边朝她伸手,“来,世子抱一抱。” 听着温暖熟悉的声音,玉奴才慢慢从过往抽离,意识重新回来。 当初世子也想来抱她。 她拒绝了,头也不回地跟着贺兰棋走。 “世子。”玉奴颤抖着声音唤他。 “这么多年了,还是不给抱吗?”贺兰辞的眸光温柔,也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玉奴见不得她的神明黯然。 这一次她扑了过去。 扑向神明的怀里。 贺兰辞将人抱了个满怀,脸颊蹭着她的颈窝笑了笑,眼眶微微泛红:“终于给抱了啊。” 这些年不仅玉奴过不去这道坎,他也过不去。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不惧荆鞭之痛,唯恐玉奴因他而受侵犯,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一日半夜惊醒,他带着闵公公和亲信侍卫,前往北寒王陵掘了贺兰棋的坟,开棺将其曝尸荒野,只留几件衣裳在棺材里。 即使如此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掘坟抛尸骨确实有损阴德,那就让贺兰棋化作厉鬼来找他,人鬼殊途他都要斗上一斗。 贺兰辞不在意自己好不好过,唯独在意玉奴心里头能不能过去,他命宫女注意王后沐浴的时辰,一开始还是洗得久,渐渐的就短了。 他也才慢慢松口气。 未曾料到白日之事触景伤情,睡也睡不好。 可怜见的。 贺兰辞心疼坏了,只打算安安稳稳地抱她一会,再哄她睡觉。 未曾想玉奴竟在他耳边呼起热气:“王上,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不管哪句,对你说的都算数。” “当真吗?”因着暗暗哭过,也没睡好,玉奴说话的声音沙哑,像一捧沙摩挲在贺兰辞身上,酥酥麻麻。 贺兰辞明白她所言,眸光变得深邃起来,暗暗有火光闪现。 他说:“世间有谁人是干净的,生来也并非干净赤裸。” 侧头就亲在玉奴的嘴上。 玉奴不再小心翼翼,张着唇喘着气回应。 她亲得青涩。 但身子不青涩。 一双腿如蛇般缠绕在贺兰辞的腰上,嘴里发出的声音比她的腿还要会勾人,毫不吝啬展现自己熟稔的一面。 一会喊着世子,一会喊着王上,断断续续,像只随着浪花上下浮沉的小舟,舟里有人。 是她心爱之人。 如此,更是动情。 第513章 玉奴辞(十) 贺兰辞不是未经房事之人,身经百战也谈不上,登基之后每月都会入各宫各殿,即使并非夜夜笙歌,也算是历经不少。 他非圣人,也非重情欲之人。 妃嫔中有人如妖精,腰软腿软缠他身,不论是眼神或是声音都魅惑不已;有人含羞带怯如花骨朵,动作青涩,眼神清澈。 玉奴与她们均有所不同。 身段娇软,冰肌玉骨,动作并不青涩,也不过度急切,相触之地犹如羽毛擦过,直叫人颤栗。 眼神迷离又澄澈。 每一眼都望得欲言又止,直叫人心痒难耐。 其实懂得这样勾人的贺兰辞也见过,只是没有这般浴血沸腾,整个人好像烧起来一样。 似乎怎样都不够。 他心里清楚,唯有是玉奴他才会这般难以自控。 冰肌玉骨不仅灭不了火,还能让正欲降下的火焰重燃,好似春风吹又生,怎么也不尽。 贺兰辞翻转侧身,两人前胸贴着后背,他一手握其手腕,一手抬其腿,帐中交错的呼吸,声声入耳。 潺潺之声,亦是声声入耳。 他含着那精巧的耳垂,牙齿轻轻捻摩,咬得越来越红,跟熟透的果子一样。 “玉奴啊玉奴啊,真叫人想死在你身上。” “嗯!”一道重击,玉奴脖子后仰,脖颈拉出一条美丽的弧线。 贺兰辞歪头,顺势舔舐在白玉般的颈上,下一瞬便感觉到怀中人身子发抖。 他的眸光加深,更加疯狂。 帝后吟唱半宿,守在殿外的嬷嬷和闵公公就乐了半宿,他们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大的动静。 守夜的宫女一个个低垂着脑袋,耳朵红得滴血,靠近都能察觉到脸上有层热气。 王上的呼吸声未免太重了。 王后的声音实在婉转,不大不小,断断续续,简直叫人听得不好意思。 等到王上叫水,守夜的宫女才敢进去,不过只是放热水,洒上花瓣,王上又加她们出去了。 玉奴还没入浴桶呢,整个人已经湿淋淋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贺兰辞抱着人踩进去,桶里的热水便溢出来些许。 坐进去,又溢出来一些。 热水淹在贺兰辞胸膛的位置,玉奴即使坐在他身上,依然淹到脖子的位置,稍微往下滑一点都会喝到热水。 玉奴不得不努力保持点清醒,可她现在手也抬不动,腿也动不了,只能让热水泡一泡。 忽地,一只大手轻轻摩擦在她手臂的位置,不含什么情欲,只是安安静静地帮她洗着身子。 “王上……”玉奴想说不可。 贺兰辞已经贴着她的耳朵说:“嘘。” 热气吹来,玉奴缩了缩脖子,脑袋往他肩膀一侧靠过去。 好累。 不想说话。 随他了。 “王上,臣妾困了。” “困了便睡。” “嗯。”她轻轻点着脑袋,就这么睡过去,以至于后边怎么到的床上,怎么换的衣裳她都没有任何印象。 至于身上的酸痛,睡半宿就缓过来了,这也是锻炼出来的。 贺兰辞瞧她醒来一点事没有,又高兴,又有点陷入自我怀疑。 几次三番询问她有没有伤着,有没有哪里不舒坦?累不累,疼不疼的。 玉奴都是摇头。 “莫要忍着,不舒服得说。” 玉奴认真道:“真没有不舒服,王上不必忧心。” 贺兰辞欲言又止:“……” “没有不舒服就好,就好。”他点了点头,手也轻轻拍着自己的腿,心不够静似的。 忽地想到什么,侧头问:“所以,舒服?” “嗯?”玉奴一时没反应过来,望到对方眼里才恍惚明白王上先前的反应是为什么,她赶忙道,“是,是舒服的,王上照顾得当,臣妾身子才没别的不适。” 说话间眼睛都不敢看对面的人。 贺兰辞的身子默默挺直,又伸手把人揽入怀中,吐着温热的气息。 “寡人要亲自前往大云,商议农耕米粮之事,四寒城还需你坐镇,不能带着你去了。” “王上要去多久?” “路程来回都要两月有余……”贺兰辞望着她不舍的眼睛,又改了口,“会尽快,三月如何?” 两人情意正浓时,陡然听闻分开三月的消息,任谁都会万分不舍。 玉奴贵为王后,说话做事都识大体,但那水灵灵的眸中盛满贺兰辞的模样,似秋水之波。 贺兰辞一颗心又酸又软。 他凑上去亲亲她的唇,说:“三月,三月定会归来。” 玉奴没说什么,微微张唇回应,没一会又干柴烈火似的。 寝殿的门再次合上。 老嬷嬷的眼睛已经笑成一条缝,王后王上感情好啊。 沅嫔过来没见着王上王后,只见着关雎宫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气,她便走了。 一路上心不在焉的。 她已经知道王上要前往云京之事,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将见不到王上,她那宫殿的墙转比冰雪还要凉。 沅嫔惆怅,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转个道去了梅林殿。 她笑着进梅林殿,却是紧皱着眉头出来。 梅妃当真消停了吗? 其中到底出了何事? 沅嫔一时琢磨不透,索性先把事情撂在一边,琢磨另一事。 王上前往云京在即,她不急,总有其他妃嫔急,一个个使尽浑身解数去勾引王上,王上跟铁了心似的,独独在王后那儿开花。 曾经那个深明大义的王后如今独占王上,开始引起众人不满。 不满之声传到王后耳中,嬷嬷还担心王后心里过不去,谁料王后沉默片刻,说了句:“本后与王上可是夫妻啊。” 一句话就堵住众人的嘴。 妃嫔地位虽高,终究是妾,妾想与妻争? 妃嫔们悻悻离去,有人嘴里没把住门,同人嘀咕:“天天占着王上又如何,肚子还是没个动静?不会下蛋的鸡。” “就是,我要能日日占着王上,早怀了。” 梅妃忍不住轻嗤一声,走远一些才骂出声:“些愚蠢的东西,真得王上日日宠幸才是最大的不幸。” 边说着,忽地瞧见一名太监低头弯腰鬼鬼祟祟离去。 她停下脚步,竟看到沅嫔从拐角处出来。 梅妃似笑非笑,沅嫔不是告病? 她并未上前去说什么,当作没撞见一样,慢悠悠地回自己宫去,扭头对太监说:“暗中查查刚才那太监,探探他和沅嫔有什么交易,切忌打草惊蛇。” “是。” 太监调查两日后回禀:“梅妃娘娘,那太监嘴严,尚未探查到,不过有一发现,那太监在王上前往云京的名单中。” 第514章 玉奴辞(十一) “王上,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帐幔里传来玉奴晕晕乎乎的声音,显然是累极了,感觉下一瞬就会昏睡过去。 贺兰辞抬起头来,伸手将半落下床的被子重新扯回来给她盖住身子,将人裹严实后倾身抱上去。 他捏着她的下巴,嘴有意无意蹭着她的唇瓣。 “好多啊,要不要尝尝?” “不要,脏……唔!”玉奴的头还没扭开,唇瓣已经被紧紧噙住,吸吮好一会才松开。 松开时两片唇瓣都是麻的。 贺兰辞还凶她:“再敢说这样的字眼,休想要我放过你。” “王上……”玉奴的语气听着委屈,睁着迷迷蒙蒙的眼睛望他怀里钻,见他没盖上被子,就要掀开自己的盖过去。 贺兰辞按住她的手,“我热着呢,自己盖好,勿要再让我瞧见那春光。” 他笑着:“寡人可把持不住。” 玉奴有些哭笑不得:“王上你怎么不知累似的?求求您放过臣妾吧,已经连续好几日了。” “再过两日寡人也要启程了。”贺兰辞将人搂得更紧,玉奴也下意识往他怀里钻。 玉奴抬眸,双眸晶晶亮着:“王上若是想继续,也是可以的。” 分明已经受不住还要这样顺着他,贺兰辞的眉眼变得柔和,深深瞧着她,“罢了罢了,且放过你。” “王上,臣妾没事的。” “你没事,寡人有事。”他看向窗外,“天要亮了,得上朝,你好生歇着,不用起来伺候寡人穿衣,寡人有手有脚。” 贺兰辞起来,穿上里衣后叫人送水来,又抱着人一块泡在浴桶里,洗差不多后起身,将人重新放进被窝里。 “闭眼睡去。” “嗯。”玉奴缓缓闭上眼睛,听着外边窸窸窣窣的动静一时又睡不着了,睁开眼睛透过纱幔瞧见高大的轮廓。 贺兰辞有所察觉,侧头道:“睡。” “哦。”偷窥被抓,玉奴吓得赶忙闭眼,没过一会又偷偷摸摸睁开,小声嗫嚅,“睡不着。” 贺兰辞笑了笑,转身来到床边,撩了一半的纱幔挂好,望着她红扑扑的脸颊。 “多大人了,还要人哄睡?” 玉奴摇头。 “摇头何意?”贺兰辞见她雪白的手臂耷拉在外边,伸手拉过放进被窝,只让她露出一个脑袋。 “不要哄睡,是想多看看王上。” 贺兰辞嘴角的弧度堪比苍穹的月牙,说:“确实不要哄睡,你自己会哄得很。” “玉奴,人后可以不用寡人王上,都显得生疏了。” “您已经贵为王上,不能再叫世子。”玉奴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 贺兰辞说:“爹娘与我取了表字怀谦,你是第三个知晓寡人表字,也能称寡人表字的第三人,头两个是爹娘。” 提到爹娘,贺兰辞的眸光暗了暗,他好不容易与爹娘相见,登上王位后得以和爹娘团聚,好景不长。 爹娘被先王幽禁多年,身子早已损坏,像干涸多年的土地,即使甘霖大补也难以养回曾经的肥沃,没几年便去世。 所谓的家常天伦之乐,他也不过享了短短几年。 “玉奴,现在这世间只你一人叫我怀谦。” “臣妾不敢。” “表字取来就是让人叫的,我这身份别人叫不得,叫了乃大不敬,唯有家中父母兄弟和妻可唤,爹娘往生,我又无兄弟,唯有一妻,你不唤,想让谁唤?”贺兰辞轻轻地“嗯?”一声,直勾勾盯着她。 不叫就不走似的。 玉奴的眼珠子转了转,像两颗黑葡萄在水中滚了一圈,还是没能喊出来。 “王上,该去上朝了。” 贺兰辞叹了一声,倒也没有失落的神色,他知道玉奴一时半会也叫不出来,只好伸手摸摸她的头,像在安慰自己一样。 “寡人走了,晚膳你看着来,清淡些的好。” “好。” “别送了,睡。” “没送。” “眼睛送也是送。”贺兰辞伸手盖住她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柳絮似的扫在手心。 他又加重语气哄道:“睡觉。” 手心不再痒痒的,总算是睡了。 贺兰辞起身出去,知道她总爱偷偷看自己,头也不回道:“不睡就是不够累,寡人今日可就不去上朝,让你再累上一累。” 听到床上转身的声音,他才勾着唇安心离去。 出了寝殿,还特地叮嘱嬷嬷:“不要叫人扰了王后,让她好生歇着,吃的喝的都随时备着,勿要叫她饿着一点。” “是。”嬷嬷近几日的笑容就没下过脸,每条褶子都透着红光。 贺兰辞走了两步又回头道:“王后醒了立马传御医来关雎宫请个平安脉。” “是。” 这平安脉一请就请出了喜脉。 老嬷嬷眼睛噌亮,赶忙跪地贺喜:“恭喜王后娘娘贺喜王后娘娘。” 玉奴有些恍惚。 她的身子本不易受孕,竟然能把出喜脉? 她问御医:“真是喜脉?” “确乃喜脉,不足一月,王后身子偏弱,平日多加注意修养,头三月不可房事。” 话音刚落,贺兰辞正好赶来,笑呵呵道:“这孩子来得是时候,头三月寡人正好不在。” 众人跪地行礼。 玉奴也要起身,肩膀又被按住坐好,贺兰辞盯着她的腹部道:“孩子护着娘呢。” 紧接着就是关雎宫上下赏一年俸禄。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飘得满宫都是,很快各殿妃嫔都知道王后娘娘怀了身孕,有人艳羡,有人妒忌。 众人要来祝贺王后,都叫闵公公拦在宫外。 沅嫔望眼欲穿。 梅妃若有所思,她带头先行离去,其他人也悻悻离开。 有人酸了沅嫔一嘴,平日里和王后走得近怎么不得王上王后待见? 沅嫔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快步走在前头。 关雎宫里的人对外边之事一无所知。 贺兰辞时不时望着玉奴的肚子,担忧道:“这孩子来得是时候也不是时候。” “寡人不在,忧心你和孩子安危,此行闵公公不去了,留下听你差使。” “使不得!” “使得。”贺兰辞按着她的手,挑眉道,“哪有什么使不得,明日寡人便走了,途径扶余城时去见一见姨母。” 玉奴的眼睛亮了亮,“麻烦王上代我和王妃王爷问好,去了云京,代我同皇后娘娘问好。” “夫妻一体,落不下你。”贺兰辞捏捏她的手指。 玉奴笑意渐浓。 今日多高兴,明日多离愁。 玉奴穿着正红色的披风,衬得脸蛋更加白里透红。 贺兰辞担心冻红她的脸,双手捏着帽檐给她罩上。 “怀谦。”玉奴抬眸,轻轻地唤他表字,轻得仿佛自己能听见。 贺兰辞身子一怔。 他听到了。 脸上瞬间笑开花来。 玉奴不好意思地垂眸,又有点慌乱,她大逆不道地叫了王上表字。 忽地,脸颊被一双手捧住,当着百官和百姓的面。 “王,王上……” “错了。”贺兰辞一双眼睛扫在她脸上。 玉奴:“……怀谦。” 这回声音大了。 贺兰辞笑着把人拥入怀中,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髻,临走前还说了句溺死人的蜜语:“寡人最喜欢你了。” 第515章 玉奴辞(十二) 出行的队伍远去,玉奴仍旧站在城门口不愿回宫,嬷嬷劝不听,扭头去看闵公公。 闵公公笑呵呵上前。 “王后娘娘,王上给您留了一封信在宫里,晚了便没了。” 玉奴惊愕一瞬化为欢喜,神色又顿了顿,目光复杂道:“信写好了还能长脚跑吗?” 闵公公笑而不语。 玉奴又遥遥望了一眼南下的路,嘴角含着笑和闵公公说:“王上哪里是让本后使唤你啊,是让你盯着本后呢。” 闵公公开口解释:“王后娘娘误会奴才,也误会王上了,王上对奴才耳提面命,要是王后娘娘伤着冻着病着,回来是要奴才脑袋的。” “王后娘娘,请回宫吧。” 众人侧身让道,玉奴慢悠悠转身回宫,一封信果然送到关雎宫来。 她拆开一看,头句便是:“莫要怨寡人,不用这个法子你怕是要在城门口站到天黑,冻着你和孩子,寡人一路心难安……” 玉奴鼻子一酸,眼底闪着些许泪花。 又不是未曾分别过,怎么这次如此不舍呢? “怀谦,怀谦……”她将信按在自己心口,轻轻唤着贺兰辞的名字。 没一会,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玉奴开始算着贺兰辞出行的日子,猜测着他们到了哪里。 “今日该到扶余了吧。”在她说完这句话后的几日,闵公公派人来传话,北离郡主和世子爷来了。 玉奴登时欣喜。 “谁来了?” “颂薇郡主和颂笙世子。”嬷嬷笑着过去扶着王后到宫门口去,正好远远瞧见闵公公带着姐弟二人过来。 玉奴疾步上前去,嬷嬷在一旁喊着:“慢点儿,小心腹中孩子!” “无事。”玉奴摆摆手,眼底都是笑意,姐弟两个也朝她而来。 颂笙叉着腰,扬着下巴喊:“玉曦姐!” 颂薇也道:“玉曦姐。” 姐弟二人不是第一次来,之前为了能让四寒城的人知道他们的王后受大云重视,就派了两人常来。 一来二去,玉奴也渐渐把自己当做姐姐,和他们熟络起来。 她抬手摸摸小姑娘的头,又看向笑着的小子,道:“怎么来了?路上累着了吧,快进去。” “嬷嬷,立马命人去收拾郡主和世子的寝殿。” “是。”嬷嬷笑着去办事。 玉奴带着二人进关雎宫,颂薇盯着她的肚子看了一会:“北寒王说玉曦姐怀孕了。” “是啊。”玉奴弯着眉眼回答。 颂笙对关雎宫很熟悉,进去后就坐下,喝了口热茶便说:“爹娘让我和二姐来的,北寒王不在,怕玉曦姐日子无聊,也怕玉曦姐让人欺负。” “可惜不能带个军队过来,就挑了二十个人,不过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不怕。” 颂薇跟着说:“其实是北寒王跟爹娘说的。” 玉奴猜到了。 也因猜到,心中思念更浓,对姐弟二人也心有歉疚。 颂薇瞧出来了,说:“我和颂笙也许久没来四寒城了,正好借此来待一段时日。” 她微抬下巴指着对面的小弟:“他巴不得躲着爹呢。” 颂笙脑袋一歪,一手撑着脑袋生无可恋似的:“老爹头发都白一半了,还日日操心我读书习武的事,小心头发全白了娘嫌弃他。” “你这话休要让爹听到。”颂薇瞪他,“爹听到要伤心的。” 颂笙抿抿嘴,没怎么当一回事,扭头去和义姐说话去,问了一番宫里有没有添好玩的东西。 玉奴想了想,说:“冰雕算不算?” “什么冰雕?” “我领你们去瞧瞧。” 颂笙迫不及待就要去,义姐也跟着起身领路,颂薇伸手拉住义姐的手腕,瞪向弟弟。 “玉曦姐身怀有孕,冰雕多寒,你自个儿去,这宫里你也算熟门熟路了。” 玉奴想说无事,但搭在自己手腕上的小手没有松开的意思,还暖烘烘,她便笑笑让闵公公领着去。 颂笙大摇大摆去了。 颂薇留下来陪她说话。 没一会颂笙兴高采烈回来,当即道:“玉曦姐,那是何人的手法!竟雕得栩栩如生!我要跟那人学一学,待到冬日扶余冰雪最厚的时候,我也要给爹娘雕一个,还有我和大姐二姐,都雕上。” “哦!还有玉曦姐,都雕上!” 玉奴见他手舞足蹈的样子,捏着手帕抵在唇边笑了又笑:“真要学?” “真要学!” 玉奴命人去把雕冰的师傅寻来,颂笙扭头就跟人走了,还有点废寝忘食的意思,早出晚归,好几次玉奴都等不来人,有些焦急了。 颂薇安慰着说:“没事,颂笙就是这样的性子,要么懒懒散散不做,做了定会尽力,也不用担心他受委屈什么的,他在北离州已经横着走,是个不容人欺负反而爱行侠仗义的少侠了。” 玉奴笑了笑,摸她的脑袋,柔声道:“郡主人不大,说话这般老成。” “娘说我怎样都成,稚嫩还是老成都是她女儿,爹也这么说。” “王妃和王爷是天底下顶好的父母,也是顶好的人。” 颂薇纠正她:“玉曦姐,要叫义父义母,叫父亲母亲或是爹娘都行。” 玉奴愣了一下。 “娘特地叮嘱我的。”颂薇正儿八经道,“娘说玉曦姐有时过于规矩,这样的日子会少许多快活。” “我……” “可以人前规矩,人后如常。”颂薇眨眨眼睛。 玉奴说:“多谢王,义母挂念了。” 颂薇:“一家人。” 姐弟二人一个忙着学雕冰,一人陪着义姐,日子倒也悠闲。 身边有亲人在,玉奴每日都很高兴,因着她身怀有孕,后宫妃嫔不用日日前来请安,半月来一次便可。 颂薇跟着见了北寒王的后妃们。 后妃们也知道北离的小郡主和小世子在这儿,不敢造次,毕竟这位小世子是出了名的麻烦,前几年初次见时就有后妃不小心冲撞了,这位小世子天天跑到人殿门口去丢石头,大喊娘娘出来比划,胜了他他就一笔勾销。 小小年纪嚣张得很。 把那位娘娘扰得毫无清静之日,到王上面前去啼哭,王上以一句不能伤两国和气就打发了。 稍微了解王上的人都知道,王上曾受过大云离亲王妃的恩惠,王后又是那位王妃认的义女,只要不是无辜伤人性命的事,那位小世子和小郡主能在整个大云和北寒横着走。 可以两国横着走的小世子正从宫外回来,手里捧着个小冰雕,沾沾自喜地说:“瞧瞧本世子雕得多好!二姐铁定喜欢。” 他一脚踏进关雎宫,就见老嬷嬷神色匆匆从他身旁经过,没看见他似的。 他一把将人拉住。 “出什么大事了?嬷嬷急成这样。” “世子,确实出大事了!”嬷嬷的眉头皱得死紧,“宫里一夜之间多了个和王后娘娘有关的传闻,说王后娘娘曾经是个,是个……” “是个什么?你倒是说啊。”颂笙都听急了,“磨磨唧唧成什么样。” “说王后娘娘曾经是低贱的勾栏女,先后伺候过大云的皇子和北寒的王子。” 颂笙立马怒了,差点把手里的冰雕摔掉。 “哪个王八犊子传出来的话?本世子非拔了他的舌头!” 嬷嬷摇头:“个个捕风捉影,已经传得有鼻子有眼,若是传到外臣耳里,怕是要围剿王后娘娘。” “闵公公可知晓?” “闵公公已经勒令众人闭嘴,在查了。” “先莫要告诉玉曦姐,她肚里的孩子才两个多月,万一受惊动胎气怎么办?” “世子所言有理,可……” “本后已经知道了。” 两人循声望去,王后娘娘和颂薇郡主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 第516章 玉奴辞(十三) 颂笙和嬷嬷立马闭嘴,下意识垂头。 颂笙的嘴巴张了张又闭上,最后握着手里的冰雕进去说:“玉曦姐,莫要听这些胡言。” 玉奴只是微微笑了笑,瞧着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关心颂笙一直捧着个冰雕的手有没有冻到。 颂笙手里是自己的冰雕,他要送给二姐,说是保护神。 颂薇接过胖乎乎一手叉腰一手持剑朝天的冰雕,嘴角抽了抽,不过还是收下,命人去弄个冰匣来存放。 闵公公来了。 前来请罪,竟让此等污蔑王后娘娘的流言蜚语在宫中盛行。 他已下令杖杀嚼舌根最厉害的几名太监宫女,算是起到一点杀鸡儆猴的作用,目前宫中无人敢提。 无人敢提,不是不提。 私下里各殿妃嫔已经知晓,偷摸着议论呢。 悠悠众口难以堵住。 闵公公:“王后娘娘放心,奴才这就修书一封给王上,请示王上如何处理。” “不必。”一直胆小怯懦的玉奴却在此刻异常冷静,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或许是她已不再年少,或许是她已经和王上心意相通。 王上知晓她所有过往,依然娶她为妻,依然对她爱护有加。 此等冷静是因为王上令她感到源源不断的心安。 “如今正是王上和霖帝商议国事的重要阶段,切勿拿此等小事扰王上心忧。” 闵公公张唇想说这并非小事,在看到王后娘娘微笑中暗含坚韧的眼时,改口说“是”,并请示该怎么做。 颂笙:“怎么做?找到那污蔑的源头一刀斩了!” “算不得污蔑。”玉奴声音沉静,示意众人退下后,只留下姐弟二人,心腹嬷嬷和闵公公。 她道:“也算不得流言蜚语,里边许多事都是真的,我不是真正的勾栏女,但也一直受人转手发卖伺候达官贵人,最后辗转到大云前朝大皇子手中,受还是世子时的王上所救,后又随着王上归北寒,伺候过前朝王子,后跟随太子妃,也就是郡主和世子的长姐回云京,得你们长姐相护,得你们的母亲认为义女,一年后王上到云京求亲,我就成了北寒的王后。” 玉奴不疾不徐总结:“这便是我的前半生。” 短短十几句话就描述完她的前半生。 姐弟俩并不知道这些,只知道长姐和母亲都很喜欢玉曦姐,而后认了她作义女。 到底是小孩子,两人一脸吃惊地愣在原地。 老嬷嬷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恢复平静,厉声道:“甭管从前如何,娘娘已经是北寒的一国之母,是王上亲自迎娶到北寒的王后,谁也不能玷污!” “嬷嬷说的甚是。”自始至终只有闵公公一人毫无诧异,一双眼眸又深又静,似乎万事都让他翻不起波澜。 闵公公是柏青留给贺兰辞的人,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 柏青一生只教过两个学生,这两个学生一个塞一个命苦,要走的路一个比一个荆棘。 一个,他将毕生学识倾囊相授,看其重登荣耀。 一个,他为其留下可用之才,将其送上王位。 柏青这样连自己都算计在内的人,留下的人又怎么会是草木皆兵的家伙。 闵公公道:“娘娘是北寒王后,是大云郡主,是大云皇后义姐,是离亲王妃和离亲王义女,身份尊贵,有人敢疑有人敢议便是公然挑战王上权威……” “对!”颂笙已经反应过来,双手叉腰道,“也是在挑战大云权威!挑战我北离州众将士!” “要本世子知道是何人背后捣的鬼,本世子就让他见识见识大军压城的威力!” 他还说得特别大声,生怕外边的宫女太监听不见,这话传不到幕后之人耳里。 玉奴眼眶一热,眼底盛着泪花。 不禁又想起那句。 她命好。 颂薇若有所思:“玉曦姐的事我们这些亲近之人都尚且不知,别人又是如何得知?怕是没少背地里打听。” 闵公公跟着分析:“贺兰棋早已身死,其手下和府中人在王上登基第二日便已屠尽,奴才领命亲自去的,北寒不会再有知情人,何况当年王后娘娘和大云皇后娘娘是秘密受困王子府里的一方小院重兵看守,见过王后娘娘容貌之人少之又少。” 颂薇:“那就只剩下我们大云有知情人了。” 闵公公和嬷嬷赞同点头。 玉奴蹙眉道:“太多了。” “我第一次出现在大众视野,是前朝大皇子之女的生辰宴,前来贺礼之人数不胜数,还都是达官显贵。” “是啊,达官显贵。”颂薇意味深长,“达官显贵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的,而且为什么是这个时间点?” 嬷嬷:“这个时间点王上不在。” 颂薇摇头:“不止。” 玉奴对上颂薇郡主的眼睛,瞬间恍然大悟:“这个时间点王上已经到云京大半个月,调查我的身世过往也需要时间,半个月?” 闵公公也反应过来,立马道:“奴才立马去查云京随行名单的人。” “辛苦闵公公了。”玉奴抬手示意他去,而后坐下,又伸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她看似冷静的模样之下,只有自己清楚自己心中的忐忑。 忐忑的不是众人揪着她不堪的过往口伐笔诛,是怕众人连王上一块折辱。 王上这个王位来得本就不是朝民所向。 说不好听是谋朝篡位,只有少数人知道是错误纠正。 王上,您在云京如何呢? 此刻。 云京长公主的竹枝别院,贺兰辞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围桌而坐的长公主和香夫人同时抬眸望他。 暖和的天还能凉到? 贺兰辞摸摸鼻子,咧嘴一笑:“实在不好意思,是玉奴想本王了。” 怕旁人不信似的,又加了句:“一思二骂三受寒。” 刚说完又打了个喷嚏。 香夫人轻飘飘扫他一眼。 贺兰辞:“……” “这是孩子也想本王了。”贺兰辞又解释,“本王出发前一日玉奴刚好诊出身孕。” 香夫人又看他一眼。 贺兰辞:“…………” 司徒含烟再也忍不住,用手帕抵着唇笑出声来,又示意婢女给北寒王的杯里添茶。 贺兰辞喝了一口,看向香夫人:“国事已经谈妥,本王即将启程回北寒,香夫人……”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 “您真的不跟本王回去吗?那是您的故土,您会是北寒尊贵的公主。” 第517章 玉奴辞(十四) 司徒含烟看向母亲,只见母亲垂首抿一口茶,忽地望向远方,她的呼吸停了片刻。 贺兰辞期待的目光里亮了一下。 “不了。” 他们却听见贺兰芸香这么说。 “母亲……”只有她们三人在,司徒含烟下意识就这么喊了,她一边高兴母亲选择留下,一边又觉自己自私。 从不愿困于高墙的母亲,还是困在女儿身旁。 香夫人注意到女儿的神色,慢条斯理道:“别误会,我不去也不留,我自有我的去处和归处。我这些年留在云京不是为了你,是为我自己,看你生女,成家,生子……看你日子平安喜乐,是为我自己心安,觉得自己起码也做到一个母亲该做的,日后想起不会懊悔罢了。” “是为我自己,和你无关。这天地,我还是要出去走一遭,你们俩放心不下,多给我备些值钱的盘缠。”香夫人起身,忽地想起什么,又回头道,“玉相思的酒多备些,或是你们同离亲王妃商量商量,玉相思的酒肆开满四国。” 司徒含烟:“……” 司徒含烟哑然失笑,母妃还是那么好酒。 香夫人看向贺兰辞,微抬下巴,“离亲王妃不是把你当半个儿子吗?你去说说。” 贺兰辞欲言又止,还没说答应,香夫人就单方面一锤定音。 “这么定了。” 贺兰辞:“……” 香夫人走后,只剩下身为表兄妹的二人,两人相视一笑。 “北寒王见谅,母亲的性子一直这样。” “姑母还真是……”贺兰辞想了想,“放眼整个贺兰一族都是独有一份的。” 姑母身上有股洒脱劲,是他们这些后生无法企及的,也是他们这些后生所钦佩的。 贺兰辞起身:“时辰不早了,本王也该回去收整一番回北寒,安宁长公主,后会有期。” 司徒含烟跟着起身:“本宫送送北寒王。” 贺兰辞出竹枝别院时,迎面碰上定西侯容泊呈,侯爷单手抱着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小婴儿,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少年郎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双手时不时合十,像在求人。 他有些疑惑。 司徒含烟道:“那是北离节度使的儿子卓无恙,求着侯爷送他到西关军营去呢。” “世家公子肯入军营的不多,好事啊,侯爷不愿?” “侯爷说他心不纯,又是北离节度使的儿子,要入军营也该回北离,西关要比北境艰辛得多。”司徒含烟笑笑,对面的人正好到面前来,卓无恙立马拱手朝二位行礼,而后不再吭声。 司徒含烟抱过儿子,伸出手指轻轻戳儿子的脸蛋。 “侯爷怎么过来了?” “臣来接殿下回府。”容泊呈的步子往长公主身旁挪一步,两人挨得更近,一块垂眸望着襁褓里的孩子。 容泊呈身形魁梧,往母子身边一站,像极了一座巍峨的大山。 长公主怀里抱着的小家伙发出轻微的哼声,贺兰辞忍不住探头望了望,胖乎乎的小家伙嘴巴一动一动吐着口水泡泡,乌溜溜的眼珠子看看这,看看那儿。 司徒含烟见他喜欢,特地抱着往他那儿凑了凑。 贺兰辞也伸出手指戳戳小家伙的脸蛋,小家伙正好吐出一个大点的口水得泡泡,“啵”的一声。 大家伙都逗笑了。 “殿下累不累?臣来抱。”在司徒含烟面前,容泊呈一直俯首称臣,怕人累着,又把胖嘟嘟的儿子抱到自己怀里。 司徒含烟有些哭笑不得,说:“才一会儿。” 贺兰辞望着一家三口,思绪有些飘远,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四寒城。 “北寒王。”容泊呈抽空看他一眼,“北寒王近日可有派人暗中打探玉曦的往事?” 贺兰辞一愣。 “玉奴的往事本王皆……知……”对上定西侯深邃的目光,他终于反应过来。 定西侯是在提醒他有人暗中查探玉奴的往事。 他一颗心收紧。 “还请侯爷告知是何人。” “不知,只是听三弟手下的人提了一嘴。” “多谢侯爷。”贺兰辞匆匆忙忙离去,回到所居驿站也没有打草惊蛇,同样让人把随行的名单递上来,还要包括随行人明里暗里的过往关系,以及近几日都去过何处做过什么都要一一询问记录在册交上来。 虽已有备案,也避免不了有人收买。 查探玉奴的事? 为什么查探? 又是知道什么? 贺兰辞没什么头绪,又翻找北寒递来的折子和信件,一字不落重看一遍,玉奴只给他书信一封,信中并无什么异样。 其余折子也没有关于王后之事。 贺兰辞微微松口气,只盼还没出什么事,可他一颗心却怎么也沉不下来,浮躁得厉害。 即使现在赶回去,快则二十来天,慢则一月有余。 待下面的人把册子呈上来,他翻阅半宿也没查见什么端倪,不由得想到定西侯提到的容三公子。 身在他人屋檐之下,还得要求助于东道主。 容轻澈不在容府也不在雪月楼,而是西街冉府,过去时途径他曾住的质子府,大门紧闭,牌匾早已经撤下。 冉府离质子府也不远,他下马车步行。 正好遇见扶着妻子散步的容轻澈,许玉冉顶着个圆溜溜的大肚子,慢慢走着,发现有人在看他们,便抬眸望去。 容轻澈也抬眸看去,旋即一笑:“稀客啊。北寒王这是来质子府回忆往昔,还是来寻本公子的?” 许玉冉微微行礼:“拜见北寒王。” “无需多礼。”贺兰辞也笑了笑,“令夫人快生了吧?” 容轻澈点头,笑回:“听闻北寒王也要做爹了。” “容三公子的消息还是这般灵通。” “哪里,喜事当传千里。”容轻澈挑眉,“北寒王既然来了,请到寒舍一坐。” 他扶着妻子又慢慢回府去,贺兰辞也不急不躁跟着,见到冉府只是一座小院子后问:“怎么不买下质子府?以容三公子财力不在话下。” “就我和夫人住,质子府太大,过于冷清。” “是很冷清。”贺兰辞深有同感。 坐下简单寒暄片刻,他便表明自己的来意,查探云京的消息对于容轻澈而言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门口响起金铃声,一步一响。 许玉冉:“木芍姐来了。” 容轻澈看向贺兰辞:“你要的消息。” 第518章 玉奴辞(十五) 四寒城的王宫比不得大云皇宫,后宫中除去王后所居关雎宫外,即使是四妃也只居于殿。 梅妃的梅林殿也算宽敞富贵,真要和关雎宫比犹如小鱼见大鱼,比不了一点。 梅妃每次进出关雎宫,都会站在院里仰头瞧,关雎宫上四四方方的天是真够大的。 “梅妃娘娘。”其余妃嫔见她都得行礼,而后陆陆续续进屋里去。 这会既不是请安的时辰,也不是王上回朝的日子,王后娘娘将所有人请到关雎宫来,恐怕是为流言之事。 正好沅嫔姗姗而来,她主动搭话道:“沅嫔可知王后娘娘叫我等来做什么?” 沅嫔微笑行礼:“妾身不知。” 梅妃似笑非笑道:“还以为你知道呢,我猜啊,王后娘娘抓着人了。” 一边说一边审视沅嫔。 沅嫔头皮一阵发麻:“妾身不知梅妃娘娘何意。” “沅嫔竟然不知流言?”梅妃故作惊讶。 沅嫔道:“不知。” 梅妃哂笑一声,走在她前头。 进去便瞧见王后娘娘端坐上方,左是北离世子,右是北离郡主,下方站着闵公公。 闵公公始终眯笑着眼,待各殿娘娘们落座之后,他便转身回禀,此次随王上赴云京的人马宫女太监里,哪些人和哪位娘娘走得近,哪些人和哪位娘娘的娘家有旧,禀报得事无巨细。 语毕,王后娘娘说起近日后宫前朝与她过往有关的流言,目光一寸寸地扫向众人,询问是谁如此关心她,派人去打探她的过往,还打探得一知半解。 个别娘娘已经神色慌乱,迅速撇清关系,她们绝对没有干这等子事,真让身边的人随性,也只是想多多了解王上,仅此而已啊! 慌神的慌神,冷静的十分冷静,比如梅妃和沅嫔。 梅妃时不时露出一两声浅笑,含着嘲讽。 沅嫔则皱眉,柔声斥责着谁人敢如此污蔑王后娘娘,可以说是站在王后娘娘这边,看不出一点破绽。 玉奴一直静静地凝着她,唤了沅嫔一声,意在安抚。 沅嫔重新坐好。 玉奴深深地望她一眼,目光落在她人身上,说起心中怀疑:“算算日子,前去打探消息之人在云京不过大半个月,如何探寻到本后从小就被卖给牙婆这样真实的消息呢?毕竟在离亲王妃收本后为义女之前,本后并不叫玉曦这个名字,若用玉曦去打听,是打听不到什么的。” 梅妃的目光似有若无扫到沅嫔身上。 沅嫔看似神态自若,实际已经身子僵直,怎么就忽略了这一点! “而北寒知晓我原名不叫玉曦的,似乎只有……”王后的声音停顿一下,众妃跟着呼吸停滞。 直到王后的目光掠过她们,落在沅嫔身上,还叫了一声。 “沅嫔。” 众妃的视线齐刷刷望过去,有人惊讶一瞬,竟是与王后走得最近的沅嫔?转念一想又不觉惊讶了,后宫里哪有真姐妹。 沅嫔嘴唇微抖,还是努力挤出镇定的微笑,“回王后娘娘,妾身确实听王后娘娘提过王后娘娘另一闺名,但妾身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也未曾派任何人随王上出行。” “闵公公方才所说之人里,不是没有妾身吗?” 闵公公又是笑盈盈地看她。 高座上传出一声冷笑,来自北离世子。 “哎呀真是不巧了沅嫔妹妹。”梅妃忽然出声,叫来自己的近身宫女,让她把那日所见的事说给众妃听听。 沅嫔猛地侧头望去,一双眼黑沉沉的。 梅妃拍拍胸口:“沅嫔妹妹这么瞧着我做什么?吓得我心疼病都要犯了,要是犯了,沅嫔妹妹你爹娘该怎么跟我爹娘交代啊?” 沅嫔立马垂眸:“梅妃娘娘恕罪。” “这点小事我当然恕罪,不过你买通太监的大事,我可恕罪不了。”