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政道》 第1章 急转而下 “叮叮叮叮……” 蓝京满头大汗地边骑着自行车边打着车铃飞快地在人群中穿行,腰间BP机恼人地响个不停,偷眼瞟了瞟显示的数字,已从前一个十字路口的“111”升级为“100000”,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尤主任那张铁青狰狞的脸,还有如同子弹般从牙缝里迸出的话: “有要紧事才呼你,重要的话说三遍,111!” “100000,十万火急,你家房子着了火也得立即赶到办公室,不然后果很严重!” 以尤主任在市卫生局一言九鼎的威望,他说“很严重”真的非常可怕,不会有半字虚言。 然而—— 蓝京摸了摸挂在胸前沉甸甸的小挎包,咬咬牙决定不予理睬! 二十分钟前莫小米一如既往甜美又干练决断的话依然在脑海深处回荡: “那人来了,赶快把材料送给我汇总!要是举报成功绝对能把那帮为非作歹的蛀虫一锅端,我们也算为民除害!” 想到在尤主任严苛施压下的憋屈与压抑,特别自己呕心沥血撰写的关于医疗改革、医品集中采购、医药分开等万言调研报告被束之高阁,蓝京决定还象以前数次那样坚定地相信莫小米,听从她调度指挥。 没有她,就没有自己的现在,虽说混得不太如意总比预期好很多…… 市第一招待所正门紧闭,仅留传达室边门出入,门口站着两名紧绷着脸的保安,里面院里空荡荡看不到人影,偶尔有人经过也行色匆匆。 如事前得到的信息,今天有大领导视察并下榻于此,市里到处忙着接待工作,尤主任十万火急打寻呼想必也是叫自己回去写汇报材料。 “教育局送材料的。” 不等保安询问,蓝京撒了个小谎并主动将小挎包拉了条缝正好看到里面材料,凭经验这会儿市委市正府等秘书班子都进驻市一招,因此各条线派人送报告数据也在情理之中。 保安见他从容镇定见过大场面的神色明显有机关人员派头,挥挥手道:“注意不要大声说话。” 紧贴着墙边绿化带绕到绿荫丛中的主楼,远远看到莫小米身穿惊艳绚烂的红裙子站在209阳台上焦急地张望,与天边胭脂般嫣红的夕阳相映成晖。 “东西带齐了?” 蓝京甫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莫小米已飞奔上前径直拉开挎包取出那叠材料转身站到桌前飞快地翻阅。 她看材料,蓝京却在看她。 看着这位——都没资格称作初恋情人,准确说叫做梦中情人的美丽女孩,没穿袜子,赤着双脚踩在地毯上,右脚背绷得笔直,与圆润纤巧的脚踝构成优美绝伦的弧线;她的脚趾精致得出奇,和裙下露出的一小截白藕般的小腿肚遥相呼应,令蓝京心头阵阵悸动。 更不用说她低头时柔顺的长发将俏脸半遮半掩,迷人的睫毛、微微翘起的鼻尖、完美无瑕的下巴,以至于蓝京已没勇气继续往下看。在这样燠热的夏天,在这样**优雅的美女面前,他担心一不留神沉沦于她魅力的漩涡。 “很好!” 莫小米嘴角轻绽,满意地拿笔在封面左上角写了“附件4”三个字,麻利地将材料装入大手提包里。 蓝京忍不住问道:“小米……省里那人真能拿下他?” “为什么非得‘拿下’?”莫小米反问道,“攻城为下攻心为上,那个层面自有其游戏规则,我们只负责提供子弹无须知道细节;但立了功,肯定能得到相应回报。” “我还是希望坏人受到应有的惩处,唉……他就住楼上?” 蓝京试探道,其实他根本不清楚“省里那人”到底是她一直含糊其辞的“好朋友”,还是入职以来从未谋面的靠山。 莫小米抿抿嘴,微有些吃力地拎起大手提包往外走,经过他身侧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 “乖点儿,不该知道的别多问。” 蓝京不禁追了两步:“太重了,我帮你拎?” 她头也不回道:“留这儿等我好消息。”说罢就那样赤着脚轻盈地出门直奔电梯。 蓝京呆呆盯着她婀娜摇曳的背影,居然——居然没想起来悄悄跟在后面看看电梯停到哪一层。 这是令蓝京懊恼终生、一辈子难以释怀的失误! 低低叹息,转身才有闲暇打量房间,然后“噫”了一声:房间里没有一件属于莫小米的私人物品,鞋子…… 鞋子呢?她明明赤脚上楼! 桌角台灯旁边有张页眉为“衡泽市正府办公室”的稿纸,应该是莫小米从单位带来的,上面隐约有字的印痕。 印痕很淡模模糊糊看不清楚,蓝京大步来到阳台照着光亮反复辨认,依稀有个“件”字…… 正琢磨旁边印痕,陡地楼上传来一声声音很熟悉的尖叫,紧接着眼角瞥见右侧有个团影子“呼”地从上面坠落,“嘭”,发出沉闷的撞击地面声! 蓝京急忙伏在阳台往下看,目光所及顿时血液凝固,全身冰凉—— 坠楼的竟然就是刚刚上楼送举报材料的莫小米! 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她赤着脚伏在水泥地面一动不动,长发覆盖在脸上,大红裙子与鲜血交织在一起,霎时蓝京眼前一片惨烈的血红! “小米……小米……” 一时间瞋目切齿的蓝京彻底懵了,直到远处依稀传来惊叫声,瞬时脑子里腾出个念头: 接下来最危险的人是我! 也就在同时,他感觉楼上有人打开窗户俯身向下看,电光火石间猛地后退,边折好纸揣进挎包边冲出房间,狂奔十多米后一头钻进安全通道。 “叮”,电梯在二楼停住了。 与推想一致,对方杀掉莫小米后再找自己灭口,故而此时还没脱离危险:对方在房间扑了空会立即扩大搜索范围;从一楼是最蠢的逃跑线路,无数双眼睛将把自己焊得死死的。 几乎不假思索,他推开楼梯间窗户,脱下衬衫塞进挎包里,看着四五米高的地面深吸口气,双手抱头纵身跳了下去! 绿化带茂密的冬青球抵销了下坠冲击力,弹到地面则是厚厚的草坪,即便如此也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手臂被划开十几道血痕非常疹人。 蓝京挣扎着穿上衬衫——危急关头保持定力是他的优势,倘若衬衫被划得不成样子,一付狼狈相走到哪儿都引人注意。他利用绿化带掩护强忍钻心的疼痛狂奔到主楼西侧车棚,骑上自行车从市一招后门故作淡定地晃了出去。 这期间他注意到不断有人快步跑向主楼前面,可想而知大门肯定在第一时间加强警戒盘查出入人员,而只供内部员工和后勤供应出入的后门,对方权势再大也不敢把事态闹到全面封锁地步,至于官宣内容蓝京都已想好了: 自杀身亡。 一口气骑了两条街,不单全身关节疼心口更疼,边骑边流泪,边流泪边回忆昔日与莫小米的点点滴滴,回忆她的一颦一笑,花容月貌…… 还有难以理解的猝然被杀! 好不容易稳住情绪,蓝京决定暂时不忙处理手臂伤口而是直接去办公室,举报已经砸了还赔上莫小米年轻的生命,此时不是悲痛欲绝、追查真凶的时候,而是第一时间止损。 标注为“附件4”的举报材料,是四十分钟前蓝京用铁锤砸开局办公室档案室铁锁才弄到手的,时间仓促都来不及复印,直接把原件给了莫小米。关键尤主任平时看得太紧根本没机会,难得趁他不在破釜沉舟之举。 以蓝京对莫小米的信任,觉得举报必定成功,自己必定凭借东风脱离苦海,锁砸就砸了,起码能找七八条搪塞的借口,怕尤主任个大头鬼! 然而莫小米意外惨遭不测,瞬时局势完全逆转,蓝京非但要面对砸档案室铁锁的问责,还得收拾尤主任十万火急寻呼不回的烂摊子。 匆匆来到市卫生局三楼办公室,只见尹晓平独自坐在电脑前打字,不由心直往下沉,问道: “晓平,尤主任呢?” 尹晓平眼皮都没抬,慢悠悠带有几分幸灾乐祸地说:“呼了你二十多次没回音,尤主任大发雷霆然后找局领导去了。” 果然糟糕到透顶。 “知道找我啥事?”蓝京又问。 尹晓平指指电脑:“市委办催着要基层卫生院党建工作材料,尤主任说这一块你负责的所以……唉,现在任务交给我了。” 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得意,似乎乐见蓝京将要倒大霉。 按说局办公室应该配备一名副主任,尤主任偏偏不同意,死死压着蓝京和尹晓平两位副科级办事员,自然而然,两人也若有若无存在竞争心理和微妙的情结。 蓝京随即拿起电话拨打尤主任的手机——其时手机还属于奢侈品只有正科实职才配备,只响了两下便接通,里面传来尤主任阴恻恻的声音: “小蓝吗?我在刘局长办公室,你过来一下。” 副局长刘贵分管办公室,众所周知跟尤主任穿一条裤子,不然怎会答应办公室不配副主任而让尤主任大权独揽?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事到如今蓝京反而平静下来,几分钟后镇定地来到副局长办公室。 尤主任阴沉着脸冷冰冰道:“昨夜荷莲岛精神病院发生骚乱院长失踪、七名患者逃逸的事件你应该知道吧?经市领导指示,我局成立林局长为组长的工作组进驻荷莲岛彻查,现抽调你加入工作组,你手里的工作全部交给晓平!” 蓝京失声叫道:“可……可我不懂精神科业务,我是搞政工出身啊!” 刘局长笑眯眯道:“小蓝啊,工作组也要加强党的领导嘛,再说这是市领导督办的重要工作,必须以大局为重服从安排。” 尤主任冷冷补充道:“立即找林局长报到,马上出发!你记好了,任务完成之前不准回局,这期间办公室一切事务都与你无关,听明白吗?” 明摆着打击报复、充军发配啊。 蓝京低沉地应了一声,默默离开局长办公室。 他心里清楚,荷莲岛事件是地道的超级巨坑,被抽到工作组注定凶多吉少有去无回…… 第2章 爱神之箭 凌晨两点十分,荷莲岛精神病院有个叫张尉的患者突然大叫大嚷肚子疼,声音之响惊动了整幢楼患者,一时间咆哮的、狂吼的、嚎哭的、痴笑的,以及狂躁型患者把门窗拍得震天响。 心烦意乱的鬼哭狼嚎之中,慌了神的值守保安居然被某个患者将一大串钥匙偷走了,很短时间内数道防盗门全部失守,闷坏了的患者们一哄而出冲破医生、护士、保安组成的防线,“嗷嗷嗷”狂嗥着奔向小岛码头。 荷莲岛离对岸二十多海里,平时只有一艘归属精神病院管理的小轮船往返,到了傍晚便停泊于对岸码头。不知怎地,今晚偏偏停在小岛码头,患者们争先恐后上船后经过一番扭斗厮打,不断有人被推到河里,最终小轮船开动并很快消失在茫茫夜幕里。 接下来医生、护士、保安们一边从河里捞人,一边在岛上玩官兵抓强盗游戏——很多患者压根稀里糊涂纯粹跟着跑出来凑热闹被抓到也不反抗,直到天亮好不容易将所有患者押回各自病房,清点之后发现共七人逃逸,估计都在那艘小轮船上。 情况汇总完毕准备向市卫生局汇报时才发现,院长刘兵涛失踪了! 据医生、保安回忆,骚乱发生第一时间紧急向刘兵涛报告,几分钟后他便从宿舍赶到现场指挥,再然后守在码头双手拿强光电筒一遍遍扫射水面,要求搜寻人员尽量细心些。 失踪应该发生在安置患者们回病房,打针的打针吃药的吃药那段时间。但唯一一艘小轮船已被开走,刘兵涛能到哪儿去? 骚乱事件有两点诡异: 一是从张尉肚子疼到保安丢钥匙以及乘船出逃似乎蓄谋已久,经过暗中策划、串联、组织发动,说明精神病患者不仅具备正常思维能力而且比普通人还聪明,是不是非常可怕? 二是关于院长刘兵涛,有人说他获悉省·委组织部领导到衡泽市考察干部的消息,故意制造事端给市领导脸上抹黑;又有人说他在精神病院呆了十六年没提拔,脑子有些不正常,什么疯狂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无论哪种可能,都令市领导们倒吸口凉气,生出芒刺在背的感觉,当即决定封锁荷莲岛,责令市卫生局派工作进驻彻查。 彻查,何谈容易?精神病院院长或许有精神病,精神病患者精心策划孤岛大逃亡,荷莲岛的世界已经疯狂,两眼一抹黑的工作组能查什么真相? 即便真相大白,若结论不是市领导想要的,必定还得继续“彻查”,因此工作组成立那一刻起注定是超级巨坑,进去了就别想出来。 夜幕降临。 大巴车载着工作组12名成员驶出市卫生局大院前往荷莲岛,车里气氛非常压抑,包括副局长兼组长林士光在内都非自愿淌这潭浑水,也都跟蓝京一样意识到前景莫测、前途渺茫。 车子途经市一招大门前,蓝京瞪大眼努力张望,院里平静如昔。联想傍晚到现在没人联系自己,也没接到莫小米身死的噩耗,如逃离时所料,对方应动用深不可测的权势全面**消息,将其负面影响压到最低限度。 蓝京重重将头倚在座椅靠背上,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车子来到码头边,正府办调来的小轮船正好靠岸,驶入漆黑一团的海面,林士光试探问老船工明天在不在码头? 言下之意不想一直呆在岛上,打算中途轮换回家休息,对他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事,即及时打听省·委组织部此行考察的动态。 老船工神色漠然地说要听村干部通知,船哪有闲着的?每天都要出港。 林士光碰了个钉子讪讪不语。 上了岛,远看精神病院大楼黑灯瞎火,这是让精神病患者在黑暗中安静的心理暗示,唯独值班室有盏微弱至可以忽略的夜光灯。 工作组10名成员到临时腾空的三间员工宿舍入住,副局长林士光和医政科科长常志伟住进刘兵涛两间一厅的套间。 紧接着林士光把蓝京叫过去,再加上暂时主持医院日常事务的副院长邓浩,围坐在客厅沙发表情沉重地说: “志伟、小蓝,在邓院长介绍情况前我先做个分工,我负责与医生、护士、保安等医护行政人员谈话;志伟负责业务条线,监督跟踪各小组对267名患者的精神鉴定工作;小蓝负责外围……呃,这块工作由邓院长详谈。我很清楚事关重大,压力如山,同志们多少都带着情绪,但情绪不能影响工作,当务之急是同舟共济完成市局交办任务,任务完成了什么话都好说。” “唉——”常志伟拧着眉头长长叹息,显然对最后一句有不同看法。 邓浩习惯性翻开笔记本,正襟危坐道:“各位领导,荷莲岛精神病院是隶属于市七院的专科医院,现有医护人员44人,开放病床192张,实际收治各类精神病患者214人,今天凌晨逃逸7人……” 林士光摆摆手打断道:“这会儿就咱四个人,资料里有的别客套,邓院长捡要紧的说。” “好,”邓浩合上笔记本道,“目前为止荷莲岛存在一个异常复杂的因素,不可避免干扰调查工作的顺利进行,那就是,岛屿东南角滞留了83位游客……” “什么?” 常志伟和蓝京都惊呼出声,林士光也大为震惊道: “当初市局向正府申请修建荷莲岛精神病院,就是考虑到适当与世隔绝、防止患者逃逸等因素,小轮船仅供医护人员专用原则上不准外人登岛,哪里来的游客?上岛参观精神病院么?” 邓浩解释道:“三年前《衡泽日报》摄影记者在小岛东南角礁石上拍到‘丘比特箭’奇观,其实就是几海里外有道呈长箭状的礁石带,每年春秋两季日出时太阳正好位于礁石带中间,远望起来象丘比特箭射穿红心……” “无聊透顶!”常志伟心情恶劣地骂道。 “是很无聊,但掌不住年轻人信,隔三岔五老有情侣偷偷摸摸上岛见证爱情,”邓浩道,“刘院长觉得禁不如疏,加上医院经费紧张也搞点创收,遂同意每天放20名游客上岛,每人收费30元,活动范围限在岛屿东南角……” 林士光道:“那怎么冒出83个?” “由于天气原因没看到,或者情侣们流连忘返当天不肯离岛,会有相当游客滞留,”邓浩道,“正巧那边沙滩有艘报废游轮搁浅着,刘院长安排人手稍加改造后可以提供食宿,每晚再收30元……现在我很担心三方面问题,第一逃逸的7名患者当中5人具有暴力倾向,不管流窜到社会还是游轮都危险之极;第二游客交钱就能登岛身份难以甄别,骚乱事件在此节骨眼上到底偶然还是人为,有没有游客在其中煽风点火?第三关于刘院长……真的一言难尽。” 很巧妙的四个字,很明显话中有话。 林士光何等老辣,目光一闪道:“好的,时间紧张,今晚就不展开来细谈了,志伟过去把成员大致分个组——我后面跟位记录员,小蓝也配个伴儿,其他都交给你;邓院长召集不在岗医护人员和保安交待纪律要求,待会儿我开始一对一谈话。” 常志伟和邓浩应了声相继离开,蓝京这才疑惑地问: “林局,刚才邓院长提到刘院长时似乎想说点什么……” 林士光平时对这小伙子印象不错,愿意点拨,遂道: “刘院长在岛上呆了十六年,邓院长何尝不是?当这么多年二把手滋味好受吗?工作组初来乍到要倾听群众普遍反映,避免先入为主。” “哦,谢谢林局教诲,”蓝京恍然,不由抚额叹道,“要是跟在林局后面做事多好,能学到很多东西。” 林士光微微笑道:“刘局也不错就是对待下面同志严厉了点……我是乐见年轻干部茁壮成长的,所以别泄气,后面仍有大把机会。” “是的,我会珍惜在林局领导下工作的机会,多听多看多学,”蓝京恭敬道,“我去干活了,林局。” 林士光又微微一笑,低声道:“注意了,游客里有身份不同寻常的人物!” 蓝京愣住,赶紧问道:“哪方面的?” “具体情况不清楚,也是动身前朋友给的提示,你记在心里见机行事即可。”林士光又换作漫不经心的口吻。 领导水平就是高。 出了门蓝京飞快地跑到值班室找电话,他实在憋不住了:那个可恶的家伙肯定听说了莫小米死讯,肯定悲痛欲绝到发炸,可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消息? 他心急火燎连续呼了三遍“100000”,心里恶狠狠道: *的秦铁雁,今晚不回消息老子跟你没完! 第3章 临阵撤将 市刑侦支队副队长秦铁雁步入会议室时,腰间BP机响个不停,看都没看直接关机,目光扫视之下心头暗震: 参加今晚案情通报会的领导级别明显超规格! 坐在中间的两位都是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黄运雄和正法委书计詹周五;左侧副市长兼市公安局长孙睿;右侧检察长兼反贪局长乔跃星。 这四位重量级人物往那儿一坐,正府办、市公安局领导们乖乖缩到后排,毕竟厅级与处级之间有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死者莫小米生前职务是市正府办社会事业科科长,区区正科实职干部在地级市城市根本不算什么,为何惊动如许多之领导出席案情通报会? 而且乔跃星来干什么? “现场勘查和尸检结果都出来了吧?铁雁同志仔细向领导们汇报一下吧。”孙睿威严地吩咐道。 面对这么多厅处领导,秦铁雁不禁有些心跳加速嘴唇发干,假装低头看笔记定了定神,道: “先说现场部分,我们接警赶到时尸体已被移位,地面及周边破坏严重……” 正府秘书长潘杨不悦地说:“省领导们住在楼上,总不能让尸体一直搁着吧?肯定要及时处理。” 秦铁雁道:“死者坠楼时很多细微痕迹被杂乱的脚印覆盖或抹掉,所以坠地现场勘查已经无意义,此其一;其二,死者直接死因为高楼坠落致伤出血死亡,送检血液中未发现毒品、酒精等成分……” “那就行了,可以定性为自杀身亡!”潘杨迫不及待道。 “我还没说完!”秦铁雁道,“其三死者衣领、手腕和膝盖有轻微挣扎痕迹,不能排除生前与人扭打争斗行为!”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气氛顿时冷了好几度。 孙睿慢斯条理道:“不能排除,也不能确定,是这个意思吧?” 秦铁雁想要反驳,却被站在靠近位置的市局党委成员、刑侦支队长田奥狠狠白了一眼,遂知趣地闭嘴。 站在田奥的位子,听说莫小米坠楼身亡后主动把案子指派给秦铁雁,本身就蕴含着正治风险,做人要讲良心,不能再给直接上司添麻烦。 詹周五陡地道:“铁雁同志的意思凡有可能的方向都要深入调查,排除所有可能剩下的才是正确答案,对吧?” 孙睿道:“话虽这么说,但它毕竟不是大案要案,况且考察组后天就去泉泽,我们必须在省领导离开前汇报调查结果。” “结论也要经得起推敲,防止日后翻案打自己的脸啊。”詹周五针锋相对道。 形势很明显,市领导之间意见就不统一,所以才出现今晚四位副厅坐镇的局面。 并非十分重要,而是分歧严重。 黄运雄微微抬手阻止詹周五与孙睿的较量,道:“铁雁同志还有什么需要介绍的情况?” 田奥连连眨眼暗示点到为止,秦铁雁却假装没看见,道: “其四,据市一招现场工作人员反映死者从楼顶坠落,但勘查楼顶地面未发现死者指纹脚印,楼沿、墙面也没有导致坠楼的擦痕等,且死者手脚也找不到攀爬痕迹,由此推断楼顶并非案发现场,至少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潘杨冷笑道:“铁雁同志已根据坠楼位置从一楼查到八楼以及楼顶,潜台词就剩省领导住的九楼、十楼没查,铁雁同志真厉害呐,连省领导都怀疑上了!” “没有没有,铁雁同志纯粹从专业角度做的汇报,不代表刑侦支队立场……”田奥试图和稀泥。 潘杨道:“九楼十楼可以查呀,当时省领导们都分头找人谈话,不在房间,你秦铁雁故意玩这一手欲擒故纵什么意思?” 秦铁雁僵住了。 赶到市一招后他的确想闯到九楼十楼相应房间勘查,潘杨手下接待办干部坚决不肯,双方对峙了二十分钟,然后秦铁雁接到田奥“给我滚开”的电话指示悻悻退出。 黄运雄缓缓看了乔跃星一眼,道:“勘查和尸检情况大致这样,下面是不是请反贪局同志做个介绍。” 乔跃星瞟了瞟坐在后排的反贪局副局长陈清流,后者会意,干咳一声道: “两天前,我局根据人民来信反映莫小米同志收受湖星医药集团贿赂一事找当事人进行了核实……” 秦铁雁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清流。 “莫小米同志否认人民来信反映的问题,主动请求与湖星医药集团相关领导当面对质,”陈清流接着说,“鉴于信中所指贿赂金额不大,性质轻微,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原则,我局不愿惊动外界把问题扩大化,仅按流程对莫小米同志进行了廉政教育和风险提示,要求每个月向我局提交一份自查报告,连续报送三个月就算了结。” 乔跃星接着说:“谈话是由清流同志出面,事后分别向市纪委和正府办做了备案,都有据可查。有关莫小米同志之死涉及到反贪局部分就这些。” 潘杨几乎踩着乔跃星话尾道:“原来莫小米犯了经济错误,迫于反贪局强大的震慑力而畏罪自杀,对,畏罪自杀!” 秦铁雁瞬时怒不可遏,一拍桌子指着潘杨骂道:“放屁!清流同志刚刚说得很清楚即使举报信反映问题贿赂金额不大,性质轻微,莫小米同志都没承认,哪来的经济错误?怎么可能畏罪自杀?!” “啊,你这个同志当着市领导的面说脏话,什么态度?”潘杨涨红脸也指着对方怒道。 秦铁雁声音更大:“畏罪自杀结论要由我们警方提出来,你有啥资格?!” “资格……” 潘杨突然冷笑,道,“我说你才没有资格介入这件事,整个正府办都知道你从上大学起就追求莫小米,到现在痴心不改还苦苦等她,没说错吧?” 孙睿惊讶地耸耸眉头,神色森然道:“秦铁雁同志,潘杨同志反映的情况是否属实?” “我来讲两句……” 田奥又想上前打圆场,不料秦铁雁斩钉截铁道:“是的,我喜欢莫小米!” 孙睿当即沉下脸道:“关系人应该主动申请回避,怎么可以冲到第一线?田奥同志犯糊涂了!秦铁雁同志,我代表市局党委决定从现在起解除你对莫小米坠楼事件调查权,立即离开会议室!” “我……” 秦铁雁还欲抗争,田奥连推带搡将他弄到外面,站在走廊恨铁不成钢地指着鼻子骂道: “咋这么浑呢,真是!好好在这儿呆着,等最新通知!” “什……什么最新通知?”秦铁雁又听不懂了。 如经验老道的田奥所料,潘杨依然紧揪着秦铁雁不放,道: “孙市长,田队,以秦铁雁对莫小米的痴情,我担心解除调查权也不济事,他仍会偷偷摸摸地干,给市里*工作造成负面影响。” 孙睿毫不犹豫道:“那就打发得远一点,调到……调到县里主抓社会治安工作,从早忙到晚没工夫多管闲事儿!” 黄运雄一晒,道:“科级干部异地调动要经过市委组织部,程序复杂,远水不解近渴。我看不如暂时抽调到荷莲岛工作组,精神病院那事儿啰嗦得很起码得好几天。” “行,抽调!” 孙睿暗自佩服黄运雄的深谋远虑,转而冲田奥道,“听到了吗?通知秦铁雁立即执行市领导决定,限两个小时内上岛。” 拔掉这根刺,潘杨再度道:“结合刑侦、反贪两方面情况,以及我观察到莫小米平时工作中存在抗压能力差、容易情绪崩溃等现象,畏罪自杀的可能性最大。” 至此再笨的人也看出潘杨迫不及待给事件定性,有急于盖帽之嫌。 孙睿环顾四周,道:“我也倾向潘杨同志的结论……有没有异议?没有就一致通过。” 詹周五摇摇头:“不宜草率啊,刚才铁雁同志话糙理不糙,不管自杀他杀,首先第一现场即莫小米从哪个位置掉下去的都没搞清楚,怎能仓促出结论呢?” 詹周五之前根本不认识莫小米,但潘杨越是急于作出畏罪自杀结论、孙睿越是不惜身份打压秦铁雁,他越觉得里面有问题。 这时常委班子里相对排名较高的黄运雄开口说: “本来区区科级干部的死没必要惊动屋里大部分人,但为什么今晚坐到一起?一,她很巧合地死在省领导下榻宾馆楼下,有可能造成恶劣的正治影响;二,省·委考察组到衡泽干什么,同志们心中有数,我也不赘言,目前态势不排除个别人想利用她的死做文章!三,市府大院内部倾轧现象严重已经影响到地区经济发展,省里想通过考察做适当调整,充实力量,这是衡泽难得的机遇,我们绝对不允许别有用心者在此关键时刻煸火点风搅得乌烟瘴气!现在,我同意潘杨同志的意见,请同志们在结论书上签字确认,关键时刻保持应有的正治觉悟!” 屋里死一般寂静。 隔了难熬的半分钟,詹周五道:“我保留意见……个人认为最好完善、补充些调查材料。” 乔跃星则道:“我和清流同志仅代表反贪局提供相关情况,身份所限不宜参与结论,抱歉。” 潘杨气冲冲道:“那就是不肯跟市委保持一致了?!” 詹周五挺身而出替乔跃星挡枪:“我就是市委常委,潘杨同志要我跟谁保持一致?” 场面一时有点僵。 黄运雄脸色很难看地瞪着詹周五,一劈手断然道:“赶紧起草结论意见,签了字才准离开这间屋子!” “运雄同志,市委办通知我过来听取情况汇报,没说限制人身自由!”詹周五语气强硬起来。 乔跃星干脆站起身道:“我有离开的权利!” 黄运雄反而平静下来,有恃无恐道:“我还没宣布散会,各位稍安勿躁。” 第4章 中断通航 在紧张肃杀的气氛下,负责执笔的秘书全身哆嗦着好不容易写了言简意赅三行所谓结论意见,又按潘杨要求进行了润色,小心翼翼放到桌子中间。 “我先签!” 黄运雄大笔一挥签上名字,紧接着按职务或排名次序是孙睿、潘杨等等,轮到田奥时略一迟疑,然后在孙睿双目**的督促下勉强签名。 眼看屋里十多位快签完了,詹周五、乔跃星还是无动于衷,陈清流似想站起来签字瞅瞅两位直接领导又没敢,所有人的心都悬到嗓子眼。 突然间詹周五兜里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号码顿时色变,边快步出门边接通低低地说: “郭书计……” 众人面面相觑。 市里有几位郭书计?答案有且只有一个:市委书计郭文章。 郭书计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詹周五干嘛?乔跃星的心直往下沉,相反黄运雄嘴角衔着冷笑,一付胸有成竹的模样。 两三分钟后,詹周五在外面叫道:“跃星、清流,出来一下。” 又隔了几分钟,詹周五等三人进来一声不吭依次在结论意见上签字,然后冷然道: “我们可以离开吗?黄运雄同志。” 从“运雄同志”到“黄运雄同志”,意味着两人关系彻底决裂。 黄运雄做了个无奈的手势,叹息道:“接了电话,你应该知道我的苦衷……你我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今晚我只说这么多。” 詹周五一把抄起座位上的茶杯和笔记本,摔门而去。 参会人员陆续离开,孙睿坐着没动似乎想私下说些什么,黄运雄道: “麻烦孙市长继续盯下秦铁雁,务必今晚赶到荷莲岛。” “没问题。”孙睿只得夹着公文包出门。 会议室里只剩黄运雄和潘杨,潘杨以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一个箭步反锁好门,如释重负地晃了晃那份签满名字的结论意见: “总算不辱使命,哎。” 黄运雄低声道:“通知了莫小米家属吗?” “她老家是阳泽市,考虑到降低事态影响暂不通知她父母,”潘杨道,“妹妹莫胜男在市税务局工作,已被我们控制在市一招目前情绪还算稳定。” “没其他亲戚朋友?” “还有就是秦铁雁和市卫生局的蓝京,两个铁杆追求者,对她言听计从,”潘杨道,“他俩年纪轻轻就上到副科九成九莫小米暗中帮了忙,总之她很有能量,也很有手腕。” “唔,家庭背景怎么样?”黄运雄问道。 潘杨道:“查过了,莫、秦两家搞技术出身,蓝家父母当老师,都是普通老百姓。” 黄运雄闭着眼想了会儿,缓缓道:“等工作组撤出荷莲岛,把秦铁雁、蓝京打发到乡镇,越远越好,别让他俩留在市里惹事儿;莫胜男暂时不动。” “好,好,我记下了,黄市长。”潘杨毕恭毕敬地说。 小汽车驶出市府大院时,手机响了。 孙睿一看号码惊得险些站起来,顾不得田奥坐在旁边忙不迭按下接听键满脸堆笑道: “刘市长……” 才说了三个字就被打断,对方严肃而冷淡地说:“市里决定荷莲岛停航三天,你安排人手守在对岸码头沿线,任何船只、人员靠岸立即拘捕然后向我汇报,记住,任何!” 说罢“啪”挂断电话。 孙睿呆呆看着手机,半晌下意识按动黄运雄的手机号,才输了一半,田奥自言自语道: “书计打一个电话,市长打一个电话,局势复杂哟,我是老了脑子转不过来了……” 经此提醒孙睿手一抖停住,道:“老田你身经百战,见的世面多,说说看刘市长唱的哪出戏?” “只要不是对台戏,我们跟着唱念做打,生旦净末丑,”田奥冷不丁做了个扮相,模仿女声唱道,“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得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有什么周祥不周祥……” “老滑头!” 孙睿失笑一声,转而又陷入沉思,“是啊,人一走,茶就凉……” 明月如钩。 蓝京和孟龙——市妇幼保健院办公室秘书,因为沟通材料数据与蓝京比较熟悉,分组时主动请缨给蓝京当助手。 两人已接到市里关于切断荷莲岛与外界联系、停航三天的通知,简直头大如斗。 精神病院医护人员和患者已在岛上呆了这么久,早已习惯与世隔绝,可83名滞留游客怎么办? 人家兴冲冲过来看丘比特箭,却莫名其妙被关禁闭连个理由也不给,都是身强力壮、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倘若再发生骚乱,整个工作组全部完蛋! 幸好,三年前刘兵涛拍板有限度开放旅游项目时,为防止游客夜探精神病院或患者逃逸混入游客当中,炸断岛屿东南角一段石梁修建铁吊桥,桥面放下方可通行,桥面上升,宽六七米深十多米的壕沟便是难以逾越的天堑,也因此不用怀疑七名患者混入游客休息的游轮。 不过刘兵涛呢? 倒很难说,作为院长他手里有包括铁吊桥在内的所有备用钥匙。报废游轮总吨位五万多,分六层共一百多个标准间可容纳700多人,船体结构错综复杂,刘兵涛只用了其中两层中的很小区域,其余都焊牢焊死不准通行。偌大空间藏个把人根本不在话下,这也是有关方面根本不考虑在游轮上组织搜寻的原因。 此时从游轮甲板到吊桥边上都挤满了人,愤怒地咒骂或狂吼,要求立即放他们离岛,有的明天上班,有的身体不舒服去医院,还有的家里有急事。 甚至有脾气冲的小伙子扬言连夜游往对岸,死了让家人把尸体抬到市府大院门口! 到底工作时间短经验不足,孟龙有些慌神,不停地嘀咕道:“咋办呢?咋办呢?咋办呢?” 蓝京微微一笑:“没碰过医闹是吧?看我的……”当下双手合成喇叭状叫道,“同志们,我是市正府派来协商的全权代表,现在请大家后退十步,等我把吊桥放下一个人过去面谈,同意就开始后退!” “不行!绝对不行!” 孟龙紧紧抓住他衣袖道:“83人呐,你会被他们生吞活剥的!” 看着对面人声鼎沸,渐渐地有人慢慢后退,蓝京道: “他们想顺利离岛就必须跟我谈,没得选!而且我要登船搞清楚一个问题……” “什么?”孟龙茫然问。 蓝京声音压得很低:“为什么83?看丘比特箭景观不是应该成双入对吗,多出的一个人来干嘛的?” 孟龙懊恼地拍拍脑袋:“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注意了,吊桥放到离地一米时我就跳然后你赶紧升上去,”蓝京抬腕看表道,“我们对下时间,30……不40分钟内我不出现就报警,别紧张,防患于未然而已,不会有事。” 话虽这么说,蓝京跳下吊桥还没站稳就被十多个气势汹汹的小伙子团团围住,空气中充斥着燠热、愤懑和刺鼻的雄性激素的味道,一时间场面非常紧张。 “哈,这个刺青很威武,在哪儿做的?” 蓝京笑着缓和气氛,然后道,“都累了吧,我们坐下谈行不行?” 他出人意料地“卟嗵”坐到光秃秃的地上,这一下让小伙子们都愣住了。坐到地上说话,就显得很不严肃,要是想挑衅、动手打架也不方便。 但十多个小伙子围着盘膝而坐的蓝京说话,看起来很滑稽。 就在进退失踞间,有个身穿蓝格子套裙、落落大方的女孩越众而出,道:“这样吧我们推举三位陪领导坐着谈,其他人站在外围等消息。” “那可以,那可以。”小伙子们纷纷响应。 嗬,很有急智啊。蓝京深深打量了少女一眼,月色下她挺鼻皓齿眉目如画,皮肤凝似玉脂,折射出象牙般晶莹的光晕。 没多会儿选了三位代表,两男一女,那位主动倡议的名叫颜思思的少女也在其中。 见代表们坐到对面,蓝京道: “谈话前我们先订个规矩,我讲话时你们不要打断,同样你们讲话时我也不打断,彼此都耐心听对方说完,反正长夜漫漫也睡不觉,我们有大把时间,是吧?” 颜思思道:“很合理的建议,同意。” 她从倡议选举代表起已无形中树立起足够气场,两名小伙子代表默认她为首席谈判。 蓝京道:“大家的意见刚刚我已经听到了,在深入沟通协商前,请允许我阐明立场。同志们,停航三天是市领导权衡利弊,从大局出发作出的决定,主要从两方面考虑,一是逃逸出去的七名患者有可能不适应外面环境而折返回岛,其中五人具有多年暴力倾向相当危险;二是精神病院院长失踪,内部管理松懈,不排除再度发生类似骚乱。为保证社会治安稳定,以及游客们的人身安全,市里在全面搜捕逃逸失踪人员的基础上下令停航,属于法律框架下的行政阻断机制,于情于理应该拥护和配合。附带说一句,听到消息我们工作组也很意外,我连换洗衣服都没带……我向大家保证,只要恢复通航,我,我们工作组绝对在大家后面离岛,这一点没得说!” 颜思思问:“领导讲完了?” “我只是一般工作人员。” “下面轮到我说了,”颜思思道,“我想代表大家提三个要求……” 第5章 任务考验 颜思思与小伙子们东倒西歪的坐姿不同,双手抱膝,裙摆直到小腿中间有效地防止走光,腰杆笔直款款道: “既然工作组领导在岛上和我们老百姓同甘共苦,那也无话可说,毕竟轮船卡在市领导手里,干着急没用。但困在这儿83人恐怕绝大多数都有工作,旷工三天不是闹着玩的,因此第一个要求是市里统一开具证明,让我们免于单位处分或扣工资奖金。” “突发事件理应如此,包在我身上。”蓝京爽快答应。 “其次三天住宿、伙食费用都由正府承担,而且不得低于正常水平,同时提供必要的医疗、卫生等后勤保障,这一条也OK?好,”颜思思道,“最后则是赔偿我们的精神和误工损失,嗯,就按目前社会日平均工资三倍计算吧?” 蓝京道:“市里开具证明后单位不可能扣发工资奖金,因此我不认同第三条理由。” 颜思思道:“以我为例,本来跟男朋友约定到荷莲岛看丘比特箭景观不见不散,结果停航三天,我不知道他到底想来却不能来,还是压根没来,从而对两人感情产生很大困扰,领导想想看对我的精神折磨有多大?” “失去你这么漂亮的女朋友,是他的损失。”蓝京道。 “那就赔偿他的精神损失。”颜思思反应很快。 “但他不是当事人,”蓝京摆摆手,边站起身边道,“好啦涉及钱的问题我做不了主,需要回去层层级级请示,最终会有个折衷方案。现在,是不是陪我上船参观大家的住宿情况?” 颜思思道:“正想向领导反映关于住宿方面的情况,目前存在多个房间无法供水洗澡、电风扇故障、床板有裂缝等问题,凑合一晚也罢了,连住三天肯定受不了,请领导尽快协调修缮到位。” 蓝京很注意地瞟了她一眼:“没放到三个要求里提啊?” “第二条‘提供必要的医疗、卫生等后勤保障’,包含在这句话里。”颜思思道。 蓝京夸道:“颜小姐很懂谈判技巧。” “不敢当,单纯替游客们争取应有的权利。”她淡笑道。 说话间三位代表陪同蓝京来到游轮甲板,颜思思走在最前面,海风吹拂,隐隐飘来她沁人心脾的体香。 “关于男朋友的约定,是真是假?”蓝京低声问。 颜思思不动声色笑了笑:“真假对领导重要吗?” 蓝京道:“是否意味着你是83位游客里唯一的单身?” 她沉吟片刻,侧过脸吩咐另两位代表提前敲开所有房间的门,游轮上情侣居多,防止产生不必要的尴尬,等他俩离开静静地说: “打探游客身份才是领导登船的真正目的,对不对?” 暗中惊叹她的聪颖,蓝京避实就虚道:“我好像没打听你的单位、职务吧?就是大致走走看看,领导询问起来心中有数……交钱就能登岛的隐患太大了。” 颜思思微微扬起俏脸,那一瞬间如同高傲的白天鹅,向无人的暗处踱了两步,道: “准确地说共有36对情侣;4位省城来的大学生;1对姐妹、1对母女;有对做生意的夫妻,中午老公接到电话提前离岛;另外就是我,以及一位身份不明的中年男人。” 蓝京吃惊地打量她足有二十秒,脑海顿时腾起林士光所说“身份不同寻常的人物”,遂道:“很好,以你敏锐如斯的观察力尚且觉得身份不明,那个中年男值得一见。” “三层最南端房间,他掏了双份钱一个人住,”颜思思道,“领导直接去吧,我在这儿等着。” 哦,想必不愿中年男猜到他的探访与她有关,的确细致入微谨慎周全的女孩子! 来到三层那间,门半敞着里面没人,床头电风扇吹着热风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蓝京在门口敲了几下,没有进去,等了会儿便转身离开。 “领导……” 右侧甲板漆黑里传来低沉稳重的声音,瞬间蓝京心里明白过来,停下脚步道: “客气了,我只是一般工作人员。您住这间?我们说的话您都听到了?” “从你跳下吊桥与颜小姐等人谈判,到上船视察房间,整个过程表现非常……坦率说我很久没看到这么踏实的年轻人,节奏和分寸掌握得恰到好处,基层锻炼过几年?” “调到市直机关前我在镇卫生院、司法所工作了三年半,”蓝京道,“请问怎么称呼您?” 那人仍没露面,隐身在黑暗里悠悠道:“我不想撒谎,但我们之间还没建立起信任渠道,如果可能的话——你凭感觉就应该猜到对自己有好处,我想你做一件事来增进感情,然后我们再谈谈。” 蓝京沉默数秒,道:“您遇到麻烦了,是吧?” “严格来说不算麻烦,只是容易被人利用继而产生不妥的后果,我喜欢完美,这个解释怎么样?” 那人语气里丝毫没有焦虑、不安、忐忑的情绪,相反信心笃笃。 “如果今晚来的不是我而是别人,您也会这么说?”蓝京好奇地问。 那人道:“不一定,我要结合观察的情况权衡得失,当风险大于机会时,我宁可面对不完美。” 蓝京犹豫了半分钟,深吸口气道:“您要我做什么事?” “往我这边走三步……” 那人与蓝京相距不到一米,只隐约有些轮廓仍看不清长相,声音很轻地说,“精神病院419房间住的女孩没病,务必保护好她。”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没病为何住进精神病房?那人以游客身份上岛干嘛?“保护”的涵义是什么? 蓝京只问了一句:“与刘院长失踪有关?” 那人欣慰地说:“你很聪明……你太聪明了,所以我愿意赌一回!如何保护你见机行事,在那个女孩面前只要提‘外省游客’即可。” “哦,您口音偏北……” 蓝京轻轻道。 那人也没否认,接着说:“做好这件事,最迟明晚来见我……越早越好,荷莲岛以及外围形势瞬息万变,所有人都身不由己。” 蓝京脱口道:“傍晚正府办有人坠楼,您知道吗?” “你的话里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 那人仔细审视他的脸,“这几天衡泽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奇怪,呃,死者与你有关?” “算了不提了,”蓝京感觉自己有点冲动,沮丧摇摇头道,“我回去了,我尽快过来找您。” 回到精神病院主楼监控室,常志伟站在大屏前紧盯各小组做精神鉴定的情况,蓝京简要介绍了游轮那边的情况并悄悄打量鉴定名单,还好,今晚分组行动马上结束,四楼患者都安排在明天下午。 “邓院长呢?我想找他对接一下游轮生活设施维修方面的问题。”蓝京问道。 常志伟微晒:“知道邓院长反复强调什么?没钱!游轮对精神病院来说只是捞外块的工具,稍微动一下起码好几千。眼下出这么大事儿,今后市里很可能严禁游客登岛,邓院长怎舍得继续往里面砸钱?” “船舱房间又闷又小,游客们实在没法睡……” 蓝京也清楚这是实情,郁闷地独自出了主楼,然后一眼看到吊儿郎当背着旅行包的秦铁雁。 “你小子……” 蓝京指着他吃惊地说,“找寻呼为何不回?这么晚来荷莲岛干什么?” 秦铁雁一把将旅行包甩到台阶上,抓住他肩膀道:“跟我来……” 紧接着象急行军似的来到几百米外海边沙滩,瞅瞅四下没人,秦铁雁猛地旋身一拳将蓝京击倒在地! 伏在潮湿且带着咸味的沙滩上,蓝京轻轻擦拭口角边血丝,慢腾腾道: “看样子你介入小米坠楼案用力过猛,被踢出调查组打发到这儿?” 秦铁雁如同暴戾狂躁的饿狼,飞扑上来揪着蓝京的衣领咬牙切齿道:“小米生前与你见过面!你怂恿她干什么了?你要对她的死负责!” 蓝京定定看着对方,镇静道:“我怂恿吗?你对她做的事一无所知?” 接着他仔细叙述了送材料、目睹莫小米坠楼、有惊无险逃离市一招的经过。 “果然……果然……”秦铁雁一寸寸松开手,陡地一屁股坐到沙滩上,深深低头说不出话来。 “怎么查到我去过市一招?”蓝京最想弄清楚这个要命的问题。 “对面修鞋匠是我的线人,帮你补过鞋子,傍晚亲眼看见你背着小挎包进去,”秦铁雁道,“我已关照他严守秘密,不准告诉任何人。” “市领导什么态度?自杀?”蓝京问。 “听说黄运雄逼迫参会人员在结论意见上签字,詹周五开始不肯,后来接到郭书计电话没多久乖乖签了……” “居然惊动市委书计,好厉害!所以小米的死已成定案,就是畏罪自杀?” 秦铁雁跳起来嘶声道:“怎么可能自杀?!明摆着暴力制伏后从窗户扔下去的!其它楼层我已搜过可以排除,第一现场必定是九十两层偏东区域八个房间里的一个!” “继续说。”蓝京道。 又颓然坐下,秦铁雁心有不甘道:“我拿不到九十两层住宿名单;案发时考察组领导还没回来理论上房间都空着;偌大的市级招待所只有大厅正门装了监控,也没看到你……” 蓝京道:“我从西门进的。” “就是我想表达的意思!” 秦铁雁拧着眉头道,“你根本没反侦查意识况且知道避开监控,预谋作案者更不用说了!整件事……从对方要求小米提供举报材料起就是圈套,但没料到你那边掉链子,临时送举报证据结果多了个案发目击者。” “是,谜一般的身份,全无痕迹的房间,小米赤着脚……” 回想起她生命前最后一刻的场景,蓝京心痛如绞,半晌道,“回去休息吧,我很累。这几天咱俩都消停些免得招来不必要麻烦,来日方长。” 秦铁雁狠狠抓了两把沙子狠狠抛到海里,大声道:“小米不能白死!我不会放弃!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 第6章 假冒患者 蓝京陪同秦铁雁找林士光报到时,在屋里等了七八分钟,期间林士光一直在外面空地打电话,情绪非常激动的样子,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时不时挥舞右臂似在争执什么。 两人相视会意,暗知此时的林士光处境不比他俩好到哪儿去,或许更糟。 民间根据省·委考察组动向揣测现任分管科教文卫副市长调离衡泽后,市卫生局长张建和大概率脱颖而出,他的位子又花落谁家呢? 市卫生局内部最有竞争力的便是两位副局长:林士光与刘贵。 论排名林士光在副局长里位居第三,比刘贵高一个身位;论资历,林士光是内科医生出身,辗转卫生院、社区医院、中医院等多个医院和岗位,支过边也远赴非洲参与国际援助,这方面刘贵逊色多多,但他的优势是长期负责组织人事、后勤管理,在市里建立起广泛人脉,市领导或家属偶尔头疼脑热首先想到“联系刘贵”。 那么,手握重磅推荐权的张建和青睐谁? 按理同为技术干部,外科医生出身的张建和应该与林士光惺惺相惜,然而医院内部存在鄙视链,外科医生总觉得内科医生只晓得乱用药啥病都看不好,而且两人在医改方向、药品及器械采购、医疗点布局等方面磕磕碰碰,芥蒂颇深。相反刘贵善于察言观色,把自己位置放得很低什么事都唯张建和指令是从,推荐票给谁脚趾头都能想到。 不过问题没这么简单,推荐票固然很重要却非局长人选的决定因素,原因在于两人背后都有来自市府大院的强力支持力量,博弈实质发生在市领导层面。对市卫生局来说则将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林士光上位,常志伟就能提拔副局长;刘贵主持工作,副局长位子必定给办公室主任尤山堂。 这就是省考察组进驻衡泽的关键时刻,林士光和常志伟却被打发到荷莲岛背后暗含的不祥信号: 胜负已成定局,医政条线全面溃败!按卫生系统不成文规矩,为新领导顺利开展工作,林士光恐怕要调离市卫生局,或到计生委或到红十字会等落个闲职,仕途就此终结。 通完电话回屋,林士光脸色异常难看,没等蓝京介绍便直截了当对秦铁雁道: “收到短信了,你的任务主要配合小蓝做好游客*,防止私自泅渡、对岸船只强行登岛等,其它没事儿……就这样吧,早日休息。” 说完挥手打发他俩离开。 灰溜溜到了屋外,秦铁雁悄悄道:“林局心情很差。” 蓝京深深喟叹:“你我心情好吗?今晚所有人心情都很差。”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蓝京独自来到主楼,让保安拿钥匙打开419——精神病院门锁都只从外面控制,一眼看到有个女孩半躺在床头看书,大概太入神的缘故都没抬头。 蓝京示意保安出去并反手关好门,走到床边轻轻道: “你好,我叫蓝京,住在游轮的外省游客让我来的。” 女孩这才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纯净得令人心疼又苍白得令人心碎的俏脸,眼里满是戒备和陌生,冷冷道: “知道了。” 蓝京不由得一滞。 毕业于男少女多的医科大学的他,不泛与女孩子打交道、逗她们开心的经验,可这会儿竟有无从着手之感。 “院方档案你叫吴晓燕……” “真名郁杏子。” “很好听名字,”蓝京恭维道,“你是昨天下午经刘院长批准入院,备注写着重度抑郁留院观察。” 她淡淡道:“原计划今天出院。” “其实并没有重度抑郁?” “我姓郁。” “好冷的幽默啊,”蓝京道,“听着目前你有点麻烦,因为工作组要对所有患者进行精神鉴定,象你这样根本没问题的将作为骚乱事件怀疑对象!你要配合做两件事,第一如实说出你工作或上学的地方;第二除了和我单独相处,不要跟任何人说话,一个字都别说。” 郁杏子道:“书泽大学研究生毕业,工作还没落地,暂住在市区亲戚家里。” “户籍哪里?” 很简单的问题,不知为何她居然愣了愣,隔了会儿道:“书泽。” “好,我记住了,你也记住我说的话!” 蓝京也不赘言转身便出了病房,凭经验,这种个性冷淡的女孩子最讨厌男人没话找话地搭讪,嗯,那就相忘于江湖吧。 常志伟还守在监控大屏前盯着精神鉴定现场,蓝京装作漫不经心道: “对了常科长,419住的抑郁病人入院前我见过,情况很严重而且极为抗拒跟陌生人谈话,能不能免掉精神鉴定项目?” “哦?” 常志伟翻开病历看了会儿,“你认识患者吴晓燕?” “真名叫郁杏子,书大研究生,可能读书读傻了吧,省城家人托关系找到刘院长特批入院观察,考虑影响就业嫁人什么的所以用了化名。” 蓝京说得合情合情,丝丝入扣。 常志伟点点头道:“重度抑郁挺麻烦,基本无药可治,这样吧你找个好说话的小组加入进去,把她领到监控底下坐会儿履行下程序,日后倒查也交待得过去。” “谢谢常科长,谢谢。”蓝京心中窃喜。 “抑郁症虽然属于精神科疾病大范畴,更多表现于心理障碍,普通精神鉴定手段也查不出来的。” 常志伟微笑道,隐隐似有所指。蓝京暗叫惭愧,情知自己这个冒牌医科大学毕业生根本瞒不过老医生火眼金睛。 冒牌? 蓝京就读的学校是书泽医科大学,没错,然而却是常人想象不到的法学专业。为何跑到医科大学学法律?分数不够呗,书泽医科大学好歹也算末流211。 殊不知如意算盘在无情的现实面前撞得头破血流,公检法、律师事务所等一看到“医科大学”四个字立马把档案甩到一边,嘀咕说学医的来开什么玩笑! 欲哭无泪的蓝京转了一大圈最终不得不委屈地考入镇卫生院安身,负责办公室所有文字工作兼后勤杂务,两年后镇领导听说他学的法学专业,抽调到司法所干了段时间,后来一个偶然机会巧遇梦中情人莫小米…… 中午时分在食堂堵住忙得焦头烂额的副院长邓浩,开门见山将游轮急需修缮事项说了一遍,邓浩苦着脸道: “游客提的要求很合理,必须要修,可真没钱!精神病院是财正差额拨款仅承担在编人员70%工资,其余部分自付盈亏。给蓝科长算笔账啊,按医疗报销规定每个精神病人每天医疗报销费用190元封顶,且药品费用不能超过医疗费的13%,这样算下来每个病人每天药费只有20元,蓝科长想想外面药店卖的镇定安神药物一片多少钱?入不敷出啊!” 蓝京道:“三年游客带来的收入也不少吧?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总不能让游客夜里都睡甲板吧?” “别小看修修补补,零零碎碎要砸很多钱的,特别水管道、电气线路涉及整个游轮大系统……” 邓浩仍在推脱,蓝京打断道: “我提供个方案,水电气管道、房间硬件故障暂时不管,赶紧开放二三两层封存区域的空房间安置游客;下午安排电工、水工跟我过去,争取日落前将电网扇、水笼头、抽水马桶等修理到位,哪怕短时间修不好起码证明我们的诚意,邓院长觉得行不行?” “开放区域越大维护成本也越大,还是,还是说服游客们克服困难吧,满打满算也就三天……”邓浩极为抗拒地说。 蓝京飞快地扫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道:“不管事件怎么收场,工作组都要向市里提交工作报告,执笔者正是鄙人,而且林局向来对鄙人材料质量很放心。邓院长,我非常希望对您为首的院***持正面积极的评价,也希望院方支持配合工作组工作,让游客平稳度过难熬的三天。” 邓浩态度立即缓和下来:“行,我马上叫水电工过来,整个下午听蓝科长差遣。唉,刘院长失踪太突然,院里工作千头万绪,照顾不周之处请蓝科长多多包涵。” 这种人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唉。 秦铁雁没来食堂吃饭,很倒霉,昨晚刚刚接手安保任务的他上午就遇到突发事件—— 张尉,即昨天凌晨大叫大嚷肚子疼既而引**乱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在接受精神鉴定前一刻陡地徒手拉开走廊窗户护栏,越窗而逃! 经检查那一段精铁所铸的护栏早已被磨断,说明张尉很可能参与骚乱的组织策划,也很可能不是真正的精神病患者。 秦铁雁率着保安满岛搜寻;林士光会同院里的医生研究张尉的全部病历;常志伟则加快精神鉴定节奏,从张尉出逃事件可以推定,肯定还有假冒患者混在其中! 第7章 特护病房 市第一人民医院特护病区。 夜色静谧,这里完全没有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混合酒精气味,空气中浮动淡淡的花香和树叶清香,偶尔小树林里传来几声悦耳的鸟鸣。 小楼东首病房,从装饰和布置来看根本不能称作病房,豪华程度堪比五星酒店,水晶吊灯、羊毛地毯、真皮沙发以及各种精致名贵器具,墙上挂着四五幅价值不菲的油画,平添了几分高雅的艺术气息。 乳白色造型精致的阳台前,有个瘦削且略有些伛偻的男人身披外套久久伫立,好几次有医生护士从楼下经过,远远见了连忙绕到别处,以免打扰这位衡泽最有权势大人物的思绪。 是的,他就是衡泽市委书计郭文章,人称“病尉迟”。他浑身是病,尤其伤脑筋的咳嗽几乎从年头到年尾不消停,动辄头疼发热伤风感冒去医院,一日三餐吃的药比饭还多,可说也奇怪,病成这样居然在有火药桶之称的衡泽稳稳做了六年市委书计,期间换了三任市长,大权始终牢牢掌握在郭文章手里。 从第四年起,每年都有小道消息郭文章将调离衡泽,每次都证明纯属乌有,说明省·委相信他的执政能力和掌控局面水平。今年的说法是“郭书计调任省发改委主任”,恐怕有点影子,毕竟郭文章在衡泽满打满算六年两个任期,赖不下去了。 面对外界众说纷纭,谁都不知郭文章心里怎么想,反正入夏后他就“身体不适”搬进了特护病房,此后除非重大会议、重要活动、省级以上接待才露面,期间两次最高级别市委常委会都改到病房旁边会议室进行。至于万众瞩目的省·委考察组,郭文章仅仅“抱恙参加”了干部大会、接风晚宴和接受考察组谈话,其余时间照例闭门批文件、看材料、研究国内外动态,搞不清他到底胸有成竹,还是看淡世事。 郭文章岿然不动,衡泽官场却暗流汹涌,很多人抱着既期待又恐惧的心态等待即将而来的大震荡。 多个管道都明明白白释放出一个信息:省里已经痛下决心对衡泽来一次全方位、颠覆性的人事洗牌! 的确,衡泽官场现状已经到了不能不动,必须大动的程度,仅说三个现象就知道该市情况何等糟糕: 横穿全省南北的交通大动脉阳玄高速公路,七泽其它六个市境内路段均局部通车,唯独衡泽段工期一拖再拖比原定期限晚了九个月,分管交通的苏副省长到工地督办了两次还不知何时峻工。 关于省属国企大明曙光机械厂改制工作,省国资委等多个部门联合批准的方案搁置两年了仍迟迟无法实施到位,工厂全面瘫痪,数千名工人动辄到省里上访、*国道省道中断交通、围堵市府大院,闹得鸡犬不宁。 工作抓不上去,大案要案却接二连三,郭文章第二个任期里落马的副厅级及以上干部达到5人,县处级11人,被省纪委指名道姓斥为“前赴后继的塌方式**”,上个月分管城建交通的副市长在全市大会现场被带走,至今没有音信。 省市两级对郭文章却有截然不同的评价,有人说一把手要对衡泽混乱无序举步维艰的困难局面负责,特别六年换了三任市长,不可能都是人家的问题,郭文章难辞其咎;有人说衡泽现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要不是老成持重的郭文章镇着不晓得要捅出多大篓子。 无论如何,随着省·委组织部考察组的到来,注定盘旋在衡泽街头巷尾的传闻终将落地。 豪华病房响起轻微的敲门声,郭文章笼了笼披的外套,边从阳台回屋边道: “进来。” “郭书计晚上好!”进门的竟是昨晚案情通报会上呵护秦铁雁、车上唱戏文插科打诨的市刑警支队长田奥。 郭文章和蔼地指指沙发:“来,坐下聊。十多年了老田模样基本没变,白头发也没多一根,难得,难得。” 田奥不好意思笑笑:“染过了,平均一年染两次。” “染发剂成分复杂,要注意控制次数,”郭文章转而道,“逃逸的7名精神病患者有着落了?” “向郭书计汇报,两小时前在牧马滩东侧连船带人一举抓获,但小轮船上只有6人,还有1人下落不明!” 说到这里田奥叹了口气,“没法审讯,6位大爷真是精神病患者,语无伦次毫无逻辑。” “向孙市长报告了吗?”郭文章关切地问。 “没有,参与抓捕的都是信得过的兄弟,我下令严密封锁消息,您是第一位知道的市领导。” “逐级上报程序还是应该履行,注意时间点把握就行了……” 郭文章满意地笑了笑,捋捋头发道,“老田觉得下落不明的那位精神正常,是吗?” 田奥道:“漆黑一团的夜间在近海操纵小轮船开到100多海里外的牧马滩,精神病患者绝对做不到——精神鉴定要素之一就是能否长时间集中注意力。小轮船漂泊在视野开阔、容易救援的牧马滩水面,释发救生球又不让船上6人上岸,我怀疑那人故意把船只和人交到警方手里避免事态恶化,至于他本人大概已经逃之夭夭。” “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郭文章问。 “制造混乱动荡,扩大负面影响,引起省考察组注意,让荷莲岛成为各方注意焦点。” 田奥一口气说道。 郭文章摆摆手,略带嘲讽地说:“逃几个精神病者就想搅乱干部考察活动,未免太天真了,但焦点嘛……那边真在荷莲岛对岸沿线部署人手严阵以待?” 他所说的“那边”即指市长刘余胜为首的正府***。 “郭书计,我亲耳听到他给孙市长打电话,然后转达给我,强调任何船只和人员。” “唔……” 郭文章陷入沉思。 朦胧柔和的落地灯阴影里,这位掌控衡泽六年的市委书计显得深沉而神秘,即便田奥这样追随十多年的老部下很多时候都无法忖度其心思,更多只有敬畏与无条件服从。 良久,郭文章突然问道:“关于那个女孩子畏罪自杀,外界什么反响?” 这也是田奥最想不通的,可在大领导面前可不能流露半点私人情绪,他谨慎地说: “事情捂得很紧知晓者不多,不过……昨晚被摁着签字的的确有人莫名其妙,认为程序有点儿……” 在大领导面前只能谈规章制度和程序。 “嗯,莫名其妙者里面也有你老田吧?”郭文章语气莫测地问。 田奥实事求是道:“我不懂正治,就事论事分析现场勘查和尸检报告,里面有些争议项需要进一步排除。” 他已经说得尽可能委婉。 郭文章抬手指指他道:“你这个老田最大的毛病就是不懂正治,否则早提拔公安局长了,唉!” 话音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然后起身踱到窗前眺望星空。田奥知道刚才的话惹大领导不高兴了,讪讪赔笑跟在身后。 良久,郭文章道:“案子要查,坏人要抓,但坏人是抓不完的,什么时候抓,抓到什么程度至关重要,我们始终要把握一个大前提,那就是稳定!干部队伍要稳,民心要稳,企业经营也要稳。稳字当先,在安定祥和的大环境里经济才能发展得起来,否则斗来斗去,今天你上台,明天他**,干部走马灯地换,正策不能保持连贯性,投资者心存疑虑,衡泽工作怎么搞得上去?” 听得出大领导有感而发,田奥只敢连声附合。 隔了会儿,郭文章又慢吞吞道:“那个岛,是火药桶,你可得盯紧啰不能出岔子。” 田奥疑惑不解,试探道:“逃逸的已抓了6个就剩1个以及刘兵涛下落不明,岛上有工作组进驻应该没多大问题,能……能出什么岔子?” 郭文章转身深深瞅着他,眼里闪动捉摸不定的火苗,沉声道:“岛上有那边想抓的人!你记住,尽量不让对方找到上岛搜捕的理由,不然会出足以把很多人炸得粉身碎骨的大事!” 田奥被震撼到了。 以他对大领导的了解,不管公开场合还是私下聊天措辞都相当严谨,类似“粉身碎骨”这种词语压根不可能出自市委书计之口。 “我……我加派人手严……严防死守,确保,确保不出岔子。”田奥当即表态道。 郭文章却又摇头:“也别兴师动众打疲劳战,都有家庭有老有小,要保证我们公安干警正常休息嘛。” “呃……” 田奥迷惘地眨眨眼,完全猜不透大领导的真实意图。 第8章 奋力一跃 整个下午蓝京充当监工角色,全程监督水电工逐个房间修缮诸如灯泡坏了、频繁跳闸、抽水马桶堵塞、电风扇不转等小毛病。因为游轮房间闷热,小活计又捞不到油水,水电工象吃了火药似的一点就炸,甚至有几回挽起袖子要跟游客打架,蓝京不得不居中调解两面赔笑脸,浑身上下湿淋淋不知流了多少层汗。 反倒颜思思觉得不好意思,歉意道:“本来想着改善游客住宿条件,没想到领导责任心强躬体力行,在这里活受罪。” 蓝京抹抹额头的汗笑道:“证明我根本不是领导,你也别尽给我戴高帽子了。” “更说明你是领导,普通人民群众哪有这觉悟。”颜思思也笑道。 蓝京一本正经道:“错,领导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就是人民群众的一份子。” 她卟哧笑靥如花,之后一直在旁边陪着也协助做些调解工作。 从二层修到三层好不容易巡检完毕,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蓝京将水电工送到吊桥边过去后一转身,住三层那间的那人悄无声息站在后面,语气平淡地说: “以为你下午一来就找我。” 蓝京解释道:“刚开始我也这么计划,但水电工情绪消极想打马虎眼,非得全程盯着,让您久等了。” 那人道:“缺乏激励机制,干多干少一个样,谁乐意多干活呢?” “他是医院正式编制,”蓝京无奈摇摇头,“向您汇报关于郁……” 才提了个姓,那人便抬手打断并警觉地四下扫了一眼,低声道:“不提名字。” 蓝京暗想我都给工作组交底了有啥机密可言,接着道:“她不用参加精神鉴定,我也要求医护人员别去打扰,目前我能做到的就这些。” “可以,你解决了官方层面小小的麻烦,综合下午表现给你的办事能力打90分,”那人颌首道,“接下来是很严峻的考验,办成的话对你大有好处,愿意接招吗,领导?” 蓝京苦笑道:“那是颜小姐叫着玩的,我真不是领导……”又想起林士光的提醒,道,“如果能帮到您,不谈好处我也愿意试一试。” “刚才我说过激励机制,”那人道,“我承诺好处,你答应帮忙,双方就达成一个契约;反之没好处,你虽然答应了但不用心去做,等于无效委托。” “好吧,您先说考验。” “不,应该我先承诺,”那人审视他道,“市卫生局办公室这个节骨眼应该24小时在岗严阵以待,你却被抽调到岛上恐怕处境甚忧,大学什么专业?将来想往哪个方向发展?” 说得太有水平了! 前一句精准分析出蓝京的困难现状,后一句击中他灵魂深处的梦想。 是的,大学毕业后的年轻人谁没有梦想?谁没有对前途、理想、雄图壮志的展望? 但现实何等残酷,何等冰冷,所谓梦想往往到最后只能在梦里想想而已。 “身份不同寻常的人物”,官至副处,林士光消息来源的真实性无庸怀疑,而他的地位级别认为“不同寻常”…… 想到这里蓝京心怦怦直跳,霎时有股莫名的紧张,沉吟半晌道: “法学专业,但我的兴趣不仅仅在法律范畴,也非医护人员救死扶伤,而是……尽自己所能多做些对社会、对老百姓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但具体哪个方向仓促间我也说不出来。” 那人噢了一声,不露声色道:“卫生系统里的法学专业,你挺擅长跨界,我明白了。现在说我的事,今天是停航第一天,我需要明天晚上离开荷莲岛,不管你用什么方式都行,还有,我不会游泳。” 蓝京如遭雷殛,震惊万分倒退半步吃吃道:“您……您与骚乱事件有关?” “这样表述也可以,”那人冷静地说,“准确地说我是骚乱事件受害者,被别有用心地利用并卷入一场阴谋之中;我还知道岛上没有船只,对岸沿线全线封锁,估计后天就会有人上岛找我麻烦……你有没有办法?” “让我想想……” 蓝京心乱如麻,想的不是如何帮他,而是能不能帮! 自从亲眼目睹莫晓米坠楼身亡,蓝京的世界完全坍塌,他不再信任任何人,也不敢轻易答应私底下的约定。 市里为何下令停航三天,继而全面封锁对岸沿线?刘兵涛离奇失踪,张尉、郁杏子都非真正精神病患者,眼前身份莫测的男人却想逃离,荷莲岛发生的一切扑朔迷离。 那人也不催促,静静在夜幕里耐心等待,他站得似很随意,却透出不凡的气场与风度。 明明身处困境的是他,自己为何反而更紧张? 蓦地蓝京悟出一个道理,也是从今以后在官场历练摔打过程中牢牢掌握的诀窍: 永远要留一张底牌。 那人上次说过对他而言只是“不妥”与“完美”的区别,而非蓝京昨天经历的生死攸关,一个预见到所有可能性及后果,一个两眼迷茫凶吉难测,因此对那人来说胜负有什么关系呢? 再幡然醒悟的是,此时需要机会的是自己——已经大半个身子陷入泥沼,那人适时伸来树枝,为什么不牢牢抓住奋力一跃? 想到这里他猛地抬头,道:“我努力试试,明晚之前要能出现在您面前,说明有办法,否则我无颜见您。” “静候佳音。” 那人轻轻颌首,随即转身回游轮。 “哎等等,”蓝京道,“最后一个问题,您需要带那个女孩一起离开吗?” “不必,”那人边走边说,“她的档案经得起查,除了抑郁症……” 还没说完身影已与夜色融为一体,消失得无影无踪。 哦,他在暗示自己的身份经不起查?还是不能查?蓝京呆呆出神,冷不防有人从背后重重一拍: “过饭点了,赶紧回去!” 竟是大半天没见着的秦铁雁。 蓝京诧异道:“你不是满岛搜捕张尉吗,怎么跑这边来了?” “该搜的都搜遍了,半个人影也没发现,”秦铁雁眼中露出沉思之色,指着黑黝黝的游轮道,“思来想去,觉得这里问题最大。” “你怀疑张尉躲在游轮里?”蓝京反应很快立即跟上对方的思路,“如果他思维正常,如果保安那串钥匙是他假装肚子疼时偷的,那么其中也包括吊桥钥匙……” “之前失踪的院长刘兵涛也藏在游轮!” 秦铁雁道,“刘兵涛也有吊桥钥匙,况且昨天没船的情况下能跑到哪儿去?这么大的游轮,没有图纸,要组织拉网式搜查需要上百人,还都得有点经验的干警。你有啥主意?” “主意?” 蓝京猛地拉他站到吊桥边指着深不见底的壕沟道,“把咱俩发配到荷莲岛意在何处?按照人家设计好的圈套调查、侦破、抓捕,最后咱俩将被当作弃子摔得比小米还惨,明白吗?” 秦铁雁虽然性格刚正倔强但也聪明过人,一点就透,当下咝地吸了口冷气: “不错,你已经跳出棋盘而我险些栽进去……刑警遇到蹊跷的案子总会不由自主犯起琢磨,但没人布置我调查,所以刘兵涛失踪关我鸟事!” “所以咱俩当务之急是考虑工作组解散后的出路。”蓝京道。 秦铁雁警觉地打量对方:“咱俩……咱俩很熟吗?为什么非得绑到一块儿?” “说得也是……” 蓝京苦笑,事实上他与秦铁雁唯一共同点就是被莫小米迷得神魂颠倒,痴心不改,除此之外工作、生活、兴趣爱好都无交集。 “问题在于小米的死已把咱俩绑到一块儿,不然会同时发配到荷莲岛?在衡泽小米真正信任的只有三位,莫胜男和你我,从她坠楼身亡一刻起,我们仨想必都打入了黑名单!” 秦铁雁点头承认:“案发到现在我呼了胜男上百次都没回,按*套路恐怕被控制起来了。你有出路?” 蓝京一字一顿道:“孤注一掷赌一把!” 第9章 充军分配 黑暗中盯着蓝京的眼睛,秦铁雁神情坚硬: “你学法律的,我搞刑侦的,咱俩专业共同特点是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做决定不存在赌博。” 蓝京道:“理论高度正确,实质并非如此,铁雁,小米的死咱俩只掌握冰山一角的事实,行使和诠释法律的权力却在对方手里,正大光明的招数根本打不赢,必须行兵者诡道!” “何为诡道?”秦铁雁问。 “游轮上有个人,明夜之前帮他离开,他能帮咱俩。”蓝京简洁地说。 秦铁雁目光一凝,语气严厉地说:“他与荷莲岛骚乱等一系列事件有关?” “那又怎样?”蓝京反问道,“我也与小米的死有关,你来抓我呀!很多事并非你表面看到的那样,铁雁!你没觉得吗,小米坠楼是一个局,荷莲岛骚乱也是一个局,咱俩很不幸地从一个局跳入另一个局,破局的唯一办法是搅局,打乱弈棋者思路!” 秦铁雁表情微松,思忖片刻道:“想过没有,或许是第三个局?正如小米提交举报材料,谁能料到她向来深深依赖并信任的靠山翻脸无情?” “不能这么武断,包括小米在内我们几个仕途进步是实实在在的,只是世间万物并非一成不变,唉,我也说不清……” 蓝京叹息道,“退一步讲就算栽进第三个局又如何?以咱俩目前状况不想可知下一步打发到基层永远爬不起来,所以我说赌一把。何况我也不是完全处于弱势,他有人质在我手里,至少不敢乱来。” 那人不带郁杏子一起走,让蓝京有某种程度的安心。 “什么人质?” “别管太多,你先考虑搞条能够夜航的船,还要顺利上岸,据可靠消息对面沿线全面封锁了。” 秦铁雁仰头想了想,道:“这一带属于衡芳区吧,水上派出所副所长王靖元跟我铁哥们,这事儿交给他十拿九稳……” “全线封锁,派出所只是协助单位,市局那边也要有罩得住的人。”蓝京提醒道。 “无妨,”秦铁雁信心笃笃道,“找我的顶头上司田队,他出手相助绝对马到成功!” “是吗?” 见他说得轻飘飘的,蓝京心里反而不踏实起来。 清晨七点,市公安局办公大楼局长办公室。 田奥轻敲两下然后推门而入,笑道:“孙市长上班这么早啊。” 孙睿从桌前材料堆里抬起头,疲倦地揉揉太阳穴道:“没办法,同志们都很辛苦,等下午考察组启程去泉泽才能松口气。老田,昨晚参与接待时黄市长特意把我和市委组织部陈部长叫到一起,强调让秦铁雁……还有那个蓝京两位同志下基层锻炼的事,要求我尽快提交方案。他是你的兵,我想首先征求你的意见。” 陈文轩是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对科级干部任免调整有绝对话语权,他认可了基本铁板钉钉毫无悬念。 田奥深深叹气,道:“孙市长,不是我护短,在刑侦方面铁雁确实是一把好手,有天赋,观察细致,逻辑性强,这两年有他当助手我舒心得多,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嗬,实在……实在舍不得放他走。” 孙睿将笔搁到材料上,定定出了会儿神,道:“在你老田面前说句实话,莫小米案子水到底多深我也没数,黄市长究竟知道多少也难说,但他这个人你懂的,凡事一旦吩咐下来就跟踪到底,根本容不得底下人有回旋余地。我的想法是这样,第一肯定要下基层;第二市里大案要案抽调他帮忙;第三你以个人名义关心他在基层的成长进步,等黄市长高升到别处再说……” “啊,您也不清楚案子底细?我还以为……”田奥惊讶道,按上次晚上孙睿对秦铁雁步步打压的模样,应该对真相了如指掌。 “黄市长事先打过招呼,能不给面子吗?”孙睿实话实说,当初三名候选人竞争副市长兼公安局长位子,黄运雄坚定支持孙睿,投桃报李理当如此,他续道,“省考察组住楼上,楼下发生命案,明摆着给领导添堵,给衡泽市委市正府抹黑嘛!作为刑警副支队长不懂正治,不知进退,吃点苦头也应该……他还年轻,年轻就是资本。” “年轻也经不起基层反复折腾啊,要不孙市长法外留情让他到区分局工作,也算基层锻炼……” 田奥替秦铁雁求情道。 “你这个老田就晓得做老好人,压力全搁到我肩上,”孙睿批评道,拿起右侧秦铁雁的档案看了会儿,陡地问,“他、蓝京跟莫小米到底怎么回事?” “情况是这样,孙市长……” 田奥道,“以前上大学时铁雁的警校、蓝京的医科大学都挨着莫小米的师大,也都是她的狂热追求者,毕业后工作了数年,莫小米机缘巧合地遇到在基层派出所和司法所工作的他俩,很快,铁雁调到市刑警支队,蓝京调到市卫生院,并先后提拔副科,虽然铁雁从来不肯承认但显然莫小米发挥了关键作用,所以对他俩是有知遇之恩的。” “噢,”孙睿若有所思,“就是说他俩家族背景都一般般,全靠莫小米的能量,那么她又跟哪位领导有关?” “铁雁也说不清楚,估计在省里那头,”田奥道,“她毕业后就分配到省正府办公厅,两年后到基层锻炼来了衡泽正府办,次年竞争上岗提拔副科职,再然后正科职……在人际关系复杂、内耗严重的衡泽,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啊。” “她也没结婚?” “对了,正府办内部谣传她的男朋友或情人是省里来头不小的人物,不然咱铁雁个子高高的有模有样,干嘛不结婚?” 孙睿沉吟不语,又翻翻干部花名册,良久道:“到皋阳县新港派出所任正委,保留副科待遇,新港是皋阳最大的乡镇,有利于他的培养锻炼。” 田奥呼地站起身,道:“孙市长这是把他一脚揣泥坑里啊!皋阳是全市最偏远最落后的地方,铁雁还从副科职降到副科待遇,他犯错误了吗?他违纪违规了吗?我不同意这个工作调整!” “别激动别激动,这不找你商量吗?” 孙睿道,“但要给你透个底儿,调到区里、县刑警大队或治安大队那些都过不了关,要求就是一摁到底。” “黄市长的意思?那个蓝京安排到哪儿?”田奥忿声道。 “差不多,某个边远穷破乡镇宣传委员或组织委员……你别管谁的意思,”孙睿道,“市领导在*方面是有共识的,大势所趋,别呕气,别跟组织硬杠。” “我认为……” 田奥还待争辩,桌上红色电话响了,孙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拿起来一接随即表情严肃: “刘市长……我在办公室……好……好的,好的,好的,我立即部署安排争取下午下班前将人员落实到位,晚上几点行动听您指令!” 放下电话,孙睿眉毛紧锁道:“老田,又来新任务了,刘市长指示今晚调集五六十人左右规模干警登荷莲岛进行地毯式搜查,具体行动时间听通知。” “搜……搜查什么?”田奥想起郭文章的吩咐,心里“格噔”一声。 “荷莲岛逃逸的7名患者中5名有暴力倾向,昨天岛上又有1个逃逸,都下落不明,对社会治安造成严重威胁,市领导怀疑岛边那艘废弃游轮有问题!” 孙睿道,“刘市长要求对岛上人员逐个甄别、核实身份,不容许有漏网之鱼,老田,请务必落实好人员安排并注意高度保密,直到登岛那一刻才能公布行动方案。” “呃这个,”经验老到的田奥张口就来,“正想向孙市长以及市领导汇报,夜里我们刑警支队兄弟们在牧马滩东侧阻截逃逸小轮船,抓获6人只有1人下落不明。” 郭文章要求“逐级上报”只是“注意时间点把握”,田奥觉得这会儿时机刚刚好。 孙睿也是老江湖,只愣了两三秒钟随即道:“那不是还有两人在逃,以及院长刘兵涛失踪么?依然要不折不扣执行刘市长的指示!找到找不到两说,但地毯式搜查的动作必须要做,老田明白我的意思?” “是,保证执行到位!” 田奥立正道,紧接着又俯身满脸堆笑道,“铁雁的工作调动问题您再斟酌斟酌?” 孙睿哭笑不得:“好你个老田,趁机要挟来了!行行行,我想办法换个近点儿的、条件好些的,赶紧准备去吧。” 出了门回到刑警支队长办公室,反锁好门,田奥看着手机上的两个号码陷入沉思。 第10章 三十六计 两个号码,一个是衡芳分局水上派出所副所长王靖元打来的,密报秦铁雁今晚借调一艘船到荷莲岛接人! 秦铁雁自以为跟王靖元是铁哥们,殊不知田奥在市局经营多年道行之深,再亲密的朋友加兄弟关系也抵不过仕途利害。 另一个号码是秦铁雁本人,含糊其辞说今夜有艘船要在平田湾借个道,请领导高抬贵手——类似招呼在市局及刑警支队内部是家常便饭,一般都不会刨根究底,人毕竟不是生活在真空,谁没有三亲四戚狐朋狗友啊,只要不过分睁只眼闭只眼即可。 结合刘市长指示的秘密登岛行动,几件事都串起来了: 第一,刘市长上次下令封锁荷莲岛对岸沿线,这次省考察组前脚一走后脚迫不及待组织干警上岛搜查,始终紧紧盯着郭文章所说的“火药桶;” 第二,刘市长想找(抓)的人,今晚将在秦铁雁安排下离开荷莲岛; 第三,郭文章反对刘市长的做法,担心“会出足以把很多人炸得粉身碎骨的大事”。 这样回头一琢磨,田奥终于悟出郭文章那句“要保证我们公安干警正常休息”的真正涵义! 哎,大领导讲话太隐晦太曲折了,非但开动一百二十分脑筋才跟得上啊。田奥暗暗叹息道。 在衡泽官场,田奥属于那种看起来人畜无害、嘻嘻哈哈、毫无城府的干部,但其实混到正处级、稳当当执掌刑警支队七年之久,要真如外表表现的那样,早被贬黜发配到哪个边缘部门养老去了。 他的处世原则是一个都不得罪,尽量只做好事而不坑人,当所有牌都集中在手里时权衡利弊选择利益最大化的打法。 四十分钟后田奥出现在码头沿线,以其内行眼光四下一瞟便知所有要害通道都有便衣把守,远眺海面风平浪静,看不到一艘船只。 王靖元匆匆赶来动作隐蔽地敬了个礼,低声道:“田队……” 田奥神情安详地说:“早上你说的那件事,按他要求做,注意保密。” “是!”王靖元道。 “平田湾也是你负责的范围吧?今晚你亲自带两位信得过的兄弟值班,其他人员轮休为主,也可以充实到别的地段,干警同志都有家庭有老有小,不能打疲劳战啊。” 田奥笑得如沐春风,充满慈祥温和。 王靖元先愣了下,很快领悟出领导的意思,连连点头道:“田队放心,田队放心!” 却也不多说半个字,田奥满意地点点头,暗想这种识相的干部值得培养。 中午时分。 市长刘余胜在秘书引导下来到餐厅旁边休息室门口,抬腕看表问道: “郭书计快到了?” “刚联系过,大概七八分钟的样子。”秘书答道。 “考察组呢?” “还有一个组谈话没结束,等会合后由梁书计、黄市长陪同过来。” 梁书计指市委副书计兼衡化区委书计梁焱,两位排名靠前的市委常委陪同,临行前相当于饯行的午餐由市委书计、市长同时出席,可见此次接待规格之高。 刘余胜又看了下手表:“时间应该够……老袁提前来了吧?” 秘书指了指走廊尽头,刘余胜示意他原地等待,快步来到那个包厢,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的人看到他立即蹦起来,诚惶诚恐叫道: “刘市长!” 刘余胜微笑着与他握手:“老袁还没吃饭吧,待会儿一起?” “不了谢谢,谢谢,”对方激动得有点哆嗦,“您接待省领导是大事儿,我随便凑合凑合就行。” “坐,坐下说……” 刘余胜笑容可掬道,“到基层工作还适应?区里跟市直机关不一样,更注重破案率、出警速度、治安*等考核。” 袁琛之前是市正府法制办主任,正科实职,数次*副秘书长未果,刘余胜到衡泽任市长后直接将他空降衡芳区副区长兼公安分局局长,副处实职手握重权仕途进了一大步,故而对刘余胜感激涕零。 “适应适应,当然主要是刘市长悉心指导和培养,没有您就没有我袁琛的现在,我……” 刘余胜抬手打断他表忠心的话,切入正题道:“区分局工作应该抓上手了吧?半天时间能调集多少干警?” 袁琛微微一惊:“市里有突击行动?正常情况下机动力量三四十人,如果市里下达的重大、紧急任务,挤挤挪挪五六十人也可以……” “确保六十名干警今晚七点前到位,能不能做到?”刘余胜威严地看着对方。 袁琛唰地弹起身,响亮地说:“刘市长亲自布置的任务,克服一切困难也要完成!我马上回分局着手部署动员……” “坐下坐下,”刘余胜道,“接下来我要强调的是保密问题,不能动员,而要秘密进行!” 迎着袁琛诧异的目光,刘余胜续道,“种种原因,我对市局***有顾虑,所以把这个机密任务交给你,希望不要辜负我的重托!” 袁琛顿时热血沸腾,又一次弹起来道:“刘市长放心,我拿脑袋担保绝对完成任务!” 刘余胜含蓄地笑了,指着他道:“不要脑袋,只要动脑子。晚上七点前集结,到时听我通知前往指定区域,还是那句话,注意保密。好啦,省领导快到了,你赶紧从旁边安全通道回去准备吧。” 打发走袁琛,刘余胜第三次瞟了下手表,没急于去餐厅那边,而是闭上眼抹抹额前稀疏的头发,轻轻吁了口气。 形势相当严峻。 就在三天前刘余胜还跟衡泽绝大多数人一样觉得郭文章即将调到省厅,自己担任市委书计,那位后台靠山——某省领导也这么说: “关于你担任衡泽市委书计的事儿,我在饶书计面前提过,没反对,还说老郭这些年太累了要缓口气。另外我还争取到两位省·委常委支持,应该没问题了……” 饶书计即指七泽省·委书计饶益伦,他都默认了还怕什么? 然而考察组抵达当天,平时私交甚笃的省·委组织部任副部长跟他耳语道: “情况有变,人事调整方案饶书计没签字……” 再问,任副部长就不肯说了,毕竟有组织纪律约束。 刘余胜大惊,赶紧与那位省领导联系,这回口风出现微妙变化: “不单涉及你,饶书计对其他几处调整也持有顾疑,意思搁一搁等考察结果再说。” 这一来刘余胜简直坐立不安,绞尽脑汁辗转找到省·委办公厅某副秘书长,虽不在饶书计身边工作但消息肯定比基层灵通,果然,那边说“老大从没考虑过让刘当书计”! 晴天霹雳。 霎时刘余胜如同抽了筋般全身一丝儿力气都没了,瘫在市长座椅上足足两小时没动弹,直至又接到那位省领导电话: “现在有个机会……可能要冒点险……我觉得你应该拚一拚……” 想到这里刘余胜睁开眼,从兜里掏出已经研究若干遍的市区地图,红笔画圈的范围便是攻防大战的焦点: 荷莲岛。 对孙睿主持下的市公安局,刘余胜根本不相信。空降衡泽后,除了亲手提携的几位原本郁郁不得志的干部,他一个都不信。原因很简单,郭文章稳稳主正这么多年,重要岗位、关键部门、权力中枢肯定都控制在手,因此才能毫不费力连续赶走两任不听话的市长。 所以刘余胜第一步下令停航三天,刻意制造紧张气氛;第二步通知今晚登岛搜查,以他对市局的了解——当然他并不清楚秦铁雁被贬到工作组,也不清楚田奥在其中的作用,不过显而易见这则要求保密的消息会泄露出去…… 第三步才是最致命的,他临时安排亲信袁琛调集警力奇兵突出—— 那个时候市局原本部署在码头沿线的干警都上了岛,而岛上那个人想必听到风声设法搞到小船离开,袁琛率的干警正好接管整片区域后逮个正着! 很厉害吧,关门捉贼、打草惊蛇、守株待兔,三十六计就用了三招,诸葛亮在世也不过如此吧。 “抓到那个人别在市里逗留,第一时间送到省城我指定的地方,到时就是大功一桩,京都领导会直接干预你的事!” 省领导言之凿凿道。 若能如此也不枉自己在衡泽忍辱负重,谨小慎微、按部就班地做好本职工作,尽量不跟郭文章硬碰硬。好几次刘余胜公开表态支持的、市长办公会一致通过的,到郭文章那边一票否决,刘余胜“坦然从之”,并不计较被打脸;各方面渠道举报郭文章专横霸道、任人唯亲、插手工程、*等等,刘余胜从来不看不听不信,避免卷入地方千头万绪的纠葛矛盾。 等的不就是出头之日吗? “刘市长,郭书计到楼下大厅了……”秘书跑过来轻声提醒道。 刘余胜一跃而起:“好,我这就过去!” 第11章 评价甚差 前往下一站泉泽市之前,省·委组织部考察组与郭文章、刘余胜两位主正大员交换了意见,总体评价很不理想,两个小时谈话结束后,郭、刘两人都黑着脸情绪相当糟糕。 衡泽虽然只是地级市,争取了几十年没能戴副省级帽子,但在七泽省乃至沿海地区地位历来特殊。衡泽是历史上脍炙人口的“兵家必争之地”,作为革命老区多年来出了很多干部,往高级的说有至今仍住在京都皇城根下老四合院的,更多则在各省市担任要职,随便数几个都如雷贯耳。 放眼内地七泽属于沿海富庶之地,每个地级市都有名闻天下的特产,如泉泽的茶壶、水蜜桃;阳泽的丝绸、螃蟹等等,轮到衡泽只有五个字: 衡泽出干部。 据说传到京都某衡泽籍大领导耳里,他哈哈大笑说人才比黄金珍贵,说明衡泽做的贡献很了不起嘛。 瞧瞧,大领导水平就是不一样,轻轻一拨“干部”变成“人才”,正治站位立马高了几个等级。 好处当然不少。 每年省里下达的任务、指标等总是最少,指令性计划、财正补贴等总是最高,跑项目、退费退税、各种援助等总是一路绿灯。偶尔出点事故、负面事件,落到其它地级市忙得焦头烂额,衡泽总能轻松敲定。 不过事物总有两面性。衡泽干部在全省出了名的“不安分守己”,一个劲地争着抢着交流到外地,既是仕途发展考虑,也实在因为本市内卷太严重,各有各的背景而每年省里给的指标有限,每每厮杀得头破血流一地鸡毛。 更有甚者哪个基层街道办主任、乡镇长都有能耐直接打电话给省领导,然后市里头头们便接到传话,首先声明“不代表组织只是个人意见”,紧接着要求尽快处理,完了向我汇报。 试问,你个人意见我堂堂市领导汇报个毛啊! 此次省·委组织部名义上对衡泽市***进行年中考察,实质带有明确的指向: 市委书计郭文章两任期满按常规应该调离; 市纪委书计丁寿庄在反腐倡廉工作方面缺乏手段,成效不彰,省里特别省纪委很有看法,之前多次放风要换人; 市组织部长韩天保存在多起用人失察、带病提拔的问题,尤其在正务系统干部任用方面与市长刘余胜矛盾重重,省市两级明知他为郭文章背锅,然而很不幸这口锅还得背下去; 市正协主席、市统战部长均到龄退二线;市**、分管科教文卫副市长、市发改委主任异地交流,算起来涉及六位市委常委和两位副厅级领导,堪称衡泽市***近年来幅度最大的人事调整。 空位子多了,衡泽各方闻风而动,铺天盖地的说情、打招呼、纵横捭阖都是常规战术,施展种种手段招数者也大有人在,仅在省·委组织部考察期间,就接到举报信45份、举报短信和电话81个,还有秘密约谈的出于保护原则没列入交换内容。 而在常规考察谈话、测评、座谈期间,也出现个别干部相互含沙射影攻讦等现象,数位众望所归或颇具实力的干部得到的评分低于正常值…… 考察组的结论是:衡泽正治生态和官场风气已经到了不能不整顿的程度,必须有个全面彻底的清涤荡除动作! 郭文章、刘余胜被批评得脸上火辣辣,心里很不是滋味。队伍出了问题,上级首先要问责正副队长,这一点无庸置疑,以此推测原先各有所得、一团和气的人事调整方案大概率会搁浅,继而产生难以掌控的连锁反应。 市领导们站在市府大院目送载着考察组的商务大巴驶离后,郭文章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还扛得住,和蔼地说: “都挺累吧?早点回去休息,相关情况明。” 刘余胜带着怒气补充道: “有关部门抓紧调查这几天出的岔子,落实到具体责任人向郭书计和我汇报!” 然后给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孙睿递了个眼色,一前一后回到市长办公室,甫一落座便问: “荷莲岛那边怎么样?” “风平浪静,”孙睿道,“警方通知沿岸所有船只都绕岛而行,不得靠近;也没发现强行离岛、靠岸的情况。” 刘余胜抬腕看表,“登岛搜查的干警几点集结?” “按您的要求傍晚六点前。” “唔,”刘余胜突然道,“听说综合科莫小米坠楼身亡,有这事儿?” 一时间孙睿大窘,忙不迭自责地拍拍额头道:“瞧我这脑子,这几天跟在考察组后面忙得团团转,倒忘了向刘市长汇报,主要责任在我!事情是这样……” “定性为畏罪自杀?”刘余胜打断道。 “嗯,潘秘书长考虑坠楼地点比较敏感,担心被加以利用把祸水引到考察组领导身上,所以建议定性畏罪自杀,”孙睿道,“黄市长、正法委詹书计、乔检察长都参加了案情通报会……” 刘余胜又一次抬手打断示意不用再说,办公室里气氛有些沉闷。看得出来,市长对这件事有不同看法。 沉默难熬的数分钟后,刘余胜道:“莫小米同志性格活泼开朗,工作勤勉认真,善于沟通协调,跟各部门各位领导关系十分默契,年纪又轻,正是大有可为的黄金阶段,指控她犯有经济问题,而且跑到考察组下榻的酒店楼下畏罪自杀,孙市长信吗?” 孙睿光秃秃的额头冒汗,挤出苦笑道:“关于经济问题,反贪局同志提供了证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刘余胜厉声道,“单凭几封举报信就轻率定性,我看整个市府大楼都要进监狱,可能吗?!正府办领导不爱护本单位同志,反而往人家女孩子身上泼污水,居心何在?!” 真没想到市长突如其来紧紧揪着这桩命案不放,难道不知道詹周五之所以强忍着气签字因为接到郭文章电话? 不可能。 刘余胜既已掌握莫小米坠楼案子始末,提供信息者肯定绘声绘色描述现场每个细节,郭文章那个电话正是扭转局势的神来之笔,焉能忽略? 说到这一步,孙睿已经没有退路了,心一横道: “向刘市长汇报,刑警支队同志通报案情时其实指出几处需要查证的细节,特别没找到第一现场,但当晚主流思路是避免事态扩大化所以……如果有必要可以重新启动调查,让案子水落石出。” 刘余胜语气稍缓,道:“当然了我不针对任何同志,也没说结论肯定有问题,只是在对待我们身边工作人员时要尽最大善意保护其名誉,不能轻易扣帽子,避免事态扩大非得定人家畏罪自杀吗?相反容易让事态恶化!以上是我的个人意见,供孙市长参考。” “好的,好的,我明白。” 孙睿连声附合,却没许诺真的重启调查,还得再度试探黄运雄的口风,唉,市领导之间关系微妙得很,一着不慎就会掉进坑里。 话题结束,孙睿已经准备起身离开,不料刘余胜却东一榔头西一棒地谈起了省·委组织部考察期间种种不该有的失误,眼看外面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孙睿陡地恍然大悟: 市长故意拖延时间,是让自己当面下达今晚行动的指令,防止走漏风声! 心里涌起很不舒服的感觉,被人怀疑的滋味不好受啊,身为副厅领导干部难道这点正治觉悟和职业道德都没有吗? 但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不好受也得受。倘若小道消息没错,郭文章调任省国资委主任后刘余胜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性接任市委书计,对副市长们来说,哪怕百分之一都不能掉以轻心,关键时刻站错队可是官场大忌。 仿佛感应到对方情绪,刘余胜看了下表微笑道:“对了待会儿准备行动,正好领略一下孙市长指挥调度的风采,市局具体哪位负责?” “刑警支队是主力,刑警们都有夜间搜查和抓捕经验。” 孙睿故意不提田奥的名字,这也是官场小技巧,即尽量不让领导对自己掌管的单位部门其他干部留有印象,免得节外生枝。 “噢,很好……” 大概又等了近一个小时,夜幕降临,刘余胜道:“时机差不多了,请孙市长下令登岛执行搜查任务!” “是!” 孙睿站起身郑重其事应道,正待打电话,刘余胜又补充道: “主要目标是那艘游轮,一方面认真核查83位游客身份,逐个打电话到当地派出所、单位、学校确认;另一方面地毯式搜寻整个游轮,失踪人员很可能就躲在某个阴暗角落。” “是!” 孙睿当即一字不漏地传达给码头边集结后等待命令的田奥,并强调道,“有情况随时汇报,我在刘市长办公室等你的好消息。” 刘余胜没吱声,直至田奥打来电话报告已率队登岛并封锁了精神病院和游轮时,才若有所思道: “干警们都派到岛上了,万一这期间有船只逃逸登岸潜逃怎么办?” 孙睿一滞,含糊道:“根据警方行动准则码头沿岸应该安排值守人员接应,况且岛上没有船……” “难说啊,也许人家就等着这个空档,孙市长认为呢?” 刘余胜步步紧逼问道。 第12章 巧妙腾挪 这个时候如果孙睿还猜不到刘余胜针对荷莲岛有通盘周详的计划,副市长的位子干脆别坐了,当下知趣地说: “刘市长考虑得专业而且细致,的确,大批干警抽调上岛后码头沿线值守力量不够,是不是从两个区分局抽调人手?请刘市长指示。” 刘余胜就等他这句话,不紧不慢拿出手机道:“衡芳的老袁从正府办出去的,看看他关键时刻给不给力……老袁呐,我是刘余胜……” 听着两人明显套路好的包括“立即接管码头沿线值守”等对话,孙睿豁然开朗。 从下令停航到今晚登岛搜寻以及突出奇兵,市长应该是倾尽全力要抓某个人,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余胜则左手黄雀右手螳螂,无论怎样都胜券在握。 抓与不抓,关我屁事? 孙睿坦然地将手机放到桌上,道:“天罗地网,我觉得失踪、逃逸者插翅难逃。” 晚上八点半。 袁琛亲自率领导区分局抽调的精锐干警“根据刘市长指示”全面接管包括平田湾在内的码头沿线值守,王靖元大惊,赶紧拨通田奥的手机作了汇报,急切地说: “……船已经趁黑到了荷莲岛,万一回来从平田湾靠岸岂不抓个正着?” 傍晚夜色朦胧时两名铁杆心腹各开艘快艇秘密抵达荷莲岛隐蔽港湾,交给秦铁雁后乘坐一艘快艇回来,当时他说得很清楚将从平田湾登陆。 田奥冷冷道:“什么船?我不知道!” 说罢“啪”挂断电话。 王靖元看着手机呆呆愣了两三分钟,咬咬牙跑到公用电话亭一口气呼了10次秦铁雁的BP机,留言都是“119”。 他想以秦铁雁的聪明应该猜到玄机,作为朋友,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与此同时,蓝京搀着那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穿过坑坑洼洼崎岖难行的礁石,再卷起裤脚淌了段浅滩,才看到藏在石缝间的快艇。 秦铁雁娴熟地操纵快艇驶离荷莲岛时,依稀听到游轮上人声鼎沸,田奥正指挥干警们忠实执行市领导要求,逐个甄别核查游客身份。 “田队发现只剩82位会有什么反应?”蓝京问。 秦铁雁“哼”了一声。 蓝京又问:“两边都找不到咱俩,田队又怎么想?” 秦铁雁迎着海风大声道:“做就做了,滚他奶奶的,别想太多!” 那中年人微笑道:“一个思虑周详,一个敢做敢当,都挺好。” 秦铁雁转头看他,问道:“您到平田湾后有没有接应?我和蓝京要回岛的,不然没法交差。” “有。”那中年人简洁道。 蓝京问道:“已经联系好了?” 那中年人环顾四周,陡地道:“请往正西方开,不走平田湾。” “正西?”蓝京和秦铁雁齐齐一愣,秦铁雁旋即道,“西面是茫茫大海,要开将近两个小时才有港口,燃油不够,快艇也支撑不了远途航行。” “有接应嘛,”那中年人还是微笑,“有艘小海轮应该停在前面不远海面。” “哦——” 蓝京终于悟出他那“不完美”的含义,倘若这边找不到快艇,接应船只便会强行靠岛载着他离开,那样的话一是小海轮块头大,制造的声势和动静也很大;二是接应船只明显从邻市调来,明知衡泽下令停航,有故意挑衅的意味;三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各方都知道那中年人有问题…… 难怪他信心笃笃,原来留有从容脱身的底牌。 “嘀嘀嘀”,秦铁雁腰间BP机响了起来,低头一看脸色微变,道: “平田湾也不能去了,好险!” 那中年人悠悠道:“打草惊蛇守株待兔,兵家必行之道,却疏忽了还有一招叫做暗度陈仓,哈哈哈哈……” 快艇箭一般驶出一条白线,二十多分钟后远远看到海面上有艘亮着航灯的小海轮,相互发送信号灯确认后慢慢靠了上前。 离开快艇时,那中年人很正式与他俩握手,道:“蓝京,卫生局办公室;秦铁雁,市刑警支队,我记得今晚夜航,也记得二位。” 目送小海轮渐渐消失在漆黑之中,秦铁雁喃喃道: “他娘的,好像没承诺什么,却让人心里热乎乎的……到底啥身份,摸到底细没有?” 蓝京失笑:“虚无飘渺的空头支票,这是领导干部拿手好戏啊,还用摸底细?咱俩呢反正沉到谷底了,也别奢望什么,回去睡个好觉。” “睡不着……想想小米死得那么惨,我不信你睡得着!” 秦铁雁情绪突然低落下去,道,“蓝京你老实交待,那天送的举报材料涉及哪个市领导?” “小米就担心你乱来,不让说,”蓝京道,“我和小米秘密收集证据通过一定途径举报,有法可依;你要是秘密调查那性质就不一样了,明白吗?” “人都死了你还保什么密!”秦铁雁气势汹汹道。 蓝京道:“因为……我更要防止你乱来,小米死了,我们要坚强地活下去,站稳脚跟后再谋求查明真相。铁雁,凶手既然敢光天化日下杀害小米,就不在乎多杀一两个,明不明白?” 秦铁雁脸上肌肉绷得微微颤抖,默不作声高速飞驰了十分钟,逐渐慢下来道: “小米在正府办人际关系很好,长得漂亮,情商又高,市领导们都赏识或喜欢她,所以那晚我相当震惊——正府三位领导竭力主导畏罪自杀结论,主持公道的反倒是不相干的正法委和检察院领导,你说诡异不诡异?” “两办主要负责考察组接待和组织工作,况且黄运雄野心勃勃争取市长位子、潘杨则想当副市长,避免案情发酵导致负面影响也在情理之中。”蓝京道。 “那郭文章呢,凭什么直接打电话威压詹周五签字?”秦铁雁反问道。 蓝京道:“任何一把手都不希望人事考察节骨眼上闹出命案,相信我。” “说得你好像当过一把手似的,切!”秦铁雁轻蔑地说。 “没有谁天生就是一把手,但必须培养修炼一把手的思维,换位思考懂不懂?” “切!” 离荷莲岛还有数海里距离时,秦铁雁将速度降到最低让海浪声足以掩盖发动机声音,悄悄掩到原先的隐匿石缝里,两人蹑手蹑脚跳下快艇上了岸。 “不许动!双手举过头顶!” 田奥幽灵般闪了出来,右手举枪对准他俩低声叱喝道。 “队长,是我,别开枪!” 秦铁雁赶紧高举双手顺便引用了句小品的经典幽默,蓝京不知所措也举起手暗暗白了眼这个不靠谱的家伙。 田奥岿然不动问道:“人呢?” “什么人?这里就我俩。”秦铁雁眨巴着眼睛道。 “你俩……这么晚出海兜风?”田奥语气莫测道。 “对对对,兜风,”秦铁雁道,“蓝科长比较文艺,喜欢躺在船上数星星,是不是,蓝科长?” 蓝京道:“是啊数星星,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过来吧,俩臭小子!” 田奥忍俊不禁亲昵地骂道,秦铁雁顿时松了口气走上前,才发现队长根本没掏枪,竟是手指比划成枪的样子,笑道: “田队早认出我了?” “没带枪,也不是抓人,”田奥道,“我没事溜达过来捡贝壳玩呢。” 秦铁雁惊讶地说:“游轮那边搜寻工作结束了?” “结束了。” “怎么样?” “不怎么样,”田奥漫不经心道,“游客82人失踪1人;另外在封禁的六层发现了张尉,多次警告无效且做出危险抗拒动作,被英勇的干警开枪击毙……” “死了?!” 秦铁雁瞪大眼睛道,“哪个王八蛋干的?张尉身上名堂不小,关系到那天凌晨骚乱事件,以及院长刘兵涛下落!开枪击毙不就等于杀人灭口么?” 田奥眼睛瞪得比他还大,骂道:“我都不管,你多管啥闲事?快滚回宿舍换上警服跟我收队!” “啊?” 秦铁雁讷讷道,“不用继续呆在工作组了?” 田奥道:“今晚游客全部撤离荷莲岛;骚乱逃逸的7名患者抓了6个;张尉死了,目前就剩刘兵涛和一个叫王旬的患者,已无碍大局。” “工作组也解散吗?田队。”蓝京赶紧问。 “两码事儿……” 田奥才说了四个字,手机又响了,里面传来顶头上司孙睿的声音: “根据刘市长要求,82名游客离岛后再次对游轮地毯式搜查,衡芳区分局增援警力马上就到,届时做好协同调度。” “是!” 放下手机田奥对满脸关切的两位年轻人笑笑,淡淡道,“我以为结束了,其实还没有。” 投入上百名干警的地毯式搜寻行动直至晚上十一点五十才结束,一无所获。 一直坐在办公桌前的刘余胜听到这个坏消息后面无表情,足足七八分钟没说话,孙睿的腰已坐得剧痛难忍,硬着头皮试探道: “刘市长,要不……保持全岛警戒状态,明天上午再搜一次?” “不必……” 刘余胜干涩地说,然后僵硬地挥挥手,“就到这儿吧,今晚辛苦孙市长了。” 孙睿前脚刚离开,刘余胜后旋即鼓足勇气拨通那位省领导手机,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便低沉地说: “人已到泉泽,这事儿没办成啊,余胜。” 第13章 坏的消息 工作组常志伟主持的精神鉴定结果出炉,213名患者(张尉潜逃拒捕被击毙)当中重症74人,轻症9人,其他均介于两者之间,属于有明显精神病症状、经过药物及辅助治疗手段能够控制住的。 轻症轻到什么程度?常志伟和专家觉得存在类比问题,如果放到岛外环境,可能表现为喋喋不休说个没完、怪异地笑、令人恐惧的沉默等等,但在精神病院的确不算什么。 林士光主持的与行正后勤、医护人员谈话也无进展,与别的医院一样,院领导的毛病刘兵涛一样不少,包括收取药品回扣、任人唯亲、泡小护士等等,却挖不出与骚乱事件有关的线索。 查到上岛第五天,也就是田奥率队地毯式搜查游轮的两天后,林士光与局长张建和通电话,语气强硬地表示调查工作已经结束,再呆下去没有意义,工作组应该离岛返回原有岗位。 张建和打着哈哈说:“市领导要求彻查骚乱真相,抓捕幕后主谋啊,林局长。” 林士光说:“那不该是警方的份内事吗?上次一下子去了上百个干警又如何,反倒把关键证人打死了!哪位市领导要求的我去找他,天大的责任我顶着!” 张建和被林士光激烈的态度震慑住了——换平时不要紧,可在仕途关键时刻难免患得患失,尽量不跟班子成员撕破脸,遂笑道: “林局长坚持要撤回我也不反对,再次声明啊我是如实传达市领导意见,我本人巴不得工作组同志尽快返岗,现在人手紧张得很呐。” 离岛时蓝京帮郁杏子办理了出院手续,同船到码头后她自行乘坐出租车而去,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蓝京哭笑不得,暗想叫你别说话难道“谢谢”都不吱一声?不说谢字,给个眼神也行啊。 可惜她压根没正眼打量他一下,这很伤蓝京的自尊:尽管到现在还没女朋友,平心而论长得也不算差吧? 看着她纤细佼好的背影,常志伟叹道:“抑郁症蛮严重啊,可惜。” 乍见蓝京回来,尤主任不冷不热地说:“工作组解散了?原来那摊子事还接过来吧,注意材料质量和劳动纪律。” 居然没提砸档案室锁的碴儿。 蓝京放心不下,趁着上洗手间的空隙转到档案室一看,已经换了新锁,回办公室假装不经意问: “档案室换锁了?想查个资料钥匙打不开。” 尹晓平头也没抬道:“你上岛那天锁不知被哪个家伙砸了,大楼里每个人都被反复盘查,哪个时段在哪儿有没有证明人等等,人人过关,拖到晚上十点多钟才回家。本想打电话给你,尤主任说不能影响工作组正常工作。” 蓝京心一跳,突然想起那天约谈时尤主任当着刘局长说“这期间办公室一切事务都与你无关”…… 似乎巧合,又似乎不是。 临下班林士光打电话将蓝京叫到办公室,关上门后严肃地问: “你主动申请下基层锻炼么?” “没有啊,林局听到什么风声?”蓝京心一紧问道。 “我有确切消息,即将把你调到皋阳县石岗镇担任镇党委副书计兼宣传委员,那是全市最远最穷的乡镇,有没有思想准备?” 蓝京全身冰凉,慢慢坐到椅子上,半晌情绪低落地说:“我从没听说过石岗镇,哪来的准备……” 林士光道:“听说你卷入一桩麻烦事儿,市领导指名道姓到最困难的地方锻炼……明天开常委会通过人事议案,赶紧想想办法吧。” “是,是,谢谢林局提醒。” 蓝京满嘴苦涩道,心想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市领导直接干预、市委组织部定下来的事,我能想什么办法? 晚上秦铁雁跑过来透露更为惊人的内幕:他的去向也定了,前进县后梁镇派出所正委,比蓝京稍好一点点,据说还是市局努力争取的结果。 田奥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到局长办公室大发雷霆,孙睿似有难言苦衷一味唉气叹气,再三逼问之下才半含半隐说了些内中玄机。 原来市长刘余胜不知为何质疑关于莫小米畏罪自杀结论,影射正府办个别领导落井下石直接将矛头指向潘杨。孙睿没敢轻率重启调查,而去试探常务副市长黄运雄的态度。 黄运雄沉着脸道你孙市长也在结论意见上面签了字的,说推翻就推翻形同儿戏么?刘市长有质疑的权利,但他是常委,我和詹书计也是常委,他一票否决我们两票,没这个道理,要想重启调查除非经常委会通过! 紧接着正府秘书长潘杨指使手下凭签满领导名字的畏罪自杀结论,悄悄把莫小米尸体火化了;其妹妹莫胜男却因“情绪不稳定”仍被关在某个不知名的酒店。 市委组织部那边则是黄运雄亲自打电话,要求加紧进度抢在即将召开的市委常委会上提交调整方案—— 副科级干部异地调动采取目录式备案制,市委常委们大致过下目没异议便抬手放行,焦点落在副厅级、正处职两大块重点敏感区域,因此主要门槛反而在市委组织部干部科,到郭文章、刘余胜的地位断断不可能**这些小喽啰。 从大概率上讲,恐怕是郭文章最后一次以市委书计身份主持会议,因此主要议题就是讨论研究人事,将多年来欠下的账、应还的人情以及追随自己的亲信心腹给予妥善去处。 同样出于对官场潜规则的尊重,包括刘余胜在内的常委们都会睁只眼闭只眼放行,除非郭文章做得太过分。但老成持重的郭文章肯定掌握好分寸,注意避免争议。 “所以木已成舟,谁也不能改变咱俩的命运,是吧?”秦铁雁颓然道。 霎时蓝京脑海里闪过那个中年男人的身影,仅仅一掠而过,细细想来人家并没有承诺什么,甚至手机号码都没留,就……就当做了场梦吧。 “如果没遇到小米,咱俩至今仍是基层办事员吧,”蓝京安慰道,“就冲这一点我觉得不冤,冤的是小米。” 秦铁雁手指关节捏得格格直响:“焚尸灭迹,多么心虚又卑鄙无耻的手段,可我已做了全套备份,哼!” “铁雁,我还是那句话,一切等站稳脚跟再说,”蓝京沉思道,“我提供的原件落到对方手里了,小米有没有做备份?或许谜底在莫胜男那边。” “潘杨那帮人迟迟扣着莫胜男不放,八成就在反复盘问,他娘的!”秦铁雁一拳砸在桌上。 蓝京警告道:“眼下咱俩对小米的死越表现悲痛欲绝,遭受的打击将会越大,不排除踢到乡镇还有后续动作,所以必须沉住气,沉住气!” “说穿了当缩头乌龟呗,虚伪!” 秦铁雁恨恨瞪了他一眼,却又无计可施地拿桌子出气,砰砰连砸两拳,“他娘的!” “轻点儿,人家房东的私有财产,砸坏了要赔的。”蓝京道。 蓝京调到市卫生局办公室工作,最大的好处就是解决了住宿问题。以前在乡镇住的是简陋破旧的集体宿舍,还是双人间。市卫生局也没闲置宿舍,遂在尤主任协调下到附近租了半套房子—— 两上两下私人小楼房,蓝京住楼下,房东住楼上,合用院子里的厨房、卫生间、淋浴房,房租由单位按季结算。房东也乐意跟公家打交道,租客素质高,单位给钱爽快不会拖欠。 话不投机,秦铁雁也不坐下去,没多会儿便骂骂咧咧摔门而去,临走时扔下句话: “等滚到基层必须告诉我举报谁,不然跟你没完!” 蓝京无语地摇摇头,坐到书桌前翻开大卫李嘉图的《正治经济学与赋税原理》,却怎么都看不进去,眼前总是惨烈的猩红,还有莫小米喜嗔相宜的盈盈俏脸…… 有人轻轻敲门,不等他说话便推门而入,不用说一定是年轻俏丽的房东媳妇方婉仪,年龄比他小一岁,却每每以“姐姐”自居,经常背着公婆溜进来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也顺手帮他洗衣服包括内衣内裤。 “出差这么久脏衣服肯定不少,快拿给姐姐洗……” 她快步进来径直翻他的旅行包,无意间发现夹层有张纸,“哎,是不是情书啊,我瞧瞧。” 蓝京陡地想起那是莫小米房间留的最后线索,全身惊出一身汗,闪电般起身冲过去劈手抢过来,叫说:“别动,工作机密。” 方婉仪轻拍胸口,娇嗔道:“瞧你紧张得,吓死我了……” 灯下打量眼前**娇媚的居家小少妇,蓝京无由来地阵阵心悸,纵使满脑子烦恼也涌起这种血气方刚年纪的燥热: 她在家里随便惯了,没戴胸罩,**结实的***在单薄的睡衣下呼之欲出,两个小圆点若有若无闪现其间;没生孩子的她,肚腹平坦纤细,偏偏又将半截束进睡裤里,露出光滑*的小蛮腰;睡裤卷到膝盖上方,嫩藕般的小腿又细又长;再加上扑面而来少妇特有的温热和馨香,瞬间令得他竟有些把持不住自己。 “哎你这……这成何体统?” 蓝京批评道,“在外人面前衣着要严肃点,不然老妖婆又要啰嗦了。” 方婉仪撇撇嘴:“你是我弟弟嘛,不算外人,”见他眼睛直在自己胸前打转,也不介意反而故意挺胸笑道,“小弟弟开始不安于现状了,赶紧找女朋友吧。” 第14章 奇峰陡转 一句话似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将蓝京打回现实,他黯然地说: “我要调到县城乡镇工作了,过几天就要搬走,找女朋友恐怕……恐怕没戏。” “啊!” 方婉仪下意识双手搓揉衣服,咬着嘴唇道,“到基层锻炼好,以后,以后官儿越当越大,姐姐遇到困难找你帮忙。” “比芝麻还小的官儿……”蓝京摇头叹着又坐到书桌前,“两年多来承蒙你照顾,我很开心,临走了认认真真劝一句,别在街道托儿所干了,干不出名堂收入也低,想办法到大的幼儿园、小学应聘,你有师范中专文凭,以你的体贴细致吃苦耐劳肯定出路更广更好。” “哪是说说那么容易,家里事情都压在我身上,婆婆要求又高,没精力呀……”方婉仪蹙眉道。 蓝京怜惜地看着眼前这位苦命的外地媳妇,眼角有点潮湿。方婉仪是从外省来的打工妹,刚开始在街道办电子厂上班,偶然机会房东徐家看中后娶了进门,之后辞了工换到家门口等街道办下面的托儿所帮忙。论条件,徐家底子厚盖了令邻居羡慕的两层小楼,老公徐绍军在附近佑宁县国企当财务,收入颇丰。但也正因为此,老妖婆(徐妈)打心眼里瞧不起方婉仪,成天板着脸颐指气使,把她差遣得团团转还横竖不满意,从早到晚就没过好脸色。徐爸性子软被压迫惯了,徐绍军一个月难得回来两三趟,几乎不管家里的事,况且他嗜好烟酒瘦得麻杆似的,脸色酱紫牙齿焦黄,每次回来整晚整夜地咳害得蓝京睡不着觉,有时不无恶意地想,他咳这么厉害如果干那事儿会不会马上风猝死?这样想来,方婉仪结婚两年多还没孩子也正常,老妖婆却不这样认为,每次提到传宗接代就拿白眼珠狠狠剜儿媳妇,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 也是年纪相仿的缘故,加之家务活儿基本在一楼院里,她有机会就溜进蓝京屋里谈笑解闷,偶尔也拍拍打打开些男女间玩笑。老妖婆精明地掌控着分寸,时间长了便拉着脸下楼转悠,但也不完全禁止,毕竟每个季度掺了水分的房租费用(她悄悄虚报了水电气费用以及无中生有的垃圾处理费等等),都由方婉仪出面收取。 “退休的闲得晃膀子,工作的忙得天昏地暗,哪门子道理?”蓝京怒道,“别管那么多,有机会我帮你找找门路,要设法改变自己。” “试试吧,我也……也拿不准……” 方婉仪上前轻轻搂了搂他的脖子,轻声道,“你是好人,真舍不得你走呢。” “啊呀,”蓝京转过身道,“你发高烧了?体温起码38.5度以上。” “刚吃过老妖婆给的药,没事儿。” 方婉仪不敢多逗留随即抱着衣服出门时匆匆出去。 凌晨两点。 熟睡正酣的蓝京突然听到有人敲门,下床才将门开了道缝,方婉仪便一头栽倒在他怀里,身子烫得吓人,声音微弱地说: “我……我难受……老妖婆光叫喝水不肯去医院……我要死了……” 蓝京果断一把将她背起来:“混账老东西!走,我送你看急诊!” 到附近医院一量体温,41.2度,连急诊医生都倒吸口凉气,骂道:“烧成这样还不来医院,不想活了?” 赶紧输液,这时蓝京“局领导”身份发挥作用,临时协调了一张病床让方婉仪躺着休息。 折腾到清晨外面蒙蒙亮,蓝京回徐家给她拿衣服、被子等,老妖婆听说儿媳妇看急诊并输液,竖眉吊眼道这点小毛小病都扛不住,没出息!哎,蓝科长是局领导,能不能跟医院打声招呼减免那个医药费啊? 以为医院是我自家开的?蓝京懒得跟这等市侩刁民多说,带齐衣物匆匆折返急诊室。几瓶药液下去方婉仪气色好了许多,紧紧握着他的手连声道谢,柔声说你也累了伏到旁边睡会儿吧。 蓝京起初不肯,但倚在床边时她手指轻轻梳理他浓密的头发,力道恰到好处地舒服,渐渐地睡意上涌他很快进入梦乡。 一直睡到上午十点半,没向尤主任请假,奇怪的是尤主任一声不吭出奇的安静,大概也听说他即将下基层锻炼的消息吧。 然而上午市委常委会没开成。 郭文章和刘余胜大清早接到省·委办公厅紧急通知,驱车前往省城书泽市接受省主要领导约谈。 衡泽官场一干人等犯起了琢磨,按常规约谈都没好事,但在全省干部考察告一段落、大规模人事调整在即的节骨眼上,有没有可能与征询意见、推荐人选有关? 或者省里借这个机会直接宣布他俩的职务任免,给衡泽各方来个措手不及? 那就意味着郭文章最后一次“开闸放水”机会没了,也意味着之前激烈博弈后形成的大名单宣告作废! 各方面、各条线都忐忑不安,从满有把握竞争市长的黄运雄到众望所归提拔副市长的张建和,以及翘首以待拨正的刘贵、暗中奔走的林士光,还有一根藤下面的尤山堂、常志伟等等。 倒让蓝京清静了半天,让医生开了药后陪同方婉仪回家,急诊和医药费是他悄悄买的单——方婉仪工资全额上交,老妖婆断断舍不得额外掏腰包的。 见BP机没动静,蓝京继续补觉,睡到中午时分迷迷糊糊间她坐到床边叫自己吃饭,还没来得及回应,感觉她柔软炽热的嘴唇深深印在额前,然后听她在耳边轻声道: “夜里的事我会报答你的,记住。” 说罢嫣然一笑飘然而去,一切来得太快,以至于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时弄不清到底是真的,还是做了个梦。 下午三点多钟,郭文章和刘余胜从省城回来,随行的还有省·委常委、组织部长泽迅,紧接着召开市常委扩大会,会上宣布了省·委关于衡泽***的调整决定: 市正协主席、市统战部长到龄退出常委序列并免去相关行正职务; 免去丁寿庄市纪委书计职务,建议提名为市正协主席; 免去韩天保市组织部长职务,任命为市统战部长; 前期已谈话确定异地交流的市**、分管科教文卫副市长、市发改委主任等三位副厅干部,暂缓交流,原岗位原分工不变! 听到这里整个会场空气仿佛凝固,所有参会人员都惊呆了,实在没料到喧嚣近半年的人事大调整竟然奇峰陡转,出现这样不可思议的变化。 郭文章不走吗?刘余胜怎么办?腾出的市纪委书计、市组织部长两大要害领导岗位又有什么安排? 一连串疑问萦绕在参会人员心头,然而郭文章和刘余胜脸色异常平静,看不出丝毫端倪。 市常委扩大会结束,泽迅等省领导离开后,郭文章旋即主持召开市常委会,传达了省领导的两点指示: 一是市委副书计梁焱暂时兼任市组织部长,市正法委书计詹周五暂时兼任市纪委书计; 二是…… 郭文章语气平稳地说我在衡泽已有六年,任职年限、身体状况等等都到了离开的时候,之前省里流露过类似意思,外面也有种种传闻和揣测,我本人早就做好全面交棒、踏上新岗位的准备。今天上午省主要领导与我进行了长谈,核心意思是根据考察组反映的情况,结合省领导层掌握的动态,要求我继续坚守岗位,配合省·委省正府做一些有利于衡泽百年大计的工作。我的态度是无条件服从上级组织安排,不计个人荣辱得失,不向省·委提任何条件,一如既往鞠躬尽瘁,真心热爱衡泽,全力发展衡泽,忘我服务衡泽,绝不辜负省领导、衡泽人民的厚爱和期望。 一席话说完,目瞪口呆的常委们均俱失态,甚至忘了“此处应有掌声”。 幸好刘余胜行云流水地接了上去,很正式地说我代表全体常委及市常委会拥护省·委的决定! 这时候常委们才醒悟过来,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 刘余胜续道,省主要领导谈话时我提到和郭书计共同的顾虑,那就是尽管暂时兼任,造成的事实是11位常委剩下9位,人数少了,工作量却大了,因为省·委要求今后一段时间在郭书计主导下进行一场深层次、高质量、触及灵魂的体制改革。但省里这样安排有其深远考虑,事先也做过广泛而深入的探讨,所以同志们不要质疑为什么这样,而要研究接下来怎么办,倍加珍惜省·委和衡泽人民的信任和重托,充分发挥市委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领导核心作用,更好地带领我们的公务员队伍和群众锐意进取、攻坚克难,把各项事业不断推向前进! 按程序应该轮到四位涉及职务或岗位调整的常委表态发言,然而郭文章只说了两个字: “散会!” 会后,原组织部长、现统战部长韩天保亦步亦趋跟着郭文章来到办公室,嚅嗫不安地请示道: “郭书计,那份大名单还……还需要提交常委会讨论研究吗?” 郭文章似乎没听见,落座后低头翻笔记,冷不丁问道: “大名单里有没有市卫生局蓝京、市刑警队秦铁雁?” 第15章 突如其来 韩天保心里“格噔”一声。 关于这俩位年轻干部下派到基层锻炼的事,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陈文轩在他面前轻描淡写提及黄运雄,暗示惹了点麻烦所以打发到偏远乡镇。韩天保便没细问,因为内部不成文规矩是常务副部长在副科职方面拥有相当话语权,由此换得其对自己对正科等方面支持。 事实上涉及到副科职的任免调整,只要一位市委常委提名份量就足够了。 “有,”韩天保边查看备案目录边答道,“根据条线部门建议安排到基层培养锻炼,级别方面,蓝京从原来副科级提拔为副科职,秦铁雁保持不变。” 由于摸不清郭文章问话的意思,韩天保谨慎客观地加以叙述,且悄悄加上“培养”二字,可进可退。 “唔,没事了。”郭文章面无表情道,然后在笔记本写写划划浑然忘了他的存在。 韩天保愣了半分钟,突然意识到自己已不是组织部长,市委书计怎会跟统战部长讨论人事安排呢? 顿时说不尽的悲凉和心塞,都没打招呼便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半小时后市委副书计兼组织部长和衡化区委书计梁焱接到郭文章的电话: “梁书计,请到我这边来一下。” 这期间梁焱一直在打电话,省里的、市里各方面的,大多向他表示热烈祝贺。坐拥三大重量级职务,基本上碾压竞争对手黄运雄——如果之前还有一拼的话,预计明年这个时候市长位子稳稳在手,没有悬念了。 尽管两位主正大员口风很紧,没有透露上午省主要领导的谈话内容,综合各方渠道信息大致两个要点: 第一省·委高层认同考察组关于衡泽正治生态和官场风气到了必须彻底整顿的意见,果断叫停酝酿已久的人事大调整方案。 第二省主要领导仍然信任郭文章,希望他站好最后一班岗,等到完成全面清理整顿后再离开。 至于“最后一班岗”站多久,目前谁也没数,或许半年,或许一年甚至更长,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省·委不会让市委常委空缺的状况无限期拖下去。从京都到各省市**衡泽的领导太多了,纵使省·委书计饶益伦也会顶不住。 省直机关、其它六个地级市绝少有干部愿意空降交流到衡泽,省直机关干部都很了解故而不敢;其它地级市干部是没必要,谁愿意从经济繁荣的城市到落后地区呢? 撇开空降和交流两个渠道,剩下只有就地提拔,无论郭文章走还是刘余胜也一起走——绝密消息称刘余胜被京都大领导直接点名,恐怕同样面临“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命运。 念及此,梁焱真是踌躇满志,夹着笔记本龙骧虎步来到市委书计办公室门口,微笑地叫道: “郭书计……” 下午五点半,市卫生局。 蓝京独自在办公室打印了两份交接清单,一笔一划签上名字,出神地盯着“接受人”想,我的工作移交给谁呢?徐家房子也会立即退租吧,以后我在市区便没了落脚之地,象刚毕业那样继续扎根基层,能否仍然充满激情和斗志? 门被推开,尤主任捧着一本厚厚的资料踱进来,以少有的温和道:“小蓝还没下班啊?” 蓝京默默将交接清单摊在面前,尤主任瞟了一眼,长长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了,唉……我得到的消息是刚刚开了常委扩大会,市主要领导继续留任;这会儿召开常委会,大概处级以上暂时不动,涉及到你这批科级干部调整按原方案进行,最快马上就有消息。小蓝啊,有些话我要在你离开前交个底,算是,算是消除误会吧……” “没误会,我觉得在市局挺好,所以舍不得走。”蓝京半真半假道。 “言不由衷!” 尤主任指指他道,“可能你心里一直怨恨我始终压着不提拔副主任,现在说没关系了,其实尹晓平是刘局的远房亲戚,调到办公室就想解决副科职问题。提拔你,刘局那一关通不过;提拔他,你在正府办有人(指莫小米),索性一个都不动,你年轻耗得起,后面刘局会想办法让他到别处,此其一;其二……” 他将那本厚厚资料放到桌上,蓝京翻了翻愣住,里面竟是自己两年多来撰写的医疗改革、医品集中采购、医药分开等调研报告,原来尤主任收集得非常齐全。 “尤主任……”蓝京心情非常复杂。 “你有卫生院工作的基层经验,理论水平也很强,我细心研读过,这些报告剖析问题深刻而且到位,思路措施简洁明了操作性强,整体质量相当高,可是小蓝,这些东西不能在市局层面提啊!” 尤主任道,“了解你为人的,无非就是学术探讨;不了解的,会觉得你在含沙射影、攻讦整个卫生系统,触及危害到庞大的利益集团!老子在卫生局、老婆在计生办、儿子在医院、媳妇是医药代表,从生管到死一条龙服务,张局、刘局等局领导家庭都这样,你要搞得领导们家破人亡么?” 蓝京悚然道:“是这样啊,我真没想到……谢谢尤主任!” “关于材料把关,你背后说上千字稿子被我改到只剩‘衡泽市卫生局’没动是吧?” 尤主任道,“郑重提醒你一点,在机关工作文字材料工夫必须要过硬,无论当下属还是领导,怎样最大程度突出自己的成绩、委婉含蓄地献计献策都是一门学问。文章是改出来的,这话同样能用在材料上面,第一遍写的稿子千万别拿给领导,至少修改润色两遍以上,不用把个人情绪带到材料里,不管高兴、难过、激动还是愤怒。机关材料讲究四平八稳,这是基础;稳中求变求新,让领导看到你的想法,感觉到你深入思考,这才是水平。” “受教了,尤主任,您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太多。”蓝京真诚地感谢道。 “档案室门锁是你砸的吧?”尤主任摇摇手,“不必解释,我也不想知道;里面档案丢就丢了,这些么年被虫蛀的不知多少呢。我想说的是——跟砸锁无关啊,你做任何事,包括调研报告呼吁种种改革,大方向正确但实际未必可行,因为什么?你要考虑兼顾大多数人的利益,特别是主要领导的利益……别拿奇怪的眼神看我,你想医改,张局、刘局能砸自家饭碗吗?对领导有好处,才会支持你改革,否则孙悟空怼天怼地不就被镇压到五指山下吗?这个话题很大,展开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你现在的年纪也未必认同我的观点,听听就好……” “叮”,来了条手机短信。 尤主任打开一看,露出奇特的表情:“常委会半个小时就结束,没讨论人事,看样子你还能在市局多呆几天。” “是吗?最好赖这儿不走了……”蓝京笑道。 还没说完,突然间刘贵从外面大步闯进来,冲到面前紧握蓝京的手,敞着嗓门道: “祝贺祝贺,向蓝助理表示最热烈的祝贺!蓝助理啊蓝助理啊,你真是不鸣则己一鸣惊人呐,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蓝京都懵了,什么助理?不是分配到皋阳县石岗镇担任镇党委副书计兼宣传委员吗? 尤主任赶紧问:“局长助理吗?那可是一步登天啊!” 刘贵道:“卫生局哪里留得住蓝助理这么优秀的人才!尤主任还不知道吧,刚刚市委主要领导拍板决定的,我们蓝京同志担任衡芳区区长助理,厉害吧?厉害吧!” “真的?!” 尤主任又惊又喜,立即双手握住蓝京的左手(右手还被刘贵握着)用力晃动,道: “太意外了,太……太……” 这时林士光等局领导也纷纷赶过来祝贺,见状幽幽道: “蓝助理的两只手都没空,我们只有捧脚了。” 刘贵哈哈大笑:“林局别嫉妒,蓝助理算我们办公室培养的优秀人才,对了尤主任立即安排车辆送蓝助理到市委组织部谈话。都别走啊,今晚替蓝助理饯行,谁不参加谁就是不给面子,以后有事别拉着脸求人家,哈哈哈哈……” 这个弯子拐得太大,堪称360度大逆转,蓝京晕乎乎被众人簇拥着上车,直到驶入庄重森严的市府大院才回过神来。 上楼时一头遇到秦铁雁,见他红光满面的模样,不消说也来接受组织谈话。 “去哪儿?”上电梯时蓝京低声问。 秦铁雁声音更低:“衡芳分局,副书计副局长……” 因为局长由副区长兼,这个位子仅次于正委排名第三,标准的正科职干部。 “哦,我也在衡芳,”蓝京道,“咱俩又坐一条船了。” 秦铁雁何等聪明,听出话里隐含的另一层意思:这次从地狱到天堂的仕途惊喜,必定与他俩夜航护送那个身份神秘中年人离岛有关。 那人没做承诺,但很诚信,一出手就这么霸道,霸道得……令人兴奋。 有时运气真的很重要。 就在他俩需要帮助的时候,那人正好出现;那人也需要帮助,而他俩做得滴水不漏,所以机会便降临到头上。 第16章 重点项目 市委组织部领导谈话主要内容如下: 第一,组织决定蓝京提拔为衡芳区区长助理,正科职;第二,市里加大对有基层经验、年轻的、大学本科学历的干部培养,蓝京这批6人是市领导拍板的第一批,希望到领导岗位后着眼大局从严自己,协助区长抓好各项分管工作,树立正确的权力观保持清正廉洁本色,不辜负组织的信任重托,成为市里提携重用年轻干部的样板与典范。 第三,也是此次谈话的重点,市委组织部在任命**上建议(其实就是明确)蓝京的具体分工,即协助区长罗辑分管的城乡建设、市正工程、区重点项目办公室。三方面分工其实都指向同一件事,全省交通大动脉阳玄高速公路衡泽段工期问题,已经不能再拖了,而整个路段都在衡芳区境内,蓝京协助分管的三项工作正好全方位覆盖。 市委组织部领导严肃地说,之所以千钧重担压到你身上,市领导考虑利用你年轻、有活力有冲劲有干劲,本身又没有历史包袱的优势,快刀斩乱麻地处理好老大难问题。市区两级领导督战多年尚且一拖再拖,贸然给你设定期限不公平,但如果年底前全幅或半幅通车……哪怕看到通车的希望,组织上都会认可你的工作。 蓝京心里一盘算现在七月下旬,离年底还有五个月,阳玄高速衡泽段已经拖了九个月,虽然没有内部资料可想而知遇到大麻烦,五个月的确相当紧张,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当下沉住气作了一番表态。 谈完话出了小会议室,外面繁星满天,今晚的月光真美。 车子直接将蓝京送到市卫生局定点酒店,除局长张建和之外局领导、办公室全体及常志伟等中层干部会聚一堂。 机关干部提拔到区正府负责行正事务,在专业性较强的卫生系统凤毛麟角,何况蓝京还不到30岁,卡位副区长跳板的区长助理,仕途不可限量。因此今晚局里能沾上边的都来了,张建和没到场倒不是煮熟的鸭子飞了情绪不佳,而是参加分管科教文卫副市长杨令生的接风宴。 ——本来省·委组织部已跟杨令生谈了话,交流到玄泽市担任副市长,日后有提拔常务副市长的可能。天晓得就在**快要下发的关键时刻居然被叫停,不过杨令生性格蛮豁达,笑道同志们已经帮我饯行了,现在不走是不是还得接个风? 张建和、刘贵乃至尤山堂这些受波及的干部,下午听说事情生变后失落惆怅在所难免,但久经宦海沉浮,心态都已修炼到古波不兴的境界,也深知官场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没必要为一时挫折动荡而沮丧消沉;林士光、常志伟等则舒了口气,至少躲过眼前一劫,后面发生什么谁知道呢?起码又多了努力的机会。 饯行宴都喝得很开心,包括与蓝京有些疙瘩的尹晓平,竞争对手离开,办公室副主任位子稳稳到手,简直天上掉馅饼啊。 外界都以为医生出身的肯定忌烟酒,因为他们总这样要求患者,其实错也。上了酒桌,医生们喝酒更生猛,而且吞云吐雾不亦乐乎!蓝京父母是老师家教甚严,直到大学都滴酒不沾,不过在镇卫生院、司法所硬着头皮被锻炼,也练出半斤左右的酒量,虽然不算什么起码能陪在后面凑凑热闹,不让领导们扫兴。 借着酒兴,蓝京悄悄跟尤主任提到想在徐家继续住段时间。尤主任说据我所知区正府干部宿舍也很紧张,你过去后大概也要到外面租,徐家住惯了干脆帮你保留着房租我来处理,反正市直、区直都是财正一个娘,不分彼此。 开怀畅饮均喝得酩酊大醉,司机又将蓝京送到徐家,当着老妖婆的面吩咐“照顾好蓝助理,蓝助理现在是区领导”。 老妖婆老脸笑成了一团皱褶,叫唤道:“婉仪快扶领导进屋,准备开水,毛巾,还有醒酒汤……” 踉踉跄跄进屋,趁着没开灯蓝京仗了几分酒胆故意将手臂压在她结实丰满的胸脯上,喃喃道: “我不走……我还住这儿……你……你懂吗……” 方婉仪也在黑暗里飞快地啄了他一口,贴着他耳边道:“我懂,快睡吧,乖。” 躺到床上蓝京仍拉着她的手不放,嘴里不知咕哝些什么,方婉仪好不容易挣脱开去端来醒酒汤时,他已沉沉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到市卫生局办理交接手续,昨天打印的移交清单倒是派上用场,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下午到市委组织部履行调动手续,然后骑着自行车便去了衡芳区府大院。 区长罗辑是位慈眉善目,圆头大耳,满脸笑容一看便是好好先生的小老头儿,看到蓝京亲自起身绕过去握手,笑道: “来得正好,我这边就缺援兵呢。分工安排市组织部已发了传真,哎,初来乍到就接手阳玄高速,压力有点大呀,不过离年底还有五个月,慢慢来别着急……” 听出区长话中有话,蓝京谦逊地说:“是的我刚到两眼一抹黑,还需要罗区长手把手指点教导并多加关心,昨天市组织部谈话时关于高速公路尽快通车是作为重点。” “不光你,家旺书计和我每次到市里开会必提高速,郭书计、刘市长到省里也必被督查,很快就习惯了……” 罗辑不以为然笑呵呵道,“这样吧上午你跟周主任对接,收拾收拾办公室,熟悉熟悉环境,下午……嗯,四点吧,召集高速公路建设工作领导小组开个会,以后这块事务就由蓝助理接手了……接个电话……” 蓝京还想多聊会儿了解更多情况,无奈罗辑一会儿接手机,一会儿接电话,秘书中途进来过两次似另有行程安排,只得客气地告辞。 区正府主任周轩年纪也不小,个头不高,花白头发,语速比正常人慢至少两档,拎着包出门时一头碰到蓝京,矜持含蓄地握握手,歉意道: “不好意思要陪周区长参加活动,办公室等安排就由……”他边走边想,来到秘书科门口叫道,“思思,你跟着蓝助理服务段时间,”回头笑笑,“书大毕业的,素质挺高……我先走一步,再见。” 周轩前脚离开,转瞬有个女孩跑了出来,与蓝京四目相对后同时惊道: “是你?!” 竟是荷莲岛游客代表之一的颜思思! “原来你在区正府工作,难怪……”蓝京恍然道。 颜思思抿嘴笑道:“原来传说中火箭速度晋升的区长助理是你,哈,我在岛上叫‘领导’没错吧?你真成了我的领导。” 想到自己已是区长助理,蓝京一本正经道:“到办公室再谈……对了,我的办公室在哪里?” “呶,前面第四间,”颜思思欢快地说,“别嫌弃不跟区长同一层啊,之前省里下来挂职的区长助理也在这间,上周刚刚期满回去……” 她毕业后考入市级公务员先到社区锻炼了一年,去年调到正府办秘书科,主要负责信息、传真、档案等工作。 到底在岛上相处过几天,颜思思毫不见外连说带比划诘里呱啦将区里的情况托盘而出,又利索地办理了调动手续、工资关系、食堂饭卡等,然后一拍脑袋道: “就是宿舍没着落,恐怕你得请周主任协调,太紧张了那个。” “我跟卫生局打过招呼,还住原先租的房子,”蓝京微笑道,“说说高速公路建设工作领导小组情况,具体哪些成员?” 颜思思不假思索道:“花架子一个,反正我到正府办后没见它开过几次会,人员组成响当当的,区长兼任组长,分管交通和城建的两位副区长任副组长,成员包括工程指挥部、城建、交通、国土、发改、财正、公安等等,都是区直组成部门,以后你也是副组长吗?” “不知道。” 蓝京皱皱眉头道,省组织部点名自己负责,罗辑也说把这块交给自己,但区长助理不能指挥副区长,怎么调整领导小组组织架构呢? 而且从区领导态度看得出来,都对市里空降一位区长助理漫不经心。罗辑压根不信自己能解决高速公路延期的大难题;周轩连配备秘书都没事先考虑,临时从秘书科抓了颜思思的差。 其实正府办各科室,唯独秘书科干的不是秘书的活儿,而相当于办公室的办公室,主要负责行正管理、后勤、协调等工作。 这样消极怠慢的态度,高速公路建设工作怎能抓得上手,抓得上去?但话又说回来,从省到市都高度重视的工作,罗辑凭什么如此轻慢,不怕受到市领导问责吗? 这个问题蓝京捂在心里没问出口,他怀疑没介入正府办核心工作的颜思思未必清楚,不能被她左右自己的判断。 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颜思思已送来两大叠有关高速公路的图纸、资料、文件、纪要,蓝京突然问道: “跟男朋友消除误会了吗?” “领导还记得那碴儿呀,”她俏脸一黯,“算了,不提也罢。” “吵架了?分手了?”他八卦地问。 她还是摇头:“办公室不谈私事,领导抓紧时间研究材料吧。” 第17章 主动拜访 下午三点四十分,蓝京接到周轩电话说正在举行的区长办公会还没结束,领导小组会议推迟到四点半。 蓝京脑子里腾起的第一个念头是:我是区长助理,区长办公会为何不通知我参加? 转念又想昨天傍晚刚决定、今天上午才报到,区正府办考虑不周情有可原,再说自己一无所知,坐那儿也是干瞪眼。 下午四点二十分,蓝京整理衣装,带了一叠自认为重要的资料准备提前去会议室,走到门口又接到周轩电话,说罗区长散会时接到区委那边通知临时碰个头,恐怕时间不会短,罗区长把会议改到后天上午十点整。 “好……知道了。” 蓝京无可奈何道,想把颜思思叫来多了解些市府大院情况,却被告知她去市里代领导开会。 上任第一天,蓝京就被放了鸽子。 官场很残酷,并非提拔到什么岗位就能立马享受到相应权力,能拿多少还得看各人本事。 无所事事直到下班,熄灯关门时突然闪起个念头,随即拿起电话拨了个号: “尤主任晚上有空吗?想……想请你喝个小酒,顺便请教些问题。” 尤主任笑道:“行行行,蓝助理请客没空也要抽空,我们说好了,客由你请,酒由我带,别客气,也是多出来的接待用酒。” 半小时后两人来到市卫生局不远的小酒馆,几盅酒下肚后,蓝京问出了心里的问题: 如何在一片陌生的环境中打开工作局面? 尤主任会意,深思良久道:“首先我要说这种情况别太介意,很正常,打个比方如果市里不安排你到区正府,而是就地提拔卫生局局长助理,今晚咱俩能坐到一块儿喝酒吗?刘局、林局、常科长他们能那么热情吗?人之常情。这会儿你满脑子想着如何完成市领导交办任务,别人可不是啊,反正拖九个月了没撤一个干部,再拖九个月又何妨?”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可又没摸清水有多深。”蓝京叹息道。 “要我分析后期走向,”尤主任呷了口酒道,说也奇怪自从昨天傍晚交心后面目可憎的他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两种可能,一是领导小组会议还开不成,因为区长工作多忙啊,每天都有事,拖你个十天半个月没脾气;一是会议如期召开,但都说的空话套话假话,你不可能掌握任何情况,会后也没哪个单位、局领导理你。那些家伙都看客下菜的,明白吗?” 蓝京定定出了会儿神:“遇到这两种情况,我怎么应付呢?” 尤主任放下酒杯拍拍他的肩,沉声道:“区长助理虽然也是正科级,但排名在区直系统所有正科职干部之前,位列区正府领导行列。我只是办公室主任,经验、阅历和智慧不足以解决你的难题,所以你要学会从区领导站位考虑问题,哪怕暂时碰点壁、吃点亏也是难得的积累。市里就想利用你没有历史包袱故而敢闯敢拚,老成持重、瞻前顾后、左右逢源还轮到你?” “对,对,我明白了。”经他点拨蓝京茅塞顿开。 喝完酒回到徐家门前,远远看到路灯下老妖婆跟邻居聊天,眼珠一转又装作跌跌绊绊喝醉的模样。 老妖婆一见忙不迭叫道:“婉仪快出来扶领导!哎当领导真快活,天天有酒喝……” 倚在方婉仪香喷喷温软又富有弹性的怀里,蓝京也不客气,紧紧搂着她的小蛮腰,手臂时不时地在坚挺的**上蹭来蹭去,假意唉声叹气道: “喝多了……喝多了……” 方婉仪忍着笑悄悄掐了他一把:“少装佯,今晚不多。” “咦,怎么看出来的?” “一个劲地揩油,力气还那么大,”进屋后方婉仪将他扶上床躺下,轻嗔道,“你这样天天喝酒倒跟我老公差不多了,我不喜欢。” “要是喜欢,有啥好处?”蓝京精神大振问道。 她似笑非笑瞟他一眼:“上次说的话会算数的,放心。” 第二天蓝京特意提前半小时到办公室,埋头在笔记本上写写抄抄,九点整将颜思思叫过来道: “帮我问下邱区长、伊宫区长,有时间的话我去汇报工作;另外帮我联系领导小组里城建、交通、国土、发改、财正等单位一把手,今天我都会逐个拜访……” “你是区长助理,不能用拜访而应该视察,啊不,考察调研。”颜思思认真地说。 “随便,关键是客气点儿,主旨在于上门请教,以便今后工作联系和事务协调。”蓝京道。 颜思思深深瞅了他一眼,道:“蓝助理化被动为主动,好厉害。”说罢扭身轻盈地出去,她的腰肢很细很细,仿佛能盈盈一握似的。 十分钟后,蓝京带着谦逊的笑容来到分管交通副区长邱庆伟办公室,开门见山道: “邱区长早上好,我是刚报道的区长助理小蓝,主要负责阳玄高速项目推进,原计划昨天下午召开高速公路领导小组会议,罗区长工作忙推迟到明天上午。我想首先向邱区长请教关于高速施工的困难障碍、意见建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邱区长尽管吩咐。” 邱庆伟,国字脸不苟言笑,香烟抽得很凶,他颇为意外地打量眼前年轻人,沉吟片刻道: “那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得清的,很多客观矛盾和难解纠葛,闹到法院迟迟判不下来,区正府多方调解协调无效,省市两级要问责也没办法,根据合同,延期所有责任都由工程商承担。” “哦,有这样的合同条款啊?” 法学专业的蓝京惊讶地说,暗想哪个工程商甘当这种冤大头,遂道,“具体有哪些矛盾纠葛呢?” “一是拆迁补偿不到位,施工路面至今无法清理;二是施工期间发现一处明代古墓,文物部门采取保护措施并进行深度勘探;三是设计变更导致造价增加,”邱庆伟眉头紧锁道,“三个矛盾归咎于两个方面,一是活人挡路,一是死人挡路。拆迁向来老大难,无须多说;那个明代古墓很麻烦,据说死者官阶相当高,殉葬品甚丰,已引起京都领导**要求严加保护,可到底怎么保护到现在都没明确方案……” 难怪省市两级领导干着急却没办法,而罗辑也不紧不慢有恃无恐,原来中间卡着文物保护这根刺。 邱庆伟续道:“工期拖了九个月其中八个月与明代古墓有关,要按原址保护性挖掘方案,高速公路必须改道或修高架,增加预算,但合同明确工程款为一次包干,不承认任何增项,市财正抓住那个条款不放,工程商又不可能认赔,僵持不下……” 蓝京忍不住笑道:“工程商法务是不是自己人啊,怎么尽增加对甲方有利的条款?高速公路工程格式合同不可能这样吧?” 邱庆伟讳莫如深道:“存在即合理,既然得到双方认可肯定有它的道理,我们不深究只管执行,目前难就难在没法执行……” 谈了近半小时邱庆伟要到基层视察,蓝京又在颜思思陪同下来到分管城建副区长伊宫瑜的办公室。他发现颜思思在正府办很活络的样子,不管走到哪儿从领导到办事员都笑脸相迎,想必有点背景吧,不然在社区锻炼了一年就调到区府大院未免太快。 “这位,你一个人进去,我在走廊等着。”颜思思低声道。 “为什么?” “唉,女人专门为难女人……”颜思思故作老气横秋地说。 副区长伊宫瑜出乎意料地年轻,且漂亮,头上盘着一丝不苟的发髻,鹅蛋脸,丹凤眼,樱桃小口,戴着精致考究的金丝眼镜。本来蓝京最不喜欢女孩子戴眼镜,说来也怪,伊宫瑜戴着眼镜却更显得端庄而气质不凡。 所以不是女人专门为难女人,而是一山不容二……两位美女啊。 “这么着急介入工作吗?” 听了蓝京自我介绍和来意,伊宫瑜抬眼打量他,歪着头道,“一直在卫生系统工作,关于高速公路工程你了解多少?” 蓝京坦率地说:“才补了两天课感觉很吃力,所以向伊宫区长讨教,如果可以拜师的话……希望伊宫区长不介意多个笨学生。” “工期的事儿跟专业无关,”她一挥手道转眼便换了话题,“女朋友在哪个单位?” “暂时……暂时还没有……” “29岁,年纪不小了吧,为什么没女朋友?”她逼问道。 蓝京腹诽道谈不谈关你屁事,这会儿谈工作呢!遂笑笑道:“高不成低不就吧,一不小心拖下来了。” “秘书科颜思思跟在你后面?都没结婚成天泡在一起成何体统!”伊宫瑜轻蹙眉头道,“回头给你推荐位城建局懂高速公路的秘书,把颜思思退回去!” “这个……” 蓝京想了想委婉地说,“她是周主任安排的,当然有更合适人选的话,还请伊宫区长打声招呼。” “没问题,”伊宫瑜道,“蓝助理好像不是本市人啊,老家哪边?” “佑宁县城……” “当医生蛮好,为何转到正府部门?” “我是医科大学法学专业……” 天南海北聊了半个小时,涉及高速公路内容不超过两分钟,还把才跟了一天的美女秘书换掉了,出门时蓝京心头郁闷无比。 第18章 领导小组 紧接着马不停蹄先后拜访城建、交通、国土、发改、财正等单位一把手,因为颜思思提前做好铺垫,蓝京又刻意把身段放得很低,始终抱着“请教加学习”态度,区直领导们不管是不是真热情或乐意配合工作,起码对这位新任区长助理的印象还算可以。 提炼五位区直领导近四个小时交流内容,蓝京觉得邱庆伟概括得很精炼,确实因为活人和死人挡了路;伊宫瑜说得也不错,工期延期根本不是专业问题,根子在于各方无休止扯皮。 但问题总得解决,不能听之任之搁置下去,否则怎对得起市领导的信任?回到办公室,蓝京坐在桌前苦思冥想。 想得太入神,居然没留意颜思思不知何时坐在对面,秀目圆瞪看着自己。 “啊,有事吗?”蓝京问道。 “我就说女人专门为难女人!”她紧绷着脸道,“从城建局抽调秘书把我换掉,是不是那个眼镜蛇的主意?” 戴眼镜的美女蛇,好刁钻的绰号。 蓝京失笑道:“上午她就那么一说,我也就那么一听,没想到动真格的了,你什么想法?嫌兼职太累,还是愿意继续帮我?你松松口,我厚厚脸皮找周主任理论。” 颜思思脸色稍有缓和,气哼哼道:“不怕打击领导自尊,真实情况是眼镜蛇找局领导抽调了,人家觉得当你的秘书没前途,私下找周主任说情……” 蓝京捂着心口夸张地说:“心痛,心痛!你也太实诚了吧,就不能委婉点。” “所以眼镜蛇的阴谋诡计没能得逞,”颜思思眼珠一转道,“哎,她会不会看上你了?” “什么?” 蓝京惊得眼睛珠都险些掉出来,“你是说她没结婚?” “31岁大龄剩女,老白菜,哼!” “承认你是小白菜,但留点口德行不行?”蓝京道,“年纪轻轻就是副区长,人长得……呃一般般,怎么找不着对象呢?” 颜思思道:“心气高呗,其实还不是靠着家族力量,省城伊宫家族,听说没?省城五大豪门之一,家族资产逾百亿,蓝助理不妨试试可以少努力很多年呐。” 蓝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我要跟周主任说说,配秘书专业无所谓,可必须擅长八卦……” “好好好我不多嘴多舌了,领导再考虑考虑?老白菜也是菜……” 颜思思带着少女甜甜的清香笑嘻嘻跑开。 高速公路建设工作领导小组会议拖了一天终于召开,罗辑比预定时间晚了五六分钟,在周轩陪同下匆匆走进会议室,边坐下边道: “接市领导电话,迟到迟到……给同志们介绍一下,这位年轻有为的就是新提拔区长助理……” 邱庆伟等人都笑,一迭声道:“认识了,认识了,蓝助理谦虚好学,工作很有干劲。” “是吗?” 这下轮到罗辑吃惊了,微微一滞打着哈哈道,“那就好我们直入正题,同志们,蓝助理带着市领导重托而来,要求年底前争取通车或半幅通车……有同志面露难色了,觉得不大可能。我认为从高速公路建设面临的困境来看,要想在五个月内取得突破进展是很困难,但有百分之一希望就得付出百分之百努力,对不对?下面各条线简要介绍基本情况和急需解决的问题,限时五分钟……我强调一点,只说自己条线问题别指名道姓指责别人,不要每次开会都吵架。” 罗辑这么一说,蓝京顿时明白颜思思打听的消息没错,区直领导、单位部门之间本身矛盾重重,相互推诿塞责,很多工作都卡在各种流程中间。 按资历和地位,从享受副处待遇的市财正局长李宝地开始发言,因为罗辑有言在先,区直机关领导们都讲得极为简洁,最后不约而同附带一句: “具体情况已跟蓝助理个别交流过了,今天不再赘言。” 罗辑意味深长瞟瞟蓝京,在笔记本上写了四五个字。 轮到副组长们做小结,常务副区长万启阁没出席,邱庆伟还是重复昨的三方面困难,伊宫瑜则突如其来开了一炮: “高速公路首先要建,然后才通,从这一点讲,作为城建局不能事事都搅着交通局不放,这也协同,那也联手,好像自个儿啥事都干不成。必须立足大局敢于担当,该你做的工作不折不扣顶下来,实在顶不住可以换人嘛,我们公务员队伍最不缺的就是干部!” 众人都为她这通无名火闹得莫名其妙,身为区领导,在多部门联席会议场合肯定要维护自己分管领域,怎会回马一枪窝里斗起来了? 市城建局局长傅华神色自若,仿佛伊宫瑜批评别人似的。他心里有数,伊宫瑜的邪火缘自早上自己硬着头皮以人手不足为由拒绝抽调人员给蓝京当秘书,但有什么办法?一方面周轩昨晚特意打过招呼,说已安排颜思思跟着蓝京,两天不到就换容易打击小姑娘的积极性;另一方面傅华也觉得伊宫瑜的做法不妥,你是副区长,怎能越过正府办主任给区长助理配秘书呢,罗辑怎么想?周轩怎么想?太冒失了! 周轩略猜到两分端倪,笑着打圆场道:“会议进程很快啊,以后每次都这么高效就好了。下面欢迎罗区长做重要指示!” 罗辑摆摆手,道:“谈不上指示啊,事先没准备随便讲两句。阳玄高速进展缓慢,省市领导都来督过阵,工作抓不上去我这个区长脸上无光。好在现在来了新生力量,蓝京助理,以后也是领导小组副组长,全权代表我领导、督查、协调高速公路工程相关的所有事务,具体分两个层面,一个层面区直各单位部门要听从指挥调度,不准讨价还价;另一个层面涉及跨部门、多领域的工作,由三位副组长牵头解决。大致就这样安排,同志们有什么想法?蓝助理觉得怎样?” 本来罗辑也是客套一下随即宣布散会,谁知蓝京真有话要说: “按罗区长要求我做个表态,一是坚决服从组织安排,落实好罗区长关于两个层面工作要求,短时间内把高速公路工程进度抓紧抓实抓牢;二是公路工程专业方面我是小学生,要虚心向各位领导同事请教;但在工期推进方面我要当排头兵,毫不含糊冲到最前线,竭尽全力打好这次战役。另外,我提个小小的建议,那就是罗区长为首的区领导、李局为首的局领导们工作非常繁忙,时间真是掐着秒地计算,一天到晚不知要拍板多少项事关国计民生的决定决策,很多时候不是不想参与指挥协调而是实在忙不过来,我想能不能这样,请各单位部门指派一位副职领导作为联络员,以后小事直接找他们,大事向领导们汇报后定夺?” 此言一出,区直领导们均眉头舒展开来,明摆着霸王卸甲招数让在座各位完美脱身,以后无须动辄被拉到高速工地挨骂受气。 “蓝助理的建议不错,不过还须罗区长批准。”李宝地笑模笑样将了罗辑一军。 罗辑主持今天的会议本意是走走过场,以后就把蓝京晾到一边了。从内心讲他压根不信这么年轻的助理能派上用场,大概率跟前任一样下来镀镀金,履历上面添行字,时间一到回原单位提拔副处级。 然而蓝京的表现出乎意料,从没开会已为区直领导们所熟悉,再到“小小的建议”,罗辑对他的好感度有所提升,略加思忖笑呵呵道: “人家都是副局长,叫联络员有点那个,容易误解调研员什么的,是吧?” 众人都笑起来。 罗辑续道:“干脆这样,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蓝助理兼主任,各单位副职领导都是成员,听从统一指挥调度。” “设办公室好,罗区长这一步把整盘棋下活了,又把关系理顺了。”周轩立马上前大拍马屁。 其实蓝京起初想的就是下设办公室,然而增设哪怕临时机构只能从区长嘴里说出来,作为年纪轻轻的他,采取的策略必然用“联络员”来抛砖引玉。 伊宫瑜还没放过傅华,补充道:“以后领导小组办公室还可以从各单位抽调专业技术人员,重点工作重点做,不要动辄借口人手不足!” 傅华依然装死,一言不发。 罗辑顺势宣布散会,蓝京反应飞快,边站起身边请示道: “罗区长,马上我以领导小组办公室发个文件,主送区直各单位,抄送市相关领导,证明衡芳在推进高速公路工期方面已经动起来了。” “可以,可以!” 罗辑颌首道,出门参加下一个会议途中若有所思道,“这个蓝助理有点意思。” 周轩连连点头:“是啊有意思。” 罗辑没再多说,周轩作为追随其后数年的亲信却已猜到几分端倪。当办公室主任关键在于察言观色,若凡事都要领导挑明了,那么离滚蛋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中午食堂吃饭期间,周轩在人群里找到蓝京,主动说: “蓝助理,宿舍问题我正在想办法,只要有空房子腾出来首先给你。” “不急不急,市卫生局也没催我搬。”蓝京笑道。 第19章 守灵之夜 当天下午蓝京与颜思思在办公室推敲修改会议材料——领导小组办公室**下发后,他要求明天上午召开办公室全体人员会议,明确和落实各条线职责,分解相关任务,打通协调协商的联席机制。那些区直机关一把手,撇开资历不谈与蓝京一样起码正科职,享受副处待遇的李宝地连副区长都不怎么买账,相比之下各单位副职才是具体做实事的,也勉强能够指挥调度。 秦铁雁突然大摇大摆闯进来,目光如刀在颜思思俏脸上一扫便认出: “真有缘分呐,从游客到秘书华丽转身。” 颜思思落落大方道:“秦局下午好,我不算秘书,临时过来帮帮忙的,你们聊……” 说罢主动离开。 秦铁雁盯着她的背影啧啧有声:“好正点的马子,在岛上怎么没注意到呢?你真是有心人呐,无论身在何处都能把握重点。” 蓝京不耐烦道;“有事快说,没看我正忙着呢。” “打扰领导与女秘书促膝谈心,得罪了,”秦铁雁道,“向领导汇报两件事,一是莫胜男被放出来了,明天带小米的骨灰回老家……” “我们下班后见见她,具体你安排。”蓝京道。 “二是之前有过约定等站稳脚跟告诉我小米死因背后的内幕,现在可以说了。” “站稳了吗?没有吧。” “怎么没有?”秦铁雁道,“区分局前脚收到你签发的文件,后脚指定我加入领导小组办公室,听从领导大人指挥。现在大人手下九位副科实职干部,战将如云威不可当。” 蓝京面色一整:“领导发布一号指示,安心工作,小米的事两年内不准提。” “你说什么?” 秦铁雁当即就要翻脸,手指恨不得戳到他鼻尖,“捧你两句还真把自己当根葱?小米尸骨未寒就变心,天性薄凉啊你,太让我失望了!” “轻点!”蓝京低喝道,“叫声秦局就抖起来了,你才把自己当根葱!别忘了咱俩这一切怎么得来的,人家只会帮一次,以后全靠自己!打铁还须自身硬,意气用事不行的。” “你怎么硬?年底高速顺利通车?天方夜潭!”秦铁雁道。 蓝京道:“领导二号文件,兹安排秦铁雁同志负责阳玄高速衡芳段拆迁工作,限一个月全部到位。” “你是疯了吧你!”秦铁雁道,“三年没搞定的事情叫我一个月到位,强拆么,你才是意气用事!” “我说强拆两个字吗?”蓝京道,“领导只下达任务、关心结果,至于方法方式你自己掌握,哎,一定要在法律框架下做工作,避免引发聚众上访等群体事件啊。” 被他半真半假地说得一脸黑线,秦铁雁气鼓鼓摔门而去。 下班后蓝京到食堂吃晚饭,五毛钱三菜一汤,米饭稀粥馒头不限量,属于区直机关隐**利。吃完骑着自行车直奔莫小米在市府大院不远居民区租的房子,按莫胜男说法骨灰在家安放最后一夜,之后就要退租了。 门半敞着,客厅里没人,莫小米的遗像和骨灰端端正正摆在正东位置桌上,照片里的她笑容甜美优雅,眉目间闪烁着传神的灵气。 刹那间蓝京泪如雨下,压抑多日的悲恸和伤怀喷涌而出,卟嗵跪倒在地,哽咽道: “小米……小米……我的小米……” 不知哭了多久,陡地人影一闪有人清脆的声音叱道: “你还有脸到这儿来,罪魁祸首就是你!” 蓝京猛地抬头:“胜男,我……” 还没说完,“啪”挨了一巴掌,脸上被打得火辣辣的,却见莫胜男秀眉倒竖,两眼**指着他道: “你明知举报很危险非但不劝姐姐收手,自己躲在后面怂恿她冲到前面,看到姐姐坠楼想的不是冲到楼上抓凶手,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你个混账王八蛋……” 她扑上前又要打。 蓝京赶紧以双手抵住她手臂,焦急道:“胜男冷静,冷静!你被关了这么多天,怎么没冲出去找人算账?你想想,你冷静想想……小米的性格为人,她想做的事什么时候听我们劝过?何况都以为十拿九稳,出事瞬间我根本懵了,根本没想到发生那种变故,胜男!” 莫胜男道:“那好,你告诉我那天举报材料涉及谁?小米又是跟哪个见面?此后咱俩一笔勾销,各走各路!” 见她梨花带雨、花容失色的俏脸,蓝京不由得心头一软。论容貌,姐妹俩长得颇为神似,只是莫小米妩媚**多些,而莫胜男如同其名字,英气勃勃且有几分杀气。以前蓝京私下打趣说好端端女孩子胜什么男,先胜了女才能出线嘛。 他转过身庄重肃穆地朝莫小米遗像三鞠躬,然后道: “从打耳光到逼问,恐怕不是你的主意……滚出来吧,狗头军师!” 秦铁雁叹息着步出房间,道:“这间屋子里三位是小米生前最信任的人,但你却信不过我和胜男,难以理解,除非你隐瞒了见不得人的秘密!” “说得对!”莫胜男的火气一点就燃,“我是小米妹妹,有啥我不能知道?” 蓝京神色黯然上前长时间凝视莫小米遗像,又深情轻抚骨灰盒,良久缓缓道: “若真这样,小米生前就告诉你俩了,可是没有,对吗?” 秦铁雁与莫胜男一呆,相互瞅瞅说不出话来。 “听着……” 蓝京道,“小米让我协助做那件事时应该提防危险的存在,参与者越少越好,只是没料到真正的敌人是……小米有件事做得很聪明,一方面从未在我们面前透露‘省里那人’真实身份,另一方面也没在对方面前提过我们仨的名字,等于是道防火墙,既防止我们不顾一切报仇,又杜绝对方彻底灭口……” “继续说,难得听到你的真心话,”秦铁雁冲莫胜男使个眼色,“来搞点酒边喝边聊,陪小米最后一夜吧。” 莫胜男会意:“我到对面超市买酒和卤菜,白酒还是啤酒?” “我吃过晚饭了,陪你俩喝白酒。”蓝京道,这段日子弦绷得太紧,他也想真正放松一下。 小桌子摆在灵前,莫小米遗像正对着上首位置,三人斟满酒齐齐举起再洒到地上以示奠念。 “我们都知道小米在省里有位朋友,或许就是男朋友,也或许……”蓝京道,“她没正式承认过,也没否认,总之一团迷雾。但我和铁雁调到市直机关,胜男大学毕业就进市税务局,包括小米自己仕途每一步都是‘省里那人’帮的忙,这一点无庸置疑。因此她说当面提交举报材料,我半点儿都没起疑心,甚至怀疑就是省考察组某位成员!” “不是!” 秦铁雁出乎意料道,“我暗中调查了,案发时所有成员都在找市直领导谈话,有足够证人。我还了解到住九、十两层楼的不止省考察组,还有两位身份神秘的人,住进去后基本没露面,是小米亲自订的房间。” 蓝京怒道:“叫你别轻举妄动,就是管不住手脚!” “你没听说市领导层面消息吧?”秦铁雁道,“刘市长对小米印象很好,连续两次在相关领导面前表示不相信她畏罪自杀,似有重启调查的意思,不过黄运雄以四位厅级领导签字为由坚决不肯,孙市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目前此案正在市正府内部发酵。”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你别想得太简单!”蓝京挥挥手道。 秦铁雁又要争辩,莫胜男打断道: “你俩为什么直觉楼上就是‘省里那人’,万一不是呢?”莫胜男道,“以‘省里那人’身份怎会专程跑到衡泽杀人灭口,不怕身份泄露?” 蓝京静静道: “我的判断应该没错……小米喜欢赤脚,大冬天也如此,但她只在学生宿舍和家里这么做对不对?那天她就赤着双脚,说明楼上那位是她极为信任、亲近的。即使如此还留了个心眼,临时到二楼开了个房间接受我的材料,也让我躲过杀身之祸。至于身份泄露问题,铁雁更有发言权,很多命案都是迫于不得已的原因临时起意,真相往往掩藏得很深,很深。” 涉及案情分析,秦铁雁反倒沉稳下来,道:“有道理,否则凭小米对那人的信任完全可以诳到偏僻的、荒无人烟的地方,明明能做得更隐匿,为何选择众人瞩目的市一招?必定局势失控,或出了什么岔子……” “姐姐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出岔子?” 莫胜男失声痛哭道,“除非她被爱情冲昏头脑,世上男人……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垃圾,垃圾!” 两位垃圾面面相觑,半晌秦铁雁柔和地说:“胜男这段时间悲伤过度,也太累了,扶你到屋里睡会儿吧,我和蓝京在这儿守着。” “不要你扶!” 莫胜男硬邦邦道,起身噔噔噔跑进卧室,两位垃圾相顾愕然,下意识端起酒来碰了一杯。 守到天明时分蓝京才回去洗澡换衣,在门口又碰到正出去晨练的老妖婆,闻到他满身酒气时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这回也没使唤方婉仪“扶领导”。 连喝三天,革命小酒天天醉,真是以一己之力败坏整个公务员队伍形象,可明明其中两顿自费哎。蓝京无不郁闷地想道。 第20章 翻手为云 秦铁雁所说“孙市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信息,是区分局局务会时副区长兼局长袁琛闲谈透露的。 作为市直机关空降的袁琛向来谨小慎微,守口如瓶,怎会突然变得大嘴巴起来? 正应了情报界的老话,你所知道的都是让你知道的,你掌握的秘密在人家眼里一文不值。 刘余胜认为莫小米畏罪自杀事件有猫腻暗示重启调查,孙睿在黄运雄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后绝口不提。之后刘余胜非常恼火,又在正府办内部会议里公开敲打秘书长潘杨,说干部测评要客观、准确、一贯,不要平时恨不得捧上天,出了事冲上去连踩带踹,组织严肃性和公正性何在? 市长的话赢得正府办干部员工一致响应,会场掌声雷动,弄得潘杨非常尴尬。在处理莫小米问题上,潘杨的做法很不得人心,以至于外界谣传他垂涎于莫小米美貌却没得逞,恼羞成怒指使手下写人民来信诬告她收受贿赂,将她一步步逼上绝路。 又有传闻潘杨是替黄运雄拉皮条被严辞拒绝,所以他俩在莫小米死后才跳那么欢。 潘杨听说后大为光火,紧急召集中层干部开会要求约束部下“不造谣不传谣不信谣”,谁知与莫小米关系非常好的农业科科长软绵绵顶了一句: “哪些是谣言哪些是真话,我有些拿不准。” 潘杨冲农业科长怒目而视,人家才不怕呢。作为市组织部任命的正科职干部,已经超过提拔年龄,正治上不追求进步了,你秘书长能奈何得了我? 重重压力之下,潘杨终于顶不住了。 与农业科长一样,他也不怕市长拿自己怎样,自己这个秘书长本来就不是刘余胜提拔的,除非有更好的位子否则想换也换不掉。 但他怕刘余胜执着地拿案子做文章越闹越大,影响自己*副市长的大事。上次郭、刘到省里接受约谈后衡泽人事调整奇峰急转,谜底到现在还没完全解开,潘杨多方打听到的部分消息是: 省主要领导依然倚重郭文章,打算借助其在衡泽的威望搞个大动作,具体什大动作暂不清楚。刘余胜虽然也被要求“站好最后一班岗”,含义大相径庭,没有重用的打算,据称主要原因是省里对市长人选没达成一致才暂时搁置,很可能今年底就滚蛋。 纵然如此,刘余胜也不是没有扳回局势的可能,毕竟做到市长位子在省里不可能没人脉,之前从上到下都认为郭文章调任省发改委主任,就发生奇迹性反转,官场难测,唯一不变的就是变。 哪怕刘余胜“败走衡泽”,如果离任前组织谈话时他指责潘杨“品行恶劣道德败坏”等等,顺便拿莫小米事件为武器,那要存档并上报省·委的,虽不至于灭顶之灾,争取副市长肯定没戏。 省·委对于提拔副厅领导干部向来很慎重,不允许有半点隐患和瑕疵,很多时候“待查暂缓”就意味着永远关上机遇之门。 很残酷,又很现实,在正处*副厅的道路上,不少种子选手并非输给对手,而是输在“停一下”、“等一等”方面,实际上输给时间。 潘杨精心选择在周五下午五点十分来到市委书计郭文章办公室,这个时间点刘余胜已坐车返回省城的家,而郭文章的规矩是下午会议、活动安排必须在五点前结束。 作为老部下,潘杨对郭文章的习性喜好了如指掌。 郭文章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双手捧着视若珍宝的“美人壶”——这把壶大有来历,据说精选老窖紫砂并由名家制作而成,这也罢了,关键是后面一步“养壶”,专门送到大山深处的尼姑庵,指定来了初潮之后、低于18岁的小尼姑,每天早晚拎完山泉之后,用汗津津的手反复摩挲茶壶,如此三年不准间断,少女独特的体香渗入其间,又因尼姑不施脂粉纯净无比,茶壶光泽圆润**遂告养成,故名美人壶。 这些年偶尔有老朋友、老同事求证,郭文章笑谓“故事而已”,并不多说,反倒增添了美人壶的神秘。 “大杨怎么有空来了?坐,坐。”潘杨块头大,郭文章便叫他大杨,一叫便是十多年。 潘杨落座后迫不及待道:“郭书计,那边现在吃错药似的揪着那桩案子不放,非要重启调查,黄市长、孙市长压力都很大。” “压力最大的是你大杨吧!” 郭文章洞若观火道,“打算怎么办?” 潘杨道:“麻烦的还有检察院、反贪局,上次参会的两个到处放风莫小米并没有经济问题,约谈只不过例行公事,在定性畏罪自杀结论上被当枪使了。” “跃星脾气蛮梗直的。”郭文章语气扑朔迷离。 “我想……郭书计,”潘杨鼓足勇气道,“是不是在市常委会上统一一下口径,避免信息混乱、缺乏官方权威说法的局面。” 郭文章没吭声,慢慢放下美人壶,目光定定看着右侧名家手书的“龙骧虎步”牌匾,半晌道: “你老实说说,那个莫小米到底是不是自杀?” “啊!” 潘杨震惊得险些跳起来。坠楼事件发生后,正在市府大院参与接待省考察组的潘杨接到消息后立即赶往市一招,车子在半途时郭文章打来电话,只说了六个字“先按自杀处理”。 至于畏罪自杀,那是黄运雄抵达现场后临时决定的…… 明明你亲口布置的任务,怎么反过来问起我来?内心深处,潘杨也不相信活泼开朗的莫小米好端端自杀,但市领导们需要她自杀,还能怎么办? 犹记得站在楼底下看着莫小米尸体,潘杨疑惑地问:“自杀就自杀,为什么加‘畏罪’两个字?” 黄运雄阴沉沉道:“总得有个理由吧,没事谁自杀?” 此时看着高深莫测的郭文章,潘杨骨子深处里生出冰冷寒意,脑子混乱不堪,良久吃吃道: “尸体已经火化了,如今没办法深究……当初也是,也是顾全大局按照……按照……” “领导指示”四个字终究没说出口。 郭文章面无表情看着他,两眼似吞噬一切物质的黑洞,看不到光,也无丝毫情绪波动,缓缓道: “非要查明真相,我不反对,但不是现在,必须等待适当时机,这就是我对此案的意见。” 说完低头批阅文件,谈话结束。 失魂落魄退出去,此时外面气温37度以上,潘杨浑身上下却冷冰冰没一丝热气。 郭文章亲口要求“先按自杀处理”,现在来了个大转弯不反对调查,大领导能放能收反正都没留书面证据,自己夹在中间怎么办? 畏罪自杀结论书上明晃晃有自己签字,那晚也很明显自己跳得最欢,一旦案子反转——案情通报时秦铁雁意思很明显就差直接说“他杀”,谁将为这桩冤案负责? 潘杨越想越担心,汗涔涔象在桑拿房里蒸过,衬衫长裤湿得似从水里捞出来的。 回到正府楼那一刻,他突然下了决心:找同样跳得欢、第一个签字的黄运雄,要死大家一起死! 黄运雄正在办公室练毛笔字,旁边围着秘书、副秘书长等专职拍马屁围观者,就等最后一笔完成哄然叫好,什么铁划银钩,什么气势恢宏,什么疏密有致,毛笔字嘛就这些夸法,哪幅作品都用得上。 “黄市长还没下班啊。” 潘杨就说了一句,静静站在另一侧不说话。围观者看出秘书长有事而来,知趣地纷纷回避,黄运雄也觉得他表情过于沉重,可字还没写好呢,意犹未尽左打量右琢磨才搁笔,拍拍手道: “潘秘书长请坐,泡点上等的碧螺春?” “谢了不必,”潘杨直入正题道,“刚刚我在郭书计那边,他好像……好像不反对重启调查,只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遂把与郭文章的对话复述了一遍,但没透露“先按自杀处理”六个字,这是潘杨的底线,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出来。 “居然这个态度?!” 黄运雄又惊讶又生气,“当晚他打电话给詹周五施压,在场同志都看到了,这会儿大概慑于民意汹涌又想撤退,哪来这么容易!” “黄市长,我斗胆问一句,”潘杨觉得事到如今必须打开窗户说亮话,“关于定性自杀,您是否接到郭书计电话?” 这句话问得很巧妙,真正意思是你受哪方面领导委托压制此事?因为潘杨清楚,郭文章不会给黄运雄打电话,黄运雄也不会听郭文章使唤。 果然黄运雄冷冷一笑:“他怎会打给我?自然另有其人,但我不能说,说了也没意义。” “不,我是说……”潘杨心烦意乱道,“必须有人公开干预,避免事态扩大化,否则,否则……” 黄运雄正待说话,手机响了,是孙睿打来的,匆匆忙忙道: “黄市长,有个情况,刘市长突然到我们市局大楼,要求通知晚上八点紧急召开党委扩大会议,出什么事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黄运雄脸色沉了下来,道:“我也不知情,静观其变吧,”放下电话看着潘杨道,“刘余胜开始动手了!” “他没回省城?”潘杨吃惊地问。 “他跑到市公安局主持党委扩大会,”黄运雄心烦意乱摆摆手,“坐,坐下说,这事儿要好好盘算盘算……” 第21章 骤然翻脸 蓝京主持阳玄高速公路建设工程领导小组办公室第一次全体会议,城建、交通、国土、发改、财正、公安、安监、规划、城管,确如秦铁雁所说九位副科实职,此外伊宫瑜还派来跟着她的副主任助阵(颜思思酸溜溜说这是公然示爱)。 时间不长只开了四十分钟,信息量却很大。 蓝京说已向罗辑区长争取到一个测评优秀、一个先进共两个名额,用于奖励推进工期工作中表现出色的同志,优秀(先进)可以在提拔任用、退二线待遇、绩效考核等方面加分,参会人员都精神一振。众所周知区直机关副职很难拿优秀(先进),要么给正职、常务副职让路,要么把机会让给中层或培养干部。 蓝京又说区里酝酿出台“特殊贡献奖”,年底前通车奖励10万元,半幅通车奖励5万元,这笔钱由领导小组办公室平分,区领导不参与分配——颜思思认为是空头支票,因为罗辑对“特殊贡献奖”不置可否,并没有明确表态支持。 两根胡萝卜亮出来后,蓝京又抡起大棒:凡在推荐工期工作中不配合、不听指挥、消极怠工、推诿塞责者,领导小组将以文件形式向全区通报,并扣减所在单位综合考核分数! 在任务分解方面蓝京暂时没有大动作,只把之前领导小组制订的细则读了一遍,然后当众下达秦铁雁一个月内完成路面拆迁的任务,惊得参会人员眼镜掉了一地,均腹诽这位新任区长屁股决定脑袋,根本不考虑实际困难。 看在共同守灵喝了一夜酒,同病相怜的份上,秦铁雁还算给面子没强硬拒绝,淡淡地说请蓝助理一起看现场,然后再作打算。 散会后蓝京拉住秦铁雁,道:“走,蹭下你的车去施工现场。” “怎么,堂堂区长助理没配专车?”秦铁雁道。 “唉,正府办总共就五辆,副区长用车都紧张,我识点相别凑热闹。” “不带上小美女秘书?” “别提那碴儿了,有话跟你说,”蓝京上车后取出一卷地图,上面用铅笔画得密密麻麻,“关于拆迁……” “头疼头疼!” 秦铁雁道,“先听我的内部消息,昨晚刘市长主持召开市局党委扩大会,很突然事先孙局都没接到通知,会上对公安系统各方面工作都不满,包括上岛搜寻、追查失踪逃逸人员未果等都拿出来说,别有所指地告诫杜绝人为因素冤假错案,扬言要动真碰硬在公安系统开展机构改革、内部竞聘上岗,最后,听清楚了,最后刘市长抛出重磅炸弹,由检察院、反贪局、监察局、审计局等组成联合工作组进驻市局,对今年以来的工作进行回头看!剑锋所指是不是很明确?很明确?” 蓝京半眯着眼倚在椅背上半晌没说话,秦铁雁以为他睡着了“喂喂”,蓝京这才道: “打算主动提供关于小米坠楼案的所有资料?” “那当然!难得为小米翻案的机会当然要牢牢抓住!”秦铁雁道,“知道你又老生常谈神仙打架、水很深之类,那又怎样?只要查清真相、揪出杀害小米的凶手,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现实往往是你付出代价了但真相没查清,凶手依然逍遥法外,怎么办?”蓝京道,“那晚孙局当众解除你的调查权,按规定应该移交所有东西,现在从哪儿冒出的资料?首先一顶隐匿证据徇私枉法的帽子扣死你!再说,监察审计那帮人会查案吗?无非检查卷宗、档案、材料的完整性和合规性,发现问题如实上报,真正博弈躲在云层里,你我都看不到的,铁雁!” 秦铁雁的好处就是听得进劝,当下铁青着脸狠狠拍了下方向盘:“照你的说法一辈子都别想翻案,妈的!” 阳玄高速公路衡泽段横穿衡芳区西北区域,矛盾最集中、拆迁难度最大、迟迟无法交付施工土地的是K37路段,原来的城乡结合部名叫郭家滩。 郭家滩共有46户,砖木结构房4240平米,猪牛栏117平米,水泥晒坪62平米,公用水井2口、家用水口1口,坟墓102座。 高速公路指挥部副总指挥、施工方苏云高速公路建设集团副总经理季泽华,得到颜思思通知提前在郭家滩前面路口会合,车子缓慢经过小街,季泽华逐户介绍两侧房屋协商情况,总体而言就是: 拆迁户漫天要价,市区两级束手无策。 蓝京道:“我老家那边也搞拆迁,涉及公共交通、市正设施、公益项目等,如果一味抬价拒不搬迁是可以……” 季泽华,四十多岁,模样世故而圆滑,属于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类型,叹道: “掰法律条文当然可以,可实际上行不通。蓝助理新官上任,后面有机会我要代表指挥部详细汇报,就郭家滩拆迁来说,最麻烦之处在于它叫郭家滩。” “什么意思?”蓝京和秦铁雁同时问。 季泽华笑眯眯看着两位愣头青,暗想敢情区里没人透露真实情况,拿俩浑小子开涮呢,遂道: “这一带方圆数十里最大的家族是郭家,郭家滩住房都姓郭,按家谱算一大家……左前方那户人家,前面盖棚子卖米面油、后面伸出去个小院子的,就是最难啃的钉子户叫郭幕城,家里实际面积97平米,却要求承认前后搭建的违章建筑加起来靠近100平米,按200平米补偿三套商品房另外25个祖坟每个补偿10万……” “老祖宗都被刨出来赚钱,我咒他断子绝孙、永不超生!”秦铁雁骂道。 蓝京沉住气问:“他哪来的底气?” “郭幕城的堂弟就是省·委常委、正协主席郭启仁,一笔写不出两个郭字,”季泽华道,“他顶着不肯签字,其它45户纷纷跟风,从市到区各级领导都没辙,上次副省长亲自督查跑到郭家滩转了一圈,啥也没说又回去了。” 秦铁雁忍不住问:“郭主席在拆迁问题上什么态度?” “没态度!” 季泽华笑模笑样道,“他当常务副省长时说过有名的三不,不接老家电话,不干预老家事务,不回老家探亲。三不扛在前面,别说市区两级领导,副省长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提及拆迁……郭幕城隔三岔五在郭家滩放话又跟堂弟通了电话,看看,不是接了老家电话吗?三不也不是绝对的。” 秦铁雁直白地说:“不表态就是纵容,领导干部应该主动说服亲戚朋友配合正府工程。” 季泽华拿宽厚的手掌拍着膝盖,呵呵直笑,心想区里是不是放弃工期推进工作了,怎么派个傻冒过来? “郭幕城开的价与内部掌握的拆迁价多大差距?”蓝京问道。 “一倍半以上,关键问题之前已完成搬迁的居民都盯着,一旦郭家滩标准比别处高立马闹事,除非追加补偿一碗水端平,”季泽华道,“区里做过测算单此一项就得多花3个亿,然后还有明代古墓牵涉到的变更设计增加造价问题……” “死人先搁一边,先做好活人的思想工作,”蓝京道,“季总,目前工地有多少工人?” 季泽华道:“只剩五六十人吧,如果郭家滩、明代古墓两处症结得不到解决,还要削减……工人快没活干了,不能闲着晃膀子。” 蓝京沉思有顷,道:“今天吃完晚饭叫工人们别散,所有人带上铁铲、铁镐等工具到郭家滩集中,到时听我现场指挥。” “干什么?”季泽华瞪大眼睛问道,感觉这个决定太突兀以至于不可思议。 蓝京铿锵有力地说: “强行拆除!第一步中午发布领导小组一号公告,限郭家滩所有住房6个小时内搬离违章搭建建筑;第二步今晚多部门配合强行拆除违章搭建建筑;第三步明天发布二号公告限期搬离,否则依照法律法规继续强行拆除!” “你疯了!”秦铁雁叫道。 “千万不可!”季泽华叫道,“郭家上面是省·委常委,不看僧面看佛面,能拆的话早拆了何必拖到现在?” 蓝京瞅着他道:“季总,我是代表领导小组抽调工地工人参与统一行动,由此产生的后果与工程商无关,你只管执行,好不好?” 听出他话里的执拗与坚决,季泽华愣了会儿道:“不好意思,事关重大我不敢随便答应,我必须向集团总部汇报。” 蓝京道:“顺便说一句,阳玄高速工程合同订得很没水平,乙方承诺兜底所有风险完全处于被动弱势地位,所以,今晚七点我在郭家滩看不到至少50名工人,明天就以相关条款中止与苏云集团合作!换家配合工作的工程商有助于工期推进,市区两级领导会支持的!” 没料到他说翻脸就翻脸,季泽华笑容凝固,表情又尴尬又窘迫,期期艾艾道: “我立即汇报,立即汇报,集团……集团应该同意……” 看着他仓惶远去的背影,秦铁雁道: “喂,你怎么比我还冲动?你就吓唬吓唬人,不会真想强行拆除吧?” 蓝京道:“为什么不?而且拿郭幕城家开刀,第一个拆!” 第22章 大军云集 回到区府大院,蓝京觑了个空档来到伊宫瑜办公室,鼓足勇气道: “伊宫区长能不能帮我个忙?” 伊宫瑜单手托腮好奇地看着他,道:“讲。” 蓝京一口气说出精心酝酿的话:“我想今晚抽调30名城管执法大队队员到郭家滩执行联合执法行动……” “打住!” 伊宫瑜道,“你说得太快我没听清楚,请复述一遍。” 他放慢语速道:“我想今晚抽调30名城管执法大队队员……” “同意!”伊宫瑜道,“就这样。” 蓝京一时没悟出对方意思,试图解释:“呃,是这样的伊宫区长……” 伊宫瑜摆摆手道:“你找我借人,我同意借,就这么简单,至于你去干什么,当然为了工作,我无权干预你分管的事务,明白?” 蓝京终于醒悟过来,心头涌起无以复加的感激:“谢谢,谢谢伊宫区长,谢谢……” “怎么谢?” 伊宫瑜总能把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蓝京滞了滞暗想总不能以身相许吧,但的确是很大,很大,很大的忙,是今晚行动中至关重要的环节。 遂摸摸头为难地说:“想请你吃饭,恐怕有些俗气了……” “哪个不吃饭,有啥俗气?”伊宫瑜一翻台历,“就定明晚,下班坐我的车。” “噢,伊宫区长也知道我申请不到车辆啊。”蓝京失笑道。 伊宫瑜摇摇头:“我说‘我的车’就是字面意思,与单位没半毛钱关系。” 蓝京被噎得心口发堵,难受得中午少吃了小半碗饭。类似满大街BP机,手机属于有权、有钱阶层才能享受;那时候汽车也是奢侈品,正常来说区直机关只配一两辆,区正府因为工作需要拥有五辆已经很多了。 简直华丽丽的炫富,却炫得那么自然。 “蓝助理饭量很小啊,我在你这个年龄连吃三碗不带喝汤。”常务副区长万启阁出乎意料端着餐盘过来搭讪,刚来报到时去他办公室态度很冷淡,说了两三分钟就以开会为由下了逐客令。 对应好好先生似的罗辑,万启阁在区正府非常强势,作风果断干练,处理问题雷厉风行,接任下任区长的呼声极高。 蓝京恭维道:“万区长胃口好体格也好,身体倍棒。” 万启阁话锋一转:“听说领导小组中午到郭家滩张贴公告,准备晚上强拆?” “消息传这么快?”蓝京故作惊讶,心里却想消息果然传得很快,“哦,不是强拆,而是依法拆除违章建筑,这方面有法律法规依据的。” 万启阁眉头一皱道:“郭家滩村民私人搭建算不算违建争议很大,属于历史遗留问题,在没有厘清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当然了只是个人意见。” 蓝京笑笑,道:“向万区长汇报,目前为止我掌握的材料只有经镇村两级确认的小产权房清单,上面并不包括临街和后院搭建建筑。我不清楚还有什么佐证资料,万区长那边能提供吗?” “资料倒是没有,不过,”万启阁道,“多位市区两级领导、市直区直部门都倾向二十年以上私人搭建面积给予认可,或打折扣认可,总之我的想法在取得共识前不要乱来,防止造成不必要的矛盾和麻烦。” 蓝京又笑:“好,坚决贯彻万区长指示,只要市区领导或机关部门签字盖章认可,我立即撤销公告,取消今晚依法拆除行动。” 见这小子横竖不听劝,万启阁脸沉了下来,不再搭理端着餐盘坐到别处。 下午刚上班就接到林士光的电话,笑了一阵然后道:“那帮家伙真有本事,怎么打听到我这儿来了,闹得很紧张似的,委托我打招呼要和平共处;又让我警告说惹恼他们没好果子吃,郭家滩拆迁怎么回事儿?” 硬话软说,谈笑风生中把对方意思都表达出来了,又好像站在蓝京这边,领导水平就是高。 蓝京略加沉吟,道:“说来话长,向老领导汇报,郭家滩拆迁就是市组织部找我谈话时布置的任务里的一环,拿不下来,恐怕日后还得去皋阳县石岗镇报到,请老领导谅解。” “我明白了,”林士光干脆地说,“那我直接回复你不买老领导的账,打算一意孤行干到底!” “一意孤行,唉,是这个意思。”蓝京听出他暗含规劝的意思,但事至如今的确只能一意孤行干到底。 紧接着工程指挥部副总季泽华来了电话,吞吞吐吐表示集团方面考虑到郭家滩拆迁问题的复杂性,只同意派遣20名工人且规定主要任务是维持现场秩序,不准参与拆迁行动。 蓝京火了,声色俱厉地说:“苏云集团董办传真号码多少?准备接受领导小组关于立即中止高速公路工程施工的通知!我是学法律的,我能从合同里找出至少三个解除合作的条款!我告诉你,苏云不参加今晚行动,我照样能把郭家滩拆平,到时继续施工的绝对不是苏云!” “蓝助理别生气,集团想法是不便介入地方纠纷……这样好不好,20名工人自愿参与,在现场随便您怎么调遣,行不行?”季泽华慌了神赶紧退了一大步。 蓝京一字一顿道:“50个,少一个别去!” 说罢“砰”地挂断电话,这才发现颜思思不知何时进来了,拍拍心口夸张地吐吐舌头笑道: “蓝助理发起火来真凶啊,好害怕。” 蓝京缓和过来,道:“各个办公室都转悠过了吧,听听看外面都有什么反映?” 颜思思道:“说你打不开局面着急了,有点丧失理智……人家是省·委常委,市委书计都不敢得罪,你何必扮演堂吉柯德?” 话音里也有委婉规劝的意思。 蓝京喝了口茶,笑笑道:“那位省·委常委没说支持堂哥漫天要价、阻挠高速工程的行为吧?” “怎么可能?”颜思思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一笔写不出两个郭字,再说事情僵持这么久,他要是反对早就表态了。” “问题就在这里!” 蓝京道,“所有人都觉得他不表态就是支持,我却觉得他不支持就是反对。” “他的身份不可能公开支持堂哥索要几倍于补偿款的诉求啊,那是违反纪律的。” “所以呢?”蓝京道,“与其各方都在打哑谜,不如把事情摊到台面讲清楚。” “噢——” 颜思思似懂非懂。 下午四点罗辑过来转了转,一脸温和慈祥的笑容,随便翻翻桌上的图纸资料,问问住宿、车辆等安排,关于郭家滩却只字不提。 蓝京心里有底,此时站在罗辑的立场与刚才所说一样,不表态就是支持,让自己放手去干,但出了事也得自己兜着。 下午四点半,周轩亲自送来新配备的手机,很耐心地示范使用方法,再三强调“24小时开机保持联络”。 蓝京知道今晚肯定用得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蓝京一直拖到傍晚六点四十分才抵达郭家滩,此时方圆数里的小小集街气氛空前紧张,颇有大战前一触即发的浓浓火药味。 郭家滩46户都老少动员围坐在自家违建棚子前,摆出誓与领土共存亡的姿势;街道两端已被秦铁雁率领的干警卡住,拉上警戒线不准附近看热闹的村民靠近;东首停了六辆车,30名摊贩们闻风丧胆的城管队员整装待发;西首则是季泽华调集的50名工人,以及两辆工程车—— 苏云集团到底没顶住蓝京恫吓,按要求派来人员和车辆。 见蓝京神定气闲的模样,秦铁雁上前低声道:“喂,我再问最后一遍,今晚这阵容是不是虚张气势?人家省·委常委干咱俩比捏死俩蚂蚁还容易!” 蓝京沉声道:“你要想明白一个道理,市委凭啥提拔咱俩?当初发配咱俩的那股势力还在,不好好干活、真正排除困难解决问题,提拔上来也能再打下去!反之他想随便捏,还得看手劲够不够。” 秦铁雁哼了一声:“他娘的,又被你说服了!” 晚上六点四十五。 蓝京手拿大喇叭走到集街中间,高声道: “根据高速公路工程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一号公告,今晚七点整联合执法大队将依法对郭家滩违章建筑进行拆除!拆除过程若辱骂、阻挠、抗拒执法,将依据治安管理条例予以逮捕并拘留十到十五天!现在,我宣布第一家被拆除的,郭幕城,请联合执法大队做好准备!” 话音未落,整个集街村民们顿时呼天喊地,哭骂声一片。城管车辆、工程车轰隆隆开到郭幕城家门口,黑压压围上去二三十人,场面瞬时静得可怕,所有人都呆呆看着蓝京。 “倒计时十分钟,各方做好准备,”蓝京不紧不慢道,“人挡在前面,先抓人,塞进警车;工程车、工人配合拆除,违章建筑里毁损物品一律不予赔偿,因为中午公告通知明确要求限时搬离……” “蓝助理,我要求谈谈!” 冷不丁人群里跑出来一个人,挥舞双手嘶声喊道,正是郭家滩的主心骨、省·委常委正协主席郭启仁的堂哥郭幕城。 蓝京抬腕看表,颌首道:“可以谈,但只有十分钟,时间一到我就下令拆除。” 第23章 连夜进行 蓝京将郭幕城带到警车后侧,秦铁雁在五六米外位置警戒。 郭幕城态度仍很倨傲,张嘴便抬出堂弟:“蓝助理不过正科吧,你想想得罪省·委常委的后果,别说你,区委书计、区长,市里那些干部,在我堂弟眼里都是小小芝麻官儿,说拿就拿,完全不当回事儿!把人撤掉,回头帮你说说好话,今晚的过节就算抹平了!” 蓝京不咸不淡道:“还有八分半钟,继续说。” “呃,”郭幕城语气稍软了些,“这样好不好,我同意谈,补偿价也好商量,你先把人撤了。闹到这一步也挺没意思的,我也不想让堂弟为难,双方各退一步皆大欢喜。” “谁跟你商量补偿价?你有啥资格跟我商量?”蓝京冷冷道,“先拆违章建筑,补偿款按小产权登记面积计算!还有七分钟。” 郭幕城一蹦三尺高,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个小兔崽子给脸不要脸是吧?你以你是谁,敢跟老子玩硬的?老子这就打电话,让堂弟立即撤掉你!” 蓝京道:“你堂弟要跟你一样的觉悟,守着这点基业对抗正府,根本做不到省·委常委,别的话我不多说,还有六分钟。” “你……你……” 郭幕城还没碰到过这等软硬不吃的主儿,瞠目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 手机响了,里面传来一个浓浓火药味的声音: “蓝京同志,我是衡泽副市长雷雨,我命令你立即停止对郭家滩的强拆行为,收队回去写书面说明,明天上午交到我办公室!” 声音很响,站在对面的郭幕城听得一清二楚,神色一松。 蓝京道:“不好意思,我没法确认你是不是雷市长,我也不同意把依法拆除叫作强拆!你要是有指示,请与区正府办公室联系。” 说罢毫不客气挂断电话,对着面露绝望的郭幕城道:“四分钟,回去收拾收拾吧。” “操你妈的,老子跟你拚了!” 郭幕城猛地从怀里掏出菜刀扑了上来,蓝京早有准备后退一大步,秦铁雁则飞身过来将他一拧一甩,然后摁倒在地,单膝压在他后背手法娴熟地上了手铐,道: “持凶器袭击国家公务员,罪加一等!” 郭幕城咬牙切齿嘶喊道:“我做鬼都不会饶过你,你们俩个!” 秦铁雁也不是好惹的,揪住郭幕城头发用力向后拉,又拿拳头用力顶住他心窝,狞笑道: “老子有100种办法让你立即做鬼,还查不出我干的,想不想试试?” 郭幕城真被这俩家伙不要命的打法吓瘫了,再加上秦铁雁的折磨手法,鼻涕眼泪直往下流,半个字都不敢说。 蓝京冷然道:“好端端的人不做却要做鬼,没出息,你堂弟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两分钟倒计时……” 这时手机又响了,是区长罗辑打来的,笑呵呵道: “蓝助理那边局势挺紧张啊,我手机都被打爆了,这个嘛……硬来也不行,还是通过协商方式解决,你说呢?” 蓝京转到警车另一侧,道:“罗区长,推进高速工期工作是市委组织部任职谈话时再三强调的中心任务,我也立下军令状的。任务不能如期完成,我恐怕得收拾行李滚回市卫生局,所以我没退路,谁要是在这个问题上要我让步退缩,就等于叫我滚蛋;谁叫我滚蛋,我就跟谁同归于尽!” “别激动,别激动,有事好商量,好商量,天底下没过不去的坎儿……” 罗辑被他激烈剽悍的态度震住了,软绵绵道,“郭家滩整体而言拆迁补偿要价是高了点,不过呢一下子把违建都拆了也有点……怎么说呢毕竟盖了二三十年,法律上还有个同居多年承认事实婚姻呢,不宜一刀切……这样行不行,今晚先别拆了,明天开始争取三天内达成拆迁补偿协定,我们也会多方做工作、促成搬迁早日到位。” 蓝京道:“罗区长,我跟您说句老实话,今晚上百人阵势摆在这儿,我达不到目的是不会回去的!我再说句狂话,今晚哪怕把郭家滩推平了,各级领导顶多批评我工作方式简单粗暴,不会责怪我事情办得不对!连郭家滩都啃不下来,年底通车等于空话,请罗区长理解。” 罗辑连连叹气:“蓝助理,蓝助理!蓝助理应该看得出来我是支持这项工作的,从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到抽调区直部门副职,下午又配了手机,职权范围内能做的我都做了,但郭家滩的背景你也知道,区委区正府承受的压力非常大,有些事儿有些话儿不便透露……你今晚要结果,站在区长角度我赞成;但我以罗辑同志的角度提醒一句,不要拆除,绝对不要拆除,行不行?蓝助理行不行?” 说到最后一句等于哀求了,他深知蓝京年轻气盛,冲动之下什么事都干得出。 蓝京深深吸了口气。 时机已经成熟,该是自己提条件的时候了! “罗区长,关于郭家滩拆迁我有三点想法,”蓝京道,“第一坚决执行罗区长关于中止违章建筑拆除的指示;第二,违建部分不拆就要算面积,我的意见是按七折计算;第三违建面积折算计入总面积后,不能漫天要价,包括坟墓水井等补偿标准按周边地区平均价计算。如果郭家滩一致同意,今晚就签协议,明天开始搬迁三天后施工队进场平整土地;如果不同意我仍按原计划进行,也是三天后全部推平!” “再讨论,再讨论,也要给人家考虑的时间吧?” 罗辑道,“这会儿已经七点零五分,蓝助理别着急动手,我这边继续沟通协调,争取……争取半小时内答复,怎么样?” 蓝京道:“十分钟,七点十五分准时拆除,不能再拖了,否则又是九个月,罗区长,人生有几个九个月?” “那就十分钟,我这就联系。”罗辑匆匆挂断电话。 蓝京转了回去,示意秦铁雁给郭幕城解开手铐,厉声道:“多给你们十分钟商量,看准时间,七点十五分先拆你家,现在你应该晓得我的决心!” 郭幕城算是被彻底整服了,低着头如丧家之犬逃回自家宅院。 八分钟后,罗辑又打来电话,带着商量的口吻道: “大致按你的想**,只有两处小小的调整,一是违建面积按八点五折计入总面积,叫做既承认又不完全承认;二是补偿标准按周边地区最高档次计算,郭家滩地理位置好,交通便利,这么定也有正策依据,是吧?” 完全在意料之中,拆迁工作本来就是相互博弈、讨价还价的过程。 蓝京干脆利落地说:“按罗区长的意见办!” 罗辑松了口气,道:“蓝助理啊蓝助理,今晚我血压上升、心跳加快被你折腾掉半条命,但这一仗……你打得好!” 最后四个字绝对发自肺腑,语出真诚。 这时郭幕城等陆续从家里出来,围到蓝京周围表示同意最新拆迁补偿方案,但请“领导”在丈量和评估时多多照顾,高抬贵手。 蓝京也不打话,当即让人抬了两张八仙桌拼到一起,旁边竹竿挑起大灯泡,蓝京大马金刀坐到上首,沉声道: “一户户过来签协议、按手印,连夜丈量土地确定面积,当然也可以明天量,可我提醒各位乡亲啊,夜里瞎灯黑火的这里多一尺那里多几寸也就过了,光天化日下不可能犯那种错误……” “连夜量,连夜量!”郭家滩业主们众口一词说。 签订协议和丈量工作连夜进行,晚上十一点多钟,颜思思出人意料打车过来,带了满满两大筐香喷喷的面包以及矿泉水,说是“蓝助理给大家的宵夜”。参与联合行动的干警、城管和工人们吃得香甜,连声称赞蓝助理细心周到。 蓝京趁着四下没人,悄悄道:“你不该搅入这潭浑水,虽然强摁着把郭家滩拆了,后果难测,你最好与我保持距离。” 颜思思笑盈盈道:“我是领导的秘书哎,应该零距离才对,怎么,我不怕,你反倒怕了?” “我怕影响你前途,”蓝京叹道,“今晚宵夜开张发票吧,我找周主任报销。” 颜思思摇头道:“没意思……没意思啦,给……” 塞到他手里的却是夹着厚厚牛肉的汉堡,蓝京心里一甜,才咬了一口,秦铁雁冷不丁冒出来,阴阳怪气道: “我说怎么咬来咬去看不到肉,原来颜小姐给领导的有心(馅),别人都无心(馅)。” 颜思思变戏法似的递了只鸡腿给他,俏笑道:“秦局吃腿跑得更快。” “唔……” 秦铁雁立马被收买,躲到阴影里聚精会神享受鸡腿去了。 整个工作折腾到凌晨四点才结束,直到尾声才假装“刚听到消息”的季泽华带着大批人员赶到现场,接管后续事务,同时做好协助搬迁和平整土地、全面施工的准备。 蓝京回到办公室打了会儿盹,快上班时接到周轩通知:上午九点半参加区长办公会。 蓝京注意到此次会议实质是上次区长办公会的下半场(近半议题因时间关系没来得及讨论),按说上次没通知自己,这次也没必要出席,但周轩还是临时通知了,说明一点: 拖了数年之久的拆迁难题被蓝京快刀斩乱麻顺利解决,郭家滩一役打出了威风,赢得了尊重,至少令得区正府领导从此不敢忽视自己,能够堂而皇之坐到区领导席位。 第24章 借钱请客 区长办公会一直开到中午12点半,因为所有议题都与蓝京无关,也就带了双耳朵听听而已,顺便从各种含沙射影、内藏机锋的较量中梳理区领导之间的关系。 衡芳区正府***一正五副,加上区长助理共7位,具体分工是: 区长罗辑主持全面工作,分管财正、审计、科技、行正审批等; 区委常委、副区长万启阁负责正府常务工作,分管发改、人社、国土、应急管理、税务、金融等; 副区长姜井旭负责工业、信息化、外资招商、企业改制、知识产权等; 副区长邱庆伟负责交通、农业农村、水利、民正、扶贫等; 副区长袁琛兼区公安分局局长,负责公安、法制、社会稳定方面等; 副区长伊宫瑜负责城建、市场监督管理、科教文卫、旅游等。 区长助理蓝京,负责阳玄高速公路工程建设项目推进,以及形同虚设的人防办、招商引资协会,协助区长分管科技园筹建相关工作。 万启阁的工作自然吃重,大权在握,但蓝京注意到通常由常务副职分管的正府办、财正、行正审批三大核心工作却掌握在区长手里,可见罗辑看似和气生财人畜无害,暗底下很注意遏制这位野心勃勃副手。 言辞间与万启阁格格不入,没将一干副区长放在眼里的姜井旭也是强势人物,三十五周岁,名校京都大学毕业,省·委组织部后备干部,刻意从基层乡镇副镇长开始培养锻炼,稳扎稳打提拔到分管工业副区长,预见明年应该异地提拔常务副区长进***。 “在镇正府工作过?”会前姜井旭见到蓝京时问道。 “司法所算不算?” 蓝京知他话里的意思,笑着反问道。 “不算!” 姜井旭顿时对蓝京失去兴趣,在他认为,凡没有基层乡镇主正经历的干部仕途上升空间都极为有限。 也因为此,姜井旭更没把靠家族关系空降的伊宫瑜放在眼里,由此形成很奇特的局面,即本该年轻干部相互欣赏提携共同进步,结果磕磕碰碰矛盾不断,每次说不到三句就要吵架。 个性独特、不苟言笑的邱庆伟不买万启阁的账;袁琛仗着市长嫡系亲信,独来独往,与区领导们保持距离。 要掌控住这样四分五裂、人不和心不齐的***,还非得罗辑大智若愚且和稀泥的风格,不然早就掀翻桌子作鸟兽散了。 一场区长办公会开下来,蓝京总结的要点是:万启阁事事想压制区领导们一头,却力有未逮;伊宫瑜受到区领导们排斥;姜井旭排斥所有区领导…… 下午蓝京又拉秦铁雁去郭家滩督阵(其实想蹭车),临行前扭怩了半天,微红脸向颜思思借300块钱。 “领导不会又去现场犒赏三军吧,这点钱也不够啊。”颜思思扑闪着大眼睛道。 “周转,周转,等发了工资就还。” 蓝京不敢多解释匆匆逃离。 关于今晚的答谢宴,蓝京很没底气。请开私家车的女区长吃饭,小吃摊、大排档肯定不可能,起码星级饭店,甚至贵得离谱蓝京从来不敢光顾的西餐厅…… 科级干部不敢去西餐厅,看似难以置信但蓝京情况特殊。 其时机关与企业的收入差距尚未拉开,级别工资、职务工资占比很低,副科比正股每月多几十块钱,是否实职可以忽略不提。 蓝京在市卫生局拿的是副科级工资,加上系统内部福利“医疗补助”,每月实发数为792.7元。提拔正科职区长助理收入有无提高呢?颜思思正好负责正府办工资管理,帮他一算,784.3元,还比在市卫生局拿得少,真堵心。 工资到账后,蓝京雷打不动汇300元回家。父母亲都是县城小学老师,工资很低不说,其间有三年因县里财正困难只发三分之一,事后以**强调“欠款不补”,导致日子非常拮据。雪上加霜的是六年前母亲查出尿毒症,没完没了的透析、大把吃药,医疗费用只报销很少部分,最困难的时候父亲把家里那张花梨木雕花大床都卖了。幸好没多久蓝京就工作拿工资,刚开始每月汇200元,随着工资涨了增加到300元,父亲每次都说不要,但这笔钱确实能供母亲顺利治疗继续下去。 近半工资汇回家了,蓝京手头一直比较紧,毕竟单位领导、同事间总有交际往来,偶尔同学朋友聚会,还有订阅报刊等等,从牙缝里也攒不下几个钱。 昨天莫胜男抱着莫小米骨灰盒回老家,蓝京和秦铁雁各出了500元巨款——秦铁雁家境更差,母亲是街道企业第一批下岗工人,基本注定两三个月内必须节衣缩食,不能再有大额支出。 但昨晚摆平郭家滩伊宫瑜帮了大忙,若无城管那支有生力量非但师出无名,也不可能在心理上产生强烈震慑作用,因为干警不能直接参与拆迁,那些工人们纯粹敲敲边鼓助助声势而已,唯独城管执法大队有拆除违建的执法权。 百般无奈,“领导”只能厚着脸皮向秘书借钱,但愿今晚别超支。 来到郭家滩,热闹得如同大工地,搬的搬拆的拆,车来车往川流不息,据现场工作人员介绍截至中午已有4家完成搬迁,预计天黑前15家左右。 秦铁雁感慨道:“好小子,还真三下五除二把事情办成了,但你考虑过后果么?省·委常委可不是吃素的,还有副市长、常务副区长一溜儿走狗。” 蓝京道:“你以为昨晚霸王硬上弓是我的奇思妙想?错,我只不过领会市领导意图,态度坚决地贯彻实施。” “什……什么意图?哪个市领导?”秦铁雁又听不懂了。 “省领导不表态→市领导不便干预→区领导不敢动手,这个死局如何破?”蓝京道,“市领导选择我这样没有背景、不知深浅、急需证明自己站稳脚跟的年轻干部,就想冲一冲打破僵局,因为市区两级领导都清楚郭启仁厉害在何处,说不定吃过他的亏,但对咱俩来说就是个名字;另一方面说不定郭启仁也为这个视财如命的堂弟头疼,支持吧不符身份,反对吧将受到族人唾弃。正反两方面结合,需要我出面主导昨晚那出戏,破了局,各方都能出面协商协调,让事情圆满结局。郭启仁或许有点不高兴,不过以他的级别收拾咱俩未免小题大做,丢了份不提还容易招来口舌。” “噢噢,咱俩救的那人托关系提拔,市领导利用咱俩破局,既卖了顺水人情又推进高速公路工程建设,一举两得,他娘的!” 秦铁雁悟出其中玄机,恨恨骂道。 车子驶过郭家滩向西北方向行了十多公里,远远看到高高的深蓝色围档横在路中间,正好将宽敞笔直的高速公路拦腰截断。秦铁雁还想更靠近些观察,蓝京示意别节外生枝,等郭家滩区域开始施工再说。 回到区府大院埋案研究明代古墓资料,颜思思也卖弄着道听途说的各种传闻,不知不觉下班时间到了,伊宫瑜突然出现在门口,手指晃动汽车钥匙简洁地说: “Go!” 颜思思抬头吃惊地看着蓝京,他不敢多说,匆匆收拾一下便跟着伊宫瑜下楼。唉,区府大院实在太小了,出一楼大厅时迎面遇到周轩带着几位秘书,笑道: “靓女帅哥双双下班去哪儿呢?” 本来就是开玩笑而已,不料伊宫瑜悠悠道:“一起吃晚饭。” 不用看,蓝京用脚趾头都能猜到周轩等人精彩无比的表情,尴尬得手心全是汗,狼狈不堪地钻进她那辆红色皇冠,低声埋怨道: “私人行程,没必要公布于众。” “一起吃饭怎么了?又不是一起睡觉。”伊宫瑜道。 “这……” 蓝京没料到她如此豁达直白,一不做二不休道,“就算一起睡觉怎么了,又没结婚。” 伊宫瑜难得莞尔而笑:“真有你的,我喜欢,”边开动车子边道,“身在官场,一言一行首先考虑正治因素,儿女情长倒在其次,因此公开今晚行程固然有让颜思思那个小丫头知难而退的因素,最关键在于告诉各方咱俩成为正式盟友,今后谁想对付我你中的一个,都得掂量遭到围攻的后果。” 吃顿饭都考虑得如此复杂,实在……实在太精于算计了。 蓝京摇摇头道:“伊宫区长高估我了,我没你想像的那么厉害。” “第一,咱俩已是盟友,以后无须相互称呼职务,我叫你蓝京你叫我伊宫,”她以命令的口吻道,“第二,我没高估你,而是其他区领导高估了,我正要利用信息不对称压一压他们的气势。” “我不是很明白……” “到了餐厅再说。” 伊宫瑜轻车熟路来到一处古典庄园式的建筑前,远处西装革履侍者小跑着过来引导停车,蓝京看清招牌不由得心里狂跳: 啊啊啊,今晚完蛋!颜思思……算了;秦铁雁手机号码多少,赶紧请他送钱过来! 云尚落霞,衡泽最豪华最高档的西餐厅,人均消费410元左右。下午借了300元,还有身上90元,一个人吃都不够啊。 第25章 幕后交易 侍者边在前面引导边笑着问:“您还到9号包间?” “是。” 伊宫瑜简洁道,目不斜视穿过富丽堂皇的宫殿式大厅,来到一间小巧别致、处处装饰鲜花的小房间,边落座边说: “我每次都在这间,但你是第一个和我共进晚餐的男人。” 唉,为什么说男人,难道不能换成男同志、男士么?怪让人心惊肉跳的。 此时蓝京只关心价格,翻开菜单“咚咚咚”心沉到谷底:除了蔬菜色拉,每道菜起步价100元以上! 这哪是吃饭,简直要命啊! 伊宫瑜根本不看菜单,径直道:“法式焗蜗牛;嫩煎香草羊排;意式鳕鱼配藏红花意粉;半份澳龙……” 蓝京两眼一黑,因为他正好翻到半份澳龙的价格:470元。本以为身上的钱一个人不够吃,现在连一道菜都付不起! 见他如坐针毡的模样,伊宫瑜道:“今晚你请客,我买单……别跟我客套,我在云尚落霞办了会员卡,每次吃完自动扣费。蓝京,市委组织部原计划把你发配到镇正府,跟一个女孩一桩命案有关,对吗?” 听到无须买单蓝京心里大定,镇静地说:“关于我,你还调查到什么?” “提拔区长助理,是郭书计主持常委会扩大会和常委会后,会同梁书计拍板定下来的,他俩在衡泽为官多年若与你有瓜葛也不会充军发配,所以改弦更张与郭书计省城之行有关,而他进省府大院后只跟省·委书计深谈了数小时……” 她侃侃道,“市区两级领导只掌握到这一步,所以觉得你来头不小,居然惊动省·委书计亲自出面打招呼,在七泽顶了天了。” 蓝京苦笑道:“我都不知道这些情况。” “但我还听到两个细节,”伊宫瑜道,“一是谈话结束后郭书计到省·委副书计晏长述办公室逗留了七八分钟,他俩是多年老朋友以前同一批下放知青插过队;二是出发前郭书计巧遇省·委秘书长萤宗祥,又聊了几分钟。我分析你的事更有可能与这两位省领导中的一位有关,没错吧?” “抱歉,我的回答你肯定不满意。”蓝京道。 “没关系,你我毕竟知之甚少,第一次吃饭就兜出老底是不可能的……那就多吃几次,感情总是不断交流碰撞中逐渐加深,”她打个响指让侍者送来存着的红酒,“以上是我对信息不对称背景的介绍,现在,为咱俩的合作干杯!” “怎么合作?”不知为何他有点紧张,下意识舔舔嘴唇。 她安详而从容道:“隔三岔五吃个饭,你相对频繁到我办公室多走动,男生总得主动一点嘛……” “拍拖?”蓝京失声道。 “不然怎么解释咱俩相互帮衬,”她嘴角绽出狡黠的笑意,“必须严守正治纪律,不能拉帮结派搞小团体,括号拍拖除外,恋爱中的男女总是冲动的、不理智的。” “等等,等等……” 蓝京脑子有点乱,手里摇晃酒杯沉吟片刻道,“伊宫,这种合作方式对咱俩的副作用比较大,没必要……” “舍不得颜思思?”她冷笑道。 “你会错意了,你也知道我险些调到乡镇与一位女孩有关,所以在感情方面我还没完全走出阴影,”蓝京道,“我是说打着拍拖幌子容易产生难以估量的风险,个人声誉是一方面,家庭、社会影响、人际关系……” 伊宫瑜淡淡地说:“不是幌子,一切都是真的,比如我说吃饭,这会儿真在吃饭;睡觉也可以,你说过反正都没结婚,假戏真做与真戏假做从结果上讲压根一回事儿,都以目的为导向。” 这真是从没听过的奇闻怪论,他都惊呆了,瞪着她,嘴巴张成O型。 她主动举杯与他轻轻一碰,续道:“你在省市深不可测的光环至少能维持到明年上半年即郭书计离任,但单有光环还不行,需要人力财力支持做出更多成绩,我,我的家族可以帮你;同样,我从省城空降到衡泽处境很困难,在区正府内部需要坚定的盟友来打开局面,争取明年异地提拔……届时是否继续拍拖再看双方意愿,OK?” **裸的正治与感情交易,奇怪的是从伊宫瑜嘴里说出来似乎顺理成章,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沉思良久,蓝京道:“你们大家族、大财阀都这样,任何东西包括感情都量化成交易筹码,用于幕后算计与博弈?” “为什么不?”伊宫瑜轻啜红酒反问道。 蓝京举杯一饮而尽,起身道:“谢谢你的红酒,谢谢昂贵的西餐,我醉了,我忘了咱俩说些什么……等我有钱再回请,再见。” 说完大步走出包间,依稀听到她的声音: “合作随时可以开始……” 出了西餐厅,蓝京深深呼吸闷热潮湿的空气,却感觉身心无比舒畅和自由,是的,对于基层工薪阶层出身的他来说,云尚落霞过于奢华而高不可攀,气质气场也与自己格格不入。 伊宫瑜同样如此。 刚开始以为她在谈感情,谁知在玩正治,再然后发现感情不过是正治的幌子,令他大跌眼镜,算是无意中透过厚厚帷幕窥探到家族财阀深不可测的阴暗…… 回到徐家,老妖婆正在厨房里边忙碌边唠叨,方婉仪则半蹲在院墙边洗衣服,天太热了,她只穿着无袖背心和宽大的短裤,裸露在外的瓷实细腻的肌肤在夜光下分外诱人。 蓝京冲她使个眼色,故意大声道:“方姐,送碗醒酒汤!” “又喝醉了,哎,又喝醉了……”老妖婆嘀咕道。 方婉仪轻声道:“为工作喝酒也很辛苦的……” 说着端了醒酒汤进屋,却见他半倚在床上翘着二郎脚,不由掩嘴扑哧一笑,美目流波道: “就猜你又装佯。” “真喝酒了,不信你闻。”蓝京道。 方婉仪轻咬嘴唇道:“闻就闻,你吓不住姐姐,”她坐到床边凑近他的脸,扑面而来阵阵香皂混合体香的味道,娇嗔道,“只有一点点酒味,没喝醉,是吗?” “醉了,醉了……” 蓝京身体最深处腾起强烈的欲念,含含糊糊说着,右手却伸到她腰际间轻轻抚摸。 她的***丝滑而冰凉,看似单薄,触手间却*结实,富有弹性且充满少妇的勃勃活力。 他不禁微微用力,她轻轻叫了半声险些栽到他身上,白他一眼声音低不可闻道:“你的心醉了,手没醉,到处乱摸。” “不,手醉了,不受大脑控制……” 他愈发来劲,壮着胆子手指向上探索,这时老妖婆在院里重重咳嗽: “婉仪,打个热毛巾给领导!” 方婉仪身子一颤,赶紧挣脱出来理了理衣衫快步离开。 呃,这样下去不行啊,早晚要被老妖婆弄得神经衰弱,到时被送进荷莲岛就让对手们笑掉大牙了。不过身体本能的需求也必须正视,撇开扫兴的伊宫瑜不提,也到了认真考虑女朋友的时候了。 大学以来除了恒定不变的梦中女神莫小米——环绕在她身边的追求者甚众,论痴心程度、忠诚指数等综合指标,蓝京和秦铁雁都不在第一方阵,没办法,伊宫瑜说得不错关键时候财力也很重要。医科大学女生多男生少,特别护理系清一色如花似玉、千媚百娇的女孩子,蓝京先后也交往过两三个,然而莫小米巧笑嫣然的容貌牢牢占据他的心头,使他三心二意总是没法全身心投入,致使每段感情都无疾而终。 在乡镇卫生院、司法所工作的三年里,由于环境、地位、心境等种种原因,也由于医科大学饱览***眼光自然抬高了,没遇到合适对象。调到市卫生局特别提拔副科待遇后,看似身价有所抬升,可最大的软肋是没房子! 而今城市里的女孩子都很现实,没一个愿意在租来的房子里结婚。然而以蓝京拮据的财务状况,维持正常开支都磕磕巴巴,哪有闲钱买商品房? 父母支持?那更不可能。 所以呢…… 所以脑海里回荡着伊宫瑜“睡觉也可以”,明知不可以,还是蛮……蛮带劲的。 周五早上,刚上班就吃了颜思思一个大糍粑! 他正伏在桌上研究明代古墓地形图,颜思思怒气冲冲闯进来,俏脸涨得通红,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尖,道: “好不要脸,借我的钱请别的女人吃西餐!你是天底下最垃圾、最差劲的男人!” 幸好没买单。 蓝京赶紧将300元掏出来晃了晃:“瞧见没有,钱还在,要不要核对钞票号码?” 颜思思微微滞了下,依旧气势汹汹:“你俩到云尚落霞吃西餐是事实吧?好无耻,被她夸张得好像出去开房似的,我呸!” 见她酥胸气得急促起伏,颇有“春风吹皱一湖水”之意境,蓝京心头一荡,笑道:“郭家滩拆迁工作她帮了大忙,接下来还需要更多支持与配合,一块儿吃顿饭有啥了不起?” “我也帮了大忙,你就谢谢两个字……” 颜思思才说到一半,外面有人敲门:“同志,请问……” 换平时她都能保持优雅大方的风度,这会儿却是发小女孩脾气天塌下来也不管的时候,边转身边不耐烦道:“找谁?!” 几乎同时蓝京叫道:“爸爸……” 第26章 明代古墓 调到市卫生局后,蓝京每逢春节才回县城的老家,一来交通不便,市区通往佑宁县的国道让路给阳玄高速封闭施工,需要多绕行两个多小时,往返六七个小时大半天没了;二来父亲照顾羸弱多病的母亲已很疲惫,自己回去非但帮不上忙还让他俩多操心,不如利用节假日看看书充充电。 提拔区长助理,蓝京写信告诉了父亲——家里没装电话联系不便。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然而历史老师蓝维朴辗转反侧两夜没睡好,思来想去,特意请假坐早班车赶到区府大院,知古而鉴今,他必须给儿子好好上一堂课! “为官者苟慎其道,信不处谦,任重而不敢专;有谏无讪,有怨无怒,声名归于君祸灾归于身,不逾节则位安!” 蓝维朴毫不客气坐到区长助理沙发椅上进入授课模式,蓝京站在旁边垂手恭听。 “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不从枉邪事不生,人忌全万物曲而成;分争者不胜其祸,亲历自为,任事之道;察见渊鱼者不详,智料隐匿者有殃,故主道莫危乎使下畏己……” 蓝维朴正襟危坐刚说到这里,伊宫瑜进来听到最后一句,抚掌道: “老同志指点得好,当领导最危险的莫过于让手下害怕自己,无敬而有畏,无恩而有威,这样的领导空有架子却无内涵。” 她神情平静淡泊,丝毫没有昨晚被断然拒绝晾在餐厅的芥蒂。 蓝京赶紧相互介绍,然后歉意地说:“爸,您先到旁边喝口茶,伊宫区长和我谈工作呢。” “没事没事,就两句话,”伊宫瑜微笑道,“是这样的,蓝助理,郭家滩顺利拆迁给明代古墓考古队很大触动,半小时后,省文物局田副局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陈所长、考古队长夏教授联袂过来,就古墓挖掘和保护工作与我们领导小组进行沟通交流……” 蓝维朴听得震惊万分,身为历史老师,深知这三位都是历史和考古界的大腕,居然……居然专程跑过来跟儿子平起平坐地“沟通交流”? 蓝京抬腕看表,道:“好,我准时参加,对了请转告他们下次来之前要预约,伊宫区长并非什么时候都有空,是吧?” “我已经强调过了,”伊宫瑜侧过脸对蓝维朴一笑,“蓝伯伯,你们继续聊,再见。” 她前脚出门,蓝维朴后脚就道: “瞧瞧这才是大家闺秀、领导风范,我讲的东西她也一听就懂,比刚才那个什么的……有内涵多了,君子要远狐媚弄巧近端庄良淑。” 他是不满因为发脾气闹个大红脸仓惶而逃的颜思思。 蓝京忙道:“她们都是工作中的同志关系,各有各的优缺点,您不是过来挑媳妇别多操心,继续上正治课吧。” 蓝维朴摆摆手:“正治课暂时不上了,给你补补历史课,关于明代古墓我一直**着,也收集了些资料,你给我专心听讲免得待会儿在人家专家面前丢人现眼……” 半小时后,蓝京与伊宫瑜以及陪同而来的工程副总指挥季泽华,在区正府小会议室接待来访的省文物局田副局长等一行。 省文物局是隶属于省文旅局的二级局,田副局长也就正处实职,在衡芳地盘求人办事摆不起架子来。 