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公平,你坏我姻缘?我夺你江山》 第1章 重生招亲台 “快,纪家要开始抛绣球了,赶紧去瞧瞧。” “不知谁能摘了这大彩头,这可是登天梯呐。” “确实如此,莫说纪家那万贯家财了,单凭纪大小姐的容颜,就足以令人惊叹不已。啧啧,那可是安昭国第一美人...” 时逢安昭十五年,元宵佳节。 济州城内热闹非凡,人潮涌动,熙熙攘攘。 人们纷纷涌向纪家商行门前,想要一睹这盛大的招亲场面。 微风轻拂,门口挂着的灯笼随风轻轻摆动,发出沙沙的响声,为这喜庆的气氛增添了几分生动。 商行内,一名丫鬟端着刚沏好的热茶步入房间,轻声说道:“小姐,绣球招亲要开始了。” “当~”随着外面一声锣鼓的响起。 纪如月猛地睁开了双眼,眸底闪过一丝恍惚之色... “小姐。” “白、白梅?” 纪如月惊讶地看着眼前之人,她那逝去已久的贴身大丫鬟白梅,怎会突然出现? “今日,我纪某特为小女摆下这招亲台,诚邀适龄才俊共襄盛举......”门外响起纪老爷铿锵有力的声音,令纪如月的心跳不禁漏跳了半拍。 “父亲!”纪如月嘴唇微动,硬是发不出半点声响。 白梅察觉到自家小姐的异样,急忙将手中的托盘放下,关切地走近问道:“小姐,您是不是很紧张?” 纪如月的失态转瞬即逝,迅速平复了情绪。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梦? 不!她明明死了。 被相伴八年的夫君陈书瑾,用一抹白绫活活勒死了... “小姐其实不必紧张,老爷可是设置了重重关卡的,定会为您觅得良婿。”白梅笑着安抚道。 纪如月抬手轻抚额间,一阵莫名的恶心感袭来,让眼前的一切变得更加不真切。 思绪转念间,仇恨嚣涌... 当真是老天有眼,竟让她重生一回! “小姐,您先喝盏茶歇歇吧,看外边那阵势,只怕还得等上一会儿。” 纪如月嘴角微勾,露出一丝冷笑,“为我整理妆容吧,外边很快便要结束了。” 怎能不快呢? 她这凄惨的一生,以及纪家遭受九族被灭的悲惨命运,皆源自这场绣球招亲... 不一会,她的绣球便会被一名女子得了去。 此女身份非凡,关乎她纪如月的终身大事,她却全当嬉戏,只等自己玩够了,最后将绣球随意一丢,丢给了一名路过的穷书生。 这穷书生便是陈书瑾,她那薄情寡义的夫君! 那女子一句:莫欺少年穷,你不嫁也得嫁。 硬是用身份压弯了纪老爷的傲骨,迫使他将爱女下嫁给那穷书生。 纪如月自幼被纪老爷视作掌上明珠,娇养着长大,性格温婉贤淑,且对父亲极为信任,父亲之命又岂会不从? 若陈书瑾真心相待,有着纪家庞大的家业做支撑,如何都能将这日子过好。 可惜,陈书瑾却对那向他抛绣球的女子情根深种,视为知音。 在此女起义之际,他不惜背叛纪家,谋害纪老爷、囚禁纪如月,并将纪家的全部财富尽数奉上,成了她的钱袋子。 当女子称帝之日,陈书瑾亲手用白绫结束了纪如月的生命。 八年夫妻之情,他却将这段过往视为自身的污名。 为了抹去这份污名,他竟在一夜之间,让纪家百余口人葬身火海,无一幸免。 十日后,女帝下令,纪家通敌卖国,证据确凿,灭九族! 陈书瑾这一连串狠毒至极的举动,仅仅是为了向女帝表忠诚,自愿成为她众多面首中的一员... 纪如月心中充满了愤恨! 纪家一生行善,从未亏欠他人半分,却为何会落得如此地步? 重生一世,即便以卵击石,她也誓要让这对无耻之徒得到应有的报应! “小姐,这支簪子还需佩戴吗?” 白梅的声音拉回了纪如月的思绪。 “不用了。” 纪如月缓缓转向铜镜,目光落在镜中那张青涩而又陌生的脸庞上。 明明是自己刚及笄时的模样,却陌生如斯。 镜中少女正值二八芳华,肌肤白皙如玉,光泽流转,眉如新月,面若桃花。一双眼眸明净清澈,灿胜繁星。樱唇不妆而赤,娇嫩欲滴,眉心一颗小巧的红痣更添艳丽。 一袭红衣裹挟着窈窕身形,犹如江南的垂柳,多姿婀娜,便是坐在那,都无法掩盖住绝代风华。 纪如月怔怔地抬手,轻抚上脸颊,只觉得不可思议! “小姐,您可真美。” 白梅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阵阵杂乱无章的吵闹声。 “走吧。”纪如月淡淡地说道。 “是,小姐。” 上一世,自踏出这房门起,便是无尽的噩梦。 手心被那染着鲜艳丹红的指甲狠狠抠破,血珠悄然渗出。 纪如月微抬眼眸,半点也无前世的期盼之感,直径推门而出,步入众人视线。 “看,是纪家小姐出来了!”人群中,有眼尖者率先发现了她的身影,轻声呼喊。 一时间,原本喧闹的台下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在这位刚刚现身的绝色女子身上。 许多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惊为天人! 纪如月步若踏莲,眼眸低垂,迈上了招亲台之上。 纪家办的招亲台十分奢华,紫檀做柱,精锻铺地,上面站下百来人都绰绰有余。 纪老爷一甩袖,脸上有着厌烦之意。 但当他看到自家闺女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和蔼可亲,“月儿,此处绣球招亲还未结束,你怎就出来了?” 还不等纪如月开口,台上做少年打扮的女子抢先出声道:“怎还未结束?这书生既然得了绣球,自然就是你纪家的如意郎君。纪老爷莫非想赖账不成?” “你...你这女子,当真是无理取闹!”纪老爷怒喝出声。 纪如月小手轻抬,安抚住了自家父亲,眸光冷冷地看向做少年打扮的女子。 此人,正是日后的安昭国女帝,如今尚是长乐公主的慕容静! 慕容静长相英气,身形高挑,做男子打扮倒是好看,可即使装得再像,她也是女子,在场的人都不是三岁稚子,谁人看不出来? 只不过,安昭国女子地位向来崇高,对打扮也极为包容,见怪不怪罢了。 纪如月表情淡淡的,语气却极其冷肃,“我纪家便赖了这账,你当如何?” 慕容静被她问得一愣,目光在纪如月身上扫过,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随手将身旁的文弱书生推向前,“怎么?纪家是嫌弃书生家贫?狗眼看人低不成?” 随着她逐字逐句地加重语气,引得在场众人都渐渐噤了声。 纪如月上前两步,眼眸微抬,对上了慕容静,“哦?恕小女子见识浅薄,狗眼是如何看人的?不妨姑娘学一个我瞧瞧?” 顿时台下有人忍不住,率先发出极大地笑声。 还不等慕容静发怒,纪如月又说:“嫌弃?我便是嫌弃了,又有何错?我纪家摆下这招亲台,条条规则都有明文规定。这书生是文比成了?还是武比成了?敢这般儿戏的站到我面前,哪来的脸面?” “我纪家是招亲,又不是行善!” 第2章 蛮不讲理 陈书瑾身子猛地一僵,被说得无地自容... 抬头看向纪如月,从那双美眸中,他感受到了冰冷的寒意,心中更是一凛。 他慌忙向慕容静行了个书生礼,“这位姑娘,还是算了吧。家中尚有老母等待小生回去照料,小生实在配不上纪小姐,还是先告辞了……” “站住!”慕容静也冷了脸。 她觉得眼前女子无礼非常,性子还娇纵。纵使美貌,也难以遮掩她的低俗。 当真该死! “这书生仪表堂堂、彬彬有礼,且孝心可嘉,怎就配不上你这商贾之女了?都说商人重诺,你纪家这是想出尔反尔?” 纪如月轻笑出声,不答她的话,反而朝四周众人微行了一礼,“我纪家世代从商,纪商之名遍布安昭,向来以诚为善。诸位乡亲皆可为见证!” “今日正逢元宵佳节,我纪家敢摆下这招亲擂台,便是奔着良缘去的,若这书生是靠自己本事夺得绣球,胜出文武比试,我纪如月岂会不从?” 又把目光转向慕容静,“但这位姑娘,你戏耍我招亲台,更是想强牵这孽缘线,居心为何呢?小女子不才,这理倒是想与姑娘论一论的!还请诸位做个见证,以免日后落人话柄,说我纪家辱没了读书人。” 话落,台下众人皆开始议论起来。 许多受过纪家恩惠的百姓,也都开始频频指责慕容静与陈书瑾。 且纪如月所言字字在理,言语又很有煽动性。 让慕容静好一通没脸。 慕容静一甩衣摆,怒喝出声:“大胆!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如此口出狂言!” “而你纪家此举,便是辱没了读书人。你自知有错,还一再为之,你可知罪?” 慕容静乃皇贵妃所出,女凭母贵,很是受安昭帝宠爱,自小也是大大咧咧娇横惯的,所思所想自然与寻常人不同。 若说方才她只觉得好玩,那此时她已起了杀心。 敢如此与她作对的女子,纪如月算第一个! 纪老爷欲动怒之际,一位身姿修长、一袭白衣的公子率先开口,“姑娘此言差矣。凡事皆应依循规章制度而行,这位公子确实未曾参与此次招亲台,亦未成功夺得绣球,分明是你横插一脚,强人所难,如此...怕是不合规矩吧?” 他声音温和,语调不疾不徐。身姿英挺,仿若修竹,通身的书卷气更显得气度不凡。 话语中透露出的维护之意,亦是显而易见。 纪老爷在他身上打量了几眼,心中的怒火竟也随之平息了几分。 见那白衣公子开口了,与他同行的几位公子也纷纷紧随其后,迈步向前。 “魏兄所言极是,此乃纪家招亲之盛会,关乎纪小姐的终身大事,岂容如此儿戏相待?” “你一个女子来这凑什么热闹?人家的大好姻缘,硬是被你搅得一团糟,莫不是你嫉妒纪小姐天生丽质,因此心生妒意,蓄意破坏?” “就是,还装腔作势、无故论罪,若真论起罪来,当罚的也自然是你!” “赶紧走吧,也给自己留点颜面,姑娘家家的...” 有人带头,其余参赛者亦纷纷面露不悦,七嘴八舌地开始讨伐起慕容静来。 陈书瑾虽家境贫寒,却是个饱读诗书之人,此刻被众人如此羞辱,顿觉颜面扫地,羞愧难当。 他轻甩衣摆,叹道:“罢了。” 言罢,转身欲离去。 慕容静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拽回,厉声喝道:“站住!” 随后,她转向纪老爷,语气咄咄逼人地问道:“好啊,你们想与我论理?那我问你,可曾明文规定女子不得参赛?” 纪老爷眉头紧锁,目露不耐,“这何须明文规定?我纪家招婿,自然招的是男子。” 慕容静冷笑一声,追问道:“那便是说,并无此项规定了?” 纪老爷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气得脸色铁青,怒道:“你!你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慕容静向前两步,一甩衣摆,眼神在四周扫了一圈,上位者的气势尽显,令在场的人瞬间鸦雀无声。 她抬手一指,直指纪如月,语气冷冽:“既然你纪家并未规矩,而这位公子又未曾婚配,且年纪与纪小姐相仿,他为何不能成为纪小姐的如意郎君?” 白衣公子身形向左一侧,巧妙地挡在了纪如月面前,“这位姑娘,在下不知你与纪家有何过节,需这般硬咬着不放。婚姻之事,讲求的是双方情投意合,既然纪家无意,还请姑娘高抬贵手,速速离去。” 慕容静被他的态度激怒,本见他长相俊逸不想过多计较,此时却是不同了。抬起的手指尚未放下,却猛然一转,直指白衣公子的面门:“你究竟是何人?报上名来,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与我。” 白衣公子淡定从容,未受到她半点威吓,“在下出身秦州四儒之一的魏家,正是魏家长房次子,魏子章。” 慕容静眉头紧蹙,稍作思索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前太师的晚辈。魏家也算是书香世家,如今竟落魄至此?上赶着去给一个商贾为婿,真是丢尽了世家脸面!” “你这姑娘真是蛮不讲理!”魏子章的好友闻言,愤然拍开慕容静的手,也不顾及她是个女子,众目睽睽之下敢如此侮辱人,就想与其辩驳一番。 魏子章却抬手拦住了好友,他的眼眸微眯,沉声道:“窈窕淑女,君子求之,此乃顺心而为,何辱之有?” 慕容静见这男子硬生生拦在中间,已完全没了耐心。 她咄咄逼人,魏子章依旧半步不让。 纪如月的目光在那道挺拔的背影上流转,内心泛起一丝涟漪。 魏子章? 交友遍天下,门客三千人。 他、竟是归云君? 纪如月心中猛地一颤,上一世她出来得晚,完全不知归云君来过... 不等纪如月开口劝阻,慕容静眼中闪烁着怒火,恨恨地看向魏子章等人,随即一挥手,“这几人惊扰了本宫,统统给本宫拿下!” 随即,一队侍卫从人群中迅速冲出,毫不犹豫地上台将魏子章四人制服并带走。 众人面面相觑,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连纪老爷也露出了惊恐之色。 慕容静的随从本在台下,此时一个翻身上了台,手持宫廷侍卫令牌,高举过头,“长乐公主亲临,尔等休得无礼!” 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纷纷下跪。 慕容静目光凌厉地扫视着乌压压的一片人头,最终视线落在了纪家父女身上。 纪老爷深吸了口气,他爱女心切,心知碰到硬茬了,还是不肯松口,“此事纪某坚决不同意。本次招亲设有重重考验,不仅要接得绣球,还要经过文武比试,最优者才堪为我纪家婿。” 第3章 莫欺少年穷 慕容静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纪老爷,莫欺少年穷!本宫说他是纪小姐的良配,他便当之无愧。本宫赐婚,尔敢不从?” 话音刚落,慕容静轻拍双手,又有一队侍卫整齐划一地上了台,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张。 如今她算是将话敞开了说,没了任何回旋的余地。 纪老爷呼吸突然凝滞,身子也微微有些不稳。 纪如月眼眸闪了闪,她原本的计划因为魏子章的出现不可再继续了。 她不怕死,却不能莫名连累了他人与父亲。 原以为重生一世,可避免了这桩婚事,大不了受些责罚,可现下看来...怕是不能了。 纪如月忍下心中不忿,声音出奇地平静,“父亲莫急,在我看来,既是公主赐婚,我等便无权拒绝,她是君,我等是民。” 周边百姓再次响起阵阵小声讨论,大家都不敢明言,的确啊,她是君,他们顶多是她眼中的尘埃。 慕容静眸底掠过一丝微妙的嘲讽,“你现下不问本宫凭什么了?” 纪如月微微颔首,点头以示回应。 并没有在这句话语上过多纠缠。 慕容静见纪家父女终于肯好好说话了,扬扬手,“都起来吧。” 纪如月心思百转间,看向陈书瑾,淡然道:“这位陈公子,虽是公主赐婚,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一问,你可是心甘情愿做我纪家婿。” 纪如月的话语虽然平淡,但四周的众人都能从中品味出一丝深意。 并非迎娶,而是赘婿! 没错,尽管纪老爷未曾言明,但纪家仅此一女,此番招亲,本就是招婿的。 陈书瑾脸色一白,“这、这...” 他求助似的看向了慕容静。 慕容静刚想开口,却被纪如月抢先一步打断,“怎么?莫非陈公子与寻常儿郎一般,看不起女子?” 慕容静到嘴边的话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她向来自视甚高,最反感他人轻视自己的女儿身,而且她与寻常女子可不同,最见不得女子那种扭扭捏捏惺惺作态模样。 因此,她并未再开口,反而是眼眸深深地看向了陈书瑾。 上辈子,纪家对公主的意愿无可奈何,本是招婿,却演变成了嫁娶,纪如月被迫嫁与陈书瑾为妻。 想来可笑。 说是娶,但陈家一家老小却搬入了纪家,整日里以书香门第自居,对纪家这商贾身份不屑一顾,对纪老爷和纪如月百般挑剔,对下人更是动辄打骂。 陈书瑾见慕容静并未替自己出头,犹豫再三,又看了纪如月好几眼。 慕容静渐渐失去了耐心,直接问道:“书生,你家中可还有兄弟?” “小生还有两个弟弟。” “既然如此,你成为这纪家婿也无妨,再说纪家只得纪小姐这一个女儿...” 她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陈书瑾是个聪明人,哪会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纪如月见他故作姿态,心中不免感到一阵恶心。 陈书瑾叹了口气,深深地向慕容静行了一礼,“谢公主赐婚。” 纪如月心中了然。 果然!他与前世的行为如出一辙,毫无改变。 只是纪如月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同之处... 他望向慕容静的眼神,与前世迥然不同了! 慕容静眼见大局已定,心中便涌起一股莫名的畅快,对纪家的嘲讽仍未停歇。 “父皇向来夸赞我眼光独到,不曾想今日竟成全了一段良缘。你纪家历代经商,如今有了这读书人为婿,说不定还能改换门庭,切记珍惜。” 纪老爷气的紧握双拳,身子微微颤抖着。 纪如月见状,贴近他的耳侧,轻声安抚道:“爹爹,稍安勿躁。” 转身向慕容静行了一个标准的半蹲礼,“多谢公主成全,陈公子既得公主青睐,日后还望公主多加提携,这高官俸禄怕是少不了了...” 陈书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也紧跟着行了一礼。 慕容静的笑容一僵,她感觉自己似乎被这小小的商贾之女摆了一道,心中不满再起,想起她刚刚的顶撞! 猛地两步上前,抬手就是狠狠一巴掌甩出,“大胆贱民,竟敢口出狂言!” “啪~” 纪如月将头撇开了一些,慕容静一巴掌落到了她下颌处,锋利的指甲瞬间带起一条血痕。 这一巴掌纪如月本是能躲的,但她不能,且得硬生生受着! 若不然,下面的戏都无法继续唱。 纪如月轻呼出声,狠狠摔倒在地。 “月儿!”纪老爷立马上前,将人扶起,却发现女儿纹丝不动,完全没起来的意思。 陈书瑾身子一颤,呆愣当场。 公主竟如此喜怒无常! 慕容静瞪着纪如月,眸底全是怨毒,“区区贱民竟妄想教本宫做事?你配吗?” 纪如月眼眸一转,抬手轻拂了下眼角,眼泪似断线珍珠般往下落,言语再无刚刚的强势,靠着纪老爷,凄凄哀哀的,看着柔软无比,声音却不低,“民女不知做错了什么,要让公主如此动怒,不惜当众折辱与我。这人是公主挑的,要封他高官厚禄的也是公主...” “一派胡言,本宫何时说封他高官厚禄了?” 纪如月哽咽了一下,“明明是公主说的,陈公子可为我纪家改换门庭,莫不是民女听错了?” 纪如月看了场中众人一眼,眼中全是苦楚,又是阵阵低泣声响起,“罢了,民女也不知哪处惹了公主厌烦,公主要如此待我,不如...我便死了吧!!” 纪如月说完就想挣扎起来寻死。 场内顿时闹哄哄起来,连诸多侍卫也无法控制好局面。 “纪小姐不可啊,好好的红喜事,可不能变成白喜事啊!” “是啊,公主一言九鼎,不可能诓骗与你,定是你想岔了。” “纪小姐你此举可是陷纪家不易啊,你这一死,人人以为是公主逼死了你,这是要辱没了公主名声的,不可啊。” 好些参与者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慰,更有好些人默默挡住了纪如月想寻短见的去路,嘴上说着责怪的话,实则潜移默化都是说给慕容静听的。 纪如月心中了然。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她一人之言再渺小不过,若十人、百人、千人、万人呢? 慕容静又当如何? 她现下势单,此法不得已而用之。 慕容静脸黑如锅底,紧紧握了握拳,怒喝出声:“放肆!本宫允你死了吗?真真是无知妇人,目光短浅不说,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当真是厌烦无比!” 又抬手指了指陈书瑾,“本宫一向说话算话,若有朝一日,书生能高中甲榜进士,本宫定保他前程无忧。” 这话一出,连陈书瑾都沉默不语了。 若能进甲榜进士,还缺前程吗? 第4章 不敢不从 慕容静收回手,一脸不耐的看向纪如月,“你少跟本宫寻死觅活,你若敢死,便是忤逆,本宫今日便抄了你纪家。” 纪如月心中冷笑,这便是皇权呐! 她能挨这一巴掌,却不能白挨了这一巴掌。 顺着父亲的力道,放轻了动作,啜泣未止,哭得好不可怜。 陈书瑾张了张嘴,犹豫了好一会才拂了下衣摆跪下,幽幽开口道:“纪小姐也是无意冒犯,还请公主恕罪。” 慕容静扫了他一眼,“你倒是个情深义重的。” 陈书瑾对上慕容静的表情,立马收了声,颔首跪着,只这么一句,没再继续求情。 纪如月哭了一阵后,声音渐小,看着是消停了,说出来的话却气死人不偿命,“是,是民女莽撞。公主随意处置绣球,也是为了民女好,对吧?更为民女觅得如此佳婿,应是...应是书生太过优秀,入了公主的眼。至于打我...” “民女斗胆...” 慕容静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你给我闭嘴!” 纪如月又开始抽抽搭搭,不但没闭嘴,还继续恳求道:“民女斗胆,还请公主放了方才出声的几位公子。公主宅心仁厚,素来大义,公主定能一眼就看穿他们的无心之失吧?” “他们都是十年寒窗苦读的读书人,不容易的...” 慕容静气的又想动手! 周围好些胆子大的,见纪家小姐如此可怜模样,挨了打还在为他人着想,这公主也属实太过蛮横,纷纷开口劝。 就这样,两人又僵持了好一会。 慕容静身边的随从凑近她,小声道:“殿下,我等此番来济州可是有要事的,现下民愤四起,殿下万万不可!不过几个小书生罢了,稍作教训便可,此时放人还能助长您心胸宽广的名声。” 慕容静深知,天下读书人数不胜数,身为皇家血脉,她若因些许小事便迁怒于这几位书生,不仅会得罪众多学子,更会损害自己的声誉。 父皇若知晓了... 慕容静看了看眼下的情况,周围看向自己的目光皆是敢怒不敢言,可那肉眼可见的不满是何意? 这济州城的草民竟如此大胆! 权衡利弊之后,慕容静硬生生忍下了这口气,“罢了,本宫仁慈,今日便饶过他们这一次,但若有再犯,本宫必杀之!” 慕容静可是宫廷里精心培养出来的公主,性子是直爽了些,可这钩心斗角的手段却了然于心,只是她不屑。 此时对这纪如月也是恨毒了。 杀心渐起! “本宫会在济州城逗留三日,希望在这三日之内能喝上纪小姐的喜酒。” 她这是下令,而非询问。 纪如月心中一凛,知道这是慕容静在给她出难题。 但,那又如何呢? “公主之命,民女不敢不从。” 慕容静又是一噎... “谢过公主。” 纪如月脸上的泪水都未收干净,眼角泛着红,眸内还有些氤氲,看着娇娇弱弱的,分外可怜。 慕容静眯了眯眼眸。 此女心机当真是不一般,确实是留不得了! “走!” 慕容静冷哼一声,一挥手,随从迅速牵来一匹矫健的纯黑色骏马。 她身姿矫健,一跃而上,手握马鞭,英姿飒爽。 临走时,还给纪府头上落了一把刀。 “纪小姐,陈书生家境贫寒,希望你能尽快安排他的家人入住纪府,并妥善照料。如此,他才能安心筹备喜宴。明白了吗?” “是,民女遵命。” “那本宫三日后再来造访,若让本宫发现纪府有一分逾越,纪府之人便洗好脖子等着罢,驾!” 随着慕容静一声令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纪家商行。 纪如月福了福身,目送着慕容静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凛然。 “纪老爷,纪小姐,小生有礼了。” 纪如月抽出帕子抹了抹眼角,也不回陈书瑾的话,“白梅,你安排人将陈公子带往慕兰院安置,让胡嬷嬷去趟陈家接人。” 接的,自然是陈书瑾那家子血蛭。 前世的种种恩怨,她纪如月铭记在心,半分都不敢忘怀。 有些人得放在眼皮子底下,磋磨起来才更安心! 言罢,纪如月对着陈书瑾微点了下头,态度冷淡而疏离,让陈书瑾感到有些莫名。 “多谢纪小姐。” 纪老爷目睹这一切,心中抑郁难当,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直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 事已成定局,叫他如何不气? 心中更是自责万分,觉得愧对女儿。 “月儿......” 纪如月脸上挂起温和的笑意,轻拍了拍纪老爷的背,小声安慰道:“爹爹,我无事,您切莫往心里去,千万保重身体,女儿...只有你了。” 纪老爷眼眶泛红,心中酸涩更甚。 抬眸之际,魏子章几人的身影再次映入眼帘。 纪如月俯在纪老爷耳边低语了几句。 纪老爷目露狐疑,还是点头应下。 “白梅,回吧。” 白梅立马上前扶人。 临走之际,纪如月眼中波光流转,向几位公子行礼致谢:“今日承蒙诸位仗义相助,几位公子实乃大家风范,令人钦佩,小女子感激不尽。” 未等众人回应,她已轻盈转身,娉婷而去,只留下一抹倩影。 魏子章见状,嘴巴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未能及时出口。 只轻笑着摇摇头,也没想再解释。 他其实...只是路过罢了。 纪老爷见状,向管家投去一个眼神。 管家心领神会,走上前来,向围观的众人拱手道:“今日事了,还多谢诸位走这一遭,也多谢诸位仗义执言。为表谢意,纪家商行特备精工巧灯一盏,赠予诸位。此外,还有瓜果点心供大家品尝。” 尽管纪家今日吃了不小的哑巴亏,但收尾却处理得颇为得体。不仅赠送花灯,还准备了丰富的瓜果点心供人随意取用。 恐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让好些围观百姓对纪家心生同情。 尤其是纪家小姐挨的那一巴掌,让好些仰慕其的才俊心疼不已。 就此情节,更有读书人准备回家抬手挥墨。 一首首诗词,全是描写今日之事的。 长乐公主在济州城以势压人的名声,也随之越传越广。 安昭帝一向以仁慈治国,最见不得以势压人,欺辱百姓。 当此事传到他耳中之时,慕容静要受到的责罚可想而知。 第5章 结下善缘 纪老爷出声唤住了魏子章几人。 几人皆是面色落寞,憋屈不已,不满之色肉眼可见。 纪老爷叹了口气,“小女今日遭遇此劫数,实属不易。几位公子能挺身而出,纪某感激不尽。” 魏子章上前一步,扶起纪老爷,温声道:“纪老爷不必如此,我等读书之人,理应遵循圣贤之道,行正义之事。今日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何须言谢。” “公子若是不弃,不若进府一叙。”纪老爷顺势起身,邀请道。 其余三人皆是看向魏子章。 魏子章犹豫一瞬,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点头应下了,“那便劳烦了。” 纪老爷心情糟透了,其实没心思招待人,也不清楚女儿为何要他如此做,最后全当是感恩,不过是请一顿饭,赠些银子罢了。 纪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 纪府,紫藤苑内。 一池温泉宁静而深邃,淡淡的雾气萦绕其上,增添了几分神秘与朦胧。 纪如月默默将自己的身体浸入这温暖的泉水中,感受着那逐渐蔓延的压迫感。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入水底,仿佛在寻找一种解脱。 回忆如同潮水般涌来,那些过往的画面在脑海中被打碎、重组,再打碎、再重组,只求一线生机。 然而,当窒息感逐渐加剧时,她猛地睁开眼睛,浮出水面。 “白梅。” “小姐。” 白梅闻声而来,手中端着一托盘精心准备的物件,乖巧地坐在池边,开始为纪如月护理起皮肤来。 “青竹呢?”纪如月问道。 “青竹姐姐正在为小姐熏被,小姐可是有事吩咐?”白梅轻声回答。 纪如月微微点头,不再多言,脑海中浮现出一人来,说不定...能破此局! 沐浴完后,她坐在桌前,提笔写下一封信件。 青竹安静地站在一侧。 收完笔,纪如月将信纸叠好,交到青竹手中,“将此信连同这包袱,连夜送往上京瑞王府,务必交到王侧妃手中。” “是,大小姐。” ?? 纪府逢喜事,且是纪家小姐的花烛之喜,理当欢喜非常。 奇怪的是,纪府上下却似乎笼罩着一层阴郁的气息。 上至管家嬷嬷,下至丫鬟小厮,皆是愁眉苦脸。 准备这喜事的时间仓促,可抵不住纪家家财万贯,财帛一挥,置办起来倒是样样不差。 重生一世,纪如月早已不是当初那懵懂少女,既无对婚事的渴望,亦无对夫君的期盼,自然变得毫不在意,任由手下人去办。 这两日,她更多心思在自家父亲身上。 前世因绣球招亲之事,纪老爷对女儿心中有愧,一直耿耿于怀,郁结于心,自此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也因此,陈书瑾稍一出手,纪老爷便倒下了。 纪老爷一倒下,一切便不可控起来,陈书瑾轻而易举地掌控了纪家的大权... “爹爹,女儿亲手给您炖了乳鸽汤,快来尝尝。”纪如月端着一个托盘,步态轻盈地走进书房。 当她走进书房时,却发现房中并非只有父亲一人。 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客气地向房中的其他人颔首问好:“魏公子,唐公子,常公子。” 魏子章见到来人,眼眸一亮,也起身行了个书生礼,“原是纪小姐,我等前来向纪老爷道别,即刻便走了。” 话中意思再明显不过,无意扰了人家父女情深。 “怎走得如此急?”纪如月问道。 纪老爷笑着站起身,也不顾有外人在,欣然接过女儿手中的托盘,并凑近鼻端细细嗅了嗅,赞叹道:“我家月儿果真心思灵巧,短短两日便掌握了如此精湛的厨艺。” 纪如月:“......” 这倒真是谬赞了! 她这手精湛厨艺,都是前世为陈书瑾而学的,陈书瑾身体本就孱弱,口味又挑剔。 因此她费尽心思磨炼厨艺,只为让他好好用膳。 “子章他们即将上京赴考,如今元宵佳节刚过,明明时间充裕,他却如此急切。” 魏子章含笑看着眼前父女互动,眼神柔了些许,“此次春闱乃圣上钦点金科,想必上京人数众多,我等需得早些时日出发,以免到时连落脚之处都难以寻觅。” 纪如月闻言,眼眸微抬,正欲开口,纪老爷却已抢先说道:“我倒是何事!这样,纪家在上京有多处府邸,我赠一座给贤侄便是。” 魏子章等人闻言一惊,面面相觑。 “这万万使不得,子章愧不敢当!” 纪老爷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笑道:“子章若是如此推辞,便叫我寒心了。方才还说你我投缘,莫非是诓骗于我?” 魏子章依旧婉拒道:“自然不是,子章深记纪老爷大义,可此物太过贵重,属实不必。” 纪如月心下了然,她让父亲赠送几人盘缠千两、香车良驹,看来都是办妥了。 于是她轻声提醒道:“魏公子切莫推拒,这是我父亲的一番心意,若不嫌弃,便收下吧。” “不可。” 见他还是拒绝,纪如月又道:“黄白之物自不抵学识,我纪家不过商贾,可我父亲最是欣赏读书人,他这般看重几位公子,也无所图,不过是想助公子高中,造福安昭百姓罢了。” 她这话说得漂亮,但其中的深意,魏子章这等聪明人怎会不懂? 自古便有赞助读书人一说,所图不过是待其高中,后续提携、照应。 如今,纪如月已将话说得如此明白,他们若是再一味拒绝,便显得有些不识好歹了。 “多谢纪伯父厚爱。” 这潜移默化改变的称呼,也足以表明魏子章的态度。 若换以前,魏家子弟何须收人黄白之物? 可现下...的确是他最困难的阶段。 不过魏子章向来对自己的才学有数,不说夺得会元,甲榜自不在话下。 至于将来对纪家的回报,也是必然的。 “几位公子不妨喝完明日的喜酒再走。” 纪如月冷不丁来这么一句,让魏子章脸上闪过尴尬... 也不知为何,他不想参加这纪小姐的新婚大喜。 元宵一事,让他向来平静的心湖起了些许波澜。 恐是权势的压迫让他认知到了自身的渺小,对此番高中更是迫在眉睫,此时只想尽快上京,安心复习。 纪如月完全是奔着拉拢人去的,她深知魏子章日后的成就,更明白魏家子弟一旦踏足朝堂,便是奔着内阁大臣去的。 能交好自然要交好。 两人所思所想不同,给出的答案自然不同。 “不了,我等今晚便想起程,纪小姐这杯喜酒便不喝了。”魏子章婉拒道。 纪如月闻言,轻轻应了声,也没有过多挽留。 “纪伯父,子章先行告退。”他恭敬地向纪老爷道别。 第6章 不过是个下人罢了 待几人离去,纪如月悠然地坐到了凳子上,看着父亲甜滋滋的喝汤模样,眸底满是笑意。 “月儿,明日长乐公主必定会亲临,你...” 纪如月毫不在意地勾起唇角,“无碍,陈书瑾那边如何了?” 纪老爷脸上闪过不喜,心里叹了口气,女儿家始终是以夫为纲,即使是被迫同意,还是心向着人家呐! 纪如月好像看懂了自家父亲的所思所想,轻笑出声,“爹爹在想什么呢?” 纪老爷微微摇头,“没什么,那穷书生一家都不是好相与的,你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不过你不必害怕,有为父在,量他们也翻不起风浪来。” “叩叩叩”书房门被人轻轻扣响。 “进来。”纪老爷沉声应道。 胡嬷嬷左脸红肿,眼中噙着泪水,步履匆匆地走进书房,双膝一弯便跪倒在地,“老奴拜见老爷,拜见小姐。” 纪如月眼眸微沉,“胡嬷嬷,起来说话。” “是。”胡嬷嬷起身,但依旧低垂着头。 纪老爷抬头看去,见到胡嬷嬷的模样,也是一愣,“你这是怎么了?” 胡嬷嬷是纪如月母亲的陪嫁丫鬟,在府中颇具威望,平时鲜少有人敢对她无礼。 “老奴方才将喜服送去了慕兰院,谁知...亲家夫人对那喜服颇为不满,嫌那喜服绣着玉兰,她当场便将其剪碎。此刻正在院中大发雷霆,非要老爷和小姐亲自前去。”胡嬷嬷小心翼翼地禀告道。 “砰”的一声,纪老爷猛地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道:“本就是赘婿,不用玉兰,他还想用什么?” 纪如月忙伸手在父亲背上轻抚,柔声安抚道:“爹爹莫气,为这种小事动怒不值当。” “当真是欺人太甚!” 纪如月朝门外招了招手,白梅迅速从外面走进来,“小姐。” “带嬷嬷下去,请府医好好为她瞧瞧。”纪如月吩咐道。 “是。”白梅应下,扶着胡嬷嬷退出书房。 胡嬷嬷也跟着行礼道谢,“老奴谢过小姐。” “慕兰院的事你们便不必管了,也不必派人去递话,下去吧。” 白梅和胡嬷嬷退下后,纪老爷仍是气愤难平,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不行,我得去瞧瞧!” 纪如月伸手把人按回了座位上,“爹爹不必去,吩咐家中护院将慕兰院围了。” 纪老爷:? “既然喜服已缺,明日他自然无需露面。” 纪老爷面露困惑,尚未领会女儿之意,于是问道:“新婚之日,新郎官怎可缺席?这岂不是有违礼法?” “礼法?” 纪如月嘴角上扬,“怎会无礼法?爹爹只需为我纪家增添一条家规便是。在我纪府之中,赘婿地位卑微,不仅需恪守三从四德,更无权迎客上桌。明日,由女儿独自出席便是。” 纪老爷闻言,一愣之下随即放声大笑。 “妙哉,妙哉!” 父女两人在书房聊了许久。 纪如月心中还是有些踌躇,不知她等待之人何时能到? ?? 慕兰院内。 陈母李氏见纪家父女迟迟未至,心中越发不满,“那商贾之家的贱奴怎如此不懂规矩,派去喊个人都喊没影了。这都一个多时辰了,他们究竟有没有将公主放在眼里?” 陈书瑾面色亦显凝重,他轻声劝慰道:“母亲,以后还是尽量避免动手为好,那嬷嬷似乎有些背景。” 李氏却是不以为意,“背景?什么背景?终究不过是个下人罢了。” 她身旁坐着一个皮肤白皙的小姑娘,不张嘴时倒颇为可爱,宛如邻家小妹。 然而一开口,那尖酸刻薄的言辞便破坏了这份美好,“母亲说的是,兄长可是纪家唯一的姑爷,将来整个纪家都是兄长的,区区一个下人,母亲有何打不得?” 两人相继发难,不仅对那嬷嬷出言不逊,连带着对纪家父女也是一番羞辱。 李氏还在盘算着,如何整治这位来自富贵人家的儿媳。 可这人久久不来,等到天都黑了... 晚饭时分,两个小丫鬟提着食盒踏入院内。 “不是,你们老爷和小姐呢?为何还不来回话?”听到李氏怒喝,两个小丫鬟怯怯地看了她一眼,放下食盒就撒丫子跑了... 这一跑,跑得陈家几人惊愕不已。 李氏见状,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立马想追,可她刚踏出院门,两根粗壮如婴儿手臂的棍棒横在了她的面前。 “你、你们这是做什么?” 护院轻瞟了李氏一眼,“李夫人,还请回院。老爷吩咐了,喜事临近,府内宾客众多,为避免唐突了夫人和姑爷,还请夫人安心待在院中。” 李氏一听,顿时火冒三丈,她怒气冲冲地说道:“纪老爷这是要软禁我们吗?” “夫人误会了,老爷这么做是为了夫人的安危着想。”护院淡淡地回应道。 李氏怒不可遏,她猛地一推护院,想要强行冲出去。 可惜她身子孱弱,哪里是这些高大护院的对手。 三两下,李氏就被轻松地转了个圈,推回院中。 “砰”一声,院门重新被带上了。 “没老爷的命令,我等是不会放夫人出去的,还请夫人莫要为难。” 李氏猛地捂住心口,气的鼻翼闪动。 “母亲。” 陈书瑾几兄妹也都听到外间响动,见自己母亲被这般对待,都气愤不已。 “好得很,这纪家当真是势大欺人,居然敢将我们软禁在此院落之中!” 李氏喘息未定,骂骂咧咧地述着委屈。 陈书瑾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 推门而出,想去与他们好好理论一番。 护院几人见出来的是这穷书生,脸色瞬间又沉了几分,他们语气略显生硬地说道:“还请姑爷回去,莫让我等为难。” 陈书瑾见几人口口声声喊自己姑爷,却如此无礼,心中更是不满,微微抬起下巴,那主家架子很自然地端了起来,朝最近的一个护院沉声道:“你们区区奴仆,我亦无心为难。只需你们告知与我,究竟是谁借你们的胆子,竟敢对我母亲动手!” 第7章 断手 靠陈书瑾最近的护院首当其冲被发了难,眼中闪过错愕,“动手?我等可没有,还请公子莫要胡诌,如此冤枉人可不是君子所为。” “我胡诌?” 听他们称呼都变了,陈书瑾被气笑了,侧了侧身子,露出身后至今还未起来的李氏,“我母亲被你们重伤,我不管你们是否有意为之,请即刻带我去见纪老爷,此事定不罢休!” 护院几人对视一眼,也不想与陈书瑾瞎攀扯了,棍棒一提,稳稳拦住他的去路,“老爷现下不便,还请公子回去。” “你、你们...” 陈书瑾不想与匹夫计较,迈腿就往外走,伸手一推,“我看谁敢拦我,今日之事若没个交代,明日这婚事也不必办了!” 好巧不巧,有几位宾客恰巧路过,陈书瑾的声音不算小,正好能被人听了去。 护卫见事情不对,用一样的方式把陈书瑾往院内赶,“公子还请谨言慎行,莫要丢了纪家颜面,否则...” “大胆刁奴,尔敢!” 陈书瑾再消瘦也是成年男子,与李氏的力道完全不同。 护院是听了吩咐守门不错,可毕竟是未来姑爷,不敢用力过猛,导致有些束手束脚的。 “你们都是死人吗?陈公子癫痫犯了都看不出来吗?还不快丢进去!”一道女声带着怒气传来,众人看了过去。 护院几人跟见到主心骨似的,“习秋姑娘。” 来人正是纪如月身边的大丫鬟之一,习秋。 习秋是府中护院总管的女儿,自幼习武,向来在众护院心中颇有威望。 她这会能来,全因为她被派出去办事了,没赶上小姐的招亲台,现下是抓心挠肝想看看公主赐婚之人是何模样,为何会惹得小姐如此不快! 小姐可是允了的,这穷书生若敢吵闹,便收拾了去! 习秋扬扬手,身边的小丫鬟立马会意,先把几位看客请走了,她自己则向护院们使了个眼色。 这才冷着脸走近了慕兰院。 众护院得了习秋的令,手脚就利索了,凭他陈书瑾再挣扎,一扭一丢。 “嘭~”一声。 陈书瑾狼狈落地。 他觉得自己全身都跟散架了似的,疼得险些喘不过气。 尤其是先着地的胳膊。 “我的胳膊...” “大哥!”陈家几个小的立马扑了上去,也顾不得母亲了,大哥这一摔可不轻,瞧这模样...恐怕胳膊都断了? 习秋站在院门外,没进去,身姿、规矩都是极好,吐出来的话却让陈家人心寒不已,“陈公子好大的威风,暂未过门便敢如此没规矩,我家小姐本想高看你一眼,好歹你也是个读书人,现下好了,就你这般模样...” 习秋表情未变,只是看向他那眼神中带着鄙夷,让陈书瑾怒火横生,连手疼都不顾了,“我如何模样?究竟是谁无礼?你们自己说说,她纪如月凭何软禁于我?你们又凭何动手打人?” “我们可没有,若陈公子非要问个凭什么...”习秋嘴角挂起笑意,又向前迈了一步。 “凭你是纪家未来姑爷,凭你所言所行都会影响纪家,会拖累我们小姐。” 习秋抬起帕子在鼻下扇了扇,一脸嫌弃,“我倒是回来晚了,以为皇家赐婚的姑爷有多了不得,如今一见,倒真是叫人失望。” “你!”陈书瑾只觉得心窝子疼。 不,手更疼。 “帮我喊大夫来,快些!” 习秋全当没听到,往他胳膊处瞟了一眼,“陈公子还请照顾好自己,毕竟您是读书人,手是极为重要的。” “若不然...当真就百无一用了。” 陈书瑾痛得额间直冒冷汗,左手拖着右手,结果两只手一起抖。 习秋挥挥手,几名护院立马会意,“嘭”一声把门重新关上,顺便还落了锁。 陈家人急了,李氏爬上前拍门,“你们这些刁奴,我要把你们全发卖了,不,要把你们送官......” 习秋朝护院吩咐几声,又看了眼紧闭的院门,眼中闪过厌恶,这才转身离去。 “啊~”陈书瑾痛苦地呻吟出声。 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 他那原本还算俊秀的五官都被挤压得有些变形,略显狰狞,“明日便是我与纪如月的喜宴,她敢这般对我,待公主到时……”他眸中闪过恶毒。 他要这么做,便等同要毁了这喜宴,要将纪家送上断头台。 陈书彤气愤道:“兄长所言极是,明日公主殿下亲临,兄长深受公主青睐,只需向公主稍作陈述,且看这纪家如何应对!” “正是如此,明日我儿定要向公主殿下详述此番委屈,纪家这般行径分明是对皇威的藐视,我的儿啊……”李氏是边说边哭,还想让人去闹,不管如何都要叫个大夫来。 陈书瑾却阻止了,“母亲,不必了,我的手明日治也来得及,我倒是要让公主好好瞧瞧,这纪家是何等歹毒。” 李氏又是一顿嚎啕大哭,紧接着几人颤巍巍地将陈书瑾扶回房去。 陈家五口心中是悲愤交加。 所思所想,不可谓不恶毒。 第8章 你为何一人拜堂? 正月十八。 纪府喜宴。 府内处处妆点着红绸锦色,双喜入窗、朱锻披梁。 胭脂红纱,十步一系,纱幔在无风时静静垂落,风起时轻轻摇曳,像极了嫣红云团,格外喜庆。 永吉堂正院内,宾客如云,欢声笑语不断。众人或举杯相庆,或谈笑风生,热闹非凡。 慕容静是掐着时间点来的。 她倒是随意的很,依旧是一身男装打扮,大冷天的,手中还持着把折扇。 纪如月正从游廊款步而出,和她打了个照面。 纪如月不似平日素妆模样,今日的她美丽非常。黛眉温柔,胭脂轻点,本就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此时正透着粉,让她平添了一层艳色。 她身着锦绿色牡丹暗纹喜袍,如墨的长发被梳成了扬凤髻,佩戴着奢华无比的凤凰六珠长步摇,凤凰口处的东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霞帔巧妙地互相辉映。 面若芙蓉扇,唇如点朱红。 好一个倾城佳人! “见过长乐公主。”纪如月施施然行了一礼。 纪如月一拜,所有宾客都跟着拜。 慕容静嘴角扬起浅笑,也不喊起,反之上前几步,轻佻地用折扇勾起纪如月的下巴,似戏耍般左右动了动,“倒是可惜了这幅好样貌。” 说完,拿着折扇在纪如月脸上拍了拍,冷笑一声,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也不管那位置对不对。 随意地挥挥手,“都起来吧。” “谢公主。” 纪如月轻吸了口气,忍下了心中不忿,朝自家父亲递了个眼色,便无人开口阻止。 纪老爷在济州城本就口碑绝佳,平日里处处与人为善,纪家生意做得又大,这纪小姐成婚,来宾自然就有许多。 公主一到,方才那股子喧闹声全没了,一个个跟鹌鹑似的,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吭声。 慕容静压根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和自己的随从随意说着话,对纪如月今日打扮指指点点的,毫不避讳! “吉时到。” 随着喜婆一声喊,纪老爷忙坐直了身子。 “常比翼,白头誓。” “纪家纳夫,一堂缔约。” “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合妻姓以嘉姻,乐与钟鼓。” “敦百年之静好,宜其服从。” “此证...” ... “一拜天地。” 话落,纪如月缓缓上前两步,转身朝天公拜下第一礼。 “二拜高堂。” 纪如月含笑转身,朝纪父拜下一礼。 场内除了喜婆的声音,和纪如月走动带起的微微轻响,众人出奇地安静,安静到落针可闻的地步。 “再拜高堂。” “等等!”慕容静出声打断。 纪如月动作极快地拜完第三下,这才笑盈盈地起身。 “公主。”看向慕容静的目光平和,语气中还带着笑意。 见她拜完三拜才回自己话,慕容静心中有股子莫名的怪异,“那书生呢?你怎一人拜堂?简直胡闹!” 纪如月面露为难之色,语气却依旧随和,“书瑾他不便出来。” 慕容静眼眸眯了眯,厉声道:“纪小姐,莫非你对本宫所赐婚事心有不满?若有不满,你大可直言不讳,又何须如此故作姿态?本宫最是厌烦你们这等女子心计。” 她抬手一挥,重重将身边茶盏扫落在地。 “啪——”一声清脆,上好的青花瓷盏瞬间化作一地碎片。 喜婆紧紧握着帕子,心中叫苦不迭。 这可是喜宴啊,打碎物件,实乃大不吉之事! “民女不敢。” “我看你敢得很!”慕容静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立马发难,“你可知,你这是忤逆!” 她这话语一出,室内宾客们乌压压跪了一地。 如此,站得笔直的纪如月越发显眼。 纪如月叹了口气,“如此罪责,民女万不敢当,民女也不敢欺瞒公主,当真是他不愿!昨日他将喜服都剪了,如此,民女也无可奈何,再说...” “再说什么?” “再说他是公主看中之人,民女自不敢多言。且我纪家家规本就有注,赘婿可不上喜宴,不为外人观。” 慕容静:“......” 慕容静觉得她在胡搅蛮缠,手在小几上狠狠一拍,“将那书生给本宫喊来,这堂,你们得重拜!” 纪如月却是不愿,颔首站着,声音轻轻柔柔的,可字字句句都绵里藏针,“公主,您虽为君,但...插手我纪家祖训,怕是不合规矩。且陈书瑾乃新婿,在这大婚之日,您这般喊着要见他...有些不妥。” “你!” 慕容静抬手指了指纪如月,“敢如此污蔑本宫的,你算是第一个。” “民女不敢。” 慕容静不再和她废话,朝身边随从招手道:“去,把书生给本宫带出来,今日这人,不见也得见。” 纪如月微挑了下眉,这下没再阻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人她还要见,那就不必拦了。 纪如月走到自家父亲身边站定。 至于跪倒在地上的众人,慕容静并未施舍一丝眼神,只顾自己气冲冲地坐着,显然对这些人的存在毫不在意。 在场之人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位公主的怒火,心中对这长乐公主与纪家赘婿也颇有微词。 是了,从抛绣球那日开始,纪家好好地招亲,她硬是给塞进个穷书生,纪家虽是商贾,也可算得半个皇商,怎可如此轻践? 此时更是大喜之日,就算她是公主,也不过是来喝喜酒的,怎会如此大动干戈要见个赘婿? 若两人当真是萍水相逢,何须如此护着? 这群宾客中大部分都是生意人,心眼子本就比寻常人多,一步一算的。 有些东西就是不容人往深了想,这一想啊,就容易阴谋论。 比如...长乐公主是不是奔着纪家万贯家财来的? 商贾又如何?若这商贾富可敌国呢? 跪在前面几人想一块去了,不禁身子抖了抖... 就在慕容静等待得近乎不耐烦之际,陈书瑾终于姗姗来迟。 他神色虚弱、身形萧条,身上仅穿着一件普通的长衫,在这寒风凛冽的天气里,显得异常单薄。 “小生拜见公主。”陈书瑾躬身行礼。 整个人的脸色苍白无比,像个重病之人,右手的姿势极其奇怪,好似弯不下去,只这么无力地垂着。 慕容静见他这副模样,怒火燃得更甚! 她怒视着纪如月,质问道:“你便是这般对待自己夫君的?” 纪如月一脸无辜地回道:“民女惶恐,吃穿用度早已第一时间送至他院中,民女实在不知...他为何会此番模样。” 慕容静冷哼一声,随即转头看向陈书瑾,声音冰冷地说道:“书生,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书瑾为难地看了纪如月一眼,只这一眼,便让他险些陷入了恍惚之中。 人人都说,纪如月是安昭国第一美人,貌赛天宫天蛾... 他虽早已听闻其名,但今日的她属实更不同些。 但那又如何呢? 蛇蝎美人罢了! “书生?”慕容静见他没有回答,再次催促道。 陈书瑾忙收回视线,“回公主话,并非小生不愿来拜堂,而是小生被纪家软禁在慕兰院之中,半步不得出。” 慕容静闻言,又是猛地一拍小几,“啪”的一声巨响在殿内回荡。 “软禁?”慕容静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的这两个字。 矛头立马指向了纪如月,“纪如月,尔敢!” 陈书瑾见公主发难,立马补充道:“且小、小生被纪家护院打伤,他们想毁去小生的右手。明知小生乃读书人,他们却如此做,当真好歹毒的心肠!” 第9章 来讨杯酒喝 此言一出,别说慕容静了,连场内宾客都很讶异。 对读书人来说,右手是握笔杆子的,可不就是要他的命么? 不过好些人一细想就觉得不对,撇开纪老爷仁善不说,这可是公主当众赐下的婚事,纪家就算再大的胆,也理当不敢如此。 慕容静冷笑出声,“好,好得很,本宫就知道你纪家不服。” 纪如月自然不认,“公主冤枉啊,公主深明大义,怎可听他一面之词?依民女所见,理应是陈公子对这赐婚不满才是,若不然...” 慕容静不想再听她说话,直接打断道:“你还想狡辩?” 纪如月伸手一扯自己的喜袍,也跪了下去,“公主,民女就算再蠢笨,也知晓您今日会来,民女怎敢如此做?您为何不问问他,他的喜服呢?成婚在即,他为何要将喜服作废?是不是对这赐婚不满?” “我...” 陈书瑾怎么敢说喜服是被自己母亲剪了。 “喜服确实有损。” 慕容静神情一顿,“喜服为何会有损?” 陈书瑾的声音矮了一些,将喜服一事略略带过,“喜服有损确实是小生保存不当,可小生已第一时间让人通知纪老爷与纪小姐。可能是小生人微言轻,也不知他人如何通报的,这新喜服未曾等来,却等来了纪府的软禁...” 纪如月满脸无奈地道:“我纪家府邸庞大,陈公子一家刚来,派人看守是为了确保安全,婚期临近,家中宾客众多,就怕有人误闯,扰了老夫人清幽。” “公主!您不可不分青红皂白就护着他呀,天地可鉴,我这是一片好心呐。”纪如月说完,身子都有些瘫了,好不可怜。 “来人!”慕容静见纪如月这副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只想堵上她的嘴! 仅剩的戏弄心思也没了。 现下,她只想眼前这女子死!! 慕容静身边的随从得令,立马下去把一群侍卫带了上来。 场内宾客各有各的心思,见一下冲进了那么多侍卫,立马被吓得噤若寒蝉。 “公主这是何意?” “纪家忤逆,给本宫统统拿下,一个不留!” “这...”好些宾客被吓得腿软,生怕自己知晓这皇家秘辛了,会被连累了去。 一柄白晃晃的刀横在了纪如月脖颈,刀口锋利,只一瞬就让她皮肤见了红,逼得她将头高高抬起。 “公主,您抓我无事,陈公子与我也不算礼成,不该受此牵连。且他向来家贫,不懂这些繁文缛节也属正常,还望公主放他一回,其余缘由民女不想再多追究。” 纪如月说的话,把慕容静气笑了。 她本身就没抓这书生,可纪如月偏偏这般说,口口声声求情,实则在提醒她。 说是说书生不懂繁文缛节,实则在暗讽皇家公主不知礼数... “你!” 纪如月头又抬高了一点,露出纤细白皙的脖颈,再次强调道:“夫妻本是一体,且此事在我纪家本就算不得错,纪家家规有定,赘婿无需出席的。” 慕容静抬手指着她,声音都变得有些咬牙切齿,“你还敢拿纪家那莫须有的家规来压本宫?这事还成本宫的不是了?你打人在先,软禁人在后,连喜宴都不让人露面,可想而知有多骄横!” “民女不敢。” 慕容静气急! 纪如月等同狠狠下了她面子,皇权再大,也无权改人祖祖辈辈留下来的家规。 任何人按家规办事,在安昭国都不算错。 陈书瑾心中颤颤,他当然明白纪如月此话何意,那股子怨气更甚,“公主,纪小姐因是对小生极为不满的,这婚事...恐是...” 慕容静看他一眼,眼中是明晃晃的嫌弃。 陈书瑾昨日虽穿得寒酸,但那张脸的确俊逸,可此时的他却算不得好看,脸色苍白无比,整个人跟鬼似的... 不想再多做纠缠,她一声令下,“纪家藐视皇威,忤逆当诛,带走!” 她今日就是来拿人的,所以带的人手足够多。 侍卫一窝蜂地动了起来,吓得众宾客纷纷逃窜,喜堂霎时间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此时,一阵清越的男声自游廊处传来,“恭喜纪家喜结良缘。”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相貌俊美的年轻公子含笑步入厅堂。 他身着玄色华服,精美的刺绣在衣摆间若隐若现,肩上搭着一件上等裘皮,举手投足间尽显风雅之气,令人眼前一亮。 “某因故来迟,还请纪老爷海涵。”男子向纪老爷微微颔首,以示歉意,眼前一切他跟看不到似的。 随即,他的目光转向慕容静,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之色,“竟在此处遇到长乐公主,某三生有幸...” 慕容静眼眸微眯,心中涌起一丝忌惮之意。 她沉吟片刻,冷声道:“王玉安,你怎会出现在此?” 王玉安没着急回答这问题,反而是向四周看了看,“殿下这是?今日不是纪家大喜之日么?” 慕容静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脸上露出不悦之色,“本宫好心赐婚于纪家,谁料他们竟敢忤逆本宫意愿,且无礼非常、有意冒犯,此罪当诛!” 王玉安哦了一声,反而答了上一个问题,“纪小姐与家妹乃手帕至交,家妹现在瑞王府掌管中馈,又怀有身孕,属实无法脱身,某恰巧路过,本想来讨杯酒喝。” “什么?” 慕容静面带惊愕之色,质疑道:“纪家不过商贾之家,怎能与王家交好?” 王玉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赞同,“殿下此言差矣。莫非殿下忘了?我王家亦是商贾起家,便来自这济州城。” 慕容静被王玉安一番话说得噎住,踌躇片刻后,开门见山地道:“你这是想与本宫作对?本宫想处置区区商贾,你也要插手?这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皇兄的意思?” 王玉安目露不解,“殿下怕是误会了,瑞王殿下日理万机,每日辅佐陛下处理国之要务,怎会知晓此等小事。” “那就是你想跟本宫作对?” 王玉安摇摇头,“非也非也~某连殿下在此处都是不知的。” “那你就给本宫滚开!”慕容静秀眉紧拧着,已然是不耐烦透顶。 王玉安不仅没让,还轻笑着上前,“殿下莫要动怒,但这人嘛...殿下恐无法带走。” 第10章 不相干的人 王玉安自袖中取出一块令牌,赫然是瑞王令。 他手指修长,持着令牌轻轻一抬,便将此令展示于众人前,“某此番前来,除了庆贺纪家之喜,还有要事需与纪老爷共商。事关济州河水堤,纪家有意捐赠十万两白银用于加固水堤所用。公主可否...容他将此事办妥了再杀?” 慕容静:“......” 王玉安语调平和,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坚定:“此事已在陛下面前过了明录,若办砸了,某回京无法复命。。” “你...” 王玉安好手段! 区区商贾,他硬是将他抬到了国之要事上来,事关济州河水堤,纵使是她也不能逾越了去。 若强硬带人,恐她此番前来济州之事也无法善终。 心中虽恼,却也只能按捺住怒火,慕容静暗暗咬牙,瞪向纪家父女的目光中充满了怨毒。 “既是纪家有意造福百姓,今日之事便暂且搁置,改日再议。”慕容静的语气中透露着深深的不甘,但却又无可奈何。 “退下。” 她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原本紧张对峙的气氛顿时消散。 众侍卫闻声而动,步伐整齐地退出,原本架在纪家父女头上的刀也一一收回鞘中。 王玉安朝纪如月露出个微不可察的笑意,这笑容虽轻,却足以让她安心。 随后,他转向慕容静,恭敬地行了一礼,“多谢殿下体谅。” 慕容静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对于王玉安那看似谦逊实则挑衅的态度,她恨得牙痒痒。 纪如月刚被侍卫扯了起来,此时也不想再跪,给自家父亲使了个眼色。 纪老爷这才如梦初醒,勉强平复了心中的惶恐,对着慕容静强挤出一丝笑容,“今日公主亲临,实乃纪家之幸。既已礼成,老朽斗胆,恳请公主赏光,留下小酌一杯。” 慕容静冷哼一声,“你这低贱的商贾之家,也配请本宫小酌?” 此话毫不客气,完全没有给纪家留下任何颜面。 也暴露了她确实目的不纯。 商贾家的喜酒你不会喝,那为何会来到此处? 纪老爷的脸色由红润迅速转为铁青,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王玉安脸上的笑容始终未曾改变,他平静地回道:“是,殿下请慢走。” 纪如月对王玉安的反应颇感兴趣,又多看了他一眼。 这人居然连基本的客气都省去了,直接开口赶人?好大的脸面。 “你!” 慕容静怒不可遏地一甩衣袖,见脚边跪着的陈书瑾连大气都不敢喘,她心生恼怒,狠狠地踹了他一脚,厉声道:“不中用的东西,我们走!” “是。”随从们立即低头垂目,紧随其后。 陈书瑾原本身体就瘦弱单薄,突然遭受这一脚猛踹,顿时失去平衡向后仰去。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他的头部重重砸在地上。 “啊!”陈书瑾整个人都懵了,头痛加手痛,简直伤上加伤... 纪如月见状,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转眼对上王玉安那探究的目光,她又迅速收敛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沉稳。 王玉安微挑了下眉梢,故作关切的伸出手,亲自将陈书瑾扶起些许,“这位公子,请问你是何人?为何如此窘迫地躺在此地?” 他这一问,让陈书瑾更加无地自容。本就羞愧难当,此刻更是头晕目眩、痛楚难忍。 众人:“......” 周围一片寂静,无人上前解围。众人都清楚,陈书瑾此刻的窘迫完全是自找的。 王玉安似乎并未察觉到周围的尴尬气氛,又或者他是故意的... 手突然松开,松得毫无预兆。 陈书瑾此刻失去支撑,又一次向后倒去。 又是“咚”的一声闷响。 不过这次没有外力推搡,声音好似小了些? “嗯~”陈书瑾闷哼一声,痛苦非常地拧着眉。 王玉安缓缓起身,轻拂了拂衣摆,淡然说道:“既然是些不相干的人,某便不必多此一举了。” 纪如月眉眼间满是笑意,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她轻启朱唇道:“习秋,送陈公子回慕兰院去吧,脑子既然伤着了,就让府医好好为他瞧瞧。” “是,小姐。”习秋应声答道。 随即,习秋向两名小厮示意,两人立刻上前,半拖半拽地将人带了下去。 陈书瑾眼神逐渐聚焦时,只来得及捕捉到纪如月那朦胧而婀娜的身影,正缓缓走向那位俊美的男子...... “让你们小姐来慕兰院见我!” 他愤怒至极的语气,听在习秋耳中却是软弱无力。 习秋几人不吭声,全当听不见。 把人送至慕兰院,往院内一丢,转身就走。 陈书瑾狼狈地再次摔倒在地。 “你、你们!” “吧嗒”门又被落了锁。 陈母李氏几人还在等着纪家父女被公主训斥的消息,见儿子如此模样回来,顿时吓坏了,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若是换个不知事的,还以为这家办的是白喜事,而非红喜事了。 陈家二弟陈书元还算保持着一丝冷静,他皱眉问道:“大哥,你怎会落得此番狼狈模样?公主呢?她难道没有出面为你主持公道吗?” 陈书瑾紧抿着唇,这般冷的天他额间却布满了冷汗,急促地吩咐道:“快,替我去请大夫来!” 他能忍到现在,本就是想利用受伤这事将纪家置于死地。 本想着这婚事未成,就算公主处理了纪家,自己也能撇清关系,毕竟自己入了公主的眼,若离了纪家,得以跟随公主左右... 可此时此刻的阵阵钝痛让他醒了神。 纪家这是有贵人相助,如此险境下都脱困了! 而且公主走了! 公主走了,他该怎么办?难不成真留在纪家做赘婿? 若纪小姐是个明事理的,他忍气吞声也就罢了,可纪家的种种行径,早已显露出他们得恶意。今日敢软禁、殴打,那明日呢?明日是不是要杀人? “二弟,你速去请大夫,我的手伤等不得了。”陈书瑾忍痛挣扎着起身,一边吩咐着二弟,一边转向三弟,“三弟,立即替我准备笔墨纸砚。” 陈书瑾开始迅速地为自己谋划起来,他得自保! 第11章 共白首 永吉堂内。 王玉安被众人恭恭敬敬地请至上座。 王玉安听罢纪老爷的详细叙述,眼中闪烁着笑意,打趣道:“原来如此,这般说来,长乐公主竟是纪小姐的媒人,纪小姐果真是福泽深厚啊!” 说罢,他轻笑着向纪如月举杯示意。 纪如月沉默不语,只是轻轻举杯回应。 “清君曾多次向某提及纪小姐的盛名,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名不虚传。”王玉安假模假样地赞美道。 纪如月微微蹙眉,心中暗自疑惑:这王玉安怎...如此镇定自若地胡说八道? 她与王侧妃不过一面之缘,言谈之中也不过寥寥数语。 此次她可是凭借着一万两白银,方得瑞王府相助。 若说得直白些,这王玉安是她用银子买来救场的。 纪如月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着平和的语气回应:“王先生谬赞了,王侧妃温婉贤淑、仪态万方,实乃女子之典范。” 王玉安闻言,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清君的确是个极好的,瑞王对她颇为看重。” 纪如月在心中暗自腹诽:看重?那可不是一般的看重。这兄妹二人,一个把控瑞王的内宅事务,一个掌控瑞王对外的决策,厉害的紧。 尽管心中这般想,但纪如月却不敢明言,只能保持矜持与礼貌。 “今日多谢王先生出言相助。” “是相救。”王玉安纠正道。 纪如月:“......” “是,多谢王先生出言相救。” “是救你们纪家。”王玉安再次强调。 纪如月握着酒盏的手不禁紧了紧,“今日多谢王先生救我纪家。” 王玉安轻笑出声,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无碍。” 酒桌上还有纪家的宗族长辈在座,纪如月不可表现太过。 只等酒宴结束,再邀人详谈... 本身是这么想的,可最后纪如月被呛得半点心思都没了。 这人,简直没脸没皮! 听听说的都是什么话? “纪老爷盛情,王某不敢不从,这银子与房契嘛...多谢了。”王玉安说得云淡风轻。 “哦~还有上京的上等铺子?不错,倒是能给王侧妃赚点脂粉银子,纪老爷有心了。” “纪家果真是富庶,王某还有一事相求......” 纪如月只觉得头疼,她不想再听下去,更不想再看到王玉安那张得意的脸。 “父亲,我身子有些不适,便先退下了。” 纪老爷还被捧得乐颠颠的,东西是一样样许了出去。 见女儿面色难看,心中担忧,“月儿可是累着了?” 纪如月闭了闭眼,半个眼神都不想往王玉安那瞧,“是,女儿先下去歇息一二,此处便劳烦父亲了。” “好,那月儿与王先生见礼后便下去吧。” 纪老爷思想简单,他自然不知王玉安是女儿花重金请来的,只当他是及时雨,救纪家与水火,等同恩人。 恩人有所求,他又不是小气的,自然愿意。 纪如月脸上还是挂起了温和的笑意,“王先生,请慢用。” 王玉安轻嗯了一声,“听闻纪小姐棋艺乃济州一绝,等明日空了,不若与某下上一局?” 纪如月扶了扶心口。 被气的! “不敢当先生赞。” 王玉安跟逗猫似的,玩味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小姑娘气得满脸通红,煞是有趣,挥挥手,“那你便去休息吧。” “嗯。” 纪如月转身走了,一过游廊转角,脚步就加快了许多,半刻都不愿再留。 白梅见状,连忙小跑着跟上,还以为自家小姐当真难受得厉害,“小姐,奴去请府医过来给您看看吧?” 纪如月摆了摆手,“不必了。” 长乐公主既已离去,今日这步棋便算纪如月走对了。 辅助济州河堤修缮不过是缓兵之计,若她对纪家耿耿于怀、有心针对,始终还是难逃一劫。 纪如月带着人回了紫藤苑。 让人唤来了青竹。 “青竹,你去寻一下管家,将我们纪商在上京的生意统筹与我,务必尽快。”纪如月吩咐道。 “是,小姐。” 青竹是老管家的次女,年芳十九,很是有些本。平日里帮纪如月打理着府外事物,还有她母亲那庞大的嫁妆。 向来对府中生意了解,让她去做个统筹,倒是不难。 纪如月换下喜服,沐浴了一番,便在软榻上小憩。 与人周旋并非易事。 前世的她是温善,倒不是不懂,不过是一心只在凄凄哀哀上,思维也差了好些... 想来好笑,当陈书瑾没了夫君这头衔,当真是不过如此。 “我属实眼拙的紧。”纪如月轻喃出声。 白梅以为她有什么吩咐,挑完香立马上前待命,“小姐有何吩咐?” “并无,你且退下吧。” “是。” ?? 入夜。 纪如月竟一觉睡到戌时。 府中宾客皆已散尽,整个纪府也陷入了如常的静谧之中。 纪如月带人出了院门,白梅与习秋在前边掌灯,手中还拿着些配酒小菜,直径去了纪夫人曾经住的馨梅阁。 皎洁的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馨梅阁大门紧闭着,人未入院,心中酸涩早已泛起。 “娘...” 庭院中,几株梅树伸展着苍劲的枝丫,在白雪皑皑的背景下,梅花显得有些娇艳欲滴,片片花瓣随着寒风落下,带起淡淡花香。 树下,一池清泉潺潺流淌,水面上映着天上的繁星,宛如一幅恬静的画卷。 白梅忙去将院中灯火点上,习秋则按纪如月的吩咐,打开了酒窖取酒。 纪如月在院中寸寸扫过,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有着娘的身影。 而这一切,都被这宁静的夜晚轻轻包裹着,宛如一首悠扬的古曲,在时光中缓缓流淌,让人难以忘却。 “小姐,外边冷,进屋再饮吧。” 这酒,自然是薛家最顶级的窖酿‘共白首’。 在纪如月出生时,薛老太爷,也就是纪如月的外祖父,亲自来藏下十坛,只等纪如月成婚时取出。 可惜...这世间早已无薛家。 今日婚宴极其糟糕,纪如月却还是想尝尝的。 第12章 与先生共饮 纪如月在院中站了好一会,直到小腿发麻,这才随着白梅步入屋内。 只见桌上已摆好了精致的下酒菜,习秋也适时将酒坛搬到桌边。 酒坛一启,那馥郁的酒香与淡淡的梅花芬芳交织在一起,萦绕鼻尖,让人心醉不已。 纪如月端起酒盅,目光远眺窗外,轻启朱唇,柔声道:“娘,月儿...回来了。” 话语间,她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那辛辣之感似火焰般在她喉间燃烧,继而流入心肺,遍布四肢百骸。 眼角微湿,似有泪光闪烁。 正当此时,院外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来了! 白梅闻声起身,快步前去开门,却见王玉安正微笑着站在门外。 白梅微微一愣,“王先生?” “嗯。”王玉安淡淡应了一声。 白梅有些为难,朝屋内看了一眼,毕竟已是戌时,这王先生虽是贵客,却也是男子... 然而,不等白梅犹豫,纪如月已经开口,声音清冷,“请先生进来吧。” 王玉安闻言,眼眸微眯,迈着从容的步伐跟随白梅进入屋内。 纪如月放下酒盏,目光坦然地落在他身上,“先生请坐。” 王玉安微微扬起唇角,似乎对她的态度颇感意外,眼中却闪过一丝探究,“纪小姐,好雅兴。” 纪如月并未询问王玉安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毕竟这一切是她精心策划的一部分。 王玉安此人喜好远眺,纪如月便特意挑选了府中最高的一处阁楼供他休憩。 从楼阁的观景处,恰好能够瞥见馨梅阁院内的一角,正是她先前驻足良久所在。 当时,观景处烛火摇曳,纪如月只一眼,便确信王玉安能看到自己。 “先生可饮酒?”纪如月轻启朱唇,款款而问。 王玉安早已嗅到那诱人的酒香,身为爱酒之人,他自然不会错过,遂点了点头。 纪如月示意下人退至厅外守候,亲手为他斟了盏酒,“请先生品鉴。” 王玉安不言,眼神若有似无的在她身上扫过,接过酒盏轻抿一口,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此酒名为‘共白首’,说来有趣,今日竟能与先生同饮此酒,也算有缘。” “共白首?”王玉安的手微微一顿,抬头望向对面的女子,只见其神色自若,毫无羞涩之态,心中好奇更甚几分。 “纪小姐今日新婚之喜,此酒当与夫君共饮才是。”王玉安直言不讳地说道。 王玉安不算温柔之人,与纪如月并不熟稔,自然不会顾及她什么颜面,因此问得相当直接。 纪如月闻言,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又为王玉安添了酒,“先生此言差矣,今日之事还多亏先生相助。不过……” 她抬头看了王玉安一眼,继续说道,“我纪家不过商贾之家,若想摆脱公主追责,还需仰仗瑞王殿下庇护。” “纪小姐何必如此心急?”王玉安淡淡一笑,问道。 纪如月给自己也满了酒盏,朝他轻轻递了递,“如何不急?时时刻刻都是急的。” 见她是一点圈子都不愿兜,所思所想表现的如此急切,王玉安心中是又好气又好笑。 方才的惊鸿一瞥竟是人算计好的? 此人还是远看着好啊!既温柔又恬静,神色中还有些许叫人怜惜的娇弱。 瞧瞧,往眼前一坐,哪还有半分可人? 跟只狐狸似的... 纪如月没想瞒着什么,也不怕眼前人看穿自己的手段。 王玉安沉默不语,只不客气的给自己又满上一杯。 “好酒!” “此酒世间仅余此坛,能得先生赏识,实乃幸事。”纪如月微笑着回应道。 王玉安拿酒盏的手又是一顿,身子往前探了探,直直靠近纪如月。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纪如月心跳了跳,鼻尖似乎可以闻到一股淡淡墨香。 “你想求我帮忙?”王玉安低声问道。 纪如月长睫微颤,身子半分未动,轻嗯了声。 安昭虽无男女大防,此等距离也已逾越... 王玉安轻哼一声,毫不客气地拒绝道:“你想的倒是挺美!” 纪如月顿时有些茫然。 “先生……”她试图开口解释。 “不必再说了。”王玉安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 眼见纪如月的神色逐渐黯淡下来,王玉安心中有丝莫名的烦躁,鬼使神差地开口解释道:“自太子病故,瑞王殿下正沉浸在至亲离别之痛中。而今朝中局势混乱,此次某能出手相助已是特例,绝不可二。” 纪如月听后,柳眉微微蹙起,“若我说,我可助瑞王殿下呢?” 王玉安闻言一愣,语气立马变得不善,“休得胡言!你不过是商贾之女,又能有何作为?” 纪如月却不以为意,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原来先生是看不起我的身份。这也难怪,只是先生别忘了,我纪家虽是商贾,却家财万贯!” 她特意加重了“家财万贯”这四个字。 王玉安听后,心中不禁一动。 他略一思索,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问道:“哦?纪家想如何助瑞王殿下?” 纪如月抬起纤纤玉手,朝他比了个五字的手势,缓缓说道:“未来十年,纪家愿将五成银收赠与瑞王殿下。” 纪家五成银收?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饶是王玉安也不免心中一动,眼眸半眯,重新审视起眼前女子。 王玉安虽是瑞王属下,可情分非常。 他深知朝中的权谋争斗之复杂,要想助瑞王登上那个位置,绝非易事。 而纪家的这笔巨款,无疑将成为他们的一大助力。 纪如月见他心动了,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她继续表态道:“我纪家只想求一线生机,绝无其他妄想。还请先生放心。” 王玉安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她的说法。 纪家愿意拿出如此大的诚意来支持瑞王,自然也是有他们的目的。 但只要他们忠诚瑞王,出手阔绰,那便值得护之一二。 就在纪如月展颜泛起笑意的那一刻,王玉安嘴角微勾,“五成不够,某想替殿下要七成。” 纪如月:? 坐地起价?他怎不去抢? 纪如月暗暗咬牙,对上那似笑非笑的眼眸时,心中那把火又起来了。 王玉安!你很好! 第13章 轻敌 王玉安暗觉此女子饶有些意思,明明怒极却硬生生忍住了,算计别人时泰然自若,而被算计半点就想伸爪子挠人。 纪如月自然不知他所思所想,若知其心,只怕怒意更甚。 半点?纪商每年七成银收是半点? 人心贪婪,真如蛇吞象,无底无涯。 “先生说笑了,这坛‘共白首’已窖藏十六载,世间佳酿难觅,我为先生满上。”纪如月巧妙地转移话题,语气轻盈。 王玉安却抬手挡住了酒盏,语气温和地道:“某从不爱说笑。” 言辞虽是这般,但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却透着不容置疑。 王玉安生的一副好相貌,高鼻薄唇,五官深邃俊美,初一见,便让人觉其芝兰玉树,风流韵致。 可他眸色极浅,雅致之中透露出一股与生俱来的凉薄。 这种人,最是不好相与的。 纪如月眼神微动,语气更加诚恳,若细听,还能听出一分可怜的意味,“先生,纪商遍布七国,数万生计皆依附与纪家,五成几乎是我们所有盈利,还求先生高抬贵手...” 王玉安轻转手中玉扳指,未作回应,只是凝视着她,若有所思。 室内一时静默,落针可闻。 一阵寒风拂过,门外灯笼摇曳作响,扰乱了纪如月的心绪。 “罢了,某今日乏了,便到这吧。” 王玉安说完就自顾自起身。 对那五成银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纪如月立马会意,脸上绽开微笑,“先生大义。” 王玉安回首,目光深邃,也不知想到什么,“顺路送你。” “嗯?” 纪如月略感诧异,抬头看了眼月色,亥时已近,确实晚了些。 可此地是纪府,她是主,他方是客... 且一点也不顺路,何须他送? 最终,她微微点头,轻声道,“有劳先生了。” 王玉安唇角微扬,抬步走出门外。 白梅与习秋都极有眼色,颔首静静站着,见小姐要回去了,一人留下收拾,一人上前掌灯引路。 王玉安虽言相送,却半句话也没与纪如月说,只静静在一旁走着。 外间也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花园内已是覆上了一层浅薄的银白,月色洒下,光影斑驳。 行至紫藤苑外,纪如月行礼道,“多谢先生。” 王玉安淡然应了一声,未再言他,转身沿路回去了。 纪如月欲言又止,欲提醒他拿上灯... ?? 青竹是次日巳时末回来的,足足带回三十余本账目。 纪如月在庭院中整整核算了六个余时辰,这才将上京产业点清。 王玉安即将起程回京,离别之际,也算给了纪如月准确的答复。 纪家这份卖好,瑞王定会收下。 “先生,此物烦请您转交瑞王殿下。”纪如月递给他一个紫檀木盒,盒子不算大,做工却极其精细。 王玉安坦然接过,径直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盒银票,每张皆为百两之数。 “纪小姐,这是何意?”他伸手翻动,发现除了银票,还有好些商铺契约。 纪如月眉眼含笑,“时间仓促,只来得及清算上京部分铺子与庄子,待后续清点明白,会陆续命人送往瑞王府。” 王玉安轻轻合上盒子,眼眸深深地看着她,“要求呢?” 也不怪王玉安会如此问,因为此时她根本不必递上如此重礼。 事出反常,必有所求。 纪如月抿了抿唇,目光闪烁,“若是可以……还望先生为我引荐瑞王。” 王玉安微抬眼帘,毫不客气地收起盒子,递给身旁的小厮,“某替殿下谢过纪小姐。” 说完,扬扬手,就往马车行去。 纪如月表情僵了僵,“先生!” 王玉安脚步未停,轻飘飘丢给她一句,“纪小姐还请快些清算,有缘再见!” 纪如月:“......” 纪如月无言,焦急地搅动着手中帕子,满目不甘。 甚至看起来有些恼羞成怒。 直到马车起程,王玉安才笑出声。 如风见自家主子笑得如此开怀,疑惑道:“公子,您就别笑了,纪小姐都已经这般可怜了,有什么好笑的...” “她可怜?” 王玉安觉得自家小厮有些愚笨。 不,一般人都很愚笨,竟会被那小狐狸骗了去。 如风撇了撇嘴,“公子曾说,有一词叫无妄之灾。纪小姐这般温柔貌美,本应寻得一如意郎君,美满顺遂。结果被长乐公主便这般一闹,姻缘无望,甚至险些赔上性命……” 王玉安的马车内敛而奢华,淡淡的熏香与清茶弥漫,很是有几分风雅。 他慵懒地倚在软垫上,“这女子贪心得紧,既想花钱买命,又妄想攀附权贵,世间哪有这等好事。” 如风天生单纯,不甚理解,只觉主子太过冷漠,对上纪小姐这般天仙人物都如此无情。 王玉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再说,我凭何替她引荐?她见殿下有何用?难不成...怕用钱不够,还想用那张脸吗?” 如风恍然,“哦~”了一声,“公子高见,的确不能带回去的,若纪小姐得了瑞王殿下青睐,二小姐该如何自处?不可,不可!” 如风口中的二小姐,自然是瑞王侧妃王清君。 王玉安:“......” “胡说八道什么呢!” 如风挨了训斥,也不怕,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坚持己见,“本来就是。” 王玉安一抬手,将茶饮尽。 纪如月那张动人心魄的容颜在脑海中掠过…… 如风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 王玉安又觉得有些可惜,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紫檀木盒,微微闭上眼。 本以为此女不同,胆大心细,敢与自己做交易。 可方才模样,也不过如此。 “罢了,只要纪家安分守己,也不是护不得。” 至于雪夜中在梅花树下的单薄身影、邀他共饮的共白首、小声的祈求、泛红的双眼... 都不过是些小女子手段罢了。 王玉安永远也想不到,下次再见,他会有多后悔此时的轻视与‘轻敌’... 第14章 弱不经风 纪如月在府邸门前驻立良久,直到王玉安的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她才收敛了表情。 习秋觉得不过眨眼间,小姐那种种情绪全没了... 好生神奇! “小姐,外面风凉,进屋吧。” 白梅递上一个暖和的汤婆子。 纪如月接过后,想起一事:“对了,那书生如何了?” 自大婚之日后,她对他的关注如云烟般消散,竟完全没放在心上,心思皆在瑞王府那... “他的手已请府医看过了,摔断了骨头,恐是要歇息一段时日。”白梅轻声回应,对于如何称呼那穷书生,她内心也有些纠结。 她可不敢叫他穷书生,可更不敢唤姑爷... “去慕兰院。”纪如月打算去瞧瞧他。 现下才腾出手,也是无法。 白梅立刻招呼小厮丫鬟们跟随。 慕兰院门前依旧有好几名护院守着。 “大小姐。” 见纪如月到来,几人纷纷行礼。 “开门。”纪如月吩咐道。 “是。” 院门的动静引得陈家上下皆闻。 陈母李氏被关了这么些日子,早已心绪不宁,满肚子怒意。 见有人来了,动静还不小,一马当先地冲到最前头。 迎面就碰上了一身华服的女子,她容颜绝色,气度高雅,身旁丫鬟仆妇簇拥,贵气逼人。 李氏面色一沉,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她自然知晓眼前之人是谁,“纪小姐,你现在才来请安,是不是太迟了些?” 纪如月的目光幽深,凝视着前世这位婆母,这位待人苛责、心如蛇蝎的婆母! 平静的心湖再起波澜,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恨意:“请安?我今日并非来请安的。” 李氏冷啧一声,指责在言辞间流露:“商贾之女果然无礼,竟这般没有教养。你不敬婆母、不顺夫君、不善待弟妹!你若现下好好赔礼道歉,我念你初犯,暂且饶你一回,否则……” 纪如月轻挑眉头,嘲讽之意不言而喻,淡然打断她:“这是纪家,陈书瑾是我纪家的赘婿。陈夫人何来这般大的底气?” 李氏瞪大双眼,气得双唇颤颤:“你、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若如此不识大体,休想进门见我家瑾儿!” “哦?”纪如月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冷声道,“陈夫人这是想拦我?” 李氏闻言一怔,她从未料到这做儿媳的竟会跋扈至此,一时语塞。 陈书彤见母亲受到此般羞辱,忍不住出面质问:“长嫂,你怎可对母亲如此无礼?不仅将我们关在这足足六日之久,连新婚之日都不愿与我大哥拜堂,你究竟是何居心?” 纪如月冷眼扫过陈书彤,细细打量着她的面容。 十五岁的陈书彤尚未及笄,还显稚嫩,连眼中情绪都不会遮掩。 曾几何时,她视这位小姑如亲妹,真心相待、呵护备至,出嫁时更是赠以十里红妆。 然而,她得到的又是什么? 得到了她决然丢出去的火折子,含笑看着纪家人在火海中翻滚,听着撕心裂肺的求救声! 这陈书彤的心肠,不比李氏仁慈半分。 纪家满门的惨剧,便是出自这毒妇之手。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纪如月反应迅速,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毫不犹豫地甩向陈书彤。 陈书彤的头被这一巴掌打得猛偏向一侧,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李氏身边转了半圈。 “啊!”她惊呼,满脸震惊。 “你、你竟敢打我?” 纪如月步步逼近,目光如炬:“我为何不敢?你口口声声唤我大嫂,却心怀不轨,无礼至极,你不该打吗?” 陈书彤捂着脸,泪水盈眶:“你…” “母亲!”她扑进李氏怀中,嘤嘤低泣起来。 陈家另外两个儿子也忙上前来,怒目瞪着纪如月,仿佛要噬人。 纪如月瞥他们一眼,径直走向正厅。 陈书瑾心情极差,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想见。 他心中怨怼颇深,恨纪如月的凉薄无情,怨长乐公主的过河拆桥,更气那陌生男子的当众戏耍... 可外面实在吵得厉害。 “纪如月!” 陈书瑾闻声而出,恰巧见到纪如月对自家小妹动手。 纪如月朝他断手处看了一眼,显然是被精心医治过的。 他身着云纹锦缎长衫,是上层料子,外边还披了件狐裘披风,这都是纪家在他入府那天安排的,原本是为平息公主的不满,如今倒是便宜他了。 陈书瑾面色有些苍白,轻倚在雕花门框旁,倒是有两份弱不禁风的破碎感。 “我们谈一谈吧。”陈书瑾语气缓和,对纪如月说道。 同时向家人递了个眼色。 陈家众人默契地噤声。 “小姐。”习秋上前一步,很是护主。 纪如月扬了扬手,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你们在外面等候。” 陈书瑾试图引着她往自己房内走,纪如月却理都不理他,直接步入了堂屋。 两人相对而坐,陈家其余人都被拦在了门外。 李氏虽怒气难平,但也只能带着女儿去偏厅,她可不敢驳了大儿子的颜面,“走,娘给你上药,不必与那些不懂礼数的人计较。”她离开时,不忘狠狠瞪了习秋等人一眼。 陈书瑾喉结微动,声音柔和,“娘,娘子……” 纪如月身子一僵,再次听到他这般温柔地唤娘子,只觉无比厌恶。 每次如此,每次必有所图谋…… 见她低眉不语,陈书瑾略感安心,解释道:“那日...是我一时冲动,在公主面前失言,所幸纪家无碍,还请娘子勿怪。” 纪如月依旧未接话。 “夫妻一体,你我既已成夫妻,娘子是否愿意放下过往,与我……” 陈书瑾话未说完,纪如月冷眸抬起,直直打断,“陈公子,你当真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陈书瑾温和的神情瞬间凝固,眼中闪过无措,“我...” 纪如月冷笑,“陈公子既然想与我好好聊聊,那我们便聊聊。” 陈书瑾抬眼看她,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带着一丝刻意的温情。 纪如月只觉他虚伪至极。 “你我奉命成婚,本就无甚情意,陈公子无需如此。恕我直言,你我本就算得不得夫妻。但,皇命不可违,陈公子在我纪家住下便是,纪家倒是养得起你。不过...” 陈书瑾心中羞恼万分,却不知如何接话。 “不过你得安分守己,莫要动些不该有的心思。当然,对外,你仍是纪家姑爷,还望你莫要给纪家丢脸,最好是不出门。” "你..." 陈书瑾的心一直往下沉去。 他从未设想,纪如月竟待自己无半分看中... 他虽出身贫寒,却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十五岁便已取得童生之誉,赢得街坊好些称颂。 待他考取秀才后,她便是秀才夫人,为这小小商贾改换门庭还真是不难的。 然而,她... 陈书瑾满腔愤慨,“你我已是夫妻,我尚未对你有所苛求,你为何竟如此...如此轻视我的真心?” 听他说真心,纪如月笑了,心中只觉得恶心不已。 起身缓步逼近陈书瑾,目光掠过他断臂之处,微微俯首。 陈书瑾被她的大胆举动惊得一颤,耳垂悄然泛红,“你...” 第15章 送你入书院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落下。 陈书瑾俊美的面庞上瞬时染上红晕... 纪如月是用足了力气的。 陈书瑾呆坐原地,彻底懵怔。 他倒没觉得有多疼,只是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痴心妄想。” 纪如月轻轻吐出这四个字,随即挺直身姿,优雅地抽出丝帕拭手,满脸嫌弃。 她承认,自己有些失控了,本有事要吩咐他去做的,却未能控制住内心。 无法,她属实是恨毒了此人。 奈何现下还无法叫他死了去!! 陈书瑾神情都有些恍惚,眼前人如此娇艳的红唇,为何能说出如此决绝无情的言语? “若纪小姐属实对我无情愫,待些时日,你我和离便是。”陈书瑾沉声道。 纪如月眉梢微挑,难得见他这般有骨气。 “好啊!” 陈书瑾见她回答得这般果断,低垂眼帘,内心波澜起伏,紧握的拳头深深嵌入肉中。 这记耳光,他记下了! 此女子,果真如公主所言,任性妄为,娇纵无比。 然而,陈书瑾深知,人在檐下,不得不低头。 纪如月的脸色瞬间转晴,语气又变得和煦,仿佛先前两次动手之人不是她... “听闻你读书不错。” “是。” “可想继续读书?” “这是必然之事,我母亲辛苦劳作便只为供我读书,我岂能半途而废?且我才学尚可。” 陈书瑾对自己的才学自视甚高,言尚可,实为自谦之词罢了。 纪如月轻轻应了一声,“我愿资助你求学,免你母亲辛劳,你意下如何?” 陈书瑾眸光微动,不解她这转变之意,先前方出手相向,如今又显柔情? 他沉默不语,纪如月似失去了兴致,“罢了,你既心志高远,那便算我多事了,不愧是读书人。” 见纪如月竟起身欲去,陈书瑾心中一阵焦急,“不是...” 纪如月步伐微滞,“嗯?” “我...自然应允,待他日功成名就,必铭记纪小姐今日之恩。” 纪如月微微一笑,“如此,我便助你入清沐书院如何?” 陈书瑾瞳孔骤然一缩! 清沐书院,那个他梦寐以求,却遥不可及之地。 那里的学子非富即贵,是他曾经只能仰望的... “多谢纪小姐。” 陈书瑾应得果断,纪如月轻蔑地啧了声,“陈公子果然慧黠,往后如何相处,无需我多言了吧?” 陈书瑾的神色微僵,勉强勾起嘴角,“是,人前我们依旧扮演夫妻,回到府内……我们便是朋友?” 纪如月的笑声更显冷漠,眼底尽是嘲讽,回望间:“好友知己?你不过是我纪府豢养之人罢了,说你是客,都抬举你了。" 陈书瑾刚挤出的笑容险些破裂。 “对了,到了清沐书院后,我还有差遣,习秋会告诉你具体事宜,就此别过。” 纪如月毫不停留,那傲慢的姿态让陈书瑾心中寒意更深。 众人散去后,李氏带着陈家兄妹聚于堂前。 见陈书瑾脸色极差,李氏小声开口问道:“瑾儿,与她谈得如何?这娇小姐你段不可惯着,得让她好好认错才是,若不然以后你如何在纪家立足?” 陈书瑾深深吸了口气,听着这些道理只觉心烦。 是他不想吗? 是现下还不能! 无奈地摇头道:“以后莫提此事,她愿资助我读书,恐怕是图我高中之后能为她所用。” 李氏一听,顿时神态越发傲然:“我就说,商贾之流无非渴望提升门第,能得我儿已是天赐之福,竟还在我们面前摆架子,真是不识抬举。” 陈书彤眼中仍含泪光:“哼~她现下瞧不起大哥,等大哥高中之后,便休了她!如此待人,还想日后坐享其成,简直是痴心妄想!” 陈书瑾心中烦躁,侧在里边的脸颊滚烫一片,让他不敢示人,挥手示意众人退下:“你们先下去,待我好好想想,今日起切不可轻举妄动。纪家既然有意送我去清沐书院,那我便要借了这势。” 李氏对大儿子的学业寄予厚望,听闻他有机会进入清沐书院,眼中闪烁着期待,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 她柔声道:“瑾儿好生歇着,娘心中有数。” 随后,李氏带着其余三个子女走了。 步出房门后,二子陈书元微微有些失神,他年已十六,只比大哥小两岁。 听闻自家大哥竟能入得清沐书院,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妒意,拉了拉母亲的衣角:“娘,我也想去清沐书院,听说那里的学子十之八九都能成为秀才。” 李氏目光一转,心中跃跃欲试。 "等你大哥先行,娘亲随后便设法送你去。" 陈书元轻撇嘴唇,内心仍有些不甘,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娘就是偏心大哥,我虽不及他博学,但也不差的。娘您想想,如果我们兄弟俩都成了秀才……” 李氏在陈书元的夸大其词中,脚步都变得轻飘飘的。 三子陈书明闻言皱紧了眉头,“二哥,纪家对我们可不待见,你莫要为难娘了,此事待日后看大哥如何说吧。” 陈书元对弟弟这消极态度颇为不满,“书明,你和小妹同为孪生,为何小妹如此贴心聪慧,你却毫无上进之心,还一味固执。” 陈书明被说得抿了抿唇。 他觉得自家人好像都疯魔了一般,人还被幽禁在这后院之中,往后在纪家还不知如何自处,怎还有心思做梦? 李氏并未在意两兄弟的争执,思绪早已飘远。 是了,她不仅要送二儿子去,三儿子也必须同去。 纪家势大,送一个是送,送三个也是送,纪如月身为长嫂,都说长嫂如母,她必须得撑起来才行,否则他人的唾沫星子都得淹死她! 以前是条件不允许,如今有条件了,他们必定是要继续读书的。 有朝一日,若陈家三子都能金榜题名。 那她李氏…… 第16章 提前准备 纪如月带人去了前院,让白梅唤了她小弟白松前来。 白松长得眉清目秀,与白梅颇有几分神似,性子极好,脑子又活泛。 “奴见过小姐。” “免礼。” 纪如月决定让白松去做陈书瑾的书童,白松很是不愿。 “小姐,那位书生在成亲之日还对纪府下手,奴实在不愿侍奉他,他绝非良善之辈。”白松直言不讳。 纪如月眼中带着笑,“你机智过人,此事非你不可。” 白松眼中满是困惑。 习秋眸底闪过担忧,愤愤然道:“小姐,其实您不必如此厚待他,只消让他在院中安生,有口饭吃即可。为何还要供他读书呢?” 白梅为纪如月奉上一杯热茶,点头附和道,“那书生并非良人,奴见不得小姐这般委屈自己。” 纪如月心中妥帖,她身边这几个丫鬟都是极忠心的,可惜她前世一叶障目,眼盲心盲,硬是让她们一个个走上了不归路... 纪如月嘴角扬起微妙的笑意,“送他去读书,便是要让他见见世面,这人呐,唯有见识过再失去才最难受。再说,我有事让他去做。” 见自家小姐都这般说了,白松也只得点头应下,“是,奴一切听从小姐安排。” “告诉青竹,给白松划二百两银子。”纪如月吩咐。 白松惊讶得瞪大了眼。 纪如月朝他招手,示意他靠近。 低声说道,“出门在外,他毕竟是我纪家的姑爷,对待同僚要大方些,风花雪月之事也得学会。 我会设法让他进入清沐学院丁班,那班中尽数皆是纨绔,其中有一人名唤吕立夫,你定要让他们好好来往......” 白松把纪如月吩咐的事一一记下。 白梅和习秋在旁听着,也明白了纪如月的用意。 待白松准备告辞之时,纪如月又冷不丁问了一嘴,“你是谁的人?这问题对着陈书瑾,你当如何回答?” 白松眼珠一转,“奴跟随了姑爷,自然就是姑爷的人,一心一意效忠。姑爷是读书人,待姑爷以后有出息了,奴还想伺候姑爷一辈子呢。” 纪如月闻言轻笑,“去吧,准备一下,明日便去慕兰院吧。” “是,奴会每月初一去账房领银子。”白松回答。 纪如月揉了揉眉心,吩咐道:“白梅,你去与府医说一声,姑爷那手得用心治,不能影响他科考,也不能治得太好。” 白梅一顿,心领神会,“是,奴立马就去。” 又吩咐夕秋去收拾行装,“习秋去备好马车,明日与我要一趟济州东界的东安镇,记得多带些护院同去。” 习秋不敢多问,立马应声下去准备。 纪老爷闻讯女儿出行,还搞那么大阵仗,事务一毕,便匆忙奔回府中。 “月儿,月儿。” 声声呼唤,先于脚步抵达。 尽管寒冬腊月,纪老爷还是跑得额间沁出微汗。 纪如月早已回了紫藤苑,正独自对弈,黑子刚落,又拾起白子,若有所思。 “爹爹,坐。” 纪老爷在小榻边落坐,满目关切溢于言表,“东安镇距济州城近百里,你去那做甚?” 他察觉自招亲台事件后,女儿的性情变了许多,昔日只醉心琴棋书画,如今竟涉足商贾之事。 倒不是纪老爷不情愿,只是心中不舍。 世间行当,商贾历来被视为末流,他宁可女婿担此重任,也不忍心女儿承受辛劳... “爹爹,我们在安东镇可是有药田千顷?” 纪老爷微微颔首,“确实如此,只是历年收成不佳,我对此地关注也逐渐减少。大师曾言,纪家或许与药材生意无缘,恐怕难以振兴。” 纪如月并未直接表态,而是问:“那边由何人掌事?” 听她如此问,纪老爷硬是想了好一会,“是赵管事。” 纪如月对此人并无印象。 纪老爷连忙补充道:“你母亲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元宵,就是许给了他。可惜元宵已去世多年,赵管事也很少回来。” “爹爹可否将那处账目拿与我瞧瞧?” “当然可以。” 顾虑到父亲的担忧,纪如月还是决定坦诚相告:“父亲,初春之际。” 话说一半,她又顿了顿,嗓音压得更低了些,“除济州城之外的周边地界,都将遭受疫病侵袭。女儿此行便是为了应对此事,有两位草药极其重要......” 纪老爷脸上表情讶异,却没打断。 纪如月目光真切,从右手边拿出一封书信,“城中亦有许多事需提前筹备,所需之物我已列明,望父亲务必上心。此外,府邸应增聘护院,纪家声名显赫,一旦四周动荡,恐怕有损。” 纪老爷眼眸闪了闪:“你这消息,从何处得来?” 纪如月轻抿嘴唇,原本想好的托词硬是没说出口。 “莫非,是王先生告知与你的?瑞王殿下他...” 纪如月沉吟不语,并未作答。 纪老爷误以为猜中,焦虑地起身踱步,匆匆拆阅信函,“这些只是日常之需,只是...囤如此多米粮,当真稳妥?” “是,到时米粮精贵,城中好些人会食不果腹,女儿知晓父亲心善,定会不忍。” 纪如月叹了口气,他人行善不过一时,可她父亲行善,是几十年如一日,从未变过,她心知自己拦不了,那便做足准备! 纪如月见他虽是听进去了,还是有些疑惑,便说得更清楚些,“此次疫病因家禽而起,鸡、鸭等物尽早断食,我要父亲储备之物需做好妥善保管。父亲切莫小看此事,济州城会被困足足两月,周边好些村落十室九空......” 纪老爷瘫坐到座位上,这会算是信全了,“竟有如此可怕之事!瑞王殿下竟已知此事,为何不提前预防?” 纪如月无奈地摇摇头,“如何防?家禽对许多村户来说都是赖以生存之物,谁人愿意无故舍弃?” 纪如月给纪老爷倒了杯茶,“女儿明日便动身前往安东镇,父亲无需挂念。” 纪老爷已知事关重大,半分都马虎不得。 “不若爹爹陪你去?” “不必。年关将过,大后日便是商会定行程的日子,爹爹必定是走不开的。”纪如月轻声拒绝道。 纪老爷拧眉应下,“好,那爹爹多为你多安排些护卫。” “好,听爹爹的。” 第17章 纪家药庄 次日。 晨光熹微,银霜压枝。 纪家一行的马车按时出了城。 纪如月将贴身的四名大丫鬟都带上了,还有手脚利索的四名婆子。 另挑选了两位账房和一位大管事同行,护卫更是有三十人之多。 队伍壮观,引人侧目。 由于事出突然,未及向安东镇提前通报,赵管家对主家突然到访一无所知。 安东镇这个药庄多年未有主家光顾,赵管家自然毫无戒备,也想不到,这一来还来了那么个硬茬! 纪如月向来身娇体贵的,当真是半点苦头也吃不得,不过百余里地,她硬是走走停停,竟足足用了近四日光景。 下车时,她步履飘摇,几乎虚弱地站不稳。 “小姐。”白梅立刻上前搀扶。 纪如月抬头望去,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眼前的药庄犹如一座微型城池,矗立在广袤的田野之上,四周环绕着高墙做防护,墙身崭新,显然是新近建造的。 药庄后倚大山,山泉顺势而下,穿过药庄汇入河流,即使在寒冬,也呈现出一番别致景色。 纪如月往大门处行了几步,庄内场景亦然闯入眼中。 庄内一栋栋屋舍错落有致,青砖红瓦,无一草房,与上报的情况截然不同… “进去看看。”她吩咐。 “是。” 午时刚过,左侧一排房屋内炊烟袅袅,显然是有好些庄户居住的。 这哪里贫困? 分明是一座极有底蕴的药庄! 正当他们打算入内,却被一人拦住:“来者何人?到赵家庄有何贵干?” “赵家庄?” 纪如月眉头微蹙,见对方无礼,本能地后退一步。 习秋等人面面相觑,正欲上前,却被随行的大管家抢先一步:“你说这里是赵家庄?我等来此寻的可是纪家药庄,莫非是此处易了主?” 这位同行的大管事姓郑,年近不惑,为人稳重,颇有些手腕,因此纪老爷才派了他来。 他并未立即表明身份,而是先试探对方的口风。 守在庄子门口的壮汉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操着浓重的乡音,显然是本地庄户。 “什么纪家药庄?我在这里七年了,从未听说过,恐是你们寻错地了。” 郑管事脸上的笑淡了些,“此处管事,可是赵通?” 黑汉面带不悦,“你这人好生无礼,怎可直呼我们庄主名讳?看你们的样子也不是来拜访的,快走吧,快走!” “你说赵通是你们庄主?” 纪如月声音轻轻柔柔的,抬眸与那黑汉子对上。 黑汉一愣,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刚看得不甚清楚,此般一瞧,这女子美得跟天仙似的... “是、是啊,是姑娘寻我们庄主?” 纪如月有些不悦的皱眉,眼睁睁瞧着眼前这人...从黑,变成了黑红。 有些丑! “让赵通来见我,就说主家来人了。” 纪如月不愿与他多费口舌,她此刻已极为疲惫,急需休息。 黑汉上下打量纪如月,质疑道:“主家?哪来的主家?如此好看的姑娘,莫不是骗子吧?” 纪如月气笑了。 转头对郑管事说:“你和他交涉吧。”自己则重回了马车。 郑管事多精明的人,眼前种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赵通,恐是背主了啊! 郑管事扬扬手,招来一名护卫,小声与他耳语了几句,那护卫没一会就独自骑马走了。 这边让人把那看门的黑汉子拦开。 黑汉子不服,便狠狠教训了一顿! 一行人便浩浩荡荡进了庄子。 也不知赵通身在何处,郑管事只管带人往最好的院落处走去。 药庄这个时辰正是人多的时候,这么一大群人进庄,立马有人去通知了赵通。 赵通近期新纳了个小妾,正新鲜着,光天白日都在小妾肚皮上呢! 兴致被打断,满肚子的火气,“滚!有人闯进来,你们不会赶出去吗?” “不、不是的庄主,来人很有些来头,黑子的脸都被打肿了,他说来了位天仙似的女子,还提到了主家什么的...” 一句话,被这小庄户说得磕磕巴巴。 隔着房门呢,赵通也听不太清,硬是把主家听成了朱家。 天仙似的女子?朱家? 赵通未曾想起是谁,不过现下已是兴致全无! 在小妾身上起来了,手还乱抓了两把。 “哎呀~老爷~” 小妾眸底有一闪而过的嫌弃,也只得起身帮他更衣。 “我去瞧瞧,晚上再来你屋里。” “妾身等您,老爷~” 赵通大摇大摆的走出院门,出现在纪如月一行人面前。 他居高临下,身着锦衣华袍,倒是显得颇有威仪。 “来者何人?可是来求药的?你们这般态度求人,怕是不合适吧?”赵通语气里很是倨傲。 一双纤纤玉手从车内探出,白梅与习秋一左一右扶着纪如月下车。 赵通眼睛都看直了,喉间不自觉地滚动。 赵通极好美色,此般美人入眼,立马就动了心思。 “这位小姐是何人?”他嘴角挂起笑意,声音都柔了两分。 纪如月淡漠的抬眸,轻讽道:“赵管事好大的脸面呐!” 赵通神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郑管事随即恭敬地站到纪如月身旁,也朝赵通打了声招呼,“多年未见,赵管事风采依旧啊!” 赵通瞳孔骤缩,惊愕不已,“你…你是…” 郑管事嘴角含笑,意味深长地回道:“少东家亲临,赵管事不可怠慢。” 只此一句,听得赵通心肝轻颤! 立马伸手擦了擦额间并不存在的冷汗,袖下神情微显慌乱,“少东家,里边请,里边请,恕小得失迎。” 纪如月冷笑一声,抬步入了院。 “收起你那腌臜的眼神,否则定不轻饶。”轻飘飘一句话落入赵通耳中。 “小、小的不敢!” 赵通在此处盘踞多年,早已养成嚣张至极的性子,此时也不知为何,眼前不过区区少女,就算是纪家少东家,他也不该如此恐慌才是。 垂首将人引入院内。 即便在严冬,庭院中仍有奇花异草傲然绽放,另纪如月都有些讶异。 行过游廊拐角,入眼竟是亭台楼阁一样不缺。 “这药庄倒是建的气派!”纪如月赞叹道。 赵通听得整个身子都僵了僵。 院外,不消片刻,已聚集了上百名手拿农具的庄户壮汉。 只是此景纪如月等人未曾看到。 若她再晚一步亮明身份,即便带了三十余名护卫,也定是难以抵挡! “少东家怎有时间前来?一路辛苦了。”赵通客气地寒暄。 纪如月被引至堂屋主位,美眸微微一扫,心中已全然明了。 “自然是为药材而来,家父一向对药材不上心,恐怕怠慢了赵管事。”她言辞从容。 赵通却满心恐慌,勉强笑道:“不敢当,管理庄子本是小人职责所在。” 第18章 已生二心 “职责?” 纪如月嘴角依然挂着淡雅的笑意,“我进庄之时,有人告知此地名为赵家庄,我纪家的庄园何时改姓了,我这少东家竟未曾闻知。” 此言一出,赵通心中愈发纷乱。 正欲找借口之际,纪如月又道:“想来是赵管事待人太过宽厚,让庄户们全没了规矩。” “是,是,这些人整日仗着有些劳力,越发肆意张狂了。竟敢在少东家面前胡言,确实该罚!少东家放心,我绝不能轻饶了他去。” 纪如月向来是谨慎之人,眼前的迹象已说明一切。 这人呐,心被养野了。 这主,他也是背了! “寒冬腊月,竟叫少东家亲自跑一趟,您需何种药材只需差人告知,但凡庄子上有的,小的定让人快马加鞭送去。” 纪如月神色一正,“嗯,我知你办事干练,但此次需求量大,且是瑞王殿下亲自交代,不容有失。” 赵通心下一沉。 他此番开口,不过是想探探虚实。 眼前少女这般年轻,他并未放在心上。 他心惊于,她来的时候不对! 他已与人说好,这庄子连同满仓的药物,都打包卖出去... 只需拿到这笔银子,天高任鸟飞,劳什子爱做这庄子管事? 他赵通只想做真正的赵老爷! 思绪翻涌间,赵通只想尽快将纪如月一行人打发了。 该卖卖,该卷的全数卷走。 此处已不可留! 赵通看了眼郑管事,心又沉了沉。这可并非易与之辈。 赵通心中已做好打算,态度愈发恭敬起来,“少东家尽管吩咐,小的必定让少东家满意。” 纪如月轻轻应了一声,“白梅,将清单交给赵管事。” “是,小姐。” 白梅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清单,递给赵通。 他接过,仔细查看:“羌活、前胡、柴胡、甘草、茯苓、桔梗、枳壳、川芎,还要人参与天麻?” 这便是前世的抗疫神方中的主要药材。 重生一世,依旧被纪如月死死记在脑中。 传闻此方是一位隐士高人所赐,他因于心不忍,才善心大发,只为救济州百姓于水火之中。 此方大部分药材都极为常见,可有两味药异常难得,便是人参与天麻。 也因此,前世这药方即使人人得知,其中药材却是普通人难以承受,难以购得的。 即使握有药方,能得救之人亦寥寥无几。 恰巧,这两味药都是纪家药庄有的。 “这...” 赵通审视着药量,属实太多了些。 即便算上全仓库的储备,恐怕也只是勉强够。 这些货物,对赵通而言是即将到手的银两,他怎会交给纪如月? “少东家,这数量实在庞大,我们药庄上是万般拿不出来的。况且,有些药材库存已空。”赵通面露苦涩,一脸为难。 “这便空了?” “是,去年收成早已送往七国各地,现下库内并无多少存货。” 纪如月皱了皱眉,心中不置可否。 因为眼前之人已有二心,对他的话...纪如月没有把握。 纪如月轻声应道:“那庄上具体有些什么药材?数量几何?” 赵通犹豫片刻,只提及三样最廉价的:“甘草、茯苓和桔梗,这三种尚有库存,但数量不多...” 纪如月点头:“赵管事,你将庄上库存清单交一份给我,我看看能否寻到替代品。” 赵通眸中闪烁,极不情愿。 新年刚过,他还没来得及做假账与库存清单! “是,少东家与几位先生路途奔波辛苦,不若先住下休息。待我整理好最新清单,立即送到少东家手中。”赵通脸上的笑意带上了谄媚,一副关心主子,一心为主子好的模样。 郑管事欲想开口,被纪如月抬手制止:“大家都累了,你且去安排住处和膳食吧。” “是,小的立刻安排,另已吩咐人杀猪宰羊。少东家难得来访,得尝尝这乡间风味才是。” “好。” 郑管事看了纪如月一眼,见她属实疲惫,便不再多言, “胡嬷嬷,你带人去帮忙准备膳食,我怕吃不惯农家口味。” 纪如月看似挑剔,实则让嬷嬷们去监视着,以防赵通耍手段。 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对这种小人。 胡嬷嬷立马会意,“是,老奴即刻就去。” 赵通本打算让纪如月住进内院,毕竟内院舒适。 但被纪如月婉拒:“我住外间的客房即可,内院应是赵管事的私人领地,不甚合适。” 赵通被说得老脸一红! 他本是纪家奴仆,现下竟敢在主子面前独占内院... 可想起后院那些小妾,又立刻打消了刚升起的念头。 几人少东家都这般说了,他有何惧? 打算稍后约束下府中众人,这几天断不许她们露面。 最后,纪如月被安排到外院的客房,院落虽小,却也算清幽。 四大丫鬟自然是伺候在她身侧。 嬷嬷、管事和账房分别住在她周围的院子,护卫则在更外围。 看似随意,实则将纪如月护得严严实实。 本身被唤来做打手的庄户,早被赵通派人打发走了。 他下达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得乱言,尤其遇到少东家,切记闭嘴。 但凡有人敢乱说半句,就莫要怪他赵通心狠手辣了! 事已至此,赵通也不装了。 直言东家十余年未来过药庄,才被有心人传歪了去,他确定是负责此处的管事,并非庄主,以后不许人乱叫。 庄户人家心性淳朴,好骗归好骗,可也不是傻子。 可他们受赵通欺压多年,自然不敢反驳他的意思。 每人也只得灰头土脸地回去,和自家婆娘说明白,让家里人这几天都注意点。 这导致的后果,就是纪如月派人出去打听消息,去的人皆是无功而返。 “小姐,此处明显有异,赵通已生二心,为何不将其拿下?”白梅替纪如月更衣,心中有些不解。 “既然多年已过,何必急于一时?” 纪如月轻轻一叹,这赵通的底细她已知晓。尽管他如今依旧是纪家奴仆,但他的卖身契早已不在纪家手中,若想随意处置他,却是不能了。 “母亲仁慈,担忧陪嫁侍女生活艰辛,便将他们全家的卖身契都归还了。孰料,倒是喂出只忘恩负义的狼。” “是,奴婢明白了。”白梅乖巧应声。 郑管事已派人前去镇上报官,这一来一回,如何都得明日才到。 纪如月可不想拿自己和这等人硬碰硬,万一狗急跳墙当如何自处? 唯有按兵不动,见招拆招。 第19章 难以脱身 晚膳倒是安排得很是丰盛,许是真累了,连纪如月都多吃了些。 一入酉时。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顷刻间,入目一片皑皑。 亭台楼阁在风雪中显得静谧异常,屋瓦上残雪斑驳,月华影转,映照在霜冻的青砖上,冷光皎洁。 “小姐。”习秋撑起把伞。 “走吧。” 赵通想送,被纪如月抬手拒绝。 刺骨寒风直透衣裳,即便纪如月多穿了几件,仍觉寒冷,于是加快步伐。 赵通见这娇小姐一切如常,便不再多事,自顾自地忙活去了,只派了个小厮为她引路。 那小厮长得异常瘦弱,穿着件袄子,躬着背身前行,也没打把伞,习秋问了他好几句,竟连个头也不回。 “这人怎如此无礼,是个哑巴不成?”习秋低声嘀咕。 接近纪如月所住院门,小厮停下,指了指门,随即转身欲走。 “你回去告诉赵管事,多送些炭火来,每个院子都要。” 小厮一愣,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嘴巴,摇头示意。 “还真是个哑巴?” “罢了。”纪如月踏入院门。 习秋气得跺了跺脚,只得自己转身回去寻人。 小厮见习秋跟来,步伐更快了两分。 习秋有武艺在身,洞察力强,听力更是异于常人。 她留意到小厮的怪异,年纪轻轻,为何背脊弯曲,好似怀中藏着什么… 这人莫不是有问题? 习秋心生疑窦,在游廊拐弯处绕了绕,悄然跟了上去。 小厮七拐八拐,最后在一间柴房前停下,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敲了敲门。 没一会,门被打开一条缝,伸出一只黑黢黢、瘦兮兮的手。 只见小厮在怀里掏出两个包子,往那手上塞。 包子被接过,‘吱呀’一声,门又被重新合上。 习秋皱皱眉,待小厮离去,翻身上了屋顶,轻轻挪开一枚瓦片,往柴房里瞧。 可惜屋内乌黑一片,什么也见不着,只有一个朦胧的身影蜷缩在角落里,还有些轻微的吞咽声... 习秋内心生疑,却也只当时犯了错的小丫鬟,转身离去。 当习秋领着添炭的仆人返回时,纪如月正斜倚在柔软的榻上,专注地看着赵通呈来的旧账册,都是前几年的账目,繁复的数字令她秀眉微蹙。 习秋默默地给室内添了炭火,退至一旁静候。 直到纪如月合上账本,她才上前侍候,“小姐,赵通在柴房里关着个人,也不知何人,看着有些奇怪。” 纪如月瞥了眼窗外,风雪依然猛烈,于是打消了让夕秋去仓库瞧瞧的念头,“我乏了。” “是,奴伺候您歇息。” ?? 次日破晓,纪如月在一阵喧闹声中惊醒。 白梅已带着几位嬷嬷去了院外,她们深知纪如月换新环境难以安眠,好不容易能多睡会,外边却如此嘈杂,令她们很是不满。 “夕秋。” “小姐。” 纪如月还是起来了,心中担忧着入春后的疫病,药材的事也没个准数。纷繁的事一件件压在心头,让她夜夜梦魇不断,也确实休息不好。 没一会,白梅匆忙返回,声音里满是焦虑:"小姐,官差来了,却只来了两人,还没和郑管事说上话呢,就被赵通打发走了...” “什么?” 纪如月所在的院子,被人围了。 赵通见官差都被叫来了,便不再掩饰意图,过惯了高高在上的老爷日子,自然也不愿与纪如月虚与委蛇。 打算将人困在那客院中,只要明日买家来了,自己便可巧妙脱身。 若问他为何如此大胆? 因为这药庄大部分田地,都是他帮着纪老爷逐渐收的,地契都在还他这保管着呢,都没机会送回去。 只需他稍微动动手脚,连买卖连契据都是如假包换。 卖也卖的光明正大! “赵通,他竟如此胆大妄为!” 纪如月暗自咬牙,自责大意。 此时再报官,显然已来不及。 她稳住心神,开始想起对策来。 “让郑管事来见我。” “是。”青竹应声即刻去唤郑管家。 郑管事匆匆赶到,面容满载忧虑,“小姐,府外聚集了两百余人,恐怕…我们难以脱身。” 他本想让护卫护送纪如月先行离开,可还是不行! 即便护卫武艺高强,面对众多之人,亦无力突围。 若纪如月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他郑某人誓无颜苟活于世啊! “郑管事,切莫慌张。” 纪如月手指轻敲桌面,眉眼低垂思索,“那些人既是庄户,便是我纪家的庄户,而非赵通一人的手下。” 郑管事一愣,“确是如此。” “即便官差怠慢,也已知我们纪家人在此处。若真有人命之祸,他们难辞其咎。” “是。” “那么...郑管事认为,赵通意欲何为?” 郑管事阅人无数,略一思忖,心中便有了数。 “小姐是说...赵通欲逃?” “嗯。” 纪如月起身,神色已变得从容不迫,“他背主之行已昭然若揭,今日官差一至,他便不想再掩饰了,其急切心态显而易见,想必早已布局!只是我们来得不巧罢了。” “那...” 纪如月对郑管家微微颔首,“郑管事去外示明身份,好言劝导庄户,切勿助纣为虐。凡在此事中有功者,来年佃头银悉数减免。另外,我们将另选管事,就从他们中选出。” 郑管事目光一亮,“是,小的明白了。” 纪如月又向习秋招手,“习秋,你随郑管事一同去,一旦郑管事说服众人,你立即带领护卫拿下赵通!” “是。” “如若不成,你便...独自行动,务必擒住赵通,生死不论!” 纪如月眼中闪过一抹深邃的寒芒。 习秋怔了怔,随即咬咬牙,应允下来。 白梅和众人纷纷聚拢在纪如月身旁,嬷嬷们死死守住院门,严阵以待,人人神色紧张。 纪家世代从商,名下庄子数不胜数,别说纪老爷,就连她们这些家奴也时常协助主子巡视庄子。 如此场景,何曾见过? 管事竟敢扣留少东家? 此事若传出去,恐怕都无人敢信。 胡嬷嬷紧贴门边站着,时不时就跑进来说说动向。 一盏盏茶的时间过去... 纪如月的耐心渐渐被消磨殆尽。 “小姐,郑管事说动他们了!” 胡嬷嬷第五次踏入房内时,脸上洋溢着喜色。 纪如月轻轻吐出一口气,“走吧。” “小姐,让奴婢先出去探查一番,您切勿轻举妄动。”白梅顾虑重重。 “不必,一起出去。”纪如月坚定地说。 第20章 动之以情 晓之以理 “乡亲们,郑某乃纪商大管事。这庄子是纪家名下产业,我奉东家之命陪同少东家前来巡查。本是念着诸位乡亲不易,想为诸位减免佃头银...... 今日之事,实乃家贼作祟,致使你们受了迷惑。赵通图谋不轨,企图加害少东家,望大家明辨是非,切勿助纣为虐。”郑管事言辞恳切,还朝众人行了一礼。 庄户们闻言,面面相觑,霎时间场面陷入混乱。 好一会,庄户们一一放下农具,也不管周围督促的几个狗腿子,派了一位中年男子出来问话。 中年男子面色黑沉,神色凝重。 他直视着郑管事,沉声问道:“郑管事是吧?你所言可有证据?我们可是一直受着赵庄...赵管事照拂的,不可能听你一面之词。” 郑管事心中一凛,这官差已走,该如何证明? 略微一沉思,他回想起年前的一件事,朝众人拱手道:“乡亲们,你们可记得年前纪家发放的新棉被?因去年棉花丰收,东家慷慨赠予每户两床,每床棉被右下角都绣有纪字,此事由我亲自督办,绝无虚假。” 此言一出,庄户们哗然。 两床棉被? 棉被对庄户人家来说那可是大件,一年都舍不得买上一床的,是格外珍贵之物。 然而,他们并未收到。 莫非...是被克扣了? 不对,应该是有的! 一名年轻男子面色一变:“我见过,年前我见牛管事运了两车棉被回来。我当时还被喊去帮忙搬运,那被子角确实有字,但我...不识字。” 年轻男子说完,还伸手一指,指的人就是他说的牛管事。 习秋见状,立刻让护院抓住这牛管事。 牛管事被狠狠拉了过来,狼狈地跌坐在地,“哎呦,你们别听他胡诌!这庄子是纪家药庄不假,但他们不是纪家人,是来打秋风的!” 他试图狡辩,但眼神中的慌乱已无法掩饰。 郑管事见众人已然是信了,继续劝说:“东家事忙,将这庄子交于赵通打理,那是相信他,未曾想...他连乡亲们的冬被都要扣下。哎~ 纪家从不薄待庄户,待他赵通更是不薄!赵通此举,无疑是背叛主家,且利用了你们啊!少东家说了,不愿诸位一错再错,若有识破奸计者,来年佃头银全免。” 人群中议论纷纷,许多人动摇了。 那可是整整一年的佃头银呐! 郑管事继续加大力度,“赵通此人忘恩负义,我们东家夫人不仅将陪嫁丫鬟许了他,还将如此重要的药庄交由他打理,十年如一日的信他。可他呢?他却......” 又是好一通语重心长! 庄户们纷纷点头:“若真如此,此人确实无情无义。” 郑管事再次行礼,“少东家还说,你们是纪家庄户,熟知药庄,待将赵通送官后,我们将从你们中选出新管事,共同守护这片土地。” 若说棉被、佃头银已让人乱了心神,那这管事一职... 尤其对几位有威望的庄户来说,神情皆是一怔。 牛管事急了:“你们别听他…唔~~” 习秋眼疾手快地堵住了他的嘴,并让护卫将那十来名狗腿子全捆了。 一位年长老者在郑管事诚恳的话语中站出,身后跟着几位中年庄户。他轻咳一声,正色道:“若你所言为真,还请少东家出来一见。” “好。”郑管事还是有些顾虑,“少东家矜贵,诸位切莫惊扰了她。” 郑管事话音刚落,院门就被人打开了。 纪如月缓步走出,神色平和,气质高雅,目光坚定。 她微微施礼,向众人示意:“乡亲们,我便是纪商少东家,纪如月。郑管事所言句句属实。赵通种种行径,我纪家绝不姑息。希望你们明辨是非,为了纪家,也为了你们自己。” 老者见状,惊讶于如此年轻的少东家,还是女子。 但想起纪家的独女,便确定无疑。 他目光中多了敬重:“少东家,既然如此,我等愿听从吩咐。” 纪如月微微点头,转向郑管事,“走吧,宜早不宜晚。” 郑管事会意,和众人说了两句,引着纪如月往赵通所在的主院而去。 院内很乱,好些下人正往门口马车内搬着东西,见纪如月一群人来,立马就乱了阵脚。 习秋已从人群中冲出,抓住一人问清赵通位置,带领几名护卫直奔而去。 赵通这边正在收拾值钱的物件,没一会就打算先走了。 他只需困住纪如月一日,一日足矣! 习秋寻了一圈,见到赵通,直扑了过去。 赵通见状,一惊! 心知不好,慌忙抱起手中包袱便要逃。 但习秋身手矫健,一招制敌,轻松擒住赵通,一把匕首抵住他脖子:“不许乱动,否则当场就处置了你这背主的恶奴。” 跟着进来的庄户们见状,纷纷散开,让出一条道路。 纪如月款步走来,身后是丫鬟和嬷嬷们,她神情庄重,显得威严无比。 “赵管事,又见面了。” 赵通腿一软,“少东家,误会,都是误会啊!” 纪如月目光如炬,直视赵通,“我纪家如此厚待与你,你竟想困我与险境,你当真是胆大。” 赵通面色煞白,无言以对。 纪如月转向乡亲们,声音清澈:“各位乡亲们也都看到了,想必心中是非曲直已明了。” 老者领着众人躬身,“是,是我们有眼无珠,误认了主家,还望少东家宽宏大量,赎罪!” 纪如月眼眸深了深,她并不想与其计较,但心中依旧有些不忿,“今日之事,将功补过,就此作罢。答应你们的事,纪家从不毁诺。” 郑管事向老者示意,让他们退至一旁。 纪如月步步逼近赵通,冷笑一声,“那,我们来谈谈药材的问题吧。” 赵通心如死灰,他约好的买家需明日才能来,现下只需纪如月去仓库一看,便晓得有多少存储... “少、少东家,剩余药材都在仓库内,今年收成好,仓库内,有...有很多...”赵通的牙齿跟着心中恐惧打颤。 第21章 我是男子 “哦?” 赵通心中满是懊悔,深知大势已去,只恨自己行动太迟了些,这人也来的太不是时候! 他倒是能屈能伸,见那些庄户已然生了二心,定是使唤不动了。 思绪急转,立刻换了脸色,“少东家,小的错了,小的不该欺您年幼,妄图在您面前摆架子。小的只是被一时的傲慢蒙蔽了心智,绝无他意。少东家,您还记得元宵吗?她可是您的乳母……” 纪如月眼神微眯。 “少东家,恕罪啊!” 纪如月嘴角微扬,未作回应,只朝郑管事示意:“郑管事,你带上账房去核查库存。” 郑管事瞥了赵通一眼,应道:“是,小的这就去。” 赵通识趣,连忙颤巍巍起身:“小的这就带郑管事去,小的这就带路,望少东家能给小的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纪如月低垂眼帘,未看他一眼,只挥手道:“青竹,你跟上。” “是,小姐。” 赵通此人当真是被纪家养得太自以为是了,都如此局面了,还抱着侥幸。 郑管事带他离开后,纪如月起身,走向庄户众人。 护卫们严阵以待,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们可没忘了方才的事!这些庄户此时看着朴实憨厚,可他们连少东家都敢围... 纪如月声音平静,幽幽开口:“今日之事,多谢各位乡亲相助,你们明辨是非,纪家不会忘记你们的忠诚。这边已无大碍,你们且回去吧。记得商议出几位管事人选,明日辰时,我们共商此事。” “是,一切遵从少东家吩咐。”庄户们见纪如月果真不责怪,心中大石放下,客气的退了出去。 纪如月点头,目视着众人离去。 直至人群全部离开庭院,白梅才松了口气:“小姐,接下来怎么做?” 纪如月揉揉额头:“你让护卫把这府中之人都唤出来,由胡嬷嬷清点,另外派人将这院子搜查一遍,不能让赵通带走任何一物!” “是。” “对了,寻一下地契与奴户的卖身契。” “奴晓得了。” 提及此事,纪如月颇感头疼,内心也有些怨愤,究竟是哪位大师算的?凭何说纪家行商与药材生意相冲? 就因为这句话,纪家一直忽视药庄,如此好的产业差点被恶人侵吞…… 此番回去,定要让父亲将药材生意好生捡起,莫听妄言。 众人领命行事。 纪如月觉得胸口闷重,起身走动。 习秋几人默默跟在她身后。 环顾四周,但见庭院景色雅致,院中假山错落,池塘环绕,若是换在其他时节,定是别有一番韵味。 “赵通倒是会享受。” 习秋闻言,小声抱怨了句:“是,他倒是享受了,用的都是纪家的银两...” 纪如月步入院内,沿着碎石铺就的小径前行,曲径通幽处空出来一小块地,铺着青石板,置着一尊石墩做的案台和几个石凳,案上覆着薄雪,上方有一株冒头的傲梅独立,颇为美观。 习秋微微皱眉:“对了小姐,那边,我昨日见有人被关在那处。” “去看看。” "是。"习秋立即引路。 或许因前世被囚禁太久,再闻此事,起了些许探究怜悯之心。 赵通已无法逃脱,若当真碰上可怜之人,她并不介意顺手解救一二。 白天的柴房与夜晚截然不同,两间简陋的小屋坐落在角落处,背光而立,显得分外凄凉。 院子西面立着一排竹架,用途不明。 门窗破败,四处漏风。 习秋两步上前,抬手敲了敲门。 不知是夕秋力道大,还是门本就未锁牢,她不过轻轻一敲,门便“吱呀~”一声开了缝隙。 习秋疑惑,伸手推门,发现推不开。 探头往里边望去,却什么都看不见。 “咦,小姐,这门是被铁链锁住的。”她俯视,才发现门被两条细铁链锁住,两端固定在窗户上,连窗户一起牢牢封死。 习秋又使力推了推,门没推开,反而弄了自己一身灰。 “这锁倒是巧妙。” 纪如月只静静看着,眼神在四周扫了一圈。 习秋往里边喊了两声,毫无动静... “这人莫不是被放了吧?”夕秋狐疑道。 纪如月摇摇头,“今日理当无人进出过,你且将门打开。” 门口和窗户四周覆盖着薄雪,暂无任何踩踏的痕迹。 今日的雪是巳时停的,化了好些,却一目了然。 “是,小姐。” 习秋思索片刻,果断抬脚,“砰”的一脚踹在门上。 纪如月:“......” “砰!” 破败的木门应声倒下,重重地向内倾覆。 “小姐,门被我踹开了。” “我看得到!”纪如月睫翼颤了颤,心下都不晓得说什么好。 真是个虎丫头! 习秋咧着嘴笑,一步就迈了进去。 “小姐,他还在这。” “小姐,这人不知死没死...” 纪如月想上前看看,被一位老嬷嬷阻止了,“小姐且站着,老奴略懂医术,老奴来查看。” 纪如月没阻止,点了点头。 屋内好一阵悉悉索索,一会后,夕秋和老嬷嬷合力将一人扶了出来。 这人也不知被关了多久,全身灰头土脸,脏污不堪,长发结成团,只穿着一身破旧的单衣,破布紧紧贴在瘦骨嶙峋的身躯上,形销骨立。 “如何了?” 纪如月话音刚落,就对上了一双清澈如泉水的眼睛…… 这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眸,眼型狭长,敛在纤长的睫羽下,平静剔透,像浸在冰雪中的琉璃,清冷冷的。 老嬷嬷脸色难看:“真是作孽啊!就算是个下人,也不该如此虐待。这人被关得都不会走路了!也不给口饭吃,瘦得只剩一层皮,哎……” 纪如月眸底瞬间泛起一丝红。 老嬷嬷这话,如针刺入她心扉深处。 的确,被长久囚禁之人,是不会走的。 那人的眼眸未从纪如月身上移开,见她泛泪,他心有不解,蠕动了一下唇瓣,想开口,却难受异常,最终低下了头。 “带他下去洗漱一番吧。” 纪如月见不得这场面,率先转身回了。 习秋略带嫌弃地轻提起他,口中喃喃,“瘦弱至此,怎还如此沉甸?你这小丫头也是命大,得亏我们小姐心善。” 小丫头? “我是男子。” 他张了张嘴,许是太久未发生,竟是吐不出半个音。 “什么?” 直到浴桶注满水,老嬷嬷准备为他宽衣时,他紧紧护住衣领,“我、我是男子…” 最终,是两名护卫入内帮忙的。 足足倾倒了十余桶水,方才将此人彻底洗净。 习秋目瞪口呆,转头问:“嬷嬷,他确是男性?” 老嬷嬷微微皱眉,“很显然,他是男子。” 第22章 药庄管事 男子出来时,换上了一身灰色长袍,身形消瘦得几乎脱了相,苍白的皮肤透露出病态,已看不出半分原本面貌,唯有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和眼角一抹红痣格外醒目。 “你看起来年纪很小,最多十三四岁吧?你是小厮吗?”习秋轻抚下巴,将眼前人与那哑巴小厮联想在一起,猜测他们的年龄相仿。 男子沉默不语,仅是轻轻摇头。 “嬷嬷,你先看着他,我去问一下小姐的意思。” 老嬷嬷点头答应,心生怜悯,还是让小丫头端来一碗清粥,“先吃些清淡的润润胃。” 男子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唇瓣,一言不发的站在那,沉思几秒后,毅然上前,也不管粥烫不烫,端起来就喝。 “唉唉唉,孩子你慢点,小心伤着……” 习秋禀与纪如月,纪如月并未在意,“无事便好,你问问他是何人,若是庄户,就将人送回家去,若不是庄子上的人,赠些银两打发了吧。” “是,奴知晓了。” 待习秋回来,男子已喝了三碗清粥,老嬷嬷是如何都未拦住。 “喂,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抬眸望向习秋,微微皱眉,摇头不语。 “你没名字?” 男子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你是赵通买的奴仆,还是药庄上的庄户?” 男子再次摇头。 习秋明白了,从怀里掏出一些碎银,往桌子上一放,“我们小姐心善,你若并非庄户,便赠你些银两,你歇好了便离去吧。” 男子愣愣地看着银两,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习秋见事情安排妥当,拍了拍手,“我先回去,小姐身边离不得我。” 老嬷嬷也准备离开,“你倒是福大命大,得亏我们小姐来了,否则不出三日...哎~” 又好心的给人寻了见厚袄子,还给拿了把伞,“这几日风雪大,你且拿着吧。” 男子呆坐在那里,目光落在银两上,微微出神。 嬷嬷出门时,他轻声问了一句:“她是谁?” 可惜他声音太轻了些,嬷嬷并未听见,走了。 这件事在纪如月等人眼中不过举手之劳,无人再提。 郑管事一直忙到日头落了山,才兴冲冲地回来复命,“小姐,您需要的药材全都有,且数量充足。另外还有......” 听着他一一禀报,纪如月只觉心跳都快了些,“竟连人参都有不少?” “是,小的问过了,赵通说是向周边村民收的,这些人参足足存了五年呢。”郑管事搓了搓手,十分开怀。 “好,好好,通通有赏!你且尽快安排人将药材运回济州城。” “是,小的立马派人去镇上寻车队。” 赵通已被扣押,打算送官处理。 此处药庄的三十余份地契,也都落到了纪如月手中。 药庄主契在纪老爷手中,这些不过是后续陆续收的良田与山地。 此外,还有近两百份卖身契,其中包括妾室、小厮、丫鬟和少量奴户。 “白梅,将这些人统统发卖了。”纪如月吩咐道。 赵通的人,她是一个没留,一个也留不得。 待把事情捋顺,纪如月又抬笔做了些打算。 此处药材比预估的多出数倍,有了这些,就无需再向外界收购,已足够济州城的百姓使用。 次日辰时。 庄户们一早便来了,迎着风雪也不喊冷,一个个冻得手脚通红。 “少东家。” 纪如月抬步去了赵通那院子,那边宽敞,容纳好些人也不成问题。 庄户中有几个领头的,显然他们已经自行选好了代表。 郑管事出声道:“庄户代表可前往堂屋商议,其余人等可暂时回工,待事毕再行通知。” 众人闻言,心中了然,纷纷散去,只留下那几位被推选出来的庄户代表和纪如月等人。 留下来的共有五人,以昨日那老者为首。 白梅给众人上了茶,也算给足了脸面。 纪如月与庄户代表围坐一堂,众人见她并无架子,心中大定。 “此处药庄有千顷良田,千顷药园,两座半山园……” 纪如月让郑管事把清算出来的产业都报了报,庄户们也只静静听着。 待郑管事都说完,纪如月才缓缓开口问道:“诸位可是庄户推举出来的管事人选?” 她问得直白,庄户们也没扭捏,老者率先发话:“是,我们本是叶家村人,后面一齐入了药庄,勤勤恳恳劳作近十载,结果连东家都未分清,属实无颜面对少东家。” 纪如月只轻笑着,没接这话。 一个高大汉子朝老者抬抬手,格外诚恳地举荐道:“叶叔公为人最是公证,且在我们庄户间最有威望,我们推荐由他来管理。” 纪如月点头,看向其余四人,“你们呢?有何专长? 当她开口时,细细观察了老者的表情。 老者无羞无恼,只认真地听着。 几位中年汉子反而面面相觑,有些说不出口的模样。 见他们半天不吭声,老者叹了口气,开口说:“少东家,这位是李铁柱,最是擅长药苗培育,他们一家子都有双巧手,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好手艺。这是李建山,擅长藤株类草药种植......” 