梅妃抬手,宫女就把当日瞧见沅嫔买通太监的事一五一十讲出来。 地点,太监的名字都说得清清楚楚。 闵公公又道:“随行的太监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沅嫔立马摇头:“污蔑!污蔑啊王后娘娘!梅妃娘娘素来与王后不和,而妾身与王后走得近,梅妃娘娘这是故意栽赃于我,离间妾身与王后娘娘的情谊!” “情谊。”玉奴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雾,藏在雾里的眼睛也虚虚实实,“原来沅嫔也知本后与你之间有情谊,不过王上总是提醒本后,后妃之间无情谊,还得多谢王上提醒,本后得知是你时,也只难过那么一小会。” “王后娘娘这就给妾身定罪?”沅嫔一脸的不服。 闵公公又拿出一封信:“王上亲笔传信,暗中查探王后娘娘消息的太监已捉拿归案,要奴才查查宫中谁人都与这名太监接触过,看来,不用奴才费心调查了,沅嫔娘娘。” 沅嫔耳边一阵嗡鸣:“王上?” 闵公公:“沅嫔娘娘,云京才是王上待得最久的地方,谁要在那探查点北寒的事,消息很快就会到王上耳边的。” 这封信是玉奴未曾料到的,更别提众人。 “王上可说如何处置?” “全凭王后娘娘处置。”闵公公毕恭毕敬道,“王上不在朝的日子,北寒国务都能由王后娘娘说了算,何况本就该是王后娘娘管辖的后宫。” 玉奴看向沅嫔:“打入冷宫吧。” 闵公公:“是。” 沅嫔忽地笑了一声,不做挣扎似的,愤恨地瞪向高位之人,偏偏王后神情平静,既没有恨也没有痛,这叫她更加愤怒。 那她曾经的阿谀奉承算什么? “王后娘娘常年游走男人之间,真是好手段,难怪能拿捏住王上,一个勾栏女,竟坐在一国后位之上,真是叫人笑话!真叫天下人耻笑!”沅嫔哈哈大笑,在人擒拿她时,她还不忘看向一众嫔妃,“你们个个都是豪门贵女,竟然让一个勾栏女骑在头上作威作福!还要日日朝她安!呸!” 忽地,一把冷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颂薇郡主。 “你是在侮辱我大云的郡主吗?”她不疾不徐地问,“还是侮辱我的爹娘长姐?玉曦姐是我爹娘长姐认的,你一口一个勾栏女,怎么?你们北寒的高门就教你这个?” “二姐,和她废话做什么。”颂笙世子慢慢悠悠走过来,又回头问,“玉曦姐,你让我拔了她的舌头。” 玉奴起身,也朝她过来,一字一句道:“沅嫔,我原本的出身是不如你们,但这不是你攻击我的理由,也不是你要我身败名裂的理由。” “我从未伤过谁也从未害过谁,只是尽力地活着,努力地想要站在王上身边,换做从前那个没有任何名利地位的我,你要我身败名裂我反抗不了,只能等死,像我们这样出身的人就是命如蝼蚁。” “可我如今不是蝼蚁了,不能真的任你宰杀,我身后是大云,是离亲王府,是大云皇后,身边是北寒王上,你辱没我,亦是在辱没我的亲人故土,以及我的爱人,我不会允许的。” “沅嫔,你去冷宫里好好呆着,过一过寄人篱下身不由己的日子,你就会明白了。” “冷宫孤苦,本后不拔你的舌头,让你在余生起码能张嘴喊一喊,但你只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沅嫔一双眼睛淬满恨毒:“毒妇!王上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毒妇吗!” 玉奴忽地笑了。 众妃大气不敢出。 “沅嫔,你不知道吧,王上一直问我,什么时候才能狠心一点?” “王上说,草原绵软的羊会被吃掉,被人,被比它体型大一点的畜生,都有可能。” “草原绵软的羊永远无法站在山中之狼的身边,王上要我做咬人的虎。”玉奴含笑道,“谢谢你,你是我的第一个战利品,王上回来瞧见一定很高兴。” 她的笑令众人头皮发麻。 梅妃都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在沅嫔被拉走以后,借着心口疼又早早离开。 出了关雎宫还在心颤颤。 眼里还有着些许惶恐。 第519章 玉奴辞(十六) 玉奴望着沅嫔被拖走,才想起来身后还有弟弟妹妹,会不会被她刚才那个样子吓到,一回头。 郡主和世子朝她竖起一个大大的拇指。 她知道这个。 皇后娘娘教的,是称赞佩服之意。 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的老嬷嬷都在笑盈盈地点头,颇有一种汝家有女初成长的感觉。 玉奴愣了愣,倏地眼眶红了一圈。 “我……” “玉曦姐!”颂笙赞许道,“爹娘知道不知多欣慰啊!娘一直觉得你性子太软,怕你遭人欺负,这回总算放心,谁要再背后嚼舌根就把舌头拔了,谁指手画脚就砍断手脚。” 颂薇跟着点头:“玉曦姐,你是要多听北寒王的话,老虎的毛都不能让人摸,摸了往死里咬,大家各凭本事。” 骤然被比自己年小的弟弟妹妹一顿夸赞和说教,弄得玉奴更加不好意思,脸蛋微微红着。 稍微等了等,才转头望向还战战兢兢跪地的妃嫔,大手一挥。 “退下吧,此事当此为止。” “谢王后娘娘!”妃嫔娘娘迅速退下,回想着王后娘娘所言以及北离世子郡主的一番话,她们的心还在七上八下。 怎么瞧着挺正常的一家子,实际上这么疯呢! 瞧瞧那都是什么话! 王上也真是的,不叫王后贤良淑德,要叫王后狠毒一些。 很快,关雎宫恢复宁静。 玉奴坐下来喝下半杯热茶,人才有一种事已解决的真实感,方才说那些话她心里并不是特别有底。 因为她也想不明白,男子分明都爱贤良淑德,王上怎么就教了她那一番话。 最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她还能狐假虎威,借那番话来打压心思有异的妃嫔。 不过说出来以后,她心里很是畅快。 她确实不想做草原绵软的羊,因为绵软的羊不能与狼为伍。 她是一定要和王上并肩而行的。 喝完茶沉静下来,玉奴又扭头问弟弟妹妹:“义母真的会高兴吗?” 一月后,容雨棠随着贺兰辞来了四寒城,当面回了她这句话。 “玉曦,颂薇颂笙把那日的事本我说了,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容雨棠轻轻拍着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背,“我们容家人都这么有种,不主动欺人,也不让人欺。” 玉奴心里暖烘烘的。 “这些年只能让她们姐弟两个来瞧你,现在总算是能来了,还赶上你怀孕的好时候。”容雨棠关切道,“平日里害喜严重吗?” 玉奴摇头,“没什么感觉,孩子很乖,有时我都感觉不到已经怀有身孕,叫御医来把脉也没事。” “身子养得好。”容雨棠笑着。 “还得多谢义母和容大公子养身的方子,还有,王上。”提到贺兰辞,玉奴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三月没见了吧?” “嗯。”玉奴点点头,往议事殿的方向看了看,王上今日回朝没让她去接,又是担心她和肚里的孩子。 她就只能在关雎宫等着。 倒是先等来义母。 等来义母也是很高兴的事! 玉奴的嘴角更翘了,“义母这次过来,是为农耕教授之事?” “先探探土地是个什么情况,北寒的土地常年冰雪覆盖,人会冻伤,土地也会冻伤……” 两人一会谈着农耕之事,一会又说起别的,太久没见的人哪怕是一捧雪都能聊许久,听着都是些说过后不会记得的废话,却叫人愉悦又心安。 天色见晚。 容雨棠和玉奴在包饺子,嬷嬷在一旁帮忙,颂薇和颂笙像两个来捣蛋的,和面不会,擀皮不会,更别提包饺子。 “行了,你两别折腾面皮了,一边玩儿去。”容雨棠伸手打了儿子的手背,儿子如临大赦走了。 女儿说:“我非要学会!” 于是包出一个歪歪扭扭的饺子。 容雨棠:“这儿捏紧些,否则一下水就散了。” “哦。”用力一捏,整个捏坏,里边的馅全跑出来。 颂薇看着惨不忍睹的饺子眨眨眼睛。 容雨棠和玉奴一边乐不可支,又一边乐此不疲地教。 经过几次三番的“较量”,颂薇总算包出一个完整漂亮的饺子。 颂薇道:“娘,玉曦姐比你教得好。” 容雨棠笑着点头:“好好好,让你玉曦姐教去。” 颂薇立马挪过去。 “玉曦姐,你再教教我。” “不如也教教寡人?” 一道修长的阴影覆来,玉奴捏着饺子皮的手顿了顿,缓缓抬眸,先是瞥见落在面前的影子,后是一双黑靴。 都是这般熟悉。 王上忙完回来了! 玉奴欣喜抬头,仰脖子看着面前的人一边朝她笑,一边拉过凳子坐下来,她的脖子也跟着往下。 最终两人平视。 “怀谦。”她叫他的表字。 贺兰辞也跟着笑逐颜开。 容雨棠道:“阿启忙完啦。” “姨母。”贺兰辞一直喜欢这么叫她。 贺兰辞拿起一块圆圆的饺皮,学着她们的样子用筷子挑着肉馅放进去,后边如何包成饺子的形状就不会了。 他看向玉奴,眉梢一挑:“教教呗。” 颂薇:“……先教我的。” 贺兰辞:“郡主你都会了。” 颂薇:“没完全会。” “比寡人会多一点,先让寡人包一个。”贺兰辞没点王上的架子,开始和颂薇在那争起来。 颂薇也不是个让人的性子。 争到最后,贺兰辞不得不说:“郡主,你知不知寡人三个多月没见你姐了?” “知道啊。” “你知不知你姐是寡人的妻。” “那还是我姐。” “……”贺兰辞,败。 玉奴在一旁脸都红了,容雨棠没管她们,只是无声地笑着。 颂薇看一眼她玉曦姐,对贺兰辞说:“北寒王,玉曦姐脸皮薄,你少说两句。” 贺兰辞:“……” 被一小屁孩训了。 玉奴插嘴:“其实,可以两个一起教。” “我没问题。”颂薇看向贺兰辞。 贺兰辞:“……寡人也没问题。” 最后闵公公来了,闵公公也加入包饺子里,包了满满一盆,他们根本吃不下。 玉奴让都煮了,整个关雎宫的人都有份。 寒冷的天,热腾腾的饺子。 夜里,容雨棠和女儿住一个寝殿,大家伙都退下以后,关雎宫的寝殿安静下来,只剩下它的男女主人。 贺兰辞伸手就把人搂住。 玉奴猝不及防地掂了掂脚,温柔含情的眉眼看向他。 “怀谦……” 贺兰辞低头,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可想寡人?”他笑问。 她含羞道:“想的。” “寡人想你了,掂掂看瘦了没。”贺兰辞就着她的腰掂了掂,“倒是没瘦,不过你肚里揣着一个小的,没瘦正常,没胖些倒是不正常,吃不好?肚里这个小的欺负你了还是那些妃嫔?” 玉奴立马说:“吃得不少!胖了的。” “是吗?”贺兰辞一脸不信,还认真地问胖哪了。 仔细一打量,还真有地方胖了。 他将人打横抱起,“走,去汤池泡泡,今夜安生睡个好觉。” 从汤池回来,玉奴就被轻轻放在床榻上,贺兰辞很快也掀开被子进来,男子身上多阳,浑身一股子热气,再加上床上本就早早捂着的汤婆子,一下子更热了。 没一会玉奴的脸就红扑扑的。 “想什么了脸红成这样。”贺兰辞惯爱勾着她的下巴逗人,“怀着孕呢,缓缓,等孩子生下来少不了你的。” “没想什么,是热的!”玉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被窝里,正要缩呢,身子就被紧紧抱住。 贺兰辞道:“逗你玩的,不埋头进去,小心喘不过气来。” “玉奴,你多同寡人说说话,寡人三个多月未曾听见你的声音了。”他一手搂着玉奴,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又时不时侧头看一眼怀中人。 每看一眼,眼底的笑意越深。 “我也三个多月没听见王上的声音了。”玉奴往他身边靠了靠,睡了三个多月的冷床,这会再热也要往他身上拱。 贺兰辞将人又搂紧些。 “王上,我将沅嫔打入了冷宫。” “便宜她了。不过,寡人倒是对你当时说的那番话更感兴趣。”贺兰辞侧身,一手撑着脑袋,发丝垂在枕上,与玉奴的发丝纠缠在一块,都分不清谁是谁的。 “再说与我听听。” “啊?” 玉奴还是说了。 贺兰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你是我的第一个战利品,王上回来瞧见一定很高兴。”玉奴说完,还有些忐忑地抬眸看去,王上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像一下又一下跃动的火苗,嘴角一直翘着。 不知怎么就惹王上兴奋了,低头噙着她的唇瓣一阵舔舐吸吮。 还粗喘着气说:“玉奴,你就该是这样的风采。” 不给她回应的空隙,嘴巴又被堵住,这次堵得严严实实。 若是欺身而上,怕会伤到腹中孩子,贺兰辞便用巧力一个翻滚,把人带到自己身上坐着。 他也跟着抬起上半身,目光如火般一寸寸烧在她的身上。 玉奴咽了口唾沫。 她真的想死他了。 她伸手捧住他的脸,身子微微往前倾,就这么主动地亲上去,不再温情似水,而如干柴烈火。 有时不小心,牙齿还会磕在一起。 不过都是不足一提的小插曲,并不值得二人分心。 三个月的思念恨不得在口中述尽。 第520章 玉奴辞(十七) 玉奴如常醒来,天渐亮,搂着她的人还不见醒,她伸手推了推。 “王上,该早朝了。” 贺兰辞嘴里哼哼两声,没有醒来的意思,还是头次见他赖床的模样,玉奴忍不住低笑两声,又伸手去推推。 “王上……” “好玉奴,放过寡人吧。”贺兰辞捉住她的手,将人往自己怀里一带,手脚并用地把人束缚住。 玉奴动也动弹不得。 “今日君王不早朝。”贺兰辞迷迷瞪瞪地掀开一点眼皮,整个人都是懒懒散散的,又把眼睛严严实实地闭上,“寡人舟车劳顿个把月,还不能好好歇一日吗?” 玉奴想想也是,又问:“可提前告知朝臣今日不早朝了?” “告知了告知了,再陪寡人睡会儿。”迫不及待似的,贺兰辞一手拉被子,把两个人都结结实实地罩住。 被子里传来玉奴闷闷的声音:“王上又不怕憋着妾身了?” “有寡人顶着呢,憋不死你。” 玉奴笑了笑。 确实。 贺兰辞是侧躺着睡的,被子让肩膀那一块顶起来,里边宽敞得很。 被子憋不死她,倒是身上的手脚再多收紧一点,再往面前结实的胸膛靠近一点,估摸着真要憋死。 玉奴的鼻息一下又一下洒在面前的胸膛,里衣也不穿的贺兰辞有些招架不住,稍微松了松手。 忽地又轻轻开口:“都有寡人顶着呢。” 玉奴笑着闭上眼睛,又睡了回笼觉。 一觉醒来,身旁已空。 进来给她梳发的嬷嬷说:“王上跟大臣领着离亲王妃去田间了,郡主和世子也跟着,到傍晚才回来。” “那我也去……” 她身子刚站起来一点,又被嬷嬷按下坐好。 “王上下令了,您不能去。” 玉奴忍不住埋怨一句:“什么呀。” 嬷嬷笑道:“天越来越冷了,王上舍不得您出殿,您还怀着龙嗣呢。” “就因怀着孩子才要多走一走,御医这么说的,义母她们之前也是要这样的。” “老奴给您梳好就去走走。”嬷嬷说,“就是不能出宫。” 玉奴撇嘴:“殿里有什么好走的。” “换个殿。”嬷嬷笑着,“好了,娘娘请移步花殿,花殿里的花开了不少呢。” “真的?”玉奴高兴起身,“是要去瞧瞧。” 一进花殿如临春季。 暖和又不闷。 好养活的花都开了,说是姹紫嫣红也不为过。 殿里是悉心培育的花,殿外是雪中亦能盛开的梅。 北寒气候特殊,梅也不一定要到腊月才开,有的梅早早就开了,不过稀稀拉拉的。 花殿的宫女见王后娘娘多看了两眼窗外的梅花,便说:“此处的梅花开得不算好,梅林殿的梅花才叫绝。” 梅林殿不止有红梅,还有罕见的绿梅,成片成片的。 不过梅林殿的梅花不是宫里原有的,是梅妃娘娘进宫后家里人送来的,请了懂行的人栽培,最后还是死了十来棵。 梅妃娘娘最是宝贝那些梅花。 嬷嬷正要开口问娘娘是不是想要梅花,她可以去梅林殿朝梅妃娘娘讨要两三枝来。 王后已经开口:“殿里看累了瞧两眼外面罢。” 嬷嬷闭了嘴。 “若说真正叫绝的梅,在大云,听闻离亲王和离亲王妃便是梅林一见钟情。”其实玉奴也不清楚,只是听人提过一两句而已。 因着离亲王妃的缘故,她才会每次遇见梅花都忍不住多瞧两眼。 莫说大云,放眼南疆北寒西蛮的任何一个女子,谁不曾羡慕离亲王妃和离亲王的伉俪情深。 即使二人相爱甚晚,终是相聚。 玉奴慢悠悠地走着,竟然没多少闲余的心思赏花,而是总往宫外看。 嬷嬷都看不下去了,发出一声轻轻地叹息。 “娘娘,王上不是不回来。” 心思忽地被挑明,玉奴面色一尬,扭头不再往外看。 差不多到时辰,贺兰辞和离亲王妃一家三口从宫外回来。 嬷嬷一见着贺兰辞就说:“王上再晚些回来,娘娘都要望眼欲穿了。” 贺兰辞微微一愣,而后放声大笑,当着众人的面走过去抱了抱玉奴。 “王上,嬷嬷胡说的。” “是是是,胡说的。”贺兰辞松开她,拍了拍她的背,“寡人先去沐浴,饿了先吃?” “不饿。” “吃点点心也好。”贺兰辞转身喊了颂笙一道去汤池。 玉奴则带着义母和小郡主去另一边。 都梳洗差不多才一块用晚膳,晚膳上贺兰辞和容雨棠时不时会提及农耕上的事,其余人都安安静静吃着。 玉奴的面前时不时会伸来一只手,碗里会多些吃的。 她抬眸望去,王上并没有看她,而是在认真同离亲王妃说话。 嘴角都忍不住往上翘,还多吃了半碗饭,后边撑得在殿里来回走了好几圈也不见消。 贺兰辞走过去说:“困了先睡,寡人还有要事去办。” “好。”玉奴欲言又止。 贺兰辞注意到了,眉梢一挑:“什么事让我们王后这么为难?” “王上今夜,归吗?” 贺兰辞一笑:“不归,去哪儿?” 玉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妾身,伺候不了王上。” “昨夜不伺候得挺好?”贺兰辞笑着转身,抬抬手道,“困了先睡,不必等。” 玉奴低低地“哦”一声,扭头时都在笑。 她觉得自己有点儿小人得志。 贺兰辞出了关雎宫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看向一直候着的闵公公。 闵公公立马弯身表示明白,退下。 没一会,闵公公把一个浑身是血的太监带到王上面前。 太监手脚都戴着铁索,颤颤巍巍跪下,叮叮当当作响。 “王上饶命,王上饶命,奴才是受人指使……” “带走。” 太监的嘴被堵住,一路拖到梅林殿。 梅林殿的宫女一见是王上来了,正要高高兴兴进去禀报娘娘,忽地瞥见后边还拖着个血淋淋的人,风中满是血腥味,再看王上阴沉沉的目光,登时哑巴了。 里边还有人问是何人来了。 开门的宫女不敢说话,恭恭敬敬侧身让开。 贺兰辞大步流星进去。 梅妃出来见是王上,面上欣喜,小跑着上前去。 “王上!” 刚一靠近,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眼前。 “啊!”梅妃吓得后跌好几步,身边的嬷嬷宫女连忙上前扶住。 闵公公将那人带到她面前跪下。 梅妃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瞬间血色全无,搀扶着她的贴身宫女也是一阵头皮发麻,目光顿时变得躲闪起来。 贺兰辞抬手,梅林殿的大门缓缓关上。 “梅妃认得此人?” 梅妃心一紧,结巴道:“不,不认识……” “可他认识梅妃啊。” 太监立马磕头道:“梅妃娘娘救命,梅妃娘娘救命!” 梅妃一脚把人踢开,才踢开一会,对方又立马黏上来。 王上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第521章 玉奴辞(十八) 梅妃努力保持镇定,挤出一个微笑:“王上这是?” “这个太监正是暗中调查王后之人。”贺兰辞往里边走去。 梅妃亦步亦趋地跟着:“这,这样。” “是啊。”贺兰辞眸光一闪,“这样。” 他坐了下来,立马有宫女奉茶。 “茶寡人便不喝了,省得夜里睡不着。”贺兰辞见她要坐下,立马说,“这太监指认的幕后之人,不止如今关在冷宫的沅嫔,还有你梅妃。” 梅妃瞬间坐不下去了,又站起来。 “一介奴才胡说八道,王上可要明察秋毫,还妾身一个公道。”她搬出王后来,“此事王后娘娘已经调查清楚,是沅嫔一人所为。” “可寡人怎么从太监那儿搜出的是两封信呢?”贺兰辞一手撑着脑袋,慵懒无比,“一封给沅嫔手下的宫女,一封是给你手下的太监,更有趣的是,给梅妃的这封信要早两日。” “宫里的消息,当真是沅嫔放出去的吗?”他轻轻喊她,“梅妃。” 梅妃呼吸一滞。 “王上,有人污蔑妾身!” “是吗?”贺兰辞目不转睛地盯着梅妃,注意到梅妃的小动作也没提醒,只是看向梅妃手下的太监。 这不,立马就跪下来认罪,将一切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梅妃则痛心疾首地责骂。 骂完,她泪眼朦胧地看向王上,王上竟然在把玩茶杯,分明没听进她们的话。 “王上……”她一脸委屈。 贺兰辞懒散地掀了掀眉眼,“梅妃,这样的把戏寡人见过很多。” “王上,真的不是臣妾。” 她还在叫冤。 贺兰辞叹息一声,蹲到她面前来,伸手捏着她的下巴,左边转一下,右边转一下。 “怕什么?” 梅妃浑身紧绷,含泪的眼里还有着恐惧。 “你爹是辅政大臣,寡人不会降你位分,也不会将你打入冷宫。” “有你爹在,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吗?” 梅妃还想叫冤,下巴被紧紧捏住,嘴巴被迫微微张起,不仅说不出话,嘴巴还酸疼得厉害。 疼得眼泪都下来了。 “你仗着娘家势大欺一欺别的嫔妃,争一争宠便罢了,哪怕是你把脏水泼到沅嫔身上,寡人也会保一保你,为什么一定要和王后做对呢?” “你爹是辅政大臣,王后的娘家也是北离之主,即使你觉着她身份低微算不上北离之主的女儿,那她身后也有寡人。” “怎么?寡人就如此没威信?在你们眼中也算不得君主?” 梅妃掉着泪频频摇头。 眼泪滴到贺兰辞的虎口处,贺兰辞松手,嫌弃地用衣袖擦了擦,下一瞬衣袖就被撕烂。 嫌弃到了这个地步。 “北寒的大臣瞧不上寡人一个低贱的质子出身,寡人也瞧不上你们这些所谓的宦官世家,不过都是借着一方君主的提拔彰显威名,彰显一身光鲜罢了。” “互相利用的关系,也敢谈瞧不瞧得上,瞧不上不也还是拥寡人为王,还不是送女儿入宫,天天想着争宠生下龙嗣。” “寡人又不是不允,怎么还胆大包天地想着要动寡人的人?” 贺兰辞来到梅妃面前,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梅妃仰头,眼底有着不甘。 “是你们先打破这样的平衡,打破平衡就得付出代价。”他道,“梅妃,你既然常年心口疼痛,就在梅林殿好好养身子,外边天冷不要出去的好,若是心疾又犯,寡人该如何同你爹交代呢?” 这是幽禁之意。 比打入冷宫要好,却也好不到哪儿去,从此不得出宫,也不会再见到王上。 要一个人在梅林殿度过漫漫长日。 梅妃立马跪地道:“王上,王上,妾身知错,妾身知错!求王上饶了妾身,妾身再也不敢了。” “妾身发誓,此生不会再与王后娘娘作对,此生定会待王后娘娘如亲姐!” “你真的知错吗?” “真的!”梅妃举着四指,信誓旦旦。 “你不知。”贺兰辞撕开血淋淋的事实,“你只是害怕不能出梅林殿,害怕不再侍寝,无法诞下子嗣,无法保你家族荣誉。” “梅妃,即使你不侍寝不诞下子嗣,你的家族荣誉仍在,前朝和后宫之事怎能混为一谈呢?”贺兰辞无视她的祈求。 这让梅妃更加惊惧。 她不惜跪着爬行过去抓住王上的脚,她一个大家闺秀做到如此地步,自己都觉得丢人。 可她没有办法。 她不能真的一眼望到头。 “王上,您到底要如何才能原谅妾身?妾身去同王后娘娘认罪,请求王后娘娘原谅!” “别去扰她。”贺兰辞的目光陡然变得阴沉,杀意已经显现。 梅妃吓得身子一缩。 她知道王上铁了心要怪罪。 “王上,妾身就比不过一个王后吗?”她累了似的,瘫坐在地,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是真情实意的委屈,也是真叫人可怜。 “在他人眼中你名门出身,受良好教育,姿色上等,举止温柔,王后比不上你……” “那为何……” “但在寡人这儿,无人能比得上她。”贺兰辞回想着两人相遇相伴的种种,神色顿时变得平缓,“寡人落难之时,她与寡人一路逃难,身无分文时只能吃野菜,好不容易兑换了一点银钱买干粮,也不够吃几日,越北上越冷,剩下一个冷冰冰的馒头她都要捧到我面前,盯着我吃下去,不吃就哭……” “哭得很烦人。” 说着烦人,梅妃却见王上眼底满是心疼,疼得眼眶逐渐泛红。 “前面的路一片荆棘,她都会用身子铺路,让我踩着她的血肉过去。”贺兰辞问,“你尝过荆鞭的滋味吗?踩着她血肉而活的滋味,不如来二十荆鞭。” 梅妃顿时不敢吭声。 试问,她会做到这种地步吗? 她不知道。 “你只知她出身低微,觉她身子不干净,但你可知,你们这些人的心比她的身子还要不干净。” “不干净……”贺兰辞冷笑,“真恶心的三个字。” 说着他抬手给自己一巴掌。 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寡人怎么能这般说她。” 这一巴掌打得响,梅妃吓得眼泪都不敢掉了。 “还有什么不甘心吗?”贺兰辞道,“还需要寡人告诉你,王后是如何给冷冰冰的质子府种满水仙,王后是如何一步步磨烂自己的脚护着寡人到北寒,王后是如何学着做好一个王后的吗?她从小就不像你们一样受此教诲,她却还是做得有条不紊……” 梅妃垂下眼眸,“这又不是我们决定的。” “是啊,你们出身富贵非她决定,她出身低微也非你们决定,她从未言过你们不好,你们又何必言她不好?”贺兰辞拂袖道,“五红汤一事你既心里有数,王后也怀有子嗣,一切本该继续照常,你自己打破平衡,自己将自己送上这条路。” “没有人能动她,包括寡人自己。” 贺兰辞走了。 梅林殿的大门打开,又缓缓合上。 此后不会再有打开之日。 关雎宫。 玉奴已经沉沉入睡,不过殿中还亮着一盏灯。 贺兰辞小声询问嬷嬷:“怎么不熄了?该扰着她睡觉。” “王后娘娘给王上留的灯,怕王上进去不见路,磕着碰着的。”嬷嬷轻轻推开门。 贺兰辞抬脚进去,身后的门又缓缓合上。 殿中只有他轻轻的脚步声,以及灯盏里的烛火。 他过去吹熄烛火。 循着记忆来到床榻,开始解衣裳,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大了,他有些懊悔,应当在外边解了衣裳再进来。 正要迈步出去解时,床上有了动静。 玉奴撑起上半个身子,软乎乎地询问:“王上?” “是我。”贺兰辞又转身回去,“吵醒你了?” 玉奴摇头,努力睁开眼睛,“灯怎么熄了?我再去点。” “不必。”贺兰辞按住她的手,“我熄的。” 他从汤池过来也有一段路,寒冷吹在身上,手是凉的。 玉奴立马把他的手捧着塞到被窝里,说:“天越来越冷,王上也该把汤婆子带上。” “你见过哪个男子一天汤婆子不离手的?” “王上做第一例好了。” 贺兰辞莞尔,“这事明天再议,你让我先把衣裳脱了,或是玉奴帮寡人脱?” “你捂着手。”玉奴要从被窝里出来,贺兰辞的手比她快。 “寡人自己来,你别让冷风吹进去,快躺回去暖被窝。” 贺兰辞迅速脱下衣裳钻进去,他身上还有些冷,就没第一时间去搂人。 就因为这,玉奴心底有着些许落差。 可她又想。 从前那几年都没有,怎么这会儿倒变得矫情了。 “王上,睡吧。” “嗯。”贺兰辞的身子暖和些了,转身过去把人搂住,“抱着睡。” 夜色里,玉奴的嘴角快咧到耳根子后面了。 不过她还是伸手推了推。 “不能抱太紧,肚里有孩子。” “差点忘了你肚里还揣着一个,那你转过身去。” 玉奴听话地转身,腰上立马搭上热乎乎的手臂,轻轻抚在她腹上。 “这样可行?” 耳边吹来的热气令人身子一酥。 “歇息吧。”贺兰辞在她后颈上亲亲。 玉奴的身子立马酥软。 她闭上眼睛。 “王上。” “嗯?” “王上……” “嗯……” 贺兰辞就这样应了她此生的每一句呼喊。 第522章 蛇蝎女(一) 秋风卷落叶。 容淳礼打马过必经的枫叶林,突感四周有人靠近,居于怀中袖中的青蛇红蝎也攀爬出来。 蛇缠手臂,蝎停于肩。 一个吐着蛇信子,一个甩着尾巴的毒针。 防御的姿态。 马儿似乎也察觉危险,猛地停下脚步,马蹄不停打转,似要原路返回。 她紧紧拽着缰绳,蹙眉道:“来都来了,何不现身!” 随着声音落下,容淳礼亮出手中长枪,警惕的目光一寸寸扫过四周,紫眸忽现。 耳边满是窸窸窣窣的声响。 似是什么爬行。 容淳礼太熟悉这声音了。 又一阵狂风而起,她的四周围来一群人,个个罩着黑色斗篷,脸上带着吓人的木头面具,手持木杖,拐杖之上挂着银铃。 轻轻一动,银铃作响。 地上一震,蛇蚁遍地。 南疆人。 还是乌一一族的长老。 为首之人上前一步,低沉暗哑的声音响起。 “请圣女回南疆继位!” 紧接着其余的木杖纷纷震地,银铃直响,耳边一声又一声的: “请圣女回南疆继位!” “请圣女回南疆继位……” 摄魂催命似的。 一个个倏地围上来,继续要围得她喘不过气来。 …… “淳礼,淳礼……醒醒,醒醒!” “怎么睡着还用被子捂着头?小心喘不过气来。” 容淳礼猛地掀开被子,睁开双眸,像是终于从中解脱出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坐在床边的阿端忽然脸色凝重,一边用手帕给女儿擦着汗一边问:“做噩梦了?” 听着阿娘的声音,她渐渐缓过来,见阿娘面色担忧,便摇了摇头。 “没有。” “淳礼……”阿端还是担心,“阿娘跟你说过,你做噩梦和旁人做噩梦不一样,有警示的作用。” “淳礼知道。”容淳礼掀开被子下床,喝了一口水,“不是做噩梦,是被子捂出汗的。” “那就好。”阿端想着这都好几年了南疆也没动静,淳礼也没暴露丁点半点,想必会继续安然。 “你才回来三日又要走。”许久没见到女儿的阿端胸口闷得厉害,一边给她的包袱里塞东西,一边嘀咕,“早知不许你去西关了。” “阿娘。”容淳礼朝着母亲走过去,拉过母亲的手。 阿端转身抱住女儿。 许是承了亲爹的血脉,十九岁的淳礼要比她要高得多。 不过跟真正的十九岁少年郎还是不够比。 卓无恙就总说她怎么长不高,军营练两年还是个白面书生样。 容淳礼一直懒得理睬,毕竟统共也没交谈过几次,见面也没几次,那家伙一看见她就绕道而行。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二叔和长公主成亲后,卓无恙见着她不再绕道而行,只是站得远点。 这次三叔成亲,卓无恙都敢跟她一路同行了。 她要回西关,卓无恙家中有事要回北境,尽管是一西一北,从云京出发是同路,同走两日才折道分开。 容府门口站着一家子,是送容淳礼的。 离亲王府门口站着一家子,是送卓无恙的。 当然也没分得这么清,容淳礼一一拜别两家人,然后翻身上马。 卓无恙的马在她旁边。 卓无恙道:“你,你骑马往前点。” 容淳礼瞥他一眼,打马而去。 望着疾驰的马,卓无恙急急忙忙上马,一边道:“让你骑往前点不是先走啊!” 他立即打马追去。 出了城门五里远才把人追上。 “怎么停了?”卓无恙也拉着缰绳停下,见容淳礼下了马,顺着视线望去,半山腰的亭子里坐着一个红衣公子。 “就知道你今日会走。”容轻澈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丢到她怀里。 容淳礼差点没接住。 “这么重。” 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 “太重,平添累赘。” “累赘什么累赘。”容轻澈瞪她,“那银票沾水沾火就没了,还是金银珠宝实在,还不是怕你半路没银子花。” 容淳礼浅浅地笑一下,把包袱放在石桌上。 “也不怕半道让山匪给劫了。” “祝自己点好吧!”容轻澈收了折扇打在她脑袋上,“你不说谁看得出来。” 容淳礼拎着包袱又放在桌上,顿时发出哗啦啦的声响,稍微懂行的人一听就知道是金银珠宝相撞的声音。 这意思不明而喻。 “只要搁桌上一放就能听出来,更别提背在身上,或是马背上颠来颠去。” “……” 容轻澈怒道:“不要还来!” “要要要。”容淳礼立马怂了,赶紧抱过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 容轻澈:“哟,卓家小子现在不怕你那左右护法,有胆子一道同行了?” 卓无恙尴尬地摸摸鼻子,行礼道:“晚辈见过容三公子。” “见外。”容轻澈道,“你与淳礼算是同窗,又与我姑母一家交好,唤三叔吧。” 容淳礼的眸子动了动。 卓无恙再度行礼:“三叔。” “行了,你两赶紧走,天晚了只能歇半道上。”容轻澈起身,又看向这个由自己接回容家的大侄女,苦口婆心道,“少让自己吃点苦,你三叔什么没有就是银子多。” 他朝卓家小子抬抬下巴,说声“走了”,运轻功离开。 卓无恙感叹:“三叔轻功了得。” “一般。”容淳礼道,“家里如今是四叔轻功最了得。” 她刚把重重的包袱提起,卓无恙立马嘴角一抽,小声询问:“都是呢?” “嗯。”容淳礼十分言简意赅。 卓无恙望着直往下坠的包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两人继续起程。 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天黑前到了客栈,这家客栈几乎是进出云京城必经之路。 容淳礼已经熟门熟路交银子要客房。 掌柜看后边那位公子也要掏银子,问道:“两位公子不是一路?” 卓无恙递银子:“是一路。” “一路就行,本店只剩最后一间客房,二位公子凑合一晚?别的店也满客了。” 进出云京必经之路的客栈一直拥挤。 容淳礼只在四岁前和阿娘同住过,认祖归宗后都是独自一人,如今要和卓无恙一间她是不乐意的。 一扭头。 卓无恙的脸色比她还难看。 差点忘了,卓无恙怕死她身上的两个小家伙了。 “我,我……” 见卓无恙都怕结巴了,容淳礼勾了勾唇,“行啊,看他。” 卓无恙望了望外边黑黝黝的天,面如土色。 他可是节度使的儿子,就算来云京求学也住的离亲王府,这会让他风餐露宿? 不可能! “一间就一间!”卓无恙挺直腰杆,活像要上楼送命似的。 进到客房后,他立马问:“你的左右护法夜里不会跑出来吧?” “说不定。”容淳礼放下包袱,“可能会出来觅食。” 卓无恙警铃大作:“它们不吃人吧?!” 容淳礼抬眸,一动不动地望着他:“谁知道。” “你是它们的主人你不知道?”卓无恙一想到半夜里就会爬过来一条蛇和一只蝎子,青蛇朝他吐着蛇信子,红蝎的尾巴朝着他。 一个扎他,一个咬他…… 救命! 卓无恙一脸崩溃。 “要不,我还是露宿街头吧。”他抱着包袱就要出去。 容淳礼环着手臂,好整以暇地打量他,见他把门打开,一脚刚迈出去,又默默地收回来。 握握拳又迈出去。 又收回来。 容淳礼忍不住笑了一声,卓无恙立马转身目光幽幽地盯着她。 “你唬我的。” 门砰一声关上。 “要是吃人,怎么不见容家出事?怎么不见学堂出事?”像是找到确凿的证据,卓无恙大剌剌往床上一躺。 容淳礼走过去,居高临下看他。 容淳礼的容貌本就长得有些像定西侯,不笑的时候更像,往他面前一站,恍惚间卓无恙以为是那位铁面无私的定西侯又逮到他们偷懒,吓得浑身一激灵,倏地坐起来。 容淳礼有些意外。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卓无恙眨了眨眼睛,确定面前之人是容淳礼,扑通一声又躺下去。 容淳礼:“……” 卓无恙:“少将军嫌弃不成?都是男子,而且我比其他男子爱干净,不信你闻闻。” 容家曾经的少将军是容泊呈,如今的少将军是容淳礼。 不过容淳礼不止这一个称呼,有的人还会叫他偷偷称他为小侯爷。 毕竟是定西侯的长子。 “卓兄。”容淳礼语气平静,“我只是在想夜里,我的左右护法躺在哪儿?我们中间?中间这般窄小,只能一个躺在我身上,一个躺在卓兄身上。” 卓无恙一想到那个场面,吓得眼睛都瞪圆了,麻溜从床上起来,弓腰伸手道:“少将军,请~” 可谓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容淳礼满意地坐下,又轻轻吹一声口哨,左右护法探出头来。 卓无恙一蹦三尺远。 他今夜注定只能躺在最远的门边了,青蛇红蝎要真找来,他也能立马夺门而逃。 这么一想,门边似乎也是个好位置。 卓无恙正要叫店家多送两床褥子来,一打开门正好怼在两床褥子上。 “……” “客官您这么急吗?” 卓无恙往后退一步,呸了两声才感觉嘴上没沾东西。 坐在床边的容淳礼又勾了勾唇。 难怪姑姑她们都说是个傻小子。 第523章 蛇蝎女(二) 容淳礼已经习惯卯时醒。 天边未亮,偶有鸡鸣。 推开窗户,一阵冷风袭来,彻底醒神后是练功的时辰。 然而客房的门路让卓无恙堵住。 “……”她出不去。 卓无恙一个平日里四处乱窜的公子哥,睡着时倒是规矩得很。 直挺挺地躺着。 跟具尸体似的。 要不是胸膛起伏着,脸色红润,容淳礼都在想是把人就地埋了,还是找人把尸身送到北离去。 容淳礼没吵醒他,转身从窗户跃下去,在院子里开始每日的早课。 随着天边亮起,可见地上草木覆着白霜,在日光照下渐渐变成晶莹剔透的水珠。 