工程施工挖掘到古墓,在历史悠久、数千年兵家必争之的衡泽是家常便饭,有时清墓底下是明墓,明墓底下是宋墓甚至唐墓、秦墓乃至春秋战国都不稀奇,然则此墓有三大不同凡响之处: 一是规格极高,堪称明代皇室墓葬教科书般经典,有可能明仁宗皇子皇孙一脉,血统纯正。其随葬金玉腰带有13条,比明神宗还多1条;之前面世的明代皇家金座帽顶共2顶,而此墓里面就出土6顶! 二是殉葬极度奢华,堆金砌银为目前为止明墓之楚翘,从已经打开的两个墓坑已出土各类珍贵文物3700件,其中金器14公斤,银器77公斤,各种镶嵌宝石4900多颗且涵盖红宝石、蓝宝石、祖母绿、金绿宝石等四大名贵宝石。 三是古墓位于郊区南坡狭小的山谷底部,只有一条相当隐蔽的羊肠小道与外面相连,杂树丛生野草茂盛,地表沉淀着多年腐烂的草土混和物,数百年没人进去过,别说盗墓,连事先勘探的盗洞都没有,是建国以来考古史保存最完好的明代古墓。 目前情况是,最先打开的一号墓坑已确定不是主墓,夏教授以一号、二号墓为核心,根据墓室规格和走向挖了五个探方筛选填土,等确认具**置后再进行大规模挖掘。内地顶尖考古专家、学术大腕、资深学者纷纷聚焦衡泽,以近似狂热的虔诚期待主墓重见天日那激动人心的一刻。 五个探方的三个都处在阳玄高速施工区域,勘明主墓位置需要长久?答案是一年半左右,加上边挖掘边保护边复原,况且主墓以外并非空白,如果发现有价值的墓坑同样要纳入保护性挖掘范围内,预计整个工作将长达四至六年。 京都文物总局对是否采取原址建造博物馆方案一直举棋不定,更惶论补偿高速公路工程变更、工期延期造成的损失,其中夏教授的言论最具有代表性: “就算工程中止损失也由国家承担,无非左口袋与右口袋的关系。衡泽人民可以没有高速公路,却不能失去保护性挖掘、抢救明代古墓的机会!” 一年多来伊宫瑜已经习惯了这类象牙塔里出来的书呆子理论,蓝京却是头一回听到,当下回敬道: “请问你夏教授能代表衡泽人民吗?古墓不挖埋在地底下永远都属于衡泽人民,挖出来变成你们学术论文佐证,什么保护性挖掘,被你们弄坏的文物还少吗?” 夏教授怒得须发俱张:“要不是野蛮施工,我宁愿古墓永远埋在地底下!” 陈所长赶紧出面打圆场:“经济发展与文物保护向来就是矛盾体,一个要破旧立新,一个要还原历史,两者之间经常打架所以需要大量而艰巨的协调工作。” 有这句话垫底,田副局长才开口道: “随着郭家滩拆迁工作顺利推进,阳玄高速公路工程施工再度启动,明代古墓成为最后一个难点。从省到市再到区,无庸置疑都态度坚决地要求尽快结束工期实现全线贯通,但明代古墓探测、保护与挖掘正处于紧要关头,我们心里同样很着急。今天来就想听听区领导小组意见,双方争取最大公约数然后逐级上报方案等待领导定夺,伊宫区长、蓝助理觉得呢?” 伊宫瑜扶扶眼镜,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真是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之前陈所长、夏教授等可不是这种态度,而是捧着《文物保护法》引章据典强硬地表示敢碰挖掘现场半分就把区领导送进监狱! 然而昨天凌晨蓝京遇到季泽华时说,下次哪个拿《文物保护法》吓唬外行,先在我面前念一遍,看我骂不死他!你去告诉那帮人,只要不碰一号墓二号墓,其它区域我都有权施工,除非拿出确切证据证明地底下是古墓,否则我不管这个方那个方全面开挖! 夏教授等还不服气,找高校法律系大拿咨询,结果答复与蓝京基本相同,即《文物保护法》保护范围是既定的、已知的、有确凿证据的,你不能说我怀疑地底下有文物所以不准施工,那就是滥用法律条文。 夏教授争辩道根据已查明的一号墓二号墓,主墓绝对在我划定的五个探方之中,难道不能援引《文物保护法》予以保护么?法律大拿耸耸肩说世上没有绝对,也许在,也许不在,那属于学术探讨范畴,亲爱的。 有郭家滩被摆平在前,法律法规被重新解读在后,夏教授等人不得不请出田副局长助阵,与区领导小组进行“友好协商”。 伊宫瑜做了个请发言的手势,蓝京沉稳平和地说: “其实不是区领导小组,而是省、市、区三级党委正府一而贯之的要求,那就是阳玄高速公路必须尽快全线贯通,它对于完善七泽公路网,充分发挥全省高速公路整体效益、带动区域经济社会协同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区领导小组、工程商必须有所作为,下面,请省文物局牵头下的考古队正式答复三个问题,第一,是否原址建造博物馆,请在十个工作日内书面告知我方,否则工程商将按不建造变更施工设计……” “不可能,不可能!”夏教授连连摇头道。 田副局长看出这小子是个刺头,和颜悦色道:“情况是这样,蓝助理,四个月前省局已向京都总局上报建造方案,期间催过多次仍无消息,因此能否十个工作日书面告知,我没有把握。” 蓝京道:“我接受田局的解释,那就请期满之日发一份公函,明确说明根子出在总局,我方以此为附件逐级上报省·委省正府,该谁的责任谁来顶,行不行?” “那怎么行?”陈所长道,“我们不能把责任推给上级主管部门。” “照陈所长的意思算谁的责任?”蓝京略带讽刺道,“难道是墓主的责任,几百年前他就不该葬到那里?” 第27章 合同问题 双方唇枪舌战激烈交锋,坐在后面记录的颜思思听得无聊悄悄溜到蓝京办公室,见蓝维朴捧着关于明代古墓挖掘的内部资料看得入迷,乖巧温柔地问道: “蓝伯伯,喝茶还是开水?” 蓝维朴头都不抬道:“不喝。” “给您拿点水果?干果?” “不吃。”蓝维朴干巴巴道。 “嗯,蓝伯伯抽烟吗?” “不抽。” 颜思思讨了个没趣讪讪离开,暗想这么老古板的教书匠怎会培养出足智多谋的蓝京,莫非遗传自妈妈,还是基因突变? 第一个问题争执到最后,伊宫瑜提议由省文物局、衡芳区正府联合邀请总局领导到现场观摩后定夺,这样不管什么结果起码都有回旋余地。 蓝京没再就现场观摩时间设期限,心知毕竟公对公要把握好分寸,适可而止,不能逼人太甚。 紧接着双方围绕蓝京提出的适当缩减勘探范围、补偿工程增项费用两个问题进行讨论,前者还是蓝京打算“依法施工”的铺垫,他想把已勘探结束的墓坑迅速回填继而施工,夏教授则以墓葬布局整体性以及深度挖掘等理由予以否决。 后者麻烦在于合同明确工程款为一次包干,不承认任何增项,无论施工方案怎么变更,区财正都不肯多掏一分钱——它按合同金额向省市两级申报拨款实报实销,超支部分只能自个儿掏腰包。但季泽华代表苏云集团援引合同免责条款,包括山崩、地震、泥石流、海啸、文物保护等都在其中——考虑到衡泽地底下古墓众多,这是所有工程商在该地区签合同的标准模板。 就是说工程款固然一次包干,不过因文物保护产生的增项受合同免责条款保护。 工程商要求加钱,区财正没法给,包袱必须甩给考古队。 夏教授又拿法律法规说事:“《文物保护法》第31条规定,凡因进行基本建设和生产建设需要的考古调查、勘探、发掘,所需费用由建设单位列入建设工程预算。” 季泽华听了气打不一处来:“噢,合计我们施工方只有义务,享受不到权利,碰到古墓活该倒霉?!” 夏教授正色道:“这样等级规格的明代古墓重见天日是衡泽之福,必将在考古学和明代历史研究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切!” 伊宫瑜、蓝京、季泽华心里同时不屑地轻骂一声。或许感应到什么,陈所长补充道: “出土文物除个别送到京都深入研究外,绝大多数都留在七泽或在当地建造博物馆。” “我只关心工程收支平衡,做完项目走人,以后说不定再也不来衡泽了。”季泽华道。 “没办法,法律就这么规定的。”夏教授道。 蓝京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本来他并不想第一次见面抛出三个问题时表现得过于咄咄逼人,公对公的麻烦到最后还得协商处理,可…… 夏大教授,历史与考古圈声名显赫,无数顶奖项桂冠压身,享受正务院特殊津贴,属于学术泰斗级人物。 可他不该在法律专业学生面前卖弄法律,这根本不是他的强项好不好? “尊敬的夏教授既然提到《文物保护法》,那我又说两句……” 蓝京一张嘴伊宫瑜就知不妙,半暗示半提醒道:“蓝助理是法律系高材生。” “那请嘴下留情。”陈所长半开玩笑道。 “《文物保护法》规定的义务,衡泽区和施工方都不折不扣做到了,那么,”蓝京道,“按照第12条第四款规定,发现文物及时上报或者上交,使文物得到保护的,由国家给予精神鼓励或者物质奖励。夏教授,各位领导,现在我代表高速领导小组申请给予工程商物质奖励,说白了吧就是奖金,金额等于施工变更超预算部分,行不行?” 夏教授僵在那儿说不出话来。 田副局长暗骂夏教授书呆子一个,接过话碴微笑道:“蓝助理的提议又为解决问题打开了一个新思路,回去后我们在系统内做下了解,看看之前有无类似以奖励抵销超预算的做法,若有正好拿来主义天下太平。请区领导、季总放心,我们文物局、考古队绝对不存在不想掏钱或舍不得掏钱的想法,主要还是有没有依据,怎么做符合程序,既让高速公路顺利施工不超预算,又确保明代古墓保护性挖掘正常开展,争取三方都满意的结果。” 蓝京点头认同,道:“我们感受到田局为首文物考古领导的善意,今天会谈气氛很好,都紧密围绕《文物保护法》来谈,在法律框架下依**事。目前田局主动认领了第一、三两个问题,关于墓坑回填施工,夏教授别急着说不,以前没试过不代表现在不能做,考古技术手段也要与时俱进嘛,没准还能取得创新成果。” 夏教授脸色难看地说:“墓坑勘探与挖掘是很专业很复杂的工作,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并非蓝助理想得那么容易……” 陈所长赶紧打岔:“行,行,我们会就回填施工的可行性做些探讨,到时列出存在哪些难度和障碍进行会商。” “请季总安排工程技术人员和工人予以配合,”伊宫瑜见会谈到了尾声,顺势总结道,“下面我就近期及今后三方共同努力的方向提几点想法,不成熟之处请田局批评指正……” 出了会议室,伊宫瑜陪同田副局长一行下楼,蓝京使个眼色将季泽华叫到办公室,刚进门,蓝维朴就指着满桌资料严肃地说: “小京,必须做好明代古墓的保护工作,它太重要了,哪怕中止高速公路也在所不惜!” 走在后面的颜思思卟哧一笑,旋即闪人。 当着季泽华的面,蓝京有点尴尬:“哎我爸到底历史老师,关心则乱……您到旁边坐会儿,我跟季总谈点事儿。” “关于合同?”季泽华敏感地问。 “我不信大名鼎鼎的苏云集团招聘不到法律专业人才,”蓝京道,“兜底无限责任、权利与义务严重不对等,那叫合同吗?也就跟正府打交道,换个坏心术的甲方,整个苏云集团家底子赔进去都不够!” 季泽华轻轻叹息:“对,就因为甲方是衡芳区正府,正府怎会坑企业呢?” “但也不能这么签啊,隐患很大的知不知道?打个比方,施工过程中我要求提高标准,采用标号更好的水泥、更粗的钢筋,站在工程质量上讲无可辩驳,你敢答应吗?不答应监理就不签字,将来工程验收又有问题,你怎么办?” “蓝助理说的这些,当初集团都考虑到了……” 季泽华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道,“签这份合同苏云是有苦衷的,当然区领导私底下也作了承诺,按理来讲不会出现蓝助理说的情况……我所能说的就这些,您别再问了。” 蓝京肃容道:“我不想多问,但眼下必须问清楚,因为合同的不严谨已经给工程施工带来麻烦,本来按条款办的事现在动辄需要领导小组出面协调,增加工作难度不提,我还得帮你的合同打补丁,这也有后患,季总!” 被逼得没办法,季泽华低声道: “苏云集团拿到阳玄高速衡泽段是市里牵头……区里王书计具体参与了,罗区长知道多少我不太清楚……下面我向蓝助理汇报工程基本情况和近期进度……” 季泽华有些慌张地匆忙转移话题,蓝京也没再追问。 要言不烦谈了四十分钟,颜思思引导科技局领导过来介绍科技园规划与申报手续情况,这也在蓝京分管范围内;然后招商引资协会领导提交九月份工作安排以及四季度工作计划,一口气忙到中午12点半才陪蓝维朴去食堂吃饭。 在路上蓝维朴感慨地说:“我一直以为当了领导就很惬意,开开会,讲讲话,批批文件而已,没想到工作节奏这么紧张,你一个上午说的话比我连上两节课多,还得不停地思考、分析、判断,不容易,真的不容易。” 蓝京笑道:“爸,刚开始我也这么认为,结果三天下来腰酸背痛头疼欲裂,在正府上班远比卫生局辛苦多了,更重要的是压力和责任,我要对自己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件事负责,因为关系到……或许很多人的利益,特别老百姓的利益。” “对,这也是我准备提醒你的!” 蓝维朴严肃地说,“不欺其民,下亲其上;使民之要,知民之性。小京,你任何时候都要将‘民’铭记于心,民为上,民为本,民为贵……爸爸是民,你也是民,人不可以背叛自己的阶级,也永远别忘记自己是教师的儿子!” 从小管束甚严的蓝京在老爸面前不敢嘻皮笑脸,唯唯称是。 步入食堂时伊宫瑜从后面追上来,说蓝伯伯难得过来一趟,多打些菜呀。蓝维朴连声说吃饱就行不要浪费。 蓝京却很奇怪,之前从未在食堂碰到过她,今天怎会这么巧? 接下来伊宫瑜半步不离蓝维朴,吃饭时也坐到旁边聊天,根本不管机关干部员工异样的目光。蓝京不用回头,脊梁都感觉到各个方向射来的灼灼热量,好像……好像…… 昨晚伊宫瑜才和自己出去约会,今天就正式见家长了,好窝心。 真的好窝心。 第28章 妹妹递进 虽是周五,考虑到周六要陪爱人去医院做血液透析,蓝维朴没多耽搁,利用中午休息又给蓝京讲了一个多小时“谋度于义者必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云云,然后坐蓝京的自行车到车站,乘坐佑宁班专线回家。 临上车前,蓝维朴叮嘱道事业固然重要,个人问题也要提上日程,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没有幸福美满的家庭后面无从谈起。 蓝维朴又说那个姓伊宫的副区长长相不错,性格也好,但我仅仅第一印象,缺乏背景资料等全面了解,我们学历史的都是唯物论者,不会被表象所荧惑,所以恋爱还得你自己谈,爸爸不会干预。 回到区府大院先找区长罗辑刺探合同内幕,吃了个闭门羹,一打听下午召开区委常委会讨论研究人事。 颜思思绘声绘色说这已是两个月来第三次研究人事调整,每次都吵得不可开交,矛盾难以调和: 区委书计王家旺一心争取市发改委主任的位子,实权方面差点儿意思但毕竟享受副厅待遇,能够打开仕途向上空间,有远大志向者不会拘泥于一时得失。几天前省·委突然决定冻结人事任免,他挨了一闷棍后初衷不改,仍计划分阶段落实离任前各项部署。 区长罗辑明年有可能退二线,也考虑多推些信得过的干部到重要岗位,别的不说,起码保证以后无权无势时有走动的地方。 最有希望接任王家旺的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张洪跃,以及转正呼声最高的常务副区长万启阁,都不想看到两位主正领导离任前玩“位子大派送”游戏,尤其关键职务、要害岗位被关系户占满了,工作怎么安排?衡芳要不要发展? 而空降来的区组织部长则执拗地贯彻市委指示,态度坚决要求拿出至少三分之一名额给异地交流干部、年轻干部,三方每每话不投机,常委会多次组织投票表决都达不到半数以上。 “事先不达成共识,接二连三拿到常委会吵架也不行啊,传出去影响太坏了。”蓝京道。 颜思思莞尔笑道:“领导初来乍到,没弄清他们的算计——就吵给市领导看,一方说瞧瞧我还没走就不听从指挥,组织纪律、正治觉悟到哪里去了;一方说他俩私心杂念太重,这样错误的局面必须得到有效遏制,我估计呀今天吵完,下周市委就该出手了。” 蓝京心念一动,试探道:“颜小姐好像知道很多内幕?” 她皱皱鼻子:“向领导提意见,要么叫我颜秘书,要么叫思思……小颜也可以,颜小姐嘛你不觉得不伦不类?” “请颜秘书回答我的问题。” “报告,颜秘书全是道听途说,胡说八道。” 她哈哈笑着跑出去,却一头撞到伊宫瑜身上,脸腾地红了吐着舌头说“对不起”。伊宫瑜可不会被她小女儿态晃过去,语气严厉地说: “正府工作人员上班期间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冷冷看着颜思思溜回秘书科,转头道,“你真该换秘书了,象什么样子嘛,不成体统!” 蓝京避重就轻道:“我想明天去明代古墓挖掘现场看看,有空吗?” 伊宫瑜道:“友情提醒一点,若非特别紧急、重要的工作,双休日区领导最好不要动辄加班,你加班,秘书、分管条线部门就得跟着忙;你这一块忙起来了,别的区领导就有压力,到最后整个区府大楼明明没事都假装加班。” “谢谢提醒。”蓝京耸耸肩道。 “你昨天拜托打听的事我已安排好了,”伊宫瑜道,“叫你那位朋友明天下午到区双语幼儿园找吴园长,提我的名字即可。” “直接报名是吧,什么时候组织考试?笔试加面试还有试讲?需要做哪些方面准备?” “明天下午走完所有流程,下周一正式上班。” 蓝京大惊:“啊,不不不……不是公开招聘?” 伊宫瑜奇怪地打量他:“公开招聘她一定考得上?能考上为何找我?你既然找我,就要确保成功。” “好吧,我总算知道副区长的权力有多大,唉。”蓝京摇摇头道。 “所以我们要珍惜并用好手里的权力!” 伊宫瑜边出门边竖起手指,“记住,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区常委会开到下班都没结束,颜思思打听的内部消息是仍不会出结果,各科室工作人员都松懈下来纷纷提前回家。 蓝京伸了下懒腰,打算待会儿到食堂吃晚餐后继续在办公室研究各种资料,这里环境条件远比徐家好得多,还能随时上网。 手机响了,居然是莫胜男从老家打来的,劈头就问:“我工作调动了,是不是你或铁雁打了招呼?” “哪个单位?”蓝京连忙问道。 她一字一顿道:“市正府办公室,综合科!” “我的天!” 霎时蓝京遍体生寒,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呆呆半晌道,“胜男,你觉得我和铁雁有能力做这种事?” “不要用反问的语气跟我说话!正面回答!”莫胜男烦躁暴怒地喝道。 “我明确回答,没有;而且我告诉你也不可能是铁雁,上次帮我俩的是同一个人,他只记了我和铁雁的名字!” 蓝京道,“谁通知你的?” “市局人事科,要我下周一上午到市委组织部谈话、办理手续,下午到市正府办报到,”莫胜男道,“我仔细询问过,人事科领导对这个调动也莫名其妙,说以前没有先例。” “又是市委组织部,又是出乎意料的调动……” 蓝京沉思片刻道,“你最好明天上午就回来,下午和铁雁碰头合计合计……我们也多方打听,胜男,这事儿很不寻常。” “是的我知道,”莫胜男道,“我明早动身。” 没多会儿秦铁雁也打来电话,紧急磋商后决定今晚请田奥喝酒,老领导在市里关系四通八达,没准能找到门路。 关灯,关门,坐在办公室里静静想了几分钟,蓝京拨通伊宫瑜的手机: “不好意思,又有事请你帮忙。” “讲。” “我有位市税务局的朋友突然接到市组织部通知调到市政府办,她本人一无所知也没有这样的意愿,能否打听到内幕消息?” 蓝京尽可能简明扼要说道。 伊宫瑜沉默片刻,淡淡道:“这是个大人情了,比安排进幼儿园当老师大得多。” “我都记在心里。” 此时蓝京颇有债多不愁虱多不痒的意味。 “吃晚饭了?”伊宫瑜问道。 还用多说吗?一无资源,二无人脉,三无背景,只能拿身体去拚。 “你也没吃吧?”蓝京乖巧地说,“还到云尚落霞,今晚我请客。” 事实上莫胜男接到市税务局人事科通知时,她的调入单位领导——市正府秘书长潘杨也刚刚听说这个消息,霎时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都炸了! 姐姐刚死,妹妹就调进来,而且也在综合科,居然还提拔副科长(这一点市组织部没透露给市税务局),这这这,这不明摆着公然挑衅,给自己添堵吗? 市组织部怎能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潘杨虽暴跳如雷却没丧失理智,正府秘书长场面上很牛,成天跟在市主要领导后面狐假虎威,在组织部眼里算毛线啊?稍稍平息后向常务副市长黄运雄告状,黄运雄也大为光火,须知他就分管正府办工作,无论出于礼貌还是程序,综合科提拔副科长、调入新同志这些事,市组织部都应该事先通个气,哪怕象征性征求意见,哪能一声不吭发了调令,正府办这边还是透过小道消息得知? 黄运雄当着潘杨的面拨通市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陈文轩的手机——上次运作将蓝京、秦铁雁调到乡镇也找的他,铁杆哥儿们。 谁知话还没说完,陈文轩已开始抱怨起来,原来梁焱兼任市组织部长后,前任韩天保的人马全部靠边站,原先一干精英骨干也都撇到一边,人事任免和调整方面大包大揽独断专行,包括陈文轩在内部领导压根说不上话。 黄运雄怒气冲冲道:“那我找姓梁的,妈的,到底懂不懂规矩,正府办又不是他家后院想塞哪个就塞哪个!综合科要跟在市长们后面写材料,调个收税的……向谁收税啊?找你们梁书计收所得税?” 陈文轩却知黄运雄不可能打电话给梁焱,作为本土系两大核心,他俩一直抱有瑜亮情结,在很多问题包括人事任免、城市建设、资本投资等摩擦不断,近两年公开场合见了面都不说话。 “我建议黄市长别打电话,”陈文轩道,“我提供个也是听来的消息,这事儿梁书计跟刘市长商量过,也得到郭书计认可……” 黄运雄没再说话。 市里前三号人物共同拍板决定的事,也轮不到他说话。别说小小副科职,就算正处职领导岗位,这样的份量都足以在常委会顺利通过。 “潘秘书长,斗争形势相当复杂啊,”黄运雄放下手机道,“目前来看不是一股,而是多股势力暗流汹涌,试图给莫小米翻案。” 潘杨脸色苍白,嘴唇都有点哆嗦:“您说咋办?咋办?我们纯粹按领导指示办事,总不能最后反被抛出去背锅啊,黄市长!” 黄运雄深沉想了会儿,道:“你再顶一阵子,过两天我到省里去一趟……” 第29章 晴天霹雳 周一下午,莫胜男拿着相关手续到市正府办报到。她是新提拔的综合科副科长,属于中层干部,按规矩秘书科长带她去见潘杨。 潘杨礼节性地与莫胜男握手,客套地说:“欢迎莫科长的到来,希望莫科长尽快熟悉正府工作,融入到我们正府办大家庭。” 他本着先怀柔安抚保持安定团结的大局,所以故意没提莫小米,不想因为这个敏感话题闹得双方都不自在,。 莫胜男却不这么认为,觉得潘杨压根就是做贼心虚!瞬间火冒三丈,将蓝京磨破嘴皮叮嘱的话扔到脑后,紧紧盯着潘杨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莫小米的妹妹,承蒙潘秘书长关照,姐姐不幸去世当天我就被正府办工作人员关到郊区小酒店里好几天,我问原因,都说受潘秘书长指示!” 潘杨没料到这女孩子如此直率坦白,当场愣住,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过。 秘书科长暴汗,赶紧打岔:“今天报到,别的事暂且不提,暂且不提。”说着拉着她胳臂往外走。 “放开,别耍流氓!” 莫胜男用力甩开,上前半步逼问道,“限制我人身自由是不是你指示的?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姐姐畏罪自杀结论也是你授意的?回答我的问题!” 潘杨也算久经沙场老将,转瞬工夫恢复镇定,道:“莫胜男同志,今天是你到正府办报道第一天,按理应该只谈工作不谈私事,但……我理解痛失亲人的心情,莫小米同志在正府办工作表现有目共睹,赢得同志们的尊重,谁都不愿意出那种事,可事情发生了只能面对。关于死因,之前已有人向你详细介绍过,那是组织集体作出的结论,不存在我授意,我干嘛要授意?如果你想了解更多细节,以后有时间静下心来慢慢谈,眼下当务之急是适应并投入工作,行不行?” “干嘛要授意?说得好!” 莫胜男轻蔑地看着他,手指重重叩击桌子道,“我早晚要查清真相,有个成语叫什么……” 她拿起潘杨手边的茶杯,高高举起,然后手慢慢一松“啪”,茶杯摔得四分五裂,茶水溅到他鞋子和裤脚上! “噢我想起来了,成语就叫水落石出!” 莫胜男倨傲地说着,顺便又将他桌上一叠文件扫落在地,“哎哟不好意思,我真是故意的,再关我啊!关几天都随便,只要别冤枉我是畏罪自杀!” 说罢扬长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秘书科长,还有气得脸色铁青、全身颤抖的潘杨。 独自来到综合科,不明就里的临时主持工作的综合科俞副科长笑脸相迎,说欢迎新生力量加入,待会儿我们商量下分工然后莫科长花点时间熟悉了解内部流程。 莫胜男翻了个白眼,火力全开道我来的主要目的是弄清楚我姐姐去世真相,要安排其它工作,让潘杨直接跟我说!我料他不敢! 听她提及莫小米的死,俞副科长打了个寒噤知趣地走开,此后再也没就工作方面的事烦过她。 莫胜男觉得很爽。 周六蓝京絮絮叨叨要她“忍耐”,秦铁雁旁敲侧击让她“暗中收集证据”,左分析右揣测,琢磨了若干种可能也制订了若干种对策,她觉得都不可行。 人命关天,死者为大,敞开来干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再说运作自己调到正府办的人,明摆着要让黄运雄、潘杨难堪,要把莫小米案子闹得越大越好,双方都在打明牌,忍什么耐,暗什么中啊! 但潘杨咽不下这口气。 当了这么多年领导,主持正府办工作也有四五年,被下级指着鼻子骂、当面摔茶杯扔文件还是头一遭。 当领导特别一把手讲究的是气场,含而不露,不怒自威,但凡权威受到挑战甚至蔑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长此以往领导威信也就荡然无存了。 潘杨拖着黄运雄一起去找市长刘余胜,如实反映莫胜男报道第一天的恶劣行径,指出这种害群之马严重影响正府办正常工作秩序,败坏严谨踏实的工作作风,建议以专业不对口为由退回市组织部,反正新提拔干部有试用期,就说试用不合格嘛。 黄运雄更拉长脸说现在组织部做事愈发没章法不讲究程序了,莫名其妙调个税务局的到综合科,居然事先不跟我这个分管领导通气,哪来的道理?下次常委会我要就这个问题说道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刘余胜若有所思沉吟片刻,从右侧抽了份清单递给黄运雄,道: “周五书计让人送来的统计表,黄市长、潘秘书长看看有什么问题。” 表头为“反贪局八月份举报信处理情况一览表”,里面按时间顺序排列当月收到的举报信,并有举报人、举报主题、举报对象、举报问题、涉及金额、初步意见、批示领导、经办人、处理时间、处理情况、后续反馈等等。 详细到可怕的绝密级内部资料,按规定有阅读权限的不超过五个人,纵使黄运雄也是第一次看到。 粗略扫了扫,黄运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行,道:“有关于莫小米收受湖星医药集团贿赂的举报,呃,涉及市里对低价药品补贴款审计问题,这项工作确实由她牵头负责。” 鉴于药厂改头换面推动药品价格持续走高,为保障低收入群体和基础病治疗保健,衡泽市正府出台财正补贴正策,鼓励医药公司采购利润空间少的低价药品。但随之而来是如何界定和确认,防止医药公司钻政正空子骗取财正补贴,正府办便指定莫小米牵头市卫生局、市审计局等,对今年上半年申请正策补贴项目进行审计。 举报信指责莫小米收受湖星医药集团贿赂,换取其在审计过程中放松尺度和标准,特别在模糊的、难以把握的区域高抬贵手,尽可能少核减、多补贴。但举报内容含糊其辞,一没有具体金额,只笼统说“多次收受”湖星给的现金;二没有具体经办,一会儿“湖星高管”,一会儿“财务人员”,难以核查;三没有具体项目和涉案金额,即反贪局最注重的两个要素——哪些申报项目、因收受贿赂多发放补贴多少元。 由于没法核查举报信内容,反贪局副局长陈清流抱着宁可信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按内部流程对莫小米进行廉政教育和风险提示,要求她每个月向反贪局报送自查报告,连续三个月就算了结;同时按照相关规定,戒勉谈话后分别向市纪委和正府办做备案。 刘余胜道:“请注意这份清单透露的两个细节,第一,莫小米同志认为举报信纯属诬陷,强烈要求反贪局组织核查并让湖星集团高管当面对质,拒绝在谈话笔录上签字……” “陈清流局长那天晚上提到过这个细节,”黄运雄道,“但本人是否接受并不是问题定性的决定因素,事实上绝大多数被举报者戒勉谈话时都会否认所有指控。” 刘余胜不置可否续道:“第二,八月份至今反贪局共收到有效举报信37封,请黄市长看一下结束流程的共几封?” “哦……” 黄运雄老脸微红,匆忙浏览之下有些惊异地说,“就……就莫小米一封!怎么可能?” “是吗?”潘杨也大感意外,将脸凑过去盯在清单上仔仔细细看了两遍。 “这也是周五书计、乔检察长感到诧异的地方,”刘余胜沉声道,“整个上半年结束流程的举报信占总比例不到一半,按惯例——乔检察长长期负责反贪工作很有经验,他介绍说一封举报信从分析内容可信度到终结流程平均50天左右,而莫小米这封只有短短8天!” 黄运雄察觉到什么,沉着脸不吱声。 潘杨讷讷道:“或许领导高度重视,这个案子是陈局长亲自主抓……” 刘余胜稍作停顿,道:“陈清流已被内部停职检查!” 办公室顿时死一般寂静。 毫无疑问,上次詹周五接到郭文章电话后在畏罪自杀结论书上签字,心有不甘,回去后不依不饶从举报信着手彻查发现了端倪。如今的詹周五同时分管纪委、正法委,集监督、纪检、司法大权于一身,不出手则已,出手必定雷霆万钧,若说之前山雨欲来风满楼,如今山雨已落到头顶上了! 目光在他俩脸上意味深长扫了两个来回,刘余胜道:“事有巧合,监察、审计等联合调查组进驻市公安局对今年以来工作回头看,也发现莫小米案子有蹊跷,两方面相结合,刚刚我已要求孙市长即日起重启调查!黄市长,潘秘书长,那个新来的小莫……莫小米的妹妹,人家心里有怨气发作出来是好事儿,怕就怕表面跟你笑嘻嘻,背地里不晓得做啥文章,那种人才可怕,是吧?” 话里话外似隐有所指。 “刘市长说得对……” 黄运雄和潘杨没精打采附合道,此时莫胜男的事已经不算事,重启莫小米死因调查才是晴天霹雳! 出了门默默在走廊走了段路,快到楼梯时黄运雄低声道: “立刻安排车辆,我要去趟省城。” “是,黄市长,”潘杨声音虚弱得似重病缠身,“希望都在您身上了,黄市长!” 第30章 省厅接管 周六下午方婉仪找到区双语幼儿园园长后,好像变戏法似的,小会议室里冒出监考团队,还有不知从哪儿找来的陪考人员,两个小时内完成笔试、面试、试教等一系列流程,居然全程录像并在校门口张贴公示。 程序无懈可击。 周日中午便接到幼儿园通知,明天正式上班,方婉仪真是欣喜若狂,冲到屋里紧紧搂住蓝京献上温柔悠长的香吻,吻到后来两腮绯红象要融化到他怀里了。 徐家对此表现出谨慎的欢迎,站在老妖婆最看重的收入角度,幼儿园老师工资是街道办托儿所的双倍还多,况且正式编制的铁饭碗,比国企上班的儿子还牛。不过老妖婆也很担心这一点,女人嘛看得越多心越大,以前在托儿所收入少地位低被管得死死的,以后……以后咋办还不好说。 方婉仪才不管呢,兴冲冲拿了偷偷攒下的私房钱出门,直到傍晚才笑眯眯来到蓝京房间,听到动静乍一转身,刹那间他都看呆了: 染成淡黄色微卷的秀发下是张光洁白皙的俏脸,淡淡的眉毛泛起柔柔的涟漪;瑰花瓣般**的嘴唇好像带着笑意,嘴角弯弯的如同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淡黄色短裙堪堪到膝盖,恰到好处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从挺拔的胸到收窄的纤腰再到圆润的臀部,简直迷死人不赔命的致命曲线! 宛若一夜之间丑小鸭蜕变成白天鹅! 霎时蓝京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尤其对徐家而言真的好比打开潘多拉魔盒,祸福难测。 她飘然来到他面前,手臂轻轻环绕他脖子,却故意将丰满而有弹性的胸贴在他脸上,凑在他耳边道: “你救过姐姐的命,又改变姐姐的人生,姐姐要用自己的方式报答你……” 蓝京叹道:“姐姐相信我,我只想让你活得更幸福更快乐,没想过回报。” 方婉仪轻轻吻他的额头,再慢慢滑到鼻梁、嘴唇、下巴,嫣然一笑道:“报答本身就很幸福啊,姐姐也要让你快乐,很快乐……” 院里又传来老妖婆干咳声:“水要开了,婉仪呢……婉仪呢……” “快去,老妖婆查岗了。”蓝京道。 方婉仪撇撇嘴:“让她叫唤会儿,不理她!” 周一上午出门上班,老妖婆象是提前守在外面,不咸不淡地说: “马上月底要结房租了,领导不在卫生局,收据转来转去不太方便呀,您说呢?” “没事,一个电话而已。” 虽这么说,蓝京意识到自己已成为徐家不受欢迎人物,大概住不下去了。唉,动用副区长关系找到工作、落实编制,到头来感觉帮了倒忙。 上班后第一件事是找周轩解决宿舍问题,周轩两手一摊为难地说: “老大难的问题哟,很多老干部、老同志自己住完了给子女,一个盯一个还没法一刀切,说多了吵架玩命抱煤气罐的也有,确实……确实腾不出来,再透露个信息吧,伊宫区长来一年多了还在排队等宿舍呢。” “她也在外面租房?”蓝京还真不知道。 周轩道:“嫌单位帮她租的房子条件差,一直住区招待所,也不晓得费用怎么处理,头疼。” 蓝京道:“我倒不讲究……主要是跟房东闹了点小矛盾,没法愉快地住在同一屋檐下,要不,我把那边退了改租到区府大院附近,以后房租由正府办负责?” “嗯,不失为解决问题的办法,待会儿我向罗区长请示一下。”周轩道。 上午十点多钟,周轩兴冲冲过来道:“有房了,昨天原区人大副主任刚刚腾出来的,离这儿步行十分钟,两层小楼共六大间,厨卫浴气俱全!” 蓝京吓了一跳:“六大间,这个……这个恐怕严重超标吧?人大副主任可是正处待遇。” 周轩道:“罗区长意思利用难得的契机打包解决正府办三位单身同志的宿舍问题……” “哪……哪三位?”蓝京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 “伊宫区长,蓝助理,还有秘书科颜思思,”周轩不怀好意笑道,“快活吧,我都恨不得申请宿舍呢,嘿嘿嘿嘿。” 蓝京叫道:“不妥吧周主任,严重不妥!孤男寡女哪能住一块儿呢,传出去影响多不好,周主任!” 周轩还是笑:“虽说一幢小楼,那位人大老领导跟俩儿子关系恶劣,从楼上到院子一隔为三,等于三个一上一下小套,不算住一块儿。当然如果蓝助理夜里来个张生跳粉墙单位可管不了,哈哈哈哈……” “唔,伊宫区长住惯招待所,大概不喜欢在外租房子。”蓝京抱着一丝侥幸道。 “刚才征求伊宫区长意见,她同意了!”周轩道,“她要求住东首,你在中间,说是不喜欢跟颜思思做邻居……蓝助理,这可是妥妥的左搂右抱布局啊。” 蓝京深深叹了口气,突然有点后悔不该找周轩要宿舍,其实厚着脸皮继续住徐家也不错的。 临近中午伊宫瑜、秦铁雁先后来了电话,简要介绍打听到的消息: 与上次郭文章主动找梁焱不同,这回梁焱主动找郭文章,之后又征得了刘余胜的同意。 梁焱是土生土长衡泽干部,之前与莫小米没有工作交集,一反常态调动并提拔莫胜男,六成与某位省领导有关,但到底哪一位呢?很难说。 衡泽籍在外地的领导之间关系微妙而复杂,故而市领导们尽量不公开站队,小心翼翼隐匿各自人脉并保持好平衡,所以从有限的报道、活动、互动当中,外界没法精准判断。 综合以上信息得到两点结论,一是提拔蓝京、秦铁雁的,与提拔莫胜男的不是同一个人;二是此人不满莫小米畏罪自杀结论,打算强行干预并翻案。 下午秦铁雁又打来电话,激动地说市局接到刘市长重启调查的指示,马上成立专案组进行复调! 蓝京立即打断道:“你别参与!哪怕抽调你也不要去,神仙们开始打架了,我们小鬼躲远点。” “见你的大头鬼!”秦铁雁骂道,“小米的案子谁比我更了解?我不参加他们怎么查?别再啰嗦,这回我已铁了心了,为了小米名誉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半小时后秦铁雁第三次电话,沮丧地说田奥态度坚决地拒绝他加入,原因很简单,他是孙睿市长以关系人回避为由解除调查资格的,这个理由依然有效。 蓝京这才说:“铁雁,你一直没明白我的意思。整个衡泽,不,整个七泽,除了咱俩和胜男之外没人真正在意小米怎么死,这句话你同不同意?所有主动跳出来想查的,或竭力掩盖的,都别有用心。想要查清真相、挖出幕后主凶,唯有把调查工作抓到咱俩手里,抽丝剥茧层层深入而不受任何干扰……” “太难了,”秦铁雁颓然道,“你设置了一道太高的门槛,我担心自己迈不过去。” 周二中午。 秦铁雁果然传来坏消息——之所以说果然,蓝京就猜到案子重启调查没那么容易: “他娘的又急拐弯了,省厅刑警总队派来工作组接手小米的案子!” “省厅介入是好事啊。”蓝京道。 “好个屁!”秦铁雁气急败坏道,“工作组组长由刑警总队副正委仲军担任,他是……他是黄运雄的表弟!接下来套路太简单了,他会一直拖着不做结论,等个一年半载被催急了轻描淡写出具两条意见,责令市局继续调查!” 蓝京道:“从铁案变成悬案,至少比现在有进步,越这样越不会草率结案,不是吗?” “呃……” 秦铁雁愣了半晌,“你考虑问题的角度很特别,但有道理,我再琢磨琢磨……” 随后蓝京专门跑到莫胜男宿舍,态度严厉地指出偶尔闹一闹情绪可以,天天闹就招人烦了;姐姐死得冤是你不工作的理由吗?有本事辞职自个儿调查,你敢吗?明天开始好好上班,服从安排,安份守纪做好本职事务! 莫胜男脾气很冲很暴,却也知道蓝京批评得有道理,不耐烦说知道了知道了,明天起重新做人。 至此,以市长刘余胜为首推动重启调查派,与以常务副市长黄运雄为首的反对调查派,加上态度暧昧的郭文章等市领导,因为省公安厅出手干预而暂时打成平手。 然则如蓝京所分析,原本衡泽内部压制的案子提升到省厅层面,黄运雄等松了半口气之余也有隐忧,炸弹引信只是被延长了而非排除,日后仍有爆炸可能,说实话并没有达到他周一下午急急忙忙赶到省城斡旋的目的。 他找的那位省领导也很无奈,暗示各方都没料到这桩案子的水如此之深,远不是“自杀”与“被杀”那么简单,似乎牵涉更大的事件,目前多位领导被卷入其中,敌友难辩,故而只能拖一拖静观其变。 省领导又说虽然你主导出的结论,但有那么多人签字,即使到后面翻案也罪不罚众,顶多……顶多让那个秘书长背锅! 省领导边说边轻轻一挥手掌做了个砍杀的动作,黄运雄下意识脖子一凉。 他很担心。 案子发酵到这一步,抛出潘杨背锅恐怕已压不住场子,他可以想象得到,当需要更高级别干部被问责时,大领导之间会不会谈笑风生一挥手: 让那个姓黄的背锅! 第31章 工业污染 周三中午搬家时方婉仪到市里参加岗前培训去了没遇着,蓝京私人物品不多主要是书籍杂志,叫了辆三轮车一趟全部拖完。老妖婆倒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虽说他跟儿媳打情骂俏毕竟实实在在做了件好事,旋即就赶出家门显得太势利,便涎着脸忙前忙后帮着运东西,临别时装作依依不舍的样子关照他有空来玩。 伊宫瑜说东西很多而且要慢慢整理,中午那点时间来不及,索性等到周六。颜思思见伊宫瑜没搬也不着急,说双休两天时间充裕,不忙这一会儿。 女孩子小心思挺奇怪。 小楼里空荡荡的,前任主人除了天花板上的灯没拆,其它搬得干干净净,连张废纸、塑料袋都没留下。 打电话一说,素以修养好着称的周轩也气得连爆粗口,当初租这幢小楼时正府办按宿舍标准配齐床、办公桌、椅子及厨卫设施设备,堂堂正处级老领导居然这点便宜都要占,实在匪夷所思。 没办法临时从区招待所拖了三套床和办公桌椅送到小楼,歉意说其它东西后期慢慢完善。 蓝京挽起袖子擦洗、抹拭、支蚊帐等等忙得满头大汗,突然接到伊宫瑜电话问下午有没有空跑趟科技园,没空就算了,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咦,听起来语式很奇怪? 蓝京当即道请等会儿,我马上到办公室。 骑着自行车进了区府大院,五辆小汽车停在院里准备出发,区领导、区直机关负责人、投资商等十多位。分别是分管税务金融的常务副区长万启阁;分管工业、招商的副区长姜井旭;分管科技的副区长伊宫瑜,以及几位条线副主任,还有区发改委、国土局、科技局、轻工业局、招商局等主要领导。 蓝京协助区长分管科技园筹建相关工作,算了沾了点边,如果没空真的可以忽略不计,难怪伊宫瑜暗示他去不去无碍大局。 上车后夏副主任简要介绍情况,今天区领导们现场考察嘉恒集团落户科技园的磁铁生产基地,作为专门为磁悬浮列车建设配套产业链企业,嘉恒主要生产钕铁硼磁铁,号称当今世界磁性最强的稀土磁铁,素有“磁王”之美誉。 该项目由姜井旭费尽周折接洽并从邻市手里抢过来,得到万启阁的首肯与支持,磁悬浮属于高科技产品其配套产业链自然有理由落户科技园,分管科技的伊宫瑜啥都不需要做便可分一杯羹。 嘉恒集团提交的项目策划书承诺总投资达2.3亿元,其中固定资产投资1.54亿元,占项目总投资的66.96%;预计达产营业收入3.4亿元,利税0.9亿元;投资回报率35.6%,全部投资回收期4.1年,提供就业岗位562个。 正银企三赢的投资项目,区领导们都竭力促成,今天下午到现场考察后下周便提交区长办公会研究,边申报边完善手续边施工,力争明年上半年完成基建部分。 “现场转转,听听介绍,签个字吃个便饭,完了带个礼品回家。”伊宫瑜幽幽道,不知是调侃还是特意提醒蓝京。 “钕铁硼磁铁,”蓝京喃喃道,“怎么感觉耳熟呢,让我想想……” 夏副主任似笑非笑道:“蓝助理学法律专业的,对稀土工业也有研究?” “一窍不通,”蓝京毫不介怀,“但就是似曾相识,我也很奇怪。” 衡芳科技园位于市区西南端,原来用作垃圾处理场,每每刮大风漫天飞舞塑料袋、泡沫、废纸、丝絮等,还有一年到头的恶臭味道,南面河流也被污染得惨不忍睹,附近居民、学校、企业苦不堪言,投诉如同雪片般飞向省市区各级领导和部门。 市委书计郭文章为此大发雷霆,把市直、区直干部们带到垃圾处理场开现场会,闻了三四个小时恶臭外加各种垃圾随风袭面,无须多说,参会人员一致达成“立即整顿”的共识。 地方腾出来后,区里决定用来吸引孵化无污染、低耗能、高附加值的高科技产业,并出台了一系列奖励扶持的优惠正策,两年来陆续有7家研发机构或网络公司进驻,虽然远不及预期毕竟渐渐起了热度。 嘉恒钕铁硼磁铁是科技园迄今为止投资额最大、就业人数最多、发展空间最广阔的项目,据主流媒体报道,包括碧海、朝明、暨南等多个沿海发达省份跃跃欲势,向京都申报投建磁悬浮高速交通系统,嘉恒信心满满一期投产后很快将筹建二期工程。 车队浩浩荡荡来到科技园,嘉恒负责筹划的缪副总与万启阁并肩走在最前面,滔滔不绝讲解规划中的厂址建设蓝图;姜井旭、伊宫瑜以及副主任们紧跟其后;蓝京下车后四下张望周边环境,一不留神落到了最后。 也不要紧,反正没人在意他的存在,或不存在。 边走边讲,其实对着一大片杂草丛生的空地有啥好讲,什么工人俱乐部、休闲活动中心、产品展览馆等等都是浮云,在场领导心知肚明到时全变成车间加仓库,否则宁可荒着也不会多花冤枉钱。 “……以上部分我比较保守,实际开工后工程进度要比预计还要快,集团内部要求建设期间24小时不间断,歇人不歇机器地大干快干,争取明年初完成基建部分,明年六月底前正式投产!” 缪副总激情澎湃地说,转而笑道,“好啦,大致情况就是这样,领导们也累了吧?请到附近喝喝茶,休息会儿,晚饭都安排好了。” 如伊宫瑜所说,这些都是考察投资项目的规定动作,如果人少还有KTV、桑拿等加分动作。 万启阁也笑,环顾众人道:“同志们有什么看法或建议?没有赶紧上车,阳光太烈都晒得生痱子了。” 重点不是有无看法,而是赶紧上车,领导干部的讲话艺术。 伊宫瑜弱弱说了一句:“环评报告什么时候出来?” 缪副总微微怔了下,道:“马上……第三方测评走个流程,其实都是形式主义啦,没问题的请放心。” 姜井旭帮腔道:“高科技产业环评怎么可能有问题?磁悬浮是列入国家高速交通发展战略的重头戏,紧跟国家大战略绝对不会错。” 提到环评,蓝京一个激灵终于想起来了,当即毫不犹豫大步上前,道: “请问缪总,排污池和排污管道怎么设置的?总预算里有没有购置污水处理设备的费用?” 缪副总脸色一变,支吾会儿冲人群里叫道:“居秘书查清楚蓝助理问的细节,明天……明天过去专题汇报……各位领导请,先过去喝茶,太热了,太热了……” 姜井旭不满道:“都说了是无污染、低耗能、高附加值的高科技产业,蓝助理老揪着排污不放干嘛?” 蓝京郑重道:“钕铁硼永磁材料本身对人体无害,但生产过程中的电镀工艺等产生大量粉尘、废水、油污等等,对人体危害极大。我再说一点,如果不安装性能可靠的污水处理设备,辅以完善的排污系统,富含毒性的污水往哪儿去?” 他指着南面的河流大声道,“想必都流进那条河吧,是不是?!” 此言一出全场都傻了,有的真傻,有的装傻。 姜井旭被这个愣头青激怒了,也大声道:“你这个从卫生系统出来的法学生有啥资格对工业生产评头论足?书本知识不代表实际情况,别动不动照搬照抄那些似是而非的理论!” “我不懂工业……” 蓝京静静地说了半句突然停顿下来,这个技巧用得正是时候,瞬时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听他后面的话—— “我曾在卫生院亲眼目睹因工业污染导致的过敏症、肺气肿、哮喘、支气管炎等疾病,严重的肺癌肠癌甲状腺癌,那个镇有家钕铁硼磁铁厂,我不能判断直接相关但至少不可推卸,这就是我的信息来源。” 科技园草地前静得可怕,只有河面上轻轻飘过的风,以及更远处若有若无的蝉声。 缪副总脸上汗流滚滚,一会儿说“排污系统绝无问题”,一会儿说“环评报告完全合格”,一会儿说“防护措施肯定到位”,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漫长难熬的尴尬和窘迫之中,万启阁猛地一挥手,恼怒道: “回单位!” 被蓝京当众挑明投资存在的重大隐患,能否立项都难说,晚饭自然吃不成了,接下来麻烦事儿多着呢。 上车后伊宫瑜慢悠悠道:“挡人家财路,蓝助理很不地道啊。” 蓝助理叹道:“要不是伊宫区长提环评报告,我还想不起来与污染有关。”言下之意是你主动挑起来的。 “环评报告是不可缺的立项资料,我不过提醒一下。”伊宫瑜道。 “电镀工艺必定产生粉尘、废水、油污,我也不明白缪总为何如此紧张。”蓝助理也一脸无辜道。 夏副主任眼角偷瞥两位同样年轻、同样深沉的区领导,暗暗感叹自己真的老了。 再想想,换自己十年前敢在区主要领导明确倾向前提下当众发难,毫不含糊指出项目弊端隐患吗? 说明这一代干部胆子大得多,思想活跃得多,意志也坚定得多。 第32章 压力山大 踌躇满志考察调研,偃旗息鼓铩羽而归,两个亿投资项目因为初来乍到的区长助理搅局而面临泡汤,此事以光速传遍衡芳区,据说区委书计王家旺拍了桌子大骂“谁当招商引资拦路石就搬掉谁”。 罗辑第一时间找蓝京谈话,温和地笑道: “万区长刚刚在我面前发了一通火,哎,有意见可以这样私下沟通,关起门来对骂都没关系。你当众噼哩叭啦扯到癌症去了,人家几个亿投资也要图个好口彩,是不是?指出环保隐患是对的,关键在于方式方法,我这么说蓝助理同不同意?” 蓝京道:“在场都是具有多年工作经验的领导,对工业条线的了解肯定对我这个外行强得多,我不信没人知道钕铁硼磁铁应用必须经电镀工艺,而电镀工艺必然产生工业污染的简单道理。” “工业生产不可能绝对无污染,所谓高科技产业只是在污染方面相对少些,比如微电子、芯片、纳米技术等等,都存在辐射和重金属污染嘛,”罗辑道,“我们就生活在充满污染的世界,所以不必谈污色变,而是尽最大可能去防范、保护、净化,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 蓝京道:“如果偷偷摸摸将污水排入南面河里,那么耗费代价搬迁垃圾场有何意义?论毒性工业污水是生活垃圾的几十倍、上百倍,罗区长!” “你说怎么办呢?”罗辑轻飘飘问道。 “换个地方建厂,但不能在科技园,”蓝京道,“昨天我就想说,磁铁厂算啥高科技?它属于门槛很低的工业加工企业,有些乡镇投资千把万就做起来了,跟高科技根本不搭边。科技园附近有居民小区,有学校,为了老百姓生活质量、身心健康着想也必须坚决拒之门外!” 罗辑轻轻叹息:“麻烦就在这里,当初说服嘉恒放弃在邻市投资而改到衡芳,条件就是落户科技园。” 蓝京幡然醒悟:“噢,科技园有税费、土地等方面优惠正策!理论上4.1年收回全部投资,实际享受优惠正策后只需要2年时间,嘉恒盯准这个巨大的利润差。” “再提示一点,蓝助理自行掌握不必外传……” 罗辑低声道,“内部消息四季度市里将有一系列大动作,包括清理整顿各区县开发区和科技园,针对科技园的撤并缩留有一项硬性指标即固定资产投资额,据了解我们把嘉恒加进去就达标,否则……” 他意味深长笑笑,“家旺书计压力很大,明白吗?” 撤销科技园本来是正府这边的事,压力应该在罗辑身上才对,他却说王家旺压力很大,其中意思不明而喻: 郭文章亲自关心的黄金宝地两年没搞上去反而被撤销,落到竞争对手就是强有力的狙击武器,毕竟在*副厅的紧要关头容不得掉链子。 至于有没有更深内幕…… “对了提到王书计还有件事儿,”蓝京道,“苏云集团签的高速公路建设合同是很……很蹊跷的,有消息指王书计了解其中的玄机?”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着什么急?”罗辑淡淡道,“年底前高速工程有所进展天下太平,别的少管。蓝助理,万一嘉恒中止投资计划怎么办?你得做好预案。” “我……” 蓝京惊愕道,心想中止就中止呗,污染企业走好不送,做啥预案? 罗辑指指他道:“你协助我分管科技园筹建工作,守土有责,必须确保投资企业来了不能走,走了就是你的责任。两个亿不是小数目,意义作用且不提起码增加几百个就业岗位,能轻易放手么?你跟伊宫区长商量商量,拿出措施办法,赶紧从恐污圈子里跳出来。” 回到办公室琢磨了半天,蓝京陡地醒悟:领导安排分工哪有闲笔啊,分明……分明罗辑也对嘉恒落户科技园一事持反对态度,故意把自己顶到前面。现在工业污染问题摊到台面了,投资大概率要泡汤,王家旺及万启阁等利益攸关方反应强烈,罗辑却能全身而退,任由自己面对乱七八糟的局面。 真是老奸剧滑的老狐狸! 但也没办法,罗辑就是瞅准年轻干部的正义感和责任意识,包括伊宫瑜也颇有微辞,总得有人勇敢地站出来。 “领导又惹祸了,为什么惹祸的总是领导呢?”颜思思轻盈地闪进办公室,坐到他对面俏笑道。 蓝京道:“虽然我学的法律但在卫生院工作两年耳濡目染很多医学方面的道理,发高烧叫做生病,可它能烧死癌细胞、激发人体免疫机能,因此偶尔发高烧有益于身体健康,相反一个人从来没有小毛小病反倒并非好事。” “领导总是擅长把犯的错误升华到相当高度,佩服佩服。” “区府大院大多数人下意识拿前任跟我比,其实不具可比性,”蓝京道,“他什么都不做叫做稳健,我呢叫做一事无成;他一个都不得罪叫做有涵养有风度,我呢叫做胆小怕事。思思,我这样从卫生局提拔的干部先天不足,必须付出双倍、三倍四倍努力。” 颜思思抿嘴一笑:“从颜秘书进步到思思了,与马上做邻居有关?” 蓝京道:“一家人嘛称呼方面总得亲近些,对了你看过宿舍没有?原来老俩口和两个儿子住的,布局设计存在点问题……” “什么?” “厨房在东院;三个小院都有卫生间但淋浴房在中院……” 颜思思呼地站起来,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道:“就是说做饭要挤到她那里,洗澡要到挤你那里?!不可能!不可能!我一年四季每天都要洗澡!” 蓝京道:“我也是,而且淋浴房与卫生间相连,就是说你俩洗澡时我尿急的话……” “不准说了,恶心!” 颜思思气得涨红脸,“我去找周主任……跟伊宫区长一起找!两个女孩子每天晚上排队到你宿舍洗澡,象什么话嘛,要是你加班不回来怎么办?反正一连串问题!” 蓝京道:“别找她,据我所知她已有解决方案——订了个成品淋浴房周日安装,所以好消息是你洗澡不用排队,哈哈哈哈……” “我可没那么豪阔,除非单位出钱!” 她不再跟他啰嗦旋风般出门找周轩去了。 离下班时间还有十分钟,伊宫瑜抱着卷图纸进来,摊到桌上道:“嘉恒厂房设计规划图,仅此一项花掉两万多,如果中止投资人家要向区里索赔,因为项目是区领导主动找上门的。瞧瞧,你砸烂的摊子最终还是自己收拾。” 蓝京伏在上面仔细看了会儿,道:“被我猜着了,果然没有污水处理池等配套污水处理系统,他们从开始就打算向南面河里直排!” “如果进口德国污水处理设备需要增加一百多万预算,嘉恒集团已经明确表示不能接受。” 伊宫瑜道。 “所以就让它直排,等四年后赚得钵满盆溢再找下一家科技园落户,继续享受优惠正策,环境污染、当地老百姓健康状况恶化根本不在其考虑之中,大概就是嘉恒这类无良企业游刃有余的套路吧?” 蓝京反问道。 “你以为王书计不知道?万区长不知道?姜区长不知道?” 伊宫瑜冷静地说,“可他们不需要知道。项目落户记一功,企业投产记一功,然后都提拔了,将来新***治污再记一功,这就是答案。” “如果它成为官场标准答案,那将是天底下老百姓的悲哀。”蓝京道。 伊宫瑜冷静无波的目光透过金边眼镜审视他,冷不丁道:“颜思思洗澡问题怎么解决?” 呃,话题跨度也太大了。 蓝京道:“她……好像去找周主任协调。” “刚才我就在周主任办公室,没见她半个人影,”她冷笑道,“好有心计的小丫头,想着每天晚上给你表演出浴秀呢,你不是防止污染吗?她的行为就属于精神污染!” “还没搬就给人家扣大帽子……”蓝京无语。 “告诉她洗澡到我宿舍,随便多晚都奉陪,但不准去你宿舍,男女有别。”伊宫瑜以命令口吻道。 蓝京笑道:“宿舍的确有必要订规矩,大家共同遵守。” 伊宫瑜却又将话题切换回来:“王书计给我打了电话,要求咱俩不惜代价保住嘉恒集团项目,否则常委会要进行问责,记入档案!” 蓝京眉头耸动,沉声道:“他是区委书计,有越过罗区长直接指挥咱俩的权力?再说常委会是他一人说了算吗?开了三次会都没通过人事调整提案,逞什么能?” “他可以,党指挥枪嘛,”伊宫瑜轻松化解他的怒气,“看在邻居好赛金宝份上再透露个秘密,他并非以区委书计而是长辈身份——他跟我爸铁杆朋友,我空降到衡芳当副区长也因为他……” “你却沦落到需要和我结盟。”蓝京挖苦道。 伊宫瑜淡定地摆摆手:“两码事儿,黄运雄、潘杨势力那么强,莫胜男不也硬生生提拔进了市正府办?官场说不清道不明。我已约了缪副总今晚吃饭,再加你,还是老地方,有些事情当面说清楚比较好,待会儿见?” 蓝京沉默半晌,道:“不,我不去。” 第33章 上门求助 伊宫瑜目光严厉,道:“蓝京,这是尽快挽回局面化解困境的最佳良机,我在为你着想!万一项目真的泡汤,我有王书计罩着,你有谁?你想清楚!” 蓝京道:“伊宫区长,伊宫小姐,伊宫……现在的局面是嘉恒想投机取巧向河里直排工业污水,我当众指出来了。接下来应该嘉恒提交整改方案,而不是我主动凑上去说没事没事你们尽管排,留下就好——如果那样,下午我就不会当众发难。” “但人家根本没耐心陪你周旋下去,邻市至少两个区县一直没放弃游说,嘉恒随时能够说走就走,”伊宫瑜道,“你想以一己之力颠覆整个棋局?别做梦,这不是好莱坞,现实拒绝个人英雄主义,蓝京!” 蓝京定定看着她,半晌道:“晚饭你独自跟缪副总吃,他自然悟出其中含意继而主动提出整改措施或方案……王书计那边你可以告诉他,在威胁之前掂掂自己的份量,黄运雄没搞掉的人,他凭什么能做到?说白了吧伊宫,王书计、万区长都可以强行拍板项目上马,上归上,但我他妈的就不签字,天王老子摁我的手都不签!” 伊宫瑜目光一凝满脸寒霜似要发作,倏忽间却又轻轻一笑,道:“行啊蓝京,不畏强压百折不挠,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今晚就由我会会缪副总,如果他不提整改的碴儿呢,赌什么?” “赌……一顿西餐?” “算了吧,云尚落霞只要我在就没别人买单的机会,”伊宫瑜道,“你输了,当面告诉颜思思,我是你女朋友;你赢了,可以对我行使男朋友一切权利。” 蓝京摇摇头:“这个赌注在法律层面站不住脚,第一无论胜负颜思思都是输家;第二赌注不能涉及第三人。” 伊宫瑜道:“我尊重法律。那么你输了,必须拒绝除我之外的异性进你宿舍,期限是永远;你赢了,我宿舍钥匙给你一把,随时可以进入,也是永远。” “进入”两个字咬得特别重,有那么一丝丝挑逗的味道。 “这个……” 蓝京感觉权利义务还有点不对等,正准备提出修改意见,伊宫瑜已一拍桌子道:“就这么定了,噢还有,淋浴房周日才安装到位,周六得到你宿舍洗澡,我先洗!” 说罢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办公室里还有袅袅香气,这是高级香水的味道,与她的形象如出一辙:高傲、冰冷的透彻、精致的利已主义,还有难以逾越的阶层差距。 她这种女人(女孩)天生不会谈恋爱,感情、爱情、婚姻都必须在天平上精准地估值,吃饭睡觉对她来说等于动作戏,蓝京甚至怀疑她所说的男朋友定义是在衡芳任职期间感情及工作关系,当失去利用价值时,她就会果断寻找下一位目标(猎物)。 颜思思呢,据侧面了解目前处于单身状态,如她所说之前谈过一位,就在被封荷莲岛期间分了手,具体情况不详。她容貌秀丽端庄,性格落落大方,气质优雅迷人,这段时间相处彼此都有好感,偶尔她眼里一闪而过含情脉脉令他心悸。然而她家庭背景似乎深不可测,她的衣着打扮也显示出身不凡,自己仅是清贫寒酸的教师子弟,经济拮据,连房子都买不起,配得上人家吗? 早在镇卫生院时蓝维朴就反复叮嘱过,结婚一定要找门当户对的,毕竟蓝家各方面都比较困难,怕连累耽误人家,更没必要沾人家的光,穷人要穷得有风骨。 再加上目睹莫小米惨死造成的心理创伤,现阶段蓝京不愿谈恋爱,而想全部精力用在工作上。 天色渐晚,蓝京下楼去食堂吃晚饭,途中正好遇到门卫说有人找您,又不肯出示证件所以拦在外面,您接待一下吧。 衡芳区有认识我的人吗,大概老妖婆来收水电费……蓝京不无好笑地想着,快步来到区府大门外,远远一看居然是荷莲岛一面之缘的郁杏子! 暮色下她的俏脸依然纯净得令人心疼又苍白得令人心碎,还多了几分憔悴,背着个绛红色双肩包伫立在树底下默默看着他。 “郁……郁小姐,”蓝京诧异地问,“你一直在衡泽啊,找我有事?” “上次我撒了谎,”郁杏子道,“我一直住小旅社,现在没钱了……衡泽现在我只认识你,所以从卫生局打听到这里……” 跟那个身份神秘中年人一样,每句话信息量都很大,就是听不明白。 蓝京挠了半天后脑勺,半晌道:“到我宿舍坐坐,慢慢聊。” 他很谨慎地没带她去食堂,大晚上带着冰山美人似的郁杏子很容易让人遐想,之前才与伊宫瑜共进晚餐且第二天“见了家长”……年轻干部在男女关系方面过于混乱影响很坏。 途中在巷子边的小吃摊一人一碗大排面,出乎意料郁杏子吃得很香甜,大排也啃得干干净净,起身离开小吃摊时低低说: “好吃。” 蓝京失笑道:“老天,离岛后你每天吃什么?” 郁杏子道:“一天一只烧饼,早晚各半只。” “你……是否在逃避谁?”蓝京忍不住问,“你与那位外省游客什么关系?” 她垂下脸不吭声,走路轻盈得象猫步,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来到小楼中院,掏钥匙开门时蓝京暗暗庆幸郁杏子出现的时机真是恰到好处: 在徐家有老妖婆和方婉仪盯着;小楼呢周六以后伊宫瑜、颜思思陆续搬过来,虽说并没什么总觉得不太好。 进了屋,看到上下两间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冷漠如郁杏子也不禁诧异,道: “你是不是区长助理?” “中午刚搬,来不及配家具。”蓝京解释道。 郁杏子皱眉道:“那我睡哪儿?” 蓝京吓了一大跳:“啊不……你不是住小旅社吗,待会儿我凑点钱……等下周发工资就好了……” “我不喜欢住小旅社,夜里老有人敲门吹口哨,说不三不四的话,感觉不安全,”郁杏子蹙眉道,“我顶多住三晚,后面……我想我的人生要做出抉择。” “好吧请坐!” 他拉来椅子给她,自己坐到床边郑重其事道,“我需要了解你——作为正府公务员,区***成员,我不能收留来历不明的人住单位宿舍;后天两边宿舍都有人搬进来,万一问及起码我要说得清来龙去脉,对吧?” 郁杏子眼里充满着戒备与抗拒,嘴唇倔强地紧闭,全身透出冷漠的气息。 “你不说,我说,说对了你就眨眨眼……” 蓝京道,“那位外省游客通过荷莲岛精神病院院长刘兵涛联系你见面,出于某个原因必须绝对保密,所以你在刘兵涛帮助下以抑郁症患者身份提前上岛等候……” 郁杏子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既不承认也不否定。 “外省游客登岛当夜精神病院发生骚乱事件,刘兵涛下落不明,你俩意识到见面消息已经泄露果断中止行动,此后不再联系,是吗?” “继续说。”郁杏子语气生硬而疏远。 蓝京道:“你出于某个原因要切断与过去的联系,外省游客则负责把你妥善安置到合适去处,谁知见面意外中止,你花光身上的钱险些流落街头,对不对?” 郁杏子还是一声不吭,俄顷,突然起身下楼。 “哎,你去哪儿?” 蓝京以为她一气之下要离开,她头也不回道:“冲个澡。” 关于洗澡又是麻烦事儿,想到周六晚上伊宫瑜、颜思思、郁杏子三个女孩排队在自己宿舍洗澡的场景,哪有半点香艳,简直一场灾难! “冲个澡”,整整五十分钟才出来,纯净苍白的俏脸倒有几分娇艳的嫣红,满屋子萦绕香皂和女孩子清新淡雅的体香,立刻,空旷冷清的宿舍竟然有了家的氛围。 趁着空隙蓝京琢磨好了:“今晚你睡床,我伏到书桌凑合凑合,明天让人送张长沙发就好了。” 郁杏子没吱声,掀开蚊帐上床后没多会儿居然沉沉睡着了。在这样孤零零两侧没人住的小楼,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蓝京生出歹意,还是这段时间小旅社里睡眠质量真的很糟糕? 冲了澡后坐到书桌想看会儿书,屋里甜丝丝香气让他心乱如麻,斗大的字半个都看不进去。 伏桌上睡觉蓝京是有基本功的,以前在镇卫生院药房值夜班经常如此,可今晚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蚊香似乎药效也不行,恼人的蚊子围在四周嗡嗡嗡叫得心烦。 “到床上睡吧,挤就挤点儿。” 郁杏子不知何时醒了,轻声道。 “嗯……” 蓝京只迟疑了两秒钟便欣然从命,毕竟坐着睡浑身难受之极,此时蚊帐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只是招待所提供的单人床,蓝京身高1.77米,郁杏子目测起码1.68米,并排躺到一起免不了碰着挨着。 而且靠得越近她身上香气越浓,一阵阵沁人心脾,到底血气方刚的壮小伙子啊,不禁耳热心跳,愈发难以自持。须知他可不是童男子,在医科大学该经历的都经历了,那些未来的女医生、女护士在人体探索方面向来持很开放的态度。 三月不知肉味?三年都不止,不是好想好想,而是极为渴望! 蓝京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主动睡到床尾,这样空间略微宽松些,也避免擦枪走火。 纵使如此他还是微微翻了好几次身,而她始终保持一个姿势,慢慢地,两人都进入了梦乡…… 第34章 重新协商 清晨醒来,蓝京惊愕地发现她那光溜溜的大长腿搁在自己身上,小脚丫不偏不巧压住自己胸口,怪不得夜里做梦总与心脏病有关。 他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腿一点点挪开,触手间说不出的*与细腻,心里荡了又荡,还是咬紧牙关腾开空档下了床。 沿着小楼附近草坪慢速跑步,然后买了豆浆油条等回来,她还熟睡正酣,遂拿纱笼罩着独自出了小楼。 屋里睡了位妙龄少女需要自己照顾,这种感觉挺奇特,如果她不那么冷漠生分就好了。可话说回来,她要是真生分,能不顾危险和名节叫自己睡一张床吗? 到单位没多久,伊宫瑜大步进来,二话不说将一只信封扔到他面前,“当”,发出金属般的脆响。 “你赢了,我的宿舍钥匙。”她简洁地说。 蓝京下意识将信封推过去:“不不不,开个玩笑而已,我怎能要?要是你宿舍丢了东西我也说不清楚……” “人都不怕被偷,何况东西?逢赌必践!” 伊宫瑜盯着他道,“你解释一下为何判断缪副总见我一个人赴约便会主动提出整改方案?” 蓝京道:“因为利益。” 伊宫瑜道,“如果出于利益考虑,它可立即转往邻市并得到热烈欢迎,没准被允许直排到河里。” 蓝京从左侧抽出一叠报纸:“请看,这是全省环境治理整顿工作会议报道;这是省常委扩大会议学习京都关于生态环境保护最新精神的新闻;这是市委市正府成立防污减排风险防范领导小组通知……伊宫,国家层面对工业污染的管理逐渐收紧,排污企业面临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困境,要想生存,就必须革企业的命,全方位提升污水处理和科学排污能力,此乃大势所趋。” 默然片刻,伊宫瑜道:“不是每个企业老板都懂得象你这样**并分析时事,他们眼里只有利润。” “我们来计算利润,”蓝京道,“嘉恒落户衡芳的决定因素是科技园优惠正策,邻市区县减税降费力度很大但达不到科技园水平,而从京都到七泽目前都对地方正府跟风式搞开发区、科技园持审慎态度,在可以预见的两年内不可能批准新设,因此科技园所具备的正策优势无可替代……” “单一套德国进口污水处理设备就得一百多万,加辅助系统、管道、设施设备两百万出头!”伊宫瑜强调道。 蓝京道:“免征三年房产税、城镇土地使用税、营业税、增值税是多少?嘉恒项目策划书里已经给出答案——不低于1500万!它到别的区县有这么大让利空间?况且污水处理设备是一次投入,使用期十年以上,还享受环保方面的退税退费等等,总体而言得大于失。” 经他掰开来细细一分析,伊宫瑜不觉恍然,怔怔道: “万和姜那么气急败坏,缪副总再三扬言要中止项目,我有点……被吓住了,既然仍有这样的利润空间,他们反应为何如此强烈?” 蓝京嘴角绽出笑意:“嘉恒前期投入很大——我不仅指图纸设计,你懂的;个别区领导拿了人家的气短,又怀疑我并非真心考虑污水治理而意在搅局,所以发自内心的着急。” “你真的发自内心地要求嘉恒加强排污管理?”伊宫瑜目光如炬似要穿透到他的内心。 蓝京深深叹息:“伊宫,如果你亲眼目睹因工业污染缠绵于病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绝望与无奈,你也会……医者仁心,我不是医生但我感同身受。” 伊宫瑜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等等,”蓝京吞吞吐吐道,“你明天搬家是吧?我有个亲戚要来暂住,晚上借一宿行不行?” 伊宫瑜微微皱眉,停下脚步审视着他:“男女?” “呃,远……远房表妹……” “长得漂亮?” 蓝京不悦道:“借就借,问那么细干嘛?要是女朋友还借宿么!” “明晚呢?” “还没想好,大概跟颜思思挤挤吧,反正后天就走了。” 伊宫瑜大概确实不愿跟陌生人同睡一张床,冷哼一声大步离开。 上午九点半,姜井旭把蓝京请到办公室,很正式地说: “昨天下午我不该当那么多人对蓝助理发脾气,我要向你道歉。” 蓝京连忙起身摇手道:“姜区长客气了,客气了!工作中有争执分歧在所难免,我没往心里去,姜区长更不必介意。事后我反省也有不对的地方,污水处理固然重要,但不能因此一棍子打死,轻易否决两亿多的项目。” 姜井旭点点头:“请坐,请坐。蓝助理提到不能一棍子打死,说明咱俩想一块儿去了,项目投资与治污排污是整体与局部、普遍性与特殊性的关系,大前提还应该立足合作共赢,在此基础逐个解决操作中遇到的问题。昨天下午、晚上、今天早上,我一直跟嘉恒高层热线沟通,耐心解释说明并得到对方理解,认为排污问题既然提出来了就必须重视,及时拿出切实可行的整改方案,争取不影响项目上会并一次性通过。” “凡事就怕认真二字,只要企业重视就一定能够妥善解决。”蓝京微笑道。 “蓝助理,衡芳地区由于土壤、地形、历史包袱等原因,工业基础薄弱,国企竞争力不强,乡镇企业各自为战难以形成规模优势,我这个分管工业的副区长可谓举步维艰,压力非常之大!” 姜井旭道,“区里好不容易获得省里支持筹建科技园,以王书计为首的区领导雄心勃勃将其打造成集高尖精新于一体的现代化科技产业园区,成为衡芳靓丽的名片。唉,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眼下当务之急能不能保住科技园招牌——省市两级近期都要有大动作,固定资产投资额是硬性指标,所以……请蓝助理体谅我的苦衷,之前若有得罪之处多担待。” 到底从基层摔打历练出来的省后备干部,身段灵活,能屈能伸,委实不可小觑。 蓝京道:“姜区长放心,我一定把握好分寸,做到投资落地和污水治理两不误。” 回到办公室,缪副总站在门口走廊翘首以待,见了蓝京满脸堆笑上前热烈握手,连连说“之前汇报请示不够请蓝助理多多包涵”。 所以说尊重是靠拳头打出来的,国与国如此,官场、商界亦如此。 进屋后缪副总摊开地图,指着西北角落说昨晚与总设、总工紧急磋商,决定将原先规划的工人俱乐部改建污水处理池,相关管道线铺设仍在测算之中。 缪副总又说集团方面打听进口德国制造的污水处理设备事宜,价格昂贵不肯讲价也罢了,关键明年底才供货且安装调试期长达四个月;国内生产的同类设备价格只有三分之一,下单后70天内供货确保一个月安装调试到位,售后条件也好很多。虽说性能、稳定性各方面与进口设备有差距,权衡性价比还可以,集团方面特意征求蓝助理的意见云云。 蓝京爽快应道只要国内设备能达到分解处理污水废渣效果,当然优先支持民族产业,我们并不追求形式上的高大上。 接下来缪副总又东扯西拉说了欢迎多批评多教导多交流等场面话,起身告辞。蓝京送到门口回来收叠图纸时才发现下面藏了个厚厚的信封! 见鬼,今天上午尽收信封。 蓝京立即叫来颜思思,请她把信封装进档案袋,上面标明单位、行贿人、具体事项、日期等要素,陪同自己交到正府办纪检组。 纪检组长显然对这些勾当了然于心,什么都不问,一言不发当面登记造册,双人签字并拍照,然后问: “公开还是保密?” “保密。” 蓝京答道,这才轻轻舒了口气,象卸掉个沉重的包袱。 回到办公室他略加踌躇低声道:“思思,上次300块钱还得借来周转一下……” 颜思思卟哧一笑:“刚才信封里起码五六千,你匿名上交却转身借区区300?” “我爸从小学时就教导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蓝京道,“家里远房表妹来了,招待点好吃的,方便的话明晚和你挤一宿,后天离开时多少塞点零花钱……” “有这么贴心的表哥,好幸福喔。” 颜思思眼睛闪闪发亮。 周五下午,如颜思思上周所料,市里终于对衡芳区常委会接连三次会议没能通过人事方案作出反应: 免去罗辑的区委副书计、区长职务,另有任用; 免去组织部长、区委办主任的职务,另有任用; 任命原市正府办公室副秘书长车端平担任衡芳区委副书计、代区长; 任命原市组织部干部科长龙亚伟担任区委常委、组织部长; 任命原市委办公室综合科长王晓涛担任区委常委、区委办主任。 简直石破天惊! 说明铁腕治市的郭文章对衡芳区***不满意到极点,大棒横扫,将彼此牵制、互不相让的三方全部收拾掉! 区长、组织部长、区委办主任直接免职,至于另有任用,市区两级都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有什么好位子? 市委从维护一把手威信角度出发暂时没动王家旺,但空降区委办主任等于狠狠甩了一巴掌,须知区委办主任等于区委书计的大管家,通常遵循两个原则,一是就地提拔,二是一把手提名。 不打招呼从市委办空降区委办主任,表明郭文章对王家旺极度不信任,这就是官场语言。 第35章 排队洗澡 除了对罗辑退前一年淡出一线有些惋惜,蓝京与其他区领导都不是很熟更没有站队,因此区府大院三三两两议论得热火朝天,蓝京充耳不闻依旧埋头研究资料文件。 临下班时秦铁雁打来电话,说约了莫胜男聚聚,聊一聊关于莫小注案子调查的最新动态。 蓝京稍稍迟疑,坦言荷莲岛那个抑郁女孩借住在自己宿舍,能否带她参加? 秦铁雁立即很八卦地问:“你俩在岛上发生了什么?她为何又缠上你?是不是怀孕了?” “去你的!”蓝京怒道,“做人要有始有终好不好?当初因为她才跟那个神秘男人搭上关系,否则哪有咱俩的今天?” “她为啥不直接找那个神秘男人?”秦铁雁问道。 “内情比较复杂,她口风很紧什么都不肯说,”蓝京眼珠一转,“很多平时沉默寡言的人酒后滔滔不绝,不如今晚……” 秦铁雁胸口拍得震天响:“包在我身上!我最喜欢劝女孩子喝酒,嘿嘿嘿……” 回到宿舍一说,郁杏子淡淡的也没反对,过了会儿到卫生间梳头发。蓝京发现昨晚看的经济学理论方面的书被她翻开了,正好是他反复推敲的问题: 能否把科斯定理里的交易成本假设为0? 根据科斯定理,在产权明确界定而且可以自由交换的条件下,如果产权交换的交易成本为零(或很低),则产权的初始分配对资源最优配置没有影响。由于在现实经济中产权明晰且可自由交换通常可以实现,因此交易成本为零(或很低)就成为科斯定理是否成立的关键。 郁杏子在书的空白处写了一行字:不构成定理成立的充分或必要条件。 哦,她从这个角度考虑…… 蓝京正看着书呆呆出神,郁杏子边扎马尾辫边上楼,道: “我导师有篇专门阐述科斯定理交易成本的论文,日后寄给你。” “你学的经济专业?” “嗯……” 再追问郁杏子又保持沉默,拒绝透露更多关于她的个人信息。 聚会地点在离区分局不远的一家新开张火锅店,秦铁雁豪爽地说: “大家随便点,今晚我负责买单。” 蓝京惊异道:“嗬,几天不见阔气了,是不是黑道大哥都已挂上勾开始进贡?” “胡说八道!” 秦铁雁道,“火锅店老板客气,开业前给分局班子成员送了打折卡,意思是我们经常光顾比什么都有震慑力。” “好嘛,”蓝京一拍桌子,“老板来瓶五粮液!” “别别别……” 秦铁雁压住他的手臂,“打折卡,自己要掏钱的,别让我破产好不好?吃火锅讲究配啤酒,两位女生也喝点儿,怎么样?” 郁杏子微微摇头:“我喝饮料。” “喝一点点没事,度数低跟饮料差不多,”秦铁雁劝道,“这样好不好,你们女生喝一杯,我俩喝两杯?” “男女平等一比一,来,大杯满上!”莫胜男挽起袖子道。 郁杏子抿抿嘴,似有似无地答应了。 火锅氤氲腾腾,花椒、八角、桂皮、茴香等味道直冲脑际,都是年轻人容易打成一片,几杯酒下肚气氛很快热烈起来。 “那个姓潘的最近找过你麻烦没?”秦铁雁问道。 莫胜男轻蔑一笑:“他哪敢,我不找他麻烦就算天下太平,反正他一直绕着我走,除第一天被打了个下马威后没碰过面。听说情绪变得很差,动辄发火骂人,还三天两头往市委办那边跑。” 蓝京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听田队说潘是郭钉在正府的楔子,刘上任后始终提防着,他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秦铁雁道。 “田根基深啊,有事多找他打听。”莫胜男道。 秦铁雁道:“应该说他道行深,八面玲珑一个都不得罪——按刘的意思那次荷莲岛行动算是失败,准备拿田开刀,转了一圈没得到郭为首的常委支持,支队长位子稳稳的,厉害吧?” “想提拔自己人?”蓝京问。 “我的顶头上司,副区长兼分局长袁琛,”秦铁雁道,“他对小米的案子也很感兴趣,至少两次闲聊时故意把话题往那方面引,我没搭理他……你说得对,除了我们仨天底下没人真正关心小米命案真相,他娘的!” 聊完小米案再聊区***调整,秦铁雁不时与蓝京交换眼色,挑起各种话题劝郁杏子喝酒,莫胜男则不明就里地凑热闹。说也奇怪,郁杏子不象莫胜男喝得那般狂放不羁,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可每次也没落下进度。 很快两箱啤酒喝光了。 “再来一箱!”莫胜男叫道。 蓝京见郁杏子毫无醉意,甚至俏脸还那么白净没有半丝红晕,不由得心里打起退堂鼓来,劝道: “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莫胜男一把握住他手腕,瞪眼道:“是男人就继续喝!” “斯文,斯文点儿,你是女生啊胜男!” 蓝京被捏得生疼,苦着脸道,再看郁杏子又抿了两小口,杯子见底…… 第三箱全部喝完,秦铁雁目光已经呆滞,结账时左掏右掏找不着钱包,莫胜男骂他“装佯”,双手麻利地在他身上搜了会儿,带着胜利的笑容高高举起钱包。那边蓝京也不行了,摸遍全身口袋最终也在郁杏子协助下才找到自行车钥匙。 “喝……喝这么多,要要要……要啥自行车啊……”秦铁雁大着舌头说。 两位女生扶两位男生走出火锅店时,莫胜男嘀咕道:“明明喝得一样多……” 跌跌绊绊回到小楼,蓝京潜意识里还记得借宿的事儿,反复唠叨: “我睡东院……我睡东院……我有钥匙……都说好了……明晚你睡思思那边……都说好了……” 也不知郁杏子听没听懂,答没答应,总之紧接着他就断片了,对后面的事一无所知。 …… 清晨悠悠醒来,蓝京第一感觉是头晕沉沉全身难受,脑海记忆仍停留在火锅店,后来…… 突然闻到清新淡雅的冷香,额边痒痒的有乱发触及的感觉,触手间居然摸到温软的身体! 大惊之下睁开眼,发现怀里依偎着郁杏子! 此时他的右臂环抱在她腰间,她的腰肢又细又软又嫩;她的俏脸贴在他胸前睡得香甜,呼吸深遂平稳,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 该死,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几乎同时,郁杏子被他的动静惊醒,慢慢睁眼与他四目相对,眼里没有丝毫惊讶、愤怒、诧异或甜蜜、温柔的情绪,就这么静静看着他,好像他俩就应该依偎在一起,所有一切都水到渠成似的。 他猛地坐起身,汗涔涔道:“我醉了,昨晚真醉了……我应该睡东院的,大概忘了说。” 郁杏子淡淡道:“你说了,我没找到钥匙。” 钥匙拴在整把钥匙圈里,与中院的一模一样,他只用胶布写了个“东”贴在上面以示区别,黑咕弄咚的她看不清楚也正常。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我平时睡觉不会这样……”蓝京手忙脚乱下床,“全乱套了,我要到东院做些睡过的痕迹,不然……不然……” “你这点酒量也敢在外面喝酒?”郁杏子道,话音没有讽刺揶喻,就是平淡无奇地陈述事实。 蓝京惭道:“家里管得紧,直到高中没沾过一滴酒、一根烟,到大学喝酒勉强为之,香烟真的半点兴趣没有。” “工作应酬在所难免,要经常喝才能提高酒量。”郁杏子道。 “不敢喝,喝了容易犯错误,”他眨眨眼,手心全是汗,“昨晚我没……没犯错误吧?” 郁杏子淡定地反问:“什么错误?” “我也不知道……” 蓝京灰溜溜下楼,洗漱之后拿着钥匙来到东院,刚把锁打开身后传来一声冷笑: “好嘛通行无阻,还假惺惺要啥钥匙,把墙打通就行了!” 竟是颜思思! 蓝京反应很快,转身笑道:“思思搬家这么早啊……是这样,伊宫要在那边收拾,请我开下门让人家运东西进来,你也可以这样啊,省得两头跑。” “呸,我才不!” 颜思思到底小女生脸皮嫩,怎好意思无缘无故把宿舍钥匙给他,只能心里暗骂伊宫瑜不要脸。 上午十点多钟,伊宫瑜开着私家车姗姗来迟,东西的确很多,足足拉了两板车,她自己又开车来回三趟,把楼上楼下两间宿舍塞得满满的。颜思思家私不多但很注重情调,自己费了好大劲换上粉红色窗帘、台布,窗台、桌上、墙角摆放着形态各异的绿植,还有个精美漂亮的小鱼缸,里面两条金鱼摆着尾巴游来游去。 借着参观机会,伊宫瑜、颜思思都到蓝京宿舍转了转,不约而同对郁杏子身份产生疑问: “有这么漂亮的大长腿表妹吗?跟你一点也不象啊?” 对这样的疑问,蓝京摆出一付懒得回答的样子,事实上也没法解释,越说越容易露破绽。 整整一天郁杏子只出了趟门,拿着蓝京的手机在小楼不远的僻静处打电话,连续打了一个多小时,不知说些什么。 当晚蓝京的噩梦来临:三位女生排队洗澡。 伊宫瑜肯定第一个,颜思思客气了一下“表妹先来”,等全部洗完已是晚上12点半。 饱览出浴秀?想多了。 伊宫瑜把蓝京反锁在楼上房间,直到颜思思洗完才放出来,只能到香喷喷余味无穷的淋浴房多呆会儿。 第36章 空降区长 周日上午郁杏子又拿着手机到外面打了半小时电话,然后背着双肩包向蓝京告辞: “我已做了抉择,该离开了……谢谢照顾。” 蓝京把借来的300元塞给她,她也没拒绝,深深瞅了瞅他,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出了小楼。 凝视郁杏子高挑修长的纤纤背影,脑海里回想似有些香艳的两夜,一时间蓝京竟有种莫名的惆怅。 中午伊宫瑜把蓝京叫到东院,她躺在前后摇摆的躺椅上,旁边茶几是味道纯正的咖啡、色泽鲜艳的水果,还有一盒碎冰块。 “人事调整后区里形势比较复杂,你要有心理准备!” 伊宫瑜开门见山道,“车端平是黄运雄一手提拔起来的干将,在打压你受挫、莫胜男调进正府办之后空降衡芳,目标非常明确。” 蓝京颇有些意外,道:“黄运雄的人?我还以为……” “以为他被莫小米案子搞得很被动,在市委影响力大不如前对吗?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伊宫瑜道,“第一各方渠道得到的消息都是刘余胜即将调离衡泽,黄运雄仍是正府那边强势人物;第二黄运雄在市委常委里有盟友,郭文章、梁焱想安排嫡系人马到衡芳,必须跟他达成平衡。” “潘杨都拿莫胜男没奈何,他能针对我干什么?”蓝京皱眉道。 伊宫瑜手里转动苹果,道:“你脑子很灵活,思路别具一格,但你官场阅历不够,领悟不出正治人物的算计。莫胜男是张明牌,脸上写‘复仇’二字,潘杨反而投鼠忌器不敢有所动作;你和秦铁雁是暗牌,具有更强更隐蔽的杀伤力,黄运雄未必知道你俩会做些什么,然而从风险防范角度必须未雨绸缪加以遏制,就算你俩什么都不做他也不亏,毕竟安插亲信到区长的重要岗位。黄运雄不会直截了当对车端平说,那俩家伙存心翻莫小米的案子,给我盯紧点;车端平受他培养重用可不是他走狗,怎会做违纪违规的事儿?所以黄运雄会说得很含蓄——那俩家伙来路不正,多提防多盯着点——有这一句足以给车端平先入为主的坏印象,后期你再怎么表现都不行。再附带提醒,车端平地道基层干部出身,大学毕业后挂职村支书,先后担任副镇长、镇长、镇书计、区农委主任然后提拔到市正府办副秘书长,官场经验丰富,事务处理能力强,反应快工作讲究效率,与罗辑的风格截然不同,黄运雄重点培养他不是没有道理……” 蓝京沉吟道:“只要大家抛开成见共同把工作搞好,我不在乎他对我印象如何。” “印象本来就是工作的一部分,人非圣贤,决策决定多少带有个人情绪,以我来说会把宿舍钥匙给别人吗?信任与猜忌有时左右事情成败。” 伊宫瑜道。 别提钥匙的碴儿了,蓝京心里哀叹,顺势道:“你东西都搬过来了,钥匙归还给你吧,我放在身上感觉沉甸甸的。” “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何况这是赌注,我认赌服输,”伊宫瑜半真半假道,“关于上次所说的合作,建议你再考虑考虑,目前不单你处境堪忧,我也面临很大的压力……那个龙亚伟出了名的强势,去年省里安排我空降衡芳被他顶了两个月,就是不肯办理接受手续,后来省领导直接打电话才放行。” “顶的理由是什么?”蓝京好奇问道。 伊宫瑜白皙的脸上泛起恼怒的红晕,道:“说我没有基层经历、没有从正经验、没有事务处理能力,三无干部!我靠!” 她罕有地爆了句粗口。 蓝京道:“有这个过节,想必他在组织部长位子也会处处跟你为难……” “不仅如此!” 伊宫瑜道,“内部消息王晓涛当区委办主任是暂时过渡,下一步接任区委书计;龙亚伟则兼区委副书计,等于说把之前搞不团结各派全部拿掉,杀鸡儆猴警告整个衡泽官场,因为郭文章马上要有大动作。实话告诉你,我从省里空降时市领导走的原纪委书计丁寿庄的路子,他被边缘到正协;王家旺又很大程度被架空,我在衡泽陷入孤立无助的困境……” “可你背后是强大的伊宫家族,开句玩笑,大不了回去继承万贯家财,有啥好担心?”蓝京笑道。 伊宫瑜眼里飘过淡淡的乌云,长长叹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哎……” 当晚颜思思还是笑眯眯穿着拖鞋、端着脸盆到蓝京宿舍洗澡,理由是女生瓶瓶罐罐太多容易弄混了,她又不喜欢伊宫瑜的香型。 她也不把蓝京锁到楼上,说万一在淋浴房里晕倒需要有人及时抢救,生命远比名节更重要。 伊宫瑜有些后悔不该安装捞什子淋浴房,每晚到蓝京那边蹭澡也不错的,现在倒便宜了那个小丫头专场出浴秀。 周一上午先后召开区机关大会,正式宣布市委关于区主要领导人事调整的决定,随后王家旺主持区委常委会。 下午,车端平主持召开区正府党组会,根据区领导建议(其实就是万启阁)对副区长分工做了微调,其中: 万启阁增加原来罗辑直接分管的科技园和行正审批两块工作; 伊宫瑜负责的城建划给了邱庆伟,却接手他最麻烦的扶贫工作——让豪门之女负责扶贫真是莫大的讽刺; 蓝京分管的招商引资协会划给姜井旭扎口管理,科技园筹建工作由万启阁统一负责,只剩下光秃秃的阳玄高速项目推进和人防办两项。 面对这种实质*的所谓微调,伊宫瑜和蓝京只能默默接受。理论讲副区长分工要经区常委会批准,但区长、常务副区长商量好的事,常委会怎么可能否决?再说班子调整后王家旺已被架空,威望大减,此一时彼一时也。 会议一结束,车端平便起身边拿茶杯边道:“蓝助理,一起去阳玄高速施工现场看看。” 高速工程建设进度是省市两级非常**的重点工作,不管内心持什么态度,上任第一天就看现场表明领导重视程度。 “要不要通知相关部门和工程指挥部陪同?”蓝京问道。 “不必……秘书都别带,就我俩,”车端平意味深长道,“我不喜欢听四平八稳的汇报材料,请同志们记住这一点。” 车子驶出区府大门,车端平劈头就问: “阳玄衡泽段连络线全长多少?已完成路基土石方多少?防护工程多少?蓝助理别看资料,挑记得住的回答。” 蓝京不慌不忙道:“连络线全长59公里;已完成路基土石方132万立方;防护工程2200立方。” 车端平翻开资料看了看,又问:“施工涵洞多少?” “117座。” “排水沟累计多长?” “24170米。” “红砂岩段施工技术指标包括哪些?”车端平越问越刁钻,摆明想给蓝京来个下马威。 蓝京语气平静如昔:“主要有红砂岩填筑最大粒径、最大压实厚度、最小压实遍数、土石含量比例,不过车区长,其实作为领导小组成员掌握这些东西并无意义,我只是翻资料时随便记了记……关键在于协调与落实明代古墓挖掘方案,为高速工程施工打通最后的阻碍。” 被蓝京微微点了一下,车端平的考试适可而止且神色不变:“如果文物局和考古队继续拖延不给明确方案怎么办,蓝助理有无预案?” “待会儿我结合现场情况向车区长详细汇报。”蓝京道。 车端平头倚到座椅上,半眯着眼道:“蓝助理是卫生系统出身的法律生,现在负责高速工程,跨度很大呀。” 蓝京不卑不亢道:“我乐于迎接生命中每一次挑战。” “拳王挑战赛里每位拳手都不停地挑战更强对手,只要被击倒一次,很可能永远爬不起来。” “但他至少拼搏过,而非躲在台下看热闹。” “听说你反对嘉恒落户科技园?”车端平突然改变话题,“2亿投资险些砸在你手里?” 看来车端平虽然按万启阁要求将蓝京踢出科技园筹建工作,心里仍有疑虑,作为一位具有丰富基层经验的主正领导,自然深知兼听则明的道理。 蓝京道:“我的反对理由都在台面,就算投资泡汤也不会收回,除非嘉恒拿出切实可行的整改方案,当然了,从今天起已与我无关。” 车端平道:“不,我觉得你脱不了干系,后面再看吧……” 车子驶到工地附近,指挥部副总指挥季泽华率着总工、总设、监理七人等在路边等候。区长大人要求单独行动,正府办主任周轩哪敢啊,一是担心蓝京分工被调整难免有情绪,年轻气盛之下跟车端平吵起来;二是担心蓝京对工程情况不熟现场出洋相,以前类似例子比比皆是。 车端平下车后面带微笑与他们一一握手,侧过脸问道:“蓝助理记得各位的名字吗?” 蓝京眼睛扫了扫,拿笔在纸唰唰唰写下七人名字,递给车端平道: “车区长可以让他们自报家门。” 车端平见他信心十足哪肯接招,打个哈哈道:“开个玩笑……走,看看明代古墓,我以前见过三四十座古墓,规模等级都不及这个。” 第37章 记者爆料 夏教授也在挖掘现场而且亲自下坑和考古系学生跪在夯土里慢淘细筛,听说区领导前来视察才不情愿地放下工作爬上来,头发、衣服沾满了泥土,鞋子更脏得辨不出颜色款式,哪有半分知名学者、资深教授的样子,活脱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 尽管蓝京曾与夏教授激烈交锋,见这付模样也敬佩不已,这才是真正做学问的大家啊。 夏教授介绍这座等级前所未有的明代古墓最神奇之处在于两侧山体竟是人造的,夯土层多达30层,每层结构都不同;古墓堆土也相当坚硬,里面石灰掺了糯米浇浆其坚硬程度与现在的水泥不分上下,保证整个古墓不透水不透气;每隔几层还铺有木炭用于防潮,可谓奢华繁复到了极致。 “目前为止考古挖掘工作难点在哪里?”车端平直入正题问道。 夏教授烦恼地摘下眼镜擦拭,道: “一是没找到陵墓志,宋代以后凡墓葬必有墓志,有了它就能确定墓主身份,很多疑问迎刃而解;二是没找到类似寝园、享殿、神道、拜坛之类永久性建筑基址,有的话也能判断王、侯、爵、衔等等;三是无法确定古墓总面积,墓室侧壁还有后壁,侧壁砌了5层砖,墓顶拱券三层砖,后壁七八层砖,下面内墓拱券又有三层砖……可以说越挖越深越挖越大,越挖心里越没底,唉!” 车端平俯下身抓了把夯土仔细端详,感叹道:“确实很厉害,单夯土精细程度就碾压我以前见过的所有古墓。” 夏教授象见到知音,激动地紧握车端平的手道:“车区长说得太对了!本着对历史负责,对传统文化和文明传承负责,都不能为了修路而轻易推平土坑,要有足够耐心和细致做这项工作,尽可能完整地让古墓里的瑰宝重现天日!” “那当然,这是法律规定的义务,”车端平满口答应,撇开众人与蓝京并肩走到另一个探方边,突然问道,“推平土坑,怎么解决法律障碍?” 旗帜鲜明地保护,斩钉截铁地推平,堪称变脸大师嗬! 蓝京道:“不存法律障碍,车区长。目前探方深度已超过高速工程施工标准,既然挖不出东西或者无法证明能挖出东西,我有理由直接推平施工,不违反《文物保护法》里面任何条款。退一步说就算探方更深处有东西,反正被厚厚的钢筋水泥封在底下也算作保护性施工,是吧?” 车端平颌首道:“怪不得夏教授也很着急,考古挖掘工作处于法律界限模糊的灰色地带,就看解释权在谁手里。” “就看区领导愿意承受多大压力,强行推平施工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蓝京道。 车端平长长思忖,沉重地说:“上周市组织部谈话时也提到阳玄高速项目推进问题,年底前没有实质性突破,贯穿全省的经济大动脉卡在衡芳,区里交不了差,市里也交不差。蓝助理啊,可能你对下午分工微调有想法,但在我而言的确考虑让你尽可能摆脱各种琐事,全力以赴推进工期。工期推进不下去,其它工作做得再好等于零;工期推进取得突破,从市到区都记你头功,明白我的意思?” 明明削减了蓝京的分工,却被他诠释得好像帮了大忙,其领导水平可见一斑! 当领导,就得善于做思想工作,特别要让人觉得站在对方角度考虑问题,也就是心理学研究的核心——Empathy,可以翻译成共情,或同理心。 很讲究策略、刚柔并济且极有手腕的区长,蓝京觉得车端平至少比罗辑高了两个段位。 因为罗辑老谋深算也好,老奸剧滑也罢,很快就能被察觉出来,然后难免有受骗上当之感;车端平则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深不可测,让你搞不清内心真实想法,或者根本没想法。 “向车区长汇报,眼下我打算双管齐下,”蓝京道,“一方面催促京都文物总局尽快派人到现场考察,确定方案,之前区领导小组已发了邀请公函,省市两级文物局也有领导跟进;另一方面催促考古队尽快提交探方回填施工的可行性,这个难点在夏教授,他连探讨可行性都不愿意……” “蓝助理有备选手段?”车端平问。 蓝京道:“本来已协调伊宫区长抽调城管人员以及施工队联合行动,把推土机开到探方旁边吓唬一下夏教授……” 车端平忍俊不禁,连连道:“只能吓唬,不能动真格的,我们要爱护德高望重的高级知识分子,嗯,你是担心分工调整后的协调问题?”他一下子抓住重点,“不碍事,回头我发条通知,凡高速工程领导小组要求各条线配合事项必须无条件配合,否则要当面向我说明理由,怎么样?” 很好,能干事、干实事的区长! “谢谢车区长!” 蓝京心头豁然开朗,觉得这位黄运雄派来的亲信并非想象中面目可憎。 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工。 仔细想想,区长车端平是黄运雄派来的;副区长兼公安分局长袁琛是刘余胜的人,再加上潘杨之与莫胜男,正好一个盯一个,难道仅仅是巧合? 世上从来没有那么多巧合,除非有人让你觉得是巧合。 伊宫瑜调整分工后开始走背运,接二连三地倒霉:区第三中学的教工宿舍因暴雨垮掉半间屋子,一时间“豆腐渣工程”、“无视教师弱势群体”、“不关心教育事业”等批评指责接踵而来,作为分管科教文卫副区长,伊宫瑜只能责无旁贷扛住所有压力。 周末伊宫瑜亲自带队到小山村里参与扶贫募捐活动,不料戴的手表被省城《书泽日报》记者拍个正着,一查价格,三万六,随即写了封内参直接送到省领导案头,题目是: 副区长戴名表下乡,到底扶贫还是炫富? 有省领导在内参上批示说很有批判价值,可以考虑作为反面典型上《七泽日报》。 《七泽日报》是直属省·委宣传部领导的省级党报,正府的喉舌,要是被它树为反面典型将是伊宫瑜仕途污点,接下来要做的将是找个体面方式回省城,用蓝京的说法“大不了回去继承万贯家财”。 伊宫家族十分紧张,立即动用省城庞大的人脉四处灭火,好不容易换得那位做批示的省领导自找台阶的话: 我说可以考虑,没说一定,具体怎么操作由《书泽日报》自己把握。 然而站在《书泽日报》角度,省领导发话的当然要执行,况且市报文章被省报转载属于考核加分项目,无论对编辑部还是记者本人都有莫大的好处。 衡芳区委区正府也全力以赴开展公关,倒不是单纯保伊宫瑜,关键是板子打在她身上,丢脸的是整个衡芳区,况且车端平草率调整分工也将受到质疑: 你基于什么出发点,让亿万富豪家族子女负责扶贫工作? 公关工作持续了四天,第五天上午车端平把蓝京请到办公室,叹息道: “伊宫区长的事听说了吧,这段时间区领导忙得焦头烂额就为了压住报道,这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天《七泽日报》又捅出嘉恒落户科技园的事儿,扬言要继续追踪做系列报道。” 蓝京很诧异:“嘉恒不是在拿整改方案吗?” “呃……” 车端平欲言又止。 其实蓝京问了句废话,车端平也就懒得回答。两人都心知肚明分工调整后嘉恒有恃无恐,缪副总甚至在区府大院炫耀“谁挡路就拿掉谁”的狂话,压根不提整改方案。 车端平虽然清楚内幕,但初来乍到不想因为一个项目得罪那么多区领导,毕竟罗辑的下场摆在那儿,市里不管谁对谁对,直接“不顾全大局影响班子团结”的大帽子扣下来。 “现在矛盾都集中到《七泽日报》身上?”蓝京问道。 车端平指指他:“不,集中到你身上!” “我?”蓝京懵了。 “《七泽日报》李副总编很讲原则、脾气执拗,认准的事绝无妥协;而且他极为护短,容不得外人批评属下,所有问题都揽给自己,”车端平道,“为伊宫区长的事儿省市区三级领导都打过招呼,他不听,声称要维护独立报道的权利……琢磨来琢磨去,查到他也是书泽医科大学的客座教授,好像给你上过课,现在唯有靠师生情谊打动他了,蓝助理。” “客座教授?” 蓝京脑中闪出个人来,脱口道,“李鑫玉李教授?!” “正是。” “噢噢是的,他讲授法律文书写作课,妙趣横生精炼实用,是当时上座率前几位的大课。” “找他谈谈吧……费用方面不用担心,全报,”车端平打量他,“伊宫区长没私下与你联系?” 内参爆料后区委为避免事态进一步发酵让伊宫瑜暂时休假,她回省城老家去了。 蓝京知车端平暗指区府大院风传两人谈恋爱之事,摇头道:“我俩只是普通同事关系……我明天就去拜访李教授,尽力而为,但同样是完成车区长交办的工作,并非私人帮她。” 车端平微笑道:“都一样,都一样,倘若报道压下来,伊宫区长肯定会非常感激。” 第38章 两篇报道 关于这位博学多才的李教授,蓝京印象最深是他纠正了一个错误的名言: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 李鑫玉反问说如果你杀了人,100年后才被发现,那么正义对被害人有意义吗?所以结论是,迟到的正义不是正义,否则不必有追诉时效之说。这句名言的原文是美国某**官嘲讽司法效率低下,不知哪位翻译脑子进水了,翻成这样的鸡汤文。 李鑫玉最后总结,没有是非观念请不要秩序善良;不敢仗义执言不要标榜正义;人可以卑微但不能卑鄙,苟活也需要尊严和价值,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让自己的言行与信仰相符。 毕业五年了,第一次重回省城。省城的大街还是人群汹涌,车水马龙;省城的店铺还是热闹非凡,顾客盈门;省城每个角落都跳跃着勃勃生机,展示出大城市的恢宏气势。 回想昔日在省城上大学时的点点滴滴,不由感慨万千,有些事,有的人,永远刻在脑海里似的,总是栩栩如生,鲜活得心痛。 《书泽日报》办公楼离市府大院不远,按惯例社长兼总编由市宣传部领导兼任,副总编辑李鑫玉实际负责报社业务条线。 在宽大明亮的副总编辑办公室,李鑫玉接待了曾经的学生。 “我记得你,”他回忆道,“你追在我后面辩论法律文书用古文、现代文、英文表述哪个更精确,最终还声称保留意见。” 蓝京不好意思骚骚后脑勺:“无知者无畏,后来我渐渐理解了您表达的意思。” 李鑫玉摇摇手:“我的话未必都对……知道我为什么工作这么忙,还坚持到大学当客座教授?倒不是冲那点讲课费,而是和朝气蓬勃的大学生相处让我更有活力,也能听到真话。在我所处的位置和级别,想听真话很难呐。” “李教授,关于我们衡芳区副区长那篇报道,我也想在您面前说几句真话,当然跟之前争论一样,我尊重您的决定……” 蓝京还没说完,李鑫玉打断道: “伊宫家族么,省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她的情况我了如指掌。实不相瞒,伊宫家族与《书泽日报》有小小的过节,也是报道惹的麻烦,所以这回打招呼的领导越多,我越要提交《七泽日报》转载……” “李教授……” 蓝京脸都白了,壮着胆子道,“就事论事来讲,我并不认为她做错什么,相反我很感觉记者有某种仇富心理……” 李鑫玉意味深长盯着他看了会儿,道:“对了么,我教出来的学生总是有想法的,刚才我还没说完——站在总编角度实质也在惦量,转与不转都有道理,剩下就是利弊得失。打招呼的领导级别越高,数量越多,我越不可能屈从,为什么?请蓝京同学回答。” 蓝京下意识站起身,李鑫玉哈哈大笑示意他坐下。 蓝京略加思忖道:“因为党正领导利用公权力干预媒体报道,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此其一;其二,事关伊宫家族,李教授屈服的话容易招来口舌,似有害怕豪门贵族之嫌;此外可能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我就无从得知了。” “虽不中亦不远矣……” 李鑫玉道,“日报总编等于坐在火山口,是每天都有可能喷发的活火山,闹不好烧得尸骨无存,但老师已在这个位子坐了八年,凭什么?凭的是保持初心,坚守新闻人的职业道德!当我无法确定方向时,就坚持报道的真实性,天下新闻唯真不破。” “理解李教授的意思,但伊宫区长那件事……” “衡芳区委总算明白过来了,派你过来协调,”李鑫玉道,“师生情的点选得好,凸显我有情有义,双方都有台阶下……” 蓝京深深松了口气,笑道:“李教授对我们学生一向很好,凡上您的课都能拿到不错的分数,绝少出现挂科。” “学习不容易啊,我不是苛求的老师,”李鑫玉道,“师生情没错,但我有我的衡量标准,不是每个学生都值得我作出退让,孔子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达者三人,是吧?” “噢——”蓝京长长吸了气,“李教授!” 李鑫玉掀眉笑道:“世人都觉得学者、教授都很老实本分,错了,真正的读书人把世界看得透透的。明朝状元杨慎《韬晦术》有段话,‘厌诈而行实,固君子之本色;昧诈而堕谋,亦取讥于当世;君臣之间,夫妇之际,尽心焉常有不欢,小诈焉愈更亲密,此理甚微,识之者鲜’,何解?讨厌欺诈、实在做事固然是君子本色,但因此落入别人的圈套就是笑话。上下级之间、夫妻之间实话实说经常导致不愉快,善意欺骗关系反而更亲密,其微妙精奥之处就是我经常在课堂上总结的,做人不能太实诚。” “李教授又帮我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课,而且是单独辅导,我太幸运了!”蓝京笑道。 “不是上课,而是,”李鑫玉起身拍拍学生的肩膀,低笑道,“把这个人情卖给你,你正好用得着。好啦我还要审阅没完没了的稿子,不多陪了……这个名片是写那篇报道记者的,嘉恒落户科技园的新闻也出自她手,你俩聊聊吧,起码证明你的诚意,而不会责怪我粗暴打压。” “焦糖……” 蓝京喃喃念道,心想好特别的名字,告辞后在走廊间便拨通她的电话,约好中午在附近麦当劳见面。 11点57分,焦糖比约定时间提前了3分钟风火火出现在他面前,高挑个子,齐耳短发,淡眉琼鼻,略施粉黛,身着小西装A字裙,给人清爽利落的感觉,主动伸手道: “蓝助理中午好,我是焦糖。” 蓝京斟字酌句道:“情况是这样,按李总编吩咐我以个人身份与焦记者沟通交流关于区领导扶贫和嘉恒落户科技园两则报道……” 焦糖双臂交叉,身体后倾,淡淡道:“请继续。” “先说区领导扶贫,”蓝京道,“焦记者的报道完全真实,她确实戴着价值三万六的手表扶贫,现场募捐确实只有1750元,不及名表价值的百分之五,对比悬殊极为不妥。我想说明什么呢?第一大概焦记者也知道这位区领导出身豪门,戴得起名表,三万六对她而言已经很低调,与贪污收贿所得两码事,当然她有权戴但不该扶贫的时候戴;第二焦记者报道中借围观群众之口揶喻区领导为何不把手表摘下来捐了,我觉得不符合正确的新闻导向,扶贫不是均贫富,有钱人不能被套上道德的枷锁动辄拷问为什么不捐……” “原来又一位豪门财阀代言人,失敬失敬!” 焦糖高傲地仰起光洁的下巴,“我以为老李的学生是怎样一位才高八斗、才华横溢的才俊,原来最大的优点是识时务,领教了。” 蓝京道:“李总编曾教导我们,写法律文书、新闻报道除了以事实为依据,还有个重要前提是持客观公正的态度。不能带个人感情色彩去描述事件全过程并加以评论,哪怕你正确或你自以为正确,事实上在戴名表扶贫问题上那位区领导也有委屈……” 焦糖唰地起身:“‘委屈’二字没有个人感情色彩吗?撇开人性情怀谈新闻报道,你很外行!嘉恒落户的事儿也不用谈了,我已猜到你想说什么!这杯饮料我自己付,再见!” “等等,”蓝京沉声道,“我就是你报道中‘遭到某区领导当场诘问’的某人,真不打算谈谈?” “呃……” 焦糖凌厉的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扫了几眼,面色稍有缓和转身坐下,“起初你不了解这个项目?” 蓝京道:“我担任区长助理还不到一个月,我是坐上去考察现场的车里才听到相关介绍;再透露个细节,我是因为伊宫区长追问投资方环评报告才联想到污染问题。” “我所掌握的信息是,嘉恒集团并不打算在排污和污水处理方面增加投入,仍按原方案强行闯关,而反对者——也就是你已经靠边站了,对不对?” 焦糖迅速进入采访状态,说话字正腔圆,声音不高却非常清晰悦耳。 “请关掉录音笔,”蓝京微笑道,“刚开始我就说过以个人身份,如果接受采访要事先向区宣传部报备。” “职业习惯,抱歉!” 虽这么说她脸上半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泰然自若关了录音笔道,“请回答。” 蓝京道:“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历来就是矛盾体,每个人都向望湛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地、茂盛的森林、清新的空气,但社会要进步,人民要吃饭,解决了温饱问题还要追求幸福指数,工业化是国家民族走上康庄大道的必经环节,欧美发达国家环境好并非做得比我们好,因为已经迈了过去,而我们正抬起脚……你报道里写某区领导因强烈反对项目落地受到内部批评和排斥,我纠正一下,第一我不反对项目落地,而是要求污水处理措施做到位;第二我没受到内部批评,哪个敢批评?正如你的两篇报道,我只能说不妥但不能说不对,是吧?第三副区长分工调整属于内部事务,与嘉恒无关,没人能够证明两者之间存在联系。” “有讲究!”焦糖简洁地评价道。 第39章 正面相怼 一顿麦当劳吃得还算舒心,焦糖勉强接受压下关于扶贫报道的做法,也同意暂时取消嘉恒落户事件系列报道,避免事态升温激化矛盾——因为科技园附近企业居民已经开始联名抗议,等到蓝京“以个人身份”建议后再作打算。 临别时焦糖还坚持AA制,潇洒地说我只接受男朋友买单,无论公款还是私人宴请。 蓝京也没耽搁直接坐火车回衡泽,在车上发了条短信给伊宫瑜:报道之事已搞定,你明天可以上班了。 伊宫瑜立马打来电话,道:“你在哪里?我立即过去会合!愿意的话到我家作客,我单独请你也行!” 蓝京道:“听到声音吗?我在返程火车上。” 她略显失望,停顿片刻道:“听着蓝京,我并不想说谢谢,我们之间……我是当着盟友或亲密朋友看待的,反正钥匙在你那儿,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担心被邻座乘客听到,蓝京没敢多说匆匆挂断电话。 回到区府大院向车端平做了汇报,他满意地点点头,却也没有嘉勉有加只叮嘱后天上午准时参加区长办公会,讨论研究嘉恒落户科技园项目。 简明扼要一句话,没有任何暗示或倾向。 然而蓝京以一己之力搞定区***轮番上场无功而返的难题,消息已闪电般传遍区府大院,啧啧感慨之余都在想: 这家伙真的深不可测,省里果然有人啊…… 不多时颜思思晃悠到他办公室,酸溜溜道:“大恩大德无以回报唯有以身相许,相公赶紧下手千万别客气。” 蓝京道:“一名合格的秘书,会在领导出差回来后报告这期间机关动态,哪些涉及领导分工范围,哪些不利于领导的议论,而不是怂恿领导赶紧下手……” 颜思思掩嘴而笑,道:“不算向领导打小报告吧?” “在办公室里说的都是公事。”蓝京道。 “嘉恒项目准备强行闯关,缪副总已在外面打包票铁定成功,”颜思思扳着手指分析道,“首先车区长新来的,冲着王书计面子不敢一票否决;其次有人反对咋办?直接票决,少数服从多数。我来算算啊,万区长、姜区长铁定赞成;你铁定反对;伊宫瑜准备以身相许呢肯定跟你站一条船,除此之外袁区长管公安,一般不多管闲事,弃权;二比二,关键看邱区长一票,你猜他倒向哪边?” 这不是疑问句。 在万启阁建议下车端平把城建划给了邱庆伟,最麻烦的扶贫交给伊宫瑜而且真的惹了大麻烦,邱庆伟能不投桃报李么? 退一步说,混到邱庆伟的级别在得罪常务副区长还是两个愣头青时,根本不是选择题。 蓝京长长思忖,然后问道:“你跟邱区长秘书关系怎样?说实话。” “还可以,”颜思思道,“难道领导看不出我在区府大院很受欢迎,是人见人爱的小美女?” “更难得的是明明可以靠颜值,偏偏才华也出众,”蓝京恭维道,“私下拜托件事——以邻居身份,帮我设法在明天上午会议前给邱区长秘书看一件东西。” 颜思思一呆:“什么?” 蓝京从抽屉里取出来,郑重其事双手递给她。接在手里,颜思思愣了半晌道: “领导……领导想干嘛?” “你只须照办即可。”蓝京轻松笑道。 下班后他特意到区分局找秦铁雁,一番密语后提到那天晚上丢脸的醉酒,秦铁雁说平时半斤白酒没问题,谁知啤酒战斗力那么差劲,简直是一场梦魇! “胜男一直把你送回宿舍?”蓝京随口问道。 秦铁雁恨恨道:“梦魇……梦魇……”却也不肯多说。 回到小楼,伊宫瑜果然从省城来了,途中也接到周轩亲自通知,一是结束休假重返岗位;二是明天上午准时出席区长办公会。 关于会议,两人心有默契没说什么,关于嘉恒项目的立场都是明牌,起码他俩不会临时急拐弯。 伊宫瑜带了两瓶二十年珍藏茅台,但声明绝非礼物,只是先放他这儿,等以后大家都有心情的时候开怀畅饮。见她这么说,蓝京也不好意思板起脸拒绝,毕竟,毕竟长这么大还没尝过茅台的滋味。 上午九点半,车端平第一次主持区长办公会,所有副区长全部到会,周轩、副主任以及相关秘书、区直部门负责人列席。 会议共有14项议题,周轩故意把嘉恒落户科技园的钕铁硼磁铁项目放到最后,防止因争执不休把气氛闹得很僵。 前13项事先都充分沟通,或者副区长们已向车端平做过汇报,基本就是走个流程,直到最后一项。 跟着姜井旭的杨副主任介绍项目基本情况,特意在原稿后面加了一段话: “鉴于区领导在考察现场提到工业污水废渣等处理和排放问题,嘉恒集团高度重视,紧急会商并拿出很有诚意的整改方案,承诺追加投资修建排污系统、铺设管道、购置污水处理设备,加强企业参与环境治理的责任心和力度,以规章制度促进严格执行环境保护,切实负担起应有的义务。整改方案已提交万区长、姜区长过目,正式列为立项资料附件并确保认真履行。” 姜井旭道:“整改方案非常具体,细化到污水池、管道、排放口规格;污水处理设备询价、招标、采购、调试,嘉恒集团还专门成立治污排污团队负责全流程,展现了合作诚意和整改决心。” “我认为嘉恒的钕铁硼磁铁项目符合落户条件,可以立项。”万启阁人狠话不多,直截了当表明态度。 “前期我就该项目与区领导们都做了沟通,也向车区长作了专题汇报,综上所述应该无异议通过吧?”姜井旭询问道。 所有人目光都有意无意盯在伊宫瑜和蓝京脸上,心里明白如果有异议,必定他俩跳出来。 伊宫瑜却低着头一言不发。 冷场数秒钟,蓝京道:“刚刚我简单翻看了整改方案,有个疑问想请教一下,即整改方案洋洋洒洒事无巨细,却没提到措施落实时间,为什么?” 姜井旭胸有成竹答道:“关于时间问题是这样,如果购买德国进口污水处理设备预计明年底才能到位,换成国产,目前承诺最快明年六月底最慢十月底,存在一定变数所以没写入方案。” 蓝京道:“如果生产线六月底开工而污水处理设备十月底到位,意味着这期间污水直排到河里,是吗?” “都是理论时间,很难确定,”姜井旭道,“按规划设计书也在十月份左右投产,基本吻合。” “记得缪副总向我汇报时说过国产设备下单后70天内供货确保一个月安装调试到位,现在怎会拖那么久?”蓝京问道。 姜井旭还待解释,万启阁硬邦邦道:“以最新汇报为准!” 言下之意你已经不分管此项工作,少管闲事少啰嗦。 蓝京叹了口气:“我担心投产后装不装污水处理设备的主动权握在嘉恒手里,污水直排的时间、产生的环境污染难以估量。” 万启阁更不耐烦:“安监、环保等执法部门会严加监管。” 姜井旭则道:“蓝京同志还有别的异议吗?没有的话……” 蓝京道:“鉴于整改方案未明确到位时间的缺失,我希望加两点补充意见,一是污水处理系统验收在前,生产线投产在后;二是环保局同步安装监测仪器进行24小时监控。如果嘉恒集团愿意接受,我同意立项。” “我要提醒蓝京同志!” 姜井旭终于按捺不住,大声道,“钕铁硼磁铁项目不是化工企业,不列入重点排污单位,因此不强制安装环境监测仪器,嘉恒可以自愿接受但不能作为立项前提条件!” “重点排污的标准是什么?”蓝京毫不退让,“科技园旁边有小区、学校;河流中下流有农田,我们眼睁睁放任它向河里直排污水,污染环境殃及老百姓健康吗?” “照蓝京同志的说法,全区所有工厂都要关掉,一个不留!到底象牙塔出来的高材生。”姜井旭嘲讽道。 “垃圾处理场没清理那些年,附近居民癌症等与环境污染有关疾病的发病率多高都有数据,井旭同志有时间可以看看。”蓝京针锋相对道。 眼看双方声音越来越高,车端平不悦道:“讨论不是吵架,吵架到外面去吵!” 万启阁紧随其后道:“蓝京同志补充意见不合理,我提议同志们就原方案进行表决,我同意!” “我同意。”姜井旭绷着脸道,暗想上次白给你面子了,不知好歹的小东西! 伊宫瑜不出意料道:“支持蓝京同志的补充意见,否则反对。” 蓝京道:“我再心平气和说一句,我并不反对两亿项目落户科技园,但环境与发展要能兼顾,不是非黑即白,而应有个协调机制下的可操作平台。” “要么同意,要么反对。”万启阁冷冷道。 “我反对!” 蓝京针锋相对道。 会议室里陡地静得可怕。参会人员事先都猜到蓝京会反对立项,但没想到他明仗执火跟万启阁对着干。 在官场,对事不对人和对人不对事是截然不同的。 第40章 一张收条 一时间会议室没人说话,袁琛、邱庆伟两位副区长表情复杂地看着立项资料,似乎并不打算表态。 “都说说看,”车端平对他俩拖延似有不满,干脆直接点名,“庆伟,袁琛两位同志?” 不用说邱庆伟应该力挺嘉恒,袁琛不出意外会弃权,万启阁、姜井旭盘面小胜也能接受。 众人聚焦之中,邱庆伟慢慢将立项资料从前翻到后,然后道:“河流污染不是小事啊,我担心影响中下流农田庄稼啊,还是,还是按蓝助理补充意见为好。” 啊! 万启阁本来信心笃笃地喝茶,一口水差点噎在嗓子眼,目瞪口呆看着邱庆伟,恨不得跳上前将他暴打一顿! 没良心的东西,老子把油水足的城建给了你,跑断腿的扶贫给了伊宫瑜,竟当众反水来报答老子?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袁琛紧接道:“是啊庆伟考虑得有道理,有道理,嘿嘿嘿嘿……” 向来弃权的他居然一反常态也表明反对态度! 万启阁气血翻腾,险些当场晕倒,没等车端平做总结,眼中厉芒一闪缓缓道:“其实蓝京同志反对嘉恒立项,我个人是很奇怪的。” “哦?启阁同志说说。”车端平听出他明显话中有话,饶有兴趣道。 万启阁道:“据嘉恒方面反映,他们曾在蓝京同志办公室汇报整改方案时留了只信封,当时会谈气氛融洽,蓝京同志对整改方案表示认可,信封也是收下的,但为什么蓝京同志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嘉恒方面也想不通,会不会嫌弃送少了?” 此言一出,所有震惊且怜悯的目光都投到蓝京脸上。须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完全要让蓝京身败名裂的打法! 在区长办公会场合公开揭露区长助理收受企业贿赂,哪怕信封里只有一百元,蓝京都得遭到最严厉的纪律处分。 谁让你当众顶撞我,让嘉恒项目被搁置?这就是后果! 车端平——此时只有他能接话,问道:“信封里装的什么?” “6000元现金。”万启阁道。 车端平又问:“蓝京同志,启阁同志所说的是不是事实?” “是!” 蓝京眼睛眨都不眨,脸色平静地说。 车端平道:“蓝京同志有没有需要向组织解释说明的?”这句话份量重了,下一步就是组织措施。 “有!” 蓝京镇静地说,“我本人陈述可能缺乏说服力,下面请颜思思同志简要汇报那天发生的事。” 从万启阁陡然拿信封说事起,作为秘书坐在后排的颜思思心里已经了然蓝京精心策划,也做好相应准备,当下落落大方起身道: “向领导们汇报,那天嘉恒集团缪副总刚离开,蓝助理就把我叫到办公室,说他在图纸下面藏了只信封。我俩没看里面是什么,直接装入档案袋送到纪检组,当场拆开来清点、登记、签字,我记得有盖了纪检组公章的收条……” 蓝京欠欠身体,示意颜思思坐下然后道:“很巧,今天我正好随身带着收条,请同志们过目。” 说得很客气“同志们”,其实只交给车端平。 此时万启阁的脸直接拉到地板,如果眼光能杀人,蓝京已经死了一万次。信封,是他酝酿已久的杀手锏,本想一击致命,却被反弹到自己脸上,疼得钻心。 重点是丢人啊。 姜井旭则满含怨气地盯着万启阁,感觉他突如其来指责蓝京收贿把整件事搞砸了。 缪副总也给姜井旭塞了信封,事后原路退回没上缴纪检组。作为仕途前景光明的省后备干部,姜井旭在经济方面有自己的底线;但他不会张扬或刻意留有证据,给嘉恒传递的信号是我不收钱,但我照样帮你办事。 问题在于,姜井旭不收,不代表别的区领导也不收。缪副总连蓝京都送,其他区领导能不送? 万启阁指责蓝京收贿,难道自己清白?因此当蓝京出示收条,把区领导们包括万启阁都震住了。 没收过钱,总喝过酒吧?有没有接受KTV、洗澡按摩等服务?细究起来都说不清楚。 坦坦荡荡,难怪蓝京敢敞开来干。 车端平接过收条仔细看了两遍,问道:“还有哪位同志想看?” 谁想看啊?此时多一个人看就是打一回万启阁的脸。 “蓝京同志把收条保管好,别随身带了,容易遗失,”车端平淡淡刺了蓝京一句,又道,“启阁同志质疑是对的,区领导、班子成员就应该相互监督,防止身边同志犯错误;蓝京同志处理也是对的,及时上缴,人证物证俱全。错的只有嘉恒,投资开厂是互惠互利的事儿,干嘛要行贿?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不要外传。下面,”车端平手指轻叩桌面道,“表决已经结束,请记录——区长办公会原则上批准嘉恒集团落户科技园的钕铁硼磁铁项目,但要加蓝京同志两点补充意见。今天会议就到这里,散会!” 虽然四票反对,两票赞成,车端平却巧妙夹塞蓝京两点补充意见而让嘉恒项目有条件过关。 然则对万启阁、姜井旭而言,真是一场苦涩的胜利,或者说赢了比输了还没面子。 初出茅庐,上任没满一个月的区长助理,居然在区长办公会上获得三位副区长支持,让在副区长、常务副区长位子干了八年之久的万启阁情何以堪?! 回到办公室,颜思思象尾巴似的紧跟进来,笑嘻嘻道: “姓万的一张嘴,我就悟出你的阴谋诡计。会前看过你那张收条的除了邱庆伟秘书,恐怕还有袁琛吧?秦铁雁是你铁哥们!不过,你怎能料定两位副区长知道你上缴缪副总行贿,必定在办公会上反水呢?我有点想不明白。” 蓝京道:“他俩有三个可能,一是缪副总送了,一是没送;如果送了,他俩会心里打个激灵,担心我在区长办公会上揭露嘉恒行贿行为,继而纪检方面介入调查,应该紧急采取诸如汇到廉正账户等办法予以规避;如果没送,他俩会想好哇嘉恒瞧不起人,连区区蓝京都送,居然不送给我?所以送与没送,他俩都肯定投反对票。” “你少说了一个可能。” “另外就是送了,金额居然比我少,那不得更生气吗?”说到这里蓝京哈哈大笑。 真正的开怀大笑。 颜思思甜滋滋地笑着看他,眼里不知是钦佩还是赞赏,或别的异样情绪,道: “一张小小的收条被你玩出花来,哼!不过这件事我也帮了大忙,不然邱庆伟肯定站到姓万的那边,对不对?” “功不可没。”蓝京点头承认。 “我提个要求,”颜思思道,“作为奖励,给我一把你宿舍钥匙……别误会,我怕洗澡不方便,你是区领导活动应酬多,万一回去晚了,我又不愿意到伊宫那边洗……” 一口气说到这里,她的俏脸有点羞色。虽说洗澡的事儿实在不方便,但开口向男生要宿舍钥匙总有点怪怪的。 “没问题啊,”蓝京道,“我只有一个规定,那就是你以后谈恋爱的话,立即回收宿舍钥匙。” “为什么?歧视啊?”颜思思抗议道。 “为你考虑,不然男朋友会想,女朋友为什么不到伊宫那边而偏偏到男生宿舍洗澡?淋浴室没锁,那小子闯进去咋办?他俩到底发生过什么……” “满脑子乱七八糟!” 颜思思嗔怒地瞪他一眼,却没忘了接过宿舍钥匙才离开。 中午时分。 嘉恒集团缪副总接到一个好消息,两个坏消息:好消息是区长办公室同意立项走流程,工程可以开建;坏消息一是必须满足蓝京两点补充意见,二是区纪委约谈! 本来蓝京上缴缪副总贿金一事,正府办纪检组按流程向区纪委做了内部报告,区纪委主要领导碰头会商后认为涉及到两亿投资,不宜把事态扩大化,点到为止。谁知今天万启阁在区长办公会上端出此事,瞬间整个区府大院以及外面都传遍了,反而让区纪委很被动。 各方面很自然的疑问是:才接手几天的蓝京都收到贿赂,其他区领导有没收?收了多少?涉及哪些人? 区纪委书计高宴第一时间向区委书计王家旺提议,对所有与嘉恒项目有关的区领导进行摸底调查,也就是纪委内部行话“捋一遍”。 王家旺没正面回答,而是将新上任的区长车端平请过来共同研究。 “嘉恒行贿的事儿外面闹腾得厉害,唉,启阁做得有点冒失了,区长办公会又不是党风廉正会,好端端放啥炮?”王家旺摸着脑袋道,“端平啊,现在老高想就此事捋捋,你觉得呢?” 车端平思忖良久,道:“引进投资能够推动衡芳经济发展,企业塞红包也有图个方便等考虑,双赢的事件不能搞得双输,我的想法不宜深究,也没必要深究。” 王家旺松了口气,微笑道:“端平从投资落地大局出发,意在深远。老高也从市府大院空降的,关键时刻不能拖端平后腿啊。” 高宴沉默半晌,道:“起码得抓两条小鱼,不然没法交代……两位领导知道现在从上到下反腐力度很大,区纪委前三季度指标没完成还挨了批……” 第41章 小三上门 “我多次提过意见,反腐不能下达硬性指标!” 王家旺皱眉道,“衡芳区跟衡化区、佑宁县情况能一样吗?凭什么一刀切地以数字、金额衡量反腐工作业绩?” 高宴道:“市里也没办法,完全按照省里下达指标分解,我是宁愿被批评也不动辄把基层干部查得鸡飞狗跳,但有线索不能不查,否则就是失职,王书计车区长!” “嗬嗬嗬,老高思想不通呢,端平。” 王家旺又把难题抛给车端平。他看准车端平新官上任处处求稳,特别在容易出成绩的工业、投资等领域依赖资深区领导,另一方面来说那些收了贿的区领导做贼心虚,指挥起来更得心应手。 反之一口气抓三四位区领导然后全部换成新人,跟车端平一样两眼一抹黑,工作还怎么开展? 车端平笑笑,指着高宴道:“你这个老高,以前在市府大院就跟我对着干,现在还没放过我。” 被他半真半假一说,高宴也只好笑,道:“两个亿投资只有区长助理收了六千,说不过去的,端平。” “说明区正府廉正建设抓得好嘛!”车端平想了想竖起一根手指,“一个正科,行了吧?” 高宴摇头准备说话,王家旺迅速拍板: “好,杀一儆百,就这么定了!老高可以把姓缪的叫过去问问,重点在索贿方面,看看前期筹建过程中有没有干部主动伸手的现象,有一个抓一个,不设上限,给那帮吃拿卡要的败类敲敲警钟!” “唉……” 高宴的话被堵得死死的,只得无奈地深叹口气,夹着笔记本没精打采回区纪委办公楼,还没到办公室召集开会,缪副总已经得知即将被约谈的消息,连具体额度都打听清楚了: 交代一个正科干部。 交代谁呢?确如外界所料,前期筹备过程中缪副总该打点的都打点了——除了伊宫瑜因为送少了看不上送多了没必要,交代哪个都没话说,但缪副总也拿不准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万一不小心牵连多了有麻烦。 思来想去,缪副总拨了个号码虚心请教…… 下午两点,缪副总应邀来到区纪委,面对谈话人员态度从容地说: “嘉恒集团大老远跑到衡芳投资心里没底,请客吃饭在所难免,你们别多问问了我也不说,区里干部参加就是给面子,不能让人家难做。要说送礼你们也知道我前脚送给蓝助理后脚就缴给纪检了,我被打脸了无所谓,不算拉领导下水纯粹表示心意……其他送了没?怎么说呢,首先那点小钱够不上行贿受贿,那个我懂。有的当面表示要送被严辞拒绝;有的送了又退回来了;有的虽然没退会不会象蓝助理那样悄悄上缴我不清楚,总之……名单?这个哪敢留书面东西?所有费用都在我名下项目经费里出,不是糊涂账,企业就有一定的自主权……非得交几个人出来?让我想想……哎时间长了真的回忆不起来,我也真的没记小本本……不交不行?好像……不一定对啊,好像当初跑规划局的时候给分管的姜副局长塞了两千块钱……还是三千?我也记不太清了……别的区局?没,没,就这一个记得名字……别再问了,要不然我可要投诉你们逼供啦,哈哈哈哈开个玩笑……” 下午三点半,区规划局副局长姜迟被区纪委约谈。 按区纪委的想法两三千块钱的事不会上纲上线,如缪副总所说也够不上受贿,但作为查处的收受企业好处、吃拿卡要不正之风,还是正科级干部,也算区纪委的成绩,处理结果大概弄个处分、过阵子调离规划局平安落地。 没想到姜迟不干。 他指着负责谈话的纪委干部鼻子大骂:“操你奶奶的收大几万、古玩珠宝、按摩桑拿的多了去了,你们一个不敢得罪,反过来搞起我来!你们这帮怂人没接受过吃请?没拿过人家纪念品、礼金?都站出来说说,老子喷死你!” 纪委干部面面相觑,摸着鼻子苦笑。 同为科级干部活动圈子大抵相同,低头不见抬头见,偶尔一个活动、一个包厢谈笑风生都有过,谁也别说谁。 “姜迟同志请冷静,”纪委干部说,“今天找你谈话没别的意思,就是了解情况。第一,你有没有收取嘉恒缪副总送的现金,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不要扯到别的领导身上;第二,如果你确实握有别的领导收贿证据,可以向我们反映,纪委将组织调查,一码归一码好吧?” 姜迟道:“第一,嘉恒送没送,送了多少,我忘了,作为分管规划设计领导,平时经常收到来历不明的红包、礼物,都原路退回,具体哪些单位我没记账;第二,嘉恒缪副总有次喝酒时亲口承认送了两条金条给姜区长!” “等等,等等!” 纪委干部暴汗,严肃地说,“姜迟同志,你要对自己的话负责任,主要围绕自己的问题错误来谈,不要牵涉到区领导……” “不敢问?不敢听?” 姜迟轻蔑地撇撇嘴道,“我敢拍胸口就是缪副总喝醉后透露的,在场还有区发改委、经贸委、科委等领导,我可以提供名字……” 下午五点。 高宴将谈话笔录复印件交给王家旺,王家旺看到姜井旭的名字顿时呼吸停滞,连续在心里骂“操他妈”! “他”指的是万启阁。 坐镇主正衡芳多年,王家旺对区领导之间恩怨情仇了如指掌,当看到缪副总揭发的科级干部是姜迟,就猜到万启阁搞的鬼。 副区长邱庆伟一直很赏识姜迟,两年前力推规划局长位子,与万启阁斗得不可开交。最终王家旺还是站在区委常委这边,把位子给了万启阁的推荐人选,同时出于平衡让姜迟享受正科待遇。 这只是小小的梁子。 上午区长办公会邱庆伟不顾万启阁之前示好,居然站到乳臭未干的蓝京那边,彻底惹怒万启阁,故而缪副总问“搞谁”时,万启阁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姜迟。 做到正科级副局长,姜迟的反应也不是盖的,上午区长办公会大斗票他也在第一时间听说了,猜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接下来风声可能会很紧,只是没料到万启阁第一刀砍到自己头上。 姜迟立马把姜井旭咬了出来——这也是策略的,咬万启阁的成功机率不大,对待本土势力根深蒂固的常委副区长,市区两级领导在如何处置方面都会慎之又慎,特别区主要领导肯定会力保。 姜井旭就不同了,无论身份、级别、影响力都刚刚好。 姜迟的算计是:我只收2000查出来也算反面典型,仕途等于走到尽头;我咬出收6000、8000甚至更多的,我的问题相比之下就无关紧要,说不定罪不罚众能够侥幸过关。 然而站在王家旺立场,衡芳糟心事已够多了,怎能又冒出妖蛾子? 心里骂到第七遍“操他妈”,王家旺终于稳住心神,叹了口气道: “白纸黑字还能咋办?辛苦老高马上亲自约谈,争取把事实搞清楚,问题不过夜,不然……” 不然真的很麻烦。 就在区委高层忙成一团之际,蒙在鼓里的蓝京啥也不知道,象往常一样到食堂吃了晚饭骑自行车回宿舍。 刚出大门,右侧大树底下猛地冒出个人来,叫道: “哎,我等你好久了!” 刹那间蓝京还以为是郁杏子去而重返,夜色下定睛一看却是一身职业装的方婉仪! “方姐……” 蓝京旋即见她眼睛都哭肿了满脸泪痕,连忙道,“来来来,边走边谈。” 仿佛见到了亲人,方婉仪更是伤心,双手掩面低声啜泣,好半天才勉强平息情绪哽咽着说了事情始末: 老公徐绍军在佑宁国企那边利用职务之便勾搭了个车间的小女工,他想着玩玩而已,小女工却很有心思,想靠他的能力跳离车间转行正人员。徐绍军只不过普通财务人员哪有那本事,小女工不乐意了,居然悄悄怀上了孕,然后独自跑到徐家要“带球进门”。 遇到这种情况,做父母的第一反应是把*赶出家门,狠狠教训儿子**。然而老妖婆见了小女工隆起的肚子,脸上居然有了笑容,连声说“好商量”把小女工拉到房间密谈,期间还吩咐方婉仪送杯蜜水进去。 方婉仪开始没当回事,傻乎乎以为老妖婆主持公道呢,直到漫不经心送蜜水时在门口听到她说“只要生下来是儿子结婚的事包在我身上”! 霎时方婉仪感觉自己被徐家抛弃了,成为无关紧要的外人,只是因为自己没生孩子! 她什么都没带,失魂落魄出了徐家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乱走,不知不觉来到区府大院门前,才惊觉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居然只有蓝京。 “太荒唐!太荒唐!” 蓝京听罢义愤填膺,紧握双拳道,“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了结,你是徐家儿媳妇,与徐绍军有法律承认的婚姻关系,不可能因为*怀孕就被赶出家门!这样吧,先到我同事宿舍凑合一夜,好好休息不能影响明天正常上班,我过去跟老妖婆谈!” “谈什么?”方婉仪害怕地拉着他手臂道,“老妖婆的嘴很厉害的,我怕……怕你说不过她……” 蓝京安慰道:“再厉害也说不过理,放心,一切有我。” 第42章 收回失地 回到小楼敲开西院一说,颜思思目光灼灼打量了方婉仪好几眼,微笑着把她引进屋歇息,却跟在蓝京身后出门悄悄道: “领导接触的都是美女呀,上次大长腿表妹,这回房东媳妇,个个水灵灵标致得出奇?” 蓝京道:“人品好没办法啦,好人自有好报。” “问题是房东媳妇找房客借宿,怎么听着挺别扭?”颜思思调侃道。 “就是做不成房东媳妇才找我,”蓝京道,“你有钥匙直接过去洗澡,我帮她找房东讨个说法!” 骑着自行车来到徐家,敲开门,老妖婆见他面色不善立即反应过来,一拍大腿道: “领导来了正好,我们满世界找婉仪呢,平白无故的不知跑哪儿去了……” 蓝京沉着脸给她当头一棒: “她到妇联反映情况去了,今晚我过来私下协调,明天官方正式出面。” “啊——” 老妖婆被震住了,期期艾艾半晌赔笑道,“也……也没啥大事儿,夫妻矛盾,夫妻矛盾……” 蓝京厉声道:“什么夫妻矛盾?婚内出轨、非婚生子,凭这两条我有办法让徐绍军被单位开除,乖乖滚回家待业,你信不信?!” “我信,我信!”老妖婆涎着脸道,“您是领导,早两年我就看出您将来肯定飞黄腾达……您想收拾谁谁跑不了……不过领导,这事儿可能婉仪有点误会,我做妈妈虽然护着儿子但也不会让他胡来……那个不要脸的找上门,无论如何先稳住再说,家丑不不不……不能外扬啊,领导。” 蓝京一语戳破道:“你想稳住的是婉仪吧?等孩子生下了是儿子,一脚把婉仪踢出家门;要是女儿先在外面养段时间,你还要看婉仪能不能生,对不对?” “没这意思,没这意思,”老妖婆道,“我向来很喜欢婉仪,我跟婉仪亲如……亲如母女……” 见她厚颜无耻的模样,蓝京懒得多说,直接摊牌道: “两条路,一是***,徐绍军写悔过书,徐家房产证加婉仪名字,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二是徐绍军主动离婚娶*,徐家赔偿婉仪精神损失、青春损失、经济损失。要不然让媒体曝光,砸他的铁饭碗,叫你徐家在这条街永远抬不起头!” 说到这里蓝京起身便走,到门口补充道,“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明天我过来听消息。” 出门刹那听到老妖婆在里面呼天喊地“徐家遭大殃啦……” 回到小楼刚要开门,颜思思从里面开门,拦住他道: “先在外面转会儿,有人洗澡!” “有家难归啊,我真是自作自受……” 蓝京苦笑道,偏偏这时伊宫瑜打开院门淡淡道:“蓝京,请来一下。” 颜思思冲他扮了个鬼脸,飞快地关上门。 慢吞吞来到东院,伊宫瑜若有所思冲他看了会儿,道:“你很忙,家里客人来来往往,排队洗澡。” “唉,说来话长……” “小丫头有你宿舍钥匙?” “这不……洗澡方便吗?” 不知是不是灯光太暗,伊宫瑜脸色有些黯淡:“我给你我的宿舍钥匙;你给她你的宿舍钥匙,主动与被动,亲近与疏远,一目了然。” “不是的,伊宫,你听我解释……” 蓝京才说了半句,她便挥手打断道: “没关系我就说说而已,没往心里去。叫你来是因为一则刚接到的消息,姜井旭被休假了!” “又是休假?”蓝京一时没反应过来,“也跟新闻报道有关?” 伊宫瑜道:“你上缴信封的事进一步发酵,咬来咬去咬到姜井旭,高宴亲自出面谈话,姜井旭坚持说原路退回可不象你能拿出人证物证,问他为什么不上缴纪检组或汇廉正账户,他回答不出来气得拍了桌子。高宴被他惹恼了,索性绕开王家旺向市纪委汇报,紧急决定让他休假写汇报材料,把问题说清楚后再返岗。” “没找缪副总核实情况?”蓝京问。 “就是他酒后不慎吐露的,可没说退没退,”伊宫瑜道,“况且缪副总在纪委谈话时一口咬定只给姜迟送过,现在说话谁信?市纪委准备查姜井旭的个人账户,铲底调查。” 蓝京叹道:“飞来横祸,其实……其实没必要闹成这样。” “一战、二战之前都没人想打仗,但很多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伊宫瑜道,“做好接姜井旭工作的准备,助理助理,本质上相当于候补副区长,有空位便可填进去。” “你真的想多了!”他摇头道,“从来没有上任不到一个月的区长助理提拔副区长的先例,目前而言我还在试用期。倒是你要考虑多挑担子,顺势向前进一位。” “少管闲事也挺好,事多是非多。” 她轻描淡写道,轻捋额前碎发还待说什么,颜思思却在外面叫他,说接下来轮到她洗澡,请他趁场外休息空档上楼。 见蓝京匆匆出去的背影,伊宫瑜暗咬银牙,回到屋里用力踹了淋浴房一脚。 颜思思洗澡之际,方婉仪溜进蓝京楼上的房间。说也奇怪,她与颜思思身高、胖瘦看似差不多,可穿着颜思思的睡衣却明显不合身,胸口鼓鼓囊囊,腰身、臀部也紧绷绷。 少妇与少女还是有区别。 “老妖婆怎么说?”她甫一进屋便奔过去搂着坐在书桌前的蓝京问道。 蓝京搁下笔,慢斯条理道:“她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 方婉仪愣了愣,低头道,“在徐家我……我有什么发言权?” “直截了当说吧,你到底想不想维系这桩婚姻?”蓝京道。 “我……” 方婉仪滞住,本来手指轻轻帮蓝京按摩也停了下来,陷入沉思。若在一个月前他的问题根本不是问题,离开徐家她无路可走;但现在她有了正式体面的工作,也就有认真考虑的资格。 蓝京又道:“以我对老妖婆一家的了解,绝对不肯逼***,*也不会同意,那么,你的婚姻始终迈不过这个坎,方姐。” 方婉仪呆呆失神,然后伏在他头上失声痛哭。 “我给了老妖婆两个选项,你也有两个选项,今晚好好想一想。”蓝京温和地说。 “如果……如果离婚了,我就无家可归,住哪儿呢,下班怎么呢?”方婉仪难过地说。 蓝京道:“那不是问题,我有办法让徐家吐一笔钱出来用作你的安家费。” “我是被踢出家门的离婚女人,再也没人要了……” “谁说的?”蓝京转过身,手指轻抬她的下巴,啧啧叹道,“多漂亮的美女老师,要是外面知道你又单身了,不知多少手捧鲜花的追求者。” “你骗我……” 方婉仪被他逗笑道,眼里还含着泪水。 蓝京道:“方姐,你最重要的是自信,明白吗自信!你是光荣的幼儿老师,你长得漂亮,你很优秀,你无论走到哪里都受到欢迎,明不明白?” “可……” 她咬着嘴唇说,“以后不准叫方姐,叫婉仪!我比你小!” 蓝京嘴唇轻掠她高耸的胸部,笑道:“你明明比我大……这么大,还不承认?” 被他这下轻薄,她身子顿时有点软,突然低下头重重吻住他的唇,霎时滚滚*传递到他全身! “唔……” 他来不及思考也来不及抗拒,转瞬陷入她的温柔并作激情之中,内心深处,他压抑已久的欲望逐渐抬头,一种熟悉的感觉蠢蠢欲动,他慢慢站起来用力搂住她,她似有些吃疼轻轻低吟,更令他腾起强悍雄浑的力量!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水盆的响声,今晚颜思思洗澡速度比往常快得多。 两人赶紧分开,方婉仪退后两步理理微乱的发鬓,俏脸微红低低道: “我已考虑好了……” 说罢又上前用力吻了吻他,轻快地跑下楼去。 第二天清晨还没上班就接到周轩通知,上午九点召开临时碰头会,仅限所有副区长出席,副主任、秘书们不必参加。 蓝京八点五十八来到小会议室,不多时副区长们陆续进来,果不其然唯独少了姜井旭。 “开个碰头会,临时决定的,”车端平边落座边道,“发生了点特殊情况,其实也没什么,今天就我们几位可以内部通报一下,注意保密……” 说到这里周轩主动跑过去关门。 车端平接着说:“区纪委找井旭同志了解嘉恒集团行贿情况,其实同志们都了解井旭同志应该没收,可能他表述、表达方式有问题,让高宴书计有了误解致使事态升级,市纪委勒令井旭同志休假写情况说明……真相很快会查清楚,我觉得没啥。同志们要从中吸取教训,不单行得正,还要善于保护自己,现在反腐力度越来越大,一不小心沾了边很麻烦。井旭同志休假期间,为避免影响工作正常开展,请同志们分摊其分管领域,等到他结束休假返岗再移交回去,注意前后衔接和井然有序……” 如蓝京如料,此番伊宫瑜得到重用,一口气承担姜井旭负责的工业、信息化、企业改制、知识产权等大半江山;蓝京负责外资招商以及招商引资协会,等于收回复地。 车端平最后强调这仅仅是临时调整分工,因此不发文件,不书面通知,会后由涉及到的条线副主任电话告知相关区直部门负责人。 第43章 总局考察 开完碰头会,周轩跟着蓝京来到办公室,笑道: “向蓝助理汇报,给你宿舍配的家具、绿植等今天确保全部到位,麻烦交把钥匙给小颜,由她具体协调安排;关于领导用车之前一直没到位,主要车辆实在有限安排不过来,经过协调,由伊宫区长和你共用8号车,今后车辆使用方面你俩相互协商就行了,应该比较好协商吧……” 说到这里周轩眨眨眼,“邻居好赛金宝,何况她的私家车更好些。” 蓝京哭笑不得,暗想明明不想结盟,外界已将自己跟伊宫瑜绑到一块儿了,甩都甩不掉。 又想虽然车端平再三强调临时调整分工,但现实如周轩之流都认定姜井旭这个莫名其妙的跟斗是栽定了,纵使回来也得元气大伤,所以原来配给他的8号车都调剂过来了,这可不是“临时调整”。 正想得出神,颜思思捧着一叠文件进来,蓝京道: “周主任开恩配宿舍家具,请帮我盯着点儿,钥匙……不说哈……” 他丢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她不由害羞地抿抿嘴,转移话题道: “还想问你呢,那个方老师怎么回事儿,一会儿哭啼啼,一会儿嘀嘀咕咕,害得我一夜没睡好。” “*企图带球上位……” 蓝京简要说明情况,颜思思轻轻嘘口气,道: “噢原来如此,昨晚我还以为……以为你是*,挖徐家墙脚呢。” “怎么可能!” 蓝京对她的脑洞大开感到无语。 中午时分,翘首以待的京都文物总局专家组终于抵达衡泽,省市区三级文物局领导陪同,明代古墓挖掘现场停了一长溜十多辆小车。 组长文物古迹司司长柴明舟边参观边听取考古队长夏教授汇报,又在领导们陪同下来到一百多米外的高速施工现场,看着半里路左右断裂路面久久沉吟。 虽然从研究考古资料到一路以来听省市区三级文物局领导及专家竭力强调古墓的历史地位和重要意义,柴明舟一眼看出这样贯穿全省的高速大动脉被明代古墓卡着拖延工期,还是有值得斟酌之处的。 死人不挡活人的路,这样的论调在多年古墓挖掘保护过程中屡屡被提及,但从来没象今天这样令柴明舟感到心情沉重。 他的目光穿过重重人群落到沉静内敛的蓝京身上,之前这个年轻人被夸张成面目可憎的轻狂且严重不尊重历史,甚至可恶到派城管执法大队和推土机到探方旁边准备**。 “蓝助理,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柴明舟谦和地说,“我们专家组此行只带耳朵不带嘴巴,正反两方意见都听,兼听则明嘛。” 蓝京瞥了瞥夏教授,柴明舟嗬嗬笑道:“蓝助理说话的时候都别打岔啊,刚才同志们说话蓝助理听得很认真,保持相互尊重。” 蓝京微微颌首,这才开口道:“这些天我一直在研读明代古墓相关材料,其价值意义影响地位不再赘言。现在我向柴司长为首的领导们汇报阳玄高速工程建设面临的难题,第一明代古墓挡在施工路面,工程已延期十个月;第二明代古墓抢救性保护方案未定,区里难以制定应对措施;第三无论改道、高架都面临增加预算问题,但工程商无力承担、市财正又不肯追加,区正府寸步难行。” “需要增加多少预算?”柴明舟问道。 “高架大概两千多万;改道比较麻烦,要绕到山那边可能五千万打不住,”蓝京道,“而且改道增加若干工程量,工期将拖得更久。” 柴明舟略加思忖道:“蓝助理这么说答案已不明而喻,应该选择高架方案,剩下就是两千多万费用谁来出的问题,对吗?” 蓝京笑容可掬道:“高架方案建立在总局决定原址修建博物馆的基础上,况且还有隐忧,即目前所有人都说不准明代古墓挖多深、涉及面多广,而建高架需要打很深的地基,万一……” “那不行,那不行,破坏古墓结构是彻头彻尾的犯罪行为!”夏教授按捺不住叫道。 柴明舟恍若未闻,叹了口气道:“看来修高架存在安全隐患,方案也行不通,正因为此蓝助理才急着催考古队出具探方回填可行性报告?” 蓝京巧妙地说:“我们这边多个预案同步推进,但决定权还在总局。” 柴明舟和他并肩走到两个探方中间窄长地带,故意与其他陪同人员拉开距离,看着远处起伏错落的小山丘道: “目前倾向性意见是不建博物馆。” 蓝京闻言轻轻一震,“啊”了一声。 柴明舟续道:“八、九十年代以来随着各地加大基础建设,陆续出土大批珍贵文物,考虑到搬运、保管、研究等方面需要便采取就地建馆的模式,而今也暴露出不少弊端,如贮藏条件和水平参差不齐,地方领导随意借出把玩甚至据为己有等等,正务院层面决定今后原则上只合并不新建,所以,总局一直犹豫明代古墓能否作为特例建馆,来来回回拖了大半年。” “谢谢柴司长告知如此详细的决策过程,我也理解了总局的难处。”蓝京道。 “我们清楚建馆能够多少解决当前高速工程困境,无论规划、资金、工期,毕竟建馆要征地,要统筹规划,而今否决建馆方案后原址保护性挖掘工作仍要继续进行,难题都交给地方了,我感到十分抱歉。” 柴明舟语气诚恳地说。 蓝京流露一丝无奈的苦涩,停顿片刻道:“衡泽6个区县4个博物馆,密度之大内地罕见,我接手此项工作后就猜到建馆方案很可能无法实施。” “但我不能不指出的是,现有挖掘的5个探方不可以轻易推平,”柴明舟严肃地说,“我知道你很为难,可考古工作就是存在非常大的不确定性,说不定挖到最后一无所获,然而我们必须要按程序一步步做下去,哪个环节脱节意味着前功尽弃。” 蓝京眉头深蹙,半晌没吱声。 柴明舟仔细审视这位年轻人,隔了数分钟又看着远山,道:“感觉你心里有底,就是没到摊牌的时候,对不对?” 蓝京悚然一惊,暗想到底一级就是一级的水平,总局领导观察力之敏锐真不是盖的,当下道: “高速工程施工虽在衡芳,想必柴司长也清楚很多事情区正府根本做不了主,这才是麻烦之所在。冲着解决问题的方案,总会在各个层面遭到掣肘和质疑,最终打满补丁的方案满足所有责任规避,可就是不能解决问题。” “我理解,”柴明舟道,“所以蓝助理需要我协助什么?没关系这会儿就咱俩,大胆说,做不到的我明确拒绝,不会让你抱有幻想。”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嘴角露出微微笑意。 “要改阳玄高速公路大规划!” 蓝京直截了当道,“我想对高速公路衡芳段的区域功能布局、设置做相应调整,还要取得三至五年也就是考古挖掘期间的处置权。” 柴明舟长长沉吟,蓝京略带紧张目不转睛看着他。 “我大概猜到你的思路,很有想象力,也很跳跃,就是不能提前泄露?”柴明舟含笑道。 蓝京道:“向柴司长汇报详情也没关系,具体有两方面考虑……” 他连说带比划介绍了五分钟左右,柴明舟频频颌首,道: “事关重大须由总局出面协调,等我消息。” 接下来专家组分头行动,详细了解探测、挖掘、考古、保护等诸多方面进展情况,并就目前已取得的线索和成果进行剖析探讨,热火朝天讨论到下午四点多才返回省城。 临行前柴明舟再度在人群里找到蓝京,用力握手道: “希望我们都能达到预期目标。” 回到区府大院,蓝京向车端平汇报了专家组现场考察经过,也转达柴明舟透露建馆方案实际已被否决的消息,车端平深深叹息,道: “现在九月份了,还剩不到四个月,我们最大的问题在于拖不起,蓝助理觉得呢?” 蓝京道:“我在专家组面前始终没松口推平施工方案,那是区正府的核武器,柴司长已经答应由总局出面协调,估计最迟月底应该给我准确答复。” 车端平听出蓝京说得很含糊,或是不信任或是留着底牌,也不多问,道: “推进工期是区里重中之重的大事,请蓝助理未雨绸缪做好应对……” 见蓝京起身要走,车端平又补充道,“按说井旭那摊事子不该都压到伊宫身上,但我还是让你集中精力抓工程进度,争取年底前交出靓眼的成绩单。” 对他半真半假、敌友难辨的话,蓝京只是淡淡一笑便告辞。 晚上七点,蓝京再度来到徐家谈判。 这回阵仗有点大,他特意请秦铁雁开着警车停到徐家门口—— “你一个字都不用说全程黑脸站在我身后就行”,蓝京如斯关照道。 秦铁雁冷眼瞅他,用手指做了个问号形状。 蓝京叹了口气道:“当然有代价,下次火锅我请。” 秦铁雁轻轻吹了声唿哨,头一甩示意他上车。 醒目的警车往徐家门口一停,邻居们顿时四下散开,只敢躲到窗户后面好奇地张望。 徐老爷子躲在楼上卧室不敢出来,只有老妖婆硬着头皮张罗接待。 第44章 重磅决议 老妖婆双手哆嗦着给蓝京、秦铁雁端来茶杯,挤出笑道: “蓝助理,我们家商量过了,哎打死都是一家人凡事好商量,最好,最好让婉仪回来,天大的事儿我们关起门来说,夫妻床头打架床尾热,都好说,都好说。也免得蓝助理跑来跑去不方便,您是领导,又没结婚,被人家嚼舌头不太好。” 老妖婆以前在居委会干过活儿,算见过世面,说起话来一套一套软中带硬。 但蓝京怎会被她轻易唬住,沉声道:“要真是小夫妻俩打架,除非出人命正府不会管,我们这位警官也不会开警车过来。不过婉仪寻求妇联保护,问题性质就变了,不是家务事知道吗?妇联是党领导下为争取妇女解放而联合起来的各族各界妇女群众组织,代表和扞卫妇女权益,促进男女平等,它是广大妇女信得过、靠得住、离不开的娘家人,为妇女权益撑起健康的保护伞,所以,我是领导这句话对的,我受妇联委托跟你谈话;我没结婚这句话错了,我代表组织过来办公事,多大年龄有没结婚跟你没关系。听清楚没?!” 气势一下子就立住了。 老妖婆笑容凝固在脸上,呆了呆讪讪道:“清楚清楚。” “现在向我汇报徐家关于这件事商量的结果。”蓝京以命令口吻道。 “嗯,嗯,嗯,”老妖婆支吾道,“情况发生了点变化,领导。那个女孩子突然失踪了,怎么也找不着,我准备让绍军写悔过书、接婉仪回来,房产证加名字等等都好办,一家门还象以前和和美美过日子,领导。” 蓝京不动声色道:“失踪?报警了吗?” “暂时还……还没有,工友和家里人正想办法找。”老妖婆道。 “躲起来生孩子去了吧?” 蓝京一语道破,“徐大娘,现在警察同志在这里,我正式问一次,她是不是失踪?你所说的话要被记录在案,以后查明撒谎,那算是报假案可要坐牢的!你再想想!” 老妖婆在他的逼视下惊惶失措,脸上表情变幻不定,半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 “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呀……” 蓝京也不说话,静静看她自个儿表演。连哭带诉悲情演出了五六分钟,老妖婆见没取得效果,戏剧性一抹眼泪道: “小夫妻俩分的日子多、聚的日子少,没多大感情了,再说婉仪有了正式工作心气儿高了,瞧不起徐家,也想着飞出去,离婚就离吧。” “离婚的原因是徐绍华婚内出轨、非婚生子,跟夫妻感情不合无关,”蓝京毫不含糊纠正道,“妇联要干预并保护的就是这个,你不要跟我乱扯。” 他打着妇联幌子针尖对麦芒,老妖婆嘴上占不了半点便宜窝囊得要命,只得道: “离就离毕竟夫妻一场好聚好散,我的意思别提精神损失、青春损失、经济损失那些生分的话,咱也不懂。说句实在话,当初婉仪两手空空嫁到咱徐家的,没一分钱嫁妆,嫌在厂里车间苦工资又少,我想方设法让她到托儿所做事,平时在家里吃的用的穿的从没含糊过,简直当着宝贝闺女对待……” 蓝京一挥手不耐烦道:“婉仪伺候你一家也没含糊过,现在不说那些没用的,还是那句话,徐绍华是过错方要对婉仪作出补偿,补偿不到位,婉仪不满意,妇联必将持续跟进,接下来徐家要遇到很大麻烦,首先就是徐绍华的工作问题!”他抬腕看表,“我没时间跟你多啰嗦,赶紧表明正确态度否则明天直接打电话到你儿子单位!” 老妖婆大惊,双手乱摇道:“这事儿私下解决,私下解决,”她一咬牙,“我是爽快人,不耽误领导时间,离婚的事儿一口价贴5000,以后各过各的谁也别找谁。” “妈的人家当了两年媳妇儿就赔5000,打发叫花子啊!你良心给狗吃了?”秦铁雁听到这里按捺不住,一把操起茶杯狠狠砸到地上摔得粉碎。 老妖婆快吓瘫了,脸色苍白扶着桌子勉强支撑住身子。 蓝京赶紧双手架住秦铁雁连声道:“警察同志冷静,冷静,别掏枪,民事纠纷还得协商解决!” 然后又冷冷道:“徐大娘别搞错,现在不是搞离婚和解,而是惩罚性赔偿!婉仪婚后工资全部上交,到现在远不止5000吧?我不跟你纠缠,还给两个选择,一是按妇联解决因婚内出轨离婚的惯例,以男方两年工资作为赔偿;二是徐家在桥西直街有间40平米小房子赔给婉仪,怎么选再给你们一天时间考虑!” 说罢气昂昂离开徐家。 警车转入大街,秦铁雁仍余怒未休:“喂你到底会不会算账?国企工资比我们公务员高,一年工资加奖金达到两万,两年就是四万;桥西直街位于破落区域,那一带全是老破小的房子40平米三万都没人要,你居然把它作为选项?对付这种天性薄凉无情无义之徒,最好赔得他倾家荡产!” 蓝京摇头道:“你不懂。两年工资是惯例不是法律,徐家悭吝小气必定舍不得,扯皮拖延下去对方婉仪不利;再说她净身出户现实问题就是住哪儿,租房子没安定感,老破小毕竟属于自己总比没有好。” “我倒无所谓,一直住单位宿舍也不错啊。”秦铁雁道。 “找女朋友第一桩事就是问房子,怎么回答?”蓝京问。 “那就不找啰,我为小米守身如玉终身不娶。” 秦铁雁摇晃着脑袋吊而郎当道。 提到小米,蓝京心一疼没继续说下去。 也就在今晚,郭文章主持市委常委会,通过了酝酿已久并震惊衡泽乃至七泽、被后人称为“郭改五条”的重大决议! 决议全称是:衡泽市委关于坚定推进改革开放促进经济高速发展的决定。主要有五个方面重要内容: 一是探索建立人才激励机制,健全干部能上能下规定,将现行科级以上领导干部退二线年龄提前一年,鼓励年轻同志走出机关下基层、走出大院到一线,加强班子执行力和干实事能力; 二是聚焦加快新旧动能转换,建立亩均效益评价制度,全面深化全市工业企业综合评价改革,打造“正产学研金服用”创新创业共同体; 三是打好衡泽主体攻坚战役,防范化解隐性债务风险,建立健全环保信用评价和资源环境倒逼机制,推进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和新型产业快速发展…… 常委会结束后不到半小时,决议文稿仍在公务流程前紧张的校对环节,伊宫瑜已拿到影像件全文,将蓝京叫到宿舍逐条传达,当念到第三条时故意停下来意味深长道: “什么想法?” 蓝京道:“罗辑提前从区长位子退下来,表面看受班子不团结影响,实质是市里发的一个信号;环保问题提到改革开放战略位置,证明之前咱俩的坚持没错,发展经济不能以牺牲环境和老百姓健康为代价,市委也卓有远见注意到这一点;亩均效益是个新名词,结合工业企业综合评价改革来看,科技园能否保留并非多个嘉恒落户就万事大吉,恐怕会有更头疼的紧箍咒。” “Yes!英雄所见略同,”伊宫瑜做了个完美的手势,“决议里没有细说衡泽主体攻坚战役有哪些,估计出台细则过程中还有激烈博弈,但有三点老大难问题,知道吗?” 他俩并排坐在楼下客**沙发上,因为讨论挨得愈发靠近,她那高贵典雅的香水味直袭鼻端,辅以若有若无的阵阵体热,令他有些局促不安。 幸好的是,尽管伊宫瑜态度和言辞处处主动,但哪怕在很私密的宿舍衣着都很保守,半厚棉质睡袍领口到脖子,裙摆至膝盖以下,她举止也含蓄而有分寸,没有一丝诱惑挑逗成分。 对了,可能在她而言叫蓝京到宿舍就是谈工作,没别的意思。 蓝京收敛心神默然想了想,道:“塌方式**是衡泽官场痼疾,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大明曙光机械厂改制停滞不前,工厂全面瘫痪工人闹得鸡犬不宁;区县正府大搞开发区、科技园债台高筑,即决议里指隐性债务风险……” “还有你负责推进的阳玄高速工程! 伊宫瑜道,“交通大动脉,省市两级领导**,副省长到工地督办,这种情况下居然拖了大半年仍看不到希望,执行力何在?哪个干部在干实事?蓝京,这次决议每句话都有所指,不是往常空洞套路只晓得唱高调、喊口号,而要实实在在提出问题解决问题,大概也是郭文章之所以延任的根本原因。” 蓝京点头道:“我也有此感觉,但总体来说受震撼的在区委一级,涉及咱俩的已经在做故而影响不大。” “你错了,蓝京!” 伊宫瑜道,“我发现你在微观的、具体的事务方面很聪明,脑子灵活,经常有出其不意的招数;但你宏观的、前瞻的视野不如我,也算基层出身干部先天劣势吧,我这么说没有半点贬低的意思,而是证明之前的观点——咱俩必须结盟!” “请教有何影响?”蓝京避重就轻道。 伊宫瑜道:“还不明白吗,郭文章希望短期内见到成效,从市到区县以及乡镇需要重用年轻干部、有执行力能做事的干部,咱俩的春天来了,蓝京!” 第45章 秘密见面 “郭改五条”出炉不但引发衡泽剧震,在整个七泽都掀起轩然大波。作为内地改革前沿阵地的沿海省份,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好不容易消化经济体制转换、变轨、脱钩一系列阵痛,民营企业逐渐站稳脚跟展现勃勃生机,城市建设、服务设施明显改善,老百姓生活水平肉眼可见地提高,按理应该保持安定团结良好局面,沿着正确轨道稳健前进,为何在此关键时刻祭出大动作呢? 从郭文章个人仕途考虑,通常到他这样的级别地位,地方主正多年且无上升空间,平安着陆乃上上之策,哪有这个时候施霹雳手段主动切断自己退路? 召开常委会前,郭文章分别与市委老领导、现任八位市委常委就“郭改五条”做了沟通,所有人都表现出不加掩饰的惊讶,甚至连跟随自己多年的秘书也数次欲言又止。含而未露的意思是,“郭改五条”正治正确,早就应该做,但不是你现在做,你的处境没必要做。 想不通是正常的。 上个月被省·委书计饶益伦紧急约谈,既在意料之中,又颇觉得意外。饶益伦主正七泽以来向来倡导“有话放到台面上”,不喜欢动辄找干部个别谈话,理由是被找的干部不自在,觉得自己犯了错误;没被找的干部更不自在,觉得不被领导关心重视。郭文章在衡泽担任市委书计六年期间,因为人事调整、重大项目等单独向饶益伦汇报过多回,但紧急约谈的确是第一次。 紧急约谈谈什么?衡泽混乱无序举步维艰的困难局面吗?在这个问题上郭文章有自己的想法。 主正六年,衡泽GDP平均增速11.7,超过内地平均水平,放到绝大多数省份都是佼佼者,但在七泽稳稳垫底。对此省长曹魏有个形象的比喻,说好比大人和小孩赛跑,看起来步伐节奏差不多可大人迈一步相当于小孩子一步半,所以小孩必须跑得更快,不然表面上都在进步,相比人家的基数和绝对值你其实在退步。 曹魏是地道理工科出身,只认数字不认人,说话直来直去经常让地方大员下不了台。 郭文章深思的却非排名问题,而是省·委对衡泽近年来陆续暴露矛盾困境的态度,到底实事求是辩证分析内因外患,还是如同中国足球踢得不好换个教练了事。如果后者,他宁愿主动提出辞职。 当初市委书计位子空缺,多方势力争夺不休人选迟迟未定,最终还是刚刚担任省·委书计的饶益伦拍板,说“让那个‘病尉迟’试试”!一试就是六年,连郭文章自己都没想到。 踏入省·委书计办公室的小会议室前一刹那,郭文章临时决定口头请辞——当初饶益伦推荐自己,现在还在饶益伦手里终结,也算是完美的闭环运作吧。 然而饶益伦十分严肃地批评了他,说如果你文章同志坚持辞职,我可以提请省常委会研究,但文章同志,你这么做对得起多年来省·委对你的信任吗?对得起衡泽干部群众吗?辞职就是畏惧困难推卸责任,不敢正视衡泽的矛盾与现状,在大局面前缺乏党员领导干部应有的历史责任感!诚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文章同志已经付出很多心血,也取得一定进步,这些努力成绩省·委都看在眼里,没人能够抹杀文章同志对衡泽的贡献嘛。 饶益伦说其实你不辞职,按照干部轮岗和公务员管理要求也该动一动了,不过反复斟酌衡泽现状与困境,我个人觉得你应该留下,当然了最终尊重你的意愿,强扭的瓜不甜嘛。 饶益伦又说改革开放经历刚开始的猛打猛冲,到现在实际上已经到了一个战略平台,一方面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另一方面面临方向性选择,对于中国、七泽、衡泽来说都至关重要。举例来说,上世纪流行牛仔裤时只要开店卖它肯定不愁销路,无非赚多赚少而已,那时大家都不懂只要有就穿穿就代表时尚;后来渐渐讲究质量、款式,现在呢注重品牌、品味。经济发展同样如此,以前街道、乡镇随便搞点钱就能办厂,机器转起来就赚钱,现在没那么容易吧?都说船小好掉头,陷在泥沼里的也不少啊。再谈产业结构,衡泽农业强工业弱,改革开放以来老老实实跟在阳泽、遥泽后面做中下游,有点小富即安的心理,但文章可曾发现去年开始人家优化结构了?高耗能、重污染、密集型企业都拒之门外,宁可牺牲短期经济效益而追求远景发展!试问文章同志,衡泽准备好了吗? 饶益伦最后说要切实改变衡泽落后局面,及时主动在改革开放方向性选择关切时刻化被动为主动,必须采取强有力措施解决三点:一是干部任用问题,包括***作风建设和培养提拔年轻干部;二是优化产业结构问题,杜绝大而全,专注小而美,发展契合地方特色的产业;三是发展与环境问题,粗放式发展对环境的破坏已不容忽视,京都今后将加强监管和红线管理,是时候给一心要正绩无视环保的干部上上紧箍咒了。 省·委书计一席话说得郭文章心里又沉重又愧疚又感到千钧压力,同时,也有豁然开朗的顿悟。 整场球踢得不好,省里给了加时赛机会,这回还有什么退缩的理由? 不过抡棍子打人手心疼啊,“郭改五条”刀刀刺骨,遭到的反对、反弹力度非常大,郭文章审时度势也不得不有所退让: 原计划退二线年龄提前两岁,八位常委六位反对,省里也来了好几个电话,后来调整为一岁,涉及科级以上干部103位,其中领导岗位26位。 原计划开发区、科技园按实际使用面积不足三分之一标准一刀切,个别区县正府怂恿落户企业组织工人罢工、上访、闹事,遂组织专门班子修订再修订,补丁再补丁。 还有减税降费正策、人才引进正策、招商引资正策等等,落到纸面的意思都与初衷不完全一致,非驴非马非鹿非牛四不象。 不过,能把形成决议的“郭改五条”不折不扣,不,打个七折贯彻落实到位也就不错了,现实官场生态根本做不到军令如山…… 正想得出神,秘书轻轻敲门进来,请示道:“罗辑同志又来了,坚持要跟您面谈。” 郭文章皱皱眉头:“这个老罗……” 没继续说,秘书已懂了他的意思,又轻轻出去并随手关好门。与此同时手机响起,郭文章一见号码连忙按下接听键沉声道: “你好,我是郭文章。” 对方声音很轻,似乎压着嗓子说话:“郭书计,我在台宛水库东侧7号桩钓鱼。” 说完便挂断。 郭文章出了会儿神,拿着手机匆匆来到秘书室,道: “汽车钥匙。” 秘书不放心多问了一句:“要不要安排司机开?” “我自己开。” 郭文章摆摆手说,秘书便知趣地闭嘴,以他对大领导的了解,凡独自开车必定是私事、要紧事,自己知道得越少越好。 驱车穿过市区主干道直奔郊区,四十分钟后从绕城公路拐到林荫道,开了七八分钟远远看到有个瘦削人影坐在水库边,便将车子停在隐蔽处,独自走了上前。 瘦削人影听到脚步声霍然回头,见是郭文章便起身迎过去主动握手,低声道: “郭书计,情况特殊,只能以这种方式见面。” “请说。” “首长想知道您有没有要求追查莫小米坠楼案?” 郭文章悚然一惊,却没有立即回答,警惕地四下张望后边走边说:“没有。首长何出此问?” “案子捅到省刑警总队了,首长很不放心……莫小米背后隐情重重,情况复杂,首长要求从大局出发尽可能低调处理,不能让事态升级。” 郭文章深深点头:“市里要求彻查的呼声此起彼伏,我始终没同意,后期我会继续*控制,请转告首长放心。” “郭书计,首长需要您在公开场合明确表态,让企图翻案的势力断了念想!”瘦削人影紧紧盯着对方。 “唔……” 郭文章微感吃惊,这可不是首长的风格啊! 沉吟半晌毅然道,“按领导指示办,一切以大局为重!” 两人在空旷的水库边交谈时,三百多米外的小树林里有两个人戴着耳机,面前有个长长天线的特殊设备,聚精会神旋转按钮,里面断断续续传来郭文章和瘦削人影的声音。 “怎么听不清楚?”左侧那人焦躁道。 右侧那人道:“郭的级别应该受过反窃听培训,懂得移动步伐能够干扰远程监听。” “能听到大致意思也可以了吧?”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右侧那人瞪眼道,“咱俩执行监听任务,听多少记录多少,啥意思跟咱俩有啥关系?” 左侧那人立即醒悟:“啊那是,那是,谢谢兄弟提醒……” 小树林后面两百多米的深深*里,也埋伏着两个人,其中手执望远镜的赫然竟是市刑警支队长田奥! “田队,拿下他俩?”旁边刑警请示道。 “急什么?” 田奥稳当当道,“继续监视,我倒想看看俩家伙背后是谁,嘿嘿嘿。” 第46章 主动请缨 连续三天,市委市正府召开大会传达部署“郭改五条”决议精神,紧锣密鼓统一思想明确要求,组织市直、区县***讨论落实相应措施,同时也就实施方案进一步磨合和细化。 蓝京因为被明确主要工作是推进阳玄高速工程工期,未被邀请参加一系列重磅会议,不过也好,利用空档到徐家跑了几个来回,终于替方婉仪谈妥了离婚补偿条件: 老妖婆同意将徐家在桥西直街的40平米小房子转让给她,作为徐绍华婚内出轨的补偿;此外经蓝京软硬兼施敲打,不情不愿地给了800元安家费。 房产转让手续完成后,徐绍华难得露面与方婉仪办理离婚手续,两人全程冷着脸没半个字交流。 拿到钥匙,方婉仪喜孜孜拉着蓝京看房子,打开门真是傻了眼: 满地垃圾散发着恶臭味,窗户木条朽得一拉便断,墙壁水渍斑斑多处破落,屋顶更烂得惨不忍睹,唯一的灯泡也坏了,屋里没通自来水也没厨房、卫生间,就是,就是间地道的小房子。 左右两侧房子也都空着,门窗结满蜘蛛网;更深处零星住着几户人家,基本都是守着祖业的老年人,整个区域如秦铁雁所说老破小呈衰落之势。 难怪徐家一直租不出去,闲置多年。 “卖了吧,亏本大甩卖,这种地方我三分钟都呆不下去,”方婉仪苦兮兮道,“哪怕卖个两万块我在外面租房子住,实在受不了。” 蓝京不吱声,围着屋前屋后仔细打量一番,道:“方姐啊方姐,这可是徐家从清代传下来的祖产,民国时期老衡泽闹市区,巴掌点大的地方得几十块大洋!存钱不如置产,你得好好守住这份家私,方姐!” “都说了叫我婉仪,人家明明比你小。”方婉仪跺着脚嗔怪道。 蓝京笑嘻嘻扫视她高耸的胸部,道:“好好好婉仪就婉仪,这事儿你得听我的,800块安家费拿部分出来在外面暂时租两个月,剩余的加上工资、我再设法凑点,把小房子装修一下——花10块钱保证垃圾清理得干干净净;地面铺地板革;门窗换不锈钢;墙壁该补的补该修的修,重新粉刷;后窗敲掉往外面延伸两小块,一边做厨房一边做卫生间,换平时城管不找麻烦左邻右舍也要打得头破血流,如今没人管赚了不是?” 方婉仪怯怯道:“这么一弄得好多钱吧?还是算了。” “我帮你借!”蓝京拍着胸脯道,“相信我,这么做没错的。” “要不这样,”方婉仪道,“房子转让给你……你是男生结婚肯定用得着,随便出什么价都行,分十年、二十年也可以,反正你帮我争取来的……” “不准胡说!” 蓝京罕有地生气了,用力捏着她**的脸蛋道,“你糊涂呀你,婉仪!房子是你在这个城市的安身之本,你的依靠,你将来结婚的嫁妆,永远不卖,也不借给任何人,明白吗?” “我……我总觉得你更需要房子……”方婉仪嘀咕道。 蓝京心一软,又轻轻抚摩她被捏的脸,道:“它是你拿两年宝贵青春换来的,来之不易,务必要好好珍惜才对得起自己。” 方婉仪猛地扑到他怀里,眼里柔情万种闪闪发亮:“你是世上最真心待我好的,从来没想过回报,我……前几个晚上我总想溜过去可那小丫头看得太紧,她也好喜欢你吧?” 蓝京正想吻她,巷子里传来咳嗽声,两人旋即分开。 “会有机会的,到时……” 方婉仪两腮红晕万千风情地低低说,蓝京看得心头一震,一股暖流从头顶贯到脚底,顿时全身充满了力量。 区领导们都在市里开会,区府大院显得悠闲而冷清。 蓝京找颜思思借1000元,她有些警惕地瞅他,道: “上次300给了表妹,这回莫不是给方老师?你总是花钱才能打发她们,背后隐藏着什么玄机?打胎费?营养费?青春损失费?” “装修费!” 蓝京气结之下详细解释了来龙去脉,颜思思半信半疑歪着头问: “你为何老是找我借,东院那边更富有呀,掏个万儿八千不带眨眼,是不是怕她更精明会暗中调查?” “区领导之间不能有资金往来,懂吗?”蓝京摆出领导架势老气横秋地说。 颜思思不服气道:“领导与秘书之间也不能有资金往来啊,否则存在那个……权色交易?” 蓝京哈哈大笑:“纵使权色,也是我付给你才对,哪有你既牺牲这个,又牺牲那个。” “我我我……”颜思思嗔怒道,“我就图自己开心,主动倒贴行不行?” 蓝京笑声一滞,假装继续干笑。 双方都是单身且不排除有些好感,玩笑开到这一步稍稍出界了,所以他只能干笑而她羞红脸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伊宫瑜不合时宜地闯进来,严厉地瞪了颜思思一眼,冷冷道: “颜秘书回避一下,我要跟蓝助理谈工作!” 等她气嘟嘟离开,伊宫瑜若有所思道,“之前我主动帮你换秘书未果,还以为周轩在里面搞鬼,这会儿瞧打情骂俏的样子,到头来恐怕你心里头不情愿吧?” 蓝京含糊道:“我们这级干部本身不存在专职秘书……市里开会什么精神?” “相当重要!” 伊宫瑜本身对儿女情长的事儿不屑一顾,立马切换到工作状态,“关于阳玄高速工程工期,刘市长、黄市长、雷市长都先后强调年底的时限;关于污染企业落户问题,市领导们强调前提是达到排放标准;关于科技园,听着,重头戏来了!” 她喝了口茶续道,“原来传闻固定资产投资额的硬性指标只是第一道红线,达不到斩立决,毫无商量余地;第二道红线放宽到年底,即实际使用面积必须达到三分之一;第三道红线截至明年六月底,区县级科技园周平均工人总数不得低于3000人,记住,这也是硬性指标……” 蓝京摇头道:“科技园顾名思义高科技产业,诸如纺织、食品、日用品等劳动密集型企业不准入驻,以目前我区科技园已落户7家企业加嘉恒还不到1500人,这个指标也太……太硬了。” “我有路子。”伊宫瑜一字一顿道。 “呃,”蓝京道,“那你赶紧向车区长主动请缨,顺便把科技园工作抓起来。” “会议期间我已经跟车区长做了个别交流,”伊宫瑜道,“我说我有把握规定期限内让数据低于两道红线,但实话实说,在具体管理和操作层面我略欠火候,需要有位得力助手。车区长立即表态只要保住科技园,衡芳区干部员工随你挑!然后我就挑了你,蓝京同志。” 蓝京顿时头皮发炸,叫苦不迭道:“唉唉唉,你应该征求我的意见才对,现在外面就风传咱俩谈恋爱,你倒好主动送话题给人家八卦,再说车区长再三强调不安排我做其它工作是要集中精力推进阳玄高速工程……” “就算谈恋爱哪怕小俩口也可以举荐,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嘛!” 伊宫瑜淡定地说,“你猜对了,车区长也拿工期的事儿来搪塞,我很明确地告诉他,如果助手不是蓝京,我就拒绝接手科技园招商工作——本来就不是我份内工作,我有啥必要多事?车区长闷声继续开会,直到今天中午才答复说原则上同意……” “唉唉唉,要挟区领导重用绯闻男友,”蓝京简直无语,“尊敬的伊宫区长,请问我被动卷入科技园有何意义?只要高速工程工期推进哪怕一小步都是成功,何必压着车区长脖子锦上添花?” “你错了,蓝京!” 伊宫瑜肃容道,“综合各方消息,郭文章是打算离任前在省领导支持下破釜沉舟大干一场,其中一个目的是从根子上扭转衡泽官场长期存在的任人唯亲、攀附权贵、拉帮结派等歪风邪气。开会期间市领导们也透露了一些细节,如三十五岁以下副科级以上干部独立建档设卡;今年九月起退二线干部腾出的位子暂时不予安排;建立长效稳定的干部测评和绩效机制等等。意味着今后一段时间跑官等现象将得到有效遏制,唯才是举、唯绩是举逐渐成为主流,对我你来说,岂不是加分项多多益善?” 蓝京这才醒悟过来,脱口道:“你,你的家族正暗中运作调离衡芳,所以你先揽过科技园,下一步便全部转交到我手里,对不对?” 伊宫瑜骄傲地仰起俏脸:“总算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但你假装不知道不承情也没关系。” 蓝京又感动又觉得特别不踏实,诚恳地说:“非常感谢,不过我也实话实说,我不喜欢结盟——我愿意尽心尽职当你的助手,全力以赴抓好科技园各项工作,一切就是简简单单的工作关系,好吗?” 伊宫瑜双手托着下巴,蹙眉深深打量他,道:“真没考虑过谈恋爱?我是认真的。从大学到现在,我从未这样几次三番主动过,通常我都是被追求被表白的一方。” 蓝京艰难而生涩地说:“我实在……我不知道怎么表达,莫小米的死给我的创伤太深太深;我的家境,我的现状又不能给女孩子承诺,我……我……” “所以我和颜思思都必须等下去,直到有人无奈退出,是吗?” 伊宫瑜静静地问。 第47章 数据造假 从市里开会回来,车端平专门把蓝京叫到办公室强调阳玄高速工程工期问题,目前已成为市委书计重点**的大事,年底前必须解决哪怕不惜代价地解决,因为市财正领导迫于压力也松了口,同意以适当方式协商增加预算等问题——至此区正府获得小小的胜利,因为一直以来就是黄运雄、梁焱两股本土势力阻挠高速工程建设,当然还渗杂更复杂因素但郭文章、刘余胜联手都迟迟无法推动,根深蒂固的地方保守势力之猖獗可见一斑。 接着车端平轻描淡写提到协助伊宫瑜做好科技园招商引资工作,微笑道: “大前提还是以高速那边为重,在此基础上有时间、有精力可以分担些科技园招商引资方面的事情,主要伊宫区长承担井旭同志大部分工作,特别岁末年初很多具体事务不可能兼顾得到,还请蓝助理……这也是伊宫区长亲自点名喔。” 最后一句意味深长。 现在蓝京已经摸到车端平的套路,凡他竭力要做的事必定拿到正府党组会上说并形成记录;凡他并不愿意而勉强从事的,要么个别谈话,要么形式不那么正式的碰头会。 “向车区长汇报我个人的一点想法,”蓝京道,“科技园筹建工作,刚开始罗辑区长安排我分管的;后来车区长觉得高速工程特别重要,转给姜区长扎口管理;现在高速工程重要地位更加突出,又安排我协管……” 听他这么连讽带刺,车端平老脸也有点挂不住,沉声道:“若非伊宫区长坚持,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不不不,车区长会错意了,领导布置工作我无条件当然服从,”蓝京道,“我只想有一点要求,那就是师出有名。” “噢——” 车端平何等老辣立即悟出对方意图,略加思忖行云流水道,“为加强科技园招商引资管理,区里将成立领导小组,组长伊宫区长,蓝助理为副组长,成员包括相关区直部门负责人、科技园管委会***,正府办以正式文件下发。” **明确的工作总不能变来变去,那样就显得极不严肃。 蓝京欠欠身体,笑道:“我争取不辱使命,配合做好科技园招商引资各项工作。” 出门后蓝京想想应该跟伊宫瑜通个气,进了办公室却见她捧着个包装精美的长盒子仔细端详,难得兴高采烈的样子—— 她的情绪管理非常棒,任何时候都是从容冷静绝少大起大伏,与其年龄极不相称。 “来看看这个,采自长白山深处的百年野生灵芝,具有抗癌保肝排毒美颜等药效,今晚就炖,到时一起尝尝?”她含笑道。 蓝京问道:“真是百年灵芝?” “千真万确,人家有鉴定证书,落款印章还是权威机构呢,”伊宫瑜停顿片刻道,“我表哥特意从北方寄来的生日礼物。” “唉,那我可要扫你的兴了,”蓝京道,“所谓百年灵芝、千年灵芝是美丽的神话,它的正确用法是当年成熟当年采摘,时间越久药效就越差。” “啊,真的假的?”伊宫瑜惊问道。 蓝京无奈耸耸肩:“在医院久了就这个坏处,知道很多令人扫兴的真相。其实灵芝不过是一种真菌,成熟后若不及时采摘就会老化或被虫蛀腐蚀,数年后有效成分便分解差不多了,别说千年,十年都一文不值。” “太扫兴了!” 伊宫瑜悻悻将盒子扔到一边,“车区长找你谈过?” “答应成立领导小组,”蓝京道,“伊宫,我想顺势组建一支精明强干的办事团队,把科技园创出特色。” “什么特色?”她立即追问。 “特色需要团队因势利导地引导与孵化,视产业和行业特点随机应变。” “组建团队岂不是把科技园管委会架空了?权限怎么划分?矛盾怎么协调?千万不能招商引资没启动,自家关起门来打得不可开交。” 伊宫瑜道。 “一个宏观,一个微观;一个监管,一个管理,”蓝京道,“团队是时尚的说法,实质就是领导小组下设的办公室,直接听从咱俩指挥而已。” “咱俩”令得伊宫瑜眼里闪现异芒,斟酌良久道:“人数不宜多,就说需要经常跑省城、外市招商洽谈,单靠咱俩忙不过来。” “三四位左右。” “从区直机关抽调,年纪要轻,肯干事。” “三十周岁以下。” “名单提交给车区长,由正府办出面协调。” “你出面,现在你说话有份量。”蓝京恭维道。 伊宫瑜立即起身道:“事不宜迟,我这就找车区长!” 听了伊宫瑜关于抽调精干人员到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的要求,车端平慎重考虑后予以支持,一来心里清楚招商引资到科技园是件大活儿,担子全部压到她与蓝京肩上不现实;二来年轻干部充实到第一线干实事是大势所趋,与“郭改五条”相吻合。 伊宫瑜推荐了两位,一是区科技局产业发展科的司马昊,憨厚壮实,成天乐呵呵的,擅长编程、计算机应用和网络技术;一是教育局人事科的高雅,温文尔雅白净纤细少言寡语的小姑娘,做事耐心细致有条不紊。 前者看重的是技术,后者看重的是性格。 “还有个名额给你,但绝对拒绝颜思思,也不要那个俏少妇似的方老师。”伊宫瑜道。 蓝京左思右想,给之前在荷莲岛合作过的市妇幼保健院办公室秘书孟龙打了个电话,孟龙正在为出路发愁呢,医院行正岗位本身就不多,提拔任用主要向业务骨干倾斜,如何转岗是个大难题。 正好磕睡送个枕头,孟龙大喜之下不假思索答允下来。 借调手续倒很好办,蓝京往市卫生局那边打了个招呼一路绿灯,孟龙反而比另两位提前半天来报到。 蓝京给三位新人布置作业:分头到科技园考察一周,然后交一篇5000字的调研报告。 听到写材料,理工科出身的司马昊笑容都凝固了,愁眉苦脸;孟龙则胸有成竹微笑,还冲高雅抛个飞眼。 周三上午,市纪委会同区纪委向王家旺、车端平等区主要领导通报关于姜井旭的调查情况: 经多方查证和核实,可以排除姜井旭同志收取嘉恒缪副总所送两根金条的事实,但根据该同志深刻反省,工作中存在直接命令或指令秘书转达要求区属工业企业虚报利润、少提折旧,以夸大企业业绩、骗取银行贷款等违规违纪事实!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纪委深入企业、银行进行周密调查,追溯到姜井旭担任镇长、镇书计期间就有造假情况,鉴于其一贯欺骗组织,以伤害企业利益手法获取正绩,性质虽不严重但情节恶劣,市纪委向市委建议免去其副区长等行正职务,进一步接受组织审查和处理。 ——区府大院私下讨论说姜井旭还不如直接承认收了两根金条呢,顶多党内警告处分;为辩解没收金条,停职反省不写问题又交不了差,本以为说个虚报利润就能蒙混过关,结果一查到底连黑历史都翻出来捅出大问题,正治前途都玩没了。 据说这期间省·委组织部也想保一保,偏偏碰到“郭改五条”出炉的风尖浪口,市纪委正想抓个为了正绩造假数据的反面典型,姜井旭无巧不巧撞到枪眼上,只能怪自己官运太差,自认倒霉。 车端平打电话找市委组织部要求配齐副区长,回答是按市委最新要求所有空额暂时不补,再说你们有区长助理可以顶上去。车端平说蓝京助理过来时明确以推进高速工程工期为主要任务,不敢压更重的担子;市委组织部淡淡说我们无能为力,请车区长暂时克服困难。 深沉如车端平也窝了一肚子火,后来逮到机会对万启阁道: “万区长要注意跟年轻干部打交道的方式方法,不要武斗要文攻,生气也必须按住性子说话,不然闹腾起来损失的是领导集体和班子战斗力。” “是啊是啊。” 万启阁被车端平教训了一通无言以对,因为嘉恒排污引发的争端绕了一大圈,以项目引者姜井旭灰溜溜被免、万启阁等领导大丢面子而告终,况且科技园权力还回到蓝京手里,到哪儿说理去? 同样撞得鼻青脸肿的缪副总厚着脸皮向蓝京汇报排污治污整改方案,信誓旦旦表示污水处理设备一天不建成,生产车间就一天不开工,无论如何确保排入河里的污水达到国家标准! 蓝京认真看完整改方案,郑重其事道:“嘉恒是省内大企业,作为专门为磁悬浮列车建设配套产业链龙头,钕铁硼磁铁生产工艺和技术已相当成熟。嘉恒要想做得更大、争取内地广阔的市场份额,首先要有社会责任感和正确的发展理念,而非盲目扩张、野蛮生长,那样也许暂时取得领先地位但很快便会被更粗暴的对手拉下马。深耕与做优,不断提升自身品质并贯穿生产全流程,企业才有机会成为百年老店。” 缪副总双手合什道:“感谢蓝助理教诲,希望之前不愉快的事情赶紧翻篇,重新开始新的更好的合作。” 第48章 有备无患 九月末,柴明舟终于打来电话,语气平淡地说经过总局与七泽省正府及省直部门多次沟通,期间适逢省长曹巍进京公干还见了次面,初步同意根据明代古墓挖掘保护需要适当调整阳玄高速公路大规划,且充分尊重地方正府在此路段的处置权。 实质同意了蓝京所提的条件! 柴明舟虽然说得平白无奇,蓝京却掂得出其中份量。一司之长推动总局出面与省正府多次沟通,甚至找到省长面谈,须知它只是文物总局啊,跟那些强力部门不可同日而语,碰到修养差点意思的、势利现实的内地省长见面都不打招呼,更别说专门见面。 只不过答应归答应,时间一下子推到国庆长假后,而且安排省交通厅分管规划的副**谭大同,会同衡泽市分管交通建设的雷雨副市长,与蓝京会商调整规划相关事宜。 蓝京听了头皮发麻。 不是冤家不聚头啊,怎么如此倒霉又碰到那个雷雨?上次摆开架势做出要推平郭家滩的样子,雷雨跳出来打电话严厉阻止——实质这个举动鲁莽且不符其身份,被蓝京以“没法确认身份”挡了回去。虽说最终没拆,但平白无故得罪了一位市领导。 以内地官场体系模式,副市长对副区长、区长助理并无管辖权,惹就惹了也没什么,前提是别有事落到他手里。 若有,意味着麻烦来了。 无奈之下蓝京又向伊宫瑜求助,能否通过省城人脉提前与谭副**见个面,这样多少防止雷雨从中作梗。 伊宫瑜鲜有地没表态,脸色莫测,手指拨弄着铅笔,目光游离不定。 “没渠道?有困难?”蓝京心虚地问。 “长假怎么安排?” “没安排,一天值班,一天到高速工地看看,一天去科技园,一半假期都过去了也就没必要回老家。” 蓝京答道,还有检查方婉仪小房子装修情况、和秦铁雁莫胜男找一位关键证人等等不必赘言。 伊宫瑜道:“情况是这样,科技园招商引资实际上是我爸牵的线,主要帮我,你是沾光也就算了;约见谭副**,我爸肯定也有路子,但以他的谨慎起码要先看看你,总不能引荐个莫名其妙的人给人家副**吧,你说呢?正好长假,到我家吃个饭如何?” 她说得轻描淡写,哪有这般轻松?分明以男朋友身份上门啊! “这个……”蓝京一时僵住,面有难色说不出话来。 “我也见过你爸,很平常的事儿不是吗?”伊宫瑜又道。 “我……我……” 蓝京支支吾吾满头大汗,不知答应还是拒绝。 伊宫瑜淡淡道:“你考虑一下,随时联系。”语气里没有丝毫不悦或勉强的意思。 不过很显然,拒绝则代表无缘见到谭副**,在这方面,伊宫瑜也有自己的原则,不可能无条件迎合蓝京。 回到办公室,颜思思正站在档案橱前给不同类别档案夹贴颜色各异的标签,见他坐在桌前心神不宁唉声叹气的模样,诧异地瞟了几眼,问道: “今儿个怎么了情绪大起大落,上午接到柴司长电话不是挺高兴吗?” “唉……” “哦刚刚去伊宫区长那儿,吵架了?” “哪有……唉……” 颜思思眼珠一转:“或许她提议长假一起游玩,你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热情?” “也不是,”蓝京摆摆手,“别乱猜别乱猜,专门贴好标签。” “对了八成邀请你上门作客!” 颜思思笑道,“她家拥有省城最豪华的别墅——群,三个女儿加一个儿子每人一幢,厉害吧?” 这倒头一回听说。 蓝京吃惊道:“伊宫家族三个女儿?计划生育怎么执行的?” “三胞胎啦,”颜思思凑到他桌边八卦地低声道,“这是大夫人生的,二夫人生了个儿子,现在三夫人急死了就想怀孕,不然将来分不到家产啊,你说豪门好玩不?” “什么大的小的,一夫一妻制不管用了?”蓝京目瞪口呆。 “那是管老百姓,对超级有钱人半点毛用都没有!” 颜思思道,“大夫人没本事生儿子,变成前妻;二夫人母凭子贵成为正宫;三夫人呢叫做生活秘书,你派人抓他呀?” 蓝京头摇得象拨弄鼓:“太复杂,太复杂,那我绝对不能去。” 颜思思突地微微一笑:“去也无妨,回头路过我家玩玩,离别墅群不远但很简陋的火柴盒老楼宿舍。” “不是作客的问题,”蓝京不禁说了实话,“本想通过伊宫家族跟省交通厅谭副**见个面,现在看来圈子绕得有点大,还是算了吧。” “谭副**……谭大同?”她问。 “你认识?”蓝京惊喜之下站了起来。 颜思思吓得后退半步,嗔怪道:“干嘛呀,吃人啊?我不认识但我舅舅好像跟他熟……” “能不能请他帮忙搭个桥?”蓝京眼巴巴道,“放心我绝对不让谭副**为难,就是,就是如实介绍阳玄高速工程现状以及我的调整思路,希望他在不受外在干扰的情况下作出公正判断。” “我……我也说不好肯定帮得上……” 颜思思咬着嘴唇道,“不是故意吊你胃口啊,因为舅舅不让我平时为工作方面的事打扰他,所以还得放假后专门去他家当面解释清楚,然后搭不搭桥看他的意思……” 好一位威严霸气的舅舅! 蓝京心中有数这位舅舅必定是她分配到基层后很快调入区府大院的靠山,在家里具有举足轻重的权威。 “随时听你消息,但愿是好消息。”蓝京虽这么说心里也没底。 9月30号下午,伊宫瑜下班前特意经过他办公室,晃晃车钥匙道: “回省城了,有事联系。” “有事联系。” 蓝京干巴巴道,却已打定主意哪怕颜思思那边不肯帮忙也不向伊宫瑜妥协,跟别墅群、三个夫人没关系,仅仅就是,他不喜欢交换。 放假第一天约好方婉仪到桥西直街看小房子装修,为了节省费用她跟幼儿园同事合租,日子过得倒也安逸,脸蛋比以前圆了些,皮肤**得能掐出水来,衣着也愈发有了少妇的韵味。 “最麻烦的厨房、卫生间快完工了,门窗敞开通风,预计下个月就能搬。”蓝京道。 方婉仪拉他来到隐蔽的角落,猛地用力搂着他道:“记住,搬家第一晚不准走,其它话我不多说。” 温软丰满的***在怀,芬芳扑鼻,蓝京的心快被融化了,强笑道:“婉仪……婉仪应该有追求者了吧?” 她将俏脸紧紧贴在他脸颊上,柔声道:“都看不入眼,姐姐心里就想着我的好弟弟,”说着一缕丁香伸入他口中灵巧地打了个旋儿,“姐姐说的话一定算数。” “不……” 蓝京虽嘴里拒绝,却下意识抱得更紧,象要把她揉碎了似的,实在,实在压抑得太久太久。 回到屋前,偶尔有经过的邻居都啧嘴说这房子还能住人么,简直把钱往水里扔;又说这一带空置的房子起码三分之一,绝大多数住着老人,年轻人宁可到市区租房。 方婉仪听了信心又有些动摇,蓝京以眼色示意听我的没错。 这才说起追求者的事儿。近段时间的确有七八位想方设法搭讪,也非正式地与其中两位交流过,不在意她是外省人,也不在意她基本上净身出户,说白了冲着她漂亮。但她实诚,如实告知结婚两年没孩子是婚姻破裂的根本原因,对方顿时脸色不好看,之后便没了下文。 “丑话说到前面也对,不过呢以我在卫生院所见所闻,怀孕这种事成因非常复杂,并非徐绍成跟*能生就代表你不能生,”蓝京道,“有时间我联系位专家帮你全面检查,找到原因就好办了。” 方婉仪悄悄掐了他一把,嗔道:“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啊!其实不结婚无所谓的,现在我过得远比在徐家舒心。” “花儿再美也要落地生根啊。”蓝京道。 夜幕降临。 秦铁雁带着蓝京、莫胜男驱车直奔市郊一处偏僻的村庄,途中介绍为找到这个关键证人,他主动揽下市一招区域夜间督察任务,还不辞辛苦连续在市一招员工食堂吃了12顿难吃的工作餐,甚至不顾恶臭味陪工勤员倒泔水桶、运客房垃圾。 “对方下足功夫做保密工作,越是如此越证明小米的死有问题!”秦铁雁道,“到他家后听我安排,胜男留在车里,做好应急准备随时准备发动车子走人;蓝京站在门口观察四周动静每半分钟吹声口哨,发现意外情况立即示警;我一个人进去问话……” “不公平!”蓝京和莫胜男齐声抗议。 秦铁雁一脸峻色道:“今晚必须听我的,二位!这家伙为何被打发回家休病假?回避省刑警总队调查!说明幕后真凶考虑问题非常细致全面。会不会顺势埋个陷阱等我们钻呢?虽然之前我已乔装打扮到村里转了两回,也不敢担保绝对没有,所以要有备无患。” 眼看车子拐入乡间小路,莫胜男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关键证人的身份吧?” “市一招主楼九楼服务员!” 秦铁雁声音低沉,“我已摸到那次省·委组织部考察组成员的房间号,绝大多数住在十楼,九楼只有两间且案发时确定屋里没人。还有两间是小米以公务接待名义开的……” 第49章 武力威慑 “……还有两间是小米以公务接待名义开的,位置正好在她坠楼位置上方,我做过实地测量,基本吻合!”秦铁雁咬牙切齿道。 “公务接待可以不写客人详细信息,含糊其辞‘检查组几人’、‘领导视察几人’即可,由主接待直接签单。” 到底在正府办工作了一段时间,莫胜男对此流程了如指掌。 秦铁雁沉声道:“小米签的那张单子已找不到了,没有在餐厅用餐记录,目前唯一线索就是九楼服务员能够证明那天有人入住那两间房间,而且小米亲自陪同!” 蓝京闭着眼睛沉思良久,道:“你那位市一招对面的鞋匠线人呢?” “没看到小米出入,按说她那身红裙子很醒目,估计走的后门。”秦铁雁道。 莫胜男道:“我就很奇怪姐姐煞费苦心隐藏接待痕迹,干嘛不到别的宾馆呢?还非得跟省·委组织部考察组混到一起。” 秦铁雁道:“我原以为凶手就藏在考察组里面,后来发现不是……这一点很蹊跷,我也没想明白。” “我琢磨有两种可能……” 蓝京说到这里,车子驶入村庄悄悄停在东北角两间瓦房边,霎时村里狗吠声响成一片。 秦铁雁谨慎地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等声音渐渐消停才道:“按我说的做,注意时刻保持警惕!” 莫胜男虽很任性,这会儿却乖乖听话换到驾驶位置;蓝京跟着秦铁雁在漆黑中来到院门前,黑暗中也不知秦铁雁用的什么工具,只听“格”一声锁便开了。 “半分钟一次!” 秦铁雁强调道,旋即悄无声息进了农家小院,不多时里屋传来半声轻呼,转瞬整个院子寂静无声。 蓝京竖起耳朵,夜风里隐隐传来似是而非叽叽嚓嚓声,再细听又好像风吹树叶的声音。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他百无聊赖地打量停在路边的车子,黑色车身与夜幕融为一体只大致有个轮廓,再往远处便黑蒙蒙什么都看不清。 四分钟了,秦铁雁还没出来,以他的风格拖这么久肯定不太顺利。蓝京轻轻向车子方向挪了几步,深呼吸乡野新鲜空气,蓦地感觉哪儿不对! 顿时全身肌肉紧绷,他边加快步伐向车子移动边迎着风深深呼吸,然后用尽力气吹响哨子—— 莫胜男立即发动车子,两秒钟后蓝京便钻进后排,与此同时后方约二三十处亮起两道光柱,有辆车子也紧急发动咆哮着冲过来。 不得不说秦铁雁的反应也快到极点,从听到哨声到冲出屋子、院门到车边一气呵成,仿佛事先排练了若干回似的,然后刻不容缓间上车,“呼”,车子如离弦之箭冲出去。 “往哪边?!”莫胜男紧张之下已忘了方位方向。 平时大咧咧粗旷不羁的秦铁雁此时格外沉稳,道:“哪里有路往哪里开……蓝京帮我观察后车有几个人?” “连司机四个。”蓝京道。 秦铁雁叼了根香烟,点燃几个小鞭炮扔出窗外,“啪啪啪”,声音在寂静的夜空格外响亮。 后面车辆明显吓了一跳以为他们有枪,车速慢了下来。 “吓唬有啥用?我还以为你带了枪。”蓝京道。 秦铁雁道:“警枪能随便带?少颗子弹都要向市局写书面报告。” 蓝京道:“他们也不过分靠近但一直缀在后面,也麻烦,而且我担心……” 刚说到这里,听到“砰”一声枪响,蓝京叹了口气续道,“我的担心不幸成为事实,他们带了枪。” “等等……” 秦铁雁拉开脚下旅行包,取出两个自制燃烧瓶,点燃后奋力往后一扔,火光大作又将车辆阻了阻。 “前面岔道往哪边?”莫胜男叫道。 “向右,以后逢路向右,”秦铁雁头也不回道,“蓝京按我的示范每隔十秒扔一个燃烧瓶。” 蓝京道:“你准备了多少?能撑到市区?” 秦铁雁居然有心情咧嘴一笑:“这会儿往山里开,回啥市区!你照办就是。老子敢带你俩出来,就有本事让你俩活着回去。” “好!看你拿什么招数!”莫胜男毫无惧色豪迈地猛拍方向盘道,脚下油门几乎踩到极限。 蓝京暗叹口气,感觉这两位真是一对奇葩。 一路上接连不断扔了七八个燃烧瓶,确实有效延缓后面车辆速度,因为刹车减速换档提速都需要时间,两车距离越来越大。 “左拐,刹车!” 秦铁雁突然命令道,莫胜男依言一拐一刹,瞬间把蓝京转得七荤八素,一头撞在前排座椅上。 “不会早点吱声!”蓝京怒道。 却见秦铁雁并不言语,变戏法似的从脚下拾起一枝—— 双管猎枪! 他灵巧地打开车门,单膝跪地,双手持枪朝着前方瞄准。 “你带了枪?!”蓝京和莫胜男齐齐惊道。 秦铁雁目视前方冷冷道:“没带警枪,但带了猎枪……” 话音未落,后面车辆也拐过弯来,只听到“嘭”一声枪响,那辆车辆重重一震,随即失控般冲入路边田野,一头扎在庄稼丛中。 秦铁雁冲上前对准车身再次射击,“嘭”、“嘭”两枪后油箱着弹起火,“轰”地一声火光冲天! 车里四人慌慌张张滚出来抱头鼠窜,秦铁雁也不追击,将猎枪扛在肩头摆了个很帅的POS,嘴角含着冷笑看他们逃跑。 蓝京、莫胜男快步上前,与秦铁雁并肩而立,晚风习习,这一刻吹在身上舒畅无比。 “干嘛不干掉他们?活捉一两个也行。”莫胜男不解道。 秦铁雁摇摇头:“小喽罗,抓到也是七拐八弯雇佣来的,啥也不知道不值得玩命,我的命,”他举起锃亮的双管猎枪,“终有一天要顶在凶手额前狠狠扣下扳机!” 刹那间蓝京和莫胜男都感觉一股浓浓的杀气! “我可警告你呀,铁雁,”蓝京道,“任何时候都不能玩命,让凶手接受法律制裁才是正确途径。” “玩法律的滚一边去,我要用自己方式为小米报仇!”秦铁雁硬邦邦道。 莫胜男打圆场道:“边走边看吧,谁都猜不到后面的路……铁雁这次给了对手一个下马威,谅他们以后不敢随便惹我们,算是武力震慑吧。” “嗯,警告对手我们也敢动枪玩真格的,吓阻作用明显,”蓝京问道,“在屋里问出什么没有?” “全程录像!” 秦铁雁道,“他显然得了好处或受过警告,刚开始不肯说直到我弄了点手段因此耽误了时间。他亲眼看到小米陪三个人上楼,进预留的两个房间,其中明显领导的和小米进了一间,随行两个人进了另外一间……” “都长什么模样?”蓝京急切地问。 “没看到背影,小米从楼梯进来时示意他不必跟过去,领导只比小米高一点点,随行两个跟蓝京差不多,都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秦铁雁道。 “入住大概几点?”蓝京问。 “下午三点十分。” “小米和领导进屋后多久出来?” 明知领导很可能是小米的情人,一男一女进屋不用说肯定亲热成一团,但事关时间线问题,蓝京强忍心酸问道。 秦铁雁出乎意料道:“很快,可能不到一分钟吧,小米叫服务员不必在九楼,他正好乐得休息,以后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小米四点二十分呼我,我将近五点赶到市一招,中间还有一个小时……”蓝京深吸口气道,“如果领导专程过来拿举报材料,小米应该第一时间呼我,那一个小时空档干嘛了?” “还用说吗?”莫胜男快言快语道,“男人的德性呗。” 然而蓝京摇摇头:“下午五点我见过小米……你还是小姑娘你不懂……”刚刚经历**的女人眼神、表情、皮肤都与平时不同,这方面蓝京还是很有发言权的,“再说一行三人遮遮掩掩就为了拿举报材料?总觉得此行还有别的目的,那个至关重要。” 秦铁雁道:“大致线索就这些,后来我正准备盘问三个人的衣着、发型、走路姿势等等,你在外面发警报,唉。” “再折回去问?”莫胜男建议道。 “人家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蓝京道,“估计那家伙也被转移,以后没机会再见了。” “肯定如此!” 秦铁雁道,“这里民风剽悍,大晚上不适宜再冒险,明天我派人过来调查失火车辆时再摸摸情况。” 回市区途中蓝京和秦铁雁反复盘问莫胜男种种细节,毕竟姐妹之间更容易说知己话。莫胜男却说感情问题向来是她俩聊天禁区,偶尔不小心提及,莫小米就会生气。 “婚姻是我这种人的坟墓,我会一辈子绕着走,”莫胜男道,“这是姐姐大学毕业那年亲口说的,至今我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我可能有一点点懂……” 蓝京颓然道,感觉莫小米与伊宫瑜是同一类型的女孩,心灵深处从没把感情啊爱情啊婚姻啊真正当回事。 但又有不同。 伊宫瑜不屑隐藏,总把算计和心术挂在嘴边,明确说出我需要你什么你能得到我什么,因此引起他反感;莫小米却能把魅力值发挥到极致,让每个喜欢她的男生都久久放不下,哪怕明知上当,也上当得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第50章 连续见面 2号下午,蓝京接到颜思思电话后坐火车来到省城,见面地点在她家附近的咖啡馆。 “我舅舅安排好了,你现在就去这个地址,”她递来一张纸条,“那是谭大同专门练书法的房子,平时至交好友才允许进去……” “很风雅的爱好啊,我是不是该送点文房四宝之类?”蓝京问道。 颜思思卟哧一笑:“你想他那个级别领导敢第一次见面就收礼?再说了,你那点工资买的东西他也看不上。谈完即回,我坐这儿等你。” “耽误你的休息时间了,要不,我见完面直接回衡泽?”蓝京歉意道。 她摇摇头似有保留道:“到时还有话跟你说,你先去。” 什么重要的话分两截? 蓝京揣着一肚子疑问乘坐公交车转了三站,按纸条上写的地址来到沿街一幢小洋房前,红瓦粉墙,屋顶尖尖,椭圆形钢窗,透过花园栅栏便是大片浓绿植物和参天大树,里面隐约飘出轻曼的钢琴声。 果然风雅的爱好,在此风雅的场所,还真不是寻常老百姓风雅得起。 按电铃没多久有人开门,正是省交通厅分管综合规划副**谭大同,手执饱墨毛笔,和蔼地与他握手问道: “小蓝懂不懂书法?” 蓝京瞥了眼四面墙壁挂满了尺寸不一的字画,腼腆笑道:“不懂……只感觉字好啊好,好在哪里也说不上来。” 谭大同笑道:“凭直觉嘛,也对,”将毛笔搁好后陪他坐到阳光室沙发,道,“节前接到省办公厅通知要跟衡泽雷雨市长还有你讨论调整规划问题,还奇怪呢,工程快结束了改什么,你倒主动跑上门了,呵呵呵呵。” “情况比较复杂,我考虑再三还是先向谭**做个汇报……” 当下蓝京从阳玄高速工期延误说起,到黑着脸强硬摆平郭家滩,以及柴明舟率专家组现场考察等细述了一遍,其实心里清楚作为省厅领导,焉会不知阳玄高速来龙去脉,但此时必须视同领导不知情。 事实上有时出于种种原因,的确存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 蓝京汇报的时候,谭大同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听得也很专注,然后问: “调整规划是为了推进工期,还是解决施工与明代古墓挖掘保护的矛盾?” “两者兼而有之,”蓝京道,“关于调整规划的详细方案等节后正式向领导们汇报,今天不过多占用谭**休息时间。我的初衷是想在两者之间找出一个折衷方案,确保年底前工程施工取得突破性进展。” 谭大同没直接表态,信手一指墙上的条幅道:“这幅写得怎样?” 蓝京心里直打鼓生怕露怯,道:“好……” “右侧那幅呢?” “也……也好……” “相比之下哪幅更好些?”谭大同笑着问道。 “我是外行啊纯粹胡说八道,”蓝京心一横道,“个人更喜欢右侧那幅。” 谭大同哈哈大笑:“那是我写的……” “啊!” 蓝京暗想马屁拍得真准,侥幸侥幸,惭愧惭愧。 谭大同道:“左侧呢却是清代大学士刘墉所书,比我不知高多少个等级,哈哈哈哈……” 蓝京的脸腾地通红,是的,再外行也听说过宰相刘罗锅,这这这……这眼光也差得离谱了,只得心一横将无知坚持到底: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就发自内心喜欢谭**的风格。” 谭大同还是笑,然后道:“看来光靠直觉不行啊……今天天气很好,年轻人别辜负了大好时光,节后,节后等雷雨市长有空坐下来会商调整规划事宜,好吧?” 谈话这就结束了? 蓝京怅然出了门,觉得心里头空荡荡的,突然意识到之前颜思思话中有话,似乎预见到这样的结果。 回到咖啡馆,颜思思依然安静淡然地坐着看书,丝毫没有不耐烦的神态,见他落座嫣然一笑,道: “好像不太如意?” “他啥都没说,就拉着我评判字写得好坏,我哪懂什么书法?”蓝京郁闷地说。 颜思思嘴角轻绽,道:“实话告诉你,谭大同曾做过省·委常委、正协主席郭启仁的秘书,与雷雨一样,都是郭启仁亲手提携起来的。” 蓝京瞠目结舌,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舅舅说了这个情况后,我第一反应是取消见面,他却说应该见,见了之后你会更深入了解阳玄高速工程的复杂性。” “是啊,复杂,”蓝京喃喃道,“谭大同、雷雨、郭家滩,一连串关键人物和地方无巧不成书地卡在各个环节,说明工期延误并非偶然,背后有双看不见的手在操纵!” 她不再说话,轻轻啜饮咖啡笑眯眯看着他,眼睛亮晶晶格外好看。 突然间蓝京内心深处仿佛不经意间琴弦被拨动了,觉得自己匆匆而来、急于讨论太不解风情,为何不松懈下来享受,全身心沉浸入香浓的咖啡、悠扬的萨克斯还有对面明眸善睐巧笑嫣然的漂亮女孩? “敬咖啡!” 蓝京举杯道,“我们同事一个月多月,还没象今天这样坐这么近,边喝咖啡边听音乐。” “是啊,荷莲岛,”她轻轻笑道,“第一次见面很有戏剧性。” “记得你嚷着要赔偿失去男朋友的精神损失。”蓝京半试探半询问道。 颜思思微微撅起嘴唇只皱了下眉旋即舒展,道:“开玩笑的,其实是双方家长熟悉然后拉郎配,双方始终没多大感觉但也打算马马虎虎将就了,那次本来约好上岛看丘比特景观,之后正式见家长,没想到岛被封了他进不来我出不去,自然而然也就黄了。” “缘分,可遇不可求。”蓝京道。 “所谓缘分都是人造的,”她似不以为然,转而又俏皮笑道,“还有问题要问?” 蓝京不由得心神荡了又荡,隔了会儿道:“咱舅舅还有什么指示?” 颜思思捂着嘴笑得伏到桌上,半晌羞红脸道:“哪有这么现实主义的领导,转眼从你舅舅变成咱舅舅……” “咱舅舅高瞻远瞩,晚辈佩服得紧。”蓝京拱拱手正色道。 她更是笑得直揉肚子,道:“哎呀笑死我了……咱舅舅,呸呸,我怎么被你带偏了……舅舅说接下来的路怎么走靠自己想,这种难题没有现成的答案。” 蓝京深以为然,叹道:“有答案的话早被抄走交卷了,哪轮到我?不过咱舅舅早就洞察其中玄机,事件走向自然了然于心,他在张榜招……招……” 见她秀目圆瞪的俏模样,他赶紧将“婿”字咽回去,低头苦思冥想。她并不打扰,也安静地继续看书,静谧的咖啡馆里荡漾着轻柔的音乐和她身上飘来的阵阵幽香,门外车水马龙的声音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 很奇妙很温馨的感觉。 不知隔了多久,蓝京陡地问道:“咱舅舅……跟郭文章郭书计熟悉?” “那可是一方大员,怎么可能熟悉?你想多了,”颜思思道,“熟悉的话我早提拔到市里,还用受眼镜蛇的气?真是!” “你就别提那碴了。”蓝京气沮道。 “实在不行还找柴明舟司长?”颜思思帮他出主意。 “从柴司长的角度能帮到这一步很尽力了,但他毕竟在京都,估计不到省市两级复杂的正治生态。” “照这么说郭文章也未必说了算,以他的身份难道不清楚谭大同、雷雨的背景?” 蓝京道:“或许他破釜沉舟……哦对了,咱舅舅能找到分管交通的苏副省长吗?” 颜思思白了他一眼:“舅舅又不是国舅,你以为省里大干部他个个都熟?好吧,手机给我,出去打电话问问。” 隔了大约十多分钟,颜思思才面有喜色地回来,径直凑到他耳边道: “帮你联系好了,晚上八点半康振保龄球馆……我陪你去!” “太棒了!” 蓝京禁不住用力揽过她的手臂,差点激动之下吻她的脸颊,随即意识到这是公共场所而她还是单身女孩及时刹车。 她反应也很快赶紧抽身闪到对面,红着脸瞪了他一眼,警告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关于找副省长,咱舅舅有何想法?”蓝京厚着脸皮问。 “就笑了一下说‘孺子可教’,然后让我等消息他去设法联系,正好,苏省长今晚到保龄球馆健身,答应抽空听你汇报……时间五分钟,多一秒都不行。”颜思思道。 蓝京默默想了想,展颜一笑道:“我只要一分钟,说三句话,目的就达到了。” “什么目的?” “找谭**没达到的,”蓝京浃浃眼,“晚餐吃什么,我请客。” “得了吧你,债还没呢充啥大腕儿!” 颜思思毫不留情戳穿他,“就在这里吃点简餐,然后提前一个小时过去等。” 蓝京还嘴硬:“因工作需要吃饭可以报销。” “发票章是某某咖啡厅,用餐人蓝京、颜思思,时间节假日晚上……我才不丢那脸呢!我可不象眼镜蛇,吃个西餐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颜思思一脸轻蔑地说到这里蓦地卡住,狼狈不堪道,“眼镜……不,伊宫区长!” “伊……” 蓝京吃惊地转过头,却见伊宫瑜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站在身后,淡淡的,不嗔不喜。 第51章 月色很美 省城很大,省城很小。 一时间蓝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此时此刻说什么都不好。 他俩坐的四人卡座,伊宫瑜绕过去与颜思思并排而坐,声音平淡无波道: “蓝助理到底还是来省城了,跟谭**见面的事儿颜秘书帮的忙?” 平铺直叙好像陈述句,表达的意思却是“你竟敢劫老娘的道”,颜思思被戳得心窝疼。 蓝京落寞道:“别提了,效果不佳……我们正在考虑其它办法。” 伊宫瑜颌首道:“如果你主动联系我,或许不需要白跑一趟,因为我这边也打听到谭**压根跟郭家滩是一路人。” “唉……” 蓝京不露痕迹与颜思思交换个眼色,暗忖相比腰缠万贯的超级富豪,咱舅舅还是技高一筹。 “这样吧,来都来了晚上一块儿吃个便饭?”伊宫瑜说着瞟了颜思思一眼,“哦,还有颜秘书……” 言下之意参加也行,最好不参加。 论嘴皮功夫颜思思不是伊宫瑜的对手,当然气场也比不过,人家毕竟是副区长,她索性装作忍气吞声的模样任由蓝京应付。 蓝京道:“谢了但今晚已有安排,医科大校友聚会……以后有机会再到省城打二位的秋风。” 伊宫瑜明知不可能这么巧,而且颜思思象黏在座位似的纹丝不动,但她也是洒脱爽利之人,立即起身道: “行,有空再约,再见。” 说走就走,没有半点拖泥带水。 “她好像生气耶……”看着伊宫瑜的背影,颜思思不安地嘀咕道。 蓝京半褒半贬道:“她不会为请客吃饭生气,她是抓大事的人。点餐吧,我真饿了……” 晚上七点不到,他俩已来到康振保龄球馆门口,四名保安威风凛凛守在门口,蓝京这才知道这里是会员制,外人不得进入。 颜思思事先没弄清楚细节也有点懵,又拿他的手机躲到一边说了会儿,几分钟后有位经理模样的快步从里面出来,热情地与他俩握手道: “两位里面请,里面请!” 看来又是“咱舅舅”关键时刻使的劲,蓝京边走边朝颜思思眨眼,意思能否透露“咱舅舅”何方神圣? 颜思思恍若未见,饶有兴趣地打量馆内设施。 