老者把四人所长都讲了遍,毫无偏颇。 纪如月心中已有了打算。 “正好,此处药庄大些,我打算要四位管事,负责不同的领域。以及一位大管事,作为统筹总管。叶叔公,你觉得如何?” 众人听到她的话,都愣住了。 “少东家,您的意思是?” 纪如月含笑点点头,“我打算将你们五人都雇了,今后药庄之事,需你们共同探讨、商议、决策,按季度上报到纪家。只要你们忠心,好好打理药庄,我定不会亏待你们。” 几人回过神时,眼睛都红了。 “少东家...种植与制作我们都行,就是这账目...” “无碍,我留一位账房先生在此处,也算互相监督,可好?” 纪如月的安排公正大方,他们还能有何怨言? 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药庄庄户本就不易,他们不精通农耕,只会与这些草药打交道,若离了此处也不知如何是好。 多年遭受欺压克扣,如今竟有望自主决策? “少东家,我们不奢求丰厚待遇,只望公平公正,能让家中的长辈和孩子们温饱。” 第23章 不敢拦他 纪如月在药庄停留了三日,待郑管事将庄子妥善交接完毕,又确保所有药材都被运走后,一行人便准备返回济州城。 然而,起程之际,骤然而至的大雪如同天际的帷幕,硬生生阻断了前行的道路,雪花纷飞,无尽无边,让人无法远视。 纪如月本已上了马车,此刻又不得不下车回到屋内等着。 下车时,她微微皱眉,感觉到一股不易察觉的视线。 她回首望去,只见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不见半个人影。 凝眸沉思片刻,她低声询问夕秋:“那日从柴房放出来的是何人?” 夕秋略显惊讶,“奴…不知,不过他并非庄子上之人。” “这雪定是要下一会儿,你去查查。” “是。” 纪如月抬手轻揉了揉眉心,恐是自己多疑。 这药庄之事她已了然于心,庄上之人也已有数。 若有变故,便唯有那身份不明之人。 重生一世,处处警惕,倒是成了习性。 夕秋迅速去查,打听到的消息还算明了,只是关于那少年的具体信息无人知晓。 “府中下人都被发卖了,庄户所知有限。奴刚才找到了小哑巴,原来他是叶管事的孙子,可惜他既不识字也不会说话…” 原来那男子是赵通半年前带回庄子上的,相貌极其出众,甚至比寻常女子还要貌美。 那赵通向来爱美人,荤素不忌,原本是将他带回来当男宠的。 可那男子抵死不从,还险些暴起伤了赵通。 之后便被鞭责了整整三日,留下半口气,丢进了柴房里。 小哑巴见他可怜,便每日偷偷给他塞一两口吃的,硬是将这人的命吊住了。 纪如月默了默。 夕秋继续说:“无人知晓他的名字和来历,不过奴给了他一些银两,应当是离开了。” “嗯。” 大雪下了没多一会,停了。 纪如月也没再多想,再次上了车,起程回济州城。 车队离开后,那抹灰色身影在假山石后站立许久,深邃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离去的车队,直至彻底消失,他才转身离开。 纪如月回府的次日。 陈书瑾莫名求见,不管白梅如何拒绝,他仍执意在寒风中等着。 “他为何不在慕兰院中?”纪如月问。 白梅面色凝重,“前日大雪,府中地滑,府医不慎崴了脚,便没去他院中帮他换药,只能让他亲自过去。他在府医那里看完手就寻来了。” 纪如月皱眉。 白没忙解释道:“小姐莫怪,在府中下人眼中,他是姑爷,不敢拦他...” “嗯,知晓了,你去与他说,让他安生些,没几日便是考秀才的日子了,此次他定然是参加不了的,待考试过后,他便该去书院了,没事便好好养着吧。” 纪如月依旧不愿见他。 白梅领命去了,不久又返回,“小姐,他说他有急事与你商议,此事与瑞王有关。” 纪如月一怔! 区区一个穷书生,能知晓瑞王之事? “让他进来。” 陈书瑾踏入紫藤苑,只觉院中处处精致,一花一木,甚至廊上的灯笼都有些不同寻常。 他被引至偏厅坐下,与纪如月隔着一段距离,从中还隔着珠帘。 他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说吧。” 纪如月声音冷清,见他落座后迟迟不语,催促了一声。 陈书瑾握了握拳,犹豫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小生听闻,纪家要助修济州河河堤,此言可是当真?” 见他又自称小生,纪如月倒是耐住了性子,“嗯。” “前日,瑞王所派之人已到,还去见了纪老爷…” 纪如月不明白他为何在自己面前提及这些,修建济州河河堤一事已成定局,且经过安昭帝批准,做不得假。 明知这些事自己知晓,却还要说,显然是没事找事,“陈公子,你逾越了。” “不、不是,瑞王所派之人,我认得!” “哦?” 纪如月将身子坐直些,“说说看。” 陈书瑾沉声道:“来者名唤卓元九,也是济州城人,与小生同科考上童生,所以…对他有些了解。纪小姐,此人并非善类。” “然后呢?” “小生与他不算熟识,但他年长,二十有五才考上童生,所以...对他有些关注,他年龄属实太大了些。” 纪如月撑着手在软榻上,很是有些不耐烦。 陈书瑾朝她的方向望去,看不真切,只是一道朦朦胧胧的虚影。 她未吭声,他却觉心头一凉,继续道:“此人品行恶劣,曾因一青楼女子败尽家产,不顾家中寡母病重,毅然带着那女子离开了济州城。 也因此导致他寡母独自一人惨死家中,可谓是不忠不孝之辈。小生不知他为何会摇身一变成了瑞王殿下的下属。小生只是担心小...担心纪家。” 纪如月微微抬眼,脑海里细细回忆,对卓元九此人毫无印象。 前世纪家并未助修济州河河堤,更没有瑞王派来监工之人。 安昭十五年雨季时,河堤崩塌,导致济州河周边村庄许多人丧生。 前有疫病,后有水患,济州城乃千年城池,却落得个满目疮痍。 “我知晓了,陈公子有心。” 纪如月已有了送客之意。 陈书瑾张了张嘴,最终话题一转,问道:“你,此番外出,可还好?” 纪如月微怔,未能揣摩他的意图,仅轻轻应了一声。 见纪如月的神情淡漠,陈书瑾悻悻然起身,“小生无其他事了,便先走了。” “白梅,送客。” “是,小姐。” 白梅规规矩矩的送陈书瑾出了院门,临别之际,给白松使了个眼色。 白松心领神会。 白松暗自思忖,不知要向小姐禀报什么。 此人日复一日的单调乏味,确实没什么出彩之处… 然而,陈书瑾刚出院门,面色便陡然一变,方才的文雅淡定瞬间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含怒意的咬牙切齿。 白松眼眸一眨,随即关切问道:“姑爷可是心情不佳?小姐的性子本就…定是又让姑爷受气了吧?小姐也真是的!” 第24章 坊间传闻 陈书瑾紧咬后槽牙,言语中满是怒意,“她一贯如此?” 白松心中微虚,“是的,纪家富庶,老爷又只得了小姐这一女,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最是宠爱不过。 所以小姐向来如此。奴觉得吧,小姐她不懂姑爷的好心,当真是不解风情。” 听他这般说,陈书瑾的神情缓和些许。 白松接着劝慰:“姑爷,您就专心养伤,今后一举夺魁,考个状元回来……” 在白松的一通吹捧下,陈书瑾神色越发平和,嘴角还带上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白松觉得自己好似抓住了某种规律,若想成为陈书瑾心腹、想打入陈家内部,就得昧着良心使劲说胡话。 他环顾四周,不免有些心惊胆战,若是让他人听了去,免不了一顿斥责。 待人离去,纪如月起身坐到桌前,敛眸深思。 如今世事已非昔比,她已做足准备,就是不知...能改变多少。 “让青竹去查查卓元九。”纪如月吩咐道。 “是,小姐。” 白梅前脚走,纪老爷后脚就风风火火来了,“月儿,大善,大善呐!” “爹爹。” 纪如月见他面露喜色,很是开怀,便倒了杯茶递去。 “月儿,想必陛下对修缮河堤之事十分重视,不仅瑞王殿下派了人监督,就连静安郡主也派了人来。” 纪老爷说完,拿起茶盏小酌了一口,脸上笑意还是未下去。 静安郡主? “郡主手中有一能人,来自塞外,很是擅长河堤修筑,此次静安郡主特派此人前来相助。” 纪老爷感慨道:“天家之人亦非无情啊。” 纪如月微微蹙眉。 静安郡主非等闲之辈,她向来与长乐公主交好,段不能帮着瑞王才是。 事出反常必有妖。 “父亲,河堤修缮一事关乎纪家未来,切不可马虎,瑞王殿下既让我纪家插手,我们便需多担待些,当请的人,你还是得请,能工巧匠我纪家也有。”纪如月语重心长的说道。 纪老爷面色微变:“月儿的意思是?” “河堤建造的每一步,都需谨慎行事。从画图到建造,甚至是后期的查收。静安郡主乃长公主之女,长公主速来与皇贵妃交好,与皇后不合...” 点到为止。 纪老爷想到长乐公主,默了默,“这是陛下钦点,关乎民生,他人不敢轻忽。” 纪如月摇头:“父亲,此事若成了,他们将名利双收,若失败,受连累的必然是提议此事的瑞王,但...被推出去顶罪的,定是我们纪家。” 纪老爷脸上的笑挂不住了,深入一想,只觉背脊发寒。 纪如月叹了口气,“爹爹,此次我纪家能躲过一劫已是不易,济州河河堤修复一事与我们纪家而言,同理。若是事成,必受赞誉,莫说长乐公主短时间内无法动了我们,即便日后,也无人敢轻视纪家。” 纪老爷只是心善,行商多年,哪能不明白这些道理? 被女儿一说破,自然明白要如何做。 “月儿放心,爹爹定会护你周全,不叫你在受委屈。” 纪如月见他那郑重模样,嘴角也扬起笑意,“嗯,全听爹爹的,女儿得好好倚仗着爹爹。” “哈哈哈哈~” “对了,女儿闲来无事,此次前去药庄一行,倒觉有些意思,不若爹爹将纪商手下药庄与药铺的账簿都交于我瞧瞧。”纪如月随口提起。 纪老爷微愣,眸底闪过欣慰,又觉疼惜,“月儿若是无事,便看看书、下下棋,亦或者让人给你送些衣裳、首饰来挑挑,账目之事有甚好看的?繁琐得很。” 纪老爷有些不赞同,自家女儿向来是当大家闺秀培养的,矜贵得很,何需涉足这些。 区区账目,随意一个账房都可看,何须她插手? “爹爹,女儿就想看看!” 见小姑娘开始摆脸色,纪老爷是立马服软,“好好好,我让管家收来交予你。” “多谢爹爹。” “你这孩子。” 纪老爷又饮了盏茶,本想起身走了,忽又想起陈书瑾来,“门外的嬷嬷说,你见过他了?” 纪如月泡茶的动作一顿,点点头。 “哎~这清沐书院很是不好进,幸而你指名要他进丁班,山长勉强应下了。” 纪老爷说完,摇摇头,也不知说甚好些。 “噗呲~”纪如月见父亲摇头晃脑叹息那模样,没忍住,笑出了声。 “爹爹,不必理那穷书生!你时常多提防些便是,当真不必将他放在眼里。” “啊?” 纪如月又给他添了茶,“我定是要休夫的,但...不是现在。” 纪老爷微微瞪大眼,“休、休夫?” 安昭国女子地位高,若是夫妻不和睦,可协议和离,但...休夫极为罕见,多半只出现在皇权贵胄之家,且是男方有大过错。 “嗯,我心中有数,爹爹不必担心。” “月儿,你既要休夫,为何还要这般用心待他?休夫非小事,若处理不当……况且这婚是公主所赐。” 纪如月朝父亲递去一个放心的眼神,“爹爹且看着便是。” 纪老爷心中惴惴,还想再劝,却见女儿神色如常,也不在多言。 ?? 翌日。 卓元九的消息便被送到了纪如月手上。 许是投靠了瑞王的缘故,卓元九的许多过往都无法查明,痕迹被一一抹去。 连青竹去查都花了好些功夫。 卓元九,籍贯济州青河镇,安昭十三年一举成为童生,次年荣登秀才之列。 他曾慷慨为怡红阁的相思姑娘赎身,并且带她同赴上京。 尔后,卓元九成了瑞王门客,频繁伴随其左右。 其余事迹,与陈书瑾所述无异。 青竹静立一侧,待纪如月阅毕,才轻声禀告:“卓元九与相思姑娘的关系,就连怡红阁的老鸨也不敢妄言。卓元九之母确因久病不愈在家逝世,是因顽疾所致。” “嗯。” “陈公子所提及的,多为坊间流传。奴去问了好些人,传得五花八门,却无从确证。” 纪如月微微颔首,心中已是有数。 卓元九对她来说的确陌生,但这相思姑娘,她却略有耳闻。 第25章 秦倌 相思如梦绕心头,月照窗前人影瘦, 情深似海难自禁,愿弃爵位求相守。 纪如月最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前世,镇国公世子与名妓相思的痴恋,可谓是无人不知。 镇国公世子为了此女,茶饭不思,日渐消瘦。气得长公主险些犯了心疾。 最终,公主疼子心切,答应让相思入镇国公府为贱妾。 然而,世子执意以正妻之礼迎娶,且承诺,此生只要相思一人,若是不行,这世子他便不做了。 此事令镇国公府沦为上京笑柄,世子为红颜一怒的趣事也传遍街头巷尾。 长公主如何都不愿,世子却铁心如钢,一纸请罪书送至安昭帝手中,并承诺要放弃爵位继承,自愿贬为庶民。 安昭帝见状,只道其迷途不返。 自此,世子携相思离京,再无露面。 后来… 纪如月对后续之事也无从知晓,只因那时她已被陈书瑾幽禁,与外界隔绝! 青竹见纪如月脸色凝重,担忧地轻唤了声:“小姐?” “设法让卓先生过府一叙。”纪如月吩咐道。 “是,奴去请人。” “嗯。” 纪如月心中生疑,她不信世间有这般巧的事。 卓元九隶属瑞王,又被瑞王派至济州。 与此同时,静安郡主恰好也遣了人来,同样为河堤修缮一事。 卓元九带去上京的相思姑娘,恰巧与镇国公世子相恋… 这世子可是静安郡主的胞弟啊! 长公主仅有一子一女,世子若陨,这爵位自然是落到郡主头上。 前世,她确是唯一封王的郡主。 纪如月沉思片刻,心中的疑云越来越浓。 卓元九的举动背后或许隐藏着更深的秘密,这一切似乎并非偶然。 若说世子为相思放弃一切,那卓元九促成这段情缘,岂非有意动摇镇国公府的根基? 卓元九,究竟是谁的人? 奈何青竹去请,卓元九皆是婉拒,只道公务繁忙。 “小姐,奴探查到,卓先生夜夜在秦梦阁饮酒。” 秦梦阁在济州颇有名气,不,应当说在七国都有些名气,俗称秦倌,专出男妓。 这卓元九还是喜龙阳之人? “青竹,去备车。” “小姐?”青竹不解。 “去秦梦阁坐坐。” 青竹微愣,还是有些不确定地问了声:“小姐是要去秦梦阁坐坐?酉时已近…” “有何不可?” “是,奴即刻去准备。” 言毕,纪如月起身更衣,白梅与习秋对视一眼,皆不敢吭声,小心伺候着。 小姐已及笄,即便去秦倌留宿都无不可。 可自家小姐向来洁身自好,从不涉足这些烟花之地。 ?? 秦梦阁坐落在济州河西,临水而建,别有一番雅致。 不同于寻常青楼只接待男子,秦梦阁以闻名七国的男妓为主,男女客皆可。 秦倌门前,一排垂丝灯笼低垂,灯光朦胧,不算明亮。 大门敞开着,内里有一面山石屏风隔开,幽幽传出些悦耳的琴声。 “呦~今日喜鹊绕梁,果然,竟迎来了贵客!”一位老鸨迎出,模样殷勤。 “纪小姐,里边请。” 仅一眼,她便准确报出纪如月身份。 纪如月含笑点头,向白梅递了个眼色。 白梅立马会意,递过去一锭银子。 老鸨客气接过,腰身弯得更低,“纪小姐初次光临,还请上雅座。” 纪如月只轻嗯了一声,抬步入院。 一阵丝竹之声悠扬入耳,空气中混合着淡淡的酒香与胭脂香。 厅堂内琉璃灯高挂,即使是大堂都有珠帘隔开,好些宾客围坐桌旁,饮酒作对,杯盏交错。 厅堂前方有一舞台,此时台上正有舞姬展示舞艺,与其他处不同的,上方皆为男子。 老鸨给纪如月安排在了天子乙号雅间。 “纪小姐莫怪,今日甲子号已有贵客。” “无妨。” 青竹肃着脸,去点了酒菜。 老鸨却在三言两语间打探了纪如月的喜好,很是有些手腕。 “不若,请来玉清公子陪纪小姐共饮如何?”老鸨试探性问道。 纪如月随意地点点头,“好。” 老鸨眸光闪了闪,竟半分没看出眼前之人满意与否。 玉清可是秦倌头牌,一般人她还不舍得放出来见的。 老鸨一出门,纪如月就朝青竹使了个眼色。 青竹会意,点头出了房门。 “小姐,来人若是不喜,您与奴说,奴打发了便是。”白梅有些担忧,为纪如月泡了茶。 纪如月抬手接过茶,“无碍,一切如常便是。” 不若一会,一名男子推门而入,他一身玄衣,玉带束腰,衬得身姿修长,腰肢纤细而有力,肤色白皙非常,便是一般女子都不及他莹白如玉。双眼狭长,眼皮内敛,抬眸间有一股冷韵,既勾人,又给人高不可攀之感... “见过纪小姐。” 眼前人当真是貌美非常! 两人心中竟莫名同频。 “请坐。” “是。” 在他抬步走动间,衣袂轻飘,一头长及腰间的墨发微动,说不出的隽秀。 纪如月点了点头,觉得秦梦阁当得起第一秦倌之名,其中妓子倒是很有些姿色。 玉清很自觉地接过了白梅手中的茶水,为纪如月满上,“纪小姐不喝些酒水吗?” “都好。” 纪如月还是有些许不自在,垂着眸,也不想理他。 玉清微挑了下眉,只觉有趣。 待酒菜上齐,他也只静静在一侧伺候着,言语不多,只时不时说上一句,很是有些分寸。 “叩叩叩” 门扉轻响,白梅应声开门。 原以为是青竹回来了,竟不料,是老鸨。 “纪小姐,这...可否借用玉清片刻?有位贵客在别处醉酒,此刻执意要见他,场面有些难以控制。” 纪如月微愣,正想说好。 她是真不在意身边坐的是谁。 却不了左手被人轻轻握住。 回首间,对上了玉清那双冷韵的眼眸。 他未置一词,面上表情很是平淡,但掌中略增的力道,无声地透露出他的抗拒。 第26章 静安郡主 “不可。”纪如月含笑回了老鸨。 老鸨神情明显微愣,没想到纪如月会拒绝。 纪如月点了玉清作陪,不过是陪着饮酒,并未要求留宿,且玉清从不挂牌。去见其他恩客也属实正常,不过走个过场。 “纪小姐,这…恐怕不妥当。”老鸨试图劝说。 纪如月把酒盏往桌上一放,面色转冷,“我喜静,还请你出去。” 习秋见自家小姐神情不对,立马上前,“请吧。” 老鸨一筹莫展,欲再言说。 习秋抽出一张银票拍在她身上,“莫要打搅,否则定不轻饶。” 老鸨从未觉得这银票如此烫手! “纪小姐,不若我为你换位公子,我们秦倌...” 习秋只一招,就将人推到了门外,“砰”一声关上了门。 纪如月把手从玉清手中抽出,自顾自举杯饮酒。 “多谢纪小姐援手。”玉清低声致谢,陪她共饮。 纪如月轻嗯一声,并未多问。 “来的应当是谢姑娘,谢姑娘乃上京人士,似乎颇有权势,不知玉清是否会为纪小姐带去麻烦?” 玉清忍了忍,还是问出了口。 纪如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玉清公子心中不是早已有了答案么?” 玉清身子微微一僵。 “对不起。”他的道歉轻得几乎听不见。 谢姑娘?上京来的? 纪如月长睫微垂,不动声色地问:“这姑娘来几日了?” “算上今日,已有三日。” 纪如月心中一沉,“老鸨说她在别处醉酒,这番模样都要来寻你,看来待公子很是情深义重。” 玉清眸底闪过难堪,苦笑道:“纪小姐说笑了,我等命如浮萍,不敢妄想。” 纪如月心思早已想去了别处,压根没听到佳人这般自怨自艾。 上京名门望族中,姓谢的唯有镇国公府。 莫不是... 玉清见她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偏了偏头,靠近了些,“纪小姐这是初次入楚馆?” 纪如月只觉左耳处有暖风拂过,惊得下意识挪动身子往右侧倒去。 玉清眼中闪过讶异,迅疾伸手将人扶住。 就在此时,门被人“砰”的一声重重踹开。 “你个老苟,我今日不过是去见见老友,来迟了些,你竟敢让玉清陪别人,小心砍了你脑袋!” 房门口站着一位红衣女子,左手持鞭,满脸红晕,险是气狠了,连眼睑都是一片通红。 当她看见玉清与眼前貌美女子抱在一起时,明显有一瞬呆愣。 随之是一声大喝:“尔敢!” 毫不犹豫出手,长鞭一甩,直奔纪如月面门而来。 电光火石间,玉清忙一个用力,将纪如月拽入怀中,身形一转,硬生生吃了这一鞭。 “嗯~” 一声闷哼在耳边响起,纪如月眼眸颤了颤。 “习秋!” 习秋早已动手,猛地一脚踹出,踹在红衣女子手腕上,趁其不备,将鞭子踢飞。 “啊!”红衣女子痛呼出声。 老鸨看傻了眼,反应过来焦急不已,“莫要打了,都是误会,都是误会啊!切莫动手了!” 两边都是祖宗啊,他们秦梦阁是半个都得罪不起。 “你没事吧?” 纪如月眼底有着担忧,玉清看得一愣,随即将人扶好,摇摇头,“没事,未曾想还是连累了小姐。” 纪如月柳眉蹙起,“莫怕,我让人为你请大夫来。” 玉清心一震,眸底闪过不可思议。 她不怪自己的算计? 纪如月已然起身,直直朝红衣女子走去。 亦或者说...朝静安郡主走去。 静安郡主挨了习秋这一下,酒意消散大半,眸底怒意似要将纪如月生撕了去。 “你...” 还不等她开口,纪如月冷笑一声,直直打断,“当真是好笑,初见这位姑娘,我还当是什么巾帼角色,不曾想,我尚未回神,便要吃姑娘这一鞭子,姑娘这是何意?” “你碰了我的人,该死!” 纪如月指了指玉清公子,“你是说他吗?区区一个妓子而已,便让姑娘如此怒极?” 纪如月踱了一步,“我纪如月竟也有打眼的一日,前几日方见过长乐公主威仪,天家之女不愧是天家之女,其之气度乃我平生仅见。不过...” “今日一见姑娘,倒是更胜几分,原是我眼拙。” 静安郡主明显一愣! 她与长乐年龄相仿,又是皇室里为数不多的女子,自小便被人拿来比较,还从未有人说她比的过长乐的。 静安郡主下意识拂了下衣摆,把受伤的手往背后一放,那股子上位者的气势,很是唬人,“莫要胡言,天家岂是你小小民女可议的?” 纪如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是,小女子失言,当真是有些醉了。” 纪如月又叹了口气,“姑娘这副模样,本身是我最欣赏的,可惜了...” 随之朝白梅和习秋招招手,“走吧,这秦倌也不过如此,公子普通、客人更是普通,无趣得紧!” 静安郡主:“......” “对了,这妓子,姑娘要便让给姑娘了,反正我是瞧不上的,庸脂俗粉罢了!” 纪如月眼底嫌弃毫不隐藏,只瞟了玉清一眼。 玉清瞳孔微缩,心中泛起酸楚。 “主子!” 静安郡主的一行随从匆匆赶到,见自家郡主神色不对,立马有人抽出长剑,预想动手。 静安郡主看了看纪如月,又看了看玉清,抬手阻止道:“滚一边去,我与她不过些许误会罢了。” 纪如月眉梢微扬,心中确信自己所料无误! 在静安郡主随从的大后方,青竹的影子藏进了柱子后面。 纪如月知晓事情已经办妥了,此处不必再留。 笑着朝静安郡主点点头,“姑娘爽快,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聊表歉意,今日姑娘随意,我请。” 挥挥手。 白梅又抽出一张大额银票,拍到了老鸨手中,“好生伺候着。” 老鸨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身子都有些颤,“是是是,纪小姐慢走。” 也不知是不是纪如月的话刺激到了静安郡主,她再看向玉清时,顿觉索然无味。 一甩衣袖,“走。” 她反而率先纪如月一步,扬长而去。 莫大危机,就此化解。 纪如月心中也长舒了口气。 这静安郡主为何会来秦倌?当真是为了玉清? 倒不如说...是为了见卓元九! 第27章 不守妇德 月牙儿悄然爬上枝头,稀疏的云层偶尔掠过,银色的月辉倾泻而下,仿佛将这古旧的街道镶嵌在一片幽深中。 微风吹过,带起些许婆娑声入耳。 马车缓行于月色下的巷陌,车轮与石板的轻微的撞击声,吱呀作响,在宁静的夜晚格外清晰。 车内,纪如月敛眸抱着汤婆子,铜质的温热透过薄薄的布料,传到手中,很是舒适。 青竹正轻声细语地禀报着方才探查到的,“那红衣女子便是去会卓先生的,奴在其窗外听到短短几句,不过这女子好似喝醉了,所言断断续续,难以连成篇。” “说什么了?” “认清楚自己的身份、尽快行动、此次需立功...”青竹思索着开口,如实禀报着。 纪如月指尖在汤婆子上轻轻摩挲着,这卓元九应当是静安郡主的人。 静安郡主竟有如此大的野心? 那卓元九并非瑞王部下,此次河堤修缮是否会好好配合? 纪如月很难不担心! 在她记忆里,静安郡主应当与是与长乐公主交好的。 太子病故,此时瑞王风头无二,若待河堤一事事成,瑞王还会赚得民生。 若想扳倒瑞王,在河堤修缮上做功课,此乃良机。 越深想,纪如月越是心底发寒。 卓元九此人得见,若是不行... 眼眸一转,决意已定。 “青竹,明日继续去请卓先生,我要见他。” “是,小姐。” 然而,纪如月始终未能如愿见到卓元九。 不仅如此,陈母李氏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趁陈书瑾出院就医时,大闹起来。 “让纪如月来见我,她如此失妇道,理应给我们一个解释!”李氏自认为占了理,此次定是要让纪如月服软了去。 在纪府中一关就如此久,她早已心生不满。 纪如月正起草纪商药庄的新规章,细阅了近期账目,心中已有定计。 落下最后一笔,白梅就来禀报了,“小姐,陈家那边又闹起来了......” 待白梅说完,纪如月眼神狐疑。 明明与陈书瑾言定,为何陈家人仍要闹事? 她思忖片刻,“去看看。” “是。” 纪如月深知李氏,她闹事无非两种目的:一是想磋磨人,二是有所图。 现下这份光景,磋磨人无从谈起,那边只剩图谋。 李氏正在堂屋喝茶,与小女儿说着些什么。 未料纪如月来得如此迅速。 她一愣,心中大定。 随即摆出婆母姿态:“纪氏,你身为陈家妇,却不守妇德,放荡不堪,光天化日下都敢私会男子,你就不怕我报官吗?” 纪如月也没气,含笑看着她,走向首位。 习秋见状,拿着帕子细细将位置擦了一遍,纪如月这才坐下。 “陈家妇?你在说我吗?” “你!” 李氏见她态度轻慢、语气不善,心中那把火蹭一下就起来了。 “啪~”一巴掌拍在了小几上。 “你与瑾儿乃公主赐婚,明媒正娶,不说你还能说谁?”李氏怒斥。 纪如月不答反问,“听说陈夫人身体孱弱,常患疾,可有此事?” 李氏一顿,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这显而易见! “我身子一向不好,你作为儿媳,理应侍奉左右。”李氏借机发难。 纪如月轻笑出声,“我瞧着陈夫人好得很,中气十足,似乎还能上房揭瓦。” 陈夫人倨傲的神色顿时维持不住了,“纪如月!” 纪如月微眯眼眸,“你若再敢大声喧哗,我便让人将你扔出去,你信不信陈书瑾半声都不敢吭!” 李氏无言,气得鼻翼煽动,捂住胸口,“你不忠不孝,你个荡妇。” 纪如月微抬了抬眼皮,看了习秋一眼。 习秋会意,立马上前揪起李氏衣领,轻轻提起她。 “胆敢胡言乱语,掌嘴!”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李氏脸颊。 李氏想躲,奈何整个人被习秋死死提着,动弹不得。 “母亲!” 陈家另外几兄妹都扑了上去,七手八脚地在夕秋手里抢过李氏。 纪如月点点头。 习秋手一松,故意将人丢在地上。 “我再说最后一次,陈书瑾乃我纪家赘婿,是他嫁给我,而非我嫁他!你们有何资格以妇德约束我? 因是公主赐婚,我纪府待你们不薄,你们不但不知感恩,还敢四处叫嚣?” 纪如月轻啧,更尖锐的话语脱口而出:“我对陈书瑾无意,打从他进门起便该有这份心知肚明。不过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我若当真看上别的男子,他当如何?你又能如何?” “你!”李氏死死捂着脸。 被说的半个字都回不出来。 她心知,在纪家没了自由,可锦衣玉食的生活是真的,陈书瑾能入清沐学院也是真的... 她不敢趁大儿子不在,说出和离这种话。 万一… 李氏态度转变,哀哀哭泣:“老陈头,你为何走得这么早啊~留下我孤儿寡母,孤苦无依,如今寄人篱下,还受此羞辱…” 纪如月挑眉,饶有兴致。 这是她第一次见李氏如此姿态。 陈家那几兄妹小声劝着,李书彤看向纪如月的眼神都带着寒意。 “我不活了!”李氏挣扎起身,悲愤交加。 纪如月却觉得好笑,这种寻死觅活的戏码竟会在李氏身上上演? 可惜,她并非畏惧长辈、怜悯幼小之人。 “习秋,带她离府吧,切莫死在纪家,晦气!” 李氏一噎... 眼底尽是震惊,“你竟敢逼我赴死?” “嗯?我有吗?” “你个毒妇!” 李氏欲再斥责,却被小儿子紧紧拉住,“娘,您就少说两句吧。” 李氏无奈! 瞪了小儿子一眼,接着呜咽起来。 白梅为纪如月奉上茶。 她就慢慢品着,全当看戏。 “纪如月,我们陈家向来明理,我暂且相信你的清白,那些流言蜚语或许只是外界误传。” 纪如月嘴角微扬,未作回应。 第28章 她如此大方 “若你真心悔悟,今日之事可作罢。” 纪如月轻轻摇头,“听不懂。” “你!” 李氏抬手压了压胸口,继续道:“公主赐婚,想必你也不敢无故悔婚吧?若你胡来的名声传了出去,被公主知晓了...” 纪如月低头喝茶,不接茬。 “这般,我也是为你着想。你送老二老三也去清沐学院修学,你尽好长嫂之责。但凡还有人敢碎嘴胡说,我替你去澄清。” 李氏讲得理所当然。 却连白梅等人都听得太阳穴直跳。 这无知妇人怎如此厚颜无耻? 她如何好意思开的口? 如此之人,还自诩书香门第? 怕不是有疯病! 三子陈书明脸色涨红,愤然起身,“我不去!” 说完,也不顾及自家母亲气不气,一甩衣袖,小跑着离开。 二子陈书元却是不同,此时正背对着纪如月,朝自己母亲点点头,表示赞同。 纪如月轻轻放下茶盏,“哦?看来三弟不愿,那二弟呢?” 陈书元眼睛一亮,立刻转身,恭敬地说,“一切但凭大嫂做主。” “凭我做主?” “是,我学业尚可。若大嫂愿意提携,让我进入清沐书院。将来……我必不忘大嫂恩情。”陈书元立刻表态,不再理会母亲是否还在哭泣。 纪如月沉思片刻,点头道,“你想进书院学习?怕不怕环境艰苦?” 陈书元有些不明所以,但嘴巴应得却极快,“是,做梦都想去。而且我不怕苦,再苦再难,只要能读书!” 纪如月应了,“那…你就作为陈书瑾的贴身伴读吧。清沐书院允许学生带一名伴读,此人能进入书院听课,但…只可在课堂外间站着听。” 纪如月看向呆滞的陈书元,劝慰道:“清沐书院难进,陈书瑾的名额是我花了近千两银子买来,现在就算有钱也买不到了。 但二弟一心向学,只想多学知识,这个提议定是好的吧?这样你既能帮到大哥,又能旁听,等有名额空出,二弟再正式入学。” 陈书瑾在此时返回,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纪如月正坐在首位,无比温和地与二弟交谈,他有些懵。 李氏并未注意到陈书瑾回来,气得破口大骂,“你个娼妇!凭什么让我家元儿做书童?你纪家明明如此富裕,不过千两银子,你为何不再买两个名额?” 不过千两银子? 纪如月心中冷笑,想必陈家人这辈子都未曾见过这千两银子吧? 纪如月面露无奈,“买不到的,一个名额都已花光我纪家所有人脉,难道你想让陈书瑾把名额让给…” “呸!” “够了。”陈书瑾出声打断自己母亲的胡搅蛮缠。 李氏身子一僵,微微转头。 对上陈书瑾的眼神时,她脸色大变。 纪如月目光清澈,看着陈书瑾,语气平和,似在商量,“你母亲想送二弟去书院。二弟也是个知恩图报的,说考上后要报答我。我便给了个法子,但你母亲不同意……” 纪如月阐述事实,不过顺序跌倒了一些。 讲完,她还叹了口气,“此事如何解决?你看吧。” 陈书瑾嘴角抽动,冷冷地看了二弟一眼。 陈书元内心叫苦,却又不愿错过机会,心下一狠,“大嫂,我觉得您说得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愿先做大哥的伴读,待有了机会再正式入院。” 陈书瑾紧握双拳,还不等他拒绝,纪如月就应了,“二弟求学的决心当真叫人感动,那便这般定了。二弟放心,定亏待不了你,生活开支……让白松上报即可。” 陈书元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笑意。 他觉得纪如月当真是无计可施了,若当真能买到名额,她如此大方,万不会拒绝才是。 “谢过大嫂。” 纪如月并未纠正他的称呼,反而一直称呼他为二弟。 陈书瑾听来,心里愈发不快。 “你怎……” 他想问纪如月为何会来他院中。 纪如月却不打算听,举手假装疲惫,“乏了,我便先回去了,你母亲这般闹腾,我当真是……哎~” 白梅立马上前扶人。 纪如月意味不明地看了眼李氏,又回眸看了眼陈书瑾。 叹了口气,走了。 陈书瑾脸色阴沉,只等纪如月一行人离去好一会,他才怒喝出声,“娘!你、你糊涂啊!我这般语重心长地叮嘱你们,你们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李氏张了张嘴,不知如何辩解。 陈书彤说,“大哥,你都忍成王八了,你还在忍什么?你到底知不知晓,纪如月日日约一个姓卓的男子相见,她作风如此差,你身为她的夫君,你便这般忍了?” 陈书瑾抬手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缓了好一会,“那人是负责修缮河堤的,是朝廷的人,更是瑞王的人!纪如月早已知道卓元九的真实面目,她是万万看不上的,你们究竟是从何处听来的谣言!” 陈书彤愣在原地,与李氏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恐慌。 “大哥……” 陈书瑾指向陈书元,“还有你,你当真是心急啊!” 陈书元抿紧嘴唇,从地上爬起来,到旁边凳子上坐好。 “为兄是否跟你说过,待我站稳脚跟,定不会忘了你们。” 陈书元沉默不语。 “好,你们都很好!” 陈书瑾气得一甩袖,回了自己的房里。 白松见机在一旁小声为他抱不平:“姑爷,奴真为你不值!老太太糊涂也就罢了,二爷怎能这般不知事?” “莫不是…他觉得姑爷无法高中?怎可这般没良心呢?姑爷,您可真不容易……” 陈书瑾本就憋闷,被白松说得满肚子窝火。 纪如月待他且没个好脸色,对二弟竟这般宽待! “白松,去查查,今日究竟怎么回事,为何她会来。” 他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纪如月。 白松规矩颔首,“是,奴即刻就去,姑爷放心,小姐身边的大丫鬟白梅,那是奴的小妹,不敢忤逆奴。” 陈书瑾这人就是这般,你越明着说,他越不会多想。 “去吧。” 白松大摇大摆,光明正大地回了紫藤苑。 见到纪如月就苦哈哈着一张脸,“大小姐,可苦了我了,天天对着那模样的一家子,哎~” 第29章 疫病 寒潮渐散,转眼入春,庭院中花木扶疏,一架荼蘼正开得满园白香,微风拂过,春阴似水,花海无声。 科考已过,济州城中昔日熙攘的考生人群逐渐散去。 陈书瑾本要动身去书院,纪如月以他手伤未愈为由,让他缓些日子,只派了人替他去办理了入学。 倒不是纪如月关心他,而是疫病不知何时会来。 书院人多眼杂,若陈书瑾不幸染病,将危及整个纪府。 纪老爷也吩咐管家约束府中众人,无必要之事不得外出,采购停买家禽。 纪家在济州城一带的庄子,也提前处理了家禽,尤其是鸡鸭类。 一切如常的又过了十日。 疫病是从回春堂传出的。 大前日清晨,回春堂接了一位来自祥宁村的病患,男子年约不惑,以码头搬运为生,常与各地人士接触。 那晚,男子收工回村,方进家门便突感不适,倒地抽搐、口吐白沫、且伴着高热。 村中懂些医理的赤脚大夫束手无策,这才一早赶来了济州城。 男子被留在了回春堂医治,其家人便住进了一个小客栈,名为福来客栈。 便这般,短短三日,济州城内出现数起相同病症,且有好些从外村赶来的病患,所犯之症大同小异。 疫病如约而至! ... 纪府。 纪如月与纪老爷坐于正堂,下方是纪商各大管事。 在纪老爷大刀阔斧的决策下,打月初起,纪家所有商铺就以翻修为由都关门了。 “东家,那可是疫病,这当如何是好啊?” “是啊,距上次济州城疫病已过五十余载,疫病一至,十室九空,无人幸免啊!” “城内已有近百名患者,陈大夫心善,不忍病患受苦,硬是将人都收了,现下回春堂后院全是人...” “哎~我打算送妻儿连夜离城。” 各大管事虽见过大风大浪,可对上疫情此等天灾,也是无可奈何,方寸大乱。 纪老爷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噤声,“万万不可!今日唤诸位前来,便是商议此事。诸位皆乃纪商的股肱心腹,纪某便与你们交个实底。” “数月前,京中贵人曾与纪某传信,言道济州城将遇疫病。可此类言语没有确凿证据,纪某万不敢乱传,便只得私下做起了准备。” 纪老爷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各个眸底泛着期盼,真诚清澈,这才继续往下说。 “此事重大,轻言恐生民乱。” “我纪家曾有一祖传疫方,根据此方已配好药,诸位且领几份回去,煎水与家人服下,可防疫。” “切记约束家眷,近段日子不得外出,切莫与他人接触......” 纪老爷语重心长,句句吩咐。 “这...”众人面面相觑。 “东家,此言当真?不过,我家中有老有小,日日需要嚼食,如何不外出?” 一人起头,其余人皆是附和。 纪老爷又抬手压了压,“且听我说,疫病期间,诸位家中粮食全由我纪家承担,断不会弃你们与不顾。” “东家!” 众人听纪老爷如此说,心下安了一半,眸底也全是感激。 纪老爷呼了口气,“回春堂陈大夫大义,纪某打算助他一臂之力,自愿将药方献出,为疫病百姓所用。” “明日,济州城便会大封城门,只出不进。药材将会越发稀缺,纪某提前囤的近七仓药材,也打算无偿赠出,愿与济州城共度此关。” “能救一人,便是一人吧!” 众人从诧异到沉默。 这时,最为年轻的一位大管事站起身来,他朝纪老爷行了一礼,“东家,此事交由我去办吧。” 众人皆是一愣! 他们还沉浸在焦急与喜悦中,还未深想。 是啊,虽然东家提前做足了准备,可此事定是要有人去做的。 疫病非比寻常,就算想行善,也万分危险啊! 这药方也无人试过,功效还未可知,这万一染上疫病,必死无疑。 纪何又朝众人一一施礼,“诸位叔伯切莫与我争,你们家中家眷众多,都得靠着你们生活。我纪何孤身一人,孑然一身,承蒙东家当年所救,赐我姓氏、教我习字,更让我入了纪商做上这大掌柜。” “我纪何命贱,最是不怕这些的。我去定能平安归来,竭尽所能也会为东家办妥此事。” 纪何,也正是纪老爷在狼口救下的孤子。 那年,纪老爷尚且年轻,四处走商,风餐露宿更是常事。机缘巧合下,救下年仅三岁的他。 说来可怜,小小一只,竟在荒郊野外,趴在一具女尸身上,身后还有豺狼伺机而动。 纪老爷心善,便让人赶走豺狼,将幼童救了下来,还埋了那女子的尸首。 因年幼,幼童连名字都未得而知,只会说“何”。 纪老爷就将他带回纪家,赐姓纪,单名一个何字。 纪何也争气,似要报恩,自小便铆足了劲学习,年仅十三便入了纪商,靠自己一路摸爬滚打,在弱冠之年便当上了纪商总部的大管事。 此刻他能主动请缨,纪老爷深感欣慰。 纪如月知晓他去了也能安然无恙,可众人皆不知。 这纪何,忠心可嘉! 纪如月朝纪老爷点点头。 纪老爷在女儿眼中看到了肯定,这才有些不舍的开口,“好,此事便交由纪管事,药方和药材,我即刻让人与你交接,你切记万事小心。” “是,东家。” 纪如月朝白梅使了个眼色。 白梅即刻带上一群丫鬟,丫鬟手中捧着托盘,托盘上放着叠好的物件。 另还有小厮抬上来二十余匹布,行至各位大管事面前。 “这里面有外衫,有蒙面,皆是用冰珍蚕丝所制,诸位外出时切记穿戴齐整,冰珍蚕丝无惧百毒,愿在疫病期间,保诸位平安。” 众人无不惊叹! 冰珍蚕丝乃贡品,十年只产一次,一次顶多五十匹。 “少东家,您这是…” 纪如月含笑点点头,“这些均是依照管事们的体态裁剪,余下的布料你们自行分配,学着这成品模样给家人做上。 虽说我们手握药方,但疫病之苦难以承受,且易损根基,纪家的未来还需诸位鼎力支持,故此预防为先,方为上策。” 好几位年迈些的大管事眼眶顿时泛红,若换平时,他们是万万不敢收如此贵重之物,可此时此刻,这便是救命的物件! “多谢东家,多谢少东家!” 第30章 赠方赠药 纪何行动迅速,交接完药方后立即着手安排第一批药材装车。 他自己则先一步赶往回春堂。 当他到时,眼前的惨状犹如人间炼狱,比言说岂止惨上百倍! 门口皆是哀嚎痛哭声,有好些人还在排队,排着排着便倒地抽搐不止... 纪何面露不忍,迅速带好面罩,加快了脚步。 回春堂内一片混乱,只见两个稚嫩的药童踩着凳子忙碌抓药,另有一位女大夫正在诊病。 “请问,陈大夫在何处?”纪何问道。 女大夫连眼皮都没抬,随意指了指内院。 若换成往常,回春堂内院是禁止擅入之地,此时却院门大开,哀号声阵阵传出。 纪何未多言,径直朝后院走去。 陈大夫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者,医术在济州城独树一帜。 “陈大夫。”纪何上前抬手一礼。 眼前老者瘦弱的身影略显佝偻,满脸疲惫,看向纪何眼眸中还有一层朦胧,“你是?” 纪何言简意赅,表明来意:“我是纪商的大管事,纪何。我们东家敬佩陈大夫的仁心妙手,愿赠您一份疫方。此方出自云游神医,乃纪家传家之物。” 纪何声音不小,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既为了让陈大夫信任药方,也为了树立纪商的好名声,所以夸大其词了些。 身边众人听得他所言,皆是一怔! 纪商口碑向来好,纪家传家之物必定不凡。 好些濒死之人眸底都燃起了希望。 还有人挣扎着起身,想开口求助。 陈大夫立刻放下药碗走向纪何,“纪管事,还请入内室一叙。” 纪何却是摆摆手,直接从袖中拿出药方,“不必了,事情紧急,还请陈大夫过目。” 陈大夫向来不喜虚礼,见他如此爽快,心中甚慰,“好。” 接过药方,细细看来。 陈大夫瞳孔骤缩,“这…妙极,真真是妙极!” 为医者,若说有何可求,那现下这能救人于水火的方子便是大善之物。 然而欣喜过后,他又皱起眉头。 只见他叹了口气,眼神在身边众人身上扫过,浮起怜悯,“此药方确是治疗疫病的良方,但所需药材…就连我回春堂也未必配得齐全。” 病患们的目光从希望到期盼,又转为失望,乃至绝望... 纪何抬手施了一礼,“陈大夫请放心,纪商原定月中开设新药铺,已储备了不少药材。东家说愿无偿提供给百姓,千金再难得,又岂抵生命可贵?” 陈大夫身躯一震,随之大笑,“哈哈哈,好好好啊!纪老爷大仁大义。” 旁边有一妇人,疾步上前,“砰砰”就是跪下磕了两个响头,“恳求恩人赐药!若我孙儿能痊愈,我王婆子愿为纪家当牛做马。” 有一便有二,一石激起千层浪,好些病患家属纷纷上前,手忙脚乱地下跪,只道救命。 纪何手一顿,最终还是上前将人扶起,“大娘莫要如此,纪家行善从不求回报,不过...” 王婆子面色焦急,“若有什么是我能做的,恩人尽管开口。” 纪何点点头,“我们少东家博学多识,她曾言,若疫愈者,自当不会再得。纪某希望诸位康复之后,能出一份力,回春堂人力有限,陈大夫已年迈...” 未等纪何说完,王婆子忙点头,她身边的汉子更是拍胸脯保证,“我家婆娘若能治好,我们两口子啥也不干了,一定竭尽全力给回春堂帮忙,我保证!” “好!” 一锤定音,此处事毕,纪何立马赶回库房处。 药材此刻无比珍贵,纪家分多处储存,每次拉走十车,分批赠药,以防不测。 纪何没再回纪家,因为他自己心里也没底,生怕自己被传染了,还连累了纪家人。 索性,他带上自己几个手,一同又去了回春堂。 仅几个时辰,病患们眼中已重新燃起光芒。 “陈大夫,东家唤我们来帮你。” 陈大夫眼中闪过不赞同,“疫病易传,万万不可啊!” 纪何只是笑笑,立刻安排人手,按照药方配药,同时和陈大夫一再核每种药材的用量和煎煮方法。 陈大夫心怀感激,直直点头。 夜幕渐渐落下,济州城内一片死寂,连最为热闹的青楼、赌坊都大门紧闭。 唯有回春堂灯火通明。 首批病患服药后即见成效。 “你们别怕,服药后会有想呕吐的症状,尽量躺平莫动,歇上一盏茶功夫便好了,这药中含了人参,极其珍贵......” 陈大夫既要诊疗,又要照顾病人,配药、煎药。 仅仅一天,纪何就感到他苍老了许多。 纪何不忍,接过他手中的药碗,“我来。” 话落,抬头将汤药一饮而尽,“少东家说过,无病饮之可预防。” 纪家赠药,在城中引起了轰动,人们纷纷传颂纪家的善举。 深夜,纪何仍在烛光下仔细核对药材,确保明日分发无误。 他心知每一份药材都无比珍贵,能挽救的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次日清晨。 青竹乘坐马车前来,给纪何传话:“小姐说需设立隔离棚。” 为防止疫病扩散,回春堂门外设立隔离棚,防止感染者在等待时无意传播。 同时,纪如月还让人传播消息,家中若有高纯度酒酿,可挥洒去疫。 纪如月外家乃安昭国首屈一指的酒商,酒里边的学识,她比任何人都懂。 然而,能制作高纯佳酿者寥寥无几。 纪氏酒肆再次开门,门前摆设了数张桌子,只卖高纯度酒酿,城内百姓皆可低价购买一瓶急用,鉴于储备不多,一人仅限购一瓶,卖完为止。 凡购买者,还可领到一份使用手抄。 纪商杂物铺子也在次日开门迎客,同样在门口设桌,城内百姓皆可领取松木艾草一捆,燃与家中,可去疫。 纪家这一系列举措,连知府都惊动了。 知府亲自召见,纪老爷只得应召前往。 纪如月换好衣裳,带上预先准备的物品,伴随父亲一同赴约。 济州城知府很有些来头,亦是出自秦州四儒之一的许家,是位难得的贤能之官。 许方毅,许知府! 第31章 许知府 “两位,这边请。” 纪家父女走的是知府府邸侧门,进门左手边便有一间小厢房。 小厮将人领到此处,便不再入内了。 “多谢。” 这知府府邸比两人想象中还要寒酸些,陈设装潢皆是原本就有的,其余用具一切从简。 厢房内尚余松木艾草的淡雅香气,显然不久前才熏过。 纪如月与许知府素未谋面,纪老爷也从未与她提及。 此刻一见,她不禁微微怔愣… 许知府竟这般年轻! 只见他一身石青色棉袍,通身上下毫无装饰,长发仅用一根木簪半挽着,紧皱的眉头下,是一双疏淡的眼,鼻梁高挺,薄唇轻抿,气质清贵得仿若一朵青莲。 骨节分明的手指覆在膝盖上,轻敲着,见两人来了,这才舒展了眉眼,点头示意,“随意坐吧。” 纪如月很快便收回了眼神,安静地坐在纪老爷下首。 许方毅的目光在二人间扫过,在纪如月脸上顿了顿,随即移开,语带歉意:“疫病当前,只得一切从简,纪老爷莫怪。” “许大人言重了。” 许方毅也不想跟两人客套,直入主题,“纪老爷,不知你储藏了多少药材?” 纪老爷被问得一怔,答道:“今年药庄丰收,原本计划开设新铺,故囤积了一些,大约有三仓之多。” 许方毅眸底闪过一丝满意,“听闻纪老爷已将家中祖传疫方无偿献出,还愿将所有药材一并赠与?此话当真?” 纪老爷点点头,颔首道:“千真万确。” “好!那纪商目前存粮情况如何?” 这次他问的不是纪家,而是纪商! 纪老爷嘴唇微动,面对这位父母官,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才恰当。 这不管如何回应,都是不妥的… 纪如月轻咳了一声。 许方毅把视线转向她,眼中有一丝探究。 纪如月含笑抬眸,“存粮之事一向由我负责清算,许大人何不直接问我呢?” 许方毅一顿,剑眉微皱,“那就请纪姑娘告知吧。” “敢问许大人,询问纪商存粮,所为何事?” 许方毅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沉默片刻,坦诚道:“济州城现已封城,城内粮食有限,距离此处最近的粮仓也有近百里。纪家若有存粮,本官愿出价购买。” 他说出“购买”二字,就是想避免误会,免得纪家以为他以公谋私。 许方毅觉自己这般说了,纪家定然是同意的。 未曾想,纪如月直接拒绝了,“此事…不行。还请大人恕罪,纪商存粮并不算多,济州城封城时间未定,恐怕仅够我们自用。” 许方毅张了张嘴,显然未料到这个答复。 “但,许大人若无粮了,只需与我们说一声,定日日送来。” “不必!”许方毅出言拒绝。 纪如月露出无奈之色,“是,是小女子逾越了。” “对了。”纪如月朝门外轻唤了一声,“将东西拿进来。” 青竹和习秋两人立马抬着个小箱子入内。 许方毅的脸立马就黑沉了下来。 他出身四儒许家,更是高中探花出仕,年仅二十有五便已位居知府,向来自视甚高。 许家家训严谨,忌贪墨,便是首条。 他本以为纪家高风,与别家不同,纪老爷能如此大义助百姓,他甚感欣慰。 纪如月说无粮可售,他也仅有些可惜。 然而此刻,纪如月的举动,顷刻间败了他所以好感。 “纪姑娘,此为何意?”他语气冷淡。 纪如月见他语气不好,抬头看去,脸色更不好? “这是我们为大人准备的…” “拿回去!” 未待她说完,许方毅已拂袖起身,连看也不看那箱子一眼。 出门之际,只留下句:“纪老爷此番善举,本官记下了,待疫病平息后,必奏请朝廷表彰。” “舟川,送客!” 话落,人已迈着大步走了。 舟川是许方毅的小厮,也是唯一一个小厮,平日里伺候他起居,性格最是温和不过的。 忙上前朝两人客气地行了一礼,“纪老爷、纪小姐,我送你们出去吧。” 纪如月只觉莫名,“许大人何故动怒?箱中不过是些防疫病之物……” 舟川闻言,眼睛蹭一下就亮了,“纪小姐误会了,大人并未生气,只是疫病当前,大人关心百姓,忧虑更深。” “哦。” 纪如月淡然应声,被凶得有些不舒服,起身便也打算告辞了。 舟川轻咳一声,笑着问道:“这箱中具体所装何物?” 他今日去领一捆松木艾草都排了大半个时辰,大人平日滴酒不沾,府中莫说纯度高的酒酿了,连个酒影子都没有,这些若是防疫之物,无异于雪中送炭。 纪如月心中了然,却只觉许知府无趣,表面清高、故意拿乔,现下却让小厮来要。 纪如月也不回他,只点点头,“先告辞了。” 纪老爷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小厮,迟疑再三,还是开了口:“月儿,既然送来了,也是我们的一番心意,又非贵重之物,就留下吧。” 纪老爷亲自上前打开箱子,逐一说明:“这里有两套冰珍蚕丝所制的衣袍,两坛纯酿,另外还有……” 舟川紧张地抿唇,都险些哭出来了,“多谢纪老爷。” “不必,不必如此。” 舟川是千恩万谢将纪家父女送出门。 回头就乐颠颠跑去禀报自家主子了。 许方毅已换了身外出的长衫,准备亲自出门视察,还得设法联系粮仓,济州城内百姓众多,疫病之患也不知何时结束…… “公子!公子!大人!” 门外响起舟川的大呼小叫,听得许方毅直皱眉。 “公子是要出门吗?” 许方毅淡淡应了一声。 “那公子穿上纪小姐送来的衣袍吧,好看极了,奴即刻去取。” 许方毅整理衣衫的手一顿,心中怒意渐升! 纪姑娘送来的...衣袍? 她凭何送自己衣袍? 女子怎可随意赠人衣物? 一个已成婚的妇人!当真是不知羞! 许方毅一甩衣袖,抬步就出了门,直往马厩而去。 第32章 烧杀抢掠 许方毅自然是出去去寻粮的,济州城以富饶闻名,北邻繁华的上京,南接富庶的秦州,更有“鱼米之乡”的美誉。 纪家无粮可售,他坚信其他商贾不至于同样匮乏。 可惜,事不如人愿! 街上商铺皆是门扉紧闭,根本无人营业。 商家纷纷闭门谢客,有的甚至已逃离济州城,只留仆人守门,仆人更是一问三不知... 大半日下来,即便仍在城中的商户,听他要买粮,也只摇头叹息,说着比纪家更艰难的处境。 更有甚者,反过来恳求他救命! 许方毅狼狈回府,心中很是无奈。 粮食问题若不得解,疫病过后,必将引发更大的动乱。 不说远的,知府衙门尚有数十张嘴等着吃饭,城中驻军也有三百余人的口粮需解决。 许方毅肃着脸回府,才进门,就被舟川拦了。 “公子且慢!”只见他拿了个小树枝,不停沾着碗中酒水往许方毅身上拍。 许方毅:“......” “纪老爷说了,此物可挥洒去疫。” “好了。” 许方毅迈步往前走,舟川跟随其后,小声抱怨道:“公子,您当真是不爱惜自己,放着冰珍蚕丝所制的衣袍不穿,非要瞎讲究,纪老爷说了,这冰珍蚕丝百毒不侵...” 许方毅脚步一顿,问:“你说她送我的,是冰珍蚕丝所制的衣袍?” 舟川不知公子指的是纪如月,误以为是纪老爷,立马点头应道:“是啊!” 许方毅抿了抿唇,进了书房。 ?? 转瞬十日过去。 暖日当宣,柳垂金线,桃吐丹霞。 天气渐渐回暖,万物生机焕发。 然而济州城的状况却日益恶化。 首批疫病患者已有八成康复,两成不幸病故。 临近后山处,日夜有官兵帮着焚烧尸体,却如何都烧不完... 城外的形势更为严峻,已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每日都有人来,每日都有人死。 许方毅组织驻军派药,可城外之人如魔障了一般,只要城门开启,便只想往里冲。 汤药被屡次打翻,甚至多次爆发冲突。 许方毅无奈,只好登上城墙,喊着与城墙下的百姓沟通。 最终只得采用笨办法,将药用桶从城墙上放下去,患病者,自取饮之。 纪家这边也出了好些事,在纪何几次运药去回春堂后,他也被人盯上了。 就在五日前,在他再次回仓取药时,被人挟持了。 好在那仓库的药已见底,还是被人抢走近一车... 当晚,纪如月便组织了护院,大张旗鼓地开了最后一仓药材,直接命人装车往知府府衙送去。 “许大人,纪家遭劫,恐会引起暴乱,纪家决定将剩余药材全部交予衙门,还请许大人多费心。” 药都送来了,纪如月的理由还相当充分。 许方毅是不接也得接。 纪如月还拉来了两车粮来,全程光明正大,毫不避讳,拉完粮与药材的仓库空荡荡的,好些人都瞧见了的。 她对许方毅说:“纪家余粮所剩无几,但念大人辛劳,我们决定匀出一半给大人。” 事毕,纪如月瞥了眼不远处探究的人群。 特意走向许方毅,故作熟络状:“许大人,辛苦了。” 许方毅一愣! 见她还送了粮来,他硬是控制住了想后退的冲动,“多谢。” “不必谢,赠与大人,我们甘之如饴。” 许方毅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对纪如月的感官复杂至极。 明明生的貌美,行的也是好事,却偏生如此轻浮! 纪如月全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否则定要骂上一句:狗官! “许大人,告辞!” 自此,纪家大门紧闭,不再见任何人。 家中众护院更是时刻警惕。 即使城外暴乱,城内萧条,纪家也不会插手。 又是半月过去。 城内疫病已基本控制住了,但患病之人还有许多,府衙内的药材几乎耗尽,加上城内粮食紧缺,人心惶惶。 这人呐,若是得病了,所求的不过是药。 但是没了吃的,必生大乱。 烧杀抢掠频发,纵使是许方毅这般顾民生的官员,亦束手无策。 纪府紫藤苑中,一切美好如常。 纪如月正在品茶、对弈,手边还有胡嬷嬷刚做好的茶点,很是惬意。 习秋在一旁禀报着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小姐,城外现下已是大乱,尸体比人还多些,有病死的,也有饿死的,衙门的人往城外发药都已无用。” “城内也没好到哪去,昨夜连回春堂都被抢了,陈大夫还被人推倒摔伤了,幸好病患家属多,众起反抗才将人都赶走了。” “还有…奴偷摸去胡员外那院子瞧了瞧,还当真被一伙人占了去,啧!胡员外那些小妾也是可怜,疫病没病死,现下都该被人玩死了......” 纪如月面色如常,只听着,也没回她话。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急促的喊叫声,“小姐不好了,有人抢上门了。” 来禀报的是个胖丫鬟,跑得额间满是汗,“老爷让小姐切莫出门,他会处理。” 纪如月只抬了抬眼皮,轻嗯了一声,继续落下一子。 这些事纪如月早已预见。 纪家这般大户,定是要引起有心人的觊觎。 这么久不动纪家,不过是见纪家将药和粮都送去了知府衙门,以为纪家所剩无几。 这会子动,也是因为纪家一切如常,想试探一二。 “习秋,你去瞧瞧,切记护着我爹爹些。” 纪如月身居后院,必然是最安全的,习秋又是武艺极好的丫头,便派她去看着些。 谁料,习秋才走没多久,后方假山处竟闯进了人来... “大哥,所报无误,纪家那娇嫩的大小姐就住此处!” 尖锐的男声响起,随后,几个彪形大汉跃出假山。 纪如月瞳孔一缩,立刻起身向外奔去。 青竹等人紧随其后,随手抓起可用作防身的物品。 “小姐,快走!奴拦着他们。” “快跑!”纪如月只来得及说出此话,提起裙摆便跑。 “大哥,那娘们跑了。” “追!” 纪如月身子娇贵得很,疾跑几步便觉胸口刺痛。 这样的变故在前世从未上演,完全出乎她的预料… “啊!” 脚下失足,她直直向前倒去。 第33章 相救 纪如月骤然跌倒之际,被人一把抓住臂膀,稳稳揽入怀中。 一股淡雅的墨香传入鼻腔,令她心下一惊。 正欲抬眸,耳边传来许方毅清冷的声音:“别动。” 许方毅带着人巧妙侧身,长腿一勾,将身旁一个花盆朝追来的几人踢飞过去。 白梅等人见到许知府,皆是一怔。 “啪”的一声,花盆落地,硬生生打断了几个贼人前冲的脚步。 紧接着,又是一花盆被踢出,直击最前方的黑瘦汉子。 “啊~”男子被砸到胸口,发出一声惨叫。 “黑猴!” 见眼前出现一名男子,几个大汉稍作迟疑,但最终还是冲了上来。 许方毅今日未穿官袍,身上是件素白色长衫,正是冰珍蚕丝所制。 这群贼人并未认出眼前人就是那年轻知府,满心只想抓住纪如月。 只要抓住她,还怕逼不出粮食吗? “给我杀过去,不过是个文弱书生罢了,杀了便是!”领头的大汉一声令下,其余人纷纷行动。 许方毅皱紧眉头,将纪如月推向身后,“找个地方躲起来。” 纪如月被推得一个踉跄,扶着白梅才堪堪稳住,也只得提起裙摆继续往外跑。 “许大人,多谢!”纪如月低声道,心中暗自懊恼,却是不敢停留的,她手无缚鸡之力,在此处只会成为累赘。 她未曾料到许方毅会在此刻出现。 回眸望去,许方毅冷峻的面庞映入眼帘,只见他随手拿起身旁木棍,静立原地。 那几人目标明确,怎容纪如月逃脱? 立马兵分两路,有两人朝纪如月逼近。 许方毅见势不妙,再次飞踢花盆,阻挡住一名靠近纪如月的壮汉。 纪如月趁机躲至一旁,沿着游廊疾奔,“你们别跟着我,快去前院叫人。” “你拦不住我的!”为首的大汉大笑出声,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冲向许方毅。 纪如月只觉自己心猛地一颤... “咔嚓”一声,木棍瞬间断裂,从中被劈成了两段。 区区木棍又怎敌得过大刀? 白梅等人忧虑满溢,却不敢不从。 只得把动静闹得大些,往前院跑去。 如此,也引走了追逐纪如月的两人。 纪如月将自己的身影藏匿进了假山缝隙处,紧紧捂住胸口,努力平复心情。 不行!她不能走,如何都不能走的! 否则这许知府必然不能脱身。 济州城若没了这知府,必定会更乱,纪家也难逃一劫。 着急之下,纪如月只得从自己身上找找可用之物。 奈何她方才正在下棋,身着清闲,无任何可用之物! 一摸袖中,仅有一把书房的钥匙... 纪如月闭了闭眼,迅速思考起来。 眨眼之间,心生一计! 立马从假山处下来,小跑着回去。 许方毅身手尚可,但对手皆是亡命之徒,且手持长刀,让他处境很是艰难。 “住手!” 许方毅瞳孔微缩,“你回来做什么?赶紧走!” 纪如月只深深看了他一眼,举起手中钥匙,“诸位好汉,想必你们也是迫于无奈才闯入纪府。切莫冲动,你求财,我要命。” 为首的大汉哈哈大笑两声,收住手中长刀,不再对准许方毅,而是指向纪如月,“你这小娘皮倒是有些骨气,大爷我只想要粮食,你想买命,就得拿出足够的粮食!” “好,这是我纪家秘仓的钥匙,我保证把粮食都给你。”纪如月几步走近,伸手一拽许方毅,把人拉离了几步。 为首的大汉也不阻止,只朝她伸出手,“秘仓在哪?钥匙拿来!” 纪如月举着钥匙的手没放下,牵着许方毅就往后退去,“好汉莫要再动手,钥匙我给你,秘仓就在知府府衙后方的三进院中。” 她把钥匙往大汉那边一丢,抓起许方毅就跑。 许方毅:“......” 为首的大汉稳稳将钥匙接住,舔了舔唇,“给我追,把那小娘皮给大爷我拿下,我喜欢!哈哈哈哈~” 纪如月眼皮直跳,心中暗骂了一声。 一个拐弯,拉着许方毅就钻回了方才藏身的假山处。 此处很是隐蔽,不过缝隙狭窄,容下两人已是不易。 两人只得紧挨着,纪如月是大气都不敢喘。 “纪...” “嘘~” 一根冰凉纤细的手指覆在了他唇上。 许方毅瞳孔缩了缩... 他其实想说,不必如此,衙役们很快便会来的。 现下虽然人数悬殊,但短时间内他尚能抵挡。 “他娘的,人呢?” 几人随手踹开两道房门,又打翻院中好些物品。 “算了,不找了,去这小娘皮说的秘仓瞧瞧,如果是真的,那我们就发了!” 黑瘦汉子问:“大哥,如果是假的呢?” “怕什么?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如果是假的,我们就再杀回来!” 几人翻找了好一会,实在是找不着人,他们也等不起,只得骂骂咧咧地原路返回。 纪如月两人所站的位置较高,这才让她看清楚,几人是从哪处翻进来的。 待外边恢复寂静。 许方毅动了动身子,冷声道:“出去吧。” 未曾想,又被她拉了回来,“别。” 许方毅垂眸,凝视着被她紧握的手… “他们很可能还会回来查看的。” 果然,片刻后,一个汉子探头窥视,左右张望后才离去。 也在此时,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向这边跑来。 许方毅冷哼一声,一甩手,直接闪身出了假山。 纪如月愣了愣,也跟着出来。 属实是吓坏了,她此时头发散乱,几缕发丝垂着,衣裳也被蹭得乱糟糟的,狼狈极了。 许方毅见她这副模样,看似整个人都在打颤... 终是不忍,伸手过去。 他依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神情冷肃,眉头紧锁,满是不耐! 纪如月却只觉他面冷心热,能这般救人,纵使是因为身份,也属实不易。 她轻柔地覆手其上,低语道:“许大人今日之恩,小女子铭记于心。” 许方毅手上一个用力,稳稳将人扶了下来。 当纪老爷和衙役们赶到时,就凑巧见到了两人亲昵地握着手... 纪老爷心急如焚,那可是知府大人,岂可随意对视?礼不可失,眼不可妄视啊! “月儿~” “小姐。” 许方毅迅速抽回手,轻咳一声,神色肃然地转向衙役们,“有盗贼自假山潜入,现已逃窜,应是往府衙方向而去。留下几人勘查,其他人随本官追!” “是,大人。” 临行前,许方毅轻瞥了她一眼,只见她面色苍白,虚弱地倚在侍女的臂弯中。 “当真是娇娇小姐!” 他低声呢喃,随即转身离去,未再多言。 第34章 下一个目标 陈书瑾将身形藏匿在了不远处的柱子后面,深邃的目光紧锁着许方毅离去的背影,手不自觉地握成拳,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在心底悄然升腾。 他比其余人来得都早些,方才那两人互动都被他看在了眼里,但他不敢贸然行动,更不敢上前质问… 他与纪如月本就貌合神离,那男子还是知府大人,他不能,也不敢! 任谁也想不到,陈书瑾的关注点并未落在府中遭劫之事,而全在男女之事上。 纪老爷焦急地围住女儿打转,上下打量,确信女儿安然无恙后,这才险些没哭喊出声来,“月儿,你没事吧?你吓死爹爹了!” 最自责的就是夕秋,“奴不该离开小姐的,都是奴的错。” 没一会,纪如月也缓过来了,“无碍,府中没事吧?” “自然是无事的,这帮贼人的主要目标应当是你与我,所以门口那不过是虚张声势。不过今日多亏许大人路过,让官兵将贼人驱散了,还...还救了你啊,月儿~” 纪老爷心中的感激,远胜过其余复杂情绪。 “爹爹,许大人怎会来后院的?” 纪老爷摇摇头,“我不知。” 纪如月给歹人的钥匙自然是假的,报的地址也不过拖延时间,是想让许方毅有处可追、有人可捕。 讲述完事情经过,纪老爷便让她第一时间搬了院落。 “月儿,你暂且去你母亲的馨梅阁住下,为父将你这院落布置一番,若他们还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 纪如月心中仍是不安。 眼前局势与前世已截然不同,济州城还需封闭多久尚不可知。今日贼人是悄无声息地摸进后院,那明日呢?后日呢? 纪府目前护院人数尚可,足有近四十人,加上小厮、丫鬟、管事、嬷嬷等,也有百余人。 可真正能用上的武力,也仅有那些护院。 “爹爹,我们尽量住得集中一些,这样护卫也能聚集一处…” 在纪如月的劝说下,父女俩都搬到了最中心的院落,四周一圈由仆人居住,再外围则是护院。 至于陈家人,只留下两名护卫看门,没让他们搬。 若陈家人真能在贼人刀下丧生,纪如月倒是求之不得。 ... 许方毅一路策马,直奔府衙后方。 许是声势浩大,早已引起那伙贼人察觉。 他们寻地未果,气愤地四散逃离开。 结果便是一群官差匆匆赶到,却未能抓到一个贼人。 “大人,我看这几个人眼熟,好像就是抢了胡员外家的那伙。”一名衙役禀报道。 “去看看。” 许方毅勒马转向,往胡府方向而去。 现下城中早已有乱象,纵使他日夜防范,也无济于事。 处处有人被抢,处处有人被杀,日日都有人死。 朝廷的支援又迟迟未到。 再这般下去,他也不知如何应对! 众人抵达胡府,此处大门敞开,四周一片破败。屋内随处可见狼藉,连桌椅都被当柴火烧得所剩无几。 许方毅皱眉步入,阵阵恶臭扑面而来。 越往内,恶臭越浓重。 内院角落处有间厢房,房门虚掩着,恶臭正是从那处传出。 “去看看。” “是,大人。” 去开门的衙役险些没被熏晕过去! “大、大人,全是尸体。” 许方毅面色更难看了,“让人拖去后山处焚烧了。” “是。” 足足十四具尸体,有的早已腐烂不堪,有的刚死去不足一日。 贼人明显已然离去。 许方毅正准备走,听到侧边屋内有些声响。 那房门是被封死的。 “砸开!” 当房门被砸开时,眼前一幕落入众人眼中... 许方毅立刻背过身去。 屋内关着五名年轻女子,脏得看不清容貌,个个赤身裸体,满身伤痕,多处化脓的伤口触目惊心… 许方毅握了握拳,让手下人给几位姑娘一件遮羞衣袍,将人送往回春堂医治。 “哎~” 眼前的景象足以揭示这群贼人的手段狠辣! 许方毅脑海中闪过那张娇媚的脸庞,心中不禁一动。 她那般无用,却敢只身挡在自己面前。 那么柔弱,竟敢独自回来。 若是她落入那群贼人手中… “这伙人下个目标应当就是纪府,纪老爷心怀大义,且为济州城付出良多。吴飞、张策、带两队人随本官前往纪府。” 吴飞和张策对视一眼,虽有疑惑,却立马应声。 当纪如月知晓许方毅来时,立马起身出去。 她想问他,那伙贼人是否抓住了? 若是没抓住...纪家恐会有很大的麻烦! 许方毅依旧是那身素色白衣,气质清贵,冷峻非常。 “许大人。” 纪老爷将人迎进正堂,心中也是焦急不已。 许方毅只点点头,眼神在四下扫过,未见她,也没多提。 “那伙贼人是惯犯,胡府全府被害,仅剩五名女子......” 许方毅没隐瞒什么,这事也无需隐瞒,不过一两日,众人应当都会知晓。现下这情况,他就算有心隐瞒,也是做不到的。 他直言此事,只是希望纪老爷能提前防范。 但他忽视了一点,他是官,纪老爷是民。 平民百姓即使生意做得再红火,那也都是正当生意,和刀口舔血的匪徒对上,哪有不怕的? “许大人,纪某不怕匪徒入室,纪某便是死了也是无妨的。但是...小女方及笄,正是最好的年华,纪某怕护不住她啊…” 纪老爷话语已带上了重重的鼻音,想向眼前的父母官求助,又自知无用。 此刻的济州城动荡不安,许大人自身必定是要事众多。 纪如月疾步赶到,见自己父亲这模样,便知歹人未曾被捕,背脊微微发寒… 她是小跑着过来的,脸颊跑得微微发红,“见过许大人。” 许方毅的目光在她脸上稍作停留,随即皱眉低首,敷衍地应了一声。 纪如月到纪老爷身旁坐下,柔声安抚道:“爹爹,莫怕。” 纪老爷叹了口气,点点头。 纪如月心中已有了决策,想将那法子提前用了。 抬眸看向许方毅,“许大人,济州城内大户所剩无几,亦或者说,安然无恙的只剩我纪家一户。” “嗯。” “贼人既已动手,想必很快便会有第二次,大人可否暂借官兵一用,以作防范?” 许方毅断然回绝:“不可。” 第35章 贼人被捕 纪如月闻言,脸色微变,但并未放弃,继续说道:“我明白大人忧虑,但如今济州城危如累卵,若纪家再遭劫,恐民心大乱。大人身为父母官,岂能坐视不管?” 她说的便是济州城现状,试图打动许方毅。 许方毅沉默片刻,目光深邃,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他深知纪如月言之有理,但官差兵力有限,分散防守只会削弱防御。 然而,对上她期盼的眼神时,他心中泛起莫名的犹豫。 “本官并非坐视不理。”许方毅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只是官兵调度需有策略,不能随意分散。本官已有打算,明日将调一队驻兵增援。” 他看着纪如月,剑眉微蹙,“纪姑娘,你可组织府中家丁,加强府内防卫,本官会尽力确保纪府安全。” 纪如月听后,心中苦笑,该准备的她已全数准备,何须他说... 只是他不借官兵,她怎实施那梦中捉鳖的伎俩? 罢了!只能靠自己。 “多谢大人。”纪如月颔首道谢,眸中难掩失落。 许方毅微微点头,转身离开,“吴飞、张策,你们留下。” 吴飞:??? “大人,不可!” 吴飞和张策是所有衙役里身手最好的,平日跟在许方毅两侧听命,现下这世道,更是寸步不敢离的。 “以大局为重,你们留下协助纪府,有状况立即禀报。”许方毅留下这句话后离去。 吴飞和张策面面相觑,最后也只得听命。 纪如月召集了众人在外院中商议。 “将前段时间准备的铁钉、木刺等物,铺设在假山下,府墙周围也要布满。另外,将火油装入小罐,按此图布置,设下油阵,一旦有歹人触动机关,油罐便会倾倒…” “若人少便绑了,若人多,那便立即点火,一个不留。” “......” 济州城的夜晚,如死般寂静。 纪府众人因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显得格外紧张。 他们心知有人会来,起码白日那群人定会卷土重来,若是坐以待毙,唯有死路一条。 纪老爷尚坐在纪如月书房中,父女俩正商讨着下一步对策。 “爹爹,瑞王的援军预计下月初抵达济州城,这是我之前与他约定的时间,但…女儿不敢保证他是否信我。” “若想搏一搏,我们便在三日后开仓施粥,以瑞王之名。但…若是瑞王援兵晚与朝廷之人到达,一切努力将功亏一篑。若提前太多,亦毫无意义…” 纪如月在纸上勾勒出计划,笔尖在纸上圈出一处又一处。 纪老爷看后一脸困惑。 他不知女儿何时与瑞王建立了联系,更不知她竟做了如此周详的安排。 心中是既担忧又欣慰。 “月儿,爹爹都听你的,你想如何做便如何做。若是不成...爹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设法将你送出去的。” 纪如月将笔放下,抬手揉了揉眉心,“且过完今晚再看吧。” 纪府众人严阵以待。 知府府邸亦是灯火通明。 许方毅是如何都无法心安,直到最后一只飞鸽放出,他站在原地凝视许久… 十封求助信由信鸽送出,却无一回复。 朝廷援军何时抵达,无法预测。 疫病严重,不该如此轻视才是啊! 亥时末。 月色洒下,银辉冷寂。 纪府内已熄了灯,四周静悄悄的。 约两刻钟后,墙外探出两道身影,他们四下张望后打了个手势。 几名贼人是从后巷翻入纪府的,后巷紧邻厨房,翻过两道游廊便是纪如月的院落,只需再从院外的柏树爬到假山处,即可进入纪如月的院中。 但这次他们换了方向,直直朝纪老爷所在院落摸去。 他们也不傻,纪小姐受到如此惊吓,不可能还呆在那院落中之中。 在府中盲目寻找,不如逮另一个大头。 不过这几个贼人的运气也属实好,竟避开了护院布置的铁钉等陷阱,毫发无损。 待几人来到纪老爷原本居住的院落外时,见有四名护院守在院门口,然而夜深人静,他们都已打起了盹。 领头的汉子向同伴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人寻找翻入的路径。 左侧恰好有棵树,高度正好可以翻越,且不会惊动守门之人。 一切都顺利得出奇! 殊不知,他们自认为在暗处,却还有一行人在更幽暗之处静静看着。 “啊~”一声尖锐的惊叫划破夜空。 几名汉子几乎同时落地,脚下等着他们的自然是重重陷阱。 其中一人直接被贯穿了脚背,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其他人也相继受伤,伤势不一。 “有埋伏,撤!” 领头汉子也是个狠角色,徒手把脚底铁钉拔出,立即回头按原路撤退。 其余几人见老大走了,一瘸一拐地立马跟上。 当他们重新翻出院墙时,被纪府众护院团团围住,其中还包括吴飞和张策两名官差。 他们立刻抽出武器,明晃晃的长刀对准众人,“放老子离开,否则今晚必让你们溅血当场。” 护院们也立马抽出武器示警,“把刀放下!” “兄弟们,上。”为首的汉子大喝一声。 剑拔弩张之际,一名护院将火油瓶朝几人泼去。 “啊~什么东西?” “我的眼睛…” “大哥,是火油!” 习护院一动手,后面几名护院也立马动手,纷纷朝几人泼油。 火把熊熊,手拿火把的护院将火把向前一递,威慑道:“再敢动手,我们可就点火了!” “别,别点火,我们降了。” “别动手,我们不过想求点吃食,大可不必如此啊!” “是啊,实在是走投无路,米缸里一颗米都没了...” 众人纷纷哀告,试图寻找转机。 纪老爷闻讯急匆匆赶来,见贼人已被制伏,心中大喜。 “老爷。” “已经抓到了?” “是,老爷,贼人捉到了。” “绑起来!” 护院们一拥而上,将六人捆得严严实实,扔在了正堂院中。 纪如月听说人已经被捉了,也就安生睡下了,“习秋,你去递个话,切莫让官差将人带走,让我爹将人绑在纪府大门处。” “是,小姐。” 第36章 开棚施粥 翌日。 纪府大门前,六名剽悍大汉俯首跪地,面目狰狞,形如恶鬼。 附近百姓不少认得他们,更有甚者曾遭受其劫掠。 “这几人是东山的马匪,因是有事来了济州城,不料疫病爆发,被困于此。” “哎呦~我隔壁门那两口子就是被他们杀的,劫财就算了,还对人家妇人……” 王婆子凑巧路过,本以为有什么热闹可看呢,结果眼睛都瞪大了!朝着领头大汉脸上啐了一口,“打伤陈大夫的就是此人,这不要脸的,前段日子还在陈大夫那求了药的,当真是丧良心的短命鬼!” 领头的汉子名叫李虎,身后几个都是他的党羽,跟着他刀口舔血,无恶不作。 此刻受此羞辱,他将所有的怨恨都记在了纪家头上。 他发誓,只要让他逃出生天,定要带人血洗纪家,一个不留! 许方毅辰时抵达纪府,面色沉冷,扫视门口众人一眼,随即步入府内。 李虎见他,整个人都是一怔! 见其身后跟随着官兵… 这才意识到这是那位年轻的知府。 想起昨日之事,他心中一凛。 若是平时,他定是不怕的,可现下人为刀殂,我为鱼肉... 李虎怕了! 许方毅的意思是,这些人他得带走,而且这么让人跪在纪府外也委实不妥。 这些都是罪大恶极之徒,若是跑了,后果不堪设想。 纪如月并未反对:“许大人,可否三日后您再带走他们?” 许方毅正想拒绝,纪如月桌上拿起一张单据,缓步走向他。 许方毅眼神微眯,看着眼前窈窕身姿,婀娜得出奇,竟有些失神… “许大人,且看。” 许方毅在她手中接过单据,只看了两眼,瞳孔猛地一缩,蹭一下站了起来,“这、这是何意?” 纪如月微微点头,“这些米粮并非我纪家所有,乃是瑞王殿下为晋王殿下筹集的边关军饷。瑞王仁贤,心系边关将士,我纪家仅是受其委托,收购米粮。如今济州城粮荒,我想暂时挪用这五仓粮……” 她用的是挪用二字。 挪用天家之物,乃是忤逆! 许方毅薄唇紧抿,眉头紧蹙,“纪姑娘,若你们纪府信得过本官,这粮,便当是本官借的,济州城事态平息后,本官定当如数归还。” 纪如月只轻笑提醒道:“大人,无论怎样,这些米粮都算得瑞王之物,大人且不可用自己的声誉。” 许方毅一顿。 她的意思是… 想要用他的势,宣瑞王之名? 许方毅在纪如月脸上扫视而过,心中有所狐疑,却又觉得不对。 纪家乃商贾,莫非攀上了瑞王? 若真与瑞王有交,那日她为何会被长乐公主羞辱至此? 许方毅有些犹豫,也觉得愈发看不透眼前女子。 四儒世家只忠于帝王,从不结党营私。 若他此时为瑞王造势,只怕会被有心人误会… 若他不做,济州城怎么办? 纪如月很合时宜地劝慰道:“许大人,不若还是由我纪家施粥吧,大人清贵,沾了此事,恐有不妥。” 纪如月转身抬眸看向天空,轻声感慨道:“现下这济州城啊,可经不起半点风霜了,纪家不过商贾,能为城中百姓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许方毅只觉心猛地一颤。 他不知是为此情此景,还是为景中人... 如此娇弱的女子,竟有此般胸襟,倒是自己狭隘了! “不必。” 许方毅话语一顿,放缓了语气,“此事便由知府衙门来,但需你纪家协助,这五仓粮食既是瑞王殿下的,也无需隐瞒。” 他应了! 纪如月心中松了口气。 一步步皆按自己所思所想进行,让她心情大好。 眉眼间笑意浅浅,让许方毅再次失神… “纪姑娘!”许方毅气恼出声。 纪如月眼中闪过疑惑,不知他为何突然吼自己,情绪怎如此阴晴不定的? 但求人办事,她也不好摆脸色,只得冲他温和一笑,“许大人请讲。” “别对我笑!” 纪如月忙敛了笑意,长长的羽睫颤了颤,有些不知如何回应。 许方毅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便后悔了。 见眼前女子似乎被自己吓到了,心下又有些懊恼! 拂袖起身,“尽快将粮食送往知府衙门,本官会吩咐衙役协助。那几个贼人,本官便让人三日后来逮捕!” 说完便走了。 纪如月心中有些忐忑… 许方毅乃四儒许家的嫡长孙,又是探花郎出身,其之才华可不比任何人差。 莫不是,他看出自己的算计了? 纪如月抿了抿唇,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青竹,安排下去吧。” “是。” 青竹依计行事。 纪老爷早已带人在秘仓等候,米粮都开始装车了,只等纪如月这边一声令下。 许方毅一走,纪如月便觉得有些疲惫,起身回院。 换了身衣衫,重新坐到棋盘前,继续未完的棋局。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就不知这瑞王当不当用,能否按时前来…… 两日后,一石激起千层浪。 济州城知府府衙要施粥了! 衙门门前搭起粥棚,一锅锅米粥冒着热气,四周有两队官差看守,施粥之人,皆出自纪家。 城中百姓匆忙跑出门,不论男女老少,皆疾步前去,唯恐晚一步,粥就没了。 许方毅肃然立于门侧,目光深沉,注视着人群渐聚如织。 纪家来了好几位大管事,各个穿戴齐整,皆已做好周全防护。 “乡亲们,请稍安勿躁,容郑某一言。”郑管事举手示意,语气温和。 “咚——”伴随身旁小厮的一声锣响,四下顿时静默。 郑管事面罩遮面,看不清表情,但大伙都能看见他的眼睛,眼里充满怜恤。 “乡亲们,这粥棚的设立殊为不易,动用的可是皇家的米粮,我家东家和知府大人,那是担着杀头的罪名,为诸位某得的吃食。还请各位莫起纷争,有序领取。 此言一出,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皇家的米粮? 这当真能吃得? 第37章 纪家留不得 “莫怕,莫慌!这批米粮乃瑞王殿下为边疆将士所筹,瑞王向来贤仁。我们东家打算待此次危机过后,亲自去上京负荆请罪,此事定不会牵连到诸位,且放心。” 众人再次被触动。 生死攸关之际,纪家竟能为济州城、为济州城百姓做到如此地步... 如何让人不感动?如何不感激? 郑管事先阐明前因后果,再提出请求:“这批米粮足有五仓之多,皆已进入知府衙门,我们纪家断不敢留下半分。乡亲们莫急,请有序排队领取,人人有份。不过...” “不过,这五仓米粮虽多,却也需精算使用,毕竟天灾无情,人有情!还望乡亲们莫要介意。” 郑管事话落。 立马有人接话,“管事的,你切莫如此说,只要有口饭吃,我们已是心满意足,怎会怪罪施救之道?” “纪家大恩,我等没齿难忘啊!” “是,多谢知府大人大义,多谢纪家老爷仁善。” 话音未落,已有人带头跪下,朝着粥棚,也是许方毅的方向。 “知府大人大义,纪老爷仁善!” “知府大人大义,纪老爷仁善!” “......” 郑管事见自己寥寥几句,眼前场景竟已与少东家所言无二,既无人争抢,也无人喧闹,皆规规矩矩去排队。 其中还有不少人主动出列维持秩序,将得过疫病之人与普通人分开。 一切井然有序地进行。 许方毅心中感慨良多,尤其是听到百姓谈论起纪家种种事迹。 倒真担得起仁善二字! ... 自城内开始施粥,城内的动荡全然消散,只剩偶尔的小事件。 衙门的差役得以休息,不必再日夜奔波。 李虎六人被许方毅关入大牢,只待济州城事态平息,立即定罪! 有他们三日跪门,让所有对纪家心怀不轨之人都打消了念头。 许方毅也终得安眠,睡了疫病起的第一个安稳觉。 纪如月却在掐算着日子。 她不仅得算城中米粮还能支撑多久、疫病控制时间、瑞王援兵到后的策略,还要考虑如何利用已建立的声誉来得偿所愿... 药材最先耗尽,维持许久的回春堂最终是关了门。 无药可用,剩下的病人也只能听天由命。 许方毅将染疫病之人都隔离到了一处。 无可奈何! 紧接着,一仓仓的粮食用尽,即使仍在正常施粥,也撑不了几日了… 绝望再一次席卷上心头。 又或说,席卷了仅剩的希望。 又是十日过去。 槐月已至。 纪如月硬生生从初一等到了初五,仍未见瑞王的援兵到来。 心中那份期盼渐淡。 说不失望是假的。 事到如今,唯有设法自保,其他事,只能从长计议。 只可惜了如此长线的布局,竟功亏一篑了... 纪如月去寻了自家爹爹,尽量放缓语气,说明眼下困境。 “月儿莫怕,爹爹设法送你出城。” 其实纪老爷心中早有所料,也提前做好了准备。 纪如月却是摇摇头,“不必,朝廷援兵不日将会抵达,最多...最多再撑十来日。” 纪老爷整颗心提了起来,“衙门那处的米粮已是告尽,米粥一日稀薄过一日,眼见今日便要断粮,恐会祸端再起啊!” 是极,若济州城再出乱象,纪家必定难逃一劫。 无关乎百姓有多感激纪家,在牵扯到自身生命之时,所有的恩情必然都会成梦幻泡影。 且纪家能拿出五仓米粮,他们必定会有侥幸心理,觉得纪家还有更多。 纪如月叹了口气,凑近纪老爷一些,“爹爹,我们出不得城去的,且此时此刻也容不得我们单独逃脱。” “那可如何是好?” 纪老爷急得起身踱步,却想不出周全的对策。 纪如月轻抿薄唇,最后想了个尚可用的法子,“不如...去许大人府中暂避几日。” 纪老爷一惊! “这如何使得?那可是知府大人。” 纪如月含笑道:“前有药材、后有米粮,许大人这份情注定是欠了我纪家的。此时的济州城内,无处比知府衙门更为妥当,爹爹且去寻寻许大人,你这般做......” 纪如月几乎是逐字逐句地教。 纪老爷立马会意,“好!月儿所言甚是,爹爹立刻便去。” “嗯。” 纪老爷前脚走,纪如月后脚便命人开始收拾东西。要搬就得抓紧,且只能趁今日深夜搬。 纪府存粮充足,若只供纪府之人嚼用,支撑半年都不成问题。 倒不是她狠心不拿出来,度人先度己,眼下济州城人口万余,断是支援不了了。 “青竹,你们去通知各大管事,城内要乱,尽快做好防范。” “是,小姐。” ?? 知府府衙。 许方毅正在处理这手中琐事,听闻纪老爷求见,便让人进来。 纪老爷也不含糊,撩起衣摆,径直跪下:“恳请大人救纪家一次。” 许方毅有些不明所以,“纪家是遇到什么事了?” “是,纪某知晓府衙内的米粮已尽。米粮尽、民生乱,不出两日,纪家必然首当其冲会遭殃。大人,纪家冒着杀头的风险干了借粮一事,全当纪某挟恩以报,求大人救我纪家!” 许方毅沉默片刻,脸色渐渐凝重:“济州城已封,任何人都不可得出城!” 纪老爷眸底闪过了然,果然与女儿所猜无二。 “何故不可?倘若得了大人首肯,开城门放我等离去……” 许方毅挥手制止,语气坚定:“本官尚且无法离城,何况尔等!须知城外聚集着成千上万的灾民,纪家之人若出了城门,还想幸免于难不成?若因放你们出城,导致灾民涌入,济州城又当如何?” 纪老爷面上犯难,“那可如何是好?” 见许方毅黑着脸沉默不语,纪老爷面上哀伤更甚,“哎~我纪常山此生行善无数,竟落得如此地步,连唯一的女儿都护不住......” “罢了,纪某告辞,生既无法逃避,死亦不愿蒙羞,倒不如走得清清白白!” 许方毅见纪老爷眼中毅然决然。 “还求大人一事,待我纪家父女死后…求大人派人拾取一二遗骨,待灾劫过后,送至莲花山,与拙荆…” “纪老爷!” 第38章 连夜搬离 纪老爷抬头看去,许大人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大人若是不便...” 纪老爷又哀戚道:“罢了,罢了!世道如斯,竟无一处容我纪家父女安身,这些骨骸,舍去也罢。” 许方毅咬了咬牙,权衡再三,开口道:“我曾允诺与纪家,定会护你们周全,你们搬到知府府邸来,我让人为你们收拾院落。” 纪老先生佯装惊讶,目光中掠过一丝茫然,随即转为惊喜。 “多谢大人。” 许方毅冷声道:“动作快些,动静小些,今夜子时入府。” “是,是是,大人相护之恩,纪某铭记于心。” 许方毅随意的摆摆手,继续低头处理事务,是半句话也不想多说了。 纪老爷见事成,客气地行礼退下。 出衙门时,眼底都藏着笑意。 ?? 子时。 苍穹幽暗,繁星闪烁,一轮明月斜挂夜空。 远处,但见群山万蘂模糊难辨,唯有夜风掠过,带起树叶沙沙作响。 纪府后门,有马车陆续驶出,一盏茶一辆,皆有最老练的马夫驾车,缓慢行驶,尽量减少声响。 随车去知府府邸的大多数是粮食,还有一车是纪如月的日常用品,本也不想带的,毕竟事出紧急。 可纪老爷坚持,不愿女儿受委屈。 至于府中的贵重物件,皆被藏起,所藏何处唯有纪家父女知晓。 府中珍贵的家居摆件等物,也只能听之任之,若有人闯入,这府邸怕都得毁了去... 纪如月并未带走陈家几人,只喝令他们不得出院门,留下十日口粮,也算仁至义尽。 马车轻晃,忙碌一日,让纪如月略感疲倦。 习秋轻轻抬手为她揉肩。 不一会,她的马车率先抵达。 车帘掀起,她便对上了双疏淡的眼眸。 他静立于府门外,月光淡洒其侧脸,鼻梁更显挺拔,气质也愈发冷峻。 “许大人。” 许方毅轻应了一声。 在其不远处,小厮舟川正立于府门内,规矩的等待为纪如月引路。 纪如月整个人有些软绵绵的,本由丫鬟扶着,可面对许方毅,也只得强打精神行礼问好。 许方毅并未多言,直接放人入府,自己则打算等纪老爷来了再进去。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马车接踵而至,足足二十辆,搬进的物件竟堆满了一个院落之多! 知晓的,是纪家前来寻求庇护。 不知晓的,还以为纪家在搬家。 直至丑时末,许方毅才面色铁青地返回房间。 知府府邸宽敞,纪家上下全搬来也是住得下的。 只是平日里许方毅只用主院,其余院落无人居住,连维护也甚是粗糙。 好在纪府下人个个能干,熬着夜收拾,不出一个时辰,一切已井井有条。 他们还自带行囊,被褥铺盖一样不缺,自己便安排得妥妥当当。 纪如月与纪老爷的院落紧邻主院。 其余下人、护院,按照常例选周边院落住下,将几位主子紧紧围住。 一夜好眠。 纪家下人都被叮嘱过,不可随意出入、露面知府府邸,平日里连动静都不可过大。 对外,无人知晓知府府邸已变了模样。 许方毅坐在餐桌前,看着纪老爷和煦的笑脸,心中总觉得此事有异。 “许大人见谅,纪家所剩粮食皆为度日,绝非藏私,能上交的我们可都交上了,全济州城应当无人可与我纪家比……” 许方毅还未开口,纪老爷便诉起苦来,生生堵住了话题。 许方毅垂眸看了眼自己碗中的精米粥,再看看眼前的几碟爽口小菜,还有蒸饺、肉包…… 他思绪很是复杂! 若换成平日,这些吃食与他而言,都是寻常。 他无甚口腹之欲,对吃食也不讲究。 可…喝了这般长时间的清粥…… 已然是到了极限! 许方毅在纪老爷说完请后,就安静地动起了筷子。 食不言,几人全程无话。 但许方毅的动作却明显很快。 难得他的好家教,纵使他吃得再快,却依旧行为举止,有礼有度,很是好看。 早膳后,许方毅便去了衙门。 果不其然,当百姓知晓以后无粥可施时,瞬间大乱! 先是苦苦哀求,求青天大老爷救命。 无论许方毅如何解释,都无济于事。 有些反应快的,立马动起了歪心思。 短短半日,城内再度发生抢掠。 官兵们再次忙碌起来,整日脚不沾地…… 许方毅心中无奈,也知晓差不多了,力量不可再分散了。 令人意外的是,纪家大门紧闭,竟无人乱闯抢夺。 好似有某种默契般。 首日,无人动纪府。 次日,无人动纪府。 第三日,依旧无人动纪府。 这连纪如月都有些惊讶… 纪老爷心中还是有些欣慰,“月儿,未到绝境时,谁也不想行那禽兽之事。我们纪家的根便在这济州城呐!” 纪如月眼眸垂了垂,若有所思。 “爹爹,这是迟早的事。” 纪老爷的神情又一分分暗淡下去,“爹爹知晓的,哎~” 屋漏偏逢连夜雨。 许方毅病倒了! 舟川半夜敲响了纪老爷的院门求助,只道大人高烧不退,情况危急。 纪老先生连忙吩咐府医前去,结果竟是染上了疫病…… 也算他命大,现在城中也唯独纪家还有药材。 府医连夜将人隔离,熬上汤药喂服。 纪如月心中笼着一丝烦躁,顿觉事事不顺,好似步步棋皆错。 许方毅这位知府大人,犹如镇海之石,他在,才能稳住了大半民心。 若知府长期不出面,局面必定更加动荡不安。 “习秋,你去寻了舟川,让他如实将许大人的病情告知吴捕头与张捕头。”纪如月吩咐道。 吴飞与张策两人她都见过,是可靠的。 官差官差,好歹沾个官字,有些百姓依旧是怕的。 “是,小姐。”习秋应声。 纪如月有些心急,缓步行至许方毅院门外,眸光深深地往里看。 只盼他快些好起来,切莫出事才好! 第39章 醒来只为自救 两日转瞬即逝。 济州城内动荡不安,恶行滋生,连平日里最寻常不过的百姓也纷纷变了模样。 府衙官差最后也是无计可施,只得紧守府衙。 许方毅昏迷了足足两日,他的症状比初期病患要严重许多,纵使府医日夜照顾着,也有些束手无策。 “许大人恐怕难以支撑,这疫病来势汹汹,若今夜依旧高热不退,只怕…” 纪如月紧握着手中的帕子,心中思绪万千。 府医犹豫道:“老爷,若想救知府大人,还有一种方子,只是其中有一味药……” 纪老爷抬头,急切问道:“何种方子?” 府医迟疑片刻,终道:“需用上龙涎香。” 纪老爷面色微变。 纪家确有一份龙涎香,其珍贵程度非同寻常,就连纪老爷自己也不愿轻易动用。 此物乃天家所用,不宜示人,以免招忌。 纪老爷沉默了。 府医说:“此刻唯有赤霆疫药方能救他,若不然…即便知府大人醒来,恐此生会有头风、癔症、癫痫等症状遗留。” 言下之意,人已近乎毁矣。 “这…” 纪老爷面色渐沉。 纪如月轻皱柳眉,柔声道:“父亲,取龙涎香吧。” “月儿。” 纪如月朝他点点头,态度坚决。 很快,纪老爷从知府府邸小角门出去了,打扮得很是低调,身边跟着习护院。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股浓郁的香味伴着药味传进众人鼻腔。 担心这味道传出去,府医已是尽量压制着煎药,但龙涎香的香味霸道,已属不易。 待将药给许方毅服下,众人皆默默等着。 “老爷,高热退了。” “疫病已解。” “不过许大人依旧未醒,此方珍贵,这药却异常难喂...” 直至亥时末,许方毅仍未苏醒。 纵使身处知府府邸,都能清晰听到外边的嘈杂声。 纪家人心忧不已。 纪如月戴上面罩,抬步进了许方毅的院落,“我去看看他。” 纪如月心急如焚,她比任何人都急。 重生一世,她不想绝命于此… 早知会有如今境遇,还不如早早离开的好。 是她贪大了。 舟川见纪如月入院,先是一愣,随即也不知怎想的,立马起身让道,竟把纪如月往房中让。 习秋瞪了他一眼。 觉得这小厮蠢笨,这许大人可刚得过疫病,也不怕过了病气给自家小姐! 舟川的想法却很简单,他觉得自家主子怕是不行了,他跟了主子十几载,最是清楚他的心意。 他曾多次看着纪小姐的身影发呆,定是喜欢她的。 那倒不如死前再见她一见。 几人想法简直南辕北辙。 荒唐得很! 纪如月也不在乎男女之防了,生死之际,也不知他何时死,自己何时死。 “大小姐。”府医见纪如月来了,行了一礼,起身去外间重新端药进来。 “不知知府大人何故,这药实在难喂。” 府医摇头,似在验证自己所说般,小心地开始喂药。 只见药汁从许方毅嘴角溢出,当真是喂多少,吐多少… 纪如月再次蹙眉,几步上前,“给我。” 府医一惊,“大小姐,万万使不得。” “无碍。” 纪如月接过药碗,“习秋,将他提起来些。” 习秋立马会意,纪如月说提,她还当真是用提的。看得府医和舟川皆瞠目结舌。 “白梅,来端着药碗。” “是。” 纪如月犹豫了一下,伸手捏住他的双颊,将他下巴顺带着抬高,无半分怜惜之意,眸底甚至有些懊恼,打起一勺汤药,硬生生往他嘴里塞去。 由于她塞得有些深,勺尖正好抵住了喉咙,药便这般尽数灌入。 仅三勺,许方毅面红如血,几乎窒息。 可他的整个身子被几人挡住,府医和舟川无法看见。 纪如月又喂了两勺,见有些不对,正打算松手看看情况,就对上了许方舟睁开的眼眸。 纪如月:“......” 纪如月眼眸闪了闪,忙把勺子放回碗里,捏他脸颊的手却是未松。 习秋也依旧将他提着。 若问许方毅,他是怎醒的? 是憋醒的… 他再不醒,估计得命丧当场了! 原本深陷昏迷难以苏醒,却莫名变成了生死一线。 他这是发乎本能地醒来自救。 并非这破汤药有神效!! “纪如月!” 许方毅大病一场,本就虚弱,此时身子又被人禁锢着,脸还被人掐着,连开口的呵斥都有些语不成调。 许方毅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 想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纪如月猛地松开手,“许大人,你醒了?” 朝习秋使了个眼色,习秋也立即把人松开,“得亏是我们小姐啊,府医这般医治都不行,我们小姐几口药喂下去,许大人便醒了。都说我们小姐乃福泽深厚之人,果真如此。” “莫要胡言。” “是。” 习秋无辜的眨眨眼,退到纪如月身后乖巧站好。 许方毅气的整个身子都有些发颤,此刻他恨自己不是地痞流氓,不至于连骂人的话都难以启齿,“本官醒了,你们出去!” “是,许大人好生歇着。” 吩咐府医好生照看着。 自己是走得干干脆脆。 舟川激动得双眼通红,不需要许方毅多问,他便迫不及待地跪在床边,如竹筒倒豆般叙述起这三日之事。 “公子,您此番能安然无恙,当真是多亏了纪家!” 府医仔细替许方毅诊了脉,这才如释重负,低声道:“知府大人的身体已无大碍,只需好生修养几日。” 许方毅缓缓嗯了声。 府医仍是对药材心痛,抬手轻抚了下药碗,将药端起,“药尚温,大人喝了吧。” 许方毅才醒,有许多问题想问,摆摆手,“先拿下去吧。” 府医的手微微一滞,语气中带着惋惜,“大人,这药极为珍贵,已浪费不少,还请…” 舟川立马接话道:“公子,此药中有龙涎香,得来不易,煎煮更是不易,您...还是喝了吧。” 听到龙涎香,许方毅神情一怔,没再多问,只皱眉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府医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与舟川交代了几句,退了出去。 第40章 驻军口粮 次日一早。 许方毅已端坐正堂,面色冷峻,正与纪老爷对峙着。 他已悉知近日的动荡,也有种自己府邸已成纪府的怪异感。 “咳咳咳。” 许方毅大病初愈,此次更是险些丧命疫病,理应静养,可眼下济州城已乱,他是半刻也耽误不起。 “许大人,你可还好?” 这是纪老爷第三次询问。 而许方毅仅以一声“嗯”作答。 室内再度陷入寂静,直到纪如月到来。 纪如月今日穿了一袭蜜合色的缎地绣花百蝶裙,外披冰珍蚕丝纱衣,映衬得肤色如雪,更显灵动。 “许大人,你可还好?” 许方毅:“......” “本官无恙。” “那就好。” 纪如月在纪老爷下首坐下,抬眸看向他,眼神上下扫了扫,确定他无事了,这才低垂了眼帘。 许方毅的手紧了紧,想起昨日自己在惊恐中苏醒...此时双颊都还微微有些痛感。 可想而知,她当时是使得多大力道,不知晓的还以为她在谋命!! “朝廷援军未至,济州城已乱,本官需外出巡查,你们在府中稍安勿躁。” “是,都听大人的。大人已醒,我们显然是安危不惧。”纪如月轻声应着。 许方毅一噎... 见她难得如此乖巧,却没按半点好心! “嗯。” 几人默默吃完早膳,许方毅被舟川伺候着好好梳洗了一番,半日不得闲,直径出了门。 知府大人消失了四日,城中早已有人猜测,他定是逃了! 可此时许方毅身骑白驹,身着官袍,率领官兵向城门行进,瞬间引起轰动。 “知府大人,救命啊!” “大人,我母亲已饿死家中,当真是无一口吃食了,救救我...” “青天大老爷,救命啊!!” 一阵阵呼救和哭声不绝于耳。 许方毅面色更加凝重。 前头官差开道:“让一让,让一让,朝廷救援不日便到,且让一让。” 许方毅也是无法,此刻需要给城中百姓一丝希望。 也是给他自己希望。 守城驻军首领方昊,见知府大人终于出现了,松了口气,“许大人。” 许方毅轻声与他说明自身情况,这才随他上了城门。 望着眼前的满目疮痍,灾民们求生无门,他心中五味杂陈。 “方大人,这援军,何时会到?”方昊问。 许方毅整个身子僵了僵,“不日便到。” “驻军已断粮一日…” 方昊也耻于开口,可属实无奈。 驻军艰辛,若连口米汤都喝不上,如何都支撑不了的。 许方毅心中一痛,点了点头,“一会我让人送来,辛苦方小将军守城。” “不敢当。” 许方毅又转身去城中各处巡视了一番,有百姓问,皆只能说援军即刻便到,大家再坚持坚持。 无药无粮,让人如何坚持? 城中情况已发展到易子而食的地步了…… 许方毅整颗心揪着难受,本就大病初愈,脸色便越发白了。 回府后,他立刻派人请纪老爷前来。 他要借粮! 纪如月已算准他的行径,所以纪老爷并不意外。 “大人的意思是,借粮以供驻军?” 许方毅轻嗯了一声。 “好,我纪府上下愿省下口粮,以助驻军。” 此言一出,许方毅眼眶都有些发红,“多谢。” 可惜纪如月只算准了他要借粮,却未料到他会如此急切地运送。 马车虽然隐蔽,可有如此多官兵护着,且是往城门驻军那去的。 搬运时也入了好些人的眼。 当晚,知府府衙便被人围了。 外边足足有两百余人,各个手持武器,誓要逼着官府交出粮食。 府衙内官差皆动。 纪家人也有些慌神… 纪如月心中暗骂一声,无奈起身。 白梅担忧开口:“小姐,这下可如何是好?眼下两百余人,倒是不难处理,若越聚越多呢?” 习秋也小声嘀咕,“当真还不如留在纪府呢,纪府反而安全些。” “习秋,去召集护院,出去保护许大人。” 习秋抿抿唇,有些不愿,却还是应了,“是,奴立刻去。” “青竹,命人装两车米粮,送出去。” “是,小姐。” ... 当纪家人从知府府邸出来时,外边有一瞬的噤声。 紧接着便是阵阵议论声响起。 仿佛众人都看清了眼前局势。 原来,纪家投靠了知府,怪不得...怪不得... “我们念纪家恩情,从未想过上门求粮,却不料纪家防我们如斯。” 立马有不安好心的开始煽风点火,预将人心中那唯一的一点善意掩盖。 纪老爷气的身子都有些颤。 许方毅也只静静站在那,人人指责。 纪如月轻叹了口气,上前几步,到他身边站定。 明明是如此娇弱的娇小姐,开口却是掷地有声,“敢问诸位一句,我纪家可是欠了你们什么?” 她语气并不算温和,甚至有些锋利。 “自疫病突发,我纪家无私捐赠所有药物,只想为济州城求得一线生机,你们可得过药?” “再之,我纪家担着砍头的风险,动用天家之物,不过是念着瑞王贤仁,你们可得过米粮?” “若论此番疫病,我纪家无愧任何人,说一句竭尽全力也不为过,何须承受尔等这般羞辱?” 纪如月又侧眸看向许方毅,“许大人染疫重病,足足昏迷三日未醒,侥幸脱险后,首忧民生,不顾自身安危维护济州城,可得了你们一声好?” “纪家本无意触动天家粮米,是许大人以他项上乌纱担保,只愿与诸位共克时艰,他何错之有?” 许方毅略显失神,侧眸回望她,女子的侧颜令他怔然… 纪如月轻笑出声,“你们是人,城外的百姓不是人吗?许大人身为父母官,心系苍生,面对城外的白骨累累,你当他不心痛吗?然而天灾无情,他又能如何?唯有竭尽全力得护着你们!” “你们明知驻军的重要性!我纪家与所有官差省下一口粮供他们,此举何错?需要你们连夜逼迫上门!” 好些人被说得面上浮上羞愧之色。 “但你纪家为何会在此处?莫不是知府老爷想带着你们一起逃走,弃我们与不顾!”人群中探出个精瘦的男子,扯着嗓门问道,问完还朝四周说闲话。 第41章 中计 纪老爷见女儿气得小脸通红,不禁轻叹,向众人道:“诸位,小女年幼,言语直率,望海涵。” “但是你!”纪老爷一指挑事之人,语气转冷,“怎可说出如此似是而非之言?” 纪老爷冷哼一声,挥袖走到最前方,“你们可知城外灾民的数量几何?这城门一旦开了,你以为还能容你们在此肆意喧闹?” 众人顿时哑然。 谁人都清楚,灾民若入得城内,恐怕局面将更难以控制… “所以我纪家如何逃?” 被指责者愤怒反驳,“你们官商勾结!莫要如此多借口,将粮食交出来,否则这日子谁也别过了。” 众衙役与护院纷纷紧握手中兵刃。 纪老先生气得双手颤抖,“好好好,我纪家行事端正,世代行善,却被你诋毁至此。你不过是想强抢罢了,何须多言?” “知府大人乃我济州城青天,我纪家救他便是在救这济州城……” 纪老爷话未说完,人群已被几人煽动叫嚣起来。 步步紧逼! “乡亲们,你们都听到了吧?他们纪家明明有药,却不拿出来,官爷的命就是比我们金贵啊!大家说他们是不是官商勾结?” “是!是!将药交出来!” “反正无药无粮也是死,不如跟他们拼了,为家中老弱妇孺争口吃食,争条活路。” “对!争条活路。” “我们人数足足比他们多了一倍有余,跟他们拼了!” “拼了!拼了!” 领头的几个人带动了情绪,其余人面色也全都变了,从羞愧到犹豫,又到愤怒... 许方毅上前一步,把纪如月巧妙地挡在了身后,轻声道:“你回府去,将府门关上。” 纪如月嘴唇微颤。 不仅她没想到,连许方毅也从未预想过,这刀剑却是要对准自己管辖的百姓... 纪如月柳眉紧蹙,目光锐利地捕捉到人群中一名黑衣男子,他悄声与人耳语,似起哄人群的领头。 “夕秋,去将那个人拿下。” 习秋朝着她的视线望去,点点头,身形极快,朝着黑衣男子飞扑过去,路过张策时,顺手在他手上夺过刀:“张捕头,借刀一用。” 张策一愣,心中有些发怵... 自己这刀竟叫个小丫鬟夺了?? 双方冲突一触即发,就在这缝隙之间,只见一抹紫衣身影形如鬼魅,一下就窜进人群,寒光闪过,黑衣男子已被夕秋提在手中。 明晃晃的长刀架在他脖子上,“走。” 黑衣男子嘴上的笑都还来不及褪去,就感觉到脖子上一疼,似有血珠滴落,吓得立马抬起了手,“别,别杀我。” 脚步不可控地跟着夕秋走出人群。 叫嚣起哄的几人明显全慌了,张了张嘴,不敢再出声。 纪如月可不信,抓个男子便可平息事端。 她只是秉着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将这男子抓来,看看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可令纪如月没想到的是,男子明明被抓时还惊恐万分,只走了那么几步,竟头一歪,死了! 夕秋也是一愣,“我、我没杀他。” 将人提起来一看,竟是咬毒自尽了!!! 纪如月面色凝重,“许大人,其中恐是有诈,不可轻举妄动。” 许方毅也看到了,心沉了沉,“嗯,本官看到了。” 黑衣男子是背对着百姓的,百姓们只以为夕秋将人杀了,领头的几个人瞬间怒火中烧,将手中不明物体燃烧,烟雾直冲天际。 “你们竟如此不讲道理!我们跟你们拼了!” 话落,几人率先提起武器就往知府府衙这边冲,似被黑衣男子之死刺激到了,一副不顾生死模样。 身后百姓见状,犹豫片刻,也冲了上去。 “回府去。”许方毅伸手扣上纪如月的手腕,强行将她推进门内,几个不会武的丫鬟婆子也自觉跟了进去,她们留在外面只会成为累赘。 纪如月又猜错了。 一桩桩、一件件,她竟全猜错了! 只觉自己无能至极,如此情势,竟还心存幻想… “小姐。”白梅见小姐不对,连忙上前扶住她。 只一门之隔,厮杀声已响起。 衙役们手中有佩刀,又有纪家诸多护院,区区两百余人,许方毅不会败。 不需多久,守城驻军便会知晓此处动乱,亦会分兵赶来。 但今晚过后,许方毅这位知府…恐怕完了… 纪如月无奈地走向内院,忽然停下脚步! “不对。” “白梅,快开门!” 若真想拿下知府府衙,不会只来两百余人。 他们将动静闹得这般大… “恐怕就是借机调动驻军,有人想破城门!” 纪如月和许方毅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果不其然,在府门从新打开时,纪如月见到了匆匆带兵赶来的驻军首领,方昊。 与此同时,济州城的城门…破了! 城门处火光冲天,杀声四起,那动静,整个济州城内的人,都知道了。 “别打了!我们中计了!”许方毅大吼一声。 那几个领头挑事之人,也不等别人动手,皆是头一歪,纷纷倒下,嘴角流出漆黑的血迹。 又服毒了! 那些跟着叫嚣的百姓都傻眼了... 此时此刻,若再看不出自己是被利用的,那便是傻子了。 “啊~~~”一声惊叫,有人率先丢下武器,双手护头,仓皇逃窜,一副被吓坏的模样。 有一便有二。 “别追了!整顿队伍,随我前往城门处抵御灾民。” 许方毅回头深深地看了纪如月一眼,提着长刀,翻身跃马,“方小将军,走。” 纪如月眸底席卷着无奈。 完了! 济州城要完了。 “习秋,命众护院将所有火油拿来,加强防备。” “是。” 纪老爷步伐匆忙,几近踉跄,好不容易在慌乱的人群中找到女儿,“月儿,回纪府。” “嗯。” 纪家假山底下还有间密室,只是空间不大,仅能藏匿几人。 她想护住纪家上下,可...此时处境,已是无法。 青竹迅速备好马车,纪老爷搀扶纪如月上车,身后是紧张的纪府众人。 纪老爷犹豫再三,最终没上车去,“快些送小姐回去。” 第42章 济州城破 “爹爹?”纪如月不解。 “老爷!” 身后众奴仆脸上带着绝望,却纷纷跪了下去,“老爷,您走吧,我们无事的。” 纪老爷却摇摇头,“我与你们一同收住知府府衙,许大人已去城门,此处便只有我们能护得住了,若连知府府衙都没了,济州城便真没了…” “老爷,我们留下守着,定不让恶人踏入府邸,您快走吧。” 此时还能跟在身边的,皆是纪府的世代家奴,个个忠心不二。 他们怎能不知晓老爷的意图? 老爷这是…不想舍弃他们啊! 可他们命如草芥,如何受得起? “老爷,您快走吧,奴求您了。”青大管家深深下拜,心中满是苦涩。 纪老爷的性子,他人或许不知,可他们这些自小伺候的奴仆又怎会不知? 他乃真善之人。 幸得祖上世代福荫,留他守护纪商偌大家业,他本就不是争强好胜之人,平日里胆量也是不大的。 此时竟敢为了他们区区奴仆留下… 他们万死都当不得啊! 纪老爷眼泛红光,嘴唇微动,回首望向女儿,“还不快走?” “爹爹!” 纪老爷毫不犹豫,摘下腰间玉佩,往纪如月手中塞去,“月儿,定要活下去,纪家与纪商就交给你了。” 纪老爷又看向车上唯一的老奴胡嬷嬷,“胡灵,替我和夫人护好小姐,万事以小姐为先,否则唯你是问。” “老爷…”胡嬷嬷早已泣不成声。 他又厉声催促驾车的青竹,“还不赶紧走,要来不及了。” 青竹咬紧嘴唇,控制住直打转的眼泪,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父亲,“是。” 马鞭挥出,马车疾驰而去。 “爹爹,为什么?” “爹爹!” 纪如月从车门到车窗,探出头去。 她不明白,为什么爹爹不一起走,他们明明都可以走的... “小姐。” 白梅和夕秋一左一右紧紧抱住了自家小姐,生怕她做什么冲动之事。 胡嬷嬷拿帕子擦干脸上泪痕,“小姐,老爷走不得的。只要你安然无恙,老爷才会没事。” 青竹动作迅速,马车很快停在纪府后门。 白梅忙下车开门,几人半拖半抱着纪如月。 胡嬷嬷在前头引路,直向纪家一处不起眼的庭院行去。 习秋顺手拿起扫帚,那庭院偏僻,途经泥路。 几人在前边走,习秋便在后边将脚印处理了。 此处假山很似寻常,却内有乾坤。 纪如月将玉佩嵌入空槽,假山缓缓挪动,露出可供人进出的缝隙。 五人入内,假山再次合上。 白梅点亮灯火。 这处仅有一间房的大小,此时堆满了纪家财物,金银财帛随处可见,吃食却是不多。 夕秋道:“小姐,趁眼下还算安全,奴出去取些水与储粮。” 纪如月闭眼点头,尚未从绝望中回过神… 城门处。 济州城的雄壮大门在夜色中颤抖,一道炽热的火光瞬间划破天际,犹如地狱的怒焰,直冲云霄,将原本静谧的夜晚撕裂得支离破碎。 城门的木料在烈火中扭曲变形,焦黑的碎片如雨般纷飞,厮杀声如潮水般涌起,一波又一波,刺耳而惨烈,那是武器交鸣的激昂,是血肉碰撞的沉闷。弥漫在济州城的每一个角落,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让人心惊胆战。 “咚咚咚~” 城门上的战鼓响起。 城内的居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战鼓声惊醒,恐惧与惊慌在他们之中蔓延。 火光照亮了半边天,映照出一张张惊恐的脸庞,人们在混乱中四散奔逃,哭喊声、求救声交织成一片混乱。 街道上,石板被踩得砰砰作响,奔跑的脚步声如同战鼓的节奏,与那无尽的厮杀声遥相呼应。 这一刻,济州城仅剩的宁静被彻底打破,比战争更狰狞的面貌在此刻显露无遗。 这座千年古城,此刻却成为了生死搏杀的战场,每一寸土地都开始浸染鲜血,每一片夜空都回荡着悲鸣。 整个济州城,仿佛被抛入了无边的黑暗深渊,只有那熊熊燃烧的火焰,象征着不屈的抵抗和无尽的绝望。 城外的灾民涌入,比寻常的敌军还要恶,见人就杀,见房就入,见物就抢,若无米粮,那便食人羊! 许方毅的白色长衫已被鲜血浸染,如同一朵朵绽开的红莲,映照在他坚毅的面庞上。 方昊带领着所剩无几的驻军,他们的身影显得疲惫却决绝,紧紧包围在他身旁,犹如一道铁壁铜墙护着他。 身后,十余名官差面色凝重,眼神中透露出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回知府衙门,此处再守无益。” 他的命令也是无奈的抉择。 “是。”回应的是整齐划一的低沉应答,那些士兵们,虽身负重伤,但眼中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他们开始有秩序地后撤,背影在火光的余晖中拉出一道道长长的影子,仿佛在诉说着他们的悲壮。 三百余人的队伍,面对近两万的灾民,能撑这般久,还得亏了许多灾民不想与他们厮杀,只想进城求生。 知府府邸前,习护院为首站着,左手提着火油,右手紧握火棍,双目炯炯有神,身边是其余的护院和小厮们,一个个神情凛然,目露肃杀。 “你们胆敢上前,我便泼油点火,此处乃知府府衙,你们不过求生......” 青管家护在纪老爷身前,还是一次次出言劝阻,不忍就此厮杀。 灾民望见人群,揣测他们是知府的亲卫,内心不禁生出畏惧。他们在原地犹豫片刻,自觉无力抗衡,遂改了个方向,走了。 一波接一波的灾民涌来,直至许方毅率队返回。 许方毅未曾料到,纪家竟敢如此… 心中感激。 “许大人。”见许方毅安然无恙,且身旁有守城驻兵随行,纪老爷顿时宽慰不少。 许方毅目光环视四周,未寻见纪如月,只道她尚在府内,于是吩咐道:“先进去。” 方昊看了好几眼习护院手中小罐。 “禀将军,此乃火油。” “原来如此。” 一队驻军接替了纪府护院,守在了知府府邸门外。 众人皆知,此时的灾民刚进城,目标自然不是此处。 若再过几日... 第43章 原来如此 纪如月静静地坐了许久,心中的不安也逐渐消散。 夕秋忙碌地跑了两趟,取来好些必需品,还抱了几床被褥,将屋内唯一的软榻铺好,供纪如月休息。 “小姐,我已经联系上了白松,府里一旦出现变故,他便会寻个地方藏起来。”夕秋禀报道。 “嗯。” 习秋犹豫了一下,补充道:“不过...白松说陈家人很是古怪,得知我们纪府人已搬走,独留下他们在此,竟半分都不慌张。” 纪如月闻言,微合的眼眸缓缓睁开,眸底闪过一丝疑惑:“哦?” 习秋心思一动,主动开口道:“现下城中如此混乱,想必陈家人也是没睡的,不若奴再去探探?” 纪如月权衡片刻,同意了,“去吧,小心些,切莫叫人发现了。” “是。”习秋领命离去。 纪如月深知,只要在此处静待几日,便会有援军到来,她必定能平安无事。 至于纪老爷那处,只要城内未乱到必须袭击知府府衙那一步,亦是无恙。 所有的顾虑一一梳理清楚后,纪如月的神情放松下来,不久便沉沉地睡去。 胡嬷嬷怜爱地为她掖了掖被角,与白梅交换了一个眼神,悄悄退到一旁休息。 青竹则坐着守夜。 这间屋内有几处隐秘的洞口,巧妙地隐匿在几处。为主的观察眼,便藏在一棵柏树的树洞之中。 从内往外看,能将外界的一切尽收眼底,然而从外却无法发现任何端倪。 设计得极为精巧。 习秋的速度很快,几个闪身穿过游廊,翻身上了慕兰院堂屋屋顶。 四处寂静,唯有屋内有人轻声交谈着... “是,小生都听先生的。” “你只需按吩咐行事,主子定会保你陈家无恙,这纪府全族都会死在疫病灾城之中,唯有你这乘龙快婿......” 屋内人声音很低沉,是名男子。 习秋静静贴在瓦片上听着,眼眸微眯,透出寒光。 陈书瑾:“先生,那纪家偌大的府邸,灾民当真不会闯入吗?” “哼~我已命人在门上贴了特殊红纸为暗号,只要你们不撕了去,灾民自会绕开此处。” “是是。” 两人后续聊得习秋没听懂!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月色朦胧中,一道身影从堂屋缓步而出,黑衣黑袍,如同夜色的幽灵,诡异非常。 习秋在暗处微微蹙眉,心中犹豫,但瞬即决定跟上。 她并未返回禀报,而是想先将此人拿下。 想看看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想要纪家灭门,何等歹毒的心思? 尤其是那个陈书瑾,竟敢与破城门的反贼勾结! 气得她牙关紧咬,打算在解决此事后,将这穷书生除去,以免留下后患,害了小姐。 男子转过一个青砖墙角,习秋悄无声息地落下脚步,准备拿人。 然而,就在她即将出手的刹那,四五个同样身着黑衣的人影突然出现在视线中。 习秋连忙止住脚步,闪身一躲,将身体融入夜色阴影中。 男子似有察觉,警觉地回头一瞥,只见身后庭院静如死水,唯有微风摇动枝叶,发出沙沙声响。 “走。”男子低沉的命令在空气中回荡,他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如同狩猎的狼,警惕而狠辣。 习秋不自觉的喉咙动了动。 此人,不简单! 习秋回密室时,已是三更天。 假山开合发出轻微声响,吵得纪如月皱了皱眉。 胡嬷嬷朝习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习秋立马放轻了脚步。 几人对视一眼,未曾多言。 习秋心中有事,定是睡不着的,便和青竹换了位置,静静守起夜来。 纪如月睡得也不安稳,虽是槐月的天气,山石屋内却是有些湿潮难受的。 寅时的曙光初破天际,她便醒来了。 “小姐,喝点水润润喉,小心些,水有些凉。”胡嬷嬷轻声细语地端来一碗水。 纪如月微微点头,接过水碗,小口抿着,凉意顺着喉咙滑下,清醒了她的思绪。 习秋早已等不及,一听见动静,便飞快地到纪如月身旁蹲下,眼睛紧紧盯着她。 “你说吧。”纪如月放下水碗。 习秋的面上愤然,一字一顿地说道:“小姐,这次城破,并非仅仅是灾民的暴动,而是有人暗中操纵,借灾民之手,蓄意为之。陈书瑾,他与人勾结......” 习秋将自己听到、见到之事讲得明明白白,一字不落。 纪如月是越听脸色越沉! “原来如此。” 纪如月起身更衣,心中被困的重重疑惑终是解开了。 “习秋,他们可有说主子是何人?” “奴不知,未曾听到。” 纪如月微勾嘴角。 此人...应当是长乐公主,慕容静。 原来如此啊! 习秋见小姐也不答她,一脸茫然,“小姐,需要奴去将陈书瑾捉来吗?此人断不可留。” “不必。”纪如月拒绝了。 纪如月打开一个箱子,里边藏着好些砚台与纸笔,皆是极其奢贵的。 随意取出一份,抬笔急书。 “习秋,你将这封信交由知府大人,务必要他亲收。” “他若看完信后问你,你便说,让他信我。” 纪如月想了想,补充道:“回来时,将纪家大门口的红纸撕去。” 胡嬷嬷急了,“小姐,不可啊,既有此事,起码这甚红纸能保纪家无忧,能护得您安危啊!” 纪如月轻笑出声,“我等在此处,何惧?” 似想起什么,又慎重地吩咐道:“你将我爹爹带回来,不论用什么法子。” “是。” 习秋应声而去。 纪如月已将近来种种都想明白了。 原来...抢绣球并非偶然! 她那股子骄横玩闹的性子,全是装的。 安昭女帝,果然不凡。 她竟前世今生都未看明白,一直以为是陈书瑾将纪家乖乖奉上,原是纪家入了人家的局! 此时此刻,纪如月连陈书瑾是不是那穷书生都有些生疑。 这其中唯一的意外,应当便是这次疫病,与这间密室了。 纪如月重新靠回软榻上,心中凛然,自己的一举一动竟全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此番计败,心服口服! 但,为时未晚,尚可补救。 慕容静敢借灾民之手破了济州城,那接下来...应是顺手灭纪家,之后再现身施救,赢得全局。 她竟拿济州城为媒、疫病为鞘,灾民为棋。 好狠毒的心肠! 第44章 纪府破了 习秋出现时,纪老爷正坐在许方毅与方小将军下首。 突然的动静,让方小将军立刻警惕,瞬间从腰间拔出闪着寒光的佩刀。 “将军莫慌,此乃纪家家奴,叨扰了将军...”纪老爷连忙起身,一边示意,一边躬身解释。 习秋并未靠近,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她双手捧着一封书信,恭敬地递给许方毅,“知府大人,小姐吩咐,此信务必要亲手交予大人。” 许方毅眉头微蹙,接过信封,手指轻轻捻动,他瞥了习秋一眼,然后迅速地拆信。 信函上的字迹虽然寥寥,却字字千钧: ‘天家之争,有人借势。 须立即动员济州城百姓,共出城郭,以迎瑞王之援军。’ 许方毅本就心思过人,岂有不解之理? 但...这天家之争所指何事? 谁又在借灾民以谋势? 答案仿佛在眼前一闪而过,他想起了不久前尚在济州城中长乐公主。 许方毅此刻身心皆陷困境,稍有不慎便可覆舟。 若想为济州城觅得一丝可能,他唯有选择信她的,但这般等同投入瑞王羽翼之下。 这一步棋如履薄冰。 目前眼前局势未明,各方势力交错,人心难测,每一步都是变数。 他深知,自己的选择不仅关乎自身,更是牵动着整个许家的命运。 许氏世代清誉,家业繁荣,不能因他一人的决策而毁于一旦! 许方毅微微垂眸,深吸一口气,“你家小姐可还有其余话?” “小姐说你要信她。” 许方毅的手一顿... “方小将军,让将士们唤百姓集合,出门迎援军。” “啊?”方昊险些没反应过来。 何来的援军?都过去如此之久了,城门都破了,若有援军,早当来了才是! “快些。” 见其神色认真,方昊才犹豫着起身。 纪家众人自然是无不从,许知府要做什么,他们便尽心去做。 当众人散去,习秋朝纪老爷眨了眨眼。 “夕秋,你小姐她...” 纪老爷话音未落,习秋迅疾地出手,一个精准的手刀切在纪老爷的后颈,纪老爷瞬间失去知觉,习秋毫不迟疑地扛起他,疾步向外奔去。 “对不起了,老爷。” 在府邸的回廊转角,习秋与青管家打了个照面。 青管家面色微惊,但见是习秋,紧张稍缓。 “青叔,小姐让奴将老爷带走,这边便交给您了。小姐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你们务必跟紧知府大人,切记!切记啊!”习秋脚步未停,语速飞快。 青管家嘴巴半张,一时未能回过神来。 待他明白过来,习秋已不见踪影。 不过见是习秋将老爷带走的,心中也松了口气。 又听说小姐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心中更是大定。 便立刻按照小姐的吩咐行动。 务必紧随知府大人!! 两个时辰后,许方毅带着一众人出城。 跟着出城的仅有两千余人,皆是济州城内的原住民。 各个面带苦色,伤心悲痛。他们能跟着出来,都是抱着逃跑的心思。 至于知府大人说的援兵,他们是半分都不想信的。 若当真有朝廷援兵,何至于城没了,家也没了。 他们这是疫城,早便被朝廷放弃了! ... 知府一走,城内灾民与歹人便越发肆意起来。 除了门口张贴着特殊红纸的人家,其余家家户户无一幸免。 “大哥,这有大户!” 一行人从纪府门前路过,见到如此大户,竟大门紧闭,完好无损。 领头大汉左右望了望,“走,把门砸开。” 纪家,终是被人闯了。 纪家院内空无一人,但纪家院落大,一大批人涌入,定是要好好翻找一番。 “大哥,这府邸当真舒服,要不...咱们搬过来住吧?” 领头大汉无所谓的笑开,“这府中人应当早跑了,搬过来也好,你们尽心搜搜,可还有吃食。” “是。” 陈书瑾一家本聚在一起闲话。 突然,院门在一阵狂暴的踹击下轰然倒塌。 “呀!”陈书彤惊叫出声。 当她眼神落到门口那名浑身泥土,狼狈不堪的男子身子时,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男子愣了一下,随即豪爽大笑,“大哥,此处有人,定然也有吃食!” 他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如同召唤,引得一众面目狰狞的歹人蜂拥而至。 慕兰院瞬间被恐慌笼罩,陈家众人瑟缩一团。 唯有陈书瑾,眉头紧锁,面色沉静如水,不慌不忙地上前质问:“你们是什么人?纪府不得擅入,你们不知道吗?” “啪!”领头大汉一巴掌把陈书瑾扇开,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他的笑容扭曲而邪恶,一步步逼近陈书彤。 “啊~你走开,别靠近我…”陈书彤的声音颤抖,恐惧在她眼中弥漫。 “妈的,疫病如此久,这小娘们还细皮嫩肉的。”伸手就将陈书彤扯了过来。 李氏吓得惊叫出声,预想去夺人。 领头大汉大手一挥,将李氏往身后几人推去,“这半老徐娘尚有几分姿色,赏你们了。” “啊~~”李氏吓得尖叫出声,紧紧捂住自己的衣衫,“瑾儿,瑾儿,你快与他们说啊,定是搞错了。” 可惜陈书瑾被领头的大汉打了一巴掌,头撞到墙柱,竟晕过去了。 陈书元与陈书明还不等上前,立马被其余人五花大绑了丢在一边。 “撕啦~” 陈书彤的衣衫被领头大汉撕开。 此人竟连换个地方都懒得换,直接在堂屋内便解起了裤腰带。 “啊!不要碰我!” “啪~” 陈书彤挣扎,脸上瞬间落下两巴掌,将她打得头晕眼花,痛得失了声。 李氏也好不到哪去,凭她如何抵抗,几个汉子却跟猫逗老鼠似的,你扯一下,我捏一把,硬是将人身上的衣衫一件件撕烂了。 “你们真的找错人了,求求你们放过我,我们不是纪家人呐!纪家那如花似玉的大小姐可是安昭第一美人,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将她找来...” “啊!” 一个黑瘦汉子懒得听她说话,扯下袜子往其口中塞去,伸手扯下其亵裤,欺身而上。 “呵~老子还没尝过大户人家夫人是个什么滋味呢......” “先尝尝老的,一会去大哥那捡捡小的,哈哈哈哈。” “唔~唔~呜呜~” 白松躲在对面的树上,往正堂内看了一眼,有些不忍直视,整个身子颤了颤,忙顺着树干爬下去,跑了。 第45章 顺都军 这伙人只等自己舒服够了,这才大摇大摆地在纪府安顿下来。 陈家的米粮自然落到了他们手中,只可惜所剩无几。 偌大的纪府也搜寻不到食物,这令他们怒火中烧,愤怒之下,便又去折磨陈家人,逼问粮食的下落。 一遭又一遭,一遍又一遍。 直至深夜,陈书瑾方才苏醒。 他全身仿佛散架般疼痛,头脑还有些恍惚。 睁眼时,直直对上了自家小妹的脸。 小姑娘就随意的被丢在地上,也不知谁寻了床被子让她躺着,身上不着寸缕,满身可怖瘀青。 整个人毫无生机,但眼中那深重的怨恨却浓的化不开。 可惜,她已无力动弹,只能静静地躺着。 陈书瑾瞳孔骤缩,“小妹!” 他挣扎着起身。 陈书元和陈书明见大哥终于醒了,开始呜呜出声,企图让他给自己松绑。 陈书瑾双眼通红,立刻脱下外衫给陈书彤披上。 此情此景,如果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就是傻子了。 他紧抿薄唇,一不小心,手上用大了力道,引得陈书彤轻呼出声。 陈书瑾心中的愤恨至极! 明明答应过…说好要护陈家周全的… “唔!唔唔!” 陈书瑾冷冷地瞥了自家二弟、三弟一眼,起身给他们松绑,“娘呢?” 陈书元嘴唇动了动,默不作声。 最后还是陈书明开口的,“娘被抱走了,那人说拿出去换粮食…” 陈书瑾一巴掌拍在了小几上,“他敢。” 陈书瑾也顾不得了,让几人收拾收拾,拿上趁手的武器,杀出去,他要去寻卓元九!! ?? 许方毅领着一行人坚定地向城北方向进发,目标直指云溪谷。 他在心中早已详尽推敲过,朝廷若派兵救援,距离此处最近的便是南周关,那处驻扎了十万兵马! 但,近期蛮人频繁挑衅,南周城边境战云密布,大战一触即发。在如此紧要关头,朝廷断不会分兵来此疫病肆虐之地。 至于其他几处,要么距离过远,无法在短时间内抵达。要么便是军力至关重要,不能轻易调动。 纪姑娘提及的瑞王援军… 最有可能的,唯有顺都关的周氏顺都军! 顺都关的主将出自周家,乃皇后一族,他们对瑞王的扶持力度向来不遗余力,在这般局面下,全力支援瑞王并非不可能之事。 若顺都关的援兵到了,必经云溪谷。 一行人中百姓占据九成,跌跌撞撞行了三十余里路已是极限,抵达云溪谷附近时,夜色已深,四周密林遍布,让好些人止住了脚步。 “知府大人…不知援军在何处啊?”终是有人忍不住发问。 虽然心知没有援军的,可这般漫无目的地走,也不是办法啊! 许方毅脸色僵了僵,“在此歇息吧,应当是快到了。” 许多人面露古怪,又无可奈何。 有些人带了少许干粮,就地悄悄吃了几口。 大多数人是没有口粮的,见四周靠山,便想去寻寻吃食,可抬眼望去黑茫茫一片,令人胆怯。 就几人一组,甚至几十人一组,想进云溪谷寻寻吃食。 瑞王的援军两天前就已抵达云溪谷,一直未动,是因为他们在等。 纪如月能预料的事,瑞王又岂会不知? 他在等那人先动,只要她动了,他便黄雀在后,将她所带之人统统绞杀与济州城下。 以反贼之名! 只是瑞王如何都没想到,这济州城知府竟带着百姓寻来了! 当手下将士拖着两人站到不远处时,瑞王都还来未从讶异中回神… 只见那两个灰不溜秋的东西,一下便哭嚎了起来,“朝廷来人了,朝廷当真来人救我们了,知府大人没骗人…” “大人、大将军、很厉害的大人,救命啊!” “我们是来接你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讲得那叫一个乱七八糟。 听得王玉安都直皱眉。 “殿下,他们说,知府带着他们来迎…我们?” 王玉安和瑞王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愣怔。 瑞王轻咳一声,斥道:“且莫哭嚎,将舌头捋直了回话。” 被抓来的两名少年正是济州城百姓,因为年纪轻、胆子大,就往云溪谷深处走了些。 这不巧了,被顺都军巡逻的将士逮个正着。 两人此时站得有些距离,将士们也不敢让他们靠得太近,一是怕冲撞了王爷,二是怕有疫病病气。 两人呜呜咽咽好半晌,其中略微年长些的少年上前一步,说:“我叫铁柱,他叫铁蛋,我们都是济州城人。大人,我们济州城好惨啊!我们一直在等你们,等得我爹娘都死了,呜呜呜~” 待他又是一顿乱七八糟的讲述。 瑞王勉强听明白了,和王玉安交换眼神。 王玉安起身,含笑走了过去,“带某去见你们知府吧。” 两名少年眼睛蹭一下就亮了,指了指身穿铠甲的将士,“能否让他们跟上?要不我怕知府不信。” 王玉安:“......” 瑞王听得险些笑出声来,挥手道,“玉安,你与周呈同去吧。” “是。”王玉安看了眼自身的装扮,有些咬牙切齿地应道。 济州城知府,许方毅,出自秦州许家? 许方毅便这般入了瑞王的眼。 瑞王自然认为此人聪慧敏锐,且城府颇深。能猜准他会来,还知晓他停驻在此处。敢率如果多人前来,堂而皇之地逼他出面。 倒是有勇有谋! 火把照耀下,一行人影自远方迤逦而来,皆身披铠甲,威武庄严,令在场者纷纷起身。 “许知府。” 王玉安因嫌山路崎岖,竟乘瑞王的追风马翩然而至。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紫色锦袍,头戴金冠的公子,身下是汗血宝马,英姿勃发,尊贵不凡。 许方毅眼眸只在王玉安身上停顿片刻,见到他身侧的周呈时,心中大喜! 但他并不认识周呈,却识得那套黑金铠甲,而非其人,来者正是顺都军无疑。 “可是周将军?” 周呈性子坦率,最是骁勇善战,但这人有个毛病,心软! 当他望见那群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百姓,他们面色憔悴,情景凄凉,周呈的神色瞬间为之动容,怒气暗生。 很气! 气瑞王按兵不动。 大军已集结,济州城危在旦夕,竟迟迟不下令救援。 第46章 双方碰面 可这气他不能朝瑞王发,便直接冲着许方毅去了,质问道:“你便是济州城知府?身后这些可是济州城百姓?他们为何会如此狼狈?你这知府是如何当的?莫不是贪墨的龌龊之辈?” 许方毅显然一愣,抱拳的手僵在半空中。 王玉安听得笑出声来。 实在没忍住。 周呈横了王玉安一眼,“你笑个屁!很好笑吗?我们死守关门,抛头颅洒热血,便是为了家国、百姓,看看你们都在做甚!” 周呈不等许方毅回应,挥手招来副将,“去,立刻安排煮米。” 又随即下马,大步绕过许方毅,走向百姓。 许方毅气笑了。 “周将军。” “有屁快放!” 许方毅看了王玉安一眼,最后还是选择换个人说话。 王玉安稳坐在马背上,笑盈盈地看着他,“方大人,瑞王殿下有请。” “是。” 便这般,百姓莫名其妙被周呈接手了,许方毅则被带去见瑞王。 一支队伍硬生生被分开了。 济州城驻军与官差被留下协助。 唯有纪家奴仆紧跟在许方毅身后,一副誓死跟随的模样。 许方毅心中感动,只是此时也没时间往深了想。 不过吧,这只是场美丽的误会。 因为纪家奴仆一心谨记小姐的吩咐,紧紧跟随方大人。 他们要好好活下来,要回到纪家! 瑞王已换了身衣裳,比方才的朴素许多,此时正端坐在主帐之中。 许方毅恭敬地鞠躬上前,“参见瑞王殿下。” 只听一声轻叹,瑞王起身走到许方毅面前,亲自扶起他,“许大人,辛苦了。” 许方毅身子僵了僵,立马识礼地起身,并不着痕迹的小退半步,“微臣不敢。” 瑞王眸底闪过笑意,口中却诚挚地说:“此次济州城疫病来得凶险,令父皇忧虑卧病,本王在榻前侍奉多日,来晚了,是本王的不是。” 许方毅见他竟把责任全往自己身上揽,倒是心中生了些许好感,“王爷切莫如此说,微臣惶恐。” “本王也方到此处,本打算歇息一二,待天亮便前往济州城,未曾想…” 许方毅只轻扫了周围一眼,心中那一丝好感,顿时全无。 瑞王只当他不过文官,未多设防。 却不料许方毅不仅学识渊博,对好些常识还研究颇深。 看一眼四周泥土踩踏痕迹,便知晓瑞王在此处最少已有两日。 许方毅的心沉了沉,但他不会提及此事,一拂衣摆,直直跪了下去,“殿下,济州城失守,是微臣守城不力,请殿下严惩!” “当真?怎么会这样…” 瑞王言语中带着沉痛,再次将人扶起,“这怎可怪许大人?许大人护城至今,已是万般不易,是本王来晚了。” 两人便这般,你来我往,拉扯了好一会,才将事情全数说完。 许方毅心里都有些烦躁了,一再耐着性子请求瑞王尽快出兵镇压。 “好,明日卯时初刻便出发!” 许方毅心中松了口气,不过两三个时辰,倒是等得起。 有周呈在,百姓倒是不用愁了,不多久便喝上了暖乎乎的米粥。 那一口一个将军真好,听得周呈心中妥帖。 王玉安转身出帐时,见到了纪家的…大管家? 他在纪府住过两日,自然认得他。 