卓无恙悠悠转醒,第一时间先检查自己有没有哪里被咬伤,没有被咬也没有疼痛感,这才松口气。 扭头往床榻上一看,人不见了! 但两个包袱都在。 可是门都没开,人去哪了? 卓无恙怀着疑惑起身,理理身上衣裳睡出的褶皱,四处找了找,最后来到打开的窗户边上,往下一探。 长枪利刃直朝他来。 卓无恙吓得脖子一缩。 容淳礼瞧见他醒了,抬头道:“下楼。” 两人在一楼大堂碰面,已经有不少人围桌吃早点。 容淳礼放好自己的长枪,跟着坐下,小二在旁边询问吃点什么。 卓无恙点好,看向容淳礼。 “和他一样,再多加一份生肉,剁成细块,不用太碎,用纸包好。” 小二虽然不解,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是笑呵呵地说“好嘞,客官稍等”。 旁边正巧有人盯上容淳礼的那杆长枪,说枪柄上的青蛇雕得真是活灵活现,枪头上攀着的红蝎也是栩栩如生。 卓无恙僵硬着脖子看过去,差点哭出来。 左右护法装得也太像那么回事了。 可是再怎么装也掩盖不了它们其实是活物的事实啊! “少,少……” 少将军三字还没说完全,容淳礼抬眸望过去,平静的眼眸仿佛在说,有什么问题? 卓无恙张开的嘴默默闭上。 他战战兢兢吃完早点,上楼收拾包袱的时候恨不得赶紧和容淳礼分道扬镳。 真到分道扬镳的时候,他又不舍了。 “不是要过那枫林你才往西我往北吗?怎么到这就分开?好端端的大路你不走,走什么水路?” 容淳礼一边想着前夜的噩梦,一边想着阿娘的话,毅然决然要分开。 “我不喜那枫林。” “卓兄,就此别过。” 她牵着马往水路去,划船的船家一看到他立马说:“公子啊,今日走不了水路,我这船漏水了,要修整修整,起码要三四日的功夫。” 容淳礼微微蹙眉,又看向一旁的竹林,心道做个竹筏。 说干就干,她找船家要来柴刀去砍竹子,正砍着,卓无恙来了。 卓无恙还骑在马上,问她:“那枫林怎么你了?砍竹造筏都要过水路。” 容淳礼没答,继续砍。 砍完把竹子拖到一边,卓无恙下马道:“我给你摆好,你去找固定竹筏的木棍和绑竹筏的绳子。” “多谢了卓兄。”容淳礼砍来整齐的木棍,在木棍两头分别削出凹槽,这样绳子才能绑紧。 没有现成的绳子,她去找了构树,构树的树皮很有韧性,也容易脱下,上山打柴的樵夫就经常剥构树皮来当绳子捆柴禾。 都准备好以后,两人一道捆好竹筏。 容淳礼又要道别时,看见卓无恙手柴刀朝着竹林去,咔咔咔把那片竹林仅剩的竹子砍了个精光。 卓无恙托着竹子过来,往地上一放,拍拍手道:“麻烦少将军再给做一个。” “你也要走水路?” “没走过水路,走走也无妨。” 容淳礼还想阻止,卓无恙已经蹲下开始弄了,找不到木棍和构树皮就想拆她的。 她的额头跳了跳。 “我去给你找。” “多谢少将军!”卓无恙抱拳感谢。 容淳礼剥构树皮的时候就在想,卓无恙哪里傻了?对付人其实还挺有一套,这不就逼得她不得不来剥皮。 两人把一片的竹林砍个精光,竹筏是相当大,马和人站上去都没事。 造竹筏耗费不少时间,两人得尽快上伐前行。 这次不得不夜宿山林了。 两艘木筏靠边停下,两人拉着马下去,在河边点了一堆火,吃点干粮垫垫肚子。 容淳礼拿出生肉喂她的左右护法。 卓无恙又是一阵头皮发麻,起身去找柴火,抱了一大捆回来,弄得身上不是沾了泥土就是沾着树叶。 一张脸皱得生人勿近。 都是让人伺候的公子哥主动去捡柴火,也是难为他了。 卓无恙一边脱衣裳一边说:“我得下去洗洗!” 扑通一声栽进河里,水溅一地。 容淳礼默默转身背对着他。 也是这一转身,她忽然察觉林中有动静,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卓兄,上岸!” “什么?”卓无恙没听清。 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容淳礼不得不转身对着水里游得欢的人喊:“快!上岸!” 卓无恙从她的神色里瞧出不对劲,不敢拖拉,立马游到岸上。 一踏上岸,浑身凉飕飕的。 明明站在火边,还是凉飕飕的。 嘶……嘶嘶…… 他的嘴唇抖了抖:“少将军,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快点换好衣裳,灭火,我们得离开这儿。”容淳礼已经开始灭火。 卓无恙也急急忙忙换上干衣裳,正准备问往哪儿走的时候。 容淳礼面色凝重道:“你自己走,别跟着我。” “啊?”卓无恙一脸苦涩,“少将军你怎么还半道把人抛下啊?” “为你好。”容淳礼背着两个包袱,提着长枪骑上马,顺着岸边窄小的路跑,把卓无恙甩在身后。 小路没了,只能骑着马往山里走,好在山林不算茂密,除去一些细小的枝桠挡路,一枪斩了就是。 一路也算畅通无阻。 但这感觉太相似了。 除去枫林变成松林,那种被围追的感觉一模一样,连青蛇红蝎钻出来的防御姿态都一模一样。 她以为避开枫林就行。 竟是错的。 比梦中早一点,她对着空荡荡的四周道:“诸位何不现身。” 容淳礼亮出长枪。 一阵铃响,身着黑色斗篷手持拐杖的南疆长老果然现身。 众人一手束于胸前,弯腰行礼:“吾等见过圣女,还请圣女随吾等回南疆继位。” 容淳礼握紧长枪,警惕道:“我不是你们口中的圣女,我乃容府容淳礼。” “玉蚕不会认错。”为首的长老抬手,一只如雪的玉蚕爬在掌心,长老声音沧桑低沉,“圣女已过百年即将枯竭,玉蚕一路指向此地,你就是新任圣女,还请圣女速速随我等回雾毒山,举行继任仪式。” 容淳礼望向玉蚕,长得倒是漂亮讨喜,怎么偏偏不跟她是一边。 这样看来就不讨喜了。 她收回目光,望着一众长老道:“我说不是就不是,尔等胆敢拦我,那便在此一分高下!” “圣女。”长老的声音更沉了,像是已经被激怒,“圣女若是执意不肯走,就莫要怪我等不敬。” 对方也起了动手的心思,木杖一震,蛇蚁遍地围来。 容淳礼肩上的红蝎率先跳下去一顿撕咬,青蛇也朝地上的蛇虫发出嘶鸣,吓退不少。 长老们不仅不怒,反而喜笑。 “你比伶端公主要有天赋!” “动手,把圣女绑回去!” 容淳礼眯了眯眼,看来此战无法避免。 也好,那就各凭本事。 第524章 蛇蝎女(三) 容淳礼手中长枪乃祖母相传,上边的红缨祖母留下,余一柄乌刃金身更显利落。 “祖母传我长枪,二叔授我枪法,我日夜勤练,一为护己身,二为荡敌寇,今日诸位强逼于我,则视为敌,那便修怪我长枪无情!”枪柄于她手心旋转,骤一握紧,划破夜里秋风直挑为首之人。 为首之人的黑色斗篷被刺破,木面具也险些被挑下脸,瞬间怒了,抬手示意众人拥上的同时口中怒斥:“你竟敢刀向同族!” “长老们不必怕伤她,她身上灵血浑厚,只要留有一口气在就能愈合。” 容淳礼蹙眉。 还真是如此。 难怪她的伤口总是比常人愈合得快,青蛇红蝎也因她的血冰冷异常,毒液更甚,沾之皮肤溃烂,咬进血肉者必亡。 红蝎于地扫尾毒蚁。 青蛇只是缠绕于长枪上吐着蛇信子,那些蛇便不敢轻举妄动。 夜已黑,数不清多少乌一族人,但起码十大长老都在。 但并不是每位长老都会武功,更多的是善蛊,不同的蛊。 偏偏容淳礼是雾毒山选的圣女,蛊于她无用,也不敢近她身。 其余的喽啰容淳礼根本不放在眼里,来一个挑翻一个,来两个挑翻一双。 长老们也没料到她武功这般了得。 “伶端公主不教你练蛊,竟教你习武?简直浪费!” 容淳礼哼笑,懒得与他们浪费唇舌,枪枪直击人要害。 对方也不是吃素的,她身上平添不少伤口,但只要不致命她都不在乎,就像长老所说,只要一口气在她就能慢慢痊愈。 眼看着新任圣女就要突破重围,一名最善蛊的长老不得不拿出看家本领,以掌心血为祭,咒令群蛇。 方才还对青蛇虎视眈眈的群蛇一个个盘踞起势,迅速朝着容淳礼的方向游去。 青蛇见势不对跃下长枪,坠于蛇群相缠,寡不敌众,还是让其余的蛇钻了空子,缠在容淳礼的脚上。 双脚一旦被缠住,她便难以主攻,只能在原地为守,还越缠越紧,还在不断往她身上攀爬。 容淳礼动了动身子,下半身的缠蛇如石,双腿已经动弹不得。 她收了攻人的长枪,攻向自己的下盘,群蛇瞬间皮开肉绽,浓烈的血腥味已经开始蔓延。 “真是对不住,我们本该是伙伴……”容淳礼咧唇勾起了笑,她的腿能动了。 只是没管住前方袭来的木杖,伴随着一阵银铃声,直挺挺朝她劈来。 千钧一发之际蹲下侧身翻滚到一旁去。 忽地,幽暗的山林里窜出一团火,容淳礼以为自己花了眼,耳边响起一阵英勇就义般的大喊。 “啊啊啊啊啊!!!” 那团火从山林里杀了过来,不断朝着身边的虫蛇扑甩,还甩在容淳礼的身上。 虫蛇见火纷纷往后退了退。 “滚开!都给本公子滚开!” 执火之人是卓无恙。 手中燃着的是他的外衣。 众人都被这不知从哪里杀出来的小子弄懵了一下,他手中的火不要命似的一下又一下打在地上。 空中还飘起若有似无的焦味。 这小子是发了狠的,眼睛都打红了。 只有容淳礼知道,这家伙是怕得快哭了。 这么怕还敢冲过来。 容淳礼微微蹙眉,起身与他背靠着背,冷声质问:“不是让你别跟着我吗?” “谁跟着你!这山你的?”卓无恙环视着身着奇装,戴着恐怖木面具的人,还有地上残乱的虫蛇,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些人怎么回事?劫财?”他一看,容淳礼身上根本没有包袱,立马道,“你包袱呢?抢了财还不走!” “别废话了,你也没少跟我二叔习武,拿出看家的本事来,先杀出去再说。” 卓无恙一咬牙:“行……行!” 他手里只有一件燃火的衣裳,而且快要燃到他手捏的地方了。 “你杀快点!快烧着我手了。” “找准机会上马跑。” 卓无恙一点头,两人冲进人堆里,对方似乎也看出来卓无恙一个武功平平之人,全凭着手里的火衣胡搅蛮缠,便派虫蛇去围攻他。 重心还是在容淳礼身上。 卓无恙一看到虫蛇就怕得腿抖,手也抖,眼睛也红得不像话。 尤其是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攀上自己的腿,低头一看。 蛇! 啊啊啊!!! 手里拿着火衣却不动,因为这是青蛇!容淳礼的青蛇!他敢烧吗他! “你你你……”卓无恙抖着身子,“你别伤我,我是你主人的同窗好友!” 刚说完青蛇便攀在他的手臂上,他只穿着一层里衣,明显能感觉到冷冰冰滑腻腻的蛇感。 卓无恙恨不得手和身子赶紧分家,脑袋一直往后仰。 右手上,火还是烧到他的手指。 他惊呼一声,把火衣丢过去,吓退一圈的蛇,青蛇又呲着牙,蛇群又退了退。 卓无恙鼓足勇气,闭着眼睛冲出去,耳边传来一声口哨。 容淳礼趁机吹的。 托着两包袱的马跑过来,卓无恙翻身上去,匍匐在马背上,朝着容淳礼的方向歪着身子伸出手。 “容淳礼!” 哐当。 木杖碰上长枪。 容淳礼和长老对视,忽地,她的瞳孔闪了闪紫光,对面的长老登时愣在原地,手中的力量放轻。 她趁机一脚踢倒对方,长枪直插群蚁之间,红蝎立马顺势爬上枪刃,紧紧攀于上。 另一只手与卓无恙的手臂相触,反手一握,借着长枪之势飞身上马,坐于卓无恙的身后。 “趴下!” 卓无恙立马趴下,手中的缰绳被夺了去,手臂也是一松,青蛇走了。 两人纵马快跑。 后面穷追不舍。 冷风呼呼,卓无恙抱着马鬃,忽地陷入沉思,他明明坐在前面,为什么要趴下让容淳礼驾马! 容淳礼还没他高! 还没他年长! 卓无恙想说他来驾马,一张嘴,冷风直灌嗓子眼,稍微松手,感觉随时会被颠下去。 好吧。 人家好歹是少将军。 他没什么丢人的。 “卓兄,放烟火传信。” “什么?” “烟火传信!” “在哪儿!” “我怀里!” 风太大两人说话都靠喊。 卓无恙听清后小心转身,一手伸进容淳礼的怀里去摸烟火传信,一开始没摸着,往里又摸了摸。 摸到厚实的布条,缠得很紧。 容淳礼身上有伤? 卓无恙微微皱眉,眼下也不是过门这个的时候,在容淳礼骂他一句“往哪儿摸”时,正好摸到烟火信筒。 他打开朝天一放。 咻! 一抹烟火绽放于夜空,是独特的蛇蝎相卧之形。 “淳礼出事了!”容家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一直追在他们屁股后面的长老们循声仰头,暗道不妙。 “快点,要赶在容家人到来前找到新任圣女!” 容淳礼也嘀咕着:“得快点甩开他们才行。” “少将军少将军!前面没路了!”卓无恙焦急不已,“那是山与山之间的沟壑,远了瞧不出,近了少说十来尺!” 容淳礼目视前方,眼神坚毅,一手轻轻拍了拍马儿的脖子,沉声道:“马儿,看你的了。” 第525章 蛇蝎女(四) 卓无恙猛地瞪大眼睛,不管不顾地回头:“容淳礼你疯了!跃不过去!我们会连同马一起摔得粉身碎……” “闭嘴。”容淳礼肃声道,“动摇军心者立斩。” 卓无恙:“……呜。” 他不止闭上嘴,也闭上眼睛。 一声马鸣划破长空,耳边冷风呼啸,身子仿佛在往上抛,又在急剧往下坠。 坠停了。 “好样的马儿,回了西关赏你最好的豆子,最鲜亮的草粮!” “过,过,过来了?”卓无恙战战兢兢睁开眼,面前是蜿蜒的山间大道,两侧松林,地上铺满松针。 他回头,后边无人,什么也没有! 他们逃脱了! 劫后余生,卓无恙笑得肆无忌惮,他说:“少将军,你与那翱翔苍穹的鹰有何异啊!” 容淳礼很受用他的夸奖,微微勾唇解释:“我是人。” “小声些,莫要叫他们又循着声找来。” “两座大山呢,他们哪能这么快,即使找来这么密的地方,还没有我们的藏身之处?除非他们一把火烧了整座山。”卓无恙语气变得轻快,身子重新挺直,抢过缰绳放慢速度,“我们找个地方躲一躲,看看你我的伤势。” “躲不了。”容淳礼沉声道,“他们一定会找到我。” 玉蚕会为他们指明方向。 “什么?” “没。” 两人在山里找了个较为隐蔽的避风口,卓无恙又想说自己去拾柴点火,想了想还是不能点,点火容易暴露。 容淳礼说点吧。 不管点不点火她都会暴露。 点火既能取暖还能烤两个包子填饱肚子。 两人正要一块拾柴,卓无恙忽然有些站不稳,喃了句:“头好晕……” 容淳礼还没问怎么回事,人已经在她面前软倒下。 她赶忙伸手扶住,顺势坐到满是松针的地上,从包袱里翻出火折子吹燃。 跳跃的火光下,卓无恙嘴唇乌紫。 “你中毒了。” “中毒?!”卓无恙瞪大眼睛,虚弱无力道:“我不记得被蛇咬了啊。” 容淳礼翻找着他的伤口,在手腕上看见一个细细的血点。 “不是蛇。”她扭头看向一侧的红蝎。 红蝎挪着尾巴往后退了退,似乎在说它不是故意的。 “那是什么?” “蝎子。” “……不会是你的护法吧?”卓无恙欲哭无泪,“它怎么恩将仇报啊。” “无事……” “怎么就没事了?我感觉我要死了。”卓无恙躺在她腿上,睁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看什么都是天旋地转。 觉得身子一直疼,又说不清哪疼。 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它们两个咬的我能解。”容淳礼伸手捞过长枪,手指于刃上一划。 卓无恙看不见,只听到容淳礼说能解,一双眼睛立马亮起来,询问解药是不是在包袱里,包袱丢了没丢? “我不想死,我死了爹娘会哭,我姐也会哭,我还没看到我姐嫁人,也不知道哪个眼瞎的能看上我姐……” 容淳礼无语。 见他还要絮叨,像在说遗言似的,用手指直接按在他嘴上。 “唔!”卓无恙瞪大眼睛,差点从他腿上弹起来,“你做什么!” “血,吃了。” “我又不是妖吃什么人血!”卓无恙扭头就要拒接。 容淳礼:“是解药。” 卓无恙:“……哦。” 卓无恙立马张嘴咬住她的手指,可劲地吸着,寂静的山林里除了沙沙的风声,就是他努力嘬血的声音。 嘬得容淳礼手指发麻。 卓无恙还不够似的,“这点血能解吗?” 容淳礼抽回手指:“解不了。” “那怎么办?”卓无恙立即坐起来,盘着腿,小心翼翼地问,“少将军,我能出银子买吗?” 容淳礼:“我差银子吗?” 卓无恙想着一包袱沉甸甸的金银珠宝。 “……不差。” “嗯。”容淳礼起身,用脚把地上的松针拢到一起,手抓一把用火折子点燃。 燃起的火苗顺势点亮周围一圈。 容淳礼往里放松针和周边扒开的枯柴,抬眸望一眼坐在那还迷迷瞪瞪的人。 卓无恙的唇色淡了。 青蛇和红蝎用她的血养,自然也是她的血解毒最快。 好在不是对方驭的虫蛇所咬,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救。 卓无恙忍不住地困意,倒头就睡过去,容淳礼只扫一眼,起身走远些去拾柴,大捆大捆的柴加进去,火燃得更旺。 噼里啪啦作响。 卓无恙翻个身子,正面烤完背面烤。 他是在一阵油香里睁开的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摸摸自己的脸和身子,他没死。 太好了,他没死! 然后闻着味转身。 容淳礼手里穿着只野兔在烤,滋滋地往外冒着油,外边已经烤得焦黄,香得他直咽口水。 “你不能吃。”容淳礼瞥他一眼,继续烤着野兔,“体内毒素还未清完全,戒荤油。” 她从地上捡起另一个木棍,上边有她烤好的包子。 “吃这个。” 卓无恙伸手接过,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冒油的野兔,馋得眼睛都直了。 “一口都不行?” 容淳礼见他实在想吃,心硬道:“这是左右护法一同打来的猎物,里边有两种毒素……” “我还是吃烤馒头吧。”卓无恙立马摇头,用手撕着烫手的馒头片丢进嘴里,味同嚼蜡。 吃得脸色难堪。 容淳礼索性把烤野兔递过去:“不怕再死一次就吃。” 卓无恙退得老远,几大口吃完两个烤馒头,似乎噎着了,又咕咕往喉咙里灌水,最后一抹嘴巴,打了个嗝。 “我饱了。” 容淳礼把烤玉兔的两条腿撕下丢在地上,青蛇和红蝎立马窜过去,就这么在卓无恙面前大快朵颐。 尤其是青蛇一张嘴,整个腿全部吞进去。 卓无恙:“!!!” 感觉青蛇再长大点,能把他给吞了。 卓无恙惊吓过度,身子往后一倒,后面是个小斜坡,就这么直接滚了下去。 容淳礼探头。 红蝎也探头。 青蛇摆了一下尾巴,地上又是一阵窸窣。 卓无恙浑身鸡皮疙瘩又起来了,尤其是想到青蛇缠过他的手臂! 他的手臂! 那会儿情急都害怕,更别提这会回想起来有多头皮发麻。 他躺在那一动不动。 一道阴影覆过来,卓无恙抬眸。 容淳礼站在上边,一手束于后,一手束于前望着他。 若不是这位少将军养蛇又养蝎,还纵马跨沟壑,开口就是“动摇军心者立斩”,卓无恙觉得他何止云京公子哥里的天骄,还能获得“第一公子”的美名。 曾经的“第一公子”正是容家大公子。 “卓无恙,你可歇好了?” “好了。”卓无恙回神,起身拍拍身上的灰,紧接着一件外衣朝他丢来。 “穿上,骑着马速速北上回家。”容淳礼看一眼不远处埋头找着青草的马,叮嘱卓无恙,“我许了最好的豆子和最鲜亮的草,你记得买给它。” 两锭金子丢到卓无恙怀里。 卓无恙眯了眯眼:“少将军一直急着赶我走,是知道有人会追杀你?那些人瞧着不是大云本土人士。” 容淳礼回头看他。 卓无恙用手掂了掂金子,重新甩回容淳礼身上,他慢吞吞地上来,一看到地上的蛇蝎又忍不住烫脚。 容淳礼:“……” 卓无恙清了清嗓子,绕到另一边去。 “我说少将军,你在武学和边关待了这么久,定西侯和边关将士就是教你孤军奋战吗?”他傻笑一下,语气坚定,“肯定不是。” 这一模样映刻在容淳礼的眼睛里。 第526章 蛇蝎女(五) 夜风呼呼。 柴火噼里啪啦。 容淳礼收回视线,没再说什么,坐在那儿拿木棍挑着火,青蛇红蝎一人占一边的肩膀睡着。 她静静盯着时不时往上跃的火苗,不知在想什么。 卓无恙则时不时看她一眼,似乎有什么话想问,在容淳礼轻轻抬眼看他以后,又默默地摇头不言,像是怕她,也像是怕她的左右护法。 容淳礼没见过这么怕她的男子,军中将士初见她时只是不服,一个个头不高在军营里还偏瘦弱的男子,怎么就进了黑甲军,进去也就罢了,短短一年还升得快。 哪怕是侯爷的亲儿子,也不能升得这么快吧。 何况侯爷在军中素来用实力说话,于是不少人前来挑战他。 容淳礼一一应战,不论是单打独斗还是兵法阵术都高同龄人一筹,尤其是她那看似波澜不惊又透着股杀戮的眼睛,浑身都给人一种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不要命的冲劲,简直太像年轻时的侯爷了。 但又比侯爷懂得如何同人相交,话不多但脸不冷,时不时也会和将士们玩笑两句,以至于后边都没几个不服她管的。 有人还是会说她是背靠容家才能站在那个位置,她也从不反驳,亲近之人问起也会坦然承认。 “没错。” “我是容家人,我享其带来的荣誉和便利,也会承其带来的责任和压力。” 她的坦诚让心怀芥蒂之人仿佛一拳打在水里,除去溅湿自己并不能拿人怎样。 不到两年的时候,容淳礼坐上黑家军铁骑的首领位,人称少将军。 而她的左右护法在军中也很受待见,不少人投食,想着把两家伙养熟点逗着玩,还有暗戳戳想吃,蛇炖萝卜吃,蝎子用来泡酒喝。 她也不恼,只说:“看你们本事。” 还真有人什么都敢吃,让青蛇和红蝎咬了一口,要不是她早有准备放了点血在瓶里给人喂下去,怕是要当场毒死。 自此就没人敢惹青蛇红蝎,以前都是“少将军你那蛇呢?叫出来溜溜”,“少将军你那蝎子呢,叫出来跑跑”,现在都改口成“右护法”和“左护法”。 他们只要不生坏心思,青蛇红蝎也不会主动攻人。 那群大老爷们还是爱逗青蛇红蝎,不喜欢的离远点看着就是。 还真没见过卓无恙这样怕到浑身发抖,多靠近一点眼眶就开始泛红的男子。 容淳礼也是觉得有趣,忍不住轻轻笑出两声。 “少将军笑什么。”卓无恙梗着脖子,他知道是在笑话自己怕虫蛇,大家都这么笑话他。 不管地上爬的还是地上跑的他都怕。 当初颂薇郡主和颂笙世子带着雪狼回北离,他娘看到以后跑过去狠狠吸一口也就罢了,还拽着他过去摸,说雪狼是他们北离的守护神,人人尊之敬之,有的人见都见不到更别提摸了,要他一定摸个够。 望着高高大大,抖一抖毛都威风凛凛的雪狼,吓得他一屁股跌在地上嚎啕大哭,差点尿裤子。 “我娘一边骂我一边把我拖走,说我不像北离的孩子,要我努力读书,然后想办法送我去云京长长见识,我就来了云京。”卓无恙摸摸鼻子,自己也觉得自己挺无用,“即使来了云京也是文不成武不就。” 容淳礼敛了敛笑:“不是笑这个。” “那笑什么?”卓无恙追着问。 容淳礼想了想,决定闭嘴,总不能对着一个大男人说,你方才的样子有趣。 听着怪异。 她越不说,卓无恙越好奇,挪了挪屁股坐到她旁边去,许是动静大吵醒了睡在容淳礼右肩的青蛇,青蛇猛地张开獠牙,蛇信子差点舔在卓无恙脸上。 砰一声,卓无恙又滚下小斜坡了。 容淳礼担忧起身:“可有事?” “没事!”下边缓缓伸出一只手,声音听着在忍疼。 容淳礼侧头对青蛇道:“勿要再吓他。” 又扭头喊醒睡着的红蝎:“你也是。” 青蛇吐了吐蛇信子,继续盘着睡去,耷拉着个蛇脑袋,容淳礼用手摸了摸。 红蝎从另一边跳过来也要往她手上蹭。 容淳礼也摸了摸它的后背。 斜坡传来动静,卓无恙又一次从下边慢悠悠爬上来,一边拍着自己的心口,重新坐下来问:“你为何要养它们?” “红蝎是阿娘送的,青蛇是我在田间捉的,它长得好看。” “好看?”卓无恙一脸难以置信。 容淳礼道:“我没见过颜色有比它还翠绿鲜亮的青蛇,十分好看,手触之冰凉,还解热。” 卓无恙狠狠抽了抽嘴角。 “颜色翠绿鲜亮不是好看,那是剧毒!” 容淳礼挑眉,浅笑一下。 “你小时候就爱捉蛇玩?” “嗯。” “你该做我娘的儿子。”卓无恙说,“有你这么个儿子我娘得高兴死,我娘最爱往山里跑,不是逮野兔就是打野鸡,还喜欢爬树,我爹第一次见我娘就是在树下,我娘在树上一直盯着我爹看。” 容淳礼:“我们第一次说话你也在爬树。” 卓无恙:“……” 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容淳礼称赞他:“你树得爬得挺好。” 卓无恙更无地自容了,苦笑道:“少将军你放过我吧。” “我说真的。”容淳礼认真道,“你爬树的功夫了得,还有,你似乎对山间之距测得很准。” 卓无恙从她的眼里慢慢品味出不是玩笑,正了正身子道:“不是说了地上爬的还是跑的我都怕?我娘又爱带我进山,我每次看见就往树上爬,一来二去也就,咳,比别人熟练点。” “至于山距,也是因我爱在树上眺望各处,慢慢练出来的,只要远远看上一眼,我就能目测出二者多远的距离,而且我还爱搜罗各种描绘山川湖海的图册。” 容淳礼很是意外,又问:“看过可能记住?” “我还能绘给你看!”卓无恙扬着下巴上,有点骄傲,“若说这个,北离无人能敌我,即使不看先辈留下的图册,我走过的地方我都能绘出来。” 说着就拿木棍在地上绘出他们一路的走势,以及这两座山间的大小沟壑。 容淳礼意外的神色已经转变成惊喜,望着地上的图道:“卓兄,你可有兴趣入军营?” “啊?” “卓兄多跟我二叔练练,我在西关等你。” “啊,啊?” 卓无恙愣了又愣,“你们军营应该不要我这种……” “小白脸?”容淳礼接话,笑道,“我不也是小白脸。” 卓无恙一脸黑线:“少将军还真是记仇。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怎么不长个?是不是,是不是……” 他试探着问:“你爹娘和你亲爹后娘都待你不好?” 第527章 蛇蝎女(六) “你从何处听来的?”容淳礼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 卓无恙支支吾吾:“听人背地里议论的。” “别听这些。”容淳礼的目光柔和些许,“他们待我很好。” 好得都有点烦了。 两个爹两个娘,谁受得了啊。 见他不想多说,卓无恙也没有再追问,又说起追杀的事。 “已经烟火传信通知容家人,等你家人到了,你是直奔西关还是?” “解决完此事再回,不能将麻烦带到边关去。”容淳礼望了望天色,“顶多再歇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转到别的地方去。” 卓无恙点头,靠着树干又要睡去,闭眼一会儿又睁开,“你不睡?” “守夜。” “轮流守,半个时辰后叫我。” 容淳礼“嗯”一声,到了半个时辰后果然把人叫醒,不过不是守夜,而是他们得走了。 山里有动静。 卓无恙迷迷糊糊睁眼,迷迷糊糊被使唤去牵马,一边问怎么了。 听说山里有动静,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即使对方快马加鞭,那是汗血宝马也不可能这么快追上来。 容家人从云京过来更需要时间。 容淳礼道:“真的有人。” 卓无恙二话不说跟着一块去灭火,灭着灭着,一双眼睛忽然紧紧盯着容淳礼的大腿那儿,有血迹沁出来 “容淳礼!”他一开始大声,怕招来东西又赶紧压低声音凑过去,“你受伤了怎么不说!” 容淳礼疑惑,没有啊。 “血都沁出来了,你大腿那儿。”卓无恙说着就要去拉她大腿沾着血的地方,以证自己没看错。 容淳礼立马退到一旁去,衣角都没让他摸着一下。 迅速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袱,往深处走去:“我处理一下,别跟来。” “你怎么处理?那个位置你看都看不到,看到也不至于现在才发现受伤,还有……” “站住!”容淳礼猛地回头呵止住他,尚未灭完的火堆还在卓无恙身后燃着,一下又一下,要熄要熄风一吹卷着松针过来又燃了。 火光映在卓无恙周身,仿佛晕着一层金光,容淳礼借着火光看清他脸上的担忧,以及被自己呵斥后的一瞬呆愣,哑然的样子有点可怜。 她意识到自己是有点疾言厉色,放轻声音道:“我自己会处理,在这儿等着。” 卓无恙点头,又问:“你胸口的伤是不是也要换下药?” 容淳礼:“?” 卓无恙:“拿烟火传信那会不小心摸到的,很厚的布条。” 容淳礼深吸一口气。 那是她的束胸! “把火灭了。”容淳礼转身就走。 卓无恙一头雾水,这人怎么阴晴不定?他关心一句都不成,难怪没走得近的朋友。 卓无恙任劳任怨灭火去。 草丛一边,容淳礼见火光彻底灭了,才往包袱里摸出月事带,绵绵软软的,每个里边都塞着足棉。 上边还绣着花,很细腻。 都是长公主亲自给她做的。 阿娘不会。 阿娘能驭蛊,不会使绣花针。 长公主还叮嘱她用一次就丢,管够,在西关的日子里只有是长公主命人送来的,一定有月事带。 容淳礼拿出来垫上,顺道换了身玄色的衣裳,内衬是红色。 三叔也喜欢给她送红衣,她嫌红衣不耐脏,就在外面罩玄色。 刚换好衣裳。 一道清冽的冷香飘来,容淳礼神色一凛,有道无声之乐入耳,紫眸不受控跑出来,她试图凝神收回去,却怎么也收不回去。 来人比那些长老更难以对付。 “淳礼。”一道清冷又略带沧桑的女声,分不清是年轻还是年老。 她身上的青蛇红蝎也一动不动,显然有所畏惧。 待人来到她面前,她见到了传闻中活百年之久的南疆圣女。 也是她阿娘惦念的姑姑。 也是师公垂死之际仍念叨的人。 满头的白发,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凑近一看,睫毛也是透明的白,就像覆着皑皑的白雪。 抬起的手长着皱纹。 手指头好像也要透明的,似乎没有一点血色,像是……血被放尽后剩下的躯壳。 容淳礼蹙了蹙眉,唤她:“圣女婆婆。” “淳礼,你已避了十九年,是该回雾毒山履行圣女之职。” 容淳礼往后退去半步,面容冷峻:“婆婆,恕淳礼不能从命,我乃大云西关黑甲军少将军,不是南疆圣女。” “南疆也是你的土地和子民,守雾毒山是你的宿命。”圣女的语气也不容置喙。 “我查过南疆古籍,乌一一族能继圣女之位的从来不止一个。” “你拥有紫眸,灵血最纯,我南疆第一位圣女祭司在位两百余年,也是紫眸。”圣女抬了抬手,窸窸窣窣的蛇虫将早已昏迷的卓无恙托举过来。 威胁的意味已经在明。 “你跟我走,直接进雾毒山圣女殿,跟长老们走,若是知晓你天生紫眸圣体,你的血得留一半在族中。” 容淳礼瞳孔一缩。 “长老们知道了?”圣女的脸色也变得不好起来,毅然决然道,“今日你不随我走也得走。” 白绸倏地朝她束来。 容淳礼长枪挡之,枪柄于手中滚转一圈,白绸震碎,如鹅毛漫天。 圣女连退两步,重新审视面前十九岁少女,发尾翻飞,掌中长枪嗡鸣如凯旋之音,而少女巍然不动。 眨眼之际,原本躺于地面晕死过去的人忽然一个翻身,拉着容淳礼的手腕狂奔,一边吹口哨叫来战马。 翻身上马便逃。 容淳礼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更别提对下药使卓无恙晕厥的圣女,竟然有人躲过她的药? 容淳礼反应不过来的是,一向怕虫蛇的卓无恙竟然装晕让群蛇游弋于身下,她惊于他的英勇,也感激他的英勇。 她依然坐在卓无恙身后,不过这次拉缰绳的是卓无恙。 山里马儿颠得厉害,不少枝桠也会刮在脸上,她身在后弯腰容易不稳,只好一手揽住卓无恙的腰,另一手握长枪开路。 也因为这一抓,容淳礼才发现卓无恙的后背已经湿透,全是汗。 真是难为他了。 “淳礼,你躲不掉。”圣女的声音如幽灵般响在二人身后,隐隐间飞舞着银蝶,一路随他们而来,并将两人一马团团围住。 卓无恙一咬牙,闭着眼就要冲破灵蝶,他的身后忽然有人紧紧贴上,双手也被一双比自己小的手掌覆上,缰绳易主。 容淳礼一拽,马儿骤停,前足高高抬起又迅速落地,马蹄原地打着转。 “别硬闯,银蝶的毒我解不了。” 卓无恙又绷劲身子,沙哑着嗓音问:“怎么哪哪都是毒!这些南疆人找你到底做什么?什么圣女什么紫眸?” 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尤其是看着眼前变幻莫测的银蝶,更是心乱。 “南疆要找人也是找容淳嘉,那才是他们南疆公子的儿子,找你做什么!”卓无恙已经在暴怒边缘。 银蝶截停他们的功夫,圣女已经追来,轻飘飘落在他们面前。 容淳礼知道无论如何也甩不开圣女婆婆了,从马背上下来。 青蛇红蝎也从圣女肩上探出头来。 卓无恙气得指着那两骂:“吃里扒外的家伙,到底哪边的?” 骂完才反应过来自己骂的是什么,立马闭嘴,眼里带着丝丝害怕。 青蛇红蝎没理,回到容淳礼身上时还蹭了蹭,讨好似的。 “容淳礼,你这是做什么?”卓无恙说完又看向南疆圣女,“你们找错人了,他不是你们南疆公主的儿子,他爹是定西侯。” 圣女看向容淳礼,知道她不会再逃跑,神色变得柔和起来。 “卓兄。”容淳礼道,“我就是传闻里南疆公主弄丢的女儿,还望保密。” 卓无恙:“???” 卓无恙:“!!!” 一时竟不知道容淳礼亲娘就是伶端公主让人震惊,还是容淳礼是女的让人震惊。 嘭! 卓无恙从马背上直直摔下来,都忘了喊痛。 第528章 蛇蝎女(七) 容淳礼用长枪把人从地上扶起,一边对圣女说:“婆婆,此事与卓兄无关,还望放卓兄北上。” 圣女收了银蝶,侧身让道,示意卓无恙可自行离开。 卓无恙愣在原地缓了许久,代入容淳礼原来是女子后,忽然明白方才沁出的血是什么,他又尴尬,又担忧。 天冷了,也不知她疼不疼。 北离天寒地冻的日子多,那儿的女子才因受寒而腹痛,连他总是上山打猎下田摸鱼的姐姐都会在来事的头几日蔫了吧唧在家待着。 不过云京的女子似乎不怎么会疼。 容淳礼站得这样笔直,面色无惧,应当不疼。 不疼就好。 不疼就能继续跑。 卓无恙想得失神,容淳礼用长枪轻轻拍一下他的小腿,他才回过神,“啊”一声问:“少,少将军是要跟这位圣女婆婆回南疆?” 容淳礼没说话,圣女点头“嗯”一声。 “那也要等容家人来吧?”卓无恙对着圣女拱手行礼,“婆婆要带着容家的女儿,也该和容家人见面说一声,否则跟拐人有何异?南疆也是泱泱之国,婆婆是南疆圣女级别的人物,想必更懂得两国邦交之仪。” 圣女蹙了蹙眉。 容淳礼微微勾唇,她我也知道卓无恙是有意拖延,想要等到爹娘二叔他们赶来以少胜多。 爹娘藏她这么多年,不会让她回南疆继圣女位。 不过她们能想到的,想必圣女婆婆也能想到。 圣女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一眼,即使黑漆漆的她也能瞧得清楚二人的神色,知晓打的什么主意。 她未曾同意:“淳礼乃女子,乌一一族女子血脉不归父家,归母家,淳礼当随母姓乌一。” 卓无恙神色一慌,大声道:“这是大云!婆婆您站着的是大云土地,大云不论男子女子都归父家。” “你们大云不是有言,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女子不是从来不属于父家?若未成亲而身死,连父家祖坟都入不得,草席裹尸丢于乱葬岗。”圣女的声音永远听不出起伏,冷冰冰地阐述着事实,“我们南疆不同,南疆王和王后共治天下,乌一族祭司辅之,族中长老多为女子,圣女亦是族中女子,掌协理天下之权,女子随母姓,女子入祖坟……” “晚辈不反驳婆婆之言,亦不赞同婆婆之言,凡事皆有两面,岂能一概而论?对于女子是泼出去的水,身死而不能入祖坟这等事,晚辈也憎之厌之,但这与我们此事协商之事不能混为一谈。” “容淳礼一未成家,二未身死,三者容家没有那样迂腐之人。容淳礼姓容,就是容家人,不可否认她身上有一半南疆血脉,但另一半是容家,就得等容家人前来,婆婆与容家人协商。” 卓无恙一字一顿道:“我等只是晚辈,有的事做不得主,还请婆婆不要为难我等。” “伶牙俐齿。”圣女问他,“你心悦淳礼?”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问傻眼了,一个愣在原地,一个眼神飘忽而不知所措。 圣女自答:“原来是我想错。” 他看向卓无恙:“也好,省得痴心错付,南疆圣女不得有男女之情,不得沾染丁点污了雾毒山的灵气。” “南疆雾毒山不都是瘴气吗?”卓无恙回过神立马反问一句。 圣女看他的眼神更冷了。 好在卓无恙不像她们在夜间也能瞧得清楚,自然感受不到。 容淳礼却是憋笑憋得难受。 “你的意思是,淳礼已经通知容家人?”圣女又问。 容淳礼点头:“长老们追我时,已烟火传信。” 提到烟火传信,卓无恙立即想到厚厚的布条,以及他询问容淳礼是不是胸膛也有伤时收到的眼神,顿时又不知所措起来。 那好像不是平常的布条。 卓无恙偷偷看一眼容淳礼,发觉对方不胜在意,悄悄松口气,松到一半又提起来,怎么能不胜在意? 难不成也有人在她怀里摸过烟火传信? 卓无恙梗着脖子一脸复杂,惊讶于自己竟然会这么想,又不明白自己为何这样想。 脑子混乱如一锅粥,想点别的去。 “伶端公主可会来?”圣女并未注意卓无恙,目光一直落在容淳礼的身上,仿佛透过她在看着什么。 容淳礼点了头。 圣女便说可以等容家人来。 事情有了回转的余地,三人原地坐着等人,卓无恙刚坐下又弹起来,问:“另外一波人呢?他们对着少将军是喊打喊杀……” 圣女纠正:“他们不敢杀,只是绑。” 卓无恙:“……晚辈的意思是,他们找来强行带走少将军怎么办?算时辰,天亮就该找过来了。” 或许是因为阿娘总提起圣女婆婆,容淳礼一点不怕面前之人,哪怕知晓她是要带自己回雾毒山竟也不觉担心。 只是忧心卓无恙提到的长老们。 “长老们手中有玉蚕指引。” “玉蚕。”圣女不疾不徐道,“那是从雾毒山请出去的蛊,凡是雾毒山之雾,终听我号令。” “有我在,他们找不着你。”