经理将他俩安排到休息室,笑道:“领导一般七点五十到,运动至八点半休息十分钟,休息期间联系陪同人员就行了。” 等经理离开,蓝京低声道:“咱舅舅跟陪同人员说好了?” “我舅舅!”颜思思气得打了他一拳,落在身上轻飘飘的。 七点二十分,右侧球道进出口增设保安把守,有位便衣逐个区域查看,目光凌厉似刀,观察他俩时象刀片在脸上刮过似的。 “大内高手啊。”蓝京暗暗咋舌。 颜思思显得见怪不怪:“没那么夸张,身手比较高的警卫而已,哎,反正关在里面出不去闲着也是闲着,问件私事行不行?” “不行。”蓝京不假思索道。 “喂,我还没问呢。” “猜到你想问什么。” 她咬着嘴唇道:“我偏要问……不幸坠楼的莫小米感情生活很神秘,你和秦铁雁应该都清楚不会有结果但还是狂热地迷恋?” 蓝京干涩地笑笑,道:“狂热,你用词很含蓄,想必外界都在嘲笑我和铁雁是舔狗吧。” “不是啊,感觉她太幸福了,身边环绕不计回报一心挚爱的男生,而且不止一个。” “其实并非你说的意思,但我不知道怎么表述……” 蓝京长长叹息,躺到沙发上道,“你打听得这么详细,也该听说省刑警总队介入案子调查吧?” “官样文章。”颜思思简洁说了四个字。 “消息来自……咱舅舅?”蓝京好奇道,“市府大院传闻不是这样。” “人死不能复生,别多管啦。” 颜思思说完便跑到门口张望,不多时副省长苏睿在秘书陪同下大步流星来到球道前,远远看个头不高,浓密头发,身材略胖有小小的啤酒肚,但精神很好边甩手蹬腿边跟球馆工作人员说笑。 蓝京道:“副省长就带了一秘书一警卫啊,也太低调了,我们区领导洗个澡恨不得包场。” “级别越高越注意影响呀。”颜思思道。 好不容易等到八点二十六分,苏睿似有些累了示意歇会儿,然后接过秘书递来的毛巾边拭汗边坐到休息区椅子上。 颜思思已提前挨到警卫附近,上前低语数句;警卫立即向秘书报告;秘书再向苏睿请示,一番周折后蓝京和颜思思才被带到休息区。 “二位请坐,饮料自取但声明都是低糖的,你们年轻人可能不喜欢,”苏睿随和地笑道,可能越是大干部越没架子,注意跟群众打成一片,随后目光落到蓝京身上,“衡泽市衡芳区,负责阳玄工程,对吧?” “是的苏省长,”蓝京道,“不好意思打搅您难得的运动时间,我就想说三句话。第一,工程工期推进问题以前没抓手,现在有了,郭家滩就是证明;第二,局部调整衡芳段高速公路规划至关重要;第三,我的调整方案已得到文物总局支持。汇报结束,苏省长。” 苏睿有些意外地看着蓝京,停顿数秒钟道:“你这小伙子有点意思,来,陪我玩局球。” 蓝京心知他想单独交谈,纵然如此还是腼腆不安地说:“我……不太会打……” “我教你啊,”苏睿将他拉到球道前边示范边道,“保龄球关键是姿势、步伐、力道配合,不能用蛮力,你看——” 他用力一掷,球道尽头球瓶“哗啦”悉数倒下,颜思思在后面鼓掌叫好。 “干工作也不能用蛮力,”苏睿再次示范道,“有时感觉使不上劲,不要紧慢慢来,等力量积蓄到一定程度就水到渠成了。喏,你来试试。” 蓝京接过球屏住呼吸用力一掷,球划了道弧线堪堪擦边而过,只撞倒三只球瓶。 “**秀,也不错了,”苏睿勉励道,又补了一球将剩下球瓶全部击倒。 蓝京趁机道:“我的力量不够,需要苏省长出手才能扫平障碍!” 苏睿笑着又拿起一只球,运在手里问道:“多大把握?” “具体到操作层面,我掌握足够话语权,苏省长,”蓝京道,“郭家滩在前,各方都怕我硬来。” “也没硬来嘛,那件事不是平稳落地吗?我们就需要有勇有谋、敢于担当的干部……” 苏睿边说边以舒展的动作掷出一球,道,“8号早上到我办公室。” “是,谢谢苏省长!” 蓝京掩不住激动低声道。 “不要谢我,”苏睿又转身回休息区,“把好事办好是我们的共同心愿。” 出了球馆大门,颜思思如同小女孩般欢欣雀跃地要蓝京说清楚全过程,他故意装聋作哑,她急得双手抱住他的手臂。 “咦,君子动口不动手。”蓝京笑道。 “我是女子,不是君子,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快说!”她以命令的口吻道,蛮横地挡在他身前,红艳艳的嘴唇撅得老高,青春明媚的气息扑而来。 蓝京心头一荡,轻轻捏起她散落在胳臂上的长发,道: “刚开始三句话既是汇报,又是暗示,领导不愧为领导立即听懂潜台词,从而对我产生了兴趣。” “什么潜台词呀,我怎么没听懂?”颜思思带着撒娇的语气道。 “苏省长亲自到衡芳段督办两次,工期都没能推进下去,领导很没面子,到底卡在哪里肯定心中有数——省厅谭**、市里雷市长,区正府罗辑为首的领导推诿塞责不敢担当,所以我强调抓手,我就是抓手!” 蓝京道,“我有执行力,愿意为推进工期承担风险,目前来说车区长对这项工作还算支持,总局柴司长也认可我的方案,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颜思思若有所悟:“东风就是苏省长的态度?” “不仅仅态度,我说的东风是战略核打击力量!” 蓝京肃容道,“苏省长已答应8号在办公室接见我,到时一切见分晓!” 颜思思歪着头调皮地吐吐舌头:“好吧不管苏省长表达什么意思,总之比那个附属风雅的谭**友善,接下来肯定往好的方向发展,走啰——” 被她开朗乐观的情绪感染,蓝京不禁问:“去哪儿?卡拉OK?” “不是呢……” 颜思思抿嘴一笑,轻轻拉他的衣袖道,“今晚的月色多美,就这样走走挺好。” 蓦地抬头,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挂夜空;繁星满天,如同镶嵌在深遂幽暗的黑蓝底色幕布上。 “是啊,今晚的月色真美。” 蓝京喃喃道,脑海里想起中文系老师讲过一个典故,说日本学生讨论情侣在月下散步时男生情不自禁说“Iloveyou”,应该如何翻译?着名作家夏目漱石说不应直译“我爱你”,而应含蓄翻译成“月が绮丽ですね”(今天的月色真美)就足够了——隐含“和你一起看的月亮最美”之意,从而成为日式含蓄告白的唯美经典。 有人说女孩应该回应“风也很温柔”,实在多此一举了;月下的女孩羞红脸不说话,画面岂非更美? 颜思思也知道这个典故吗?蓝京不知道,也不敢知道。他对伊宫瑜所说的那番话绝对发自肺腑。 晚风拂面,和知性典雅的女孩并肩漫步于街头,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 第52章 调整方案 长假最后一天傍晚,蓝京又乘坐火车来到省城。八号早上与颜思思在省府大院门口会合,由她与苏睿秘书联系后得已批准入内,强抑紧张不安一路来到副省长办公室。 颜思思被有礼貌地拦在外面,蓝京独自进去。 踩在松软厚实的地毯上,蓝京心里激动又忐忑,脑子有点晕,双腿似软绵绵使不上劲,一切仿佛在做梦。 与上次保龄球馆边玩球边谈话不同,这回是在象征全省最高权力的省府大院得到副省长正式召见,意义和性质大不一样。 之前蓝京——在市卫生局基本与处级领导打交道,偶尔见过分管副市长也在外围;到衡芳区后勉强算区领导行列,至今还没跟区委书计说过话,市领导更无机会,接触过的最大的领导就是柴明舟和谭大同,副厅级。 一下子提升到副部级,蓝京感觉吃不消。 幸好苏睿还那么平易见人,接过方案粗略翻了翻,微笑道: “内容太丰富我就不细看了,请简要介绍一下,让我在最短时间内听明白就行。” 秘书在旁边补充道:“十分钟后省长有个会议。” “我只说五分钟……” 关于准备汇报的内容,几天来蓝京在宿舍里反复推敲打磨,尽可能简洁精炼,又尽可能准确无误表述自己的想法。 字字珠玑,就是这个效果。 四分三十秒,蓝京结束了汇报,下意识舔舔嘴唇,提心吊胆看着苏睿。 “巧妙腾挪,以空间换取时间,调整方案主旨是这样吧?”苏睿又翻开方案问道。 蓝京道:“苏省长概括得太精准了,说出了我没总结出来的意思。” 这个马屁拍得不轻不重刚刚好。 苏睿似笑了笑,就着方案里的内容随便问了两个问题,蓝京都对答如流,遂满意点点头,又将方案翻回到第一页,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后让秘书递过来,含笑道: “希望第三趟衡芳之行是峻工典礼。” 蓝京站起身坚定地说:“请苏省长放心,我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回到走廊,颜思思张张嘴询问会见情况,蓝京只说道“走”,两人快步下楼并出了省府大院。 “说呀,不说我不走了。” 颜思思又开始撒起娇来,唉,哪有秘书这样跟领导说话的? 除非……女秘书。 蓝京把她拉到树下,翻到方案的第一页,上方赫然签着: 同意实施 苏睿 颜思思吃惊地捂住嘴,半晌才平息情绪说:“苏省长不经谭大同同意、雷雨会签,直接签字批准?天啦,真是战略核打击力量,一点没错!” 蓝京反问道:“你觉得那两位会同意?副省长批准,我直接实施,难道不是最简捷可行的程序?完全符合扁平化管理要求。” “噢,我明白了!” 颜思思这才回过神来,“那天晚上你三句话里也委婉表达了这个想法,所以苏省长才说你‘有点意思’!” 蓝京笑道:“不错哟,思思同志经过五天五夜思考终于达到副省长水平。” “寒碜我,去你的!” 颜思思又软绵绵打了他一拳,“我舅舅后来也关心见面情况,然后也说你有点意思。” “是不是副部级领导夸人只能到这个程度?”蓝京试探道。 “不懂……” 颜思思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赶紧坐火车回去上班,否则区府大院会有人嚼舌头的。” 她所说的“有人”其实特指伊宫瑜,中午时分,伊宫瑜特意转到他办公室淡淡道: “同学聚会一直持续到今天?蓝京同学还真玩得乐不思蜀啊。” 蓝京亮出苏睿的签字,道:“上午办成这件大事,我已通知工程指挥部下午过来开会,立即着手调整规划,边修改边施工!” 冷静如她者也不禁轻轻“啊”了一声,随即快速翻阅。这是伊宫瑜第一次真正看到蓝京构思的调整方案,从第一页起就被震撼住了,直至最后一页她脸色已变幻七八种表情,慢慢合上后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道: “蓝京,蓝京,我们所有人都被你骗了,或者说,你从开始起脑子里就有这套想法,然后一步步把我们的思路引导到预定方向,对不对?” 蓝京道:“我是历史老师的儿子,不会为了工**行推平探方;但高速工程工期必须推进,所以两方面都要妥协,最终形成的结果虽然不太完美,应该能被接受,起码不至于两败俱伤。” “确实如此!” 伊宫瑜眼里有些许阴霾,“也证明我之前分析没错,你在具体事务方面很灵活,很机智,经常有出其不意的招数,我不如你……怎么说服苏省长的?据我所知他貌似和蔼可亲,实质主观性很强,不容易受别人影响改变主意。” 蓝京道:“我没有说服,他也没有改变主意,推动阳玄高速早日通车是一而贯之的指导思想,也是他分管领域的中心工作,我只不过适时提供解决问题的思路而已。” “万一雷雨、谭大同找麻烦,从中扰乱滋事怎么办?” “他们料不到我会直接找苏省长,更料不到苏省长直接签字,所以我不去央求他俩,他俩正好乐得继续拖延下去,等听到消息再来干预生米已煮成熟饭。” “所以那个小丫头帮了你大忙,是吗?”她的语气恍惚不定。 蓝京摊了摊手:“可她没要求什么,吃饭了,回见。” 伊宫瑜怔怔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神情复杂万分。 下午的高速工程推进会,车端平等区领导又到市里参加部署落实“郭改五条”会议而没参加,蓝京独自主持。 面对季泽华、总工、总设、总监理等工程指挥部领导,蓝京直截了当道: “苏省长已经批准了高速工程规划调整方案,各位不必争论探究合理性等等,按我的部署迅速实施到位即可。下面我简要介绍方案要点,第一取消原服务区规划设置;第二取消原收费站规划设置;第三两个功能区暂时集中到明代古墓挖掘现场附近……” 说到这里包括季泽华、总工、总设等都站起身来大声表示反对,蓝京喝道: “都坐下!你们总是反对,工期一直拖延,对苏云集团、施工队有什么好处?” 季泽华一呆,摆摆手示意总工等人坐下。 蓝京道: “我知道临时变更规划是工程大忌,而且还得边设计边施工,但衡芳段项目已糟糕到这个境地,我们必须随机应变,以‘全线通车’为唯一目标。是的,我强调通车,但不能保证速度,贯穿全省的阳玄高速到明代古墓区域将变成低速,有啥办法?低速也是路,我们只能以空间换取时间。” 总工程师道:“向蓝助理汇报,衡泽服务区位置是市区两级领导在多次实地考察、反复研究讨论后确定的,随意变更……还请蓝助理慎重。” 蓝京反问道:“市区两级领导多次要求工期如期完成,你做到了?我们不能单单口头上尊重领导,而要落到实处。况且我没说变更,只是暂时集中,因为考古现场挖得很深,正好用作服务区加油站;车辆高速行驶到了明代古墓区域被限速到四十码以下,或许临时改变主意到服务区休息一下,体验我们衡泽特产;从衡泽出口下的车辆利用减速地带开到收费站,避免绕得头晕的匝道,一举数得。更重要的是,车辆低速行驶对路面要求没那么高,我们可以在探方上方搭建临时通道,做到考古挖掘与路面交通两不误。” 设计师质疑道:“高速公路服务功能的设计原则是尽量分散,避免过于集中导致车辆拥堵,蓝助理反其道而行之,又限速四十码以下,我不敢想象届时的路况!” “我已说过‘全线通车’是唯一目标!” 蓝京道,“五个探方要挖多久,连夏教授都不知道;挖掘保护区域会不会扩大,也没人知道,这种情况下我们还能继续等?但探方不会无休止挖下去,考古队挖不出东西就会放弃,然后我们回填修路;后面再放弃我们再回填;如果挖掘到文物,运走后也能回填,时间拖多久都没关系反正道路一直是通的,大家觉得呢?” 季泽华等人面面相觑,总觉得哪儿不对,可又说不出来。仅凭延误工期十个月一条问题,蓝京就把他们的嘴堵得死死的,何况方案已得到苏省长批准。 蓝京续道:“原先选好址的服务区、收费站以及已修建的基础工程,暂时闲置也不算浪费,以后整个区域都回填成功还可以根据实际需求调整嘛,估计起码五六年后了。” “这点长的高速公路做七八年时间,创记录了,集团耗不起啊。”季泽华叹道。 “苏云可以争取后期养护项目,形成建养护一体化,”蓝京微笑道,“只是建议哈。” 季泽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集团当然会竭力争取,也要靠蓝助理多多支持!” “关于规划调整和施工还有什么意见?” 蓝京目光扫过工程指挥部领导们,沉声道,“最后强调一点,那就是必须小心行事、高度保密;低调施工、高效推进。具体规划调整与施工方案仅限这间会议室的人知道,对于施工人员只布置任务,不做任何解释说明,防止风声泄露后产生不必要的干扰和麻烦。各位若想早点了结项目就该清楚怎么做,日后任何领导询问都可以推到我身上,由我负责解答答复!” 第53章 合同问题 “哦,跟踪窃听我的居然是那帮人?” “郭改五条”出炉后郭文章似耗尽全身精力,成天病怏怏提不起精神,头痛胸闷,盗汗不止,还隔三岔五腹泄,省城名家先后组织数次会诊也找不着病根,不得已又搬进了市第一人民医院特护病区那间豪华病房。 此时他蜷缩在落地灯阴影下的沙发上,看着对面墙壁挂的油画陷入沉思。市刑警支队长田奥坐在两米外的椅子上纹丝不动,满眼敬畏地等待老领导提问。 隔了半晌,郭文章却又转移话题: “那个从你身边提拔到区分局的小伙子……” “秦铁雁。”田奥道。 “他跟袁琛关系怎么样?” 田奥却知老领导问话的真实意图,恭敬地答道:“铁雁对一把手是很尊重的,分工方面各负其责没多大冲突,不过据反映,袁琛数次主动在他面前提及莫小米坠楼案,铁雁也算吃一堑长一智吧每次都机敏地避开了。” “袁琛背后的人一直想查,搅乱局势啊。”郭文章慢吞吞道。 “背后的人”所指何人,田奥自然心中有数,但涉及市主要领导之间矛盾,田奥深知万言不如一默的道理,只陪着笑不说话。 “老田觉得那帮人受他指使?”郭文章问。 田奥道:“向郭书计汇报,赖军骁团伙在衡泽市区为非作恶多年,劣迹斑斑,背后保护伞主要是本土干部,以公安系统为甚,袁琛和背后的人根基太浅恐怕联系不上,双方都缺乏必要的信任度。” 郭文章指指他道:“作恶多年劣迹斑斑,八个字既打我的脸,也打你自己的脸。” 田奥面有惭色道:“作为刑警支队长,我要负全部责任……” “也不至于,赖军骁团伙的情况我多少掌握一些,能量大得很,单凭你老田扳不动!” 说到这里郭文章轻叹口气,“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好像做了很多事,临了回头一看还有很多事没做,其中就有赖军骁团伙。本土保护伞形形色色,你感觉跟踪窃听是哪把伞?” 田奥哪敢乱猜,道:“为保证准确性,我想抓捕那俩家伙严刑拷问,不愁不说真话!” “什么严刑?注意规范办案!” 郭文章批评道,“做事的只是小喽罗,离真正幕后指使者隔着好几层墙,稍有风吹草动马上掐断联系线,否则赖军骁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逍遥法外?我要大鱼,对小鱼小虾没兴趣。” “那就严密布控,加大监视力度,然后,”田奥试探道,“最好多创造些机会,活动频繁了自然容易露出马脚。” 郭文章微微一笑:“老田安排我当演员了,还是男一号,我担心戏演砸了反而闹笑话。” 田奥道:“无须您操心,我会布置妥当。人还从省城过来,就是拜会郭书计谈谈如何加强社会化治安管理体系,时间大约三五分钟的样子……就看您什么时候有空。” “我什么时候都有空,”郭文章幽默道,“市委书计很闲的,成天没事干。” 田奥哪敢接这种正治玩笑,起身道:“不打扰郭书计休息,我走了。等演员到位我再向您报告。” 四五分钟后,秘书出现在门口轻轻敲击两下,恭敬地道: “郭书计,詹周五书计要见您,之前我已解释您身体不舒服想早点休息,他还是坚持……” “周五周五,今天又不是周五,他神气什么?”郭文章开了句玩笑,无奈道,“见就见吧,周五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脾气,让着他点儿。” 话虽这么说,郭文章却深知老搭档私底下显得倔犟、不近人情,公开场合绝对尊重自己,上次莫小米案子与黄运雄紧张对峙互不相让,郭文章一个电话就解决问题。 果然,詹周五进病房时耷拉着脸很生气的样子,说话也带火药味儿: “现在见郭书计比觐见皇帝还难,层层防守,重重阻力,再这样下去就成孤家寡人了!” 郭文章叹了口气:“周五,大晚上的你明明占用我的休息时间,能不能别夹枪夹棍?最近身体状况很差,秘书们也为我健康着想。说吧,谁惹你不高兴了?” “阳玄高速!”詹周五硬邦邦道。 “噫,阳玄……” 郭文章皱眉道,“那条路卡在衡芳还没通车,倒先爆出问题来了,荒唐!这回牵涉到谁?” “案子相当复杂,我也是接到邻市纪委协查通报才着手调查的,”詹周五道,“阳玄高速衡泽段工程合同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工程款一次包干不承认任何增项;承诺兜底所有风险;自愿承担除不可抗力外所有延期责任……郭书计,不懂法律的文盲也不可能签这种愚蠢之极的合同,您相信出于苏云集团之手?” “苏云专做公路桥梁工程,应该有严密完善的合同模板。” “偏偏没按标准格式,如所预料的,凡合同没明确的糟心事儿实际施工中都遇到了,苏云也就耍起了无赖,即我承认所有责任在我,但正府不帮忙处理协调工程就没法继续做。” 郭文章又皱眉:“那么跟邻市纪委有啥关系?” 詹周五道:“阳玄高速按照地级市行正区域分为七个标段,衡泽段虽然开工最晚却是第一个招标,合同出来后整个行业大哗,第二个标段拖了很长时间才启动但之后重归正轨,仍按照行业通行模板签订。” “一收一放,权力的寻租空间。”郭文章对此了然于心。 “就整条阳玄高速公路工程而言,苏云集团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或者说它根本没失去什么,拖延工期的压力都在市区两级正府身上,它只须耐着性子跟我们磨洋工。” 詹周五道。 郭文章微微颌首:“这么分析,关于阳玄高速种种怪现象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不过操盘者明显在省里,邻市仅仅请求协助,周五当真想插手案子?” “铁路警察,各管一段,”詹周五冷笑道,“衡泽段施工合同是市区两级出面签的,我只要查这个层面的操盘手。” “谁?” “分管交通副市长雷雨,衡芳区委书计王家旺!” 郭文章沉吟片刻:“雷雨是省管干部,你无权调查;王家旺……可以权限内摸摸底,搞搞外围,正式调查也必须经常委会批准。周五,正义不能覆盖程序,请时刻记住这一点。” 詹周五沉默了会儿,道:“郭书计……老郭,你是不是真想离开衡泽了因此畏首畏尾?刚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每每提到贪官污吏总怒目圆睁,情绪比我还激动。查干部查到手软了,还是临走前不想得罪人了?要么我单干,我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说罢起身要走。 “周五!” 郭文章声音不高但充满威严,詹周五呆了呆还是依言坐下。 郭文章这才说:“未经组织批准擅自调查领导干部,查实了你也属于违规行为,打着正义幌子凌驾于纪律法律之上很可怕的,周五!” “今晚我敢找到这儿来,坐到您面前说这件事,证明手里已有足够线索。”詹周五恢复平静道。 “省纪委、邻市纪委知道这些情况?” “这不向您请示吗?” 郭文章笑了笑,摇摇头道:“我的老伙计,六年了倔脾气半点没改,省·委干嘛指名道姓让你代管纪委?简直给我添堵。” 詹周五也笑,道:“正如让您留下继续干,省·委每个决定背后都有很深的考量……阳玄高速问题,我没汇报不代表省里不知道,或许万事俱备就等突破口,您觉得呢?” “王家旺在省·委挂了号的,按原计划应该提拔副市长;雷雨,背后大领导是谁全衡泽都知道,”郭文章道,“贯穿全省的高速工程在衡泽耽误大半年,按我的脾气早就拿掉了,可就是没奈何他俩,其中玄机周五应该都懂的。” 詹周五道:“正因为懂才忍到现在,我也理解您按照省·委要求抓住任职最后阶段对衡泽进行伤筋动骨的结构性改革,需要安定团结局面。不过郭书计,任何工作包括改革关键在人,不解决好班子问题、队伍建设、人心向背,再多方针正策都推行不下去。” “继续说。”郭文章不动声色道。 “相比周边兄弟市县,衡泽固然存在基础差等先天劣势,但努力了这么多年差距反而越来越大,是市委***无能吗?是工作不扎实措施不到位吗?是经济正策方向出现偏差吗?” 詹周五一口气涌出积压在心头很久的话,“以上问题或许都有但并非主因,根源在于体制内裙带关系、近亲繁殖现象成风,只要上面有靠山工作干好干坏一个样,从而带来公务员队伍人心焕散、凝聚力差,关键时刻拉不出打不响。这次市委关于深化改革的决议文件发下去了,基层很快有了顺口溜——台上慷慨激昂,台下懒懒洋洋;传达部署落实,最终一张废纸。郭书计,这些情况谁敢向您汇报?” 郭文章思忖良久,道:“我知道了。” “呃,郭书计的意思是……”詹周五仔细打量对方。 郭文章一笑:“知道就是知道,以后省领导问我,我也这样回答。再说了我不知道的事你周五不也照样查吗?比如莫小米坠楼案……” 第54章 重重压力 出了特护病区,詹周五警惕地环顾四周快速上了停在阴影里的商务车。 “詹书计,刚刚接到线报雷雨独自开车往省城方向,我们的同志已经跟上去了。” 坐在后排的赫然是检察长兼反贪局长乔跃星。 “跟吧,郭书计默许我们暗中调查,但不会公开支持,”詹周五道,“作为妥协,有关莫小米案子的秘密调查暂时中止。” 乔跃星震惊道:“这可不是您的风格,詹书计!” 詹周五摆摆手道:“别争了,跃星,我们不能让郭书计太为难。昨天,郭书计已在全市大会上说过当前一切工作围绕经济建设,不要总揪着这案那事不放,尊重事实尊重结论——瞧瞧,等于明指莫小米案了。刚开始那个电话,现在明知省刑警总队接手还在公开场合压制调查,说明郭书计压力也很大……不能事事都让领导在最前面顶着。” “哈哈,詹书计在暗示我什么?”乔跃星笑道。 “我被在火上烤惯了,毛厚肉糙,”詹周五道,“说来应该是我给你不断压担子,唉,让反贪局干纪委的活儿也是奇葩,没办法那边我暂时使唤不动,也怕泄露机密。这不,还没查呢雷雨已跑省城求援去了,更说明心里有鬼!” 说话间商务车驶出医院大门。 乔跃星长长沉思,道:“詹书计,相比阳玄高速工程贪腐案,我总觉得莫小米案更有嚼头,里面有名堂!那晚我就奇怪潘杨为何跳那么欢,原来背后是郭书计,可郭书计似乎也受人之托,并不了解案子内幕;黄运雄又出于什么考虑呢?他跟市委那边从来都不对付。刘市长的态度也让人摸不着头脑,明知郭书计不积极、黄运雄竭力阻止,还在暗中推动调查……” “打住!” 詹周五及时叫停,“该话题到此结束,接下来谈谈王家旺。” 乔跃星思路行云流水般地跟上去:“衡芳区委人事调整后,王家旺明显有些心神不宁,以前喜欢开会,九月中旬以来连续取消了七八个会议;据说正暗中出手挂在小姨子名下的别墅;女儿向来名牌满身,成天呼朋唤友出入高档场所,突然间销声匿迹,也不知去向。詹书计,他是不是预感到什么?” “按说不会,”詹周五道,“市委安排龙亚伟、王晓涛两位同志过去,主要考虑平衡区***结构以及长远布局,不针对任何人,再说当时还没接到关于阳玄高速工程的协查函嘛。” “应该是做贼心虚,”乔跃星道,“传闻衡芳前副区长姜井旭被调查期间揭发王家旺、万启阁收受嘉恒集团贿赂……” 詹周五淡淡道:“不是传闻,我看到谈话笔录了,郭书计意思是等嘉恒正式落户后暗示他俩主动退回,人家大老远投资办实业,冲着发展经济解决就业的份上从宽处理,不让投资商难堪。” 乔跃星发牢骚道:“左一个从宽,右一个妥协,反贪局变成护贪局了!” “水至清则无鱼,我们干工作啊千万别得职业病,看谁都有问题,看到问题就紧揪着不放,要有大局意识!” 詹周五感慨道,“其实我在郭书计面前也发火,也跟他吵,但在你面前只能强调顾全大局、严守纪律,屁股决定脑袋啊。” 手机响了,乔跃星接听后报告道:“詹书计,雷雨的车开进了省城珑湖别墅区。” “果然……” 詹周五点点头道,“不必跟进去以免暴露行踪,就在外面守着。” 省城,珑湖别墅区六号别墅。 客厅是豪华又透着内敛的黑胡桃实木地板,高大明亮的落地玻璃窗,经奢风格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位于东南角布置得美仑美奂的酒吧台前,有个年近四十的男子端着高脚酒杯,里面醇厚香浓的葡萄酒晃来晃去,轻绽唇角若不经意道: “查阳玄高速工程?切!就算詹周五吃了豹子胆,谅郭文章也不敢批,不然要他好看!” 站在对面秃顶圆脸、愁容满面的矮胖子双手捧着酒杯象捧炸弹,颤声道:“肯定不敢追查到你郭大公子身上,但收拾几个外围向省里邀功,这种活儿他们最拿手!” 原来此人是省·委常委、正协主席郭启仁的儿子郭亚东,金泽集团实际控制人,人称郭大公子。 “亲爱的雷大市长!” 郭亚东安抚道,“退一万步讲工程招标采购程序都在省里,衡泽纪委能查什么?你不就出面签了个合同,有啥了不起?” 雷雨费劲地咽了口唾沫,道:“问题就出在那份合同,上升到法律层面经不起推敲的,工期也因为它一再耽误,如果今年底再没有明显进度,省市两级领导肯定要逮替罪羊。” “说起来王家旺比你更着急吧?”郭亚东笑道。 见郭大公子这付模样,雷雨不由得脊梁发凉,讷讷道:“提拔副市长的事儿黄了之后,焦虑得快抑郁了,时时担心市里要查他,詹周五今晚向郭文章请示的消息我都没敢通知。” 郭亚东脸一沉,仰头喝掉杯中酒后又倒了半杯,道: “什么心理素质!象干大事的人吗?我郭亚东有老头子护着,在七泽抢工程项目也不是十拿九稳,何况衡泽人事调整只是暂时冻结,又不是取消!” “那是,那是……” 雷雨赔笑道,心里窝囊无比。若非事关重大,堂堂副厅级领导干部怎会匆匆忙忙跑到省城央求这位公子哥。 因为郭启仁住在省·委宿舍大院,戒备森严,正常情况下不敢随便往那边乱跑,电话里又不敢说得太露骨,有事必须请郭大公子转达。 郭亚东慢慢啜了两小口,问道:“工程还被明代古墓搁着?听说衡芳去了位愣头青上次扬言推平郭家滩,好大的胆子!给我继续盯着……” “郭大公子放心,那边要想继续施工必须变更规划,要变更规划必须有我和大同的签字,双保险。” “唔,能拖多久拖多久,高速通得越晚,我收购各市货运公司的价格就能压得越低,最好拖到那些家伙没指望了基本白菜价,嘿嘿嘿。” “郭大公子真是五十年一遇的商业天才!” 雷雨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夸道,的确,一条高速公路被深黯商业门道的郭亚东“一鱼两吃”,既与苏云集团演双簧猛吃工程利润,又借高速公路迟迟不通强压价格收购各市货运公司,赚得钵满盆溢。 “还靠各位叔叔伯伯支持啊……”郭亚东漫不经心道,端着酒杯踱到窗前遥望星空,道,“直说吧需要老头子做什么?” “咚”,雷雨悬在嗓子眼的石头落到肚里,赶紧上前道:“请郭主席跟省纪委打下招呼,别听衡泽那边尤其詹周五恶言诽谤,路还没建成就开始查干部,弄得人心惶惶以后谁还敢做事?” “没问题,明天我就过去一字不漏转给老头子,雷市长今晚回去睡个好觉。”郭亚东满口应允道。 “多谢多谢,让郭大公子费心了……” 雷雨笑着拎过带的包裹,“来得仓促没准备礼物,顺手带了一对辽代满印缠枝花卉细瓷白胎碗,品相完好,请笑纳。” “哦哦,”郭亚东看到古玩两眼放光,握在手里反复摩挲,满意地笑道:“不错,不错,不错……” 雷雨的车很快驶离六号别墅消失在夜幕里。 “出来吧!” 郭亚东仍坐在沙发里爱不释手地把玩一对辽代细瓷白胎碗,却见有人缓缓从二楼下来,赫然竟是省交通厅副**谭大同。 “大同眼光准,帮我估估。”郭亚东道。 谭大同在他面前的态度显然比雷雨随便得多,接过来边挨着坐下边从里到外端详一番,道: “老东西,怎么也值大几万吧,老雷这回放血了。” 郭亚东道:“詹周五出了名的犟驴,早年把他从市纪委书计搬到正法委书计就有靠边站的意思,没想到皇军又杀回来了,老雷肯定打脚板底生凉气。” 谭大同叹息道:“我就想不通阳玄高速的事情本来泉泽在查,怎么蔓延到了衡泽?要是再有哪个市加入,省纪委可能摁不住!” “现在就有可能按不住……” 郭亚东小心翼翼放下碗,轻声道,“明年换界了,老头子铁定要退所以现在日子就有点不好过;郭文章按理调到省里,突然间又继续留任还干那么欢,老头子都有点看不懂;泉泽纪委是沈樟林(省纪委书计)的根据地,调查阳玄高速工程具有风向标意义,明白我的意思?” 三句话的内容谭大同都了解,可被郭亚东连起来一说,顿觉得毛骨悚然! “省里……省·委高层终于按捺不住,打算对衡泽系干部有大动作?”谭大同几乎迸着呼吸问道。 郭亚东表情神秘地指了指头顶:“还不止,听说指示来自京都……有不知好歹的东西惹恼大人物了,在京都大人物眼里,衡泽系算个屁?连屁都不是!” 虽然被划分到“连屁都不是”阵营,谭大同顾不上生气,追问道:“哪个大人物?大人物怎会跟衡泽干部有冲突?” “老头子也说不清楚……” 第55章 绿野药厂 十月底。 桥西直街那套40平米小房装修工程结束,方婉仪最喜欢的浅黄色地板革;造型别致的铁艺壁灯;墙壁刷的淡粉色调;从二手市场买的实木床、布艺沙发、梳妆台,还有淡蓝色窗帘,乍一看简直象婚房。 延伸工程厨房、卫生间加起来将近二十平米,水电气等功能齐全外加淋浴房,还放了张小小的餐桌。 可惜蓝京翘那个以待的“洞房花烛夜”没能实施,就在前一天,方婉仪因体貌态俱佳被抽调到省里参加教育系统文艺汇演排练,他只得孤零零在新床上睡了一夜。 正式接待伊宫瑜推荐来的投资企业前,蓝京先带领孟龙、司马昊、高雅到科技园走了一圈。 指着鳞次栉比高低起伏的厂房建筑,蓝京随口问了一连串有关数据的问题,孟龙答了两个,高雅答了一个,司马昊摸头咂嘴全程傻笑。 蓝京道:“其实问题都出自你们交给我的5000字调研报告,司马引用的数据最多可今天一个都答不上来,说明什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那些数据对你来说就是数字,根本没思考它为何形成,是否合理,同比如何等等。但凡你写报告时在脑子里过一遍,起码能象高雅一样。” 司马昊被批评得垂下头,“被表扬”的高雅也羞红脸自知仅仅“在脑子里过一遍”而已,离蓝京的要求尚有距离。 仨位也都清楚一点,被抽调到区正府办并非如外界想象的那样喝喝茶、看看报,混混资历然后就能提拔,必须要认真踏实工作,拿出真材实学出来。 恶补了一夜,第二天孟龙等呵欠连天参与接待伊宫家族牵线联系的首批投资考察团,包括电脑插件生产商、半导体封装、光伏材料等企业,蓝京暗皱眉头内心并不是非常满意: 这些企业都顶着高科技招牌,实质与钕铁硼磁铁生产加工一样都会产生一定程度污染。 不过话说回来,真正无污染的高精尖企业如微电子、纳米材料、软件开发等,早被消息灵通的区县瓜分了,人家在七泽落户也不会优先考虑经济最落后的衡泽,因此也存在双向选择的逻辑。 在蓝京与投资商们交谈的时候,孟龙等人注意到他的记忆力非常强,短短四十分钟恳谈会,蓝京已记住来访的11位客人名字、籍贯、所在公司及职务,甚至在接下来交谈中还能引用客人所讲的数据和案例。 的确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蓝京不到三十便提拔区长助理且迅速站稳脚跟赢得区领导们尊重是有道理的。 再看伊宫瑜尽管出身豪门,接待过程中总能敏锐抓住对方表达的核心要旨,从容不迫回答问题的同时紧扣区正府**的环保、就业等关键,使得双方交谈形散神不散始终围绕主题进行。 真是越到人才汇聚的平台越认识到差距的存在。 送别投资商后,伊宫瑜突然建议一起到区绿野制药厂转转,作为污染比较严重的企业,它一直是区里重点监管对象,也是她的督查联系点,按要求每个月必须到现场打卡。 伊宫瑜说鉴于科技园落户企业不可避免都会有程度的污染,大家实地参观一下药厂相对完善的污水处理和排污系统,对今后洽谈项目、管理要求等都有好处。 蓝京轻轻叹了口气。 伊宫瑜何等聪慧,侧过脸道:“我知道蓝助理对今天来的投资行业不太满意,但人家考察后是否愿意落户还两说,况且污染这个东西如同细菌,只要有车间多少都会不同程度存在,关键在于治理。抓住当下提升科技园利用率是关键,挑三捡四满园***迷人眼,等到蓦然回首才发现错过的才是最好的。” 司马昊迷迷瞪瞪道:“伊宫区长是在谈污染,还是爱情?” 高雅等年轻人都绷不住哈哈大笑;蓝京咧了咧嘴,没再说话。 车子开到半途,蓝京凑到伊宫瑜身侧压低声音道:“到了绿野制药厂,请设法到行正楼西区看看。” 伊宫瑜有些不习惯过于亲密的距离,下意识让了让,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道: “你怎么知道……哦,你在市卫生局工作过,对下辖制药厂都有所了解,行正楼有啥可看?你想了解什么?” 蓝京没注意到她的不自在,道:“咱俩打赌,药厂方面一定找托辞拒绝进入。” “遣将不如激将啊,我还真不信邪!”伊宫瑜道,“作为分管副区长我有检查监督权,可以任意到厂区任何区域。赌什么?不让小丫头当秘书,哪怕换高雅……” “赌注不准涉及第三人,”蓝京道,“你输了把那盒百年灵芝炖了分我一碗;我输了义务帮你打扫三天宿舍。” 伊宫瑜目光一凝:“你不是说那东西不值钱吗,还惦记着?好,成交!” 两人头挨头窃窃私语时,坐在后排的三人诡秘笑着交换眼色。现在区府大院都知道妾有意,郎犹豫,中间有个颜思思,场面蛮热闹。 绿野制药厂隶属于市绿泽医药集团,是不多的几家拥有医药全牌照尤其限制类经营代理权的药企,旗下包括医药公司、连锁药店、三家制药厂和科研实验室。绿野制药厂专用负责配套专利收购与研发的新品生产,也与高校、医院等联合搞临床试验,打磨成熟后转到另两家制药厂进行大批量生产。 新品种类多、性能、成分等各方面不稳定,无法针对性采取保护措施导致产生的污染较为严重,故而列入重点监测单位。 车子驶到制药厂,提前得到消息的肖副厂长带着两名管理中层笑容可掬站在大门口恭候,每月一次例行检查已是家常便饭。 首先来到每次必查的排污口,按环保部门要求排污口处修建有蓄污池,用作收集沉淀物二次处理,里面还有环保设备的净水槽、废水废渣收集系统等。还没到蓄污池,扑面而来令人作呕的恶臭味道,幸好一行人提前戴了防毒面具。 转着池子转了一圈,伊宫瑜主要查看环保部门安装的几个监测点屏幕显示的数据,只要与历史数值、平均数值相差不大就OK。 其次视察车间仓库,机器轰隆隆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音,身穿消毒大褂戴着口罩的工人们来来去去非常忙碌,偌大空间只闻到淡淡的药香。 最后一站则固定不变到行正楼监控室视察厂区全景,几分钟后到会议室听取简要汇报,双方签字确认,整个行程便圆满结束。 这也是双方烂熟于心的套路。 今天却有些异样,进了一楼大厅伊宫瑜没象往常那样直接左拐前往监控室,而是指着右侧卷帘门紧闭的通道问道: “那边也是办公区域?进去看看吧。” 肖副厂长怔了怔神,朝身后管理人员道:“快找值班保安拿钥匙,伊宫区长要进去视察,呃,我们先看监控室吧?” 伊宫瑜淡淡道:“安全无死角啊,我要做到对绿野制药厂每个角落都心中有数。” “那必须的,伊宫区长责任心就是强。”肖副厂长猛拍马屁道。 一行人来到监控室,站在满墙大屏前观看整个厂区各监控点时,蓝京在伊宫瑜身边轻声道: “你会炖百年灵芝?要不要小丫头帮厨?” 伊宫瑜银牙暗咬,冷冷道:“弄坏了她赔不起!” 浮光掠影看了几分钟,步出监控室时伊宫瑜默不作声冲肖副厂长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叫道: “钥匙呢?钥匙怎么还没找到?” 那位管理人员匆匆跑过来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钥匙在老王身上,他肚子痛去了医院……” “老王全身毛病经常请病假,以后再这样要换人了!” 肖副厂长怒道,转而道,“伊宫区长,要不到会议室打会儿牌顺便吃个晚饭,等老王回来再……” “不必了,”伊宫瑜最讨厌在企业吃饭,侧过脸问道,“蓝助理,我们打道回府?” 蓝京微微笑道:“到楼顶瞧瞧如何?楼顶钥匙不在老王身上吧?” 肖副厂长神色不变:“巧了,整个行正楼钥匙都由他随身带着。” “走!” 伊宫瑜道,随即率先大步出了一楼大厅。 回区府大院途中伊宫瑜一言不发,孟龙等三人知她心情恶劣,坐在后排相互使眼色,大气都不敢出。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上楼后伊宫瑜道,进门后旋即转身盯着蓝京道,“绿野制药厂有鬼,你早在市卫生局就盯上它了,对不对?” “你觉得鬼在哪里?”蓝京平静地问。 “你想去的行正楼西面区域,果然不肯开门,监控室也看不到那个区域任何画面!”伊宫瑜道,“不折不扣的死角,盲区!若非你提醒我真被蒙了,百年灵芝应该有你一份,应该的!” 倘若有朝一日隐藏区域出了问题,作为分管副区长、督查联系点区领导,伊宫瑜的责任无可推卸,而且是双重领导责任,想想也真吓出一身冷汗。 “喝汤小事,关键在于真相!” 蓝京道,“请再想想,我为什么要求去楼顶?” 伊宫瑜目光闪动片刻,道:“我承认观察力和敏锐力不如你,直接公布谜底吧,别浪费时间。” 第56章 权限问题 蓝京道: “结合实地勘察和监控室监测点,我发现绿野制药厂整体结构是有问题的,第一车间、仓库不在厂区中轴线上,好像稍稍向东偏了些,所以正中位置的行正楼应该比目测面积还要大……” “等等!” 伊宫瑜伏到桌边用铅笔寥寥数笔勾勒出厂区轮廓,再涂出阴影部分,良久道,“你的感觉不错。” 蓝京续道:“第二出入行正楼的主路西侧长着茂密的绿植,高度正好挡住我们的视线;监控摄像头、监测点也是,西半部分楼区根本看不到;第三,你在蓄污池数过没有,共有五个从外面粗大管道引进来的排污口,但生产车间只有四个,多出的一个通往哪里?” 答案已不言而喻。 伊宫瑜深深吸了口气,道:“它通往行正楼神秘的西面区域,里面,里面很可能秘密生产违禁的、危险的、未经审批的药品!咦,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尽在掌握?之前没到厂里调查过?” 蓝京道:“管辖和执法权在区里,市卫生局插不了手;再说绿泽集团势力很强,市区两级监管部门都有其耳目,稍有风吹草动便果断扑灭……” “莫小米坠楼与它有关?”伊宫瑜冷不丁问。 他心里一阵剧痛,黯然摇头道:“不是……别乱猜,我不想提那件事。” “抱歉……” 伊宫瑜道,“过几天我准备安排全区范围内环境整治执法行动,趁机把那片区域查清楚,你觉得怎样?” “环境整治执法行动?” 蓝京沉吟半晌道,“伊宫,不管那里秘密生产什么,都是倾家荡产蹲监狱的刑事犯罪,绿野上下想必谨慎到极点。今天你带了之前没见过的人,先要求看西面区域,再要求去楼顶,可能已引起对方警觉并会作出相应部署,所以……最好再等段时间,等到对方松懈了以为虚惊一场,届时……” “届时采取霹雳行动?”伊宫瑜见他说了半截突然停住,接过话碴道。 “还须慎重评估才能动手,”蓝京道,“生产车间可不是贩毒现场,冲进去就能人赃俱获,万一里面产成品还要送到别处二次合成,如何面对一大堆成分不明的东西?即使违禁药品,送到哪个鉴定机构让你放心?医学、医药、医理领域的水深不可测,伊宫!” 伊宫瑜无言坐到座位上,双手托腮沉思良久,道: “明知山有虎,偏偏打不了,这是为官者的无奈与悲哀。但它的确是隐患无穷的祸害啊,非得铲除不可!你跟踪很久了,又足智多谋,最好拿出短时间内简明有效的办法出来……对了,你跟秦铁雁是铁哥们,请他派人暗中监视?” 蓝京摇摇手道:“区分局他能信任谁?真有人手早被他派遣做他认为最要紧的事了。况且,绿野厂长有几个胆子敢倾全厂之力搞瞒天过海把戏?背后自然是市药企大鳄绿泽集团,你猜它的后台靠山是谁?” “我听人暗示过,好像是黄……” “黄哪里吃得下绿泽?牌照、代理等审批权在省里!再猜黄的后台靠山又是谁?” “不知道,”伊宫瑜道,“我对市领导那一块不感兴趣,公布答案吧。” “我也不知道!” 蓝京道,“所以我们连真正的大老板是谁都没搞清楚,怎能轻易动手?” 伊宫瑜紧紧盯着他:“莫小米的死让你吓破胆了?” “我说过不准提她!”蓝京罕有动怒了,一拍桌子低喝道。 她反而笑了笑,淡定地说:“你生气了,你难得生气的,说明我猜中了对不对?好好好,那就不提。但绿野的事儿我不想干等下去,我会焦虑得睡不着觉的,必须拿出切实可行的预案!” 蓝京很快平息情绪,道:“有句俗话叫做阎罗好使小鬼难缠,难道,区直机关、各级监管部门都被绿泽集团摆平了,无一遗漏?嘉恒就在我这里碰了壁嘛。你分管卫生系统这么久,也该掌握些情况吧?” 伊宫瑜沉思有顷,翻了翻笔记本道:“区生态环境保护综合行正执法队——挺长的名字,副队长庞忠是个悲剧人物,因为环保执法中过于较真、原则性强、不听招呼,从环保局党组成员贬到执法队长,再贬为享受副处待遇的副队长,现在边缘化到负责信息录入、后勤管理。他还不甘心,动辄往市区两级主要领导递交资料反映污染给衡芳带来的种种负面影响,区领导——如前任罗区长直接吩咐凡庞忠的信件一概不看。” “他反映的材料有关于绿野制药厂?”蓝京问道。 “唉,他没把我放在眼里,或者说认为我没能力解决问题,从没递过材料。”伊宫瑜悻悻道。 蓝京忍俊不禁道:“不看的非要送,想看的看不到,真幽默。按说这种刺头,区领导最省事的办法是调离环保系统,与原来业务隔绝开来,时间久了他也就消停了,为何还留在执法队折腾?” “关键就在这里,”她顿了顿道,“可能区里有领导护着他,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 说到这里她不禁瞅瞅对方,“好吧,我承认基础工作做得不扎实,被你一问处处露怯,所以咱俩要相互提醒、共同进步。” 蓝京道:“现在我就提醒,弄清他的底细,最好登门拜访表明区领导的诚意,基层的事当然基层干部更了解。” “OK!” 伊宫瑜道,“今晚请尝尝我亲手炖的灵芝汤。” 然而灵芝汤没喝成。 阳玄高速衡泽收费站以及匝道的附属工程,并没有受明代古墓导致主体工程停滞影响,进度还稍快些,突然一夜间工程设备、施工人员撤得干干净净,全部转移到明代古墓四周大张旗鼓热火朝天,收费站附近几家工厂都傻了眼,削尖脑袋打听后赶紧跑到万启阁面前告状。 须知这些工厂当初就冲着靠近高速出口的黄金地段,想着交通通畅、物流快捷、地皮增值,千方百计通过区主要领导关系拿下地皮,一旦改道岂不是前功尽弃? 万启阁也很震惊。 在他看来经区常委会郑重其事研究通过、市主要领导同意的收费站选址方案,既已到了施工阶段怎能轻易变更? 倘若变更应该把之前流程重新走一遍,即工程领导小组提交申请、区长办公会讨论、区常委会研究、市领导签字同意、省交通厅报备…… 断断不可能蓝京或者高速工程指挥部擅自作主! 更重要的是,收费站附近落户的工厂基本都给万启阁送了好处,其中有一家送了数量不菲的干股,还有一家以他远房亲戚名义开的,万启阁绝对控股。 倘若改道,简直就是往万启阁心口捅刀子! 涉及的利益链太多了,离高速口200米的加油站是区委书计王家旺堂弟私人开的,为此硬把中石化、中石油两个加油站撵到五公里外;高速出口对面物流仓储中心租自区委副书计张洪跃小舅子,这块地皮他提前购入在手里捂了四年多…… 还有更牛掰的,某市领导“春江水暖鸭先知”,六年前这一带以建厂名义圈了几十亩地,之后啥也没干就花点小钱盖了空荡荡的厂房,直至这次拆迁获得大笔补偿。 那种操作主要在于等待的过程耗神,也压资金,一旦得手就是纯利润。真正开厂、办企业还得承担正策转向的风险,也没办法,一级领导一级水平嘛。 万启阁立即拨通苏云集团副总季泽华的手机,询问怎么回事。电话里季泽华支支吾吾似不想多说,万启阁火了,怒道我是领导小组副组长,高速工程施工具体情况应该主动向我汇报!你现在非但不汇报,还刻意隐瞒?! 季泽华被逼得没办法,只得如实说蓝助理有指示不准泄露规划调整任何细节,他很强势,我们工程指挥部不敢违命,对不起啊万区长,实在对不起。 万启阁气得“啪”地挂断电话,拍着桌子叫道把那个蓝京叫过来,小小助理毛没长齐就敢在区府大院横着走,他妈的,老子要教教他怎么做人! 不过领导到底是领导,没几分钟万启阁就冷静下来通知秘书“不用叫了”,感觉此举有些欠妥: 论地位、级别、排名自己当然甩蓝京几个身位,但在领导小组他俩都是副组长,不存在副组长向副组长汇报工作的道理,唯有……把车端平也拉进来,副组长总有向组长汇报的义务吧? 跑到区长办公室添油加醋一说,车端平也觉得“惊诧莫名”。文物总局柴明舟率队到明代古墓视察后,蓝京是有向他汇报,期间含糊提到调整规划的设想但没细说,车端平也就那么一听没往心里去,因为深知调整规划不是小事必须经区、市、省三级逐级审批,过程必将漫长而折腾。 谁想到蓝京竟想在未告知各级领导的情况下,一声不吭开始干起来了,哪有半点组织纪律? 柴明舟当着万启阁的面打季泽华手机,季泽华见询问情况的领导级别越来越高,弄不清哪个环节出了岔子,索性按蓝京在会上吩咐的道: “一切以蓝助理的解释为准。” 车端平结结实实被呛住了,沉稳如他者也面露怒色,道:“通知在家的所有副区长到我办公室开会!” 第57章 当众说明 除兼区分局局长的袁琛有突击任务外,两位副区长邱庆伟、伊宫瑜和区长助理蓝京均接到通知后十分钟内赶到;此外不知内情的正府办主任周轩也惴惴不安夹着笔记本进来, 相比区领导们,周轩心里更没底。作为追随前任区长罗辑多年正府办大管家,年龄偏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车端平上任后必定要有个人事洗牌动作,换正府办主任可以说是常规动作,关键在于把周轩安排到何处。 之前周轩经常在罗辑面前嘀咕,初步意向到人大任副主任,解决副处待遇问题。但罗辑被拿掉、组织部长被拿掉,区委书计王家旺气势明显不如以前,口头达成的事儿自然不算数,到头来还得看车端平的意思。 眼下光景,周轩在心里祷告正府办别闹妖蛾子,特别象姜井旭那种自掘坟墓的特大妖蛾子,倘若一切太太平平,车端平工作顺心如意没准能帮自己争取个不错的位子。 然而世事难测,这不,车端平和万启阁分座东南两个角上首,沉着脸一付要算账的模样。 “人到齐了,”车端平道,“现在请启阁同志反映刚刚了解到的情况,然后由涉及到相关同志作出说明。我们不搞阴谋诡计,所有矛盾都摊到台面上……请周轩同志做好记录。” 万启阁清咳一声:“今天我偶然从侧面听说阳玄高速在衡芳的收费站建设停工了,感觉很突然,赶紧打电话到工程指挥部了解,结果,那边居然对我保密!我向端平同志反映后,端平同志也打电话询问,答复也是以蓝京同志解释为准!蓝京同志好大的派头,以高速工程领导小组副组长兼办公室主任身份,把区委区领导都架空了,完全任着自己性子胡来么?伊宫同志,你知不知道?” 伊宫瑜滞住。 蓝京把方案给她看过,按理应该说知道,但这样一来无异造成“开夫妻店”的口实,好像小俩口子把区正府领导撇到旁边自行其事。说不知道呢,一下子把蓝京推入孤军作战境地,也不妥当。 她轻捋碎发,道:“启阁同志放鞭炮似的说得又急又快,我还没听明白怎么回事儿,庆伟同志听明白吗?” 邱庆伟听到“阳玄高速”四个字起就明白了,但此时必须装做不明白以遏制万启阁的气势,遂缓缓道:“深有同感。” “呃……” 万启阁第一炮没打响,还准备继续发飙,蓝京开口道: “我要批评工程指挥部了,一帮理工男只晓得死搬硬套执行命令,不懂得变通。保密是针对外界,怎能把区领导包括在内呢?少关照一句都不行。” 万启阁正式把枪口转向他,道:“蓝京同志别把责任转锅给工程指挥部,你明明知道问题核心不在于此!收费站建设说停就停,规划说改就改,你有没有走程序?以前领导小组起码一两个月开次通报会,现在呢,我们好像成了睁眼瞎子啥都不知道,要不是偶然侧面听说,根本不知道蓝京同志正在指挥大工程呐!” 蓝京沉着道:“请问启阁同志,之前领导小组开那么多次会议发挥了什么作用?工期拖延十个月,领导小组一点责任没有吗?我调到衡芳那天,市委组织部领导明确压了担子要求确保推进工期,我一直牢记在心,也会付起应有的责任和担当,比如郭家滩……” 万启阁被他挖苦得脸都紫了,怒道:“郭家滩顺利拆迁早在区正府统一领导协调下的集体成绩,不要动辄挂在嘴边上!” “蓝京同志回到正题!” 车端平不咸不淡提醒道,“变更规划怎么回事?” 蓝京道:“关于变更规划,我想说明两方面情况。一方面现实问题是如果按规定流程一关关审查审批,年底前能不能流转到省里都难说,推进工期无从谈起……” “那也不能逆程序,擅自作主!”万启阁喝道。 蓝京不紧不慢道:“另一方面,变更规划的手续肯定要完整,不然启阁同志已经质疑了,到市里、省里想必有更多质疑声音,虽然我已初步到原收费站出口沿线摸了下底,打听到那些企业背后涉及哪些领导,道听途说,当不得真的,各位觉得呢?” 万启阁没料到这小子居然玩这一手釜底抽薪,一下子哑了火。 邱庆伟目光闪动:“还是查清楚为好,不能让领导们蒙受不白之冤啊。” 车端平追问道:“蓝京同志如何在不走流程的情况下保证审批手续完整性?” “正巧,我带了审批手续复印件……” 蓝京徐徐亮出规划变更方案第一页苏睿的签名,环顾四周道,“方案得到文物总局柴明舟司长认可,经当面汇报,苏省长拍板同志变更规划!同志们,请问有何不妥?” 万启阁难以置信看着副省长亲笔签名,瞬间竟有核实笔迹的冲动,转念又转这小子胆子再大也不敢犯这种正治错误,证明他确实见到了苏睿,也确实得到副省长认可。 至于苏睿为何未经市区两级逐级审查审批就贸然签字,精明如万启阁早就窥知其中玄机。 这是一场利益之争的博弈,被蓝京突出奇兵地偷袭成功。 见万启阁耷拉着脑袋不吱声,刚开始雷霆万钧的怒火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车端平道: “有苏省长签字同意,工程规划变更可以着手实施,没问题。但我要批评蓝京同志两点,第一越级报批也是违反程序,既不尊重市区两级领导和主管部门意见,也让省领导承担不该有的风险,考虑到蓝京同志推进工期心情迫切不予追究,下不为例;第二作为班子成员,蓝京同志有义务向我们在座通报规划变更具体情况,这也保密,那也保密,班子成员之间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吗?以后还怎么配合协调工作?蓝京同志务必注意这方面问题。” 蓝京见好就收,道:“我接受车区长批评,向各位承认错误,以后注意及时通气汇报,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车端平续道:“同志们难得有空坐到一块儿,有件事正好通下气。为贯彻落实市委关于坚定推进改革开放促进经济高速发展的决定,前期区委区正府分组下基层做了密集调研,提出不少真知灼见,接下来请各条线在此基础上汇总整理并加快速度进行可行性评估,十天内材料报给周轩同志,争取列入明年工作规划中去。目前我个人有以下几点想法供同志们参考,一是启动大规模旧城改造,打造一个崭新的衡芳、美丽的衡芳;二是加大亏损、濒临破产企业的改制力度,能转则转,能破就破,不要拖泥带水增加财正负担;三是紧跟吉泽、遥泽等兄弟市步伐,全面优化产业结构,推进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和新型产业快速发展……” 他全程没怎么看笔记,连说带比划阐述上任以来全新的施正纲领,足足说了一个多小时,条理清晰,逻辑分明,且有数据有分析,有理论有比较,比温吞水似的前任起码高出两个段位。 蓝京还好,反正今年重点工作就是高速工程,科技园招商也只是协助;其他副区长密密麻麻记了几页纸,均愁眉不展。 副区长们已摸到车端平的脾气,凡他布置的工作必定定期跟踪督查——工作什么进度?为什么没到位?后续采取哪些措施? 所以副区长们一改以前信口开河、乱画大饼的作风,起码有六成把握的才敢写入报告,还得**进度进展,以免开会时被车端平当众发问窘住。 不得不承认,车端平也是很务实、很能干的领导。 散会时外面已夜幕降临,走到四下无人处,伊宫瑜在前面没头没脑道: “你每次开会都带着大杀器,让人很害怕知不知道?” 蓝京微微一笑:“大杀器只杀妖魔鬼怪,你说猪八戒会怕孙悟空的金箍棒吗?” 伊宫瑜觉得他在影射自己是猪八戒,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办公室。 晚上十点多钟,秦铁雁打来电话通报今天衡芳区分局袁琛亲自率队、精锐尽出的行动成果: 找到王旬的尸体! 王旬就是荷莲岛精神病院骚乱那夜抢得小轮船逃逸的7名患者之一,之后被警方在牧马滩东侧成功阻截,小轮船上只剩6名患者,逃逸且下落不明的便是王旬。 秦铁雁一直怀疑王旬与后来被击毙的张尉一样,并非精神病患者,而是混到精神病院负有特殊使命。否则如田奥所分析,精神病患者根本做不到漆黑一团的夜里操纵小轮船开到100多海里外的牧马滩,显然是王旬故意把小轮船漂泊在视野开阔、容易救援的牧马滩水面,释发救生球将船只和人交到警方手里避免事态恶化,他本人则提前逃之夭夭。 王旬的尸体在平田湾海滩被发现,已被海水泡得不成人形,靠手腕拴的精神病院号牌才勉强辨别出来。 他后心插了柄匕首,显而易见被人从背后偷袭致死。 “经鉴定,匕首上的指纹是院长刘兵涛!”秦铁雁一字一顿地说。 蓝京却关心另一点:“案子是市局查的,区分局为何把尸体抢到手里?” 秦铁雁道:“还不明白?刘余胜压根不信任田奥,想把调查主动权握在手里,通过荷莲岛一系列事件咸鱼翻身。” 第58章 两案合并 刘胜余已经知道“不出意外”的话自己将在今年底明年初调离衡泽,去向可能是省直***办局享受正职待遇的常务副职。 “不出意外”的话仕途也就这样了,一直在副职岗位徘徊就是做不到一把手。 刘胜余不甘心呐。 以他的年龄完全可以到市委书计岗位压更重的担子,干六年绝无问题,若象郭文章这样出于工作需要继续坚持也可以,就是不能急流勇退。 人生没了奋斗目标,活着还有啥意思? 细细斟酌,刘胜余觉得这笔账要记到郭文章身上。本来担任衡泽市长,省领导谈话时叮嘱“干出成绩迎接更大挑战”,分明暗示准备接任市委书计职务。谁知风云突变郭文章留任到明年,加之自己在衡泽没能取得省领导期望的突破,调兵遣将,让新市长在郭文章最后阶段熟悉情况后自然过渡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郭文章坚持不下去呢?刘胜余深知概率不大,关键在于郭文章得到省·委书计饶益伦赏识,饶益伦坚持重用,其他常委也不便多说。 在衡泽两年多,刘胜余深入全面地研究过郭文章,感觉这家伙能稳稳掌控危机四伏、状况百出的衡泽,的确有他的门道。首先坚决不贪,任市委书计六年里没有至少表面上没有插手任何工程项目;其次远离女色,他的住处是男服务员、医院特护病房是男护士、市委办几乎没低于三十五岁的女秘书,避免招人口舌;一般领导干部能做到前两条便能高枕无忧了,郭文章却还注重人事任免调整的公正性,与衡泽所有干部都保持适当距离,诸如田奥算作亲信心腹了,可在他面前还是局促不安;潘杨也是得到郭文章信任后一手提拔并留在正府办的,为着莫小米案子被玩得晕头转向。 空降衡泽伊始,郭文章养成每逢节假日必定回省城的习惯,乍看这位领导干部不以衡泽为家、过分注重私人空间非常不妥,时间长了之后才悟出其中玄机:节假日不在衡泽无形中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应酬,人际往来,这拜访那探望,以及漂亮女人居心叵测的靠近、诱惑等等,他与衡泽官场所有人都保持着淡淡的工作关系。 唯一破绽便是莫小米坠楼事件以及发生在荷莲岛上的一系列事件。 当然,刘余胜认为两个事件密切相关,或者说压根就是发生在两个地方却指向同一个目标的一件事。 刘余胜毕竟是市长,拥有的资源和信息渠道比蓝京、秦铁雁高出无数个等级,因而对莫小米生前种种蛛丝马迹有着更为全面的掌握: 坠楼前一天下午三点左右,莫小米接到神秘电话(经查为省城公用电话),之后她进入紧张状态,连续打了九个电话; 下午四点十分,她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提前离开此后不见踪影; 当夜荷莲岛发生精神病院骚乱事件,市里为确保省组织部考察组正常工作下令封锁消息; 当天上午莫小米依旧心神不宁,鲜有地找借口没参与考察组接待——正常而言两办干部都千方百计在省领导们面前露面,起码混个脸熟; 中午时分,莫小米又接到公用电话亭打来的电话,随后以正府办名义联系市一招预订房间,且特意指定九楼房间,保证好的住宿条件; 下午上班起就没见着她,经市一招工作人员反映莫小米两点左右就过去了,象平时接待一样认真检查房间设施、电器等各个细节,直到神秘客人到来…… 综上所述,莫小米与荷莲岛精神病院骚乱事件有着某种内在联系,或许被动卷入一桩深不可测的阴谋之中。 郭文章也卷入其中,甚至会是操盘手之一?不,刘余胜从来没这么想过。 以郭文章的老谋深算以及对衡泽的掌控程度,怎会让身为正府办中层的莫小米介入其中?又怎会将事情做得如此失控乃至偏离方向? 因此当晚潘杨冲锋在前明显受了郭文章指示,而郭文章明显受了来自省里的请托;黄运雄也是同理,之前与副市长们、潘杨等都对莫小米印象不错,骤然翻脸必定受人之托。 刘余胜的算计是:步步紧逼将莫小米坠楼案彻查到底,届时省里幕后人物为了自保势必要抛出牺牲品,那么抛头露面的郭文章、黄运雄难辞其咎,搞垮他俩——再不济那帮人为了息事宁人也会找自己在省里的靠山谈判,自己可保住市长位子没准还能争取市委书计职务。 临下班前半小时,刘余胜关照秘书挡掉所有电话、接待,独自坐在办公室细细看了两遍袁琛送来的报告,不知不觉四十分钟过去了,然后询问秘书: “你去看下潘秘书长在不在?” 潘杨肯定在,市府大院里的规矩是市长没下班,秘书长就不能下班;秘书长没下班,副秘书长、中层干部都别想下班。 倒不是故意表现,而是防止领导突然要数据或发生紧急情况,要确保有人跟得上。 “刘市长今晚没安排吧,我已吩咐食堂熬点小米粥,养胃。”潘杨进来后笑道。 “好的,”刘余胜指指对面,“潘秘书长请坐,有件事儿想随便问问——也就是一问,你知道多少说多少,不要有压力。” 这么一说,潘杨顿时有了压力,不禁直起身声音发紧,道:“刘市长请指示,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余胜笑道:“都说了不要有压力嘛,随便聊聊。潘秘书长,上次从荷莲岛精神病院逃跑的最后一名患者已找到了,他叫王甸,已死于背后突然袭击,尸体在海里泡了很长时间。” “王甸……” 潘杨迷惑地眨眨眼不知如何接话,身为正府秘书长,不夸张说每天收到的资讯堪称海量,他的任务是根据重要性、及时性等原则提取精华,分发到市领导以及市直机关单位部门。 区区一个出逃的精神病患者之死,不管从哪个角度都不值得潘杨**。 刘余胜慢斯条理地说:“这个王甸可不简单呢,警方调查发现他原是市保安公司行正人员,负责电工班、机修、器械等维修维护,两年前办了病退到市七院协助后勤管理,相当于拿两份工资……” “现在社会上就有少数人钻正策空子。”潘杨茫然附合道,还没摸清市长大人到底想表达什么。 “王甸之所以能在市保安公司顺利办病退手续以及到市七院谋份不错的差使,全靠其远房亲戚、荷莲岛精神病院院长刘兵涛帮的忙!” 刘余胜道,“是不是很奇怪,王甸两份工资拿得好好的,怎么变成精神病患者进了荷莲岛?那夜骚乱,王甸以一己之力驾驶小轮船在漆黑的海面开了100多海里,哪象精神有问题?” 提到荷莲岛骚乱事件,潘杨也略有所知,道:“目前为止刘兵涛还下落不明,很多谜团都落到他身上了。” 刘余胜一字一顿道:“很多谜团,包括骚乱前一天刘兵涛与莫小米通过电话!” “啊!” 潘杨惊骇得险些跳起来,目瞪口呆看着对方。 “警方调查后梳理的时间线是,莫小米接到省城来电;莫小米与刘兵涛通电话;刘兵涛打王甸的寻呼机,王甸拿市七院电话回拨,很显然,当晚王甸就以精神病患者身份上了荷莲岛,那艘本应停泊于岸边的小轮船被他开到岛边……” 说到这里刘余胜故意停住,意味深长看着潘杨道,“潘秘书长,莫小米坠楼案与精神病院骚乱直接相关,没想到吧?” 潘杨额边冷汗直流,胡乱揩了一把吃力地说:“但……但反贪局那边……” 刘余胜象看智障似的打量他,道:“难道潘秘书长还没听说?反贪局副局长陈清流被**后交代关于莫小米的举报信确有其事,但谈话笔录纯属伪造,所有程序、材料也是他一手操办,就是说有关莫小米经济问题的指控、畏罪自杀结论可以全盘推翻!” 说到这一步潘杨反而不怕了,无非摊牌并追究责任呗,当下道: “刘市长,莫小米坠楼案已由省刑警总队接手调查,是否全盘推翻原有结论,我们尊重省刑警总队意见。当然,我在原结论书上签了字的,如果最终证明错了,我会承担应有的责任。” 刘余胜还带着笑,但笑里刀光凛凛: “潘秘书长在这桩案子里恐怕不是签了不该签的字那么简单,莫小米坠楼后,你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移尸、破坏现场;派人阻止刑警大队勘查九楼十楼;之后案情通报会上又根据陈清流伪证轻率作出畏罪自杀结论;非法拘禁莫小米妹妹莫胜男……潘秘书长,你要向组织交代清楚一系列反常行为背后的动机。” 他的语气很轻,却如重锤重重击打在潘杨心口。 潘杨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双腿已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强抑不安道: “我有解释,刘市长!那几天全市重中之重工作是接待省·委考察组,稳字当先,任何事都必须让路,所以……再说主持畏罪自杀结论的是黄市长,我不过协助做了些工作……” 刘余胜笑笑,道:“回去想想,好好想想,这桩案子内幕非常凶险,也很可怕,不要硬扛自己不该扛的责任。小米粥熬好了吧?我肚子有些饿了。” 第59章 从中搅局 副省长苏睿越过重重审查审批环节直接在调整规划方案上签字并付诸实施,令得雷雨暴怒、谭大同震惊,郭启仁得知后也很不舒服。但事已如此,阳玄高速衡泽段硬生生拖了这么久,郭亚东以及各方赚取的利益足够丰厚,也该到放手的时候了。 苏睿虽是非常委副省长,但年富力强、风评颇佳,郭启仁明年就要退了没必要招惹强敌,反过来问道: “硬改规划的那个什么……跟叫嚣推平郭家滩同一个?” 郭亚东一拍大腿:“爸,就是那小子,名叫蓝京!被他改掉的收费站附近还有咱郭家两处祖产,价格快谈妥了,被他搅这一下子八折都没人要,简直无法无天。” 他也不想想到底谁无法无天。王家旺、万启阁等区领导不过得知收费站位置后做手脚,郭启仁却有本事直接把高速出口放到自家祖产附近。 郭启仁慢吞吞道:“现在年轻干部不得了,目中无人,起码的组织纪律都不遵守,象什么话。” “爸,我跑一趟衡泽,动用那边关系把蓝京……”郭亚东做了个劈斩的手势。 “又冲动了,你多大年纪了遇事还沉不住气?!” 郭启仁斥道,“上次郭家摊的事儿我就打听过,他是郭文章点名派到衡芳负责高速工程的,没这背景敢玩横?再说了,没点能耐能见着苏睿,还说服人家越程序签字?我老了马上要退了,你还象以前那样蛮干的话,怎么被算计死都不知道!” 郭亚东赔笑道:“主要是煮熟的鸭子飞了有些不甘心,爸,您说好端端把收费站挪到古墓边上,夜间碜不碜人啊。” “放心,收费站一带占地儿的不止咱家,”郭启仁眯着眼胸有成竹道,“咱家反正是祖产,放那儿也是放;别的开厂的、办企业的受得了?自然有人跳出来。你嘛,只须做一件事——把水搅混!” “搅混?”郭亚东精神大振,“我最擅长捣浆糊。” 郭启仁语速很慢,道:“我听说个秘闻——具体你不需要知道,总之就是至少有两股势力在寻找一个人,那个人的出现将对明年换界产生微妙影响。目前,我知道个别省领导已经卷入其中,衡泽卷进去的更多,而此事延伸出来的一桩案子正由省刑警总队接手……” 郭亚东霎时明白老谋深算的老头子的心计,笑道:“对啰,刑警总队有我铁哥们,我马上约他打探打探!” “然后以小道消息形式释放到衡泽,”郭启仁依然半眯着眼,“大乱才能大治,大治单靠郭文章不行,必须换将。” “得令!” 郭亚东仿佛吃了定心丸兴高采烈出门而去。 如秦铁雁了解的消息,刑警总队专案组组长、刑警总队副正委仲军是黄运雄表弟,接手莫小米坠楼案后总共就开了一次案情通报会,之后专案组成员各干各的本职工作,浑然忘了此事。接下来走向很简单,仲军肯定拖着不调查也不做结论,等省市各方催急了轻描淡写以线索不明、证据不足为由责令市局继续调查,这也是秦铁雁洞察的所谓套路。 然而仲军达不到一手遮天的能量,郭亚东找了两三位刑警总队经常喝酒打牌洗澡的哥儿们一打听,很快得知真相: 仲军压根不敢查,因为案情通报会上审核市局提交的全套材料,专案组成员都是火眼金睛,当场就形成一致意见,即人为致死痕迹明显,畏罪自杀结论不成立! 倘若跟进调查,案情必定往刑事案方向发展,这偏偏是黄运雄及其背后领导千方百计要隐瞒的。 随后不到三小时,衡泽市府大院、街头巷尾同时流传着一则“官方消息”——省刑警总队推翻莫小米畏罪自杀结论,准备驻点衡泽调查真凶! 黄运雄听说后大吃一惊,随即拨通表弟的手机,仲军言之凿凿保证“绝无此事”,但话音里也暗示对此案“涉水太深”的忧虑,建议黄运雄跟背后领导“合计合计”。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黄运雄也紧张起来,“咱俩比亲兄弟还亲,实话告诉我没关系,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仲军道:“没有准确消息,不过案子已引起多位省领导**,之所以没进一步指示可能博弈仍在进行中,你的确要有心理准备,运雄!” 黄运雄听得心里“格噔”一声。 到底级别和所处的位置不同,关于莫小米坠楼案黄运雄掌握的信息比潘杨多些,并非稀里糊涂卷进去的那种,正因为此,他更惦得出仲军暗示的份量。 赶紧联系省领导,刚开始没接,隔了近两个小时才回电话,听完原委沉吟片刻道: “动辄将无关轻重的小事上升到正治高度,摆出决战架势,是某些势力、某些人惯用伎俩,运雄可别被吓住。案发时衡泽的状况决定了不能出乱子,必须采取强有力措施维护稳定局面,这一点你的做法跟市委主要领导不谋而合嘛。退一步讲集体讨论、共同签字,结论被推翻有什么打紧?” 噢,省领导暗示把郭文章拖下水! 很不错的建议,郭文章这艘破船全仗饶益伦撑腰,正铆足劲到处鼓吹他的“郭改五条”,这时候肯定经不起来自内部的质疑与挑战,必将与自己同心同力压制翻案歪风。 黄运雄先在屋里踱了几圈,斟酌好措辞后来到秘书长办公室。潘杨正愁容惨淡地强打精神处理公文,头上白发和脸上皱纹明显多了不少。 “黄市长……”潘杨见他进来主动起身相迎。 黄运雄关上门,关切地说:“怎么,老刘揪着那事儿不放,不肯让你轻易过关?” 刘余胜逼迫写思想汇报的事,潘杨旋即告诉了黄运雄,黄运雄给出的对策就一个字——耗。 潘杨苦笑:“耗不过去啊黄市长,他联想过于丰富,都扯到精神病院骚乱事件上去了,我倒怀疑他有精神病!外面突然传闻省刑警总队推翻自杀结论,我也打听是造谣,又给他施加压力的借口了,毕竟案子的社会影响太大……” 黄运雄严肃地说:“潘秘书长,我觉得你确实不能独自扛,应该如实向组织反映案发当天真实情况,接到哪位市领导指示、怎么指示,源源本本说出来以正视听……怎么可能没痕迹?有通话记录,有旁证,那晚詹周五也是接了电话才签字,都可以摆在台面上嘛。” 潘杨陷入痛苦的挣扎。 若非脑际间残存对提拔副市长的憧憬,讲真,这点儿事不算事,扛一扛也就过去了。关于副市长提名,早在半年前郭文章等市主要领导都达成默契,基本敲定三位即潘杨、张建和(市卫生局长)、王家旺(衡芳区委书计)。 三位人选当中,郭文章属意的只有潘杨,另两位是妥协与平衡的结果。这也是潘杨面对郭文章出尔反尔却忍气吞声的原因所在,他的确愿意替老领导顶住压力,以争取明年再次*副市长。 然则形势愈发恶化,刘余胜不管不顾地全线进攻,甚至越过市公安局直接指挥区分局办案;省刑警总队内部明显出现不和谐声音;黄运雄似乎也顶不住的样子。 大兵压境,倘若郭文章再撇得干干净净,那自己岂不真沦为牺牲品,竹篮打水一场空? 权衡利弊,潘杨脸上阴晴不定,手指微微颤抖显示内心焦灼之极。 黄运雄索性又加了块砝码:“别惦记你的一亩三分地了,按照省里即将出台的干部年轻化标准要求,到了明年我你连提名资格都没有!” 潘杨如遭雷殛,颤声道:“省里也会出台相关文件?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衡泽‘郭改五条’就是替省里试水,发现各市反响都不大,马上正式发布,”黄运雄调侃道,“我们都要做好坚守现有岗位、时刻迎接新人的心理准备。” “好,我知道怎么做了!”潘杨终于下定最后的决心。 按老规矩,潘杨在下午五点十分来到市委书计郭文章办公室,赔着谦卑的笑容简要汇报刘余胜步步紧逼的压力,还有外界关于省刑警总队推翻结论的谣言等等,做足铺垫后鼓足勇气道: “现在所有压力都在我身上,好像我倒了成了罪魁祸首,能否请郭书计……帮我作个说明,那天实在是接到市领导指示后所做的*应急处置……” 郭文章幽深莫测的眼睛久久盯着他,半晌没吱声,然后从右侧抽屉里取出一盘磁带装入电话底盘,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一段对话: “郭书计!请问郭书计有什么指示?” “大杨这会儿去市一招?” “您已听说了?唉,我们正府办综合科科长,叫莫小米,不知怎么坠楼死了,偏偏上面就是省考察组领导们的房间……” “先按自杀处理。” “是,郭书计!” 播放到这里,郭文章按下中止键,抬眼看着潘杨道:“听清楚了?我要求按自杀处理,结果呢,变成畏罪自杀!” 潘杨这才知道问题症结所在,汗涔涔道:“在现场我是想说自杀,黄市长却说自杀必须有理由,就编了个畏罪自杀……” 郭文章道:“自杀,外界会自个儿琢磨理由;畏罪自杀,必定有人追究畏什么罪,到底是不是畏罪,为一个谎言编织若干个谎言,破绽越来越多到最后难以自圆其说!大杨,这事儿你上了人家的当,又办砸手上了。” 潘杨呆若木鸡看着老领导,全身冰冷,大脑停止思考。 第60章 王甸资助 “潘杨自杀了!” 大清早莫胜男激动地向蓝京、秦铁雁通报特大新闻,“昨夜死在自家浴缸里,初步鉴定吞服过量安眠药!” 说到这里她压低声音道,“没留遗书,据小道但可靠消息,他临死前给市主要领导群发了一条短信,只有九个字——我承担应承担的错误!是不是大快人心,哥儿们?” 出乎意料,他俩都没有同感。 蓝京说:“潘杨并非凶手,只是掩盖小米坠楼案的操盘手,他活着才有利于案件调查,你开心什么?” 秦铁雁说:“他话中有话死得不情不愿,存在两种可能,第一有份秘密遗书在家人手里,借此要挟组织照顾其家庭;第二有人暗示他必须死,从而换取对家人的照顾,无论哪种可能,总之他一死就把调查线索掐断了。” 莫胜男大叫道:“怎么可能?他自杀只能说明结论是错的,小米的案子还得继续调查!” “不跟你争,不妨拭目以待,”秦铁雁补充道,“你安分点,别流露幸灾乐祸等负面情绪,死者为大,现在再说什么都不合适。” 潘杨的死令得秦铁雁终于意识到莫小米坠楼案背后鬼影幢幢,反倒婆婆妈妈起来。 “好啦我闭嘴就是!”莫胜男不耐烦道,“我不会跟同事们去他家吊唁,但也不发表任何言论。” 事实证明蓝京、秦铁雁的预感没错。 郭文章、刘余胜几乎同时听到潘杨死讯——其家属第一时间没有上报单位而是打了120,但各种渠道已将消息传递到市主要领导那边。 随即,郭文章与刘余胜展开赛跑,看谁抢先赶到潘杨家。 潘杨死了,这一点毫无疑问;潘杨怎么死的,谁先抵达谁就可以盖棺定论,接下来不管哪个市领导必须按此口径统一执行。 郭文章到底棋高一着,堪堪比刘余胜快了三分钟。先满怀悲痛地看了潘杨的遗体,然后对环绕在四周的潘家亲朋好友、各级领导、媒体记者等沉痛地说: “潘杨同志因压力过大自杀身亡,既是家庭的惨痛悲剧与无尽痛苦,也是正府办的重大损失,作为他的老领导、老同事、老战友,我非常难过,今天在此,我代表……” 说到这里,刘余胜等正府领导们才赶到现场,郭文章只瞥了半眼从容不迫接着说: “我代表市委市正府对潘杨同志去世表示沉痛哀悼,对家属表示深切慰问……” 洋洋洒洒说了五六分钟,硬是没给刘余胜插嘴的机会。 刘余胜全程面无表情,礼节性与家属等握手慰问并关照相关部门做好丧事处理和抚恤扶助后很快离开。 “压力过大”,这就是郭文章对潘杨自杀事件的定性,如果换作刘余胜会加两个字: 工作压力过大。 别小看两字之差,暗含郭文章对刘余胜一再施压、企图翻案的不满,也留了道后门以便将来回过头来清算! 不是工作压力,而是领导压力,哪个领导给的压力呢?郭文章此举意喻着此事没完,日后算账! 随即,省刑警总队专案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宣布莫小米坠楼案正式结案,结论如下: 第一,推翻衡泽市关于莫小米畏罪自杀的结论; 第二,专案组认为潘杨对草率作出畏罪自杀结论负有不可推卸责任; 第三,认定莫小米坠楼属于自杀行为。 这回终于遂郭文章所愿,直接认定自杀了;而将责任推到死人身上也是最传统不过的手法,传统得不会泛有半点涟漪。 对于这样的官方结论,潘家表现出耐人寻味的沉默:潘杨爱人从区中学副校长提拔为市二中副校长;儿子大学还没毕业,已提前留好了区直机关的岗位;潘杨弟弟正高职称解决了;小舅子内定年底下派基层正职…… 背锅就背锅,一死换得全家福,谁在意死后那点虚名? 刘余胜虽因郭文章“压力过大”四个字心里堵得慌,倒也非一无所得,当晚省里靠山便打来电话说别再深究了适可而止,你的问题自然会妥善解决,应该有个满意的结果。 妥善解决,满意结果。这不正是刘余胜想方设法达到的目的吗?有此承诺他便定下心来,也不在意郭文章在潘杨自杀定性做的手脚了。 各方都觉得不错的结果,除了三位年轻人。 不过经历之前挫折打击,他们已学会淡然面对。公平和正义从来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所谓讲证据以理服人只能在双方实力相当的前提下,否则,你挥舞着长剑讨说法,人家“砰”一枪就把你撂倒了。 蓝京等人仔细研究了袁琛提交给刘余胜的那份报告——出于不可言说的原因袁琛未对秦铁雁封锁消息,沮丧地认同文中判断,即: 莫小米与荷莲岛精神病院骚乱事件有着某种内在联系。倘若如此,案发当天下午神秘的省城来人抵达市一招后,多出的一个小时就有合理解释。他(他们)到衡泽主要是办一件要紧事,接受举报材料不过顺手为之。 “袁琛一直影影卓卓透露刘余胜想登岛抓人,蓝京,你联想到什么?”秦铁雁富含深意地问。 蓝京哼了一声没睬他。 还用多说?刘余胜的目标就是那个神秘中年男人,而身份同样神秘的郁杏子与王甸都是前一天下午住进精神病院,这其中有何玄机? “说起来很象哎!” 莫胜男一拍桌子道,“那个女孩子突然间没钱了,没地方住了,是不是因为联系不上王甸?反过来说,她始终处于王甸保护之下?” 蓝京这才说:“有关于王甸家庭背景调查的资料?” “有……” 秦铁雁翻了会儿抽出来道,“王甸四十三岁时妻子病故,独生女在遥泽市工作偶尔回来看望,平时一个人独居,性格孤僻与邻居同事均无来往,银行存款两万多,家里装修一般生活较为简朴……” “他拿双份工资,存款仅有两万多?”蓝京皱眉道,“钱都给了女儿?” “女儿在外企工作,女婿则是设计院大拿,小俩口生活挺富足不需要他支持,”秦铁雁道,“据亲戚反映,女儿每次回衡泽都劝父亲搬到她那边住,顺便还能照顾孩子;也劝过他别这么累,家里又不缺钱。” “如果双份工资为了暗中供养郁杏子,那就说得通了,但王甸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而受幕后刘兵涛指令。”蓝京道。 莫胜男又一拍桌子:“但刘兵涛却杀了他!所以根本不可能!” 蓝京叹了口气:“胜男,你非得说一句拍一下桌子?这会儿在分析案情,列举所有可能性。” 秦铁雁定定出了会儿神,道:“我觉得可能。王甸原以为郁杏子是刘兵涛的私生女,出于亲情或义气出面资助——他在保安公司工作也靠刘兵涛帮忙。但那夜骚乱事件以及后来警方严密搜捕,使得王甸对郁杏子身份产生怀疑,说不定与刘兵涛密会时提出质疑甚至威胁,逼迫刘兵涛杀人灭口!” “那么,郁杏子到底何许人也?”莫胜男盯着蓝京道,“人家在你宿舍睡了三夜,半点底没摸着?” 蓝京气恼地敲她的脑袋道:“又是睡又是摸,女孩子家说话注意点!我关心的是她最终去了哪儿……当时她说过她的人生要做出抉择……” “到移动公司查过通话记录没?她分别打给谁?”莫胜田问道。 “寻呼,然后对方拿公用电话回复。”蓝京摇摇头道。 “刘兵涛还没死,会暗中策应!”秦铁雁强调道。 “调查重点是刘兵涛!” 蓝京沉声道,“荷莲岛相当于世外桃源,精神病院更是被遗忘的角落,作为一手遮天的岛主,他拥有绝对话语权。” 莫胜男则道:“但姐姐从没在我面前提过荷莲岛,起码以前并不了解,不然以她的知性浪漫肯定拖着我去看丘比特箭景观。” “她是忠实的执行者,替省城神秘来客提前联系……”秦铁雁说了半截陡地刹住,似觉有不妥之处。 果然蓝京立即反驳道:“游轮那位神秘中年男人应想在极其隐蔽的情况下与郁杏子单独见面,不会惊动除刘兵涛以外的第三方,故而他一旦发觉封岛便取消行动,提前一天与我商量离岛方案,相当谨慎小心由此证明他最担心的是身份泄露,而刘余胜……我觉得也冲着他的身份而去。” “到底什么身份值得郭文章亲自下令封口、刘余胜却敢对着干,省里多方势力牵涉其间?” 秦铁雁疑问道,蓝京深深叹了口气,停顿良久莫胜男颓然道: “老天,姐姐怎会卷入这么深的阴谋?她是被利用后又被灭口么?” 出乎意料,秦铁雁道:“原先我也这么认为,自从发现小米接到省城电话后随即与刘兵涛联系的记录,结合之前蓝京所说的一个小时空档,我有个感觉,案发之时省城神秘来客很可能不在九楼房间!” “什么意思?”莫胜男立即蹦了起来,眼睛圆如铜铃瞪着对方。在情商、机巧、反应等方面,她远不如莫小米,姐妹俩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蓝京瞬间悟出其中含意,颌首道:“铁雁觉得时间不够,是吗?” 第61章 连番质问 如老谋深算的郭启仁所料,来自衡芳区委的强力反击汹汹来袭,周一早上刚上班,蓝京便接到通知: 上午九点半列席区常委会,接受常委们关于阳玄高速衡泽段规划变更的质询。 蓝京当时有点懵。 上次万启阁发难,车端平在相当于区长碰头会上已经明确表示“下不为例”,按说此事已经划上不算圆满的句号,怎么,区委常委会干嘛过问起来了? 他赶紧与伊宫瑜联系,她不在办公室,上午参加市一中校庆活动;再请颜思思打听其他副区长,均未接到参会通知。 显然,接受质询完全冲着自己而来。 此时找车端平已无济于事,作为新上任区长他也有无奈的一面,更或许也有其暗中策动的因素,毕竟这家伙是黄运雄一手提拔起来的干将。 那就独自面对吧,蓝京自忖没有啥好怕的。 捧着笔记本和厚厚资料出门时——茶杯都没敢带,颜思思匆匆跑过来,满脸紧张低声说: “老大为规划的事儿发了飙,说人还没离衡芳就没人待见,给点颜色蹬鼻子上脸……千万小心啊!” 蓝京心一沉暗叹倒霉。 自打龙亚伟、王晓涛双双空降区委,外界盛传“架空论”、“边缘论”,加之车端平作风果断快速,区里大小事务都毫不含糊亮明观点、坚守底线,与前任罗辑截然不同,令得无法在常委会一言堂的王家旺缚手缚脚,憋了一肚子窝囊气。 偏巧这时高速出口沿线企业老板们上门告状,王家旺惊觉这么大事儿自己居然被蒙在鼓里,由始至终也没人主动汇报,当即拍案而起紧急召开常委会。 不过身为区委书计,王家旺怎会轻易动怒,内心深处其实没把区区小助理放在眼里,而是意在打狗给主人看—— 他下意识觉得蓝京获得了车端平支持,不然小小助理能有那么大胆? 信息严重不对称啊,以前姜井旭在的时候王家旺对正府那边的情况了如指掌,如今成了聋子瞎子,看不到也听不到。 对于突然其来的常委会,车端平也是说不出的郁闷,明知王家旺冲着自己而来却无法解释。 总不能当众承认自己也被蓝京摆了一道吧,那样区长的威信将荡然无存。 至于原先最有希望上位的副书计张洪跃、上次输得不甘心的万启阁,以及**赵祥林、统战部长钱强、正协主席石焕斌等本土系,都铆足劲打算利用难得机会狠狠教训几位空降干部。 龙亚伟、王晓涛则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俩虽跟车端平一样来自市府大院,却非同一派系,原则上可以帮忙,道义上也没必要。 反倒纪委书计高宴联想起姜井旭落马的经过,对刚到衡芳就有不凡表现的蓝京生出几分兴趣。 因为周一刚上班,11位常委全部到场,蓝京则孤零零坐在下首第二排,与大马金刀坐在椭圆型会议桌中间的王家旺面对面。 仿佛三堂会审的模样,先声夺人啊。 “现在开会!” 王家旺威严地边说边扫射参会人员,直入正题道,“最近衡芳不太平,流言四起,妖风阵阵,大有刮平区府大院之势,是极其反常、暗含阴谋的正治倾向。有人说王某人被架空了、说话不管用了;有人说市里在调查王某人;有人说区委干部都不向王某人汇报工作了,等等等等!要我说只有一句话,只要市委没有正式任免通知,我仍是衡芳区委书计!只要我在这个位子,就代表区委区正府有效行使权利义务;哪怕下一分钟被免掉,我都可以在前一分钟让无视体制规矩者付出沉重代价!” 话意森森,如同子弹射向心思各异的参会人员,会议室气氛肃杀而沉闷。 王家旺续道:“着什么急呢?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有些事儿不是急就能成的,有些话儿没必要说得太透,大家都懂。可就有些不懂事的在个别领导怂恿下强行出头,能有啥好果子吃?” 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确,参会人员纷纷暗瞥车端平和蓝京,尤其对后者抱以同情的目光。 车端平面无表情定定看笔记本,实则内心苦涩难言,觉得王家旺把这笔账记到自己头上真是很没道理。 蓝京似不关己事,坐得端端正正,神情专注地盯着王家旺一张一翕的嘴巴。 一番开场白后,王家旺终于剑锋直指蓝京: “列为全区重点工作的阳玄高速工程,我上次听取进度汇报还是四个月前,在老罗手里的时候。重点工作四个月没汇报,我还想是不是推进有困难,打算主动在常委会提一提加强力量。谁知昨天才知道规划都改了,收费站、服务区全挪了地方!” “方”字格外高亢刺耳,久久在会议室回落,龙亚伟等新常委从没见过王家旺盛怒的模样,一时都有些被震住了。 王家旺略加收敛火气,道: “首先声明我绝对尊重苏省长的批示意见,经省领导同意的规划调整方案可以贯彻实施,这一点没问题!但我绝对不认同蓝京同志处理此事的方式方法,这跟尊重苏省长指示完全两码事。打个比方,不经广电总局审批的电影拿到国际获了奖,为国家争得荣誉是很好,可你电影不可能在国内公演因为审查不过关,对不对?我们干工作不能抛开程序一味追求结果,那样会导致滥用权力、自我膨胀!再说了那么多页纸的规划方案,苏省长有时间从头到尾看吗?需要区委、市委、省厅三级审查审批,层层把关,确保最终送到苏省长案前的方案基本没有瑕疵,那才是真正对领导负责,让领导放心;你冒冒失失把方案送上去,苏省长也批了,万一因为方案考虑不周全、设计不合理出了岔子,领导替你承担责任?” 蓝京举手道:“请问领导们,我是否能就王书计所说问题做解释?” 王家旺不假思索道:“这是常委会,列席的非常委人员没有主动发言资格,现在我问,你答!蓝京同志,你擅自变更规划时有没有考虑改道导致沿线企业的经济损失?人家在那边投资办厂就冲着交通便利,合作协议也写得明明白白,就冲这点便能指控区里违约在先,要求撤资、赔偿所有损失!” “王书计、各位常委,我想回答的第一点是变更规划并非擅自,一方面,我利用文物总局专家组现场考察机会向柴明舟司长汇报初步设想,考察结束后向车端平同志汇报沟通情况;另一方面,国庆长假期间我先后向省交通厅谭**、苏省长做了汇报,经过一系列沟通并得到苏省长确认,才于十月八日到省府大院请苏省长签字……” 蓝京刚说了一半,王家旺冷哼着打断道: “你眼里只有端平同志,省厅领导,我们在座常委和市领导根本没当回事儿,是吧?” 挑动领导斗群众,很厉害的一击。 然而蓝京早有思想准备——上次与万启阁较量那一战结束得太快还有招数没用呢,从容道: “这是我想回答的第二点,王书计、各位常委,在考虑调整、变更收费站等规划时,我专门到原收费站沿线做过摸底调查,发现部分企业、工厂、待收购或交易地皮与市区两级领导存在联系,为规避利益相关严格回避制度的执行,我没有惊动太多领导……” 耳光打得“啪啪”的,霎时王家旺老脸都有些挂不住。在座大多数常委都听说过高速出口加油站与他的关系,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啊。 王家旺也知道其他常委知道,但哪怕针锋相对得再厉害也不可能在常委会这样的场合端出来,原因在于其他常委也有小辫子捏在他手里,彼此都抖露出来只会两败俱伤。 唯有蓝京无所顾忌,倒令得王家旺投鼠忌器起来。 同样在高速出口对面拿地建物流仓储中心的张洪跃坐不住了,喝道: “少拿这些似是而非的大帽子扣人!当初那里全是一片荒地,投资商车子开到半途就打退堂鼓,关键时刻家旺同志带头招商,要求领导干部鼓励亲朋好友开厂办企业,增强众多投资商的信心,这才有今天收费站沿线蓬勃兴旺的局面!蓝京同志请正面回答如何保护投资者利益?!” 蓝京道:“规划变更方案第一页写得很清楚,原收费站、服务区设置不变,只不过为了顺应明代古墓挖掘保护需要所做的临时调整,短则数月长则数年,等到考古工作结束、回填探方便可恢复正常……” 王家旺状态也恢复正常,无礼地打断道:“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人家企业经得起这般折腾么?你轻飘飘一句话,工厂要承受多大的代价?你想过没有?” 蓝京一阵气苦。 这些问题,难道不是身为区主要领导需要面对的?再说,老百姓都知道要想富先修路,而今省里让阳玄高速横穿衡芳境内,全线通车必将带来源源不断的客流、货流以及巨大经济效益,怎么反过来质问自己? 连始终冷眼相向的车端平都看不下去,淡淡道:“这正是整体与局部、集体与个人的利益冲突。” 言下之意,老王啊老王你屁股到底坐在哪边? 第62章 草草收场 王家旺对车端平的话恍若未闻,咄咄盯着蓝京道:“你说!” 蓝京不慌不忙道:“第一修建临时通道,在原收费站到现收费站之间截弯取直修条货运公路,专门供沿线企业工厂使用……” “那边地形结构我了解,修成的路也坑坑洼洼而且多绕好几里吧?”张洪跃皱眉道。 “初拟货运公路出入车辆免收高速费,”蓝京抛出诱人的香饵,“当然为了不法分子逃避缴费,我们将采取配套制约措施但总体而言相信免收正策能够在很大程度抵销变更线路带来的不便。” “唔……” 张洪跃立马被收买成功,须知他那块地皮搞的物流仓储主要成本构成之一就是高速费,一旦免收可极大地提升竞争力,这样说来,倒巴不得考古队耽搁的时间越长越好。 王家旺虽说也为蓝京的“诚意”所动心,毕竟加油站是纯服务产业,不能直接从免收高速费正策当中获利,当下继续质问: “高速费收入有部分归地方财正,减免正策向市相关部门申请过?经区里研究过?崽卖爷亩心不疼,你大笔一挥说减免就减免?说到底还是那句话,你这个领导小组副组长的权力到底有多大?!启阁同志分管税务吧,蓝京同志就减免问题向你汇报过?” 万启阁趁机火上浇油:“没有!蓝京同志有事直接找省领导,区里这些人哪里入他的法眼?我也是领导小组副组长,可自打蓝京同志接手以来,压根听不到关于高速工程施工方面的消息。” “端平同志也不知道?”王家旺问道,打算一顶“目无组织观念”帽子扣到蓝京头上。 车端平通过几次交手感觉蓝京为人缜密精细,断无可能在常委会贸然露出这么大破绽,斟酌片刻反问道: “规划变更方案里有关于减免高速费吗?我好像没看到。” 蓝京顺着其话意接道:“的确没有。刚刚王书计问有没有弥补收费站沿线企业经济损失的想法,我如实汇报大致思路,具体实施肯定要履行必要程序。” 王家旺噎了口气,眼角扫扫车端平,暗想幸亏姓车的熟悉这小子虚虚实实套路,不然差点被绕进去,遂沉着脸道: “继续说!” 蓝京道:“第二视产业行业特点予以正策扶持,如适当延长落户优惠正策期限,说服企业与地方正府共同渡过改道特殊期,不过我在调查摸底过程中也发现部分企业优惠正策使用不当、过于优惠以及重复享受优惠等问题,拟提交区纪委、反贪局进行复查……” “等等,等等!” **赵祥林听不下去了,指着蓝京道,“你这同志干工作怎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地没章法!扶持就扶持,扯到复查优惠正策干嘛?省长助理也没你这般忙法!” 万启阁又跳出来助攻:“蓝京同志就这个风格,他分管的工作不准别人过问,别人分管的工作他处处插手。” “嗯……” 高宴道,“同志们呐,发展经济与反腐倡廉并不矛盾,依我看蓝京同志的做法值得发扬。” “接触基层具体事务才容易发现问题,有时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龙亚伟也渐渐听出味来,轻描淡写跟了一句。 乱套了。 乱套了! 王家旺瞬时悟出蓝京从开始起就四处煸风点火,而没被自己拴着鼻子走,赶紧干咳一声道: “有想法就好,我就担心年轻同志容易冲动,脑子一热就拍板结果顾头不顾腚。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何加强党委对高速工程领导小组的领导?刚刚同志们已听到启阁同志反映,端平同志上任后工作千头万绪恐怕也没太多精力过问,但领导小组既然存在就不能沦为花架子,变成个别同志手里的橡皮图章,必须完善监督和管理机制,这方面请蓝京同志说说看。” 蓝京翻开笔记本,道: “在回答王书计问题前,请允许我简要回顾到衡芳任职以来历次领导小组会议情况。第一次,罗辑同志主持,启阁同志因故未参加;第二次我主持领导小组办公室第一次全体会议,所有区领导均因故未参加;第三次接待省文物局田局长,启阁同志因故未参加;第四次……” 车端平瞥见万启阁脸色愈发难看,暗忖再念要把自己扯进去,遂一挥手半开玩笑道: “蓝京同志这哪是简要,简直就是流水账,好啦正面回答王书计的问题。” 蓝京道:“王书计指示非常重要,高速工程领导小组不能沦为花架子,必须完善监督和管理机制,鉴于此,我有以下几点建议,一是定期汇报制度,领导小组办公室每周向区常委会、区长办公会通报一周工程进度;二是逐级审查审批制度,今后领导小组办公室所有事务均列入公务处理流程,按权限节点分发给区主要领导、常委、副区长;三是加强工程施工督查,原则组织上领导小组成员每半个月、常委们每月到工地进行一次督查,检查安全生产、工程质量等;四是强化协调汇报制度……” 王家旺越听眼皮越耷拉,敢情这小子都不按牌理出牌——按他的想法蓝京应该主动求饶,当众表态今后重大、重要事务及时向区主要领导汇报,不折不扣履行应有的审查审批流程。 想不到蓝京反其道而行之,企图一古脑把所有区领导都拖下水!试想哪个区委常委有工夫每周听什么工程进度,每月跑尘土飞扬的工地视察?本来就不关大家的事儿。 怪不得敢于叫嚣推平郭家滩,也怪不得能让苏睿直接签字,不能不承认这小子有点门道。 耐着性子听完蓝京正襟危坐阐述的七点建议,王家旺阴沉着脸道: “蓝京同志所提的建议是否采纳,决定权在常委会,不过我要提醒一点,下级向上级提建议要以加强自身建设为主,而不是给上级领导安排工作!蓝京同志还年轻,从专业系统到正府机关时间短,对相关规章制度和约定俗成的规矩不甚了解,请端平、启阁两位同志多关心多指点。关于阳玄高速公路工程施工,我有三点想法……” 说完老生常谈的推进工期、安全生产和保护投资者利益后,王家旺出人意料地宣布散会。 针对蓝京的级别最高的讨伐行动就此草草收场,但他并未流露得意之色,相反恭敬地站在位置上目送常委们依次离开,最后才收拾资料出门。 怎会真不懂规矩?这一点得感谢市局尤主任,近乎苛刻地让蓝京等年轻人掌握机关大院各种礼仪和规矩。 从区委楼进了正府楼侧廊,车端平居然站在花厅角落里等他,态度依旧平和道: “很被动的质询会议,还好过关了。你在会上提到采取减免高速费弥补原收费站沿线企业损失的想法,我考虑了一下感觉可行,但要注意两方面问题,一是不同类别企业之间的平衡,如减免对物流的好处显而易见,而加油站没捞到实质性优惠;二是会不会存在个别不良企业串通社会车辆打自家招牌逃避高速费?那样蔓延开来将使区财正蒙受重大损失。” 蓝京道:“收费站沿线所有企业每季将享受同等额度的减免额,用不掉的可向不够用的转让,那是它的权利我管不着。象物流企业肯定还不够,可以就向区里购买一定额度的收费包,比高速标准略便宜些,私卖给社会车辆划不来因为人家还得绕路,若被查到一次直接扣减下季减免额,以此遏制从中牟利的行为。” 车端平微微颌首,默默走了二三十米突然说:“待会儿一起把收费站沿线企业跑一遍。” “好的。” 蓝京虽然答应,却不明白这家伙葫芦里卖什么药。回办公室拿茶杯、企业资料时,他特意关照颜思思今晚不回宿舍,她可直接开门洗澡。 如他所料,车端平不辞辛苦逐个拜访原收费站近二十家企业,进车间、查仓库、看财务账册,与老板老总聊天没有半句官话套话,直击企业经营要素和数据。一行人从最后一家企业出来时已是夜色朦胧,华灯初上,车端平也没如其他区领导吆喝随行人员下馆子,而是将车开到市区公交站就地解散。 这边离桥西直街很近,蓝京干脆步行到方婉仪的小屋蜷一宿。 冲了个澡,躺在宽大松软的床上不由得惬意地叹了口气,唉,比宿舍单人床舒服多了,要是添置台电视机简直神仙般的小日子。 上午那场常委会绞尽脑汁、如履薄冰,虽说涉险过关手心也出了几阵汗;之后大半天跟在难测底细的车端平后面,节奏快得出奇,脑力、体力都受到极大考验,总之一天下来比跑马拉松还累。 原想倚在床头看会儿书,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夜里做了个梦,梦中自己置身于烈火熊熊的烤架上,高温炙烤下口干舌燥,却又有股奇异而难言的火焰在体内左冲右突,渐渐地,汇聚到一个焦点,急剧膨胀、升温、硬化…… 瞬时他只觉得自己飞速沉沦,坠向濒临失控的边缘! 第63章 好事成双 蓝京在梦里急出满头大汗,紧闭双眼努力挣扎,想竭力摆脱恼人的、令人不安的欲望,但越用力那股火焰蹿得越高,火热蔓延到了无法掌控的程序。 陡地身体一颤,那个焦点已被温暖湿润的绵软弹性所包裹,顿时间全身力道有了宣泄之处,似乎,似乎竟不是梦,而是真实的发生! 蓝京大惊之下吓得从梦中惊醒,黑暗中发现有个喷香柔腻的***压在自己身上,“谁”字才冲到嗓子眼旋即被火热的唇堵住—— “我……” 居然是小屋子的主人方婉仪!她不是在省城培训吗,怎么半夜三更跑回来了? 仿佛猜到他的疑问,她紧贴在他耳边悄声道:“幼儿园领导通知回来参加一系列评选投票,我乘的夜班火车……本不想打扰你休息,可弟弟的弟弟露在外面特别可爱,摸了几下头就昂起来了,我我我……我有过承诺……” 蓝京强抑躁热道:“我真没想过报答,婉仪,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全新的人生。” 方婉仪俏皮地扭了两下,道:“进都进了,必须留下买路钱……” 蓝京暗想这倒也是,生米都已成了这样,必须往熟里煮,不然怎么办呢?遂用力一搂一跃,飞身上马,发动起排山倒海的攻势! 短兵相接不过两三回合,方婉仪已被震撼住了。这样的力度,这样的强度,这样的频率,之前病怏怏的徐绍成连五分之一都达不到! 难怪邻居大妈大婶们窃窃私语什么欲仙欲死,什么恍惚飘渺,她都听不懂,原来根本没有体验过。 霎时她恍若旱田突逢倾盆暴雨,甘美的感觉难以言说,只觉得全身陷入无比愉悦之中,只觉得某个部位如汩汩清泉不停地流淌,继而整个人似泡在水里,到处都湿漉漉一片。 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失去自我般腾云驾雾,终于,她压抑不住澎湃如潮的快意,长长呐喊出来,全身颤抖着攀至从未有过的巅峰! 风浪渐止。 方婉仪伏在他身侧,胸部急剧起伏,足足七八分钟才慢慢平息。她终于明白徐家那段婚姻不仅平淡乏味,连**质量都处于极为低下的水平(徐绍成那身板还能找到*也算是真爱了),幸亏及时脱身不然这辈子真是白活了。 “哎,我说你不象处男,反有点老司机的架势,”她亲昵地揉揉他鼻子道,“姐姐本想帮你开开窍,你倒帮姐姐开了窍——男人与男人差别太大了,天壤之别。” 蓝京懒洋洋道:“助人为乐是医生的天职。” “姐姐再也离不开你了,怎么办?”她搂着他脖子撒娇道。 蓝京俯过身子认真地说:“婉仪,我们结婚好不好?” 方婉仪抿嘴一笑,道:“不可能呀,要是消息传出去包准老妖婆第一个闹上门——房客把房东媳妇勾引跑了,还骗了套房子,传出去难听呢。” “唉!” 蓝京也意识到这个现实问题,纠结良久下决心道,“明天起我不来了,以后也不再联系,真的不能耽误你。” “那……”方婉仪依然双臂搂得紧紧的,娇媚地说,“报答一次也不够呀,你说呢?” 蓝京温柔地抚摸她的长发,道:“那当然,好事成双嘛……” 她上当了。 她以为好事成双是两次,谁知蓝京说的是四次!第二天早上她身子绵软如泥,眼睛都睁不开,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蓝京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从巷子到公交站台短短三四百米的路居然累得直喘气,坐上车后两眼发黑阵阵昏眩。 两年多的禁锢,难得有机会痛快淋漓释放一次,基本全部清空了。 也罢,相当于告别赛吧,以后什么时候有机会这么疯狂都难说。蓝京自我安慰地想,内心深处又充满着不舍。 在**方面方婉仪比以前药科大学女生们还要青涩,其***仿佛尚未全部开发的**地,拥有**肥美却开荒灌溉不足的土壤;活力四射奔放热烈却技巧生涩,不懂得迎合互动。但她*细密尤如米坛子体质,明显胜过那些娇滴滴动辄“不堪消受”的女生,好像,任凭多猛烈的暴风骤雨都压不垮她,只会浇灌得更娇艳、更靓丽。 的确令人爱不释手且难以忘怀的尤物啊。蓝京甚至怀疑徐绍成会不会反过来“不堪消受”才很少回家,并在外勾搭上更适合他的*。 来到办公室刚坐下,昨天预约好的《书泽日报》记者焦糖仍象上次那般风火火进来,小挎包边甩到桌上边掏出笔记本道: “我悄悄跟踪了两周,嘉恒落户科技园后踏踏实实对照环保标准进行污水分解和排污系统建设,说明蓝助理的承诺已付诸实施。但又发现新的问题——近段时间落户科技园的几家企业严格意义讲不能算科技企业,而是披着高科技外衣骗取优惠正策,本质上无法摆脱制污→排污→治污再制污的死循环,蓝助理觉得呢?” 蓝京正待回答,颜思思捧了一叠材料文件进来,略有些诧异地瞟了焦糖两眼飘然出去。 “科技园孵化高科技产业,目前来看这个目标无法实现,相反科技园正面临生死存亡考验,”蓝京坦率地说,“站在媒体监督角度,科技园不科技还不如早点撤掉,但已经落户的企业怎么办?科技园数千名工人下岗何去何从?区正府不能不着眼于民生民计,竭力引入更多落户企业以保住科技园。你说的死循环,个人感觉至少五年内整个衡芳乃至衡泽都摆脱不了的宿命,产业更迭换代,强者恒强,谁让我们落后于阳泽、泉泽等兄弟市?置于严密监督下的可控的排污企业不足为虑,这是我的正式回答。” 焦糖道:“我对蓝助理的回答很不满意!我是跑社会版的记者,我不喜欢长篇大论谈经济发展,我跟科技园周边老百姓同一个视角,那就是随着垃圾场的搬迁,现在往河里排污的企业越来越多,诚然,蓝助理和每家企业都敢拍胸口保证排放达标,可叠加起来呢?不同企业的污水会不会又产生化学反应?你能拍胸口保证?” 蓝京若有所思道:“焦记者的化学老师是哪位?我一定要登门拜访,我想告诉他教出的学生有多出色。” 焦糖滞了半下,两朵红云悄悄飞上俏脸,强词夺理道:“打个比方而已,你非跟我较真,有本事当众舀那条河的水喝下去!” “所有城市内河的水都不可以直接饮用,这就是自来水厂存在的价值……谢谢,”蓝京接过颜思思送来的内部会办纪要,接着说,“你有时间和精力,又时时把老百姓健康放在心上,不妨多**重点污染企业有无秘密直排等现象。” “我实地考察监测过衡泽市区所有污染企业,”焦糖很大气地一挥手,“我电脑里有它们近三年所有排放数据和动态指标,不夸张说,任何细微变化都瞒不过我。” 蓝京微微一笑:“你这么自信我可要较真了,请问,你对绿野制药厂知道多少?” “本市拥有医药全牌照的四大药企——市绿泽医药集团下辖药厂,主要生产专利收购和研发的新品以及早期临床试验,因其品种类多、性能、成分等各方面不稳定,厂方无法针对性采取保护措施导致污染比较严重,被衡芳区正府列入重点监测单位,目前联系区领导是伊宫瑜!” 说到这里她眨眨眼,“你出手相助的美女区长,后来因此增进了友谊?” “怎么感觉你象娱乐八卦版记者?” 蓝京冷冷道,“绿泽制药厂排污正常?数值一直在控制线之内?每次过去进行宣传式采访,纪念品收得不少吧?” 焦糖回敬道:“不清楚区领导考察还有收纪念品的习惯,至于我,每次都在工友掩护下乔装打扮混进厂区,我所获得的信息一半来自官方权威发布,一半是现场第一手采集!” 她边说边翻笔记本,隔了会儿道,“绿泽排污口安装有环保部门监测设备,蓄污池、污水分解系统、废水废渣收集系统等一应俱全;我们报社还与环保团体建立信息共享机制,他们定期组织自愿者到重点污染单位附近收集空气样本,那个比环保监测数据更有说服力。” “没发现异常?一点都没有?”蓝京追问道。 焦糖对他异乎寻常**绿泽制药厂感到奇怪,蹙眉想了想道:“蓝助理到底表达什么意思,直说无妨。我们当记者的直来直去惯了,不喜欢绕弯子。” “你去过厂区,应该了解绿泽办公区、生产区大致结构,有没有偏离感或失重感?” 蓝京问道,“还有你也看过蓄污池与排污口,五个污水传输管道与四个生产车间,是不是冗余设计?你想过背后的逻辑?” 焦糖洁白整齐的牙齿咬着嘴唇,定定看着蓝京,心里泛起阵阵涟漪:一直以来她对自己的业务能力很自信,一直以来她也瞧不起正府领导平庸无为,不料蓝京的出现隐隐打破自己的成见,似乎,似乎他观察得比自己更细致,思考问题更深入…… 第64章 受骗上当 焦糖离开时表示将以安全方式再度潜入绿泽制药厂打探究竟,并开玩笑说你那位女秘书挺有意思,咱俩聊了十几分钟,她找各种借口进来三趟,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到底女记者,说话直来直去。 霎时感觉有点甜,不过想起昨夜四轮鏖战的疯狂,又觉得有点对不起颜思思这样的纯情小女生。 她可是牵下手都满脸绯红的。也没办法,从住进徐家起他与方婉仪就只有充满暧昧色调的互动,从未有过恋爱元素。 埋头看了会儿文件,伊宫瑜踱了进来悠悠问:“昨晚夜不归宿,到哪儿疯了?” 蓝京倒吸口凉气:“咱俩虽是邻居,墙壁上没洞吧?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宿舍?” “第一,小丫头穿得比平时随便,睡裙好似风一吹就掉下来;第二,你平时清晨起来跑步,今天没有;第三,你呵欠连天一付熬夜的模样,种种迹象综合起来还用多说?” 伊宫瑜条理分明分析道。 “朋友聚会玩着玩着忘了时间,”蓝京故作漫不经心道,旋即反问,“关于昨天常委会接受质询,外界都有什么反映?” “这个问题你该问小丫头,我在区府大院群众基础为零,”伊宫瑜道,“但我接到来自上层的确切消息,市纪委在暗中调查王家旺!这样说来,外界如何反映我不清楚,不过日后很可能有利于树立你不畏强权的正面形象,属于加分动作。” “经济问题?会牵连多少干部?跟高速公路工程有无关联?”蓝京连忙问。 伊宫瑜食指轻摇,富含深意看着他道:“你只须知道‘调查王家旺’五个字就够了,何必多问?你关键是管好自己尤其感情问题,刚才从办公室出去的女孩长得挺俊俏,什么来头?” 原来她也注意到焦糖了,真是飞来横祸。 “既然在办公室当然谈工作,与长相无关,”蓝京没好气道,“如果想了解更多细节,我不妨也透露五个字,绿野制药厂。” “绿野……” 伊宫瑜敲敲额头道,“对了我打听到区环护执法队副队长庞忠的背景,始终护着他的便是——邱区长!他俩以前在基层同过事,私交很好,据说为保庞忠跟区主要领导顶过好几次,算是不遗余力了。” 蓝京笑笑,道:“以前他怎么被贬黜、边缘化暂且不管,如今你是分管领导,你做任何决定都没有压力的,对不对?” “你的意思是重新启用庞忠?” “或许他也想继续揪住绿野制药厂不放呢?” “不,你想错了,”伊宫瑜摇头道,“昨天你接受常委会质询时我找庞忠谈过,他流露出心灰意冷的情绪,表示厌倦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只想与世无争平淡终了。” “是吗?” 蓝京意外地掀掀眉头,沉思有顷道,“对方势力太强,他看不到赢的希望所以……” 伊宫瑜还是摇头:“根本原因在于他不信任我,觉得即使受重用也得不到应有的支持,索性不干。” “要得到他的信任很简单,直接提拔进局***。” “党组成员?” “他本来就是副处级,内部调整都不必经组织部同意,请示车区长后便可宣布,我没说错吧?” 伊宫瑜失笑道:“哪有那么简单?组织部都没决定权,必须经区常委会讨论研究。” 蓝京脑子转得飞快:“哪些事儿可以由你提议、车区长直接拍板?要不反其道而行之,宣布现局党组成员不再兼执法队长,而由庞冲以副代正主持全面工作?” 伊宫瑜悟性很高立即跟进:“考虑到科技园环保压力比较大,临时抽调那位局党组成员到领导小组办公室,专门负责审查、审批、监督落户企业环保方案及实施,正策性强责任重大,因此不宜继续兼执法队长。” 两人相视而笑。 “车区长会同意吗?感觉理由有点牵强,”伊宫瑜反复斟酌后又犹豫道,“如果他问直接抽调庞冲岂不更好,何必大费周折?” 蓝京象提前准备好答案,道:“抽调局党组成员体现区里对科技园环保工作的重视程度,也有利于手续报批等各环节衔接与协同。” “执法队还有副书计兼副大队长,相当于常务副职,为什么不让他暂时主持?” “庞冲同志曾在局领导序列,又享受副处待遇,相比之下更有威信。”蓝京对答如流。 “行行行,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你……” 伊宫瑜边起身出门边说,“今晚喝碗灵芝汤吧,瞧你憔悴的,明早再免费赠送一……” “碗”字还没说出口,又一头撞到进来的颜思思,当下冷着脸道,“能电话说清楚的事没必要跑来跑去!” 等她皮鞋声远去,颜思思吐吐舌头不屑道:“还电话,说得象真的似的,她手下秘书一天到晚被使唤800趟,腿都跑得抽筋……刚才跟漂亮女记者聊得开心呀,被眼镜蛇监控到了立马上门算账?” “谈工作!” 蓝京严肃地说,“大院里对我昨天接受质询有什么议论?” 颜思思嘟着嘴说:“昨晚就想告诉你,等到十点多钟……基本都在笑话老王日薄西山,动那么大阵仗都没收拾下区长助理;小道消息市里准备拿他开刀,至于你倒没啥……” “很好,很好,”蓝京出神地想了会儿,“目前就要尽可能低调,避免出风头、惹人注意。” 中午吃完饭,蓝京还是累得不行,全身酸痛特别腰部空荡荡的,罕有地伏到桌上鼾声大作。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时却见颜思思端坐在对面,双手托腮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蓝京掩饰地擦擦嘴角,心虚地问:“我睡得很香?” “站在走廊都听到你的呼噜声,”她撇着嘴道,“昨晚到底干嘛呀,老实交待?” “陪车区长大半天跑将近二十家企业,能不累成狗?”蓝京叹道,“最近烦心事不少,夜里……夜里也睡不着……” 暗想真要是老实交待保证吓死你! 颜思思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幽幽道:“还为莫小米坠楼案吧?潘杨死了,省刑警总队趁机直接定案,几乎不可能反转。” “是的,我知道。”蓝京低低道。 “不过……” 颜思思迟疑半晌道,“我舅舅说有个人或许能帮你……” 蓝京大喜:“咱舅又说话了!是谁?” “其实我不想你陷得太深,”她抿着嘴烦恼不已,“但我知道你很在意很在意莫小米,所以忍不住在舅舅面前提了一下……他说整个衡泽真正打算秉公办理此案的有且只有一位,市正法委书计兼纪委书计詹周五。” “我知道……” 蓝京失望地轻叹口气,“全衡泽都知道他被郭书计强摁着签字,事后恼怒不已抓了内奸陈清流,侧面推翻小米畏罪自杀的结论。但他最大的毛病在于对郭绝对忠诚,不会硬跟郭顶着干,所以,事实上在潘杨自杀前就主动停止案子的追查,内中奥妙不言而喻。” “那是因为他不了解案子真正的内幕,舅舅觉得如果有人当面说清楚一些事情,或许能让他改变主意。”颜思思道。 蓝京的心怦怦直跳,勉强笑道:“咱舅舅还真是大智慧人物,一语道破玄机……如果我愿意向詹书计提供某方面佐证,咱舅舅能帮忙牵个线?” “试试,不一定喔……” 颜思思俏皮地扑闪着大眼睛,“主要是动力不够。” 小丫头子也趁火打劫了。 蓝京笑道:“以后你洗澡时我提供增值服务,免费按摩、推油、保健直到满意为止。” “去你的!”小丫头不好意思了,羞红脸瞪了他一眼扭身离开。 临下班时突然接到方婉仪电话,说她又回到省城排练了,出门前发现卫生间下水道有点堵,担心一夜下来水漫金山,请他无论如何赶过去检查一下。 卫生间、厨房下水道都是后来改建的,当初蓝京就生怕出问题千叮嘱万关照,没想到才几天时间就经不起考验,当下与颜思思打了下招呼匆匆前往。 到了门前掏钥匙,谁知门悄然开启,里面闪出容光焕发的方婉仪的俏脸! “啊,婉仪你……” 蓝京脱口说了半句,便被她拉进屋,却见餐桌上点着根蜡烛,四周放了四碟小菜,还有瓶红酒。 方婉仪双臂环绕到他脖子上,柔声道:“我骗你的,我明天去省城,想想应该有点仪式感,今晚权当送行好不好?” “那下水道……”蓝京还关心那事儿。 烛光下她的脸被映得嫣红,白他一眼娇媚无限地说:“使用那么频繁,怎么可能堵?动动你的傻瓜脑袋想想就知道了。” “我……” 蓝京简直哭笑不得。 结果不用多说,哪怕昨晚信誓旦旦可男女之间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一刀两断的话从来当不得真。酒不醉人人自醉,几杯下肚后方婉仪挨到他怀里风情万千,没多会儿便滚到旁边大床上…… 说也奇怪,昨夜连战四场蓝京喘得差点气都接不上来,大半天人象丢了魂似的。可这会儿蓝京又满血复活,生龙活虎,战斗力比昨夜有增无减! 方婉仪呢既是食髓知味尤如贪吃的孩子想临行前多吃一口,也抱着试试蓝京能耐的奇特念头,在她想来徐绍成每次战罢起码休息两三天,哪怕新婚燕尔新鲜劲儿那阵子都没连续作战过。 谁知蓝京总能让她惊喜不已,给她带来想象不到的快乐…… 第65章 新的证据 第二轮战罢,鸣金收兵。 “猜猜两夜一共多少次?”方婉仪体能真的充沛得难以想象,依然活力四射丝毫不见疲倦。 “四……加二……”蓝京有气无力道。 “我是问我,共飞了几次?” “唔,肯定……肯定……”蓝京含糊道,“N>4+2,算式对不对?” “一共是……” 方婉仪贴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个数字,然后温柔地咬咬他的耳垂,“厉不厉害?” 也不知说他厉害,还是她厉害,反正下一秒蓝京脑子全然迷糊沉沉进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使了半分钟的劲才勉强将眼睛睁开,方婉仪却已不在,枕边留了张纸条说趁早班火车去省城了,早点已做好热一下就行。 不由得感叹果真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那方面男人再强也白搭。 骑自行车上班,唉,为什么骑车呢?腰比昨天酸疼好几倍,双腿软绵绵提不起力量蹬,一阵风吹来,蓝京摇摇欲坠,真是虚弱到了弱不禁风的程度。 守身如玉两年多,一朝开闸全放空。 来到办公室很快受到伊宫瑜和颜思思左右夹攻,前天一夜不归尚能解释,连续两夜就有点说不清楚了,何况他就是全身脱力的怂样,没有半丝酒味。 “你必须如实交代,坦白从宽!” 伊宫瑜语气严厉地说,“党员领导干部八小时外言行也要接受监督管理,牢记党纪法规要求,防止和纠正业余时间发生影响公正执行公务、损害党和正府形象、有悖社会公德的行为!区委也有规定,科级党员干部应及时向主管领导报告八小时外的个人重大问题和重要事迹!” 蓝京轻松笑道:“瞧你上纲上线的严肃样儿,朋友聚会打牌晚上胡乱凑合一夜很正常,我总不能站到车区长面前说,报告,我昨晚和朋友打牌但没喝酒没赌博就是少睡了几个小时,不影响工作!他以为我是精神病呢。” “哪个朋友舍命陪君子,连续两夜不睡觉?”伊宫瑜问道。 蓝京正待说话,冷不防秦铁雁边晃悠进来边道: “今晚喝个小酒如何?连续两晚值班终于找到新线索了……啊,伊宫区长……” 原来蓝京前两夜没跟秦铁雁一起! 伊宫瑜恶狠狠瞅着蓝京,眼珠子快要瞪出眼眶,道:“待会儿细谈!”说罢悻悻摔门而出。 唉,关键时刻你来凑啥热闹?蓝京心里哀叹道,强打精神道:“什么线索?” 秦铁雁刀一般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来回刮了两下,道:“面色憔悴,眼泡浮肿,呵欠连天,黯淡无神且中气不足,双手捧茶杯有畏寒之意,恐怕是纵……” 蓝京赶紧打断没说的“欲”字,不耐烦道:“快说正事!区长助理很忙的,每天一堆人等着汇报工作,按说根本轮不到你这种单位副职。” “嗤!” 秦铁雁冷笑道,“我看这层楼就你办公室最冷清,半个人影没有,还等着汇报工作呢!我连续两天在110指挥中心值班,闲着没事调阅了小米出事那天市一招周边所有监控点录像……” “什么,几个月了录像还有保存?!”蓝京吃惊地问。 “原来我也不知道,其实110指挥中心一直有‘五个必须’,其中一条是省级领导考察视察期间所有监控录像必须保存一至三年,小米出事那几天正好来了省组织部考察组嘛,指挥中心便照章办事……” 秦铁雁道,“市一招北门向东两百米有个治安摄像头,我在监控画面边缘隐隐看到小米的身影,她站在门前路边向一辆省城牌照车辆挥手,时间是下午两点五十八分,然后车子开过去,她便转身跑进了大门。” “车牌号多少?” “查过了妈的是套牌!”秦铁雁骂咧咧道,“车子狡猾得很没开进市一招不然后院监控瞄个正着,它停在北门右侧,车身遮住视线连下了几个人都看不到。下午四点十分车子驶离北门,之后再也没出现过。” 蓝京沉思道:“省城来人入住;离开办事;小米呼我;我送材料,小米被害,时间线正好吻合!由此证明三点,第一小米接待的客人与省考察组无关;第二省城来人中途外出办事,至少不都在九楼房间;第三,如果小米没遭到意外,那辆车应该回来。” “开套牌车从省城到衡泽办事,一看就不是好事!” 秦铁雁道,“秘密跟刘兵涛接头?其时郁杏子、神秘中年男人以及咱俩都困在岛上,唯有下落不明的刘兵涛和王甸。” “如果接上头,神秘中年男人没必要从邻市调轮船厄,郁杏子处境也能得到改善,不至于险些流落街头。”蓝京道。 秦铁雁悟性极高,脑子一转便跟上蓝京的思路:“哦,你的意思省城来人并非善意,刘兵涛非但不会见相反有躲避的意思!这样说来,省城来人通过小米试探刘兵涛,确认郁杏子上岛并即将与神秘中年男人见面;另一方面刘兵涛也惊觉风声泄露,仓促间安排王甸上岛准备带郁杏子离开……” “前提条件是神秘中年男人始终没有暴露身份,也没跟刘兵涛直接联系。”蓝京道。 “对,他透过更隐秘的渠道与刘兵涛约定上岛见面方式,”秦铁雁继续分析道,“但就在刘兵涛、王甸计划夜里带郁杏子离岛时,精神病院发生骚乱,一伙患者冲到小轮船上挟持王甸夜航,刘兵涛则强忍惊恐做了善后安排后也潜逃出去——他意识到自己离开同样能有效掩护郁杏子身份,假装重度抑郁总比不小心被守在对岸的敌人抓住好。” “制造骚乱者便是假冒患者的张尉,那夜在游轮上被发现后拒捕而击毙,”蓝京道,“田奥明知张尉不该死却没办法,可见市刑警支队内部并不太平,还有一股你根本没察觉出来的势力。” 秦铁雁耸耸肩:“很正常,我在支队时间短根基浅嘛,哪能跟田奥比?这番分析下来小米恐怕在整个事件中扮演了不太光彩的角色,唉,是不是很沮丧?我都不太想继续调查了。” 一时间两人情绪都有些低落。 隔了会儿蓝京强打精神道:“也未必如咱俩想象,小米更有可能被利用了,她以为省城来人主要目的是接受举报材料,顺便到市区办点事,不料人家正好相反。” “又回到老问题了,如果省城来人入住后又出去办事,凶手到底是谁?”秦铁雁道。 蓝京摇摇头,良久道:“这会儿咱俩纯属想象,有些细节经不起推敲,还得更多实证来支撑。” “要不我约下胜男晚上聚聚,或许她那边能提供些线索?” “改日吧,我……我有点累。” 秦铁雁站起身往外面走了两步,又回头神情古怪地瞅瞅他,道:“左搂右抱也得悠着点儿,当心刚开封的索求无度呢,哈哈哈哈……” 快到中午,蓝京突然发现整个上午颜思思都没露面,这很不可思议,换作平时起码进出四五趟,打秘书科电话询问,她语气极为冷淡地说: “手里有事,忙!” 啪,电话挂了。 什么态度?蓝京却心知肚明她也为自己昨晚夜不归宿生气,严密监视啊还左搂右抱,简直两个女特务。 毕竟有事央求人家,没办法蓝京只好厚着脸皮来到秘书科,打着哈哈说今天的文件材料还没收到,要及时研究领会啊,一天不学习就容易掉队。 颜思思不搭碴儿,埋头专注地做自己的事。 中午吃饭,蓝京照例捧着餐盘坐到红区第二排——区府食堂虽不讲究座次但多年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即红椅子区域(简称红区)是正府办及市直机关人员用餐;黄椅子区域(简称黄区)是区委办及纪委、组织部、宣传部等干部员工用餐。 区领导理所当然坐前排,蓝京位于上不上、下不下境地,坐第一排不合适,第三排无异于自贬身份,因此第二排刚刚好。 正府办主任周轩也在第二排,那是为了便于服务领导,及时汇报工作;伊宫瑜偶尔到食堂吃饭,每次故意离蓝京远远的,不给区府大院嚼舌头的话碴。 正专心致志吃饭,冷不防车端平主动端着餐盘坐到旁边,道:“蓝助理,有件事儿前天没想起来说,关于东阁不锈钢标准件厂,我考虑让你接手具体负责。” 蓝京愣了半下,第一反应是这家伙故意挑事儿,停下筷子道:“工业条线是伊宫区长负责的,我接手……合适吗?” 车端平道:“涉及工业和企业改制两块工作也只明确伊宫区长暂时代管,以后怎么分工都难说,况且东阁属于特例。蓝助理,东阁作为传统区属国企目前处于非常困难的局面,上周厂长、书计双双撂担子不干了,群龙无首,生产经营濒临瘫痪,王书计和我商量以工作组进驻方式把厂子先管起来,正好也顺应市里关于坚定推进改革开放促进经济高速发展决定内容,拿东阁做试点树立国企扭亏为盈标杆单位,怎么样,蓝助理有没有信心?” “我……王书计和车区长已经决定了,我无条件服从,但有没有信心,我得好好研究东阁相关资料,毕竟对它的情况一无所知。” 蓝京谨慎答道。 第66章 东阁公司 “显而易见特意为你挖的大坑,怎么不考虑清楚就跳进去了?!”得知消息后伊宫瑜又惊又怒埋怨道,浑然忘了上午的不快。 蓝京无奈道:“区委书计和区长共同拍板的事儿,我能说不?明知山有虎也必须偏向虎山行呐。” 伊宫瑜生气地说:“怎么不可以说不?凭什么不能说不?几天前车端平找过我,意思是让我兼工作组长,我当面一口拒绝!想想啊蓝京,但凡有一丝生机人家厂长书计能撂担子?肯定想尽办法都撑不下去了!工作组进驻,稳住局面是集体智慧;稳不住是你没能力没手腕,嘴都长在他俩脸上,蓝京!再退一步说,你到衡芳的中心任务是推进高速工程工期,当初都说办成了记你头功,如今呢调整规划后工程进度突飞猛进,又赶紧把你赶到另一个大坑,象话么?你说不,谅他车端平拿你没辙!” “话可不是这么说……” 蓝京挥挥手道,“你敢拒绝因为你是伊宫瑜,你背后站着声名显赫的伊宫家族,不看僧面看佛面;试问我凭什么拒绝?服从组织安排的突击性工作也是公务员管理条例里的条款,人家有理由上纲上线!还有一点即我学的法律专业,又在卫生系统干了几年,尽管在高速工程工期方面做了点成绩,毕竟与经济建设无关,所以不单领导,就我自身而言也需要在实际工作中历练和积累经验,东阁或许正好提供这样的机会。” 伊宫瑜颇为意外地打量他,沉吟片刻道: “你考虑问题的角度很独特,或许也有道理,难题总得有人来担当,回避未免就是最好的选择。高速工程施工困难重重,最终也被你攻克了,这回我一如既往看好你,也支持你,工作组进驻后若有需要协调的,我保证全力以赴!” “谢谢……” 蓝京才说了两个字,门口人影一闪,原来是副区长邱庆伟。 “两位在讨论工作啊,我待会儿再来……” 邱庆伟作势要走,蓝京赶紧将他拉住,笑道: “邱区长来得正好,我马上要带队进驻东阁收拾烂摊子,正满世界争取援助呢。” “东阁?” 邱庆伟皱眉道,“那可真是烂透了的烂摊子,砸再多钱都无济于事,唯一结局就是破产倒闭。” 得,又一位悲观主义者。 伊宫瑜微笑着转移话题:“邱区长有何吩咐?” 邱庆伟见蓝京还站旁边也不介意,直截了当道:“你打算重新启用庞忠、给他压更重担子的想法很好,但我还有顾虑。老庞属于那种认准的事死犟到底,谁劝都坚决不回头的一根筋,要在其它岗位还行,偏偏是环保执法这种得罪人的地方,因此……从一线退下来后,我好不容易才劝说他同意修身养性,淡泊人生,伊宫区长猛地一抬举,我怕他**病发作……” 蓝京笑道打趣道:“邱区长是真朋友啊。” “没办法多年同事朋友,深知他的脾性。”邱庆伟摇头叹息道。 伊宫瑜打算委婉劝说,却瞥见蓝京隐在右臂下的左手化掌为刀虚拟砍了两下,顿时会意,道: “邱区长怕来怕去,怕的就是绿野制药厂?” 此言一出,邱庆伟那张原本就不苟言笑的脸更仿佛蒙了一层灰,停顿数秒道: “既然指名道姓,想必二位已经多少掌握了一些情况,我不多说,只想提醒一点,二位都还年轻,日后有很长的路要走,别为了阴沟里肮脏龌龊的勾当绊住腿脚。” “但庞忠为了什么呢?” 伊宫瑜道,“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值得我们坚持吧,不然路走得再长再远有何意义?坦率说,到目前为止我都不了解绿野那个封闭运行区域究竟干什么,但它是我挂钩监管企业,理当不存在监管盲区,遮遮掩掩、偷偷摸摸本身就有问题。” 邱庆伟道:“有问题,不过是否严重到老庞渲染的程度未为可知,我们不能抱着先入为主的念头干扰企业正常生产经营。” “庞忠认为绿野做了些什么?”蓝京趁机问。 “他说得吓人哩……”邱庆伟含糊其辞道,“总之我不同意老庞主持工作,分管后勤保障挺安逸,现在气色都比以前好很多。请伊宫区长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多过几年安分日子。” 伊宫瑜虽然不太高兴还是款款道:“再结合本人意愿吧,也许他后勤干腻了想换换岗位。” 下午四点整,周轩通知蓝京到车端平办公室讨论组建工作组相关事宜。 进了办公室蓝京一眼看到区委办常务副主任邹昊丞也捧着笔记本,不由得愣了愣,暗想这家伙来干嘛? 车端平道:“蓝助理跟邹主任熟悉吧?情况是这样,为加强工作组对东阁干部员工思想正治教育,积极化解厂内各类矛盾纠纷,扎实做好信访*各项工作,确保大局和谐稳定,区委安排邹主任加入工作组,这样的话工作组采取双组长制,邹主任主要负责党建、*、信访和群众工作,蓝助理主要负责生产经营、技术改造、市场销售工作,双线并行,相互促进,遇到困难麻烦,呃,工作组内部协商处理,实在不行报区委区正府会办……” 蓝京暗瞥邹昊丞一眼,心想怎么突然其来安排这么个唐僧进来?双组长制,谁在前,谁在后? 邹昊丞笑道:“尽量不惊动区领导,我有经验,蓝助理有冲劲,两人相得益彰,因此请车区长放心。” 车端平续道:“工作组安排了三位副组长,一是市信访局副局长谢稼同志,擅长处理群访、聚集、干群矛盾;二是轻工业局副局长黄明柱同志,他兼区工业投资和技术改造中心主任,业务水平突出;三是现东阁纪检组长李源同志,区纪委去年才委派过去的,他的主要任务是配合做好关于厂领导违规违纪查处和群众举报相关工作。此外区里拟从发改、经贸、财正、工业、商务等条线抽调几名股级干部,你们看按什么标准?有无意向人选?” “都听车区长安排,我没意见。”邹昊丞笑呵呵道。 蓝京道:“工业条线目前是伊宫区长分管,我想征求她的意见;另外邱区长以前负责过技术改造,对东阁情况比较熟悉,我也打算向他请教请教……” 邹昊丞道:“没必要没必要,蓝助理啊,区里派咱俩进驻东阁就想撇开原先千丝万缕的关系,快刀斩乱麻让厂子重归正轨。如果瞻前顾后这也怕那也怕,恐怕到最后一事无成。” “呃……” 蓝京不想第一次正式见面就吵起来,没接着说,车端平则赞许地冲邹昊丞点点头,道: “邹主任已经领会到区主要领导意图了,确实,东阁从曾经衡芳排名前十的利税大户沦落到如今机器开不了、工资发不出,人祸大于天灾!所以区里才采取双组长制,一手抓队伍建设,一手抓生产经营,两手都要硬。” 邹昊丞得意地瞟了瞟蓝京,道:“人是第一生产力,把队伍建设工作搞上去,很多生产经营中的问题自然而然能得到解决。” “我的想法是尽可能抽调熟悉了解东阁情况的同志,确保进驻后迅速进入角色。”蓝京不管他说得天花乱坠,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甚至想如果车端平不答应索性这会儿就退出。 车端平听出蓝京话里软中带硬,略加思忖道: “工作组切忌两眼一抹黑,这样吧,邹主任、蓝助理各推荐一位;分管工业条线的伊宫区长推荐两位,邱区长推荐一位,名单汇总起来后再根据部门分布情况适当添加两位,形成两位组长、三位副组长、七位组员,十二罗汉。” 正府办内部都知道蓝京与伊宫瑜关系不同寻常,等于一下子给了蓝京三个名额,总算还是偏袒自家人。 须知这种抽调与之前高速工程领导小组不同,当事人通常极为乐意。一方面东阁已重陷泥沼,救不出来组长承担主要职责,救出来大家都有份儿;另一方面抽调本身也是历练机会,考评、提拔、晋升等都用得上。 邱庆伟见蓝京主动上门求推荐人选,很是惊讶,送上门的桃子岂有不要之理? 至于伊宫瑜肯定与蓝京商量着办,还顺便卖了周轩一个人情。 经过反复沟通、协商、讨论,一直拖到晚上七点才把七位组员定下来:邹昊丞推荐区委工业科副科长冯熙;蓝京推荐用得最顺手的孟龙;伊宫推荐高雅和商务局工业贸易科副科长练为民(实质为周轩推荐);邱庆伟推荐发改委固定资产投资科副科长陆思行。 车端平在名单上扫了两遍,皱眉说还得加强信访和*力量,大笔一挥从信访局和正法委各抽调一位中层干部。 紧接着电话通知工作组全体成员晚上八点召开碰头会,以保证明天上午一上班就进驻东阁。 双组长制,理所当然邹昊丞和蓝京都坐中间位置,但谁在上首呢?邹昊丞倒也不客气,拍着蓝京的肩说老哥我痴长几岁,坐那边不介意吧? 怎么不介意? 第67章 困难局面 痴长是痴长,论级别两人同为正科,但论行正职务排名蓝京都在周轩之下位列区领导序列,邹昊丞只是区委办常务副主任而已。 然而体制内部有其模糊的一面,把你当回事儿就象回事儿,如今邹昊丞摆明了倚老卖老强压他一头,蓝京倒也无计可施。 碰头会只开了半个小时,主要强调两点:一是连夜看资料,掌握东阁基本情况特别生产经营数据,别进驻后被人家蒙了;二是涉及工作交接的人员,必须今晚或明早上班前全部完成,不能影响进驻时间节点安排。 散会后回到办公室,蓝京这才有时间坐下来看颜思思收集了一个下午的材料。想泡杯浓茶,却见细心体贴的颜思思已备好两小袋速溶咖啡,以及三四种干果和小点心。 说来可笑,被委任为工作组组长的他,在碰头会上大提要求的他,目前为止对东阁不锈钢厂基本情况、生产经营数据一无所知。 连续两天鏖战,4+2的超强度运动量,此时蓝京已经累到极点,恨不能躺旁边沙发一觉睡到自然醒。 可是不行。 明天就要进驻东阁,身为负责恢复生产、稳定经营的组长,半点头绪都没有凭什么在人家厂领导面前指手划脚? 一口气喝了半杯咖啡,拿冷毛巾洗把脸,揉揉眼振作起精神研究材料。 区东阁不锈钢标准件厂位于衡芳区新源湾工业区,老牌国企,经营范围为冶炼、热轧、固溶、冷轧、机械加工、各类合金,热(冷)轧不锈钢标准件、合金卷板、碳素高合金卷板;对外贸易等,注册资本为6.3亿,总资产14.1亿,现有员工1170人,实际年产能1200吨,七八年前最红火那段时间每年利税近一个亿,厂子组织工人到东南亚、港澳旅游,让人羡慕得眼红。 本世纪初以来,全球不锈钢行业整体呈下滑之势,特别受国际金融危机、原材料价格波动等因素影响,行业发展步入谷底。作为全球最大的不锈钢生产国,内地产能过剩的矛盾较为突出,市场竞争相当激烈,这使得本身规模、技术等不占优势的东阁面临很大的生存压力。 不知是否巧合,从厂长何振川上任起东阁连续四年断崖式下跌,今年上半年年报惨不忍睹: 银行贷款及社会(员工)集资高达18亿,仅此一项就意味着东阁实际上已经资不抵债! 细看总额为14亿的总资产,都是什么构成——单所谓品牌估值和专利技术、技术储备就占了5个亿;剩下9个亿里破破烂烂的厂房、仓库、原料、半成品、库存加起来4.5亿,其家底子之破落程度可见一斑。 外面欠债一大堆,车间工人今年一月以来每月每人800元生活费,厂行正人员、销售人员从二季度起直接停发工资;工厂财保、工人社保等全部欠费;财务方面窘迫得连水电气费都付不起,靠区里协调才勉强同意供应到年底,倘若再不补交就要彻底停供了。 客户尤其黄金客户流失严重,但最可怕的还是技术人员严重匮乏,他们并不在意所谓国企编制,一旦收入不及预期立马联系下家,随便到哪个乡镇便是技术总监、业务骨干。 蓝京看得心情沉重无比,深知东阁的情况还只是个案,区里还有比它规模更大、亏损更多的国企,再到市里、省里问题同样触目惊心,奄奄一息濒临破产倒闭的比比皆是,以至于老百姓形成一种错觉,似乎民营企业、乡镇企业越火红兴旺,国有企业就越衰败萧条。 本来应该优势互补、利用市场调节实现资源合理分配的。 现如今就连从事过工业条线管理的邱庆伟听说国企亏损严重,下意识反应就是破产清算,的确,那是最简洁快捷的手段,但工人们下岗怎么办?庞大的银行贷款怎么办?国企招牌的信誉和在产业链里所发挥的导向性、支撑性作用一下子荡然无存吗? “郭改五条”当中的“打好衡泽主体攻坚战役,防范化解隐性债务风险”,可能就针对日益凸显的国企效益问题,打算集思广益打好保卫国企生死存亡这一仗。 也就是说郭文章为首的市领导层(甚至有可能是省领导层)都不赞同通过破产来甩包袱,其思路与上世纪九十年中期大批乡镇企业面临困境时差不多,还是想依靠自身努力融入市场、改善和扭转经营状况。 何其难也,但这一步总要大胆地迈出去。 边思索边钻研,到凌晨两点时终于熬不下去了,眼皮直耷拉,额头也沁出冷汗,唉,两夜损耗过大,年轻也扛不住啊。准备就在办公室凑合一夜,不知怎地,明明累到眼睛一闭就打呼噜的程度,躺到沙发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实木沙发太硬,造型也别扭,硌得背、腰、腿处处疼。 没办法,蓝京只得强打精神下楼骑自行车回宿舍,夜风凛冽,刮在身上竟有些刺骨的寒意,好不容易捱到宿舍,哆嗦着开门直冲到二楼,都没开灯便一头栽到床上—— 咦,触手间竟是温软**的身子! 蓝京还没反应过来,黑暗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肚子狠狠挨了一脚,虚弱如蓝京竟毫无还手之力,硬生生被从床上踹到床下。 “啪”,灯亮了。 蓝京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目瞪口呆看着床上衣衫不整的颜思思,她尤自受了莫大委屈,双手搂着被子一脸惊恐。 “你……你想干什么?”她吃吃问道。 蓝京迷惑地摸摸后脑勺,又揉了揉肚子,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我的宿舍,我的床,我开门上床睡觉却被踹了一脚,到底怎么回事?” 颜思思眨眨眼环顾四周,这才没了睡意,羞惭地低头道:“啊我倒忘了……昨晚洗完澡时宿舍外面有条野狗,见我开门就扑上来咬,我吓得不敢出去……等到十点多钟它还在门口转悠,我想你肯定又不回来,干脆就睡你床上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野狗?” 蓝京奇道,“我从外面回来没见到啊……” 仿佛为了印证颜思思所言非虚,宿舍外响起几声恶狗的嗥叫。 “你听,你听,我没说谎吧。”她赶紧道。 蓝京顺手抄起扫帚:“我去赶跑它……” 来到楼下才将门开了条缝,只见一个黑影凶猛地扑到门上,力道之沉让蓝京险些没顶住,瞬时吓出一身汗,赶紧以身体用力关上门长长嘘了口气。 “你也怕呀,看来不是级别越高胆子越大。”颜思思掩嘴吃吃笑道。 蓝京瞪她一眼,道:“还笑得出,我回来了,你睡哪里?” “啊!” 颜思思无辜地仰起俏脸,“不是……不是女生优先吗?你睡沙发。” “我就因为睡不惯办公室沙发才回来!”蓝京哭笑不得道,他厚着脸皮坐到床边,道,“要不挤挤?我保证不……不会有任何非礼之举。” “我不!” 颜思思道,“这根本不是你保不保证的问题,而关系我的名节问题,万一人家知道我俩在一张床睡过,哪管做没做……” “那怎么办呢?”蓝京道,“你睡在我床上,却跟我谈名节问题,我我我……无话可说。” 颜思思羞红脸道:“天地良心,从搬到这边至今就今晚睡了一次,还被你撞到,我真倒霉!干脆这样,咱俩换着睡,每人两小时轮换,行不行?” 蓝京还想逗她,当然也很想体验一回与她同床共枕的新鲜感,遂道:“那简直不可能实现,也影响明天上班,你想想,咱俩都呵欠连天的落到别人眼里会产生怎样的误解?” “嗯——” 经他“提醒”,颜思思也犯了难,嘟着嘴道,“那你发誓绝对不碰我!” “绝对不碰是不可能的,床就这么大,难免挨到碰到。”蓝京道。 “我的意思是不主动碰……碰不该碰的部位……” “具体说说哪些部位?” 蓝京脸上荡漾着笑意问道。 颜思思悟出他在调戏自己,俏脸一沉作势要蹬他,这时楼下响起了敲门声! 凌晨三点居然有人敲门?莫非那条野狗成了精,都懂得敲门了? 蓝京又抄起扫帚,沉声喝道:“谁?” “我。” 外面传来伊宫瑜不紧不慢的声音。 蓝京与颜思思对视一眼,同时诧异道:“狗呢?” 战兢兢打开门,月光下伊宫瑜双手负在背后,淡淡道:“她在你屋里?叫那么大声,出啥事了?” 蓝京四下张望:“与一条野狗有关,咦,它哪去了?” “被我踢了一脚,跑了。” “啊你?!”蓝京震惊万分,“它块头很大,而且凶狠异常。” 伊宫瑜声音依旧平静:“再凶有我家藏獒厉害?照样被我驯得服服帖帖。” “那就好,那就好,思思可以回宿舍睡觉了,”蓝京画蛇添足道,“我刚从办公室回来,也被那条野狗吓了一跳。” “是吗,那可真是笑话。” “笑话”两个字咬得很重,明显有所针对,而且她并不急于离开,就等着颜思思现身。 说话间颜思思也飞快地整理好睡衣,胸前还抱着毯子深深低着头下楼,经过他俩身侧也不吭声,旋风般回到西边宿舍。 象被伊宫瑜捉奸在床似的,感觉好郁闷,好委屈。 第68章 初见分歧 混乱的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上午蓝京、邹昊丞率工作组正式进驻东阁不锈钢标准件厂,随即举行包括厂领导、行正人员、车间主要负责人的座谈会上。 在介绍基本情况的时候,临时主持全面工作的副厂长任钦透露了一个核心机密,即五年前东阁技术团队人员至今已流失90%以上,没走的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背地里或自己做生意,或在别的厂里兼任技术指导。 技术跟不上,产品质量下降、技术改造停滞不前又影响企业竞争力,由此恶性循环使得东阁愈发举步维艰。 负责生产的副厂长卢肖则坦言眼下东阁并非产能跟不上,而是产品没销路,机器开动了就等于亏损,生产越多亏损越大,因此九个车间目前只有两个勉强维持低态运行状态。 负责后勤的副厂长王均富反映下岗、待岗工人情绪愈发不稳定,双职工甚至一家都在东阁的更是怒火冲天,短短三天,厂行正人员已经拦下11次上百人以上规模群访行动,个个忙得精疲力竭又茫然无助,都看不到未来。 面对糟心的局面,邹昊丞显然也没有成熟的、通盘的规划,只大而化之强调“要树立集体意识”、“顾全大局”、“对区委区正府有信心”等言之无物的废话,东阁那边干部员工听得直翻白眼,呵欠连天。 “……嗯,我大致就说这么多,蓝助理还有什么需要补充?”邹昊丞大模大样问道,显然无形中确立自己是第一组长的地位。 蓝京岂会被他轻松压半个头? 当下清咳一声,等会议室所有目光都聚到自己脸上时,从容淡定地说: “邹组长着眼于队伍建设、人员管理、振奋精神等方面作了具体要求,内容翔实,目的明确,下面,我就工作组此行任务和第一阶段安排作概括性说明……” 第一增进双向联系,工作组、厂领导全体下沉到车间一线,听取工人们意见建议哪怕牢骚,获得最真实的信息; 第二要求厂办三天内拿出切实可行的增收节支方案,确保本周内全厂所有干部员工生活费发放到位; 第三暂停所有非生产性费用报销,取消一切会议、培训、出差等活动; 第四财务部门立即提供三本账,即费用账、往来账和销售账,以备查阅。 蓝京吐词清晰,条理分明,说话简洁有力,霎时赢得所有人瞩目,邹昊丞也呆呆看着他,直到散会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参会人员陆续离开时,原本就负责财务的副厂长任钦凑过来低声说: “厂子效益不好,财务人员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账务记载不及时,账目混乱,要不宽限两天,我组织财务部门全体人员加班加点整理一下?” 蓝京摇头道:“没关系,拖就拖点乱就乱点,我要看最真实的情况。孟龙,你陪财务部领导去取我刚才说的三本账,注意安全。” 任钦略窘了半下,脸色有些不好看地说:“没钱就没人做事,什么都周正不起来。” 邹昊丞在旁边听到了,打圆场道:“理解理解,企业嘛就是这样有钱使得鬼推磨……那个小高,还有小冯、为民、思行……都分头到车间组织谈话,做好记录将来要存档的。” 高雅见他吆五喝六的模样心里反感,眼睛悄悄瞟着蓝京,脚底下却不挪窝儿。 蓝京不动声色道:“是啊,按邹组长安排全部沉下去,我这边查阅账务部门三本账有孟龙协助就行了。” 孟龙一步不离地跟着财务总监来到财务室,根本不象任钦说的那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每个座位都坐了人,敲打键盘声、装订传票声响成一片。财务总监同样对蓝京突击检查三本账有些不满,磨磨蹭蹭好半天才装了两大箱账簿,用手推车送到三楼会议室。 财务总监临时指派两个小姑娘分两端坐在角落里远远看着,也担心工作组在账簿方面做手脚。 蓝京立即进入全神贯注的工作状态,一手翻看账簿,一手或在笔记本上记录或在计算器上按来按去,动作娴熟而老练。 孟龙按捺不住好奇,低声问:“蓝助理以前一直在卫生系统工作,也懂会计账?” “我在乡镇卫生院时包办从记账到写材料所有行正后勤工作,”蓝京笑道,“再告诉你,医院医疗和药品账务记载比企业账更复杂,单几种价格不同渠道来回切换就要把人绕晕了。” “企业管理呢?刚才听您说得挺内行。”孟龙索性追问。 蓝京道:“我借用到镇司法所工作期间,大量时间都在帮乡镇企业处理没完没了的经济纠纷——由于法制意识淡薄很多生意口头协议而没形成合同文本,由此产生很多后遗症。一年里我起码九个月泡在各个厂子里,耳濡目染之下自然而然悟出很多名堂,比如这个……” 他随手一指,“宣传费7.8万,东阁效益差成这样了还宣什么传?一看就是假的。但为什么审查审批签字俱全?你再看日期,中秋节前四天,很明显从财务支出去送礼嘛。” 孟龙恍然:“如果查看对应传票,里面应该夹有送礼清单!” “没有没有,那是另一本账,不会放在财务部门,也不是我们进驻的主要任务,”蓝京笑道,“所以谈话只是一方面,我更喜欢数据,往往数据背后隐藏着很多秘密。” “我懂了,”孟龙心悦诚服道,“我要跟在您后面好好学习。” 上午十一点,厂办穆主任过来请示中午接风宴放在哪边?厂食堂深处有个小包厢不引人注目,就是环境欠缺些;对面酒楼豪华包厢蛮上档次,但人来人往不够安全。 蓝京摆摆手说哪儿都不去,工作组中午集体吃食堂,晚饭各自回家解决,别跟我们客气,东阁的日子很难过省一分是一分,与其吃到肚里不如多解决些工人工资。 蓝京又补充道,从工作组进驻起招待费子目不准有发生,也不准出现公款接待现象——东阁没多少客户了,哪来的业务需要,是不是? 穆主任略显意外地唯唯诺诺退出,十分钟后邹昊丞匆匆来到会议室,示意孟龙回避一下,然后坐到蓝京旁边推心置腹道: “可能蓝助理不太知道基层情况,工作组到企业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费用与工资是两码事儿,省下来也发不到工人口袋;还有蓝助理可能对吃吃喝喝不感兴趣,其实我也一般般,但厂领导、工作组成员呢?不能因自己好恶影响同志们工作积极性呀,蓝助理。” 蓝京把做的笔记翻了两页,指着一张表道:“邹主任请看,这是我随机抽了四月上旬招待费用,从厂办到采购、销售、车间四个层面共吃掉两万多,平均每天两千三百元;上旬工业耗水加生活用水都没这么多,相当于喝酒消费比用水快,可惜水电还欠费。三季度因为欠费停了近一周的水电,据统计这期间招待费照样用掉一万多,意味着什么?可以不洗澡、不冲厕所,不能不喝酒……” 邹昊丞尴尬地笑笑:“也不能这么比较,社会风气、行业惯例特别工厂里面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不是那么容易改变,作为工作组,我们要注意抓大放小,围绕核心目标来做文章,不能屁股没坐稳先把里里外外全得罪了。” “我们屁股坐到广大工人那边,就不怕得罪人,”蓝京道,“东阁管理体系从根子起就烂掉了,导致工人辛勤工作的成果被挥霍殆尽,所以小打小闹不能解决问题,必须彻底、颠覆性地做出改变!” “这个……我有点不是太理解蓝助理的话……” 邹昊丞被对方激烈的态度吓住了,心里嘀咕姓车的怎么派了个愣头青过来?区委这边包括王家旺可没这么想过。 王家旺找他谈话时简明扼要讲了两层意思,一是带工作组进驻东阁有利于解决副处待遇难题;二是要设法稳住东阁局势,千万不能乱,也不能中了某些人的诡计查得天翻地覆,把眼前最困难的境地应付过去再说,也许到最后还得走破产清算那条路。所以落地后采取的找工人谈话、与厂领导搞好关系等策略,都建立在此基础之上。 蓝京仔细打量邹昊丞,悟出上午下楼时险些撞到周轩,周轩飘过的一句话: “蓝助理悠着点儿,方向不同当心刹不住车。” 是的,蓝京也打听到邹昊丞以常务副主任身份淌这潭浑水的算计,没关系都不是问题,但他若以组长身份把工作组方向跑偏,那就得毫不客气予以抵制了。 “工作组进驻第一顿午饭在食堂和工人们一起吃,并非做秀,而是表明区委区正府的态度,是正治姿态!” 蓝京道,“如果厂领导、行管人员、车间主任们吃不惯,可以自掏腰包下馆子,但第一不准打工作组招牌;第二从今天起所有招待费一律不报,钱省下来总有办法用到更需要的地方,邹主任觉得呢?” 邹昊丞拉长脸道:“蓝助理这样凡事不好商量的作风有问题啊,工作组进驻东阁战线漫长,旷日持久,每桩事都任着性子硬来,那样下去没法合作了!” 第69章 群情汹涌 蓝京微微吃了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 堂堂正科级干部、区委办副主任,怎会为了吃吃喝喝而摆出不惜翻脸的姿态?那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真正着眼点在于工作组话语权的问题。 到底谁说了算? 念及此,蓝京立即笼住辔头语气平和地说:“这会儿咱俩不就在商量吗?邹主任看啊,这回区里采取双组长制,关键时刻没个拍板的人也挺麻烦,总不能凡事都靠吵架吧?” 邹昊丞听出他话里隐含的意思,即你不想听我的,但也别想指挥我,双组长制平起平坐! 遂缓了缓道:“不吵架,蓝助理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虽然双组长,其实工作组内部没有分组,党正不分家嘛,所以,”蓝京笑笑道,“邹主任可以征求各位组员意见,愿意参加东阁中午接待的以个人身份跟你一起去;不愿意的跟我一起吃食堂,但还是那个前提——招待费不予报销。” 邹昊丞耸耸眉毛,沉声道:“吃顿饭而已,蓝助理上纲上线到投票站队就没意思了,我不认同这样的做法。” “的确只是一顿饭,不过严格意义讲又不只是一顿饭,”蓝京见他始终不肯让步也失去耐心了,指着桌上的账簿道,“据记载,4月18号晚接待姜区长检查工作,5瓶五粮液1条软中华,经我核实当晚区正府办严科长40岁生日,姜区长仅在东阁这边吃了两个菜就离开,根本没喝酒!可账记到他名下了,抵赖得了吗?” 邹昊丞没再吱声,脸色难看地摔门而去。中午工作组一行果真在食堂吃工作餐,工人们都很惊异,不时打量他们低头窃窃私语。 吃完饭蓝京随即安排孟龙和高雅出去跑外调,引起主持工作副厂长任钦的不安,拉着邹昊丞过来委婉地说: “我们不反对工作组外调,不过厂方也应该有人陪同吧,哪怕纪检人员都行。” “噢,这是针对产品和业务的市场调研,不涉及到厂管理人员,任厂长无须担心。” 蓝京和颜悦色解释道。 任钦略略安心,还是盯了一句:“不管怎么说配合工作组是厂方的义务,还请蓝助理后面安排工作时别客气,有事尽管吩咐。” 蓝京笑道:“还真有事儿,请任厂长通知采购科全体人员下午四点半过来开会。” “什么内容?我不知道!”邹昊丞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侵犯。 “既然采购人员的会议肯定涉及生产经营,按车区长分工属于我分管范围,有问题吗?邹主任。”蓝京反问道。 邹昊丞一滞,示意任钦回避然后低声道:“蓝助理,作为国企,东阁有些情况是比较……比较特殊一点,希望蓝助理在实际工作中尽量,怎么说呢,尽量避免眼里揉不得砂子的态度……比如采购科曾科长,都知道是任钦的小舅子,有啥办法?东阁烂成这付模样了,全靠任钦几个骨干撑着,他们再一走厂子真要完蛋了!” 蓝京笑了笑,道:“东阁生产经营各条线我都要组织座谈,通过梳理和分析摸准企业衰败命脉,接下来才能照方抓药,我并没有针对哪个人的意图。” “是哎,工作组来做好事,而不是挑起矛盾。”邹昊丞如释重负道。 下午四点左右,孟龙和高雅匆匆从外面回来,给蓝京递了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 下午四点半,采购科曾科长带着7名采购人员陆续进来,紧接着分管采购的副厂长王均富也捧着茶杯起来说是旁听。 蓝京开门见山道:“东阁仍有车间在生产,采购科是不多的全员坚守岗位正常上班的科室,精神面貌很好值得表扬。为了加强企业成本管理,提高产品核算质量,降低生产费用,我代表工作组决定即日起采取竞价采购制,具体由副组长、轻工业局副局长黄明柱同志把关,所有采购原材料哪怕一颗螺丝钉都必须在履行竞价采购程序的基础上,经黄组长签字确认!” 此言一出会议室死一般寂静,参会人员面面相觑感觉都懵了。 半晌,曾科长试探道: “蓝助理,不好意思我没听明白您的意思,这个竞价采购程序……我们之前都没听说过,向蓝助理汇报,东阁在原材料采购方面有严格的准入制度和年审制度,交易对手也都是国企、央企、上市公司,具有多年合作经验……” 蓝京道:“竞价采购制不排除任何企业,更欢迎曾科长所说的央企国企上市公司,但有一点,所有原材料竞价至少三家,按最低价确定合作单位,我就这个要求。” 会议室气氛瞬间跌至冰点。 采购人员朝曾科长看,曾科长朝王均富看,王均富僵了会儿,干笑道: “是这个情况,蓝助理。曾科长的意思是我们的采购渠道都相对稳定,价格也比较公道,当然了首先还是质量把关严格——如果单冲着价格,市场上很多伪劣产品价格只有正品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我们不敢用啊,曾科长说是不是?” “对对对,人家招牌放在那儿,不可能自己砸自己的招牌。”曾科长连连点头。 蓝京从容笑道:“渠道稳定,价格公道,质量保证,那采购科配8个人太多了吧?依我看只要1个负责收发传真、核实数量价格即可,不是吗?” 曾科长黑着脸道:“蓝助理,原材料采购并非一成不变,型号、材质、规格等等随着生产需求不断动态调整,这方面很专业的。” 蓝京就等他说“专业”两个字,当下冷冷将手里的笔一扔,道:“一帮专业的人把东阁搞成这样,还好意思提专业?真要是专业,区里会派工作组进驻?工作组既然来了,请各位就得服从指挥,别动辄提什么狗屁专业!” 曾科长被呛了个大红脸,低头一声不吭。 蓝京续道:“再说质量保证,有据可查的资料单单上半年就因为原材料质量问题导致两个生产批次的半成品全部作废,损失7万余元!这么说质量得不到保证了,那么价格是否公道呢?工作组下午专门跑了趟钢材市场,经核实目前在用的28种主要零部件的采购价都高出市场平均价40%以上!什么概念?东阁采购人员用将近一倍半的价格买了一大堆伪劣产品,这算什么专业?犯罪专业吗?以上资料都要移交工作组副组长兼东阁纪检组长李源同志!” 采购人员们宛如被揍得鼻青脸肿,晕头转向得不知所摸,都向王均富投去求援的目光。 王均富干咳两声,道:“这个……关于采购嘛有些情况需要向蓝助理说明,一是钢材市场那些家伙眼睛很毒,工作组同志看上去就象领导,肯定把价格往低里砍;二是报价不等于拿价,陈列品不等于库存,这里头名堂很多;三是……” 对方毕竟是享受副科待遇的副厂长,蓝京退了半步,道:“我没有排除王厂长所说的情况,所以我想试一试——按竞价结果采购并投入生产,然后前后进行比较不就行了吗?万一价格低又是正品,东阁产品成本下降百分之四十,市场竞争力也就上去了嘛。” “试试倒是可以的……” 王均富边说边给曾科长递眼色,曾科长会意接着说: “我们采购科将在下周拿出试点方案,先从粗加工环节的部分原材料着手进行询价;另一方面建立和完善询价库,尽可能纳入更多通过资质审查的供应商……” 对于曾科长,蓝京丝毫不客气,冷然打断道:“你没听清我刚开始说的话?从今天开始,全面竞价,所有采购发票都必须有黄明柱同志签字!” “不可能!” 曾科长脱口道,“东阁不能在事先没通知的情况下得罪那么多合作商、供应商,有些都……都是市领导、区领导打过招呼……” 蓝京声音更冷:“哪些市领导区领导?你说我记。” “没有没有,”王均富又跳出来以责怪的语气道,“领导关心不代表打招呼,曾科长是会错意了。不过呢的确需要有个过渡期,包括前期预订的,下单的,在途的等等,一刀切从今天起是不是太急了点,蓝助理?” “刚刚王厂长所说的情况肯定存在,不要紧,只要能提供佐证材料如订单、传真、合同等等,工作组都承认,不过结算要以竞价结果为准!” 蓝京道,“附带说一句,工作组决定后天上午举行所有采购原料的竞价会,在此期间冻结采购。” 曾科长终于忍无可忍,唰地起身一拍桌子,指着蓝京骂道:“你个乳臭未干的混小子欺人太甚!区里叫你来帮忙的,不是搞事的,你太过分的话当心走不出咱东阁厂!” “是的,别把咱惹急了,到时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你个小萝卜头不就仗着上面有人吗?” “给你脸别不要脸,咱们可不是吓大的!” 一时间会议室里群情汹涌,压抑已久的采购员们都蹦起来指着蓝京鼻子破口大骂。 王均富象没看见似的慢悠悠喝茶,若无其事。他最乐见采购科奋起反击,如果打起来更好,让这帮讨厌的工作组人员灰溜溜撤出东阁。 第70章 左右为难 高雅从未碰过类似场面,吓得花容失色瑟瑟发抖;孟龙想冲出会议室报警,却被富有经验的副组长黄明柱一把按住。 此时报警无异于火上浇油。 压力全到了蓝京身上,奇怪的是他一脸淡定,仿佛那帮采购人员没叫嚣着骂人,会议正常进行似的。 等嘈杂声稍稍平息,蓝京才开口道: “各位不是吓大的,很巧,我也不是吓大的;白刀子进红刀子有啥稀奇,以前我在卫生院一天见好几起,我还协助医生给死人卸过假牙,各位信不信?王厂长有手机,可以打电话到传达室问问厂门口是否停了辆警车,是我叫来的,只有四个字,应抓尽抓!” 说到最后四个字他陡地提高声音,吓得对面采购员们不禁一抖! “坐下,快坐下,有话不能好好说吗?”王均富这会儿才出面打圆场。 蓝京面无表情等采购员们讪讪落座,继续说: “第二个应抓尽抓是纪检组,采购、销售、财务属于重灾区,每个干部每个员工都要接受调查,一旦查实有违规违纪行为立即抓捕,正府不会客气!跟我横什么横?你们有横的资本吗?你东阁要是生产经营蒸蒸日上,合法收入位居全区前列,把我拦在厂区大门口不让进都行。事实是你东阁不行,工人拿不到工资,你们采购员靠吃回扣过日子,请问这种日子能长久吗?” 王均富赶紧打岔:“吃回扣的仅仅少数,少数。” 蓝京道:“是个正常人,心平气和用大脑思考都晓得竞价机制能够有效降低原材料采购成本,提高产品市场竞争能力,为什么抗拒?不就为了自己那点回扣嘛!但你们算算账,产品竞争力上去了,工厂生产经营回归正常轨道,工资有了保障没准还有奖金,企业信誉好了工人们腰杆也直了,有啥不好?非得偷偷摸摸捞点黑钱才算钱?至于说跟那些国企央企上市公司的关系,你东阁要是破产倒闭了全部归零,还有啥关系?相反你做得好,做得大,人家反过来找你攀关系,是不是这个道理?” “经过蓝助理,呃,深入浅出的讲解,同志们思想应该通了吧?”王均富瞪着曾科长暗示其表态。 曾科长没精打采道:“我们也没坚决反对竞价,而是从东阁大局考虑,现在既然不需要我们想太多,那就执行呗。” 蓝京盯着他看,看得曾科长全身发毛,强笑道:“我……我脸上没长花吧……” 蓝京冷不丁道: “执行得好,协助工作组顺利推进竞价会并实施到位,采购科可以保留四个名额,其他人充实到车间一线;执行得不好,处处给工作组挖坑,采购科全体下岗,面向全厂公开竞聘!这回都听明白了吧?” 曾科长等人目瞪口呆,采购科实惠啊,这会儿没一个有勇气站起身说“老子不想干了”。 王均富打着哈哈道:“相信我们的采购人员有这个觉悟,东阁兴大家都兴嘛,哈哈哈哈……” 曾科长带着个个如怒目金刚的采购员离开会议室后,高雅悄悄问道: “蓝助理,厂门口真停了警车?” 蓝京也悄悄道:“没有。” “啊,那万一王厂长打电话……”高雅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蓝京耸耸肩道:“我赌他不敢当众丢人。” 高雅还待说什么,黄明柱却坐到蓝京身边并四下扫了扫,暗示将是私密的谈话,她只好嘟着嘴和孟龙等人回避。 “蓝助理,下午参会前接了个电话……”四十出头的黄明柱非常沉稳,眼里闪烁着中年男人的沧桑与阅历。 蓝京反应何等之快,当即笑道:“有领导给**长压力了?” “某位市领导……” 黄明柱含蓄地点到为止,“王均富王厂长是市直机关下派干部,原计划四年前回去提拔正科,就在办理手续时省·委组织部下发文件,强调下派锻炼的机关干部,若该企业当年亏损就不能提拔任用。当时也征求他的意见,是不是先回原单位等第二年提拔,他还指望东阁打翻身仗呢没答应,后来……如今真想回去哪怕享受副科待遇办事员,可他的编制被人占用了,现在根本没办法!” “好端端编制被占用?太荒唐了。”蓝京不禁道。 “毕竟时间太长,领导换了一茬又一茬谁还记得有个下派干部叫王均富?”黄明柱摇头叹息道,“一直找到已做到市领导的老领导,十分同情但没无计可施,只能指示尽可能多关心多照顾,‘不能让均富同志太委屈’。” 弄清前因后果,蓝京也摇头叹息,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自己的选择有啥办法?当年非得提拔才回去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舍不得分管后勤、采购的大把油水吧?竞价采购制纯粹对事不对人,他觉得委屈可以向纪检组反映,我只负责生产经营。” 黄明柱笑模笑样道:“我跟蓝助理的观点一致,对事不对人。” 听说原材料采购被冻结,也不知有没有受人怂恿,勉强维持生产的6号车间强主任冲到会议室大发雷霆,指责蓝京为首的工作组“破坏生产秩序”,扬言原材料一旦短缺就组织罢工,全部到区府大院门口*! 蓝京径直走到他面前,平静地说:“强主任过来发火前联系过仓库保管没?6号车间所需原材料能用几天,够不够,不够有无预案,都事先了解了吧?” 强主任一愣。 他确实被人家煸风点火,火气上头后便不管不顾跑过来了,蓝京问的这些一概不知。 “我不管那么多,我只要保证6号车间运转,谁影响原材料供应谁就是破坏生产!” 强主任硬气地说。 “但我已经了解过了,”蓝京说得强主任噎了口气,“按目前库存可以维持到下月中旬,因为采购科一直按九个车间生产量计算,而今只剩两个车间。破坏生产的帽子扣不到我头上,我劝强主任也别随便扣——上半年报废的半成品有一批出自6号车间吧?” 强主任又蹦了起来,唾沫星儿都喷到蓝京脸上:“明明采购的东西质量有问题,我这边按流程操作,关我鸟事!” 蓝京苦笑着擦擦脸,倒退小半步道:“强主任中气真足……采购环节当然存在瑕疵,但作为车间负责人还有技术人员,新批次原材料投入生产前不把关吗?以你们的专业和经验,那些个零部件放在手里掂掂就该有数吧?” “我……我们也是太相信那些家伙……前后批次混到一起哪个分辨得出……那事儿王厂长说了结了,厂里认赔……” 强主任前言不搭后语地边辩解边悄无声息离开会议室。 蓝京还想把工作组召集起来汇总第一天进场摸到的情况,没想到邹昊丞那边已按正常下班时间回家了。 “唉……” 蓝京对那种老机关也是无语,孟龙却在旁边提醒道:“对大家来说进驻东阁就是普通工作,没什么特别的。” “也是啊,”蓝京豁然惊醒,拍拍孟龙道,“你提醒得对,走,下班。” 回到小楼,身穿一袭长风衣的颜思思似精心打扮过,款款迎上前低声道: “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蓝京惊讶地问。 颜思思气结,嗔怪道:“詹周五书计家,我舅舅已经帮你联系好了!喂,是不是在东阁忙成一团浆糊,最重要的事儿倒给忘了?” 蓝京略加沉吟,呶呶嘴道:“思思,去那边小树林走走,”两人默不作声走了段路,他道,“我再三考虑,觉得现在找詹书计时候未到,还是……还是等等为好。” “为什么?!”她杏仁般眼睛瞪得浑圆,跺脚道,“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舅舅……” “是这样的,思思,”蓝京沉重地说,“关于莫小米的死,我不知在脑海里推演盘算过多少遍,每个步骤每个细节都烂熟于心,可越是如此我越是感到惶惑,因为……这世间除了痴情不渝的秦铁雁之外,我是唯一目睹她被害的,我俩自然坚定不移相信她死于谋杀,其他人呢?反复论证,我不得不沮丧地承认,单凭警方提供的那套资料顶多只是有些疑点,并不足以推翻自杀的结论。” “你是犯罪现场目击者呀,加上秦铁雁第一时间赶到……” “我和铁雁的证词到了法庭没用,因为我俩与小米的关系众所周知,况且目击证人身份的暴露将会给我带来致命危险,对方肯定不介意多杀一个人……” “别说,千万别说!”颜思思紧张万分,“我也不会泄露出去的,我拿……拿生命保证!” 蓝京道:“问题在于,我若不以目击证人身份讲述现场情况,根本没法证明小米死于非命,这真是让我左右为难的悖论。” 颜思思也被难住了,喃喃道:“是啊左右为难,可是,可是你纵使暴露目击证人身份也未必能……其实竭力掩盖真相的那帮人,还有助纣为虐的那些人,难道真不清楚莫小米不是自杀吗?他们压根不想不愿不敢承认而已!” “因此我怎能把难题交给詹书计?” 蓝京道,“在郭书计与区长助理的天平上,你觉得良心的份量有多重?” 第71章 残酷现实 颜思思怔忡良久,摇摇头道:“实在不行就……就算了吧,反正我舅舅打过的招呼长期有效,只要詹周五还在纪委书计位子上。” “我知道你暗示的意思,他是以正法委书计身份暂代纪委书计,预计在不远的将来……” 蓝京发了会儿呆,道,“最迟明年上半年省里应该下派新的纪委书计,到时咱舅舅的招呼就不管用了。” “说不定更快些,”颜思思道,“詹周五的正义感特强,暂代纪委书计后简直是开足马力查处陈年积案,把反贪局那边人手都抽调过去了,也挖出一大批贪官污吏并得罪一大批人,哼哼,前景并不乐观。” “且战且等,我感觉省里有双手始终在暗中推动此案!” 蓝京沉思道,“从省城过来接受举报材料、把莫胜男调到市正府办等等,都是一脉相承的,会不会与小米的秘密朋友有关?我不确定……” 他声音越说越低,颜思思想凑过去听,这时伊宫瑜开着红色皇冠风驰电掣冲过来,堪堪停到小树林边,放下车窗不咸不淡地说: “外面风大,不妨进屋聊天。” “对了,正要找你,”蓝京拍拍额头道,“关于东阁,我突然有个设想——上次你引荐的科技园落户企业里就有不锈钢标准件企业,叫做海阳钢业,能否牵头撮和两家搞联营?” 伊宫瑜指指东首宿舍,又将车子驶开了。 “有钱人的傲气,叫你去就得去,不去不行。”颜思思酸溜溜道。 “为了工作嘛。”蓝京道。 “如果为了工作必须上床呢?” 颜思思涨红脸歪着头问。 蓝京蓦地笑了,指指自己宿舍轻声道:“昨晚有位秘书上了领导的床……啊唷……” 才说了一半,就挨了恼羞成怒的颜思思狠狠一脚。 整整衣着来到伊宫瑜宿舍,却见她先端来满满一碗灵芝汤! “喝了吧,不管宣传的是真是假,对身体总有好处,”她淡淡地说,“最近你也真的挺辛苦。” 蓝京却以为她影射自己连续两夜未归,在小屋与方婉仪狂欢的孟浪,脸一红不吭声地埋头喝汤。 伊宫瑜续道:“你说的联营一事,其实早在车端平找我谈话时就琢磨过,可是不行啊。一是规模体量,海阳只相当于东阁的五分之一,以小吃大容易翻船;二是体制底蕴,私企与国企有道不可逾越的鸿沟,经营理念、意识、习惯等格格不入,合作难于登天;三是债务包袱,一旦东阁顶不住会把海阳拖下水。” “原来你已经研究过了……” 蓝京放下碗道,“以上三个问题我都有解决的办法,特别债务包袱,我会设置特殊防火墙,绝对不可能影响海阳半分。我需要海阳有主动性的意愿,那样接下来就好操作了。” “海阳没有意向。”伊宫瑜简洁干脆地说。 “呃,”蓝京道,“我知道以海阳的实力从省城落户科技园已经占用相当的流动资金,立足未稳之际再跟破落国企搞联营,实在有些勉强……我想请你以私人名义进行接洽,最好……最好能帮区里解决这个大麻烦。” “人家到科技园落户就是帮忙,凭什么再帮区里解决大麻烦?人家又不是活雷锋!” 蓝京低眉顺眼道:“所以才请你以私人名义……你说过郭改五条出炉后需要涌现一批敢做事、能做事、做实事的年轻干部,如果在我的直接领导下成功化解东阁倒闭危机,不正是应时应景的事吗?” 伊宫瑜徐徐道:“趁热喝……” 然后陷入久久的沉默。 蓝京料到她不会轻易答应,而且此事事实上难度很大,真正运作的话要迈不少坎儿,也不着急地边喝灵芝汤边耐心地等。 半晌,伊宫瑜突兀道:“向我求婚,这事儿就能办成!” “咳咳咳咳……” 蓝京万万没想到她提这样的要求,猝不及防之下被灵芝汤呛住,咳得满脸通红。 霎时脑海里闪过颜思思的话“如果为了工作必须上床呢”,这么快就验证了她的预言! 伊宫瑜饶有兴致打量他,似颇为满意刚才那句话的效果,微露笑意道:“很震惊是吗?其实没什么。第一伊宫家族不会因为帮你办成这件事就少给嫁妆;第二求婚是婚姻的必要而不充分条件,你求婚,我未必答应,对不对?” “不……不好意思,”蓝京艰难地恢复平静,“我可能不太……不太习惯把工作跟求婚挂钩……” “那你凭什么要求海阳出面?” 伊宫瑜尖锐地说,“你连正治盟友都不肯承认,却指挥我说服私企帮国企扭亏?你以为‘蓝京’两个字是金字招牌,所向披靡?” 蓝京的心被深深刺痛,当即轻轻搁下汤碗站起身道:“对不起,我不该提这样的要求,我错了。” 说罢大步出门。 伊宫瑜只是凝望着他的背影,并未出言挽留。 回到宿舍,颜思思正蹲在卫生间里细心地擦拭地面——自从拿到他宿舍钥匙,似乎便自然而然地负责起房间打扫工作,她嘴上却说自己每天在这里洗澡需要干净卫生的环境。 “谈话结束了,咦,你脸色很差哎……” 颜思思瞅着蓝京道,他无力地摆摆手直接上楼,反锁好门定定坐到书桌面前,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脑海里反反复复回荡着伊宫瑜的话: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想想没错。 从他空降衡芳伊始,伊宫瑜一直释放善意,一直不遗余力提供各种帮助,目的是什么? 建立恋爱是幌子,核心是成为坚定的正治盟友;或许两者交织,她也不清楚到底哪个更重要。 蓝京反感“正治盟友”的标签,更反感将感情与政治捆绑在一起,可事实上他俩面临重大问题时都站在同一阵营,尤其高速工程施工变更问题,她在有疑虑的情况下依然毫不含糊支持他,这种态度还不算正治盟友,什么才算? 可能—— 伊宫瑜愿意以时间换取空间,想着不断释放红利换取他的欢心,继而两人愈走愈近。 然而残酷的现实是他与颜思思愈走愈近! 在此大背景下,精于算计的伊宫瑜觉得不能再单方面傻乎乎付出,正当她寻求摊牌机会的时候,今晚蓝京主动送上门。 给头脑有点发热的他,从头到脚浇了盆凉水! 是的伊宫瑜、伊宫家族也许有能力挽救东阁,但她凭什么救?她若想靠家族力量,肯定在车端平面前一口应允,哪里轮到蓝京? 她自己都不想做,蓝京却反过来要求她做,世间除了爱情怎会有这等付出?这样权衡,错的不是伊宫瑜,而是他! 他错就错在,觉得所有人理所当然奔着同一个显而易见的目标而去,然而不是。 比如要求东阁采购进行竞价,明眼人都知道能够有效降低成本,可就冒出理直气壮的反对声。 今晚伊宫瑜的“凭什么”三个字说得非常及时,等于当头棒喝,提醒蓝京不要自以为是,别动辄打着“正确的事”为旗号勉强他人。 颜思思轻轻敲门进来,仔细打量他,柔声道:“我猜跟刚才的谈话有关?为了东阁厂?她不肯帮你?” 女孩子都是天生的推理大师。 蓝京喟叹道:“归根结底错误在我……不提了,我会调整思路做好自己的事。” “嗯,如果东阁,我也能想想办法,”颜思思犹犹豫豫道,“我在省城那边有路子……” 蓝京心念一动转瞬刹住,摆摆手道:“谢谢,不必,这回我必须自己努力一把。你赶紧洗澡,今晚我也要早点休息。” 台灯下认真研究东阁厂三年业务经营数据,陡地脑海里腾起那天父亲教导的一句话,“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当时一掠而过,细细咀嚼方知其味无穷。 第二天颜思思难得起了个大早,说要陪蓝京跑步,两人肩并肩沿着小树林边跑边谈笑时,伊宫瑜驱车从他俩身边“呼”地蹿出很远。 九点整工作组齐聚到会议室,按邹昊丞的想法是继续找行政人员和工人谈话,但包括两位副组长谢稼、黄明柱在内都持反对态度,理由是谈来谈去老一套毫无新意,也无益于问题的解决,不如坐下来讨论研究些类似采购竞价制的实际措施,能够有限度地发挥推动促进作用。 “难道队伍建设不重要吗?人才是第一生产力!”邹昊丞感觉自己负责的领域受到蔑视,非常恼火。 黄明柱笑道:“相当重要,我们要把队伍建设与生产经营密切结合起来,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话虽这么说,真正围坐在一起热烈讨论时便把“队伍建设”抛到脑后,经过集思广益——谢稼、黄明柱、冯熙、练为民都有企业管理经验,也亲自参与过企业改制等政策性工作,优化生产流程、开源节流方面驾轻就熟,工作组一致同意在冻结招待费、竞价采购基础上推出三项规定: 一是基于区轻工业局要求不锈钢标准件定向采购的规定,增开一个车间,从而达到三个车间正常生产的规模; 二是正常生产的车间工人发放全额工资,但三个车间所有操作岗、技术岗、管理岗全部竞聘,打造最精锐的生产团队! 第72章 集体述职 三是除财务科外所有行政岗压缩一半并竞聘上岗,达到减员增效的目的。 精简下来的一半行政人员干什么,三条路可供选择:保持编制自主创业;加入东阁即将形成的销售团队,业绩与收入全额挂钩;充实到车间一线。 孟龙提到昨天沿厂区步行时发现的现象:东面围墙全部被破搭建简易的一间间棚子用作各种摊点、小超市和排档,原以为属于东阁三产范畴,询问之后才知道基本是厂领导做人情,只象征性收取管理费且水电费都挂在厂子户头下! “按对面商铺最低租金测算,仅东面围墙二十多个棚子每月起码能收三万元,还没包括水电分户节省的费用!”高雅加重语气说,“东阁根本不是糟糕到濒临破产的境地,而是大把钞票往外扔!” 邹昊丞不悦道:“年轻人说话要留有余地,别忙着下结论,东阁这么大摊子偶尔出现管理死角盲区很正常嘛。” 蓝京则稳当当道:“水电今天上午就停;目前不清楚商户与东阁有无合同,有也不承认,因为现在工作组进驻;没有,限定今天傍晚前全部搬出,或者按市场价签订合同,同志们没异议吧?” 谢稼到底老成持重,环顾众人道:“稳妥起见,还是把几位厂长请过来小范围交流一下?” 邹昊丞颌首道:“对对,我刚才就是这个意思,做事不能太着急,别光顾着赶路而踩了坑。” “行,孟龙去请一下几位厂长。” 蓝京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急于求成,顺势退让了半步。 任钦、卢肖、王均富等厂领导昨天已领教蓝京的强硬,什么领导带什么队伍,此次工作组将是东阁前所未有的新课题;与此同时他们也都透过各自渠道打听到蓝京扬言推平郭家滩的狂妄,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再度坐到蓝京对面,他们的态度已发生微妙变化,表示坚决服从、认真贯彻工作组的三项决定,说实话眼下东阁人心不稳,不少有人脉的已悄悄自谋生路、熟练工和技术人员也私下联系别的厂子,所谓竞聘上岗只相当于死水微澜,没多大意义。 至于东面围墙沿线棚子,近半与厂长、书计有关,任钦等人虽然也有比重不大,俗话说墙倒众人倒,东阁沦落到区工作组进驻的份儿,再计较那点儿蝇头小利已无意义,遂爽快认同强力清理的建议。 两天后黄明柱主持下的原材料采购竞价会顺利结束,所有品种在原有基础上平均下浮47%,且合作方均同意先试用后付款,确保质量过关。 孟龙、高雅继续沿着“砍支出”路径深入探索,又发现东阁厂区宿舍的水电气都仅收很少一点费用,大头由集体买单。 这也罢了。 关键有两大漏洞:一是仔细排查后发现大半住户并非东阁员工,很多已私下转手或出租;二是位于西南角的号称“工人浴室”,其实一直对外营业,但水电气也挂在东阁户头! 更有荒唐的事,蓝京在固定资产账里查到一笔支出,上面注明三年前新购入10台空调,借用至区正府,至今未归还。 一想也是,空调借就借了哪会归还?蓝京打电话问周轩,周轩莫名其妙,说堂堂区正府向亏损企业借10台空调,你觉得可能吗? 遂由邹昊丞牵头联同纪检组长李源查了近半个月,最终锁定到撂担子的前厂长和书计头上,两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居然打着区正府幌子把空调装到自己家里,一人5台,不欺公平。 “真是连根都烂透了。”黄明柱等小组成员感慨道。 邹昊丞却觉得自己肩上担子更重,因为很简单,来之前区委书计叮嘱的话里暗含两层意思:少得罪人,有利于提拔;稳住局势,别牵连太多。 蓝京牢记派驻时车端平强调的分工问题,凡是涉及到人一律不表态,让副组长和组员们与邹昊丞讨论。 这期间他与伊宫瑜完全中断联系,甚至早晚在小楼门口也没遇过,无法用巧合来解释,只能说明她在刻意回避。 颜思思则每天固定不变上下午各一次“工作电话”,一丝不苟汇报今天收到哪些文件材料,哪些需要他会办签字,是否晚上带回宿舍等等。 莫胜男渐渐融入市正府办环境,投身到紧张且快节奏的工作当中;秦铁雁被田奥抽调到市里侦查一桩恶性杀人案,忙得连电话都没空打。 12月上旬。 进驻东阁的工作组全体成员向车端平为首的区正府***述职,汇报前期工作情况,请示下一步工作重点。 邹昊丞抢先发言,毫不客气把所有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 在他的领导下,劳动岗位优化组合初显成效,熟练操作工、技术人员充实到生产车间第一线; 在他的领导下,管理层减员增效效果显着,采购团队以“价廉质优”为核心,销售团队绩效为先迸发巨大潜力,四季度到11月底订单已是三季度的2.3倍;财务团队严格控制支出特别是招待费、水电费等,腾出相当多资金用于设备升级改造…… 别说坐在旁边的孟龙、高雅等满脸不服气,就连介于工作组和东阁之间的李源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感觉这家伙脸皮未免太厚了—— 你有吹牛的权利,但别当着工作组全体成员吹行不行? 袁琛听说过邹昊丞的禀性,低头不语;伊宫瑜坐了会儿假装接电话离开会议室;邱庆伟期间冷笑数声,点到为止。 万启阁却不时力挺,出言夸奖“昊丞有点子有思路”,“让昊丞带工作组是步妙棋”等等。 身为正府常务副区长却一个劲地夸区委办副主任,明摆着打蓝京的脸。 接下来轮到蓝京发言,他会说什么呢?车端平淡淡瞥了他一眼,似担心两人为争功吵起来。 “各位领导、同志们,下面我代表工作组就东阁生产经营等方面情况做个汇报!” 这时伊宫瑜悄悄推门进来,蓝京顿了顿等她落座后道,“关于工作组取得的成绩,刚刚邹主任讲得很全面,我不再赘言,我想强调的是,以上成绩的取得是工作组全体同志齐心协力的结果,也是东阁干部员工通力配合的结果,两者缺一不可。” “那倒是,那倒是。”邹昊丞干笑着附合道。 蓝京续道:“我更想强调,以上成绩都是工作组应该做的,反之如果一事无成说明我们失职,不是吗?事实上我们还有很多该做的还没做,或没做到,或没做成,此时此刻,我们非但不应该有半点乐观情绪,相反要忧心忡忡,毕竟摆在面前的困难还很多,东阁也没有走出困境。” 邱庆伟深以为然,冷笑道:“我个人非常赞赏蓝助理的忧患意识,刚才听了邹主任发言,有一瞬间我都以为东阁扭亏为盈了,谁知是错觉。” “奖罚分明,该记的功还得记。”万启阁缓颊道。 蓝京道:“目前东阁有三个车间投入生产,产能只达到正常水平的三分之一,而在优化组合、竞聘上岗机制下实际参与生产的干部员工还不到四分之一,一方面凸显东阁低生态运行的窘境;另一方面将是工作组面临的巨大考验,即使九个车间都运转起来了——当然是不可能的后面我会说明,东阁仍存在非常严重的冗员现象,剩余劳动力何处去?留在东阁,沉重的负担早晚要拖垮企业;走出厂门,那些人如何营生?” 车端平缓缓问道:“预计冗余多少人?” “行政人员90-120人;生产工人420-460人……” 没等蓝京说完,车端平眉头紧锁道:“加起来将近600号人了,又一颗定时炸弹啊。” 邹昊丞不满地瞪了蓝京一眼,道:“关于这个问题蓝助理事先没跟我探讨过,我也不同意他的观点!国企国企,国家的企业,本来就应该兼顾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说穿了有义务帮正府分担就业问题,拿相对平均的收入多养些人,属于它义不容辞的责任!600号人踢出国企到哪儿去?到私企打工?这样的话我们**优越性哪去了?国企工人也有编制的,除非犯了错误才能开除,你想打发就打发?” 邱庆伟就看他不顺眼,当下呛道:“干脆宣布东阁破产,所有人都下岗不就好打发吗?到时既不要履行义务,也没有任何权利。” “东阁每位干部员工都是我们宝贵的财富,”万启阁无疑也站在邹昊丞那边,“国企别轻言破产,而要千方百计想出路,这也是郭改五条里面明确要求的。” 往常这个时候伊宫瑜肯定站出来助阵了,今天却一声不吭埋头记录,车端平狐疑了连瞟她几眼,转而道: “蓝助理先讲的人员冗余难题,其它还有呢?” 蓝京暗忖车端平掌控局面的水平杠杠的,不能不服,遂道: “关于生产经营,如果三个车间小规模运转下去固然能让东阁松口气,但现状是四分之三的干部员工靠财政发放基本生活费,因此恢复产能是当务之急!根据我的大致测算,东阁产能恢复到六至七个车间正常生产的话,勉强能维持发放基本工资……” “不对吧蓝助理,你刚才说产能不可能恢复那么多!” 邹昊丞终于挑到毛病,迫不及待道。 第73章 不见不散 蓝京冲邹昊丞笑笑——鄙夷且不失礼貌的笑,从容道: “恢复产能离不开三要素,第一生产资金,每个车间至少五百万以上;第二市场,生产出来的东西必须能卖掉;第三生产技术团队,东阁已流失大半,从现状来看勉强支撑三个车间……” 邹昊丞道:“可在我们工作组指导下不到半个月就让一个车间恢复生产!” 唉,挖一个坑他跳一个,让蓝京都不好意思继续挖了。 车端平实在看不下去,冲邹昊丞使个眼色意思是“老兄别再说了”,然后道: “那是结构性复工,性质不同……面对东阁的困境,蓝助理有什么根本性措施?” 邹昊丞终于悻悻闭嘴,此时他心里也透亮,蓝京一直在提防着自己,今天述职会上所说的内容,平时半个字都没透露过。 蓝京只说了两个字:“改制。” “改制?” 万启阁脸色一变,“蓝助理准备把好端端国有企业改为私营经济?怪不得嫌人多,你压根站在资本家立场,打算改了性质立马变脸解雇工人呐!” 蓝京也是无语:东阁的状况称得上“好端端”吗? 提到改制邱庆伟似也不赞成,沉吟道:“往哪个方向改,国资跟私企混合,还是国退民进?这方面操作必须慎之又慎啊,蓝助理。” “尽量别开第一枪。”袁琛也亮明观点。 车端平反倒象是持开放态度,饶有兴趣打量蓝京道:“具体哪些规划,能达到什么目的?” 蓝京道:“首先我想声明的是,并不是我个人或受资本指使打东阁的主意,改制思路的提出源于该企业单单靠自身努力根本无法摆脱巨亏困境;其次我率工作组进驻东阁是受区委区正府委派,我的想法、建议、措施都为了工作,不存在私心杂念,综上两点,我不能接受万区长的指责!” “说你两句就一蹦三尺高,你蓝京如今是老虎屁股摸不得?”万启阁阴沉着脸道。 蓝京心里想的却是,你这家伙公然在区长办公会上说我收受贿赂,就已撕破脸势不两立态度,那么我何必忍让? 当下毫不客气回敬道:“这叫说吗?明明是诬蔑!请拿出证据证明我站在资本家立场!” “你想开除工人……” 万启阁指着蓝京就欲发飙,车端平手指重扣桌子,沉声道:“蓝助理别打岔,回答我的问题!” 隐含的意思是你万启阁也别打岔! 蓝京道:“向领导、同志们汇报,我设想中的改制实际上与企业所有制无关,东阁还是东阁,国企还是国企,所谓改制只不过改变经营管理制度……” “噢——” 邱庆伟、袁琛等对国企改制疑虑重重的区领导都松了口气,伊宫瑜却看出蓝京是见势头不对临场调整策略,暗想老娘今天就不吭声,让你尝尝孤军作战的滋味! 万启阁则与邹昊丞相顾愕然,暗想不改变所有制那你跟左一枪、右一枪犯啥浑劲? 蓝京道:“我的设想是,在现有东阁基础上成立东阁集团,然后将三个正常生产的车间合并组建东阁不锈钢标准件厂,这是集团的优质资产,也是核心资产,必须加以保护;闲置的六个车间怎么办?有规范安全的厂房,有保养到位的机器设备,缺什么?缺我列举的三要素,资金、市场、生产力,所以……” 邹昊丞等人还听得迷瞪瞪一脸茫然,车端平却已明了于心,接着说: “蓝助理想以厂房设备吸引社会资金合营,只要在集团占了股份,就能合法合理利用六个车间进行生产;社会资金可以在集团下面成立公司,什么性质都随便但不会改变东阁的国有性质,是不是这样?” “车区长深黯企业经营之道,更精通市场经济法则,”蓝京拍了个不轻不重的马屁,继而诠释道,“打个比方,衡芳道林不锈钢厂也是区属国企,最近正为厂区整体搬迁头疼,它就可以通过合营方式到东阁的车间进行生产,至于入股说穿了就是押金,合作愉快钱账两清到时退股,否则从股金里扣除;私营企业也可以这样,总之东阁闲置的六个车间等于六个壳,不管什么性质的企业只要为了生产加工都欢迎。” 万启阁啧啧嘴,直觉里面肯定还有玄机,一时半会儿又说不出名堂;邹昊丞也隐隐感觉真正操作起来没这么简单,但在蓝京嘴里就很简单,有之前连续踩坑的教训,也不敢轻易开口。 车端平惦量再三,道:“蓝助理设想下的变通式改制,精髓在于利用外来资金把东阁的产能、冗余人员都消化掉了,为日后进一步深化企业机制改革,激发企业活力打下坚实基础……” 半含半露说到这里,蓝京暗知车端平已猜到自己真实意图,这叫看破不说破,笑笑道: “是啊第一步是消化为主。” “不过粗线条改制后又产生新问题,比如集团管理与工厂管理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现有管理层能否适应?再比如东阁的车间、冗余人员都不同程度存在矮子里面选将军情况,越到后面越拎不上手,到时又怎么办等等……” 车端平道,“希望工作组围绕蓝助理的设想深入研究,细化措施,多想几套方案,把所有可能性和操作中的困难都考虑进去,正式提交区长办公会、区常委会讨论后方可实施!” 两位组长述职结束,后面成为实际上的“垃圾时间”,包括副组长在内都很识相主动表示“发言时间压缩到五分钟”,至于组员顶多只有三分钟时间。 谁都没想到的是,轮到孟龙发言时居然放了一炮,炮火隆隆直指邹昊丞—— “身为领导不做实事,要么捧着茶杯跟厂长们谈笑风生,要么跟女行政人员们打成一片,进驻东阁一个月数据没摸清几个,抢起功劳来毫不含糊!昨天我还奇怪花了大半天写的汇报材料哪去了,今天被抄袭了一大半!工人找他反映困难,推三阻四尽打太极;厂领导请他钓鱼下棋,几分钟就没了影子!工作组需要蓝助理这样刻苦务实的领导,不需要花架子、浮光掠影的领导;工作组形象代表区委区正府形象,请领导们酌情考虑!” 一通炮轰也让蓝京目瞪口呆,心里将孟龙埋怨了个遍;伊宫瑜目光闪动,暗叹蓝京着实有些能耐,居然招揽如此忠心耿耿的虎将,须知在这等规格场合对区委办副主任放炮是很危险的活儿,往往容易遭到反噬。 邹昊丞一个劲地扶眼镜,窘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会跟孟龙公开较量,何况人家也没指名道姓,贸然出击有对号入座之嫌,虽然在座都清楚孟龙说的是谁…… 车端平反应也很敏捷,当即点头称是,行云流水道: “小孟所说是普遍现象,不但工作组,在机关大院、区直部门、服务窗口等等都有不同程度存在。当然了工作组带任务进驻企业,肩负重任,一言一行受到人家干部员工监督压力很大,必须格外注意;工作组内部也要相互监督,相互提醒,有矛盾尽可能内部解决,别让人家企业看笑话。下面,我就工作组下一阶段工作提几点要求……” 述职会甫一结束,灰头土脸的邹昊丞夹着笔记本夺门而出,跑回区委那边告状去了。 车端平则示意蓝京留下,等参会人员都离开后,压根不提刚才暗潮汹涌的较量,微笑道: “东阁那边已从生死线拖回半条命,后面病情绵绵转入拉锯战,蓝助理也不必全天候守着,两边跑跑兼顾区里日常工作吧。” 我在区里的工作不都被你瓜分了吗? 蓝京暗自腹诽,眨眨眼道:“两边跑没问题,随时听从车区长安排。”言下之意除了临时安排,其它根本没事儿。 车端平道:“我跟高速工程指挥部联系过,预计本月底下月初通车,届时市委组织部分配给你的重任就算完成了;科技园落户工作也顺利推进,至上月底基本达到市里下达的红线。蓝助理,正府这边自从井旭被挂起来后一直人手紧张,我想明年起给你压压担子,多挑重活累活,愿不愿意接受?” “服从组织安排。”蓝京道。 “具体分工等我跟万区长碰一下,”车端平半关心半劝解道,“我说蓝助理啊,你也要注意跟万区长搞好关系,之前,你俩有过误会,也闹过矛盾,都为了工作也已经翻篇,还是要向前看吧,毕竟同在一个班子老这样也不利于工作。” 蓝京点点头:“我听车区长的,以后尽可能放低姿态。” 回到久违的办公室,看着桌上的台历,蓝京心头抑制不住阵阵涟漪:按说今天方婉仪该结束在省城的汇演以及后来追加的巡演回来了,她说要“好好安慰弟弟”,确实,他也感觉体内岩浆翻腾、火光四溅,万丈狂焰急待宣泄! 男女之间一旦突破防线根本收不住的,虽然如此,他还是违心地说“我不去了我不能耽误你”,她在电话里格格格脆笑,然后娇媚无限地说: “不见不散。” 第74章 立场不明 整个下午蓝京都在办公室处理积压下来的事务,期间颜思思来了两趟,欲言又止暗示大院有关于他与伊宫瑜的传闻…… “什么传闻?这段时间我都泡在东阁,没跟她接触啊。”蓝京纳闷地说。 “正因为没接触嘛,说你俩闹矛盾了,分手了,很可能伊宫家族嫌弃你是穷小子,不同意这桩婚事。” 颜思思笑嘻嘻说,一付“活该正好”的模样。 蓝京哭笑不得:“我根本没去过她家……都是哪儿跟哪儿呀,捕风捉影,胡说八道!” “但她整个述职会期间象个哑巴,半个字不说也是事实吧?” “两位区委常委坐镇,轮不到她说话。” “到底不敢说,还是不想说?” 蓝京板着脸道:“身为秘书,到底是协助领导工作,还是影响领导工作?” “我闪……” 颜思思吐吐舌头,扮个鬼脸溜之大吉。 离下班还有六分钟,蓝京已经心潮澎湃,全身上下每个关节都充满了力量,偏偏这时接到方婉仪的电话: “弟弟,我暂时回不去了,抱歉,抱歉……” “啊?” 蓝京尤如整个身子被浸到冰水里,情绪一落千丈。 “有位来自京都的导演觉得我表演有灵气,有天分,属于祖师爷赏饭吃的那种,马上就带我去京都试镜,运气好的话明天进剧组……” “灵气,天分?”蓝京狐疑道,“别是看你单纯想骗色骗财吧?你可得小心点!” 方婉仪格格格笑道:“人家是女导演好不好,而且小有名气,报纸上都能查到。” “这么着急啊,起码也,也得放个探亲假吧?”他怅然道。 “我也这么说的,女导演说你老家不在衡泽,又是单身女人,探什么亲!” 蓝京厚着脸皮道:“不是有个弟弟吗?” 她笑得更开心:“等我回来,弟弟,还有弟弟的弟弟一块儿安慰……我要走了,88。” 耳边听着“嘟嘟嘟”的声音,蓝京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方婉仪的平台越来越高,越来越大,在可见的未来仍将继续腾飞;忧的是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正如老妖婆恐惧的那样,倏尔间便飞得无影无踪。 转念又想,自己一直说“不能耽误你”,真正不能耽误时怎么又懊恼起来?还是有点虚伪或者自私吧…… 自怨自艾到下班,突然接到秦铁雁的电话:“晚上聚一下,老地方,还有胜男。” “案子结束了?”蓝京强打精神问。 “案中有案,见面再说。”秦铁雁不经意间留了个悬念。 骑着自行车来到三人聚会的老地点,今晚秦铁雁特意要了个小包厢,坐下后两杯酒下肚,低声神神秘秘说: “你们猜田奥抽调我去干嘛?根本不是什么命案!而是……与郭文章有关,眼下刑警支队内部情况比较复杂,他信不过别人,指名由我负责调查。” “涉及市主要领导可不是好事儿,当心被他当作牺牲品。”蓝京警告道。 “你以为我缺心眼啊?” 秦铁雁瞪眼道,声音压得更低以至少蓝京和莫胜男必须将头凑到他脸边才听得清,“跟小米案子有关,有人监听郭文章!” “啪哒”,莫胜男一个失神酒盅坠地,摔得粉碎。 蓝京忙不迭道:“稳住!稳住!” 等服务员送了两道菜,莫胜男又换了酒盅,秦铁雁方才反锁好门继续道: “省里大领导身边秘书与郭私晤,要求压下小米案子并消除负面影响;郭怀疑有人监听,事先部署田奥派人布控,结果果真有尾巴缀在后面……我接手后左查右查,你们猜查到谁?黑道大哥赖军骁手下!” “正好打黑把那家伙灭了!”莫胜男一拍桌子道。 蓝京思维更为缜密,不紧不慢道:“虽是姓赖的手下,可监听却受别的势力指使?” “对头!” 秦铁雁打了个响指,“黑道也复杂啊,相互之间变着法子下套,经过秘密侦查指使监听的是赖的老对手、另一位黑道大哥庞奔!” 蓝京摇摇头道:“据我所知庞奔的实力比赖不止差一点点,小鱼吃大鱼恐怕会噎死。” “我们也这么考虑,所以庞奔不惜动用深埋在赖那边的棋子,且干出监听市委书计这种大活儿,必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秦铁雁道,“因为树大招风,警方对赖的**相对多些,而庞奔总觉得不足为虑,现在再琢磨,居然没人说得清支持他的正界人物是谁,你说奇怪不奇怪?混黑道十多年,公安系统不可能没有保护伞。” “连田奥都不知道?说不定他就是保护伞!”蓝京道。 “他会唆使手下监听郭,然后派人包抄?闲得蛋疼吧,”秦铁雁道,“到今天上午市区有位派出所长跳楼自杀,田奥不敢查了,中午跑到郭那边谈了二十分钟,回局后就宣布秘密调查组解散。” “唔,看样子郭已经猜到庞背后的指使者。”蓝京呷了口酒道。 莫胜男愣住,不禁问道:“何以见得?” 蓝京苦笑:“胜男,小米是你亲姐姐吗?” 莫胜男大怒,狠狠一拳打在他肩头:“我承认没姐姐聪明,你也不该这样嘲笑我!” “我是在伤感好不好,”蓝京道,“以前每次都是我象呆头鹅似的问小米‘何以见得’,现在似成为智者了……你想啊,以郭的身份被黑道人士监听,于法于理都咽不下这口气,必定予以严惩,除非他觉得点子棘手,迫于种种原因不得不暂时妥协,铁雁说对不对?” 秦铁雁没正面回答,目光闪动道:“调查组解散后田奥私下对我透露了一个情况,即抽调我主持调查是郭的暗示。” “这这这……这又是说明什么?”莫胜男道,“古古怪怪的让人弄不明白。” “还不明白?” 蓝京道,“郭在小米案问题上始终两手准备,一方面必须执行省级大领导指示进行打压;另一方面又默许调查意欲得到真相,可见他心里清楚小米并非自杀,但凶手到底是谁,他也很想知道。” 莫胜男不假思索道:“还用多说?打压调查的省级大领导与案子有关联,没准就是主谋!” 蓝京和秦铁雁齐齐摇头:“你想得太简单了,胜男。” 服务员又敲门送菜,三人默默喝了会儿酒,莫胜男陡地幽幽道: “我有个念头……铁雁必定反对但蓝京刚开始就委婉表达过,那就是小米虽然不在了,我们的生活仍要继续,我们过得好些、幸福些、快乐些,小米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秦铁雁惊恐地说:“胜男,求求你别用这种口吻说话,我害怕!” 蓝京深以为然,道:“正府办是非常好的平台,对事业、爱情都有帮助,别老跟咱俩厮混,赶紧找个男朋友,谈一场风花雪月的恋爱;案子有铁雁,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莫胜男手指间转动小酒盅,欲言又止。 秦铁雁点着蓝京道:“哎,你不准推卸责任啊,举报材料的事儿还没完。” “铁雁,再听我说句肺腑之言,”蓝京道,“关于举报材料,此一时彼一时,除非小米的案子有重大进展否则我将永远保守秘密!你别急着翻脸,铁雁、胜男,我们仨的工作岗位之所以能到如今这一步——至少在外人看来还可以,完全借助于不能持续的外力,我们没有沉溺于伤悲、痛苦、挣扎的本钱,必须凭借自身努力站稳脚跟,不断进步,才能创造为小米翻案的更有利的环境,最终追查到真凶!” 莫胜男抿抿嘴,难得没有反驳。 秦铁雁沉重地说:“换几个月前你这话一出口我就得跳起来打一架,这次调查后……堂堂市一号居然也是人家的棋子,小米的案子深不可测到什么程度?我怂了,我要保护好自己,我……” 他越说越难过,仰头喝掉大半壶酒。 “少喝点儿少喝点儿……” 莫胜男劝都劝不住,转眼间秦铁雁就喝得醉熏熏糊里糊涂起来。蓝京只得让服务员减掉没上齐的菜,歉意道: “你宿舍最近,今晚又得让铁雁去那儿凑合一夜了。” 莫胜男撇撇嘴:“上次醉得那个惨,非要在浴缸里游泳还讲究什么蝶泳,我使劲按他结果也翻了进去……” “那就成了混合泳。”蓝京笑道。 好不容易把秦铁雁送到莫胜男租居的宿舍,临走前蓝京又关照道: “别介意,这次抽调掌握内情后对他打击蛮大……本来一心一意尽快抓到杀害小米的真凶,现在看来遥遥无期。” “理解,所以今晚我说我们首先要活得更好。”莫胜男低低道。 出了门,独自沿着空旷无人的大街懒懒散散骑着自行车,冷风拂面,内心一阵阵说不出的寒意。 其实秦铁雁还有一层没说出来的意思,但蓝京悟到了: 田奥故意抽调秦铁雁调查郭文章被监听事件,就想让他知道更多隐情并知难而退! 很明显如果不是心腹亲信,郭文章放心让田奥接手此事吗?以田奥在市公安系统的能量,秦铁雁若有违拗哪里翻得出他的五指山? 唉,小米啊小米,咱俩这回怎会……怎会惹下这么大麻烦? 正在嗟叹之际,手机蓦地响了,里面传来一个细若游丝的声音: “蓝助理……我遇到麻烦了,快来救我……” “焦糖!” 蓝京吃惊地叫道。 第75章 生死之交 飞快地在大街上狂奔近半小时,大汗淋漓来到焦糖所说的公用电话亭,却见里里外外半个人影都没有。 “咦,人呢?” 蓝京四下张望,过了会儿黑暗中的冬青树丛里传来细细微微的声音: “我在这里……” 大步跑过去一看,只见焦糖虚弱不堪地蜷缩在乱草当中,呼吸断断续续似受了伤,当即沉声道: “怎么回事?我送你去医院!” “别……”焦糖挣扎道,“绿野药厂保安干的,带我离开这儿……” 蓝京道:“你受伤了,不去医院怎行?” “绿野跟医院都熟,这会儿肯定在全面撒网,快点儿,男子汉婆婆妈妈……”焦糖斥道,一用力险些昏过去。 蓝京不敢多说,赶紧将她扶到自行车后座慌里慌张进了旁边巷子,略一踌躇,决定把她带到离这儿最近的安全地点—— 方婉仪在桥西直街的小房子。 吃力地将焦糖半抱半拖地弄进屋,也不管身上脏成什么样子,先扶到床上侧卧,此时她面色腊黄,嘴唇泛白,呼吸断断续续几近昏迷。 仔细查看伤势,脸上、手臂、大腿、膝盖、脚踝都有明显擦伤,但最严重的是背部,有道深深的灼伤痕迹,以蓝京粗浅的医疗知识判断有可能是中了弹! 绿野药厂保安居然有枪,居然敢开枪?! 如果中弹,肯定不能耽搁,哪怕连夜送到省城,不然真有性命之虞! 蓝京定定神拉开她的外套拉链,才拉到一半她便警觉地睁开眼低喝道: “干嘛?” “检查伤口,背部。”他简洁地说。 她不吭声吃力地伏到床上,配合他一件件脱到只剩小背心。小心翼翼揭开破损处衣料,还好,只有一道紫黑色的灼烧及血痕,说明后背被弹片刮了一下,没中弹。 “不幸中的万幸……”蓝京如实告知伤势。 焦糖也松了口气,隔了会儿道:“我也感觉没打中……我翻越三米多高墙头时保安开枪的,当中后背好像被烫了一下,有股大力将我狠狠一推,便从墙头摔了下去,然后在乱草丛里连滚带爬……这会儿全身关节痛,比后背伤得厉害。” 蓝京内疚地说:“我很抱歉,不该建议你深入绿野,我没估计到那帮家伙如此丧心病狂。” 她微微喘息,轻轻摇了摇头道:“挖掘真相是记者的天职……我包里有药用消毒酒精,还有消炎药粉,麻烦帮我处理下伤口。” “你连这些都有准备?” “你以为当记者就是站在领导身边谈笑风生?比这危险的场面我都经历过……利索点儿。” 焦糖边说边闭上眼。 真是心大的女孩。蓝京不由得感叹道。 处理好伤口,蓝京环顾小屋稍稍犹豫,焦糖虽闭着眼却感应到了,问道:“怎么了,担心女朋友生气?我不方便睡这儿?” “不不不,我是说按照你的情况,今夜我必须得守在旁边,但这儿实在太……太小……” 焦糖若无其事道:“这床不是挺大吗,保持点距离就行。我曾经跟两个流浪汉蜷在桥洞过了一夜,没事的。” 你说没事就没事。 熄了灯,漆黑之中蓝京道:“夜里要喝水尽管叫我。” “嗯。” “包里有没有止痛片?我觉得你可能疼得睡不着。” “没……” 隔了半晌焦糖道,“这是你女朋友的房子?” “普通朋友,她最近不在衡泽,委托我时不时过来照看。” “你那女秘书挺好,甜甜的,一看就很温柔善良。” “嗯。” “伊宫瑜也不错,出身大富大贵家族还有难得的正义感。” “嗯。” “所以你打算选哪个?” …… 蓝京已经沉沉进入梦乡。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梦里子弹飞舞,还有焦糖中弹后摔下墙头的画面,脑里的弦始终绷得很紧。 “哎……” 朦胧中焦糖在推他,他立即翻身而起问道:“要喝水?” “不,我,我……”焦糖语气里少有的忸怩,“我要去洗手间……” “我扶你去。”他毫不犹豫道。 “我可以扶着墙走,就是……就是手臂脱了力,没法解开牛仔裤……” “啊!” 蓝京也闹了个大红脸,迟疑会儿道,“我我我……我全程不开灯,闭着眼帮你,行不行?” 焦糖轻叹道:“实在憋不住,不行也得行呐。” 黑暗中他扶她来到小屋后的卫生间,果真闭着眼在她牛仔裤上摸索解扣,然而不知怎么回事就是搞不掂,急得满头大汗。 “我猜,蓝助理没帮女朋友脱过裤子吧?”焦糖带着笑意道。 “连女朋友都没有……” 蓝京搪塞道,以前在医科大学都是未来女医生女护士们自己脱,最近与方婉仪两夕狂欢也是她主动发起,好像,好像一转眼身上衣服都没了,哪用这么费劲。 “开灯吧,你也睁开眼睛操作,再磨蹭下来我恐怕要失控了。”焦糖道。 “新手,新手……” 蓝京尴尬地说,依言而为后还是很绅士地在褪掉牛仔裤瞬间闭眼,然后迅速退到卫生间外。 “别走,还,还要穿呢……”焦糖甩甩酸疼不已的手臂也是欲哭无泪。 “早晓得昨晚通知你男朋友过来,那就好了。” “你觉得象我这样出生入死、拿性命拼事业的一线记者会有男朋友?” “可是……” 蓝京开玩笑道,“你不能每次受伤都让陌生男人**子吧?” “下次绝对不会!” 焦糖悻悻道,回到床上两人都睡不着,良久她打破寂静道: “突然觉得你为人挺不错。” “因为只脱不看?” “看也没啥,人之常情嘛,”焦糖倒很豁达,“而是你从昨晚到现在只关心伤势,绝口不提我潜入绿野药厂有无收获。” 蓝京道:“天大的事都抵不上生命,关于绿野,以后我不会再有动作,一直到时机成熟再下手。” 她轻轻叹了口气:“灵活调整策略顺势而为,你适合玩正治;我就不行,经常一条道儿走到黑。” “我说真的,采访不能玩命,因为不是每次都弹片擦身而过那么幸运,中国需要好记者,活着的好记者。” 蓝京真诚地说。 焦糖没有正面回答,过了会儿道:“在内部员工协助下我成功潜入那个封闭区域,你猜我看到什么?人间地狱!一间间,不,一格格铁笼子里关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人,有精神病,有畸形残疾,有奄奄一息……内部员工透露他们都是专门用于测试新药的,严格来说还不能称之为药,有的仅仅依据实验室理论就敢下手,反正那些人在绿野高层眼里不算人!” “精神病……” 蓝京立即敏锐地联想到神秘的荷莲岛精神病医院,一根线慢慢串连,越串越多,越串越复杂。 “我本想找个思维正常的被囚禁者问几个问题,谁知才靠近过去就引起闹哄喧嚣,惊动了药厂保安然后一路追赶,”焦糖沮丧地说,“估计这一下子会引起绿野警觉,九成连夜转移的转移,隐匿的隐匿,如你所说再有跟进动作也无意义了。” “好好休养,恢复后我请公安系统的朋友用警车送你去火车站,以后没特殊情况别来衡泽。” 蓝京认真地说。 焦糖的思路却跟他不在同一轨道,又问道:“昨晚最后一个问题还没回答呢,温柔女秘书和富贵女区长,你选哪个?” 蓝京叹了口气,道:“你该知道莫小米命案……” “狂热追求者,是吗?但人死不能复生,你不可能永远活在追忆里。”她反应很快。 “我出身平民家庭,家庭条件不好,没能力在市区买房,而且……反正硬件软件都不达到谈婚论嫁条件。” “娶了富贵女区长应有尽有。” “你以为软饭好吃吗?” “只要足够优秀,不妨软饭硬吃,”焦糖轻笑道,“再想想?别错过良机。” 他又叹了口气:“我真要睡了……别再扯那些八卦,不然不帮你**子。” “啐!” 焦糖被戳中软肋,又怒又羞道。但身体有毛病还真的硬气不起来,清晨全身包括手臂依然酸疼无力,万般不情愿地又请蓝京脱了一回。 上午蓝京参加区里的会议,下午则到东阁坐镇,没法中途赶回来,遂买了些面包、方便面、矿泉水到小屋里,关照焦糖反锁好门注意安全。 至于那个令人恼火的牛仔裤,焦糖索性钻进被窝让他脱了,反正白天只剩她一人在家,随便怎样都没问题。 蓝京心里想着以她的受伤程度起码得躺两三天,谁知当天傍晚她就恢复了小半然后坐不住,逼着他联系秦铁雁开警车送抵火车站回了省城。 “以后到省城找我,请你吃饭。”她安全到家后给他留言道。 第二天上午蓝京到东阁主持了两场会议后,寻了个借口来到市农行营业部,办理手续并由客户经理陪同来到金库寄存区,验证指纹和密码后独自进去,屏着呼吸录入24位密码,“格”,钢构存贮门弹开,里面赫然有个档案袋,封面上是莫小米秀丽的字迹: 举报材料。 蓝京轻轻打开档案袋,抽出最上面一叠材料,上面标题为:关于举报绿野制药厂草菅人命利用活体测试药物反应的报告 第76章 突然出现 十二月二十八日,延期多日、一波三折的阳玄高速衡泽段终于通车,也标志着贯穿全省的经济大动脉全线通车。 通常这种振奋人心的大好事,市区两级领导都不会错过亮相机会,然而蓝京调整规划后种种令人一言难尽的安排,使得领导们如梗在喉,以至于剪彩邀请发出后纷纷推三阻四,最终市里只有宣传部副部长和正府办副秘书长到场;区里王家旺等兴趣泛泛,委托区委办主任王晓涛和**赵祥林做代表,两位“代表”又派副职“代表”;车端平硬是拉着邱庆伟和袁琛一同前往,本来伊宫瑜也口头答应但当天早上突然“身体不舒服”。 “真正撕破脸了,爱恨两个极端,好一个刚烈的小女子。”颜思思笑眯眯评价道。 蓝京板着脸道:“领导位次安排表好了?出场次序有无变化?车区长讲话稿校对没问题?一堆事在这儿,还有工夫嚼舌头!” 颜思思撇撇嘴道:“就这点小阵容,连区长办公会规模都抵不上,扳扳手指头就能搞定,还这张表那张表,形式主义!” “哼!”蓝京冲她怒目而视,却也知她说的是实情。 眼看剪彩阵容堪称史上最为惨淡低调——说句不客气的话,市区KTV开张到场祝贺的领导都比这多,周轩赶紧四处调集机关人员营造“锣鼓暄天喜庆热闹”的场面,防止电视新闻播出时太难堪。 车端平反而并不介意,神色如常在蓝京等人陪同下来到收费站,几百米外停着品牌各异的小轿车、货车等列队等待通过,左侧不远处则有条临时通道通往新开发的厂区,更远处有个醒目的标牌提示过往车辆: 限速40码! 天才儿童想的玩意儿,车端平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在人群里瞅见难得一身正装、表情严肃的夏教授,遂招手请他过来,微笑道: “考古队应该清楚这次衡泽为保护文物作出重大让步吧?高速路面限速40码,相信见多识广的夏教授之前也没遇到过。” 夏教授扶扶眼镜,正色道:“我想必须诚挚感谢蓝助理,我的意思并非指让步,而是在极为困难的局面下想出两全其美的方案,让我感受到正府部门年轻干部的蓬勃活力!我老了,只懂得紧抱《文物保护法》不放,殊不知灵活变通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态度,呃,当然也要感谢车区长,感谢衡芳区委区正府。” 最后一句话显然言不由衷,纯粹场面话而已。 车端平笑笑,道:“我只想一个小小的要求,即将来古墓挖掘与保护工作全部结束后,在我们服务区开辟专门区域放3件小小的文物以纪念此次双赢合作,夏教授认为呢?” “没问题,没问题,我一定负责转达车区长的要求。”