可此时见到他,且他身边并无纪家主子。 王玉安的笑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 “王先生。”青管家上前行礼。 王玉安只轻嗯了一声,心中莫名有些沉。 死了吗? 脑海中不自觉想起那坛共白首,想起那晚的雪夜... “活该。” ?? 纪如月这边一切如常。 习秋将纪老爷敲晕了带回来,后面还把白松也提了回来。 此时小小山石屋中,足足藏了七个人! 胡嬷嬷正在给纪老爷后脖颈敷药,一边替习秋求饶。 纪老爷是气得吹胡子瞪眼,脑袋疼、脖子疼、整把老骨头都跟要散架似的。 “胡闹!”纪老爷怒呵。 习秋立马跪下,跪得笔直,“老爷,奴自知罪该万死,但您能不能先不罚奴,奴还得给小姐找吃食的,还得出去打探消息…” “你!” 纪老爷也是无法,打不得、骂不得,一屋子就夕秋伸手好,还得靠着人家呢。 “到时候再罚你。” “谢老爷宽宏大量,绕过奴。” 纪老爷:“......” 纪如月轻笑出声,眼神也柔和了。 慕兰院那处的事情,众人自然都知晓了。 “月儿,这陈书瑾,你待如何处置?” 见纪如月摇头。 丫鬟们皆是纷纷愤愤不平。 白梅提议:“最好趁外边乱,让灾民杀了去,免得脏了小姐的手。” 青竹点点头:“竟敢勾结反贼,心肠太黑了些,他可知他害死了城内多少人?” 习秋:“小姐,让奴去吧,奴将他们都解决了,保证无人知晓的。”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 纪如月最终还是摇摇头,“暂不可动他。” 她既如此说,其余人也悻悻闭嘴。 “爹爹不必担心,最多两日,我们便能出去了。” 纪老爷也无奈,现下府中住着一群悍匪般的灾民,也只能等着援兵清城了。 纪如月起身,在一堆金银财帛翻着什么。 她要为见瑞王做准备。 济州城的民心是她送他的第一份礼。 许方毅连同许家是第二份。 还有第三份... 两方人各自准备着。 月色如霜,洒在城西那隐蔽的庭院,陈书瑾矗立在阴影之中,手中长刀映照着冷冽的月光,双目赤红,透着无尽凶狠。 刀影在夜幕中倏忽一闪,直刺入一人胸膛,鲜血喷涌,染红了脚下石板。 刀下之人,赫然是卓元九。 那个昨日还颐指气使吩咐他,并保证陈家无忧之人。 “卸磨杀驴,你们好得很!不让我活了,就大家一起死!”陈书瑾竭力嘶吼出声。 卓元九张了张嘴,只吐出一串血泡,头一歪,死了。 陈书瑾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未落,长刀已缓缓垂下,整个人又变得惊惧不已。 陈书元和陈书明也吓得脸色煞白,慌忙放开按住卓元九的手,颤抖着说:“大哥…我们…我们杀人了!” 第47章 瑞王入城 陈书瑾静站了好一会,沉声道:“不必慌张,如今济州城内日日都在死人,多一人少一人又有何妨?” 话落,他随即在卓元九身上摸索,最后从他腰间扯下一块玉佩。 “走,回纪府。” 陈书彤尚在纪府,他们已无法寻到母亲,段是不能舍了小妹的。 陈书元略显迟疑:“可是…大哥,纪府内那群人还未离去。” 陈书瑾冷哼,目光冷冽地审视手中玉佩,“郡主亲令在此,我看谁还敢轻举妄动。” 几人踏着月色,重返纪府。 歹徒在纪家未曾寻到粮食,却寻到了酒窖,拿了好些酒出来。 一边喝酒,还让陈书彤伺候着。 当看到陈书瑾兄弟三人的身影时,领头的大汉都是一愣,“这几个小子竟敢回来?” 在场众人已然喝多,唯有陈书彤嘴角挂着血迹,眼中燃烧着愤恨,如一朵即将凋零的白莲,凄凉至极。 陈书瑾抬手,将郡主亲令高举头顶,“我乃静安郡主门客,尔等如此待我,罪该万死!” 众人有一瞬间的噤声。 领头大汉眼中的恐慌一闪而过。 不过眨眼间,他竟装起醉来,站起身,踉跄着走向陈书瑾,“什么郡主?” 陈书瑾冷哼一声,“静安郡主。”又将玉佩往他面前递了递,“可看明白了?” 领头大汉出手极快,迅速抓过玉佩,佯装不解,“哎呀,这小物件还挺有意思!哈哈哈,你说什么?你们是秦梦阁的小郎君?这个时辰你们还来此处,莫不是要来伺候爷几个?” 陈书瑾瞳孔骤缩,“将玉佩还来,且保证即刻退出纪府,今日之事可既往不咎。” 陈书彤尚未及看清眼前局势,挣扎着起身,怒吼道:“大哥,杀了他们,杀了这群畜生,我定要将此事告知长乐公主,我要将他们碎尸万段!” 闻言,原本停手的汉子们怒火中烧,将人一把扯了过来,“小娘皮,看来还是爷待你太温柔了些,竟还想要爷的命!是爷没将你伺候舒服了?嗯?” 陈书彤身上还套着陈书瑾的外衫,此时被几个人一扯,再次破碎… “哥!”陈书彤绝望地呼声。 陈书瑾提刀就想上去拼命,却被领头大汉硬生生挡住。 大汉只抬手朝他手腕一扭,骨折声起! 又是一击,不久前才受伤的右手,再次断裂。 “啊~”陈书瑾发出惨烈的喊叫。 陈书元看着眼前一切,吓得腿软,扶着门框才勉强站稳。 陈书明浑身颤抖,咬牙转身奔逃,他要去寻人求助! “兄弟们,眼前这可是秦梦阁的小郎君,比那些娇滴滴的小姐还要有劲儿,快来抓咯!”领头大汉脸上带着淫笑,眸底已有杀意。 陈书瑾毫不示弱,奋力反抗,“我乃静安郡主门客,长乐公主亲点的才俊,更是纪家姑爷!你们若敢对我有任何不轨,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我劝你们,最好…唔…唔唔…” 然而,对于这些粗犷的汉子来说,捉住一个断手的书生,就如同捏死一只无力反抗的兔子,毫无差别,他们的笑声更加放肆。 “撕啦——”一声刺耳的破裂声骤然响起,陈书瑾的长衫瞬间粗暴地扯裂,犹如一幅破碎的水墨画,露出了他那如玉般洁白的胸膛。 月光洒在他身上,映照出他肌肤上的冷汗,与那无尽的惊恐。 他的眼中的从容不迫已被深深的恐惧替代,那是一种源自心底的颤栗。 他从未料到,这群人会如此丧尽天良,竟连男子也不放过。 心跳在胸腔中狂烈的撞击,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和绝望。 他紧闭双唇,试图用沉默抵抗这突如其来的侮辱,但那颤抖的身躯却无言地揭示了他的无助。 “啊!!!” 习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没有离开,反而在不远处蹲下,硬是将眼前这淫乱画面看了个真真切切,全数记在脑中。 纪如月知晓此事后,整个人都沉默了。 骄傲如陈书瑾,竟也有今天… “小姐,可要奴去阻止?” “自然不用。” “是。” 石屋内再次陷入寂静。 众人皆闭上眼,继续休息,养精蓄锐。 ?? 瑞王的援军于未时踏入了济州城的视野,那是一支由三万顺都军精锐组成的钢铁洪流。 另还有济州城百姓、衙役以及驻守军紧随其后,共同构成了一幅壮阔的画卷。 顺都军将士们身上弥漫着战场洗礼后的肃杀之气,他们手持锐利的兵刃,身披铮铮铁甲,目光炯炯。 这哪是区区灾民可比拟的? “咚咚~咚咚咚~” 城墙之上,预警的鼓声骤然响起,宛如天边滚来的惊雷,震撼人心。伴随着鼓声的,是远处仿佛能看见的金戈铁马,那是大军压境的窒息感,也是朝廷援军的希望。 整个济州城,在这一刻,因这激昂的鼓点而变的古怪起来。 但凡没死的灾民,眸底都浮起了惊慌,皆起身往城门处跑。 “朝廷来人了!” “快,朝廷真的来人了。” 可能此人上一秒双手还残存着他人鲜血,下一秒却将人性中的恶意掩埋,变成了那最无助的疫城百姓。 纪如月几人也都听到战鼓声了。 白梅有些激动,“小姐,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纪如月轻轻一笑,淡定地回应:“不必急于一时。” 一旦城内的局势稳定,纪家的仆人们自会回到家中,那时再出去也不迟。 习秋却有些忧虑,“小姐,万一那些不轨之人还潜伏在纪府,可如何是好?不如让奴去…” 纪如月轻轻摇头,嘴角依旧挂着淡笑:“此时去城门口,他们便是受灾的百姓。若是被清城时搜到,那才是歹人。” 她早已洞察了局势的微妙之处,只是事态比预想的更为严峻。 但对于掌控权势的人来说,这样的局势再好不过。 不管多恶之人,也不过是受灾百姓,活谁都是活。 不是吗? 第48章 预接手纪家 城墙巍峨,城门已毁。 此时大军如铁壁环绕,营寨林立,旗帜猎猎,昭示着瑞王的亲临。 济州城内,满目疮痍,百姓们衣衫褴褛,面带病色,眼见此等阵仗,纷纷跪倒在地,满目希冀,口中喃喃祈祷。 瑞王身披蟒袍,眉眼间流露着仁慈,他并未居高临下,而是亲率顺都精锐之师,踏过荆棘而来。 随行的侍卫高举铜锣,声震四野,宣:“瑞王体恤济州百姓饱受疫病折磨,不顾自身安危,携顺都军破晓前来,只为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话音落,百姓们齐齐跪拜。 “瑞王殿下贤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人领头,众人高呼,“瑞王殿下贤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瑞王行帐直往知府府衙而去,至于安置事宜,自有顺都军协助接手。 如今,灾民存活者寥寥无几,他带来的粮食足以应对。 接下去需要清城、整顿、修缮等等...... 最忙的自然是许方毅这知府。 若济州城未破,许方毅与纪家几乎保住了八成病患,可惜…城破了。 当许方毅将事情一一禀报清楚。 瑞王面色骤变! 王玉安的笑容也消失了。 这其中存在着一些信息差。 还存在着几分气性。 王玉安气纪如月的擅作主张! 她让他交给瑞王的锦盒内居然私藏暗格,还将疫病与获民心之举以计策献给瑞王。 此事既借了他的手,还全盘瞒着他。 那他自然便对着干了,将她的决策一一否决。 瑞王自然是听王玉安的,纪如月不过商贾女子,其言真假难辨。 再加上长乐公主从中横插一脚,他是断不能轻举妄动的。 疫病灾区灾民的命,如何有顺都军的重要? 然而事已至此,那女子所言种种皆已成真… “哎~”瑞王轻叹一声,心中可惜。 许方毅见瑞王无其他吩咐,便让衙役一一分组,领着军队前去清城。 “张策,你且将纪家奴仆送回纪府。”许方毅吩咐道。 张策领命。 纪家众人都是极其有眼色的,连连跪拜叩谢。 瑞王朝王玉安使了个眼色,王玉安会意,“某与纪家曾是故交,某与张捕快同去。” 许方毅略作迟疑,未加阻拦,“好。” 想起瑞王种种小动作,与纪家亲近瑞王的态度… 加上此次疫病受纪家诸多帮助,许方毅觉得自己应当去忠告一二。 纪家当择良木而栖,瑞王并非首选。 “疫病之事,纪家付出良多,还是本官亲自去吧。” 王玉安疑惑地瞥他一眼,含笑点头道:“许大人倒是有情的,请。” “嗯。” 许方毅见王玉安华服在身,潇洒矜贵,反观自己则是满身风尘,略显狼狈。 于是趁吴策调配人手之际,他去洗漱更衣。 再出来时,已是焕然一新,一袭冰珍蚕丝所致的长袍,质地细腻,如月光洒在新雪之上,尽显高雅。长发半挽着,面容在白色所衬下更显俊逸,如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儒雅之气尽显,与之前的狼狈模样判若两人。 王玉安眼眸眯了眯,总觉得这许知府有些古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王先生,请吧。” 众人速度很快,不若一会便到了纪府。 纪府大门敞开着,屋内多数凌乱。 纪府奴仆便立即着手收拾,并引着人四处开始搜寻起来。 陈书瑾几人是最先被发现的,他们早已穿好衣衫,遮去了满身残破… 现在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希望,便是掌控纪家。 纪家父女已死,他这姑爷接手纪家,名正言顺! “我是纪府姑爷,不是歹人。” “前两日,府中闯入数人,将我们粮食抢夺一空,还将我母亲绑走......”陈书瑾沉声讲诉着,眸底满是悲痛。 吴策并未见过陈书瑾,半信半疑地带他去见许方毅。 王玉安百无聊赖,正在把玩着手中折扇。 许方毅听外边响起脚步声,立马端坐好身子。 只是对上陈书瑾的时,明显一愣。 得知此人便是纪府那赘婿,脸都黑了! “岳父与爱妻已遭遇不测,小生心中悲痛万分,但这纪府与纪商乃我岳父心血,小生定是要好好撑下去的,谢许知府相助。” 陈书瑾说完,深深鞠躬,悲痛之情溢于言表。 许方毅嘴唇微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还未等他开口。 “啧啧啧。”王玉安反而先发制人,“当日一见,某以为你不过一奴仆,未曾想,长乐公主竟…” 王玉安上下打量的眼神是赤裸裸的,尤其是落到他颈间红痕上。 明眼人一看便知那意味着什么,只是未曾往男子那处想。 陈书瑾脸色一白,伸手捂住。 “先生慎言,纪家人在此次疫灾中付出良多,不求奖赏,但请无殇。” 王玉安玩味一笑,“哦?那又与你何干?” 许方毅眉头紧蹙,有些不明所以。 他听出来了,这书生以为纪老爷与纪姑娘死了? 所以,他此时是以主家姿态站出来是?想接手纪府? 当真是狼子野心! “咳!” 在两人争锋相对时,许方毅轻咳出声。 “纪老爷与纪姑娘无恙,待清完府,便会出来的。” 陈书瑾的话语戛然而止,难以置信地看向许方毅,“知府大人何意?” “本官说得还不够清楚?” 王玉安也愣住了,“许大人的意思是…纪如月没死?” 听他知乎纪姑娘芳名,许方毅皱起的眉又紧了一分,“本官何时说纪姑娘身故?” 王玉安眉眼笑开,狭长的桃花眼里带上几分肆意风流,“好,王爷正想见她。” 他自己都不知晓,他眼中期盼之色有多浓。 陈书瑾的脸色一分分白下去,“知府大人的意思是…她一直在府中?怎么会呢!” 若她确在府内,何故避而不救? 那她知不知晓… 捂着脖子的手明显一紧! 习秋密切关注外界动静,待时机成熟,遂扶持纪如月出了假山,一行人往永吉堂走去。 不过一日,纪老爷却有重见天日之感,步履间透着恍惚。 一行人凭空出现,府中仆役见状皆愕然。 顷刻间,眼眶泛红,“老爷!小姐!” 青管家闻讯疾步赶来,“老爷,老爷!” 原是七人同行,白松中途悄然离去,队伍减至六人。 这下好了,抵达正堂时,他们身后已簇拥了三四十人,宛如一道坚实护盾环绕着纪家父女,场面蔚为壮观! “贱人,你果真未死。” 许方毅等人闻声出门,便见一壮汉手持长剑,猛地朝纪如月而去。 第49章 护在怀中 来者赫然是东山匪,李虎。 谁也没想到,他并未趁着混乱的局势逃之夭夭,而是执意留在纪家,誓要以报昔日之仇! 刹那间,剑光如电,直刺纪如月要害。猝不及防之下,纪如月显然难以避开。幸有习秋在旁,她心中虽惊,却并不太过慌乱。 许方毅却在此刻毫不犹豫地跃身而出,一把将纪如月揽入怀中,挡在了锋利的剑尖之前。 长剑刺破空气,直刺而来,瞬间划破了许方毅的手臂。他面色不变,强忍剧痛,眸底全是担忧,“可还好?” “许大人!”纪如月惊呼,挣扎着想要推开他,但许方毅只是紧了紧怀抱,低声道,“别怕,有我在。” 纪如月眼睫微颤,鼻尖萦绕的,是他身上那缕缕淡雅的墨香。随之而动的,是难以遏制的慌乱思绪… 李虎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手中的剑并未停歇。 然而,周围的人群瞬间沸腾,习秋身形一动,直扑向李虎,与之缠斗在一起。 其余奴仆将纪如月几人团团围住,形成一道人墙,对着李虎怒目而视,恨不能以命相搏! 习护院等人也都赶到了,纷纷出手,不消片刻,李虎又被压制在地,无法动弹。 “他娘的,济州城那么多人丧命,为什么你们不死!”李虎恶狠狠地瞪着纪家父女,面色狰狞如恶虎,恨不能将人吞之入腹。 “啊~”李虎拼命挣扎。 最终把目光移到了许方毅身上,“哈哈哈哈,狗官!我倒是为何,原来竟与有夫之妇私通,狗官!唔!!” 习护院猛然一拳狠狠过去,打落了李虎两颗牙,随即堵住他的嘴,“老爷,奴将人绑了交给官爷。” 王玉安神情有些愣怔,几步上前,眼中满是复杂。 他也不知如何想的,竟伸手将纪如月从许方毅怀中扯了出来,“许大人,人言可畏。” 许方毅身子一僵,抬眸时对上了陈书瑾阴冷的目光,心中不免一沉,“此马匪从我知府牢狱逃脱,乃本官看管失职,幸亏纪姑娘安然无恙。” 许方毅也算做出了解释。 纪如月垂下眼眸,心中了然,亦有些触动。 她极为自然地将手腕从王玉安手中挣脱,“白梅,速请府医来为许大人包扎。” 又恭敬行礼,“谢许大人救命之恩。” 她把这事夸大了些,成了救命之恩,若他不出手,她显然亦会无事。 在场的都非愚笨之人,谁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许大人不过出于道义救人,礼法有度。 这次便是纪家欠了许知府一个大人情,这是两人之间的事。谁若敢胡言,便是与纪家、与知府大人过不去了。 许方毅随着府医进了后室包扎,纪老爷自是陪同,千恩万谢未曾间断。 纪如月与王玉安相对而坐,谁也没说话。 纪如月在他眼中看到些许急躁,还当他又有甚要紧之事,“王先生,可需我屏退左右?” 王玉安正想开口说是,视线又落在了陈书瑾颈间红痕上… 玩味一笑,“不必,某不过担心纪家,前来看看,一会便与许大人一同回了。” 纪如月眉梢微挑,有些吃不准他的心思,还当他拿乔,事到如今都不愿引荐瑞王。 不过瑞王已到济州城,这见不见便由不得他了。 无需刻意逢迎,纪如月神色也淡了许多。 王玉安见她这般态度,都被气笑了。 好似那一口一个,先生帮我,多谢先生…都不是她说的! 陈书瑾坐到了纪如月身侧,忍下心中怒火与可惜,一副担忧模样,“月儿,你没事就好,我以为你与岳丈他......” 纪如月只瞥了他一眼,眸底有一丝嫌弃,也不接话,毫不在意地落了他面子。 王玉安见她对这赘婿的态度也很差,心中倒是舒坦不少。 “这位便是纪家乘龙快婿,陈公子吧。” 这心里尚且有火气,便想给人寻些不痛快,矛头直往陈书瑾那去。 纪如月嘴角微扬,依旧不语。 陈书瑾面色难看,还是耐着性子朝王玉安颔首,“正是,小生陈书瑾,王先生有礼。” 只是他一手下意识捂着颈间,一手无力的垂着,看着很是古怪。 王玉安轻笑出声,打开折扇轻轻摇着,端的那是个风流不羁,“纪小姐恐怕不知,某入纪府时被吓了一跳,陈公子说…你与纪老爷皆已身故。” 陈书瑾唇色瞬间变得苍白。 “不过长乐公主不愧天家之女,为你选的夫婿亦是有情有义,纵然小姐身故,他也不愿离开纪家。愿以一人之力,撑起纪家!哦,还有纪商。” 王玉安是越说越直白。 一边说,眼神还一直观察着眼前二人神色。 纪如月稳如磐石,不动声色。 这穷书生却不同了,那捂着颈间的手已放下,紧握的拳,苍白的唇色,以及…微微颤抖的身子。 不堪大用! 王玉安视线又转到了陈书瑾的颈间,“一会府医出来,且替陈公子也看看吧。” 陈书瑾似被针扎了般,猛然起身,“王先生,你来者是客,还请慎言。” “哦?某可是说了不该说之言?某不过是担心陈公子,为、为纪府付出良多。” 纪如月见王玉安笑中满是狡黠,忽然柔了眉眼,也有些想笑。 陈书瑾面色铁青,极力压制内心的愤怒,“王先生过虑了,纪家有诸多忠仆,何须我一介书生多事?我不过按照吩咐,躲在院中而已,再寻常不过的。”他的话语虽是反驳,但语气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慌乱。 王玉安眼神一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陈公子,你我皆是男子,你颈间的痕迹,岂是寻常之事?”他的话语如同尖刀,直刺陈书瑾的痛处。 陈书瑾身体一颤,又下意识地伸手去遮掩那痕迹,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屈辱。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保持镇定,“王先生!羞得血口喷人,小生待小姐的真心可鉴日月,还请勿再胡言。” 王玉安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却并未再深究,而是转而看向纪如月,语气转为和缓,“纪小姐,某有要事与你相商。” 他话中的弦外之音,不必多言。 要赶人了。 纪如月闻言,很是配合。 回眸看向陈书瑾,眼神中满是探究与复杂,视线也频频往他颈间扫去,她深知陈书瑾的为人,知道如何做能让他倍感羞辱。 她轻声道:“书瑾,你…哎~。” “你且回去歇息吧,此事…不必介怀,你我夫妻,共渡难关已是不易。” 陈书瑾身子猛地一颤,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他明白,今日之事,将会成为他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 他暗自发誓,若有机会,定要杀了这王玉安! 不,要杀了他们所有人! “外边清府完成,小生且去看着些,小姐小心。” “可是,你的手...”纪如月故作担忧。 陈书瑾却是话都未回,逃也似夺门而出。 第50章 我想利用大人 王玉安嘴角上扬,笑得毫不遮掩。 “王先生,热闹可看够了?” 见她小脸上满是不耐,王玉安笑得更开怀了,身子往后轻靠着,折扇轻摆,很是风流肆意,“尚可!倒是某小瞧了纪小姐,自己夫婿被人这般沾染,竟能不动声色,当真好脾气。” 纪如月横了他一眼,“瑞王殿下要何时见我?” 她语气淡淡,全然没有与他攀扯的意思,直奔主题。 王玉安笑容一分分淡了下去,身子也坐端正了,又变回了那芝兰玉树、俊美风雅的王大士,“某有几个问题想问问纪小姐。” “嗯。” “你从何得知病疫之事?” “我纪商遍布天下,获得些旁的消息,并不算难。”纪如月回答的敷衍。 不过此事她也无法正面回答,唯有如此,让人探知不出真假,方为大善。 王玉安剑眉微挑,“哦?那…你又如何得出的援兵时间?” 这次纪如月并未隐瞒,“通过济州城人口,以及我纪家所囤米粮,用完之日,便是瑞王援军最佳之时。” 王玉安略一思索,便明白了。 “那第三,你为何瞒着某?” 指的自然是那锦盒夹层的信件。 纪如月笑容荡开,身子微微往前,直视着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那你为何当日不带上我?” 王玉安一愣,眼睛微眯,“你当日便算准了某会拒你!” 纪如月幽幽叹了口气,“王先生端的是风流倜傥,未曾想那般薄幸。” 王玉安又是一愣,看着她的眼眸闪了闪… 眼前女子狡黠如狐,眉眼间是撼人心魄的艳色,一声轻叹似要将人魂魄勾了去般。 王玉安:“......” 此女断不能伴在殿下左右! “纪小姐,与瑞王殿下合作,不如与某合作,护住纪家对某来说,不难。” 王玉安眼神幽幽,又是那股子极致的张扬肆意,好似眼前一切,只要他想,他便能。 纪如月微怔,随之反问,“能选瑞王,我为何要选你?莫不成...是因为先生这副皮囊?” 王玉安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下去了,“汝敢羞辱某?” 纪如月无辜的眨眨眼,“小女子不敢。” “你!” 王玉安深吸了口气,将扇子合上,朝纪如月指了指,“你可知,伴君如伴虎,你一介商贾女子,唯有钱财与些小聪明,难不成想以色侍人?你别忘了,你已成婚!” 纪如月脸色沉了沉,“在王先生眼中,我亦只得这副皮囊?” “并非如此,你无非得罪了长乐公主,某能护得住你。” 纪如月微一抬手,“本以为先生才思过人,未曾想却是如此浅薄,还望先生引荐,我要早日见到瑞王,否则…后果先生难以承担。” 王玉安有一瞬的哑然。 思绪翻转间,似想通了一切。 “好。” 是极! 长乐公主针对的并非纪如月此人,而是…整个纪商! 这纪商若不是瑞王的,便有可能是长乐公主的。 王玉安惊出一身冷汗,瞬间清醒。 “某尽快为你引荐。” “多谢先生。” 纪如月整个人又放松下来,恢复了淡然模样。 两人话落,许方毅也包扎好了。 “许大人。” “不必多礼。” 许方毅与纪老爷入座主位。 王玉安头也没抬,紧蹙着眉,伸手在自己心口处摸了摸,总感觉有些不对。 许方毅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明所以,又看向纪如月,关怀道:“纪姑娘可一切安好?” 纪如月对上他时,笑容温和,“一切都好。” “那便好。” 纪府庞大,许方毅命人细细清府,一通搜查下来,还需些时辰。 纪老爷命人速速去准备吃食,款待二位贵客。 然而,许方毅却摆手婉拒,他的目光中透露出忧虑:“多谢纪老的好意,但如今济州城百业凋敝,民不聊生,寻找食物已是不易,不必铺张浪费。本官应以民生为重,体谅百姓之苦。” 纪老爷点头称是,心中对许方毅的贤明更为敬佩,但他还是吩咐下去,务必准备一些家中储备的上等食材,虽不铺张,但也绝不能怠慢贵客。 晚膳后,王玉安匆匆返回了知府府邸,他心中装着事,要与瑞王协商。 而许方毅,被府医留下服药,硬是多待了好一会。 月色如水,静静地洒在庭院中,纪如月坐在雕花木凳上,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显得有些疲倦。 任凭晚风轻拂,客人还未离开,她这个主人自然不能先行退席。 尤其许方毅是为了救她才身受重伤,那份奇怪的情愫如同月色般深深萦绕在她心头,有些乱了心神。 纪老爷被青管家有事唤走,下人静静守在正堂外,屋内就只剩下两人。 许方毅的薄唇轻轻抿着,良久,才轻轻开口道:“那日,你让我离城迎援军,我去了云溪谷,见到瑞王时......” 许方毅的称呼变了,他用的我,而非本官。 他声线清洌平缓,字眼中满是深意,将那日之事细细说了一遍。 纪如月杵着手抵在下巴处,静静看着他,全神贯注地聆听着他的叙述,眼神中有微光闪过。 “纪姑娘,纪家是否想投靠瑞王?” 他问得直白。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以及瑞王的态度,前后一结合,他便知晓了纪家目前大致情况。 纪家想投靠瑞王,并非已经投靠瑞王。 “瑞王心思深沉,你…” 他想劝,却不知从何劝起,又以何种立场劝。 纪如月唇角微勾,“许大人,可愿信我?” 许方毅神情一怔,眸底有着询问之意。 “许大人可还记得我信中所言,天家之争。” “嗯。” “我纪家不过商贾,却已成人腹中之食、掌中之物,我没得选。” 许方毅眼眸微颤,立马便明白她的意思了。 纪如月依旧看着他,眼神淡淡,“我想利用大人,加大纪家筹码,让瑞王将我纪家纳入羽翼之下,护得纪家全族安危。” 第51章 那便一言为定 许方毅沉默片刻,竟是点头应下了,“纪姑娘,我信你。” 他深知,她不过一弱女子,此时已然陷入天家之争,需寻个倚仗。 她若倾向瑞王,必然是瑞王对纪家更有利些。 他所能做的,便是助她一臂之力。 “瑞王虽深沉,但并非不可预测,”许方毅犹豫片刻,深深地看了纪如月一眼,轻声开口道:“依疫病一事可见,瑞王并非贤任之辈。纪姑娘若想投靠,需让他看到纪家的价值,他自会接纳。” 纪如月眼中掠过赞赏,“许大人,你可愿与我共谋?若大人当真信我,我定不会负了大人心意。” 许方毅身子猛然一震,长睫微颤,显然是想岔了... 纪如月声音虽轻,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决然。 为了纪家未来,她退无可退,眼前之人,信得! “那便一言为定。”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彼此眼中都寻得了认同之感,达成了某种无形的盟约。 “大人。”纪如月看了眼门外,往他身边坐近了一个位置。 许方毅只觉一阵淡雅香气袭来,心神微动… “许家权重,非我纪家商贾可比。得大人相助,瑞王必高看我一眼,我想进京......” 这是纪如月重生后第一次,将自己五分真心、七分谋算与他人托盘而出。 她深知如何做交易能让人更为信任。 这许方毅,许家,她想用一用! 自然,对方若愿在她微末之时比肩而行... 她心中暗自许诺,无论未来如何,今日之恩,她纪如月必当铭记于心,日后也断然会报答与他。 许方毅垂眸看着她,见她模样认真,字字句句透出深思熟虑,心生酸楚。 她不过方及笄,二八年华… “长乐公主想必这两日便会抵达,还需大人助我。” “嗯,好。” 纪如月把目前盘算之事细细捋了一遍,与许方毅相关之事逐一告知。最后抬眸看他,欲询问意见。 却撞入一片柔和之中… 那双疏淡的眉眼在此刻竟变了。 不过眨眼之间,许方毅恢复如常,朝她淡淡一笑,“当日的药材出自纪府,米粮却是借的瑞王。当然,纪姑娘说过,那都是我用项上乌纱担保的,若为瑞王造势,纪家与许家可否随之一二?” 纪如月一愣,随之笑开,“自然是好的。” “嗯。” “大人,长乐公主想杀我!”纪如月见他好说话,便又换了个话题。 虽然公主是君,许方毅是臣子,但这里的济州城,这安昭最年轻的知府出自许家,济州城又刚经历完疫灾,赏罚尚未定论,谁也不敢动他。 无需瑞王,他眼下便能护住她。 许方毅心中不解,“长乐公主欲得纪家万贯家财,为何不与纪家交好?” “大人当真不懂?” 许方毅老实地摇摇头。 纪如月看了眼桌上的茶盏,将茶盏往自己面前移了移,又往他面前推了推。 冲他眨眨眼。 许方毅明白了,“并非杀鸡取卵,而是要尽数取之!” “嗯,正是。” “那、那位书生...”提及陈书瑾时,许方毅垂下了眼眸,遮住了眸底情绪。 纪如月冷笑一声,“那便是长乐公主悬在我头上的一把刀,随时都想取而代之。” 许方毅眉梢微挑,心情似乎大好,“原来如此,此人若心怀不轨,不可久留。” 纪如月也颇无奈,“未料他命如此大,受此侮辱尚能存活…” 听她小声嘀咕,许方毅脸上浅笑渐浓,“嗯,纪姑娘多注意些。” 白梅轻步走至门前,轻轻叩击着雕花木门,“知府大人,小姐。” “进来吧。” 府医随之而入,手中捧着熬制好的汤药,药香袅袅,弥漫在静谧的空气中。 他脚步谨慎,将药端至许方毅面前,“大人,药温尚可。” 许方毅也不啰嗦,抬手将药碗拿起,一饮而尽。 纪如月下意识将桌上一份果脯往他面前送。 许方毅一愣,轻笑着拿起一颗,放入口中。 “本官先走一步。” 府医跟着出门,低声叮嘱了几句。 纪如月也乏了,被白梅扶着回了紫藤苑中。 翌日。 瑞王随从早早便来到了纪府门前。他们手持金镶玉的令牌,神色庄重,依礼宣见纪家家主。 纪府内,晨雾尚未完全散去,听到瑞王召见,两人对视一眼,随即起身,往知府府衙而去。 纪老爷被安排到了外厅,而纪如月却被召至内室。 内室仅瑞王与王玉安二人。 门帘轻启,一道婉约的倩影缓缓步入两人视线。 她眉目如画,身姿曼妙,乌黑秀发梳成随云髻,其间一支白玉簪斜插着,身着一袭品竹色的散花裙,轻纱薄雾般萦绕在她身畔,裙摆上细碎的花影随步摇曳,宛如春日竹林中散落的斑驳光影,流露出无尽的温婉与雅致。 “民女见过瑞王殿下。” 只一眼,瑞王便有些失了神... 瑞王身为皇家子嗣,见过佳人无数,然而面对纪如月,他还是感受到了一丝惊艳。 此女容貌似牡丹绝代,气质却如初春月色,清冷高雅,当真是令人一见难忘。 “安昭国的第一美人,纪小姐果真名不虚传,风采独特。”瑞王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惊叹,这赞美倒是出自真心。 “快快请起。” “赐座。” 纪如月低垂的眸底闪过一抹暗光,礼却是极其规矩,声音平静而恭敬,“谢过殿下。” 王玉安抿了抿唇,紧握着扇柄。 “抬头回话。” “是。” 纪如月微微仰首,眼神清明,无丝毫回避,从容镇定。 瑞王眼中浮起笑意,“此次济州城疫病,纪家出了不少力,倒是难得。” “能为殿下分忧,是纪家的福气。” “哦?纪小姐倒是有些意思,为何一意为本王分忧?” 他明知故问,纪如月也不恼,含笑答道:“家父常言,百姓安宁,国亦昌隆。疫病天灾之重大,应全民共举,纪家虽微薄,亦愿尽全力。更何况,殿下贤名在外,乃民之典范,纪家自当效仿。”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 第52章 不若做枕边人? 瑞王闻言,眼中赞赏更甚,“纪家之风,实乃大善。” 见她聪慧,他不再绕弯子,问道:“不过,纪小姐玲珑心思,为何欲倚仗本王?” 纪如月正了正神色,起身微微一礼,“但求一线生机。” “何出此言?”瑞王抬手示意她坐下。 纪如月重新落座,“纪家虽为商贾,然纪商遍布七国,涉足产业广泛,年年盈利可观。经济州城一事,民女确信,纪家已成他人欲除之族。” 瑞王见她胆识过人,竟敢说得如此直白,眉梢微调,示意她继续。 “遇明主而侍、择良木而栖,既有的选,纪家定是选殿下这般的贤君为主。” 王玉安心弦紧绷,未料纪如月竟如此胆大,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瑞王笑容渐淡,怒斥,“大胆纪如月!” 纪如月默默跪下,低首不语。 “如此悖逆之言,你、你…” “殿下若要责罚,民女亦是认的,民女不敢欺瞒殿下。此乃民女肺腑之言。商贾卑微,自知能为殿下做的不多,但…纪家忠诚,若殿下愿一顾,便会知晓,我们赤诚一片,绝不二志。” 势弱、富可敌国、忠诚,亦或者说,势弱到不得不忠诚! 只需他瑞王勾勾手指,便可获得巨大的财富,和…一条一心为他谋财的忠犬! 王玉安知晓,瑞王心动了。 “哎~”瑞王未答此话,只轻叹了一声。 纪如月眸底闪过嘲讽,人却深深一拜,加大赌注,“且,纪商遍布七国,消息灵通,能做殿下的眼睛、耳朵,替殿下搜罗天下消息。” 瑞王眼眸微眯,“本王一心辅佐父王,要消息何用?莫要口出狂言。” “是。”纪如月略显焦急,少女的急切难得流露。 瑞王原以为此女心机深沉,不易相处,见她此刻模样,心中稍安,“起来吧,不必如此。本王知你年幼,这些话语切莫再说。” “是。” “若殿下还不信我纪家,民女愿跟随殿下左右,为殿下解忧。” 纪如月抿了抿唇,以自身为筹码,试探其意。 果然,瑞王眼神变了。 纪家仅此一女,若将她放在身旁,纪家这个忠字,便会坐实! “你想跟在本王身侧?嗯?” 听他言语中带上戏谑,纪如月笑脸忽地一下就红了,“并非殿下想的那般。” “本王想的哪般?” 瑞王眸中兴趣渐浓,起身缓步走向她。 纪如月局促不安,看向王玉安,“民女自认有些才学,想像王先生一般,成为殿下幕僚。” 瑞王已至近前。 慕容家的子弟,各个生的好样貌。 慕容静貌美,瑞王慕容宸则更显隽逸。 他身量本就高,往她面前一站,她只得抬头才能看他。 “殿下莫是不信我?济州城灾变,民女为殿下笼络人心,还将许家劝说依附,往后……” 她话还没说完,只觉腰间一紧,便被人禁锢到了胸前。 瑞王眼眸幽深,嘴角带着一抹危险的笑意,“想做文士?” 纪如月微微发颤,不敢挣扎,“是。” “与其做文士,不如做…” 瑞王俯首,轻语于她耳边:“枕边人?” 纪如月忙伸手将人推开,忙又跪了下去,“殿下恕罪,民女一心效忠,绝无二意。” 瑞王剑眉微蹙,似有不解,回眸看向王玉安。 王玉安只觉自己心中似有把火在烧,可见她如此惧怕模样,硬生生按捺住了,面上云淡风轻,朝瑞王点点头,“殿下,纪小姐虽容貌尚可,但身份低贱,且已为人妇,不可。” 听到已为人妇,瑞王面露不悦。 “殿下,眼下朝中局势动荡,言官处处盯着您......”王玉安继续劝说道。 瑞王顿觉无趣,回到主位上坐下,“罢了。” 纪如月未料王玉安会为自己解围,趁机从袖中取出一物,“此物献与殿下。” 瑞王很随意地瞥了一眼,“这是何物?” “是牧良族的赤云令。” 瑞往危险的眯起眼眸,“你怎会有此物?” 纪如月抬高双手奉上,“纪商与牧良族有莫大渊源,每年,牧良族会供应纪商数千良驹,持赤云令可购得战马!” 这会连王玉安都站起了身。 面对如此诱惑,瑞王必然会应! 谁人不知,这世上最好的马匹皆出自牧良族,只是牧良族极其神秘,所居之地地势又凶险,向其求购马匹更是千难万难。 战马,代表的便是战力。 得牧良族赤云令,便意味着每年有源源不断的战马供应… 瑞王伸手接过,拿着细细看了许久,“本王信纪家。” 纪如月心中松了口气,盈盈下拜,“谢殿下垂怜。” 瑞王眼神复杂,最终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扶起,“那你以后便跟着...玉安,本王无需你做什么,只要你纪家忠诚,你可明白?” 纪如月一顿! 跟着王玉安?? 收敛神色,轻声应是。 不过这般也好,她既要崭露头角,又需掩盖锋芒,若跟着王玉安,倒是可以利用其一二。 纪如月朝王玉安露出一个轻柔的笑意,“今后还望王先生多照拂。” 王玉安眼角微跳。 他这会是看明白了,瞧瞧这笑容,与当初求他时如出一辙。 全是装的! 方才的胆小是装的!惊惧是装的!全是装的! 王玉安心中暗自警惕,恐在无意间养虎为患。 转念一想,她跟着自己,何不让这猛虎变为温顺的猫…岂不正好? “纪小姐客气,今后你我为同僚,齐心为殿下办事即可。” “是。” 瑞王得了赤血令,又见她乖巧、明事理,心情大好。 “五日后回上京,纪小姐且去准备吧。” 纪如月静默片刻,“殿下,恐得稍后几日再行。” 瑞王眼神在赤血令上收回,“为何?” “长乐公主,不日便到济州城。民女有一计,定让殿下贤名远扬。” “哦?愿闻其详。”瑞王的兴致再次被挑起。 他倒是不知长乐有如此野心,若非济州城一事,他一直未把这七皇妹放在眼里。 不过一女子,竟谋算如此大,敢想那上面的位置! 纪如月缓声道:“殿下现行,且带的是正规援军,剩余百姓心中感激的必然是殿下您......” 第53章 计策已成 “幸得知府大人早早迎回殿下,若再晚两日,这莫大功劳,恐要落入他人之手。” “想必长乐公主所想与殿下一致,想通过济州城的危机来提升自身威望,赢取民心。”纪如月眸光闪烁,“但,殿下您已入城,已先一步解决城中困局。” “眼下…只需巧妙造势!” 瑞王微微点头,赞赏纪如月的机智,“还需如何造势?” 纪如月淡然一笑,计策已成。 “以殿下之命,知府之令,召集济州各地官员前来商议灾后对策,君民一心,重建家园。以此彰显殿下仁德,还能将济州周边所有官员凝聚,一睹殿下英明决策。” 瑞王愈发满意。 纪如月又主动道:“至于善款,纪家自会替殿下献上一份,略表心意。” “很好,纪小姐,你既有胆有识,又深思熟虑,还当真是个小智囊。此事便交由你去办,切莫疏忽。” 纪如月含笑应允,“民女定会加速解决城中难题。并设法拖延长乐公主的行程,让她只能在殿下功成之后,成为锦上添花的角色。” 瑞王朗声大笑,抬手指了指她,“你啊你!” 略一思索,开口定了纪如月的官职,“纪小姐身为女子,常伴本王左右恐有不便,待回京后,便提你为王府知事,你可愿意?” 纪如月一怔! 王府知事虽为末流官职,却也是正九品,当得明职。 “多谢殿下。” 瑞王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纪如月见这边该说的都说了,便再次行礼,“殿下,可让许大人进来了。” 瑞王眼眸深了深,这许知府让他感到难以琢磨,让他进来也好。 “玉安。” “是。” 许方毅是王玉安亲自去请的。 见瑞王前,王玉安鬼使神差地与他多说了两句,“纪小姐已是瑞王府知事,许大人需慎言。” 许方毅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不快。 王府门前五品官,纪姑娘付出甚多,竟只封了九品小小知事… 瑞王当真是薄待她了! “见过瑞王殿下。” 许方毅已是一身官袍在身,神色肃穆,看不出半分讨好、熟络之意。 瑞王眸底有着打量,“许大人请起,无需多礼,赐座。” “谢殿下。” 许方毅规矩起身,在纪如月对面落座。 无需瑞王开口,纪如月将如何召集济州各地官员,如何重建家园,如何重振民心等等,细细又讲了一遍。 许方毅早已知晓其中种种,却依旧听得认真。 待纪如月话落,许方毅起身,深深跪拜,“殿下仁德,臣替济州百姓谢过殿下。” 瑞王眸底有着审视,忙亲自起身扶他,“许大人不必如此,本王心系灾民,亦是夜不能寐。这后续之事还需劳烦许大人。待本王回京后,定如实禀明父皇。” 许方毅面上感激,声线柔和,“微臣遵命。” 瑞王又是一顿! 此人初见时还似一块顽石,如今却… 许方毅立马接话继续:“纪姑娘所言极是,患难见真心,济州城突逢变故,唯独殿下一人敢冒险前来,此番举动,为得…明主!” 瑞王嘴角抑不住地上扬,“本王何德何能,许大人快快起来。但,此等言语,不宜对外人言。” “是。” 几人又详细商议一番。 分工合作,预在临行前,下一局大棋。 瑞王已视纪家为囊中物,重建所需金额自然不能让纪家掏。 一封求助信,八百里加急送回上京。 又唤来纪老爷,让他去各大商贾大户处周旋一二,让他们共同参与。 纪老爷早已心中有数,自然是乖顺应下。 再出府时,纪如月身份已然不同。 “许大人,可愿送我一程?” “好。” 许方毅守礼,纪如月本想请他上车,与他交谈几句。 他却是让人牵来了白驹,翻身上马,静静地跟在她的马车一侧。 纪如月:“......” 纪如月只得轻轻掀起车帘,朝他招手。 许方毅略一犹豫,向马车靠近两分。 透过枣红色车帘,那张娇艳小脸显得更是白皙如玉。 “许大人,济州城破,恐有人回京后会借此做些文章,欲拉大人下马。但,大人只需趁此机会将功补过,又有瑞王做保,定能安然无恙......” 她说着。 他便含笑看着他。 她声线本就轻,落入他耳中便更轻了些。 “大人可知晓了?” “嗯。” “那大人可有其他想法?” 许方毅点点头,“纪姑娘去上京后一切小心,我…应当很快便会调回上京,你且等我。” 纪如月一怔,似想通了什么,“是了,若借势助得济州城重建,恢复如常,大人居功首位,若将百姓赞扬传入陛下耳中,亦是有可能的。大人放心,我定会帮大人的。” 许方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必,你只需护好自己。” 纪如月若有所思,未作回应。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 落在外人眼中,便是知府大人亲自送纪家大小姐回府,一路上谈笑风生,当真是郎才女貌。 可纪小姐已为人妇,怎可如此孟浪? 莫不是…纪家那赘婿死了? 人言便是这般,流言蜚语就此传播,不过一日,城中便已传出纪府要办丧事了,那短命的赘婿死了。 “果真不是有福之人,那可是公主赐婚。” “那日我便觉得书生福薄,怎当得起如此富贵,你看吧,这都死了!” “怪不得城门破时,纪家与知府大人站在一处,想必是纪小姐入了知府大人的眼。” “纪小姐倒是个极好的,可惜不过商贾,又嫁过人,入知府后院,恐怕最多也是个贵妾,可惜咯......” 当此话传入陈母李氏耳中时,李氏正被人捆在城西的一处破屋中,手脚被束缚。 她奋力挣扎,心底的那份怨恨,让她有了些力气,摸到一小块掉落的瓦片,硬生生割断了绳索。 趁着那老鳏夫不在,偷摸着开门跑了出去。 直直朝纪府跑去。 正值日中,人潮涌动之时,李氏疾步抵达纪府大门。 门房刚打了个哈欠,欲转身去小憩一会,却被一声刺耳的哭喊惊醒。 “纪常山、纪如月,你们还我儿命来!!!” 第54章 名声大毁 李氏衣衫褴褛、满身狼狈,此时更是哭得凄惨,嘶吼声回荡在街头巷尾,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不过片刻,纪府门前瞬间熙熙攘攘,人群窃窃私语,有人认出了她是那穷书生的寡母,眼中闪过同情,更多的人则是惊异于她的模样。 青管家闻声疾步而出,看见李氏的惨状,先是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转为冷淡。 他上前欲阻止,却被李氏狠狠推开,那股绝望与愤怒的力道很是令人诧异。 青管家心中冷呲,有意为难,便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在纪府门前闹事” “我是何人?你敢装认不得我?你纪家害死我瑾儿,你们当真不怕公主怪罪吗?”李氏指着纪府,声音颤抖,“我要见纪如月那荡妇!” 害死陈书瑾? 青管家目露古怪,“你说你是亲家老夫人?”眼神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略有些嫌弃,“亲家老夫人知书达理,为人温善,岂是你这粗鄙妇人能冒充的?” “来人,把她赶出去!” “你!”李氏气得浑身颤抖。 青管家接着说:“再说,亲家老夫人好好呆在后院之中,又怎会跑到外边去?又怎会变成你这副模样。” 总之,就是不认! 有本事你说说,你为何会变成这般。 “我……”李氏语塞。 “我要见元儿与明儿,你唤他们出来。” 青管家还是摇摇头,“陈家二公子重伤在身,三公子并不在府中。” 李氏一个踉跄,“那小彤呢?” “至于陈家小姐…”青管家欲言又止。 李氏立马便不敢问了。 就在这时,习秋出来了。 她正愁有些事不好敞开了说呢,她都险些没憋出病来。 瞧瞧,这机会不就来了吗? 习秋一脸惊讶,几步上前:“老夫人?老夫人您没死?” 李氏面色一僵,忙避开习秋的手。 可她哪是习秋的对手? “撕啦~”一声,那本就破旧的衣袖被习秋硬生生扯了去。 当李氏手上片片青紫袒露人前,吓得她忙伸手去捂。 “啊!” “老夫人。” “你别过来!” 夕秋眼中满是心疼,关心道:“老夫人,你那日被歹人掳走,定是受了不少苦吧?” “嘶……”周围的人纷纷倒吸口冷气。 被歹人掳走? 李氏只觉自己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恍惚了一瞬,“你这死丫头,莫要胡说!” 习秋连忙摆手:“奴怎敢乱说,都怪奴,奴…那日都看到了,但是那可是六个汉子呐,奴又被打伤了头,有心相护,可…” 周围围观众人的视线一点点全变了。 李氏的名声可不小,以前是寡妇供儿子读书不易,好些人晓得。 后面是公主赐婚,让陈家成了家喻户晓之辈。 习秋似犯错的孩子般,满脸无辜,但小嘴却没停,声音也不低,“老夫人,您快些回去吧,陈家小姐一直在寻死,她说清白已毁,无颜活在世上。若不是...若不是她实在被折腾得太惨,起不来床,恐怕…” “嘶~”又是阵阵吸气声响起。 “你个刁奴,休要胡言!”李氏怒吼出声。 习秋被骂得都险些哭了,却还是耐着性子劝慰道:“老夫人,您快些进去吧,还有姑爷他、他、他也被歹人给糟蹋了啊!” 说完还心痛难当的模样,竟然跑了! 青管家好在心性稳定,硬是按捺住笑意,摇头晃脑地叹息,“原来真是亲家老夫人啊!” “来人呐,还不将老夫人扶进去。” 几名小丫鬟闻言,一拥而上。 也不等李氏回应,就将她架起往慕兰院而去。 青管家面带羞愧,笑的很是勉强,朝众人拱手,“让诸位见笑了,哎~我家小姐可怜呐!” 好像才反应过来般,又行了一礼,“还请诸位莫要传出去,实在羞愧,羞愧啊!” 说完,转身入了院,门房也忙将大门关上。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 这纪府大管家,认了! “这、这、这……” “这纪家姑爷没死?刚刚那位确实是那李寡妇?” “哎呦~了不得,这般说来,这李氏、这纪家姑爷、还有陈家那几位公子、小姐,通通都……” “是极,是极!都不知晓是谁干了这般杀千刀的行径,陈家人也当真是可怜。”这人嘴上说着可怜,脚步却极快地朝人群外走去,恨不能立马去寻人说上一说。 “你们说纪家人为何无事,这陈家人却……” “你莫要胡想,方才那丫鬟说的,你没听到吗?她们都被打倒在地了,想必纪小姐有知府大人相互,无人敢动她。” “原来如此。” “……” 待李氏被人带回慕兰院时,陈书瑾正送府医出了院门。 两人相见,皆是一惊! “母亲,你……” “瑾儿,你没死?” 李氏一把将拖拽她的人推开,几个小丫头也就势松手。 “瑾儿。” 李氏猛地朝陈书瑾冲去,一把将人抱住,却听“咔嚓”一声—— 陈书瑾刚好些的手,又被硬生生撞断了。 “啊~~” “瑾儿,儿啊!你怎么了?” 刚出院门不久的府医,又皱着眉被请了回来。 再次节骨、固定、上药。 “姑爷,你这手若是再这般折断,就算日后好了,也……” 陈书瑾猛然坐起,“也怎么样?我的手断不能出事的。” 府医只叹息着摇头,也不再多言,只说尽力。 待所有人走后,陈书彤也拖着残破的身子出来了,与李氏哭成一团。 当李氏将自己在纪府门外听的事一说,陈书瑾面沉如水,左手紧握成拳,心中的恐慌却难以遮掩。 她知道了。 纪如月她什么都知道了! “被歹人欺负的只有母亲与小妹,与我无关。” 陈书瑾此话一出,李氏和陈书彤皆是一愣! “不,大哥,我也没有,与我也无关的。”陈书彤立马出声反驳,“我才十五,我很快便要及笄,若名声毁了,今后如何嫁人?” “我没有,我没有!” 李氏面色苍白,也跟着摇头。 可她却说不出半句没有。 她今日怒意上头冲了回来。 那鳏夫与她已做了好几日夫妻,当时她被抬着进了那家门,周围可是好些人瞧见了的…… “瑾儿,你要救救娘啊!” 第55章 选错人 纪如月手上事多,陈书瑾对她来说还有大用,倒是从未想过此时除去他。 可夕秋不同,她眼下最提防的便是陈家人,自从得知陈书瑾勾结外贼,将济州城害成这副模样,她便起了杀他的心思。 生怕晚一步便会危害到自家小姐。 幸好夕秋并非愚笨之人,明白有个公主压在头上,不可轻举妄动。 一旦被抓住把柄,受伤害的终究是纪家与小姐。 她无法时刻监视陈家,便想到了白松。 让他寸步不离地盯着陈书瑾,但凡有异动,她便出手。 白松应了。 陈家人正设法自救,由于意见不合,吵得不可开交…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哭喊,白松满眼泪痕地跑着进院。 “姑爷!姑爷啊~” 听到白松的声音,陈家人顿时噤了声。 陈书瑾本就难看的脸色,此时更显阴沉,“你还知道回来?” 当看到白松头部被包裹着,脸色惨白,明显是大病一场的模样。 陈书瑾颇感意外! 白松指着自己的头,“姑爷,奴、奴被那些恶徒打伤,还被丢进湖中。好不容易爬上来,又昏迷了足足两日,幸好捡回一条小命,奴险些就再也见不到姑爷了,呜呜呜。” 白松毫不在意陈书瑾的冷淡,立刻跪倒在他脚边,悲泣不已。 陈书瑾被他抱得整个身子都僵了僵。 他都这般凄惨,斥责的话也不好再说出口来... 白松又似才回过神来般,见陈家人如此凄惨模样,他面露惊恐不敢再看,只担忧地询问道:“姑爷,您、您没事吧?” 陈书瑾脸色更差了,正要打发他,忽地想起自家三弟,“白松,你即刻派人去寻我家三弟,掘地三尺都得将人给我找回来。” 提起陈书明,李氏的眼泪也止住了,“是,你快些让人去寻,必须将元儿寻回来!” 白松心中鄙夷,嘴上却是应得快,“是,奴立刻就去。” 陈家人比谁都明白,他们是使唤不动纪家人的。 但这白松却不同,父母乃纪家家奴,且都在纪商重要的位置,白梅更是纪如月的大丫鬟,他如何都有些薄面。 这次他护主失职,必定会尽力去做这件事。 白松对陈家人来说很有些用处,他们也不便再责怪。 白松回来的目的是监视,想探知更多的消息,这诚意必然是要的。 吩咐人去寻陈书明后,自己则乖乖回陈书瑾身边伺候着。 被赶到门外守门,他也乖顺应从。 只是门一关上,他就贴门上听得格外认真。 越听,眼中嫌弃越甚… 原来李氏的确是被拿去换粮食了,被卖给了一个老鳏夫,换了一斤米。 那老鳏夫不过是济州城一走卒,又年近花甲,相貌更是丑陋。 “瑾儿,那老鳏夫知晓我是你母亲,定是会寻来的,这可如何是好?” “娘如何都不会跟着那般的人…” 陈书瑾牙关紧咬,气得嘴唇颤颤。 李氏若是当真被那老鳏夫要走,他的前程也算是全毁了! 想起卓九元与静安郡主等人,更是恨得双目赤红。 眼下,能救他的只有纪家! “我去寻纪如月。” 不破不立。 ?? “小姐,陈公子求见。”青竹进门禀报。 纪如月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见。” “小姐,陈公子说有要事禀报,关乎纪家全府安危。” 纪如月握笔的手一顿,目露不解,“哦?请他进来。” “是。” 陈书瑾能以一介贫寒书生的身份攀附权贵,显然不是愚货。 不过此时他尚且年少,好些思维都不算成熟。 就像眼下,他在静安郡主、长乐公主与纪如月之间,竟然选择了纪如月… “如月。” 纪如月见他称呼亲昵,神色紧张,眸含深情,顿觉好笑。 “陈公子寻我有事?” 陈书瑾两步上前,似情不自禁般想去握她手,被纪如月一眼瞪地停下了动作。 “如月,我可否信任你?” “我们如今是夫妻,你自然可以信我。”纪如月敷衍起人来,是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陈书瑾对她的疏离有些不满,却还是耐着性子缓声道:“如月,你不知我默默为你、为纪家做了多少…” 纪如月低垂的眉眼掩住玩味,“陈公子何意?” 陈书瑾轻叹出声,“你可知,卓先生,卓元九并非瑞王手下,而是…静安郡主的人,亦或者说,是长乐公主的人。” 纪如月眼眸闪了闪,故作惊讶,“什么?” 陈书瑾见她失态,心中稍安,“如月莫怕,此人我已替你除去,你待我与你细讲。” 纪如月一惊,“你将卓元九除去了?你……” 陈书瑾眸底闪过恨意,抬步走到不远处坐下。 言语中半真半假,竟将自己所知一切托盘而出。 “那日路过招亲台,得了你的绣球,实属意外,我自知配不上你,也从未有过妄想。可...我不过一介贫贱书生,怎抵得过皇权?其实我与你是一样的。” “当疫病突发,济州城陷入困境,静安公主派了卓元九前来寻我,要我配合与她。若不然,纪家将在疫病中毁于一旦......” 陈书瑾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位,迫不得已、委曲求全、一心为纪家的角色。 他说卓元九寻他,是奉郡主之命,要求他在破城后掌控纪家,唯有这般,才可放过纪家众人。 至于其他事迹,一概不谈。 又说,他百般不愿,卓元九逼迫与他,还拿纪如月做威胁,他奋力反抗,失手将人杀了。 还为了守住纪家,害得母亲与小妹,沦落至那般。 连自己也险些...... “如月,月儿!我当真一心为你,所以连自己母亲都未曾护住,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陈书瑾眼中含泪,看着万般真切。 纪如月眼神复杂,“那现下该当如何?” 陈书瑾握拳的手紧了紧,心知她是听进去了,“月儿,你可否给我个机会?我想与你好好...” 纪如月却叹息一声,打断了他后续的话,“书瑾,你母亲一事我亦难过,眼下众人皆知,她已失了贞洁,且跟了一位老鳏夫。她是你母亲,你叫我如何是好?” 陈书瑾未曾想她会在此时发难。 眼神在纪如月脸上扫过,却见她只是焦急不已,未曾有厌恶、嫌弃、甚至是怀疑。 他说了如此多,她却捏着最轻的一件来说。 陈书瑾瞬间有些看不清她的心思。 第56章 送去家庙 “你母亲本就为寡,若想改嫁亦无不可,可时机不对,你明白吗?” 陈书瑾:“......” 纪如月又小声劝慰道:“你是读书人,以后定是要进仕途的,若因你母亲这般影响了你…” 陈书瑾神情一怔! “月儿觉得我当如何?” 纪如月有些为难地看着她,轻叹一声,“三媒六聘,名正言顺跟了那老鳏夫,亦或者...让你母亲进家庙吧。” 陈书瑾眼神渐冷,“月儿,你可曾想过,此事并非我母亲所愿。她勤苦供我读书,守寡多年,很是不易。” 纪如月闻言,神色微变,她轻咬下唇,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可是书瑾,这世间规矩便是如此,在我眼中,你比你母亲重要...” 见她这模样,温柔如水,满心担忧,陈书瑾竟是看痴了。 “若规矩束缚了人心,为何还要配合这规矩?我陈书瑾虽是读书人,但未曾到利用母亲的地步!” 纪如月点点头,轻声道:“我知晓了,你我夫妻一场,亦算缘分。既如此,我便让人去备上和离书,再赠你千两白银,助你一程,愿你前程似锦。” 陈书瑾有些回不过神来,只觉得自己心口跳得厉害… “月儿,你说什么?” “我们和离吧。对不起,纪家眼下自身难保,属实保不下你母亲。” 纪如月眼中满是可惜。 陈书瑾却始终有些不信,“你要与我和离?” 纪如月起身,缓步走到他面前坐下,“书瑾,纪家眼下情况你比我更清楚些,已经不起半分风浪。当然,亦不想牵连与你。” 陈书瑾张了张嘴,也不知为何会变成眼前这般,他明明是来寻纪如月解决问题的。 和离是断不能和离的。 不过是个鳏夫,大不了除之... 纪如月却表情很是决绝。 一副你母亲之事若不处理,我们不必再谈的模样。 陈书瑾心一分分沉了下去。 “陈书彤亦是失了名节,本身我还为她做了打算,眼下也罢了…” 陈书瑾瞳孔猛缩,更是不敢接话。 “便这般吧,你且回去。” “不是,月儿,公主与郡主那边...” 纪如月微一抬手,“不必再说,纪府之事我自会处理。你我早些和离,你快快离去,应当能逃过一劫。” 陈书瑾望着纪如月,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送走母亲方为上策,但理智与情感此刻在心中交战。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 “月儿,我明白你的顾虑,但你我情分难道就如此脆弱,经不起一点风浪?”陈书瑾的声音中带着恳求,试图说服她。 纪如月心中冷笑,垂下眼帘,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影子,“书瑾,我不想拖累与你。若实在要我设法护住你母亲,便护不住你了...” 陈书瑾站起身来,一步步靠近纪如月,“月儿,我愿意与你共渡难关,无论前方如何。” 纪如月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惜,“那你母亲…” 陈书瑾沉默了,他知道纪如月的决定已无法改变。他微微鞠躬,“月儿,我、我听你的。” 说完,他逃也似的离去,身影在门外的阳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纪如月看着他的背影,冷笑出声。 她自然不会和离。 眼下如何和离?吓唬他罢了! “白梅,命人帮陈家老夫人收拾行李,连夜送去家庙。” 白梅一愣,“小姐,是将她送去纪家家庙?” “自然是陈家家庙。” “奴不知陈家家庙在何处...” 纪如月拍了拍额间,“你且等等。” 陈家如此破败,定是没有家庙的, 纪如月起身去书架上寻出一本账本翻看起来。 “纪家在河台山有一处废弃屋房,你寻人去拾掇拾掇,赠与陈家做家庙。” “是。” “对了。”纪如月唤住她,“寻两个婆子看着她,老夫人已是不洁之身,需每日静心修行,不得外出。你与她说,待哪日陈书瑾高中,自会接她出庙。” “好的,小姐。” 白梅立马应声去处理。 纪如月轻敲着桌子,心中计划有些变动。 她是如何都想不到,陈书瑾竟送来了这般意外之喜! 晚间。 李氏哭得撕心裂肺,几乎是连拖带拽被人塞进了马车里。 陈书彤吓得瑟瑟发抖,又想冲上去救母亲,又生怕自己被一起送走。 “母亲去了,你便不用去,你长嫂会为你做主。” 最后是陈书瑾拽住了她,一句话打消了她前去救母亲的心思... 李氏临出发前,白梅上了她的马车,与她说了好几句,硬是让她止住了哭声。 “老夫人,您若不走,便只能嫁给那老鳏夫了,您不为自己,也得为姑爷他们想想,他们都是读书人,名声不可有辱。” “您无需焦急,全当去避避风头,姑爷定会派人去接您回府的。” “您想想,待姑爷高中之时,为您求个诰命......” “到时候您风风光光地回来。” 李氏似一下就明白过来了,哭声止住了,眼中还带上了一丝倨傲与期盼。 白梅眸底闪过笑意,“奴告退,老夫人一路好走。” 出车厢时,朝驾车的老嬷子使了个眼色。 老嬷子会意,冲她点点头。 白梅与她说这些,自然是为了安抚。 她这一走呐,此生怕是回不来了... 马车渐行渐远,陈书彤怔怔地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陈书瑾站在她身旁,紧握的拳头透露出他的愤怒与无奈。 李氏在马车内,渐渐平复了情绪,白梅的话在她耳边回荡。她开始想象未来诰命夫人的光景,那份荣耀与尊严,足以让她忘却此刻的痛苦。 驾车的老嬷子稳健地挥动着马鞭,直到马车消失在众人视线尽头。 陈家人以为李氏一走,这事便算了了。 却完全不知,这不过一个开始。 留下的,未必比离开的好过。 至于陈书彤,纪如月早已为她相看了人家,只等陈书瑾顺利去清沐书院。 “也不知,他能否争气些,就怕撑不到去学院的时候...” 第57章 慕容静入城 此番疫病,济州受灾不可谓不重。 济州十三县,此刻竟有半数以上的治所失去了主政之官。 得知知府大人急召,六位面色憔悴的知县匆匆赶来济州城内。 “报!”一名吏员声音颤抖,话语中满是悲凉,“四位知县不幸染疫辞世。另有三位携家眷离城,至今未归,生死未卜。” 许方毅神色凝重,轻轻点头,示意众人落座。 “知府大人。” 除了两个米粮大县的知县模样尚可,其余几人,与灾民无异… “此次疫灾,诸位受累了。”许方毅抬手一俯。 几人忙道不敢。 许方毅神色庄重,未有丝毫客套之意,直截了当地开口,“瑞王殿下亲临济州,不忍见济州疮痍满地,愿支持济州重建。前日殿下便已向朝廷申请赈灾、重建银两。” “殿下之愿,还望诸位能与本官一道,同心协力,共襄济州复兴之盛举。” 话落,几人为之一振。 其中一位年长些的知县立马站起身来,深深一拜,“知府大人,下官愿意!下官定不辞辛劳,以身作则,重建济州。” 有一人表态,其余几人亦是争先抢后开口。 任官之地变得如此破败不堪,十室九空,灾民死伤无数… 便是大过! 矜矜业业为官几十载,谁愿老来遭逢此事? 对待灾区,朝廷定是要拨款的,但拨多少、何时到,是任谁都不好说的。 若有瑞王周旋,便当真是解了燃眉之急。 许方毅将纪如月做的计划拿出,一一与几人细谈。 纪如月本不懂这些,但她经过此事。 前世灾后,朝廷并未及时出手,全凭百姓自建修复。 纪家付出良多,却走错一步又一步。 今生她将自己知道的弊端都避开了,只愿济州尽快重现昔日光彩。 纪如月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许方毅却待她更高看一分,只道纪姑娘可惜是女儿身,有诸多束缚,若不然…以其之才华,定是不比自己差的。 瑞王亦是如此,只觉可惜,又渐渐上了些心,若当真如此聪慧,且忠心耿耿,倒是可培养一二。 朝廷银两拨的极快。 还得亏瑞王去了两封信。 明信是给的安昭帝,暗信则是给了外祖父周丞相。 有皇后与周丞相内外配合,安昭帝自然是心系民生,无半点犹豫。 户部更是不敢吭声。 不过三日,瑞王便接到回信。 事成! 此番消息由纪家大肆宣扬而出,对济州百姓来说,犹如久旱甘霖,民心大振。 随着赈灾、重建银两一一就位。 各处开始重建房屋,逐渐恢复秩序与生机。 人人赞扬… “安昭帝乃千古明君。” “瑞王乃第一贤王。” “知府大人大公无私、清正廉明,更是逢灾不退,死护百姓,乃青天大老爷。” 更有文豪落笔成书,一首首佳作传颂而出。 圣驾临朝气象新,明君在位万民亲。 王爷大义誉四方,德贤双馨美名扬。 知府清廉百姓安,为民请命不辞难。 江山如画多锦绣,千古流芳万古传。 此中种种很快便被传回京中。 正逢初一,安昭帝歇在皇后宫中。 “好好好!宸儿做得很好,梓童你为朕培养的皇儿个个都是好的。”安昭帝龙颜大悦,待皇后也亲厚了几分。 皇后眸底闪过失落,若与瑞王相比,太子自然更为出色些,可惜太子早逝... “陛下,宸儿只像了您三分,便有些不凡。” 听到此话,安昭帝的笑意也淡了几分,想起太子,对皇后心生愧疚,轻轻搂住她,声音也轻柔了些,“太子与宸儿皆是聪慧的,像极了梓童。梓童一心向着朕,朕都知晓...” “陛下。” 皇后是个聪明人,此时自不必多言,瑞王只需稳妥回京,便离储君之位又近一步。 心中对这二子也看重了一分。 一直觉得他聪慧不足,此番倒是下了步好棋。 ?? 几人欢喜几人忧。 皇后的坤宁宫此时有多欢喜,皇贵妃的永和宫便有多寂静。 皇贵妃与长乐公主已失联足足十日。 自瑞王被人人颂赞,皇贵妃便坐不住了。 她还不可表现太过,毕竟长乐公主平日里都是表现的天真烂漫,并无半点野心。 安昭帝问,她也只能说忧心公主。 公主外出说为陛下寻神医治头风之症,至今未归… 倒是被她说中了。 慕容静当真是寻到了神医谷附近,但她只是路过。 莫说神医了,连神医谷的影子都未曾见着… 后登上一艘商船,分明只需一日便可到济州城附近,这船竟然迷路了,硬生生寻路寻了十日! 船上食物不多,人人狼狈不已。 慕容静气急,又无可奈何。 待一行人抵达济州城时,已与计划完全不同。 济州城门早已重塑,官兵值守,恢复如常。 她的其余人手也不知现下身在何处,竟一个也联系不上。 慕容静想大张旗鼓地进城,奈何满身狼藉… 身边仅剩下十余人,也做不到那般大的排场。 只得悄无声息进城,待看看情况再议。 一入城,耳边全是传颂瑞王之词,连三岁稚儿都有打油诗朗朗上口。 派人前去打听,险些没将她气死过去! 慕容静进城的第一时间,纪如月就知晓了。 至于她派人去打听的事,自然比事实更夸大七分。 也是纪如月吩咐的。 她要的就是慕容静气。 这人一动怒,方寸变会乱了,尾巴也容易捉住些… 纪如月动身去寻了王玉安,有些话由王玉安传,才更可信! “先生,救我!” 王玉安立马目露警惕。 纪如月脚步匆匆出现在他面前,身着一身素白色纱裙,极素,素到压下那艳丽容颜三分。 长发半挽,不施粉黛。 “先生。” 好一副弱柳扶风的俏模样! 纪如月对上他的眼神也是一愣,在他眼中见到了…害怕? 心中不免好笑,面上却是三分无措、七分惶恐。 “先生,长乐公主已入城。” 王玉安眼眸微眯,他这边竟半点风声都未收到… 纪如月神情认真,“今日辰时末入的城,现居城南一处院落中,并未宣扬。” 第58章 与你去纪家 “她去寻你了?”王玉安问。 纪如月摇摇头,“并未寻我。” “那你唤某救你?” 纪如月忙点点头,“我纪商船夫带她在外漂泊近十日之久,她落地便将船上六人尽数杀光了…” “眼下瑞王殿下名声大噪,长乐公主必定生气不已,只需深入查查,便会查到我的!先生,你知晓的,我此番做…都是为了殿下。” 王玉安额间青筋直跳,明知她是故意的,还不好反驳。 毕竟助瑞王得势是真的。 扬瑞王贤名亦是真的。 “那…某与你去纪家。” “啊?”纪如月微愣,这与自己设想的不同。 王玉安嘴角含笑,“怎么,纪小姐不欢迎?” 纪如月嘴唇蠕动了两下,竟不知如何拒绝… “你怕长乐公主寻你麻烦,某愿随你去纪家,护你周全,你又这般。” “好。” 纪如月应了,心中想法又变了变。 “先生,还有一事。” “何事?” “听说…长乐公主怒极,欲对殿下不利。” 王玉安神色肃然,剑眉蹙起,“你从何听说的?” 纪如月亦一副忧心忡忡模样,“纪商人多,先生是知晓的,但此事并无证据,亦有可能是手下人听岔了。我不敢确定,便不敢与殿下提起。” 王玉安此人,一直奉行的便是,宁可信其有。 所以此事他定然会说。 瑞王亦会有所准备。 至于事情真假,自然是假的。 纪如月要的便是两头乱。 要两人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才好。 长乐公主平日里藏的极深,此番举动又被纪如月化解。 但凡她后期按捺住行动,乖乖巧巧的。 瑞王很可能会降低怀疑,反过来...怀疑的便是她了! 毕竟她与长乐公主有私仇。 纪如月并未久留,只坐了一小会便先行回府了,“我去为先生准备院落。” 王玉安本想刺她几句,又无甚心情,转身便去寻瑞王了。 瑞王这边正在准备回京事宜,大后日便要出发。 此番事了,顺都军亦不可离开太久。 “殿下。” 瑞王见王玉安面色焦急,便将其余人挥退了。 王玉安未多做虚礼,“殿下,纪商商船困住长乐公主近十日,已然尽力。今日公主抵达济州城,将船上之人屠尽,此时还未查到纪家,殿下看......” 瑞王不以为意,“纪商生意众多,不过凑巧罢了,她亦无证据,有何惧?” “还有一事,公主恐想…” 王玉安比了个手势。 “砰”一声,瑞王拍桌而起,“她敢!” 王玉安上前两步,宽慰住他,“殿下莫急,纪家忠心,想必传来的消息可靠,殿下得以防万一。” 瑞王深吸了口气,点头应下,“不过两日罢了,本王自会加强护卫。” 王玉安扶了扶手,“殿下,臣要去纪家两日。” 瑞王目露不解,“你前脚让本王小心,后脚便自己跑了?” 王玉安哭笑不得,“非也,非也。臣需去护住纪家,纪家此次助殿下得势,长乐公主若动不了殿下,定会寻了由头去对付纪家,眼下纪家还有大用。有臣在,他们还需看殿下脸面。” “言之有理。” 瑞王未做他想,便应了,“玉安,你带一队王府亲卫前去,且莫出事。” “谢殿下。” 王玉安与瑞王而言,亦师、亦友、亦心腹,从未怀疑他话中真假。 更想不到,他只是为了那女子一句话,竟敢编谎言欺瞒与他。 瑞王不知晓,王玉安自然不会让他知晓。 便这般,王玉安再次踏入了纪府那熟悉的鸣丰阁。 阁楼四周,碧水环绕,古树翠绿,鸟语花香,景色很是秀丽。 他悠悠哉哉地坐在观景台上,一手持杯,一手持扇,含笑着品茗。 还特意唤来了纪如月作陪。 见她在柔光下明眸皓齿,艳丽逼人。 他便眸光微挑,有意欺负,“纪府倒是不错,外间狼藉不堪,纪府却依旧如画风景。” “某有一惑,不知当不当问。” 纪如月低头摆着棋盘,连头都未抬,“不当问,还请先生别问。” 王玉安:“......” “这京都之人,最忌讳身份,王家亦是商贾起家,本有些经验想与纪小姐细说...” 还不等王玉安警告完,纪如月话风立马就变了,“先生请问。” 王玉安嘴角上扬,眼中满是风流神韵,“纪小姐本该是深闺千金,怎会心思如此多?” 纪如月擦棋盘的手微微停顿,答非所问,“先生喜欢吃什么?” 王玉安神情一怔,“某喜荤菜。” 纪如月又抬眸看了他一眼,“那先生打小便长这般么?” 王玉安心中微动,“自然,某打小便俊秀无双。” 纪如月被他逗笑,轻嗯了一声。 “纪小姐未答某之所问。” “嗯。” “嗯?” 纪如月眸底闪过轻视,好似觉得他不太聪慧。 “天生的。” 王玉安:“......” “也对,纪府后宅清净,自无人与纪小姐争锋,若非天生,亦无处可学。” 纪如月觉得他话中有话,却无心追问,将棋子递给他,“先生请。” 不再等他回答,纪如月持黑子,落入盘中。 王玉安却下子随意,还在试探着她。 “某再救纪小姐一次,纪小姐当如何报答?” “多谢先生,小女子无以为报。” 王玉安一噎... “你说那穷书生可会与长乐公主相见?” 这个问题倒是让纪如月认真了些,“他身子已毁,若想侍奉公主,想必很难。” 王玉安眼睛一亮,“你为何觉得他会如此妄想?” 纪如月默不作声,又落一子。 王玉安见她不答,又问道:“你这赘婿已名声有损,你为何不趁上京前与他和离。” 纪如月抬头看他,“先生若能去殿下面前助我休夫,我倒是愿意。” “休夫?” 这会轮到王玉安闭嘴了。 纵然是瑞王,亦不可轻易允人休夫。 更何况这书生还是长乐公主赐的婚。 即使眼下这般不堪,凭纪如月的身份也顶多求个和离。 “这般你都能容他,莫不是...你心悦与他?” 第59章 愿赌服输 纪如月连头也没抬,语气郑重道:“还请先生莫要戏弄与我。” “某并无戏弄之意。” “那便少问些傻问题。” 王玉安眼眸微微睁大,很是有些不可思议,唇角笑意更浓,“原你本性是这般的...” 纪如月深吸了口气,按捺住心中躁意,“不明白先生在说什么。” 王玉安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也不再逼她。 注意力回到了棋盘之上。 又是一怔! 不过一会没注意,他这局棋竟有了败相? 王玉安:“......” 神色肃然,修长的手指执起一枚白子,略一犹豫,落下。 顿时扭转乾坤。 纪如月眉梢微挑,抬眸看了他一眼,却撞入他多情戏谑的桃花眼中… 纪如月并未躲闪,神色淡淡,随意又是落下一子。 接连几子后,王玉安心情大好。 “听闻纪小姐棋艺乃济州一绝,今日一见嘛...” 纪如月嘴角微抬,不以为意。 红唇抿了抿,似在犹豫下一步应落何处。 王玉安见她陷入沉思,心情便更好了,“某若赢得此局,纪小姐可否应某一事?” “不可。” 王玉安笑容一顿,继续说:“方才忘了说彩头。” “那便没有彩头。” “你我乃同僚,此局又是首次交锋,若没彩头,不吉利。” 纪如月停下手中动作看他,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你若输了,便为我洗手作羹汤。” 纪如月眼眸闪了闪,正想说自己不会厨艺。 王玉安却未曾给她开口的机会,“纪老爷与某说过,纪小姐天赋过人,厨艺极好。” 纪如月暗暗咬牙! 面上却是不显,“是。” “某若是输了...” “便由先生为我洗手作羹汤。” 她声音依旧淡淡的,却听得王玉安笑容直直僵在脸上! “怎么?先生不敢?” 纪如月再落一棋。 王玉安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细细审视起棋盘来。 心中大定。 “好。” 王玉安沉吟片刻,慎重地落下一枚白子。 纪如月与他相比却是轻松许多,似乎都不必思考。 本是白子大好的局势,凭着她又一黑子落下,棋局再次变得扑朔迷离。 见他从势在必得变得慎重,又从慎重变得局促。 纪如月看的很开怀。 不过这抹开怀只在眸底留存了一瞬,又故作认真模样。 不一会,纪如月轻笑出声,“先生似乎对这局棋太过执着。” “胜负岂能不执着?”王玉安反驳道。 “嗯。” 纪如月未再言语,只是每一次落子都精湛地落在王玉安的痛处。 王玉安的神情变得愈发严肃,他意识到,这场对弈并非他先前想象的那样轻松。每一步棋,他都需要全力以赴才可。 纪如月再次落子,局势瞬间逆转,白子陷入困境。 王玉安看着棋盘,竟有些发懵! “某输了?” “是,先生输了。” 王玉安看向她眼神微闪,薄唇几度张合,竟说不出话来。 他竟输了? 纪如月被他这模样逗笑了。 王玉安眼眸深了深,随之也笑开,拱手一礼,“纪小姐棋艺高超,某心服口服。” “不若,再来一盘?” 纪如月却是不愿的,“莫不是...先生想为我多做几日羹汤?” 王玉安的手一顿,轻咳一声,蹙眉不悦。 纪如月静静把棋盘收了,召了白梅过来。 “见过王先生。” “小姐。” 纪如月轻嗯了一声,微凑近王玉安少许,“不知先生要些什么食材?” 王玉安整个人都僵在那,沉默不语。 “先生,愿赌服输。”纪如月小声提醒道。 王玉安:“......” 王玉安无奈苦笑,硬着头皮说:“纪小姐说的是,愿赌服输。” 他想了想,开口道,“那就做一道鱼汤吧,听说济州城的花鱼别有一番风味。” 此时的济州城,想有一条花鱼,明显很是不易。 他这是有意为难。 纪如月微微一笑,“好。” 转身吩咐白梅去准备食材送来。 在王玉安看不到的地方,眼中闪烁着狡黠。 王玉安不过是嘴巴服了,心中很是不服,亦有些羞赧! 自他舞勺之年后,再未进过厨房,更别提亲手烹制了。 纪如月明显有意欺辱。 心中有气,又不好言明。 毕竟这是他自己提出的彩头。 轻哼了一声,拂袖起身,去屋内干巴巴坐着。 纪如月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不免好笑。 “先生歇着,我先走了。” 王玉安想开口留人。 却只得到她轻飘飘一句:“我先去沐浴更衣,晚些来与先生用膳。” 王玉安:“......” 王玉安只觉自己心猛然一跳,也不知为何,竟有些无措! 一出鸣丰阁,纪如月的表情就全然淡了下去,脚步加快。 习秋紧随其后,回了紫藤苑中。 一进书房,习秋便将一封密信递了过去,“小姐,奴已查明,长乐公主现居城南梧桐巷的一处院落中,身边有随从十一人。” “至于奴那日所见的黑衣人,为首的确实是卓九元,其余黑衣人亦是静安郡主手下,静安郡主眼下并不在济州城中,这些黑衣人全在...秦梦阁!” 又是秦梦阁。 纪如月如葱白般的手指在信件上撵过,微点了点头。 “去吧。” “是。” 待习秋离去后,纪如月在白梅的服侍下,缓缓步入了温泉池中。 水汽缭绕,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气,衬的她更是面若桃腮。 白梅似乎想起了什么趣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小姐,胡嬷嬷方才告诉奴,王先生接食材时,他的脸都羞红了。” 她的话语中透着一丝戏谑,仿佛在替那位王先生不好意思。 纪如月微微闭着眼,嘴角悄然浮现出一丝淡雅的浅笑。 “小姐,你得谨慎些,”白梅轻声提醒道,“奴见这王先生生性风流,很是多情模样。小姐本就生的美貌,奴实在担心...” 纪如月轻轻应了一声,声音如丝般柔和。 她自然明白白梅的顾虑。 然而,对于那位大名鼎鼎的王大士,她有着自己的判断。 “风流、多情?”纪如月低声自语。 “堂堂王大士,又岂会被眼前情爱、美色所困?若当真如此,便不是他了。” 可惜,纪如月猜错了。 此时的王玉安正挽起衣袖,细心地将鱼下水,极为小心地做着这道鱼汤,连指腹处的一道小伤口都未曾在意... 第60章 瑞王遇刺 酉时初。 一处荒废院落处。 一名灰衣男子被人打晕丢在角落里,怀中一枚郡主亲令被一双白皙的小手顺走。 习秋穿过暗巷,小跑着翻进了秦梦阁中。 不愧是秦倌,经历了这般疫灾,依旧歌舞升平,阁中郎君皆在准备着,准备晚间开业迎客。 习秋拉了拉自己的面罩,翻身上了屋顶,细细朝后院一处摸去。 趁人不备,闪身进了一处堂屋,将郡主亲令与一封信件放下。 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离开之际,射出一枚石子,打落了挂在门口的红灯笼。 “砰”一声,灯笼落地。 “谁?” 立马有奴仆打扮的人警惕而来,左右环顾。 见屋门大开,立马吹响口哨。 习秋早已远去,拍了拍手,又直直往城南梧桐巷而去。 那群黑衣人眼下都是奴仆打扮,但他们与寻常奴仆不同,明显是在此处隐匿身份。 为首之人进屋后,见到郡主亲令,瞳孔猛缩。 拆开信件一看,立马吩咐道:“更衣,去知府府邸。” 纪如月这边并不知晓,一切比想象中还要顺利些。 另她更想不到的是...那玉清公子。 他竟在最后出现,与几人低语几句,又返回前院。 城南梧桐巷不远处。 夕秋拐去街头。 街头拐角处站着一名书生打扮的人,若细看,会发现此人身形与长相竟与陈书瑾像了五分。 “顾一。” “夕秋姐姐。” 习秋将一封信递给他,“寻一乞儿,送入巷尾那院落处。” “是。” 习秋与他不过擦肩片刻,无人注意。 事毕,她以极快的速度回了纪府。 顾一拂了下衣摆,拿出几枚铜钱,故作姿态,缓步走向一名年纪稍大些的乞儿面前,“给你十文钱,帮我送样东西如何?” “好的,大人。” 当院门被敲响时,院中之人皆警惕万分。 “谁?” “是一位大人让我将此物给您。” 慕容静蹙眉而出,示意随从去开门。 其余几人尽数挡在了她面前。 那乞儿本以为只是送封信,未曾想直接被人提了进去。 乞儿惊惧不已。 “说,是谁让你送来的?” “是、是一位书生。” 再三审问下,见当真问不出其他。 慕容静冷声说:“将人捆了丢进柴房,若有不妥便杀了。” 小乞儿面色苍白,被人提进去时,连怀中的那十枚铜板都尽数落了地… 慕容静示意其将信打开。 见到上面的内容时,才眯起了眼眸。 “静安好大的胆子!既回了济州城,为何不来见本宫?” 来不及多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慕容静是极小心之人,点了五张新面孔出列,“你、你、还有你们,去知府府邸处见机行事,若有时机……” 她比了个灭口的手势。 几人会意,“是,属下遵命。” 若换成平时,慕容静定会细细琢磨,如此草率的刺杀,定是不可行的,成功的机会渺茫。 但眼下不同。 这几日外界的呼吁声撼动了她的心神。 当真是恨不得瑞王早死,最好眼下便是。 此时有人为她做上嫁衣,她又何故不接? 不过是五名死士罢了,就算事败,也联系不到她头上来。 “收拾收拾,连夜出城。” “是,公主。” 此番安排为何如此顺利?竟能让两方人都如此信任? 这便多亏了习秋偷听的能力。 那日在院中,卓元九吩咐陈书瑾,若要书信联系,切记在纸张左上角标记好慕容二字。 慕容乃天家姓氏,一般人可不敢用。 现下倒好,全了纪如月的计谋。 至于瑞王那处,既通过王玉安之口传信,那瑞王定有所防备。 今晚,必是一出大戏! ?? 鸣丰阁,观景台旁,被奴仆精心布置了桌椅。 此处可尽览院中景色,可赏晚霞漫天。 一阵微风吹过,带着远处松涛的低吟,和着近处流水的轻响,清雅悠然。 桌上,一道道精致小菜用青瓷碗碟盛着,色香味俱全。尤其是中间一盅鱼汤,汤色奶白,很是不俗。 纪如月身着素色罗衣,端庄而温婉,她轻轻坐下,目光透过半敞的窗户,落在那无边的景色之上。 对面,王玉安则是一袭墨蓝色锦袍,芝兰玉树的气质与这环境相得益彰。 两人在紫檀桌椅前相对而坐,有风声、鸟鸣相伴,很是有些雅趣。 王玉安轻咳一声,为她盛了碗鱼汤,“不知...合不合纪小姐口味。” “谢谢。”纪如月接过碗。 王玉安看似无意,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十分关注她,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的心弦。 他静静地看着她,见那红润的唇瓣轻启,一小口汤缓缓滑入口中,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紧张的耳根悄然泛红。 纪如月假装未察觉他的异样,只是含笑微微点头,赞道:“很好喝,未曾想王先生不仅学识渊博,连厨艺也这般精湛。” 闻言,王玉安的神色瞬间一变,眼中闪烁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得意。 “天下事,无某不知。” 纪如月轻笑出声,“嗯。” 其余菜色皆是纪府厨娘所做,厨艺自然了得。 王玉安觉得此时的纪如月格外不同,温和、柔顺、眉目间无半分锋利,连每次看向自己,都是眸底含笑。 很是可人! “王大士,出事了!” 王玉安的欢喜还未散去,便被人直直打断。 王玉安猛地站起身来,神色间闪过慌张,“殿下怎么了?” 能在此时这般急切地来寻他,除了瑞王出事,再无其他。 纪如月敛去眸底玩味,亦是放下碗筷。 “王大士,殿下遭贼人刺杀,伤了手臂…” 王玉安急急起身。 纪如月也忙跟着起身。 “你便留在纪府,寻些护院护着你。” 纪如月却是不应,“我与先生同行。” “你一介弱女子,不必。” “先生。” 纪如月伸手拉住了他的袖摆,目露担忧。 王玉安心中又是一颤,“罢了,你亦是殿下幕僚,便一同去吧。” “是。” 王玉安等不得她坐马车,便率先骑马朝知府府邸而去。 临行前始终不放心,便让几名王府随从护着她。 纪如月倚靠在车厢内,静静看着车帘,思绪却已飘远。 竟伤到了瑞王吗? 第61章 守卫森严 自从瑞王遭遇刺杀之后,知府府邸顿时笼罩在了一层严密的戒备之中。 府邸外围,原本静谧的街道如今驻扎了重兵,使得每一寸土地都仿佛在低语着肃杀之气。 府门处,更有将士驻守,他们身披铁甲,手持长矛,眼神锐利如鹰,任何靠近的动静都会被注意。 府邸内部,更是增设了多重防线,侍卫们严阵以待,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警惕着可能的威胁。 这一系列的举措,无一不在昭示着,瑞王受伤不轻,府邸已将安全防范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纪如月的马车在一片紧张的气氛中被硬生生拦在了府邸之外,四周侍卫林立,气氛肃穆。 许方毅身着月白色长袍,亲自上前,“纪姑娘。”他微微俯身,声音低沉,一双修长的手稳稳地伸到了纪如月的马车窗口前,欲扶着她下车。 他目光深深地凝视着她,眸底的忧虑如同暗夜中的微光,虽微弱,却无法忽视,仿佛在告诉她,此刻的局势比表面看上去更差些。 纪如月立马会意,轻轻搭着他的手下车,似有些恐慌,靠他近了几分,“许大人,王爷如何了?” “入府再说。” “嗯。” 府内十步一岗,严峻非常。 纪如月抬眸看了许方毅一眼。 许方毅只冲他微微点头,领着人往书房走去,“正有大夫在为王爷治疗,此时恐有不便,纪姑娘且去本官书房稍作等待。” 他自称本官,明显在示意她不可多言。 “是,谢过许大人。” 直到两人进了书房,门未关,由舟川与习秋几人守在门外。 许方毅的动作出人意料,他竟破例将人领至那从不对外人开放的书房内间。 纪如月的黛眉微蹙,眼眸中流光闪烁,看着室内的一切,她的心神不自觉地微颤。 一股淡雅的墨香弥漫在空气中,那熟悉的味道与许方毅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恍惚间…仿佛能看见他深夜秉烛研墨的场景。 书桌上,公文堆积如山,每一份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边缘对角,无一不体现出主人的严谨与细致。 一眼扫过,纸张上字迹工整,笔锋凌厉… “纪姑娘,冒昧了。” 纪如月思绪内敛,微微摇头,表示无事。 许方毅目光深沉,指向身旁的座位,示意她坐下。 他的声音降低到只有两者能听见的低语,“瑞王殿下遭遇刺杀,伤了后背与手臂,伤口深可见骨,其中一刀幸好避开了,否则恐会丧命。” “刺客共有十三人,武艺皆非泛泛之辈,下手狠辣无情,明显是冲着瑞王殿下性命而来。且…来的全是死士。” 纪如月抿唇听着,待他说完,才出口询问:“可曾抓住人?” 许方毅点点头,“刺客牙间含了剧毒,十二人见事败,皆自尽而亡,还有一人被侍卫卸了下巴,此时正关押在大牢中。” 纪如月瞳孔猛地一缩,“当真抓到了?” “嗯。” 纪如月思绪复杂,抓到自然是好的,就算是死士,若有特殊审问手段,亦是有开口的可能性,不管供出的是长乐公主,亦或是静安郡主,都是好事。 可…若是审问不出来,瑞王震怒,恐连累到许方毅。 纵使对方打死不说,瑞王定会设法想套出幕后之人。 对方不动还好,但以慕容静那般狭隘的心思,定会让人杀之,封口。 刺客死或被救,都算是许方毅这知府看管不力。 前是护卫瑞王不周,后是看管刺客不力… “许大人,此事你待如何?” 纪如月已想到种种可能,不知许方毅如何看待。 她未曾想,刺杀一计,反而连累到了许方毅… 怎有如何不专业的死士? 令她有些气恼! 许方毅冲她勉强一笑,“我会设法让那人开口,幕后之人不言而喻。” 纪如月和他对上一眼,微微点头。 “我会将那人看紧,你不必担心。” 他说的那人,自然是刺客。 纪如月心中所想,许方毅早已了然于心。 纪如月犹豫了好一会,“许大人,若问不出什么,他得尽快死,最好是今晚…” 许方毅眼眸微暗,最终点点头。 唯有今晚将刺客逼死,瑞王才不会怪罪到他头上。 若在瑞王下了令,要引出幕后之人,许方毅便逃脱不了干系。 “请问纪小姐可在此处?王大士有请。” “您且稍等,我家小姐正在书房内等待,容奴去传。” 门外对话声响起。 纪如月忙抬步往外走。 “许大人,且等我消息。” “嗯。” 纪如月自然不会让他搭上性命的。 好不容易选出来的盟友,可比瑞王等人可靠些。 纪如月与许方毅被侍卫领着,穿过月门,步入了瑞王所住院落。 瑞王端坐在正堂之中,烛火光亮洒在他的身上,映出一道修长的影子。 他的伤口已被包扎好,因失血过多,此刻面色苍白如纸,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犹如燃烧的火焰,怒意毫不掩饰。 “微臣见过殿下。” 瑞王坐在高位上,随意摆了摆手,那一抹冷漠的“嗯”声在大殿中回荡,令人不寒而栗。 他目光深邃,难以捉摸,仿佛隐藏着无尽的风暴。 纪如月淡然地抬眸,与瑞王的目光短暂交汇,随即又垂下眼帘,静默地立在一旁。 许方毅上前一步,神色愧疚,“微臣护驾不周,未能阻止此等恶行,还望殿下恕罪。” 瑞王冷哼一声,并未示意许方毅起身,而是转向身旁的王玉安,眸底泛着森然的光芒,“被抓的贼人此刻正囚于大牢,玉安,此事交由你去审问,务必要查明幕后主使,不论是谁,本王都要将她九族尽数铲除!” 王玉安恭敬地点头,应声道:“微臣明白,定不负殿下所托。” “起来吧。” 好一会,瑞王才把视线转向许方毅。 “许大人且与玉安同去。” “是。” 瑞王又指了指纪如月,“纪知事留下,本王有话问你。” “是。” 许方毅眸底有着担忧,却不得不走。 纪如月从容不迫,只平静地抬眸,对上瑞王。 第62章 王爷听进去了 室内仅剩瑞王和纪如月,空气仿佛被寂静凝固,唯有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的影子。 纪如月深知,这暗中定是有暗卫无数。 “你与玉安所言,细细讲与本王听。”瑞王的声音低沉而威严,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铁石之上,回荡在室内,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纪如月心中一凛,她明白,此刻的瑞王并非平日里那般温文尔雅,而是危险至极。 纪如月微微颔首,眼神如秋水般明净,坦荡从容,“为困住长乐公主,纪商商船特意在航道上迂回,硬生生拖延了十日的时间,殿下是知晓的......” 她详细叙述了纪商商船如何巧妙地牵制住长乐公主,公主有多愤怒,上岸第一时间将船上所有船夫和无辜之人尽数屠杀,以泄其愤。 随之入城后,得知瑞王盛举,气得欲想王爷死。 其中种种都是纪家暗桩探查得知,她也是第一时间禀报了王先生...... “砰——”瑞王一掌重重拍在面前的小几上,力道之大,牵动了伤口,他的面色霎时变得更加苍白,痛苦与愤怒在眼底交织。 “本王这好皇妹!好!好得很!” “殿下切莫动怒。”纪如月下意识上前一步,眸底满是担忧。 “哼,本王如何不怒?这次是本王大意了,让她钻了空子。” 纪如月又小声劝慰道:“王爷,稍安勿躁。敌在暗,王爷在明。” 瑞王气的眼睛都有些发红,“待本王审出结果,便直接拿了这好皇妹!” 纪如月却是摇摇头,“王爷糊涂。” 瑞王一愣! 从未有人敢如此与他说话,此情此景,区区女子敢说他糊涂? 纪如月立马跪下,言语中有一丝急切,“对方是死士,如何逼问亦是不会说的。即便他说了,说出来的话王爷可会信?就算审问出来又如何?证据呢?” “若他人问王爷,你信一个身份未明的刺客之言,都不信自己皇妹?王爷如何应对?” “而且…” 瑞王剑眉紧拧,“而且什么?” “若未猜错的话,而且长乐公主定已离开济州城,无人知晓她来过,她大可不认。反过来,还可以告王爷诬陷!” 瑞王被她说得一分分冷静下来,“继续说。” “这哑巴亏,王爷得吃。” 纪如月见他面色越来越冷,说:“但也算好事。” “本王受如此重伤,还是好事?” 纪如月点点头,“自此之前,与王爷言明种种,王爷应当是听进去了,虽心有质疑,却从未深信,是否?” 瑞王:“......” 纪如月继续道:“此番这般,也算将长乐公主摆上明面,自此以后王爷多加警惕,自不会再吃暗亏。” 瑞王气得深吸了口气。 自然是这个道理。 但他何时吃过这般的亏? 长乐该死! 纪如月又添了把火,“长乐公主会如此生气,亦证明她无能。她想收拢纪家财富,但纪家自会择明主,并非愚昧之辈。她想赢济州民心,民心所向亦是王爷,这便是天意。” “若说输赢,自然是王爷为尊,她不过败者之怒,以卵击石罢了。” “王爷,不怕她急,只怕她不急!来日方长。” 纪如月是一句句夸赞、一句句劝慰,说了好些话,硬是将瑞王心中那把火按了下去。 火是按下去了,但对一个人的仇怨,却是前所未有的高! “你且起来,别动不动便跪下,本王并无苛责与你。今日之事你通报有功,怪本王轻敌了。” 他的确是没把那些话放在心上,若不是玉安慎之又慎地交代,他连那几重护卫都未必有… 纪如月顺势起身,目含关切,“纪家府医医术不错,且纪家有上好伤药,一会可否…” 瑞王神色好了一分,“你有心了。” “至于那边审问,若问不出什么,王爷也切莫动怒,注意些身子。” 瑞王含笑轻嗯了一声。 纪如月似不放心般,抿了抿唇,又提议道:“王爷切莫想着拿此人去逼背后之人,公主早已离开,不过费时费力罢了,若公主有心设计…让王爷闹出难堪…” 瑞王再次听了进去。 此时他名声大好,确实不该轻举妄动。 “王爷这伤不可凭白受了,待…微臣为王爷摆下一计。” 她自称微臣时,小脸微红,很是不自在,又有些羞怯怯的,看得瑞王眸光柔和,又嗯了一声。 “那微臣先行告退。” “去吧。” 至于纪如月口中的计为何计,瑞王想问,却没问出口。 最多待明日,也就知晓了。 美人便是这般好,一心为你时,看着很是赏心悦目… “王爷,微臣可否去一趟大牢?” “你一弱女子,去那做甚?” “想看看能否有甚端倪。” 纪如月未曾多言,她知晓瑞王会应。 “女子心细,你且去看看也好。” “谢殿下。” 纪如月缓步走出房门,又静静出了院门。 一名侍卫领着她穿过长廊,两侧的灯笼摇曳微光,映照出斑驳的石墙,他们一路向知府府衙的最深处行进,那里是牢房所在之地。 牢房的门厚重而斑驳,铁链在风中摇晃,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石砖垒砌的墙壁被岁月侵蚀。 未及踏入,那种深邃的寂静便已让人心生寒意。 “纪知事,到了。” “多谢。” 侍卫只生硬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守门的小衙役自然认得纪如月,还以为是知府大人请人来的,心中疑惑,却也未曾多问,客客气气地将人往里带。 整个地牢弥漫着一股潮湿而冷冽的气息。地牢深处,光线几乎被剥夺,只有几缕微弱的月光从狭窄的通风口挤入,斑驳地洒在青苔斑驳的地面上,更增添了无尽的幽暗。 衙役在前面掌着灯,两人所过之处,寂静很快被呼叫声打破,“救命啊!救救我,我是被冤枉的!” 一双黑黢黢的手伸了出来,直直朝纪如月抓去。 纪如月只冷冷扫了一眼,直径往前走去。 她自然知晓,那人是够不着她的。 阵阵呼救声在石壁间回响,时而低沉如泣,时而尖锐如啸,让人听之心悸。 第63章 被看穿了 许方毅和王玉安正在末尾的一间牢房内。 纪如月待靠近,刺耳的鞭笞声此起彼伏,穿透厚重的石墙,受刑之人却未曾发出一声乞怜。 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血红的痕迹在黯淡的烛光下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纪姑娘?”许方毅应声回头,见到纪如月来时,声线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王玉安:“你来这干嘛?” 纪如月的突然出现令两人颇感意外。 许方毅下意识地向左跨出一步,修长笔挺的身量试图遮挡住眼前残酷的景象,“这里太过污秽,你不必涉足此地。”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关切与保护之意。 纪如月却是冲他摇摇头,直直绕过他,走到王玉安身侧站定。 抬眸看向眼前的刺客,话却是对王玉安说的,“殿下怕事久生变,此人不必审问,杀之。” 王玉安目露不解。 “此乃死士,论你如何审问都未必会开口,即使开口之言也不可信......” 纪如月耐着性子,把跟瑞王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许方毅立马会意。 她...这是在护自己! 王玉安敛眸思索了片刻,似想到了什么,面色转冷,“那今日便到这,走吧。” 纪如月深深地看了许方毅一眼,朝他比了个口型:尽快。 “这边便劳烦许大人了。” 许方毅心似被人狠狠揪了一下,她竟说动了瑞王? 瑞王此番受伤如此重,心中怒意不言而喻。 她竟为自己做到这般… 藏在袖摆下的手紧握成拳,“嗯,不必客气。” 纪如月静静跟在王玉安身后,再次路过那幽暗潮湿,伴着哭喊哀求声的通道。 不过一小会,她只觉浑身不适。 王玉安脸色并不好看,语气中也带着不悦,“去马车上等着。” 纪如月一愣! 王玉安见她这模样,都气笑了,“怎么,你邀某去纪府相护,此时便不记得了?” 纪如月长长的羽睫轻颤,“是。” 王玉安冷哼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去见瑞王,还得替她善后。 王玉安这般聪明的人,又哪会想不到她为何如此做派? 竟为个男人做出此等糊涂事! 王玉安眼眸深了深,加快了脚步。 纪如月自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以为他去回禀瑞王。 他叫她等着,她等着便是。 总归鸣丰阁已为他备下,他想住便住,左右不过两日光景。 约莫两炷香的功夫,王玉安黑着张脸回来了,也不骑马,也不吭声,直直上了纪如月的马车。 纪如月正倚在软垫上,有些昏昏欲睡。 他上来的猝不及防,她连动作都未曾收回,整个人懒懒散散的,手杵在小几之上,露出一段藕臂,那肌肤雪白细腻。五官精致如画,眼神松散随意,少了平日那份严谨,整个人似鲜活了过来,妩媚入骨... 王玉安也是一怔! 人已上车,再下去显然是不合适的,只得沉着脸坐下,眼神都不抬了,“某思绪有些乱,抱歉。” 纪如月立马坐好,“先生,你…” “某累了,走吧。”王玉安耳根微微发红,还不等她说完,便直直打断了。 纪如月无法,只得吩咐青竹驾车,回纪府。 车厢内的气氛有些莫名,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青竹应声后,熟练地挥动缰绳,马车缓缓启动,车轱辘在青石板路上滚动,发出沉闷而单调的声音。 车内两人谁也没先开口,沉默了半路… 最终还是王玉安没忍住,他是越想越气! “纪如月,你知不知晓你这般做,当得忤逆。” 纪如月微愣,抬眸看着他,心中惴惴。 眼前人应当是气急了,唤她时都连名带姓了。 但此时还有心问责,想必未曾在瑞王面前多言。 “我不明白先生说的意思。” “好,你若再说听不懂,我便带你去殿下面前说。” 她想装傻,王玉安却直接点破了。 纪如月:“......” 王玉安拿扇子戳了一下她的额间。 纪如月不防,整个人被戳得向后靠了靠,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许方毅乃知府,济州城知府,官拜正四品!且他出生四儒许家,你可知许家是何种身份?那是百年世家、书香传世!” “你呢?你不过一个未造册的九品小知事,区区商贾之女!你为他做到如此?你凭什么?” 王玉安直直看着她,声线清朗,呵斥声中有着明显怒意。 纪如月张了张嘴,心中哑然。 果然,被他看穿了呢! 神色一转,眸底泛起一丝无奈与可怜,“先生所言,我都知晓。” “那你所作为何?” 王玉安好像想到某种可能,瞳孔缩了缩,“你…” 她心悦许知府??? 王玉安想不到别的,更难理解她的所思所想,明明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庇护,不好好依附着,竟为个男子动这般小动作? 再说那人何须她护?她以为她是谁? 纪如月眉眼低垂,心中已明了。 红唇紧抿着,无声摇头。 “你…你莫要痴心妄想,你别忘了,你已为人妇!” “并非先生所想,许大人待我纪家有恩,疫灾期间数次相护。且许大人大义无双,是名好官!” 王玉安又被气笑了。 “好好好,他是好官。但你可知你此举是欺瞒、戏耍了殿下,你这是忤逆!” 纪如月却还是摇头,“殿下救我纪家与水火,信我、用我,我断不敢忤逆殿下的。” 纪如月眼眸清澈地看向他,“先生莫气,且听我说。” “我此番猜想确实为了殿下,许大人还有大用,若殿下气愤之下殃及许大人,我之前所做的一切便白费了,拉拢他并非易事。” 王玉安一怔,眼眸闪了闪,“你是说…” 纪如月心中无奈,面上神色却越发真诚。 确实是她做了如此多事,拉拢了许方毅。可惜,她是为自己,而非瑞王! “先生,公主此计定有高人指点。你想…他们若是刺杀成功,便是替她除去最危险的瑞王。若不成功,后续种种,定会让瑞王与许家离心......” 话锋一转,纪如月将话头引到了慕容静身上。 王玉安此人心思复杂,最是警惕。 如此,便够了! 直到马车停在纪府门口。 王玉安神色已恢复如常。 “明日你需带上我行事。” 纪如月身子僵了僵,待眼前之人更警惕了一分,面上却依旧温和有礼,“是。” 第64章 说书先生嘴里的瑞王 纪如月需做之事自然是替瑞王再次造势,将这次刺杀闹得人尽皆知。 城中本就形势严峻,知府府邸的防守如此森严,任谁都会好奇。 翌日。 王玉安一早便等着了,还要与纪如月一同用膳,美名其曰,要指导与她,断不能让她轻举妄动,坏了殿下大事。 纪如月也懒得与他计较。 待她来到正堂时,王玉安笑便直直僵在了脸上... 眼前女子身着一袭芙蓉色的对襟羽纱裙,身材多姿婀娜,梳着同心髻,头顶斜插着一支西池献寿簪,手拿一柄泥金真丝绡麋团扇,眸中带笑,神色悠然。 “见过先生。” 王玉安只觉自己手紧了紧,险些被她晃了眼。 这女子长得太过好看,当真是碍事! 轻咳一声,冷着个脸,“快些用膳,快些办事。” “先生不必急,我昨晚便吩咐人去办了。” 王玉安只嗯了一声,垂眸把玩着手上玉扳指。 一顿早膳,相顾无言。 饭后便直径去了纪商名下的明月茶楼。 茶楼掌柜见她到来,恭敬地引路:“少东家,雅间已为您备好。” “嗯。” 王玉安走在她身侧,眼眸在四处扫视而过,并未多问,只是有些兴趣。 两人落坐于二楼天字号雅间,那窗台可将楼下小讲台的热闹景象尽收眼底。 这纪商明月茶楼有一独到之处,每日都有说书先生在此讲述安昭国的逸闻趣事,无论是市井琐事还是宫廷秘辛,都能在此寻得一二。 这里不仅是品茗之地,更是信息的集散中心,吸引着各方人士纷至沓来。 巳时的阳光如金丝般洒满繁华的街头,暖暖的光线与茶楼内透出的淡雅交相辉映,很是有两分雅趣。 茶楼内人潮涌动,熙熙攘攘,笑语喧哗,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正是茶楼一天中最兴盛的时刻。 店小二穿梭于宾客间,忙碌而有序。 楼下,说书先生洪亮的声音适时响起,“诸位且坐,听我慢慢道来!”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紧接着而来的是阵阵叫好声。 “纪小姐,你不会是…” 王玉安看明白了。 纪如月手中泡茶的动作未停,嘴角浮着一抹浅笑,“嗯,这般去说,传播得快些。” 王玉安点点头,饶有兴致地看着楼下台中。 “今日,我要与诸位说说咱们安昭国瑞王爷的故事!” “咚!”小锣鼓声伴着点响起。 说书先生扇子一转,指向台下众人,“瑞王乃安昭帝次子,皇后所出,身份自然是矜贵非常。瑞王文武全才,生地更是天人之姿......” “济州城突逢变故,疫病来袭,我等身陷地狱苦楚之中......” “瑞王挺身相救已是不易,可昨日,你们可知知府府邸发生了何事?” “咚!”小锣鼓又是一声响。 台下立马响起好奇的讨论声…… “发生了什么?今日路上到处都是官兵,城门口严查!” “是,知府府邸那,路都不让过了。” “究竟发生了何事?” 说书先生嘴角泛起笑意,压低了两分声音,“瑞王殿下,遭人刺杀了!” “嘶~”阵阵吸气声在场内响起。 “瑞王仁德,见不得百姓受苦,硬是让赈灾银两尽数抵达。得此,济州城重建!可惜啊...不知碍了谁的眼,竟如此狠心,这般好的王爷,竟受人屡次刺杀。” “昨日酉时,一群黑衣蒙面杀手闯入知府府邸,直奔瑞王而去,各个武功高强,手持利刃,刀刀致命......” 说书先生唾沫横飞,讲的那是十分激昂。 刺客如何刺杀。 护卫如何忠心护主。 瑞王如何身中数刀,殊死反抗。 知府大人如何救驾...... 好似他本人便站在那看着般,讲得生动又细节。 台下好些人听得紧张不已。 “好在,王爷福大命大,身负重伤,却也脱离了危险。” 此话一出,好些人又松了口气。 更有甚者,已经双手合十凭空拜了拜,“佛祖保佑,瑞王爷待我等有救命大恩,这般好的人,定不要出事才好。” 有祈祷的,就有咒骂的。 一个光头汉子猛啐一口,“哪个杀千刀的,便这般见不得我们济州城好!济州城不过重建,便让他们眼红成这般。” 王玉安见这其中还有好几人在煽风点火,时不时接句嘴。 “就是。还有还有,指不定是哪个杀千刀的记恨王爷,觉得我们都见到了王爷的好,正心有不甘呢!” “是极,是极,眼下储君之位空缺,你们说......” 说书先生待人说够,才假模假样地轻咳一声,继续道:“莫要胡言,莫要胡言,我们陛下乃千古明君,储君人选陛下自由定数。眼下,我们倒是能做一事。” “何事?” 说书先生:“我们自当人人警惕、人人防卫!多观察身边之人,若发现不对劲的陌生面孔,应立马报官。定不能让瑞王再在济州城出事了,不能叫如此好的王爷寒了心,是不是?” 众人觉得他言之有理,一个个被挑起了兴头。 “是,他们是当我们济州百姓好欺负不成?” “先生好主意,我们都是地地道道的济州城人,街坊邻里谁不认识谁?若出现陌生面孔,便是得让官老爷查查的。” “是极是极,若一不小心为王爷寻得贼人,岂不是,美事一桩?” 纪如月笑盈盈地看着王玉安,“王先生觉得如何?” 王玉安拿起茶盏,抿了口,轻笑出声,“妙!纪小姐好谋算。如此这般,百姓间便会人传人,人人心底那份英雄气概被挑起,都当警惕万分。” 纪如月没有否认,“最起码在殿下出发前,会安全好些。” 王玉安眸底的兴趣更甚,“纪小姐倒是一心为了殿下。” 纪如月心中一颤,顿觉眼前之人厌烦不已,次次试探,她还得次次应对! “自然,殿下愿救我纪家与水火,我定是要一心向着殿下。” “哦?并无其他?” 纪如月摇摇头。 “瑞王殿下人中龙凤,更是天人之姿,纪小姐…” “先生慎言!” 见眼前女子目露怒意,王玉安的笑又更大了一分。 “纪小姐当真不想?” 纪如月眼眸微眯,冷笑一声,“先生!我已为人妇。即使休夫在即,殿下也不是我能妄想的。” “且...我比较喜欢先生的长相。” 王玉安一惊! 如遭雷击... 第65章 四方楼的主人 纪如月见他双颊瞬间染上嫣红,那平日里始终保持着的从容肆意竟如薄冰遇春,瞬间破裂。 王玉安眼神闪烁,藏着无尽的惊愕。 倒是很有些意思。 “毕竟,先生风姿,比那秦倌的小郎君还要俊逸出尘……” 秦倌? 小郎君? 她把自己比做男妓子? 王玉安如梦初醒,又怒又羞。 他深吸一口气,纪如月的名字从他齿缝间挤出,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怒与羞愤。 “纪如月!” “嗯?”纪如月轻挑眉峰,一副无辜又挑衅的模样。 “你、你怎敢如此放肆!”王玉安的话语中,既有责问,又有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慌乱。 纪如月勾唇笑了笑,“是先生先打趣我的。” 王玉安冷脸!!! 纪如月又为他满上茶,轻轻递了过去,“好了,不与你说笑了,我们来说说回京事宜。” 王玉安:“......” 见她神色认真,起身将窗户关上了。 王玉安也只得按捺住心中复杂,一边堵着气,一边冷俊不禁模样。 纪如月:“按殿下的性子,应当会尽快回京。殿下也确实该回去了,毕竟济州城事大,此时名声大噪,正是回去的好时候。” “嗯。” “但…殿下伤得不轻,不知可否上路?长乐公主已然回京,恐会生变。” 纪如月说得句句在理,亦是王玉安考虑的问题。 按公,瑞王必须尽快回去,此时时机正好。 按私,瑞王身子矜贵,必然是要修养一阵子动身才是... “你觉得呢?” 纪如月心中微动,他竟问自己的意思? 她觉得?她自然是觉得越早回去越好,瑞王死活与她何干?不过受伤而已,要死也不会这般快,待她到了上京后,亦非瑞王不可… “殿下身子要紧,可顺都军亦不可如此耽误。” “此事还得看殿下意思。” 王玉安嗯了一声,此事也只得他与瑞王商议再说。 两人从茶楼出来,兵分两路,纪如月只说先回纪府,即将要出远门,好些行李需得收拾。 王玉安便去了知府府邸议事。 王玉安离去的影子尚在街头晃动,纪如月转身便去了城西一处铁匠铺子。 铺门半掩,透过缝隙,热浪滚滚,铁花飞溅,火星点点,打铁声一阵阵在空气中回荡,震得地面微微颤动,那温度,比外面的炎炎烈日还要炽烈数倍。 “见过少东家。” 迎出来的正是顾一,他此时身披粗布围裙,满身污渍,脸上洋溢着笑,与那日书生打扮判若两人。 顾一领着纪如月步入铺子后院。 与前院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后院静谧幽暗。 此处,正是纪商在济州城的暗桩。 大隐隐于市,明面上,这便是家普通铁匠铺子。实则后院乃纪商暗桩总部,每日收集消息、情报无数。 “长乐公主一行人现在何处?” 顾一恭敬地站在一旁,禀报道:“瑞王遇刺当时,长乐公主一行人便离开了济州城,往上京方向而去。途中特地绕去了邱安镇一趟。一入镇。几人便分开行动了,我们的人只跟住一个去买补给的......” 纪如月点点头,心中有数了。 “让你去打听的事情如何了?” 顾一忙在袖中掏出一封信件,“四方楼的东家太过神秘,我等用了好些法子,亦无法探知。不过根据少东家指示一步步去查,这四方楼...与安王殿下确有干系。” 纪如月接过信件细细看了起来,“继续查,切记隐密些。” “是。” 纪如月手上拿着一份消息,正是安昭帝四子,安王的消息。 若没前世记忆,她是如何都不会注意到这位病秧子王爷。 人人都知,安王母妃不过是个江湖女子,生下安王后早故。 这安王是既无背景,身子骨又差。 常年食药不断,偏生还是位风流人物。 若说安王此生接触最多的,不是药物便是美人了。 真可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纪如月却知晓他不是的… 前世,在长乐公主起义之时,安王一撅而起,死护皇孙,宁死不让长乐攻破上京。 四方楼便在那时全全出动,集结江湖豪杰,死守上京。 以几百人之力,硬是扛了足足一月余。 最后因安王突发恶疾,死与床榻,导致群龙无首,上京城破。 后皇孙被杀祭旗,长乐公主登基为女帝。 纪商不过商贾,探查消息全仗着纪商产业多,遍布广泛。 若论起消息灵通,还得是专卖情报的四方楼。 四方楼背靠江湖势力,与朝廷河水不犯湖水,论谁也想不到,这是安王的手笔。 纪如月想与此人交好,指不定还有合作的机会。 可安王能瞒住所有人行事,想必心性不凡,若无十足的把握,是断不可轻举妄动的。 若不小心成了仇人… 那是她不敢承担的后果。 纪如月轻撵了撵信纸,凑近烛火点燃。 “我不日便会去上京。” 纪如月站起身,就要走了。 顾一静静跟在身后相送,“少东家放心,奴已吩咐妥当。” “嗯。” ?? 纪如月径直返回纪府,府中仆人们忙碌着收拾行李,她独自步入书房,铺开地图,手指滑过从济州到上京的路线,思索着可能的变数。 “瑞王此次回京必得圣心,太子已故,目前诸君之位空缺,瑞王生为嫡次子,又有周氏全族支持,册封太子亦不为过。” “可慕容静不会坐以待毙,必然会有反击,她会怎么做呢?上京的局势恐怕比我预想的还要复杂。”纪如月轻轻低喃,眸底有着深思。 她提笔在地图上标注了几处关键地点,那是她认为可能的伏击点或是安插眼线的地方。 接着又划掉了。 有五万顺都军同行,刺杀想必是不敢了... 可纪如月心中总觉不安。 究竟是哪里不对? 细细思索许久,亦是无果。 白梅敲门进来,“小姐,寻常用具都已装车,其余细软何时收拾?” “现在。” “可是...还未出发,有些物件小姐还得用的。” “后日,应当便出发了。” 白梅一愣,“是。” 与纪如月猜想无二。 瑞王收到了外祖父周丞相的一封密信,让他尽快回京,安昭帝大寿喜宴,他不可缺席,若在此时带功而归,太子之位...... 第66章 想与你道别 仲夏已至。 万物繁茂,绿荫浓郁。 瑞王将起程的日子定在了初三。 在此期间,济州城百姓前所未有的团结,人人呼吁保护殿下,官差衙役日日奔波不停,倒是抓了好些潜伏在百姓中的贼人。 济州城迎来了空前绝后的安宁。 临别前夜。 许方毅忙完公务,已是酉时。 他站在夜色中,犹豫了许久,终是决定前往纪家。 自从瑞王遇刺后,他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几乎没有片刻的闲暇。 但此刻,他想要见她一面,与她道声辞别。 夜色如水,他策马而行,穿过熟悉的街巷,心中有股莫名的情愫... 纪如月正在下棋,打算下完眼前这局便去休息。 “小姐,许大人求见。” 纪如月手一顿,猜测他是有要事,“请大人到正厅。” “是。” 许方毅重规矩,让他进后院恐都有些为难他。 可纪如月已沐浴更衣,亦是不想出去的。 披了件外衫,往紫藤苑正厅而去。 当许方毅踏入后院的那一刻,他的步伐显得有些迟疑。 他紧张了! 他双手紧握成拳藏与袖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脊背挺得如同一把未出鞘的剑,僵硬无比… 纪如月已在正厅门口静候,她身着一袭素雅的衣衫,衣角随风轻轻摆动,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挽在颈后,几缕青丝垂落,增添了几分柔美。 她看向许方毅,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如同春水初融,既温暖又深邃,似乎能看穿他的紧张,却又不动声色。 “许大人。” 许方毅眼眸闪了闪,轻嗯了一声。 两人步入厅内,丫鬟们上了盏安神的花茶,便静静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怎么了?”纪如月轻声问道。 许方毅被问得微怔,一下便被问住了。 “我……” 他想说是来与她道别的,又想起此如说不对,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若想告别,明日待她出发前也是可行的。 许方毅喉结微动,转了话头,“许家在上京也有好些子弟与势力,你若在上京受了欺负,可去寻求助力。” 纪如月眼神柔了好些,“多谢。” 许方毅薄唇紧绷,手又紧握了下,随之在腰间解下玉佩,递了过去,“此物…你收好。” 纪如月目露诧异,“许大人,这是?” “这是我的玉佩,代表着方家嫡系势力。我在济州城用不到,但你拿着,在关键时刻能护你一二。” 两人视线交汇,纪如月在他眼中看到了极致的坦诚。 纪如月心中微动,忽觉心中微涩。 不过合作关系,他却待自己如师如友,这般信任。 伸手接过,相触之际,两人指尖相抵,皆是一愣! “你便这般信我?” 纪如月垂眸看着手中玉佩,长长的羽睫敛去了眸底情绪。 玉佩上尚有余温,仿若还带着那淡淡清雅墨香般… 许方毅见她喜爱,唇角扬起笑意,“嗯,我信你。” 纪如月心中微暖,“谢谢,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次她没叫他大人。 许方毅心情莫名又好上一分,只是他向来话少,还想说什么,却硬是不知从何说起。 室内逐渐陷入一片寂静。 “此番上京,不知何时归来。” “纪府我会替你照看一二。” 纪如月要求还没提出,他便立刻接了过去。 纪如月轻笑出声,“嗯。”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没多久,许方毅便告辞了。 人是习秋去送的。 走出紫藤苑,习秋回头看了一眼,眼珠子转了转,小跑了两步,离许方毅近了些,“许大人。” “嗯?” 习秋算是看出来了,这知府大人,好似…心悦自家小姐? 她上下又打量了几眼,心中又想起那穷书生,一对比… 知府大人可太好了! “我家小姐天生貌美且聪慧非常,就是太过优秀了。”习秋感慨道。 许方毅:? 习秋完全没注意到他的不解,继续说:“就因为太优秀,自小便受人排挤,姑娘小姐们避而远之,生怕与她站在一起都被比了下去。我家小姐又不与男子来往,便...总是孤寂一人。” 许方毅微微蹙眉,嗯了一声。 “夫人走得早,老爷又是个心大的。我家小姐难得有了大人这位朋友,大人身份尊贵,不嫌弃纪家商贾,当真是好眼光。” 许方毅一噎,又随意的嗯了一声。 习秋见铺垫的差不多了,便开始下眼药,这眼药还得是许大人爱听的。 “大人是知晓的,我家小姐受公主压迫,硬是招了那书生为婿,可这书生…心思歹毒不说,还被男子给糟蹋了......” 习秋是添油加醋,好一通大实话。 许方毅嘴唇蠕动了几下,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种人,如何配得上她? “小姐此番上京,不知何时归来,眼下纪家如履薄冰,小姐又不得休夫。奴生怕这书生一家在纪府作妖,还望大人,多多看顾纪府。” 许方毅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多谢大人。” “不必。” 纪府府门已在眼前。 许方毅踏门而出时,没转身,只轻飘飘地与习秋说了一声:“若你家小姐需要本官相助,又...不好开口,你便与本官来信。” 习秋眼睛一亮,“是,奴知晓了。” 纪如月是全不知晓这夕秋干的好事。 她多这么几句嘴,倒是为纪家省了不少麻烦。 更不清楚许方毅回府时,脸上的笑意便没下去过。 平日如此古板之人,此时眸底却全是柔情蜜意,只需一眼,便会让人知晓,知府大人这是...情窦初开了呀! ?? 次日一早。 大军开拔,瑞王回京。 纪府两辆马车,紧跟在瑞王车驾后方。 那本是王玉安马车的位置,他却是让给了纪如月。 “你一姑娘家,靠前些安全。” “多谢先生。” 便这般,浩浩荡荡一行人,从济州城出发。 与军队一起,安全自不必说,就是速度要慢些。 但顺都军也只能送瑞王出济州,军队浩荡,不可入上京,这是规矩。 不过一出济州,便紧邻上京,安危亦是不惧。 第67章 疑心 济州城距离繁华上京足有三百余里路程。 与军队同行速度自然要慢些,需十日左右光景。 浩浩荡荡的队伍犹如一条巨龙,蜿蜒在大地上。铁甲铿锵,战马嘶鸣,阳光洒在铠甲上,闪烁出耀眼的光芒,很是壮观。 纪如月掀起车帘向外看着,天空碧蓝如洗,一切如常。 只她心中有些不安,前路未明。 “小姐,估计明日便要抵达边界处了,奴给您按按吧。” 白梅心中不是滋味,不过短短五日,小姐整个人又消瘦了一圈,让她很是心疼。 纪如月轻嗯了一句,轻轻倚在软榻上,闭目沉思。 她这娇贵的身子确实是有些受不住了。 五月的天气本就闷热无比,纵使她再心静,身上也觉黏腻无比,很是难受。 路途奔波,又由不得她矫情,如此热的天,每日只可擦擦身子,她觉得自己都快臭了... 晚间。 军队又是停在了野外,将士们手脚很快,扎营安寨。 纪如月主仆一行人也分得个小帐篷。 这一路行来,瑞王伤势倒是无碍,不过也是叫苦连连。 “纪知事,王爷唤你过去。” 纪如月看了眼手中吃食,亦是无甚胃口,便起身了,“好。” 瑞王坐在主帐内,面有菜色... 他身旁的王玉安却与以往无半分不同,依旧跟花孔雀般,穿着奢华无比的锦袍,手持折扇轻轻扇着。 不知晓的,还当他才是王爷! “见过王爷。” “嗯。” 瑞王随便应了身,指了指下首的位置。 纪如月抬步坐了过去,静候吩咐。 瑞王抬手揉了揉额间,开口试探,“明日顺都军将改道而行,我们这队人继续往上京出发,玉安说你想去城镇洗漱一番?” 纪如月一怔,面上不显,“微臣倒是无碍,心中担忧王爷伤势,只想让王爷好好歇息一晚。王爷身份矜贵,这般餐天露宿,属实不易。” 心中却惊诧万分。 王玉安究竟想做什么? 为何说自己想去城镇歇息? 瑞王嘴角抬了抬,“罢了,那边绕去邱安镇一趟,如月有心了。” “微臣惶恐。” 纪如月心中不安更甚,却完全不知晓哪里不对。 瑞王眸底浮起一丝玩意,“你所做一切本王心中都有数,此番上京后,只需你安分行事,待以后,定不会亏待你的。” 纪如月抬眸对上瑞王,眸底满是感激,“谢王爷。” 与瑞王寒暄几句后,纪如月便静静退下了。 回帐之际,脑中怪异感再次袭来。 邱安镇? 王玉安为何要瑞王去邱安镇?为何用自己的名义? 想起顾一传回的消息,慕容静也曾绕路去过那边... 一回帐内,纪如月心中越发疑惑起来。 “青竹。” “奴在。”青竹规矩上前。 纪如月撵着指腹,来回踱了两步,“你即刻赶往邱安镇,去细细查探一二,务必保证万无一失。若有人问起,便说我吩咐你前去安排住处。” 青竹见小姐神色如此紧张,也肃了神色,“是,奴立即去。” “等等。” 青竹又被唤住。 “纪商商铺你随意行事,切莫与暗桩联系。” “是。” 纪如月想到了两种可能性。 一则,眼前一切不过巧合,王玉安待瑞王忠心耿耿,不可能陷瑞王与不义,他们并不知晓长乐所行轨迹。 二则,瑞王也知晓了此消息,自己未曾上报,他这是...试探自己的忠心? 纪如月整颗心沉了沉。 若是如此,她方才听闻邱安镇时未做反应... 想必瑞王定是对自己起疑的! 究竟是何处出了问题? 眼下情况,唯有见机行事了。 与纪如月猜测无异,青竹前脚走,一只信鸽悄悄被人放出,飞的方向便是邱安镇。 王玉安从瑞王帐篷出来后,脚步顿了顿,想往纪如月方向去,最终还是停下了。 对那女子稍有兴趣是一码事,王爷安危方是重中之重。 若她心有不轨,自己亦是不会护的... 王玉安握了握拳,心中微微酸涩。 若她做了如此之多,都是假象,此人得有多可怖! 翌日。 未时一刻。 顺都军拜别瑞王,往顺都关而去。 瑞王亲卫、随从,连带纪如月众人,还有足足两百余人。 入上京边界往邱安镇而行。 抵达邱安镇时,已是申时末。 青竹站在城门处候着,小丫鬟一身朴素长裙,小脸被晒得通红,礼仪规矩却是极好,“拜见王爷,奴已包下此处一员外院落,命人收拾妥当。” 瑞王与王玉安对视一眼,眸中稍有兴趣,“你家小姐有心了。” 待一行人浩浩荡荡入了邱安镇,安置妥当后,邱安镇知县忙赶来拜见。 纪如月未曾管其余事,率先寻了浴桶沐浴。 靠在浴桶中,任由白梅服侍着,蹙眉沉思着... “原来如此。” “小姐?”白梅不解。 “唤习秋来。” 习秋正与胡嬷嬷准备膳食,听小姐唤自己,就知晓定有大事。 “小姐。” 纪如月声线淡淡,“王爷恐今晚还会遇刺,你传我纪商之令,将邱安镇可用之人全全调集,护死此院,另去知县府衙吩咐,唤知县派官差前来,严防死守。” 习秋眼眸微微瞪大,“啊?” “将王爷在济州遇刺一事告知此处知县,他晓得如何做。” “是。” 待习秋出去,白梅心中担忧,“小姐,可需禀报王爷?” “待会我自己去,让胡嬷嬷准备一份炖汤。” “是。” 如何不报?得报,她亲自去报! 纪如月重新合眼,只等洗漱一新,绞干头发,这才端着炖汤往瑞王所住院落而去。 瑞王百无聊赖地坐在院中纳凉,身边王玉安正与他小声说着什么,听下人通传纪如月来了,两人默契地噤了声。 纪如月方沐浴完,皮肤红润润的,身上尚带着几分水汽,纵使衣着简单得体,却还是美得晃人心神。 “王爷,此处有小厨房,微臣便让嬷嬷炖了些补汤。”纪如月含笑进院,规矩行礼。 瑞王挑了挑眉梢,指了指身旁的石桌,“放着吧。” 纪如月放下汤盅,颔首站着,整个人都淡淡的。 瑞王见她没了下文,便只好示意王玉安说话。 王玉安撇了下嘴,“纪小姐,方才看见你的大丫鬟匆匆出府,可是有事?” 第68章 如何是好? 纪如月抬头看他,红唇张了张,略显紧张。 瑞王立即眯起了眼,眸底有冷光闪过。 王玉安心猛地一沉,望着她眼眸深深,又问了一次,“可是有甚急事?” 纪如月入羽长睫微颤了颤,点点头。 “说来听听。” 瑞王语气听着懒散,其中却暗藏警告。 纪如月微吸了口气,“自殿下遇刺以来,微臣日日心中不安,似知府府邸那般的地方,这些刺客都敢行事,此处不过一小城镇,若让有心人得知了去,微臣怕!” “哦?” 纪如月继续说:“前几日有顺都军同行,殿下安危无忧,可眼下...” 说完,纪如月跪了下去,“殿下恕罪,微臣私作主张,让丫鬟去将纪商在邱安镇可用护院都调了来。还以殿下之名去让知县派衙役相护。” 瑞王眼尾跳了跳,眸底有着复杂。 王玉安也是无语... 纪如月静静跪着,还在替自己求情,“怪微臣这身子,太过娇贵,非要入城休息整顿,微臣还满脑子拿殿下当借口,微臣后悔了。” “但是...殿下莫觉得微臣小题大做,您身上已有重伤,万不可冒半分险的。” 瑞王忽然轻咳起来。 被自己呛到了... 好一会,咳得满脸通红才停下。 也不知是不是被她气到了,抬手指着她,“你...” “殿下?” “滚出去。” 纪如月满目不解,却依旧乖巧无比,“是。” 转身时还有些依依不舍模样,“殿下千万保重自己,微臣...哎~” 她眼中满是担忧与依赖,好似瑞王就是她那救苦救难的菩萨,天塌了瑞王都不能倒了,否则她就完了。 等纪如月的身形完全消失,瑞王才生气地一掌拍在石桌上,“暗一!!!” 一道黑色身影凭空出现,静静跪到地上,“王爷。” “你确定是她派人与长乐公主的人对接?” 黑衣人声线毫无起伏,“长乐公主在邱安镇停留了一日,自她一入邱安镇,便有纪商之人跟着,他们进了同一间铺子。” 瑞王有些不确定,“你确定是纪商之人?” “是,公主身后一直是那群人暗跟着。” “滚下去!” 黑衣人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瑞王剑眉紧蹙,问王玉安,“你说,她究竟想做什么!” 王玉安面色更沉了,“王爷,你说...有没有可能只是跟着?她想探查长乐公主的消息?” “若只是探查,她为何不告知本王?本王说来邱安镇时,她无动于衷,此番做派,还无二心?” 王玉安想起瑞王遇刺那日,她勾着自己在纪府把酒言欢... 难不成真是她? “可纪家区区商贾,为何要如此做?纪如月替王爷所做之事,历历在目。” “你问本王,本王问谁去?” 瑞王愤怒地甩袖起身,瞪了一眼那汤盅,烦躁不已。 若不是看在纪家万贯家财的份上,眼下他便可捏死她! “你也滚!” “哦。” 王玉安也无心多留。 待今晚看看,便知真晓。 瑞王即将入京,若想刺杀,眼下便是最好的机会。 王玉安紧了紧手。 纪如月啊纪如月,你最好别那么蠢! 纪如月回到自己所住院落时,脸色已苍白不已。 瑞王不信她... 暗桩在邱安镇无任何可用消息,且她完全不知晓瑞王会起意来邱安镇落脚。 她不过是不想暴露暗桩这条线罢了。 反而弄巧成拙! 如何是好? 此时此刻,纪如月前所未有的希望瑞王遇刺。 唯有真正遇刺,方可解眼前困境。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胡嬷嬷见她步履虚浮,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心疼不已,忙上去扶人。 “嬷嬷。” 胡嬷嬷将人搂着,让她倚着自己走,轻拍着她,“小姐可是遇到什么了?不如与奴说说,若有甚是奴能做的,奴去替小姐解决。” 纪如月抿着唇,摇摇头,“嬷嬷,你识得医术,可否与我说说,哪些地方受伤不致命?” 胡嬷嬷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小姐,你要作甚?” “不过想多学些知识,我又不与人打架,还能作甚?” 胡嬷嬷见她面上含笑,眸底清澈,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将人扶进房内,跟哄孩子般,与她说着人身上的结构。 “这人呐,但凡避开心脏、脊柱,还有这里,便是脖子后方......” 纪如月静静听着,记在了心中。 戌时初。 院中的一切都被温柔的月色包裹,连空气都弥漫着淡淡的恬静。微风轻轻吹过,带起一阵阵草木的香气,很是宁静。 院外护卫重重,知县不敢大意,便派了两队衙役站岗。 纪商中也抽调了好些商铺护院前来看守。 习秋站在纪如月身侧,见她静坐了许久。 掐着时间点,纪如月起身,只说睡不着,去游廊处随意走走。 习秋也没多想,就静静跟着。 纪如月的脚步是往瑞王院落去的。 她细细思考过,以慕容静的性子,定是会反击的,连在济州城都敢动手,眼下瑞王都入了邱安镇了,她怎会放过? 可是!慕容静亦猜测不到瑞王会来此处... 纪如月身上是素白色衣衫,她脚步有些快,裙摆被夜风带起。 若无刺客,她便只能将纪商暗桩一事坦白,交出暗桩,但求瑞王再信她一次。 别无他路。 “叩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二更天了。 纪如月才行至瑞王院门前,习秋就立马警惕起来,“小姐,院内有打斗声。” 院外护卫还有些愣神,不明所以。 “快开门。” 两名护卫还想拦,习秋一脚抬起,“砰”一下,就把门踹开了。 “纪知事,你这是...” 瑞王所住房内,有人影闪动,声音很轻,却看得明显。 “习秋,快去救王爷。” 两名护卫也急了,立马开始唤人。 习秋疾奔而去,树上猛地落下两道身影,挡下她。 纪如月身子有些颤,忙把自己藏入阴影处,脚步不停,往瑞王房间走去。 瑞王身边暗卫功夫了得,自上次遇刺后,他更是警惕,眼下做了十足的准备,自然不怕,“留活口。” 想起纪如月上次让他将刺客灭口,心中又是气急!!! 第69章 拼死相护 瑞王穿戴齐整,正面色黑沉的坐在软榻上,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室内有三名刺客,与上次的刺客对比,身手竟好上许多,每一击都直指要害而去,十余名暗卫也只勉强打了平手。 暗卫们虽训练有素,此时却也显得颇为吃力,剑光交错,身影翻飞,铁器撞击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刺客的攻势越发凌厉,暗卫们虽疲于应对,却并未露出败象。他们本就做足准备,此时又是以命相搏,誓要保护瑞王安危。 门外的呼唤声引得刺客动作如疾风骤雨,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领头的刺客,黑衣如墨,身形消瘦且修长,手中瞬间凝聚出枚枚银针,如同星辰陨落,带着致命的寒光。 他目光冷冽,出手迅速,瞄准了几名暗卫以及端坐的瑞王。 银针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犹如疾风中的骤雨,密而不乱,每一枚都精准地朝目标飞去,带着无法抵挡的狠辣。 在这生死交织的瞬间,其余刺客也加快了动作,每一次出剑都凝聚了无尽的杀意。 暗一心下一惊,抬剑去挡下射向瑞王的银针,自己硬生生挨了一枚,瞬间全身僵硬无力,“针上有毒。” 瑞王脸色骤变! 眼见几名暗卫动作皆慢了下来,领头的刺客一剑将一名暗卫穿心而过,抽剑的瞬间,房门被人踹开了。 “殿下。” “王爷!” 两道人影几乎同时出现。 是纪如月和王玉安。 领头的刺客毫不犹豫,再次抬剑往瑞王而去。 夕秋见自家小姐竟冲入了房内,动作发狠,脱身而出,直奔王爷屋内。 瑞王本就受伤颇重,见院外护卫还未到达,心中也是一惊。 一抹寒光闪过,瑞王对上了一双如鹰的眼眸,竟是愣在了原地… “殿下。” 纪如月如离弦之箭般疾冲上前,身躯瞬间挡在瑞王的身前。 “噗呲——”刺耳的剑鸣划破静谧,长剑无情地刺入纪如月的背胛,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素白衣衫,宛如一朵绽开的红莲。 刺客在看到那张脸时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剑尖没再深入半分,眸底闪过一丝惊愕。 快速收剑,他取出一枚铜哨,轻轻一吹,暗夜中瞬间响起了回应,“撤。” 