圣女飞身于树上,背靠主干,悬空的双脚踩着银蝶织做的云彩,缓缓闭眼。 弹指间,在容淳礼和卓无恙的手腕上种下银蝶印。 “离我一里远,毒发。” 卓无恙浑身一震,看着手腕上的白印,用手怎么搓都搓不掉。 手腕脱力般垂下去,他已经不想挣扎,心想南疆人不是蛊就是毒,这辈子都不想再与他们南疆人打交道了。 容淳礼道:“卓兄,是我连累了你。” “啊?没有。”卓无恙立马咧嘴笑着,“哪有的事。” 容淳礼起身,仰头道:“婆婆,我不会逃走,您解了卓兄的银蝶印吧。” “容家人来我自会解。”圣女不相信这小子是个乖乖北上的主。 最终没商议成功,三人只能等着天亮,等着家里人寻来。 而另一边,乌一族的长老们被一只玉蚕带着在原本的山里团团转。 有人骂道:“新任圣女是故意耍着我们玩吗?” 也有人察觉不对劲:“会不会是圣女也来了?圣女一直偏心于自己养大的伶端公主,说不定也会帮着伶端公主之女,她有心相帮,这玉蚕可就无用了。” “应当不会。”为首的长老道,“圣女出雾毒山只会加快灵力枯竭,她也是临门一脚的人,不会把另一只脚跟着踏上鬼门关。” 长老望着茂密的山林:“跟着玉蚕继续找,势必把新任圣女带回族里,她是紫瞳。” 一句话便让身后之人情绪高涨,更加卖力追寻。 第529章 蛇蝎女(八) 天微亮。 圣女最先睁开眼睛,紧接着就是容淳礼和卓无恙。 此刻,卓无恙终于看清南疆圣女的模样,身上仿佛覆着一层白霜,白霜却是透明的,若隐若现的,要消失了一样。 像云,又像风。 随时都会散掉。 他微微瞪大眼睛。 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 都说南疆诡异之事众多,闻名不如见面。 容淳礼也皱了皱眉头,圣女婆婆和阿娘所画的不一样。 阿娘画里的圣女婆婆和常人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恐怕就是身上的冰冷感,以及过白的身子,但是有唇色的,一层淡淡的红。 昨天夜里她就觉得不对劲,天亮后瞧得更真切,也就更不对劲。 圣女无视二人的眼色,轻飘飘从树上下来,赤着的双脚一落地,地上的草木立马枯竭。 是毒。 “离远些,别靠近我。”圣女抬起纤细白透的手指灵巧动了动,又招来银蝶,随着天大亮,银蝶也是若隐若现。 银蝶飞到圣女脚下和前方,圣女踩在银蝶之上,不再有草木受伤。 “走吧,去寻你阿娘。” 容淳礼和卓无恙在后面跟上。 卓无恙靠近容淳礼,轻声询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灵力枯竭。”容淳礼回忆着长老们的只言片语,大概想是这样。 “她有呼吸,却无血色,还浑身是毒,这怎么可能活下来?” “快活不了了。”容淳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我对乌一族和圣女事知晓的不多,只知道圣女可供养圣蛊,也可解百毒。” 她望着白得近乎透明的圣女婆婆,想起母亲说过的话。 “阿娘说,世间最毒之物乃无色。” “那婆婆岂不是行走的大毒物?”卓无恙一想到就浑身打颤,想离远点,但超过一里也会中毒,只能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 “你是说她要用血供养圣蛊,还要给南疆人解毒?” 容淳礼摇头。 圣女停下脚步。 卓无恙警铃大作,躲到容淳礼的身后,听到圣女问他的名字,知晓后指派他去接露珠水来喝。 趋于圣女浑身是毒的威力,卓无恙拿着小竹筒在方圆一里的地方勤勤恳恳接露珠。 接了半筒就回来。 他不敢靠近圣女,便把竹筒放在地上,是容淳礼亲自拿起送了过去。 待人折身回来,卓无恙赶忙问:“可有身体不适?” “没中毒。”容淳礼解释道,“我不轻易中毒。” 卓无恙松口气,又悄悄摸摸说:“婆婆就喝露水?瞧她这样也不吃东西吧,本身就要用血养蛊还要放血给人解毒,还都吃些没用的,早晚血尽人亡啊。” “昨夜我就想反驳了,南疆地界山高雾重毒虫多,即使处理过吃的喝的多少都会带点毒素,为何南疆女子地位高?女子属阴,毒物毒虫都是阴毒之物,女子不轻易有反应,个别体质特殊者体内还会出现解毒的血液等,都是水土所致。” “女子位高有权,是遭利用了,否则选什么圣女?真正的有权,就该是有选择,比如你选择不成为圣女,选择之权在手里才是真的。” 一番话落地,圣女抬着深邃的眼眸看过来,恍惚间闪过一丝茫然。 容淳礼也是惊讶地望着他,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这番话细细听着十分有理。 懂分析地势,能绘地域图,还会揣摩事物背后真正之谋,卓无恙这家伙不入军营为师,简直浪费人才。 容淳礼又语重心长道:“你定要来西关。” 卓无恙:“?” 容淳礼的眼神真挚又期盼。 卓无恙被看到有些不好意思:“……行。” 圣女又起身走了。 三人刚下山,便听到阵阵马蹄之声,没过一会,山边冒出一队人马。 骑在最前面的男女青衣紫裙,脸色焦急,后边玄色和红色并行,最后让一匹汗血宝马超过去。 汗血宝马上的人肩扛一柄大刀,气势汹汹就杀来。 “淳礼!”容惊春瞧见大侄女,又瞧见前边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子,二话不说就提刀砍上去,嘴里吼着,“就是你欺负老子的小侄!” “四叔!” “四弟,住手!” 紧急时刻,还是阿端急急忙忙喊住人,“那是我姑姑!” 刀已经快要劈下,又不得不生生停住。 众人纷纷下马朝着容淳礼过去,询问她有没有哪里受伤。 阿端抚着女儿的手都在发抖。 “阿娘,淳礼没事。”容淳礼握住母亲的手,又看向家里人,“阿爹,二叔,三叔,四叔。” 容轻澈道:“吓死你三叔了,还好没事。” 容泊呈:“具体发生何事,让你用了烟火传信。” 卓无恙立马道:“回侯爷,是南疆乌一一族的长老们要抓走容淳礼,圣女婆婆也要带容淳礼回雾毒山继任圣女,两波人,同一个目的,手段不同。” 总结到位。 容城竹容泊呈容轻澈三兄弟同时看向卓无恙,意外这小子一直跟着,大概也猜到他没少助淳礼。 听到卓无恙的话,阿端的手颤抖得更厉害,嘴里说着该来的还是来了,尔后转身朝圣女走去。 容惊春抱着刀在一旁盯着,门神一样。 “姑姑……” “别碰。” 圣女不让阿端靠近她,阿端走近发现她和寻常不同,这样子仿佛随时会逝去。 阿端的眼眶更红了。 “姑姑,怎么会,怎么会……” “世间不多了。”圣女活了百来年,早已看淡生死,也该看淡人情,但是面对这个自己养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伶端公主,心底还是生出些许不舍,想着该要见上一面。 不过圣女不懂表达这些。 她道:“伶端公主,淳礼乃你血脉,又是紫眸圣体,该回雾毒山圣女殿履其职,起码能造福南疆子民两百年。” 两百年! 卓无恙又傻眼了。 容淳礼能活两百年。 除去容城竹和阿端,其余人都一脸吃惊。 “两百年那不成妖精了?”容惊春把刀往地上一震,“不去,好好的人不做做什么妖精。” 众人无语,又觉有理。 圣女从前就听闻容老将军粗鲁无理且烦人,这容家老四跟老将军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理了只会招麻烦,不理才是上策。 圣女对着夫妻二人说:“伶端公主,药王谷主,你们已经藏她十九年,这十九年她已经作为女儿陪伴爹娘,作为大云子民保家卫国,接下来该回到南疆去,淳礼有一半的南疆血脉,逃不脱。” “屁话!”容惊春又呸一声,“一半血脉,那也该一百岁以后再回南疆,前一百岁是我们容家的。” 容轻澈挑眉:“有理。” 圣女:“不入雾毒山继任圣女与常人无异。” 容惊春:“那是你们的事儿,反正淳礼到百岁都得在我大云,在我容家待着。” 圣女:“胡搅蛮缠。” 容惊春:“话可是你说的,一半南疆血脉,那半生在大云,半生去南疆有什么问题。” 容轻澈:“没问题。” 容惊春:“就是!” 兄弟俩人一唱一和,容泊呈则挡在容淳礼面前,抬手按在她肩膀上道:“淳礼,我只问你,你回不回南疆?” 容淳礼想也没想摇头。 容泊呈瞬间亮出“破杀”,长枪气势如风起,他沉声道:“那就没人能将你从本侯这儿带走。” 容惊春道:“淳礼,你的长枪呢,它也该为你而战!” 容轻澈也冷笑:“谁敢逼迫你做事,便是与我容家为敌,不管你是南疆长老还是南疆圣女,入我大云就该收了爪子做事。” 第530章 蛇蝎女(九) 有阿端和容城竹在双方不可能真的动手,顶多各自维持着警惕。 圣女提醒阿端:“公主,您是南疆的公主,尽管您已嫁到大云,是容家大夫人,又是药王谷谷主夫人,但请您不要忘记您先是南疆公主,请不要忘记您的子民。” 阿端不管是在爹娘还是师傅面前都是嚣张跋扈的主,唯独在圣女姑姑面前不同,多一些乖巧听话。 一是圣女姑姑从不与她开玩笑,说话从来都是清冷直接,故而玩笑不起,二是她待在圣女姑姑的身边最久。 在雾毒山里,姑姑只饮露水而食草木野果,她得吃米食肉,姑姑并不擅这些,或许是因为姑姑生下来便做圣女培养,或许是姑姑在雾毒山里待的时间太久了,早已经不记得正常人是如何生活,一开始照顾她总是手足无措。 出雾毒山要来米而不会生火做,猎物而不知烧火烤熟,雾毒山里禁火,夜里的圣女殿也是冷冰冰黑漆漆,唯一的光亮便是山间飞舞的萤火虫。 姑姑一开始喂她生食,她烧了好几日,找来巫医给她瞧过以后才知道如何做熟食,又照顾了她一段时间,但其实都半生不熟。 她好几次想吐出来,姑姑都会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她,说:“公主,乖一点。” 日子久了,会喊她“阿端”,把她从树上抱下来,摸摸她的头,“阿端,你得听话一点。” 以至于每次面对姑姑,她都下意识要做个乖孩子,哪怕二十多年过去,哪怕自己的女儿都已经长大成人。 她还是会下意识听话。 “姑姑,我知道。”阿端对上姑姑看似依然年轻却又白透诡异的脸,眸色也比从前淡了很多,与其说是大限将至,不如说是中毒太深。 她又怎么舍得女儿这样过一生? 更何况是两百年。 两百年孤苦伶仃。 阿端想一想心都在痛。 “可是姑姑,我才是南疆公主,这与淳礼没有关系,我的身份和淳礼没有关系啊。”阿端红了眼眶,下定决心道,“姑姑,那是我的子民,我才是公主,让我去守雾毒山如何?” “师妹!”容城竹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眼底满是不忍。 容淳礼也喊了一声:“阿娘!” 圣女平静地看着她:“公主,你守不了,在你生下女儿时灵血已延传至淳礼之身,她是天生的圣女,尤其是可以驱赶万蛊的紫眸,她应该是第一任圣女大祭司转世。” 圣女看向容淳礼:“这是她的宿命。” “既然是转世就不是同一个人。”卓无恙忽然出声,目光变得深邃又肯定,“这不是她的宿命。” 众人看向他。 卓无恙忽然掀开衣摆跪在地上,朝五人行叩拜大礼:“诸位叔伯,伶端公主,晚辈斗胆求娶容淳礼!” 额头抵在泥面上,诚恳道:“晚辈知晓在此地说这样的人生大事实在无礼,晚辈本想此次回北离便与爹娘商议登门提亲之事,眼下看来是等不到了,只能匆忙出此下次,还望诸位叔伯原谅并同意。” 容淳礼:“?” 卓无恙抬眸,真挚地望向众人:“晚辈是真心喜欢少将军,想要求娶少将军为妻,若有幸能娶少将军为妻,晚辈绝不将少将军困于后院高墙,晚辈会追随少将军镇守边疆。” 容家众人看他的眼神复杂起来,又看了看淳礼。 淳礼一副意料之外的神情,大家心里明白这傻小子是想帮他们解决眼下的困境。 容惊春多少当了真,收了刀就往卓无恙那儿去,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恶狠狠道:“你说你要求娶谁?” 面对容家脾气最暴躁的人,卓无恙还是难以抵抗地咽了口唾沫,尊称面前的人为将军。 容惊春好歹也是一军首领,这声将军他受得起。 “容将军,晚辈和少将军是两,两情相悦。”卓无恙说着看向容淳礼,挤眉弄眼地求人说句话。 我是在帮你啊少将军! 救救我! 容淳礼张了张嘴,竟鬼使神差地点了一下头。 容惊春背对着容淳礼故而没瞧见,只是又提了提衣襟,警告面前的人:“休要以为你住离亲王府,你娘又和皇后娘娘交好你就敢如此大言不惭,还想求娶淳礼?” “要不是这次让你赶着事儿,你知道淳礼是女儿身吗你就喜欢你就求娶你就两情心悦。”他松手把人甩开。 卓无恙站稳脚跟后,彬彬有礼道:“男子怎么了,容将军和闻相不也是男子吗?” “嘿!”容惊春意外地瞪着他。 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容轻澈过来道:“这傻小子不傻,不知道暗地里观察多少事。” 容淳礼第一反应仍然是这是个人才,必须得把人拐到西关去。 西蛮和南疆北寒不同,他们个个人高马大而骁勇善战,战马更是数不尽,从前看似比不得北寒兵强,实际上是最狼子野心的一个。 西关一直不太平。 最后是容泊呈站出来道:“南疆圣女,淳礼如今是我大云军营的将领,你们要人的得经过皇上皇后文武百官以及大云子民边关将士的同意,私下里妄想带走一军将领,是不将我大云放在眼里。” 他转身望向淳礼:“南疆的人可曾对你动了手?” 卓无恙立马告状:“那群长老动手了!少将军身上有伤!” 容淳礼早已换过衣裳,半点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容惊春瞪他:“你怎么就知道她身上有伤?你小子的眼睛还要不要了。” 卓无恙默默站到容淳礼身后去。 这人十分懂得看眼色行事,知道哪座山最可靠。 容淳礼垂眸看他一眼,也没将人赶走,多少有点要护着这个人的意思。 容城竹和阿端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卓无恙,这小子除了模样长得还不错,还有点聪明外,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过眼下重要的也不是这个。 容轻澈道:“二哥说的是,南疆竟然对我们大云的一军将领动了手,涉及两国邦交之事理应上禀皇上和皇后娘娘。” “淳礼,西关你暂且别回。圣女,还请到云京走一趟,至于乌一族的诸位长老们,一并请了吧。”容城竹笑着时永远叫人沐如春风,可是这笑里藏着冷,眼里还藏着刀,直叫人心悸。 圣女拒绝道:“我要回雾毒山了,既然你们决定将此事交由两国主君决定,那便不再关我的事。” “我只提醒你们一点,淳礼只有跟我走才不会受苦,若是先迎回族中。”她看向阿端,“公主,你应当知道以她紫眸圣体的身份会经历什么。” 阿端的身子一抖。 圣女微微抬手,一只银蝶落在她的指尖:“告诉玉蚕,可领长老们来见新任圣女了。” 圣女转身就要离开。 阿端伸手拽住圣女的手腕,只一瞬,刺骨的寒凉袭遍全身,她的嘴唇也渐渐变得乌紫。 “你做什么!”圣女瞳孔一缩,急急忙忙把她的手甩开。 “姑姑……” 容城竹立马伸手扶住阿端的腰,点了她身上的穴位阻止毒素运行到全身血脉。 阿端摇头:“师兄我没事,你知道这点毒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运功几日就排出体外了,只是……” “姑姑,您一定要回雾毒山吗?”她的眼里满是不舍和不忍,“姑姑此次回去用不了多久就会逝世?尸首腐在树下化作春泥了吧。” 圣女不太明白公主为何伤心,“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我既是圣女,身死而化为春泥养护蛊树便是我的职责。” 圣女走了。 阿端红着眼眶一动不动。 第531章 蛇蝎女(十) 容淳礼望着那抹透白的背影,脊背挺得笔直,脚踩银蝶,给人一种轻飘飘好像随时消失的感觉,可就是这样的人,百年来都肩负重任,从她体内流着的鲜血再到她逝后留下的尸首,都要归于南疆子民和南疆的那片土地。 她钦佩不已,满眼敬重。 尽管如此她也不会回南疆去继承那劳什子圣女之位,她不做什么默默无闻的背后之人,祖父常说,淳礼你要有本事就往那前头冲,要做就做那刀刃,永远刀向敌人。 容淳礼来到母亲面前:“阿娘,你既担心婆婆,何不回去陪她一程。” 阿端苦涩地笑笑:“我去了也靠不近雾毒山,姑姑逝去的半年会封山,除去新任圣女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踏进雾毒山半步。” 容淳礼想了想,说:“婆婆昨夜本可以直接带我走,是在听到阿娘你会来,婆婆才改变的主意。” 阿端的眼睛微微睁大,嘴巴也跟着微微张开,鼻孔翕动着,最后落下一滴眼泪,回头抱了抱女儿:“阿爹阿娘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 “淳礼知道。” 圣女走了,乌一族的长老们正在赶来路上,容城竹走到卓无恙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卓公子,这两日多谢。” 卓无恙的肩膀一阵酸疼,强忍着道:“不,不必客气,晚辈与少将军有同窗之谊,应该的,应该的。” 容城竹似笑非笑道:“同窗之谊?不是两情相悦?” 容惊春瞪眼:“你小子还带变脸的?” 卓无恙面色一尬:“……误……” “卓兄是想帮我,阿爹。”容淳礼上前去解释,“卓兄以为只要成亲便没了继任资格。” 其实大家心里是清楚的,只是身为长辈,对想要娶自己家女儿的人总是多几分警惕和打量。 容轻澈对卓无恙说:“说你聪慧,实际上还是个傻小子,重点不在成亲,重点在生下延续血脉的女儿。” “晚辈,知道。”卓无恙放低声音,“成亲不就会生下女儿吗……” 说完他就挨了容将军一巴掌,实实在在打在他后脑勺,打得他脑袋嗡嗡的。 “瞎想什么!” 他赶紧道:“晚辈知错。” 容惊春哼一声,“淳礼有我们这些叔伯,上头还有皇后娘娘在不会有事,你家叫你回去,还不赶紧赶路。” “啊?哦……”不知为何,卓无恙有些许不舍,伸手摸摸脑袋,扭头说,“我马没了。” 容淳礼叫来自己的马,把缰绳递过去,“别忘给它……” “买最好的豆子和最鲜亮的草。”卓无恙拉过缰绳,“我都记着呢。” “嗯。”容淳礼点头。 “少将军你……” “嗯?” 卓无恙抿了抿唇,“你保重。” “嗯。”容淳礼又一次点头,发现他还没有走,又疑惑地望他一眼。 卓无恙问:“少将军你说在西关等我的事,可还作数?” 容淳礼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当然。” “好!”卓无恙终于翻身上马,脸上洋溢着笑容,朝各位辞别北上。 容惊春:“???” 容轻澈:“???” 容惊春扭头问:“什么西关等他?” 容轻澈质问:“你两还真私定终身了?” “不……”容淳礼嘴里的“是”字还没落下,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乌一族的长老们来了。 十个长老兼在,后面还有一小队人马,马蹄溅起一阵又一阵的灰尘,停下来时灰尘漫天。 容惊春嘴里呸了好几声,个个警惕地望着马背上下来的人。 阿端站在最前头,冷眼瞧着诸位长老:“稀客啊,长老们。” 长老们立马领着人来到阿端面前,躬身行礼:“公主殿下。” “你们还知道本宫是公主,竟敢擅自绑架本公主的女儿!” “公主……”长老们抬头,一时间又不知说什么。 “你们还敢伤她。”阿端拔了剑,一剑破了为首长老的面具,面具之下是一张枯瘦如柴的脸,两颊和眼窝都深深地凹陷进去,目光如虫蛇般阴鸷。 众人惊惧地喊着:“大长老!” 大长老抬手阻止,说一句无事安抚身后之人,再度弯腰朝公主和新任圣女道歉,苍老的声音还算诚恳。 容城竹眯了眯眼睛,袖口微动,勾出一抹浅浅的笑。 “长老们伤我儿,往后药王谷的草木就不往南疆送了,也望诸位长老们体谅。” “谷主!”有人又惊又愤,“药王谷和我族交好是上一任谷主说好的事,谷主怎么能反悔?” “如今我才是谷主。”容城竹的脸上自始至终挂着淡淡的笑,“药王谷是我说了算,诸位长老不信,可以去问问他老人家。” 长老们面如土色。 怎么问? 都去死吗! 大长老又站出来道:“此事确实是我们不对,只是伶端公主之女乃新任圣女,还望谷主和伶端公主,定西侯,三公子四公子允许新任圣女跟我等回南疆。” 容泊呈把破杀摆在面前,就这么冷漠地看着他们。 容惊春肩扛大刀,满眼挑衅。 容轻澈摇着折扇笑:“这事啊,诸位长老还是去同我们皇上皇后娘娘说去的好。” 长老们面露疑惑,身后又传来阵阵马蹄和脚步声,声势浩大。 容轻澈“哎呀”一声:“不好意思,忘记告诉各位了,本公子来时给淳礼的姑姑和姑父递了个信。” 浩浩荡荡而来的人马里,最前头的是闻季冬,骑着掠火威风凛凛。 闻季冬下了马,掠火就去找一旁的疾风了。 容惊春则放下刀过去,悄声问:“怎么是你过来?” “春哥忘了我身为右相所掌之责?”闻季冬为右相,主掌邻国邦交礼仪等。 他朝着南疆的长老们笑盈盈地迎过去,说了自己的职位和来意,是来欢迎南疆贵客,接各位去云京城的。 长老们面面相觑。 他们本想偷偷摸摸把人带回去,最终不仅惊动容家,还惊动皇上,事情演变成了两国邦交之仪。 棘手了。 棘手归棘手,他们并不是没理,乌一族世代祖训里女子就是归于族中教养,即使是大云皇帝也不能插手他族之训。 一行人调转头回云京。 容淳礼和爹娘三叔一起坐的马车,二叔四叔骑在马上。 马车走了没一会儿,闻季冬派人到马车这儿来说,长老们要飞鸽传书给南疆王,既然已经上升到两国国事,南疆王是该知道。 容淳礼发现阿娘在听到南疆王后脸色变一下,阿爹也下意识伸手去揽阿娘的肩,怕有人抢似的。 容淳礼眼珠子转了转,往她三叔那边挨过去,小声询问:“南疆王和我爹娘有仇?” 容轻澈的眸光闪了闪,小声回她:“现任南疆王叫莫振元,你外祖父外祖母所认义子,本是你娘的未婚夫婿,你娘逃婚和你爹生下了你……” 说着他面露愁容,南疆王要是还记着这仇,此次怕是全力站在乌一族那边,卯足劲要把小淳礼带回去啊。 第532章 蛇蝎女(十一) 回云京后,闻季冬安排南疆长老们住在皇家驿馆,又叫马车直接送容淳礼进宫,说:“皇后娘娘的意思。” 容淳礼进了宫,其余人回家和长辈们报平安,也把具体的事告知大家,一块商议这事要怎么办。 容泊呈叫来落杏,差她亲自跑一趟西关。 平南郡主道:“事情到这个地步,淳礼是女儿身的事瞒不住不说,西关军营里的将士们还不一定认淳礼,希望落杏这一趟不是白跑。” 容泊呈跟着接话:“朝堂上也要吵上几日。” “怕都是文官在吵,那群家伙吵几日都不一定罢休。”容惊春坐没个坐相,嘴里一直嚼着花生米,咔嚓咔嚓的,像要嚼人一样,“干脆我一道上朝堂去吵得了,人多热闹。” 容老将军眼睛一亮:“好小子!” 朝堂上一吵就是半个多月,南疆王都要到云京了还没吵出个对策来,司徒君就端坐在龙椅上听他们吵,吵得头疼,有时候下边的人吵着吵着一回头,皇上已经不见了,要么是大皇子坐在龙椅上,要么是二皇子趴在龙椅上睡到流口水。 一众老臣拂袖“嘿呀”一声,满眼地不可思议,下一瞬感觉要骂皇上,想想先帝励精图治,怎么到了皇上这里连点耐心都没有。 “午时了。”右相一走,容惊春也走了,大家自顾自退朝,出去烈阳高照,都深秋了日光还是这般足。 最后奏折递到皇后娘娘那里。 许秧秧只扫一眼就知道高的那一摞是长篇大论淳礼回南疆利于两国邦交,少的一摞则是不能让淳礼回南疆,最上边就是右相的折子。 都懒得看了。 “姑姑。”容淳礼过来了,即使她是女子之身的事已经传了出去,她还是男子装束,走着气定神闲的四方步。 许秧秧抬眸一笑。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提此事,容淳礼说:“姑姑,淳嘉和喜儿写信来想见见我,可能叫他们进宫?” 为保南疆长老们暗中使坏,淳礼被接进宫里住着,几乎不见什么外人,期间长公主来过几次,小的那个都交给容泊呈带着,大的那个更不会带着。 即使是皇后娘娘的娘家人,也不能说进皇宫就进皇宫。 许秧秧才想起来这事,“他两惊着了吧?叫霜女去把兄妹二人接来就是。” 霜女立马出宫去接人,路上遇见二皇子,二皇子往马车上一跳,嚷着也要出宫去。 霜女不会拗,也拗不过,只说一同出宫就得一同回来,否则立马禀报皇上和皇后。 二皇子脸一垮,勉为其难地说行。 皇宫到南街尽头的路有点远,霜女午后出的宫,临近傍晚才接了喜儿和淳礼进宫。 喜儿一路上都在挨着二哥说话,问:“礼哥哥原来是姐姐吗?真的是姐姐吗?” 容淳嘉也是一脸的烦躁:“二哥也不知道,但爹娘说了是,祖父祖母也说是,她是我亲姐,亲姐!” 说得更加心疼了。 难怪姐姐的院子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也不轻易让人进。 都是南疆那群人的错! 容淳嘉握紧拳头,“我死也不让他们带走我姐!” “喜儿也不让!”喜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圆润粉瓷的脸蛋跟长公主很像,唯独眼睛和鼻子像亲爹,尤其是眼珠子,跟她爹一样黑黝黝的,里面亮着光,透着一股子聪明劲。 眯眼笑又给人傻乎乎的感觉。 眼眶红红的又十分叫人怜爱。 要是一边红着眼眶一边咬着牙说要保护谁,瞧着又软又凶的,叫上生不起气,又叫人无法忽视她的决心。 虎父无犬女,她爹是定西侯啊。 喜儿一踏进皇后的宫门,就开始喊:“礼哥哥,哦不,姐姐!姐姐!” 容淳礼听着声出去,喜儿一下子跑到她面前来,抱着她的腰就哭,呜呜地哭,还越哭越伤心,肩膀一耸一耸的。 小嘴里说着:“姐姐这些年辛苦了,对不起,姐姐,喜儿,喜儿没能知道姐姐是姐姐,喜儿笨。” “笨死了!” “喜儿让姐姐一直一直一个人……” 容淳礼笑笑,摸着她的脑袋说:“喜儿不笨,是哥哥藏得太好了,不怪喜儿,怪哥哥。” 她说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 喜儿也听习惯了没觉得什么,只是仰着脑袋巴巴望着,又伸手捏捏姐姐的脸。 “姐姐总说男女有别不让喜儿捏,如今喜儿能捏了。” 见她哭得两眼通红,容淳礼微微弯腰,随她捏。 喜儿立即破涕为笑。 “姐……”容淳嘉一步步走过来,眼里有无措,还有心疼,他双手递过去一支簪子,“我,我得知消息时正在街上转悠,正好看到这支簪子,想着你恢复女儿身能用得上。” “不不不,男儿身也能用。” “我知你不喜繁琐,肯定不爱步摇什么的,我们家也不少这些东西,但我一眼看见了就想给你买,你看,上便雕着小蛇,你不是正好养了条青蛇吗?”他殷勤地递过去解释,素雅的蛇形钗捏在指间。 容淳礼伸手接过来,见他还眼巴巴看着自己,又伸手去摸摸他的头。 容淳嘉立马笑了,笑着笑着眼底满是泪花,眼前一片雾蒙蒙的。 从前他就心疼兄长遭人背地里嚼舌根,就像其他人说的一样,兄长被爹娘和二叔踢来踢去,好像没个准确的家一样。 现在知道兄长本是女儿身,真是自己亲姐姐,就更心疼了。 “姐……” “嗯?”容淳礼看他要哭要哭的,嫌弃似的一笑,“擦擦,十四五岁的人了,再过几年都该成亲了。” “哦。”容淳嘉抬手擦擦,又喊她一声,“姐,你要去做南疆圣女吗?” “不去。” 他松口气,想到这几日街上吵吵囔囔的事,一颗心又提起,“舅舅马上到了,舅舅要是跟那些长老一伙强行带你走怎么办!” “要不,要不……”他又别别扭扭地说,“我扮做女子,替你去守雾毒山?” 容淳礼在诧异中笑出声来,又一手薅在弟弟的头上,把头发都薅乱了。 “替什么替,那不是我的责任,没有替不替一说,别胡思乱想。” “哦。”容淳嘉眼睛又一亮,“姐,你想不想换女子的装束?我按着你的腰身让锦庄做了好些衣裳,各式各样的,什么色都有,都给你带来!” 容淳礼刚才就看见霜女手上拿着一个大大的包袱,竟然是衣裙。 “我……不会穿。” “喜儿会!”喜儿抬起她的手,眨巴着亮闪闪的眼睛,一手拎着重重的包袱,一手拽着她姐姐进去。 容淳礼惊讶:“拎得动?” “拎得动呀!喜儿才不是娇滴滴的姑娘,喜儿要跟姑姑一样,能文能武!” 第533章 蛇蝎女(十二) 许秧秧不疾不徐揪着二儿子的耳朵回寝宫,身后的小女儿迈着两条小腿哒哒哒跑着,嘴里焦急地喊着:“母后母后,二皇兄,二皇兄……” 还有大儿子也是,担忧地喊着“母后”,是要求情呢。 许秧秧才不理。 宿洵死性不改,动不动就撒丫子往宫外跑,去就去了,还不报备,也不带侍卫,看样子是忘了上次出宫不小心遭遇刺杀的事。 都说了这几年云京暗地里不安稳,不知道哪里窜出来当年没杀净的大皇子一派,躲在阴沟里要起事呢。 耳朵听不进去话,就得多拧拧! 小公主看着二皇兄的耳朵都拧红了,急得差点摔一跤,幸好有大皇兄在,大皇兄轻轻一捞就把她抱起来了。 “大皇兄,母后会不会打二皇兄啊?” “不急,我们待会劝劝母后就好了。” 许秧秧听着兄妹俩的话,正要反驳劝不好呢,忽地看见换成衣裙的淳礼,虽然头发只是用一支钗束着,却也叫人眼前一亮。 淳礼母亲乃南疆公主,眉眼随了母亲生得深邃,鼻梁高挺,轮廓清晰,乍一看,有点异域女子的味道。 许秧秧一个没忍住,狠狠掐了二儿子的耳朵一把。 “嘶!”二皇子疼得差点跳起来,忽地感觉耳朵一松,母后松手了。 还没站直身子的他又看见大哥和小妹疾步从他面前过去,愣是没停留一下。 “???” 说好的关心呢? 他直腰抬头,倏地看见殿里多了个英姿飒爽的大美人,冲过去第一句就是:“你谁?” 遭了一家子的白眼。 猛地又反应过来:“大表兄!!!” “不对不对,现在是表姐了。”二皇子围着自己这个云京第一天子骄子的表兄,顿时说不出来的感慨,“本皇子还以为都是闹着玩,一直也没见你换成女子的衣裙,没想你真是女扮男装啊!” “女扮男装还凭本事入军营掌管黑甲铁骑……”他竖着大拇指,由衷地赞叹:“表,表姐,你真是让本皇子自叹不如!” 许秧秧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容淳礼颔首道:“二皇子谬赞。” 她又一一朝大皇子和小公主行礼,大皇子笑着点头,小公主脆生生地说:“姐姐好。” “姐,这衣裙如何?”容淳嘉期待地问着。 容淳礼对女子的装扮没有什么感觉,点头道:“还行,得试试。” “试什……么……”容淳嘉看着他姐拿来长枪,在空地处练了几下。 收枪时说:“有点累赘。” 于是披帛成了襦裙的束腰。 不伦不类的。 大家:“……” 最后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容淳嘉笑着笑着就一脸苦涩,“姐,你这样,何时才能找到夫婿啊!” 他好愁! 容淳礼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忽地想到卓无恙,卓无恙提起他姐姐时也是这样的语气,生怕自己没人要,虽说着笑不知道哪个瞎眼,实际上满是愁闷。 “有姐姐的弟弟都是你们这样?”她轻轻嘀咕着。 容淳嘉只见她嘴动,没听清说什么,追着问了一句什么。 容淳礼摇头。 她收了长枪叫人放好,往北方远远瞧上一眼,也不知卓兄如何,家中是不是出了什么急事。 …… 北离卓府。 府里发出一声震响:“娘!你们把我叫回来就为了这事?我还有正事呢!” “你有屁的正事,人生大事还不是正事!”宋金枝拿着一张丹青图过去打开,“你看看这姑娘如何?家世人品贤德我和你爹都打探清楚了,你看看合不合眼缘……” “不合。” “看了再说!”宋金枝又把画像往前递了递,嘴里埋怨着,“人家你这么大的年纪都当爹了,你倒好,亲事都没订上,还以为你去了云京会给爹娘拐个儿媳妇回来呢,结果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姑娘我和你爹还有你姐瞧着很顺眼,你要是瞧着也顺眼,咱们改日就登门提亲去。” “登门提亲!”卓无恙一副天都要塌了的样子,“娘,您再急也不能急成这样吧,长姐都还没成亲呢。” 他好像找到了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语气都硬气起来,“弟弟怎么能先成亲!要先也是长姐先!”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宋金枝得意地笑笑,“你姐的亲事已经定了,明年就办酒,现在就差你的,你要相中这姑娘,改明儿咱们上门提亲,选个和你姐成亲相近的日子,也省得亲戚朋友们跑两趟,就近一道办……” “长姐让谁拐了?”卓无恙仿佛只听到姐姐定了亲事,后边的压根没放在心上,他担忧地追问母亲,“那人哪儿人?做什么的?家世如何?人品如何?爹娘可好相处?可会欺负长姐?” “行了。”宋金枝笑笑,“平日里跟你姐三两句话就闹起来,跟放炮仗似的,这会儿知道担心,怎么不说是哪个眼瞎瞧上你姐?” 卓无恙不说话。 “人是你姐自己相中的,这些天天天扮淑女,穿得人模人样的,邀人逛湖吟诗作对呢。” 卓无恙:“???” 淑女? 逛湖? 吟诗作对? 他姐不会把人踢湖里吗? 卓无恙的嘴角狠狠一抽,“他们在哪儿,我去瞧瞧。” “回来。”宋金枝喊住他,幽幽道,“少打岔,你姐的事定了,现在就剩你的事,早点定了爹娘好少操点心。” 卓无恙:“……” 卓无恙不得不重新转过身,接下母亲塞过来的丹青画像,在母亲的威慑下认真扫了一眼,煞有其事地说:“不顺眼。” 宋金枝双手叉腰,眯着眼问:“倒是说说哪儿不顺眼,说不出来有你好看。” “这姑娘过于温婉,不够英气?咱们北离可是狼神佑下子民,女子也当英气一些才行。” “还有这身形过于娇软,不好不好。”他摇着头。 “儿子,你不喜欢美娇娘啊?”宋金枝上下打量着他,“难道你喜欢你姐那样的?” “不。”卓无恙答得斩钉截铁,“长姐话太密,有点咋呼。” “哦,你喜欢长相英气又安静的?” “您不觉得这样的女子英姿飒爽,十分招人欢喜吗?”卓无恙眼睛都亮了。 宋金枝寻思道:“招不招人欢喜老娘不知道,老娘只知道你小子春心萌动,说说,是哪家的姑娘?” 卓无恙一愣,面对母亲灼热的目光下意识偏头躲闪,支支吾吾地说:“没,没啊。” 第534章 蛇蝎女(十三) 自从卓无恙表现出有心仪姑娘的样子之后,宋金枝勉强消停了,正想着把这好事告诉老卓和女儿呢,这小子云京果然没白去! 功名拿没拿到不重要,起码知道找媳妇。 等到丈夫回来,她“老卓”两个字才喊出口,便看见丈夫神色凝重。 她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老卓见到她立马露出温和的笑脸来,说:“不是北离的事,容老将军有个孙子要容淳礼你知道吧?前年在西关去了黑甲军那个。” “老将军说过,跟咱们无恙性子刚好相反,听说养了蛇和蝎子,无恙去年来信还提过,跟无恙同窗。” 老卓刚点头,儿子立马闻讯窜过来也要在旁边听。 老卓没把儿子赶走,意思是可以听,不是什么秘密的事了。 “这位容少将军是个女儿身。” 老卓一句话把她干懵了,下一瞬露出赞赏的神色:“这姑娘厉害啊。” 卓无恙默默坐直,脊背也挺直,感觉跟夸自己似的。 “不仅是个女儿身,还是南疆公主当年丢失的那个女儿,南疆人找来了,要她回南疆继承圣女之位,不止长老们来了,南疆王估摸着也到了。” “容淳礼是西关军队里的人,又不是没有一官半职,南疆人不能说要走就要走……” 卓无恙:“就是,又不是个物件。” 爹娘看他一眼,他又默默闭上嘴。 “朝中原本分两派,一派说不准,一派说应该,不准的理由是说南疆说带走一个将领就带走一个将领,大云的面子往哪搁,是不是以后哪国想来要人就要人,想来拿人就拿人。” “是啊!这南疆真是目中无人,这姑娘真让他们带走还了得。” 卓无恙喊了一声“爹”,“您话里的原本是何意?” 老卓叹息一声:“原本分两派,如今成三派了,另一派说要废容淳礼的军职,自古没有女子为将领的道理。” 卓无恙愤道:“岂有此理!” 宋金枝附和:“就是!岂有此理,平南郡主不是女子吗?皇后娘娘不也领过兵,老娘不也领过!” 老卓摇头:“不一样。平南郡主是随老国公行军,没有军职,不管皇后娘娘还是你领兵都没有正经军职,多为临危受命,平南郡主未受封郡主之前军中将士称的是姜姑娘,太子妃也称的太子妃,夫人你,也是一声卓夫人。” 宋金枝嗤笑一声,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女子差哪儿了!凭什么就非得冠上你们男子的姓才行?以后不许叫老娘卓夫人,叫宋夫人!” “还有这些个天天坐在云京不知边疆将士苦寒的大臣们,个个欠收拾,容老将军的孙女难道不是凭自己本事进的黑甲军?做男子装扮就没事,知晓是女子就不行?什么女子不能有军职领兵,分明是你们这些男子觉得被女子压着不体面!我们女子一直被你们男子压着就体面!” “一点容人的肚量都没有,还称什么大丈夫,我呸!” 