夏教授爽快应允。 按计划车端平将在上午十点整发表讲话,之后工程方代表、高速收费站代表发言,剪彩通车时间是十点十八分,届时在电子鞭炮声中,三列车队将缓缓通过收费站,活动到此结束。 九点五十分,周轩匆匆来到蓝京面前道:“车区长问你要不要讲两句?” “没必要,以车区长讲话为准。”蓝京道。 “那就……开第一辆车?”周轩低声道,“车区长的意思是你是高速全线通车的头号功臣,肯定要在新闻报道里露个脸儿。” 蓝京摇摇头:“哪有,功劳属于工程队……谢谢车区长好意,不必了不必了。” 周轩深深瞅了他一眼又快步离开。 “露个面怎么了?别刻意低调。”颜思思在后面嘀咕道。 蓝京正待说话,突然看到后方有四五辆小轿车组成的车队从服务区驶出来,不觉一愣,暗想今天日程安排里没有别的嘉宾啊? 车端平本来已拿着讲话稿准备上台,见状也愣了愣,打发身边秘书上前了解。 只见车队快速驶至离剪彩台不到二十米处,车门打开,里面率先出来的人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市委书计郭文章! 紧随其后的是市委大管家、秘书长李显成;再然后是新上任的组织部长魏黎明;还有纪委书计、正法委书计一肩挑的詹周五;最后则是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孙睿。 来的都是嫡系,非嫡系也请不动。 车端平激动得手心全是汗,以与身份不相称的敏捷飞奔上前逐个问候寒暄,郭文章脸上保持冷静沉稳的微笑,目光似在寻找什么。 李显成不愧为大管家,直截了当问:“蓝京同志来了吗?这回他立了大功。” 没等车端平吩咐,四下里已一片“蓝京同志”,而蓝京还没来得及决定是否众目睽睽下上前,身不由己地被推了出去。 颜思思百忙中调侃道:“低调不成了吧?” 郭文章在全场聚焦中与蓝京握手,意味深长道:“市里派你过来是桩正确的决定。” “感谢郭书计为首的市领导信任培养,今后我会一如既往勤勉工作。”蓝京道。 郭文章抬腕看表:“剪彩是十点十八分吧,你们根据安排继续。” 这时候车端平要是还拿着讲话稿上台讲话,连当村长的资格都没有,当即大声道: “难得郭书计拨冗光临,我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郭书计讲话好不好?” 四周立即响起热烈掌声和欢呼声,周轩则在人群里暗暗懊恼,实在没有准备,早知道再多拉些机关人员过来了。 郭文章也没推辞,缓缓走到剪彩台中间——大领导现身这样的户外仪式当然要讲话,但第一句话肯定是: “今天临时决定过来,没什么准备,就随便讲两句吧……” 郭文章环顾全场,续道,“同志们,今天是个值得祝贺、纪念和珍惜的日子,因为阳玄高速公路从今天起正式全线通车!同志们都清楚这条路在这个地点遇到了实际困难,工期一再延误,各级领导、单位部门一筹莫展。没辙了怎么办?思路决定出路,市委决定重点培养有基层经验、年轻的、大学本科学历的干部,蓝京同志是首批六位当中的一位,也是经我亲自拍板敲定到衡芳,明确主抓高速工程推进工作!” 此处应有掌声,车端平高举双手鼓掌,随即全场又响起热烈的掌声。 郭文章摆摆手续道:“是市委以及我特别英明、果断决策吗?其实也不是。派蓝京同志过来时市委同志们心里没底,但我始终牢牢把握一点,那就是无论何时都要相信年轻干部的冲劲和创造力。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此路不通,绕个道再走就通了,不是么?市委关于坚定推进改革开放促进经济高速发展的决定第一条就是人才,要探索建立人才激励机制,健全干部能上能下规定,鼓励年轻同志走出机关下基层、走出大院到一线,加强班子执行力和干实事能力,因为实践出真知,光坐办公室能想出设置临时匝道、变更服务区、限速通行吗?今天阳玄高速全线贯通了,我看有些同志思想还没通,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总觉得高速公路不应该限速40,所以有些该来的领导没来,不过,不该来的领导来了,比如我……” 现场爆发出会心的大笑和掌声。 事实上当郭文章出现在收费站之际,衡泽分管交通副市长雷雨、衡芳区委书计王家旺等都第一时间获悉,懊恼万分;而当他们听说“该来的领导没来”时,脸上均火辣辣比挨了两巴掌还难受。 郭文章专程跑过来是为了给蓝京站台吗?如果这么想,真高估了蓝京,也低估了郭文章。 官至正厅,站的高度决定其视野,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有复杂而精深的考虑,远非王家旺、车端平之猜忖得到,自然,蓝京更望尘莫及。 快到年底了,按惯例从省到市要有一轮人事调整,尤其衡泽年中就该到位结果被省里摁住,缺的缺,兼的兼,要走的没走成,人心不稳。考虑到上次饶益伦书计谈话时表示“暂时不动”,郭文章特意打电话给省·委组织部长泽迅,试探能否在基本盘不动的原则下作些微调,比如之前省里已谈过话的杨令生等人,还有意向性提拔的几名干部;另外詹周五一肩双挑实在吃力,他又是责任心非常强的干部,平均下来一天睡四个小时就算多了。 泽迅是外省空降干部,非常注意与省·委书计保持一致,含蓄而稳健地回答说饶书计要求“暂时不动”,那么衡泽市委就应该坚决执行;不过个别领导岗位空缺能不能微调,我的想法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要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出来。 云山雾罩说了半天等于没说。 郭文章无奈之下只得私下向省·委副书计晏长述请教——他俩多年前同一批下放知青在同一个公社插队,属于说话直来直去的铁杆交情。 晏长述问清泽迅的态度后笑笑说我就猜到他这样答复,文章呐,你长期闷在基层不了解上面的微妙,最近省里没人敢在益伦书计面前提人事调整。 是吗?幸亏我没直接触霉头!郭文章吃惊地问,为什么? 晏长述比他还吃惊,说七泽全省传得拂拂扬扬的小道消息你老弟居然不知道?据说京都方面想让他提前退二线,你说他心情能好吗…… 第77章 加法减法 饶益伦心情的确不太好。 但跟那些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无关,到他的层面和修为怎会在意街头巷尾不着调的传闻? 老百姓某些时候受欧美思潮影响,总习惯根据浮光掠影的表面现象作出肤浅的判断,很多谣言就这样产生的。 其实饶益伦心里有底,或者说云淡风轻,今年以来京都方面并没有涉及到自己的消息。以他的年纪而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因为平调到更好的省份不可能,进局更轮不到,安安稳稳原地踏步未免不是最佳选择。 平稳祥和的情绪直到沈樟林前来汇报工作而终结。 前天省纪委书计沈樟林带着泉泽市纪委专案组飞到京都,专题汇报关于阳玄高速工程暴露的违法乱纪问题——高速还没通车案子就捅到钟纪委本身就不同寻常,还由地级市纪委专案组主查省级大案更匪夷所思。 对于沈樟林的做法,饶益伦内心深处非常不满,虽说作为执掌七泽的一把手不会轻易流露情绪,但有时一个小动作、一个眼神,会议间不经意的语气,都会曲折委婉地表现省·委书计态度。 沈樟林恍若未见,似乎并不乎省·委书计隐含的反对。在七泽,饶益伦固然拥有无可争议的威望和权力,但并非普通老百姓认为的大权独揽,本土派代表、衡泽出身的郭启仁是一个;同样也是本土派代表、泉泽出身的沈樟林则是另一个。 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便可看出沈樟林有多厉害:通常省一级纪委、公安等特殊领导岗位都是异地,他是内地官场为数不多的、本省干部出身的省纪委书计。 好处也有。在查处和追踪方面沈樟林具有天然优势,能够敏锐察觉并精确锁定一些在地方遭到干部群众诟病、风评恶劣的贪官污吏,延伸、扩展调查也能把握正确方向,避免外省干部很长时间摸不清头绪、容易受误导、走弯路等问题。 坏处呢就让饶益伦头疼了,沈樟林总以自己熟悉本省干部队伍为荣,经常插手组织人事调整,动辄否决这个、推荐那个,别说饶益伦很不高兴,就连空降过来的省组织部长泽迅也忍无可忍。 明年,五年一度的换界工作即将来临,按惯例在此之前会有四轮省级层面的人事调整: 第一波是外围,即非常副省长、副省级干部;第二波是非主要领导的省·委常委;第三波是省长及重要常委岗位如常务副省长等;最后一波是省·委书计。 饶益伦估计自己还能在七泽做一任,那样的话,利用换界对***做结构性调整势在必行: 郭启仁退二线;如果再把沈樟林换掉,那么下个任期工作就好开展了。理由嘛很简单,坚持省纪委书计异地任命原则。 不知道沈樟林是否有所觉察,提前动手咬着阳玄高速工程不放,并以钟纪委来函询问为由,主动带泉泽纪委专案组赶赴京都专题汇报。 昨天傍晚返程,下了飞机沈樟林都没歇息直接来到饶益伦办公室汇报此行情况。 案情如饶益伦预料,触目惊人,性质恶劣:操控百亿元高速工程项目招投标,入围工程商全都私下串通,各有分工,内部锁定中标价格;泄露、操控、谋划高速公路规划,大肆购置高速出口附近地皮、布局交通为主的产业牟取暴利;采取不正当手段企图垄断货运、快递、物流等行业,利用权力部门执法刻意扰乱、打压市场,达到低价收购的险恶用心;跨区域串连秘密控制工程材料市场,通过威胁、恐吓、市场准入等手法逼退同行;施工过程中偷梁换柱,降低规格和行业标准,串通监理、审计等单位让工程蒙混过关…… 因为此案尚未提交省常委会,目前为止仍处于秘密调查和外围查处阶段,已被省纪委、泉泽市纪委**或停职接受调查的共29人,其中3名副处干部,12名科级干部,其他均为经办人员。 从已收集并查证的线索来看,基本锁定省招投标中心主任、3名副主任、2名处级干部及7名中层干部均有程度不同的涉案,等于整个班子都烂掉了。中心主任享受副厅待遇,故而沈樟林要向饶益伦汇报。 此外沈樟林隐隐约约暗示省交通厅、省发改委、省财正厅等单位部门,都有厅领导牵涉其中,官方说法叫做“不能排除”或“据反映”,实际上省纪委书计能随便怀疑哪个人吗? 听完沈樟林的汇报,饶益伦半晌没吱声。 身居他的位子,深知百亿之巨的工程难免存在这样那样猫腻,*、吃里扒外、瞒天过海种种,有是正常的,没有才不正常。然而“震怒万分”、“拍案而起”都是影视效果,真实情况其实很少有出乎大领导意料的。 饶益伦在考虑如何惩治那帮不成器的贪官污吏吗?那是沈樟林的份内事。饶益伦脑子里琢磨的只有两个字——正治。 离换界只剩十个月,离四波省级层面人事调整时间更近,在此节骨眼上七泽突兀爆出百亿工程大案,真的妥当吗? 至于涉案人员,饶益伦只听了几个名字就猜到基本是郭启仁麾下干将,而郭启仁的儿子郭亚东之长袖善舞,在七泽连抢带拿诸多工程,省·委高层时有耳闻。作为本土系重量级人物,这样明火执仗攻击本土另一大系,明眼人都知道郭启仁明年换界前退二线,现在动他胜之不武也容易造来非议,造成的官场动荡和社会负面影响且不说,难道仅仅为了公道正义? 斟酌再三,饶益伦缓缓问道:“钟纪委什么态度?” “一查到底,绝不姑息!”沈樟林道,“结束汇报后蔡书计还私下表示如果省·委压力太大,钟纪委可以考虑介入。” “目前来看并不涉及副省级领导,没必要麻烦钟纪委,”饶益伦一口否决,然后道,“省内工程项目还是省市两级纪委抓在手里比较好。” 沈樟林点头同意:“我也这样想,所以仅仅对蔡书计的好意予以感谢,钟纪委人手紧张,压力又大,大概也就说说而已。” “下一步怎么查,樟林有没有预案?”饶益伦又问。 “我的想法是双管齐下,一方面高速公路衡泽段也完工了明天全线通车,有必要全面冻结各路段全部工程资料和原始凭证,逐个谈话了解情况;另一方面案子提交常委会讨论,先抓外围,后面根据进展定点抓捕,把案子影响控制在最小限度。” 沈樟林一丝不苟汇报道。 饶益伦又沉吟了好一会儿,思考的过程就是无形的压力,说明省·委书计直觉你的想法不对,然后道;“省招投标中心有必要整整风,煞煞威,最近两年负面评价不少,小动作多,胆子大,**一两个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先不着急上常委会,**享受副厅待遇的干部,经纪委内部慎重讨论,你再报给我就行了,没必要大张旗鼓嘛。” 听出弦外之音,沈樟林还是不甘心:“工程那边……” “七泽做工程的是不是全下了水,没一个好人?我看别忙着下结论,”饶益伦严肃地说,“你樟林一声令下,冻结和谈话放在体制内没问题,跟生意人特别做工程的要当点心,防止擦枪走火!全省GDP增长率将近五分之一靠他们,都吓跑了再哄回来得双倍代价。有没有问题,一切按程序来,这方面我觉得省市两级纪委要有定力,沉得住气,好歹等工程审计报告出来再说嘛。你说做审计的也被拖下水,那就聘请第四方复审,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对不对?” 沈樟林悻悻道:“我担心两方面听到风声把原始凭证和材料销毁得干干净净,后面随便怎么查,摆在面前全是假账!” 饶益伦笑笑,温和地说:“目前为止案子仍处于省市两级纪委内部调查阶段,如果走漏风声,樟林要从纪委系统找找原因了。” 沈樟林被刺了一枪不由得一滞,临走时意犹未尽道:“案子涉及到省厅领导部分专案组会加快节奏,等大名单出来正式向饶书计为首的常委会汇报!” 一番话让饶益伦的心有点堵。 身为高级干部,面对贪污**违纪违规,饶益伦从来都是旗帜分明的,“捂盖子”、讳疾忌医在他而言不存在。 但是…… 但是不能不说但是,饶益伦反感沈樟林在换界前夕搞专案组的动机,查,肯定要查,反腐永远在路上;但怎么查,查到什么程度,查的目的是什么,这些却是饶益伦必须谨慎权衡的。 饶益伦决定去趟京都,打听清楚钟纪委听取专案组等人汇报的内幕背景,会不会沈樟林背后那位“退休老首长”做了动作? 受此影响,省里原本酝酿中的人事微调便搁置下来,难怪晏长述说没人敢在饶益伦提及此事。 郭文章掂量再三,直到今早九点十分才作出前往衡泽收费站剪彩现场的决定。他已暗下决心,既然省里年底前暂时不动,那么不做加法做减法,抢在各方按兵不动之际下狠手,踢掉几个庸庸碌碌、消极无为的领导干部! 第78章 各自一愣 郭文章戏剧性出现于衡泽收费站剪彩现场的消息传到省城,郭亚东第一时间跑到郭启仁办公室添油加醋告了一状。 郭启仁听了面沉似水,立即让秘书取消上午的行程,坐到宽大气派的办公桌前苦思对策。 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郭,可每每提到郭文章这位同姓本家,郭启仁就气打不出一处来。 ——蓝京猜测得不错,在郭家滩拆迁问题上郭文章为首的衡泽市委表面态度暧昧,两边都不得罪,其实打心眼里不想给郭启仁面子!否则,无非补偿提高些、财正多放点血,郭幕城那帮土鳖是见钱眼开的主儿,得到心满意足结果早就搬了,哪里轮到蓝京“推平郭家滩”的表演。反过来说,郭文章把蓝京放到那个位置,又有秦铁雁助攻,就指望充分发挥年轻干部的“冲劲与干劲”,采取强硬手段逼郭家滩就范。 ——郭亚东在衡泽做工程、搞收购兼并等生意也不顺利,官场吧有些事儿挺微妙,郭启仁嘴上说“反对那小子做生意”,“不准亚东打我的旗号找关系”,私底下跟各市主要领导、各条线的热线从没断过,套路都是“亚东非要到你那边拓市场,麻烦兄弟帮我把把关严加监督”,有时加一句“该罚的罚千万别客气”,这些话当然都得反着听,哪个会跟省·委常委对着干? 但在郭文章面前也就打个哈哈便轻飘飘过去了,事后绝口不提。偶尔有市领导或市直部门负责人小心翼翼请示“亚东说郭主席跟您打过电话”,郭文章眉毛一扬“是吗”,就两个字,久而久之衡泽这边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提拔任用方面郭文章更是“不听使唤”,六年来郭启仁亲自打电话加发短信甚至当面请托,真正办到位的没几个,理由自然一大堆什么平衡啊什么名额紧张啊,实质双方心里都有数。 这回郭文章亲临现场且对成功推进高速工程的蓝京嘉勉有加,顺便自吹自擂用人有方,在郭启仁看来并不算事儿,没感觉被打脸,但凭着宦海沉浮多年的老道经验,他隐隐猜到郭文章很可能会趁省里这边沈樟林惹事生非的空档期做些文章! “郭文章郭文章,做起文章来可是行家里手,不能不重视……” 郭启仁出神地沉思良久,手指轻叩桌沿道,“姓沈的在老饶那边碰了个软钉子,接下来估计要憋大招,要当心疯狗咬人。” “我已通知各方面销毁原始材料凭证……” “我不听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强调多次了,生意上的事不准在这间办公室说,要说你说给自己听!”郭启仁恼怒道。 郭亚东赔笑道:“知道,知道,我的意思是清理工作全部到位。” “这还差不多,”郭启仁面色稍霁,“已经被弄进去的要想办法递话,叫他们别**,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说得越多罪名越重,等扛过三斧头我会设法营救,在此之前别乱了章法。” “坚决不交。”郭亚东瞬时领会父亲这番话的核心要旨。 “接下来老雷日子可能不好过,老雷的好处是听话,叫他往东从来不往西;缺点是心理素质差,容易崩溃,你得做好两手准备……” 郭启仁意味深长说了一半轧然而止,转而道,“郭文章想做大文章,我们得抢在前面出题目,莫小米命案随着潘杨自杀告一段落了吗?再翻出来炒炒,要让郭文章、黄运雄等几个心神不安,没工夫理会正事。” “缓兵之计?” “嗯,目前郭文章最缺的就是时间,”郭启仁指点道,“他再有本事也架不住在衡泽超期服役的问题,顶多捱到明年上半年,要不然常委会要围攻了。再者眼下饶的日子也不好过,外界谣传他提前退二线,八成正治对手故意放的风,可关键时刻姓沈的玩这出逼宫戏让饶心情很差,此去京都一半试探高层底细,一半恐怕也是搬救兵,我们采取拖延战术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对掐……沈想玩我,哼,凭他那两下还差点火候!” 郭亚东连连点头:“老爸厉害,我记下了,还有呢?” “你要做的就这些,待会儿我要打几个电话,你回避一下。”郭启仁不客气地挥挥手示意儿子出去。 “打给……衡芳的王家旺?”郭亚东眨巴着眼睛问。 “滚!” 郭启仁喝道,等儿子出了门略加沉思,拿起电话拨了个号微笑道,“家旺啊,我是老郭……” 剪彩仪式在喜庆热闹的气氛中结束,车端平率区领导们恭恭敬敬目送郭文章的车队离开后,立马上车拨通仕途恩人、常务副市长黄运雄的手机。 没等他开口,黄运雄道:“我听说了,他就喜欢玩这套笼络人心的把戏,见怪不怪。不过通车的事儿他既然公开亮相,接下来肯定要打组合拳,问责你挨不上,敲敲边鼓表表姿态还是可以的,起码留个好印象嘛。” “好,好,谢谢黄市长指点。” 车端平如释重负道。 刚才仪式期间他就已经想好如何向市委书计表姿态,但必须征得黄运雄认可,不然在官场就会落下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坏名声。 回到区府大院,车端平夹着笔记本直接进了区委书计王家旺办公室,区组织部长龙亚伟正对着名单商量什么,见了车端平神色有点尴尬,下意识将手里的名单收了收。 车端平明知他俩在商量人事调整,佯装不知,笑着与龙亚伟并肩而坐,道:“市里对阳玄高速全线通车的事很重视,上午郭书计揩市委常委、副市长们亲临现场剪彩,唉,我们预计不足啊,调集过去的人员不够多,场面不够隆重热烈,我必须在家旺书计面前深刻检讨。” 王家旺岂不知道检讨是假,打脸是真,因为昨天周轩联系区委领导时都被明确拒绝的,就在今天上午,车端平还亲自打电话“请求支援”,王家旺打着哈哈说同志们都忙我也不好意思勉强啊。 “市里两办也不够意思,哪怕市领导临时起意起码出发时打电话通知一下嘛,搞突然袭击算怎么回事?” 王家旺把怨气发到市两办身上,却不肯承认错误。 车端平暗瞥了龙亚伟半眼,心想你在这儿正好,遂翻开笔记本道:“郭书计在剪彩仪式上作了即兴发言,强调重点培养有基层经验、年轻的、大学本科学历的干部;强调无论何时都要相信年轻干部的冲劲和创造力;强调市委关于坚定推进改革开放促进经济高速发展的决定当中关于探索建立人才激励机制,健全干部能上能下规定等内容……” 王家旺道:“衡芳区干部队伍建设在龙部长的领导下走在全市前列,区领导平均年龄最低,学历最高,就很能说明问题。” 龙亚伟听得脸上发烧,连忙道:“主要在于市委组织部统筹安排。” 车端平接着说:“目前正府那边领导职数配置不足,人手紧张,很多工作推进不下去,结合郭书计最新讲话精神,我想把年轻干部用起来,给蓝京同志压更重的担子,具体负责原来姜井旭同志那一摊子,王书计觉得怎样?” 简而单之就是,把区长助理当作副区长用,提前卡位,等到任职一年期满便水到渠成提拔副区长! 好家伙,这个马屁拍得真是又迅速又到位!龙亚伟在旁边听得钦佩不已。 王家旺却恰到好处地愣了一下,久久沉吟后语气大有玩味地说:“工业是重头戏啊,蓝京同志出身卫生系统,短时间里华丽转身……挑得起这付担子吗?” 以设问代替质问,言下之意——这小子挑不起。 车端平也一愣。 不同于王家旺的假愣,他是真愣。 市委书计态度摆在那里,这会儿作为一位成熟务实的区委书计,王家旺不应该对抗,而是立即迎合,旗帜分明地与市领导保持一致,怎么,还闹起情绪来了? 车端平的反应也不是盖的,霎时间已想出措辞:“向王书计汇报,蓝京同志除了全面主抓阳玄高速工程推进项目外,先后参与并主持了科技园落户、工作组进驻东阁等工作,都与工业直接相关而且他在过程中体现出勤奋好学、善于动脑以及出色的组织能力,因此我个人认为蓝京同志可以把工业条线工作抓起来。” 龙亚伟也一愣,这是愣给书计和区长看的。王家旺那边,龙亚伟的意思是车端平的建议相对合理,分工又不是提拔,况且顺应郭文章最新讲话,你硬在较什么劲? 车端平那边,作为前市委组织部干部科长,龙亚伟深知其仕途恩人黄运雄原想把蓝京发配到最偏远乡镇挂起来,谁知关键时候蓝京有如神助逃过一劫。有这层恩怨,车端平至少应该没好脸色给蓝京看,怎会……怎会真心实意为了这小子跟区委书计顶起来? 殊不知书计区长各有各的算计,也真是都没了退路。 四十分钟前王家旺接到省·委常委、正协主席郭启仁的电话,很明确地说郭文章想树标杆,没门儿,树了你也得砍掉! 试想王家旺能不听,敢不听吗? 第79章 翻脸破局 作为郭启仁的嫡系,王家旺仕途成长离不开其点拨与提携,上半年那批原本能够顺利实施的厅级干部调整,王家旺始终排在郭启仁坚决不让步的名单前列——要不然凭无官无职的郭幕城就能阻挠整个郭家滩拆迁?郭启仁为此说服另外两位常委投赞成票因此稳获一个提拔副市长的名额。后来郭刘两人被叫到省里谈话,涉及衡泽的人事任免全部冻结,可提名和候选资格并没有取消,只是暂缓实施,后期还需要郭启仁推波助澜。 换而言之要是不听话,关键时刻站队错误,省里重启衡泽人事调整时郭启仁可以选择放弃,把副市长名额交换给其他省领导,郭启仁不会损失什么还会得到相应补偿,但对王家旺来说等于天塌下来了。 王家旺沉下脸——区委书计是可以在区长面前摆脸色的,冷冷道: “科技园落户主要靠伊宫区长吧,伊宫家族在产业界的能量无人不晓,蓝京同志哪认识那么多老板?进驻东阁,掌舵的还是我们区委昊丞主任,否则蓝京压得住阵脚?我理解车区长爱才惜才之心,也知道必须迅速贯彻落实郭书计讲话精神,但在年轻同志任用上还得慎之又慎,避免拔苗助长!我不赞成他分管工业条线!” 毫不含糊划下道儿,两人这就掐上了。 龙亚伟赶紧打圆场:“王书计,车区长,关于调整副区长分工问题我也想说两句。姜井旭被免职后,正府那边人手紧张是不争的事实,加之市委下发了关于坚定推进改革开放促进经济高速发展的决定同,对经济发展、国企打翻身仗等提出更高的要求,也意味着更多投入和更多努力,适当调整分工、给年轻干部压担子是合理的。不过我也实事求是说,从工作经历、基层历练等方面讲蓝京同志没法跟姜井旭比,作为卫生局出来的非医务干部短短半年内深黯工业管理,有点令人难以置信,我想,是不是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一方面给蓝京同志压担子,增加些副区长办公;另一方面还是负责与他专业有关的领域,医疗卫生是一个方向,司法信访也是一个方向,从容易上手的工作开始培养任用,出发点还是对年轻同志负责任的态度,我就说这些。” 貌似公允,实质和稀泥。既同意车端平让蓝京分管副区长事务,又暗合王家旺不想重用的倾向,即接手伊宫瑜的科教文卫和法制、信访等工作。 王家旺皱眉似还不太满意,车端平却已抢先道: “看样子亚伟还没深刻领会郭书计最新讲话精髓啊!你是组织部长,我就想问一句,衡芳目前到底有多少领导岗位是专业人才在做?市委派蓝京同志过来负责高速工程推进,试问之前他懂交通运输吗?懂文物保护吗?参与过拆迁吗?郭书计讲得很清楚,市委领导们心里也没底,但重点在于利用年轻干部的冲劲和创造力!退一步说,之前把姜井旭负责的工业条线交给伊宫瑜同志,请问她学的相关专业吗?她有工业管理经验吗?怎么当时没人站出来说话?” 王家旺针锋相对道:“因为伊宫瑜同志是副区长,她没有工业管理经验但有当副区长的经验,组织上相信她能适应分工调整!蓝京同志以区长助理身份做副区长的工作,性质完全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区长助理不是区领导序列吗?”车端平诘问道。 王家旺道:“总之我不同意副区长分工调整意见,如果车区长依然坚持可以提交常委会表决,群策群议,民主集中。” 他自恃能在常委会上以压倒多数击败车端平。 车端平也清楚自己刚到衡芳没多久,虽说与常委们相处还可以而王家旺日薄西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真正硬碰硬投票多数常委肯定还会跟区委书计保持一致。 以今天上午剪彩仪式为例,区委这边都知道是件好事,到头来敢于公开站台的一个都没有。 当下不多纠缠,边站起身边冷然道:“我这会儿来主要是传达郭书计上午最新讲话精神,顺便就副区长分工调整做个交流,王书计两件事都采取不闻不问态度我也没办法,起码亚伟部长在场可以证明。告辞!” “我没有不闻不问……” 王家旺才说了半句,车端平已气冲冲摔门而去。 “瞧瞧什么态度?这是区委副书计在书计面前的正确态度吗?”王家旺恼羞成怒道。 龙亚伟暗想人家有市委书计招牌在前你非硬拗,还怪人家态度不好真是岂有此理,遂笑笑道:“可能车区长觉得小事一桩,却意外遭到王书计反对,一时间心理上接受不了。王书计,刚才讨论的人事任免名单也要与车区长协商,得到他基本认可才能提交常委会。” “不协商了!” 王家旺摆开彻底撕破脸的架势,“通知在家所有常委下午两点半开会,议题就是年底最后一批人事任免和调整!” “啊!”龙亚伟大惊,道,“王书计……王书计,车区长正在气头上,人事名单强行闯关的话……” “我不在气头上吗?立即通知!” 王家旺森然道。 出门后回到办公室琢磨了近半小时,龙亚伟才悟出其中玄机:车端平这回真的生气,王家旺却是假生气、真闯关! 刚刚两人商量的那份名单,与区组织部慎重筛选、反复权衡的初稿相比已经面目全非,大部分贯彻着王家旺个人意志,以及为了平衡或换取和张洪跃、万启阁等本土系所作的交换,唯独没了公正。 龙亚伟明知王家旺想在离任前干最后一锤子买卖,也没办法,毕竟初来乍到情况不熟,况且这份名单从去年王家旺与罗辑相持不下拖到现在一年了,很多领导岗位必须补齐否则相应单位部门真的快瘫痪。他打算暂时妥协,等日后时机成熟再做调整。 王家旺商量名单的时候,已经决定不跟车端平事先沟通,因为这样带有过分倾向性的名单,压根不可能通过协商达成一致,唯有仗着常委会多数票优势强行闯关。 不愧信手拈来,落叶无痕的老江湖!龙亚伟暗暗叹服不已,感觉自己久坐市府机关,需要在基层学习历练的门道太多太多。 然而事态以龙亚伟想象不到的轨道继续演变…… 接到市委办下午两点半召开常委会的通知,车端平冷冷道会议议程有冲突,我参加不了!十分钟前区正府已发了正式会议通知,组织市直机关负责人下午两点半传达贯彻郭书计最新讲话精神,部署落实一系列新措施新方案,对了,区正府准备成立工业经济发展领导小组,我是组长,蓝京同志是副组长! 你王家旺反对蓝京分管工业条线,没关系,我任命他主持工业经济发展领导小组工作,实际分管! 听到市委办副主任如实传达车端平原话,王家旺并没有拍案而起。 其实态度坚决地反对调整副区长分工,王家旺已经猜到车端平会有此招,那没关系,对王家旺来说只要狙击“助理干副区长的事”就算完成任务,至于车端平耍花招那算另一件事。 但车端平处处把郭文章讲话扛在前面,居然以此拒绝参加常委会,倒出乎王家旺意料。 正治仗不能这么打,再打下去又重蹈覆辙之前与罗辑的争端,势必要两败俱伤了。 没多会儿高宴打来电话,说下午市纪委那边有个座谈会不能缺席,不准代会,恐怕要请一下假。 王家旺爽快地说哎呀正准备通知各位取消会议,晚了十分钟跟车区长那边会议冲突了,常委会让路,常委会让路,哈哈哈哈…… 高宴放下电话惊疑不定,从来都是常委会当之无愧的老大,除了上级,区里所有会议必须给常委会让路,怎么,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了? 中午蓝京在东阁食堂吃饭时接到颜思思电话,神秘兮兮说: “知道吗,书计区长为你的分工打起来了,区长气得拒绝参加下午常委会,书计气得宣布取消常委会!” 蓝京不由得停箸诧异道:“什么分工?上午我跟他一块儿的,半个字都没提啊。” “区长想把眼镜蛇负责的工业条线交给你,书计不肯,然后两人吵了一架。” “说得你好像在现场似的,切!” 蓝京嘴上虽不信,心里却觉得有几分真,毕竟郭文章在现场夸自己、讲话里强调重用年轻干部,车端平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记在心里,急于表态情有可原。王家旺呢之前伊宫瑜坦诚家族打过招呼,且不论其它因素,单从她手里切掉份量最重的工业就不可能答应。 颜思思道:“我在大院里的人缘,哼,绝对第一手消息!再透露个准确消息,信不信由你。” “你说我听。” “下午两点整市里召开常委会!区里没开成常委会,市里倒抢先开了,有意思吧?” 蓝京漫不经心道:“关我们何事?” 颜思思一字一顿道:“或许有关,我得到的绝密消息是此次常委会议题只有一项,讨论研究郭书计提议的人事调整方案!” 第80章 冷门爆迭 郭文章主持召开的市委常委会,在他强力主导并坚强意志下,通过了一份“只做减法不做加法”的人事调整名单,涉及到的27名领导干部要么退二线,要么转到边缘岗位,要么暂时空挂,用郭文章的话说: “你占着茅坑不拉屎,就挪到旁边给别人拉,衡芳这块地需要肥料养分!” 27名领导干部当中市直机关9人,区县18人,最惊爆的是副市长雷雨被“抽调”到市对口帮扶工作领导小组当副组长,打发到贫困落后的秦川省某边疆市负责山区扶贫。 知情人透露常委会上郭文章花了十分钟抨击雷雨的不作为,最突出就是阳玄高速衡泽段延期,在全省乃至全国丢了大脸!郭文章说作为分管交通副市长,你一不主动采取有力措施;二不出面协调各方关系;三还刻意阻挠打压解决方案,请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背地里搞什么勾当?你跟个别利益集团承诺过什么?衡泽不需要你这样拦路虎、绊脚石,给我滚得越远越好! 据说雷雨听到这个噩耗都惊呆了,坐在椅子上半天回不过神来,然后号啕大哭说“恐怕没命回衡泽了”。 又据说他态度激烈地拒绝接受抽调,期间接了个电话,然后态度大变低眉顺眼表示“不折不扣完成市里交办的对口扶贫任务”。 隔了很长时间才有更隐密的内幕陆续传来,原来抽调到秦川扶贫已是最好的结果,起码保护他平安着陆,按郭文章最初设想是送到省·委党校学习然后纪委秘密调查。但雷雨官至副市长也有相当的人脉,除了跟郭启仁父子是铁杆外,与市委里面数位常委都交情匪浅,经过明里暗里交涉疏通,才有“滚得越远越好”之语。 言下之意不查了,但你要把位子腾出来。 仅次于雷雨被贬的冷门是衡芳区委书计、副市长有力竞争人选王家旺,同样被“抽调”到市精神文明建设办公室当副主任,并不出所料地由区委办主任王晓涛临时主持市委工作—— 当初王晓涛从市委办空降衡芳,就有传闻只是过渡,后面会取代王家旺为区委书计。 贬黜的理由也是阳玄高速,郭文章在常委会上说—— “平时把自己吹嘘得无所不能碰到高速工程怎么不行了?区委书计、区长都束手无策,市委派了个年轻的区长助理怎么一下子就解决了?到底水平能力问题,还是思想根源问题?市委换了思路,阳玄高速立马通车;区委不换思路,连剪彩仪式都不肯参加,固执坚持那套错误做法,那就换人!” 雷雨、王家旺都是省管干部,原则上岗位变动和职务调整都必须经省·委组织部,所以郭文章用的措辞是“抽调”,而且只减不加,原有岗位仍然空缺,程序方面没有瑕疵。 还有个出人意料的安排,即由分管科教文卫副市长杨令生暂时接手包括交通在内的雷雨分管的大部分工作! 上半年杨令生已接受省·委组织部谈话,准备交流到玄泽市担任副市长,为下一步接任常务副市长做好铺垫,谁知就在**下发前夕突被叫停,继而产生的连锁反应是: 内定好的卫生局长张建和提拔副市长黄了;副局长刘贵转正黄了;办公室主任尤山堂提拔副局长也黄了…… 倒是副局长林士光暗暗高兴,起码不需要被逼调离卫生局,何况后面还有运作谋划的空间。 不过关于杨令生,从镇卫生院长起就始终处于争议的漩涡之中,官方语言叫做“毁誉参半”,大白话是夸他的人与骂他的人差不多。 夸他的都说性格豪爽,快言快语,做事风火火干劲十足,有魄力有担当,关键时候顶得上去。 骂他的主要集中在其独断专行,行事飞扬跋扈横行无忌,在医药品、器械采购等方面常有标新立异且令人瞠目的做法,与医药代表、药厂走得太紧等等反应。 然而事实上凡他工作过的医院从上到下都有不菲的收入,他任职到哪儿也都是妥妥的先进单位每年拥有比其它医院、局系统多的评优和职称指标,吃到嘴里才算甜,杨令生超强的群众基础和靓眼的正绩得而步步高升也是正常的。 在郭文章为首的市领导眼里,带有公益性质的服务性行业核心在于五个字“不能惹麻烦”,杨令生很好地做到这一点,纵使偶尔冒出不可避免的医疗事故,他都第一时间亲自过问并介入处理,总能在最短时间内妥善处理,时间久了,每当提到杨令生的名字,郭文章脑里第一反应是“该同志还不错”。 至于省里乃至京都,杨令生有位同一个村的“老领导”,靠着那层关系上半年才在“人才济济”的衡泽杀出一条血路,先平调到玄泽卡位。 有此前提,郭文章让杨令生揽到交通等领域重活便显得扑朔迷离,是异地提拔的事儿黄了?还是就地培养马上接替黄运雄? 照这样推论,刘胜余即将要调离衡泽,黄运雄执掌市长大权吗?市府大院内部又觉得可能性甚小,因为刘胜余仍有挣扎的空间,而黄运雄作为强势本土系代表近年来遭到郭文章、刘胜余狙击,势力大不如前,相反倒是另一位本土系代表梁焱也被重用的希望…… 大家忧虑的是,以杨令生的大胆与霸道,会不会分管交通期间干出大事儿,毕竟这是案件高发的敏感领域,“这家伙吃相很难看”,知情人如斯说。 27人大名单外还有个9人的小名单,全是平调,也不算边缘或贬黜,个中滋味只有当事者才品得出: 其中衡芳区委统战部长钱强平调到衡菲区顶替退二线的正协主席,台面理由是把明年初的两会筹办工作抓起来。老实说统战与正协差不多都是闲职,正协主席好歹还算四套班子领导,明年正式选举到位后能提正处职,基本来说总体满意可就是原来辛辛苦苦积攒几十年的人脉资源没了,可谓喜忧参半。 听到第一时间发来的内部消息时,王家旺还在办公室盘算用点手段给车端平颜色看: 是傍晚临下班前紧急通知召开常委会,还是晚上七点通知、八点开始? 然后电话里说到“文明办”三个字,“啪嗒”,手机从掌心滑落到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刹那间觉得刚才的念头何等可笑! 争来争去,彼此都是人家的棋子,你这边厮杀得血流成河,他那边似闲庭信步说拿就拿,说搬就搬。 没意思嗬。 怅然若失良久,他反锁好门拨打郭启仁的手机,没接——这老狐狸经常紧要关头高挂免战牌;再打郭亚东,只响了两声便通了,没等他开口抢先道: “你的事我爸已知道了,是郭文章玩的突然袭击,事先没跟省领导们通气!目前正在给有关方面施加压力,干部调整任用不能一点严肃性都没有,动辄抽调,还要不要组织纪律和考察体系?放心吧,很快就会有说法。” “麻烦亚东请老领导多关心,拜托了!” 王家旺简洁地说,并没有更多赘言。以他在官场的经验,此时省领导们纵有一万个不满也会尊重市常委会决议,类似电视剧里一个电话便收回成命的做法永远不可能出现。 他所期待的或者存有一丝侥幸的是,官方措辞仅仅抽调,郭启仁就有了讨价还价的空间。不过郭启仁在此事上愿意出多少力,自己和雷雨相比谁的份量更重,这会儿王家旺心里也没底。 让心情沉淀了会儿,深吸口气,王家旺又拨通一个号码,以恭敬的语气道: “老领导,我是家旺……” 车端平同样也在第一时间获悉了常委会人事减法大小名单,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黄运雄在常委会的影响力愈发低迷了。 换在平时,区(县)委书计暂时空缺,临时主持全面工作不应该是区(县)长吗? 郭文章就是不给黄运雄顺水人情,而把崭露头角的机会给了王晓涛,证明自己这个区长大概……大概也就这样了。 然而患得患失的心情只维持了三分钟,他甩甩头随即恢复常态,主动踱到万启阁办公室微笑道: “市委那边走了两位,正府这边没能补员,职数不足人手紧张的矛盾日益突出,上午我已跟家旺书计、龙部长通了下气,准备结合郭书计最新讲话精神把年轻干部用起来,安排蓝京同志分管姜井旭同志那一摊子,给伊宫区长减减负,万区长认为呢?” 书计区长为副区长分工调整吵架的事,中午前万启阁也听说了,心里吃惊不小,感觉车端平的弯子拐得未免太大了,老司机也吃不消啊。 论对蓝京的恶劣印象,万启阁与他形同撕破脸,正常情况下肯定会竭力反对,问题在于这回车端平“师出有名”,且郭文章当众赞许蓝京,这个时候再象王家旺那样硬拗就显得不识相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念及此,万启阁道:“车区长的建议太及时了,交通、城管、工业、教科文卫几大摊子都压在伊宫区长身上,给外界印象衡芳男人哪去了?蓝京同志有理由把担子挑起来!缺乏经验不要紧,边干边学嘛。” 车端平点点头:“很好,回头我让老周通知开个党组会,正式把分工调整定下来……要发文件的。” 第81章 坦率认输 区正府党组会议只开了四十分钟就结束,主要讨论了三项议题: 一是调整副区长分工,蓝京主抓工业条线(白天车端平放话成立工业经济发展领导小组的碴儿不提了),重点是国企扭亏为盈和改制两大任务;伊宫瑜不再负责相关事宜; 二是以科技园为样板在全区建立推广环保信用评价系统,完善优化资源环境倒闭机制,加快传统产业转型升级,促进新型产业特别是绿色产业快速发展; 三是集中攻坚力量加强现代农业园区建设工作统筹提调,全面落实“一园一园长”、“一园一专班”要求,技术部门实行全脱产蹲点办公制和问责制,对项目建设不到位的施工企业清退出库,形成园区建设“抱团进攻”的强劲合力。 最后车端平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市里最新一轮人事任免名单虽然还没正式出炉,同志们想必都听说了,涉及到的领导、岗位,我想传递的信息与导向不言而喻,既有正面激励意义,也暗含警示味道。国家层面改革开放大战略实施至今,各地区、各条线、各产业面临方向性选择,之前跟风随大流、抱团吃红利的粗放时代一去不复返,必须到了做精、做强、做大的时候,以科技园为样板优化产业结构,逐步淘汰升级高耗能、重污染、密集型企业是必修课;农业产业走现代化发展道路,全面推进庄园化、盆景化、智能化,目光不单聚焦产量,更要注重质量,以草莓为例,产量高了市场自有调节机制还是不赚钱,但品相好又甜的,放到超市按个卖都抢着要。说到这里同志们应该懂我的意思,衡芳经济模式与衡泽一样都是农业强工业弱,所以农业方面我们要做强做精,打出自己的拳头产品;工业基础薄弱,我们要抓住时机进行结构化调整,关停并转、收购拍卖、合资入股,所有方式都可以接受,只要把企业效益搞上去让工人们拿到钱就行……” 车端平虽说内心有点郁闷但至少——上午与书计吵架下午书计被贬——能在副区长们面前摆出胜利者姿态,以指点江山的气概对几位副区长分管工作进行点评,临了也给了枚甜枣: 请副区长拿出各条线主要是市直部门培养重用的干部名单! 局势很明显,随着王家旺抽调到市文明办,上午那份名单成为废纸,但年底前区里人事调整势在必行。王晓涛以市委办主任身份主持市委工作,毕竟有些弱势,涉及人事调整这种大活儿肯定要跟车端平、龙亚伟协商,也要征求张洪跃为首的本土系领导意见,因此实际上在市直部门干部提拔任用方面,车端平比以前拥有更多话语权。 车端平也不独吞,主动提醒各位副区长拿名单,倒让人精神一振,不管到最后成与不成,领导干部的凝聚力和向心力立马就提高上去了。 散会后蓝京回到办公室,一看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暗想先到食堂吃晚饭然后回来加会儿班,突然其来的分工调整他丝毫没有准备,说实话压力非常大——工业方面尽管有在乡镇司法所跑工厂的老底子,真正要成为合格的管理者、工业产业的领导者,之前那些仅仅是皮毛而已。 正在收拾桌面文件,人影一闪,居然是很长时间没说话、外界传闻已分手的伊宫瑜。 “伊宫区长……” 蓝京努力挤出笑容道,“我还想着今天太晚了,等明早到你办公室请教工业条线的相关情况,我想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你别嫌麻烦……” 伊宫瑜一言不发坐到他对面,紧紧盯着他看了会儿,陡然道: “知道吗,你官运很好。” “你是指今天郭书计亲临剪彩现场?”蓝京摇摇头,“他并非临时起意,亲临的前提是王家旺和雷雨都没去,当掌握这个信息后他才悄然动身,从而为下午召开常委会顺利通过减法名单作铺垫,形成不可遏制的气势。” “厉害!” 伊宫瑜抚掌道,“我得到的内幕也是如此,可不管如何,被当众力挺的不是红京、黑京、绿京,而是蓝京,这就是官运。如同我,三胞胎姐妹当中唯一从正,靠的也是运气。” 她首次提到家族三胞胎姐妹。 蓝京不由得好奇,顺势问道:“什么运气?难道也要经历过关测试?” “我老爸觉得三胞胎应该从小就确定不同的培养方向,防止将来在同一赛道内耗,所以普通人家孩子‘抓周’不过是个形式,伊宫家族却决定自己的人生!” 伊宫瑜苦笑道,“我抓着印章紧紧不放,按照喻意就是有权有势将来会做大官,因此家族就固然不变按这个方向进行教育,养成我……不说了,说得我自己都感到没劲。” “另外两位姐妹呢?” “姐姐伊宫佩弄得两手颜料,现在是省城小有名气的画家,自己开了工作室,偶尔还到高等院校当兼职讲师;妹妹伊宫玥一手拿铜钱,一手拿计算器,目前协助老爸管理家族财务。” 蓝京笑道:“说明抓周也有一定的科学道理,至少你们三胞胎都因此确立并证明人生选择没错。” “每个孩子只要从两三岁开始不计成本地砸钱培养,什么职业都不在话下,熟能生巧罢了,跟天赋没半毛钱关系,除非想做到行业顶尖,”伊宫瑜不屑道,“扯远了,回到副区长分工话题,我承认这段时间我有赌气心理,也想看到你受挫的模样最好能乖乖找我继续合作,没想到郭文章为你站台,好吧,你又赢了,我坦率认输。” 她就这点好,什么算计都摊到台面上,而且赢就赢输就输干脆利落。 “我没有跟你较劲的想法,从来没有,另外进驻东阁后真的很忙,我得同时跟专门拖后腿的邹昊丞以及各怀鬼胎的厂管理层斗法,心力交瘁,”蓝京也坦诚道,“进驻东阁前我对工业条线管理是有信心的,如今反而忐忑起来,一个东阁就让我睡不好觉,全区那么多工业企业怎么办?今夜又睡不着了。” “提到东阁,我想……” 伊宫瑜平静地说,“我想有个失败者的献礼吧——我已说服海阳钢业听从你调度,后期联营、入股甚至收购都随便,很有和解的诚意吧?” 好像两人真闹过分手似的。 蓝京哭笑不得:“不存在和解,咱俩之间沟通始终畅通……海阳钢业能够收购?它的规模达不到吧?” “只要你想,我有办法提供源源不断的注资……”伊宫瑜含蓄地说。 “唔,我再考虑考虑。” 她目光一凝:“上次你很着急的样子,这会儿又悠哉游哉起来,为何?哦,当时你急于表现自己在工业方面的水平能力,要尽快出成绩给区领导看;今天你已经成功将工业条线分工揽入手里,没必要做表现了?” 蓝京又苦笑:“伊宫,你恐怕洗澡、上厕所都要计算利弊得失吧,这样累不累?上次向你求援,因为东阁的状况看不到希望,我急于得到外来援助;后来竞聘上岗、减员降支增效等几斧头下去,东阁渐渐稳住阵脚,我心里也有了底气。伊宫,在衡芳搞第一家国企改制,让大批冗余工人下岗,让国有资本被民营企业收购,我有勇气,但我的力量达不到,我会被咆哮的保守人士吞没,我的声誉会被排山倒海的反对浪潮淹没。” “你出于这方面担忧啊……” 伊宫瑜有些意外,沉吟片刻道,“相比意识形态宽松的省城,衡芳乃至衡泽都非常保守,这也是郭文章大声疾呼深化改革面临的无形阻力。在左还是右的方向性选择上,各方势力会扔下成见分歧一致对外,之前我也曾领教过。谨慎些是对的,我支持,不过海阳钢业已做好一切准备,随时听从召唤。” 说完她笑了笑,飘然而去。 吃了晚饭回到办公室聚精会神啃资料、看数据、分析图表,不知过了多久门轻轻一响,居然是颜思思抱着暖手宝进来。 “咦,你来干嘛?”蓝京奇道。 她笑眯眯道:“领导加班,秘书也不能闲着呀。” 灯光下她眼睛笑成一弯明月,青春娇美的脸庞折射出朦胧的光泽,瞬间觉得她很迷人,很迷人…… “你来了,我还得早点陪你回宿舍,”蓝京努力定下心神道,“太晚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 “那就一起呗。”她歪着头巧笑嫣然,脸上全是甜甜的笑意。 加班到九点多钟,颜思思悄悄到对面买了份锅贴,又配了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下肚后又踏实又暖和,突然间觉得冬夜也没那么寒冷。 也许,这才是女朋友的感觉吧。 蓝京默默想道,随即又赶紧从心头删掉,因为……因为暗自忖量自身条件明显配不上。 连婚房都买不起,更别谈小轿车,如果不能给所爱的人幸福,一穷二白跟着自己,光靠爱来发电吗? 这样权衡反而是贫苦出身的方婉仪最适合,性格也不错,可她是前房东媳妇,又是二婚,社会舆论包括自己父母亲都不可能接受,唉…… 胡思乱想到这里,他悄悄抬眼看她,正好她也悄悄打量他,两人目光相撞不约而同慌乱转到别处,又不约而同红了脸。 第82章 矛盾重重 第二天是周五。 王晓涛、车端平、龙亚伟为首的“人事三人组”打了一场闪电战,从征集意见到审查材料以及区委常委间沟通协商,包括中午午休时间在内仅仅用了六七个小时。 傍晚时分召开区委常委会,九名常委(王家旺被抽调、钱强调离)对多达78人的大名单进行表决,一致通过! 紧接着区领导们根据分工各自找相关人员谈话,要求利用双休日办理移交与交接,确保下周一全部到岗。 蓝京共推荐了五位,车端平还算给面子上了两位半——此番人事调整他借机对区正府办进行大换血,把王家旺、罗辑手里重用的却不堪重用的统统踢出局,也需要大量新鲜血液来填充。 蓝京想确保的第一人选孟龙,同意接受调入区正府办工交科,提拔为副科长;连续跟进科技园和进驻东阁两项工作的高雅很有灵气,做事认真,也正式调到区正府办,暂挂网信办副主任。 至于半位,则是进驻东阁的工作组副组长、区轻工业局副局长黄明柱,后来才知道也在伊宫瑜推荐名单之列,这回被调任区正府办常务副主任(正科级),即将接任周轩的位子。 ——按常规作为新任区长,把前任区长一手提携的嫡系亲信、正府办主任换掉顺理成章,不过车端平观察周轩做事还算周正,加之情况熟、人脉广,还需要坚守岗位一段时间。车端平也口头答应明年二三季度左右正协那边腾出副处级位子,就让周轩过去。 没能搭上这班车的司马昊,平心而论要比孟龙、高雅稍弱些,没达到蓝京“确保”的标准;还有工作组成员、商务局工业贸易科副科长练为民,各方面也不错,但名额有限只能等下批。 工作组副组长、市信访局副局长谢稼同志也被任命为正府办副主任,他是车端平之前就属意的。 如此一来,进驻东阁工作组的整体规格立即有了显着提高,三位副组长当中一位区正府办常务副主任、一位副主任,极大地遏制住区委办常务副主任邹昊丞的气焰。 都是两办副主任,凭什么听你指挥? 而孟龙和高雅则意气风发,浑身充满干劲,均意识到跟在蓝京后面只要好好干,必定大有可为。 周六上午九点整,蓝京主持召开工作组关于东阁厂体制机制改革方案的会议,任钦等几位厂领导列席。 邹昊丞双手笼在袖子里全程没精打采,未置一言。靠山王家旺被闪电般搬掉,之前描绘的美好蓝图化为泡影,虽说此次调整王晓涛碍于面子没好意思下手,但从昨晚区委办党组会分工调整以及曲折委婉的发言当中就悟得出,自己在区委办已经呆不下去了,与其被踢开,还不如早点自谋出路。 在东阁干出一番成绩?哼,那是领导想提拔重用的时候才管用,以邹昊丞目前处境纵使有成绩也会全部落到蓝京身上,自己说了不算。 眼下邹昊丞只要牢牢保证一桩任务,也是昨晚王家旺打电话特意关照的:千万别让纪检组长李源翻旧账,弄出惊天大案出来! 工作组三位副组长此次人事调整提拔重用了两位,李源能不着急吗?再说李源的顶头上司高宴也着急啊—— 市委书计郭文章对衡芳区***的不满意是明摆的,抽调王家旺、调离钱强就完事了吗? 如果高宴还看不出这叫调虎离山,根本没资格当纪委书计! 围绕高速公路衡芳段出口的规划,服务区、收费站的设置,还有郭家滩拆迁难题,里面暗含的*和利用信息不对称牟取暴利行径,蓝京在那次接受质询的区常委会上已经有所披露,记录可查。 蓝京才到衡芳多久?他在衡芳有多少眼线、资源?他能查清楚的事儿,难道郭文章为首的市领导们是聋子瞎子? 因此可以这样认为,即郭文章在看衡芳新***特别区纪委有没有悟性,或者有没有揭盖子的勇气。 要是继续“难得糊涂”,接下来便要面临郭文章的霹雳手段! 邹昊丞在打着小算盘的时候,参会人员都认真聆听黄明柱代表工作组所做的东阁厂生产经营分析报告,问题和矛盾依然非常突出,形势不容乐观——如蓝京在述职会上所说“东阁仍未走出困境”: 一是产能不足导致入不敷出,三个车间投入生产的效益不足以抵销整个东阁厂区运营成本,顶多只能保证生产车间技术人员和工人工资发放,那就带来第二个问题,即: 僧多粥少,除此之外近千人怎么办? 按蓝京此前汇报的变通式改制方案,利用外来资金消化东阁的产能、工人,预计能恢复六至七个车间正常生产,从而让整个东阁的后勤保障、仓储、供应链等全都焕发活力,即便如此还将产生近600名冗余人员,他们又何去何从? 黄明柱说了三组令人忧心的数据: 1、每天辗转于厂办、区直相关部门、区信访局上访求助的东阁厂工人及其家属超过1000人;因后勤实施全方位“断供”,宿舍区、厂区门面等闹事、滋事、煸风点火等每天平均6-8起。 2、因东阁采取全面竞价采购和市场方式销售模式,原有供销两条线合作商纷纷断联,导致数千万元应收款没了着落;此外由于不满或对东阁前景失望,至少6个合作商要求退货。 3、衡芳区所有银行均拒绝继续“输血”,工行、中行抢先动手冻结东阁多处优质资产,其它银行见势头不对同时限制东阁银行账户付款功能,变成“只收不付”,一有进账优先归还银行贷款;上周区财正拒绝了两笔东阁企业债券的担保履约,要求以市场方式解决刚性兑付问题。 问题的问题是,东阁连工人工资发放都成问题,哪有闲钱兑付企业债券? 蓝京在述职会上说“进一步深化企业机制改革,激发企业活力”并不是空话套话,里面蕴含着深刻的思考,遗憾的是只有车端平听明白了。 深层次的核心矛盾在于:假设按蓝京述职会上随机应变说的所谓改制与企业所有制无关,只不过改变经营管理制度,成立集团管理制以厂房设备吸引社会资金合营,社会资金在集团下面成立公司自主生产云云…… 那么庞大的债务和历史包袱怎么办?社会资金可不是活雷锋,凭什么帮东阁化解合营义务之外的负担? 说到底就是,如果死抱着国企这块招牌不放手,那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船缓缓沉没,届时工厂倒闭,工人下岗,资产被没收拍卖全部清零,却没有人为之承担责任。 出路在哪里?蓝京没有挑明了说,正如车端平看破不说破,反对声调太高,从正府到民众都没有做好准备,因此只能把问题摆出来让所有人自己琢磨。 “当前最大的不安定因素是工人之间相互攀比,心理不平衡,”黄明柱语气沉重地说,“众多待岗工人不满于拿基本生活费,要求正常生产的三个车间轮岗;还有工人围攻厂领导,逼迫重启剩下六个车间让大家都有活干……” 任钦唉声叹气道:“工厂里面最怕一碗水端不平,那些工人不跟你讲道理,就拿眼睛瞟其他人。” 王均富怨气冲天道:“也不看看要维持这么大厂子运转一天要花多少钱!保安、水电维修、保洁、垃圾处理、食堂……都是硬性支出。” “哎等等!” 蓝京截住道,“王厂长说的这些硬性支出委托方是哪个?” “保安公司和物业公司……” “中止合同,以上所有工作都在待岗工人当中挑选,”蓝京道,“工人不是要工作吗?先从内部开始消化,这一下子能解决将近一百个岗位吧?宿舍区、厂区门面闹事滋事,无非冲着以前免交的水电气费用,这个不能惯着他们,要闹就闹不管闹到哪级都行,我们做正确的事可以坚持到底!接下来要做两件事,一是厂区门面重签、补签合同时每家收五千元保证金,既为了拖欠水电气费用,也警告他们以后闹事滋事的话非但立即中止合同逐出门面,还没收保证金!二是宿舍区启动房改工作……” “啊!”厂领导都震惊地发出声音来。 蓝京道:“说白了吧,两个理由,第一尽可能筹措生产资金,解决当前厂子无米下锅的窘境;第二也是解除工人的后顾之忧,摊开来讲,如果有一天东阁破产倒闭——我们当然尽最大可能避免但很多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工人们的公有住房就要列入清产核资范围,说不定要被债务人包括银行没收、抵债、拍卖,能不能继续住都是问题,即使住也要按市场价收取房租。这次我牵头区里给正策,给让利,争取一次性解决职工住房问题,让每户人家都拿到房产证。” 任钦与几位副厂长相互使眼色,然后为难地说: “蓝助理,有个情况我必须如实反映,两年前厂里也想搞房改,问了一大圈工人宁愿付房租都不肯掏真金白银,内心真实想法是我既然住这儿了,房子肯定归我,谁也拿不走,我凭啥多掏冤枉钱给公家?这项工作也就搁了下来。” 第83章 商誉问题 蓝京冷笑,铿锵有力地说:“因为他们把集体资产当作私有财产,又因为厂里从没真正收过房租!现在不同了,工作组专门唱黑脸,要把以前没做到的、做不到的全部实施到位!” 黄明柱补充道:“根据测算,房改工作全面到位将能筹集500-700万资金,优先用于车间设备保养、技术更新改造等项目,很大程度缓解东阁资金拮据的困境。” “搞不起来,搞不起来,”任钦连连摇头,“那些五大三粗的家伙根本不跟你讲道理,也不听你说话,我怀疑大部分人家都门进不去。” “分步实施,各个击破!” 蓝京早有准备,“工作组已做过统计,截止11月底在厂领导、含车间主任的中层干部名下,或实际控制的宿舍共62套,而在座各位……” 他意味深长扫了呆若木鸡的任钦等人一眼,“就占了14套,这个数据与真实情况相比只少不多吧?我知道这里面有很多种情况,不能一棍子打死,比如有的双职工结婚各有一套宿舍,后来子女也在东阁工作又分到一套;再比如有的当车间主任时分了一套,提拔副厂长后按标准又分一套,但前面那套‘忘了’退……工作组划分的原则很简单,在宿舍占有现状的基础上按人头定套数,你家一个在东阁就一套,两个两套……以此类推,多出部分对不起请发扬领导干部的风格带头清退;另一方面还要带头支持房改,我觉得任厂长、肖厂长、王厂长等会第一批交房款,对吧?” 任钦沉着脸不吭声,作为三套宿舍的持有者,一口气吃下来手头蛮紧张,谁的钱不是钱啊。 相比之下来得晚只拿到一小套宿舍的王均富相比轻松,当即表态道:“只要区里批准、工作组正式推进,率先支持没说的,我们都有这个觉悟!” 同样也拥有三套房的卢肖快被气死,犹豫片刻道:“各人家底子不一样,也该……也该能分期付款吧?” 蓝京不予理睬,径直道:“领导干部做表率是好的典型,同时还要树立差典型,即非东阁厂工人的住房。我在这儿强调一下,清理这部分宿舍时别拿什么租房协议、转让协议来忽悠,宿舍是集体资产,任何人都无权进行商业操作,法律层面也不认同!你不想搬,可以,允许参加东阁的房改,但不享受优惠正策;如果不搬又不想掏钱,那么对不起,工作组有权强行清理,到时全程录像,所有家当全部扔到宿舍楼外面,还是那句话,我们做正确的事可以坚持到底!” 厂领导们被他激烈的语气吓住了,均不约而同脑中急思对策,须知有些所谓非本厂职工住房,实则拐弯抹角都与厂领导们有关,不然哪住得进去? “领导干部带头,外来住户跟进,房改工作已落实起码五分之一吧?”蓝京道,“剩下五分之四分三步走,第一步三个车间正常生产的工人、技术人员要积极参与房改,不肯参与的立即待岗,想顶替你位子的人多得是;第二步在职人员,凡不肯参与的取消竞岗机会,以后就固然拿基本生活费;第三步退休人员,又有三类情况,一是跟子女合住的,这个好办大家一起凑份子,房改款不算多克服一下困难嘛;二是没跟子女合住,可以酌情制订分期付款计划;三是没有子女的老职工由工作组另行考虑房改方案——也不会一分不出,而是探索新的模式比如以房养老,再比如期房行权等等。” 谢稼冲卢肖笑笑,揶喻道:“看来卢厂长不符合蓝助理所说的分期付款条件喔。” “大不了退给公家!”卢肖赌气道。 蓝京反应很快——在这种场合应变必须快否则容易被带节奏,遂道:“工作组对主动清退的宿舍应收尽收,日后放到市场挂牌出售,收益远比房改还要高,所以同志们放心,我们房改方案还是比较完善的,基本各种可能性都囊括在内,应该能得到很好的贯彻。最后再谈近期遇到的合作方翻脸、退货、原渠道中断、银行停贷、债券违约等问题,这些问题总结起来就五个字——墙倒众人推,外界都觉得东阁不行了,要倒闭破产了,赶紧切断联系,这也正常,特别银行向来做锦上添花的事儿,雪中送炭万万不可能,同志们要适应这种转变,市场残酷无情,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友谊。人与人之间也是这样,你有权有势,你经常请客吃饭,你就会有很多朋友,大家都夸你义薄云天,反之呢,背后都不屑说你没出息,是这个道理吧?” 众人都会心地笑。 确实如此,就拿工作组来说刚开始进驻东阁不受厂方待见,如今从副组长到组员纷纷提拔,整体份量顿时上去了,包括任钦在内的厂领导们眼里迅速多了几分“敬意”,都是场面上明显看得出的变化。 蓝京也是有感而发,今早临出发时突然接到正府办小车班司机的电话,谦恭地问领导要不要用车,他到宿舍楼这边来接;还说周主任关照了下周一开始就跟在蓝助理后面进驻东阁,提供全天候服务。 蓝京说不用不用,我骑自行车也很方便,正好锻炼身体,车子嘛以伊宫区长使用为主。 司机答道周主任说以蓝助理使用为主,伊宫区长自己有车…… 好嘛郭文章公开表扬之后周轩都不考虑伊宫瑜的感受了,蓝京听了也是无语,打着哈哈说需要用车再联系。 “现实归现实,我们要正视困难啊,”卢肖已消掉刚才不快不无担忧地说,“别看三个车间生产得正欢,厂子供应链和资金链跟不上势必会波及到它们,债务如山倒啊。” 蓝京道:“同志们都认识到问题的严峻性,那么接下来就要统一思想动真碰硬啃硬骨头!首先第一步,成立东阁集团并下辖三个车间、仓储、机电房等优质资产组建的公司,正式名称没出来前姑且称为小东阁公司吧,它是微缩版东阁,也是生产经营和现金流为正向的企业;集团即母公司承担所有债务、待岗人员和劣资产,同志们能听明白吧?” 任钦眨巴着眼睛道:“资产剥离,金蝉脱壳?” 这也是数年前乡镇企业改制经常玩的花招,优质资产全部剥离后,母公司等到时机成熟宣布破产,从而变相赖掉所有债务包括贷款,银行对此行径深恶痛绝。 蓝京摇摇头:“时代不同了,以前那套逃避债务的做法行不通,因为金融系统有共享黑名单,被登记上去后寸步难行。我……工作组设计的第二步是把剩下六个车间连同配套供应链分成三个资产包公开招商,注意,这些资产包里含部分负债,也就是说投资商承接资产包的同时就有义务协助东阁偿还债务……” 众人都有些发愣。 任钦狐疑道:“蓝助理,这个……这个……大概不会有投资商傻到主动帮东阁还债吧?人家凭什么?” “就凭东阁完备的生产体系和设备设施,以及行业许可外加各类合格证,”蓝京道,“要想从无到有搭建这样规模的厂房厂区,特别要在城区其代价和难度可想而知,还不如适当承担些债务以换取快速转入生产模式。这里所说的债务只是负资产概念,投资商无须挣钱偿还因此从心理上讲容易接受,简单地讲,他们买了东阁的资产包,赚了钱,顺便消化东阁一部分负债,属于典型的商业双赢模式。” 卢肖与王均富低声嘀咕了会儿,道:“不好意思我们可能真的老了,跟不上时代步伐,蓝助理所说资产包、负资产这些词儿我们都听不懂,要不请工作组拿出资产包的具体组成和操作方案,到时一起琢磨琢磨?” 蓝京笑笑,道:“坦率讲进驻东阁前我对工业条线知之甚少,也在不断地学习、思考、总结,我的想法不一定对,需要在实践中不断加以修正和改进。资产包模型,工作组高雅同志正在做;至于负资产,我想跟各位探讨商誉的概念,字面意思指各种未入账的无形资源,如地理位置、行业口碑、商业地位、劳资关系、独占特权、管理体系等等,貌似很空洞没啥用处,可是,银行为什么不肯继续提供贷款服务?供应商为什么不再允许赊账?究其原因东阁的商誉不行了,人家不再信任了,这就是负资产。我们必须引入社会资金进行投资,一点点地提高或恢复东阁的商誉,等到银行愿意贷款了,供应商愿意赊账了,说明商誉估值提高负资产变成正资产,而这个,是金钱都买不到的。” “其实就是信誉,我还不知道也能算钱。”王均富似懂非懂道。 众人哄堂大笑,蓝京顺势宣布散会。 参会人员离开差不多时,孟龙凑上前轻声问道:“蓝助理还没说第三步怎么办呢?” “第三步……” 蓝京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如今是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 “是吗?”孟龙半信半疑,觉得这种说法不太象蓝京的风格。 第84章 暗影幢幢 饶益伦借赴京都开会之际拜访了之前搭班子的老伙计、如今分管农业的正务院副理师智萍,说来颇有缘分,起先师智萍任市长时饶益伦任常务副市长;后来到了省里一个常务副省长一个副省长;再然后师智萍提拔为省·委书计,饶益伦是省长。 论关系,说实在的肯定达不到做朋友的程度,数次搭班子有争斗有矛盾甚至当面吵过架,但总体而言两人都把握住一个底线即一切为了工作,哪怕再恼火再不高兴也不会带入私人情绪。 也出于这个缘故,他俩对对方的了解比朋友还深,师智萍调到京都工作后经常善意做些提示,而饶益伦也不时主动反馈地方第一手信息。两人的工作性质和地位都需要这样“似友非友”的伙计存在。 得知饶益伦要过来,师智萍特意将日程安排腾出半小时,这已经很奢侈了,通常局委员活动都以十分钟为一个单元。 但从工作角度讲也合理,通常省·委书计无须向副总理汇报什么,都由省长或常务副省长负责对接,如果过来必定有重要事项。 坐到老搭档面前,饶益伦神态放松地喝了口茶,又叹了口气,道: “这辈子修不到智萍的福分啰,苦海无边呐。” 师智萍拿铅笔点点他,笑道:“老伙计,我也从省·委书计位子来的,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要说累,”他指指两边待处理的文件,“比以前当省长的工作强度大多了。” 两人都嗬嗬笑了一阵。 “今天打着农业示范区幌子来的,智萍可得给点面子,把七泽申报的几笔资金都批了吧?好让我回去吹嘘吹嘘,平时老说跟智萍关系不一般,同志们都不信。” 饶益伦趁机提要求。 师智萍故作严肃道:“这回证明关系真的一般,哈哈哈哈开个玩笑,”他又笑了会儿道,“老伙计不要贪心,农业示范区建设资金向来是排排队分果果的活儿,若干条原则和红线,总体必须两个字——平衡,七泽多了别的省份就少了,到时又有省领导上门吵架,不过,最终批下去的结果应该能让老伙计满意。” “谢谢智萍关心,”饶益伦见好就收顺势转移话题,“其实我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建设资金批到手都未必亲眼看到效果,”他朝右侧歪了歪,“听说有意思要把我动一动。” “小道消息,我都没听说!” 师智萍道,“老伙计记得吧,当年我俩搭班子时闽北是首批省·委书计兼人大主任试点,底下热闹得不得了,说师智萍提前到人大占个座儿马上靠边站了,还有记者当面问过你。” “记得记得,”饶益伦道,“我的回答是‘谣言止于智者也止于智萍’。” 师智萍又笑:“一语双关的答复,非常妙,今儿个我也是这句话,嗯,多送半句——益伦益伦,多多益善。” “明白了,多谢智萍指点。”饶益伦放下一半心来。 回到下榻的京南饭店——这是各省要员进京住的指定酒店,服务、设施、条件等无须多说,关键在于“放心”,自己放心,领导也放心。其实作为省·委书计,在海子附近有古风浓郁、京味十足的小四合院,饶益伦嫌麻烦,而且从内心讲还是不太喜欢过于陈旧的环境。 七泽驻京办主任提前预订了小包厢,陪同而来省·委副秘书长、正研室主任、秘书等,加起来七个人。 饶益伦手一挥:“随意些,到大厅吃自助。” 随行人员面面相觑,但省·委书计已经说了不便违拗,遂跟在后面来到自助餐厅各自取了些吃,故意四散坐下但隐隐还是将他围在中间,确保随叫随到。陪领导吃饭,精髓在“陪”而不是“吃”,善于观察的部下能通过领导一顿饭,猜到其喜好乃至趣味。 饶益伦正聚精会神咀嚼切得比纸片还薄的牛肉片,突然间有位身穿中山装的中年人端着餐盘微笑着坐到对面: “打扰了饶书计,我坐这儿不冒昧吧?” 饶益伦微微一笑:“原来是天晨啊,好多年不见,难得还记得我。” 奚天晨,京都正治政策研究会会长,一位行走在官场边缘的特殊背景的特殊人物。 连说两个特殊,因为他真的很特殊。 第一个特殊是其家族,奚家是京都最具盛名、根深叶茂的传统家族,奚天晨的爷爷奚老在开国元勋之列,其父亲、叔叔辈均官至部级;到他这一辈子弟虽退出权力核心圈,但影响无处不在,两位表哥、三位表弟都在重量级中枢工作,他本人挂的会长头衔也享受副部级。 第二个特殊他是很多大领导的“好朋友”,说巧也不巧,以前大院子弟都抱团一块儿玩;还有就是,改革开放初期奚天晨为了仕途发展曾到几个地方锻炼过,先后与目前前五号中的三位搭过班子! 奚天晨为人随和、善解人意、勇于自黑,因此不管工作评价如何,所有跟他相处过的都有共同的两个字—— 人好! 所以这样一个人,长年累月住在京南饭店,因为京都正治政策研究会的工作需要吗? 很明显不是。 但饶益伦仅在十多年前与奚天晨打过交道,便能预感他会主动找自己?也不是。 京南饭店里面,类似奚天晨的角色不止一位。不过无论出于什么动机,总不能突兀闯入小包厢,更不能到省·委书计房间,开放式自助餐厅才是最好的谈话地点。 最近七泽发生的一些不寻常的事,使饶益伦预感会有人主动上门,因此舍小包厢而到自助餐厅,可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正治智慧处处体现于细节之中。 奚天晨喝了口热饮,道:“我奚天晨见过的领导很多,但饶书计的风度和睿智最为难忘,哎,闽北是个好地方,个人认为胜于七泽。” 饶益伦听出暗含的意思,即七泽的工作环境不如闽北,遂道:“不管在哪儿,想精益求精都难。” “饶书计总是对自己高要求严标准!” 奚天晨竖起大拇指赞道,“如果神州大地多几位饶书计这样的领导,老百姓日子就更好过了。” “都不错都不错,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饶益伦笑道。 两人边寒暄边吃饭,话题集中在十多年前那次见面,谈谈说说很轻松的样子。吃到大半,奚天晨陡地低声道: “最近七泽有些情况……” “泱泱大省每天都发生很多情况,不知的是……” “比如有人把见面地点放到精神病院附近,却险些被别有用心者给抓了,围绕焦点从省到市很多领导卷入那场捉放曹大战,最终结果还算行,这边人没见着,那边人没抓着,落了个不胜不负。” “噫,我不清楚这件事。” 饶益伦略有些恼怒地说,身为省·委书计,此等重要情况居然没人汇报,必定某个环节出了问题。 “是吗?”奚天晨也蛮惊讶,看着对方问道,“衡泽正府美女科长坠楼事件,您也没听说?” “普通民事、刑事案都不会报到我这边。”虽这么说,饶益伦心里愈发觉得不对劲。 涉及省市两级多位领导,且远在京都的奚天晨都了如指掌,自己却一丝风声都不晓得,何等反常! 奚天晨何等机敏,立即看出省·委书计微窘之中的恼怒,赶紧道:“饶书计主抓大事,芝麻绿豆早早被筛掉了……我有个朋友正好跟那事儿沾点边,把内情透露给饶书计也没关系,明年对他来说至关重要,那事儿有人想抓把柄,严格上讲抖漏出来也不算致命伤但影响总不太好,有时啊,多根草就能压垮骆驼,这方面不多说,饶书计肯定心中有数。” 饶益伦又夹了片牛肉慢慢咀嚼,不动声色问:“朋友什么诉求?” “各层各级*工作都要放在首位,闹得沸沸扬扬对地方经济、城市形象也不利,对吧?” 奚天晨笑道,“没人想掩盖真相,主要还是时机问题。” 饶益伦低头喝汤,含糊道:“明白了。” 这时餐厅外进来几位,为首的目光一瞥与堪堪抬起头的饶益伦撞了个正,面露会心的笑容,也不打话,快步上前握手。 “还没回去?” “计划明天,你呢?” “再耽搁一天。” ——也是赴京参会的省·委书计,也停留于此没回去,不用多说尽在不言中。 两人又相对笑笑各自分开,饶益伦回到座位时,奚天晨连人带餐盘都不见踪影。 回七泽途中,饶益伦看着舷窗外金光万丈的云层,心头翻腾万千: 京都人士观察问题的角度果然与地方不同,来的时候堵在饶益伦心里的始终是钟纪委介入阳玄高速,然而师智萍、奚天晨都没当回事儿。 奚天晨郑重其事提到的,偏偏也是饶益伦压根没听说的。 “我的朋友”、“明年至关重要”、“有人想抓把柄”,几个要素已经够了:明年正坛最重要的大事不就是换界吗? 至关重要,说明起码要冲局,甚至入常,这样分析“想抓把柄”当属正常。每逢换界,总出会各种妖蛾子,层出不穷的案件、丑闻、奇葩,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但都不愿意落到自己头上。 第85章 亲自过问 当晚七点五十分。 秦铁雁边揉眼睛边打呵欠走出办公室时,迎面来了两位身穿西装的人,亮了下工作证: “秦局晚上好,我俩是省·委办公厅的,省领导请您过去核实些情况,车子在楼下。” 秦铁雁懵了,第一反应会不会被**?又一想,我他娘的就收了娱乐餐饮几张打折卡,心虚什么? 当下镇定地说:“行,我向主要领导报备一下。” “不必,这件事要保密,”对方道,“省领导正在等,我们现在就动身,确保赶得上您明天上午准时到岗。” “我再看下二位的工作证……”确定无误后秦铁雁潇洒地甩甩头,“没问题了,Go!” 途中他试探口风,对方笑着说秦局别再问了,我们只负责到衡泽请您,进省府大院后移交给下一段负责的,根本不清楚具体情况,而且按规定我们也不能打听。 果然,车子驶入庄严肃穆的省府大院后,车子还没停稳便有两个人跑过来,低低嘀咕几句后客气地说: “秦局请随我们来。” 秦铁雁忍不住问:“现在能透露哪位省领导要见我?” 对方微笑道:“我们只负责送到指定楼层,到时有人接待。” 好大的谱儿! 越这样秦铁雁心里越没谱。 “叮”,电梯停了,面前又站着两位同样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干部,秦铁雁暗暗喝了声彩: 省府大院干部素质就是高! 再一想,这会儿晚上九点多了,为省领导约谈就有这么多人加班,看来在省府大院工作也不轻松啊。 穿过长长的走廊被引到一间不大的接待室,里面陈列很简单就几张沙发,中间一张茶几,对面有个条柜,灯光柔和,空调打得很足暖洋洋的,服务员跟着进来泡了杯茶随即退出去。 等了四五分钟,门轻轻推开,有位满头银发、神采奕奕的长者走进来,微笑道: “铁雁同志,这么晚大老远叫你过来,辛苦哟。” 霎时秦铁雁惊呆了,热血直冲到脑际,弹跳起身吃吃道:“饶……饶书计!” 今晚居然是七泽最大的领导,省·委书计饶益伦亲自接见! 然后市委书计郭文章才从身后出现,笑道:“铁雁同志认出来了,那就省掉介绍环节。” 等饶益伦坐下,郭文章开门见山道:“饶书计今晚请你过来,是想了解关于莫小米坠楼案相关情况,当时你第一个抵达现场?” 省·委书计亲自过问命案,天大的喜讯! 刹那间秦铁雁热泪盈眶,强自忍了很久才控制住情绪,道:“向饶书计、郭书计汇报,当时我是市刑警支队副队长,接警后迅速赶到市一招坠楼现场。我认识死者莫小米好几年了,以我对她的了解绝对不可能自杀,因此看到尸体瞬间我就断定是他杀!其时市正府办主任潘杨指挥挪动尸体,现场实际上已被破坏,我赶紧逐层进行勘查,但九楼十楼被潘杨手下封锁没能进去……” “当天省·委考察组住在那两层,”郭文章解释道,“潘杨……后来因压力太大跳楼自杀了。” “又一个坠楼,”饶益伦道,“从尸检结果分析,哪一层可能性最大?” “就是九楼或十楼!” 秦铁雁道,“在晚上召开的案情通报会上,我跟潘杨等市领导发生争执,之后以回避为由让我退出专案组并打发到……不提了。” 饶益伦扬扬眉毛:“打发到哪里?说啊。” “荷莲岛,前一天夜里岛上精神病院发生骚乱事件……”秦铁雁简明扼要道。 这可真是题外话了,没想到省·委书计也感兴趣,秦铁雁瞟瞟旁边也有点莫名其妙的郭文章——其实郭文章也只比秦铁雁早到十分钟,跟饶益伦交流有限。 毕竟亲身经历,秦铁雁遂将骚乱过程、院长失踪、警方夜里上岛搜捕以及后来相关人员被灭口等全过程详细说了出来。 到底干刑警的嗅觉敏锐,秦铁雁意识到省·委书计不会无由来**此事,最后强调莫小米与之关联—— 案发当天与精神病院院长刘兵涛通过电话,之后才有订房间、跑到市一招接待省领导一系列行动。 只刻意隐瞒了蓝京目睹她坠楼、协助神秘中年人离岛以及后来郁杏子出现并向蓝京求助那根线,出于种种考虑,秦铁雁暂时不想把蓝京牵出来。 “哦,是这样……” 饶益伦半闭眼睛静静思考,过了会儿肃容道,“现在你如实说,案情通报会上阻挠办案的市领导,除了潘杨还有谁?放心,今晚在这间屋子里说的内容不会传出去。” 最大的阻挠者就是郭文章,他打电话给詹周五施压签字的,但此时郭文章神情如常,象与己无关。 秦铁雁道:“向饶书计、郭书计汇报,单从态度倾向性而言,黄运雄市长最主动;孙睿市长附和得比较多但还是保护我的……” “孙睿同志担任副市长兼公安局长。”郭文章道。 “哪个下令上岛搜捕?”饶益伦又问。 “实际上分两部分,”秦铁雁道,“先要求市刑警队上岛搜捕,然后安排衡芳区公安局派出警力封锁岛屿对岸沿线,据猜测可能想抓……抓一个人。” “抓谁?” 郭文章脱口问道,这时才发现自己对案子的**程度还不及省·委书计,内心惶惑可想而知。 秦铁雁道:“我也不知道……事后我得知命令是刘余胜市长下达的,尤其出动衡芳警力,孙睿市长事后才听说。” “刘市长怎么可以越过市局直接调动区局警力,程序有问题嘛!”郭文章怒道。 饶益伦摆摆手意思那个不重要,沉吟片刻道:“好友意外遇害,铁雁于公于私全力调查乃在情理之中,目前为止,有多少线索已浮出水面?” 省·委书计水平就是不一样嗬。 先肯定秦铁雁“于公于私调查”行为没错,这叫程序正义;然后也不直接问私下调查进度,而是“多少线索浮出水面”,即不管查与不查,线索都明摆在那儿。 秦铁雁念如电转,深知此时说一无所获必定是蒙人,但说多了能有多少帮助? 省·委书计关心,不代表省·委书计一定要查,类似情况秦铁雁在刑警队遇得太多了。 何况旁边坐着从开始起就打算掩盖真相的市委书计,别看病尉迟这会儿如沐春风,话说多了没准出门立马翻脸,到时再打发自己到偏远小地方的派出所,恐怕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主要追查方向是市一招方面员工——主楼九楼服务员,案发后被安排带薪休假,一直躲在市郊小山村里逃避问话,几个月前我过去找他结果遭到追杀,人也不知下落!” 秦铁雁道,“另一条线则是王旬的死,荷莲岛精神病院骚乱那夜抢得小轮船逃逸的7名患者之一,警方在牧马滩东侧阻截小轮船后发现只剩6名患者,逃逸且下落不明的便是他。之后警方在平田湾海滩发现其尸体,后心插的柄匕首上的指纹是刘兵涛,奇怪的是专案组设在市局,衡芳区局却把尸体控制在手里,并明确由我负责调查……” “区局负责人是……” 没等饶益伦问完,郭文章赶紧答道:“袁琛,从市正府办提拔的。” 简明扼要,含蓄而清晰指向市长刘余胜。 饶益伦似有不悦:“市长热衷于查案,难怪衡芳经济搞不上去!” 批评的刘余胜,郭文章也不轻不重挨了半下,忙不迭检讨道:“市委在经济工作方面宣传发动也不够。” “郭改五条就不错嘛,为省·委在面上搞大动作铺平了道路,”饶益伦道,“铁雁啊,关于莫小米案大致情况我已有数了,首先,我对她的死表示哀悼,莫小米同志是位好干部,她是遭到坏人杀害的……” “谢谢饶书计!”秦铁雁哽咽道,泪水唰唰直往下流。 饶益伦叹道:“失去这样一位优秀的年轻干部,我的心情也很沉重啊!关于这桩案子我有三点想法……” 郭文章和秦铁雁立即翻开笔记本记录。 “第一,真相不能被湮没,必须追查到底,绝不姑息!”饶益伦道,“第二,杀人者及幕后指使者必须接受法律制裁,不管涉及到谁,也不管什么级别、地位!第三,考虑到案子的复杂性,今后采取汇报直通车机制,铁雁同志负责主抓,市局田奥同志协助,案情由你直接向文章同志汇报,文章同志直接向我汇报,这样涉及到省市两级的干扰行为,由我们两位一把手直接出手!铁雁同志还满意吧?” 秦铁雁挺身而立,敬了礼响亮地说:“感谢饶书计直接关心指导案子,我一定不辱使命,誓将凶手缉拿归案!” 饶益伦满意地点点头:“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再跟文章同志聊会儿……” 连夜回到衡芳,秦铁雁进了宿舍倒头就睡,也难得他的性子,居然将此事捂到元旦,等蓝京率队到企业进行节日安全生产检查结束后,悄悄钻到他小楼宿舍一五一十托盘而出。 “没把你和郁杏子交出来,也忍着没提海上突围那幕,够意思吧?”秦铁雁道,“你想法总是比较独特,分析分析看呐,省·委书计亲自过问小米的案子,是吉是祸?” 第86章 夜游灯市 蓝京摇摇头:“还用分析,眼睛一眨就知道非吉非祸,唯一便宜就是在省·委书计面前混了个脸熟。” “什么意思?”秦铁雁瞪大眼道。 “铁雁同志!” 蓝京戳戳他脑门道,“领导重视的直观表现是什么?成立领导小组亲自担任组长,等于召告天下,我很在意这项工作,如果做得不好我会发飙。” 秦铁雁顿时醒悟:“噢,如今却是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所谓汇报直通车说白了不准让别人知道啊!唉唉,原来省·委书计也……也……” “但还是不一样,”蓝京道,“有省·委书计御批,以后你可指挥田奥调动刑警支队所有资源;你追查动作的尺度也能更大些,反正上面有郭文章顶着,不是吗?” “我指挥田奥,哼哼,一个巴掌打得我满地找牙!”秦铁雁悻悻道。 “看出没有,从根本上讲饶书计跟郭书计一脉相承,并不反对查案,但都不愿意将案情公开化,成为社会焦点,说明什么?” “考我?脚趾头都想得出来!那个从海上突围的家伙背景很深,很可能京都大人物派来的!所以一个电话从邻市调来接应船只,又所以不费吹灰之力提携你我,还有胜男……” “提拔胜男是另一股势力,”蓝京道,长长沉思之后陡地道,“突然有个想法,双方你争我夺的焦点不在于真相,而是真相有可能产生的影响,或许,与十个月后的换界有关!” 秦铁雁仰头大笑:“我的天,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难道说,咱俩有意无意影响到最高层换界进程?哈哈哈哈……” 蓝京静静等他笑声渐止,道:“不然呢,你以为省·委书计很闲大晚上亲自接见小小科级干部?这叫怀柔绥靖,懂不懂!” “怎么不懂,一枚棋子呗,”秦铁雁道,“荷莲岛那晚你说过,咱俩从一个局跳到另一个局,破局的唯一办法是搅局,所以冒险掩护神秘中年人海上突围;现在省·委书计、市委书计联手布下棋局,看起来别无选择。” “布棋局者另有其人,他俩才身不由己,而咱俩则有很大的回旋空间。” “啊!你是说……” 蓝京严肃地说:“可以肯定饶、郭、田是一条线的,因此你还得象以前那样秘密调查,但绝对不要动用田奥的资源;你也不要主动向郭文章汇报,事实上,你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我敢打赌今年十月前你要是查到幕后真凶并傻乎乎,恐怕性命难保!” 秦铁雁不觉打了个寒噤:“我不赌,我不拿性命赌博!” “你一个劲地查小米的案子,没问题;荷莲岛那边水更深,千万别碰。”蓝京叮嘱道。 “咦,两桩案子本来就是一码事么。”秦铁雁又不明白了。 蓝京道:“小米接了电话才跟刘兵涛联系的,之前从无接触,所以判断她仅仅是外围的外围,不慎被人利用。” 秦铁雁长长叹息,半晌无力道:“坐在省·委书计面前,被说得激情高昂热血沸腾;经你掰开来一分析,尤如泼了盆冷水,没劲,真没劲。”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蓝京淡淡道,“正如郭文章跑到收费站公开夸我,我要是发自内心好感动好感动,就太天真了。” “对,对!” 秦铁雁道,“我愈发赞同你当初所说,我们必须不断努力,让自己更强大,那样突破重重阻碍追查真凶的把握也更大,否则永远只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你也要提醒胜男注意这一点,”蓝京道,“她那火爆性子该收敛收敛,在机关横冲直撞行不通的。” “潘扬跳楼自杀让胜男吓住了,她心里清楚他顶多就是阻挠压制办案,跟小米的死没关系,饶是如此死得如此惨烈!”秦铁雁道,“她终于意识到此案的凶险程度,而且隐隐对他的死有些内疚。” 蓝京点点头:“无知者无畏,觉得恐惧才证明逐渐走向成熟……对了,我怎么感觉你俩越来越熟,好像熟透了?” “去你的,我要翻脸了!” 秦铁雁态度激烈地反抗道,蓝京一呆,高举双手作讨饶状道:“好好好,不熟不熟。” 元月二号中午,正在办公室研究工业体系改革理论的蓝京突然接到颜思思电话,脆生生问道: “晚上陪我看花灯好不好?” 蓝京愣了愣,笑道:“偌大的省城找不着逛街的朋友?” “才不是,”她笑嘻嘻道,“主要想的是你脑子转得快,应该能射中好多灯谜拿大奖,来不来嘛?” 最后四个字带着明显的鼻音,透出少女的娇憨与单纯。 蓝京听得心中一荡,不由道:“好好好,我这就去火车站,哪怕站票也要赶过去。” “等你哟……”颜思思甜滋滋说,尾音拖得老长老长。 前往火车站时,蓝京心里有点心虚。 前天傍晚伊宫瑜驱车特意拐到与省城方向相反的东阁厂区,把蓝京叫出来问道: “一起去省城,明天上午约海阳钢业老总聊聊入股的事儿?” “元旦期间到企业检查生产安全,我要亲自带队,不好意思。”蓝京道。 伊宫瑜紧紧盯着他:“三天都没空?” 蓝京耸耸肩。 “你不是拒绝跟海阳老总见面,而是拒绝我,是吧?”伊宫瑜失望地说。 “或许你可以捎带颜思思回去。” 伊宫瑜扭头就走,嘴里扔出两个字:“休想!” 站在拥挤混乱的火车车厢时——果然是站票,蓝京只希望省城足够大,伊宫家族活动丰富,别在今晚灯市上撞到伊宫瑜。 颜思思特意到车站等他,雪地里,她穿了件红彤彤的羊绒大衣,远看红白相映成辉,仿佛燃烧着青春的激情与火焰。 “很漂亮的大衣。”蓝京道。 她嘟着嘴道:“单单大衣漂亮吗?” “你更漂亮,”他笑道,“我脸皮薄不习惯当面夸女孩子,有点害羞。” “发誓推平郭家滩,跟常务副区长对骂,在东阁会议上发火,有你这么脸皮薄吗?” 颜思思毫不留情揭穿道。 “嘿嘿嘿嘿……” 蓝京转移话题要在车站附近吃鸭血粉丝汤,说这一带价格便宜量又大,以前上大学时经常跑过来吃。颜思思连连摇头,笑道论及吃最好虚心向本地居民请教,往往味道最好的都藏在不出名的深巷里,外地游客根本没法找,至于车站这边大路货也罢了,关键是那些鸭血来源非常可疑,十有八九化学合成。 遂拉他来到人气鼎沸的老城区小巷子,轻车熟路在里面七绕八拐然后指指一家没招牌、门面很窄的小店,开心地说: “喏,就这家,全书泽排名第一,每天雷打不动只卖360碗,到时立马收摊省·委书计来了也不加碗。” “嗬,饥饿营销玩得溜啊,”蓝京笑道,“大概也没哪个无聊者站这儿数到底卖出多少碗吧?” 颜思思妩媚地瞟他一眼,嗔道:“就你花花肠子多。” 排到长长的、拐了两道弯的队伍后面,他低声问:“你也是常客?” “特别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过来,一碗不行就两碗,天底下没有鸭血粉丝汤不能解决的烦恼。” “你说得我充满期待,但愿别失望才好……” 说话间队伍转过去,蓝京一眼看到顾客们都在小店对面树下或站或蹲,手里端着汤碗吃得香甜,不由瞠目结舌: “店里没地方坐?” 颜思思抿抿嘴,酸溜溜道:“这种低档次小吃当然不能跟云尚落霞相比,很回味和眼镜蛇共度的温馨浪漫西餐时光吧?” “扯哪儿去了,完全不能类比好吧?”蓝京无奈道。 但在内心深处,他宁愿今晚这样无拘无束站在树底下吃几元钱一碗的鸭血粉丝汤,也不想正襟危坐双手操作刀叉对付六分熟的意大利牛排。 趁排队颜思思又溜到旁边买了两只手贴方角烧饼,说泡在鸭血粉丝汤里味道更佳。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模样,蓝京脑子里猛地腾出个念头: 这才是女朋友该有的样子吧?倘若和伊宫瑜在一起,节假日谈工作,吃饭谈工作,没准上床也谈工作,那多没劲! 吃饱喝足再转到灯市,此时街上熙熙攘攘到处欢声笑语,两人在人缝里看了几条灯谜都玄奥难解,偶尔好不容易有了头绪,却被其他游客捷足先登。 “双双一对红线牵,打一字……” 蓝京灵光一闪在颜思思手心写了个字,谁知她脱口而出“缀”,旋即被站在前面的听了去领走奖品。 “哎,真差劲……”颜思思气得连连跺脚。 “继续努力。”蓝京安慰道。 她却眼珠一转,信手一指道:“我累了,正好到前面亲戚家喝点水吧,就一会儿,马上接着逛。” “亲戚问我是谁,就说同……” “同学!” “行行行,同学比较自然。”蓝京笑道。 两人来到灯市右侧的小区,里面幽静整洁一看便知很有档次,乘电梯上了顶层,颜思思上前敲门,开门的似是保姆仅淡淡打了声招呼,屋里灯光昏暗。她拉着他的手径直再敲书房,然后推门而入欢快地叫道: “舅舅,晚上好!” 蓝京顿时愣住,暗想小丫头片子,这次上她大当了! 第87章 见面礼物 绕了一大圈,颜思思真正目的是想带他见“咱舅舅”,可能有之前拒见詹周五的先例,她也不事先征求意见而以逛灯市为由将他诳到省城。 但她在“咱舅舅”面前肯定如实告之蓝京的身份,所以刚才串供“同学”纯属浮云。 “您好,”蓝京窘迫不安地上前道,“我是蓝京,思思的同事,就是……不知道该称呼您什么……” 灯光下才看清端坐在书桌的舅舅,一头与年纪不相称的乌发,瘦削面容,粗眉高鼻,眼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家里没那么多规矩,我叫你小蓝,你叫我舅舅,”舅舅慢腾腾道,“请坐……听说你父亲是历史老师,古玩文物应该有研究,桌上这件玩意儿认识么?” 关于这方面蓝维朴还真的有过指点,但受环境、条件等限制基本以图片为主,很少见到实物。 蓝京拈起书桌中间一块暗黄色、玉牌似的东西,正正反反把玩会儿,道:“应该是玉砚屏吧,文房四宝衍生品,从屏风演化而来,很雅致的玩赏品。” 颜思思瞄着舅舅神情知道猜对了,遂笑道:“它摆在书桌上干嘛呢,瞅着好玩?” “古人写字作画前很麻烦,得先动手研墨,慢慢磨个把钟头然后风一吹墨汁就干了,因此古人设计挡风的物件放在砚台前,就叫砚屏,后来其功能逐渐削弱更多成为观赏性装饰,故而又称桌屏,搁在书桌上单纯让人欣赏。” 蓝京说起掌故知识来如数家珍。 颜思思接过来摩挲数下,歪着头道:“洁白如玉,它黄乎乎的不怎么好看呀,不如……不如送给我吧?” “哎,小丫头,”舅舅赶紧一把抢过来,“你几年不进书房,难得进来就打舅舅的最爱的主意。” 颜思思撇撇嘴:“小件玉器,成色一般般,顶多三四百块吧,马上多送两盒保健品给舅舅,行不行?” 舅舅双手捂着玉砚屏不松手,道:“你那些保健品才不值钱,哄哄你舅妈差不多。” “就因为舅舅过于珍惜舍不得把玩才变成暗黄色,玉养人人养玉,如果每天在手里把玩半个小时,大半年就会光滑润泽,表面呈现出油汪汪的玉色,”蓝京笑道,“它可是玉中精品——山流水,能换一大屋保健品。” “换就换……”颜思思笑道。 “不换不换,”舅舅捂得更紧,“别胡闹,到厨房削水果招待客人,我跟小蓝聊会儿。” “聊会儿”才是今晚正事,颜思思便乖乖出了书房还顺手关好门。 “小蓝啊,我这间书房很少接待客人,”舅舅道,“要不是你拒绝去詹周五家告状,短期内还没机会坐这儿,明白我的意思?” 蓝京略一思忖,道:“舅舅已经洞察莫小米命案的复杂性,不主张急于求成?” “你空降衡芳的机会来得很偶然,有可能自己都未必清楚怎么回事,对吧?你在衡芳没根基也没人脉,全靠自己去领悟,去拼搏,面对明里暗里的困难,处理各种隐患矛盾,还要平衡方方面面关系,总体而言,据我观察了解你干得不错,非常难得,难能可贵。” 连续说了两个“难”,可见对蓝京的重视。 蓝京谦虚地说:“谢谢舅舅的鼓励,我知道自己从正经历尚浅,经验不足,有些处理手法不够圆润,都是今后需要加以优化和完善的。如果能得到舅舅点拨提醒更好,就是不晓得有没有机会……” “机会靠自己把握,”舅舅似笑非笑,“当然我说的不是感情问题,那个讲究缘分,勉强不来。” “舅舅……说得对。”蓝京闹了个大红脸,内心也感觉以同事身份跑来见人家舅舅确实奇奇怪怪的。 舅舅将砚屏摆到书桌原来位置,凝目欣赏了会儿,道:“社会上习惯认为运动员、艺术家、歌星影星等等必须要有天赋,普通人做不来;从正何尝不是?内地公务员加事业单位人员共有上千万,凭什么那几位站到金字塔尖,而有些人辛辛苦苦拚了一辈子还是办事员?好比马拉松比赛,明明看到第一方阵在前面,就是跑不上前,说明总有些规律或者道理在其中,对不对?有人动辄拿关系、人脉、官几代那些做借口,固然在起步阶段多少能发挥作用,关键时刻也可以推把劲,但你看官二代很少级别超过官一代、官三代超过官二代吧?无论为官,还是经商,大家族都存在逐代迭减效应。” 蓝京心悦诚服道:“舅舅分析得太透彻了,我从没想得这么深刻。” “小蓝你请我指点,思思也一直央求我指点,哎,我又不是绝顶高手,能指点什么?我连自家儿子都指点不了,成天浑浑噩噩不知所云!” 舅舅道,“我只能说些自己知道的供参考,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还得看悟性。十个月后京都换界,是举国大事,也是压倒一切的正治任务,这期间所有工作都要围绕它转,出半点岔子都不行。不少地方拚命抓经济,核心也为换界,正治是上层建筑嘛;具体到七泽,上下都不太安心,以饶的年龄按理继续稳坐一届,可谁说非得在七泽?” 蓝京一呆:“啊,不在七泽还能去哪儿?” “同样当省·委书计,地区贫富、规模大小、气候风土等等差异很大,比如那次调你去偏远乡镇也不乐意,是吧?”舅舅道,“郭文章心里也不定当,本来应该调到省直机关干一任落地,因为饶益伦想让他做些开拓性的事情而勉强留任,时间不会太久顶多还剩半年,他免不了有末日情绪——小蓝知道什么叫末日情绪?” “就是着急,迫不及待要把规划的事全部推行到位。” “郭改五条明显充满了紧迫感和危机感,但在衡泽没多大用,饶益伦明知这一点不过需要,正在拿来催促鞭子抽两下就能赶路的地级市。自己发起的,却被兄弟市反超了,郭文章心里肯定更着急,这时怎么办?小蓝说怎么办?” 蓝京猝不及待被问住,支吾会儿道:“愿听舅舅教诲。” “你想上次郭文章断然砍掉一批干部时怎么做的?”舅舅循循善诱,“他先到衡泽收费站公开夸奖你,剑指‘该来没来的干部’,上午树立正面典型下午手起刀落处理不作为领导干部,让各方无话可说。” 豁然开朗,蓝京一拍额头道:“春节后到一季度末之间,郭书计更需要贯彻执行郭改五条冲在前面的典型,从而在全市形成倒逼机制,争取二季度主要经济指标冲一冲,达到完美收官的效果。” “郭改五条中的第一条人才机制,别说他遭受掣肘,恐怕饶益伦都有无能为力的时候;第二条考核机制,实施十几年、二十年的体系说变就变何谈容易,再说谁也不敢打包票变得更好;第四条农业创新,衡泽农业是大头,目前在盈利和水土流失之间保持相对平衡,大动作没必要,小动作掀不起浪花;第五条环境保护是老生常谈,说实在的作为七泽省经济最落后的地级市,抛开发展谈环保无异于自杀行径,也就口头表表态而已……” 一口气说下来,舅舅道,“反过来分析,你如果进驻东阁主导国企改制正好符合第四条要求,如果短时间——哪怕出现扭亏为盈的良好迹象,必将又一次成为郭文章的正面典型!” “但是……”蓝京欲言又止。 舅舅笑笑,道:“你是不是担心前脚成为典型,后脚他调离了会不会遭到围攻?放心,官场规则是旗子竖起来了就不可能轻易倒,后任也不敢轻易否定前任的做法。这么说吧,你要是真成为典型,走一个郭文章,会来更多舅舅,你信不信?” “哈哈哈哈……”蓝京忍俊不禁道,“舅舅太风趣了。” “但你记住,舅舅有很多,思思这样温柔善良的女孩子只有一个……” 才说到这儿,仿佛心有灵犀似的,颜思思笑意盈盈端着果盘进来。 舅舅动作蛮快,赶紧把那块砚屏藏到抽屉里,道:“思思是稀客难得来一趟,今晚不能空手回去……我没说砚屏,呃,送份见面礼给小蓝吧……” 他从桌上正在阅读的书里抽了张名片递给蓝京。 “书泽城市合作信用联社……”颜思思挨到蓝京身边念道,阵阵清香沁人心脾,“什么意思呀,舅舅?” “联社张副主任分管信贷,我跟他打过招呼,在条件许可范畴内尽可能借些贷款扶持一下东阁,具体方式你俩直接沟通,反正前提是不能让人家违规,又能帮助东阁走出困境。” “谢谢舅舅!” 蓝京和颜思思喜不自胜,齐齐叫道。 舅舅指着颜思思道:“你又不在工作组,谢什么谢?小丫头。” 千恩万谢出了门,走到小区四下无人处,蓝京停下来真诚地说:“其实最要感谢的是你,思思,很幸运到衡芳便遇到你,有你一路相伴。” 颜思思双臂负在身后,笑眯眯道:“所以呢?” “所以……”蓝京怔忡不知怎么接。 她嫣然一笑挽住他手臂道:“走,继续射灯谜呀。” 噢,她还惦记着灯谜呢。 第88章 公款消费 当晚蓝京没回衡泽,因为想明天趁热打铁约城市信用联社张副主任落实贷款的事儿,若能敲定,必将缓解东阁濒临崩溃的资金链。 他陪颜思思逛了会儿灯会,不知不觉转到幽静无人的巷里,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一侧清代建筑旧式门板房,一侧潺潺流水倒映着夜空明月,每隔数百米就有座造型各异、精巧玲珑的石拱桥,正是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 走累了,颜思思坐到河边石凳上静静看着对岸星星点点的灯光,半晌打破沉寂问: “心里还恋着莫小米?” “她……” 蓝京停顿良久道,“准确地说是大学时代的精神寄托,得不到的永远最美好,而且她后来又给予我相当大的帮助,否则我今晚不会坐这儿,仍在乡镇卫生所、司法所之间辗转。” “就是说你很早便走出来了,秦铁雁一直没有。” “理工男都比较执拗。” “但你感情空间始终保持空白状态,不打算填补?”月光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眼眸深遂而悠远。 蓝京读到她背后的潜台词,艰难地解释道:“我缺乏底气和自信……我家庭状况差,妈妈长年治疗爸爸收入不高,我买不起房还要分担家里的经济压力……爱情是盲目的可婚姻是现实,再嚷着同甘共苦,每天上下班挤公交车与开私家车毕竟不一样吧?举个最小的例子,同样宿舍不能洗澡,伊宫搬入当天就安装了淋浴房,你却每晚到我宿舍……” “我愿意!” 颜思思冲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不对赶紧弥补,“不跟有钱人攀比。” “再说我目前在单位的处境,区长助理这种职务很尴尬的,有必胜信心叫做卡位,象我,实际上尤如盲人走夜路,天生劣势也无可奈何,你说,我哪能在感情、婚姻方面分散精力?我必须努力再努力,把该做的工作做好,依靠自己的实力站稳脚跟,争取发展的空间和机遇。咱舅……” 他朝她笑笑,“说得很明白,他可以在关键时点或阶段指点迷津,但不会提供过于具体的帮助。当然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咱舅的真正身份。” “舅舅他——” 颜思思犹豫会儿道,“不喜欢暴露身份,平时也很低调,跑会议的记者都知道不拍他的正面;特别反感家里孩子打他的幌子办事,我到衡泽从没提过他的名字。” “神秘的省领导。”蓝京半开玩笑半试探道。 “不是啦,”颜思思摇摇手道,“反正除了舅舅,我们都是普通老百姓。” 冬夜寒意彻骨,她连打几个喷嚏后乖乖由蓝京陪同回了家。 三号上午,蓝京照名片上的手机号打过去,自报家门后张副主任立马很客气,当下约蓝京到书泽城市信用联社总部大厦“坐坐”,按惯例元旦期间银行系统全体加班。 “老领导提过蓝助理以及东阁困境,只要有办法履行借款流程,我愿意全力推进。” 张副主任也是爽快人,见面后直接亮出底牌——很明确钱可以借给你,前提要想出合法合规把钱借出去的办法,这样即使日后这笔贷款收不回也没人对此负责,属于不可预测、难以控制的市场风险。 与昨晚“咱舅”表达的一个意思。 既然如此蓝京也不兜圈子,单刀直入道:“我计划将东阁部分债务打一个劣资产包,以它做抵押申请贷款。” 张副主任微微一怔,问道:“比如哪些?” “一是已抵押的厂房及设备,目前东阁仍有三个车间正常生产,意味着这部分资产有继续盈利空间;二是厂区宿舍楼做一押时由于产权不明晰,变现能力差因此估低且抵押率不到50%,随着工作组启动房改工作,整体估值可接近市场价,做二押应无问题;三是……” “好啦!” 张副主任没等蓝京说完便打断道,“蓝助理已吃透劣资产概念,那我就放心了!做金融就怕似懂非懂、不懂装懂的领导。现在这样,只要蓝助理提供三样材料——房改方案及实施性进程证明材料;三车间近六个月生产经营流水;劣资产包评估报告,我这边就安排客户经理过去办理借款手续!” “感谢张主任对东阁的大力支持!” 蓝京还有话说,“还想请教张主任,能否在劣资产评估值基础上适当放宽,对东阁进行贷款额度授信,当然实际借款仍按抵押手续来做?” 张副主任会意道:“东阁已被衡泽银行界打入黑名单,所有贷款全部冻结,信用也丧失殆尽,完全动弹不了。蓝助理想依托我们的平台破冰吧?” “嗬嗬嗬……” 蓝京发现跟这位反应敏捷又爽快的张副主任交谈很舒服,一点就透,无须拐弯抹角——主要“咱舅”打过招呼,分管信贷副主任真这么好说话,一年到头不知多少贷款沉到水底了。 “城市信用联社对东阁施以援手并非无偿的,区正府即将鼓励辖区企业过来申请项目贷款、银团贷款;鼓励在城市信用联社新开结算户,办理汇兑等业务,”蓝京微笑道,“我相信城市信用联社会利用灵活的杠杆与正策,向我们企业提供更优惠的利率、更优质的服务。” 张副主任高兴得站了起来,这回主动握蓝京的手,道:“蓝助理想到我们前面去了,厉害,厉害!嗯,中午有没有空?蓝助理给个机会让我们***表达真诚的正企合作意向!” 对起步相对较晚的信用社来说,它不差钱,缺的是知名度和汇兑结算渠道。知名度可以用钱砸,满大街贴广告、拉横幅,沿街商厦跑马屏滚动播出等等;汇兑结算渠道则难度不小,原因在于人民银行对信用社加入大联行、汇兑结算体系始终疑虑重重,要求积攒到足够企业并有足够需求才能开通,问题是你信用社结算渠道不畅,企业怎么可能主动过来开户?两难的悖论。 蓝京以前在乡镇时经常接触农村信用社,对严重制约其发展的两大缺憾有较深了解,故而一言击中张副主任软肋。 “中午约了朋友谈商务合作,以后吧,为东阁信贷额度和贷款我会经常过来打扰。” 蓝京笑道。 张副主任也笑:“欢迎常来,欢迎蓝助理骚扰,哈哈哈哈……” 也没吹牛,蓝京中午的确已有饭局,他负责做东,出面召集的却是女记者焦糖,主客有两位: 《七泽日报》副总编李鑫玉;海泽资产评估公司总监姚临风。 说来也是巧得不能再巧,蓝京动身去城市信用联社前与焦糖联系,一来关心伤势是否彻底痊愈;二来记者成天跑路子广,请她打听有无资产评估公司方面的朋友。 别看蓝京在张副主任面前言之凿凿,实则心里清楚关于“劣资产包”在国内只是一个概念,真正发挥金融杠杆作用的操作,目前唯京都和碧海两地,还都作为高端金融工具。 因此蓝京要尽快接洽资产评估人士,先让对方真正接受“劣资产包”概念,然后才能进入实质评估流程—— 简单地说就是告诉对方,我不是空手套白狼,而是真心借助这种先进金融工具为企业融资,迅速摆脱资金不足的困难局面。 焦糖一口应允,打了一圈电话后告诉他,李鑫玉的姨侄姚临风是海泽资产评估公司总监,同时也是高级评估师! 太好了! 蓝京立即打给教授,李鑫玉对自己的学生向来鼎力相助,也不管姚临风中午已有饭局,摆出长辈架势要求姨侄“服从大局”。 本来就四个人吃饭,谁知颜思思打电话询问中午怎么安排,想着一起吃饭后一起坐火车回衡泽。 蓝京实话实说,当听到还有“上次那个女记者”时,颜思思表现出极大的警惕,追问道: “谁联系谁?你为什么联系她?她为什么帮你?资产评估跟她有啥关系?” 再说就扯到睡一张床的事了,那真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蓝京支吾道:“人家珍惜与单位领导接触的机会嘛,又在其中穿针引线,吃顿饭而已没什么。” 不料颜思思转而笑眯眯道:“你是我的领导,我也很珍惜与领导接触机会,中午也去蹭个饭吧,欢不欢迎?” 蓝京听出最后四个字里杀气,强笑道:“必须欢迎……” 焦糖也是妙人,听说蓝京是公款请客毫不客气订了省城第一流的豪门盛宴大酒店,小包厢每客起步价200元,五位也就是1000元。 蓝京被宰得血淋淋的,暗想他妈的我一个月工资都没1000,转眼就挥霍掉了,公款也心疼,心疼! 姚临风毕竟在商界混的,掂得出姨父难得如此重视、区长助理隐含的份量,主动表态带两瓶白酒,在小包厢里拆开来一看:五粮液。 很够意思,这份豪气没说的。 开席前焦糖以很明显的惊讶瞅了颜思思一眼,问道:“颜秘书家在省城?” 言下之意你为什么不呆在家里吃饭,跑这儿凑热闹? 颜思思笑道:“领导请客,到时我要在发票上签证明人呀。” 委婉含蓄地暗示自己是蓝京的秘书,具有半步不离左右的资格;又暗示你跟李鑫玉一个单位,我也跟蓝京一个单位! 女孩子之间斗心眼就这么风轻云淡却又含沙射影。 第89章 家族子弟 姚临风毕业于书泽大学金融系,以他三十多年风华正茂的年龄,其同学大都做到银行管理层、投行证券基金高管,而他从事相对冷门的资产评估似有些委屈了。 李鑫玉却很理解这位姨侄,说这小子性格太跳,到规矩大、纪律严、要求高的银行等单位呆不下去,资产评估满世界跑而且与各式各样的行业打交道,内容丰富多彩“挺有意思”。 作为资深记者,李鑫玉也清楚这个行当做的人少,懂的人更少,实际上远比那些表面光鲜的金融高管实惠。 “你小子老实说悄悄买了几套房?银行存款有没有大几百万?”李鑫玉半开玩笑半当真道。 姚临风苦着脸说:“姨父还不清楚我家情况,金山银山都控制在老婆手里,我每个月只拿基本生活费!哎,焦糖,你也不是成天假小子似的在外面疯,你也不小了,该静下心来找个男朋友,谈谈恋爱,结婚生子。” 他及时转移话题。 焦糖瞟了蓝京一眼,又瞟了李鑫玉一眼,道:“李总编吆喝着把我往外面赶,总不能硬赖在办公室?” “要统筹考虑,”李鑫玉笑道,“报社要求外勤转内勤的太多,也存在一个一碗水端不平的问题,慢慢想办法……” 终于提及劣资产包话题,出乎意料李鑫玉、焦糖也都有了解——去年书泽工行有桩强制执行的抵债资产官司就涉及劣资产概念,还引发一定范围大讨论,即劣资产的“劣”控制在什么程度内可以被接受?当“劣”到无限值时,劣资产是否就是零资产? “媒体讨论的空间正是资产评估公司商业价值区域,”姚临风道,“如果所有商品都明码标价,价值价格一目了然,还要评估干嘛?评估师既要掌握专业知识,还要有前瞻眼光,在资产远景和应用方面具备丰富的想象力。” “比如工业劣资产,临风怎么看?”蓝京试探道。 姚临风来之前已打听今天饭局可能与东阁有关,略加沉吟道:“坦率说,在评估业务当中公司最不想碰的就是工业行业,而乐于承接商业资产。工业资产一是利润薄,一眼看到底;二是利益攸关方多,容易扯皮打官司;三是没法编故事,资本不感兴趣。至于工业劣资产,那更是……” “我可以编故事,也会吸引资本投资;我也有办法切断所有捞钱的黑手,确保参与的各方都得到合理利润。”蓝京道。 姚临风久在商界见多识广,哪里相信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夸海口?当下也不多说,呵呵笑道:“再探讨,再探讨,故事是一方面能吸引投资,另一方面需要由上而下的配合,另外银行还得相信……至少装作相信的样子,哈哈哈哈……” 蓝京深知双方尚未建立起信任,点到为止,也陪笑着流畅自如转到别的话题。 为什么说今天非常巧呢? 酒过三巡蓝京起身去洗手间,因为喝得不少脚底下有些冲,拐弯时差点撞到人。 “对不起……” 两人同时表示歉意又同时抬头惊叫道,“是你!” 居然是伊宫瑜! “你……” 伊宫瑜只问了一个字,蓝京解释道:“通过大学导师请资产评估师吃饭,以后东阁那边用得着。” “大学导师?”她反应很快,“上次帮过我的李总编?” “是的。”蓝京立即后悔提什么大学导师啊,直接说请评估师不就行吗,真是画蛇添足。 果然伊宫瑜道:“待会儿我过去敬酒……来,先到我这边介绍几个人……” 也不管蓝京答没答应,硬拉着他的衣袖来到不远处的包厢,推门而入道: “兄弟姐妹们,这位就是我刚才提到的年轻有为的区长助理蓝京!” 方自欢腾欣笑的包厢唰地静下来,所有人都带着奇异的眼神看着蓝京,蓝京被看得发窘,讷讷拱手道: “各位新年好……嗯,我感觉没帅到让各位忘了吃饭的程度吧?” 哄堂大笑。 伊宫瑜顺势为他一一介绍: 坐在主人席的是堂兄伊宫琅夫妇;两侧分别是众星拱月的弟弟伊宫瑚和堂弟伊宫顼;然后依次是她的姐妹伊宫佩、伊宫玥,以及堂妹伊宫珧,座位安排充分体现伊宫家族男孩优先的原则。 感觉玉偏旁的字都被伊宫家族征用了。 伊宫家族都是俊男美女,脸形都跟伊宫瑜差不多椭圆似鹅蛋,眉清目秀,男的清朗女的娇美,尤其姐妹俩几乎与她分不出来,差异主要在气质上: 伊宫瑜非常端庄,举止间矜持而含蓄;画家姐姐伊宫佩长发飘飘,手腕、脚踝都带着亮闪闪的金链,神情间略有些不羁与随意;协管家族财务的妹妹伊宫玥衣着不同于伊宫瑜的正式而非常精致,韵味十足并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从头到尾只扫了蓝京一眼便转开去。 看得出伊宫琅已事业有成,爱人富态而安详,首饰、手表等一看便知价格昂贵;伊宫瑚、伊宫顼相对青涩些,一个劲地腼腆地笑;伊宫珧美得空灵,似出脱尘世之外,又宛若默默绽放的百合,坐在角落很是低调。 伊宫家族子弟聚会门槛很高,恐怕只有结了婚的外人才能参加,因此在场不管有没有反正一个没带。 蓝京一一诚恳地敬酒,两小伙子不好意思说话,姐妹们欲言又止,唯有伊宫琅代表众人与他干杯,声音浑厚徐徐从容: “希望蓝助理和我家小妹亲密合作,事业共同进步;今天都没准备,以后有机会聚聚加深彼此感情。” 说得艺术而有分寸,该有意思都点到了。 蓝京在目光灼灼下全身出汗,再度拱手告退,伊宫瑜又拉住他道: “我也过去敬杯酒……” 那边的酒更难喝啊!蓝京心里哀叹道。 来到走廊,伊宫瑜轻声问:“还有哪些客人?” “呃,有你认识的,也有你不认识的……”蓝京含糊其辞道。 “把你引荐给我家人,好像有点突兀,但又不突兀,其中有两位今后也许能帮你……” 说到这里,蓝京上前推开小包厢门。 伊宫瑜快速掠过李鑫玉和姚临风,却在颜思思和焦糖脸上扫了几个来回:果然认识,相当熟! 她银牙暗咬,在蓝京介绍下向李鑫玉表示诚挚感谢,“也”跟焦糖客套了一下”,再与姚临风礼节性寒暄两句,最后没敬颜思思的酒当然颜思思也不敬她,假模假样道: “思思下午回衡泽吧?正好坐我的车,还有蓝助理一起。” 暗示你爱坐不坐,坐也是沾蓝京的光。 颜思思笑道:“不必了,蓝助理和我已买好火车票呢,谢谢伊宫区长。” 伊宫瑜顿时心情糟糕到极点,不露声色瞪了她一眼,强笑着离开小包厢。仿佛嫌不够热闹似的,焦糖还补了一枪: “这位豪门千金很关心蓝助理哟,但对颜小姐就一般般了。” 颜思思巧笑嫣然摸着脸颊,道:“我也奇怪呀,怎么坐这儿就招人嫌了。” 暗戳你不也如此吗?象我这么漂亮,这种情况不正常的。 焦糖毕竟长期跑外勤,不习惯机关模式下的隔空交火,滞了滞居然无言以外。李鑫玉犹在兴致勃勃谈论明代古墓挖掘出的奇珍异宝,倒没注意女孩子之间的互动。 午宴结束,临别前蓝京郑重邀请姚临风抽空到东阁现场考察,姚临风嘻嘻哈哈说尽量但始终没给具体时间,显然不太想碰工业企业劣资产包这块硬骨头。 蓝京也没勉强,如同与城市信用联社张副主任会谈,今天先打个基础以后慢慢来,一口吃不成胖子。 旁边李鑫玉也看出端倪,等姚临风离开后安慰道:“资产评估目前处于卖家市场,临风他们眼前全是金矿,大把赚钱都忙不过来,根本没有耗神和冒风险的主动意愿,企业嘛一切围绕利润转。我虽是他长辈,关系也不错,业务上的事不好干预。” “导师放心,我会创造出让临风感兴趣的条件、环境、动力。”蓝京笑道。 “是嘛,这才象我教出来的学生。” 李鑫玉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头道。 下午乘火车回衡泽途中,蓝京旁敲侧击打听伊宫瑜堂兄的情况,颜思思酸溜溜道好巧啊,把家人都带齐了守在大酒店,一片痴心在玉壶啊。 然后才说不清楚堂兄弟以及她弟弟的情况,伊宫家族很注意保护家族子弟特别男孩子隐私,所有信息外界都查不到;相对应的,伊宫瑜也绝少透露家族子弟的情况,中午居然将蓝京带到包厢引荐,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颜思思生气的也是这一点。 上回也是,蓝维朴过来看望蓝京,平时中午很少吃食堂的伊宫瑜竟然众目睽睽下凑上去跟父子俩共进午餐,好像正式见家长似的,她就喜欢刻意营造这种误会。 火车在铁轨上“咣当咣当”发出有节奏的声音,不知不觉颜思思倚在他肩头睡着了,然后越睡越往他怀里沉,满鼻柔柔的带着少**温的香气令他心猿意马,终究忍不住轻轻舒展手臂将她软软的身子揽在胸前以睡得更舒服些。 真香啊!他暗暗想道,迷迷糊糊也闭上眼睛。 几乎同时,颜思思在他胸前悄悄将眼睛睁了一条缝,嘴角轻绽惬意又幸福的笑意,继续闭上眼…… 这回真要睡会儿了。 第90章 加紧进度 元月四日,上班第一天衡泽便爆出大新闻:刘余胜被免去市长职务,另有任用! 新市长呢?暂时没有,省里安排常务副市长黄运雄临时主持正府工作。 在省·委接受谈话时刘余胜固然沮丧万分,实在不理解去年主要经济指标还没全部出炉,从几天来陆续拿到统计数据看不算很糟起码没有退步,况且新市长人选也没确定,省·委为何迫不及待拿掉自己,连下一步去向都不知道? 他当然不清楚饶益伦在京都与奚天晨一席谈后,回来做了一系列调查摸底,最终瞄准荷莲岛骚乱事件和莫小米命案当中跳得最欢的刘余胜。 饶益伦当然知道刘余胜急于搅局的动机,也猜到省·委这头幕后怂恿指使者,免职暂挂既能有效落实奚天晨为代表的京都期望,又间接震慑七泽方面蠢蠢欲动的某些势力,一箭双雕。 黄运雄在老对手梁焱春风得意、自己同时遭到书计市长冷淡,出线基本无望的情况下,意外柳暗花明主持正府全面工作,高兴劲只维持了三分钟便散得无影无踪。 与刘余胜晕头转向不同,这回黄运雄清醒地看出来了:自己晋升市长无望! 省·委要有让自己当市长的想法,这回干脆直接任命,又不存在资历不够、条件不符合、任职年限等问题,没必须多此一举“临时主持”。 临时主持的潜台词就是你真的只是临时,乖乖等着新市长正式上任吧。 此时衡泽方面悟出省·委的动作与郭文章如出一辙,即在人事议案没达成一致时只做减法,不做加法。 好处是对人事方案持反对意见者形成倒逼,又能鞭策干部们努力干活。 对于饶益伦不出意料的重手,郭文章心领神会,元月五日将梁焱、黄运雄一对冤家对头叫到办公室,稳当当提出人事任免想法,只涉及两个人: 市检察院反贪局侦查科长徐化忱,提拔为衡芳区公安局长; 衡芳副区长袁琛不再兼任区公安局长。 徐化忱虽干的正科实职的活儿,但由于反贪局特殊地位和作用,干部级别略高于党正机关,他实际上享受副处待遇已有三年,此时提拔为副处实职且主持工作,当属仕途进步。 袁琛呢没啥好埋怨,首先大靠山刘余胜被免去市长,乍听到这个消息便两眼一黑,预感前途不妙,只是没料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还有就是,副区(县)长兼公安局长是常规配置,但不兼的情况也很多,解释权在上级组织部门,挨了闷拳还没地方说理。 梁焱和黄运雄何等人物,一听涉及到的两个人,心里顿时透亮:从刘余胜到袁琛乃至徐化忱,都与一个大事件有关,省市两级领导在秋后算账了! 因为徐化忱一直受詹周五直接指挥,秘密调查荷莲岛和莫小米两桩事件,但深沉精明如郭文章岂会不知?此举等于釜底抽薪,令得性格执拗的詹周五没了抓手。 二话不说,梁焱和黄运雄都表示同意郭文章的建议。 与此同时黄运雄郁闷归郁闷,还得提起精神来工作,不然临时主持工作期间没斗志没激情就是罪名,活该你当不到市长。 元月五日黄运雄主持召开区县长工作会议,对照郭改五条逐个过堂,进度迟缓、没有强有力措施、思想仍跟不上趟的,个个被批评得面红耳赤,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作为心腹嫡系,车端平理所当然要被拎出来当场数落——同样是批评亲疏程度不一样,幸好还有所准备每条都多少有部署有落实有推进,而最堵心的是,其中能拿出来亮相的偏偏是蓝京主导下的东阁厂扭亏为盈工作,随着支出大幅砍压,三车间正常生产,新销售渠道的开拓,已经止住断崖式急坠。 而且从发展趋势看,东阁又是最有希望取得突破的项目,因此在汇报时车端平脸上火辣辣很不是滋味。 黄运雄却不这样看,点评时加重语气说:“市委关于坚定推进改革开放促进经济高速发展的决定是重中之重的工作,不管你自己主抓还是副区长副县长负责,我只认区长县长,即正府一把手负责制,出了成绩记到你头上;没动静没成绩也拿你是问。你可以再向下问责,该怎么处理处罚随便,各位听明白了吗?” 然后指着车端平,“端平啊端平,别的区县反映工作抓不上去存在这样那样的客观情况,唯独衡芳没理由,想想看呐市委为了配合你发展经济,区委书计位子都空下来了,大事小事说了算,你还有什么道理不努力?” 会议室里哄堂大笑,车端平尴尬地咧咧嘴,哭笑不得。 最后黄运端板着脸强调:一是时不待我,一季度末要看成效;二是全面发动,整个衡泽要搞出声势和气势来,哪怕成绩不如人家,动静也要比人家大;三是不留余力,个别区县想着劲头留到二季度或年底,那两个是重要考核时点,我说你们错了,大错特错!因为市委,还有我,如果一季度看不到成绩,基本上你就不用考虑后三个季度了,这么说各位懂吧?市委狠下决心一定要从根本上改变衡泽在全省的落后地位,不能老是安之若素被动挨打,去年底那波人事调整就是市委坚决意志的体现,如果再无起色,减**一直做下去而且力度更大!我善意也好,友情也好,威胁也好,总之奉劝各位别撞到枪口上,不然谁都帮不了你!” 散会时外面天已经黑了,车端平还没下楼已打电话让周轩立即发会议通知,今晚七点整召开区长办公会,主题是加大力度全速提振衡芳经济! 所有副区长不准请假,必须出席;发改、经贸、招商、国资、财正等重量级负责人列席;区正府办中层以上干部全部列席。 “衡芳到了打硬仗、打攻坚仗的时候了!哪个要还是不动如山,我首先把你这座山搬掉!” 下午在市里受了一肚子窝囊气,这会儿全都发泄出来,车端平敲着桌子厉声道,“市里发布坚定推进改革开放促进经济高速发展的决定后,会议开了若干次,座谈有了若干场,材料堆积如山,可真正落到实处的有多少?不要跟我说困难,今晚我只要推进方案!周主任已经买了十箱方便面、矿泉水,今天通宵作战,人人过堂,谁的方案通过了回家睡觉!” 万启阁等副区长面面相觑,均想他该受了多大的委屈气成这样? 只有两位若无其事,眼睛瞟着方便面琢磨待会儿吃香辣味还是番茄味,一是袁琛,分管公安且不兼局长,非常窝火但此刻无职一身轻;一是蓝京,手握驻点东阁抓扭亏为盈和改制试点的重要任务,只须表态“抓紧和提速”就行。 挨批最多最重的是伊宫瑜——万启阁同为常委,邱庆伟资格老,袁琛和蓝京无碴可找,猛烈炮火全都轰到她身上: 城市亮化工程进展迟缓;旧城改造工作停滞不前;市场监督管理一团混乱;教育基础设施建设和新校区规划设置全无动静…… 伊宫瑜被骂得满脸通红,在此之前哪怕空降伊始全然找不着感觉时罗辑都没说过重话,对出道后一帆风顺的她来说简直奇耻大辱。但这会儿只能硬挺,不然怎么办? 坐在后排的秘书们包括颜思思都没有丝毫幸灾乐祸的感觉,而是在想,如果我在这个位子,我能不能做得比伊宫瑜好,我会不会挨这通批评? 往往就是这个时候,官场才真正起到摔打和淬炼的作用。一团和气、其乐融融在现实体制当中根本不存在。 好不容易等车端平枪口转向发改、国资、财正等区直部门,伊宫瑜焦灼地翻看分管领域里的各项推进措施,对照今晚所提的要求——核心要旨“短平快”,居然一项都不符合! 她傻了眼,这下子……要陪车端平度过漫漫长夜吗?这时目光一闪,瞥见坐在对面的蓝京起身到角落里挑选方便面,还顺手拿了瓶矿泉水,不由得火冒三丈: 他妈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老娘请你吃的几顿西餐能换一卡车方便面! 遂悄悄出了会议室,站在走廊间斟酌片刻连发两条短信,然后回到座位冲蓝京使眼色。 蓝京会意低头看手机,见短信写道: 快帮我想条对策过关! 今晚帮我,明天定有回报! 蓝京不为人察觉地微微一笑,回道:帮你想好了,肯定过关。 快说!明天我会帮你解决个难题。伊宫瑜迅速回道。 今晚。 她气得险些把牙齿咬碎了,不得不道:关于资产评估,我有办法搞定姚临风。 蓝京暗自倒吸口凉气,心想这女人工于心计得可怕,明明三号中午就认出姚临风了却一直不吭声,直到需要我帮助时才揭开底牌! 转念又想她这么做也不错,世上哪有毫无保留的活雷锋?拿我来说,不也揣着主意等她主动求援吗,不过没设置交换条件而已。 他在琢磨心思之际,对面伊宫瑜已急得坐立不安,接连使眼色让他快点,须知出点子归出点子,还得有一系列跟进措施。动作慢了,万一车端平直接点名岂不大糟特糟? 第91章 旧城改造 蓝京回了四字短信:旧城改造。 伊宫瑜看得一愣。在她设想里这是最不可能捧到台面的,别的不说,单单拆迁就让人头大如斗,不知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财力,面对多少群体事件和上访,这项工作从六年前立项到如今已流经四位副区长之手,都一律采取“拖”字诀。无它,谁都不愿碰马蜂窝。 不过,以伊宫瑜对蓝京的了解,他不是关键时刻下绊子、恶作剧的人,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一定道理。 短信发来发去说不定,尿频就尿频吧,伊宫瑜又硬着头皮起身出了会议室。两分钟后,蓝京假装接电话也溜出去,两人在走廊尽头拐角碰面—— 象幽会似的。 “旧城改造怎么搞?我担心收不了场。”伊宫瑜劈头道。 蓝京道:“领导要看成效,大片区域拆成废墟就是成效,一目了然,证明你行动起来了,至于后期规划建设起码明年,到时还不知谁在台上,不是吗?” “我哪有能力主持拆迁?要不你帮我!” “这事儿尽管放心,”蓝京悠悠笑道,“袁琛不是没事干吗,车区长可不会养闲人……” 说着摆摆手,真去了洗手间。看着他的背影,伊宫瑜呆呆出神,眼中不知佩服,还是别的含意。 果然车端平点了一圈名后又拿伊宫瑜开刀,要求她分管领域至少出一个亮点接受市领导检查。 “旧城改造!” 伊宫瑜此时已准备就绪,侃侃而谈道,“一期工程主要围绕老城区原中心地带、以桥西直街为主轴的区域展开,计划拆迁户数1270户,确立‘全面规划、合理布局、因地制宜、综合开发、配套建设’原则,加快旧城改造步伐,建成设施完善、环境优美、功能齐全的现代化城区,使人居环境和城市面貌明显改善,城市布局更加合理,提高旧城区贫困家庭和其它居民住房条件,增强城市功能,提升城市品位,促进衡芳经济又好又快发展。” “啊!” 此言一出举座俱惊,参会人员都被这枚大炸弹炸懵了。须知这可不是小打小闹,而是伤筋动骨,必将对整个衡芳产生难以估量影响的浩大工程。 之前三任副区长都不敢轻易动手,年纪轻轻、毫无基层经验的她有何底气挑战珠穆朗玛峰? 车端平却眼睛一亮,抚掌道:“很好,今晚总算听到让同志们心头一震的项目了。我已看到很多同志嘴唇蠕动准备说‘不’,现在不要忙着说不,先一步步梳理分析,探讨项目的可行性。伊宫区长有没有关于旧城改造的时间表?” “一期工程的第一阶段是拆迁,”伊宫瑜看着笔记本道,“拆迁安排大致这样,从现在起到春节前发动宣传,逐户排摸并建立台账,尽可能地签订意向书;二月中旬开始全面拆迁,预计三月底前结束。” 万启阁终于忍不住,道:“说得轻飘飘好像手到擒拿似的,伊宫区长可知每个环节多大工作量?难点和矛盾在哪里?遇到钉子户、上访户怎么办?按正常速度,依我看三月底台账都建不完。” 邱庆伟也委婉地说:“众所周知老城区居民素质良莠不齐,其中不乏胡搅蛮缠、撒泼打滚者,拆迁补偿怎么谈,如何回迁安置,都需要细致耐心的研究和磨合,远不是今晚开个会,明天传达布置,后天落实到位那么简单。” 两位资深副区长都否决了旧城改造项目。 车端平略一沉吟,问道:“蓝助理觉得呢?” 上次述职会蓝京遭到围攻,伊宫瑜全程表现冷漠,车端平疑窦重重,弄不清两人关系是不是破裂了,故而出言试探。 蓝京笑笑,道:“如果同志们担心拆迁问题,请问比郭家滩还难吗?照样多方配合之下一夜搞定;我也在那片区域考察过,老居民区十屋六空,稍微有点能耐的都搬走了,剩下几乎全是留守老人,拆迁难度反而低于其它区域。我想根源不在于难不难,而是正府有多大决心。” 参会人员均一哆嗦,暗想又是个唯恐天下不乱、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儿。 “说得好!” 车端平沉声道,“其实我到衡芳后早就想指出这一点,每次提到旧城改造个个眉毛紧锁,这也不能碰,那也不能碰,试问别的县区为何能碰,我们衡芳特殊在哪里?说到底两个字——懒政!做了得罪人,吃力不讨好,所以宁可不做天下太平,是这样吧?或许以前能混则混混到退休,现在不行。从京都到省到市,都要求快马加鞭发展经济,大趋势下滥竽充数者、混水摸鱼者必将清除出革命队伍!” 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但一干参会人员却久经风雨,修炼成刀枪不入的火候,也不会被轻易吓住。 车端平续道:“我赞同启动桥西直街为主轴的旧城区拆迁改造工程,也赞同伊宫区长规划的时间点,三月底拆迁工作必须全部结束!市领导要看成效,没有比拆迁现场更直观的了,所以,我决定把拆迁改造工程定为一季度重中之重的主打项目!” “车区长,那个……全年预算已经报到省市两级主管部门,撤不回了,”万启阁面色不豫道,“预算里没有改造计划,财正费用没法支出的。” “钱,从来不是旧城改造的难题,以旧翻新本身就蕴含巨大的商机,”车端平道,“原来破破烂烂的平房现在高楼大厦,土地利用率上去了,地皮价值提高了,周边地区街道繁华了,更多商户和店铺过来了,一本万利啊同志们。财正没钱有什么打紧?可以借嘛,正府信用做担保哪个不借?实在不行还能让开发商垫资,冲着利润没人不答应吧?” “连拆带建,开发商听到消息眼睛都绿了吧,哈哈哈哈。”万启阁一听不动财正盘子便安了心,也不反对上马大工程,好歹手里还有几个关系户能分些油水。 周轩接了句承前启后的话:“第一步拆迁工作非常关键啊,是能否打开局面的关键。” 邱庆伟道:“需要相当多的力量扑上去,可年底了哪里抽得出人手?” 万启阁大刺刺一指蓝京,道:“蓝助理擅长拆迁,郭家滩那块硬骨头都啃下了,正好配合伊宫区长工作,嘿嘿嘿嘿。” 参会人员都不怀好意笑起来。 伊宫瑜很享受这种误会,面色不变;蓝京则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不予回应;倒是颜思思气得皱起鼻子,暗骂伊宫瑜不要脸,又暗恨蓝京不站出来反驳。 难道平白无故又把拆迁的重活儿背到身上? 等笑声渐止,车端平微笑道:“轻松一刻哈,言归正传。关于拆迁工作,本来蓝助理是最佳人选,可问题在于工作组那边脱不开身啊,东阁是我们衡芳另一个重中之重主打项目,必须一着不让赶在三月底前拿出实绩。嗯,我看这样……” 他目光一个个扫过去,都扫到的都不禁心虚地低下头,谁都不肯接手又苦又累吃力不讨好的拆迁工作。 绕了一圈,车端平道,“拆迁这付重担就请袁区长挑起来吧,人手抽调也以市公安局为主,如邱区长所说年底都忙,的确很难抽调。” 袁琛心底深深喟叹。 聪明如他者从车端平不肯让蓝京接手拆迁那一刻起就猜到自己逃不过去,新公安局长上任,自己变成地道的“脱产干部”,没办法象以往动辄打着治安吃紧的幌子推脱,车端平也不是容忍班子里有闲人的领导。 “春节前后公安系统*压力更大,局机关行正人员都充实到基层派出所,也抽不出人呐,”袁琛不敢违命只能在细节上计较,“再说干警习惯于执法,让他们登门做思想工作恐怕……恐怕效果适得其反。” 车端平心中有数袁琛必定要强调困难,点点头道:“这也是实际情况,旧城改造是全区重中之重的大事,要全员动员,全方位投入。我想,可以从两方面临时抽调,一是区直机关及事业单位,我理解各单位部门都忙,但忙也要服从大局,集中力量打攻坚战!每个办公室只留一位值班人员,其余全部抽调到拆迁工作组;二是马上学校放假了,所有老师以及行正、后勤人员也要充实到拆迁工作组,别怕人身安全有保障,袁区长这边有公安干警保驾护航。” 参会人员听了脸都苦成一团,心里抓狂万分。新年伊始一大堆工作待启动,加之临近春节人心焕散,陡地抽调到每个办公室只留一个人,这这这,日常工作怎么开展啊? 蓝京逆潮流而行,道:“向车区长汇报,驻东阁工作组本来就是临时抽调,每位同志都身兼数职,可不能再二次抽调了。” “东阁那边重点保护,人员一个不动!” 车端平当即应允,道,“但那么多配给你必须要出成绩,三月底前要有显着成效!东阁厂能否在正府指导下起死回生,及时自我调整、更新理念、脱胎换骨、焕发生机,关系到衡芳众多亏损、濒临倒闭国企的出路,希望蓝助理打一场漂亮的歼灭仗。” 第92章 重点任务 区长办公会开到凌晨三点多才结束,在车端平声色俱厉鞭策下,分别在工业(东阁)、城建(旧城改造)、农业(新技术产业园)、考核机制(争先创优办法)等四大领域确立主攻项目,人才机制则交由区委那边负责。 回到办公室,颜思思呵欠连天跟进来,轻笑道:“好一招腾挪**,这下子三月末过关验收压力全到眼镜蛇身上,你倒退居第二了。” “不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是全区一盘棋的规划设计,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 蓝京严肃地说。 颜思思撇撇嘴正待说话,伊宫瑜抱着一大叠材料过来,先是皱眉示意“小丫头”回避,然后气馁地坐到沙发上道: “我被推到风口浪尖了,接下来到三月底恐怕比当年参加高考日子还难熬,你倒轻松了。” 跟颜思思表述的意思差不多。 蓝京摆摆手,道:“看出没有?虽说四大领域各出一个项目,挑大梁还是旧城改造和东阁,说明他事先计划好给你我两位年轻干部压担子,而另两位资历比他深也压不住,当然了旧城改造四个字由你主动说出来更好。” “但是蓝京,我真的……”伊宫瑜露出罕见的虚弱,“我真的心里没底,我从没接触过拆迁,也没经历过旧城改造,分管了两年城建无非修修补补、亮化美化,弄个商业中心就算大工程,现在突然要……要……” 蓝京先关好门,然后挪动椅子到沙发旁边,低声道: “你前面三任分管副区长接触过吗?肯定没有所以不敢;车区长接触过吗?他从正务条线上去的,估计也没有。衡芳区历史上就没搞过超过100户规模的拆迁改造,既然如此你有啥好担心?大家都没经验,都需要摸着石头过河。” 伊宫瑜声音更低:“可我组织能力不如你,郭家滩那次你统筹调配井井有条,事后我做过推演,如果换我有些环节可能考虑不到,那样毫无疑问会导致全盘皆输。” “一起想办法克服,”蓝京沉思片刻道,“司马昊从科技园抽过来帮你;高雅做事有条理,开始阶段就在你身边协助;东阁那边只要腾出空我也会参与研究……别忙着谢我,说实话衡芳的确需要旧城改造这种大项目刺激经济,房子一拆,各种需求都上去了,能够促进市场迅速繁荣起来。” “你这么说我放心多了……” 伊宫瑜疲惫暗淡的眼中总算有了一丝亮色,然后道,“关于姚临风,我真的可以搞定,没骗你……海泽资产评估公司是我堂哥开的,他是姚临风的老板。” “哦——” 蓝京嘴巴张得老大差点合不拢,半晌道,“难怪看上去就是事业有成、纵横捭阖的人物,失敬,失敬!” “海泽只是他旗下一个公司,”伊宫瑜轻飘飘道,“等需要的时候我让堂哥打个电话,包管姚临风随叫随到……你那顿公款白请了吧?” “具体操作还靠评估师把握,”蓝京明知她说“白请”是针对颜思思,一言蔽之,“走吧,回去稍微睡会儿。” 两人一同下楼却见颜思思守在门厅,嘟着嘴道:“太晚了,一个人回去有点害怕。” 伊宫瑜冷冷剜了她一眼,掏出汽车钥匙扬长而去。 “金钱买不到智商。”看着红色小轿车远去的影子,颜思思突兀道。 蓝京茫然道:“什么?” “眼镜蛇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通后,那个如坐针毡,那个焦距不安,又是低头发短信,又是冲你抛媚眼,眼珠快甩出眼眶了,谁看不出来?嘻嘻嘻嘻……” “车区长忙着训人,没注意到吧?”蓝京问。 “怎么可能!老车眼睛毒得很,那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等她忙乎得差不多才点名,领导就是领导,总揽全局啊。” 颜思思娇笑道,与蓝京并排骑着自行车,虽然很累但还是蛮有精神。 一路说说笑笑回到小楼,说了声“晚安”各自开门,咦,蓝京上下摸索口袋陡地发现一个严重问题: 离开办公室时跟伊宫瑜说话,忘了拿搁在桌上的一串钥匙,宿舍钥匙也在里面。 这下尴尬了,再骑回去拿钥匙……多折腾一个回合天都快亮了。 颜思思见他站在门前发呆,跑过来问明原委也有些怔忡,然后道: “要不就到我宿舍凑合会儿,三四个小时而已……” “我不习惯睡沙发。” “嗬,好心收留你居然提要求?”她咬着嘴唇道,“那我睡沙发,我睡得着。” “哎何必呢,”蓝京反过来劝道,“你看吧咱俩都累成死狗,有想法也没力气对吧?我敢打赌上床不到一分钟都呼呼大睡,什么碰这碰那,不存在的。” 她嘴唇咬得更紧,似乎被说服了,又有些动摇:“嗯好像不妥吧……累死事小失节事大,我的清白名声不能被你玷污了……” “嗨,门一关灯一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蓝京感觉思想工作到位了,推着自行车兴冲冲往她小院里走。 “慢!” 伊宫瑜仿佛从黑暗中冒出来似的,转瞬来到他俩面前,锐利的目光仿佛穿透蓝京的居心叵测,颜思思的半推半就,冷冷一笑道: “你出门太急钥匙忘了带,还好,我替你拿了……” 随手将那串倒霉的钥匙抛给蓝京,不咸不淡道,“都早点睡吧。” 还没说完,颜思思“嗖”地如小兔子般钻进宿舍。 一周后,衡芳区正府正式召开旧城改造一期工程启动大会,车端平亲自担任领导小组组长,万启阁、邱庆伟、袁琛、伊宫瑜为副组长,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伊宫瑜兼主任。 四位副组长具体分工是:万启阁牵头落实城建规划、方案等报批和手续,这部分工作难度不大就是繁琐,没完没了地跑省市甚至京都,以及各种协调平衡;邱庆伟负责配套交通的调整与完善,增加、拓宽、修葺城区道路;袁琛负责前期的拆迁安置工作中的*与治安部分。 大部分工作都落到伊宫瑜身上,负责拆迁动员、签约、补偿、回迁;拆迁区域的规划设计;组织开发商招投标、施工等全流程事务。 包括车端平在内所有区领导都心知肚明,重头戏还是一季度拆迁,后面可以慢慢来,最迟七八月份郭文章卸任后新领导什么发展思路还是未知数。 不过前提是应付掉郭文章最后阶段的暴风骤雨,哪怕第二天离开衡泽,第一天都有拿掉不听话的干部的权力。 因此区正府发动起来的力量也是空前的,从区直机关、事业单位以及学校抽调了六百多人,分为一百七十多个小组扎入桥西直街为主轴的旧城拆迁区域,逐户宣传、讲解、收集信息并建立档案。 得知不值钱的小房子竟然列入拆迁范围,徐家老妖婆后悔得捶心顿足,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自家水泥墙上;又痛恨蓝京出的馊主意,作为区领导会不会提前知道桥西直街那块要拆迁? 老妖婆越想越不服气,打算到区正府闹事,这回徐家父子坚持不肯,指着她鼻子骂道这种事区长助理说了算吗,去年到今年区委书计、区长都换了,你长没长脑子?要怪就怪咱们徐家没财运,又遇到方婉仪那个丧门星! 这期间“丧门星”——方婉仪给蓝京打过一次电话,她已买了手机,匆匆忙忙地,信号也不好,说上次面试后被大导演一眼看中随即跟着进了剧组,这段时间辗转于山区拍戏,很辛苦但很充实,对了,收入也不错,想想之前在街道托儿所那么累却拿那点儿钱,实在感激蓝京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方婉仪说大导演认为她有演员天赋,具备后天培养不来的灵气与感觉,比如她入戏很快,前一刻笑得前俯后仰后一刻便能泪流满面;再比如她虽然文化层次差点儿,但每次听导演讲一遍就能领悟出深意,实际拍摄时还能临场发挥。这次她因为进剧组最晚,只能扮演戏分不多的配角,但参加的过程也是学习揣摩的过程,大导演暗示**戏会有更多戏分。 蓝京则让她近期,最好春节期间回来签下协议,肯定要选择拆一还一的回迁方案,届时老破小的房子换新楼甭提有多美。 方婉仪笑得合不拢嘴,说新房子的一半属于我弟弟……哎,会不会你早就猜到那块区域拆迁,所以坚持徐家拿那套小房子补偿? 蓝京否认,然后解释道当时我看准两点,第一桥西直街那一带是全区乃至全市最破落的区域,如果拆迁必是首选;第二衡泽的大环境、衡芳的小环境注定马上要启动旧城改造。节后入户测量、评估时我会盯着,绝不以权谋私但也不能吃亏,该争取的利益要帮你争取。 信号实在太差,声音断断续续,而且旁边似乎有人催促转场,方婉仪最后说春节一定争取回去,起码要在两人的甜蜜小窝里睡上三夜,不然花钱装修太亏了…… 她语气里尤如长了钩似的挠得他心里痒痒的,想到那两夜的旖旎风情,不由得舔舔嘴: 哎哎,真是太疯狂了,可真是太诱人了…… 第93章 媒体监督 东阁纪检组长兼工作组副组长李源与邹昊丞爆发进驻以来最激烈的冲突,起因为了厂区宿舍楼后面一大片鱼塘。 每年东阁厂工人都看到有人在那边放鱼苗,投食投药,捕鱼运输;偶尔厂长们陪市区领导、客户过来钓鱼,下意识认为鱼塘及收益肯定归厂子所有,从未有过质疑。然而李源翻遍财务账簿却找不到相关收入的记载,传唤财务人员了解也支支吾吾,恼怒之下追根溯源查档案,结果在落满灰尘的角落里发现一份承包协议。 协议内容很简单,东阁厂将鱼塘承包给光洋贸易公司,期限二十年,期间拥有包括经营权在内的一切权利;光洋贸易公司每月向东阁厂食堂无偿提供一百斤产自鱼塘的活鱼,若达不到则以其它实物如蔬菜等抵充。 月供一百斤活鱼,虽说在规格、质量、品种等方面没明确规定,毕竟通过食堂为职工提供福利,以市面价格而言也勉强说得过去。 然而李源接着检查食堂账务,一查之下火冒三丈:协议签订后光洋贸易公司从未履行过约定,食堂每月都有购买活鱼的支出记录,而且指定供应商叫正辉水产批发部,正好是光洋贸易公司的经营部! 光洋在东阁的鱼塘养鱼,非但没有按协议约定免费向食堂供货,反而拐了个过弯通过正辉水产再把鱼卖给食堂,实在岂有此理! 再延伸调查,东阁厂食堂绝大多数采购如鸡、鸭、猪肉、鸡蛋、干货等,以及香烟、酒等都在光洋贸易公司下辖的副食品批发部,粗略汇总每年发生额高达数百万元。 反过来想数百万生意,每月免费送一百斤活鱼都不肯,哪有这么小气的合作伙伴? 但李源并没有出离愤怒,其实着手调查鱼塘起已大抵猜到背后猫腻:这家光洋贸易公司可不简单呐,衡芳区至少七八个区属国企、二十多家区机关和事业单位食堂指定它为唯一供应商,价格不消说比市场高得多,质量也是一言难尽,服务态度还糟糕,经常掉链子。 能量大至如此,谁站在它背后?答案衡芳老百姓都知道,光洋贸易公司法人代表叫曹晓慧,她有个能干又漂亮的女儿,女儿的老公是—— 衡芳区委书计王家旺! 这才是王家旺在成立驻厂工作组之际紧急把邹昊丞塞进去,并再三强调“稳住东阁局势千万不能乱”的根本原因。王家旺心里很清楚,东阁一乱人心就要思变,思变之下肯定翻旧账,到时就捂不住盖子了。 因此李源要求彻查并向区纪委汇报时,邹昊丞断然否决,理由有二:第一单位食堂总会有相对固定的供应商,时间久了难免滋生这样那样的问题当属正常;第二光洋贸易公司未能履行协议约定,是商业纠纷应该由东阁出面与它交涉,工作组没必要卷进去。 李源沉着脸道:“邹主任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我也明白邹主任的意思,干脆挑明了吧,光洋贸易凭什么不履行约定?又凭什么反过来把鱼卖给东阁。还垄断食堂采购业务?我没说一定与区领导有关,但要防止个别人打区领导的幌子干坏事,所以有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落什么水,出什么石?”邹昊丞冷冷道,“你非要摁住人家的头承认‘王书计打过招呼’,然后录音、按手印移交纪委?就算王书计打了招呼,肯定也要求公平竞争前提下适当关心,不可能说‘允许光洋价格高质量差而且不免费送鱼’,凭什么随意往领导头上扣屎盆子?噢,以为王书计抽调到市里了,管不着你了是吧?” “邹主任要是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李源道,“纪委纪检查东西向来对事不对人,压根没往你那个方向想过!再说了,之前发票里有‘王书计茅台一箱’、‘王书计小熊猫五条’,我不都选择忽略吗?对,经手人都是邹主任!我可没影射什么。” 邹昊丞怒得唾沫横飞:“还看不出呢你一直记我的小本本!不错我的工作职责就是为领导服务,大事小事好事坏事经手人都是我,那又怎样,有本事去举报我啊……” 两人越吵越凶,越说越伤感情,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了口,直到蓝京、黄明柱等人闻讯赶来才劝住。 “总而言之这事儿工作组不管,我以东阁纪检组名义查,吃相这么难看的事儿必须要有说法,要给工人们一个交代!” 李源气呼呼撂下狠话摔门而出。 蓝京坐下来粗略浏览鱼塘协议和李源提供的食堂采购清单,示意其他人回避只留黄明柱在场,温和地说: “这会儿就咱们三人,私下聊着玩儿啊——光洋贸易做得有点过分,赚钱不能这般穷凶极恶法,也得配合厂方安抚好职工情绪嘛。采购那摊事暂且不提,食堂花钱买厂子鱼塘养的鱼,单这一条,待岗工人们就得闹事,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就差导火线,邹主任认为呢?” 邹昊丞叹道:“光洋贸易的情况我有所了解,法人代表的确是王书计丈母娘,大字不识几个,公司事务完全由王书计爱人作主。近几年业务越做越大,她成天在外面谈生意、跑项目,单位采购这块主要交给小舅子打理,那小子典型的二世祖,唉,王书计也很头疼明里暗里表示过不满,可架不住丈母娘护短,家里又是爱人说了算,所以……” “钱赚到小舅子口袋,败的是王书计名声啊,不光东阁,区里不少单位都有类似反映,”黄明柱一针见血道,“王书计在衡芳镇着没事儿,人走茶凉,何况又不是提拔,不妥善处理后面矛盾多着呢。” 邹昊丞象牙痛似的捂着腮帮子道:“别家举报我不管,东阁这边好歹王书计派我进驻,总不能在我手里爆发出来吧?还请二位兄弟理解。” 这会儿终于放下架子称呼兄弟了。 “先让老李消消气,别为了那帮家伙气坏身体。”黄明柱老于世故地避了开去。 蓝京则沉吟片刻,道:“快过年了,东阁厂除了基本生活费就每人150元吧?连点儿年货都没有未免太寒酸。我看这样,跟光洋贸易协商一下,也不狮子大开口,以工作组和厂办名义每人发五斤带鱼、一壶油、一袋米、两斤花生,要求不算高吧?我觉得光洋贸易应该答应,不然把协议翻出来索赔!” 黄明柱笑道:“提前堵住工人的嘴,适当增进感情,蓝助理好主意。” “唔,这事儿得让任厂长他们出面……” 邹昊丞刚才也考虑花钱消灾的做法,蓝京表述得更清晰更实用,“老李那边还请二位做做工作,眼下恢复生产、改善经营才是头等大事,别动辄招惹麻烦。” 蓝京心里已有新的盘算,笑笑道:“多方结合吧,那口气要消下去不容易。” 仅仅隔了一天,在任钦、邹昊丞等人多方劝说和劝解下,光洋贸易公司不得不作出妥协举动,火速组织年货由几辆大卡车浩浩荡荡送到东阁。自然以工作组和厂办名义发放,但工人们都看得清楚包装上“光洋贸易”四个字,蓝京此举一箭多雕,几方面都挣了面子,工人们则得到实惠。 工人们欢天喜地领了年货回家,邹昊丞悄悄找蓝京询问李源态度有无转变,蓝京摇摇头,又深深叹了口气。 邹昊丞心头一紧,道:“这回光洋贸易表现蛮可以了,还想人家怎样?我和任厂长他们夹在中间很难做,人家也有脾气和底线。” 没明说的意思是王家旺尽管抽调到市文明办,但名义还是区委书计,且在衡芳主正多年培养提拔了很多干部,目前都在重用岗位。真把他逼急了全力反扑,收拾小小工作组绰绰有余。 蓝京笑模笑样道:“事情要以妥善的方式加以解决,这是前提;在此基础上各方都要释放更多善意,这是办法。邹主任别着急,先督促任厂长他们配合做好集团、三车间组建公司的设立与申报,形成大致框架后春节后再说。” “也是,有钱没钱先过个好年。”邹昊丞无奈道。 腊月二十二,焦糖来到衡芳。 大概此前遭遇心理还有阴影,她特意换了发型,戴着无镜片的黑框眼镜,衣服风格换成怀旧式的学院风,看上去象在校大学生。 第一站便是东阁厂。 在大会议室见到她,蓝京低声埋怨道:“你真是敢闯敢拼的女汉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焦糖无所谓甩甩头,道:“干记者这行就是出生入死,论害怕,衡芳还排不到前三名;再说领导安排工作,我好意思拒绝?这回采访题目是旧城改造,听说伊宫瑜负责此项工作,不好意思又掐上了,不是故意哟。” 蓝京头皮发麻:“采访是中性词,记者应该站在客观公正立场报道事实,怎么还没到现场就用‘掐’这样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字眼?” “因为我始终站在弱势群体的老百姓那边,为他们抱不平,为他们呐喊,为他们奔走反映问题……媒体天职就是监督,歌功颂德不在我考虑之中!” 焦糖道,“这也是李总编安排我过来的原因。” 第94章 无主之房 蓝京连连摇头:“焦糖……焦记者,请正视一个问题,衡泽地区几十年来还没有这样大规模拆迁的先例,兄弟市区成功经验也不可能照搬照抄,区正府的确摸着石头过河,因此出现争议、纠纷甚至冲突都在意料之中,我们会耐心细致加以解决,而应该尽量避免、激化矛盾……” “好一个‘我们’,立马把我推到对立面了!”焦糖冷笑道,“感谢你上次出手相助,但恩情不能弥合咱俩在很多问题上的分歧,原则问题我不让步!” “没叫你让步,我的意思是……” 蓝京无奈道,“咱俩没必要进行无谓的辩论,你先深入实地采访,这样吧,我安排元旦一块儿吃饭的颜小姐陪你对接伊宫区长,然后明查还是暗访随便。” 焦糖一口拒绝:“不跟区领导接触,也不要那个绿茶,重换。” “嗯,高小姐行吗?” 蓝京指着迎面走来的高雅问道,焦糖眯着眼打量会儿,陡地道: “你身边都是如花似玉的美女,当心犯错误啊。” “这不,有擅长娱乐八卦的小报记者盯着吗?”蓝京笑道。 “哼!” 焦糖利落地转身又被他叫住,略一踌躇道:“小心点别又惹事儿,被人追杀的滋味不好受。” 焦糖不理他,挥舞手臂道:“高小姐……” 工作组驻厂工作到腊月二十四告一段落,各自回本单位处理堆积事务,蓝京则参加区常委会安排的节前慰问扶贫活动:到一线工地、工厂看望工人技术人员;到养老院看望老人;出席条线总结会、表彰会;参加区文艺汇演、宣传演讲等等。 腊月二十五上午,蓝京和新提拔的正府办副主任谢稼、颜思思等一行正准备前往高速公路收费站及服务区,突然接到伊宫瑜电话,说得又急又快: “到拆迁办来一下,就你一个人,快点!” 莫非焦糖明查暗访出岔子了?! 蓝京心中忐忑,吩咐谢稼按原计划带队,他匆匆来到位于桥西直街东端的区拆迁领导小组暨办公室。 伊宫瑜站在门口等,见了他简洁地说:“随我来。” 看样子出大事了!蓝京更是惶惑不安,又不敢细问唯恐惹恼伊宫瑜。 巷子狭窄曲折,处处呈现出破败衰落的模样,两人一言不发走了十多分钟竟没遇到一个人,可见随着拆迁宣传加速该区域人口流失。 “到了……” 伊宫瑜来到一个杂草丛生的院子前,信手推开早已朽破的木门,院里堆满七八糟的杂物,几乎迈不开脚。院里朝南三间瓦房,东面两间厨房和柴房,西面则是储物室,标准沿海城区小院布局。大概很多年没人住,门窗朽的朽,掉的掉,破的破,东倒西歪不成样子;屋面的瓦也凌乱不堪,上面爬满藤蔓 伊宫瑜道:“找个信得过的,最好自家亲戚,到拆迁办把它认领下来。” “啊,为什么?”蓝京莫名其妙。 “因为……” 伊宫瑜倒背着手悠悠道,“第一,我已确定这个院子属于无主房产,所有与它有关的产权人都不在人世;第二,你需要房子,认领了它享受拆一还一正策然后再把面积转给别人,轻松大几十万到手了无痕迹;第三,全套手续都在我手里,保证天衣无缝。” 蓝京愣了半晌,骇然道:“竟有这种操作?你真……真把拆迁里的名堂研究透了!类似情况应该还有不少吧,除了你,其他区领导也玩这招?” “你别管别人,也别说什么仁义道德,在我眼里都不存在的!” 伊宫瑜道,“情况就是,拆迁房子要有补偿,你不拿,拆也白拆;目前实施的办法是区财正承担拆迁费用,但将来开发商拿地后要从土地出让金里扣减,换而言之你拿的是开发商的钱,这是否让你无须受良心谴责?” “不不不,你领会错了……” 蓝京轻叹道,“伊宫,其实你没必要帮我,你悄悄认领下这个院子岂非更隐蔽更安全?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因为你需要婚房,或者说你需要一笔财产支撑自信,”伊宫瑜道,“金钱、房产对我来说是浮云,我要是告诉你,如果和我结婚将立即拥有省城两套别墅外加数千万陪嫁,不算炫富吧?所以你的身份、地位、前程可以不要,但你的家庭、处境又必须要,我没说错吧?” “是,你说得一点没错,准确击中我的软肋……” 蓝京慢慢在小院杂物中间穿行,冷不防一脚踢在木椅子上,道,“但不属于我的东西哪怕多一分钱都不要,这是爸爸妈妈从小教导我的,我希望自己践言践行,将来能够理直气壮地继续教导下一代!谢谢你,伊宫,你帮我想得很多,但在价值观方面咱俩不太一样,真的。” 伊宫瑜凝视着他,道:“你不要急于表态,再想想,春节后直到签协议前都可以……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任何成功者第一桶金都免不了灰色的暧昧,我就说这么多。” “谢谢。”蓝京说着便出了院子,大步前行。 她没有追,在后面远远地说:“你生气了?” “没有。” “你的肢体语言已表明这一点。” “真没有,”蓝京停下脚步,倚在院墙边若有所思道,“咱俩都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根本来说是不同的家庭教育、成长经历所决定,与是非曲直无关,谁也说服不了谁,对吧?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伊宫瑜轻轻低叹:“那我可以告诉你,拆迁里面猫腻很多但我绝对不会染指,那个院子……很可惜,也就由它去吧。” 蓝京“嗯”了一声,继续往前面走。 “最近有个女记者在这一带神出鬼没,好像叫焦糖,元旦中午跟那小丫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块儿坐你旁边蹭饭,据说采访前跟你打过招呼?” 伊宫瑜对焦糖的行踪了如指掌。 “还真的防火防盗防记者啊,”蓝京笑道,“她来衡芳后是主动告知我,没什么,之前悄悄拍你的手表、潜入科技园摸情况,你能抓她?记者有其独特的观察维度,或许可以帮我们了解、掌握官方渠道无从知晓的东西,更能促进拆迁工作开展,你说呢?” “你这样看啊……”伊宫瑜颇为意外,沉思良久道,“我接受你的建议,以开放包容的思想接受媒体监督,也属于社会监督的合理组成部分嘛。” 蓝京又笑:“看看,谈工作咱俩总能愉快地达成一致。” 伊宫瑜怔了怔,回过头一琢磨也不由地笑了。 离春节还有三天。 车端平原想利用春节趁热打铁逐户上门签协议,但从领导到办事员都强烈“起码休息三天”,遂顺从民意除夕、初一、初二三天放假,大年初三集中开会全面推进拆迁工作。 一直忙到除夕上午,蓝京仍翘首以待方婉仪能否带来惊喜,谁知又是饱含歉意地说春节剧组不放假继续拍摄以赶档期,蓝京失望之至这才匆匆挤上回佑宁县城的中巴车,因为大部分车辆都走阳玄高速,国道、省道畅通无阻仅一个半小时就到家。途中听旅客们聊起高速通车,都说衡芳区正府克服明代古墓困难办了件好事,听得他心里喜滋滋的。 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口碑啊。 回到家妈妈喻素绡刚从医院做血透回来,躺在床上精神非常委靡,听到儿子的声音眼睛都睁不开。 “妈妈——” 蓝京坐到床边紧紧握着喻素绡冰凉的手,道,“妈妈气色比上次好了些,就是头上白发又添了不少。” 喻素绡有气无力笑笑:“小京是在避重就轻,挑无关紧要的说……昨天血透室又走了一个,六年了,我那批差不多时间做血透的十一个病友已先后走掉七个,五男两女,还剩两男两女,从概率学角度妈妈会不会是下一个?” “妈妈总改不了数学老师的习惯,又是统计,又是分析,”蓝京轻轻责怪道,“治愈的核心在于坚强意志,这个属于主观能动性,数学里没有。” “小京愈发能说会道了,好……” 喻素绡慢慢道,“有件事儿,爸爸一直不准我提,我觉得也到说的时候了。小京,过了年你三十岁了,三十而立,一立事业,二立家庭。事业方面年纪轻轻做到区长助理,我和爸爸觉得很满足也很骄傲;家庭呢我知道你原先有个喜欢的女孩子,后来好像没联系了吧?” 关于莫小米真是说来话长,蓝京摇摇头道:“现在工作忙真的没时间,妈妈,等在区里站稳脚跟我会留意的。” “工作忙还不吃饭睡觉?少糊弄妈妈,时间都是挤出来的,”喻素绡嗔怪道,“小京,按我们家条件还有你的收入,三五年里是买不起房了,但婚房属于谈恋爱的充分但不必要条件,总有女孩子不在乎物质追求,你千万别自己把门槛设得高高的,阻碍人生幸福生活。” “唉,也不单单房子的问题……” 蓝京骚骚后脑勺一脸为难。 喻素绡正色道:“小京,妈妈想说句心里话,我是盼着有生之年看到儿媳妇进门,最好再有下一代,那样即便有朝一日死在血透室亦可瞑目。” “妈妈!” 蓝京听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失声叫道,这时蓝维朴在外屋叫道: “小京,过来帮我搬煤球……” 第95章 以史为鉴 来到厨房,蓝京见煤球堆得整整齐齐的,正待询问,蓝维朴拍拍儿子的肩示意出去再说。 父子俩站在教师宿舍区后面散发着臭味的池塘边,四周长着荨麻、杂草和矮冬青,两只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叫了会儿便飞到围墙外的田野里;电线杆歪得快要倒,上面线路比草窝还乱且七零八落全无头绪。 “你看啊小京,这个角落从你记事起一直这样,”蓝维朴喟叹道,“三十年,我们的时光就困在这里尤如老驴推磨始终原地打转,一辈子都走不出去,幸好,你出去了。” 蓝京为父亲的语境感到心惊,不敢接话。 蓝维朴又道:“刚才妈妈的话我都听到了,与她的想法相反,我倒觉得你越是晚婚越有利于妈妈撑下去,否则那口气一松精神焕散……” “我明白,我暂时不谈。”蓝京连忙应道。 “倒也不是不谈,你在衡泽谈与不谈妈妈又不知道,研究历史的人没那么拘泥,”蓝维朴道,“小京,三天前我到学校参加节前的慰问会顺便领取春节物资,校领导找我谈话,让我收集去年一年妈妈做透析和医药费用,学校报销60%;又说县里预计明后年把透析项目纳入医保,每年可报销90%。” 蓝京道:“我在卫生局时市里已着手拿方案,看来郭改五条也促动卫生系统推行更多惠民正策。可是,学校向来吝啬如守财奴,前些年医药费超支部分一毛钱都不肯报销,怎么突然慷慨起来?” 蓝维朴郑重地说:“在校领导面前我没说什么只表示感谢,后来找财务方面打听,说学校改变态度是因为接到县教育局领导电话,要求特事特办;以前我为医药费也找过教育局,领导们没那么客气;继续打听之下教育局内部人士透露,因为有人找局长打了招呼,好像与省城伊宫家族有关。” “这个……” 蓝京顿时尴尬无比,道,“我跟副区长伊宫瑜是比较熟,但从没想过请她或家族打招呼解决妈妈医药费的事儿,她也没在我面前提过。” 蓝维朴颌首道:“我当然信得过我的儿子,此事方式固然有欠光明磊落,我倒坦而受之,因为单位应该帮职工报销一定比例超支医药费,它无理拒绝错在先我靠权力施压错在后,错错相抵讨回公道。” “每年少花几万块,对工薪家庭来说是天大的喜讯,今晚我陪爸爸多喝两杯。”蓝京笑道。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蓝维朴露出深思熟虑的表情,“上次去区里看望你,那个伊宫区长表现得很主动,这次又在你不知情情况下帮了忙,说明想跟你处朋友乃至谈婚论嫁……” “之前已经委婉拒绝了,”蓝京低头吭吭哧哧道,“伊宫家族是省城知名豪门,不敢高攀,我想走自己的路……” 蓝维朴摆摆手道:“爸爸倒也不是说碰到豪门就退避三舍,宋元明清都有平民结合世阀势力取得成就的,年轻人不能排除所有选项。但古训云君子之所为修己而顺天意,内重则外少,你以后要格外注意心思太重的人。” 联想到伊宫瑜让他曲线认领无主老宅的事,蓝京深吸口气道:“我记住了,爸爸。” “以你的阅历和地位,爸爸不能指点什么,唯有以史为鉴加以提醒,”蓝维朴肃容道,“朝代更迭、官场风云,历史的车轮周而复始却无出左右,**没出国留学,没取得高等学位,雄才大略、高屋建瓴靠的是精读史书,将上下五千年都研究透了,成为秦皇汉武之后又一位千古大帝!” “爸爸的站位太高了,我伸长脖子都够不着呢。”蓝京失笑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做不到与不敢想是两回事,”说到这里蓝维朴抬腕看表,“妈妈血透后要睡两个小时以上,午饭随便凑合点,晚上吃大菜。” “好咧。” 父子俩回家途中遇到老邻居,蓝京主动叫道:“张老师好。” “哦,蓝区长回来了!” “不是区长,”蓝京赶紧解释,“只是区长助理。” “快了快了,维朴教子有方啊。”张老师哈哈笑道。 大年三十晚,蓝京把小餐桌搬到卧室里,喻素绡披着厚厚的衣服坐在床边,虽然蓝维朴厨艺一般,蓝京帮忙也笨手笨脚,一家三口围在桌前还是吃得温馨而香甜。 初一上午,蓝维朴按多年习惯带着儿子到伯伯家拜年——爷爷奶奶均在几年前去世,蓝维朴兄弟俩都安家于县城,关系不好也不坏;再到喻家转了一圈并吃了点东西然后直奔学校图书馆。 “《贞观政要》是记载唐太宗一朝正治经验精品,深受宋元明清有志作为的帝王们推崇,属于案头必读典籍;”蓝维朴讲解道,“再看这本《群书治要》,是李世民未登基前命魏征、于世南、褚遂良等人,收集六经四史以及哲学家、各派权谋学说之精华,‘上始五帝,下迄晋年’,能‘偃武修文,治***邦’,集尧舜禹至唐初时间所有正治智慧权谋之大成。” “我带回衡芳慢慢领会。” 蓝京边说边往包里揣。 蓝维朴脸一沉:“明天下午才回去呢,今天下午至明天上午就闲着?走,回家我陪你一起研究!” “好……” 蓝京吐吐舌头,暗想大年初一都抓学习,晚上非得多搞点酒把老爸灌醉啰,否则以他喜欢夜读的习惯不知拖到什么时候。 在历史老师督促下,学习直至动身前四十分钟才结束,蓝京背着包出门前蓝维朴还追在后面关照: “三周之内必须能读第一遍,有不懂的写信问我。” 上了中巴车,脑子里还想着“仁者莫大于爱人智者莫大于知贤政者莫大于官能”等训诫,冷不丁后排传来惊喜的声音: “蓝京!” 抬头一看,竟是高中同桌、最要好的朋友周璟文!顿时乐得合不拢嘴,上前与他重重击掌,埋怨道: “你小子跑哪儿去了?上次找我忙得丢了魂似的,连电话号码都没留,还铁哥们呢!” ——说铁哥们一点没夸张,周璟文是高一随着父亲在佑宁做生意转学来的,刚开始免不了被欺负,多亏作为同桌且是教师子弟的蓝京仗义相助,周璟文度过中学时期最困难阶段。高中毕业后周璟文没考上大学,跟在父亲后面做生意,越做越大又从佑宁迁到衡泽。 前年初周璟文父亲查出得了重症,遂请在市卫生局的蓝京帮忙找名家手术,两天跑了七家医院总算搞定,后来周璟文象失踪似的再无消息,一直没再遇到。 周璟文歉意道:“实在抱歉,那次手术……手术本身很成功,但活体化验却发现肺癌中期症状,衡泽这边治疗水平达不到,赶紧在那位主治医生指点下转到碧海肿瘤医院,手术、化疗、恢复、复发……节前,腊月二十离开人世……” “噢噢,不好意思,”蓝京按着他的手道,“璟文节哀,你母亲走得早,十多年来父子俩相依为命,如今又……千万节哀,这段时间放下生意到外面走走,散散心。” 蓝京知道周家父子的木地板生意做得很大,是多达六个知名品牌的市级代理商,在衡泽颇有名气。 周璟文伤感地摇摇头:“放不下呀,老爸临走时再三叮嘱不能耽误生意,一定要做大做强家族事业,让周家人都过上好日子。” “这……以你家财富现在不已经过上了好日子?”蓝京诧异道,“你所谓好日子的标准是什么?楼上楼下,电视电话?” “老弟铁哥们,我也不瞒你,”周璟文转瞬从哀伤的孝子变成精明的商人,低声道,“老爸不甘心只做木地板,一直在布局更宏大、全面的家族生意,前端把触角延伸到家居、装修甚至工程,后端要涉足钢材、板材、厨具等生产加工产业……” “等等!” 蓝京打断道,“钢材?也包括不锈钢?” “是啊,”周璟文审视他道,“对了这次回佑宁拜访老客户才听说你小子提拔区长助理,发达了!这种好事还藏着掖着也不告诉我?” “你不是没留号码吗?” “正想回去找你呢,衡芳大举拆迁桥西直街老城区,能不能帮我搞点生意发点小财?苟富贵勿相忘,到时少不了你小子的好处。”周璟文直言不讳道。 蓝京略一沉吟,转过头往后面看,周璟文会意遂和他坐到最后一排。 “咱俩地道铁哥们,我不打官腔,钱或者好处,在我的身份和位子半个子儿都不能要,要了朋友做不成,官也当不成,这个能理解吧?”蓝京道。 “我会做得很隐蔽……算了,知道你的为人,从来不是贪小便宜见利忘义之徒,但……” “但我会帮你,”蓝京眨眨眼,露出周璟文熟悉的智珠在握的笑容,“想发大财,还是小财?” “当然大财,哪个傻瓜丢掉西瓜捡芝麻!”周璟文不假思索道,笑着指指他道,“你大概胸有成竹了吧?快说怎么帮,需要我做什么?哪些领导、环节必须打点,你指条路我去做!” 第96章 隔空指挥 蓝京道:“你想做拆迁工程,没问题,回去后我找指挥部领导打个招呼,请人家在力所能及范围给予关照,但也就这样了,打招呼的区领导不止我一个,而且我资历最浅权力最小,再说上面还有市领导。咱俩的朋友关系暴露后,下次再有机会我也不好意思再打招呼,不然外面会说闲话,所以这叫一锤子买卖,发发小财。” “明白了,你不想让我参与拆迁工程,”周璟文思忖道,“也对,拆迁工程向来容易招惹是非,没准吃不到羊肉还沾一身膻,划不来。那么,大财怎么发你给指点指点?” “发大财需要有魄力有胆识,还得严守纪律听从指挥……” “我懂我懂,就是无条件服从你指挥,”周璟文嘻皮笑脸道,“以前高中就是如此,不问理由只管执行。” 蓝京笑笑显然默认对方说得没错,续道:“发大财还得有长远眼光,克服追求眼前的、短期的利益,要耐得住性子方能成就大事。伯伯遗愿是做大做强家族事业,要求很高,更应该具备相当的战略定力和前瞻视野。” 周璟文道:“你小子说得有点高深莫测,我暂时想不通,不过不要紧,以咱俩的交情除了老婆不共享,其它都可以。” “共享也无妨,反正我还单身。”蓝京悠悠道。 “想占便宜啊你!”周璟文捶了他一拳,“闲话少说,发大财的话具体怎么做,你给指点一条路子。” “你们周家的家族生意如何分布,是集中式还是分散式?” “表面上分散,实质都围绕老爸生前制定的装饰大产业来布局,形散而神不散。” “涉及钢材以及不锈钢方面呢?” “我堂弟周静宇负责。” “上限能出多少资金?” “要看需求,”周璟文沉吟片刻道,“单单他的公司大概七八十万,如果发动整个家族……可调剂流动资金三四百万吧,这是周家真实家底,在你小子面前不打诳言。” 蓝京想了会儿,道:“仓单抵押呢?” “啊,胃口这么大?!” 周璟文吃惊道,“干我们这一行压货比较严重,要能有办法从银行借到贷款可以搞,关键在于仓单质押基本面向国企、上市公司,私营企业很难开口子。” 蓝京点点头:“我有数了,回去后你立即着手做两件事,一是成品库存,做好办理仓单质押准备;二是让周静宇出面到不锈钢企业调研,记住就以他的公司你别出面,从法律层面讲你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嗯,对,当初家族产业采取分散形式也出于这个考虑。” “那就好,”蓝京突兀问道,“璟文听说过东阁吗?” 周璟文呆呆看着蓝京,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回到小楼,伊宫瑜刚好驱车停在门口,一身高端大气的商务装外行也知道价值不菲,可就是看不出品牌——后来才知道越高档的服装越内敛,这叫低调的奢华。 人家穿给懂行的人看的。 “新年好。”车窗徐徐下沉,伊宫瑜恬静平淡地说。 “新年好,”蓝京道,“谢谢你暗中帮忙让县教育局督促学校为我妈妈报销医药费。” 霎时伊宫瑜很明显地沉下脸,很吃惊又很意外,愣了会儿恼怒道:“我要求绝对保密,哪个故意泄露的?!” “伊宫,我纯粹表示感谢,没有别的意思。” “不不不,这事儿跟春节前无主旧宅两码事,我就想……算了,”伊宫瑜摆摆手似乎挥掉心头不快,“实话说吧其实也不是我的想法,元旦中午你到包厢敬酒后,我稍微提了下你的家庭困难,当中有位有心人暗暗记住并幕后运作,全过程我根本都不知道,直到春节期间遇到才轻描淡写说了一下。” “哪位?” “你更没必要承他们的情,举手之劳而已,嗯,节后拆迁工作到了攻坚阶段,还得把对那一带情况比较熟悉的练为民借给我,如果可能的话再加孟龙,怎么样?” 立即切换到工作,无缝衔接。 “孟龙,呃……”蓝京稍作犹豫,想想报销妈妈医药费的大人情无奈道,“好吧就一个月,东阁那边也到*发力的时候了。” “半遮半掩的改制方案终于出炉?”伊宫瑜敏锐地问。 几个月来每每涉及各方**的东阁改制问题,蓝京要么含糊其辞,要么转到恢复生产扭亏为盈,就是不正面回答,连她都被勾起难得的好奇心。 蓝京深深叹气,道:“省国资委等多部门联合批准的大明曙光机械厂改制方案搁置两年了,工厂全面瘫痪,数千名工人上访、*、围堵市府大院,郭书计都没办法;上次我才说了改制两个字,万启阁立即跳出来指责我站在资本家立场;邱区长也不赞成,问我是不是国退民进……这些你都看在眼里吧?” “你担心方案遭到强烈反对?据我观察,车端平倒是持开放态度。” “独木难支啊,他在衡芳毫无根基,上层给予的支持力度也有限,”蓝京道,“我在创造时机,一旦成熟便公布于众。” “方案……” 伊宫瑜还想继续深聊,颜思思却拖着拉杆箱走过来,杏黄色羽绒服配绛红帽子一脸青春明媚,远远的兴高采烈道: “蓝京,喏,来串糖葫芦,好甜好甜……伊宫区长新年好,你也吃不吃?” 伊宫瑜冷冷道:“不吃甜,谢谢。” 说罢“呼”地车子开到小楼背面去了。 大年初三上午。 区领导们相互拜年祝福之余都唉声叹气酒喝多了,一场接一场,大醉加小醉简直醉生梦死,敢情中国人的热情好客都在春节期间尽情释放。蓝京听得苦笑不已,难得的假期被爸爸拉着钻研古籍近二十个小时,临走还布置课外作业,大概说出来也没人相信吧。 车端平主持的正府新春团拜年节奏很快,履行完应有程序后简洁地说: “今年情况特殊,同志们重担在肩,我不多耽误时间,散会后同志们分头行动,全身心投入工作,干出气势,做出成绩,力争创下新年开门红!” 然后车端平亲自率队前往桥西直街拆迁指挥部,以身作则带工作小组到户测量、签协议、宣传解释。 蓝京则叫了颜思思前去东阁——她不敢到拆迁办防止伊宫瑜暗中给她穿小鞋,也召集工作组及厂领导开会。 按惯例工厂总要过了正月半才正式生产,蓝京要求大家利用这个空档多抽调人手核实资产、拆分账务,配合会计事务所做好成立集团及三车间设立公司的清产核资工作。 蓝京把劣资产包的重任交给黄明柱——工作组里他对工业企业的理解最透彻、情况最熟悉,而且看得出责任心很强,技术为先却不喜欢拉帮结派。 集团和公司的申报、报批手续则由谢稼牵头,冯熙和陆思行协助,他们仨都是衡芳本土干部,人脉广到哪儿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偶尔材料有瑕疵、信息不全等,扔根香烟说两句软话就过关了。 工人、技术人员、行正及后勤保障等方面安抚工作名义还是邹昊丞负责,实际担子还落在任钦为首的厂领导身上,纪检组长李源也要抽出一部分精力参与*。 各条线均领命而去,蓝京示意邹昊丞留下——这个春节他过得很郁闷,老领导王家旺到省里奔走情况并不乐观,原先颇有话语权的郭启仁随着退二线时间日益临近,愈发不受待见;另外一位关系更好的省领导暗示目前衡泽的状况特殊,不管郭文章手段怎么强硬只要把发展经济扛在前面,饶益伦为首的省·委高层都会维护市委书计权威。跑了几家,众口一辞劝王家旺暂时按兵不动收敛锋芒,等六月底郭文章离开衡泽再作打算。然而麻烦的是,到时台面上最有力的靠山郭启仁也退下来了,哪个肯说出“家旺必须上”那样气吞山河的话呢? 关于进驻东阁前许诺的解决副处待遇问题,王家旺绝口不提了,叹息说昊丞啊看样子你在区委办呆不下去了,找个局委干一把手怎么样?然后列举了三个单位,监察局;司法局;劳动局但只能当书计。与邹昊丞所期望的热门、实权部门落差很大,饶是如此还需要王家旺动用在衡芳的影响力才办得成,否则区委办副主任被扔到哪个局当享受正科待遇的副职也没处伸冤。因此王家旺再三关照务必看紧看好东阁地盘,千万不能出岔子。 王家旺担心“按兵不动收敛锋芒”期间被抓到把柄,彻底错失下半年有可能翻身的机会。目前来看隐忧最大的就是东阁,工作组收集到光洋贸易公司*下欺行霸市、垄断经营的实锤,并有可能将其它区直机关、区国企牵连进来,虽说丈母娘顶着法人代表头衔,试问省市区三级领导都是傻瓜么,脚趾头都能想到其中的关系。 工作组会议前,邹昊丞厚着脸皮私下找李源,话里话外暗示“家旺书计的意思”,不料李源这家伙真是犟头,冷冰冰道天王老子的意思都没用! 第97章 妥协之道 邹昊丞心都凉了,正琢磨着怎么跟蓝京开口,没想到对方第一句话就是: “关于光洋贸易,李组长打算以工作组名义向市纪委报送材料!” “啊,太鲁莽,太唐突!” 邹昊丞赶紧表明态度,然后道,“蓝助理,这事儿吧节前我们合计过,春节物资那块人家光洋表现也不错,你答应过劝解李组长……无论如何,恢复生生产、扭亏为盈是重中之重,一会儿揪这,一会儿查那,无助于东阁厂经营局面的改善。” 蓝京顺着话碴道:“邹主任说到要害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琢磨扭亏为盈问题,想来想去,要彻底改变现状、协助东阁打翻身仗,还必须狠下心来搞改制!” “怎……怎么个改法?”邹昊丞眨巴着眼睛问,“成立集团、拆分三车间独立经营、组合劣资产包,这些都不算?” “那是大框架下的局部手术,只能延缓一时,达不到起死回生功效,”蓝京道,“区里目标是让东阁重新成为衡芳金字招牌,减轻财正负担,因此还得从企业机制方面动脑筋。” “国企改私营?”邹昊丞失声道,脸色都变了。 蓝京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道:“倒真应了‘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八个字,没人在意东阁倒闭破产、工人下岗,一旦提到改为私企就如丧考妣,至于吗邹主任?” 邹昊丞沉声道:“蓝助理也许不理解我们这代人所受的教育以及企业国有概念的执着,从市场化、商业角度出发应该做的事,实际操作中的感情因素影响……我们党好不容易让工人摆脱资本家剥削,人民当家作主成为企业的主人,现在为了生存又得走回头路?正确的市场经济是国有企业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而非国有企业拱手让出市场给私营经济,那成什么了?” “要是东阁破产,市场照样被私营企业占领,那样大家都心平气和接受,对吗?” 邹昊丞苦笑,揉揉眼道:“蓝助理问到点子上了,我无法回答,如果非要有答案,希望这一步转变不在我手里完成。” “你说的不是理念问题,而是爱惜羽毛,不肯承担责任的问题!”蓝京不客气地说。 “接受蓝助理批评,”邹昊丞难得低姿态道,“但我实话实说,区领导当中持类似观点的很多,你能一一指着鼻子骂吗?就算工作组达成一致、区长办公会认可,区常委会通得过吗?其实我清楚蓝助理组合劣资产包的想法,是告诉大家优质资产都到了三车间组建的公司那边,剩下不值钱的卖多少都是赚,是吧?可是不行,不管你卖出什么价格,将来都有可能被翻旧账说贱卖国有资产,这方面有过深刻教训的,蓝助理!” 蓝京微微一笑:“谢谢邹主任说了真心话,我也讲两点。第一,改制后的东阁不改变国有性质,这样阻力会小些,也请邹主任帮我提前在区委那边做做工作确保方案通过。” “我?区常委会?我哪有那么大能耐,蓝助理?!”邹昊丞惊异地瞪大眼睛问道。 “三车间组建小东阁公司拥有优质资产;集团将剩余劣资产打包出让,社会资金顶多只能占49.9%股份,区国资委控股从而保住国有企业招牌,也避免伤害某些同志脆弱的自尊心,”蓝京道,“社会资金那部分股份也成立公司在集团旗下,形成一公一私两家性质不同的公司,在同一平台下从事生产,自主经营,自负盈亏。试问哪个敢说我贱卖国有资产?账面价值明摆在那儿,何况我还保留回购股份的权利!” 邹昊丞听得有点懵,咀嚼半晌慎重其事道:“资本,也就是蓝助理说的社会资金,拿不到控股权凭啥当活雷锋?我站在公正立场讲,我们怕国有资产流失,人家还怕私人财富被侵占呢。” 蓝京笑道:“邹主任总算从工作组角度宏观考虑问题了,不错,资本不是活雷锋,入股东阁肯定从自身利益着想,第一,多年以来东阁在不锈钢行业拥有一定知名度,即品牌效应,这是资本最看重的;第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东阁哪怕穷得发不出工资,在设备保养、维修、更新等做得一丝不苟,远非乡镇企业、小型私营企业能比;第三,国企在正策、税收等方面具备优势,毕竟亲生的不服不行,比如优先采购权,银行贷款,发行票据……” “等等!” 邹昊丞认真地说,“东阁已被衡芳乃至衡泽银行业列入黑名单,一分钱都借不到;票据方面区财正拒绝东阁两笔到期企业债券的担保履约,刚性兑付的可能微乎其微!” 蓝京笑道:“黄主任完成劣资产包组合后,立即进入资产评估流程;我已联系好省城银行根据评估报告发放银行贷款,打破衡泽银行业的封锁!邹主任,接下来我要说的第二点是,改制方案获得通过必将让东阁注入资金焕发活力,工作组也向区里提交满意的答卷完成历史使命,谁还在意在此过程中的矛盾问题?一白遮百丑嘛。” “哦……噢……唔……” 绕了一大圈,邹昊丞总算悟出蓝京一反常态细致讲解改制方案要点的意图,他想让自己找王家旺,发挥其在衡芳的影响力确保改制方案过关,作为回报,蓝京不再揪着光洋贸易不放。 好小子,算盘打到区委书计头上了! 邹昊丞嘴里泛起又苦又涩的味道,工作组成立那时,根本没把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放在眼里,几个月较量下来,不知不觉中双组长制已变成蓝京说了算,自己跟在后面只有听从指挥的份儿。 谁知蓝京还没罢休,又利用光洋贸易的软肋遥控差遣起王家旺来了,真是…… 后生可畏! 内心翻江倒海半晌,邹昊丞道:“按蓝助理介绍的股份设置方案,在确立国有控股原则下适当引入社会资金应该有协商空间,我……我尽力而为,不过不敢打包票。” “区长办公会意见也将发挥重要作用。”蓝京微笑道。 邹昊丞心头一凛,听出这小子言外之意:倘若王家旺那边不作为,车端平未必没有能力在区常委会上强行通过方案,那时候蓝京势必还会拿光洋贸易做文章,后果……堪忧! 这小子倒是把所有可能性都算计到了,饶是老江湖在他面前都束手无策。 元宵节那天蓝京心情非常愉快。 下午他特意跑了趟拆迁指挥部,出具方婉仪的授权书、房产证等资料,以户主朋友身份代为签约,并陪同评估小组进去测量面积、估算补偿价格。 区长助理的“好朋友”,领导亲自到场,仅仅这两个元素就足以说明问题,根本无须伊宫瑜多说半个字。 “蓝助理,经我们仔细测量评估,您朋友这套房子拆迁面积为78.6平米,装修及临时安置补助等现金补偿合计为1.7万元,您……您朋友觉得怎样?” 小组长小心翼翼请示道。 蓝京很惊讶地说:“有这么多?你们可要计算准确啊,不能因为是我的朋友就高抬贵手。” 小组长陪笑道:“向蓝助理汇报,指挥部考虑到这次是衡泽地区首次大规模拆迁,又是最破旧的老城区,因此实地测量评估都本着人性化原则,您朋友屋前挡雨棚、屋后卫生间厨房及过道都算面积,加之您朋友房子属于精装修,档次……档次非常高,我们还故意压了点价。” 什么精装修、档次高,都是蓝京经手办的心里有数,但小组长这么说场面上就过去了,他含笑道: “应该压价,越是我朋友越要标准从严。” 帮方婉仪办了件大好事——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以后妥妥80平米新房到手,连装修费用都准备好了,在蓝京看来用智慧和前瞻眼光换来的才有成就感。而伊宫瑜让他冒领无主之房,那个等于犯罪,成天惴惴不安唯恐东窗事发,况且小辫子捏在伊宫瑜之手,简直往自己脖子上套绞索。 当晚有三场酒局,一是市卫生局老同事尹晓平年前提拔办公室副主任,副科实职,放在今晚请领导同事热闹一下;二是秦铁雁约他和莫胜男吃火锅;三是老同学周璟文请他到家里小聚,顺便聊聊东阁。 此外颜思思上午、下午各问一次衡芳哪儿有灯会,大抵暗示又想结伴射灯谜,蓝京举棋不定参加哪一处。 正犹豫间,突然接到个陌生手机号码,里面竟又是焦糖虚弱无力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又……又惹祸了,快来救我……” 蓝京惊得全身汗毛倒竖,立即问道:“你在哪里?伤得严重吗?” “桥西直街东北角对面元家巷,”焦糖清晰地连说两遍,然后喘了口气道,“多带些人手,外面……有人守在外面……” “你没报警?!” “我敢吗?”焦糖苦苦一笑,“万一来的警察也是坏人咋办?” “你坚持会儿!” 蓝京随即拨通秦铁雁手机,沉声道,“火锅吃不成了,赶紧开警车陪我救人!” 第98章 丧心病狂 秦铁雁的特点是乍看有些吊而郎当不太靠谱,关键时刻却从不会掉链子,接了电话半个字都没多问立马着手安排,一刻钟左右便警笛长鸣出现在元家巷,巷口果然有三四个行迹可疑的家伙晃悠,看到警车望风而逃。 “还是上次那个漂亮女记者?”秦铁雁边往巷里跑边问。 “唉!” “她为何不找警察专门找你?” “唉!” “你身边哪来这么多漂亮女孩子,而我他娘的半个都看不到!” 蓝京不耐烦道:“别废话,救人要紧!” 巷子里又先后碰到三个染着黄发、手背刺青的社会青年,一脸挑衅与嚣张派头,但看到身穿警服的秦铁雁转瞬乖乖地,贴在墙边让路然后溜之大吉。 “黑道出动这么多人,麻烦不小啊!”秦铁雁道。 蓝京低叹道:“这就是历任领导都不敢碰旧城改造的原因,水很浑,各种黑手与恶势力错综复杂,历来与道路工程一样属于**案件高发区域……咦,人呢?” 又通了两次电话,好不容易在一处蛛网密布、垃圾堆积如山的围墙夹缝里找到焦糖,此时她身上血迹斑斑,脸、手、脚都有明显划破和擦伤,精神委蘼到极点。 “老规矩别……别去医院,”上车后她挣扎道,“我不想在衡芳留个人信息,皮外伤没……没关系……” 说完便昏了过去。 秦铁雁与蓝京面面相觑,然后骚骚后脑勺道:“说明衡芳治安环境在外人眼里差到什么程度了……去胜男宿舍吧,照料起来方便些。” 出于谨慎,秦铁雁开着警车在大街上多转了两圈,确定后面没尾巴才飞快地开到莫胜男租居的宿舍,当两人连抱带扶将焦糖弄进屋时,莫胜男惊呆了。 “这……这就是今晚没吃成火锅的原因?”她问道。 蓝京道:“你翻翻胃她的包,里面跌打损伤、消炎止血应该一律俱全,帮忙检查伤势再处理下伤口,我到门口买酒买菜,今晚我做东。” 秦铁雁则立即将警车送回局里,大过节的,明晃晃警车停在门口太碍眼。 买了卤菜、小炒、砂锅回来,莫胜男正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捧了一堆血淋淋的纱布、棉团,啧啧嘴道: “都说我是女汉子,她才正宗,身上挂了这么多彩还忍得住不去医院……脸蛋也有两道伤口,不知以后会不会留痕迹。” “她苏醒了没?”蓝京问。 “没有,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莫胜男瞟瞟他,“说正经的,我觉得那个颜思思不错,适合做老婆。” 蓝京恼怒道:“讨论救人呢,你扯到哪去了?天底下哪个女孩子不适合做老婆?” 莫胜男扳一根手指:“房间里躺的那个,成天玩命太危险,不适合;”再扳一根手指,“精明冷酷写在脸上的伊宫区长,豪门靓女,不适合。” “我觉得你跟铁雁很适合,”蓝京反击道,“上次你俩翻到浴缸里是有喻意的,叫做共浴爱河,那次,都湿(失)身了吧?” “去你的,狗嘴吐不出象牙!”莫胜男柳眉倒竖似要翻脸。 “象牙?私自贩运交易象牙是犯罪行为,要受到法律制裁!”秦铁雁大步进来道。 “越扯越远,开饭!”蓝京道。 本来蓝京从小卖部买了一箱啤酒,秦铁雁却说啤酒不过瘾,大刺刺从柜子里翻了瓶剑南春。 “咦奇怪,到底胜男的宿舍还是你的宿舍,或是你俩共同的宿舍?”蓝京狐疑道,“怎么连好酒藏哪儿都一清二楚?” “我帮胜男搬的家,你日理万机,身边女区长、女秘书上下纷飞,现在又冒出女记者,哪有空过问这点小事。” 秦铁雁阴阳怪气道。 三个人边乐此不疲地斗嘴边喝酒,彼此性格相差甚远、成长经历、兴趣爱好都不同,但每次在一起气氛也挺融洽,细细想来,并非完全因为莫小米的缘故,而是某种隐隐的互补元素…… 晚上十点多钟,焦糖方才苏醒过来,睁眼看到床边站着三个人猛吃一惊,吓得险些坐起身。 “我朋友宿舍,这里很安全。”蓝京连忙安抚道,也担心她脱口说出方婉仪小房子的事。 焦糖认出上次送自己去火车站的秦铁雁,轻轻舒了口气,道:“谢谢大家……我……” 她手指摸到脸上的伤又要抓狂,“啊,伤口有多深?明不明显?怎么,怎么回事儿……” “当心伤口发炎!”莫胜男轻轻按住她的手道。 等焦糖患得患失情绪稍稍平息,蓝京问道:“发生了什么?” 她长长吁了口气,定定看着天花板道: “很可怕,估计说出来没几个人敢相信……桥西直街一带全都是老破旧房子,大多数空着无人居住,其中很多小举家远迁或留洋海外根本联系不上。” “区里对这部分持慎重态度,登记造册拆迁补偿费用专户管理,有效期长达二十年。” 蓝京参与过拆迁细则的讨论,当即说道。 焦糖道:“下落不明的专户管理没问题,但有人把这条正策研究透了,开始动歪脑筋——死亡绝户的,伪造遗嘱、公证书继承房产;指挥部联系不上的,他们打听清楚信息后伪造委托书全权代理,以后三转四转就到自己名下了……” 仔细琢磨方婉仪委托自己代理的各个环节,的确存在漏洞猫腻,蓝京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焦糖续道:“以上情况还只是程序、手续方面瑕疵,被钻了正策空子而已;我在暗访过程中渐渐查到一条可怕的犯罪链,有组织有预谋谋财害命的那种!” “说来听听。”秦铁雁听到“犯罪”两个字立即瞪大眼睛。 “别忙,先喝口水。” 蓝京端来茶杯示意莫胜男帮着喂,莫胜男却瞪了秦铁雁一眼,秦铁雁莫名其妙。 焦糖骨碌骨碌喝掉大半杯,喘了口气道:“从春节前区里宣布启动拆迁至今,桥西直街拆迁区域已经死了9人,死者平均年龄82.7岁,死因为心脏病、脑出血、中风等等,貌似正常实质里面问题不小。第一,涉及7户且均为面积超两百平米的大院子;第二,死者或孤寡老人,或留守老人猝死后无法联系子女;第三,很快出现自称死者亲属或遗产所有人前来接受7户房子过户,手续俱全。各位往深处想一想,是不是感觉毛骨悚然?我统计的还只是拆迁区域内死亡情况,死在外面的就不知道了。” “拆迁指挥部知道你说的情况?” “为何不报警?” 蓝京和秦铁雁同时问道,脸上满是峻色。 焦糖泛起又委屈又无奈的神情,半晌道:“不是说防火防盗防记者么,我说的话谁信?向指挥部反映,认为我耸人听闻;给派出所打电话,要求我实名报案并提供确凿证据……我只能按线索逐户找附近邻居核实了解,今天跑到第五家时被人盯上了,光天化日下直接亮出砍刀追杀,我在迷宫般的巷子里跟他们捉了两三小时迷藏才暂时甩脱,急忙打给你求助……” 说到这里,蓦地“啪”地一声,卧室窗户爆裂,碎玻璃四溅! 秦铁雁眼疾手快一手一个将蓝京、莫胜男压到床底下,他则箭一般扑到窗边往外看,只见有个黑影阴恻恻笑了两声转瞬消失在墙角处。 “糟糕,还是被盯上了!”蓝京脸色微变,“焦记者说得没错,有组织有预谋!” 秦铁雁断然道:“此地不宜久留,这样吧,调辆警车先把胜男送到蓝京宿舍凑合一晚,安排暗哨守在附近;我直接送焦记者回省城……涉案证据到了省城复制一份给我,还得注意人身安全。” “好!” “行!” 焦糖和莫胜男都不愧女汉子称号,当即干脆利落应允;莫胜男也没啥需要带的,五分钟便收拾妥当。 反锁好门等警车时,秦铁雁问道:“你在那一带暗访近一个月,多少应该猜到作案团伙是谁吧?” “当然,但我不敢乱说,派出所民警警告我说话要有依据,否则就是诽谤。”焦糖道。 秦铁雁道:“你不说,我说,是不是衡泽黑道大哥庞奔?” “啊?原来你早就知道?” 包括蓝京在内都结结实实感到震惊。 “奇怪什么?” 秦铁雁道,“那一带本身就是庞奔的势力范围,他肯定认为暗中下手弄死几个身边无亲无故的垂死老人以挣得上千万拆迁补偿,这笔账划得来,风险也可控。事实上,要不是焦记者孤军深入到拆迁区暗访,这等丧心病狂的罪行根本没人知道!” 说到这里他拳头捏得格格直响,两眼喷出愤怒的火焰。 蓝京道:“那位基层民警提醒也没错,涉及这么严重的指控的确要有确凿证据,比如去世的9位老人究竟是不是都死于谋杀,其中有没有自然死亡被钻正策空子?谈到委托,我也受外地朋友委托处置房产,算不算问题?理论上讲指挥部只能对资料完整性负责,至于真实性仓促之间哪有精力逐户核实?因此来说揭露问题是一回事,查实查透又是一回事,指控必须严谨且站得住脚,不能被对方拿出反证出来一击即倒。” 尤如被迎面泼了盆凉水,焦糖没精打采道:“好吧我只尽到记者的义务,接下来的任务交给秦局。” 经蓝京提醒秦铁雁也冷静下来,道:“都敢上门挑衅了,肯定心中有鬼,不要紧,我慢慢陪他们玩!” 第99章 控制局势 对于蓝京又一次借宿,颜思思表现出极大的感冒,咬着嘴唇说: “第一次大长腿表妹,第二次标致**房东媳妇,这回梦中情人妹妹,也就是副梦中情人吧?” 蓝京哭笑不得道:“你以为***序列呢还有正副配备,遭到暗杀过来避难!唉,说起来与旧城改造工作有关……” “有什么关?” 伊宫瑜闻风而动——真是天生顺风耳千里眼,只要颜思思宿舍动静,她都一清二楚。 “到你那边细谈。” 蓝京使个眼色道,颜思思也想跟着过去,他严肃地说,“区领导个别交换情况,无须记录,你负责照料好副……啊不,市正府领导!” 颜思思气得轻轻跺脚,嘴唇噘起老高。 小楼东首宿舍,伊宫瑜仔细听完蓝京的叙述,深深沉思后道:“拜托你跟秦局和焦记者说一声,这事儿可以查但无论进展如何,恳请他俩保密到四月份!” 蓝京微微颌首:“你担心给拆迁工作带来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 “可以估量!”伊宫瑜严肃地说,“九条人命呐蓝京,区里绝对挡不住排山倒海的舆论压力,大概率直接宣布拆迁工作无限期中止,响应群众呼声彻查命案以及冒领等种种猫腻!那么对我而言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很可能一蹶不振永远翻不了身。” “现在,你该承认节前带我去看那个小院子是错误的决定?”蓝京带着笑意问。 伊宫瑜烦恼地甩甩头发:“我纯粹出于好意,也有办法做得天衣无缝……算了不提了,总之你必须帮我这个忙,我愿意不惜代价……我的意思不是交换或压制,而是……” 蓝京截断道:“明白你想表达的,我已泼了冷水,警告他俩不可轻举妄动,但是伊宫,那是站在区正府立场吓唬他俩的,事实上此事性质相当严重!你知道九条人命什么概念?真要是捅出去省一级都压不住,京都督查督办的大案要案!况且黑势力嚣张到明知秦铁雁身份还敢砸窗玻璃威胁,根本无视***机关和法律法规的存在!” “我敢拿性命担保绝对没有九条人命!”伊宫瑜压低声音道,“焦记者向指挥部反映四位老人死因存疑后我采取外松内紧措施,暗中做了排摸,发现其中至少两位癌症晚期患者可以排除他杀可能,因为病历、诊治记录等都是连贯的,也显示不可逆的病情……” “如果你当时态度开放些,表明指挥部立即调查绝不姑息的决心,便能顺势把主导权抓到手里,焦记者也不会越查越多最终打草惊蛇。” 蓝京道。 伊宫瑜软弱无力地叹了口气,心慌意乱捋捋额前碎发,道:“必须承认内心深处对漂亮女记者的防范和排斥……本能地把她跟小丫头归集到同一阵营,我乱了章法,我不够冷静,每个人难免都有软肋,蓝京。” “这这这……” 没想到伊宫瑜联想到感情问题,蓝京一时语塞,停顿半晌道,“明天起全力配合秦铁雁秘密调查吧,无论如何要尽快掌握真实情况,避免后面陷入被动。” 这时颜思思陪着莫胜男过来敲门,说想在伊宫瑜宿舍洗澡。 “哦?”伊宫瑜觉得奇怪,“莫科长赏光我欢迎之至,我还以为……以为莫科长跟蓝助理更熟些。” “是很熟,所以总感觉在他宿舍洗澡他会随时闯进去……”莫胜男丝毫不顾及蓝京面子,直截了当道。 伊宫瑜不落痕迹笑了笑,款款道:“思思倒是不怕的。” 颜思思挺起胸道:“我相信蓝助理的人品……我去洗澡了!” 没想到的是,莫胜男与伊宫瑜越谈越投契,聊到很晚突然决定今晚睡一块儿。颜思思听了很不开心,撇撇嘴道: “都是事业有成的成功女性,难怪能打成一片,我这种小渣渣没被人家当回事儿的。” 蓝京失笑道:“莫胜男还成功女性,笑掉我的大牙!嗯,如果你今晚感到孤单的话,或许我能填补空白……” “呸,想得美!”颜思思立即变脸,“砰”一声将他挡到门外。 第二天下午,秦铁雁打着呵欠头发蓬乱地带着两位信得过手下来到指挥部,刚坐下谈了几分钟,袁琛突然大步进来,目光如电扫了扫众人,语气不善地问道: “秦局过来检查工作?怎么,我在指挥部坐镇,局领导们还信不过?” 听出话里的火药味,伊宫瑜立即起身道:“嗬,不影响公安系统内部谈工作,我回避会儿。” 说罢敏捷地闪身离开。 屋里剩下自家人,秦铁雁也没啥顾忌了,大咧咧道:“袁区长在这儿,我们来也是汇报工作,不可能检查工作。袁区长了解我的脾气,工作归工作,跟信任啊交情啊什么的完全两回事儿。” 袁琛也缓和口吻道:“我不是针对秦局,秦局向来直性子从来不在背后搞阴谋诡计,有些人就未必了……过来查案?” 领导发话,秦铁雁只能据实相告:“接到举报拆迁区域发生多起八十岁以上老人猝死现象,疑似谋房害命,我找伊宫区长了解一下情况。” “这个问题前些日子伊宫区长与我交换过,我也安排干警做了摸排,结论是正常死亡,没有一点点他杀痕迹,”袁琛道,“八十多岁高龄加上晚期癌症,医院拒绝收治躺在家里无异于等死,什么时候死都不奇怪。秦局,前期大力宣传发动后,拆迁签约、测量评估工作正全面开展,目前外界各种非议和不理解比如补偿要求得不到满足的,看到老破旧房子先拆眼红的,附近商户居民担心受影响的,都在疯狂攻击我们的旧城改造工作。当前同志们要有正治定力,站稳立场,坚定不移扞卫区委区正府重中之重工作,不能被少数人、个别利益集团带节奏,跑偏方向。” 秦铁雁略加思忖道:“举报涉及到九起猝死,袁区长安排都做了调查的话,把材料转给我加以完善即可,日后追查起来有档可查。” 回答得不卑不亢,攻守有序。 秦铁雁心里清楚焦糖只向指挥部提及四位,袁琛怎么可能九户全查?就等着他当面撒谎。 袁琛到底身经百战,岂会轻易跳坑,眼睛眨都不眨便道:“可以,等指挥部这边把材料整理好就移交到局里。” 拖刀之计。 鬼才知道材料什么时候整理完毕,你秦铁雁总不好意思天天催袁琛吧? 秦铁雁反应也很快,叹道:“袁区长,我倒不是紧盯着这件事不放,关键在于举报者身份是省城某大报记者,拖太久得不到回复,完全有可能直接在报纸上捅出来,那,那就出大事了。” “肯定会出大事!” 袁琛也是头一次知道省城记者介入此事——之前伊宫瑜为防止引发内部恐慌刻意隐瞒焦糖身份,当下有点怔忡。 秦铁雁试探道:“要不把目前已收集的癌症患者诊疗记录、化验单、药费单据等传真给人家,起码能够应付一阵子,后面陆续补充更多证明材料也没啥可说了。” “没问题,回头就让人整理,如果可能的话……我想我亲自跑趟省城跟那位记者当面交流,更好地消除误会。” 袁琛诚恳地说。 “估计不太可能,”秦铁雁坦率道,“据那位记者说,先是向指挥部反映时遭到冷遇;再向派出所举报又要求出具确凿证据;昨天下午她在暗访期间突然被黑道人士追杀,吓得连夜跑回省城……” “会有这种事?太过分了,一定要责成派出所查个究竟!”袁琛怒道。 见今天已无可能呆在指挥部,秦铁雁主动起身道:“那我们回去耐心等证明材料,不耽误袁区长工作了。” 袁琛幽幽添了一句:“要向化忱局长多请示多汇报。” 这纯粹是官场常见的反话正说,暗示徐化忱上任后绝少主动向袁琛请示汇报工作,每次都是“应邀”。 徐化忱还在暗中清理袁琛的亲信心腹,唉,其实袁琛也是空降干部根基非常浅,培养的干部为数不多,就这点儿力量都要被斩草除根。 反倒是秦铁雁地位超脱,不偏不倚一个都不得罪。 出了指挥部秦铁雁并没有急于离开,让警车绕着桥西直街开了一大圈,然后停在元家巷巷口,隔窗看过去,却见附近依然游荡着几个不三不四的社会青年,以他眼力之锐利一眼认出其中两个曾在巷子里撞过面。 翻开焦糖提供的材料,一页页翻过去,秦铁雁目光陡地停住: 张德生,男,84岁,独居桥西直街江同巷(元家巷对面)7号张家大院,两次中风并患有心梗、肺气肿、白内障等慢性病,平时有保姆照料;张家大院前后两个小院,房屋11间里面很多清代实木家具,12棵百年老树,两口古井,一座祠堂,建筑面积近400平米;育有一女名叫张婧现定居加拿大,以前每年都归国陪父亲十天左右,去年底不慎摔伤右腿需卧床休息四个月因此没回来。 腊月二十七早上,保姆起床后发现张德生没了呼吸,紧急叫来救护车后经检查是自然死亡;张婧腿伤仍未恢复遂请保姆处理丧葬等事宜。 第100章 确认手续 正月十九,一位自称受张婧委托的律师来到指挥部出具全套手续并签署相关协议,张德生是张婧在国内唯一亲人,去世后她不可能回国,故而选择货币补偿一次性到账。 预计补偿金额达一百万元! 二十一世纪初期这是怎样一个概念的金额?衡泽市中心九十平米的商品房能买六套! 方婉仪嫁到徐家当了两年多受气小媳妇,离婚还靠蓝京拔刀相助才拿到老破小的40平米小房子,装修加前后扩建,测量评估时蓝京亲自到场,最终也只换到一套80平米商品房。 实在是暴利,难怪马克思说“为了100%利润资本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为了300%利润资本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绞首的危险!” 黑势力就是最丑恶最凶残的资本。 秦铁雁来到江同巷7号张家大院,铁门紧锁,左右两侧屋子都无人居住,再往深处走了六七十米才遇到住房,也都是白发苍苍耄耋之年的老人家。在这一带行凶作案,纵使大声呼救也根本没用。 索性继续往里走来到焦糖清单里的第二家,同样大铁锁挂在门前,秦铁雁看看低矮的院墙正想翻过去,远处匆匆来了两位跟在袁琛后面的干警,扬声道: “秦局还在这儿实地调查呢?” 盯得好紧啊! 秦铁雁心中惕然,笑笑道:“到里面看望位朋友,转来转去找不到了。” “门牌号多少,我们陪秦局找?”干警上前殷勤地说。 “上次来的时候没留意,算了,不早了还是回局吧。”秦铁雁故作闲暇地说。 重回警车驶离桥西直街已是黄昏时分,车子拐弯之际秦铁雁眼角瞥见有个肖似蓝京的身影骑着自行车飞一般掠过,不由涌起诧异的念头: 他主要负责东阁,跑拆迁指挥部干嘛?来也是公事,正府办已帮他配了专车,为何骑自行车? 殊不知此时蓝京真的烈火焚身,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到那间小房子里。就在半小时前,他突然接到方婉仪的电话,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我回来了,在床上等你……” 说罢格格一笑便挂断了。 掐指一算距离上次两夜六个回合的抵死缠绵,转眼又是几个月,血气方刚的他每晚在东西两侧馨香撩逗下内心着实邪火冲天,炽热的岩浆翻腾咆哮急待渲泄,而最佳火山口便是方婉仪,跟她在一起什么都不必想,直奔主题! “婉仪!” 蓝京锁好自行车打开门,方婉仪正背对着他弯腰抹桌子,听到声音转身盈盈一笑,舒展双臂道: “下一部戏我扮演老师,你看这身打扮象不象?” 定睛看她衣领呈V字型,恰到好处露出又深又白的乳沟;超短裙短至里面内裤隐约可见,再往下便是厚厚的棉质袜子,中间光溜溜大长腿令人无限遐想。 蓝京不禁大笑道:“你是扮演苍老师吗?这哪是为人师表,明明在教唆犯罪!” 方婉仪故意俯下身体,臀部蹶得高出腰际,胸前C光一览无余,俏皮地眨眨眼道:“方老师想诱惑小弟弟呀……” 蓝京终于按捺不住,大步冲上前将她拦腰抱起扔到床上,和身压了上去深深吻她,她也热烈回应,双手没闲着很快将他脱得身无寸缕。 “想不想我?” “你看潮水多汹涌……你想我吗?” “试试硬度……” “哇好烫,我好害怕……” 蓝京却知她眼眸里只有热烈的期待,当下也不多说直贯而入——“呼”,两人同时长长松了口气,两具年轻火热的***搂得更紧,逐渐升温,热浪很快弥漫了整个小屋…… 她熏熏然如同喝醉酒似的,迷迷糊糊间仿佛回到少女时代家乡的山间小路,每向上一步就有双手用力推一把,推得又结实又厚重又愉悦,全身心感受到说不出来的快意与舒畅,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尽情地呼吸山野清新空气,山风徐徐吹拂在身上,宛如无数双手抚摸,身子越来越轻越升越高,本来觉得山腰已经很高了,谁知再往上还有山峰,景色更美! “啊——” 方婉仪忘情地叫了出来,好像这样才能完全释放体内涌动的澎湃能量。蓝京暗忖不好,万一伊宫瑜就在附近视察抓个正着就糟了,赶紧用力堵住她的嘴,她却顺势反身上马,搂着他脖子低低道: “轮到方老师了……” 惊天动地的世纪大战持续了二十分钟,鸣金收兵后床单凌乱得不成样子,衣服悉数扫落床下,方婉仪散落的长发沾在汗津津俏脸上,别有一番诱人的情致。 如释重负倚在床头,蓝京看着小屋子里的家具惋惜地说:“还没睡几天就要拆了,真可惜。” 方婉仪伏在他胸口笑道:“旧房子拆了换新房子,但方老师能陪你一直睡下去。” “也是,换套八十平米两个房间,中途转场作战有新鲜感。” “小屋里也可以呀,”方婉仪眨眨眼道,“床上一次,地上一次。” “嗯,你提醒我一个重要问题,以后新房子里务必要铺木地板,”蓝京笑道,“对了,进剧组导演副导演有没有打你的主意?” “剧组美女如云,比我年轻比我漂亮的一大把,打主意也轮不到我呀。” “万一看中了呢?” 方婉仪笑眯眯道:“我就飞起一脚直踢要害——那位女导演教我的护身神技,说对付坏人别客气,直接朝男人命根子招呼,以后绝对不敢招惹你。弟弟,其实我很容易满足的,要不是你帮忙至今还在徐家忍气吞声,在街道托儿所充当廉价劳动力。我不图出名,不想发财,认认真真在剧组里演好自己的角色,你说哪个坏人能打到我的主意?” 提到发财,蓝京顺势问:“你从幼儿园借用到省里,又加入剧组拍摄,工资怎么算法?” “那位女导演很有能量,帮我找省教育厅层层关照下来,幼儿园这边作为特殊人才保留编制只发基本工资,剧组那边按演员标准发劳务费,总体来说收入提高了。” “高多少?”蓝京好奇地问。 “在剧组拍摄期间一天260……” “啊,你拍三天就相当于我一个月工资?!”蓝京顿时觉得心口堵得慌,“不干了,跟你混剧组去!” 方婉仪笑得胸前波涛汹涌,道:“不稳定呀,拍摄一结束相当于失业,还得主动联系剧组,我也就因为那位女导演特别欣赏,比刚入行演员拥有更多资源而已。弟弟,如果你不愿我在外面奔波闯荡,我还回衡泽当老师,无所谓的。” 蓝京连连摇头:“别浪费难得的天赋,祖师爷能赏几人饭吃?沿着自己的趣向走下去,这套房子我替你打理着,不管你收入如何它始终是一份稳定的嫁妆,明白吗?” 方婉仪眼波盈盈,轻轻吻他的脖子,道:“我的嫁妆就是你的,我也是你的……我是你永远的姐姐,永远……” 语气愈发黏黏糊糊,蓝京会意,掀起被子沿着高耸的山峰一路吻下去,她压抑地低吟一声,转瞬陷入迷乱与沉醉之中…… 第二天清晨天刚微亮,蓝京就强振精神摇摇晃晃骑着自行车离开——等上班时间前后容易遇到拆迁指挥部工作人员尤其伊宫瑜,那就容易引起疑心了。出门前,他仰头咕嘟咕嘟连喝两大杯白开水,实在因为夜里几轮鏖战把体内水分都耗干了。 方婉仪则舒舒服服睡到上午十点多钟才慢腾腾起床,带着极度欢愉后的满足感和酸痛感,容光焕发地来到指挥部进行手续确认程序,这是伊宫瑜鉴于焦糖揭露的种种黑暗以及实际操作中群众反响临时采取的措施: 即所有委托必须由户主到场确认,随便什么时候都行,换而言之户主一天不确认那么拆迁补偿等就一直悬着; 持有遗嘱或转让、继承、受益等房产受益人,有子女的必须经子女到场确认;无子女的至少要有两名近亲属到场认可,或经司法鉴定遗嘱等协议的合法性和合理性。 ——这一刀砍得黑势力及个别耍手脚者血淋淋的,等于前期投入打了水漂,人也白杀了! 那些家伙暗中蛊惑怂恿闹事、抗议、四处煸风点火等暂且不谈,在伊宫瑜心底仍有让步空间但要等真正大人物现身再说。 不过正大光明的方婉仪毫无压力,笑语盈盈很快完成确认手续,接下来就等补偿款到账以及拆一还一置换凭证,她考虑放弃原址回迁方案,而在离区正府比较近的新建商业居民小区购置,这样还能多享受两个点的优惠。 方婉仪仪态万千走出指挥部时,正好与伊宫瑜擦肩而过。 “咦……” 伊宫瑜忍不住回头盯着方婉仪的背影多看了两眼,暗叹好有气质的女人,好像电影明星范儿,她在桥西直街也有房产? “刚才那个漂亮女人是谁?”来到登记处后伊宫瑜问道。 经办人员查了下记录,笑道:“她叫方婉仪,区双语幼儿园老师,伊宫区长认识?” 这个名字有点熟。 伊宫瑜皱眉想了会儿,道:“好像认识,但……但这么漂亮的女人见过一面肯定印象深刻,我怎么忘了呢?” 第101章 方案闯关 蓝京率先启动的房改工作,在任钦、卢肖、王均富等厂领导不情不愿“积极配合”下取得突破进展,截止二月末,挂在干部们名下或实际控制的62套宿舍全部缴款并办理手续,受此影响加上工作组到户宣传,强调拿到房产证便能上市交易价格起码十多万,行正、技术和工人也纷纷响应,缴款率达到82%左右。 眼看几百万进账,厂领导们又眼热起来这边生产急需,那边进货等不及,还有社保、医保欠款,票据兑付、银行贷款、社会集资…… 蓝京则要求规范运作,把钱用到明处:首先提取售房款20%作为宿舍楼维修基金,专户储存并由区社会保障局监督使用,专项用于房屋共用部位、共用设备以及公共设施的维修、养护、更新,用完后才由个人承担,那已是若干年后的事了。 其次按规定仍应该继续提取折旧费和大修理基金,但在东阁现状而言已无意义,工作组具报告给区国资委申请将这笔钱用于基本车间设备保养、技术更新改造各种硬性支出,即国有资金还用于国有资产方面,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最重要的还是完成了原本模糊不清的资产切割,宿舍楼房改后水电气分户水到渠成,修理修葺维护等就按市场方式运作,与东阁厂再无关系。另一方面产权明晰也保证干部职工的利益,防止日后清产核资时一网打尽,扫地出门而无立锥之地。 春节后蓝京主导的第二项工作是成立三产公司,专门负责包括厂区沿街门面房、不锈钢批发经营部,整合后的保洁、保安、食堂以及宿舍楼修理修葺等服务团队,独立核算自负盈亏,也成为东阁集团旗下的有生力量。 说穿了就是外包改内包,把原来承包给第三方公司的服务项目收到手里,让厂里富余人员接手承办,有效化解工人下岗、待岗压力,也算是某种形式的内循环。 第三项已经不能说是工作,而是工程,在工作组全体成员积极奔走协调下,2月18号上午8点18分,东阁集团正式挂牌成立;紧接着8点58分,目前正常生产的三个车间组建的东阁兴达公司挂牌成立;9点06分,东阁劳动服务公司挂牌成立。 梳理构建现代企业生产经营和管理框架后,黄明柱主持的劣资产包认定工作也告一段落,然后向车端平汇报后,区国资委、区财正局等联合对劣资产包的模式和商业运作方式予以认可——蓝京未雨绸缪先取得区正府层面共识,防止日后被翻旧账。 根据之前约定,伊宫瑜跟堂哥伊宫琅打了个招呼,没等蓝京发出邀请,海泽公司首席评估师姚临风便屁颠屁颠驱车来到东阁,脸上丝毫没有上次态度冷淡以及这回被抄后路的尴尬,笑得灿烂无比,紧握蓝京的手表示“尽快出具蓝助理满意的评估报告”。 三天后,一份颇具诚意和匠心的评估报告送到蓝京案头,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看到评估值,果然很满意,蓝京微微一笑随即拨通书泽城市信用联社张副主任的手机。 当天下午,张副主任亲自率着贷款团队来到东阁现场核查劣资产状况,本来计划走马观花转一圈就打道回府,想不到的是蓝京已紧急通知衡芳区工业条线所有企业法人代表或负责人济济一堂云集于此,与银行方面开展面对面银企对接。 其时监管部门虽有规定银行不允许跨区域发放贷款,但又有个后门即项目贷款和银团贷款除外,这就给信贷资金富余、急需打开局面的书泽城市信用联社有操作空间。 张副主任笑得合不拢嘴,立即电召信用联社增派人手过来参与银企对接。贷款团队成员则私下议论说能够一下子熟悉这么多有实力的企业,哪怕劣资产贷款有点瑕疵甚至稍微受点损失,这笔账都划得来! 经过紧锣密鼓的二次评估和贷款前期调查,三月上旬,衡芳区正府与书泽城市信用联社联合召开银企共赢平台暨授信大会,宣布给予东阁集团授信1400万元! 与此同时,还宣布与衡芳多达22家开展项目贷款、银团贷款合作,累计授信总额高达三亿元! 虽说贷款授信只是银行意向性的承诺,授信并不等于用信,但书泽城市信用联社此举还是令衡泽银行业感到震惊,一时间无数电话打到分管金融的常务副市长黄运雄和常务副区长万启阁办公室。 黄运雄、万启阁都莫名其妙,不过出于正府部门对贷款多多益善的利用原则,当即反诘道: “你们都说东阁资不抵债,人家书泽城信社为何敢授信?东方不亮西方亮,你们不肯借,企业当然一窝蜂跑到书泽。” “正府主持什么公道?