王玉安慢了一步,他从未想到纪如月如此娇弱的女子,动作竟比他都快些。 院外亲卫已赶到,立马加入战局。 刺客们见势不妙,夺路而逃,却被王府的防御网牢牢困住。 月光下,刀光剑影,杀气弥漫,一场王府的暗夜之战,即将落下帷幕。 但很可惜,领头的几人全跑了,但凡被擒,皆服毒自杀! 瑞王抱着纪如月的动作有些僵硬,他指腹接触到了一片温暖黏腻,鼻尖是阵阵刺鼻的血腥气,其中还夹杂着一股如莲淡香。 怀中人儿早已无力支撑,只问了他一句,“殿下可有受伤?” 问完便软软倒了下去。 “快!寻大夫来。” 王玉安早已转身出去寻大夫了。 “小姐!” 习秋双目通红的冲进屋内,再瞧不见什么王爷、什么大人,眼中只有那道纤细的身影和刺目的红。 习秋上前立马点了纪如月几处穴位,在瑞王手中接过纪如月,直接抱到了瑞王床上,“劳烦王爷扶一下,受伤之处不可压到,奴去寻胡嬷嬷来。” 说完,也不等瑞王回答,闪身便走。 屋外冲来一群亲卫把守,打斗声从近到远。 瑞王怔怔地凝视着侧卧在床榻上的女子,她为他抵挡利剑的一刻,仿佛还在眼前重复。 她素颜如雪,此刻小脸上毫无血色,细长的睫毛轻轻覆在紧闭的眼睑上,生死不知。 背上那道剑伤依旧在冒着血,染得白衣鲜红如丹,刺痛了他的心。 一股无言的愧疚与感激在瑞王心中翻涌,让他心绪难平。 前一刻他还在怀疑她的… 她明明如此孱弱,却为他不顾生死! “纪如月,你当真忠心可嘉,可本王用不着你挡啊…” 扶着纪如月的手紧了紧,恐是引动了她的伤口,那长睫微微颤了颤。 瑞王忙放柔了动作。 胡嬷嬷很快便被习秋带来了。 王玉安带着大夫也前后赶到了。 因伤的是背部,对女子来说很是私密,所以由胡嬷嬷辅助大夫更为方便些。 瑞王房中尸体已被清理,还来不及打扫,众人就都被赶了出来,屋内只剩老大夫和胡嬷嬷、习秋。 瑞王剑眉紧蹙着,和王玉安站在院中。 “玉安,是本王错了,不该将她想得如此复杂。她一商贾女子,依附着本王,几乎倾尽所有,不过求一活路。本王非但不信她,还......” 王玉安此时思绪越发复杂,见她受伤那一刻,他心中某根玄似乎断了! 是错了,纵使有疑虑又如何,为何要如此试探她? 她不过比寻常女子聪慧些,那又如何呢? “是。” 瑞王微微阖上双眼,仿佛那过去种种依旧在眼前流转。 他言语中满是自嘲的苦笑,“自小便有太子兄压着本王,人人可为兄长肝脑涂地,本王却永远是被推出去的那个。肯为本王挡刀的女子,她当是第一人。” 王玉安闻言,心头不禁一阵紧缩,仿佛被无形的重石压住,那股沉甸甸的滋味令他窒息。 “王爷…” 瑞王摇摇头,示意他不必劝慰,便负手而立,只静静站着,未曾去问刺客一事,亦未离去。 直到身后房门打开。 “她如何了?” 大夫抹了把额间冷汗,“幸好,若再刺进半寸,这姑娘小命难保。眼下算是无碍,只需按时服药、换药,好生将养着。” 几人均是松了口气。 “玉安,赏。” “是。” 瑞王话落,抬步已入了房中。 胡嬷嬷忙从床上站起,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拜见王爷。” “不必多礼。” 瑞王眼神直直落在纪如月脸上,目不转视,眸底是他自己都不知晓的柔意,连声线都放得异常轻缓,“如月她...何时能醒?” 胡嬷嬷眼眸闪了闪,心中诧异,“应当快了,不过眼下不可挪动。” “无碍,便让她住在此院,本王另寻住处便是。” “是,多谢王爷。” 第70章 陪了我一夜? 纪如月在次日卯时的晨光中渐渐苏醒,全身仿佛被碾压过,每一寸肌肉都在无声呐喊,疼痛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只觉唇瓣被人轻轻抵住,她勉强张开,一股温热而苦涩的液体缓缓流入口中。 耳边还有一道男子的声音,熟悉而陌生,正耐心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 睫毛轻颤,她努力地睁开眼,眼前一切在模糊中渐渐清晰。 一张俊逸非凡的脸庞映入眼帘,剑眉星目,鼻梁挺直,薄唇微启。他正眼眸深深凝视着她,充满了关切,“如月,你终于醒了。” 纪如月脑子顿了顿,猛地想挣扎起身,“瑞王?” 瑞王目露心疼,轻轻将人按住,“你身上有伤,莫动。” 胡嬷嬷有些焦急地拽着帕子,心中担忧更甚… 瑞王在此处坐了整整一夜,两次药全是他喂的,让她如何不怕? “殿下可有受伤?”纪如月缓缓开口问道。 瑞王身子一震,眸底柔意更甚,“本王很好。” 只见她轻呼了口气,“殿下无事便好。可...殿下为何在此?” 瑞王抬了抬手中药碗,“如月可否将药喝了?你一直昏迷,本王很是不好喂。” 纪如月眼睛微微瞪大,似愣住了一般。 瑞王嘴角微微勾起,舀了一勺,轻吹了吹,递到她唇边。 室内陷入寂静。 便这般,一个喂药,一个喝药,不一会,一碗药便见底了。 瑞王松了口气,“好了,本王乏了,先去歇息,醒了再来陪你。” 纪如月唇瓣微动,不知做何反应是好。 瑞王也不介意,轻拂了下袖摆,站起身,抬步便往外走了。 胡嬷嬷和夕秋立马行礼,“恭送王爷。” 王玉安正坐在不远处,也是陪了整夜,见瑞王出来了,他亦是立马跟上。 只回眸看了床上人一眼,脚步未停。 瑞王整夜未眠,整个人却是神采奕奕。他微微侧首,对身旁的王玉安吩咐道:“玉安,即刻派人回京,将王府中的芙蓉水榭整理妥当,给如月住。” 王玉安的脚步瞬间凝滞,面色略显惊愕,他急切地劝阻:“王爷,万万不可如此!那芙蓉水榭位于王府的后院,纪小姐不过九品知事,如何住得?且…那是为未来王妃预留之地,岂可轻用?”他话语中的担忧和顾虑不言而喻。 瑞王却很是不在意地勾勾唇,“区区一处居所,与如月的救命之恩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本王说她使得,她便使得。任何人不得置喙。”他的话语坚定有力,显然是下了决心。 王玉安还想再劝,却被他一个眼神止住了。 送瑞王回了新住处,王玉安便回了自己的院落,一进房,整个人都险些站不稳… “怎会如此?” 他心知此事弄巧成拙了,不管纪如月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这是入了瑞王殿下的眼了! 如何是好? 还有他那整颗乱掉的心… 王玉安急,纪如月却是半分不急。 由着嬷嬷换药、更衣。 “王爷一直都在此处?” “是。” “陪了我一夜?”纪如月眸底有一丝疑惑。 “是。” 不过眼前种种与她预想略有偏差,她以为瑞王还会受伤,只要他不死,对她的怀疑便自然解除。 她问致命伤,不过是替王爷问的… 未曾想,反而用在了自己身上! 昨晚带夕秋来,不过是想她救下王爷,求个护主有功的情分。 好在瑞王与她身高有差,他的胸口处,正好是她的肩膀处,倒当真不致命。 如此也好。 但是很疼! “小姐,你万不可如此做,王爷身份尊贵,身边自有亲卫护着,你若出什么事...你让老奴如何活?即便是死,老奴都无颜面见夫人。”胡嬷嬷坐在一旁哭诉起来,哭得只抹眼泪。 纪如月无奈牵唇,“是如月错了,嬷嬷莫哭。” “哎~快躺着歇息。” 胡嬷嬷哪舍得责怪她,恨不得自己替她受了这般要命的苦痛。 纪如月身子娇贵,此时更是虚弱不堪,不一会便睡着了。 邱安镇外。 几匹骏马疾驰而过,直奔上京而去。 领头之人不过一个清瘦少年,身着青衫,长发高束,很是清瘦,却生得容貌俊美,尤其是那双眼… 这几人便是昨日的刺客。 不过他们并非长乐公主的死士,而是四方楼的人。 不过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 “影夜,我等直接回去,主子可会怪罪?” 他身后一名极为青涩的少年面冷如冰,声线中却有一丝担忧。 最前面的少年不曾作答,反而加快了速度。 四方楼出手,至死方休。 一次不成便两次,两次不成便三次。 怪罪? 怪罪又如何? 主子要罚便罚,要杀便杀,何须多问? 影月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女子模样。 那在药庄救下他的女子… 纪商少东家,纪如月。 她为何会为瑞王挡剑?莫不是瑞王的女人? 影月手下又是一紧,此番刺杀失败,他当受罚! ?? 纪如月在邱安镇足足养了十日方起程。 她强势严重,瑞王便硬是留了十日,不管接到京中多少封书信,皆以自己伤势颇重为由,全给挡了回去。 眼下还是大夫一再确定能走,一行人才上了路。 瑞王车驾比之纪如月的马车大了足足三倍有余,内里更是奢华无比。 “如月与本王同坐。” 纪如月自然不愿。 瑞王见好声劝慰无用,便下了命令,“本王非薄幸之人,如月救本王性命,不过坐个车马,又有何惧?你我皆为伤患,本王这边有大夫跟着,更为方便些。” 纪如月:“......” 结果便是纪如月与瑞王同坐,只有胡嬷嬷跟来照顾。 瑞王将自己的软榻都让给她,自己在一旁又叫人铺了张,美名其曰,一同养伤。 于是,浩浩荡荡一行人,在五月二十五日的晨光中缓缓驶入了上京。引得街头巷尾的百姓纷纷驻足,目光尽落于那尊贵的瑞王车驾上。 有纪商暗暗操作,瑞王之贤名早已传遍安昭国,上京更有周家不遗余力地颂扬,使得瑞王归来成为了百姓热议的话题。 然而,瑞王带了一位绝色女子回京。 那女子的容颜宛如天上的仙子,清丽如玉,冰清如霜。 瑞王爷那般尊贵的人物,竟亲自下车,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下,那份温柔与呵护,仿佛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如此待遇,让人不禁猜测,此女的身份定然非同寻常。 第71章 此处她住不得 瑞王府内院,有一处似被诗韵浸润的天地,芙蓉水榭如诗如画地坐落其中。四面环水,碧波轻荡,将王府的雍容华贵与自然的清新脱俗巧妙地融为一体。 水榭周围,满池的白莲,宛如素衣仙子,静静地在碧波中翩翩起舞。白莲亭亭玉立,花瓣如玉,莲叶宽阔如伞,一片片错落有致,犹如碧绿的初台。偶有蜻蜓轻点水面,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又悄然立于莲尖。 微风拂过,莲香四溢,与水面上淡淡的青草气息交织,弥漫在水榭的每一寸空气中。 远处,古琴声悠扬,与风声、水声交织成,很是雅趣非常。 “如月可还喜欢?” 瑞王含笑垂眸看她,见其娇弱无比,就差伸手去扶。 纪如月行至花园便停下了脚步。 此处不对,这院落她住不得! “殿下,微臣觉得......” 还不等纪如月开口拒绝,一道清丽女声从院外传来,“王爷,您总算回来了~” 紧随其后便是一抹倩影出现在水榭门口,只见她梳着高髻,头顶斜插着一支金雀扇形簪,身着一袭羽蓝色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身材玲珑有致,模样娇俏灵动。 王玉安眼眸深了深,向左迈了一步,靠近纪如月提醒道:“这位是宁侧妃。” 纪如月会意,原来人是礼部侍郎那位跋扈至极的嫡长女,听闻其样貌、才情样样不差,却爱慕瑞王至深,宁自降身段为侧妃,入了宁王府。 其与王侧妃更是水火不容。 宁侧妃瞥了纪如月一眼,见王玉安低头与她说着什么,开口便是质问,“王大士怎在此处?王侧妃即将临盆,你还不去探望?” 王玉安抬手行了一礼,“见过宁侧妃。” 纪如月伤势未愈,行不得大礼,便只轻轻一俯,“微臣,见过宁侧妃。” 怕其误会,纪如月率先表明的身份。 显而易见,并无用。 “微臣?既是臣子,为何要到这芙蓉水榭来?” 宁侧妃问完,便看向了瑞王,眼神倔强,眸底却含上了泪意,“王爷,她是谁?您为何要带她到此处来?莫不是想将她安置在此?臣妾不依的,当初臣妾想住您都不让…” 瑞王见她这副模样,顿觉头疼,“你且回去,本王一会去看你。” 宁侧妃眼中泪意更甚,“王爷这般是何意?您当真要将她安置在此处?” 瑞王嗯了一声,“如月待本王有救命之恩,此时身受重伤,此院环境好,安置在此也是应当的。” 宁侧妃眼眸闪了闪,眼泪竟忍不住般,大颗大颗往下掉,“不可以!” “宁暖!回去。”瑞王冷了脸。 她的眼泪未曾换来半分怜惜,反而是呵斥。 纪如月柳眉微蹙,在袖中拿出条帕子,轻轻递了过去,“侧妃莫哭。” 忍痛又朝瑞王行了一礼,“微臣觉得宁侧妃所言不差,微臣舍身护主乃分内之事,确实当不得如此安置,且微臣已为人妇,入住王爷后院恐名声有害,望王爷体恤。” 宁侧妃一愣。 听她自报已为人妇,那分敌意便散了去。 瑞王何等身份?不可能喜他人之妻。 瑞王眼中闪过慌乱,忙伸手去扶,“如月…” “望王爷体恤。” 王玉安眸底闪过心疼,亦是上前一步,“王爷,纪知事言之有理。” 瑞王脸色沉了又沉,“你们!” 宁侧妃吸了吸鼻子,“王爷,我父亲已等候多时,想与您说说陛下寿宴之事。您回来得晚了好些日子,眼下有些急...” 礼部侍郎宁璋,正是负责此次寿宴之人,此话一出,瑞王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瑞王怒视了王玉安一眼,“如月毕竟是女子,不可与你们这群男子同住外院,你将她安排去听风院吧,唤人将芙蓉水榭一应用度搬过去。” 王玉安张了张嘴,都不知如何回话是好了。 纪如月也不知听风院是何处,不好再说什么… 宁侧妃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王爷,走吧。” “哼。” 瑞王明显被扫了兴,心情很是不悦。 纪如月待两人人影彻底消失后,才缓缓转眸望向王玉安,那双如秋水般的眼眸里闪烁着询问:“先生,这听风院在何处?” 王玉安蹙眉轻声道:“听风院位于外院与内院的交界,其旁便是王爷的雅居。那里,风声常似低语,故得此名,仲夏倒是凉快。” “原来如此。” 王玉安又有些赌气似的说:“以往清风院,都是王爷身旁第一谋士所居!” 后面的话他没说,那院落也是全新装饰过的,是小妹为他装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入住… 王爷此番安排,明显是不满他的多嘴! 纪如月心中了然,轻笑出声,“劳烦先生带路。” 王玉安见她还好意思笑,心中更气,也哼哼一声,拂袖往外走。 只是纪如月走得慢,他走得快,没一会两人便拉开好些距离。 王玉安发现她没跟上,又有些别扭地放慢了脚步。 跟龟速一般无二… 清风院,在王府的一处独立的幽静之地,与繁华的芙蓉水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院门深掩,小巷清幽,步入其中,脚下踩着青石铺成的小径,仿佛与尘世的喧嚣渐行渐远。 院内的装饰,既不张扬也不华丽,却独有一种文雅之气。 庭院中央,一座青石小桥横跨过清澈见底的湖面,观景湖不算大,却有锦鲤成群。 四周的建筑,以竹木为主,简朴而不失精致。 屋檐下,悬挂着一串风铃,微风吹过,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悠远而清扬。 室内,陈设简洁,几幅山水画挂于壁上,墨色淋漓,意境深远。 窗台上摆放着几盆兰花,清雅的芬芳在空气中弥漫,使人身心舒畅。 清风院的雅致,不在于繁复的装饰,而在于那份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意境。 “其余物件一会便有人送来,纪小姐早些歇息,后方有小厨房,若有所需之物,唤管家便可。” 王玉安带着她进了主院,便要告辞。 “先生,你住何处?” 纪如月心中有些不安,随口问了一句。 王玉安却是心中一动,“我喜高处,在外院白台阁。” “好,有劳先生。” “不必。” 第72章 赴宴 纪如月在王府中的日子悠然流逝,转眼已过十余日。 这段时间,她的伤口在精心照料下逐渐愈合,每日,王府府医都会细致地为她调理身体。 由于王爷时常探望,王府内人人待她恭敬有加。 膳食更是精致丰富,每一道菜品都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力求助其恢复元气。 王府的丫鬟们也很是规矩,每日起居都被安排得无微不至。 纪如月的身体状况日渐好转,不仅伤口痊愈了,气色也日渐红润。 见到王侧妃,是在初六的晌午。 眼前人与纪如月记忆中那青涩的姑娘已然不同,她此时身怀六甲,身子极重,是王玉安陪着来的。 两人在幼时有过片面之缘,此时再见,已是君臣之别。 “见过王侧妃。” 王侧妃,名唤王清君,她的眉如远山含黛,轻轻舒展,眼神中流露出恬淡,肌肤如月光下的新雪,洁白无瑕,透出一种不染尘埃的清丽。 她的清丽,不仅在于容貌,更在于她澄净的气质。 似如一池秋水,平静而深邃,不为尘世所扰。 与宁侧妃相比,是一个如火、一个如冰,很是不同。 瑞王倒是艳福不浅。 “如月。” 她唤得亲昵,显然一副相熟模样,必然是受了王玉安的意思。 纪如月多明澈的心思,礼仪半分不敢免,规矩行礼,“侧妃请上座。” “好。” 王侧妃扬扬手。 几名丫鬟端着几个托盘上前。 其上摆着一套金丝共萃头面,一袭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裙,一双云烟如意凤翼缎鞋。 “王爷吩咐妾身为你备下的,后日便是陛下寿宴,你且去看看吧。” 这是给了她露脸的机会。 纪如月眼眸沉了沉,心中想着对策。 此时挤入皇亲贵胄的圈子,并不是好时机… “微臣身上有伤,恐礼仪不周,失了殿下颜面。” 王侧妃未曾想她会拒绝,看了自家大哥一眼。 王玉安轻蹙着眉,“殿下让你去,自有他的用意,府医说你身上的伤已无大碍,你这是作何?” 王侧妃点头:“你救殿下一事,我已知晓。眼下,殿下有心重用与你,只要你不动其他心思,好生辅佐殿下,自然是好的。” 她在提点,倒无半分警告之意。 显然,待王家兄妹来说,纪如月可算得自己人… 纪如月深深地看了王玉安一眼,心中好笑。 微微欠身,心中已有了决断,“微臣明白,侧妃的厚爱,微臣自当铭记于心。但寿宴之事,微臣尚需从长计议,毕竟微臣身份卑微,恐有所不妥。”话语谦逊。 王侧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她知道纪如月不是轻易妥协之人,“你的顾虑我明白,但你救了殿下,已是王府的恩人。至于知事位份,确实低了些,不过王爷心中自有定夺,你不必急于一时。” 王玉安也应声,“纪小姐,你我同为王爷幕僚,既一心为了王爷,你也当多看看眼前局势。” 纪如月不再推脱,“是,微臣谢侧妃提携。” 白梅几人上前接过赐赏物件。 王侧妃又坐了一会便起身离去了。 她即将临盆,正是身子重的时候,也不敢多待。 待人走后,纪如月起身去了书房,抬笔写了封家书,让青竹直接交于王府管事,托人送回济州城。 四方楼。 后院密室内,有沉闷的鞭声在空荡的石室中回荡,每一记都像是敲在人心头的重锤。 二十三道鞭影疾如闪电,每一次挥落都带起丝丝血渍,鞭子与肌肤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带着刺骨的疼痛。 被鞭笞者咬紧牙关,背部的血痕纵横,汗水与鲜血交织,顺着脊椎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今日是影夜受刑的最后一日,他当日带去的手下,死了足足二十三人,他需自领责罚二十三日,每日二十三鞭。 少年背部已无半块好肉,他却跟不知疼痛般,静静地穿好黑衣,前去偏厅拜见主子。 影夜身形笔直,脸色苍白却无一丝情绪波动,走进偏厅,直直跪下,眼眸低垂,“主子,属下已完成责罚,明日可开始新一轮刺杀。” 主位上端坐着一名暗红衣袍的男子,墨发如瀑,身形修长,脸上带着一副银色面具,眼神深邃如夜,看着影夜背上的累累伤痕,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嗯,后日,吾会送你入宫。” 影夜挺直脊梁,郑重应下,“是。” 主位上的男子微微点头,声线慵懒随意,“出去吧。” 影夜闻言,眼中闪过一道锐光,起身领命,转身离开,消失在夜色中,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随之又有一黑衣人出现,将一封信件递出,“主子,这是纪如月的消息。” “哦?” 男子藏在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略感兴趣,拿过信件打开。 “安昭国第一美人?怪不得连瑞王都失了控,倒是有些意思。” 黑衣人悄无声息地离开,独留他坐在那细细看着心中内容。 “还敢查本王?呵~” 纪如月全然不知,她自认为隐秘的一举一动,全然落入了安王慕容珩眼中。 ?? 六月初八。 适逢安昭帝大寿。 皇宫内外,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景象。 金碧辉煌的宫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繁复的锦缎装饰将皇城装点得分外庄严而繁华。 御膳房自月初便忙碌起来,大厨们精心烹制着各地的珍馐佳肴,以供皇帝与朝臣们品尝。 各地藩王、文武百官纷纷进献贺礼,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彰显着帝国的富饶与臣子的敬意。 安昭帝端坐龙椅,面色红润,威严中透着和蔼,接受着众人的拜贺。 瑞王身着王爷蟒袍,墨发高束,面容俊朗,一路与相识之人寒暄而过。 他此次进宫贺寿已然身份大为不同,不过身边仅带了王玉安与纪如月二人。 纪如月打扮得清雅低调,但那张容貌,却不容忽视。 前段时间瑞王带回一女子,传得上京人人皆知。 大家心知肚明,一眼便知道她就是那女子了… “瑞王殿下,今日竟未带两位侧妃入宫,倒是带了这位、这位是?”有不怕事的言官,立马上前发难。 第73章 讨巧 由于不清楚纪如月究竟是什么身份,这官员发难归发难,称呼却不敢随便唤出。 瑞王闻言,微微一笑,目光淡然地扫过那位言官,不疾不徐地答道:“这位是纪知事,乃我王府幕僚。” 瑞王声音并不算小,好些人听了皆是面露诧异。 纪如月很是有眼色,敛衽行礼,声音清脆:“纪如月见过各位大人,今日有幸随瑞王殿下进宫一瞻圣颜,实乃三生有幸。” 她应对得体,举止大方,显然并非寻常女子。 言官被瑞王的答复噎住,却又不好再追问,只好尴尬地退下。 一旁的王玉安瞥了纪如月一眼,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紧随瑞王身后。 安昭帝注意到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他转向皇后,轻声问道:“梓童,朕听闻宸儿收了一名奇女子到身旁,此女不仅忠义无双,待宸儿更是忠心可嘉。” 皇后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暗暗警惕,“陛下,您前几日方与臣妾说过,但有才者,不论男女,皆为安昭栋梁,眼下这是嫌弃女子了?” 安昭帝一愣,随之笑开,“你啊你,便是这般小气,朕是半句都说不得女子。朕知晓你最是心善,建女学、供女官。你所行之事,乃天下女子典范。” 皇后抬起帕子轻拭唇角,轻笑一声,举止无比优雅,“陛下莫要打趣臣妾,眼下这般多人呢。” 安昭帝却是毫不避讳,拉过她的手拍了拍。 众人所见,便是帝后恩爱如初的美好画面。 皇贵妃低垂着眉眼,似毫无所觉般,仔仔细细看着自己的新护甲。 直到有小太监通传,“长乐公主、景宁公主到。” 长乐公主身着一袭精致的嫣红宫装,那华服如初升朝霞,映照着她的脸颊,更显得她肌肤如雪,大气淑雅。乌发如瀑,用镶满珠宝的金钗轻轻挽起,每一颗明珠都价值不菲,精美非常。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母妃。” 这时还未到贺寿的环节,慕容静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讨了个巧。 只见她拍拍手,一名白衣如雪的少女迎风而来,衣袂飘飘,仿佛画卷中的仙子。生地更是肤如凝脂,眸若秋水,眉宇间透露出超凡脱俗的清雅。 少女手中端着一个精致木盒,庄重非常。 慕容静轻轻向前迈步,打开木盒,木盒打开的一瞬,立即有药香荡开,一颗漆黑如墨的药丸静置其中。 “此丸乃安寿丸,是儿臣在神医谷求得的珍品。服用后,便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儿臣愿以此丸,献给父皇,祈祷父皇龙体安康,南山之寿。” 此话一出,不仅在场众人皆惊,连安昭帝都眸底闪过诧异。 “长乐有心了。” 慕容静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重新盖上盒子,指了指白衣少女,“此女名为朝露,乃神医谷小医女,此丸需在她的指导下服用。” 安昭帝眼眸微眯,在朝露身上扫视而过,颇为满意,朝身边太监吩咐了一句。 太监立马会意,含笑上前迎人,“朝露姑娘且随我来。” “长乐此番为朕寻得良药,朕心甚慰,你且去你母妃身边坐着吧。” “是,谢父皇。” 瑞王气的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却半点发作不得。 若论赠礼,自然是他这排行第二的王爷先来,何时轮得到长乐这七公主了? 纪如月嘴角微勾,靠近他几分,“殿下,微臣亦为陛下备下一礼,不过微臣身份低微,此礼已交由千山。” 千山便是瑞王身边的一等随从,最是忠心不过。 瑞王一怔,“如月替本王备下的?是何物?” “微臣知晓殿下所赠必定不凡,但...微臣在长乐公主手下吃过好些亏,便自作主张防了一手,那物......” 纪如月凑近瑞王耳边低语。 听得瑞王眼眸微微放大,随之开怀不已,连脸上的笑都肆意了一分。 “好了,开始吧。” “二皇兄身旁这位是…” 慕容静和安昭帝几乎同时出口。 慕容静一眼便认出了纪如月,眸底闪过怨毒,心中猜测更令她气愤不已,瞬间失了分寸。 安昭帝见她失礼,微皱了皱眉,刚生起的愉悦,便淡了两分。 慕容静立马颔首认错。 皇贵妃也适时插话,将这事打发了过去。 随着太监一声暄,文武百官落座其位。 由于瑞王身份尊贵,所坐之位仅在皇后下首。 纪如月与王玉安两人,自然坐到了他身后的小几旁,很是显眼。 阵阵悦耳的乐器声起,场内渐入佳境。 太子已故,瑞王这二皇子自然得起到领头的作用,率先起身贺寿。 “儿臣恭贺父皇福泽绵延,万寿无疆。愿四方太平,安昭昌隆,父皇的治世之道,永传千秋......” 瑞王说完,千山与令一名随从便端着托盘上前,托盘上摆着两物。 安昭帝眉梢微挑,“皇儿这是?” 瑞王侧眸含笑看了纪如月一眼,竟半点不揽功,“一物乃儿臣为父皇备下的贺寿礼。还有一物,乃儿臣新招幕僚所寻。” 纪如月身子猛地一僵… 眼下情景,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微臣叩拜皇上。” “起来吧。” “谢皇上” 安昭帝在看清纪如月样貌的时候,眼神明显一顿,“你倒是大胆,竟敢叫朕的皇子为你赠礼。” 瑞王脸上的笑猛然一顿,心知不好! 王玉安急得额间都冒出冷汗来,他不明白瑞王殿下这是为何?明知纪如月所备礼物,是为他备的,便是为他博出彩去的。 他竟半分不考虑,说了出来… 纪如月心中深吸了口气,“微臣不敢,微臣所寻之物极为罕见,王爷唤微臣上前,是想替帝后介绍一二。” “哦?”这下不止安昭帝感兴趣了,连皇后也眼神幽幽地看向她。 她说的是帝后,而非皇帝一人。 纪如月巧妙地将话题转向众人对礼品的期待上,险之又险地躲过一遭。 事已至此,她也唯有大大方方介绍了。 “你且说说,究竟是何物,这般了不得。” 纪如月规矩起身,亦伸手打开一个精致木盒。 第74章 赠礼 木盒开启的一刹那,仿佛时间在那幽幽绿光中停滞。 纪如月小心翼翼地展开丝帕,从中捧出两枚瑰丽的珠子,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这两枚珠子色泽深邃,浓郁的墨绿色中透出一丝神秘的荧光,直径约莫与两指并拢的宽度相当,彼此形状匹配,宛如天生一对。 “此为何物?”安昭帝目光中满是惊奇。 “此乃牧良族的无上圣宝,世人称之为‘兮相珠’。” 周边瞬间响起阵阵抽气声。 安昭帝些失控的站起了身,“你说此物乃兮相珠?” “正是。” “呈上来。” 瑞王朝纪如月点点头,带着她往安昭帝跟前而去。 纪如月双手抬高,规矩地将珠子捧到安昭帝面前。 安昭帝凝眸注视,随手挑起一颗熠熠生辉的珠子,见其色泽流转,很是神秘非常。 纪如月适时地赞叹道:“陛下不愧为我安昭明主。” 安昭帝微微皱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纪如月随即解释道:“此珠分凤、凰,陛下手中握着的凤珠,乃主导之珠,神珠自会择主。” 闻言,安昭帝愣了愣,随即放声大笑,那笑声充满了自信与威严。 见好些他国使者伸长脖子看,便轻咳一声,“这倒算得件宝物,你不防说说这兮相珠的事迹。” “是。” 纪如月将另一枚珠子呈与皇后面前,皇后点点头,也接入手中。 “兮相珠之所以成为牧良族圣宝,得从百年前的大旱说起。当时牧良族大旱,草木枯萎、河水枯竭、土地崩裂,人们无法生存......” “正在他们陷入困境之际,天降宝珠。宝珠求雨得雨,救牧良族与那场天灾之中,自此,此物便成了牧良族圣宝,受族民供奉。” “此物是否招风唤雨暂且不提,但此珠百年不衰,佩戴者百毒不侵。持凤珠者更可延年益寿、持凰珠者青春永驻。” 话落,安昭帝与皇后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意外与满意。 纪如月还没完,朝这两颗珠子指了指,“陛下、皇后娘娘,且将两珠靠近。” 闻言,皇帝与皇后谨慎地将两颗珠子逐渐移近。当它们之间仅隔寸许之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两颗珠子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缓缓地、自然地向对方靠近,最终在空中相触。 皇后美眸中闪烁着惊异,声音微颤,“这…这是怎么回事?”她无法理解眼前这奇异的景象。 撇开传说不提,这不过两颗珠子,怎会相吸到一起? 如此说…那些传说都是真的!! 纪如月轻轻抬起头,再次一拜,“陛下,皇后娘娘,此乃天意示兆,两珠相吸,象征帝后同心,犹如天地合一,是我安昭国的福祉之兆。” 瑞王的眸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同样恭敬地俯首,“父皇,母后,此珠还有一言,它们并蒂而立,象征着结发同心者,无论何事,只要心意相通,便能如愿以偿。” 安昭帝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似被触动。 眼前女子伴他数十载,以前是他的皇子妃、再是太子妃,眼下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她端庄守礼,优雅大度,从不争不抢,事事为自己而先…… 竟是心意相通吗? 皇后眸底有亮光闪过,再抬眸时,眼眶早已发红,“陛下,觉得此物如何?” “甚好,甚好。” 安昭帝指了指纪如月,“你是瑞王府中幕僚?” “是,微臣纪如月。” “好,你很好,赏!” 纪如月心中松了口气,“谢陛下。” 纪如月谢完,很是识时务地退下,与瑞王对视一眼。 路已为他铺好了,后面那一礼,便只能靠他自己了。 不远处的周丞相微微点头,心中很是满意,看向纪如月的眸光也多了一分审视。 “父王,儿臣还有一礼。” 安昭帝笑得开怀,看了皇后一眼,“你瞧瞧,他多能讨趣。” 皇后含笑答道:“瑞王一向敬重陛下,许久未见,恐对你这父皇的思念之心,都要藏不住了。” 安昭帝听得更为开怀,“好好好。” 瑞王拉下另一个托盘的红布,竟是一棵翡翠玉雕的桃花树,不仅雕工精美,其上配色更是特别。 黄翡为枝,绿翠为叶,更有红翡为花。 整棵树精雕细琢的栩栩如生,精致非常。 “花开满树报春暖,果熟盈枝献亲高。”瑞王看向安昭帝的眸底满是孺慕之情,诗中含义更是皇家少有的父子情义。 安昭帝又是一愣,与方才的欢喜不同,瑞王此举竟让这冷心帝王暖了眼窝。 “李喜,将此物放到朕床头去。” 安昭帝此话一处,群臣震荡。 帝王之喜,毫不遮掩。 瑞王脸上带起笑意,深深一拜,不再说其余话,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周丞相与皇后眼神碰上,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满意。 瑞王的双重献礼甫一亮相,方才慕容静所赠的那颗丹药便瞬间黯然失色,仿佛被夺走了所有的光辉。 那丹药本是万中无一的珍宝,此刻却在瑞王的礼物对比下显得微不足道。 其余皇子皇女们精心筹备的礼物,也在这一刻显得力不从心,仿佛被投入湖水的石子,激不起一丝涟漪。 待到最年幼的公主恭敬地献上礼物,大殿的气氛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紧接着,一群身姿曼妙的宫女鱼贯而入,她们端着满载佳肴的金盘,依次上菜。 乐声悠扬响起,妖娆的舞姬们翩翩起舞,舞动间仿佛带起了一阵风华,使得整个大殿瞬间生动起来,为这场盛大的宴会增添了几分醉人的韵味。 纪如月坐在瑞王身后,规规矩矩,一直微垂着头,对慕容静投过来的眼神全当不知。 “如月,谢谢。” 瑞王在侧身之际,竟小声的与她道了声谢。 纪如月端酒盏的手顿了顿,想说不用,他却已转过身去。 无奈苦笑... 此番贺寿,大出血的自然又是她纪家,那兮相珠得来极其不易,算得纪家传世物件。 罢了! 在纪如月看来,瑞王身为皇家嫡次子,身后还有周家这般的世家倚仗,却如此平庸,当真有些可惜! 但,也不算愚钝。 眼下有心助他得势,该舍得还是得舍得些… 第75章 公主赐酒 酒过三巡,金樽中的琼浆已渐见底,安昭帝在皇后与众嫔妃的簇拥下,开怀离席。 帝王的离席仿佛是无形的宣示,令在场的臣子们放下了几分拘谨,宴席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 纪如月轻轻抬起眼眸,扫过宴席,场中女官甚少,不过寥寥几人,其余女子皆是朝中官员家眷。 瑞王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安昭帝一离去,他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焦点,如同明月高悬,众星拱卫。 他身姿挺拔,眉眼间洋溢着笑意,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引得周围人赞叹不已。 一位年长的老臣站起身,手执酒杯,恭敬地向瑞王敬酒,“老臣敬瑞王殿下一杯,此次济州城的疫病肆虐,多亏殿下大义,及时救援,护万千百姓。殿下的仁德与贤明,让老臣深感敬佩。” 瑞王微微一笑,不敢托大,“李大人过誉了,能为父皇分忧,为百姓解困,乃本王所幸。”他的话语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透露身为皇子的担当,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周丞相眼眸满意更甚,与身后女子低语几句,视线又落到了纪如月身上。 不过一会,一位粉衣女子缓缓起身,朝纪如月走来,“纪知事?” 只一眼,纪如月便大概知晓了眼前人身份,二八年华,举止端庄得体,眉眼间像极了皇后娘娘,应是周家女无疑。 “见过周大小姐。” 周素兰微微讶异,“你识得我?” 纪如月毫无破绽地点点头,“周大小姐才名在外,我在济州城亦是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周素兰见她一眼便认出了自己,又如此说,心中顿觉亲近,大大方方到纪如月身侧坐下,“不敢当纪知事如此夸赞,我那都是虚名罢了,倒是纪知事…” 她上下看了几眼纪如月,眸光不闪不躲,有打量更有几分欣赏。 打趣道:“安昭国第一美人,当真妙哉。” 纪如月故作羞涩,“当不得周小姐夸,我脸皮甚薄。” 周素兰捂嘴轻笑出声,“你倒是个妙人儿,我瞧你便是喜欢的。” 纪如月给她倒了杯酒,不过半盏,“‘春玉’酒性倒是不烈,但有些后劲,周小姐可小酌。” 周素兰又是一顿,见她如此细心,随之眼神温和了许多,“好。” 两人轻轻碰盏,算是自此相识。 “纪知事,你我有缘,若纪知事不弃,以后便是朋友了,得多来往些。” 纪如月随意地嗯了一声,“周小姐若不嫌我身份低微,求之不得。” “纪知事说笑了。” 纪如月无所谓地又嗯了一声,没在继续深究这个话题。 周素兰此番前来,自然是来套话的,祖父交代,摸摸眼前女子的底,但仅仅只言片语,她便晓得,此女不凡,并非寻常商贾之女。 “纪知事如此貌美,为何只做知事?” 纪如月含笑看她,“周小姐觉得,我当做什么?以色侍人?” 周素兰一噎,不知如何作答为妙。 纪如月却是毫不在意,也无心为难她,“巧了,我自认,才华胜过容貌,便起了点心思,想闯一闯,看能不能为我纪家改换门庭。” 周素兰大吃一惊,“你…这话如何说得!” 纪如月朝她眨眨眼,唇角含笑,“怎么,吓到了?” 周素兰眼睛微微睁大,红唇微张,有些愣神地看着她… 只觉她的眼睛会说话,那长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轻轻颤动间,说不出的好看。 明明如此温婉,那眼中的肆意却过分张扬… “你说是朋友的,我这人心性简单,说话便随意些。” 周素兰低低嗯了一声,脸颊莫名有些泛红,“无碍,自然是说得的。” 她倒是第一次见到此般的女子,与京中贵女全然不同。 周素兰有些紧张,又去摸酒盏。 纪如月眼都未抬,轻轻一根手指点在了酒盏之上,将她的酒盏挪了过来,又将一杯茶水推了过去,“此茶解酒,你脸都喝红了,少喝些。” 纪如月不过善意提醒,周素兰的脸却更红了,讷讷地点点头,接过茶盏轻抿了一口,只觉心跳都有些快的。 该问的话是半句都问不出口了。 “我便先回去了,你…若是无事,可寻我玩的。” “好。” 纪如月目前在瑞王麾下,自然有意与周家人交好,又见其小女儿心性,无甚坏心思,便下意识照顾了两分。 倒不知,就此结了个善缘。 周素若可是周丞相最看重的长孙女,其父乃丞相府长房嫡子周尺,现为翰林院掌院学士,门下学子无数,其母乃静娴县主,身份过往亦是非常了得。 周素若还有个皇后姨母,若论起身份,比之普通公主、郡主亦是差不了多少。 待周素兰回去后,周丞相询问时,周素兰只道:“纪知事才智过人,心性极佳,且并非寻常女子,祖父无需担忧,她对表哥无意。” 周丞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是放下了对纪如月的忌惮。 还不等纪如月闲暇片刻,慕容静含笑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纪大小姐,好久不见啊!” 纪如月心中微沉,规矩起身行礼,“微臣见过长乐公主。” “哦?微臣?”慕容静语气玩味。 纪如月却不敢露出半分不同,再次摆明身份,“是,微臣得瑞王赏识,现在殿下身边做事。” “这般啊…” 慕容静朝身后的宫女指了指,“拿过去吧。” 宫女在纪如月桌前摆下一坛酒,并非壶,而是坛! “你与本宫也算旧识,听闻你懂些酒,那本宫便赏你一坛‘春玉’。” 慕容静此话一箭三雕。 一则,言明她与纪如月乃相识之人。 眼下人人知晓纪如月跟着瑞王,却与长乐公主为旧识,皇后与皇贵妃向来水火不容,纪如月此番行径,很容易两头难做人。 二则,挑拨了纪如月与丞相府的干系。 听闻?方才她只见过周素若,她慕容静能去何处听闻? 既告诉纪如月,周素若转身便四处说她,并不将她当回事。 又告诉周家人,纪如月不可靠,最起码嘴巴是不严的。 三则,便是这酒,她赐她的乃是一坛,即是下了瑞王的面子,亦表明了她不待见纪如月,想将她踩与脚下那便踩了,看朝中谁人还敢与纪如月来往! 纪如月眼眸闪了闪,“是,谢公主。” 第76章 房内有人! “既赏你了,你便喝完,莫要辜负本宫心意。” “是。” 慕容静冷笑一声,又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回了自己的位置。 纪如月一眼扫过,眼前酒坛并不算大,若换成酒壶,约莫五壶。 她酒量甚好,眼下即使将这坛酒喝完,亦是无大碍的。 瑞王与王玉安不知去了何处,这酒…想避是避不开了! 她默默坐下,表情如常,正想抬手为自己添酒,便有小宫女上前帮忙,“奴婢来。” “嗯。” 这小宫女自然也是慕容静的人,便是要在此督促她喝的。 慕容静就在对面坐着,与身边贵女说说笑笑,好似她当真给了纪如月天大的赏赐般。 一杯入喉,纪如月柳眉微蹙… 她自小接触酒,寻常人品不出来,她是一品便知。 此酒并非‘春玉’,而是与它极其相似的‘春风度’。 春风度与春玉完全不同,酒性极烈,且…此乃助兴酒! 虽不厉害,却也容易惑人心神。 此酒不能饮! 且她无法说出口,即便说出口亦是无用,无人会信。 纪如月饮酒的动作慢了些,想求助瑞王。 “纪知事,请。”小宫女催促道。 纪如月握着酒盏的手紧了紧,“满上。” 四周看向纪如月的目光不少,此时她代表的是瑞王一派,不可失态,亦不能失态,若连眼下困境都过不去,她想在上京留下,都难! 待两壶酒下肚,纪如月已知不好。 若按平时的酒量,春玉她可饮十壶! 这春风度…她却至多可饮四壶。 不可再饮了。 纪如月放下酒盏。 小宫女面露疑惑,“纪知事?” 纪如月抬手扶了扶额角,轻声道:“不胜酒力,一会再饮,你且带我去趟净房。” 说完,也不顾慕容静是何种表情,起身往外走去。 小宫女为难地看了慕容静一眼,见她点点头,这才上前引路。 慕容静眼底另一番意思,小宫女也看明白了。 一走出热闹的寿宴大殿,门外清风带着些许凉意迎面吹来,纪如月只觉得头部的沉重感瞬间加剧,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肩头,身子也无比燥热。 她咬紧牙关,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情,不让人看出她的不适。 “纪知事,这边请。” “嗯。” 宫廷讲究,净房皆在院落雅间之内。 纪如月拒绝了宫女的陪同,独自进了房内。 不一会,便觉得不对… 这房内有床榻,床上有轻微的哼唧声。 房内有人! 纪如月身形未动,侧眸看了眼不远处的窗户,窗户微敞着,并未上锁,她毫不犹豫地过去,轻轻开窗,迈了出去,又将窗户重新关好。 提起裙摆,半踮着脚,往不远的游廊处拐去,悄无声息。 回眸一眼,却见小宫女已在落锁。 “慕容静究竟想做什么?这可是安昭帝寿宴…” 她心中警惕万分,只想尽快回到宴席,即便是喝死,亦比在此地安全些。 走出院落之际,远处有一群人向此处而来… 纪如月左右看了看,并无藏身之地。 往前走,定然会与那群人撞上。 若往回走,这明显有计,纵使她有万张嘴亦是说不清的! 前后选择,只得往前。 突然,一阵微风带过,她只觉一道黑影在月光下瞬间闪过,直朝自己袭来。在她惊骇未定之际,嘴巴已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轻轻捂上,抑制住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 与此同时,她的腰肢被他另一只手轻轻揽住,整个人瞬间离地,腾空而起… “嘘,别出声。”耳边传来的声音低沉而冷冽。 两人落到了不远处的屋顶上,此处正有一棵古树,树影斑驳,恰巧可隐下两人身影。 纪如月微微瞪大了眼睛,瞳孔中映出那黑影在月色下眼眸。 眼前人明显是男子,眼眸却生得极美,睫羽纤长,眼神平静剔透,清冷非常。 纪如月眨眨眼,示意自己不会出声。 影夜犹豫了一下,才将手松开。 还不等她多问,由慕容静领头的一众贵女已然靠近。 在她们面上倒看不出其余情况,有说有笑的。 “郡主,你家世子怎不见了?方才不是说饮多了酒么?” 有一贵女出声询问静安郡主。 静安郡主却很是随意,“我怎知晓他的,他混不吝惯了,指不定躲哪醒酒去了。” 慕容静看似无意,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宫女,“你为何鬼鬼祟祟的?” 众人望了过去,确实有一宫女在那左右踱步,搓着手,眼神更是闪躲非常,一看便是有问题的。 “公、公主...” 小宫女“砰”一下,重重跪到了地上。 纪如月眼眸眯了眯,但她眼神不算好,看不清那处门锁,便将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凑近影夜,“你可能看得清楚,那房门上可有上锁?” 影夜背脊微僵,“没有。” 没有? 纪如月微微蹙眉… 慕容静几步上前,抬手便将小宫女推开,又朝静安郡主吩咐道:“将门踹开,里面定然有什么。” 静安郡主偷偷翻了个白眼,只得上前,抬脚之际又收了回来,换成了用手推,“这房内能有什么?这小公女方才陪着纪如月来着,不是说解手么,这你都要看?” 慕容静狠狠瞪了她一眼。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门还是被推开了。 慕容静抬步便进门了,“你是没脑子吗?若只是净手,这小宫女何须如此紧张?” 静安郡主撇撇嘴,只得跟上。 其余贵女哪敢插嘴?一个是长乐公主,一个是静安郡主,哪个挥挥手,都能将她们收拾了! 不过大家都是世家后院出生的,眼前种种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方才长乐公主便为难了那纪如月一番,此时又如此推门而进,即便什么也没有,那纪如月的名声也算毁了。 若是有什么… 有几个聪明的贵女,已悄然往后退去。 有几个无脑的,则是忙跟上去。 “世子,你为何在此!!!” 屋内床榻上躺的,自然是镇国公世子,他此时已然喝醉,嘴里哼哼唧唧地,见一群人进来,也只歪歪起身,又躺了回去。 “阿姐,为何眼前有好多个你?” 静安郡主:“......” 慕容静脚步极快,左右都看了看,“纪如月呢?” 静安郡主眼下也看明白了。 好你个慕容静,我如此帮你,你却算计到镇国公府头上来了! 第77章 做个交易 慕容静眉头紧锁,通身散发出的寒气让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她根本没有心情去理会静安郡主的情绪,只是迅速转身,一把抓起颤抖不已的小宫女,“纪如月在哪里?” 小宫女脸色苍白如纸,惊恐的双眼中闪烁着无措,“奴、奴婢真的不知啊,纪知事她方才还在房间内的…”她的声音细若蚊鸣,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慌。 “还在?你告诉我,她在哪儿?!”慕容静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怒,每个字眼都像淬了冰的利刃,刺入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慕容静斥责的话都无需说全,众贵女心中了然,明白了眼前的一切。 长乐公主又在针对那小小知事了… 眼见再问不出什么,慕容静冷冷地看了周遭人一眼,甩袖离去,“赶紧命人将世子送回镇国公府去,丢人现眼!” 长乐公主一走,众贵女也各寻由头纷纷离开,生怕晚一步便要惹祸上身。 纪如月紧握双拳,指节泛白,她静静地站在影夜身边,目光穿透熙攘人群,紧紧看着慕容静离去的背影。 竟恍惚间忽视了‘春风度’的后劲。 那酒如其名,初尝如春风伴烈阳,后劲却如潜藏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涌动。 影夜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她的脸颊逐渐染上淡淡绯红,娇躯也微微摇晃,仿佛在风中摇曳的柳枝。 犹豫了刹那,担忧战胜了迟疑,他再次轻轻环抱住她,让她整个人倚靠在自己胸膛上。 纪如月的身躯瞬间僵硬,看向他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醉雾,迷离又惑人。 影夜只觉自己撞入了一片氤氲水雾之中,美不胜收! “你…可还好?” “应当是醉酒了。” “嗯。” 影夜不再犹豫,他还有任务在身,没时间在此耽搁。 一运气,抱着人翻身而下,轻轻落在了另一边无人的院子里。 “今日多谢你了。” “嗯。” 影夜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走了。 纪如月却是伸手直直将人拉住,猛地往回拽。 影夜被她拉得猝不及防,可他内力深厚,岂是眼前这小小醉鬼能拉动的? 他脚步极稳,眸底有着询问。 他没倒,她却先倒了。 纪如月言语中带着恐慌,语速极轻极快,“眼下瑞王动不得,你若去了,定无退路。” 话落,人已经直直往地上扑去。 影夜微微蹙眉,一把把人捞了回来。 “嗯~” 纪如月只觉被撞的头晕眼花,前眼男子看着消瘦,胸膛却如此坚硬…… 来不及多想其他,纪如月轻晃了晃脑袋,“我认得你。” 影夜一愣! “上次便是你刺伤的我。” ‘春风度’后劲越发大了,使纪如月声音轻轻柔柔的,眼眶还有些红,小小一团窝在他怀间,看着很是有几分可怜。 影夜的眉拧的更紧了,“并非有意。” 解释一出口,他又是一愣,忙伸手把人推开。 推的纪如月一个踉跄… 见她要倒,又抿着唇将人拉了回来。 “你究竟想做什么?” 纪如月勾起了唇角,直直看着他。 她在他如寒冰般的声线里听到了急躁。 “瑞王不可动。” 影夜不想理她,将人扶稳就想闪身离去。 纪如月有些急,直直伸手搂上了他的脖颈,“别,别走!你方才救了我,我才与你说的…” 影夜脑海中浮现出她救自己时的模样,绷紧了身子,硬是没动。 “你是谁府中的死士?” “不是。” “那你是杀手?” 影夜没出声。 “那便是了。” 影夜:“......” 纪如月把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将人搂的更紧了些,生怕他跑了。 “能有轻易进出皇宫的身手,你是四方楼的杀手。” 她这次的语气极其肯定,而非询问。 “你!” 纪如月眨眨眼,一根如葱白般的手指,隔着面罩,抵在他唇瓣上,“嘘,先别反驳,也别想杀我,我要与你做比交易,可好?” 影夜搂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引得她轻轻呼痛。 影夜此时竟有些不知所措,眼前人应当杀了,可…鼻尖是淡淡清香,手上是出奇的柔软。 “你究竟想做什么?” 纪如月扬唇浅笑,“瑞王的买命钱是不是很贵?你若杀不了他,会死吗?” 影夜:“......” “你回去与你主子说,瑞王这命我买了,三倍,不,五倍的价钱,可好?” 纪如月见他当真在考虑的模样,看来这方法是可行的,继续诱哄道:“若五倍不够,价钱随便你加,眼下瑞王不可有事。” “当然…我非恩将仇报之人,亦不想你出事的,瑞王与你的命我都可买下。” 怕他不信般,纪如月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乃纪商少东家,有的是银子,真的。” 影夜眼底浮上极其浅的一抹笑意,“瑞王的命,很贵。” “不怕贵,我真的有很多银子。” “好。” 待应下此事,影夜身子又僵了僵。 影夜:“......” 纪如月好似看透了他的想法办,“你若不知如何说好,便与你主子说,纪商少东家想见他。” 影夜轻嗯了一声,“那你可否放开我了?” 两人的姿势当真有些亲密了…… 纪如月却是摇摇头,“我知晓,你们江湖人士最是重诺,你答应我,不杀他了,我便放手。” 她这不摇头还好,一摇头,人更晕了,搂着人的手又紧了紧,整个人的重量全压了上去。 影夜蹙蹙眉,又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她的话。 左右看了看,打横将人抱起,一个跳跃,回到了女眷歇息的雅间,寻了一空屋,将人放了进去。 轻轻把手从自己脖颈上拿了下来。 纪如月是一沾床就合上了眼。 影夜跪在床边好一会,在怀中摸出一颗小小的丹药,捏起她的嘴,喂了进去。 见她吞下了,这才闪身离去。 纪如月全然不知,她这醉个酒,竟将四方楼顶级杀手的保命药给吃了。 能在紧急关头救人性命的药,解个酒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就悠悠转醒了。 不仅酒醒了,身子还轻松非常,连半分醉意也无。 第78章 买命 待她再回到宴席时,瑞王早已回席,正在寻她。 纪如月向来晓得为自己讨好处,瑞王问,她便低声与他说了,“殿下且小心些。” “嗯?” “方才长乐公主逼着微臣饮一坛‘春风度’,微臣饮多了,险些被人陷害......” 纪如月把长乐公主如何设计自己,自己又如何巧妙脱身一事说了,只是把黑衣人的事改了改,没说他救了自己,而是自己躲避之时偷偷见到了黑衣人。 “微臣见有刺客朝此处而来,心中害怕,且…我认得那人,那便是在邱安镇刺杀之人。但,微臣一心只有殿下安危,当时也不知何来的勇气,竟与那刺客谈起了价......” 瑞王的眼眸从警惕到柔和,最后嘴角不自觉的带起了笑意,“哦?如月这是将本王买了?” “嗯,这些刺客并非死士,与济州城的不同,是四方楼的人。殿下应当知晓,四方楼刺杀,不死不休,微臣唯有买下这单子…” 说着说着,纪如月觉得不对。 买下瑞王性能?多大的脸面呐! “殿下赎罪。” 她正想跪,被瑞王抬手制止了,“如月不必如此。” “我…” “回府再与你说,且去坐着吧。” “是。” 瑞王看了眼那坛‘春风度’,冷笑出声,亲自将酒坛拿起,直接往长乐公主桌前去了。 “长乐。” 慕容静瞳孔微缩,规矩起身行礼,“见过皇兄。” “砰”一声,酒坛直直砸到她桌上。 “今日父皇大寿,长乐必定开怀,此坛酒还剩一半,你便喝了吧。” 瑞王脸上带着笑,言语中的警告却极其明显。 慕容静朝左右看了看,心中怒极,面上却是不显,“皇兄说笑了,皇妹酒量不佳…” 瑞王却不等她把话说完,把酒坛往前一推,指了指她面前的碗,“千山,为公主倒酒。” “是。” 他连酒壶、酒盏都不让她用,要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用碗喝! 瑞王便这么直直看着她。 千山动作极快,一碗满上,递到了慕容静面前,“公主,请吧。” 慕容静长袖下是紧握的拳,气得想将眼前人杀了!!! 视线远远瞥了眼纪如月,见她垂眸静静坐着,连视线都未曾看过来。 “好!” 慕容静端起碗,憋着口气,假装潇洒肆意模样,一碗便饮了下去。 瑞王冷笑着抚了抚袖摆,“千山,伺候公主喝完!” “是。” 瑞王吩咐完,自己跟没事人似的,又朝其余大臣走去。 周丞相微微蹙眉,觉得他此举太过了些。 “殿下。” 瑞王知晓自己外祖父要说什么,领着人往旁边走了几步,先开口解释道:“外祖父,长乐雇凶刺杀本王,此番只是小惩。” 周丞相脸上有着讶异,“原来如此。” 并非为那女子出气,那便当得! “嗯。” 慕容静不过喝了两碗,人便站不住了,也不管其他,匆匆离席。 纪如月轻挑了下眉梢,心中好笑。 默默坐到宴席散去。 瑞王带着纪如月与王玉安回了王府。 瑞王径直步入书房,纪如月与王玉安紧随其后。 瑞王坐于书案后,沉声道:“如月,你今日做得很好,但下次遇到此类事情,记得要更加谨慎,不要冒险。” “是,殿下。” 王玉安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纪如月很合时宜地将事情细细又讲一次。 王玉安眼底浮现担忧,“长乐公主此举,是想除了纪知事。上京人人都知,镇国公世子眼下已觅得心悦之人,任何近身女子,都落得发卖或打杀的下场。” “且…长公主爱子心切,若这般莫名在陛下寿宴上行苟且之事,纪知事必死无疑!” 瑞王点点头,“与其说针对如月,不如说针对本王。今日如月助本王送出如此厚礼,父皇心中开怀,长乐定然是记恨的。” 纪如月神色比两人都轻松些,“殿下,不必如此。微臣与长乐公主的过节已非一两日,她越是要微臣死,微臣越是要助殿下得势。” 她言语坦白,赤诚一片,听得瑞王心中越发喜欢。 “微臣等着四方楼的消息,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答复。” “好。” 三人又商议一会,这才各自回院。 ?? 四方楼内。 连安昭帝寿宴都称病不去的安王,此时正带着面具,醉卧美人膝,好不快活。 影夜静静跪在他下手,只等他和美人调笑够了。 “你说纪如月要花五倍价钱买下瑞王的命?” “是,主子。” “雇主可是花了五十万两白银,这买命钱可不便宜。” 安王挥挥手,让几个美人下去。 自己则轻轻转了个身,抬手杵着脸,微靠在软榻上,“那影夜是如何想的。” “影夜不敢。” 安王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见他依旧是一张冰山脸,毫无情绪波动,“这纪如月当真如此美貌?竟将我四方楼第一杀手的魂都给勾了去。” 影夜身子一僵,“主子恕罪。” 他没否认。 引得榻上人大笑出声,那笑声似要穿透他的神魂般。 “咻~” “砰!” 一道掌风袭出,影夜被狠狠拍飞,砸到墙上。 “噗~”一口鲜血喷出。 影夜却像不知疼痛般,重新爬起,静静跪好。 安王眼眸眯了眯,甩袖坐直了身子,“让她后日带着五百万两来四方楼。” “是。” “影夜啊影夜,本尊从未想过你想背主。” “影夜不敢。” 安王轻叹一声,“你知晓我们四方楼的规矩。” “是。” 安王站起身,好似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般,抬步走向影夜,掐起他的下颌,左右看了看,“这张脸倒是不错,死了未免可惜了些,本尊便心善一会,将你赠与那纪如月如何?买瑞王,赠个...奴。” 影夜长睫颤了颤,没吭声。 “看来你是愿意的。” “砰!”手一甩,影夜再次被甩飞到墙上。 “滚。” “是,属下告退。” 安王心底倒谈不上多生气,只是对那纪如月的好奇更多了两分。 “竟有这般多的银两吗?我那好皇兄还值五百万两?呵~” 第79章 买下放生 次日晚间,纪如月一身华服,身后跟着夕秋与青竹,来到了四方楼的门前。 四方楼,独自矗立于上京郊外北山之下,四面墙壁坚实厚重,只有一道狭窄的入口,如同它的喉咙,吞吐着世间的秘密和欲望。 对外,四方楼是贩卖消息之所。 无论何时,但凡你揣够了银子,便能买到你想知道的消息。 自然,你也能来贩卖消息,只要消息有价值,你便能得到你想要的… “纪小姐,里边请。”一位做小厮打扮的少年出来,将纪如月迎了进去。 入内后,四处灯火通明,更有一集市模样的所在,四周皆是告示板,其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公开叫卖着各处消息。 各地的风土人情、宫廷秘闻、战场动态、甚至是官员后院...... 竟如此大胆! 纪如月整颗心沉了沉,步履半分未减,紧跟小厮身后而去。 四方楼何止如此? 对内,四方楼更是买命所在,只要你银子足够,人在此处便如同货物,可以被买,亦可以被卖。 四方楼,一面是光,一面是影,一面是生,一面是死! 雅间内,安王早已等候多时。 他身着月白色锦袍,懒散地倚靠在软榻上,衣角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持杯品茗,好不肆意。 身旁更有美人相伴,她们各个身姿曼妙,轻纱缥缈,低眉浅笑,很是动情模样。 “主子。”门外小厮的声音响起。 安王唇角微勾,手掌轻轻一拍,打出一道劲风,门扇如水波般缓缓敞开。 纪如月静站在门外,长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眼中有诧异闪过。 安王竟然会武? 两人目光相触,皆是一愣! 纪如月是对那泛着银光的面具好奇。 安王则是被眼前人容貌惊艳… “纪小姐,久仰大名。” 安王声音闷闷的,令人难以辨认。 “四方楼主,有礼了。”纪如月微微颔首。 “坐。” “多谢。” 待人落座后,安王直奔主题:“纪小姐,听说你想要以五倍的价格,保下瑞王的性命?” 纪如月点点头,面色凝重地说:“是。” 安王听后,轻轻一笑:“纪小姐可知瑞王的性命值多少钱?” “不知。” “十万两白银,五倍,便是五十万两。” 纪如月默了默,点点头,“好。” 安王见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声音中带上了笑意,“但是你得给本尊一百万两。” 纪如月一愣,脸色也有些不好,“四方楼主,这是坐地起价?” 安王眸底闪过玩味,“四方楼有四方楼的规矩,本尊肯收你的钱,那是给你面子。” 纪如月深吸一口气,说:“好,我便给你一百万两白银作为赎金。” 安王将身边美人一搂,大笑出声,“好,好得很,纪小姐如此爽快,本尊便送你个赠礼。影夜擅作主张,胆敢中断刺杀,罪当该死。不过…纪小姐给的着实有些多,他便送你了。” 纪如月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被人推了出来,猛砸到地上。 在他出现的那刻,血腥气扑鼻而来… 这是受了多重的责罚? 纪如月瞳孔缩了缩,有些不忍。 影夜已极其虚弱,还是挣扎着跪好,“见过主子。” 安王抬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话却是对纪如月说的,“此人,纪小姐可要啊?” 影夜整个人僵了僵,默默垂首,并未说话。 “好,既赠与我,我自然是要的。那便多谢四方楼主。” 眼前少年待她有相护之恩,若能助其脱离苦海,倒是顺手为之。 安王挑挑眉,见她是真想要,忽然又变了主意,“本尊忽然有些不舍呢!” 纪如月:“......” “不然,纪小姐再添十万两!这人便给你了。” 习秋气急,一步上前,“你不要太过分,瑞王的命才值十万两,你拿一个半死之人卖我家小姐十万两?” 被一个丫鬟吼,安王也不介意,缓缓说:“影夜可是我四方楼天字号杀手,武功高深莫测,对主子更是总心耿耿。不仅可护你周全,更能替你卖命。” “而且…他长得好呀,即便暖暖床,也是要得的,十万两不贵了。” 安王又指了指纪如月,“对了,我四方楼天字号杀人,每人身上都有一枚续命丸,影夜的给了你,纪小姐觉得,这十万两花的可值啊?” 纪如月一怔! 立马想到自己醉酒那日... 纪如月沉默片刻,“好。他!我买了。” “成交。” 青竹上前一步,打开个匣子,匣子内全是五百两的银票,满满一匣子。 “这里是一百万两,人我带走,其余十万两一会便让人送来。” 安王点点头,“哈哈哈哈~好,本尊自然信得过纪小姐!纪小姐若不送...影夜这命…” 纪如月都气笑了。 一边说着信任过,一边是连威胁带吓唬。 “走吧。” 见影夜已是摇摇欲坠,纪如月还是放轻了声线,“可还能走?” 影夜轻嗯了一声。 一出四方楼,入眼便是漫天星辰,连周边的空气都不同了。 影夜正想闪身,被纪如月喊住了,“上车。” 马车仅一辆,他上车,便要与她同处一室… 影夜抿了抿唇,没吭声。 “快些,我乏了。” “是。” 习秋与青竹都知晓小姐有话与这小杀手说,两人都坐到了车外。 车内一片寂静,唯有淡淡血腥味蔓延着。 纪如月拧眉沉思了好一会,只觉眼前人眼熟,却又毫无印象… 若见过,如此样貌,定不会记不住的。 想不到,她便不多想了。 “王府守卫森严,你入府恐有不便,我会命人带你去医治,待伤势好转后,你可自行离去。” 纪如月想起皇宫那日,语气又软了一分,“那日多谢你。” 影夜又只轻轻嗯了一声。 纪如月没再多说什么,微微合上眼。 买下瑞王在四方楼的单子,也算了却心中一大祸事。 影夜视线在她脸上扫过,眸色平淡,却藏着连他自己都未发现的失望。 她买了自己,又放了自己… 马车停到了一家医馆前,青竹留下安排影夜治疗一事,习秋驾车直径回了瑞王府。 纪如月不知的是,影夜只在医馆上完药,便悄无声息跟到了瑞王府,隐匿在了她不远处的屋顶上。 四方楼天字号杀手,江湖人称影子! 杀人如影,忠心亦是。 “花了如此多钱买我,却要放了我?还当真是大方!” 第80章 王侧妃生产 丑时。 月挂中天,王侧妃院内却灯火通明,紧张的气氛随着一声尖叫在夜色中弥漫。 王侧妃动了胎气,即将临盆。 产婆们被一一喊起,直奔寝殿内,略有些手忙脚乱。 纪如月本已熟睡,还是被王玉安请人唤醒了。 瑞王陪着宁侧妃去了礼部侍郎府,至今未归,派人去请也毫无消息。 王玉安心中总是不安,他又是男子,不便入产房,只得求助到纪如月这处。 纪如月未做停留,披了衣衫就出去了。 王侧妃生子… 模糊的印象里倒是有这么一事。 可是,王侧妃好似没产下孩子,一尸两命! 纪如月握了握拳。 瑞王眼下正是竞争皇储的重要时机,若王侧妃能诞下麟儿,对看重子嗣的安昭帝而言,无疑是大善。 若一尸两命,瑞王还不在府中,对名声显然有损。 “白梅,去唤胡嬷嬷来。” “是,小姐。” 纪如月步履匆匆,不一会便到了。 尚未靠近,便听到王侧妃在房内极力忍耐着痛楚,阵阵嘶吼声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揪心。 “先生。” 王玉安此刻与平时完全不同,只着简单青衫,面色因焦急而泛红。 见纪如月来了,他忙上前来,喉结动了动,竟不知如何开口。 她虽已成婚,与夫婿却是有名无实,不过一个方及笄的姑娘家… “先生不必着急,胡嬷嬷懂些医术,对分娩亦是有经验的,我已经唤她来了。” “好,多谢,好…” 胡嬷嬷来得很快,脸上满是严峻。 还不等她多礼,纪如月就靠近她低语了几句,更是招来了夕秋。 “我怀疑今日事出有因,夕秋与嬷嬷同去,务必保住王侧妃与小世子。” 两人皆是一愣! “是,小姐。” 胡嬷嬷擅医,习秋擅武。 若有人想在她们二人眼下耍手段,倒是有些困难的。 王玉安眼眸闪了闪,“你怎知是小世子?” 纪如月微微一僵,“随口而言罢了,想必殿下更希望是小世子。” “嗯。” 胡嬷嬷和夕秋快步进入产房,纪如月和王玉安在门外守候。 不多时,产房内传出胡嬷嬷沉稳的指示声,夕秋警惕的身影在灯光中若隐若现。 突然,产房内的动静变得异常,一声惊恐的尖叫刺破夜的宁静。 王玉安面色大变,欲冲进去,却被纪如月一把拉住。 她柳眉紧蹙,低声说:“相信胡嬷嬷和夕秋,她们会处理好的。” 王玉安看着纪如月,心中焦躁不安。 “好,某信你一次。” 时间仿佛停滞,直到产房内传来胡嬷嬷疲惫但喜悦的声音:“恭喜侧妃娘娘,是位小世子!” 王玉安整个人僵愣在原地。 纪如月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 胡嬷嬷手脚极快,将孩子送到夕秋手中,自己死守在王侧妃身旁。 夕秋一开门,把孩子往王玉安手中一塞,立马又转身回去,“王大士,快叫些可靠的婆子来。” “好、好。” 里边显然是出事了! 小世子能顺利出生,说明王侧妃并非难产而死… 纪如月心头一紧,目光紧盯着产房的门。 不多时,几个婆子匆匆赶来,被夕秋迅速带进了产房。 纪如月看向王玉安怀中的小世子,白皙可爱,嘴唇却有些青紫。 王玉安双手微微颤抖,眼中既有初为舅父的喜悦,又有对产房内小妹的担忧。 “王先生,小世子安好,想来侧妃娘娘也会吉人天相。”纪如月轻声安慰道。 王玉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借你吉言。” 就在此时,产房内传来一阵骚乱,隐约听见胡嬷嬷的怒喝声:“大胆,竟敢行此等卑劣之事!” 纪如月和王玉安对视一眼,皆是面色凝重。 不一会儿,夕秋脸色阴沉地走了出来。 “小姐,有人在侧妃娘娘的参汤中动了手脚,意图谋害。”夕秋压低声音说道。 纪如月眸中闪过一丝寒芒:“人可抓住了?” 夕秋点点头:“产婆已被奴捆了,胡嬷嬷说先等侧妃娘娘事了。” 王玉安咬了咬牙:“此事定要彻查。” 正说着,瑞王终于匆匆赶回。 “清君如何了?”瑞王一脸急切。 王玉安赶忙将小世子抱上前:“殿下,侧妃诞下小世子,只是......” 瑞王看到小世子,脸上先是一喜,随后听到“只是”二字,神色又变得凝重起来。 “只是侧妃情况危急,有人在参汤中做了手脚。”纪如月接过话头说道。 瑞王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查,给本王查个水落石出!” 纪如月心中狐疑,若按眼下情景算,此事最像是宁侧妃所为,但…显然不是。 宁侧妃虽然蛮横,却不至于如此。 若这事查到宁侧妃头上,瑞王暴怒,定会责罚。 宁侧妃受罚,瑞王与礼部侍郎亦会有分歧… 纪如月心中已有答案,定然又是长乐公主! 纪如月想到此处,心中不禁一沉。 这长乐公主此番出手,想必是要狠狠打击瑞王争夺皇储之位的势头。 产房内的气氛愈发紧张,胡嬷嬷和夕秋以及那几个婆子忙得不可开交。 瑞王在门外焦急地踱步,王玉安则紧紧抱着小世子,一脸忧色。 纪如月心思急转,想着应对之策。 若真是长乐公主所为,此事必然棘手,她的势力不容小觑,竟伸手进了瑞王府。 “纪如月,你对此事有何看法?”瑞王见她眉头紧锁,突然停下脚步问道。 纪如月微微福身,神色郑重道:“殿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如今当务之急是确保王侧妃平安,稳住王府局面。至于下手之人,需大张旗鼓处置,敲山震虎!” 瑞王眉头紧锁,点了点头:“你已知是何人?” 这时,产房内传出胡嬷嬷的声音:“侧妃娘娘暂无大碍,只是身子虚弱,需好生调养。”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将那产婆严加看管,本王定要让她吐出实情。”瑞王怒声道。 纪如月看着瑞王,深知这王府中的争斗不过是冰山一角,他如此沉不住气,往后的日子,恐怕更加艰难。 王玉安心中不是滋味,“殿下,小世子年幼、体弱,侧妃娘娘亦是刚生产完,务必加派人手,护其母子周全。” “本王知晓!” 第81章 挑唆 瑞王神色凝重,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今日索性侧妃与小世子无碍,否则尔等皆要受罚。” 众人齐声应是。 纪如月微微皱眉,心中思索着对策。 这长乐公主此番出手干预,定不会善罢甘休... 几日后,王侧妃的身子逐渐好转,小世子也在精心照料下气色渐佳。 然而,那产婆口中却审不出半点有用的消息,还让她寻到机会在狱中自尽,线索就此中断。 瑞王大发雷霆,“定是杀人灭口!” 纪如月劝道:“殿下息怒,此事虽看似陷入僵局,但对方既然出手,便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王玉安也道:“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加强王府的防卫,以防再有不测,且府中之人也需细细排查一番。” 瑞王颔首,“传本王令,王府严查。” 纪如月回到自己的住处,却发现屋内多了一封神秘的信件。 她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小心身边之人。” 她心中一惊,仔细回想近日的种种,却毫无头绪。 这信是何人所放? 在王府加了如此多守卫的情况下,还能往自己这送信? 且要她小心身边何人? 几个丫鬟和嬷嬷都是可靠之人,绝对信得过。 那便是王府之人! 院中不过几个洒扫丫鬟与护院... 纪如月默默上了心,正准备唤来胡嬷嬷好好排查一番。 还不等她如何,宁侧妃已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来了,“纪知事,你给本王妃出来!” 这次她不是一人来的,身后还跟了几名美貌女子,皆是瑞王后院的侍妾。 “见过宁侧妃。” 宁侧妃也不唤她起来,直直绕过她到主位坐下。 “纪知事,本王妃且问你,可是你与王爷谗言,说是本王妃害得王侧妃险些难产?” 纪如月缓缓起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宁侧妃,不卑不亢地说道:“侧妃娘娘这话从何说起?微臣从未在王爷面前说过此等言语。” 宁侧妃冷哼一声:“哼,不是你还能有谁?这府中就你与那王玉安跟王爷走得近。” 纪如月神色未变,“侧妃娘娘误会了,王侧妃难产一事尚未查明真相,王爷正在费心调查,断不会胡乱攀扯他人。” 这时,其中一名侍妾开口道:“侧妃娘娘莫要动怒,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纪知事瞧着也不像是那搬弄是非之人。再说,她也非王爷后院之人,怎还搅合到两位侧妃娘娘中间去了?” 宁侧妃狠狠地瞪了那侍妾一眼,“你一个贱婢懂什么?这府中就数她心思最多。” 纪如月深吸一口气,“侧妃娘娘,微臣不过臣子,无心掺和殿下后院之事。” 宁侧妃猛地一拍桌子,“你敢如此与本王妃说话?” 另一名着鹅黄色纱裙的侍妾连忙帮腔,“不过一个九品知事,竟敢对侧妃娘娘不敬,当罚!” 话落,她见宁侧妃无甚反应,立马朝自己身后丫鬟使了个眼色。 一个五大三粗的丫鬟立马出列,拽起纪如月就想打! “住手!” 夕秋不过泡盏茶的功夫,见有人要打自家小姐,一个闪身,就把茶盏连托盘朝那丫鬟脸上呼去,自己则把纪如月紧紧护到身后。 白梅见状不对,立马去寻人。 “啊~” 茶水不算滚烫,却是刚沏好的。 那丫鬟被砸了个满脸,惊呼出声。 场内顿时一片混乱。 “保护侧妃娘娘,这纪知事是要反了天了!” “来人呐,有恶奴伤人。” 纪如月心中一颤,拽住夕秋,摇摇头。 “侧妃娘娘,还请借一步说话。” 宁侧妃面色惊慌不已,指着夕秋的手还未放下。 门外冲进来一群婆子,将纪如月主仆围起来。 纪如月面色沉沉,深深看着宁侧妃,又重复了一次,“侧妃娘娘,还请借一步说话。” 宁侧妃红唇蠕动了几下,竟发不出声来… 着鹅黄色纱裙的侍妾见势不妙,立马吩咐人,“将这两人拿下,快啊!” “等等。” 宁侧妃被纪如月瞪得心中颤颤,最终是唤了停。 指了指纪如月,“你、你想说什么?” “还请侧妃娘娘让这些人先出去。” 那鹅黄色纱裙的侍妾还想说什么,纪如月立马吩咐夕秋,“将她拿下,到门外等候!” 夕秋动作极快,瞬间就制住了那侍妾。其他人一阵惊呼,宁侧妃也吓得站起身来。 “都别乱动!”纪如月大声喝道,“侧妃娘娘,此事关乎重大,还请您先屏退左右。” 宁侧妃此时也有些六神无主,只得挥挥手让众人出去。 等人都出去后,纪如月看着宁侧妃说道:“侧妃娘娘,您此番前来,恐怕是被人利用,还不自知。” 宁侧妃脸上又挂上怒意:“你这话何意?” 纪如月压低声音:“王侧妃难产一事,背后定有人操纵。如今有人故意挑唆您来找微臣的麻烦,无非是想让王府更加混乱,让殿下分心。” 一提起瑞王,宁侧妃便上心了,皱起眉头问道:“你可有证据?” “您想想,王侧妃受人迫害早产,当日殿下又凑巧与您回了礼部侍郎府。幸得王侧妃与小世子无碍,若是出事呢?您会如何?殿下又会如何?” 宁侧妃沉思片刻,额间都险些冒出冷汗来,“你是说…” “今日是何人让您来寻微臣的?” 宁侧妃一顿,视线不自觉往外游移,“是槐烟。” 槐烟便是那着鹅黄色纱裙的侍妾! 纪如月心中微沉,“此事蹊跷甚多。您想想,微臣与您无冤无仇,为何要针对您?若当真在殿下面前说您的不是,殿下岂会毫无动静?” 纪如月见之信了,又说道:“侧妃娘娘,我们当齐心揪出幕后黑手,还王府一个安宁。否则,您也会一直处于危险之中。” 宁侧妃咬了咬嘴唇:“好,本王妃暂且信你。但你若敢骗我……” 纪如月连忙说道:“微臣不敢,不过这槐烟…”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王玉安的声音:“侧妃娘娘,您这是作甚?” 宁侧妃蹙起柳眉,看了纪如月一眼,整了整衣衫:“王大士?” 王玉安进门看到屋内的情形,快步上前,站到了纪如月身侧,“见过宁侧妃。” 纪如月朝王玉安点点头,“王先生,侧妃娘娘只是问问当日王侧妃生产一事。” 宁侧妃却懒得和王玉安废话,“走了。“ “恭送侧妃娘娘。” 纪如月松了一口气,心中却越发不安。 第82章 吃哑巴亏 王玉安看向纪如月,询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如月微微摇头,压低了声音,“宁侧妃被人挑唆,前来寻我麻烦罢了,并无大事。” 又将那侍妾一事与他说了说。 王玉安皱眉沉思片刻,道:“这槐烟看来大有问题,只是不知她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不管怎样,我们得从她入手好好查一查。” 与此同时,被拘禁在自己院中槐烟急得来回踱步。 “这可如何是好,本以为能让宁侧妃狠狠惩治那纪如月,没想到竟弄巧成拙。”槐烟脸色煞白。 宁侧妃行事向来肆意,既信了纪如月,她便直接将槐烟扣了。 心中本就有气,王侧妃诞下瑞王长子,已让她很是委屈!眼下府外还处处都是闲言碎语,说她迫害王爷子嗣… 且槐烟本就是从她院里出去的,虽非陪嫁丫鬟,却是入王府后她选来的,若当真与她有关… 宁侧妃是越想心中的火越旺,不管如何她都被迫沾了这身麻烦! 而另一边,王玉安已派人盯着槐烟的一举一动。 几日过去,槐烟只是被拘禁在院中,并无其余动作。 王玉安不禁心生疑惑:“莫非是我们想岔了?” 纪如月却道:“莫急,再等等看。” 就在众人快要失去耐心之时,一个深夜,槐烟的房间突然有了动静。 只见一个黑影从窗而入,与槐烟低语几句后,又匆匆离去。 负责监视的人赶紧将此事告知纪如月和王玉安。 纪如月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终于有动静了,跟上那个黑影,看看他究竟是谁。” 然而,跟踪之人跟到一半,却不慎跟丢了黑影。 纪如月眉头紧锁:“这下线索又断了。” 王玉安安慰道:“莫要灰心,至少证明我们的方向没错,槐烟肯定与幕后之人有联系。” 纪如月点头:“如今只能从槐烟身上再想办法了。” 槐烟也算王府半个主子,事已至此,便只能交由瑞王定夺。 论美貌,槐烟远敌不过宁侧妃,论气质才情又比不过王侧妃。 与瑞王而言,她不过个玩物罢了。 瑞王直接让人将槐烟抓到了王府暗牢。 面对瑞王审问,槐烟咬紧牙关,拒不承认。 瑞王冷笑出声,面上全是恶意,不管如何,槐烟都算得他的床上人,竟敢如此! “你若不说,可别怪本王不客气。” 槐烟却依旧嘴硬:“贱妾当真什么都没做,是被人冤枉的啊,王爷!!” 纪如月和王玉安都只远远看着,并未出声。 瑞王用力捏起她的下巴,“你以为你不说,本王就拿你没办法了吗?你可别忘了,你的家人…可都还指望着你呢!” 槐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惊慌。 瑞王继续说道:“倘若你乖乖交代,本王可保你家人安然无恙,甚至还能给他们些好处。但若你执迷不悟,哼,后果你自己清楚。” 槐烟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挣扎。 这时,王玉安很合时宜地劝慰道:“槐烟姑娘,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终于,槐烟忍不住哭了出来:“贱妾说、说…” “是李嬷嬷指使贱妾这么做的。” 纪如月和王玉安对视一眼。 这李嬷嬷在王府中资历颇深,向来低调。 瑞王追问:“李嬷嬷为何要指使你?” 槐烟抽泣着说道:“贱妾也不清楚,贱妾是李嬷嬷当日买进府的,与她有些情分,她、她只说让贱妾挑唆宁侧妃去对付纪知事,其余的事贱妾真不知晓了。” 瑞王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将槐烟带下去,处死!” “王爷!不要!王爷…” 瑞王回头洗了洗手,毫不在意。 王玉安觉得事有蹊跷,“这李嬷嬷恐怕没那么简单,我们行事得小心些。” 纪如月点头附和,“将王爷最好先暗中调查一下这李嬷嬷的背景和最近行踪。” “嗯。” 瑞王行动很快,有关子嗣事宜,他自然十分用心。 经过一番调查,发现李嬷嬷最近与王府外的一家药铺来往密切。 当他们查到药铺时,药铺掌柜显得十分慌张。 王玉安被派了过去。 “老实交代,李嬷嬷与你这药铺有何交易?” 掌柜支支吾吾半天,最终刀抵在脖子上才肯如实交代,“李嬷嬷在我这买了一些药材…” “哪些药材?” 掌柜颤着手,拿出个本子,指给他看:“这些凑在一起,是、是能致人难产的药!” 王玉安听的眼睛都红了,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柜台上,“将人押往王府!你,你,还有你,即刻将李嬷嬷抓来!” “是。” “走,回王府,将此事禀报殿下。” 瑞王听了王玉安的禀报,脸色阴沉得可怕,“好个李嬷嬷,当真是胆大包天!” 李嬷嬷被抓到暗牢后,一开始还试图狡辩。 瑞王怒喝道:“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 李嬷嬷这才慌了神,“王爷饶命,老奴一时糊涂。” 瑞王冷哼一声,“说,是谁指使你的?” 李嬷嬷咬咬牙,“无人指使,是老奴自己的主意。老奴看着王爷长大,自然是希望王爷的孩子能平安出生的,但...王侧妃不可诞下王府长子,她身份低贱!” 瑞王眼神越发冷冽,“李嬷嬷,事到如今,你若还不说实话,可就别怪王爷无情了。” 李嬷嬷低下头,不再言语。 瑞王说道:“拿鞭来。” 瑞王是亲自动的手,足足五十鞭,李嬷嬷昏死过去几回,却依旧不吭声。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王府中又发生了一件奇怪之事。 王侧妃的住处突然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符咒,吓得王侧妃和小世子纷纷受惊。 安昭国最忌讳巫蛊之术! 瑞王得知后,大发雷霆,“这是本王的瑞王府,究竟是何人!胆敢如此!” 这边才事发,侍卫又报,李嬷嬷扛不住酷刑,死了! 线索再次斩断。 瑞王气得额间青筋暴起,却还只能将此事按下,半分都不可传到外人耳中。 这哑巴亏,瑞王得硬生生吃下! 第83章 被弹劾 次日,瑞王在早朝上受言官弹劾,声称瑞王府上两位侧妃不合,因为争宠险些害了皇嗣。 瑞王面色如常,心中却气愤不已。 安昭帝紧蹙眉头,若只是后宅不合,私下训训瑞王也就罢了,可将此事涉及到了皇嗣,那便不是私事。 瑞王被当众盘问,已失了颜面。 “禀父皇,儿臣府中一切安好,绝无张大人所言之事。” 张大人却是冷啧一声,“这外间可都传遍了,百姓口中所言,可不止两妃争宠害皇嗣...” 话说一半,他还看了礼部尚书一眼,“更有人说呐,这宁侧妃嫉妒成性,还在府中搞那违禁之事!” “嘶~” 一阵阵抽气声响起。 瑞王整颗心都沉了沉,眸光变得凌厉无比,拂起袍摆,直直跪了下去,“不知儿臣何处得罪了人,竟受人如此非议,还望父皇替儿臣做主!” 周丞相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 立马有人抱拳上前附和,“陛下,外间传闻不可信呐!瑞王侧妃诞下皇家子嗣,本就有功,岂容人如此污蔑?未免让人寒心。” 又有一人抱拳上前,“正是,且瑞王向来品行端正,贤仁大义,竟如此遭人诬陷,当真不可为。” “......” 站出来五六位重臣,皆是丞相党的。 你一言我一语的求情与控诉,生生把张大人压了下去。 安昭帝坐在龙椅上,目光深沉地看着殿下众人,心中已有了一番思量。 他挥了挥手,说道:“都莫要再说了。此事朕自会派人查个清楚,若真有人恶意诬陷瑞王,朕定不轻饶。但倘若瑞王府中确有不当之事,朕当重罚!” 瑞王叩头谢恩:“儿臣谢父皇圣明。” 早朝散去,瑞王面色阴沉地回到王府。 他心中清楚,此事绝非偶然,定是有人在背后蓄意谋划。 “去,把府中的谋士都给本王叫来!”瑞王吩咐道。 不一会儿,几位谋士匆匆赶来。 王玉安与纪如月自然在列。 瑞王坐在主位,怒声道:“今日之事,你们都知晓了。给本王好好分析分析,究竟如何应对是好!” 一位谋士沉思片刻,说道:“殿下,张大人向来以心直口快为称,但他极其清正,从不与甚党羽纠葛,想必是受人引导。” 另一位谋士接着说:“此事必然是针对殿下,如今王府世子出生,殿下位置更稳,难免有人心生嫉妒,想要借机铲除异己。” 瑞王听着众人的分析,眉头皱得更紧:“这些本王都知晓!” 纪如月与王玉安对视一眼,皆是不语,静静听着。 就在瑞王与谋士们商议对策之时,宫中传来旨意。 “瑞王接旨。” 传旨公公尖着声音入院。 瑞王忙上前接旨。 “近日,有关瑞王府诸事纷扰,言官弹劾之事尚待查明。朕念汝平日之忠勤,特令汝暂居家中,自省己过,以待真相大白。期间,汝当安分守己,不得妄动。府中诸事亦当谨慎处置,勿再生事端。” “钦此。” 瑞王竟被喝令在家自省! 等送走传旨太监,瑞王满脸茫然地瘫坐到主位上,“为何会如此?” 他心知,有此惩罚,定是巫蛊之事入了父皇的耳... 瑞王心中的压力愈发沉重,王侧妃与世子险些一尸两命,府中又有人搅事乱他心神。 究竟是谁? 瑞王无心再说,挥挥手,让众人下去,“玉安留下。” “是。” 众谋士对视一眼,叹了口气,都告退离去。 王玉安把纪如月一同留下了。 纪如月心中清楚卓九元一事,瑞王这边只知其身死疫灾,却全然不知他是静安郡主的人。 那么,卓九元可以,其余谋士亦可以。 除了王玉安是一心为瑞王外,其余人,皆不可信! “殿下,与其自乱阵脚,不如顾好小世子,静候陛下查明。”王玉安提议道。 纪如月点点头,“微臣已派人去坊间排查,看看这传谣的源头,究竟出自何人...” “能如此清楚瑞王府所发生的事,还将这事传的满城皆知,此人...必定是殿下身边之人。” 瑞王一怔,眼神率先在眼前两人身上扫过。 第一时间排除了王玉安,在纪如月身上定了定,又直接移开。 对他们二人,他信! 纪如月心中松了口气,他们两人,还当真是目前他可全权信任之人。 “好,也只能如此了。” 王玉安和纪如月纷纷点头。 又屏退左右,和瑞王细细探讨了一番。 一出门,王玉安立马对府内进行安排,巫蛊之物出现的地方是王侧妃院落,明显是奔着小世子去的。 那么,一次不行,定会有第二次! 王玉安调动亲信,将王侧妃院落进行了一番极其巧妙的布局、排查。 纪如月则直接让青竹牵了马车。 去了上京的明月茶楼。 习秋则悄无声息没人身影,往纪商在上京的暗桩去了。 影夜正坐在瑞王府不远处的一棵古树上。 古树枝干极粗,树叶茂密非常,将他身形遮的严严实实。 他手中把玩着一个稻草小人,正抬手把上面的针一枚枚拔下来。 那稻草小人身上,赫然写着...安昭帝的生辰。 轻轻低喃道:“奈何你偏偏不要我,若我在,你又何须如此麻烦?” 不一会,影夜闪身去了她消失的方向。 那会武的小丫头不在,他得护着她些。 至于自己抓住的那黑衣人...便当是送给她的礼物了。 纪如月来到明月茶楼,找了一处僻静的雅间坐下。 不多时,茶楼掌柜出现在她面前,恭敬行礼,“少东家,此事奴已派人去查,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似乎背后有一股隐藏势力在操纵着。” 纪如月皱起眉头:“可有查到具体的线索?” 男子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这些闲话都传自集市,集市那处每日来人何其多...” “无碍。” 纪如月抽出一封写好的信件,交给了掌柜,“明日,让说书先生按照这上面的说。” 掌柜一顿,规规矩矩接过,“是。” 第84章 愚钝倒不可怕 有些法子,不怕俗套,得用便好。 有人想搅浑瑞王府的水,那她便让这水更浑浊些。 纪如月编了个故事,将近几日京都传言更夸大了些。 某女子因爱生恨,见不得其他女人诞下夫君长子,手段狠辣至极,预在人临盆之际,致人一尸两命。 紧接着,又编了一段极其唯美的爱情故事,按到了这害人女子身上。 后宅女子凄苦,纵使貌美无双,亦受情所困。 以上种种,都不过是铺垫。 重头戏便在,男子震怒,将府中上下严查,全无所获。 最终,查到了身边侍女身上,最后...害人女子竟另有其人。 是另一名深爱着男子的人。 后面的故事更为凄美,惹人怜悯! 什么因男子年幼时,无意间救下一名被人迫害的女子。 男子如何勇猛、正义、俊逸非凡,最终令其一往情深深几许,因身份的差异...... 把整个话题思维扭转了过来。 但凡与感情色彩挂钩,便与朝堂远离了。 百姓得知皇家秘辛自然会津津乐道。 但谋害皇嗣哪有王爷情史有意思? 掌柜的听命退下。 纪如月唇角微勾,拿起茶盏抿了抿。 又坐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纪如月便起身回了。 路过布料铺子时,又命人停了停,打算进去选几匹舒适的布匹。 眼下她乃文士,不宜着装太过奢华明艳,平日里的衣衫也是穿的少之又少了。 “少东家。” 一进店门,便被掌柜引进了二楼。 上京乃安昭中心,但凡安排在此处的管事、掌柜,皆是纪家世代家奴,最是可靠不过。 唯有在纪商商铺之中,纪如月反而得了一丝安宁。 白梅立即将纪如月的要求说了说,掌柜便去安排了。 纪如月隔窗往下查看店内情景,竟无意间发现了一人... 静安郡主身边的大丫鬟? 叫什么,纪如月不知,但这丫鬟长相美艳,让她很是有些印象。 她不动声色,静静观察着那丫鬟的举动。 只见那丫鬟在店中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不多时,她与一位伙计交谈了几句,选了些布料,放下两张银票便走了。 纪如月不置可否,让白梅将小二唤了上来。 “见过少东家。” 纪如月只轻轻嗯了一声,“那姑娘要了何物?” 小二一顿,立马摊开手中还未来得及上交的银票。 足足二百两! “那姑娘让送两匹金线暗纹纱锦去云崇巷巷尾的院落。” 纪如月沉思片刻,“云崇巷?金线暗纹纱锦?” “是。” 云崇巷子在上京可算不得好去处,在花街后巷,一般住的可都是些青楼之人。 但金线暗纹纱锦却极其贵重,一匹便要近百两银子。 若是普通男子送相好的,倒不奇怪。 可这由一名丫鬟出手,便属实怪异了! “送货之时看看里边住的是何人,查探得小心些。” “是。” 纪如月选好了布匹,带着白梅几人离开商铺。 一路上,她都在思索着这丫鬟出现的缘由。 与此同时,王玉安在王府中也有了新的发现。 他今日亲自带人查看,检查王侧妃院落时,在小厨房后方,竟发现了一些细微的脚印,这些脚印显然不是王府中人留下的。 “三人,有三人如果这院子。” 细思极恐! 王玉安此次查得极细,任何能藏物件的地方都查遍了。 巫蛊之术必定伴着巫蛊之物,这东西可不能出现在王府,更不能出现在小世子身边... “没有,王侧妃院中确实没有。” 其余主子院内,亦都派人去排查了,也一一做了提醒。 晚间。 习秋回来的时候,顺道带了布料铺子的消息。 “小姐,那云崇巷巷尾的院落住的是一位年轻公子,长相很是俊逸,言行举止皆是不俗。” 纪如月眉头紧锁:“可还有其他?” 夕秋点点头,“小二在附近打听了一番,这公子似乎是近日才搬来此处,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与人来往。” 纪如月总觉有些不对,“让人继续盯着,有任何动静都要及时来报。” “是。” “暗桩那处如何?” 习秋靠近了纪如月一些,压低了声线,“长乐公主昨日已秘密离京,身边跟着好些高手,暗桩的人没跟上...” 纪如月挑了挑眉梢,“那这消息来源可探查清楚了?” “是,消息的确是集市中传出的,但是去集市中传话的采购婆子,却是我们王府的!” “哦?是何人?” “婆子姓方,听闻是王府大管家的婆娘。” 纪如月都听笑了。 瑞王,堂堂安昭帝嫡子,正宫皇后所出! 可他身边却无人可用? 当真是蠢钝! 怪不得上一世,他会输得如此惨。 与他做对手,只需耍耍小手段,从内突破,瑞王必败无疑。 习秋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也玩味道:“若论忠仆,这王府还当真比不上我们纪家。” 纪如月嗔了她一眼,“不得胡言。” “是。” 纪如月犹豫了一下,觉得此事由自己说还是不妥当,应当让王玉安来。 毕竟王玉安与王侧妃兄妹情深,与瑞王亦是交情颇深。 他讲,要比自己有可信度。 胡嬷嬷已端上晚膳,“小姐,且用膳吧。” “嗯。” 纪如月也不急,慢慢用完膳,又在院子中走了走,这才去寻了王玉安。 王玉安听闻后,张了张嘴,低喃出声,“前有老嬷嬷,后有大管家?” 纪如月忍着笑,嗯了一声。 由不得他震惊,纪如月直击要害,“若想王府清净,先生最好让殿下将府中奴仆都换换。当然,换亦是有风险的,很可能又被按了人进来......” 点到为止。 至于能不能守住这府中安宁,便也只能靠瑞王自己了。 若连这都做不好... 纪如月觉得可以趁早换主公了。 愚钝不算可怕。 若又愚钝又没本事,那便当真是不妥了。 王玉安还未曾用膳,本身是忙得来不及,眼下是毫无胃口! 王玉安叹了口气:“我这就去面见殿下,将此事告知于他。” 说罢,王玉安匆匆离开。 第85章 当朝状告 纪如月望着王玉安匆匆离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夜色渐深,纪如月坐在窗前,手中持棋,心思却全然不在棋盘上。 她在想着瑞王府如今这混乱的局面,不知王玉安能否说服瑞王整顿府中奴仆。 另一边,王玉安来到瑞王书房,将所知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瑞王。 瑞王听后,脸色阴沉得可怕。 “本王竟不知这府中已被人渗透成这般!”瑞王怒拍桌子。 王玉安赶忙劝道:“殿下息怒,趁这几日,当尽快处理了府中暗棋。” 瑞王眼眸深深,“便按你所说,将府中奴仆换了。” 如此大动干戈,想瞒定然是瞒不住了... 王玉安点头应下,便着手去安排。 翌日。 有一人在上京出了名。 此人便是‘云姑娘’,纪如月话本中捏造出来的人物! 明月茶楼本就在安昭闻名,说书更是日日有人守着听的。 昨日少东家这信件一到,当晚说书先生就把故事摸透了。 这次的故事并未指名道姓,偏偏让人更容易带入其中。 人人都知,那男子便是瑞王殿下,后宅女子便是宁侧妃,至于真正害人的,是这‘云姑娘’... 好狠心的女子,却也是苦命人,当真叫人又怜又恨! 仅仅两日,上京议论声被扭转,一直对宁侧妃评头论足之人,也全没了恨意,矛头全都指向了‘云姑娘’。 人人都想知道这‘云姑娘’究竟是谁,为何如此狠的心肠。 瑞王和宁侧妃得知此事后,皆是大喜。 在瑞王被罚禁的第三日,便被放了出来,照常早朝。 当皇后与周丞相得知,此番布局皆出自那小小知事之手时,皆是一愣,随后好几声夸赞。 “宸儿,你外祖父已为你安排当用之人,你府中那些背主的东西,该处置便处置了吧。” “是,儿臣自当听母后的。” 又是两日后,瑞王府从一开始的小规模更换奴婢,变成了开始大规模处置恶奴。 这一举动引起了府中不少人的恐慌,一些暗中安插的眼线也开始蠢蠢欲动。 纪如月这边,时刻关注着府中的动静。 “小姐,这次换奴仆,恐怕会引起不少麻烦。”白梅担忧地说道。 纪如月神色淡定:“麻烦是必然的,但若是能借此机会将隐患清除,也是值得的。” 就在这时,夕秋匆匆跑来,唇色煞白,凑近纪如月耳边轻声道:“少东家,不好了,暗桩那处...莫名多了个被绑的黑衣人,黑衣人身旁有封信。” 说信倒不至于,只是简单的两句话:此人与槐烟相识,口中毒药已去。 纪如月有些讶异... 那跟丢的黑衣人被人送去了纪商暗桩? 究竟是谁干的! 纪如月又想起有人提醒她小心身边人,顿觉寒毛直竖。 “让暗桩去审,但凡审出消息,立马告知与我。” 习秋领命退下,“是。” 纪如月心中思绪万千。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感到一阵不安,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是敌是友?目的又是什么? 纪如月叹了口气:“这接二连三的意外,属实让人难以心安。” 就在她焦头烂额之际,影夜靠在院中某个角落里悠然自得,望着书房中那道倩影,眸底泛起柔意,心中又觉好笑。 这般胆小。 又是几日,瑞王府彻底被排查干净。 于当日朝会之上,瑞王当朝向众臣揭露,状告杨太尉! 只言杨家已渗透至其府邸深处。 “父皇,儿臣无能,竟未能守护好自家门户!平日里,儿臣对琐事疏忽,一心扑在国政之上。岂料,这竟让宵小之辈有机可乘,掌控了儿臣的府邸。身为皇子,府中竟遍布杨家势力,实乃儿臣之过啊!” 长乐公主一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见安昭帝面色难看,杨太尉立马颔首上前,“陛下,老臣...冤枉呐!” 安昭帝冷冷地看着杨太尉,眼中满是威严与愤怒:“冤枉?瑞王所言若是虚假,他岂敢在这朝堂之上公然指认?瑞王府近来的异动非常,朕早有察觉,莫非当朕是昏庸之君,任你等胡作非为?” 杨太尉额头冷汗直冒,声音颤抖着说道:“陛下明察,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对王爷绝无半点不轨之心。定是有人诬陷,欲挑拨杨家与皇室的关系。” 瑞王冷哼一声,从袖中那处一封认罪书,上面按着一排手印:“说来惭愧!本王府中上至管家嬷嬷,下至丫鬟小厮,竟被杨太尉放了足足二十人。杨太尉,你口口声声说冤枉,那我府中的那些杨家眼线又作何解释?难道是凭空出现的不成?” 此书一出,满朝惊异!!! 大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丞相党立即出列,指责杨家心怀不轨。 多数人保持沉默,观望着局势的发展。 这时,一位老臣站了出来,看了认罪书一眼,拱手说道:“陛下,此事还需详查,这些恶奴纷纷指认之人乃杨海,此人好像是杨家旁支?” 杨太尉面上惊惧不已,心中却很是了然。 他能有此举,便是留好了后手的。 若事成,皆大欢喜。 若不成... 杨太尉重重朝安昭帝一拜,“陛下,老臣跟随陛下多年,断不会做此等糊涂事,还望陛下明鉴,若此事当真与杨家子辈有干系,全凭王爷处置,绝不姑息!” 瑞王不再说话,颔首站着。 他不动,丞相党派官员亦不动。 杨太尉又上演了好一会的悲壮自证,险些撞了柱子。 “够了!”安昭帝看着堂下众人,抬手扶了扶额角,“此事朕自会派人严查,若杨家真有不轨之举,朕绝不姑息。退朝!” 大臣们纷纷散去,杨太尉脸色阴沉地瞪了瑞王一眼,也转身离开。 瑞王则是神色自若,脚步放慢,渐渐落后,与周丞相走到了一处。 “此番回击不错,切记小心些,不得留下尾巴。” “嗯。” “明日带宁侧妃去宫中给你母后请安。” “好,本王知晓了。” 第86章 小惩大诫 瑞王下朝后,在路上又险些被受惊马匹撞伤! 小世子面色苍白,太医确诊为中毒,好在中毒尚浅,应是这两日断了毒,眼下才发作出来...... 纪商暗桩处的消息是隔日晌午送来的。 那黑衣人,招了! “槐烟居然不是杨家人安插的,是静安郡主?” “她为何如此做?” 习秋几人自然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纪如月沉思一瞬,起身就又去寻了王玉安。 “先生,可以收网了。” 瑞王在朝廷上状告杨太尉也好,马匹受惊、小世子中毒也罢。 所做一切,皆是为了眼下布局,定将长乐公主党打个措手不及! 长乐公主眼下不在上京,出事亦是百口莫辩。 他们做了这般多,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让安昭帝看到这野心如此大的公主! 纪如月将长乐公主在济州城所做一切也全全整理了出来,力求一击必中。 王玉安听了纪如月的话,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好。” 纪如月接着说道:“让殿下尽快行动,此番就算不能将其扳倒,但定让杨家伤筋动骨!” 王玉安点头:“我这就去安排,定不会让他们有喘息之机。” 随后,王玉安开始部署一系列的行动。 他将所有证据都交给了瑞王,一一吩咐他如何言说。 与此同时,纪如月也没闲着。 她利用纪商的人脉,散布各种似是而非的消息。 自然,都是有利瑞王府消息。 在一切准备就绪后,瑞王再次进宫面圣,将所有的证据呈给了安昭帝。 “父皇,儿臣不信皇妹会如此做,还请父皇召皇妹进宫对峙。” 瑞王满脸真挚,神色间有着伤感,也有作为兄长对小妹的信任。 安昭帝看后,龙颜大怒:“好一个长乐公主,好一个杨家!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宣长乐进宫!” 太监匆匆去,匆匆回,“回陛下,长乐公主她...不在上京。” 安昭帝又细细把眼前证据看了一遍,气得心口疼,“滚下去。” 太监吓得连忙退下。 瑞王呆愣当场,喃喃自语道:“七皇妹为何如此做?儿臣待她一向很好的,此番去济州城,儿臣还给她带了礼物...” 安昭帝眸底泛着红,冷冷看了瑞王一眼,“宸儿,为父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帝王家,重权不重情!” 瑞王身子一个踉跄,又立马扶手站好,嘴唇蠕动了半天,硬是没说出话来。 安昭帝叹了口气,“你身为王爷,府中让人如此渗透,害小皇孙险些丧命,这是你治家不严!你身为皇子,去疫城治疫虽有勇,竟连自己皇妹派人刺杀你都不知,且从未怀疑,此为无谋!” 性子虽好,却有勇无谋! 安昭帝难得耐着性子与瑞王讲了半天。 看似训斥,实则在教他为君之道。 很快,朝廷展开了行动。 在皇子府中安插暗线、多次出手想要皇子、皇孙性命。 杨家众多党羽纷纷落马,长乐公主布局已久的势力也被大幅削弱。 可安昭帝并未动杨太尉,连皇贵妃也只被禁足一月。 纪如月得知这一结果,眉头紧皱,心中暗自思索,“明明证据确凿,陛下却只是小惩大诫,为何?” 王玉安:“杨家根基深厚,此次只是伤了些皮毛。” 瑞王面色黑沉,亦是沉默不语。 王玉安沉思片刻:“殿下,陛下心思难测,但此次也让杨家吃了苦头,我们需得趁此机会巩固势力。” 瑞王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纪如月劝慰道:“殿下,此次也算打了个翻身战,我们且一步步来。” 瑞王轻嗯了一声,看向纪如月时,不经意带上一丝笑意,“辛苦了。” “微臣不敢。” 太尉府。 杨太尉面色阴沉,“这次算我们失策,没想到瑞王竟能抓住真实的把柄。” 一旁的谋士说道:“太尉莫急,我们还有后手。” 杨太尉眼神一厉:“尽快安排,绝不能让瑞王再有翻身的机会,陛下对他的态度显然不同,另外,让长乐立即回京!” 谋士迟疑道:“那朝露得了恩宠,好不容易将神医谷位置透露,公主此番前去若是请得神医出谷为陛下治疗旧疾......” ?? 此时的宫廷中,安昭帝坐在御书房,对着身边的老太监说道:“你觉得这次瑞王表现如何?” 老太监小心翼翼地回答:“回陛下,瑞王向来是贤和的。” 安昭帝却是叹了口气:“朕就是要让他在这争斗中成长起来,这江山,终究是要有人来继承的,若他连如此寻常的手段都对付不了,这储君之位,他即便坐了,也是做不久的。” 老太监眸底思量一闪而过,“是。” 没一会,老太监端了今日的绿头牌来。 安昭帝在上面扫视而过,指了指朝美人的牌子。 这朝美人,便是长乐公主赠与安昭帝的神医谷侍药医女。 此女冷冽如雪,又貌美非常,眼下很是得宠。 不过数日,便被封了从五品美人,目前在后宫很有些势头。 但老太监知道,她的好日子不多了。 长乐公主所赠,又懂医理,安昭帝如此谨慎的人,等新鲜劲过去,便不会再用! ?? 伏月夜晚闷热,好在清风院有凉风解暑意。 此番事了,纪如月难得有了些好心情,靠坐在院中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入目繁星点点,如同璀璨的宝石镶嵌在浩瀚的天幕之上。 一轮明月高悬,洒下银白的光辉,给大地蒙上了一层柔和的轻纱。 池塘里,荷叶挨挨挤挤,荷花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娇艳欲滴。 微风拂过,荷花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清幽的香气。 纪如月竟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 夕秋在收拾沐浴池,白梅与青竹在屋内熏香,只胡嬷嬷在不远处坐着。 影夜从胡嬷嬷身边轻轻掠过,胡嬷嬷便不知不觉合上了眼。 他悄无声息地到了纪如月身侧,垂眸静静看着她。 纪如月似有所觉,长长的羽睫颤了颤。 影夜伸手轻轻一点,纪如月又深深睡过去。 “还知道休息呢?” 影夜低低问了一声,随之那张冰山脸上又浮现出笑意,竟有些情不自禁地蹲下身子,就这般看着她的睡颜。 第87章 云神医 不知过了多久,纪如月在睡梦中轻轻呢喃了一声,眉头微蹙。 影夜伸出手,轻柔地抚平她眉间的褶皱,动作无比温柔。 月光下,影夜的眼神中满是冰雪融化后的轻柔。 此时,白梅拿着薄毯从屋内走出,他身形一闪,消失在夜色之中,如同他来时那般悄无声息。 慕容静再回上京时,已是五日后。 即便吃了瑞王这般大一个亏,她却满脸笑意,因为她请来了神医云慕白。 安昭帝龙颜大悦,“长乐,你为何不将云神医请进宫中?” 慕容静衣袂未更,风尘仆仆,“父皇,云神医与弘法寺主持交情深厚,他素来不愿涉足宫廷,儿臣也就未执意邀请。云神医答应为父皇诊治顽疾,只是...希望父皇能亲临弘法寺。” 安昭帝略作沉吟。 一旁的杨太尉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长乐公主孝心可嘉!云神医平素深居简出,此次愿为天子施医,实乃难得的机缘。陛下可交由公主安排,此事必能妥善解决。” 安昭帝的目光冷冽如霜,淡淡地掠过他,杨太尉顿时识趣地噤了声。 慕容静心中一凛,连忙俯身跪下,“父皇,儿臣自知身份与常人不同,身上背负的责任亦与常人不同,自始至终未曾有过半点逾矩之念...” “还请父皇信我!” 安昭帝狭长的双眸微启,却未作回应。 杨太尉亦急急跪下,“是老臣疏于家教,已查明确系旁支与瑞王侧妃有些纷争,然...乃老臣之过,老臣治家不严,还请陛下责罚,此事公主清白无辜!” 安昭帝气笑了,抬手指了指慕容静,“长乐,此番念你孝心可嘉,朕且饶你一次!” “谢父皇。” “不过,吕兰国的使者即将抵达上京,他们此行有和亲之意,你需尽早做好准备。” 慕容静的双唇瞬间失色,苍白无比... “是。” 安昭帝不耐地挥挥手,“你们且退下吧,弘法寺一行,朕自会让瑞王安排。” “儿臣告退。” “老臣告退。” 两人一出宣政殿,面色都十分难看。 慕容静狠狠瞪了杨太尉一眼,压低声音道:“外祖父,你办事何时如此不小心了?如今可好,本宫平白无故受你拖累,还要面对吕兰国和亲之事!” 杨太尉却是冷笑一声,回道:“静儿莫急,这和亲之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慕容静冷哼一声:“吕兰之人粗鄙不堪,本宫自然不会去!” 杨太尉连连点头:“静儿放心,外祖父定会想办法的。” 另一边,瑞王得知了安昭帝让他安排弘法寺之行的消息,眉头紧皱。 “殿下,此事不好办。”王玉安说道。 瑞王点点头:“长乐倒是有些本事,竟真将云神医请出了神医谷。” 纪如月心中也有了思量,“殿下,此事需得谨慎应对。云神医那处倒是不用怕,云神医口碑极好,且从不管俗世,既答应了医治陛下,便定会做到。怕只怕长乐公主从中作梗。” 瑞王看向她:“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纪如月沉思片刻:“若陛下出宫时遭遇不测,那这罪责可是殿下您的。” 瑞王蹙眉,“有御林军同行,应当不会有差池。” 纪如月却觉得不对,“不如先派人去弘法寺打探一番,看看是否有甚异常。” 王玉安摇摇头,“殿下只可派人暗查,免惹陛下动怒。” 瑞王觉得有理,父皇一向心思深沉,最见不得他撑不起大事的模样。 “可让纪知事陪同宁侧妃前往弘法寺,为小世子祈福......” 瑞王应了,王玉安即刻下去安排。 几人所猜倒是不错。 慕容静和杨太尉回到太尉府,也在密谋着下一步的计划。 “公主,此次弘法寺之行,我们必须要让陛下对瑞王心生嫌隙。”杨太尉说道。 慕容静目光阴冷:“那是自然,本宫绝不会让瑞王好过。” 一时间,上京的局势愈发复杂,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较劲,一场更大的风波即将来临。 ?? 翌日,纪如月离府,偕同宁侧妃同去弘法寺,为那位命运多舛的小世子祈求安康。 弘法寺素有皇家禅林之誉,小世子自出生便经历磨难,而其生母王侧妃尚在产褥期,宁侧妃此行可谓恰逢其时。 瑞王府马车缓缓驶向弘法寺,一路上,宁侧妃神色忧虑,满脸不耐。 难得将那艳色衣裳换下,倒是多了几分清丽。 “为何非要本王妃前来,都没睡醒!”宁侧妃嘀咕说道。 纪如月莫名觉得可爱,“侧妃娘娘,殿下很是看重此事,能交由您来,明显是对您的信任。” 宁侧妃怔了怔,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理她。 纪如月又语重心长地与其说了许多。 “侧妃娘娘切记小心些,若发现什么不对的,一定要与微臣说......” 弘法寺,古树参天,掩映在翠绿的山岚之间,仿佛一座静谧的世外桃源。 寺内,香烟缭绕,钟声悠扬。古老的石径,磨砺得光滑如镜。 纪如月和宁侧妃在僧人的引领下,前往大雄宝殿。 主持和尚早已等候多时。 宁侧妃由丫鬟扶着上前,与其说了什么,接过香,开始祈福仪式,虔诚地参拜佛像。 纪如月这女文士只需陪同,并无资格参拜,便静静在外边不远处等着,悄悄观察着四周。 突然,一个小沙弥匆匆跑来,在主持和尚耳边低语了几句。 主持和尚脸色微变,抬抬手,小沙弥便加快脚步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纪如月眉梢微抬,和夕秋交换了个眼色,也悄悄跟了上去。 寺庙后方,有一片翠绿的竹林。高耸的古刹在阳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而这片竹林,就静静地生长在这片阴影与光明的交界处,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宁静。 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吹过,竹林间便涌起一阵阵翠绿的波浪,伴随着竹叶间的窃窃私语。 再往深处,有一间竹制小屋,小屋院中,正有两名男子相对而坐。 正在,对弈? 纪如月只觉眼前一道身影十分熟悉。 第88章 再见魏子章 小沙弥只上前与两人说了几声,便转身离去了。 其中一名白衣男子异常敏锐,抬眸往纪如月的方向看来。 纪如月一怔! 索性大大方方往那处而去。 青衣男子见好友神色不对,也转头望去。 “纪小姐?” 纪如月神色中有着惊喜,青衣男子竟是魏子章! “魏公子,好巧。” 魏子章眸底立即浮起笑意,放下手中棋子,起身相迎,“纪小姐怎会在此?过来坐。” 纪如月朝白衣男子颔首示意,落座在魏子章右手侧,“此事说来话长,倒是忘了恭喜公子,高中状元。” 魏子章与上次相见时已然不同,少年状元郎,正是春风得意的好时候。 魏子章眼神炯炯地看着她,“多谢纪小姐,对了,这位是我好友,云慕白。” 纪如月的手一紧,面上却是不显,“见过云公子。” 云慕白身着一袭如雪的白衣,肌肤如玉,五官俊美非常,鼻梁高挺,薄唇轻抿,一双眼眸更是深邃如星辰。 他的气质更为独特,宛如月华洒落人间,清冷而明亮,似俯瞰世间的谪仙,远离尘世,脱俗非常。 云慕白轻轻嗯了一声,看向魏子章。 魏子章又忙介绍道:“这位便是我与慕白提起过的纪小姐。” “嗯。” 云慕白又多看了纪如月一眼,神色无甚波动。 纪如月心惊,魏子章竟与神医云慕白是好友? 不愧是交友遍天下的归云君! 魏子章为纪如月斟了杯茶,“纪小姐既来了上京,怎不寻我?” 话一出口,他又觉得不对... 纪如月轻轻抿了口茶,微笑着说道:“魏公子高中状元,事务繁忙,我怎好打扰。” 魏子章有些不好意思:“怪我疏忽了。” 纪如月连忙摇头:“魏公子言重了,此次我陪宁侧妃来弘法寺为小世子祈福,不想竟能在此遇到公子。” 魏子章张了张嘴,“莫非...你便是瑞王府新招的女谋士?” 纪如月嗯了一声,“自招亲台那事起,纪家日子不好过。机缘巧合下,入了瑞王府,求了个差事。” 魏子章心中了然。 云慕白一直未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两人交谈,偶尔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魏子章似是想起什么,说道:“纪小姐,眼下我入了翰林,若你有事用得到我,尽管来找我,我的住处...你知晓的。” 云慕白微抬了抬眼皮。 纪如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实不相瞒,听闻长乐公主请了神医到弘法寺...” 魏子章“啊”了一声,眼眸不自觉地看向云慕白。 魏子章轻咳了一声,“你是否还听说,神医要出手为陛下医治,且不愿入宫。” 纪如月眸底全是诧异,愣愣地看着他。 魏子章和云慕白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纪如月心中满是疑惑,问道:“魏公子,这其中究竟可是有隐情?” 魏子章笑了笑,说道:“纪小姐,这说来话长。其实,慕白兄此次前来弘法寺,并非只为陛下诊治。” 纪如月更加不解。 云慕白终于开口:“我本就不喜宫廷之事,此次前来,不过是受故人所托。” “并非长乐公主所请?” 云慕白摇摇头,“自然。” 纪如月:“......” “可是,长乐公主禀明陛下,神医乃她千辛万苦请来的,只是神医不愿入宫,那陛下便只能出宫,出宫事宜交由瑞王操办。瑞王殿下觉有异,便...交给了我...” 魏子章听得轻笑出声,“交由你探查?” “嗯。” 云慕白嘴角微抬,见她这模样也觉有趣。 魏子章又给她斟了杯茶,“慕白兄此番前来是为了主持方丈,只是有位故人请求他出手为陛下诊治一二。不过随手,他便不愿去皇宫。” “那长乐公主怎敢如此冒领功劳!” 云慕白眼眸深了深,“长乐公主带走我谷中一名外门弟子。” 纪如月脑子立马浮现出朝露的模样,“朝美人?” “朝美人?”云慕白不解。 纪如月又把慕容静在安昭帝寿辰上的事说了。 云慕白是脸越听越黑。 “好,好得很!” 原来慕容静呈上去的安寿丸不过云慕白炼丹失败的次品,应当是朝露清理时,偷偷拿走了一颗。 也不知她如何与慕容静说的,竟让慕容静当成生辰里赠与安昭帝... “且服用安寿丸亦无需医女服侍。”云慕白补充道。 几人对视一眼,已知其中缘由。 魏子章感慨道:“这长乐公主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如此欺骗陛下。” 纪如月苦笑,“她为了自己的目的,向来无所不用其极。” 云慕白并未说话,只静静喝着茶。 纪如月皱着眉头说道:“只是不知她此次让陛下出宫,又有何阴谋。” 魏子章沉思片刻:“不管如何,你且小心些。” 见魏子章眸底全是担忧,云慕白叹了口气,“不若,我随纪小姐入宫一趟罢。” 纪如月一惊,“云公子的意思是?” 云慕白轻嗯了一声。 还不等纪如月应下。 就在这时,一阵骚乱声传来。 “你们是何人?不准进去。” 是夕秋的声音... 纪如月脸色一变。 魏子章站起身来,眉头紧蹙。 只见一群侍卫正朝着这边走来,为首的正是长乐公主的亲信随从。 “你们在此做甚?”那随从大声喝道。 纪如月不卑不亢地回道:“我等在此谈天说地,不知有何不妥?” 随从冷笑一声:“公主有令,此处闲杂人等,一律带走。” 魏子章上前一步:“我乃新科状元魏子章,你们胆敢无礼?” 随从微微一愣,但很快又强硬起来:“管你是谁,公主之令不可违抗。” 魏子章暗暗握拳,心中怒火已然翻滚。 让他想起济州城之时,长乐公主也是这般。 他轻轻将纪如月护在了身后。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时,云慕白淡淡的声音传来:“住手!” 随从显然是认得他的,对上他时亦恭敬了几分,“云神医,属实抱歉,让闲杂人等扰了您的雅兴。” “滚!” 云慕白只言片语都不想与他多说。 第89章 神医进宫 随从脸色一白,却也不敢再多言。 云慕白拂袖而起,语气疏离,“云某在此会友,不知与公主何干?” 随从立即看了纪如月一眼,眼中有幽光闪过,却不敢对云慕白不敬,“云神医,您误会了,公主也是担忧神医安危。” 云慕白只冷冷扫了他一眼,“还需我再说一次?” 随从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那云神医好好歇息。” 话落,就灰溜溜地带着侍卫们离开了。 只是落在纪如月身上的眼神更冷了... 纪如月心有余悸,朝着云慕白感激地说道:“多谢云公子解围。” 云慕白微微颔首,神色依旧清冷。 魏子章看向云慕白,说道:“慕白,这长乐公主嚣张跋扈,行事毫无章法,怕是还会生出不少事端,你且注意些。” 云慕白轻抿嘴角,轻嗯了一声。 纪如月眉头紧蹙,忧心忡忡地说道:“此次她这般匆忙前来驱赶,应是见我来了此处...” 魏子章安慰道:“纪小姐莫要太过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纪如月抬头看向云慕白,“云公子,明日申时可好?” 她指的自然是进宫为安昭帝医治的时间。 云慕白微微一愣,“如此急?” “出其不意,也怕云公子事忙。” 云慕白唇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你且去安排便是。” 只见纪如月眼睛蹭一下就亮了,“好,多谢云公子。” 云慕白看得饶有兴致,点点头。 几人又交谈了片刻,纪如月起身告辞:“魏公子,云公子,我先回去向瑞王殿下复命,以免再生枝节。” 魏子章点头道:“纪小姐多加小心。” 纪如月带着夕秋匆匆离去,恐怕迟则生变。 宁侧妃那处也刚祈福完毕,纪如月立马唤上人就走,连吃斋饭的时间都不留给她。 宁侧妃坐到马车上时,脸都黑了,“纪如月,你好大的胆子!” “侧妃娘娘,西域有一贡品瓜果,甘甜多汁,产量极其稀少,我纪商手中凑巧得了几个,微臣已命人送往娘娘住处。另外,礼部侍郎府也已送去。” 宁侧妃冲着纪如月愣怔地眨眨眼。 纪如月嘴角含笑,“还有好些稀罕吃食,微臣都替侧妃娘娘备了一份。” 宁侧妃红唇蠕动了一下,骂人的话硬生生没了... 纪如月又冲她点点头,有意提醒,“此番前去,瑞王必定大喜。” “你为何要帮本王妃?” 宁侧妃以为她会趁机邀功,挟功以报。 纪如月却没有,“侧妃娘娘福泽深厚,凑巧罢了。” “你!” 宁侧妃生性肆意,却不是无知少女,纪如月这情分,她得承了。 回到瑞王府,纪如月第一时间求见了瑞王,将在弘法寺的所见所闻详细地告知。 瑞王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脸色凝重:“这长乐的心思越发难以捉摸,此次竟敢假传神医之事,还意图驱赶与你...” 纪如月说道:“殿下,您需明日未时派人去接云神医入宫。微臣已约好神医申时为陛下治疗,至于其他,全凭殿下定夺。” 瑞王沉思片刻:“玉安,你怎么看?” 王玉安看了纪如月一眼,“甚好,未曾想纪知事竟如此了得,不仅弄清楚了事情始末,还替殿下请来了神医,当赏!” 瑞王抬手拍了下额头,“是,如月为本王鞠躬尽瘁,该赏。” “谢殿下。” 纪如月也不客气,心知后续事情他们自会安排,就先行告退,只道今日山路难行,先去歇息。 与此同时,慕容静在宫中大发雷霆:“好好好,好得很!他们竟认识云慕白!这魏子章上次在济州城便与本宫作对,当真该死!” 随从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道:“公主息怒,云神医并不是多嘴之辈。” 慕容静怒目而视:“给我派人盯着他们,一有动静立刻来报。” “是。” 慕容静依旧怒火未消,“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坏了本公主的好事。必要的时候,采取一些手段。” 随从心领神会,点头道:“公主放心,小的明白。” 第二日,未时将至,瑞王派去接云慕白的队伍准时出发。 瑞王昨日连夜进宫,求见了安昭帝。 也不知与他说了什么,硬是要到了两队御林军 安昭帝出宫怕遇袭,云慕白进宫依旧怕遇袭,但凡出点差池,论罪的都是他瑞王! 自然,若有心加害与他,这进出宫的道路,便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云慕白上了马车,朝着皇宫的方向缓缓前行。 一路上,他面色平静,低垂着眉眼。 宫中,慕容静得知瑞王派了两队御林军护送云慕白,气得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 “我这皇兄蠢笨如猪,为何会变得如此谨慎!还有这云慕白,竟敢忤逆本宫,他便不怕本宫杀了他的爱徒吗?”慕容静咬牙切齿道。 “将朝露给本宫寻来!!!” “是,殿下。” 随从赶紧上前劝慰:“公主莫急,我们的人已经准备就绪,只要寻到机会,定能动手。他云慕白来了又如何?定叫他有来无回!” 弘法寺距离上京城并不算远,只是山路纵错,略微难行。 载着云慕白的马车行进在蜿蜒山道,蓦地,一支淬毒的暗箭自阴影中疾射而出。 “当”的一声脆鸣,箭矢被御林军刀光荡开。 刹那间,护送的御林军立刻警觉起来,将马车团团围住。 “有刺客!保护云神医!”御林军统领厉声下令。 黑衣刺客如魅影般显现,直扑向马车核心。 顿时,刀剑交错的铿锵声与惊呼声交织,现场陷入一片混乱的厮杀之中。 云慕白在马车中,眉头微皱,“还当真来了。” 就在这时,一名刺客突破御林军的防线,朝着马车冲来。 云慕白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身形一闪,从马车中跃出,袖袍一挥,一股内力带着银针而出。 那刺客中了一针,震退数步,随之倒下! 其余刺客有一瞬间愣神... 云慕白身姿潇洒,静静站立在马车之上,不时出手击退靠近的刺客。 “必须取云慕白性命!”刺客首领高喊着,攻势愈发凌厉。 然而,御林军们训练有素,死死地护住云慕白。 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刺客们渐渐不敌,开始撤退。 “别让他们跑了!”御林军统领喊道。 但刺客们动作迅速,很快便消失在山林之中。 云慕白重新回到马车中,脸色依旧平静,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沉思。 “加快速度,尽快进宫。”御林军统领下令道。 马车加快了速度,朝着皇宫疾驰而去。 第90章 不是徒弟 而此时的皇宫中,慕容静正焦急地等待着消息。 朝美人也被人请到了她宫中。 “见过公主。” 慕容静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朝美人!本宫倒是想问问,你师傅究竟怎么回事?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他临时倒戈是何意?” 朝露垂眸站着,被长睫覆盖的眼眸闪了闪,轻声道:“公主,我师傅性格古怪,行事素来随意...” 慕容静拿起茶盏狠狠朝她砸去! 只是今日不同往日,她不敢砸坏她的脸,挪了些许位置,一盏热茶就直直砸到了朝露身上。 “好大的胆子!你竟拿本宫为瑞王铺路,居心何在?” 朝露忙跪下,“公主,朝露不敢,朝露绝无二心。” “哼~” 慕容静自然知道她不敢。 可眼下情景十分焦急... “锦绣,带朝美人下去更衣。” 大宫女立马领命上前。 朝露心中一紧,目露不解。 直到她被慕容静带着站在宫门处,对上云慕白冷峻的眼神... 朝露张了张嘴,那声谷主硬是没喊出口。 她一直与长乐公主说...她是云慕白的徒弟! 其实她只是神医谷一个杂役外门弟子罢了。 云慕白看到朝露与长乐公主站在一起,眼神一冷。 慕容静却是笑着说道:“云神医,别来无恙啊。” 云慕白并未理会她,只是盯着朝露,声音冰冷:“你在此处作甚?” 朝露低下头,不敢看云慕白的眼睛,小声说道:“我……” 慕容静插话道:“云神医,朝露眼下已是父皇的美人。不仅父皇对她宠爱有加,本宫对她也甚是喜爱。今日特意带她来此处等候神医,以全师徒情意。” 云慕白瞬间想明白很多事,冷笑出声:“公主怕是误会了,她不过是我谷中一杂役,何来徒弟之说?” 慕容静脸色一变,朝露更是吓得浑身一颤。 “云神医,这是何意?”慕容静强压着怒火问道。 云慕白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放下车帘,没再回话,让那马车直直往养心殿而去。 慕容静气得脸色发青,朝露则是满心惶恐,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容静终于想明白问题出在何处了! 竟被这贱人摆了一道? 手紧紧握成拳,按捺住心中怒火,“朝美人,本宫还有好些话与你说,你且去等着!” 慕容静递给宫女一个眼神,立马有四名宫女上前,将朝露带了下去。 瑞王与安昭帝早已等候多时。 能直径把马车驾到养心殿门口的,白慕云算得第一人。 安昭帝看到云慕白的马车,不免心中紧张,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瑞王则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云神医,有劳了。” 云慕白从马车上下来,微微拱手:“陛下,王爷,云某自当尽力。” 进入养心殿内,云慕白开始为安昭帝诊治。 只见他神情专注,手指搭在安昭帝的脉搏上,仔细地感受着脉象的变化。 过了片刻,云慕白松开手,眉头微皱。 瑞王急切地问道:“云神医,父皇的病情如何?” 云慕白沉吟片刻,说道:“陛下旧疾倒是尚可,只是...” 安昭帝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只是什么?” 云慕白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只是陛下体内有两股毒!也因两股毒正好相克,所以至今还未毒发,倒是算幸运。” 安昭帝整个人都被吓软了! “父皇!” 瑞王焦急上前,“云神医,这毒您可能解?” 云慕白迟疑片刻,点点头,“其中一种本就出自我神医谷,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另一种...名唤‘迷魇’产自南蛮,以熏香入体,陛下中毒已深。” “中毒?” “一种出自神医谷?一种出自南蛮?” 安昭帝眼眸闪了闪! 云慕白神色淡淡,抬眸与安昭帝平视,“陛下不必怀疑云某,若非状元郎与纪知事相求,云某自不会来此。云某此番前来上京,只为救弘法寺住持大师。” 安昭帝一顿,“魏子章与纪如月?” 瑞王忙道:“是儿臣不放心,便让纪知事前去弘法寺查探,父皇莫怪。” 安昭帝很是欣慰地看了瑞王一眼,嗯了一声。 “云神医,我父皇为何会中你神医谷的毒?” 云慕白却是摇摇头,“云某不知,本毒乃废丹丹毒,陛下因是服了不该服的丹药。” 安昭帝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丹药? 他进来只服用了出自神医谷的安寿丸! 云慕白点到为止,在袖中拿出针包,“云某且为陛下施针,还请王爷先下去。” 安昭帝没在犹豫,摆摆手,让瑞王与老太监退下。 “陛下,那‘迷魇’不可在闻了。” “嗯。” 瑞王与老太监退出养心殿后,在殿外焦急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云慕白终于从殿内走出。 瑞王赶忙上前问道:“云神医,父皇情况如何?” 云慕白微微皱眉说道:“陛下已无大碍,只是还需调养一段时间。那‘迷魇’之毒甚是难缠,需每日药浴,方能清除余毒。” “只是...陛下这寿元,当受影响。” 瑞王心里一紧,“多谢云神医。” 云慕白神色淡淡:“王爷客气了。” 就在这时,长乐公主匆匆赶来。 “云慕白,你竟敢对父皇不敬!”慕容静怒喝道。 云慕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公主何出此言?云某不过受邀前来医治,何来不敬之说?” 慕容静还要再说,却被瑞王打断:“皇妹,云神医救了父皇,不可无礼。” 慕容静冷哼一声:“本宫刚在宫内查获一个神医谷刺客,此人其心可诛,竟敢对父皇不利!” 朝露身受重伤,已然奄奄一息模样,满身狼藉。被两名宫女半拖半拽着丢到地上。 “给本宫跪好了!念你是父皇后宫嫔妃,此事只等父皇处置。” 瑞王脸色一沉,未曾想长乐动作这般快... 云慕白却不再理会皇家之事,只冷冷看了朝露一眼,转身离去。 慕容静冷冷扫过云慕白离去的身影,又看向地上凄惨模样的朝露,冷笑出声,仿佛在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皇妹,此事尚未查清,不可如此草率定论。”瑞王说道。 慕容静冷笑道:“哼,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查的?她敢欺骗本宫,将假药献给父皇,其罪当诛!” 第91章 栽赃 此时的局面愈发紧张,老太监将眼前的一切禀明安昭帝,安昭帝刚被施针完不久,正是虚弱的时候,神色凝重地听着,心中也越发确信了一些事。 “这长乐当真是心野了,待吕兰国使臣到来,便去和亲吧。”安昭帝叹息一声,合上眼。 