卓无恙见过她娘发火的样子,还没见过发什么大的火,那眼神连着他和老卓都一块恨上了,简直是无差别对待。 外祖父外祖母说娘以前还是有些许温柔的,后面不知怎的越来越嚣张,他想嚣张能嚣张到哪去,现在见识了。 全天下男子都记恨上了。 宋金枝还是气不过,推着老卓说:“你去,你去找军中将士和北离的官员们写那什么联名上书,容淳礼不能撤军职,也不能让南疆人带走,否则就是寒了天下女子的心!” 老卓欲言又止:“民间也不怎么占容淳礼这边。” 宋金枝简直不敢相信:“为何?” “如你说的,男子多数不同意女子领兵,女子也多数不同意,觉得容淳礼一个姑娘就该在家里绣绣花,找个人嫁了。” 其实说得更难听,说的是等着人来挑她,然后嫁了。 宋金枝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卓家父子两个吓得脸色都白了。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宋金枝眼底有泪,“女子不帮女子,倒去跟着男子一块指责自己,悲哀!悲哀!” 卓无恙吓坏了,赶紧给她顺气,“娘,娘,你没事吧!” 宋金枝好一会才缓过来,气势汹汹道:“老娘要把北离的女子联合起来!咱们北离能有今日富裕,一半都是离亲王妃带来的,离亲王妃不就是女子!离亲王妃说了,女子能顶半边天!” 她说着就要去忙这事,让丈夫和儿子拽回来,苦心孤诣地劝道,时间晚了,这个点去打扰人家,反而激起人家的反叛之心。 这才把人按住。 宋金枝扭头对儿子说:“把你姐叫来,明天我们三个就去挨家挨户走,老卓你不联名上书,我们自己联名上书。” 卓无恙目光坚定:“好。” …… 眨眼又过去半月。 皇上突然诏容淳礼上朝,四品以下官员是不能参朝议政的,特地把人叫到朝堂上去,容淳礼知道是走是留,就在今日了。 姑姑为她整理仪容,弟弟妹妹们也早早醒了,在一旁眼巴巴看着,跟她要上战场一样。 不过也对。 今日是一个没有刀光剑影的战场,不论是朝堂还是民间,以及两国之间都争议太久,快两个月了,是该有一个决断。 “姑姑。” “我不辞军,也不回南疆。” 许秧秧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按自己想的去做,怕什么,你又不是没本事没后台,两样你都占了还怕输?” “咱们家的人从不言输,明白吗?”许秧秧拍拍她的肩膀,笑道,“还是这干净利落的打扮衬你。” “今日这早朝我得避嫌,你跟宿洵一起去。”许秧秧叫来二儿子。 二皇子立马道:“母后放心!今日事关重大,儿子保证不打瞌睡不胡闹。” 许秧秧瞪他一眼,慢悠悠地说:“不打瞌睡就行,没指望你稳重,护着你表姐一点。” 出了宫门二皇子就问:“表姐,刚才我母后那话什么意思?是我不能打瞌睡但可以胡来的意思吗?” 容淳礼有些走神,她想起前昨日南疆王见她,开口第一句便笑盈盈地说:“你和你娘生得真像。” 而后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厌恶。 因为她也长得像阿爹。 南疆王还故作玄虚:“伶端公主为了你,什么都能做出来,本王政事繁忙,还没来得及见呢。” 都见她了,还来不及见她娘? 是故意不见吧。 “淳礼啊,你应当喊本王一声舅舅,听舅舅一句话,不要做那让你母亲为难之事。”南疆王笑着,笑意凉薄。 现在想想她都有些发寒。 第535章 蛇蝎女(十四) 朝堂本肃静,容淳礼的出现引文武哗然。 端坐高台的南疆王也眯了眯眼,而后笑着和自己这位外甥女对视一眼。 容淳礼行叩拜礼,拜了皇上也拜南疆王。 乌一族的大长老和二长老也在,一男一女,今日没戴面具,也不敢戴,否则就是对当今天子不敬。 司徒君道:“人已经来了,既然诸位给不出妥帖的法子,便让容淳礼自己决定。” “皇上!”当即有老臣出来阻止,“皇上乃天子,当由天子决定,如何叫她自己决定。” “朕的决定诸位听吗。”皇上冷声坠地,群臣哑然。 皇上心里打算的就是一撤职,二不回南疆,打算要护着这容淳里。 他们不想皇上如意,几方又没能统一一个答案,只能僵持。 南疆王一个眼神,大长老上前执言,又是同样的说辞,容淳礼本不该姓容,而该随母性,伶端公主就随母性,随母性者归母家有何不对。 南疆王紧跟着说这是南疆乌一族习俗,两国理应尊之重之。 容淳礼可以不改姓乌一,只需回南疆乌一族中受教,承相应之责。 不改姓乌一已经是南疆的退让。 有大臣立马附和:“容淳礼本为女子,即使不随母姓往后也会随夫姓,如今南疆不责令其改姓,定期允其回云京探望家中长辈是最好的法子。” “容淳礼一半南疆血脉,回南疆履职也是应当,大云军中将士众多,武举选拔令推行多年,出色将领也不少,不必忧心于西关军营之事,何况定西侯也即将回西关坐镇。” 言下之意就是军中有没有容淳礼都一样,一个小小将领换了就换了。 支持容淳礼的一方立马有人跳出来指责:“大人就是觉得容淳礼是女儿身不能领兵!” 那大臣面不改色,继续道:“提起这事便不得不说说近日坊间说法,容淳礼毕竟是女子,哪有女子担军职领兵之理,若是跟着定西侯随军也就罢了,容淳礼还手握一万重甲铁骑,这委实不合乎规矩啊!” 容淳礼问:“不合哪条规矩?大人想叫我撤职,敢问我又犯了哪条军中禁令?” 闻季冬道:“确实没有哪条规矩说女子不得入军营为将,容淳礼也没犯哪天军中禁令。” “这!”闻相一出声,那大臣气得脖子都粗了。 “淳礼。”南疆的二长老是个年迈的婆婆,她杵着木杖上前一步,沉着声音道,“你看见了吧,你为大云鞠躬尽瘁,大云的人却因你是女子而对你不敬,不认你的功劳,何不回南疆,南疆子民欢迎你,乌一族敬重你,继任圣女,你是南疆除去君王和王后最受人尊重的圣女,不会有人看不到你的付出,不会有人敢挑衅于你。” 二长老的话像巴掌似的,啪啪在刚才的大臣脸上打了几巴掌,连着大云人都挨了骂。 有人愤,有人怒,自然也有人羞愧。 南疆王过了片刻,出言阻止:“二长老,过了,不能以偏概全,只是大部分人如此认为认为而已。” 二长老弯腰退下:“是,还请皇上恕罪。” 司徒君脸色都沉了,目光嗖嗖地杀向诸位大臣,刚才还掷地有声的大臣头都不敢抬。 这不是叫南疆人看笑话了嘛! 自己窝里闹归闹,也不能真叫外人看笑话,不少大臣的目光也如刀子般剜过去。 大臣冷汗直冒。 “皇上。”关键时刻闻相又站出来,“南疆长老初来大云,想必是不了解大云子民和边关将士才会说出这样叫人气愤的言论,我泱泱大国岂不会计较……” 大长老理论:“是那位大人自己说淳礼乃女子不该入军营守护百姓,也是那位大人自己说大云子民不同意!” 闻相:“区区一个从四品的官员能代表所有大臣,能代表大云千千万万的子民?笑话。” 二长老目光幽幽:“四品官员所言,不是空穴来风。” 闻相微笑:“小人作风,耳边也是小人之言,怎能听信。” “皇上!”闻季冬行礼参言,“容淳礼到底撤不撤军职,理应听听军中将士之言,容淳礼到底回不回南疆也该听听真正的百姓之言!” 支持容淳礼一派的官员紧跟着跪地附议,剩下那些中立派,意识到情势不对也慢慢吞吞附议,剩下那些都是想要容淳礼撤职离开大云的官员,有文有武。 武将则是知道容淳礼真正的本事,十九的年纪掌一万铁骑,再过几年,怕是西关兵权一半落到他手里,一半落在定西侯手里,说来说去,最后兵权都是他容家的,那他们还能剩什么? 残羹冷饭也吃得够久了。 文臣就是看不惯一个女子有军职在身,官中无女子,军中岂能有女子! 有人依然执反对意见。 南疆王悠闲坐着,眼底的笑意不深不浅,仿佛就是要看大云的这出笑话,又好像势在必得。 容淳礼蹙了蹙眉。 卓无恙说她是蛇蝎男,依她看南疆王才是真正的阴冷如蛇蝎。 龙椅之上,素来坐无坐相的二皇子此刻坐得端正,笑着说:“哎,本皇子都不敢说什么,毕竟我和表姐相处甚少,也没在军营待过,不敢人云亦云,本皇子只知道表姐是以男子的身份过了武考,去了西关又自己入了黑甲军的选拔。” “难道当年武考的官员有问题!放水!”二皇子忽地站起来,一惊一乍的,吓了众人一跳。 还没完呢。 “过去参与黑甲军选拔的文臣武臣也有问题!父皇啊,查啊,得彻查啊!”二皇子一笑,“表姐要撤职,干脆也把参与的官员一起罢了吧。” 原本还站着的三名官员扑通跪下,在那天地可照日月可鉴,他们绝对没有徇私舞弊,容淳礼是凭自己本事进的啊! 二皇子一笑:“这样啊,那撤不了。” 司徒君看一眼自己儿子,伸手把人拽回来,在那叉腰叉个什么劲,挡着他视线了。 二皇子重新坐好。 司徒君看向闻季冬:“闻相所言甚是,便去问一问大云百姓,边关将士真正的想法。” 话音刚落,行云前来禀报:“皇上,离亲王来了。” “诏。” 离亲王年迈,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即使瞧着还老当益壮,行走有力,却已不再参与朝政,今日他来,手中还握着一卷书。 拜见皇上后,他将东西呈上去:“此乃北离官员及百姓联名上书,请皇上,南疆王,二皇子及诸位一阅。” 容淳礼愣了一下。 众人皆是。 北离州的联名上书,谁悄悄去办的?怎么一点信没有? 又是谁送来的。 此时的宫门外,卓无恙满头大汗,来回徘徊于宫门口,时不时焦急往宫里看,希望他带着联名上书没来晚,希望离亲王把联名上书带到。 一定要有用。 一定要有用啊。 卓无恙从未一刻像这般紧张,整个手心都是汗,多亏少将军的那匹良驹,也多亏上等的豆子和鲜亮的草,良驹千里而无事,倒是他屁股差点颠肿。 也值了。 恰巧在今日送到。 再晚一日就迟了,一切都迟了。 卓无恙双手合十,虔诚地祷告一遍,不管是佛家道家,先求了再说。 心心念念地想要护住容淳礼军职,想要容淳礼继续留在大云,前往西关去做她心中所想。 正念着。 忽地听见什么动静,像是虫蛇爬行的声响,他对这个太敏感了,尤其是在当初圣女婆婆用虫蛇运走他以后。 他四处观望,没有。 直到看见墙脚下的草里有一片格外嫩绿,慢慢靠近。 “嘶~” 卓无恙:“!!!” 卓无恙吓得后退好几步。 朝堂上,容淳礼的紫瞳闪了一下。 奇怪。她心道。 第536章 蛇蝎女(十五) 行云公公下去呈了上来,司徒君打开看的时候,二皇子探着个脑袋过去,头上的簪子差点杵在皇上的脸上。 行云瞧得一阵胆颤。 远处的随安一脸平静,还有点想笑,他看见皇上瞪二皇子了,二皇子没瞧见,还往上杵呢。 司徒君:“……” 死孩子。 他敛了神色,直接交到二儿子手里:“叫南疆王和诸位也看看。” “哦。”二皇子拿过来,先自己看了一遍,喜上眉梢地把东西传下去。 南疆王的眼睛一直盯着联名上书,落到自己手里后,嘴角的笑容都淡了下去,二位长老更是脸黑。 众臣一一传阅。 最后来到容淳礼的手里。 最先入眼的便是一寸又一寸的红,是血,不知如何落名着,用的指中血,密密麻麻,越打开越多。 而在最前边的名字里,卓无恙三个字躺在那儿,不大不小,规规矩矩地占着一点小小的位置,旁边似乎是他的长姐和父母亲。 原来是他。 容淳礼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最终收好这份联名上书,她从未去过北离,却得北离子民相护。 她眼底有些发热。 司徒君问:“诸位看了,有何感想?” 众臣还没说呢,容淳礼单膝跪地,“容氏淳礼将不负众望,誓死保卫大云疆土不受外敌所犯。” 她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还能说什么。 有人还想说只是北离百姓的想法,其他的呢? 外边又有人来报。 “皇上,西关黑甲军李峰求见。” 李峰? 容淳礼回头望去,李峰是铁骑副将,他怎么来了? 二叔叫来的吗? 她蹙眉望向龙椅之人,皇上只宣其觐见,脸上看不出任何神色。 李副将卸了甲衣上殿,跪道:“微臣李峰叩见皇上。” 司徒君道:“西关将士未诏不得擅自进京,你可知罪?” 容淳礼心下担忧,离亲王看她一眼,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微臣知罪,微臣愿意受罚,只是臣有事禀,铁骑主将迟迟不归西关,将士有动摇之心,臣与两千铁骑前来云京接回主将。”李峰侧身对容淳礼,“请少将军速回西关主事。” 黑甲军是最骁勇善战的部队,铁骑最锋利的刀,不过一万,这人竟然带着两千回京,莫大的威胁! 有大臣脸色都白了,小心翼翼看皇上的脸色,深怕皇上降罪下来,那他们这些支持容淳礼的人不得跟着一块遭罪。 大殿一片寂静。 落针可闻。 皇上再次开口:“来人……” 众人:“!!!!” 来了来了! 皇上降罪了! 容家要到头了! 皇上:“……拖下去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众人:“???” 什么?!! 就杖责三十? 三十??? 群臣愣的愣,幸灾乐祸的人僵住嘴角,不明白容淳礼都敢让两千铁骑回京了,怎么皇上就只杖责副将三十。 眼尖的人就瞧出来了,什么未得诏令擅自入京,分明是皇上默认的。 谁能让皇上默认此事,还不是那妖后。 妖后不止参政,还妄想兵权。 细微的议论声传不到龙椅上,容淳礼却听得清楚,一下子脸色就变了,眼底有怒又有愧。 她没想过要连累家中之人,更何况是皇后! 怎么脏水都往姑姑身上泼! 容淳礼有些忍不住了,又是离亲王过来摁住她的手臂,连闻相都回头示意她忍着点。 耳边又传来杖责之声,以及李峰的忍痛呐喊:“臣同两千骑兵入京,只想接主将回西关主事,求皇上成全!” 容淳礼倏地红了眼眶,躬身抱拳道:“请皇上下令,微臣即将就领兵回西关,从此以后不得诏令不回朝,若违抗此命,微臣五马分尸亦不为过。” “不行!”南疆大长老又道,“皇上,此命不能下,万万不能下!” 二皇子道:“可人家西关将士都过来接人了啊,要不,你们和两千铁骑抢一抢?” 两位长老的脸更黑了。 即使他们召集带来的人合力一击,用阴毒的法子也不可能几十人营得了两千铁骑。 两千铁骑! 精兵里的精兵! 几乎能以一敌十的精兵。 不说这个,就说他们一旦和大云的将士动手,跟两国宣战有什么区别! 二位长老看向上位的主君。 南疆王阴冷黏腻的目光一直盯着容淳礼,又落在离亲王和那位带头的闻相身上。 过了片刻,南疆王忽地笑了笑。 “看来本王此行,是带不走这个外甥女了。” 二位长老着急了。 南疆王慢悠悠起身,转身对着龙椅上的人说:“皇上,淳礼始终有一半南疆血脉,她如今要为大云效力,大云拿什么来换呢?” 坏了。闻季冬蹙眉,南疆王此行真正的目的在这,他没想过一定能带回容淳礼,或者说,他本就有两个想法。 若能带回容淳礼,一,南疆拥有一位百年难遇的圣女,二,鼓舞南疆士气。 若不能带回容淳礼,一,要大云拿东西来换,商路?城池?二,带着东西回去一样没让南疆吃亏。 司徒君勾了勾唇:“南疆王来时路上还没想好吗?” 两人目光交错,南疆王笑出声来,微微行礼:“皇上英明,本王想要的只是一条单独商路,免关税。” 户部尚书虎躯一震:“免关税?” 他道:“不可能。” 户部尚书板着脸,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要让南疆开了先例,剩下两国不得一块骑上来。 “现在是两国政事对吧?”二皇子起身,使眼色道,“表姐,我们走,别耽误父皇和诸位大臣商议要事。” 二皇子说风就是雨,下去就把人给拽走了,有客人在此,可以说是无礼。 有人就要嘀咕这二皇子了,真是哪哪都不如大皇子。 二皇子听见也跟没听见一样,带着人就离开大殿。 出去时李峰正好受刑结束,容淳礼赶忙上去搀扶。 李峰只一句:“区区三十杖,能接回主将就行,还望少将军移步城外营帐,待皇上下命后拔军西行。” 移步城外营帐也是为防南疆毒手,容淳礼说好,在这之前先去见过皇后娘娘,还得回一趟容家。 二皇子立马说:“来来来,李副将,本皇子送你出城。” 吓得李峰赶紧摇头,“使不得使不得!二皇子。” “没有什么使不得的,走走走。”二皇子比谁都还急切。 容淳礼道:“二皇子带上侍卫,不然皇后娘娘不放心。” 二皇子一撇嘴,勉为其难道:“行吧。” 敢情是为偷跑出宫去玩啊。李峰的嘴角抽了抽,看向容淳礼。 二皇子是送他出城,要出什么事他也担待不起啊。 容淳礼知道他心中所想,点头道:“带上侍卫就行。” 最终二人先行离开。 她出了一趟后宫和姑姑辞行,把朝中的事也说了说,姑姑漫不经心道:“说他们的,又干不掉我。” 容淳礼:“……” 看来无需担心。 “关税的事早就有迹象了,即使没你也会有其他的事挑起,赶上了而已,你姑父心里门清,不然那两千骑兵不可能无诏顺利入京。” “你姑父这人心里阴险着呢。” 容淳礼语塞。 这是能说的吗? “心里过意不去两天就行,你只管去守西关,其他事让那些大臣去吵去琢磨,否则高官厚禄地养着做什么,政治军事实力摆着呢。” 容淳礼走了,弟弟妹妹也跟着一块,三人来到宫门口,她就感应到让阿爹阿娘照看的青蛇红蝎也来了。 指不定在哪儿猫着。 不见阿爹阿娘,估计是偷跑过来的。 出了宫门,她循着感应转身,猫在墙角下的不止青蛇红蝎,还有卓无恙。 卓无恙挨它们很近,好像不怕了,细看他拿着树枝却一直颤抖的手,心里还是怕的。 青蛇红蝎瞧见主子,不再逗他玩,倏地就溜了。 “唉!跑什么!”卓无恙起身,转头便看见容淳礼站在那儿,正望着他。 第537章 蛇蝎女(十六) 深秋的日光并不刺眼,淡黄色的光晕染在容淳礼周身,秋风吹起的几缕发丝轻轻拂在脸侧。 “卓兄。”容淳礼朝他点头,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 分明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卓无恙却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就在耳边。 跳得有点太快了。 心悸的感觉让他一时听不清对面的人在说什么,只看见人朝自己走过来,嘴型似乎又在喊他卓兄。 “啊,啊?”卓无恙回过神来,瞬间不敢和面前之人对视,侧头过去,就看见容淳礼的弟弟妹妹用一种疑惑的眼打量他。 “我说,此次的联名上书还多谢卓兄,多谢卓夫人和卓大人。” “哦,哦,没,没事……”说到最后声音都弱了,卓无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陡然没了底气。 容淳礼又问:“它们两个有没有吓你?” 卓无恙赶忙摇头,“没有没有,它们很,很乖。” 他昧着良心讲了这两个字。 容淳礼也看出来,倏地笑出声来,她这一笑,卓无恙晃了一下神,一瞬不瞬地凝着容淳礼看。 “少将军的马……” “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做什么。”容淳嘉立马挤到两人面前,一脸的警惕,他兄长现在可是女儿身,男子休要靠近! 卓无恙尴尬地往后退一步。 “我的马怎么了?边走边说。”容淳礼率先走在前头,卓无恙跟上去。 容淳嘉拽着妹妹的手腕挤在两人中间,喜儿挨着姐姐,自己挨着卓无恙。 喜儿看了看二哥,偷偷地笑了一下。 “少将军的马吃过……”卓无恙一说话就想看着容淳礼的脸,一侧头,看到的是容淳嘉。 他:“……” 行吧。 他接着把话说完:“吃上最好的豆子和最鲜亮的草了,马在容府的马厩,小厮已经在给它清洗鬃毛。” “少将军实在不好意思,你的马跑了一路,沾上不少水渍和污泥。” “有什么,它还沾过不少血。”容淳礼侧头看他一眼,只看到她弟弟的后脑勺,像在有意盯着卓无恙。 她顿时哑然失笑。 容府众人已经等候多时,下人禀报的时候,坐在前厅的众人纷纷出去。 年迈的祖父祖母走在前头,步子比谁都迈得大,就是年纪大了走太快有点摇晃,丫鬟去扶还嫌丫鬟麻烦。 最后还是容雨棠去扶着,喊慢点儿,才稍稍喊住。 容淳礼也是大步流星走向祖父祖母和爹娘,上去就和二老行礼。 老郡主两手扶着孙女没让跪下去,目光一寸寸打量着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老将军摸了一把胡子,一如往常拍拍她的肩膀。 “祖父。”容淳礼回以笑容,一一叫过家里的人,“姑祖母,阿爹阿娘,长公主,郡主,世子。” 又对姑祖母说:“离亲王还在宫里,可能下朝才回来。” 随后问起长公主:“二叔呢?” 司徒含烟拉着她的手说,“城外,铁骑不是入京了吗?你能安全回来,想必事情得以解决,也恢复了女儿身,此后不必再藏着掖着,总算能好好做自个儿了。” 司徒含烟眼里隐隐泛着泪花。 容淳礼抱了抱她:“让长公主费心了。” 身后的容淳礼望着这一幕才知当年听信谗言错得多离谱。 容城竹看向卓无恙:“卓公子,万民书的事多谢了,也请同令尊令堂致谢,若有用得着药王谷的地方,尽管提便是。” 阿端感激地点头。 卓无恙说着无需客气的话,不知道今日怎么就脸热了,好在大家也没怎么在意。 容淳礼同家里坐着寒暄一会儿,又起身道:“我得去城外营帐,不能住在家里,还望祖父祖母原谅。” “他们是来接你的,都是和你同生共死的战友,是该回去让他们落落心。”老将军说了话,其他人也点头,就是回到家里板凳还没坐热,又得走。 容城竹和阿端没什么不舍,只要不回南疆做什么圣女,去哪里都行。 长公主不舍得很,眼眶热了又热,她让瑶池把儿子抱上来,说:“淳礼,你再抱抱弟弟。” 容淳礼接过小家伙,用手指戳了戳小家伙的脸,戳进去一个小窝,收回手指又弹回来,胖乎乎的很招人喜欢。 “姐姐,姐姐!”喜儿走到她面前去,眯笑着眼睛,“也抱抱喜儿。” 容淳礼笑了笑,抱了喜儿好一会,喜儿深深吸一口气,说姐姐是香的。 她说:“就数你嘴甜。” 喜儿:“嘻嘻~” 容淳礼又看向弟弟,感觉弟弟跟只大狗狗一样,又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她。 她伸手拍拍弟弟的肩膀,“照顾好祖父祖母,我这趟出城只待皇命一下就会拔军向西,怕是三年五载不见回来。” 容淳礼重重地“嗯”一声:“我会照顾好祖父祖母,也多陪陪爹娘的。” “姐……” “怎么了?” “我会跟二叔好好学,去武学也认真学,我一定会去西关找你的,”自从兄长要入军营他就有这个打算,如今知道兄长是女儿身后,更加想要入军营,姐姐够辛苦了,不能让姐姐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 一旁的卓无恙心道:我也会去西关找你。 他静静凝视着容淳礼的侧脸,看着她抬起手臂,这次不是拍拍肩膀,而是摸了摸头。 容淳嘉说得认真,她也回得认真。 “等你。” “嗯!”容淳嘉高兴得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卓无恙忽然有点吃味,绷着嘴角一言不发。 旁侧的容雨棠注意到了,她用手肘碰了碰旁边的容城竹和阿端。 夫妻俩顺势望过去,也瞧出点意味来,对视一眼后什么也没说。 阿端给女儿拂了拂肩上并没有的灰,只是觉得要做点什么,碰一碰女儿才踏实。 “等你们拔军往西,我和你爹也要回药王谷去。” “弟弟不和你们去,会不会日子枯燥?” “枯燥?”阿端“呵”了一声,突然溢出嫌弃来,“你爹收了三个关门弟子,最小的那个太调皮甩给你娘带了,天天吵得我头疼,在谷里上蹿下跳的,烦死了。” 容城竹斜她一眼:“老头子以前也是这么看你的。” 阿端扭头:“……” 听不见! 惹得满堂哄笑。 阿端也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她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儿子:“你们放心,阿娘我最爱的只有你们两个,徒弟什么的都排后面。” 容淳嘉吼:“那不然呢!” 现在大家笑话的人成他了。 卓无恙也笑了,笑着笑着再抬眸时,容淳礼也正好看过来。 两人又一次对视。 容淳礼礼貌点头。 卓无恙心里又是一阵悸动,四周的声音淡去,耳边又是如擂鼓的心跳声,呼吸也微微凝住。 第538章 蛇蝎女(十七) 容淳礼出府的时候,发现卓无恙已经牵着两皮马在外边,见到她立马解释:“我正好要出城一趟。” “还有这马,洗干净了,就是毛发没怎么干,不过有马鞍也不碍事。” 容淳礼深深地望他一眼,说:“一道吧。” “好!”卓无恙的眉毛和嘴角都高高扬起,似乎心情很好。 两人上了马,容淳礼说:“跟紧。” 卓无恙:“好嘞!” 容淳礼没有直接出城,先拐到西街去,她得去见见三叔三婶,三叔这段时间没少为她操心。 她没说去哪儿,卓无恙也不问。 两个人就这么装傻充愣。 马儿在冉府门口停下,听着马蹄声后有人从里边打开门,看清人后恭敬道:“淳礼公……姑娘。” 容淳礼:“从前怎么喊现在怎么喊。” 里边立马传来容轻澈的声音:“来啦!” 容淳礼下马,回头看一眼卓无恙,示意跟上,将马交给家丁看着,两人一道进了冉府。 三人坐在黄澄澄的桃树下品茗。 头戴芍药的木芍率先抬眸,一眼看见淳礼公子后头还跟着一个翩翩少年郎,忍不住挑眉打趣:“这是哪家的小郎君?” 容淳礼和许玉冉望过去。 卓无恙行礼道:“晚辈卓无恙拜见三叔,三婶,还有这位姑娘。” “姑娘?”木芍笑得乐不可支,“都好久没人这么喊我了,卓家小公子眼光真是不错。” “东家,卓家小公子怎么就成你侄子了?” 这话把容轻澈说得愣了一下,他当时也没想到卓家小子这么快知道淳礼是女儿身,只当是淳礼的同窗兄弟,就让人叫三叔了。 想想还有点后悔。 不过卓家小子也懂礼,腰还弯着呢。 “行了,都过来坐吧。”容轻澈早就给人备好凳子,没料到多一个人,又抬下巴让人再送凳子过来。 容淳礼和卓无恙先后落座,面前热茶飘香。 容淳礼品了一口,骂道:“蒙顶石花?南疆每年上贡的皇家御茶,我立马上禀皇上,给你都抄了。” 容轻澈用折扇打在她的手背上:“别喝了!” 容淳礼手稳得很,既没缩手,杯中茶水也一点没洒,白他一眼:“喝一口赚一口。” “真不是个东西。” “不是东西骂谁呢?” “骂你呢兔崽子!” “啧!”容淳礼声音还没落,三叔立马反应过来了,又是一扇子要打她手腕上。 她躲开了。 “反应慢了啊。”容淳礼一脸得意,“人还是得服老。” 一语双关。 给容轻澈气得脸都绿了。 三人都低低地笑着,木芍接了东家一个眼神,立马敛了笑,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容轻澈的目光扫到许玉冉那儿,许玉冉轻轻地“嗯?”一声,不可以笑吗? 容轻澈立马歇菜。 笑吧笑吧。 淳礼这小子忒没良心了。 在场只有卓无恙一个人没笑,不仅没想,眼睛还瞪得圆溜溜的,吃了一惊的样子。 他是真没想到容淳礼还有噎死人不偿命的一面。 从前只觉得她孤傲。 稍加相处觉得她彬彬有礼。 如今又不一样了,正儿八经的气人! 木芍悠悠道:“哟,看来小郎君没见过淳礼小公子这一面呢,今日赚了啊。” 容淳礼侧头望过去,发现他还有点呆滞,紫眸微闪,叫来藏于身上的左右护法叫叫他。 左右护法一出来,卓无恙立马吓得回神,屁股都挪了挪,凳子空出一半来。 容淳礼侧头,两个小家伙又乖乖钻回去。 木芍扑哧又笑了,没有不屑的意思,纯纯觉得卓家小公子好玩,又好奇淳礼小公子怎么瞧上的。 容淳礼接到木芍意味深长的神色,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喝口茶。 木芍的笑容更大了。 许玉冉还有些疑惑,什么样的好事值得木芍姐如此高兴? 木芍朝她挤眉弄眼。 许玉冉:“?” 木芍又笑了,笑得爽朗,这次是觉得怎么红蕖嫁给东家后怎么又单纯了。 容轻澈也是心里跟明镜似的,垂眸时也勾了勾唇,淳礼这小子在战场上的兵法都用到这种事上了。 “淳礼,你小子差不多得了,一个劲喝,夜里还歇不歇息!” “你就是舍不得。” “你配喝什么好东西,去去去,一边去。”容轻澈开始护犊子了,把盛着蜜饯的瓷盏推过去,“西关苦没少吃,回家多吃点甜。” “太甜,不过这东西裹在油纸里能带着走。”容淳礼抬眸看向三叔,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给军中将士弄点? 手上也没闲着,捏着一颗蜜饯递给身旁的卓无恙。 眼睛看着三叔,手却给旁边的人递东西。 一瞬间大家的目光都看过去。 卓无恙愣了愣,在木芍一句“小郎君拿着啊”里伸出手,油亮的蜜饯轻轻落在他的掌心里。 有点黏。 甜味一下子就飘到鼻尖了。 就是颗蜜饯,也不是没吃过,怎么就要流口水了呢? “多谢少将军。”卓无恙把蜜饯放进嘴里嚼了嚼,说,“好吃。” 许玉冉微笑:“喜欢就多吃些。” 容轻澈回到刚刚的话题上,装傻充愣道:“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给军中将士们来点。” “西关多少将士你没数吗?一人分一颗?” “城外驻扎的两千将士就行,不用太多,到西关正好吃完。” 木芍又意味深长地笑笑:“谁教你的啊淳礼小公子。” 木芍一手虚虚撑着下巴,眼睛往卓无恙身上瞄了一眼。 卓无恙停下咀嚼:“?” 容淳礼浅笑:“家里人以身作则,教得好。” 木芍想想也是,笑着点了点头,忽地扭头问卓无恙:“卓公子和淳礼小公子同龄吧?可有婚配?” “忏愧,比少将军年长半岁。”卓无恙被问得有些紧张,生怕又要给他做媒,谨慎道,“也未曾有婚配。” “这样。”木芍点到为止,忽又不说话了。 气氛一时有点紧张。 实际上紧张的还是只有卓无恙一个,容淳礼气定神闲,又和三叔三婶说了会话,见时辰不早便起身。 她起身,卓无恙也跟着起身。 两人并肩而行,保持着半臂的距离,正是斜阳西下时,地上的影子却是挨着一起的。 不见人影后,容轻澈说:“卓家小子今天谨慎得跟个鹌鹑似的。” 许玉冉反驳:“哪里鹌鹑?是彬彬有礼,谨言慎行。” 木芍:“卓公子在国子监可没这么安分,心里紧张着呢,这次为了淳礼小公子可没少出力,瞧瞧他刚才谨慎的坐姿和走姿,带着万民书一路狂奔,怕是皮肉给颠青了。” 许玉冉眨眼:“我没瞧出来。” 木芍:“有东家在这儿,你敢往小郎君下三路瞧吗?” 许玉冉轻轻“啊”一声,后悔道:“你该早些说。” 木芍被容轻澈赶出去了。 第539章 蛇蝎女(十八) 容淳礼和卓无恙打马出了城,两千铁骑在城外二十里的位置,远远就见一个个的营帐,以及一匹匹油光水滑的马。 将士们正在操练。 两千铁骑,个个精神抖擞。 容淳礼下马,抬下巴说:“那些战马几乎都是当年从西蛮手里缴来的,有那么几匹是买的,西蛮战马养得最好,轻易不对外买卖,已经到了一匹千金的地步。” “西关不安稳吧?”卓无恙侧头看她,发现她在见到军中将士和战马时,眼底总会迸发出不一样的光芒来,很是耀眼。 容淳礼点头,也侧头望他:“来都来了,军中转转?” “能吗?”卓无恙挺期待。 “能,我在这,有什么不能。”容淳礼领着他过去,战马的缰绳交由卫兵接过去。 靠近临时的校场,正在操练的将士们停下来,齐声道:“少将军。” 容淳礼朝他们鞠了躬。 “少将军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她起身,笑道:“多谢诸位兄弟万里迢迢前来接我,能与诸位兄弟同行是我容淳礼之幸。” “本想与你们豪饮一番,但不知皇上何时下令拔营,待到西关再与诸位痛饮一场!” 容淳礼虽身为女子,声音却不娇柔,拔高的声音是浑然天成的豪迈,又因为是女子,声音里带着一种温和的定力。 此等定力能很好地安军心。 随着她声音的落下,众将士笑着举着手中长矛回应:“好!好!” 黑甲军是精锐,有能力的男子一般都有个性,个性,意味着像刺头,但也意味着某种纯粹,你有本事,我们就接纳你,你本事甚我们还有军心,你就是我们的领头。 因此铁骑将士在得知他们的主将是女子时,自然少不了惊愕,惊愕过后是钦佩。 巾帼不让须眉! 故而听侯爷副将说明来意,要人往云京去给少将军撑腰,并安然把人接回,骑兵里没有异议,当即就应下。 望着眼前的场景,卓无恙目光炽热,他爹是手握兵权的节度使,他娘也会领兵,在这样家庭长大的孩子都会对军营莫名亲切。 众将士早就注意到跟着少将军一块过来的男子,往身材魁梧高大的将士堆里一站,活像个白面书生。 李副将在营帐里趴着上药呢,想问的话只能自己问了。 “少将军,这位公子是?” 卓无恙颔首道:“在下卓无恙。” “卓无恙?”将士们并不识得此人,也未曾听闻。 卓无恙有些许尴尬,容淳礼道:“北离节度使之子。” 说完大家就知道了。 她又补充一句:“卓公子善测地势,对山川湖泊也甚了解。” 话音刚落,将士们的神色立马变得热切起来,开始问:“卓公子可愿入军营?可愿来西关?” “卓公子是节度使之子,肯定也喜欢军营吧?要不要来咱们西关!” “西关比北离更需要能人之士啊!来西关吧!” “西关条件虽比不上北离,只要卓公子提!我们会满足你的要求!” “我们不行还有少将军,少将军不行后头还有侯爷呢!” “……” 一窝蜂地拥挤上来,卓无恙都懵了,扭头一看,容淳礼已经往营帐去,估计是要去找李副将和定西侯。 他只能独自面对将士们的热情,谦虚地说是少将军谬赞,将士们说:“少将军跟侯爷一个德性,几乎不夸人,夸人也不会夸张,次次都往低了说,少将军说你善测地势,肯定不止一点!” 卓无恙一愣,是这样吗? 将士们大多比他年长,也有同龄者,还有十五六岁的少年。 年纪轻轻就能入精锐部队,傲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上前硬邦邦地说:“让你来就来!争取早日把那群蛮子给收了!” 卓无恙尴尬:“在下也起不到这么大的作用。” “诶你不懂,我跟你说说为什么镇守西关的将士最多,也是最精炼的,还有为什么那群蛮子时不时就挑衅咱们大云。” 他们可没少打得西蛮叫苦不迭,叫他们落荒而逃,但他们如此不惧,是因为知道他们翻不过西蛮的边防,也灭不掉他们。 主要是地势问题。 西蛮不像北寒多平原,和南疆的地势像,但南疆是多山多草木,大云的南边也是差不多地势,稍加了解就能攻进去,南疆民族众多,个个隐居于山里,擅长巫蛊之术,但不擅长作战,所以大云最先拿下的就是南疆。 西关一带主要是险峻! 山石,风沙,怒涛……都可能让将士们送命。 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西蛮善战,马还养得好,土地比北寒和南疆加起来还广阔,只是比不得大云的土地肥沃,富庶,所以一直蠢蠢欲动,想要步步往东攻过去。 要不是西关边防扎实,将士们日日操练从不掉以轻心,估计就让蛮子们跨过西关了。 西关一直不太平,大的冲突没有,小冲突不断,已经叫西关将士气得磨牙,总想着举兵攻过去。 当年侯爷领兵攻过,即使屡战屡胜也没进过他们腹地。 这些年不论是各位将军还是定西侯都在找能测地势,能摸地势的能人,大大小小也组了个十来人的队伍,但还是不够。 不是能人不够有本事,是需要时间,摸清一国地势不容易,更别提摸透。 所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而且卓无恙还是得少将军称赞的人,能力更甚的人出的就是大力! 将士们自然巴不得卓无恙过去,能不能杀敌不重要,上战场有他们。 卓无恙听他们说得热血沸腾,不过也没敢直言自己会来西关。 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是他到底能不能的问题。 答应容淳礼,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答应这么多人到时没本事来,不是叫人笑话嘛。 众人看他的模样,问道:“卓公子你还有什么担忧,说出来我们给你参谋参谋。” “担心家中父母兄弟?” 卓无恙摇头,比起爹娘和长姐,可能他更需要担心。 “担心娶不着婆娘?” “什么婆娘不婆娘,卓公子是文人,那叫娘子,叫夫人!” “哦哦,卓公子担心娶不着娘子?卓公子确实早该成亲了,不像我们这些离家远的大老粗。” “啊……”卓无恙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这个问题。 只是个愣神的功夫,刚才傲得不行的少年:“那我们做主把少将军许给你!” 卓无恙一惊。 将士们倏地沉默,刚才还叽叽喳喳的声音像没出现过一样,静得卓无恙咽了口唾沫。 目光齐刷刷看着少年。 又齐刷刷看向卓无恙。 好,好像……也不是不行? 卓无恙:“我,我,我……” 我半天都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回轮到少年震惊了,怒道:“你居然敢瞧不上我们少将军!” 第540章 蛇蝎女(十九) “干什么呢,老远就听到你们鬼哭狼嚎。”容淳礼从营帐里出来,冷声道,“训练去!” 将士们立即归位,练长矛的练长矛,练马上长枪的翻身上马,掉头到另一边去。 一直围着的人散去,卓无恙觉得呼吸更加不畅了,僵硬地转过脖子,露出一抹微笑:“……少将军。” 