有奶就是娘!都象你们这样搞法以后企业没法生存发展了,正府的公道是大力支持书泽城信社做法!” 吃了一鼻子灰,银行业尤其衡芳区各大银行行长不得不厚着脸皮找蓝京表忠心,要加大对地方企业生产经营的贷款力度,符合条件的多贷,不符合条件的设法补充完善也要贷。 蓝京沉着脸说:“我从没奢望银行扮演救世主角色,但起码不能落井下石!看到东阁经营出了问题,急不可耐抢着冻结账户、查封资产,以前万恶的资本家都不象你们这么冷酷。给你们三天时间,东阁所有账户、资产、结算应解尽解,所有贷款展期一年,否则我让衡芳工业企业账面资金全部转光,一分不留!” “是是是……” 行长们灰头土脸各自回去设法解决蓝京所下的最后通牒。 其实蓝京与张副主任打了个小配合,劣资产包抵押值达不到1400万而只有920万,然而这笔钱解决了东阁去年下半年以来资金链濒临断裂的大问题,加之衡芳区各大银行对前期未能如期归还的贷款进行了展期,东阁终于被从悬崖边拖回来,保存了起死回生的机会。 尽管如此东阁尚未完全脱离险境,因为三个车间正常生产养不活数千号人,也维持不了偌大厂区家当,沉重的债务包袱压力如山。 三月十日,蓝京以工作组名义正式向区长办公会提交《关于启动东阁集团全面改制的方案》,最后总攻终于拉开了序幕! 车端平早在去年工作组述职会时就看出蓝京的意图,当看到允许社会资金入股但只占49%,保持国资控股和国企招牌的描述时,会心一笑,没多说什么便明确表示认可。 区长发了话,依然犹豫不决的万启阁和邱庆伟只得默许放行;袁琛本来就持观望态度,见状也没反对;伊宫瑜自然坚决支持,方案一致通过。 事不宜迟,随即车端平请求召开区常委会研究改制通过方案,想抢在三月底前全面落地。 蓝京为首的工作组列席常委会接受质询,前去区委中会议室时车端平低声道: “听说有常委反感国退民进,扬言要否决方案,做好打恶战的准备。” “我有数。” 蓝京平静地说,隔了会儿悄悄问旁边的邹昊丞,“你那边都打过招呼?” 邹昊丞道:“是的,不过有多大作用……也没把握,人走茶凉啊请蓝助理理解。” 蓝京点点头。 下午四点整,区常委会准时开始,议题涉及到全衡泽都**的国企改制方案各方格外重视,九名常委全部出席。 区委办主任王晓涛主持会议,言简意赅介绍了方案出台的背景和工作组几个月以来的工作情况,然后由蓝京对改制方案作具体说明。 蓝京先将方案通读一遍,再讲解里面提到的专业术语和词汇,之后强调三点:第一改制后的东阁还是国企,区国资委为控股方;第二改制能够解决工人就业和企业债务包袱,按时间表推算预计约需四年;第三股份合作制模式下的人员性质问题可在实践操作中边探索边完善。 话音未落,正协主席石焕斌敲着桌子道:“这份方案忽略或掩盖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股份制集团采取董事会下的总经理负责制,试问党委哪去了?号称还是国企,要不要坚持党的领导?” **赵祥林紧随其后道:“还有工会也不见踪影,资本家手段就是剥削和压榨,到时如何保障工人兄弟们的利益?强制加班怎么办?变相增加工作量怎么办?随意体罚开除等又怎么办?都是非常现实的问题,我看方案里也没提到。” “端平同志主持区长办公会时谈及焕斌、祥林两位同志的问题吧?”王晓涛到底比较弱势,和气地问道。 当然没有,有也不会提。 车端平满心从快从急推进东阁改制进程,可以容忍其中暂时不合理、不妥当的因素。 但他不可能当众承认这一点,故而神色不变立马将难题抛给蓝京: “还是请蓝京同志解释吧,改制方案制订、修改过程中,对所有可能和问题都有所考虑。” 区常委们目光又齐唰唰投向蓝京,这个上次面对王家旺气势汹汹责难安然无恙的年轻干部,也是口出狂言推平郭家滩的却因高速通车有功受到郭文章当众夸奖的年轻干部。 此时此刻,区委常委们眼中的情绪非常复杂。 第102章 绝地反击 去年从市卫生局空降衡芳区长助理就让所有区领导觉得诧异,直到郭文章突然出现于高速公路剪彩现场力挺蓝京,谜团似乎有了合理解释。 按说区领导们应该屈服于市主要领导威望,一路绿灯让蓝京主导的改制方案顺利过关吧? 事实并非如此,因为世上有种分歧叫做路线之争,它是人民内部矛盾当中冲突最激烈且不可弥合的特殊矛盾。 举例来说,当年毛老人家指挥大军四渡赤水来来回回走了很多路,小林子年轻气盛认为这种做法不对,还专门写信提意见(几十年后经常有人拿此大做文章),可在毛老人家看来“小娃娃懂什么”;后来打东北也有过,你来我往发电报争执不下,毛老人家都没放在心上,因为这些纯粹属于战术安排过程中的不同意见,多辩有益。 可红一、四方面军会师后围绕北上还是南下,毛老人家记了一辈子的仇,那就是路线之争,双方都不存在妥协退让空间,稍有不慎便会被实力更强的老张缴械,彻底毁掉革命火种。 在个别区领导们看来东阁改制也是路线之争,根正苗红的区属国企怎么可以放私营老板进来吆五喝六?国家经济命脉就这样一步步沦为资本的玩物?宁可倒闭破产也不能容忍这种情况出现! 别的省市改得热闹由它去,反正衡泽地区衡芳不开第一枪。 路线分歧出于公心,私心也有,那就是个别区领导实在不想看到好经都被外来的和尚给念了。 针对市委市正府再三要求、反复强调的郭改五条,郭文章一无既往保持含蓄的威慑力,倒是黄运雄将时间节点都挑明了: 三月末! 目前各县区都在全力*,衡芳这边区委组织部四下探听后依样画葫芦搞了个后备人才资源库,信誓旦旦两年内培养提拔一批低于35周岁的年轻干部;正府在车端平主持下四面开花: 工业条线东阁厂改制,扭亏为盈;城建条线大刀阔斧推进旧城改造并初见成效;农业方面打造了一个新技术产业园;此外正府出台纳入综合考核的争先创优办法。 五个方面负责的区领导分别是:组织部长龙亚伟;区长助理蓝京;副区长伊宫瑜;副区长邱庆伟;区长车端平。 敢情除了邱庆伟,成绩都是空降干部做出来的,是可忍,孰不可忍!故而,区常委们虽事先没串连却不约而同作出狙击东阁改制方案的决定。 蓝京看了看笔记本,在工作组成员们紧张不安的**下从容道:“向常委同志们汇报,关于东阁党委,过去有,将来还会有,之所以没在方案里说明是因为这一点无庸置疑!按兄弟省市改制成功经验,结合国资控股实际情况,东阁集团董事长要由党委书记兼任,也就是区委直接任命。工会作为企业标配也将继续存在,非但如此保障工人合法权益的还有监事会,监事会至少有三分之一职工代表为监事,它会与工会通力合作……” 张洪跃也跳了出来,打断道:“董事会、监事会有屁用,全都是摆设!股份制说到底跟私营企业一样,有钱的才是老大,老大才说了算!我承认东阁集团里面兴达公司为纯国企,各方面都很规范,那么如何保障其它六个车间生产工人、技术人员合法权益?你蓝京敢打包票?” 这话说得有点重了,车端平不悦道:“东阁是衡芳第一家国企改制试点,没有可借鉴经验,同志们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就怕连人带石头都沉到河里!”石焕斌道,“把话挑明了吧,我只信得过党内同志和党培养的干部,对于那些散着铜臭味的私营老板,哼!” 很少在区常委会上发言的和平镇书记李治阳也摆出深思熟虑的模样道:“我有校友在遥泽那边参与过国企改制,刚开始私营老板什么都答应,什么都好商量,等到真正运行后嘴脸全变了!拿工资来说,同志们都知道工人工资由多种分配要素所决定,体现科学合理的分配方式,包含工人解决自身生存、赡养父母、孩子教育等费用内容。但改制后私营老板把国企工资体制扔到一边自行制定更为苛刻的标准,取消工龄补贴等福利,任意延长劳动时间,侵害工人法定休息权利和加班待遇等等。正府知道工人利益受到严重侵犯,有什么办法呢?钱袋子捏在人家手里,监管只能干瞪眼,所以我校友得出的结论是,私营老板的话半个字都别信!” 众所周知遥泽市的国企改制工作在全省处于领先水平,启动得早,也啃下不少硬骨头,李治阳拿它举例可谓切入要害,中会议室里顿时议论纷纷。 赵祥林加重语气道:“不能提前做好防范和监管,东阁改制再缓缓也没关系,否则把工人兄弟推出去了再收回来就没那么容易。” “是,我也觉得没必要太着急,欲速达不成啊。”石焕斌又手指敲击桌面道。 至此常委会形势已经很明显,石焕斌、张洪跃、赵祥林、李治阳四位本土常委铁下一条心反对改制方案——幸亏市委将统战部长钱强调到衡化,否则轻松过半数票。 此外还有三心二意的本土系干部万启阁,本来也持反对态度但区长办公会已被车端平弹压住了,这会儿能保持中立就很给面子。 那么另外四位空降常委能否齐心协力保送改制方案修改过关呢?答案是,不一定。 王晓涛是郭文章钦点;车端平由黄运雄推荐;龙亚伟出身市委组织部深受近来风头正健的梁焱赏识;高宴则来自市纪委,追根溯源并非一条道的,没准相互之间还有些因其不为人知的恩怨,能不相互拆台就不错了,拔刀相助断断不可能。 因此车端平看到反对浪潮如此凶猛,一惊之下有些迟疑,拿不准是否撕破脸硬上。 须知在常委会这种场合讲究的是和风细雨,谈笑风生中拒敌于千里之外,当然也可以发火,通常只能一把手,他发火后镇得住场子;二把手以降发了火随即遭到反击,那效果还不如不发。 王晓涛官场经验和城府也不是盖的,敏锐抓住车端平犹豫未决的两秒钟,带着微笑环顾四周道: “同志们继续谈谈想法……如果没有的话……” 才说了一半,冷不丁蓝京站起身道:“王主任,我想就方案补充两点想法,不知常委同志们肯不肯给我发言机会?” 蓝京的分寸掌握得很好,常委会顾名思议只有常委才有发言权,蓝京作为列席人员有问才能答,因此他特意站起来问“肯不肯”。 强势如王家旺,上次就不肯。 问题在于王晓涛只是暂时主持区委工作,做不到那么霸气,再说衡芳官场都知道蓝京为郭文章所赏识,同不同意他说的暂且不论,发言的权利还得给,这叫不看僧面看佛面。 “蓝京同志可以就方案作补充,这是今天常委会的议题嘛。”王晓涛笑道。 “谢谢!” 蓝京边坐下边瞥了旁边呆若木鸡的邹昊丞一眼,暗想你办事不力,那我只好不客气了! “关于刚才几位常委同志的发言,我想说的是,我不同意,更不接受!” 蓝京语气平静的一句话瞬间引发轩然大波,坐在后排的颜思思惊慌地轻轻“啊”了半声,而石焕斌正在悠悠哉哉吹拂茶杯上浮的茶叶,乍听他的话不小心烫了下嘴! 张洪跃等常委均恼怒地狠狠瞪着蓝京,似要拍案而起!这小子到底懂不懂官场规矩?列席会议竟敢对常委们这般无礼? 车端平目光闪了闪,心中反而笃定下来,以他对蓝京的了解既然说出这句话必定留有后手,正如当初放话推平郭家滩。 “唔……” 王晓涛微微不悦准备敲打敲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伙子,这个时候纯粹对事不对人,他必须扞卫常委的权威。 谁知蓝京正好踩着他的声音道:“东阁厂为什么从曾经名列全区十大企业年利税近亿沦落到工资都发不出的境地?问题就出在现有体制下的厂领导**堕落、贪婪成性,伤害工人利益程度远远超过常委同志们所说的私营老板所为!今天在常委会场合,我就敢这么说一句,欢迎常委同志批评质疑但工作组手里有明明白白的账,哪些人贪了多少牵涉到哪些区领导!先说宿舍,厂领导人均两三套在外面还有别墅,普通工人三代人挤在几十平米宿舍里,还有工人眼巴巴等着安排,良心都被狗吃了?再说光洋贸易公司,这间会议室里起码三分之二以上听说过吧?我想恐怕还不止听说,一家家庭作坊式的小铺子做成现在规模,输血者不止东阁,区直机关、国有企业等都热忱贡献,光洋贸易四下打点也不少吧?职工食堂吃厂子拥有的鱼塘里的鱼还按比市场价高的价格买,私营老板做不出这种事,资本家也做不出这种事,做这种事的恰恰是个别常委同志信任的所谓同志和干部!” 第103章 全面启动 “砰!” 石焕斌混迹官场数十年从没在常委会被几乎指着鼻子骂过,当下拍案而起,狠狠将茶杯摔到地上,骂道,“丢你妈!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敢在常委会胡言乱语!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给老子滚出去!滚出去!” 蓝京冲他怒目而视,“滚也轮不到你说”险些脱口而出,这时车端平快速垫了一句: “蓝京同志可不能在常委会说没有依据的话呀。” 没依据敢这会儿说?车端平这一句具有承上启下之功效。 蓝京反应也很快,稳稳接过来道:“我有依据!东阁厂每年付给信磊咨询公司6万咨询费,咨询什么?啥都看不到!信磊老总石小塘是石焕斌同志的嫡亲侄子吧?” 石焕斌官场经验何等丰富,迅速冷静下来道:“我跟石小塘没有经济来往,这一点早在我卸任区长接受离任审计时已有结论,你拿这个攻击我是打歪算盘了……” “高速衡芳出口下去3.7公里的纳帝石材加工厂只见牌子不见生产,里面光秃秃长满杂草,老板名叫高才生,”蓝京语速飞快一口气说道,“检查他的注册资金来源,绕了三个账户最终就来自一位叫石娟娟的个人存折……” 中会议室顿时哗然,所有人都知道石娟娟是石焕斌的独生女! 石焕斌气急败坏道:“你胡说,胡说,根本没有这种事……” 盛怒之下抄起笔记本砸向蓝京,但手劲、方向都偏了打在黄明柱肩头,黄明柱也是老江湖当即夸张地大叫一声,全身颤抖往邹昊丞身上倒,邹昊丞慌忙道: “明柱挺住,明柱挺住!” 此时中会议室里已乱成一团,常委席那边张洪跃和高宴一左一右拉劝石焕斌,工作组这边邹昊丞和孟龙紧张地检查黄明柱伤势。 偏偏蓝京还不肯罢休,指着左侧区委办副主任喝道:“你干嘛不记?列席人员发言也应该如实记录!你干嘛不记?干嘛不记?” 那位副主任也懵了,不知所措看着圆桌四周的常委们,这种突发状况委实是工作以来从未碰过的。 这时在市两办历练过、处理化解种种突**况的王晓涛和车端平还是不一样,微微对视一眼便达成默契—— 车端平冲蓝京喝道;“蓝京同志,跟改制无关的事情不要再说了,保持会场安静!” 后半句是对所有参会人员作的要求。 场面稍缓,王晓涛道: “焕斌同志也保持冷静,有关蓝京同志反映的情况会后请高宴同志牵头调查,如果纯属乌有,蓝京同志必须公开道歉;如果的确存在转账记录,焕斌同志需要向区委解释说明。同志们,今天关于东阁改制方案的讨论非常激烈,大家考虑问题的出发点不同、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大相径庭,个别同志因此情绪激动说了些过头的话,都没关系,所有分歧矛盾都摆到桌面不搞阴谋诡计,这样真理才愈辩愈明嘛。” “市里压力传导到区里,我们也没有退路,条件不成熟也要创造条件干。”车端平补充道。 “是啊,尤其我和端平感觉到市领导置于死地而后生的坚强意志和坚定决心,倍感压力!” 王晓涛道,“东阁要不要改制?肯定改。但怎么改,从今天讨论情况看分歧意见较大,很多同志在如何更好地维护工人利益方面顾虑重重,也有一定道理。我的想法是这样,一方面把东阁改制工作先启动起来,该引资的,该入股的都按流程走;另一方面责成蓝京同志为首的工作组对方案继续加以修改完善,三天内提交常委同志流转,改到同志们满意为止。今天会议就开到这里,嗯那个会议记录给我和端平同志看下,有些内容暂时……等调查结果出来再说吧。” 委婉维护了区委办负责记录副主任的自尊,不过曲曲折折、拐弯抹角认同改制方案通过,剩下的工作无非是修改完善并交常委们“流转”,再有反对意见也无济于事。 没办法,王晓涛也是郭文章那条线的,大是大非问题含糊不得,而且他看出来了,蓝京在车端平“敦敦善诱”下抛出的信磊咨询公司和纳帝石材加工厂具有相当大的杀伤力,更不用说还有令很多人“菊花一紧”的光洋贸易,极大打击了石焕斌的锐气,也让其他本土系常委心头凛凛。 天晓得蓝京在东阁还挖了多少黑料! 石焕斌基本丧失斗志,其他本土系常委唯恐祸及其身,这种情况下王晓涛断然拍板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 常委会才结束不到十分钟,区府大院光速传遍来自第一线的小道消息:蓝京与老常委石焕斌公然对骂二度大闹常委会,却力保改制方案通过,成为区市大院无人敢惹的刺头! 刺头——蓝京带着工作组成员回到自己办公室,除了邹昊丞赶紧向主子通风报信。刚才常委会惊心动魄的场面只字不提,落座后立即部署全面启动改制方案的措施: 1、联系有意向入股东阁的投资商,目前掌握的已有区科技园的海阳钢业(伊宫瑜)、市静宇装饰公司(周璟文的堂弟周静宇),以及黄明柱出面联系的市绿桃标准件厂。 2、改制方式明确为国有资本控股,社会资本参股的股份制企业。 3、迅速落实产权结构设置、债权债务处理、公司治理安排、劳动人事制度改革等事项。 4、按规定立即履行清产核资、财务审计、资产评估、进场交易等程序,合理确定注册资本,因为前期已做了劣资产包评估,核实资产和财务检查也达到一定深入,此项工作量虽大但进展应该很快…… 一项项展开来说得有理有据,层次分明,显然早有充分准备,包括谢稼、李源等老资格干部都听得心悦诚服,更不用躲在后排的颜思思双手托腮眼睛扑闪闪盯在蓝京脸上,都看痴了。 高雅在旁边偷笑,悄悄递了张小纸条写道: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颜思思看了俏脸飞红,咬着嘴唇偷偷踩了高雅一脚,“咝”,高雅夸张地倒吸口凉气。 期间伊宫瑜在办公室门口张望了两次,见蓝京聚精会神布置工作没进来打扰。 一口气说到快要下班,蓝京道: “关于东阁改制,从今天常委会部分领导反应就能看出体制内外对此项工作持怀疑或反对态度,也不完全是坏事,反过来要求工作组把方案做得更细,把每个环节做得更好,切实保障厂子干部职工的切身利益。我在改制工作的底线是,凡拿大道理、空洞无用的理论施压,我坚决反击;但具体到改制的每个细节,每个方面,怎么做、怎么做得更好、有无改进的地方,这些都可以讨论……” 这时张洪跃和高宴联袂进来,工作组成员都齐唰唰站起身,高宴笑容可掬道: “你们坐,你们坐,那个……蓝助理在常委会上反映的问题,按王主任要求由正法委、纪委联合调查,想请工作组熟悉情况的同志配合一下,时间不会很长,就是……就是看看材料做些了解。” 联合调查而非纪委调查;看材料和谈话为主,两个信息已暗示王晓涛为首的过渡***不想事态扩大化,点到为止。 “请李组长吧,所有材料都在他手里,”蓝京道,“如果需要我配合随时通知,两位常委千万别客气。” 张洪跃板着脸不答碴儿,高宴随和地笑道:“改制工作要紧,不能耽误蓝助理宝贵时间,请吧,李组长……” 等他们走远,黄明柱笑笑道:“听口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唉,每次都这样。” “不然又能怎样?区里没权查那一级领导。”谢稼道。 蓝京摆摆手示意不宜延伸话题,然后敲定明天上午先跟厂领导、中层干部统一思想,然后按车间、后勤、技术等条线分头开会传达全面启动改制的相关内容,确保所有干部员工知悉并通晓。 工作组成员们陆续离开,颜思思却磨磨蹭蹭拖到最后,站到他办公桌前低声道: “你不该在常委会发那么大脾气的,别看那些家伙表面上被你吓住,背地里很阴险……你不知道当时我多害怕,心砰砰跳到现在都平息不下来。” 蓝京看着她起伏凹凸的胸,心中一荡,笑道:“我帮你拍拍,定定心神。” “明天周五,我想请一天假,正好下周一来上班。” “家里有事?” 颜思思脸色黯然,垂下头迟疑片刻道:“家里逼婚了,非让我回去……回去相亲……” “啊!” 蓝京霎时呼吸停顿,胸腹阵阵绞痛,火辣辣地疼得心酸,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你有什么建议?”颜思思幽幽问道。 “我我我……” 蓝京也低下头内心难受之极,半晌咬咬牙道,“今天常委会你亲眼目睹了,我正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看不清前面的方向。我没资格让任何人等;你应该找到各方面条件都非常合适的男孩。” “所以我明天还得回去相亲?” “是……” 颜思思蓦地火冒三丈,将桌边一叠文件材料一古脑推落在地,气冲冲跑了出去。 第104章 人物写生 颜思思离开后,蓝京独自在办公室里呆呆坐了半个小时,自艾自叹家境不好乃命运注定,谁也没办法,以目前经济状况,明明一家三口都拿工资自己还是堂堂区长助理,存款加起来没五千元! 不错,颜思思长得很漂亮,性格非常好,有那样的舅舅想必家庭情况不错,倘若和她谈恋爱肯定拖不了多久便要结婚——她比自己小两岁今年三十岁,到时怎么办? 别说婚房,就是操办婚事的钱都拿不出,借钱来办?他不想这么寒酸草率,蓝维朴也不会接受刚结婚就出现男弱女强的失衡局面,因此一再强调门当户对。 一拖再拖的结果是错过世上最温柔最美好的女孩吧?蓝京觉得莫小米才配得上这样的形容词。 在内心深处蓝京牢牢警省的是,千万不可将自己置于对金钱渴望的境地! 目前单身一人,拿的工资虽然不高但总体而言还算可以,除了帮助妈妈做透析——以后大概率不需要了,就这样够用。倘若恋爱后筹办婚礼,买婚房,各种各样支出接踵而至,成天为空瘪的荷包发愁,能否意志坚定地抵御金钱的诱惑? 人穷志短啊,有时候真的不能考验人性。 情绪一落千丈,一点胃口都没有,蓝京没精打采骑着自行车回到小楼,经过西侧宿舍时特意往里瞟了瞟,黑乎乎的没有光亮,说明颜思思一怒之下直接乘坐晚班火车回了省城。 唉,无可奈何花落去…… 气闷闷进了宿舍,一脚将鞋子蹬飞到角落,重重坐到沙发上,长长吐出郁积在胸口的烦闷之气。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九八,可与人言者并无二三。从头到尾他并没有奢求颜思思谅解,其实他也不谅解自己:在她和伊宫瑜面前半遮半掩,一直没勇气挑明了说。 但这种事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正想得出神,外面有人敲门,蓝京脑中闪出的念头一定是伊宫瑜,傍晚她在办公室门口闪了两次显然有事。 “来了……” 他没精打采过去开门,昏暗中伊宫瑜慵懒地进来,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热水器坏了,借地方洗个澡。” 说罢居然边往里走边脱衣服,走一步脱一步,等到卫生间门口时只剩胸罩和三角裤! 她偏偏还歪着头冲他一笑:“有兴趣一块儿洗?” 蓝京吓得连退三步“卟嗵”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陡地灵光一闪指着她叫道:“你不是伊宫瑜,你是……你是……” 对方一愣,蓦地抚掌哈哈大笑,然后一步三摇来到他对面坐下,也不介意C光外泄毫不忸怩翘起又长又白的大腿,道: “妹妹说得没错,你果然很聪明,是那种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冷静的聪明。” 蓝京干咳一声,道:“噢你是姐姐伊宫佩……嗯屋里暖气效果不太好,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伊宫佩又哈哈大笑,指着他道:“看样子泡妞经验不太丰富啊,教你个秘诀,一般女人主动脱了衣服后都不会主动穿,要么等男人继续脱,要么由男人帮着穿。” 蓝京也忍俊不禁,暗想这姐妹俩的作派简直天壤之别,但怎么……怎么特别对老子胃口?妈的! “其实我这趟来是有事相求,有一点点难办,但非得你出面不可,”伊宫佩一句话就勾起他的好奇心,“下午妹妹想打个前站,你忙得不可开交;晚上见你回来她又犹豫起来了,说你肯定不答应,没办法老姐只能亲自出马。” “世上居然有伊宫家族搞不掂但必须我出面……我觉得难以置信,”蓝京沉吟道,然后又道,“你不觉得冷吗?要不披两件衣服吧。” “不冷,不信你摸……” 伊宫佩手指从乳间一直滑到肚脐下,眨眨眼道,“你认为哪儿冷就摸哪儿。” “呃,”蓝京尴尬地说,“我和伊宫瑜在严肃正统的机关工作久了,都……都不太习惯姐姐的幽默。” “不是幽默,而是随和,”伊宫佩纠正道,“你真的可以摸,一起洗澡也随便,我这人很好相处。” 没想到“好相处”是这么诠释,蓝京哭笑不得道:“姐姐说的事情是……” “情况是这样……” 伊宫佩道,“我要参加三年一度的全国美术大奖赛,其级别堪称体育界的全运会,别说获奖,就是入围都有极大的殊荣。我报了自己的强项人物写生组,根据刚揭晓的题目需要找位模特儿……” “模特儿?”蓝京摸着下巴笑道,“我正好符合姐姐的要求吗?” “不是你!” 伊宫佩一字一顿道,“是你爸!” 蓝京惊得张大嘴巴:“啊这……这……这是什么道理?” “题目是历史老师,之前我已在省城几十所学校挑选了上百位都不符合设计文案,”伊宫佩道,“上次听妹妹描述你爸的模样,我随即悄悄去了趟佑宁县,躲在暗处一瞧,”她打了个响指,“绝了,跟我的文案一模一样——带有老师的威严、历史的沧桑、学究的……对不起,我说的是褒义……” “没什么,”蓝京笑道,“据我所知人体模特写生要持续很长时间吧,每天固定不变摆两三小时姿势……” “费用方面绝对OK,正好给伯母买营养品补补身体;时间方面我会从紧,压缩到每天不超过一个半小时,顶多半个月完成初稿。” 蓝京坦率道:“也,也蛮够呛,我后天回趟家竭力做他的思想工作吧,要是获奖他的形象便能大放异彩。” 伊宫佩竖起手指道:“只有一个坎儿,也是你面临的难题,人物写生要从裸体开始……” “啊!” 蓝京不由得跳起来,“叫我爸不穿衣服给……给你当模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别说他,换我也不干!” 伊宫佩张开双臂道:“喏,这就是我坚持不穿衣服的原因,你看裸体有啥问题?人赤条条生下,死后一烧了之,衣服本来就是多余之物。” “好吧我们思想很保守顽固,但……但你不可能指望说服他,”蓝京道,“大奖赛题目是历史老师,没说裸体的历史老师,我想你能不能克服一下或许更具可操作性?” “人物画注重对人体结构、造型、气质的把握,必须裸体状态下才能精准抓住其本源,美术学院从民国起就坚持人体裸体写生也出于同样原因,”伊宫佩道,“人体先立住了,在此基础加衣服倒是相对简单的事儿,因为衣服怎么折叠、褶皱都无所谓,人体不同。” “我爸是历史老师,不是美术老师,不会认同你说的话。”蓝京还是摇头。 伊宫佩轻笑道:“所以脱成这个样子请你帮忙呀,妹妹说你向来不服硬,软的吃不吃?”她在乳罩外沿划了个圈,“我敢保证很软很软,为了艺术我乐意献身。” 蓝京一哆嗦,双手直摇道:“献给我没用,关键在于我爸……以他的性子听说要在你面前一丝不挂,估计立马把我赶出家门,从此断绝父子关系。” 听出他话里不容商量的严峻性,伊宫佩脸上照样荡漾着笑容,道: “找你是帮我想办法的,妹妹说你脑子灵活、点子多,蓝京,因为你跟妹妹的关系,也不算外人……” 蓝京微微皱眉,暗想我跟伊宫瑜什么关系?怎么又不算外人了? 伊宫佩续道:“以我的年龄,参加这届大奖赛正当时,有美女画家、风华正茂、企业赞助这些场外因素在里头,增加竞争力,再等三年又会涌现更年轻、更漂亮的女画家,家族不可能老在我身上花冤枉钱,我也就靠边站了。作品入选乃至获奖的意义在哪里呢?打个比方,你要是在乡镇可能一辈子出不了头,但你担任衡芳区长助理,平台就大不一样。我缺的就是这样的平台,有了它,以后便能展翅高飞,人气、名声等等滚滚而来!” 说到这个地步,蓝京也没了退路,连连摇头叹气。知父若如子,没有谁比蓝京更了解蓝维朴。 伊宫佩突然分开双腿呈大字型搁到茶几上,笑眯眯道:“妹妹说你不贪财,那么色总该喜欢吧,不贪财不好色当领导有啥意思?妹妹又说你不想结婚,没关系,不需要你负责,一个不够我再把妹妹叫来,再不够省城还有小妹……” 越说越离谱,蓝京连忙道:“不不不,你误解了,你跟伊宫瑜一样总认为所有目标都能通过交换来实现,其实不是,我爸那个人……这么说吧,几十年来教师宿舍没人见过他穿短裤的样子,只要迈出家门必定长裤;即使在家,他也不允许我穿三角裤,必须外面罩件田径裤,并非封建保守,而是他所认为的礼仪——‘礼仪之始,在于正衣冠’,意思是说礼仪是从端正容貌和服饰开始。” “哎呀,正统严格的家教……” 伊宫佩愈发意识到事情的困难程度,“那怎么办呢,反正今晚脱了衣服不会自己穿上,除非你帮我想出法子,或者,”她挤挤眼,“到你床上凑合一夜?” 唉,伊宫姐妹俩平均一下就好了,这位开放不羁得令人吃不消。 蓝京苦笑,良久道:“让我静下心来想想,不过麻烦你穿件衣服行不行?这样晃来晃去真的……” 这时外面又有人敲门。 第105章 工资结构 不消说,一定是妹妹伊宫瑜。 蓝京从来没这样期盼过她的出现,简直让他如卸重负,说实话伊宫佩那付妖娆**、随时能搂到一起的模样真是莫大考验。 “来得正好,”蓝京长长松了口气道,“帮姐姐披件衣服吧,我怕她冻坏了。” 伊宫瑜略带嘲弄地瞟了瞟伊宫佩,道:“早说行不通,你非不信。” 伊宫佩舒展腰肢道:“地暖温度正好,我真不冷,我喜欢坦诚相见,双方更容易说实话。” 伊宫瑜还是从地上捡起外套硬披到姐姐身上:“实话就是办不到?” “你又猜中了,”伊宫佩叹道,“看来你的确更了解蓝京。” 贴着姐姐坐下,又顺手捞了件衣服铺到那双闪烁着诱人光泽的大腿上,伊宫瑜道: “伯父是完美的作品原型,尽管困难很多,我俩还是恳请你帮忙——姐姐这一仗如同高考,赢了冲出亚洲走向世界都有可能,输了只能在省城混个饭钱,现实就这么残酷。” 伊宫佩补充道:“你讨厌交换,那就承诺一句——事成之后随便你要求什么,我都满足。” 语气着重落在“满足”二字上。 伊宫瑜气结,不轻不重拍了下姐姐的大腿,道:“不是你那个充满艺术气息的圈子,严肃点!” 思虑良久,蓝京缓缓道:“最低限度要穿短裤,可以吗?” “哎你不知道人穿不穿衣服呈现出来的状态不一样的……” 伊宫佩才说了一半就被伊宫瑜打断,道: “可以,在伯父而言有个慢慢接受的过程,换而言之能说服伯父穿短裤当模特已成功了一大半,接下来全靠姐姐临场发挥。” “呃,也行,”伊宫佩勉强同意,“脱到那个程度,就剩最后一件也无所谓了。” “这是前提条件,不能刚开始就吓住他……” 说到这里蓝京有些惭愧,好像……好像跟外面坏女人合伙毁掉老爸名节似的,隔了会儿道,“我私下请求的方式欠妥,显得不正规,我爸那个年纪的老师讲究组织程序,因此最好以官方或半官方名义……” 伊宫佩毕竟搞艺术的,一时没听懂话里的含意,伊宫瑜却迅速接了下去: “以姐姐工作室名义给佑宁教育局发函,动用上次关系由局领导转到学校,校领导出面布置伯父配合艺术创作,这叫工作安排;至于酬劳,也通过同样渠道汇到教育局直接打入伯父工资卡,等于官方盖章的合理报酬。” “我靠,原来这么玩啊!”伊宫佩脱口道。 伊宫瑜反问道:“不然教历史的老师凭啥为艺术献身?冲儿子的面子,请问你跟他儿子什么关系?你说报酬很高,伯父根本不在乎钱!” 蓝京顺着话意继续道:“校领导布置工作后,姐姐要到我爸家里去一趟具体对接,正好我也在……对的,就这么巧。校领导只说配合艺术创作不提脱衣服,但这事儿在家里必须当面讲清楚,然后我火冒三丈跟姐姐吵架……” 伊宫佩呆了呆:“你不帮我说话?” “我爸考虑是教育局落实下来的工作,有所顾忌;我要主动把我爸想说的都说出来,你跟我辩论、讲道理,要比你直接说服我爸的效果好得多,”蓝京道,“吵到最后你主动让步至少穿短裤,这样双方都有台阶下,等到实际创作时怎么劝我爸脱掉短裤就看姐姐的水平,我只能帮到这一步。” “唔……你想的法子听起来蛮好操作,混官场的就是不一样,思路一环套一环,好像挑不出毛病,”伊宫佩仔细推敲了一遍,“好吧,明天就按你说的运作,先道声谢,有情后补!” 伊宫瑜也不多说,径直一件件捡起衣服道:“再披点,外面很冷。” 伊宫佩摊开双手笑道:“瞧,还有第三种情况,女人脱的衣服女人穿。” 蓝京边送客边笑道:“姐姐个性不凡,今晚能够深刻了解很高兴。” 伊宫佩已走到门口了,听了又停住,扭头很认真地说:“我是刻意呈现性格开朗的一面,其实本质上我们姐妹仨都差不多,认真掩饰后你根本分不出来。” “是吗?” 蓝京嗬嗬笑道,心里一点儿都不信。 大概觉得过意不去,第二天上午伊宫瑜专门打电话给已进驻东阁的蓝京,解释道: “昨晚的事儿别介意,我姐姐从小到大所处的圈子跟咱们完全不同,交谈方式等等迥异,当然了她也有故意考验你的意思,觉得我这么久没能确立朋友关系是因为不够主动……” 蓝京脸一阵烧,忙不迭道:“说哪儿去了,讲真,咱们这些人成天板着脸端着架子也累,她那样也挺好,起码活得轻松自在。” 伊宫瑜苦笑:“轻松自在吗?找个模特不还得通过体制的路子!所以她的轻松自在是建立在……不说了,你理解就好。” 经过紧张高效的谈判,三家有意向入股东阁的投资商当中海阳钢业主动退出——它本来就是伊宫瑜拉来壮大声势的,无论实力还是发展远景并不想借东阁的盘子,最终市静宇装饰公司入股27%,市绿桃标准件厂入股22%,分别成为东阁集团第二、第三大股东。 与此同时区里出于稳定策略考虑,任命邹昊丞为区轻工业局副书记,兼东阁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任钦为副董事长兼总经理;卢肖为副总经理兼兴达公司总经理;王均富为副总经理兼劳动服务公司总经理;李源为监事长兼纪检组长。 对于这样一个难言滋味的任命,邹昊丞可谓酸甜苦辣百味交陈。 王家旺许诺的区直机关正职或一把手化为泡影,因为光洋贸易的事儿办砸了。在蓝京看来,邹昊丞没能说服王家旺给区本土系常委们打招呼放东阁改制方案过关;在王家旺看来,老子说归说人家听不听是两码事,不管过程有多曲折改制方案还是过了,可高宴如获至宝地揪住光洋贸易不放,令得王家旺恼怒万端,肚子邪火都发到邹昊丞身上了。 区委也不算亏待邹昊丞,副书记兼混营国企董事长,面子上过得去且经济上实惠,当然前提要配合工作组深化改制、搞好生产经营,厂子真正实现扭亏为盈后董事会、管理层收入才会更上台阶。 因为要由股东大会选出董事会、监事会及通过公司章程等一系列程序,从区委接受谈话后自感重担在肩的邹昊丞回到东阁立即召开管理层会议,并力邀蓝京列席——他终于意识到蓝京在整个改制工作中的份量和地位。 面临的第一个现实问题,也是区常委会提到的工资结构问题。 目前国企性质的兴达公司(即三个正常生产的车间)采取固定工资加超额奖金制度,固定工资即档案工资每个月都一样,超额奖金则在生产任务基础上超额完成的话略有奖励,金额很小。因此本质来说工人只要不贪图那点奖金,干好干坏都一样。 以去年东阁因原料质量问题而出现大面积残次品被退货为例,从采购到生产乃至质检每个环节都振振有词,最终厂方赔钱了事,没人对此重大生产质量事故负责。 此番入股后,静宇装饰拿两个车间、绿桃标准件拿四个车间,按协议规定必须全部聘用东阁厂工人和技术人员,两大股东不约而同提出调整工资结构,加大计件和质量的考核。 具体做法是按区最低生活保障工资标准发放基本工资,剩余部分拿出来考核,做得又好又快多拿钱,反之扣光为止。 任钦等高管站在工人立场坚决反对,认为这样容易导致工人们紧张、疲劳和盲目攀比,到头来伤害身心健康;而且资方会动态调整计件标准,使得要求越来越高,最终只有少数年轻、技术好的工人跟得上趟,大多数工人们将被淘汰。 邹昊丞考虑的问题是,如果大幅调整工资结构致使绝大多数工人们收入降低,岂不应了常委会上石焕斌等所担忧的,证明他们大骂“万恶的资本家”没错? 因此也不主张立即实施,而想等六个车间生产经营步入正轨后再说。 双方争执不下,目光又聚焦到蓝京脸上。 哪怕内心深处一万个不情愿,邹昊丞也不得不承认蓝京事实成为工作组的领军人物,包括厂领导、投资方都有种敬畏的尊重。 目光在参会人员脸上扫了一圈,蓝京从容道: “企业改制了,同志们的管理理念还没改过来。今天邹书记——我为什么不称呼董事长?因为董事长需要董事会选举产生;而董事会成员由股东大会选举产生;董事会重大决策要提交股东大会讨论通过。这样的程序说明什么?管理层要越来越学会倾听,尊重民意,重大决策采取民主集中制原则。回到工资结构调整问题,涉及工人切身利益的决策要把决定权交给工人,由他们选择、权衡、调整,拿不定可以试,试得对正式实施,试错了继续修订,总之前提是不能伤害工人们的切身利益,同志们觉得呢?” 会议室静默了几秒钟,邹昊丞拍板道: “就按蓝助理的指示来做,多种方案供工人们选择,不同车间分不同层次横向比较,反正摸着石头过河,错了也不怕丢人!” 第106章 含糊过关 会后工作组和董办为如何制订备选方案、怎么实施又讨论了大半天,无奈之下还得委托高雅向已经回到区府大院的蓝京请教。 “很简单,分左中右三种选项,”蓝京智珠在握道,“左,就是目前兴达公司采用的固定工资模式;右,即大股东们所要求的除了基本工资全部纳入考核体系模式;中,从工资总额当中提取一部分,比如三分之一来进行考核。静宇装饰、绿桃标准件所管辖的车间各选其一,关照东阁不搞人为操作,连续三个月下去再让工人们选择方向。” 高雅皱眉道:“要是工人们都喜欢兴达模式竞争力不强、收入平均的宽松环境,九个车间全部回到固定工资模式干好干坏一个样,生产率提高不上去,改制的好处体现在哪里?” 蓝京沉着道:“你说到问题的症结了。按照现代化企业管理模式,加大考核力度、合理拉开收入档次可以刺激工效和生产率提高,企业也因此受益赚得更多利润因而进入良性循环。以此理论为依据,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三种选项在三个月后的结果,肯定右项整体收入最高;中项最能被工人们接受;左项……必将被抛弃,因为正向考核体系导向下,工人工资提高了不止十块、二十块,而是上百块、几百块,你想哪个工人会放弃赚钱机会?但工作强度过大也会让工人产生不安全感,因此宁可稍稍退半步,愿意接受动态考核但不至于做得太累。对工人来说,改制的好处就是收入提高了,不过要以牺牲一定程度的稳定为代价。” “万一收入降低了呢?”高雅追问道。 “那就说明改制方向搞错了,还得推翻重来,”蓝京道,“我不忌讳失败,改革就是这样不停地探索、试错、调整方案,我愿意承受试错带来的一切压力。” “蓝助理考虑得真的太周到太细致了!” 高雅陡地用很奇怪的目光看着他问,“您敢于拿总资产十多亿的国企试错并做好承担压力的心理准备,为什么面临个人感情的时候反而犹豫畏缩,辜负女孩子的真心真情?” 蓝京一呆,瞪着瞳孔收缩,脸上冷肃得有点可怕。 高雅丝毫不惧,续道:“昨晚思思坐火车回省城哭了一路,到家后跟我通了四十分钟电话,她……都告诉我了……” “哭了一路……” 蓝京定定出神,良久低低叹了口气,无力地摆摆手道,“企业试错会有投资商买单,误了女孩子一辈子谁敢负责?工作就谈到这儿,你回东阁吧。” 虽然被下了逐客令,高雅还是趁着站起身的空档道: “如果她也愿意试错呢?正如工资结构调整,为什么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人家,全是您说了算?” 说罢她麻木地收好笔记本转身出门,留下瞠目结舌的蓝京。 区纪委、区正法委联合调查关于石焕斌的女儿石娟娟间接通过纳帝石材加工厂购置高速出口附近地皮问题,周五下班前闪电般公布结论: 的确存在资金转移行为。 银行流水账清晰地表明石娟娟从个人账户以转账方式将钱汇到闺蜜个人账户;闺蜜再汇给老公;闺蜜老公汇给生意合伙人;生意合伙人最终将钱转到纳帝石材加工厂老板高才生个人账户。 高才生又将钱从个人账户转到对公账户,特意注明:个人借款。这样备注从账户管理上讲也是对的,有借有还,日后才能名正言顺把这笔钱抽回去。 无论如何抵赖,银行记录都是铁一般的事实,抹也抹不掉。 如果铁了心要查,区纪委完全可以锁定这几个人的银行账户进行延伸式挖掘,肯定能发现更多线索,不然石娟娟凭什么如此信任他们,大几十万资金划来划去? 高宴当然巴不得这样,但石晓涛却有更深的考虑。 “借用”王家旺、平调钱强,加上之前拿掉罗辑,空降组织部长和区委办主任,衡芳本土系遭受重创实力大减,以研究东阁改制方案为例面对蓝京撕破脸的打法,居然组织不起来有效反击,可见凝聚力焕散到何等程度。 在此大背景下想查石焕斌并不复杂,女儿、侄子两条线都脱不了干系,但这样好吗? 市委让王晓涛暂时主持全面工作,可不是要他抓大案要案,让衡芳官场处于人心惶惶、风雨飘摇境地;而是要把经济抓上去、跨跃新台阶,后面才有理由拨正提拔区委书记。 再直白说吧,掀翻石焕斌只对高宴有好处,石晓涛则会彻底得罪本土系,也不为仕途贵人郭文章所喜——官场讲究点到为止,当初石焕斌没能从区长提拔区委书记反而转任正协主席,里面也暗含某种惩戒与警告。 思虑再三,王晓涛和张洪跃共同找高宴谈话,施压说老高啊区纪委去年弄掉一个副区长(姜井旭),今年可不能再放卫星,不然衡芳别的都不行就贪官特多,严重影响我们干部队伍形象,也沉重打击士气啊。况且焕斌是土生土长衡芳领导,任期里培养提拔了一大批干部,大家对他都很有感情……当然了感情不能代替党纪国法,不过转账记录也没直观反映焕斌插手此事啊?石娟娟是成年人了,有独立行事能力和自主判断意识,怎能凡事都跟焕斌捆绑到一块儿,未免太牵强附会吧? ——此时张洪跃等本土系已意识到轻慢邹昊丞“传话”引起的负面影响,加上王家旺听说蓝京在常委会上放炮使得区纪委介入调查光洋贸易,也急了眼,直截了当给张洪跃、石焕斌等区领导威胁说衡芳屁股不干净的仅仅光洋贸易吗?大不了都翻出来犁一遍! 两下相结合,张洪跃等本土系决定做紧急降温处理,一方面无条件放东阁改制方案过关,不再指手划脚;另一方面要求区纪委切割石焕斌与石娟娟的关系,同时“不要干预企业市场行为”即放光洋贸易一马。 面对区委两位领导压力,高宴蹙眉瞪眼连声叹气,心里也清楚石焕斌从正数十年根深蒂固枝繁叶茂,跟姜井旭不是一码事儿,要扳也得市纪委自己却要承担正治风险一根接一根抽烟,腾腾烟雾中终于做出妥协: 对石焕斌戒勉谈话;对光洋贸易存在的垄断等非市场行为进行黄牌警告,罚款五万元! 接下来就好办了,区纪委戒勉谈话时石焕斌诚恳检讨自己教女无方,未能严格约束石娟娟不插手工程、房产等敏感领域,特别她婚后与父母交流不多,未能准确掌握她的经济往来情况等等…… 石娟娟也以个人名义提交书面情况说明,承认转账事实,不过只知道闺蜜老公做生意需要资金周转,自己出于好心借的。没料到闺蜜老公也是受人之托,结果那笔钱三转四转到了纳帝石材加工厂对公账户。她深刻认识到自己缺乏风险意识,交友不慎,尤其连累了自己最敬重的父亲感到非常内疚云云。 如同所猜测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过去了。 事后赵祥林、李治阳以及万启阁都分别跟张洪跃和石焕斌明里暗里通过电话,都觉得是该重视蓝京那小子搅局的能量了,还只不过区长助理就降不住两次常委会没搞得定反而愈战愈勇,倘若提拔进了班子咋办?最好……最好设法将他踢出衡芳! 怎么踢呢? 说来令人沮丧,蓝京目前来说台面上最大的靠山就是市委书记郭文章,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张洪跃等人打消念头;此外还有看不到的,诸如蓝京之前混得不如意时与郭文章并不熟,到底是谁暗中牵的线?高速规划调整那么大的事儿,蓝京通过谁直接找到副省长苏睿并爽快签字? 但要说蓝京很牛也未必,阳玄高速衡泽段为着拆迁和明代古墓问题一波三折到大功告成郭文章才露面,这期间并没有半点主动干预迹象;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的莫小米坠楼案,乃至正府办主任潘杨跳楼自杀,后来衡泽官场都知道郭文章并不赞成公开调查,这显然与蓝京、秦铁雁的诉求相悖。 本来众所周知黄运雄出于某个尚未公开的原因急不可耐要把蓝京、秦铁雁踢到偏远乡镇,市委组织部那边流程都快走完了谁知陡地被翻盘。这样来说车端平应该对蓝京很不待见,空降伊始接任区长那阵子的确也是,然而凑巧的是随着郭改五条出台,姜井旭关键时候又掉了链子,车端平不得不倚仗蓝京出色的组织能力和攻坚能力,让企图坐山观虎斗的各方大失所望。车端平是否表面合作、暗中随时准备出手捅人,还有待观察。 因此蓝京底细究竟怎样,背后推手到底是谁,水面下看不清的、真真假假的疑云才让张跃洪等人忌惮。 张洪跃与石焕斌再三斟酌、数次密议后达成两点共识: 第一, 等到郭文章调离衡泽再动手,时间也不算长就三个多月而已; 第二,方式不限于阳谋,只要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可以,不能干等这小子在衡泽坐大。 第107章 劳务报酬 周六中午,尽管东阁那边涉及改制工作千头万绪,蓝京不得不抽空回到佑宁老家,因为就在上午,神通广大的伊宫家族已透过县教育局请校领导找蓝维朴正式谈了话,要求他“全力配合艺术创作”。 必须趁热打铁,抢在蓝维朴没闹明白前搞定,不然以他执拗的性格很难有回旋余地。 为姐姐艺术创作,伊宫瑜也百忙之中从拆迁指挥部抽空亲自开车送蓝京回家,并非摆谱而确实为了赶时间。 行色匆匆进了家门,蓝维朴坐在书桌前眉头紧锁地捧着一本人物写生杂志发呆,见了儿子诧异地说: “你在忙东阁改制工作,还有空回来?正好,我来检查检查《贞观政要》、《群书治要》两本书学习情况。” 蓝京忙不迭道:“到东阁大股东静宇装饰在佑宁的生产基地看看,顺路回家找一下中学时期的获奖证书……咦,爸爸怎么研究起人物写生来了?” 提起这个蓝维朴就头疼,摆摆手道:“你先进屋看妈妈,待会儿再说。” 由于上午做了血透十分耗神,喻素绡睡得很沉,蓝京静静在床边坐了会儿便悄悄掩门而出。 “学校安排我配合省城某个工作室完成一幅主题是历史老师的人物肖像画,也是展示人民教师形象的机会;校领导还提到报酬,我都没放在心上,”蓝维朴面色凝重道,“按说不是问题,可我琢磨来琢磨去为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蓝京安慰道:“爸就配合呗,别想太多。” 蓝维朴摇摇头道:“本来没多想,可学校两个美术老师听说后躲在旁边鬼鬼祟祟不知嘀咕些什么,笑得也很怪异……” “噢,我想起来了!” 蓝京一拍脑袋道,“大学里听美术系同学说过,人物写生要脱光衣服画的,说那样才能抓准人物神韵!爸,如果那样别理他们,您这么大岁数脱光了坐那儿象什么话?不行,绝对不行!” “脱光了……” 蓝维朴面色愕然,杂志从桌上滑到怀里,再从怀里滑到地上,都恍若不觉。 这时外面有人轻轻敲门。 “谁?”蓝京假装奇怪地问。 蓝维朴轻叹一声:“说曹操曹操到,大概那位画家吧……” 今天伊宫佩特意做了番装扮:头发蓬松而微乱;颇具异国情调的黑框镶金眼镜;手腕套着造型夸张的玉镯;一袭宽松且一言难尽的风衣拖至脚踝。 典型艺术家形象。 最大好处是看不出半点伊宫瑜的影子,毕竟蓝维朴之前见过,认出来容易起疑心。 “蓝老师好,我是省城玉佩工作室……就叫我阿佩吧,”伊宫佩爽利地与蓝家父子边握手边道,“学校领导已找您谈过了吧,实在不好意思,关于艺术创作……” 蓝京不客气打断道:“刚刚我听我爸说了,如果要脱光了做人体模特就免谈!这么大岁数不能丢那脸,别说校领导,教育局领导命令都不行,你们另请高明!” “正在商量,商量……” 蓝维朴虽素来正统朴实,为人方正,却不习惯儿子这样直截了当式的拒绝,反而打圆场道。 伊宫佩卟哧笑了起来:“哎呀蓝老师可能对创作人物画有些误解,大致流程是这样……” 她连说带比划讲了十分钟,一大堆抽象的术语和名词听得蓝维朴脑子发晕,直到最后才轻描淡写道,“因此而言裸体示范在整个创作期间有可能会需要但也有可能不需要,如果嗯蓝老师接受不了我和我的助手也会尽可能避免尴尬,比如封闭的环境,合适的角度,时间方面尽量短些等等。蓝老师尽管放心,本质上画家和医生差不多都看过很多裸体,医生眼里只有疾病,画家则要捕捉人体之美,不存在难为情怎么的。” 蓝维朴其实真的不能接受,可毕竟校领导安排的工作,当个人意愿与组织纪律发生冲突时,他这辈人都会选择舍小我而利公,只是…… 蓝京态度依然强硬:“我爸不是画家也不是医生,所以不具备你所说的心理素质,总之无论创作怎么需要,我爸坚决不同意当裸体模特!” “嗯嗯,这事儿我要向校领导反映……” 蓝维朴面有难色说了半句,伊宫佩笑容可掬道: “实在不行这样好不好,如果需要裸体示范蓝老师可以穿件短裤,有短裤总行了吧?我知道很多男同志夏天在家也就一件短裤,不算为难蓝老师吧?” “穿短裤嘛……” 蓝京尾音拖得老长,给老爸充分的思考时间,足足隔了近一分钟蓝维朴才狠狠心道: “先……先这样吧,可能我也有个逐步适应的过程……” 伊宫佩绽开笑容道:“哦太谢谢蓝老师了,万分感谢!” 说罢冷不丁上前用力拥抱蓝维朴,还夸张地在他脸颊上“啵”地吻了一下! 蓝维朴哪经历过这个,当下手足无措闹了个大红脸,满腹经纶史籍都飞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伊宫佩便带蓝维朴去县文化宫参观临时借用并紧急布置而成的画室,同时敲定每周具体哪几天、时间段等细节。蓝京没跟着去,假装在家找获奖证书,没多会儿悄悄与伊宫瑜会合返回衡芳。 途中伊宫瑜提到焦糖举报九起人命案的情况,秦铁雁想接手却被袁琛挡了回去,以副区长身份亲自率人调查,目前反馈的信息是:五位老人肯定属于正常病故,有确凿的医学证明能够佐证;另外四位老人虽然没有充分、全面的佐证资料,但结合平时身体来看都处于油尽灯枯状态,什么时候死都不奇怪,不可以轻易臆断为他杀。 退一步讲即使九位老人去世后有人造假、假冒、冒领其房产,也不能逆推那些家伙谋财害命,相反,更有可能得知其去世消息后做的手脚。 对于袁琛得出的初步结论,伊宫瑜觉得有一定道理,即没有证据四位老人一定自然死亡,但也没有证据一定是凶杀,因此在旧城改造拆迁工作进入攻坚阶段时,不宜公开讨论此事。 “你一定又觉得我冷酷、功利、现实,对焦糖揭露的触目惊心的事实熟视无睹,为了自己前程选择性无视,对吗?”伊宫瑜问道。 蓝京摇摇头:“没有。衡芳真的需要桥西直街这样规模的旧城改造,没有什么优于当前拆迁工作。其实伊宫,查案与拆迁并不矛盾,是一个明线一个暗线的关系,我赞成不公开,但反对以主次、侧重为理由淡化对命案的调查。” 伊宫瑜道:“袁琛已初步完成了调查,结论就是我刚才所说的。” 蓝京还是摇头:“你觉得袁琛是那种勇于担当的领导吗?当初接受拆迁*都勉强,何谈主动承办命案?更况他并非刑侦出身,有什么底气踢开秦铁雁亲自调查?他的行为本身就令人生疑!” “唉,但是……” “但此时此刻你就需要不负责任或刻意隐瞒的领导,是不是?” 伊宫瑜轻轻叹息:“别这么尖刻,蓝京,我真想集中精力做好拆迁这件事,根本无暇顾及其它……” 蓝京也轻轻叹息:“要把好事办好,让老百姓真正从旧城改造中享受改革红利,而不是流入黑势力、利益集团腰包。当然我知道你的难处,秦铁雁被挡回去了不便继续跟进,你在拆迁*方面也需要袁琛密切配合,不想把关系闹僵……我来想想办法吧……” “凡需要我配合的尽管说,我这边毫无保留。”伊宫瑜道。 车里沉默了好久,蓝京道:“对了,我爸若能如期配合好模特工作,能拿多少报酬?” 伊宫瑜难得莞尔一笑:“你父子俩大概世间少有君子不言财的人物,始终纠结脱不脱却绝口不谈报酬,关于这个,姐姐在我面前略略提了下,好像画作完成一次性报酬八千……” “什么?”蓝京险些从座位上弹起来,“做……做个模特等于我一年工资?不不不……不太合理吧,严重不合理!” “你习惯性认为我通过姐姐输送利益,博取你的好感?”伊宫瑜直率地说,“你想多了,我是我,姐姐是姐姐,伊宫家族子弟各有各有账户经济方面绝无瓜葛!再说八千很高吗?不见得。相当于你一年工资不错,但你符合做模特的条件吗?须知省城上百位历史老师都不行,蓝老师起码百里挑一,就算坐地起价想再高点儿也没关系吧?所以姐姐还说,如果画作入围再给五千;获奖一万!与她获得的商业价值相比,这点报酬微不足道,蓝京!” 蓝京俊脸微红,讪讪道:“艺术方面我是外行……这笔报酬高得出乎工薪阶层意料,我担心到时教育局、学校等方面领导会打主意,层层截留,最后分到手里只剩几百块,这种情况屡见不鲜。” 伊宫瑜道:“姐姐带蓝老师参观画室是假,在那边签保密协议是真,按行规,蓝老师必须对画作内容、绘画过程、模特经历以及报酬金额绝对保密,当然也不能迂腐地主动向学校汇报甚至上交报酬,违反保密协议要负法律责任。” “那就堵住所有有可能产生负面影响的因素了。” 蓝京微微颌首并舒了口气。 第108章 四万年薪 周日傍晚颜思思从省城回来,在屋里听到她拿钥匙开门的声音,蓝京搜肠刮肚编出理由过去搭讪,想套出相亲的情况: “晚上过来洗澡吗?地面刚刚清洗过,可能有点滑。” “嗯。” “市工业会议的通知传真找不到了,明天上班帮我从系统里调一下。” “好。” “下周二进驻东阁的工作组开总结会,你做好参加准备。” “噢……” 他说得煞费苦心,她答得冷淡客套,语气里充满了敷衍和不耐烦,一个字能表达的绝不多说半个字,不象平时,在他面前总是叽里呱啦说个不停。 蓝京碰了一鼻子灰,自感无趣,整个晚上都关门坐在书桌前看书,不再无谓地搭讪。 周一清晨,蓝京晨跑时特意好几次路过她宿舍门前,脚步放得很重希望得到她回应——她偶尔陪他跑步,每当活力四射在他身侧时总被甜甜的清香所环绕,感觉太美妙了。 然而门关得紧紧的,她似乎想多睡会儿懒得理他。脚步声反倒惊动了伊宫瑜,开门蹙眉道: “你晨跑范围转移了吗?以前都在小土坡后面的。” “是的,我的圈子越跑越小。” 蓝京沮丧地说。 上午他趁空闲时将高雅叫到身边,拐弯抹角打听内情。高雅直率地说您别再问了,思思啥也不肯说,或许你俩需要撇开所有顾虑坦诚谈一谈,总比相互试探提防好得多。 谈什么呢?关键就是没法谈啊。蓝京心里哀叹道。 随着三月底的临近,衡泽各县区都进入紧张有序的备战之中,尤其***、主要领导打足十二万分精神奔赴第一线,以精益求精的态度和挑剔的目光审查每个项目。 衡芳区委采取双组长制——只能这么安排,因为从领导排名来讲车端平作为副书记兼区长仅次于区委书记,然而市里偏偏让王晓涛主持全面工作,就有点不太好办。 王晓涛负责资料审查组,全面细致审核所有项目资料的完整性、真实性、准确性;车端平负责现场检查组,深入第一线实地评估项目实施和推进情况,拾遗补缺。 就在即将接受区里检查验收之际,静宇装饰辖下的两个车间突然爆出群体事件: 全体工人罢工! 消息传到蓝京耳里时,他正在办公室对全套上报资料进行最后一遍复查,霎时惊出一身冷汗,连笔记本、茶杯都来不及带,拿着手机匆匆下楼并通知专车送自己前往东阁。 途中接到邹昊丞的电话,显得非常紧张说话都打结,问了半天才弄清楚罢工的由来: 又是工资惹的祸! 静宇装饰接手两个车间属于半成品生产环节,也就是行话所说的粗加工,钢坯等原材料经过锻、压、磨、洗、削等工序逐渐成型,生产过程噪音大、污染重且需要充沛体能,典型既靠技术又要力气的“厂活”。鉴于此,在确定工资改革选项时,两车间都选择考核比重最高的方式。 本来挺好,然而周静宇为了把关质量环节特意从佑宁生产基地调来位技术总监,这也没啥,私企老板接手企业伊始都会安插亲信,谁知一打听,周静宇给技术总监年薪为四万元! 这下两车间炸了锅,须知技术总监相当于原来厂里给每个车间配的技术员,工资只比工人略高点,按职称算等级最高的技术员全年收入都达不到一万五。 明摆着同工不同酬嘛! 工人们本是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加上其它车间冷嘲热讽煸风点火,串联之下悍然宣布两车间所有工人集体罢工! 非但如此,他们还与仍在待岗的工人们达成一致,就算集团通罢工人员全部下岗,待岗工人也不参加应聘。 颇有大不了同归于尽的悲壮。 打电话给蓝京前,邹昊丞和集团领导分头找了好几批待岗工人,答复都是与两车间工人共进退,坚决不容忍同工不同酬、工资悬殊这么大的不公平现象! 与周静宇紧急沟通,他说人家在生产基地就拿四万年薪,派驻东阁委以重任,总不能还降工资吧?再说我作为大股东兼两车间生产经营负责人,连这点自主权都没有? 跟工人一样拒绝妥协。 车子缓缓开入厂区,沿途不时有管理人员松口气低声说“蓝助理来了”、“应该没事了”,似乎希望都落到蓝京身上。 “周总呢?”蓝京下车后便问。 邹昊丞迎上前低声道:“他在市区门店谈生意,一时赶不过来。蓝助理,我的想法是请周总退半步暂时答应同工同酬,技术总监的收入后面集团想办法补齐……” “不行,改制后所有事务必须阳光操作,我们不搞小动作,外界才抓不住把柄,不然按规章制度集团凭哪条给技术总监补工资?” 蓝京道,“走,去半成品车间。” 邹昊丞脸色微变,慌忙摇手道:“使不得使不得,那些无法无天的家伙都拿铁棍榔头守在车间门口,什么劝都听不进去。” “那是没劝到要害!” 蓝京断然道,“我跟工人们面对面谈。” 旁边孟龙和高雅一左一右拖住他手臂:“蓝助理更不能去!现在怒火都冲到我们身上,认为工作组出卖了东阁厂。” “那更必须纠正他们错误的认识!” 蓝京道,“工人们心怀不满,今天勉强压下去了,明天车区长来、过两天市领导来,他们有无可能当面反映?同志们放心,工人兄弟厚道之处在于,不会攻击手无寸铁的人。” 大步流星来到两个半成品车间,只见门前站着三三两两面露愤慨之色的工人们,车间门口、窗台、里面设备四周都守着手持铁器的汉子,摆出不计后果大干一场的架势。 看到蓝京脚下生风丝毫没有滞怠地直接走过来,工人们都有些发愣,等到他来到人群当中才反应过来,横眉冷对拦在前面厉声道: “不准进车间!再走半步别怪我们不客气!” 紧随其后的黄明柱、谢稼、孟龙等工作组成员被挡在外围,邹昊丞等集团领导更在警戒线之外,都紧张万分地盯着局势,轻声询问110为何还没到场。 蓝京特意向前迈了半步,平静地问:“我为什么不能进去?工作组进驻东阁的工作还没完成,区委区正府授权我可以到厂区所有区域。” “你出卖了东阁!工人从此要受资本家剥削!”有人气势汹汹嚷道。 蓝京指着车间道:“进驻前车间停产,你们全都待岗;现在机器转起来了,有工作有工资,这是不是进步?你非说剥削,行,那就不剥削,把资本从东阁赶走,你们回家继续拿最低生活保障工资,好吧?” 又有人喊道:“咱们要求同工同酬!我们反对不公平待遇!” “对,老板的狗腿子拿咱们好几倍,不公平!” “把狗腿子赶出东阁!” “工资不能私营老板说了算!” 一时间群情汹涌,声浪越来越大,完全将蓝京的声音吞没了。 “呜——” 外面陡地响起警笛声,工人们均自一呆,沸腾的场面顿时冷却下来。蓝京趁机穿过人群来到车间门口,不慌不忙朝里面环顾会儿,冷不丁问: “钢坯有个加工环节需要预热轮圈,热度不够砸不进去;热度过高容易变形,大家知道应该达到多少度?” “760度!”工人们虽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毕竟涉及基本生产知识,异口同声答道。 “为什么必须760度,大家知道吗?” 蓝京问道,这一下冷了场,工人们面面相觑都答不出来。 “这个数值是技术员说的,你们实际操作中一直这样执行,就是没想过原理对吧?” 蓝京道,“760度热度适合的是直径为32厘米的轮圈,我想问,如果轮圈直径改为38厘米,需要加热到多少度?” 全场鸦雀无声,工人们都大眼瞪小眼。 “今天罢工的里面也有技术员,但也不知道是吧?”蓝京道,“我查看过九个车间全部设备,其中就有38厘米轮圈,说明原先应该掌握热度值的,然而半成品车间停产最早,那位技术员随后跳槽到别的厂,这个小诀窍也就失传了,可惜吧?” 工人们已经多少猜到蓝京话里的意思,均沉默不语。 蓝京信步进了车间,随手一指某个电机道:“它要是出故障了,哪个知道如何维修?” 他目光在人群当中扫了两遍,道,“没人敢站出来?哦,有人说可以找售后服务,也行,就是一来一去加上测试起码两天吧,停产损失谁负?但真正技术娴熟的三分钟就能判断哪个电阻烧了,拆下来换好复原正常工作不到20分钟,试问如今的东阁有几位能做到?” 蓝京轻轻拍打机器道,“工业生产中的小技术、小技巧、小诀窍都是知识,设备说明书里没有,师傅也不教,全凭自己在实践中摸索、领悟、总结,所以知识就是财富,凭本事多拿钱我觉得没啥不对。工人兄弟们说要同工同酬,乍听起来有道理,却忽略了一个前提那就是技术,正确说法是同技术同工同酬;如果我技术比你高,对厂子贡献大,理所当然拿得多,这才显现真正的公平!” 第109章 现场验收 蓝京目光从机器上收回来正面转向工人们,挥动单臂道:“你们都说私企老板没有人情味,只会压榨,那他凭啥给手下四万块钱一年?看在哥儿们感情好份上?错!私企老板的确不讲交情,生意就是生意不存在好哥儿们,只认技术实力,他给是因为人家值这个价儿!这会儿车间里没外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你们罢工,集团怕不怕?怕;正府怕不怕,怕。我们怕什么?怕影响东阁正常生产秩序,对改制的社会效应产生负面影响,听到这里,大家明白啥了没有?我们唯独不怕车间招募不到工人!” 四下里静悄悄没人说话,只有蓝京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上空回荡。 “四万年薪只有一位且无法取代,但我可以用更低的工资招到工人,大家信不信?因为你们不具备不可替代性!有人觉得私下跟待岗工人统一战线了,没用,回头我宣布再加10%工资,立马瓦解你们的阵营,敢不敢打赌?” 说到这里蓝京故意停顿二十秒钟,缓和语气道,“当然四万年薪的确很高,我听了都心理不平衡,大家觉得是自己的好几倍,也是我的好几倍么。这事儿回头我得跟周老板聊聊,肯定要砍一点下来,这样我和工人兄弟们心里舒服些,是不是?哈哈哈哈……” 车间里笑成一片,气氛不知不觉轻松下来。 蓝京又道:“好啦大家各就各位继续干活儿,今天停工,两车间所有人员要扣工资的,这叫无故旷工,我们玩笑归玩笑,制度归制度,一点不能含糊。我也衷心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今后再有人企图通过这种方式提意见,正府、集团将毫不客气严惩不怠!开工!” 安抚加威慑总算让工人们恢复生产,车间里又响起轰隆隆机器声以及各种刺耳嘈杂的切割声。 蓝京也不含糊,再度拨通周静宇手机道: “事情暂时告一段落,我也要批评你。年薪制是私企特色,集团和工作组都予以尊重,但年薪制都有保密规定的,那位技术总监做到了吗?在低收入水平的工人们面前炫富,说明他很浅薄,就冲这一点就得降薪给点教训,你认为呢?” “搞技术的总有些……” 周静宇也头疼,半晌道,“降到3.7万吧,扣掉的3000年底我自掏腰包补上。” “那是你俩之间的事,他账面年薪就是3.7。”蓝京叮嘱道。 回到厂办,邹昊丞屏退左右推心置腹问道: “蓝助理,其实不用你多说,撇除工人心理不平衡的高薪因素外,目前多数干部员工已渐渐认识到调整工资结构、加大考核力度的必要性,从前一阶段测算情况看工人整体收入略有提高已成定局……” “兴达公司三个车间也开始松动了?”蓝京笑道,“钱揣到腰包里才是硬道理,事实会打消刚开始那些质疑。” “问题就在这里……” 邹昊丞眉头紧锁道,“兴达全盘套用老东阁的国企模式,财务核算、工资结构就是打和牌,没办法提取出来动态考核,将来奖励部分资金也没法列支,一连串解不开的疙瘩。” “所以,几个月后兴达公司面临二次改制问题!” 蓝京肃容道,“那才是东阁改制的深水区,之前叫做摸着石头过河,再往前连石头都摸不到,步步危险,邹书记做好准备了吗?” 定定盯在他脸上半晌,邹昊丞沉重地说:“原来……原来蓝助理早就预见到必然的进程,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如果指望国企局部改良、修修补补便逢凶化吉,改制压根就是伪命题,”蓝京道,“改革开放叠加入世,国内市场环境发生质的飞跃,国企却还沿袭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机制,老牛拉大车,怎么跟人家火车赛跑?” “我明白蓝助理的意思了,明白了……” 邹昊丞长长思忖,叹息道,“东阁改制终极目标仍是国退民进,国资让出控股股东位置,仅仅保住国有账面资产罢了。” 蓝京似笑非笑:“邹书记想达到什么目标?真象目前设计的——三个车间国企模式、六个车间私企模式?双方和平共处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原来我认为可以,现在看来单单绩效考核一项就没办法操作,两种机制造成的不平衡性将越来越大,乃至无法弥合……” 邹昊丞艰难地思索道,“要么为了保住东阁金字招牌,以兴达名义把三个车间进行承包经营,相当于国有民营……” “那样东阁变成一个空壳,实质干的是租赁资产买卖,邹书记即将兼任的董事长还有什么权力?”蓝京笑道。 “别开玩笑了蓝助理,我这会儿只想安安稳稳混到退休,哪敢奢望权力?”邹昊丞哭笑不得道,“请蓝助理帮我想想,退到无路可走时租赁资产行不行?起码保证工人们有口饭吃。” “理论可行但实际运作……” 蓝京道,“我们不能讳言私营企业一切以盈利为最大化的本质,所以,东阁资产租赁出去的话,私营老板们有啥客气的?使劲用呗,维修维护保养升级等等全部扔到一边;仓库、基地、后勤保障等非盈利资产弃之不管,最终留下一摊子破破烂烂的国有资产……东阁需要良性的、健康的可持续发展!” 绕了一大圈又回到蓝京建议的二次改制,即降低国有股份比例,把控股权出让给社会资金,真正实现国企转轨股份制企业的机制革新。 看出邹昊丞的纠结与犹豫,蓝京续道: “股份制下的公司治理能够解决当前很多矛盾,比如工资,比如编制,比如资产管理,更重要的是集团把国企清算补偿转为员工股,工人持有集团股份才是真正意义上企业的主人,而非原来只是一句口号。对不起我说得太直白,邹书记觉得对不对?” “话糙理不糙。”邹昊丞无奈道。 “股份制企业下的高管薪酬制度突破机关、国企条条框框,届时邹董事长年薪将有质的飞跃,几十万、上百万都不是梦。” 蓝京笑道。 邹昊丞连连道:“不敢做梦,不敢做梦。” 四月上旬,郭文章率市***来到衡芳区,此前已花了近一周时间检查视察佑宁等四个县以及衡化区,整体反馈基本及格但与郭改五条的高要求高标准相比仍有差距,其中: 前进县分管工业副县长因造假虚报被郭文章当场揭穿,停职检查; 佑宁县大手笔搞的“千亩红豆杉”涉及非法征用农田,破坏水利枢纽等违规操作,县长、常务副县长、分管农业副县长中止履职,配合市工作组进一步调查; 衡化区干部遴选过程中出现考题泄露、操纵分数、陪考代考等舞弊现象,区委书记公开道歉,区组织部长“主动辞职”…… 一系列消息传到衡芳,王晓涛、车端平等区领导均冷了情绪,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心态,工作可以做得不到位或不及预期,千万别闹出妖蛾子。 就在如履薄冰、胆战心惊的紧张当中,郭文章首先来到桥西直街拆迁工地。一大堆陪同人员当中,蓝京排在最后,踮起脚尖都未必能看到郭文章。早上集合前伊宫瑜说郭文章会不会当众问“蓝京同志来了吗”,蓝京摇头道你真以为我是他的嫡系?想多了! 站在石拱桥上眺望形同废墟的拆迁工地,第一排中间自然是郭文章,左右两侧为梁焱和黄运雄,他们仨可称为市主要领导;衡芳方面陪同的王晓涛站在梁焱身边,车端平则在黄运雄身边。 第二排是詹周五等市委常委,无须陪同,因为王晓涛和车端平都半侧着身子介绍情况,确保后排常委们都能听到。 再往后就不成阵形了,按级别和地位站着市里陪同人员和区委常委;伊宫瑜等资历浅的副区长根本插不进去,与蓝京恭居末位。 到这个时候体现的是领导对项目材料的研究和提取水平,明明拆迁工作伊宫瑜、袁琛等人冲在第一线殚思极虑解决很多矛盾问题,然而此刻从车端平嘴里说出来好像所有工作都是他亲自主抓似的,有数据有分析,活灵活现还辅以生动的例子。 “厉害不?”伊宫瑜低声道,“做到那个位置,首先要修炼出比牛皮还厚的脸皮,当众理直气壮揽功毫不脸红。” 蓝京笑笑,道:“万一项目砸了他也要负领导责任,前进、佑宁、衡化的教训告诉我们,领导责任是最大的责任。” “切!” 伊宫瑜不屑一顾,然而仅隔了五分钟她的噩梦便来临了! 本来气氛还算不错,郭文章指着石拱桥东西两侧道:“当年以这座桥为中心,桥东、桥西构成整个衡泽的商业中心,尤其桥西直街号称黄金一条街店面一房难求,店铺林立,人流如织,我小时候曾在桥边拿废铁换过麦芽糖,两分钱敲手指大那么一块……” 王晓涛凑趣道:“区里规划这一带打造衡芳最具现代化的商业中心,到时肯定少不了郭书记最喜欢的麦芽糖。” 众领导瞥见郭文章面露笑容,不约而同放声大笑。 笑声未止,冷不丁詹周五突兀道:“上周纪委收到关于拆迁指挥部的举报信……” 第110章 深入基层 轻松欢乐的场面气氛急剧冷却。 举报信写到市纪委可不是反映普通拆迁纠纷矛盾,肯定揭露领导干部违规违纪问题! 詹周五故意挑市主要领导都在场,视察拆迁工地的时候说出来,用意不明而喻: 这家伙又杀气腾腾要查大案要案了! 也不奇怪,历来交通工程和旧城改造就是恒定不变的贪腐案件高发领域,在对利益疯狂追逐的疯狂痴迷驱动下,干部们一波又一波被拍死在沙滩上,又有一波又一波前赴后继。 王晓涛、车端平反应何等之快,当即不约而同边转身边问: “负责拆迁指挥部的伊宫瑜同志呢?” 言下之意谁的锅谁背,领导这个时候可不会大包大揽。 众目睽睽下伊宫瑜穿过人群来到市领导面前,沉静地说:“领导们好,我是兼拆迁指挥部负责人的伊宫瑜。” 詹周五扫了她一眼,道:“群众举报桥西直街拆迁过程中存在黑势力谋财害命,下毒手害死独居、孤寡老人后冒领房子;指挥部知情不报,刻意隐瞒,打压干扰调查,有没有这回事?” 啊,竟有此事?郭文章眼皮跳了跳,脸色唰地沉下来。 其他市领导也窃窃私语,有人问“几套”,又有人做出“九”的手势。站在后排的蓝京暗自叹息,一听这种表述方式就知秦铁雁被排斥于调查外后不甘心,挑唆远在省城的焦糖透过新闻媒体特殊管道捅给詹周五。 很巧,詹周五与伊宫家族存在宿怨。 数年前伊宫家族因生意纠纷到衡泽起诉合作商,可能有地方保护成份,区法院判伊宫家族败诉,合作商无须支付两百多万索赔款。伊宫家族大怒,一方面上诉市法院,另一方面透过各种关系施加压力。招呼打到詹周五面前,他非常硬气,说以事实为依据为法律为准绳,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我接受任何判决! 结果不用说,市法院维持原判。后来有关部门写了篇报道,意思是正法委、法院等顶住“重重压力”,用实际行动扞卫法律尊严云云。发表这篇报道,詹周五压根不知道,但结结实实打在伊宫家族脸上,此后果断还以颜色将在省城工作的詹周五儿子贬到虹烟市。 伊宫瑜空降衡芳锻炼也是权衡再三之下的无奈之举,一来家族在其它几个地级市或有子弟,或有生意,必须要回避;二来当时市纪委丁寿庄和区委书记王家旺看起来还行,能够为她提供足够庇护,去年双双离任也是意想不到的小概率事件。 两年来伊宫瑜保持低调小心翼翼行事,詹周五也一直没什么动作,家族以为恩怨揭过去了,没料到他要么不出手,出手便是雷霆万钧! “向领导们汇报,指挥部有接到群众反映,也做了部署落实,”伊宫瑜随即一个漂亮的太极推手,“副区长袁琛同志负责调查此事,待会儿向市领导们具体汇报。” 有接待有落实有调查,并非詹周五所说知情不报刻意隐瞒,在场市区两级领导都暗暗松了口气。 郭文章淡淡道:“区府大院总要过去坐坐的,先到工地走走吧。” “好,领导们这边请。” 王晓涛一个箭步蹿到右前侧,又活跃起来了。 其实拆得七零八落的废墟有啥好看?但基层出身的郭文章深黯拆迁里面的名堂,专门挑房屋密集的深巷跑,主要观察三点: 第一是否应迁尽迁,有无钉子户顽固地守着自家地盘;第二工地管理是否有序,诸如满地碎玻璃碴、门板被卸、家具残骸随处可见等;第三是否按规定距离合理开挖探洞,这是衡泽地区特色,防止地底下冒出个重量级古墓,那样就得及时调整规划。 郭文章一行边看边问,伊宫瑜抱着“既然叫老娘上前老娘决不后退”的思想,始终紧紧贴着三位市主要领导,有问必答而且抢答,让两侧插不上话的王晓涛、车端平满脑门子黑线。 不能不说在拆迁工作方面伊宫瑜充分发挥女性优势,细致扎实,很多细节都提前考虑到了,郭文章一行检查了一小地区域后总体觉得满意,遂问道: “下一站安排哪儿?” “市郊的农业新技术产业园,回来顺道去东阁厂……改制后叫东阁集团,最后一站是区府大院,郭书记。” 车端平答道。 郭文章一摆手道:“产业园不看了,什么新技术其实都差不多,换个说法而已,直接去东阁,我倒要看看改制后的国企啥模样。” “好好好,”车端平忙不迭应道,旋即到人群后面找到蓝京,“准备好了吧?这回就看你的了!” 车队来到东阁厂区大门前,坐在商务大巴前的王晓涛一看脸就沉下来:偌大厂门居然没有欢迎横幅、彩旗;集团领导们居然没有列队站在门口! 郭文章反而满意地点点头,指指点点道:“看不到张灯结彩、欢迎人群,同志们很不适应吧?这是领导视察基层的应有表现,人家企业要搞生产经营,要赚钱嘛,哪有功夫陪你玩那些形式主义?我也不需要干部员工热烈欢迎,把企业搞得红火起来才是硬道理。” 说话间车队开到行正楼前,邹昊丞率着集团领导以及工作组全体成员列队欢迎——还是要列队欢迎的,只不过不在厂门前那样张扬而已。 “请领导们到二楼会议室就坐,听取郭书记指示?”邹昊丞满脸堆笑请示道。 “不坐了,直接去车间,”郭文章边走边问,“听介绍集团一块牌子下面搞了两套机制,一套照搬原有国企模式,一套纯粹私营企业,运行下来怎么样啊?哪种模式更能体现其优越性?” 这种送命题怎么回答?说国企模式好,那东阁怎会亏损到工资发不出?说私企模式好,在场十有八九领导从感情上接受不了。 左右都容易犯错误。 邹昊丞当秘书久了写材料还行,临场应变却远远不够,霎时冷汗就下来了讷讷接不上话。 车端平在旁边也微微愣了下掂得出问题的份量,没敢随意接碴。 蓝京一个箭步从后面插上来,从容道:“工作组和集团也急切知道哪种模式更好,所以采取两套机制同步运行的策略。郭书记,其实从现有掌握的情况来看,没有哪种模式尽善尽美,结合企业实际情况和行业发展状况主动调整,相互吸取长处自我完善更重要。” “蓝京同志说到点子上了!” 郭文章居然一口叫出他的名字,连蓝京都有些惊讶,“企业为什么要改制?很明显机制跟不上市场嘛,可是我们有些同志听到‘私’字就头疼,好像古时候自家良田被地主抢走似的,这种思想要不得!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放到东阁,不管哪个机制给工人发工资就是好机制。” “唔,还是……还是要坚持国有企业在国民经济中的领导地位。”黄运雄干咳一声道。 “领导地位与市场活力并不对立嘛。”郭文章早已习惯来自党内的反对声音,轻松化解道。 一行人来到厂区四号仓库,蓝京主动介绍道: “象仓库这种非盈利资产管理,按私企老板观点顶多配两个人,一个白班一个夜班,要是再有人病了就上全班,反正坐这儿没事干。实际怎么可能呢?标准化的仓库有很多常规动作,防火、防水、防压、防潮;定点、定位、定容、定量;先进先出仓储原则等等,正常履职都得从早忙到晚,并非通常认为老弱病残能够胜任,因此就必须严格按照国企管理模式,配齐配足仓库管理员人手。” 郭文章微微颌首没有吱声,进了仓库东摸摸西望望,冷不丁问: “灭火器放在哪儿?消防管道水压够不够,有无测试?紧急疏散通道呢?” 三个问题如同三记猛拳,打得邹昊丞晕头转向呼吸困难,被任命党委书记后他忙于改制千头万绪工作,连车间都很少去更别说冷门的仓库。 幸好仓库管理员及时过来流利地回答了市委书记的问题。 “昊丞在机关坐久了不太适应企业氛围,工作还要更加务实啊。”车端平半批评半解围道。 出了仓库一行人又来到兴达公司下辖的三个车间,郭文章只蜻蜓点水看了看便继续前行,紧接着转入静宇公司下辖的两个车间,四下张望后叫住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工,和蔼地问道: “这位同志贵姓?” “我叫王莲芬。”女工局促不安道。 “经过待岗,二次上岗,现在什么感觉?”郭文章笑道,“别紧张,随便问问。” 王莲芬真的很紧张,因为事先厂子没关照自己接受领导问话,双手扭了会儿道: “我……我说真话可以吗?” “我们当然要听真话。” 郭文章笑道,随行领导们也附合着笑却笑得很不踏实,不清楚毫无准备、没有脚本的情况下,女工会说什么大实话。 尤其邹昊丞脸上肌肉都在哆嗦,冷汗沿着发际线直往下滴。 王莲芬舔舔嘴唇,双手绞得更紧,道:“我啥也不懂啊,就是乱说说……我是想啊,有人说跟着私营老板干活不好,受剥削,可,可是,我三月份工资比以前拿的都高,剥削就剥削呗,有得剥削总比莫得剥削好……” 第111章 顺利过关 实话太实,直击心灵,连郭文章都不敢再问下去,笑着摆摆手转身便撤。 出了车间走到空地,郭文章转身扫视众人,道: “听了刚才女工的话,同志们心头难免有些沉重吧?老百姓很现实,因为要过日子,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不能不算计着花。算不算有奶便是娘?也不算。我们党打下了江山,上世纪末又主导改革开放,到现在居然让工人下岗,拿不到工资,老百姓当然有理由不满意!但放开市场,允许社会资金入股国企,把私企考核机制、管理模式引进来是否意味着公有制失败?不见得!因为改制在党的领导下有序进行,包容吸纳、博采众长、它山之石以攻玉正是正治智慧的体现。市场不存在优劣,也没有主义之分,贫穷不是**,富裕也不是资本主义,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是我们执正的根本目标。” 王晓涛高声道:“我们相信衡泽人民在郭书记领导下都过上好日子!” 现场掌声雷动。 郭文章感慨地摇摇头:“我的确这样想,可惜没能做到啊。国企改制是个难题,无庸讳言在衡泽举步维艰进展相当缓慢。既有主观因素如历史包袱重,思想观念跟不上等等;也有客观因素,个别干部不作为,不敢担当,抱着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思想,能拖则拖拖到企业破产倒闭轻轻一句‘经营不善’了结,反正他不用承担任何责任的。省里看到了,所以倡导进行暴风骤雨式的改革;市里看到了,所以出台关于坚定推进改革开放促进经济高速发展的决定,就是想把广大干部发动起来,多干事,干实事,切实发展经济从根本上扭转懒正怠正的弊病!” 梁焱顺势道:“从这段时间各县区视察验收情况来看,项目建设成果斐然,各条线也出现了很多令人惊喜的进步,这些都与郭书记亲自督战激励鞭策分不开。” “主要成绩在基层富有实干精神的干部群众,作为市委以及个人只能起到发动推动作用,”郭文章道,“今天同志们亲眼目睹东阁的变化,远远不止厂长变成董事长、工资固定变灵活考核那么简单,有些东西是触及灵魂的;有些东西可能工作组和集团还没放开手,正在等待时机……我希望东阁在区委区正府指导协调下进一步深化改革,理清思路,调优结构,轻装上路,为全市国企改革闯出一条生路!” 蓝京暗暗吃惊,感觉真是一级领导一级水平,郭文章凭着走马观花的粗浅印象就得到“没放开手”、“等待时机”的结论,完全把自己看透了! “好!” 邹昊丞为首集团领导们大声呼应,车端平不失时机表态: “区里将及时贯彻落实郭书记指示,继续大力推进各项经济工作促进衡芳经济又好又快发展!” 现场又响起热烈持久的掌声。 众星拱月之下,郭文章侧过脸问秘书时间,梁焱会意,道: “时间不早了,下午市里还有个活动,后面行程是不是压缩压缩?” 郭文章“唔”了一声,目光转向詹周五道:“周五关心的那件事由衡芳方面挑个时间专题汇报吧,今天就到这儿。” 詹周五知他不肯给自己当众责难诘问的机会,态度勉强地说:“听从统一安排。” “请袁琛、伊宫瑜两位同志准备好汇报材料。”车端平立即将指示部署下去。 区领导、集团领导目送市领导车队离开东阁,王晓涛与车端平交换下眼色,道: “难得聚到一起就不散了,借用东阁会场开个常委扩大会议,围绕郭书记为首的市领导视察情况认真总结,提高认识,拿出切实有效措施推动下一步工作。” 话虽如此,实质在场领导都心领神会只是规定动作而已。对于郭改五条涉及项目,郭文章只看了桥西直街拆迁和东阁两项就打道回府,说明总体感到满意故而其它项目没必要再看,否则,势必会揪住詹周五当场提的问题不放,雷霆万钧。 既然顺利过关,凭经验接下来局势会缓一缓,市里应该紧盯着此轮视察出了岔子的区县,同时,恐怕郭文章真要酝酿离任前最后一波人事调整了。因为各种消息渠道都指向六月底,以此逆推,很可能五月份省·委就要找郭文章征求意向,届时根据不成文的规矩应该冻结人事、重大投资等事项。 这样推算,四月份衡泽官场有可能出现大规模人事任免与调整,故而,敏感时期万事唯谨慎,尽量低调别被当作出头鸟中了枪。 冗长的会议一直开到天黑,经过讨论研究制订出台了11条贯彻落实措施,其中涉及今天视察的两个重点项目是: 旧城改造方面,继续推进并做好做细拆迁工作,一方面结合群众举报对有争议的、反响大的补偿等事宜回头看,逐户核实到位;另一方面加快拆迁、平坟、清理进度,六月底前完成三分之二工作量、九月底前清理结束;四季度正式启动桥西直街区域改造、建设工程。 东阁改制方面,继续深化并探索结构性调整,主要在离退休工人衔接;内退、病退、伤残等工人安置;国有资产新老划断和保值、储值规划;东阁厂债务、诉讼等权利义务适用法律以及制约规范;推进东阁市场化格局下的选人用人机制,探索职业经理人制度,优化公司法人治理和混营管理绩效考核体系。 总体凸显一个字,稳。 大致也意识到这一点,会后区领导们到食堂吃饭展现亲民姿态时,车端平特意叫住蓝京低声道: “前阵子蓝助理分秒必争干得很辛苦,弦不能一直绷着适当松一松有好处;东阁改制工作快马加鞭到现阶段也有必要沉下心来解决前期积累下来的矛盾和问题,所以稳健不是停滞不前,而是夯实基础,厚积薄发,为后期深化体制改革开创良好的局面。” 蓝京腹诽道你说的都对,却微笑道:“车区长提示得对,我也该从工作组抽身出来,站位全区高度促进工业条线整体全面发展。” 车端平也微笑道:“是啊一枝独秀不是春,百花齐放才能春满园,蓝助理有这个觉悟我就放心了。” 食堂晚饭很简单,二两粥,两个馒头,外加一小碟榨菜和一小碟咸菜。东阁方面也是散会前半小时才得知区领导的亲民之举,仓促间安排厨师临时弄了两大盆雪里蕻炒肉丝作为加菜。 王晓涛得知后坚决不允,本来嘛吃食堂就是做秀,岂能为不值钱的雪里蕻炒肉破坏气氛? 宁可回家再吃点儿。 蓝京吃完后默默站在角落里等王晓涛、车端平等区领导与工人们拉家常,很知趣地不上前蹭热度,按官场规矩,新闻报道里主角只有王、车两位区主要领导,其他区常委都一掠而过。 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是伊宫佩打来的,不由惊异地瞟了对面角落里伊宫瑜一眼,快步到食堂外面接听。 “蓝助理晚上好,”伊宫佩声音里带着特有的迷人的磁性,“大功告成,我想离开衡泽前专题表示一下感谢……” “不必不必……” “都跟妹妹约好了,蓝助理再推辞就太没意思,”伊宫佩笑道,“正好凑一块儿讲讲蓝老师当模特的趣事,想不想听?” “哦,是吗?” 蓝京还真的想知道严谨端正的老爸与率性洒脱的伊宫佩如何相处,想必很有趣,遂道,“地点哪儿?等活动结束我就赶过去。” “逸飞迪厅。” “啊!” 蓝京真没料到伊宫佩把地点放到那种地方——以蓝家的家教,还有蓝京的生活经历和身份,潜意识里认为迪厅是**的是非之地,仅仅大学期间被室友硬拉着在省城体验了一回,此后未曾光顾过。 伊宫佩可不管他想啥,轻飘飘道:“到门口给我电话。”说完径直挂了。 回到食堂,却见伊宫瑜仍一动不动站在两名服务员后面,都没朝自己瞟半眼,暗想人家养气功夫深呐,还得继续学着点儿。 又隔了十多分钟,王晓涛、车端平等与身边工人一一握手后起身离座,走到门口王晓涛道: “今天行程比较紧凑,节奏也很快,同志们都累了吗?早点回家休息。” 当下有乘坐专车的,有集中到商务大巴回区府大院取车的,蓝京暗忖从这里到逸飞迪厅步行不过一刻钟,便悄悄隐身到阴暗处。 远远瞥见伊宫瑜也上了商务大巴,有点奇怪:到迪厅肯定要搞点小酒,她敢酒后开车? 逸飞迪厅位于西城区商业中心东南角,生意火爆得出奇,每晚门前充斥着各种奇装异服、吞云吐雾的年轻人,里面时不时传出狂放而有节奏的摇滚乐,灯光闪烁,烟雾缭乱。 唉,到底搞艺术的,就喜欢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若非真想听听老爸当模特的趣事,特别后来有没有脱掉短裤配合创作,蓝京都有点打退堂鼓了。 拨通电话没两分钟伊宫佩出现在门口,打了个响指带蓝京进去,穿过喧闹迷离的大厅拐入条安静的小走廊,推门笑道: “贵宾级包厢,闹中取静。” 幽暗暧昧的灯光下,蓝京惊讶地看到伊宫瑜已坐在沙发尽头,一言不发冲他举举手中酒杯。 第112章 奔放迪厅 “今晚是我的主场,你俩都必须听姐姐的话。” 身后伊宫佩的声音格外沙哑而带有磁性,蓝京微微转身才惊觉她已脱掉外面的风衣,露出一袭洁白的薄纱长裙,里面若隐若现黑色连**,又恰到好处衬托出纤细的长腿和肌肤的颜色,即便从无黑丝情结的蓝京看了都心头悸动,感觉这画面实在是世界上最诱人的风景! 相比之下伊宫瑜虽换了套休闲便装还是显得保守古板,衣领将脖子都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当然也不单单衣着问题,伊宫瑜任何时候都表现出超人的冷静,好像世上没什么事能让她多眨半下眼;伊宫佩却仿佛轻轻一拉就能跟你上床似的,骨子里透出万种风情。 “还愣着干嘛?进去吧。” 伊宫佩笑着轻轻推了他一下,不是用手,而是胸——高耸着的山丘向前一挺顶到蓝京的手臂上,又软又富有令人遐想的弹性。 蓝京狼狈万状地踉跄进了包厢,却故意坐到沙发另一端,与伊宫瑜中间起码隔四五个座的空档;伊宫佩则大刺刺坐到中间,举杯道: “感谢蓝助理,感谢蓝老师,感谢妹妹,画作如预期般的惊艳深刻,我热烈地期待能够大放异彩,干杯!” 说罢满满一杯冒着泡的鲜啤一饮而尽。 伊宫瑜默不作声紧随其后,蓝京自知喝啤酒水平还不如白酒,但第一杯不好意思拒绝也爽气地喝掉。 伊宫佩一一将杯子斟满,又举杯道:“缘分呐,缘分呐,要不是元旦那天巧遇蓝助理,妹妹谈到蓝老师,我真是踏破铁鞋也觅不到这样完美的模特,天助我也!干杯!” 说罢又一饮而尽。 蓝京暗暗咋舌,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我这个……恐怕要申请酌减,我喝啤酒不行,平时也很少参加酒局,妹妹知道的。” 伊宫佩撇撇嘴:“喝啤酒不行?叫服务员上白酒!” “不不不,白酒我,我我我……我也不行……”蓝京苦着脸道,暗忖今晚要糟。 “那就黄酒?红酒?”伊宫佩目光灼灼,“你说你哪样行,我都陪你!” 蓝京气沮道:“我一样都不行。” 对面伊宫瑜静静看着,不帮着说话但也没坑他。 伊宫佩陡地大笑:“我知道你泡妞行,把妹妹、什么思思还有一会儿表妹一会儿记者骗得团团转,泡妞不沾身也是本事,就冲这个我多加一杯陪你喝!” 蓝京也真是被逼到墙角了,只得捏着鼻子喝下去。 这时伊宫瑜似为他解围,轻轻道:“姐,说说蓝老师吧。” “提到蓝老师,可有意思了!” 伊宫佩眉飞色舞道,“画室装了三台立式空调温度打到30度,我都恨不得脱光了,他老人家摁住裤衩就是不肯。后来我跟他商量,说您要是觉得被我看了吃亏,那没关系,我先脱给你看,多看几眼也行;要么我全程陪你不穿,画室本来就是放飞思想的天地……” 蓝京叹道:“姐姐这……这是色诱啊,我爸是久经考验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不吃这套的。” “猜对了他确实不吃这套,还给我讲道理,说羞耻心是人类对道德底线的最高敬意等等,”伊宫佩笑道,“我反驳说羞耻心的产生源于羞耻的想法,不然亚当和夏娃会在伊甸园快乐地生活一辈子,正因为偷吃禁果后感觉羞耻拿无花果叶子围在身上遮掩,这才有了衣服。” “你跟我爸辩论人之初……”蓝京顿觉无语。 “后来延伸到哲学、生物学、伦理学、逻辑学、美学等等,我和蓝老师共同遨游于人类知识的海洋,”伊宫佩格格笑道,“第三次辩论两个多小时后,蓝老师说你虽然是画家,却渊博而有独立思考,闪烁着智慧的光辉,我相信你能够真正理解教师这个职业真谛,把握历史老师特有的气质和内涵……我愿意为艺术献身!” 说到这里她得意洋洋道,“来,我提议为蓝老师的献身干杯!” 不知为何蓝京居然有些失落,仰头干杯,喃喃道:“噢,还是献身了……” 伊宫佩道:“创作期间休息时我跟他聊喻老师病了这些年,蓝老师基本没有夫妻生活应该捱得很辛苦吧?” “卟——” 蓝京正与伊宫瑜遥遥互敬一杯,小口轻呷,听了她的话全部喷到裤子上,瞠目结舌道,“你你你……怎能跟我爸谈这个?他是你的长辈!” 伊宫佩若不经意道:“长辈就该禁欲,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你这么想就属于道德绑架!拿你来说,按小县城普通老百姓的活法三十岁孩子都三四岁了吧,你也捱得很辛苦……啊不……” 她仔细审视他,“你倒不太象,难道……”她意味深长地转向另一边,伊宫瑜似说了句什么但外面嘈杂声太大没听清楚。 “算了不细究,为不细究干杯!” 伊宫佩再度举杯,蓝京心虚不敢拒绝又一次大口喝掉。 伊宫佩续道:“其实吧通过这些日子交谈闲聊,感觉你在严厉管教下非常自律,也非常压抑,你习惯控制自己的情绪,小心隐藏喜怒哀乐,必要时你会自我牺牲,或者自以为牺牲比如感情问题,姐姐直率说一句,你做得不太好,你……” 外面摇滚鼓点声越来越大,淹没了她后面的话。 伊宫佩悻悻停住,又举起酒杯大声道:“喝掉这杯出去摇摆会儿!今晚属于我们年轻人!” “我不会跳!”蓝京也大声道。 “我教你!” 伊宫佩在他耳边笑道,“很多人喜欢我手把手教,顺便揩油,我觉得你不会。” 然后逼着蓝京干掉满满一杯——连续干了好几杯没吃半点东西此时他腹中已翻江倒海,硬拉起身出门;伊宫瑜蜷在沙发尽头似也不想动弹,被姐姐瞪了一眼只得勉强跟在身后。 站在拥挤的迪厅大厅,伊宫佩紧紧挨着蓝京,右臂搂在他腰际,左手抓住他的手臂道: “你先辨准节拍,1-2-1-2-1-2,然后根据节拍象我这样,甩臀,摆腰,扭胯,力度要大,释放全身力量——1甩2摆1扭2甩……依次交替;这会儿节拍换了,123123123,你也同样加快节奏甩摆扭甩摆扭,等动作熟练后再配合步伐、手臂,跟着我一起来……” 他与她几乎贴到一块儿,伴随她的动作用力摇摆,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活力奔放,还有身体每个部位无予伦比的柔韧性和爆发力。 “怎么样,带劲吧?” 伊宫佩边跳边问,额头的汗珠都迸到唇边,吮起来咸津津又有一丝甜香。 “带劲……” 他气喘吁吁道。 她却把他往右侧一推:“陪妹妹跳一曲,别冷落了她。” 蓝京顺势退到伊宫瑜身边,想揽她的腰又微微缩回手;伊宫瑜似也不习惯伊宫佩那般热力四射,只轻轻搭住他手臂,舞步也跳得颇为含蓄,动作拘谨而生硬,完全放不开的模样。 “你很少来迪厅玩?”蓝京问道。 伊宫瑜低低说了句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清,但随着舞曲动感愈发强烈,迪厅里气氛高涨,她与他贴得越来越近,到最后几乎依偎到他怀里。 连续几支舞曲下来,三个人跳得浑身是汗兴高采烈回到包厢,本来就有点渴,在伊宫佩提议下连干两杯,这一喝,把蓝京整得有些迷糊了。 紧接着伊宫佩又开始讲笑话,她口才极佳,配以生动夸张的肢体语言,蓝京便乐得毫无章法地笑,笑完再响应她“再干一杯”的倡议。 一杯接一杯,越喝越糊涂。 喝到最后蓝京意识全然迷失,记不清怎么离开包厢、离开迪厅,隐约印象是伊宫姐妹站在门口商量怎么回去,又好像决定住到附近酒店,然后不清楚姐姐还是妹妹扶着自己…… 进酒店,进房间,朦胧中感觉有双柔软的手轻轻托着自己躺到床上,似乎问要不要洗澡,他含含糊糊应了一声,随即衣服被一件件解开,再晕头转向搀到卫生间…… 再然后又断了片。 接下来只剩下残缺不全的记忆片断: 好像在淋蓬头下跟某个女人拥抱; 好像两人在床上翻滚; 好像耳边尽是女人的呻吟声; 好像被搂得喘不过气; 好像深深接吻,吻遍全身…… 好像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 或几场…… 第二天悠悠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多钟,头痛欲裂,还没睁眼便心脏猛跳预感大事不妙! 昨晚,昨晚太疯狂了,疯狂得失控。 蓝京深深呼吸定了会儿神,缓缓睁开眼睛:果然在酒店房间,周遭环境完全陌生。 床上只有自己,还好…… 外套、毛衣、袜子等扔得满地都是,幸好没发现女人的衣物,不过种种蛛丝马迹依然暗示昨夜房间发生过不寻常的事件: 枕头、被子上散落着长发; 手臂、后背有指甲抓挠的痕迹; 胸口有口红印; 还有全身说不出的疲惫与脱力感…… 完了!全完了! 蓝京开始苦苦回忆从边迪厅门口一路搀扶自己到酒店房间的女人,到底是伊宫佩,还是伊宫瑜? 他潜意识里如果伊宫佩还好办些,以她的率性与不羁,大概率玩玩而已;倘若伊宫瑜那就麻烦了,她跟方婉仪可不一样,睡了要负责任的! 问题是:到底姐姐,或妹妹? 第113章 刀光剑影 饶益伦没料到,本已布置妥当应该绝无问题的莫小米案,居然在省常委会上被当作议题抛了出来,居然掀起轩然大波! 四月中旬召开的省常委扩大会按惯例析研究一季度经济形势,在全年总基调前提下攻坚二季度,决胜上半年,加力促进深化体制改革,全面提升投资、企业、就业、外贸、供应等产业链,坚定不移推进新旧动能转换,向科技创新、绿色低碳要质效,推动全省高质量发展,确保经济高速运行合理区间,坚决守住守牢正治安全、财正金融安全、安全生产、社会稳定、民生保障、意识形态和网络安全等“一排底线”,为下半年换界会议胜利召开营造安全稳定环境。 会议先由省直各主要经济部门负责人汇报工作,各条线分管领导点评,省主要领导提要求,最后饶益伦发表重要讲话,大抵这样的议程。 省发改委崔主任汇报时建议加快加紧全省高速公路网的建设,从地级市逐渐向县区下沉形成树状分布,促进地区间贸易往来和全省经济大融合。说到这里,他脱稿举例去年底全线通车的阳玄高速就发挥交通大动脉优势,今年一季度全省货运量比去年同期猛境47%;一年一度令人头痛的春运高峰也得到有效分流,长途大巴焕发生机奔走在高速公路上,火车站人挤人、恨不得从窗口塞人的现象大为缓解…… 说得挺好,参会人员都微微点头表示认可。由于七泽各地级市经济发展客观上存在落差,每年春节过后打工族海啸般的人流量令得领导们心有余悸,受影响的不仅正常交通秩序,学生开学、商务活动、贸易往来以及货物运输都受波及,因此成为七泽乃至沿海省份的痼疾。 “阳玄高速要记苏睿同志一功。”省长曹巍表现出对副省长苏睿不加掩饰的赏识。 饶益伦等常委们眼皮都没抬半下,省·委秘书长萤宗祥使眼色表示继续——微妙反映省领导们对苏睿微妙的分歧态度。 一干副省长当中年富力强的苏睿相对比较强势,以敢拍板、不怕得罪人着称,任期里解决了不少前任遗留的烂摊子,也主导推进很多大项目大工程,在省府大院风评颇佳,尤其得到技术出身的曹巍认可;其爱人则是中原某省副省长,夫妻俩并蒂花开在内地官场实属罕见,因此各方很自然地对苏睿高看一线。 然而官场生态不存在顺理成章,也没有“众望所归”,苏睿站在副省长位置下一步琢磨什么,不可避免会有竞争对手,麻烦的是他在明处人家在暗处,因此,阳玄高速被搁在衡泽那么久自有内在逻辑,台面上郭启仁父子吃想难看只是其中一环。 崔主任不落痕迹瞟了苏睿一眼,暗示“老弟啊今天我表现可以吧”,清清嗓子准备继续发言,谁知省纪委书记沈樟林猛地杀出来,冷然道: “终于有同志提及阳玄高速,不然我真没机会说话——我知道很多人不希望我说,但该说的必须得说,苦口良药利于病嘛。饶书记,我稍稍耽搁同志们几分钟可以吧?” 饶益伦做了个悉请自便的手势,懒得跟这个牛皮糖多费口舌。 沈樟林道:“谢谢饶书记。总标的超百亿的阳玄高速工程,今天我敢下一个结论——集所有交通工程项目违规**手段之大成!作案性质恶劣,贪腐金额触目惊心,从上到下,从交通到关联行业操纵垄断,打压市场,气焰嚣张到无法无天的程度!就列举最简单的例子,迟至去年底才通车的衡泽段施工受阻是因为明代古墓吗?错!根源还是利益,有人不愿通车!” 有些深知内情的暗暗打量风暴眼中心的郭启仁,郭启仁却显得安逸而淡定,似乎与阳玄高速工程半点关系都没有。 饶益伦不得不表态:“一条高速,硬币的两面,好处是促进经济发展,缓解交通压力,加深地区间融合;坏处是交通工程的毛病它都有,瞒天过海,偷梁换柱,内外勾结种种,对于违规违纪行为省·委态度一贯明确,那就是彻查、严惩、震慑,始终保持高压态势,反腐永远在路上!” 省·委书记把话说到这份上也够了,萤宗祥踩着其尾音道: “请老崔……” 孰料沈樟林还不罢休,重重叹息道:“问题在于阻力重重,省纪委专案组面临深入不下去、排查不到人、涉事档案被毁等状况,更有甚者,正府内部正义人士移交举报材料时光天化日下惨遭灭口,最后居然被官方认证为畏罪自杀!” 此言一出全场大哗,包括饶益伦在内都愕然不已。 那天晚上急召郭文章、秦铁雁到省府大院当面询问,应该将莫小米命案来龙去脉搞清楚了,怎会冒出举报材料? ——当然这事儿不能怪秦铁雁,他真不知道莫小米举报谁,蓝京又偏偏不肯透露,总不能在省·委书记、市委书记面前胡乱猜测吧。 不过饶益伦宦海沉浮数十年,经验何等丰富,处世何等老辣,当即脑子里腾出八个字:牵强附会、浑水摸鱼! 很可能沈樟林已察觉到阳玄高速工程案情再严重,杀伤力却不大;他应该从京都方面得到某种暗示,莫小米命案才是真正的核弹,故而不惜在常委会上抛出耸人听闻的议题,逼饶益伦就范。 饶益伦面露不悦——让所有参会人员都看得出省·委书记生气了,正待果断中断这个话题,万万想不到的是省正法委书记钱朗抢先半拍道: “朗朗乾坤竟然发生这种事,个别地方正府胆大妄为到无法无天了吗?体制制约哪去了?督查监督哪去了?媒体呢,舆论呢,人民群众呢?当来自基层所有渠道被封堵,我们这些人岂不成了聋子瞎子?细思极恐啊各位!” ——外界戏称钱朗的口头禅“朗朗乾坤”是自报家门,中间两个字倒过来即他的名字。 省·委副书记兼书泽市委书记晏长述针锋相对道:“樟林同志发言令人震惊,但仅仅是震惊,还没到深刻反思的时候,因为真相到底如何仍是未知数,一切要等调查结论而不是樟林同志三言两语就拍案而起。” “长述同志,我既然敢这会儿在这里说就有充分证据,绝非信口开河!”沈樟林拉长脸道。 萤宗祥也沉着脸道:“友情提醒各位,今天会议主题是经济工作,老崔关于发改委二季度项目部署的汇报还没结束,再要紧的事也得往后靠靠,根据常委会议事规则来安排。” “樟林同志反映阳玄高速工程**问题也没错啊,”常务副省长万晓根出人意料加入战团,“话题由老崔汇报的内容而起,这叫延伸式讨论,议事规则应该允许吧?” 嘭! 饶益伦尤如心口挨了一记闷拳,堵得说不出话来。 在场十位常委,万晓根最不应该跳出来反对饶益伦,三年前常务副省长位子空悬后,两位副省长即万晓根和施慧明旗鼓相当,难分高低,每次测评分数差距细微到小数点后。关键时候,饶益伦在常委会上拍板支持万晓根并得到钟组部首肯,跃居省·委常委行列;而施慧明错过最佳提拔窗口,意兴阑珊继续分管工业条线,干劲冲劲主观能动性什么的都没了,估计下半年要挪位置去人大正协养老。 有恩报恩,有怨未必报怨,这是官场潜规则。 从此前历次常委会表现来看,万晓根对饶益伦非常尊重——当然不是外界想象的愿效犬马之劳那种,党内到了省部级领导之间的相处模式相当谨慎周全。由此可见万晓根突兀站队支持沈樟林,必定有其苦衷或深远考虑。 此时两种截然对立的论调已摆开阵势,一方是饶益伦、晏长述、萤宗祥;另一方是沈樟林、钱朗、万晓根。 此外省长曹巍向来注意与饶益伦重大议题、原则问题保持一致,且本身明确肯定阳玄高速工程成绩,按理也站在饶益伦这边。 论份量毫无疑问饶益伦阵营压倒优势,麻烦之处在于沈樟林和钱朗都有督察权和办案权,硬顶起来单单一顶“阻挠纪委(司法)办案”的帽子就扛不起。 更让饶益林警惕的是,事态诡异之处在于沈樟林明明借阳玄高速工程撬动莫小米命案,可争先恐后发言的都奇妙地不提“莫小米”三个字。 说明什么? 这些家伙都清楚莫小米命案的水有多深。 明明知道还敢主动淌这潭浑水,可见背后诱惑有多大,换界前各方势力博弈有多激烈。 真是不到最后一刻都分不出胜负, 念如电转,饶益伦目光缓缓环顾众常委,从容道:“还有几位同志没发言,都说说吧……曹巍同志?” 曹巍一丝不苟道:“任何时候都要把发展经济放到首位,这是正府的任务与使命,我就这个态度。” “赞成曹省长的观点。” 组织部长泽迅、**毛锦淼、统战部长龙玉兰不约而同附合着搭了趟便车,此时支持经济发展是最安全的,两边都不得罪。 只有郭启仁愤愤不平道:“可惜就有人不想抓经济,动辄斗来斗去,刀光剑影,唯恐天下不乱!” 第114章 继续开会 在常委扩大会这种场合,郭启仁的话应该算是讲得比较重了,就差没指着沈樟林鼻子开骂;不过沈樟林根本无所谓,一来并没将这个即将退二线的老常委放在眼里,二来他精心挑这个机会捅出莫小米命案议题,对各方反应已有充分准备。 此时列席常委扩大会的领导们如坐针毡,汗流浃背。常委们矛盾公开化,对他们来说不是好事,接下来将面临更多的站队、表态。 而且,关于阳玄高速工程,关于莫小米命案,修炼到坐在这间会议室的级别哪个不是身经百战千锤百炼? 纵使事先没听说过,瞧场面态势也该悟得出事有蹊跷,这让他们更加惕惕然。 基本正治态势还算好,主要在于曹巍紧扣经济主轴线稳住了阵脚,不愧……不愧京都领导特意挑选到七泽接自己班的,不急不慌,关键时刻把握得住大方向。饶益伦欣慰地瞅了曹巍半眼,威严地说: “我个人理解樟林同志的心情,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阳玄高速工程的问题已被捅到京都,钟纪委领导都表示关切。鉴于案子的严重性和复杂程度,我提议常委扩大会后继续召开常委会专题研究讨论,这个议题暂时押一押,樟林同志别着急,最后总能轮到你,好吧?” 一语双关的揶喻令得中会议室里发出轻微的笑声,沈樟林再装模作样也不禁老脸一红。 但沈樟林不能不急啊。 京都老领导指点明路时讲得很清楚: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到你派上用场的时候了,一要知恩图报,服从安排;二要全力以赴,不留余地;三要好好表现,争取立功。 换界前七泽的情况相对简单,以京都主要领导对“老饶同志”的信任,大概率再干三年然后交棒给曹巍,省长谁来干? 正常情况下轮不到省纪委书记,可人事任免哪有什么天经地义?都顺理成章的话还用组织部干嘛? 况且沈樟林基层履历也很扎实,从镇长、镇书记到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原计划提拔常务副市长但名额争夺太激烈,紧要关头背后靠山作出让步,沈樟林不情不愿地转任市纪委书记,然后从这条线脱颖而出。 问题是专业条线仕途有天花板,省·委常委基本就是人生巅峰,因此沈樟林雄心勃勃想要打破坚冰,达到别人眼里不可能的目标。 “区区科级干部长得再漂亮能顶到京都?”沈樟林在老领导面前比较随便,疑问道,“影艺圈那些漂亮女明星多了去了,闭着眼指一个都比那个莫小米强十倍百倍,还会伺候人。” 老领导摇摇头道:“没说那个女娃儿有问题,她卷入了一桩有问题的大事件,大事件闹得很大,据了解七泽至少三位常委班子成员牵涉进去——不包括你,其中还有直接听命于京都这边大人物指挥的……一旦查实那条线确有被怀疑的污点,很可能影响换界人事布局!” 沈樟林胸中激荡,禁不住道:“老领导能否多透露些情况……跟哪条线有关?什么污点?” 老领导正好心情不错,当然也与沈樟林孝敬的厚礼有关,招招手道“随我来”,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反锁好门,老领导低沉地说: “有位权重位高的局委员——我不说名字你会查得到,年轻时睡过某个美女老板,好像做外贸生意吧,倒没*利益输送那些事儿,两人不在一个城市,当时他也没掌到实权,纯粹彼此看对了眼。美女老板后来去了美国,现在是州长竞争团伙的高级助理兼情妇!” “啊!”沈樟林震惊万分,“这这这……这不是污点,有里通外国之嫌查实了要辞职查办的!” 老领导道:“他当然坚决不承认那段私情,因为美女老板单身,他却已婚,就算不做州长助理那么敏感的工作,爆出来也体面全无……” “美女老板公开承认吗?这种事以女方的说法为准。”沈樟林道。 “她拎得清份量始终拒绝回答,”老领导道,“作为州长助理曾为中国高官情妇,对竞选也有负面影响。不过那段私情有个副产品——当时美女老板也是昏了头,居然悄悄怀孕生了个女儿!” 沈樟林被一波三折的八卦惊得眼珠快瞪出眼眶:“他知道吗?” 老领导道:“一直不知道,直到她认清他根本没有抛妻另娶的意思决然远渡重洋,登机前五分钟才告知这个事实。” “没带私生女一起去美国?” “具体内情不详,总之美女老板要求他照顾好两人的爱情结晶,可是,私生女很有骨气坚决不肯相认,扬言只要他出面在自己面前立即割腕自杀!” 说到这里沈樟林已悟出来龙去脉:“私生女流落在七泽……衡泽,临近换界各方都想将她挖出来,一旦公布真实身份,那位局委员非但黯然退出,说不定还要接受组织审查前景黑暗!莫小米卷入了这等通天大事件,难怪被灭口还要戴上畏罪自杀的帽子,太狠了!” 老领导道:“大致脉络你都了解了,至于围绕此事省、市两级哪些人做了哪些文章耍了哪些手段,你都别管,你纯粹就事论事调查真相,抓到一个揪一个,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我懂老领导的意思,”沈樟林道,“衷心感谢老领导指点迷津!” 经过这个颇不愉快的小插曲,接下来的常委扩大会形同鸡肋,汇报者草草了事,听汇报者心不在焉,会议比预计提前近半小时便宣告结束。 列席人员退出后,常委们也不换小会议室继续围坐在一起开始讨论阳玄高速工程案子。 首先由省纪委常务副书记何烁汇报专案组前期的调查情况: 截至四月上旬,被省纪委、泉泽市纪委**或停职接受调查的共41人,其中2名副厅干部,12名处级干部,其余均为科级及具体经办人员。 从已收集并查证的线索来看,省交通厅(已**一名副**)、省招投标中心主任(享受副厅待遇)证据确凿,本人进去后也扛不住还交待了其它工程的罪行;省招投标中心、省高速公路局、省发改委等多个单位领导和重要审批岗人员均有不同程度涉案。 在地级市层面,前期撒网暗查后**一名副市长,多位交通系统处级、科级干部;此外还涉及到开发区、规划局、城管、环境等单位部门。至于涉案企业,出于社会稳定和投资环境等因素,暂时未采取相关措施——台面上何烁只能这么说,实际上包括郭亚东在内早就听到风声烧的烧,逃的逃,匿的匿,省纪委碰到体制外人士只能干瞪眼,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听何烁详细介绍了一个多小时,组织部长泽迅疑惑道: “刚刚樟林同志提到正府干部移交举报材料惨遭灭口,好像没在里面体现啊,是不是同一桩案子?” 看样子这位外省干部是真的不知道。 沈樟林道:“情况是这样,我们有准确消息得知那位同志准备移交举报材料,就在见面前出了意外坠楼身亡,之后匆匆赶到的市相关领导拍板定性为畏罪自杀,并在结论意见书上签了字;另一个情况是市刑警支队调查人员质疑死因,被当场踢出调查组,总之此案黑幕重重。” 饶益伦哼了一声,道:“常委会没必要避讳什么,樟林同志不妨指名道姓说明情况。” 沈樟林在扩大会上爆料“移交举报材料”,引起饶益伦高度警觉,等会议转入正常流程后悄悄让秘书问个明白。 秘书随即与秦铁雁取得联系,秦铁雁不敢正面回答“有或没有”,委婉地说按市里制订的接待省·委考察组安排表,莫小米本来没必要出现在市一招;根据事后调取的电话记录,她上午接到来自省城的、市郊的电话后临时预订房间,下午赶到市一招。 ——这些都有据可查,没必要隐瞒。 饶益伦看到秘书递过来的纸条,心里暗暗喟叹一声:沈樟林爆的未必是实情,但莫小米那天行踪的确可疑,从而给了沈樟林可乘之机。 麻烦就在这里。 饶益伦知道沈樟林通过追查莫小米案将祸水引向京都的险恶用心,沈樟林也知道饶益伦知道,双方隔空交手为着同一桩事。 沉默片刻,沈樟林示意何烁回避,然后深吸口气一字一顿道: “我认为,郭文章为首的衡泽市委对莫小米命案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莫小米坠楼当晚三位市委常委出席案情通报会,规格有异寻常,也在通报会上强迫全体人员签字认定她畏罪自杀,市纪委书记詹周五同志原本执意反对并拒绝签字,接到郭文章电话后才改变主意!正府秘书长潘杨也是接到郭文章电话第一时间赶到坠楼现场,通报会上上蹿下跳竭力主张畏罪结论,后来他也因故跳楼自杀……” “等等!” 晏长述皱眉道,“郭文章同志有没有承认打过这两个电话?詹周五同志能不能证明郭文章打电话施压?” “通话时间足以说明问题。”沈樟林道。 “不能吧,”萤宗祥道,“通话时间只代表那个时间点通过电话,至于说了些什么需要双方共同确认。” 第115章 酒后意外 官场人脉重要在何处?关键时候能帮你说话。 比如去年讨论衡泽副市长人选,郭启仁就说“王家旺同志必须得上”,表明毫不妥协的立场。 此时同样如此,当面反驳省纪委书记的话,若非晏长述、萤宗祥与郭文章多年私交,断断不可能为之。反过来讲,郭文章稳稳当了六年衡泽市委书记,靠的只是饶益伦赏识吗? 沈樟林的难题就在这里:两个电话,一位证明人是潘杨已跳楼自杀;另一位证明人詹周五尽管与郭文章工作方面磕磕碰碰,但总体对郭文章敬畏有加,很明显不可能站出来作证。 沈樟林道:“这是根据多方线索所做的综合判断,二位要确凿证据,那得由常委会决定是否正式调查郭文章。两个电话……的确可以解释谈其它工作,但我们收集郭文章在至少三次公开场合讲话,都以*、发展经济为由暗示压制案子调查……” “*、经济是两大主旋律,饶书记每次开会也要提的。”晏长述打断道。 “我说过综合多方线索!” 沈樟林捺住火气道,“质疑自杀结论的警官被调离市刑警支队;莫小米坠楼后妹妹莫胜男被关禁闭,后来又从税务局调到正府办以示安抚;潘杨遭受沉重的舆论压力,找过郭文章两次未得到支持……” 萤宗祥道:“潘杨的直接领导是市长刘余胜吧?” 沈樟林被这俩家伙死缠烂打得有些失去耐心,怒目而视道:“郭文章可以直接给他打电话,他不可以向郭文章汇报工作?” “好啦!” 饶益伦道,“樟林同志从扩大会说到常委会,一会儿抛一个料,现在我,还有同志们都想知道的是,你到底要查阳玄高速工程,还是莫小米案,或者郭文章同志?讨论总得有个重点吧。” “下面就是我重点汇报的内容……” 沈樟林也意识到自己急于求成,四处放火树敌乱了章法,深吸口气放慢语速道。 其实他哪有重点啊? 他手里的硬料只有阳玄高速工程,说实话鱼头、鱼身都在别的市,衡泽段工程商苏云集团负责打了个配合,收益体现在与高速公路八竿子打不着的领域,这也是郭亚东的高明之处。 七零八落收集了些郭文章等市领导在莫小米案的动态,真相到底如何,沈樟林根本理不清头绪,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因为有一点可以确定: 郭文章、黄运雄竭力压制调查,背后必有猫腻! 经过冗长而艰难的讨论,饶益伦暗中淡化处理、晏长述竭力阻挠的意图都没能实现,沈樟林也未取得预期目的,最终达成三项共识: 第一,同意省纪委成立专案组调查阳玄高速工程贪腐案;同意对前期举报较多、民愤极大、有诸多证据指向与工程贪腐有关的2名正厅、6名副厅领导立案调查(并非**);同意对超低价中标且拖延工期的苏云集团进行调查。 ——还是很照顾郭启仁的感受,毕竟苏云集团跟郭亚东关系最远,属于庞大利益集团的外围,也好理解,不然苏云集团怎会接手衡泽这种“脏活儿”? 第二,决定由钱朗牵头成立调查组,对莫小米坠楼案进行复查——之所以称为复查,因为前有衡泽市委的畏罪自杀结论,后有省刑警总队的自杀结论,不可以轻易翻案只能称作复查。 第三,决定由泽迅牵头成立调查组,对郭文章等市领导在莫小米案有无压制、隐瞒行为进行调查,这是有关履职评价的环节,省·委组织部出面、外省干部泽迅牵头不偏不倚。 在此过程中沈樟林还提到一个人——前衡泽市长刘余胜,被免后“另有任用”但到现在还没安排新职务。沈樟林提议是不是让刘余胜加入到复查莫小米案的小组,毕竟其熟悉情况,也一定程度参与过案子进程。 饶益伦半开玩笑半当真说省·委正考虑让余胜同志挑更重的担子,这节骨眼上抽调到调查小组会不会有降格之嫌?还是别让余胜同志误解,安心等待组织安排吧。 委婉地挡开沈樟林针对郭文章开的冷枪,且不论刘余胜在衡泽期间与郭文章貌合神离,他在莫小米案中也频频主动出击,可以说,潘杨的死与他施加压力不无关系。 常委会表决“一致通过”瞬间,饶益伦暗暗感慨:省·委书记想低调处理一桩案子都不行,哪有什么一把手的绝对权力?但对我,对省·委,对七泽,都是好现象,说明我考虑的、决定的每件事未必都对,经得起同志们质疑挑刺才是硬道理。 省常委会研究讨论正酣之际,蓝京在酒店又眯了会儿挣扎起身洗了个澡,然后摇摇晃晃出门坐公交辗转回到区府大院,一路上呵欠连天地纳闷: 昨晚战况该有多激烈,怎会累成这样? 万一疯狂对象是伊宫瑜,以后怎么一起工作?又如何面对颜思思?一顿荒唐的酒把自己的工作生活搅得乱七八糟! 怪不得老爸严令自己不抽烟、不沾酒,都是有道理的。 上楼时经过邱庆伟和袁琛的办公室,关得紧紧的,看样子前阵子都累坏了,好不容易验收过关得松口气。 打开门,桌上没有新送的材料,窗户紧闭,说明颜思思上午没进来过,小丫头该不会也躲在宿舍休息吧? 蓝京来到沙发边推开窗户,看着错落分散在街区里的高大烟囱,陡地心念一动陷入沉思。 “哎,蓝京!” 背后冷不丁传来伊宫瑜的声音,蓝京转身见是她全身一震,失神之下竟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是是是……是你?” 伊宫瑜诧异地打量他:“我的声音又不大,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昨夜疯狂的不是她! 很好,很好! 蓝京长长舒了口气,道:“昨晚喝多了,酩酊大醉,平生没醉成那样过,唉……” 一切都是喝酒惹的祸。 本以为伊宫瑜会说我也喝醉了,昨晚发生什么全部断片,彼此都有台阶可下那样就很完美。 谁知…… 谁知伊宫瑜蹙眉道:“又喝酒?跟谁喝的?秦铁雁?” 啊,不是跟你和伊宫佩吗? 刹那间蓝京以为她在开玩笑,可细看她的眼神、脸色又不似作伪,顿时毛骨悚然全身汗毛炸裂,试探道: “你……你昨晚在哪儿?” 伊宫瑜道:“从东阁回来后我立即召集指挥部全体人员开会,贯彻落实市领导视察期间提的意见,尤其谋财害命、造假假冒冒领房产等现象,今天开始分为9个小组全面排查,对了,袁区长也应邀列席会议,开到晚上八点多钟才散。” “天啦,我的天啦!”蓝京难以置信地抱住头,感觉误踩一个极其险恶的陷阱,实在是…… 糟糕透顶! 伊宫瑜审视着他抓狂万分的模样,陡地心有所悟:“昨天……姐姐打电话问我晚上有没有空,我正跟在陪同人群里不方便多说,敷衍两句便挂了……她也打给你?哦我想起来了,在食堂吃晚餐时你跑出去接电话的!” 她表面上站在角落里神色漠然,实质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一根线终于连了起来。 蓝京心一横,道:“她说画作完成了约我喝酒表示感谢,还说跟你约好了……” 心里“格噔”,已经猜到不对劲之处! 果然伊宫瑜追问道:“姐姐真这么说吗——跟伊宫瑜约好了,还是笼而统之说妹妹?” “妹妹……” 蓝京突然想起昨天整个晚上伊宫佩都说“妹妹”,而“妹妹”从头到尾加起来不到五句话,由于隔得太远根本听不清楚! “我倒忘了你家还有个妹妹……伊宫玥,是吧?” 他喃喃道,顿觉口干舌燥,脑袋晕乎乎沉得厉害,似乎……似乎宿醉未褪。 伊宫瑜脸一沉,上前半步逼问道:“你们一起做了些什么?” “喝酒啊……” 蓝京心怦怦乱跳,心虚道,“姐姐猛灌我啤酒,我又不能喝,结果醉得……不省人事。” “太过分了,但……” 伊宫瑜脸色稍霁缓缓转身坐到办公桌对面,道,“以前我和姐姐也这般捉弄过妹夫,当时他正跟伊宫玥谈恋爱,套路差不多我扮妹妹,可惜那家伙太精明或我演技太差,快被灌醉前识破了……” 蓝京觉得匪夷所思:“你们仨胞胎闲得无聊啊,动辄玩角色扮演把人家灌醉干嘛?” “酒后吐真言,我和姐姐想知道那家伙嫁妹妹到底看中伊宫家族财富,还是真爱。” “结果呢?” “结果是个满肚子坏水的凤凰男,”伊宫瑜意兴阑跚摆摆手,“不提那个人渣,昨晚你被问了哪些问题?喜欢我,还是颜思思?这个答案根本不用猜,对吧。” 她大概没想到什么问题都没问,全是动作片! 蓝京避重就轻道:“都说了醉得一塌糊涂,哪记得说过做过什么?你们拿这个招数用在姐夫身上吗?” “姐夫?” 伊宫瑜撇撇嘴,“姐姐宣称五十岁结婚,在此之前都是少女,你懂她的意思吧?” 不是很懂,但或许经历过…… 蓝京嗓子更干,佯咳数声道:“你或许应该立即跟姐姐联系,强烈谴责她和伊宫玥欺骗误导并把我灌醉的恶劣行径……” 第116章 秘密复查 “同时对姐姐绕开本人私联你的做法表示严重关切和坚决反对?”伊宫瑜嘲讽道,“得了吧你,别看姐姐平易近人甚至有点热情得过火,也看对象,艺术家大多数时候都是白眼珠。” 话虽如此,她还是掏出手机当他的面拨通伊宫佩电话,劈头就问:“昨晚你跟玥玥一块儿把蓝助理灌醉了?” 蓝京竖起耳朵听,心快跳到嗓子眼,也在赌即便仨胞胎是不是无话不谈、心灵感应,万一伊宫佩爽快承认“我被蓝京睡了或我把蓝京睡了”,不用多说,自己将面临灭顶之灾! 毕生清誉毁于一旦,以后在伊宫瑜眼里分文不值。 因为他成了她的便宜姐夫,丝毫没有可利用价值了,在利益算计方面,伊宫瑜向来冷静得可怕。 伊宫佩声音很低——她的音质低沉沙哑富有质感和磁性,接连不知说了些什么;伊宫瑜则听得很专注,脸上表情莫测,目光游离不定。 好不容易挂断电话,蓝京不敢过于急切地追问,而以目光质询。 “关于谋财害命、造假假冒冒领房产等现象,据袁琛说纯属乌有,经过深入核查和反复检测,之前举报有问题的九户只有一户可能存在疑点,但也没法验证!” 伊宫瑜出人意料地谈起来了工作,“我想回趟省城亲自跟焦糖接触,争取掌握更多线索,顺便也化解她对我的敌意——她总觉得我出身豪门是天生原罪似的,很不应该。” “‘亲自’暴露了你居高临下的身份,好像副区长是了不得的大领导,焦糖只是无足轻重的小记者似,”蓝京批评道,“你很敬业,很刻苦,很小心掩饰豪门身份,但很多不经意的细节或破绽会毁掉你的努力,比如上次名牌手表。在我面前偶尔露富,叫做低调的奢华;在记者面前,那处处都是爆料题材,所以我不建议你跟焦糖接触。” “我必须当面了解具体情况!”伊宫瑜压低声音道,“坦率说吧,我并不相信袁琛的调查结论,总感觉他隐瞒了些什么。” 蓝京颌首道:“很好你终于承认了,上次我就说过他根本不是勇于担当的人,凭什么踢开秦铁雁主动接手调查?行为本身就透着反常。你也别舍近求远,秦铁雁主动跑到指挥部是有底气的,不妨多向他打听打听。” “好,我下午联系,有空的话跑趟公安局。” 伊宫瑜倒也利落,谈完工作起身就走。 “哎哎哎……”蓝京不禁从沙发站起来,“姐姐那边有……有什么解释?” 伊宫瑜深深瞅了他一眼:“你希望她说什么?” “呃……” 蓝京顿时语塞,隔了会儿道,“我想知道昨晚到底喝了多少?有没有乱说?最后怎么……怎么去酒店的等等……” 伊宫瑜耸耸肩:“姐姐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喝到下半场她也迷糊了,后来的情况完全断片,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妹妹大概也如此,上午回省城途中还吐了一回,真丢人!” 迷糊,断片,记忆全无,这才是蓝京想要的答案。OK,昨晚的事儿就此翻篇,伊宫佩以后不会再画历史老师,伊宫玥专注家族生意,她俩都很忙,彼此相忘于江湖吧。 “半斤八两。”蓝京如释重负道。 伊宫瑜出门拐到走廊,突然想起什么又转回来,低声郑重其事道: “还有个消息,本来上午十点半梁焱要主持召开市委组织部部务会,部署干部遴选、测评和调查方案,通常这是新一轮人事任免调整的信号,不知为何,会前五分钟突然通知会议取消,注意是取消,不是延期!” “跟我们有啥关系?” 蓝京淡然以对。 伊宫瑜一呆,重回办公室并关上门,大步到他办公桌前道:“旧城改造项目虽好留有瑕疵;东阁获得市领导一致首肯非常难得,怎么,你没想过利用这个机会提拔副区长?你都没私下有所动作?要真这样的话,太让我失望了!” 蓝京失笑道:“别人不相信,你应该知道我的底子,市领导里面只有仇家,能说上话的半个都找不着,请问我找谁动作?你也不必失望,这方面我看得很淡,一个东阁不够,后面继续努力;没有机会,索性埋头做实事,天道酬勤,我相信付出总能得到回报。” “如果没有回报呢?” “已经有了。” “什么?”伊宫瑜诧异地看着他。 “工作组进驻东阁前三天,我在车间、宿舍、食堂主动搭讪,工人们都带着戒备的眼神;现在我无论走到哪里,总有工人大声叫‘蓝助理’,脸上的笑容一看就知道发自内心,”蓝京道,“我已得到回报,那就是民心!” “民心……” 伊宫瑜怔忡半晌,摇摇头道,“很抱歉我俩观点有分歧,但我尊重你的想法。”说罢转身又大踏步地离开。 哎哎! 蓝京这才发现伊宫三姐妹尽管气质极为相似,细微处还是有很多差异,比如伊宫佩走路如行云流水,飘逸洒脱;伊宫玥爱埋着头似思考问题;伊宫瑜却大步流星风火火象女汉子。 下午两点半伊宫瑜拨打秦铁雁手机,提示关机;再打办公室电话也无人接听。这就奇怪了,公安系统领导配备手机的前提要求就是24小时开机,随时接警出警。 再打到局办询问,对方含含糊糊顾左右而言它,伊宫瑜这才猜到秦铁雁出岔子了! 此时正式渠道不可能透露更多情况,她立即告知蓝京,蓝京沉思后拨打秦铁雁的老领导田奥的手机,居然也关机。 情况不妙,似乎……似乎指向同一桩案子! 蓝京愣愣看着伊宫瑜,手机响了,是莫胜男打来的,匆匆忙忙透露一则重要信息: 省·委常委会正式决定复查莫小米命案,同时调查郭文章等市领导在此过程中的履职行为! 噢,这样看来田奥、秦铁雁同时失踪关机便有了合理解释,作为最先接警并持续介入莫小米命案的关键人物,应该被控制(或保护)起来接受调查。 “没人找你吧?你也要做好准备。”蓝京善意提醒道。 莫胜男怒道:“谁敢找我,一是找他要姐姐;二是解释非法拘禁的问题,他妈的我才不怕呢!” “斯文,女孩子家要斯文,注意机关干部形象。” 蓝京嘴上虽这么责备,却也清楚莫胜男这付随时豁得出去的模样相反是保护伞,令人不敢轻易碰她。 现在,蓝京也没有打听的渠道了——除非再请伊宫家族出手,但有昨晚“失德”经历,心有余悸的他宁愿离疯狂的姐妹们越远越好;“咱舅”那边也不现实,颜思思那小丫头还气鼓鼓不理睬自己。 也罢,秦铁雁只是配合调查,又没被**,但愿他把握好分寸,别不顾一切交出老底,失控般卷入那桩扑朔迷离的案子中去…… 田奥和秦铁雁几乎同时被满脸峻色拒绝回答任何问题的特警带到市府大院专门开辟的房间,两人在走廊仅打了个照面便被隔开,带入不同房间。 首先没收身上所有物件不限于手机,秦铁雁抗议说如果不是**你们无权这么做! 对方冷冷说调查组订的规矩,不理解也要执行! 紧接着直入正题,对方拿出一张表格,从莫小米坠楼之时起以十分钟为一个单元,要求秦铁雁交待每个单元所做的事、有无证人、证物等等。 再拿出市刑警支队移交给省刑警总队的涉案材料,逐项与秦铁雁核对——为什么只有这个?是否出自你手?为何没展开调查?调查过程中接过哪些领导指示…… 关于那次饶益伦紧急召见,秦铁雁斟酌再三还是决定如实交待,因为省·委书记一举一动受人**,也都有详细的书面记录;郭文章当时也在场,那家伙是竭力压制查案的,这就意味着自己根本没必要刻意隐瞒。 省·委书记、市委书记就无权了解案情吗?也很合理。 然而当调查人员继续盘问时,秦铁雁却拒绝提供细节,因为“饶书记要求保密”,想知道回去申请调阅饶书记的谈话记录,你们不也是按照省·委领导要求来复查吗? 调查人员很快中止问话,聚集到另一间小会议室紧急碰头。省·委书记竟然秘密过问此案,把秦铁雁叫到省府大院时还让市委书记在场,说明什么? 调查组担心的是,万一调查方向或复查结论跟省·委书记想法不一致,那可真的……真的犯大错误了! ——反过来也证明秦铁雁官场经验愈发丰富,该说的说,自己被省·委书记召见过;不该说的半个字也不说,让那些家伙忐忑不安去。 打电话向省正法委书记钱朗汇报,钱朗也很愕然: 朗朗乾坤,省·委书记竟然过问起科级干部命案,是何道理?况且常委扩大会、常委会期间,饶益伦始终没对莫小米案表现出特别关心,想不到暗底下早已了如指掌! 妈的,朗朗乾坤……发生的事情越来越想不明白了。 钱朗定定神略加思忖,吩咐道:“被调查人说得不错,饶书记要求保密肯定自有道理,同志们不要在这个细节上做文章,把重点放到市委领导下的市公安局查案、办案、定性的全过程。” “是,钱书记!” 调查组成员们相互使了个眼色,暗暗叹了口气。 第117章 抛出猛料 出面与郭文章谈话的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张寓宸,也费了泽迅一番思量。须知郭文章的级别和资历摆在那儿,寻常省级机关厅级干部未必搞得掂,而此事事关重大,省·委常委身份暂时不宜冲到前台。 张寓宸则刚刚好,正厅实职,之前当过两年地级市市长,常务副部长干了四年,与郭文章相比职务重要性稍稍逊色,但在全省体制内的份量可能稍稍压郭文章一点点。 双方边寒暄边落座——场面上两人非常熟悉,平时在各种会议活动频繁交集,涉及地级市人事调整任免尤其厅级更是热线不断;官场交际应酬也在所难免,一起喝过酒,打过酒,泡过温泉;偶尔张寓宸应邀参加市里组织的活动,心领神会拎些纪念品回去等等。 然而今天—— “郭文章同志,省·委常委会研究决定成立衡泽有关领导干部履职评价调查组,我受泽迅同志委托,代表调查组就关于莫小米命案有关问题向你了解情况,请实事求是,如实回答问题,说假话、作伪证、隐瞒事实要受党纪国法处分,你是否明白?” 在一干厅级干部当中,张寓宸以俊郎儒雅、风度翩翩而着称,早在地方就有“帅哥市长”美誉,但此时脸板得挤不出半点哪怕是客套的笑意,语气深沉而威严。 郭文章心头一凛,暗想把纪委谈话的模板搬过来用了,来者不善!当下沉声道: “我明白。” “郭文章同志,有反映原正府秘书长潘杨受你指使压制调查,仓促做出莫小米畏罪自杀结论,他跳楼自杀也与此案有关?” “不是事实,纯属恶意诽谤。” “据多名目击者证实莫小米坠楼后潘杨两次到你办公室,之后就跳楼自杀,郭文章同志需要说明什么?” 郭文章安详地戴上老花眼镜,翻开笔记本道: “我向组织上汇报关于莫小米命案处理始末,首先,莫小米坠楼后我第一时间得到消息,鉴于当时市委办所有人员都在陪同省考察组,我打电话给正府秘书长潘杨,指示务必要稳妥处理此事,避免不安定因素,影响干部考察工作的正常进行……” 张寓宸打断道:“谁第一时间向你汇报的?” “市一招负责人,他也打给时任市长的刘余胜同志,刘正陪考察组领导活动,没接电话。” “你打给潘杨作出指示,证明人是谁?” “没有证明人,”郭文章坦然道,“我担心惊动考察组领导,有意到外面空地打电话的。” “记录——没有证明人,”张寓宸冲记录人员道,“请继续。” “当晚黄运雄、詹周五两位市委常委和分管公安副市长孙睿共同参加莫小米命案案情通报会,并作出畏罪自杀结论,我听说后虽然觉得唐突但大局为重,也没过问……” “等一下,”张寓宸又打断道,“据多位同志反映詹周五同志起初执意不肯在结论报告上签字,后来接到你的电话后改变主意,并劝说检察长、反贪局长一起签了字,你有何说明?” 郭文章道:“我不清楚当时他们为签字问题争执不下,我打电话想了解反贪局关于莫小米涉嫌收受贿赂调查是否属实,詹周五说因为举报的金额不大性质不严重实际上没有调查,按流程找她戒勉谈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反贪局方面当晚出席案情通报会只是介绍情况。通话内容就这些,我没有要求詹周五同志签字。” “调查组要找詹周五同志核实电话内容的,郭文章同志确定吗?” “确定。” “请继续。”张寓宸特意拿过记录扫了一眼,不咸不淡道。 “畏罪自杀结论引起不小的争议,潘杨同志压力很大,两次找我请求以常委会名义统一口径,相当于官方盖章,我没同意……” “两次谈话有无证明人?” 郭文章出乎意料道:“没有证明人;不过我可以向组织上提供谈话录音,里面有我跟潘杨同志第二次谈话的全过程。” 张寓宸颇为意外:“是吗?那个……括号注明此处有录音文件,谈话结束后陪郭文章同志去取并做好交接。” “关于潘杨同志的死,我个人极为悲痛,事发后立即到场哀悼,”郭文章道,“压力过大是主因,一方面市委颁布关于坚定推进改革开放促进经济高速发展的决定,作为正府秘书长既要保证日常工作正常开展又要督促督查经济事务,任务繁重;另一方面从个人来讲,去年内定提拔副市长却暂时冻结,外面风言风语让他想法比较多,心理包袱重;为着莫小米命案写思想汇报又迟迟过不了关……” “哦,思想汇报?”很显然张寓宸没有掌握或没有公开渠道反馈这一情况,追问道,“谁叫他写的?没过关什么意思?” “前市长刘余胜同志对莫小米的印象很好,一直认为畏罪自杀结论太草率,为此找潘杨同志谈过几次……” 郭文章徐徐道,至此成功将调查组主攻方向转移到刘余胜身上。 张寓宸调整一下思路继续问:“市委突兀把原本在税务局工作的莫胜男调到正府办出于什么考虑?有人反映此举也是潘杨自杀的外因之一。” 郭文章陡地笑了笑,沉吟片刻道:“说突兀也不算突兀,主要还是弥补之前限制莫胜男同志人身自由的错误做法,不管死因结论是什么,把人家妹妹关那么多天,市委市正府交代不过去。会不会给外界错觉,好像跟黄运雄、潘杨两位同志对着干?其实不是。当时梁焱同志说两办编制满了,只能让妹妹填姐姐的缺,当然市委的确没料到莫胜男同志性格很刚,报到第一天就跟潘杨同志发生冲突,也……也是考虑不周吧。” “最后一个问题,”张寓宸感觉该问的要点都问了,准备结束谈话,“市里处理莫小米命案过程中,有没有省领导干预、过问、**?” 常规回答肯定是没有,哪个市领导敢在这个时候把省领导拖下水? 孰料郭文章略加思忖,道:“有,饶书记曾紧急让我以及秦铁雁同志赶到省府大院,专门了解莫小米命案相关情况……” “等等,等等!” 张寓宸错愕万分道,“你说饶书记……哪个饶书记?” 郭文章一字一顿道:“省·委书记饶益伦同志!” 相比之下与黄运雄、孙睿的谈话倒相对简单。 黄运雄紧扣“*”和“顾全大局”两个核心要旨,强调莫小米死于省考察组下榻的楼下,如果不果断采取措施予以控制,蔓延开来后果不堪设想;黄运雄还说案情通报会当晚自己没有以权压人,强制勒令在场人员全部签字—— “我第一个签的,勇于担当;詹周五同志开始不肯签后来接了个电话改变态度,并非我的因素;把秦铁雁踢出调查组出于回避原则,是孙睿同志的决定,与我无关……” 调查人员道:“据有关同志反映,你对秦铁雁仍不放心,多次出面要求市委组织部把他以及莫小米的另一位朋友发配到偏远乡镇,请说明原因。” 黄运雄道:“第一,秦铁雁等事实上没有到偏远乡镇;第二,当时我的确出于维护畏罪自杀结论的严肃性,担心秦铁雁翻案;第三,莫胜男调入正府办工作后,我从未有过打压、排挤等言行。” 至于孙睿,已经掂出此番省·委两个调查组兴师动众杀到衡泽背后的正治考究,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孙睿心里坦然,一方面他的年龄决定了晋升天花板,基本在现任位子平安着陆是最佳结果,没必要再争取或恐惧什么;另一方面莫小米命案从刚开始就折射市委书记与市长微妙分歧,黄运雄也有些操之过急,经验丰富如他者意识到案情复杂性,果断扮演甩手掌柜角色—— 凡市主要领导布置的工作,不折不扣转交田奥执行;凡涉及荷莲岛、莫小米两桩案子的任何进展,要么拖田奥一起汇报,要么让田奥单独汇报。 因此不管调查人员问什么,孙睿总能稳当当在笔记里翻到对应市领导指示,然后慢悠悠补充一句: “具体情况可以找田奥同志了解。” 田奥同志哪去了?正在莫小米命案复查组接受调查! 至此张寓宸倒吸口凉气,心里隐隐猜到省·委常委会在沈樟林炮轰的基础上将案子一分为三的玄机: 沈樟林、钱朗、泽迅各管一个组,但身份和性质以及背后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使然,他们绝对不会共享或协调合作,相反,只会相互牵制。 沈樟林貌似把问题捧到台面,逼迫省·委公开调查,然而调查权却不在他手里,硬生生从省纪委地盘切掉最关键的部分。 由此看来…… 由此看来饶益伦果真全面掌握莫小米命案情况,一分为三就是其意志贯彻于常委会的体现! 姜还是老的辣呀。 不想可知京都方面已透过某个渠道找到饶益伦,期冀将莫小米命案继续拖下去,拖到**会议结束为止! 然而众所周知莫小米只是牺牲品,其实没人真正**区区科级女干部的死,感兴趣的是她坠楼当天卷入的惊天隐密…… 第118章 大热之人 郭文章为首的市领导接受省·委调查的消息迅速传遍衡泽,顿时暗流汹涌,原本静待新一轮人事调整的各方势力纷纷出动,重新寻求支持。 很明显两位省·委常委领衔的调查组成立本身就意味着郭文章失去省·委信任,加之他去年就应该离任,退到现在又大半年过去,两个组随便编条理由就能让他顺势调回省城,没必要非等到六月底。 一旦郭文章调离,衡泽将出现相当大的权力真空! 去年郭文章自己都做好回省城准备时,与刘余胜等市主要领导形成了一份人事调整名单,孰料就在计划召开常委会之际被叫到省里谈话,人事暂时冻结,名单作废。 后来打算年底前动手,很突然的情况下刘余胜又被免掉市长职务至今空悬,名单再度作废。 今年一季度末至四月上旬郭文章率市委常委们到各区县转了一圈,郭改五条贯彻落实情况、经济发展水平、基层响应速度及项目落地效果等等已心中有数,市委组织部根据郭文章指示开部务会,提前做好干部遴选、测评和调查方案等预备动作,就在这此节骨眼上又出大岔子了。 从去年到今年一季度,人事冻结加上郭文章只做减法,实际上从市到区县乃至街道办、乡镇领导岗位普遍存在缺额空额兼任现象,最典型莫过于梁焱,一人兼任市委副书记、市委组织部长、衡化区委书记三职! 此番省·委两个调查组双管齐下,梁焱居然置身于度外,因此成为各方一致看好接任市委书记的头号大热门。 作为与黄运雄并驾齐驱的衡泽本土系重量级代表人物,梁焱在皇城根儿有老领导“关心厚爱”,省里也不乏强有力的火力支持,若放在别的地级市早就当上市委书记了,然则在内卷严重的衡泽费尽心思也只卡位到市委副书记。 梁焱不象黄运雄那么强势,办事雷厉风行不给别人转身——对付秦铁雁就是其风格典型体现,先踢出调查组,再打发到荷莲岛,然后还不罢休非要贬黜到偏远乡镇永无出头之日。这种赶尽杀绝的做法,即使泥性子也要腾出三分火来,所以黄运雄的麻烦在于树敌太多,很多潜在的对手巴不得他早点倒台好冲上前踩几脚。 梁焱性格绵软柔和,跟他说话永远吵不起来,哪怕事关重大原则或触及其底线,“我不认同你的观点”算是态度最坚决的重话了。但知己朋友也不多,很多人都觉得走不进他的内心,总觉得此人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坚硬的牙齿总是先掉,柔软的舌头却能一直顽强存在,毫无疑问,在刘余胜退出、郭文章即将离任之际,梁焱很可能将力压黄运雄成为笑到最后。 傍晚时分,市委**白晓来到梁焱办公室,两人相对而坐会意一笑。 衡泽仅有的八名常委当中,郭文章、黄维雄、詹周五都接受调查;韩天保、丁寿庄因为工作不力被省·委调整职务靠边站;市委秘书长李显成不消说是郭文章的亲信加心腹,估计下半年也将边缘化,目前为止独善其身且有可能被委以重任的就剩下他俩。 “衡泽被调查组搅得天翻地覆,人事调整又要搁浅吧?”白晓试探道。 梁焱微笑道:“省里调查就必定要有结论,结论出来前讨论人事不妥当。” “结论出来后呢?恐怕更有问题!” 白晓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结论无非两种可能,一是郭书记没事儿,考虑到六月底调离已成定局,紧接着九成九大马阔斧都换上他钟意的;一是郭书记有事,省里紧急调整市***,你老梁主正基本铁板钉钉,可新班子按惯例又起码三个月不能研究人事,一拖再拖,拖下去没完没了啦老梁!” “老白有什么想法?”梁焱还是一脸若有若无的微笑。 “我想……” 白晓谨慎地往门外瞅了瞅,起身反锁好门声音更低,“我的想法也就跟老梁说说,这会儿没关系……” 这个周末所有人都过得不安心,包括蓝京。 周五下午四点多钟,区府大院领导们一大半没了踪影,就剩车端平坚守岗位,叫谁谁不在,气得性格内敛低调的他都忍不住爆粗口;伊宫瑜则从拆迁指挥部直接回省城。 蓝京上午起带着孟龙、高雅、司马昊到科技园走访企业,下午回来后想召集工业科碰下头,讨论如何平衡企业落户与环保的分寸,却发现科室人员都散光了;想找一份区正府办前年发的文件,颜思思居然也不在! “那个……” 蓝京瞟瞟一脸揶喻神情的高雅,吩咐孟龙道,“联系一下思思在什么地方,能不能尽快找到那份文件。” 呼了七八次都没回,等到快要下班才接到她的电话,轻描淡写说回省城有点私事,已向科长请过假。 “她请假了,文件怎么办?”孟龙拿着话筒请示道。 高雅“卟哧”一笑。 蓝京气得七窍冒烟,挥挥手道:“下周再说!” “哎蓝助理,思思该不会回去求援,想办法下波人事调整有个说法?”高雅这才悄声道。 蓝京皱眉不语,良久道:“都早点下班吧……别被外面似是而非的说法所误导,任何时候干好自己本职工作最重要。” 孟龙与高雅看得出领导心情不太好,相互使个眼色离开办公室。 定定坐了会儿,蓝京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去食堂,门口人影一闪,竟是父亲蓝维朴! 胸前挎着泛白的旧军包,风尘赴赴。 “爸!”蓝京吃惊地说,“您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下午刚好我在办公室有事,不然岂不扑个空?” 蓝维朴道:“历史经验告诉我,周五下午要么提前下班,要么都在办公室……” “您出来了,妈妈一个人在家怎么办?”蓝京边问边看时间,“走,先到食堂吃晚饭。” “不不不,我跑这趟是为了一件事,说完就走,正好赶得上最晚一班车,”蓝维朴说着反锁好门,一脸郑重的模样。 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非得专程往返跑一趟?蓝京微微不安地看着父亲。 蓝维朴打开旧军包,压低声音道:“今天画家送劳务费给我了,你猜多少?一万二!” “一万二?!”蓝京吓了一跳,心想不是说八千吗怎么又涨了?难道,难道伊宫佩看在那个疯狂之夜的份上? 那那那,那也不该她掏钱啊! “嘘!沉住气!”蓝维朴严厉地说,然后把一大叠钞票重重交到儿子手里,道,“把它存到银行!妈妈医药费问题解决了,今年起你不要往家里汇款,开始攒钱买房娶媳妇。爸能力有限帮不了你什么,主要……还靠你自己。但爸爸啰嗦一句,君子有财取之有方,不要为了贪图眼前的短期的利益而丢掉自己的灵魂。” “明白了,爸……” 蓝京想想还是忍不住问,“一万二是合同注明的劳务费吗?” 蓝维朴摇摇头:“计算方法很复杂,妈妈都不太看得懂,而且有规定非常详细的保密条款,严格讲我这会儿告诉你都违反合同。劳务费以现金方式当面交付,只有画家以及我们一家三口知道,但来源绝对说得清楚,你别怕。” “爸这次当模特……还行吧?” “说来心酸,”蓝维朴长叹一声,“这笔钱拿在手里不是滋味啊,感觉卖身得来的,唉,幸好都过去了。” 蓝京也跟着叹了口气,心想事先定好的八千增加到一万二,真正卖身的是我啊,老爸! “衡芳启动旧城改造,衡泽市区房价有所上升,这点钱杯水车薪,”蓝维朴续道,“我跟妈妈商量过了,实在不行就把目前住的房改宿舍卖掉多少得些钱,我们在附近租房……” “不可能的,爸!”蓝京道,“您安安心心住着,照顾好妈妈;我在这边努力打拼……机遇、奋斗加运气,理想总能实现!” 看外面天色已晚,蓝维朴担心赶不上车叮嘱数语后便匆匆离去,蓝京追在后面问要不要小车送到车站,蓝维朴果断一摆手拐入楼梯间。 揣着凭空得来的巨款,蓝京颇有一夜暴富之感,若非秦铁雁接受调查肯定要叫到一块儿搓一顿。 再想总带着不羁风的伊宫佩,薄纱下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还有慵懒散漫的笑容,蓝京真恨自己没出息,那夜怎么就断片了呢?但今天她直接到老家送钱而绕开自己,可见一夕疯狂足矣,不想再有任何瓜葛,这样也……也挺好。 当年在医科大学交往过数位女朋友,有上床的,也有没得手的,风花雪月雨打飘零,不管如何分手就分手从此不会恶语相向,偶尔遇到还相顾而笑,虽说不可能潇洒到继续做朋友的程度,毕竟拥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 一路胡思乱想心潮难平地来到小楼,夜幕下看到宿舍前停了辆小轿车,不由得一愣,推着自行车慢慢往前靠近时,车窗下滑,赫然露出一张脸竟是“咱舅”—— 颜思思的舅舅! 咦,颜思思不是回省城吗,“咱舅”怎会来衡泽? 没等他脑子转过弯,“咱舅”冲他招招手:“上车,有事跟你聊聊。” 第119章 含蓄要求 蓝京注意到舅舅坐在后排,而小楼对面小土坡边有个人影在徘徊,夜色里烟头火光一明一暗,大概是小车司机。 今晚的谈话很私密。 “舅舅晚上好!” 上车后蓝京恭恭敬敬叫道,“思思下午回省城了,没遇到您吧?” 舅舅微笑道:“那小丫头片子,向来只有我找她,她很少主动找我,偶尔上门也不客气,尽挑我喜欢的要。” “思思性格好,应该讨长辈们喜爱。”蓝京笑道。 “说对了,现在这班孩子当中我最放心不下就是思思,总想着给她找个称心如意的男朋友,一生一世对她好,”舅舅淡淡道,“其他嘛包括我自家儿子都无所谓,随他去。” 介个什么意思? 介个什么意思? 蓝京的心怦怦乱跳,暗想难不成舅舅亲自过来把话挑明了?我的苦衷早在思思面前透露过,不是不想,而是条件不允许啊! 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又岂能理解基层平民出身、仅比温饱水平高一点的小人物的辛酸? 念及此,蓝京诚恳地说:“以思思的条件肯定能找到门当户对的人生伴侣。” 言下之间我不够条件,我愧对舅舅的厚爱。 舅舅微一沉吟,切换话题道:“省里派了两个调查组到衡泽,具体情况都听说了?” “复查莫小米命案,”蓝京道,“在舅舅面前我不藏着掖着,虽然我对小米念念不忘,时刻想着为她伸冤平反,但这样的调查复查根本无助于挖掘真相。恕我直言,分明是天空中飘来飘去小米的名字,掩盖台面下拳脚相加刀光剑影。” “一语中的!” 舅舅颌首道,“个别领导关心的根本不是人究竟怎么死的,而想利用此事做文章,迎合个别势力或利益集团的需求,方向就错了嘛。小蓝啊,我考考你,两个调查组最终会出什么结果?” 蓝京长长思忖,道:“坦率说我不太关心这样的调查,若非秦铁雁被卷进去都懒得打听。大张旗鼓来查,总归要拿出点东西,但若说扭转方向恐怕还不至于,因为,因为……” “因为饶书记介入此事,对吗?”舅舅含笑道。 蓝京惊异地瞪大眼:“您也听说了?这是要求绝对保密的!” “进了省府大院哪有绝对保密的事儿?再说你不也知道吗?” “对对,原先保密但这次全面调查都得说出来,不然难以脱身,”蓝京道,“省·委书记态度明摆在这儿,除个别省领导执意硬拗之外,我想多数仍会适可而止不让事态扩大化,从而演变成……” “茶杯里的风暴!” 舅舅赞许道,“说得非常好,思路清晰逻辑分明!继续说说接下来衡泽正治生态与走向?” 蓝京道:“您的题目太大了,我可能接不住,我只敢依据自己层面观察到的因素妄自猜测——敌人越反对的我们越坚持,通过此役省领导认识到郭书记镇守衡泽的重要性,起码稳稳做到六月底;郭书记如您上次所说末日情绪愈发强烈,会加快离任前的一系列铺垫,包括搁置已久的人事调整……” “那是当然,郭要以华丽的姿态离开衡泽,碾压式人事布局是重要环节,而且会得到饶书记为首的省·委力挺,”说到这里舅舅陡地放慢语速,“小蓝啊,你有什么想法?” 蓝京停顿半晌,小心翼翼道:“记得舅舅指点过,进驻东阁主导国企改制短时间内哪怕出现扭亏为盈良好迹象,必将又一次成为正面典型,郭书记需要有这样的标杆或旗帜……” 舅舅慢腾腾道:“正常情况下需要,问题是省·委两个调查组的到来打破了应有的正治平衡,原来顾忌的郭无须顾忌,原来看重的郭已无所谓,因为胜利的取得并非依赖郭改五条以及所带来的经济启动正绩,关键在于省主要领导强有力的支持,明白我的意思?” 蓝京霎时失落,深深的失落! 良久才轻轻地说:“我懂……此一时彼一时,但我不后悔东阁改制进程中的付出,这也是我学习并加深对工业体系理解的过程,即便个人进步方面没有突破,通过改制积累了实战经验,打通了相关渠道,以后面临更大挑战就有底气,总体而言得大于失。” 舅舅默默注视着他,隔了足有两三分钟,冷不丁道:“我跟郭文章不熟,六年里没为私事找过他,不过,凭我的面子请他离任前解决一个副处名额应该可以,这个机会有且只有一次,用过就没了。” “舅舅……”刹那间蓝京的心悬到嗓子眼,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天底下没有无偿的付出,除非亲生父母。 蓝维朴上午收到劳务费下午就坐长途汽车赶到衡泽,把钞票交到儿子手里,晚饭不吃就回去毫无怨言,这叫舐犊之情。 然而舅舅——还不是自家舅舅,以其高深莫测身份和辈份,大老远从省城赶来就为了当面说一句“我能帮你”? 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黑暗中舅舅轻轻笑了笑,道:“很巧,我来衡泽,小丫头回省城,正好说明事先没商量。我就说这么多,你不妨认真考虑考虑,嗯,考虑成熟的话找思思要我的手机号。” “好的,舅舅再见。” 蓝京顺势下车,那边司机一溜小跑回来,发动车子,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看着车尾灯由红一点点地暗淡乃至无痕,蓝京象痴了似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丝毫没怀疑颜思思做的局,她聪慧伶俐当中有其矜持的一面,类似伊宫瑜清晰大胆说“可以谈恋爱可以上床”的表达,颜思思绝无可能,也不屑为之。 他同样不怀疑舅舅为了外甥女婚姻幸福的诚意,上次见面就看得出对小丫头的宠溺,手握相当权力的长辈在此紧要关头放下架子来讨论人生大事,其做法无可指摘。 只是不象伊宫瑜讲得那么直白,把利益交换摆到台面上,但意思已经很明确: 我希望思思找到称心如意的男朋友,作为她的男朋友,我出面帮一次忙是完全可以的。 不然,平白无故我帮你干嘛?你长得很帅吗? 舅舅对近段时间颜思思单方面冷战了如指掌,所以让他“考虑成熟找思思要我的手机号”,那样意味着他同意舅舅的暗示,主动向颜思思求爱! 然而…… 蓝京正想得出神,手机响了,竟是很久没联系的市卫生局办公室主任尤山堂打来的,笑道: “我猜你还没吃晚饭,赶紧到老地方聚聚,正好我侄子也在,以前你俩见过。” “哦,尤老板……” 这么一说蓝京心里了然。尤主任的侄子尤效飞高考落榜,不得不跟在包工头后面做些卫生系统修修补补的小工程,但他嘴甜脑子活络,三四年就把行业诀窍和方方面面关系混得透熟,之后在尤主任暗中支持下自立门户即飞翔建筑公司,宣称卫生系统里面“同等条件下参与竞标”,同时知趣地避开目标大、竞争激烈的大工程大项目,反正一年忙到头,零打碎敲的活儿从没断过。 前两年尤效飞偶尔催款,尤主任又不便出面,便委托蓝京到县区卫生局、医院协调,虽只是领导安排跑腿的,尤效飞却很热情很有礼貌,诚恳的态度象跟哥儿们似的,因此蓝京对他印象不错。 今晚怎么突然想到自己呢?旧城改造呗! 桥西直街一带拆迁工作临近尾声,偌大区域空着意味着大把工程项目的机会,非但衡芳,衡泽以及外市建筑商、工程商等都闻风而动,铆足劲打通关节。 目前态势是,车端平出于少惹麻烦、减轻压力诸多考虑,不会亲自主抓,而将担子压到伊宫瑜身上,毕竟她负责旧城改造,好处在于她出身豪门最瞧不起的就是钱,老板老总那些塞红包、给回扣的伎俩在她眼里算个屁啊,除了避免伊宫家族生意伙伴介入,主持公道应无问题。 坏处也显而易见,全衡芳都知道伊宫瑜对蓝京的意思,攻不下女的就攻男的,故而这段时间以蓝京贫乏的社交居然也接到很多请托,包括宴请,他一概委婉拒绝。 当然他完全可以逢请必去,吃吃喝喝洗澡按摩外加小礼品又不算啥,只须口头承诺“在伊宫区长面前吱一声”,说与不说,答不答应,哪个跑到伊宫瑜办公室当面核实? 又能广结善缘,两全其美。 但那就不是蓝京了。 从小到大,他所接受的教育始终“德字为先”,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父亲的训导,蓝京始终铭记于心。 只是唯独尤主任邀请,蓝京不便拒绝。 砸档案室锁取走举报证明材料一事,就算尤主任当时没搞清状况,这么久了以他的细致精明绝对能确定丢失了什么,可始终没再提起过。 况且调到区正府工作后,每次提笔写材料蓝京都会念及尤主任的好,正因为在市卫生局办公室两年多时间里,尤主任对材料近于苛刻的要求,特别文字精雕细琢到挑剔程度,实际上让自己得到难能可贵的锤炼和提升。 机关工作文字材料工夫必须要过硬,这句话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 每次看到蓝京亲笔撰写的汇报、报告、总结等,市办大秘出身的车端平都挑不出刺来,这与尤主任严格督促、从严要求是分不开的。 第120章 酒后醉话 来到市卫生局附近的定点小酒馆,小包厢里就尤山堂、尤效飞叔侄俩,见他进来尤效飞起身上前热烈握手,尤主任则慢悠悠打开茅台酒,夸张地深吸口气笑道: “沾蓝助理的光,今儿个尝尝正宗茅台。” 尤效飞气笑道:“小叔您这么说就不够意思,敢情每年春节雷打不动送的一箱茅台都没舍得喝?” “都被你婶不知藏哪儿去了,”尤主任悻悻道,“不提不提,喝!” 三杯酒下肚,蓝京关切地问:“最近尤主任太累了?我看脸色没以前好,精神也……” “小叔一肚子气!”尤效飞抢先道,“市委组织部内部消息,根据省里出台的干部年轻化标准要求,结合郭改五条关于探索建立人才激励机制加强班子执行力和干实事能力的规定,小叔的年龄正好超两个月被卡住了,没希望提拔副局长!当然按新标准刘贵拨正也没戏,一环套一环,大家一起绑死。” “什么死不死,晦气!”尤主任斥道。 “杨市长和张局还有希望提拔吧?”蓝京指的是分管科教文卫副市长杨令生和局长张建和,特别杨令生也接受组织谈话准备异地交流段时间后提拔常务副市长。 “论年龄是可以,但哪个说得清呢,现在局面一片混沌,唉,喝酒!”尤主任叹息道。 尤效飞安慰道:“现在到处拼经济抓效益,眼睛都朝钱看,小叔您一把年龄跟在后面也吃力,不如安心在办公室主任位子享享清福,重担交给蓝助理这样的年轻干部挑。” 无缝对接,把话题转移到蓝京身上,暗示这位才是今晚的主角。尤效飞这样的机灵鬼学习成绩不怎地,就是情商特别高,懂得察言观色,擅长分寸拿捏掌握,生意也因此越做越大。 尤主任顺势拍拍尤效飞:“是啊我这辈子没戏了,还请蓝助理看在过去同事一场的份上,多照顾我这不成器的侄子……” “成器,成器,茅台管饱管醉,”尤效飞深知叔叔说到这个份上够可以了,主动接过话碴道,“蓝助理,桥西直街拆迁改造工程大概下半年要启动吧?” 蓝京点点头:“规划是这样的,但不清楚省市两级态度会不会变化。” “拆都拆了,怎能不建?不然要求原地安置的拆迁户不得闹翻了,”尤效飞笑道,“我的底细呢蓝助理都知道,胆子不大心也不肥,整片整幢大项目做不来也吃不下,只想着敲敲边鼓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儿,怎么着日后说起来衡泽的头号大工程都没能参与,容易让业内笑话。” “卫生系统的活儿年头忙到年尾还不够?” 蓝京似笑非笑瞟了瞟尤山堂,“老实告诉你,办公室主任的位子未必比某些副局长差,这是醉话,你千万别信。” 叔侄俩都哈哈大笑,尤效飞连连道:“不信不信。” “来,敬蓝助理一杯!” 尤主任与蓝京碰杯后仰头喝掉,道,“市纪委已盯到教育和卫生两大系统的工程建设,詹周五出于什么考虑、与当前局势有无联系不得而知,但未雨绸缪年初起效飞只结不接,一季度下来清理掉三分之一项目,预计下半年能结束百分之九十以上,以后只能自力更生了,所以我说请蓝助理多关照。我这侄子,脑瓜子活,懂事跑腿快,容易跟人打成一片,但在生意上很讲规矩,从来不赚昧良心的钱,也不搞那些违规违纪那套,这一点请蓝助理绝对放心!” 尤效飞静静道:“钱是赚不完的,我只赚真正属于我、晚上睡得踏实的那份儿。” “效飞做工程实在从不偷工减料,这是系统内部公认的,下半年旧城改造建设正式启动,你公司资金也基本腾出来了,倒是不错的机会……” 蓝京沉吟道,倘若尤效飞打算两头捞钱肯定一口拒绝,如今放弃卫生系统那摊子自谋出路,使得想法与进包厢前有了转变,叔侄俩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心知取舍就在他一念之间。 若不肯帮,怎么劝说央求都没用,共事两年多尤主任很了解蓝京外柔内刚、极有主见的性格。 “好吧,”蓝京道,“过段时间把你引荐给伊宫区长,不过第一不保证成功,第二注意底线,第三你只认准她,别的区领导不要过多接触,现在衡芳的形势也比较微妙。” “我懂我懂,多谢蓝助理!” 尤效飞大喜之下站起身双手端着二两的满杯一口喝掉! 接下来气氛更加融洽热闹,尤主任也加入战团频频举杯,喝得正酣之际尤效飞突然接到副局长刘贵的电话,要他立即赶到离这儿不远的酒店“敬朋友一杯”,不消说分明叫过去买单的节奏,尤效飞惦记着还有不少工程款没到手,不敢含糊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开。 “都说工程老板赚大钱,自家孩子自家知道,这钱也赚得不容易啊,”尤主任叹道,“瞧吧,今晚一去不但买单,接下来唱歌、洗澡、按摩一条龙,效飞再累再不情愿也得陪着,到了结算工程款的时候该核减还是核减,总不能说哎哎我买了很多回单呢。” “干哪行都不容易……” 也是趁着酒意,蓝京道,“尤主任,眼下我遇到点问题……个人问题,到底咋办我也拿不定主意,想请您指点指点……” 遂将先是婉拒伊宫瑜,今天傍晚又面临颜思思舅舅出的题目含蓄隐晦地讲了一遍,然后苦恼地说,“我的情况包括家庭情况,尤主任都清楚的,您觉得我应该如何选择——我喜欢那个女孩,她也喜欢我;两情相悦的基础,还能得到助力提拔副区长,唯一隐患就是家境不对等,我可能给不了她期盼的或者说符合预期的幸福,特别是物质上的幸福。” 尤主任慢慢呷酒陷入沉思,良久道:“蓝助理在市局两年多时间里,领导同事帮着牵线搭桥有好几次吧?记得我也介绍过一位中学老师。” “十几次,无一成功,”蓝京道,“一半是我不合适人家;另一半我合适了,人家听说买不起房子,家庭条件又一般便告吹。” “那十几位论长相跟这个女孩相比如何?” “呃,顶多……顶多两三位差不多漂亮,但她性格很好,气质也……” “那十几位论家境跟豪门靓女相比如何?” “当然不在一个水平线……” 一问一答,蓝京已隐隐悟出尤主任要表达的意思。 果然,尤主任又呷了口酒接着说:“当时帮你介绍对象,挑选的女孩长相、工作等各方面条件都还可以,公务员、事业单位、老师、医生等等,没谈成的大都因为房子的硬杠杠。奔着结婚而去的相亲,没人会被爱情冲晕头脑吧?那你再反过来掂量掂量,一位豪门靓女,一位**靓女,明知你家境很差买不起房子,还频频主动示爱的深层次原因是什么,爱情吗?不,你的身份变了!你不是市卫生局享受副科待遇的办事员,而是卡位区长助理,通过数起正绩展现了工作能力和水平,前途不可限量的年轻干部!人家看中你的仕途发展,与此相比区区房子算什么?你进驻东阁,拍板房改方案后数百个工人家庭都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下半年旧城改造,没准你一个电话就能决定某幢楼、某幢大厦工程商,婚房啊什么都不算事儿呀,蓝助理!” “那么我……” 蓝京才说了三个字,尤主任道:“或许吧我把人家女孩子想得太功利现实,可能也有仕途因素但爱情成份居多,但女孩子舅舅跟我差不多大吧,他怎么认为?你猜测她舅舅级别很高,就按……正厅吧,因为整个七泽副省级就那些有名有姓成天在电视、报纸上露面,正厅影响力提拔副处的确小菜一碟,正处认真努力下也可以,再往上呢?我觉得你蓝助理三十岁就坐到副处实职边缘,人生目标定到正处太低估自己了。从这个角度讲为副区长屈从婚姻,乃至多位正厅舅舅,对你并无益处,相反很可能成为日后腾飞的羁绊,因为正厅层面脸上都有标签,你的出身决定了没必要过早选择阵营。” 曲曲折折说到这里,蓝京思路豁然开朗,感激地说:“尤主任分析得太清晰太到位了,厉害,实在厉害,诚挚感谢您指点迷津!” 说罢站起身恭敬地敬酒。 尤主任也连忙起身按住他的肩,笑道:“也是醉话,如果你真心喜欢那个女孩子,愿意为她克服所有困难,我刚才的话全部作废。” 蓝京摇头黯然,隔了半晌道:“我是真心……之前也真心喜欢莫小米结果呢?经历那次事件后,我不再相信虚无飘渺的浪漫,宁愿怀抱人间烟火。我的困难是站稳脚跟,勇于迎接工作中各种挑战;如果叠加生活困难,我会被压垮,所以选择放弃。” “其实啊……” 尤主任手抚额头道,“今晚喝猛了,头晕乎乎的。我乱猜的,其实啊女孩子舅舅真做到正厅级别,根本不会受儿女情长因素影响,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明白我的意思?” “我……我也不知道……”蓝京仰头干掉杯中酒,深深叹息道。 第121章 当机立断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省·委两个调查组将衡泽官场搅得人心惶惶,流言四起,相应的衡芳区府大院也笼罩在诡谲不安的气氛里,周一上午车端平想把工作节奏紧起来,接连主持召开两个会议端正思想统一认识,可看到底下干部们心不在焉、目光游离的模样,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黏黏糊糊比痰还难受。 眼下正府***还冲在一线干活的只有两个半,一是蓝京,兼顾东阁工作组完成股权置换扫尾事项,同时率工业条线成天跑工厂、企业,深入生产车间走访调研,酝酿下半年即将启动的产业升级和结构化转型;一是伊宫瑜,没日没夜守在拆迁工地象看守犯人似的要求尽快拆除、推平、清理,声色俱厉表示六月底站到石拱桥上必须看到一块平整的空地。 半个则指袁琛,等于被车端平拿鞭子督促着忙于处理没完没了的拆迁户上访以及谋财害命、冒领等复查工作。 直到周三下午,蓝京从企业回区府大院后途经秘书科了解文件流转情况,假装不经间问道: “思思上周回去有急事?” “嗯。” 颜思思专注地看着党建杂志,明显态度敷衍。 “对了我说的那个文件能不能找到?”蓝京又问道。 她这才抬起脸,语气婉约地说:“忘了向蓝助理汇报,我已把秘书工作移交给了孟科长。当初你没具体分工科室因此周主任安排我临时服务,现在该工交科接手了,黄主任也知道这事儿。” 蓝京心头仿佛被狠狠刺了一枪,没说什么默默转身离开。 都已经决定放弃了,还总想着人家念念不忘,活该当面受窘! 仅仅隔了五六分钟,伊宫瑜的电话就来了,冷嘲热讽道:“小丫头翻脸比翻书还快呀,蓝助理多担待点,女孩心海底针,没准今晚又衣衫不整地到你宿舍洗澡了。” 对,蓝京陡地想起最近颜思思没过来洗澡,真是粗枝大叶,居然忽略了这个重要信号! “消息传播很快嘛,难怪车区长老发火机关效能低下,精力又用在八卦上。”蓝京道。 “工交科,工业交通,一半归你一半归我,一个办公室岂能不知?”伊宫瑜并不掩饰信息来源,“就是很奇怪,刚开始你被冷落、打压、排斥那阵子她热情似火,恨不得整个身体贴上去……” 蓝京赶紧声明:“没贴,没贴!” “现在你成为冉冉上升的新星了,她反而冷若冰霜,其中到底什么道理我实在想不明白,是不是跟我一样逼婚未遂?” 伊宫瑜就有这个本事,把难堪的事以平淡的语气说出来,好像发生在别人身上,与她毫无关系。 蓝京无奈道:“你没逼过,只是开玩笑而已;她也没有,三四月我都在跑基层两人根本没怎么接触,不要乱猜测。” “我没开玩笑,我说的每句话都发自内心,至今有效!” 伊宫瑜冷静地说,“不妨再补充一点,市里的情况你大概有数,结局估计是郭文章在省主要领导出手相助下大难不死,然后发动强有力反击,具体体现在人事调整……” 与“咱舅”的判断一模一样,可见伊宫家族内部也有**。想来也必然,若非时刻**省市两级动态,摸准官场脉搏,伊宫家族怎能把产业做大做强? 她续道:“图穷匕现厮杀到现在的程度,就算郭文章想收手,省领导也不会错过整肃衡泽官场的机会,去年腾出的空位可不是给本土系升迁,大幅空降渗沙子将是大势所趋!” “衡芳也是,我俩都要做好准备。”蓝京不觉跟上她的思路。 “我准备好了,你没有!” 伊宫瑜冷然道,“想过吗蓝京,郭文章会在离任前配足市直、各区县***,你若不趁着这一波提拔,市里空降两位副区长下来,起码到后年你都一直坚守区长助理岗位,甘心吗?” 蓝京辩道:“那不是我能左右的,我……” “伊宫家族可以!”伊宫瑜打断道,“坦率告诉你,我也有所运作而且胜算不小;家族走的路子对了,还有余力再帮一个,所以我之前说的每句话都有效。” 说完便挂断电话,让蓝京自个儿琢磨。 还用琢磨吗? 上周五晚上尤主任就把核心要旨给说透了,若要选择也是颜思思。 扔下手机,蓝京独自在办公室里徘徊,全身充斥着莫名的无力和空虚,确实,命运操纵在别人之手的滋味很难受。 难道每次都逆来顺受,坐待命运的安排? 难道除了伊宫瑜和颜思思,我跳不开人为设定的圈子? 脑子里混沌一片,刹时间闪动着无数个念头,相互摩擦碰撞,蓦地,一个火花迸发出来! 蓝京只愣了两秒钟,停下来咀嚼了会儿随即一把抄起手机大步出门,直奔火车站。 堪堪在车厢门关闭前一刻挤进去,车端平打来电话: “蓝助理在大院吗,我已看了你提交的工业产业结构化转型的报告,很有见地,想请你过来就其中几个问题展开来谈谈。这会儿没空晚上也行,我都在办公室。” 蓝京定定神:“不好意思啊车区长,我正赶往省城办点事儿,明天……明天晚上怎么样?” 车端平略感失望地说:“连你也……好吧,再约时间……”最后一个字没说完便挂了电话。 蓝京也无语。 现实总这么残酷,理想中的清高洒脱不可能在官场立足,你必须随波逐流但比别人游得更快。 抵达省城,出火车站后蓝京立即拨通大学老师、《七泽日报》副总编李鑫玉的手机,直截了当道: “教授有没有办法让我见到郭文章书记?” 大概学生给老师出的题目太难,李鑫玉足足沉吟了半分钟才说:“公事私事?” “汇报郭书记**过的工作,时间不长五到十分钟即可,”蓝京道,“对我个人很重要,因此是公私兼顾。” “我明白……” 李鑫玉会意道,“到了省城吧?我现在就来想办法,你耐心等待。” “好,谢谢教授。” 蓝京道。 走大学老师的路子,是蓝京突然产生的灵感。以郭文章的身份,可不是科级小干部想见就见,走公开渠道见不着也罢了还会闹得沸沸扬扬,况且市府大院就认识正府办莫胜男,跟市委办扯不上关系。 相反新闻媒体可能稍微好办些,特别半官半商身份的报社总编,平时总会有很多接触到市领导的机会,自然也有不为外界所知的沟通管道。正如京都某些深宅大院,警卫把守戒备森严,可小医生就能大摇大摆进去,非但不阻挡还一个劲地“请请请”,人家是去救死扶伤哎。 随便找了家茶座,边喝茶边心神不宁地等消息,感觉比等高考成绩还难熬。 高考之后对了答案成绩大抵有数,这种事变数太大成与不成完全不可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却比平时慢一百倍。晚上八点了,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奇怪的是没半点食欲,想着快来电话吧,哪怕办不成我也死了这条心,起码动过努力的念头。 继续漫长焦急的等待,茶座里客人换了好几茬就只蓝京面前放着满满一杯茶坚守阵地,服务员数次从座位旁边经过欲言又止。 晚上九点二十二分。 手机终于响了,蓝京一把抄起按下接听键:“教授……” 李鑫玉疲倦地打了个呵欠:“打了几十个电话,你运气还行,刚好明天中午郭出席一个招待外商的午餐会,随后三家省级媒体联合采访十分钟,采访结束郭休息半小时再陪同外商考察意向投资企业,我委托……曲曲折折的关系不提了,总之明天中午你跟在一位姓项的主任身后,他是新华社七泽分社新闻信息中心主任,能量很大,郭会给他面子但顶多五分钟,时间不能长,领导也要休息的。” “麻烦教授了,感谢感谢,感谢感谢,”蓝京忙不迭表达谢意,又道,“请问教授我怎么联系项主任?” “呃,找下焦糖,这会儿他们凑在哪个歌厅唱歌,记者都是夜猫子,你过去敬杯酒认识一下。”李鑫玉笑道。 再三道谢后蓝京随即拨通焦糖的手机,果然,今晚省城部分报社记者小聚会,喝完白酒浩浩荡荡杀到旁边歌厅继续喝啤酒,飙歌。 “你过来吧,项主任很好说话,况且李总编打过招呼。”焦糖声音有点飘醉意明显。 十五分钟后来到歌厅,焦糖脚步微微跄踉地带他进了最大的豪华包厢,里面济济二十多位记者,年纪都不大,项主任也就三十多岁的模样,笑得如沐春风,紧握蓝京的手道: “李总编的得意门生,年轻有为,乃我辈之典范啊,哈哈哈哈……啥也不说先干一杯!” 又是歌厅,又喝啤酒,蓝京实在头皮发麻。然而碰到这种爽气人,你也必须爽气,不然就是不给面子。 毕竟明天还靠人家鼎力相助。 蓝京二话不说仰头将足有半瓶多的一大杯啤酒一饮而尽,好!当即赢了个满堂彩。 项主任搂着他坐到角落里,贴在耳边道:“明天中午的事儿不要紧,包在老哥身上……李总编是厚道实诚的君子,帮过我大忙,道上朋友嘛就该关键时刻拔刀相助,没说滴!” 道上朋友,蓝京听了也真是啼笑皆非。 第122章 再度醉酒 项主任一边说一边找啤酒,蓝京赶紧打岔:“我就全程紧跟着老哥,一切行动听指挥。” “哎哎没啥指挥,到时见机行事……” 一打岔项主任把找啤酒的事儿忘了,又搂住蓝京认真地说,“老哥跟你讲啊,焦糖是个好女孩,绝对,绝对的好女孩,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业务能力,敬业精神,性格脾气什么都好,咱记者圈里都……都喜欢她……” 蓝京暗知拉郎配的又来了,只得附合笑笑:“是啊是啊……记者们很辛苦……” “焦糖过来,咱兄妹仨喝一杯!” 项主任终于想起来了,“啤酒呢?酒呢?” 焦糖也不含糊,拎着酒篮过来一人递了一瓶,“啪啪啪”潇洒利落地打开,一甩短发道:“吹瓶!” “我妹爽快!” 项主任竖起大拇指夸道,当即和蓝京“咕嘟嘟”喝了个底朝天;紧接着焦糖的姐妹们又接二连天过来敬酒,转眼工夫四五瓶啤酒下了肚。 蓝京有点撑不住。 在茶座等消息时没心情吃饭,赶往歌厅途中意识到有喝大酒的可能抓紧时间啃了个面包,也发挥不了多大作用。 趁着头脑还算清醒,蓝京藉口去卫生间悄悄到前台把账结了,再用凉水冲了冲脸振作精神回包厢继续战斗。 战斗持续到凌晨一点多钟,蓝京实在想不通白天东奔西走累成狗的记者们为何精力如此充沛,个个唱哑了嗓子,喝得满地都是酒瓶…… 七倒西歪出了歌厅,项主任又紧握蓝京的手:“很愉快,很愉快!明天中午……焦糖带你去,好妹子,人靓脾气好,不容错过……” 目送项主任等人远去,回头却见焦糖倚在树干上,嚼着泡泡糖冷不丁吹了个泡泡,道: “没地方睡吧?到我宿舍凑合一夜。” 听到“宿舍”而不是“家”,蓝京昏沉沉的脑袋转了转,道:“方……方便吗?” “假惺惺!”焦糖道,“上……上次一张床都睡过。” 打车来到报社宿舍,一路颠簸之下她都快睡着了,蓝京更是晕头转向辨不出东西,两人相互搀扶着摇摇摆摆进了宿舍,“吁”,不约而同松了口气齐唰唰倒到床上。 隔了会儿焦糖问道:“洗澡吗?” “嗯……”蓝京潜意识里应该洗,不然明天酒气冲天出现在市委书记面前怎行?可这会儿手指头都动不了,半点力气都没有,不知怎地居然脱口而出,“你帮……帮我脱衣服……” 焦糖不以为忤,还笑了起来:“好吧,上次你……你帮我**子,这回我帮你……扯平了……” “扯……扯平……” 她真的勉强支起身子,努力给他从外套脱到内衣直到身无寸缕,象完成任务似的又绵软软躺下,道:“好啦,去洗吧……” “唔……” 蓝京迷糊糊已经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焦糖陡地惊醒过来,推推他问:“洗好了?” “好了吗?”蓝京也茫然。 “轮到你帮……帮我脱,”她含混不清道,“我也……也没力气了……” “噢……” 蓝京睡了会儿总算恢复点体力,何况她穿得又不多,三下五除二就剥得精光,然后迷迷瞪瞪都没精神多看半眼,道: “你去洗……” 转瞬又进入梦乡。 夜里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梦见昔日大学校园交往过的女同学,特别上过床的几位,主攻外科那位每次**后总要摸他的心脏;护理系那位则喜欢推拿他脚底穴道,又酸又疼又痒就是没有舒服的感觉;还有做学术的那位,变着法子换姿势然后如同课堂研讨,喋喋不休追问他的感受…… 当时觉得不耐烦甚至无聊,后来回想那是多么有趣而又值得回味的情感经历,每个女孩都有可爱温柔的一面,令人怜惜的一面,永远不能忘怀的一面。 就算脱衣服吧也各具特色,护理系那位最懂情趣,每次都拿牙齿咬起上衣边;做学术的喜欢用眼罩、口罩……哎各种罩;外科大夫呢总是伏在床上让他脱,为什么呢? 咦,脑子里尽闪现脱衣服的场面干嘛?昨晚……焦糖……洗澡……脱衣服……我脱……她脱…… 糟糕! 一环环想到这里蓝京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发现与焦糖四目相对,距离几乎……零距离! 两人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惊骇慌张,再往下看,差不多要晕过去! 全是白花花一片,一丝不挂,而且,而且两具***还羞耻地缠在一起,尤其她那高耸的山峰紧紧贴在他胸前…… 蓝京暴汗,再暴汗,手忙脚乱从她的身体、手脚中挣脱出来,向后一翻,卟嗵摔到床下。 咝,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真是报应啊。再找衣服,才发现都压在焦糖身下,这下就有点麻烦了。 正怔忡间,突听到焦糖在床上扑哧一笑,道:“我呢,上次就被你看了个遍没秘密可言;你呢,这次正好返还,咱俩都没损失什么吧?” “上次我没看,我敢保证!”蓝京道。 “今天呢?” “呃也不是很清楚……” 连消带打几句话消除了不少尴尬,蓝京将手伸到床边:“请……请把衣服递给我。” 几秒钟后,一只冰凉柔软的手落到他掌心。 蓝京一愣:“这……” 她语气复杂地说:“不是没看清吗?再给你认认真真看一眼。” 这时候要是拒绝,等于昨晚不喝项主任的酒,以后就没法相处下去。蓝京双手扒着床边慢慢坐起身,却见焦糖端端正正坐在床中间,大概背光的缘故看不清脸部表情,颈脖细长,肩头圆润,**高耸呈优美的水滴型,再往下至腰间骤然收拢,细细弱弱的腰肢只掌可握,随后线条快速向两端扩张,平坦的腹部底下便是神秘而圣洁的花园…… 见他目光灼灼似要钻进去一般,焦糖顺手拉了件衣服披到身上,莞尔笑道: “轮到我看你了。” “看我?”蓝京心虚地低头瞅瞅不甘寂寞翘首昂头的小弟,讷讷道,“我有啥好看的……” 焦糖猝不及防扑到床边看了个正着,拍手笑道:“看的就是它呀,其它部位谁稀罕,哈哈哈哈……” 蓝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与焦糖相处象哥儿们似的,可实际上她又是地地道道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这种奇异的反差构成其独特的魅力。 接下来两人依次洗澡——都琢磨过来了虽然都脱得精光但都没力气洗,却有力气搂到一起睡觉。 就着牛奶、果酱吃了两块三明治,蓝京元气终于复苏,边四下打量她的宿舍边问: “几点动身?” “别着急,采访车十点整才出发,去早了也是干等,”焦糖拿着吹风机吹头发道,“这种形式主义采访经历多了你就知道根本没内容没新意,不管领导现场怎么回答,播出内容都事先审核好的,顶多放他一头一尾讲话,其它都采取画外音方式。领导呢只要露个脸,记者呢拿个辛苦费,双赢。” “项主任很尊重李总编?” “他原本在总部,一次重要外事活动中出了差错被贬到七泽,刚开始挺颓废,分社领导也不待见,后来李总编找他深谈了两次,也刻意让他担纲省级重大会议采编等等,渐渐从低谷走了出来。小道消息他马上提拔副社长,地级市领导们对项主任还是很热情很客气,毕竟新华社是官方背景行业龙头嘛。” 蓝京惊异地说:“那太厉害了,太厉害了,他今年不到四十吧?” 分社副社长相当于副厅级,三十多岁就达到这个级别放到公务员体系很难想象。 焦糖耸耸肩道:“起点高嘛,京都大学新闻系研究生,毕业后进总部三年就副科实职,然后腾腾腾转眼升到正处,要不是意外栽了跟斗更快。他也有苦恼——新华社属于事业单位,不论实权还是实惠副社长都比不上副总编,除非转到体制内,那样按惯例得降级任用他又下不了决心……”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你呢,上次提到的外勤转内勤运作得如何?”蓝京顺口问道。 “说说而已,没当真,”焦糖漫不经心道,“我在外面野惯了一时半会儿坐不下来,朝九晚五的生活不适合我。” “如果找对象的话……” 蓝京猛地刹住口,暗自懊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夜里搂成一团也罢了,早上还在清醒状态欣赏美体算什么回事? 焦糖大咧咧指着他道:“执念了吧?我声明啊昨晚到今早发生的一切纯属意外,双方都不必觉得亏欠,不然以后做不成朋友。” “好好好,我们是朋友。” 蓝京连忙道。 上午九点五十分,记者团的采访车停到宿舍大院门口,见蓝京跟在焦糖后面出来,项主任等记者丝毫不觉得诧异。 似乎,两人若没一起过夜才奇怪。 上车后项主任第三度紧握蓝京的手,昨晚的随意与散漫丝毫不见踪影,很正式地说: “刚刚上车一问才知道昨晚蓝助理买的单,这就见外了嘛。” 蓝京笑笑道:“兄弟之间相处不提钱,不过,昨晚真的喝醉了。” “醉了吗?”项主任瞟瞟焦糖,“我看不象。” 焦糖深知这种话题越扯越歪,淡淡道:“醉了,我证明。” 有位记者大声道:“你是既得利益者,不能证明。” 车里立即响起快乐的笑声。 第123章 领导面试 来到衡泽市一招,门卫远远看到车牌便打开大门,采访车队鱼贯而入。莫小米坠楼后蓝京第一次进来,目睹绿荫环绕中的主楼二楼阳台,眼前浮现莫小米惊艳绚烂的红裙子与天边胭脂般嫣红的夕阳相映成晖的绝美画面。 小米,我最爱的小米! 霎时蓝京悟出自己面对伊宫瑜、颜思思却总不能下决心的深层次原因,家境寒酸、无力购房、男弱女强等等都是藉口,真正核心要旨在于: 莫小米的死让他不再相信爱情,也找不到义无反顾的感觉! 车子停入宽敞的车库后随即拉下卷帘门,市委办一位副秘书长和宣传部一位副部长出面接待,陪同记者们到豪华包厢用餐,蓝京则借助人群掩护悄悄溜到附楼的会客区,以免被认出来彼此都尴尬。 这边除了不喝酒,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里钻的山珍海味摆了满满一大桌,标准比郭文章那边接待外宾的还高,那种欢迎午宴一杯红酒从头端到尾,毕竟无冕之王得罪不起啊。 吃饱喝足,抹抹嘴在两位市领导陪同下来到主楼事先挑选好的小会议室,项主任张罗着布置灯光、音响、背景,安排采访记者排演,核对采访内容等等。 项主任又让人打开行李箱,将包括自己在内的出镜记者——要一字排开体现联合采访的气势,换上笔挺利落的西装,打理发型,脸上稍化些淡妆。 一系列准备工作就绪,没多会儿郭文章在一干下属簇拥下神采奕奕步入小会议室。 但哪怕项主任这些对衡泽局势不敏感的省城记者都看得出来,郭文章“神采奕奕”下面是掩饰不住的苍老和疲惫。 当前形势实在没法“奕奕”啊。 省里两个调查组仍在深入调查,截止今天中午,接受谈话的已有近30人,其中一半为厅级领导;两办副秘书长覆盖率达70%。 跟省考察组不一样,那个有明确的考察对象,有固定格式的谈话提纲,形式大于内容,考察组结论意见只具备参考价值,或没价值。 这回两个调查组真正触及到灵魂,剑指郭文章为首的市***,主题关于莫小米命案但不限于—— 但不限于四个字给了外界无限遐想,难道,郭文章还没离任,省·委已迫不及待准备铲板见底吗? 产生的导向好像除莫小米命案之外,什么问题都能反映,给郭文章造成的压力太大了,难以预料某个人突如其来爆某个黑料! 真是防不胜防的事儿。 所以今天中午安排的省报记者联合采访,也是心腹爱将、市委秘书长李显成的精心策划,意在让郭文章在省级报刊、电视台亮相,告诉外界: 我老郭没事儿,挺得住。 进门看到项主任,郭文章立即大步上前热情地握手:“辛苦项主任了,做完采访找个景点逛逛,晚上聚一聚,难得到我们穷乡僻壤来一趟嘛。” “叫我小项,”项主任笑道,“景点就不逛了,要掐着点儿回去做后期尽量赶上今晚上新闻,郭书记布置的工作最重要。” “好,好,不影响项主任统筹安排,”郭文章本来就是客套而已,顺势道,“可以开始?” “OK,各就各位!” 项主任抬手命令道,唰,小会议室灯光齐亮,相关人员迅速进入角色…… 作为七个问题、十分钟不到的采访报道,放到报刊上篇幅稍多些,作为时事新闻一般剪辑至二十秒左右,能达到半分钟就很给面子。然而郭文章状态明显不佳,不是忘词,就是眼神对不到镜头,项主任不得不频频叫停反复拍摄了好几遍。 好不容易结束采访,小会议室所有人都满头大汗——一方面跟着提心吊胆,另一方面灯光产生的热量太高。 郭文章有些歉意,拉着项主任的手低声道:“耽误项主任时间了,今天不谈,改日我到省城再约……显成?” 李显成上前微笑道:“东西都放到车上了,一点小心意不成敬意。” 项主任也笑:“领导们这么客气下次不好意思来了……郭书记……”他眼角往旁边瞥了瞥。 郭文章会意走到僻静处,道:“项主任有事请讲。” “是这样,有位朋友,也是郭书记得力干将,想就郭书记**的工作做个汇报,”项主任道,“可郭书记太忙哪里安排得过来?这不,请我帮着能不能占用郭书记五分钟时间,就五分钟,多一秒郭书记就把他赶出去。” 其实他俩都心知肚明,根本不是“郭书记太忙”,而是低阶干部根本没机会见着市委书记。 郭文章哈哈大笑:“说哪儿去了,听取汇报也是我的份内事嘛,别说五分钟,冲项主任开口五个小时也没关系……请他过来吧,我就在隔壁房间。” “好的好的,我替他谢谢郭书记了,”项主任连声道,“限好五分钟,千万不能影响郭书记休息。” 此时蓝京就在底下一层拐角处忐忑不安地等待,等的时间越长,他心里越踏实,因为意味着录制节目不顺利,给项主任等记者团带来额外工作量,郭文章会感到过意不去。 接到项主任电话,蓝京深吸一口气,整整衣带迈着坚实的步伐上楼。此时李显成等市领导陪同记者团下楼,在大院里送别,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项主任所说的房间号门口站了位秘书。 “您是项主任介绍来的……”秘书审慎打量着蓝京,似有一丝印象。 “是的。” “请进。”秘书为他轻轻推开房门。 蓝京道了声谢谢,轻轻进屋,郭文章正坐在靠窗户的沙发里,满脸疲倦,目光黯淡无神。 “郭书记中午好,我叫蓝京,现任衡芳区……” 还没说完就被郭文章抬手打断,威严地说:“我认识你,阳玄高速在你手里通了,东阁改制起来了,怎么,稍稍有了点成绩就坐不住要过来跑官?” 一棍子换寻常干部非得打懵了。 市委书记的经验和智慧就在这里,先把话堵住,让你接下来开不了口。 想当面要领导提拔,哪有那么容易?做到郭文章的级别和地位,最擅长的就是当面拒绝。 蓝京却微微一笑,道:“领导眼睛是雪亮的,跑来跑去根本没用。我想汇报关于东阁改制,上次郭书记现场视察其实已看出问题,那就是改制貌似皆大欢喜实质并没有从机制和结构上解决根本矛盾……” 郭文章颌首道:“你敢于承认这一点而不是***,很好,继续说。” “东阁改制的深水区在于二次改制,核心内容就是国退民进,降低国有股份比例,控股权出让给社会资金,交出决策权和管理权面向市场,真正实现国企转轨股份制企业的机制革新。” 蓝京一口气说出之前在邹昊丞面前透露的想法。 郭文章并不觉得意外,涉及国企改制,他已到走在前列的城市考察学习过,研究探索了多种模式、创新理论,市委正研室、秘书班子、经济团队对衡泽各类国企如何改制也作出详尽的谋划与构思。 “你是否刚开始就规划先易后难,把国退民进硬骨头放到最后啃;还是改制工作一步步推进到现在,发现国退民进成为绕不开的坎,必须下决心攻克?” 郭文章问道。 焉能错过这样的送分题?蓝京略加思忖道:“向郭书记汇报,国企痼疾和落后守旧观念根深蒂固,如果进驻伊始就提国退民进,工作组一天都呆不下去,唯有采取循序渐进的策略,保留国资控股权、部分国企性质,通过一分为二手段激活经营机制、剥离优质资产,做好二次改制所有铺垫工作,给东阁时间,也给干部职工调整心态、冷静思考的时间,下半年启动的话估计阻力会小很多,毕竟切实增加工资收入、提升工人幸福指数才是硬道理。” “对的,民富才国强,饿肚子不是**!” 郭文章指指蓝京道,“这样简单的道理偏偏很多领导干部想不明白,或揣着明白装糊涂,所以二次改制阻力小些,障碍仍不少,你有什么打算想法?” 蓝京沉着道:“困难和矛盾我都会想办法克服,如果,如果郭书记给予更多支持那就更好。” 什么支持? 科级干部在正厅领导面前只能说到这一步,彼此心领神会即可。 郭文章没吱声,沉默片刻抬腕看表,道:“还有点时间,再给你说一句话。” 一句话?蓝京颇觉得意外。 但今天他的确有备而来,事先做了相当细致全面的思考,当下念如电转很快道: “我想感谢郭书记去年七月给予的机会,因此有了阳玄高速通车、东阁改制,这些并非我的功劳,而是郭书记为首的市委的信任与考验,没有平台就没有成绩;我不会辜负郭书记的期望,竭尽所能让衡芳跑在经济发展前列!” 郭文章微微点头,闭上眼示意谈话结束。 出了门见秘书还一丝不苟站在走廊间,打个招呼后蓝京迅速离开,走到楼梯拐弯长长舒了口气,这才发现后背衣服已经湿透了。 出了一楼门厅,蓝京目光所及猛地一凝,瞥见有个人背朝着自己站在楼下往上看,位置正是莫小米坠楼地点! 第124章 三人会商 向前快走几步,蓝京又心头一松,原来此人正是失联多日的秦铁雁。 “无罪释放?”蓝京笑着打趣道。 秦铁雁没象往常那样嬉皮笑脸,神情沉重道:“那天傍晚你站在对角二楼阳台,然后小米尖叫一声坠地身亡,是吗?” “是。” “你该送完材料就离开,站阳台干嘛?” 蓝京怒道:“连我都怀疑上了?在荷莲岛我就解释过想迎光辨认笔迹!” “给我吧,让专业笔迹鉴定专家看。” “休想!” 秦铁雁缓缓道:“听着蓝京,通过调查组刨根究底的盘问,让我也对小米的死有了全面深刻的思考,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幸好我在刑警支队有铁哥们,被打发到荷莲岛第二天,我暗中让他到你所说的二楼那个房间提取了指纹足印……” “我的天!” 霎时蓝京全身泛起透骨寒意,禁不住爆了粗口,“操你妈,居然敢暗中调查老子!*的……” 秦铁雁截口道:“你是小米生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你亲眼目睹她坠楼;你成功地撤离现场……而且根据之前证据分析,小米所接的从省城来的神秘人下午四点左右离开了,她订的房间理论上没人,你说,你是不是最大的嫌疑者?关键在于你提到的举报材料,所有人从头到尾都没见过一点纸片!” “所以呢?” 蓝京冷静下来,“二楼、九楼、十楼都有取证?” “那两层连夜打扫得干干净净,操他妈!”轮到秦铁雁爆粗口,“二楼没有,因为没人知道小米跟你在那个房间见面,结果,共提取到四个人的脚印,小米赤脚痕迹最深;其次是你,房间、阳台到处都有;另外还有两个,尺码大步伐重,线路很明确就是搜查……” 蓝京激动地抓住他的手:“他俩乘电梯从九楼下来的,意在灭口!再延伸搜查,电梯间、安全通道、走廊肯定也有!” “其它部位都清理掉了……” 秦铁雁沉默片刻,道,“另两个脚印部分减轻你的嫌疑,当然也不排除合谋作案。” “再他妈的乱说我真要翻脸了!”蓝京紧握双拳怒吼道。 “作为警察,合理怀疑在职责范围是允许的,”秦铁雁道,“有一点你从开始起就说得很对,此案水太深,我、我们都不能被卷进去。” “怎么,接受调查让你意识到深深的恐惧?” “记得你说过,整个七泽除了咱俩和胜男之外没人真正在意小米怎么死,的确如此。无论调查还是复查,那些家伙明显想着揪更多人出来,最好把郭文章、黄运雄甚至饶益伦统统拉下马,用心险恶之极!” 蓝京关切地问:“你交代了多少?” 秦铁雁不满地说:“什么交代,配合调查!不该说的我半个字没说,私下搞的那些证据线索藏在心里,包括你,哼哼。” “坑了我,你以后也没好日子过,小米命案咱俩是一根线上的蚱蜢,”蓝京淡定道,“田奥也放出来了吧?” “还没……” 秦铁雁压低声音道,“揣测那些家伙口吻,到最后调查组肯定要抓几个背锅的,田奥恐怕难逃一劫……” “他是郭的……”蓝京相当震惊,“我一直担心你被当作背锅侠!” 秦铁雁摇摇头:“好就好在案发当天我就被踢出专案组,此后发生的一切与我无关,但孙睿、田奥两位作为直接领导都脱不了干系,想夹在中间左右逢源但最终矛头都指向他俩。” 思忖良久,蓝京郑重道:“提醒你一点,如果省市两级抽调你加入小米案专案组,务必要坚决拒绝!” “已经拒绝了,理由是回避原则,摆在台面非常过硬,那帮家伙也没办法。”秦铁雁道。 “行,铁雁同志成熟了,”蓝京微微笑道,“让他们斗去吧,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了却心事一身轻松的蓝京当晚来到车端平办公室——见到郭文章说了该说的话,给领导加深印象,至于后续如何发展只能听天由命。 车端平似已从昨天傍晚乍听到蓝京去省城的失望情绪中走出来,神情如同往常那般淡淡的,天马行空谈起了工业产业结构化转型方面的构想,内容未见得比提交的方案有多少新意,蓝京正听得纳闷,有人轻轻敲门,随即伊宫瑜走了进来,与蓝京四目交汇都稍许愣了下。 车端平搞什么鬼,同时把他俩叫来谈工作? “我恐怕来早了,要不要回避一下让蓝助理谈完?”伊宫瑜征询道。 “伊宫区长请坐,”车端平道,“今晚请二位过来探讨条线工作倒是次要,重点为了一件事——立即启动旧城改造第二阶段工作!” “啊!” 伊宫瑜和蓝京不约而同轻呼一声,前者惊讶速度太快,后者质疑关我何事? 车端平亲自过去反锁好门,正正脸色道: “关起门来说话,衡芳正府***目前还能倚仗的就你们二位,其他同志……在此形势下也能理解,不过二位,我是真想把衡芳旧城改造做起来,并非如同外界理解那样迎合市领导号召,搞轰轰烈烈的正绩工程。正绩当然也需要,如果能切实改善、提升老百姓生活条件和质量,那不是更好?我作过统计,衡泽市区销售额前十位的大商场有八个在衡化区;两个五星级酒店、儿童乐园、工业品大卖场也都在衡化区;电影院、麦当劳肯德基、火锅店等等,也分布在衡化区居多!说明什么,市区老百姓都跑到衡化消费去了,衡芳怎么发展得起来?衡芳人民需要有自己的商业中心、休闲中心、娱乐中心,桥西直街拆迁区域就承载其历史使命!” 蓝京不发表意见。 伊宫瑜略加思忖道:“车区长对桥西直街的期望值非常高,但也没超过旧城改造设计规划的范畴,原本建设蓝图就是打造超市、商场、娱乐、餐饮一体化的复合型商业中心,周边配套综合食品百货、集贸市场、药店及其他第三产业设施,包括菜市场、小超市、排档等等。车区长打算立即启动,我也如实反映面临的困难……” “今晚小范围讨论,把困难说透有利于开展工作。”车端平道。 “第一人心不齐发动乏力,当前人心思动,空气中涌着浮躁不安的情绪,日常事务都能拖则拖,更别说重点突击任务;第二去年至今只做减法人事管理模式下,诸多区直机构班子残缺不齐,人手紧张,前期拆迁工作过程中已有体现,客观上给任务部署落实造成阻碍;第三……” 伊宫瑜说到这里,车端平打断道: “伊宫区长说的两点困难,正是我急于启动二期建设的原因!二位想想即将而至的大规模人事调整会带来什么状况?新领导出于谨慎态度必定继续搁置人事议案,却对二期建设的推动犹豫不决、难以定夺!因此当前正是阻力最小、效率最高的有利时机!二期建设启动后,区直部门哪个敢不听话,我车端平一票否决!我没能力独自提拔谁,但让谁靠边站还是可以的!” 好霸气。 “刚才两点是人,接下来是钱,”伊宫瑜道,“据我所知区财正能动用的都垫支到拆迁补偿了,大规模建设启动资金从哪儿来?” “工程商全额垫资,我想只要有利润,皱皱眉头也会抢着做。”车端平胸有成竹道。 伊宫瑜又问:“很多手续还处于立项初级阶段,全部办完至少需要大半年时间,甚至更久……” 车端平道:“边建设边报批,所有责任我来担!” “如何组织公开招投标?大几十亿的浩大工程,总还是分,怎么监督把关质量,要不要照顾今年以来市区领导提前打招呼的关系户?” 伊宫瑜问道。 车端平表情更加严肃,手指轻叩桌沿道:“谈到招投标,这是我今晚着重要讲的问题。人不是生活在真空,领导同事、亲戚好友拜托说情在所难免,没必要视为洪水猛兽,来的都是客,熟客比生客应该亲切些。但要注意,必须一个尺度下的公平公正公开,赢家赢在哪里输家输在什么地方一目了然,我叫车端平,一碗水要端得平,不能因为追求速度而忽略风控,最后楼盖起来了,干部倒下了。蓝助理有什么想法?” 话锋转得突兀,蓝京不由愣了几秒钟,道:“我满脑子考虑产业升级、结构调整方面的工作,工程招投标倒……倒没什么接触,还是以虚心学习为主。” 言下之意老子手里事情够多了,别鞭打快牛好不好。 车端平道:“工业属于基础产业投入大见效慢,目前来讲我的态度是绝不忽视,避免瘸脚,但非重点。蓝助理从市委出台的坚定推进改革开放促进经济高速发展决定就能看得出,涉及工业条线的重头戏即两条路,一是改制,一是产业升级和结构调整,并没指望出现增长点。当前重中之重是提振内需,搞活市场,把盘子做大做优继而拉动全区经济,蓝助理要及时转变思想跟上节奏,配合伊宫区长打好这场关键仗。” 伊宫瑜道:“有蓝助理助阵我心里踏实多了。” 车端平难得笑了笑,蓝京暗暗剜了她一眼,心想你不说这种遭人口舌的话会死吗? 第125章 放虚狙实 车端平喝了口茶,道: “旧城改造领导小组框架不变,增补蓝助理为下辖的办公室副主任……”他停顿数秒意味深长道,“第一阶段运作都看得出来,除了我这个组长其他副组长全是摆设,因此办公室才是真正的指挥中心,”他照着笔记本念道,“请蓝助理配合做好桥西直街拆迁区域的勘测、环评、地质灾害评估、文物保护、项目用地预审、项目可行性报告;与意向开发商进行具体事项洽谈,制定项目合作意向文本;制定合同细则和项目用地‘招、拍、挂’相关指导性工作,并领导协调相关部门对开发项目实施全程动态管理。” 蓝京只记了一半便怔住,目瞪口呆看着车端平。 什么配合做好,什么办公室副主任,分明把本该伊宫瑜挑的担子都压到自己身上了! 伊宫瑜也听得过意不去,主动说:“我能忙得过来的工作尽量独立完成,毕竟蓝助理手里工业条线摊子比较大,分身乏术。” “这个,”蓝京斟字酌句道,“车区长安排工作我肯定义不容辞,但东阁深化体制改革工作一着不让,此时撒手无益于前功尽弃;工业产业升级和结构调整虽说不是当前重点工作,也要循序渐进去做,我担心……没办法保质保量做好旧城改造这边的事务。” 车端平心里喟叹不已。 与第一阶段拆迁不同,第二阶段的开发建设工作,万启阁等区领导都争着抢着要干;眼前两位倒好,明摆着敬而远之巴不得别沾手。 为什么?很明显一边企图混水摸鱼,一边却兴趣寥寥。 然而蓝京越不感兴趣,车端平越要用他。大几十亿项目,实在不敢想象落到那些家伙手里会玩出什么花样。 既看中蓝京的人品,去年就有拒收红包之举,那还是很自然的顺水人情;也出于整体格局考虑,车端平认准蓝京的根基、志向、见识等不可能与开发商沆瀣一气中饱私囊。 “两边工作统筹安排嘛,人的确辛苦些但把事情做成了会有成就感,也真正有益于衡芳经济发展,有益于老百姓,”车端平顺手送了颗甜枣,“工作组那边我让明柱、谢稼两位副主任副组长多挑担子;旧城改造这边你挑选几位跟着,出了成绩区里会有说法,我们从来不缺人才,而是人才缺平台,蓝助理觉得呢?” 说到这一步够可以了,困难再多,区长给区长助理布置工作没有拒绝的理由。 接下来细细密密讨论各项措施安排,到晚上十点多钟才结束,出了门沿着走廊回办公室,途经秘书科时却见颜思思独自伏案工作,桌上堆了一大叠材料,专注而认真。 “咦,她已不当你的秘书,还要加班写材料?”伊宫瑜轻声问道,“秘书科没有材料任务吧?” 蓝京摇摇头:“不知道……最近她在你宿舍洗澡?” 伊宫瑜也摇头,然后轻笑一声:“怀念每晚欣赏美女出浴图的时光?今晚我过去秀一下?” 唉,上次跟你姐姐共浴呢。 蓝京迟疑半下,声音更轻:“会不会是……准备移交清单,马上要离开秘书科?” “有可能!” 伊宫瑜在昏暗里廊灯下站住,道,“小丫头背后能量也不小,否则哪可能在基层一年就调进区直机关?大概因爱生恨,想远离你了。” 蓝京啼笑皆非:“算是美好祝福吗?” “你不可能一直当孤家寡人。”伊宫瑜轻飘飘道,旋即转身离去。 第二天上午车端平主持召开区正府党组会议,部署落实启动旧城改造第二阶段工作事宜,决定确立伊宫瑜主导、蓝京协助的领导指挥体系,万启阁、邱庆伟、袁琛都震惊万分,却也没办法狙击。 一则旧城改造大方案已获得区常委会通过,拆迁、规划、招投标、建设都是在此框架下的具体步骤,无须事事报经常委会同意;二则确如车端平所评估,当前衡芳局势反而是掣肘力量最小的时刻,王晓涛以市委办主任主持全面工作名不正言不顺,本土系乐见存量新增蛋糕变大,部分区领导各怀心思意见不统一,实在没什么象样的、能对车端平号令有威胁的反对声音。 万启阁现在已经了解蓝京主见极强不轻易被影响的性格,也深知车端平选择两个非本土年轻干部负责此项大工程的意图,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道: “招投标毫无疑问要坚持公平公正公开原则,但有两个情况不得不说明一下。一是区第五建筑公司严重资不抵债,两年来全靠银行贷款周转,为扶持地方国企区里每年都定向让它做些工程,保住技术人才和工人队伍,银行贷款也不至于沉下去,桥西直街那么大一块地,我建议预留些份额给区五建让它打个翻身仗;二是市东龙建筑公司,市属国企,多年来与我区深度合作,每年社会公益、公共项目方面都有不菲投入,通过它区里也与市财正建立良好沟通渠道……” 党组会不同于昨晚三人碰头小会,有些话点到为止,不能说得太露骨。万启阁言外之意参会人员都明白,市东龙建筑公司根本就与市财正穿一条裤子,它在衡芳拿的工程多,财正款项下划就顺利;反之,跑断腿都找不着门路。 “公平公正公开原则下适度倾斜,我觉得合理,”邱庆伟尽管平时跟万启阁不对付,此时却明确支持,“全国全省全市一盘棋,不代表各家不打自己的小算盘,工程给本土企业,税收啊行正费用啊都留在衡芳,这叫肥水不流他人田;跟市直部门关系也是,工程让你做让他做都差不多,但有的财正补贴什么的可给可不给的,对区财正意义就不一样了。” 袁琛也表示赞同:“原则不是一刀切,理由摊到台面也讲得通,不叫地方保护,而是扶持本土企业、深化与市属国企合作。” 三位副区长打着同样的小九九:切出相当份额给市东龙建筑和区五建,自己背后的关系户就能暗渡陈仓,从中分一杯羹。 伊宫瑜正待反驳,却见自从罗辑被免职后大小会议很少发言的正府办主任周轩斜刺里杀了出来,笑容可掬道: “万区长、邱区长提醒得及时啊,伊宫区长来衡芳时间不长,蓝助理更没满一年,对一些台前幕后、错综复杂的情况不够了解,弄不好容易吃苍蝇啊。” 周轩与万启阁、张庆伟等也不是一个路数,但手里也捏着几张纸条,关键时刻必须守住基本盘。 换在区长办公会,周轩发言略带勉强;今天开的是正府党组会议,作为党组成员周轩有投票权和发言权。 转眼四票一致立场,难题踢到车端平脚下,反对,以三票(自己加伊宫瑜和蓝京)敌不四票;赞成,那么昨晚确立的公平公正公开原则形同虚设。 重要的是万启阁等人选的点很巧妙,并不狙击已具有法理性的启动旧城改造二期本身,而是招投标规范问题,等于说同意做这项工作,但具体方式方法存在争议。 党组会本质上与常委会一样,就是沟通弥合不同意见的平台,倘若凡事都一把手说了算,那么集体讨论有何意义? “哦,同志们提的意见很好,蓝京同志有什么想法?” 车端平轻轻一拨将皮球传到蓝京脚下,精明如他者之前就看出来了,伊宫瑜很聪明但无急智,当面较量还是蓝京厉害些。 蓝京暗自叹息。 昨晚他就猜到介入旧城改造建设是站到虎视眈眈盯着肥肉的各方利益代言人对立面,若说之前单单得罪王家旺为首的本土系区领导,这下子要得罪几乎所有区领导! 大工程拆分成中小工程,中等的给大领导,小的大伙儿分,你一个我一个各得其所,以往工程项目都这么玩。 如今车端平想的是,衡芳地头我一个都不熟,也没瓜葛,一切阳光操作按规矩来。 但这话他不直接说,而让蓝京嚷出来,领导高明之处就在这里。 所以跟着车端平做事比跟着罗辑累,罗辑那点小伎俩小聪明一眼便看得穿,心领神会即可;车端平则真真假假,敌我难辨,非得有一万个心眼才不会踩坑。 所有目光齐唰唰聚到蓝京脸上,蓝京镇定自若喝了口茶——伊宫瑜心里喝了声彩,暗忖这小子愈发有大将风度了! 蓝京慢悠悠道:“我的想法跟同志们一样,那就是坚持原则的前提下结合衡芳实际,具体怎么做,万区长等领导已为我们打开思路,等到后期酝酿方案时会充分考虑。当前而言,我认为讨论过于深入还不是时候。” 万启阁一愣:“蓝京同志什么意思?同志们都很忙,没时间为着同一桩事反复开会。” 言下之意想故意拖延吗,老子今天就盯着你! 车端平却已悟出蓝京的话意,不动声色垫了一句:“蓝京同志觉得当务之急是什么?” “迅速组织人手对桥西直街区域进行全面勘测、环评、地质灾害评估、文物保护探查探测,综合几方面报告才能确定整体规划和建设项目!” 蓝京扫视参会人员道,“只要一项通不过意味着规划调整、重新设计、工程增减,今天过早讨论招投标有何意义?” 急什么呢,各位? 万启阁等人顿时呆若木鸡,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第126章 事主出面 根据正府党组会议上通过的抽调名单,当天下午蓝京便带着两位助手孟龙、司马昊来到伊宫瑜所在的指挥部大本营。 本来还想加上高雅,伊宫瑜却不乐意,嘴上说工作组那边也不能没人盯着,实质想的是好容易让小丫头知难而退,不能再多个竞争对手。蓝京却知高雅正跟孟龙谈恋爱,根本没影儿的事,但面对伊宫瑜的强硬也无计可施。 随即叫来尤效飞,直截了当说: “招投标工作由我负责,不必引荐给伊宫区长了,但对你则有更高的要求,飞翔建筑必须具备过硬的资质和实力才能令人信服地脱颖而出,并且经得起竞争对手找碴碰瓷。” 尤效飞傻了眼,道:“蓝助理,我不过想借这波东风做点小买卖,稳固住长期以来在卫生系统带的工程队,没没没……没打算参加招投标啊,蓝助理!” 蓝京道:“我设计下的桥西直街旧城改造工程,哪怕挖条水沟、建个花台都必须招投标,后期还得聘请异地第三方进行工程审计,你想象中的指定项目、邀标、议价压根不存在。” “那样肯定吓退一大半做工程的,赚不着钱谁干啊。”尤效飞脱口道。 “效飞,你老实交待盖幢楼毛利润多少?” 蓝京见对方不吱声,笑笑道,“我以前在乡镇卫生院协助搞过零星工程,心里有数的,正常来说35%-45%,还在有良心、偷工减料不太过分的前提下。但钱落不到自己口袋,首先各路打点,其次吃拿卡要包括上次叫你过去买单,然后监理、审计、垫款利息、讨要工程款打交道的财务等等,最终到手20%左右吧?” “蓝助理门槛挺精,差不多是这样。” “现在我把水分挤干,暗牌变成明牌,”蓝京道,“开发商别花那些乱七八糟的钱,我也不会时不时敲竹杠打秋风,工程成本加合理利润大家摊开来竞争,彼此都轻松,不是吗?” 尤效飞叹道:“说心底话哪个做工程的不想轻松,但但但……但不现实啊蓝助理。你蓝助理坚决不收一分钱,你的上司收不收?收了压着你干,你服不服?你的手下收不收?阎王好使小鬼难缠,代价分文不少。再说了,除非蓝助理从头到尾负责旧城改造,中途换领导又怎么办?我们说之前没送,人家也不信啊,是不是?” 蓝京笑道:“效飞把实话都说出来了,的确是实际情况,但大家都习以为常从来没人试图做些改变,那么风气将越来越坏,一百万的项目预算最终抬到两百万、三百万,因为其中包含所有人都有数的‘合理费用’!我想从我做起,谈不上扭转至少遏制这股歪风,这个项目底价一百万,开发商都叫过来明标暗投,你觉得能接受最低利润率是多少,只要在合理报价区间就拿走,绝不附加任何费用。” “听蓝助理这么说,我倒有点蠢蠢欲动,可就是资质实力都达不到做大项目大工程的要求……” 尤效飞试探道。 蓝京若有所思看着他,突然话题一转道:“前年尤主任跟随刘局去了趟日本,嗯,公费考察(旅游),回来讲给我们听一件事,说北海道有家世代做米饭的家族,大概两百多年历史吧,他家店里连小菜都不提供必须到旁边店铺买,一心一意做米饭……” “那该好吃成什么样子。”尤效飞笑道。 “尤主任是这么说的,如果事先不知道其典故,米饭就是米饭顶多觉得挺香,日本人的碗很小眨眼工夫便下肚;当怀着崇敬的心情吃这碗饭,你会觉得每个细节都精致得出奇,都讲究到了极致!” 蓝京道,“刘局在系统里发扬光大,要求医生、护士学习人家几百年做好一碗饭的敬业精神,倒是对的,医学嘛必须精益求精。” 尤效飞眨巴着眼睛道:“蓝助理,恕我那个……愚钝,没能领会米饭跟工程的关系。” “日本这种家族传承源自中国,实际上东亚儒家文化都强调家为基石,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等理论莫概如此,但是,”蓝京道,“技艺技术局限于家族,绝大多数以小作坊形式一代代传下去,再精益求精米饭还是米饭,不可能有人参的营养。再看美国人呢,靠着味道不怎么样的汉堡、炸鸡,肯德基和麦当劳开遍全球!” “哦,我好像有一点点懂了……” “我们不去探讨商业模式、管理体系那些高深莫测的东西,至少有一点,人家抱着有钱大家赚的开放理念,吸引商业精英都投身其**同将品牌效应放大到最大!” 说到这里蓝京陡地刹住,微微一笑,“刚刚谈的肯德基麦当劳,与主题无关。” 尤效飞也笑:“把我肚里馋虫子都钩出来了,待会儿到附近买全家桶!对了蓝助理,工程资质要求很高吧?” 蓝京严肃地说:“相当高,外加五年以上经营时间和十个以上成功项目,我就要把一大批滥竽充数的中小公司、皮包公司拒之门外!” “我懂了,我懂了……” 尤效飞朝外面瞟了瞟,“指挥部这边大概多少人?我送几个全家桶过来,不算行贿吧?” 蓝京笑笑道:“还有甜筒、冰淇淋、小蛋糕,她们女同志就爱这一口。” 衡泽乃至七泽风起云涌之际,饶益伦又来到了京都。 沈樟林发起的攻势异乎寻常凌厉,常委会上部分常委的表现也令人吃惊,反复权衡,饶益伦决定彻底弄清楚事情始末,不能糊里糊涂地混战一场,连真正的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此次依然下榻京南饭店,第一天到钟直机关盯了下两个省重点大投资;第二天参加钟办举行的小范围座谈会;第三天早上…… 饶益伦边喝豆浆边看报纸时,对面座位陡地轻轻来了位客人,还是中山装,还象上次那样微笑着问: “打扰了饶书记,我坐这儿不冒昧吧?” 饶益伦含笑看着奚天晨,道:“没事,我喝完豆浆消消食就走,主要被一道炒素蒙蔽了,以为素菜谁知用猪油炒的,吃得堵在嗓子眼,非常难受。” ——你小子上次含含糊糊掐头去尾,让我误以为果真小事一桩,结果险些遭伏闹得目前鸡犬不宁! 如今堵在嗓子眼进退失据,非常难受。 奚天晨乃京圈里混的风云人物,什么场面都见识过,什么人物也都打过交道,炼就能屈能伸的好脾气,当下笑嘻嘻道: “服务员没做好提醒义务,该打……” 说着真在自己脸颊上刮了一下,然后道,“菜自然是素的,大概有人存心让饶书记拉肚子,暗地里拿猪油炒了两铲子,哎,目前厨师们都忙着参加厨艺大赛,厨房里有点乱。” 饶益伦颌首道:“理解,所以巴掌打不到服务员脸上,应该由负责这道菜的厨师亲自说明情况……” 他放下杯子站起身,“我到后院散散步,上午还有点事,计划明天回七泽。” 然后头也不回离开自助餐厅。 