老太监眼眸闪了闪,应声退下了。 瑞王见和慕容静说不通,也懒得再说,甩袖离开。 纪如月与王玉安一直候在宫门外,为的便是将云慕白安全送回去。 无奈,御林军只负责接,不负责送! “云公子。” “云神医。” 两人颔首打着招呼。 云慕白却是淡淡嗯了声,见马车已备好,也不挑剔,直径上了车。 纪如月和王玉安忙跟上,“云公子莫怪,我等送您回弘法寺。” 云慕白想说不必,他并不喜与人同行,可对上纪如月的眼神时,还是点了点头。 眼下,明面上的护卫只有八人,还有夕秋和一名老车夫。 不过暗中还有好些暗卫,都是瑞王身边的亲信。 众人虽上心,倒也不是特别担心。 毕竟安昭帝已诊治完毕。 待一行人出城门不久,拐入山道,就听到有阵阵马蹄伴着呼喊声传来,“前面车内可是云慕白?” 纪如月和王玉安对视一眼,只觉不对,若是寻常人,自当不知车内是谁,若是宫里人,自不敢如此称呼神医名讳。 “云慕白携门下弟子,谋害皇上,统统拿下。” 王玉安撩起车帘,心猛地一颤,“是杨太尉的人,他们究竟想干嘛!” 纪如月立马明白怎么回事了,“无需停车,走。” “是,小姐。” 云慕白剑眉微蹙,有些不解,却无甚担忧。 车夫猛抽马鞭,马车疾驰而去。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 纪如月神色紧张,手紧握成拳。 王玉安则不断观察着后方的情况,思考着应对之策。 云慕白终于开口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如月快速说道:“杨太尉是长乐公主的外祖父,此举敢如此兴师动众,想必已安排好一切,怕是想污蔑您谋害陛下,以此打乱局势。可能...” “可能陛下出事了!” 王玉安面色有些苍白,已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瑞王还在宫中... “殿下!” 纪如月摇摇头,“殿下应当无碍,此计当真阴险非常,若抓获云公子,云公子必死无疑。纵使他们谋逆,都可将责任推卸到云公子诊治不当上......” “所以,云公子不可被抓!” 纪如月越分析,王玉安的脸色越白。 其中种种,他自然明白是何意。 云慕白冷哼一声:“怪不得她将朝露捉去了养心殿。”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射来,擦着纪如月的脸颊飞过。 “啊~”纪如月大惊。 “保护云神医!”王玉安大声喊道。 暗卫们纷纷现身,立即拦人,与追兵展开激烈厮杀。 但对方人数众多,且训练有素,形势很是危急。 纪如月心急如焚,想着如何才能摆脱困境。 云慕白却将车喊停了,“为今之计,唯有将这些人杀光,方可脱困。” “啊?” 云慕白冲她勾唇一笑,身形一闪,已然跳下马车,加入了战斗。 只见他身姿矫健,出手凌厉,每一招都直击对方要害。 纪如月和王玉安皆是一愣。 王玉安低喃出声,“怪不得,怪不得!” “先生何意?” 王玉安将她往下拉了拉,“你且躲着些,看来是不必我们担心了。曾听传闻,神医谷谷主医毒双绝,武功深不可测,今日一见,应当是真的。” 一时间,刀光剑影,很是混乱。 习秋与老车夫都是纪如月的人,两人未曾出手,只死死护在车前。 那些追兵没想到云慕白武功如此高强。 尤其是...他使毒!!! 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追兵首领指着云慕白大声喊道:“捉住他,太尉大人说了,只要捉住他,赏银百两!” “咻~” 话落,一枚淬毒银针穿透了追兵首领的喉间。 “砰!” 他来不及呼痛,人直直在马上倒了下去。 场内有一瞬间的噤声... “王都尉!” 追兵们慌了神,首领已死,气势逐渐低落,不过片刻便渐渐处于下风,终于开始有人退缩。 “统统杀了。” 这是王玉安给出的最后命令。 暗卫们形如鬼魅,出手毫不留情。 足足五十人的队伍,全数皆灭! 云慕白再回车内时,白衣依旧,竟连半点血都未沾上。 只是他侧身往身后不远处的丛林看了一眼,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你们且回去吧,给我一匹马即可。” 纪如月和王玉安都是知轻重的人,立马点头应下。 “抱歉,云公子,害您此番涉险。” 云慕白只随意摇摇头,“无碍,这便是云某从不爱治皇室之人的缘由。” 纪如月觉得自己是非常理解了。 双方告别,云慕白绝尘而去,方向依旧是弘法寺。 “先生,此番险境,未必不是机会......”纪如月轻声在王玉安耳边低语,说着自己的计划。 王玉安微微颔首,神色凝重:“不错,咱们得赶紧回去,将此事告知瑞王,早做打算。” 两人带着暗卫匆匆回城。 到城门口时,果真被拦了。 王玉安拿出了瑞王令,“我们奉命将云慕白送至前方,所以如此快便返程了,尔等速速让道,否则,休怪某不客气!” “是,王大士,请。” 见城门处守卫态度,纪如月心中稍安了些,这事,未必没有挽回的余地! 很显然,长乐公主并未成事。 几人直奔王府。 瑞王正在书房内处理公务,见他们回来,有些讶异,“你们怎如此快回来了?不是让你们去送...” 纪如月将路上的遭遇详细说了一遍。 瑞王脸色阴沉:“杨太尉这老贼,竟如此胆大妄为!” 王玉安道:“殿下,如今局势对我们不利,恐怕得从长计议。” 瑞王猛然站起身,“父皇!” 纪如月道:“殿下,当务之急是先摸清宫内的情况,看看陛下究竟如何了。” “本王亲自进宫一趟。” 就在这时,一抹黑影出现,“殿下,宫内传来消息,陛下昏迷不醒,皇贵妃掌控了局势。” 瑞王怒拍桌子:“可恶!尔敢!” 王玉安道:“殿下莫急。” 瑞王深吸一口气:“依你们之见,本王该如何破局?” 纪如月和王玉安对视一眼,心中已有了计较…… 第92章 嫁祸 纪如月上前一步,说道:“殿下,皇贵妃本已被禁足,眼下出来控局势只是暂时的。您需尽快联合朝中支持您的大臣,共同对抗。” 王玉安接着道:“不错,同时,您需得保陛下万无一失,速速进宫,与皇后娘娘一同去守着。” 瑞王眉头紧皱,思索片刻后说:“如月,你再去请一趟云神医可好?杨太尉敢如此出手,必定是对父皇下了狠手,太医未必可医!” 纪如月一顿! 早知方才便不放云慕白走了... “是,微臣且去试试。” 瑞王立即起身,“玉安随本王一同进宫。” “是,殿下。” 瑞王又招出暗卫,“暗一,整顿王府的兵力,以防万一。” “是,主子。” 瑞王又深深看了纪如月一眼,摘下腰间玉佩,递了过去,“如月,尽力即可...” “是!” 一时间,王府内众人忙碌起来,一场激烈的争斗即将展开。 帝王出事,周丞相一党自然已知晓,纷纷往宫内赶。 瑞王马蹄疾疾,直至宫门口,只见一道道身影被拦在了威严的朱漆大门之外,其中不乏丞相党派的重要官员,个个面带焦急,神色惶然。 “瑞王殿下。”守门的侍卫躬身行礼,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瑞王勒马而立,目光冷冽如冰,“为何不让人进去?”他的话语中,威严与质问并存。 侍卫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小心翼翼地回答,“皇贵妃旨意,陛下龙体欠安,宫内严禁无关紧要之人涉足,以防打扰圣安。” 瑞王闻言,冷哼一声,“他们,每一位都是支撑本朝的栋梁,岂容你这般羞辱!”他的话语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 侍卫忙道不敢。 瑞王大手一挥,示意侍卫让路,随后亲自带领着那些被拦下的官员,强势闯入宫门。 瑞王一路疾行,直奔养心殿。 养心殿外,皇后的心腹嬷嬷正焦急地等着瑞王。 “张嬷嬷。” “殿下,快随老奴来。” 皇后此时正沉着脸坐在一旁,皇贵妃则坐在安昭帝身侧,哭得双眼通红,好不凄惨模样。 皇后看到瑞王,仿佛看到了主心骨:“瑞儿,你可算来了,你父皇他……” 瑞王宽慰道:“母后莫急,儿臣定当想办法。” “办法?瑞王殿下的办法便是将陛下治成这般?”皇贵妃阴阳怪气地说道。 瑞王不怒反笑:“哦?皇贵妃切莫忘了,神医可是长乐请的,本王不过奉父皇之命,将人接进宫。” 皇贵妃脸色一变:“你!” 瑞王不再理会她,上前两步,蹲在安昭帝床侧,“父皇。” 安昭帝此时脸色发黑,昏迷不醒,情况很是不对。 瑞王心中一痛,再次轻声呼唤:“父皇,儿臣来了。” 然而,安昭帝毫无反应。 瑞王看向老太监,问:“太医是如何说的?” “回瑞王殿下话,太医说...陛下此番乃中毒迹象,只是此毒极其少见,应是...出自神医谷。” 老太监跟随安昭帝几十年,所言瑞王自然是信的。 只是瑞王不知道,他瞒下了云慕白的诊治结果,对丹毒和南蛮奇毒只字不提。 皇后见此情景,忍不住落泪:“瑞儿,这可如何是好?” 瑞王站起身,全然一副不知晓云慕白被击杀的模样,看向皇后:“母后放心,儿臣已派人去请云神医,相信他定能医治。” 皇贵妃冷哼一声:“那云慕白刚刚离去,谁知道他还愿不愿意回来。再说,是他将陛下害成这般,即便来了,臣妾拼死亦不会让他替陛下医治的。” 瑞王眼神凌厉地看向皇贵妃:“哦?那依皇贵妃之见当如何啊?我安昭第一神医都不可医治,莫不是,皇贵妃想眼看着父皇出事? 皇贵妃被瑞王的气势所摄,一时间不敢再多言。 这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跑来:“殿下,不好了,杨太尉带着人往养心殿来了。” 瑞王眉头紧皱:“他来做甚?” 话音未落,养心殿外已有争吵声响起。 慕容静的声音很是尖锐,“本宫倒是想问问本宫的好皇兄,究竟是何意?竟偷偷喊云神医进宫,将父皇害成这般!” 周丞相的声音悠悠响起,“公主此话倒是有趣,云神医是您请的,这医女是您带回的,若论加害,想必公主更...” “大胆!本宫一心为父皇着想,岂料神医谷胆大至此,竟敢出手谋害!本宫发现此事的第一时间便来堵人,奈何皇兄势大,硬是将人带走了。不过,那小小医女还在本宫手中。” 慕容静一副成竹在胸的架势。 周丞相眼眸眯了眯,“瑞王殿下所做一切,皆是受陛下之命,公主还请慎言。 双方僵持不下... 纪如月已被习秋带着出了城门,两人轻装上阵,骑了一匹宝驹,马蹄翻飞,疾如闪电,直奔弘法寺而去。 纪如月本就身姿纤弱,对于驰骋的马背更是生疏,此刻只能紧紧贴在习秋的背后,双手环抱其腰,试图在马匹的颠簸中寻找一丝安稳。 每一次疾驰的冲击都让她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额间冒汗,强忍着翻涌的恶心感,尽管痛苦,却未曾有半分怨言。 待两人到时,已是酉时,天色渐黑。 云慕白正医治完住持和尚,往竹屋处走去。 “云公子...” 云慕白眸底泛起了然,“你来了。” 纪如月整个人都有些疲惫,“嗯,求云公子相助。” 云慕白剑眉微微蹙起,“若我说不呢?” 纪如月叹了口气,“云公子若不去,陛下定会陨命,随之而来的便是宫变......” 纪如月小跑着跟上他,将事情往严重了讲,试图说服他。 “皇家如何,与我何干?” 云慕白冷冷一句,纪如月瞬间噎住... “云公子若出手相助,便当我欠云公子一个天大的人情。” 云慕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纪如月张张嘴,“当我纪商欠云公子一个天大的人情,可好?” 第93章 无处安放儿女私情 云慕白眸光深深地看着她,那双如秋水般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仿佛在她身上看见了某种宿命的影子。 良久,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虽轻,却是应了,“罢了,我陪你走这一趟。” 纪如月的脸上瞬间带上欣喜,她连忙裣衽行礼,“云公子此恩,我定铭记在心,感激不尽。” 云慕白微微点头,“只是眼下天色已晚,我还有些事亟待处理。便明日卯时启程。” 云慕白语气肯定,并无商量余地。 纪如月顿了顿,终是应了,“好。” 云慕白怕有偏差,便将人带回了竹屋偏房,“竹屋简陋,还请纪小姐将就一晚。” “此处雅静,云公子无需客气。” 云慕白嘴角含笑,轻轻嗯了声,便转身离去了。 子时三刻,月挂天心,万籁俱寂,唯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打破了夜的宁静。 纪如月躺在竹榻之上,眸中映着窗外的月色,辗转反侧,却始终未能入眠,心中似乎萦绕着一丝难以名状的忧虑。 “小姐,云神医那屋,似乎有些古怪。”习秋见自家小姐未曾睡着,轻手轻脚走进房间,烛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纪如月闻言,眼神微动,那双如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 她坐起身,披上轻纱,月光洒在她的面庞上,更显得清冷。 “去看看。” 云慕白可不能出事! 安昭帝的安危,瑞王此番危机,全依仗于他... 纪如月和习秋轻手轻脚地来到云慕白的房前,屋内隐隐传出一些声响。 纪如月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云公子,可是有什么不妥?” 屋内窸窸窣窣的声响戛然而止,片刻后,云慕白的声音传来:“无事,纪小姐请回吧。” 纪如月眉头微蹙,心中的担忧更甚:“云公子,若有难处,不妨告知,我或能相助。”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门缓缓打开,云慕白面色略显苍白,眼眸微微泛红。 “进来吧。”云慕白侧身,却只允许她一人进入。 纪如月微顿,习秋也是心生警惕! “习秋,你在门外候着。” “是,小姐。” 习秋深知自己不是云神医的对手,小姐如此吩咐,定有她的用意,她自当注意着些,若有任何不妥... 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桌上摆放着一壶酒,此酒药味更甚。 纪如月还未转身,突然,她感到一股温热的气息靠近,随即整个人被一股力量轻轻环绕。 “云公子。” 话音未落,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 那人的手臂环绕着她的腰身,将她紧紧贴近自己的胸膛。 纪如月能感受到他心跳的节奏,一股浓郁的清淡药香扑面而来。 下巴被人抬起,温润滚烫的唇瓣重重落下。 “唔~” 纪如月瞬间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愕与慌乱。 她试图挣扎,却被云慕白紧紧抱住,无法挣脱。 瞬间,时间仿佛凝固,只有两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在静谧的空气中回响。 云慕白仿若陷入了某种混沌之中,动作愈发激烈。 纪如月又羞又恼,拼尽全力挣脱开来,抬手便是一记耳光。 手却被他轻轻扣住了,“别动!” “小姐。”屋外响起夕秋的喊声。 云慕白只抬手射出一枚银针。 银针穿透竹门,在夕秋手臂查过。 习秋未曾感受到疼痛,人便晕了过去。 纪如月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云慕白!” “嘘~” 云慕白唇角浮起极其邪魅的笑意,眸底猩红一片,将人紧紧禁锢住,偏头又是一吻落下。 纪如月心中又惊又怒,再次用力挣扎,奈何云慕白的力气极大,她挣脱不得。 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心中满是羞愤与绝望。 然而,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抵抗之时,云慕白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他缓缓松开她的唇瓣,眼神中逐渐恢复了一丝清明,脸上闪过懊悔,又随之消散。 纪如月大口喘着气,怒视着他,“云慕白,你怎能如此待我!” 云慕白低下头,眼眸深深地看着她,“纪小姐,我身患剧毒,每逢初一便会失控,你在此时却恰巧来了。” 话落,他自己都是微怔。 他不仅让一个女子靠近自己.... 还与她做起了解释? “罢了。” 纪如月以为他要放开自己,硬生生按耐住性子,声线却带着颤,“中毒?你为何不早说!” “不说了。” 云慕白眼眸弯了弯,一口又覆了下去,又凶又狠,眸底邪肆的笑意更浓。 “唔~唔~” 纪如月只觉搂在自己腰间的手更加紧了,指尖还在腰上摩挲着,即刻便想探了进去。 贝齿被挑开,纪如月只觉脑子轰的一声,便炸开了! 狠狠一口咬下,口腔内瞬间充满血腥味。 云慕白却毫不在意,吻得越发深了,狠狠夺着她的气息,肆无忌惮! “唔~放开~” 这次云慕白听话放开了。 索性直接将人打横抱起便往床边走,见她气得满脸通红,还低头小啄了一口,“跟我回神医谷吧,我定会好好对你。” “不,云慕白,云神医,你听我说...” 云慕白将人放到床榻上,有些焦灼地扯了扯衣衫,领口瞬间落开一大片,露出白皙强壮的胸膛,“我娶你。” 纪如月猛摇头,“我已为人妇,云公子万万不可!” 云慕白眯了眯眼,“那人,杀了便是。” 纪如月:“......” 云慕白见她微乱了发,几缕青丝轻垂脸颊,小脸红红,眸带水光,很是可人。 身上就越发热了! “云公子,不要,我有大仇未报,无处安放儿女私情,求你,放过我...” 她的话语间满是决绝,炽热的泪珠在苍白的脸颊上滚落,不偏不倚地砸在他手背上。 云慕白的眼神从她脸上挪开,愣愣看着自己手背。 一颗、两颗、三颗...... “你便如此不喜我?你那夫婿一事归云都已如实告知,我并不在意。”他的声音低沉,一点点靠近。 纪如月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平复内心情绪,“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云公子,我心如止水,无法容纳任何情感纠葛。我所求的,便是报仇雪恨,抱歉...” 第94章 如梦一场 云慕白歪了歪头,“好。” 人却已欺身而下,一把将人揽入怀中,“我不碰你便是,但你得让我抱会,我难受地厉害。” 纪如月整个人都僵了... “你若再拒绝,我未必忍得住。”云慕白靠得她极近,丝丝威胁带着蛊惑在她耳边荡开。 纪如月声线越发颤了,“云公子,此处乃佛门圣地,你万万不可如此。” 云慕白轻笑出声,“我不信佛,只信自己。” 纪如月又羞又恼,却又不敢再过多挣扎,生怕云慕白真的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你、你个浪荡子!” 云慕白却仿若未闻,依旧紧紧抱着她,嘴里喃喃自语:“别动,一会儿就好。” 纪如月心中焦急万分,不知该如何是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过了许久。 云慕白的呼吸逐渐平稳,纪如月紧绷的身体这才稍稍放松了一些。 “你可好些了?”纪如月小声问道。 云慕白却是抬手勾起身边薄被,将人盖上,“睡会。” “云慕白!” 纪如月侧头的瞬间,便对上了他紧合的双眼。 月光如水银般静静洒下,给室内染上一层银白的纱幕。 在这样的光线下,云慕白的面容显得分外妖异,肌白如玉,唇色殷红,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丝丝汗珠,明显在隐忍着什么。 纪如月看着云慕白,心中五味杂陈。 一方面是对他方才的举动感到气恼,另一方面又对他所中的毒感到疑惑。 能把堂堂神医毒成这副模样,当真是好毒!! 她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出声,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然而,屋内的气氛依旧紧张而微妙。 纪如月不敢乱动,生怕再次触动云慕白。 不知过了多久,纪如月也渐渐感到了一丝困倦,眼皮开始变得沉重。 就在她快要睡着之时,云慕白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已然清明。 见她合上了眼,唇角不自觉地微勾,抬起手指在她身上轻轻一点,纪如月即刻陷入深睡。 云慕白将手紧了紧,又凑近她几分,呐呐自语道:“模样生得不错,倒是当真讨喜。” 极轻的一吻落在她唇瓣上,似得到了喜爱之物般,爱不释手。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今晚毒发,他根本没去控制。 不仅没控制,还饮了酒。 当纪如月来敲门时,他内心是极其愉悦的。 包括这一吻,都是情不自禁... 又过了许久,云慕白将人轻松打横抱起,送回偏房内,顺手把习秋也提了进去。 随后转身,直直往竹林深处掠去。 只见一抹黑影被他捆在一棵大树上。 “你是四方楼的人?为何跟着我?”云慕白点明了影夜的身份。 影夜气得睚眦欲裂,自己不过好好跟着纪如月,莫名其妙被偷袭昏迷了,最后还被捆在这近一日。 这该死的云慕白!!! 云慕白轻轻抬手,一枚银针射出,落到了影夜身上。 他对待影夜可没对待习秋那般温柔。 银针入肉,影夜依旧不能动,却能开口说话了,“我是纪小姐的暗卫,不是四方楼的人。” 云慕白蹙眉沉思,“这样啊...那倒是不好办了。” 影夜怒瞪着他,“还劳烦神医将我解开,小姐还需我去保护。” 云慕白觉得自己的思绪还不是很清明,竟被他说动了呢! 一般眼下情况,杀了便是最好的,省却麻烦。 “你不与纪如月告状,我便放了你。” 影夜:“......” 他告个屁! 他倒是想! “云神医放心,影夜不是多嘴之人。” “嗯。”又一枚银针射出,穿过捆绳的同时,解了影夜的穴道。 云慕白觉得自己累了,无心与这种小小暗卫多言,转身便走了。 影夜都气笑了。 运气将体内的十余枚银针逼出... 云慕白忽然又回来了,又是一枚银针射出。 影夜:“......” 影夜毫无防备,堪堪躲过,又被插伤了! “此毒名唤‘天仙子’触血即中,半年服一次毒药,对身体无碍。”云慕白轻声介绍道。 影夜满眼不解,“云神医这是何意?” 云慕白轻咳一声,“以后有关纪小姐之事,事无巨细,禀报与我。” 影夜立马拒绝,“不可能。” “中了‘天仙子’你想死都死不了。若无解药,武功会逐渐倒退,容颜急速衰老......”云慕白半解释、半威胁。 又商量道:“若关乎隐私,自然不必与我说。纪小姐与我有恩,我不过想助她一臂之力。” 影夜眸底闪过怀疑,他方得自由,纪小姐的恩还未报答,不能失去武功,更不能...老去的。 “好,还请云神医解了我的毒,我影夜一向说话算话。” 云慕白却是摇了摇头,“半年后再议。” 一个闪身就离开了。 影夜:“......” 影夜用内力在自己体内探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何不妥。 “云慕白,我必杀之!” 影夜满心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先去寻她。 而云慕白离开之后,心情也颇为复杂。 他回想着与纪如月相处的种种,两人相识不过两日。 不是两月,不是两年,是两日!!! 不明白为何会对她有如此特殊的情绪。 回到竹屋不久,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云慕白稍作休息,便开始准备启程所需的物品。 纪如月醒来时,只觉得脑袋昏沉不已。 “小姐,您醒了。”习秋立马上前伺候着。 纪如月看了看四周,“昨夜......” 习秋也是一脸迷茫,“小姐,昨夜我也不知怎的就晕过去了。” 纪如月皱了皱眉,对脑海中那一幕幕场景羞愤不已,又有些分不清真假,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此时,云慕白走了进来,“纪小姐,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 纪如月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眼前男子与‘梦中’之人,完全不同。 此时他是飘逸俊朗如谪仙般,昨夜...却是邪肆如妖魅。 纪如月起身洗漱,抬手摸了摸唇瓣,并无任何不妥... 待收拾妥当,便踏上了前往皇宫的路程。 一路上,纪如月时不时看向云慕白,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反观云慕白,则是一脸淡然,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路无言! 第95章 果真忠心 马车在官道上颠簸前行,车外是炎炎烈日,车内的气氛却有些沉闷。 纪如月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云慕白身上,眼中满是探究和疑惑。 云慕白仿若未觉,只是闭目养神,嘴角却微微上扬,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番进上京城,一路由周丞相安排妥当,倒是畅通无阻。 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皇宫。 宫内,气氛凝重,人人面色焦虑。 纪如月和云慕白被匆匆带进了安昭帝的寝宫。 寝宫内,一众太医围在床边,个个眉头紧皱,束手无策。 瑞王见到纪如月来了,面上带上喜意,与皇后对视一眼,皇后立即禀退左右,“你们且退下吧。” 太医们一一行礼退到房外。 “安德,你也下去。”见大太监依旧站着不动,皇后又吩咐道。 “这...” 瑞王不悦地蹙眉,“下去!云神医医术天下无双,你一个太监有何不信?” 大太监犹豫一瞬,“是,奴才告退。” 才出养心殿,他立即就招来自己的心腹,去禀报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昨夜守到亥时才回了永和宫,此时想必未醒。 “这神医怎来得如此早...” 云慕白走上前,为安昭帝号脉。 片刻后,他的脸色变得沉重起来。 “云神医,陛下的病情如何?”皇后焦急地问道。 云慕白微微皱眉:“陛下的病情变得甚是复杂,有人催了毒,且毒素已深入五脏六腑。” 皇后整个人都晃了晃,险些站不稳。 “母后!”瑞王忙上前扶人。 纪如月在一旁也是忧心忡忡。 云慕白转身对皇后说道:“皇后娘娘,我要为陛下施针。” 皇后连忙挥手,让众人退下,自己也带着瑞王出去。 “纪知事留下协助。” 纪如月本跟在瑞王身后正准备出去,却被叫住了。 瑞王朝她点点头,示意她留下看着点。 “是。” 云慕白从药箱中将物件一样样取出,手法娴熟地开始施针,一枚枚银针落在安昭帝的穴位上,瞬间发黑。 “这皇宫之中,果然人心叵测,我明明将这毒解了,只需好好修养,安昭帝便可恢复如常。可这用‘迷魇’之人,心狠非常。”云慕白出言提醒道。 “云公子是何意?” 云慕白看了她一眼,“明显不是瑞王所为。” 纪如月立马便明白了。 这毒来自熏香,能让安昭帝闻上十余载的慢性毒...唯有十年如一日受宠的皇贵妃! 纪如月沉默不语,听着指令在一旁协助,递药、擦汗,她本就不识这些,略微有些匆忙,倒也配合得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终于,云慕白收针,长舒了一口气。 “云神医,陛下怎么样了?”纪如月急切地问道。 安昭帝眼下万万不可出事,否则之前种种便前功尽弃了! 瑞王尚未坐上储君之位,若背上弑父的罪名,即便是皇后所出,亦是无用。 云慕白脸色稍缓:“暂无性命之忧,让他们进来吧。” “是。” 皇贵妃与长乐公主也已到了。 纪如月打开门,入眼便是两派人互相对峙着,官员亦是分了便。 一边以周丞相为首,另一边自然是杨太尉为首。 “陛下~” 皇贵妃被长乐公主扶着,率先哭哭啼啼地进去了。 皇后面色黑沉,跟着抬步入了内。 “陛下,您可是醒了?” “闭嘴!”还不等皇贵妃话落,云慕白便呵斥出声。 “大胆刁民,岂敢如此与皇贵妃说话!”长乐公主本就狠极了这劳什子神医,见他态度恶劣,毫不犹豫便呵斥出声。 云慕白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大胆刁民?云某冒死出手相救,眼下把陛下治好了,公主为何如此态度?莫非公主不想陛下好?” “你、你少胡说!” 云慕白又扫了眼皇贵妃,根本不等她继续呵斥,“明知陛下刚脱离险境,需要静养,皇贵妃又为何如此哭哭啼啼?想扰了圣驾不成?” 瑞王眸底闪过笑意,上前一步,客气抱拳,“此番多谢云神医出手相救,本王感激不尽。” 皇后听了,心中也很是满意,“是,多谢云神医,本宫定当重重赏赐。” 云慕白微微颔首:“皇后娘娘言重了,云某不过被瑞王的孝心感动,举手之劳罢了。对了,还有纪知事,三叩九拜求了云某,果真忠心。” 纪如月:“......” 此话一出,皇后更满意了,在她眼中,重点只在前半句。 他如此一言,便是将瑞王高高捧起。 甚好! 立马示意贴身嬷嬷,将重礼献上。 云慕白也没客气,一众厚礼照单全收。 云慕白最后那句话带上了内力,养心殿内外皆可听见。 长乐公主气得眼睛发红,不知情的还以为她是哭惨了呢! “云神医,那我父皇何时会醒?”瑞王问道。 云慕白又看了纪如月一眼,只见她小小一只站在角落里,跟个鹌鹑似的,内心有些不悦。 “纪知事。” “嗯?” 纪如月莫名被点名,立马规矩站好。 云慕白也不回瑞王的话,只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瓷瓶,“你说愿以万金求了这续命丹,云某考虑过了,此番便全了你的忠心,将此药让给陛下。” 纪如月一愣! 在众人的视线下,不敢表现出半点不对,“谢过神医。” 瑞王看向纪如月的眸光都是灼热的。 “服下这续命丸,不久便会醒,不过...” 皇后一听,便有些急了,“不过什么?” 云慕白看了皇贵妃一眼,“南蛮‘迷魇’不可再闻,此毒平日闻闻倒无甚大碍,但在解毒初期切不可再碰半分,只此一次,若还有下次,恕云某无能为力。” 皇贵妃整个人都僵了僵,长乐公主面色也极其难看。 皇后握紧了身边老嬷嬷的手,“将养心殿所有熏香都撤了!不,任何带有香味之物都不可进入!” “是,老奴遵旨。” 众人皆忙碌起来,按照皇后的吩咐撤去了养心殿内所有可能带有香味的物件。 瑞王将续命丸小心翼翼地喂给安昭帝服下,然后静静地守在一旁,半步都不让皇贵妃与长乐公主靠近。 只道女子身上有香,不得靠近! “瑞王,你这是怀疑本宫谋害陛下?” “皇贵妃说笑了,本王只是以防万一。” “你!!” 第96章 只是顺路罢了 续命丸不愧是神医谷排前三的神药,不过片刻,安昭帝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陛下醒了!”皇后满眼惊喜,声音都有些发颤。 众人立刻围了上去,却都被瑞王与太监们挡下了。 瑞王关切地问:“父皇,您感觉如何?” 安昭帝虚弱地看了眼众人,声音沙哑:“朕感觉好多了。” 皇贵妃忙又开始抹眼泪,“陛下,臣妾一直担心着您,昨夜守了您一夜,您幸好是醒了,若不然...” 安昭帝有些心疼地看了她一眼,想说些安慰的话,却是毫无力气。 “借过!” 云慕白上前号脉,“劳烦诸位先出去。” “又出去?” “嗯。” 皇后和瑞王对视一眼,率先带人离开,纪如月自然是跟着。 慕容静气急,却也只得扶着皇贵妃往外走。 待房门重新合上,房内只剩云慕白与安昭帝两人,云慕白才开始号脉。 心中叹了口气,想起纪如月口中的仇... 她能有何仇? 应当便是那长乐公主了吧?迫使她嫁了不喜之人。 “云神医,你不是说只需好好休息便会康复,为何又变得如此严重?” 安昭帝昏迷了近一日,自然不知其中缘由。 云慕白一脸风轻云淡,却开口提醒道:“若有下次,不必再请我。” “云神医这是何意?”安昭帝目露茫然,又急急咳嗽起来,咳得厉害了,满脸通红。 云慕白只等他咳完,这才道:“在解毒之初‘迷魇’万万不可碰,若再碰,它便会催发以往毒素,即刻毒发。幸得提前解过一次毒,若不然...陛下未必还能见得到云某。” 安昭帝在位多年,心思城府自不比旁人。 云慕白只解释那么一句,他便了然于心,不知不觉间...后背发寒! 自云神医上次施针后,进入养心殿的人可不多。 云慕白不再多言,收了手,“已无大碍,只需多加休息,云某便先告辞了。” 当房门再次被打开,安昭帝下令,只准瑞王进房内侍疾。 皇后与周丞相心中欢喜,连忙应是。 “微臣送云神医出宫。”纪如月自行领命。 “去吧,切记好好恭送。” 皇后知晓纪如月是个忠心的,自然答应。 纪如月和云慕白并肩走着,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 直到走出了皇宫的大门,云慕白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纪如月。 “纪小姐,此次皇宫之行,可还满意?”云慕白似笑非笑地问道。 纪如月微微皱眉:“云神医何出此言?” 云慕白轻轻叹了口气:“你所求之事,怕是没那么容易达成。” 纪如月咬了咬唇:“云神医既知,为何还要帮我?” 云慕白目光深邃:“或许是看你可怜,又或许……是你好亲?” 纪如月花容失色,“你、你!昨晚之事...” 云慕白眸底笑意更甚,“是。” 他竟认了! 纪如月张了张嘴,面上爬满红霞,不知如何是好。 云慕白却很是随意地挥了挥手:“早些回府去吧,云某要回神医谷了。” 说完,云慕白转身离去,只留下纪如月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尚未从惊慌中回神。 “这个混蛋!” 昨夜种种重现脑海之中,羞恼不已。 纪如月正想去寻马车,云慕白却又回来了,也不知他从何寻了匹马,含笑朝纪如月伸出手。 纪如月满眼不解。 “上来,我送你回府。”云慕白嘴角上扬,眼神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 纪如月忙摆手,“不用,我有马车。” “上来。” 纪如月也不知他为何有如此好的腰力,竟一勒马绳,一个弯腰,就将她拦腰抱起,稳稳放到了马背上,不容拒绝。 “驾~” 骏马疾驰,纪如月被紧紧扣在怀中,风吹起两人的发丝,互相纠缠。 “云慕白,你究竟是何意!”纪如月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破碎。 云慕白微微低头,在她耳边说道:“纪小姐莫要多想,只是顺路罢了。” 纪如月轻哼一声:“鬼才信你。” 云慕白哈哈大笑:“信不信由你。” “你个浪荡子!” 云慕白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云某向来洁身自好,这般大只亲近过你一人,并非你口中的浪荡子。” 纪如月:“......” 纪如月不再言语,羞于被人看到,便紧紧低着头,偏着脸。 云慕白唇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将人护进怀中,不让别人瞧了去。 很快便到了瑞王府。 纪如月刚要下马,云慕白又揽住了她的腰。 “纪小姐,后会有期。”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别样的温柔。 纪如月挣脱开来,匆匆下了马,头也不回地进了王府。 云慕白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久久未散。 ?? 接下来一段日子,瑞王直接住到了养心殿中,扮演好他孝子贤孙。 若论孝道,瑞王也属实有一套。 也不知他如何说动的安昭帝,竟让他在自己床边摆了张小几。 瑞王便在那小几上替安昭帝批改奏折,既勤奋又认真。 “父皇,济州城河堤修缮已成,此番雨患损失甚微,实乃大喜之事。” 安昭帝也第一次正视起这个儿子来。 聪慧不足,却胜在孝心可嘉,且仁贤厚义。 “父皇,南蛮蠢蠢欲动,皇弟那处军饷不足,您看...” “宸儿做主便是。” 瑞王眼眸一亮,很是惊喜,又匆忙感激地看向安昭帝。 安昭帝冲他点点头,给予肯定。 “是,儿臣遵旨。” 皇后近来心情甚好,周丞相在朝中也是如日中天。 大家都心照不宣,待安昭帝康复,瑞王离这储君之位,也不远了! 纪如月却觉身心很是疲惫,又莫名有些心慌,也在院中好好养了几日。 她是如何都想不到,就因为她与云慕白短短几日相处,不仅她乱,云慕白比她更乱! 本是要回神医谷的,一个掉头,竟直接去了济州城。 也因为他的一念之差,还出手救了纪老爷一命。 纪老爷的急症来得又凶又急,众人都来不及禀报纪如月,纪商四处求医。 这求医求医,便求来了这世上医术最好的云神医! 人家还是自动送上门的... 第97章 打听喜好 “云神医,我家老爷他如何了?”青管家焦急地问道。 云慕白迅速为纪老爷诊断病情,施针、用药,稳定住目前情况。 “纪老爷这病来得凶险,但好在救治及时,暂无大碍。”云慕白说道。 纪家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对云慕白愈发感恩戴德。 “多谢云神医,您的大恩大德,纪家没齿难忘。” 云慕白摆摆手:“不必客气,我为如月而来。” 纪家众人听到云慕白这话,皆是一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青管家率先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云神医,您这话...小的不太明白,我家小姐与您......” 云慕白却不再多言,并表示自己要在纪府住下。 纪家众人更是诧异! “是,奴为您安排院落。” 青管家多精明的人呐,心中虽有所怀疑,办事却很是妥帖。 神医要在纪家住下,那可是天大的好事,要住多久都行呢! 这纪府虽好,院落倒也分三六九等。 青管家带着云慕白去的,自然是最好的客院,流云院。 一名极其清隽的小厮已候在院门口,见云慕白来了,立马规矩行礼,“奴见过云神医。” 云慕白微微蹙眉。 青管家心中一惊,立马让其退下,“青墨,你且退下吧。” “是,阿爹。” 云慕白耳尖动了动,记起她身边有个丫鬟,好似叫青竹?与眼前少年倒是有几分相似... “慢着。” 青墨停下脚步,安静地立在一旁听命。 “你且留下吧。” 青管家眸底闪过惊喜,“还不快谢过神医。” 青墨倒没多激动,依旧沉稳有度,“谢过云神医,奴定好好伺候您左右。” 青管家最后是眉开眼笑,搓着手离开的。 儿子能被神医留在身边伺候,简直是天大的造化呐! 云慕白走进流云院,四处打量了一番,倒算得满意。 青墨紧跟其后,行为举止很是有眼色。 “你叫青墨?”云慕白突然问道。 青墨恭敬回答:“回神医,正是。” 云慕白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又道:“你与青竹是何关系?” 青墨微微一怔,随即答道:“青竹是奴二姐。” 云慕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一会,又若无其事地问道:“对你家小姐可了解?” 青墨忽不知如何作答了... 忙跪了下去,“奴不敢。” 云慕白看着跪地的青墨,轻轻皱了皱眉:“起来回话,我又未曾怪罪于你。” “是。”青墨低着头起身。 云慕白语气放缓:“我不过随口一问,你如实说便是。” 青墨犹豫片刻,才开口道:“小姐她......心地善良,聪慧过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云慕白嘴角微扬:“哦?还有呢?” 青墨想了想,又道:“小姐人特别好!夫人走得早,小姐是老爷一手带大的,与老爷感情极其深厚,待我们这些下人也极好。” 云慕白点了点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那她可有什么喜好?”云慕白接着问道。 青墨又愣住了,不知该不该回答。 云慕白见状,说道:“但说无妨。” 青墨抿了抿唇,也尽量只捡着众所周知的消息说,“小姐最喜下棋,且喜自己与自己博弈。” 云慕白轻笑一声:“倒是有意思。” 便这般,青墨被拉着足足问了近一个时辰! 青墨从未想过,神秘非常的天下第一神医,竟...如此多话... 幸得来人打算,否则,估计他还得继续往下问。 从小姐幼时喜欢吃什么,到及笄时身着何衣物,真是把青墨都问怕了。 尤其是问到小姐与姑爷相处如何。 眼下...姑爷还寻来了,如何是好!! “小生,见过云神医。” 陈书瑾听闻云慕白此时正在纪府,匆匆忙忙便赶了过来。 他的手至今未好,几次骨折,眼下情况很差,都不敢用力,生怕又骨折了去。 云慕白收敛了所有神色,只轻嗯了一声。 陈书瑾只抬眼看了一眼,心中大惊! 果真是隐士高人,那通身的不凡气度... 陈书瑾越发恭敬起来,“求云神医相救!” 云慕白眸底闪过玩味,“说说看。” 陈书瑾连忙说道:“云神医,我的手自从受伤之后,一直未能痊愈,府医医治多时,却都无济于事。听闻您来了纪府,特来求助。” 云慕白看了看他的手,立马明白了什么意思,面上却是不显,淡淡说:“你这手伤得可不轻。” 陈书瑾面露苦色:“还请神医相救,若能治好,小生必有重谢。” 云慕白轻轻挑眉:“重谢?多重?” 陈书瑾一怔,赶忙说道:“神医想要什么,只要陈某有的,定当双手奉上。” 云慕白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陈书瑾咬咬牙:“我、我愿奉上百两诊金。” 云慕白闻言,却是笑了,“请回吧。” “云神医?” 陈书瑾满脸不解,百两,对他来说那都是天数,还得从他读书费用里出的。 眼下他才去书院,去了才晓得每月自己能从纪府账上支出百两之多! 云慕白略微沉思,把讽刺人的话咽了回去,“云某倒是可以为你医治,但云某有一个条件。” “云神医请说,是什么条件?” 云慕白沉吟片刻,“未曾想好。” 陈书瑾觉得自己身无长物,只要他所图不是纪家,不是自己的性命,便什么都好说。 云慕白似看穿了他的心思,“云某不求财,亦不要命。” 陈书瑾被点破,略微有些尴尬之意,“是,一切都听云神医的。” 云慕白看着陈书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既然如此,那明日辰时你来此处,云某为你断骨重生。” 陈书瑾唇色变得苍白无比,“断、断骨?” 云慕白点点头,“唯有断骨,方可重生,眼下你这骨头已坏死,若不尽快治疗,恐...” “如何?” “恐以后这手便毁了。” 陈书瑾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应下了的。 离开时似被人抽了魂般,脚步都有些踉跄。 怕的! 他是读书人,右手怎可毁了? 青墨在一旁有些忍不住,“云神医,姑爷的伤...” 他犹豫了好一会才继续道:“小姐说府医医治便可。” 云慕白看了他一眼,嘴角浮起好看的笑,“哦?定如她所愿。” 青墨微愣,最后张了张嘴,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半分都不敢深想了... 第98章 受邀 次日。 瑞王府迎来了一位贵客。 竟是静安郡主! 宁侧妃前去待客,她却指定要见纪如月。 “郡主,此番怕是不妥吧?纪知事乃王府谋士,不便见客。” 宁侧妃受了纪如月的情,对她也不讨厌了,反而有了三分维护之意。 静安郡主却只冷冷扫了她一眼,“纪如月乃本郡主故交,本郡主办了赏荷宴,特邀请她去瞧瞧。怎么,宁侧妃这是要为难本郡主?” 宁侧妃是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人人都怕她静安,她却是不怕的,“纪知事不过区区九品小谋士,岂能去那贵女堆里?王爷看重她,本王妃万不敢放她去的,万一被人吃了,本王妃担不起这责。” “砰”静安郡主狠狠一巴掌拍在小几上! “宁暖,你是不是犯贱呐?你明知瑞王对那小贱人有意思,你还帮忙护着?你脑子没坏吧?” 宁侧妃被静安郡主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辱骂惊得愣了一瞬,随即也怒了起来。 “静安郡主,你莫要仗着身份在瑞王府撒野!这瑞王府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纪知事乃王爷看重的谋士,我奉命照顾,自然不能随意让人为难了去。”宁侧妃怒目而视。 静安郡主冷哼一声:“你少拿瑞王来压本郡主,你让纪如月出来,本郡主倒是要看看,这请柬她敢不敢不接。” 纪如月得知此事时,有些无奈。 眼下正是瑞王最关键的时候,她在安昭帝面前露了脸,眼下上京城人人都只她是瑞王身侧得力谋士。 若静安郡主亲自上门邀请,她都不去... 定会叫瑞王落人口舌。 小小知事,眼下见瑞王势大,竟不将皇家郡主放在眼中,竟不将国公府放在眼中! 连瑞王身边一个小小知事都敢如此,那瑞王... 纪如月握了握拳,略一深想,便觉得背脊发凉。 这些人心思当真歹毒非常! 立马起身往正厅而去。 厅内,宁侧妃与静安郡主两人正僵持不下,气氛异常紧张。 “微臣见过郡主,见过侧妃娘娘。” 静安郡主在纪如月身上打量了两眼,只觉眼前女子比上次相见时颜色更甚,“当真是美人,怪不得瑞王会如此宝贝。” “你!”宁侧妃被气得不行。 纪如月却是规规矩矩,连回话的声音都未曾变过,“郡主严重了,瑞王殿下乃皇子,心怀天下、身系社稷,眼下陛下身体欠安,殿下正侍奉左右,以尽孝道。” “殿下大仁大义,从不拘泥于后宅。” 纪如月抬眸与她对上,“微臣,亦是。” 静安郡主被纪如月这番话堵得一时无言,脸色变了几变。 她用江山社稷来应对自己说的儿女私情,把瑞王捧得如此高,还顺带表明自己的心意。 当真不简单! 宁侧妃则眼中闪过赞赏,没想到纪如月能如此不卑不亢地应对。 “哼,好一张巧嘴。本郡主的赏荷宴,你去还是不去?”静安郡主无心再与她斗嘴,盯着纪如月问道。 纪如月微微躬身,“郡主相邀,微臣岂敢不从。” 静安郡主冷笑一声,“算你识相。后日巳时,本郡主派人来接你。” 说罢,起身把请柬拍在纪如月身上,扬长而去。 宁侧妃看静安郡主离去,也瞪了纪如月一眼,“你是傻吗?明知鸿门宴,你还要去?” 纪如月只冲她微笑,“多谢侧妃娘娘关心,静安郡主既亲自来了,想必不会闹出太大的事,最多不过拿微臣打趣,微臣受得。” 宁侧妃愣了愣... “本王妃与你同去。” 纪如月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请柬。 宁侧妃顿觉羞赧,“请柬本王妃自有法子,你且去准备吧。” 纪如月无奈,却觉眼前女子是真性情之人,倒是可爱。 “是,侧妃娘娘放心,微臣定会护着娘娘的。” 宁侧妃都有些傻眼了,直到纪如月离去,都还不知如何反应。 身边大丫鬟笑着上前,“娘娘,这纪知事当真是个妙人儿。” “她护着本王妃?她在说什么梦话!” ... 回到住处,纪如月陷入沉思。 如今形势所迫,这赏荷宴她不得不去。 她在这边寻思着万全的应对之策,完全不知,纪府之中,云慕白险些将陈书瑾玩死了... 纪府,流云院内。 “啊~~” “咔哒!” 骨头碎裂的声音伴着陈书瑾的尖叫声响起。 云慕白略微有些嫌弃的皱眉。 “你也是男子,怎会连点疼都受不了?”云慕白冷冷地说道。 “神、神医,你不能用些麻沸散么?” “没带。” 陈书瑾:“......” 没带,为何不与他说呢? 纪商之中如何都能寻得的,他可以派人去取来啊!!! 陈书瑾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神、神医,轻……轻点。” 云慕白却不为所动,手上的动作依旧干脆利落。 “不想好了?” “咔哒~” 又是一下。 “啊!!!” 陈书瑾尖叫过后,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脸色苍白如纸。 这时,青墨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背过身去。 “继续。”云慕白说道。 陈书瑾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不明白,不是右手腕骨需要重接吗?为何要断如此多骨头?好似整只右手的骨头都被移了位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 陈书瑾身上的一枚银针被取出,他就直直昏死了过去。 云慕白这才停了下来。 他眼中冷光更甚,视线在他身上扫过,拿起一物,轻轻包住手指,万般嫌弃般掀开陈书瑾的衣衫。 入眼是点点红疹,不多,艳色却极艳。 此人,竟得了秽疮!! 青墨又重新转过身站好,见云神医掀姑爷的衣衫,眸底全是惊讶... 云慕白冷哼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 青墨忍不住问道:“云神医,姑爷身上这红点是......” 云慕白看了他一眼,说道:“他染上了秽疮,这病若是传出去,纪家与你家小姐的名声可就毁了。” 青墨大惊失色:“这可如何是好?” 云慕白沉思片刻:“先瞒着,待我想想办法。” 随之,云慕白随意地用两根木棍为其固定,将人连带那软榻都丢了出去。 青墨吓得忙去与自己父亲禀报。 秽疮那可是要命的脏病啊!!! 第99章 赏荷宴 六月,素有荷月之美称,这赏花宴办得倒是应景。 次日巳时,静安郡主的马车准时来到瑞王府。 纪如月上了马车,身边只带了夕秋。 宁侧妃尚在打扮,只说随后便来。 不一会,马车便在国公府停下,也无人为她引路,只有一名小丫鬟朝南方指了指,“纪知事过去便是。” 纪如月含笑入内,直至花园处。 眼前美景,倒是很得眼。 湖面宛如一块翡翠镶嵌的明镜,碧波轻轻荡漾,泛起层层细碎的涟漪,万荷丛中,千姿百态,连空气中也满是淡淡荷香弥漫。 再往前,便是一处庭院,众多贵女聚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 纪如月的到来,让气氛瞬间安静了几分。 “这不是瑞王府的纪知事吗?怎么也来参加我们的赏荷宴了?”一位贵女阴阳怪气地说道。 “怕是攀附了瑞王,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另一位贵女附和道。 纪如月神色平静,绕过众人,只朝上座几人行礼,“微臣见过长乐公主、瑶华公主、景宁公主、静安郡主。” 慕容静与景宁公主正说着什么,连头都没抬一下。 静安郡主则在低头吃糕点,也似听不到般。 纪如月便这般行着礼,也没起来。 瑶华公主左右看了看,若有所思... 最后周边众女已开始捂嘴轻笑,窃窃私语。 瑶华才轻咳了一声,提醒道:“七皇姐。” 慕容静瞥了她一眼,这才看向纪如月,“呦~本宫当是谁呢,原是来了贵客,免礼吧。” “谢公主。” 静安郡主从始至终都未抬头,更没有替她指座位。 纪如月无奈,眼神在四周扫过,寻了最末尾的位置而去。 慕容静含笑看着她,只等她落了座,这才开口嘲讽道:“咦,纪知事虽出身商贾,可好歹也是皇兄身边的谋士,怎坐到庶女堆里去了?” 纪如月背脊一僵,静默不语! 慕容静见纪如月不吭声,心中愈发得意,继续说道:“本宫瞧着,纪知事这是自甘堕落呢!” 这时,一位贵女起身说道:“公主,这怎算自甘堕落呢?本就是卑贱之人,那位置她倒是坐得。” 此话一出,引得好些人哄笑出声。 纪如月依旧沉默,只是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又有贵女说道:“可不是嘛,瞧她那狐媚样子,定是迷惑了瑞王殿下。” 纪如月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诸位说笑了,微臣入瑞王府,凭的是自身本事,为殿下出谋划策,从未有过不当之举。 再说这位置嘛...郡主既忘了安排,微臣不过寻一空位落座。” 静安郡主这才把头抬了起来,眼眸微眯看着她,“你这是责怪本郡主疏忽你了?” “微臣不敢。” 静安郡主性子本就暴躁,见她当众指责自己,“砰”一巴掌便拍在了小几上,“你好大胆子!”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时,宁侧妃到了。 “此处倒是热闹得紧呢。” 宁侧妃手被身旁丫鬟扶着,脚步有些急,语气却很是挑衅。 慕容静皱了皱眉:“你来作甚?” 宁侧妃微微一笑,那本就娇艳的脸庞,显得越发艳丽几分,“听闻郡主办赏荷宴,本王妃来凑个热闹。” 很随意的朝几人行了个很无礼的礼,“几位公主也在啊。” 慕容静白了她一眼:“你倒是会凑热闹。” 宁侧妃往四周一扫,指了指景宁公主下首的位置,“你,还有你,给本王妃起来!” 两名被点到的贵女面面相觑。 宁侧妃身边的丫鬟与她一般无二,颐指气使地赶人,“我家娘娘让你们让位,还不快起开?没眼力见的东西!” 两人看了静安郡主一眼,见其脸色难看万分,也不敢再造次,只得换了个位置,心中暗恨! 宁侧妃拿帕子在鼻下扇了扇。 国公府侍女立马上前收拾,摆上新的茶点点心。 宁侧妃这才施施然坐下,“纪知事,给本王妃过来。” 纪如月心中一暖,眸底泛起几分笑意,“是。” 纪如月走到宁侧妃身旁坐定。 宁侧妃斜睨了一眼慕容静,开口对静安郡主道:“本王妃听说,今日这赏荷宴可是趣事颇多。” 静安郡主冷哼一声:“宁侧妃,这是本郡主办的宴会,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宁侧妃捂嘴轻笑:“哟,公主莫气,本王妃不过是觉得热闹罢了。” 慕容静插话道:“宁侧妃在怕什么?” 宁侧妃挑眉,拿起桌前茶盏轻抿一口,“怕你欺负了我瑞王府之人。” “你!” 宁侧妃眼神从在场众贵女脸上扫过,最后落在纪如月脸上,似斥责般开口,“出门在外,你得注意瑞王府的脸面!眼下陛下身子大康,得亏我们瑞王殿下悉心照料,你若敢给王府抹黑,小心本王妃不轻饶了去。” 她这一顿明目张胆的旁敲侧击,令在场众人都很是无语... 纪如月低垂的眉眼弯了弯,“是,娘娘教训的是。” 静安郡主一忍再忍,着实是忍不了了,腾地一下站起身,“宁暖,你什么意思?” 宁侧妃脸色冷了下来,“郡主这话说得,本王妃便听不懂了。本王妃教训自己王府之人,与你何干?再说,本王妃闺蜜岂是你可直唤的?莫不是想去长公主面前评评理?” “你!” 这时,瑶华公主忙起身劝架,“大家莫要伤了和气,不过是一场宴会,理应高高兴兴的。” 宁侧妃看了瑶华公主一眼:“还是八皇妹明事理。” 慕容静却不依不饶:“哼,一个侧妃,一个小小谋士,也敢在本宫面前张狂。” 宁侧妃脸上带起玩味的笑意,“长乐公主这话说得有意思,本王妃乃瑞王明媒入府!侧妃又如何?皇贵妃娘娘以前亦是侧妃出身,公主这般看不起侧妃,莫不是...心有不孝?” 此话一出,场内落针可闻,众贵女都噤若寒蝉。 如此大的罪责压下了,纵使慕容静再嚣张肆意,此时亦不可继续了... 慕容静看了景宁公主一眼。 景宁立马会意,笑着圆场,“皇后娘娘最是温婉和善,曾几次在宫中提起宁侧妃,说你最是识礼的。七皇姐向来心直口快,宁侧妃切莫与她计较,以免伤了和气。” 第100章 彩头 宁侧妃轻笑一声:“本王妃自然不会与长乐公主计较的。” 慕容静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此时,一名丫鬟进来,在静安郡主身边低语几句。 静安郡主挥挥手,深吸了口气,“男客那边人已到齐,我们去湖心亭吧。” 众贵女纷纷应和,气氛却依旧有些尴尬。 众人起身,朝着湖心亭走去。 一路上,贵女们三两成群,窃窃私语,时不时看向纪如月和宁侧妃,眼神中充满了嫌弃与不喜。 纪如月始终神色平静,而宁侧妃则高昂着头,仿佛对周围的目光毫不在意。 到了湖心亭,只见亭中分了两侧,中间用珠帘隔开。 一众青年才俊早已等在左侧。 “参见公主、郡主。”公子们纷纷行礼。 慕容静微微点头,目光在人群中扫过,最后落在一位白衣公子身上,眸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 静安郡主则笑着说道:“大家不必拘礼,今日一同赏荷,尽情玩乐。” 众人入座,丫鬟们开始上茶点。 纪如月随着慕容静的眼神望去,竟对上了魏子章含笑的眼眸。 心中一沉! 魏子章两次为自己出头,得罪慕容静甚深... 宁侧妃凑近纪如月,小声问道:“你认得金科状元郎?” 纪如月轻轻点头。 宁侧妃打趣地朝她挑挑眉,便没再问什么。 四周是一片广袤的荷花池,荷花争相开放,碧绿的荷叶挨挨挤挤,铺满了整个湖面。 池边垂柳依依,柳枝随风飘舞,宛如绿色的丝绦轻轻拂过水面,给这片荷花池增添了几分柔美与灵动。 远处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倒映在水中,如梦如幻,让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风景当真是好的。”宁侧妃感慨道。 众贵女交谈着,全无了方才的跋扈模样,反而时不时看一眼男客处,面露娇羞。 赏荷宴,伴随的,自然是诗词歌赋等雅趣之事。 这时,静安郡主开口:“今年我国公府荷花大盛,正是风光好时候,不若诸位吟诗作对助助兴。” “好。” “可以。” 好些人附和应好。 慕容静肆意一笑,拍了拍手。 三名身着宫装的美貌宫女缓步上前,人人手中拖着个托盘。 “这是本宫为诸位准备的奖赏,有才者自取之。” 众人一看盘中之物,立即又抽气声传来... 一名宫女率先上前,向众人展示。 慕容静声音中满是傲气,开口介绍道:“此物乃宏臻国进贡的桐烟灰墨,便作为此次第三名的彩头。” 才俊那处立即有人附和,“这、这竟是桐烟灰墨?” “是极,此墨林某只在古籍中见过,还从未见过实物...” “桐烟灰墨仅是第三名的彩头?长乐公主果真是大手笔啊!” “......” 紧接着,又是一名宫女上前,再次向众人展示。 “这一对红珊瑚手镯,乃我母妃私藏,听闻已有千年历史,很是难得,便作为此次第二名的彩头。” 这会轮到众贵女诧异了... “红珊瑚本就极其难得,如此鲜红艳丽的色泽,我还是第一次见。” “何止如此,公主说此物已有千年之久,这当真是无价之宝了。” “听闻千年红珊瑚不止能让人美容养颜、青春常驻,更能养身护神,有...有助子嗣...” 众人听闻,眼中满是渴望。 纪如月看了眼身边的宁侧妃,她竟然也目露喜欢。 紧接着,第三名宫女上前展示。 托盘内竟放着一套笔,共计十支,样式各异,笔身却是统一材质。 这会不管是青年才俊,还是豪门贵女,皆是面露不可思议。 纪如月心中也是微微诧异。 是寒玉古班笔! 纪家便有一套,听闻这世间,仅三套。 慕容静又道:“此乃寒玉古班笔,由古班谷第一代谷主所致,世间仅存三套,这便是其中一套。” 阵阵吸气声响起。 “听闻此笔握于手中,可冬暖夏凉,还可清神醒脑。” “十支笔头各有不同,有虎毛、狼毛、羊毛、兔毛,甚至有传说中的凤羽...制作而成。” “都说读书人若得此笔,此生无憾。” “魏大家曾有一画作,便是借高人的寒玉古班笔而制,后成安昭国宝......” 魏子章眼眸深深地看着那套笔。 纪如月只一眼,便在他眼中看到了势在必得! 静安郡主觉得很是长脸面,看了长乐公主一眼,随后拍拍手,“长乐公主竟出如此大礼,今日出题,便由她来出吧。” 众人齐齐应好。 慕容静却是一副无所谓模样,“那本宫便随意出题了,大家即兴便好。” “好,还请公主出题。” “那便应景些,以荷花为主题。” “好。” 荷花为题本就寻常,场中才俊贵女皆有些才学,此题可谓有手到擒来之感。 静安郡主又道:“巧了,今日太傅正在国公府品茶,一会本宫会请太傅品品诸位的才情。” 听闻有太傅把关,众人更是铆足了劲。 立即有丫鬟呈上纸墨笔砚。 片刻后,一首首诗词便出来了。 纪如月只静静坐在宁侧妃身侧,未曾想参与,也不想出风头。 慕容静却出声点她,“听闻纪知事才华出众,为何不动笔?可是看不上本宫的彩头?” 纪如月心中一紧,慕容静这是有意刁难了。 “纪知事莫不是怕了?还是说...纪知事当真是靠你那第一美人的样貌才......” 宁侧妃怒了。 “长乐公主慎言!纪知事何止是安昭第一美女,若公主还想为她安个第一才女的名声,也无不可!” 纪如月:“......” 许多人的眼神都看向了纪如月。 纪如月握了握拳,还是含笑朝慕容静点点头,“微臣才疏学浅,不敢在此等场合献丑。” 慕容静嗤笑出声。 宁侧妃怒瞪了她一眼,“让你写你就写,本王妃知你才华横溢,不必自谦,叫他们好好瞧瞧好了!” 纪如月很是无语。 见她目光灼灼看着自己,很是有几分孩子气,也只得点头应下,“是,微臣听娘娘的。” 第101章 如何排序? 纪如月略作沉思,起身拿起毛笔蘸墨,在纸上缓缓书写起来。 片刻后,她搁笔,轻轻吹干纸上的墨迹。 一旁的丫鬟将她的诗作呈给慕容静。 静安郡主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这也叫诗?不过是些陈词滥调。” 然而,慕容静却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且听太傅评判。” 见郡主如此不屑,宁侧妃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纪如月冲她温和一笑,“娘娘恕罪,微臣纵观院中,除了荷花便是娘娘最美,临时发挥,属实无物可写,便以荷花为引,娘娘为题。” 宁侧妃张了张嘴,耳尖都红了,“你...当真胆大妄为!” 纪如月的声音不小,身边好些贵女都听了去,纷纷面露嘲弄,甚至觉得有些滑稽。 虽然宁暖也是上京出了名的美人,可这天下第一美人为其他美人写诗,难道不好笑? 如何想,都很奇怪吧? 且美人是那么好写的? 以荷为引的美人,就宁暖那嚣张跋扈的模样?她也配? 待众人将诗都呈上去后,太傅也被人请了过来。 太傅自然不会与一群小辈同席,便去了不远处的院落。 他面色平淡,接过诗作,仔细阅读起来。 片刻后,太傅捋了捋胡须,从中选了五首出来。 左右又思索了好一会,最终定下三篇,“这两首诗实在是难分伯仲,都为上等佳作也。” 众人等了好一会,太傅身旁的小厮才将作品都送了回来,“见过公主、郡主,我家大人说了,第三名为《清浅荷色》,至于第二与第一,便由公主定了,他属实难以割舍任意一首,都乃旷世佳作也。” 小厮话落,场内众人议论纷纷。 能让太傅如此为难的诗,得何等绝艳? 慕容静手一顿,脸上笑容依旧,让人客气地将小厮送走,这才开始公布答案。 这第三名,纪如月也认得,便是那日与魏子章同去纪家的唐公子,唐元锡。 亦是本届的金科金榜进士,向来以诗扬名,在诗词方面造诣甚高。 “唐公子如此风流的文采,竟只得了第三名?” “是啊,唐公子在诗词造诣上,比状元郎都不差的。” “那是自然,唐公子乃三吟四写之人,我以为他能得了第一去。” 慕容静展开另外两首诗时,整个人僵了僵,笑容也变得有些勉强。 她冷冷地看了眼纪如月和魏子章,捏着纸张的手紧了紧。 “太傅既然让本宫定,那......” 她看似犹豫,又似脱口而出,“便定纪知事的《荷韵》为第一,魏状元的《咏荷》为第二。”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慕容静又啧了一声,“不不不,还是反过来吧,本宫觉得这《咏荷》更妙些。” 众人面面相觑,又无人敢询问。 纪如月面上含笑,始终未有其余表现。 慕容静她故意的! 这名次落到她和魏子章头上,估计她心中气急,使这么一出,想挑起的,便是她的嫉妒心。 很可惜,她对那名次并不在意,对那寒玉古班笔更没兴趣。 第二便好。 宁侧妃不干了,气得直接想起身吵! 被纪如月一把按住了,“侧妃娘娘,莫慌,微臣觉得那红珊瑚手镯便很好。” 宁侧妃:? “既用娘娘作题,此物便赠与娘娘。” 宁侧妃眼眸微微瞪大,“什、什么?你要将那手镯赠与本王妃?” “嘘~” 纪如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看着便是。 静安郡主不可置信,“就纪如月写的那乱七八糟的,还能拿第二?太傅没搞错吧?莫不是受了瑞王殿下的吩咐?” 纪如月脸色沉了沉。 一名贵女点头附和,“就是,只听闻纪知事美名在外,倒从未听过才情如何。” “公主将那诗念出了给我等听听,究竟是何等佳作,竟能与状元郎比肩。” “是,还请公主拿来让我等一赏。” 慕容静冷冷看了静安公主一眼! 当真是蠢笨如猪! 她本不想将此诗公之于众,给了彩头便罢了。待过两日,便让人传出去,太傅不过是卖了瑞王的面子。 这蠢货竟送了机会让别人扬名。 “长乐公主?” 慕容静无法,脸上挂起一个不太情愿的笑意,“是,那本宫便读一读,大家品一品。” “好。” “那便从第二首《荷韵》开始。” “一池荷影映斜阳,粉轻妆,绿霓裳。 风舞娇姿,香气漫陂塘。独立水滨姿韵雅,尘不染,意悠长。 独怜幽梦水中央,远尘攘,自芬芳。 浅笑嫣然,淡雅自端庄。不与百花争艳色,颜未改,忆流光。” 慕容静话落,全场寂静... 魏子章猛地站起身来,目光灼灼地看向纪如月,他是视线被珠帘挡去大半,却灼热得可怕。 “七句五平韵,此乃古氏写法,纪先生大才!” 魏子章一句先生出口,让好些人讶异。 如此一说,倒也让人反应了过来。 此种七句五平韵写法属实少见,方才还有人觉得奇特,却又莫名好听。 立马有人议论起来: “纪知事说此诗乃借荷花为引,却是为宁侧妃做的...” “粉轻妆,绿霓裳。既应了荷的花色,亦应了宁侧妃今日的装扮。妙哉妙哉!” “好一句尘不染,好一句不与百花争艳色...” 众人都朝宁侧妃那看去,确实是一美人,只是长相过分娇艳了些。 可此时此景,有此诗衬托...莫名便觉得她颜色又重了三分。 宁侧妃手在袖下紧紧握拳,紧张得不行,身子挺得笔直,那仪态端的叫一个好! 她觉得自己从未如此风光过,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好诗,当真是好诗。” 也有青年才俊窃窃私语,“这拿宁侧妃比做荷,不如拿纪如月比做荷,出淤泥而不染,倒是像极了她的气质。” 慕容静的脸色越来越黑,忍了又忍,“下面这首便是状元郎的《咏荷》。” 众人又静了下来,满含期待。 “荷影亭亭立水央, 清风拂面送幽香。 粉苞含露娇羞态, 翠叶盈波淡雅妆。 心向云天尘不染, 情依碧色意悠长。 芳华独守悠然处, 静看人间岁月沧。” 慕容静念完,全场又有一瞬间的噤声。 第102章 景宁公主受伤 片刻之后,好些人拍手叫好,赞叹声更是纷纷响起。 “不愧是状元郎,这诗作当真精妙绝伦。” “是啊,太傅所言甚是,此诗与纪知事的各有千秋,实在难分高下。” 魏子章却看向纪如月,含笑拱手说道:“侥幸罢了,纪先生之才,魏某佩服。” 纪如月眼角微抽,也只得起身道谢:“状元郎过奖。” 慕容静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纪如月和魏子章身上,心中更加恼怒。 “好了,赏荷宴继续,大家尽情玩乐,本宫乏了,且去歇息一二。”慕容静强颜欢笑道。 “恭送公主。” 然而,此时众人的心思已经不在玩乐上,都在讨论着刚才的两首诗。 也因纪如月这诗一起,带动了上京七句五平韵的风向。 好是为她的才情造了波势。 可惜之人更甚。 可惜如此容貌与才情的女子,却是低贱商贾出生。 更可惜她已成婚,相逢已晚... 宁侧妃凑到纪如月身边,小声说道:“你倒好,当真是出了大风头。” 纪如月无奈地笑了笑:“娘娘,这并非微臣本意。” 就在这时,静安郡主又开口了:“听闻纪知事琴艺非凡,不知今日可否为大家弹奏一曲?” 纪如月心中一紧,知道这静安郡主是存心刁难。 亦有苦涩泛过... 当真当她是逗趣之物么? 还未等她回答,宁侧妃抢先说道:“郡主,今日是赏荷宴,吟诗已过,何必再让纪知事献艺,莫不是郡主觉得不够热闹?” 静安郡主冷哼一声:“本郡主不过是想让大家一饱耳福。” 纪如月说道:“多谢郡主抬爱,只是如月今日身体略有不适,恐不能为大家弹奏。” “既然纪知事身体不适,那就算了。” 静安郡主瞪了纪如月一眼,不再说话。 纪如月叹了口气,只与宁侧妃说去净手,便出了湖心亭。 夕秋立马跟上,担忧地看着她。 “无碍。” 纪如月不过想净个手,寻个无人处稍微喘息一二。 却又碰上了慕容静... “见过公主。” 四下无人,慕容静便也懒得装模作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纪如月,你倒是有能耐呀!不在家好生相夫教子,竟敢出来狐媚皇子,这便是纪家的教养?如此下贱,你可知罪?” 一句句不计后果的污言秽语出口,纪如月气得整个人都在微颤,还是硬生生按捺住了。 “公主说笑了,我夫君眼下在清沐书院读书,待科考后便会上京,他得公主青睐,自当万分努力。” 慕容静顿了顿,两步上前,俯视着她,“你在威胁本宫?你当你是什么东西?一而再再而三跟本宫作对,你是真想死吗?” “微臣不敢。” 纪如月依旧是行礼的动作,便比慕容静矮了一些。 慕容静扬起手,正想打下去,似乎想到了什么,换成推。 纪如月没想到她会动手,一时不察,狠狠摔倒在地。 脚下是细碎石子路,双手瞬间被擦出一片血红,火辣辣的疼... “纪知事还当真是不小心,连行个礼都站不稳,本宫最烦的便是你这种美娇娘,天生无用!” 说完,带着宫女就走了,纪如月连回话的机会都没有。 习秋气得眼睛通红,立马扶起纪如月,恨不能上去杀了这天家公主,“小姐,她怎...” “切莫妄言。” “是。” 纪如月用清水将双手上的污渍清洗干净,还是丝丝往外冒血。 “小姐,奴去拿药。” “嗯。” 纪如月静静看着自己手中的伤,神情中泛着冷意。 看来还是教训得不够呢! 眼下这般,还有心思针对自己? 呵~ 不知三日后,要如何哭。 很快习秋就要来了伤药,小心地为纪如月上药。 纪如月回去后也没多说什么,只静静坐着,连抬手喝茶的动作也无。 赏荷宴很快接近尾声,众人纷纷准备散去。 纪如月也跟着宁侧妃往府外走去。 “啊!”景宁公主一声惊呼,整个人竟直直朝身侧假山撞去,只一瞬,头破血流。 血红的鲜血从额间渗出,好些滴落在雪白的纱裙上,很是狰狞可怖。 一切发生的太快,纪如月只觉眼前人忽然朝右倒去,伸手想拉都来不及。 身后众人全都顿住了脚步,惊慌失措。 这一撞可撞得不轻,且伤口在额头,若是公主毁容... “景宁!”慕容静焦急出声,第一时间不是去扶人,却是回头朝纪如月发难,一巴掌狠狠甩了过来,“大胆纪如月,你竟敢推我皇妹。” 纪如月虽然惊慌,却立马做出反应,往后撤了一步,避开了那一巴掌,“微臣没有。” “你还敢躲?” 慕容静还想再打,宁侧妃一步上前,把纪如月护在了身后,“长乐,你有完没完?纪知事一直与本王妃走在一起,根本没动手,你为何如此冤枉她?” 慕容静怒视着宁侧妃,“没有?你是要明目张胆地包庇她?就是她推了景宁,本宫亲眼所见!你说本宫冤枉她?她不过一低贱贱民,有何值得本宫冤枉的?” 静安郡主脸色也很难看,公主若在镇国公府毁了容,她难辞其咎,眼下长乐抓到了纪如月,她自然是配合的,“本郡主也看到了。” 两人都是贵女中的贵女,身份尊贵无比,一齐出口,何人敢反驳? 景宁公主整个人险些被撞晕了,疼得直哭,缓过一口气,在宫女的搀扶下,也朝纪如月走来,“你居然敢推本宫!本宫要告诉父皇,定要诛你九族!” 慕容静眸底满是恶意,“静安郡主好心请你前来赴会,那是看在二皇兄的面子上,你不仅不懂感恩,还敢如此胆大妄为,莫不是想连累我二皇兄?说!你究竟有何目的?” 宁侧妃柳眉微蹙,一旦事情涉及瑞王,她的思绪便乱了。 是啊,纪如月为何会莫名出现在瑞王身侧? 若真是她推的,此举便害惨了殿下... 宁侧妃略一犹豫,又觉得不对,纪如月不是这样的人,“纪知事一直与本王妃同行,确实没有任何逾矩行为,更不会推公主,你们莫要胡言。” 几名宫女对视一眼,纷纷上前跪下,“奴婢亲眼所见,却是纪小姐所为,她便站在景宁公主身后,亦是她推的景宁公主。” 第103章 这不合常理 纪如月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局面,心中了然。 百般羞辱还是不够,原在这等着她呢! 不过慕容静也属实狠了些,为了栽赃竟能对景宁公主下手都如此狠。 纪如月深吸一口气,面上带起无助,“方才景宁公主确实走在微臣前方,她的左手边便是长乐公主,次之乃静安郡主...” 慕容静冷笑道:“你说得不错,但你说此话是何意?莫不是...想说是本宫推的皇妹吧?纪如月啊纪如月,你当真是胆大妄为,如此多人都看见了,你还敢攀咬本宫?” 纪如月自然是要把几人的位置说明白些。 景宁公主哭得梨花带雨:“你这恶妇,本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害本宫?” 几名跪在地上的宫女出声应和:“公主恕罪,奴婢亲眼所见,却来不及挡下...” 景宁公主抬手一指,“来人呐,将这恶妇拿下。” 魏子章闻言不对,立马站了出来:“公主,此事或许另有隐情,还望公主明察。” 慕容静怒视魏子章:“状元郎,你莫要多管闲事!” 魏子章不卑不亢地说道:“公主,真相未明,不可轻易定人罪责。” 静安郡主说道:“魏状元,这众多人证在此,你还想为这恶妇开脱?” 纪如月看向魏子章,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这时,一直沉默的瑶华公主开口了:“七皇姐,不如先请太医为九皇妹诊治,再慢慢查探此事。” 慕容静身子僵了僵,轻嗯了一声,随即对侍卫道:“还不快拿下。” “是。” 就在众侍卫围过来之际,纪如月冷冷出声,“且慢,公主为何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呢?” “铁证如山,你还想解释?”慕容静眸底满是嘲讽。 “铁证?” 纪如月轻轻抬起自己的双手,慕容静面露不解,只一瞬,瞳孔微缩... “微臣方才向公主行礼时,公主说微臣站不稳,便摔伤了,公主不会记不得吧?” 纪如月又转向身后,把自己满是伤痕的手心面向众人。 众人看到纪如月伤痕累累的双手,皆是一惊。 纪如月继续说道:“微臣双手受伤,连茶杯都无法端起,又如何有力气去推公主?这显然不合常理。” “再者,景宁公主白衣如雪,若是微臣推的,其上定有掌印,毕竟微臣这手...” 慕容静一时语塞,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景宁公主也止住了哭声,满脸的不可置信,忙低头在自己身上寻着什么。 众人还有什么不懂的?眸光闪了闪,似乎明白了一切。 纪知事说...长乐公主嫌她站不稳摔的,这摔得如此重?想必定有隐情。 瑶华公主说道:“此事确实蹊跷,还需仔细调查。” 魏子章点头道:“纪知事双手受伤,确实难以行凶。” 慕容静脸色阴沉,她没想到纪如月会以这样的方式为自己辩解。 她为何会有如此好的运气? 这般死局,都能侥幸逃脱? 宁侧妃这时也反应过来,对这慕容静就是一声冷哼,“定是有人故意陷害纪知事,还望长乐公主明察!此事关乎我瑞王府颜面,若没个说法,我们王爷定然也是不依的。” 慕容静咬了咬牙,说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你与此事无关,若你用的不是手呢?” 众人眼中都有着狐疑。 长乐公主眼下还如此问,便有些牵强了吧? 不用手,莫不是用脚? 静安郡主悄悄扯了扯慕容静的衣摆,慕容静这才猛然回神... 纪如月说道:“公主,微臣自入府以来,一直谨小慎微,从未有过冒犯公主之意。若公主执意认定是微臣所为,微臣也无话可说,只愿公主能还微臣一个清白。” 就在局面僵持不下之时,太医匆匆赶来。 立马有宫女伺候着景宁公主往旁殿去了。 慕容静自知方才失言,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即便景宁无事,此事也不能就此作罢,本宫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说罢,带着静安郡主转身离去。 “且慢。” 魏子章勾唇浅笑,眸底满是寒意,“这几名宫女敢蛊惑主子,危言耸听,诬陷朝廷命官,公主当如何处置?” 几名刚站起身的宫女,皆是身子一僵,一股股恐惧蔓上心来。 慕容静脚步一顿,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那几名宫女。 “将这几个贱婢拖下去,杖毙。”慕容静怒声道。 “不要啊公主,公主,奴婢......”还不等几人把求饶的话说完,便被侍卫堵上嘴,无情地拖了下去。 慕容静牙咬欲碎,这其中有两名是她殿中的大宫女,倒是可惜了! 深深地看了纪如月一眼,不再多说,转身便走了。 众人也不敢多留,皆脚步匆匆的离去,嘴上不说,心中倒是各有各的想法。 魏子章看向纪如月,眼中带着关切:“纪知事,你可还好?” 纪如月微微颔首:“多谢魏公子关心,我无事。” 宁侧妃走上前,呼出口气,“此番当真是惊险,还好你机智应对。” 纪如月苦笑一声:“让娘娘受惊了。” “快些回去吧,你这手伤得可不轻,是不是长乐弄的?” 纪如月只摇摇头,“回去再说。” 宁侧妃朝魏子章和瑶华公主示意道谢,“不管如何,今日多亏了状元郎和瑶华公主仗义执言。” 魏子章谦逊道:“侧妃娘娘言重了。” 瑶华公主也道:“本宫也只是希望能查明真相。” 几人又说了几句,便各自散去。 魏子章眸底闪过不舍,“如月,我这还有慕白兄留下的上等伤药,我唤人送至瑞王府中。” 纪如月回眸看了他一眼,心中感激,微微点头,“好,多谢。” 魏子章见她应了,不自觉便笑了,嘴角上扬,很是俊逸非凡。 由于他眼光太过专注,便忽视了身边瑶华的视线。 瑶华眸底有着落寞,“魏状元今日所做的诗,本宫甚是喜欢,不知...是否有幸,可向状元郎求了来。” “嗯?” 魏子章一顿,不以为意地笑开,“瑶华公主客气了,公主喜欢,赠与公主便是。” 魏子章挥挥手,小厮立马递上纸卷,便是写着《咏荷》的纸卷。 “今日多谢公主了,这诗便当谢礼了。” 他这句谢,自然是谢她帮了纪如月。 瑶华听懂了。 也因听懂了,所以心中苦涩更甚... 第104章 和亲公主 纪如月和宁侧妃回到瑞王府,恰巧瑞王也回府了。 宁侧妃便将赏荷宴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 瑞王听后,脸色阴沉,冷哼一声:“长乐倒是一如既往的嚣张,胆敢在国公府唱这么一出,倒真不把本王放在眼里啊!” 纪如月低头说道:“殿下息怒,此事算不得什么,你不必挂心。” 瑞王看向纪如月受伤的双手,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叹了口气,“是,她嚣张不了几日了。” 宁侧妃听不懂两人之间打的哑谜,“王爷,那长乐公主欺人太甚,她一而再再而三朝纪知事出手,就是想让您难堪啊!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瑞王见她今日表现好,不仅没有胡搅蛮缠,还懂得护自己人了,眸色也柔了一分,牵过宁侧妃的手拍了拍,“暖暖有心了。” 宁侧妃脸一下就红了,红唇张了张,“哎呀~王爷!” 纪如月很是有眼色,随意寻了个由头便退下了。 才出房门,便被王玉安拉走了。 “嘶~”手上伤口被扯到,轻呼出声。 王玉安一惊,“怎么了?” “你扯到我伤口了。” 王玉安这才低头看去,只见她手掌斑驳一片... 纪如月本就肌肤赛雪,但凡有一点伤口,便看着比寻常人狰狞许多。 手掌擦伤本不算什么大伤,可在她手上,就格外夸张些。 “怎么弄的?” “长乐公主推的。” 王玉安剑眉紧拧,“你明知她不安好心,为何偏要去呢?” 纪如月横了他一眼,“你说呢?” 王玉安沉默不语!! “我为你上药。” “不必了。” 就在这时,习秋拿着一个锦盒回来了,“小姐,是魏状元让人送来的伤药。” “嗯。” 王玉安神情在那锦盒上停了一瞬,“去你院中,有事与你协商。” “好。” 王玉安说的,自然是瑞王登上太子之位的事。 这其中一环环,本就是几人商量好的。 眼下是瑞王势头正好的时候,前有灾疫赈灾,后有安昭帝床前尽孝,又有济州河堤修缮大成。 仁义孝贤全被瑞王占全了。 一切准备妥当,只等三天后的一抹东风! “三日后,吕兰国使臣抵达,此番他们为和亲而来,目前陛下有意将长乐公主许出去,可皇贵妃闹得厉害......” 王玉安将宫中眼下情况说与纪如月听。 纪如月听得认真,脑中也在回忆前世种种。 不知不觉间,连王玉安已经握着她的手在上药了,也并未在意。 前世去吕兰国和亲的,是八公主,瑶华公主。 瑶华乃淑妃之女,淑妃一向是皇后的亲信,若论亲疏远近,理当轮不到她才是。 瑶华年芳十七,确实是适婚的年龄,可其之上是慕容静,慕容静已年过十九,若按年龄论,必然是她优先... 这其中究竟为何,纪如月无法猜测。 瑶华公主和亲吕兰国,结局却很是凄惨。 她性子本就文弱,吕兰却是草原民族,生性豪放蛮横,对待这美娇娘,定是有一阵子新鲜的,新鲜劲过后,那处境可想而知。 “这吕兰国,还是长乐公主去为好。” “嗯?”王玉安细心地为她上好药,还吹了吹。 纪如月忙抽回手,眸底闪过一丝不自在。 王玉安却跟没事人似的,“自然,殿下觉得送她和亲都是便宜她了。” 纪如月轻轻点头,说道:“慕容静若去了吕兰国,也算为殿下除去一个隐患。只怕此事不易,皇贵妃与杨太尉不会轻易罢休。” 王玉安冷笑一声:“哼,皇贵妃再如何闹腾,也拗不过陛下的意思。如今朝中局势对殿下有利,陛下心中想必也有权衡。” 纪如月沉思片刻,说道:“我倒是有一计。” “哦?” 纪如月凑近他耳边,轻声低语。 王玉安只觉自己耳边痒痒的,思绪都有些乱了... “好,我知晓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不知不觉天色渐暗。 王玉安起身说道:“今日就先到这儿,你好好休息,手上的伤别沾水。” 纪如月轻嗯了一声。 王玉安离开后,纪如月靠在榻上,思绪纷乱。 想起今日赏荷宴上的种种,她心中总有怪异之感。 自己如今不过一个小小知事,慕容静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 纪如月翻来覆去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 次日,宫中传来消息,皇贵妃因和亲之事在皇帝面前大闹。 皇后得知后,直接下令将其禁足,任何人不得求情! 瑞王府内,瑞王听到这个消息,嘴角微微上扬:“只要母后将其控制好,本王不怕长乐不就范!” 一位谋士问道:“王爷,这是不是意味着长乐公主和亲的事已成定局?” 瑞王摇摇头:“还不好说,杨太尉那边不会坐视不管。” 正如瑞王所料,次日早朝,杨太尉在朝堂上极力反对将长乐公主送去和亲。 周丞相一党,却只需抓着长乐公主为最年长的公主,眼下已芳龄十九,正是合适。 “皇贵妃只得长乐公主一女,视若珍宝,还求陛下怜惜啊!”杨太尉拜倒在地。 周丞相冷嗤一声,“杨太尉此言差矣,长乐公主乃金尊玉贵的公主,和亲那是交两国之好的大事,岂能因皇贵妃个人情愫影响?” 一位大臣上前附议,“臣附议,长乐公主本就是适嫁的年纪,与吕兰国皇太子和亲,并不辱没公主。” 又一位大臣上前反驳,“非也非也,我国公主也有许多,并非长乐公主一人,长乐公主习文善武,倒是少了女子娇态,依微臣所见,其余公主也是极好的。” 周丞相扫了那人一眼,拱手道:“吕兰乃草原民族,本就生性豪放,长乐公主这般,最是合适。” 一时间,朝堂上为此事争论不休。 安昭帝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好了!” 众人闭嘴。 “朕自有分寸,你们退下吧。” 第105章 此女不祥 两日后,吕兰国使臣队伍如期抵达了上京。 此次和亲之举,吕兰国也算颇有诚意,派出的使者是大名鼎鼎的兀苏德叶护。 叶护在吕兰国等同安昭王爷的角色,身份很是尊贵。 在他身边,还陪同着一位萨满,这萨满不仅装扮怪异,且异常引人注目。 因为他有一头银丝,脸又生得极其年轻俊美,不仅鹤发童颜,气质还很是邪肆。 安昭帝在宫中设宴款待,朝中大臣与皇室宗亲皆在受邀之列,全程由瑞王协助操办。 纪如月是随着宁侧妃同去皇宫的。 马车上,宁侧妃不满道:“哎~不管如何,皇家公主与吕兰和亲,都是委屈了。” “嗯?”纪如月正想着其他事,听她这么一提,也思索起来。 宁侧妃继续说:“百年之前,吕兰不过小小部落,因出了一位骁勇善战的勇士,便是成吉多纳,他们最勇猛的可汗。他带着吕兰人征战三国,夺得五十城,自立成国,才有了眼下的吕兰国。” “吕兰人天生强健,人人善骑射,很是勇猛,几乎战无不胜。好在他们眼下静守方寸,无再战之心。只是不知为何,忽然要与我安昭和亲,很是奇怪...” 纪如月没有接话,因为她也不清楚,即便是前世,她离这些也太远了... 等两人到时,宫宴已然开始。 大殿内,红烛高照,万盏明灯如繁星点点,映照出金柱上的龙凤雕饰,栩栩如生,华贵的丝帛帷幔轻轻摇曳,伴随着轻盈的乐曲,空气中弥漫着沉香的馥郁,是一种极为独特的宫廷气息。 “侧妃娘娘这边请。”小宫女领着两人落座。 由于瑞王身份高,所坐之位也临近帝王,很是靠前。 纪如月轻轻落座,敏锐地察觉到有一股探究的注视,那感觉如同寒冰席卷,极其锋利。 她下意识以为是慕容静,然而,当她缓缓抬起眸时,却对上一双深邃如夜的墨蓝色眼睛,如同星辰沉溺的海洋,直穿人心。 纪如月微微一愣,因为那外貌,也因为那眼神... 很快反应过来,忙垂下眼帘,不再与那目光对视。 乌勾了勾唇角,一口饮尽手中酒水,与身边人吩咐了一句什么。 此时,安昭帝开口说道:“吕兰国的贵客远道而来,朕特设此宴,为诸位接风洗尘。” 兀苏德叶护起身,恭敬地说道:“多谢安昭皇帝,吕兰愿与安昭永结友好。” 众人纷纷举杯,气氛很是融洽。 一开席,宫女们身着流云宫装,步履轻盈,手中的银盘中盛放着珍馐百味,琳琅满目,一一送至贵客桌上。 在座的之人皆是皇权贵胄,如此重要的两国相交,沟通皆有分寸。 酒过三巡,兀苏德叶护才提起和亲之事,“吕兰国特来求娶安昭国公主,以结两国百年之好,不知,安昭皇帝是如何安排的?” 纪如月抬眸看了慕容静一眼,只见她打扮古怪,整个人灰扑扑的,倒是镇定自若,毫无担忧神色。 安昭帝爽朗一笑,指了指慕容静,“这是朕的长乐公主,叶护瞧着如何?” 慕容静今日装扮与平时完全不同,亦着宫装,却与平日的张扬艳色相反。颜色选的很是老陈,石青打底,上绣玄花,看着文静是文静,却显得人很是木讷。 脸上妆容也做了变动,本身七分美,眼下却仅剩三四分。 当众人看向她时,她整个人怯怯的,眼神有两分闪躲,连动作都极其含蓄,与平日的长乐公主,判若两人! 安昭帝见其模样,也是一愣!眸底闪过不悦,却又挑不出她太多毛病,做皇帝的,难不成还要管子女穿着? 兀苏德叶护微微蹙眉,随之将眼神移到她身侧。 慕容静身侧便坐着瑶华公主,也不知是谁为她做的装扮,娇艳的如五月海棠。 和慕容静一对比,简直是一人如璀璨明珠,一人如泥底枯木! 纪如月眼眸深了深... 慕容家人长相本就出众,这般对比,要坏事啊! 果不其然,兀苏德叶护站起身,朝安昭帝行了一礼,“安昭皇帝,我吕兰国此次和亲人选,可是皇太子!是我吕兰百年难得一见的勇士。” 他面色不算好,话又说到这份上,安昭帝还有什么不懂的? 拧眉看了慕容静一眼,眸底满是不喜。 有一丝尴尬的笑道:“叶护说笑了。” 兀苏德叶护完全看不出他的尴尬,只以为老皇帝在推脱,想塞个普通公主便打发他们了! 心中很是不悦,不客气地道:“安昭皇帝,你这长乐公主属实丑陋,配不上我们皇太子。” 此话一出,全程噤声... 宁侧妃忙低下头,纪如月见她肩膀抖了抖,似在憋笑。 慕容静本还是从容淡定的模样,听他这般说,顿时黑了脸。 丑陋?? 这还是慕容静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丑陋的... 安昭帝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他强压着怒火说道:“叶护,莫要信口雌黄,长乐公主乃是我朝金枝玉叶,岂容你这般诋毁。” 兀苏德叶护却毫不退让:“安昭皇帝,我吕兰向来直言不讳。这公主确实配不上我吕兰皇太子。” 这时,慕容静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怒喝道:“放肆!本宫哪里配不上?” 瑶华公主被这突如其来的争吵吓得花容失色。 瑞王见状,连忙起身说道:“叶护,今日乃是两国交好之宴,还望莫要因一时言语伤了和气。我七皇妹因是今日穿错了衣衫...” 兀苏德叶护冷哼一声:“这和亲之事,若安昭无诚意,我吕兰也不必强求。”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之时,那一直未出声的萨满乌缓缓开口,他指了指慕容静:“此女不详,确实配不得我吕兰皇太子。” 乌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只是说的话比兀苏德叶护更让人心惊! 宴会的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慕容静怒目圆睁,瞪着乌,厉声道:“你这胡言乱语的妖人,本宫岂容你污蔑!” 乌却丝毫不惧,依旧神色自若地说道:“吾之所言,皆为所见之象。此女眉梢带煞,通身不详,绝非良配。” 瑞王也有些想笑,却还是按捺住了,继续劝道:“萨满此言差矣,我七皇妹乃金枝玉叶,品行最是端庄,你定是看错了。” 第106章 九连环 安昭帝深吸一口气,也强压下怒火,看向兀苏德叶护说道:“叶护,这萨满究竟是何意?若你们无心继续,和亲之事便从长计议。” 兀苏德叶护也动了怒,“安昭皇帝,我吕兰国诚心前来,若安昭不能给出满意答复,此事恐难善了。” 气氛愈发紧张,众人皆不敢轻易出声。 兀苏德叶护本身还只觉得这长乐公主长相丑陋,眼下她一吼,便觉得她又丑又凶! 在吕兰国,长相丑陋且不详的女子,只配为奴。 再看向慕容静的眼神,带上了浓浓的嫌弃。 慕容静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掐出丝丝血珠。 她当真是恨极了! 可眼下又不得出气,这便是她要的结果,不是吗? 但,即便逃过和亲,她的名声也当是毁了。 吕兰国,当真该死! 皇贵妃禁足,此时伴在安昭帝右侧的是淑妃,淑妃已上前安抚帝王,瑶华公主也是忙起身,无心关注这些争斗,眼中满是对安昭帝的关怀,“父皇莫气,以免伤了自己。” 纪如月心道要糟... 兀苏德叶护微眯了眯眼,指向瑶华公主,“安昭皇帝,这位也是你的公主吧?” 淑妃和瑶华皆是一愣! 安昭帝正喘着气,浓眉紧皱,又听他如此问,便重重嗯了一声。 “此女不仅容貌上层,更是气度非凡,不知是哪位公主?” 瑶华公主脸色一白,身子有些摇摇欲坠... 安昭帝侧眸看了她一眼,“这是朕的瑶华公主。” 兀苏德叶护又看了眼慕容静,顿觉这瑶华公主般的才叫公主,长乐公主那般的,顶多算个宫女...“不知瑶华公主可曾婚配?” 周丞相见势不好,与皇后对视一眼,立马起身拱手,“陛下,切切不可,我安昭公主个个金枝玉叶,岂容人挑三拣四,叶护此举,实乃有辱安昭颜面。” 安昭帝本身倒不觉得什么,哪个女儿和亲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经周丞相这么一提醒,顿时觉得有理。 “叶护这般是何意?” 兀苏德叶护横了周丞相一眼,“和亲和亲,合心意那才是和,何来的挑三拣四直说?我吕兰国人又不是傻子,难不成,还分不清鱼目与珍珠?” 慕容静:!!! “你!” 纪如月是万万没想到,一切就绪,竟坏在这慕容静的打扮上... 吕兰国人明显不想选慕容静和亲了。 杨太尉及其党羽也纷纷上前,“陛下,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和亲乃喜事,属实不必如此。” 周丞相派系的也不落其后,“陛下,天家颜面不容有失啊,皇家公主岂容人挑三拣四?” “......” 吕兰国的目的只是想换个人,安昭重臣倒是先吵起来了。 安昭帝顿觉头疼万分。 乌在这时又轻飘飘地开口了,“此事倒是不难。安昭泱泱大国,人才济济,吾手中有一物,若有人解得,吕兰但听安昭安排,不仅会善待和亲公主,百年友好之约,可再加百年。” 众人听闻此言,皆望向这怪异的萨满,他如此说,便是挑衅了... 可他提的条件,却很是吸引人。 乌见众人看着自己,唇角微勾,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打开之后,里面竟是一串奇怪的玉圈环。 他说道:“此乃我吕兰国宝,其上暗藏玄机,若安昭有人能解其奥秘,我吕兰便不再多言。” 纪如月瞳孔缩了缩,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竟全是好奇之色? 这是九连环,也是她抓周之物。 是纪如月自小便把玩的物件。 安昭帝见其手中不过是个小物件,看了眼众臣,说道:“诸位爱卿,谁能解开这玉环之谜?” 大臣们面面相觑,事关重大,无人敢轻易上前。 瑞王看了王玉安一眼,王玉安朝他点点头。 瑞王两步上前,“劳烦萨满,借本王一探究竟。” 乌微挑了挑眉梢,“瑞王爷请。” 瑞王自是看不懂此物,便拿回座位上,与王玉安一齐研究。 乌轻笑出声,“瑞王殿下身边这位大人,可是要一试?” 瑞王显然是信得过王玉安的,“玉安可愿一试?” 王玉安眉头紧锁,细细看着眼前之物。 殿中众人也齐齐看向他。 王玉安之聪慧,众人皆知,若是他能破解此物,倒是不奇怪的。 王玉安却是心中一紧,随之摇摇头,“某,不试了。” 瑞王一怔! 乌“哦”了一声,视线又看向了其余人,“可有人愿试试?不过...吾只给尔等三次机会。” 杨太尉派系自然无人吭声,他们巴不得瑶华公主去和亲,自然不会争这风头。 周丞相这边就不同了,人人都在评估自己的实力... 若解不开,机会争取不到不说,还得丢脸! 安昭帝见无人请缨,便视线扫了一圈,随后落在魏子章身上,“魏爱卿乃金科状元,你们这群老臣便别争了,多给年轻人一些机会。” 纪如月心中一慌! 这风头魏子章出不得。 若成了,他便是与杨太尉一方为敌,眼下其根基尚且,万不可冒头。 若不成,不仅得罪了瑞王与皇后,更是连淑妃一方也得罪了去... 还不等魏子章开口,纪如月轻轻起身,“陛下,区区玉环,何须众大人与状元郎出手,微臣便可解之。” 众人皆看向纪如月,眼中带着疑惑和探究。 瑞王眸底闪过诧异,随之一喜,朝安昭帝抱拳道:“父皇,儿臣觉得,纪知事所言极是。” 安昭帝眸底有着怀疑,追问道:“你可有把握?” “自然。” 安昭帝无奈地挥挥手,示意她去。 乌那双墨蓝色眼睛里似有星辰滚动,目光灼灼地看向她... 纪如月不卑不亢,上前接过锦盒,轻轻放在桌台上,便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手指翻飞。 一环接一环被解下,足足九环。 她连思索都无,下手快准狠,极其利索。 “好了。” 众人皆惊,没想到纪如月竟如此迅速地解开了这神秘的玉环? 莫不是...此物很是简单? 乌猛地起身,眼中爆发出十足的兴趣,“你,为何会解此物?” 第107章 吾要她! 乌紧紧盯着纪如月,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端倪:“随便试试?姑娘这本事,可不像是随便试试就能有的。” 纪如月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回道:“萨满过奖了,许是我运气好罢了。” 安昭帝面上全是笑意,开口道:“既然纪知事解开了玉环,那按照约定,和亲之事便由朕来定。” 兀苏德叶护脸色阴沉,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慕容静脸色煞白,眼中满是绝望和愤怒。 瑶华公主则暗暗松了口气。 乌却是完全不顾众人眼光,直接跃身而起,银发翻飞间,人已直奔纪如月而去。 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他已一把扣住了纪如月的手腕,将人往自己怀中一扯,扯得纪如月一个趔趄,鼻尖狠狠撞到了他胸膛上,眼泪直往外冒... “安昭皇帝,吾要她!”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 安昭帝脸色一沉,怒喝道:“萨满,不得无礼!放开纪知事!” 魏子章猛地站起身来,“萨满,你这是何意?竟敢在我安昭皇宫放肆!” 乌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紧紧搂着纪如月,“此女能解我吕兰国宝之秘,定是与吕兰有缘,吾要带她回吕兰。” 纪如月又惊又怒,用力推他,却半分都推不动。 “你放开我!” 乌却不理会她的反抗,看向安昭帝,眼神坚定。 安昭帝沉声道:“萨满,和亲之事已定,长乐公主将前往吕兰国,纪知事乃我安昭官员,不可胡来。” 乌冷哼一声:“若安昭皇帝不允,那这和亲之事就此作罢,吕兰与安昭的友好之约也不复存在。” 场面陷入僵局,众人皆不敢出声。 瑞王难得的强硬,“萨满,你究竟何意?若是论和亲,纪知事乃本王麾下谋士,且已嫁为人妇,身份也配不得吕兰国皇太子。” “若是你个人,本王劝你莫要胡来!” 乌身子微微一顿,冷冷地看着瑞王:“没得商议,吾就要她,成婚了又如何?世间美人,本就强者得之!且,便是吾要她,吾说她当得,她便当得。” 纪如月心中焦急,鼻腔中绕着股股奇特幽香,让她整个人都险些脱力...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兀苏德叶护开口了:“乌,莫要冲动,以免坏了两国情谊。” 乌看了一眼兀苏德,眸底全是警告。 乌稍稍松开了纪如月,但仍拉着她的手臂,说道:“叶护,你莫要多言,吾定是要带她走的。” 纪如月趁机挣脱,退到一旁,怒视着他:“萨满,你休要胡搅蛮缠,我绝不会跟你走。” 安昭帝面色铁青,“萨满,你如此强抢我朝官员,就不怕挑起两国战事?” 乌冷笑道:“战事?安昭若不怕,尽管来战。” 这时,周丞相站了出来,说道:“萨满,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切不可因一时冲动而误了大事。” 乌扫了周丞相一眼,说道:“吾劝你想明白了再劝。” 周丞相心中一颤,立马看向置身之外的杨太尉等人! 周丞相脸色难看,却不再敢发作,并用眼神制止了瑞王。 瑞王心道不好,祖父这意思... 周丞相生怕瑞王再说出什么胡话,一拂衣摆跪了下去,“陛下,依老臣所见,纪知事确实身份低微,若萨满心悦与她,她跟了萨满亦无不可,这和亲嘛...照旧便可。” 慕容静心里本就乱,她是想至纪如月与死地的,若让她脱身份去了吕兰,那当真是有些遗憾。 只是她不清楚,这萨满究竟何意?是让纪如月去和亲?还是他看上了? 所以慕容静一直未曾出声,由得两边人去争。 可眼见周丞相又攀扯上自己,心中怒极! 慕容静和杨太尉对视一眼,正想开口,乌却大笑出声,从腰间拿出自己的弯刀,往前一递:“安昭皇帝,你且看看吾是谁,这长乐公主,吾不要,吾只要她!” “嘶~”立马有老臣认出了他手中宝刀。 “这、这是赤血刀,是成吉纳吉可汗的宝刀啊!” “听闻此刀是成吉多纳可汗赠与曾孙的生辰礼。” “他、他、他并非萨满,而是吕兰国皇太子!” 纪如月整个人一阵阵发寒,自知无了退路。 说不失望是假的,自己做了如此多,瑞王与周丞相竟弃之如敝履... 纪如月深吸一口气,“原是皇太子殿下,你若真心想要我去吕兰,总得给我些时间考虑。” 她这一开口,也算化解了安昭帝和瑞王的为难。 毕竟对安昭帝来说,纪如月刚解了吕兰国的难题,虽只是瑞王府知事,却也是他的臣子,这般将人推出去,属实难堪。 对瑞王来说,纪如月不仅仅是他麾下幕僚,更是以命相护之人,待他有恩。 且两人有着密切的合作,他断不能那般做的。 其实瑞王内心也很是纠结,他本就对纪如月有意,他也想将这奇女子收入后宅,让她一心帮着自己,只是她暂且不愿。 但!瑞王在恍惚间,还有一重想法! 若是纪如月跟了吕兰国皇太子,那由她牵线,吕兰国若能支持自己... 乌看向纪如月时收了通身锐气,神情也柔和了些许,“好,吾给你三天时间。” 纪如月往后退了两步,与他再次拉开距离,“谢殿下。” 乌眯了眯眼,那双墨蓝色瞳孔里泛着灼热,眼前之人,他势在必得! 乌既已自爆了身份,那些吕兰使臣待他的态度也全变了,无需再掩饰,皆是恭敬无比。 他回了自己座位上,兀苏德立马上前低语,苦口婆心道:“台吉,此女身份属实低微,对您来说毫无用处。您若喜欢,倒是可以像安昭丞相所言,收在身边玩玩,这和亲嘛,还得是安昭公主啊......” 乌连理都没理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对面那道纤瘦身影,见她微微低着头,好似有百般不愿! “阿巴嘎,她好像不喜欢吾?” 兀苏德声音一顿,立马拧眉看了过去,“她敢!台吉你不仅是吕兰国最骁勇的勇士,生得更是俊美非凡,不可能有女子不喜欢你。” 乌眸底闪过思量,“你说得对。” 直至接风宴结束,纪如月都不曾看过乌一眼。 乌最后摸了摸自己的银发,若有所思,“阿巴嘎,吾要将头发染黑,除了这头发,吾想不出其他了。” 兀苏德:“......” 第108章 挑选礼物 回到瑞王府后,纪如月独自坐在房中,心情沉重无比。 白梅和夕秋走了进来,看着纪如月的神情,心中满是担忧。 白梅为她更衣,“小姐,眼下如何是好?” 习秋调着沐浴用的香料,眸底有着寒意,“小姐,我们走吧,瑞王连自己部下都护不住,当真无用至极!” “切莫胡言!” “是。” 纪如月入了浴盆,轻轻靠在木桶边,敛眸沉思,“你们且出去。” 白梅和夕秋双双应是,退了出去。 这和亲,纪如月是万不能去的。 若天家想她去,她即便已为人妇,也不过是一道诣旨的事。 恐还会许以高位,体体面面被当成礼物,送出去。 区区一个商贾贱民,能换回一个公主,安昭帝自然知晓如何选。 她若当真被当成了和亲对象,去到吕兰如何先不说,这仇,便报不了了! 她当如何脱险? 与此同时,乌在驿馆中,正指挥着仆人准备染黑发的秘方。 他眼神中满是期待,那银色的发丝在烛火中闪烁着冷冽的光,如同冬日的霜雪。 兀苏德站在一旁焦虑地劝阻:“台吉,您千万要三思啊!可汗说了,您的银发是腾格里神的恩赐,是您身为神子的象征,是我们吕兰的荣耀啊!” 乌却只是淡然地摇头,眼神坚定如初:“为了让她喜欢,这点改变又算得了什么。” 随着银丝逐渐被覆盖,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漆黑如夜的发丝。 这变化似乎也柔和了他那股与生俱来的邪肆气质,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温润。 “台吉当真威武非凡,这黑、黑发,亦是与常人不同的。” 身边是兀苏德一通吹捧。 乌对镜照了照,觉得他说得没错,自己也颇为满意。 ?? 次日,乌就出现在了上京街头,奇装异服不说,更是带着部下,毫不避讳地进了给女子买首饰的雅翠阁。 昨晚参加宴会的人不少,他是吕国皇太子的事也早已传出。 “那便是吕兰国皇太子?怎生得如此高?” “还如此俊美呢!” “听说啊,他一眼便看中了我们安昭国第一美人,为了她连长乐公主都坚决不要。” “是是是,我也晓得,还说...若不将第一美人纪如月许给他,吕兰便要与我们安昭开战!” “啧,什么吕兰皇太子,也不过如此,不过色令智昏之辈罢了。” 雅翠阁本就是上京最受贵女欢迎的铺子之一,见乌这一群人来了,都纷纷让开。 掌柜不敢有半分马虎,“见过吕兰国太子殿下。” 乌的视线在铺子内扫了一圈,“将你们这最好的头面都拿上来。” “是。” 掌柜的想引着人到二楼雅间。 乌却不以为意,自己率先动手翻看着东西。 兀苏德护叶立马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拿来。 乌挑着首饰,那些悄悄躲起来的贵女,便时不时偷看他一眼... 掌柜的也不敢藏拙,没一会,让小二端出最新的十余份头面,全都是整套的,各种样式的都有,一看就价值不菲。 乌一看,全是金银珠宝为主,与他们吕兰流行的配饰大为不同。 又细细看了一圈,指了指最左侧那套。 有两名贵女窃窃私语道:“当真是粗人,选了套最廉价的缠丝点翠头面。” “是极。” 乌却开口说:“除了这个不要,其余都包起来,送去瑞王府。” 众人闻言,皆沉默不语。 乌蹙了蹙剑眉,“多挑几套适合丫鬟与嬷嬷的,她身边之人,也要。” 室内更静了... 兀苏德护叶催促道:“还不快去?” “是是,小的马上去安排。” 乌见没什么好看的了,直径走了出去,换到了第二家店,华锦楼。 他这一进去,几乎把华锦楼稀罕的布料全要了。 “送去瑞王府。” “是。” 当纪如月收到眼前这一箱箱物件时,只觉得太阳穴直跳... 王玉安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脸黑如碳! 纪如月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白梅说道:“将这些东西都原封不动地送回去。” “是,小姐。” 王玉安走上前来,说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这般直接送回,恐会激怒那吕兰国皇太子。” 纪如月看向他:“先生觉得我该如何?接受这些东西,然后等着被送去吕兰?” 王玉安一时语塞。 他并非此意,前来也是为了帮她脱身的。 而另一边,乌得知纪如月将礼物退回,脸色阴沉。 兀苏德护叶说道:“台吉,这女子不识好歹,不如……” 乌打断他:“再送!” 于是,更多的礼物源源不断地送往瑞王府。 纪如月看着堆积如山的礼物,心中愈发烦闷。 最后随着礼物来的,还有乌的邀请。 “纪姑娘,我们台吉邀你申时共游南笙画舫。” 纪如月怒极,心中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好。” 乌得知她应了,猛地站起身,“替吾更衣。” 兀苏德始终不解,那女子长得貌美是不错,可乌向来喜宝刀、喜宝马、喜美酒,对美人无甚兴趣... “台吉,你为何对此女如此上心?” 乌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微弯,“大萨满曾言,天下可解九玉环者,便是吾的卓玛。” 兀苏德微愣,便不再过问了。 申时,纪如月准时来到南笙画舫。 乌早已等候在此,明显是特地装扮过了,换下了那身奇装异服,身着一套墨蓝色锦袍,是极其深沉的墨蓝色,与他眼睛的颜色一致。 长发高束,腰身紧束,愈发显得身姿挺拔,英俊非凡。 “你来了。”乌地眼中满是欣喜。 纪如月微微福身:“见过殿下。” 乌连忙伸手扶她:“不必多礼,请你来只是想与你好好聊聊。” 纪如月往后一躲,避开他的触碰,“是。” 乌手一顿,却也只笑笑不在意。 两人抬步上了那艘精美画舫,舫身在月色下泛着淡淡银辉。 舱内布置雅致而奢华,每一处细节都透露着细腻。 连摆在桌案上的翡翠玉器,都流光溢彩,连款式都是纪如月最喜欢的。 随着两人入内,画舫缓缓驶出。 丝竹之音轻轻流淌,与水波荡漾的节奏相和。 第109章 相约画舫 乌亲自为纪如月斟了一杯酒,含笑说道:“尝尝这酒,是吾从吕兰带来的佳酿。” 纪如月并未伸手去接,只是淡淡地说道:“多谢殿下,我不善饮酒。” 乌也不恼,将酒杯放在一旁,说道:“那便罢了,你尝尝这些菜,是吾让人精心备下的,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纪如月依旧是摇摇头,“我吃过了。” 乌眸底明显划过失落,“吾知晓你对这和亲之事有所抗拒,但吾是真心对你。” 对如此直白的言语,纪如月心中有些不适,“殿下身份尊贵,如月实在不敢高攀。” 乌很是不赞同,“在吾眼中,你便是独一无二的珍宝。” 纪如月柳眉微蹙,“殿下,还请慎言!安昭与吕兰不同,女子名声大过一切,殿下此举会将我与家族逼上绝路...” 乌目露不解,“你跟了吾,便是吕兰太子妃,吕兰未来的后,谁敢说你?” 纪如月微顿! 乌的语气却极其坚定,“吾不曾听他们的,吾要娶你,不是让你平白无故跟着吾。” 纪如月咬了咬嘴唇,“殿下,我已为人妇!” 乌点点头,“吾知晓,你离开他便是,吾不嫌弃你。” 纪如月:“......” 纪如月深吸一口气,说道:“殿下,这并非如此简单之事,我也不想与夫君分开。” 乌剑眉紧拧,“你敢!吾只知,吾心悦你,定要娶你。” 纪如月抿了抿唇,不想再争论这个问题。 乌却急了,“或者...你让他开条件。” “殿下,我不是物件,如何待价而沽?” 乌冷哼一声:“若他不应,吾自会想办法让他应。” 纪如月心中一紧,说道:“殿下莫要冲动,你我思想差异甚远,我想想如何与你说才是...” 乌看向纪如月,不容拒绝,“吾不想等,吾已等得够久。” 纪如月眸底闪过狐疑,“殿下,让我想想。” 乌却不容商量,“你还有两日时间!” 此时,画舫外的风似乎刮得更猛了,吹得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纪如月望着窗外,心中思绪万千。 拿什么筹码与他谈? 吕兰国,对前世的纪如月来说是遥不可及之处。 直到她死,吕兰国在七国的地位也从未变过。 纪如月只知瑶华公主在吕兰国的结局凄惨无比,可不管是安昭帝还是慕容静,都不曾向吕兰发难,只是不了了之。 月色洒在精致的瓷盘上,一道刚出锅的清蒸鱼被小心翼翼地端至桌前。 乌示意侍女摆到自己面前。 纪如月只见他深邃的眼眸低垂,专注地在雪白的鱼肉间穿梭,精心挑拣着每一根可能妨碍口感的鱼刺。 “殿下,可否与我讲讲吕兰国?” 乌微微一怔,“嗯?你想知道什么?” 纪如月略一犹豫,“听闻吕兰国勇士众多,兵强马壮,不知殿下可否为我详细说一说?” 乌抬眸看了她一眼,手上动作未停,嘴角上扬,开始讲述吕兰国的风土人情以及军事力量。 纪如月认真听着,心中暗自盘算。 乌讲完后,问道:“可还有想知道的?” 纪如月沉默片刻,说道:“殿下,我若跟你去了吕兰,不知会面临怎样的局面?” 乌很是不以为意,“你无需担忧,有吾在,无人敢欺你。” 纪如月轻轻摇头:“殿下,我并非此意。我是想知道,吕兰国的前朝...以及后宫规矩。” 乌又是一顿,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些,心情却很是开怀,拿起筷子甄选了一会,夹起最鱼肉鲜美的部分,放在一个小碟里,推到纪如月面前,“听闻你出自济州,济州人很是喜鱼,尝尝味道如何。” 纪如月看着眼前一小段被挑得干净的鱼肉,竟有些恍惚... 想知道的问题还没答案,她自会配合,拿起筷子,小尝了一口。 乌狐狸眼微挑,含笑看着她,“吾的父皇,有美人无数,有四十五个皇子。” 纪如月:!!! 乌见她满脸诧异,笑容更大了一分,“但是吾不同,吾只要你。” 纪如月放下筷子,说道:“殿下不必如此。” “吾说得句句属实。” 纪如月轻轻叹了口气:“殿下,这世间之事,又岂是轻易能说得准的。” 乌见她这般不信自己,一把扣上她的手,目光坚定:“吾定会让你相信。” 纪如月挣脱开,“殿下,您误会了。” 乌脸色微沉,但很快恢复正常:“罢了,你慢慢想,只是时间不多了。” 纪如月拿桌上清茶抿了一口,“那前朝呢?” 乌地眼眸微眯,“你想知道什么?” “殿下在吕兰,可说得上话?” “自然。” 纪如月静静看向他,“那...殿下若与我安昭和亲,想助安昭一位皇子,是否困难?” 乌的眸底泛起一丝危险,“你想求吾助谁?” “瑞王。” “你这是在跟吾谈条件?” 纪如月很坦诚地点点头。 乌被气笑了,“你倒是忠心耿耿!” 独自气了一会,又问道:“你想吾助他成为太子?这瑞王乃安昭皇后所出,有如此庞大的母族,竟废物到连个太子都坐不上?” “还是说...你想让吾助其谋反?” 纪如月却是摇摇头,“太子之位自然是坐得上的,只是还需些时日,若得吕兰支持,想必不费吹灰之力。” 乌冷笑出声,气得顶了顶后槽牙,“你跟吾走,吾应你便是!” 纪如月又是摇摇头,“一年后,我跟你走,眼下不行。” “一年后?不行!” “那我便不应,大不了一死了之。” 乌的脸色更黑了,猛地站起身,两步上前,将人直直拦腰搂了起来。 “嗯~”纪如月吃痛,闷哼出声。 两人因身高、体态都相差甚远,但凭纪如月如何用力,都是挣不脱的。 “你放开,你这人怎如此无礼!我已为人妇,非要逼着我和亲,一言不合便动手动脚,你...” 纪如月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的下巴被扣住了,乌的脸一点点放大,两人几乎近在咫尺,奇异幽香入鼻,纪如月又有些晃神... “还有一点,吾忘了与你说,我们吕兰人,生性野蛮!但凡想要的,便要不择手段得到,要不到便抢,抢不到便夺。” 第110章 一年之约 纪如月也不知自己是气的,还是惊的,身子都微微发颤,“你这是蛮不讲理!” 乌却丝毫不在意她的愤怒,反而嘴角上扬:“在你面前,讲理无用。” 纪如月眼眶泛红:“你这套对别人恐是有用,对我无用!” 乌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当真?” 纪如月不再说话,只是倔强地想扭过头,奈何下巴还在别人手上,连头都转不动... 乌舔了舔唇角,那股子被他按下的邪肆气质尽显,半句话都不与她多说,微微弯下腰身,一口便吻了下去。 纪如月瞪大了眼睛,连挣扎都做不到。 乌也睁眼看她,吻得极凶,眸底却带着挑衅的笑意。 “唔~” 想咬他,他却顺势顶开她的贝齿,毫不客气地深入。 纪如月只觉自己连呼吸都被他抽光了去,脑子变得昏昏沉沉... 良久,乌才松开她,看着她满脸的羞愤,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你无耻!” 乌也不与她争辩,轻嗯了一声,再次俯身而下,这次却是不急了,轻轻描绘着她的唇形,又拿牙咬了咬她的唇瓣,“好甜。” “你!” “吾当真喜欢你。”乌的声音低低沉沉的。 纪如月怒视着他:“你如此轻薄于我,我定不会饶了你!” 乌却笑了起来:“哦?那后面两日便不作数了,吾一会便去寻安昭皇帝,让他将你封为公主,你立即随吾回吕兰国。” 纪如月最终气得落了泪... 乌的手一顿,“你哭了?” 纪如月横了他一眼,直接闭上眼,不想再看他一眼。 唇瓣又被人啄了一下,“不愧是吾喜欢的女子,连落泪都如此美。” 纪如月:“......” 乌把人松开,纪如月转身就想走,被一把捞了回来。 乌坐了回去,把人稳稳被按在腿上,“吾知晓你在试探,吾亦是,既然如此,我们便谈谈条件吧。” 纪如月整个人僵了僵,泪意也收住了。 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吾要你,你要什么?一次性说明白。” 见纪如月沉着脸,乌在她腰上一捏,“说。” 纪如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第一,我要你助瑞王登上太子之位。” “第二,一年内不得逼迫我跟你走,且不得伤害我纪家。” “第三,长乐公主与我有仇,你将她带走!” 乌眯了眯眼,说道:“条件不少,不过吾不要那个丑东西。” 纪如月一顿,“长乐公主那日只是装扮有问题,应是不想与吕兰和亲之故,原本也算得一个美人。” “啊~” 乌一个用力,将人狠狠禁锢在自己身前,垂眸看着她,恶狠狠地道:“吾说了,只要你,你想让吾与其他女子和亲?你做梦!” 乌瞬间反应过来,“安昭也算得大国,如何都不会两年送两名女子和亲,你这是缓兵之计,想哄着吾娶了长乐公主,解你眼前之忧,顺便摆脱吾...” 纪如月咬了咬唇,不吭声了。 乌冷哼一声:“你这心思,倒是巧妙。可惜,在吾这里行不通。” 纪如月抬起头,直视乌的眼睛:“那殿下究竟如何才肯答应?” 乌嘴角上扬:“除了让吾娶长乐公主,其他条件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纪如月问道:“那殿下是答应前两条了?” 乌沉默片刻:“助瑞王登上太子之位,并非难事,吾需筹划一二。至于一年内不逼迫你跟吾走,且不伤害你纪家,吾可以答应。” 纪如月微微挣扎了一下,还是挣脱不得,他手劲太大,箍得她有些疼了。 乌见状,手松开些,“坐好,不许乱动。” 纪如月气极了,却还是耐着性子道:“殿下还需助我对付杨太尉,对付长乐公主!” 乌眼眸沉沉地审视着她,“你无权无势,野心倒是不小。此举想必并非为了瑞王,那是为何?” 纪如月眸底有幽光闪过,并未多言。 任凭他去查,能查到的也不过绣球招亲一事。 她自不会与人说,那可是灭九族的不共戴天之仇! 乌显然也是这么想的,待回去后便让人去查查,“吾答应你便是。” “不过,你也要答应吾,这一年里,老老实实待在安昭,别给吾耍什么花样。” “且,跟吾走时,你得清清白白。你若不行,便由吾来。” 他说的,自然是她的婚事。 纪如月点点头:“好。” 乌松开了纪如月:“那好,一言为定。” 纪如月匆匆起身,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很是嫌弃。 乌又被气笑了,拿起面前酒盏一口饮下,很是无厘头地问了一句,“吾黑发好看吗?” “啊?” 纪如月有些怔怔地看向他。 乌微挑了下眉,抬手勾起一抹墨发置于身前,嘴角含笑看着她。 若单论长相,乌自然是好看的,与安昭男子不同,他更高大些,不仅身型修长,那股子邪肆的野性,更添几分张狂。 那张脸如刀削般,完美到无可挑剔,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微挑,瞳孔更是她从未见过的墨兰。 至于这墨发如何... 纪如月觉得银发恐是更衬他的。 她只看了两眼,便垂下头去,轻嗯了一声。 乌却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整个笑都僵在了脸上。 乌脸色一沉,说道:“你这女人,当真不会说些好听的哄哄吾。” 纪如月沉默不语,又静坐了片刻,见画舫要靠岸了,起身一礼,“我便先走了,多谢殿下款待。”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站住!” 纪如月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乌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记住你的承诺,若敢食言,吾定不会放过你。” 纪如月深吸了口气,“殿下放心。” 说完,快步离开了画舫。 乌还是追了出去,硬是两人送了回去。 一路上她不理他,他也只策马静静跟着。 回到瑞王府,纪如月总算松了一口气。 白梅和胡嬷嬷急忙围了上来。 白梅问道:“小姐,谈得如何?” “无事了。” 胡嬷嬷立马拍了拍胸口,“吓死老奴了,这吕兰国人也当真无礼得紧,分明是两国和亲,如此随意便想欺辱到小姐头上去,小姐眼下已为人妇,如何当得......” 胡嬷嬷念叨的这些,众人都明白。 就因为明白,心中才万般不是滋味。 “纪知事,王爷有请。”一名侍卫来报。 第111章 三个请求 “如月,吕兰国皇太子与你如何说的?” 纪如月一迈进书房门,瑞王就站起了身,一脸担忧模样。 王玉安正在他下手处坐着,眸底也满是询问。 纪如月平淡依旧,规矩行礼,“见过殿下。” “快快请起。” 瑞王正想上前扶人,纪如月就自己起来了,到王玉安对面坐下。 “究竟如何说的?”瑞王催促道。 纪如月心中冷笑,“吕兰皇太子不过带微臣游了游湖,并无其他。” 瑞王张了张嘴,迟疑片刻,问道:“他依旧要你去和亲?” 纪如月点头应道:“嗯,微臣已与他言明,微臣已为人妇,万万不可和亲,但他不听。” 室内陷入沉寂... 瑞王狠狠一巴掌拍在书桌上,“这当如何是好?便如此让长乐躲过去了?” 瑞王思绪很是复杂,有可惜,也有些庆幸,既知答案不变,那他便想让纪如月... 瑞王轻瞥了王玉安一眼。 王玉安心猛地一沉,袖下手握成拳,艰难开口,“纪知事,事已至此,你有何打算?” 书房门被敲响,丫鬟送了茶水进来。 这短暂的停顿,让两人都看向纪如月。 只见她蹙眉沉思着什么... 待丫鬟出了门,房门再次关上,纪如月才拿起茶盏轻抿着,“先生觉得我当如何?” 王玉安被那双清澈的眸子看着,感觉自己整颗心似乎都被揪了起来,“我...” 纪如月不再看他,反而是转向了瑞王,“微臣承蒙王爷赏识与庇佑,才得眼下安宁。吕兰国强盛,吕兰皇太子更是蛮横,微臣也无可奈何,若是抵死不从,恐怕连累王爷。” 瑞王眼眸闪了闪。 “所以,这亲,微臣可以去和。”纪如月语气中带上几分无奈。 话已言明,其余需求,便等着瑞王提了。 书房内又是一阵沉寂... “如月,事已至此,本王定保你风光大嫁!你知晓的,本王很是看重你,即使你和亲吕兰,本王亦会记住你的恩情,记住你...” 纪如月唇角微勾,心中好笑。 瑞王犹豫再三,再次开口道:“且,本王知你心中有恨,你心中惦记纪家,长乐一日不除,恐怕你去和亲后,也未必心安。” 纪如月很是配合的嗯了一声。 “不如趁此机会,你我联手,你借用吕兰之力,先除去长乐!” 瑞王开口后,自己心中也有些发怵,又补充道:“日后,本王定会护纪家周全,若有朝一日,本王得势,纪家定是皇室指定的唯一皇商!” 多精明呐! 好一手恩威并施。 纪如月抿了抿唇,故作不解,“殿下,您想让微臣如何做?只要是微臣能做的,定会竭尽全力。” 瑞王对上她极致清澈的眼眸时,脸颊忽然间微微泛红,满眼不自然,心中多有些羞愧之感。 稳了稳心声,沉声道:“吕兰势大,若吕兰愿助本王除去杨家,成为储君...” “如月,本王若成为太子,才有更大的筹码,你在吕兰国也不必担惊受怕,本王永远会是你的靠山...” 纪如月苦笑道:“殿下凭何觉得微臣有这本事?” “吕兰皇太子能一眼看中你,连两国和亲的脸面都不顾,无非是贪图如月美貌,本王知晓如月美貌何止安昭第一,放眼七国,亦是无人能抵的,若是如月愿意,吕兰皇太子自然不在话下。” 此言,瑞王几乎是脱口而出。 一开口,他便后悔了。 立即去看她的反应。 见其只是垂眸沉思,并无其他表现,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殿下是希望微臣以色侍人?”纪如月轻声问道。 瑞王有些着急,“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纪如月只点点头,没再吭声。 瑞王又看了王玉安一眼,明显是让他开口劝说。 王玉安忍下莫名难受开口,“以色侍人不过外人以为罢了,你如此聪慧之人,又岂会看不透?人人都知你是瑞王麾下之人,即便你想置身事外,你觉得可以么?” “你以为在你走后,他们会放过纪家?唯有王爷好,方能保你与纪家无虞,你应当知晓的,对吗?” 不得不说,字字诛心,很是有理。 纪如月面上闪过明显的恍惚,再次点点头。 王玉安握拳的手又紧了紧,“殿下并非无情之人,即便你远去吕兰,若你需要,殿下亦会相助与你,至于纪家,某与殿下都会用心照顾,你且放心便是。” “好。”纪如月应了。 瑞王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 纪如月见时机差不多了,便开始提条件,“微臣有三个请求,还请殿下应允。” “如月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第一,赠与殿下的纪家七成盈利,微臣要收回。” 瑞王明显一愣。 纪如月却给出了充分理由,“纪家仅有微臣一个女儿,微臣此去吕兰,此生...怕是回不了安昭了,想留给父亲更多些保障,还望殿下成全。” “不过殿下请放心,每年该孝敬殿下的,纪家一分都不会少,微臣只求个保障。” 瑞王听懂了。 她这是怕自己反悔,想让纪家拿捏这钱财与自己合作... 瑞王非但没气,反而有些心疼。 不过一女子罢了,所想计谋,也是让人一眼便看穿了去的。 “罢了,本王应你便是。” “多谢殿下。” 纪如月又说出了下一个要求,“微臣明日会去与吕兰皇太子协商,晚些再去和亲。微臣要回济州城,休夫!” “什么?休夫?” 瑞王很是诧异! 在他看来,纪如月此举很是不妥,那书生恐是长乐的人,如何休夫? 再说吕兰皇太子像如此好说话的人?如何协商? 连公主和亲,预备时间都有限,更何况她区区一个知事... 纪如月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微臣明日会去与他谈,若是不成,便罢了。若是成了,还望殿下助我求得休夫旨意。” 瑞王更是诧异了,“你要本王向父皇求休夫恩典?” “是。” 王玉安迟疑了片刻,朝瑞王点点头,“殿下,亦无不可,她总归是妇人之身,此举,也算给吕兰一个交代。至于长乐公主那处...本就是水火不容的趋势,我等也不必保持表面功夫了。” 第112章 成何体统 瑞王沉思片刻,说道:“好,本王应下你这两个要求,那第三个呢?” 纪如月深吸一口气,“微臣不要任何封位,微臣自知身份低微,公主、郡主之名微臣定是当不得的,微臣是安昭的官员,是安昭的百姓,即便和亲,便也只求官职。” 瑞王目露不解,何种官职能抵上公主位份? 若无身份,她去了吕兰国又如何自处? “你想要何官职?” “东宫,太子宾客一职。” 瑞王瞳孔微颤,“如月...你...” 纪如月起身一礼,“既应了殿下,微臣定会在走之前,让殿下登上太子之位,微臣不管身在何处,都是殿下麾下官员,还请殿下恩典。” 瑞王紧紧盯着她,见她眼神如此坚定,喉间不自觉滚动... 太子宾客! “太子宾客虽身居三品,却只是东宫官员,公主可是正一品贵胄,你当真只求太子宾客一职?” “是。” “好!” 这次不等纪如月如何,瑞王立马起身,几大步行至她身前,温和无比地将人扶起,“好、好!如月,本王允诺与你,待本王登上诸君之位,四宾之首,定是你的,即便你不在安昭...” “谢殿下。” “若有朝一日...” 瑞王想说的,自然是那个位置。 纪如月却朝他摇摇头,“殿下,到时微臣在数千里之外,不再求任何职位。” 瑞王闭了闭眼,“好。” 纪如月离开书房后,瑞王在原地站了许久。 王玉安叹了口气,“殿下,她很是不易,如此情景还能这般忠心,当真难得。” 瑞王看向他,说道:“她既然有此决心助本王,本王定不会亏待了纪家。” 王玉安嘴唇蠕动了几下,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瑞王摆摆手:“她要的当真不多,东宫宾客一职,前提是本王能得偿所愿,若本王不是太子,她这一求,便是落空了去...” “去,将纪家所赠财物,送去清风院,你亲自取了送去。” “是。” 另一边,纪如月回到自己的住处。 白梅急忙问道:“小姐,如何?” 纪如月微微露出一丝笑容:“去使臣驿站送个请帖,请吕兰皇太子明日到明月茶楼一叙。” 白梅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旋即点头应允:“是,小姐,奴立刻安排。” 习秋担忧地上前,“可是瑞王殿下又逼迫与您了?” 纪如月轻轻摇头,神色泰然,“自然不是,你们且去通传便是。” “是,小姐。” ?? 翌日。 自昨夜收到纪如月邀约,乌便整夜都未曾睡好。 不仅睡不好,还觉得心中躁动难当! 寅时便起身了,在院子中打了套拳,打得通身是汗。 “台吉,您要的人带来了。” “带去偏房等着。” “是。” 待乌沐浴出来后,只见一个个宫女捧着托盘站着。 侍从介绍道:“这几位都是宫内请来的宫女,听闻是手最巧的了。这些成衣是奴带着她们去挑选的,都是按照安昭男子喜好所选。” 乌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几人替自己更衣打扮。 几名宫女对视一眼,心中明了。 眼前这主,是要按安昭男子喜好打扮,看来是为了那第一美人! 都是老宫女,在深宫摸爬滚打如此久,哪个是没眼色的? 挑选衣衫,梳发造型,搭配腰带、发冠、配饰...... 动作熟络,很是用心。 当他步履轻盈地出现在如月茶楼时,宛如春风拂过湖面,顿时引起了宾客们的窃窃私语,目光纷纷聚焦在他身上。 连纪如月瞥见他的瞬间,也不禁微微一怔,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艳。 他今日一身月白色长袍,白玉腰封紧扣着劲瘦的腰身,乌黑的长发束起,带着简单的白玉银冠,一颦一笑间尽显矜贵。 好一位风度翩翩的俊俏郎君! 乌上了二楼,到了纪如月所在的雅间,在她对面坐下,笑着说:“怎么样,吾今日这装扮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殿下自是风采非凡。” 乌听她毫不吝啬地夸赞自己,脸上的笑意更浓:“你约吾前来,可是想吾了?” 纪如月被他一噎... 纪如月见他摇着折扇,连动作都是学了安昭公子模样,莫名有些好笑,眉眼弯了弯。 乌看直了眼! 她对着吾笑了... “殿下,我有事与您相商。” 乌挑眉:“但说无妨。” 纪如月隐去好些细节,将与瑞王的约定以及自己的请求粗略地说了一遍。 乌听完,沉默片刻,说道:“你为了那瑞王,倒是尽心尽力。” 纪如月摇摇头,“并非只为瑞王,也是为了我自己。” 乌冷笑一声:“你当吾会信?” 纪如月朝他眨眨眼,“殿下可以不信,我们不谈更好,至于和亲,殿下另寻他人便是。” 乌眼眸微眯,身子往后一靠,轻哼了一声。 良久,才说道:“吾可以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本太子一件事。” 纪如月眸底闪过警惕,“殿下请讲。” “一年后,你不仅要跟吾回吕兰,且要真心待吾!吾要与你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纪如月:“......” 