容淳礼“嗯”一声,命人带他四处走走,又回营帐去。 “卓公子这边情!”士兵说话中气十足。 卓无恙说了多谢,目光还黏在紧闭的营帐门口,轻轻叹息一声。 哪里是瞧不上啊。 明明是配不上。 他跟着士兵过去,一路跟巡视似的,他都有点心虚。 营帐里。 容泊呈看向侄女:“卓家小子善于勘测地势?” “还能绘出来。”容淳礼补充道。 容泊呈意外地挑眉:“是个苗子,我会叫大学士多关注一下他。” “他的兵法阵法望二叔也多加关注。”容淳礼直言,“我希望他能来西关。” 容泊呈提醒她:“他家在北离。” “他会来。”容淳礼道,“我信他。” 容泊呈不再说什么,忽地听到外边有动静,抬眸望过去,容淳礼解释道:“应该是三叔送蜜饯过来了。” 容泊呈收回视线,又关心几句趴在床上的李峰,“避免节外生枝,皇上明日就会下令让你们回西关,李副将的伤势不能骑马。” 他看向淳礼:“再加你三叔送辆马车过来,马车里铺上棉花,铺厚点,或者李副将随我暂住云京一段时日再一起回西关。” 李峰说要随兄弟们一起回去。 容淳礼出去找三叔的人,循着动静过去,正好看到卓无恙跟着将士们一块在分发油纸包着的蜜饯。 不是技术活,将士们又井然有序排队领取,个个做事都迅速,眨眼就得递出去一包,卓无恙低着头,右手递完左手立马递过去,左手递的同时右手又拿了一包。 跟伙头军似的。 容淳礼都走到他旁边了,他一点都没察觉,直到她伸出手,卓无恙忽地抬头看过来。 容淳礼有些意外。 又不是拿了同一包?怎么瞥一眼她的手就能认出来。 好奇归好奇,发东西更重要。 两人停顿对视的这会儿,个别将士意味深长的目光就打量过来了。 容淳礼:“你的。” 卓无恙:“你的。” 两人同时出声,刚刚看热闹的那几个噗嗤就笑出来了,领东西时一本正经,转身就在那念叨。 “少将军跟卓公子还挺有默契。” 卓无恙“咳”一声,不自在地用余光瞄一眼容淳礼,容淳礼若无其事地分发。 果然多想的只有他一个。 不能多想不能多想。 卓无恙在心里劝诫自己。 才一会儿,两千份蜜饯分发完毕,这就是精锐之伍的实力。 卓无恙瞥一眼其他分发的将士,发现大家都没有出现手腕不适,自己也默默垂下手,不叫人看出来。 然而并未躲过容淳礼的目光。 容淳礼说:“睡前用热帕子捂一捂。” “啊。”卓无恙讪讪一笑,“少将军看见了。” 容淳礼道:“手劲还需加强锻炼。” 卓无恙立马点头说:“是。” 日薄西山,临时搭建的灶台那边已经传出来香味,卓无恙忍不住嗅了嗅。 容淳礼顺势道:“一块留下来吃饭,先看看你能不能适应军营里大锅灶的饭,万一你真的来西关……” “什么叫先看看?”话还没说完呢,卓无恙先炸了,“什么叫万一?” “哪里就万一了!你,少将军你不是说在西关等我的吗!” 容淳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再大点声。” 卓无恙立马抿嘴,嘀咕道:“我能吃!我又不是天天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 迈着步子就先冲了。 容淳礼弯了弯唇角:“还真傻小子……” 感受到主人心情甚好,青蛇和红蝎也爬出来,一左一右占着位置,雄赳赳气昂昂地一道过去。 容淳礼一靠近,手下年纪最小的少年立马放碗过来,拿了个罐子过来,跟少将军打声招呼后眼睛就黏在青蛇红蝎身上。 “看看这是什么!我抽空在挖的蚯蚓捉的蚂蚁,快吃。” 容淳礼轻声说了句:“去。” 青蛇红蝎爬的爬,跳的跳下去,跟着少年走了。 卓无恙瞧着饭都吃不下了。 “怕啊?”旁边的士兵说,“怕的话离远点就是,不轻易攻击人,一攻击准死人。” 卓无恙:“……” 他知道。 “不过要是少将军给你吃解毒药,下次再被咬的话不会立即死,会缓个半天什么的。”士兵又说。 卓无恙嘴角抽了抽:“然后呢?死了?” 士兵:“少将军又过来喂药啊。” 卓无恙无话可说。 容淳礼来到他身侧,看着他碗里的饭菜说:“如何?” “味道不错!”卓无恙埋头扒拉几大口,生怕容淳礼说他吃不了。 吃得太快差点把自己咽着。 年纪稍大的士兵说:“这孩子怎么饿成这样啊。” 卓无恙囧迫之至。 “水……”他在找水,一个水囊就递到他面前。 “给。” 卓无恙伸手接过,两人的手指短暂触碰,他像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遭雷劈一样,浑身一麻。 水囊抵到嘴边。 咕咚咕咚。 原来摸到这双手的感觉是这样。 第一次近距离见这双手时,白净的手上缠着翠绿的蛇,像异域才会有的宝贵手钏。 咕咚咕咚。 上一次是给他拿蜜饯,腌制后颜色变深的蜜饯和翠绿青蛇有异曲同工之效,都会显得手指白皙。 也是奇怪,明年常年在军营,手还能如此白皙,几乎不见什么疤痕,倒是刚刚那一触才知道,她的手不嫩。 掌心和虎口还有厚厚的茧。 一碰,更酥麻了。 咕…… “喝水喝饱?”容淳礼又淡淡地瞥他一眼,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卓无恙一愣,立马收手,擦擦嘴角后递回一个空荡荡的水囊。 “多谢少将军。” 容淳礼盯着他用嘴对着的囊口片刻,“看你刚才囊不离口,留着它吧。” 旁边就有士兵笑了,“卓公子啊,少将军好歹也是女子,你碰过嘴了让少将军怎么喝,男女授受不亲啊。” 卓无恙饱含歉意地看向容淳礼:“我赔你一个新的。” 士兵:“军中不缺水囊。” 卓无恙说:“还是得赔。” 哪能尽想着占便宜。 容淳礼张唇:“想赔就赔吧。” 卓无恙问:“你们什么时候回西关?” 容淳礼道:“不出意外的话,明日。” “明日!”卓无恙急了,“这也太快了,我吃完就回去,一定给你买个好看的水囊。” “要大,还要轻,实用。” “那好看又大又轻的。”卓无恙端起大碗快速扒拉完,骑着马回内城,好在天黑也有许多铺子开着,他去找了卖水囊的铺子。 好看的水囊精巧,只小小的一个,像是做来给世家贵女们把玩的而已。 实用的水囊千篇一律,和好看沾不上什么边。 卓无恙那叫一个愁。 找了一宿没找着,只好两个都买。 翌日天一亮就打马出城二十里,将士们早已整装待发。 卓无恙的瞳孔缩了缩,好在赶上了,他拿着两个水囊上前去,仰头看着战马上穿着盔甲的容淳礼。 “怎么这么快就走?” 已经是初冬,天气冷,一说话呼出的气都是热的,像白雾一样。 容淳礼脱下头盔,抱在一侧说:“夜里行云公公来传的旨,天一亮就得走。” 她望着他微微蹙起的眉眼。 “你再晚一步就见不着了。” “总会见着的。”卓无恙下意识回了一句,声音有点轻,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便急急忙忙把一大一小的两个水囊递过去。 容淳礼接过来,“怎么还拖家带口?” “……”卓无恙硬着头皮解释,“赠水囊之恩当加倍相报。” 容淳礼笑了笑,大的水囊和长枪一样挂在马上,小的水囊别在腰间。 “走了,卓兄。” “少将军一路平安顺遂。” 第541章 蛇蝎女(二十) 队伍西行,容淳礼驾马走在最前头,后面的人紧紧跟上,有人快马加鞭来到她身后,耳边刮来呼呼的风声和少年无语的声音。 “少将军,那人没走,还在那站着,怎么跟那些送丈夫远行的妻子一样?” 容淳礼侧头凝他一眼,“福生,他比你年长,你也该称呼一声卓兄。” 福生没说话,最后还是别别扭扭地说:“卓兄就卓兄。” 福生是容淳礼坐上黑甲骑兵主将时无意间发现的一个好苗子,观察几天后就把人往黑甲军一带,让他上马跟骑兵对上一对,虽落了下风,对面的人一脸赞赏,朝她说是个好苗子。 好苗子不论在哪都是好苗子,为了抢人她可下不少功夫,还答应了福生亲自带他,教他长枪。 在福生心里,少将军还是他师傅。 只是男师傅变成了女师傅,他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和少将军勾肩搭背了。 西关冬日干冷,寒风刮得人的脸生疼,嘴唇也容易干裂,时时刻刻喝水也不顶用。 将士们的日子都糙得狠,也不在乎这个,但知道少将军是姑娘后,大家伙还是忍不住提醒一下。 “少将军,要不你用猪油抹抹?都要裂出血了,年关是真冷啊。” “浪费。”容淳礼盯着羊皮卷上的地势图,这些年都不知道看多少遍了,每次前去勘测的人回来哪里有了变化,都会在这张羊皮卷上重新勾画,新的旧的笔画纵横交错。 福生问:“那个卓无恙……”还没说完呢,少将军就抬眼看过来,他只好改口,“卓兄,卓兄还能不能来?都一年多了。” “你老惦记他干嘛?”李峰咬了口烤过的包子,外边皮烤得焦脆,在嘴里咔嚓咔嚓的,手里拿着的半个,里面软绵绵地冒着热气,“咱们的人也不少。” 福生:“上次侯爷来信里夸他了,连侯爷都夸,这一年肯定突飞猛进,广纳贤才!少将军说了咱们不能只知道打打杀杀,要广纳贤才!” 李峰“啧”一声,笑道:“知道个广纳贤才就这么嘚瑟,少将军你要再多教他读两本,他不得指着大家鼻子说,一群的泥腿子!” 福生哼一声,扭头对少将军说:“我才不是这种人。” 李峰提议:“要不直接派人去把卓公子接过来得了。” 容淳礼抬眸道:“他已经不再云京了。” 福生瞪大眼睛:“不会回他们北离去了吧?” “不是。”容淳礼摇头。 “那去哪了?” “是啊,卓公子去哪了?不在云京更好办,更好请。” 哪是好请,是要硬请。容淳礼怎么不知道他们想什么,但卓无恙的去处不得对外宣露,她只说:“跟着商队走了。” 李峰和福生顿时就不了解了。 “怎么好端端去经商了?” 容淳礼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没有继续问下去,李峰一脸惋惜,福生一脸果然不会来的表情,谁愿意来边关吃苦啊。 接着商议年关怎么过,该热闹还是要热闹,吃点热的,喝点好的。 皇上皇后早就把银子和粮草拨下来了,三日后到。 第四日,容家也来了一队人马,是给少将军送东西来的,大家习以为常,只要容家人在哪儿,就会有东西送到哪儿。 说是给容家人送的,实际上军中将士也没少沾光,没有哪次少过他们的,或多或少都会分到。 将士们围着篝火说笑,吃肉,或者是一碗热腾腾的汤圆,不管是玩笑着说起聊军中的闲事,还是振奋地说着镇守边关,最终都会回到回家这件事上。 “我就想什么时候得空回去看看我老娘老爹。” “还有光着屁股一块玩的哥几个!” “我爹娘早早走了,我就想老婆孩子热炕头地待上两晚,哈哈哈哈……” 福生抱着个酒坛子傻哼哼地笑。 “这小子怎么一碗下去就醉了?” “福生啊,想不想找媳妇?” “找媳妇有什么好的,不找,我要把蛮子打到落花流水!” 众人哄笑,开始跟他说起找媳妇有多好多好,福生听得云里雾里的,无意间侧头。 “哎!少将军呢!” “别少将军了。”李峰拍拍他的脸,想把他拍醒,“你跟少将军没可能,臭小子一个。” 容淳礼提着一坛酒,爬上了一个黑黝黝的小山坡,她能一眼看见军营的火光和说笑的将士们,别人则看不到她。 容淳礼的嘴角含着一抹浅浅的笑,一手撑后,整个人放松地往后靠了靠,另一只手提起酒坛,仰着脖子喝了一大口。 她平日里从不饮酒,怕误事。 也不知道饮酒的乐趣在哪儿。 唯有年关的时候会和将士们畅饮两杯,今日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多喝了。 酒坛在篝火堆旁放着烤了烤,是温的,顺着她的嘴角往脖子淌了点,她抬手一抹,忽地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这会儿在军营的要么是军中将士,要么就是送粮来的朝廷人马,还有她三叔的商队。 说来也奇怪,她今天远远往三叔的商队看了一眼,竟然觉得有个人影像卓无恙,又不太像。 恍惚了吧。 卓无恙真行,一年多都没往军营里递一封信,她都是从二叔的信里知道一点半点,二叔话少,说话精炼,全靠自己去猜。 二叔说卓无恙上进,具体怎么个上进法她无从知晓,还说卓无恙秋日的时候就缠着二叔要来西关,二叔不允。 为何不允,二叔也没说。 她知道卓无恙会来的。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卓无恙跟着商队出去办事,不知何年月才回。 这事确实也只有卓无恙才能去办,他是个生面孔,轻易不会引起他国探子怀疑。 容淳礼正走神,旁边坐下来一个人,脊背挺得笔直,像害怕什么似的,又强压着不让自己害怕。 身边多了个人不可能没感觉,但一般人靠近青蛇和红蝎早就警惕了,她却一点没感应到。 可是家里人没来啊。 容淳礼一侧头,脑袋有点昏,脸蛋泛着浅浅的红晕,眼睛因为眯着更显迷离。 “谁?晃什么。” “我没晃,少将军。”旁边的人也侧过头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卓无恙?” “是啊,少将军。”卓无恙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 第542章 蛇蝎女(二十一) 两人面对面看了对方好一会儿,寒风吹得容淳礼的鼻尖也有点红。 酒气逐渐上来,眼周和脸颊又红了一点。 容淳礼愣了片刻,“你怎么在这?你不应该跟着商队去……” “我跟的就是三叔的商队。” “啊……”容淳礼点点头,“这样。” 她把酒坛递过去,“喝点儿,除夕呢。” 卓无恙接过酒坛,转手就放到一边去,“少将军怎么一个人在这?” 他找了好一会儿。 “看得清楚。”容淳礼正了脑袋,望着军营里的烟火,唇角的笑容微勾,“瞧,多热闹。” 卓无恙则是看着她,忽然说:“少将军,一年多没见了。” “是。”容淳礼点头,“你稳重不少,被二叔训怕了?” 卓无恙一笑,“不是,是装的。” “嗯?”过于直白的话让容淳礼一时没太反应过来,也有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脑子变得迟钝。 卓无恙含笑的目光凝视着她,夜里都透着亮。 “我娘说不稳重别人看不上。” 容淳礼又反应一会儿,摇头说:“也不是。” 卓无恙犹豫片刻,调笑道:“少将军看得上吗?” 容淳礼目光一顿,回头凝向他闪烁着细碎星辰的眼睛,笑着朝他靠过去。 “!” 卓无恙呼吸一滞,少将军的身子又朝他倾了倾,高高束着的头发从一侧落下来,发尖有意无意拂在他脸上,脖子上。 好痒。 他坐着一动不敢动,石化了一样。 “少,少将军……” 少将军一只手伸了过来。 “你……” 少将军拿走了他身侧的酒坛,起身重新坐好了。 卓无恙:“…………” 合着他自己多想。 少将军就是想拿酒。 短短一瞬的靠近,还是令他浑身燥热,垂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听着旁边咕咚咽酒的声音身子变得更加紧绷。 卓无恙有些怀疑容淳礼是故意的,但又觉得自己小人之心。 风吹过来他稍稍冷静,还是提醒:“少将军少喝些。” “喝吗?”容淳礼的声音同时想起,酒坛也顺势递过来了。 卓无恙特别没出息地回:“喝,喝吧。” 接过酒坛子抱着,一动不动。 “怎么喝个酒像壮义赴死一样。” “没有!”他抱着酒坛往嘴里倒,张大嘴巴咕咚咕咚,好像这样能让自己冷静点。 没几口就空了。 “怎么没了?”他晃晃酒坛子。 容淳礼看他:“我也没给你留几口,商队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 “这么快。” “是啊,好快。”卓无恙一脸不舍,肩膀也微微踏着,过了一会又重振旗鼓,“没事,等我摸得差不多就回来了,我会把你们想要的东西带回来。” 容淳礼“嗯”一声,她没怀疑过这个。 “有傍身的兵器吗?” “锋利的匕首。” “使得怎么样?” “侯爷教的。” 容淳礼更放心了,她想拿过酒坛再拿一口,想到卓无恙已经喝完,就没说。 “侯爷不论远战近战都是翘楚,我虽学得不精,但也够用。”卓无恙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少将军不必担心,我一定把东西带回来。” “不是这个。”容淳礼声音很轻。 “嗯?” “罢了。”容淳礼说,“你记脑子里,连人一块安全归来。” “好。”卓无恙又晃了晃空酒坛,“少将军还喝吗?” “多久能回?” 话题转得有点快,卓无恙愣愣地答:“少则三五载。” “喝吧。”容淳礼这才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卓无恙立马起身跑去又拎来两坛酒,一人一坛,碰一下酒坛,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喝起来。 喝到最后两个人的脸颊都红了,还怔怔望着对方良久,最后是容淳礼先撇开视线,微微伸着舌尖舔了一下唇瓣。 喝了这么多酒,越喝越干。 卓无恙盯着她的嘴唇发呆,忽然伸过手指碰了碰。 容淳礼脊背一麻,嘴唇微微张着,合也不是不合也不是,在卓无恙看来,就像容淳礼张口刁着他的手指。 “干裂了。”卓无恙满口酒气。 容淳礼咽了口唾沫,嘴唇跟着合上,这回是真正含着他的指节。 她侧一下头,手指掉下去了。 “卓无恙,你在做什么。”声音有点沉,目光也有点深。 卓无恙低头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小小的圆盒,轻轻一拧开,一股香气飘出来,里边是白花花的香膏。 “刚入西关的时候我见不少姑娘到胭脂铺子去买口脂,说是润嘴巴用的,省得开裂,少将军也是女子,所处之地风沙寒冷更甚,肯定也需要,我就买了。” 他递过去。 “还请少将军笑纳。” “我是不笑纳当如何?” 卓无恙皱眉,脑子好像转不过来,拉过她的手腕,把东西放在她的掌心上,催促道:“快试试。” 容淳礼眨眨眼睛:“……” 白说了。 她忽然说:“不会用。” “原来也有少将军不会的。”卓无恙傻笑片刻。 “是人就有不会的。”容淳礼看着他。 卓无恙试探地问:“那,我教你?” 容淳礼问他:“怎么教?” 卓无恙立马站起来,容淳礼不得不仰头看着他,人来到她面前,一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怕捏痛一样,很轻很轻,只要她身子往后倾一点都能轻松离开这只手。 但她没有这样做。 她知道不是酒的缘故,是自己的缘故,便配合着又仰了仰头。 卓无恙刮了一手指的口脂来到容淳礼的唇上,轻轻地来回抹着。 他也是第一次,还醉着酒,抹得晃晃悠悠,还抹出去不少。 口脂遇热渐渐化开,在容淳礼的唇上渡着一层油光。 越抹越油。 容淳礼想叫他停下,卓无恙铁了心要多抹点,又刮来一点,最后糊得满嘴都是。 “可以了。”容淳礼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 “哦。”卓无恙才停下,目光盯着她的嘴巴看了许久,酒壮怂人胆,就这么直接亲上去了。 福生和李峰过来找来,正好瞧见这一幕,站着的男子不知是谁,坐着的那个一定是少将军。 少将军被轻薄了!!! 福生吭哧吭哧就要去揍人,被李峰一把拽下来,用力过猛,两人都没站稳,骨碌碌从小山坡上滚了下去。 福生一翻身起来:“李叔你干嘛拦着我!” “少将军又不是没武功!他要不乐意能自己把人踹了,左右护法也不是吃素的,你看那两家伙一点动静没有还不明白吗?” “这,这样吗……” “蠢死你小子算了!” 第543章 蛇蝎女(二十二) 天光见亮,卓无恙头疼地睁开眼睛,望着帐顶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西关军营里,离容淳礼最近的地方。 “容淳礼……” 昨夜醉酒后的荒唐在脑子里一闪,卓无恙睁大眼睛,嘭一声摔到地上,腰差点闪着。 同行的人冲进营帐问他怎么了,他支支吾吾半天甚至没吐出一个音节,整个脑袋都是嗡嗡的。 他轻薄了少将军! 少将军会不会杀了他! 扶他起来的人见他脸色一会白一会红,变戏法似的,问又什么都不说,莫不是醉酒醉傻了? 不提醉酒的事还好,一提,卓无恙的脸更红了,问:“少将军呢?” “练兵呢。” “多久了?” “半个多时辰。” 卓无恙理了理衣裳,一闻,酒味浓郁,他赶紧换身干净衣裳,问了容淳礼在哪个校场,忐忑地过去。 大丈夫敢作敢当。 他轻薄了容淳礼,要诚心致歉,要负责。 要是容淳礼看得上他,他就把来时问母亲要的家传玉镯给她,先当个信物。 要是容淳礼看不上他,就拿玉镯当赔偿物,昨夜之事他可以起毒誓,绝不会泄露出去一点,一定保全她的清白。 到了校场门口,他又犹豫了。 不如再多问一句,少将军要如何才能看得上他? 定西侯说他可造之材。 卓无恙冥思苦想,没注意到校场里传过来的一道视线。 他一靠近校场,容淳礼就知道了。 没一会,李峰也注意到了,咋一见到卓无恙,他立马认出是昨晚亲了少将军的人,于是接下练兵的事,让少将军去见人家。 卓公子望眼欲穿了。 容淳礼把长枪交给福生,转身朝着卓无恙走去,黑衣银甲,嘴唇红润。 卓无恙脑子一顿,刚刚心里练习了大半天的话通通抛之脑后,第一句就问:“口脂好用吗?” 容淳礼有些意外,说:“不是看见了。” “看起来很好用。”卓无恙盯着她的唇瓣看了片刻,慌忙移开视线。 容淳礼“嗯”一声,直奔主题:“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 “啊,对。”卓无恙目光小心地问,“能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去说吗?” 容淳礼已经迈步走在前头,卓无恙后知后觉跟上。 两人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正巧是昨夜的小山坡那儿。 抹口脂以及亲吻的画面更加清晰起来。 卓无恙整张脸都红了。 “少将军,昨夜冒犯之事,实在实在是对不住!”他低下头。 容淳礼微微挑眉:“哪件?” “啊?”卓无恙猛地抬头,“还有几件?” 容淳礼一一给他列出来:“未经同意就上手,还上嘴,睡过去还要人扶着回营帐。” 卓无恙:“……” 最后这件事他真的不知道。 他的酒量不是很好,一坛下去就醉了。 “都对不住!”卓无恙赶紧掏出家传手镯,打开上面包着的锦帕,双手递过去,“此乃歉礼,望少将军收下。” “也是顺路买的?”容淳礼盯着玉镯,不像新买的。 卓无恙摇头:“家里带过来的。” 他一咬牙,柔声道:“本是想做信物的。” “怪我抢了你给人的定情信物呢。”容淳礼似笑非笑,伸手拿过来。 “没,本来就想给……”卓无恙看见她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戴在手腕上,还晃了晃手腕,眼睛都睁圆了,“……你的。” “嗯,收下了。”容淳礼抬着手腕瞧片刻,抬眸望见对面的人已经傻眼,嘴唇忍不住勾了勾,又问,“还有要说的吗?我得回去练兵了。” “有!”卓无恙发觉自己嗓门大了,赔礼般笑笑,他怎么可以对少将军大声说话呢! 容淳礼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卓无恙说:“少将军知道这手镯是家传的?” 容淳礼就这么看着的,意思就是知道。 卓无恙瞬间口干舌燥,又瞥见她别在腰间的小水囊,是自己送的那个,勇气又足了一些。 “这玉镯,我祖母传给了我娘,我娘以后也是要传给儿媳妇的,昨夜没忍住轻薄了少将军,我没后悔,身上最值钱的就是这玉镯,以及我这个人,我要去西蛮,人不能赔给少将军当牛做马,只能拿这个镯子赔。” “如果少将军不说信物二字,我会说这是个普通玉镯,但是少将军知道。”卓无恙的眼里闪烁着光芒,瞳孔里映着英气的少年女将军,“少将军不仅知道,还自己戴上了,那……” 他的声音顿一下。 “少将军是不是知晓在下的心意,是不是愿意……” “与我共白头。” 新年的第一天,寒风呼啸,刀子一样的风刮着脸,两人静静地对视片刻,呼出的热气如丝丝白烟,在半空中短暂地交汇。 容淳礼看得出他的紧张,也看得见他眼里的期待。 而她自己也早猜到了。 卓无恙今天能说出这话,是她有意无意引导的结果。 卓无恙是个不出挑的人,不像她爹她三位叔叔一样容貌出色,也不像她娘和长公主一样家世拔尖。 更不是聪明绝顶的天之骄子。 但他赤诚,仗义,也有国家大义,或许不是特别出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碰上他,都会想去逗一逗。 总觉着这人实在有趣。 家中有一对又一对恩爱的夫妻,容淳礼不会感情迟钝,反而更加敏锐。 她敏锐察觉到自己冒出来的一点心思,但不想让人看见,也不想让当事人知道。 她要卓无恙自己冒出心思,要卓无恙走到自己面前来。 她成功了。 卓无恙已经凭本事站到她面前,她得给他一点甜头。 便有了昨晚的亲吻。 昨晚她没醉,她只是不爱喝酒,不是不能喝酒。 如果她不愿意,卓无恙低头的动作一出现她就能把人踹开,也是让青蛇咬上一口。 “你此去至少三年五载。”容淳礼出声打破二人之间的寂静,抹了卓无恙买的口脂的唇说出来的话多了很多柔软。 “卓无恙,你若是平安归来,我就认这玉镯是定情信物,你若是不能平安回来,玉镯就只是赔礼。”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还听不明白。 卓无恙的眼睛更亮了,一直在那傻乐,恨不得上前一把将人抱入怀中。 白日亮堂,不远处都是将士,不行不行,他要克制。 不能真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远处有人来叫卓无恙出发,卓无恙高声应一句,走一半又回头,笑容灿烂道:“少将军!我铁定平安回来!” 容淳礼大方回他一个笑。 卓无恙顿时晃了神,差点平底摔一跤。 第544章 蛇蝎女(二十三) 容淳礼召了青蛇出来,手指轻轻抚着它的头,说:“去。” 青蛇直起上半个身子,脑袋也在她的侧脸蹭了蹭,恋恋不舍地离去。 卓无恙刚骑上马,又听见蛇爬行的声音,乍一听到还是会头皮发麻,但比以前多了许多的期待。 这可是冬天,其它蛇都在冬眠,只有容淳礼的青蛇还抛头露面。 听见青蛇爬行的声音,一定是容淳礼来送他了。 他期盼地四处观望,并没见到人。 本以为是自己幻听,脚腕忽然一紧。 卓无恙:“!” 他低头一看,还真是青蛇,正往他身上爬呢。 卓无恙咽了口唾沫,任由它爬到自己肩膀上,钻到披风里,他动也不敢动。 “你,你怎么来了?” 青蛇回答不了他。 卓无恙僵硬着身子,余光一点点移到肩膀上的鼓包,又问:“你是少将军用来交换的定情信物吗?” 青蛇依然不回。 卓无恙开始和它商量,不要动不动就突然出现,也尽量不要吐蛇信子,跟着他走会很辛苦,他会努力照顾…… 哪怕对方听不懂,也给不出回应,他还是絮絮叨叨说了一路。 说话也壮胆,渐渐地,卓无恙发现自己也没那么怕蛇了。 如果没有看见它,而是突然伸手摸到的话,还是怕的。 卓无恙又忍不住和它赏脸,他睡觉的时候不要离太近,翻个身就摸到一条滑溜溜冷冰冰的蛇真的很吓人。 …… 一晃眼三年过去。 春光好景。 西关沙土漫漫,也会开出一朵又一朵洁白的玉兰,香味扑鼻。 西关内城有一座侯府,比不得云京的侯府宏大,府里也只有几个奴仆和丫鬟,因为定西侯和容淳礼都不爱住这里,更爱和军中将士们住军营。 若是军营无大事,容淳礼每月会有几日住在城内,毕竟是女子,来事的时候在全是男子的军营还是不方便。 侯府里,一道橙黄色的人影提着裙摆在花园里小跑着。 “姐姐!” “这儿呢。” 去年二叔把喜儿带到西关来了,喜儿从小就和亲爹更亲近,也没来过西关,一直朝她的老父亲撒娇,就来了。 喜儿活泼,看什么都有不同的乐趣,连西关的玉兰花都能盯着看好一会儿,总是仰头巴巴地看着,想要一朵。 偏偏从树上摘下来的又不要。 西关这个地方开的玉兰花不像云京那儿都是大片大片的,可能隔着老远才有一棵活着开了花,显得尤为珍贵。 喜儿说等玉兰花自己落下来,她再去捡。 昨儿个下了雨,大早上喜儿就带着丫鬟跑去捡玉兰花,还真让她捡着一朵完好的。 “姐姐,给你!”喜儿献宝似的,“擦过了,干净的,也不湿,姐姐不用担心凉着。” “这朵最好,烂掉的我埋起来了,还有一些好的我没动,也许有人也会去捡花。” 容淳礼伸手接过,花都被喜儿的手握暖和了,她低头嗅嗅,很浓郁的香气。 不过对于她这种不怎么爱香爱花的人来说,过于香了,会觉得有些头晕。 这花得戴到喜欢它的人身上。 只是白花戴在头上不吉利,容淳礼问喜儿要来她白净的手帕,把玉兰花印在手帕上,还给了喜儿。 喜儿拿着手帕眉开眼笑地说谢谢姐姐,非要拉着她要去跟二叔炫耀。 二叔不在校场就在书房,议事会在正堂。 喜儿乖巧地抬手敲敲书房的门,脆生生地喊:“爹爹,喜儿和姐姐进来咯。” 得到应允后,喜儿推门进去。 容泊呈也抬头看向两个孩子,自从喜儿过来以后,淳礼时不时会穿上女子的衣裳,只是很少戴珠钗,老三送来的那些首饰没一个派上用场。 淳礼的腕上只戴着卓家传给儿媳妇的玉镯。 他知道这两孩子算是互许终身了,只是卓无恙随老三的商队入西蛮后,就和商队分道扬镳,三年没给大云传过信。 当然也不能传,若是让西蛮的探子逮到,卓无恙自身难保。 老三的人去找过,没找着。 连老三的人都找不到,卓无恙这小子倒是伪装得好,也有可能是住在哪个山脚旮瘩里,也可能是在哪片草原放羊。 卓无恙没回来,他们这些大人就不能做主把两家亲事定下,往坏处想,万一卓无恙有个万一,淳礼守寡一辈子? 卓家二老也是这么想的,两家都当做不知道。 卓家不再去给儿子相看姑娘,容家有人上门提亲也都回拒。 容淳礼也是知道的,对家里人很是感激,祖父祖母年事已高,已经不太能四处走动,心里是盼着她成亲的,所以她问过。 “二叔,我是不是任性了,我已经二十有三。” 二叔说:“也算是容家传统。” 容家人成亲都晚。 还晚得离谱。 二十来岁算早的。 不过二叔也说她:“你不该赌。” 容淳礼在卓无恙临走前说的那番话,就是在赌,拿自己在赌,拿卓无恙对她的情分赌。 赌,大多都是输。 容淳礼却只是笑笑:“我要他多一份归来的牵挂,他才能时刻记挂自己的安危。” 容泊呈最终没说什么。 他看着出落得越发稳重的侄女,穿着女儿家的裙摆,整个人看着柔和不少。 喜儿拿着手帕来跟他炫耀,花儿是自己捡的,手帕是姐姐印的。 “爹爹,你想不想要?你想要的话,我再去给爹爹捡一朵来,不过你要亲自跟姐姐说才行。” 容淳礼笑着说:“你去捡就是了。” “姐姐偏心。”喜儿说,“爹爹都没说呢。” “你方才也没说。” 喜儿想想也是,“好叭。” 她又去捡玉兰花了,人刚走出府,容淳礼的紫眸闪了一下,心口疼了一下,她抬手捂住。 红蝎也出来,在地上焦躁不安地乱爬。 容泊呈知道青蛇红蝎和淳礼有感应,也知道淳礼把青蛇送到卓无恙身边去了,红蝎瞧着没事,那就是青蛇有事。 青蛇有事,是不是意味着卓无恙出了事? 他倏地起身过去,询问:“现在如何?” 容淳礼的心口还是泛着密密麻麻地疼,过了好一会才有所缓解。 “二叔,你肯定有联络上卓无恙的法子,告诉我。” “我要去亲眼看看他和青蛇有没有事。” 第545章 蛇蝎女(二十四) 大家都知道容淳礼说一不二,拦是拦不住的,索性不拦。 喜儿一脸不舍,要她快去快回。 容泊呈则道:“一个月的时间,时间一到必须回来,否则军法处置。另外,你是女儿身这件事蛮族的人知之甚少,以女儿身行走更便利,你的长枪不能带去我的,你那杆长枪斩过对方将领,蛮族的人认得。” 容淳礼拜别二叔,只带上干粮银子和几套换洗的衣裙上路。 按照二叔的提示,她暗中打听,途经蛮族的都城后往西去,西边山高,同行的外邦人越往上走越困难,开始出现头晕的情况。 容淳礼一点事没有。 本是结伴而行,到最后只有她一个人走在前头,先看见另一座城池。 说是城,其实很小,像大云的村镇,甚至不如她们的村镇繁华,这个时节大云满村绿色,村头村尾有小贩叫唤,都是新鲜的菜。 这里只有黄沙满天。 放眼望去的土墙。 还热得厉害,本地男子多露出半边黝黑的胳膊,或行走,或叩拜。 还有不少靠墙奄奄一息的乞丐。 她只用两天进入西蛮,却花了半个月才来到这座春日里无比枯败的小城。 她不敢想象卓无恙在这里。 容淳礼瞧见乞丐里有大云的面孔,走了上去,把水囊拿给祖孙两个。 祖孙二人咕咚咕咚地喝着,漏出来一滴都要用手抹到嘴里。 明明还想喝,却留了一口倒在自己的水囊里。 祖孙二人脚上还有铁链。 “你们是大云人,怎么会到这里来?” 喝足水的祖孙二人一脸感激,干哑的喉咙得以滋润才能开口。 小孩说:“我和爷爷是来叫爹回家的,娘病了。” 老人家说:“我们就是西关的百姓,他爹跟着同村的人出去做长工,好几年都不见回来,银子也没寄回来过,我们就去问,打听到原来是到西蛮这边来了,我们就一路打听啊打听,一点消息都没有,怕是……” 怕是出事了。 老人家没敢当孙子的面说。 “我们就想回去,没有盘缠,大街上听到说挖石头在招人,我们祖孙二人就去了,哎,回家的盘缠没挣到,还因为不小心冲撞本地人,双脚上了铁链,什么时候想起来给我们松了,什么时候才能走。” 容淳礼蹙眉,“西关不是没有别的营生,怎么还要到别国来?你们家里人失踪没有报官吗?” “没用。” “定西侯就在西关,怎么不去侯府?” “我们老百姓是走不到什么侯爷什么将军面前的。” 容淳礼沉默了。 这种事哪里都有,不止西关。 哪怕治理得再好,都会有偷鸡摸狗的事发生,也有民无法申冤的事。 “你们在这等我,等我办完事,就带你们一起回西关。” “回不去的。”老人家摇头,“脚上戴着铁链的人出不了城,强行出城就会被打,中间劈开也没用,环还在脚踝上,会被打得更狠。” “姑娘,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这里是西蛮出了名的黑城,不管城,几乎没人来的,你一看也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天黑了赶紧找客栈住着,夜里谁敲门也不要开,知道吗?” 小孩说:“姐姐扮成哥哥好了。” 老人家摇头:“没用的,这个地方没什么姑娘,男子也是躲不过的,姑娘你好自为之吧,要是能回去就早点回去。” “我也是来找人的。”容淳礼再次望着黄沙漫天的街道,几乎没有什么女子,而已经有不少男子的目光朝她这里瞥来。 “你也是来找你爹的吗?”小孩仰着头,眼睛和双颊都凹进去,嘴唇干裂,已经不能用瘦骨嶙峋来形容。 老人家看着孙子,总是满眼自责,他不该一时心软把孩子带出来啊。 容淳礼又摸出一个馕递给二人,馕饼又被撕下来一半放着。 “我是来找我夫君的,他也在这儿,也是大云人,可能……也跟你们一样。”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胆大啊!”老人家忍不住凶了她一句,又不忍心了,问她,“我们在这里已经半年,见过的大云人转来转去都那些,你和我说说你夫君长什么样。” “我带了画。”容淳礼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画卷,打开,上边是笑着朝她挥手的少年郎。 老人家皱着脸:“这脸太干净了……” 这座城里就没有几个浑身干净的大云人,个个灰头土脸,低头佝背。 容淳礼的心里有一瞬失落,还是扯着唇角说:“没事。” 正要收画的时候,小孩的黑爪子突然摸上去,让老人家轻轻打开。 小孩赶紧解释:“不是!是我知道!是李哥!” 容淳礼心一紧:“李哥?” 老人家似乎也想起来了,“是他啊,你夫君叫李卓?还带着一条蛇?” 容淳礼愣了愣,点头。 “他在哪儿?现在怎么样?你们能带我去找他吗?” “我能告诉你人在哪儿,但你得答应老头子不能和他说话,只能远远看一眼。” “为什么?”容淳礼越发迫切起来。 “李卓没事就大街小巷地转,还城内城外四处走,城里的官老爷说他图谋不轨要害人!简直胡说八道,他们就是看见大云人就想欺负,就是眼红李卓养的那条蛇,那条蛇聪明着呢!不仅没让人捕到,藏起来了,还当场咬死十个人!” “不过也因为李卓的蛇咬死了人,他的脚和脖子都被铁链锁着,在,在羊圈里关着,哪里也去不了。” 小孩接话:“等到天黑,我和爷爷就偷偷过去,给李哥送点吃的喝的。” 容淳礼一颗心揪着疼。 “他没有吃的吗?” “有的,他们会给李哥丢馒头,但是馒头沾着粪水都脏了,只有中间能吃,太少了。”小孩子皱着脸,很不高兴的样子,“他们也会给我们丢馒头,地上是干的,拍拍灰就好。” “李卓被抓之前把吃的喝的都给我们了。”老人家起身,“我带你过去吧,但你一定不能上前去说话,有人蹲守的,去一个抓一个,我们都晚上偷偷去。” “你也离我们远点,不要叫其他人觉得你是跟着我们,他们只会以为我们换个地方继续乞讨。” 容淳礼干哑着嗓子,许久才说出一个只有自己才听见的字:“好。” 第546章 蛇蝎女(二十五) 祖孙二人走在前头,她远远跟着,见祖孙二人熟练地双手合十,遇人就说行行好,有的人会往他们破烂不堪的衣裳上吐口水,有人也会给他们丢块肉,丢个包子馒头,丢咬过的饼。 