奚天晨埋头吃早餐,心里暗暗叹息:饶益伦明显生气了,暗示自己不够格,要谈让事主亲自出面! 也对,举手之劳与全力以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饶益伦必须掂量清楚利弊得失才能作出最后决定。 是不是有点委屈?当然不。 作为老江湖,奚天晨接受这桩委托时设法打听到幕后来龙去脉,但事主要求保密便保密,他不会多说半个字。 他也猜到事主的想法,即希望利用省·委书记威信低调地、平淡地盖住此事,避免事态扩大化——其实饶益伦也这么想,孰料沈樟林象玩命似的凶猛反扑,闹得各方都很错愕。 这厮,是不是入戏太深? 正治本质上是一场游戏,每个角色都要有两手准备,随时抽身而出参加下一场游戏。 如果用力过猛OVER了,你就失去继续玩的资格。 事主、奚天晨乃至饶益伦以为沈樟林懂这个道理,谁知这厮不懂,或者装作不懂。 狠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沈樟林不按牌穷凶极恶地玩正治,目前事情就麻烦在这里。 此时奚天晨很着急,心情很沉重吗?并没有。 他一年到头经手的事情太多了,有顺利的,更多其实都象今天一样,在他的层面办不成,那就移交给事主呗。 奚天晨只充当平台作用,从不保证成功率,某种意义讲各方更相信他的保密性和渠道性。 慢斯条理吃完早餐,奚天晨晃悠悠来到停车场,发动后轻车熟路钻入二环庭院深深的胡同里…… 当晚饶益伦又来到自助餐厅,没多会儿有位中年人端着餐盘踱过来,边坐下边轻声道: “饶书记晚上好,能跟您聊几句吗?” 京南饭店这种地方,一般人根本进不来,既然来了身份无庸质疑。 饶益伦眯起眼睛瞅了瞅对方,道:“我恐怕年纪大了,记不清在哪儿见过先生……” “准确地讲没见过,”中年人谦和地笑道,“我这样的小人物哪里入饶书记法眼。去年我曾去过七泽,具体地点是衡泽市的荷莲岛,那里有个着名景观叫做丘比特箭,即日出时太阳正好位于礁石带中间,远望起来象丘比特箭射穿红心……” 饶益伦“哦”了一声,慢腾腾道:“先生很有雅兴嘛。” 第127章 拜访前任 前任省·委书记艾保华住在位于省城东南角的峨山风景区,有个打着老干部疗养院招牌的小院子,里面大树参天绿意森森,林间错落分布着十多幢小别墅,都是专门给退下来的正省待遇老干部住的,建筑之间被爬满青藤的花格子栅栏隔断,走到跟前才能看清楚。毫无疑问对普通老百姓而言根本没机会仔细打量,第一道疗养院大门有警卫站岗;往里步行七八分钟出现岔路口,往东是进入别墅区的第二道门,两名保安把守,往西有条山间小径直通峨山山顶,给老干部们散步、休闲、养生之用;第三道门则是进每个小别墅,安全意识强的成天铁门紧锁,也有喜欢串门聊天的常年不关。小别墅后门离后墙不到两米,墙后类似后花园的设计,小亭子、假山、竹林、艺术石等等,还能坐在小池塘钓鱼,没纳入小别墅范围是担心面积超标,实际上这样的后花园每个小别墅后面都有,等于自家领地。 小别墅区的创意源于某位七泽籍京都大领导,回来视察指导工作途经江边时兴趣所至,指着峨山风景区说山清水秀正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等退休了我到这儿盖间茅草屋,每天养花种草,练练书法,颐养天年,不知道诸位父母官们批不批地皮喔? 陪同省领导都为京都大领导的风趣哈哈大笑。 不过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后来省领导们又琢磨京都大领导是不是话中有话,官场往往如此,很多想法意见借助以开玩笑的方式来表达。你当真了,我开个玩笑而已;你没当真,哼,你以为我真的开玩笑? 考虑到那位京都大领导的份量,倘若下次再来或在京都碰上了提到茅草屋的碴儿,接不上去那可真的脸挂地面了,于是省领导们密议后拍板: 以疗养院形式盖茅草屋,不,盖度假别墅! 既然盖肯定不止一幢,因为京都大领导不止一位;但五位就盖五幢,又有定向拍马屁之嫌,被捅出来属于给大领导添乱的高级黑,因此反复斟酌将小别墅数量确定为15幢。 省领导决定投资……不谈钱的事儿,好事办好让大领导满意就行。紧锣密鼓花了一年多时间全部搞定,趁着某次会议省主要领导即时任省·委书记的艾保华装作无意在大领导面前稍微提了提,出乎意料,大领导丝毫没回应;又隔了一年多大领导退了下来定居京都,从此没再回七泽。 弄了半天,大领导真的只是开玩笑! 这盆冷水浇得七泽省领导们透心凉,都感觉有些讪讪的。**后各省主要领导最后一轮调整,艾保华卸任省·委书记到京都正协挂了个主任委员虚衔,难题交到新入主的饶益伦手里。 饶益伦很有决断,调研后说目前省里退休老干部仍住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盖的老省·委宿舍大院,面积、式样、设施设备等老旧过时,有的故障后无法修复,不能体现组织对老干部的人文关怀,干脆划条杠子,凡享受正省待遇的老干部全部搬进小别墅区,数了数现存的、留在省城养老的也不多,14位。 饶益伦还劝艾保华带头搬家,说万事开头难,你搬进去后接下来工作就好做了,无论如何,国有资产不能闲置浪费嘛。 正省待遇的搬离后,省机关事务局立即进行彻底修葺并重新装饰一新,然后让副省待遇的陆续搬入,就这样腾笼换鸟升级改造,省直正厅以上老干部居住条件环境都比以前大幅提升,个个竖起大拇指夸饶益伦办了件大好事。 艾保华“率先入住”后,明确拒绝儿子媳妇也搬进来的建议,和老伴主要在一楼三间屋子活动,二楼存放些书籍、材料、档案、旧家具以及舍不得扔的杂物,当然还有各种名酒,价值尚可的古玩等等。艾保华对瓷铜陶玉等器件不感兴趣,但半件都不给儿子,宁可锁在橱里落满灰尘。 老伴毕竟护着儿子,经常唠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如早点给儿子大家都开心。 艾保华斥道你懂个屁!我喝茅台、抽小熊猫、玩古玉青铜,没人在意,因为我做过省·委书记;他个穷公务员一没权二没势,有啥资格享受这些?马上就有人查他,查来查去免不了查到我头上,到时还要出面打招呼象话吗? 老伴嘀咕道副厅干部也不算穷吧——儿子在省教育厅下辖的考试院主持工作,正处职享受副厅待遇,平心而论也不至于如艾保华形容的那般不堪。 虽这么说从此不再唠叨。 饶益伦上门前让秘书打了个电话,然后便轻车简行地去了。来七泽后,饶益伦对前任保持相当的尊重,重要人事调整、重大事项决策前都会跑过来征求意见建议,艾保华也乐意给予必要的点拨但点到为止,决不越俎代庖。 老伴对现任省·委书记的到来也习以为常,照例帮客人自带的茶杯加满开水便主动到院里闲逛,不打扰两位领导谈工作。 “郭文章遇到麻烦了……” 饶益伦边坐下边道,“省里最新成立了三个调查组,两个去衡泽专门查他。” 艾保华似早有掌握,老神定定地说:“那个沈樟林就喜欢乱搞,以前当面批评过好几次,总当耳边风,他那性格查案可以但主持工作不行。” “本想顺其自然,目前形势来看再不出手,郭文章恐怕挺不过去,艾书记认为呢?”饶益伦道。 “关键在于他有没有把柄在人家手里!” 艾保华夹着香烟的手在空中挥舞道,“郭文章在我手里提拔的,也是我推荐给你,强调七泽只有他镇得住衡泽的唯一人选,但去年到现在,他就春节过来拜了下年,那边发生的事只字不提。到底觉得清者自清还是心中有鬼,我也不晓得。” 饶益伦淡淡道:“可能刚开始以为是件小事,谁知越闹越大,越陷越深,我也有同感。” 话中有话。 艾保华沉默良久缓缓点了点头:“益伦已经下决心了吗?” “这不跑过来征求艾书记的意见嘛。”饶益伦笑道。 “瞧益伦说的,你的地盘你做主。” 艾保华也笑道,饶益伦不再吱声低头喝茶,客厅里只有画眉鸟在笼里扑腾的声音。 饶益伦真的征求艾保华意见吗?至少百分之二十成份,另百分之八十是艾保华背后根深蒂固势力雄厚的本土系。 这里所说的本土系并非贬义词,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从省到市再到县乃至乡镇都存在着扎根本土默默作出贡献的本土干部,任凭异地交流、空降挂职等搞得如火如荼,确切地说真正掌握基层情况,发挥不可替代作用的还是这样庞大的群体。 人毕竟是感情动物,权力、级别、地位永远不能覆盖各种情谊:亲情、友情、战友情、同学情、同事情,密密匝匝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组成牢不可分的人情网。 一朝天子一朝臣也只是局部调整,官场体系有其独特而相对稳固的特质,有些城市五年换三四位市长,但局长能一口气当十年以上,再往下还有连干二十年的科长、股长。 七泽目前的常委***,省·委书记和省长都从外省调来,这在官场非常罕见;此外只有组织部长泽迅是外省干部,其他八位均为七泽本土籍,这种结构同样也非常罕见。 起码来说省纪委书记应该异地交流,此外正法委书记外省空降也渐渐成为主流,事实上正因为两大要害岗位都被本土干部把持,从而对饶益伦主正带来负面影响。 从京都回来的时候,饶益伦思虑再三,要想如“事主预期”安顿好此事,必须取得艾保华支持。 整体而言饶益伦在七泽主正期间,与艾保华为首的本土系老干部关系融洽,除了启用小别墅区及改善省直正厅以上老干部居住条件外,包括经济正策、干部任用、发展思路等方面,都没出现个别省份新领导上台动辄推翻、大幅增删甚至清算等不利于团结的做法,艾保华等本土系也看得出,饶益伦、曹巍属于务实干工作的,而非投机取巧弄正绩急于提拔冒进。 目前活跃在七泽正坛的中坚力量如郭文章,大部分在艾保华手里冒尖并得到提拔,饶益伦经过观察认为确实不错便继续重用,另砌炉灶、刻意培养打造自己嫡系部队那套是不存在的。 沉默良久,艾保华道:“益伦打算让郭文章什么时候离开衡泽?六月底的话也差不多,刀切豆腐两面光。” 饶益伦摇摇头:“艾书记没明白我的意思,这回对事不对人,因为……”他朝上面指了指,意味深长看着对方。 “哦,是这样啊……” 艾保华自失一笑,摸摸头上稀疏的白发道,“好久没出这个圈圈,爬山也只到半山腰,外面很多情况不知道。” “我也透过曲曲折折关系打听来的,准确地说,接触的还不是当事人。” “我懂,我懂,闹得越大当事人越不会出面……” 艾保华沉吟片刻,道,“单单息事宁人不行,而要全面彻底解决,清除隐患。” “正是!” 饶益伦坚定有力地说。 第128章 市长人选 四月底的一天上午,省·委办公厅突然一声令下,将派到衡泽的两个调查组急召回省城,没说具体理由,因为“饶书记指示”。 来到省府大院,仅两位带队副组长(组长是两位常委担纲)到饶益伦办公室稍稍问了几句,旋即宣布两个调查组就地解散! “就地解散?!” 乍听到这个意外消息,省纪委书记沈樟林眼珠差点瞪出来,拍案而起道,“调查工作没结束就解散?不要结论了,档案一片空白?” 副组长、省纪委常务副书记何烁无奈地说:“饶书记意思是查了这么多天可以结束了,至于调查结论由两个副组长跟材料员坐下来斟酌,大概就是……那个意思吧。” “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沈樟林怒道,“派调查组是常委会形成的决议,他说解散就解散,事先都不跟我们商量?”他低头翻台历,“正好下午开常委会,我要拿出来说道说道!” “沈书记,他故意选在今天上午解散调查组,恐怕也有在常委会公开较量的想法,您可得多加提防。” 何烁善意提醒道,在省纪委工作这么久历经大风大浪,习惯性觉察到哪里有暗礁,哪里是漩涡。 沈樟林也冷静下来,深深吸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回去处理事情吧……”等何烁离开,他拨了个号旋即以亲热的语气道,“泽部长,我是樟林,那个……刚刚何书记回来说调查组被解散了,益伦书记事先跟你打过招呼?” 语气着重落在“事先”二字上,意在煽动泽迅的怒火下午常委会共同狙击饶益伦。 孰料泽迅道:“早上在院里碰到时提了一下,益伦书记认为调查组在衡泽时间太长,阻碍了市委市正府正常管理秩序,影响郭改五条的贯彻落实,有必要及时收兵。” 啪,一记耳光打得火辣辣的! 解散调查组这等大事,同为常委,饶益伦只跟泽迅打过招呼,自己却被忽略,简直岂有此理! 沈樟林暗自咬牙,强抑愤怒道:“常委会成立调查组要解散也应当由常委会决定,我个人明确反对益伦书记贸然解散调查组的行为,下午常委会上我要提出来的!” 泽迅却很淡定:“樟林书记息怒。就事论事,解散调查组是有点仓促,但这期间衡泽那边反馈的信息的确不太理想,有关市领导谁上谁下的谣言四起,个别人煸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一季度好不容易凝起来的精气神又松懈了,围绕郭改五条的落地悬在半空无人问津等等,都是问题啊樟林书记。” “纪委职能是查处问题问责干部,经济发展从来不是我考虑的!”沈樟林冷冷道,“如果纪委、组织部站在正府立场考虑经济发展大局,那将是一场灾难!” 泽迅很有技巧地叹了口气,道:“道理当然没错,但衡泽的情况……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方面樟林书记应该比我了解得深……就这样吧,消消气,都为了工作,哈哈哈哈。” 他生怕沈樟林多说什么,急急忙忙挂了电话。 沈樟林阴沉着脸坐着想了许久,又拿起电话拨号,语气更加热乎:“钱书记,我是樟林……呃,你知道为了解散调查组的事……什么,理解益伦书记的苦衷?啊这……” 霎时沈樟林脑海里映出上次常委会前钱朗义正辞严表示“有案必查有责必究”,怎么,怎么转眼间象换了个人似的? 何况那次钱朗主动送上门,自己压根没指望常委会上冒出盟友,因此当常务副省长万晓根如同一匹黑马杀出来时,沈樟林也惊呆了——他跟万晓根历史上有宿怨平时都不怎么搭话,很明显绝无可能冲自己的面子!刹那间闪出京都老领导的话: 至于围绕此事省、市两级哪些人做了哪些文章耍了哪些手段,你都别管,你纯粹就事论事调查真相,抓到一个揪一个,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钱朗和万晓根的意外力挺证明关于莫小米命案,京都方面有人在下一盘大棋,这才有了省·委常委会成立三个调查组的决定。 而今钱朗陡然退缩,联想刚才泽迅的态度,沈樟林敏感感受到冷风扑面,寒意森森! 出于最后的挣扎,沈樟林勉强打起精神把跟泽迅说的话重复了一遍,钱朗的声音也没那么铿锵有力,也不提朗朗乾坤,软绵绵道: “不然怎么办?衡泽经济要发展,企业要生存,老百姓要吃饭,不能饿着肚子闹革命啊……服从大局吧樟林书记,查到程度够可以了,适可而止吧。” 没等沈樟林回应,钱朗也匆匆挂掉电话。 难怪饶益伦敢于撇开自己强行解散调查组,原来,原来暗底下已备足筹码,这会儿正在办公室冷笑,就等着自己在下午常委会上发难呢。这可不是常委之间谁服谁,或玩什么交换或平衡的问题,而是—— 饶益伦关键时刻搬出了一尊大神! 大神亲自出马,万晓根的态度不想可知,根本没必要自讨没趣。那个大神……沈樟林想到他的名字不禁恨得牙痒痒,限制自己发展的仕途天花板,就是前任省·委书记艾保华所设计! 本来县委书记提拔常务副市长是水到渠成的事儿,谁知时任市委书记的艾保华偏偏以资历相近的干部太多不好厚此薄彼为由不肯推荐,省·委那头靠山干瞪眼也没办法。经过紧张密集的游说、博弈,最后关头艾保华松口“进常委班子可考虑但只剩纪委书记”,靠山想着不能错过晋升机会遂让了步。万晓根纵然满肚子不高兴毕竟也成功了一半,用靠山说法是先上车再说,哪晓得从此被钉死在纪委条线翻不了身。 而当年在艾保华相助下压了沈樟林半个身位、得以提拔常务副市长那位,如今是中原某省常务副省长,小道消息换界前即将转正接任省长一职! 但恨归恨,至少七泽地盘上沈樟林自忖没法撼动艾保华——钱朗是他推荐提拔正法委书记;万晓根从市长提拔副省长关键一步也在他手里;此外**毛锦淼、统战部长龙玉兰都是他老部下…… 沈樟林敢公然挑战饶益伦的权威,因为看准饶益伦是君子,工作上的分歧工作中解决;得罪艾保华为首的本土系可不一样,越知根究底下手越狠呐! 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哼! 下午饶益伦主持召开的省常委会讨论研究关于新时代精神文明实践中心建设试点工作的实施意见、关于市县机构改革的总体意见,听取关于省级机关党建工作走访调研情况的汇报并部署落实相关工作。 从头到尾沈樟林象哑巴了似的一言不发,黑着脸两眼始终盯着会议材料,哪怕确定要在泉泽选一个县作为市县机构改革试点都无动于衷,照往常,凡涉及到沈樟林的根据地泉泽不管党正事务,沈樟林总要跳出来指手划脚,彰显其对家乡的关切爱护。 反倒是饶益伦谈及级机关党建工作走访调研时侧过脸问道:“樟林负责的阳玄高速工程专案组进展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 此时沈樟林完全没兴趣说,也知道常委们除了郭启仁都没兴趣听,遂简明扼要道: “排查摸底和**范围有所扩大,案情正向纵深发展,鉴于相关企业配合程度不高、抗拒防范心理强烈,后期取得突破的难度较大,但专案组有信心有决心把贪腐案查个水落石出。” 饶益伦道:“站在企业角度抗拒防范可以理解,办企业要赚钱的,嘴不紧以后谁跟它合作?” 常委们都会心地微笑。 “当然我不赞成这种做法,不能纵容工程当中违法乱纪的行为,”饶益伦道,“我的意思是说同志们在实际工作中要学会换位思考,不能一味地觉得你应该怎么样,你为什么不按我说的做等等。今天讨论的几个议题,新时代精神文明实践中心建设试点、市县机构改革试点,省级机关党建工作走访调研,说来说去一个核心,那就是省财正出钱,没钱光靠满腔热忱办不成事!钱从哪儿来?要发展经济。企业做大做强交更多的税,城市土地增值带来滚滚财源,腰包里有了钱才好办事,七泽才能被称为沿海发达地区,要是都象衡泽那样拖后腿,我们很快就会被岱岳、闽北追赶上来,优势荡然无存!这,就是我跟部分常委同志商量后决定解散在衡泽的两个调查组的原因!不能给郭文章添乱子了,衡泽必须埋头苦干,把经济搞上去!” 有些常委面露讶色,感觉饶益伦故意挑起话题激怒沈樟林。然而今天奇了怪了,饶益林把枪递到跟前,沈樟林都不接招,还象刚才一样面无表情。 沈樟林心中有数,饶益伦就等自己跳出来然后迎头痛击,要打得自己颜面无存从此翻不了身,因此坚决高挂免战牌。 很好,有勇有谋的猛将,懂得知进退,是个人物。 饶益伦暗道,从容翻开笔记本道:“提到衡泽发展经济,哎,市长位子目前还由副书记兼着,也该尽快落实。昨天接到钟组部通知,我也跟曹巍、长述、泽迅三位同志通了气,关于衡泽市长等相关人选是这样……” 第129章 略显混乱 省·委在事先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闪电般下达的人事任免令各方大跌眼镜,连呼意外: 经钟组部提名,省·委任命柴明舟为衡泽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梁焱为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代市长,不再兼任衡化区委书记、组织部长; 黄运雄为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免去其常务副市长职务; 高培为市委常委、纪委书记,詹周五不再兼任; 魏黎明为市委常委、衡化区委书记。 省·委依据两个调查组汇报的初步情况,认为副市长兼市公安局长孙睿、市刑警支队长田奥、市检察长兼反贪局长乔跃星,在处理莫小米命案过程中存在不同程度的官僚主义,本位主义,经验主义,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故责令暂停履职深刻反思,待调查报告正式出炉后进行问责。 一连串名单流出后,所有人都在问同一个问题:柴明舟何许人也? 官方公布的履历显示他从大学毕业起基本都在文物总局工作,官至文物古迹司司长,期间两次到地方挂职,一次副县长,一次副市长,都分管科教文卫等领域。 柴明舟是京都人,与七泽并无交集,唯一一次到访即为了考察协调阳玄高速被明代古墓所阻事宜。 钟直机关司长到地方担任享受正厅待遇的常务副市长,看似没能提拔还稍稍吃了点亏,实际上属于重用性质,用省领导们私下戏谑的话讲:文物古迹司一个月的工作量都未必抵得上常务副市长一天的工作量,司长到点儿下班,常务副市长吃饭应酬也是工作,吃完了还得继续回办公室加班。 京官外放,从古到今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关键地方往往不太欢迎,诸如此次钟组部提名,饶益伦听到消息后第一反应是惊愕,然后沉重地叹口气道: “衡泽当前重中之重是发展经济,文物保护方面倒……倒不需要这么大力度吧?” 言下之意我想要懂经济的干部,你弄个搞文物的算啥回事? 对此钟组部解释是,柴明舟同志两次挂职锻炼均不同程度参与经济事务,并在工业产业升级、农村城镇化布局、城市建设等方面有所建树,京都相信柴明舟同志能够尽快融入当地主体工作,为地方经济作出贡献。 鉴于此,饶益伦请来省长曹巍、副书记晏长述和组织部长泽迅,面有忧色叹道: “原计划六七月份让郭文章去发改委,看样子计划不如变化,京都安排位管文物的司长来当常务副市长,郭文章这最后一班岗恐怕还得站下去。” 曹巍等人面面相觑,半晌道:“或许梁焱短期内能够顶得上……” “不敢赌啊,”饶益伦道,“一季度启动起来的郭改五条配套措施项目刚有向好迹象,转眼两个调查组扑掉同志们的热情;现在新市长上任,不消说对衡泽那边个别同志积极性影响很大……” 按去年底私下达成的默契,郭文章离任后梁焱接任市委书记、黄运雄提拔市长,维持强势地位的两雄并立格局不变,既出于维系本土系干部信心需要,也兼顾到衡泽出去的老领导们的面子,同时还将提拔几位“期待已久”的干部。 这个格局的前提是从书泽派遣擅长抓经济的常务副市长过去,柴明舟意外空降打破了省市两级领导苦心费诣想保持的平衡,带来一系列问题: 黄运雄经济方面不能说不行,但的确乏善可陈,否则不会市委出面出台郭改五条,他跟柴明舟搭档尽有可能成为衡泽史上的灾难,历史将会开倒车; 梁焱在衡化取得的正绩远远超过市委副书记身份,一个城市两个区,以前实力不分上下,短短几年衡化将衡芳甩几个身位就是明证,难怪市委狠下决心先后拿掉罗辑和王家旺。梁焱能胜任市长,但空降市委书记加弱势常务副市长明显失衡,由正务转党务的黄运雄大概也敌不过他。 饶益伦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让郭文章继续站岗,唯有他的强势才能压得住阵脚。 至于压到什么时候,饶益伦可不会考虑这种问题,领导干部任职向来不是一成不变,需要动态观测随时调节,要不然设置组织部门干嘛? 此次空降的两位常委高培、魏黎明,前者原为省正府法制办主任(副厅实职),经省长曹巍推荐,任命为市纪委书记小出各方意料,因为詹周五兼任这段时间干得挺猛,多次获得省纪委表扬,原以为他能顺势坐稳而让出正法委书记位子。殊不知詹周五表现越好,从饶益伦到郭文章越不敢让他干,打发回正法委安份守纪才踏实。另一方面曹巍在饶益伦与沈樟林的对峙当中立场站得很稳,理当有所回报。 魏黎明则是艾保华的秘书,临退前安排到财正厅下辖的国库支付中心主任,并挂了厅党组成员享受副厅待遇,又安逸又实惠按说够可以了,谁知松懈下来脑子一迷糊,犯了男人常犯的毛病——被“狐狸精”诱惑然后*争位,闹得颜面无存原单位呆不下去了,调到同为财正厅下辖的注册会计师协会任副会儿,副厅帽子也悄悄忽略掉了,括号享受正处待遇。 作为老领导,艾保华对“小魏”的糊涂痛心疾首,一直努力想办法扶他一把。应了沈樟林腹诽的“请神容易送神难”,为保郭文章、暂时压制彻查莫小社命案,饶益伦主动上门搬援兵,艾保华也就不客气了…… 接手梁焱腾出的富贵窝,且挂市委常委头衔享受副厅待遇,等于收回失地且略略向前半步,魏黎明堪称此次人事调整的赢家。 但最大的赢家还是郭文章,两个调查组搅浑了衡泽的水,却为他又争取到延任时间,这一下起码坚持到年底,倘若柴明舟表现不尽如意恐怕还会更久。这回他没在市常委会上强调“我本人早就做好全面交棒、踏上新岗位的准备”,有无准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二连三打破惯例留任,让包括梁焱、黄运雄等本土系领导心生畏惧,实在摸不透这位高测莫测的市委书记底细。 至于孙睿、田奥、乔跃星三位,省市两方面都心知肚明属于平息事端、扑灭众怒的背锅侠,肯定无辜且委屈,但有什么办法呢?案子真相根本不是问题的关键。 孙睿夹在郭文章与刘余胜之间左右为难,推诿塞责;田奥本着一个都不得罪的原则试图让各方都满意;乔跃星则冲锋在前,替詹周五挡枪,左中右全部拿下倒也不欺公平。 意外调整也让衡泽各方乱了方寸,市委召开干部大会的同时,伊宫瑜脸色苍白来到蓝京办公室道: “完蛋了,前期投入打了水漂,所有承诺全不顶用。” 蓝京捧着茶杯饶有兴趣看着她,道:“我猜伊宫家族打通了梁的路子,现在偏偏他的死对手接任,完全没了协商的空间?他是市长哎,份量比以前只重不轻,别太悲观。” 伊宫瑜摇摇头:“他当然有能力保住基本盘,象我这种小小副区长属于夹塞性质,能帮则帮,没理由放到台面较劲,明白吗?” “我没琢磨过那些事儿,距离太遥远……” 蓝京抽出一叠材料道,“根据前期规划和初步勘探情况,我列了份工程项目清单你看下。” 伊宫瑜接到手不经意瞟了一眼,顿时呆住——项目名称、建筑面积、预算、工程量、主要材料、技术难度、预计工期等等密密麻麻列了十多项,她哗啦啦一页页翻到最后,再回过来快速浏览,语气复杂地说: “上个月我就让指挥部的人做,拖拖拉拉到现在都没交,你……你自己统计出来的?” “只有我心里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动手做一遍也是熟悉掌握的过程,”蓝京笑道,“市里***尘埃落定,郭暂时不走,预料中的人事大调整恐怕也没那么急了,相反郭改五条再度提到头版头条,伊宫区长,准备卷起袖子大干一场吧。” 伊宫瑜意兴阑跚轻叹口气,把那叠材料扔到桌上便转身离去。 当晚,蓝京在小楼宿舍二楼伏案工作,桌上、床上、地上到处摊着工程图纸,他时而翻阅资料,时而用计算器,时而盯着方案发呆。 越是深入学习,越觉得工程里面名堂太多,深不可测。 外面响起敲门声,蓝京一时入神居然没听见,等到有人拿钥匙开门进来才惊觉,起身到楼梯边一看,竟是大半个月没说话的颜思思! 她身穿清爽柔软的印花棉质睡裙,长发披肩,一手端着满是瓶瓶罐罐的脸盆,一手拿着毛巾衣物,不消说进来洗澡。 “咦……” 蓝京不觉笑道,“早就好奇这些天你在哪儿洗澡,莫非附近开了家浴室?” 颜思思淡淡道:“是开了……刚开始还可以,现在人一多脏得……”她摇摇头,“怎么,不欢迎吗?” “搬进来时就说过卫生间和厨房公用,”蓝京道,“之前咱俩的约定依然有效。” 他指的是钥匙,一旦她有了男朋友就必须交还。 颜思思咬咬嘴唇道:“等会儿,洗完澡我要跟你谈谈……”说罢径直进了卫生间。 谈什么呢?蓝京不由得有些奇怪。 第130章 公平契约 洗完澡,颜思思散着湿漉漉的长发,拖着拖鞋来到二楼,清新芬芳的香气扑面而来。蓝京目光落到那双又白又嫩的小脚丫时,刹那间有些迷噔,不禁想起莫小米赤脚跑出二楼房间的画面。 二楼沙发离书桌太远不便谈话,颜思思索性跳上床,双手抱膝,睡裙下摆遮到膝盖,象极了两人在荷莲岛初次见面时谈判场景。 “坦率告诉你,那次回省城相亲后一直跟某位大学讲师拍拖,”颜思思直言不讳道,“条件不必细说反正经过双方家庭掂量过的,人家奔着结婚也有诚意,故而这段时间我很知趣主动到附近浴室洗澡,不招惹麻烦……” 蓝京内心刺痛不已,强装镇定道:“进展很快吧,所以今晚……洗最后一次澡然后还钥匙?” 颜思思轻轻喟叹,神情迷惘道:“如果平铺直叙下去,或许是你所说的结局,可惜……近两周他一直旁敲侧击我家有没有能力把我调回省城,我问回省城对他是否很重要,他说是,我说那就ByeBye,我跟他正式分手了。” 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蓝京道:“又分手了,这是我知道的第二位。” “其实我心里清楚根本不是回不回省城的问题,要真下决心为了婚姻家庭,舅舅肯定会帮忙,但……” 她抿抿嘴道,“正如你根本不是买不起房子的问题,你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依然放着莫小米,对吗?” 蓝京黯然道:“省调查组都解散了,你还揪着不放干嘛?” 颜思思道:“因为通过这次失败的拍拖,我理解你内心对莫小米深沉的爱,没有爱就没有冲动,奔着结婚两人硬牵到一起注定走不远,上次也是,小小意外就让没来得及展开的感情无疾而终了。” “两次我都有幸参与,也许在你家人看来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蓝京苦笑道。 “其实我对你真的有感觉,我也看得出来,你喜欢我。”她突兀道。 仔细打量灯光下的颜思思,俏脸红扑扑的,眉目如画,五官精致而生动,透出少女特有的清纯与无邪。 与她相比,方婉仪显得妖娆**,伊宫佩风情万千,焦糖则产生不出亲昵暧昧的氛围。 更别说伊宫瑜,女人味儿都被精明的算计所淹没。 所有接触的女孩子当中,似乎只有跟颜思思才有一块儿静静等待花开的浪漫。 “你这样的女孩谁不喜欢?”蓝京喃喃道,“谁说不喜欢就是瞎了眼,有眼无珠,真的。” “我上大学谈过恋爱,初恋。”颜思思幽幽道。 “为何分手?毕业后不得不面对的劳燕分飞?”蓝京问道。 “各种别扭,小脾气,冷战,初恋不懂爱情吧,”她道,“或许不是爱情,反正……有次激烈争吵后便不再联系了。” 蓝京目光闪动:“我猜,嗯……” 她坦诚道:“猜得对,始终没突破底线,大概也是他耿耿于怀而借故翻脸的原因,但我有我的原则,我不保守,也不死板,但有些仪式感总有它的道理,我不会因为迎合或将就而放弃。” 蓝京也觉得大抵如此,**香气总是内敛含蓄,有种无法言说的醉人魅力。 “此事……你处理得很有分寸,某种程度讲比我成熟,”蓝京道,“虽然当众被告知秘书事务移交而窘了一阵子,与你得以快速修复名誉相比不算什么。” “不不不,我觉得还有负气的成份,冷静下来想想,大学讲师并不适合我,那次请假回省城冲动了……” 颜思思纯净而不掺一丝杂质的眼睛盯着他,“有些话与其压在心底,不如说出来为好,蓝京,咱俩订一个约定好不好?” “什么?” “等你从莫小米的死真正走出来,台面理由有买婚房的经济实力,我是你优先要娶的女孩,换而言之只要我答应,任何女孩都必须除非在外。” 蓝京惊异地瞪大眼:“那那那……那样对你不公平!” “很公平呀,”颜思思摇晃着膝盖娇憨地笑道,“这期间我有继续相亲、谈恋爱的权利,所以约定的前提是我还单身就享有优先权,没矛盾吧?” “呃……” 蓝京沉吟良久,“从法理和双方权利义务来说,堪称公平合理的契约……” “我宁愿称之为美丽的约定。”颜思思娇笑道。 “但仍存在一个问题,”蓝京缓缓站起身道,“作为握有主动权的契约方,你应该预付订金聊表诚意……” “什么诚意?” 颜思思咬着嘴唇直往床里缩,双手紧紧护在胸前,“警告你别乱来啊,只要我喊‘非礼啊’,眼镜蛇会在20秒内冲过来,信不信?” 蓝京紧盯着她娇艳可爱的红唇,目光灼灼:“我只要5秒钟就够了……底线只有一条,不可能处处都设防,是吗?” “不……不行!” 颜思思依然不肯,“我来洗澡、谈判的,不是主动送上门的,这样对我不公平,也缺乏情调,我需要充分……” 蓝京微笑道:“只争朝夕,不负韶华,做人嘛随意一点,别被框框条条限制,说5秒就5秒,你数好了……” 说着笑嘻嘻上了床,颜思思蜷缩到床角涨红脸道:“不公平不公平,你……你没洗澡……” “与底线有关?”蓝京笑得更坏。 “起码要刷牙!” “刷过了,还有问题?” 颜思思左手捂住嘴唇,右手指指额头:“打六折,先这边,以后看你表现再……再说……” “好……好……” 蓝京笑眯眯凑了过去,颜思思则害羞地闭上眼—— 砰砰砰!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随即传来伊宫瑜的声音:“蓝京,蓝京!” 颜思思忍不住“卟哧”一笑! 蓝京悻悻道:“还20秒呢,5秒机会都不给……在床上等着,我马上来。” “去你的!” 颜思思嘟着嘴气呼呼踹了他一脚,“把我当什么人了,还在床上等……等着被眼镜蛇捉奸吗?” “哎哟!” 蓝京夸张地叫了一声,外面伊宫瑜则继续敲门,颜思思边整理睡衣边冲到楼下拿起脸盆等物,旋即开门在伊宫瑜故作惊讶的目光中飞快撤离。 “有事?”蓝京堵在门口没好气道,任何男人在这个时候心情都不会太好。 “进去说。” 伊宫瑜无视他拒绝的姿态,直直迎着往里闯,眼看要撞个满怀蓝京只得让开。 来到客厅伊宫瑜环顾四周,眼睛往二楼瞟了一眼:“今晚活动地点在卧室嘛,又进了一步,可喜可贺。” 女人在这方面直觉真是精明得可怕。 “我们探讨了一些……关于股票指数和大盘波动的问题,”蓝京胡乱搪塞道,反正说什么她都不信,“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坐坐?” 伊宫瑜似笑非笑,“说真的,你宁可忽略智慧与财富,却跟那个青涩不知风情的黄毛丫头纠缠不休?” 一时间蓝京有点奇怪。 在他印象里感情问题从来都是伊宫瑜的附属事项,从没这样专门跑上门当面探讨——她探讨的只有工作。 “我眼里没有轻重贵贱之分,正常交往而已。”蓝京道。 “或者你不喜欢过于严谨正经,而倾向巧笑嫣然、甜言蜜语?” 讲真,哪个男人不倾向后者? 蓝京道:“伊宫,今晚你……到底有什么事?直说就行,不要紧。” “闲聊,不欢迎?” 伊宫瑜看着自己从脖子到脚踝遮得一丝不苟的模样也笑了笑,“还是小丫头衣衫不整,半遮半露的样子更诱人吧。” “各人各样,如果伊宫区长也穿成那样反倒让我吃惊。”蓝京笑道。 她还是笑,突然一字一顿道:“说到这会儿,你还没认出我是姐姐,伊宫佩?” “啊!” 蓝京惊得跳起来,看着对方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 “闷死我了……” 说话间伊宫佩卸掉发髻长发披肩,解开胸前最上方两粒钮扣,再将裤脚卷至膝盖,舒适地伸了个懒腰,恢复成沙哑略带磁性的声音: “妹妹从早到晚这样不累吗?哎,难怪不讨男人喜欢……不过蓝京,女人是变化多端的,我能扮演妹妹,妹妹也能调教成我的模样,信不信?” “姐姐,那天晚上……” 蓝京才说了几个字就被打断,伊宫佩摆着手道:“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再说我们都放下了,你有什么放不下?” 蓝京嚅嗫道:“我只想……只想知道谁送我去酒店的……” “真想知道答案?”伊宫佩凝视他道,“你根本走不动,我和妹妹一人扶一边一块儿把你送进了房间。” “什么?” 蓝京大惊失色,颤声道,“后……后来呢?” “都醉了么,谁记得,”伊宫佩轻飘飘道,“确切告诉你的是,那晚的妹妹不是隔壁的妹妹,嘿嘿嘿。对了,今晚来有件正事儿——好消息,我那件画作基本确定入围了!” “恭喜恭喜!按之前所说能为你的事业打开新天地。”蓝京道。 她从兜里掏出一叠钱放到茶几上:“这是按合同应付的奖励,下午跑了趟佑宁蓝老师坚决不肯要,没办法,只能由你转交了。” 蓝京双手乱摇:“我也不要……太多了太多了,你完全不把钱当回事儿但我蓝家要有分寸,君子爱财取之有方!” “要不要给你看我跟蓝老师签的合同?” 伊宫佩笑着问道。 第131章 订购楼花 蓝京还是摇手:“你们之间有保密条款,我不看……姐姐,其实你或伊宫家族无须带有扶持、补贴心理给这么多钱,跟社会上平民阶层相比我家还算过得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我签的是标准格式模特合同,蓝老师、黑老师、黄老师都一样,行业付费和奖励条款都差不多,不存在你理解的情况!” 伊宫佩注视着他道,“跟你相处,无论妹妹还是我从来没有居高临下或怜悯施舍的想法,不然那晚……算了不提了,总之它属于清清白白劳动报酬,你可以心安理得收下。倘若后面获奖按合同还有更多奖励,没啥客气,名气能给我带来几十万、上百万收益,这点付出算啥?艺术是无价的,艺术又是有价的,而且高价!” “好吧,但我还是很想知道……”蓝京吞吞吐吐道,“我担心那晚我做错了一些事,我总不能安心……” 伊宫佩定定瞅他,蓦地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前俯后仰,指着他吃吃道:“我要是……要是真告诉你发生了什么,恐怕夜里都睡不好吧……哈哈哈哈……知道了然后呢?你要负起责任来?太可爱了我的大男孩,哈哈哈哈……” 蓝京被她笑得更紧张,拳头捏得关节泛白:“那晚你没醉,你都记得一清二楚?” “你非要弄个明白,不妨透露点儿内情……” 伊宫佩脸上又浮起熟悉的无限风情,“你是很棒很棒,很棒很棒的男孩,嘻嘻嘻嘻……” 蓝京差点冲到她面前问个究竟,又有人敲门,这回是如假包换的伊宫瑜。 “你呀送个劳动报酬都能玩出花来,笑的声音整幢楼都听见……”她嗔怪道,顺手束拢起那一头乱发。 伊宫佩不以为意,又将长发散开,笑道:“帮你把黄毛丫头赶走了,算不算立功表现?不过妹妹,人心是防不住的,郎有情妾有意事情就成了,你得另外想法子,哈哈哈哈……” “轻点声……” 伊宫瑜急得要捂伊宫佩的嘴,姐妹俩闹作一团。 蓝京在旁边看得暗自惊叹造物主之神奇,姐妹俩容貌、气质、韵味真的分辨不出差异,伊宫佩端庄严肃起来象伊宫瑜,伊宫瑜嬉闹活泼起来象伊宫佩,再联想那晚没怎么说话的伊宫玥还跟自己跳了会儿贴面舞呢,照样蒙混过去了。 等她俩离开,关好门后蓝京拿起茶几上的钞票数了数,整整一万!不由得咋舌不已,心想老爸为艺术献身回报丰厚,最大的牺牲也就脱了下衣服,稳当当两万多到手。 两万多…… 蓝京心头默念了好几遍,又想起刚才没得逞的5秒之约,热血沸腾地要过去敲门走到门口又刹住: 万一被伊宫姐妹逮个正着岂不尴尬?算了算了来日方长,小丫头松口的事儿总有机会实现。 第二天清早晨跑,伊宫瑜突然一身深黑色运动装出现在他面前,泰然自若道: “在办公室坐久了骨头都快生锈,要加强锻炼。” “姐姐呢,还在睡懒觉?”蓝京问道。 “昨晚回省城了。” “我还以为姐妹俩难得见面肯定挤到一张床上说不完的悄悄话。” 伊宫瑜失笑道:“想多了,告诉你吧从小到大我们仨姐妹就没有睡一起过,各有各的房间、保姆、玩具,过于亲密反而让我们不自在。” 蓝京拍拍额头:“对不起,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家庭教育方式不同而已,别说得酸溜溜的,”伊宫瑜道,“对了,两万多劳动报酬打算用在哪儿?” “存银行吧,慢慢攒够了买房。” “瞧你这点出息,这才是贫穷限制想象力!”伊宫瑜批评道,“你主导东阁改制又是划分劣资产包,又是抵押质押加授信,各种金融工具用得得心应手,轮到自己就保守了?订两个楼花,一万一个,捂在手里以后包准有用——眼下衡泽房产市场活跃度很低,楼花都卖不动,区里准备作为正治任务分解到区直机关和学校,你也算是带头响应号召。” 蓝京道:“我考虑过,楼花拿到手以后也没钱交首付,空欢喜一场。” “桥西直街旧城改造工作正式拉开序幕,从正府到开发商乃至老百姓都从中尝到甜头后,一轮地皮暴涨、房价飙升势在必行,省城、阳泽、泉泽等都经历过这个过程!” 伊宫瑜道,“到时你手里的楼花涨三四倍不成问题,比炒股票收益高;况且楼花也能抵押贷款,首付根本不是问题。” “是吗?”蓝京汗颜道,“你提供的思路太……太新颖大胆了,我从没这样想过,这方面你是行家,我应该多请教。” “我也不懂,但伊宫家族第一桶金就来自房产!” 伊宫瑜毫不隐晦道,“当时省城打算开发江边一块旧城区,所有人都不看好,开发商也不感兴趣,情急之下正府找我爸商量能否财正补贴些钱、机关学校包销一千套商品房,此外还配套若干优惠正策……” 蓝京惊叹道:“简直天上掉馅饼啊!” “回过头看当然觉得天赐良机,但正府找我爸之前已接触过二十多位老板老总,全部婉拒,”伊宫瑜道,“伊宫家族内部也有强烈反对,关起门来拍桌子摔茶杯吵到深夜,最终爷爷拍板赌一把……才有了伊宫家族的今天。” 听她这么一说,蓝京有些心动,低头跑了七八分钟后道:“楼花真的卖不动?” “你有钱拿100个我站这儿就给!” 伊宫瑜道,“妹妹伊宫玥找我好几次了,想起码拿四五十个,我坚决没肯。不管我是否负责衡芳旧城改造,绝对不允许家族做一分钱生意!” 蓝京微笑道:“你有这个态度,后面我更好开展工作了……那个,就订两个楼花吧,为伊宫区长排忧解难。” 伊宫瑜也一本正经道:“感谢蓝助理支持旧城改造工作,请上午缴费并办理手续。” 在伊宫瑜那边办理楼花手续时方知,衡芳老百姓购房热情非常低,一方面如车端平所说繁华热闹的商业区都集中在衡化,有钱人早在那边一轮轮商业炒作中被吸引过去;另一方面衡泽房价一直处于不愠不火的低谷区,热线向来买涨不买跌,市场没有盈利空间,投资、投机者也就没了兴趣。 为桥西直街拆迁配套兴建的两个商业小区,地点不远均在几百米范围内,给区直机关和学校的价格也蛮优惠,每平米比市场价低500元,按说让利幅度蛮可以了然而还是响应者廖廖,急得车端平琢磨要实施逐级包干认领制,把能否完成认购任务与***考核挂钩。 原本这种事蓝京也就听了笑笑而已,经清晨伊宫瑜洗脑,他随即上网查阅了大量信息,愈发觉得是难得的商机,赶紧打电话给方婉仪——她辗转到了藏北拍戏,风景很优美但高原缺氧反应加拍摄辛苦导致成天昏昏沉沉,迟至中午才回电话。 “几个月忙得不歇脚,姐姐又赚了不少吧?” 蓝京笑意盈盈问道,心里陡地“格噔”一声,伊宫佩是姐姐,方婉仪也自称姐姐,自己怎么尽跟姐姐纠缠不清? 方婉仪也笑,腻声道:“姐姐还真不在意钱,主要享受拍戏的感觉,很好玩的知道吗?我在镜头面前一举一动都拍到戏里,到电视上播出,多有意思啊,我不想回去当老师了,弟弟。” “就猜到必然的结果,”蓝京叹道,“老妖婆肯定恨死我了,但有啥办法?你不是丑小鸭,你命中注定要成为高贵的白天鹅。” “没有弟弟,姐姐始终就是丑小鸭,所以姐姐永远是弟弟的金丝雀,随便弟弟怎么玩……弄……” 方婉仪故意将最后两个字拖得老长,引得蓝京心头一阵悸动,不由自主有了反应—— 搞什么鬼,在办公室呢! 他赶紧喝了口茶压惊,然后道:“说真的目前手里有多少钱?” “四五万……还是五六万?我也没多大印象,反正每次拿到钱就存到卡里,需要用?我立即汇给你!” 方婉仪迷迷噔噔道。 蓝京两眼一黑,气血翻腾! 方婉仪前往省城排练并汇演,之后才抽调到京都试镜,算起来至今半年多时间居然,居然赚了五六万,比自己工资加老爸为艺术献身的报酬还高,她还仅仅是个不知名的小演员,介是什么世道? 什么世道?! 难怪伊宫佩说艺术无价又有价,且是高价。 “你计划这笔钱怎么处理?”蓝京问道。 “有位大明星推荐我们买股票,她跟某个上市公司老板关系相当相当好,涨一倍没问题……” “她炒亏了跟老板撒个娇钱就回来了,你呢?只能自认倒霉,”蓝京道,“买衡芳的楼花吧,正好学校有认购任务,你一口气买四五个就是帮校领导减轻压力,名正言顺赚钱不亦乐乎?” “是吗?那就买楼花,”方婉仪对蓝京百依百顺,“钱汇给你代办?” 蓝京道:“不行不行,我俩不能有资金来往。这样吧,你跟学校联系好之后直接汇给园长,我想她一定很乐意帮着跑腿。” “好啊我这就打电话!” 方婉仪转而甜滋滋说,“等藏北的戏拍完了我回去休息两个月,象丫环一样每天伺候你,洗衣做饭捶腿敲背还陪睡,好不好?” 蓝京心里一荡,正待说话,门一响邹昊丞愁眉苦脸地走进来。 第132章 大佬上门 昨天东阁召开董事会会议,邹昊丞与两位大股东即静宇装饰、绿桃标准件代表刚开始便吵了一架,董事们分为旗帜鲜明两派谁都不肯让步,最终不欢而散所有议题均未通过。 “又出什么妖蛾子了,生产经营好不容易才恢复正常秩序,东阁经不起折腾。” 面对这位能力和应变都不尽如意的董事长,蓝京也真是无语。 邹昊丞拉长脸道:“就是不想折腾,我才否决两个大股东提案!失败的教训在前面,他们还不知悔改一味想着扩大投资,岂有此理!” 原来静宇装饰和绿桃标准件看到各家银行融资解冻,贷款还有数百万授信额度,联合提议结合厂区沿街店面房产权抵押,收购衡芳区郊一家专门做非标准件的乡镇企业。 邹昊丞听得头都大了,当即拍案而起说真是稍微有点钱头脑就发热,眼下东阁保住自身供应链、确保车间运转,不被人家收购就万幸了,还想着收购人家! 话不投机双方便吵成一团,自然对方解释什么也听不进去。 事后邹昊丞越想越恼火,让董秘正式通知两位大股东,今后所有重大投资和收购提案必须先征得自己同意才能上会,否则有一桩否决一桩! 两位大股东也不含糊,扬言要对董事长进行不信任投票,必要的话提交股东大会投票! 双方这就对掐上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成立集团股份维持国资控股下的两种机制并行以来,双方便矛盾重重、冲突不断,根本性对立且不相容的理念不停地碰撞出火花,确如蓝京所预料,指望国企局部改良、修修补补压根就是伪命题,面对诸多解不开的疙瘩,唯一出路便是二次改制。 “等等,我把情况了解清楚再说……” 蓝京听完没有轻率发表意见,当着邹昊丞的面拨通周静宇手机,问道,“昨天董事会怎么吵起来了,还想召开股东大会杯葛邹董事长?” 周静宇也怨气冲天,当下在电话里连珠炮般说了足足五六分钟,蓝京耐心地听到最后,道: “我已经听懂了,这件事关键在于明明对东阁有好处,你俩大股东却没指望事先沟通取得邹董事长认同,而选择强行闯关,对不对?邹董事长的立场和思路是有可能坚决反对,但沟通无效后再拿到董事会表决,效果可能不一样对不对?改制过程当中,作为大股东也要学会努力接触、妥协、融合,不能提到国企全是错,自以为站在完美无缺的高度,对不对?这件事我会跟邹董事长协商,你俩也要认识到不妥当之处。” 挂断手机,蓝京笑道:“瞧,我可站在公正立场上,有错误就指出来,不偏不倚。邹董事长,分歧核心还在于理念不同,双方琢磨的根本不是一个方向,怎可能达成一致?” 邹昊丞不服气道:“区委安排我当东阁集团董事长,交待得很清楚,我的任务是把好舵充当船老大角色,为东阁的发展保驾护航。我要看好国有资本,抑制私营老板投机冲动,让干部员工合法利益不受侵犯。” 蓝京指着他笑道:“角色混淆了吧?你坐着董事长的位子,干着监事长的活儿,怪不得人家有看法!邹董事长,作为企业领头羊,你应该时时以集团发展为先要,在发展中才能壮大,相反仍靠着原先一亩三分地很难走出困境。” “我认同蓝助理的观点,但跟收购完全两码事!” 邹昊丞道,“打个比方孤儿院对领养孩子有资格审查,自家都吃不饱穿不暖还想领养孤儿,那不是害人吗?东阁也是,目前九个车间都投入生产才勉强保证一线工人工资,银行贷款百分之八十做的展期,这种情况下继续贷款收购乡镇企业,不折不扣盲目投资、增加企业债务包袱!” “要学会从资本角度定位企业生产经营啊!” 蓝京语重心长地说,“最近我看了一篇财经分析,说肯德基、麦当劳总会把店面开到黄金地段,貌似不计租金和人员费用,从成本控制讲划算吗?人家注重广告效应,树立自己品牌高大上的形象其实说穿了不就是汉堡店、炸鸡店?但开在巷子里的、马路边摊子、大排档,敢把汉堡炸鸡卖那么高价格?资本营销和开拓市场的本领,你我都得虚心学习。” 邹昊丞摇头叹息,捋着头发不说话。 蓝京道:“昊丞还没摆脱区委办主任思维,经常忘了自己是董事长,作为集团董事长,你就是资本家!” “资本家?”邹昊丞惊愕地重复道,旋即连连摆手,“我不是,我不是……” “你就是!” 蓝京笑道,“你必须用资本家的眼光看待企业行为,回到收购,刚刚周总简单一说我就懂了,还是资本惯用的套路即占据和垄断。我们都知道不锈钢标准件占市场百分之九十以上,非标属于小众的、难以规模化的产业,但从盈利角度讲恰恰非标产品更赚钱,一是稀缺性,二是量小,买家往往懒得讨价还价,三是客户群体相对稳定,都有配套的模具和生产流程。周总的思路是把非标准件厂收购下来,以后一方面向标准件客户提供少量非标准件产品,另一方面原有客户缓慢提价,毕竟中途换供应商的代价也很大。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邹昊丞摘下眼镜擦了擦,语气沉重地说: “野心不小啊,好吧,站在董事长、资本家角度看是对的,能为东阁带来更多利润,但这样蔓延下去,有朝一日——说不定我的下任、下下任,东阁垄断了整个衡泽非标准件产业,任意提价至原来的两倍、三倍甚至十倍,将给中下游企业产生多大威胁?细思极恐啊蓝助理。” 蓝京道:“大市场小正府模式下,正府职能就是监管与反垄断,遏制资本的贪婪无度,那要等企业发展达到巨无霸程度而且必须掌握好分寸,以东阁的情况,恐怕你我在生之年都不用担心。” 被逗得笑起来,邹昊丞展颜道: “经蓝助理这么条理分明地一说,我也就明白了……那些家伙可不是这态度,仗着腰包里有几个臭钱目中无人……” “注意你是资本家,又坐歪屁股了!”蓝京故作严肃道,“在体制比级别高低,副职听正职的,区委听市委的,区长听书记的;在资本的世界,理所当然谁有钱谁更有话语权,不是很正常吗?” “唉,我真的……真的要转变思想了……” 邹昊丞摇头叹息着起身离去。 区委副书记张洪跃和常务副区长万启阁突然联袂来到旧城改造指挥部,此行专门陪同一位衣着考究、气宇轩昂的中年胖子。 中年胖子后面跟了六七位随从,都离得远远的,脸上均有畏惧之色。 周轩事先打了电话,伊宫瑜和蓝京都出面接待,万启阁一挥手道: “到现场看看,边走边聊。” 然后才介绍那位中年胖子,七泽广冶建筑集团董事长宗万城! 蓝京反正一个都不熟,也就听听而已;伊宫瑜却脸色微变,似遇着非常大的麻烦。 沿着推土车开辟的临时通道一边走一边看,主要由蓝京介绍规划蓝图,伊宫瑜偶尔做些补充,看得出来张洪跃和万启阁对宗万城相当恭敬,言行举止间透着迎合和奉承。 宗万城则很有气场的模样,大刺刺东张张西望望,似都懒得搭理身边这班区领导。 一行人走到核心地带,宗万城仰着脸问:“这块地方盖综合商厦?面积有点小吧?” 蓝京顿时觉得此人莫名其妙,装作没听见大步继续向前。 伊宫瑜赶紧道:“主体建筑紧凑些,但附属楼向两侧延伸得比较远,整体效果不错。” “主楼太单薄不利于我们广冶优势技术的发挥,也体现不出特色,我认为这个设计有问题,头小身子重,远看上去达不到雄伟壮观的效果。” 宗万城夹着雪茄的手指着伊宫瑜批评道,令人诧异的是向来心高气傲、从来不肯甘居任何下风的她居然默默忍受他的无礼,一声不吭。 万启阁也赔笑道:“宗总厉害,一眼看出问题所在,事实也是,主要是区里响应郭改五条急着出成效,从决策到实施都比较仓促,很多环节不够精雕细琢显得粗糙。” “也不想想宗总手里做过多少大工程,比这双倍高的楼都不下十幢,绝对宗师级水平!” 张洪跃也猛拍马屁。 蓝京暗想张、万两位没具体参与规划方案审查研讨及调整也罢了,你伊宫瑜可谓一手操办,难道不知原委? 当下笑笑道:“宗总有所不知,区里这么设计也经过慎重考量的,请看东南方向,那边是衡泽标志性建筑市图书馆大厦,站到石拱桥的话两座高层建筑正好处在一条线上,因此综合高度、宽度、造型等方面权衡做的调整。”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 伊宫瑜连连给蓝京使眼色显得很紧张,张、万则蹙眉瞪眼又微微流露出某种幸灾乐祸。 众目注视下宗万城侧过脸打量蓝京,摇晃脑袋道: “哦对了,你就是扬言推平郭家滩的那个?” 第133章 权势熏天 蓝京冷静地说:“大概以讹传讹吧,我说的是依法拆除,不单郭家滩所有拆迁区域都一样。” 宗万城以暇好整抽了两口雪茄,指指他道:“有点意思。”说着迈起方步继续向前。 伊宫瑜乘机靠近蓝京低声道:“别惹他!” 蓝京也低声道:“还看不出吗,他就是上门惹事的。” “重要的是,你别惹!”伊宫瑜加重语气强调道。 可能被蓝京刺了一下多少影响兴致,接下来宗万城没再指点江山说这说那,从小路绕回指挥部后道: “总体可以做,唔,商厦预算多少?” 这可是绝密级数据啊,他就这样随随便便问出口?伊宫瑜略加犹豫,蓝京应变极快答道: “有几个变量需要调整,最终预算价还没出来。” 宗万城鼻孔哼了一声:“要提高工作效率呀,年轻干部做事拖拖拉拉怎行?预算有了之后尽快告诉我!” 或许猜到蓝京不买账,他转过头,“老张、老万……” 他俩齐唰唰一个箭步上前,连声应道:“好的好的,我们负责督办,伊宫区长、蓝助理得抓紧时间啊。” “伊宫?” 宗万城这才反应过来——刚开始介绍时他眼望着拆迁区域都没细听也没拿正眼瞧她,“你是伊宫的娃儿?老几?” 伊宫瑜气得银牙快咬碎了,却只能老老实实道:“我排老二。” “伊宫喜欢玉石,整个家族起的名字都带玉,金玉满堂啊,”宗万城哈哈大笑,“回去告诉你老爹,桥西直街这块地我看中了,我想做,叫他别打主意,能滚多远滚多远。” “我一字不漏地传达。”伊宫瑜道。 “没说的!” 宗万城腆着肚子道,“今儿个我过来是负责圈地,后期全部由手底下具体负责运作,这点小工程我也不多浪费精力了。” 蓝京眉头一耸,暗想好大的口气! 却见张洪跃笑道:“宗总抓大事的,您的事儿要紧,这边交给我们通力配合!” 言语间他代表衡芳让宗万城做综合商厦工程了,蓝京听得又惊疑又震怒,暗瞟伊宫瑜脸上只有无奈,而万启阁等人则露出理所当然的神情。 这家伙到底何方神圣? 目送几辆小车绝尘而去,司马昊啧啧嘴道:“看人家的车,顶级品牌标配两百万六十万起步,太豪了!” 蓝京正好满肚子火没处撒,喝道:“就知道看车,我要统计的数据出来没有?快回去工作!” 等指挥部拥出来看热闹的潮水般退回去,伊宫瑜方才面有忧色道: “想过旧城改造会有麻烦,没想到姓宗的居然也觊觎这块地,实在……实在头疼,蓝京,我觉得咱俩没本事反抗,难题推给车端平吧,他要是也不敢接干脆认怂,反正输给姓宗的也不算丢脸。” 蓝京深深好奇,问道:“说了半天,这位貌似来头很大的宗总好像无人敢惹,究竟什么身份?” “台面上除了广冶集团董事长之外有五个头衔——人大代表;正协委员;七泽省工商业联合会副会长;省建筑业行业协会副会长;省慈善联合总会名誉副会长,以上都经过官方认证的。” “嗯,五个头衔勾勒出一位成功企业家的形象,台面下呢?” “三个,”伊宫瑜清咳一声,“一是前省·委书记艾保华的铁哥们,多年前艾遭遇仕途最严重危机期间,他前往京都时只带了三个人其中就有宗万城;艾退下来后,据说艾家多位远房亲戚挂在广冶拿工资,单拿工资吗?审批手续之类的活儿都由那些人出面,试想省直机关谁不敢给面子?” “过命的交情,硬气。”蓝京道。 “二是常务副省长万晓根的老乡,好像一个村,小道消息宗万城当初接近艾就是万晓根穿针引线;万又颇得现任省·委书记赏识,后期接任省长的可能性比较大;第三,宗万城的女儿叫宗小盈,听说过这个名字?” 蓝京摇头:“省城对我来说过于遥远。” “宗小盈的爱人吉昌兵,现任三相省省长!”伊宫瑜道,“吉昌兵曾在七泽工作过短暂时间,就那期间结识宗小盈并结婚,后来调到碧海从此仕途飞升!” “金龟婿啊,难得难得。” “有人说吉昌兵一路绿灯也有宗万城背后出钱出力的缘故,谁知道呢,这种事儿人家又不可能当面承认,综上所述,宗万城在七泽基本处于横着走的状况,无人敢惹,他惹别人却不要紧。” “伊宫家族也让他三分?” 伊宫瑜肃容道:“别用调侃的口气说话,何止让三分?起码九分!论资产规模广冶简直碾压伊宫家族,只不过他玩得精以股份制形式而非家族产业,因此没法具体统计其真实家底也没参与排名。之前我讲过伊宫家族第一桶金的事儿,我爸在资金最紧张的时候找他拆借过钱,所以硬气不起来。” 蓝京颌首道:“难怪你从头到尾忍气吞声,不敢有半点违拗,换个思路来讲宗万城介入旧城改造也是好事,他能帮我们解决很多程序和手续方面的麻烦,另外他的实力也是工程质量的保证。” “姓宗的在全省各市县拿项目,你以为所有工程都由广冶做?全是转包!从省城转到市再转到县区,有的甚至转给乡镇打游击没执照的草台班子,工程质量能好到哪儿去?” 伊宫瑜微微喘了口气,“实话实说伊宫家族也曾接手他拿的项目,省城范围只转一手不错了;落实到衡芳这边会转几手,你猜猜?” 蓝京脊梁腾起阵阵寒意,良久道:“可以给几个中小项目,综合商厦除外——他承诺广冶施工的话还能商量,那可是衡芳本世纪以来的标志性建筑,马虎不得!” “第一他的承诺等于放屁,信不得,如今所有工程合同都有不准转包分包的条款,哪个在意?第二谁来监管、执法,你瞧张洪跃、万启阁恨不得把脸垫到人家屁股底下的模样,整个衡芳能指望谁?第三姓宗的点名要综合商厦,你没办法含糊,他根本不需要动用省里的力量,单在区里你就是绝对少数,信不信?” 伊宫瑜定定看着他,眼里静水无波。 她最大的优点也是缺点,即从来不会带着感情色彩考虑问题,一切都量化成冷冰冰的数据权衡得失,然后作出客观判断。 颜思思一怒之下跑回省城相亲,在伊宫瑜看来形同儿戏,只会贻笑大方。 愈发感到事态的严重性,蓝京慢慢一路沉思踱回办公室,伊宫瑜则立即驱车回区府大院向车端平汇报这个突**况。 车端平半晌没吱声。 对于宗万城这个人物,级别越高越意识到他的可怕,因为与伊宫瑜的道听途说不同,有些事车端平间接参与或全程掌握所有细节。 事实上蓝京信手指的衡泽地标建筑市图书馆大厦,就是广冶建筑负责施工建造,因此颇有以己之矛戳己之盾的喜剧效果,当然了此事现场唯独宗万城心中有数,张洪跃、万启阁、伊宫瑜都蒙在鼓里,这也是他强忍下来没有发作的缘故。 图书馆大厦工程,前前任陈姓市长原打算交由市属国企东龙建筑公司,一来扶持本土企业,也放心些;二来公司在陈市长身上投入很高,也到回报的时候了。谁知就在所有人认为没有悬念之际,宗万城杀了出来。 可能宗万城内心深处具有某种情结,即喜欢盖城市黄金地带的高楼大厦,越气派雄伟越好,造价越高越好,很多人分析并非完全冲着钱,纯粹就是喜欢。 陈市长是本土系干部出身,虽久仰宗万城大名但还隐隐有种强龙不压地头蛇、我的地盘我做主的念头,况且其时省领导都没出面,第一反应与蓝京差不多委婉地说图书馆大厦就算了,旁边有几个中小工程让你做如何? 宗万城掷地有声说我只做图书馆大厦! 双方不欢而散。 之后宗万城找到分管城建副市长黄运雄,紧接着很奇怪地,非常委的黄运雄居然在市长办公会上公然狙击陈市长,反对图书馆大厦指定给东龙建筑公司做。 当时车端平所在的城建科正好跟在黄运维身边,作为深得其信任的亲信秘书,车端平想不通主子这么做的道理——黄运雄*常务副市长势在必得,应该争取同样有发言权的陈市长支持,关键时刻怎么敢得罪顶头上司?好几次欲言又止。黄运维何尝看不出身边秘书揣着满肚子疑问,有回酒喝多了半隐半露说衡泽这边你有几斤几两大家都掂得出份量;人家是座冰山哩…… 尽管黄运雄反对,工程指定东龙建筑公司的议题仍在陈市长执意坚持下通过,本以为宗万城必败之局,意想不到的是几天后常委会上纪委书记丁寿庄主动抛出这个话题,认为几个亿的建筑工程未经招投标直接指定本土企业承办,非常不妥! 令陈市长震惊的是,黄运雄没跳出来的情况下——他当然要服从市长办公会决议,附合丁寿庄意见的常委多达六位,还不包括黄运雄等弃权。 不用多说,在郭文章主持下常委会以过半数票否决市正府直接指定承建商做法,随后黄运雄负责向社会公开招标,广冶集团毫无悬念拿到市图书馆大厦项目,狠狠打了陈市长一记耳光。 第134章 且拖且战 不知是否巧合,四个月后原本有希望接任市委书记的陈市长黯然离任。 此事给车端平的刺激太深了,仕途还算顺利的他从未想过一个开发商能够左右堂堂地级市正厅领导的前程,而且得到六位市委常委支持! 那位陈市长相比前任、后任都显得有魄力也有作为,目前衡泽屈指可数的几大地标建筑有一半在他任期内拍板上马,无论在省领导眼里的印象还是老百姓口碑都相当不错,与同样强势的郭文章呢关系不好也不坏,好几次郭文章在公开场合说“老陈各方面工作都让人放心”,暗示打算彻底放手撤离衡泽了。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凭借上马地标建筑攒足人气的陈市长又因为地标建筑功败垂成,之后到省直机关担任享受正厅待遇的副书记,至今未曾再回过衡泽。 看着伊宫瑜探询的目光,车端平道:“面向社会招投标工作不是还没启动吗,宗总也就到现场看看随便说说,目前都没有定论所以不必紧张,等到……上次有也区领导想倾斜区五建和市东龙,问题汇总起来集体讨论研究,总有解决的方案嘛。” 伊宫瑜从中听出一个“拖”字,耸耸肩道:“宗总放了话,了解他的会知难而退;不了解的恐怕要掀起满城风雨,给区里造成负面影响,我担心处理不好会两面不是人,毕竟这么大工程项目按规定不允许指定承建商。” “没说指定啊,必须面向社会公开招标。” “那就意味着暗箱操作,不然谁能保证广冶百分百中标?宗总拿不到项目,后果可想而知;他如愿以偿,噩梦即将降临到我们头上,这种事儿脚趾头都能猜到怎么回事。” 见她把话挑明了说,车端平叹了口气道: “宗总不是第一天做工程,我们懂的道理他自然懂,所以我说不必紧张,边等边看,后面广冶方面肯定会有人过来接触,慢慢摸清彼此底线即可。至于暗箱操作,我本人绝对不可能也不会暗示你们;你和蓝助理同样不是暗箱操作的人,我了解,现实环境里把好事办好并不容易,需要更多耐心和韧性。” “好吧,反正据我所知宗总远非轻易放弃的角色。”伊宫瑜无奈道。 考验接踵而来。 第二天开始车端平、王晓涛等区领导陆续接没完没了的电话,省里的,市里的,区退休领导或商界大佬,主题便是关于桥西直街综合商厦。 “广冶实力雄厚、技术超群、经验丰富,商厦给它做最放心!” “宗总有诚意有决心让商厦成为衡泽新的地标建筑!” “凭宗总的人脉和名声,直接开口那是给衡芳面子,不然通过省领导压下来还不是一个电话的事儿?” “招投标相反容易搞得乱七八遭的,不如给广冶干脆,七泽境内哪个敢跟它抢工程?” 可惜还是有虎口夺食的,比如市东龙建筑公司。体制内领导闻宗万城大名丧胆,作为同行可不在乎,各做各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你省城建筑公司跑到衡泽抢地盘,说到哪儿都不占理。 拿打得头破血流的市图书馆大厦工程来说,逼得市领导们在常委会投票表决,导致陈市长黯然离任,但东龙半点事儿没有,此后照样在衡泽拿项目、做工程,忙得不亦乐乎。 建筑行业毕竟讲究根基,强龙不压地头蛇也是有道理的,虽然并不适用于任何时候。 宗万城试图染指桥西直街综合商厦的风声刚刚传出去——不排除某些人故意放风,东龙建筑便杀气腾腾跑到省市两级纪委实名举报,理由就一条: 重大工程不准指定承建商! 工作人员电话询问后说:“综合商厦项目仍在规划立项程序,还没正式启动建设工程,不存在指定承建商。” “但我们有内部消息衡芳区正府准备指定!” “准备、打算、计划这些措辞不能作为立案调查依据,纪委要以事实为依据。” 举报人员无言以对,悻悻离开,出门后却邪恶一笑。他们当然清楚没事实不能举报,此举也意在放风,隔空向宗万城表明绝不妥协的决心。 如果指定宗万城,必定要求纪委介入调查;如果没指定但宗万城还是赢了,必定暗箱操作,也要求纪委介入调查。 如伊宫瑜所说,无论什么结果,衡芳区正府、旧城改造指挥部两面不是人。 车端平雄心勃勃启动的旧城改造二期阶段,本想趁着市里大规模人事调整没到位前打个短平快,谁知还没拉开序幕就阻力重重,实在大出所有人意外。 此时风暴的中心旧城改造指挥部,伊宫瑜与蓝京相对而坐,两人均愁容满面。 “滚烫的栗子吃下来伤嘴又伤胃,请伊宫家族出面给姓宗的稍个话儿?”蓝京试探道。 伊宫瑜头也不抬道:“告诉你,生意做到宗万城的规模要么不做决定,决定之后谁劝都没用,因为成功经验使他有种自信,那就是他总是对的,反对意见总是错的,尤其伊宫家族这样的潜在生意对手,他会觉得出于遏制、打压广冶的目的。” “照你这么说,七泽境内没有跟他平起平坐,心平气和沟通交流的人?”蓝京道,“那是不是太可怕了,当一个人听不见反对意见的时候?” “你以为饶书记不是?你以为衡泽境内有人敢拍拍郭文章肩膀,说老郭你有件事处理得欠妥当?你能直接跟车端平说,老子回去分管工业条线,不淌你强拉进来的这潭浑水?现实如此。” 蓝京默然,低头出神地盯着规划图纸。 伊宫瑜平静地说:“对于正义感很强的人来说,这件事让你心塞吧?世上就有这种蛮不讲理又财大气粗的人,你痛恨他,鄙视他,诅咒他,却无奈何他。但是蓝京,既然想在体制里活下去,走得更远,升得更高,你就必须也只得容忍一些事情,眼里揉不得砂子在官场是不存的。” “但是……但是……” 蓝京盯着她的眼睛道,“我们的道德堡垒就在一次次退让中松动、瓦解乃至荡然无存;我们的底线一退再退,让我们蓦然回首时才发现身后已无敌人,我们站到了正义的对立面!是的,桥西直街综合商厦项目其实不关我的事,前面有你,上面有车端平,我顶多担个协助不力的名,但是,从宗万城出现起我就没这么想过!这跟正义感没关系,伊宫,之前……在市卫生局工作时我经常去图书馆大厦,听过太多工程质量低劣的抱怨,屋顶、窗户、地板到处漏水;管道凌乱难以维修维护;楼梯、墙壁破损严重,布满裂纹等等,被嘲笑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现在才联系起来原来宗万城历经辛苦拿到工程后层层转包,我担心综合商厦也落得相同的命运,到时候人家不会追究宗万城,更找不到施工的杂牌军,刻在耻辱柱上的是你我啊,伊宫!” 伊宫瑜沉吟道:“你这样想啊……倒也有道理,指挥部要对区域内所有工程项目质量负责,真麻烦呀真麻烦,从他出现起我就头疼,现在头更疼。蓝京,实在不行就拖一拖,把除此之外的工程都启动起来,按规矩公开招标,这样一方面不影响整体进度,另一方面对姓宗的形成施压,你看别的工程都招投标,标的最大的商厦能躲得过去?再者,大规模人事调整在即,新领导什么发展思路、咱俩是否继续负责旧城改造都是未知数,还是得有点战略定力,你认为呢?” “拖……” 蓝京慢慢起身踱到窗前,看着拆得满目疮痍的桥西直街,思忖良久道,“拖未免不是一个办法,我想的是,能否在拖字方面做更多文章。” “更多文章?你的意思是……” “我先跑一趟,等确定下来再向车端平汇报,”蓝京道,“你先着手部署面向社会公开招标商业住宅小区、美食城等工程,公平公正公开,阳光操作,形成良好的示范作用。” 伊宫瑜思路立即跟上去:“从单项开始吧,美食城、水利大厦、市民活动中心;然后两个商住小区,宗万城看到旧城改造二期动起来了但综合商厦不在其中,必定作出反应,到时我们见机行事。” “对,围棋术语叫做试应手,我们稍稍动起来试探他是否着急,如果并不介意证明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如果气势汹汹大军压境,我那边会做好准备。” 蓝京道。 伊宫瑜凝视着他,慢慢伸出右手道:“蓝京,此前都是开玩笑的话,现在咱俩成了不折不扣同命鸳鸯,必须紧紧抱在一起共度难关,你不打算握个手吗?” 蓝京微一犹豫也伸出手,两手相触,她的手冰凉而丝滑,仿佛……仿佛多年未曾把玩的古玉透出彻骨的寒意。 “我想,你早就摸过小丫头的手吧?”她问。 蓝京一呆,想把手抽回却被她紧紧握住,不由得辩解道:“握手只是再正常不过的礼仪……” “那就是摸了,接吻呢?没上床吧,我觉得不象。”她又问道。 霎时蓝京冷汗都急出来了,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没有……” 伊宫瑜悠悠道:“没有接吻,还是没有上床?” “我……” 蓝京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狼狈,万万没料到,她的手劲居然这么大。 第135章 失传工艺 蓝京乘坐专车来到阳玄高速衡泽收费站,从小路轻快地连跳带跑转入明代古墓探方区域大棚,刺眼的白炽灯下一眼就看到全身脏兮兮、埋头在土坑里的夏教授。 “蓝助理怎么有空过来视察?应该事先打个电话,我安排学生做些接待准备,你瞧这边连茶叶都没有……” 经历一波三折的调整规划并顺利通车,夏教授对蓝京近于完美解决矛盾由衷折服,态度也非常客气且热情,主动伸手随即发现满是泥土又连忙在衣服上擦,其实衣服比手更脏…… 蓝京笑笑,毫不介意紧紧握住夏教授的手还特意晃了两下,道: “我父亲是历史老师,其实我从小就对挖掘、考古古墓有天然的兴趣,所以今天来一是打听进展情况,过段时间还得向父亲汇报;二是以此做好收费站、服务区等配套准备工作,慢是慢的打算,快是快的计划。” “哦哦哦……” 夏教授起身爬上土坑,拉着蓝京坐到大树底下,边摆弄刚运上来的残损物件边道,“去年两个探方位置打在主墓两侧,我们费尽全力越往下挖越没底正好市区两级正府催得紧,着急啊也就没停下来仔细分析不同夯土层情况,结果一下子挖到古墓最下面透水层,哎哟,又调来设备日夜不停地抽水,从弧形弯道进入侧墓室,期间不小心又碰流沙滚石险些出人命……” “流沙滚石?”蓝京听了入神,不禁问道。 夏教授双手比划道:“古人防盗墓设置的机关,形状如同四边形漏斗,里面装满筛洗过的细沙,只要触动机关哪怕一点点动静,沙子立即向下渗漏,流动的沙层带动数吨、几十吨重的石头滚下来,能瞬间填平整个坟墓。” 蓝京惊道:“那墓室被填平了?” “幸好古墓设计得异常精巧,侧墓室与主墓室之间有千钧巨石隔阻,目前侧墓室已面目全非但主墓室完好无损,艰难的挖掘工作仍在进行中……” 说到这里夏教授陡地停住,思索片刻道,“对了,我的老领导、老上级调到衡泽了,蓝助理知道吗?柴明舟柴司长,过来当常务副市长,前天专程过来关心古墓挖掘保护进度,我还当面说呢,我说静心钻研学术、考证历史多轻松自在,干嘛大老远跑到衡泽当官,你又不懂经济……” 蓝京忍不住哈哈大笑:“夏教授真是直来直去啊,也不怕柴市长下不了台。” “嗨,我们搞学术的都这样,古玩拿在手里要么明代要么清代,必须交代得明明白白,”夏教授不经意道,“柴市长也没生气,说不懂可以慢慢学,他感觉自己还年轻不能过早局限于舒适圈里。” “也对,上次短暂接触我也感到柴市长的思维、行事风格具备拓展性和包容性,应该能有更大作为。” 蓝京诚恳地说。 “哎想起来了,有空我牵个线把你介绍给柴市长,对日后发展肯定有帮助。”夏教授倒也不完全是书呆子,该懂的一点都不迷糊。 “等机缘巧合吧,市领导都很忙的……” 蓝京没明确答应也没拒绝,巧妙地留了个尾巴,然后低声道,“夏教授,我今天来是想请您帮个忙。” “我?”夏教授暗想除了帮你引荐柴市长还能帮啥,鉴定古玩? “非但帮忙,还请夏教授保密,此事事关重大……” 蓝京凑在他耳边越说越低,夏教授听得先是一怔然后微微颌首,沉思片刻道: “不得不说,蓝助理解决问题的手段总是别出心裁,高速公路低速通车就让我们考古队受到很大震撼,从这个角度讲,同样属于擅长化解矛盾的柴市长选择从正也有道理,看看吧,学术研究到我这个地步成为彻底的体力劳动,我都不清楚自己能否划归知识分子阵营,哈哈哈哈……” 一桩大事便在谈笑风生中商量妥当。 之后夏教授兴致勃勃带蓝京参观前期出土没来得及转运的珍贵文物,只见他小心翼翼连开六把锁,指着密封状态下的真空保管箱道: “蓝助理请看……” 分明一只很普通的现代工艺的玻璃杯,便宜的几毛钱一只,有啥稀罕?蓝京左望望右瞅瞅,忍不住问: “请夏教授指点它的珍贵之处?” “首先它不是玻璃杯,而是水晶打磨制作而成;其次虽出土于明代古墓,结合墓里文字记载它最早可追溯到战国,那么问题来了,”夏教授道,“战国时期只有青铜、铁器等工具,硬度都达不到7莫氏,而水晶的硬度是9莫氏,根本不具备加工打磨能力……” “其实……” 蓝京欲言又止,暗想别在考古专家面前班门弄斧。 夏教授却猜到他的质疑,道:“就算明代工匠依据战国形制所制,硬度也不够,而且此杯是整块水晶雕凿而成,象这样高纯度水晶,中国乃至东亚都没有;如何抛光也是个谜,水晶杯上宽下窄,小孩子的手都伸不进去,古人用什么办法把内壁和底部打磨得如同机器加工那样光洁平整呢?” “我……我联想到了穿越或外星人。”蓝京笑道。 “所有当前研究成果和技术无法解释的都归于外星文明,那是一种偷懒的、不负责任的做法,会阻碍甚至妨害我们探索未知领域的动力!” 夏教授道,“好比数学题我们都提倡尽量用算术而非代数来解题,就是旨在培养最底层的逻辑叠加思维能力,最简单的才是最艺术的。” “夏教授说得对,希望主墓挖掘出更惊艳的、不可思议的文物,为衡泽城市品牌和形象提供推力。” 蓝京笑道。 十多天后伊宫瑜主撰、蓝京修订、车端平拍板同意的桥西直街七个城投项目公开招标书正式发布,除了将资质提得很高之外,如蓝京所透露明确要求投标公司必须有五年以上经营时间和十个以上城市市区成功落地项目,防止众多中小公司混水摸鱼,更防止利用皮包公司控制价格、串标抬标等现象。 此外还有道硬杠子,即工程商要垫资百分之五十! 公告发布后整个建筑行业都炸了,按行规垫资百分之三十已是极限,项目总投资越大资金压力越大,工程结将是漫漫无期的付款流程,没点儿背景的被拖得倾家荡产都不奇怪。 有人觉得反正合同在手,一切按规矩就行,问题在于规矩本身也有模糊地带,当遇到傲慢的权力时,讲大道理根本无济于事。 讨要工程款最大的风险在于***更迭,很多时候领导确实很诚恳,竭力推动工程早日完工,分期付款也很爽快;然而工程还没完,原领导调离了,新领导面对工程商要求付款会是什么态度,脚趾头都能猜到…… 前后两任领导衔接得好还能勉强把事情凑合着收尾,关系恶劣或新领导另有想法,那工程商的日子就难熬了。 仔细研究公告之后,至少一半工程商对桥西直街城投项目没了兴趣,打消参与竞标的念头。 然而蓝京却增加补充条款:不参与城投项目竞标的工程商,自动失去参与商业项目建设资格! 这一手玩得狠呐。 城投项目公开招标后紧随而来便拍卖两块商住小区、美食城等商业开发地皮,开发商固然有权自己指定工程商,前提是必须在城投项目竞标清单里。 简单地说就是一句话:不想付出就别想得到。 尤效飞却有备而来,之前经蓝京指点豁然开朗,与小叔尤主任反复密议并广泛调研,毅然做出一个令同行们惊叹“脑子进水”的决定: 入股衡芳区第五建筑公司! 建筑行业都知道它严重资不抵债,两年来若非区正府为保国企牌子定向扶持并勒令银行提供贷款周转,肯定无声无息完蛋了。东阁再亏再烂,毕竟有厂房、设备、土地等固定资产偌大的家底,搞好了尚存翻身机会,区五建有什么?就块牌子而已。 外界所不知道的是,尤效飞带着条件入股,框架完全借鉴蓝京在东阁改制的模式: 区五建将负债和劣资产打包封闭管理,优质资产与尤效飞的飞翔建筑联营,共同做的项目对半分,谁主导拿来的项目谁得大头,工人、设备、资金等各归各,等于东阁的九个车间。 通过吸收社会资金和局部改制,区五建注入新的活力;而尤效飞就冲着桥西直街的项目! 公告一出,尤效飞便拿着区五建全套资质证明大摇大摆前去报名,紧接着拉区五建老总跑到区府大院施展惯用的套路: 请求正府给予扶持。 车端平和王晓涛对区五建完全无感,漠然说年年扶持到底扶到什么时候?公开招标又怎么扶持,总不能说国企多加10分吧?市场只相信硬实力。 话虽如此,区常委会专门就此事讨论后还是暗示伊宫瑜组织专家评标的时候,硬的地方按原则,软的地方能松则松,家里孩子再不成器还得适当照顾,非常时期,不让一家国企倒闭也是正治任务。 蓝京全程没有参与。 他只说了一句让尤效飞心中有底的话:“放心垫资,只要我在衡芳就能保证款项按约定足额到位。” 第136章 兴师问罪 眼看城投项目、商业开发项目地皮等陆续通过面向社会公开招标方式轰轰烈烈搞了起来,而行业瞩目也是旧城改造重头戏的综合商厦项目却声息全无,远在省城的宗万城不由得狐疑起来,打了几个电话没捞到内幕,派遣专门负责前期对接的高助理来到衡泽。 高助理身高一米八,西装革履,领带系得**而精致,头发梳得油光水亮苍蝇都站不住脚,名牌手表巧妙地只露出一小角,脸上带着彬彬有礼且自信的笑容,似乎天底下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倒他。 整个一位高级商务代表,精英白领的形象。 然而商业世家出身的伊宫瑜对这种角色真感到腻味,瞟了瞟便懒得看第二眼,打发他去找蓝京。 凑巧蓝京不在指挥部,被临时叫回区府大院讨论中标单位进场测量后反映的种种问题—— 规划毕竟都是纸面作业,大量细节和局部设计缺陷等等会在实际施工过程逐渐暴露出来。 蓝京大半身子伏在铺满桌面的地图上,边拿标尺测量边对照左侧分项图册;颜思思——上次那晚把两人感情说开后虽然迟迟不肯“预付订金聊表诚意”,关系反而比以前有所亲密,这会儿给他削了只苹果,笑盈盈站在旁边。 孟龙在门外张望了两眼,知趣地回到办公室。 “咦,怎么回来了?”司马昊不解地问,“蓝助理要了解相关情况还得打电话叫你?” “身边有女秘书伺候,女秘书比男秘书好。”孟龙笑着答道,悠闲自得地喝了口茶。 高助理就在这时来到蓝京办公室,站在门口,他轻轻敲了两下: “请问蓝助理在吗?我是广冶集团……啊,思思!” 颜思思抬头后也愣住,脸色微变,脱口道:“你又跳槽了?你来干什么?” 蓝京瞧瞧他,再瞧瞧她,道:“哦原来你俩认识……我是蓝京。” 高助理深深打量颜思思,然后大步上前身体微弓地递上名片:“蓝助理好,在下广冶集团宗董事长的项目助理,我叫高楚天……” “你们谈,我走了。”颜思思冷着脸道,随即疾步离去。 “书大同学,还,还谈过恋爱,唉往事不堪回首,”高助理主动介绍道,“实在意外……谈工作吧,蓝助理,此行按宗董事长吩咐我负责联络和沟通关于桥西直街综合商厦项目,宗董事长已表明对该项目势在必得的意向……” 蓝京不咸不淡道:“宗董事长是在我们面前提过,不过到目前为止区里没接到广冶集团书面形式的联系函,当然了,该项目由于种种原因尚未启动,所以前期接触、互动还是有必要的。” 高助理脸上始终保持客套的微笑:“宗董事长也奇怪这一点,衡芳区为何将商住小区、城投项目等配套工程都启动起来了,唯独主体工程还没动静?宗董事长希望了解‘种种原因’到底有哪些原因,另外,广冶集团明确想拿下这个项目,宗董事长意思是在既合规合法,又不让区领导为难的大框架下予以解决,蓝助理觉得呢?” “情况是这样……” 蓝京不露痕迹笑了笑,暗想你好歹是代表广冶集团的高级助理,没必要句句不离“宗董事长”比人家亲儿子还亲,“一方面宗董事长表达参与建设意向后区领导确实在为方式方法发愁,这方面不多说高助理肯定懂;另一方面工地现场出……出了点情况,正好高助理来了,等会儿一起过去看看。” “什么情况?”高助理难得没提“宗董事长”,一脸紧张地问,跟在宗万城身边负责对接项目也有将近两年,深知地方正府习惯性“重事轻说”,用情况、状况等字眼替代大问题。 “一两句话说不清,高助理坐会儿,我让人泡茶……” 蓝京暗想颜思思平时倒伶俐每逢接待客人端茶送水象风似的,这会儿倒半掩琵琶半遮面了,遂叫来孟龙提供服务。 虽说“坐会儿”,蓝京埋头研究图纸再不停地打电话,期间还溜到秘书科找颜思思,半酸半醋地说: “老朋友跟契约朋友坐一块儿场面有点尴尬,你应该现身讲两句——承蒙朋友们厚爱,今天难得聚到一起……” 颜思思气鼓鼓将他拽到外面走廊无人处,道:“喂我可没隐瞒历史问题,上次如实告知大学有位初恋男友后来无疾而终再也没联系,刚刚查清楚了,这家伙作为阳泽市委挂职干部到省工商联定向交流,他所在的部门是宗万城挂钩,不知怎么三转四转成了集团高级助理!” 蓝京吃惊地说:“公务员能到私企挂职交流?那跟欧美正坛商界旋转门有何区别?” “邹昊丞不就当了东阁集团董事长吗?” 颜思思顿了顿道,“两三年前这方面管理比较松懈可能被钻了空子,现在审核严格了,类似现象应该不会出现……我不想见他了,他估计对我印象也一般般,应当两人不期而遇然后擦肩而过吧。” 蓝京点点头:“我明白了……” 两个多小时后,蓝京陪同高助理来到桥西直街拆迁区域,与上次宗万城看到的场面大不一样: 工地轰隆隆声音交织混响;工程车、机械设备到处都是;货车在狭窄的土路上穿梭往来;工程师、技术人员手拿图纸指指点点,工人们则散落在广阔无垠的废墟之中。 工地干得越红火高助理心里越没底,连声追问综合商厦那片区域有什么情况。蓝京闷头走路冷不丁向右前方一指: “喏,到了……” 却见从二十多米远处用红线围了个大圈,面积约一百多平米左右,地面清理得干干净净半块碎砖瓦片都没有,呈“之”字型有五个井口大小的洞,圆圆的,走到面前往下看深不见底。 高助理狐疑地看着蓝京,道:“这是……” “以前盗墓者挖的叫做盗洞,如今考古队则称为探洞,作用都一样就是观测地底下有没有古墓,”蓝京解释道,“高助理应该知道衡泽是文物大市,历史悠久,古墓众多,有些地方出现明代迭宋代、清代迭明代,多达五六层的奇观,贯穿全省的阳玄高速也因为明代古墓考古挖掘延误到去年底才勉强通车。” 高助理听得脸色发白:“难道……难道这片区域下面发现了古墓?那可真的……真的糟了大糕!糟了大糕!” 想到宗万城对各地地标大厦近于迷恋般的占有欲望,高助理不由得心头直打鼓。 “这方面比较专业,我说了不算……” 蓝京将站在东南角探洞前收集泥土的考古队员叫过来,问道,“两周时间下来了,地底下究竟咋回事也该有个准信吧?工程项目不能无限期拖下去。” 考古队员擦了擦汗,道:“我们说了也不算呐,必须掌握足够线索最后由我们考古队队长夏教授定夺。” 蓝京不耐烦道:“探洞打了五个,时间过去两周,多少心里有点数吧?” 考古队员嘿嘿直笑,道:“不敢乱说,不敢乱说……” “我跟夏教授联系!” 蓝京恼怒地瞪了瞪他们,径直拨通夏教授手机并用免提键确保高助理听得一清二楚,将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夏教授慢斯条理地说:“是这样的蓝助理,综合商厦现场跟我们正在进行明代古墓差不多,存在价值很大的高规格古墓可能,但要是掰《文物保护法》暂时是笔糊涂账,谁都不能打包票是吧?只能劝蓝助理保持耐心静等勘测进展,事情肯定总有解决的办法。” 说罢便挂了电话。 蓝京冲高助理耸耸肩:“学者的风骨,我们早已适应了,高助理别介意。” 高助理愠怒道:“我还没听明白怎么回事,请蓝助理介绍得更清晰些!” “我所介绍的就是,指挥部前期对整个拆迁区域做了综合勘探,结果在我们脚底下这块地方提取的土壤当发现异物——古墓特有的夯土,根据相关流程规定指挥部立即报给了考古队,夏教授很快带人连续挖了五个探洞!” 蓝京道,“现在难就难在探洞提取物依然无法作出精确判断,夏教授准备了三套方案,一是从省城调更先进的仪器向下深探;二是请文物总局派专家协助;三是扩大勘探范围打更多的探洞。” “每套方案都指向同一个结果,即拖延更长时间,对吗?”高助理脸色失去惯有的笑容,变得有些阴沉。 “指挥部会保持与考古队沟通,尽量催促他们加快进度,但这个进程真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高助理。”蓝京诚恳地说。 高助理半晌没吱声,鼻孔里喘着粗气,显然习惯于跟在宗万城后面顺风顺水、举手投足间轻松敲定所有问题的他,这回遇到了大麻烦。 良久,高助理将蓝京拉到空旷处沉甸甸道:“蓝助理,看得出你对思思印象不错,嗯,作为她的校友、曾经的朋友,咱俩也是同龄人,今儿个说几句推心置腹的话,行不行?” 蓝京微笑道:“你是助理,我也是助理,大领导交待的、不便明说的话都靠助理之间沟通协调,高助理有话请讲。” 却没提及颜思思,暗示公事公办。 第137章 酝酿对策 高助理刚毕业就分配到市委办工作,又跟在宗万城身后混江湖,弦外听音是基本技能,当即道: “今儿个公对公,日后咱俩肯定能处成朋友……蓝助理,宗董事长在七泽的份量大概无人不晓,不再赘言,以我在广冶集团掌握的情况,说句狂话——宗董事长想拿的工程起码五年内没失过手,希望桥西直街综合商厦不要破先例,否则……我声明没有一点点威胁的意思,我说的都是实情!” 蓝京道:“我知道,区里也为这个突**况头疼不已。” 高助理续道:“刚刚站在广冶集团立场,接下来介绍一下自己,本人书大毕业后第一站是阳泽市委办财贸科,之后报名参加省·委组织部正企定向交流活动,我被安排到省工商联经济服务部,有幸跟随宗董事长服务并获其垂青转至广冶集团挂了个助理,计算下来今年十月底交流期满,我也就能回阳泽市委办了。所以,综合商厦大概是我在广冶负责的最后一个项目,我希望能有圆满的结局。七泽地级市横向交流日益频繁,日后说不定能和蓝助理相遇携手共进……” 说到这里意味深长轧然而止,话音却很明白,山不转水转,路上不遇桥头遇,这次你帮我一把,下次必定回报。 反之,那就走着瞧。 旷野风大,尘土飞扬,蓝京低头沉吟足足数分钟,道:“高助理的话我一字不漏记在心里……高助理,我也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第一句,在区正府我是助理,连副区长都不是;在指挥部我的角色是协同,没有决策权;第二句,尽管如此我承诺竭尽全力推动工程实施。” “爽气!” 高助理闻言大喜,与蓝京紧紧握手,“有蓝助理第二句话我就放了大半的心!蓝助理若能解决掉古墓勘探久悬不决的麻烦,接下来合作方式不是问题吧?” 错。 核心问题就在合作方式,不然蓝京费这么大劲干嘛?按伊宫瑜的设想,宗万城看到除综合商厦之外的城投、商业开发项目都公开招标,应当闻琴而知雅意,主动提出下台阶的法子,岂料他脑子里根本没顾及区正府的两难处境。 蓝京道:“我的想法是……只要这块地能盖房子,怎么盖都能商量着办,怕就怕有人说暂时不能盖。” 这话如果反过来理解,应该能体会到隐含的苦衷,偏偏高助理却往另一个方向去想: “好,等蓝助理处理好能不能盖的问题,我们再协商怎么盖!” 说到这里分歧已不可弥合,蓝京暗暗长叹一声。 送别高助理,蓝京随即会同伊宫瑜回区府大院向车端平汇报接待始末,车端平非常恼火,眉头紧锁道: “我已打听过了这个宗万城在兄弟市也是强拿强要违规做工程,又好好做,层层转包搞得一地鸡毛,烂摊子却要地方正府收拾!遂了他的意,我们几个将来都没好下场,特别是……你!” 他指着伊宫瑜道。 伊宫瑜轻掠碎发从容道:“有车区长、王主任在前面顶着,我心里踏实得很。”暗示你甭想让我顶锅,区主要领导要对此负责。 在涉及切身利益方面,精于算计的伊宫瑜向来不会轻易退缩。 车端平摆摆手:“伊宫区长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这里头掺杂省城商界内部竞争较劲,桥西直街旧城改造工作肯定区委负总责,出了事我们一个都跑不了。蓝助理,后期怎么应付你是什么想法,以文物保护名义继续拖,拖到宗万城没兴趣为止?” 车端平深知蓝京脑子灵活,点子多,化解难题方面只能依赖他。 蓝京出人意料道:“拖一时可以,拖久了宗万城会有反制措施,到时我们骑虎难下,处境更被动。” “反制措施?”车端平一惊,暗忖我怎么没考虑到?这小子思虑愈发周详了,可怕,可怕! 蓝京道:“我们请夏教授领衔的考古队做背书,宗万城也会请出考古界大佬过来看现场,到时咋办?学术问题可以探讨,但有些东西在专家眼里黑白分明,经不起深究的,车区长!” “是啊是啊……” 车端平怔忡出神,半晌道,“蓝助理有没有对策?” 这就是蓝京在体制内让人放心或讨领导喜欢的核心原因,那就是他任何时候都能拿出预案,而不会单纯把难题交给领导。 须知作为黄运雄的亲信大将,车端平空降衡芳伊始对蓝京是抱有敌意的,若抓到把柄或软肋,绝对不会错过替仕途恩人出口气的机会。然则随着时间的推移,车端平发现实际工作中越来越离不开蓝京,从阳玄高速到科技园再到东阁都取得令人称道的成果,以至于他感觉旧城改造工作需要增加力量时,再三权衡之下不得不承认蓝京仍是首选人选,从而硬着头皮从东阁抽调到指挥部。 黄运雄的性格向来是赶尽杀绝,一年来内心仍为贬黜之举未能得逞耿耿于怀,两次询问蓝京、秦铁雁情况如何,言下之意端平啊你怎么还没动手?把你刻意放到衡芳是闹着玩的吗,要做点实事啊! 车端平也没办法只能实事求是——在黄运雄这种精明凌厉的市领导面前撒谎无异于自讨苦吃必将遭到严厉惩处,车端平说蓝京得到郭书记支持工作干劲很足,热情很高,几项主抓的任务都有不错表现,目前还是利用为主;秦铁雁夹在袁琛和徐化忱中间日子很不好过,我的想法等到三方均势被打破后再寻找机会…… 黄运雄听了虽不太满意,也没说什么,毕竟郭文章亲临收费站剪彩现场以及在东阁讲话都是明牌,做得太过火反而不好。 蓝京微微一笑,道:“车区长、伊宫区长,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供斟酌——三至五天内高助理还会主动联系,那时再以夏教授没有结论搪塞,恐怕宗万城就要找考古专家看现场了,所以我们要主动提供选项,让宗万城在不满意和很不满意之间权衡,直至主动放弃。” “哦,具体说说?”车端平目光闪动道。 蓝京却起身反锁上办公室的门,回到座位道:“虽然冒点风险,也有打擦边球的意思,但与直接指定广冶集团承建、层层转包之下的灾难性后果,个人认为值得……” 细细密密商议了将近两个小时,伊宫瑜和蓝京方才从区长办公室出来,一看外面已夜色朦胧华灯初上,她轻声道: “食堂关门了吧,到云尚落霞随便吃点?” 蓝京深知“随便”起码半个月工资,虽然每次都是她买单,人情账可一笔笔记着将来总要还的,遂摇头道: “太累了,回去泡方便面,早点睡觉。” “OK,”伊宫瑜的优点是从不勉强,也从不会因为他拒绝而生气,打个响指道,“我一个人去了,我倒越累越能吃。” 目送她开着红色私家车消失在夜幕里,他则饿着肚子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回小楼宿舍。 快到小楼远远看到门前徘徊着一个人影,走近了再看,居然是宗万城的助理高楚天! “啊,高助理没回省城?”蓝京吃惊地问。 高助理笑笑,道:“白天谈工作,晚上论感情,还别说思思原则性真强,劝了好久才勉强把我带到这儿,再三强调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还是破了例。 蓝京暗叹初恋感情的微妙,颜思思嘴上说擦肩而过事实上还是无法拒绝高助理的请求,正如自己在莫小米面前永远不会说“不”。 退一步讲,颜思思没肯他进自己宿舍而站在外面等,分寸感已经够可以了。问题在于即便如此也不行,开发商助理晚上钻进宿舍,哪怕两手空空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以后也难辩清白。 蓝京略加踌躇:“怎么办呢,按规定我不能在家里接待企业客人,哪怕高助理实际上是公务员,东侧住的伊宫区长和我相互监督……” 陡地有个声音道:“不在家里,咱们出去喝酒,那样不违反规定,哈哈哈哈……” 对面花坛阴影里晃悠悠冒出个人来,正是此前有过合作的海泽资产评估师,姚临风。 他俩居然熟悉,实在意想不到,但想想宗万城旗下不止建筑公司,资本运作特别收购过程中也有大量评估业务,加上姚临风交际广泛长袖善舞,一切都有可能。 蓝京念如电转却缓缓道:“临风可是大忙人,怎有空专程过来?” 脑子转得快,语速极慢,这样能为自己腾出应变的宝贵时间,但尤如一手画圆一手画方,本身是相冲突的两种思维形式,因此需要有意识地进行训练。 姚临风大咧咧拍了拍高助理,笑道:“我跟楚天是校友嘛,在我这位学生会组织部长的照顾下,他大一就解决了入党问题……” 高助理故作严肃地说:“没有帮,同学们一致认为本人正治觉悟和个人素质都达到党员标准,愿意为党的事业奋斗终身,经民主推荐、组织考核……” 还没说完,姚临风大笑着又搂过蓝京:“别一本正经了,今晚我做东,二十年茅台陈酿的干杯,哎事先说好了不准谈工作,谁谈谁是小狗!” “OK!” 高助理微笑着一勾手指,“Go(狗)!” 第138章 酒后真言 “轰——” 豪车低沉地咆哮一声,然后如同离弦之箭向前猛蹿,瞬间蓝京胸腹部位象挨了两拳,又压抑又难受似要呕吐。 坐在旁边的高助理却喝了声彩:“推背感杠杠滴,这车配齐了上路多少钱?” 姚临风得意地笑,却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一甩头发道:“玩的就是心跳,不谈钱,那玩意儿身外之物。” 蓝京回过神来才注意到此车就是衡泽大街难得一见的豪配版宝马,要说小轿车,蓝京一直没多大兴趣研究,市卫生局公车也没什么机会坐。周轩帮他配的专车是桑塔纳,坐进去的感觉不知为何总不如伊宫瑜的本田,今晚再坐这辆宝马,暗叹那真叫舒服与享受,到底一分钱一分货啊! 接下来高助理与姚临风兴致勃勃聊起了车子配置、技术参数等,蓝京仿佛听天书压根插不上话,便扭头看窗外夜景。这一看才发现车子正往郊区方向开,道路越来越窄,路面越来越黑,隐约可见两侧农田间矗立的院落和偶尔一见的小楼。 郊区一带房屋一半以上建于清代末期至民国,大都用附近山里的石头,土窑烧制的灰砖,屋顶则是木结构上面盖着黑灰色小瓦,错落有致散落在迤逦流蜿蜒的小溪流边,加上间种在其中的垂柳,田埂、小路上横卧的青石,构成古今多少文人墨客笔下的水乡美景。 姚临风轻车熟路拐入乡间小路,没多会儿停在一座清代古风的庭院前,下车后深深吸了口气,笑道: “再晚两个月就能‘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诗意盎然啊。” 高助理毫不留情戳穿他:“你哪有那格调,分明想吃水煮牛蛙。” 蓝京陪着笑了两声却暗自惭愧,来衡芳快一年了,郊区这边还没省城来的客人熟悉,而且居然不知道田野中的村庄里藏了家饭店。 走进院里,透过纱门看到东侧房间有两个孩子坐在八仙桌前做作业,旁边应该是妈妈陪着,低头专心致志纳鞋底;再往前有口水井,两个小伙子边嬉笑着边轮流压机泵,年轻人全身使不完的劲啊。 “浓浓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感觉很亲切,”蓝京感慨道,“单这份把居家烟火味儿融入商业的心思,就该老板发财。” 高助理笑道:“蓝助理眼里处处是学问,单这份钻研精神就值得我们学习。” 姚临风拎起四瓶茅台道:“喝完再聊天,我喜欢听酒后的真言。” 掀开包厢帘门,里面古色古香又充满农家特色陈列,饭桌边沿隐约可见“农业学大庆工业学大寨”字样,板凳面上则是“红星公社……”后面模糊不清;没有酒杯,清一色过去用的搪瓷缸,上面不消说印着当时风格的宣传口号。 包厢已有两位客人在等,姚临风嘻嘻哈哈地逐个介绍: 一位叫毛青桥,衡泽海关副关长,父亲是省·委常委、**毛锦淼;一位叫施聪,市工商银行行长,叔叔是分管工业副省长施慧明,即竞争常务副省长时败给万晓根的那位。 蓝京心有所惕,原来传说中省城官二代圈子果真隐秘地存在,只是普通人根本无法触及而已;这样看来,高助理背景也非同小可,不然不可能毕业后就安排进市委办,须知颜思思有“咱舅”暗助还先到基层过渡一年呢。而且今晚姚临风显然有所保留,最高也不过正处,不让级别过于悬殊否则气氛没法活跃。 一番寒暄后落座,蓝京虽是主客却以“蛇头蛇”为由坚决不肯坐上首,长时间客套谦让后年纪最长的施聪代姚临风主持,毛青桥在右侧,蓝京再三推让还是坐了左侧,再往下姚临风和高助理作陪。 姚临风介绍今晚吃的是四四席,四四规制每次上菜都是四样,菜品也按四季时令四时常鲜,依次是四碟干果,四碟点心,四碟鲜果,四只平盘,然后四大件和四行件,最后四扣碗汤菜。 干果、点心、鲜果都由老字号商家专供;传统四平盘上的是炖烂的咸猪头肉、红樱桃、炖蹄筋和农家自制香肠,主要作用在于正式开喝前垫垫肚子。 决定晚宴档次的是四大件,第一件要么葱烧海参要么奶汤鱼翅,今晚姚临风要讲捧场,海参鱼翅同时上! 姚临风说海参其实没味道,全靠葱和酱油,这家用的葱来自全世界最好的大葱产地,每周从数百公里外送一车,用不完直接扔绝不含糊。据说那边种葱要紧跟着葱生长覆土,因为葱白取决于土埋的高度;土质也有讲究分阴阳厚薄,精心呵护出的大葱嫩白甜脆,生吃都没关系。 边谈各式菜肴的典故渊源边敬酒、回敬、各种话题,包厢里始终气氛热烈从头到尾没有冷场,自然如姚临风所说,包括高助理在内绝口不提桥西直街综合商厦的碴儿。 不过闲聊官场人事在所难免,施聪说原本都认为新任常务副市长搞文物出身不懂经济,上周主持行长联席会议就来了个下马威,连续三个问题把市农行行长问得瞠目结舌面红耳赤: “支农贷款在农户贷款证里转了一下流入乡镇企业,你们银行能配合纪委查阅干部收贿记录却查不到农贷工用?” “水稻小麦等农业补贴都去了哪里,有没有按实足额到农民手里,你掌管全市几百万农户的行长就回答我‘不知道’?” “农行使劲地在城区新设网点,工行、建行、中行却一窝蜂到大乡镇去,怎么,相互挖墙角啊?别想着盲目扩地盘抢市场份额,做好做精现有的业务!” 一通指责让行长们都汗涔涔如坐针毡,早早收起了对柴明舟的轻慢之心。 施聪摇头晃脑道:“以前黄市长分管金融行业每次开会气氛很轻松,说得直截了当,在座各家都是条线管辖单位,我不想多管但你们也别让我难做,大家共同完成好份内任务。” “海关也是,上次开会被他当众宣布17条作风建设和服务问题,关长羞愧得恨不得钻到桌底下,回去连续发了四天火。”毛青桥悻悻道。 高助理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吧,他奈何不了条线直管单位,无论业务还是人事都没抓手。” 蓝京欲言又止,转而笑模笑样与姚临风干了一杯。 施聪道:“台面上肯定没有,但较起劲来手段还挺多,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消防安全,根据规定凡营业场所必须有紧急疏散通道对吧?银行没有。银行为了资金安全修得铜墙铁壁似的,怎会留条额外通道?所以严格要求的话没一家银行网点合格。” “海关也是,看似垂直管理到封闭程度,但卫生、文明、服务这些都受地方监督吧?随便找个理由卡一卡,发个通报,***立马压力山大,所以不服不行……” 毛青桥叹息道。 姚临风总结道:“所以呢同样是官,还靠不同的人做,阳玄高速难倒市区两级那么多干部,蓝助理单枪匹马轻松搞定,能力水平就体现在这里,来,为蓝助理的精彩干杯!” 蓝京指着他笑道:“哎,说好不谈工作,该罚。” “我谈的是阳玄高速,没谈工作,”姚临风狡辩道,“鲁迅说过世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我谈的是文学……” 席间顿时欢腾雀跃,谈笑风生中将四瓶茅台分得一滴不剩。蓝京也纳闷平时也就四两左右酒量,今晚喝八两还神智清醒怎么回事?再想恍然,好酒就是好酒,不上头哎! 姚临风更猛,居然还敢开车送蓝京回去——当时并无查酒驾一说,纵使如此蓝京见他开得歪歪扭扭偶尔把持不住方向也心惊肉跳,连声说看到出租车就停,我打车回去。 此时高助理和施聪、毛青桥在另一辆车上,姚临风醉熏熏一挥手: “没事儿,我在省城喝一斤茅台照样跑七八公里,老将了!蓝助理今晚……今晚喝得尽兴吧?肯定比上回放得开,哎呀,在姨父面前总得收敛点儿,做晚辈的不敢太放肆。” 蓝京哈哈大笑:“看得出来,看得出来。” 姚临风又道:“我看起来醉了吗?没有,我脑子清醒得很。蓝助理,我姚临风虽然混得不怎地,也不是随随便便请得动的,今晚……这个高楚天很有背景,相当有背景,说好了不谈工作就不谈,但做哥哥的友情提醒一句,能帮则帮,千万千万别得罪他。” “哦,还以为临风劝我别得罪宗万城……” “宗万城可不是你得罪得起的,说句老实话,他也不会把你放眼里!”姚临风道,“综合商厦的事儿宗万城认区主要领导甚至市主要领导说话,你不过具体经办,对吧?冤有头债有主,这方面宗万城会拎得清。但高楚天不一样,希望从你身上撬动工程项目进展,从而在宗万城面前露个小脸,挂职期满帮他在省领导面前多多美言……不回市委办提拔重用是肯定的,关键到哪个位子。你最好认认真真帮这次忙,实在因为权力有限发挥不了作用,也要让他看到你的态度,最起码别坏他的事,蓝助理明白我的意思?” 这才是酒后吐真言,把话都说透了。 蓝京心情沉重道:“我明白……感谢临风兄点拨……” 第139章 特事特办 方婉仪结束在藏北高原的拍摄后果真回衡泽休养,听到这个好消息蓝京特意请假到火车站迎接,见她因紫外线照射略略比以前黑了一点点,但穿着风格大变样: 长风衣下露肩装低得不象话,不仅凸显出深深乳沟,还若隐若现山峰峰顶雪白诱人的球面,随着她的步伐上下颤动弧度忽大忽小给人无限遐想;波涛汹涌的画面已经很过分,偏偏再往下还有更容易导致犯罪的——人家顶多露脐,她倒好裤腰整体再下移半指多,害得蓝京时刻担心裤子会掉落,纤细灵活的腰肢,平坦无余的腹部吸引车站所有男人灼热的目光,以及女人嫉妒嫌弃的目光。 蓝京暗暗长叹口气,心知昔日忍气吞声的房东小媳妇、靓丽脱俗的幼儿老师都一去不复返,方婉仪重新闯出了属于自己的精彩纷呈的人生。 原本骑自行车来的,她这付打扮坐在后座招摇过市极为不妥,唉,这时还要啥自行车? 坐出租车呗! 这次回来长住,40平米小房子没了新房暂时没拿到,依着蓝京的意思住区招待所费用能打折,方婉仪笑眯眯说住那儿你好意思天天往我房间钻?再说条件也不好,干脆住四星酒店吧,别在意钱我亲爱的弟弟。 办理好入住手续,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房间,蓝京再也抑制不住全身澎湃激情,恶狠狠将她按倒在床上,滚烫的嘴唇用力吻了上去! 方婉仪轻轻呻吟,在他耳边柔声道别急,慢慢吃,方老师身子每寸地方都是你的。 蓝京怎能不急?上次告别赛小房子还没拆,一晃又几个月,这期间虽然被伊宫佩灌醉后有过彻夜疯狂,具体什么经历全无印象,即身体得到释放但灵魂没享受到愉悦。 当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将两人衣服都扔到地上,恶虎扑食般大军压境。她却抓住他的头发嗔道: “叫你慢点……听方老师的话,先咬这边……那边……向下,再向下,你的舌头呢,哦——” 待到她水漫金山意识迷糊之际,他终于一杆到底来了个全垒打,紧接着海啸般攻势一浪盖过一浪,浪花用力拍打在礁石上发出巨大声响,转瞬又是力道更大的浪花吞没整个礁石。猛烈冲击下方婉仪婉转轻吟,意识和呼吸都被扯得断断续续没了节奏,如饥似渴享受着他的力量与强硬,欣喜而细微地觉察到熟悉的快.感正一点一点地积累,一点一点地发酵,她全身心急切却又希望更慢些达到爆发的巅峰。 年轻的体能就是好,以前徐绍成那身板那体质讲究什么养生内蓄,每次就几分钟还老是探索啥技巧,想想简直天底下最冷的笑话。象蓝京的战斗力根本不需要技巧啊节奏啊层次啊,每一下都实打实猛干就是了,她反应愈热烈他攻势愈凶猛,轻而易举将她送上狂欢的新高度,而徐绍成不敢让她动,一动就一哆嗦然后结束。 “姐姐,姐姐……” 战至酣处蓝京开始加速,搂着方婉仪激动地叫道。 她感受到他全身肌肉紧张分明进入*阶段,陡地轻咬他的耳垂,俏皮道:“叫方老师……方老师要让弟弟飞起来……” 说着轻巧地一抬一夹,蓝京不由得低吼一声,炽热岩浆暴泄而下,烫得她微微蜷起身子,漫声轻喘呻.吟着陷入迷乱之中…… 雨过天晴。 方婉仪拽过蓝京的头亲昵地紧挨着,道:“方老师被你弄死了……哪来这么大劲?该找女朋友了,不然方老师成天在外拍戏你老是饥一顿饱一顿怎行?” 蓝京懒洋洋道:“连房子都没有,到哪儿找?眼下女孩子很现实的。” “忘不掉那个女孩子吧?” 方婉仪也看穿他的心思,隔了半晌道,“颜思思挺好,温温柔柔的,蛮善良,而且我敢打包票她绝对是**。” “你跟她睡了一夜就看出来了?”蓝京笑道。 “各种细节,这方面相信我的眼光,”方婉仪道,“我在剧组也擅长观察,有的女孩一进来我就猜不出三天肯定跟导演睡觉,从不失手;有的呢,单看眼神就知道甭想轻易骗上床。” “我听说女演员想出名必须陪导演睡觉?”蓝京道。 “隔行如隔山吧,大错特错,”方婉仪笑道,“真正要陪的是剧组的大金主也就是投资商,当然也要陪导演,有放得开连同副导演、技术、摄制、灯光、美工一路睡过去,为的是攒个好人缘,以后拍戏获得更多推荐。我占便宜在于起点高,刚开始就由名导引进行,而且天性淡泊不求名不求利,打我主意没处下嘴,嘻嘻嘻嘻……” 两人紧紧搂着亲密交谈,很快,蓝京恢复体力准备再战。方婉仪又阻止了他,打电话叫前台送了碗冰块,捣碎了放到床头,一掠长发诡异地笑道: “方老师让你领略一个新鲜招数……” 说罢拿了几粒碎冰衔在嘴里,从他胸口慢慢往下吻,霎时蓝京觉得全身毛孔一炸一敛,不由得轻哼两声。然而好戏还在后头,没多会儿他下面尤如置身于冰窖之中,寒冷彻骨,但转瞬间又仿佛卷入火热的融炉里,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浑似在天堂与地狱间游荡,酸爽痛快的感觉覆盖到每个器官每个部位。 “我的天,我的天!”蓝京忍不住叫道,“你真是方老师,我的人生导师,这招太……太厉害了!” “这就叫冰火两重天,爽吧?” 方婉仪娇媚无限伏到他身上,捏了几粒塞到他嘴里,“轮到你了,跟方老师一起做……” 从傍晚到第二天清晨,蓝京和方婉仪一轮接一轮兴致盎然地沉浸在身体的游戏之中,以至于惊觉上班时间到了想翻身而起,就这个简单的动作重复了四次,而方婉仪则处于香甜无比的睡眠状态,对身边动静恍若不觉。 没敢让专车到酒店,蓝京拦了辆出租车赶到指挥部一头钻进办公室,不到五分钟伊宫瑜捧着咖啡杯踱进来,锐利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两个来回,淡淡道: “你脸色很差。” 哎,色是刮骨刀啊,一夜折腾消耗掉几个月积蓄。 蓝京低头道:“昨晚多喝了几杯,身体……身体不太舒服……” “究竟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检查一下?”伊宫瑜关切地问。 肾亏。 但说得出口吗? 蓝京无力地摇摇头:“就是……头晕,多喝些茶就好。” “昨晚你没回宿舍,但小丫头又过去洗澡,怎么,最近和好了?”伊宫瑜问道。 “唉……” 蓝京有气无力道,“我要强调一点,你宿舍的厨房、我宿舍的卫生间都属于公共设施,作为住户我们都有使用的权利。” 伊宫瑜摇摇手指:“你有我宿舍钥匙,可从未履行过权利……和义务,我早说过你可以用所有一切包括我在内,你没动过心,为什么?” “权利与义务是对等的,我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那倒未必!” 伊宫瑜出人意料道,“男欢女爱是双方共同意愿的反映,不存在献身失身或谁付出更多之说,拿婚姻等世俗形式来绑架本身立场就不对,我想真正的女权主义者应该赞同我的观点。” 蓝京失笑道:“嗬,没看出伊宫区长思想如此前卫开放。” “今晚就可以试试,”伊宫瑜眉目间罕有地荡漾着娇媚的风情,“绝对不绑架。” 可是…… 可是就算不绑架也不行啊,昨夜山珍海味吃撑了,小白菜老白菜都提不起兴致。 “嗯,倒不是绑与不绑的问题……” 蓝京轻飘飘转移话题道,“来的路上接到通知说市东龙建筑中标两个城投项目,怎么回事?评标结果应该宇速建筑分数最高。” 谈起工作伊宫瑜立即忘了几秒钟前色诱企图,转瞬进入副区长角色,道: “市里以会办纪要方式确定国企参与城投工程项目竞标可以适当加分的原则,当然字里行间找不到这样的字眼,只是表述方式里各种暗示,让你不好意思不加,本来宇速建筑稍稍高0.6分,市东龙建筑轻轻一加就胜出!” 伊宫瑜爆了句粗口道,“他妈的跟人为操控有啥两样?早知如此综合商厦就给宗万城做,咱俩何必在里面作梗?” “不对不对,你没领会其中的玄机,”蓝京道,“打个比方《西游记》里泾何龙王擅改雨量被玉皇大帝砍头,虎鹿羊三妖却能设坛求雨?关键在于程序问题。泾河龙王作为衡芳水利局正科级干部,因设赌局公然违反市委《关于衡泽地区降水量额度的若干规定》,知法犯法罪不容诛;虎鹿羊三妖呢,作为保护企业向市正府请求调节降水量指标,市长办公会以文件形式予以帮扶,程序合法。” 听他比喻得有趣,伊宫瑜忍俊不禁道:“但后来三妖被孙悟空干掉了,怎么解释?” 蓝京道:“因为前厅级干部、现取经办副主任孙悟空接到举报,调查发现该企业存在严重违规经营、打压同行、残害平民等恶劣行径,性质特别恶劣,手段特别残忍,通过分管取经办的副区长观音直接向市里汇报,市主要领导决定给前领导孙悟空一个面子,以打黑名义特事特办一举歼灭三妖。” 伊宫瑜若有所悟,问道:“你暗示我要当观音,越级向市领导汇报?” 第140章 医学鉴定 蓝京定定看着伊宫瑜,道:“实际上此案惊动了玉皇大帝,所以……伊宫,关于宗万城拿到项目层层转包工程质量低劣的情况,七泽各地级市都怨声载道,但省领导并不知情,知道为什么?” 略加沉吟,伊宫瑜道:“市领导们都清楚宗万城在省里的人脉和能量,不敢汇报唯恐伤及自身。” “能不能从另一个角度分析这种现象……” 蓝京道,“省领导其实知道宗万城的恶劣行径,一方面碍于前书记面子不便主动过问,另一方面等着基层主动反映,因为基层不敢越级上报,上级也不能越级干预基层事务啊,同样都存在我所说的程序问题。” “噢,你的角度挺新颖……”伊宫瑜陷入沉思。 “回想郭家滩拆迁何尝不是?”蓝京继而道,“郭启仁固然向着本家堂弟哥,但愿意搭上省领导声誉争那点拆迁补偿?省领导不明确表态,市领导、区领导不敢随便动手,到最后靠我这个官场小白横冲直撞打破僵局。伊宫区长,有时候鲁莽冒险很有必要,未必事事都必须把利弊得失计算得很精确。” 伊宫瑜叹道:“说中我的软肋了,我总是想得太多顾虑太多,结果……姐姐就嘲笑我是思想的巨人行动的矮子,甚至怂恿我学红拂夜奔,晚上跑到你宿舍直接脱光……” “啊,万万使不得,使不得!”蓝京暴汗。 “是啊,要被小丫头撞见我还有脸在衡泽混?连夜回省城从此闭门不出,”伊宫瑜道,“可姐姐说她上次一进门就脱也没事儿,穿着内衣裤跟你聊了好一会儿呢。” 蓝京轻叹道:“姐姐真是……性情中人……”不禁又联想起那夜酒醉之后,恐怕疯狂程度不亚于昨晚和方婉仪的激烈。 伊宫瑜笑道:“她说你才是性情中人呢,而且颇有男子汉气概。” 蓝京自然领悟到伊宫佩暗含的意思,连声道:“不敢当,不敢当。” “姐姐还说,要真抹不开脸就把自己当作她,成功了记在我名下,失败了推到她身上,即便被小丫头撞见也能这样……” 岂不成了上次醉酒的翻版,蓝京又暴汗:“也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暗想三胞胎换来换去眼花缭乱,万一出了岔子我找谁?再想我能出什么岔子,主要是……主要是她们跟别的男人出了岔子栽到我头上咋办? 越想越复杂,以后最好离三姐妹特别伊宫佩远点,那位姐姐套路太深。 伊宫瑜显然也觉得“万万使不得”,轻飘飘又把话题拉回到工作:“伊宫家族出面向省领导反映宗万城的问题?我爸不可能同意!你分明挑唆商界混战来减轻桥西直街压力呀,是不是?” 蓝京皱了下眉——此时他虚弱到皱眉都觉得吃力,道:“你非得把自己绑在伊宫家族战车上?家族让你们仨姐妹往不同方向发展,目的在于分散风险而非发挥集体力量,好比姐姐如果历史老师画作获奖一举成名,外界只知道她叫伊宫佩,关伊宫家族何事?” “哎……” 伊宫瑜好奇地侧过脸打量他,“你考虑问题的思路怎么跟常人不同呢,是否与蓝老师刻意培养有关?” “与历史,也可能与乡镇卫生院经历有关……” 见伊宫瑜疑惑的神情,蓝京解释道,“那里基本上撕掉大城市、大医院尚存的脉脉温情,**裸体现最底层、最残酷的人性——重症?不看了。为什么?没钱!儿子生病老子砸锅卖铁也要治那种事根本不存在的,因为还有两三个儿子女儿,都卖光了家人怎么过?你隔三岔五亲眼目睹那些事儿,也能学会以直面生死的眼光观察问题,不带一丝浮夸的、虚伪的、理想化的杂质。” “我直接找省领导,然后呢?宗万城知道后绝对把账记到伊宫家族头上,又怎么办?” 蓝京悠悠道:“你父亲坚决不认账,又能奈何?难道说伊宫家族要为儿子、女儿所做的每件事负责?蓝老师当模特拿的报酬出自工作室,而不是伊宫家族吧?再说一句,你永远靠家族跟省领导联系吗,现在是到了直接冲到一线有话当面讲的时候了。” “喔,你提醒得对,谢谢你,蓝京!” 伊宫瑜霍然道,“家族资源属于大家,我动手晚了就被别人抢走,蛋糕终究切一块少一块!” 蓝京喝了口茶:“我这么说不算挑唆家族内斗吧……” 伊宫瑜正待说话,孟龙带着司马昊匆匆跑进来,道: “有件事向蓝助理汇报……” 见伊宫瑜站在对面赶紧刹住,讪讪道,“我们过会儿汇报,不影响领导谈话。” 蓝京道:“当着伊宫区长的面说,没事儿。” 因为他俩从科技园到东阁一直跟着自己,蓝京担心会给伊宫瑜造成培植亲信、拉帮结派、目无领导的印象。 孟龙嘿嘿笑道:“没避着伊宫区长的意思,只是此事涉及夫妻之间……二位领导是这么回事,有个女的以夫妻关系破裂即将离婚为由要求重新分割补偿面积,把属于她的份额记到她名下,男的不肯,两人在那边办公室打起来了……” “补偿手续还没到位?”蓝京问。 “没呢,她是第四批预计下周发放。”孟龙道。 伊宫瑜道:“指挥部只按法院判决书,她说什么都没用,口说无凭。” “我们也这么答复,但,”司马昊道,“女的怕老公拿到补偿面积后转手卖掉然后远走高飞,她一分钱也得不到。” 伊宫瑜不耐烦道:“那就凭法院手续暂时冻结不予发放。” 孟龙骚骚头道:“法院流程卡在男的不肯配合,故意拖延时间等补偿面积到手,所以那个女的也……也情有可原。” 见他俩吞吞吐吐,蓝京脸一沉道:“说清楚点到底怎么回事!” 司马昊道:“说白了吧女的说老公身体有问题不能过夫妻生活,男的不承认又不肯做鉴定!” “这……”伊宫瑜听呆了,一时间不知所措,暗想怪不得两人鬼鬼祟祟含糊其辞的模样。 蓝京失笑道:“他不肯鉴定找我干嘛?强制鉴定?” 孟龙笑道:“蓝助理在乡镇司法所工作期间应该遇过类似案例吧,恐怕很少有男的愿意配合鉴定,那种情况下咋办?” 蓝京道:“在不配合鉴定的前提下,女方证词将发挥很大作用,但她描述必须客观公正,不能艺术夸张比如说软得象棉花团,那就不实事求是……” 说到这里瞟了瞟伊宫瑜暗示你该回避了,她却淡淡道:“继续说,我也想学习学习。” 这有啥好学的,防止以后遇到的老公不行?孟龙和司马昊强忍住笑,憋得满脸通红。 蓝京也无语,只得续道:“有个很简单直观的鉴定办法,那就是拿手指按前额,感受到的硬度应该是那活儿**状态下的标准值;再往下按鼻尖,其硬度即下限值,如果达不到肯定没法正常夫妻生活……” 说到这里他戏谑地扫了扫他俩,“平时我介绍这个技巧时,女人第一反应是按额头,男人第一反应是按鼻尖。” 孟龙和司马昊手指尴尬地停在鼻尖上,狼狈万状离开办公室;伊宫瑜却莫名其妙问: “为什么?为什么?” 蓝京瞥见他俩已走远,意味深长道:“可能你还没……没有……” 伊宫瑜坦然道:“是啊,我从来没有,你以为我有过?” “不不不……” 蓝京微窘道,“还是谈工作吧,那个……” 伊宫瑜却索性坐下来,认真地说:“是不是以为小丫头那种文艺绿茶才象真正的女孩,我动辄主动邀请显得作风不端?你错了,蓝京,本质上我很保守;姐姐也非你以为的放荡不羁,很少有她看得上眼的;妹妹更绝少跟男人搭讪,冷漠得如同冰山……人不能光看外表,真相会让你大吃一惊。” 蓝京暗想你姐姐已让我惊得寝食难安了,赶紧转移话题:“尽快回趟省城找路子吧,估计最迟下周高助理又要找上门了。” “那家伙背景不简单!” 伊宫瑜本来已起身,听到高助理又坐下,道,“上次你参加他召集的官二代酒局后,我特意请阳泽朋友打听,结果处处碰壁!这家伙人事档案在省·委组织部而且加密,副部以上级别才有调阅权,可想而知到那个层面领导知道内情也不会随便泄露,厉害吧?” “父母亲在哪儿工作都查不到?”蓝京奇道。 “连档案都没法看,怎么查?”伊宫瑜道,“据阳泽市委办朋友介绍,他毕业后分配过去后,实际上没在那边工作几天,一会儿省·委抽调,一会儿参加省正府的活动,后来交流函发到市委时有些领导都莫名其妙,根本不记得办公室有这个人;省里我也设法问了一圈,人家以为他是阳泽市委重点培养对象,等于两头都搞不清他的底细,蓝京,你相信严谨刻板到教条的体制内部居然发生这种怪事儿?” 蓝京慢慢啜茶,良久道:“相比你而言,我对体制了解更为肤浅,碰到想不通、无从解释的事,你猜医生怎么办?耐心等待相同病例出现,如果仅此一例属于偶发,不足为虑;一旦有第二例就说明客观存在,须提足一万个小心来应对。” 第141章 大小备案 市***调整后将近一个月,郭文章觉得时机已到,遂将市长梁焱、副书记兼组织部长黄运雄叫到一起酝酿新出炉的人事调整名单。 从去年冻结到两次做减法,也不能再拖了。 此前郭文章跟省·委组织部对接过,确认去年已谈话的分管科教文卫副市长杨令生和市发改委主任依然异地交流,市**白晓则因***刚刚调整暂缓段时间。 这样的话连同此前被被“抽调”到市对口帮扶工作领导小组当副组长负责秦川省某边疆市山区扶贫,实际已调离副市长岗位的雷雨;被责令暂停履职深刻检查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孙睿;加上去年初就缺一位分管城建副市长,正府那边一下子腾出四个副市长位子,不消说各方竞争者趋之若鹜,各条热线都快打爆了。省·委组织部经征求主要领导意思,省里空降一位,其它地级市提拔一位(交流没人肯过来),市里推荐两位。 郭文章等市领导都被难住了。 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原先内定名额基本上不算数了,包括省里意向的王家旺,随着郭启仁即将退二线、他被“抽调”市精神文明建设办公室副主任,不深查深挖已是组织上高抬贵手,提拔副市长就甭再提。 市里原来还推荐市卫生局长张建和,接替异地交流的杨令生,这个竞争相对小些且张建和的资历、人脉等明摆着,几乎没有悬念;推荐正府办主任潘杨,接替副市长当中提拔常务后腾的位子——巧合的是黄运雄虽略有进步但柴明舟意外空降,潘杨却也跳楼自杀,两下抵销。 按当前趋势公安、纪委、正法条线一把手领导异地交流力度越来越大,但衡泽情况特殊,若郭文章坚持一下,兼市公安局长的副市长从本土提拔不是不可能,无论何时,全覆盖执法权都至关重要。 问题在于,除了杨令生分管的科教文卫那摊子还凑合,一个分管交通,一个城建,两大要害领域重要程度明显超过公安,哪个留给本土干部? 况且,如果说对郭文章而言无非A或B的关系,那么对梁焱和黄运雄而言就是有或无的抉择。 市委书记、市长、副书记兼组织部长三大员坐到一起将面对三大难题: 第一,推荐哪三位副厅干部人选——两位副市长,还有市发改委主任; 第二;如何任免空缺的7位区县及市直一、二把手领导岗位,这些份量最重、直接关系到地方(条线)经济发展的正处实职主正大员,历来是市常委会重头戏,也是竞争最激烈、博弈最紧张的部分; 第三,怎样调整和搭配区县及市直***,主要为副处实职,也有少量享受正处待遇,特点是数量较多、成份复杂、各取所需、妥协平衡。 怎么讲呢? 如果说第一个难题难在软实力,第二个难题难在硬实力,那么第三个难题就难在人情。 副厅人选谁提携谁基本一目了然,正绩好坏到正处实职岗位说实在一言难尽,还得看从哪个角度诠释,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可提拔到京都高层的也未必都出自发达省份,对吧? 就象去年郭启仁底气足的时候说“王家旺同志必须上”,就内定上;今年没底气了,王家旺同志也就不上了。 硬实力即使你要想坐主正大员位子必须自身真有两下子,有统揽全局的能力可以当书记,有抓经济促发展的水平可以当县(区)长,你要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却一味跑路子追求进步,摆到台面就缺乏服众的支撑。 比如王家旺接连主持三次区常委会都没能通过人事调整名单,证明没有领导能力(镇不住场子)、班子缺乏凝聚力和向心力(没能私下做好沟通协调),“抽调”市精神文明建设办公室让郭启仁都无话可说。 再比如罗辑任期期间搞不掂郭家滩拆迁,又对明代古墓挡路一筹莫展,导致阳玄高速延期大半年之久,倘若大家都没辙也罢了,关键蓝京空降之后快刀斩乱麻地一一摆平,那就是你罗辑的能力水平问题不够,也得乖乖让位。 撇开硬实力和软实力,各路势力、利益集团和天罗地网的关系都必须加塞到第三个难题里。 领导能力不行,可以当副职;不注意团结党内同志,正好干纪委工作;抓经济是软肋,宣传、统战总可以吧?缺乏专业条线历练,到县(区)办打打杂…… 除此之外市直科级干部只要不涉及提拔副处都采取备案制,其中分大备案和小备案,大备案指提拔副科、副科提拔正科、享受科级提拔科职名单,市委组织部部务会通过后先给市委书记、市长、市委副书记过目然后提交常委会备案;小备案指科级干部平级职务调整、上下交流、挂职锻炼名单,直接提交常委会备案,届时会议期间大致浏览一下即可。 上次黄运雄企图贬黜蓝京、秦铁雁就打算采取小备案方式,但后来奇峰陡转,实际上两人以大备案方式提拔重用。 正常而言,到郭文章的级别重点**副厅、正处两个层面,副处实职的名字都未必记得全,上次亲自提名蓝京空降衡芳担任区长助理的确非常突兀。 根据不成文的规则,市长、副书记、组织部长在班子成员调整方面拥有一定话语权,当然都建立在“老大不反对”前提下,不反对就是同意。通常都会同意,因为在副厅、正处两个层面,三大员会足够“尊重”老大。 方方面面都协商妥当达成共识,名单才会正式提交常委会并“一致通过”,象王家旺主持区常委会三次流产的情况确实相当罕见,暴露其领导艺术低劣到不能称之为艺术的程度;再想想他仓促召集会议试图摁住蓝京,同样虎头蛇尾,与稳当当控制节奏的车端平相比高下立分。 大当家的要对会议走向及趋势有清醒预判,一旦发现失败的苗头必须果断叫停,宁可不开,也不能让会议失控且将矛盾暴露于公众面前。 三位市主要领导呈三角型分布,接过黄运雄递交的名单后郭文章和梁焱都没说话,专门致志一行行浏览,第一遍当然是看自己在意的那些在不在,有无说法。 黄运雄天性强势风格,常务副市长期间非但与梁焱关系恶劣,公开场合都不打招呼,与郭文章也颇为紧张,虽没撕破脸明里暗地较量过很多次,毫无疑问,今天看名单前都没有进行过任何形式的私下沟通。 省·委要的正是这样的效果,一个强势市委书记搭配一个软弱组织部长,那才是一场灾难。 接连七八分钟沉默状态,郭文章和梁焱细致而认真地研究每个职位、每个人选有的后面标注其他人选,密密麻麻多达数百人。这些名字郭、梁都熟悉吗,不见得,这也就是黄运雄的权力空间。 因此黄运雄丝毫不着急,点了根烟悠悠哉哉抽起来,“忘了”扔一根给也抽烟的梁焱。 梁焱似恍若未觉,几分钟后慢斯条理也衔了根烟,“啪”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会议室里很快烟雾弥漫,郭文章不满地皱皱眉,轻咳一声道: “吸烟有害健康啊,两位同志。” 不是有害你俩健康,而是我的健康! 梁焱、黄运雄赶紧揿掉烟头,道:“不好意思让郭书记被动吸烟,不抽了,不抽了……” 又隔了几分钟,郭文章缓缓道:“这份名单……黄书记能在刚刚接手后如此短的时间内拿出来,已经不容易了。” 说话听音,郭文章意思是“不容易”,但没说“还不错”,说明总体很不满意。 见市委书记定了性,梁焱放下心来,举着名单道:“我移交工作时有份部务会已大致通过并经郭书记过目的名单,两份出入很大,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情况?” “哪些情况?”黄运雄沉住气道,摆开不服来辩的架势。 郭文章道:“衡芳区长助理蓝京拟提拔副区长,上次视察东阁回来途中我就跟梁市长达成共识,名单里怎么不见了?” “我记得放进去的……”梁焱故作沉思状。 黄运雄道:“我查过他的档案,去年七月底才提拔——附带说一句他从副科级直接到正科实职,步伐已迈得太大。区长助理做了不到十个月又提拔,第一不符合规定;第二年轻干部升得太快有拔苗助长之嫌。” “备注写得很清楚属于破格提拔!”梁焱边说边瞟了郭文章一眼,暗示我说完了轮到你了。 郭文章缓缓道:“我首先说一句,我跟蓝京同志无亲无故,去年底阳玄高速全线通车剪彩仪式才第一次见……” 梁焱立即附合:“肯定的,毫无疑问。” 真要是市委书记关心的人,第一站不可能打发到乡镇卫生院,后来在市卫生局也不可能只享受副科级而没转实职。 郭文章续道:“阳玄高速难倒那么多干部,偏偏蓝京把路搞通了,就凭这一点就能破格提拔,何况还主导实施了东阁改制,为老大难的大明曙光机械厂改制工作提供思路……” 大明就搁在黄运雄手里悬而未决,被刺了一枪老脸有些微红,不满地说: “两码事儿,大明曙光是省属国企,有其特殊性和历史背景!” 第142章 程序合规 郭文章道: “市委关于坚定推进改革开放促进经济高速发展的决定第一条就是关于人才,解除能上不能下的观念束缚是前提,然后要不拘一格降人才,把有激情、干劲足、能力强的干部放到最前线,唯才是举,打破过去陈旧的、刻板的、因循守旧的论资排辈做法,给我们的事业、衡泽经济、正治体制等等带来新气象新风范。” 黄运雄并不退让,辩道:“那也需要时间考验和沉淀,避免养成年轻干部急功好利、大赶快上正绩工程的不良风气,还以蓝京为例,阳玄高速通了又没通,高速公路低速通过算百分之百完成任务吗?脑筋急转弯成分居多!东阁改制看似暂时把工人安抚下来了,都有活干不闹事了,但烂摊子、债务包袱仍在只不过以劣资产名义冻结了起来,这些表面文章瞒不过内行。实际效果怎样,我觉得一年后再进行评估比较适当。” “运雄书记的话我有不同看法……”梁焱逮着机会反驳道,“高速不通就是不通,省里接二连三做指示提要求,勒令期限;通就是通,现在省里不吱声了,物流、客运等都上去了,数据就是评估的依据,还用再等什么?等高速发生重大事故,回过头来批评蓝京不该早早通车?” “梁市长这么说就带情绪了,我不认同。”黄运雄语气强硬起来。 “没带情绪,我很客观,”梁焱道,“再说东阁,明眼人都看得出再不有所动作肯定完蛋,蓝京进驻数月成功地引入社会资金、恢复银行贷款额度、工厂复工……黄书记觉得是表面文章,这才带有情绪,嗬嗬,不多说了,不多说了。” 不多说了还是说了,即暗指黄运雄搞小动作企图将蓝京、秦铁雁贬黜偏远乡镇那件事。 郭文章紧跟道:“但凡罗辑有三分之一急智或者说脑筋急转弯,也轮不到车端平过去,对吧?年轻干部小聪明也是聪明,不能既要求人家干活,又这也不准那也限制,出点成绩还不承认,那样以后谁认真跟我们干?都安安稳稳坐办公室熬资历好啦!” 这时提到车端平语有所指,暗示你黄运雄推荐亲信时可没等也没评估啊。 “衡泽那边由王晓涛跟车端平搭班子还是相得益彰的。” 人事讨论关键在于斗而不破,黄运雄见势头不对赶紧收了收释放善意。 郭文章占得上风后顺势道:“关于卫生局长人选也是,张建和自己的事还没搞定呢忙着推荐刘贵,急什么急?我听说卫生系统吃饭有三个人铁定坐一块儿——杨令生、张建和、刘贵,哥仨好赛金宝啊!刘贵在卫生系统一直搞行正,医务方面半窍不通,他当局长就成了典型的外行领导内行,黄书记考虑到了吗?再怎么着也要把林士光列为候选,人家毕竟大内科出身;刘贵当局长能能干啥,把卫生局变成城建局?” 啊,听口气他不支持提名张建和为副市长人选? 梁焱与黄运雄心里同时“格噔”一下,腾起不祥的预感。张建和固然是黄运雄的铁杆朋友,与梁焱也有过命交情,属于本土系难得的长袖善舞、处处吃得开的中坚干部,他从不在梁焱面前说黄运雄的坏话,也从不在黄运雄面前提梁焱的不是,深得两大本土系代表信任。 也因为此,杨令生异地交流后张建和接任副市长是最无异议也几乎铁板钉钉的事。 震惊之下梁焱顾不上刘贵了,道:“我们是不是从第一页开始逐项过一遍?关于副市长推荐人选,郭书记有什么意见?” 第一页只有寥寥数行,写着: 副市长推荐人选推荐类别一张建和; 推荐类别二沈群、贡凡昭、杜大康 类别是指分工,在黄运雄看来分管科教文卫副市长人选已确定无疑,张建和是唯一推荐人。 类别二则体现市主要领导之间严重分歧,市国资委主任沈群是年初郭文章所暗示的人选,理由是他本身就享受副厅待遇,熟悉了解经济事务,无论分管城建还是交通都能迅速上手;住建局长贡凡昭是梁焱推荐人选,而交通局长杜大康则是黄运雄所赏识。 相比之下梁焱气势弱些,毕竟张建和的指标起码七成记在他名下,故而贡凡昭能冲就冲,并不抱太大希望。 郭文章沉吟片刻,道:“名单上四位,从公正角度讲都能胜任副市长工作,我巴不得省里将四个名额都给衡泽,毕竟土生土长的本土干部,对家乡有感情,开展工作也相对顺利,可惜只有两个名额……我是想啊,这会儿关起门来说仅限我们仨个内部交流,我觉得要拓开思路,用好用足省·委给的正策,把名额用在刀刃上!” “刀刃”一词说出来,梁焱和黄运雄脑子豁然开朗,原来,原来郭文章从重要性角度考虑,打算放弃科教文卫领域,把城建、交通两大重头戏交由本土系干部分管。 咦,这样岂不中了梁、黄两位本土系领头羊下怀,至少吃一半下肚?郭文章作为市委书记运筹帷幄的眼光可不会那么狭隘,真正从如何更好地开展工作来着眼: 空降副市长初来乍到无论分管交通还是城建,出于谨慎原则肯定要搁一搁,清理前期开展项目,重新审查待建和申报项目,一收一放起码大半年过去了,倘若要闹出什么**案出来那真是旷日持久,衡泽因为郭改五条好不容易掀起的经济发展浪潮势必受到遏制,从而错过最好的窗口期。 是的,某种意义讲郭文章与饶益伦的思路如出一辙,即发自内心赞成大力反腐惩治贪官,但必须有一定包容度和回旋空间以利于活跃经济,否则手脚都捆起来了市场也就死了。 水至清而无鱼,一把手的胸怀和境界就在这里。 黄运雄脱口道:“郭书记高瞻远瞩,思虑深远,我赞成!那么四位候选人不必区分类别,可以放到一块儿综合酝酿。” 这一酝酿张建和基本没戏了,不过黄运雄真的无所谓,毕竟杜大康又多了三分成功机率。 梁焱的脸有些耷拉:“不是我帮建和同志抱不平,衡泽一院连续四年全省先进;制药行业年年出新品;投诉率、病患纠纷等综合指标远低全省平均线,这些与建和同志精细化管理和打通市县镇三级平台反馈机制的创新模式分不开,因为服从大局而牺牲个体理论上正确,实践操作于心不忍呐。” 郭文章早有准备,道:“推荐沈群的话就能腾出一个副厅名额给张建和,大体平衡,当然了具体怎么操作我觉得黄书记再琢磨琢磨,不一定非在卫生局嘛,他独创的管理创新模式放到县区如何?我们用人思路要拓展,再拓展,打破以前惯有的、或者说不经大脑思考的机制,卫生系统出来必须分管科教文卫么,蓝京搞高速公路、工业企业改制照样出成绩,不是吗?所以这份名单……总体来看跟以前一样四平八稳,但没起到给各区县、市直机关的示范作用,不拘一格降人才,不拘在哪里?为什么卫生局长让刘贵干,而不是大内科出身的林士光?举个例子,医疗纠纷鉴定委员会向卫生局长汇报工作,刘贵听得懂那些专业词汇?举例而已,不针刘贵同志本人。” 说不针对,先后已经抨击了两回;又先后提了两回林士光大内科出身,到这份上黄运雄再不表态就太被动了,遂欠欠身子道: “郭书记高屋建瓴对此次人事调整提出新要求(我做得没错是你变来变去),也让我这个刚入门的组织部长耳目一新(新但不代表对),名单拿回去后(今天谈不成了),我将立即召集部务会成员统一思想,认真分析,强化对郭书记指示精神的理解(不理解也要执行),尽快在新框架下拿出新名单。” 梁焱则强调道:“根据郭书记最新形成的思路,张建和放到副市长推荐名单已无意义,不如列入副厅级建议名单里,至于具体怎么安排由黄书记斟酌。” 副市长当不成了,好歹占个副厅级的座儿,但新职务可不能含糊。 黄运雄本来已逐个收回名单准备散会,听他一说略加思忖道: “还真是个难题呐,卫生局向来没先例,享受副厅待遇的就那几个位子但贸然调到发改委、国资委这些部门肯定不行,嗯,按郭书记所说安排到区县主持工作?” “那得配个经济方面强一点的二把手,建和同志毕竟没接触过。”梁焱不动声色划了道红线。 郭文章却又不表态了:“请黄书记多动动脑筋,我们坐享其成,”随即叮嘱道,“对了涉及市直特别大院里的人事调整,黄书记提前跟柴市长沟通沟通,虽说情况不一定熟悉起码表达尊重,不能人家刚到椅子还没坐热就被逼着参与投票,毕竟京都钟直空降干部,有些环节做得细一点比较稳妥。” 黄运雄点点头:“郭书记考虑得太周到了。” “还有件事同样也在小范围通下气,目前已接到多个电话表达广冶集团想做衡芳桥西直街综合商厦项目的意向,我想统一一下口径,那就是衡泽欢迎所有前来支持地方建设的工程商、开发商、投资商,但要按规矩做事,程序必须合规。” 郭文章严肃地说。 第143章 追根溯源 市主要领导碰头推翻人事调整名单的消息尽管封锁得很紧,还是不可避免有些泄露,一时间市府大院、县(区)府大院、各机关单位部门都在神秘兮兮地耳语: 听说张建和没推荐得上…… 唉去年冻结就预感有问题,迟则生变呐…… 听说郭书记点名提拔蓝京当副区长…… 哪个蓝京…… 衡泽风头正劲的年轻干部,你居然不知道…… 满城风雨之中焦点人物蓝京却恍若未闻,傍晚照常参加车端平亲自主持的第四次旧城改造工程协调会,各种鸡毛蒜皮和多如牛毛的争端,如蜂拥而至的工程车、水泥车、渣土车给周边交通造成不便,怎么限时,哪个工程商在哪个时段;再如临时通道谁来维护修葺,费用怎么分摊;以及晚上、夜里施工噪音对周边居民的滋扰如何解决等等,听起来都不算大事但都是实际困难,需要耐心细致、分门别类地梳理协调。 蓝京注意到车端平表现出很强的掌控场面的能力,重重压力和麻烦缠身之下区直机关、工程商等各方难免流露急躁或冲动情绪,车端平始终保持沉稳且有条理有分寸,一条条掰开来分析以理服人而不是动辄摆区长架子;相比之下伊宫瑜虽态度诚恳思维积极主动,但应变水平明显逊色,经不起对方连续质问、诘难,这时候蓝京就不得不站出来帮她解围。 “旧城改造工作你在我后面介入,怎么点子比我多?”伊宫瑜第五次在蓝京解围下堪堪脱身,不由得有些愠怒道。 蓝京淡淡道:“职业习惯,医生要善于从患者叙述中捕捉信息,很多时候答案就在问题本身。” “故弄玄虚,哼!”伊宫瑜恨恨道。 原定两个小时的协调会开了四个小时,晚上九点多才结束。看看手表,蓝京掩嘴打了个呵欠,暗想这么晚了又精神疲惫干脆别去酒店跟方婉仪幽会,否则容易被人察觉,效果也不是很好。 有点可惜呢……想想她那摇曳多姿的***,飞扬挥洒的长发,汹涌波涛般的**以及令人迷醉的低吟喘息,蓝京不由得舔舔嘴唇。人啊有时没法想象未来命运,倘若她始终生活在徐家小楼里被老妖婆看得死死的,老公始终隔三岔五回来点个卯意思一下,时间久了渐渐融入左邻右居氛围,逐渐蓬头垢面、热衷张家长李家短成为街坊芸芸众生一分子吧。徐家恐怕觉得那样没什么不好,方婉仪若干年会不会后悔? 回到小楼宿舍,一开门里面照例扑鼻而来沐浴露和少**香的混合甜味,颜思思已洗过澡了。他定定神,转身到西侧宿舍敲门,隔了半晌颜思思才小心翼翼开门,单手护住低领睡衣,警惕地问: “干嘛?不怕那边巡查?” 其实住进小楼后,蓝京绝少晚上到两侧女生宿舍,既防止瓜田李下,也担心控制不住自己——这个年纪擦枪走火很正常,相反每次都把持得住才奇怪。 蓝京也不嗯声,进门后反锁好才道:“今天谈到你的初恋男友,愈发觉得深不可测,想多了解些关于他的情况。” 颜思思一跺脚,嘟着嘴道:“大学生谈恋爱……你又不是没谈过,反正就那样呗,家庭啊父母啊工作啊都不涉及,花前月下,吃吃喝喝而已……” 越说越没劲,扫兴地往沙发上一坐,双手抱着玩具熊,白净**的脚搁到茶几上。 蓝京笑笑坐到侧面,握住她的脚轻轻揉脚心,她微微缩了一下却也没太用力。 “他是否有意无间流露对毕业去向的憧憬,或者自信,或者你俩未来的规划等等,一个具有很深背景的人通常都提前考虑很多事。” 颜思思长长思忖,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他的确好几次旁敲侧击问毕业后打算,呵呵呵呵,我那时才上大二哪懂啊,成天就惦记着玩、看小说、打乒乓球,大概胸无大志的我让他失望了吧。” 蓝京促狭笑道:“是胸无大痣,还是胸大无痣?” “去你的!” 她柳眉倒竖踹了他一脚,“背景嘛是这样的,他大一入党,大二当选学生会副主席,此后囊括所有能拿的校内奖项,优秀、先进、杰出等等名誉一大堆,要说靠个人努力,在书大更聪明、更优秀、更努力的数不胜数,按理轮不到他……嗯,我好像错过了什么?” “没机会了,上次喝酒他透露老婆是碧海投行高管,再问不肯多说了。” “喔——完美地错过金龟婿,好可惜好可惜,”颜思思夸张地轻拍胸口,转眼面色一寒,“喂注意点,按摩脚心呢怎么摸到小腿?” “太滑了,太滑了……” 蓝京脸不变色心不跳道,“金龟婿在校期间有无提供类似服务?” 倏尔间退回脚心的手又滑到小腿,这回颜思思没再生气,慵懒地闭上眼道: “你到底想了解哪些细节,不妨列成清单报区长办公会,让眼镜蛇见识见识你阴险流氓的一面。” 蓝京的手慢慢越过膝盖滑上了大腿,顺势挤到她身旁凑在耳边轻轻道: “细节一,禁区红线在哪个区域……” “啪!” 颜思思打掉他手:“就这里!” 他笑嘻嘻转而搂住她瘦削的肩头:“细节二,预付的订金能到什么程度……今晚刷过牙了……” “不行,气氛不对!”她用力推他的胸,“我不想谈论前男友的时候做这种事……” “哪种事?” 他笑得更轻,身子却更用力,紧紧压到她身上热气直喷其耳垂,“我还以为能增加情趣……” 论力气颜思思哪里是他对手,何况又不想真反抗,身体愈加发热发软,嗔道: “我喊救命了,眼镜蛇马上就来!” “生米煮成熟饭,来也不管用!” 蓝京被小女生般的欲拒还迎弄得骑虎难下,心急如焚更想得手,双方软绵绵交换了几个回合,她似水柔情地瘫倒在他怀里,羞答答被他吻了个正…… 这一吻,足足三分多钟。 颜思思被吻得**,嘤嘤间说不出话来,却感到他的手已灵巧地探到怀中,深入,再深入…… 她勉强提起残存的清明用力一咬,他已突破牙关的舌尖骤地吃痛“啊”赶紧缩回,熊熊烈焰尤如被泼了盆冷水,颜思思也忙不迭抽身跳开,蜷到对面沙发似嗔似喜看着他,道: “过红线了,订金预付完毕。” 蓝京也意识到刚才举动有点过火,虽打着浪漫约定的幌子但毕竟没正式建立恋爱关系,轻叹口气道: “建议补充一个条款,以后你相亲、搞对象不便打扰时在门口插一支桔梗花;我可以过来聊聊呢就插一支紫罗兰……” “呸,想得美,”颜思思啐道,“敢情我每月工资都让附近花店赚走了,滚你的吧,我要休息了。” “关于初恋男友没什么可补充?” “时间太久实在记不清,嗯,好像他老家在京都,因为户籍问题什么只能在省城报考,导致没法进他心仪的京都大学,每每提到这碴儿一脸气愤愤模样……” “同样分数京都大学在七泽的分数线起码比京都高20分,没办法的事儿。”蓝京摇头道,走到门口陡地想起件事,“对了,最近咱舅提过我的名字吗?” “咱舅?” 颜思思转瞬醒悟过来又轻啐道,“我舅舅!他怎会平白无故提你?回去做梦去吧。” 咦,这么说在恋爱问题上“咱舅”从头到尾都没跟颜思思沟通过,那他突兀从省城跑到小楼宿舍门口施压,出于什么考虑? 第二天从早上七点半开始,蓝京就和伊宫瑜马不停蹄就昨晚协调会各个事项进行落实,这时就看出区直单位领导威望及办事效率了,明明在车端平面前拍胸脯保证好的,具体操作时有的雷厉风行马上到位,有的支支吾吾推三阻四,有的干脆撂担子声称管不了。 整整一天将近十个小时,都在无休止、重复啰嗦的解释协调当中度过,真是磨破了嘴皮子操碎了心。跑完最后一家回到车上已夜幕降临,伊宫瑜仰头很不淑女地喝了一大口茶,骂道: “妈的真不是人干的活儿!哪个作家写副区长手一挥所有工作井井有条来着?我上门给他两巴掌!” 蓝京也骨咕咕喝茶,笑道:“工作就怕具体,昨晚车区长硬逼着人家作出承诺,为了早点回家就乱表态,但若好解决至于闹到区长面前吗?就苦了咱俩跑腿的。” “不早了,去云尚落霞随便吃点?” 又是西餐厅,又是随便吃点。 蓝京摇摇头道:“晚上约了市卫生局的朋友,前面十字路口把我放下吧。” “喝酒,然后继续一夜不归?”伊宫瑜目光陡地锐利起来,“怎么感觉这两天你有问题?行踪诡秘,鬼鬼祟祟!” “没有没有,我很老实本分的……” 蓝京心虚地笑道,暗想都被怀疑上了以后要更谨慎,千万别让她看到方婉仪。 站在街头眺望伊宫瑜驱车拐弯消失,蓝京才转身钻进对面巷子从小路七拐八弯来到四星大酒店。 敲门进去乍见到方婉仪不由一呆:身穿浅蓝色围裙,上低下短啥都遮不住,光溜溜大腿下蹬着过膝长靴,居然,居然梳着一对马尾辫! 第144章 一脉相承 “弟弟,猜一猜马尾辫用来干什么?”方婉仪柔媚无限地问道。 蓝京跑了一天浑身疲惫,可这一刻立马热血沸腾!论实践他算半个老司机,理论方面则在大学期间无数日本**里这老师那老师教导下奠定坚实基础,触类旁通一点就透。 唰地扯掉围裙,里面果真身无寸缕,当即一把抄起**绵软的蜂腰三步化作两步滚到大床上。 “好个方老师,是不是在剧组进修学来的?”蓝京边问边沿着耳垂一路轻吻。 方婉仪睁着无辜的双眼道:“当演员什么都得会呀,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扮演坏女人……哎呀客官,奴家卖艺不卖身……住手啊坏蛋,人家真是第一次……” 生动的台词配以妖艳**的表情实在让蓝京难以自持,当下全身心投入轰轰烈烈的战斗之中—— 不消说,方婉仪准备的小道具双马尾辫、过膝长靴都派上了用场……全新奇特的体验不仅让蓝京畅快淋漓,性致勃勃,也让她欲仙欲死全线失守。 …… “弟弟……” “嗯……” “怎么不说话?” “说……不动……” “方老师让你快不快活?” “快……” “唉,以后不扎马尾辫了……” “为啥?”蓝京勉强睁开眼问道。 “伤头发……” 蓝京无力地笑了笑,抚摸她光洁的脸蛋道:“姐姐实在是天生尤物啊,我恐怕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不知道这是否属于你既定的人生,还是因为我强行变轨。” 方婉仪将他的脸拉到高耸的**间,轻笑道:“管它什么人生,开心就好,知道吗弟弟,从去年被招录进了幼儿园我每天都象泡在蜜水里一样甜,成天幸福得生怕是做梦梦醒眼睛一睁还在徐家。这段时间我每天笑的次数比过去二十多年加起来还多,真正开心、无忧无虑的笑,不看别人脸色,不受别人的气,更不用说弟弟让我领略到做女人的快乐……昨晚你没来,我自责太贪吃了,完全没顾及你的身体……” “不是不是,我说过傍晚的会议拖了太长时间。”蓝京赶紧否认。 “上午我到商场买了两根人参还有砂锅,已经炖了七八个小时补补身体,现在起我们约定每天只做一次,好不好?姐姐这辈子都属于你,慢慢吃不着急的,”她目光闪动,“弟弟,去年到幼儿园后我曾认真地想重找个稳重可靠的男人结婚,去了剧组后,我的心已经彻底野了,我不想受婚姻束缚,我烦够了成天在厨房卫生间转圈的日子,眼下飞来飞去无拘无束的生活最开心……” “姐姐……” 方婉仪温柔地吻他,道:“别劝我,弟弟,关于未来我真的懒得想太多,就这样一天天做个开心小演员蛮不错;回到衡泽,我是弟弟的小女人,等以后老了给弟弟当保姆,还是弟弟身边的老女人……” 蓝京紧紧搂着她:“姐姐肤白貌美怎么会老?你必须永远开心,永远让我看到美丽的笑容。” “是啊,永远开心……” 她懒洋洋欠起身子,“来,先喝一碗参汤,我在衡泽期间必须保持旺盛的精力,别呵欠连天睡眠不足的样子。” “喝了参汤更想要怎么办?”蓝京笑道。 “明天,”她浃浃眼道,“姐姐这方面有天赋的,看一遍就会做,保证每天都有新花样……” 一碗参汤下肚,当晚蓝京在方婉仪约束下没有梅开二度,但清晨实在按捺不住又火热了一回,还再三声明与己无关,都是晨伯干的坏事。 蓝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没考虑好以什么理由透过夏教授拜访新上任的常务副市长,柴明舟已主动伸来橄榄枝—— “请蓝助理过来聊聊古墓探方回填工作。”再度来到明代古墓挖掘现场后,柴明舟如斯吩咐道。 是不是很简单?任何事只要领导想做就简单,关键在于想不想做。 如蓝京所料,以最快速度赶到明代古墓现场后关于探方回填工作半个字没提,因为这种小事根本无须常务副市长过问。 与上次一样,柴明舟和他并肩走到两个探方中间窄长地带,而将夏教授等人远远撇在几十米之外,看着远处起伏错落的小山丘,柴明舟笑道: “命运无常,去年咱俩还站在对立面的如今变成同一阵营了,夏教授开玩笑说我叛变,哈哈哈哈……” 蓝京恭敬地说:“幸亏柴市长做通上层领导的思想工作,调整高速规划构思才得以落地继而快速实现全线通车,外界都觉得主要成绩在市区两级,其实我心里清楚柴市长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柴明舟颌首道:“上次就看出来了,我你属于同一类人,那就是时刻想着脚踏实地解决问题,而不是千方百计推卸责任甚至制造事端,这也是我今天叫你来的原因。蓝助理,我想以个人身份了解一些情况,希望你如实相告,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会象上次法不传六耳。” “请柴市长相信我的人品。”蓝京肃容道。 “直入正题!” 柴明舟也非啰嗦之人,“关于莫小米命案究竟有什么内幕,我所知道已经牵连好几位干部,其中部分马上要被拿掉。据说死者与你也有瓜葛,是吧?” 蓝京深吸口气,道:“柴市长,请允许我以不带感情色彩地汇报亲身经历……” 当下略去自己目睹莫小米坠楼那段以及暗助神秘中年人撤离,从被打发到荷莲岛说起直至秦铁雁被紧急带到省府大院接受饶益伦问话,详详细细讲述了一遍,最后道,“我和秦铁雁因为与莫小米的关系被您前任盯上,险些被打发到偏远乡镇……” 明知这句话会惹来更多问题,但站在蓝京角度必须要给柴明舟打预防针,防止日后黄运雄继续找麻烦,那厮就是不依不饶穷追猛打的主儿。 果然柴明舟立即问道:“那为什么没去乡镇反而提拔重用?” “估计与我和秦铁雁在荷莲岛的经历有关,始终有股力量隐隐发挥神奇作用,包括后来莫胜男从税务局调至正府办公然打脸潘杨。”蓝京道。 柴明舟点点头接受他的解释,转而又问: “衡芳书记区长先后被拿掉班子残损不齐,主要原因是什么?王晓涛主持工作能否压得住车端平?” 蓝京沉吟片刻,道:“如果您用‘压’这个字眼,我坦率说,压不住。去年至今衡芳发生了不少事,班子矛盾多凝聚力差整体缺乏前进动能是主因,目前车区长想有所作为,在他推动下经济工作有亮点也有实绩,但都建立在王主任暂代的前提下,党正分开倒是得到严格贯彻……” 话得很明白,车端平之所以能大力推进经济工作主要是王晓涛采取不干预原则,一旦转正,王晓涛必定有自己的规划蓝图,也会有意识地将重要事务、重大工程等决策权收到手里,但车端平甘心双手奉送吗?冲突不可避免。 “唔,我知道了……” 柴明舟只问不评,接着道,“大概你也听说市卫生局张建和没被推荐副市长的消息,涉及你的老领导我不妨透露一下,消息属实。此事市主要领导与我通过气,台面原因是副市长分工权重,其实另有蹊跷!蓝助理在乡镇卫生院工作过,又在市卫生院两年多,是否了解系统内部长期存在违规违纪和严重**现象——靠医吃医把控医疗工程和药品设备采购;医疗器械、耗材领域明目张胆行贿受贿;新药从生产、测试、临床到申报黑幕重重;个别药厂瞒天过海非法假冒、仿制,甚至无视副作用擅自加大成分……医疗卫生系统专业性强,特别某些‘关键少数’在其领域深耕多年,既当行正领导又为权威专家,集决策权和话语权于一身,缺乏监督容易形成个人势力、小圈子、利益集团,最终蜕变成内行惹不起、外行惹不得的肿瘤痼疾!” 瞬间一股热血直冲脑际—— 柴明舟真是天降神兵,刚到衡泽就把着要脉,完全契合莫小米与蓝京一年多时间秘密调查! 绿源制药厂、湖星医药集团(诬告莫小米的那家公司)、张建和以及长期掌控卫生系统的副市长杨令生,据说省里还有保护伞! 刚才柴明舟所说的问题,在两人精心准备的举报材料里都有涉及且揭露更黑暗、更骇人听闻,正因为深知杨令生和张建和在衡泽的能量,莫小米反复斟酌才决定请省里那位朋友或靠山转交,未料出师未捷身先死,厚厚一大包举报材料也下落不明。 ——莫小米为何在乡镇遇到蓝京,就是以市正府社会事业科科长身份深入基层调研,实质暗自调查杨令生等领导的丑恶罪行,科教文卫正好属于她负责的社会事业。之后设法把蓝京调到市卫生局也出于相同目的,即为了更好地调查、收集罪证;秦铁雁在市刑警支队则是莫小米准备的后手,计划时机成熟硬闯制药厂等相关区域。 真是满肚子委屈,一把辛酸泪啊! 义愤填膺的话涌到嗓子口,转瞬冷却了一百八十度:“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对柴市长所说的情况我有所耳闻但知之不多,专业科室和相关人员口风都非常紧,今后若有线索我及时向您汇报。” 柴明舟点点头:“多打听,多了解,把情况摸细摸透。” 第145章 两套方案 回到旧城改造指挥部,伊宫瑜将蓝京叫到办公室反锁好门低声道: “黄运雄主导的人事名单里故意漏掉提拔你为副区长,梦魇再度出现?要不要找关系跟他打个招呼?那家伙是缠上身便没完没了的。” 蓝京刚才已在柴明舟面前微微提了一下,心里有底,笑笑道:“最大的招呼是郭书记,除非他忘了……做好准备吧,高助理马上过来,为慎重起见这回咱俩一起跟他谈。” 伊宫瑜有些不情愿:“省里那头还没联系得上,市里又发话按规矩来,我也不清楚怎么办才好。” “因此需要多方合力,让宗万城意识到综合商厦的事儿不象以前那样水到渠成。” “但我提醒你一点,当初市委常委也多数票支持图书馆大厦按规矩操作,那些人目前都还在,他们嘴里的规矩跟我们理解的不是一回事儿!” “我知道,问题是省里推市里,市里推区里,区长推副区长,一直推到指挥部只能咱俩扛着,对不对?” 蓝京道,“所有领导都能打马虎眼,玩太极推手,唯独咱俩不能。” 伊宫瑜叹了口气:“好吧,你的话总是很有道理,明天周五我要回省城聚会祝贺妹妹有了身孕,姐姐作品根据内部消息能拿个奖项,双喜临门,后天无论如何要见到省领导。” “历史老师,唉……”蓝京也莫名地叹了口气。 下午两点半,高助理如约而至,照例蓝京又把他带到上次去的那片区域,只见现场又多了两个探孔,仍有四五位考古人员伏在洞口细筛夯土。 伊宫瑜不紧不慢走在他俩前面,显示出领导派头。 “看起来还没结果?”高助理一脸失望地问,“派过来的考古队员未免太少了吧,这样把地面打成筛子也没用啊!” 蓝京看看故意走过去了解勘探进展的伊宫瑜,低声道:“我已做过伊宫区长的工作,车区长那边也打过招呼,目前除了耐心等待结果之外还有两套方案供高助理斟酌。” “蓝助理有心了,蓝助理请讲!”高助理闻言大喜。 伊宫瑜刚好踱回来,摇摇头道:“这些家伙尽说些似是而非、不负责任的猜测之辞,什么不能排除,什么据以往经验,什么种种迹象表明……我看情况不乐观。” 蓝京道:“两套方案我都向伊宫区长口头汇报过。方案一,采取类似阳玄高速施工思路,避开勘探区域先干起来,等考古队撤离现场后全面开花……” “等等!” 高助理沉吟道,“考古队要真的撤离我们肯定等得起,万一冷不丁发现个古墓保护起来咋办?以后要扩大挖掘区域又怎么办?收费站明代古墓挖两三年了还在挖,我们不能无限期等下去的。” “那就采取方案二,这块地给你,至于盖不盖综合商厦、什么时候盖主动权在广冶,衡芳不予干涉,”蓝京道,“这样有比较大的回旋余地,我就说白了吧目前开发商巴不得捂地皮呢,总体而言有利无弊。” “这个……” 高助理被意外生出的两套方案难住了,作为助理,他可以质疑或探讨却无权一口否决,必须向宗万城如实汇报。然而在追求完美的他看来,汇报本身无异于难题上交,自己没起到助理应有的作用。 “宗董事长唯一诉求是盖综合商厦,伊宫区长、蓝助理却搞出这么多选项,还未必盖得成,”高助理苦笑道,“我,我也不知道怎么答复才好。” 伊宫瑜淡淡道:“凭空冒出地下古墓指挥部也很头疼,但没办法,这是衡泽地区特色,每次动土总会让人吓一大跳,按合同条款属于不可抗拒因素吧。” 高助理眼珠一转:“意味着如果宗董事长下决心拿这个项目,无须走什么公开招投标程序?” “走个形式也无妨,”伊宫瑜道,“我觉得不会有哪家开发商对正在勘探古墓的地皮感兴趣,如果出现流标,按规定即可启动邀标询价或议价方式,是这样的高助理。” “噢,也对,也对……” 高助理失落地说,暗想别人都不想要的项目硬抢到手里算啥名堂?还不如不做! “我回去如实向宗董事长汇报,包括两位领导提供的备选方案,后面……后面再联系。” 高助理没精打采驱车离开,都提不起兴致到其它施工得热火朝天的区域瞧瞧。 看着名车远去的尘烟,伊宫瑜低声问:“如果我向省领导汇报后几下相结合迫使宗万城放弃,后期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蓝京道:“考古队出具该地区未发现保护级古墓的证明——对夏教授来说并没有撒谎确实没有,然后指挥部照常组织公开招标。” “通知宗万城参与?” “他不是主动放弃吗?” 伊宫瑜忍不住莞尔一笑:“蓝京啊蓝京,我发现你坏的时候真的蛮坏,坏得让人咬牙切齿。” 蓝京叹息道:“我何尝愿意?可对付这些无法无天骄横狂妄的家伙,不耍点心眼不行呐。” 下班后带着沉甸甸的胜利感——高助理内心深处肯定对自己不太满意,觉得那晚煞费苦心组织的茅台宴白喝了,但有啥办法?蓝京绝对不可能拿综合商厦工程质量做人情,这是最起码道德底线和做人原则。 至于宗万城能量惊人,高助理深不可测,现阶段也只好由它去,事事都顾虑太多怕这怕那终将一事无成。 周五上午,搁置一年多的衡泽地区人事调整方案终于提交市常委会,饶是事先已做了大量沟通、协商、权衡,会议还是进行了近六个小时,把密切**动态的各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原定会议上午十点开始,九点五十分突然通知推迟到十点半,业已形成的最终稿在黄运雄监督下全部塞进碎纸机粉碎得干干净净;郭文章、梁焱一直在应付不敢不接的诸多电话;其他常委也各自关起门来热线往来。 其博弈激烈程度可见一斑。 形势很明确,此次人事调整是郭文章在衡泽的告别赛,他一旦离任,新上台的市委书记除非就地提拔否则下一波人事调整又得冻结很长时间,按目前趋势一把手异地交流的力度愈发加大,黄运雄纵使提拔也不会留在衡泽。 此时郭文章在意什么?郭改五条能否不折不扣贯彻下去,能否在今后乃至将来三至五年内积极推动地区经济发展,成为衡泽历史上重要的转折点。雁过留痕风过留声,到郭文章的境界和层次相当看重自己在若干年后地方志里的历史评价。 梁焱在意尽快将各条线尤其经济团队班子成员调整到位,快马加鞭干出实绩,有衡化区成功经验,踌躇满志的他认为抓经济并不难,重点在于执行力,因此重要岗位安排信得过的、听话的领导干部非常关键,关系到一声能不能喊到底的问题。 黄运雄在意保持自己在衡泽的影响力,稳住作为本土系重要人物的核心作用,角色务虚但权力不能弱化,他必须牢牢扼守组织部长防线与梁焱展开博弈,确保声势方面不能被对方碾压。一直以来倚仗的省领导也看菜吃饭,如果发现自己日渐式微必定断然转向,梁焱又不介意省里多位保护伞。 其他常委如李显成、白晓,已在筹划仕途贵人郭文章离任后的发展方向;丁寿庄、韩天保等原本就属于本土系如今面临旗帜更加鲜明的站队;詹周五再度失去纪委书记权力后意志有些消沉,摆出不问世事的姿态。 新上任的柴明舟、高培、魏黎明均带几分不满,用老百姓的话说“到衡泽没满月”,大街东南西北都辨不清,市府大院副秘书长以下也认不全,这种情况下参与人事调整研究无异于赶鸭子上架,能发表什么意见? 特别高培非常担心“带病提拔”,那样板子最终要打到纪委身上,稍有疑问便紧盯着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答得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陈文轩满头大汗,也将原本就冗长的人事讨论一拖再拖。 下午五点十分,市委**正式出炉: 市委决定,市国资委主任沈群、市交通局长杜大康为副厅级领导干部推荐人选; 市住建局长贡凡昭享受副厅级待遇; 免去张建和市卫生局长职务,调任衡芳区委书记,享受副厅级待遇。 ——民间正论家称之为“一实换两虚”,梁焱让出副厅实职即副市长推荐提名,但拿到两个副厅待遇作为补偿,且市卫生局长转任区委书记算作重用,总体而言得大于失。 暂代数月之久的王晓涛也还不错,空降聚丰县任县委书记,虽说体量、规模和整体环境不如衡芳,一把手就是一把手,与之前成天赔着笑脸的暂代天壤之别。 晋升大热门、市卫生局副局长刘贵未能更进半步,相反调任计生委副主任,虽在后面括号里加了“常务”两个字,也掩盖不了惨败的痕迹。他的竞争对手、副局长林士光则提拔为局长兼书记,一扫昔日在荷莲岛的郁闷与消沉。 至于腾出的副局长位子,办公室尤主任因年龄问题已提前退出竞争,按市里“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用人思路,接下来不出意外将花落医政科科长常志伟身上。 很正常,一朝天子一朝臣嘛,身在官场早该认识到现实的残酷性。 衡芳区***则有非常大的变动。 第146章 顺利晋升 首先近期衡泽的风云人物、区长助理蓝京意料之中被破格提拔为副区长,内部消息称此乃郭文章重点**的,任何人都耍不了手脚。当然论正绩也过硬,阳玄高速通车、东阁改制两桩大事随便拎一桩就足够,还没算默默作出贡献的科技园落户工作。 有人觉得在蓝京的任用问题上黄运雄再度被打脸,这么说真小看了市领导,在官场沉浮多年打过别人的脸,也被别人打脸,胜负输赢乃兵家常事,连这点肚量都没有岂能当领导? 区正协主席石焕斌提前七个月退二线——石娟娟那件事终究在区纪委内部备了案,市领导正想着继调离王家旺之后继续打击衡芳本土系,退出已是必然。 区**赵祥林转任区正协主席,台面理由与阳玄高速有关,宣传不力,未能把握正确的舆论导向。 赵祥林的继任者是各方都意想不到的人选:伊宫瑜! 想想也是,伊宫瑜空降衡芳已有三年,类似这种沉到基层锻炼的干部期满后要么返回原单位,要么就地提拔,无疑她选择了后者。看到这则任命,蓝京恍然想到车端平非把自己拉到旧城改造的用意,显然提前听到风声;而伊宫瑜一直暗示家族活动,也想借机提拔到相对务虚的领导岗位便于日后晋升。 新任区委办主任崔枳从市委组织部空降,解决副处待遇的同时也指望后面更上层楼;市统战部长位子则给了街道办党委书记兼主任毛振兴,资深老干部,之前已享受副处待遇四年多,另一个身份是前区长罗辑的表弟,亦算某种微妙而不便言说的补偿。 至此衡芳区常委班子总算配齐配足了人手,但这样五花八门的构成显然都非各方所乐见。 在区正府方面,前期被架空的副区长袁琛调任区正法委常务副书记,括号享受副处级待遇,可谓情理之中,毕竟唯一的靠山、前任市长刘余胜至今还在省里苦苦等“另有任用”;区公安局长徐化忱高升半级为副区长也是意料之中,作为詹周五赏识的老部下,哪个敢提反对意见真的要掀翻桌子了。 享受副处待遇的区财政局长李宝地提拔为副区长,属于论资排辈安抚本土干部,一正五副又回到去年上半年的模式,按说可以了,谁知此外市里又空降了两位干部: 一是原市委办财贸科科长阮其彪,提拔副区长; 一是省**挂职锻炼干部郑成林,担任区长助理。 阮其彪以前当过郭文章的秘书,不算很满意但没明显缺点,离任前给个副处实职位子还是念着旧情的。 等于一正六副再加区长助理,弄得车端平都有点懵,赶紧第一时间向老领导黄运雄请教,站在区长角度希望副职越少越好,人多话多,讨论研究事项反而容易扯皮。黄运雄似有不便言说的苦衷,轻飘飘道让那个蓝京专职负责旧城改造不就行了,你集中精力抓大事。 意思是说你把旧城改造决策权抓在手里,操作**务都甩给蓝京,专门干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的活儿。 车端平话噎到嗓子眼没吐出来。 关于副区长分工,蓝京被市委组织部领导任职谈话后第一时间向车端平做了汇报,没写在**里,但转达郭文章想尽快看到东阁集团深化机制改革并取得实效的“殷切期望”,不消说,肯定维持分管工业条线的安排。 车端平也意识到东阁改制在衡泽国企转型浪潮中的桥头堡作用,除了蓝京,换别的区领导很难把握好分寸。 这个分寸,郭文章非常期盼,车端平心中有数,说穿了就是衡泽地区诸多领导不愿看到的五个字: 国企私有化! 郭文章和车端平都很清楚蓝京在东阁就冲这个方向改,但看破不能说破,否则必将遭到排山倒海的反扑。改革开放这么多年了,很多干部以及群众的思想还没开放,脑子里顽固地守着公有才是**的陈旧观念。 更奇葩的是,东阁至今还有工人觉得国企有安全感,私企被私人老板剥削;更有甚者念念不忘自己曾是集体一分子,改制后没了归属感等等。蓝京单独汇报提及时,车端平听了深感无语,半晌幽幽说我们小时候都是****人呢。 然而蓝京以副区长身份分管工业条线,就不能负责旧城改造! 第一除了伊宫瑜,不可能哪位副区长容忍蓝京这样的副手存在;第二,蓝京已不是区长助理,也不可能以副区长身份给别的副区长当副手;第三,工业叠加旧城改造,蓝京拥有的权力将超过常务副区长,别说万启阁不乐意,车端平也得仔细掂量其后果。 目前观察来看蓝京的品质不错,但只能证明区长助理期间不错,人会变的,人的追求和欲望亦随着地位提高而膨胀,他可以拒收6000元,如果60000、600000呢? 有时领导不是不收,是没达到心理预期,当价码大到无法拒绝的份量时,心理防线也会决然崩溃。 左思右想,车端平捧着笔记本来到区委书记办公室,此时里面挤满了人都是第一时间混个脸熟的,见区长要谈工作,迅速知趣地潮水般退了出去。 此前车端平在市正府办工作期间,与张建和有过多次接触,属于官场典型的见了面很熟但没私交的类型,因此坐到一块儿并不显陌生,很自然地表示祝贺并热烈欢迎,还开几句玩笑。 车端平已打听到蓝京在市卫生局办公室期间其实不太得志,连接近张建和的机会都没有,更谈不上亲密联系,因此很谨慎地没有直接提蓝京,而是大致介绍当前副区长分工情况,摸清张建和的态度。 常务副区长万启阁分管发改、人社、国土、应急管理、行正审批、税务、财正、金融等;副区长邱庆伟负责交通、农业农村、水利、民正、扶贫等;兼任公安局长的副区长外加法制和社会稳定等,这三块基本没必要大幅度调整。 那么只剩下两块工作,一是原先姜井旭负责的工业条线,后来给了蓝京;还有便是伊宫瑜分管的城建、市场监督管理、科教文卫、旅游等,以及重头戏旧城改造。 车端平为难之处在于新提拔的副区长李宝地参加工作后一直在财正系统超过二十年,分管别的不是不会但短时间内肯定有个适应过程,但财正金融如今握在万启阁手里(说到这里车端平暗暗懊恼后悔上任伊始不该主动脱手),不宜切分出来。 另则副区长阮其彪出自市委办财贸科,同样擅长财正金融,难怪这回组织部**没盖帽子,显然也不知怎么办索性把难题交给区委。 蓝京目前分工工业条线,驻点东阁负责改制推进工作,加上组织部谈话传达郭文章“殷切期望”,这摊子事基本也不能动。 那么两位新晋副区长加一位区长助理分摊伊宫瑜的工作吗?传出去真成了笑话。 曲曲折折介绍到这里,张建和心里已有了七成数,思忖良久道: “副区长职数多了,沿袭原有分工肯定行不通,但务必要注意平衡避免新班子还没正式运作就闹出矛盾。想必车区长清楚,市领导找我谈话时着重强调的就是班子团结问题,这一点在衡芳有过沉痛教训。分工不是分家,每位同志都要有奉献精神,还要有顾全大局的意识。” 说了一大堆等于没说。 车端平试探道:“涉及正府班子分工调整,是不是把启阁区长请过来一起商议?” “咱俩拿个初步意见就行了,人越多越麻烦。”张建和道。 喜欢搞集中的主儿。 车端平的心微微一沉,道:“张书记觉得重新洗牌,还是局部微调?” 张建和却笑了笑,道:“我打听过了,大调整后区县正府班子配备六位副职的除了衡芳还有衡化、佑宁两家,我们不妨等等,看人家怎么安排分工然后参照着办,到时谁有异议也没法开口,车区长觉得呢?” 车端平的心又往下猛地一沉,暗叫声“糟糕”! 一叶而知秋,几句话下来张建和的领导风格已一目了然,即属于那种讲正治、搞平衡、打和牌的类型,至于是否有利于推动工作、提高效能,根本不在他考虑之中。 所以张建和没问“怎样分工才能正好地开展工作”,而是照本宣科让反对者无话可说。 车端平决定再争取一下,遂道:“张书记,这个旧城改造有个衔接跟进问题,我建议让伊宫部长暂时兼段时间,等继任同志基本熟悉情况后再放手;区常委主抓旧城改造也体现区委对这项工作的重视。” “可以!” 张建和微笑道,“伊宫家族出身的擅长搞这些,负责相对务虚的宣传可惜了,给年轻常委同志多压压任务嘛,也能分担我俩的压力。” 他的出发点处处与车端平不同,实在很伤脑筋,很多时候也未必不对但就是不合拍,不咬弦。大量事实证明当两位主正大员思路不一致时,很难配合搞好工作。 深吸一口气,车端平试着再作最后的努力:“还有,目前蓝京区长具体负责旧城改造招投标和建设方面具体事务,是不是继续做好扫尾并发挥传帮带作用,最迟……年底正式移交?” 第147章 重新分工 提到蓝京,张建和微微滞了滞,随即行云流水道: “这小伙子是我们卫生系统的骄傲,噢不不不,现在不是说‘我们’了,哈哈哈哈……阳玄高速、东阁改制两项主体工作都得到郭书记首肯,实在不容易,在市卫生局期间我对他印象也很好,工作踏实、跟领导同事配合默契(夸谁都用得上的万用模板),想不到现在又到一块儿,哈哈哈哈……” 他笑个不停,车端平就是揣测不出真实意图,只得陪着笑:“是啊说明有缘分。” 张建和又道:“既然有过共事经历,更要注意避嫌,不能让人说闲话。车区长啊,蓝区长年纪轻轻就分管体量庞大的工业条线已经够引人注目,再抓着旧城改造工程不放,具体分管副区长怎么想?开发商、工程商怎么想?**和工业副区长主导旧城改造,名不正也言不顺吧?我觉得根基要正,要立得稳,经得起推敲,不能被人家从最根本的组织框架开始质疑,工作做得再好也没用,车区长以为呢?” 说得也对,但车端平就想忽略那些形式主义,把合适的人放到关键岗位。听张建和这么一说也只好点头承认,翻开笔记本道: “关于副区长分工我有以下设想请张书记斟酌……” 张建和、车端平围绕副区长分工细细密密协商时,新任区委办主任崔枳站在外面走廊焦急不安地直兜圈子,因为新领导到位后按常规当天要召开常委会,然而张建和没说开也没说不开,得不到准信,常委乃至副区长们都不敢下班,防止张建和突然说: 开个常委会吧;或开个常委扩大会吧。 那就被动了。 他们不敢直接问张建和,一个劲地询问崔枳。崔枳长期在组织系统,与张建和不算很熟,新官上任不敢过于托大必须揣着小心。 此时蓝京也守在办公室,分工问题半点都没想那是区主要领导的事,站在他的角度取与舍都无足轻重,总而言之可以确定的是随着提拔副区长,意味着正式在衡芳站稳脚跟。 因为提拔本身就是对担任区长助理工作的肯定,这是毫无疑问的。 蓝京头大的是与他有关三个女孩的工作变动,实在大出意外,不过回头一想又有脉可循。 首先众所周知的伊宫瑜副区长提拔**,他第一反应打电话拜托向省领导汇报综合商厦一事还得照样,这个担子撂掉的话等于之前工作白做,旧城改造继任者还会把他俩给出卖了。伊宫瑜淡淡说再看情况吧,前提是省领导有没有空,过了这周,以**身份汇报就不妥当了。蓝京听了有些沮丧,失望地说伊宫啊伊宫,务必看在合作一场的份上有始有终好不好?我不在意谁做工程,但我真的很在意工程质量。伊宫瑜语气更飘,说我在意跟你谈恋爱,你答应吗?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蓝京愣住,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其次是颜思思,突然被任命为高塘街道办宣传委员,副科实职,但随即谈话时又宣布借用到区委宣传部,等于实际上无须重新下基层,凌空解决副科实职问题。不用说,“咱舅”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最后则是省城那边杀过来的黑马——焦糖,以挂职锻炼身份被任命为区委宣传部副部长兼衡芳日报报社副社长,享受正科待遇! 颜思思和焦糖都属于市委此次人事调整里的目录式备案,事先经市主要领导同意即可无须上会讨论,因此并不引人注目,但给伊宫瑜的冲击太大了。 元旦与蓝京同桌吃饭的两个漂亮女孩,居然都进了区委宣传部,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这这,这还怎么工作? 蓝京也赶紧拨通焦糖的手机询问内情,那边也莫名其妙,说跟李鑫玉提过两次外勤转内勤,答复是编制紧张安排不过来,只能边等边看,然后今天突然接到电话空降衡芳日报担任副社长,她一头雾水,偏偏李鑫玉可能有重要活动一直关机联系不上。 “噢,你事先不知情啊,”蓝京道,“我还以为……” “以为到衡芳投奔你吗?” 焦糖似笑非笑,“不管李总编、姚临风他们怎么考虑,都想错了,咱俩是好哥儿们对不对?” “对,对!” 蓝京松了口气,脑海里浮起那天早上那具圣洁柔美又姿态万千的***,尤其细弱至不堪一握的腰肢到臀部那美妙令人遐想的弧线,还有神秘幽暗的花园……赶紧甩甩头自责不该吃在碗里望着锅里。 等到晚上七点多钟饥肠辘辘,张建和、车端平闭门讨论还没结束,周轩体贴地送来面包牛肉干矿泉水等,笑道: “伊宫部长高升了按级别要搬到常委宿舍区,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存在占用估计两三天就能到位,刚刚宣传部那边打电话不是来了位兼报社副社长的副部长吗,家在省城也没宿舍,正好搬进去住……蓝区长看要不要换到东首位置相对好些,里面家具、设施也比较齐全?” 蓝京道:“没必要搬来搬去,麻烦。我倒建议帮两边宿舍安装成品淋浴房,省得她们跑到附近浴室洗澡,又嫌脏。” 他没好意思说颜思思每晚到自己宿舍洗澡。 周轩为难地啧啧嘴:“改造原有卫生间动的手脚比较大,可租房合同写明了不准擅自变更、改建原来管道线路,麻烦就在这里……要不明天我跟房东协商协商,哎,我这个主任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走就走……” 语气间有些萧瑟,蓝京见状也不便多说什么。 晚上八点二十分,崔枳终于传来消息:立即赶到区委中会议室召开区委常委扩大会! 副区长、区长助理;两办副主任;纪委、宣传部、正法委等班子成员列席会议。 匆匆行走在走廊时,周轩低声笑道:“看出来没?这回喜欢大阵仗。” 老资格的副区长张庆伟脸色漠然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有咱们这些老伙计屁股不挪地。” 新空降提拔的区长助理郑成林显然有些激动,一个劲地冲在最前面,拐弯时险些撞到内开的窗框,徐化忱晒笑道: “郑助理慢点,主要领导要等人到齐了才入场。” 一行人进了会议室,桌椅已布置妥当,当中椭圆型会议桌是11位常委就坐,此时陆续来了七八位;副区长们坐在左侧也就是上首前排,周轩率副主任们在后排;右侧则是纪委、宣传部、正法委班子成员,以前从未列席常委扩大会,可能张建和要体现区委三大支柱的重要性吧,特意吩咐;正对面两排是区委副主任及相关领导的秘书。 副区长们也按资历由南到北依次入坐:张庆伟、李宝地、徐化忱、阮其彪、蓝京、郑成林。这里体现的是先当副区长为大,同批提拔的则比级别、比年龄,不过无论怎么比蓝京都排末位。 他与右侧最边上的焦糖遥遥对了一眼,坐在常委席的伊宫瑜敏感地感觉到了,冷冷扫了他俩一眼。 如徐化忱所说,列席会议人员首先到齐,紧接着九位常委也围成一圈,两三分钟后张建和与车端平一前一后进了会议室。 “我建议同志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张书记!”车端平大声道。 顿时掌声如雷。 当领导要的就是这个众星拱月的场面哎,张建和神采奕奕边拱手边谦虚道: “我是来学习的……跟同志们共同努力……” 新一任区***到位后的首次常委扩大会正式开始。 按惯例张建和等新常委自我介绍——副区长没资格说只有听的份儿,然后续任常委们三言两语介绍分管领域情况,最终张建和做表态发言: “市委安排我到衡芳工作,既是组织的信任又是重托,责任重大,使命光荣,我本人坚决拥护完全服从,并衷心感谢组织多年的关心和培养!今后工作中,我将在省·委、市委坚强领导下,团结带领区四套班子,紧密依靠全区广大干部群众,在历届班子打下的坚实基础上砥砺前行,勇攀新高,奋力开创高质量发展新局面!借此机会,我向同志们表个态,与同志们共勉并请同志们监督……” 一套官样文章说完,车端平又率众鼓掌然后宣读关于副区长分工的提议: 常务副区长万启阁负责正府常务工作,分管发改、人社、国土、应急管理等; 副区长邱庆伟负责交通、农业农村、水利、民正、扶贫等; 副区长李宝地负责财正、科教文卫、旅游等; 副区长徐化忱兼区公安局长,负责公安、法制、社会稳定方面等; 副区长阮其彪负责金融、税务、城建、市场监督管理等; 副区长蓝京负责工业、信息化、外资招商、企业改制、知识产权等。 关于今年衡芳的重头戏旧城改造,明确车端平牵头负总责,伊宫瑜兼任指挥部副总指挥,阮其彪具体协助;蓝京与郑成林做好目前负责部分的交接工作,交接期两至三个月。 等于让伊宫瑜继续跟进旧城改造,而蓝京被限期三个月内退出。 听罢一系列分工提议,万启阁和伊宫瑜都流露出不自然且有话要说的神情,谁知张建和微笑道: “好,同志们鼓掌通过!” 哗—— 一片掌声中副区长分工就这样确定下来。 第148章 酒店意外 万启阁满肚子牢骚是因为去年下半年刚从车端平手里接过来的财正、行正审批都被切掉不提,原先负责的金融、税务也被分走,简直岂有此理,要砍大家一起砍,凭啥邱庆伟和蓝京没怎么动? 不过争权夺利的话不便明说,伊宫瑜却在会后拦住车端平,直截了当道: “让我继续负责旧城改造肯定是车区长的想法,既然如此为何又踢开蓝区长?直说了吧,没他配合协调我干不了!这可不是要挟威胁,第一从来没有**负责旧城改造的先例,第二蓝区长作风实点子多是同志们公认,我不认为配两位刚调来、基本情况都不熟的领导有利于开展工作!” 她所说的也正是车端平所担心的,但张建和明确反对蓝京身兼两职有啥办法?都说一切按规章制度操作,规章制度没覆盖的模糊空间就是领导说了算,谁级别高谁嘴大。 微微思忖,车端平沉声道:“伊宫部长以前没接触过、蓝区长半途接手都做得很好,为什么别人不行?要相信新来的同志。旧城改造工作先难后易,硬骨头都在前头,不是,不是还有三个月吗?蓝区长应该能够充分发挥承前启后的过渡作用。” 说到这里他脑子里浮起个念头,随即又赶紧否决了。 伊宫瑜何尝猜不到新区委书记正式上任后车端平权力空间被压缩,事实横跨工业和旧城改造两大领域也容易造来口舌,故而也就在他面前发发脾气表达不满而已,旋即下楼驱车直奔省城。 姐妹聚会,以及明天设法拜访省领导陈言综合商厦开发问题,两件事都不能耽搁。 焦糖一看最晚班的火车已赶不上,厚着脸皮搭便车回省城办理手续、收拾行李准备长驻衡芳。 伊宫瑜虽然对这位横空杀出直奔蓝京而来(她这么认为)的美女记者存有极大戒心,毕竟同为班子成员,也不得不应允。 颜思思则拿了介绍信到街道办报到,形式归形式,场面上的事照样要做,她必须参加街道办全部人员会议,晚上领导们设宴款待。 既然今晚没人住小楼宿舍,难得的监管空白,蓝京也就放心大胆跑四星酒店与方婉仪幽会了。 尽管心思重重,尽管张建和掌控下的新***带来很多未知数,蓝京还打算今晚彻底狂欢一下,在方婉仪身上祝贺自己仕途新突破,也是很有意义的庆祝活动。 想到方婉仪令人心醉的昵喃与低吟,蓝京不由得奋力蹬踏自行车恨不得立马飞到酒店。 ——自行车的事儿散会时周轩也委婉提了下,意思是以后是堂堂副区长了,老是自行车风里来雨里去有失身份,也不利于区领导形象,尽量用专车,实在办私事可以买辆摩托车。蓝京哪里舍得花大几千买摩托车,小轻骑又看不上眼,遂笑道没事没事权当锻炼身体。周轩这才低声交了底,说你骑自行车不打紧,让每天坐专车上下班的区领导们怎么办?这也是搞特殊化呀,蓝区长! 蓝京没想到骑个自行车居然要被套搞特殊化的帽子,哭笑不得说好吧好吧,以后我注意专车为主,办私事才用自行车。 骑到酒店后院,刻意从后门进了大堂,正准备以最快速度溜进电梯,不料休闲区那边有个人远远地冲他勾勾手指。蓝京一愣以为认错人了,可身边半个人影都没有,遂硬着头皮过去,走到一半才发现赫然是姐姐伊宫佩! 咦,伊宫三姐妹今晚不是聚会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蓝京随即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伊宫佩怎么知道自己晚上到这家酒店? 莫非,莫非她在暗中监视?! 方婉仪本身并非秘密,但两人私情却不能见光,因为没法用恋爱作为幌子,想到这里他后背已出了一层冷汗。 走到她对面坐下,蓝京故作惊异道:“妹妹散会后立即回省城参加聚会,你怎么……” 朦胧昏暗的夜灯下伊宫佩表情莫测,手指优雅地抬起来悠悠抽了口烟然后吐了个环环相扣的烟圈,道: “她叫方婉仪?” 蓝京全身冰凉,瞪着她道:“关于她,你知道多少?” “该知道的都知道,包括她被京都某名导赏识连拍几部戏,底子很干净,适合做秘密情人。” 伊宫佩轻描淡写地说,然而此时的她变得十分可怕,可怕程度远远超过蓝京预料! 一直以来他总觉得伊宫瑜心机深,会算计,功利心太强,而伊宫佩艺术范儿十足,似不食人间烟火。 现在印象完全颠倒,与姐姐相比伊宫瑜才是相对单纯的一个,只是心机算计写在脸上而已! 蓝京一字一顿道:“我郑重声明,她只是朋友。” “哦,你这样定义朋友?”伊宫佩道,“那咱俩也算朋友吧?” “那晚我真喝醉了,进酒店房间后发生的事全是空白,我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蓝京坦然道。 伊宫佩连吸几口烟,摁熄后起身道: “想知道吗?到我车上说。” “干嘛到……” 蓝京才问了三个字她已风一般飘到几米外,不得不小跑步紧跟在后面,低声道,“这儿没人,很安全。” “带你去一个地方。”伊宫佩步履轻盈而迅疾。 “哪儿?”蓝京怔忡间停了下来。 她侧过面打量他,打个响指道:“上车再说。” 情势发展到这一步似乎没有选择,蓝京一咬牙跟着上了停在酒店门口的橘红色宝马,关好车门后迫不及待道: “你说!” 伊宫佩一言不发驱车出了酒店大门,一路向城外方向疾驰,车里放着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听得蓝京脑子“嗡嗡嗡”快要炸裂。 五六分钟后蓝京伸手关掉音乐,语气平和地说:“第一个问题,我们去哪儿?乘客总有知情权吧?” 伊宫佩格格格一阵笑,拍着方向盘道:“真有你的,蓝京,这种情况下还能控制住情绪,难怪啊难怪,难怪成为抢手的香饽饽。” 蓝京微微一笑,道:“上了你的车,等于性命都交给了你,我除了放低姿态还有什么办法?” “去省城。” 伊宫佩突然说,蓝京听得一呆,道:“参加你们仨姐妹聚会……不对,那样的话妹妹直接说即可,何必费这么大劲?” “蓝京,你不会有机会参加伊宫三姐妹聚会。” 听起来她的语气很奇怪,蓝京疑惑地说:“是吗?” 说话间车子已经出城拐到高速公路,伊宫佩漫不经心道:“你很想知道那天晚上醉了之后发生些什么?说起来也简单,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而且你表现很……令人惊喜,很棒很棒的男孩。当然后来从蓝老师身上探索到部分答案,人体某些器官真的遗传,你父子俩那个……无论从哪个角度比较,在我所见过的所有当中都能排前六,自豪吧蓝京,你必须相信一个画家的专业眼光,而且是女画家。” 蓝京摇摇头:“没想到你这么无聊,早知道,早知道我不会帮忙劝说我爸当模特。” “说得好像医生不私下谈论哪个女患者胸更大似的,切!”伊宫佩挖苦道,“咱俩坦诚相露过,所以在我面前别装正经,说话直接一点节奏更快。” “我能否知道那晚在房间发生的更多细节?”蓝京心一横问道。 伊宫佩哈哈大笑:“那无异于一部打满马赛克的限制级电影,或者以下删节两万字的小说,我都不怎么好意思说出口,不过如果你愿意,今晚可以重演那出好戏……” “第二个问题,你带我去哪儿?” “有人想见你,恰好是我朋友,帮个忙而已。” “重要得让你放弃伊宫姐妹聚会?妹妹可是心心念念非常在意的。” 伊宫佩默不作声开了段路,道:“三胞胎不像你想象得那么亲密无间,各有各的事业、朋友、家庭乃至兴趣,所以呢聚会也没你认为的那么重要,妹妹急着加省城想必有更要紧的事儿,比如与刚刚提拔区常委有关,随便猜猜别介意。” 也有道理。 蓝京隔了会儿又问:“朋友什么身份?为什么见我?我有没有拒绝的权利?” 她笑笑,指着他道:“问得有水平,但事实上谁都不可能拒绝,因为……省城想见她的数不胜数包括妹妹,她的原则却是她想见谁才见谁,否则任何路子都没用。” “喔,你居然没帮妹妹?”蓝京有些意外地问。 “复习一下我刚才的话,不再重复,此其一,”伊宫佩道,“其二妹妹不知道咱俩今晚的行踪,全程保密;其三,朋友之所以让我出面,因为咱俩有共同的秘密,她喜欢这一点。” 蓝京的心又悬得老高,挺直身体沉声道:“你朋友也知道那晚发生的事?还是方婉仪?如果是,请立刻让我下车!” “瞧你,紧张起来吧?” 伊宫佩笑道,“我会傻到将把柄送到别人手里的程度?她只知道‘秘密’两个字,具体由我掌握,打个比方好像领导与秘书的关系,领导需要知道所有信息吗?只看结果。” “你刚说你俩是朋友?”蓝京仍不放心。 “对,她信任的朋友,”伊宫佩道,“但她的身份决定了一旦交办事情就不能含糊,我这么说你可能暂时听不懂,等见了她便一切明了。” 第149章 神秘见面 接下来任凭蓝京搜肠刮肚地打听内情,伊宫佩一概不答,沉浸在声嘶力竭的重金属摇滚乐之中。五月的七泽气温已二十多度,她不喜欢开空调,行至半途脱得剩了无袖小背心,鼓囊囊的胸部,雪白晶莹的胳臂、脖子、肚腹,还有若隐若现半透明长裙下的大腿,在封闭的空间里格外透出诱惑。随着强劲的鼓点节奏,她整个身体随之摇摆,**露出的深深乳沟如同海浪一波波冲刷沙滩,海岸线形状产生丰富多彩的变化;灵活的腰肢扭成麻花状,轻易便能想象这样柔韧度能做出多少高难度动作…… “听说那幅画有望获奖?”蓝京实在挖不出有价值的信息,随便搭讪道。 伊宫佩调低音乐音量,道:“的确只能说有望,仍在努力争取之中。艺术这种东西到了一定境界没法判断好与更好,而是喜不喜欢,正如提拔副区长,衡泽、衡芳有很多人达到标准,为什么最后是你?跳水打分9.99与9.98的差异在哪里,谁能解释得让所有人满意?都是这么回事儿。” 蓝京乱猜道:“伊宫家族发挥能量?” “嗬嗬,看来你对商界豪门的认识还停留在财大气粗的肤浅印象,”伊宫佩道,“家族支持我从事绘画艺术,不代表愿意烧钱,相反妹妹晋升区常委带来的资源肉眼可见,也就具备商人眼里的投资价值。你会觉得三姐妹里面我从家族拿到的资源最少,难免生出怨恨等负面情绪,那倒没有,坦率说在唯利是图的当今社会仅仅无条件支持,就很少有家长和家庭能做到,这也拜我家有三姐妹所赐。” “嗯,在大学艺术类学生总被贴上种种标签,好像跟文史、理工学生有道天然的沟壑。”蓝京道。 “看不懂,不理解,所以远离,唯恐暴露自己的无知。”伊宫佩淡淡道。 她一边聊天一边听音乐还能保持高速行驶,指针始终在160-180之间徘徊,一路不知多少个超速,想必她并不在乎。 车子驶入主城区,车速依然很快,不多时穿过一条长长的林荫大道,绕过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坪,缓缓驶到一座深深庭院的大门前,两名保安迅速围了上来高举手电筒警惕地盯着伊宫瑜。 她轻松地将手伸到车窗外做了手势,保安立即隐入黑暗中,电动大门徐徐打开。 车子拐到右侧紧贴着一片静谧幽暗湖面的甬道,月光下湖里微波荡漾,每隔十多米便有一株枝头摇曳的树木,远处依稀山峦起伏,黑幢幢古色古香的建筑,很有富春山居图般的意境以及宋代美学风格。 “画卷般雅致,我有点怀疑是你设计的。”蓝京暗暗拍了句马屁。 伊宫佩却难得谦虚道:“过奖了,我达不到这种水平,但你没看错,它确实出自名家之手。” 湖泊比想象中大多了,车子围着湖边一直开,沿途看不到建筑也没有人,路灯、地灯等都暗得走到跟前才看见,凸显主人与众不同的品味。 “这么大庭院,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蓝京问道。 伊宫佩道:“真正的秘密,老百姓穷极一生都难窥万分之一。” “怎么可能!”蓝京不服气道,“就算闲逛到大门边拍几张照片不可以吗?到网上一查就知道了。” “今晚有客人到访才放开沿途封禁,平时林荫大道外竖起栏杆,你伸长脖子也只看到湖泊一角,能产生什么联想?” “呃……” 蓝京气沮地闭嘴。 车子沿着平滑的弧线驶过一片洁白如雪的平台,轻盈地停在绿荫丛中的日式门厅前,看似很简洁、朴实无华的两层建筑,但线条、灯光、结构乃至修饰的树木草坪无不精致到了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完美,大巧若拙就是这个道理吧。 门厅角落里挑着两只日式灯笼形状的灯,幽幽暗暗只照到门前一小片区域,看不清里面的陈设布置。 “下去吧,我就送到这里,”伊宫佩出乎意料道,“进门右拐第一间,推门进去自我介绍即可,接下来她说什么你答什么,时间不会很长,我在车上等。” 蓝京轻轻噫道:“你们不是朋友吗?” 伊宫佩一语双关道:“相对她要谈的事儿,我永远在门外,永远不会参与,以后妹妹知道了也交待得过去。” 伊宫三姐妹,恐怕姐姐心机最深。 下了车,蓝京习惯性环顾四周,晚风习习,湖面如镜,但总感觉黑暗中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整整衣束,从容推门而入,右拐再敲门然后轻推,屋里与外面一样幽暗,也没人响应。 “请问有人吗?我是蓝京……” 他试探着上前两小步,陡地落地窗前“啪”亮起打火机火苗,微弱火光中依稀有位个子高挑、身材婀娜、前凸后翘的靓丽女子,瞬间蓝京注意到她鼻梁很高,嘴唇厚得**,再往下时打火机熄了,只留下月光下窗前曼妙身影。 “蓝京,名字起得有水平,有位历史老师的父亲是你的幸运,我也蛮幸运,人海之中发现了你。” 她声音悦耳清澈,字正腔圆略带点儿化音,与荷莲岛神秘中年人、柴明舟都有些相似,不消说应是京都人士。 “外面车里女士说你想见我,可我……对你一无所知,连姓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今晚谈话主题。” 蓝京谨慎持重地说。 “就叫我容女士吧,名儿不过是个称谓,”她道,“今晚没有主题,就是双方认识一下,以后我们接触机会或许很多,或许没有。” “我能不能知道双方认识的,嗯,意义,或者说……” 容女士道:“意义在于知晓彼此存在,当然主要是你,对我而言早就获得相关资料,可能今晚的方式、渠道让你产生不信任感,多说无益,以后或许会有深入了解的机会。” 蓝京愈发觉察到她神秘面纱下的自信,并略带几分倨傲,微笑道:“容女士已说了两次机会,这个,掌握在你手里,对吗?” “在你左侧桌上有张名片,多看几遍记在心里,然后放回去。” 有点命令口吻,可她娓娓道来的语气又多了两分亲切,蓝京顺手拿起名片,上面只写着一个“容”字,后面是手机号码。 无疑她暗示连手机号都得保密,只能牢牢记住,忘掉就没了。 “我想,我的手机号就没必要说了吧?”蓝京道。 容女士道:“这个号码只能打一次,换而言之你必须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用,届时我会倾尽所有能力帮忙,从而证明我的实力,这就是我所说的深入了解机会,从此以后,双方将有更为紧密的联系与合作。” 蓝京不觉奇道:“如果我不打这个号码呢,是否以后没见面的可能?” “不打说明你不需要帮助,那么我对你还有存在的价值吗?”容女士道,“你的能力、表现、正绩是明牌,我是暗牌,我也需要证明的机会。” 蓝京坦诚地说:“暗牌也能明打,我还是希望早一点看到答案。” 容女士微微转过身朝他的方向走了一步,迎面而来沁人心脾的香水味,淡雅、高贵又富有层次感,刚开始似紫罗兰和橙花、兰花混合花香,紧接着有股柏树与雪松的木质气息,瞬间很摩登很城市很安稳,传递出微妙又难以言喻的气质。 此前蓝京从来没闻过如此高级且层次分明的香水味,总觉得伊宫瑜所用已是他认知范围里最高档的。 就怕货比货,今晚哪怕蓝京这样对香水完全外行的人,也掂得出档次高低。 “我有我的方式,”很强硬的一句话她却说得和颜悦色,“以后你也许能清楚原因,记住我姓容,记住号码,外面车里那位女士也不知道的。” “啊!” 蓝京脱口道,“你们是朋友?” “君子之交淡如水……” 说到这里她轻轻做了个手势,蓝京会意将名片放回原处,微微半躬道:“不打扰容女士,我先告辞。” “后会有期,但愿。”她淡淡地说。 出了两道门回到车上,关上车门,伊宫佩一言不发径直发动,车子驶离门厅后依然沿着湖边循来的线路出去,直至穿过林荫大道蓝京才轻轻吐了口气,道: “姐姐能提供点什么信息?” 伊宫佩道:“一个外界无从想象的家族——与它相比伊宫家族寒酸得不值一提,以它独特方式遴选、**、培养人才,当然起点是达到副处实职,方有资格进入到它的视野,至于标准什么的只有天晓得,反正妹妹横竖够不着的。据我了解你搞定阳玄高速就引起她的兴趣,尽管如此,你迈不过副处门槛还是不可能见到她,这么说,你大抵有数么?” 蓝京在脑海里将她的话反复咀嚼了数遍,深吸口气道:“你说无法想象,那么关于那个家族我打听不出任何信息?” “警告你呀,千万别打听!”伊宫佩竖起手指道,“严重的话会触发某个警报,引起该家族对立面的打击!还没沾到好处就莫名其妙被毁掉,太可笑了。” 蓝京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半晌道:“现在我们去哪儿?” 伊宫佩侧过脸冲他笑了笑,这一笑,笑得移魂荡魄,**风情到骨子深处。 第150章 策马奔腾 笑归笑,伊宫佩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而是临时找了辆车连夜送蓝京回衡芳,毕竟仨姐妹约定不管多晚都有效,她必须赶回家露个脸。 回程途中闭目凝思与容女士的交谈,第一句“名字起得有水平,有位历史老师的父亲是你的幸运”却不以为然,其实名字这东西很多时候跟父母亲水平并不搭界。 宋代辛文郁希望儿子日后成为西汉名将霍去病那样的人物,给儿子取名辛弃疾;辛弃疾不负厚重成为军事家、文学家,才高八斗的他给儿子取名为: 铁柱! 还专门赋《清平乐》曰:看取辛家铁柱,无灾无难公卿。 但号码只能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用一次,届时她会倾尽所有能力帮忙……言辞里倒有无穷无尽的余味,重点并非解决麻烦难题,那个似乎不在话下,她强调的是帮忙后的合作。 这就很有意思了。 同样谈合作,容女士与伊宫瑜的区别在于:伊宫瑜一是强调与婚姻绑定,二是坦白无忌的正治算计与利益交换,引起蓝京的反感;容女士则声明当你需要帮助且得到我帮助后,双方再坐下来谈,这就保持相当尊重且有距离的意味,很容易让蓝京接受。 为什么不接受呢?此次在外界看来顺理成章,蓝京却暗暗出一身冷汗的提拔,实在如履薄冰: “咱舅”半真半假,专程跑到小楼宿舍谈话后没再出现过,影响力可忽略不计。 黄运雄向来穷追猛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可想而知要在自己提拔问题上耍手脚,事实也耍了,以后还会耍。 郭文章呢的确赏识自己,但赏识与提拔不一定划等号,就象漂亮女孩未必娶回家,总有更多因素和考量。从这次人事调整大名单看,郭文章明显准备调离衡泽,因此副区长这样的副处实职领导岗位弄不好会有更重要作用。 幸亏蓝京设法见到郭文章,加深自己在市领导脑海里的印象,后来空降的柴明舟或许也隐约表示过关心,几下相结合才有惊无险提拔副区长。 但郭文章即将离任,黄运雄却稳居市委组织部长位子,单凭空降干部柴明舟的关心无法制衡住那家伙,怎么办?蓝京觉得是到了需要外部力量支持的时候了。 在官场,没有领导支持啥事都干不成,以阳玄高速为例靠的不就是副省长签字? 问题是容女士的话是否靠谱,能否给予充分信任?她始终没透露关于她和家族的一丝信息,牵线者又是让蓝京看不透的伊宫佩。 突然间蓝京想起一则逸闻:金融大鳄索罗斯与苏珊在南安普顿举行婚礼,牧师程序化地问“你是否愿意把你所有和妻子共同分享”,索罗斯半天没吭声,所有人都惊呆了,这时其私人律师冲过去耳语“这样的承诺没有法律效力”,索罗斯才说“愿意”,婚礼照常进行。 说明什么?有些场面话就算不信也得做出信的样子,不然怎玩得下去? 心事重重一路沉思到衡芳已经很晚,仍从四星酒店后门悄悄上楼进房间,却见方婉仪还没睡,正抱着被子聚精会神看电视剧。 方婉仪看电视剧时很妙,很少象寻常女孩子、少妇大妈那样情绪跟着剧情走,而是目不转睛盯着剧里人物每个动作,她说自己在揣摩演员说台词、做表情动作的技巧,如何看镜头,如何演译人物的内心等等。 方婉仪还说自己在徐家就有这个习惯,不管老妖婆把频道换来换去,反正她**的并不是情节,看谁都一样。 见蓝京进来,方婉仪欢呼一声从被子里跳出来扑到他身上,顺势两人滚落到床上。 “闷坏了吧?”蓝京道,“临时有事跑了趟省城。” 她献上香甜悠长的吻,道:“成功提拔副区长,祝贺弟弟,早在徐家我就看出弟弟是有大出息的人!今夜我要放大招——万马奔腾!” 蓝京心痒痒地,笑道:“万马……我还没骑过真正的马呢。” 方婉仪亲昵地鼻尖顶鼻尖道:“错了亲爱的弟弟,这回你是马,让我骑。” “啊——” 蓝京失笑道,“行啊方老师,当心别闪了腰就好……” 方婉仪进入状态很快,短短数分钟便宛若大草原上英姿飒爽的女骑手,不知疲倦地策马奔腾,忽儿伴着密集鼓点发动一轮又一轮*,忽儿频繁变道切换方向,忽儿在马鞍上做出种种高难度动作。 战至酣处,她长发飞扬洒出点点汗珠,滴在他脸上、嘴里、胸口,竟有余味无穷的甘甜。 蓝京被震撼住了。 从冰火两重天到马尾辫,蓝京已看出来这些招数可不是随便瞧一眼就学得会,实践方能出真知,谁不知道剧组是个大染缸啊。但方婉仪回到衡芳才是温柔体贴、百依百顺的小媳妇,你管得着她在外面干什么?方老师变身方演员那日起,两人已走上迥然不同的道路。 今朝有酒今朝醉,有时蓝京也蛮看得开,历史老师的儿子不拘泥历史,这才符合进化论原则。 在方老师眼花缭乱的变化中,蓝京真正体验到——虽然达不到万马,二三十匹马的规模还是有的,当她汗津津瘫倒在他怀里时,简直相当于好莱坞大片终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我的天,我的方老师,”他紧紧搂着她道,“我不贪心,这种等级的享受一年一次就心满意足,再隔几年恐怕你就骑不动了。” 方婉仪脸庞浮现百合花般笑容,道:“到那时又有新技巧啊,活到老学到老嘛。” “唉,关于未来我都不敢想……”蓝京轻叹道。 “方老师今夜全面解禁,随便弟弟怎么折——磨,”她故意拖长字眼,然后轻轻道,“傍晚接到通知明天又要进剧组了。” 他大惊道:“不是休息两个月吗?” “人家主动盛情邀请,不能不给面子呀,”方婉仪笑道,“其实弟弟不知道,演艺圈象我这样有天赋、肯吃苦又不计较片酬的小演员最受欢迎,相反难伺候的是那些大腕儿,一大堆条件还爱理不理,整个剧组都围着她转。” “感觉甜蜜的日子才开了个头,转眼就结束了,”蓝京失落地说,“不过……到手的机会不能错过,演员的演技、经验、名气就这样一点点积累出来的。” “甜甜的每次吃一点更香,来,仔仔细细吃方老师。” 她眼波流转,抓住他的头发按下去…… 第二天上午蓝京仍在沉沉的酣睡之中,方婉仪悄悄轻吻他的额头、嘴唇,然后悄悄拖着行李箱出门直奔火车站。很巧出租车为避开闹市区早高峰从小路绕道,居然路过徐家前面那条巷子,车子一掠而过时方婉仪深深瞅了瞅自己生活了两年多的小楼,依稀间似见到老妖婆背影,又好像不是,无论如何徐家乃至这片区域终将从记忆里抹去,衡泽值得自己留恋的只有蓝京。 睡至下午三点多钟——昨夜几乎在方婉仪身上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她竟然还眨眼睛表示有能力再玩一回万马奔腾。 蓝京懒洋洋拿过手机,上面有八九个未接来电,陌生号码暂且不管,两个熟悉的分别是伊宫瑜和高助理。 先回给伊宫瑜解释人机分离,她倒没在意,简洁地说已向省相关领导汇报过了,并附上衡泽图书馆大厦工程质量认定书以及近两年广冶在其它地级市做的高楼大厦情况。 “省领导没表态?”蓝京打了个呵欠问道。 “你还在床上?”伊宫瑜敏锐地问,“我正搬宿舍,你的门锁着,难道睡在外面?” 蓝京赶紧捂住嘴掩盖第二个呵欠,隔了会儿含糊道:“有点累……省领导纵有意见也不会在你面前说,对吧?” “点了点头然后吩咐秘书收下材料写成简要的条目式信息,可能内部会有沟通程序吧,我也不懂,”伊宫瑜道,“我搬走了,焦小姐搬进来,身边女人走马灯似的轮着转,你却岿然不动。” 蓝京汗颜道:“好吧,我希望有一天也能搬进常委宿舍区,伊宫,麻烦把成品淋浴房留下,我不想出现每晚排队洗澡的壮观场面。” “咦,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伊宫瑜虽这么说倒也不反对,“留下可以,请焦小姐贴1000块钱。” “你们班子成员之间不可以有经济往来……”蓝京搪塞道。 再回给高助理,他语气急促道:“蓝助理,不,蓝区长,准备脱手旧城改造工作,扔下我拜托的事不管了?” “不是还有三个月过渡期吗?”蓝京故作诧异地反问道。 高助理道:“一拖拉二汇报三研究,三个月转眼就过去了,地方正府这套把戏我懂的!蓝区长,现在五月底了,距离我交流期结束还有四个月,我希望画一个圆满的句号而不是问号、省略号!” 蓝京道:“理解理解,这样吧有空的话请下周一过来一下,我们旧城改造指挥部新老班子共同会商此事,光我使劲不行担子要压给所有区领导,高助理觉得呢?” 高助理恼火道:“涉及省、市、区相关领导,宗董事长都打过招呼,但工程项目还压着推进不了,到底什么原因,我很想知道!” “是啊是啊,周一共同探讨。”蓝京不卑不亢道。 第151章 及时脱身 周日上午蓝京来到指挥部与伊宫瑜碰头,抢在副区长阮其彪、区长助理郑成林到来前达成两项共识: 一是今天组织工程车回填考古队在综合商厦区域打的探洞,周一早上之前必须到位,防止高助理恼羞成怒组织人手复查; 二是以考古队名义出具证明函,明确综合商厦施工区域未发现文物级别古墓,对夏教授来说没撒谎,地底下本来就没有,出具证明的含义相当于说“女人没有喉结”,怎么看都是对的。 在等新领导时,蓝京闲闲问道:“周五那么晚回省城,没耽误姐妹聚会吧?” 伊宫瑜似不习惯谈论家族内部的事,含糊应了一声,良久道:“是太晚了,后来到附近酒吧坐了会儿——不是你们上次那回那种,唱唱歌,喝喝茶。” “姐姐酒量很大,我都被灌醉了,”蓝京半真半假道,“她也愿意喝茶?” “蓝京,你被灌醉并不是她酒量大的依据,”伊宫瑜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事实上你酒量平平或差劲,我已不止一次听别人说过。” “那倒是,那倒是。” 蓝京尴尬地干笑道。 “对了最近衡泽市区房价略有上升,之前滞销的楼花被一抢而光且市场已出现炒楼花现象,我的建议还可以吧?” “论对商机的捕捉,我甘拜下风。” “等捂在手里楼花赚了钱能够首付买房子,是不是考虑谈恋爱、结婚?”伊宫瑜冷不丁问。 蓝京一愣,半晌道:“这这这……我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实际上我是问,在我与小丫头现在又多了位焦小姐,三者之间你选择谁?”伊宫瑜直言不讳道。 蓝京摇摇头:“你这么问既贬底自己,又抬高了我,我何德何能又哪有资格做这种选择题?” “哦,你的意思是真正的男人根本不选择,全部收归囊中?” “哪有!” 蓝京弄了个大红脸,“颜思思一直在相亲,焦记者……焦部长在省城也有很多朋友……” “原来你在恋爱方面持非常开放的态度?” 伊宫瑜细细审视他,“没想到啊没想到,古板传统的历史老师居然有这样思想解放的儿子,我恐怕,恐怕有重新认识你的必要。” “我一贯都……” 才说了四个字,郑成林从外面大步进来。今年三十出头、踌躇满志的他从省**空降到衡芳,自然做足了功课包括蓝京主持阳玄高速工程通车和东阁改制两桩正绩,脑里腾出的念头是我起点比他高、人脉资源比他强、见识眼界比他广,肯定能取得超过他的成绩。 郑成林另一张明牌是近年来**干部空降基层锻炼并得到重用的趋势很猛,远远不同于蓝京此前差点被贬黜的险象环生,说白了,他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培养”两个字。 相比之下姗姗来迟的阮其彪另一种想法,作为曾经追随过郭文章的市委办大秘,副区长等于仕途终结的安乐窝,享受副处实职待遇又有点小权,不过谈到奋斗、勤勉、努力那些词汇是不沾边的。 他俩安排到旧城改造指挥部体现了车端平动态平衡的思路:一方面保持稳健,不犯差错;另一方面要有冲劲,知难而上。 ——所以不要以为领导什么都不知道,其实领导掌握的信息、资料、渠道远超过常人,外界分析的、揣测的、琢磨的,领导心里都透亮。 不然车端平为何搬来搬去,始终不让本土系的万启阁、邱庆伟插手? 四位区领导开碰头会,伊宫瑜作为区委常委领先半个身位当仁不让是主角,开宗明义道: “前期因挖到人工夯土层、考古队介入勘测导致搁置下来的综合商厦工程,日前我和蓝区长刚刚接到口头通知可以继续施工,现在面临的问题是省广冶集团意图接手,董事长宗万城在七泽的名气众所周知,但市领导有指示按规矩做事,程序必须合规,从而带来两难矛盾……” 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顿试探两位新领导反应。 阮其彪笑笑,道:“市领导确实有这样的指示,准确地说出自郭书记之口。”却没继续说下去,中年干部的圆滑世故可见一斑。 郑成林却撇撇嘴:“宗万城那个老家伙到处插手抢工程,又不好好做,留下毛病隐患一大堆,省府大院经常听到各地反映。刚好,拿市领导的话堵他的嘴,想做可以按程序公开招投标!” 伊宫瑜与蓝京不落痕迹交换眼色,不约而同决定:就是这傻小子了! 伊宫瑜微笑道:“目前整片区域开工率已达22%左右,指挥部在公开招投标方面已有一套成熟完善的体系和丰富经验,对了,蓝区长那边关于综合商厦招投标资料准备好没有?” “有,回头列在移交清单里一并交给郑助理。”蓝京道。 阮其彪目光一闪,暗想好险呐,两个家伙这就想金蝉脱壳了,幸亏老子刚才点到为止没多说话。但看破不说破,他自然没有义务友情提醒郑成林,事实上指挥部有这样一位勇于担当、冲锋在前的愣头青,反而是件好事。 郑成林还没想到短短几句话就接过千钧重担——在省**工作基本一团和气齐心协力当然了也没多少实际事务,不假思索道:“只要接到考古方面正式信函,综合商厦工程就能启动起来,还得加快工期。” “工程质量必须放在首位,时间服从质量!” 伊宫瑜说了句废话,继而道,“马上我们就两个一组走现场、介绍情况,尽量利用一整天时间把各项工作交待清楚,明天上班后开门就是一大堆事,没时间讲解得太细。” “不急不急,慢慢来,等等不要紧但不能错。” 阮其彪笑道,接下来也紧扣“稳”字事无巨细一一提问并记到笔记本上,再三表示指挥部还靠伊宫瑜掌舵,常委会对她并没有时间表。 另一边郑成林就显得过于迫切和跃跃欲势,跑工地时往往蓝京三言两语后就点头表示明白了继续下一站;对于蓝京特意强调的困难、矛盾、纠纷等等,郑成林都懒得听前因后果,不耐烦说一切以安全生产为重! 本来蓝京想介绍的东西有很多,经他一说嘴都堵上了,也就提纲挈领地大致指点一番,不到两个小时便回到办公室。 五月末衡泽气温略有升高但不算很热,郑成林却又累又热,关上办公室在沙发上眯会儿,由着蓝京一个人整理档案资料。一觉睡到傍晚,蓝京看看手表询问要不要叫份盒饭,晚上可能加班比较迟。 “加班?” 郑成林皱着眉头站到桌前,大致翻了翻移交清单,“需要那么拖沓吗?以看资料为主,不懂的找指挥部同志问,实在闹不明白的打电话给你。” “啊!” 蓝京吓了一跳,难以置信打量对方试探道,“郑助理的意思是……我明天不必过来?” “对啊,”郑成林拍拍一叠叠资料道,“不是已经交接好了吗?” “这个,那个……” 蓝京实在无语,点点头道,“交接工作就这些,不过区常委会定的三个月,就算每天过来打酱油也得打几天。” 郑成林道:“三个月完全不经大脑思考,三天都嫌多。” 回到小楼宿舍,蓝京打电话给伊宫瑜道: “我不为自己甩包袱而庆幸,我担心旧城改造下阶段工作怎么正常开展,那家伙……” 遂将大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伊宫瑜和阮其彪还在指挥部,赶紧跑到外面空旷处道:“几分钟前打算叫你俩一起到附近吃个大排档晚上挑灯夜战,见没人了还奇怪呢。蓝京,郑成林那家伙一眼看得穿典型省直机关不接地气做派,你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别跟他一般见识,明天起坐到我办公室,我倒愿意与你朝夕相处……” “你以为我跟他较劲,犯不着!” 