纵使纪如月重活一世,自认与寻常女子有些不同,也很难想象从他国太子口中能提出这般要求。 他又不是女子! 整日情情爱爱的,当真能继任帝王之位? 纪如月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嗯?”乌见她不回应自己,继续发出一声鼻音询问。 “好。” 乌立马坐直了身子,“你应了?” “是。”纪如月冲他点点头。 纪如月自然是应的,因为她不会去,给她一年时间,足矣。 乌自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起身便到了她身前,伸手一搂,把人一把圈进怀中,很是开怀,“吾便知道,你定是喜欢吾的,你应了便不能反悔了。” 纪如月整个人都僵住了... 乌紧紧搂着纪如月,“从今日起,你便是吾的人了。” 纪如月强忍着不适,“殿下,还请先放开我。” 乌却仿若未闻,抱得更紧了些:“不放,吾好不容易等到你。” “殿下,成何体统!” 乌见她又生气了,这才松开手,却是一脸的意犹未尽:“一年吾都等得,还要替你做如此多事,连抱一下你都不愿...” 第113章 着手办事 纪如月撇开脸,不想理会,“殿下,您若想学安昭男子,且先学学君子之风,还请殿下以大局为重!” 乌冷哼一声:“莫要拿这些话来搪塞吾。” 眼见她要生气了,乌立即开口,“放开你也不是不行。” 抬手在自己唇瓣上点了点,“吾要替你做如此多事,很是辛苦,你亲吾一口。” 纪如月满眼不可置信... 安昭乃礼仪之邦,向来含蓄,如此直白的表达,当真令她诧异非常! “三日,不,两日只需两日,吾定助瑞王坐上安昭太子之位,如何?” 话落,乌又在自己唇瓣上点了点,“快些。” 见她还在不动,且整个人都僵硬得厉害。 乌眸底闪过计较,又加大了筹码,“你不喜杨太尉是吧?吾帮你收拾他,三日之内,如何?” 纪如月愣怔地看着他! 乌抬手在她鼻尖刮过,声音轻柔,“月月,快些。” 纪如月只觉自己被个妖精缠上了,那双墨兰的眸子似漩涡般,直将人往里边勾去。 “加上长乐公主,吾也帮你收拾收拾她...” 纪如月眼眸闪了闪,眼眸一闭,屏着呼吸,极轻地、在他薄唇上啄了一下。 乌整个人都顿住了,只觉一股酥麻直冲头盖骨,心跳得极其猛烈! 纪如月亲完,迅速后退,脸色绯红。 乌却还沉浸在那一瞬间,半晌才回过神来,痴痴地笑了:“月月,太快了些,吾还没感觉到...” 纪如月别过头,很是拒绝,“殿下,莫要忘了您的承诺。” 乌心情大好,抬手轻轻扣上她的下巴,在她唇瓣上摩挲而过,盯着那红唇很是专注,“放心,吾说到做到。” 纪如月只觉尴尬万分,趁其不备,立马起身,回到对面的位置上,垂首饮茶,不再吭声。 “月月,吾打算在安昭住一年,学学你们安昭男子的习性,也了解了解你的喜好......” 乌喋喋不休,诉说着自己的计划。 纪如月是听得心惊胆战,立即回绝,“殿下,切莫如此。” 又耐着性子劝说,“殿下乃吕兰皇太子,在安昭过久,会引起好些人猜忌,到时候和亲都未必能顺利......” 乌是极其聪慧之人,她所说的他自然明白,只是不在意罢了。 眼下情况,是她不想自己留下... 乌的好心情淡了下去,“吾考虑考虑。” 纪如月抿了抿唇,倒是有些了解眼前男子,逆着心中不适,说道:“殿下且听话些,早些回吕兰吧!以表诚意,我过几日便会回济州城去、去休夫!” 乌的眼睛一亮,“休夫?当真?” 若这是交易筹码,乌倒是愿的。 “嗯。” “你当真为了吾休夫?” “是。” 乌心里舒服了,“好,那吾助得瑞王登上安昭太子后便走。” 纪如月点点头。 “不对,还要帮你对付杨太尉!” 纪如月轻嗯了一声。 话已到这个份上了,纪如月是如何都得配合他的。 乌说什么,她也得投其所好地给予回应。 这一坐,便做了大半日。 临别之时,乌又拉着人往首饰铺子走,大手一挥,又是一大堆物件随着她回了瑞王府... 乌本就张扬至极,丝毫不避讳他人眼光。 在吕兰,真心喜欢,以诚相待,便是让众人皆知的。 两人同进同出的模样,自然被好些人都见到了。 说闲话的有,捧赞的也有。 “啧啧,果真啊,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们瞧瞧,即便是他国太子,见了我安昭第一美人,也把持不住咯。” “吕兰人本就生性狂野,此番做派也不奇怪,只是这纪美人,真正是不守妇德,既为人妇,还敢如此......” “谁说不是呢,女子还敢入朝为官,我当时便说了,她入瑞王府,恐靠的也是那张脸。” “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济州疫灾之时,谁人不知纪小姐大义,出粮出药又出力,救了无数百姓!纪小姐不仅大义,且是极其聪慧之辈,这才入了瑞王麾下为士。” 还有书生摇着扇,一首首佳作便出来了。 ?? 回到瑞王府,纪如月看着满屋子的礼物,心中五味杂陈。 也无心与瑞王细说,只派夕秋去回话,一切按计划进行。 自己便去睡了。 接下来的两日,乌果然动作迅速。 他利用吕兰国的势力,在暗中给瑞王制造了许多有利的机会,同时与安昭帝洽谈,“吾算得天机,吾的卓玛所随之人,有助国鸿运,吾想与安昭瑞王结异姓之好,还望安昭帝做个见证。” “另外,因为瑞王之命格,吾愿让一年为限,一年后再迎娶吾的卓玛回吕兰......” 吕兰人自称腾格里神的子民,最是擅长推算,吕兰皇太子一直神秘非常,但安昭帝知道,他是被吕兰国称为神子的人。 出自他口中的推算... 安昭帝听得心中大喜。 自己皇儿是有助国鸿运之人,连这桀骜不驯的吕兰皇太子都眼巴巴来交好,还为了避其锋芒,愿意延后一年和亲。 足矣说明自己皇儿的不凡! “好,好!” 安昭帝龙颜大悦,乌说的好些要求,他都应了。 乌含笑看着他,“只要有安昭瑞王在,有月月在,吕兰愿与安昭修永世之好。” 此话一出,不仅安昭帝讶异,连默默站在下首的几位首辅大臣都心中大动! 不是百年之好,是永世之好! 安昭帝满意地点头,“吕兰太子之言,倒是不差,宸儿本就是朕最看重的皇子,亦是我安昭储君,与你交好,倒不算辱没。” 周丞相猛地抬起头,心中震惊不足以用言语描绘。 杨太尉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却又不能再说什么... 乌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理当如此。” 在乌走后,安昭帝册封太子的圣旨就下去了。 速度之快,连瑞王都来不及反应!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承祖宗之洪业,统御天下,念国之根本,在于社稷之传承。今朕之诸子,皆有所长,然皇次子慕容宸,仁厚宽和,睿智聪慧,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皆具于身。其德足以服众,其能足以济世,其志足以兴国。 决意册立慕容宸为太子,正位东宫。望其日后,以仁爱之心,关怀万民,以睿智之谋,治理天下,以孝悌之义,敬奉祖宗,以忠信之德,结交群臣。 钦此!” 第114章 册封太子 瑞王被册封为太子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京城。 册封太子是大事,储君一定,朝臣风向便自有了定数! 众人纷纷前来瑞王府祝贺。 王玉安说道:“恭喜殿下,终于得偿所愿。” 瑞王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一切还多亏了如月。” 纪如月心中无半分喜悦,她很清楚,慕容静所图是帝王之位,即便瑞王已成太子,那太子是可以换的,亦是可以死的! 她在等乌的消息... 公主府内。 慕容静咬牙切齿地说道:“本宫倒是小瞧了二皇兄,他能得吕兰皇太子支持,定是纪如月那贱人从中周旋!” 杨太尉面色极其难看,“此女当真可恶,殿下莫急,此女的婚事乃殿下所赐,如何打压,想必殿下心中自有计较。” 杨太尉一提醒,慕容静立马会意,“外祖父的意思是...” 杨太尉摸着胡须,冷哼一声,“此女不过贱民,殿下不必放在眼中,她既为瑞王做到如此,便让她以最低贱的身份去到吕兰,或者...让她去不了吕兰便是,到时候吕兰皇太子一怒,瑞王自得不了好。” “外祖父所言甚是,本宫立即给那穷书生去信,让他以七出之罪,休妻!到时候看她如何自处!” 杨太尉完全没把这事放心上,反而是瑞王这边... 眼下他成了太子,就更难对付了。 “待老夫回去好好想想,哼,太子又如何,除去的太子也不是第一个了...” 安昭帝尚在壮年,慕容静亦是不急的,眼下瑞王借了吕兰的势,短时间内,自是动不了他。 两人又谋划了一会,杨太尉才告辞离去。 才出公主府不久,杨太尉只觉马车一阵颠簸... “怎么回事,哎呦~” 紧随而来的,就是马儿失控的狂奔和车夫惊慌失措的喊叫声! 杨太尉在马车内被撞得东倒西歪,头晕目眩。 马儿在城内狂奔,直到撞上城墙,马车也跟着狠狠翻了出去。 “啊~~” 车内响起杨太尉凄惨大叫,连城门守卫都惊动了。 “快!车内是我们太尉大人,快救大人。” 车夫从不远处一瘸一拐地跑来,刚马儿太急,将他甩了出去,此时眸底全是惊慌。 城门守卫一听是杨太尉,立马去禀报了首领。 又是好一通兵荒马乱。 慕容静刚脱去衣衫准备沐浴,就听人来禀,外祖父马儿受惊,导致他身受重伤,生死不知... “给本宫去请太医,快!” 当乌得知杨太尉重伤时,也是一愣,他准备的人可还未曾出手呢! 纪如月寝室对面的树干上,一道身影隐没在黑夜里,依靠在树干上,微垂的眸底全是寂寥。 她要去和亲了... 影夜满心苦涩,却无可奈何。 杨太尉这事,是他做的。 她要对付杨太尉时,他本不该动的,毕竟她求的是吕兰皇太子,而非他... 可影夜探听到了乌的计谋! 影夜觉得他属实不了解安昭,设计也不可采取。 杨太尉权倾朝野,只需好好查探,定会查到他头上,再则,会牵连到纪如月身上... 所以,只有他这道影子动手,才是最好选择。 他可不会什么朝廷的谋权手段,只知如何杀人,可这杨太尉还不能死... 那残了也是好的! 纪如月是第二日才知晓杨太尉重伤的消息,心中先是一惊,随后有些狐疑。 乌若出手,自然是朝堂上的事宜,根本不会伤他才是。 她叫来习秋,“让暗桩前去探查一二。” “是,小姐。” 结果,半日过去,暗桩也查不到什么,“小姐,只听说马车失控受惊,具体的还不清楚。不过杨太尉伤得颇重,至今昏迷不醒,连太医院院判都束手无策。” 纪如月沉思片刻,说道:“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瑞王派人来请纪如月。 纪如月来到瑞王书房,瑞王正一脸沉思。 见纪如月进来,瑞王问道:“杨太尉出事,你可知情?” 纪如月点头应是,“刚听闻。” 瑞王皱着眉头:“此事太过蹊跷,偏偏在这个时候。” 纪如月轻嗯了一声,提醒道:“此事有利有弊,殿下只需准备好太子册封事宜,无需太过重视。” 一语点醒梦中人。 “如月说的是。” 随之唤来随从,“送些礼去太尉府,好生慰问一二。” 想开后,瑞王面色再次带起笑意。 他觉得这事是纪如月所为,她不说,他便无需再问。 “休夫旨意,父皇已然应了,当是念及你为安昭和亲的奖赏。” 纪如月起身行了一礼,“谢殿下。” “你打算何时回济州?” “太子册封后吧。” 瑞王开怀一笑,“是,纪大人。” 纪如月眼中有些不自然,却也应了,“谢过,太子殿下。” “哈哈哈哈~” ?? 安昭十五年,申月初一。 太子册封大典。 储君就位乃国之大事,举国同庆。 红毯如赤练,毯上镶嵌的金银丝线,自宫门外的石阶一路蜿蜒,奢华非常。 彩旗猎猎,各色旗帜上绣着龙飞凤舞,寓意着皇族的威武与神圣。每一面旗帜都代表着一个家族,一个封地,它们的交织,便是安昭国的版图。 随着三声礼炮响起! 瑞王,如今的太子慕容宸,身着华丽的太子朝服,头戴金冠,缓步进入金銮殿。 阳光洒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钟鼓齐鸣,乐声悠扬,宣告着盛典的开始。 安昭帝端坐在龙椅上,面容庄重,目光如炬。 大臣们按照品级依次排列。 慕容宸步入殿中,跪地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威严地说道:“平身。” 慕容宸起身,恭敬地站在大殿中央。 皇帝面带微笑,朗声道:“今日,朕册立次子慕容宸为太子,望你日后以仁德治国,以智慧理政,以忠诚侍君,以友爱待民。” 随后,礼部尚书高声宣读册封诏书,呈上太子玉玺和诏书。 慕容宸双手接过,郑重说道:“儿臣定当不负父皇重托,为安昭鞠躬尽瘁,为百姓谋福祉。” 接着,瑞王转身面向众人,高举玉玺和诏书。 钟鼓之声随之一换,尽显磅礴庄重。 百官齐齐跪地,高呼:“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第115章 休妻? 慕容宸如愿坐上太子之位,入主东宫。 纪如月本只是区区九品知事,一转身,变成了三品宾客,东宫四宾之首,连王玉安都排在了她之后。 王玉安等人自然不会计较,此次瑞王得以成为太子,纪如月功不可没。 且她即将和亲吕兰国,以她的相貌,是很有可能登上吕兰后位的... 纪如月瞬间成了香饽饽,人人交好,人人敬畏。 自杨太尉重伤过后,慕容静与皇贵妃出奇地安静。 杨太尉足足昏迷了五日才醒,凭他也是在官场驰骋了一生,说句门生遍天下,权倾朝野也不为过。 到老却落得个瘫痪的下场。 杨太尉气啊! 可眼下近况,他也只能忍了,在儿孙中挑选能耐者上位,稳住杨家地位。 慕容宸得势,杨家又出了这种大事,慕容静即使再不情愿,也只能按兵不动,静待时机。 但针对纪如月的书信早已寄出,信件在两日前便到了济州城。 她给陈书瑾下达的指令是休妻! 可惜,陈书瑾最近在清沐书院很是出风头,又结交了好些同窗,从偶尔出去见见世面,到眼下的夜夜笙歌。 能去清沐书院读书的学子,家中条件自不必说。 且纪如月还特地吩咐过他,要与同班的吕立夫交好,不计代价。因与吕家有大生意要合作,若是成了,那生意以后便会交给他来交接。 陈书瑾还有什么不应的? 银两管够,又能与富家子弟结交... 富贵最是迷人眼,吕立夫又是出了名的纨绔,想跟着他,自然是事事都需配合。 陈书瑾不过一穷书生,肚子里是有些墨水,若论文学,在这丁班之中已算上层,但论吃喝玩乐,他哪见过此等场面? 短短个把月,吕立夫几人便带着他体验了一番,何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金银眼前过欢愉心中留。 好不快哉! 至于慕容静寄来的这信件...自然落到了贴身小厮白松手中。 白松本就机灵,又被纪如月特地交代过,一见是上京送给姑爷的信,立马上了心,偷偷将信件藏了起来,回府时交到了纪老爷手中。 纪老爷看完信,气得脸色铁青。 “这慕容静当真是恶毒,竟想让陈书瑾那蠢货休了月儿!他凭什么!”纪老爷怒不可遏。 青管家忙上前拍背安抚。 云慕白凑巧来了。 纪老爷的身子已被他治得大好,比年轻时也不差几分,红光满面的。 见神医来了,纪老爷将信件一收,忙恭敬迎人,“云神医来了?快请坐。” 云慕白微挑了挑眉,开门见山道:“那书生想休了纪小姐?” 纪老爷一顿,不知如何回话是好。 云慕白故作不在意般,随口提起,“咳,有件事,云某不知当不当讲...” 纪老爷客气道:“云神医可是碰上什么困难了?您若有甚需要,尽管开口,但凡我纪家能帮上忙的,绝无二话。” 云慕白抬抬手,“非也,事关纪家姑爷,陈书瑾。” 见他态度认真,纪老爷心猛地一沉,“云神医请讲。” “陈公子,身患秽疮。” 纪老爷一时没反应过来,与青管家面面相觑。 青管家吓得额间都冒出了冷汗,颤颤巍巍说:“老爷...这、这秽疮可是脏病啊,姑爷他、他...” 纪老爷整张脸都黑了。 一巴掌猛地拍在书桌上,“这个畜生!” 秽疮不仅是脏病,还是绝症呐! 若说天下还有何人能治,只怕...也只有眼前这位了。 可纪老爷怎好意思让他出手?陈书瑾这畜生也当不起,他不配啊! 云慕白见纪老爷气成这般,心有不忍。 “此病会传染,若行夫妻之事...” 纪老爷想都没想,冷哼一声,“这倒不必担忧,我家月儿与他只有夫妻之名,害不了月儿去。” 此言一出,又顿觉不妥。 纪老爷轻咳一声,也不好再解释。 云慕白眸底浮起一丝满意,面上故作询问,“方才纪老爷说休妻,究竟怎么回事?” 纪老爷被这破事气得心口疼,眼前之人又是救命恩人,沉思片刻,说道:“此事说来话长,纪某前段时间与神医说过女儿绣球招亲一事,神医可还记得?” “嗯,记得。” “便是那长乐公主,也不知为何处处针对我纪家......” 青管家重新端了两盏清茶上来。 纪老爷把这事翻来覆去又说了一遍,说完叹了口气,拿起茶抿了口,润润嗓子,继续道:“眼下,又寄了信给这陈书瑾,命他立即休妻。他一个硬塞进我纪家的赘婿,他凭何休妻?云神医您说说,这还讲理吗?” 云慕白微微皱眉,心中也很是不喜,他是希望她尽快与这人脱离干净,但绝非被休! “纪老爷莫气,此事或有解决之法。” 纪老爷眼睛一亮:“云神医有何良策?” 云慕白沉吟片刻:“休妻他是休不了了,休夫倒是可行。” 纪老爷不解:“休夫?月儿倒是提过此事,但此事很是不易啊...” 云慕白微微一笑:“陈书瑾身患恶疾,为不连累纪小姐,自愿被休。如此一来,既解了当前之困,又能让那慕容静等人的阴谋落空。” 纪老爷嘴角直抽,“您觉得,他凭何自愿被休?以陈书瑾的人品,必不可能。” 云慕白也抬手端起茶盏,轻抚了两下茶沫子,“哦?人品重要,还是性命重要?他这病,普天之下,唯有云某能治。” 纪老爷一愣,随之明白了云慕白的意思,一拍大腿:“妙啊!云神医您这是...愿助小女脱离苦海?” 云慕白朝纪老爷招招手。 纪老爷立马起身,乐颠颠到了云慕白身前。 云慕白眸底全是笑意,凑近他低声说了几句。 纪老爷连连点头:“好,好,就依神医所言。” 言毕,纪老爷很是开怀的拍了拍云慕白,“纪某当真是得祖上庇佑啊!此番年纪,还能碰上云神医,不,云老弟这般的人物,当真是吾之所幸,吾之所幸啊!” 云慕白:?? 第116章 变化 另一边,陈书瑾还在与吕立夫等人寻欢作乐,对即将到来的风暴毫无察觉。 清沐书院坐落于康北镇南山脚下。 康北镇虽比不了济州城热闹,却有多家书院在此,吸引着四方学子汇聚,自然很是不凡。 此处又是在济州河河头的位置,倒是形成了水上十里‘青’的局面。 此青非彼青。 这‘青’说的是青楼、画舫、暗妓、巷院... 陈书瑾起初只与同窗去正常的青楼坐坐,吟诗作对,品酒看舞,偶尔喝多了,被勾着留个宿。 现下可是不同了! “陈兄,这聚凤巷可不是普通去处,你可知聚凤之名,从何而来?”吕立夫眼中满是张狂,搭着陈书瑾往一条巷子的巷尾而去。 陈书瑾昨日才尝过三娇戏珠,至今腿都还有些软... 满脑子还是那对三胞胎的影子。 “吕兄莫要取笑与我了,我自然是不知的。” 吕立夫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轻啧了一声,“你这纪家姑爷当得,当真是可怜,那纪如月便看你如此严?你怎连聚凤巷都不知?” 言语中的调侃却是明目张胆的。 陈书瑾也是男子,在同窗面前自然是爱面子的,哪能听得这些话?立即反驳道:“吕兄说笑了,她敢奈我何?不过是我愚笨,需用功读书,所以无甚心思罢了。” 身旁一人哈哈笑着,为他打圆场,“吕兄莫要打趣陈兄了,陈兄如此风流人物,怎是一个女子拘得了的?” 吕立夫不置可否。 陈书瑾为了表明态度,大手一挥,“是是是,是小弟的不是,今日便小弟请了,还请吕兄放过。” 吕立夫眸底闪过嘲讽,应得却很痛快,“罢了,我便与你说说吧,这聚凤巷,可不是一般人去的,我们今日能去看看,还多亏了郑兄。” 郑姓书生嘴上忙说不敢,脸上却很是得意。 “这聚凤巷中,可是有真凤的,哈哈哈哈哈~” 陈书瑾不明所以,人已经被带进了一个院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二层楼阁,一楼大门紧闭,门前挂着对红灯笼,灯笼底下的流苏正随风轻轻摇曳着。 “几位公子,二楼请。” 沿着楼梯而上,楼道两侧的房间门口挂着精致的纱帘,隐约可见屋内风光。 几人被引着进了第三间雅间,房内布置清雅,空气中有一股极其好闻的香气。 陈书瑾眸底有着疑惑,此处既无桌椅,也无酒菜... 引路的小婢女直接将眼前纱帘挑起,只见一秀丽女子正全身赤裸的坐在床榻之上,四肢与脖子上都套着铁链子,肤白如雪,衬得那黑色铁链更狰狞了几分。 陈书瑾看到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吕立夫等人却似乎早已习以为常,直接让侍女退下,自己则嘻嘻哈哈地走上前去,毫不怜惜地把女子扯入怀中。 “陈兄,这便是聚凤巷的妙处之一。此女,可是前朝皇室后裔,若放到当时,也是公主!”吕立夫得意地笑着。 陈书瑾脸色涨红,心中既感到震惊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兴奋。 那女子眸底满是恐惧。 陈书瑾强装镇定:“这、这成何体统!” 吕立夫哼笑一声:“陈兄莫要装模作样,来都来了,难道还想走?” “可、可她就一人,我们有五人啊!” 郑书生大笑出声,“陈兄!此女乃凤姓后人,若放到当时,的确是位小公主,你当公主到处都是?我可是费了好些功夫才排到的,陈兄若当真不愿,便去外间等着吧。” 吕立夫只丢给他一个眼神警告,自己已经将衣衫脱了去,毫不客气地将女子脸捏住... 陈书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离开。 ... 他种种行为,白松都会记下,然后让人送到纪老爷手中。 纪老爷已在谋划休夫一事,只等陈书瑾下次休沐回府摊牌。 纪如月将上京事宜安置妥当,便也起程回济州了。 只给纪老爷送了封信,未曾多言,只道自己回来有事。 她是七月初十起程的,乌本要比她晚五日,却忽然提前了,要与她一道出发。 吕兰使臣队伍瞬间兵荒马乱,连夜开始收拾,忙得不可开交。 结果便是,纪如月马车中多了一个人... “殿下!请下去!” 如此远的行程,纪如月这身子本就吃不消,他倒好,往马车内一挤,长手长脚的,占了大半空间,让纪如月越发不舒服了... 可乌身为吕兰国皇太子,谁人敢拦他?他爬的也不是别人的马车,是自己和亲对象的马车,更是无人敢出言劝阻。 纪如月越赶人,乌靠得越近,眼巴巴的,将切好的水果递到她嘴边,“月月,想不想听,你我定情信物的故事?” 纪如月完全不想听,更不想他转移话题,再次提醒道:“殿下,我们不顺路。” “无碍,这边也是走得的。” 纪如月:“......” 乌对她的冷脸完全当看不见,再次问道:“听吗?” 纪如月撇过头,懒得说话。 她说不听有用吗? 没用! “吾自出生起便与常人不同,满头银丝,注定是吕兰的王......” 乌在五岁时便被大萨满带去了天山,一走就是十五年,成年后才回的吕兰,成了吕兰最强大的勇士。 吕兰有个传说,当神子出现的时候,会有一环随他而至,落至天山,一直如此。 乌下山的时候,自然带下了这第九环。 据记载,这玉环作为圣品在吕兰人手中传承数千载,一环便代表着神子的一世,至今,是神子的第九世。 传言,神子每一世来到世间,他的卓玛都会紧随而至,唯有他的卓玛能解开这玉环。 可惜,在纪如月之前,从无人能解此环。 “月月,你是吾的卓玛,吾找到你了!”乌目光灼灼,说着说着,人已经在纪如月身边了。 纪如月头也没回,竖起一根手指,将人抵住,推开! 很是破坏气氛的冷声道:“殿下,莫要轻信传说,当不得真。” 乌剑眉蹙了蹙,很是不开心,“是真的。” 第117章 咬回来 纪如月无奈地叹了口气:“殿下,即便这传说是真的,可我也未必就是您的卓玛。” 乌坚定地说道:“你就是,除了你再无他人。” 纪如月不再理会他,闭上眼睛假寐。 乌却不肯罢休,与她说故事不信,喂水果也不吃,还不理自己了! “月月,这蟠桃乃吕兰贡品,你可尝过?” 纪如月只觉一股幽香靠近,猛地睁开眼,乌放大的俊脸已近在咫尺... “不!” 想伸手推,手立马被紧紧牵住,使不上半分力。 乌眸底有邪肆翻滚,一口覆下,将一块小得不能再小的...桃肉喂入她口中。 纪如月瞬间满脸通红,又羞又恼,美眸中蒙上一层水雾,“殿下,你太过分了!” 乌却笑得肆意,深邃的眼眸中满是炽热情愫,紧紧盯着她:“月月,你尝尝,这可是难得的美味。” 纪如月想把桃肉吐出来,下巴就又被扣住了... “你若吐了,吾便再喂。” 纪如月:“......” 乌缓缓凑近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月月生的当真好看,连生气都如此好看。” 纪如月别过头去,心跳如鼓,双颊如霞:“殿下若当真心悦我,为何要如此轻薄我?” 乌轻轻扳过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眸底有着一丝委屈与控诉:“轻薄?吾心之所向为何在你眼中是轻薄?吾想今日便娶你,想与你形影不离,日日缠绵,吾还想你替吾生很多孩子...” 纪如月气的身子微微颤抖,当真是羞于见人了。 “殿下!莫要胡言了!” 乌眼神闪了闪,见她这娇羞模样,更心动了... 下一秒,他猛地将纪如月拥入怀中,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纪如月瞪大了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双手下意识地推拒着他。 可乌的力量强大,他的吻热烈而缠绵,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走。 渐渐地,纪如月的抵抗变得无力,身子也软了下来。 乌感受着她的变化,吻得越发深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炽热起来。 许久,乌才松开了她,纪如月双唇红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乌轻抚着她的脸庞,声音沙哑地说道:“月月,吾随你回济州,你回去便休夫,吾要立即娶你!” 纪如月都气笑了。 “乌!你若在这般无赖行径,我便学你一般,毁诺!这夫,我亦不休了。” 乌? 乌立马将人又搂近了一分,鼻尖在她颈间讨好似的轻蹭了一下,“月月你再叫一声,吾爱听...” “什么?” “叫吾的名字。” 这边让纪如月叫自己名字,这边闪了闪眸子,又要亲... 纪如月烦不胜烦,当他再次想攻城略地时,一口便咬了下去。 “嘶~好疼啊,月月!!” 乌舌尖被咬出了血,舌尖在嘴角舔过,让那薄唇上瞬间沾染了一抹红,妖异至极。 他眼眸微抬,看着她,有着一丝哀怨,“月月,你怎如此狠心。” 纪如月有些懊恼,“谁让殿下这般胡来。” 乌却笑了起来:“唔~好疼,吾要咬回来...” 纪如月瞪他一眼,身子下意识往后挪,“殿下再这般,我便真的不理你了。” 乌却是长腿一勾,手下用力,把人直接禁锢住了,“月月你怎如此不讲理?吾亲你一口,你若不服,吾让你亲回去便是。眼下是你咬了吾,吾定是要咬回来的。” “吾贵为吕兰皇太子,从小便无人敢伤我,你要知晓,吾受伤......” 乌一点点靠近,口中是他自己都听不懂的胡言乱语。 一口轻轻咬在她下唇瓣上,“哎呀,咬错了,月月咬的是吾的舌尖。” 纪如月怒瞪着他。 乌眼眸弯了弯,“吾好好研究一番,这舌尖要如何咬才能这般疼...” 乌的目光再次锁住纪如月,那炽热的眼神仿佛要将她融化。 纪如月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神中透着一丝慌乱,但在乌那深情的注视下,却又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乌微微低下头,轻轻触碰上纪如月的唇,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引诱。 “唔~” 纪如月身子一颤,想要躲开,可乌却不容她退缩,伸出一只手扣上了她的后脑勺,一按,让这个吻逐渐加深。 他的唇瓣湿润,又滚烫如火,舌尖带着一丝腥甜,轻轻撬开她的贝齿,深深探入,与她的唇齿交缠。 纪如月的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乌的肩膀,起初是抗拒的推搡,但渐渐地,在这深情而热烈的吻中,她的抵抗化作了无力。 乌的吻愈发狂热,仿佛要将他心中所有的爱意都通过这个吻传递给纪如月。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不存在了,只有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时间仿佛静止,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乌才恋恋不舍地松开纪如月。 纪如月的双眸迷蒙,脸上满是羞涩与不知所措。 乌深情地凝视着她,“月月,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暧昧过境,马车继续前行。 纪如月后悔了,眼前这男子似火一般热烈,这沾上...怕是个大麻烦! 乌时不时偷偷看纪如月,眼中满是肆意与满足。 纪如月假装没看到,心里却乱作一团。 若报此仇,与他去吕兰,亦无不可... 纪如月想着想着,猛然一顿。 不! 这世间男子皆薄性! 他心悦她? 何来这般轻易地喜欢? 在此之前两人完全陌生,不过一面之缘,何来喜欢可言? 不过见色起意罢了! 只是他身份高贵,所以为这见色起意披上了神话的衣衫。 她要的不是拘于后宫与一群女子争风吃醋,讨着男子的宠爱过活。 男人与她,可以是对手、是盟友、是伙伴、是工具。 至于乌是哪种...... 第118章 岳父大人免礼 乌是极其敏锐之人,方才他明明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情愫,可、可为何眨眼间便没了?? 若换个人,定以为自己看错了,乌却是直接问出了口:“月月,你为何只喜爱吾一下?” 纪如月眸底闪过诧异。 “嗯?” 乌立马再次靠近她,面上不显,心中却很是慌张,好似自己不问清楚,便会失去她了... “你想要什么?吾都可以应你的,真的!” 纪如月想明白了眼前人,心中也少了几分拘谨,直直对上他那双墨兰的眼眸,“什么都可以?” 乌下意识点点头。 纪如月抬手在他唇瓣上点了点,“我要吕兰国,殿下会给我吗?” 乌微微一愣。 纪如月勾了勾唇角,“你看,这殿下便给不了。所以说,殿下以后莫要...” 指尖传来温热。 乌把眼前作乱的如玉手指一口含在了口中,舌尖划过,让纪如月瞬间失了声! “唔~原来月月想做女帝?好啊,吕兰国送你便是了,你何时想要?我让可汗退位。” 纪如月整个人都怔住了! 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语,他身为吕兰皇太子,竟、竟说的出口? “身为储君,殿下如何能拿江山开玩笑?此乃不忠、不孝、不义!” 乌哦了一声,“可是月月想要...” 纪如月眼眸闪了闪,立马又往后挪了些,拿起帕子擦手指,脸色越发红了。 “那...月月可想做安昭的女帝?吾也可以帮你哦~” 纪如月整个人一僵,忙伸手去捂他的嘴,“嘘,切莫胡言。” 乌眸底满是笑意,舌尖在她手心滑过,纪如月立马松开。 乌索性躺到了她的腿上,伸手在胸口处摸了摸,摸出一枚蛇纹玉佩,“此乃我吕兰螣符,可率十万精兵,月月拿去用便是了。” 趁她诧异之际,乌又立即贴了上去,将人搂住,“我吕兰全是马上勇士,拥有世间最好的骑兵,虽算不得第一大国,却无人敢对我吕兰轻举妄动,现在送你了,月月可开心?” 纪如月双颊带着红,从乌的角度看去,她肌肤赛雪,红唇妖冶,连长长的羽睫都好看的不像话。 当真是国色天香! 但...她张口说的话,却极其无情,“殿下当真不一般,竟拿螣符哄女子开心。明知我拿此物无用,即便我想用,我一个安昭人亦是用不了的。” 乌的笑容一僵,他真没想这般多,但开口解释,她恐怕不信... 只好顺着她的话点点头,“嗯,你眼下用不了,但你与吾和亲后便用得了了。吾不过表忠心罢了,你若想做吕兰女帝,随时都行,只需你持有螣符,吕兰国便是你的。” “但...前提是与吾和亲,做吾的卓玛!” 纪如月脸上的红霞又深了一分,把螣符塞回他胸前,“我不要,殿下且收好吧。” 乌顺势将她手扣住,不让她收回,“月月,你摸摸吾的心,它跳的有些快。” “你松开!” “月月,吾想...” 纪如月猛地发力,死命地往后退去,两人推走。 “停车!” 又是呵斥,又是威胁的将人赶下了车。 乌有些委屈的抿抿唇,“吾一会再来。” 纪如月捂着胸口,羞愤难当。 她前世早已为人妇,他这反应,她又有甚不懂的? 乌本就与安昭男子不同,奔放张扬至极,半点礼义廉耻都不知的。 得躲开他! 可纪如月轻视了他缠人的功夫。 躲?如何躲? 没一会儿,乌又爬上了马车,笑嘻嘻地看着纪如月。 纪如月瞪他一眼:“殿下,您怎能如此无赖?” 乌厚着脸皮说道:“月月,吾实在是想你。” 纪如月扭过头,不再看他。 乌却凑到她面前,说道:“月月,别生气了,吾保证不再乱来。” 纪如月冷哼一声:“殿下的保证,可信吗?” 乌摇摇头,“不可信的。” “唔~你混蛋!” 纠纠缠缠间,济州城已近在眼前。 被乌照顾得好,这趟路程纪如月倒不觉得多劳累。 “殿下,济州城到了,就此别过。” 纪如月毫不犹豫地赶人。 乌自然是不愿意的,“吾都到此处了,你不请吾去你家中坐坐?” 纪如月柳眉微蹙,劝道:“殿下,吕兰本就不在这个方向,你带着吕兰使臣前来济州,恐会受人......” 道理乌都明白,但他就是想去! 招来兀苏德叶护,“你带着使臣队伍先回吕兰。” “台吉,这、这万万不可啊。” 两人还未决断个所以然出来,城中已有好些人赶了出来,率先的马车上挂着纪府的牌子。 “小姐,是老爷!”白梅兴奋地道。 纪如月却透过车窗看了过去,眸底全说欢喜。 一抬眸,又对上了城墙上那人。 他一身官袍立于城墙之上,含笑看着她,眸底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马车还未到眼前,纪老爷已掀起车帘,朝纪如月喊道:“月儿~我的儿啊~” “爹爹。” 乌立马停止了和兀苏德的争论,下意识整了整衣衫,在宝马上坐得笔直。 “月儿,你可算回来了,快,日头晒,我们先回府,回府再叙。” 纪老爷近段时间除了养病,就是操心陈书瑾的事,纪如月此次回来是为何?未曾与他说明,他更是不清楚乌与她的情况。 但纪老也见多识广,一看那些使臣打扮,便知晓是吕兰国人。 这阵仗... 纪老也忙下车行礼,“草民见过吕兰国太子。” 纪老爷还没拜下去,乌一个闪身下马,两人扶起,“岳父大人免礼,切莫客气,小婿当不得。” 纪如月:“......” 纪老爷:“......” 纪老爷与青管家几人皆呆若木鸡,不知如何反应。 纪如月只觉脑中天雷滚滚,没脸见人! 有些咬牙切齿,“殿下,你若再敢胡言乱语半分,我便不再理你!” 乌立马抬手表示自己错了,“吾知晓了,不叫便是。” 纪老爷张了张嘴,脑子更乱了,只得干笑两声,“回、回府再说吧...” 纪如月也不再理乌,“殿下快些走吧,莫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月月。” “告辞。” 乌现在正带着吕兰使臣的队伍,即便要在济州城停留,亦是要入驿站的,并非纪府。 若只得乌一人,悄无声息倒也罢了。 眼下这般,乌即便不是马上走,许方毅身为济州城知府也不敢轻怠了去。 马车进了城门,很是畅通无阻。 还有守城士兵与驾车的青竹打招呼,“是纪小姐回济州城了吧?我们大人都等了三日了...” 青竹客气回应着。 许方毅等在此处三日了?是等自己吗? 想起他刚刚那隔空一眼,纪如月莫名心中有些沉。 马车缓缓驶过石砌的城门,四周市井繁华,叫卖声、车马声、人群的笑语声交织着传入耳内。 “纪姑娘。” 一道清冷的声线在马车左侧响起。 纪如月忙撩起车帘,对上许方毅那双清冷的眼眸。 第119章 就差掀了天 许方毅微微颔首,神色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一切可还顺利?” 纪如月轻轻一笑:“多谢许大人挂心,一切安好。” “嗯,济州城一切也好。” “许大人何时上京?” 慕容宸已得势入主东宫,许方毅此等人物,背靠许家,他是如何都会拉拢的。 果不其然。 许方毅轻嗯了一声,“调任书前日刚到,快了。” “恭喜许大人。” 许方毅眸光柔和,“到时你我可同行。” 纪如月自然是应的,她此番回济州便是为了休夫的,一旦事成,她无功夫耽搁,得尽快回京才是。 若得许方毅共同上京,对她、对纪家来说都是好事。 街上人多,两人也不再多说,不一会,便到了纪府。 “月儿啊~”纪老爷率先下了马车,亲自去扶纪如月,眸底全是心疼,“我的女儿,你受苦你了。” 纪如月忽觉有些鼻酸,“爹爹,进去说。” “是,回府说,回府说。” “白梅,你们先扶小姐回院中沐浴更衣,定是给她累坏了。” “管家,快去吩咐,为小姐准备膳食!多做些她爱吃的。” 下人们立马忙碌起来,其实该准备的都已备好,“是,老爷。” 纪老爷一圈吩咐下来,最后才轮到许方毅,“许大人,里边请,里边请。” 许方毅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他国使臣抵达济州城,本官需前去迎客。” “好,是,那晚些纪某为大人备好酒菜,还请大人过府一叙。” 许方毅薄唇轻抿,还是拒绝了,“不必,纪姑娘长途跋涉定是累了,好好歇着吧。” 许方毅自是想她的,可他耐得住性子,不急于一时。 朝纪老爷和纪如月点点头,策马离去。 去见吕兰国皇太子? 纪老爷抬手摸了摸额间冷汗,忽然想起吕兰国皇太子那句... 岳父! 这吕兰国皇太子是怎么回事? 他自然知晓许方毅对自家女儿的心思,若休完夫,女儿还如此小年纪,定是要找个好归宿的。 这许大人便很好! 心系百姓,心怀大义,外表与月儿也般配,但...家境太好了些... 自家女儿定是不能为妾室的。 这...... “爹爹?”纪如月见父亲不理自己,又轻唤了一声。 “什么?”纪老爷立马回神。 “您身子如何了?” 家中给纪如月去过信件,只说纪老爷病了,无碍,已痊愈。 真正的病症并未言明。 纪老爷只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对了,月儿,你且去歇息,一会爹要给你你介绍个人,这可是爹爹的大恩人呐!!” 又遗憾自身商贾身份低,若不然,都想与云神医结拜为兄弟。 “嗯。” 纪如月也着实疲惫,转身便回紫藤苑,沐浴去了。 纪如月洗漱完毕,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 她缓步走到廊下,依靠到摇椅上,长发被捋到半空缀着,本就被绞得半干,清风轻拂,发尾微微荡起,很是舒适。 手中还握着一把雕花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 七月的茉莉开得正浓,白色的花瓣宛如细瓷,透着淡淡的玉色,洁净无瑕,花朵在枝头轻轻摇曳,空气中弥漫着茉莉的香气,清雅而深沉,无声无息却深入人心。 缓缓荡开,飘过石径,越过竹篱,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让整个庭院都浸润在这淡雅的香气中。 纪如月微微闭眼小憩,只觉身心都极其舒适。 还是家里好... 此时的纪府中是一片喜气祥和。 驿站处就差掀了天了! 乌来的本就临时,济州驿站未曾收到任何通报,完全就没准备。 济州城也算富庶大城,若接待普通官员还好,这突然来了这么尊大佛,如何不慌? 提领使匆匆赶来,得知对方身份后,也只得立马告罪、安排。 许方毅到的时候,乌正毫无形象的靠坐在一张木椅上,和兀德苏叶护说着话,脸上全是不满之色,“阿巴嘎,吾要去纪府住,要亲眼看着她休夫!她一休夫,吾就要与她定亲!吾不能呆在这!” 兀德苏额间全是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哎呦,台吉,您可别闹了,今日歇息一晚,明日便启程回吕兰吧,若不然,可汗定会怪罪的。” 乌很是不悦地皱皱眉,“你们早该走了,非要跟着!耽误吾进城,陪月月。” “济州知府许方毅,参见吕兰太子。”许方毅翻身下马,一眼就锁定了人群中的乌,来到乌的跟前,规矩一礼。 乌眼眸微眯,对上眼前人那双极其疏淡的眉眼,心生不喜。 只轻轻发出个鼻音,态度很是傲慢,“不必多礼。” “兀德苏叶护。” 许方毅朝兀德苏也抱了抱手。 兀德苏客气回礼,“早就听过许知府大名,今日一见,当真是年轻有为。” 许方毅一一回应,不显得过分热络,又不让人被冷待了去。 “听闻济州城乃千年古城,很是有些特色,吾想去看看。” 乌把视线落到了许方毅身上,提出了自己目前急切的要求。 许方毅看了看周围,如此多的吕兰人,他自然不敢应,也不会应,“殿下所言非虚,但...济州城前不久方经历了疫灾与水患,眼下正处重建时机。” 意思再明显不过,你想看美景?我这没有! 乌被他说的一顿! “吾去纪府,不去其他地方。” 许方毅低垂的眼眸里闪过狐疑与警惕,“嗯?殿下要去纪府?纪府不过商贾,殿下去了,恐怕有危险...” 乌险些脱口而出,说自己是去找纪如月的,纪如月是自己的未婚妻,安全得不得了! 可一想到她眼下还未成功休夫呢,名声断是不能毁了去的。 “吾...与月月乃至交好友,一路同行而来,属实被她口中的济州城所吸引。当然,吾只一人进去看看,其余使臣...不必管他们。” “不可啊殿下!” 乌话音一落,兀德苏带头的一众使臣纷纷下跪,连忙劝说。 有一老臣连哭带喊,凄凄惨惨地爬到乌脚边,紧紧抱住乌的小腿,“台吉,万万不可啊,您若出任何差池,老臣回去如何面对可汗啊?” “是啊台吉,这位知府大人都说了,那城内前不久才经历了疫病,那可是会传染的,万一还有那疫毒未散...” “台吉,不过一女子,你切莫如此糊涂啊!” 第120章 你得休了他 在众使臣你一言我一语中,许方毅听出了端倪。 也明白了眼下好些局势。 如月已是东宫三品宾客? 官级竟比自己都高了。 纪家无权无势,即便有万贯家财,也不该如此...... 除非她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许方毅看了乌一眼,越想心越沉,“殿下恕罪,吕兰使臣来得匆忙,眼下不方便入城。不过殿下放心,下官会将驿站规格抬到最高,即刻便为诸位准备美酒佳肴。不知殿下要在此处逗留几日?” 乌的脸更黑了! 这小知府不仅不放自己去见月月,还要赶人? 还不等乌开口,兀德苏护叶立马应道:“好好,辛苦知府大人了,我们在此处最多休整两日便走。” 许方毅心中稍安,“是。” 乌被兀德苏死死按住,如何都不让他去。 最后还是兀德苏凑近乌耳边,安抚道:“台吉,您如何都不能冲动,眼下她还是人妇,抢不得啊!难道您想坏了两国和亲?你信阿巴嘎一次,阿巴嘎定助你得偿所愿。” 道理乌都懂,但他就是想见她! 两人分开不过一个多时辰,乌觉得自己都要疯了! 很是不悦的看向许方毅,朝自己身旁的椅子抬了抬下巴,“许知府,过来坐。” “是,多谢殿下。” 即使面对他国太子,许方毅始终淡淡的。 一离近,乌觉得他更讨厌了! 那股子疏离淡漠的模样,和初见时的月月如出一辙。 他一个男子,凭什么像月月? 许方毅自然不清楚他想什么,他也不会关心,一心只想把这尊大佛送走。 他临调职在即,若这吕兰太子在济州出事,他难辞其咎... 乌微眯着眼眸,“许知府,听闻你与月月关系不错,两人还携手救济过百姓?” 许方毅剑眉微蹙,答得极其明确,“是。” 乌冷哼一声,目光紧紧盯着许方毅:“那你觉得她如何?” 许方毅神色平静,迎上乌的目光:“纪小姐心怀大义,是极好的女子。” “那你可识得她的夫君?” 许方毅眉头再次蹙起,“济州城重建,下官公务繁忙,待此人不甚清楚。” 乌还想再问,又被兀德苏按住了。 兀德苏讪笑一声,“许大人,你去忙吧,我们殿下不过随意瞎聊,你别放心上。” 许方毅点点头,深深地看了乌一眼,“下官告辞,驿站吃喝用度,还请诸位稍等。” 乌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暗暗思忖着,最后转头看向兀德苏叶护,“阿巴嘎,他喜欢月月。” 兀德苏哎呦了一声,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台吉,你那月月不是甚宝贝,不是人人都喜欢的。” 见乌的脸色又垮了,他连忙换了个说法,“台吉,济州知府名唤许方毅,是许家下一任家主,许家在安昭是很有名的大世家。许方毅乃探花郎出身,是安昭最年轻的知府......” 兀德苏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全讲了一遍。 总归一句话,你别疯! 你看上那女子也不过如此,不是每个青年才俊都会喜欢她的! 起码这许知府不会! 所以,你别为个女人莫名其妙给人一顿脸色。 兀德苏说了一堆,也不知乌听进去多少。 “台吉,歇息两日便走吧,您的月月既然去处理家事了,那她自然会处理好的,要不安昭国无法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回吕兰好好准备婚宴,你如此喜爱她,定然是想给她最好的吧?您看......” 乌垮着个脸,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劝说下,嗯了声。 申时末。 日影斜长,一抹金色的余晖洒在纪家正堂之中,为这座肃穆的建筑平添了一分柔意。 正堂内,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大小姐回府了,各个都铆足了劲的忙活,只想让她吃顿好的。 炉火熊熊,厨房里热气腾腾,大厨们挥汗如雨,精心烹饪着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全是纪如月最喜爱的。 每一道菜肴上桌,都伴随着家仆们小心翼翼的摆放,他们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仿佛这些菜肴不仅仅是食物,更是他们对大小姐的深情厚意。 “月儿,快来,爹爹给你介绍个人。” 纪如月小憩了一会,眼下精神了许多,对纪老爷心心念念要介绍之人也多了一丝兴趣。 抬眸望去... 只见眼前人一身白衣,眉眼低垂,似看不见她的目光般,独自斟酒自饮着。 虽身在这烟火间,却又置身于俗世外,宛若月华洒落,从不留人间。 纪如月愣怔当场! 云慕白? 他为何会在纪家? 又何时与自家父亲这般要好了? 纪如月满腹狐疑,立马被纪老爷唤回了神。 “月儿,这位乃闻名七国的第一神医,云慕白,你唤他云叔叔吧。” 云慕白拿着酒盏地手一紧,笑也僵在了脸上。 云慕白:??? 纪如月张了张嘴,这声...云叔叔是如何都喊不出口的。 “云公子。” “嗯,好久不见。” 纪老爷眨眨眼,咦了一声,“你们认识?” 纪如月瞥了自家父亲一眼,“嗯。” 纪老爷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这、这...不会是... 试探性地开口,“云老弟,你莫不是...月儿请来的?” 云慕白摇摇头,“路过罢了,凑巧遇到纪老爷病重,便出手一二。” 纪如月微微蹙眉,“病重?爹爹你不是与我说只是普通伤寒?” 纪老爷一噎! 面露尴尬,干笑了两声,“差不多,差不多,快快快,动筷动筷,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纪如月看了一眼云慕白,云慕白毫不避讳地看回来,朝她弯了弯眼眸。 纪如月:“......” 再次相见,依旧有些不自在。 纪如月从未想过他会出现在纪家,不知如何面对才是... 纪老爷全程在询问纪如月上京后的事情,云慕白也不插话,静静在一边听着,时不时动动筷子。 待几人吃得差不多了。 云慕白把话题掰正,面色也严肃了一些,“对了,你回来的正好,纪老爷有事与你说。” 纪老爷立马会意,脸色一沉,挥挥手,让青管家几个伺候在旁的奴仆也退出去。 “月儿,这陈书瑾不行,你得休了他!” 第121章 我等你,可好? 纪如月微微一怔,随即说道:“爹爹,女儿此次回来,也正有此意。” 纪老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如此甚好。只是这陈书瑾如今在书院结交了些狐朋狗友,行事越发荒唐了...” 纪如月眼眸垂了垂,“爹爹莫要担心,我自会处理。” 云慕白以为她是在安慰纪老爷,她不过才及笄的小女子,碰上此番事,又如何不怕? 在一旁说道:“纪小姐不必忧心,若有需要,云某可助一臂之力。” 纪如月看了他一眼,“多谢云公子,不必了。” 纪老爷接着说道:“月儿,为父已收集了陈书瑾的诸多劣迹,尤其是...他得了秽疮...” 纪如月眼眸闪了闪,这倒是意外之喜。 她从未想过,前世如此深情专一的陈大人,不过短短两个月,便这般受不了诱惑? “不过,秽疮一事不可大肆宣扬,以免坏了你的名节,爹爹是这般想的......” 纪老爷将自己与云慕白商量好的事说了说。 纪如月听得心中微暖,“就依爹爹所言,即便不成也无需担忧。” 纪如月朝习秋招招手。 习秋立马将一个锦盒呈上。 “这是太子殿下为我求得的休夫旨意。” 纪如月抬手将锦盒打开,里面躺着明晃晃的一道圣旨。 纪老爷猛地站起身,伸手想碰又不敢,“月儿,这...” “爹爹,是陛下亲自下的旨意,休夫旨意。” 纪老爷嘴唇都有些颤,“当、当真?” “如假包换。” 云慕白皱了皱眉,“为何皇帝会下这般旨意?” 纪如月神色微微暗淡,自嘲一笑,“因为,我要替安昭与吕兰和亲,我身上若有婚约,便不合适了。” “什么?” “什么?” 纪老爷与云慕白几乎异口同声。 两人脸上都有着慌乱。 纪如月扯了扯唇角,伸手将纪老爷扶住,“爹爹莫急,这是一年后的事,一年时间,对我来说足矣,这吕兰国,我肯定是不会去的。” 云慕白有好些问题想问,听她这般说,又硬生生忍住了。 “月儿啊~这如何使得?你即便眼下是朝廷命官,也当不得和亲一事啊!”纪老爷吓得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得亏纪如月扶着,他才坐回原位。 纪如月忙出声安抚,“爹爹无需担心,我心中有数,眼下便是借机将陈书瑾休了去,我们一步步来。” 纪老爷叹了口气,“你...你若和亲吕兰,爹爹定是要跟着你去的,任凭吕兰人如何蛮横,爹爹定不会让人欺辱了你去。” 云慕白剑眉紧拧着,冷冷吐出三个字,“不准去。” 纪老爷和纪如月皆是一愣! 云慕白看了纪如月一眼,没做任何解释。 纪如月却耳廓微微发烫... 又是劝说了好一会,这才让纪老爷暂时安下了心。 饭后。 明明是在纪家,纪如月是主,云慕白是客。 他却偏偏要送她。 纪如月本想拒绝,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月华如练,银色的光芒静静地流淌在石板小径上,映照出两道并行的影子。 微风轻轻吹过,携带着夜间花香,萦绕在两人周围,使得这夜色多了几分静谧。 云慕白率先打破沉默:“和亲之事,你当真有把握应对?” 纪如月轻轻点头:“嗯,我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境。” 云慕白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日离京后,我便来了济州城,恰巧碰上你父亲重病,我便留在了纪府。” 纪如月心中一慌,“我爹爹他...” “生死一线,已无大碍。” 短短八个字,让纪如月的整颗心都沉了沉。 她极其认真地行了一礼,“多谢云神医出手相救,今后若是神医有求,但凡纪家能做到的,都不会拒绝。” 云慕白直接伸手将她的手牵住,声线里有着肯定,“云某的心意,你当真不知?莫要装傻。” 纪如月立即将手抽回,转身对着湖面,有些不敢看他。 “云某来济州城便是为了探知你的一切,我想了解你。救下纪老爷不过举手之劳,眼下你要休夫,我……” 纪如月抿了抿唇,侧头迎上他的目光:“云公子,我无心情爱,即便休夫得当,与吕兰国还有一年之约,不敢耽误公子。” 云慕白面上有着无奈,“不过一年,云某等得。” 话未说完,一阵风吹过,吹乱了纪如月的发丝。 云慕白下意识地伸手,为她将发丝别到耳后。 纪如月身子一僵,脸上泛起红晕。 “让我等你,可好?” 云慕白上前一步,再次牵上她,生怕她又挣脱了,这次是十指紧扣,“云某自论文学、武功、医术皆可,如月可否考虑一二?” 他声音轻柔,眸带情意,丝丝蛊惑着人心。 纪如月低下头,眸底有着思量。 只是她的思量不带任何情愫,是权衡利弊。 至于那一吻,眼下回忆起来,依旧有些心悸,但...也只是心悸罢了。 云慕白见她没说话,也没挣扎,又说:“若有朝一日你厌倦了朝堂、商场,我可以带你回神医谷,你还可以带上家人。” 神医谷,与世隔绝,乃真正的世外桃源。 不仅是长寿之地,更有顶级的医术、武艺可学。 沉浮在世间之人,谁人不想去? 不过寻常人进不去罢了。 纪如月应道:“多谢云公子。” 见她没拒绝,云慕白轻轻松了口气:“你不必急着回答我,当然...” 云慕白又靠近一分,牵着她的手紧了紧,“云某亦不想听到拒绝的言语。” 纪如月微愣,瞥了他一眼,“堂堂神医,竟说出这般无礼要求?” 云慕白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嗯。” 习秋几人都有些胆战心惊的,见自家小姐手被云神医牵着,一路慢走... 生怕有人看到! 白梅与青竹两人早就去清人了,将沿路有可能碰到的奴仆都赶走了。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直到紫藤苑门口。 云慕白停下脚步:“进去吧,早些歇息。” 纪如月福了福身:“云公子也早些休息。” “嗯。” 纪如月转身走进院子,云慕白在门口站了许久,才缓缓离开。 第122章 怀有身孕 翌日清晨。 朝霞如丝绒般柔和,宛如金色的细纱,悄然透过窗棂,洒落在屋内。 纪如月微微转醒,回纪府睡得格外安心,让她心情大好。 “小、小姐,姑爷他...他...” 一位嬷嬷急匆匆进屋,扯着嗓子喊,明显是急坏了。 白梅将人呵斥住,在房门外了解情况。 习秋见纪如月醒了,忙上前伺候人洗漱更衣。 “他怎么了?” 白梅黑着个脸进门,“那穷书生带了个青楼儿姐儿回府了!” “哦?”纪如月微微挑眉,脸上并无太多惊讶之色,反倒带着一丝嘲讽。 习秋愤愤不平道:“小姐,他也太过分了,怎能如此羞辱您。” 纪如月不以为然,“随他去吧,他这般行径,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白梅满脸不赞同,“我们纪家虽为商贾,却是清白人家,他一个赘婿,竟敢带这种腌臜玩意回府,他怎么想的?” 纪如月抬手扶了扶发髻,语气冷淡:“且去看看吧。” “是。” 几人往正厅走去,一路上奴仆们皆有些愤愤然,当着纪如月的面又不敢发作,生怕影响了小姐的心情。 到了正厅,只见陈书瑾搂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和纪老爷对峙着什么。 那女子娇笑着,眼神中满是挑衅。 纪如月站定,目光清冷地扫过他们:“这大早上的,挺热闹啊。” 陈书瑾如遭雷击! 僵着脖子,一点点回头,对上了纪如月那张明艳至极的脸,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 “你!你、你怎么在这?” 纪如月含笑到主位旁坐下,“这是我纪家,我为何不能在这?” 习秋身姿站得笔直,蹙眉看着陈书瑾与那青莲女子,给两人来了个下马威,“见到宾客大人,为何不行礼?” 陈书瑾眼中闪过茫然,随之而来的是恐慌,宾客?太子宾客? 他指着纪如月你你你了好几声,硬是瘫倒在了椅子上。 纪老爷气得老脸发红,“这个畜生!我纪家出钱出力供你去清沐书院读书。你倒好,带回个妓子,还要抬为平妻,当真是要气死我啊!” 纪如月被逗笑了,扫了那女子一眼,嘲讽出声,“平妻?” 云慕白也在一旁坐着,他早已看出陈书瑾的不对劲,脚步虚浮、瞳孔涣散、唇色发黑、头发干枯,这是中了药啊... “公子~你要为奴家和孩子做主啊!”那女子凄凄艾艾地扑到陈书瑾怀中,摸了摸眼角。 听到孩子,陈书瑾瞬间在恐惧中回神,“对,孩子!纪如月,桃红她怀了我的孩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如何对我,我都可以不怪你,别伤害我的孩子...可好?” 纪如月抬了抬眼皮,笑着回答:“好啊。” 陈书瑾和桃红都是一愣,没想到她会应得如此轻松。 陈书瑾似抓住救命稻草般,也不与纪老爷谈了,急切地对纪如月说:“如月,看在孩子的份上,便让我抬了桃红吧,稚子无辜,你也不想我长子一出生便是庶出吧?我知你心善,不管如何,孩子以后都是要喊你一声母亲的。” 纪老爷怒喝道:“荒唐!一个青楼女子,能怀上什么正经孩子!还想喊我家月儿母亲,他也配!” 桃红一听此话,立马又哭哭啼啼起来,“老爷,奴家对公子一片真心,这孩子确确实实是公子的呀。” “放屁!” 陈书瑾立马抬手将人护到身后:“我与桃红真心相爱,还请岳父莫要如此!” 纪老爷险些暴起打人,被纪如月按住了。 纪如月站起身来,目光冰冷:“你说得对,稚子无辜,你的长子当由你做主的。” 陈书瑾闻言,眸底爆发出惊喜,紧紧牵住桃红的手,“太好了,桃红,太好了!我便说吧,我夫人最是善解人意的,以后你们姐妹相称,平起平坐,不分大小。” 纪如月轻笑出声,“且慢,那是你陈家的事,切莫牵扯上我纪家。而且,本官乃太子宾客,官居三品,如何与青楼妓子平起平坐?此话若让本官听到第二次...” 陈书瑾一愣:“纪如月,你这是何意?” 桃红惊慌过后,眼珠一转,立马跪倒在地,“不,奴家怎敢与大人姐妹相称,奴家自知身份低贱,断不敢抚养长子。待孩子出生后,便养在大...夫人名下吧。” 陈书瑾眸底闪过心疼,却很是欣慰。 “如月,桃红是个识礼地,这般安排,可好?她永远越不过你去的...” 纪如月神色冷漠,目光如刀般看向陈书瑾:“陈书瑾,你莫不是蠢钝如猪?我已说得这般清楚,你竟还不明白?我与你缘分已尽,这纪家容不得你如此胡作非为。” “况且!你我是什么情况,你心知肚明。莫说帮你纳妾了,招呼你,我都是耐着性子,蠢货!” 陈书瑾脸色惨白,声音颤抖:“如月,你这话是何意?你要与我和离?不,公主赐婚,你不能和离!” 纪如月摇摇头,“和离?自然不和离的。” 陈书瑾松了口气,还以为她说的气话,有些事不好当这么多人面说,便想两人私下好好商议一番,“如月,我们借一步说话。” “也好。” 纪如月朝青竹招招手,在她耳边低语两句,“将陈家几人都带出来,顺便将陈家所有物件收拾好了......” 纪如月扶起纪老爷,朝纪家大门口走去。 陈书瑾不解。 “还不跟上?”习秋横了他一眼。 陈书瑾心中警铃大作,脑子却有些转不过来,不知如何是好... 又想起自己与纪如月的婚事乃公主所赐,如何她都不敢和离的,若她不准自己与桃红的婚事,那便是犯了七出! “走。”陈书瑾前期桃红跟上。 桃红还在他耳边一直说平妻之事,“公子,孩子养在夫人名下,是奴家最大的诚意了。公子在纪家势弱,待奴家坐上平妻之位,公子也有个助力......” 陈书瑾紧紧拽住她的手,在她一通吹捧下,身板都笔直了两分。 正逢辰时时分。 路上的百姓已有不少。 纪如月一出来,好些人眼睛就锁在她身上了,脚步也挪不动了。 “纪小姐回来了?” “纪家姑爷身边这位是...” “这...这成何体统,竟是个青楼女子!” “这女子好像是百香阁的小桃红?” 人群渐渐聚拢,稀稀疏疏的,都不敢靠得太近,就这么远远看着。 第123章 奉旨休夫 许方毅正好策马而来,见到眼前情况,剑眉微皱。 纪如月站定,目光扫过众人,朝许方毅点点头,又转向百姓们。 微微一礼,“乡亲们,今日还请知府大人与诸位,做个见证。” 伸手指向陈书瑾,“他!陈书瑾,身为我纪家赘婿,不知感恩,行为不端,今日我纪如月要奉旨休夫!” “嘶~”人群中传出阵阵吸气声。 休夫? 陈书瑾大惊失色:“如月,我们不是商议定了吗?以后孩子记在你名下啊!你现在是何意?你在胡说什么?” 纪如月故作失望,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道:“我在上京曾多次听闻他作风不堪,日日流连青楼、赌坊,如今还带个青楼女子回府,欺我辱我...” 好些百姓纷纷点头,小声议论。 “我与陈书瑾的婚事乃公主所赐,不敢有半分懈怠,所以,特请陛下批下休夫旨意,也算对这婚事有始有终。” 公主的旨意为始,皇帝的旨意为终。 众人皆是一愣! 陈书瑾满脸不可置信,“你...你去求了休夫圣旨?你此次回来是为了休夫的?” 他似想通了什么般,将手从桃红怀中抽出,怒指着纪如月,“好啊,你早有预谋,何必拿桃红说事!我带桃红今日才回纪府,你这圣......” 好一通指责! 周围众人又觉得有理。 这书生即便再不对,休夫也属实过了些... 纪如月将纪老爷早就准备好的罪证拿出,自己手上留一份,其余的,交由青管家。 青管家极有眼色地送了一份到许方毅手上,“知府大人。” “嗯。” 有事多的大娘将青管家拦住,“唉唉唉~大哥,你给我一份瞧瞧。” 青管家一脸为难模样。 只是他手又不紧,让人抽走了一份。 有一个,便有两个。 青管家手上写着陈书瑾罪证的纸张被人一抢而空,他也只得无奈地摇着头回到纪老爷身后。 纪如月朝习秋点点头,习秋开始大声朗读: “五月十九,陈书瑾在康北镇鸿运赌坊,输银二百两,最后寻得纪商商铺掌柜填上。” “次日又输三百两,又是哭着喊着寻了纪商掌柜。” “五月二十五,陈书瑾花五百两,为康北镇烟雨楼的粉黛姑娘赎身,后安置在城南巷,当做外室。” “六月初八,安昭帝寿辰,理当举国同庆,陈书瑾却一人招了五个妓子,有男有女......” 习秋的声音铿锵有力,听得在场众人呆若木鸡! 都说富贵人家玩得花样新鲜,未曾想,这人竟、竟这般... 陈书瑾气急,恼羞成怒:“纪如月,你让这丫鬟闭嘴!你莫要欺人太甚,否则...否则...” 纪如月只挑挑眉梢,让习秋继续。 有些算数好的百姓,已经开始比手画脚。 等习秋话落时,一名黑瘦汉子,哎呀出声,“呀~不过短短两月,这纪家姑爷,竟花销了近两千两。” 此话一出,连陈书瑾自己都吓到了! 他不过每月在府中领百两银子。 许方毅黑着脸下马,来到纪如月身侧,“我来宣旨吧。” “有劳许大人了。” 圣旨一出,众人也来不及讨论了,乌压压跪了一地。 陈书瑾脚窝一软,硬是没站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男子被休,那是奇耻大辱,莫说读书了,他连人都别想做了。 “不!纪如月,你我乃公主赐婚,你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能如此待我。” 他又忙看向身边的桃红,“你可是计较她?你为何要计较她?你我明明是假夫妻,既无肌肤之亲,亦无夫妻之情,我不过寻个女人,你凭何管我?”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般! 这两人...成婚如此久,竟还没洞房? 许方毅心中不悦,立即开口宣旨。 他声音清越,神情严肃,“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纪氏如月,温婉贤淑,品行端庄。其夫陈书瑾,入赘纪家,却德行有亏,行为荒唐,有负妻室,有辱门风。今纪如月奏请休夫,朕念其情由,特准其所请。自此,纪如月与陈书瑾夫妻情分断绝,此后各不相干。 望陈书瑾自省己过,改过自新。 钦此!” 陈书瑾瘫坐在地,神情茫然,口中只低喃着不可能... 许方毅两步上前,垂眸看着他,“陈书瑾,接旨。” 陈书瑾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摇着头,“不,不会的,我不接!” 许方毅也看出了他的不正常,提醒道:“此乃圣旨,你若抗旨不遵,是死罪。” 陈书瑾吓得整个身子一颤,出神了好一会... 最后在许方毅极其冷峻的眼神下,颤颤巍巍跪好,伸手接旨,口中依旧在低喃着,“不应该是这样的,不会的...” 纪老爷也有些傻眼,原本商量好的对策是一个没用上,既然这般简便就解决了? 就在此时,陈家几个兄妹急匆匆跑出来。 见自家大哥如此狼狈,立马上前扶人。 又看到他手中圣旨,还以为有什么好事,眼睛都亮了。 陈书彤:“大哥!你这是...可是公主要你上京做官?” 看到他身边的桃红时,满脸嫌弃,“大哥,这纪如月确实不好,可这种腌臜的风尘女子,你怎可带在身边?待我等上京,你莫不是也想将她带着?” 陈书瑾愣愣地看着手中圣旨,完全没听见自家小妹在说些什么。 一抬眸,周围全是鄙夷与不屑的眼神,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 桃红本就是青楼头牌,心思算计自不差的。 眼前种种她也算看明白了,原来这书生是个窝囊废赘婿!在自己面前说的全是吹嘘之言,害自己凭白讨好他如此久,还给他用了那般珍贵的药物! 桃红也不装了,嫌弃地看了陈书瑾一眼,直接一口啐到陈书彤脸上,“呸~你才是腌臜玩意!还想上京呢?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桃红是说完就想走,临走之前还扑向陈书瑾,在他怀中摸了摸,将他身上的银两全给摸走了。 陈书彤一看就急了,立马去扯她,“你凭何拿我大哥的银子?你放下!你没看见官老爷吗?我会报官的!” 桃红回头就是一巴掌。 “啪~”陈书彤挨得结结实实。 “你报啊!你告到皇帝那,他都得付钱!睡了老娘十几天,一两银子没给,全靠一张嘴,我呸!居然还把粉黛那贱人赎身了,混蛋!” 说完,她气不过,抬脚还踹了陈书瑾一脚。 桃红是真不怕他还手。 因为只有她自己最清楚,给他下了什么药。 此药会让人扩大五感与思绪,开心的时候更开心,着急的时候更着急,难过的时候嘛,自然是更难过的... 桃红本想进门后就给他解药,只需要缓缓便好,对他的身子也没什么伤害。 可眼下嘛... 桃红冷哼一声,立刻就离开了纪府门口。 第124章 只是相思难抑 桃红走了,纪如月也没让人拦着。 周围议论声越来越大,陈书元和陈书明对视一眼,知晓事情不对,忙将大哥扶了起来,想着有事回府再说。 人却被青管家拦下了,“几位稍等,行李已叫下人去收了,我家老爷心善,愿赠几位一辆马车。” 还不等陈家四兄妹想明白,白松已经赶着马车出来了。 “这...这是何意?”陈书明问道。 纪如月对陈家这三子倒是不反感,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此子算得陈家对她最无恶意之人了。 索性将列出来的罪状书递他一份,“奉旨休夫,陈书瑾以后与我再无瓜葛。所以...也请你们即刻离开纪家。” 陈书明眼中闪过茫然,低头去看手中的纸张。 瞳孔微微瞪大,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陈书元:“休夫?奉旨休夫?怎么会这样...大哥与纪如月的婚事,不是公主赐婚吗?” 陈书彤也觉得不可能,可见自己大哥这模样,又不得不信。 “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去清沐学院读书了吗?” 陈书瑾此时也回过神来,冲着纪如月大喊:“纪如月,你如此绝情,我不会放过你的!” 纪如月冷笑一声:“将这几人都丢出去,关门。” 青管家很是有眼色,立马朝四周百姓行礼,唉声叹气的,“让诸位看笑话了,我家小姐命苦啊,哎~” 众人见纪家小姐如此落寞萧条地转身离去,那股子仗义之心也升腾而起,好些人指着陈书瑾就破口大骂。 有些人性子温善些,就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更有大娘骂骂咧咧朝人丢菜叶子。 陈书明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看向陈书瑾:“大哥,你怎能做出这些糊涂事?” 陈书元忙夺过去,看得也是面色发白。 陈书彤却无心这些,只想往里闯,“不行,我的衣衫首饰都还在里面呢,即便赶我走,也得让我收拾妥当吧?” 最近她在纪家,可是捞了不少好处的。 最起码吃穿用度上,纪家从未亏待过他们。 自小到大,这些都是她见过最好的物件了。 胡嬷嬷眸底闪过冷意,将人拦下了,指了指停在侧面的一辆破旧马车,“陈家小姐,你们的物件都已装车,还请尽快离去。” 陈书元在一旁急得直跺脚:“这可怎么办?我们离了纪府要去何处?莫不是要回陈家?” 陈书彤哭了起来:“都怪大哥,这下我们都要跟着遭殃了。” 陈书瑾吼道:“哭什么哭!走!” 他一刻都不想在此处待下去了,那些隐隐投来的目光,如刀般,每一下都像在凌迟他。 几人无奈,只得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离开纪府,陈书瑾望着纪府的大门,心中充满了怨恨。 而纪府内,纪老爷和纪如月则松了一口气。 纪老爷说道:“佛祖保佑,终于把这家祸害给送走了。” “嗯,爹爹放心,以后纪家会越来越好的。” 纪如月朝习秋使了个眼色,习秋会意,从后门离去。 她们不知道的是,在习秋身后还有一道影子。 许方毅面色很沉,连他自己都不知是该开心,还是该忧心。 开心,自然是开心她摆脱了那种烂人,重获自由身。 可她这般当着百姓面休夫,对名声定会有损... “许大人,这边请。” 纪如月有好些话要与他商谈,自然是将人请去书房。 纪老爷也很有分寸,直道自己身子不适,让青管家招呼人。 可光他有分寸有何用?他忘了云慕白! 纪如月与许方毅才踏出正堂,迎面就碰上了一身白衣,飘飘若仙的云慕白。 “云神医...” 云慕白眼眸深了深,笑容却是不减,“恭喜纪小姐。” 纪如月抿了抿唇,点点头,“我与许大人还有事,便不打扰云神医了。” 纪如月咬字极其清晰,一口一个神医,将他身份点得很死,距离也拉的很远。 许方毅面色始终淡淡的,朝云慕白微点下头,算是打过招呼。 云慕白暗暗咬牙,却还得保持风度,“酉时,云某备下酒菜,请纪小姐小酌。” 他这是通知,也是警告... 纪如月身子僵了僵,敷衍道:“嗯,若到时得空,我会去的。” “许大人,这边请。” 许方毅侧眸看了云慕白一眼,将他那些小心思尽收眼底,微微蹙眉,心中有了计较。 他向来是沉得住气的,可这云神医的司马昭之心... 两人来到紫藤苑中,阵阵茉莉香传来,让许方毅都舒展了眉眼。 此乃纪府内院,他却是第三次来了... 待进了书房,白梅立即上了茶,出门的时候,缓缓带上房门,自己与青竹就守在门外。 纪如月对上他的视线时,温和一笑。 许方毅在她眸底看到了一分思念,心便越发柔软了。 “纪姑娘。” “许大人。” 两人对视一眼,轻笑出声。 “你先说。” 纪如月却是摇摇头,“我要说的都是上京之事,枯燥无味得紧,不如大人先说。” 许方毅轻嗯一声,却又沉默了许久。 “许大人?” 许方毅眼眸低垂,薄唇轻抿着,长睫微颤一下,似做了何种决心般,“济州城中一切都好。” 纪如月眉眼弯了弯,“有许大人守护一方,自然是好的。” 许方毅看着她,看得极其认真,似要将人刻进骨子里一般,“只是...相思难抑。” 纪如月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她垂下眼眸,避开许方毅的目光,轻声说道:“许大人,莫要说笑。” 许方毅眼眸暗淡一分,也不逼她,绕开话题,“说说上京之事吧,让我也好有个准备,以免过去后乱了阵脚。” 纪如月点点头,眼中闪过复杂,“嗯,瑞王已入主东宫,成为储君,周家一时风头无二。至于杨家,自杨太尉重伤......” 纪如月声线轻缓,事无巨细地说着。 时而蹙眉,时而含笑,尽量将自己知晓的局势都分析清楚。 许方毅静静听着,看向她的眼神全是柔意,时不时应一声。 第125章 世之纷扰,人心易躁 许方毅接到了调令,正式担任正四品户部侍郎之职。 这次晋升,不仅意味着官阶提升半级,更是他仕途上的一次重大跨越。 “许大人,恭喜。” 许方毅微微一笑,眸底有着调侃之意又不失谦逊,“嗯,下官深感荣幸,多谢大人垂青。” 纪如月先是微微一怔,随即笑容如花绽开。 许方毅望着眼前笑颜,心中不禁微微恍惚。 当真是很美很美...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聊了许久。 纪如月说的有些口干,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许方毅眸底有着笑意,“辛苦了,有些消息,对我甚是重要。” 纪如月微笑道:“能帮到许大人便好。” “对了,你衙门今日不忙吗?” “我今日休沐。” 纪如月点点头。 胡嬷嬷端着刚做好的点心上来,“今年我们府上桂花开的早,这是老奴刚做好的桂花酥,小姐与许大人且尝尝。还有赤豆糕、松仁奶皮饼......” 白梅也立即端上一壶新茶,“小姐,这是茉莉翠山饮,已用井水冰好的。” 青竹见纪如月眼神在棋盘上扫过,也极有眼色的开始铺棋盘。 “有劳了。”许方毅客气朝几人点点头。 胡嬷嬷有些受宠若惊,“不敢,都是奴该做的。” 待众人退下。 许方毅看向棋盘,“可有幸请教?” “自然。” 两人相对而坐,开始对弈。 纪如月执白子,许方毅执黑子。 起初纪如月落子很是谨慎,步步小心。 忽然...她发现他看似严肃,却下得很是随意,随意中还不缺水准。 他在让着她! 纪如月瞪了他一眼,又落下一子,“大人不必手下留情。” 许方毅浅笑,边落子边品茶,“这茶不错。” 纪如月棋招开始变得锋利。 棋是她最擅长的领域,人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里感觉到危险,就很容易变得急躁。 随着棋局深入,局势渐趋复杂,两人皆全神贯注。 纪如月微微皱眉,思索着下一步棋。 许方毅却是气定神闲,手中黑子轻轻落下,还转身为她添茶。 当纪如月持子再次落下时,许方毅轻轻将她挡住了。 纪如月身体微微一震,她缓缓抬起眼眸,对上了他深邃的眼眸。 她第一次察觉到,他的瞳孔深如夜空,黑得不含一丝杂质,那双眼睛里,黑与白的界限清晰无比,仿佛包容了世间所有的清明。 不染尘世的纷扰,只映射出他内心深处那份坚定与坦荡,让纪如月不禁屏住了呼吸,心中涌起莫名的悸动。 “世之纷扰,人心易躁。然躁则乱心,乱心则事不成。故当平心静气,以应万变。” 他的声线依旧清越。 纪如月微微一怔,手中棋子悬在半空,片刻后,她才缓缓落下棋子,轻笑道:“许大人所言极是。” 许方毅亦落下一子,“纪姑娘聪慧,定能明白此中深意,切莫乱心。” 纪如月目光专注于棋盘,点点头,“如月受教。” 棋局继续,两人不再多言,只闻棋子落盘之声。 良久,纪如月轻叹一声:“大人棋艺高超,如月认输。” 许方毅这次倒是大方受了,“今日我生辰,你让让我,也是好的。” 此时,窗外微风拂过,带来一阵花香。 掀起他垂在脸颊两侧的一缕发丝。 他本就温润有礼,此刻眸底那丝淡淡的期待,让他少了一分严肃,平添一分俊秀。尤其是薄唇轻抿时,带着一抹冷峻的弧度,却又在不经意间微微上扬,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纪如月微愣,随即笑道:“原来是许大人的生辰,我未曾准备贺礼,还望大人莫怪。” 许方毅轻轻摇头,目光柔和:“与纪姑娘对弈一局,已是最好的贺礼。” 纪如月抿唇一笑:“那可不行。” 只见她转身出了书房,不多时,她手捧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回来。 她来到许方毅面前,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块品质上乘的墨锭,墨锭上雕刻着精美的云纹图案。 “云锦墨,纪家幸得一块,赠与大人,还望你不嫌弃。” 许方毅犹豫半晌,伸手接过,“纪姑娘有心了,这礼物甚是珍贵。” 纪如月微笑着说道:“能入大人眼,我便放心了。” 此时,胡嬷嬷走进来,“小姐,可需备膳?” 纪如月不是很明确,询问的眼神看向许方毅。 毕竟今日是他的生辰,怕他另有安排,不方便留在纪府用膳。 还不等她问,许方毅却是先开口了,“眼下,鹿鸣阁的菊花开得甚好,纪姑娘可愿同去?” 纪如月微顿,有些不明所以。 他是想约自己赏菊?在生辰这日? 许方毅继续道:“我平日公务繁忙,亦无亲友在此处,多年未曾庆生,今日你在,可否...” 纪如月看着他眼中那抹期待,心中一软,“好,鹿鸣阁我还从未去过呢。” 许方毅眼中瞬间绽放光彩,嘴角上扬:“甚好,那我们何时出发?” “随时都可以。” 胡嬷嬷很是有眼色,与白梅对视一眼,即刻去准备了。 两人乘马车前往鹿鸣阁,一路上,许方毅偶尔看向纪如月,嘴角始终挂着浅笑。 鹿鸣阁,坐落于济州城外,汇宁山脚下,已有百余年历史。 据传闻,此地乃江姓大文豪为爱妻所建,其妻喜菊,他便将这世间所能寻到的菊花都种于此处,更是寻遍各国能工巧匠,用心栽培,便形成了如今盛景。 此处也是各大才子文豪聚集之地,很是有些情操。 “小心。” 到达鹿鸣阁时,许方毅率先下马,将纪如月轻轻扶下。 鹿鸣阁内,楼台错落,庭院清幽,水阁遥通亭间,琴声斜透枝柳。回塘曲栏,菊花簇拥,千姿百态,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微风轻拂,花瓣轻轻颤动,带着菊花特有的淡雅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心旷神怡。 两人缓步其间,身影在花海中交织,形成一幅宁静而和谐的画面。 许方毅侧首看向纪如月,轻笑道:“知你喜鱼,此处的菊花鳜鱼很是有些名气,到时候尝尝。” 纪如月闻言,轻嗯了一声,脸颊上悄然爬上两抹红晕,她垂下眼帘,睫毛轻颤,人比花娇。 满园的菊花争奇斗艳,竟不抵她分毫... 第126章 鹿鸣阁 许方毅一时看得晃神,竟忘了言语。 纪如月察觉到他的目光,嗔怪地瞥了他一眼。 许方毅回过神来,轻咳一声:“前面有江大士的笔墨,纪姑娘可想观摩一二?” 纪如月嘴角上扬,点点头。 此地当真处处是景... 纪如月前世从未来过鹿鸣阁,她至今都记得,前世她与陈书瑾新婚不久,也说想来鹿鸣阁赏菊。陈书瑾却说商贾铜臭味重,不可踏足此等墨客之地,以免冲撞了文雅。 许方毅见她脸色有些不好,关心问道:“怎么了?可是不喜?” 纪如月摇摇头,神色晦暗。 他们走到一处楼阁,许方毅说道:“那墨宝便在里面,我们还去看吗?” 纪如月点点头,随着他入内。 《赠华容》 秋菊缤纷绽芳丛,娇姿似汝韵无穷。 风霜难掩华容颜,岁月更添情意浓。 瓣瓣清香萦素手,丝丝秀色映双瞳。 今生有汝陪身侧,共赏黄花岁岁同。 入眼是一幅蓬勃大气的字,只是... 纪如月脸色微微泛红。 不难看出,这江大士与夫人感情极好,诗词中的爱意热烈非常。 许方毅也是一愣! 此处...他也是第一次来。 还是与人多方打听过的,都说此时的鹿鸣阁风景优美,如诗如画。 可眼前这诗,属实太过直白了些。 许方毅轻咳一声,耳根也微微泛起红晕,便不提诗中意,只提眼前字,“江大士笔法甚妙。” “嗯。” “很好。” “嗯。” 许方毅看着纪如月微红的脸颊,心中涌起一丝异样的情绪。 气氛尴尬,他也只能转移话题,:“纪姑娘,我们再去别处看看吧。” 纪如月轻轻点头,两人离开楼阁,继续朝内而去。 此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形成一片片光斑。 纪如月停下脚步,伸手接住一片落叶,轻叹了口气,“我总是不喜秋日,不喜这凋零之景。” 许方毅剑眉微蹙,又在她身上看到了那股孤独之感,心中微痛,很是怜惜! “秋日虽有凋零,却也孕育着新生。落叶并非终结,而是化作春泥,等待来年。你看,就如这鹿鸣阁的菊花,在秋日里依然绚烂。” 纪如月微微仰头,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许方毅轻声劝慰着,“姑娘莫要只看到秋日的萧瑟,不妨多留意这世间美好。” 纪如月张了张嘴,竟不知说什么好。 “前方有一方湖,名为相思湖,湖中锦鲤甚是闻名,你可要去看看?” “好啊。” 两人缓步走到池塘边,清澈的水面宛如一面镜子,池塘中,色彩斑斓的锦鲤穿梭其间,水面上倒映着蓝天白云和岸边的菊花,很是雅趣。 纪如月脸上露出欣喜的神情:“这锦鲤好生漂亮。” 许方毅拿出一个小包,在她面前晃了晃,“纪姑娘若喜欢,可投喂一些鱼食。” “你何时带的?” 许方毅只笑不语。 纪如月接过鱼食,轻轻撒向湖中。锦鲤们纷纷聚拢过来,争抢着食物,溅起一片片水花。 她的心情似乎也随着这些欢快的锦鲤变得愉悦起来,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许方毅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满是温柔。 “许大人,你来吗?”纪如月笑着将手中的鱼食递给许方毅。 许方毅接过,也学着她的样子撒向湖中。 两人相视一笑,这一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而美好。 突然,一只蝴蝶飞来,停在了纪如月的肩头。 不远处走来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上前,感慨出声,“小姐与这美景,当真融为一体,连蝴蝶都为之倾倒。” 纪如月轻轻拂去蝴蝶,站起身,目露警惕。 男子一愣,“小生只是路过,情不自禁,若唐突了小姐,属实抱歉。” 致歉后也不再停留,只是转身之际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 两人都不知,只因这一眼,让许方毅今后花了千两黄金,只为买回一幅佳作《连理枝.菊丛戏鱼图》... 夕阳如熔金般缓缓沉入天际,将天边的云朵染成一片炽热的橙红,仿佛整个菊园也被温暖的色彩包裹。 湖面在夕阳的映照下,泛起一片金灿灿的涟漪,宛如镶嵌在大地怀抱中的一面金色镜子,映照着天空的壮丽画卷。 许方毅选定的雅间就在情人湖畔不远处,是一间水上楼阁,被垂柳和紫藤环绕。 雅间的窗户微微开启,轻纱窗帘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将湖光山色巧妙地引入室内。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上桌。 “纪姑娘,请。” 这边两人相处得甚是欢愉。 纪府,流云院内。 云慕白面沉如冰,一副山雨欲来模样。 青墨静静站着,很是有些胆战心惊,“小姐早就出府了,与许大人去了鹿鸣阁赏菊,恐怕是不会回来用膳了...” 纪!如!月! 你好得很! 云慕白直接起身回了内室,“这饭菜便摆着,你去大门口守着,纪如月一回府,你便与她说,我在等她!” 青墨额间青筋跳了跳,“是。” “说得严重些!” “是。” 寻不到纪如月的不仅有云慕白,还有影夜。 在夕秋出府时,他就跟着她去了。 他以为习秋要去将陈书瑾几人除去。毕竟杀人他才是专业的,若习秋留下尾巴,他便要将尾巴收拾干净,莫要留下对她不利的痕迹。 结果他见习秋蹦蹦跶跶,来来回回,只给陈书瑾几人布了些困境,若想通过这些困境杀人,还需...很久... “啧,手段当真是不痛快。” 在习秋离开后,他隐匿在陈家院中,看着陈家人鸡飞狗跳。 一会因为房屋破败吵架,一会因为陈书瑾荒唐行径吵架,没完没了...... 在陈书瑾迈出门槛之际,影夜朝他脚下弹去一块石子。 “啊~” 陈书瑾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伴着一声骨头碎裂声,在这农家小院里显得格外响亮。 “大哥!” 吵闹归吵闹,抱怨归抱怨,见陈书瑾受伤,几人还是急急忙忙要将人往大夫那送。 等人一走,影夜跳下树,进屋在几根房梁处戳了戳,又在井中丢下一枚不知名药物。 这才拍拍手走了。 第127章 比毒发时更痛些 纪如月与许方毅用过晚膳,又在鹿鸣阁赏了会月色。 两人闲谈间,纪如月只觉了解他又多了一分,不仅才识渊博,个人独见更是上乘。 纪如月从未想过,自己竟与一个男子有如此多共同话题。 一时忘了时辰,待纪如月回府时回,已过酉时。 “许大人,今日多谢款待。” “纪姑娘客气,早些歇息。” 纪如月未曾转身,反而是朝他招招手,“许大人先走。” 许方毅含笑点点头,也不多做停留,翻身上马,“快些进去吧。” “嗯。” 纪如月走进府中,青墨忙迎了上来,“小姐,云神医在流云院等您许久了。” 纪如月微微皱眉,“等我?可是有事?” 青墨嘴唇蠕动了两下,都不知如何开口了... 犹豫再三,才勉强自己按神医所言,“云神医本约了小姐一同用膳,约在酉时,小姐可是忘了?” 纪如月微愣! 分明自己应的是得空便去,若不得空自然是不会去的。 纪如月迟疑片刻,此时已月上中天,戌时三刻,这般晚了... “云神医也不知为何,恐是有急事与小姐说的,连晚膳都未曾用。” 若说这府上,谁人最清楚云慕白的心思,那便是青墨。 堂堂神医,却跟登徒子似的,没完没了地打探自家小姐消息,让青墨也很是为难。 但转头想想,小姐眼下已休夫,若小姐愿意,云神医倒是尚可... “去看看吧。” 踏入流云院,纪如月被一阵淡淡的药香牵引,映入眼帘的是那抹修长的白色身影,他静静地倚在碧波荡漾的湖畔,手中随意握着一壶酒。 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悠长,对月独饮,更添几分寂寥。 纪如月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无措,缓缓走近。 “云神医。”她轻声唤道。 云慕白转过头,眼中似有醉意,又似藏着深深的情绪。 “你来了。”他的声音带着几分低沉。 纪如月走到他身旁,微微欠身:“让云神医久等,是如月的不是。” 云慕白轻笑一声,“你还记得我在等你?” 纪如月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云慕白仰头饮了一口酒,说道:“罢了,坐吧。” 纪如月依言坐下,气氛有些沉闷。 云慕白朝青墨使了个眼色,青墨纹丝不动。 云慕白:“......” 过了片刻,云慕白打破沉默:“今日,我寻你确有要事。” 纪如月看向他,目光中带着询问。 云慕白放下酒壶,“还请屏退左右。” 纪如月照做了,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待院中只剩下二人,云慕白这才凑近她,盯着那双含水美眸,看得很是认真。 “云公子?” 云慕白抬起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她唇瓣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纪如月身子猛地一僵,忙往后靠了靠。 云慕白也不介意,抬头看向远处,“我好像生病了。” 纪如月想起了寺庙那次,“云神医,你可是发病了?这……这太突然了。” 云慕白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摇摇头,语气又极其认真,“你与陈书瑾恩断义绝,我很是开怀。但...得知你与其他男子相约离去,我心中又难受非常,比毒发时更痛些,还敢问纪小姐,这是为何?” “啊?”纪如月呼吸一滞,脸上爬上红晕。 云慕白见她又要恼了,忙补充道:“我想求娶你,带你回神医谷,做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不知你如何想的?” 纪如月自然是一口否决,“云神医,如月视你为纪家恩人,不敢有其他瞎想,且...我的心意早已言明。” 云慕白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无心情爱吗?” 纪如月点点头,却觉得鼻尖有一股淡淡药草香飘过,整个人就不能动了! 纪如月心中升起恐慌,对上他的视线时,那恐慌又少了些,也不知从何来的感觉,他定是不会伤了自己的... 云慕白站起身,到她面前站定,抬手在她鼻尖点了点,“你说了不算。” 这时,夜空中划过一颗流星,短暂的光芒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纪如月微微仰头,看着那流星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云慕白深邃的眼眸中盈满了深情与执着,他缓缓俯身,靠近纪如月。 纪如月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慌与抗拒,可此刻却无法动弹。 云慕白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着些许温热。 他的唇轻轻地触碰上纪如月的额头,那轻柔的一吻,仿佛带着无尽的眷恋与珍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只有两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云慕白的唇缓缓离开,他凝视着纪如月,声音低沉而温柔:“若当真无意,你为何心跳如此快?” 纪如月的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带来的冲击,出口的言语,甚是侮辱人,“心跳快,只是因为你这张脸生得俊俏,无关乎你是何人,即便是青楼小倌,我一样会心跳快些的。” 云慕白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愣。 “纪如月!”云慕白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眼中的深情被愤怒所取代。 “纪如月,你竟如此说我!”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纪如月别过头去,不再看他,“实话实说罢了。” 云慕白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罢了,是我唐突了你,让你如此厌恶我。” 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开,袖摆一甩,纪如月又闻到一股淡淡药香,身上的禁制便解除了。 她缓缓起身,望着云慕白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等等。” 云慕白第一时间停下了脚步,没转身,只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纪如月抿了抿唇,对自己方才冲动说出的伤人话语感到有些后悔。 她轻轻叹了口气,朝云慕白走了几步,“我要替安昭和亲吕兰,所以...抱歉!” 第128章 最后一案 云慕白身形一震,缓缓转过身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你?和亲?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纪如月微微低下头,声音低落:“我知道,但这是为了纪家,更是为了安昭。” 云慕白皱起眉头,上前一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安昭和亲何时轮得到你了?你又不是菩萨,为何非要去牺牲自己?” 纪如月抬起头,眸底有着坦然,不与他争论什么,答案却很明显了。 云慕白握紧了拳头,声音提高了几分:“那我呢?你便这般不管不顾我的心意?再说,你与我成婚,便无需和亲,安昭帝也不敢逼你!” 纪如月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云神医,你值得更好的女子。” 云慕白怒极反笑:“更好的女子?在我心里,只有你纪如月一人!” 纪如月沉默不语,眼眶微微泛红。 羞的! 云慕白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不会让你去和亲的,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说完,他再次转身,大步离去。 待纪如月出了流云院后,习秋几人忙围了上来,“小姐...” “回去吧。” “是。” 后面三日,云慕白都不知所踪。 乌也收到急召,匆匆回了吕兰,连和纪如月当面告别都做不到,只派人给她送了一封书信,让她等着自己。 济州新任知府也已抵达济州城。 许方毅立马开始交接事务,且引荐了纪如月这位太子宾客与新知府相识。 新任知府庞大人,已年近不惑,是周家姻亲中的族人,也算得周丞相门生。 他自然知晓眼前二位是何人,抱手回礼,态度客气,“下官见过许大人,纪大人。” 三人眼下都是太子派系的人,交好是必须的,最起码表面上看着,和善非常。 许方毅从未想过,自己离开济州城前,督办的最后一起案子,竟然是陈书瑾的! 他与陈书瑾不熟,但...他曾是她的夫君。 许方毅坐在公堂之上,看着堂下狼狈不堪的陈家兄妹几人,心中五味杂陈。 陈书瑾头发凌乱,衣衫破旧,奄奄一息地躺在担架上,哪里还有昔日的半分风光。 惊堂木响,衙役肃场! “威武!” “堂下所跪何人?所犯何事?”许方毅强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问道。 陈书元抬起头,眼中满是屈辱,“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知府大人,还请为草民做主,草民大哥好歹是名童生,眼下却被人废了手脚,毁去前程,还险些命丧家中......” 许方毅皱了皱眉,眼神在几人身上扫过,“究竟所为何事,细细道来。” 陈书元声泪俱下:“大人,我...我陈家突逢大变,又突遭横祸。大哥不知被何人所伤,还身中剧毒,连家中房屋也莫名倒塌,如今已无安身之所。” 原来陈书瑾平白无故摔了一跤,右手再次骨折,这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严重,整只手粉碎性,康复的机会,微乎其微。 他一口咬定是有人下了暗手,并非自己不小心。 几兄妹花完身上积蓄,这才将他手包扎好。 一身狼狈回到家,连夜房屋便塌了... 次日陈书明煮了稀粥,几人都无甚胃口,只是陈书瑾这病人得吃饭,硬是为了他小半碗。 结果...中毒了! 幸好吃的不多,不至于当场丧命。 可、可他眼下这般情况,还不如死了好!” “大人,如此多蹊跷,定是有人下了暗手啊。”陈书彤痛哭。 许方毅目光犀利:“可有人证物证?” 陈书元抹了把眼泪:“大人,事发突然,并无旁人在场,我大哥向来与人无冤无仇,若说有仇...便是与纪家...” 许方毅眼眸微眯,“此事需仔细调查,不可胡乱攀咬。” 陈书元见他面色难看,心中暗恨,继续哭诉道:“大人,还望您明察秋毫,为我陈家主持公道啊!” 许方毅挥了挥手:“先将陈书瑾抬下去医治,待本官查明真相,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衙役们领命,将陈家兄妹带了下去。 许方毅揉了揉眉心,心中却已有了答案。 这事,与纪家脱不开干系。 如月想他死! 那此人便无需留了。 许方毅回到后堂,思索着该如何处理此事。 他深知此事若处理不当,可能会影响到纪如月的声誉和纪家的名声,因为休夫之人满城皆知。 他唤来亲信,低声吩咐道:“去查查陈家最近都与何人有过接触,尤其是陈书瑾。” 亲信领命而去。 次日,亲信回来禀报:“大人,陈家其余人都很安分,无交往之人,倒是陈书瑾,与清沐书院的几位学子来往亲密,还有青楼、赌坊、画舫......” 许方毅心中一动,即刻着手查探。 这一查,硬是查出了一人,吕立夫! “吕立夫,乃绥周城知府之子,陈书瑾与此人最是交好,近段时间几乎同进同出,交情匪浅。” “吕立夫不过弱冠之年,但吃喝嫖赌、打压学子样样不落,心情但凡有不愉快的,人命之事,亦是敢做的。属下这边查到......” 许方毅最后黑着脸,让人将吕立夫与其身边同伙一并拿下。 绥周城离济州城不远,绥周吕知府势力庞大,容不得许方毅犹豫。 主办案件是陈书瑾被人迫害一事,可许方毅目标一转,借势将吕立夫定了罪。 死罪! 吕立夫平日混惯了,在康北镇为非作歹也无人敢忤逆他,连学院的师长都不敢多事。 眼下莫名其妙被抓了,还被迫签了认罪书,判了刑! “我不服!你滥用职权!陈书瑾根本不是我伤的,你凭什么抓我!唔~唔唔~” 吕立夫的喊冤声被一块抹布堵住,人也被关进死牢。 其余几个从犯,皆按罪证论之。 陈书瑾倒是被治得清醒了过来。 但这醒了,还不如不醒! 许方毅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 判!判三十年! 还将他和吕立夫关到了一起。 “此次举报算你有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许方毅义正言辞道。 第129章 绥周城知府来了 吕立夫立即红了眼,愤怒至极,他这辈子最见不得的,就是被自己人背叛! “陈!书!瑾!你敢诬陷我?你信不信老子杀了你!” 陈书瑾完全不管吕立夫,脑子里全是对自己的判决。 二十载? 他左手猛地握住栏杆,死死看着许方毅,“二十载?你这狗官!我知你与纪家交情颇深,你这是公报私仇!我不服!我明明被人所害,你凭什么抓我?” 许方毅表情不变,那双疏淡的眉眼里冷漠至极,说的话也似重复过千万遍般无情,“本官依法办案,你们这案子人证物证俱全,二十载,还是念你举报有功,否则,你同样得斩。” 陈书瑾握在牢门上的手指微微发红,骨节分明,依旧摇着头,完全不信,“不,我不能在大牢里二十年,这不仅会影响我读书,还会影响我的前程!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许方毅微挑了下眉梢,“前程?十日后,便有官差带你前往边关矿山,你且去好好劳作。” 话落,许方毅转身就走了。 “不!我不能去什么边关的,我...啊!!!” 陈书瑾心中是真的慌了,此时此刻比纪如月休他时还要让他慌张。 还想求情说些什么,为自己争辩一二,腰上却传来剧痛! 被吕立夫一脚踹翻在地。 陈书瑾身子本就孱弱,近段日子来又被酒色掏空了,就越发虚了。 更何况,他右手还包着呢,左腿也有伤,如何是吕立夫的对手? 吕立夫满脸狰狞,对着陈书瑾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你个废物!竟把老子拖下水!” 陈书瑾被打得鼻青脸肿,又无法还手,只是不停地哭喊着:“吕兄,不是我,饶了我吧,都是那狗官故意陷害我们啊!” “呵~陷害!同是陷害,为何要老子的命?你当我是傻子吗?” 吕立夫拳拳到肉,直到打得累了,这才停下,喘着粗气骂道:“你个蠢货,等着吧,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陈书瑾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纪如月!有今日的局面,都是因为她! 自私自利不说,将自己利用完了,就一脚踹开,还要把自己害到如此地步。 “我一定要杀了你。”陈书瑾低喃出声。 “你说什么?你还想杀了老子?老子带你吃、带你喝、带你玩,你不懂感恩就算了,现在教训你两句,你还想杀了老子?你个废物......” “啊~不是,吕兄,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吕立夫都想放过他了,居然还敢这般嚣张。 一个转身,陈书瑾又是挨了一顿毒打,连刚包好的手都挨了好几下。 吕立夫似乎找到了好玩的点,后面的每一下都往那断手断脚上招呼。 又是“咔嚓”一声。 “不!!” 陈书瑾的右手以一个极其诡异的方式扭曲着,软绵绵的,完全看不到有骨头模样。 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狱卒前来查看。 狱卒看到牢房里的混乱场景,皱了皱眉,呵斥道:“都安静点!” 吕立夫狠狠地瞪了陈书瑾一眼,也顺势收了手,只等着父母来救自己。 绥周城知府来得很快,还是与夫人一起连夜赶来的济州城。 纪如月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小姐,许大人已经歇息了,凭他们如何说,他都让小厮去回了,只说明日再说......”夕秋小声禀报着。 纪如月眼眸深了深,最近勾起一抹冷笑,“知晓了,下去吧。” “是,小姐。” 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纪如月便让人去给许方毅送了封信,自己不曾出现,只在衙门不远处冷冷地看了吕家夫妇一眼。 吕泽,徐氏! 纪如月从未想过,这辈子能那般快与两人会面。 “母亲、外祖父、外祖母、姨母、舅父......” 纪如月心中阵阵刺痛传来,心中痛楚越积越多! “小姐?”白梅有些茫然。 纪如月轻嗯了一声,不再停留,“回去吧。” “小姐可是认得那两人?” 纪如月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回府再说。” “是。” 车内一时陷入沉默。 纪如月合上眼,泪水却有些控制不住的往外冒。 十年前,安昭第一酿酒世家,薛家,遭遇歹人,全家惨死! 祸事起因,却只是因为薛家二小姐心善,出手帮了一位怀有身孕的妇人。 此人,便是如今的知府夫人,徐氏! 八月十五,本是月圆团圆日,却成了薛家人的阴阳两隔时。 薛家长房长媳产下三胞胎,两男一女,如此大的喜事,轰动绥周城,薛家人自然欢喜万分。 在三胞胎满月之际,薛家大摆宴席,全城流水席都足足摆了三日,邀乡亲们同喜。 宴席过后,全家前往祖宅祭祖,薛家大小姐与二小姐本是出嫁女,没有祭祖的资格。但薛老爷一向偏爱这两个女儿,将人纷纷喊回家,一同前去。 薛大小姐,便是纪如月的母亲,薛柔。 纪老爷那时正在外赶商,自然是去不了的。 纪如月则是八字问题,薛家祭祖她去不得,会相冲! 所以只得薛柔一人回了薛府。 却不想,纪家两父女因此躲过一劫。 薛家祖宅并不算远,从绥周城出发,约莫三个时辰路程。一家人有说有笑,倒也不难走。 途中,薛家众人遇到一位身怀六甲的女子,她独坐路边,直抹眼泪。 薛家人正停车歇息,薛二小姐见人可怜,便上前询问,“这位娘子,可是遇到困难了?” 便因为这一句话,竟将薛家人引进了狼窝。 这狼窝!便是名声狼藉的黑风寨! 抚阳山来了一群刀口舔血的悍匪。 可惜,薛家人完全不知... 这群歹人烧杀抢掠,心狠手辣至极。 他们还有个特点,便是讨厌有钱人,尤其是薛家这般有钱到一定程度的有钱人! 当这女子引着薛家人进了抚阳山,薛家人就再没出来过。 祖宅那处的人等了整整一夜,最后无奈,只得报官。 一夜之间,薛家全家,无一人幸免,连那刚满月的三胞胎,也不例外。 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连官府也束手无策。 纪老爷动用整个纪商,也不过查到些许眉目,只知遭了歹人... 第130章 官与贼 那至于纪如月是如何知晓的? 还多亏了陈书瑾。 前世,慕容静起义之时,她身边有一位大忠臣,此人不仅对她忠心耿耿,更是替她做了不少脏事。 此人虽是官身,背后却藏着匪,还是群极悍的悍匪。 这人便是绥周城知府,吕泽! 陈书瑾在幽禁纪如月时,时不时会来与她说说话,只是说的都是刺激、羞辱她的话罢了。 在他眼中,那时的纪如月便是个死人,与她说的话,自然无需忌惮。 第一次在他口中听到吕泽与徐氏,是陈书瑾调侃他们夫妻伉俪情深。 “你说好不好笑,堂堂知府夫人,竟是山匪出身!这官与贼,倒也算得一段佳话。哈哈哈哈~所以说啊,感情之事在真、在诚,与身份、地位、财富无关。” 第二次听到他们消息,是陈书瑾一身酒气,拿着长鞭来见她,给她带来了足矣让她痛死过去的消息... “薛家是你外祖家吧?啧,当真是可怜啊!这般富有...最后却死得这般惨。” “还有你母亲,曾经的第一美人是吧?呵呵呵~最终不过是山匪胯下玩物罢了,与你一样贱!” 话落,狠狠一鞭便朝着纪如月去了。 若是平日,纪如月定是如木头般毫无反应,任凭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只会蜷缩在角落里,不声不响,即便挨鞭子,也只会紧紧咬着唇。 但他提及了她的外祖家,提起了她的母亲! “你什么意思?” 陈书瑾见她终于说话了,便更来劲了,将自己听到的故事托盘而出。 “也怪薛家倒霉,当时徐当家的刚到抚阳山安寨,急需用钱,又见他们这家子富贵,便拐了来。” “未曾想,拐上山的居然是薛家人!薛家是有钱,可他们当时是去祭祖的,身上根本没多少银子,连女子身上的首饰都极其简单,半点不值钱!” 薛老爷苦苦哀求,只要他们放了老妻和孩子,要多少钱他都去取来。 最后徐氏一句话,打破了薛老爷最后的妄想,“二哥,此人不可放,若是寻常富贵人家也就罢了,薛家势大,与济州纪家、杨川郭家,皆是姻亲,这是安昭三贾,若是放他回去,我们将不得安宁。” 最后薛家的下场,可想而知。 除了年轻女人留着性命,其余人皆死在了屠刀之下,连刚满月的三胞胎也不例外。 纪如月的母亲、二姨、小舅母,因生得太过貌美,在黑风寨活活被折辱了半年,以互相为筹,逼着她们就范。 最终姑嫂几人相携上吊而亡。 纪如月听完整件事,几乎疯魔,整个人打着颤,阵阵破碎的嘶吼在她喉间传出,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悲伤难抑,她竟连话都不会说了。 陈书瑾却不管不顾,依旧在那肆意嘲笑:“怎么?这就受不了啦?你可知,黑风寨的那伙悍匪叫你母亲为......” 纪如月双眼通红,怒视着陈书瑾,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陈书瑾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狠狠就是一鞭抽下,“瞪我有什么用?成王败寇的道理你不懂吗?吕泽眼下可是异姓王爷,他夫人可是堂堂一品诰命!” “啧,这吕王爷当真是深情人,他最喜爱的长子并非他亲生,是王妃哥哥的孩子。他却视为己出,连世子之位都要给他,还替他求娶了公主。这山匪之子都要成驸马了!这天下,当真是乱呐!哈哈哈哈~” 纪如月突然挣扎起身,朝着陈书瑾扑了过去。 陈书瑾大惊失色,连忙挥起鞭子抵挡。 然而此时的纪如月已经陷入了疯狂,她不顾一切地与陈书瑾厮打在一起。 最终,陈书瑾被纪如月咬下了一块耳朵,疼得他惨叫连连。 护院闻声赶来,才将纪如月重新制服。 陈书瑾捂着流血的耳朵,恶狠狠地说:“贱人,你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 也因此,让他下了杀她的决心。 只是陈书瑾向来心狠,她这一口,咬去的还有纪家九族的性命。 ... 记忆回笼。 纪如月手心已是火辣辣的疼。 她都不知自己有多用力,连指甲都掰断了去。 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吕立夫斩首示众,这仅仅是第一步而已。 “纪小姐。” 几日不见的云慕白正站在游廊不远处,眼神幽幽地看着她。 纪如月无甚心情,只随意点点头,绕过他便往紫藤苑走去。 云慕白眉头微动,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血腥气... “你受伤了?” 纪如月握拳的手紧了紧,“没有。” 云慕白一步上前,拦住了纪如月的去路:“别瞒我,让我看看。” 纪如月背过身,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我无事,云神医请自重!” 云慕白却不理会她的拒绝,强行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拽,看到她掌心的伤口,眉头紧皱:“这还叫没受伤?” 入眼满手赤红,还有血珠不断地往外冒,可见她伤自己伤得有多深。 纪如月挣脱他的手:“我说了不用你管!” 云慕白脸色一沉:“到底发生了什么?” 纪如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与你无关。” 云慕白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在你心里,我就如此不值得信任?” “是。” 纪如月说完,一甩手,就又要绕过他。 夕秋几人都不知如何是好,云神医是家中贵客,拦都不敢拦! “啊~” 不由分说,纪如月被他一把打横抱起,足尖轻点间,就消失在了夕秋等人眼前。 “我带她去上药。” 夕秋和白梅几人面面相觑,又只得匆匆往流云院赶。 云慕白抱着纪如月一路疾驰回到流云院,将她轻轻放在软榻上。 “你在此处等着,别乱动。”云慕白的语气不容置疑。 纪如月咬着唇,眼中满是倔强。 云慕白很快拿来药箱,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为她处理伤口。 “会有点疼,忍着点。” 纪如月别过头,不吭声。 云慕白轻轻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动作轻柔而专注。 “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云慕白一边上药一边问道。 纪如月依旧沉默不语。 云慕白手上的动作一顿,语气里有丝丝埋怨,“待自己都这般狠,怪不得待我无半分心软...” 第131章 云神医好医术 纪如月微微一颤,终于忍不住开口:“云慕白,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何必纠缠。” 云慕白抬头看向她,半步不让,“在我心里,你我就是一路人。” 纪如月冷笑出声。 云慕白将她的手捧在手心,在指尖处轻轻落下一吻,真挚无比,“不管如何,我都愿意与你在一起。” 纪如月眼中闪过一丝愣怔,但很快又被冷漠掩盖:“不必。” 云慕白着实不解,为何她的心比石头还硬些。 若是因为那穷书生,眼下两人已和离,从此不再相干,那人也无权伤到纪府。 若是责怪和亲一事,自己都应她了,定会帮她的,吕兰皇太子已走,今后不让他再来便是了。 云慕白试探着开口:“安昭帝还欠我一个承诺,你若嫁我,和亲一事定会迎刃而解。” 话题跳跃性太大,纪如月的悲伤都被他带偏了! “不是因为和亲一事。” “那是为何?” “与你说不明白。” 云慕白抿了抿唇,“你不说,我如何明白?” 纪如月起身又想走。 云慕白立马服了软,“你别动,等这药吸收一会,还需上一层,明日便好了。” 说完,还低头轻轻吹着,跟哄孩子般小声劝慰道:“你不过二八年华,是个小姑娘,很多时候不必如此逞强的,你可以信我,我比你想象的还要可靠些......” 纪如月眼眸闪了闪,“云公子,你父母如何?” 云慕白一愣,以为她想了解自己,便起身到她身侧坐下,随之笑开,“我父母感情甚好,不过两人都是医痴,与寻常夫妻有些不同。江湖上,人人称他们为仙医鬼蛊,一个只救人不杀人,一个只杀人不救人,一个受人赞颂,一个令人避之不及。” 云慕白说着,又轻轻扣住了她未曾受伤那只手,一寸寸、一步步,十指交缠,轻轻摩挲。 “我父母算是琴瑟和鸣,恩爱一生。我父亲来自苗疆,苗疆男子从不纳妾,此生只爱一人、只忠于一人,我从小耳濡目染...” 这话语中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纪如月反应过来时,手已是抽不回来了。 脸色泛红,眸底有着恼意,“你别!” 云慕白扣得更紧了些,“我不,你这人太过阴晴不定,我一松手你便将我推远好些,这般来来回回,我心中难受。” 纪如月气笑了。 “是,我便是这般阴晴不定的,云神医何必上赶着找不痛快。” 云慕白眸底闪过笑意,觉得她很是有意思,对自己的态度全表现在称呼上了... 叫云公子时,那是客气的。 叫云神医时,那是疏离的。 叫云慕白...那便是生气的。 “纪如月。” “嗯?” “如月。” “怎么了?” “月儿~” 纪如月:“......” 当他一分分靠近时,一股雅淡药香入鼻,纪如月立即红了脸,忙往后躲。 云慕白扣着她的手拉了回来,凝视着她羞红的脸庞,眼神中满是柔意。 再次靠近。 纪如月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心跳如鼓。 “月儿,信我...” 就在两人的嘴唇即将触碰的瞬间,纪如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颤抖。 云慕白一笑,微微偏头,吻了下去,温柔而缠绵。 起初,这吻如羽毛般轻盈,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 渐渐地,云慕白的气息变得急促,吻也变得热烈而深沉。 纪如月紧紧回扣着他的手,心中的愤怒与紧张竟被这个吻丝丝瓦解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只有这带着药香的吻,很是惑人心神。 云慕白的唇离开时,纪如月的眼神变得有些迷离,脸上还带着未退去的红晕。 云慕白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沙哑而温柔:“如月,我是真心的。” 纪如月低着头,不想看他的眼睛,心中泛起了层层涟漪。 “无需将我与其他人比,我会护你周全,护纪家周全,即便要我的命...” “噗呲~”纪如月被逗笑了,想起拿他与青楼小倌做比,还当真无礼。 “嗯,云神医这般风光霁月的人物,怎可与他人作比?更不可比作青楼小倌的。” 云慕白:“......” 云慕白总觉得这话不对,都不知如何接话好。 这一吻,莫名吻得人满心愉悦。 纪如月回头,直直对上那双深邃如星辰的眼眸,“云神医当真厉害,连心中不快都能治好。” 云慕白又是一愣! 在他愣神之际,人已被她轻轻一推,向后倒去。 纪如月温温软软地靠了上去。 云慕白忙伸手扶她,“小心些。” 纪如月看着他这张脸,倒是有些喜欢,打趣道:“云慕白,信我...” “什、什么?” 还不等他反应,纪如月已拽着他的衣领吻了回去。 云慕白整个人都僵住了! 渐渐地,手从扶人改成了搂人,紧紧将身上小女子禁锢在怀中,反客为主,撬开她的贝齿,肆意探索着她口中的每一寸芬芳。 纪如月先是一惊,随后缓缓放松下来,双手不自觉地攀上他的脖颈。 两人的唇瓣相触间,仿佛有电流在彼此心间窜过。 云慕白感受到她的回应,吻变得愈发缠绵,如同夏日里的微风,很轻,却极其热烈,在酥酥麻麻间跳跃。 他的舌尖与她的轻轻交缠,彼此的呼吸逐渐急促。 许久后... 云慕白轻咬着她的下唇,带着几分眷恋与不舍结束了这个吻。 两人额头相抵,急促地喘息着。 “云慕白,帮我做件事。” “好。”云慕白早被她吻得神魂跌倒,哪还有不应的道理? 纪如月唇角微勾,凑近他耳畔,细细说着心中打算。 云慕白眸底浮起一丝疑惑,“不过将死之人,为何还有演这般戏码?” 纪如月抬手在他喉结轻轻划过,“我自有成算。” “好,听你的。” 云慕白满心欢喜,也不计较她在这种时候,还谈其余事。 “月儿,我们算是互通心意了,对吗?” “嗯?” 纪如月从他身上起来,抬手整了整衣衫,躲开话题,“我乏了,且回去了。” 云慕白:? 云慕白坐起身,衣服被蹭得有些乱,发髻也散了,一头墨发垂下,显得越发俊美。 云慕白想伸手拽人,拽了个空。 她是半步都不停留啊! “月儿,你的药还未上完!”云慕白牙咬欲碎。 “不必了,云神医果真妙手回春,我眼下已是大好。” 云慕白自然不懂她的话里有话。 她便这般将自己抛下了? 那两人的婚事如何定? 何时成婚?往后如何安排? 云慕白还想出口留人,“月儿。” 纪如月却是很随意地抛下一句,“我不过是发病了,迫于无奈便亲近你一下,云神医切莫介怀啊。” 云慕白呆愣当场。 她这又是学的自己? 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第132章 见上一面 济州城知府衙门。 许方毅一身官袍,坐在主位之上,庞知府安安静静地坐在他下手位置。 绥周城知府吕泽与夫人徐氏二人,站立堂中,满脸怒气,却敢怒不敢言,只能好声好气地说着、暗示着,“许大人,还请借一步说话,犬子本性不坏,这其中定是有些误会......” 许方毅淡淡地开口,油盐不进,“本官不过依法办事,令郎身犯数罪,其罪当斩,吕大人不必求情,也不必多说。” 庞知府见双方僵持不下,喉咙下意识动了动,朝师爷招招手,“将认罪书交于吕大人看看。” “是。” 吕泽接过,一边看,一边手都在颤。 徐氏眸底也满是意外。 越看整颗心越发提了起来。 两口子对视一眼,心中恐慌越甚... 吕泽强忍着怒火,说道:“许大人,其中定有冤情,犬子绝不可能做出这等恶事!” 许方毅冷笑一声:“吕大人,证据确凿,岂容你狡辩?” 徐氏赶忙说道:“许大人,这其中定是有误会啊!您高抬贵手,我们定会好好管教犬子。” 许方毅不为所动:“管教?现在才想起管教?为时已晚。” 两人一再求饶,许方毅却半分都不松口。 吕泽脸色逐渐变得阴沉:“许方毅,你我亦算同僚,你莫要逼人太甚!” 许方毅一拍惊堂木:“大胆吕泽,竟敢在公堂之上威胁本官!国法如山,岂容徇私?” 吕泽和徐氏见求情无望,只得盘算其他对策。 咬了咬牙,对徐氏使了个眼色,徐氏心领神会,两人忍着情绪,齐齐向许方毅行了一礼。 吕泽说道:“许大人,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再叨扰。” 许方毅冷冷地看着他们:“吕大人好自为之。” 吕泽和徐氏转身离开衙门, 刚出大门,吕泽便压低声音道:“这许方毅软硬不吃,看来得另寻他法。” 徐氏皱着眉头:“老爷,那该如何是好?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立儿被问斩?” 吕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哼,他许方毅没几日便要调走了,我就不信这济州城各个都是硬骨头,先派人去查查那新任知府的底细,看看有没有什么把柄可抓。” 徐氏点头:“老爷说的是。” 夫妻俩只得在济州城住下,设法见上吕立夫一面。 更在暗中谋划,誓要救出儿子。 次日。 也不知为何,那么难说话的许方毅,竟没有阻拦,让他们去大牢见了吕立夫。 不过短短三日,吕立夫竟完全变了模样,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他身边还躺着个更奄奄一息的陈书瑾... “立夫!” “立儿~” 徐氏双眼通红,与寻常官家夫人不同,她脸上满是凶相,眸底...竟还有了杀意。 一旁的衙役扫了几人一眼,幽幽开口道:“这吕立夫昨日还好好的,今日便一病不起了,也不知为何。” 吕泽头也没回,在怀中掏出一大锭银子,“拿去,去请一位大夫来,快!” 衙役没拒绝,大大方方将银子收了,嘴里还小声念叨着:“这一看便是要死的,还有甚好治的?除非神医在此,若不然便只有等死咯。” 在吕泽和徐氏的一声声呼唤下,吕立夫茫然地睁开眼,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昨晚用膳后便睡了过去,如何都睡不醒。 “父亲!母亲!”听到吕泽两人的声音,吕立夫忙挣扎起身。 许氏见他连站都站不稳,险些摔倒在地,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立儿~你慢些。” 陈书瑾在一旁,把自己的脸深深埋在膝窝里,连头都不敢抬。 他是知晓的,吕家势大,吕立夫的父亲也是位大官,其母手下产业无数,也是大能耐之人。 “父亲,我是被冤枉的,都是这个人,我当他是同窗好友,他却陷害我、举报我,害我落得如此下场。” 吕立夫在吕泽与徐氏面前,向来表现得不错,虽顽劣,但真实本性并未暴露多少。 此般一说,两人自然是信了。 吕泽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怒视着陈书瑾:“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陷害我儿!” 陈书瑾吓得浑身颤抖,连忙辩解:“吕大人,冤枉啊,我视吕兄为知己,我怎会害他?是那狗官陷害...” 徐氏冷哼一声:“陷害?你一个被纪家休弃的赘婿,人家凭何陷害你?我家立儿与他更是无过节,若不是你犯事攀咬,如何都不会这般!” 徐氏向来自视甚高,与寻常女子不同,思绪倒是敏锐非常。 但凡遇事,她会从各个角度去分析,眼前这答案,便是她分析所得。 若纪如月无前世记忆,那此番种种与她所想确实没错。 可惜,纪如月下的每一步棋,都是为这家人编织的网,就是要引着她们步步深陷。 陈书瑾面对着两人的责问,绝望地喊道:“夫人,真的不是我,是有人要对付吕公子,我也是受害者啊!” 吕立夫面露讥讽,“父亲,母亲,可看到了?他还想借着我们的手报复,当真是不知死活!” 吕泽沉思片刻,说道:“此事待我调查清楚,若真是有人陷害,我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时,请来的大夫匆匆赶到。 大夫一番诊断后,眉头紧皱:“令郎这病来得蹊跷,我医术有限,恐难以治愈。” 吕泽怒喝道:“废物!再去找别的大夫来!” 徐氏在一旁急得握紧拳头,“我去,我亲自去请。” 吕立夫生了会气,告了会状,整个人都虚弱不堪,心中又惶恐,“父亲,母亲,孩儿怕是活不成了……” 吕泽安慰道:“立夫莫怕,为父定会想尽办法救你,你母亲立即去请好的大夫了,斩首一事你也不必担忧。” 衙役们得了许方毅的吩咐,时不时来催一下,倒没赶人。 半个时辰后,徐氏带了五位大夫前来,都算是济州城鼎鼎有名的大夫。 可惜,五人皆是摇头,竟连病症都不敢确诊。 唯有回春堂的陈大夫,给了个模糊的答案,“这位公子气弱中盛,脾虚不通,心律不齐......恐是胃痞之症。” 第133章 徐氏求见 吕泽和徐氏心中皆是一沉。 胃痞之症算得是绝症,治愈之人少之又少。 吕泽忙问道:“陈大夫,可有医治之法?” 陈大夫捋了捋胡须,微微摇头:“此症复杂,老夫也只能开些调理之药,能否见效,实难预料。而且...” 徐氏急得双眼通红,“而且什么?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陈大夫叹了口气,“此处环境属实太差,恐引起并发之症,到时候便是神医来了,也无力回天呐。” 几位大夫神色严峻,皆沉默不语。 吕立夫躺在地上,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越发绝望。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到这般田地,此刻他满心悔恨,若不是自己平日里太过放纵,又怎会陷入如此困境。 吕泽看着儿子的模样,心中暗自发狠,一定要想办法救儿子,哪怕不择手段。 牢房内一度陷入寂静。 陈大夫幽幽开口,“老夫听闻,云神医...眼下便在济州城。” “什么?此话当真?” 徐氏眼中爆发出惊喜,连绝望闭眼的吕立夫都挣扎着想起身。 陈大夫应了一声,“前段时间纪老爷突发恶疾,命悬一线,纪家人很是有些本事,竟把云神医请到了济州城来医治,眼下纪老爷已是大好。” 徐氏和吕泽对视一眼,眼中情绪意味不明。 “老夫与纪家因疫灾结缘,倒有些情分,纪家人最是心善,你们若去求求,恐怕不难。但...云神医此人行踪难定、性情古怪...” 陈大夫言尽于此,该给的消息也全都给了。 几位大夫收了诊金,匆匆离去,胃痞之症绝非他们能涉及的病症。 吕泽静默片刻后,说道:“夫人,不管如何,我们且去一试。” 徐氏点点头,神色坚定:“老爷说得对,为了立儿,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我们也不能放弃。” 两人眼中闪过深意,只有彼此才能看得懂的深意。 纪夫人...薛柔一事,纪家人是如何都不会联想到他们身上的,且事过多年。 徐氏眼神在陈书瑾身上扫过,“此子乃纪家休弃的赘婿,定是惹纪家生厌,怕只怕他会连累立儿。” 夫妻俩当即决定前往纪府求见云神医,为了儿子,硬着头皮也得去试一试。 来到纪府门前,吕泽和徐氏整理了一下衣衫,上前敲门。 门房打开门,看到他们,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吕泽拱手说道:“烦请通传一声,绥周城知府吕泽与夫人求见。” 门房犹豫了一下,说道:“请稍等。” 不一会儿,门房回来,说道:“我家老爷不在府中。” 吕泽和徐氏对视一眼,心中失望。但他们并不甘心就此放弃,徐氏上前一步,说道:“这位小哥,我们此次前来,是有要事求见云神医,还望通融通融。” 门房摇摇头:“我家老爷有令,云神医不见外客,二位还是请回吧。” 吕泽和徐氏无奈,只得先转身离开。 他们心中明白,儿子的性命危在旦夕,他们必须想办法请到云神医。 吕泽皱着眉头说道:“夫人,不若你在此等着,为夫再去趟知府衙门,总得让立儿先出来,大牢中环境如此差,也无法医治。” 徐氏柳眉紧拧着:“好,老爷去便是了,听闻纪家小姐也才回济州城,我设法见见她也好,女人之间或许更好说话些,更何况,我也算得长辈。” 吕泽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吕泽匆匆赶往知府衙门,而徐氏则又让人去敲门,要求见纪家小姐。 结果可想而知,还是被门房拒绝了,“我家小姐正在家中会客,暂时不得空。” 徐氏心中烦躁,却也只能在纪府附近徘徊,寻找着能见到纪家小姐纪如月的机会。 她在附近转了许久,也未寻到时机,外边日头又烈,让她狼狈不已。 正当她感到绝望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丫鬟从纪府走了出来。 这丫鬟不仅貌美,打扮还不俗,门房更是对她恭恭敬敬的... 徐氏连忙上前,拦住丫鬟说道:“这位姑娘,我是绥周城知府夫人,有要事求见纪家小姐,还望姑娘通传一声。” 丫鬟看了她一眼,眸底有着审视,还是规矩地行了一礼,“您是绥周城知府夫人?敢问夫人寻我家小姐何事?” 徐氏心中一喜,这是问对人了,“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奴,名唤夕秋。” 徐氏忙将人往阴凉处招呼,一入拐角,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就塞入夕秋手中,“不瞒姑娘,犬子身患重疾,此时正命悬一线,我听闻云神医正在纪府做客,想求见一面,可眼下纪老爷不在府中,我...” 说着说着,便拿帕子抹起了眼泪,很是可怜模样。 见习秋蹙眉思索,并未应下,徐氏又从手上取下自己佩戴的翡翠玉镯,递了过去,“习秋姑娘,麻烦你帮我通传一次可好?这些就当是给你的一点小小心意。” 习秋看着首饰,好似很心动般,但又有些犹豫。 “夫人,不是我不愿意帮你,实在是...我家小姐此时与云神医对弈,不方便呀!” 徐氏一听,心中更是急切,忙说道:“姑娘,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要姑娘肯帮忙,日后必有重谢。” 习秋有些为难,又似被徐氏的苦苦哀求说动,思索片刻后,说道:“夫人,我只能尽量试试,但不敢保证小姐一定会见您。” 徐氏连连道谢:“多谢姑娘,多谢习秋姑娘。” “夫人且等着吧。” 习秋回到府中,该忙什么忙什么,约莫半个时辰后,才重新出去。 徐氏早已等得心焦不已,“习秋姑娘。” 习秋摸了摸额间不存在的汗水,福了福身,“夫人,奴可是求了近半个时辰呢,好不容易才让小姐应了。” 徐氏闻言,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塞到夕秋手中:“多谢姑娘,姑娘的大恩大德,我定不会忘记。” 夕秋微微侧身,收下荷包,说道:“夫人客气了,奴只是尽了本分,夫人随我来吧。” 徐氏连忙跟上夕秋的脚步,心中思绪只有她自己晓得。 第134章 帮不了 习秋将徐氏带到了馨梅阁内,“夫人请,小姐与云神医都在院中。” 徐氏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衫和头发,缓缓走进院子。 徐氏发现,她带自己来的,竟是极偏的偏厅? 还不等她疑惑,习秋率先开口,“馨梅阁北楼,最是凉快不过,我们小姐打小就爱在此处纳凉。” 徐氏轻哦了一声,上前几步,见到了厅内对坐的两人。 “纪家小姐,冒昧打扰,还望海涵。”徐氏脸上含笑,客气道。 纪如月微微抬眸,眼神淡漠,看了过去。 她从未想过,会直接对上徐氏,这个前世人人称颂的异姓王妃! 徐氏身材修长,比普通女子高上许多。长相还算英气秀丽,那双大眼,很是有神,这柳眉却是极淡的,唇也很薄,一看就是无情之人。 “吕夫人有何事?” 徐氏抬眸之际,对上那张和薛柔有八分像的脸蛋,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往后退了半步。 “吕夫人?” 