像喂狗一样。 容淳礼双手握着拳头,藏于袖中,祖孙二人也怕她冲上去,时不时回头朝她的方向笑一笑,或者摇摇头。 酸涩感已经爬满心头。 她下意识想拿出长枪,发现手中只有一个包袱。 同时,不少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盯着她的脸,她的衣裳,以及她的包袱。 容淳礼努力让自己平静些,一步步到祖孙二人说的羊圈,还没走进就已经闻到粪水的臭味。 一家小商铺里坐着几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应该就是祖孙二人口中负责看管的。 怎么不见卓无恙? 被羊挡住了。 正想办法的时候,老人家突然一个踉跄,直直往羊圈那里摔过去,吓退羊群。 羊群散开,一个手脚脖子都被锁着的男人出现,披头散发,脏兮兮地靠在土墙上,身上都是污渍。 看守的人立马走过去,骂骂咧咧地拎起老人家,跟拎鸡仔一样,小孩立马跪下说对不起。 “滚远点!” “是是是。” 羊圈里的人听到动静,慢慢坐直身子,眼睛透过发丝看见老人家的嘴巴在动,好像说的是。 “你,娘,子,来,了……” 卓无恙浑身一震,他不敢扒开散乱的头发,动静太大会引起看守的注意。 披散结块的头发下,一双浑浊的眼睛四处转动,不停地寻找着人影。 他扫过一个一个男子,最后定在一个卖饰品的小铺子那儿,和青蛇一样颜色的衣裙,不施粉黛,没有簪钗,手里拿着一根簪子,也在望着他。 卓无恙原本浑浊的眼睛迸射出一缕光芒,嘴唇动了动。 “少将军……” 容淳礼站在原地,眼前一片水雾,忽地眼泪就滚下来了。 她没有哭。 眼泪自己滚下来了。 她看见卓无恙了,像畜生一样被关在羊圈里。 瘦了。 怎么瘦成这样。 松松垮垮的衣袍,赤脚,脚上黑糊糊的,不知是脓还是血,她看不清。 注意到她的目光后,卓无恙下意识缩脚,轻微地拉衣袍盖住。 他不想容淳礼看见。 更不想她心疼。 怎么就掉眼泪了呢? 他没事,他活得好好的! 只要人还在就有逃脱的机会,这没什么的,少将军你别掉眼泪…… 少将军你不该来。 你怎么就来了? 可是这些话他都没办法告诉容淳礼,也没办法和她说说话,更没办法靠近一点。 卓无恙眼睛一闭,眼泪也跟着无声地落下。 日夜兼程,脚丈山河峭壁时走破鞋底磨破脚他没掉眼泪,被关在羊圈数月折辱也未曾哼痛半身。 唯独容淳礼站在他面前,看见他如此狼狈,他却不能认,不能说话,不能安慰,最叫他疼。 全身都泛着密密麻麻地疼。 “姑娘,你到底买不买?”妇人说着蹩脚的大云官话,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 妇人的话打破宁静。 容淳礼眨了眨眼睛,回头把簪子放下说:“抱歉,我身上的银子被偷了。” 说着就离开。 离开时深深地看了卓无恙一眼。 我一定会来救你。 容淳礼拐到隐蔽一点的地方,放下红蝎,红蝎体型小,爬到羊圈去没问题。 随后她去找祖孙二人。 老人家磕破了头,她从包袱里拿出金疮药,轻轻给老人家抖在额头上。 老人家没喊痛,就是心疼药,用在他身上浪费了,这伤过几天结痂就好。 容淳礼的手一抖,垂眸道:“谢谢。” 两滴眼泪先后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闺女,闺女,你别哭啊!”知道面前的人真是李卓娘子后,祖孙二人就更加亲近了。 容淳礼抬眸,朝他们笑了笑。 很快又收拾好情绪,跟着祖孙二人一块住进一个不能遮风不能遮雨的小棚子里,随着天黑,青蛇也出来找她了。 青蛇长大了很多。 就这个体型和颜色白天出现在哪里都很显眼。 祖孙二人看见青蛇也不怕。 小孩还伸手摸呢。 “上次爷爷生病,它给爷爷拿药呢!爷爷说李哥养了一条灵蛇,那些人就想抢!它受伤啦,怎么还没好呢!都这么久了!一直躲着我们也找不到。” 青蛇顺着容淳礼的腰往上缠,脑袋蹭了蹭她的脖子,蛇信子舔了舔她的脸。 容淳礼歪过脑袋:“辛苦你了。” 她拿出匕首往自己掌心划拉一道,吓得祖孙二人站起来。 “没事,它吃我的血能快点好。” “吃吧,吃饱了我们去救人。” 老人家又坐不住了,拦着她不让去,容淳礼心意已决,还叮嘱二人:“你们跟我一起,只要拼命逃到西关,会有人接应我们。” 老人家看她也不像个寻常人家的姑娘,刚刚划自己一道眉头都不带皱的。 “闺女,你要能救他,你们夫妻二人自己走吧,带着我们只会是累赘。” 小孩本来眼睛亮晶晶的,听爷爷这么一说,目光也黯淡下去,点着头说:“我们跑不动的,这里离西关好远好远。” “能带。” “可是,我和爷爷真的会拖累你们。” 容淳礼摸摸他的头,头发硬得跟沙块一样。 “那就努力跑快点。” 小孩又被说服了,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嗯!” 老人家也是想回去的,他叹息一声:“如果不行,就先把我丢下,能带走小六子,就带小六子走。” 小六子喊:“爷爷!” 容淳礼说:“不会落下任何一个,我保证。” 于是三人开始商量如何救人。 主要是他们的铁链。 得用钥匙才能开。 钥匙在那些官老爷手里。 “一把锁开一个?还是都能开?” 老人家摇头说不知道。 小六子说:“好像都能开,我看见了!” 容淳礼:“好,我今夜去劫钥匙,长什么样?” 经祖孙二人一番描述,容淳礼已经有了基本的印象,从包袱里找出一套夜行衣蒙了面出发。 身形灵巧,飞檐走壁。 小六子的嘴巴张得能吞下整个鸡蛋。 “!!!” “李哥的娘子是女侠!” “爷爷,李哥有救了!我们能回家了!就是,就是……爹找不到了。” 第547章 蛇蝎女(二十六) 当红蝎来到卓无恙身边时,他头一次觉得这个全身是毒的家伙甚是可爱,不仅不再害怕,还捧在手里放在脸颊旁边蹭了蹭。 红蝎顺势爬到他头顶,在上边做起了窝。 卓无恙:“……” 卓无恙忽地笑了,笑着笑着眼里盈起一层泪水:“你主子是不是连夜要来救我了?” “哎……我答应她平安回去的,反过来让她寻我,我可真是无用,嘶!你扯我头发做什么!” “你也觉得我无用对吧。” 一人一蝎在夜里自言自语,实际上都是卓无恙一个人在那里念念叨叨,这会是晚上,不会有人看守。 其实这里的人根本没察觉他的图谋,守着他,只是想捕青蛇,还在羊圈外边和顶上放了捕兽夹。 不过他跟青蛇说了,不要来救他,他会有自己的法子出去。 三年的相处,他和青蛇也有了不少默契,青蛇也会听他的话。 卓无恙又伸手从羊粪里翻出石头,继续深夜磨铁链的工作,水滴石穿,他也会有磨断的时候。 正磨着。 有人来了。 卓无恙停下动作,抬头往四周看去,第一反应是不是他的少将军来救他了,又想想,更有可能是祖孙二人又来给他送吃的。 随着轻盈的脚步声落地。 “少将军?” “卓无恙。”深夜里,那个思念多年的声音就这么出现了,白日里只能远远看着的人此刻就蹲在他身边。 甚至不管他身上的粪臭味还是酸臭味,容淳礼一把抱住了他,就这么紧紧地抱着。 “容淳礼……”他忍不住哭哭啼啼起来,声音听起来委屈得不行。 容淳礼轻轻拍着他的背,眼眶也跟着红了,她贴着卓无恙的耳朵说:“我来带你回家。” “嗯!”卓无恙闷头在她脖颈里,他觉得自己可真够娘们唧唧的,可是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实在太好。 容淳礼说来带他回家啊! 娘们唧唧就娘们唧唧吧。 “有什么话离开再说,我给你开锁。”容淳礼从怀里拿出来好几把钥匙,准备一把一把地试了,结果第一次就打开了。 卓无恙在羊圈里坐太久了,手脚又被锁着,长时间没有站立行走,刚一起来,双腿就软了,站都站不住。 容淳礼立马在他面前弯下腰:“上来。” 卓无恙看着她的后背,一时间五味杂陈,却也知道这种时候听她的话比较好,为了自己那点男人的面子最终逃不出去,才叫气人。 “有点重。” “你瘦了很多。”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卓无恙就算瘦了,也是个高个子,俯身爬上去时也像座小山压着。 容淳礼没觉什么,背着人就走。 “看着点,有捕兽夹。” “好。” 小心翼翼地把人背出羊圈,又走了一段路,容淳礼已经满头大汗,卓无恙听着她粗重的气息,心疼得厉害。 容淳礼能感受到卓无恙的眼泪滴在自己身上,无声无息的。 她说话逗他:“卓无恙,你嫁我得了。” “好。”卓无恙闷着声音也没半点犹豫。 容淳礼脚步一顿,没把人哄笑,反过来自己倒是笑了。 卓无恙一字一顿道:“真的,我倒插门,你别嫌弃我。” 敢情重点是在最后一句呢。 “少将军,等伤好了,我能继续步量西蛮剩下的半壁江山。” 他说话轻轻的,语气却很坚定,像是在给自己堆加筹码,叫她不要嫌弃他,容淳礼怎么会听不出来呢,一颗心跟着酸软起来。 “卓无恙,只要是大云子民,无人敢嫌弃你。” “不敢吗?” 容淳礼说:“别人是不敢,也不能,我是不会,永远不会。” 卓无恙又说:“我很臭。” “闻着了。”容淳礼又说,“红蝎都能在你头上做窝,我不也抱你了吗?” 卓无恙没声了。 “你放我下来走吧,好长一段路了,你留点力气万一有追兵呢。” 容淳礼往上掂了掂他,没肯把人放下来。 卓无恙又说:“回去我就跟爹娘说我要倒插门,爹娘不同意你就来抢亲。” “容淳礼?” “嗯?”容淳礼点头,“好。” 容淳礼一路把人背到祖孙二人搭建的简易小篷那儿,小六子和他爷爷眼睛都瞪圆了,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这,这,这真是倒反天罡了! 小六子则是一脸崇拜,扭头就和卓无恙说:“李哥,原来你是小白脸啊,说书先生嘴里的小白脸。” 小六子被拧了一耳朵? 卓无恙笑了笑,承认得坦坦荡荡:“是啊,我是倒插门。” “爷,什么叫倒插门?”小六子又问。 老爷爷把白天留下来的水和馕拿给卓无恙,一边骂孙子:“小娃儿多嘴。” 容淳礼拿出钥匙,递给祖孙两个:“开了,你们就自由了,明天一早你们先出城,到城外三里亭等我们,一个时辰后没汇合,你们就拿着我的包袱去西关,一定要找军营里的士兵,官员什么的都不要信。” 她又拿出包裹,从里面拿出两件女人的衣裙,又往精致的小水囊里塞了点碎银和银票,其余的都给爷孙两。 小六子拍着胸脯说:“再晚都等你们。” 容淳礼:“不能坐以待毙,要寻找救援。” 小六子才六七岁,哪里懂这个,老人家听懂了,接过了包袱。 容淳礼上去轻轻摸着卓无恙的伤势,卓无恙捉住她的手腕,说:“没有受伤,就是臭,脏。” 容淳礼不知信了没信,问祖孙二人这城里有没有小河。 祖孙二人摇头,不知道。 卓无恙笑了一下:“这你得问我,我早摸熟了,东边有个小水沟,顺着小水沟一直走,有处深潭,之前还很深,现在不知,若是擦擦身子洗洗头发,还是能的。” “有无人把守?” “无。” 容淳礼伸手去扶卓无恙起来,说:“我们去水潭,老人家和小六子在这,按计划天一亮就出城。” 青蛇头顶驮着红蝎走在前面开路,走了一个时辰才到水潭,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要大亮,一切要尽快。 卓无恙坐在水潭边,把衣裳全部褪干净,撕下一块布用来擦拭身体,一点点地擦着,最后再把头发整个放进水里泡一会,慢慢搓了很久才洗掉。 容淳礼背对着席地而坐,目观八方,青蛇许是太想她了,这么大一只,盘着身子就爬在她腿上,压得她腿都要麻了。 她又放血喂了两个小家伙一会儿,天边渐渐放亮,身后也传来穿衣的动静。 容淳礼拿的是女子衣裙,一时间都忍不住好奇起来,卓无恙穿女子衣裙会是何等模样。 “容淳礼。”卓无恙喊了她一声。 她回头。 卓无恙已经穿好女子的衣裙,湿漉漉的头发披散着,长时间没有好好吃东西,身形更显单薄,消瘦的脸庞一股病气,嘴唇泛着白。 偏偏这副模样,堪称弱柳扶风,活脱脱一个病美人儿。 “咳,咳咳……”风吹来,卓无恙浑身一哆嗦。 更像病美人了。 卓无恙皱着个眉,一脸别扭。 容淳礼一个劲地笑。 “这回,你真是要嫁我了。” 第548章 蛇蝎女(二十七) 卓无恙不能久走,她们得先去置办一辆马车,也好把青蛇这个大家伙藏在里头。 这座城实在过去偏僻穷乱,即使是买好的,也只是马车稍微宽敞点,依然是一驾马车,再去买匹马,又买不起了。 西蛮的马本就贵,越是穷乡僻囊价格只会炒得更高。 买好马车,容淳礼把卓无恙搀扶进去,自己则在外边驾马,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再把青蛇叫出来藏进马车里去。 马车出城时都得受人检查,又是一姑娘驾车,更得查查了。 查守城门的人记得容淳礼,因为出入这座城的姑娘很少,她又长得漂亮,来时是一个人,走时还带着一个。 容淳礼说马车里的是她家中姐姐,姐姐生了病,她是来接人回家去的。 查守的人只听见一阵咳嗽,掀了帘子看进去,确实是个白白净净,披头散发的女人,唇无血色,摊坐在马车里,好似马上就能去了似的。 倒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什么病?” “花柳病。”容淳礼在提议装病出城时,卓无恙就告诉她说这个病,这座城里女子少,男子多,有点权势的人男女不忌。 平常都是一女侍多人,这里的人最常见的就是花柳病,最怕的也是这个病。 容淳礼话音一落,查守的人立马变了脸色,嫌弃地往后退步,赶紧将他们放行。 只要出了这座城,一切都好办。 祖孙二人在城外三里一直等,眼看着一个时辰就要到了,还不见两人的人影,小六子肉眼可见地急了。 老人家还算坐得住,眼睛一直盯着道上,盼啊盼。 时辰一到,即将转身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祖孙二人下意识回头,看见了坐在驾马的容淳礼。 小六子甩开爷爷的手,迈着腿就跑过去,差点让马踩了。 老人家又拧了拧小六子的耳朵,小六子呵呵直笑。 容淳礼也跟着笑:“小六子,带着爷爷上马车。” “好嘞!”小六子应得清脆,扶着爷爷先上马车,自己则一骨碌翻身进去。 进去看到他李哥穿着女子的衣裙,他整个人都傻了。 马车里传来一阵笑声,容淳礼驾着马一路狂奔,等到繁华一点的城就好了。 找家客栈住两日,好好修整,重新买衣裳和路上的干粮,再置办两驾的马车,能更快些离开西蛮。 卓无恙的安全很重要,他的脑子里装着西蛮半壁江山的地势图。 不过也没必要过于小心谨慎,越是小心谨慎反而出事,他们本就是以商队的名义而来。 找到三叔的商队就更好办了。 老人家年事已高,面黄肌瘦,时不时也会咳嗽,身体不适,得留在客栈里。 卓无恙的脚上有很多伤痕和厚厚的茧子,也是到了客栈的房间里她才看见,卓无恙最好也不要出去。 买东西的事容淳礼自己去办,找三哥商队的事,只能拜托小六子了。 她提笔画了一幅画,让小六子认清楚,去大街上转悠,看见上边有溪上芍药标志的商铺就进去,把信物交给那的掌柜。 小六子一脸郑重,保证能找到,把东西给掌柜。 他就花着一张脸,穿着破破烂烂的鞋子跑出去。 容淳礼心想,回来就有鞋子穿了。 要出去时,卓无恙问她:“你一个人去买?能提动吗?” 容淳礼说:“能,我那长枪也不轻。” “少将军啊。”卓无恙倚靠在窗边的塌上,笑了笑,“你不能提得动那么多东西。” “为何?” 卓无恙看了看她身上的衣裙,容淳礼垂眸一看,恍然大悟。 她现在是女子,女子轻松提着诸多东西,实在反常。 卓无恙说:“去铺子里买了什么,直接叫小二送到客栈来,这才是商户之家姑娘的做派。” 容淳礼立马唤他:“卓兄。” 还得是你啊。 卓无恙被她一脸正经叫自己卓兄的样子逗得发笑,摆摆手说:“我在这儿等你,你得快点回来。” “好。”容淳礼笑笑,转身出去,带上门时透过门缝看见斜靠在塌上的卓无恙已经眯上眼睛,疲惫极了。 她按照卓无恙所提议的那样,买了什么都叫店里的伙计送到客栈去,唯独到了卖鞋的地方,其余两双都叫人送去,卓无恙的那双她自己拿着,回了客栈。 祖孙二人都以为她和卓无恙成了亲,在进客栈时她们又都是女子装扮,她只好和卓无恙住一间房,否则又要叫人觉得奇怪。 容淳礼推门回去,听到里边有水声。 “谁!”卓无恙的声音很警惕,来得也很快,是来西蛮后养成的习惯,毕竟他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安危,军营里需要他,容淳礼也在等他。 他要是回不去,家传玉镯就不叫家传玉镯了。 “我回来了。”容淳礼顿了一下脚步,听到他放缓语气,才关门继续往里去。 卓无恙在屏风后沐浴。 还是客栈里的热水才能洗得干净,也洗得人舒服。 途中有人敲门,是容淳礼买的东西送到了,她打开门,让人一一放在门口,又把门关上。 “卓兄,衣裳鞋子都到了。” “这回是男子衣裳还是女子衣裙?” 容淳礼拿着套浅蓝色的男装,故意逗他:“女子。” 下一瞬就听到哗啦的水声。 人唰地从木桶里站起来了。 “卓兄,我给你送来了。”她将衣裳搭到屏风上,卓无恙伸手抓了过去。 没一会里边就传来打趣声:“好啊,你骗我。” “没骗你。”容淳礼抿着茶笑笑,“逗你呢。” 卓无恙已经穿好衣裳出来,头上斜插着一支白玉簪,虽还消瘦,面色红润不少,他赤着脚,一步一个水印走过去。 容淳礼的茶杯还抵在唇边,怔怔地望着朝自己走来的人。 她真的,很久很久没见到卓无恙了。 当初一别就是一年,一年后再别就是三年。 除夕夜短短的一面都不想算,就是四年没见。 青蛇红蝎听到动静爬到卓无恙身边去,围着他转了一会。 曾经那个远远看着蛇蝎都会吓到爬树或者躲在人后的少年,已经不再畏惧,面含笑容,神态自若地走来。 容淳礼起身。 卓无恙问:“怎……唔!” 一只手勾住他的后颈,拽着他的身子往下,猝不及防地就亲上来了! 第549章 蛇蝎女(二十八) 小六子一推门进来就看到他李哥的媳妇在强吻他李哥,嘴巴和眼睛都同时睁大了,一时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索性捂着脸。 捂住又偷偷张开指缝。 听到动静后,容淳礼离开他的唇,见卓无恙脸颊通红,像被调戏的良家妇男,又忍不住笑了笑。 “小六子,门口那堆东西里有你和爷爷的衣裳鞋子,拿过去洗个澡换上。” “衣裳!鞋子!”小六子拿开双手,亮晶晶的眼睛开始在地上搜索,躲着要去拿,发现自己手是脏的,扭头跑出去说马上回来拿。 小六子洗干净双手,手背黑乎乎起着皮,就掌心是白的,还有不少厚茧子。 手一摸到衣裳就觉得滑溜溜的,好舒服,他长这么大没见过也没摸过这么好的衣裳,还有这么好的鞋子! 高高兴兴地抱着衣裳和鞋子去找他爷了。 卓无恙去把门关上,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 “少将军,我的鞋呢?” “这儿呢。”容淳礼坐着,抬了抬下巴指向木桌的另一边,“袜子也在这。” 卓无恙走过去坐下,伸手拿过鞋袜,笑眯眯道:“你亲自拿回来的啊。” “嗯。” “我真荣幸。”他笑呵呵地弯腰穿上鞋袜,半点不在乎自己脚底上的伤和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茧,穿进去格外柔软。 比平常的鞋子要软很多。 “你放什么了?” “棉花。” 卓无恙笑:“我哪有这么娇气。” 容淳礼笑笑,“你好生歇息,休息好了明日就走,越早回到西关越安心。” “行。”卓无恙往床榻走去,在床榻边上又扭头来问,“这次我能睡床了吗?” 上次两人同一个房间,卓无恙睡的门边。 容淳礼说:“能。” 卓无恙故意问她:“你呢?” “这次我睡门边。”容淳礼也乐得哄他玩儿,“我守你,怎么样?” “那敢情好。”卓无恙一脸高兴,弯腰抱起床上被褥,自觉在床边打了地铺,一边理一边说,“我还是喜欢我守着你,上次守门边太远,你亲都亲了,这次我守近点。” 说着就躺下,一手抬到脑后枕着。 卓无恙正要闭眼,一道阴影遮了过来,容淳礼站在他旁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卓无恙又被看到不好意思了,问:“怎,怎么了?” “看看。”容淳礼说看看就是看看,现在看完了,绕过他躺到床上去。 一个睡在床上,一个睡在地上,同样枕着手,平静地望着顶上,也不知道望什么,就是觉得安安静静待在一处的感觉很好。 望着望着,卓无恙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总算是能安稳睡个好觉。 容淳礼侧了个身,撑着脑袋静静看了他一会,看着他粗糙满是砂砾感的皮肤,削瘦的脸,放在腰上满是伤痕的手。 看着看着,鼻子就酸了。 二叔有时候看着长公主的画像,也会红了眼眶,她不理解,明明已经成亲了,还有两个孩子,为什么还会看着画像流泪。 二叔和她说:“看的是画像,想的是心里那个人,就会不自觉想到她经历的艰辛和痛苦,会心疼,也会恨自己无能为力。” 她似懂非懂。 现在看着卓无恙,她懂了。 懂了这种心疼和无力。 尤其是这件事不得不做,你又只能看着他去做,再看着他遍体鳞伤地回来。 明明去时完好无损,回来时却遍体鳞伤,这与在她身上凌迟无异。 容淳礼紧抿着唇,小心起来给他拉上被子,想把他的手也放进去暖和暖和。 她的手反被握住。 卓无恙并没有睁眼,用力把人带到自己怀里紧紧抱着。 “我感觉到你在看我了。” 声音暗哑,因为他感受到了容淳礼看他时的心疼,几乎要穿破他的心脏,他也心疼。 容淳礼静静趴在他身上,什么话也没说,缓缓闭上眼睛。 听着卓无恙胸腔里强有力的心跳声,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她先睡了过去。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过了半个时辰,卓无恙才慢慢睁开眼睛,一行眼泪顺着眼角滚下来。 他小心翼翼起身,抱着容淳礼到床上,又慢慢放下,再拉上被子盖住,自己重新回到地铺上躺下,眨着眨着眼睛忽然就笑了。 无声无息地笑着。 也慢慢会周公去。 这一觉睡得没有想象中那么踏实,为了用脑子记住自己走过的每一寸地方,睡前他会把所有地势回忆一遍,在脑子里绘一遍。 因为睡前总想,大多时候与周公会梦也会是这个,长时间的提醒和谨记,他是有些焦灼的,生怕自己遗漏哪个点。 偏偏还不能绘出来,只有藏在脑子里最安全。 每天清晨一到点,他就会睁开眼睛,计划着要走哪里。 他醒来时,容淳礼也睁开了眼睛,因为她每天都要练武。 没有长枪,她又是女儿身,手痒也只能忍着。 在去找卓无恙时,她一睁眼就是出发。 人找到了,她一睁眼先是找人,再在房间里蹲马步,蹲到满头大汗。 卓无恙会拿手帕去给她擦擦,问:“差不多了吧?” “还没到时辰。” “要这么久么?” “算上练武的时辰。” 卓无恙无话可说了,只能坐在旁边看着,她一出汗就过去给她擦擦,最后手帕湿得都能拧出水来。 “呼……”容淳礼收了马步,闻闻身上的味道,都是汗味,又叫小二送水来。 大清早就送水,小二看他两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尤其是夫人有汗,公子没有。 容淳礼不解。 卓无恙笑出声来,少将军主动是主动,实在知之甚少,亲人也只知道嘴唇贴着,嘴也不会张开。 更加不明白叫水的意思了。 “笑什么?”容淳礼问,“刚才那小二是何意?” 卓无恙想了想,委婉道:“可能是觉得你威武好动,而我躺着享受。” 容淳礼:“?” 卓无恙不敢再说下去了,说得他自己心猿意马。 “我先下去等你,你沐浴完再下来用早膳。” “好。” 容淳礼到屏风后去,听到开门关门声后开始脱衣裳,将自己泡进水里。 卓无恙在门口站了片刻,慢悠悠抬脚下楼,祖孙二人早坐着了,小六子见他就挥手招呼。 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祖孙二人瞧着精神头也好了。 长时间饥一顿饱一顿,他们不敢吃大鱼大肉,都食些清淡的,尽管如此,三人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 小六子说:“李哥,你们这样的,是不是叫公子啊?” 卓无恙笑笑。 “那你媳妇是不是该叫公子夫人?” “谁告诉你说她是我媳妇的?”卓无恙才想起来问这个。 小六子说:“当然是你媳妇啊,她说她来找她夫君,给我们看了你的画像,爷爷都没认出来,我认出来了!” 一脸骄傲。 你快夸我快夸我! 卓无恙眯笑着眼睛,摸摸他的头,对老人家说:“这些时日,真的多谢。” 第550章 蛇蝎女(二十九) 容淳礼换了衣裳下来,刚坐下,叫来早膳,就听到小六子好奇地问卓无恙:“你为什么不叫你媳妇娘子?” 两人皆是一愣。 小六子一边吃肉包子一边说:“你们不是夫妻吗?李哥应该叫嫂子做娘子,嫂子之前都叫李哥夫君的。” 虽然就那一次,但他记着呢!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把这个忽略了,既然以夫妻的名义行事,“夫君”和“娘子”确实应该叫起来。 容淳礼没有什么负担,夹了个包子到卓无恙碗里,喊了声:“夫君。” 卓无恙还没反应过来呢,小六子就在旁边:“李哥你耳朵怎么红了!” 这小子又知道了! 卓无恙真想揍这小子一顿。 小六子还扭头去跟他爷爷说,老人家笑眯眯地让他吃东西,骂他吃东西都堵不住他的嘴。 默了默,卓无恙也回了句:“娘子。” 小六子又哈哈直笑。 卓无恙瞪他,小六子笑得更高兴了。 吃完又要起程。 容淳礼找小二买了盘生肉,躬身进马车后喂给青蛇和红蝎。 小六子和他爷爷非说要驾马,祖孙二人就坐在外头。 马车一路跑。 跑了半个月,总算靠近西关,那里已经有商队在等他们。 四人换了马车,坐在商队运送货物的板车上,晃晃悠悠地出关。 关文由商队给,总共几个人,上边都做了登记。 板车从穿过关城时,卓无恙呼吸紧促,不由得近乡情怯。 容淳礼伸手搭在他的手背手,又捏捏他的手掌,以示安抚。 板车出了西蛮,开始踏入大云的地界,容淳礼说:“你回来了。” 卓无恙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身子微微颤抖。 他回来了。 他带着西蛮的半壁江山图回来了! 卓无恙开怀大笑,他前所未有的高兴! 又走了半天,靠近大军镇守的西关城时,前边已经有一队人马在等着。 为首的人是容泊呈。 后边还跟着福生,福生一见到人,不顾侯爷也在这儿,冲了过去,嘴里还喊着:“少将军!少将军!” 坐在板车上的老人家都傻眼了,小六子好像懂了,也好像没懂。 更加人目瞪口呆的是,小兵口中的“少将军”不是他们认识的李卓,而是李卓他媳妇! 小六子又一次张大嘴巴,“嫂子你是将军!!!” 福生立马道:“什么嫂子?这是我们少将军,还没成亲呢!” 小六子看了看他李哥。 李卓上前去,对容泊呈行礼:“晚辈拜见定西侯,侯爷,晚辈的任务只完成一半,让侯爷失望了,晚辈愿意接受惩罚。” 容淳礼也上前去,喊:“二叔。” 容泊呈亲自扶了卓无恙起来,说道:“你是大云的功臣,何来失望和惩罚。” 而后睨了容淳礼一眼。 容淳礼立马道:“属下知错。” 她没有按时回来。 “回去再议。”容泊呈只说了这么一句,队伍浩浩荡荡回城中侯府。 容淳礼让福生照看祖孙二人。 仍在侯府的喜儿听说姐姐回来了,提着裙摆就往门口冲,欢欢喜喜地叫了爹爹和姐姐。 爹爹叫落杏姑姑去军营里叫人,又派人亲自接待卓公子,安排祖孙二人的住处,唯独把她姐姐落下了! 哦,没落下。 她姐姐让爹爹的人押走了。 “姐姐!”喜儿那叫一个急,眼睁睁看着姐姐被带走,急急忙忙去找爹爹,问:“爹爹你是不是要罚姐姐?姐姐才回来。” 容泊呈:“她藐视军令,没有如期回来,军法处置。” “军法……”喜儿知道的,军法可比府里惩罚下人严重多了。 她急得眼睛都红了,一个劲地拽着爹爹衣袖求情。 容泊呈没理。 “爹爹,我也不要理你了。”喜儿转身就走,“我要去找姐姐,要打打我身上好了。” 容泊呈看向下人:“拦着她。” 府里多男子,男子多为士兵,挡在门口跟堵墙似的。 喜儿气急,扭头对着她爹的背影说:“我要跟娘写信告状!” 容泊呈无奈地笑笑,回她:“那就等殿下回信吧。” 喜儿更气了。 …… 书房。 军中大将和先生们都在此处,他们一个个看向卓无恙,豪不拘礼地递毛笔,研磨,全部围过去,只为第一时间看到卓无恙绘下西蛮的半壁江山图。 西蛮的半壁江山图啊!!! 每个人都很激动,眼里写满着急切和期待,都把他们侯爷挤到外边去了。 容泊呈也有些无语,但还能忍,提醒他们:“散开些,小心把人憋没了。” 众人一听,立马散开一点。 卓无恙笑笑,提起毛笔,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忆自己走过的每一寸土地,淌过的每一条河流,仰头看见的每一座悬崖,每一座山,每一片草原…… 笔尖落在羊皮卷上,开始一点点绘下他的三年,细致到沟壑小道。 这些东西日日在他脑中重复,不断重复,回忆,不停地回忆。 他早在记忆中描绘过千千万万遍。 下笔如有神助,笔墨流畅如山河。 西蛮地势广,半壁江山也要画上良久,这也是件耗费心神的事。 有人见他热了,随手就抽了侯爷的一本书册,在那唰唰扇着。 有人见他冒汗,犹豫着要不要递个帕子,又怕打断他的思绪。 还有人已经捧着茶水在那,卓公子要是想喝,立马就能喝上! 持续了很久。 卓无恙好似又在山河走了一遍,完全地投入进去,快到尾声时,他的笔突然又勾勒出半张侧脸,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众人愣住,“蛮族还有座人脸山?” “好像没有吧?” “不知道啊。” “这好像是个女子的侧脸……” “我怎么觉着有点熟悉?” 议论的声音唤回卓无恙的思绪,他手中的笔一顿,看见把人也画上去了,顿时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对不住。” 因为他每次在脑海中描绘一遍江山图,最后也会细细描绘一遍容淳礼的模样,他知道自己不会忘,却还是下意识地描绘。 他尴尬地停笔:“好了,这个人侧脸图,是不是把这江山图毁了?不如我重画?” “不必!” “完全不必!” “卓先生!”军中的人只要遇见佩服的才子,都会尊称一声先生,这是对文人最高的赞誉。 “卓先生不必劳心劳力重画,这个侧脸图就当是先生的刻章!”他们已经抢着江山图过去细看,有人大声嚷着墨还没干,别乱拿! 险些打起来。 最后合伙小心翼翼又铺好,等着墨干。 容泊呈望了一眼羊皮卷上几笔勾勒出的侧脸,一眼认出是自己大侄女。 卓无恙对上定西侯审视的目光,闷声不敢说话。 第551章 蛇蝎女(三十) 卓无恙不敢看定西侯,定西侯也不敢看卓无恙,因为他把前去接大云功臣的人,以及大云功臣的心上人给罚了。 容泊呈没吭声。 卓无恙也还什么都不知道,静静等羊皮图卷传到定西侯手里,定西侯扫一眼后,点头后收起来,对他说:“本侯会立即上奏皇上,为你求得封赏。” “封赏其实……”卓无恙问,“晚辈能自己求个赏赐吗?” “你要求赐婚?”容泊呈一眼拆穿他。 其他将士忽地看过来,军中将士只有容淳礼手下的兵知道一点两人的事,其他将领是不知道的,个个好奇起来。 询问:“卓先生早有心悦之人?” “是哪家姑娘?” “北离的姑娘还是哪儿的?” “卓先生如此儒雅大义,想必喜欢的姑娘也是位……” “是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卓无恙接了话,他知道世人都以为像他这样的世家公子,都会迎娶琴棋书画秧秧精通的名门淑女。 众将领一愣。 面面相觑。 “咱们大云的女将军,似乎……只有一位吧?” “应当?除非北境和南边也有人女扮男装入军营。” 卓无恙谦逊地笑了笑:“据我所知是没有的,唯有西关有一位。” 众将领沉默。 忽地有人说:“不行啊,卓先生你不能把我们少将军带走了啊!你们北离的大军还要撬我们西关的人吗?” 卓无恙的嘴微张,另一人又说:“不对,咱们可以叫卓先生留在西关!卓先生本不就该来西关的吗?” “人家爹娘一家子都在北离啊!” “反正都是大云,在哪儿不一样!” 将领们自己在那吵起来了,吵着吵着决定问问当事人,一扭头,卓先生和侯爷都不见了。 好吧。 大家只能作罢。 卓无恙与定西侯并肩而行,他知道定西侯待容淳礼如亲女,也在知道容淳礼女儿身后明白容淳礼在容家人心里的地位,并非外人说的那样不受宠,相反,格外受宠。 堪比当今皇后娘娘在容家之宠。 可能更甚,因为当今的皇后娘娘也很喜欢这个侄女。 卓无恙心想,真得感谢自己这三年,没有白费,好歹带回半壁江山图,也算是有了点底气。 他尊敬地对定西侯说:“侯爷,晚辈是想求一道赐婚圣旨,求娶少将军容淳礼。” 容泊呈对卓无恙的印象不错,不过此事不是同他一人说就能行的。 “她爹她娘,她祖父祖母,还有皇后娘娘和长公主,你要自己去说,你家中长辈也得亲自去说。” “晚辈自己。” “嗯。”容泊呈想了想,多点他一句,“淳礼深得她祖父祖母器重,心里是不愿远嫁的。” “我可以上门。”卓无恙答得过于丝滑,素来八风不动的容泊呈都怔了一下,世间没有几个男子愿意做上门女婿,除非是家里实在窘迫,需要女方的殷实家底作为托底。 卓无恙要家世有家世,还凭本事立了大功,怎么就愿意上门。 卓无恙傻乎乎笑两声,“侯爷不用怀疑,晚辈是认真的,自打我对少将军心思不纯开始,我便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遑论上门,她要驻守西关,我从一开始也打算来西关的。” 容泊呈知道卓无恙要来西关的决心。 当初他是不大同意的,卓无恙嘴里说着来西关是为边关,实际上不然,他叫卓无恙认清自己的心,也告诉卓无恙,倘若没有为国为民之心,只为儿女情长,也不适合来西关。 卓无恙回去思虑了好一阵。 一日想通了,郑重其事到他面前,承认自己是为儿女情长,是为追随容淳礼的脚步而去,也不能否认他也有为大云效力的心。 说卓无恙这小子憨厚吧,人又有点贪心,儿女情长和家国大义都要了。 关键是都做到了。 淳礼这三年是何模样他都看在眼里,别人瞧不出什么异样,无非就是整日练兵,时不时带兵去处理些暴乱。 但淳礼养在他膝下,自己的女儿是个什么心思为父者怎会不知。 淳礼眼睛里多了思念。 这次更是说走就走,还违反规定不按时归来,一个人就把卓无恙带回来了,还附带一对祖孙。 容泊呈心里知道,两人早就交心了。 淳礼闷不吭声的,颇有种非卓无恙不嫁的架势。 容泊呈提醒:“上门的事轮不着你做主,你有爹有娘。” “晚辈想在军中歇息半月,便回北离,晚辈自会劝动爹娘同意。”卓无恙这人身上也有一种要么不做,要做就一定要做成的决心。 容泊呈是很欣赏他这点的。 容泊呈叫人领他到厢房去好生歇息,吃的喝的也会尽快送过来。 卓无恙询问:“请问侯爷,少将军在何处?晚辈想先去寻她。” 多大人了还半刻离不得吗? 容泊呈停顿一下:“她在军中有事,过几日回来。” 卓无恙信了,说好的。 容泊呈人一走,喜儿就悄悄地来卓无恙,做贼似的走一步得看周围好几遍。 姐姐被罚了,姐姐受伤了,一定很需要心上人在旁陪伴! 咚咚,咚咚…… 敲门声有点急。 “来了。”卓无恙打开门,见是定西侯和长公主之女,微微诧异,“郡主?郡主是有何事?” “你快去军营里找我姐姐。”喜儿开门见山道,“姐姐没能按时回来,爹爹军法处置了,哦,还有,这些药,你都拿去!我不知他们是要如何打我姐姐的,你快去快去。” 卓无恙一听也急了,接过郡主手里的一包袱的药,就往军营去。 他径直去找了自己熟悉的李峰。 “卓先生怎么来了?” “李副将,少将军在何处?”他焦急道。 李峰一脸淡定:“哦,在那个营帐……” 话没说完呢,卓无恙顺着他指的地方疾步而去,靠近就听见营帐里传来军棍打在皮肉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打得他心头直跳。 他要上前,让士兵拦住。 “正在执法,闲人免进。” 里边听不出一点闷哼喊痛,恰巧容淳礼就不是会喊痛的人,卓无恙更急了,直接闯进去! 里面的人正好掀开门帘出来,和卓无恙撞了一下。 更确切地说,是卓无恙把福生给撞开了。 福生揉着额头说:“他不是一书生吗!” 卓无恙一进去就往长凳上看,上边躺着的是块羊皮,打的也是羊皮。 容淳礼没来得换衣裳,穿着女子的衣裙坐在那儿喝茶呢。 白开水倒在大碗里泡的茶。 卓无恙:“……” 第552章 蛇蝎女(三十一) 福生急忙走上来说:“你可别叫侯爷知道了。” 卓无恙才知道是大家伙有意包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他自然不会说出去,他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容淳礼受伤、受罚。 