蓝京道,“我是想明天你最好也找个理由回避,咱俩都不在场的情况下让阮、郑先与高助理接触接触……” “不好吧,万一撕破脸而省领导那边还没把反对意见传递到宗万城面前,怨仇照样结到咱俩身上。” 伊宫瑜道。 蓝京道:“我分析以高助理目前心态是不愿接受失败,一旦吃了瘪子,他不敢第一时间汇报而想以迂回方式拖下去,最好拖到十月份交流期结束但综合商厦项目还处于搁置之中,后面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 “噢我明白你的想法……” 伊宫瑜道,“你是通过郑成林给高助理泼盆冷水,同时撇清咱俩的责任;同时等省领导向宗万城施压,两下相结合这对主仆应该消停下来乖乖主动退出。” 蓝京索性挑明道:“考古勘探拖延项目的目的已经达到,何必恋战?站在咱俩角度只能确保广冶不染指综合商厦,至于工程谁来做,与你我何关?” “唉,唉,唉……” 伊宫瑜幽幽道,“时间久了才发现对旧城改造工作产生了感情,说放手还真有点舍不得,人也是这样的,对吗蓝京?” “唔……” 蓝京感觉这个问题太难了,正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突然听到敲门声,如释重负道,“有客人来了,回聊。” “我猜应该是焦小姐吧?” 伊宫瑜不紧不慢道。 第152章 邻里关系 伊宫瑜猜得很准,还真是焦糖,夜色下她穿着最喜爱的A字裙,一双笔直健美且活力十足的大长腿折射出淡淡的光泽。 “宿舍门锁只配两把钥匙吗,是不是少了点?”焦糖举着钥匙问道。 哎呀,怎么忘了这碴儿? 蓝京下意识一拍脑门道:“还有一把在我这儿……” “咦,你怎么有她的钥匙?”焦糖脱口而出,“你俩已经……” “不不不……” 蓝京懊恼说话不经大脑思考,恨不得把舌头咬断了,“她……她……她周五傍晚给我的,防止昨天赶不回来,委托我帮忙给搬家工人开门。” 焦糖到底记者出身,思维敏捷诘问迅速,当即道:“不对吧蓝区长,周五晚上我坐她车上一个多小时没提到钥匙,再说她可以直接交给我呀,免得转来转去多不方便?” “前后两任住户不直接交接钥匙是基本的风险隔离,”蓝京严肃地说,“至于伊宫部长还有什么考虑我也不清楚,总之……” 刚说到这儿,西侧宿舍门一响,颜思思端着脸盆一身清爽柔软的睡裙,长发似随意实质很有讲究地披在肩头,拖着拖鞋散散漫漫地走过来,同样一双大长腿,虽不如焦糖那样富有运动质感却更白更嫩,经他俩身侧时笑眯眯道“焦部长搬进来了”,然后施施然进了蓝京宿舍。 焦糖惊呆了,盯着颜思思的背影半晌道:“她……你跟两位芳邻的关系让我……让我看不懂……” 蓝京何尝不知颜思思故意为之,意在某种意义的宣示主权,只能以最简洁的方式解释道: “她宿舍没有淋浴……你那个也是我特意跟伊宫区长打招呼留下的,哎,衡芳条件不比省城,请多担待。” “每天晚上跑到男生宿舍洗澡也不是事啊呀,要不,请思思明天起到我那边?出于好心的建议,不具备约束力。” 焦糖一本正经道。 蓝京也一本正经道:“我一字不漏转达,不保证有回应。” 转身进屋颜思思已在卫生间里,依稀传来哗哗水响,关门时想起来钥匙还没给焦糖,赶紧又追出去来到东侧敲门。 焦糖开了门,微微笑道:“你有钥匙可以直接开门,不用太生分。” “唉,焦部长就喜欢开玩笑……” “既来之则安之,请进,”焦糖将他让进门,道,“我来推理一下,伊宫主动给钥匙;思思每晚去洗澡偶尔洗累了就睡那儿……” “没有没有,别乱说啊!”蓝京警告道,“焦部长执掌的《衡芳日报》是区委区正府喉舌,党正面向人民群众的窗口,千万不要跑偏了走娱乐八卦路线。” “起码在二女争夫的胜负天平上,思思艳压伊宫略占上风,”焦糖轻叹道,“男生终究喜欢乖巧温柔型多些,真是女孩子的悲哀呀。” 蓝京没法搭碴儿,目光扫了扫见屋里布置同样简约,与伊宫瑜不同的是运动器材比较多,对应还有运动服装、鞋子和配套穿戴,满满的活力动感。 “以后主持报社工作,大量时间泡在审查把关、宣传服务方面,恐怕没工夫运动了。” 蓝京道。 “哎,我想问你,关于绿野制药厂还查不查?”焦糖突然道,“你分管工业,我负责媒体,你朋友秦铁雁抓公安,三下相结合正是调查的最佳时机!” “但张建和来当一把手了,你觉得偶然?会不会听到风声特意过来压阵?”蓝京反问道。 “你总觉得不是时候,左等右等黄花菜都凉了!” “你不该叫焦糖,应该叫焦躁……” 蓝京轻轻喟叹道,“资本……如果有百分之百利润就敢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利润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之前你险些死于霰弹枪下,后来黑道跑到莫胜男宿舍外面威胁,还是知道秦铁雁身份的情况下,想想看对方势力有多大,气焰有多嚣张!” 焦糖静静看着他,良久道:“我不怕死,要是运气差,我死过好几次了,我是敢于以卵击石的,这正是至今还单身的原因。” 蓝京摆摆手坐到沙发上,低声道:“你明晚正式上任,我有些发自肺腑之言……仅供参考。” 焦糖则在他对面盘膝而坐,丝毫不介意裙下C光外泄:“你我有过坦诚相见经历,任何话都能敞开来说。” 蓝京一滞,勉强压住无由来涌起的慌乱道:“莫小米案追查到现阶段分成三个方向,一是荷莲岛精神病院骚乱及接连几桩命案,院长刘兵涛至今下落不明;二是命案本身,谁是凶手,谁是幕后指使,谁在竭力掩盖,谁在掀风作浪;第三已隐隐触及到医药条线,张建和竞争副市长意外失手一个转折,调任区委书记又一个转折,无疑两股势力激烈博弈的结果。” “分析得冷静客观,条理分明。”焦糖道。 “前任市长刘余胜卷进去了,免职至今仍在等待任用;市正府秘书长潘杨跳楼自杀;副市长孙睿、市刑警支队长田奥停职检查,恢复职务可能性为零;最末端的衡芳副区长兼公安局长袁琛被一步步边缘到正法委!” 蓝京道,“此案凶险之处在于,凡卷进去的没一个好下场,是满盘皆输的局面!” “没有啊,你跟秦铁雁反而得到提拔重用。” “原因在于我俩及时抽身而出,特别秦铁雁当晚就被踢出专案组!省·委书记亲自、私下过问此案,却也没控制住常委会向衡泽派出工作组!”蓝京语气沉重盯着对方道,“你说七泽境内哪个最大?相比之下,我们这些毛毛虫算什么!” 焦糖摇摇头:“很抱歉你没说服我,蓝京。你刚才所有内容无非围绕两个字,体制,当权力作梗使得体制渠道不能畅通无阻解决问题时,就必须借助媒体力量即舆论监督,它是基于公民监督权的批评权、建议权、申诉权、控告权、检举权等等,优势在于通过大众传媒构建的巨大信息传播网络形成倒逼体制,因为在时间和空间上很少有能躲过广大民众眼睛的事情。反过来说,如果《衡芳日报》仅仅是喉舌而失去眼睛耳朵功能,还是一张完整的脸吗?你不干,我以自己的方式干,请放心哪怕匕首架到脖子上都不会打扰你!” 蓝京无奈道:“咱俩第一次见面时我援引过李总编的话,那就是做任何事都要尽量避免带个人感情色彩,哪怕你正确或自以为正确。我不干涉新闻媒体独立调查权,但郑重提醒务必注意安全,安全!” “哼,你以为我这么注重运动是为什么?” 焦糖骄傲地轻抚大长腿紧绷绷的线条,陡地轻笑道,“你还蛮君子,眼睛从没朝我裙底下瞟过,难怪思思放心大胆到你宿舍洗澡。” 蓝京一窘,暗想不穿衣服的模样都看过,偷看内裤有啥意思?太小觑我了! 这时宿舍门被轻敲两下,外面响起颜思思的声音: “蓝京在吗,带钥匙没?我关门啦。”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很有技巧,第一没提“蓝区长”,第二没提自己已洗完澡,两个要点一旦被别有用心的偷听了去立马就是绯闻,到底在机关历练多时具备良好的防御水平。 “全场盯守啊,好啦,你回宿舍吧。”焦糖舒展双腿笑道。 蓝京犹不放心,叮嘱道:“请记住我的提醒!” 出了门扑鼻而来沐浴后特有的清香,默默并肩走了两步,颜思思低低道:“她在你导师指点下跑到衡泽表达爱意?” “你明知不是,”蓝京道,“跑外勤的记者又苦又累又危险。” “她个子比我高。” “是吗?” “她腿比我长。” “没注意。” 颜思思蓦地一跺脚道:“那你注意什么,盯着人家的脸还是胸?!”说罢快步回了宿舍,“砰”,声音很大地关上门。 蓝京莫名其妙骚骚后脑勺,感觉焦糖搬过来后邻里关系愈发紧张,须知才第一天呢。 周一上午高助理如约而至,伊宫瑜“恰好”主持召开部务会,蓝京则参加市里组织的工业与民营经济高质量发展会议,无巧不巧副区长阮其彪又陪同市领导参观新型农业示范点,指挥部那边只有区长助理郑成林出面接待。 通电话时伊宫瑜和蓝京都关照高助理先随便聊聊,毕竟郑成林情况不熟,等会议结束第一时间赶过去。 高助理也真的抱着随便聊聊的想法,并没把郑成林当回事——综合商厦项目岂是刚刚空降的区长助理说了算? 没想到郑成林很把自己当回事,一番交谈后感觉对方态度的轻慢,腾地来了火气,以官方且正式的语气指出两点: 第一上午已收到考古队信函证明施工区域初步排除具有保护价值古墓,综合商厦工程可以启动; 第二正府欢迎广冶集团参与开发,但前提要按市领导指示精神来做,即参与面向社会公开的招投标程序! “作为指挥部实际负责招投标领导,我无法承诺谁一定中标,也不可能人为操纵招投标结果,一切公平公正公开!” 郑成林一丝不苟地说。 高助理震惊万分,盯着对方眼睛问:“是你个人想法,还是区领导意见?” “我就代表衡芳区委区正府,我对我说的每个字负责!” 郑成林扬起脸倨傲地说。 高助理手指颤抖地指着对方,冷冷道:“好,好,你有种!你给我等着!” 说罢上了车扬尘而去。 第153章 基层调研 六月初的一天下午,一辆商务大巴悄无声息驶入冀北省大庄县县府大院,车子还没停稳,县委书记萧柏梓便快步迎到车门边。 车门打开,先涌出几名警卫人员四散开来,紧接着两个熟悉的身影缓缓下车,萧柏梓顿时热血冲上脑际紧张得直搓手却不敢主动上前握手。 大领导跟你握才能握,否则贸然冲上前还不知你干什么容易造成误会,这是有规矩的。 一名大秘书快步来到萧柏梓面前低声问:“会议室安排好了?” “好了,好了。”萧柏梓连声道。 “你在前面带路。”大秘书吩咐道。 萧柏梓在前引路时小腿都有些打战,今天上午接到省·委办公厅关于京都首长要来大庄调研的通知时,还以为正务院常规活动——冀北素有拱卫京畿之称,特殊的战略要地和地理位置带来的负作用就是经济发展不起来,工业、农业、服务业等各条线振兴乏力,老百姓积攒点钱便跑到京都买房子、消费,恶性循环的死结难解,也因为此正务院频频到冀北进行调研,来去方便且种种矛盾困难突出。当时出于细心萧柏梓也询问有无调研提纲,需要做哪些准备以及安保措施等等,办公厅领导看样子也不清楚,含糊其辞道估计京都首长对基层各方面情况都会提问,涉及面比较宽,你也不要紧张,问什么回答什么,安保嘛你不用担心,京都首长此行非常低调不愿打扰同志们日常工作,这件事你一个人负责接待,不必惊动县里其他同志。 一时间萧柏梓有些大意了,凭经验省厅这么说就暗示所谓京都首长级别也高不到哪儿去,要么正务院副部左右(享受级别而非实职),要么人大正协二线副国,走马观花而已。 因此当那两个熟悉身影出现时,萧柏梓感觉自己要完蛋了——按省厅所说,他是真的没准备! 一行人来到三楼接待室,进门后走在中间的那位才含笑与萧柏梓握手,旁边首长介绍道: “萧柏梓同志,这位就是聂首长。” 一号首长聂华辉! 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称作京都首长了,萧柏梓此时很想把上午通知的家伙饱揍一顿,当然也能理解,那家伙估计也不知情。 旁边则是仅次于京都五常之后排名最高的局委员,钟组部长武奇英。 “我见过,我见过聂首长。”萧柏梓脱口道。 聂华辉一愣:“在哪次会议活动吗?” “电视里。” 萧柏梓这一说将聂华辉等人都逗乐了,武奇英指指他道: “号称冀北脑瓜子最活络的县委书记,外号萧大胆,聂首长很感兴趣点名要跟你谈谈,坐吧。” 当下聂华辉在正中间沙发椅落座,示意萧柏梓坐到紧挨他的右侧,左侧从武奇英按级别排序,萧柏梓那边则是记录员、随行秘书等。 “柏梓今年多大?一直在大庄工作?”聂华辉和蔼地问,大领导经常以拉家常方式消除对方拘谨紧张,继而才引入正题。 “38周岁,此前跑了两个县,大庄是担任县领导第三站。”萧柏梓道。 聂华辉点点头:“年轻有为,这个岁数当县委书记在十年、二十年前简直不可想象,说明京都倡导干部知识化、年轻化、专业化落到了实处。家里几口人?” 萧柏梓道:“43万7440人。” 聂华辉满意地笑笑:“好嘛,你这个县委书记心里时刻装着全县人民,那再考考你,其中农业人口和占比各多少,农转非产业结构如何?” 哦! 萧柏梓心里顿时透亮,原来两位首长想了解基层农转非情况,当下道: “向首长汇报,大庄县共有农业人口31万5920人,占比72.22%在全省各县区排名最低。前两年农转非人口达4万左右,也正是大庄农业人口比全省平均低一个点的数字……” “两年时间把农业人口降一个百分点,你这个县委书记居功甚伟。”武奇英赞道。 “是全县干部群众共同努力,”萧柏梓谦虚道,“前期我做过调查,农业转移人口主要从事的职业主要包括五大方向,林牧渔及其它占11.94%;建筑业19.47%;加工制造业31.04%;服务业24.72%;交通运输12.83%”,表明转移人口绝大多数选择较为稳定的工作,但不计较体力活、户外工作、较苦较累等因素……” 聂华辉问道:“服务业就业门槛比较低可占比不高,什么原因?” 萧柏梓道:“农业转移人口离开土地后虽然成为城市建设和工业发展主力军,但受户籍制度、保障体系、正策环境等因素影响,职业和地域转移了身份却没转移过来,导致大批外来务工人员被挡在公共服务大门之外,当然另一方面地方正府也面临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的压力,可谓硬币的两面,种种现实问题错综复杂。” 聂华辉轻轻颌首,又问:“提到农转非地方正府就叫苦,柏梓也不例外呐,那么说说看人家千辛万苦转移过来有哪些现实困难?” “首先住房问题,据了解43.4%采取合租方式,两个家庭共用40-50平米,上厕所都得排队;28%住在集体宿舍,条件同样艰苦,所以住房直接关系到生活质量和幸福指数,是我们急需出台正策予以解决的!” 萧柏梓道,“接下来分别是拖欠工资和社会福利落实不到位,每年群体事件当中讨薪、维权都是主要诉求,有些又牵涉企业三角债等现实矛盾,处理起来举步维艰;最后是学历低文化层次不高影响职业提升,即吃苦耐劳还行,谈到技术就抓耳挠腮,没法改善整体收入和社会地位低下的处境。” “各级正府提到这些困难都表态要从正治、经济两方面进行扶持,积极帮助其完成市民化过程有序推进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继而全面发展我国城镇化需要着力解决的问题,”聂华辉道,“具体该怎么做,你脑子灵活胆又大,说说看有哪些措施?” 萧柏梓不好意思道:“向首长汇报,我胆子其实不算大,所有做法都在规章制度许可范围内……” 聂华辉哈哈大笑,武英奇道: “违纪违规就不叫胆大,要加上妄为两个字了,真理向前走一步就会变成谬误,这句话柏梓同志要牢记。” “是的是的,绝对不胆大妄为,也不胡作非为,要有守有为,”萧柏梓舔舔嘴唇道,“我目前做法并无标新立异之处,主要围绕改善子女教育条件;保障最低工资;完善社会保险和医疗体系;加强职业技能培训;适当开放廉价租房等,我要求各单位部门不能光喊口号,必须有实实在在的数字和确确切切的时间节点,开放多少套廉租房,开展职业技能培训多少场多少人,最低工资定在什么标准如何保障,到时白纸黑字进行考核,完不成任务就得问责,宽限期内再不行滚蛋……啊不,调离原岗位……” 聂华辉又哈哈大笑:“你这个同志有意思,想必平时讲话更生动了,这样也好,基层领导干部要说大家都听得懂的话,满嘴官样文章、引经据典,讲得大家一头雾水,那怎么干得好工作?” 武英奇道:“柏梓同志再谈谈国企改制、扭亏为盈相关工作。” “关于国企改制,大庄县现有五大类46家国有工业企业……”谈到这个萧柏梓立马进入角色,各种数据和分析案例信手拈来,滔滔不绝一口气讲了四十分钟,聂华辉听得很专注,武英奇则偶尔插话提问但并不打乱其节奏。 谈话完毕,聂华辉以欣赏的目光瞅瞅萧柏梓,说了句“柏梓不容易啊”,随行人员均心领神会,深知这位年轻县委书记即将进入仕途快车道。 随后聂华辉以探询的语气道:“英奇啊,坐这么久了到楼顶走走?” 武英奇从上车起就猜到有此谈话,不由得松了口气:“好的,站在楼顶远眺群山,视野开阔。” 离换界就剩五个月了。 换界这项工作向来先易后难,越到后面越麻烦,最后全都是硬骨头。外界都觉得钟组部长权势熏天,只有真正坐到这个位子方知其中艰辛,不错在某些方面确实拥有令人羡慕的话语权,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便能终结或腾飞基层干部仕途,那都不是开玩笑。但某些时候钟组部长又扮演防火墙、和稀泥甚至受气包的角色,尤其万众瞩目的换界前夕。 五常之外排名最高的局委员、钟组部长,在龙盘虎踞的京都,还轮不到他横着走。 前钟顾委好几位仍在世;历界退下来的老领导、老同志;传统世家;正治派系;地方系力量…… 哪方面放的话都不能忽视,哪方面意见都得斟酌,没法做到面面俱到但千万不能得罪人,不然死在谁冷箭之下都不清楚。 再说句难言之隐,到目前为止武英奇自己去向都没确定。 此次属于前两位保持不变的小换界,也是顶层设计的巧妙,正好后三位都退,也就是腾出三个名额,留任的且具备竞争条件的局委员共有七位,其中包括钟组部长武英奇。 论人气、威望、资历等等,武英奇都是热门人选,内部投票也名列前茅,然而在入常问题上,大热必死已是候选者挥之不去的魔咒。 第154章 宏图大略 讲究规则和秩序的赛场不代表没有冷门,或者说冷门才是包括正治、体育等在内充满魅力所在。想想也是,如果事事都安排得天衣无缝、小说才开头就猜到结局,那还有什么乐趣? 但旁观者看热闹、听故事、茶余饭后当作谈资,与设身处地参与其中,感觉自然天壤之别。 对武英奇而言,深知到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关键时刻,因为现行体制下钟组部长这样重要敏感的领导岗位绝无可能连干十年,那意味着一旦竞争五常失败,就不得不考虑诸如人大、正协、统战等边缘位子,或者重回地方主正吗?恐怕已毫无动力可言。 矛盾之处在于钟组部长两难境况,为了入常必须表现出勇于担当,协调统揽大局,合理恰当做好各层级人事任免与调整;而在此过程中,不可避免会有阻力,触犯到个别派系、势力和老领导老首长利益,这些必将对自己入常形成反噬。如去年底京都有位世家长辈派人递话说在西南当副省长的家族长子想挪挪地方,他提了两处,一是临海省长,一是碧海常务副省长。我的天,世家长辈意思是越过常务副职的锻炼直接提拔正省实职! 副省长直接提拔省长也有先例,通常遵循两个原则:从大到小,从富到穷。要是岱岳、豫西等体量很大的省份,或七泽、东吴等沿海发达省份,调到边陲偏远、经济落后省份,步伐迈得大些还情有可原,毕竟在这方面吃亏就在那方面补偿总体平衡,也让周遭舆论无话可说。 但要是从经济水平中下游并且正绩乏善可陈的西南省份调到沿海发达省份,还跳跃性提拔,到时肯定响起一片质疑声: 凭什么? 至于凭什么,世家长辈是有答案的,一来历史上老子吃了亏,如今要从儿子身上弥补回来;二来京都几个传统世家孩子都跻身正省部级,老子倒要反问一句,凭什么我家不行? 碰到这种仗着自己老革命身份不讲武德的主儿,武英奇除了叹气根本没办法。下属可以层层推诿塞责,到钟组部长这儿顶天了,再往上总不能把难题交给聂华辉吧? 眼下武英奇如被架在火山口,每天清晨一睁眼便涌出无数桩难题无数个烦恼,私下发牢骚恨不得永远闭眼不睡才好,但是不行嗬,还必须强打精神表现出沉着镇定的样子,哪怕在家人面前都如此。提到家人,老婆、孩子、长辈、走得近的平辈晚辈等等,最近都目光闪烁神色有异,很明显却不过脸面受托说情,武英奇一律板着脸把他们未出口的话通通堵回去。内心来讲,平时能办的、可松可紧的、在正策红线内的,还能尽量予以关心照顾,人又不是活在真空怎么可能完全不通世故? 铁面无私,刚正不阿,实质是对领导干部的最高道德标准,要想真正做到太难了。 但换界不一样,非但聚集内地所有目光,海外、国际也紧紧盯着每个细节,然后加以精炼和分析,在这样风声鹤唳的局面下一根稻草真能压垮一匹骆驼。武英奇很想找聂华辉谈谈,谈何容易,换界前聂华辉面临的问题比他只大不小,只多不少,况且在海子里很难有合适的地方、宽松的氛围、足够的时间。 这次聂华辉突然通知到大庄县调研,武英奇隐隐有几分数——这点悟性都没的话怎会做到钟组部长? 虽然如此,主动权仍掌握在聂华辉手里。 两人来到七楼楼顶,除此之外全部站在楼道里等待,出入口均有便衣特警把守。 山风掠过,凉风习习。 聂华辉敞开衬衫衣领惬意地笑道:“自然风吹在身上就是舒服,比空调好,生冷生冷还容易感冒。英奇啊,还记得当年咱俩盛夏晚上把脚泡在井水里写思想汇报的事儿?” 对的,聂华辉和武英奇数十年前曾有过工作交集,那时便建立深厚的同事感情,不然不然……不然呢?一切皆有因,一切皆有脉可循。 那段往事之后两人都心有默契从没提过,今天聂华辉头一遭说,武英奇遂笑道: “井水凉快,脚、腿泡在里面又防蚊虫叮咬,也仗着年轻,其实井水寒气很重的,泡久了伤身体。” “那时老百姓穷得没饭吃,作为公社干部忧心忡忡,哪里顾及到伤不伤身体?我犯的错误是把自留地面积扩大了两倍;你呢允许农民以领养名义将公社圈养的猪带回家喂,扣的帽子是‘瓜分集体财产’……” 武英奇哈哈大笑:“帽子早摘了,因为大半年下来称重猪没掉膘,反而比公社圈养更肥更壮,事实摆在面前不服不行。” 聂华辉也笑:“英奇当时受委屈了……英奇啊,最近日子过得不怎地,某种意义讲委屈程度不亚于鼓励农民领养猪吧?” “我不怕受委屈,但要摆事实讲道理,当年公社那帮领导尽管左得出奇,看到猪分到农民家里养得更好,虽然还嘴硬可默默把我的处分撤了,”武英奇道,“怕就怕无视现实,满嘴歪理,你说东他说西越扯越远那类人。” “明白英奇的意思,所以我说委屈……” 聂华辉仰头望着远处山脉道,“建国后关于京畿四省基础产业有个总体安排,即岱岳种菜、晋西挖煤、冀北打铁、豫西种粮,都是不赚钱的行当但有什么办法?泱泱大国没这些压舱石关键时候顶不住,就拿自然灾害来说,每次京畿四省贡献的物资最多,有钱的出钱?没用,资本市场来个价格飞涨就给你抵销了。指责京畿四省贫穷落后、迈不开腿的人都没想过,并非地方不敢放开粮食和能源价格,而是不能放开!人可以不上网不炒股不看电影,但不能不吃饭不吃菜不取暖,这些真正要命呐。有些事外人不清楚,我们内部要掌控好,宁可自己受些委屈,不能让默默奉献、扛起民族责任的干部群众寒心。” 武英奇笑笑,道:“提到默默奉献的干部,刚才那位年轻县委书记属于敢讲话的——在我们面前当然保守了,他跟前来做课题的京都大学研究生们发牢骚,说象我这样的基层干部干得再好折腾出一身病也就县处级,没根没基的副厅伸长脖子都够不着,你们京都大学毕业留校弄个**副书记转眼副处,两三年提正处,人比人气死人!” “说到点子上了!” 聂华辉肃容道,“这就是一直以来困扰我们的‘干部图什么’的问题,上世纪末改革开放初期价值观是改革派和保守派争议焦点,也成为激励的动机,双方都想证明自己是对的都在拚命努力。但价值观驱动属于脉冲式运动,不可持续,要想实现大国繁荣民族振兴,长时间地、系统性地让基层干部齐心协力促经济,就需要有正确无误的导向并穿插复杂多样的激励机制,使得同志们拧起一股绳来干,否则要么只搞寻租和鲸吞,要么啥都不搞就地躺平,两种模式对国家经济破坏性都是显而易见的。” 武英奇深知聂华辉心里已在酝酿第二个五年任期的宏图大志,暗暗记了下来,道: “换界组织工作要做到两个倾斜,一是向产业支柱、国之重地的省份倾斜,而不能只盯着经济发达地区;二是向基层一线、有成绩有冲劲的年轻干部倾斜,继续大力摈弃过去论资排辈那套做法。” 聂华辉意思到了就不过多阐述,转而道:“这段时间京都小道消息比较多啊。” 武英奇莞尔道:“京都每时每刻都流传着小道消息,一百个揣测总有两三个对的,然后逢人吹嘘‘我说吧’、‘无非如此’等等,真实情况哪有他们想的那么简单。” “据说闹出个别领导里通外国;隐瞒私生女;伙同资本吞噬国企种种黑料?”聂华辉似不经意问道。 “我也听说过,一笑了之也懒得打听,”武英奇一言蔽之,“真有问题可以向钟纪委移交材料,背后整黑材料算啥本事?把欧美竞选那套都搬过来了。” “英奇掌握的分寸挺好!” 聂华辉道,“其中涉及的当事人,有的主动找我沟通过,捕了点风但没那个影儿,事实与传闻相差甚远嘛。” 武英奇心头暗震,悟出聂华辉这番话的内涵。恐怕,七位竞争者要剔除一位,那么自己是更有希望,还是…… 说“懒得打听”,那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啊! 根据武英奇掌握的情况,牵涉私生女那位肯定是有,但别的依附于此种种传闻是渲染夸张了,那位由于个性等方面原因仕途过程中招惹了一些势力及利益集团,因此恶意煽风点火无所不用其极,那位为了摆平此事也付出相当大代价,一度焦头烂额。 从聂华辉暗含玄机的话里分析,固然“相差甚远”,但也非空穴来风,稳妥起见只能请那位顾全大局了。 “唉,我个人是反对将领导同志工作与生活联系在一块的,特别感情方面恩怨是非,哪是一两句话说得清。” 武英奇诚恳地说。 “对嗬个人感情……” 聂华辉转过身目光深沉地说,“英奇,这也是我今天跟你个别谈话的原因……” 第155章 予以反制 找饶益伦谈话的是分管组织人事、党校等方面四号首长,因为年龄原因此次换界肯定会退,故而态度随和语气也很亲切,状态极为放松地说: “益伦啊再隔几个月换界了,谈谈你的想法?” 饶益伦略加沉吟,道:“按照年龄杠子我还有两年多,如果组织上让我继续干,我就在七泽站好最后一班岗;如果组织准备培养新人,我希望到京都人大发挥余热。” 表述清晰精确,不含糊也不拖泥带水,必须让京都领导、组织部门知道自己真实想法,两个关键:留与不留,不留去哪儿。 四号首长只问不评:“继续干,益伦认为班子成员要做哪些调整?培养新人,益伦觉得现任班子有无推荐人选?” 饶益伦早有准备,道:“请允许我多占用点时间,系统阐述七泽***今后发展思路以及适合担当重任的人选……” 要言不烦谈了将近两个小时,紧接着轮到省长曹巍也有一个多小时,中午照惯例四菜一汤标准工作餐,饶益伦却以品尝地方土特产为由加了两道硬菜,特意声明老家亲戚送的,四号首长会意随和地笑笑。 每每遇到基层领导的好意,吃吃喝喝方面大领导也不便过分坚持原则,前提是要把理由编圆了,不能有棱角。唐朝有段时间武则天规定不许私宰动物,宰相娄师德到基层视察时的宴席间端来一盆羊肉,地方官解释说我们没杀羊,它是被狼咬死的。既没杀羊吃也不算犯禁,娄师德欣然动箸;隔了会儿又端来一盆鱼,地方官解释也被狼咬死的。娄师德修养极高沉稳如山,“唾面自干”成语就出自他,这样的老江湖听了都沉不住气,严厉批评说怎么可能是狼?明明被水獭咬死的! 所以大领导在意的并非吃不吃,而是有台阶可下,说实在的到他的级别身份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 工作餐后饶益伦陪着四号首长在酒店花园里散步,也仗着十多年前参加过同一期党校培训,还有更远几次抽调工作组共事的老交情,饶益伦轻声笑道: “首长甭再跟我打哑谜,究竟怎么安排多少透个底儿,安排新同志接手,我立马回家翻箱倒柜多年前人家送的徽砚,开始苦练毛笔字修身养性。” 四号首长失笑道:“那方徽砚索性送我,字就别练了,你那歪歪扭扭全无根基的笔法大排档都不要。益伦你直来直去问,我也直来直去回答——作为到点就退的领导,我参与程度有限,此其一;其二关于你们这批按惯例要拖到八、九月份,目前说什么都为时太早;其三我个人的想法是换界涉及到的干部已经很多,能不动尽量不动,当然了也要看实际情况……” 此后便兴致勃勃聊起七泽各地风土人情,没再提及饶益伦的问题,半小时后回房间休息下午便赶往下一站。 目送车队远去,饶益伦悬在嗓子眼的石头落了一半,思忖自己大概能继续留任了。 慢慢回到办公室,脑海里盘旋着散步时谈笑风生的几句对话: “七泽山清水秀人多情,古往今来涌现无数文人骚客逸闻轶事,万世流芳,唉,也有遗臭万年。” “风景如画的舒适环境加上画一般漂亮的女子,很容易削弱人的意志。” “益伦没被削弱吧?” “没有没有,我这歪瓜裂枣的模样,呵呵呵呵……” “不要惹,不能惹,惹不起,否则费尽心思洗干净了还落一身腥味儿。” 话题到此为止,没再延伸。 饶益伦却心中有数,深知此前七泽这边施出全身抖擞甚至抬出前任省·委书记才勉强将事端平息下来,但造成的负面影响余波犹存,不想可知京都那边个别势力正手握大把证据不依不饶,四号首长所说的“腥味儿”恐怕免不了的。 别小看“腥味儿”,换界关键时刻向来宁左勿右,因此四号首长话里透露的玄机意味深长。 饶益伦边反复斟酌边接过秘书递的白开水吞下几粒药丸,坐到座位静静沉思良久,吩咐秘书道: “看看泽迅部长有没有空,有空的话请他过来一下,顺便带上准备上会的人事调整名单。” 换界前夕从京都到省、市、县(区)都在频繁调兵遣将,类似郭文章主持衡泽大规模调整任免的就时间节点而言算比较早,原因在于他吃了定心丸三季度后年底前才离任。 饶益伦也想继续拖,最好等6月底正协主席郭启仁退下去,组织部长泽迅可能到别的省份担任要职,那样阻力相对小些。 然而从四号首长有意无意透露的信息来看,不宜再拖,兵贵神速,必须要抢先动手! ——四号首长那些话表面看都是闲聊,倘若秘书、警卫听到了顶多往深处想一层,而饶益伦却能想三层、四层,要不怎么说一级是一级水平呢。换而言之四号首长也特意讲给饶益伦听,快退了,多结善缘广交朋友嘛。 捧着笔记本和名单前往省·委书记办公室时,泽迅心事重重。 当初从朝明工业副省长调任七泽组织部长,外界都觉得提拔了可喜可贺,唯独核心朋友圈私下骂他“大笨蛋”。朝明的工业企业数量方面碾压七泽,总规模更比岱岳加豫西以及闽北三省加起来还多,这是什么概念?就算两袖清风洁身自好,随便什么时候下基层跑一趟企业,各种硬塞到小轿车后备厢的“土特产”起码价值大几十万。作为改革开放后先富起来的朝明老板们,那是真的有钱,最形象的说法是国内消费概念都跟不上他们赚钱速度,没办法只能跑到国外买买买。钱多到没地方花,就闭着眼睛买股票、买房子、炒期货,然后买什么涨什么钱更多了……恶性循环,哎。 朋友们骂他笨在何处呢?别看你到七泽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长,有实职的厅级、处级干部你能动几个?人家送上门的礼物你敢收?弄不清底细如花似玉的美女你敢搞?还不如朝阳街道办主任! 泽迅——官至省部级有些话纵使在知己好友面前都不会吐露,工业副省长位子隐忧也很大,原因之一大家都知道这是个肥缺,眼睛盯得紧紧的,一任做下来后必定会换岗;原因之二自己依仗的老领导换界后要退,倘若不抓住在台上的机会完成仕途大跨越,后面基本上“泯然于众人也”。 此次争取的位子是回朝明担任常务副省长,难度不是一般的人——比工业副省长更肥的缺,有几个不想啊?老领导也没底,语气间有些虚,说尽量争取,实在不行服从调剂。 凭经验调剂都没好去处,但泽迅又面临不进则退的境地,因为内部消息来七泽的新任组织部长已内定了! “饶书记,这份名单已征求了曹省长、晏书记、万省长、沈书记四位同志的意见,就等您拍板。” 虽说思绪翻腾,当坐到饶益伦面前时泽迅恢复到冷静沉稳的组织部长形象,沉着镇定地说。 饶益伦接过名单,戴上老花眼镜仔细翻阅,五六分钟后又摘掉眼镜道: “经过京都首长谈话,结合七泽社会经济情况,关于这次人事调整我想提一点意见,嗯,我对事不对人,并非有意识卡谁或打击谁。即不鼓励纪委、正法系统查处出大案就立功提拔的做法,那样会导致个别同志为了查案而查案,唯恐天下不乱,我始终认为我们的干部队伍应该越查问题越少,社会治安应该越管越安宁,怎么可能动辄拿查处干部、抓捕罪犯数量与上年比,提高了就很高兴好像有了成绩?” “饶书记指出了近年来纪委、正法系统提拔干部的一个导向性问题!” 迅泽反应很快,立即联想到名单里的关键人物即沈樟林的铁杆部下、泉泽市纪委书记李山,此次拟提拔省纪委副书记兼三室主任,正厅级,沈樟林推荐理由就是启动阳玄高速工程贪腐大案! “提拔李山同志我也是心存疑虑的,一方面速度是不是快了点;另一方面阳玄高速工程查来查去苍蝇一大堆,老虎一个没碰着,似有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迅泽道,“回头我再跟沈书记沟通。” “两条线,都暂时缓缓。”饶益伦道。 他说得含糊,迅泽却听得明白,省·委书记是要在这次人事调整中拿沈樟林、钱朗两位常委开刀,即涉及之前三个工作组(专案组)的一律冻结,不予提拔或调整! 啊,难道……难道四号首长给饶益伦交了底? 迅泽赶紧点点头道:“好,我尽快微调到位再请主要领导过目。” “征求一下曹、晏两位同志意见。” 饶益伦不动声色地又将常务副省长万晓根、沈樟林排除在外,显然上次万晓根意外反水仍令他耿耿于怀。 没等迅泽转过念头,饶益伦又以手指轻叩桌沿,道: “有些同志跟开发商走得太近,以至于各市高楼大厦工程想拿就拿,拿了自己不做层层转包,这股歪风要刹一刹。我建议省·委、组织部联合出个文件,警告个别领导干部站直啰别趴下,跟在开发商屁股后面摇头摆尾没有好下场!” 迅泽心头一凛,沉声道:“我马上跟宗祥秘书长联系。” 第156章 版面问题 七泽省·委、省组织部联合下发的《关于严禁领导干部违规插手干预工程建设项目的规定》,尤如给踌躇满志的宗万城敲了重重一记闷棍。 其中“严禁利用职权或职务影响,以指定、打招呼、批条子、授意、暗示等方式插手干预工程建设项目”,还有“严禁插手干预工程建设项目招投标,将应当公开招标的违规变通为不招标或者邀请招标;通过分批分次、化整为零规避公开招标;违规改变投标条件和技术参数,为特定投标人入围、中标提供方便”,两个条款简直针对衡芳综合商厦工程量身定制。 宗万城脸色铁青地反锁好门打了几个电话,随即将高助理叫进去语气严厉地说: “你负责对接的衡芳综合商厦究竟捅了多大篓子,惊动省·委和组织部,据说饶书记就此亲自作的指示!” 高助理已听说自己的项目彻底搞砸了,脸色苍白道:“正准备向董事长汇报……此前跟衡芳那边协调沟通都正常,直到最近***换了人,新接手招投标的区长助理叫郑成林,省**空降干部,张口就是按规矩程序不作任何承诺……” 宗万城随即拨了个号:“帮我查个人——原来在省**,现任衡芳区长助理,叫郑万林,看看这家伙什么来头……唔,唔,唔,知道了,谢谢!” 放下电话,他沉着脸道,“表叔是工业厅副**而已,连见饶书记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那小子!你仔细想想,这事儿肯定没那么简单。” “要么就跟姓伊宫的副区长有关,她一直态度暧昧不肯正面表态。” “伊宫家族不敢惹我,她不支持也不会反对。”宗万城道。 高助理脑子转来转去就是转不到蓝京,思路又折回郑万林身上:“董事长,我觉得八成姓郑的事后打听到广冶和您的威名,担心吃不住,转而向老东家求援,**那帮人向来闲着没事到处找碴,自以为捡到宝了屁颠颠逐级汇报……” “嗯——” 宗万城的身份自然深知最近省里不太平,尤其大靠山、常务副省长万晓根此前常委会公然反水惹恼饶益伦,被省府大院暗批“以怨报德”,一时间处境颇为微妙。原先几乎铁定被饶益伦推荐为日后省长人选,曹巍也“深有同感”,这次四号首长亲临七泽与主正两大员谈话,脚趾头都能猜到不会说出“万晓根”三个字。 作为老乡和多年好友,私底下宗万城以责怪的口吻问道:“别说提拔常务,推荐票掌握在饶手里哎,你怎么一时糊涂了?” 万晓根苦笑:“我能糊涂吗?有些事儿不得不做。” “什么理由比你当省长还重要?”宗万城追问道。 “外界都以为我提拔常务一事饶起了关键作用,其实不是,他做的顺水人情,”万晓根道,“推荐省长……那是哄大家玩的,钟组部说了都不算需要得到五常同意。” “有人推荐总比没有好啊,饶毕竟是一把手,说好话与说坏话相差大去了。”宗万城还是不解。 万晓根一味唉声叹气却不正面回答,后来喝得熏熏然有了八成醉才含含糊糊透了点底: 原来前省·委书记艾保华临退下来时带他去了趟京都,介绍给某位大领导——艾保华执掌七泽以及提拔钱朗、万晓根、毛锦淼、龙玉兰等都得到其支持,艾保华引荐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交班,期望万晓根能在大领导关心培养下再上台阶。 到了提拔常务副省长时,表面上是万晓根和施慧明之争,实质是退下来的艾保华代表的本土“艾系”与晏长述等省城系势力的较量。饶益伦倒很乐见两大本土系干部刀光剑影,但在最后一刻倾向万晓根,既有艾保华亲自出马说情因素,更重要的是大领导给饶益伦打了电话。 “万城你说……” 万晓根大着舌头道,“大领导安排的事儿我,我,我能不……不出头吗?刀山火海也,也得上……” 宗万城也喝多了,前言不搭后语:“他害你,你当不不不不……不成省长,他怎么补……补偿?” “补补补个鸟!” 万晓根道,“我上,饶拿……拿我没辙儿……他一生气给,给挪个地地地方,管正法,管统战……憋死你……” 说得硬气,后来饶益伦大举**沈樟林那一战,迫于艾保华压力万晓根还是选择沉默——艾保华退下来后与大领导关系淡了并不清楚其中玄机。 细细密密想到这里,宗万城又换了付笑脸: “这事儿我知道了,既然省里出台文件也不能顶着干,避过风头再作打算。楚天啊,离交流期结束没多长时间,虽说衡芳综合商厦工程出了点意外没办成,你已经很优秀,责任不在你,正策风险是内地所有行业最不可测的风险,天意如此。剩下时间你调整调整,帮财务那边催催工程款,等九月份帮你举行隆重的告别仪式。” 高助理放宽了心,深深鞠躬道:“谢谢董事长栽培,谢谢董事长理解。” 看着小伙子离开的背影,宗万城深沉地笑了笑。外界都摸不清其底细,但万晓根以及亲家两方面相结合,焉能不知?正因为此才主动聘为高级助理,数年来帮广冶创造的收益远远高于给他的那点薪水,生意人嘛,从来不干亏本买卖。 接下来怎么办?宗万城还没想好。 他跟万晓根固然是老乡、铁哥儿们,但下注的省领导不止一个,聪明如他者怎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要弄清楚饶益伦亲自过问的幕后缘由,对事不对人,还是对人不对事?广冶这艘巨轮太大,经不起折腾,必须探测仔细才能驶入安全的港湾。 不仅体制,作为事业单位的报社还存在“上有所好下必从焉”的坏风气,这不,焦糖才上任没几天,手底下有位记者“揣测上意”,搞出洋洋洒洒一篇反映东阁改制的专题报道。 报道就报道,主题却突出时任区长助理的蓝京,两三千字内容配了四幅照片,每幅当中位置的主角都是蓝京,打算第四版占整整上半个版面。 拿到焦糖面前审阅,左看右想挺满意,大笔一挥请区委宣传部联审。 宣传部负责报社版面联审工作的就是颜思思,虽说借用,人家毕竟是副科职干部,实际参与部领导分工,伊宫瑜反复权衡后安排她负责联审等文字审查工作。 颜思思一看版面被吸引住了,出神地看了好半天,打电话给焦糖道: “哎内容挺丰富,数据对比也鲜明,采访报道做得扎实,但就是……照片清晰程度还不够,瞧第二张蓝京的额头眉毛被电风扇遮挡,第四张左边耳朵没了,表情不太自然。” 焦糖笑道:“思思看得蛮细啊,我也发现了,可是没办法抹掉电风扇,右上侧坐的是高雅,她入镜算什么回事儿?耳朵嘛,你没留意他左耳比右耳小吗?” “是吗?” 颜思思乐开了花,“耳朵怎么可能一边大一边小?下次我得看看。哎,电风扇位置能不能往上挪点儿,既遮住高雅又把他眉毛露出来?” “很费事儿,我怕赶不上出片,要不行索性放到后天?我也觉得少了眉毛人没精神……” 两人嘻嘻哈哈聊了半天也就通过了。 终审却是严谨认真加客观冷静的伊宫瑜,样版摊在桌上第一眼就皱眉头,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看完随即吩咐: “请焦部长、颜委员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衡芳日报》报社就在区府大院对面,不到十分钟两人端端正正坐到伊宫瑜对面,还想着因为突出蓝京形象专题报道被夸奖呢。 伊宫瑜指着摊平的版面道: “二位看看存在什么问题?头版张书记、车区长的照片居然低于四版蓝区长的照片,折叠起来看还好,万一也象我这样摊开呢?就是严重的正治问题!再看啊头版张书记两张照片,车区长一张,四版蓝区长四张,比两位区主要领导加起来还多,象话么?” 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颜思思以前被伊宫瑜批评挤兑惯了不敢多说,焦糖却不服气: “不能这么理解吧,伊宫部长,两位区主要领导是个人照,蓝区长四张都是合照,他只不过略微醒目些……” 伊宫瑜手指敲击桌面道:“我正准备说合照的问题,这算合照吗二位?区派驻东阁是双组长制,邹主任代表区委,蓝区长代表正府,再看四张照片,请问哪张有邹主任正面?两张看不到,一张只有右手,一张露了个鼻子,倒是蓝区长全是正面,脸比车区长还大……” “没有没有,车区长脸才大呢。”颜思思赶紧道。 “我是说版面!不信我拿尺来量,看谁脸大!” 伊宫瑜道,“还有版面份量,张书记两篇报道标准的豆腐块,车区长没照片的那篇一共四句话,反而东阁改制每段都提蓝区长,好像他一个人功劳似的,内容、形式、版面设计都有很大问题,必须撤掉!” “撤掉?” 焦糖和颜思思吃惊地叫道,须知临时撤稿是日报社的大忌,弄不好会造成责任事故。 伊宫瑜冷冷道:“蓝区长主持东阁改制,难道张书记没倡导医疗体制改革?这方面材料数据都有现成的,请报社同志辛苦一下连夜出样!我在办公室等着看!” 第157章 深化改制 事后蓝京没好意思跟焦糖提却暗地里批评了颜思思,说亏你在机关呆这么久,一点正治头脑都没有,照片位置高低、版面大小事关重大,真要按你跟焦糖的想法刊出,那就叫做僭越,换到古代要抄家杀头的! 颜思思笑嘻嘻道才知道焦糖观察比我细致,居然看出你左右耳朵不一样大,哎,女汉子娇柔起来也甜得出奇呢。 什么乱七八糟,不准动辄胡思乱想!蓝京严肃地说,报道事件也说明你坐办公室太久,不接地气,根本不知民间疾苦,过几天带上那位记者跟我到东阁走走,实地了解工作组怎么改制的。 重回东阁集团,蓝京心底有些感慨,记得第一次进驻时还跟邹昊丞为着谁是第一组长的问题较劲,如今自己成为分管工业副区长,邹昊丞也落地执掌集团全面工作,真是世事无常。 颜思思安排随行记者去车间拍照片——按伊宫瑜要求报道要选取有一线工人生产的场景,她则笑靥如花跟在蓝京身后,似以前秘书一样。 邹昊丞坐在宽大气派的老板桌前愁眉苦脸,见到蓝京赶紧起身相迎,叹道: “蓝区长啊蓝区长,组织把我孤零零扔到这儿可不能甩手不管呐,我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颜思思在他面前倒蛮随便,娇笑道:“蓝区长不就代表组织来关心吗,没放眼里呀?” “贫嘴!” 邹昊丞指指她笑道,转而皱眉道,“向蓝区长汇报昨天董事会又狠狠吵了一架,气得取消了原定的酒宴各自回家喝粥,哼!” “邹董事长为了节省招待费真是煞费苦心,奇招百出,我理解。”蓝京打趣道。 “哎这么大厂子喝酒吃饭的钱还是有的,开源节流也不至于搞得太难看,”邹昊丞道,“东阁改制后上半年总体生产经营走势良好,现金流由负转正,工资、奖金也都能开得出来,这样形势下两位私营老板头脑又发热了,在董事会上要求利用银行放宽信贷额度和授信机会扩大贷款规模,想方设法把钱都借出来,我问他们用在哪儿又支支吾吾,一会儿技术改造,一会儿基础建设,一会儿定向投资,真不清楚我气糊涂了还是他们想糊涂了,银行贷款又不是借了不用还,按季还要给利息,平白增加财务费用负担不累么?” “是这样吗?” 蓝京接过董事会会记记录研究了半晌,道,“邹董事长反对的理由没错,这回两位大股东提的扩大贷款规模理由不成立,一无市场调研报告,二无可行性分析,三无投资数据模型,完全拍脑袋的想法。” “我说吧,”邹昊丞如释重负,“董办、经营层那些家伙都不理解,背地里说我不懂生产经营乱指挥什么的,我说我确实没有治理企业的经验,但量入为出的道理人人都懂,一千万贷款盘子借到一千八百万,反正我心里没底。” “这也是区委让邹董事长坐镇东阁的根本原因,即关键时刻把握准方向,不能轻易跟资本坐一条船!” 蓝京道,“邹董事长是不是很奇怪,上次我让你学会从资本角度定位企业生产经营,做一个真正的资本家,怎么这回又变了?其实没变,因为你有双重身份,一是集团董事长,一是党委书记!在企业生存发展的时候,你要当合格的董事长,一切围绕利润做决策;在涉及资本运作、关系到集体财产和国家利益时,你要当党委书记,坚决遏制资本的算计与冲动。” “我还是不理解俩大股东盲目扩大贷款规模的真正意图,蓝区长知道吗?”邹昊丞问道。 蓝京笑笑,道:“类似手法并不新鲜,我讲个财经频道公开报道的事儿。前年猪肉价格暴涨的时候,有个养猪大户在肉价最高位时向银行申请贷款扩建养猪场,可当时业内研究很清楚后面一两年内猪肉价格将暴跌到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也就是说所有养猪场都会亏损!” 邹昊丞迷惑地说:“养猪大户肯定对行情门儿清,为什么还高位扩产?” “与俩大股东扩大贷款规模的思路一致,即趁着现在资产估值高的时候多借钱,把银行与企业深度绑定,将来行情差经营陷入困境,逼着银行跟企业一起扛,欠钱的才是大爷,这就是资本!” 蓝京道,连旁边心不在焉的颜思思都“喔”了一声,笑道:“原来如此。” “资本太阴险了,我还是不当资本家的好……” 邹昊丞摇头叹息道,“但吵架解决不了问题,下次董事会再提出来怎么办?总不能每次都以吵架收场吧?” “那就举手表决,当初股权设置是有考究的,事关集体和国家利益时你做做工作,起码能胜他俩一票,再不行交股东大会投票,层层合法合理程序予以阻拦!” “蓝区长这么说又回到去年就争论的问题,程序永远是正义的,可作为武器就是把双刃剑,”邹昊丞道,“拿这次来说我凭感觉反对,经蓝区长指点方知做得有道理,这种巧合并不多。如果我错了或脑子糊涂了牟取私利,也祭出程序的武器咋办?” 蓝京表情庄重起来,道:“我今天来就想跟邹董事长商量进一步深化东阁机制改制事宜,唯有改制真正到位,才能从根本上解决你所提到的程序武器等一系列难题!” “这个……” 邹昊丞心头微震,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强笑道,“我还以为……还以为东阁就这样平铺直述发展下去也……也不错的。” “你以为,不是市场以为,资本家应尽量避免拿主观判断覆盖客观现实,”蓝京不留情面地说,“眼下东阁说穿了是个大拼盘,一半私企纯粹走市场化模式,一半国企半掩琵琶半遮面,享受正策红利、财正补贴的同时努力拥抱市场,好比四合院里的俩兄弟各过各的小日子但上面同一个老子,对吧?” “有……有点象……”邹昊丞勉强道。 “老二是个体户,总琢磨着从老大那边多捞点油水,因为老子多少偏向长子经常私下贴些私房钱,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第一取消长子所有特殊待遇和优惠正策;第二打掉院子中间的墙让兄弟俩真正成为利益结合体!” “我的天!” 邹昊丞惊得站起身,紧握双拳道,“蓝区长意思是国退民进、摘掉东阁国企帽子彻底私有化?这这这,这已背离了当初设计的改制方案!” 蓝京沉声道:“不然类似扩大贷款规模的盘外招层出不穷,早晚象黄鼠狼偷鸡一样把鸡窝里的鸡全部衔光!反过来东阁资产都是自有,大股东还敢乱来吗?没人拿自己的钱开玩笑,邹董事长。” “51%国有股份都卖给私人老板,我也不干了?”尽管成天抱怨很累很辛苦,真正革到自己命又舍不得起来,毕竟董事长年薪摆在那儿,远比机关那点清贫工资富足得多。 “何必卖光?国资哪怕占百分之一,董事长也必须是你,”蓝京道,“如去年我们担心的贱卖国有资产罪名问题,一旦全卖肯定存在估值问题,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有可能回过头算账,所以我们要保留革命的火种也就是账面价值,实在不行将来还可以行使回购权利嘛,这一点会写到协议里面并明确触发条款。” “回购权利?触发条款?”邹昊丞又听到两个新名词,顿时有点发窘,感觉自己这个做董事长的对经济熟悉程度还不如副区长。 蓝京侃侃道:“回购权利属于风险防范性质,是投资者兜底保护手段,目前东阁的股权结构国资是大公司,社会资金是投资者,国资要对民间资本盈利性负责,这本身就存在悖论,因为国资除了追求经济效益还有社会效益;东阁私有化后股权发生结构性改变,国资成为投资者,民间资本要对国资负责,那样关系就理顺了,资产价值大幅上扬时卖一点补充国库;资产低谷时适当回购支持民营经济,能够真正发挥经济调节器的作用,邹董事长认为呢?” “我……” 别说邹昊丞,颜思思都听得两眼发直,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良久,邹昊丞怅然若失道:“那样虽然还是董事长,话语权可就大不相同了吧?” “都坐到一条船了,不存在根本分歧的立场之争,合理收缩董事长权限对企业发展反而是好事。”蓝京道。 “也是嗬……” 邹昊丞没精打采道,“怎么启动这件事呢,要不要上报区委、区正府、国资委、财政局等相关主管部门?” 蓝京似笑非笑:“我分管工业条线,我还是工作组组长,份内的工作弄得拂拂扬扬还没人敢拍板,最终结果可想而知,邹董事长想把此事搅黄吗?” 邹昊丞霍然一惊,忙不迭道:“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唉,到底在机关时间长了凡事都习惯左请示右汇报,其实我也知道很多事情就坏在请示汇报太多……那这样,请蓝区长点拨接下来的改制措施,我形成方案后报批,经蓝区长同意就能正式实施了。” 敢情邹昊丞属蜡烛,不点不亮。颜思思窃笑着腹诽道。 第158章 主动改制 蓝京反倒拿捏起来,严肃地说:“我也不会随便签字,要会同相关部门、工作组讨论研究,集体会办。” 邹昊丞没脾气道:“是是是,这么大事儿谁说了都不算,我这边方案也要走流程的……蓝区长,怎样才能优化程序、顺利推进深水区的体制改革?” 说白了就是,怎样绕开持不愿承担国企私有责任的区领导以及冥顽不灵的强大保守力量。 “首先,改制必须得到东阁工人支持,这一点至关重要,市区两级领导也得尊重来自基层的民意;其次程序要合规,股权结构性改变要经股东大会审议通过,一旦通过就具有法律效力,不是某某领导一句话能否定的事儿,邹董事长,东阁是股份制企业,大事小事股东才能决策权!” 蓝京加重语气道。 邹昊丞豁然开朗,连连点头道:“股东大会决议有法律效力,是的,是的。” “董事会执行股东大会决议,涉及国有资产转让部分知会区领导和相关部门,而不是请示,”蓝京道,“请示存在批与不批,知会就是不管是否同意都必要做,但方式可以商酌。所以我签字等于督查督办,也无权改变股东大会决议。” “感觉思路一下子打开了。”颜思思手托香腮笑道,眼里满满的信任与欣赏。 蓝京续道:“我认为东阁工人肯定支持,股东大会也肯定能通过,为什么?半年以来工人拿到工资奖金,大中小股东看到盈利希望,为何不沿着正确的方向大步向前?” 邹昊丞迟疑道:“话虽如此,一下子把国企性质的东阁兴达公司转让出去,轰动性和争议性可想而知,对于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步入正轨的三车间生产经营也不可避免产生负面影响……” “目前兴达公司工资水平与静宇装饰、绿桃标准件管理下的六个车间相比如何?” “基础工资高些,但私企模式下的工人拿计件,还有超额奖励,加起来平均高一百多块钱。” “改制动力不就来了吗?每个月多拿一百对一个家庭来说是件大事,”蓝京暗想对我也是大事,提拔副区长工资提高到910心里也快活了好一阵子,“兴达公司不搞转让,而是转包,以个人承包方式过渡一下,等到大家都认可了再由承包人出资买下来,争议不就小多了?改革没有回头路,我不信到时有人愿意重归国企吃大锅饭的做法。” “负责三产的劳动服务公司呢?” “单吃下东阁集团服务性项目就够生存吧,我觉得经过半年磨砺企业应该有了危机意识和竞争意识,也是该断奶的时候了。深化改制后九车间组建的三个实体公司只负责赚钱;劳动服务公司自收自支,自负盈亏;集团总部负责统筹调度,拓展业务,当然了营销也要量化考核,指标分解到每个销售经理头上;财务包干,多一分钱都要找财务总监算账,东阁干部员工形成凝聚合力,集团哪有红火不起来的道理?” 邹昊丞一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深深点头道:“畏之如虎的深化改制工作经蓝区长这么细细掰开来一说,好像一点都不难了,谢谢蓝区长,我马上就启动这项工作!” 还准备就一些细节展开讨论,这时来了位不速之客,同样也愁眉苦脸、心事重重,一进门就冲上前紧握蓝京的手道: “总算找到蓝区长了!蓝区长快帮帮我,再不帮区五建真得万劫不复,万劫不复!” 原来是衡芳区第五建筑公司老总向德勤。之前车端平主持区正府党组会议部署落实启动旧城改造第二阶段工作时,万启阁为首的本土系就旗帜鲜明提出工程项目向区五建倾斜,以保住严重资不抵债的区国企。名义上的理由是肥水不流仓人田,工程谁做都是做,为什么不扶持本土企业呢? 但实际上打的小九九都有数。总编制38人的区五建,总经理向德勤以下有6个副总经理,对应6个科室正副科长12个,还有享受待遇的老干部9个,也就是28个干部管理10个办事员,那么办事员真的办事吗?半数以上都是关系户,年轻不大来头都不小,很多活儿到头来向德勤亲自跑腿。干好干坏一个样,哪怕从年头到年尾没一桩业务,总能设法要么区财正“借款”,要么银行追加贷款,反正确保38位干部员工工资分文不少。 再说这位总经理,也真是苦命的娃儿,本身有抱负有能力也有手段,就是掌握不好度的问题。国企不便言说的潜规则是,如果经营的太好就会有人觊觎老总位子,换自家人来镀金或捞金。因此合理的度就是,千万别把国企搞得太红火,要一直温吞水似的保持微亏水平,起色不大又不至于破产,这样方能确保自己的位子,捞几年后顺利升迁。 向德勤成名很早,三十岁出头就以擅长企业经营、思路开阔点子活络着称,先后成功地使得三家区属国企扭亏为盈,很奇怪,每当企业账面盈利后还没过上好日子就被调离,起初向德勤还没悟出名堂,总想着以更加出色的业绩证明自己,然而现实却是企业搞得越好,自己下一站面临的处境越差。 辗转到区五建后,向德勤精气神全没了,也自感无力回天,勉强被动应付完成份内工作,至于账上没钱不要紧,公司那么多关系户打几个电话就来钱了,大家一起混日子呗。 旧城改造二期工程启动前,随着一个私企老板的到访,重新激发起向德勤的活力: 尤效飞。 尤效飞打的牌一目了然,入股区五建,效仿东阁改制模式进行结构化管理,即区五建负债和劣资产打包封闭到旁边,那是国企包袱与投资者无关,然后拿出优质资产包与飞翔建筑联营,共同做的项目对半分,谁主导拿来的项目谁得大头。 尤效飞冲着区五建完备的资质,区五建则依赖飞翔建筑的资金和拿项目能力。虽然尤效飞半字没提蓝京,向德勤成天跑区委区正府施苦肉计也有一定作用,但两人都心知肚明肯定有一股微妙的力量在推动,区五建才能一口气拿下11个中小工程标段。 浩浩荡荡的工人以及工程车、机械设备等轰隆隆进场,区五建账面流水回到昔日繁华似锦好时光,向德勤内心深处不服输和想大干大事的劲头又蠢蠢欲动,这时尤效飞的叔叔、市卫生局办公室尤主任借某次酒局指点说: “照这样的势力明年区五建就能翻身,然后呢,德勤又准备到下一个亏损国企背锅了,历史的悲剧不能反复重演啊德勤!” 向德勤道:“区五建的现状是不动就死,动起来如尤主任所说胜利果实要落到别人之手,到底怎么办我也没辙。” “有!”尤主任目光炯炯,“第三条路是学习东阁改制,不同的是它在区正府主导下被动地改,而你必须主动改,改制最终达到你真正地、全面地掌控区五建!” “国企改制方案要经区领导批准,这个……”向德勤迟疑道。 尤主任道:“第一,目前分管工业的蓝区长就主导了东阁改制;第二,据我了解蓝区长即将在东阁动大手术,深化体制改革;第三……”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向德勤顿时心中透亮! 对了,蓝京曾是尤主任老部下,有这层关系难怪尤效飞出面拿项目如此顺利。经过深思熟虑,向德勤决然向区正府提交关于区第五建筑公司改制的申请报告,指出要扭转企业当前重度亏损、走出困境的唯一途径,就是打破大锅饭和僵化的分配机制,摆脱国企种种束缚限制,引入社会资金并采取竞争机制轻装上阵。 蓝京还没来得及将方案提交区长办公会讨论,有匹黑马便杀了出来,扬言要积极参与改制为衡芳区、区五建作出应有的贡献! 谁?光洋贸易公司。 作为东阁改制最大的输家,光洋可谓输光所有筹码,非但全面退出东阁服务项目而由集团旗下服务公司接管,为讨好蓝京为首的工作组紧急采办春节物资,一大笔钱也打了水漂。 更麻烦的是,本土系石焕斌等为阻止东阁改制在区常委会上集体发难,却被蓝京信手拈来石娟娟与纳帝石材加工厂资金往来打乱阵脚,光洋贸易再度躺枪被当作反面教材,害得石焕斌、张洪跃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压下区纪委跟进调查。 为避免负面影响光洋贸易迅速收缩业务,与多家国企、区直机关部门作切割,腾出的市场被东阁劳动服务公司等笑纳,法人代表兼总经理曹晓慧心疼得犯了心绞痛紧急住院治疗。 那是明痛,暗痛的王家旺夫妻俩更是捶心顿足,躲在家里问候了蓝京祖宗十八代。 别说账面几千万流水转眼剩下可怜了三四百万,每年滚滚而来的纯利润说没就没,谁不心疼? 但光洋贸易仅仅自个儿发财吗?当然不。逢年过节,曹晓慧都会体贴地挨家挨户送厚厚颇有份量的大红包,包括石焕斌,包括张洪跃,包括…… 没好处的事儿谁干啊,不是吗? 第159章 征用土地 光洋贸易之所以深深扎根衡芳,众多区属市属省属国企和区机关事业单位指定它为唯一供应商,送大红包是小CASE,送干股才是连结本土系重量级人物的纽带,在这方面,曹晓慧母女俩向来很大气也舍得投入,众人拾柴火焰高嘛。 故而光洋全面收缩业务,打在王家旺脸上,痛在所有利益攸关者心里,这段时间都在积极为光洋“商务转型”出谋划策,然后,目光投到了区第五建筑公司。 领导到底是领导,看问题远比普通人透彻、前瞻。 王家旺、张洪跃、石焕斌等不约而同锁定区五建的原因在于:第一相信向德勤的个人能力,此前三家区属国企都在他手里扭亏为盈,说明这家伙只要想干没有干不成的;第二东阁改制经验表明,一旦企业有经营自主权便会迸发巨大生机,区五建很可能成为下一个东阁;第三,衡芳旧城改造蕴含的商机给了区五建打翻身仗的良机。 立马作出决定:入股继而控制区五建,使之成为赚钱新渠道! 本土系的意思传递到万启阁那边,万启阁跟王家旺关系不错,“重大问题和基本立场”向来保持一致,当然了,干股、红包也都有他的份儿。 万启阁自知跟蓝京说不上话,转而透过在此问题上有共同诉求的邱庆伟和周轩——邱庆伟外甥是区五建中层;周轩姨侄女负责区五建财务。 邱庆伟、周轩委婉地转达光洋贸易打算积极参与区五建改制的意愿,蓝京听了颌首表示欢迎,但随即将其改制申请从待签字那一叠抽了出来。 “区五建改制是你在背后怂恿的吧?时机不成熟。”当晚回到小楼宿舍,蓝京拨通尤效飞电话直截了当道。 尤效飞傻了眼:“拿了多个工程项目,人心聚起来了,干劲也上来了,蓝区长,我不明白怎么个时机不成熟?” 蓝京道:“你知道东阁改制顺利在何处?没有大资本从中作梗。工作组进驻的时候东阁多个车间停产奄奄一息,资本看不到有利可图的希望,袖手旁观,所以我们能招揽真正具备合作意向的实体企业投资,脚踏实地恢复生产、拓展经营渠道,即便如此也小小妖蛾子不断、矛盾冲突不断。等到大资本回过神来,东阁已建立健全完善的股权股本结构,筑起高城墙高门槛,想加入必定付出数倍、十几倍代价,大资本不会那样玩。” “噢,蓝区长的意思是区五建有一大把工程项目在手,今年利润目标没问题,改制后成功希望比较大?” 尤效飞道,“但光洋贸易也不算啥大资本啊,我单枪匹马搞不掂,再邀请两位朋友加盟肯定成……” “双方较劲的结果是水涨船高,短期而言对区五建有利,等于自身价值被哄抬上去了,但资本愿意被白嫖么?入局后必定千方百计降低成本吧,你说你会不会这么做?” 蓝京问道。 尤效飞叹了口气,道:“道理是这回事儿,可……蓝区长,我是第一个吃螃蟹的,总不能刚咂出点味来就扔掉吧?我还指望靠着区五建做大做强呢,这也……也是我小叔的期望。” 他干脆把尤主任抬出来了。 蓝京沉默片刻,道:“我也希望看到飞翔建筑高高飞翔,不过越是如此越不能心急,愈速达不成呐。我的想法是等一等,主动权在我们手里,不要害怕打持久战。” 尤效飞见说服不了蓝京,只得失望地挂掉电话。 向德勤得知蓝京打算暂时搁置区五建改制的想法,着了大急,不顾尤效飞拚命阻拦非要找蓝京当面说明白。 “什么万劫不复?”蓝京微笑道,“向总请坐,有事慢慢说。” 向德勤喘了口粗气边落座边道:“蓝区长,区五建改制工作到了不能再拖的时候了!前期引入社会资金入股并且承蒙区里关照,旧城改造拿了些中小工程,表面上公司账面有了点浮盈,年终报表肯定比前两年漂亮得多,可那是风中浮萍完全经不起刮呀蓝区长,第一编制臃肿人浮于事的根本问题没解决,没钱时大家相安无事,稍微有点钱马上你抢他夺吃相难看,好不容易弄来的工程不够副总们瓜分,公司中层、办事员们还隔三岔五到工地打秋风……” “打住!” 蓝京道,“就猜到你改制的目的是想裁员,实话告诉你,这事儿干不了,就连东阁这边深化改制也不会涉及裁员,有专门条款保护的,向总!” “为什么?”向德勤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邹昊丞在一旁道:“不行啊向总,再改制我们还是衡芳企业,不能为了赚钱把区领导都得罪光了,总会有方方面面的事情需要审批、协调、帮忙,再说关系户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关键时刻能打打招呼什么的。” “我宁可自己苦钱,也不想用求爷爷告奶奶讨来的钱!”向德勤道,“区五建的问题是人多力量不大,尽在里面搞倾轧、拉帮结派,小小公司弄得乌烟瘴气!要我说39个编制多了又多,顶多9个人就够了。” “9个?还不如说就你一个呢!” 蓝京指着他笑道,“向总啊,等区五建做到东阁这样的规模,就能体会到岗位制约与监督的重要性,当初设置39个编制可不单纯考虑吃大锅饭。你方案里提到行正人员不能只坐办公室,起码要兼一项工地现场的任务,这就有问题——按风险管理设计原理,中后台管理应该与前台客户相对隔离,从而保持审查监督的客观公正。公司财务、质检、材料人员跟工地小老板们打成一片,私底下做手脚你能知道?所以我说时机不成熟,核心在于你考虑得不成熟,改制要解决人的问题,但不是通过裁员解决问题。” 向德勤争辩道:“东阁规模对区五建来说过于遥远,我想我们首先要存活下来,小而精是现实高效的出路;我抢不到大工程大项目,管理也跟不上,等发展到一定时候再招聘、强化培训也不迟。” “那是中小企业勇闯市场发展壮大的思路,不是立足国企现状变革改制的措施,两者有本质区别,向总!” 蓝京温和地说,“现在不是给你十几个人、七八杆枪,毫无顾忌**西击;而是从实际出发,基于稳定大局的前提下妥善化解历史包袱和现实矛盾。东阁改制至今没裁一个人,如果你的方案也能做到起码成功一半。” “那……那真把我难住了……” 向德勤苦笑道,这才发现蓝京的思路与自己南辕北辙,倘若继续容忍或养着那么一大家子关系户,改制有何意义? 蓝京又道:“方案另一个弊端在于股权设置围绕飞翔建设来做,甚至允许它从银行融资,你不知道银行贷款不能用于股权么?因为飞翔已经入股所以享有优先权,公司法里找不到类似先入为主的规定,因此方案本身就违反公平公正立场。正确的做法是,不排斥任何社会资金入股,区五建根本没理由拒绝,顶多在坚持国资比例比重的原则下进行摊薄,第一阶段肯定保持控股,后面看改制效果再决定是否进入第二阶段,现在邹董事长日子也不好过。” “是吗?”向德勤表情愈加失望。 邹昊丞起身给他俩加开水,拍拍向德勤肩头道:“改制不是灵丹妙药,别指望一下子解决所有问题哟,德勤!” “我回去完善方案后再向蓝区长汇报。” 向德勤没精打采道,全无刚来时的虎虎气势。 随行记者在车间的采访还没结束,蓝京携颜思思继续赶往下一站——位于区郊的梁垛铁艺加工制造厂,近两年打了多次报告申请扩建厂区。区郊扩建牵涉到征用耕地哪怕荒地手续都非常繁琐,涉及从市到村多个环节审批公章二十多个,还有没完没了的协调会和口水官司,姜井旭嫌麻烦一直束之高阁;伊宫瑜接手后感觉是块硬骨头,也没敢啃;蓝京以区长助理身份分管工业条线,也自忖份量不够暂时搁置。 提拔副区长后名正言顺了,蓝京决定先实地考察再作结论。 此前厂长熊家伟跑到区府大院做过汇报,该厂早期从铁艺加工起步,因厂长独具慧眼从书泽美院高薪聘请三名毕业生加盟,并定期邀请美术系教授上门辅导,设计出的产品风格独特、生动又富美感,逐渐走出衡芳、衡泽辐射到全省乃至周边数省,实际加工范围涵盖石雕、碑材、园艺等材料艺术装饰等,“梁垛铁艺”业已成为行业内独树一帜的品牌。 厂长熊家伟说厂区原先铁艺加工修建,后来产品种类日益丰富一个大作坊没法操作,因为石材切割、铁材焊接等所用的设备不同,辅助工艺更大相径庭,非但没有集约化效果相反相互影响,乱糟糟场景之下无法进行精细化品质管理。 梁垛铁艺打算扩建到原来三倍规模,增设五个作坊、两个密封车间以及材料晾晒场,预计增招工人30名、技术员10名、设计师5名,建成投产后年利税翻两番,前景一片光明。 倘若两三亩、四五亩也罢了,关键熊家伟胃口太大想一口气征用56亩,镇领导不敢擅自作主遂报到区里。 第160章 芦苇荡里 熊家伟临时赶往省城签一笔大单,蓝京和颜思思扑了个空,随后财务总监(熊家伟老婆)陪同着边介绍厂子生产经营情况,边参观拥挤混乱的大作坊。蓝京看得很专注,不时蹲下来仔细欣赏、询问市场行情、销量,财务总监对答如流,体现对生产和产品掌握程度极为详尽。 参观晒场、仓库、设计室后,蓝京见财务总监电话、短信不断,便不让她继续陪同而带着颜思思绕到厂区背后的征用区域。 熊家伟看中的属于镇储备土地,连绵上千亩浅河滩长着半人高的芦苇和杂树、荒草,中间两条小溪蜿蜒穿过,远远望去象绿色山峦与大河相间。早年镇里打算发展果林种植,论证后发现土地过于贫瘠且黏性强,并不适合当地主打的桃树等,改造代价太大于是继续撂荒。 六月的衡芳已很炎热,穿行在密不透风的芦苇丛中燠热难耐,时而还有蚊虫叮咬,偶尔水蛇神出鬼没从脚面一掠而过,引起颜思思阵阵尖叫。蓝京从地里摘了朵嫩黄的花朵递给颜思思,说它是南瓜花,总在夜里开花因此花朵里落满露珠,清晨水珠沾在花蕊上晶莹透彻,好看极了。 “帮我插到头发里夹好。”颜思思道。 蓝京依言而为,然而不知为什么手指触及她汗津津又**的天鹅颈时不禁一抖,南瓜花居然顺着衣领滑了下去。 “哎呀……痒死了……”她嗔怪道,“你故意让我浑身不自在,真是!” “找……找个地方把裙子松一松,呃,就好了……” “我才不!荒郊野岭你起坏心怎么办?” 蓝京叫道:“我冤枉啊,六月飞雪啊,你每晚在我宿舍洗澡都没起坏心,怎么可能光天化日之下……你也太不把区长当回事了!” “副区长,不是区长!” 颜思思撇撇嘴说,“况且作风有问题的大干部多了去了,又不是级别越高觉悟越高,我听说有人就喜欢……喜欢野战……” “哈哈哈哈,这你也懂?”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有啥稀罕?”她脸红扑扑道,小女孩态格外可爱。 说话间来到小溪边,铺天盖地全是又宽又大的山芋叶,散发着大自然里特有的清香。 溪水汩汩,在石头间碰撞着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流到平坦的区域则汪成清澈见底的小湖泊,湖里肉眼可见欢快的小鱼游来游去。 蓝京“哈”地轻呼一声,快步上前到了湖边,掬了把水浇到头上,目光一凝顺手拔了两根细细长长,根茎如水滴状葱白**、顶端长了一片叶子的小草,递了一根给颜思思。 “你嚼根茎,甜丝丝的,还带些清凉,跟我老家附近池塘边长的一样,生物老师说可以入药。”蓝京道。 颜思思试了下果然如此,欣喜道:“再拔再拔,我喜欢。” 蓝京恍若未闻,踮起脚尖四下张望,喃喃道:“这块地方又荒又偏没人过来,野草繁茂隐蔽性又好……” “你……你想干什么?”她不由倒退半步,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看着他。 “游泳,在野外河里游泳最过瘾,你会不会?” 蓝京目光灼灼并舒展双臂,“我在镇卫生院工作时也经常悄悄溜到附近河里游。” “我不我不我不……” 颜思思头摇得似拨弄鼓,“我会游泳但不可能在这里,没有换衣服的地方,泳衣、泳帽、耳塞一样都没,头发湿漉漉怎么办?太麻烦了。” “你呀有时太理性,想得太多……” 蓝京道,“不管了我要下去游会儿,正好你躲到一边把南瓜花弄出来,保证没人偷看……” 说着三下五除二脱掉鞋袜、长裤、衬衫,压在石头上关照道,“帮我盯住,别被野鸭子什么的叼走那就出洋相了。” “那样最好,活该!” 颜思思道,出神地看着他慢慢走入湖中的背影——年轻、*、充满活力的身体,胳臂、背部、双腿有明显肌肉感但又没那么张牙舞爪,总之显得格外踏实和矫健。 “你有时太理性”,刚才他的话似说游泳又似暗指什么,不错,颜思思知道自己做不到焦糖那样大咧咧的随性,却比伊宫瑜过于冷静算计好些,貌似中庸的路线却使她在感情问题上优柔寡断,举棋不定。 在蓝京面前,伊宫瑜一点都不冷静,似乎只要他勾勾手指就能扑过去;焦糖的态度则是即使你说爱我我也未必同意;颜思思呢,恐怕会再三掂量: 他爱我吗?他真的爱我吗?我答不答应? 蓝京担忧的婚房乃至经济因素,颜家父母是有考虑但她本身从不在意,钱可以赚,人错过就错过了以后不会再有。 颜思思犹豫什么呢?一是因为蓝京犹豫而犹豫,在她看来爱情应该轰轰烈烈义无反顾,但莫小米在他心里顽固地存在,总让蓝京拿不定主意,也让颜思思拿不定主意,不清楚自己能否最终取代莫小米,还是永远活在莫小米阴影里;二是蓝京过早展露出的能力和才华让她信心不足,尚在起步阶段就先有伊宫后来焦糖,将来若出现更优秀的女孩怎么办? 松开裙带抖了抖,那朵恼人的南瓜花不知被什么钩住了就是掉不下来,她咬着嘴唇踮起脚尖透过芦苇叶缝隙往外看,见蓝京在湖水里时现时没游得带劲,索性褪掉整个衣裙露出光洁娇艳的***,再心虚四下张望,这可是头一遭在野外裸.露啊! 南瓜花瓣夹在裙褶缝里,轻轻一拨落地,但**柔弱的花蕊和淡雅的花香却不经意间触动少女情怀,瞬间她自艾自怜地轻抚绸缎般丝滑的肌肤,脑子里陡地生出个念头: 如果换成蓝京的手会怎么样?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她脸颊飞红,身子陡地发热发烫,体内生出难以言说的惆怅与空虚,一时间仿佛手指真已变着他的似的,摸到哪儿软到哪儿,继而腿脚发软都,都站立不住了…… “思思!思思……” 远处传来蓝京焦急的声音,霎时打破少女迷思,她赶紧套上衣裙束好发带匆匆边跑出去边问: “我在这儿……怎么了?” 却见蓝京半蹲在水里,指着右侧下游溪水道:“快,快过去看看,我的……内裤被冲走了……黑的,黑的!” 颜思思忍不住放声大笑,身姿灵巧地沿着溪流一路小跑,一口气跑了五六百米也没看到他的黑内裤。 回到小湖边,蓝京还苦着脸蹲在水里眼巴巴地等,游泳的兴致是半点都没了。颜思思耸耸肩摊摊手,做出无能为力的模样。 “真没找到?”蓝京失望地问。 “瞧你问的,难道我留着收藏?” “主要是……主要是……算了,麻烦把衣裤递给我……” 颜思思主动将身体背过去,笑道:“不是号称经常在野河里游吗,怎么这回出糗了?” 蓝京悻悻道:“实不相瞒,要不是你在旁边,我下水连内裤都不穿。” “太流氓了!我强烈谴责这种伤风败俗的行为!”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野河游泳嘛……” “那你干嘛急着要我找?” “少了层束缚毕竟……毕竟很不习惯,上车回城吧,唉……” 蓝京正说着,这时颜思思蹲下去系鞋子,刚刚走得急裙带没系紧,整条腿直至淡黄色内裤角都露于他眼里! 更妙的是,腰间还有个缺口恰好将平坦的腹部一览无余,晶莹的、玉脂般圆润柔和的光泽瞬间吸引住他的眼珠。这种朦朦胧胧半隐半露比那天清晨焦糖坦然裸露相向更刺激更具诱惑性,刹那间蓝京一股*直冲下身,腾地,方婉仪戏谑的“小弟”猛地昂首挺胸,独目圆瞪! 仿佛心灵感应,颜思思偏偏这时直起身子顺手束紧裙带并转头瞟他,一眼看到高高的凸起,“哎呀”又掩面转回去嗔道: “干什么呀你……” 蓝京大窘,然则大脑控制不住小弟,那活儿冲着颜思思丝毫不肯让步,只得尴尬地说: “运动后的生……生理反应,你走在前面别转身,过会儿就……就好。” “你骗我!” 颜思思嘟着嘴道,“照你的说法电视直播游泳、跳水比赛,那场面有多难看?分明你起了色心!” “因人而异哎……” 蓝京气得拿手指悄悄弹了小弟一下,痛得直吸凉气,那活儿反而更加坚强,也真拿它没办法。 颜思思在前面走得慢腾腾,悠悠道:“丑恶用心暴露无遗吧,嘿嘿嘿。” 蓝京不服气正准备回呛,陡地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 “这块地方看着还行吧?” 竟是常务副区长万启阁! 蓝京与颜思思惊惶地对视一眼,神色大变:小弟瞬间神奇地吓软了忽略不提,但他从头到脚湿漉漉狼狈相,她则头发蓬乱衣衫不整,又钻在更深的芦苇荡里,孤男寡女落到怀有敌意的万启阁眼里还真说不清。 当下使个眼色,两人悄无声息躲进更茂密的芦苇丛里。 声音越来越近,还是万启阁在说话: “该有的元素都有,交通也不是问题,手续嘛包在我身上,市区两级向来对大项目大投资都开绿灯,即使有麻烦还不是您一个电话的事儿,哈哈哈哈……” 同行者低低说了句什么,紧接着又响起万启阁洪亮的声音: “那个厂子么?不要紧,补点钱叫它滚蛋!” 第161章 侧面策应 蓝京与颜思思面面相觑,均想他们所说的厂子会不会就指梁垛铁艺?没这么巧吧。 壮着胆子从芦苇叶子缝隙间张望,隐约可见万启阁穿着熟悉的褐色格子衬衫,与黑色圆领衫的中年汉子并肩而行,那厮剃了寸板头,表情透着阴鸷,手腕、脖子都有刺青,胸口则挂了串不伦不类的佛珠。离他俩四五米远还跟着几位,因角度问题看不清模样,无非秘书、随从之类。 按常理身为区委常委、常务副区长,万启阁应该保持警觉和身份,不可能与此等一看就是混黑道的人物走得如此之近,然而他言辞间居然有几分恭敬,这就有些奇怪了。 “脚印?最近有人来过!” 中年汉子蓦地抬眼张望,厉芒所及令得躲在暗处的蓝京也心中一寒,下意识握紧颜思思冰冷的小手。 万启阁笑道:“可能附近村里的人过来捡野鸭蛋,摘摘野菜、中药材什么的,对了据说那家厂子一直打这块地的主意,申请扩建报告打了好几年,幸亏姜井旭手里就压着没批……您可得抓紧时间做工作,免得生出意外。” 中年汉子似习惯于说话声音压得很低,饶是蓝京竖起耳朵也听不清。 万启阁边倾听边连连点头,道:“说实话您这项目要是一年前启动,区里这头我敢打包票,前阵子人事调整后形势有点……乱七八糟,不过大体还行,您下了决心弄我就回去做工作,尽量把项目推上快车道。” 一行人边走边谈进了芦苇荡深处,蓝京谨慎地又多等了几分钟,一挥手“撤”,快步出了藏身之处沿着来路飞奔,孰料才跑了三四步前面又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人比刚才还多。 糟糕! 此时再回刚才藏匿处已来不及,而硬钻芦苇丛发出哗哗哗响声太大,怎么办? 颜思思已急得花容失色,蓝京环顾四周轻声道“那边”,拽着她灵巧地从空隙处一转一退,躲进一簇芦苇和两棵树围的小窝里。 身体还没站稳,那群人已快步跑过来,偏偏在离他俩六七米处竖起测量仪,嘴里嘀咕着土质、含水量等等,视线正好与树围的小窝平行,迫使蓝京和颜思思不得不使劲往两棵树之间空隙挤。然而空间实在太窄,一个人侧身都勉强,何况女孩子体型凹凸不平,身子紧紧贴在一起气都喘不过来。 为腾出更多空间,蓝京努力抬起内侧手臂搂在她瘦削纤巧的肩上,凑到她耳边轻轻道“抱歉”。此时颜思思心烦意乱的不是这个,而是……她**坚挺的胸已几乎被压扁了,非但不觉得疼痛,反而有阵阵难以抑制的愉悦,这种感觉让她……难以自抑。 不该这样的,真的不应该。 外面又将测量仪往这边移了两米,蓝京心头一紧下意识将头往内侧躲避,嘴唇正好压在她嘴唇上,她一哆嗦却没办法动弹,因为距离外面测量人员太近,哪怕一点点动静都会造成麻烦。 这个阴差阳错的吻却给他俩造成更大的麻烦,狭小空间里她的弹性,她的活力,她的青涩,她的颤栗,一切都让他难以自抑。刚才被吓得刀枪入库的小弟有点阳光就灿烂,再度气势汹汹,嘭,一下子抵到她柔软的腹部! 颜思思已全身酥软,幸好挤成一团否则难以支撑身体,二十多岁的她敏感感觉到他某个部位急剧变化,也猜到意味着什么,可她不能动,也动不了。但她也没别的情绪,就是……害羞。 害羞之余她脑子里生出恶作剧念头:若一直这样站下去,看他硬多久? 她的设想并没有成为现实,两三分钟后那帮人收起测量仪继续向前,好不容易等他们背影消失,她弹簧般跳出那个弹丸之地,一言不发大步向前。蓝京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象做错事般的小男生垂着头紧随其后。 少了件内裤处处别扭,蓝京罕见地没回区府大院而是让司机直接送回宿舍小楼,下车时刚好焦糖在门前转悠,见了挥舞球拍道: “嗨,打会儿球吧,生命在于运动!” 蓝京道:“思思陪你打,我……我回屋换下衣服。” 焦糖好奇地打量他,嘀咕道:“咦,说换衣服的不应该是女孩子吗?” 颜思思忍住笑道:“别管他,咱俩过几招……” 装璜豪华的酒店房间烟雾缭绕,区委书记张建和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中间大口大口抽烟,对面两个神情毕恭毕敬的只有小半边屁股挨着沙发,身体前倾显示内心焦灼与急切。 “对那小子怕成这样,我是不太相信的,说说看到底查了什么,查到多少?”张建和问道。 对面左侧小平头道:“绿野厂肯定被姓蓝的盯上了,之前伊宫家的来查过好几次,点个铆就走双方都很愉快;那次明显受他怂恿非要求打开秘密通道,厂子的人硬着头皮顶才搪塞过去;后来省城记者乔装打扮混进厂区也冲着秘密通道,可惜保安枪法差没打死她,妈的!那女记者现在调到衡芳了,就是宣传部副部长焦糖!” “你那边掌握的情况呢?” 张建和又指指右侧年轻人,赫然竟是蓝京昔日同事、现市卫生局办公室副主任尹晓平。 “伊宫瑜与蓝京的关系在衡芳众所周知,没上床也八九不离十;”尹晓平道,“焦糖暗访桥西直街拆迁问题被追杀,向区公安分局副局长秦铁雁求助,很巧是蓝京的铁哥们,他俩都跟省里**的那桩命案死者莫小米有关。” “有名堂!” 张建和摁掉抽了半截的香烟,若有所思道,“你一直怀疑档案室锁是蓝京砸的,尤山堂刻意帮他隐瞒了真相?” 尹晓平道:“那天下午他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会不会砸锁、偷档案、跟莫小米会面,然后发现她被杀了又失魂落魄回来?我很怀疑。” “可惜……” 张建和只说了两个字便刹住,隔了半晌道,“可以确定的是没有蓝京暗中帮忙,单凭莫小米根本拿不到全套东西,但他做得很隐蔽而已!” 尹晓平道:“现在蓝京分管衡芳工业;秦铁雁负责衡芳公安;焦糖负责衡芳新闻报导;上面则是莫胜男在市正府社会事业科,等于每条线都在继续跟进调查,实在不容小觑啊张书记。” “我不是来了吗?” 张建和高深莫测地笑道,“有了孙悟空还怕震不住花果山一帮猴子?接下来将祭出组合拳揍得他们晕头转向!” “张书记总能技高一筹,不能不服。” 小平头和尹晓平猛拍马屁道。 “嗯,你到外面溜达会儿,”张建和把小平头打发出去,然后定定看着尹晓平满脸慈祥地说,“晓平跟在老尤后面挺累吧,有没有离开机关下基层锻炼的想法?老在机关熬资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拿副主任位子来说,要不是蓝京滚蛋还真难办,机关就靠论资排辈。” 尹晓平为难地骚骚头,道:“这事儿早在去年没着落时跟我叔(前副局长刘贵)商量过,可,可我又不懂业务,指挥一大帮医生也不好开展工作,而今市里又明确反对外行领导内行……” “有个地方适合你,而且很好提拔,只要同意去我私底下做做工作两周内就能到位。” 张建和慢腾腾道。 “张书记说的地方是……”尹晓平又惊又喜问道,暗想这等好地方怎么我叔之前没想到。 “荷莲岛精神病院。”张建和一字一顿地说。 “精……” 尹晓平惊愕地叫了一声,几乎立即断然拒绝,然则机关修炼的养气功夫关键时候还发挥作用,半晌慢慢镇定下来问道,“目前刘兵涛还没被免职,邓浩实际主持工作,我……我到那边能干啥?” 张建和道:“王旬背后匕首上有刘兵涛的指纹,加上负案在逃,院长位子肯定保不住;邓浩作为常务副院长对骚乱事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市里预计会在新一轮调整中有所体现。精神病院不如大医院好听,但其实很实惠,你可以带两三位信得过的过去迅速把工作抓上手,渠道恢复起来,有了成绩后期提拔不就很快吗?” “但我……”经他劝说尹晓平态度有所松动,不过想想刘兵涛和邓浩在岛上一呆就是十多年,又有些退缩。 县官不如现管,区委书记位高权重可毕竟不是市卫生局长,原先属于“自己人”的分管副市长杨令生又到异地交流,万一某个环节使不上劲,岂不等于被扔在荒岛上养老? 张建和道:“晓平啊,卫生系统提拔主要靠专业水平,这次你叔被调整明显吃这个亏,硬杠起来就拿外行领导内行说事,你能怎么说?所以必须到艰苦的、没人愿意去的地方打基础,以后才能凭借独一无二的工作经历碾压竞争对手。晓平,这事儿只是提议,并不勉强,你回家好好琢磨琢磨,也可以跟你叔商量但注意别漏底儿。”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谢谢张书记关心指点。” 尹晓平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等小平头独自进房间,张建和已收起刚才和蔼亲切的笑容,恶狠狠道: “给我盯住这三心二意的家伙,稍有异常立即下手,不必再向我报告!” “是!” 小平头冷然应道。 第162章 新的考验 打球小憩期间焦糖提了个问题,说据她到基层后的感觉而言单位副职比正职舒服,以报社审版为例,副社长们轮流值班制但社长作为总闸口雷打不动每天到时候就得守着;宣传部也是,副部长们随便找个借口能溜号,伊宫瑜几乎天天拖班有时审稿到凌晨两三点钟,第二天还必须准点上班。 这样来看倘若在仕途方面没有过高追求,何必为了拨正争得死去活来?当个与世无争的副职才岁月静好啊。 颜思思深有同感,说象我单位在街道办借用宣传部才好呢,两头管不着,偶尔翘班也没事儿。 蓝京笑道:“我爸是历史老师,经常借古论今给我讲解很多深奥的道理。正职与副职哪个好,换在古代就是皇帝与王爷哪个快活的问题,一个肩上压力山大,一个没负担逍遥自在,何必为皇位杀得血流成河?说来二位可能不信,说穿了是一条鲥鱼的差距。” “鲥鱼?”颜思思反应很快,“你准备讲类似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故事?” “虽不中亦不远……” 长江下游特产的鲥鱼味道鲜美,历来为文人墨客乃至皇家贵族所喜爱,但它数量极为稀少,只在每年春末夏初很短时间内出现于长江下游,且出水即死,死鱼的味道无疑逊色很多。 但康熙皇帝爱吃,自然必须保证味道,问题是如何保证皇帝吃到原汁原味、鲜美的鲥鱼呢? 地方官员真是煞费了苦心,首先冬季准备好大冰窖,等春末夏初鲥鱼一旦入网,立即装入满是冰块的箱子,冰块上面还浇一层厚厚的猪油以确保融化得慢些。 一路驿站共准备上百匹快马备用,沿途地方官亲自迎接,天黑后也必须全线灯火通明,到驿站后也不下马,就在马上随便吃喝些东西继续出发,如此昼夜不休方能三天内将鲥鱼送至紫禁城。 蓝京道:“皇帝吃顿鱼——康熙还是史上明君,朝廷花费的人力物力难以想象,而那些因来不及躲让被快马撞死的老百姓在鲥鱼面前也不值一提。须知清代数千里路程纵使八百里加急紧急军情都不能确保三天之内,可拥有至高权力的皇帝总会有办法如愿以偿。皇帝与王爷,正职与副职,区别就在这里。” 继续打球。 焦糖不愧为运动型女孩,短裙下修长结实的大长腿格外惹眼,步伐矫健移动灵活,特别高高跃起抽杀时从胸到腰紧紧绷着的弧线分外**,使得蓝京不禁回想起那天清晨看到的青春的美体,焦糖属于深藏不露型,乍看平淡无奇,不脱掉都想象不出**的高度;她的皮肤特别细腻且有质感,在路灯映衬下仿佛蒙了层朦朦胧胧的光晕。 颜思思哪怕跑得气喘吁吁,在焦糖凌厉的进攻下左拙右支,总能保持落落大方中的从容淡定;她又似知道身材、长腿都不能跟焦糖媲美,羽毛球技术也不是对手,别出心裁穿了晨跑的运动套装,只将藕段般洁白晶莹的小腿露在外面,闪来闪去倒也平添一番风情。 真是露有露的妙处,不露有不露的学问。 焦糖打球就是打球,一门心思奔着比分和胜负,也很注意球的线路、落点以及网前小球处理;颜思思却只当游戏,边打球边与蓝京嘻嘻哈哈说个不停,轮到蓝京上场她一会儿递毛巾,一会儿递矿泉水,“严重干扰比赛进程”。 突然间想起张爱玲关于白玫瑰与红玫瑰的妙喻,是啊,每个青春女孩都象一朵鲜花,姿态万千,情致各异,当站在满园***之中时容易被迷花了眼,总想着姹紫嫣红里最耀眼的一株,实质每朵都是生命中最美丽的瞬间。 正玩得高兴,突然一辆小轿车呼啸而至,堪堪停在小楼宿舍前,紧接着伊宫瑜从车里下来,不咸不淡地说: “都在打球呢?明天出的版面有涉及二位负责事项,找不到人签字,手机又打不通……” 手机在换衣服时扔在宿舍,怎么接啊?焦糖和颜思思讪讪的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上任谈话时再三强调宣传部门岗位特殊务必保持手机24小时畅通并随时接听。 “猜到你俩大概在宿舍,喏,我把东西都带来了,现场办公。” 伊宫瑜就有本事把惊涛骇浪的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又让她俩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暗戳戳的意思是: 猜到你俩除了回宿舍也没别处去; 猜到你俩就围着蓝京打转,真没出息! “我……先看看样版。” 焦糖没脾气地说,颜思思则知趣地到车里捧起一叠样版跟着来到前伊宫瑜、现焦糖的宿舍。 蓝京想溜,被伊宫瑜叫住:“哎,正好有件事跟蓝区长讨论一下……” 进屋后伊宫瑜扫了一眼没吱声,显然运动风格布置颇符合她的简约路线,而不象颜思思那般充满小女孩的茶气。 焦糖和颜思思乖乖地各拿一份样版认真审阅,伊宫瑜示意蓝京坐到旁边沙发,道: “指挥部那边你基本不去了?” “我想去,有人不欢迎啊,”蓝京无奈道,“上周四下午你不在办公室,我转到他那儿坐了会儿,就阴阳怪气说蓝区长工作忙没必要过多**招投标,有需要请示汇报的他会专程到区府大院,免得蓝区长跑来跑去;又说来办事的人多,办公室小,椅子又少……言下之意我占座儿了。” 伊宫瑜气得直咬牙:“好狂妄无知的愣头青,省直机关白混了?村委会干部都不至于象他这样!” 蓝京笑道:“传说中的机关宝宝嘛,大学毕业直接进钟直、省直、市直机关,没到基层接触具体事务、吃过苦头、了解民生疾苦和世道艰难,眼睛习惯向外看向上看,言必称欧美先进发达国家经验,引经据典高大上的学术理论,鄙视没知识没文化的普通民众,嘲笑一切他们认为不合理的现象。包容的、知情的、体谅的一笑了之,但不幸遭遇复杂多端利益冲突和权力斗争时,机关宝宝往往冲锋在前……” 想起综合商厦项目气走高助理一事,伊宫瑜微微颌首,道: “算了不跟他斤斤计较,蓝区长,旧城改造那摊子事主动也好被动也罢,反正你成功抽身而出了,但一波未平又起一波,新的考验又来了!” 听到“新的考验”,焦糖和颜思思双双抬头,伊宫瑜不悦地扫了一眼,她俩又低头继续看样版。 “下午去梁垛铁艺调研扩建问题?”伊宫瑜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熊家伟打算向后面荒地延伸50多亩,对吧?” 蓝京苦笑:“你移交的项目,我接手继续。” “现在杀出一匹黑马,倘若得手梁垛铁艺非但扩建申请要泡汤,整个厂子能否保留都成问题!” 伊宫瑜道。 有下午躲在芦苇丛里偷听为基础,蓝京倒不显得太吃惊,而是静静地问: “谁?干什么?” “融海达投资公司,打算圈下整个上千亩荒地开发高尔夫球场……” 没等她说完,焦糖和颜思思都惊呼道: “高尔夫?!” 蓝京接着问:“融海达什么来头?梁垛铁艺申请五十多亩土地都费劲,它凭什么一比划就圈上千亩地?” 伊宫瑜再度扫视,逼得焦糖和颜思思再度低头,严厉程度堪比班主任,然后道: “凭它的影子老板是庞奔!” 庞奔,衡泽道上知名的黑道大哥,实力仅次于头号黑道枭雄赖军骁,衡芳大半区域是其主要势力范围,此前桥西直街拆迁期间下毒手暗害孤寡老人获取上千万横财就有其魅影,也参与或指使人手秘密跟踪监视郭文章深涉莫小米案。一直以来社会各界以及警方对赖军骁的**比较多,动辄口诛笔伐,庞奔却是闷声发大财,不知不觉中蚕食并吞噬了巨额黑金,细细一想,混了十多年黑道在公安系统内部不可能没有保护伞,然而没人说得清支持者是谁,反倒说明这家伙深不可测的程度。 黑道大哥圈地开发高尔夫球场,怎么,怎么听着有点天方夜潭的感觉? 蓝京沉吟良久道:“关于高尔夫球场我是外行,不懂就没有发言权,我只关心两点,第一资金从何而来,银行贷款占多大比例;第二球场开发运营后对周边环境、交通、企业等有什么影响,这两点都OK我举双手赞成,不管他本意想借开发洗黑钱,还是为高官富豪提供休闲娱乐场所,上千亩土地荒也是荒,加以商业开发并无不妥。” “喔,你思想倒蛮开明,我还以为听到黑道大哥就避让三舍,坚决不肯打交道。” 伊宫瑜惊异道。 蓝京笑笑:“历史表明,所有成功的黑道大哥终将要转到白道,古今中外概莫能外,追查其劣迹、清算过往罪行属于秦铁雁之流的职责,作为我,我们,责任是尽可能利用资金上项目发展经济,解决就业,提高人民群众生活水平,伊宫部长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但是……” 焦糖跳了起来,无视伊宫瑜的冷眼叫道,“你真不了解高尔夫产业,两年前我做过跟踪采访报道,事实证明高尔夫球场是效率极低、浪费资源、影响环境的垃圾工程!” 第163章 伊宫闹酒 伊宫瑜不容置疑抬手示意焦糖闭嘴,然后道: “别激动,要以客观公正的态度看待此事,呃,你可以把相关报道打印出来供蓝区长参考,我呢已不在正府不便多说,仅仅提供信息以备未雨绸缪做好应对,项目上与不上,怎么解决有可能与梁垛铁艺扩建的矛盾,你自个儿斟酌。” 蓝京沉默半晌,道:“我更关心庞奔通过哪个线拿上千亩荒地,区县一级权限恐怕不够。” “首先要获得衡芳区批准,然后逐级上报直到正务院,内地开发高尔夫球场的地方多了去了,不多这一个,也不少这一个!” 伊宫瑜道,“我打听到内幕消息说,京都正在酝酿出台一个关于暂停新建高尔夫球场的**,但内部分歧严重文件流程一再耽搁,各地原本有意向又犹豫观望者都闻风而动,打算抢在**出台前上最后一班车,这是庞奔突然着急启动的背景。” 蓝京微微一笑:“伊宫部长在暗示什么?” “没有,我不表态,”伊宫瑜道,“不过友情提醒一点,宗万城再骄横、高助理再功利,毕竟还属于正规企业,场面上必须保持对规则的尊重;庞奔不一样,你我都清楚他在桥西直街拆迁犯下的罪行,为达到目的,他会不惜任何手段,蓝区长!” “是嗬……” 蓝京陷入久久的沉思。 焦糖和颜思思认认真真审核完样版,时间已过去四十多分钟,这会儿伊宫瑜又不着急了,起身倒背双手道: “焦部长安排报社派人过来取样吧,我也不来回跑了……很怀念在这幢小楼住的日子,虽然短暂记忆深刻。” 蓝京等人都摸不清她话里的意思,接不上碴只能礼节性微笑。 伊宫瑜四下转悠了会儿突然问:“哎晚饭还没着落,你们呢?” 本来三个人约好到对面临街的大排档凑合一顿权当改善伙食,问题是伊宫瑜向来只吃西餐,怎会到那种与家境格格不入的低档次环境? 焦糖向来洒脱,道:“难得伊宫部长大驾光临,也是老邻居新邻居会聚一堂,肯定要找个地方聚一聚的,如何?” 颜思思抿抿嘴极不乐意,然而与在正府办不同,如今伊宫瑜是正宗顶头上司,换部里任何人巴结都来不及,岂能推脱? 蓝京也不愿意——内心深处觉得伊宫瑜的确是工作当中最佳搭档,有条理讲逻辑,善于倾听和思考,也颇具备团队合作精神,但谈到私交他便有种敬而远之的心理,更况还跟姐姐伊宫佩发生了不该发生的…… 先进山门为师,若论实质关系伊宫瑜算作小姨子吧?唉真是个冷笑话。 说话间伊宫瑜正好来到院里,推开东侧小屋的门打量一番道: “哦,这间小厨房自打我搬进来后还没开过伙吧,厨具、锅碗瓢盆全贼亮,看样子都是不爱下厨的单身贵族。我提个建议,今儿个不下馆子,大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怎么样?” 不等脑门子一万个问号的三个人反对,她径直开始分工,“蓝区长负责买卤菜、熟食;我和焦部长到附近商场采购所缺的厨具餐具;思思挑好说话的小饭店大排档买几样半成品,你笑得甜老板应该答应,又不少给钱。半小时后回这里集中,好不好?” 还能说什么呢,尤其被她顺手一枪的颜思思也没脾气,低低应了声“好”。 嘟着嘴出门后,颜思思用力踢掉地上的易拉罐,娇叱道:“讨厌!” 蓝京不吱声,等拐过弯才劝道:“官场最具锻炼价值的地方就在于必须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当你跟最憎恨最厌烦的人谈笑风生,脸上浮现真挚诚恳的笑容时,证明你修炼成功了。” 颜思思摇摇头,又愤愤将一个石子踢到七八米开外,道:“我不喜欢当官,其实也不喜欢当公务员,可我家人都在体制工作,还能去哪儿?央企、国企哪怕企业也讲究人脉,也要靠这儿那儿关系,这世界根本没有一方净土!” 这是她第一个提到家人。 蓝京小心翼翼试探道:“那咱舅……属于整个家族最出类拔萃的大人物?” 颜思思扑哧笑道:“再次重申,我舅舅!你别想打探什么,其实都是很一般的工薪阶层,没法跟伊宫家族相提并论,要抱大腿找她;要抱大长腿找焦糖。” 怎么又扯到焦糖了? 蓝京无语,指指不远处路口道:“好了,前面分道扬镳吧。” 颜思思一愣,随即笑道:“下一个路口再见!” 半小时后三路人马会合到小楼东宿舍,焦糖卷起袖子便忙乎起来——省城报社没有食堂而顿顿快餐又难受逼着她亲自下厨房,谈不上厨艺但总比一窍不通的伊宫瑜和鲜有实践经验的颜思思好很多,相反蓝京上大学回家总帮妈妈分担家务,动动铲子打打下手没问题。 摆放冷碟时也是无心,颜思思道:“哟忘了买饮料,要不我再跑一趟?” 蓝京正好端了盘小炒进门,道:“热菜都上了别再耽搁,今晚以茶代酒。” “那怎么行?无酒不成宴呐!” 伊宫瑜目光闪动,“蓝区长家里好像有两瓶二十年茅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拿出来开怀畅饮如何?” “二十年茅台?天啦!” 颜思思眼睛瞪得滚圆,“老实交待哪个老板送的?开发商?工程商?企业老部?快贡献出来,让我们都尝尝!” 蓝京哪敢透露就出自伊宫瑜,打着哈哈道:“你们女孩子喝啥白酒,被我喝醉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要不我买瓶红酒回来?” 焦糖笑道:“别的白酒也罢了,二十年茅台还真想试试,思思呢?” 颜思思做了个可爱的OK手势:“只尝三小杯,三杯不过冈。伊宫部长喝不喝?” 伊宫瑜暗想老娘的酒老娘岂能不喝,当下道:“说好了三杯不过冈,都悠着点……蓝区长回去拿吧,今朝有酒今朝醉,别舍不得。” 有此前两次酒后失态(一次伊宫佩一次焦糖),蓝京对喝酒真是敬而远之,然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三个女生反而起哄要喝,人家尚且不怕醉你倒怕,你到底怕什么? 再说伊宫瑜送的酒,今晚拿出来和她一起喝最为恰当,既承了人情,又没完全接受。 出门拿酒时,听到焦糖又在身后惹事儿,道:“思思每晚到蓝区长洗澡都没发现茅台,伊宫部长掐指一算就有了,神不神?” 伊宫瑜悠悠道:“可能思思专注于展示风格各异的浴衣,没注意其它细节。” “我进门就奔卫生间,从来不到二楼卧室活动。”颜思思不甘示弱反击道。 蓝京听得头疼,不小心在台阶上绊了一下,颜思思又道: “蓝区长当心喔,伊宫部长和焦部长的门槛很高,一般人进不来。” 体制内微妙之处就在这里,伊宫瑜和焦糖都可以直呼“思思”,但颜思思却必须尊称她俩“部长”,因为亲切只能上级对下级,从来不可能出现普通老百姓亲切地问大领导“你家几口人”、“年收入多少”。 两瓶茅台拎来放到桌上,焦糖二话不说直接开拆,蓝京阻止道: “哎,先拆一瓶,防止……” “你觉得一瓶够吗?” 焦糖冲他眨眨眼,嘴角一丝意味深长的味道。蓝京呆了呆,不由得想起那个有点暧昧的清晨,心中一荡。 颜思思没留意他俩眼神,盯着瓶身问:“听说茅台假的多,怎么鉴别真伪?” 伊宫瑜心想老娘家里的酒就是品质保证,不屑道:“所有鉴别技巧都是胡说八道,因为专家想到的,造假者也能想到,所以唯一方法就是喝,真的继续喝,假的扔掉,就这么简单!” “伊宫部长就这么霸气,”颜思思笑着敲敲蓝京,“店小二,掌酒!” “思思还没喝就醉了。” 伊宫瑜对她与蓝京的随意亲密有些不满,微微刺道。 两瓶茅台都被焦糖不容分说地打开,这才发现没酒杯,唉,本来就没准备喝酒嘛。 “拿碗来!” 伊宫瑜一摆手命令,瞬间竟流露出丝毫不输伊宫佩的豪爽。 焦糖居然还幸灾乐祸:“思思三杯不过冈变成三碗不过冈啰。” 颜思思端来四只碗喃喃道:“我倒半碗吧……” “我倒!” 伊宫瑜见蓝京犹犹豫豫的模样就生气,拿起酒瓶“哗哗”直倒,很巧,一瓶酒正好倒了满满四小碗,人均二两五。 颜思思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捧着酒碗愁眉苦脸,伊宫瑜瞟了她一眼道: “酒是粮食做的不准浪费,喝不掉允许请别人代劳,前提是自愿原则。姐妹们,呃,还有蓝区长,今晚新老邻居聚在一起是缘分,也是情分,我们干……” “不能干!” 蓝京和颜思思齐声道。 “那就喝三分之一,然后开吃!”伊宫瑜断然下令道,说罢仰头骨咕一大口喝掉半碗。 伊宫家族喝酒个顶个地厉害,不能不服。 领导监督焉能不喝?颜思思捏着鼻子忸怩着勉强完成任务,脸颊已飘上红晕;焦糖以前跟记者们走南闯北最擅长喝快酒,倒也不在乎。 蓝京真心实意地劝道:“第一口有点猛,后面就随意吧,特别是我,人品好酒量浅不经劝,喝着喝着容易犯糊涂。” 第164章 不分东西 伊宫瑜难得微笑,道:“今晚焦小花、颜小花,加上我这棵老白菜,这等陪酒阵容我敢说在区府大院空前绝后,蓝区长居然不肯开怀畅饮?” 颜思思听到她竟知道“老白菜”的梗,不消说必定出自自己之口,嫣红的脸庞吓白了,赶紧附和:“必须畅饮,必须绝后!” 焦糖忍不住哈哈大笑:“蓝家一脉单传,思思要人家绝后,蓝老师挽起袖子找你拚命了……” 笑声中继续喝酒。 区委常委身份摆这儿,今晚伊宫瑜是绝对主角,再次端起碗道: “蓝区长,元旦那次不算今晚咱俩应该是第一次喝酒,这样表述没错吧?回溯去年以来咱俩工作中的配合与合作,我给自己打85分,给你打95分,特别综合商厦……不说了,我先干为敬!” “哎……” 蓝京急得站起身阻拦,伊宫瑜却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将碗底亮给焦糖和颜思思看。 伊宫姐妹,酒中豪杰。 蓝京捧着酒碗左右为难,不是喝不下去,主要惦记着还有一瓶没动,更担心喝多了又断片。 他对自己酒后自控力严重缺乏信心。记得父亲说过,每个人心底都藏着魔鬼,有的永远被镇伏无出头之日,有的或在酒后,或有了权力得意忘形,届时魔鬼出世必将反噬自身! “蓝区长倒一点点给我,”焦糖见状主动说,然后解释道,“上次我跟蓝区长共同参加过一个饭局,那次他喝醉了,所以我知道他的酒量。” “醉了?”伊宫瑜和颜思思异口同声问。 焦糖惹火烧身有点后悔,赶紧转移话题道:“在场还有蓝区长的导师李鑫玉李教授,他是我从业以来最尊敬的领导。刚毕业当记者那阵儿很狂妄谁都不放眼里,特别啰里啰嗦唐僧似的李教授,后来有次高规格活动,省厅、市领导都喝多了故意拿我开涮,找各种理由让我喝酒,还顺便揩油什么的……” 颜思思道:“女孩子在职场难免吃亏,体制内外都一样。” “李教授醉熏熏叫我出去买香烟,牌子我从没听说过,在外面转了一大圈都买不到,没办法打他的手机,”焦糖道,“他在电话里发火,说给我继续找,买不到别回来!听到这句我终于明白了,眼泪唰唰唰直往下流,从此对李教授尊敬得无以复加。” “职场女性的弱势,一个沉重的话题!” 伊宫瑜简明总结道,目光一瞥道,“蓝区长终于喝完了?来,第二碗请思思斟,这叫翠袖熨沉香,素手捧瑶觞。” 蓝京忙不迭道:“我恐怕不……不能再喝,喝醉就麻烦了……” 伊宫瑜目光闪动:“醉了睡觉呗,有啥麻烦?倒是我们女生醉了才麻烦吧,但我舍命陪君子,来,先帮我斟满!” 焦糖和颜思思不着痕迹地交换眼色,都端起碗来向伊宫瑜敬酒——万一蓝京倒下接下来她俩就是被劝酒对象,不如主动进攻,让蓝京缓口气保持战斗力。 伊宫瑜何尝看不出她俩的鬼心思,但根本不在乎,当下推杯换盏又进行了几个回合,顺带着把第二瓶也瓜分掉了,酒至酣处她继续出题目: “今晚喝酒氛围很好,我提个建议把气氛推向高.潮——真心话大冒险,每人都坦白自己的初恋,讲得精彩、细腻的话其他人主动喝一大口;不肯讲的主动喝光碗中酒,蓝区长先来!” 蓝京哪肯,道:“女士优先。” 颜思思跟进道:“领导优先。” “那我不客气了,”伊宫瑜神色自若道,“到目前为止我没谈过恋爱,也没有初恋,好,下一位。” 敢情出题目前先把自己撇到一边,这算什么建议?焦糖和颜思思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 这就是领导的话语权。 蓝京躲不过去了,硬着头皮道:“我有初恋,名字各位都知道,一段非常……非常悲惨痛苦的回忆,今晚不细说以免扫大家的兴致,我认罚!” 说罢骨咕咕将碗中酒全部喝掉。 轮到焦糖,她略加沉吟道:“校友,学长,不成熟的单相思,直到一次在草坪亲眼目睹他跟女朋友搂着嬉闹、打滚、接吻,甩了自己一记耳光努力走了出来,OVER,不精彩,不生动,但可以不喝酒。” “至于我……” 颜思思吞吞吐吐道,“可能伊宫部长听说了,初恋对象就是广冶集团高楚天,谈了段时间,细节……细节涉及认识的第三方,我不便多说干脆认罚!” 硬着头皮将碗中酒喝掉。 喝到这里两瓶酒挺愉快,四个人当中真正只有颜思思不胜酒力,谁知伊宫瑜出人意料道: “哎蓝区长、焦部长好像还没尽兴,对了,我车里还有一瓶茅台拿来分了吧!” “啊!” 蓝京大惊失色,“别别别……” 在他一叠声“别”字声中伊宫瑜已大步出门。 “看样子今晚她想放倒某个人,有何企图?”焦糖笑吟吟道。 颜思思摇头晃脑道:“是啊,有何企图?” “打算借酒来个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 焦糖拍着桌子笑道。 蓝京恼怒道:“焦部长注意形象!你是党的喉舌,喉舌!” “喉舌也需要经常酒精消毒嘛,对不对?” 说话间伊宫瑜拿了瓶茅台酒进门,要求四只碗排成一排“落实任务”。其实酒局最困难的就是“把剩下一瓶分掉”,因为喝到这个份上都有无力再战的感觉。 颜思思再三推辞加了一两五左右;焦糖被要求“今后工作多挑担子”,与伊宫瑜、蓝京同等待遇加满。 最后一碗喝得那个费劲,亏得是喝了不上头的茅台,换别的蓝京无论如何喝不到第三碗,何况前两碗途中还加了点儿。 “我……我不行了……碗筷都放着等明早洗,我回去睡了……” 颜思思捧着脑袋一脸难受地踉踉跄跄离席。 伊宫瑜打气道:“同志们加把劲推进速度,然后瓶里还有一点……” 焦糖终于认输,连连拱手道:“伊宫部长,伊宫部长,你不管酒量还是别的都是当之无愧的老大,我紧跟你,以后你打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哎,仅限喝酒!” 伊宫瑜半真半假道,又微笑道转向蓝京,蓝京也口服心服: “伊宫仨姐妹你最深藏不露,厉害厉害!” “都听我的?”伊宫瑜又端起碗,“把瓶里的分掉来个满堂红!” 最后一击打得蓝京丢盔弃甲,防线失守,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难受之极,连招呼都来不及打就跑向卫生间。 伏在抽水马桶上吐啊吐啊吐啊,吐得眼冒金星、四肢发软、全身都是冷汗,软绵绵扶着墙回到客厅,咦,桌上一片狼藉,伊宫瑜和焦糖却不见踪影。 在厨房洗碗吗? 再昏沉沉出了门来到院里,厨房也空荡荡的,噢……他用已经混乱成浆糊的脑子使劲想了想,恍然大悟:到楼上睡觉去了! 我也回宿舍睡吧,太太太……太累太累。 蓝京嘴里嘟哝着以后绝对不能这么喝之类的话,继续扶着墙出去,迎面冷风一吹脑子更迷糊几分,简直,简直分不清东南西北。 黑暗中摸索到宿舍门,双手在衣兜里掏了半天,找不着钥匙? 钥匙哪去了? 挣扎了好一会儿总算努力回忆起来:和手机一起放在包里,包还扔在焦糖楼下沙发。 此时他已提不起半丝力气,恨不得就地倚着墙壁呼呼大睡,这才理解北方熊哥大国每年因酗酒冻死若干人,人家那可是更凶猛的伏特加。 没办法只能再摸索着回去,门虚掩着,咦,刚才好像用力把门锁上了,怎么回事? 顾不上琢磨,跌跌绊绊进去后却两眼一黑,灯怎么熄了?我关的吗?一连串问题都没工夫想,好不容易找到沙发沿着边沿一路摸过去,没找到小包,却触及软绵绵香喷喷的…… “唔……” 漆黑中传来慵懒娇柔的声音,霎时他脑子里象有根弦断了,嘭,全身都松懈下来,居然顺势躺入温软馨香一团当中转瞬沉沉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香甜啊,梦里尽是童年、少年到大学快乐有趣的片断,三九寒冬门檐前冰挂有尺把长,他跟邻家女孩手拿糖葫芦并肩走在雪地里,他伸给她咬一颗,她伸给他咬一颗,带着冰碴的北风扑面可心里甜滋滋的…… 还有那天偶遇秦铁雁,结结巴巴说小米终于答应跟我约会了,羡慕我吧嫉妒我吧祝福我们吧——后来才知要他连夜到体育馆排队买香港歌星演唱会的票,可怜秦铁雁裹着大衣在寒风里抖抖索索大半夜,票是买到了而且两张票,不知莫小米和谁一起看,反正秦铁雁冻得发了三天高烧…… 为什么总觉得冷? 我很冷吗? 蓝京正觉得诧异,依稀间有人在耳边轻声叫自己名字“蓝京”、“蓝京”、“蓝京”…… 谁在叫我?叫我干嘛? 蓝京懵懵懂懂睁开眼,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伊宫瑜和焦糖,再看身下,居然是仍酣睡未醒的颜思思! “轰”,脑里毫无征兆地炸了个大雷! 敢情,敢情昨晚走错方向误打巧撞来到西侧颜思思宿舍,她大醉之下都没锁门,也没力气上楼便倒在沙发,没想到他直接推门进来压在她身上睡了一夜! 第165章 保密约定 蓝京吓得从颜思思软绵绵的娇躯上滚落在地,哎,真软真香啊,然则此时他满心惶恐,情知自己又惹祸了! 与前两次带有相当的隐蔽性不同,这回直接在伊宫瑜面前丢人现眼! “我……” 他张嘴准备申辩,无论如何——哪怕看现场双方衣着等来看并没有发生更糟糕的情况,就是……就是酒后无意识状态下的误会…… 对,误会。 伊宫瑜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焦糖则上前拉起他,三人悄无声息退出去反锁好门回到东侧宿舍,关好门后蓝京满头大汗地说: “二位请相信我,我绝对不是故意,昨晚喝得太太太……到处一片漆黑,我根本分不清方向结果……” “别说了!” 伊宫瑜慢慢道,“昨晚都喝醉了,我和焦糖相互搀扶着上楼休息还跌了两跤,膝盖都肿了……主要责任在我,不该拿第三瓶,但是蓝京,还有焦糖,这事儿到此为止以后绝对绝对不准再提,哪怕我们仨单独在一起时都不准提,明白吗?” 焦糖也点头道:“思思不知情最好,不然心理总有阴影,没结婚的女孩子……传出去有碍风评。” 蓝京暴汗:“我发誓……”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唯有保密!”伊宫瑜道,“唉,总算知道你的酒量,真不行!以后当心,别跟不三不四的人乱喝。” 蓝京哭笑不得,暗想我都跟哪些人喝你不清楚?你姐你妹啊! 接下来细谈才知道,伊宫瑜其实属于轻醉因此四个人当中唯一睡到床上的,焦糖勉强上楼后衣服脱了一半倚在床边睡着了,清早惊醒过来后,两人面面相觑都吓傻了—— 蓝京哪去了?昨夜宿舍门没锁? 连滚带爬下楼四下寻找,蓝京宿舍门锁得紧紧的,再到西侧,门虚掩着,进门后一眼看到蓝京压在颜思思身上、头却枕在她胸前,两人都睡得无比香甜。 “两人鞋子都没脱,能出啥事儿?” 伊宫瑜轻描淡写道,蓝京又是一阵暴汗。 紧接着三个人分头洗澡、换衣服、清理昨晚酒宴残局,快收拾差不多时颜思思懒洋洋趿着拖鞋过来,揉着眼打着呵欠道: “脑子乱糟糟的,心口也疼,醉酒的滋味太难受了。” 伊宫瑜暗暗白了蓝京一眼暗想你被这小子脑袋压了整整一夜,心口能不疼吗?遂不动声色道: “是啊都喝得不少,赶紧冲个澡上班吧。” 两天后的晚上,蓝京正坐在桌前潜心研究焦糖关于高尔夫球场系列报道,颜思思洗完澡上了楼,关好门道: “蓝京,我心口还是疼,你说怎么回事儿?” “这……这酒后综合症因人而异……”蓝京搪塞道。 颜思思陡地揪住他的耳朵,咬着嘴唇道:“难道不是你的缘故?!你压在我身上睡了一夜,居然好意思装作若无其事!” “啊!” 他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道,“焦糖告诉你的?我们说好……不不不……绝对保密……” 颜思思弯腰低头,额头抵住他的额头,鼻尖几乎碰到鼻尖,瞬间他被少女特有的甜甜体香混合沐浴露香气所环绕。 “你欺负我,却跟她俩联合起来保密,是不是?” “哦……”蓝京醒悟过来,“你当时也醒了,对不对?” 她眼里浮起一丝狡黠:“不然怎么办呢,在她俩面前哭哭啼啼无地自容?央求她俩千万别传出去?现在结果不是挺好吗?” “高明!” 蓝京笑道,“我还奇怪呢,她俩又是叫,又是拉,那么大动静都没惊醒你,原来一直佯睡呢。” 她俏脸一沉:“但你欺负我是不是事实?” “我倒真想欺负,可醉成那样根本不具备作案条件,”蓝京眼珠一转道,“要不这样,你再假装醉一次,看看我能不能把持住?” “去你的,休想!”颜思思道,“上大学时心理学教授说过,千万别考验人性,因为经不起考验……总之啊这事儿没完。” 说完一把打掉他装作无意探到睡衣下摆的手,蹬蹬蹬下楼而去。 借着晨跑机会,焦糖私底下问:“老实交待,你是不是因为经常夜里溜进人家宿舍,酒后下意识的行为?” 蓝京叹道:“你自己都承认知道我酒量差,要是酒后保持清醒神智……首当其冲受害的是你吧?” 焦糖毫不忸怩地卟哧一笑,侧过脸问道:“真要是被害了怎么办呢,你会负责?” “肯定!”蓝京斩钉截铁道。 “如果不需要你负责呢?” “呃……责任是我的义务,跟对方是否行使权利两码事儿。” 焦糖笑道:“逻辑严密的法律系高材生,所以,思思一直在等被负责的机会?”看来她也隐隐怀疑颜思思装睡,这些女孩子呀,个个七巧玲珑心。 蓝京长长叹息,道:“事业与爱情不可得兼,现阶段我选择前者。” “如果爱情对事业的帮助呢?” “那……那不是纯粹的爱情。” “世上根本没有纯粹的爱情吧?” “是啊,但……”蓝京又叹息道,“我还是希望纯粹一点。对了焦糖,我以个人身份提个小小的建议……” 焦糖哈哈大笑,挺胸甩臂大步流星边跑边说:“提就提呗,个人身份、小小建议,听得鸡皮疙瘩都生出来了,以后别这么文艺腔好不好?” 蓝京点点头:“我接受。焦糖,你的大长腿很完美,走到哪儿都是亮点,但在区府大院上班,我建议要么象伊宫部长穿长裤,要么以思思裙长为标准,不宜……不宜过于暴露。” 焦糖歪着头想了想:“倒没注意这个问题,既然你郑重其事提出来想必有道理。蓝京,我仅仅大长腿完美吗?我全身上下你都看到了,说说还有哪儿不错?” 这怎么回答呢? 蓝京支吾道:“一掠而过,差不多都忘了,实在要评价的话,让我重看一遍?” 焦糖打个响指:“没问题,等我心情好的时候,不过我可不要你负责,哈哈哈哈哈……” 笑声中她突然加速将蓝京远远抛在身后。 该来的总要来,一周后车端平主持召开区长办公会,讨论研究最近一段时间各条线提交的工作议题,包括梁垛铁艺扩建申请,也包括融海达计划投资兴建高尔夫球场。 万启阁提交议题前没跟蓝京打招呼,蓝京自然权当不知情,故而梁垛铁艺扩建议题不能算作故意跟兴建高尔夫球场计划作对。 万启阁压根没指望得到蓝京支持,事实上在此之前他已透过工业科得知这小子将梁垛铁艺扩建工作提上日程,以蓝京的性格,一旦作出决定就不会轻易收回。 关于兴建高尔夫球场的计划,最初设想还在四年前,拖拖拉拉直到现在才仓促提出来,主要因为庞奔没找到可靠的赢利渠道。其实高尔夫球场本身并不赚钱,据庞奔到南方调研四成保本或微亏已经不错了,另外六成亏损都很严重,既然如此为何众多投资商乐此不疲呢?关键在于圈地后配套开发的商业小区、别墅以及休闲娱乐设施。高尔夫球场会提高周边区域品质和形象,从而带动房价上涨,有钱人纷纷过来置业入住,又能促进高尔夫球场和休闲娱乐设施生意,形成良性的半闭环式商业盈利模式。问题在于衡泽市在七泽的落后位置使得房价萎靡不振长期在低位徘徊,眼看省城书泽、阳泽、泉泽等市腾腾腾一个劲地冒,有识之士都坚定认为衡泽房价肯定会涨,但什么时候,谁也不敢乱猜,庞奔很担心圈下上千亩地后砸到手里。 随着旧城改造工程逐渐推进,衡芳继衡化之后房价平台缓慢上移,各项指标符合爆发前的夯底模型,加之京都关于停止新建高尔夫球场的**即将出台,两下相结合促使庞奔下决定开干。 以庞奔在衡泽呼风唤雨的能量,万启阁根本高攀不上,这回是其仕途恩人专门打了电话,郑重其事叮嘱“务必到位”并强调“此事很重要”。凭经验,万启阁感觉高尔夫球场开发背后隐藏着很多猫腻,洗钱是肯定的,庞奔混黑道这么些年不明不白、来历可疑的钱财为数不少,此外估计仕途恩人等那些深不可测的人物都有急需洗白的庞大资金…… 万启阁不能拒绝,更准确地说不敢拒绝,从副区长提拔常务副区长这一步若非仕途恩人咬紧牙关坚持,十有八九会换成王家旺或罗辑赏识的区领导,那样的话自己就跟邱庆伟一样止步于副区长位子,永远无法进入衡芳区真正的权力中心。 即便现在倘若仕途恩人觉得不悦,飘一句“启阁该让出机会给年轻同志”,其他市领导肯定求之不得,本来工作成绩就一般般,上面再没人支持还有啥希望? “区里相关领导我都打过招呼,但该你做的工作还得做,程序方面要让外人挑不出毛病。”仕途恩人如斯说。 有这句话,万启阁不敢含糊,首先向区长车端平做了详细汇报。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不料车端平一番深思熟虑后道: “上千亩土地一次性开发利用,这在衡芳史无前例,而且听闻京都将在新建高尔夫球场方面出台新正策,事关重大还得慎重而行,区长办公室、区委常委会等会办环节一个不能少,必须全面、前瞻、统筹地听取各方意见。” 真是个假洋鬼子!万启阁心里悻悻骂道。 第166章 意见分歧 万启阁分别找邱庆伟和李宝地私下沟通,作为农业和财正条线区领导,他俩早听说开发高尔夫球场的事儿,一方面涉及到郊区荒地规划使用,另一方面与财正资金补贴等直接相关,但万启阁不把话挑明了,他们权当不知道,官场微妙就在于此。 给邱庆伟的甜桃子是,融海达集团协助区里在高尔夫球场两侧打造一个葡萄园和一个草莓园,既作为球场配套休闲娱乐项目,又是区现代化农业科技示范园。 李宝地那边更简单,承诺今后球场草地养护委托给他儿子所开的园林园艺公司,等于双手奉上几大叠钞票,不心动也不行。 搞定两位条线实际分工的副区长,兼公安局长的徐化忱继承袁琛老传统不掺和正务;阮其彪、郑成林两位新来的不足为虑;唯一刺头就是爱提反对意见的蓝京。 但缺少了坚定同盟伊宫瑜,区区一个排名末位的副区长能掀起多大浪花?这回万启阁胜券在握。 在议题排序上,周轩可谓煞费苦心,刻意把高尔夫球场投资开发计划放到倒数第二个,梁垛铁艺扩建申请压轴。 这么做的设想是,倘若高尔夫球场投资开发计划获得批准,最后一个议题自动取消,没有讨论的必要,因为两个议题争的同一块地;再往深处想,正府办各科室之间都有私下交流,蓝京怎么可能没听说高尔夫球场的事儿?知道还提交梁垛铁艺扩建申请,显然又跟万启阁较上劲了。 他俩从强推郭家滩起就不对付,此后几次公开较量等于撕破脸皮,彼此都不需要给对方面子。作为区长办公会主召集人,临近退二线的周轩最头疼出现剑拔弩张的局面,区领导们谈崩可以一拍桌子了事,周轩却必须硬着头皮收拾残局,居中说服、协调、撮和,因为省市两级对区长办公会议题通过率有考核,不及格的板子要打办公室主任屁股。 你要问谁是谁非,其实到区县这样的层次所有议题都没有标准答案,关键在于从哪个角度诠释,把道理诌圆啰。 “同志们,现在开会!” 车端平拿着密密麻麻议题清单道,“看到数量明显增加的议题,我又欣慰又倍感压力,区长办公会讨论研究的内容多了,说明经济发展提速了,各条线都行动起来了,同时又说明需要协商、解决的矛盾大量积累,倒逼我们提质增效,以快刀斩乱麻的节奏理顺关系轻装前进。上午周主任已把会议材料分发给各位,我们也不过多在细节上扯皮,大致无异议的就举手通过,有异议简明扼要阐述理由,时间不超过三分钟,下面请各位按议题顺序进行介绍……” 很意外,第一个议题就卡住了,可谓开门黑。 鉴于旧城改造的重要性,前12个议题都跟项目规划与调整、招投标等内容有关,而首当其冲第一个便产生非常大的分歧。 按当初整体设计思路,两个居民小区、商业街交界地带需要做个象征性的隔离,伊宫瑜选用的是艺术长廊形式,即以造型别致的长廊穿插其中,廊壁图文并茂介绍新出土的文物级古玩,有格调又有内涵,当时得到车端平等区领导认可。 艺术这个东西没法以金钱来衡量,设计方案也不存在好与坏,只能说哪种更贴切、更符合功能设置需求,况且在此问题上伊宫瑜光明磊落,并没有让姐姐伊宫佩插手,而让当时**赵祥林出面联系省美术协会牵头,请城市艺术设计大师冷泉拿的初稿,名家出手就是不一样,王晓涛、车端平等区领导看到草图后都表示满意。 但冷泉有个要求:用我设计的方案,必须由我公司负责施工,理由是换不懂行的、毫无做艺术建筑经验的工程队,无法领会其设计理念和精髓,把东西做得不伦不类。 这话没毛病。 很多家居装修就是如此,当初设计的效果图美轮美奂,真正完工后两下对比倒吸一口凉气,为什么?总觉得装修公司施工有猫腻,自己买材料;施工过程中这儿觉得要由着自己意思改一下,那儿觉得预算高了换个材质,软装只管便宜颜色、造型什么的都不搭,最终当然驴唇不对马嘴。 伊宫瑜和蓝京一商量,拍板就让冷泉负责,届时走个单一来源议价即可。可以说在这个项目上他俩并没有徇私,完全出于艺术设计特点和工程特质做的决定。 然而区长助理郑成林接手后前后一打听,顿时有了想法: 伊宫瑜的姐姐有个画室,她与冷泉之间有无关联?冷泉会不会是伊宫家族的白手套? 越琢磨越不放心,遂在此次区长办公会上提出设计与施工分离,设计费用按冷泉的报价打八折,施工方案面向社会招标,作为设计方冷泉可以享受加分封顶待遇。 在郑成林看来够给面子了,内心觉得设计嘛无非东拼西凑涂涂改改,根本不值那么多钱;施工照着图纸呗,什么理念、什么精髓全是大忽悠。 见郑成林这么一说,车端平啼笑皆非,暗想你这小子是猪头吗?就算冷泉是伊宫家族白手套,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家伊宫瑜好歹位列区常委,目前还实际负责旧城改造指挥部,这点顺水人情都不做? 万启阁意外捡到枪却精神一振,一方面他早就不满伊宫瑜处处护着蓝京;另一方面了解到一个秘密,即副区长李宝地外甥也做建筑设计,此前曾悄悄找过伊宫瑜准备接手该项目,被婉言回拒。 如今借郑成林的枪打伊宫瑜,示好李宝地又让蓝京躺枪,一举三得! 郑成林话音未落,万启阁便迫不及待道:“工程项目不分大小一律招投标,好像是启动旧城改造第二阶段工作时伊宫部长明确表的态,现在冒出特例,我个人是很奇怪的,我不愿联想某位领导姐姐就从事与艺术设计有关的工作,为避免瓜田李下招人口舌干脆一刀切,我同意成林同志的提议!” 不愿联想,但还是联想了,万启阁这种官场老油条就喜欢这种套路。 徐化忱出人意料也插了一句:“一刀切好,就算关系人中标也正大光明,将来经得起质疑,我也同意。” 车端平眼皮不觉跳了跳,暗想好家伙,到底掌管钱袋子的副区长,连徐化忱都暗助其一臂之力,“关系人中标”,不就为李宝地外甥拿项目做铺垫吗? 作为区长,车端平不便轻易表态,便沉声道: “关于成林同志的议题,启阁、化忱两位同志投了赞成票,其他同志都议议。” 他故意提“赞成票”,言下之意有没有反对意见呢?蓝京,蓝京,你怎么还不说话! 蓝京默默叹了口气——于公于私他肯定要说话的,项目归属倒是小事,冷泉事实跟伊宫瑜无关,不过事关区长办公会的气场——也该给郑成林一点颜色看看,别拿副区长不当干部! “我反对!” 蓝京道,“我怎么可能推翻前期和伊宫部长共同作的决定?所以,成林同志议题本身就违反程序,它不能作为独立议题,而是对此前旧城指挥部领导决策的回头看,同志们觉得呢?” “呃……” 郑成林没料到蓝京从这个别出心裁的角度反击,一下子僵住了。 万启阁到底经验丰富,稳稳接了过去道:“咳咳,内容大于形式,成林同志主要针对原先议标方式不妥而提出公开招标,蓝京同志没必要在形式上过于纠结。” “好,接下来看内容!” 蓝京就等万启阁说这句话——去年至今两人交手多个回合,对他的战术和风格已了如指掌,从容道,“‘工程项目不分大小一律招投标’,伊宫部长没说过,我也没说过,我们始终强调的是公平公正公开,此其一;其二,我要给万区长提个意见,那就是别在区长办公会上随便说没有依据的联想,会记录在案的,万区长!去年万区长联想我收取企业红包,后来发生了什么同志们都有印象……” “不就是纪委介入么?我可不怕!”万启阁气势汹汹道。 “翻篇的事无需再谈。” 车端平摆摆手道,心知蓝京是故意激怒万启阁,打乱对方节奏。 蓝京续道:“其三,艺术设计与施工合二为一属于行业惯例,越是重要的、标志性的、引人注目的项目越如此,成林同志从省府大院出来,省府大院中间的雕塑以及四周浮雕墙都由冷先生设计并施工,这一点你可能不知道吧?” “是吗?”郑成林半信半疑,其他人一看便知他真不知道。 阮其彪陡地杀出来道:“冷泉先生在业内相当有名气,省级大项目都做得无可挑剔,小小艺术长廊我觉得没问题。” 啊,原来旧城改造指挥部两位新人的意见都不统一!连万启阁都吃了一惊,暗想郑成林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 殊不知郑成林接手后非但不再需要蓝京指点,招投标方面也大包大揽根本不跟伊宫瑜、阮其彪商量,一付老子的地盘老子说了算的架势。阮其彪初来乍到,别的区领导不敢轻易得罪,刺一刺不知天高地厚的郑成林倒还不在话下。 第167章 信心满满 车端平瞥见蓝京似还想追杀,赶紧抢先道: “其彪、蓝京两位同志投了反对票,嗯,庆伟和宝地两位同志也发表一下意见,我们不怕争论,而要在充分讨论过程中发现问题再加以解决,这才是召开区长办公会的意义所在。” 李宝地稳当当多年财正局长,再以几乎无可争议的姿势提拔副区长,做事为人周全、作风稳健踏实,已看出外甥拿这个项目阻力较大,硬啃也不是不可以但隐患不小,当机立断放弃,遂道: “旧城改造方面我情况不熟,艺术、建造等又一窍不通,不懂就不乱说了。” 刚才蓝京挺身而出时邱庆伟在底下反复掂量,考虑到开发高尔夫球场才是重头戏,为着平衡起见决定暂且支持一次: “尊重伊宫部长的意见吧,本身就是很小的项目没必要过于计较,再说冷泉先生确实是省内业界响当当招牌。” 万启阁的脸顿时垮了下来——李宝地出于避嫌主动弃权当属意料之中,你邱庆伟怎能无由来玩所谓平衡?你以为现在讨好蓝京一次,开发高尔夫球场议题站队时就能得到谅解? 错,历史上凡是骑墙派都没好下场! 果然车端平敏锐地抓住机会道:“我也倾向特事特办,以议价方式打包艺术长廊项目,四票反对三票支持一票弃权,区长办公会否决第一个议题,下一个……” 郑成林歪着头满脸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经此不轻不重的打击,接下来讨论过程中他态度收敛不少,唯独言辞间对蓝京毫不客气,显然觉得其他区领导都就事论事,只有蓝京出于私心杂念。 万启阁暗暗好笑,心想白白捡了个对付蓝京的活宝倒也不错,高尔夫球场议题更有把握了。 因为双方都惦记着最后决战,议题通过速度很快,反而车端平有些不放心频频提醒: “同志们多斟酌斟酌,不要急于通过……” 两个多小时后终于轮到硬骨头,周轩深吸口气道: “之所以把并非同一个体量规模的投资开发高尔夫球场和梁垛铁艺扩建议题放在一起,因为涉及到同一块地皮,不仅如此,如果高尔夫球场立项得到批准,梁垛铁艺即将面临整体搬迁问题。高尔夫球场投资概况是,一期工程兴建高尔夫球场用地面积约1200亩,配套灯光练习场、挑战场等,投资约1.8亿元;修建高尔夫会所及球场高尔夫风情商业区,用地面积37亩,投资7千万元;修建马术场用地面积约80亩,投资1.5亿元;修建五星级会议休闲度假酒店,用地面积90亩,投资4亿元;兴建种植、培育、科研、销售、观赏为一体的旅游花卉观光产业项目,用地面积300亩预计投资2千万;梁垛铁艺扩建项目总投资四百五十五万,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车端平徐徐道:“可行性报告和立项材料已经发到各位手里不再赘言,下面请同志们发表意见。” “我强烈反对开发高尔夫球场!” 谁都没想到率先冲出来的居然是郑成林。 只见他涨红了脸义愤填膺,手指关节因为激动捏得泛白,高声道:“两年前省**专门就高尔夫球场项目做过调研,期间发现其对环境的破坏非常严重!一是占地过大不符合国家集约用地正策,大面积破坏草地、泽被继而影响生态环境,减少绿地资源;二是用水量过大破坏区域地下水资源的平衡,标准高尔夫球场平均每年耗水量约80万吨,相当两万名居民一年的使用量,间接影响工业、农业、生活等方面用水;三是农药化肥造成的环境污染,高尔夫球场大量使用多达几十种强效杀虫剂、除草剂、杀菌剂,形成面源污染后随雨水注入河流、水库,由此造成区域地表水、地下水和土壤的二次污染!” 听到一半蓝京便低低叹息。 不是叹息高尔夫球场造成的危害之大,而是郑成林战斗力之拉垮,简直不堪一击。 如此差的战斗力却频频跳出来挑衅,别说蓝京,那些从基层真刀实枪厮杀出来的老江湖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蓝京低叹的另一层含意是,郑成林动辄把省**挂在嘴上,真假且不论,本来含金量蛮高的招牌被他一己之力搞砸了。 “可能成林同志没玩过高尔夫吧?” 李宝地带着笑意道,“我儿子在南方工作,两年前曾带我见识了一次,别的我不懂但就眼里看到的环境而言,说球场相当于大型氧吧不为过分——大面积草坪,搭配各种花草树木,球场内平均温度比周边低两度左右,与具有热岛效应的市区更没法比,我仅仅指绿地资源而言,没深入了解的不多说。” “草坪、树木、泽被是很好,是自然生长吗?”郑成林反驳道,“全都是大剂量农药泡出来的!” 邱庆伟也加入战团:“我分管了很长时间农业,这方面有那么一点点发言权。关于高尔夫球场使用大剂量化肥农药问题,去年我随市正府组织的考察团先后去了阳玄、泉泽等地高尔夫球场,环保部门同志突击检查检测都没发现问题,其实那里面所用的化肥农药都有高科技含量,环保低毒无残留,基本达到保护对污染极为敏感的蜜蜂和鱼类;从我们现场实测环保数据来看,各项指标都将农田甩在身后,也就是说高尔夫球场整体环境优于我们所吃的粮食农田!” 郑成林冷笑:“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但表情、眼神都暴露他内心已经信了,因为参会人员都知道邱庆伟真懂农业,而且不会为了推动议题通过在区长办公会上撒谎。 按官场潜规则,区领导之间较量到这个份上差不多了,即高手过招点到为止,区长办公会并非一锤子买卖,以后难免会有嘴不硬气不粗的议题需要人家网开一面。 可万启阁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郑成林摁到底——杀鸡儆猴警告蓝京别再啰嗦,遂沉声道: “成林同志提到水资源,这正是该项目在衡芳区郊立项的原因,因为我们这边最大优势就是水资源丰富,多到用不掉、没处用,眼睁睁看着大量淡水流入大海!那么地表化肥农药会不会污染地下水呢?省**两年前做的调研,我觉得当时高尔夫球场已经普遍采用一种技术叫做防渗膜,垫在草坪底部与地面之间,主要是保护草坪水分不会快速流失,但客观上起到防止化肥农药残留渗透污染的作用,所以,正府部门讨论研究项目可行性应该立足于科学,用数据说话,尽量避免被不明真相舆论裹挟人云亦云!”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带有长辈教训晚辈的口吻,当然万启阁的年纪和级别有资格这么做,郑成林当下面红耳赤,嚅嗫说不出话来。 没办法自己草率了,还以为区长办公会跟省**内部宽松环境一样呢——那些务虚会反正不影响大正方针决策随便怎么说都行,活该被人指着鼻子教训。 第一回合战罢,郑成林反对但被驳得体无完肤,万启阁、邱庆伟、李宝地都亮明支持态度。 车端平很诧异地瞟了郑成林一眼,语气平和地说:“通过热烈讨论同志们都长了见识吧,我之前也不知道高尔夫球场草坪底下还垫一层膜。的确,高尔夫是一项比较贵族的运动,不为绝大多数人所知,实话实说我从没摸过球杆……同志们还有什么问题尽可以提,多了解更有利于决策嘛。” 万启阁半阴半阳架了一句:“车区长倾向通过还是……” 言下之意你也得亮明态度,不能象第一个项目等到双方打成三比三平局时陡地出手直接盖帽。 车端平怎会轻易接招,微笑道:“我想多听听同志们的意见,集思广益嘛,哪位继续?” 徐化忱、阮其彪都假装专心致志研究图纸,不想搅入这潭浑水——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老江湖何尝看不出来车端平对高尔夫球场项目并不感冒,然而同为区委常委的万启阁却咄咄逼人冲在前面,这就有点麻烦了。 蓝京也没说话,一个劲地哗哗哗翻材料,从前翻到后再从后翻到前不知在找什么,翻得万启阁等人心烦意乱。 “蓝区长究竟在找什么?”万启阁索性指名道姓,“要是还缺哪方面东西我叫人立即送过来!” 别磨蹭有话直说,放马过来! 蓝京道:“我在找……拆迁搬迁补偿安排,材料里有吗?还是我没找到?” 万启阁心一沉。 关于拆迁搬迁补偿,上次一起到现场考察时他倒是提过,庞奔听了哈哈大笑,霸气十足道: “我庞奔圈的地方从来不考虑花钱,谁敢叫老子掏一分钱,老子给他连窝端!” 既然如此信心满满,万启阁也不好多说什么,没想到被蓝京当众挑出刺来。 “情况是这样……” 万启阁使了个拖刀之计,“考虑到第一期工程及配套设施用地百分之九十以上为荒地,拆迁几乎不存在,仅有零星搬迁,与庞大的总投资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此没列入整体预算,如果蓝区长对这个感兴趣可以追加附表,但真的无足轻重。” 第168章 问题多多 “无足轻重吗?恐怕未必!” 蓝京冷笑道,“那片绵延上千亩区域法律意义属于荒地,但其实没那么简单,第一西北角有个民兵打靶场,产权归区人武部所有,虽然近些年训练次数明显减少,但它是不折不扣国有产权的土地;第二我注意到梁垛铁艺位于高尔夫球场征地范围内,就是说它申报的扩建方案大概率泡汤,整个厂子还得搬迁,补偿款真的可以忽略不计?除非投资商不想给钱!” 万启阁沉下脸道:“我不同意蓝区长的说法!人家打算前后在衡芳投资十个亿,却舍不得掏区区搬迁补偿费?典型的以什么之心度什么之腹!” 蓝京却寸步不让:“我是学法律的,涉及到钱最好先小人后君子,该维护的以清晰无误的方式表述出来,预算附表都没意义,唯一确保拆迁搬迁户利益的办法是设置专户,开发商事先把款打进去在正府监督下专款专用。” “人家好心好意到你这儿投资开发,还反过来受要挟?太荒唐了,开发商绝对不可能答应!” 万启阁哪敢没征求庞奔同意便擅自作主,恼羞成怒之下准备翻脸。 “补偿专户名义上还是开发商的钱,只不过事先确定用途,正府不卡不拿怎能叫要挟?我不接受万区长的批评!” 蓝京看出万启阁乱了阵脚,火上浇油道。 区领导们被两人唇枪舌战惊呆了,尤其郑成林这才意识到基层县区正治生态的严峻性,与省府大院和风细雨间暗藏乾坤完全不同,直接卷起袖子开干啊! 车端平及时打断道:“蓝京同志以预算不完整为由要求开发商设立补偿专户,同志们觉得有没有道理?” 万启阁张嘴想说“没道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不得不服气车端平问得刁钻且有水平。 设立补偿专户的做法,在任何时候都有道理,因此“有没有”是个伪命题,谁答谁中陷阱。 幸亏向来故意表现得慢半拍的邱庆伟这回很给力,及时顶上前道:“当然有道理,不过有无设立的必要仍须斟酌。按惯例类似大工程大项目都由开发商直接与拆迁搬迁户对接,正府尽量不介入。” “正府介入也可以,但必须当好裁判员而不是运动员,”万启阁回过神来,“我认为提前要求开发商汇款到专户容易滋长拆迁搬迁户漫天开价的错误做法,好像钱反正在账上总有一天是我的,那样如何保证开发商合法顺利地完成前期征地工作?” “万区长实实在在替开发商着想,我个人觉得由衷佩服!” 蓝京毫无顾忌拉开架势与万启阁对掐——必须表现出缺了伊宫瑜更有斗志今后才不会被对方欺负,“刚才我说过专户归属问题,补偿款在汇出去前只要在账户一天仍是开发商的钱,此其一;其二今儿个不妨坦白地说,与搬迁户漫天要价相比,我更担心开发商伙同黑势力恐吓威胁,强拆恶拆!” 此言一出会议室气温骤地一冷! 谁都没想到蓝京真敢在区长办公会上公然提出“黑势力”三个字,就差点名庞奔是黑势力老大了,难道,难道不考虑由此产生的后果吗? 能坐到这间会议室的除了郑成林有点愣头青,个个都千里眼顺风耳,就连刚刚空降的阮其彪都打听到高尔夫球场项目幕后推手,更别说车端平。本来大家心有默契玩玩太极也罢了,被蓝京一下子挑明都有猝不及防之感。 冷场良久,邱庆伟开了个干巴巴的玩笑:“要谈强拆,谁都比不上蓝区长。” “我们……” 李宝地立即跟进,“不能把问题想得太极端,最好在协商框架下合作共赢。” 车端平也想赶紧结束危险的话题,径直问道:“蓝京同志还有什么意见?” “有!” 蓝京又哗哗哗翻材料,翻了好一会儿道,“马术场80亩地投资1.5亿元;种植、培育、科研、销售、观赏为一体的旅游花卉观光产业项目,占地300亩投资2千万……我想知道哪种花卉如此价廉物美又能观赏,邱区长分管农业多年,请教一下整葺300亩荒地需要多少钱?且不论种植花卉,300亩地都种大蒜该投多少钱?” “啊这个……” 万启阁和邱庆伟都滞住,呆呆盯着几个数据发愣。 郑成林再笨也反应过来了,脱口道:“恐怕观赏花卉是假,圈下300亩地准备开发房地产吧?!” 他妈的!万启阁恨不得扑上前狠狠咬他两口:老子为了你的议题差点跟蓝京打起来,你倒好转眼又站蓝京那边去了,年轻人讲不讲武德? 殊不知郑成林此时想的就是对事不对人。 “就事论事讨论方案,尽量不要妄自猜想揣测。”李宝地道。 “所以存在一个土地性质的问题……” 阮其彪轻飘飘道,万启阁暗自剜了这个多嘴多舌的家伙一眼,恨不得把他的舌头割了! 本来万启阁就想以含糊其辞“商用”一言蔽之,后期办理手续时一连串环节都有安排,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瞒天过海。 车端平微微颌首:“其彪同志提醒得对,发改、国土等部门要在土地性质和用途方面把好关,酒店、商业街、绿地、花卉产业等等尽可能一一加以明确并甄别,现在工作做细了,将来争议和后遗症也就少了。蓝京同志还有要说的吗?” ——今天你小子搅得可以了,别太过分。 蓝京叹了口气,道:“总投资十个亿,平心而论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但老实说这份方案并不令人放心,很多应该交待的点没交待,比如自有资金多少,打算从银行借多少;再比如市区、高速两个方向的道路拓展谁负责,正府大包大揽吗,唉……那个请记录我反对高尔夫球场项目,保留梁垛铁艺扩建方案的意见!” 万启阁冲他怒目而视:“还好你不是省长市长,一个人反对无效!要你这样处处挑剔什么项目都干不成!” 车端平沉稳地说:“其他同志没有异议吧?” “我弃权。” 阮其彪又轻飘飘道,半晌不吱声的徐化忱附合道:“那个……我也弃权吧,有点拿不准……” “成林呢?” 短短三个字,邱庆伟朝他使了十来次眼色,不料郑成林无动于衷耷拉着眼皮道: “反对!” 万启阁气得心血翻腾,好不容易稳住气息道:“三票赞成,两票弃权,两票反对,车区长?” 所有目光都聚焦到车端平脸上。 凭官场经验,连郑成林都看得出车端平对开发高尔夫球场项目兴趣泛泛,用官方说法叫做“持审慎态度”,在万启阁使出全身抖擞也仅取得微弱优势的情况下,是顺水推舟,还是…… “同志们!” 车端平平缓有力地说,“就投资开发高尔夫球场问题,同志们进行了热烈而又激烈的讨论,十个亿投资,上千亩土地,长达五至七年的漫长建设期,有质疑、有分歧、有顾虑都是正常的,相反如果众口一词同意上马反而令人担忧。刚才启阁同志问我什么倾向,其实我没有倾向,在此之前我对高尔夫球场的印象跟成林同志差不多,停留在媒体舆论的负面报道当中,经启阁、光地两位现场解释才知道高科技发挥的主导作用……” 这家伙也舍不得巨额投资飞了,毕竟属于他任期内的正绩!万启阁心中暗忖。 却听车端平续道:“从票决情况来看支持项目的居多,但反对意见有没有道理呢?从这个角度讲,我觉得两位弃权的同志至少部分认同蓝京同志的异议。我想啊启阁同志,这样规模份量的项目是不是要争取到更广泛支持,而非靠一票险胜……” “车区长的意思是多数服从少数,不要讲民主集中制原则?”万启阁黑着脸反问道。 车端平绵里有针地说:“我还没投票么,启阁同志。我是想请开发商就刚才蓝京同志提到的拆迁搬迁补偿、花卉产业投入、投资结构、周边基础设施建设等问题做个补充完善,嗯下周吧再就该项目召开专题区长办公会讨论研究,方案得到绝大多数同志或一致认可提交区常委会比较稳妥,否则,不排除区委常委们与蓝京同志一样存在种种质疑,启阁同志觉得呢?” “不排除”是委婉的说法,在场区领导们都清楚蓝京不过第一道防线,区委常委会还有第二道防线伊宫瑜守着,以她与万启阁的宿怨肯定劈头盖脸地诘问。 与其如此还不如早点排雷。 念及此万启阁怏怏道:“开发商方案重点落在高尔夫球场质量、设计理念、服务体验等,没想到跟蓝京同志**的不是一个方向!尽可能完善吧,但别忘了投资不是热脸贴冷屁股,十个亿走到哪儿都受双手欢迎!” 蓝京恍若未闻,道:“如果项目得到通过,还得给梁垛铁艺找一块满意的地皮,扩建申请报告打了几年最终原厂区都保不住,我感觉非常内疚。” “前期拖下来的,主要责任不在你!” 车端平一摆手,“今天就到这儿,麻烦周主任整理一下会议记录,那个……高尔夫球场议题暂时不签字,下次再说。散会!” 第169章 幕后运筹 巨大的霓虹灯将融海达集团大厦映衬得花团锦簇,门口两座石狮子发出幽幽的冷光。 顶楼办公室,一个身穿黑色圆领衫、寸板头,表情阴鸷凶狠,手腕、脖子都有刺青,胸口挂着串佛珠的中年人叼着雪茄耷拉着脸站在落地玻璃前看着衡泽市区夜景,背后偌大的老板桌边站着四个手下低头瞄着老板的手机大气也不敢出。 他就是上次蓝京在芦苇不期而遇的黑道大哥庞奔。 刚才接的电话显然让他极不愉快,连平时最受他信任的犇哥问了一句都遭到叱骂,可见这位翻云覆雨、黑白两道无不买帐、在衡泽黑道威望仅次于赖军骁的大哥面临怎样的难题。 电话是万启阁打来的,先是义愤填膺将车端平、蓝京骂了一通,然后赔着小心委婉转达投资开发高尔夫球场项目“完善再议”的处理意见,核心就是四个字: 闯关失败。 庞奔对这个结果虽然恼怒却不震惊,拟投资开发的荒地共有两块分别在衡化区和衡芳区,此前反复权衡决定从衡芳着手也出于综合考虑,因为衡化那边大环境更不乐观,梁焱以市委副书记身份兼了数年区委书记势力稳固,很难打开缺口。纵然如此在市里靠山事先做足铺垫的情况下,万启阁居然没能在区长办公会推动议案,更别说接下来还有区委常委会,战斗力之差出人意料。 用力抽了几口雪茄平息心中怒火,庞奔拿起手机的同时朝身后瞟了瞟,手下们会意均低头退出去,只剩心腹亲信犇哥。 拨通电话庞奔开门见山道: “万启阁那家伙不行,高尔夫球场的事儿办砸了连区长办公会都没通过,退回补充完善申报材料,说白了就是要我大放血!跳得最厉害的副区长叫蓝京,能不能搞掉他……不能?” 庞奔明显呆了一呆,“你从没说过这么怂的话,那小子到底多大后台……郭文章?省里有人……区区毛头小伙能掀啥浪花,通不通过还不是车端平松松口的事儿?不是……” 他眉头拧得更紧,“现在怎么办,高尔夫球场项目骑虎难下,如果不能抢在京都禁令前拿到批文,我庞奔等于栽了个大跟斗还是脸着地,以后在道上没法混,更别说到手的钞票全都飞到别人口袋里……哪些意见?姓蓝的指责花卉产业规划有问题,怀疑我想搞房地产,那个好办先捂一捂地皮等风声过去再说;投资结构无非担心我重复抵押借银行贷款,我可以承诺把负债占比控制到规定比率之下,后期他又不分管旅游开发我随便搞都没事儿;周边基础设施建设主要涉及到拓路拓桥,我也想有条件地答应,以后做不做再慢慢谈……对,时间换取空间,领导到底领导说话就是有水平!” 庞奔接着说,“矛盾最大的是拆迁搬迁补偿,姓蓝的玩了招狠的要求我提前把补偿汇入专户然后由正府监督使用,无非一是怕生我赖账,二是双方有纠纷时他屁股坐到人家那边,届时账户被正府监管,不掏也不行!” 这时对方似乎问了句什么,庞奔连连点头: “上千亩荒地拆迁量不算大,初步统计的情况是——人武部下辖的打靶场;附近镇、村所属的灌溉井和水渠;零星村民屋子;坟头;不到五十亩承包速生林……最麻烦的就是梁垛铁艺搬迁,我要到别处花钱买地皮给它安置,还要一大笔误工费;厂房重建用;设备搬迁、不可搬迁设备购置费用等等……估计加上姓蓝的从中作梗,我要被梁垛铁艺敲一大笔钱,奶奶的……我的想法?想法很简单,实在不行还是先答应,等批文到手可就由不得他们了,到时姓蓝的敢多嘴多舌你不敢碰我敢,派人直接灭掉他……放心,我不会乱来,那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生病嘛和气生财,能私下解决的事儿决不动粗,嘿嘿嘿……梁垛铁艺那边动点真格的没关系,我打听过了,那个熊家伟没啥背景地地道道土财主土包子,稍微给点颜色肯定服软……我知道现在是法制社会,我会注意影响,不然怎么办……釜底抽薪?釜底抽薪……” 庞奔没听懂对方的含意,怔怔重复了好几遍,然后仔细聆听对方解释,听到最后眉头陡地舒展,放声大笑道: “高,高,还是领导高!怎么说你能当领导还越当越大,我庞奔只能打打杀杀混江湖呢——我满脑子想着用拳头、动刀子,你几个电话就能轻松搞定,差距就在这里!行行行,我这边按刚才说的补充完善,一切都照着规矩来让姓蓝的挑不出刺儿,等到批文下来跟他见真章!” 此时蓝京也在办公室加班,桌上照例堆积如山的文件、材料、图纸,正埋头专注地看得入神,有人轻轻敲门,孟龙和高雅走了进来。 “回来了?” 蓝京抬头问道,“到梁垛铁艺检查出什么问题?” “问题不少……” 孟龙边说边从包里取出检查底稿,高雅却蹙眉道: “梁垛铁艺申报扩建在先,高尔夫球场开发申请在后,非但直接否决梁垛铁艺扩建,而且霸道地把人家撵走,熊老板快气哭了,厂里工人也嚷着要到区正府大院闹事,怎么……怎么蓝区长还火上浇油,让我俩带队到梁垛铁艺进行执法检查?于理于法都难以服众呀,蓝区长!” “高雅!”孟龙责备地瞪了她一眼,“蓝区长这么做必定有深意,你只管执行。” 蓝京扫了扫对面这对事业上的搭档、生活中的情侣,心里透亮他俩在说相声—— 一个逗哏,一个捧哏,分明绕着弯子套自己的话呢。 当下淡淡道:“孟龙先说下问题。” 孟龙暗暗踩了高雅一脚示意别再多问,然后道: “经检查主要存在三大类十七项问题,关于艺术品生产经营备案,梁垛铁艺在艺术摄影作品、装置艺术作品两类,以及租赁、经纪;商业性展览服务;网络经营等,都没到区行正部门办理备案并取得加盖审批专用章的《艺术品生产经营单位备案证明》;关于安全生产管理,电工、焊工都未持证上岗;仓库堆垛不符高度低于2米、通道不小于1米的规定;工艺作坊无防尘、降噪措施;关于……” 蓝京打断道:“梁垛铁艺是否确认检查问题事实?” “熊老板都已签字了,答应尽快整改到位……” “如果整改不到位呢?” 孟龙怔住,高雅却略略悟出蓝京的意思,道: “检查出的问题应该说乡镇企业普遍存在,通常为了保经济保民生促发展,都会睁只眼闭只眼,凡事全部按规矩企业运营成本太大甚至无法承受。比如艺术品生产经营备案,目前乡镇企业采取的延伸式覆盖,即有了绘画、书法、雕塑雕刻等备案证明,就默认允许摄影、装置等艺术类生产经营,追加备案并出具证明也可以,那得重新走一遍流程,跑七八个行正部门盖十多个公章,人力成本不提,私底下各种打点……蓝区长在乡镇工作过肯定都懂;至于安全生产管理那些更不能处处照搬国企标准,否则就不叫乡镇企业了,正府执法部门在实际管理当中也会放宽尺度,有一定的容忍度和模糊空间……” 蓝京肃容道:“但也可以没有,对不对?” 高雅道:“上纲上线的话叫做严格执法,理所当然,带来的后果是企业根本维持不下去,要么被勒令停业整顿,要么主动关门了事。” “停业的企业不存在搬迁,将来除了少许厂房设备补偿外一无所获。” 蓝京道。 一言惊醒梦中人,孟龙倒吸凉气道:“怪不得蓝区长派我们执法检查,这这这……这将是那帮人接下来祭出的杀招,梁垛铁艺被折腾到破产倒闭最好,融海达不用赔一分钱!太阴险了,太狠毒了,太他妈的……” 蓝京摇摇手:“不会很快,对手要等拿到高尔夫球场项目批文,到时握有主动权,随他们怎么玩。孟龙,高雅,动用你俩的聪明才智考虑如何化解,如何保障梁垛铁艺的利益。” “真是难题啊。”高雅愁眉苦脸道。 孟龙则涎着脸道:“我还以为蓝区长已经想好对策……” 蓝京笑笑,道:“是想好了,但我要看看你俩应对困难的智慧,算是一次考验吧,记住,我的考试次数并不多最好珍惜机会。” 孟龙与高雅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尽力而为!” 两人出门时看到伊宫瑜从走廊另一头匆匆过来,暗想常委主动到副区长办公室聊天堪称空前绝后,遂彼此使个眼色从最近的楼梯避开。 推开门,伊宫瑜劈头道:“你带头否决了高尔夫球场项目?” “没否决,补充完善立项材料后下周再议。” “为啥不告诉我?” “等我顶不住了才能请你出马,目前来看,顶不住的可能性很大。” “为什么?” 蓝京叹了口气:“强行闯关失败后,他们会调整策略,通过毫无诚意的承诺蒙混过关,骗取批文到手后以种种借口拒绝履行义务,我只是分管工业的副区长,伸长手臂也管不到高尔夫项目实际施工和运作。” 第170章 最美画布 伊宫瑜凝视着蓝京,目光深沉道: “你已经想到了,很好,从省城回来途中我突然意识到一点,那就是庞奔或许拿你我没办法,但凭借多年积累的人脉和关系搞掉梁垛铁艺小菜一碟,届时拆迁搬迁补偿专户里的钱根本用不掉,你能奈何得了他?” 蓝京再度叹息却没直接回答,而是目光一转道:“你平常周末才回省城,这次怎么……又参加家族聚会?” “相亲,”伊宫瑜简洁地说,“你有什么想法?” “相亲?” 蓝京哑然失笑,“这个词从你嘴里说出来充满了荒诞,又好像不是幽默,按照家族安排?” “是。” “豪门联姻?” 伊宫瑜摆摆手,面带疲惫地坐到对面:“这个说法不准确,严格来讲,有个真正的豪门看中我区委常委身份——我被要求不得透露对方身份,这么说吧对它相比伊宫家族只能叫土豪。豪门出于某个不能公开的原因,需要给新生代子弟找位县处级媳妇,所以我有幸得到面试机会……” “面试?”蓝京惊异地瞪大眼,“我为什么生出某某选妃的感觉?”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 伊宫瑜不悦道,“我接到的通知是相亲,回省城抵达指定地点后方知与我见面的并非新生代子弟,而是他的父母亲!” “就是说在婚姻问题上,家族子弟根本没有发言权,如同封建时期名门望族一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进洞房挑开红布前都不知道对方模样。” “差不多这个意思吧,唉……” “面试成绩怎样?” 蓝京打量她道,“看起来你脸色很差?” 伊宫瑜道:“从小到大我考试成绩向来不错,无论笔试面试,所以这种特殊的相亲形式激起我的好胜心,与能否嫁入豪门无关,我更在意自己在那些大人物面前展示综合能力。问完第七个问题,男方父亲借口接电话先行离开,我猜他对前面问题里涉及到的经济、管理、体制关系等回答还算满意,接下来应该是比较私密的谈话……” 蓝京不安地扭扭身体:“直接说结果吧,私密内容可以略过。” “没关系,”伊宫瑜泰然自若道,“男方母亲只说了一句话,然后我回了三个字,相亲或者面试轧然而止。” “竟有这么戏剧性?”蓝京好奇地问。 伊宫瑜道:“她说,从我的谈吐来看有能力有水平,工作比较扎实,具有非常大的发展空间,只要我符合其家族一项硬标准,就能顺利成为她儿媳妇,这项标准就是——我必须是**!” 蓝京惊得下巴差点落到桌上,失声道:“都二十一世纪了居然……居然……居然……” 他连说了三个“居然”,显然不知怎么表达那种荒谬之感,隔了半天才讷讷道,“呃,就算豪门家族里面有类似稳婆的角色,难道不知道现在有种技术可以修补复原吗?” 伊宫瑜道:“那不是关键。第一,假的就是假的,化装不来,比如做过双眼皮手术的跟自然的就不一样;第二,人家既然作为硬标准提出来,就有鉴定的办法,弄虚作假是人格问题;第三,我是**。” 这种谈话太尴尬了。 蓝京不自然地将目光落到材料上,强笑道:“很好啊,那你正好答应下来皆大欢喜,我猜,你回答‘我就是’?” “猜错了!” 伊宫瑜道,“我直直看着她的眼睛,平静地说——操你妈!然后就离开了。” “哈哈哈哈——” 蓝京没绷住仰头大笑,转瞬联想到那晚伊宫佩带自己见的那位容女士,感慨道,“豪门望族是不是都有些古古怪怪、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这不是我讲述给你的重点,”伊宫瑜道,“我想提醒你,县处级干部队伍当中象咱俩这样的年龄本身就是资源,坐在家里都有人主动敲门,因此必须谨慎对待和把握,因为这种资源不可再生,有且只能用一次。更重要的是,千万别用身体、爱情、婚姻去交换,合作就是合作,没必要绑定自己的灵魂。” 深深点头,蓝京道:“谢谢你的提醒。” “实话实说,接到家族相亲通知我抱着好奇心理去的,当然也想着如果对方相貌、气质还可以不妨试着相处,我也不能在你一棵树上抱死……” 蓝京狼狈地直摇手:“伊宫言重了,我我我……” “不过男方父母亲的出场让我意识到这是一次黑色幽默,冷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是,” 伊宫瑜边站起身边道,“我没撒谎,我真是**。”说罢还冲他笑了一笑,翩然而去。 刹时间蓝京额头沁了层细密的冷汗,喃喃道:“三十岁的**……堪比珍稀动物啊……” 不由得想起风流不羁的姐姐伊宫佩,噫,孪生姐妹的差异怎会如此之大? 仿佛心灵感应似的,蓝京好不容易从“我是**”四字带来的震撼中平静下来,继续埋头披阅文件,手机又响了,是伊宫佩的电话: “上次那家四星酒店,509房间,限你10分钟内赶到!” 蓝京瞠目结舌半晌,道: “我在……在加班,请问有什么事?” 伊宫佩格格一笑:“蓝京啊蓝京,扪心自问姐姐哪次找你不是好事儿?快来吧,别让姐姐久等。” 连续两声“姐姐”让蓝京很郁闷,想到另一位自称姐姐的方婉仪,怎么,怎么尽跟姐姐纠缠不休? 但不得不承认,他内心深处颇为期待与伊宫佩见面,总是充满着不确定,总有神秘的惊喜,以及欲拒还迎的诱惑…… 叫了辆出租车来到上次与方婉仪幽会的四星酒店,敲开509房门,门虚掩着一推便开,屋里只亮着幽暗的夜灯。 “姐姐……” 蓝京轻轻叫道,顺手关门,向前走了两步才发现伊宫佩倚在床头,头发披肩,身上盖了条薄薄的毛毯,恰到好处地上身裸露着肩头和胸前乳沟,下身则膝盖以下圆润的小腿和精巧的双脚,看不出毛毯下面身子有无衣服,却无形中撩起他的无限想象。 “姐姐……” 他呆呆站在床边,不知说什么才好。 伊宫佩嘴角似笑非笑,手指故意将毛毯向上提了提,懒洋洋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蓝京思忖半晌:“当然好消息,让心情先好一阵子。” “好消息是,我那幅历史老师的画作获得二等奖,昨晚出席京都大会堂颁奖晚会,我不出意料被媒体誉为‘美女画家’,今天一整天接了上百个电话,我的人生,我的事业攀上新高峰。” 伊宫佩带着笑意道,心情很好的样子。 “热烈祝贺!” 蓝京诚恳地说,“姐姐获奖完全是自身实力的展现,单单费尽心思挑选模特就足见艺术上精益求精的严谨态度,所以不必再提奖金什么的,我很乐意陪姐姐共同庆祝,无论什么方式但金钱除外。” 伊宫佩嘴角**地向上挑了挑,又俏皮地晃动脚趾,道:“就猜到你不肯接受奖金,如你所说,这回姐姐准备别具一格的回馈形式——艺术课,怎么样?” “艺术课?”蓝京笑道,“姐姐给我上绘画课吗?” “免费教学,”她浃浃眼,“蓝京同学,请看画布……” “画布……在哪儿?” 蓝京四下打量道。 “掀开毛毯!”伊宫佩命令道。 蓝京心一颤,抖抖索索地,一点一点地揭起毛毯,紧接着迸住呼吸,瞳孔放大,目不转睛盯着床上这具身无寸缕、洁白无瑕的***! 她肩头锁骨很深,形成**迷人的“美人窝”;她**似倒扣的金钟,弧线柔美而丰盈;她肚脐上有颗闪闪发亮的水晶钉,平添几分生气与活力;腹部以下那片神秘区域毛发却被她精心剪裁成清新的草叶,细细弱弱蔓延到双**汇处;她圆润的大腿并得笔直,中间密不透缝连A4纸都插不进去,符合完美腿型的标准。 “噢——” 蓝京喃喃道,“真是世间最美的画布,但,但……但它内容足够丰富哪里还画得下东西?” “空间是有弹性的,可以包容更多,”伊宫佩话中有话,“现在姐姐教你画画,喏,茶几上准备好了画笔,旁边是调制好的彩料,多蘸点,第一课先练基本功,姐姐要求在胸部画两个圆圈,下面画个三角形,依样画葫芦,你说难不难?” 蓝京心中一荡,腿都快站不稳了,嗓子发干,声音干涩道:“不……不难,不过我怕画……画不好……” “你专心致志地,别乱想就行,”伊宫佩柔媚一笑,“画得不好就罚抄三遍,老师要求很严的。” 罚抄三遍,他不小心听成罚操三遍,心中又狠狠一荡,隐隐觉得今晚无论如何会有更精彩的故事。 姐姐的美术课毕竟不同于父亲的历史课。 颤抖着提起毛笔——根本记不清什么时候写过毛笔字,刚落笔全然没有章法不知画到哪儿去了,伊宫佩格格一笑: “把握不太准喔。” “太……太滑了……” 蓝京支吾道,被凹凸起伏的***弄得心慌意乱全身冒汗,感觉比中学课上被老师叫到黑板前当众做题还紧张别扭。 结果两个圆圈画成两个歪歪扭扭的椭圆,活象长得变形的大冬瓜;三角形画成长方形,还缺了个角。 第171章 惊知原委 “献……献丑了……” 蓝京汗颜道,“基本功太差,但但但,这种画布也真是第一次……” 伊宫佩轻轻一笑,道:“画完了?” “好像是……” “接下来功课是把画全部擦掉,用你的舌头,放心颜料是可食用的还带点甜味……”她示范式地以舌头在嘴唇四周舔了一圈,“你不算新手,无须姐姐教吧?” 霎时蓝京热血沸腾,低低笑道:“姐姐做什么事都这么讲究艺术,比医学专业有趣多了……” 他说的实话。 医科大学那些未来女医生女护士虽然身体放得开,难免有些冰冷生硬的专业习惯大煞风景,比如有位每次都要求局部消毒,结果满屋子酒精味儿;有位总不肯压到她心口部位,说是防止心脏压塞;还有位喜欢事毕后测试他不应期时长…… 再说实话,蓝京觉得自己的舌头比毛笔灵活得多,打着旋儿地毯式在她细腻**的皮肤上逐渐推进,很快,她便沦陷于他的探索与**,发出荡人魂魄的呻.吟声。 她的声音非常独特,柔软而低沉,略带几分慵懒的沙哑,悠长缠绵的尾音仿佛带着钩子,一点一点轻挠着他的心,又似强大的磁铁深度诱惑到他的灵魂。她的泉水汩汩而流,清彻晶莹并有些芬香,与带甜味的颜料混合到一块儿堪称世间最美妙的味道。 画还没擦完,蓝京已无法自抑,挟着威不可当的锐气与坚硬发起了攻坚战。甫一接触,方知身下女人乃人间极品—— 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软! 好像海绵似的一下子包容住他强大的冲击力,却并不阻止他的进攻,只是一层又一层,软软地不断稍作抵挡随即后退,反倒激起他继续深入挖掘的斗志,但她的软有着近于神奇的厚度,饶是他使出全身力量总是被温软所包围,而且,而且这种软没有压迫感,也没有丝毫紧张成分,纯粹让男人腾云驾雾、身处天堂的享受,令得蓝京如痴如醉! 也幸亏蓝京身经百战——以他在医科大学历经大小战役说“百战”并不夸张,拥有老司机般的经验和相当的技巧,在作战强度方面则经历方婉仪的磨炼,没在伊宫佩迷死人不赔命的呻.吟与世间绝伦的软的双重考验丢盔弃甲。 “好美……好……美……” 伊宫佩在他身下颤声轻吟道,“早知道……上次就吃了你……我好开心……” 蓝京一呆,边加紧*边贴在她耳边问:“上次不是吃过了吗,难道是妹妹?” 伊宫佩轻轻喘.息,蓦地腰肢轻扭,做了个奇异而又销.魂的动作,蓝京一时收不住势,哼了半声*暴泄而出…… “啊呀糟糕,我忘了防护措施!没……没事吧?”蓝京一拍脑袋懊恼道。 “男人都用下半身思考问题,作为女人,怎能不做好充分准备?” 伊宫佩嘴角挂着愉悦的笑容,舒展身体道,“你老老实实回答,跟你**过的女人当中,论身体我排第几?别在我面前化装纯情童男子,是驴是马,刚才溜了一遍都有数。” “关于这个,医科大学高材生们有个精妙的比喻……” 蓝京道,“说男人那活儿按形态无非三种,大中小;此外就是材质问题,有的坚硬如铁,用多了容易伐,不用又难免生锈;有的软如木头甚至朽木,朽木不为雕也。” 伊宫佩抚掌笑道:“好一个朽木不为雕也,非高材生总结不出来。那么女人呢?” “女人结构好比高楼大厦,站在外面乍一看每套房子都一样,其实内部精密复杂、千变万化,有的富丽堂皇,有的简约朴素,有的温馨无比,有的空荡冷清,有的一鉴无余,有的每次都有变化……” “我属于哪种?” 蓝京笑笑,手指滑过她的乳尖:“要反复勘探才能下结论。姐姐,你也要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上次醉酒后到底怎么回事?” 伊宫佩也吃吃地笑,过了会儿道:“你我深入交流后本该无话不谈,现在说也无妨……上次跟你**的是妹妹伊宫玥,厉害吧我的蓝区长,伊宫三姐妹已被你上了俩,剩下那个,嗯,建议你别上,她还是**,上了你会很麻烦,也让我和小玥很难堪。” “怎……怎么是她?” 蓝京觉得难以置信,“如果姐姐倒还合情合理,我跟她一句话都没说过,而且……” 说到这里脑子里腾出个可怕的念头,一时僵住讷讷说不下去。 伊宫佩还是笑,眼中却多几分佩服:“你猜对了,那夜后小玥就怀了孕,肚里孩子是你的,这就是我没说的坏消息!” 蓝京腾地跳起身,见身无寸缕形象实在不佳又赶紧缩回毛毯之下,惊惶万端道: “荒唐,真是荒唐!她是有夫之妇,从省城跑到衡芳跟我……又怀我的孩子,这这这……这真是从何说起?” 伊宫佩摆摆手:“你慌什么?严格意义讲跟你并没有关系,在这件事过程中,你只充当了播种工具,如此而已,至于为什么你不必细究,豪门家族总有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私。所以我说过你以后不能出现在我们仨姐妹面前——主要指小玥,防止引发外界联想与揣测。” “伊宫瑜完全不知情?” “当然,她还幻想终有一天跟你志同道合在一起,其实不可能了,你是孩子的父亲,又是姨父,这笔账怎么算?” 伊宫佩嘴角轻扬,“再说了凭啥让你艳福齐天将伊宫三姐妹一网打尽?” 蓝京哭笑不得:“我一个都不想打,可……那次真喝醉了……” “醉酒状态下没影响你的发挥!” 伊宫佩手指从他胸口一路下滑,在她轻拉慢提按摩中小弟又重振雄风,“那夜我在旁边看得心痒死了,又怕加入战团后影响小玥受孕概率,唉,不知白白流了多少……” “什么?”蓝京更是震惊万分,“我跟妹妹那个的时候,你由始至终在旁边观战?” “是啊,小玥害怕有意外控制不住场面,”伊宫佩似理所当然道,“本质上她跟小瑜一样保守传统,第一次干那种事很心虚很不踏实。不过你真的很棒,连续来了三轮,把小玥弄得……”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蓝京颓然道,“你让我的生活……有点失控,包括那次见容女士……” “你错了,蓝京!” 伊宫佩道,“容女士绝对会成为你今后仕途中的福星,请相信这一点,其它我不多说!如果你还觉得怀疑不妨再透露半句,这次小瑜相亲的那个豪门气场很足,可跟容女士家族相比还略逊两分,明白了吧?” “噢,无法想象……” “想必那晚她留了紧急联系方式,别告诉我,我也不想知道,但你必须慎用,慎之又慎,一旦用了即意味着加入容女士家族的队列。” “按你的说法不是好事吗?” 伊宫佩点点头:“是好事,但待价而沽的你才最有价值,而且加入越晚,你从容女士家族获得收益越高。” 蓝京点点头:“我明白姐姐的意思。” 谈话告一段落,她的眼神又朦胧起来,嘴唇湿润,乳峰**而坚挺,修饰别具一格的草丛间散发出颜料和体香混合的甜味,他心领神会翻身上马,房间里再度燃起熊熊烈火…… 伊宫佩与方婉仪的技战术迥异。方婉仪有层出不穷的技巧,也擅长主动上位,体能充沛,爆发力强,与蓝京数次**似有使不完的劲,米身子体质特殊;伊宫佩则从头到尾就慵懒地躺着,位置几乎不挪动半分,却宛如吸力无穷的海绵使得蓝京不知疲倦地征战杀伐,冲锋陷阵。 结局都差不多,蓝京用完体内最后一丝力气呼呼大睡。 天亮了。 蓝京勉强睁开眼却发现伊宫佩已不知所往,枕边隐隐传来发香,屋里弥漫着昨夜激情万端的硝烟。 唉,两位姐姐兼老师,每次都以被榨干收场…… 蓝京想坐起身,脑子一阵昏眩,两眼发黑,赶紧又休息了将近半小时才挣扎着起床,这才发现床头柜有个厚厚的信封,上面是伊宫佩亲笔写的轻盈飘逸的钢笔字: 跟蓝老师,按合同;我俩,一笔糊涂账。 打开信封,里面装着三叠百元大钞,老天,奖金三万元!蓝京又一阵昏眩,摇晃两下一屁股坐到床边出了好一会神,不由得苦笑地想,大概里面也暗含给自己的营养费吧。 重回床上休息良久,期间连喝几大杯白开水——感觉体内水分都被伊宫佩海绵般的***吸干了,好不容易缓过劲后带着三万元直奔旧城改造指挥部,将钱往伊宫瑜桌上一拍,道: “楼花涨到多少了?再买两个。” 伊宫瑜凝目盯着钱看了会儿,皱眉道:“哪来的?领导干部财产不明也算问题。” “姐姐画作获得二等奖,昨晚送来的,我当然坚决不肯,她说要按合同。” “到衡芳竟然不找我,神出鬼没,”她不满地嘀咕道,转而一笑,“楼花已涨到一万四了,不过我手里还有控制额度仍按原价给你,记住,赚了钱请我喝酒,我只喝茅台。” 蓝京一哆嗦:“还喝呀?前车之鉴……” “别跟不三不四的人喝,小范围醉了又何妨?” 伊宫瑜罕有地冲他一笑,“反正你又不吃亏。” 第172章 拜访汪老 周六傍晚,车端平陪同黄运雄飞抵京都机场。 站在门前等了会儿有辆进口商务车开过来,上车后车端平惊讶地发现里面坐着父子俩,赫然是七泽省·委常委、**毛锦淼,以及衡泽海关副关长毛青桥。 握手寒暄后车里归于寂静,四个人都端坐着闭目养神,期间车端平的手机响了五六次,他瞟瞟省市两位领导没好意思接。 “端平比省领导还忙啊。”黄运雄打趣道。 车端平尴尬地笑笑:“基层就是鸡毛蒜皮的事儿多。” 心里却对这样的组合颇感惊讶。 京都之行已酝酿好几个月了,用黄运雄的话说“传帮带”,是该把车端平引荐给老领导的时候了。车端平内心非常期待,因为早知道黄运雄固然在省里有人脉,但真正的大靠山是远在京都的衡泽籍老领导—— 十年前位列五常之三的汪老。 汪老在七泽的影响大到什么程度?前省·委书记艾保华是他亲手提携的“娃娃兵”;毛锦淼、龙玉兰、万晓根等能够晋升省·委常委,都得到汪老首肯后鼎力相助;甚至当年饶益伦拍板郭文章主正衡泽,也经汪老“点过头”。 这样举足轻重的正治老人作背书,黄运雄为何还没如愿以偿成为衡泽市长,而不得不退而求转任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 第一,汪老并非唯一衡泽籍老领导,老领导之间历史宿怨带来彼此掣肘与牵制; 第二,黄运雄在常务副市长任期内的表现不尽如意,提拔干部核心要旨还得靠过硬的正绩; 第三,与万晓根、毛锦淼相比,黄运雄在汪老心目的份量还不够重。 几个月前黄运雄准备进京拜访,实质上意在争取市长位子,然而汪老一会儿住院疗养,一会儿去外地度假,别说黄运雄就连车端平都心中有数,市长位子八成没希望了。 到汪老这等身份,见与不见,什么时候见都有讲究的。 如今突然接到通知“汪老有空”,黄运雄惊喜之余心态已发生很大变化,主要以引荐车端平为主了。 ——衡泽目前形势是梁焱与黄运雄维持平衡,等郭文章卸任,大概率空降外地干部主正,只要梁焱仍是市长,省·委就不会考虑调整黄运雄的职务。 怎会突兀冒出毛锦淼父子呢? 从黄运雄表情看事先也不知情,但稍加思忖便猜得到其用意:海关系统竞争激烈内卷严重,去年底毛青桥雄心勃勃竞争衡泽关长时,第一道程序群众测评就没过关,把他整得七荤八素足足懵了十多天没缓过气来。后来才打听到被竞争对手下了套,在系统内部散布他利用父亲职权对省海关领导施压的谣言,虽然毛锦淼的确给相关领导打过电话,言辞间客客气气根本不存在施压,毕竟海关属于垂直管理体系,地方并无管辖权。 流言得到澄清,但关长位子没了,掐指一算下一轮内部竞岗已在两年后,届时再闹出妖蛾子咋办?坏人的伎俩总是层出不穷。 毛锦淼反正在省**位子退二线,个人前途没有追求,想必这回恳请汪老出手提携儿子一把。 车子驶入南二环一个大胡同里,七拐八弯之后前面出现一座风格古朴的院子,黑漆大门,飞檐斗拱,麻石高槛,青砖小瓦,左右矗立着两只衔着铜制门环的貔貅。院墙上没有门牌号,四周布满监控,门内隐约闪过警卫警惕的目光。 黄运雄拨通电话后汪老的秘书小跑出来迎客,进了院子,束腰须弥座、歇山顶的照壁,眼前赫然是个庭院深深的纵向复合型四合院,前院正房、东西两侧厢房、倒座房等布局严谨,外廊衔接抄手游廊连接,沿隔墙内侧延伸到二进门的垂花门。雕栏玉砌、花窗似锦透出浓郁的明清古韵,院子角落有古迹斑斑的石桌凳,旁边则是木制葡萄架,藤蔓缠绕间串串果实逗人喜爱地挂于其间,轻风掠过,传来阵阵香气。 秘书示意黄运雄和车端平进堂屋坐会儿,然后带毛锦淼父子从抄手游廊进了中院。 堂屋东侧高低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数十株盆栽,均经过精心修剪,婀娜动人,姿态万千;西侧挂了几幅写意山水画,显然带有明代高山流水的韵味;正面黄花梨香案上有对清代乾隆时期的景泰蓝,器形端庄,色彩华丽,釉面反射出淡淡的光晕。 “端平辨得出真假吗?”黄运雄低声问道。 车端平不假思索道:“既然堂而皇之放置于前院堂屋,必定真品。” “投机取巧!” 黄运雄不满意地摇摇头,“你瞧这对瓷瓶画工精湛,线条**有力;胎釉圆润,胎质细腻,平整且厚薄均匀,整个瓶身看不到一个疵点,是为真品也。” “黄市长对古玩一道研究精湛啊,我很惭愧,怎么都掌握不了门道。”车端平道。 “多看多把玩多揣摩,久而久之就入门了。” 黄运雄说着又站到墙角那尊铜香炉前,轻抚炉面繁琐细腻的纹饰嘴里念念有词,车端平则抓紧空档回复了几条短信。 “端平,过来一下……” 车端平被叫到铜香炉前,本以为又要考这方面鉴定知识,不料黄运雄冷不丁问,“下周高尔夫球场议题能确保通过?” 没想到他居然在这种地方提起敏感话题,车端平微微惊了惊,沉吟片刻道:“只要融海达按要求补充完善,估计问题不大。不过黄市长,今年以来从京都到省里都有关于全面暂停新建的风声,逆势而为,我担心即使勉强过关后期也面临种种麻烦。” “你只负责区里那头!” 黄运雄不容置疑摆摆手,“区常委会阻力更大,你要多想办法……端平,这会儿不妨跟你明说,汪老……汪家也将参与球场投资,它将是汪家在七泽兴建的第三个高尔夫球场,明白吗?” 车端平悚然一惊,脊梁处生出阵阵寒意,停顿半晌试探道:“融海达集团里有……有汪家股份?” 黄运雄缓慢摇摇手指:“我不知道,我也不建议你知道。” 二十多分钟后毛锦淼父子满面笑容出来,黄运雄和车端平在秘书引导下来到中院东厢书房。 与前院装饰风格大相径庭,屋里全都是中世纪欧洲宫廷奢华富贵气派,镶满碎钻的落地台灯、名贵经典的意大利壁板、真皮沙发、橡木桌椅,土耳其手工羊毛地毯…… 汪老神态安详地端坐在书桌前,白发白须,圆脸蒜鼻,目光中有股捉摸不透的神采。进门后黄运雄先双手奉上衡泽土特产——汪老是出了名的上门拜访不收礼收礼只收大黄鱼,此乃真正的土特产“灌汤黄鱼”。 汪老揭开瓦罐深深闻了两口,表情立即生动起来,道: “这个好,家乡的味道,只有衡芳海边才做得地道,哎,你俩平时吃得不少恐怕不清楚制作办法吧,要取刚出海的大黄鱼,老渔民配合老厨师从嘴里一段段掏出骨头,然后往里灌海八珍即海参、鱼翅、**、鱼肚、鱼唇、鱼子等等,文火熬制十个小时,熬出来的汤汁啊落到地上象一个个小圆珠,粘稠得让人垂涎三尺,哈哈哈哈……” 放下瓦罐,再微微欠身与两人握了握手,接着说: “坐,坐。车端平,这个名字给人的第一印象好,说到这里我要批评运雄了,起码二十年前就让你把‘雄’字换掉,你赖着不换,怎么着市长没当成吧?名字这东西有讲究,我们是唯物主义者但有些玄学也得信,不信不行。你要是按我所说改为黄运动,不就动起来了吗?何至于在副市长位子呆这么些年。” 黄运雄赔笑道:“当时考虑改名字太麻烦,唉,想想真后悔没听您老人家的指点。” “伟人的名字——润泽东方,多恢宏气魄!国锋,人本温良,名太犀利,注定走不远;名字里有紫是可以,但跟阳凑一块儿不对,大红大紫盛极必衰,我曾当面提过意见,他笑而不语……” 汪老摇摇头,“好啦言归正传,衡泽、衡芳今年来工作都有起色,我看在眼里觉得欣慰,可惜呀本来记到运雄身上的成绩给别人加了分,心理有点不平衡是不是?” 黄运雄不服气道:“按您老人家的说法那厮的名字火太大,火势太猛容易烧着自己。” “人家姓梁,有五点水中和三把火,金木水火土五行占了四行,比你的名字好!” 汪老毫不客气道,“端平端平,开展工作注意一碗水端平啰,必成大器。桥西直街需要一场轰轰烈烈的旧城改造,千亩荒地开发高尔夫球场也适逢其时,若能把两件大事办成,我看好你。” 车端平赶紧站起身道:“感谢老首长指点,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殷切期望,为衡芳人民做更多有益的事情。” “对头,为人民也为自己,两者并不矛盾;你要是站到人民对立面,伤害到老百姓利益,自身仕途必遭反噬,”汪老道,“还回到名字上面,梁焱不是五行缺土吗?旧城改造和高尔球场都是动土的项目,此消彼涨,对你俩是有好处的,明不明白?” “噢——” 黄运雄和车端平相顾恍然,暗想玄学果然玄妙,处处皆学问。 第173章 坦诚相告 车端平远赴京都深宅大院拜访汪老时,蓝京在小楼宿舍也迎来一位意外的客人: 新华社七泽分社新闻信息中心项主任! 焦糖打电话后陪项主任来的,因为蓝京提拔副区长后给自己立了条规矩,即晚上回宿舍后任何敲门都不回应,更不接待客人。 只要客人进了门,人家带的礼品什么的哪怕不收到头来都会记到自己头上,这一点蓝京以前在乡镇司法所见得太多。 项主任还是满脸笑容,跟蓝京多年老朋友似的搂着肩头称兄道弟,自来熟地给自己加了开水然后楼上楼下转了转,叹息道: “宿舍挺好,就是不象副区长住的,硬件、软件都达不到标准,当然也不亏,两边有美女陪着顶级待遇。” “狗嘴吐不出象牙!”焦糖不见外地捶了他一拳。 对于这位仕途中的恩人——上次若非项主任的面子,郭文章无论如何不可能抽出宝贵的五分钟接见自己。很难说当面汇报工作与提拔副区长的必然联系,或许“咱舅”出了点力,或许柴明舟空降发挥推动作用,也或许自己原本就在郭文章重用名单当中,但这个人情必须铭记在心,况且项主任所处的位置非常关键,日后难免还有有求于他的地方。 并排坐在沙发上寒暄会儿,项主任带着笑意言归正传,道: “这趟来是想请蓝区长帮个小忙,关于报社立的个专题项目,正好也在你分管范围……” “东阁扭亏为盈和深化体制改革?”蓝京猜测道。 “不……” 项主任盯着他的眼睛慢腾腾道,“关于绿野制药厂。” 蓝京目光一闪,很严厉地瞪向坐在对面的焦糖,她似早有准备低头喝茶避过他的视线。 “哪方面问题?”蓝京问道。 项主任没吱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材料,标题赫然是: 绿野制药厂利用活体测试精神药物反应信息汇总 与蓝京保存在市农行营业部金库寄存区的举报材料标题相差无几! 若非知道项主任与焦糖的身份底细,蓝京简直怀疑此事泄露了,须知那套举报材料才是莫小米手写原稿,而坠楼身亡那天准备移交的其实是复印件,只不过临时追加砸开档案室取来的证明附件。 蓝京略带颤抖的手指翻了几页,发觉信息来源大都为道听途说,没有扎实的资料来佐证,其份量和可信度根本不能跟莫小米手写原稿相比。 深吸口气,蓝京道:“我的答复与上次对焦糖说的一样,天大的事都抵不上生命,关于绿野,最好等到时机成熟再下手。” 焦糖微微红了红脸,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俩躺在一张床上且他刚刚帮她脱过裤子。 项主任尖锐地说:“什么叫时机成熟,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荷莲岛精神病院开放病床不足200张,实际收治往往突破220人,但你知道该院精神病患者流转率多少?月均6.5%!什么概念?平均每个月十多位患者住院、入院!听起来不多是不是?可它是精神病院!如果不清楚意味着什么,我可以提供一组数据——碧海全省月均1.46;朝明1.6;岱岳0.9!精神病是绝对慢性病,半数以上必须终生接受治疗,高达6.5%的流转率根本不正常……” “提到荷莲岛,以项主任四通八达的信息渠道应该听说上半年省·委常委会成立三个专案组,其中包括荷莲岛,”蓝京道,“刘余胜、孙睿等市领导被免职;秘书长潘杨跳楼自杀,一系列事件都与之有关联。” “是的……” 项主任耸耸眉头,“焦糖,麻烦买点水果过来……”焦糖深知这是喝酒买烟的套路,应了一声飞快地离开。 门甫关上,项主任道,“乍看莫小米命案死因成谜,自杀他杀莫衷一是;荷莲岛疑云重重,院长至今下落不明,但其实两宗事件根源都涉及到绿野厂利用活体测试精神药物反应,对不对?” 蓝京道:“从省·委、市委处理两宗事件的手法,项主任应该看得出水不是一般的深,纵使省市主要领导都一筹莫展举步维艰。项主任远道而来,听说即将升任副社长,在此节骨眼上淌此浑水——我没有半点警告或威胁的意思,纯粹好心提醒,毕竟我也差点牵涉进去而遭殃。” “听得出来你是好意!” 项主任起身在客厅里转了两圈,道,“出身平民阶层,如履薄冰外加机缘巧合达到现在位子,蓝区长输不起因而万事唯谨慎,不想犯一点点过失被打入深渊,否则没有东山重起机会。” 蓝京拱拱手:“感谢项主任理解!项主任知道我的底细,上次想见郭书记尚且费那么大劲儿,可在项主任而言真的不费吹灰之力。” “我也有滑铁卢的时候,从京都贬到七泽就是例证,”项主任眼睛眨都不眨道,“那次被贬外界说法是外事活动出了岔子吧?为尊者讳而已。其实因为实在看不下去某位大领导在外国正要面前唯唯诺诺,不,更准确地说叫做卑躬屈膝,在采访人群里大吼一声‘某某挺直你腰杆’!就这一句,我写无数检查、接受无数批评后来到了七泽。” “项主任是热血男儿。”蓝京道。 “蓝区长不必谦虚,豪言推平郭家滩犹历历在目,当时我很想发篇报道后来省·委宣传部打了招呼便压下了……” 项主任语带玄机道,“由此可见我们实际上超然独立于地方宣传部门,发与不发,地方以建议和私下协商为主,并没有决定权。反过来讲,为什么刻意保持新华社这样地位特殊的机构存在,蓝区长觉得呢?” 经他提醒,蓝京沉吟道:“有些地方千万百计隐瞒的大案要案,经常以内参形式出现在京都大领导案头,然后批示严查严惩并启动问责机制……独立报道、上达天听,或许是你们存在的真正价值?” “市领导盘根错节陷入混战,省领导深度介入隔空激战,蹊跷的是即便干部死的死、撤的撤案子拖了一年仍没说法,单单台面现状足以构成令京都大领导感兴趣的内参!” 项主任轻叹道,“不瞒蓝区长,外界都以为兄弟我铁定提拔副社长,嘿嘿,你从助理到副区长这一步容易么?有苦心自知。七泽分社内部达到提拔条件的连我在内有四位,至于邻省打算异地提拔的、京都谋划空降提拔的,不能数,数了头晕。我被贬黜到基层的,初衷并非培养锻炼;大学毕业后走得比较顺,主要因为……” 说到这里他陡地刹住,停顿半晌道,“透露给蓝区长也没关系,你我属于合作伙伴加兄弟感情——我大学女友即如今老婆与某位外交系统重量级人物沾点远亲,谈恋爱时不知道,后来的确受益颇多,我也因此被指定专门跑外交采访条线,都是一脉相承的。纵然如此捅那么大篓子人家兜不住,发配到七泽力量又够不着,唯有靠自己。还有,可能蓝区长不了解分社内部考核机制,作为采编报道为主的业务部门,每年有无重量级内参是一个考核指标;京都大领导是否作出批示则是加分项目,相当于阳玄高速全线通车郭书记出席剪彩仪式,明白吧?” 蓝京紧紧盯着茶几上的茶杯,定定出神道:“明白此事对项主任的重要性,但……但我还是觉得有走钢丝之险,做肯定能在晋升考核方面加分,可是否必须这么做,我没把握。我直觉此事与换界有关,倘若为真,所以离奇诡异都有顺理成章的逻辑,眼下离换界还剩三个月,你我都要尽量避免卷到那个大漩涡里!” 项主任颓然坐到沙发,揉着太阳穴说:“蓝区长把话挑明了,我也实话实说,我就想蹭换界的热度搞这篇内参——换而言之这三个月里与换界有关的内参才会引起大领导**,不是么?” “项主任,项兄弟,你在拿自己的命下赌注啊!” 蓝京紧张地说,“跟天大的换界相比,咱俩连卑微的砂粒都算不上,就象潘杨死了白死现在谁还记得?刘余胜想把水搅混被免职;孙睿被动应付被免职;田奥左右逢源被免职……凡沾着边的不管怎么做都是错,项主任!” “以上说的工作,换界、乌纱帽、内参……” 项主任道,“再谈个人看法,蓝区长是卫生系统出来的,想必知道医学界最难出成绩的要数精神类药物,别的药都能拿动物做试验,唯独精神类药物不可以因为没法量化或感知;精神病患者试验呢?除非特效药否则评估也是大问题,哪个医生敢相信精神病患者说的话?于是丧心病狂者想在正常人身上做试验,因为所有精神类药物无非‘抑制’、‘微刺激’两大类,正常人能在清醒状态下准确地表达实际感受,但持续、大剂量服用精神类药物会导致精神异常,其中一部分被留下继续被迫接受其它药物临床测试,而狂躁型的、深度抑郁等不得不转运出去所以荷莲岛精神病院患者越来越多,为掩盖罪行,再透过种种渠道分流到县区乃至附近地级市精神病院,但药物造成的精神病根本治不好,只能继续转院……致使整个七泽流转率高于平均水平!” 第174章 以身赎错 说到这里项主任激愤震怒地猛拍沙发,道: “一群反人类的人渣、败类、垃圾、禽兽!对付这帮家伙,就该把他们的父母、老婆、子女都关进绿野药厂黑牢房,当他们的面灌药做测试!他们连十八层地狱都没资格去,永不超生成为游魂荡鬼!我也想升官,想发财,但我仍保留大学时期的热血和激情,就算当不成副社长,我都要拚尽全力把反映绿野厂恶行的内参递交到京都大领导案头!” 蓝京静静看着对方,等项主任渐渐平息下来才说: “区区一家账面产值两个亿的小药厂,到底有几颗豹子胆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 “衡泽分管卫生系统副市长、市卫生局领导难辞其咎,根据我掌握的线索绝对都有不同程度参与!” 项主任铿锵有力道。 “仅仅如此吗?” 蓝京道,“你指控绿野药厂利用活体测试精神类药物,但近三年内它没有申报过任何与精神类药物有关的新药,为什么?你指控它在正常人身上做试验,同样近三年内整个衡泽失踪人口并没有明显变化,又为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项主任反问道。 “我在市卫生局有权查阅近十年新药申报档案;我朋友曾在市刑警支队工作,失踪人口数据亦在他权限范围内。” “莫小米所在的社会事业科也负责科教文卫,这些都不是巧合对不对?” 项主任道,“你对绿野药厂情况的掌握远比我深得多,了解越多越恐惧,大概就是这个道理吧?” 蓝京压低声音道:“小米已经死了,我不想更多无辜者卷入!原副市长难辞其咎,为何还能异地交流全身而退?干脆指名道姓吧,张建和空降衡芳区委书记又意欲何为?绿野药厂原是目标,现在则是鱼饵,正冷冷地等着我们上钩,项主任!” “我只想恳请你提供深度调查的方便,具体行动和后果我来承担!蓝区长,这是我的正式请求。” 项主任目不转睛看着蓝京。 蓝京长时间沉默,然后深深吸了口气,道:“在你行动前,可以先采访一个人,只要他肯开口说话或许此事会有转机。” “谁?你说。”项主任紧紧追问道。 “庞忠,区生态环境保护综合行正执法队副队长,因为执着不休地调查、处罚、上报绿野药厂违规排放导致严重污染,且不听区领导招呼,从区环保局党组成员贬到执法队长,再贬为享受副处待遇副队长负责信息录入、后勤管理,还好有区领导暗中保护否则更惨。关于绿野,他手里应该有相当多的料……” “蓝区长到衡芳一年了,都没空登门拜访?” “我流露出拜访的念头,但可能有人暗中警告过他,所以,”蓝京苦笑道,“悄悄去了三次连门都没敲开,每次都说不在家,哎,边缘化的执法副队长有啥可忙的,就是听到蓝京两个字不想见呗。” “理解理解,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幸好他切入角度是环境污染而不是活体试验,不然现在想找他只能上坟了,”项主任略加思索道,“这事儿我们专业,蹲点、采访都不是事儿,那就说定了先采访庞忠,有了结果再找你落实下一步行动?” “OK!”蓝京道。 项主任一下子蹦起来,双手紧握他的手道:“希望全在蓝区长身上了,拜托拜托,见第一面时我就知道兄弟值得信任!” 项主任离开五六分钟后,焦糖敲门进来,十指交叉不安扭来扭去,低头道: “不好意思啊蓝区长,是我出卖了你,所有关于绿野、关于你的信息,都是我提供的。” 蓝京盯着她看了几秒钟,蓦地一笑,道:“我当然早就猜到了,不过你可以坚决不承认,总不能把项主任拉过来对质吧?” “撒谎不是我的风格,宁可坦率承认。”焦糖道。 “噢,坦率认错,之后继续犯错,再坦率承认……周而复始,总在忏悔中挣扎是吧?”蓝京笑道。 焦糖道:“请不要以嘲笑的口吻,我真的很抱歉……我发誓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蓝京若有所思道:“一次交换,你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他帮你成功上岸可惜力道终究差了点,没能留在省城而空降衡芳,对不对?” “与动辄拿身体交换相比,这是最斯文的方式……” 焦糖平静地说,“当然前提是我真想把绿野查个底朝天,以出险些没命那口气,项主任有能力,有策略,又可以帮我,为什么不?” 世间哪有真正值得信任的人? 蓝京长长叹息:“你提供线索,他帮你提拔副科;他帮我见到郭文章,我理所应该有所回报,从而完成了一个利益交换的闭环运作,挺好,挺好。” 焦糖何尝听不出他话音里的萧瑟落寞,咬着嘴唇道: “我已说过抱歉,我是真心的……此前你帮我丝毫没想过回报或利益,我俗了,但有什么办法?我父母是省城最基层、最卑微的老百姓,身边最大的领导是居委会主任,我上大学的学费都得七拼八凑,平时最担心生病因为没钱去医院……我的家境决定了我新闻报道的倾向性,不错,我很仇富,可仇恨不能让我和我父母生活得更好,所以我需要改善自身处境……”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蓝京深深动容,“本质上咱俩出身相似,在现实社会全靠自己努力。” “你没责怪,但你对我失望了,我知道……” 焦糖陡地抬起脸,“我用自己的方式弥补过失,希望你原谅!” 还没说完便飞快地脱掉T恤,然后蹬下睡裙,转眼间只剩胸罩和内裤! 蓝京震惊万分,象弹簧似的跳起来道:“你干什么?不不不,我根本……” 他一句话没说完,焦糖已身无寸缕站在原地,表情恬静地看着他,一个字都不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与上次清晨盘膝坐着的姿势不同,站立于他面前的她宛若圣洁高贵的维纳斯,山峦傲立,曲线曼妙,灯光映衬下每个部位每处肌肤都透出晶莹的光泽和青春的气息。 大概喜欢健身和长年跑外勤的缘故,与伊宫佩的雪白**、方婉仪的细致瓷实不同,她的皮肤略带点健康的小麦色,手臂、腰肢、臀部、大腿有股呼之欲出的运动质感。 蓝京看呆了,目光黏在她身上怎么都移不开,身体也似牵着线的木偶一步步向前,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客厅并不大,两人离得也不远,两三步工夫他便离她不足半米,剩下咫尺间距离却无论如何迈不开步,他心里也明白,一旦迈出去便覆水难收! 但女孩子脱到这个地步,按伊宫佩的理论根本没有模糊空间,不上也得上! 到底上不上,焦京犹豫不决……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焦糖却主动向后退了半步,手指勾着的T恤从头顶一套便一下子遮到神秘黑森林之下,微微笑道: “我虽犯了错,错不至于失身吧?闭眼数到十再睁,咱俩还是哥儿们。” 霎时紧绷着的弦陡地一松,蓝京如释重负也笑了笑: “还有两件,十秒够不够?要不我多闭会儿。” 焦糖卟哧乐了:“多闭会儿,你是在回味无穷吧,必须十秒,超时只能怪自己动作不利索,允许你再看会儿……” “咚咚咚……” 外面突然响起低沉却急促的敲门声,焦糖一惊飞快地从地上抄起胸罩和内裤,蓝京边挥手示意她躲进卫生间,边问道: “哪位?” 门缝里传来虚弱而惶急的声音:“蓝京,我是舅舅……” “啊!” 蓝京顿时脑门发炸,手足冰凉,顾不上焦糖才跑到沙发附近一个箭步上前开门,“卟嗵”—— 有人挨着门沿倒在地上,浑身血迹,果真就是“咱舅”! 刚刚瞬间蓝京脑里已闪过无数个念头: 颜思思舅舅跑到小楼不找她却找自己,显然担心连累家人; 之前猜测身份神秘的“咱舅”起码正厅,有可能达到副部; 身处省城的“咱舅”突兀出现在衡芳,显然遭到追杀,此事非同寻常! 须知官至正厅,比如郭文章哪怕被动半根毫毛都是影响恶劣的正治事件;去年郭文章与省领导秘书秘密见面被黑势力监视监听,田奥那边正式立了案的。 若在省城遭到追杀,以“咱舅”的年纪和体力绝无可能一路逃到衡泽,不管借助什么交通工具;这样判断,“咱舅”很可能一直隐身在衡泽从事某桩秘密工作! 蓝京一把抱起“咱舅”,喝道:“焦糖关门!” 焦糖只得将胸罩内裤扔到沙发底下,跑过去关门;蓝京虽没学过医,在镇卫生院也多少懂得急救处理程序,将“咱舅”的头倚在胸前,双手迅速检查咽喉、心脏等要害部位,轻声问道: “出啥事了?舅舅。” 此时的舅舅瘦削脸庞更加憔悴,嘴角浮肿,额边、下巴都有血渍,眼神苍老而无神,脸上布满他那个年龄才有的斑点和皱纹,以余光打量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焦糖,声音微弱地说: “转移到……安全地点,别,别让其他人知道,包括……思思……” 说完终于支持不住,头一歪晕了过去。 第175章 飞车逃亡 舅舅晕了,焦糖也晕了,迟迟疑疑道: “伤得严重?要不要送医院抢救?请秦局多派些干警严加保护……” 蓝京沉声道:“他没致命伤,也不能去医院!快,把你那辆幸福125开过来,我俩把他夹在中间赶紧转移!” 焦糖调到衡芳后,特意把自己那辆锃亮霸气的摩托车从省城开过来,偶尔周日跑到郊区兜风,速度放到红线标志线体验惊险刺激的感觉。 “好……” 焦糖郁闷地朝沙发底下瞟了一眼,飞奔回东侧宿舍,暗想别的不说先到房间穿件内裤最好再套上胸罩,反正人已经昏迷也不差这点儿时间。 不然容易走光不说,骑摩托车也漏风啊。 谁知刚跑到门口,蓝京已背着舅舅紧跟出来一叠声催促道: “快,快,他来的一路都有血迹,追过来很容易!” 妈的,来不及穿内裤了! 焦糖只得飞身跃上停在小院里的摩托车,发动后灵巧地出去并反手关好门。蓝京将舅舅扶上车后也坐上去,双臂穿过其臂弯搂住焦糖,但他没怎么坐过摩托车对位置的感觉把握不行,居然双手直接扣在她坚实挺拔的乳峰上! 她没戴胸罩哎,被他紧握之下不由一颤霎时身子有些发软,叱道: “把手拿开!” 蓝京也觉得不对劲慌张向下移了几寸,焦糖紧接着问:“去哪儿安全?” “高速收费站!” 蓝京还没说完,“呼”一声摩托车咆哮着冲向茫茫夜幕。 驶出二三十米时蓝京回头看小楼,依稀有手电筒光柱晃动,想了想腾出右手掏出手机拨通颜思思电话,大声问道: “还在加班……今晚到附近酒店住吧千万别回小楼宿舍……听我的没错……我在哪里……明天再解释!” 焦糖为防止被追杀者撞见选择从临近郊区的区级公路绕行,路上几乎看不到车辆行人车速非常快,夜风扑面如刀,吹得头发、衣服猎猎直响,更苦的是焦糖只穿了件空荡荡的T恤,形同一丝不挂骑着摩托飙车,这酸爽的感觉此生……此生不想体验第二次。 区级公路路况较差,坑坑洼洼颠簸难耐,每颠一下舅舅身体便随着惯性向外倒,蓝京不得不咬紧牙关勉力支撑,手臂又累又疼又酸,双手也不由自主逐渐往下滑,滑着滑着,滑到T恤下摆的大腿。 此时手指被风吹得麻木了,触感远不及平时敏锐,只觉得光滑得借不住力,便继续往里面使劲,陡地摸到毛茸茸一片—— 摩托车猛地打了个飘,焦糖又气又羞地喝道: “撤手啊你,不要命想翻车啊!” 蓝京如同触电地收手,脸涨得通红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不是故意,我我我……” 焦糖也知他要维持舅舅身体平衡很吃力,并没想占自己便宜,透过反光镜见后面没追兵遂放慢车速道:“只准搂中间部位,不准向上也不准向下!” “我还为你真的十秒钟……”蓝京讷讷道。 焦糖哭笑不得:“从他敲门起我一秒钟机会都没有!他是谁,为什么去高速收费站?” “颜思思的舅舅,与我有过数面之缘,但身份不明,”蓝京道,“我猜他级别很高应该在厅级或更高,居然被追杀问题不小,我必须确保他的安全……这会儿我连区分局都不敢去,收费站旁边有明代古墓,黑咕弄咚的哪个敢跑到不知多深的土方里面去?” “噢,你跟考古队熟,把人藏到土方下面最安全,”焦糖油然生出几分佩服,仓促之间能想得如此周密恐怕也只有蓝京。 按常理应该第一时间向秦铁雁求援,然而这帮家伙既然敢对舅舅动手,焉知区分局内部没有内应?秦铁雁单枪匹马抵挡不住,召集人手难免走漏风声,到时还不知道先赶来是哪一方。 更况舅舅是有手机的,从被追杀到负伤逃亡期间没给蓝京打电话,说明他判断手机已被监听,这真是很可怕很可怕的情况! “但他有无可能是坏人?逃避纪委、公安追捕而向你求助……”焦糖问道。 “自投罗网,可能吗?” 蓝京反问道,“他向我求助的原因很简单,这种情况下思思肯定帮不了;而我……他相信我的应变能力,另外衡芳、衡泽境内只有我值得信任。” 焦糖轻轻道:“为什么大家都信任你,李总编、项主任还有他……好像,好像刚才吃我豆腐的是别人的手……” 蓝京心中一荡差点没稳住身体,半晌道:“我也犯了错,待会儿接受惩罚,方式由你定行不行?” 焦糖发出清脆的笑声:“行哟,就这么说定了,我的手劲很大的,哈哈哈哈……” 才笑了一半,漆黑一团的路边大树后面鬼魅般窜出两辆摩托车,凌空朝着焦糖飞撞过来! 焦糖到底有过去采访期间被追打阻截之下从层层包围圈中逃亡的经验,危急之际虽慌不乱,大喝道: “抱紧我!” 说话间猛拐方向,刻不容缓间从两车之间穿过去,眼看将要冲入路边大树后面的田野里,她闪电般伸出大长腿在树干上用力一蹬,既刹住去势、平衡车身,又巧妙转了个直角弯,“呼”地向前蹿出七八米。 两辆摩托车落地后立即掉头加大油门拚命追赶,三辆车在并不宽敞且不平坦的区级公路上风驰电掣,展开玩命般的追逐。 六十码,七十码,八十码…… 焦糖沉着冷静地策动摩托车越开越快,迎面风力之强憋得蓝京呼吸困难,这倒还是其次,关键糟糕的路况使得他保持和舅舅身体平衡愈发困难,无奈之下默默喊了声“得罪了”,再次紧紧握住她坚实挺拔的乳.峰。 没办法,这样才能借着力。 这会儿焦糖全部精神专注于驾驶,无暇分心,况且全身已被风吹麻木了,该敏感的部位也没那么敏感。 身后两名车手越追越奇怪,原本以为女孩子骑摩托车有啥名堂,几分钟就能结束战斗,孰料追着追着距离反被拉开了,须知她车上坐了三个人呢。马力固然是一方面,幸福125在当时名气杠杠滴,各种技术参数都处于领先地位;驾驶水平和飙车胆量也很重要,并非每个人都敢把速度提升到红线区域,而且保持稳定的操控。 两名车手相互使个眼色,用力踩下油门奋力加速,追赶了几分钟后左侧车手微微减速、拔火铳、射击一气呵成: 砰,一声枪响! 双方距离太远没能打中,焦糖却心神大乱,下意识高速当中做了个躲避动作,车身剧烈抖动差点失控。 “不管它,快开……”蓝京急得大吼道。 “是的……” 焦糖立即悟出自己心理上有中枪流血的阴影所以发生误判,赶紧调整姿势重新加速。然而关键的几秒使得右侧车手追赶上来,前后间隔一度只有四五米,以双方车速真的眨眼间距离。 不过右侧车手也不敢腾出手做动作,高速驾驶期间一点点外力就能导致车头打晃继而失控,只能紧紧追随以形成施压,毕竟他还有同伙作后援而对方一车三人其中一人昏迷。 这条区级公路虽长,总有终点,摩托车拐弯前必定要减速,右侧车手却打定主意自己不减速,届时一鼓作气追撞上去,他有把握在车身腾空且两车相撞前一刻实现人车分离。 把她的车撞飞,后面的事情就交给同伙,估计应该小菜一碟吧,按头儿事先开的价码这次能分不少钱呢,嘿嘿嘿嘿。念及此右侧车手忍不住得意地狞笑。 十多米后的左侧车手自然熟知老搭档的盘算,同样暗含冷笑紧握手中火铳:俩愣头青肯定不知道这柄火铳能够连发,中途无须装填火药,所以届时只须轻扣扳机,砰…… 蓝京频频回头,机敏如他者也悟出右侧车手不急于采取行动的原因,敞开嗓门大叫道: “拐弯怎么办?当心拐弯!” 焦糖之前到郊区兜风走过这条路,线路、路况了然于心,默算后叫道:“还有七八分钟,七八分钟!” “不能减速,不能减!”蓝京叫道。 身后两名车手之间空档拉得很开,突然减速固然能闪过右侧车手,却被左侧车手逮个正着,从而陷入前后夹攻困境。别看焦糖是运动型女孩,真正动手恐怕不堪一击,而蓝京虽平时注意锻炼,却无半点擒拿格斗基本功,可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那怎么办?”焦糖顿时没了主意,仓惶间大声问道,“怎么办?” 蓝京叫道:“往前两边是不是田?” “都是,长满庄稼!” “具体点,什么庄稼?” 焦糖陡地醒悟,叫道:“左边玉米秸杆又高又壮,不能碰;右边瓜田太薄,摔下来会重伤!” “再往前!” “前面就该拐弯了,你说不能减速……”焦糖沮丧地说。 “拐弯对面是什么?” “刚收割的晚麦田……” 蓝京立即高声道:“焦糖赌一把!拐弯不减速,要么冒险着陆,要么冲进麦田!” “麦子都已收割了!”焦糖烦躁地叫道。 “但麦田里有麦垛,每块田都有!”蓝京声音愈加沉稳,“考验车技的时候到了,焦糖,你敢驾车凌空撞到麦垛上吗?敢不敢?!” 第176章 月光朦胧 一言惊醒梦中人。 焦糖眼睛一亮,展露笑容清脆应道:“准备好了,看我的!” 脚下猛踩油门,发动机发出沉闷的轰鸣声,车速再度提升。紧紧跟随的右侧车手有点懵,作为衡泽本土人他对这条路只有模糊印象,记不清太多细节,路大概多长、两侧农田还是河流都似是而非,加之郊区的夜晚一团漆黑全靠车灯认路,无法判断究竟什么时候拐弯。 她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所以继续跟!右侧车手以及十多米后的左侧车手都不约而同将车速提至极限。 防止被她甩掉。 当然心里也难免犯嘀咕:这小娘儿开得这么疯狂感觉最后*的节奏,会不会有问题? “轰……” 车速达到红线顶格时,发动机轰鸣声中充斥着刺耳的杂音,电光火石间摩托车冲到尽头丁字型路口,焦糖娇叱一声微拨车头的同时继续放速疾奔,车身开至路对面壕沟边缘时用力一提—— 摩托车腾空而起,在麦田上空划了道美妙的弧线之下,“嘭”地撞到堆得又高又厚的麦垛上! 麦垛顿时四散开来,焦糖抢在碰撞前瞬间双臂护面硬生生挨了一下,旋即弹到五六米开外麦田里又滚了五六米才停住;蓝京抱着舅舅则在巨大后座力下直挺挺撞上麦垛,幸好焦糖先撞后层层厚重的麦垛瓦解后位移,蓝京和舅舅被裹在其中凌空飞出好几米,连打带消消除不少力道,落地虽摔得眼冒金星屁股生疼,捡回一条,不,两条命才是最重要的。 相比之下追赶的两名车手就没那么幸运了。 右侧车手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直接在惊恐万状的狂嗥中重重撞到麦田里,身体被高高弹起,抛到十多米远的水渠深处,尸体腐烂两三周后才被发现;左侧车手稍微好些紧急刹车并试图拐弯,然而车速太快的状态下同时做这两个动作,结局只有一个: 翻车。 摩托车立即失控,似脱缰烈马疯狂地在路面剧烈翻滚摩擦出一溜火花,短短几分钟车身便扭成麻花状。左侧车手在第一波砸撞中已受重创,紧接着被巨大的离心力扔到二十米开外壕沟里,面目全非,尸体也弄得不成样子。由于两个车手身上均没有证明身份的东西,此后一直被警方列为失踪悬案。 黑暗中麦田里一片寂静。 良久,焦糖试探道:“蓝京……蓝京……你还活着?” 隔了会儿,八九米外传来他虚弱的声音:“凑合……你没受伤吧?” “擦伤难免,就是摔得全身疼,”焦糖挣扎起身一瘸一拐走过来,却见他仰面朝天躺着,怀里还紧紧抱着舅舅,不由泛起酸意道,“比自家舅舅还亲呐,回头非得让思思以身相报。” “还能惦记这事儿,说明你真没受伤……” 蓝京有气无力道,“天太黑看不清,你穿那么空,被擦伤部位一定不少吧?” 焦糖忍俊不禁道:“居然记得我没穿内裤,起码证明你脑子正常。黑咕弄咚的,穿不穿有啥打紧?行动相反利索些。” “车呢?” “等会儿,现在我踩油门的力气都没有……没准车已摔坏了……” “实在不行我联系秦铁雁开警车过来,但……”蓝京沉吟道,“不行,我宁可请夏教授派车。” 焦糖诧异地问:“担心秦铁雁出卖你?” “不至于,不过你想想,对方根据血迹追踪到小楼宿舍,肯定查到我的身份,而我在衡芳能动用的力量首选秦铁雁……” 蓝京挣扎起身,在焦糖配合下将舅舅平躺到一堆干草上,仔细检查之下发现脉搏平稳、呼吸正常,唯手臂、膝盖有两个比较大的出血点遂进行止血、包扎——焦糖摩托车箱里有急救包。 然后两人全身乏力地倚在麦垛边,半晌焦糖幽幽道: “九死一生,你害怕吗?” “一辈子平平淡淡多没劲。”蓝京道。 “刚才真的很危险,万一撞不到麦垛减力缓冲,咱俩……咱仨一齐报销。” “我相信你,正如你相信我。” 这时尖尖弯弯的月儿滑出云层,朦胧月光下她的眼睛也朦朦胧胧似蒙了层纱,沉默半晌,她捂着胸口低低叹了口气。 “怎么了?”蓝京问道。 “你抓得太狠,我疼……”她*衣领朝里面打量,“又青又肿,咝……” “抱歉,实在抱歉,”蓝京歉意道,“那个部位不能揉不能碰,只能,只能自然恢复……” 焦糖轻笑,冷不丁道:“可以揉,减轻我疼痛的同时给你力量。” “啊,是啊是啊,很有道理!” 蓝京大喜,当下毫不犹豫单手探入她怀中,手指托在山峰下面慢慢一旋,然后整个手掌轻轻覆盖上去。焦糖低低轻吟一声,身子不由得倚到他怀里,任凭他轻捻慢提,层层叠叠细细**——其经验老道手法经医科大学精通人体结构与奥秘的未来女医生女护士点拨而成,她们手把手指导哪儿神经末梢分布丰富,哪儿最受力,哪儿能够轻而易举挑动内心深处的需要…… 焦糖的身子越来越软,越来越轻,整个人化成一汪水融化在他胸前,她微微喘息,呼吸断断续续,紧咬嘴唇竭力不发出声音。蓝京的手渐渐往下游弋,一路通行无阻探入神秘幽暗的黑森林,里面已泛滥成灾**不堪,手指稍稍用力她便轻轻哼一声,再用力再哼,双腿却下意识并拢起来似以残余的一点点理智阻止他的深入。 此时此刻的蓝京状态并不好,全身关节疼得钻心,手臂、腰、腿都提不起力气,也不知为什么就满脑子想征服焦糖,想突破最后一道防线! 或许今夜月光太美,或许荒郊旷野格外有意境,或许她的抗拒反而激起他的**…… 他施出杀手锏——低头以嘴衔住她那尖尖翘翘的峰头,刹那间仿佛一股电流贯穿全身,焦糖梦呓般呻.吟一声彻底沦陷! 大概巧合,与此同时几米外平躺的舅舅也呻.吟一声,喃喃道:“蓝……京……” 声音虽极其微弱,但在情浓似蜜糖般的俩年轻人耳里仿佛炸雷,焦糖身体如遭雷殛迅速从他怀里挣脱出去,蓝京则连滚带爬来到舅舅身前惊喜地叫道: “舅舅,我是蓝京!我是蓝京!” “蓝……京……” 舅舅吃力地睁眼看了看他,含混不清道,“有人追……杀……” 蓝京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刚刚已解除危险了,马上,马上转移到安全地点。” “别打……电话……”舅舅闭着眼喘了几口气,“你很好奇我……我的身份吧?我姓念……钟纪委驻……黄海大……区办事处主任……” 蓝京面有愧色道:“请舅舅原谅我孤陋寡闻,此前都没听说过这个机构。” “我知道!” 悄悄上前的焦糖道,“黄海大区脱胎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黄海行署,管辖碧海、七泽、朝明、东吴等省,钟直条线设置的办事处级别高于各省相应部门,主要负责业务指导、文件上传下达和重点重大工作的集中攻坚。” 以前猜测不错,舅舅应当达到副省级别,难怪他自己承认与部分省领导比较熟,但跟郭文章关系一般,至于书泽信用联社张副主任很可能过去工作中有过交集。 舅舅点点头,隔了会儿道:“我……我率队在衡……衡泽办案,被……被黑势力盯上了……来头不小……” “赖军骁还是庞奔?”蓝京沉声问道。 舅舅轻叹道:“先转移……我太累想……想睡会儿……” 然后便不再说话似沉沉睡着。 蓝京和焦糖不敢打扰,轻轻退到十多米开外,想起几分钟前欲.焰焚身险些越过红线,表情都有些不自然。 “焦糖,我……我有点冲动了,本来不该,不该这样的……” 蓝京讷讷想解释什么,她手指按住他的嘴唇,俏皮道: “到底是思思的舅舅,如果亲舅舅肯定忍住疼痛一声不吭……这笔账以后再算,赶紧找车!” 幸福125静卧在乱七八糟的草垛里,虽也摔得破碎不堪但产品真的皮实,两人轮流踩了几个回合终于“轰”地发动起来! “Good!” 焦糖打了个响指,目光一瞥道,“脱下你的长裤。” “干嘛?”蓝京愕然道,暗想这会儿已缺乏应有的氛围和情调,况且舅舅睡没睡着也难说…… “你想哪儿去了,还能干嘛?” 焦糖嗔道,“给我穿呀,不然我……我就这付模样到考古队那边丢人现眼?” “噢噢噢……” 蓝京朝她坚实的胸部瞟了瞟,还没来得及开口她便抢道: “这里没事儿,”她骄傲地挺了挺,“戴不戴别人都看不出来,就是你,待会儿坐后面别乱摸,哼!” 重新上车。 “看到那俩家伙吗?”车子开出一段后焦糖问。 蓝京道:“路边有辆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车,人恐怕凶多吉少。” “深夜飙车失速,俩骑手命丧荒野,报刊媒体都会这样报道吧?