徐氏唇瓣颤了颤,一咬舌尖,硬是稳住心神。 她不是她!不是那个贱人! “纪家小姐,我儿身患重疾,命悬一线,听闻云神医在府上做客,所以恳请纪家小姐做个引荐。” 纪如月红唇微张,看了云慕白一眼,“哦?云神医治人只凭缘分,我为夫人引荐,也未必有用啊。” 云慕白面色冷峻,思索着落子,连一个眼神都未曾分给徐氏。 徐氏拽着丝帕的手紧了紧,“我能到此,便说明是有缘分的。听闻纪小姐最是心善,我家立儿不过弱冠之年,大好年华,还望纪小姐相助一次!” 纪如月沉默片刻后,故作为难地开口:“吕夫人,听闻与陈书瑾共行荒唐之事的...便是绥周城知府之子,莫不是...” 徐氏手又紧了一分,脸上笑容尴尬,“此中有莫大的误会,都是那陈姓书生乱攀咬的,我家立儿最是端正不过,他父亲身为知府要臣,他不敢有半分乱来的。” 纪如月半信半疑,又有些犹豫地看向云慕白。 云慕白这才抬起头来,“云某,不治。” 徐氏身子猛地一僵,眸底寒光一闪而过,抿了抿唇,心下一狠,竟撩起裙摆,跪了下去,“还望云神医怜悯我儿啊~” 纪如月微微皱眉,似有些惊讶徐氏竟会如此行事。 她看了看云慕白,又看向徐氏,缓缓说道:“吕夫人,你这是何苦?云神医既已说了不治,怕是很难改变主意。” 徐氏满脸凄然,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纪家小姐,我儿命在旦夕,我身为母亲,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受苦。只要云神医肯出手相救,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云慕白神色依旧冷漠,不为所动:“云某治病,只看缘分与本心,并非强求可得,夫人请回吧。” 徐氏咬着嘴唇,仍不甘心,跪着向前挪了几步:“云神医,求您发发慈悲。我吕家定当重谢。” 她心中暗恨,若不是走投无路,她又怎会如此低声下气。但为了立儿,她只能继续哀求。 若是在不行...... 徐氏心中暗暗发狠,她便要想尽一切办法逼迫他们就范。她的立儿绝不能就这样等死,哪怕用尽手段,她也要为立儿争取到一线生机。 见自己如何求,眼前之人都不动如山,徐氏扶着丫鬟的手起身。 微微挺直脊背,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纪家小姐,我吕家在绥周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今日我屈尊至此求你帮忙,你若能劝得云神医出手相救,我吕家自会重重酬谢。可若你执意不肯,日后可别怪我吕家不讲情面。” 纪如月听出了徐氏话中的威胁之意,心中冷笑。 她丝毫不惧徐氏的威胁,反而嘲讽道:“吕夫人,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你以为我会怕你吕家?你儿子犯下的罪过,本就该受到惩罚。如今你求我帮忙,还敢威胁我?当真可笑。” 徐氏脸色一沉,将眼前女子面貌与十年前那女子对上,心中怒火翻腾而起,“纪家小姐,我不是威胁你,只是心急我儿的病情。我吕家从未有对不起纪家的地方,但请你看在一个母亲的份上,帮帮忙。” 纪如月眉梢微抬,视线飘向右侧... 从未有对不起纪家的地方吗? 呵~ 纪如月不为所动,冷漠地看着徐氏:“吕夫人,你的儿子罪有应得,我不会帮他,听明白了吗?” “你当真不帮?” 纪如月点点头,垂眸关注起棋盘来,继续落子。 徐氏又侧眸看向云慕白,问道:“你当真不救?” 云慕白蹙眉挥挥手,示意她赶紧出去。 徐氏心中充满了怨恨,自她当上这知府夫人起,谁人待她不是恭恭敬敬的? 眼前一个商贾之女,一个无权白丁,竟敢这般羞辱人! 徐氏恶狠狠地瞪了纪如月一眼,转身离去。 她知道今日是无法求得他们的帮助了,但她不会就这样放弃,唯有另想他法。 待人一走,纪如月就放下了手中棋子,目光灼灼地看向云慕白。 云慕白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手一伸,在自己腿上拍了拍,“过来,帮我看看这步棋该如何走,若走好了,我便告诉你。” 青竹和白梅对视一眼,立马转身出了门。 纪如月嗔了他一眼,“别闹,在我娘院中呢。” “岳母见你我夫妻恩爱,自会开怀。” 纪如月脸上泛起红晕,呵斥出声,“云慕白!” 云慕白看了她一眼,笑得眼眸微弯,“好了,我心中有数,你不必惊慌,不过这步棋我当真不知如何走才能破局,你就来帮我看看吧,好月儿~” 纪如月无法,只得抬步往他那走去。 云慕白还是有些分寸的,往里边做了些,让了点位置给她。 纪如月往他身前坐,他就弯了腰身,将下巴抵在她肩上,轻蹭两下,“月儿好香。” 纪如月身子僵了僵,侧眸瞥了他一眼。 云慕白满脸无辜,立马老实,指了指盘中棋子,“便是这里,我看不懂呢。” 纪如月就着他的手,把棋子按了下去,“左三落子,可将对手逼到绝境,打个措手不及......” 云慕白左手在她腰间一搂,声音沉沉,“便是如此,要逼,就得逼得她举步维艰。” 第135章 万全之策 “小姐,许大人求见。”习秋在门外低垂着头,禀报道。 纪如月动作一顿,声线中有一丝她自己都未发觉的慌乱,“将、将许大人请去书房,我即刻便来。” “是。” 纪如月忙想起身,被云慕白扣紧腰身,猛地往下一按,整个人跌进他怀中。 “云公子!” “呵~”耳边荡开他似看透、似不悦的一声冷笑,“我与你同去。” “不要。” “为何?” 纪如月抿了抿唇,轻声道:“许方毅乃我同僚,对我还有大用,你不可胡来。” “哦?”云慕白眯了眯眼,眸底闪过一丝危险,“仅是同僚?” “嗯。” 纪如月这次未曾挣扎,还顺从无比,让云慕白有些捉摸不透。 但他的直觉一向很准,她与许方毅之间...定是不简单的! 好不容易缓解的关系,云慕白也不敢逼得太紧,只得讪讪放手。 只在纪如月起身前,软了态度,将下颌抵在她颈窝间轻声道:“我回流云院等你,吕泽一事棘手,你...” 纪如月羽睫微颤,轻嗯了一声,“许大人前来,理当也是因为此事,你且等我,我去去便来。” 云慕白满意地勾起嘴角,脸微侧,唇瓣在她脸上轻轻滑过,惹得纪如月又是一阵羞赧。 “走了。” 云慕白含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待人一走,这才收了笑意,出了馨梅阁。 青墨是半句话都不敢吭,就静静跟在云慕白身后。 云慕白神色淡淡,又恢复了那生人勿近,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让你送的信如何了?” 青墨毕恭毕敬道:“云神医放心,都按您的吩咐做了,此信件奴送得无比简陋,有心人一查便能查到。” 云慕白:“......” “倒也不必如此简陋。” “是。” 纪如月来到书房,见到了许方毅。 许方毅今日一身玄色长袍,墨发高束,眼眸微敛,神色清冷非常。 “许大人。”纪如月微微行礼。 许方毅回礼道:“纪姑娘。” 两人入座,气氛有些微妙。 许方毅率先开口:“吕泽很是有些手段,庞大人特地让他拿住把柄,假装受迫,已经将吕立夫放了,以外保就医为由,庞大人亲自做的担保。” 纪如月微微点头:“我猜到了,眼下这般便好。” 许方毅微微皱眉,“时间差不多了,你我何时动身?不过吕泽在绥周城势力不小,如今他为了救子,怕是会不择手段。” “我...不想你涉险。” 纪如月端茶的手一顿,冲他安抚一笑,“不必紧张,吕立夫还需求治云神医,定是不会跑的。至于我,可是要挟云神一的筹码,他们不敢动手杀我!至于你,还需排在我之后。” 许方毅看着纪如月,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说得不错,但如果...他们不动手又当如何?你我乃朝廷命官,回京途中一旦出事,朝廷定会派人重查,再凶悍的山匪也不过山匪而已,胆敢与朝廷斗?” 纪如月含笑点头,“所以我让太子殿下设计按察使前来,便是用在此处!” “我们三日后起程回京,许大人看着便是。” 许方毅微微颔首:“如此甚好。若还有需要,纪姑娘随时与我说。”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许方毅便起身告辞。 纪如月缓步走在他身侧,两人脚步都不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若有似无的紧张感。 快到门口时,许方毅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纪如月,“纪姑娘,无需担心,一切有我。”许方毅声音低沉而严肃,似在承诺般。 纪如月浅笑着点头,“许大人放心,此事关乎你的晋升,你好,我便好,已是万全之策,定助你步步高升,高枕无忧。” 许方毅嘴唇蠕动了一下,听她如此讲,心中莫名酸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拒绝的话他已说过多次,可她那句:许大人,我势单力孤,只求你回京后护我周全... 许方毅心中烦闷,微微蹙眉,扶手后,转身离去。 纪如月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回到房中,她再次梳理着计划,考虑着每一个可能出现的情况和应对之策。 她知道,务必要计划周密,一定要将吕泽夫妇绳之以法,将黑风寨一锅端了。 机会只有一次! ?? 济州城西的一处院落内。 吕泽正在吕立夫床边站着,眸底全是担忧。 陈大夫刚施完针,抹了抹额角冷汗,轻叹道:“老夫医术有限,此番施针,也不过缓解公子一二分疼痛,无法根治啊!” 吕泽嘴唇都有些颤,几度开口,最后才问出声来,“我儿还、还能......” 陈大夫摇摇头,“若无神医出手,公子他,最多不过半月。” “砰~” 端着药碗进屋的徐氏,一个不稳,托盘脱手,药碗打翻在地,应声而碎。 陈大夫不敢久留,背起药箱,叹着气走了。 “老爷!庞大人已全盘托出,那纪家小姐便是云神医心仪的女子,这云神医油盐不进,我们唯有...” 吕泽浓眉紧拧着,“嗯,此女与许方毅何时离京?” 徐氏摇头。 就在此刻,门外小厮来禀,“庞大人的车夫求见。” 当得知纪如月与许方毅三日后起程,两夫妻对视一眼,心中立马有了决断。 “老爷,你在此照顾好立儿,我即刻出发回抚阳山一趟。” 吕泽面色肃立,眸底担忧浮现,上前一步,握住了徐氏的手,“好,夫人千万小心。” 徐氏面露凶相,满是杀意,“就算不为立儿,此女也留不得,她胆敢如此辱你我!” 徐氏冷哼一声,回握住吕泽的手,“老爷,我做事你放心便是,最多六日,我定让云神医乖乖就范。” 徐氏说罢,便转身离去,她的身影决绝。 吕泽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心中满是忧虑,看着吕立夫苍白的面容,心中充满了无奈。 恩公之子,怎能断送在他手上? 徐氏快马加鞭,朝着抚阳山赶去。 第136章 坤簪 徐氏前脚走,纪商暗桩便有了准确消息传来。 纪如月将手中账本合上,“白梅,开始收拾吧,准备回京,东西不必多带,轻装上阵便可。” “是,小姐。” “对了,派人去与许大人说一声,身边带些不值钱的家当便好,贵重物品皆由纪商商队护送上京,无需多带。” “是,奴即刻便去。” 在众人都不知晓的地方,一道黑影悄然跟上了徐氏,远离了济州城。 晚间。 纪如月将云慕白请到了自己院中用膳。 饭后,白梅在院中熏了艾香,又布下茶点,供两人纳凉。 “云公子,我三日后便起程了,你切记,不论听到何种消息,都无需管我,我有自保的能力,你必须去寻吕泽父子,将他们控制住,不能死了,亦不能跑了......” 云慕白微微皱眉,看着纪如月,不是很赞同:“月儿,此事太过危险,我不放心你。” 纪如月却是摇摇头,“不必担忧,我已有周密的计划。吕泽父子必须被控制住,否则这计划难以成功。” 云慕白轻叹一声,心中还是不安。 “你是知晓的,但凡未定罪,吕泽便是绥周城知府,庞大人拦不住他!” 两人沉默片刻,云慕白转了话题,“月儿,你与许方毅好似关系很是密切?你为何愿带他一起冒险?不若让我去,你再大气性,也不过一针了事。” 纪如月微微抿唇,示意几个丫鬟都退下。 “吕泽夫妇作恶多端,不仅与黑风寨勾结,还犯下诸多罪行。我必须将他们绳之以法,公之于众!他们若轻轻松松死了,难平我心头之恨!” 云慕白在纪如月脸上看到极致的悲伤,立马坐直了身子。 “月儿...” 被他这轻声一唤,纪如月想起自己娘亲,瞬间红了眼眶。 云慕白起身,两步上前,将人搂入怀中,指腹在她眼尾擦过,带下一滴泪珠,“为何哭了?” 纪如月抿着唇,有些真相她不能说,只轻轻靠在他怀里。 鼻尖依旧是那股淡淡药香,很是抚慰人心。 云慕白紧紧搂着她,心中满是疼惜:“月儿不想说便不说了,我都听你的。但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我会帮你的。” 纪如月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云慕白,谢谢。” 云慕白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无声安慰着。 过了好一会,见她不再哭了,这才轻声哄道:“月儿要如何谢我?我生得这般俊逸,月儿理当以身相许才是。” 纪如月心中原有的感动瞬间消散,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云慕白见她眼眶红红,眸带水意,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月儿是觉得这提议不妥?你看,我们如此般配,你以身相许,岂不是美事一桩?” 纪如月斜了他一眼,想从他怀中退出,“我乏了。” 云慕白却不依不饶,伸手将纪如月的脸转过来,认真地看着她:“月儿,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心悦你,想娶你。你何时愿意啊?” 纪如月的心猛地一跳,她看着云慕白满眼深情,心中有些动摇。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想起自己目前处境,断不能被儿女私情所牵绊。 “云神医,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纪如月轻声说道。 云慕白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一瞬即闪,“好,好你个负心小女郎!日日哄骗与我,眼下便这般弃之如敝履。” 纪如月:“......” 夜风中,纪如月和云慕白静静地站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暧昧。 云慕白的目光紧紧锁住她,那深邃的眼眸中仿佛藏着无尽的情愫。 他微微用力,两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拉近。 纪如月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双颊染上一抹绯红。 云慕白缓缓低下头,温热的气息轻轻扑在她的脸上,眼神也愈发温柔,如同融化的春水,“月儿若再主动亲近我一次,我便给你一样好东西。” 纪如月微愣! 云慕白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轻轻地捧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 然后,慢慢靠近,将自己送至她面前。 眼下情景,若说不心动,那定然是假的。 纪如月见他脸皮如此厚,这般明晃晃的哄骗,人都被气笑了。 索性踮起脚,就要亲他。 云慕白唇角浮起浅笑,很是配合地弯了腰。 唇瓣相触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这吻极轻,如同蝴蝶轻触花瓣。 纪如月心跳如鼓,随后缓缓闭上眼,沉浸在这温柔之中。 云慕白目光灼灼,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间,将人往前一带,将这个吻逐渐加深,带着无尽的眷恋和爱意。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心跳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 许久,云慕白才缓缓松开纪如月,两人的眼神交汇,都能看到彼此眼中动情。 纪如月的脸颊绯红,微微低下头,不再看他。 云慕白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心中满是欢喜。 “月儿,这便是你亲近我的回报。”云慕白声音中带着一丝愉悦,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到纪如月面前。 纪如月伸手接过盒子,有些疑惑,打开一看,里面是个极其小巧的黑色暗器,墨玉所致,其上平稳,其下有扣。 “若落入山匪之手,山匪最是贪财,定会将你身上值钱之物搜刮一空......” 云慕白轻声解释着,并说明此物的用处。 眼前之物,名为坤簪,是他专门找人为纪如月所致。 此物只需藏于发间,便可与头发融为一体,但凡主人不拿下了,外人很是难发现。 坤簪之内藏有三枚见血封喉的毒针,还有世间十大剧毒之一的‘断肠人’。 “此物你留着护身,遇到危险你便用,这解药连我都没有,包死透。”云慕白打趣道。 纪如月心中一暖,轻轻抚摸着坤簪,再次道谢。 云慕白嘴角微微上扬,伸手将人重新搂紧,将坤簪从盒子中取出,轻轻地卡在她发髻上,“我这人向来实在,月儿理当晓得如何谢的。” 纪如月微微红着脸,嗔了他一眼,“云慕白!” 云慕白轻笑一声,“这讨姑娘欢心也太难了些,我不过实话实说,你也骂我。” “我如此喜爱与你,月儿~怎可如此无情啊~” “月儿,我想娶你!” 纪如月拿他无法,又说不过他,索性再次踮脚,轻轻一吻覆上,堵住他,让他半句话都说不出的。 第137章 一群山匪 三日后,曙光初照,起程回京。 许方毅在济州任知府的三年间,深得民心,无论士农工商,无不对他赞誉有加。 他的政绩清廉,执法公正,无论大事小情,总能以民为本,济州之地在他治理下,百姓安居,商贸繁盛。 包括那场无妄疫灾,也因为他极力相护,将济州城伤亡减到了最低。 说一句父母官,倒是真不为过。 许方毅要离任的消息一出,百姓们自发组织,欲以隆重的仪式为这位贤明的知府送行。 纪如月见到眼前场景,张了张嘴,竟不知如何形容... 从未想过送行的队伍会如此壮观,男女老少,各行各业的人都来了,他们带着感激与敬意,来向许方毅话别。 人群中,有的热泪盈眶,有的静静跟随,有的默默献上自家特产,以表感激。 这一幕,无疑是许方毅三年济州生涯的最好注脚。 许方毅生性寡淡,面对眼前场景也是不禁红了眼眶,“乡亲们且回去吧。” 他朝众人挥手。 有一位老婆子‘砰’一声跪了下去,‘叩叩叩’就是三个响头,“许大人,多谢许大人为我儿翻案,让他沉冤得雪,死也瞑目啊!” 有一便有二。 “多谢知府大人在疫病时救我妻儿,我张城,在此拜别大人。” “还有我,多谢知府大人为我追回田地,让我有饭可吃、有家可归。” “我母亲在芦山坡摔断了腿,是许大人路过,一路将她背了下来,多谢大人。” “......” 许方毅本骑在马上,见如此多百姓下跪,连忙翻身下马,上前扶人。 率先扶起的都是老人家,许方毅声音温和,“大娘快起来,这是我应尽之责。为官一任,自当为百姓谋福祉,伸冤屈。” 周围百姓纷纷点头称赞,眼中满是敬佩。 纪如月看着他,嘴角也扬起了笑意。 许方毅确实是一位难得的好官,为了百姓不辞辛劳,公正廉明。 此时,太阳渐渐升高,光芒洒在众人身上。 习秋微微侧头,对许方毅说道:“许大人,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出发了。” 许方毅点点头,再次向百姓们拱手告别:“各位乡亲,许某在此谢过大家的厚爱。今后,大家定要好好生活,我虽去了上京,但依旧会关注济州......” 说罢,他重新上马,随着车队离去。 送行的百姓们看了许久,一行人身影越发小了,直到看不见为止。 两人带的随从护卫不多,行李更是少之又少,这反而方便了百姓们,他们一股脑将特产往车上送,将车都塞满了! 众人有些哭笑不得。 “带着吧,可供路上吃喝。” “嗯。” ?? 济州城离绥周城约莫百余公里路。 阳抚山在临近绥周的官道左侧,算是绥周最高的山。 阳抚山因常年背阴,山脉又深,是毒虫蛇鼠最喜爱之地,经常传出有猎户被毒死,或死于野兽之口,所以敢进阳抚山的人少之又少。 被黑风寨占据山头后,有吕泽这知府大人瞒着、护着,寻常百姓自然是不知道的。 黑风寨行事与寻常山匪不同,他们有规划、有手段,且心肠极其狠毒,经过黑风寨的受害者,从不留活口。 他们不仅会打劫过路商户,还会为吕泽斩除各种障碍。 山匪的事他们干,杀手的事他们也干! 如果没有纪如月的前世记忆,这伙山匪也不可能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此时,纪如月和许方毅的车队正缓缓驶向绥周城。 他们心中都清楚,一入绥周范围,他们随时可能会遭遇黑风寨的袭击。 纪如月望着窗外的景色,心中思绪万千。 她一想到黑风寨的种种恶行,心中愤怒就难以压制。 她一定要将黑风寨绳之以法,以报血海深仇! 许方毅策马走在她身侧,见她脸色不好,心中担忧。 “许大人,切莫劝了,听得头疼。” 许方毅微怔,心知劝她无用,有些无奈地开口:“你放心,我定会护好你的。” 车队一路向前,马蹄声在官道上显得格外肃穆,气氛莫名有些压抑。 晚霞的余晖悄然退去,天际渐渐被墨兰浸染,由淡转浓,最终沉淀为深邃的紫色。 突然,前方的静谧被一阵杂乱的声响打破,金属的撞击声、马匹的嘶鸣声、汉子的呼喝声交织在一起。 护卫们瞬间警觉,腰间的剑柄微微震动,他们的眼神如同鹰鹫般犀利,紧紧锁定声音的来源。 “有情况!”舟川喊道。 许方毅和纪如月对视一眼,心中沉沉。 他们停下马车,等待着前方的来人。 许方毅皱起眉头:“看来黑风寨的人已经来了。大家做好战斗准备,保护好纪姑娘!” 护卫们纷纷拔出武器,严阵以待。 纪如月挑起车帘,眸光冰寒,死死看着前方。 随着马蹄声靠近,逐渐显露出一群剽悍的身影! 夜色黑暗,他们手中的火把却极其明亮,这群汉子上身仅穿着皮甲,大半肌肤裸露在外,他们眼神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如同山林中的猎豹,凶悍无比。 “大当家的,他们就在那。” 徐虎摸向腰间悬挂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拉弓射箭,一气呵成,直朝纪如月的马车而去。 ‘铮。’ 响起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习秋出手了,把那支箭击落,恶狠狠地盯着徐虎。 “哈哈哈哈哈~这娘们有点本事!” 领头的大汉,就是徐氏的二哥,眼下黑风寨的大当家的,他身材魁梧,胸肌如同山石般坚硬,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眉心划到嘴角,使得他的笑容显得更加狰狞而狂放。 不一会,纪如月一行人连同马车被山匪们团团围住了。 徐虎身边的黑汉子抬刀一指,“车上可是纪家小姐?还请随我们走一趟,黑风寨有请!” 徐虎哈哈一声,一把拍在黑汉子肩上,“没规矩,没看到许大人吗?还不打个招呼。” 许方毅剑眉紧蹙,冷声道:“你们既知晓本官,眼下这是何意?” 第138章 黑风寨 徐虎咧开嘴笑,“何意?不过是想请许大人前去吃杯酒,还能是何意?请吧!” 许方毅怒目而视:“大胆!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 徐虎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王法?在这荒郊野外,我们黑风寨就是王法。许大人,我劝你还是别自找麻烦,不然你的小命可就不保了。” 一只白皙小手挑起车帘,露出纪如月那张绝美脸庞,她脸上满是惊恐,“许大人...” 四周有一瞬的安静。 徐虎身后的汉子们都噤了声,眼睛都看直了,还真被眼前这美人闪了眼! 而徐虎是有些发愣! 好像又见到了那人了... 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脸色沉了下来,“给我带回去!” 纪如月这边的人自然奋起抵抗,又抵抗不过。 结局便是一行人被强行带上了阳抚山,‘请’入了黑风寨! 纪如月见到了徐氏,她正一身华服坐在正厅内,轻轻品着茶。 她这模样和这土匪窝子显得格格不入。 “三妹,人给你带回来了。” 徐氏嗯了一声。 许方毅怒喝道:“徐氏,你究竟是何人!” 徐氏又喝了口茶,这才抬起头来,含笑看着许方毅,眸底满是嘲讽,“他叫我三妹,你说我是何人?” 许方毅眼眸闪了闪,“你、你是山匪?可你不是...” “知府夫人吗?是啊,我也是。” 徐氏大笑出声,但是她对许方毅的兴趣不大,直接转头看向了纪如月。 见她吓得泪如雨下,瑟瑟发抖模样,徐氏啧了一声,“纪家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纪如月抿了抿唇,声音颤巍巍的,“吕夫人,你为何要抓我...” 徐氏站起身,行至纪如月面前,出手极快,一把就扣上了她的下颌。 习秋险些没忍住,隐在暗处的影夜也差点出手,最后见许方毅不动如山,暗自猜测其中有计。 徐氏微微用力,纪如月只觉一阵疼痛传来,骨头都要被她捏碎了! “贱人,外界人人传颂纪家大善,纪小姐更是又美又善,如同菩萨般。可你呢!我儿命悬一线,我这做长辈的那般求你,你却心狠如铁,还敢羞辱与我......” 听着她的一句句埋怨,纪如月这当事人都有些傻眼,险些演不下去。 “吕夫人,你误会了,云神医性子古怪,不是我可控的...” “呸!” 徐氏狠狠一把把纪如月的脸甩开。 她力道属实太大,纪如月被甩倒在地。 “纪姑娘!” 许方毅也不管其他,立马上前扶人。 徐氏嗤笑出声,“将他们关到后山的黑风洞去,派人日夜看守,一个都不许少。 “是,三当家的。” 临走之际,徐氏在纪如月耳朵上一拽,硬生生拽下耳饰来。 “嘶~”纪如月吃痛。 许方毅眸底全是怒意,却被她一把牵住了手,暗暗朝他摇头。 徐氏冷哼一声,带着沾了血渍的耳饰扬长而去。 她自然是赶回济州城,胁迫云神医救人! 纪如月等人被关到了黑风洞中,当真是连个院子、连间屋子都不给... 习秋气极,“小姐,他们欺人太甚!这种地方如何住人?” 山洞所在位置极高,山洞也不大,他们一行十五人往这一挤,有男有女的,撇开舒适度不说,属实也太不方便了些。 许方毅朝舟川使了个眼色。 舟川立马带着护卫往左侧靠去,将其余位置都留给了纪如月等人。 与起初猜想的一般,众人带的行李全被山匪收走了,身上值钱的物件也被搜刮一空。 纪如月身上是一袭莲青色软丝烟罗裙,此时已多处沾了灰,让她看上去有些狼狈。 许方毅满眼心疼,脚步顿了顿,到她身边站定,轻轻牵起了纪如月手心细看,“为何不躲?都擦伤了,很痛吧?” 眼下根本无处寻药,想要点水清洗伤口都难以做到。 纪如月摇摇头,“小伤而已,我无事,就是有些累。” 许方毅环顾四周,寻了些干草来,又将自己外衫脱下垫着,“你且歇息会。” 纪如月见他都铺好了,也不客气,“许大人,你也坐。” 许方毅长睫颤了颤,轻嗯了一声,也坐了下去。 习秋等人对视一眼,自觉到了右处坐定。 山洞中气氛沉闷,众人都有些疲惫和担忧。 许方毅见她想休息,背后又是扎人的山壁,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纪姑娘若不介意,可靠着歇息。” 纪如月嗯了一声,轻靠过去,微微闭着眼睛,“不必紧张,只需一步步都是按我们计划来,受这点苦,值得的。” 许方毅心中酸涩难当,他有些不解,若只是为了自己仕途,她又何必做到此番地步。 便这般心悦自己? “如月。” 纪如月只觉耳边响起一声轻叹,紧随而来的,是他滚烫的手掌,和结实的胸膛。 许方毅伸手搂住了她,让她整个人都靠在自己身上。 纪如月心中一惊,下意识想要挣脱,却又怕引起外边人注意坏了计划,只能僵着身子任由许方毅搂着。 许方毅的心跳声在她耳边清晰可闻,她微微睁开眼睛,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习秋等人身上,见她们都不敢往此处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许大人,不可如此。”纪如月压低声音说道。 许方毅却仿若未闻,只是紧紧搂着她,声音低沉而温柔:“许某何德何能...担得你这般相助。” 纪如月心中一颤,她此行可不是为了许方毅,对他说的不过是个由头罢了,她为的,是替母报仇! 纪如月咬了咬嘴唇,轻声道:“许大人,我说过的,助你不过顺手。你步步高升,我方能求你相护。” 许方毅却是摇摇头,搂她的手紧了一分,“我都明白。” 纪如月明知多说无益,便闭了嘴。 “黑子,大当家说了,将那纪大美人带他屋里去,他有话与她说。” “哈哈哈~我就说嘛,大当家平日里一副不近女色模样,那是嫌弃村姑粗鄙,瞧不上呢!这下碰上这么个绝色,立马就按捺不住了。” “去去去,大当家的笑话也是你能开的?仔细你的腿!” 第139章 你母亲是谁? 山洞中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纪如月脸色微变,许方毅更是眉头紧皱,眼中闪过怒意,忙扶着纪如月起身,伸手将人护在了身后。 习秋和护卫们也都围了过来,把两名主子紧紧护在其中。 山匪的话众人也都听到了,他们想带走的是纪如月。 纪如月若落到这些人手上,结局可想而知... “壮山哥,看你说的什么话,那纪小姐可是安昭第一美人,别说大当家的动心了,就算是我,也想尝尝鲜呐!等大当家啥时候玩腻了......” 两名山匪说着污言秽语,进了山洞。 叫黑子的山匪不过弱冠的年纪,生得有几分俊秀,且皮肤很白,脸上那猥琐的模样,很是惹人生厌。 黑子抬起刀指了指纪如月,“你,跟我们走。” 见纪如月不动,他又上前两步,将刀移到了许方毅面前,“若不想你这小情郎命丧当场,你最好乖乖听话。” 纪如月瞳孔缩了缩,拽住了许方毅的衣袖,阻止了他向前。 “小娘子,我们大当家有请。” 另一名山匪开口了,这人就是黑子口中的壮山,身材格外高大,浓眉紧皱,似要将眼前人吃了般。 “你们敢!”许方毅怒喝道。 两名山匪却丝毫不惧,其中一人冷笑道:“许大人,你还是顾好自己吧。” 说罢,两人便朝着纪如月走来。 习秋等人立刻准备动手。 “等等。” 纪如月紧紧拽住许方毅的手,将他往后拉,“我可以跟你们走,不要为难他们。” “如月!” “小姐。” “纪小姐。” 众人纷纷出声阻止,许方毅更是紧紧握住纪如月的手,语气坚定,“不行,我不会让你去冒险。” 纪如月轻轻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冷静与决绝:“许大人,眼下形势危急,若我不去,他们必定会对大家不利。我不能让大家因为我而陷入危险之中。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说完,朝他使了个眼色。 许方毅心中满是挣扎,他深知纪如月的做法为何,且她有自保的本事。 但让她独自面对危险,他属实放不下心。 然而,看着周围众人担忧的眼神,他也明白,不能因一己之私而让大家陷入绝境,他得配合她! “如月,那你一定要小心。”许方毅声音微微颤抖,眼中满是不舍。 纪如月微微点头,松开了许方毅的手,转身面向那两名山匪:“走吧。” 黑子和壮山对视一眼,露出得意的笑容。 黑子抬刀向众人比划了一下,无声道:你们都得死! 山洞中,众人陷入了沉默。 许方毅紧紧握拳,心中暗暗发誓,不将这群山匪屠戮殆尽了,他这些年便算白活了! 纪如月被押到了黑风寨南边的一个院子。 徐虎正端坐房中,当纪如月出现时,他的眼神就未在她脸上挪开。 朝其余两人扬扬手,“都出去,听到任何声音都别进来!” “是,大当家的。” 黑子和壮山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暧昧。 徐虎又叮嘱了一句,“守好门,没我的吩咐,不准任何人进来。” “是。” 纪如月眼睫颤了颤,抿唇静站着,也不看他。 徐虎盯着她看了许久,这才站起身到她面前站定,“抬起头来。” 纪如月心中一紧,但面上却依然保持着镇定。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清冷地看着他。 徐虎微愣,看得越发出神,竟伸手想要去摸她的脸。 纪如月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手,“大当家的,请自重。” 徐虎的手一僵,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张狂的模样,“自重?我不过玩个女人,在黑风寨还没人敢说个不字!你还指望谁来救你不成?” 纪如月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她现在想知道更多关于母亲的消息,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徐虎眸底泛着深意,寸寸打量着她,那眼神很是灼人,“去后间洗漱干净,衣衫已为你准备好了,这般模样,如何与她...” “什么?” 他最后几字很轻,纪如月未曾听清。 徐虎冷笑一声,“快去!” 纪如月心中满是疑惑,但她知道此时不能违抗徐虎的命令,否则可能会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她微微垂下眼眸,掩盖住内心思绪,然后转身走向后间。 后间里,一套崭新的衣裙整齐地摆放着。 纪如月看着那深紫色衣裙,心中越发难受... 那是母亲最喜爱的颜色! 纪如月捂了捂胸口,顿觉心痛不已。 缓缓走到水盆边,轻轻沾湿了毛巾,擦拭着脸上的灰尘。 她的动作很轻,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可能。 过了好一会儿,纪如月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换上那套衣衫。 当纪如月换好衣衫走出后间时,徐虎的眼神再次落在她身上。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很快又被冷漠所取代。 “过来。”徐虎命令道。 纪如月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走向徐虎。 徐虎看着纪如月,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母亲是谁?”徐虎突然问道。 纪如月心中一颤,硬生生控制住表情,有些狐疑的抬头,“大当家的为何问我母亲?” “我问你便答!”徐虎不耐蹙眉。 明知故问! “我母亲姓薛名柔,十年前便已身故。” “砰”一声,徐虎将手中的茶盏捏碎了,丝丝血渍顺着指缝往外流,看起来很是唬人。 纪如月却不动声色,只扫了那伤口一眼,便抬头冷冷地看着他。 徐虎的唇瓣微颤,随之哈哈大笑出声。 徐虎的笑声在房间中回荡,带着几分疯狂与悲凉。 “果真,果真是啊……”徐虎喃喃自语,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 纪如月微微皱眉,问道:“大当家这是何意?难道你认识我母亲?啊~” 徐虎速度极快,伸手直接扣上纪如月的脖颈,直直将人提了起来。 手指收紧,又将人往软榻上按去,“贱人!你个人尽可夫的贱人!” 第140章 杀徐虎 纪如月被徐虎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她拼命挣扎着,却无法挣脱徐虎的束缚,小脸憋得通红。 徐虎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痛苦,“你个贱人!为什么这般待我?为什么!” 他手上的力气更大了,纪如月感觉呼吸逐渐困难,眼前阵阵发黑。 “我护你、敬你、爱你,愿将最好的一切给你,让你留下做压寨夫人!你为何要如此待我!”徐虎咆哮着。 就在纪如月以为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徐虎突然松开了手。 她瘫倒在软榻上,大口地喘着气。 徐虎站在一旁,眼神中充满了愤怒。 不一会,冷声道:“把衣服脱了,躺好!” 纪如月瞳孔猛缩,惊恐地看着徐虎,声音颤抖,“你疯了!你想干什么?” 徐虎面色阴沉,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干什么?这口怨气憋了老子十年,整整十年!老天爷都把你往这送,以解我心头之恨,我又何必客气?快点!” 纪如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当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即便是死,可否让我死个明白?” 然而,徐虎根本听不进去。 他一步步逼近纪如月,眼神中充满了威胁:“脱!不然我就杀了你!” 纪如月紧紧咬着嘴唇。 “我劝你不要反抗,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我黑风寨有三百多名兄弟...”徐虎冷笑道。 “那你杀了我吧,这般糊里糊涂,我宁可死!” 徐虎被纪如月的倔强激怒,他扬起手似乎要打下去。但在最后一刻,他的手停在了半空。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徐虎怒吼道。 纪如月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决绝,“你杀便是,我宁可死,也不会让你这种人糟蹋了去!你这般山匪,也配碰我?” 你这般山匪,也配碰我... 你这般山匪,也配碰我... 两张面孔不断交叠,身着紫衣,绝美非常。 连这刺人的话都一般无二。 徐虎低吼一声,直接上手捏住了纪如月的下巴,一颗不知名药丸被喂进了纪如月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纪如月面上被吓惨了,慌乱抓挠间,挠破了徐虎的皮,指缝间一滴‘断肠人’渗了进去。 徐虎嘴角挂着邪笑,一把将人推倒在软榻上,“呵~中了个落回春,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守贞!” 纪如月不吭声,害怕地将自己缩了起来。 断肠人的毒发需要一盏茶功夫,还有些时间! “你钦慕我母亲。” 纪如月说的是肯定句。 徐虎脸上的笑容一僵,“你胡说!” “我母亲才貌双全,这世间钦慕她的男子何其多,倒不差你一个。你不过山匪贼人,被你钦慕倒是我母亲运势不好。” 纪如月声线清淡,却句句戳人心窝。 她急! 一盏茶后眼前贼人便会毒发,想知道更多... 她本无意杀人,是想将这些恶人统统绳之以法,让他们的恶行公之于众。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等不到按察使到来了。 徐虎怒视着纪如月,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将她燃烧殆尽,“你闭嘴!你母亲就是个无情无义的贱人,她根本不值得任何人钦慕。” 纪如月却毫不畏惧,继续说道:“你若不钦慕她,又为何对我如此反应?你分明是因爱生恨,得不到便想毁掉。” 徐虎的脸色愈发阴沉,他的拳头紧紧握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纪如月微微皱眉,“你是如何认识我母亲的?你莫不是臆想?你这般身份,连接近我母亲的资格都没有。” 徐虎再次大笑出声,“你个蠢货,你可知你母亲是如何死的?你可知薛雄航一家是如何死的?哈哈哈哈哈~” 来了! 纪如月手死死握紧,满脸不屑,“我外祖父一家不过遭遇了不测,即便如此,又与你何干?” 徐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与我何干?啧,你外祖父临死时,可是抱着我的腿哭呢,求我别杀他们......” “还有你母亲,这般娇花一样的人儿,我本想留她性命,她却抵死不从我,还伤了我的脸。”徐虎指了指自己脸上那狰狞的疤痕。 “那我只能...把她赏给了寨中的兄弟,让她人尽可夫,连妓子都不如,因为她贱!” “不!”纪如月始终没忍住,将坤簪死死握在手中,“你这个畜生!是你杀了我外祖一家,是你害了我母亲!” 徐虎勾死恶意地笑,“是啊,我现在还要奸杀与你!待我玩够了,也将你犒赏给寨中兄弟,让他们都尝尝这安昭第一美人的滋味。” “你这身皮如此美丽,我还要将它剥下来,做成另一盏人皮灯,挂在房中!”他指了指角落中摆着的一盏皮灯。 “对了,纪家富有啊!我还要带人去杀了你父亲......” 徐虎说着说着,忽然捂住肚子,丝丝鲜血从口中冒出,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纪如月,“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纪如月坤簪中的针还未发出,他这是毒发了。 看着徐虎倒地,口中鲜血越吐越多。 她挣扎着起身,抽出他腰上短刀,“噗呲”一刀狠狠入肉,扎在他腹中,抽出,又一刀狠狠扎下。 “我外祖一家何其无辜,要受你等歹人的毒手。” “噗呲”又一刀。 “叫你们官商勾结!叫你们谋财害命!” “噗呲”再一刀。 “你这般的恶人,你有何资格钦慕我母亲,你去死!” 一刀刀落下,但刀刀不致命。 最后把刀尖按在了徐虎脸上。 徐虎张了张嘴,眼眸瞪得很大,嘴中不断往外冒血沫子,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纪如月一个用力,在那刀疤的反方向狠狠落刀,“你这张如此丑陋的嘴脸,才该剥了去,你连死也不配见我母亲。” 许久后... “当~” 短刀落到满地血肉模糊之上。 纪如月身上的紫色衣裙已被鲜血浸染,那紫越发深了... 徐虎胸口仍有阵阵起伏。 ‘断肠人’的毒无解药,不会一击毙命,却会使人肝肠寸断而死,这个过程极其痛苦。 所以纪如月没下死手。 她的手一直在颤,身上越发滚烫。 她忍着恶心,回到内间,脱去衣衫,就着那桶凉水坐了进去。 清澈的水桶瞬间被鲜血染红。 凉水没过胸口,让她那越发燥热的身子有一瞬间清明。 第141章 解药 因为药性,纪如月只觉体内燥热愈发强烈,她的脸颊绯红,眼神也渐渐变得迷离起来,心跳如鼓点般急促,每一下都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她努力保持着理智,紧紧咬住嘴唇,试图用疼痛来抵御那股不断侵蚀着她的躁动。 汗水从额间滑落,浸湿了发丝。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难受非常! 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找到解药或者想办法压制住体内的药性。 然而,此刻她身处黑风寨,周围都是山匪,哪里有解药可寻?便连这个院门她都出不去的。 绝望和无助笼罩着她...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股燥热越来越难以忍受。 纪如月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火炉之中,身体的每一寸都在灼烧。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眼神中透露出痛苦和挣扎。 她试图用凉水来缓解身体的燥热,但那只是杯水车薪。凉水浇在身上,瞬间被体温蒸发,根本无法起到降温的作用。 “嗯~”一声极其破碎的轻哼响起。 纪如月靠在浴桶上,身体缓缓滑落。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心中充满了恐惧,直到一阵窒息感传来... 就在纪如月觉得自己要在极致的痛苦中死去时,一道黑影闪过,影夜悄然现身,迅速来到纪如月身边,一把将人从水里捞了起来,外衫披到了她身上。 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中一阵揪痛,“纪小姐!” “咳咳咳~” 呛水引起猛烈咳嗽,让她的小脸更红了几分。 纪如月在意识模糊中感受到了一抹冰凉,她抱紧了些,好一会才微微睁开眼,可她眼中全是朦胧,根本看不清,她认不出眼前人是谁! 影夜自然发现了她的异样,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脸色黑沉如铁。 “嗯……”又是一声痛苦呻吟。 纪如月挣扎开来,紧紧抱住他,只觉眼前人冰凉舒适,能解燥热,手在他背后摩挲而过,直到劲腰之上。 两人之间还隔着浴桶,令她十分不便,想拉人进来,又没力气,自己想出去,还是没力气... “抱我出去。”她的声音虚弱而沙哑。 影夜看着纪如月这般模样,心中满是疼惜与纠结。 他知道此时的纪如月中了媚药,神志不清,他不可趁人之机才是。 “快些,抱我出去。” 影夜咬咬牙,最终还是伸手将纪如月紧紧抱在怀中。他能感受到她滚烫的身体和紊乱的呼吸,心中的担忧愈发强烈。 纪如月在影夜的怀抱中找到了一丝慰藉,她紧紧地贴着他,仿佛只有这般才能缓解些许。 影夜环顾四周,正厅正躺着徐虎的尸身,眼下纪如月这般模样,出去就极其危险的... 犹豫一瞬,抱着人往卧室走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纪如月的情况越来越糟糕,身体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扭动起来。 影夜将人放到床上,想去房中好好搜搜,是否能寻到解药。 纪如月却伸手一把扯住他,就要将他也往床上扯,“我好难受...” “纪小姐!” 在这紧急关头,影夜也顾不得其他,将她手扣住,按到身侧,看着她如此模样,眼眸闪了闪。 十指紧扣,运起了内力,缓缓输入她的体内。 “纪小姐,你忍着些。”他声音很轻,眸底有着挣扎,也有着失落。 眼前人,是他碰不得的! 一个如明月悬空,一个如腌臜淤泥,如何使得?... 随着内力的输入,纪如月的身体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的红晕也有所消退。 影夜松了一口气,继续为纪如月输送内力。他知道,得尽快为她解毒,否则纪如月的情况随时可能失控。 若是普通媚药,以影夜的内力确实可以缓解一二。 可惜!纪如月中的是落回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内力全然无效,根本压不下毒性。 “怎么会...” 影夜心中大惊,他没想到这药如此厉害,连他的内力都只能暂时压制片刻。 看着纪如月痛苦挣扎的模样,影夜心如刀绞。 他紧紧地抱住纪如月,更多的内力渡了过去。 然而,纪如月的意识已经完全被欲望所控制,连睁开的眼眸,都是通红一片。 “救我...” 纪如月模糊地说出两个字,竟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的模糊人影。 影夜的手紧了紧,他知道,再这样下去,纪如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他咬咬牙,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轻轻一吻落在纪如月额间,抬一点,纪如月只觉眼前一黑,双眼已是看不见了... 深深的恐惧感让她有一瞬清明。 “纪小姐,你不必记得我。” 但,真只是一瞬,这道好听的男声也被她模模糊糊地记住了。 长衫落地,他要用自己做药。 当肌肤相触的那一刻,纪如月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紧紧地抱住他。 影夜心中一阵酸楚,但他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他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纪如月的脸颊。 纪如月扭动身子,胡乱地蹭着,“好难受...” 他一吻覆下,唇瓣相触,呼吸交织。 他的嘴唇柔软而冰凉,纪如月瞬间便沉浸在这个吻中,她觉得口中甘甜非常,很是舒服,想要更多... 她的主动回应让影夜心猛地跳动起来,吻也逐渐变得更深、更凶。 “相公。” 这声相公,仿佛要了影夜的命! 额间青筋猛跳,一把将人搂入怀中,“从今以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命。” “嘶~” 深深的刺痛感传来。 影夜的背上落下了条条抓痕。 唇齿交缠间...... 日夜交替。 随着时间的流逝,纪如月的意识也逐渐恢复清醒。 第142章 你是何人? 她前世早已为人妇,眼下种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身子猛地一僵,内心泛起深深的恐惧... 她正背对着影夜,影夜自然看不见她的异常。 入眼是一片漆黑,纪如月只得紧紧咬着唇。 不敢吭声。 隐隐忍耐! 鼻尖是冷香和暧昧交织的气味。 纪如月神智还算不得多清明,只觉得这味道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闻过。 又是两炷香后。 影夜见她没什么动静了,与这几个时辰的主动完全不同... 心中涌起一阵慌乱。 他小心翼翼地将纪如月翻过身来,只见她面色潮红未退,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她醒了! 影夜伸出颤抖的手,轻轻触碰她的手腕,确定毒已解,他才抽身离去。 他没多说什么,小心地为她盖好被褥,自己则设法去打水了。 也不知他从哪弄来的温水,还寻了一套干净衣服来。 直到他帮她收拾干净,纪如月都不敢乱动、不敢出声... 通身没一丝力气不说,连喉咙也是干痛不已! “眼下已近卯时,想必过不了多久,院外之人定会发现端倪。所以,你切莫吵闹,我要带你离开此处。” 影夜开口了,开口的声音却不是他自己的。 他本身的声音冷冽且清朗,是少年人独有的好听。 此时的声音却低沉温和,像极了...云慕白的! 纪如月微微一愣,忙伸手去摸人,一把就抓住了他,只一下,就松了手。 不是他! 对啊,也不可能是他... “你是谁?” 影夜默了默,“过路人罢了,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纪如月张了张嘴,一时有些无措。 “还能走吗?” 纪如月摇摇头,“我还不能走,我的同僚和家奴们都被困在黑风洞中。” 影夜微微蹙眉,领着人到了前厅。 纪如月只觉一股浓厚的血腥味袭来,顿时脸色一白。 影夜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莫怕,待我取一物,我们便走。我送你下山,你的同伴,我会去救。” 纪如月从未想过,他为她取来的...是母亲的人皮! 她的手颤得厉害。 “让夫人入土为安吧。” “谢谢。” 影夜将人打横抱起,几个跳跃,隐匿到仅剩的黑暗中。 悄无声息。 纪如月也不知为何,她理当生气的,此人便是趁人之危,还此番遮遮掩掩! 但莫名的,她气不起来。 “公子,我是眼睛...” 影夜垂眸看了她一眼,脸上浮起丝丝柔意,“不必害怕,我不方便露面与人前,还望小姐谅解,待到山下后,我自会为你解开。” “好。” 在影夜怀中,纪如月的心绪复杂难平。 她感受着他的温度,却又对他充满了疑惑。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 只有影夜轻微的呼吸声和他们穿梭在黑夜中的风声。 过了许久,影夜带着纪如月来到了山脚下一间木屋旁,此处极为隐秘。 “你在此处等着,切莫乱走。” “好。” 影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随手拿起地上一颗石子,轻轻掷出。 纪如月只觉肩上微痛,眼前便出现了光亮。 正逢明日初升时,她缓缓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 转身去寻人,眼前早已没了人影... 纪如月紧紧抱着怀中包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按察使今日便会抵达阳抚山范围。 自己眼下情况...连腿都在打颤,定是不能再上去的,帮不了忙不说,还会拖后腿。 环顾四周,这木屋简陋,倒是极其干净,明显是有人住过的。 那人会将自己送到此处,莫不成... 纪如月在木屋中细细搜索而过,什么都未曾发现。 身子属实有些吃不消,靠坐在木椅上,沉重无比。 等影夜回到黑风洞时,许方毅与习秋等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黑风洞洞口,山匪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不好!” 待他往徐虎院落跑去时,只见许方毅等人正在途中与人厮杀了起来。 他们不过十余人,此番一闹,必定惊动了其余山匪。 影夜抿了抿唇,毫不犹豫出手,三两下解决了正想去叫人的山匪,“许大人,且慢!” 许方毅拧眉看了过去,只见一黑衣蒙面人在不远处,“你是何人?” 影夜答非所问,“纪小姐已下山,此刻正在一处安全所在,让我上山助大人一臂之力。” 许方毅闻言,心中一喜,又有些疑惑。“她没事吧?” 影夜沉默片刻,点头道:“纪小姐无碍,她想见你。” 许方毅面上一喜,还想再问,却见周围又有山匪闻声赶来。 影夜沉声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众人在影夜的带领下,摸着一条暗道下了山。 “多谢阁下相助。” 影夜微微摇头,“不必,我还有事要办,不能带你们前去了,不过纪小姐就在山下木屋中......” 细细将木屋位置告知,影夜转身欲走。 许方毅急忙叫住他。“阁下请留步,不知如何称呼?日后也好报答。” 影夜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不必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影夜身形一闪,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许方毅等人按照影夜所指的方向,终于寻到木屋前。 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只见纪如月正靠在木椅上,脸色苍白,怀中紧紧抱着一个包裹。 “如月!”许方毅快步走到纪如月身边,眼眶忍不住泛起了红。 纪如月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许方毅等人,心中一松,“许大人,你们没事就好。” 习秋和白梅几人也忙围了过去,纷纷询问纪如月的情况。 “我没事。” “那个黑衣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救我们?”许方毅皱着眉头问道。 纪如月身子一僵,反问道:“他...是何模样?” “他蒙着面,不曾看清长相,不过他身形修长,听声音不过弱冠。对了,他此处有颗泪痣。”许方毅指了指眼角下方。 众人陷入了沉思,对着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很是狐疑。 “许大人,你们此时下来了,按察使到来时该如何是好?” 许方毅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如今我们也只能先在此处等待,待按察使到来时,再做打算。至于那个黑衣人,虽然不知其身份,但他既然救了我们,想必也不会与黑风寨同流合污。” 纪如月抿了抿唇,“我将徐虎杀了。” “什么?”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许方毅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纪如月,“你可有受伤?你是如何杀了徐虎的?” 两人各方面诧异都极大,纪如月不过弱女子,如何杀得死山匪头子? 纪如月微微垂下眼眸,声音有些低沉,“他作恶多端,害死了我的外祖一家。我本不想杀他,但他步步紧逼,我不得已才……” 许方毅身子猛地一震,上前牵起她,“你做得对,徐虎罪有应得!且徐虎一死,黑风寨群龙无首,此事便好办了。” 纪如月点了点头,她知晓这行为会带来些麻烦,但她不悔! 第143章 有人捣鬼 众人皆惊,却又觉得心中解气。 许方毅眼中满是心疼,“你做得对,徐虎带着黑风寨众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般死都是便宜他了。” 纪如月点了点头,心中却很是忐忑。 只觉一切有些脱离了预期,尤其是他...... 两人在木屋里商议着对策,气氛紧张而凝重。 此时,影夜已经消失在了山林之中,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穿梭。 他心中也有着自己的计划,他要为纪如月解决掉潜在的威胁,要为她争取更多时间,确保她的计划! 而黑风寨中,徐虎的死引起了轩然大波。 山匪们愤怒不已,开始四处搜寻纪如月等人。 “报!五当家的,许知府与那十余个奴仆也不见了,黑风洞门口死了好些兄弟。” 壮山一拳打碎了院中水缸,“他娘的,敢杀大当家的,还敢跑!来人呐,赶紧将信送出去,让二当家、三当家、四当家的都回来。” 黑子整个人有些愣愣的,看着眼前如此血肉模糊模样...心中满是狐疑。 黑子这人天生听力好,还有个特殊癖好,就是听人墙角。 纪如月等人是前日戌时抓回寨中的,大当家是昨日未时死的,那昨夜他听到的声音..... 那低低呻吟,可是响了足足一夜的! 若不是大当家的,何人能如此生猛?办的那小娘子叫了整夜! “黑子,五当家叫你呢。” “啊?” 黑子面颊爬上了不自然的红,犹豫再三,才把自己知道的事说了,此时此刻,也顾不得会不会受罚了。 壮山听了黑子的话,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 “你确定你听到的了?”壮山阴沉着脸问道。 黑子连忙点头:“壮山哥,我确定。那声音过耳难忘,绝对错不了。” 壮山皱着眉头,心中冒起一股子怒火。 如果黑子所说属实,那这个女子就更加不能放过了。 她敢在寨中勾引他人苟合,还敢谋害大当家的,属实该死! “传令下去,加大搜索力度,一定要把那个女子和许知府他们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们寨中有叛徒,成海带一上手下,立马给我查,一旦发现,五马分尸!”壮山怒声说道。 山匪们纷纷领命离去,开始在山中展开严密搜索。 黑风寨人人自危,紧张不已。 影夜却如同幽灵一般,开始布置各种陷阱,不仅将他们武器库石门弄坏了,还在山门上动了手脚,一转身又把粮仓点了。 他要让黑风寨乱起来,他这多做一点,纪如月那就轻松一点... 随着时间的推移,黑风寨的山匪们越来越急躁,大家都知晓有人捣鬼,可这人究竟是谁!!! 派了大量人力搜查,掘地三尺的查,却连个影子都搜不到。 ?? 徐氏抵达济州城时,直接去的纪府,这次敲门便没上次那么客气了,连马都未下,只将装着纪如月耳饰的木盒丢到门房手中,“将此物交给云神医,我只给他一炷香的时间。” 门房都是被吩咐过的,也没多说什么,拿起东西就跑。 云慕白来得很快,一身白衣如雪,手上拿着那血渍已干枯的耳饰,脸色极其难看。 自昨日起他就心中难安,昨夜更是一夜无眠,心好似破了个大窟窿般... 明明都是两人商议好的,他却担忧非常! 徐氏没跟他废话,只问了一句,“云神医,可愿随我走一趟了?” 云慕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走吧。” 青墨牵出两匹马,背上背着云慕白的药箱,很是有眼色地跟上。 两人被带到了吕立夫所在的院落。 “立儿~” 吕立夫眼下情况当真极差,看得徐氏心疼不已。 云慕白进了院中,开口问道,“你们对纪小姐做了什么?” 徐氏皱着眉头看向云慕白,“云神医,你先看看立儿的病,其他的稍后再说。” 云慕白却不为所动,眼神冰冷地看着徐氏,“你们若不说清楚,我不会出手医治。” 徐氏心中恼怒,但又担心吕立夫的身子,只得耐着性子说道:“不过请纪家小姐去一处做客。” 云慕白脸色更加阴沉,“你为何敢用她威胁我?” 徐氏冷笑出声,“云神医,你快给我儿医治吧,只要你治好我儿,我便不会伤害纪家小姐半分。你若不从,就别怪我不客气!” 云慕白沉默片刻,最终还是走到吕立夫身边,开始查看他的病症。 这胃痞之症本就是假的,吕立夫不过是中了蛊毒。 但这几日挥霍下来,吕立夫的身子已是大毁,即便去了蛊毒,这人也算废了。 云慕白故作仔细地开始诊脉,“胃痞之症,这世间确实只有我能治。” 吕泽看了徐氏一眼,脸上难掩激动,“云神医,还请出手,待我儿康复,吕某必有重谢!” 徐氏又是一声冷哼,明显是在提醒他。 “哎呀,夫人!你怎如此冲动,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即便为了儿子,你也不能吓唬纪家小姐呀,你...你啊!” 徐氏言语中满是倔强,“立儿若出了事,我也不活了,此事与老爷你无关,便是我做的,为了立儿,我什么都敢做!” “夫人啊!切莫如此,云神医医者仁心,你不必如此,他也会救治立儿的......”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地施压,倒是很有些手段。 若此事不是布好的局,云慕白都没心情待下去。 “需即刻施针,否则性命不保!你们且出去吧,让我的小厮进来。”云慕白的语气不容置疑。 吕泽与徐氏对视一眼,心中担忧,却无可奈何。 “云神医,吕某就这一个儿子,这...这就拜托你了...” 云慕白轻嗯了一声。 不一会,青墨进入房中,又将房门带上,隔绝了吕泽与徐氏的眼神。 吕立夫这蛊毒,对云慕白来说不过挥袖之间。 但他眼下要做的,是拖着人。 凑近青墨低语了几句,青墨满眼狐疑... 紧接着,就见云慕白在药箱中拿出一条毯子,铺在了软榻之上,人就躺了上去,开始闭目养神。 青墨则按着他的吩咐,开始走来走去,一会拿拿这个,一会碰碰那个,小半个时辰后才停下。 青墨开门出去。 徐氏立马上前询问,“我儿如何了?” 吕泽想进去,却被青墨拦了下来,“令公子目前已无大碍,但还需云神医一日施针三次来稳固,你们暂且不能进去。” 青墨递给吕泽一张单据,“吕大人,云神医让您按这张药方去准备药材,其中有几味药较为珍贵,您且尽快寻来,让你备药的时间只有三日,否则神医都未必保证令公子无虞。” 吕泽即便再不懂,看了这药方也是一愣,其上药材倒算不得多稀有,但有几味药属实珍贵。 两人到院子说了几句,吕泽便离开了。 徐氏也不怕云神医诓人,她自认眼神毒辣,他与那纪家小姐必然是有情人! 第144章 攻下黑风寨 按察使陈康,乃淑妃之父。 他能特地绕路来绥周城一趟,完全是看在皇后和太子的面子。 陈康此人极其古板,约好几时来,他便半刻钟也不会晚。 当他率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抵达阳抚山时,整个黑风寨的山匪们都感受到了不妙,那些进山搜人的也纷纷退回寨子里,寨门紧闭。 有几位年纪大些的山匪立马疾跑着出去,朝五个不同的方向。 影夜微微蹙眉,闪身跟上。 他只见那老头开始摆弄起石头,不过瞬间,四周烟雾四起,逐渐变得朦胧起来。 “五行八卦阵?” 好在影夜在四方楼多年,听过的奇闻异事不少,见到面前情景也未曾惊慌。 “破一个针眼便可。” 手起刀落,启动阵眼的山匪应声倒地。 他又等了许久,这才将那阵眼破坏得干净。 黑风寨众人一无所知。 他们对自家阵法太过有信心,如此多官兵集结山下,都有恃无恐,满脑子还在大当家死的事情上。 仗着个人义气,口口声声说要杀去济州城,要屠戮了纪家满门! 舟川在见到按察使队伍时,就禀报了许方毅。 许方毅立刻带领着众人走出木屋,朝着按察使的队伍迎了上去。 “陈大人,下官许方毅,恭候大人多时。”许方毅恭敬地行礼道。 陈康微微点头,面上有着些许疲惫之色。 此番转道转得急,太子陆续来了五封信,可见事情紧急。 陈康也没多怀疑,直接问道:“许大人,这边有何不妥?” 倒不是慕容宸不说,是他也不清楚。他不清楚,陈康自然更不清楚。 慕容宸能这般使唤按察使前来,完全是因为信任纪如月。 “我与纪宾客途经此地,被这群山匪掳了上去,损失惨重不说,险些连命都没了。黑风寨此处山匪并非普通山匪,他们与绥周城知府勾结,绥周城夫人更是此处二当家的......” 许方毅将黑风寨的情况详细地向陈康汇报了一遍,包括山匪的数量、武器装备以及他们目前的困境。 陈康听后,皱起了眉头,“怪不得太子殿下会命老夫前来。” 若是一般山匪,何须二品大员前来剿灭?交给当地知府便罢了。 可,一旦如许方毅所言,那这便是天大的功劳... 陈康心下满意,太子不过刚入东宫不久,此番做派,明显是记他们陈家的好 周丞相与皇后娘娘,果真好手腕! “陈大人,黑风寨的山匪作恶多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更是官匪勾结,害人无数!必须尽快将他们剿灭,还百姓一个安宁。”许方毅说道。 陈康点了应是,“许大人所言极是。不过,黑风寨地势险要,山匪们又熟悉地形,我们不能贸然进攻。必须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确保万无一失。” 许方毅早有打算,将记如月给他的地形图奉上,“陈大人,您看这。” 陈康接过一看,眼睛顿时就亮了,唤来副使,开始分析了黑风寨的地形和山匪的分布情况,制定了一套详细的作战方案。 “大人,我们可先派出一部分兵力佯攻黑风寨的正面,吸引山匪的注意力,然后再派出一支精锐从黑风寨的后方偷袭......” 计划制定好后,陈康立刻下令开始行动。 官兵们按照计划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在正面展开佯攻,另一部分则悄悄地绕到黑风寨的后方,准备进行偷袭。 山匪们听到外面的喊杀声时...都是一愣! “五当家的,我怎么听到有官差的声音?” “山阵不是开了吗?” “是啊,不对,老李头人呢?” “......” 众人心知不妙,纷纷准备抵抗官兵。 当冲到武器库时,却如何都打不开石门... “五当家,武器库的石门卡死了,打不开啊!” 壮山几人也急得额间青筋直跳,“去,将寨子中能做武器的物件都拿上应急,立马找人撞开武器库!” 他伸手拽过黑子,“山鼠动作慢,估计此刻都未曾送到信!黑子,你马术好,立马去济州城,去让二当家的回来,让吕大人支援呐!” “是。” 没了五行八卦阵的阻挡,官兵们上阳抚山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便到了黑风寨山门前。 双方正面迎上,陈康命人攻门。 山匪自然是极力反抗。 可是!这门,竟一攻便攻开了。 陈康:“......” 许方毅和纪如月对视一眼,都觉得是奇怪,这、这怎会如此轻松? 官兵们与山匪们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山匪们凭借着地形优势,顽强抵抗着。 可官兵们数量是山匪的数倍不说,还各个装备精良,长刀铠甲,这些山匪即使肉身再强悍,又如何抵抗? 官兵们在副使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推进着,逐渐占据了上风。 而在黑风寨的后方,精锐部队已经悄悄地接近了山匪营地。 他们趁着山匪们的注意力都在正面战场上,迅速发起了攻击。山匪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得措手不及,顿时陷入了混乱。 后山因山门坚固,反而比前门还难破些,好些官兵拼着重伤,才合力将门撞开。 在官兵们的前后夹击下,黑风寨的山匪们渐渐失去了抵抗的能力。 壮山见大势已去,想要带着几个小头目逃跑,但却被官兵们拦住了去路。 最终,黑风寨的山匪们被全部被擒,但凡抵抗者,统统歼灭! 许方毅和纪如月等人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陈康看着被擒的山匪,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他知道,这次的行动不仅为百姓除了一害,也为太子殿下立下了大功。 “许大人,此次剿匪行动多亏了你和纪宾客的情报,老夫定会如实向朝廷禀报你们的功绩。”陈康说道。 许方毅连忙行礼道:“陈大人言重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此次能成功剿灭黑风寨,全靠大人的英明指挥和将士们的英勇奋战。” 纪如月也上前说道:“陈大人,黑风寨的山匪与绥周城知府勾结,此事必须严查,以免后患。” 陈康点了点头:“纪宾客放心,老夫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姑息。” 随后,陈康下令将山匪们押解下山,一行人直接前往绥周城。 第145章 吕泽夫妇被捕 队伍浩浩荡荡地前往绥周城,一路上气氛严肃。 吕泽这知府都不在绥周城坐镇,按察使道来,自然能全权做主。 吕泽夫妇和黑风寨另外两个头领还未归案,有些案件便得从现在这群山匪口中撬出来。 整整两天两夜,绥周城府衙大牢中,痛苦哀嚎就没断过。 陈康派了两队精锐官兵前去济州城,此时也已顺利将那院落包围了。 吕泽如何都想不通,他千辛万苦、花销无数凑来的药,一点都没用上不说,按察使手下的人还来通缉自己了?为何要通缉自己? “绥周城知府吕泽,还不束手就擒!” 吕泽不解,徐氏更是不解。 此处院落很是隐蔽,云慕白与他的小厮也三日未曾出门。 “立儿是庞大人亲自担保放的,即便是让他回去,也不该是这般阵仗。” 吕泽说完就想去开房门,却被徐氏一把抓住了,“老爷,那官兵说是来抓你的,并非带立儿回去!” 吕泽心中自然知晓,“为何要抓我?我为官多年,一直小心谨慎,绝无把柄在他人手中...” “老爷,这其中定有蹊跷,你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 吕泽思索片刻后说道:“先看看外面的情况再说。我毕竟是四品官员,若他们无确凿证据,也不能随便抓人。” 两人悄悄走到窗边,透过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只见院子周围全是官兵,个个手持兵器,严阵以待。 吕泽心中越发不安,他不知因为何事,竟然惹来按察使的追捕。 徐氏紧紧拉着吕泽的手,眼中浮起不安,“老爷,该不会是黑风寨的事...” 吕泽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看了看,“莫要胡说。” 徐氏点点头,“你先从后门走吧,他们只是寻你,我且无事,立儿眼下正是紧急时刻,离不得人。” 吕泽咬咬牙,说道:“好,为夫先走一步,夫人万事小心,待我联系上杨太尉再议。” 云慕白静静坐在屋顶上,微闭着眼,晒着太阳,就这么明晃晃听着两人讨论。 吕泽转身往暗门走,外面的官兵开始喊话:“吕泽,你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速速出来,或许还能从轻发落。” 吕泽脚步更快的,就在开门之际,云慕白一枚银针射出,让他僵在了当场。 吕泽书生出身,哪懂什么武艺,只知自己腿似抽了筋般疼痛万分,一步都走不了了。 “啊~” “老爷!” 徐氏忙上前扶人,很是担忧地看了大门一眼,“老爷你怎么了?” 吕泽指了指自己的小腿。 徐氏一把把裤腿往上拉,入眼是一片淤青,上面留着一丝针眼,被她发现了。 “云慕白?” 徐氏立马转身去寻人。 云慕白的声音却在头顶响起,“官兵都到了,你们可不能走。” 徐氏猛地抬头。 就在她抬头之际,一枚银针直直刺入她的左眼... “啊!!!” 徐氏叫得凄厉,引得门外官兵直接破门而入。 云慕白一个闪身,从屋顶上翻到了后院,拎起抱着药箱的青墨出了这院落。 银针上有毒,但不致命,让两人无法抵抗不说,还会痛足七七四十九日。 云慕白左手摸着一个精巧耳饰,面色冷峻。 只让这毒妇瞎了左眼,倒是便宜她了。 青墨被放下的时候都有些腿软... 他轻扯了下自己被拎乱的衣领,小心翼翼道:“云、云神医,我们现在回府吗?” 云慕白轻嗯一声,“嗯,回府牵马,随我去绥周城。” “啊?” 青墨不明所以。 云慕白含笑抬步,也不理他。 他觉得这小厮得用,便让他跟着了,也算卖了那老管家一个人情。 他自己是要去寻如月的,唯有见到她好好的,他才能放心。 黑风寨山匪一事想必事了,那他便陪她去上京! 回到纪府,云慕白迅速牵出马匹,带着青墨朝着绥周城出发。 一路上,他快马加鞭,一刻都不曾停歇,比扣押吕泽夫妇的官兵还快上许多。 绥周城内,许方毅正协助按察使陈康处理黑风寨的后续事宜。 他们忙着审讯山匪、收集证据,彻底铲除黑风寨的所有势力。 云慕白抵达绥周城,直奔知府府衙而去。 青墨只觉自己半条小命都快没了,如此紧的路程,神医居然...无半分疲态? 云慕白将马绳往他那一抛,直接抬步入了府衙府邸。 纪如月正坐在院中出神,她已把自己关在这院中两日了,此番事了,其余事自有按察使陈大人定夺。 “月儿!” 云慕白的声音传入耳中,乍得一下,让纪如月猛然回神。 她的第一反应竟不是云慕白,而是那个男子! 那晚,他也喊过她月儿... 纪如月微微蹙眉,心中升起烦躁。 也不等白梅几人见礼,云慕白几步走到她身边,上下打量着她,确认她没有受伤后,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月儿,我担心你,见你无恙,甚好。”云慕白嘴角微扬,满目柔情。 纪如月身子僵了僵,只点了点头:“嗯,按察使大人已经将山匪全部擒获,现在正在审讯他们。” 云慕白多通透的心思,立马便发现她情绪不对了。 “你心情不好?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云慕白伸手牵住她,动作轻柔。 纪如月按捺住想抽手的冲动,摇摇头,“我想等这件事情彻底结束后上京。” “我陪你一起去。”云慕白说道。 纪如月看着云慕白坚定的眼神,思绪复杂,“再说吧。” 云慕白眸底闪过诧异,牵她的手更紧了一分,“月儿!” 四目相对。 纪如月有些控制不住的闪躲。 “发生了什么?” 与其说询问,倒不如说他在问结果。 纪如月自知自己这模样骗不了他什么,可此事让她如何说? “我...” “纪姑娘。” 就在此时,许方毅含笑走来,在看到两人相握的手时,愣怔当场。 纪如月猛地把手抽回来,“云神医,我真的没事。” 云慕白看了眼许方毅,又看了眼纪如月,气笑了! 第146章 不知如何相处 云慕白暗暗吸了口气。 好!很好! 他起身坐到了纪如月左手边,微垂着眸,没发火,也没说话,亦或者说,气得说不出话了!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把那狗屁小知府给杀了! 许方毅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他轻咳一声,才走向前来。 纪如月也有些无措,明知让这两人此时相处很是不妥,可两人都没离开的意思... “许大人请坐。”只得指了指对面。 “多谢纪姑娘。” 又朝云慕白颔首道:“云神医,没想到你也来了绥周城。纪姑娘为此次剿匪行动付出了很多,很是辛苦。” 云慕白感觉自己想捏死眼前这男子! 他这是何意? 是让自己离开?别留着打扰辛苦的月儿? 云慕白语气更冷了,“嗯,云某自然知晓,毕竟此事都是我与她计划好的。不过,还多谢许大人这几日对月儿的照顾。” 许方毅笑了,“云神医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纪姑娘聪慧勇敢,令人钦佩。” 云慕白不再理会许方毅,而是将目光再次投向纪如月,“月儿,我饿了。” 纪如月一顿,犹豫了片刻,朝青竹招招手,“且带云神医下去歇息,为他安排膳食,此次剿匪,云神医功不可没。” 云慕白:“......” “纪如月!” “嗯?” 云慕白盯着她看了好几眼,本起来的脾气在对上那苍白小脸后...又莫名没了。 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他不能逼纪如月太紧。 “那我且去洗漱一番,晚膳你与我一起,可好?” 云慕白又换上了那温善模样,让纪如月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好,那晚些去寻你。” 许方毅看着云慕白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纪如月和云慕白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 可云慕白是聪明人,许方毅又何尝不是? 论耐心,两人都不缺。 “山匪被扣押入城时,好些百姓们看到了,听闻是阳抚山黑风寨的山匪被擒,好些人都讶异万分,竟阳抚山有山匪毫不知情。”许方毅声音轻轻,将话题拉到了山匪身上。 纪如月叹了口气,“黑风寨的山匪行事隐秘,且有官府之人庇护,百姓们不知情也属正常。不过,此次按察使大人将他们一网打尽,也算是为百姓们除了一害。” 许方毅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过有些事经不起推敲,百姓已知有黑风寨存在,竟离自己这般近,也很是后怕。人人相传,有些受过迫害的家庭一说,便都对上了......” “对了,吕泽夫妇明日便会抵达,陈大人想将此事尽快定罪,他手中有太子之令,可先斩后奏。” 两人又讨论了一些关于黑风寨后续处理的问题,气氛逐渐变得融洽起来。 直到许方毅离去,纪如月独自坐在院中,心中思绪万千。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云慕白,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自己内心的复杂情感。 而那个神秘的男子,始终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让她更加心烦意乱。 酉时。 纪如月换了身衣衫,去寻了云慕白。 青墨却引着人往门口走,“云神医在门口等着小姐。” 出府? 云慕白一身白衣站在知府府邸门口,落日余晖撒下,似给他整个人都渡了层金色氤氲般。 衬上他那出尘气质,倒是很有几分谪仙模样。 “月儿。” 见她出来了,他便嘴上含笑地朝她伸出手。 纪如月左右看了看,既无马车,亦出马匹,他这是...要步行?牵着手步行? 纪如月停下脚步,看了他的手一眼,摇摇头。 云慕白微微抬了下眉梢,也不恼,解释道:“听闻绥周城乃佛教圣地,此处百姓最是信佛,今日恰逢地藏王菩萨诞辰,我从未见过此中热闹,月儿可愿带我去看看?” 纪如月微微一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周围的百姓们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路边摆满了各种摊位,竟多数售卖的是香烛、鲜花和佛像等物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道,倒是让人心情格外宁静。 “月儿,听闻晚些会有佛像游街,我已定了蓬莱阁的雅间,我们便在那用膳,可好?” 纪如月轻嗯了一声,注意力却总被街上场景拉走,她自己都记不得...自己有多久不曾这般走在街上了。 云慕白似乎也发现了。 “路过一个小摊子时,云慕白只让她等等。 不一会,拿了个小荷包回来,荷包很小,上面绣着福字,布料不算上等,绣工却极好。 “月儿,给。” 小荷包直接被放置了纪如月手中。 纪如月只觉荷包内有个硬物,打开一看,竟是自己的耳饰... “徐氏给你的?” 云慕白轻嗯了一声,忽然对着她弯了腰身。 伸手撩起她耳边碎发,修长的指尖在耳廓轻抚而过,“还痛不痛?” 纪如月抿唇瞪了他一眼,“不痛,饿了,快些走吧。” 云慕白见她转身走了,又忙跟上,笑得眉眼微弯。 蓬莱阁雅间的窗户正对着街道,可将热闹景象尽收眼底。 云慕白为纪如月倒了一杯茶,轻声说道:“月儿是喜欢这般的人间烟火,还是喜欢世外清幽?” 纪如月接过茶,微微抿了一口。“我喜欢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家人康健。” 云慕白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那月儿可喜欢我?” 纪如月红唇微张,沉默了许久! 就在此时,小二恰巧进门上菜。 纪如月看向窗外,此时,夜幕降落,一盏盏明灯亮起,街道上的热闹气氛越来越浓厚,人们的欢声笑语不断传来。 云慕白见她嘴角扬起淡淡笑意,便觉得心窝子都软了。 “月儿,快来尝尝。” 菜肴很是精美,云慕白不时地为纪如月夹菜,气氛却有些微妙。 纪如月轻轻点了点头,夹起菜放入口中。 然而,她的心思却不在食物上,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云慕白刚才的问题。 她对云慕白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第147章 人皮鼓 纪如月吃得很慢,云慕白便这么陪着,讲些她从未听过的趣事... 不多时,远处传来阵阵鼓声,那声音由远及近,逐渐清晰起来。 纪如月和云慕白都被这鼓声吸引,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窗外。 远处正有一队佛教游街队伍靠近,那一座座庄严的佛像在灯火的映照下,逐渐清晰。 佛像们或面容慈祥,或神态肃穆,每一尊都雕琢得栩栩如生。 有的佛像手持法器,仿佛在为众生降福除灾,有的佛像微微颔首,似在倾听百姓的祈愿。 金色的光芒在佛像的表面流转,仿佛为它们披上了一层神圣的外衣。 在佛像的周围,鲜花簇拥,芬芳四溢,所过之处皆有信徒高举香烛,口中念念有词,他们的脸上充满了虔诚与敬畏。 纪如月的视线却落在了最前头的那面鼓上。 那鼓声很是不同,低沉而有力,又伴着清脆之感,仿佛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让人的心灵为之震颤。 云慕白随着她的视线看去,眼神中露出一丝疑惑。“这鼓声...似乎有些奇怪。” 随着游街队伍越来越近,他们终于看清了那发出奇特鼓声的乐器。 然而,当他们看清的那一刻,两人都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那竟然是人皮鼓! 纪如月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恐惧和愤怒,第一时间便联想到了徐虎房中那盏用母亲皮做的美人灯! 她无法想象,佛家圣地竟也有人会用人皮来制作鼓,这是何等残忍的行为?还让这鼓伴着神像游街,受众人朝拜,简直是可笑至极! “月儿?”云慕白心中也极为不适,可见着纪如月面色不对,还是担忧地询问出声。 纪如月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要下去看看。” 云慕白点了点头,拉起纪如月的手,“好,我陪你。” 这次纪如月未曾挣脱,反而回握了回去,很是用力。 云慕白看了眼两人相牵的手,剑眉微微皱起。 快步下楼,来到街道上。 随着游街队伍的靠近,那人皮鼓越发清晰地展现在他们眼前。 那鼓身呈暗红色,仿佛是被鲜血浸染过一般,鼓面紧绷,纹理细腻却又透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怪异。 在灯火的映照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微微凸起的纹路,如同人体肌肤上的毛孔,又似某种神秘的符号... 还有那鼓面的边缘处,有着一些细微的褶皱,仿佛是在制作过程中被强行拉伸所致。那褶皱中似乎还残留着些许血迹,虽然已经干涸,但仍能让人想象出当初制作时的残忍场景。 云慕白感觉手中力度又加重了,有些担忧地看了纪如月一眼。 “我没事。” 她却已经冷静下来了,面色淡淡,只是神情十分专注。 “你看那鼓身上,还雕刻着一些古老的图案。” 或说,似是某种邪恶的符咒! 这些图案与鼓面的人皮相互映衬,更增添了几分诡异之感。 还有那僧人握在手中的鼓槌,也很是不同寻常... “金莲娘娘到!” 随着击鼓的僧人一声高呼,梵音高起,只见周围百姓纷纷下跪,双手平摊拜倒。 “金莲娘娘保佑。” “金莲娘娘保佑。” “金莲娘娘保佑。” 此起彼伏却异常统一的祈祷、跪拜声响起。 周围近十成的百姓全跪下了,纪如月和云慕白就显得格外突兀,两人本就容貌非常,此时不自觉便吸引了游街队伍的眼光。 云慕白往前一步,挡住了纪如月的身影。 “今日不是地藏王菩萨诞辰吗?”纪如月轻声问道。 云慕白轻嗯了一声,牵着人往后退去。 纪如月转身之际,金莲娘娘所坐鸾架的薄纱被清风吹起,她对上了一双乌黑懵懂的眸子。 是,那是双不谙世事,与世无争的眸子... 轿中女子最多不过二八年华,长相白净,做着菩萨打扮,她也是这群佛像里唯一由活人装扮的。 当鼓槌敲击在鼓面上,那低沉而有力的声音再次响起,伴随着清脆的回响。 游街的信徒们沉浸在对佛像的虔诚朝拜中。 纪如月被那双眼眸吸引,一时竟有些怔愣。那女子的眼神仿佛有一种魔力,让她心中的愤怒与恐惧稍稍平息了几分。然而,当鼓声再次响起,她又被拉回了思绪。 云慕白紧紧拉着纪如月,继续往后退了些。 随着游街队伍的前进,那诡异的人皮鼓和神秘的金莲娘娘渐渐远去。 但纪如月的心中却充满了疑惑,这金莲娘娘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在今日与地藏王菩萨诞辰的游街队伍一同出现?而这人皮鼓又与她有着怎样的关系? “云慕白,我们得尽快回去。” “且等等。” 云慕白知她心思敏感,既对这事上了心,那便当场问问,眼前百姓自然是清楚其中缘由的,与其绕圈子,不如直接寻人来问。 也不走远,只走到后方一个卖莲灯的摊贩处。 摊贩老板是位老伯,长相圆墩,看着很是和善。 云慕白指了指那莲灯问道:“老人家,这灯如何卖的?” 老伯见来的是一对碧人,笑容更大了一分,“十五文钱一对,你们现下买了,一会去莲台那烧给金莲娘娘,最是灵验了。” 云慕白从怀中摸出一块小碎银,放在台面上,“哦?我们是外来人,倒不清楚这其中缘由,老人家可否说说?” “公子,你这...我找不开啊。” “不必,相逢即有缘,我夫人也最是信佛,佛家便讲个缘法。” 纪如月紧了紧手,轻掐了他一下。 老伯哎呦了一声,将碎银子收起,选了两盏最精致的莲灯递给两人,笑道:“公子大善呐!金莲娘娘定会保佑您与夫人萧瑟和鸣、儿孙满堂。” 这话,云慕白爱听! 两人收下灯,老伯便开始说起这金莲娘娘的由来了。 可能是信仰的缘故,他面色很是虔诚,“这金莲娘娘可了不得,她是地藏王菩萨的首席大弟子......” 地藏王菩萨的首席大弟子? 听得纪如月两人面面相觑... 第148章 金莲娘娘 绥周城外往西,有一座阳清山,山上庙宇众多,最有名的还属山顶的金顶寺。 金顶寺建在阳清山之巅,是地藏王菩萨道场。 至于金莲娘娘的传说,流传于百年前。 那年绥周城受了干旱之苦,百姓死伤无数... 有一日,佛光普照金顶寺,有一貌美女子自阳清山而下,挥手布雨,自称金莲娘娘,乃地藏王菩萨首席弟子。 她下山那日,便是七月三十日,地藏王菩萨的诞辰。 自此以后,女子消失,百姓感恩,便为她塑了金身,香火不断。 “那轿中坐的女子,便是金莲娘娘?我看她很是年幼,最多不过及笄。” 老伯笑着回道:“公子有所不知,那扮演金莲娘娘的姑娘今日及笄,名唤阿莲,每年都会由不同姑娘扮相,那可都是各村最纯净的姑娘...” 老伯话里有话,却不愿多说了。 云慕白也不再问了,牵着纪如月往前走,“娘子,我们去将这莲灯烧了,求个儿孙满堂。” 纪如月嗔了他一眼,也不博了他面子,静静跟着。 “月儿,这事很是古怪,那老人家说每年会有不同扮演者,是各村最纯净的姑娘,今日是她及笄之日...” “也就是说,每年有不同的姑娘被送去扮演金莲娘娘,且都得在今日及笄,名字...都唤阿莲!” 纪如月嗯了一声,想起刚刚见到的那双眼,“如何能判定此人是最纯净的姑娘?” 两人对视一眼,本想回去的,转了个弯,又往那老伯说的莲台走去。 说是莲台,实则是绥周城内的一个小佛龛台,处在中央空地处,四周通向各条街道,若换个不知情的,还以为此处是个小土地庙。 浩浩荡荡的游街队伍停下,一尊尊佛像有条不紊地排开,那金莲娘娘自然在最中央,只是四周纱帘遮挡住了她的模样,让外界之人看不清。 莲台周围已经围满了虔诚的百姓,他们手中拿着香烛,口中依旧念念有词。 云慕白也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他眼中透露出一丝警惕。 此时,主持仪式的僧人开始诵经,信徒们纷纷跪下,将手中的香烛和莲灯放在地上,然后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这次纪如月二人站得远些,静静看着。 “希望我家孙女明年能选上这金莲娘娘呐!” 一声轻轻叹息在后方传来,云慕白立马回头去看,只见一位瘦弱老妇正岣嵝着背,背上背着个三四岁的小子,看向金莲娘娘方向的目光灼灼。 纪如月拉着云慕白故意往后退了些,“大娘,您家也培养了金莲娘娘吗?可是最纯净的姑娘?” 老妇立马警惕起来,见她会讲话,又松了口气,“我家阿莲三岁便断了世俗尘事,自然是纯净如莲。” 纪如月越听越狐疑,“如何断了世俗?若被选上,会如何?” 老妇把眼神挪到了金莲娘娘处,满是向往,“若被选中,不仅全家会得菩萨照拂,更会有足足二十两的供奉。有了这二十两,我家几个孙孙就能吃饱饭咯......” 老妇说完,也拿起香烛往莲台那处走去,就不再理会纪如月了。 纪如月微微蹙眉,“我们回吧。” 云慕白深深地看了莲台那一眼,轻嗯了一声。 “黑风寨一事约莫还要几日。” 云慕白眸底泛起喜色,“明日我陪你去阳清山一游可好?也见见这金顶寺是如何的香火鼎盛。” 纪如月嘴角微微带起笑意,“嗯。” 与云慕白相处最舒适之处,便是他能时时知晓你想做什么,无需多言,他会一步步跟着你的步调走。 回府之际,纪如月便把人甩开了,“我去寻一下许大人,让他寻人探查一二。” 云慕白:“......” 云慕白气笑了! 他很想问一声,为何碰上那木头就要将自己甩开?方才不是牵了一路嘛?许多人都瞧见了!他喊她娘子,她都很是配合的。 为何到许方毅这便不行了?他是见不得人还是如何? 可纪如月已经走了,连头都未回一下。 影夜取下的人皮,纪如月已让胡嬷嬷护送回济州城了。 即便不在眼前,此事对纪如月的影响也颇大。 许方毅正坐在临时的书房中,处理着手中公务。 纪如月看到的,依旧是那一丝不苟的书台,连铺开的纸张、摆好的笔墨都很是规整。 “纪姑娘,你来了。” “嗯。” 纪如月犹豫再三,还是将美人灯和人皮鼓的事都与他说了。 “以人皮为料,做法并不简单,我怕两者之间有着些许牵连。” 许方毅将笔放下,用了些许力,漆黑的墨沾了纸张,污浊了一小块。 “人皮灯?人皮鼓?岂有此理!” “嗯,我明日想去阳清山一观,若有不妥再告知与你。” 许方毅立马否决了,“不可,若有蹊跷,必然不安全。” “许大人放心便是,我与云神医同去,他武功高强,定能护我一二,我们只是去看看,若有不妥,也不会打草惊蛇。” 许方毅心中一沉,低垂了眉眼,“云神医并非我朝廷中人,若说护你周全,也定是让官差跟着去的,稍作打扮,一般人也认不出来。” “许大人,云神医虽非朝廷中人,但他为人正直,且武功高强,有他在我身边,我也能安心一些。至于官差,若大张旗鼓地跟着,反而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们会小心行事,若有不妥,定会第一时间回来告知。”纪如月耐心地解释道。 许方毅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可要我陪你?” 纪如月知他手上事重,“黑风寨一事离不得你。” 是啊,若无他,如何将这案子重重地判? “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那你务必多加小心。若有任何危险,立刻回来。” 纪如月点点头,“多谢许大人关心,我会小心的。” 说完,纪如月便离开了书房。 而此时,云慕白还在为纪如月甩开他去找许方毅而郁闷。 他不明白,为什么纪如月在面对许方毅时总是那般信任,而对他却时而疏离。 “莫非,她当真喜欢那木头?” 又觉得不可能,论长相、论风度、论能力,自己都比那人强太多了。 他除了官身,简直一无是处! 第149章 上金顶寺 月色如水,洒在古旧瓦檐之上。 绥周城的夜晚很静,静得只能听见远处巷口偶尔传来的犬吠和深巷里更夫的梆子声。 这些声音编织着夜的宁静,却也勾起了纪如月心底的思绪,使她辗转反侧,无法安眠。 近期发生的事情太多,黑风寨、外祖家血仇、神秘男子、美人灯,还有今日的人皮鼓...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色越来越深。 一颗石子轻轻弹出,恰好打在纪如月睡穴之上,只一下,她就闭眼睡了过去。 影夜修长的身影出现,半蹲到她床边,抬手轻轻在她发间抚过,拂开丝丝碎发,眸底全是缱绻思念。 自那晚云雨过后,影夜整颗心也是乱的,在她面前,他连身份都不敢认... 起初只想着慢些,待处理好黑风寨事宜,待两人都静下来,他便对她表明身份与心意,要杀要剐都随她。 若她愿意接受自己,这纪家赘婿,他也是当得的。 他只是不习惯在人前,却不是不能在人前。 若她当真愿意,他会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定不会像那书生般无情无义。 可是,好像没这机会了,她与云慕白如此亲密,今天他看了足足一日的... 影夜苦笑一声,指尖在碰到她微凉的小脸时,微微有些发颤。 他身上还中了云慕白下的‘天仙子’,当真是糟糕透顶! 心中那按捺不住的杀意,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若杀了他,你可会恨我?” “云慕白武功高强,但我擅长刺杀,若我准备妥当,他必死无疑。” “你若不怪我...该多好。” 纪如月被点了睡穴自然是听不到的。 影夜在房中陪了她半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离去。 ?? 翌日一早。 破晓时分,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晨光微熹中,简装前往金顶寺,身后只跟了习秋与青墨两人。 策马前往阳清山并不算远,不过两刻钟。 只是从阳清山底爬到山顶...那可不简单。 由于香客多,此处道路尚可,但马匹上不去,只能靠双腿。 纪如月也不知为何,昨夜分明是睡不着的,忽然就睡得很沉,今日精神头不错。 “月儿。” 习秋本想去扶人,云慕白率先一步上前,朝纪如月伸出了手。 云慕白嘴角含笑,明晃晃地提醒道:“月儿,听闻金顶寺最是灵验,希望你我此次求子顺利,毕竟上京来此,路途遥远。” 纪如月:“......” 身边有好些香客路过,本身见两人相貌如此出众,还有许多人探究。 一听,原是小夫妻来求子的,一个个眼中都闪过了然。 纪如月无奈,还是将手搭了上去,声线冷冰冰的,“那便有劳,相、公。” 云慕白明显一愣,随之眼中爆发出难以压制的喜意,“娘子莫要如此说,只要你开心,为夫为你死都当得。” 旁边一位大娘恰巧路过,好心地抬手拜了拜,“这位小郎君切莫胡言,菩萨莫怪。” 云慕白颔首致谢,“是我思虑不周,多谢。” 大娘摆摆手,很是矫健地往山上走去,“且快些走吧,一会日头大,小娘子怕是不好走。” 青墨将马匹寄存好,四人便往山上走。 沿着山路前行,周围的景色逐渐变得秀丽起来。绿树成荫,鸟鸣声声,空气中弥漫着佛家独有的香火味,交织着绿植清香。 云慕白左手打着伞,为纪如月遮阳所用,右手紧紧地牵着她,照顾得很是仔细,就差亦步亦趋了。 阳清山多庙宇,倒真不是假话,每过一段路都会看到几间庙宇,大小各异,里边都是有僧人的。 随着他们深入,山上的香客也越来越多,基本都是朝着金顶寺而去,有的人手中拿着香烛,有的人则背着行囊,里面装满了供品,还有人三步一跪,一路朝拜而上。 走了一段路后,纪如月感到有些疲惫。云慕白察觉到她的不适,立刻停下脚步,关切地问道:“月儿,你累了吗?要不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纪如月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还是尽快赶到金顶寺吧。” 云慕白还是点头应下了,思索着一些趣事说着,试图缓解她的疲劳。 而纪如月时常被他逗笑,脚下是越发无力了。 直到四人落后了人群一波又一波... 她属实受不了了,这身子也太过娇贵了些。 “月儿,我背你。” “不要,成何体统!” 云慕白略一犹豫,“抱着还不如背着,背着可以说我家娘子脚崴了。” 纪如月:“......” 最终还是被背了上去。 没了她在侧慢走,云慕白几乎健步如飞,夕秋也不差,打着伞半步没落后了去。唯有青墨追得有些喘气,但速度也提了上来。 当来到了金顶寺的山门前,迎接他们的不仅不是祥和庙宇,反而是武僧的严查! 普通寺庙怎会有武僧? 看着金顶寺山门前严阵以待的武僧,纪如月和云慕白心中皆是一凛。 云慕白小心地将纪如月放下,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后。 习秋和青墨也立刻警惕起来。 “各位施主,金顶寺今日有重要法事,暂不接待香客。请各位施主改日再来。”一名武僧上前,双手合十,语气严肃地说道。 夕秋上前一步,“我们千里迢迢而来,只为拜佛祈福,为何今日不能进寺?” 武僧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寺中规定,还请各位施主见谅。” 云慕白见大部分人被赶下山,有些人还是进去了的... 云慕白上前一步,微笑着说道:“这位师傅,我们夫妻来自上京,来此一趟颇为不易,还望大师通融通融。我们不会打扰寺中的法事,只是进去上一炷香,奉些香油钱。” 武僧依然不为所动,“不行,各位施主请回吧。” 纪如月微微蹙眉,心中的疑惑更甚。 她看着武僧,问道:“师傅,不知这法事何时能结束?我们可以等一等。” 武僧表情已经严肃,“法事时间不定,各位施主还是请回吧。” 第150章 上山求子的 云慕白与纪如月都明白,今日想要进入金顶寺恐怕没那么容易。 但他们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毕竟金顶寺的异常让他们觉得这里面定有隐情。 “大师,既然今日不能进寺,那能否告知我们这法事是为何而做?我们也好心中有数,改日再来。”云慕白继续试探着问道。 武僧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这是寺中机密,不便透露,各位施主请回吧。” 说完,武僧便向后几步,不再理会他们。 纪如月和云慕白无奈,只得暂时离开。 “且慢。”一道洪亮的男声响起。 纪如月回头,就见到了昨日击鼓的僧人。 近看,此人不仅长相凶悍,身材也极其高大。与、与黑风寨那些山匪模样极像,只是这袈裟配佛珠,硬是让他看着温善了些。 武僧朝他规矩行礼,“见过洪海师兄。” 那被称作洪海师兄的僧人双手合十,微微颔首,而后看向纪如月和云慕白等人。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深邃的平静,却又让人感觉难以捉摸。 “几位施主,今日金顶寺确实有重要法事,不便接待外人。但看几位施主心诚,贫僧便破例为你们解惑一二。” 纪如月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对,让她如刺在背。 洪海抬了抬手,示意武僧让开,“施主里边请。” 纪如月心中担忧,云慕白却是半点不怕,微微点头,小心翼翼地牵起她,“娘子,我便说我们与佛有缘吧?昨日见到了金莲娘娘游街不说,今日闭庙都有大师带我们进来,还当真是心诚则灵,菩萨都见到了我们的诚心。” 云慕白此话一出,洪海明显眉梢微挑了下。 他们跟着洪海走进了金顶寺的山门,寺庙内的建筑格外庄严,红墙黄瓦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高大的殿宇错落有致,飞檐斗拱如展翅欲飞的雄鹰,尽显雄浑大气。 庭院中,古老的松柏参天而立,枝干遒劲,阵阵梵音在远处传来,香炉中升腾着袅袅青烟,那淡雅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 回廊蜿蜒曲折,墙壁上绘着精美的壁画,只是壁画中的场景有些奇怪,并非佛家故事,反而有着些许声色旖旎。 右侧又配着字:色即是空。 洪海僧人带着他们来到了一间禅房,禅房内布置简洁,但是所用装饰无一不精、无一不贵。 他一抬手,立马又小沙弥上前待命。 “且去泡壶菩提茶来。” “是,洪海师兄。” “对了,再让人送些冰来,想必小姐累了。” “是。” 他称呼纪如月为小姐,而非施主、夫人! 云慕白面色沉了沉,提醒道:“师傅,你该称拙荆为夫人。” 洪海又是抬了下眉梢,未曾想到云慕白这般直接。 他也不介意,从善如流道:“夫人请。” 纪如月心中越发警惕,这个和尚好像识得自己? 不可能。 纪如月记忆中对此人毫无印象。 云慕白紧紧握住纪如月的手,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小沙弥很快端来了菩提茶和冰块。 洪海亲自为他们倒茶,动作从容。 “两位施主,贫僧昨日见过你们。”洪海缓缓说道。 “哦?” 纪如月静静坐着,并未动眼前的茶水。 云慕白则喝着茶,含笑看着洪海,“见过吗?我竟毫无印象。” 洪海微微一笑,看了他手中的茶盏一眼,又转向纪如月,“施主可能不记得了,但贫僧却记得。施主的容貌气质出众,让人过目难忘。” “砰”云慕白把茶盏重重放到了桌子上,微眯了眯眼眸,看向洪海的眼神很是不善。 洪海却不以为意,“阿弥陀佛,今日金顶寺有重要法事,需要有缘人相助,若施主当真信佛,想必不会拒绝吧?听闻施主前来求子,贫僧定让你所求必应。” 纪如月心下一沉,其中好些缘由似乎想通了,但还有一层膜未曾捅破。 还差一点... “太好了,想必我夫君也很愿意的,对吗夫君?” 云慕白收回视线,看着洪海时还能吃人,回看纪如月时却温和万分,“都听娘子的。” 纪如月故作天真地看向洪海,“敢问师傅,我需要做什么呢?” 洪海站起身,“施主且随贫僧来吧。” 云慕白一把把人抓住。 纪如月朝他摇摇头,回握住他的手,在手心落下一字:查! 云慕白立马明白了,但他不愿。 纪如月将手一抽,朝他使了个眼色。 云慕白只得配合,伸手扶了扶太阳穴,好似万般疲惫,“月儿,为夫有些乏了。” 他自然知晓那茶水有问题,但他又不怕毒,也知晓此毒药如何表现才正常。 纪如月好似完全不知般,拍了拍他的手,“想必夫君一路过来也累了,你且在此歇息,我带夕秋去去就回。” “青墨,好生看顾爷。” “是,夫人。” 洪海打量的神情没停过,在云慕白眼神迷离时,他唇角就勾起了笑意。 眼前这女子,与她...属实太像了。 昨日匆忙,他无缘逮住她。 她今日竟自己送上门来了,当真是惊喜万分。 临出门之际,洪海眼中有着不屑,瞥了云慕白一眼。 百无一用是书生! 生得还这般俊美,最是无用,看着便碍眼! 洪海心中又有些愤愤,此女竟又是嫁了人的,属实可惜... 若换个人,眼下时局紧张,洪海必然是不会动手的。 且看二人气质非凡,必定非富则贵,还来自上京,背景定然是不简单的。 可当她看到纪如月这张脸时,便半分也控制不了。 再冒险,他也要将她留下了! “施主,这边请。” “嗯。” 纪如月在前边走着,夕秋乖乖巧巧在她身后跟着,手中却握着云慕白给她的暗器,暗器口发绿,明显是含有剧毒的。 “师傅,我想捐些香油钱,可方便?”纪如月问。 洪海脚步有些急,“不必,心诚则灵,佛家不讲究这些。” 纪如月低垂的眼眸越发深沉。 当真可笑,连香油钱都不用,那寺庙僧人吃什么?喝什么?寺庙又如何维护? 洪海引着纪如月去了地藏阁,此处并无人做法事,静悄悄的,连僧人都不曾见到。 “师傅,这是何处?” “求子之处,施主请。” 第151章 此灯乃人皮所制 洪海推开门,里面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施主,进去吧。” 纪如月微微皱眉,但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夕秋紧张地跟在后面,手中的暗器握得更紧了。 一进入地藏阁,纪如月便感觉到一股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四周摆放着一些佛像和法器,但却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 “师傅,这里为何如此安静?”纪如月问道。 洪海微微一笑,“此处是专门为求子施主准备的,需要安静的环境才能更好地感应菩萨的庇佑。” 纪如月心中冷笑,她可不相信洪海的这番说辞。 视线在四周扫视而过,突然发现右侧有一排灯,与黑风寨那盏美人灯...大致相同! 纪如月想开口,却发现唇瓣颤得厉害。 狠狠握了握拳,“师傅,这些灯...很是精美...”纪如月指着那一排灯道。 洪海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恢复了正常,“这是佛前洪福灯,有助于施主心想事成。” 纪如月一把捂住胸口,险些吐出来。 洪福齐天、心想事成? 多可笑呐! 在往内,只见面前是一尊极大的菩萨像,正对着披萨的蒲团极大,与寻常人家的床铺差不多大小,呈圆形,上面绣着复杂的符咒。 “这里平时有很多人来求子吗?”纪如月问道。 洪海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是的,很多施主都在这里得到了菩萨的庇佑,喜得麟儿。” 纪如月心中越发怀疑,但她现在还不能确定洪海的目的,“师傅,我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得到菩萨的庇佑呢?” 洪海看着她,眼神中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看了夕秋一眼,“这位施主且出去吧,求子一事,不得外人观。” 习秋想也没想便拒绝了,“我不出去,我要跟着我家小姐,寸步不离。” 洪海轻轻一甩袖,面色黑沉,对着纪如月问道:“施主,你可还求?” “习秋,你且退出去候着。” 习秋心中一紧,深深地看了纪如月一眼,最后还是应了。 待习秋一出去,洪海就指了指那偌大的蒲团,“施主且上去候着。” 自己则转身去端来一杯水,“此乃圣水,施主将之饮尽,好好睡一觉便好了,菩萨若有吩咐会在梦中与你说清。 纪如月看着洪海逐渐露出的目的,心中冷笑。 洪海见如月还杵在原地,面露不喜,一步步向她靠近,眼神中那极致的邪恶和欲望,是半分都藏不住了,把水往她面前一递,“施主快些喝了吧。” 事已至此,纪如月也不再假装害怕,反而变得从容淡定,“师傅这水...莫不是下了药的?” 洪海瞳孔一缩,觉得眼前女子与她更像了... “小娘子叫什么?” 小娘子? 这可不是出家人该有的称呼。 纪如月莞尔一笑,“师傅叫我小柔如何?” “什么?” 洪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又急忙上前,站得离纪如月更近了。 纪如月抬头看他,目光略带犀利。 洪海的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他紧紧盯着纪如月,“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洪海的声音有些颤抖。 “师傅,看来这个名字对你很重要呢...”纪如月指了指这杯水,“喝完这水可会昏迷?若毫无知觉,岂不无趣?” 洪海的脸色变幻不定,嘴唇蠕动了好几下,冷笑出声,“小娘子倒是个聪明人,也罢!不过这水并不会让你毫无知觉,不过助兴之用,让你更听话罢了。” “哦,原来如此。” 洪海晓得她能听懂,便也懒得装了,“今日你既然来了,就别想轻易离开。你长得如此貌美,陪我一乐又如何?怀不上子嗣,不过与佛无缘罢了,贫僧乃金顶寺主持和尚,有贫僧相助......” 纪如月抿了抿唇,故作犹豫,“可我相公在...” 洪海大笑出声,“他啊?想必眼下是睡死过去咯。” 纪如月又抬眼看了眼佛像,“你身为出家人,竟敢在佛祖面前做出如此下流之事!就不怕遭报应吗?” 洪海一愣,随之脸色一沉,“看来小娘子是不愿了?报应?在这金顶寺,我就是活佛!你若乖乖听话,我或许还能饶你一命,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洪海伸手就要去抓纪如月。 纪如月连忙往后退,同时习秋已破门而入。 洪海正继续逼近,嘴里说着不堪入耳的话。“小娘子,你就从了我吧。只要你伺候得我舒服了,我保证让你儿孙满堂。” 寒光一闪,洪海回头之际,一柄短刀已横在他脖颈之间。 纪如月眼疾手快地将那杯圣水灌进他嘴里。 “你!” 洪海倒是想反抗,他身上也有些武艺,但他惜命! 在这金顶寺逍遥惯了,比当山匪时可惜命多了。 明知这小丫鬟武艺高强,自己不是对手,他反抗便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示弱一二,待寺内武僧到来。 洪海叹了口气,怪只怪自己太心急了些! 习秋伸手点了他的穴,将人丢到蒲团之上。 纪如月冷冷地扫了洪海一眼,抬步往那排美人灯走去。 洪海并不慌张,他眼珠一转,试图寻找脱身之法,“施主好眼力,这可是洪福功德灯,施主若是感兴趣,可结缘一盏。” “哦?这用人皮制作的灯,竟有如此功德?” 洪海眸底闪过恐惧,“你...你...” 纪如月看着洪海惊恐的模样,直觉得恶心。 “看来我猜对了。洪海,你身为出家人,却做出如此邪恶之事,就不怕遭到天谴吗?” 洪海咬了咬牙,强装镇定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些灯只是普通的佛灯,并非你所说的人皮所制。” 纪如月冷笑一声:“你是和尚?若说得再确切些...应当是山匪吧?你是黑风寨四当家的,酒肉和尚!” 洪海沉默不语,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慌乱。 “这些灯倒是精妙得很,想必此处便是你们制灯之处吧?一会应当是有人来的。” 第152章 自小聋哑 洪海依旧不说话,脸色越发阴沉,只是他刚喝的圣水让他起了些许生理反应,脸色通红一片。 纪如月看着洪海的窘态,心中厌恶更甚。 他等的武僧自然不会来了,大雄宝殿外已被云慕白搅得混乱不堪,武僧倒了一大片,普通和尚跑得跑,跑不掉的则抱在一起念佛号,拼命求饶。 “施主,这是金顶寺,你如此冲撞佛祖,万万不可啊!” “坏了我们的法事,会遭天谴的!” “啊~不要踹了,我再也不敢了。” 云慕白扯下云墨的外衫,丢到法阵中央的女子身上。 如此场景,此女全身赤裸却无甚反应,只愣愣看着云慕白,他将衣服丢给她,她便乖乖巧巧穿上,他打杀和尚,她便静静看着。 云慕白在一群人中扯出个最胆小的,“说说吧,你们在干什么?” 被他提在手中的和尚抖若筛糠,“施、施主!大侠!求你放了贫僧吧。” 云慕白的手一紧,“说!” “说、说、我说。” 云慕白本只以为这寺庙裹着圣洁的外衣,干着男娼女盗的勾当。 可听这和尚说完,他脸色瞬白。 “月儿!” 原来这全身赤裸的女子便是扮演金莲娘娘的阿莲。 昨日游行,今日剥皮! 只是剥皮前得诵九九八十一次地藏经,还得经过僧人‘洗礼’,待众人玩够,还得让她伺候等在殿内的贵客们! 直到将人折腾够了,此女才会被送去地藏阁,由洪海大师亲自操刀,将这张美人皮剥下,现场制作成洪福灯或鸣神鼓,供奉佛前。 每年一女,向来如此。 云慕白一枚枚银针飞出,和尚一个个倒地,青墨很是有眼色,威胁着几个和尚寻来绳子,帮自己绑人。 将一大串和尚绑好,丢进大雄宝殿内。 “神医,我在此守着,您放心。” 云慕白递给他一排毒针,闪身便走了。 只是他才转身,脚就被人抱住了。 垂眸看去,是那阿莲... 女子长相清秀,有一双极其干净的眼睛。 “松开。” 阿莲毫无反应。 云慕白微微蹙眉,还是耐着性子说了声,“还请姑娘放手,我娘子身陷险境,我要去救她。” 她还是没松。 “你听不见?” 云慕白眼眸眯了眯,心中了然。 原是个聋哑之人。 又觉不对! 抬手捏起她的下巴。 云慕白瞳孔一缩,“舌断得如此彻底,应是自小便断了的...” 云慕白手上动作轻了些,将人扶起,轻指了下青墨,示意她去那处等着。 阿莲摇头,竟还想伸手抱他。 云慕白闪身推开,阿莲直直扑倒在地,再抬头时眼眶都红了... “青墨,过来。” 青墨一顿,立马小跑过来。 “将她看好,待官差过来再说。” “是。” 青墨想去扶人,阿莲却挣扎得厉害。 云慕白索性点了她的穴,转身离去。 云慕白心急如焚地朝着纪如月可能所在的方向寻去。 他一边跑一边在心中懊悔,自己就不该让她独自去! 云慕白穿过回廊,越过庭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始终没有她的身影... 一道黑影闪过。 “小暗卫?” 影夜脚步一顿,隔着一段距离,领着他去地藏阁。 云慕白心中一紧,立刻跟上影夜的脚步。 “为何不护在你家小姐身侧?她可是遇险了?” 回应他的,只有影夜的后脑勺... 地藏阁处静悄悄的,影夜在靠近时就不见了身影。 云慕白推门而入,只见纪如月坐在一侧,抬笔写着什么。 洪海满身通红地躺在蒲团上,满面狰狞却动弹不得。 “月儿!” 纪如月停住笔,抬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云慕白鼻尖泛酸,几步上前,将人拉起,狠狠拽入怀中,“你吓死我了,你可知此处很是险恶,那金莲娘娘......” 纪如月见他这般,微微勾起嘴角,抬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我无事,你看这个。” 纪如月竟写了认罪书,将她从洪海这逼问出来的细节摘录得一清二楚。 云慕白自小学医,早便看淡了生死。 但此时此刻,连他都有些心悸。 阿莲是谁? 为何要最纯洁的姑娘? 人皮鼓与美人灯从何而来? 这一直困扰两人的问题全被解开了。 阿莲,自三岁起,家人会将她的耳朵刺聋、割去舌头,让她不听污言、不讲秽语,以此保证她绝对的纯洁。待少女及笄,便会扮成金莲娘娘,受众人朝拜,风光无二。 次日,她会被当成祭品、阵眼... 直到法事结束,她就会被活剥下整张皮肤,手法极其残忍,直到最后一寸皮肤剥下,女孩的意识都完全清醒,却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以此,保证法器的灵性。 “此人乃黑风寨四当家,我娘...便是被他制成了美人灯。” 纪如月眸底闪过痛意,指了指那一排美人灯,“这些灯都是用阿莲所制,是佛前功德灯,名洪福灯。而用我娘做的那盏则叫彼岸灯,彼岸灯乃地府引路灯,应为一对,一直未凑齐,所以不能放在寺中。” 云慕白将人又抱紧了一分,“他今日引你来,可是...” 洪海自知难逃一死,索性大笑出声,“不是!老子只想玩弄她,将她折腾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再将她做成彼岸灯!没想到啊,居然是薛柔的女儿,可惜,可惜了啊!” “哈哈哈哈哈~你该感谢我的,做成洪福灯的女子已是人间极品,能做彼岸灯的,那可当人间绝色,你该庆幸的。” “啊!!!” 云慕白回手翻飞间,一枚银针直直刺入他的右眼。 洪海动弹不得,只得发出惊天喊叫声。 云慕白将人松开,两步到他面前,“呵~你也该庆幸的。” 话落,他对着洪海额间轻轻一拍。 洪海又是响起一声惨叫。 他...他发现自己听不见了。 “你对我做了什...” 云慕白抬起他的下颌,轻轻一按,云海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发现自己的舌头...断了! 云慕白将人甩回蒲团上,又是一针飞出,扎进他百会穴中。 “夕秋姑娘,将人捆上,提去大宏宝殿。” “是。” 自己则伸手一把将纪如月打横抱起,“月儿,别看。” 纪如月忽然被抱起,羽睫微缠,“你干嘛?我自己能走。” “不行,此物污浊不堪,我需护着你才好。” 纪如月:“......” 第153章 多留一晚 云慕白抱着纪如月,大步流星地走出地藏阁。他的心中满是愤怒和心疼,对金顶寺和黑风寨的恶行更是深恶痛绝。 “月儿,以后不许再这般冒险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是好。”云慕白轻声说道。 纪如月靠在云慕白的怀里,见他这模样,不免心中一暖。 “我心中有数的。”纪如月轻声回应。 来到大雄宝殿前,青墨正守在门口。 云慕白将纪如月放下,吩咐道:“习秋姑娘下山报官,要快些。” “是,云神医。” 云慕白选择多留在此处一夜,眼下如此多人要守着,光靠青墨一个人可不够,里面全是罪大恶极之人,但凡放跑一个,都是祸端。 纪如月见到了阿莲,昨日扮演金莲娘娘的可怜女子,问道:“她以后该怎么办?” 云慕白沉默片刻,抬手将阿莲的穴道解开,“等官差来了,将她交给官府安置吧。” 还不等云慕白说完,阿莲踉踉跄跄起身,直直往云慕白怀中扑去。 又被云慕白闪身躲开,她跌落在地,却依旧伸手去够他,即便只抓住他一片衣摆。 纪如月眸底闪过狐疑,上前将人扶起。 知她听不到,也没多说,只在她身上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阿莲有些愣怔的侧头,看着纪如月的眼眸闪了闪,伸手一把将人狠狠推开! “月儿!” 云慕白立马将人接住,再看向阿莲的眼神就不善了。 阿莲眼中并无半分惧怕,只摇了摇头,直直跪了下去,一步步朝云慕白爬来。 纪如月和云慕白对视一眼,在对方眼中都看到了诧异。 这女子,她是知事的,且她此番行为并不是在求助,而是...强买强卖? 云慕白只觉头疼,又生怕纪如月误会。 待阿莲靠近时,他再次抬手点了她的穴道,“扶下去吧,饿一天死不了。” 纪如月:“......” 云慕白牵着纪如月的手心捏了捏,“辛苦月儿了,我们恐怕得明日方能下山。” 纪如月点点头,她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决定,必须看着这群歹人统统送官才算放心。 纪如月被安排到了不远处的厢房歇息,云慕白又出去了许久,将这寺庙之中统统清查一遍。 直到日头下山,这才煮了两碗面端来。 “月儿,吃面。” “谢谢。” 云慕白见她谢自己,心中不悦,嘴角微勾道:“你我夫妻一体,何须言谢?都说男子远庖厨,但若月儿喜欢,我可以日日给你做,我还能将药物融入食材之中,好好给你养身子。” 夫妻一体? 纪如月不想理他,这人你越理他,他越来劲!便假装听不见。 一丝微凉的晚风轻轻拂过,天空中,一抹新月如钩,淡雅银白,宛如一个精致的玉雕,悬挂在深邃的天幕上,映照出万物的静谧。 看到这抹新月,纪如月的手猛然一顿。 “怎么了?” 纪如月柳眉微蹙,“你...今日是初一!” “哦?”云慕白不以为然,不过嘴角的笑又深了一分。 纪如月见他这模样,却有些急,“今夜...你可会毒发?” “嗯,会的。” “那如何是好?” 云慕白略一思索,假模假样的也跟着蹙眉,“是啊,怎么办呢?我本可好心躲着修养的,却为民除害,被困这庙宇之中...” 纪如月还当真为他担忧起来,即便他是神医又如何,上次毒发时,他都无法自控,想必极其严重。 云慕白轻叹了口气,指了指门外,“月儿看呐,好黑,我有些怕。” 纪如月:“......” “若是寻常庙宇,定然是不怕的,但此处...若有神佛,也定是邪神。这外面如此黑,我当真害怕呢。” 重生一遭,其实纪如月也是怕的,心底对神灵的恐惧更甚。 外边漆黑一片,配上淡淡月色,显得苍白无比。 顿时连面都不想吃了... 云慕白手一顿,觉得自己过火了,又忙补救道:“月儿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一会我伺候你沐浴更衣,便在此处替你守夜。” “不必。” “嗯?要的。” “当真不必!” “我家月儿如此娇贵,可连身边唯一的丫鬟都被我支走了,我定是要好好伺候月儿的。” “云慕白!” 用完晚膳,云慕白便被赶走了。 “叩叩叩~” 云慕白才走一会,纪如月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她本坐下准备喝口茶水,被吓得猛然站起身,茶水都洒了好些。 “谁?” “叩叩叩。” 回应她的,是更重的敲门声。 纪如月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金顶寺众僧都被困在大雄宝殿内,此处并无其余人... 青墨不敢如此敲门,云慕白更是不会。 “叩叩叩叩!” 敲门声更重了些,从敲变成了拍。 “究竟是谁?我相公很快便会回来的。” 纪如月环视四周一圈,这厢房内装饰简单,并无可藏人的地方,无奈,只得去瞧瞧将窗户打开,在窗户下摆了张凳子。看了床一眼,立马抬起裙摆,躲到了床后去。 外边继续敲门,她便不再应声了。 随着“砰!”的一声,房门被人直接踹开了。 纪如月紧紧贴在床后,视线低垂,见到来人的鞋子。 是名男子... 且此鞋并非和尚穿的款式。 那...是外来人? 只听男子出口骂了一声,在房内翻了翻,接着翻出窗户,走了。 纪如月轻轻松了口气,依旧不敢动。 隐匿在暗处的影夜眼眸如鹰,直接盯上了那人。 只犹豫了片刻,他身形如鬼魅般闪走。 那男子还在寻找纪如月,只回眸的一瞬间,一柄软剑直直抹了他的脖子。 男子反应过来时,脖颈间已是血流如注,抬手指着影夜:“你...你...” 影夜闪身回去。 见纪如月吓成那般模样,眼底有着犹豫。 正在影夜考虑要不要出现时,云慕白焦急的声音响起:“月儿!” “慕白,我在这里。” 她急得唤了他的名! 见到两人相拥,见到云慕白眼中的担忧,纪如月通红的双眼中满是依赖... 影夜闪身回了暗处,悄无声息。 第154章 新月之夜 云慕白紧紧拥着纪如月,心中满是担忧和后怕。 “月儿,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云慕白急切地问道。 纪如月微微颤抖着,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云慕白听后,脸色阴沉得可怕。 “别怕,有我在,那些人不会再来了。”云慕白再次把人抱起,不由分说地往自己房中走去。 “去哪?” “这里并不安全,我们得更加小心些,你今晚都得跟我在一起。”云慕白说道。 纪如月拽着他衣领的手紧了紧,点了点头。 此时,影夜在暗处看着两人,心中五味杂陈。他既为纪如月的安危担忧,又对云慕白光明正大感到嫉妒。 然而,他知道自己眼下不能出现。 一到房间,云慕白就想转身出去,却被纪如月轻轻牵住了手。 “月儿你且等我。” “你...别走!” 云慕白见她这模样着实惹人怜爱,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在唇瓣上亲亲一吻,“我做些准备,去去就回。” 纪如月身子一僵,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不对... 云慕白递给青墨一颗药,“这是解药,你且服下。” 青墨立马按吩咐吞下。 只见云慕白拿着个瓷瓶,在大雄宝殿四周都洒了洒。 “且去歇着吧,听到任何声音都不必理会。” “是,云神医。” 又回到自己院落,在四周洒了洒,这才安心地回了房。 纪如月正紧张地坐在软榻上,他走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 “别怕,我都处理好了。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不会有事的。”云慕白温柔地说道。 纪如月看着云慕白,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但她还是能感觉到云慕白的异样。 “你怎么样?”纪如月担忧地问道。 云慕白微微摇头,“我没事。”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云慕白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纪如月知道,他一定是在强忍着身体的不适。 “云慕白,你到底怎么样?不要瞒着我。”纪如月焦急地说道。 云慕白叹了口气,“月儿,我的毒可能要发作了。我会尽量控制自己,你不必害怕。” 纪如月心中一紧,脸上还有些泛红。 云慕白努力保持着清醒,但体内的毒性越来越强烈,他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 再抬眸时,那双漂亮的眉眼,此时眼角已挂上了红,风流非常。 夜幕深沉,房间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云慕白的手有一丝颤抖,抬手想拥她入怀,却又忍住了,这会不过亥时初,不可... “月儿,别怕。”云慕白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努力克制着体内的汹涌。 “云慕白。” 她只轻轻柔柔喊了一声,他的眼神便更迷离风流了一分,原本温润如玉的模样,此刻多了一抹狂野。 他一把将纪如月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她。 纪如月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她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感受着云慕白的心跳。 “月儿,你真美。”云慕白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的手指轻轻划过纪如月的脸颊,眼神中充满了欲。 纪如月的脸颊通红,双手抵在胸前,想将人推开,却又硬生生推不开,“别!” 云慕白低头,轻轻地吻了上去,这个吻热烈而霸道,仿佛要将她融进骨血中,极致掠夺。 唇舌交织间,气息交融。 云慕白的手不安分地在纪如月身上游走,呼吸变得越发急促起来。 纪如月感受到他的热情,羞涩万分! “不可!” 纪如月腰间被他一掐,瞬间有些腿软。 云慕白却是站起身,将人抱了起来,大步往床上走去。 在她开口拒绝的间隙,又吻了上去。 “唔~” 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继续亲吻着纪如月,手也越发大胆起来。 就在纪如月不知所措时,人被砸到了床上。 云慕白的动作极快,用手护住了她,让她直直砸在自己怀中。 “云慕白,真的不可以。” 云慕白突然停下了动作,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体内的毒性再次发作,全凭意志力停下自己的冲动。 “好,那月儿让我抱会,我不碰你。”云慕白艰难地说道,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欲望,不想伤害她。 纪如月看着云慕白痛苦的样子,心中泛起莫名酸涩。 “可有药物缓解?” 两人靠得极近,他全身都在微颤,纪如月又如何不知? “目前没有。” 纪如月一顿,轻轻回手抱住他,给予他安慰。 “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纪如月温柔地说道。 云慕白脑子‘嗡’了一声,似心中有猛兽出笼,狠狠冲撞着,丝丝暖意从心尖泛起,直冲得人头昏脑涨。 “好啊,那月儿便乖些。” 顷刻间,再次反客为主,伸手扣住她后脑勺,往前一带,吻了上去,恨不得将她舌头都给吞了。 “唔~” 房间里静谧无声,只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他的目光炽热而专注,牢牢地锁住纪如月的双眸。 纪如月的心跳骤然加快,她紧张地微微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唇瓣被吻得红彤彤的,浑身都有些瘫软,但脑子还是有着抗拒的。 当他屡次想越界时,都被拒绝了。 “月儿~” 委屈万分! 缕缕滚烫的吻落下,带着怨气,轻舔慢咬,很是恼人。 纪如月都不知自己被亲了多久,第二日醒来唇都是红肿的。 毒发的云慕白不讲道理、色欲熏心、胡搅蛮缠...... 纪如月甩了甩自己的手掌,一片通红、酸胀,很是不像话!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房间,给一切都披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她微微侧头,看着躺在身边的云慕白,此时的他面容平静,毒发后的狂野已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润。 纪如月心绪复杂,既有对他毒发时的担忧,又有对他昨夜行为的羞涩与无奈。 她轻轻坐起身,试图整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 轻叹一口气,她知道,云慕白毒发时并非本意,但他的行为还是让她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云慕白也悠悠醒来。他看着纪如月,眼神中满是笑意。 “月儿,起得好早。”云慕白伸手一勾,再自然不过的模样,将人搂入怀中。 微凉的脸颊在她脖颈间蹭过,“月儿,我们成亲吧。” 第155章 斩立决 纪如月被云慕白这突如其来的话弄得心跳漏了一拍,她微微红着脸,不知该如何回应。 云慕白却紧紧搂着她,“月儿,经历了这么多,我越发确定自己的心意。我想与你共度余生,护你一世安稳。” 纪如月心中泛起阵阵涟漪,轻轻推了推他,嗔怪道:“太突然了些,我与你说过的,时机不对。” 云慕白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如何不对?只要你应我便都是对的!月儿,答应我好不好?” 纪如月咬着嘴唇,犹豫片刻后,还是轻轻将人推开了,“过后再说,你容我想想。” 想想? 这便等同应了! 云慕白眼中瞬间绽放出喜悦的光芒,一把又将人扯了回来,紧紧抱住,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莫要让我等太久。” ?? 不久,习秋带着官差赶到了金顶寺。 众人看到眼前场景,皆面露诧异,面色十分凝重。 “将这些人全部带走!” 官差们立刻行动起来,将金顶寺的和尚们与香客一一押走。 人数众多,硬是一批接一批地往下扣押。 “纪宾客,这次多亏了您和云神医,才揭露了金顶寺的恶行。”领头的官差道。 心中也不免佩服,如此多歹人,云神医仅凭一人之力竟可做到如此! 想必不止武功超群... 纪如月轻笑着摇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金顶寺与黑风寨息息相关,还劳烦诸位用心审讯,切莫有所疏漏。” “是,纪宾客大可放心。” 随着官差们的行动,金顶寺的丑恶面目被彻底揭开。 作为罪证的人皮鼓与洪福灯等物也一一被送往了绥周城衙门。 回到绥周城后,纪如月立刻将金顶寺的事情细细告知了许方毅和陈按察使。 两人听后,脸色十分难看。 陈康一巴掌拍在了小几上,言语愤愤,“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当真是岂有此理!” 许方毅则担忧地看了纪如月一眼。 纪如月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大人,金莲娘娘的习俗已在此处百姓心中根深蒂固,现在好些贫困人家都将女儿割舌戳耳,属实是...” 陈康自然晓得此事的严重性,立马应了下来,此事由他去办,立马便贴上告示,将这些歹人的所作所为都公之于众! 更要下令制止此等错事。 原来,这金顶寺的历史悠久,以前的确是个正儿八经的庙,只是庙宇太高,香火并不算好。 后面被黑风寨所控制,他们利用寺庙的名义进行着各种邪恶勾当。 那些所谓的法事和求子仪式,都是他们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设下的陷阱。 不知骗了、毁了多少人家! 又是三日。 证据不断被收集,吕泽的罪行逐渐浮出水面,黑风寨所作所为、种种暴行也袒露无疑。 陈康将此事上报朝廷的同时,判了吕泽与众山匪,斩立决! 文书也被粘贴到了城门处: 【今有黑风寨一众匪寇,以徐虎为首,与绥周城知府吕泽官贼勾结,行恶多端,罪大恶极。其占据山林,为匪作歹,劫掠百姓财物,扰乱地方安宁,致使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黑风寨之人控制金顶寺,假寺庙之名,行邪恶之事。用人皮制作物件,残忍至极,亵渎神灵,坏我朝风化。设下虚假法事与求子仪式,坑骗百姓,满足其私欲,实乃天理难容。 更有甚者,将无辜女子自小折磨迫害,割舌戳耳,使其陷入无尽痛苦。又于装扮金莲娘娘游行后,便欲剥皮制作所谓功德灯,其暴行令人发指。 经绥周城衙门详细调查,证据确凿,不容置疑。为正国法,以儆效尤,彰显正义,还百姓安宁,今判徐虎、吕泽、吕徐氏及黑风寨众匪寇斩立决! 望众人以此为戒,勿行恶事。吾等当共同维护绥周城之和平稳定,共创美好未来。】 绥周城的百姓们看后无不唏嘘,更是个个拍手称快。 金顶寺的恶行被揭露后,那些曾经被蒙蔽的人们也纷纷觉醒,对黑风寨的憎恶达到了顶点。 斩首之日,阳光格外刺眼,仿佛在见证着这场正义的审判。 街道上人头攒动,百姓们愤怒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浪潮。 吕泽等人被押解着缓缓走来,他们面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绝望。曾经的嚣张跋扈此刻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对即将到来的恐惧。 百姓们看到这些罪大恶极之人,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他们纷纷将手中的臭鸡蛋、烂菜叶子和小石子狠狠地砸向吕泽等人。 “打死这些恶人!” “让他们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黑风寨的恶贼,你们不得好死!” “还我孙女命来啊~~” 愤怒的呼喊声此起彼伏,直到众人进了法场。 随着监斩官的一声令下,刽子手举起了手中的大刀。在阳光的照耀下,大刀闪烁着寒光。 刀光一闪,鲜血飞溅,吕泽等人的头颅滚落下来,百姓们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人数众多,刽子手足足斩了一日! 绥周城的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纪如月和云慕白站在人群之外,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她心中万分感慨,也有几分痛快,“外祖父、外祖母、母亲......” 此番事了,绥周城自然会恢复如常。 而关于金莲娘娘的陋习,在陈大人的告示和努力下,也逐渐被人们摒弃。那些曾经遭受迫害的女子们得到了妥善的安置和照顾,她们的生活也渐渐有了新的希望。 “月儿,如今黑风寨事了,你可是要去上京?”云慕白轻声问道。 纪如月微微点头,“嗯,太子已入主东宫,我身为宾客之首,自然是要回去的。” 云慕白握住她的手,“好,无论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又在绥周城停留了三日,几人开始上京。 有如此大案作底,许方毅必然是功不可没,备受嘉奖。 只要他回京后事事小心,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 在几人出发的那日,陈书瑾也踏上了流放之路。 也不知怎么搞的,他整个人狼狈不堪,眸底除了恐惧外,还平添了一分呆滞。 莫不是...痴傻了? 在他抬眸之际,恰巧与马车上的纪如月对上。 “如月!如月我知错了,求求你......” 纪如月毫不犹豫地放下车帘,车辆扬长而去。 第156章 纵使她有三头六臂 纪如月回到上京,京城的繁华依旧,却又带着几分熟悉的陌生感。 她第一时间便去了东宫。 入宫不便带着云慕白,云慕白自然有数。 他本身想走,自已先去寻个住处,却被纪如月叫住了,“城南有一处院子,是我爹为我安排的住处,纪商管事已早早收拾妥当,你若不嫌弃...” 云慕白嘴上笑容熠熠,“我怎会嫌弃月儿为我安排的住处?自然百般愿意。” 纪如月蹙蹙眉,轻嗯了一声,“让青竹带你去安置吧。” “好。” 许方毅握着马绳的手紧了紧,“纪姑娘,我们先进宫吧。” “嗯,太子还等着,我们得走了。” 云慕白牵着马往旁靠去,纪如月车辆过去时,他用极其温柔的语气说:“月儿我在府中等你回来。” 声音不大不小,三人都能听到。 许方毅更气了! 东宫之中,太子慕容宸得知纪如月等人已归来,心中甚喜,早早便等着了。 “见过太子殿下。” “如月,许爱卿,快快请起。” 三人落座。 立马有宫女奉茶。 慕容宸得知黑风寨一事细节,不免心惊,“你们做得很好,此事事大,本宫已约了陈按察使,一会许爱卿跟本宫一同面圣。” 许方毅颔首:“是,殿下。” 慕容宸决定设一场接风宴,此举无非是对他们在绥周城功绩的肯定,也宣告众人,纪如月与许方毅对他来说很不一般。 几人又聊了许久。 纪如月发现慕容宸已是大不相同,短短时日便已稳坐太子之位。 不过一会,纪如月属实撑不住了,面有疲色。 “如月且回去歇息吧,首席宾客院落早已安排妥当。来人呐!”慕容宸换来宫女,引着纪如月离去。 纪如月起身请了一礼,又朝许方毅点点头,“谢殿下体恤。” “如月不必如此,且去歇息便是。” 许方毅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也是点头道:“去歇息吧,此处有我。” “多谢。” 出门之际,王玉安正气喘吁吁地赶来。 “你...” 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纪如月张了张嘴,也不知该与他说什么,便小退一步,行了一礼,“见过先生。” “回来就好。” “先生且进去吧,许大人正在殿内,先生若有甚想知晓的,问他便是。” 王玉安默了默,“嗯。” 纪如月微微伏身,便与他擦肩而过。 她脚步没半分停留,自然看不到他眼中失落。 宾客院落。 只见朱红色的大门庄重而典雅,门环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 门口更是有十名貌美宫女候着。 几人见纪如月来了,规矩行礼,“奴婢见过纪大人。” “免礼。” 白梅很是有眼色的上前,给一人发了两片金叶子。 宫女们对视一眼,微微诧异,却越发规矩恭敬起来了。 迈进院门,一条青石小径蜿蜒向前,两旁是修剪整齐的绿植,翠绿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欢迎主人的归来。小径尽头,是一座小巧玲珑的假山,潺潺流水从假山上倾泻而下,落入下方的水池中,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院子中央是一座古朴的楼阁,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楼阁的门窗上刻着精致的图案,彰显着皇家的尊贵与大气。楼阁前的空地上摆放着一排排盛开的鲜花,五彩斑斓的花朵散发着阵阵芬芳,为整个院落增添了一抹亮丽。 走进楼阁,室内布置奢华而不失优雅,一张雕花大床摆在房间的一角,床上铺着柔软的锦被,绣着精美的图案。窗边摆放着一张书桌,桌上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窗沿下更是摆着棋盘,棋盘一侧的棋子皆为上品,处处细致。 “本官想要沐浴,你们且去准备吧。” “是。” 夕秋眸底有着满意,待小宫女们都出去了,忙上前伺候,“小姐,太子倒是个有心的,奴瞧着这院子甚好。” “嗯。” 纪如月转动了一下脖子,吩咐道:“这些宫女你与白梅安排便是,记得观察一二,我喜院中清净些。” “是,奴晓得。” 不一会儿,宫女们便准备好了沐浴的事宜。热气腾腾的浴桶中撒满了花瓣,散发着宜人的香气。纪如月褪去衣衫,缓缓踏入浴桶,温暖的水流包裹着她疲惫的身躯,让她不由得轻舒了一口气。 夕秋在一旁细心地为她整理着衣物,同时轻声说道:“小姐,此次回京,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太平呢。” 纪如月微微闭着眼睛,靠在浴桶边缘,“我知道,但既已回来,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太子如今对我多有倚重,我们自当尽心尽力。” “暗桩来报,长乐公主最近很是消停,几乎闭门不出,已好些时日没冒头了。静安郡主与谢世子却闹得很是厉害,好像是为了一个姑娘,长公主都被气病了。” 纪如月微合着眼,轻声问道:“那姑娘可叫相思?” 夕秋眨了眨眼,“小姐如何晓得?” “在济州城时让青竹查过。你继续说!” “哦!那相思姑娘出身青楼,虽生得貌美,身份却属实太低了些,谢世子却要娶她为妻,还是三媒六聘的正妻。” 纪如月缓缓睁开眼,挪动身子,趴到了浴桶边。 夕秋沾湿了丝帕,开始为其擦背。 镇国公世子... 纪如月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浅笑,“镇国公世子倒是至真至纯。” 夕秋撇了下嘴,“小姐,他这般分明是无礼,完全不顾及长公主与镇国公府的颜面...” 夕秋声音压得低,纪如月也没说她,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若论慕容静身边最大的助力,必然是杨太尉,其为慕容静笼络人心,拉拢朝臣,铺就大道。 静安郡主次之,莫看她平日里娇蛮任性,豪横无比,实则心机深沉,手中有着长公主和镇国公两大筹码! 第三便是黑风寨与吕泽,暗地里不知为慕容静干了多少脏事,清除了多少隐患! 再则便是陈书瑾了,陈书瑾带着富可敌国的财富而去,才让慕容静如此轻松地起兵造反,无后顾之忧。 还有...... 那么杨太尉、黑风寨、吕泽、陈书瑾都已成废子,难再掀起风浪。 纵使她慕容静有三头六臂,她也要一步步废了她的臂,拔了她的脑袋! 纪如月拿起一瓣花瓣,在鼻尖轻嗅而过,丢进水中,“该到静安郡主了。” 第157章 接风宴 沐浴完毕,纪如月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坐在窗前,抬手布了一局,思绪渐渐飘远。 她想起了云慕白,不知道他此时在城南的院子里过得如何。还有许方毅,此次回京,他的前途不可限量,但愿他能一直保持初心。 而此时,在城南的院子里,云慕白与影夜四目相对、剑拔弩张... “你究竟是何人?” “你不是月儿的暗卫!” “你一直跟着她有何目的?” “你若不说实话,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你知道我的本事!” 云慕白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影夜却只冷冷看着他,抿唇不语。 “说!你究竟是谁?” 见僵持不下,云慕白终于动手了。 “等等。” 影夜犹豫再三,还是放下了手中剑,“我曾是四方楼的人。” 云慕白剑眉猛地一蹙,眼眸眯了眯,竟也第一时间报出了他的身份,“你是四方楼的第一杀手,影夜。” “嗯。” 云慕白手中毒针脱手而出,毫不犹豫。 影夜只得飞身躲开,“我现下当真是纪小姐的人,我也不可能伤害她,是她花了十万两白银将我从四方楼赎出来的!” “不可能,安王狼子野心,怎么可能轻易把第一杀手让出来。” 影夜眸底闪过不可思议。 安王? 云慕白见他神情不似作假,迟疑片刻,还是暂时停了手,“你如此与我摊牌,所欲为何?你若敢伤月儿半根汗毛,或逼她做任何不情愿的事,你当知晓天仙子的毒性!” 影夜摇摇头,“我自然不会,我只是想护纪小姐周全。我既已被她赎出,便此生都是她的人,自当忠心耿耿!” 云慕白冷哼了一声。 “今日我无意间得了个消息,仅凭我一人之力未必能护得了她。” 云慕白审视着影夜,手中仍紧握着毒针,随时准备出手,“说!” “太子会为纪小姐与许大人设下接风宴,不仅接风,也为庆功,朝中与太子相近之人皆会到场,还有许家人。有人想自此让太子与许家决裂,便是从纪小姐下手......” 云慕白心猛地一沉! 许家乃安昭真正的名流世家,关系网盘根错节,以前从不站边,可现在许方毅往太子这一靠,等同表示了许家的态度。 太子外亲本就势大,若得许家辅助,等同事半功倍,有心人定当从中破坏。 那么纪如月的确是最好的突破口。 许方毅受她引荐不说,两人还多次携手办事,每次将事情办得圆满漂亮,眼下在安昭帝面前也很是得脸,他们得脸,等同太子得脸! 此计若成,一箭三雕! 同时毁了纪如月、太子、许家。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否则我定不轻饶。” 影夜轻嗯了一声,“云神医已知晓真假,不是吗?” 云慕白收起毒针,脸色依旧冷峻,“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我虽曾为杀手,但此生却只想报答纪小姐的救命之恩。” 两人之间的气氛依旧紧张,但就此事,似乎又有了一丝默契。 随着夜幕降临,太子也领着许方毅回了东宫。 两人看着心情大好。 “哈哈哈哈,明日本宫便大摆宴席,为许侍郎与纪宾客接风洗尘!” “多谢殿下。” 慕容宸拍了拍许方毅的肩,“不必言谢,若说谢,也当是本宫谢谢你们。” 两人经过此事,关系也近了许多。 翌日。 天气大好,阳光洒落在东宫的每一个角落,为这座宏伟的宫殿增添了一抹温暖的色彩。 纪如月早早地醒来,经过一夜的休息,疲惫感减轻了许多。 她坐在梳妆台前,由夕秋和白梅为她精心打扮着。 “小姐,今日的接风宴,您定是众人瞩目的焦点。”夕秋一边为纪如月梳理着头发,一边说道。 纪如月微微浅笑,“不过是一场宴会罢了,无需太过在意。” 白梅在一旁挑选着首饰,说道:“小姐,这可是太子殿下特意为您和许大人举办的接风宴,意义非凡呢,您如今可是三品大员了,是真正的官!” 纪如月心中明白这场宴会的重要性,这更是给静安郡主的开胃菜! 与此同时,在城南的院子里,青墨呈上一份请柬,正来自东宫。 此次黑风寨事宜,云慕白也有功劳,以神医之名受邀,当之无愧。 影夜静静跪在他面前,如何都要跟着,“云神医,夜虽能自己潜进去,但夜不想为纪小姐增加任何不利因素。” 云慕白皱起眉头,“让青墨带你下去换身衣裳,你便以药侍身份跟着吧。” “是。” ?? 申时已至,东宫的接风宴即将开始。 华丽的宫灯下,宾客们身着华服,络绎不绝地穿过繁复的宫门。 宫殿内,灯火通明,无数盏华丽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上面绣着精美的花纹,走在上面如同踏在云端。 乐师们轻拨弦索,曲调时而激昂,时而舒缓,悠扬的旋律在空气中弥漫。 舞娘们身着绚丽的舞衣,身姿窈窕、面容娇美,正闻声翩翩起舞,舞姿轻盈优美,如同蝴蝶在花丛中飞舞。 空气中弥漫着美酒和佳肴的香气,餐桌上摆满了各种珍馐美味。 纪如月出来得有些晚,待众宾客坐定,她才身着三品宾客官袍,缓缓而来,妆容淡雅,形态得体,端庄优雅。 她的出现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人们纷纷赞叹她的美丽与气质。 许方毅也身着官服,气宇轩昂地站在太子一旁。连他看到纪如月,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艳。 纪如月感受着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慌不忙,到自己该坐的位置坐定。 太子慕容宸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众人,脸上带着温和而庄重的笑容。 见时辰差不多了,他轻咳一声。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今日,本宫在此设宴,特为纪宾客与许侍郎接风洗尘。绥周城一事,纪宾客与许侍郎立下大功。他们不畏艰难,勇揭黑风寨与金顶寺之恶行,为百姓除害,为朝廷正名。他们的功绩,当为众人所铭记。” “本宫深知,国家之安定,百姓之福祉,离不开诸位爱卿的共同努力。” 慕容宸举起酒杯,高声说道:“让我们共同举杯,为纪宾客与许侍郎庆功!” 全场宾客纷纷举起酒杯。 第158章 笼中鸟 一时间,宴会上气氛热烈,众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振奋与喜悦之情。 至于有几分真,几分假,便只要他们自己心中清楚了。 不过此时能聚在此的,大部分都是太子党,应当是真开怀得多。 纪如月和许方毅起身一一行礼,“多谢太子殿下,多谢诸位大人。” 宴会开始后,歌舞升平,美酒佳肴琳琅满目。 宾客们欢声笑语,气氛融洽。 纪如月见时间差不多了,选择了几人敬酒,最后的目标,自然是镇国公世子... 然而,纪如月在路过云慕白时微微一愣,但她并无过分表现。 云慕白也与平常无异,只垂眸看着手中酒盏,静静把玩着。 纪如月又往他身后看去,对上一双清澈如泉水的眼眸,尤其是看到他眼角下的那颗泪痣... 对视瞬间,两人身子皆是一僵! 是他! 影夜忙低下头去,弯腰在云慕白耳边低语了一句,便转身离去了。 纪如月抬脚迈出半步,想去追,又把脚收了回来。 此时有要事。 机不可失! 重新含笑看向前方,客气地向镇国公世子举杯,“见过谢世子,相思姑娘。” 坐在谢世子身侧的相思抬起头,眼中有些狐疑... 东宫此番盛宴,来者皆为贵人,眼前女子是谁,相思自然是知晓的。 纪如月虽是商贾出身,今时却不同往日,她乃东宫宾客之首,真正的朝廷官员,且很是受太子器重。 她何须与自己行礼? 谢世子本身奄奄的,见纪如月如此尊重相思,也来了兴致,“你便是纪宾客?当真有颗玲珑心。” 纪如月浅笑,“世子说笑了,微臣嘴笨,不会说话,一般说的便是肺腑之言,前来敬酒也实属冒昧。刚才微臣在远处,便觉此处有一对碧人,下意识就过来了,未曾想...” 她言语中是明晃晃的奉承,如此奉承的话,却被她说得相当漂亮,不仅不让人讨厌,还很讨人欢心。 恐是被打压久了,听纪如月所言,镇国公世子大笑出声,也客气地端起酒盏,“纪宾客当真妙人儿,本世子敬你。” 相思眼眸闪了闪,纪如月在她眼中看到了犹豫... 与此同时,纪如月感受到了背后的寒意。 纪如月唇角微勾,向左迈了半步,挡住了静安郡主看向相思的眼神。 相思似有所感,抬眸看了一眼纪如月,眼神很是复杂。 “对了,微臣这得了一件逗趣的玩意,世子可方便帮忙瞧瞧?” “哦?” 镇国公世子是出了名的纨绔,虽不算混账,但能请教他这来的东西,还真不多。 若纪如月拿出什么诗词书画,便是当众有意羞辱他了... 相思微微蹙眉,有些担忧地向他靠近。 纪如月眼神坦荡,动作也不大,只朝夕秋招了招手。 夕秋绕着宫墙走来,引起的动静很小。 只见她手中端着一物,看着不算小,其上盖着个红布。 “此物是纪商无意间得的,很是有趣,可我却不知如何训诫。” 镇国公世子指了指自己桌子,示意夕秋放下,人却下意识将相思护在了身后。 纪如月也没卖关子,朝他抬抬手。 镇国公世子伸手将红布卸下。 入眼,是一个纯金的笼子,里边竟关着一只七彩雀儿。 镇国公世子眼中露出惊喜之色,“这是七彩虎雀!” 七彩虎雀抖了抖身子,色彩斑斓的羽毛在烛火下熠熠生辉,歪了歪头,看向镇国公世子,“大人,大人好。” “这...” 镇国公世子还没反应过来,七彩虎雀又把头歪到了右边,看向相思,“夫人好,夫人真是大美人,与大人般配般配!” 相思瞳孔微微放大,红唇微张,很是不可思议。 纪如月眸底闪过笑意,面上却很是不好意思,“世子莫怪,相思姑娘莫怪,这鸟儿的嘴...” 七彩虎雀扑棱两下翅膀,朝纪如月吱了一声,“大人好,夫人好,不怪我不怪我!” 镇国公世子眼睛都亮了,爱不释手地捧起笼子,大笑出声,“好,好啊!纪宾客,你可愿将此鸟相让?条件随意你开。” 静安郡主未曾听清几人在讲什么,见自己那傻弟弟在如此场合中还只知完鸟,眸底闪过不屑。 纪如月思索片刻后,摇摇头,“这七彩虎雀自然是不换的,本就世间难求不说,会说话的更是少之又少。” 镇国公世子眸底闪过遗憾,只觉可惜万分。 相思也是喜欢,伸手逗它。 “雀儿喜欢夫人,夫人真好。” 听它这般说,相思觉得自己心都要化了... 祈求般看向镇国公世子。 镇国公世子有些为难,还想再开口,纪如月却先发话了,“世子当真喜欢这雀儿?” “自然喜欢。” 纪如月犹豫了一下,“这雀儿虽看着乖巧,却野性难驯,它眼下这般讨好,可能心中并非如此。若它当真喜欢世子和相思姑娘,微臣当双手奉上。” 镇国公世子不解,又抬手逗了它一二,“它如此乖巧,怎会...” 纪如月看了相思一眼,“眼下看着是当真喜欢世子的。要不然...我们将这笼子打开,七彩虎雀自会认主,若喜欢世子,它会自愿停在世子身旁,而非如此拘着。世子乃肆意风流人物,若强求的,必然也是遗憾。” 镇国公世子听她这么说,觉得很是有理,对这七彩虎雀更是势在必得,“雀儿,你可愿跟着本世子?” “跟着大人,跟着大人。” “你当真愿意?那本世子若放你出来,你可会跑?” “自然不跑,雀雀跟着大人。” 相思脸色越来越白... 纪如月却容不得她说话,手指轻轻一勾,笼口打开,七彩虎雀从笼口冲了出来,一个盘旋,直直冲上云霄,不见了踪影。 镇国公世子愣愣的,好像那雀儿说的话还在耳侧,竟...竟当真飞走了? 纪如月叹了口气,“果真呐,真心难换真心。” 镇国公世子站了起来,不管其他,立马喊人追了出去。 动静不小,好些人都看了过来,指指点点。 纪如月压低了声音,靠近相思道:“你看,那雀儿若留下来,世子分明会对它很好的,它非要跑!” “明知世子如此喜爱它,定会去追它,它是半点不顾及世子处境呐。畜生当真是畜生!要么关在笼中受我压迫,难得碰上个真心待它的主,它却忘恩负义,哎~” 第159章 女子之能不困皮囊之下 相思听着纪如月的话,脸色越发苍白,她自然听懂了纪如月的言外之意。身子微微颤抖着,眼中满是慌乱。 此时,静安郡主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皱着眉头走了过来,厉声问道:“怎么回事?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镇国公世子已经追了出去,留下相思独自面对静安郡主的质问。 纪如月微微垂眸,并不言语。 相思咬着唇,不知如何是好。 静安郡主看着她那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哼,你这狐媚子,就知道勾引世子。如今又惹出这等事端,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静安郡主恶狠狠地警告道。 相思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她却倔强地挺直了脊梁。 纪如月心中微微叹息,她知道相思的处境艰难,但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若她是个聪明人,自然会寻机会见自己一面。 只要镇国公世子安分呆着,有他在前,静安郡主如何本事都无法越过他去,将来便不能继承镇国公府,更不能掌控长公主与镇国公手上的力量。 “郡主息怒,此事不过是个意外,世子喜爱那七彩虎雀,一时心急才追了出去。等世子回来,定会给郡主一个交代。”纪如月轻声说道。 静安郡主瞪了纪如月一眼,“你最好祈祷世子别闹出什么岔子,否则你也脱不了干系。” 说罢,静安郡主转身离去。 纪如月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寒芒。 她这一眼没避开相思,只见相思猛地踉跄了半步。 纪如月的变态已足够明显。 不一会功夫,镇国公世子便回来了,整个人笑容熠熠,意气风发模样,“哈哈哈哈,纪宾客你看,本世子便说了吧,这雀儿是有心的雀,知晓谁是真心待它好的,这不就回来了吗?” 纪如月和夕秋对视一眼,夕秋微微点头,退到一旁。 纪如月含笑上前,就听到那七彩虎雀在拍马屁... “大人英俊潇洒、威武不凡、乃人中龙凤。” “大人对雀好,吱吱吱,对雀好。” 七彩虎雀正立在镇国公世子肩头,离他脖颈还有些近,一副依偎模样。 众人见到此情此景纷纷称奇。 慕容宸剑眉微蹙,在见到纪如月时,微微犹豫。她会主动去接近之人,必有谋算... 慕容宸面上挂起笑意,很有眼色地夸赞道:“这七彩虎雀倒是难得!都说飞禽自有灵性,能这般亲近世子,说明世子也是有福之人。” 镇国公世子警惕地看了慕容宸一眼,镇国公府向来与周家不合,长公主与皇后也只是表面功夫,得太子这般夸赞,也确实让他心惊。 转念一想,不过因为这雀儿,倒也没什么。 “太子说的是,这七彩虎雀确实难得。” 慕容宸点点头,没再多话的意思,又和身边大臣继续攀谈起来。 “相思,你瞧,我将它寻回来了。” 对上相思时,镇国公世子从身到心都是真挚无比的,一举一动皆是情义... 纪如月微微沉思。 相思看了纪如月一眼,脸上的笑有些勉强,“世子好生厉害。” 镇国公世子指了指相思,“雀儿,去夫人肩上,让她瞧瞧你更厉害。” 夕秋在不远处微微抬手指挥。 七彩虎雀一下就跳到了相思肩上。 相思慌乱不已,镇国公世子忙上前扶人,小声安慰着。 “夫人好,夫人好,夫人人好心也好。” “吱~更有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之貌。” 相思眼眸闪了闪,如扇长睫微颤着,是又害怕又欢喜。 镇国公世子大笑,比得了国宝都欢喜些,“好好好,雀儿真乖,有赏,有赏。” 纪如月见差不多了,微微一扶手,“这雀儿便赠世子了。” 镇国公世子心情大好,“纪宾客,你这份情,本世子记下了。” 纪如月忙摆摆手,“世子莫要如此说,不过是一只雀,逗趣玩意罢了,当真不算什么。” 言毕,半分停留都无,客气离去。 镇国公世子唇角勾起一抹浅笑,眸底打量一闪即逝,伸手搂上相思,回了座位上。 “世子,这纪宾客当真貌美。” 相思侧眸和雀儿逗趣,似无意般说了这么一句。 镇国公世子在她看不见之处,轻叹了口气,搂在她腰身上的手没松,反而紧了紧,“纪宾客之妙处绝非美貌,女子之能亦不困皮囊之下。就像本世子爱相思,从不因相思貌美,而是相思你,只是相思你。” 相思眼眶瞬间就红了,脸更往雀儿那边侧了侧,假意逗鸟,将眼泪憋了回去。 再回来座位上时,纪如月发现许方毅不见了。 立马询问白梅,“许大人呢?” 白梅小声禀道:“许大人从游花门出去的,奴趁机拦过他,可他很是着急,不让奴跟,也没多说半个字。” 纪如月整颗心沉了沉,“去将此事禀报太子。” “是。” 白梅才去禀报,殿外却已有宫女匆匆赶来,满脸慌张,声音极大,“不好了太子殿下,许侍郎他...他蓄意谋害皇长孙!” 纪如月猛地站起身,银牙暗咬,气得身子都有些颤。 这般与他说了,为何还要中计! 慕容宸面色黑沉,挥挥手,“拖下去,杖毙。” 那宫女还欲再说,忽然顿住,眸底满是不可思议。 “本宫在此待客,竟如此莽撞冲进来,敢以下犯上,这般没有规矩,该死!” 立马有太监上前,将人拖了下去。 静安郡主的手一紧,垂着眸也不敢说什么。 慕容宸冷哼一声,轻拂一下衣摆,站起身,“走吧,都随本宫去看看。” 众大臣面面相觑,也立马抬步跟上。 若换个人,众人自然是急的,可这皇长孙... 虽是前太子遗孤,可这皇长孙是个眼盲心瞎的痴儿啊! 平日里皇上与皇后漠视,太子更是不管不顾,他是这宫中最不讨喜之人,许大人前程似锦,何须去谋害他? 纪如月跟在慕容宸身后,路过云慕白的位置时,发现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众人随着慕容宸匆匆赶到。 只见现场一片混乱,几个宫女太监围在一旁,神色惊慌。 皇长孙坐在地上,衣衫有些凌乱,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而许方毅则站在不远处,面色凝重,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 慕容宸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场景,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160章 杖责八十 一个太监连忙跪下,战战兢兢地说道:“回太子殿下,奴才们听到这边有动静,赶来时就看到许侍郎站在这里,皇长孙倒在地上,奴才们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纪如月上前一步,看着许方毅,眼神中满是担忧。她知道许方毅不可能做出谋害皇长孙的事情,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许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纪如月问道。 许方毅微微摇头,“我也不知,我路过此地,就听到一声惊呼,然后就看到皇长孙倒在地上,我正准备上前查看,这些人就冲了过来。” 这时,一个宫女冒了头,颤颤巍巍地指向侧殿旁的厢房,“奴婢瞧着许大人是从那处过来的,脚步匆忙、面容慌张...” 许方毅紧锁眉头,并未出声反驳。 纪如月明知此处有计,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又无法做甚,只得求助地看向慕容宸! 慕容宸眸色深沉,冷冷地扫了宁侧妃一眼,“这便是你管束的宫人?便这般胡乱攀咬,如此无礼?” 宁侧妃自己都有些懵,被太子这般责怪,立马就知大事不好。 慕容宸刚才打杀了一个,这个自然不能再打杀了去,只得挥挥手,“将她带下去问话,问仔细些。” “是,太子殿下。” 众人还看着宫女指的那间厢房,见太子殿下既无询问之意,亦无前往之意,只觉茫然。 静安郡主向前一步,意味深长地道:“太子不去看看?便如此信任许大人?这被欺负的可是皇长孙...” 慕容宸衣袍轻甩,“皇长孙与许大人便在本宫面前,本宫生了嘴巴,自然会问。” 静安郡主冷哼一声,两步上前,想抬手拍拍皇长孙的肩,又好似嫌脏般收了回来,“那皇长孙可得好好回答仔细了。” 皇长孙身子猛地一僵。 “阿澈,你来告诉叔父,这是怎么回事?可是许大人欺辱你了?” 皇长孙整个人都缩了缩,明明已是十一岁孩童,看着却不过七八岁大小般,当真是可怜... 身份如此尊贵,活的却如此不易。 纪如月细细打量着眼前小小少年,心有不忍。 只见皇长孙眼神朦胧,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眸,好像蒙上了一层雾。 皇长孙眼盲,是真的。 “阿澈?”慕容宸见他畏畏缩缩模样,很是烦躁,提醒了一声。 慕容澈拳头紧握,慌张不已。 静安郡主见他跟木头般,心中更是不耐,“皇长孙,太子问你话呢,你敢不答?” 慕容澈犹豫再三,想点头,又觉得自己不能如此... 许方毅眸底闪过心疼,却被他藏得很好,“太子殿下,微臣只是路过,不曾欺辱皇长孙,还请殿下信微臣。” 慕容宸顺势点头,朝众人道:“许侍郎出身清白、为人正直、品行端方,更是百姓皆知的好官,大家应当该信他才是,再说许侍郎与皇长孙无冤无仇...” 慕容宸话还没说完,就有人通传,“长乐公主到。” 慕容静脚步匆匆赶来,也不管众人脸色,直直冲向皇长孙,“阿澈,你没事吧?是本宫来晚了,可怜的阿澈。” 皇长孙脸上露出恐惧,慕容静却将他抱得很紧。 静安郡主立马上前说明事情经过,只是她言语中满是果断,直指许方毅,咬死不放。 慕容静也似怒火中烧般,抬手一指,“来人呐,将这逆臣拿下,重责八十大板,给本宫好好打,就不信他不认。” 慕容宸看向许方毅,点点头,“许侍郎,你可有什么解释?” 许方毅拱手道:“太子殿下,臣冤枉,臣绝无谋害皇长孙之意。只是...” 见他如此欲言又止,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有人怀疑许方毅是被人陷害,也有人觉得许方毅可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纪如月看了习秋一眼,习秋朝她摇摇头。 纪如月心中焦急,她深知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 她微微上前一步,向慕容宸行礼道:“太子殿下,此事疑点重重,许大人绝非会做出谋害皇长孙之事之人。还请殿下明察,给许大人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慕容静冷笑一声,“大胆!身为朝臣,敢欺辱皇室血脉,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也敢拦?” 慕容静眼中有着果然如此,直直看向纪如月,就想看她如何回,她如何回,都不对。 就在这时,云慕白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咦,此处竟如此多人?太子与公主也在此?” 云慕白并未行礼,只是缓步走了过来,一位嬷嬷紧跟在他身后。 这嬷嬷脸上和手上都有着明显的伤,眼下已上了药,伤口面积虽大,瞧着倒没那么恐怖了。 “云某方才饮多了酒,便去花园处随意逛逛,见这嬷嬷摔倒在假山旁,听说是皇长孙的乳嬷嬷,便带过来了,还望太子恕罪。” 慕容宸烦躁地摆摆手,轻嗯了一声。 嬷嬷却流着泪上前,猛地跪到了皇长孙面前,“小殿下,老奴回来了。” 皇长孙猛地睁开眼,他的动作让他那朦胧的瞳孔看着有些恐怖。 他用力挣脱开慕容静的控制,随着声音扑去,“李嬷嬷,李嬷嬷你没事吧?她们...” 李嬷嬷忙捂住了他的嘴,“老奴无事,路过假山时摔了一跤,多亏了一位大人相救。” 皇长孙闻着淡淡血腥味,拳头紧了松,松了紧,最终低下头去,不再吭声。 慕容静狠狠地看了云慕白一眼。 又坏她好事! “皇兄,阿澈恐是受了惊吓,不妨让他先下去休息吧。” 二话不说,扬扬手,硬是要将许方毅带走。 慕容宸叹了口气,这接风宴,恐要出些麻烦了... 正准备让人拦下,云慕白又轻飘飘的出声了,“不是,许大人,云某让你看着的千年灵芝呢?你莫不是独吞了吧?” 又忽觉失言,不好意思的朝慕容宸道:“那灵芝虽是在东宫发现的,可云某取之不易,还有大用,要献给安昭帝的。” “云某淡泊名利,此功便算太子与许大人的,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 什么千年灵芝? 什么献给陛下? 又什么功劳? 第161章 交易 慕容静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云慕白,心中快速思索着他这番话的意图。 纪如月瞬间明白了云慕白的意思,她微微上前一步,提醒道:“太子殿下,连云神医都认为的珍贵之物,绝非凡品。他要献给陛下,定是陛下有大用...” “嗯。” “再则,许大人与云神医共同寻这灵芝,又岂会在此时做出谋害皇长孙之事呢?” 慕容宸顺势点头,说道:“纪宾客所言有理。既然如此,许侍郎便先留下,待取得千年灵芝后,一同献给父王。” 慕容静咬咬牙,心中虽有不甘,但也知道此时不能再强行带走许方毅,否则会引起众人更多的怀疑。 云慕白微微一笑,说道:“太子殿下英明。那云某便与许大人一同去取来那千年灵芝。” 许方毅看了云慕白一眼,面色平静。 众人心中却各有想法。 这云慕白来得这般巧,还用如此蹩脚的理由... 这可是东宫,每日有上百名宫人洒扫着。还千年灵芝呢?怎不说万年? 可无人敢出声反驳,连慕容静也不敢。 云慕白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此物为呈殿前,帝王所用,何人敢议? 众人看着云慕白和许方毅离去的背影,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慕容宸微微皱眉,心中思索着这场突如其来的事件背后的种种可能。 不过一会,云慕白就真从那厢房中取来一颗灵芝。 慕容宸眼睛一亮,看了云慕白一眼,两人心知肚明。 云慕白走上前,将托盘呈给慕容宸,说道:“太子殿下,幸不辱命,千年灵芝取来了。” 只见托盘内躺着一株形状奇特、色泽乌黑的灵芝。众人不禁发出惊叹声,虽然他们心中仍有疑虑,但眼前的灵芝确实让人震撼。 慕容宸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很好!云神医和许侍郎辛苦了,重重有赏。” 云慕白和许方毅微微行礼,退到一旁。 慕容静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也无可奈何。 这场接风宴在千年灵芝的出现后,又恢复了一些热闹的气氛。 然而,每个人心中都清楚,这场宴会背后的暗流涌动并未停止。 慕容静最后是被撵走的。 慕容宸的态度并不算好,还反给她扣了个居心叵测的罪名。 “许侍郎乃国之栋梁,皇妹怎可如此小题大做,不问青红皂白!父皇还康健着呢,你就想对朝廷重臣处以私刑,你居心何在?” 慕容静被慕容宸这般斥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又无法反驳。她狠狠地瞪了许方毅一眼,心中满是怨恨!! “皇兄教训的是,是皇妹鲁莽了。”慕容静咬着牙,不甘心地说道。 慕容宸冷哼一声,“皇妹以后行事当谨慎些,莫要再这般冲动。” 慕容静只得应下,带着满心的愤怒离开了东宫。 接风宴结束后,众人陆续散去。 纪如月几人被留了下来。 “今日之事,多谢云神医相助。”许方毅向云慕白拱手道谢。 云慕白微微一笑,“许大人客气了,我也是看不惯有人故意陷害与你,且手段如此粗鄙。” 纪如月微微皱眉,“此事显然是有人有意为之,目的就是要破坏太子与许家的关系。” 云慕白点头表示赞同,“没错。” 许方毅神色凝重,“此事我会暗中调查。” 慕容宸却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诸位不必担忧,本宫自有思量。” “是。” 此事,皇长孙是其中关键,但皇长孙与宫中众人关系都极差,想从他口中得知些什么,并不容易。 “今日云神医救了阿澈的乳母,若云神医前去问话...” 慕容宸开口,又觉得不合适,便停下了,最后指了指纪如月,“如月,你去。” “是,微臣遵命。” 纪如月知晓这件事情至关重要,眼下看着无关紧要般化解了,但其中干系错中复杂。 几人缤纷两路。 云慕白进宫一趟不易,慕容宸带着他连夜将千年灵芝呈上,由他亲手为安昭帝诊脉。 帝王一悦,后面重赏自不必说。 离开东宫后,纪如月带着夕秋前往皇长孙居住的宫殿。 一路上,她的心情有些沉重。 来到皇长孙的宫殿,纪如月见到了李嬷嬷。 李嬷嬷的脸上和手上还带着伤,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疲惫和恐惧。 “李嬷嬷,今日之事,想必你也清楚。本官受太子之命,前来询问一些情况。”纪如月轻声说道。 李嬷嬷微微颤抖了一下,连忙跪下,“纪宾客,老奴什么都不知道啊。” 纪如月扶起李嬷嬷,“李嬷嬷不必惊慌,你只需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即可。今日皇长孙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你又是被谁伤的?” 李嬷嬷却直摇头,什么都不愿说。 纪如月皱起眉头,“那由本官来猜猜如何?” 李嬷嬷依旧不语。 “皇长孙本就乖巧,根本不会乱跑,更不会在太子殿下设宴时乱跑。且当时他身边连个宫人都无,皇长孙患有眼疾,如何一人去那?” “应当是...有人抓了嬷嬷你,要挟着皇长孙去的吧?” 李嬷嬷身子猛地一僵,依旧垂着头。 “你这般不敢说,是怕那人不放过皇长孙。为了你这么个宫人,不值得...” 李嬷嬷‘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没有,小殿下什么也不知道,纪宾客莫要胡说了。” 纪如月心中有些失望,但她并没有放弃,“李嬷嬷,你再好好想想,这件事情关系重大,如果你能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对皇长孙和许大人都有好处。” 李嬷嬷紧咬着唇,眼睛通红。 纪如月继续道:“若本官让云神医替皇长孙治疗眼疾,且让太子殿下看顾他,嬷嬷可愿说了?” 李嬷嬷猛地抬起头,“纪宾客此言当真?” 纪如月嘴角浮起一抹浅笑,“自然,其实其中缘由我心中已有计较,但我想与嬷嬷对对实情。” 李嬷嬷犹豫再三,点了点头,“好,老奴信纪宾客。” “今日申时初,老奴本要去取小殿下的晚膳食材......” 第162章 你究竟是谁? 李嬷嬷缓缓讲述起事情的经过。 “老奴本要去取小殿下的晚膳食材,却在途中被几名宫女拦住。她们二话不说就将老奴带到了一处偏僻之地,那里站着一个蒙面人。” “蒙面人威胁老奴,让老奴将皇长孙带到东宫侧殿旁的厢房处,否则就会对小殿下不利。老奴不敢不从,只好哄着小殿下一同前往。到了那里之后,蒙面人就将老奴打晕,后面的事情老奴就不知道了......” 纪如月微微皱眉,“是你带着皇长孙过去的?” “是,老奴该死!” “那你可还记得那几名宫女是何模样?亦或说那蒙面人的身型或者有什么特别之处?” 李嬷嬷努力回忆着,“那几名宫女都是极为面生的,那蒙面人身材高大,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他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戒指上有一个奇怪的图案。” 纪如月心中一动,“什么图案?你可还记得?” 李嬷嬷摇了摇头,“老奴当时太过害怕,没有看清那个图案。但是老奴觉得那个图案很特别,好像是一个动物的形状。” 纪如月思索片刻,“好,本官知道了。会遵守承诺请云神医为皇长孙治疗眼疾。你好好照顾小殿下,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我。” 李嬷嬷感激涕零,“多谢纪宾客,老奴一定尽心尽力照顾小殿下。” 纪如月离开皇长孙的宫殿后,心中更加确定这场阴谋背后的主使绝不简单。 若说李嬷嬷与人串通,她是不信的。 李嬷嬷待皇长孙的好,那是带着母性的好。 她虽为奴仆,却是自小照顾皇长孙长大的乳母,这大半辈子都侍奉在前太子与皇长孙身侧,如何都不像背主之辈。 纪如月蹙眉回了自己的院落,待好好缕缕思绪。 “谁!” 习秋才为纪如月脱下厚重官袍,就听见门外有动静,停下了手中动作,闪身而出。 “别动手,我寻纪小姐。” 习秋只看了影夜一眼,直接动起手来,还想开口唤人。 “大胆!此乃东宫重地,我家小姐岂是你小小贼人能寻的。” 影夜见自己说什么她都不听,便不想与她纠缠,凭着巧劲直接进了纪如月的房内。 四目相对时,两人又是一愣。 就在影夜分神的空隙,习秋狠狠一掌拍出。 “慢着!”纪如月开口阻止。 影夜长睫颤了颤,躲了开去。 “小姐小心。” 习秋立马护在了纪如月身前,虎视眈眈地看着影夜。 影夜却直直跪了下去,“影夜见过小姐。” 他这姿态,是服从... “你这是何意?” 影夜薄唇轻抿,微微抬起头,那双极美的眼眸中满是清澈,“影夜的命是你的,人自然也是你的,绝无背...背主之心。” 他称她为主! 纪如月只觉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习秋,你先出去。” “小姐!” 眼前之人虽是臣服的姿态,可他武功深不可测,极其危险,习秋如何敢放纪如月与他独处? 习秋第一次没听吩咐,依旧挡在纪如月面前,一动不动。 纪如月伸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这是我在四方楼花十万两白银买的杀手,难不成你忘了?” 习秋明显愣了愣... “你先下去。” “是,小姐。” 习秋离开后,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纪如月看着跪在地上的影夜,心中思绪万千。 “起来吧。”纪如月轻声说道。 影夜缓缓站起身,却依旧垂着头,不敢直视纪如月。 “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纪如月问道。 影夜沉默片刻,说道:“今日之事,事出有因,真正的目标不单单是许大人与你...” 纪如月微抬了下眉梢,“哦?为何如此说。” 影夜眼中闪过犹豫,还是将事情托盘而出,“一月后,顺都关将受蛮国强攻,顺都军是周家最大的依仗,他们要除之。顺都军虽强,却只五万,难抵蛮国二十万大军。” “蛮国在攻破顺都关后,将会拿下周边四座城池,以压迫的方式,要求太子前去协商,若太子不去,那便继续战......” 影夜越说,纪如月脸色越难看! “你这些消息从何处得来?可准确?” 影夜微微低头,并没直接回答她,而是继续道:“其意,杀太子!还要逼安昭让城池十座,方有可能罢手。后会助长乐公主成为皇太女,再得城池十座,这便是蛮王与杨康谈妥的交易。” 纪如月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们是不是疯了?二十座城池?这是要引虎将安昭吞了呀!” “蛮人哪是他们挥之则来、呼之则去的人...” 影夜轻嗯了一声。 纪如月心中已有了思量,对影夜的话信了七分。 “你不过小小杀手,究竟从何处得的消息?” 影夜再次垂下了眼眸,“消息来源小姐尽管放心,我不过恰巧寻到了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才得知此事。” 纪如月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心中快速分析着当前的局势。“若此事为真,那安昭需提前防御,一刻都耽误不得!” 影夜看着纪如月,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还有针对许大人与你的计谋,看似拙劣,却极其有效。若得逞,除太子左膀右臂,大快人心。若不成,亦可能是声东击西!” “我估计...接下去一月,东宫会频频出事,你们都会周旋在琐事之中......” 纪如月停下脚步,静静地看向影夜,只觉他深不可测。 “你究竟是谁?” 影夜张了张嘴,被她这般看着,心跳得厉害。 “我只是道影子罢了,无足轻重。”轻飘飘一句话,却泛着无尽心酸。 纪如月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 “可你所展现出的能力与知晓的事情,远超一个普通杀手。” 影夜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我在四方楼的日子不短,探寻消息不过是我其中一项谋生手段罢了。” 纪如月轻叹一口气,在房间中缓缓踱步,“罢了,既然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但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尽快告知太子,让他有所准备。” 影夜微微颔首,神色凝重,“小姐所言极是。不过,你们也需谨慎行事,以免打草惊蛇。那背后之人既然谋划如此之深,定不会轻易让我们破坏他们的计划。” “嗯。” 第163章 协商 纪如月停下踱步的脚步,微微抬眸看向影夜。不知为何,此刻她的心中竟涌起一丝别样的情绪。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影夜被纪如月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微微垂下眼眸,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抖着。他的心中之感难以言喻,对上她...他又如何不慌乱? “影夜。”纪如月轻声唤道。 影夜下意识地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住了。 纪如月的眼眸中闪烁着光芒,那光芒如同璀璨的星辰,深邃而又明亮。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一丝探究,还有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柔。 影夜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眼眸犹如一湾清泉,清澈见底,却又让人捉摸不透。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他们的眼中好似只有彼此,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一个是疑惑。 一个是抑制的深情。 纪如月的脸颊微微泛起了红晕,轻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你...小心些,此次多谢了!” 影夜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微微低头看着纪如月,“小姐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你。” 纪如月看着近在咫尺的影夜,忽有一股冷香入鼻,如此熟悉... “你!” “那夜...是你对不对?” 纪如月瞳孔微微缩张,人也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影夜眸底的柔和硬生生僵在了脸上,“我、我听不懂小姐在说什么。” 纪如月紧紧盯着影夜,眼中的疑惑更甚。 “那夜在绥周城...” 影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小姐,你认错人了。” 纪如月看着影夜的反应,心中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就是你,对不对?” 影夜沉默片刻,依旧摇摇头,“我听不懂小姐在说什么,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纪如月没留他。 影夜看着纪如月的模样,心中难受非常... 他多想就这样一直陪着她,守护着她,但他不能! 影夜转身离去,纪如月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思绪万千。 她对气息如此敏感的人,如何能认错? 既然他不愿意认,那便当黄粱一梦罢了... ?? 翌日。 慕容宸早朝后便赶回了书房。 纪如月早已等候多时,顺都关之事,事关重大。但并无真凭实据,若想让慕容宸信,并非易事。 此时能被聚在书房之人都是纪如月挑选过的,凭着前世今生的记忆与决断,替他选出来的,都是忠心耿耿且有能力之辈。 “见过太子殿下。” “莫行虚礼了,都做吧。” 慕容宸看向纪如月,“究竟何事,让如月如此大动干戈?” 纪如月微微欠身,神色凝重地说道:“殿下,微臣有要事禀报。此事关乎国家安危,不得不慎重对待。” 慕容宸微微皱眉,“何事如此严重?你且说来听听。” 纪如月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殿下,臣得到消息,一月后,蛮国将携二十万大军强攻顺都关。若攻破顺都关,将会拿下周围四座城池,最后......” 众人闻言,皆是大惊失色。 慕容宸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阴沉,“此事当真?可有证据?” 纪如月摇摇头,“目前尚无真凭实据,但消息来源可靠。臣不敢有丝毫隐瞒,特来禀报殿下,让殿下早做准备。” 慕容宸沉默片刻,说道:“若此事为真,那确实刻不容缓。但仅凭这没有证据的消息,难以让父皇信服啊!” “殿下所言极是!” 如何说服安昭帝,这便是慕容宸该做的了。 若他不信自己,此次安昭大难...她也无可奈何。 书房中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重,由王玉安带头,立马开始讨论。 “预设顺都关被攻破,周围四城为......” 这一通分析下来,众人心上似被压了块石头。 纪如月凑近慕容宸,低语道:“后续时日,我们东宫恐会被诸多琐事缠着,他们此番目的是殿下你,殿下若信我,微臣倒有一计。” “如月讲来便是。” 纪如月眼神垂了垂,“不若我们率先制造证据,由殿下献给陛下,我们将计就计......” “如此,便率先坏了他们谈判的资本,合作无法达成,筹码自然难以算数。” 慕容宸脸色越来越沉重,“此法,是否太过冒险?且欺君乃诛九族的大罪!” “殿下,事若不成方是欺君,这蛮军定然会来的,又如何算欺君呢?” 慕容宸一想,觉得她言之有理。 “如月,本宫信你,你切莫辜负本宫信任。” 纪如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深深一拜,“微臣不敢!殿下放心便是。” 慕容宸握了握拳,心中已有计较。 “好。” 两人又低语了几句。 纪如月在袖中摸出两封信件递给他,“皆由纪商先生模仿蛮人笔迹所写。” 慕容宸接过,看了眼,心中大定。 此时的慕容宸与几月前已是大不相同,对纪如月的信任,更是浓烈。 这信中内容属实太过大逆不道! “殿下,这信件来由,微臣也已准备稳妥,到时候你便这般说......” 慕容宸点点头,跟幕僚们叮嘱了几句,留下众人继续商讨,自己率先出了东宫。 王玉安和纪如月对视一眼,两人在高位坐下。 纪如月朝几个幕僚颔首点头,“此次是危机,也是机遇,若助太子殿下度过,诸位应当知晓,我们东宫......” 纪如月把自己心中谋算一说,众人皆是大惊! “纪宾客,这...这如何使得?太子乃千金之躯,不该这般冒险啊!” “是啊,使不得啊!就算蛮国来犯,我国也有大军迎敌。” 几人反驳,另外几人也是眉头紧锁,满脸担忧。 纪如月却反问了一句,“诸位可是怕了?” 立马有人反驳,“我等岂是贪生怕死之辈,纪宾客切莫如此说啊!” “若想成事,何惧之有?你们可知这是何等大功?你们以为殿下这太子之位已万般稳妥?” 第164章 再见相思 纪如月眼神凌厉,扫视众人,“如今局势,我等若不主动谋算,只会处处被动。太子殿下的地位看似稳固,实则暗流涌动。此次若能成功化解蛮国之危,太子殿下的威望将大大提升,地位也将更加不可撼动。” 众人面面相觑,虽心中仍有担忧,但也不得不承认纪如月所言有理。 王玉安沉思片刻,开口道:“纪宾客所言不无道理,但此事确实风险极大,我们需谨慎谋划,确保万无一失。” 纪如月微微点头,“先生所言极是。我们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制定详细的计划。首先,万事以太子安危为中心,我等性命如草芥,但太子不同。其次,要安排好后续的应对措施,以防蛮国提前行动或者出现其他意外情况。” 众人最终被纪如月说服,纷纷跟着点头,一起讨论了许久。 慕容宸去见了安昭帝,安昭帝显然不信,可看着手中信件心中也存了疑。 帝王的疑虑一生,他便自会去查蛛丝马迹。 慕容宸又出宫去了丞相府,寻了周丞相,两人是相谈了许久... 若换个地界,周丞相自然是不敢轻信的,但事关顺都关,那可都是周家的子弟啊! “太子是从何处得知的消息?可当真?”周丞相一再确认道。 慕容宸自然不会在此刻将纪如月供出,反而是按她教的说:“是探子送来的消息,其中还有两封信件。事关重大,本宫已第一时间将信件呈与父皇,信件中......” 周丞相皱着眉,“嗯,太子做得很好。” 说完,直接转身去了书桌旁,奋笔疾书,神色凝重。 慕容宸静静地看着,心中也在思索着接下来可能面临的情况。 不一会儿,周丞相停下笔,吹干纸上的墨迹,将信件装入信封。 “太子殿下,此事非同小可,老臣需立刻派人将此事告知顺都关的守将,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外祖父所言极是。本宫也会密切关注此事的进展,本宫可能会亲征顺都关。” 周丞相拍了拍他的肩。 慕容宸离开丞相府后,心中稍感安定。 他知道,外祖父是必然支持自己的。 ?? 三日后。 帝王在朝堂上暴怒,当朝处置了好些官员。更是下令南周关调军八万,延海关调军五万,边疆调军五万,立即前往顺都关。 朝堂上气氛紧张,众官员皆噤若寒蝉。安昭帝的怒火仿佛能将整个朝堂燃烧起来。 随着帝王的命令下达,朝堂上开始有了一些细微的议论声。但很快,这些声音便消失了,因为大家都知道,此时任何的异议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慕容宸站在朝堂之上,心中既有着一丝欣慰,又有着一丝担忧。欣慰的是,顺都关消息确实可信,父皇一插手,一切都将变得简单。担忧的是,这场战争一旦打响,将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他无法预料。 就在他出神之际,安昭帝指了指他。 “太子。” “儿臣在。” 司礼监立马上前宣旨: “朕承天运,御宇临邦。今四海未宁,边患未息。朕夙夜忧叹,思谋安国之策。 太子,朕之爱子,睿智聪慧,仁德兼备。自幼习文练武,胸怀壮志,有经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志。今朕决意命太子代朕御驾亲征,以展我朝之威,平顺都之乱。 太子当以社稷为重,以苍生为念,率我朝精锐之师,奋勇向前。务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扬我国威,保我疆土。众将士当听从太子之命,齐心协力,浴血奋战,不得有违。 望太子凯旋而归,朕当亲迎,论功行赏。钦此。” 慕容宸眼眸微闪,“是,儿臣遵旨。” 太子亲征,满朝皆惊! 出发的日子定在了七日后。 慕容宸回到东宫,立即召集众人商议亲征事宜。 纪如月面色凝重,心中却早已做好准备,她要随行。 不管如何,这都是扳倒慕容静一派最好的时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连太子都怂恿着去了,她就务必走好这步棋。 为了自己,也为了太子前程。 只是这出发之前嘛... 自然是先折了静安郡主这枚棋。 相思已打着各种名义求见了纪如月三次。 纪如月终于是应了,明日未时,明月茶楼相见。 次日未时,明月茶楼。 纪如月身着一袭淡蓝色长裙,气质清冷,缓缓步入茶楼雅间。相思早已等候在此,见到纪如月,连忙起身行礼。 “纪宾客。”相思神色焦急。 纪如月微微抬手,示意相思坐下,“近来东宫事物诸多,不知相思姑娘有请,所为何事?” 相思咬了咬唇,提醒道:“纪宾客,明人不说暗话。” 纪如月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不说暗话?那好,你究竟是谁?” 相思身子明显一僵。 “妓子?骗子?还是静安郡主埋在世子身边的刀?” 相思猛地抬起头,“不、不是的。” “不是什么?哪个不是?” 纪如月静静看着她。 许久之后,相思眼角清泪滑落,“你说你能帮我...还请指点一二。” 纪如月轻嗯了一声,“世子待相思姑娘情深义重,相思姑娘也算得有心人,本官劝你...便别那般做了!世子身份尊贵,偌大的镇国公府,该是他的。他纵使与你做对乡野夫妻,你觉得这当真是他所想?” 相思沉默。 “相思姑娘才有颗玲珑心,应当什么都明白的,她能让你如此做,不过是用爱情的刀除了世子,没了世子,这镇国公府...” 相思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相思姑娘当真不爱世子?” “我爱他的,我自然爱世子的...纪宾客要我做什么?” 纪如月眉目含笑,缓缓说道:“相思姑娘什么都不必做,便这般爱着世子就好,若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自然更好不过。” “这...” 静安郡主要她闹,非世子正妻不可。 相思也是女子,自然有自己的小心思,可她更清楚自己的身份,做个侍妾都是高攀了世子的... 第165章 真傻,还是装傻? “可是...郡主那若是知晓我背弃了她...” “相思姑娘在这世间可还有牵挂?” 话题跳跃性太大,相思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摇了摇头。 纪如月凑近她些许,直视着她的眼睛,“那本官便不明白了,你出身风尘,不可能对那处有所留恋。目前更是释然一身,无亲无故,静安郡主有何能拿捏你的?” 相思明显一愣! “她会告知世子的...” 此话一出,相思又觉得哪里不对,补充道:“世子若知晓,定会难过的。” 纪如月像看傻子般看着她。 当真有些不明白,她究竟是真傻,还是装傻? “纪宾客?” 纪如月微微叹了口气,“相思姑娘,你且回去好好想想吧,忠告言尽于此,静安郡主虽有权势,但她不能主宰你的人生。世子对你的情意,你应当珍惜。” 相思抬手轻轻擦拭着眼泪,“纪宾客所言极是,我不能再任由郡主摆布。我、我要将事情告知世子,若他容不得我,我便...” 纪如月眸底闪过复杂。 如此也好,以世子对相思的喜爱,自然是会原谅的,那么...和静安郡主闹翻便是必然之事。 纪如月颔首告辞,出门之际还提醒了一句:“相思姑娘因爱慕世子,却无法接近,所以受人蛊惑,不小心着了道。如今爱世子如命,有人要你害了世子,你不愿,所以...” 相思眸底含泪,目光灼灼地看向纪如月,忙起身深深一拂,“多谢纪大人。” “嗯。” 只能点她到此,若还是蠢笨如猪,那纪如月也无法。 不过是通过她,解决起静安郡主来更方便些。 没有她,也不是不行的。 ?? 出了明月茶楼,纪如月本想回东宫,又怕事忙起来无空顾及到云慕白,便又转身去了城南。 皇长孙眼疾一事还有求与他,此次出征也得与他告别。 马车抵达城南的纪家院落。 纪如月回府,纪家家奴自然认得,忙将人往里边引。 “云神医在哪个院落?” “回小姐话,神医住在兰湖苑。” 纪如月轻嗯了一声,视线在院中扫过,收拾的很是整齐,颇为满意,“好生伺候着,云神医若有所需,尽量满足。” “是,奴醒得。” 纪如月迈进兰湖苑,只见青墨正在院中指挥着小厮搬花草。 “青墨,云神医呢?” 青墨回头见是纪如月来了,有些呆愣愣的,指了指偏厅... 纪如月毫无所觉,抬步就过去了。 青墨这才反应过来,忙想去拦。 可丫鬟已经替纪如月推开门,进去了。 青天白日的,任谁都没想到,他会在偏厅中...泡药浴!! “都退下!” 幸好只得纪如月一人见着了,第一时间喝退了丫鬟们。 习秋反应极快,非礼勿视,立马将人都赶了出去。 见自家小姐被云神医喊住了,暂时好像没出来的意思,一犹豫,重新带上了门。 青墨:“......” 青墨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神医眼下可是在、在泡药浴呢!小姐如何看得? 习秋轻咳一声,见怪不怪般横了他一眼。 青墨好像此刻才彻底明悟,朝习秋比了个口语:姑爷? 习秋点点头。 好一会又摇摇头,可惜青墨已经吓得转身走了,没看到。 也不知云慕白从何处弄了个奇大的浴桶,浴桶里汤汁殷红,泛着淡淡药香。 他垂在水中的发丝早已湿透,漆黑如墨,更衬得他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恐是泡久了,他肌肤上泛着红,又有种别样的魅惑。 纪如月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一本正经地在远处落坐,“何事如此急?待你起身说都不行?” 云慕白却朝她招招手,“月儿,过来。” 他整个人看着懒洋洋的,双眼微抬,唇角含笑,声音清冷而富有磁性。 只一眼,纪如月脸颊就不自觉爬上红晕,“不去!” 云慕白轻笑出声,“月儿,你在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纪如月轻哼一声,“你眼下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云慕白微微挑眉,“在你面前,无需那些虚礼。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快些,此事很重要。” 纪如月犹豫片刻,还是缓缓走了过去。 她站在浴桶边,垂眸看着他。 云慕白伸手握住纪如月的手,她的手微微一颤,想要挣脱却被他紧紧握住,“月儿,将衣衫脱了,此汤有奇效,你需养养身子,赶路便不会难受了。” 纪如月闻言,脸颊瞬间绯红一片,又羞又恼道:“你在胡说什么呢!”她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奈何云慕白握得极紧。 云慕白看着她羞赧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月儿,我没有胡说。此药浴对你确实有益处,你这身子也需好好调养一番。” 纪如月咬着唇,依旧不肯答应,“不行,这成何体统。你快放开我。” 云慕白身子微动,转了过来,健硕且修长的好身材在汤水下若隐若现,“月儿,莫要害羞,此处又没有旁人。” 纪如月气笑了,“好好好,云神医当真是有心,为了给我调理身子,自己倒是先泡上了,恐这般都是在为我试药吧?” 云慕白眨了下眼,摇摇头,语气极其认真,“非也,我知你会来,以自己为引罢了。月儿,为了你,我付出良多...” 纪如月:? “云慕白,你...” 腰带已被人扯住,轻轻一拽,瞬间散开。 纪如月轻呼出声,衣衫被他用内力震开,甩到地上,人已被轻轻巧巧地带入浴桶之中。 “月儿且莫挣扎,此汤药材世间难求,你信我。” “你混账!” 云慕白才不理她的怒斥,整个人顺势贴了上去,滚烫的胸膛抵在她背上,将人紧紧搂入怀中。 “这其中有一位药养气,但对女子来说却极寒,我用内功将其化开,这般才温和。所以...我当真是为了你。” “云慕白!唔~” 纪如月回头去看他,红唇却已被轻轻含住。 云慕白眸底全是笑意,将人转了过来,抱得更紧些。 第166章 我会对你负责 纪如月瞪大了眼眸,大脑一片空白,只觉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脸颊。她有些慌乱,却被云慕白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云慕白的吻温柔而炽热,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深情,且掌握了所有的主动权。 纪如月渐渐地迷失在这个吻里,不再反抗。 修长的指尖在她身上游走摩挲而过,看似随意,却每一下都按在脉络穴位之上,替她这孱弱的身子做着调理。 纪如月自有所感,最后提着的心也完全松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云慕白才缓缓松开了她,“月儿感觉可好些了?” 纪如月红着脸,点点头。 云慕白笑意再次荡开,握上她的手,轻把了脉,“若能再泡上五次,月儿身子便可大好。” 纪如月心跳的厉害! 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这双眼、这副身子...心中羞赧不已。 “你这治疗的法子,属实是...” 云慕白眉梢微挑,再次将人搂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道:“月儿在想什么?” 纪如月别过脸去,长睫颤颤,“你别胡说。” 云慕白哪容得她躲避?她往左他便更往左些,鼻尖轻点了下。身子顺势滑入水中少许,一手将人托了起来,让她整个人坐到了自己身上。 “啊~” 纪如月被他此举吓得轻呼出声! 她本就不是未闺阁的女子,此情此景,还有什么不懂的? 红唇轻咬,心中犹豫不定... 云慕白却弯了眼眸,很是开怀。 她没拒绝。 云慕白轻轻揽着纪如月的腰,声音低沉而温柔:“月儿,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纪如月的脸颊绯红,她微微垂下眼眸,不知该如何回应。 此时的氛围暧昧而又紧张,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云慕白的心跳和呼吸。 “月儿,我自小便以草药为食,与蛊毒为伴。我身上的蛊毒与世间传言大不相同。若以此汤为引,你与我行鱼水之......” 声声诱惑间,水花荡开。 “嗯~” 纪如月脖颈微抬,红唇轻启,整个身子都往上窜了窜。 云慕白又将人带了下来,一口猛地吻了上去...... 直到水温渐凉,该吸收的药性也是差不多了。 纪如月被他一把捞了出来,打横抱在手中,往里间的床榻走去,“月儿,你真美。” 纪如月满脸通红,心中有种奇异的情愫逐渐蔓延。 云慕白轻轻将她放在床榻上,眸底满是深情,他俯身靠近,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月儿,我心悦你。” 纪如月抿唇不语,只深深看着他。 云慕白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月儿,让我陪着你,一生一世,可好?” 说罢,他再次吻上了纪如月的唇,温柔而又热烈。 房间里的温度再次不断升高,暧昧的气息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纪如月被吻得心猛然一颤,白皙的手臂回抱住他,些许用力,“好,一言为定。” 云慕白整个人一顿,眼眶瞬间有些发红,伸手寻到了她的手,十指紧扣,微微用力,“从不食言。” 白昼的光芒逐渐黯淡,天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涂抹,从澄澈的湛蓝,渐渐过渡为柔和的浅黄,再到温暖的橙红。 云朵团团被晕染开,染上了夕阳的色彩,或金或粉,变幻出万千姿态来。 ...... 纪如月是次日午时回的东宫。 她再出现时,面色红润,笑容浅浅,少了一分清冷,多了一分柔和。 “纪宾客,太子正在寻你。” 纪如月轻嗯了一声,抬步往太子书房走去。 王玉安等谋士依旧在书房坐着,神情都算不得好。 见纪如月来了,慕容宸挥挥手,让其余人先下去了,“玉安留下,你们且先去歇息。” “谢殿下体恤,微臣告退。” 纪如月行礼坐下,神情自若。 “如月,你可是有事?”慕容宸言语中有些担忧。 纪如月轻轻摇头,如实禀报,“殿下,再过三日,静安郡主那处便有个定数了。” 慕容宸眼睛一亮,“你是说...” 纪如月点点头,“殿下且看着便是,您无需担忧,微臣心中有数。” “好。” 慕容宸见她这般笃定,心情甚好,开始说起亲征细节来。 纪如月有些心不在焉,脑中浮现的全是云慕白孟浪的模样...瞧着如此谪仙人物,竟如此不知节制,连口中都没半句好话! “如月觉得如何?”慕容宸见她没反应,又问了句。 纪如月微揉了揉眉心,“殿下,微臣想带一人同行。” “带人?带何人?” “云神医,云慕白。” 慕容宸一愣,“云神医愿与本宫同去顺都关?那处大军压境,很是危险,云神医向来不参与...” 话说一半,他忽然顿住了,似看明白了什么。 王玉安脸色有些发白,自然也是明白了。 纪如月没有否认,朝慕容宸点点头,“此次殿下若能凯旋而归,这民心,自然都会向着殿下,让云神医同行,也算多一重保障。” 慕容宸眼底闪过复杂,“如月,多谢...” 纪如月微愣,随之笑开,“殿下误会了,微臣与云神医情投意合,并非其他。为殿下是真的,心悦他也是真的。” 她的意思在明显不过了,她并不是为了太子而利用云慕白。 坦坦荡荡,无意隐瞒。 她是认真的! 慕容宸又想起一人,心中担忧,“可是,吕兰那处...” 纪如月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殿下,信我。” 慕容宸眉头紧锁,许久后还是点点头,没再讨论这个问题。 吕兰国皇太子明显就是看中了如月,为公为私她都该去和亲,若是惹得吕兰国大怒...那安昭便当真是背腹受敌,永劫不复! 慕容宸心中很是纠结,见她这模样,又下意识想去信她。 此女所言,从未错过。 罢了! 待战胜蛮国再说吧,若有去无回,想如此多也是无用。 纪如月大致都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她并未在意。 在出太子书房后,纪如月主动书信两封,一封用的太子官道,一封则交给纪商暗桩,两封信都是给吕兰国皇太子乌的。 第167章 入局定生死 翌日巳时,纪如月收到消息,相思姑娘被镇国公世子抬为贵妾,长公主和镇国公都点头了,也算正式入了门,当得半个镇国公府的主子了。 “动作倒是不慢。” 纪如月唇角微勾,任由青竹给自己更衣。 “小姐,茶楼那处已按您的要求都吩咐下去了。” “嗯。” “还有暗桩那边安排的人也已行动。” “很好。” 好自然是好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相思被抬贵妾的当晚,世子摆了几桌酒席,邀了三五好友一聚,也当是纳妾庆贺。 他向来看重相思,相思能委曲求全为妾,已是让他心痛万分。他恨自己的无能,也感激相思的大度。 这几桌酒席,他是如何都要摆的。 静安郡主得知情况,气得暴跳如雷。她本想利用相思来对付自己那傻弟弟,没想到却被反将一军。 此事还害得她被慕容静一顿呵斥! 慕容静要她立马除去相思,以免节外生枝。 两人都知晓相思这是生了不该生的心思,背主了。 静安郡主动了,决定今晚就除了这该死的妓子! 镇国公世子经相思提醒,早已做足准备。他连这次请的人都很巧妙,其中有六人皆为言官之后。 一般的言官家风最是严谨,子孙也很难与世子这种纨绔交好。可谁也避免不了,家族中总有几个学业无成、碌碌无为的子辈。 世子清楚自家长姐的脾性,她会闹,更会杀了相思。 她要杀她,那他便只能除了她! 当晚,镇国公府就传出一段丑闻,纵使是长公主连夜进宫,此事都没压下去。 此时事出也全因巧合。 静安郡主以问话为由,唤走了去净手的相思,说是说问话,实业想杀人灭口! 幸得世子携几位好友路过,不仅听全了事情经过,还救下了相思。 发生如此大事,世子无心宴席,第一时间将好友们都打发了,连封他们的口都忘了。 不过一个时辰,不仅有六位言官连夜进宫弹劾,上京众人更是议论纷纷… “静安郡主心思歹毒之极,竟寻美貌女子诱骗世子,想让世子为情所困、放弃爵位、离开镇国公府......” “此事环环相扣,很是可怖,她要的是世子的命!” “非也,非也,她更要国公府的爵位与所有权势!”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世子为人真性情,素来敢爱敢恨,待苦命的相思姑娘又极好,两人更是真心相爱。” “相思姑娘不杀世子,静安郡主便要杀她。” “......” 经过一夜,事情已发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纪如月正在软榻上靠躺着,任由云慕白帮她头部做着灸。 习秋则站在一旁小声禀报着。 “小姐,听说那场酒宴上有六名言官的子辈,当时立马就被吓跑了,那六位言官是第一时间进了宫,弹劾静安郡主。” “镇国公世子伤心不已,此番情景都还念及手足之情。去御前跪了一夜,替静安郡主求情,只求陛下严查此事。” 纪如月眼皮微抬,“陛下可是应了?” “自然是应了,因为有长公主,长公主救女心切,也是这般求的。” “嗯。” 长公主与安昭帝向来姐弟情深,她的女儿,安昭帝自然会保,必须得应。 纪如月挪了挪身子,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躺着。 很好! 事情但凡做过,就会留下蛛丝马迹。 有些细节别人未必查得明白,但帝王可以。 静安郡主又算得了什么? 她与慕容静以往干的勾当,才值得抽丝剥茧,必然会有大惊喜。 云慕白挥挥手,习秋就退了出去,还带上了门。 伸手在她鼻尖上轻点而过,“你这借刀杀人,一箭双雕的戏码,倒是用得熟练。” 纪如月嗔了他一眼,“云神医所言何意?我听不懂。” 云慕白轻笑一声,伸手将纪如月额前的发丝轻轻拨开。“这一局,你赢得漂亮。” 纪如月微微扬起下巴,眼中闪过一抹得意,“自然。” 云慕白看着她那自信的模样,心中满是欢喜,“嗯,月儿最是聪慧。” “我出门在外时,处处都用着云神医的名头,自然厉害” 云慕白微微一怔,随之笑开,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捏,“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纪如月嘴角含笑,回握住他的手,“那,若你伤害我呢?” “啊~” 话落,人已经被搂入怀中,往室内走去,“我轻点便不会伤到了,若还是会伤到,我再为你上药......” “你放开。” “唔~” “......” ?? 两日后,帝王暴怒! 静安郡主被关进了天牢,慕容静被秘密拘禁公主府,皇贵妃再次被禁足,这次没有期限,只说待事情查明后再定。 皇家之事由不得众人议论,安昭帝亲自下令封锁消息,任何人都不得私下多嘴。 东宫处一切按部就班,即刻就要启程了。 慕容宸整日都是繁忙不已,办事样样俱到。 安昭帝很是满意,还夸赞了一句:“太子这般才是皇家典范,就该心系天下,而非只懂争权谋利。” 慕容宸自然越发谦逊,一心投入到备战准备上。 连带着他身后的皇后娘娘也是每日吃斋念佛的祈福,为太子,也为安昭。都忘了照拂贵妃与长乐公主一二... 周丞相更是忙,为了太子鞠躬尽瘁,事事亲自安排,生怕太子亲征出半点差错。 这两厢一对比,安昭帝心里已有计较,对太子的认可又多了几分。 所以,此局不仅仅是为了除去静安郡主,更是为了让帝王、让群臣、让百姓好好对比对比。 帝王心、臣子心、民心、天下,都是能一步步谋算来的! 静安郡主如何判,已然不是纪如月该操心的了。 安昭帝不会放过她,镇国公世子与太子...也不会。 ?? 转眼间就到了太子亲征出发的日子。 城门外,旌旗飘扬,将士们整装待发。 慕容宸身着铠甲,英姿飒爽,眼神中透露出坚定。 百姓与群臣夹道相送,眼中有担忧也有期盼。 纪如月的马车,紧跟在慕容宸身后。 她抬手掀起车帘一脚,看向城门方向。这一战,可不仅是为了安昭,也是为了她和太子的未来! 行军途中,慕容宸与将领们商议着战略。纪如月则在一旁默默倾听,偶尔提出一些自己的见解。 本身行军无女子,就算是有,也最多是些医女。 可纪如月是太子身边的大士,不仅聪慧非常,又高居宾客之位,也无人敢轻视了她。 大军日夜兼程,这路赶得自然有些急。 第168章 俊俏面首 难得的是,如此急的行程,纪如月居然无甚不适,每日除了胃口差些,人比平时赶路好了太多。 云慕白牵唇浅笑,将人往怀中勾,随着马车微微颠簸,纪如月整个人都往他身上陷去。 “我与你说的都是实话。”灼热的呼吸打在她耳畔。 纪如月抬眸看他,觉得他也是幼稚,这事上还要争个高低,非要人夸上几句不可? “多谢云神医以身入药?” 云慕白抬手在她脸颊摩挲而过,停在下颌上,轻轻挑起,“你要如何谢?” 纪如月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将人推开些,“休要胡闹,在马车上呢!” “那又如何?”云慕白脸上还浮起两分委屈,“人人都说我是纪大人养的面首!” 纪如月:“......” 未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慕容宸隐瞒了云慕白的身份,只说他是纪宾客的随从。 人人都知纪如月已奉旨休夫,未曾改嫁。 眼下却与这貌美男子日日同车... 自然就觉得云慕白是跟在她身侧的面首。 虽未多言,看向云慕白的眼神却全是不屑、鄙夷! 云慕白趁她蹙眉之际,手已随着衣缝探入。 “啊~” 纪如月轻呼出声,死死抓住了腰间作乱的大手,“待此番归去,我与你成婚,你莫要胡闹!” 云慕白眸底闪过不可置信,随之是狂喜,“月儿所言当真?” 纪如月抿了抿唇,“自然,但你若继续胡闹,便不当真。” “好。”云慕白立马将人扶好,自己坐得也规矩了许多,“那我剥葡萄给月儿吃。” 纪如月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捻着葡萄,连剥个皮都很文雅。 “眼下情况,两国兵力相当,蛮国人虽是骁勇善战,但安昭兵力也不可小觑,且顺都关易守难攻。我猜测,最多两月,我们便可回京成亲。”云慕白轻声道。 纪如月微抬了抬眉,“你还懂战事?” 云慕白笑看着她:“我游历七国多年,天下事全都懂些。” 一颗葡萄喂到她嘴边,“我懂自然不奇怪。月儿懂,倒是难得。” 见他又试探自己,纪如月佯装听不懂,将葡萄吞入口中。 “我爹早些年走商时得过几本兵书,我不过凑巧看过。” 下一刻葡萄被云慕白叼在自己口中,轻轻俯身而下,翠绿的葡萄肉抵在她唇瓣之上。 他眼眸深深地看着她,往前递了递,示意她张嘴。 纪如月的脸颊瞬间染上一层绯色,她瞪了云慕白一眼,想要别过头去。然而云慕白却不依不饶,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无法躲避。 最终,她还是微微张开嘴,让云慕白将葡萄喂入自己口中。 葡萄的甜蜜在口中散开,纪如月的心也跟着乱了节奏。 云慕白看着她那羞涩的模样,心中满是爱意,“你做自己便好,无需防着我,你如何我都喜爱...” 纪如月将葡萄咽下,别过脸去,不想看他,“整日说些甜言蜜语,好不正经。” 云慕白微微偏头,寻着她的唇便去了,“不正经?面首所行之事,不就是讨娘子开心吗?” 纪如月被逗得轻笑出声。 云慕白将手擦干净,再次贴了上去,方才的正经又全没了,顶多只维持个剥葡萄的时间... 两人紧紧相拥,在这狭小的马车中,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彼此。 阳光透过被风挑起的车帘,微微洒落。 前路虽难,这刻闲暇却是难得。 “月儿,乖,好好睡会。”云慕白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蛊惑。 纪如月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心中渐渐平稳,阵阵困意。 ?? 夜已深。 一场大雨打断了行军的路线,众人只得原地扎营歇息。 安昭大军未到,蛮国大军却是已经抵达顺都关。 “报!太子殿下,蛮国大军已入安昭,此时已在顺都关三十里外扎营。” 慕容宸抬手将人挥退,又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众将领无心歇息,都聚在了他的营帐内。 “不知蛮军是否会立即迎战,目前只延海关的五万将士已到,加起来也只有十万,如何迎战二十万蛮军?”副将担忧道。 另一位将领附和说:“南周关的八万将士还需五到六日方可抵达,即便顺都关易守难攻,可这人数...” 众人眉头紧蹙! 慕容宸展开纪如月塞给自己的纸张,眼眸低垂,沉思了好一会。 “不必担忧,本宫已有打算。” 众人面面相觑,虽仍有疑虑,但见太子殿下如此笃定,也不好再多言。 慕容宸看着手中的纸张,上面的字迹清秀而有力,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让他信心倍增。 慕容宸站起身,来到地形图前,“诸位且看此处......” 营帐外的雨声淅淅沥沥,仿佛在诉说着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 慕容宸将一个妙计展现人前,让众将领大为震惊! “妙啊!太子殿下真乃神人也!” “好好好,若是如此,即便二十万大军,我等也不惧。” 众人很是亢奋,连夜聊了许久,商量着接下来的战略部署。 “传令下去,加强戒备,密切关注蛮军的动向。同时,做好战前准备,不可有丝毫懈怠。”慕容宸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传遍了整个营帐。 直至子时初,将领们才纷纷离去。 营帐内只剩下慕容宸一人,他再次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张,嘴角含笑,只觉巧妙。 小小女子为何有如此多奇思妙想? 纪如月早已歇下。 她是半点都不急,此时正逢初秋,顺都关靠山,每日辰时起风东南。 想借天时地利拖上五六日,倒当真不难。 蛮军骁勇善战是不假,可他们喜动不喜防,虽勇猛却易冲动。 只需动其乱,必可致其胜。 纪如月要拖的可不是五六日,而是足足一个月! 她深知要让安昭军完全按照她的计谋行事并非易事,但她必须要做到。 云慕白本靠坐在她褥垫旁,见她还不睡,轻轻握住她的手,“睡不着?” 纪如月轻叹一声,“嗯,此事关系重大,我有些担心罢了。我心中所想若不能成功,后果不堪设想。” 云慕白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何种后果?” 营帐中漆黑一片,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她只知他靠得很近,那股子淡淡药香一直绕在鼻腔。 “若成功,吕兰国便无需我去和亲,且会成为太子一大助力,我...便可安心与你成婚。“ “嗯~” 话落,云慕白已翻身上了褥垫,将她压在身下,他声线有一丝颤音,“纪如月!” 第169章 大战在即 纪如月被云慕白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黑暗中她看不清云慕白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情绪。 “你干什么?”纪如月微微有些惊慌。 云慕白紧紧地盯着她,声音低沉而沙哑:“你处处为我着想,我很欢喜。” 纪如月心中一软,轻轻推了推他:“不过顺意为之。” 云慕白却不肯起来,依旧压在她身上,呼吸有些急促:“月儿,我的好月儿,答应我,不要有任何变数,此生你只许我。” 纪如月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戳了戳,“看你表现。” 云慕白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要如何表现?如此卖力都还不够吗?那你说,你喜爱什么样的?” 纪如月又被他逗得羞红了脸,“休要胡闹了,我困了,明日还有要事。” “好。” 云慕白让她舒适的睡好些,自己就守着她。 他很是有分寸,目前战事紧张,他必不能纵着自己。 纪如月向来与寻常女子不同,她想要的、想追求的,他反驳不得,唯有支持才是。 ?? “咚咚咚~咚咚~咚咚~” 众人隔老远都听到了激昂鼓鸣,声音沉郁有力,如同山岳压境,每一声鼓鸣都像是怒吼,宣告着无惧。 看来是蛮军想战了! “太子殿下到了。” “开城门。” 慕容宸领着众人在尘土飞扬中渐行渐近,他的到来如同一阵清风,扫去了士兵们心中的阴霾。 太子亲征对将士们来说就是莫大的鼓舞。 不仅能瞬间稳住了军心,还能激发了将士们的战意! “见过太子殿下。”周呈领着数位将领上前迎人。 慕容宸只摆摆手,“不必多礼,进去再议。” “是。” 蛮军蓄势待发,眼下安昭军主帅已到,自然是半刻都耽误不了的。 慕容宸与纪如月已一再确定,准备‘以势压人’,抵达当天便进行第一次唬人,时间紧迫。 众人迅速进入营帐,气氛紧张而凝重。 慕容宸面色沉稳,剑眉微拧,“蛮军来势汹汹,此次作战必然不易,眼下两军人数相差甚多,智取为上。” 眼神在众将领身上扫过,见无人反驳,这才喊出了纪如月。 “纪宾客。” “微臣在。” 当众将领把视线落在纪如月身上时,瞬间有些古怪。 这美貌女子要参与作战? 周呈等人早已收到秘信,自然晓得她是谁。 但南周关来的不知晓啊! 见无人先开口询问,众将领就看在太子的面上,暂且不动。 纪如月朝众人微微颔首,从容不迫,“诸位同僚,本官这有一计,你们且听来。蛮军虽勇猛,但他们喜动不喜防,我们可利用这一点,采取虚实结合的策略。先以声势浩大的阵容震慑他们,让他们摸不清我们的虚实,再......” 纪如月声音轻柔,字字句句却很是清晰,短短几句话,其中不仅藏了兵家之计,更有儒家之道。 众人面面相觑。 慕容宸含笑点头,“那具体该如何实施?” 纪如月继续说道:“我们可以在城墙上布置大量旗帜和士兵,制造出兵力雄厚的假象。同时,派出十组精锐部队,千人一组,在城外进行不接段骚扰性攻击,让蛮军误以为我们有大规模的行动。烦不胜烦却又不能轻举妄动。” 众人纷纷点头,对纪如月的计策表示赞同。 慕容宸也露出满意的神色,“若蛮军被惹恼了,当真进攻怎么办?” 纪如月站起身,行至沙盘边,伸出手指在几处轻点,“劳烦众将领将城中所有火油集合,制火灯!东南风再起时,便是我们火烧蛮军日。” 众人心惊! 火烧敌营? 纪如月看出了他们眼中的不明所以,立马上前两步抬起笔,在纸上画出火灯模样。 待画完,她拿起纸张吹了吹,展现在众人面前。 “此乃火灯,两边生翼,只需留三寸长尾,借东南风,可直达敌营。“ 纪如月指了指沙盘中敌营方向,做了个下落的姿势,“火灯大小按我所说去做,到敌营时,火灯自会降落。” 这会众人都看明白了。 周呈瞪着眼看着那纸,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这...这当真是奇妙啊!” 他这夸张一出口,其余人接二连三的讨论声也就出来了。 “纪宾客当真能计算好?此物当真能替我们烧了敌营?不费一兵一卒?” “嗯。” “俺滴娘唉,这不就是画本子里的神仙点纸为兵么。”又一个将领惊呼道。 纪如月轻笑不语。 慕容宸目露满意,下令道,“周将军,你立马调遣十组兵力,游走式攻击,只需骚扰,无需硬战。” “末将遵旨。”周呈领命而去。 “白将军,你负责布置城墙上的兵力,务必让蛮军感受到我们的强大气势。” “是,太子殿下。” “陈将军,你负责调集火油与纸张、布料等物。” “是。” “李副将,召集将士与百姓,统统帮忙制火灯!” “遵命。” 一道道命令下去,众人各司其职,紧张地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战斗。 云慕白此刻正坐在屏风后方,静听着纪如月自信从容的言语,他心中充满莫名情绪。 好像更喜欢了呢! 安昭军的准备工作逐渐完成。 蛮军看着安昭军的阵势,心中不禁有些疑虑。 不过一日,顺都关上便战意十足模样,叫嚣的不得了,连旗帜都是求战的。 他们原本以为安昭军兵力不足,会采取防守策略,没想到会如此主动。 蛮军将领们开始犹豫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也不知为何,派出去的探子也频频失联,收到的消息也虚虚实实。 就在这时,安昭军的精锐部队突然发动攻击,他们如同一把利剑,趁着夜深人静时,迅速插入蛮军的阵营。 蛮军被打个措手不及,顿时陷入混乱之中。 安昭军见好就收,来得快,退得更快,杀了一些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且这骚扰是不间断的。 一会是东边,一会是西边,下次可能是南边,毫无章法可言... 如此反复的不断骚扰,让蛮军无法组织有效的进攻。 这场战斗虽然规模不大,却成功地打乱了蛮军的部署,让他们对安昭军的实力产生了怀疑。 蛮军将领们决定重新评估安昭军的实力,再制定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安昭军首战告捷,士气大振。 第170章 火烧敌营 这一拖,便拖延了两日。 蛮军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硬是不敢轻举妄动。 慕容宸对纪如月的计策更加赞赏,“再过三四日,待其余援军抵达便可战!” “是。” 火灯的制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战民纷纷响应号召,加入到制作火灯的队伍中,目前已有上千盏火灯成品。 “让将士们停止袭击,今夜按兵不动。” “为何?” “明日辰时,火攻,烧敌营!” 一切按部就班,倒算是稳妥。 果真,几日不间断的骚扰,让蛮军烦不胜烦。 蛮人本就脾气暴躁,见此番情景,忍耐已到了极限,若今夜还有人前来,定是要叫人有来无回的。 可一夜安宁,安昭军毫无动静... 次日一早。 蛮军刚放下心来,打算休整一日,明日破城。 他们却没注意到,无数的火灯已在东南风的吹拂下,如同流星一般飞向蛮军营地。 “啪~”轻轻一声,第一盏火灯落地。 因全身都裹着火油,落地刹那就迅速燃烧了起来,瞬间将蛮军的营地变成了一片火海。 蛮军惊慌失措,四处逃窜。 “左围、右绞,杀!” 十支精锐队伍再次集结,仅一万人,却四处围堵,把逃出营地的蛮军拦杀,手法迅速娴熟。 慕容宸带着众将领站在城墙之上远眺,他手持窥筩,含笑看着,“好,好啊!如月算的位置当真绝妙至极!蛮军军饷处火势最盛,只需我等守好城门,蛮军无了军饷,怕也待不了多久。” 众人面露欢喜,看向纪如月的方向,眼神已然不同。 她是名纤瘦女子没错,但就是此女不费一兵一卒,竟能火烧敌营,还可能把蛮军逼的退军? 纪如月站在一旁,神色淡然,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微微抬眸,看向远处的战场,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她知道,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蛮军虽然遭受重创,但他们的实力依然不可小觑。 战场上的火势越来越大,惨叫声此起彼伏。 然而,蛮军毕竟是一支强大的军队,他们很快就组织起了反击。 一部分蛮军不顾火势,冲向安昭军的精锐队伍,试图突围。 另一部分蛮军则试图扑灭营地的大火,抢救军饷。 “撤。” 安昭军退的很快,毫不拖泥带水。 一万人竟只百余人受伤,无一人阵亡... 慕容宸心情大悦,要大大犒赏三军。 将士们担忧多日,这敌营一烧,心中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一个个放开了心思,都想着好好吃一顿。 “太子殿下,蛮军的军饷即便抢救下少许,也不够二十万人嚼用,想必蛮军忍不了多久了。” 纪如月轻飘飘一句话,让慕容宸的笑硬生生僵在了脸上。 点到为止,纪如月也不想扫兴。 待回到太子营帐,慕容宸才越想越急,“如月,那你说如何是好?援军未到,如何战?都怪本宫,竟未曾设想后续问题...” 不能战,便是纪如月的本意。 “殿下,你可信我?” 慕容宸一愣,她又是问了这个问题! “本宫自然信你,你此言何意?” 纪如月右手食指在左手手背上轻点着,“不能战,亦不能让蛮军退,至少这一个月内不行。” “什么?” 慕容宸不解,“这岂是你我可控制的?火烧了他们军饷,蛮军如何不战?如何不退?他们眼下唯有速战速决方为上策。” “明日起我军布防阵,只死守,不进攻,不应战。也无需拦截蛮军后续送来的军饷储备。” “这...” 慕容宸一时无法抉择,应了,但他要与众将领协商。 最终的结果却是不行。 因为军中防阵扛不住如此多蛮军,与其被动挨打,自断生机,不如主动出击,正面迎敌。 纪如月如何说都说不通,她也无法... 她并非真正的军事之臣,所作所为也不过凭借着个人智慧。 若让她即刻布阵,她自然是不会的。 可她不会,不代表云慕白不会。 “神医谷外围有着世间最巧妙的隐匿防御阵,云某曾对此术颇感兴趣,想必阵法之理一通百通,太子将这防阵的作战图拿来看看吧。” 云慕白此言一出,慕容宸欢喜万分。 这神医谷之人,本就是世外高人,活死人、肉白骨之事都不在话下,其余本事又有何奇怪? 慕容宸立刻让人取来防阵的作战图,送到云慕白手中。 云慕白接过,仔细端详起来。 纪如月看着云慕白,眸底是自己都没发现的柔意。 云慕白手指轻轻在作战图上划过,时而皱眉,时而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着慕容宸和纪如月,“此阵确有不足之处,但并非无法改进。” 慕容宸眼睛一亮,急切地问道:“云神医有何良策?还请快快道来。” 云慕白指出了作战图中的几个关键弱点,并提出了相应的解决办法。 他的思路清晰,言辞恳切,让慕容宸和纪如月都听得入了神。 “唯快不破,唯密不防,若将这处合三为一,三重盾兵为先......” 随着云慕白的讲解,慕容宸整个人都有些微愣。 “若能加入五行之法,那才叫妙不可言。” 慕容宸想问,如何加入五行之法。 云慕白却直接否决了,“道家法术不得入仕,更不得运用在战事上。” 慕容宸见好就收,“无碍,云神医不必如此。此防阵若得云神医指点,已是万幸。” 云慕白连夜将防阵改好,剩余之事就与他无干系了。 纪如月见他劳累,亲自去接了人。 青竹早已赶着马车等候在外,见两人来了,就将人迎上车,“小姐,云公子。” 云慕白扶着纪如月上了车,“这是要去何处?” “回府沐浴,已让人准备了饭菜,想让你好生吃顿饭,歇息歇息。” 纪如月话落,云慕白顿了顿,随之笑开,将人一把搂入怀中,“都说纪家富可敌国,平日不觉,眼下倒是让我体验了一把乘龙快婿之感。你们竟在这偏远关口都安置了宅院,倒是难得。” 纪如月嗔了他一眼,“我父亲早年行商,经常来此处,这些院落不当什么的。” 云慕白默的低头,在她唇瓣印下一吻,“月儿可是算准了日子?” 又逢初一! 第171章 借口 纪家人向来如此,只做闲散白头翁,坐拥着偌大家业,一个个却很懂张弛有度。 像顺都城这种关塞城池,普遍较贫瘠,环境差不说,民风也极为彪悍。 甚少有生意人爱在此处行商,因为人人都觉无利可图,更无人愿意冒险。 但纪家不同,纪家祖上所规划的行商规则是:有人之城,便有纪商。 所以,在顺都城中,百姓吃穿用度所依附的大商家始终是纪商。 也因为纪商的不同之处,让他在生意场上坐拥种类繁多,口碑又极好,自然赚的便更多了。 纪如月将一碗粥推到了云慕白面前,“这粥是硕米熬的,你尝尝。” 因云慕白的缘故,嬷嬷们每日照他的吩咐,将膳食与药材相结合,为了给小姐调理身子,一个个都很是费心思。 像这看似寻常的一碗粥,不仅用的贡品硕米,里面的珍贵食材都有十余种之多。 不仅味美,还综合了各种食材功效。 “这硕米倒是难得,可补气血,你多吃些。” 纪如月嗯了一声,“能种植硕米的良田,便在顺都关下的禹舟村,每年收成少之又少。今年我已派人去辅助培养,看明年是否能多些,你若喜欢,以后府中常备。” 云慕白喝粥的手又是一顿,侧眸直直看着她。 “怎么了?” 纪如月拿起勺子,在碗中轻轻打起勺粥。 “纪如月。” 听他连名带姓地喊自己,纪如月微微蹙眉,“嗯?” 云慕白却扬唇笑开,让那本就俊逸无双的脸庞,更多了几分真实,“你处处为我着想的模样,我很喜欢。” 纪如月一愣,微微红了脸颊,却没否认他的话。 云慕白放下勺子,开始贴心地为她布菜,“我自小与寻常人不同,身怀剧毒,最是不喜与人亲近,甚至是厌烦有人靠近......” 他声音轻轻,想表达的意思不过一句,任何人都不行,但是你可以。 纪如月抬手轻轻按在了他手上,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她有些心疼,心中有些不舒服,“吃饭。” 云慕白却冲她摇摇头,“月儿待我好,我便要待月儿更好。再说...” “什么?” “月儿与我结并蒂之好后,便等同拒绝了世间所有男子。以月儿之才貌,想必有千万人趋之若鹜,那我便要将这千万份好都补上,方让你觉得不亏。” 他始终挂着浅笑,细心地将菜布到小碟上,所选的菜肴全是她喜爱的,动作随意,却处处透着用心。 还有他说的这话... 纪如月只觉心脏猛地一跳。 此话稀奇,却很是让人受用。 她不再拒绝,他愿做便做吧。 用过饭后,夜已深沉,月光如水般洒落在庭院中。 “今晚月色正好,不如你我对弈一局?”纪如月提议道。 云慕白欣然应允。 很快,棋盘摆好,黑白棋子在月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芒。 两人相对而坐。 香炉中青烟袅袅,散着安神之香。 她在等,等时辰。 怕他毒发难受,又怕他有所危险,今夜自然是要守着他的。 棋局渐入佳境,纪如月眸底闪过欣赏。 “这招险象环生,倒是巧妙。” 云慕白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若结局是自己想要的,险象无生又如何。” 纪如月心中一动,笑着摇头,“非也,非也。” 一子随话落下,纪如月胜了。 “唯有好好活着,才可行所愿之事,护所爱之人。” 云慕白眸底闪过一丝慎重,伸出手,握住纪如月的手,“月儿说得对,我唯有好好活着,方可好好护着你。” 棋局已毕。 已是亥时末,他身上的躁动已然明显,这棋是下不了了... 一步上前,将纪如月拦腰抱起,紧紧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 他手劲有些大,纪如月不自在地动了动。 云慕白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了上去,他的吻如羽毛般轻柔,却又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渴望。 纪如月被吻得整个人都微微发颤,睁开眼眸之际,在他眸底看到了狡黠。 “你...” 云慕白偏头再次吻了上去。 被发现了呢! 借着毒发的借口肆无忌惮,这便是他明晃晃的招数。 对她,也很是受用...... 人被抱着进了内室,药浴早已备好。 云慕白的细致可不止在饭桌上,纵使在毒发的边际,他还是要亲自动手,伺候她沐浴的~ 月色伴着烛火,影影绰绰。 水花层层,掀起阵阵波涛。 纪如月想问他这毒要如何解得。 云慕白却全当没听到,只拉着人狠狠撞向自己。 为何要解? 才不解! ...... 晨曦的微光透过窗户洒入室内,纪如月悠悠转醒,身体的酸痛让她瞬间回想起昨夜的疯狂。 她侧头看着身旁还在沉睡的云慕白,微微出神。 她轻轻起身,动作尽量轻柔,不想吵醒他。 然而,云慕白似乎有所察觉,他动了动,伸手将纪如月拉回怀中。 “再睡会。”云慕白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 纪如月无奈地将人推开,“快则今日,蛮军定想强攻顺都关,我们不能再睡了。” 云慕白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好。” 两人迅速起身,整理好衣衫,来到了军营中。 不过一个时辰,如纪如月所料,蛮军开始集结。 站到城墙上,蛮军的阵营已经清晰可见,黑压压的一片,气势汹汹。 慕容宸面色凝重,紧盯着蛮军的动向。 改良后的防阵已投入使用,测过多次,确实极强、极稳,攻守兼备。 可面对二十万蛮军,究竟能防下多少,尚未可知。 说不紧张是假的! 只见周呈亲自持旗,率兵布阵。 各位小将兵分八路,防阵呈扇字型排开。 三排盾兵为先,三进一收围成大圈,排兵随后,受盾兵保护的同时,规则划一,一次次刺出的长枪都恰到好处,高度、力度、方向... 弓箭手在最后方,三角布阵,似尾。箭指的方向,是敌军战马。 放箭、马落、抵挡、刺、戳、抵挡、刺! 再由阵口处放出骑兵,从左侧出,右侧回,踩踏、收割一圈便回,不恋战,以防守为主,打消耗战。 第172章 买断 蛮军如潮水般涌来,喊杀声震天动地。 安昭军在改良后的防阵保护下,稳如泰山。 当蛮军靠近时,盾牌兵紧密排列,形成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弓箭手则不断地放箭,射向蛮军的战马,打乱他们的进攻节奏。 长枪兵在盾牌的掩护下,精准地刺向蛮军。 蛮军的进攻一次次被挡下,但他们并没有放弃。不断地调整战术,试图突破安昭军防线。 然而,安昭军的防阵十分灵活,能够根据蛮军的进攻做出相应的调整。 纪如月始终站在城墙上,观察着战场的形势。 看着安昭将士的勇往无前,又看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英勇牺牲... 这一挡,硬是挡了三日。 蛮军的进攻虽然猛烈,但他们的兵力也在不断消耗。 安昭军死伤过万,却只是蛮军伤亡的三分之一。 蛮军余十六万。 他们的兵力损失惨重,士气也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安昭军则依然保持着高昂的斗志,只等援军抵达,痛痛快快地打一场。 九月初五。 援军按时抵达。 除去伤亡人数,安昭军可上战场的将士,共计二十二万人。 二十二万打十六万,再轻松不过。 纪如月手握成拳,那事...看来是不成了! “这蛮人,当真是弱啊。” 在蛮军疲惫不堪之时,慕容宸下令发动反击。 安昭军的骑兵如猛虎下山般冲向蛮军,步兵则紧随其后,对蛮军进行全面攻击。 蛮军在安昭军的反击下,彻底崩溃。他们纷纷逃窜,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战场。 “云神医,此次多亏了你。若不是你的防阵,安昭军恐怕难以抵挡蛮军的进攻。”慕容宸心情大好,抱拳道谢。 云慕白只微微摇头,“太子殿下言重了,我不过是帮如月。” 慕容宸看向纪如月,眼神中满是赞赏,“自然,本宫的纪宾客智谋过人,此次大战,功不可没。待班师回朝,本宫定会向父皇请功。” 纪如月微微行礼,“多谢太子殿下。这都是将士们用性命换来的胜战,微臣不敢居功。” 几下寒暄,纪如月终于得以脱身。 众将士庆贺,她毫无兴趣。 战场上,硝烟渐渐散去,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依旧浓郁。 “月儿可是有心事?”云慕白握着她的手,见她心事重重模样,轻声开口问道。 纪如月身子微僵,脚步却加快了少许。 “无事。” 回到住处,纪如月便去了书房,云慕白想跟,却被习秋拦在了门外,“云公子先去歇息一二,我家小姐还有公事要办。” 云慕白脸色沉了沉,薄唇紧抿,深深地看了书房一眼,“好。” 公事? 连防阵部署都是他做的,战场上如此要紧的事都不曾瞒他,又有何公事会将他拒之门外? 云慕白心中惴惴,却也无法。 “青竹。” 青竹忙进书房待命,“奴在。” 纪如月将一封书信交给她,“你即刻出发,过远安山走官道,将此信送至吕兰国,亲手交到吕兰皇太子手上。” 青竹眸底闪过担忧,“是。” 纪如月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她快去,便不再说什么。 青竹和习秋对视一眼,出了书房门。 习秋已明白其中缘由,不安道:“小姐,那吕兰皇太子可不是好相与的,奴怕青竹...” “不会。” 纪如月伸手揉了揉眉心。 习秋立马闭嘴,很有眼色地上前为她揉头。 纪如月柳眉紧拧着,一股子挫败感由心底丝丝攀升。 失算了。 是她失算了蛮军的战力! 人人都说蛮军骁勇善战,很是勇猛。 竟如此没用... 本是想着双方势均力敌,打打消耗战,拖上些时日,给吕兰充足的准备时间。 待安昭战胜,蛮国撤退,吕兰拦截... 再与安昭来个前后夹击。 到那时...两国可协商合力,共灭蛮国。 若仅凭安昭,即便战胜也无法直捣黄龙,取下蛮国所有城池。 但加上吕兰便可以。 这双赢的局面,安昭不会拒绝,吕兰也不会。 可现下不同了。 安昭国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战胜,吕兰若此时来,便不是帮,而是挑衅了... 纪如月本想做那牵线之人,借此事把和亲一事说开。 多座城池与她一小小女子相比,乌即便再重女色,亦知道如何选。 身为皇太子,自然是江山重要。 她若摆脱吕兰和亲之名,也算给慕白一个交代。 纪如月心中烦躁,思绪万千。 计划已出现了偏差,事已至此,也只得放弃。 只希望吕兰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局势会更加复杂。 “你先退下吧。” “是。”习秋出了书房。 纪如月起身坐到棋盘前,独自对弈,静心沉思。 就在她落子之际,只觉床边有清风袭过... “谁?” 影夜身子微顿,只得出现在纪如月面前。 “是你!你为何跟着我?” 对上影夜,纪如月很是复杂,此次蛮军一事,得亏有他的消息,可是…… 影夜微微低头,沉默片刻后说道:“送信一事,让我去吧。” 她担忧之事,影夜心中已全然知晓。 纪如月微微皱眉,“你?” 影夜轻嗯了一声,“我定比你的家奴快许多,此事不可再拖。” “不必。”纪如月直接拒绝,看向他的眸底带上复杂与不悦,“你为何又出现在我房中?” 影夜微微一怔,随即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还有这送信之事至关重要,若有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纪如月神色冷然:“蛮军一事我该多谢你,你若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 影夜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只是怕你陷入困境。” 纪如月别过脸去,不再看他:“我再给你十万两白银,如何?” 影夜猛地抬起眼眸,眸底闪过不可置信。 “我知那日是你,我不喜受人所控,所以这十万两便当对你的谢礼,如何?” 影夜沉默良久,最终轻叹一声,身形一闪,消失在书房中。 影夜只觉得自己心被人剜了个口子,疼得全身都发冷... 十万两? 他自然是不会要的。 既然她这般厌恶他,他离开便是了。 第173章 交锋 游廊拐角处,云慕白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眼眸微眯,看着那道闪走的身影。 “不是没带这暗卫吗?” “避开我,是为了他?” 云慕白只犹豫一瞬,就跟了上去。 一出院落,影夜就加快了速度,将人往北面带去。 他自然能猜到跟着自己的是谁。 正好! 他也有话要说…… 云慕白一路跟随影夜来到了一处偏僻之地。 影夜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看着云慕白。 天边被晚霞染成一片绚烂的橙红色,微风轻拂,带着丝丝凉意。 云慕白与影夜相对而立,气氛紧张而凝重。 “云神医,你这是做什么?”影夜率先开口。 云慕白微微眯起眼睛,神色冷峻,“你并非月儿的暗卫,你究竟是谁?” 云慕白何其聪慧,有些事不必多说,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计较 影夜沉默片刻,说道:“我并无恶意,只是担心她的安危。” 云慕白冷笑一声,“有我在,月儿自会安然无恙。” 影夜微微皱眉,“云神医,你可知她身处的局势有多危险?并非你一人就能护她周全。” 云慕白眸底闪过戏谑,“哦?你莫不是忘了,你身上的‘天仙子’未解,你有何资格与我对峙?” 影夜见他又威胁自己,心中莫名升起一丝诡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浮起一抹笑意,“但……纪小姐在受难之时,是我助的她,敢问云神医身在何处?” 云慕白明显一怔,“你说什么?” 影夜沉默不语,他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只想护她平安,你莫再逼我……” 影夜的话语戛然而止,只觉浑身疼痛不止。 云慕白想杀他! 只一瞬,数枚毒针射出,直直朝影夜而去。 影夜身形一闪,毫不犹豫地迎了上去。 两人瞬间碰撞在一起,掌风呼啸,身影交错。 云慕白出手凌厉,每一招都带着杀意。 影夜也毫不示弱,灵活地躲避着,同时伺机反击。 “我说的还不够清楚?若你介意,你便离开她!”影夜冷声道,一脚踢向云慕白的腹部。 云慕白侧身一闪,反手抓住影夜的脚踝,用力一甩。影夜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地,接着又迅速冲上前,挥拳砸向云慕白的胸口。 云慕白抬手格挡,两人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们在这偏僻之地展开了激烈的打斗,周围的草木被他们的劲气所波及,纷纷折断。 云慕白越打越怒,最终催了毒。 “噗~”一口心头血喷出。 影夜直直跪倒在地,眼神却像淬了毒一般,“呵~你也不过如此。” 云慕白看着影夜,眼神中满是冰冷,“你该死!” 影夜嘴角挂着血迹,五脏六腑都似要碎了般疼痛,“我说的是事实,你若不能护她周全,就该离开她。” 云慕白怒极反笑,“就凭你也想让我离开月儿?做梦。” 他缓缓抬起手,准备将此人一击毙命! 影夜眸底通红,眼睁睁看着他要对自己下死手,“纪小姐受苦时是我救她的,蛮军进攻的消息是我探给她的,她需要我,你若杀我,必会失了她的心。” 云慕白的手微微一顿,眼中怒火未消! 影夜的话却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局面。 影夜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我从未想过要如何,她待我有恩,我全为报恩罢了……” 云慕白沉默片刻,缓缓放下了手。 他不清楚纪如月与影夜究竟是何种干系! 他不敢。 不敢问、不敢信,更不敢乱下定论。 “你最好记住你的话,若你再有任何不轨之举,我定不会饶你。”云慕白冷冷地说道。 说完,云慕白转身离去,似有些落荒而逃般,狼狈不已。 留下云慕白独自站在原地。 云慕白脚步匆匆,回到住处时,纪如月正坐在窗前,若有所思。她看到云慕白回来,微微一愣,“怎么了?” 纪如月一眼就看到了他的不对劲。 云慕白生性随意,看万物皆为平庸,这世上能让他如此急的事,当真不多。 云慕白眸光闪了闪,上前一把将人搂入怀中,“月儿,我方才遇到了一人。” 纪如月顿了顿,还是抬起手在他背上轻拍了拍,“发生了什么事吗?” 云慕白把人松开些,怔怔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她与影夜的关系…… 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没事。” 纪如月柳眉轻蹙,“不能说?” 云慕白避开她的目光,指尖在她脸颊轻轻抚过,满是眷恋,“别问了,月儿。有些事情,我不想知道了。” 纪如月心中愈发疑惑,她握住云慕白的手,“我不想问第三次。” 云慕白轻叹一声,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月儿,我……” 纪如月看着云慕白,心中涌起一股恐慌,同时也有些无奈。 “你见到他了?” 他指的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云慕白点点头,再次将纪如月拥入怀中。 窗外月色浅浅,些许清风吹得树枝沙沙作响。 房内静默了许久。 “对不起,那日……” “嘘。” 云慕白轻轻一吻落下,将她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纪如月心中泛苦,任由他抱着,只待他情绪过去,再就着此事好好说明白。 那日情景属实迫不得已,若他当真介意,就此作罢,也未尝不可。 云慕白只觉自己心有些轻颤,他也不愿,可她的所思所想他似能感觉到般…… 他后悔了,就该杀了那小暗卫,这有何好问的? 明知不管是何种答案,都能叫他生不如死的。 “月儿,不要说对不起,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纪如月轻轻叹了口气,“是真的,你若介意...” 云慕白再次抵住她的嘴唇,“不需要解释,我不想知道了。” 纪如月看着云慕白的眼睛,“你可想好了,若这次不说,以后便不会与你说了。” “嗯。” 窗外的月色如水,洒在他们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银纱。 云慕白的选择已然清楚。 纪如月嘴角扬起笑意,在他鼻尖轻蹭了一下,“选择你以后,便只会有你,一心一意,定不相负。” 第174章 打算离去 蛮军战败急退。 慕容宸思虑再三,下令攻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入蛮国要塞,拿下第一座城池。 蛮军再退。 安昭军士气大振,乘胜追击,再拿一城。 “再往南百余里,便是蛮国的河泽,此处不仅富饶,且盛产铁矿……” 有人起身介绍起蛮国河泽来,慕容宸是越听越开怀。 纪如月却觉不妥。 还不等她开口劝阻,慕容宸已豪气拍板,“好,好极,那我们便一举拿下河泽!” 纪如月心中一紧,深知此举过于冒进。 她微微皱眉,又欲开口,却见众人皆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无人在意她的担忧。 无奈之下,纪如月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不安,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向慕容宸进言。 随着大军一路南下,安昭军的推进速度极快。 不仅快,还分外顺利。 纪如月发现蛮军的撤退似乎有些过于有序,不像是真正的溃败之象。 她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 “太子殿下,此番进军河泽,是否过于仓促?蛮军虽连败两城,但他们的行为着实古怪,连城都不守,一攻即破。” “我们如此冒进,恐中蛮军之计。”纪如月终于找到机会,向慕容宸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慕容宸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如月不必担忧。如今我军士气正盛,打的蛮军节节败退实乃正常,此时正是一举拿下河泽的好时机。” “可是……” “不必再说,你毕竟是女子,在军事上还是太过优柔寡断。” 纪如月见慕容宸听不进自己的劝告,心中更加焦急。 她深知战争残酷,一旦决策失误,将会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 好不容易打得胜仗,若输在此处,可谓功亏一篑! “太子殿下,蛮军向来骁勇善战,此次败退如此迅速,实在可疑。我们应该谨慎行事啊!”纪如月再次劝说道。 慕容宸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觉得纪如月有些过于谨慎了,若在此时灭了我军战意,可是大罪! “如月,你为何要屡次劝阻本宫进攻河泽?难道你是怕了蛮军不成?” 纪如月心中一凛,知道慕容宸已经有些不悦。 “太子殿下息怒,微臣并非怕了蛮军,而是担心其中有诈。我们应该先派人侦查清楚蛮军的动向,再做决策。” 慕容宸沉默片刻,采纳了她的提议,不过进军速度不停,还是继续进军河泽。 实则他内心认为纪如月的担忧有些多余,安昭军现在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没有理由退缩。 纪如月无奈离去。 云慕白见她很是不悦,伸手轻轻搂上她,“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必如此担忧。” 纪如月柳眉紧蹙着,心中难受,“可能是我多想了,探查一二再攻,也未尝不可,你说是吗?” 云慕白极其认真地思考起来,半点都没觉得她在杞人忧天。 “月儿且等等我,我去寻太子。” “他不会听你的。” 云慕白薄唇轻扬,捏了捏她的手心,“等我。” 纪如月轻嗯了一声。 云慕白去了约莫两刻钟,回来之际眸底都有着光,“月儿,我们走吧。” 纪如月微微一愣,“去哪儿?” 云慕白牵起她的手,“你想去哪我们便去哪,眼下安昭军强盛,太子身为主帅,自然是按着他的想法来。你一介女流,我一介草民,在这军中也是多余。” 纪如月红唇微张,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放心,太子已同意先派人去探查,待探查清楚了再进攻。” “太子允你带我离开?” 云慕白笑了笑,“为何不允?我晓之以理,分析利弊。太子殿下也是英明之主。” 纪如月被他逗得轻笑出声,“但眼下我如何离开?万一太子……” 云慕白弯身腰身,尽量放低了身量,眸底有些控诉与不满,“整日太子太子,他麾下现有二十余万人,差你一个不成?你既心下不安,我们便先回去。莫非,你贪那功劳?” “自然不是。” 云慕白伸手轻轻将人环住,“纪老爷身子需要复查了,我们此时回去正好。” 纪如月心中一动,不知想到了什么,点点头,“好,那我们便先回去吧。” 云慕白脸上露出笑容,牵着纪如月的手便准备离开。 然而,刚走没几步,纪如月又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云慕白问道。 “你且回去收拾一二,我去去就回。” 云慕白沉默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那我在府中等你。” 慕容宸营帐中依旧是围坐着各位将领。 几场胜战下来,让他整颗心都有些轻飘飘的自在。 慕容宸觉得自己此生都未曾如此风光过,即便他身为皇子,更是当今太子,都从未这般开心过。 果真啊!男儿的荣光在战场上。 “殿下,借一步说话。” 纪如月再次找,慕容宸不由自主地蹙眉,但还是应下了。 他自知近来与将领们混迹一起,自己性子也有些变化,变得洒脱、肆意、果断,不再处处算计,万事小心。 但他依旧看重纪如月,她帮他颇多,他还是要见的。 若她还是说些有的没的,慕容宸都无法保证自己下次还有这好耐心。 “云神医说你爹身子抱恙,你且去吧,本宫知你孝顺。” 纪如月多通透的心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嗯,微臣羞愧,无法伴殿下同战。” 慕容宸随意的摆摆手,爽朗的笑开,“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客套话,如月只管放心去。” “对了。”慕容宸在腰间摸出一块令牌,“这个你收着,得胜的两座城池还有些乱,正有将领在清算,以免有人为难,你将这军师令收好。” 纪如月紧了紧手中令牌,还是收下了,“谢殿下。” 回他的,是一个锦囊,“殿下请收好,囊中有一计,若、若当真遇上困境,殿下可一观。” 慕容宸笑意淡了下去,轻嗯了一句,接过锦囊,“你且去吧,连日来你也辛苦了,是本宫疏忽了,你毕竟是女子......” 后续的字字句句,都听得纪如月心寒。 是啊,不过是个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