容淳礼也起身,端着个土碗到他面前,挑眉问:“喝不喝?” 不管喝不喝卓无恙都伸手接过来,上下打量她一遍:“真没伤着?” “真没伤着。”容淳礼展袖在他面前转一圈,别的姑娘转个圈像花似的,他家少将军转个圈都让人害怕掏出一把匕首来。 卓无恙笑笑,见她面色红润眉眼含笑才彻底放下心来。 容淳礼问:“怎么过来了?” “喜儿郡主偷偷来找我了。”卓无恙道,“我在门内,喜儿郡主在门外。” 他想说他们没有任何逾矩,不会坏喜儿郡主的名声,自己也不会和其他女子走得近。 着急忙慌解释的这股劲,叫容淳礼觉得自己多凶悍一样,但也会因为他自觉解释的模样而愉悦。 “嗯。”容淳礼点头。 卓无恙问她:“要不要换身衣裳?衣裙在军中不方便。” 容淳礼随了爹娘,爹娘又都是个顶个的大美人,着男装是英气俊俏,着女装即使不施粉黛都是个美人,只是没有大家闺秀的温婉贤淑劲。 可还是美的。 军营皆为男子。 卓无恙觉着自己的这点心思过分了些,怎么还不许人家爱美呢? 于是,他又紧跟着说:“也没事。” 容淳礼深深地望他一眼,说“好”,两人一块出了营帐。 卓无恙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问:“你是不是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容淳礼望向他,眼底藏着细微的故意。 卓无恙说:“你生得漂亮,他们看你。” “我在军营他们何时不看我?” “不一样。”卓无恙一咬牙,提了个自己都觉得过分的要求,“你着男装的样子给他们看了,能不能女子装束的样子只给我看?” 小心翼翼的。 容淳礼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看了他片刻,卓无恙被看得紧张起来,迟迟不见他回答,泄气般说:“对不住。” “好啊。”容淳礼笑着应了,转身往前走去。 卓无恙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大喜过望地跑上去跟着。 还是从前那个傻小子的样子。 更准确的说,只要在容淳礼面前,他就永远跟个傻小子似的。 傻小子不是真傻。 卓无恙反应过来了:“少将军你方才故意逗我。” “是吗?”容淳礼漫不经心地抬眸。 “是!”卓无恙笑呵呵地,问她,“如今我安全回来了,三年前少将军说的话可作数?” 容淳礼:“我记得是我救你回来的。” 卓无恙立马急了,走在她前头,不停地后退着辩驳:“你当时没说怎样回来啊,你只说我平安归来,这玉镯就是定情的信物!” 容淳礼:“哦。” “哦是什么意思?”卓无恙睁着一双忠犬般的眼睛,拽住她的手腕,严肃道,“少将军,我怕我误会了意思,你能否准确告知?我很需要。” 容淳礼才发现他好像对自己不是很有信心,还是自己没有给到他信心? 应当是逗过了。 她停下脚步,抬起手腕亮出玉镯,给了他肯定的回答:“作数,此刻起,它是定情信物。” 卓无恙欣喜若狂。 “我要立马回去告诉爹娘下聘成亲!” “不不不,我刚回来,还没和你待够,半个月后再回去。” 容淳礼看他激动的样子,也跟着弯起唇角:“为何是半个月?” “太晚也不行,我恨娶。” “不是我娶?”容淳礼又逗他。 卓无恙立马改口:“我恨嫁!” 容淳礼直接笑出声了。 两人身后早聚集一堆看戏的人,福生一脸不解:“少将军有这么高兴么?” 李峰:“啧!不懂了吧,哪个男子娶到心爱的女子不高兴?哪个女子嫁给心爱的男子不高兴?” 福生摇头:“不理解,我骑马练箭去,少将军说我长枪使得不如箭好,要是我能练到百发九十中,少将军说她请人给我造一把好弓!” 他潇洒地走了。 李峰摇头说:“这孩子。” 福生忽地又回头:“李叔,麻烦你同少将军和卓先生说一声,那祖孙两人安排在内城住下了。” 李峰说行,但他也不敢现在去打扰二人,晚点再说吧。 晚些时候,容淳礼和卓无恙回内城,先去祖孙二人住的地方。 卓无恙发现内城里多了不少妇人,还有不少孩子,询问怎么一回事。 容淳礼说:“这一条街住的都是将士们的妻儿,皇上皇后颁的令,边关将士凡是有家室的都可以把妻儿接来。” 她微抬下巴指向一处最大的院子:“那是私塾,将士们的孩子可以在那读书,私塾先生由官府请,束修是朝廷出。” 两人刚靠近,看见小六子撅着个屁股在那晃来晃去,似乎在偷看。 卓无恙走过去叫了声小六子,吓小六子一跳。 “李哥!嫂……哦哦不对,我爷说要叫少将军,少将军好!”小六子眼睛亮亮的,“李哥,我听他们称呼你为卓先生。” 卓无恙和他解释自己化名的事,小六子没不高兴,反而笑呵呵地说:“李,卓哥,你名字真好听,我还没名字呢!” 他早早就跟着爷出去了,没有取正儿八经的名字。 卓无恙说得空给他起一个。 小孩更高兴了,眼睛还是巴巴看着私塾的院门,说:“里边在读书!” 容淳礼问:“想读书?” “嗯嗯嗯!”小六子的脑袋都要点出重影了,他问,“可以吗少将军?” 卓无恙摸他的头:“里面都是军中将士的孩子。” 小六子又看向容淳礼:“少将军我能参军吗?” 容淳礼说:“现在还不能,长大点可以,你若想读书,我同先生说说,让你去旁边听几日,你爷爷呢?” “爷爷跟官府的人走了,爷爷还想找我爹,不找我爹,就是找其他小孩的爹,反正我爹跟着出去的那一群人,我们到了那边一个也没找着。” 容淳礼和卓无恙对视一眼,安慰小六子官府的人会重视的。 小六子很相信他们,又手舞足蹈说起他和他爷住的地方,被子好暖和,和好多人一起吃饭,又热闹,饭又好吃! 他领着两个人过去,这条街上有很多房子,每个房子里住的不止一家,但就一个厨房,大家伙都是一块吃饭的。 将士的妻子们瞧见容淳礼来了,纷纷起身行礼,还调侃小六子:“小六子还真认识容少将军呢。” 小六子那会儿特别得意,这会儿当着容淳礼和卓无恙的面,又害羞地挠挠头。 众人哄笑。 容淳礼看她们在做绣活,探头瞧了一眼,有人眼尖地拿着绣绷子过来,“少将军想学?” 容淳礼摇头:“多半学不会。” 她还是擅长使兵器。 有人便打趣一句:“那少将军的嫁衣可怎么办呀?” 卓无恙偷偷瞥她一眼。 容淳礼认真地回答:“找绣娘。” “那不如我们帮少将军绣好了。” “可以吗?”容淳礼是真心发问。 众人笑:“可以可以,少将军只要不嫌弃,送来嫁衣的布匹就行。” 容淳礼觉得可行:“布匹过几日给你们送来,你们绣,我给你们工钱。” 众人听出好事将近的意味来了,目光在卓无恙身上扫了又扫。 “新郎官莫不是这位公子?” 卓无恙清一下嗓子:“是!” “是就是了,公子还脸红呢,我们少将军都不脸红。” 容淳礼笑:“我脸皮厚。” 卓无恙跟着:“是,我脸皮薄。” 妇唱夫随的。 第553章 蛇蝎女(三十二) 容淳礼和卓无恙跟祖孙二人一个院里吃的晚饭,老人家一个劲地为自己为何自己一样儿子去了西蛮无归的乡里乡亲们感谢容淳礼和卓无恙。 老人家知道官老爷是看在这两人的面子上才会接手案子,才会派人真正到村里去询问情况。 容淳礼扶着老人家起来,眼底也有许多无奈,即使大云盛世繁荣,也不会真有天下大同的出现,世间本就有善亦有恶,朝廷中有清有贪,善恶制衡是天道,忠奸同在是帝王权术,又设御史台清查百官是为敲山震虎,不管怎样都是除之不尽。 唯一企盼的只有,善比恶多,清比贪多。 老人家不太相信当地官员。 她劝慰着老人:“此事涉及两国,当地官员查清上报,之后会有大理寺和刑部的人下来,总归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老人家激动得应着“唉”,嘴里一直念叨着上边会来人就好,会来人就好。 明日老人家要领着官府的人回村,他和小六子也正好回去,回去看看小六子病了的娘,其实也不知道人在不在了。 小六子找不到爹,又被困在西蛮,一踏进大云故土就迫不及待想回去看娘亲了。 他来和卓和少将军道别,又期盼地问:“少将军,我以后能来找你吗?我可以给你干活,我洗衣服做饭扛东西什么都会!特别能干!我想做你手下的兵!” 容淳礼没有直接应下,她说:“你要入军营,就凭自己的本事,我不需要你洗衣服做饭扛东西,但要是你家中变故,实在无处可去,可以来寻我。” “真的吗?” “嗯。你只需告诉那人,是来寻容淳礼的,会有人带你来见我。” “好!”小六子高兴地跟爷爷走了,坐在牛车上,手里捏着根狗尾巴草,两条腿一晃一晃的。 容淳礼住回军营,卓无恙也跟着过去,他半个月后回北离,一来一回又是很长一段时间,自然是恨不得时时刻刻跟着容淳礼。 两人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婚约,男女有别,除去平日走得近点,从不做出格的事。 容淳礼也忙着练兵练阵。 卓无恙作为军师和众人商讨西关军事,也有自己忙的事,两人哪怕同在军营也不是时时刻刻能见着。 真要论起来,卓无恙要清闲一点,他没事就去伙头军那看看怎么做行军的伙食。 军里不论什么都和正常的不同,吃的不在多好吃多好看,而在能带能吃能果腹能让人恢复体力,这对将士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军医也和普通大夫不同,军医就是在极端恶劣的情况,不过是什么的方法首先是保住命,腿中毒,干脆利落砍了,流血不止,用草木灰先给堵住,肚里的肠要是让人砍出来,先塞回去,再跟缝棉被似的,先用大针把肚皮给缝上。 卓无恙受到好大的震撼,回去告诉容淳礼,容淳礼只是笑笑,说本就是如此,那些温和的法子都不适合军营,行军打仗本身就充满杀戮。 他问:“你亲眼见过吗?” “见过。”容淳礼见得很多,西关常有暴乱,或是西蛮煽动,或是有异教徒,鱼龙混杂的地方多以武力镇压。 真交手起来,都是见血封喉的事。 卓无恙问:“你第一次见时,可怕?” 容淳礼想了想,还是怕的,那人就在她面前断了头颅,鲜血喷洒她一脸,脑袋就滚在自己脚下,她愣了好一会。 那会应该就是害怕。 卓无恙眼底钦佩,又心疼。 容淳礼说:“如今不怕了。” 卓无恙浑身一哆嗦:“我还是怕的。” 容淳礼一笑:“我在。” 一句话叫卓无恙心跳加快,他笑了许久,说:“我知道。” 容淳礼想起一件事:“我听李峰他们说你贤惠,要给我做贤夫,洗衣裳做饭治病都包圆了。” “是啊。”卓无恙最近不是在伙头军那儿学做行军粮,就是在军医那儿问如何处理紧急伤口,还有一个人吭哧吭哧地洗衣裳,军中男子确实是自己洗衣裳,可卓无恙是从小有奴仆伺候的世家公子啊。 也难怪别人说他贤惠。 “他们忘了一个,小生不才,识得几个大字,读得几本书,写得一手好字,画也不错,还能在家相妻教子。”卓无恙朝她弯腰行了个大礼,“敢问少将军可愿同在下成亲?” 容淳礼看乐了,骂了他一句:“不要脸。” 卓无恙追着问哪儿不要脸了?他只是想和心上人成个亲! 容淳礼说就是这句不要脸。 两人欢笑叫军中尚未有家室的人好生羡慕,三三两两结伴加练去,实在也别的娱乐活动。 只是这样的欢笑持续不了几天,半月期到,卓无恙要回北离,关于他的事也上奏朝廷,回到北离嘉奖也跟着下来了。 容淳礼知道他想求赐婚的事,容淳礼告诉他:“你有这功绩不如求点别的赏赐,我又不会扭头和别人成亲去。” 这话卓无恙心里听着甜,却还是说:“你不知,于我而言,你就是上天予我最好的赏赐。” 容淳礼脸皮厚,但也不是真如城墙那样,卓无恙三天两头地说些肉麻话,她的脸泛起阵阵薄红。 好在她生来不是情绪外泄之人,也展现不出娇羞的姿态,只会看似平静地别过脸去。 别人看不出来,亲近的人都能看出来,卓无恙眯笑着眼睛,又隐隐不舍起来。 好吃好喝养了小半个月,他的脸颊不再如从前凹陷进去,有点肉了。 身形还是消瘦。 他住在军营里,容淳礼让城内侯府的厨娘炖汤送来,日日都得喝,直到他走的前一刻,容淳礼还往他手里塞了一碗鸽子汤。 “今日的也喝了。” 卓无恙一口喝干,因有不少人相送,他和容淳礼只能面对面看看对方,不能抱不能拉。 容淳礼看出他的期盼,自己又做男子装束,上前轻轻抱了他一下,不管识不识得二人,远远瞧着都是好友相拥,何况抱得短。 然而卓无恙流鼻血了。 “……” “……” 卓无恙解释:“我说是最近喝的太补,你信吗?” 容淳礼信是信的,只是流鼻血的时机太巧,她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只拿出手帕给他擦了擦。 卓无恙用手帕捂住口鼻,往后仰着,就这么上了马车。 他想骑马快去快回,容淳礼不让,直接给他备的马车,既然回来了,一路就好好看看大云的山川湖海,再来会她。 第554章 蛇蝎女(三十三) 卓无恙回到扶余是一个月后,正值北离地界花开最好的季节,一路也有烂漫的山花。 圣旨比他快几天到,卓家人已经替他接了旨,也就知道孩子快回来了。 收到信说已经到城门口,卓大人宋金枝夫妇,以及回娘家来的女儿女婿一块出门去迎,盼啊盼。 马车缓缓驶到家门口。 卓无恙身着布衣,从马车上下来,喊了声:“爹,娘,姐,姐夫。” 以为自己不会哭得宋金枝瞬间红了眼睛,上前摸摸他的脸,又糙又硬,清瘦不止一点半点,还有这单薄的布衣,终究是心疼得不行。 “你啊,一走就是三年多,杳无音信,我跟你爹你姐都要想死你了。”宋金枝打了他胳膊一巴掌,嘴里骂着,“不听话的孩子。” 骂归骂,她还很是为儿子感到骄傲。 卓无恙笑笑,和父亲抱了一下,又到姐姐面前,以为姐姐抬手要给他一巴掌呢,姐姐的手只是抚在他脸上。 卓无恙:“你怎么还温柔了!你成亲还有这等好事。” 巴掌虽迟但到。 他姐骂:“糟心的玩意儿。” 一家人笑呵呵进去,府里的人陆陆续续往桌上上菜,尤其大补。 卓无恙看得害怕,面对四人紧盯他的眼神,还是喝了一些,实在喝不下以后,他说:“我真的喝太多了,少将军让府里的人也是一天一顿。” “少将军?” 四人立马坐直,目露精光。 宋金枝说:“你当初从我这拿走的传家玉镯,给容少将军了?” 卓无恙傻笑一声。 他姐挑眉接着问:“收了?” 卓无恙“嗯”一声。 他姐感慨:“傻人有傻福,我大云首位女将军,让你小子给抱到手了,这叫什么,抱得美人将军归?” 卓无恙也点头:“是,我福气好,有你们,还有她。” 宋金枝“哦哟”一声,吃惊得很:“嘴都超甜了,不得了不得了,卓无恙,你不得了啊,不过你这真是让爹娘又喜又愁的,容家哪是我们家攀得上的啊,你小子,他们家怎么舍得把金疙瘩嫁到我们家啊?” 可以说是喜忧参半。 但这难不倒她宋金枝。 “不过没事,你待爹娘去探探消息,得准备多少聘礼,或者还要爹娘做点什么他们家才能同意。” “爹,娘,孩儿有件事想同你们商量。”卓无恙没想这么快说的,既然话题聊到这儿,顺道,反正早晚都要说的事。 夫妇二人正色道:“你说。” 卓无恙:“我可以上门。” 嘭! 宋金枝一屁股摔到地上。 “夫人!”卓大人慌忙去扶,卓无恙三人立马起来查探。 宋金枝一手扶着腰,一手抓在桌上,慢慢露出个头来:“没事,没事。” 卓大人问:“摔疼没?” “疼倒是不疼,就是有点挑战我的见识。”宋金枝已经重新坐好。 大家都知道后面这句话说的是卓无恙要倒插门,他们卓家家世不差啊! 卓大人看着儿子,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不让倒插门吧,儿子可能娶不着媳妇,真让倒插门吧,卓家香火怎么办。 宋金枝拿起筷子:“吃,先吃先吃,别的事缓两天再说。哦,有件事缓不得,皇上下来的圣旨,封你为西关的行军司马,差不多了得回京面圣谢恩。” 卓大人语重心长道:“你这官职地位在西关仅次于身为行军统帅的定西侯以及掌地方兵权的节度使,与行军长吏节度副使为同僚,参与谋议,协理军务,不可再莽撞行事,你初来乍到,不要轻易与同僚相佐,能交好则交好,不能,若相安无事也行,一但有官职在身,入了官场,许多事都将不再纯粹,你又不在北离,要万万小心,多留心眼,小心祸从口出。” “儿子谨记。”卓无恙应下,一家人暂且不提婚事,和和美美地用膳。 夜里回到房中,宋金枝和卓大人就愁啊,儿子也一把年纪了,再不成亲也叫人笑话,真做了上门女婿,也叫人笑话。 宋金枝三年前揣摩到儿子心思后,就写信到离亲王府去问过,离亲王妃点了头的,看来容家人心里也明白两个孩子之间的情谊。 只是她儿子有命在身,这事就搁置了。 她去过云京一趟,和老将军老郡主旁敲侧击地聊了聊容淳礼的婚事,二老属意容淳礼掌管容家,那便是不能远嫁的,即使嫁了,也不住夫家的。 这种情况自然没哪家愿意上门提亲,娶这么个只惦记娘家事的儿媳妇回来,容家一大家子都不急,甚至觉着容淳礼想嫁人便嫁人,不嫁人也行,左右以后都要挑容家大任。 她那会就在想,事情该如何解,才能圆儿子的心意。 现在好了,儿子直接倒插门。 宋金枝觉着又气又好笑,这儿子真是半点男人的脸面都不在乎。 卓大人思来想去:“不如去同老将军老郡主药王谷主伶端公主四人坐下来好好商议,容家男丁昌盛,其实不需要上门女婿。” “话是这么说。”宋金枝一琢磨,觉得可行,与其在这里愁闷半天,不如两家人坐在一块商量呢,总能商量出折中的法子。 卓大人说:“我身为节度使,不得随意离开,议亲的事就辛苦夫人了,娉礼这三年陆陆续续也备差不多了。” “行!”宋金枝一拍大腿,“过几日我就带着娉礼和儿子一块进京,他去谢恩,我去容家下娉。” 事情就这么敲定。 卓无恙以为爹娘会苦口婆心劝他呢,没想到爹娘接受良好? 一家两口前往云京前,他姐一只手搭在他肩上,还故意逗他说:“真上门啦,卓家的钱财可都归我了~” 他斜了他姐一眼。 娉礼重多,宋金枝带了府兵,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快到了,还有半日就能入云京。 宋金枝先前跟太子妃交好,太子妃成了皇后,也就不好频繁往来,打小的情谊自然不能说没就没了,故而这些年宋金枝是和离亲王府交好。 卓无恙去云京求学就住的离亲王府,这回她们到云京,也是离亲王府接待,两府挨得太近,下聘的事就瞒不住了。 当天夜里,老郡主就派容淳嘉去药王谷请他爹娘回来,该商量两家婚事了。 容轻澈早就得知卓家拉着一车又一车贵重物品的事,知道是来下聘,估摸着时间,早就飞鸽传书到药王谷。 容淳嘉第二日打马出城半天,就遇到了他爹驾着马车来了,马车里坐着他娘,还有他半岁的弟弟和妹妹。 是的,他娘,南疆的伶端公主,药王谷谷主夫人,生了一对现在是整个容家最小的孩子,生了一对龙凤胎,幸运的是,妹妹没有继承南疆乌一族的血脉,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 现在他的弟弟妹妹是整个容家最小的孩子,第二小的是三叔三婶的儿子,快两岁了,长公主后面生的也是儿子,四岁左右。 确实如卓大人所说,容家男丁昌盛,整个家族就只有容淳礼和容欢喜,还有容淳嘉半岁的妹妹,统共三个姑娘,小子有四个。 容淳嘉祖父祖母说三婶肚子里那个,也是小子。 他们这一代,马上就是五个小子,三个姑娘。 容淳嘉看见爹娘,进马车里先抱的妹妹,他说他嫌弃小子,家里小子太多了,而且他现在在家里排行老大,一想到要有四个小子喊自己大哥,他就害怕。 他还想喊别人大哥呢。 可惜那是他姐姐。 姐姐还马上要成亲了,爹娘就是回来议亲的。 容淳嘉问:“姐姐能不嫁人吗?” 他娘一脚给他踹下马车,好在他会功夫,借势滚了一圈,什么事也没有。 他同亲爹告状:“娘怎么脾气越发不好了?” “有吗?没发觉。” 他确定了,他爹是个睁眼瞎。 第555章 蛇蝎女(三十四) 宋金枝和卓无恙母子俩在离亲王府修整一日,次日卓无恙进宫谢恩,宋金枝得知亲家和亲家母已经回到容府修整后,命人抬着一箱又一箱聘礼从容家正门进去。 两家人开始议亲。 老将军,老郡主,容城竹和伶端公主都在,两个小娃娃叫人抱着外边玩去了,容淳嘉没跟着去,姐姐议亲他也得在场。 卓无恙他见过,卓无恙的爹娘他不知晓是什么样的人,不过卓大人没来,他心里有些不满,他爹娘可是都回来了的。 但两家议亲,两家主母在即可,只是容淳礼的婚事老将军和老郡主很是重视,身体也还行,就来了。 女儿的婚事容城竹肯定是要参与商议的。 不过这是他们自己的事,也不能要求别人家和自己一样,但卓大人是个礼数周全的,因着自己没能来,特地叫人带了赔礼。 容淳嘉心里稍稍好受些,卓家人不赖,他姐姐的日子才好过,哪怕因为军务而不在婆母身边,不可能卓家有事或是逢年过节真的不管公婆,若真这样,姐姐就算再有战功,也要受人指点。 容淳嘉心里想的很多,但他不插嘴,静静坐在那儿听着他们聊。 卓无恙和容淳礼是两情相悦的事,一个俊,一个俏,是郎才女貌的般配,如今卓无恙也受封做官,是配得上的。 唯一不及的就是门第。 但是真要论起来,卓家是世家,哪怕是个小世家他也是世家,容家如今还算不上,但容家个个出色,不论权还是财都是响当当的。 多少世家也不及。 宋金枝打小没什么正行,成亲后也没改,孩子大些才渐渐收敛起来,现在是要给儿子谈亲事,她一路上都在警告自己,要端庄,要拿出世家夫人的气派和谦虚。 尤其是说话放慢些,语气轻些,不能像在自己府里一样张口就来。 她还在衣裙发髻和珠钗配饰上下了很大功夫,端庄含笑地坐在那里,老将军看她的眼神都有些诧异。 老将军往椅子上一坐,问她:“卓夫人今日哪出?” 宋金枝是和老将军打过交道的,还是攻打北寒的时候,突然让老将军这么一拆穿,宋金枝嘴角的笑僵了一下。 赶忙说:“老将军啊,您就绕过晚辈吧。” 老将军笑笑。 宋金枝也朝众人笑笑,说了容家人舍不得容淳礼远嫁的事,也说了卓无恙愿意入赘的事,孩子要入赘呢,他们也不是不同意,总不能拆散一段好姻缘,就是有个小小的请求。 “淳礼和无恙生下的第一个孩子,能不能姓卓?” 属实是有点卑微了。 容家人皆是一愣,老郡主率先笑出声来,紧接着就是伶端公主,容城竹笑得含蓄。 伶端公主说:“卓夫人,您误会了。” 老郡主笑着说:“是误会了,卓无恙不用入赘,他俩成亲后生下孩儿,自然也是随父姓,我们舍不得淳礼,也有些重任想交到淳礼肩上,只是不想淳礼以后离开云京。” “两孩子的事我们早知道了,无恙也是个好孩子,亲事肯定是同意的,如今两个孩子都得在西关,往后呢要回云京,我们也怕无恙若是直接住在容府,有人要说他倒插门的闲话,就想着在云京也给无恙置办一处宅子,牌匾上挂你们卓府,你们若是来云京啊,也是个家。” 宋金枝一听,激动得都站起来了,赶忙说:“哪里要老郡主你们来置这宅子,这宅子该我们卓家来置啊!我明儿个,不,我待会就去买宅子!” 众人一笑。 平南郡主笑着看了一眼容老将军,看吧,她就说卓家肯定要自己置这宅子,真要是他们置办,才真叫卓家人失了脸面。 卓无恙好好一个世家公子不就成了别人口中的凤凰男了吗? 容老将军摸着胡子轻轻哼声,他当时也是情急。 他的孩子们是都有归宿,还给他们生下七个孙子孙女,可是他们还没看到孙儿们成亲啊。 淳礼都这么大了。 他也不知道这一家子是个什么情况,个个成亲都晚,眼瞅着他和夫人早已耄耋之年,还不知能不能活个三五年,听说卓无恙已经立功回来,巴不得两个孩子的事提上议程,赶紧给办了。 看淳礼成家,是他和夫人的心愿。 没想到卓家不仅愿意淳礼以后留在云京,还能让自家儿子上门,老将军这心里头高兴得很,但也不能真叫人家上门,这不是欺负卓家吗? 容家人只欺家、国之敌。 容老将军迫不及待地说:“淳礼早就往家里来信了,只要是和卓无恙成亲,成亲的事宜都由我们做主,我早看好日子了,中秋就是个宜嫁宜娶的日子,两个孩子的婚事就定在今年中秋。” 他看向大儿子和伶端公主:“你们觉得呢?” 两人笑着说:“听您和母亲的。” 平南郡主看向宋金枝:“中秋确实是个好日子,卓夫人觉得如何?” “好啊!”宋金枝一拍大腿,刚才的端庄就这么没了,只剩下喜色,“那我们就直接商议成亲办酒的事?” 就这么讨论起来了。 两家都做三年准备了,明日成亲肯定来不及,但要是三日后成亲都是来得及的,更别提距离中秋还有三四个月。 容淳嘉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也太快了,他一时半会似乎接受不了。 以至于卓无恙身穿朝服从皇宫回来,就看到自己小舅子看他的眼神很是不善。 他回以笑容。 不善就不善吧,他善。 众人正因为办酒的事有了分歧,云京和扶余相距太远,新娘子从云京接到扶余那天就得拜堂成亲,但那天的日子不是很好。 卓无恙听见他们谈论这个,便礼貌同诸位长辈说:“晚辈和少将军要在西关拜堂成亲。” “在西关拜堂成亲?” “是,西关将士们的女眷已经在给少将军缝制嫁衣,少将军和西关将士们情谊深厚,想也叫将士们喝一杯喜酒。” 宋金枝蹙眉:“可你爹去不了啊,你爹不能擅离职守,何况那是另一处军营。” 卓无恙同众人说:“容府和卓府可以都在中秋当日办酒宴请宾客,晚辈和少将军在西关拜堂成亲,三处都办酒宴。” “西关那儿太简陋了,这样实在对不住淳礼,而且爹娘长辈皆不在又怎么能行?是少了祝福的。”一向大咧的宋金枝在儿女的婚事上考虑得都很多,她不亏待自己女儿,也是不能亏待儿媳的。 宋金枝看向容城竹和伶端公主,她已经改口叫亲家:“亲家,你们觉得是不是也很不妥?” 第556章 蛇蝎女(三十五) 容城竹看向自己女婿:“淳礼的意思?” 卓无恙点头:“她同我说的,也问我觉得这样是否简陋,我是不觉得的,只要我是新郎,她是新娘。” 大家同时看向老将军和老郡主。 容城竹说:“爹娘肯定是同意的,爹娘也是在军中成的亲。” 二老笑着点头,不过眼里还是有些遗憾。 做了二老多年儿媳的伶端公主察觉了:“只可惜爹娘看不见淳礼穿嫁衣的样子。” 卓无恙赶在众人叹息前说:“少将军不会让祖父祖母遗憾的!” 众人看向他。 此话怎讲? 卓无恙说:“我猜少将军一定会提前回来,日日穿着嫁衣在祖父祖母面前转悠。” 结果当他们把婚事的事传信给容淳礼,一个月后收到的来信里,也是这么说的。 简直如出一辙。 容家从老到小:“……” 无言以对。 这两孩子还没成亲呢?对方在想什么会做什么已经一猜一个准了。 也是好事。 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两家同意了孩子们的想法,容家办容家的,卓家办卓家的,两孩子自己在西关拜堂成亲。 确定好了,宋金枝先在云京给儿子置办宅子,皇后娘娘又宣她入宫见了一面,就要赶着回去操办婚事,毕竟路上也需要时间。 皇上准许卓无恙成亲后再上任,他在云京也待不住,跑到西关去接人。 在西关才歇一天,又要和容淳礼和喜儿一块回程。 容淳礼看他像看个傻子似的,问他:“何必折腾。” 卓无恙骑在马上为马车里的两人保驾护航,笑呵呵地说:“我乐意。” 容淳礼笑着摇了摇头,和喜儿一块坐在马车里,外边是长公主拨给喜儿的小队侍卫,一行人慢慢悠悠地回云京。 七月中旬到家。 容淳礼这回回来,穿的姑娘衣裙,也如同先前在信上说的一样,拿了将士女眷们绣好的嫁衣,早早穿给二老看,在二老的院子里一待就是整天。 将士女眷们绣的嫁衣肯定比不上云京的绣娘们,但是这个嫁衣对于容淳礼,以及容老将军和平南郡主来说意义非凡,是千金难买。 半个月来,院子里的笑声总是不断,谁听了都知道二老高兴得合不拢嘴呢。 鲜少时候容淳礼不在容府,就是被皇后娘娘诏进宫中,去时两手空空,回时拿了一堆的赏赐。 若是不陪着二老,时间就被弟弟妹妹们占去,黏着她说这说那的。 还有就是两个叔叔,也是整日说个没完,容淳礼是完全没时间和卓无恙好好说会话。 卓无恙住在新置办的宅子里,见不到容淳礼也并不觉得什么,毕竟中秋之后,容淳礼是他的妻,他们又同在西关就职,日日夜夜都会在一处。 他看得长远。 他有他的事要做。 容淳礼也忽然多了件事,皇后姑姑从宫里派了个嬷嬷到府里来,还带着一箱的画卷。 打开一看。 全是春宫图。 她羞倒是不羞,她娘和她说了,夫妻间的房事和谐很重要,告诉她这些不是叫她做狐媚子,而是叫她该知道的要知道。 容淳礼表示明白,认真好学,实在不懂的还会问教导嬷嬷,嬷嬷有时都被问得不知道怎么答才好。 “少将军,这什么感觉奴婢也同你形容不出来,只说欲仙欲死,您肯定也会问何叫欲仙欲死,倒不如等到您和卓公子洞房花烛的时候好生体会。” “这事啊,各有各的美法,各有各不同呢,要是做得好啊,夫妻间都是很喜欢的。” 容淳礼更好奇了。 待八月初回西关路上,他问卓无恙:“也有嬷嬷教导你房中事吗?” 卓无恙倏地耳尖一红,“没有。” 又有些支吾地说:“我不用学。” “为何不用学?”容淳礼打量着他,“你有同房丫鬟?” “没有!”卓无恙吓一大跳,慌慌忙忙起身,嘭一声撞在马车内顶上,耳朵更红了。 容淳礼仰头:“没有你激动什么?” “怕叫你误会。”卓无恙重新坐下,目光真挚,“我从未有过什么通房丫鬟,在西蛮的三年也从未和哪个姑娘有过春风一度的事!走得近的都没有!” 他好像有些慌,怕容淳礼不信他。 容淳礼伸手到他后颈,又把人往自己面前拽了拽,亲在他的唇瓣上。 她已经有过经验,又得嬷嬷教导,已经知道如何去亲自己的夫君,便微微张了张唇。 卓无恙立马有了反应。 回应两下后把人推开,理了理衣裳挡住不听话的地方。 容淳礼瞥见了,只是笑笑:“嬷嬷说,你有这个反应是很喜欢我的亲近。” 卓无恙红着脸点头。 能不喜欢吗? 他早早就盼着要娶的人。 “你刚亲我,是信我了?” “不然呢。”容淳礼笑笑,单手撑着脸在马车中小憩。 卓无恙过了好一会才让自己的兄弟冷静下来,刚刚是真叫他心猿意马,差点儿把持不住。 生怕自己在成亲前做出什么混账事来,回西关的一路上他都不怎么再敢亲密相触。 哪怕只是手指勾一下。 只要想到他和容淳礼马上成亲,靠近点听见容淳礼的呼吸他都受不了。 真是险些折磨死他。 到了西关。 卓无恙看到了他娘和他姐,他娘又在西关城里给他置办了一处宅子,正张灯结彩呢。 侯府也是都布置好了。 依然是容泊呈亲手弄的,容家人在西关的就他一个,他就是淳礼的爹,自然要让女儿好好出嫁。 八月十五,中秋。 云京容家在办酒,扶余卓家也在办酒,西关也在办酒,三处同办,万人同贺,灯火长明。 容淳礼坐在婚房里,心想,学了六七天的东西,今日总算能用上了。 她要都用上。 卓无恙往婚房去的路上,心想,憋了半个月的兄弟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他没学,但也要把知晓的都用上。 两人揣着同个心思,完成了揭盖头、喝交杯酒,衣裳一脱,被子一盖。 鸳鸯锦被翻红浪。 一浪又一浪。 也不能说谁就占据主导权,容淳礼是一军主将,体力好,卓无恙走了三年,养了三四个月,又是男子,体力也是相当不赖。 两人身上又都有股倔劲,说不上谁也不服谁,只是,容淳礼觉得自己要是先歇下的那个,简直对不住自己从小到大的磨炼。 卓无恙觉得若是自己先歇下来,既对不住自己三年行走几万里,还攀岩走壁,也对不住自己男子的身份。 外边鸡都打鸣了。 第557章 蛇蝎女(三十六) 容淳礼看一眼窗外,第一反应是该去练武了,卓无恙第一反应也是,她该不会还有体力拎着长枪耍一个时辰吧? “别看。”卓无恙拽回她,亲了上去。 容淳礼浑身一软,又陷阱被子里,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很快翻个身,又居于上。 卓无恙的手掐在她腰上。 两人不仅折腾一夜,还折腾半个白日,才相拥而眠,再一睁眼,已经是婚后第二天。 好好睡一觉后,两人神清气爽出现在众人面前,宋金枝手里端着的大补汤浓得闻着味都想吐。 眼神看自家儿子像在看禽兽,看儿媳妇的眼神心疼不忍。 她想了良久,拉着儿媳妇的手说:“淳礼,娘对不住你,娘生了个不是东西的。” 卓无恙:“……” 容淳礼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婆婆看她的眼神实在心疼得厉害,她大姑姐也是如此,但是看卓无恙的眼神就充斥着愤怒。 卓无恙:“…………” 他默默走开。 此地不宜久留。 卓无恙先去上任,当天夜里回来,就听到容淳礼对他说:“娘和大姐叫我不要太惯着你。” 卓无恙脱外衣的手一僵,扭头问:“你如何答的?” “直说就是。” “直说的什么?”卓无恙有些紧张,他好像能猜到容淳礼说的什么。 容淳礼凝着他的眼睛。“直说我乐意惯着你。” 果然。 卓无恙的心又痒了,大步流星过去,捧着她的脸就亲上去,再把人一搂,提到怀里抱着。 继续洞房。 由于两人过于不节制,容淳礼终于在几天后叫停,因为有天她发现影响到自己蹲马步了。 卓无恙一噎,笑着说好。 然而三个月后,容淳礼诊出有孕了,两人成亲三个月,容淳礼怀孕两个半月。 任谁知道了都得说声了不得。 容淳礼看向自己的肚子,眨了眨眼睛,模样有点呆:“我怀孕了?” 卓无恙亲在她额头上,“是的,你要当娘,我要当爹了。” “来得可真快。”容淳礼摸摸自己的肚子,人还有点恍惚,忍不住上扬的嘴角说明她很高兴,“待月份大点,胎象稳点,再分别告诉家里。” 卓无恙笑着应下。 夜里,他忽然忧心起来。 先前只知享乐,竟把淳礼的身份给忘了,若是诞下女儿可怎么好? 他实在忧心此事,好几日都没睡好,在给两家人写信报喜时,特地在信里多问了岳父岳母一句,此后就是等待回信。 收到回信的时候他是真的害怕岳父岳母会说,淳礼头胎一定会是女儿,女儿一定会继承血脉。 南疆已经换了新任圣女,也是乌一族的姑娘,灵血虽然不如容淳礼的纯,但也能在任七八十年。 容淳礼不愿做圣女,南疆乌一族里其实有的是人想做,她们生下来就在族人的训教中长大,又生在南疆,圣女是南疆至高无上的存在。 凡是有一点灵血的,都想继承。 最后是雾毒山里的玉蚕选的,玉蚕到谁的手里,谁就是新任圣女。 上一任圣女在临死前给伶端公主写了信,在信里说此女能任七八十年,也就是说,淳礼的女儿可以一生无忧。 伶端公主把这件事在信里告知卓无恙,卓无恙的心彻底落下,总算能睡个安稳觉。 孩子足月后,容淳礼在西关生下孩子,果然是个女儿,更幸运的是,青蛇和红蝎并不是很亲她。 女儿半岁时不小心让蚊子咬红的地方,很长时间才消下去。 容淳礼知道后很高兴,她知道这意味着女儿没有继承自己的紫眸,灵血也不如自己的纯。 娘告诉她,像她这样的体质确实是几百年才会出一个,好在容家足够有权势,足够护短,个个都有本事,她自己也争气,其他人也肯护着她,不然真的保不住,要在雾毒山孤零零待上两百余年。 容淳礼知道,她一直心存感激,加强练兵,为的就是更好扞卫这片养育了她的疆土,保护了她的人。 女儿养在西关始终不行,但也还小,离不得亲爹亲娘,两人商量着等大一点,大概三四岁的样子,再送到卓家去。 刚商量完这个事,下边就有士兵来禀报,军营外边有个九岁的小叫花子要找少将军和卓先生。 小叫花子叫小六子。 卓无恙立马叫人放进来。 快两年没见,小六子长高了许多,但还是很瘦,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脏兮兮的脸,真的像个小叫花子。 磨破的鞋子露出大拇指,指头上还流着血。 小六子一看见两人,眼眶就红了。 他家里已经没人了,回去时亲娘已经病逝,后面等回来的也是亲爹身亡的消息,奶奶当场就厥过去了,病重半年也去了。 上个月,他爷爷也跟着走了。 小六子找来堂叔伯办完丧事,头七一过,他就收了件衣裳,家里仅剩下的两个馍馍,拜别堂叔伯,一路走到军营来。 鞋子就是路上走破的。 小六子眼里有恨,他想为他爹报仇,尽管这件事情到现在还没有个确切的答复,但他知道他爹是死在西蛮,就是蛮族害死的他爹。 就来了。 卓无恙和容淳礼都很心疼这孩子,把孩子留在了身边,不过小六子不太爱说话了,不再像以前一样笑露出牙齿,不再嘴里叨叨个不停,变得异常听话。 容淳礼叫卓无恙去和他谈谈心。 卓无恙递了一张纸给小六子,上边写着三个字,小六子不识字,问:“是什么?” “郭安志,之前答应要给你取个名,平安,有志。”卓无恙见他终于露出一个笑,伸手摸摸他的脑袋。 虽然起了名,他还是习惯叫小六子。 小六子说:“卓哥,你和少将军不用担心我的,我没事。” “家里你和爷爷关系最好,爷爷去世了难过是很正常的,只是不要憋在心里。”卓无恙指指自己的心口,“憋久了会生病。” 小六子浅浅地笑一下,说:“之前难过,现在不难过了,爷爷说过,人到了年纪都会去世,爷爷年纪大了,也该休息了。” 卓无恙又摸摸他的头,确定小孩真的没事以后,回去告诉容淳礼。 “是,年纪大了都会去世。”容淳礼忽然想到祖父祖母,已经是八十多的高龄,祖父祖母同辈的好友都早早去世了。 先是敬王,又是先帝,然后是闻家祖父,如今祖父祖母身边剩下的好友,只有离亲王一个。 离亲王相对祖父祖母算是硬朗的。 “想什么呢?” “无恙,我想念祖父祖母了。” 卓无恙上前抱着她,说:“等手头上的事忙完,我们就回云京。” “好。”容淳礼回抱着他。 时不等人,没过几日容淳礼收到祖父祖母亲笔信,叫她回去。 二叔也收到同样的信。 看见信里说皇上已经允了,她心里一阵兵荒马乱,匆匆忙忙收拾行李,带着女儿先卓无恙一步,跟着二叔一块回云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