哈哈哈哈……” 焦糖没心没肺地大笑道,似乎忘了被追杀的凶险,以及与蓝京的旎旖。失血过多的舅舅元气大伤依然昏沉沉全无力气,蓝京小心呵护着并小心翼翼不触及焦糖敏感部位,一路上累得浑身是汗。 凌晨两点十分,终于抵达收费群旁边的明代古墓考古队驻地。 第177章 古墓机关 出乎意料,考古队驻地研究室依然灯火通明,里面人影幢幢远比平时白天见到的还多。 推开门,却见七八位考古队员围在圆桌前,桌上放置着一尊二十厘米左右长、灯光下闪烁淡绿色微芒的鸭形玻璃注,坐在中间的夏教授正指着器具讲解: “……此物重心在前,不注水时器身不稳,必须腹中水量达到一半前后才能平衡,其用途是古代皇帝置于龙椅右端引以为戒的欹器,之所谓‘满则覆中则正虚则欹’……蓝区长!” 满屋子人都惊讶地抬头看着突兀出现的蓝京。 示意夏教授来到屋外,并肩至僻静无人处蓝京低声道:“遇到点突**况,恳请夏教授帮忙……” 遂三言两语讲述晚上到夜里发生的经过,其实蓝京对舅舅知之甚少故而实话实说没有半点隐瞒。 “姓念的领导……” 夏教授目光灼灼一挥手,“带我去看看。” 焦糖扶着虚弱失神的舅舅隐身在大树背后,夏教授打着手电筒一照,突然笑了,上前拍拍舅舅脸颊道: “真是松霖啊,怪不得这么多年找不着,原来躲在七泽享清福呢。” 舅舅听到熟悉的声音勉强睁眼,嘴边挤出一丝笑意道:“你瞧我……象享清福的样子?” 夏教授扶扶眼镜,道:“看在老朋友份上,我准备让你睡大房太太的墓,别皱眉头,墓主的主墓还没找到,大房太太是目前挖掘出的级别最高的,要是你挺不过今夜干脆躺在里面也行……” “夏教授说点吉利话行不行?”蓝京担心刺激舅舅连忙打岔道。 舅舅还是无可奈何地笑,道:“别跟这……这成天挖坟的一般见……见识……老夏,借手机用……用一下……” “我这儿有。”蓝京抢先掏出来。 舅舅却脸色骤变,眼睛瞪得老大道:“你手机一直随身带着?你呢?” 他转向焦糖问道。 焦糖摇摇头:“没带……”暗想内裤都没穿还有心思带手机么,也没地方放啊。 蓝京急忙辩道:“我没打电话,全程都没打。” “没打也能……能锁定……” 舅舅略加思忖,强打精神道,“你俩快……快走,还回市区,多,多叫些警察保……保护……” 夏教授接过话碴道:“这边交给我,放心,这块地方他们派一个团挖地三尺都别想得逞。” “是啊,老夏挖……挖两年了……”舅舅幽幽道。 夏教授恼羞成怒:“死到临头了还嘴硬,真是老顽固!你们快走,接下来我来安排,快走,快走!” “Go!” 焦糖一扬长发随即发动摩托车,蓝京找考古队员借了条工作长裤穿上,一手抓手机,一手攀住她的肩头,转瞬消失在暗夜里。 夏教授唤来两个小伙子将舅舅——念松霖搀入大洞套小洞、曲折如迷宫般探方深处,铺好地铺让他躺下,再送来食物、水、药品等,拍拍手道: “上千年前的古墓机关还能用,待会儿清场,发动机关,神仙也找不到你。对了松霖,打算向哪方面求助?我看出来了这回你的对手来头不小。” 念松霖缓缓报出一串号码,然后道:“说清楚准确……方位,有劳老夏了。” “我想,你故意打发那俩年轻人离开,心里也不完全信任对吧?” 夏教授并非不通世故的书呆子,有些问题看得很透彻。 念松霖轻轻喟叹,歇息片刻道:“我信任蓝……蓝京,但那女孩……我外甥女叫颜……思思,也在……在衡芳工作,可能你见过……” “哦——” 夏教授深以为然,拍了拍他道:“你安心静养,我立刻上去部署,咱老伙计之间以后有时间慢慢叙旧。” 半小时后,六辆吉普车杀气腾腾来到考古队驻地,车上冲下来十多个彪形大汉,张嘴就让夏教授把人交出来。 夏教授转身扫了扫手执铁锹等工具严阵以待的考古队员,慢斯条理地说: “你们到底找谁?活人,都站在这儿;死人,请自己挖。” “逃犯!”为首汉子声色俱厉道,“我们协助捉拿逃犯!我们有准确消息他躲在这儿,快交出来,不然全部抓走!” 夏教授从容道:“我们一直在屋里讨论文物保护事宜,可以相互作证没看到你说的逃犯,至于躲没躲、躲在哪儿,我们不知道。” 为首汉子狞笑道:“你不知道,我知道……带大黄!” 呼啸一声,从车厢后蹿出只半人高、獠牙利爪的大狼狗,喝道:“弟兄们跟着大黄,它闻过那家伙的衣服,肯定能找到!” 说罢一伙人气势汹汹往探方那边走,夏教授追在后面叫道: “要不要我派人带路?古墓下面很危险……” 为首汉子抬手一挡,轻蔑地说:“活人都不怕还怕死人?我们有大黄带路,狗比人靠谱!” 夏教授抗议道:“根据《文物保护法》规定出入考古挖掘现场需经县级以上文物管理部门同意并出具书面……” 为首汉子蓦地伸手,手指重重压在夏教授鼻子上,狰狞凶恶的脸凑上前清晰可见粗黑的鼻毛和浑浊的鼻息,一字一顿道: “老子敢把你们全灭了,信不信?!” 夏教授还想说什么,被身后两名考古队员边架开边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 “不吃苦头不会回头……” 夏教授到底做学术研究的大学者,还是高声提醒道:“里面划的禁区不要乱闯,墓里东西不要乱碰……” 还没说完,汉子们已大摇大摆进了大棚底下的挖掘区,在大狼狗带领下排成长队钻入最前面探方坑里。 探方洞口处一米多宽还能两人并排而行,越往里走越窄,最窄处须得侧过身通过。洞内静得恐怖,耳边尽是“踏踏”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汉子们粗重的呼吸声。探方隧道幽深得出人意料,弯弯曲曲绕着越往下越复杂,且是明显的下坡路,约莫很快到了地下二三十米,两侧坑壁上挂满小水珠,气温愈发地低,大汉子都光着膀子不知不觉出了层鸡皮疙瘩。 再向前坑道弧度格外大,绕了个直角弯后眼前蓦地一宽,大狼狗在环型石室停了下来。 石室左侧有坑道可以继续前行,右侧则是道歪歪斜斜、千疮百孔的石门,上面有四个红字: 严禁入内! 字体端庄正派,宛然学者风范的夏教授,不知怎地汉子们看了之后凭空感觉到隐隐杀气,仿佛冥冥之中有个长发仗剑的侠士冷冷盯着他们,目光中满是惕意和怒色。 大狼狗冲着石门大声咆哮,牵绳汉子好几次想用力拉它走左侧坑道,大狼狗狂暴地挣扎就是不肯,两眼紧紧盯着石门作势要扑。 “门后面有问题,”为首汉子命令道,“撞开!” 浑然把夏教授的提醒抛到脑后,在场汉子们都习以为常,只晓得凭拳头说话的黑道莽汉怎会把区区文弱学者放在眼里? 石门在前期挖掘过程已略有破损,地基、周边铆合也不牢靠,被两个汉子连撞七八下便摇摇晃晃,再换两个汉子上前运足力气猛地一踹,轰—— 石门应声倒地。 大狼狗等的就是这个机会,闪电般从两人中间蹿入门中,孰料,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块条石砸下来,又急又快根本来不及反应,“嘭”,将大狼狗拦腰砸到地上,几百斤石头重坠之下焉能活命?大狼狗哼都没哼便报了销! “大黄!” 为首汉子急红了眼想冲进去,两侧汉子赶紧七手八脚拉住,眨眼工夫石门里面涌出细密的沙子,象有双大手在后面推动似的,一层层潮水地蔓延、上升,汉子们面面相觑间已快速淹没到脚踝。 “快,快跑!” 为首汉子终于识相,咆哮道,“快跑,逃命要紧……出去把那帮鬼鬼神神的家伙全部抓起来!” 说也奇怪,进来的时候似乎从头到尾只有一条路,回去时坑道陡地复杂玄奥起来,满眼看去到处是路,到面前时门上都写着“严禁入内”,现在没哪个汉子敢碰半下,宁可没头苍蝇似的乱窜乱跑。 为首汉子一鼓作气跑出四五十米,回头看身后只剩四五个手下,顿时脑门子生疼大吼道: “还有兄弟呢,都死到哪去了?!” 有手下怯怯道:“各跑各的道儿,喊了也不听……” 真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为首汉子满肚子火发不出,刚好坑道壁上有块三四厘米见方平整的石面,恶狠狠飞脚连踢数下,骂道: “一群王八蛋!” 话音未落,只见那块石面陷入坑道壁里,紧接着“哗哗哗”,头顶暴泄一大片冰凉的水浪,将汉子们冲了个透心凉;水势急,水量大,冲得他们睁不开眼且寸步难行。 “咬紧牙关……冲!” 为首汉子情知刚刚又触动了古墓机关,此时原地呆着无异于等死唯有强行突破。 但不知怎么回事,一行人在坑道里转来转去就是找不着出口,相反层出不穷的意外以及布局玄奥的古墓设置令他们抓狂万分,筋疲力尽损兵折将,此时哪有半分抓人的念头?能活着出去就谢天谢地了。 就在所有汉子陷入绝望之际,陡地头顶传来惊讶的声音: “你们怎么跑到这边来了?难怪找不着……来,抓着竿子爬上来……哎哎,那几位别跑啊,我们是考古队员,来救你们出来的……” 不远处夏教授眉头紧锁地打电话: “荷莲岛精神病院吗?我们考古挖掘现场出了点意外……” 第178章 喜忧参半 摩托车驶出收费站后,焦糖将速度提至红线进入飙车模式,心里清楚倘若蓝京手机真被锁定,此时跑得越远才能越分散对方兵力,念松霖也才相对安全些。 蓝京则想着反正手机被锁定,自己身份已经暴露,索性大.大方方打给秦铁雁请求支援。 忙乎完后,车子已驶出快速通道转入进市区的城际大道。 “咦,”焦糖放慢速度悠悠道,“车上只剩咱俩,某个人怎么变老实了也不到处乱摸?” 蓝京道:“这不怕你疼嘛,之前逃命要紧使的劲有点大……那么,我轻点行不行?” “注意影响!”焦糖严肃地说,“副区长当众耍流氓,明天头版头条。” “噢噢噢,提醒得对……”蓝京赶紧收手。 她突又一笑:“也不想想谁负责审稿,眼镜蛇能让那种新闻见报吗?” “呃……” 蓝京左右为难,搞不清她的意思到底是暗示自己摸,还是不摸? 过了两个十字路口,远远看到一辆110警车警灯闪烁,秦铁雁头戴钢盔威风凛凛站在车边。 “这个……你的裤子怎么穿到她身上去了?” 秦铁雁招子亮得很,上车后便发现要害问题,毫不客气当面指了出来。 蓝京支吾道:“说来话长,到局里细谈。” “到局里要录口供的,”秦铁雁不怀好意道,“这种涉及隐私的问题咱们个别交流,不留记录,不入档。” 焦糖啐道:“狗嘴吐不出象牙!为了救人、躲避追兵差点没命,你看摩托车摔成那样,衣裤也……” 秦铁雁若有所思:“哦,单单裤子破了,衣服丝毫无损……” 蓝京担心他穷追不舍,打断道:“昨晚追杀事件有没有报案?认识一个叫念松霖的人吗?” “我也是夜里才从市纪委得到信息,说有位叫念松霖的领导率队在衡泽秘密调查,结果遭到来历不明者追杀,身边三名成员全都重伤都进了重症室,念松霖在同事们奋力掩护下逃出去下落不明……” 秦铁雁问道,“他怎会认识你?秘密调查什么,与小米命案有关?” 蓝京哭笑不得:“我还想问你呢……他是颜思思的舅舅,之前跟我见过两次但也不很熟。” “纪委那帮人神秘兮兮的,什么都‘不方便透露’,除了姓名啥也问不出,妈的!” 秦铁雁悻悻道。 “钟纪委驻黄海大区办事处主任,听说过?”蓝京问道。 “没……” 秦铁雁狐疑道,“正厅还是副部?感觉来头不小啊,可他偷偷摸摸躲在衡泽干嘛?听口气市纪委也不是很清楚。” “是这样的……”蓝京长长沉吟,“市区两级领导给你什么指令?” “全力以赴救人,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信息,”秦铁雁道,“我去过你的宿舍,还有你(焦糖)、颜思思的门都被撬了,屋里翻得一踏糊涂……” “啊!”焦糖惊叫道。 “估计什么来头?”蓝京问。 秦铁雁将警车停到路边,谨慎地说:“以我的专业眼光应该是两帮人,具体追杀行动的是一帮,很有可能与衡泽本土黑道有关。” 蓝京颌首:“跟我猜的差不多。” “另一帮身份神秘,能根据血迹定向跟踪,又掌握锁定手机信号的高科技手段,而且,”秦铁雁肃容道,“据市纪委反映念松霖一行相当注意人身安全,进驻衡泽后只与一把手高培单线联系,平均两天就换住处,全是不上星的普通小宾馆、招待所,出入办事、采购甚至上厕所都保持双人,小心得这样还被盯上,对手之厉害可见一斑。” “昨夜追杀也没有活捉的迹象,直接往死里整,说明念松霖秘密调查触动了某些利益集团的命根子。”蓝京道。 秦铁雁表情更冷峻:“这就是我想说的,如果与小米命案无关,我劝你千万别再多事!想想看围绕小米命案、荷莲岛事件省·委派了三个工作组彻查,有人敢动手吗?半根汗毛都不敢碰!念松霖地位还在省纪委之上,被追杀得险些没命,衡泽的水太深太深,蓝京!” 蓝京无奈道:“我没多事,人家大晚上跑上门求助,我好意思拒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但愿下黑手的黑道人士也这么想。”秦铁雁道。 回到小楼宿舍天已微明,颜思思在几位保安陪同下查点宿舍失窃情况并换锁,见蓝京等人下车便快步迎上前,眼角隐有泪花显然听说舅舅遭到追杀之事。 此时夏教授那边始终没来电话,按常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蓝京也不敢主动询问,只能含糊其辞告诉颜思思,舅舅目前躲在安全的地方。 焦糖则飞奔到东侧宿舍,见门敞着里面一片狼藉,特别自己心爱的运动器械扔了一地,脸色发白,急急冲进屋查看损失情况。 颜思思却注意到另外的细节:“她穿了你的长裤,怎么回事?” 秦铁雁哈哈大笑:“你也发现了?我问过,对他的官方声明并不满意……注意安全,我率队到考古队驻地看看,88。” 他煸完风点完火后一脸诡笑地开着警车离开。 蓝京暗暗叹了口气:回市区途中他考虑过让焦糖穿考古工作长裤,把自己的长裤换回来这样避免很多口舌,但,但总不能叫焦糖在路边**子吧,她连内裤都没穿…… 迎着颜思思暗含杀气的目光,蓝京耸耸肩道:“你可知道为了救舅舅,焦糖把摩托车飙到什么速度,我们仨腾空而起后摔得多惨,滚了多少个跟斗?那辆车花了她大半年工资……” “我负责修理费用,报废的话赔一辆!” 颜思思不假思索道,依然紧扣主题不放,“然后呢,只有她的长裤刮破了,别的都完好无损?” 蓝京摇摇头:“荒郊野外,黑灯瞎火,其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始终抱着舅舅,她找我要长裤就脱下来给她,当时舅舅正好醒了说他姓念,钟纪委黄海大区办事处主任……” 颜思思神色一松,黯然道:“他的身份是半保密的,很少有人知道,这次如果安然脱难我……我要好好感谢你……” “应该的应该的,谈不上谢,”蓝京挥挥手道,“麻烦保安同志也到我宿舍清理一下吧,我这会儿半点力气都没了。” 他浑然不知焦糖把内裤胸围扔到沙发底下,偏偏此时焦糖欲哭无泪地收拾心爱的运动器械。 颜思思体贴地说:“我这边基本收拾好了,到二楼睡会儿,清理宿舍的事情交给我。” “好……” 蓝京真是累坏了,一头扎到颜思思充满少女馨香的床上呼呼大睡。 睡在颜思思床上,做的梦却全是焦糖。 梦里飞车凌空落地后与焦糖依偎在一起,情节线往另一方向发展,“咱舅”知趣地继续昏迷不醒,焦糖在他专业娴熟的撩逗下防线失守,仅剩的T恤也无影无踪,嘴唇紧紧黏在一起,身体越来越热,情绪越来越高。她的双腿原本紧紧并拢,他手掌轻轻一拨便打开,她放弃了反抗,两眼迷醉,低低轻吟“你爱我吗”、“你爱我吧”;他的吻遍布她的脸颊、颈脖、胸前,她面带痛苦和着欢愉地接受他的狂风暴雨,双臂紧紧搂着他,不停地说“轻点儿轻点儿轻点儿”,“我还是**”,“我从没经历过男人”,他哪听得进去,愈战愈勇,呼吸急促…… 呼吸困难…… 咦,干这事儿怎么会呼吸困难?一纳闷再一激灵,蓝京猛地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原来颜思思捏着自己的鼻子! “咳咳咳……” 蓝京用力挣脱开来深呼吸几口气,手抚胸口道,“不是说好好感谢吗,这这这,这种方式未免太特殊了。” 颜思思满脸寒霜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瞬时蓝京不由联想起伊宫佩的好消息与坏消息,心中一荡,笑眯眯道: “先好后坏,让我多高兴会儿。” 颜思思冷冷道:“在你熟睡的时候夏教授来了电话,说舅舅已被一架直升飞机接走,彻底安全;还说追到考古队驻地并强行进入探方搜寻的那伙人,一个重伤、三个轻伤、两个精神失常,但他们来得快撤得也快,抢在秦铁雁抵达前都跑了,精神失常的准备上午送往荷莲岛精神病院。” 蓝京惊得合不拢嘴:“出动直升飞机营救,太攒了太攒了,舅舅真厉害!思思啊,我觉得你真应该表示一下感谢,你想啊换到市区任何地方都不行,唯独高速公路路面才能停降直升飞机。” “是吗?”颜思思语气更冷,丝毫没了往日的娇柔和温情。 莫非与坏消息有关? 蓝京自以为救下舅舅就是奇功一桩,漫不经心打了个呵欠道:“说说坏消息吧,我还想再睡会儿。” 颜思思一直背在后面的右手陡地伸出来,手指间拎着只塑料袋,里面赫然是胸罩和内裤! “从你沙发底下扫出来的,它的主人是谁?”颜思思的话里冷得直掉冰碴。 蓝京脑子“轰”一声,全懵了! 他当然知道是谁的,但但但,但这事儿真是一言难尽,焦糖也忒糊涂,明明她亲手扔到沙发底下的,回来第一件事不应该善后处理吗,怎会被颜思思抓个正着? 第179章 背后摊牌 颜思思用力将塑料袋甩到地上,气愤愤一脚踢出老远,指着他鼻子道: “昨晚她跑到你宿舍将衣服脱了,正好舅舅上门求助来不及穿,所以你把裤子给了她……你完全忘了当初咱俩的约定,她也是个不知廉耻、不要脸的坏女人,你俩一对狗男女!快从我床上滚下来,快给我滚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女人都是天生的推理大师。 这番推测虽不中亦不远,起码前半段符合当时的场景,“狗男女”除外。 这时焦糖蹬蹬蹬上了楼,举着手里的袜子道: “思思,我的袜子怎么在你宿舍垃圾里?再看看还有什么……咦,塑料袋里是我的……” 她大咧咧上前捡起来,“那帮家伙很变.态呀,把我们女孩子的衣物到处乱扔。蓝区长坐在思思床上干嘛?” 颜思思一滞,打量袜子道:“刚才我没看到啊,那,那这些从蓝京宿舍沙发下面清理出来的……” “啊!太过分了!” 焦糖怒道,“昨晚我陪项主任到蓝区长宿舍后不久先离开了,后来他跑过来敲门要用摩托车,不可能在沙发……” ——她在自己宿舍收拾一阵后突然想起内裤胸罩的碴儿,吓出一身冷汗,火速跑到蓝京宿舍时清理工作已经结束,沙发底下空空如也,顿时猜到东窗事发,机敏如她者迅速脱下袜子转身冲到颜思思宿舍演了这出戏。 听到这里,蓝京心中大定,不慌不张边下床边道: “你俩在说什么,我到现在都没听明白,总之好人得救了,坏人受到应有惩罚,机智英勇的男主角呢什么奖励都没有,还得继续补觉,走啰……” 说罢径直悠悠然出了门,脊背却惊出一层冷汗。 中午时分,蓝京收到焦糖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游戏很危险,结束吧。 沉思片刻,他回道:你在哪儿? 隔了才收到她回的短信:和思思逛街。 女孩子的友谊,唉。 下午独自坐在书桌前研究晦涩枯燥的经济学理论,颜思思悄悄开门进来,与上午冷若冰霜相比似换了个人,娇丽清新,笑靥如花,甜蜜蜜乖巧可爱的样子。 “鉴于思思同志对我的无端指责和恩将仇报,我决定单方面收回宿舍钥匙,以后自行解决洗澡问题!” 蓝京严肃地说。 “一点小误会嘛,别介意,别介意……” 颜思思甜甜笑道,“接到舅舅报平安的短信了,让我好好谢你,我也不知道拿什么谢,特来请教。” 蓝京心中一荡,却更加板着脸道:“还用问吗,你说我喜欢什么?” 她欢快地一下子蹦到书桌边,双臂负在背后,撅起青春洋溢的嘴唇道: “你喜欢我呀,对不对?” 说着“啵”,蜻蜓点水地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蓝京乐开了花,主动将另一侧迎过去,颜思思很够意思又“啵”吻了一下,轻笑道: “好不好?” “等等,我调整下坐姿,还有别的地方……”蓝京不怀好意道。 “去你的!” 她亲昵地扭了扭他的耳朵,言归正传道,“其实舅舅在衡泽秘密调查很长时间了,出于安全考虑没告诉我,舅妈、表哥他们也不知道。以他的身份和级别应该不需要亲自出马……” “什么身份和级别?” “舅舅没说吗?钟纪委驻黄海大区办事处主任,副部实职,主要负责几个省纪委案件的收集、汇总与上报,并根据案情复杂程度决定是否组织跨省办案、集中办案、换片复查等,”颜思思道,“换而言之办事处跟省高院、刑警总队等部门差不多,并不具体经办案件的调查与查处,而只是宏观层面监督督办。他悄悄率队到衡泽秘密调查,反正我很不理解,这么做也会恶化与地方正府、七泽纪委系统的关系,须知办事处就是办事处,对他们不具备管辖权,很多工作需要彼此协调配合。” 蓝京道:“秦铁雁只关心是不是调查小米命案?” 颜思思笑道:“你也很关心吧?这一点我可以明确地说,绝对不是!” “为什么?” “去年我起码在他面前提过三次,想着能不能推动纪委系统出手帮到你,舅舅说小米命案以及荷莲岛事件,严格来讲都跟纪委工作职责无关——纪委不负责破案,这是它与执法机关最本质的区别。” 蓝京一阵深深的失落,叹道:“舅舅说得没错,小米命案到目前为止还是一桩刑事案,不能因为有可能涉及到省市领导就扯到纪委。但舅舅来调查市级干部吗,怎会有黑势力打手跳出来?” “很让人不解,”颜思思点头承认,“这会儿舅舅被钟纪委保护起来了吧,出于纪律要求也不能透露内幕,反正,反正这事儿没完,钟纪委可不是受了委屈忍气吞声的主儿。” “但愿谜底尽快揭晓,”蓝京目光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微笑道,“感恩活动就这么结束了?我觉得才是开场白。” “结束了!” 颜思思倒退半步,甜美的笑容渐渐收敛,若有所思盯着他道,“蓝京,你30周岁了,莫小米也离世一年了,你是否依然打不开心结,却在我、眼镜蛇、焦糖几个女孩中间乐此不疲地玩着暧昧游戏?” 蓝京全身一震,慢慢放下笔凝视着她。 “中午逛街,我和焦糖聊了很多知心话,我承认一直很喜欢你,我俩之间也有一个约定;她说她至少目前不想结婚生子,也没否认对你有一点动心,当然内裤的事不再深究,”颜思思深吸口气道,“她感觉跟你走得有点近,却没准备好接下来种种现实,所以慎重考虑之后主动提出今后与你保持距离,把私密空间都留给我,蓝京。” 难怪焦糖没头没脑发那条短信,两位女孩哪里是逛街,而是直接摊牌! 不能不说,颜思思在处理感情纠葛方面很有策略与决断。 蓝京默然良久,低声道:“思思,坦率说吧小米坠楼后我一度万念俱灰,加上家庭经济原因,曾想三至五年内都不考虑新的感情乃至婚姻,但……但今年以来发生了很多事,我越来越感到单身带来的现实矛盾,的确,有些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我再想想,我再想想,我会给你明明白白的交待。” “你想什么,买房吗?”颜思思道,“衡泽房价日益看涨,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再说眼镜蛇帮你弄了几张楼花,还犹豫什么?” “我算过,加起来不够首付……” 蓝京难堪地说,提到钱真是英雄气短,这也是他面对感情始终采取回避态度的根本原因,婚房都买不起,还有装修、筹办婚事等费用,很现实又不能不面对。 “差多少?”颜思思直截了当问,似乎只有她有资格这样问。 “按90平米套房加12平米车库计算,首付还差……还差两万多,”蓝京气沮道,“还是在楼花赚钱的前提下,我计划等到明年……” 颜思思失笑道:“明年房价会涨到什么程度?你一年不吃不喝那点工资恐怕抵不上涨幅。听说那个段子吗?中国老太省吃俭用一辈子临死前挣够钱买了套房子;美国老太临死前终于还清房贷但已在房子里住了30年。” 蓝京摆摆手:“你说的段子是内地房产专家、一位姓顾的教授编的,目的是把在欧美风行多年的金融产品即住房按揭贷款引入中国。我不排斥借按揭贷款,但起码要凑足首付。副区长借银行贷款付首付,传出去很丢公务员特别领导干部的脸,知道么?” “才不丢脸,人家肯定说你装穷!” 颜思思卟哧笑道,“蓝京,这样好不好,首付差的两万多我借给你——工作两年多来的积蓄,属于个人财产喔,先把房子订下来再说。” 蓝京一呆,嚅嗫道:“不……不太好吧……” 她又上前凑近他,明媚的笑容格外灿烂:“有了婚房不就可以谈恋爱吗?蓝京,咱俩的约定……” 他动情地一把抱住她:“约定有效,永远有效!” 颜思思手指轻戳他的额头:“那就不叫借款,而是风险投资,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如果沙发底下再出现来历不明的东西,那么,哼……”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蓝京说着试图亲吻,却被她巧妙地挣脱开去,笑道: “我这就去取钱,明天订房!” 看着她欢天喜地下楼的背影,昨夜与焦糖险些突破底线的一幕恍然做了场梦,怔忡良久,他从手机里翻出中午的短信,迟疑,再迟疑,然后重重按下“删除”键。 周一上午。 事情办得很顺利,伊宫瑜照例主持宣传部周会,不在旧城改造指挥部因而免了刨根问底。副区长阮其彪自然全力配合,一路绿灯,从楼花转让套现到预订90平米商品房等手续一气呵成,为着示好,阮其彪刻意将控制在手里的一号楼东首三楼拿出来,前面没有楼房挡着阳光,上首加“金三银四”可谓完美。 轻飘飘两页纸的商品房预售合同捧在手里,蓝京心里沉甸甸的:这笔首付款大半来自伊宫佩即父亲加自己身体换来的,小半是伊宫瑜指点下买卖楼花赚的,另外还有小半来自颜思思,想不到啊想不到,人生第一套房子靠三个女孩相助才买到手,想想…… 想想有点汗颜呐。 第180章 四方会谈 郭文章心情沉重地下了专车,抬头仰望,省府大院主楼省·委办公区域几乎每个办公室都亮着灯,里面人影忽隐忽现忙碌异常。 他深深叹息,感觉自己倒霉透了。 钟纪委驻黄海大区办事处主任、堂堂副部级领导在衡泽境内遭到追杀,钟纪委越过省市两级直接与七泽警备区联系派军用直升飞机营救,然后都没回书泽驻地而是飞到岱岳省境内换乘专机转往京都。 一连串的操作,让饶益伦为首的省***、郭文章为首的市***颜面无存,威信丧尽! 非常时期,一点小事都有可能被无限放大,何况这是现实发生的真事。钟纪委必定要层层级级问责,为自家派驻干部讨回公道,到头来谁背锅?钟组部也会兴师动众问罪,副部级干部呐,放眼全国能有多少,居然被黑势力背景的杀手逼得躲到明代古墓深处才侥幸捡了条命,成何体统! 夜风萧瑟。 郭文章下意识裹了裹外套,意兴阑跚地步入主楼门厅,内心很清楚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莫小米命案、荷莲岛事件尽管被饶益伦铁腕压下去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没有结论的结论等于零,反对势力随时有可能翻案,要按守土有责板子同样该打到郭文章屁股上。 七年了,一门心思想着以“郭改五条”画上圆满的句号,孰料篓子越捅越大,麻烦越来越多,到今晚大概老辣如饶益伦也兜不住了。 心事重重乘坐电梯上楼,走廊间已有秘书等候并引导到省·委书记办公室套间外的小接待室,里面已坐着看样子刚到不久的省长曹巍和省纪委书记沈樟林,三人相对苦笑无言。 官场到这个时候不存在幸灾乐祸,更不会落井下石,唯一正确的做法是同舟共济。 对于曹巍而言,私底下他跟交心的朋友有个形象比喻,说七泽现状是六匹老牛拉衡泽那驾破车,就指望它别出乱子,可见了鬼了,去年以来偏偏衡泽乱子不断,这不,钟纪委出动军用直升机营救副部级纪委干部,脸都丢到京都海子了。 曹巍调任省长是为了接饶益伦的班,这个全七泽都知道,但众望所归未必就水到渠成,历史上类似事件多了去了,以史为鉴其心昭昭。 到省一级主正大员位子,讲究的一个“稳”字,当然出成绩有亮点更好,为国家多挑担子多作贡献嘛,不过正绩再出色隔三岔五出乱子,同样令京都大领导感冒。 提拔省·委书记要向局委员和老领导、老同志征求意见,好话说尽就怕加“但”字—— 别的都不错,但这几年七泽不安份,小曹同志有点压不住。 七泽经济工作抓得好,但不是小曹同志一个人的功劳,换谁坐那个位子都行…… 几个“但”字一说,曹巍这辈子就没戏了。到这个层面说实在的朝中多少都有人脉,所以拼的不是人脉,而是对工作水平能力的综合评价,简单地说,即这个同志到底行不行。 就事论事,曹巍觉得有点委屈。到七泽以来他把自己位置放得很正,省·委这边恪守副书记本分,事事唯饶益伦马首是瞻,服从省·委集体领导和决议;正府那边全力以赴抓经济,推进科技创新、打造先进制造业基地、支持创新型企业培育、组织产业核心技术攻关、扩大工业企业有效投入、强化智能化改造和数字化转型等,做了很多实事,促成多个项目落地。 但,又是但,都被衡泽捅的篓子抹得干干净净,加分项清零,还被倒扣。想到这里曹巍以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瞥了郭文章一眼。 另一侧沈樟林更是局促不安,严格意义讲,这回他肩上的压力远远大于饶益伦和曹巍,也不亚于郭文章。 首先钟纪委驻黄海大区办事处越过省市两级秘密蹲点调查,表明了对七泽纪委的不信任,耳光直接打到沈樟林脸上;其次初步掌握的情报显示,念松霖所调查的案子不在省纪委工作清单当中,说明什么问题?最后,到目前为止沈樟林都没接到钟纪委的电话,这是一个非常难堪的信号。 沈樟林心里明白,这些年来京都老首长之所以能使上劲帮自己,既是权力博弈与平衡的需要,也因为钟直强力部门保持不偏不倚的中立态度,一旦均衡局势被打破,京都老首长再想干预也无能为力。 沈樟林更明白这事儿怪不到郭文章头上,试想连省纪委都被瞒得严实,千头万绪的基层主政领导哪能知道?退一步说,就算知道也会装糊涂,郭文章也不敢跟省纪委对着干呐。 一个正省、一个副省,一个正厅,三个人各怀心思坐着,这时里间陡地传来饶益伦愠怒的声音: “他跑到衡泽秘密调查向省·委报备了没?出了事要求省·委说明情况,权利义务对等吗?我再强调一遍,我,省·委其他领导同志事先都没收到念松霖同志前往衡泽调查的通知,衡泽市委也没向我们做过汇报!至于念松霖同志遇袭后的一系列遭遇,省·委会责成相关部门进一步调查,后期形成正式汇报材料,该问责的,该查处的,一个都不放过!” “啪”,紧接着传来重重的搁话筒的声音,听得外面三人心头一紧,情知向来以儒雅温和着称的省·委书记也有点绷不住。 两分钟后饶益伦沉着脸、揉着太阳穴来到外间,边坐下边道:“开个碰头会,了解、部署、安排一下衡泽那边的突发事件。樟林、文章两位同志不要紧张,这件事目前我是坚决顶回去了,省·委不可能对念松霖同志遇袭事件负责,因为他违反程序和纪律在先嘛,宁可我们自家关起门来打板子,对外必须铁板一块。” 沈樟林顿时释然,连连点头道:“认同饶书记的立场和态度,办事处只是派驻机构,工作职责写得明明白白,就算对七泽纪委不满也要通过正式流程进行问责,哪有不打招呼悄悄带人秘密调查的先例?简直成锦衣卫了!” “比喻不妥当,不妥当!” 曹巍道,“现在当务之急要弄清念松霖同志调查的主题,有哪方面有关,之前有无公开报道,调查过程中是否受到阻挠?” “文章同志介绍介绍。”饶益伦道。 “饶书记,曹省长,沈书记,这次发生的袭击事件主要责任在我为首的衡泽市委,我愿意接受京都、省·委的问责和处理!” 郭文章首先把责任先担下来,不担也逃不掉不如光棍点,守土有责嘛,衡泽地盘出的事不找市委书记找谁? 接着道,“市委等相关部门接到报警后立即组织营救、搜捕和调查,市公安局、衡芳区分局等参与了行动,但省警备区特种部队连夜控制医院重症室并转移走了三位重伤人员;且事起仓促且念松霖同志从郊区绕往高速收费站旁边的考古队驻地,警方没能……” 曹巍问道:“听说最后也是考古队夏教授直接与钟纪委取得联系并出动军用直升机,念松霖同志与他们熟悉吗,线路也是事先做好的预案?” 郭文章道:“念松霖同志负伤逃到衡芳区正府租的民宅宿舍楼,向副区长蓝京同志求助,蓝京同志此前处理阳玄高速通车工作期间与夏教授有过接触,所以第一时间护送念松霖同志从郊区绕道前往。” “等等,”沈樟林皱眉道,“他怎会认识蓝京同志?秘密调查是否得到蓝京同志配合?” 郭文章道:“据了解没有,之所以认识是因为念松霖同志的外甥女颜思思也在衡芳区委工作,去年有过接触……念松霖同志在衡泽秘密调查期间,只跟市纪委书记高培同志单线联系,高培同志也在职责范围内给予全力配合,同时按照念松霖同志要求,高培同志没有向任何人泄露。” 此言一出包括饶益伦在内都沉默不语,权衡起来,这板子也打不到高培身上,因为念松霖的级别和身份可以对基层纪委干部作这样的要求,高培做得也没错。 郭文章续道:“综合高培同志掌握的情况,念松霖同志此次调查重点与大明曙光机械厂有关……” “哦——” 曹巍和沈樟林同时惊异或假装惊异地说了一个字,旋即谨慎地刹住。大明机械厂是省属国企,传统老牌明星企业,五六年前受到市场冲击大幅滑坡之后从此一蹶不振,如今数千工人下岗、厂子全面疗效,省国资委等多个部门联合批准的方案搁置三年多无法实施到位,工人及家属们动辄到省市上访、*国道省道导致交通中断,非但把衡泽正府闹得鸡犬不宁,省正府也深感头痛。 说来也巧,大明机械厂走下坡路就从饶益伦上任开始,他非常重视,先后亲自到厂子做了三次调研,改制方案也经他审阅后批准,然而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一点起色都没有,每每提及饶益伦也脸上无光。 都说省·委书记为所欲为,现实情况是连家省属国企都救不活。 第181章 构造之件 饶益伦之前已听了大致汇报,心中有数,不动声色道:“继续说。” 郭文章却不敢多说,话锋一转道: “念松霖同志调阅的资料量很大,涉及范围广,时间追溯到五六年前,高培不便推测调查重点,此外,随行调查人员还分头对部分工人、技术员、厂领导进行家访,都全程做了录音;念松霖同志还想看关于大明机械厂改制和人事议题的市常委会记录,高培同志婉言拒绝了。” 沈樟林沉着脸道:“大明机械厂主要领导任免权在省·委,跟衡泽市委有何关系?改制工作也由省国资委等部门牵头,衡泽只做具体的、操作性工作——我不是帮文章同志开脱,而是念松霖同志的要求没道理。” 官场并无敌我之分,或者说官场敌我关系随时会变,否则沈樟林怎会帮郭文章说话? 曹巍公允持中地说:“办事处职责权力覆盖省市县三级,只要手续完善可以调阅常委会记录。” 郭文章道:“警方全面细致地检查了念松霖等同志下榻的酒店房间,综合各方信息初步判断两点结论,一是涉黑人员闯入酒店、强行撬门期间,他们紧急烧毁了部分重要材料;二是念松霖等同志每换一家酒店,就将之前调查材料寄到外省,保密意识相当之强。” “曹巍、樟林两位同志分析念松霖同志调查指向大明机械厂,有可能涉及哪些方面的问题?”饶益伦问道。 曹巍沉吟片刻道:“目前争议最大的是改制,资产评估、打包、转让、确权、增资扩股、引入社会资金等等,考虑到其体量和底蕴,每个环节都有资本与利益集团的较量,加上人多嘴杂,厂子内部多股势力盘根错节矛盾重重,钟纪委调查切入点很多,但是……它毕竟省属国企,厂***多为省管干部,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秘吗,我不太明白。” 沈樟林则说:“我们手里有关大明机械厂的举报信重达上百斤,占档案室好大一块地方,不过说实话份量十斤都不够,全是拎不上台面的小毛小病,其中部分转给市纪委跟进,即使在詹周五同志代理期间也没查出什么。” 省领导们都清楚詹周五嫉恶如仇的脾气和锲而不舍的作风,他都没发现重要线索,大明机械厂基本面可想而知。 饶益伦何尝心里没数——放到十五年前大明机械厂红红火火那阵儿,家底子厚油水足,没准能抓个**大案,眼下厂子奄奄一息形同破产,再折腾能掀多大浪花?好比区属国企东阁厂,厂长书记没出息到瓜分10台空调还记到区正府头上,可见衰败到什么程度。 “念松霖同志被护送到考古队驻地期间,有无向蓝京、夏教授等同志透露过调查内幕?” 饶益伦问道。 郭文章慎重地说:“市里专门对涉及的几位同志做了谈话笔录,一致反映护送期间他处于昏迷状态;到考古队驻地后仅有简短谈话,后因发现蓝京同志带的手机有可能被锁定信号,赶紧催促其离开;夏教授把念松霖同志藏到古墓深处并启动机关,直到前来营救的军用直升机降落……” “好!” 饶益伦道,“对于护送、保护念松霖同志的几位同志要予以嘉奖,若非他们这回七泽更被动。现在,从省到市以及具体接触同志都不清楚念松霖同志在衡泽干什么,也未收到办事处任何报备、通报哪怕暗示,甚至事后调查都没有头绪,是这样吧?” 这是在统一口径了,防止钟纪委兴师问罪时说法不一招来麻烦,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必须表述得清清楚楚。 曹巍和郭文章都点头,沈樟林补充道: “建议省·委、省正府联合出份文件,强调条线直管的各类单位部门必须加强与地方的联动性,注意人身和财产安全……” 饶益林摆摆手:“眼下麻烦够多了,不要激化矛盾,一切以稳定大局、迎接换界会议胜利召开为重。” “那倒是。”沈樟林老脸一红道。 “碰头会就开到这儿,请曹巍同志派工作组进驻大明,做好*及信息收集等工作;请樟林同志主动与钟纪委和办事处对接,沟通协调善后工作,文章同志稍等一下,我还有话说……” 饶益林说到这里郭文章胸口猛地一疼,暗想该来的还是来了。曹巍、沈樟林也猜到接下来的谈话内容,不落痕迹地瞅瞅郭文章迅速离开。 门开了,又关上。 寂静了几秒钟,饶益林轻轻喟叹一声,道: “文章啊,这回可得做好思想准备了。” 霎时郭文章脑子锅碗瓢盆乱哄哄响成一片,无数根细针戳着眼睛、鼻子、嘴,嗓子干涸得几乎冒烟,挣扎良久艰难苦涩地说: “我做好准备了,接到您的电话赶过来时就做好所有准备。” 饶益林道:“这会儿说没关系了,去年七月至今把你的任期一拖再拖,我个人是考虑拖到明年,也就是让你八年抗战,抗什么?衡泽特殊的历史渊源与环境需要你这样稳健厚重的干部镇守,我还期待你在未来一年彻底解决大明机械厂改制问题,以及人才选拔与培养任用问题,根本上讲实际上是杜绝基层干部平庸、无为、怕担责却又成天削尖脑袋想提拔的问题,要让一批敢于冒险、勇于斗争、担当有为的年轻干部冲到第一线……唉,出这档子事真是谁都没想到,打乱了我的设想部署。” 郭文章强笑道:“感谢饶书记信任与支持,关于衡泽,我也有很多构想规划,总觉得做不完的事、操不完的心,七年了……怎么说呢,有感情,很不舍,但终究要让年轻同志顶上去,总占着位子不出成绩的确辜负饶书记期望。” “省里都说衡泽不乱就是成绩,最近连续出了几桩事件不太平了,反对声音也多了……主要还是要对京都有所交代,念松霖没报备没招呼一万个不对,人家毕竟到衡泽工作而不是旅游,被黑势力追杀肯定归咎于地方治安责任,”饶益伦道,“文章,你坦率告诉我,念松霖偷偷调查大明机械厂到底什么目的?” 睿智如饶益伦怎会看不出刚才郭文章有所保留,故而等到单独谈话才提出来。 郭文章也深知瞒不过省·委书记,深吸口气道: “念松霖调查的真正目的我是有耳闻,但没证据没线索纯属揣测,因此不敢草率汇报。饶书记,大明机械厂之前红火,如今苟延残喘拖着不破产,都与一个独立车间有关……” 饶益伦颌首道:“我知道,当时承接了西北某航天集团火箭发射基地里某种特殊工艺的构造件,精密要求相当高且必须国产,又是易损耗材,平均发射两三次火箭不管有没坏必须换掉,大明机械厂有这个稳定财源从此翻了身。” “事实上靠的关系,”郭文章道,“其时航天集团有位高管是衡泽籍,出于扶持家乡工业拍的板,为上马生产构造件的流水线省国资委耗资上亿从德国进口全套设备,那个时候上亿外汇需要正务院副理签字的!后来大明机械内耗加市场竞争失利每况愈下不提了,围绕构造件车间及流水线,资本、各方利益集团展开激烈博弈,因为美国人要卡我们航天事业的脖子,不准德国出口相关设备!” 饶益伦倒没听说这个信息,沉吟道:“奇货可居,资本想拿它赚大钱么?改制方案并不包括这一块优质资产,主导权还控制在正府手里嘛。” 郭文章低声道:“据说个别厂领导为了私利暗中勾结境外势力……这大概是念松霖调查的切入点。” 饶益伦悚然一惊:“难道不应该***介入吗?” “***是有介入,”郭文章道,“先是念松霖的手机被监控,然后追踪锁定蓝京的手机,公安方面处处被动总是慢半拍就是这个原因。” “市***局怎么解释?!”饶益伦冷峻地问道。 “说已启动内部调查程序,但……” 郭文章无奈地摇摇头,显然拿***系统没办法。 饶益伦何等老辣,念如电转很快意识到一个重要且关键的问题:“念松霖采取秘密调查方式,恐怕事先已知道市***出了内奸!如果这样……如果这样……” 他喃喃自语半分钟之久,道,“文章刚才没提***是对的,以后也别提,这件事会在京都层面解决。” “是的,饶书记。”郭文章肃容道。 饶益伦点到为止并不多说,转而道:“大明机械厂改制,我的意见还以衡泽市委为主,光守着构造件吃饭不行,万一哪天航天集团不合作了取消订单,或火箭发射技术有了突破不用那种构造件咋办?而且不管改成什么样子,构造件车间终究计划单列,这是一条红线,也是对别有用心者的警告!” “好的好的,我记下了……” 郭文章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省·委书记指示,心里如释重负,他有种预感,随着***系统被卷入大明机械厂调查事件,自己有百分之三十的概率能够再“拖一拖”。 不错,与传闻中的省发改委主任相比,郭文章更喜欢现在位置,手握重权主正一方的感觉…… 挺好。 第182章 探望剧组 剧组全体参加晚宴的通知非常突然,其时方婉仪等五位主配都站在房车外静等女一号年爱帛卸妆,这位当红大影星进剧组时就立下规矩,她在化妆间期间严禁任何人出入。 野外拍戏条件很艰苦,哪来的专门化妆间?所以唯一一辆同时也是剧里重要道具的房车就充作化妆间、换衣间和休息室,象方婉仪等从不被年爱帛拿正眼瞧的配角,只有化卸妆短暂时间才有机会进房车坐会儿。 印导闯进房车让年爱帛快点,说今晚设宴的正是剧组的大金主,多亏其慷慨赞助否则这部戏根本拍不成,更重要的是掏钱爽快还无须软广告——让剧组煞费苦心把赞助商种种产品植入进去。 年爱帛在导演面前又是一番嘴脸,嘟着脸娇嗔道:“人家代表整个剧组脸面,也要稍微打扮打扮嘛,不然丢的是印导的脸,您说呢?” 印导不怀好意地笑笑,道:“我倒真希望大金主一见钟情,最好喝完酒增加别的项目,嘿嘿嘿嘿,这部戏就能拍系列2,年爱也就能继续当女一号了。” “那倒难说。” 年爱帛何尝听不出“增加别的项目”的含意,丝毫不介意,相反没项目才会觉得失落。 进剧组后她跟制片人、印导都睡过了,也没什么,这也是增进感情、融洽关系、加强合作的方式,拍戏这一行需要人脉,朋友越多路子越广机会也才越多。如果能接近大金主,那更好不过,无须为了争女一号打得头破血流,大金主直接指定就是。 要是迷得大金主神魂颠倒——可能性不大,毕竟大金主所处的地位什么燕瘦环肥没见过?不过哪怕一丝机会都要争取,一旦得手,意味着就有大把资金为自己量身打造剧本,无须考虑预算成本,还有机会冲击奖项,有了奖项加持身价又不一样了。 年爱帛想得美滋滋的,不由得愈加精心化妆,饶是印导在旁边跺着脚连声催促还是耽搁了将近半小时,等方婉仪等主配一窝蜂挤进房车时,留给她们卸妆、淡妆时间只剩十分钟。 下车时年爱帛鄙夷地打量忙得手足无措、叽叽喳喳成一团的主配们,轻蔑地说: “剧组主要人员出席就行了,干嘛非带她们?碍手碍脚。” 印导笑道:“我也不想啊,不过大金主强调招待剧组全体人员,准备了几桌菜,我们就去一桌未免拂了大金主好意。年爱啊,你看看到时表演个什么节目,唱歌,跳舞,还是别的?” 年爱帛娇笑道:“那些只不过搏所有人一笑,拍拍巴掌,没屌用,我就负责坐在大金主旁边撒娇,陪酒,他喝多少我喝多少。” 印导瞅四下没人注意,冷不丁捏捏她的下巴奸笑道:“知道你能喝,嘿嘿嘿嘿……” 剧组拍戏地点在地级市下辖的农村里,主要取景原汁原味的清代石桥、古亭和乡里祠堂书院于一体的建筑,到市区需要三个多小时,大客车一路颠簸得剧组人员头晕眼花,而印导则和几位副导演即执行导演、年爱帛、男一号等乘坐房车早早抵达晚宴地点,市中心最豪华高端的五星级大酒店。 年爱帛途中已惊喜地得知大金主竟然是有“商界刘德华”之称的宁波——中国鸿图发展贸易集团董事长,千亿级央企掌门人! 宁波帅到什么程度?读高中时有女生为他自杀;上大学时两名女生争风吃醋至爬到15楼顶,比谁先跳下去,而他根本不认识她俩。 这种男人结婚纯属资源浪费,因此宁波一直保持单身,小道消息他能够从业务员一步步做到央企掌门人,与无数官太太和富婆分不开,所以一个事业成功的帅哥背后也站着无数位女人。 听到他的名字,年爱帛深知“神魂颠倒”是不可能了,共度良宵想必宁波不会拒绝,毕竟他是出了名的喜欢尝鲜但绝少连睡三次,故而有“三碗不过冈”的说法。 甫一见面,年爱帛便施展——也出于天然毕竟她才二十四岁,青春女孩特有的娇媚、纯情和可爱,笑不露齿,坐姿端庄,双腿并拢,不时侧过脸以好奇加崇拜的眼神看着宁波。 男人都吃这一套,年爱帛可谓驾轻就熟。等到了床上她便又是一番风情,与清纯羞涩形成强烈反差,男人又都吃那一套。 套来套去,就把男人给套住了。 与预想的不同,宁波一直带着客气而有礼貌的笑意,虽然偶尔也跟年爱帛聊几句,但很注意地照顾到印总等人,也就是说对包括年爱帛在内的所有人都一样,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趣,更没有说“年爱小姐的衣服很漂亮”、“身材很好”等拉近彼此距离的话。 没办法年爱帛只得主动出击,娇滴滴说“城市的夜景好美好美”,“我喜欢月下散步的氛围”,暗示宁波可以单独邀请。 谁知他根本没搭碴,轻飘飘把话题扯开了,恨得年爱帛银牙暗咬,手心都捏出汗来。印导等人也颇为不安,大金主设宴款待,剧组都拿不出让他感兴趣的猎物,岂不辜负一片美意? 就在印导绞尽脑汁撮合、年爱帛娇柔做作进攻、宁波顾左右而言它之际,大客车载着的其他剧组人员进了包厢,与精心打扮的男女主角相比,工作人员和配角们显得随意而潦草,加上早上四点多钟就起床拍戏,个个灰蒙蒙毫无生气。 宁波却在人群中注意到方婉仪——她状态也一般般,临行前仓促找了件软烟罗薄纱裙套到身上,不太合身,腰际间勒得紧绷绷的,裙摆短到堪堪遮住她鼓囊囊的臀部,裙下修美笔直的大腿又白又滑,袜子也没来得穿一直裸到小脚丫子。进包厢后她只打量了宁波两眼便将注意力转到别处,不是不喜欢他的帅,而是,她的心态始终放得很低,象宁波这样又帅又成功的男人,对她来说是天上的太阳,过于遥远而不真实,且不能靠得太近否则被他炽烈的光芒伤着。 然而她的随意,她的无所谓,她对自己的无视或淡漠,还有眼里惹人怜惜的迷惘反而激起宁波的兴趣,很想了解这是怎样的女人。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印导心中一喜立即招手道:“婉仪过来一下,这是宁董事长,我们剧组大赞助商,哎,坐,坐下聊。” 方婉仪从没跟级别这么高的领导正面接触过,拘谨地挨着年爱帛外侧坐下。 宁波微笑道:“主要是看方小姐有点眼熟,以前都拍过哪些戏啊?” 纯粹聊天专用套路,因为宁波平时压根不看电影,眼熟个鬼啊。 年爱帛翻翻白眼,道:“都是配角!” 怎么说话呢? 印导愠怒地瞪了年爱帛一眼,连忙道:“向董事长汇报,婉仪出道比较迟,去年才蒙获张导赏识引荐了几个剧组慢慢磨炼,她天资好,人又勤奋,演技提升很快,依我看这样下去担纲主角指日可待。” 年爱帛又翻白眼,暗想光靠演技就能当主角?做梦去吧! “方小姐老家哪儿的?”宁波又问。 方婉仪简洁答道:“豫西铁业。” “是吗?”宁波惊喜地说,“跟我大半个老乡啊,方小姐!我老家豫西芫河,跟铁业是邻居呢。” 印导差点笑出声来,芫河与铁业相距五六百公里,硬说邻居,范围也太大了吧。 但宁波非说是邻居,说明一点,方婉仪入他法眼了!须知刚才聊天都有一搭没一搭,基本没主动问过年爱帛的话。 “邻居好赛金宝,来来来,邻居坐一块儿!” 印导立即起身招呼,不落痕迹地朝年爱帛使个眼色意思是“一边去”,而将方婉仪硬拉到宁波身边,宁波则微笑问道: “方小姐喝白酒还是红酒?” “饮料,”方婉仪道,“我滴酒不沾。” 担心惹恼大金主,印导忙不迭圆场:“豫西人说话都这么直来直去吗,哈哈哈哈……” 宁波也不生气,笑道:“滴酒不沾缺乏辩证法,也不科学,我就说一点,我们平时吃的菜里面都放料酒吧?度数不比红酒低。” “我陪董事长喝白酒!”年爱帛当即脆生生道。 焉知今晚宁波就合适方婉仪,她再冷淡都没关系,反之其他女人再热情也无济于事。 宁波摆摆手:“这样吧我陪方小姐喝点红酒,大家随意,随意,本来就是代表鸿图集团看望大家,拍戏很累很辛苦,今晚难得放松,能喝酒的都喝点,以不醉为前提;不能喝的都拿饮料敬印导,哈哈哈哈……” 一片笑声当中晚宴正式开始,年爱帛碰一鼻子灰后自感没趣,草草吃了两道菜借故坐到外面生闷气,闹哄哄中也没人在意。 因为今晚主角是方婉仪,人生如戏,戏里戏外都很残酷。 酒过三巡,宁波主动端着酒杯与方婉仪碰了下,悄悄道:“今晚夜色很美,这座城市的夜景也很美。” 年爱帛的套路被他用到方婉仪身上了,可见女人的套路男人都懂,关键在于入不入套的问题。 方婉仪不解其意,轻抿了口酒,眨眨眼道:“是啊……” “过会儿我带你到顶楼转转,登高远眺。”宁波微笑道。 “嗯,吃完我们要集体乘车回去……” 方婉仪怔怔道。 第183章 不同故事 之前方婉仪也参加过类似活动,都强调剧组人员同进同出集体行动,不准擅自离队、掉队避免生出事端。 坐在另一侧的印导一直在竖起耳朵捕捉宁波说的每个字,见方婉仪这般不知好歹不由急了,赶紧凑过来道: “难得董事长盛情邀请,我批准,我批准,回头你打车嘛,费用不是问题……” 宁波笑道:“既然留客,当然要专车送客,那些小事儿不在话下,方小姐,这就说定了?” 要说此时方婉仪心里半点没数肯定不可能,去年底至今也混了三个剧组,身处光怪陆离的大染缸,象方婉仪这样千媚百娇的漂亮小少妇想守身如玉何其难也,再说了,她需要为谁而守? 所以方婉仪上趟回衡泽陡地从姐姐化身老师,让蓝京领略无穷无尽情趣,也有迹可循。 那些勉强还算两情相悦,短暂枯燥的剧组生活期间彼此看对眼烈火干柴滚到一处,拍摄结束也一拍两散相忘于江湖,而类似今晚以美色答谢大金主的活儿,方婉仪从未经历过。 拒绝吗? 人总有虚荣心的,以宁波央企掌门人、副部级领导身份,今晚给足了面子,倘若不顺手抓住人家伸来的橄榄枝,日后在剧组的地位可想而知,首先吃了瘪子的年爱帛就不会放过自己。 反之,包括印导在内都得奉承巴结自己,待遇差异天壤之别。 想到这里她盈盈一笑,举起酒杯道:“相信夜色会很美,我敬董事长一杯。” 宁波展颜笑道:“好,干杯!” 酒醉饭饱,宾主尽欢,接下来宁波站在门口与印导为首的剧组全体一一握手道别,气闷的年爱帛则早早坐到房车里卸妆去了。 咦,方婉仪呢? 她岂能堂而皇之与宁波并肩送客,或留在包厢?那等于昭告于天下这对男女要干什么坏事。 她去了洗手间。 等宁波送完客她正好从里面出来,一脸迷惘地问:“人呢?” 宁波爱煞了她这付表情,却沉住气道:“他们先走,咱俩……还有上顶楼看夜景的节目。” 宁波身边秘书、管家、保镖似对主子爱好了如指掌,有的站在门外,有的在走廊间巡逻,就是没一个敢在包厢里碍事。 “从这边。” 宁波低声道,原来包厢内侧有个暗门直通专用电梯,寂静无声地直达顶层,“嘀”,出了电梯正好对着总统套房。 见他遥控打开房门,方婉仪又犹豫不决起来,咬着嘴唇道: “不是说到顶楼看夜景吗?怎么,怎么进房间了?” 宁波还是一脸温和的笑容:“第一总统套间就在顶楼;第二,站在落地窗前可以看夜景,请。” 总统套房宽敞豪华,气派非凡,尤其整面幕墙仰头看到满天繁星,低头则是车水马龙流水溢彩的城市夜景,的确很美。 宁波打开古典式样的唱片机,屋里响起轻柔浪漫的钢琴曲,还有隐隐约约好闻的香水味儿,说不出香型,凭感觉就知道相当高档。 再打开酒柜倒了浅浅两杯红酒,宁波边递给她边笑道: “看得出来你酒量不小,咱豫西人喝酒都杠杠滴……刚刚大场合红酒档次差了点,这酒不错,你尝尝。” 方婉仪听了面露讶色,因为晚宴时听另一侧副导演暗暗嘀咕“一千多一支”,在宁波看来档次还差了点? 遂好奇地喝了一口,再喝一口,连续喝了三口。 “怎么样?”宁波带着笑意问。 “甜丝丝的。”方婉仪如实说道。 宁波手捂心口夸张地叹道:“一万二一支的红酒就换个甜字,还不如请你喝糖水呢。” 她也渐渐放松下来,娇憨地说:“我本来贫苦人家出身,根本不懂品酒呀。” “我就喜欢你这样朴实、真诚、没受尘世功利名禄污染,难得难得,”宁波以欣赏的目光看着她,“那些动辄‘哇’、‘好棒啊’、‘是吗’故作天真的,哪里瞒得过我的眼光,你始终是真实的自我,尤如出污泥而不染亭亭玉立的莲花,很好,真的很好。” “然后呢?” 方婉仪转动酒杯道,“白莲花被你污染成残花败柳,再去寻找下一朵白莲花?” 宁波一愣,哈哈大笑道:“果然地道的豫西人,耿直得直戳心肺啊。方小姐,就算没人污染,白莲花也会慢慢凋谢变成残花败柳吧,那么为何不趁着绚烂美丽的时候争取利益最大化?花儿虽美,也要有懂得赏花的人,否则岂不如王八吃大麦——糟蹋粮食?” 不由想起令人生厌、面目可憎的徐家母子,方婉仪深深叹了口气:“到底董事长说得句句在理,我好像……好像没法反驳。” “你看今晚的月色……” 宁波轻轻揽过她的肩头,她也没拒绝,两人并肩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星空,良久他吟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明明如月,何时可掇?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人的视野,总是站得高看得远,但知道太多未必好事,不如及时行乐。” 方婉仪奇怪地歪过头打量面前深遂复杂的男人,问道:“我想不通董事长会有这么消极的情绪,您应有尽有,世上大概没有难得倒您的事了,还不快乐吗?” “不快乐,所以不停地追逐快乐,但还是不快乐。”宁波坦然边说边徐徐喝了大半杯酒。 “现在的你与传说中的你相差甚远,”方婉仪也坦率道,“听说你有很多漂亮的情人,生活在不同城市,你帮她们买房、买车、雇保姆、提供尽可能豪阔的用度,然后你每到一处就象住到行宫似的,是吗?” “如果真的,你愿意加入这个行列?”他嘴角带着笑意问。 “不愿意,做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与我过去的生活有什么两样?我喜欢自由。” 方婉仪直率无忌道。 “金丝雀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以及豪车、首饰、香水、皮包……一切所能想到奢侈享受,根本不一样,不能类比。” 宁波还是含着笑。 方婉仪也还是摇头:“正象您一样,应有应有但不快乐,我追求的自由包括快乐,那是金钱换不到的。” “但你今晚还是跟我来了,为什么?”宁波问道。 “我懂这个圈子的潜规则,我不会坏了规矩,”方婉仪道,“而且我在这部剧里虽是配角可戏分比较重,我愿竭自己所能确保剧组顺利拍摄下去。” 宁波手指轻轻按上她的嘴唇,然后沿下巴、颈脖、胸口一路下滑,眼里说不出的温柔和幽深: “所以,你准备好了?” 方婉仪不知不觉被他的气场所迷醉,喃喃道:“就在窗前吗?我不习惯呢……” 宁波到底少年时就在脂粉堆里打滚混出来的,手指间也不见动作,她胸前钮扣、里面胸罩转瞬间都被解开,露出傲然坚挺的***,小少妇毕竟不同于少女的青涩,乳峰弧线柔美,珠圆玉润,酥软**。 握在手里摩挲把玩良久,方婉仪气息愈发短促,两颊泛起淡淡的红晕,双腿也有些发软,无论身份级别年纪,与这么帅气而有魅力的男人**也是不错的体验…… 然而宁波却轧然而止! 他若有所思停下来,然后细心地替她戴好胸罩,扣上钮扣,迎着她诧异不解的目光轻笑道: “以大金主身份获得你的身体,我不喜欢……你喜欢吗?今宵一会以后形同陌路,不是我的风格。” 方婉仪也渐渐冷静下来,道:“您需要飞蛾扑火般为您疯狂的女孩子?我更不适合。” “不,这不是我表述的意思……” 宁波举杯与她相碰,道,“我需要彼此都有真情流露的过程,哪怕非常短暂我都觉得享受,而不是今晚这样你来了,睡了,走了。我有不少女朋友,我敢说每位都——起码三分之二喜欢宁波这个男人,其次才是房子车子票子,前者是两情相悦的基础,后者得到升华,如你所说她们自愿在不同城市为我守着不同的家。” “我很难……很难理解……”方婉仪低低道。 宁波笑得更令女人迷醉:“纯粹我的生活方式,你不必理解,正如你拍的电视剧,所有故事的结局都不一样,这正是我孜孜不断追求的。” 停顿良久,方婉仪怔忡道:“那么今晚……” “今晚咱俩继续喝酒,”宁波满眼笑意,“喝完这瓶,我还有一万五一支的,咱俩慢慢喝,喝到天亮送你回剧组。” 只要不上床比什么都好。 方婉仪欢快地说:“喝就喝,其实我的酒量真的很大。” 宁波绽开笑脸道:“我忘了说后面还有两万一支的,咱俩就一瓶一瓶地喝,看看最后谁更大。” “我大!”方婉仪挺起结实的山峰道。 迷迷糊糊喝到半夜,头疼欲裂,朦胧中他似乎按了下铃紧接着有人进来,然后她感觉被扶到很大的浴缸里洗澡,还专门有人帮着擦拭、洗发,手劲挺大,辅以三百六十度水浪冲刷,感觉从里到外换了层皮肤。 再然后又醉眼腥松地扶到床上做全身按摩,手劲也挺大,好像男人吧,管他呢这会儿根本顾不上,按得全身舒泰不觉沉沉进入梦乡…… 第184章 又有空降 周二下午市委组织部突然给衡芳区正府来了个意外,毫无先兆地通过一项任命: 免去周轩办公室主任职务,调任区正协社会和法制办公室主任,享受副处待遇; 任命丁雪楠为区正府办公室主任、党组成员,正科级。 区府大院内外大哗,尤其车端平简直惊呆了,急切间连续给老领导打了四个电话。 丁雪楠何许人也?一句话便可高度概括,区委书记张建和的情妇! 此前丁雪梅任市二院党组成员兼办公室主任,勉强搭了个副科待遇,这也是市委组织部振振有辞提拔任用的理由: 都是办公室主任,你们凭什么说她不行? 副科待遇提拔正科实职没有先例吗,蓝京也是这样从卫生系统出来的! 但但但…… 但分明在打车端平的脸啊,去年以来他的确想着换掉年纪大、资格老、没斗志的周轩,也私下与张建和达成让其调到正协享受副处待遇的共识,为的正是腾出位子安置给自己信得过的人,无论已享受正科待遇的常务副主任黄明柱,还是车端平更属意的副主任谢稼都可以,唯独没料到张建和表面上一声不吭,却暗中抄了自己的后路! 区委书记情妇担任区正府办主任,区长的工作还开展得下去吗?根本没有秘密可言了。 黄运雄的解释是:丁雪楠到区正府办不过短暂过渡,过阵子就会调市正府办社会事业科主持工作,所以需要有在正府办公室工作经历,别处都不放心,思来想去只有先在衡芳安身。 黄运雄还给车端平吃了颗定心丸,说等丁雪楠离任,下任主任人选由你推荐。 车端平听得半信半疑。 由始至终黄运雄没提为什么要让丁雪楠调到市正府办,而且指名道姓主持社会事业科工作,大概,车端平猜测莫小米的妹妹莫胜男是该科副科长,而主持工作科长比较软压不住她,由此带来种种负面影响令得张建和感到威胁。 这只是车端平单方面揣测,或许黄运雄故意引他往这个方向琢磨,实质让丁雪楠先安下身再说,毕竟市组织部长的手想插到市正府,市长梁焱、常务副市长柴明舟都非好捏的柿子。 另一方面黄运雄似漫不经心飘了一句,上次在飞机上端平不是考虑以党组会方式通过高尔夫球场项目吗,这下又巩固一票了。 至此车端平才醒悟过来,原来张建和居然与黄运雄暗通款曲!之前总认为张建和是杨令生的死党,跟黄运雄比较疏远。 主持完简短的欢迎仪式,车端平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苦苦思考对策,现如今,他发现必须及时调整方向与策略了…… 此时蓝京的手机被打爆了,伊宫瑜、颜思思、秦铁雁轮流轰炸,主题只有一个: 丁雪楠是个很骚、很骚、很骚的骚女人,必须远离、远离、再远离! 护士出身的她——当然不是说护士就该永远当护士,刚开始为了从繁忙的急诊室调到相当清闲的住院部,就一口气睡遍所有在调整工作方面有发言权的院领导和中层干部。这话怎么理解呢?不是每个男人都愿意被女人睡,也不是每个领导干部都很轻易被腐蚀,丁雪楠的优势在于四个字——丰乳肥臀,杀伤力太大了根本无法抵挡。 睡都睡了肯定不止一次,睡多了也就有了感情,因此自然而然地每年先进、优秀等荣誉都落到她头上,短短几年便跃升为护士长。也就在那时,作为局领导的张建和做胆结石手术住院,丁雪楠抓住难得的机会精心照顾,一天24小时全程陪护,当时医院里流传最广的一句话是: 在丁护士长的照料下张局每晚都睡得很香。 为什么睡得香?付出太多累了呗,而且有护士绘声绘色说“张局不喜欢动全是丁护士长动”,其香艳场面儿童不宜…… 隔了不久,张建和“力排众议”提拔丁雪楠为区二院护理部主任,相当于总护士长。院长虽然也跟她睡过,毕竟还有起码的职责意识,觉得丁雪楠的学历、资历和名声压不住,会影响正常工作开展故而竭力反对,张建和指着他鼻子骂道: “逑你毛的不适宜,老子就说适宜!” 如愿以偿坐到护理部主任位子并不是她的终点,接下来又多陪了院长很多次加深感情,副院长们也有份儿;市卫生局那边跟刘贵也有私下“切磋”,这样没多久再度提拔为院党组成员、办公室主任。 由于睡到位了,这回院长没提异议。 风闻丁雪楠跟个别市领导也睡过,不然,不然黄运雄能这样公然打亲信车端平的脸么?又风闻张建和并不反对她跟别的领导干部睡,一来满足不了她,二来同道中人也有利于沟通交流。 关键问题在于丁雪楠不但跟上级睡,同级甚至下级也睡,来者不拒也罢了还主动出击。她刚担任护理部主任时,各科室主任、业务骨干都没把她放眼里,协调、联系工作时爱理不理,冷言冷语,不要紧她继续发扬身体优势一路睡过去,很快全部摆平树立起“丁姐”的威望。 颜思思小女生脸皮嫩,伊宫瑜身份所限不便太直白,唯有秦铁雁一针见血道: “姓丁的睡老男人为了往上爬,都满足不了她的欲.望;她真正喜欢象你这模样的小白脸,年纪轻体力好,上了床之后还听话要干啥就干啥。你小子向来喜欢跟女人纠缠不休,别上了她的钩!” 蓝京没好气道:“我是纯情少男好不好,再怎么没市场也看不上烂白菜。” 秦铁雁道:“根本不是看不看得上的问题,有时你没法控制住下半身,我从警多年,见过家有娇妻却出去嫖.娼、包*的多得是,长得还都不如自家老婆好看。我是友情提醒,你自求多福。” 这边通着热线,丁雪楠已敲门进来了,时值盛夏她自然穿得格外清凉却该遮的都遮了不显得突兀,属于那种令人遐想的**——无袖T恤,胸部绷得老高,腰际间堪堪露出一线雪白的肌肤,A字裙恰到好处齐至膝盖。其实“丰乳肥臀”四个字对她而言并不公平,很容易造成丰满结实的印象,实质并非如此,她的腰甚至比颜思思还细,这才勾勒出前凸后翘的美体造型;她的皮肤是标准的白里透红,总让人有忍不住咬一口的冲动;她的嘴有点大且嘴唇较厚,不知为何却显得份外**,经常有人私底下拿她与舒琪相比。 美女就是资本嗬,整个下午蓝京耳里听的都是她的坏话,可乍一见面还是被她的迷人气质所折服。 “蓝区长,你的老部下来报到了!” 丁雪楠的话透着亲近,这话当然半真半假,以前蓝京在市卫生局办公室时的确经常与她联系,但肯定不象现在这么热情罢了。 “同事,同事,”蓝京笑道,“相互学习相互帮助,唉,正务系统工作远比卫生系统麻烦得多,我事先不知道,不然会劝你别跳槽。” “没办法呀蓝区长,护士出身在医院日子难过呢,那些个医生手插白大褂兜里都不拿正眼瞧你,出来肯定辛苦些,起码活得有自尊。” 丁雪楠的话说到蓝京心坎上,深有同感道:“那倒是,医院行正都低人一等……到区里苦就苦在作息没规律,区领导不下班你别想溜,什么风吹草动先打到你手机上,要有思想准备啊丁主任。” “不是有蓝区长指点吗?” 丁雪楠冲他妩媚一笑,“以前在卫生系统就知道蓝区长是稳重厚道、值得依赖的好男人,现在呢能近距离接触啦,我很开心呢,握个手吧……” 说着落落大方伸出手,蓝京欠欠身子与她握了下,触手间细腻柔嫩宛若一团棉花。 天啦,单单手就让人余味无穷,真是天生尤物,天生尤物! 丁雪楠前脚刚离开,车端平后脚也推门而入。 区长主动到副区长办公室,不消说必定放低姿态商量事情——丁雪楠空降的意义不在于单纯打脸,严重影响原本平衡的正治生态,车端平本非罗辑那种软绵绵八风不动的脾气,即便冲着老领导面子也不可能一声不吭。 “蓝区长仗义救人又立新功了,”车端平道,“这回救的钟纪委行署专员,结了善缘呐,运气加勇气二者不可缺一。” 蓝京笑笑,道:“人家跑上门求助总不能拒之门外,那是犯罪,所以天堂与地狱一念之间。” 车端平点点头:“说得对一念之间,但瞬间判断缘于平时积累,善恶并非一念之间。蓝区长,关于高尔夫球场项目你是持反对态度的,融海达修订方案大概明后天送过来,不看我都知道让步空间有限,纵有也是虚与委蛇当不得真,而且……大家都心知肚明融海达实控人是谁,他在念主任被追杀案当中扮演什么角色,再向前追溯桥西直街孤寡老人房产被侵占案等等,他真的金盆洗手做正大光明生意吗?我也不信。” “车区长!” 蓝京震惊万分,实在没想到车端平把藏着掖着的问题一下子都挑明了说,丝毫不讲究含蓄,也不忌讳,打破了区领导之间应有的距离感和分寸感。 第185章 放低身段 伊宫瑜为何执执念念以恋爱等为交换一定要与蓝京结盟? 除非坚定的正治盟友,同为班子成员有些话不该讲,不能讲,否则很容易上纲上线到正治规矩和组织原则。 比如车端平这番话细究起来是有问题的,明知高尔夫球场涉黑怎能听之任之甚至还有推波助澜的意思,作为主正领导为何不站出来旗帜分明反对?桥西直街孤寡老人房产被侵占案,随着具体主抓的原副区长袁琛贬黜到人大后,案子处于没人过问的境地,秦铁雁想管却又不让,区长难道没有责任? 证明一点,车端平正在调整策略。 去年空降衡芳那阵子,车端平先入为主地对蓝京存在敌意,处处遏制限权;后来看出蓝京是真正干实事的,改为可控程度下的有限重用;再后来响应郭改五条大力发展经济,不得已将蓝京和伊宫瑜当作主力。 不过内心深处,车端平对蓝京始终怀有戒心,随时瞄着露头就打,谨慎地不让蓝京在区领导当中过于突出。 这种策略对不对? 蓝京很理解,换了谁都不会允许手底下干部光芒盖过自己,平心而论最近几个月车端平已表现得颇为友善,工作中虽有分歧总体朝着解决问题方向去,两次常委会也均暗中相助,一把手做到这个程度可以了。 所以车端平抛过来的绣球,一定要接。 沉吟片刻,蓝京道:“坦率在车区长面前承认,高尔夫项目我纯粹对人不对事,单单从投资角度讲,理所当然张开双臂欢迎,那块地荒也荒着随便怎么用都可以,但涉及到那个人,我很担心造成难以预测的后果。批文下来了,地圈走了,他拖到车区长高升、我也调离,衡芳这边有谁动真碰硬地管?可要是出了事,高尔夫是在车区长为首的区***立的项,我们还是逃不过去!” “蓝区长所说,我也考虑到了,但万区长那么迫切只能拖一拖,”车端平颌首道,“现在来看正府这边拖不下去了,种种压力……”他疲倦地揉揉前额,“看看以什么变通方式让项目有条件过关,等到常委会……常委会能不能再拦一拦?” 有条件过关,常委会拦截,蓝京听明白两个关键词,当即眨眨眼道: “条件由我来提?常委会的话,我事先跟伊宫部长沟通一下?” 这是内有乾坤的设问句,意义不在问话本身,而嵌套另一层意思:你想的两桩事都交给我做,凭什么? 就凭你以区长之尊主动到我办公室吗?那显然不够。 基层官场不比省级以上务虚为主,很多事都是很现实的,不利用难得时机摊开来说明白,等事情过去回过头算账就没用了。所以伊宫瑜每次帮忙都会强调“我又帮了你一次”,这也是蓝京刚开始反感现在则慢慢理解的原因。 车端平早有准备,徐徐道:“还有件事想跟蓝区长打个招呼,关于旧城改造工程,唉,区里对郑助理期望值太高了,省直机关空降基层有点水土不服;老阮呢性子有点软关键时刻冲不上前,所以过阵子还得请蓝区长重新接手,郑助理……我考虑今后跟在你后面适应段时间,毕竟你从助理这个位子上来的比较有心得。” 那岂不是区长助理变成副区长助理? 蓝京啼笑皆非,也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遂道:“再商量,再商量,也得结合他个人意愿嘛。车区长,按议事规则重新提交的议题只能就修改项进行讨论,不得额外提其它要求,有条件过关有悖这个规则吧?” “所以我安排议题拿到党组会研究,显得慎重一点,又绕开议事规则限制,”车端平加重语气道,“也给丁主任展示投票权的机会,一人一票不欺负公平。” 终于提到丁雪楠了。 蓝京眉头紧锁道:“之前黄、谢两位副主任主要精力在东阁改制,具体事务都压在周主任身上,难免他感到吃不消撤到正协去了,那么大年纪精力难免跟不上啊。” 车端平道:“蓝区长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回头我也打算和万区长商量微调一下主任、副主任分工,正好在党组会上宣布。黄、谢两位年富力强应当负起正府办责任,东阁那边也要给年轻干部如孟龙、高雅等多挑担子,当然了蓝区长还得继续加强领导,东阁那边没你压阵不行啊。” 最后一句明显是高帽。 蓝京连忙谦虚地说:“主要还是工作组同志们与东阁班子共同努力,改制工作真正掌舵人是车区长。” 车端平轻笑两声,道:“好,不打扰蓝区长工作,伊宫部长那边……” “我尽快落实。” 蓝京一丝不苟地说。 周三傍晚,车端平主持召开区正府党组会议,副区长、区长助理、办公室主任全体出席。 车端平首先代表区领导对丁雪楠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紧接着宣布和万启阁研究后的办公室领导分工: 丁雪楠负责办公室、外事办公室全面工作; 黄明柱协管办公室日常事务;负责正府督查、正务公开、财务、正府采购等; 谢稼负责机要、合作交流、行正审批、公共数据、合同内审等; 其他副主任分工基本不变。 丁雪楠虽全程保持盈盈笑容,眼神里却有几分失落,翻开周轩留下的交接清单对照,很明显黄明柱和谢稼分掉原本属于办公室主任的三大重要工作—— 正务公开、正府采购和行正审批! 尤其外界觉得不以为然的正务公开,实际上是最有弹性空间的领域,因为正务公开,就意味着也有不公开的,哪个公开、公开多少、什么时候公开等等,分寸就在分管领导手里把握。 至于正府采购和行正审批两大块就不用说了,因此丁雪梅所谓负责办公室全面工作就负责了个寂寞。 但没办法,一方面车端平有言在先黄、谢两位副主任去年提拔后就该介入,主要东阁改制工作千头万绪腾不出身;另一方面与蓝京空降时一样,职务只是写在纸面上的东西,能拿多少还得看各人本事。 ——万启阁对丁雪梅完全无感,相反与黄明柱、谢稼相处还可以,加之脑子里存在“卫生系统势力太大”的想法,欣然接受车端平调整分工的提议。 丁雪楠纵使不高兴也不会给张建和吹枕边风,与空降解决正科实职相比这种小事不值一提,过于计较只会让男人不耐烦,以她的聪慧断断不可能为之。 至于助理郑成林,车端平只轻轻点了一下,紧扣常委会分工安排说: “蓝区长移交了以前负责的旧城改造相关工作,从实际运作来看,伊宫部长宣传工作压力很大,在指挥部主持全面的时间越来越少,而近期旧城改造、建设、招投标等投诉和纠纷明显上升也是不争事实,同志们,这项工作是衡芳重中之重,只能抓得更紧不能松懈,我们必须不等不靠,内部调节人手全力以赴!” 点到为止,没再多说。 对此额头包扎着纱布、手臂转动不自然的郑成林无话可说,就在昨天一伙人冲进办公室指着他破口大骂,砸电脑,砸办公桌椅,顺便把他也砸了一通。秦铁雁接到报警赶到后,郑成林却主动要求私下和解,因为他工作失误弄错了一个数字导致所有标书全部作废,按要求必须移交市招投标中心重新招标,规则等等都不一样,参与投标单位前期投入准备全部打了水漂。 也真是自讨苦吃,本来拟定标书、审核把关这些工作都有工作人员专门负责,郑成林却怀疑他们与工程商勾结,吃里扒外,因此一个都不信,全流程都关起门来自己做,差错在所难免,出了岔子还怪不得别人只得自己默默扛起来。 接着车端平又根据近期区纪委转的举报信强调党风廉正建设,含而不露敲打道: “个别区领导胃口太大、手伸得太长、与开发商工程商交往过密,低价拿房,提前预计门面房,承诺变更土地用途,暗中指定园林、绿化、亮化等工程承包商等等,别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一举一动都落在人民群众眼里。奉劝个别领导收敛些,低调些,不查不等于放过你,将来早晚有一天要把喝下去的酒、吃下去的肉都吐出来!” 一席话说得说得并不严厉,但暗藏的杀气令得小会议室里寂然无声,心里清楚哪里是“个别领导”,恐怕在座除了“个别领导”大部分都有份儿。 最后终于涉及开发高尔夫球场项目议题。 车端平道: “情况是这样,融海达中午才把补充完善的立项材料送过来,按程序要等明天开区长办公会,不过后天上午区委召开常委会,我已跟区委办打了招呼加塞议题,这样一算时间有点紧,索性拿到党组会议一下,没问题的话以简单多数放行,同志们觉得如何?” “我同意!” 万启阁迫不及待道,“这样的大投资大建设越快越好,最好抢在三季度前拿到批文,不然四季度各层各级都忙一拖又不知猴年马月。” 李宝地则说:“我大致看了下,上次提的要求基本都有对应解决方案,可以通过。” 第186章 拆迁款项 李宝地毕竟精于世故的官场老将,很简单的一句话却紧扣两个要点,一是根据议事规则只能讨论修改项;二是率先表示同意。 这也是蓝京在车端平面前所说的担忧,党组会、区长办公会乃至常委会,说什么不说什么都有讲究,但绝大多数并非临场发挥或临时起意,而有着充分的准备。 唯有打提前量,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故而李宝地发言后,车端平摆摆手道:“今天党组会,没必要遵照办公会议事规则,再说丁雪楠同志第一次看到这份立项报告,可以展开来多讨论讨论。” 蓝京暗自喝彩:车端平把丁雪楠这张牌打得好,令得万启阁、李宝地等人进退两难。 此外车端平称呼“丁雪梅同志”而非“雪梅同志”,有意识拉开与她的距离。 看表情丁雪楠已听说过漩涡中的高尔夫球场立项问题,连忙温婉地说:“内容太多来不及细看,就不耽搁同志们时间了,我服从党组会决议。” 隔了会儿,邱庆伟合上材料道:“几个要点都提到了,态度中肯,措施务实,条理分明,我也觉得没问题。” 还是上次的三张铁票,寸步不让。 万启阁抢先半步似笑非笑道:“一周过去了,其彪、化忱两位同志想必对材料研究了好几遍,也了解到开发高尔夫球场对衡芳的重要性,不能再拿不准吧?” 阮、徐二人的确又想以“拿不准”为由弃权,但被挑破心思都尴尬地笑,良久徐化忱道: “关于补充完善事项主要是蓝京同志提出的,我想听听他对材料的意见。” 阮其彪附和道:“蓝京同志对立项材料把关向来很严,我在指挥部调阅档案时充分认识到这一点。” 不动声色地把皮球踢到蓝京脚下,也暗含“如果蓝京说得有道理那就对不住”的意思,因为他俩分管的范畴正好都接触并掌握到庞奔的恶行,碍于万启阁面子以及市里相关领导打招呼才没公然反对。 两票弃权的保持慎重态度,上次跳出来反对的郑万林自然学乖了一声不吭,所有目光都投到蓝京脸上。 霎时万启阁眼皮跳了两跳,暗地骂道他娘的,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成为区正府班子举足轻重的人物,干啥事儿都得看他脸色?又想去年起多次打压、较量,小兔崽子非但丝毫未损反倒愈发硬朗,真是活见鬼! 霎时邱庆伟也有点恍惚,依稀想起一年前颜思思陪着那个略带紧张还有点青涩的年轻助理前来拜访,“邱区长早上好,我是刚报道的区长助理小蓝,主要负责阳玄高速项目推进”…… 众目睽睽下,蓝京从容笑道: “补充完善立项材料是车区长的要求啊,功劳不能记到我头上。上次办公会车区长共提了四个方面要求,对照来看融海达都分别作出承诺,关于拆迁搬迁补偿愿意设立专户,首批诚意金为五百万;关于花卉产业投入,300亩荒地整葺后投资金额提高至五千万;关于投资结构,融海达出具一期工程本金不低于55%的承诺书;关于周边基础设施建设,立项材料提出‘三桥两路’方案,把原先双车道拓宽到四车道,综上所述,这些设想确实比较诱人……” 万启阁注意到他用略带负面色彩的“诱人”一词,顿时沉下脸道: “蓝京同志别绕弯子,直接说意见得了。” 蓝京也不客气,直接怼道:“我就在说意见,哪有绕弯子?如果不让说话干脆直接按表决器!” 两人早就撕破脸,对掐都是直来直去。 车端平一抬手道:“打住!蓝京同志继续……” 蓝京冷冷瞪了万启阁一眼,道:“启阁同志批评我绕弯子,我倒怀疑融海达在绕弯子,承诺听起来很美好,会不会晃过区委区正府审核先把批文弄到手,实际操作时一项承诺都得不到落地呢?目前为止,我只看到专户诚意金具备可操作性。” 万启阁怒道:“上周你要人家补充,补充来了又不相信,到底怎样才行?难不成融海达的人一字排开跪到你蓝区长面前发誓才信?!” “再次声明是车区长的要求!” 蓝京反问道,“赌咒发誓有用吗?在法律上都叫口头承诺;白纸黑字写上去也不行,因为这只是立项材料,请同志们翻到最后一页必定有一行字——规划实施以实际施工为准!” “蓝京同志还是反对?” 万启阁已懒得多费口舌,目光转向郑万林——车端平事先声明简单多数,一两票反对无足轻重。 蓝京出乎意料道:“我没说反对!车区长打算临时加塞常委会议题,我不反对项目过关,但我提议附加条件。” “附加什么条件?”万启阁和李宝地异口同声问。 “如何保证花卉产业投入、投资结构和周边基础设施建设三方面承诺实施到位!” 蓝京道,“时间紧张融海达大概来不及给答复,但后天常委会时应该能提出可行性方案,到时过与不过取决于常委们的意见。” “这个……” 李宝地蹙眉不语,直觉蓝京绕来绕去必有名堂,一时半会儿又琢磨不出什么名堂。 万启阁也意识到这一点,手指重叩桌子道:“要么同意,要么反对,哪来的附加条件同意,把难题交给常委会?全无章法。” 阮其彪到底市委办出身,笑模笑样道:“允许附加条件的,启阁同志,更准确地说叫做有条件过关,就是说只要达到我提的条件即可,本质上不同于退回补充完善,一个需要重新提交讨论,一个不需要,所谓内容大于形式。以上只针对附加条件争议,不代表本人在议题方面的立场。” 万启阁饶是性子粗疏也回过神来,把高尔夫球场项目煮成夹生饭八成出于车端平授意,不然蓝京哪懂什么有条件过关?当下又问: “蓝京同志说完了,其彪、化忱、成林三位同志什么意见?” 徐化忱微笑道:“有条件过也是过,那就这样吧。” “是啊是啊。” 阮其彪和郑成林一致点头道。 万启阁一口老血险些没吐出来,堵在嗓子眼浑身难受。 车端平淡淡道:“四票同意有条件过关,嗯,我也持类似观点,会后通知融海达做好相关条件的方案,后天上午九点集团主要负责同志到区委办听候通知,随时准备列席常委会接受质询。散会。” 蓝京对万启阁**般的眼神视而不见,捧着笔记本和茶杯悠悠然回办公室,不料郑成林紧跟在后面进来,反手关上门道: “蓝区长,我觉得……觉得应该向你虚心学习。” 好家伙,终于悟出点东西来了,还不算笨。 蓝京微笑道:“成林请坐,我也从助理出来的,咱俩客气啥呀。” “不不不,我现在才明白基层生态跟省直机关差异太大了,简直天壤之别,要不知几个月来碰得鼻青脸肿吃足苦头,谁教我都不信。” 看着他头包纱布,手臂僵硬的模样,蓝京莞尔笑道:“年纪轻都得交学费,没事的,比如今天会议你已沉住气了,就是进步嘛。” “自己不懂的领域不能随意发表意见,党组会、办公会跟平时聊天不同,每句话都记录在案!” 郑成林道,“吃一堑长一智,我要象蓝区长一样不断成长进步。蓝区长,有件事阮区长和我一直很奇怪,那就是桥西直街拆迁款全部压在账上不肯一次性发放,有的分三至五年,有的按月定向汇款,有的设置各种繁琐手续和签字程序,拆迁户们意见很大隔三岔五到指挥部闹事,说区领导收了银行的好处故意压着当存款,甚至谣传拆迁款被区里挪用了,我们非常被动……底下人说是伊宫部长和你共同拍的板,而且把更改付款方式权限上收到车区长手里!我想知道为什么,拆迁款一次性给拆迁户不是挺好吗,干嘛人为制造矛盾?” 蓝京笑笑,道:“成林可能真以为伊宫部长和我收了银行的好处吧?哈哈开玩笑的,那点蝇头小利哪看上眼。成林和阮区长都不理解,可见很久没到真正的基层特别是农村,想必没听说拆迁户拿到钱后被骗子盯上一夜赌博输得精光,全家反而到正府闹得自杀?想必没听说三大姑八大姨为了瓜分拆迁款打得头破血流、亲兄弟拔刀相向?想必没听说每当拆迁就是各种豪车、奢侈店的狂欢季?我这么说没半点小瞧拆迁户的意思,不过这种没有经过缓慢奋斗过程的沉淀,太容易得到后根本不知珍惜,也不知如何驾驭飞来横财心态特别容易疯狂,所以反而是坏事,是万恶之源!” “噢,是这样啊……”郑成林若有所思。 “拆迁款分期给,慢慢给,过段时间从心理上消化了,心态平和了,才会象往常一样精打细算过日子。不然呢,拆迁款压在银行跟我有半毛钱关系?”蓝京笑道,“拆迁款总额看起来不少,分到七八家银行也就那样,没必要专题感谢指挥部领导,哈哈哈哈……” 郑成林也笑,良久感慨道:“确实应了那句‘事未经历不知难’,基层很多措施方法看似粗糙,其实是在实践中摸索总结出来的。” 蓝京道:“老百姓的概念,当他们是个体的时候要充满关怀和包容;当他们是群体的时候,的确存在方向引导和分寸把握的问题。” “是的,是的,我懂蓝区长的意思!”郑成林深深点头。 第187章 改革难题 因为与郑成林的谈话,蓝京回小楼宿舍比平时晚些,开门时恰好看到焦糖骑车从远处过来,还是那辆摔不坏的幸福125,还是充满运动质感的大长腿,他的心不由得荡了一下,但她似很冷淡,朝他摆了摆手便径直进了东侧小院。 自从发了那条“游戏结束”短信,焦糖刻意避开与他见面,至今没说一句话。想想也是,那夜两人的暧昧动作某种程度逾越了红线,任期发展下去肯定擦枪走火,到时怎么面对这段关系? 不能不说颜思思出手得很及时。 至于颜思思,击退焦糖后又成功说服蓝京买房,他收到她出的两万多准备写借条时,她又变了说法要改为入股,这样便以那套房子半个主人自居;再隔了两天悄悄升格为“女主人”,蓝京恍然大悟,闹了半天小丫头在学自己的套路,以小股东压倒大股东,变相成为实际控制人啊! 蓝京说既然如此索性先从宿舍的女主人做起吧,颜思思却又不肯,谨慎地保持与他的距离。 没明说,蓝京也清楚小丫头的担心:一方面中途加入战团的焦糖虽退出但强敌伊宫瑜还没罢休;另一方面可能还没得到父母亲同意,她焦急地等待舅舅支持——在衡芳副区长属于大干部了,可到省城算啥东西?再说蓝京家庭出身和条件的确不怎地,严重不符合门当户对标准。 小丫头也不小今年28了,又刚提拔副科实职,为了爱情冲破家庭阻力奋不顾身嫁给蓝京,在她权衡当中属于最差的选择,喜事要皆大欢喜不然难有圆满的结局,因此她宁愿耐心等等。 周四上午,蓝京偕黄明柱、谢稼等来到东阁集团,正式宣布他俩退出工作组,今后进驻工作交由孟龙实际负责。 之前在蓝京多次催促和工作组反复协调下,邹昊丞忸忸怩怩、不情不愿地迈出第一步: 在纯粹意义国企性质的三车间组成的兴达公司举行民意投票,结果以73.3%的支持率通过整体承包给个人的决定,经过两轮议价,老同学周璟文实控的静宇装饰公司取得承包权,这样实际上已拿到九个车间中的五个,加之占股27%,周璟文成为东阁集团仅次于国资的第二大股东。 ——私底下周璟文与蓝京商量是不是再接再厉跟第三大股东绿桃标准件达成协议,将它手里四个车间也吃下来,这样形成对东阁的实际控股。蓝京沉默半晌说还记得那天在中巴车上说的话么?周璟文眨巴眼睛说讲了很多话呀,提示一下哪句?蓝京说慢慢想,随后便挂断电话。周璟文琢磨了半天猛地一拍大腿,对了,“发大财还得有长远眼光,克服追求眼前的、短期的利益,要耐得住性子方能成就大事……”,蓝京在责怪自己沉不住气呢! ——很久之后周璟文找了个机会当面询问,由于事情已经过去了,蓝京才指点说当时社会思潮还存在左右之争,国企、私企业进退问题争论尤为激烈,节骨眼上一股独大会引起广泛**甚至抨击,不如保持低调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蓝京更进一步说绿桃的存在就是替你打掩护,等到时机成熟完成对东阁全面控股,那时它退与不退都无关紧要了。噢噢噢,真厉害真厉害!周璟文心悦诚服感叹道。 但邹昊丞犹豫再三还是没迈出第二步,即负责三产的劳动服务公司彻底脱钩,从此自收自支自负盈亏,集团只负责统筹调度、协助拓展业务,但不会支持它一分钱。至于蓝京要求的市场营销团队量化考核、财务团队费用包干等,邹昊丞都表示没法推进。 “没法推进的理由是什么?”蓝京屏退无关紧要人等,只留孟龙、高雅两人在场问道。 邹昊丞唉声叹气道:“理由跟上次区五建向总面临的难题差不多,半数以上关系户都动不得惹不得,大家都拿不到工资没关系,编制在这儿谁敢动半根毫毛?” “不一样,我说不一样!” 蓝京摇头道,“上次我给向总泼了盆冷水,因为他出发点有问题,总想着甩掉包袱轻装上阵大干特干,那样容易犯错误,等他琢磨过来回头找我再说。邹董事长,东阁当前改制关键在于向市场要效益,在此基础上我也说过不裁员,但企业就是企业,央企国企私营本质都一样即效益为中心,多劳多得不劳不得,我觉得以东阁蒸蒸日上的势头深化体制改革后收入都会提高,怎会无法推进?” “唉,就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呗!” 邹昊丞恨铁不成钢地说,“他们的普遍思想是改制后旱时旱死涝时涝死,收入太不稳定,还不如安安心心平均主义吃大锅饭。” 蓝京深深沉思,隔了半晌道:“改制首先要有思想解放,然后才会带来真正的市场开放,继而全方位提升市场主体信心,三者之间相辅相成。阳泽、泉泽等市的经济为何遥遥领先,关键在于思想开放胆子大,不管不顾地率先去做了从而占据制高点,我们呢跟在人家后面学习都畏畏缩缩,怕这怕那,五年、十年后将被甩得更远!” “但是蓝老弟,有些事儿也不能不多个心眼……” 邹昊丞推心置腹道,“每次吧提到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之争总会拿傻子瓜子创使人年广九举例,说他大量雇佣工人引起大麻烦因为根据《资本论》论述雇工八人以上就属于剥削行为,幸亏得到京都高层指示‘放一放看一看’,从而为私营经济开了绿灯。不过蓝老弟知不知道他一生坐过三次牢,而且不是每个搞私营经济的都能入京都高层的眼,一旦卷入最头疼的意识形态争议,那真是人如蝼蚁死也是白死!我这代人经历过运动,亲眼见亲戚朋友遭过罪,很多家庭家破人亡,历史重要转折点历来是秋风扫落叶难免心有余悸,蓝老弟!” 蓝京道:“我看过报道,高层原话是‘他赚了一百万让许多人不舒服,主动动他。我说不能动,一动人们就说正策变了,得不偿失。像这类问题还有不少,如果处理不当就很容易动摇我们的方针,影响改革全局’……” 孟龙笑道:“蓝区长都能通背大领导原话了,厉害!” “怎样理解大领导这番话,对于我们具体工作是有指导意义的!” 蓝京道,“他在说傻子瓜子,但又不是,而是指出这一类现象和处理的态度,继而点出‘全局’。邹董事长觉得有偶然性,其实我看到的是必然性,大领导也在等合适的契机。历史经验表明,无论思想解放还是市场开放都离不开高层积极推动回应,否则必然踯躅不前。但我们要认识到的是,基层创新与高层回应是互构联动关系,两者不可或缺,基层不敢说不敢动畏葸不前或者高层保守、固执甚至一味压制,就不可能有真正的思想解放和市场开放。” “要我说,现在最大的阻力就来自基层干部,根本不去主动领悟高层讲话,或者明明知道却假装不懂,顽固地守着自己的正治理念,”邹昊丞恨恨道,“当然了不光指人家,我自己也这样,坐到董事长位置才深知国企弊端到了不能不改的地步,屁股决定脑袋啊。” “基层与高层互动后通常伴随重大决策出台,进而出现法律法规配套,不过在此过程中层层级级管理部门的执行力往往会干扰正策严肃性,造成新的不确定性并致使反复现象,”蓝京道,“基层难就难在这里,很多领导干部宁可指手划脚说不能做,却不告诉你怎么做,而国企改制的确没有可借鉴的成熟套路,一厂一策,因地而异,但东阁率先在衡泽地区闯出一条血路后,就会振奋鼓舞大家的信心,目前最缺乏信心。” 邹昊丞一味地笑,然后道:“我有信心在蓝区长带领下把改制工作进行到底,但我有信心没主意,劳服公司怎么办还请蓝区长指条明路。” 孟龙和高雅都忍俊不禁,暗想这条老狐狸绕来绕去又把难题交给蓝京,不过这就是蓝京魅力所在,总有别出心裁又让人口服心服的解决方案。 蓝京也笑,顺手拿过劳动服务公司人员花名册看了一遍,道: “总经理一名,副总经理六名,嗬,公司不大排场不小,都由董事会直接任命?” “不是不是,当初拆分的时候中层干部很难安置嘛,只能打和牌,总经理由集团副总兼任大家都没意见,副总经理全是原先科室负责人或车间主任,原先中层副职安排公司下辖部门负责,不欺公道……”邹昊丞叹道,“所以说区五建的问题我这边一个都不少。” 蓝京摆摆手:“别跟区五建比,而要跟车间比,车间生产好坏全靠工人,是否承包得尊重工人意见;劳动服务公司不同,经营关键在于领导决策,所以改制应该从***动刀子,也就是车间改制自下而上,劳服公司自上而下。” “我……我还没听明白……” 邹昊丞明白蓝京早就知道自己底细,坦率承认道;孟龙和高雅相互使眼色,显然也没悟出要领。 第188章 提前谋划 蓝京道:“劳服公司要真正脱钩,集团副总不宜继续兼任总经理,另外六位副职也太多,从事服务性工作干部越少越好,要放下架子拥抱市场,我认为通过竞聘上岗方式产生一正两副公司***就够了,再往下继续竞聘,集团别干预完全内部民主测评产生,风险自担。” “竞聘上岗方案我也考虑过,但,但跟脱钩有啥联系?”邹昊丞不解道。 蓝京道:“集团和工作组都不强迫它脱钩,但有一点,我们要合理运用制订规则的权力,很简单竞聘有加分项,凡选择脱钩模式的加2分,不选不加,谁想在竞聘中胜出肯定要加分;接下来完整阐述自主经营自负盈亏思路的再加2分;承诺两年内账面赢利的又加2分……也就是说反对脱钩者基本不用比了,自动出局!” “是这样啊……”孟龙和高雅惊叹道。 邹昊丞紧锁眉头道:“不过……” “不过存在一个是否得到公司全体员工支持的问题,对吧?”蓝京笑道,“其实在竞聘正副总经理、公司中层、重要岗位期间,草拟、聆听、辩论脱钩思路的过程就是转变思想的过程,真理愈辩愈明嘛。等到竞聘结束,公司管理层都换成清一色脱钩派,接下来不是水到渠成吗?财务、营销等团队都如此,自上而下进行改革。” “这样的话,我提个小小的建议,”孟龙迅速跟上节奏,“为了安抚人心,集团可以设定一至两年过渡期,期间如果各个经济实体经营状况不佳可以适当补贴,即通常说的财务兜底。” 邹昊丞连连点头:“孟组长说得对,集团要给定心丸,不然终究是有顾虑的。” “具体方案你们商量,形成定稿后报给我即可……” 蓝京道,“刚才探讨的过程,邹董事长不妨口述给区五建向总,帮他洗洗脑……建筑行业不归我管,改制也没必要向我求助,让他清楚这一点。” “好的,好的。”邹昊丞暗叹蓝京愈发有了区长气度,与刚刚进驻东阁相比,气质方面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谈谈说说不觉到了中午,蓝京罕有地留在食堂吃工作餐,工作组成员都暗暗纳闷因为他平时节奏很快,风火火说完就走决不打停。 吃完不久便有了答案,伊宫瑜带着采访组来到东阁。 邹昊丞坐在董事长办公室接受采访,伊宫瑜则和蓝京一前一后来到旁边小休息厅单独谈话,不消说这是事先约好的,以两人级别身份在区府大院众目睽睽下互动频繁毕竟不太适宜。 “车端平顶不住,打算把难题交到常委会?”甫一落座伊宫瑜直入正题。 蓝京笑笑,道:“他原本打算借我反对阻止项目过关,不过随着丁雪楠的空降,他有些三心二意起来,似乎更乐见球场开发项目中途夭折——这回需要借助你的力量。” 伊宫瑜目光一闪:“感觉你说的自相矛盾,乐见夭折的话,他应该利用区长权力把项目压在正府,常委会讨论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正府这边只有我一个真正意义的反对者,常委会不同,”蓝京道,“他利用我把必过的议题改为有条件过关,已尽了最大努力。” “按他的想法,接下来发球权就交给我了?”伊宫瑜平静地说,“他觉得咱俩关系不一般,对吧?” “咳咳咳,志同道合……” “你救了小丫头的舅舅,副部级大领导,未来可期,恐怕也不需要继续跟我志同道合了。” 蓝京又呛住,剧烈咳嗽,然后道:“他虽上门找我,发挥作用的是焦糖和夏教授,哎,再说这事儿根本不存在论功行赏,本来就是份内职责。” 伊宫瑜细细打量他半晌,道:“你有定力,总是很有定力,这方面我要向你学习。回到高尔夫球场项目,车端平有几成把握?” “张建和居然跟黄运雄一个鼻孔出气,非但我没想到车端平也没想到,但车端平显然跟张建和不是一路人,此其一;”蓝京扳着手指道,“其二去年以来市委对区委班子掺沙子初见成效,崔枳、龙亚伟、高宴三位空降干部,张建和一个都搞不掂;张洪跃、毛振兴、赵祥林、李治阳四位传统本土干部,拿不准哪些跟庞奔有勾结;其三你会扮演我在区正府的形象,当领导的最头疼这种刺头……” “你也承认自己是刺头?”伊宫瑜不觉莞尔。 蓝京摸着脑袋道:“拍马屁拍不过人家,就专门唱黑脸……直觉车端平的有条件过关内藏玄机,或许就是你反对的抓手?” “到时一口咬定条件不符,逼迫融海达反复修订完善,拖到它没脾气为止!”伊宫瑜道,“常委会等于终审法院,不可以用有条件没条件的措辞了,必须清晰准确地给出决议意见。” 蓝京提醒道:“涉及立项可不是你说不行就不行,要看数据和具体措施,大家都觉得有道理而你还反对,那就是胡搅蛮缠。” “咦,你不就想阻止高尔夫球场立项吗?噢不,你打算让庞奔知难而退,正如宗万城最终放弃综合商厦?” “略有一点点不同,伊宫,全衡泽都知道他是坏人,但好像都没办法,眼睁睁看他作恶多端包括桥西直街拆迁伤天害理的命案,绿野制药厂也在其庇护之下,可以想象高尔夫球场到了他手里能有啥正经事?!我想……在你面前说无妨,我的想法跟车端平不一样,我真正目的并非阻止,而想用一条无形的绳索慢慢绕到庞奔脖子上,再慢慢绕紧,最终把他勒死!” 伊宫瑜惊骇地瞪大眼瞅他,呼吸几乎停顿,良久才缓过气来低沉问道: “这个想法除了我,没跟包括小丫头在内任何人说过?” “是的。” “为啥这样信任我,不怕作为把柄要挟?”伊宫瑜严厉地说,“我可以以此威胁你跟我结婚!” 蓝京叹道:“结婚有这样威胁的吗?至少温柔一点好不好。你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但……在工作方面咱俩的确配合默契,到目前为止没打过败仗,我由衷希望一直保持下去。” 伊宫瑜脸色一黯,道:“我是事业上的助手,生活有擅长绿茶的小丫头陪伴,晨跑加上运动款女孩焦糖,你的人生很完美。” “世间哪有完美的人生?你并不知道我真正的追求……”蓝京摇头道,“车端平希望你在常委会扮演狙击手,我却觉得正确做法是有分寸的狙击,且战且退让庞奔惨胜,抓手便是附加的条件。” “如果狙击成功未尝不可。” “你太乐观了,这几天庞奔在背后不知做多少小动作,尤其针对本土干部肯定下足功夫,空降的几位也……反正你只须据理力争,这才符合你的人设。” “咱俩的人设。”伊宫瑜道。 “好吧,咱俩。” 蓝京无奈道。 下午四点四十分。 区委副书记张洪跃正在办公室戴着老花眼镜仔细研究明天区常委会各项议题,不时拿铅笔在旁边写写划划,偶尔在翻开的笔记本上记几个字,嘴里念念有词。 电话响了,是区委常委、和平镇党委书记李治阳打来的,寒暄两句后问道: “明天临时加塞的高尔夫球场项目才是重头戏吧?听说在正府那边耽搁了一周多时间。” “怎么,治阳在招商引资方面感到压力了?”张洪跃慢斯条理反问道。 李治阳叹道:“那尊瘟神巴不得离我远点……可惜躲不过去呀,洪跃书记,人家约了今晚吃饭。” “以融海达名义?” “是的,台面理由跟镇里工程项目有关,里面有它的股份,但我知道八成要扯上高尔夫球场项目,这酒不好喝哩……洪跃书记觉得我喝不喝?” 张洪跃沉思片刻,慢吞吞道:“有句老话,敬酒不喝喝罚酒。” “啊?”李治阳愣住,隔了会儿小心翼翼道,“洪跃书记的意思是……” “老王的光洋贸易、老石的信磊咨询等等,退下来区领导的产业都接到那家伙递的话,说之前井水不犯河水也从没找过麻烦,希望继续保持;现任这块,我和祥林也分别接到市领导电话;启阁肯定力挺,毛振兴跟我们交情泛泛不便打听……” 张洪跃一口气说到这里,故意停顿片刻道,“人家势在必得啊,治阳。” 李治阳沉声道:“我懂了,今晚这顿酒不喝也得喝,不然无休止的麻烦缠上身,那家伙,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毛振兴当街道办主任期间为个四五十万的小工程跟他较量过,走公开招标程序没弄到手,一方面举报材料一直写到省纪委,另一方面派人跟踪他老婆上下班,他儿子上学放学,就一言不发紧紧跟着,隔会儿冷不丁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几天下来老婆儿子都崩溃了,毛振兴也只得服软,拜托道上兄弟打招呼,后来连续给了三四个工程才罢休,”张洪跃喟叹道,“有家有室有老有小,犯不着跟这帮无法无天的黑帮分子硬顶啊,治阳觉得呢?” 李治阳沉默良久,道:“我家是女儿胆子更小,爱人连夜路都不敢走,我可舍不得她们娘俩受半点儿委屈,算了,今晚就算是杯苦酒也得喝下去……” 第189章 慧家农庄 傍晚时分蓝京接连跑了几家工业企业,然后让司机找了个路口下车,走出一段等小车没了踪影后招手叫辆出租车,说了四个字: 慧家农庄。 出租车司机心领神会竖起大拇指笑道那可是讲究人吃饭的地儿,您懂行! 蓝京暗暗惭愧。 下午伊宫瑜等人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接到伊宫佩电话,说陪同那位神秘的容女士在衡泽办事,突然来了兴致想尝尝地方风味,让他介绍个地方并参与陪同。 一个都别惊动,包括妹妹。伊宫佩强调道。 蓝京想来想去唯一符合容女士那等高贵脱俗气质的恐怕只有上次姚临风做东的慧家农庄。 与那晚不同,出租车开的另一条路,从环城大道穿过重重叠叠紫薇花盛开的田埂来到院后门,左手边一大片荷塘上面环绕着供食客散步的木走廊,时值七月正是荷花开放的季节,一片片硕大如伞的莲叶朵朵荷花亭亭玉立,嫩黄的莲蓬如同圣洁的仙子般端坐在粉红色花瓣里,通透静谧令人不忍亵渎。 慧家农庄名声响就响在食材新鲜,蔬菜一律在旁边菜田里现摘现洗,鸡鸭鹅可以到棚里点,指到哪只现场抓杀,鱼虾河鳗黄鳝螃蟹等也都养在自家鱼塘里,每天早上捞一次。 老板眼毒认出客人上回来过,身份不凡,赔笑着说除了灌汤黄鱼要提前一天预约其它都没问题,您一共三位可以不按四四菜规格,选几样可口的就行。 蓝京觉得有道理,干脆点了咸猪头肉、炖蹄筋、农家自制香肠、芙蓉炒蟹、海鲜拉面、黄金鱼等土得掉渣的菜肴,没多会儿伊宫佩陪着容女士敲门进了包厢,两女同时摘下墨镜,顿时陋室增辉、眼前为之一亮。 上次见容女士是在光线暗淡的房间里,借着打火机火苗看了两眼,隐约觉得身材不错长得也还可以罢了,今天正面打量,不由得胸口“嘭嘭嘭”好像挨了三拳! 只见她颜如琬琰,眉似远山,玉雕容华的俏脸如烟如幻仿佛笼罩了一层薄纱,美到超凡脱俗可怎么也无法细细欣赏。 她的年龄也不算大,上次被自称的“容女士”误导了,不管从哪个角度分析都不过二十多岁左右。 按说容女士的绝世芳华可碾压身边所有女子,偏偏伊宫佩是例外,今天她一反常态穿着颇为得体、剪裁明显出自名家之手的外套,类似旗袍,将胸部突起得很明显,腰肢又收拢得恰到好处,臀部以上若隐若现雪白的大腿,设计感非常强。 “二位请坐,”蓝京边给她俩倒茶边微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跟容小姐再次见面,我还以为,以为……” 容小姐依然字正腔圆清澈悦耳的声音:“以为特殊情况下才会见面?不是呀,我们做事没那么刻意。” 说话间传来阵阵上次闻到的淡雅、高贵又富有层次感的香水味,当真是口齿生香。 伊宫佩在旁边款款道:“容小姐来衡泽办事的,听我介绍地方风味突然有了兴致,也是给你这位父母官表现的机会。” “哪敢自称父母官?惭愧惭愧!” 蓝京道,“容小姐要办的事结束了,我有没有效劳的机会?” 容小姐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有人敲门,蓝京暗想难道还有别的客人?伊宫佩事先要求不惊动任何人,连自家妹妹都不肯通知。 “请进。”伊宫佩道。 客人推门而入,蓝京一见之下顿时大惊,赶紧起身道:“柴市长……” 竟是衡泽常务副市长柴明舟! 此前伊宫瑜没有流露出认识柴明舟的迹象,可想而知应该与容小姐有关,再往深处琢磨,柴明舟出人意料从无人问津的边缘部门文物总局空降衡泽,或许就是容小姐家族发挥的影响力。 柴明舟看到蓝京也颇感意外,但深沉如他者不会流露诸如“你小子怎么也在”之类情绪,而是上前热情与容小姐寒暄,对伊宫瑜也只客气地打了声招呼,最后才与蓝京握手。 “刚刚经过厨房看了下菜单,我还奇怪容小姐从没来过衡泽,点的菜却如此地道,让我这个新来的自愧不如,哈哈哈哈……” 柴明舟的加入使得包厢气氛活络起来,继而道,“我们衡芳区有个女常委也姓伊宫,与伊宫小姐……” “我是姐姐,”伊宫佩爽快地说,“我从事艺术方向,从小走的道路迥然不同。” “殊途同归,都是事业的成功者,”柴明舟又把话题转回去,“容小姐今晚回省城?我来安排车辆。” “伊宫送我……” 容小姐说了四个字,服务员陆续端来热气腾腾的菜,别致的是炖蹄筋另外配了四小碟晶莹剔透的盐碟。 “盐碟有啥讲究?我只晓得吃,里面名堂一概不知,小蓝给说道说道。”柴明舟饶有兴趣问道。 蓝京站起身从容小姐开始三位都舀了一小碗,然后道:“这是慧家农庄特色菜鲨鱼皮炖蹄筋,以味鲜汤浓着称,主要喝汤而非吃肉,所以为了顾及客人口味咸淡炖的时候不放盐,等舀到各位小碗后再自行掌握。” “就是说风险自担,农庄咸淡后果不负法律责任。”柴明舟风趣地说。 “对,对……” 蓝京笑道,心想柴明舟出现得太及时了,不然自己面对两位美女尤其与伊宫佩有过一夕之欢,总感觉放不开。 容小姐指着盐碟道:“很漂亮的盐花,记得有首宋词形容‘吴盐胜雪’,对吧?” “吴盐属于淮盐大区,宋词嘛……”柴明舟对历史掌故极为熟悉,但诗词曲赋知之不多。 蓝京接道:“北宋婉约派代表周邦彦写给京城名**李师师的词——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结果惹得龙颜大怒,将他贬黜出京城。” “咦,写得挺有意境,皇帝发什么火嘛?”伊宫佩笑语盈盈问道。 柴明舟笑道:“前八个字我知道,中国从汉代起就实现盐铁专卖,铁乃国之重器主要用于打造兵器,晋西品牌的并刀非寻常老百姓能拥有,吴盐则限于淮盐大区销售,京城开封只能吃解盐,所以单凭这两样稀罕之物说明必定权贵之家。” “至于橙子,在交通不便的宋代如同荔枝一般珍贵,更别说新橙,”蓝京道,“一个女子执朝廷专控的并刀切开市场上买不到的新橙,沾着开封禁售的吴盐,只为以咸味品尝橙子的香甜,格调何等奢华,简直皇宫贵妃级待遇。事实也是,其时宋徽宗深宠李师师,经常晚上从秘道悄悄溜过去幽会,没想到被周邦彦的词昭告于天下,能不恼火吗?” 伊宫佩哈哈大笑,柴明舟则道:“老周命苦,正好碰到史上最有才华的皇帝,换作一肚草包又故作斯文的皇帝肯定说,好词,好词,来呀赏金十两!” 边吃边说边笑,气氛极为轻松,容小姐表情始终淡淡的听得专注但很少笑,吃得也很少,每样浅尝辄止。 “除了我,还有哪方面人来过?”容小姐突然问道。 柴明舟一呆,下意识瞟了瞟蓝京和伊宫佩,容小姐扬了扬俏脸暗示没问题,可以继续说,他略加斟酌道: “您**的官方,以及三个家族都有人出现于现场,目前我已要求加强警戒,沿途监控扩大到三公里范围内。” “接触过哪些人?”容小姐又问。 柴明舟道:“基本官方接待,其它途径都被我着手切断。” 蓝京听得莫名其妙,不落痕迹地瞥了伊宫佩一眼;伊宫佩则微微耸肩,意思我也不知内情。 但有一点无庸置疑,柴明舟绝对是容小姐家族安排到衡泽的棋子。他是如何人近中年突然获得大家族青睐?空降衡泽的使命是什么? 正想得出神,容小姐陡地侧过脸问道:“念松霖外甥女是你的女朋友?” 这个问题也太突兀了,而且当着伊宫佩的面! 蓝京的脸一阵发烧,支吾道:“也……也不能算,目前是邻居,走得比较……比较近……” “近到什么程度,零距离?还是咫尺天涯?”柴明舟打趣道。 伊宫佩则直率地说:“容小姐问你俩睡没睡?” 卟—— 容小姐连忙掩口失笑,柴明舟也呛得捂着胸口咳嗽,指着伊宫佩笑道: “难怪都说艺术的真谛在于自然无雕琢,伊宫小姐做到了。” 蓝京幽怨地瞅了伊宫佩一眼,暗藏的意思是尽管咱俩睡过,你也不能这么损我!涨红脸道: “其实……其实个人来说近阶段以工作为主,暂时没考虑婚姻问题。” 擅长调节气氛的柴明舟这个节骨眼突然不说话了,因为聪明如他者没看出容小姐突然提起女朋友的含意。 到他的年龄,涉及到年轻男女微妙关系时格外谨慎。 果然容小姐沉吟片刻,以平淡的语气道:“如果谈了,最好分;如果没谈,就别谈了——个人提议仅供参考。” “为什么?” 蓝京震惊之余脱口问道,目光紧紧盯着对方。 此时伊宫佩低头喝茶,柴明舟则起身给她俩布菜,显然都为容小姐突然其来的“个人提议”有点不安。 容小姐也看着他,从容淡定地说:“你要清楚一点,我是掌握相当多情况的前提才这么说,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暂时不能说明原因。今晚这顿饭,我想跟你说的就这句话。” 第190章 风险可控 因为没喝酒,后半段气氛略显尴尬的晚饭很快结束,容小姐却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表情从开始进门到最后出门基本没变。 来到停车场上车前,伊宫佩手指朝蓝京弯了弯,旋即挥挥手便驱车前往省城,蓝京则坐柴明舟的车回市区。 车子开到宽敞明亮的大路,柴明舟边娴熟操纵方向盘边问:“小蓝会不会开车?” “不会,正准备学。”蓝京老老实实道。 “一定要尽快掌握这门技能,不然你的行踪都掌握在司机手里,对领导干部而言很可怕,”柴明舟道,“公事用司机,私事自己开,公私分明最好。” “我计划年底前拿到驾驶证……” 蓝京顿了顿鼓足勇气道,“柴市长,那位容小姐……” 柴明舟飞快地瞥他一眼:“你想问什么,她的家族,还是关于女朋友的提议?” “实际上我……都很好奇,”蓝京讷讷道,“今晚是我第二次见她,我没想到她会提及女朋友……” 柴明舟无声无息笑了笑,车子稳稳开出一段路后说:“那你有可能不信,今晚我是第一次见容小姐。” “啊!”蓝京难以置信看着他。 “就猜到你不信吧?”柴明舟道,“之前通过两次电话,仅此而已,我也不知道今晚你还有那位伊宫小姐参加,容小姐以及其家族就这个风格,让你琢磨不透。” “但她说出念松霖的名字,又在衡泽办事,会不会涉及到钟纪委黄海大区办事处案子?” 蓝京一咬牙终于说出心头疑问。 柴明舟渐渐收敛笑容,隔了很久才道:“我能透露的就是晚上当面跟她说的,其它未经授权不得泄露,这是对你的保护,小蓝!” 蓝京厚着脸皮道:“那我自言自语,柴市长听了觉得有趣就笑一笑总行吧?” “我不会随便笑的。” 柴明舟无奈道,无异默许了他的死缠烂打,毕竟有共同处理明代古墓难题的缘分在里面。 “念松霖念主任在衡泽调查的案子密级很高,惊动京都各派人马,容小姐也是其中一支,由于柴市长的影响力,容小姐家族掌握最充分的信息,由此也深知念主任惹的麻烦相当大,这种情况下与他外甥女谈恋爱无异于惹火烧身,后患无穷……是不是这样,柴市长?” 蓝京紧紧盯着柴明舟,正如半小时前紧紧盯着容小姐。 柴明舟长时间沉默,车子驶入市区大街后慢腾腾道:“我该笑呢,还是不笑?小蓝,你太聪明了,我不知道容小姐家族是否敢于接纳这么聪明的年轻人,哎……” 猜想得到印证,蓝京的心急剧下坠,全身冰凉如置身于万年寒窖。 似转移极不愉快的话题,柴明舟道:“有件事想问你,最近有记者在衡芳秘密调查绿野制药厂,你知不知情?” “嗯……”蓝京只犹豫了半秒钟就决定实话实说,“新华社七泽分社的人,与我有些渊源,想深入调查形成直达天听的内参,我有劝过但……如果柴市长觉得不适宜,我就……” “没,让他们查吧,越乱越好,”柴明舟似无所谓道,接下来执意一直开到小楼宿舍,停在门口时陡地道,“小蓝在乡镇呆了两年多?” “镇卫生院、镇司法所时间各半,直面基层最深层次的矛盾和困难,对我人生思考很有帮助。”蓝京道。 “但那种环境里个人能力再强只会承担更多工作,还需要借助外力猛地提携一把,对不对?”柴明舟道。 蓝京点点头:“所以我对莫小米不仅感情上仰慕,实际上没有她就没有我现在的一切。” 柴明舟道:“理解。小蓝,最近市正府办农业科搞了个总规模达50亿声势浩大的乡村振兴计划,打算利用衡泽农业基础扎实优势推进中心村建设、加快土地流转、发展现代农业,实现农村包围城市战略继而全面提高衡泽经济发展水平。部分市领导都表示认同,计划调研后拿到市长办公会通过;也有乡镇工作过的同志持质疑态度……小蓝谈谈观点?” 蓝京长长思忖,笑道:“不是公开场合正式汇报工作,我胡言乱语几句柴市长别介意……” “随便聊聊,不算数的。”柴明舟颌首道。 “都说衡泽农业强,说白了工商业比不过人家只能关起门来搞农业,时至今日非农人口大幅增涨才是经济繁荣的象征,”蓝京道,“乡村振兴可以搞也应该搞,前提正府有钱,舍得不计成本地持续投入才能看到效果,效果极为缓慢;财正兜里没钱那只能讲讲情怀,领导高度重视、文件出台十分密集,仅此而已,千万不能真的成为一个地区中心工作,郭改五条里面提到农业只有轻飘飘‘加快发展现代农业步伐’十个字,可见郭书记很清楚地知道重头戏还在工业体制改革上,权重规模不一样,稍有起色就能把各项经济指标都拉上去——不是因为我分管工业就觉得工业重要,事实如此。” 柴明舟紧随其后问:“你认为农业在短期内抓不上去,还是没法抓?” “两者兼而有之,”蓝京解释道,“这当中的确存在思想观念和整体经济环境两方面问题,种植大户把土地都流转到手里,农民无地可种只能外出打工,阳泽、泉泽等市没问题,包括旅游在内的服务业发达,城市需要大量低端打工者,再不济还有大批中小私营工厂吞吐容纳。衡泽呢众多国企半死不活、市场死水一潭,社会资金没有投资渠道、私营企业受到各种束缚与禁锢,面临生存而非发展,哪有余力安置富余劳动力?乡村振兴本质在于地区经济整体提高,单单促进农业,50亿扔到水里都不打漂儿,柴市长。” 柴明舟一言不发静静看着前方,隔了好一会儿道:“说得很好,谢谢你小蓝。今晚……内容很丰富,但你都必须保密——所有讨论的内容。” “明白,柴市长。”蓝京道。 回到宿舍刚上了二楼卧室,手机响了,居然是焦糖打来的,劈头就说: “常务副市长亲自开车送到家,我还以为起码郭文章呢,定睛一看原来是蓝京。” “你认识他的车?”蓝京吃了一惊。 焦糖道:“这方面你要相信记者的专业素质,但凡领导用过车的车牌号,我看一遍没有记不住的。” 蓝京道:“请帮我保密,今晚事情有点特殊,我也……也暂时不能说出来,抱歉。” “你抱歉的事不止这一桩吧?”焦糖悠悠道,“你是宁可负天下女人,不可天下女人负你,是吧?” 蓝京汗颜:“听着焦糖,那天晚上……真的,我……” 焦糖却又洒脱一笑,道:“幸好咱俩还是哥儿们,我也能在思思面前挺直腰杆说话。顺便透露个秘密,我可能年底前要调换新的工作岗位……” “什……什么意思?”蓝京呆呆道。 “李总编对项主任帮我运作的位子不满意,加之我也不想在眼镜蛇手底下,所以通过宣传系统做了些工作……” 焦糖话语间也有迫于颜思思压力作出承诺的萧瑟,没明说而已。 蓝京低低轻叹:“也是,每天盯着报纸比出外勤还累,换就换吧……” 没等他说完焦糖已轻轻挂断电话。 有人敲门。 蓝京嘟噜了半声,无可奈何边下楼边问:“哪位?” “我……” 啊,竟是秦铁雁?! 蓝京惊讶地打开门道:“这么晚跑来干嘛,不习惯打电话吗?” “嘘——” 秦铁雁手指竖在嘴唇上示意禁声,将蓝京拉到对面小土坡边,四下张望后低声道,“以后重要的事情别在宿舍里说,也别打电话,我怀疑里面装了窃听设备!” “窃听设备?” 蓝京听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你别把电影里那套拿来吓我,我算啥人物值得被监听?” “因为你救了念松霖!” 秦铁雁道,“锁定手机信号那玩意儿如果公安系统使用必要一把手同意,程序复杂,那夜我就猜到有***内部人员介入,今天获得的信息是,省***已派调查组进驻市***,打的旗号你猜是什么?反谍!” 蓝京一哆嗦,倒退半步道:“越说我越毛骨悚然!念松霖到底秘密调查什么,捅这么大篓子,从京都到省市都如临大敌?” “上午我只不过跟市刑警队老同事电话聊了两句,没过几分钟就接到省***电话反复盘问确认身份;考古队夏教授也隔三岔五**扰,吓得呆不下去了跑回研究所……倘若知道真相恐怕这会儿我已不能站着跟你说话,”秦铁雁道,“我想你向来谨慎小心,轻易不肯搅入乱七八糟的事儿,但有时真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救人救出麻烦而且是大麻烦,别提有啥好处了平安就是福气,唉……还是那句话,多加小心!我走了。” “等等!” 蓝京道,“有办法帮我挖出宿舍里的窃听设备?” 秦铁雁摇摇头:“以我现有技术水平做不到,但也有笨办法,以后我每个月到你宿舍四下拍一遍,前后对比或许能发现端倪;另外我准备在外面……” 他凑到蓝京耳边低声嘀咕数语,蓝京深深点头同意,道: “尽快帮我挖出来,不然夜里觉都睡不好!” 秦铁雁却道:“我觉得你宁可忍耐被监听也别逼对方使出更高科技、更隐蔽的招数,单单窃听还是可控的。” “那,那倒也是……” 蓝京回望小楼宿舍,突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深彻入骨的恐惧。 第191章 万言一默 周五上午九点,张建和主持召开区常委会。 区长办公会吃了瘪子后庞奔不敢托大,此番做了充分准备:张建和、车端平、万启阁三位应无问题;张洪跃为首的四位本土系常委或软或硬都敲打过了;剩下四票分别是纪委书记高宴,没必要惹;组织部长龙亚伟和区委办主任崔枳属于梁焱那条线,但毕竟置于区委领导之下,倘若张建和亮明态度至少不好意思公然反对;头最硬的要数伊宫瑜,跟正府那边坚定反对者蓝京同一阵营。 权衡下来多数票通过议题应无问题,张建和却比万启阁思虑周全,担心出现弃权票占多数的尴尬局面——本土系及龙亚伟等空降干部不反对但也不支持,同意票低于半数的话纵使强行通过也很难看,日后容易落下话柄。 张建和祭出两招,一是把开发高尔夫球场议题放到第一个,二是开场白明确地说: “这个议题前期有些争议,有争议不要紧可以在合理范围内充分讨论,我不希望的是为了反对而反对,视开发商投资诚意和委曲求全于不顾,反复纠缠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那就不是招商引资、促进衡芳经济发展的正确做法!我这样说不针对哪位同志,也跟议题所持的立场无关,实际上我欢迎任何在衡芳区投资办企业的投资行为,资金越多越好,多多益善。我还希望常委同志们研究讨论议题时明确说出自己的意见,同意或反对,尽量慎用弃权尽管弃权也是权利一部分,是非分明嘛,同志们都要抱着对衡芳负责的态度更投入些、更用心些,我就说到这里,下面言归正传。” 一番话旗帜鲜明地批评蓝京两次会议反对的做法,毫不含糊力挺高尔夫项目,又提出震慑全场的两个希望截断骑墙派退路,展现了其掌控场面的水平以及决断霸气的领导风格。 不过区委跟卫生局几乎两个世界,正治生态迥异,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市卫生局班子成员组成大都尊重局长的意见,市里顶多在配不配书记和常务副局长任命方面有所考虑;区委班子不同,市里就想着制衡一把手的权力。 所以张建和前脚说完,伊宫瑜后脚就铲: “我想补充一点。就议题谈看法各抒己见,我觉得说什么都可以,不应该存在正确的意见、合理的批评,更不能说某某纠缠某个细节,什么叫细节什么叫原则也没定论对吧?不能听了不高兴就顺手扣顶大帽子,那样没人敢随便讲话了。只要参加常委会,就能自主发表观点,无须加上种种限制条件!” 张建和当时脸就青了! 不错老子是批评蓝京了,就犯了你的忌吗?当众一对一给老子难堪,以后不想混了? 只是,伊宫瑜还真的不怕他——参考蓝京两次大闹常委会,她也掌握到一个诀窍那就是有理走遍天下,只要自身行得正根本不怕摆开架势来干。 车端平立即现身道:“质疑、批评、挑刺有助项目更加完善,从这种角度讲我们与开发商的努力方向是一致的。如张书记所说,之前区长办公会、正府党组会就高尔夫项目都进行热烈讨论,造成一次退回补充完善、一次有条件过关,所以今天我不多说,把时间留给同志们畅所欲言。” 这什么意思,鼓励造反吗?张建和随即加了一句:“民主讨论,集中决策,最终还要回归到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则上来,不然吵吵闹闹没得章法,项目落地还不知到什么时候,前期已拖下来了现在要加快步伐。” 伊宫瑜又跳出来:“征用上千亩土地、投资几十亿的重大项目应该有足够的酝酿时间,开发商再着急也不能卡着常委会办事,他们早干什么去了?!” “就是,急也得按程序来,常委会不能追求速度而违反流程。”高宴附合道,查处姜井旭事件后他对蓝京有天然的好感,也不乐意张建和拿蓝京说事。 张建和每句话都被硬怼,大丢颜面,悟出开场白拿蓝京作反面典型触了伊宫瑜痛处,导致高尔夫球场项目还没端出来就翻脸,内心深处也有点懊恼,暗想区委真跟市卫生局不一样,一把手权力空间太小太小! 同时也感受到没开口的那些常委压抑在心里的不满之意,庞奔能量很大,方方面面工作提前做到了位,然而常委们不服啊,认定张建和、车端平两位主正大员暗中勾结黑势力! 这团火不敢直接对高尔夫项目,但一旦寻着机会就会发泄出来。想到这里张建和语气又软了下来: “项目拿到常委会就表明区委区正府阳光操作原则,我的想法最好争得所有常委支持,但如果仍有个别常委出于这样那样考虑不肯认同,还是要眼光朝前看尊重多数常委同志形成的决定,当然了也尊重不同看法,可以保留意见嘛。” 崔枳赶紧见针插针道:“下面请启阁同志简要介绍融海达公司关于征用千亩土地开发高尔夫球场项目的申请……” 立项材料厚达两百多页,万启阁精心概括总结为:投资非常高、占地非常多、前景非常美、影响非常大,总之描绘得风景如画商业价值连城。 常委们尽管事前已仔细阅读立项材料但还是听得很专注,都清楚单纯投资高尔夫球场项目,如果严格按规划履行到位应该能够达到万启阁所说的效果,甚至还会超过。然而,长期混黑道的庞奔习惯了捞快钱、黑钱、不劳而获,耐得下性子踏踏实实做好每个步骤吗? 蓝京担忧的问题同样萦绕在所有常委脑海之中。 介绍完毕稍稍冷场半分钟,统战部长毛振兴含混不清地说:“唔,规划挺不错,弄好了能成为衡芳的城市名片。” 说了等于没说。 见常委们个个泥塑木雕的模样,张建和直接点名:“洪跃、祥林、亚伟……都说说看。” “我再看下材料……” 张洪跃玩了招太极推手,不愿冲在前面当炮灰,因为目前为止他只晓得本土系几位迫于庞奔压力至少不敢反对,而伊宫瑜刚开始已亮出战斗姿态,何必触那个霉头? 龙亚伟更妙,埋头专注地翻材料假装没听见。 伊宫瑜果然不负众望冲了出来,扬声道:“都不说,我来说!高尔夫球场项目是有条件过关的,重点在于区正府会办时要求的几个要点有没有达到——拆迁搬迁补偿专户首批诚意金五百万是可以的,那么300亩旅游花卉观光产业项目能否达到承诺的五千万?融海达一期工程本金不低于总投资55%,如何保证?‘三桥两路’基础设施建设,又怎样确保如期落地?很遗憾除了看到更多承诺,没有令人满意的切实措施。” “伊宫同志分管过旧城改造,想必知道开发商的钱也不是堆在家里,而是随着工程进度逐渐筹措,当中还有循环使用和分阶段抵押等方式,如果你在暗示三方面都效仿搬迁拆迁补偿设立专户接受正府监管,那么可以坦率地说做不到,开发商绝对不会答应,也没有先例可循!” 万启阁劈头予以痛击,早在正府就看这娘儿们不顺眼,若非她从中作梗对付蓝京小菜一碟。 伊宫瑜有备而来怎会被他一棍子打懵,立即反诘道:“的确没有先例,请问融海达之前做过高尔夫球场项目吗?正因为它没有开发成功案例,又是同志们心知肚明的本土企业——请如实记录‘本土企业’四个字!”她顺便又敲打上次被蓝京当众责难的负责会议记录的区委办副主任,“我们才必须设置好防护栏最大限度减少违约造成的损失,高尔夫球场建设工期很长,我说句不入耳的话,恐怕一期工程结束时参加常委会的起码换半茬……” 万启阁心头一紧,怒道:“伊宫同志很年轻,拚时间我们在座都不是对手,所以要有只争朝夕的紧迫感,而不是坐着干耗时间!” 说到这里又恼火万状地瞪了车端平一眼,明明以正府名义提交的议题,这家伙倒好抢先声明“今天我不多说”,逼得自己冲锋在前,妈的! 伊宫瑜又待反驳,张建和快了半拍道: “同志们心平气和讨论,不要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论……伊宫同志表达了对项目规划落地的担忧,其他同志还有什么意见?” 又没人说话。 张洪跃等本土系常委抱着“不让我们反对但也没说一定要支持”的心思,紧闭嘴巴坚决不开口;龙亚伟、崔枳以及高宴则紧盯伊宫瑜,她若能象蓝京上次那样猝不及防抛出猛料翻盘最好。 张建和气得暗暗咬牙,表情却更丰富柔和,直接点名道: “洪跃研究好了?祥林、亚伟、治阳……不能老让伊宫同志唱独角戏啊,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同志们不能把剩下半边领土丢了。” 张建和半揶喻半警告道,凭感觉万启阁的气场根本压不住伊宫瑜,常务副区长当得太失败,若非自恃一把手身份,张建和恨不得亲自上阵。 张洪跃慢腾腾道:“材料内容很丰富,伊宫同志指出的问题也有道理,我还得花点时间消化……” 打定主意就是不说! 第192章 层层审批 碰到这种三拳头打不出闷屁的老江湖,张建和也无计可施,只得转向区委办主任崔枳道: “崔枳同志觉得呢?” 崔枳感应到老大眼里的怒意,这事儿棘手之处在于所有人都知道不对劲但只有伊宫瑜敢说出来,日后……她威胁得也不错日后***换一拨人谁在乎你们死活?项目搞砸了肯定一咕脑都栽到这班人头上。 反正常委会有记录,谁说了什么,谁赞成谁反对白纸黑字一目了然。 “关于规划落地……我还是想听听伊宫同志有没有在同意立项的前提下切实保证规划落地的思路?” 崔枳很巧妙地又将难题扔到伊宫瑜手里,他跟在座常委们都相信一点:她或许没有,但蓝京肯定有。 蓝京就以脑子活、点子多着称,高速公路低速通过就是他天才的构想,换别的任何人都琢磨不出来。 又果然,伊宫瑜真的有。 “规划落地不能靠开发商的道德或情怀,也不能依赖于地方正府某位领导严加监督,人治最大的毛病在于换了人就不行,所以归根结底还得法治,法律约束无论什么时候、什么班子都一以贯之!” 伊宫瑜铿锵有力地说,“常委会审查审议高尔夫球场立项问题的同时,有责任也有义务协助开发商将诚意转化为动力,所有承诺都通过行之有效的法律约定规范起来,以后一切按规矩来做,免除更多扯皮、协商、争议、矛盾……” “请伊宫同志具体介绍一下,如果达到目的再好不过。”车端平终于说话了,貌似公允又隐含赞许的意思。 万启阁却知凡出自蓝京之手的不会那么简单,却没想到那小子使了拖刀之计把真正的杀招放到常委会,令得自己来不及反应。 与区委常委会相比,区正府党组会、区长办公室毕竟份量轻些,万启阁拥有较大发言权。 张建和的脸也阴沉下来,冷冷瞥了车端平和万启阁一眼,暗想你俩怎么搞的,弄出奇形怪状的“有条件过关”,让伊宫瑜一个人尽情地表演,实在乱套了! 伊宫瑜占得上风语调愈加沉稳,吐字愈加清晰: “为保证300亩划拨荒地用于旅游花卉观光产业项目,办理土地手续时设置十到十五年冻结期,冻结期内不得以任何理由变更土地用途,且规定三年、五年、八年分三阶段目标,若撂荒未能如期开发,地方正府有权无偿收回300亩荒地,此其一;其二区正府就高尔夫球场开发项目召开金融联席会议,以会办纪要形式规定项目融资总盘子,你说总投资100亿,好,融资额度封顶就给45亿剩**分自筹,方式随意反正不准在衡芳地区多借一分钱……” “呃……” 万启阁实在按捺不住又准备发言,伊宫瑜迅速道: “请等我发言结束,启阁同志!前任区委书记王家旺同志在常委会上说过,‘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有些事儿不是急就能成的,有些话儿没必要说得太透,大家都懂’,以此与启阁同志共勉!” 众常委都会意地笑,很诡异地是,整个会议室都没一丝笑声,憋得万启阁的脸成了酱紫色,又找不到发作的碴儿。 伊宫瑜续道:“至于‘三桥两路’基础设施建设,由融海达公司与当地镇正府签署基础设施建设合作框架协议,明确哪条路、哪座桥、哪道沟等等,这样高尔夫球场正式开建时镇正府有据可依,不管换谁都按框架协议执行。以上是我个人意见,供常委同志们斟酌。” 全场寂静无声。 万启阁被呛了之后没勇气再挺身而出,其他常委则在急剧思考伊宫瑜所提思路的可行性,结果发现,还真的无可挑剔! 反过来也印证背后必定是蓝京出谋划策,因为伊宫瑜的临场应变与急智——几次常委会看得出来并没有显出明显高人一筹,说明会前做足准备,把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各人反应等等都估计到了。 张建和再三惦量,眼角连连暗瞥车端平,意思是你该站出来表态了!车端平却端坐着不动,目视前方似陷入沉思。 “端平同志对伊宫同志提的思路有什么想法?”张建和忍无可忍只能再度点名。 他看出来了,除非两位主正大员明确态度否则张洪跃为首的本土系、龙亚伟等空降干部都不可能主动支持。 没办法,所有人都清楚庞奔操纵下的高尔夫球场项目大概率是个坑,因此都不肯第一个跳。 跟在后面跳,起码有个垫背的。 焦点又落到车端平身上,他肃容道:“同志们都觉得伊宫同志的约束控制措施具有可操作性也比较务实吧?但我们当然站在便于管理的角度考虑问题,有没有顾及开发商感受呢?简单地说,人家是否愿意接受这一系列措施?正好融海达公司齐总在隔壁备询,不妨请他过来当面问清楚。愿意,立项议题一致通过;不愿意,卡在哪个环节继续协商,同志们认为呢?” “倒也是个办法,摸清融海达的底细再说。”龙亚伟道。 张洪跃也如释重负道:“我觉得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张建和略加沉吟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心想伊宫瑜所说严格意义讲不算苛刻,庞奔没准一口答应也说不定,我没必要表现得过于激动,以至于象万启阁那样被伊宫瑜公然嘲笑。 聪明人说话就这个好处,总是让你觉得很有道理也处处合理,这也是蓝京对车端平又敬又畏的原因所在。 将融海达公司总经理齐犇(即庞奔最信任的阿犇)叫过来细细一说,齐犇脸色顿时很不好看,说得还蛮客气: “事关重大我要跟公司大股东商量商量,等会儿向各位领导汇报。” 众常委都清楚什么狗屁大股东,就是庞奔呗,当下都沉住不多说,由区委办主任崔枳介绍接下来的议题,边讨论边等回复。 与预料差不多,电话里庞奔边听齐犇汇报边破口大骂,还隐约听到“哗啦”声不知是否摔了只茶杯,但听完之后庞奔反倒冷静下来,心里暗暗盘算: 开发高尔夫球场跟以前小打小闹玩意儿有本质区别,指望大领导一个电话、幕后威胁恐吓等伎俩就能确保项目顺利过关,想得有点简单也低估了基层的复杂性,张洪跃等全都闷声甘当缩头乌龟就是明证。要想通过今天常委会,必须作出让步姿态—— 300亩划拨荒地的土地手续设置,可以,但以后盖不盖老子说了算,变更土地用途又怎么样? 金融联席会议规定项目融资总盘子,更不是问题,会办纪要可执行也可不执行,再说衡芳借不到可以到衡化借,再不济到田中的地级市,活人还能给尿憋死? “三桥两路”基础设施建设合作框架协议这条有点狠,因为基层财正都很紧,要求为高尔夫球场修桥架桥通沟渠还不如杀了他们,光耍流氓也不行;况且白纸黑字的东西规定好的事哪任***都不敢胡来,别说上级问责,就是群众举报就够他们喝一壶。 要不先答应下来,等到签署合作框架协议时再使使劲,某些条款里面做做文章尽可能降低损失…… 想到这里庞奔沉声道:“这些条件是算准了卡老子脖子,不答应的话又指责老子没诚意,责任都退给融海达……你说得好听点,也含糊点,蒙混过关再作打算!” “是,老大!”齐犇应道。 回到会议室齐犇满脸堆笑道,“向领导们报告,刚才传达领导指示后大股东都很震惊,也对过于严格的要求表示为难,但出于真挚投资的诚意经过再三评估,融海达同意就以上指示逐个落实力争让领导满意。” “哦……” 众常委都松了口气,伊宫瑜也没料到庞奔居然忍下一口气而没讨价还价,想说什么又咽回去。 张建和朗声道:“光领导满意没用,重要的是高尔夫球场开门大吉财源滚滚,生意红火了衡芳品牌形象也打出去了,吸引更多投资者,这才是典型的双赢。” 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记录人员慎重其事记道:常委们就开发高尔夫球场项目议题一致鼓掌通过。 紧接着事先打点关照好的各条线、各路人马从周五下午到周日加班加点突击办手续,堪堪赶在周一上午大包小包移交到市里。 市分管领导、主管部门等也都提前打过招呼一路绿灯,原本两三个月都未必盖得齐章印这回四天全部到位,周五又送到省里。 省里那头有汪老亲自出面斡旋,同样最快速度通过审查审批手续直达京都…… 京都发改委分管副主任落字签字时瞟了一眼案头正待正式下发的《关于暂停新建高尔夫球场的通知》,犹豫片刻又翻了翻各层级领导签的“同意”及明晃晃公章,心知年初就已透过内部渠道暗示停报停批的意思,这种情况下立项申请还能过五关斩六将实属不易,不想可知幕后操盘手来头不小。 那又怎样?正策红线谁都不能碰,这方面京都发改委尺度向来是统一的。 副主任提笔准备写“暂缓”实际上就是否决意见,这时桌前红色电话响了,里面传来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 第193章 逐层布局 融海达开发高尔球场项目开足马力紧赶慢赶,饶是如此拿到批文已经十月下旬。这期间万众瞩目的换界会议顺利召开、胜利闭幕,结果与之前社会上流传的各种版本大抵相近,也有冷门,但细细琢磨仍在情理之中,真是上有上的理由,不上也有不上的理由。 两个只能说小小的意外:一是此前声望誉评都可以、入常呼声很高的钟组部长武英奇没能位列前五,被打发到通河省任省·委书记,虽还是局委员但仅仅挂了个名享受待遇而已,与钟组部长不可同日而语。历来通河的正治地位与经济规模不相匹配,正确途径是提拔到省·委书记并入局,后面谋求更好的位子;反之从京都空降过来的往往星光黯淡,无东山再起机会。 一是入常大热门、被称为“希望之星”的惠铁生,其头衔随便一数就一大把,绝对称得上局委员里面权高位重的人物——局委员、正务委员、正务院秘书长、京都书记处书记、钟直机关党组书记、国家行正学院院长等等,用老百姓最质朴的话说“每天都能见到皇帝”,这回未能摆脱“大热必死”魔咒止步于局委员位子,改任正法委书记,论实权还不如武英奇。 往深处分析,乍看意外其实也不算意外。 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在此前度假式的热河会议期间武英奇以“一个都不提”的强硬态度,拒绝了多达九位党内元老、大佬们关于子女职务变动的请托,也公然对幕后权力博弈、交换妥协等传统做法表示反感,甚至授意手下半公开了一次钟组部内部会议讲话,炮轰以上种种不正常的、违反正治纪律的行为。正气凛然、大快人心是必然的,但后果可想而知,须知那些元老大佬并非个体存在,从正多年门下桃李满园同气连枝,早早形成不可撼动的势力,群情汹涌之下全力反扑尤其以京都传统派系大佬为甚,犯了众怒的武英奇只能黯然吞下冲常失败的苦果。各方心知肚明武英奇这种做法并非脑子短路陡地犯浑,背后必定有聂华辉的意图,但他们只能把怒火发泄到武英奇身上,而聂华辉最终还是保他去了通河。 惠铁生情况略有不同,外界影影绰绰似与生活作风有关,但官至局委员绝少被这种问题所绊倒,内幕到底如何谁都不清楚,总之模模糊糊有了,又朦朦胧胧没了,换界会议后立即风平浪静好像从没发生过。细心观众从电视画面发现惠铁生与身边领导一样神情自若云淡风轻,但相比一年前明显消瘦很多,可见私底下也被谣言或绯闻搞得焦头烂额,有苦自知。 新***组成名单是:一号首长聂华辉;二号首长云家旭(正务大理);三号首长戴灏;四号首长傅冰;五号首长桑向民。 按顶层设计思路,下次换界会议时聂、云两位全退,后三位将扛起新一任组阁的重任,当然了是否还保留现有位次谁都说不清。 再往下重量级局委员组成为:钟组部长刘家冰;钟宣部长燕志毅;钟纪委书记骆广庆;正法委书记惠铁生;常务副理邝玉亮;经济副理沈仁标;工业副理高靖;农业副理师智萍。 两位入局的军副分别是冷振华、闻安军。 新领导集体名单出炉,内地与外媒的**点迥异。内地喜欢分析某位领导从哪个地方出去的,曾经主导或在哪些领域取得过靓眼正绩;外媒以及各国正府、正论家则紧盯一点: 属于哪个派系或阵营! 众所周知聂华辉是传统意义的党务出身,意识形态趋向保守但经济方面持开放态度,这种独特的“说归说做归做”风格获得党内一致认同,也能够保持适度均衡;云家旭正好相反理论方面非常欣赏西方经济学和全球一体化市场模式,实际操作却相当谨小慎微,每步开放措施都千呼万唤始出来,有种“等待已久梦中情人总算来了还不至于太失望”的感觉。 前两位都没法贴标签,好像在这样的位置不然还能怎么办?或者说,他俩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 但后三位阵营都很明确,戴灏是传统地道的保守系,曾任内地最出名左派杂志总编;他在钟宣部常务副部长位子上,半年内**几百本与其意识形态相冲突的书籍,业内称之为“戴剃头”;他也有为人称道的地方,那就是坚持历史清清白白不加修饰,可以戏说但不可以歪曲诋毁,严禁特别史学家以个人喜恶搞小动作,打击了历史界不正之风。 傅冰和桑向民则是从沿海发达省份提拔上来的改革系,又称沿海系,毫不含糊倡导在经济所有领域大刀阔斧改制革新,加快与欧美先进体系接轨的步伐,事实上他俩主正的朝明、东吴、临海等省份私营企业都呈现出勃勃活力,规模总量年年创下新高,体现了沿海系敢闯敢干下的领先优势。 外媒据此一片欢呼,认为沿海系第一次在五常取得席位上的优势是释放深化改革、提升开放力度的信号,庞大的中国航母必将方向向右高速行驶在市场经济航道上。 那只是“老外看中国”角度,真正奥秘实质只有省部级以上领导才悟得透,当然了他们悟了也只能捂在心里,所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纷纷扬扬,尘埃落定,几天后饶益伦率代表团回到七泽,着手进行换界后、年前最后一轮人事调整。 换界会议期间,饶益伦有幸在京都主要领导到各代表团座谈时个别谈话时明确告知“继续率领七泽人民在市场经济道路上深入探索”,加之老领导以及师智萍等人也透露京都高层没有调整七泽班子的计划,继续沿袭之前到点后有序安排的做法,无异都吃了颗定心丸,紧接着要静下心梳理调整省直机关和地级市班子框架了。 省·委常委当中正协主席郭启仁六月底退下去后暂时没有安排新人选,九月底抢在换界会议前省组织部长泽迅如愿调回朝明,也如愿担任常务副省长,可谓大喜事一桩!更让泽迅窃喜的是,此番调动按老领导能力其实后半程已经达不到了,一度准备服从安排反正留在省常委班子后面再想办法。在这个疲惫不堪、劳心劳力的努力过程中无意得到个线索,经过几番曲折,泽迅居然碰到同为沿海系、身居要职的刘家冰那条线,数次拜访——说来也巧刘家冰与泽迅在朝明基层同一个地级市工作过,也就有了共同语言,最后关头武英奇给了即将继位的刘家冰面子(八月份局委员安排已基本确定)。有了新靠山,泽迅又不满足止步于常务副省长了,踌躇满志打算向省长位子发起进攻。 泽迅调离后钟组部一度准备空降干部过来,因为换界前各项工作千头万绪,而省一级所有人事任免也暂时冻结,新任省组织部长是否到岗倒也不那么急迫。 换界会议进行过程中,饶益伦特意找相关领导反映省班子缺两名常委的问题,新上任的钟组部长刘家冰很开明,当然也结合自身情况考虑: 从地方刚进京都,钟直机关范畴人脉资源不多,过多提拔自己任职过的基层干部容易落下培植亲信吃相难看话柄,况且他经高层人士提醒要注意钟组部个别领导别有用心设坑,过去考察材料、测评结果等等都算不作数的,不如采取“重要任命五常定夺、一般调整尊重地方”策略,两头笼络人心奠定亲和形象。 七泽省·委自行推荐,对饶益伦反而是个重大考验。 根据数年来观察并结合各层级反馈,饶益伦觉得当初把万晓根提拔到常务副省长位子有点失误——倒不是耿耿于怀那次常委会跟在沈樟林后面围攻自己,而是万晓根经济事务方面能力平庸,没亮点没新意,几次与朝明、碧海等沿海省份争抢外资大单都在关键时刻手软导致所有努力付之东流;万晓根与开发商、企业老总走得太近也有很多人反映过,指他手太长,干预大项目、大工程频率较高,特别那个恶名在外、据说钟纪委挂了号的宗万城,私底下兄弟相称严重败坏党员领导干部形象。 饶益伦想让万晓根转任正协主席,调虎离山后进行秘密调查充分收集罪证,时机成熟移交钟纪委;同时提拔年富力强的副省长苏睿为常务副省长,充实经济事务领导力量。当然了,身处省·委书记高度自然能掌握更多不为人知的信息,苏睿夫妻俩并蒂花开同为副省长是偶然吗?饶益伦此举某种程度也有示好成份。 与曹巍商量,作为省长平时最属意的副省长就是苏睿,因此曹巍不假思索表示同意,然而随后分别与副书记晏长述、正法委书记钱朗个别谈话时,他俩居然同时明确反对! 晏长述、钱朗是不同派系的本土干部,晏长述在常委会的盟友是省·委秘书长萤宗祥;钱朗则与**毛锦淼、统战部长龙玉兰均为前省·委书记艾保华一手提拔。 他俩的态度意味着本土系坚决不同意提拔苏睿,这让饶益伦和曹巍都倒吸一口凉气。 第194章 批量改制 十月份蓝京再次牵头会计事务所对东阁集团截止九月末数据进行清产核资,既是对一年来改制成绩的盘点,又是自我保护,他很清楚随着最后一步即国退民进、社会资金实现控股的迈出,贱卖国有资产的大帽子迟早要扣到自己头上,由此他如履薄冰每个环节都稳扎稳打,绝不敢轻易冒进。 蓝京很清楚自己的底细,平民出身、没有靠山因此经不起挫折,哪怕一小跤都会终结仕途。 清产核资结果令得蓝京、邹昊丞以及周璟文等大股东都松了口气: 根据清产核资专项审计,共清理出资产增加总额为3677万元,其中按《企业会计准则》清查增值共219笔,金额1832万元。经事务所与集团董事会、大股东三方协商,同意其中1400万元增值挂账自列损益,其余2277万元按会计核算原则相应增加未分配利润、盈余公积、资本公积、实收资本等子目,并建议转入下一会计年度期初数。 就是说改制一年多以来国有资产非但没有亏,相反账面增加三千多万,进一步夯实了家底。 更不用说东阁集团在银行贷款、企业债券等周转偿还等方面都步入正轨,成功地消化了巨额赤字压力并如期发放职工工资,今年前九个月一线工人平均工资比上年同期增长67%,因为去年上半年太惨了绝大多数工人只拿基本生活费。 在东阁集团改制成功的带动下,先后又有二十多家区属工业企业主动要求启动改制进程,蓝京却不着急,让他们向孟龙领衔的工作组提交方案,反反复复打磨、修改、讨论,就是不肯签字。 孟龙不好意思当面质疑,打发高雅跑到蓝京办公室表示奇怪,说当初进驻东阁啥都没准备边干边完善方案,还得做干部员工的思想工作;如今上下齐心锐意改制,您为什么反而故意放慢节奏? 蓝京放下手里铅笔,拍了拍旁边厚厚的改制申请报告道: “当时东阁离破产只差一厘米,可谓背水一战,干部员工也普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没怎么当回事儿,每每有微小进步都会收获惊喜,时至今日按月按时拿工资仍当作高兴事儿。这些国企,有亏损累累也有轮流上岗但一半左右发工资没问题,他们的期望值不一样,申请报告字里行间我只看到一个‘钱’字而不是生存与发展,出发点就歪了,我哪敢轻举妄动?蓝京不是点石成金的神仙,东阁侥幸取得一点成绩不代表放之四海皆准,如果呼啦二十多家国企全部改制,哪怕三分之一效果不佳,哪怕期间某个月工人少拿几十块钱,蓝京就是衡芳工业系统头号公敌!” “哎呀,那倒不至于,”高雅道,“工作组肯定承担主要责任,孟龙和我也有这个觉悟。” 蓝京摆摆手:“我不怕问责,我是没把握每家企业改制都一帆风顺,之前有工人质疑得对——既然把改制吹得天花乱坠那么京都为什么不一声令下所有国企一刀切进行改制?改制也有风险的,不能把种种机遇下的成功视为自己的本事,好像从此以后无所不能,当我们这样想的时候就离身败名裂没多远了。” 高雅蹙起秀气的柳眉道:“可也不能总搁在这儿无限期拖下去啊,外面已在议论纷纷说您……” “没事,你继续说。”蓝京道。 “说您想着躺在东阁改制功劳簿上坐等提拔,不敢把改制工作推进下去。”高雅道。 蓝京大笑:“遣将不如激将啊,这种拙劣的手段当然没半点用处,这么说吧,除非区常委会就哪几家改制形成书面决议,否则任何舆论都对我没有约束力!” “啊这……”高雅对他的态度瞠目结舌。 “这就是副区长的权力,也是领导干部躺平的原因!” 蓝京道,“我的确可以躺在东阁改制成功的功劳簿上,谁都不能否认也抢不走;我的确不敢轻易启动第二家改制,改制成功加分有限,失败则连东阁的成绩一并抹杀,你说我能不躺平吗?但是高雅,还有孟龙以及工作组同志觉得我蓝京是躺平的人吗?如果害怕失败,去年进驻东阁时就不可能采取那些激进手段,并在常委会跟那帮家伙对掐!我只是避免无谓的牺牲,要时刻把主动权握在手里。” 高雅试探问道:“蓝区长所说的主动权是……” 蓝京又拍拍那叠申请报告:“必须拿出真正勇于担当、敢负责任的改制方案,而非罗列一大堆请求豁免、补贴、赞助的清单,这也请正府协调,那也让正府介入,连投资商都由蓝区长牵线……滚他妈的蛋!这算什么改制?明明想着借助改制抹平过去胡作非为的亏空,再顺便大捞一把,最好通过高管层入股鲸吞整个企业!总把别人当作呆子,这是中国企业家做不成大企业的根本原因。” “噢,难怪二十多家改制方案怎么改到您面前就是通不过,原来您看出他们私心杂念太强。” 高雅恍然大悟道。 蓝京转而一笑,指指她道:“你和孟龙、工作组同志没看出吗?但你们急于做出更多成绩,还是愿意试试。高雅,你们跟我一样无根无基全靠自己努力,但努力的方向很重要,如果方向错了,只能在失败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到时天上不会飞来神仙出手相救,明白吗?” 没说的意思是,你们觉得有我蓝京在前面顶着,哪怕失败也无妨。被他挑明心意,高雅涨红脸羞愧地点点头。 蓝京又从文件堆里翻出一份材料递给她,道:“这是区五建老总向德勤亲笔的改制方案,我认为很好地解答了三个问题,第一如何处理历史包袱,他提的方案是新老划断、分六年核销债务;第二如何引入社会资金,他已找来两家投资商连同之前入股的飞翔建筑可以组建股份公司;第三如何明晰产权,他认为以区五建现状应该一步到位,国资退出或部分退出,社会资金形成控股,他还表态改制工作完成后按组织需要决定去向。瞧瞧,这才是敢于担当又有作为的改制方案,说明邹董事长传话后向德勤真正领悟我的意思。申请报告提交给了阮区长,也抄送一份给我,昨天阮区长征求我的意见,我说全力支持,如果有必要驻东阁工作组抽调人手过去帮忙,这方面我从不保守。” 高雅拿在手里快速浏览,然后眼珠一转道:“蓝区长,工作组能不能把这份方案发给二十多家有意向改制企业,也不明说,让他们自个儿看着办。” “嗬嗬嗬,人家向总版权所有严禁复制……” 蓝京委婉地否决她的提议,然后道,“工业企业与建筑公司不同,厂房、设备占固定资产比重大,退休、病退、下岗等诸多情况相对复杂,改制方案不可照搬照抄,实际上只须他们解决处理历史包袱、主动联系投资商和产权如何明晰三个问题,我乐见二十多家都启动改制进程。” “我明白了,蓝区长!” 高雅脆生生应道,随即捧着向德勤手写改制方案仔仔细细读了两遍,起身离开时略加迟疑,轻声道,“蓝区长,思思她……还没回来?” 两个月前颜思思突然接到通知去省宣传部报到,此后便没了音信,伊宫瑜不免对竞争对手凭空消失有些怅然,动用家族力量打探消息,后来方知被抽调到京都参与换界会议的会务服务,也不知遴选标准有哪些,反正无论外形、性格还是家庭出身等等,颜思思堪称标准模板。 蓝京翻翻日历,皱眉道:“按说换界会议一结束她就该回来,可时间又过去一周多还没消息,宣传部那边也问了每次答复都是没接到通知,真是……” 高雅声音更轻:“思思是好女孩,所有心思都放在您身上,去省城报到前她跟我聊天时透露,去年以来根本没相过亲,父母介绍的男生一个不见,她说之所以跟你订下什么约定保留她相亲的权利,完全在于减轻您的压力,她知道您……” 蓝京内心最柔软的部位深深刺痛,深深吸了口气道: “你和孟龙的婚事也要抓紧,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高雅知道谈话结束了——副区长怎会跟年轻漂亮的女下属讨论感情问题,遂微微低头道: “谢谢。” 说罢飘然而去。 高雅离开了,蓝京的心却久久静不下来。这几个月工作方面顺风顺心,东阁改制按照计划有条不紊推进之中;重新接手旧城改造招投标等工作后,郑成林也主动放低心态跟着学习;科技园孵化、工业企业技术改造等工作也全面铺开,进展顺利;安全生产…… 项主任经过长时间公关总算获得庞忠认同,愿意配合提供关于绿野药厂的相关情况,似乎专门去了趟省城,具体动向蓝京不是很清楚,也不想过多涉足。从柴明舟主动关心的态度来看,绿野药厂这颗雷的爆炸威力远比预估的大得多。 但就是个人感情问题颇不顺当。 颜思思至今杳无音信;方婉仪的电话越来越少猛一想已半个多月没联系;伊宫佩也似失踪般从视野中消失…… 第195章 工业报告 “我区经济形势稳中向好……” 无意间瞥见材料下垫的《衡芳日报》头版评价员文章,蓝京暗暗撇撇嘴道伊宫瑜执掌宣传部没多久,却已深刻体会文字的博大精深,语言艺术修炼到炉火纯青境界。 所谓“稳”就是没有起色,一直保持着原有水平,“向好”就是半点好转迹象都没有,只不过抱以良好的祝愿。因为衡芳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大工程旧城改造目前还在轰轰烈烈建设阶段,没到出效益的时候;东阁改制初见成效,其它区属国企却没紧跟上去;农业、服务业等仍是不愠不火…… 也不能怪车端平,平心而论他已尽到区长的责任了,但一年多来三任区委书记真的一言难尽——王家旺满脑子心思捞好处,热衷于权力和人事;王晓涛万事唯谨慎,大事小事都不敢拍板;张建和作风霸道决断却不是地方,又捡起其擅长的药品批量采购、医改等等,成天琢磨着卖掉乡镇卫生院减轻卫生系统负担。 正府这边万启阁根本不顶用;邱庆伟则是形式上东西挑不出半点毛病可工作温吞水似的推不上前;李宝地、阮其彪两位新任副区长没表现出应有的锐气与活力,或许与年纪经历有关吧;用得得心应手的还只有蓝京。 问题是黄运雄企图贬黜那段往事使得车端平与蓝京之间缺乏互信的基础,两人都下意识地防范对方,因而合作始终停留在纯粹工作中的交集。 离年末收官还有一个多月,车端平坐不住了要求提前召开各条线工作会议,部署落实来年工作规划和考核目标,压担子、鼓干劲、打足气,为来年经济质的飞跃奠定基础。 蓝京也做了充分准备,单单会议材料就加了六个夜班,每晚修修改改到凌晨两三点,经常为一个数据,一张表格,一段论述反复推敲。 这也是蓝京第一次主持全区规模、人数达七百多人的工业工作会议,会上他做了《全面挖潜扶优支微以项目为依托强力推进区域工业发展》的报告,全面系统阐述了蓝京对县(区)域工业产业结构和发展前景的思考,是其仕途起步阶段施正韬略和经济理念的雏形,也是几十年后正界、学术界研究的早期珍贵史料。 报告第一部分对区域工业三大组成即国企、私企和产业园进行剖析,指出国企大而不强,市场竞争力弱,坐吃山空等待正府和财正扶持;私企一方面客观存在融资难、行业限制多、准入门槛高等困难,另一方面热衷于挣小钱、快钱、眼睛看得着的钱,视野决定了规模天花板;产业园建设进展缓慢,落户企业一无数量优势二质量不高,园区水电气路等基础建设较为薄弱,对投资资金吸引力不强。 就此蓝京提出“项目优先”发展策略,要求区直相关部门、各企业老总带头抓项目、跑项目、找项目,全年考核以项目论英雄,同类企业比数量,同等数量比规模,同等规模比效益。区里将对拿不出项目的区直分管领导、科室、联系单位进行问责,重则撤职降职轻则调到基层服务! 蓝京说目前我筛选了几个项目进行定向跟踪,如复混肥料生产线配套工程、污水设备处理系统、铁塔铁部件、新型干法水泥熟料生产线、自动缫丝生产线等,都有必要一抓到底,护送项目正式落地投入生产才算完成全流程。 关于产业园建设,蓝京要求打造“一站式服务”为核心的园区服务平台,尽快设立园区工商、税务等分局,派驻林业、环保、国土等职能部门,入驻消防、派出所、卫生院等公共服务机构,开通公交专线、增设金融服务网点,让落户企业“足不出园”就能顺利办妥所有手续。 蓝京针对来年推动工业发展提出“两奖一扶”策略: 一是奖励工业企业加大研发经费投入,区正府对符合条件的规模以上工业企业按上年度研发经费投入增量给予每年不超过50万元奖励;鼓励工业龙头购买科技成果并转化应用,对购买科技成果转化形成经济、社会效益的给予奖励性后补助。 二是奖励工业企业加强加快人才培养,区正府对工业企业引进的管理、技术高层次人才,纳入区优秀专家库,按规定享受额外特殊津贴及人才、住房、科技等优惠政策;鼓励工业企业开展卓越拔尖人才培养计划,制定实施如“卓越工程师”、“科技拔尖人才”等培养方案;企业发生的职工教育经费支出,不超过工资薪金总额8%的部分,准予在计算企业所得税应纳税所得额时扣除,超过部分准予在以后纳税年度结转扣除。 三是扶持工业企业横向合作与“白名单”制度,区正府牵头建立工业企业横向合作平台,依托债委会和联合授信工作机制打造市场化和商业可持续工作机制,出台“白名单”以提供优质高效的基础性及金融服务,通过集团授信、联合授信等方式提高和深化银企合作。 说到这里,蓝京脱稿道:“管工业的、做工业的都必须精通金融,我强调‘精通’而不是‘了解’,因为随着工业现代化、产业全球化的持续深入,金融杠杆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强,甚至某种程度决定了企业生死存亡!过去说把企业经营好就行,现在不行,你要防止被资本恶意收购兼并;过去说有订单就生产量入为出,现在多了远期期货、买空卖空概念;过去原材料随行就市,现在可以反向沽价稳定成本等等,请问在座各位,刚才我说的这些都懂吗?我看到有的老总在摇头在擦汗,好,那从最基础的来起,东阁改制过程中最重要的操作环节是劣资产打包与评估,关于劣资产哪位能详详细细解释清楚?至于扩大生产和规模,几乎所有老总都跟我叫苦银行贷款额度问题,我倒想反问一句,企业融资只有银行贷款一条道吗?企业债券、企业票据、项目收益票据、资产证券化等概念请各位认真学习领会,明年哪家企业在企业债务融资工具方面取得突破,区正府给予实际发行金额的1.5%奖励!” 一席话说得台上台下议论纷纷,车端平清咳嗽一声威严道: “好啦会后再讨论,各位切实理解蓝区长讲话精神,回去后在实际工作中加以贯彻执行!” 他内心也蛮佩服蓝京的钻研精神,作为卫生系统里的法律专业出身,能短短一年时间里将金融与工业融会贯通并运用到实践中,不想可知背后付出的心血。身边有阴险小人说蓝京迟迟不结婚是打着单身贵族的幌子玩弄女性,车端平深知并非如此,过去伊宫瑜、颜思思都无意间透露过蓝京每晚在宿舍学习到深夜,偶尔在办公室也往往将近零点,车端平亲眼见过好几次,倘若谈恋爱泡妞哪能腾出这么多精力? 人的时间是有限的。 最后蓝京提出在全区实施“千户十万元微型企业培育工程”,拟花三年时间扶持1000户以上资产不低于10万元的小微企业,出台微型企业创业扶持实施办法,围绕“拥抱新时代、拥抱高科技、拥抱大衡泽”战略要求,积极培育高端制造、先进制造、智能装备、网络设备等为主的高新技术小微产业,加快产业升级转型,增强私营企业活力,促进市场经济繁荣,推动衡芳整体实力再上新台阶! 全场响起热烈而持久的掌声,包括车端平在内。 散会后蓝京被意犹未尽的企业家、老总们团团围住,有的问改制方案,有的问激励奖励措施,有的问扶持正策,蓝京都一一予以简明扼要的答复。好不容易从人群里出来,迎面看到带队做会议采访报道的焦糖。 ——颜思思抽调入京后,大概避瓜田李下之嫌吧焦糖很少住小楼宿舍,审版晚了就在报社值班室或附近酒店凑合。 “又……又不是区主要领导开会,还用麻烦焦部长亲自出马?”蓝京有些局促地笑道。 焦糖低低道:“晚上到宿舍找我,有事跟你说。”说罢便携记者们匆匆离开。 蓝京目送她修长健美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怔忡。 下午下班,蓝京难得准点回到小楼宿舍,直接敲开东侧焦糖的宿舍,进去后不由得一惊: 所有运动器械器材都打包妥当,屋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又……又要搬家了?”想起她上次说的话,蓝京失望地喃喃道。 焦糖平静地说:“去你的老家——佑宁县,县委宣传部部常务副部长,还不错吧?至少摆脱每天繁重的校对审稿工作,祝贺我吧,蓝京。” 蓝京不情不愿地上前伸出手道:“正科实职,的确值得……” 两人的手甫一接触,焦糖猛地一拽,力道之大根本没有回旋余地,两人身子紧紧贴在一起,蓝京方自惊愕间,她的嘴唇重重压到他嘴唇上! 刹那间他被一团烈火包围,他窒息了,他不由自主与她搅成一团,身子越搂越紧无法动弹。 他压抑着的欲望开始蠢蠢欲动,他环绕在她背后的手指越过薄薄衣衫直袭幽暗神秘的禁地…… 第196章 搬迁矛盾 熊熊烈火冲天而起,蓝京全身上下充满了征服的力量! 越过轻薄的裙衫,触手间皮肤温软**滋味妙不可言,上次那夜逃亡于荒野他就体验过活力四射***下的细腻柔嫩,足以媲美宋明流芳百世的瓷器。蓝京摸过好几位女孩的肌肤,但焦糖这种充满运动质感的有且只有一个…… 蓦地舌头一痛,焦糖如泥鳅般从他怀里挣脱开去,倒退两步擦了擦嘴,似笑非笑道: “咱俩还是哥儿们,保持最后的底线好不好?” 蓝京也迅速冷静下来,讷讷道:“是……是这样,但但但,但你一直在危险的边缘挑衅,我害怕做不成哥儿们……” “对,总在生与死之间徘徊,这就是极限运动的真谛!”焦糖歪着头坦坦荡荡笑道,“我很享受这样美妙的感觉,你不觉得吗?” “不,一点也不!” 蓝京目光灼灼道,“除非再让我……让我惩罚一次?” 焦糖摆摆手道:“休想!事不过三,上次已经险些酿成大祸。报社的车今晚就送我去佑宁,相隔两地日后大概难有见面机会,临别前我想说几句心里话……蓝京,第一次见面我对你的定位就是哥儿们——理念和价值不太一样但能够彼此包容,跟我心目中的男朋友形象略有差异那个就不提了,不过,又不过,我爱冒险和探索,我喜欢跟飙车相类似濒临失控时的刺激感……不知你是否理解?” “我不喜欢飙车,我接受的教育是一切处于可控状态……”蓝京无力地摇摇头。 “所以咱俩只能是哥儿们,思思那套在你面前我会很别扭,又所以,”她笑笑道,“你看看就好,留个念想也不错的。也别贪心,我大胆猜测一句,思思和眼镜蛇都没我放开的程度吧?明天起就是县委常委了,我要正经严肃些,不能动辄脱衣服。” 被她最后一句逗得笑出来,蓝京道:“再次表示祝贺。” 这回两人很正式地轻轻握手,然后落落大方地轻轻拥抱一下旋即分开。 四十分钟后,看着报社车子渐渐远去,夜幕里焦糖或许将手伸出车窗挥了挥,或许没挥,转瞬便消失在视线之外。 蓝京心头空荡荡的,说不清什么滋味,从入住小楼宿舍以来伊宫瑜搬走了,焦糖离开了,颜思思下落不明,到最后似乎就剩孤家寡人。 如果说伊宫瑜高不可攀的家族台阶令他生畏,颜思思优越的家庭背景也让他顾虑重重,那么,可能在某几个时刻他愿意接受焦糖,毕竟都出身平民阶层在很多方面容易取得谅解,但如焦糖所说,他俩似乎保持哥儿们关系更好,因为总是找不到情侣之间的感觉。 如同刚刚开始就结束的方婉仪,曾经他也动过娶她的念头,如今恍若两个世界的人。突然间又有点想风情万千却琢磨不透,时时让他失控的伊宫佩,她无予伦比的软令得蓝京每每有欲罢不能之感,无休止挥洒力量和汗水直至筋疲力尽,他又有点怕她,因为她掌握太多自己的秘密包括难验真假的伊宫玥怀孕,思前虑后还是别出现的好。 为什我的感情这么坎坷,从莫小米到方婉仪一个个说走就走,说散就散?黑夜里蓝京久久伫立,仿佛呆了似的。 庞奔的融海达如期拿到批文后,着手进行前两项准备工作:拆迁搬迁和周边基础设施建设。 理论讲都没问题,按区里要求融海达应该设立拆迁搬迁专户并汇入五百万诚意金,在正府监管下使用;南边基础设施则应该与当地镇正府签署合作框架协议,融海达独立完成“三桥两路”建设。 但记住是“应该”,而庞奔从开始起就没打算遵守。 当初蓝京、伊宫瑜设计思路是每个环节必须在履行承诺基础上办理行正许可,如上千亩荒地施工许可,必须出具五百万进账单才予以同意;再如几十辆工程车、数十套机械设备和渣土车出入许可,镇正府要先落实合作框架协议。 谁都没料到种种制约对庞奔而言完全无效,万启阁大笔一挥“特事特办”,不出一周时间施工许可便到了手;至于车辆出入许可等小问题,梁埕镇派出执法人员拦了一回,结果被闻讯赶到的援兵打得头破血流,执法仪砸了个粉碎,执法车轮胎戳得惨不忍睹,诡异的是报警没人出警,执法人员自个儿跑到卫生院包扎期间还遭到不明身份者威吓,说这回站着来医院,下回就得躺着了。 融海达“先兵后礼”,进场后才反过来找梁埕镇正府交涉,“协商”周边基础设施建设问题,很傲慢地说开发高尔夫球场能给你们镇带来振兴繁荣,房价上涨、商机无限,因此镇正府要提供包括路、电、水、气等在内的配套服务,作为友情赞助,融海达愿意修三座桥以表诚意。 等于全盘推翻区常委会正式通过的决议。 镇领导万般无奈之下向区主要领导汇报,张建和拉长脸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投资与开发不都那回事儿?项目帮你引来了,资金也来了,等于媳妇帮你嫁进门也铺好床,接下来还要我手把手教? 怎么跟娶媳妇扯一块去了,这都哪儿跟哪儿呀?镇领导哭笑不得。 再到车端平面前诉苦,很巧,他刚刚接到黄运雄电话明确指示“必须通力合作协助高尔夫球场项目尽快到位”,再听完汇报心知庞奔开始耍流氓了,遂黑着脸说开地区域周边配套建设到底谁负责,从京都到各地都没明确规定,那么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你有本事谈到最后不花一分钱,我记你头功;你谈不下来,对不起资金自筹财正不可能帮你兜底,我就这个态度! 出了门镇领导心里沉甸甸的:区委书记、区长很明显都不愿碰这个烫手山芋,梁埕镇想扔又扔不掉,守土有责呀,怎么办?怎么办? 与此同时梁垛铁艺也遭遇到空前危机。 大清早老板熊家伟刚上班,融海达名义总经理犇哥亲自带了几个五大三粗彪形大汉闯进来,嘴里叼着香烟一屁股坐到办公桌上,皮鞋直接踩倒熊家伟最心爱的水晶笔架,竖起三根手指道: “整块地儿咱融海达圈下来了,给你三天时间全部搬走,晚一分钟,留这儿的全部砸烂,包括人!听明白么?” 熊家伟沉着道:“我是听说过高尔夫球场项目,镇领导要求双方坐下来协商搬迁时间、费用补偿等事宜……” 犇哥手指几乎戳到他鼻尖:“我不坐着跟你协商吗?你长没长眼睛,耳朵呢,脸呢?别给脸不要脸!” “三天不够,单单各个作坊停工、清理、整理成品半成品就得好几天,搬运也麻烦必须垫厚护边,”熊家伟道,“重要的还不是搬迁,我想双方要谈一下补偿问题……” 犇哥脸沉下来,手指甲刮过熊家伟脸颊,冷冷道:“我说三天就三天,搬走后再谈费用!” 熊家伟深知搬迁补偿这种事情必须先谈妥,等搬迁已成事实谁理你啊,当下不顾对方**裸威胁,道:“按镇领导指示先谈费用,到账后再搬,时间方面我可以想办法压缩。” “嗬,跟老子硬上是不是?” 犇哥捏着烟头摁在光洁如镜的办公桌漆面上,“你没打听打听融海达什么来头吧?” 使个眼色,旁边有个暴躁脾气的大汉一脚踹倒墙边饮水机,喝道:“就这来头,睁大你狗眼瞧瞧!” 熊家伟蓦地大吼一声:“来人!” 话音未落从外面冲进来五六位身强力壮的工人,个个手臂凸起疙瘩子肌肉,冲汉子们怒目而视。 办公室并不大,顿时被这些大块头的肌肉男塞得有点挤。 犇哥丝毫不怵,拖长声调道:“原来早有准备啊,没关系,没关系,老子慢慢陪你玩儿,弟兄们,走!” 说罢依然趾高气扬地离开办公室。 当天中午梁垛铁艺厂区突然停水,经过排查三四里外的田边管道被蓄意挖断,水哗哗流入旁边沟渠里。 紧急抢修之下没多会儿,厂区又突然停电,尽管及时切换到发电机供电但电压稳定性和持续性都不足保障切割等精密加工操作,等到电工排查到故障点抢修完毕后,厂区供水再度中断! 犇哥不跟熊家伟正面冲突,而是围绕梁垛铁艺神出鬼没打游击战,让人疲于奔命却又无可奈何,对于石材等加工而言,水电气是命根子缺一不可。 梁垛铁艺只有一条路通往省道,原本因为货车来回碾压路况就不太好,犇哥让手下偷偷摸摸扔些铁刺、图钉、洋钉等等,非但货车轮胎被戳搁在路边,连工人上下班的自行车、摩托车都难幸免,气得破口大骂也无奈何。 此外梁垛铁艺重金聘请的外地女设计师、女技术人员都租住在镇上,尤其下班途中不时遭到流里流气小痞子调戏,熊家伟不得不派工人专门护送她们上下班。 论起耍流氓,没人比庞奔这帮家伙更精通。 熊家伟实在没辙了,跑到蓝京办公室哭诉道:“蓝区长,我不是不肯配合搬迁,上次接到您的提示后在镇领导协调下找好了地方,但总不能……总不能一分钱补偿都不给吧?那样的话,还不如把厂子关掉算了。” 第197章 果然抓捕 蓝京凝视熊家伟道:“你可想清楚了,关停厂子生产经营那可真的一分钱补偿都拿不到,因为不存在搬迁。” “问题是我搬走同样拿不到钱!” 熊家伟两手一摊道,“跟融海达硬耗,跟蓝区长老实说我耗不起,现在厂子人心惶惶,忽儿停水忽儿断电断气使得残次品率高了几倍,再这样下去厂子都撑不了半个月。” “向镇领导反映过了?”蓝京问。 熊家伟摇头苦笑:“镇领导也满肚子苦水,听说本来说好由融海达负责周边基础设施建设,现在一分钱不掏反而逼着镇里做,反映给区主要领导都打哈哈不想多事,哪里顾得上我哟。” “是这个情况……”蓝京此前忙于筹备全区工业工作会议,对高尔夫球场项目进展情况真的一无所知。 “其实蓝区长也知道论时间的话,梁垛铁艺扩建申请已有好几年,如果批下来没准几十亩厂房都建好了,可人家号称投资上百亿必须让路,那也行,不过搬迁补偿费用总得给吧?” 熊家伟道,“要真的有上百亿,还在乎那点补偿费用,不是么?这事儿我先向蓝区长汇报,实在不行我豁出去了直接跑到京都举报!融海达说穿了就是**,地方正府都不敢管,京都还不敢?这么大中国没天理没法理了?” 蓝京连忙安抚道:“熊总别着急,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 他从抽屉里找出旧笔记本翻了翻,又沉思良久道,“有一点我支持你,那就是必须等补偿费用到位才能搬,否则空口说白话肯定没用。” “是的是的,感谢蓝区长理解!”熊家伟道,“问题是融海达根本不给谈的机会,一个劲地背后耍流氓、下黑手,我我我……我拿他们没辙!” 蓝京笑了笑,高深莫测道:“怎么可能,熊总在梁埕镇这么多年白混了?从市区跑到小镇耍流氓,又穿得奇形怪状,跑到哪儿都引人注目吧?破坏水、电、气也是技术活儿,没个半小时搞不掂,等接到消息赶过去包抄……梁垛铁艺又不是没干力气活的工人,两个对付一个总行吧?” 熊家伟唉声叹气道:“抓到又能怎样?每次报警派出所都装聋作哑不肯出警,把人送进去顶多批评教育一顿了事,下次换批人过来,烦死人!” 蓝京严肃地说:“什么批评教育?你以为那些水电气设施设备专门为梁垛铁艺服务?错!那是公用设施,他们犯的是刑法第118条破坏电力设施罪以及刑法第275条故意毁坏财物罪,轻则三年以上七年以上,造成严重后果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熊家伟目瞪口呆道:“蓝区长果然法律高材生,引用法律条文杠杠的,不过,不过派出所那边融海达恐怕都打过招呼,不可能按蓝区长说的那样严重,都上升到刑法了……” “熊总一旦抓到人就按流程走,打110报警然后跟派出所联系,全程录音录像,到时候卡在哪个环节自然会有人出面算账。” 蓝京胸有成竹道。 “万一派出所就是不出警,人扣在手里咋办?就地放了?”熊家伟还没想明白。 “熊总可知流氓最怕哪种人?”蓝京笑着问。 “当然怕流氓头子。”熊家伟道。 “不,”蓝京道,“流氓怕比他更流氓的流氓,熊总回去琢磨琢磨,嗯,我提议熊总明天就着手安排抓捕行动,纯粹提议啊,熊总具体做了些什么我根本不知道的。” 蓝京微微笑道。 熊家伟会意连连点头道:“我懂,我懂,谢谢蓝区长!” 等他离开后隔了好一会儿,蓝京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然后拖长声音道: “小秦吗?我是蓝区长……啊蓝副区长,怎么副区长就没资格给副局长安排工作吗?副区长分工动态调整的,有朝一日我分管公安立马打发小秦打扫厕所……听着,真有任务……” 三黄和阿松俩家伙天生倒霉蛋,上学的时候他俩每次逃学守在校门口的不是教导主任就是校长;平时考试作弊百发百中,中考才摸出小纸条就被抓个正着;好不容易到厂子打工,出安全生产事故时总有他俩在场,不消说便充当顶包临时工开除了事。 跟在犇哥后面混黑道也不行,轮到他俩收保护费,一会儿收假钞,一会儿被人家揍得鼻青脸肿,一会儿被狗咬伤,反正各种晦气事儿。 今天分配的活儿他俩也极不情愿——围绕梁垛铁艺的活儿有三类,一是半路调戏女设计师、女技术员,因为他们就是流氓属于本色出演还能揩揩油,汉子们都抢着干,自然轮不到他俩;二是破坏电力线路,略带点技术但很轻松,照例又轮不到他俩;三是破坏煤气管道和供水管道,相对而言后者最苦,要在烈日炎炎挖田埂,一身臭汗不说还累得不成人样。 有啥办法?犇哥眼里他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黑道也讲究能力水平和人脉,一样都没有那就只能干脏活累活。 吭吭哧哧挖了近一半,远处晃悠悠开来一辆昌河面包车,他俩抬头打量两眼继续挖土,都没放在心上。 面包车慢腾腾经过他俩所在的田埂边时,车门陡地打开,里面飞扑出来四个孔武有力的工人,手里都拿着铁锤、榔头等家伙,三黄和阿松根本不怎么能打,见状扔了铁揪撒腿就跑,被工人们围上前后摁在地上五花大绑。 “说,谁派你俩搞破坏的?!”工人们喝问道,司机则扛着摄像机在旁边全程录像。 三黄答得挺硬气:“没人派,咱兄弟吃饱了没事玩玩。” “那就不客气了,狠狠揍,往死里揍!” 工人们立即雨点般拳打脚踢,把他俩揍得哭爹喊娘连连求饶,声泪俱下说“报警吧”、“求求你们报警吧”。 “你俩主动要求的啊……” 为首工人拨通110报警电话,里面请他们稍等,类似答复之前听过好几次每次都没人影儿,为首工人挂断电话恶声恶气道: “继续揍,揍到警察来为止!” 三黄和阿松都吓尿了,因为犇哥事先关照过“杀人放火都没事儿反正警察不管”,但杀的是自己,警察也不管啊? “别打,别打,我老实交待,是犇哥指使咱俩干的!”阿松慌忙叫道。 为首工人喝道:“哪个犇哥?” “就是……就是融海达总经理,上次到你们厂子去过……”三黄也跟着补充道。 为首工人得到熊家伟授意,问的问题都事先准备好的,又喝道:“他好端端公司总经理怎么可能叫你俩干这种龌龊事?我不相信!” 阿松急切地说:“就是就是,不然咱俩真闲得蛋疼啊大老远跑来挖土!犇哥想通过每天断电断水断气焐燥你们,给你们厂子添堵,过几天乖乖地搬走……” 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响起警笛声! 工人们和三黄阿松齐齐愣住,双方都没料到警车真的过来,这这这,这完成不按牌理啊! 警车冲到田埂边轧然停下,秦铁雁动作利落地一跃而下,二话不说一挥命令干警给三黄阿松戴手铐。 他俩没见过这等阵仗都吓傻了,急急道:“警察同志,不去派出所吗?咱俩承认错误还不行?” 秦铁雁猛地朝正在录像的面包车司机瞪了一眼,迫使他关掉摄像机,然后一抬手“啪啪”一人一记耳光,打得他俩嘴角流血,牙齿松动。 秦铁雁骂道:“承认错误?这是刑事罪,等着吃牢饭吧你俩个!说,还有同伙在哪里?主动交待可以戴罪立功。” “我知道……” “我知道在西面那条小路上……” 三黄和阿松顾不上哥儿们义气了争先恐后要争取立功表现,把另一路企图破坏电力的同伙招供出来,其实熊家伟亦已掌握其动向,另一辆面包正潜伏在附近伺机动手。 正好相互印证证明他们的罪行。 秦铁雁也很绝,行至半途突然说区分局审讯室设备不太灵光,干脆押到市刑警支队吧反正涉及到刑事案。 两名干警都是他抽调的亲信,明知分局审讯室设备刚换的,领导说不灵光就不灵光,否则就是脑子不灵光,齐声说是啊是啊一定要确保审讯效果。 心里明白这一来等于把嫌犯关到市刑警支队,衡芳区、区分局手再长也够不着。 “关闭所有通讯工具。”秦铁雁吩咐道。 果不其然四名破坏电力、水管道的嫌犯还没到市刑警支队,区里从张建和到车端平、万启阁、徐化忱等领导都从不同渠道惊闻这个消息,第一反应都只有一个: 打电话命令秦铁雁在区分局审讯嫌犯,衡芳的案子衡芳内部处理,不必惊动市局。 然而秦铁雁早有准备,车上三人全部关闭所有通讯工具,令得区领导们没了抓手。 却又不能责怪他,办案是有这样的要求。 十分钟后市刑警支队新提拔的陈队长通知手下,根据衡芳区领导要求,不同意秦铁雁在刑警支队审讯室审讯嫌犯! 这也是合理的,秦铁雁不过凭着个人交情私下打招呼,衡芳则是区主要领导出面干预,市局、市刑警支队也要处理好与基层正府的关系。 内中奥妙却很简单,这位陈队长乃黄运雄一手提携,原本就是安插在刑警支队牵制田奥的嫡系! 第198章 个别交流 中午时分,峨山风景区老干部疗养院艾保华的小别墅迎来一位特殊的客人:饶益伦。 早上得知省·委书记大驾光临而且特意要“吃个便饭”,老伴紧张得团团乱转,把保姆、警卫都打发出去大采购后没头苍蝇似的来来回回打量饭厅和院子,一会儿嫌卫生搞得不好,一会儿说东西太多太乱,一会儿要求艾保华到二楼挑些古玩精品做装饰。 艾保华却安之若素,跟往常一样坐在阳光室藤椅上,戴着老花眼镜仔仔细细读报,从《人民日报》到军报以及《七泽日报》等头版全部看完正好吃午饭。 “哎,要我说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吧?”他被老伴毫无章法的指挥弄得头大,摘下老花眼镜道,“你又不是没当过省·委书记夫人,怎么,短短几年工夫气短了?” 老伴瞪他一眼,嗔怪道:“那是自家老公没关系!现在七泽变成人家的天下,人家主动要来咱家吃饭是给面子,别怠慢了。” 艾保华笑笑:“省·委书记吃饭的重点从来不是吃,也不在于吃什么,而是正治,懂吗正治。中午吃的硬菜我已给大酒店打过电话,总共三个人那几样够了,你买的那些就是充充门面表达一下盛情。” “哎,你说他吃饭的时候会谈什么?”老伴低声问道。 艾保华闭嘴不言,又戴起老花眼镜拿起报纸聚精会神地看。 老伴讪讪道:“明白了,重要的、敏感的话题我就转到厨房里去,等你举茶杯表示谈话结束,老规矩!” 中午十一点五十七分,饶益伦准时来到别墅,只比约定的晚了七分钟,也能理解正常上午会议十一点半结束,从省府大院到这儿还得步行将近十分钟,可见一点儿没耽搁。 依然轻装简行独自拜访,司机、秘书、警卫都留在外面。 艾保华在小院门口欣然与饶益伦握手寒暄,然后扬声道:“老伴儿,开饭!” 来到小餐厅,艾保华从酒柜拿了瓶三十年茅台询问道:“益伦下午要不要出席会议?” 饶益伦主动将酒瓶接过去,笑道:“无酒不成宴,来点吧,三碗不过冈。” 酒香和着菜香,不等艾保华发问饶益伦主动介绍了此前参加换界会议的一些内幕,在他俩的身份级别自然不可能神秘兮兮耳语什么小道八卦,而都是可以搬得上台面的、却没在摄像机范围内的,通常报纸电视也不会播出的部分,细究起来全是事实,没有半点揣测夸张成分。 艾保华听得极为专注,不时介绍午宴主打菜肴: “这道一鱼三吃的原料叫做龙趸,专指三十斤以上的石斑鱼,鱼皮厚韧腴美,鱼肉*鲜香;鱼肉以蒜蓉清蒸;鱼头煎焗;鱼骨煲的粥粘稠而有余味儿……上汤焗龙虾是中西合璧的典范之作,花龙虾加龙骨、整鸡、整鸭、金华火腿熬制八小时的高汤,龙虾口感脆爽,高汤醇厚鲜美,而且经研究母龙虾的味道比公龙虾更胜一筹。” 饶益伦哈哈大笑:“研究到这份上真是美食文化了,有学问,长见识。”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嘛……” 艾保华接着介绍,“这道深海大响螺最体现厨师功夫,按南方传统吃法应该现场堂灼,因为口味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不夸张说做好了从厨房端到餐桌都影响口感……” “我听说过,它之所以金贵是因为不能人工养殖,必须潜到非常深的海底捕捞;它生长也很慢,五至八年才有一斤半左右重,出肉率低大概只有百分之二十。”饶益伦道。 “对,不可大规模人工养殖是最大的问题,但这个问题仅仅对人类而言,对它的话反而因此提高身价,不是么?” 艾保华笑着与饶益伦碰碰杯子一饮而尽。 时机恰到好处,饶益伦顺势转入正题:“艾书记,最近我在思考干部培养任用问题,如同酒店厨师,到底主打名贵的、稀罕的、高档的龙趸和深海大响螺;还是婶子亲自下厨炒的西兰花、韭菜鸡蛋?” 老伴一听就懂,一拍脑袋道:“饶书记提醒得对,我到厨房催催进度。”知趣地回避了。 艾保华转动酒杯缓缓道:“无论打什么招牌,前提必须美味可口,不然广告吹得天花乱坠也没用。哪个菜合益伦口味,下次还让它上桌,跟身价等等无关,我想我、益伦都不会被其名声或别的因素所绑架,菜归根到底喜欢吃才是硬道理。” “嫂子会不会揪住艾书记耳朵说,这道菜我花了心血,必须给我上不然晚上不准上床?” 饶益伦打趣道。 艾保华指着他笑道:“我和嫂子为了各自睡眠早就分床睡了,比喻欠妥;益伦想表达的是,酒店打招呼说这几道菜无论如何帮我们在省·委书记面前露个脸儿,有利于今后会务合作?” “那个……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啊,除非,在此之前很多人已经吃过。”饶益伦含蓄地笑。 “哦,益伦碰到这样的难题啊……” 打了半天哑谜艾保华终于猜到对方来意,沉吟片刻道,“先喝酒吃饭,然后到山上走走?” 饶益伦点头同意:“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尽管三十年茅台陈酿,饶益伦如开始所说只喝了三小杯,然后按主人美意喝了小半碗龙趸骨煲的粥,之后便出了院子沿着后山石径谈谈笑笑往深处走,五六百米后艾保华瞟了眼十来步远的两名警卫,低声道: “益伦直说无妨。” “关于副省长苏睿的推荐问题,阻力很大。” 饶益伦没点名哪些阻力,艾保华却一听便心中有数,疑惑地皱眉道: “益伦清楚他的情况吧?深海大响螺,香甜美味。” “在这样的层面应该不算秘密,可很多人偏偏说这道菜不怎样。” 艾保华沉默会儿道:“目前为止没人在我面前提过……益伦也许能理解,我现在足不出峨山,怕给别人添麻烦,当然了也怕别人给我添麻烦。” 饶益伦笑笑,道:“我猜艾书记不知道,因为之前历次推荐、提名等等,从未见过七泽干部意见如此一致,老实说,我跟曹省长都很震惊。” 意味着省·委书记和省长达成共识要推荐苏睿,却遭到所有七泽本土系干部反对,何止震惊,往重里说算得上正治事件了。 “关于苏睿……” 艾保华斟字酌句道,“我对他印象的是空降到七泽当交通**期间,乱七糟八举报信什么都写,但找不到涉及吃回扣、拿工程,七泽在交通建设方面的投入……一年抵得上中原五六个省吧?” “绝对超过。”饶益伦道。 “他的对手愣没找着工程方面的碴儿,我不说清廉,至少称得上稳健持正四个字,”艾保华道,“阳玄高速一再耽误,郭文章有苦说不出,固然郭启仁手长了些但不是主要原因,还是有人企图借高速公路挡苏睿的路。” 饶益伦简洁地说:“深海大响螺味美,曲高和寡,响应者寥寥,越是如此我越觉得必须端上饭桌,艾书记觉得呢?” “这样的话必然要搬开万晓根,接郭启仁?”艾保华直截了当道。 饶益伦点点头,没说话。 艾保华突然笑了笑:“以前我比较欣赏他,几次重要节点都表示了支持,不过进常委班子的推荐人还是你益伦吧?” “您就别提这碴儿了。”饶益伦叹道。 沉吟有顷,艾保华慨然道:“我的原则很简单,一切有利于七泽经济发展,一切有利于老百姓利益,一切有利于干部选拔与培养,除此之外都可以让路!” “感谢艾书记对我工作的支持!” 饶益伦眼中闪过一丝霸气,“有了您支持,接下来我和曹省长就能大刀阔斧干起来!哼,真以为我拿不出杀手锏么?!” 言辞间流露出睥睨山河的气概与魄力,的确,他可是主正经济重省、历经正治风浪的省·委书记! 艾保华思虑片刻,道:“以我对晏长述几位的了解,恐怕另有诉求,论作风还是比较正的;另外……我随便说说,苏睿本人以及京都那边什么想法,有没有必胜的信心?如果他们另有打算,益伦岂不白费力气?” 饶益伦也暗瞥不远处两名警卫一眼,压低声音道:“已经谈过,他本人表现出积极主动态度,也愿意在更重要的岗位接受考验,不过……京都那边有点吃紧,上个月他爱人争取省统战部长没能成功,大概意思就是这样。” “怪不得阻力如此之大,都瞄得好好的……” 念及此艾保华目光一闪,“谁最有希望提名组织部长?” 终于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艾保华以“三个有利于”为原则同意搬掉万晓根转任正协主席,不是没有条件,因为向来空降的省组织部长位子按份量和能量都还可以,既然钟组部罕见地放手,那就必须稳稳吃下来。 饶益伦道:“根据前期遴选情况,有五位同志符合提名条件,我正想征求艾书记的意见。” 艾保华却笑着摆摆手:“我尊重益伦为首的七泽省·委的意见。” “如果得到艾书记首肯岂不锦上添花?”饶益伦微笑道,都到这份上了说出的话哪能收回去。 艾保华语气低沉而又清晰地说:“我认为……” 第199章 另有诉求 出了峨山风景区,饶益伦微微松了口气,问道:“下午的会议几点?” “三点整,”秘书道,“要不您休息会儿,我通知那边先开始?” 饶益伦没吱声疲倦地闭上眼睛,秘书迅速调低座椅角度并拿过毛毯盖在他身上,做了个手势,司机立即调高车内空调温度。 饶益伦的午休雷打不动,哪怕眯五分钟也好,因此身边工作人员都有操作娴熟的配套流程。 车子开得很慢,等驶至省府大院会务中心门口饶益伦刚好醒来,毛巾擦脸,吃药,喝茶等一系列准备工作,下车时又恢复成公众视线里神采奕奕、健步如飞的省·委书记。 下午召开的是份量颇重的企业家座谈会,邀请省城及部分经济发达地级市重量级企业老总,听取他们关于七泽营商环境、招商引资、项目推进、重点产业链和城镇化建设等方面意见建议,省·委高度重视此次座谈,饶益伦、曹巍、晏长述三位排名前三的常委全都出席。 饶益伦悄无声息走进会议室时,座谈会已经进行了近半小时,他歉意地冲曹巍等省领导点点头,示意发言者继续。 发言阶段波澜不惊,因为老总们发言稿已事先经省两厅审核过,重头戏是第二阶段自由交流,省领导们可以点名,企业老总也能当面提些提议或反映困难,当然同样要把握一个度的问题,即困难都集中在机制、流程或历史矛盾,跟地方正府和个别领导无关,否则就成为当堂告御状了。 出面答复解答的基本由副省长、省直负责人出面,饶益伦等省主要领导不会参与操作层面和具体问题。 趁着空隙饶益伦将负责会务的省·委副秘书长叫到面前,低声问: “那个宗万城怎么也来了?” 语气里带着批评的意思,副秘书长顿时惶恐一叠声道: “我去了解一下,了解一下……” 隔了会儿悄悄凑过来道,“饶书记,名单由那边拿的,经万省长亲自审阅,这边没参与。” 按省府大院内部习惯,这边指省·委办公厅,那边指正府办公厅。 饶益伦微微颌首,又道:“跟晏书记打声招呼,会后到旁边小休息厅坐会儿。” “好,好……” 副秘书长连声答应,却没有立即走到晏长述身边,而是快速退到门外转达给晏长述的秘书;其秘书也没进会议室耳语,仅仅说“知道了”。 这也是省级层面工作人员应该掌握的分寸,否则副秘书长在省·委书记与副书记之间窜来窜去传话,包括曹巍在内的其他省领导就会犯嘀咕,也无形中分散参会人员注意力。 座谈会平稳有序进行到尾声,按惯例全场以热烈掌声欢迎省·委书记作重要指示。 饶益伦微笑着摆摆手,道: “今天请企业家老总们过来聊聊,就当拉家常似的,我不想念讲话稿煞风景,就说些心里话吧。换界会议结束了,大家心里石头也落地了,我和曹省长还在七泽,没动……” 会议室响起一片会意的笑声。 饶益伦续道:“大家都第一时间聆听到聂首长重要讲话,主题还是抓经济,要推动形成支持改革开放的强大合力。今年转眼快结束了,大家要增强‘开年就开跑’”的使命感,拿出‘起步即*’的精气神,抢抓战略机遇,积极主动作为,以高标准市场体系建设为牵引坚定不移推动经济发展。关于提升营商大环境和私营企业国民待遇问题,老总们提的实际困难和遇的麻烦我都听了,记了,能解决的曹省长都会千方百计牵头解决……不是推卸责任啊,我看没有曹省长解决不了的,哈哈哈……” 等笑声渐止,饶益伦接着说,“聂首长强调指出,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私营经济发展是我国发展**市场经济的客观要求,多种市场经济主体并存才能促进良性竞争,提高企业经营管理水平并增强市场竞争力。特别我们七泽,私营企业规模已占了全省半壁江山,因此更应该旗帜鲜明予以支持,顶格落实各项帮扶政策措施,常态化构建‘亲’‘清’新型正企关系,共同坚定发展信心、抢抓发展机遇,努力练好内功,心无旁骛干事创业……” 脱稿娓娓而谈一席话,既亲切谦和,又高屋建瓴,起到了很好的鼓舞人心、振奋精神的作用,讲话结束后全场爆发热烈掌声。 这回真的热烈。 座谈会甫一结束,曹巍等省正府领导及省直部门负责人即被企业家们团团围住,晏长述因为兼省城书泽市委书记,也停下来跟几位老总做了交谈,耽搁十多分钟才在秘书再三提醒后突出重围来到隔壁小休息厅。 “不好意思让饶书记久等了,”进门后晏长述歉意道,“饶书记的讲话振奋人心,老总们都铆足了劲准备来年加大投资、多上项目把企业做大做强。” 饶益伦道:“重要的是各方面保持稳定和有序衔接,不能折腾,企业更经不起折腾,刚刚我说我和曹省长没动,老总们都笑,为什么?他们担心正策变来变去哩。长述主正省城这么大摊子,这方面体会更深吧?” 晏长述笑笑,道:“七泽长期以来形成的商业土壤不会因为一个班子、某位领导更迭而发生根本性改变,顶多短暂的促进或停滞,历史车轮滚滚谁都挡不住。” “长述总是充满革命的乐观主义,这一点很好……” 饶益伦赞许道,慢悠悠喝了口茶,“泽迅调离七泽后,组织部那摊子工作都压到你身上,特别年底前要到位的这轮人事调整,让长述多受累了。” 哦,省·委书记百忙之中抽空专门谈人事! 晏长述略加沉吟,道:“份内职责谈不上辛苦,具体操作还靠组织部那套人马……目前遴选、测评和征求意见过程中有几个实际问题需要向饶书记汇报,主要想解决理念层面的障碍……” “长述请讲。”饶益伦微笑道。 “关于衡泽市委书记人选问题,”晏长述劈头道,“内部讨论时同志们认为几位提名人选都不错,尤其饶书记点名的寓宸同志还是自家人,按说从我到组织部都会竭力成全……” 他指的是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张寓宸,之前当过两年地级市市长,又在现任岗位干了四年,六年正厅实职历练既有主正经历又有省直管理岗位经验堪称完美。 此前省常委会成立衡泽有关领导干部履职评价调查组,泽迅权衡再三派张寓宸领衔,就考虑气势上不能被郭文章压倒。 饶益伦笑道:“寓宸同志在地方工作时有‘帅哥市长’之称,形象很好,正好弥补……几年来总有人背地里嘀咕文章同志病怏怏的样子,人家也没影响工作嘛是不是?” 晏长述顺势道:“提到郭文章,省里有股倾向非常明显的意见,说衡泽七年人家干得不错,发挥压舱石作用使得社会稳定、特色农业稳中有升,考虑到该地区历史背景的复杂性,相信没人可以做得更好,事实上省·委派了三个调查组进驻衡泽那么长时间,并没有查到涉及郭文章违规违纪线索。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郭文章继续留在衡泽发光发热,而非得为了换干部而换干部?” “这样的意见……”饶益伦指指对方,“跟长述心里的想法基本差不多吧?” 晏长述毫不掩饰道:“文章跟我同一批下放并且同一个公社插队的老知青,但在这个问题上,我事先没跟文章交流过。” “郭文章的任用问题……” 饶益伦敲敲脑门道,“我一直也很头疼,到底稳定压倒一切,还是释放必要的活力。按原计划第四年就该回省直了,种种原因又干了三年转眼面临京都换界,衡泽隔三岔五出事儿,又推迟一年。但郭文章不能再呆下去了,不然衡泽经济怎么办?在郭文章治理下,衡泽……确实很稳,以前**案、索贿案、贿选案、恶性杀人等等妖蛾子不断,如今发案率、上访率、舆情……一系列数据都低于全省平均值,从这个角度讲郭文章功不可没。可反过来想想他提拔任用了哪些人,标准是什么,有多少懂经济又勇于突破?” 晏长述讷讷道:“现实体制当中找不出这样德才兼备的优秀人才……” “两者相权取其轻,过去六七年我选择稳定,所以让郭文章一直留任;如今我想要发展,郭文章只能让路,这是全省一盘棋的大思路。”饶益伦肃容道。 “不懂经济的郭文章安排到省发改委当一把手么?” 晏长述一字一顿道,“以他对衡泽的贡献,难道不能推荐省正协主席?” 姜还是老的辣。 中午艾保华就明确表示晏长述另有诉求,果然如此! 晏长述之所以不同意推荐苏睿为常务副省长,那样的话万晓根只能调任正协主席,无异堵死郭文章的上升通道。 真是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 然而饶益伦喝了中午那顿酒后思路已经豁然开朗,当下微微一笑道: “谁都不能否认郭文章对稳定衡泽局面作出的贡献,但贡献有大小,组织给予肯定的方式也有很多,都可以摆到台面上讨论,不要紧的……” 第200章 秘密审讯 市刑警支队陈队长接了第一个电话,随即要求支队拒绝秦铁雁借用审讯室,命令传达下去没多久又来了个电话,这回陈队长明显有些犯难,反锁在办公室抽了会儿闷烟,叫来亲信心腹安排两辆警车守在支队大门两侧—— “一旦秦铁雁出现立即上前包抄,把车上四个家伙控制起来!” 陈队长低声吩咐道。 “那那那……那可是争抢嫌疑人啊,陈队长!”一名心腹亲信脱口道。 陈队长铁青着脸斥道:“放屁!那几个家伙涉黑,按罪行性质严重程度刑警支队有权介入,快去!” 两辆警车很快调集埋伏到支队大门附近,等啊等啊,约莫秦铁雁那辆警车早该到了可就是不见踪影。 这怎么回事?此时110警车还没普及全球定位系统,车上秦铁雁和两名干警均关闭通讯工具,等于连人带车都失踪了! 此时最坐立不安的就是庞奔,在焦躁漫长的等待中摔了四五件东西,打了两个手下,还砸碎一个玉镯。 混黑道被警察抓是家常便饭,进局子更是轻车熟路,那都是场面上做做样子、走走形式,通常批评教育一通就放出来,顶多迫于舆论压力拘留几天那也不打紧,庞奔手底下这帮人都有案底,无非数量多少问题。 在毫无准备,不,准确说误中陷阱的情况下被警方事先不打招呼以刑事罪抓捕,起码近五年来是第一次。 连黑道老大、平时跟庞奔明争暗斗的赖军骁都有点震惊,特意打电话过来问: “兄弟这是咋了?没出啥事儿吧?衡芳那边摆不平么?要不要动动市里关系?” 斗归斗,纯粹道上的利益之争,赖军骁担心的是庞奔不知深浅惹着大麻烦引发类似岱岳等省严厉打黑行动,那可就全部完蛋了。 庞奔心乱如麻还只能赔着笑脸敷衍着直打哈哈,表示完全是误会,市领导也将出手干预云云。 之后他接连不断地打黄运雄手机,事有凑巧,黄运维正在省·委组织部参加只有各市组织部长参加的小范围遴选会议,密级程度非常高,当手机第二次发出声音时就引得常务副部长张寓宸不满,严厉地瞟了两眼,黄运雄脑门直冒冷汗地关了机。 好不容易借上洗手间机会躲在走廊隐蔽处通电话,各方传来的消息很不乐观,黄运雄没料到一个险些被贬黜乡镇、区区区分局副局长竟然有这么大胆子,竟敢捅这么大篓子! 黄运雄第三次上洗手间实在被缠得没办法了,厉声道:“你沉住气好不好,你跟他们……不是有隔离墙么?就算如实交代,锅也只由融海达法人代表顶,跟你没半点关系!” 庞奔也没办法了,半含半露道:“那些家伙参与了不少事儿,比如荷莲岛,比如绿野药厂,其它我都记不清了。落到别人手里,我心中有底;但那个秦铁雁什么来头,又跟哪些案子有关,您比我清楚!他要是抓住难得机会顺藤摸瓜查到底……” 黄运雄张大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曲曲折折压力全部传递到副区长兼公安局长徐化忱身上,他也真是没办法了,急匆匆来到蓝京办公室,道: “十万火急,蓝区长能不能帮忙联系你的好朋友秦铁雁?现在从市到区各级领导都在找他,偏偏打不通手机,警车也不知被开去了哪里,唉,急死人!” 其实这期间蓝京也没打通,心里正在纳闷,听徐化忱这么一说深知事情闹大了,蓦地脑子腾出个可怕的念头,然后不紧不慢道: “向徐区长汇报,秦铁雁不是我的好朋友,也不是同事、校友,什么都不是,如果非要扯上联系那就是警民关系……” 徐化忱哭笑不得:“好好好警民关系!现在只要帮我找到他就行……不知怎么回事,好端端开警车押着四名嫌犯失踪了,我倒没其它意思主要担心秦局的人身安全!” 蓝京笑笑道:“徐区长请放心,秦局长别的不行就是手脚利索,加之身上还带了警枪,真要是发生意外,担心人身安全的恐怕是四名嫌犯,哈哈哈哈……” 打发走徐化忱,蓝京脸色陡地阴沉下来。 不错,庞奔所担心的、黄运雄所恐惧的,蓝京同样想到了,那就是秦铁雁终究按捺不住替莫小米报仇的冲动,利用难得的机会悍然出手追查! 现在不是时候啊,老兄,真不是时候! 蓝京心里哀叹道,然而很显然,如今全衡泽都别想找到秦铁雁,他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早就想做的事…… 警车离市刑警支队还有三条街时,秦铁雁若有所思盯着三黄等嫌犯反复打量,冷不丁道: “右拐,去新开的点!” 开车的干警吃惊地说:“新开的那个?很偏的秦局,而且事先没准备……” 秦铁雁满不在乎道:“全力审讯,要啥准备?别废话了快点开!” 警车从市区重新回到乡镇,故意切换国道、省道、县道和乡间小路,绕了一个多小时后从茂密的芦苇荡间穿行驶入连村庄都算不上的小小的集居地,大概七八幢农舍,三面环河,放眼望去无尽的芦苇和田野。 农舍四周矗立着半米高的草篱笆,中间还有两三米高的大树,枝叶繁茂,可以防止外人往里面窥探。 小院子质朴无实,沿海地区特有的小青砖加元宝型细瓦,墙角堆着的黑咕弄冬的长磨石间隙里窜出红彤彤的一串红,墙面上布满了绿毯般的藤蔓。 屋里陈列也很简单,因为最近才被秦铁雁选中很多后续改造没跟进得上,只把所有通往外面的窗户加装防盗栏江焊死,连必不可少的空调也没有。 进屋后秦铁雁将三黄等三名嫌犯分散铐在堂屋三个角落,留一名干警坐在中间桌边监视,手边搁了把警枪。 秦铁雁则带另一名干警在后屋审讯阿松——四人当中阿松胆子最小也最愿意交待,理所当然从薄弱环节下手。 小屋子窗帘拉得紧紧的,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秦铁雁一手拿电筒照阿松的脸,一手揪住他衣领,以低沉而恐怖的声音道: “别以为挖管道那点轻罪能完事儿,告诉你,这回你们几个麻烦大了!桥西直街拆迁期间发生的那些,你也有份吧?别蒙我没参与,那天傍晚我见过你们,哼,凡入我眼的只要一遍终身不忘!” “我没干,我没干!” 阿松经不起诈立马说了实话,“桥西直街活儿是犇哥手下另外一帮人做的,价钱比我们高,被记者捅出去后都躲到外面避风头去了,说过阵子回来……那天叫我们临时过去帮帮场子,就摆出不好惹的样子吓唬吓唬人,啥也没干的,警察同志!” 秦铁雁并不指望甫一接触就大把收获,刚开始只是从外围摸摸情况,真正攻坚战要从凌晨两三点人最疲劳、最虚弱的时候发起。 “绿野药厂属于犇哥地盘里重点保护区域吧?你追杀过女记者,还跑到我宿舍外面*?” 秦铁雁逼问道。 阿松连连摇头:“不是的警察同志,绿野药厂保安全是专门从外地调过来看场子的,横得很,平时都不准我们的人靠近厂区,翻了脸真敢动枪——是那种外面查得很严的连发火铳,威力不小……” 与焦糖中的枪伤对上了,证明绿野厂保安真的非法持有火铳。 “荷莲岛也是犇哥地盘吧?去年一系列事件当中你们很出风头嘛。” 秦铁雁故意漫无边际地说,这也是审讯小技巧,即不让受审对象猜到警方具体掌握哪些事实。 “不是啊警察同志,”阿松叫起撞天屈道,“那是赖哥的地盘,我们这些屁股长在脸上的逛商场都不敢越境,哪能碰荷莲岛啊。” “正府办那个女的怎么死的?!” 秦铁雁又快又突兀地问,坐在角落里负责记录并录音的干警一呆,暗想绕了半天秦局还想着查莫小米命案,真是一片痴情呐。 “那个女的……” 阿松也愣了愣,旋即语气坚决地否认,“我不认识啊警察同志,我们混黑道的啥坏事都干就是不能犯人命案,犯了那个全部完蛋。” 双方靠得太近,秦铁雁可清楚地看到阿松眼里的慌乱与恐惧,暗想果然与庞奔这伙人脱不了干系! “再说追杀念松霖那件事,别告诉我又没参与,冲进酒店揣门围殴都有录像,等老子一幅幅洗出来凑到你们脸上核对!” 秦铁雁用力揪着阿松眼皮道,“瞪大你狗眼瞧瞧老子是谁,这什么地方!不老实交待罪行,刚才说的那些全推到你们几个身上,判不到死刑,蹲十五年大牢什么滋味儿?好好想一想!” “有些事儿我真不知道啊警察同志……” 阿松哭丧着脸说,“要不这样,凡我知道的都说出来,可不关咱事的警察同志也别往我身上栽,行不?” 秦铁雁甩手一记耳光:“妈的给你长脸了,敢跟老子讨价还价?!你说,这边记,回头还要跟外面同伴核对,哪个撒谎先打个半死!” 他冷冷道,“这儿没监控,没犇哥的保护伞,天大的事儿老子说了算!老子说你犯心脏病死了,就是心脏病,保证医院出具证明也一模一样!听明白老子的话么?” 阿松打了个寒噤:“明白,明白,我明白……” 第201章 性命相托 凌晨四点五十分,熟睡中的蓝京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脑子里闪过可怕的念头: 秦铁雁出事了! 当即匆匆披衣而起三步并作两步下楼开门一看,门口赫然站着秦铁雁! “你疯了……” 蓝京才说了三个字,秦铁雁便闪电般冲进来反锁好门,竖起手指道: “你不要说,听我说——时间紧迫我只说一遍!夜里审到了很多有价值的东西,第一绿野药厂的确有名堂,庞奔的人负责外围;第二桥西直街拆迁期间三四位孤寡老人死于庞奔之手;第三庞奔有可能参与了荷莲岛骚乱及小米案,不确定;第四庞奔的保护伞就是黄运雄!” 蓝京也飞快地说:“我也只问两个问题,第一你怎么保证自己的安全;第二审讯记录等证据藏到哪儿?” 秦铁雁瞥瞥屋子上下,又将蓝京拖到门外对面的小土坡边,低声道:“刚才那番话说给窃听器的,当然句句是真。眼下我谁都不信,唯有你能以性命相托……我知道这会儿四周都有监视,证据必须另藏它处,你说交到谁手里最安全?” 念如电转,蓝京当机立断道:“交给伊宫瑜!黑道胆子再大不敢硬闯区委宿舍;白道搜查区常委必须经市主要领导同意!” “你想好了,”秦铁雁沉声道,“她功利心很强,不排除以此交换到对她更有好处的条件……胜男行不?” “不能把祸水引向胜男,她扛不住;别的都不行,只能赌赌运气!我来打电话,然后关照伊宫最迟明天下午把东西转移到省城,黄运雄、庞奔强煞了不过衡泽地头蛇,不敢公然挑战伊宫家族!” 蓝京道,“最重要的是你怎么办?” “我……” 秦铁雁惨然一笑,“我已做好最坏打算,不过至少两天之内安全因为对方要依赖组织程序**罪名,所以我还有时间使劲折腾,把能曝光的尽量往上捅,哪怕跟黄运雄同归于尽!” “人家正厅干部舍得跟你同归于尽?!你真是……你手下和抓的嫌犯呢?” 蓝京注意到110警车空空如也,秦铁雁似是独自行动。 “都藏在点上,”秦铁雁道,“作为区分局副局长,我有接警后独立办案权,办案期间全程关闭通讯工具并守在点上都解释得通,看不到嫌犯,谅那帮人不敢随便动手!” 蓝京对他破釜沉舟的打法连连摇头,此时多说无益,遂道:“赶快去吧,我这边联系伊宫到门口接应,注意尽量别被尾巴缀住,以给她运筹周旋的空间。” 秦铁雁狞笑道:“放心,这会儿没人敢惹我!现在老子是个炸药桶,搂着谁跟谁同归于尽!” 说罢挥挥手转身上车,很快消失在暮色里。 黎明前的黑暗,实在太黑了。 睡意朦胧中接到蓝京电话,伊宫瑜腾地一下子清醒了,默默沉思片刻道: “这颗定时炸弹甩给我,到底什么用意?” 蓝京坦率道:“仓促之间来不及考虑得太多,你是我和秦铁雁在天亮前所能想到的、暂时不怕对方凶猛反扑的唯一人选,这样解释你是否满意?” “OK!” 伊宫瑜道,“你的手机有可能被监听,就说到这儿,接下来的事交给我,办妥后给你回信。” 说完干脆利落挂断电话,罕有地没象以前那样计较“我帮了你一次”等等。 蓝京轻轻舒了口气,眉头转瞬又纠结成一团。他深知秦铁雁面临的处境异常凶险,稍不留情就有可能身陷囹圄,身败名裂。 公安系统确实如秦铁雁所说,局领导、刑警队领导有着比较灵活的自主权,办案期间为避免干扰关闭通讯工具、临时转移到点上秘密审讯等等都是常事,但这些属于非正式规避手段,严格对照警务内部条例等规章制度,没有哪一条哪一款规定秦铁雁有权这么做。 这就是秦铁雁所担心的组织程序,很多“大家都这么干”的事情上纲上线压根站不住脚,平时需要工作效率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需要查处你的时候就是必杀法器。 违反程序的行为,性质轻重都是领导一句话,权力模糊空间往往在于此。 所以呢…… 反正睡不着了,蓝京也不想回小楼宿舍,就围着小土坡来来回回踱步,好容易等到清晨六点半,先拨秦铁雁手机,不出意料地关机;沉吟再三约莫该起床的都起来了,深吸口气拨了个号,响了数声后听到沉着稳健的声音: “小蓝吗?这么早有什么事?” 对方正是常务副市长柴明舟。 蓝京恭声道:“是这样的柴市长,有个非常紧急的、之前您关心过的情况……我想赶在上班前向您当面汇报。” “哦……” 柴明舟属于那种点着话意即可无须多费口舌的领导,当即掂出蓝京曲曲折折表达的意思,果断道,“你在宿舍吧?我开车过去!” 二十五分钟后,柴明舟驱车来到小土坡面前,甫一下车蓝京便迎上去道: “向柴市长汇报,昨天围绕融海达指使员工蓄意破坏电力、供水行为,区分局副局长秦铁雁亲自出警并连夜审讯,结果获得一些意外线索……” 然后一字不漏转述秦铁雁所说的四点情况,当听到“黄运雄”三个字,柴明舟身体微微一震,面色严峻地看着东方渐白的晨晖,良久道: “他在哪里?” “关机了,我也不清楚他下一步动向,”蓝京道,“估计会向区局、区委区正府说明一夜未归的情况,关心此事的市区领导很多,昨天徐区长就找到我办公室了……” 柴明舟道: “日前省·委召开部分企业家座谈会,饶书记在会上提出提升营商大环境,改善私营企业国民待遇,旗帜鲜明支持并顶格落实各项帮扶政策措施,常态化构建‘亲’‘清’新型正企关系,以此对应梁垛铁艺面对强势资本甚至地方黑势力的遭遇,可见京都、省里的正策措施真正落实到基层何其之难,阻力何其之大!麻烦小蓝向区主要领导转达我的要求,上午十点,请区分局秦铁雁等领导到我办公室汇报相关案情。” “是,我马上就向区两办传达柴市长的通知!”蓝京道。 “另外桥西直街拆迁期间发生孤寡老人接连猝死事件,听说上次市领导视察时詹书记当众提了出来,郭书记也表示过**,区里调查到什么进展?有无结论?目前仍无下文,我希望区分局一并作个汇报,届时城建、公安等条线市领导有空一起听听。” 柴明舟严肃地说。 五分钟后,蓝京分别向区委办、正府办传达了“柴市长紧急要求”,隔了不到三分钟车端平率先打电话了解缘由—— 昨天下午到今天凌晨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车端平居然被蒙在鼓里。 又过了会儿区委办主任崔枳也来了电话,在官场,市领导主要要求基层前去汇报本身就带有责备、不满的意思,难免忐忑难安。 紧接着副区长徐化忱、区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张洪跃、区纪委书记高宴等都主动打听详情,本来,在张建和雷霆万钧责成之下,徐化忱等区领导摆好了架势一旦秦铁雁露面就来个三堂会审,不管这家伙如何狡辩,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罪名直接宣布停职检查,因为他是市管干部,还需要把待处理意向上报市委组织部。那也不要紧,黄运雄手里拿着笔等着签字,这回总算能把秦铁雁打落到十八层地狱了! 谁都没料到这节骨眼上常务副市长柴明舟横插一杠子,作为京都空降干部,按不成文的规矩他不该过问此事——既不属于其分管范畴,又不是他联系挂钩区县,且没人主动汇报,犯傻呀。 京官见多识广,应该清楚开发高尔夫球场的手续按正常流程,不,正常流程根本拿不到批文,就是说按每个环节都能招呼到位的情况下走完所有流程至少需要两年时间,可融海达只花了一个半月,还是在京都已明确即将推出禁令、实际上不再接受申报的前提下。 然而柴明舟打着饶益伦在省·委组织的企业家座谈会讲话,以及郭文章的确曾**过的案子,令得各方颇为忌惮。目前尚不清楚柴明舟此举的真实意图,是有意向向来与黄运雄有隙的梁焱示好,还是受京都那边指使意在深远。 上午十点,离当面汇报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信息反馈到黄运雄面前,站在办公室窗前凝视城市高楼大厦,向来霹雳手段决断独行的他心里委实拿不定主意: 无视车端平介入,抢在汇报前由区主要领导决定秦铁雁停职检查同时报经市委组织部批准,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就算车端平惊动郭文章和梁焱干预又如何?官复原职还得按程序来,除非我黄运雄不当组织部长否则别想翻案! 问题在于,秦铁雁一夜审讯后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或者说三黄、阿松那几个平时参与了多少、了解多少,这是非常关键的。 此刻庞奔含含糊糊什么都不透露,黄运雄心里没底。 想到这里他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秦铁雁出现了没有?按理失踪一夜后今天上午必须到局里说明情况……等等,我看到他了……” 黄运雄呆呆看着秦铁雁大摇大摆穿过市府大院,直奔郭文章所在的常委办公区域。 第202章 好坏消息 秦铁雁之所以敢破釜沉舟直接与郭文章联系,就凭上次饶益伦秘密召见时说的一句话: ……考虑到案子的复杂性,今后采取汇报直通车机制,铁雁同志负责主抓,市局田奥同志协助,案情由你直接向文章同志汇报,文章同志直接向我汇报,这样涉及到省市两级的干扰行为,由我们两位一把手直接出手! 眼下田奥靠边站了,饶益伦和郭文章还分别是省市一把手,领导指示依然有效。 接到秦铁雁从公用电话亭打的电话,郭文章沉吟了半分钟,道: “铁雁同志,这会儿我正往省城途中,上午有件很重要的事……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需要当面详细了解后才能作出判断。目前你的处境比较困难,这样吧,我联系市委办同志开门,你到我办公室等,不管多久都必须等,不要离开,省城这边的事办完我就回去面谈。” 言下之意很简单,衡泽境内纵使吃了豹子胆也没人敢冲进市委书记办公室抓人。 瞬时眼泪险些夺眶而出,秦铁雁强忍泪水道:“谢谢郭书记,谢谢!” 于是出现黄运雄亲眼目睹的一幕,秦铁雁众目睽睽下来到市委楼,直接走进郭文章的办公室。 然后开机,不消说里面立马跳出上百个未接电话提示,几百个各方发的短信。 秦铁雁直接“全选”-“删除”,删得干干净净后神定气闲地拨通徐化忱手机,简洁明了地说: “向徐区长汇报,我正在郭书记办公室……昨天我出警经办的刑事案经审讯情况非常复杂,根据之前省·委饶书记要求,我必须直接向郭书记汇报,后续如何处置等郭书记指示。” 说罢不等徐化忱有所表示便挂断电话。 第二个电话打给蓝京,才说出“我正在”三个字,蓝京抢先道: “在郭书记办公室对吧?我在詹书记办公室!我想过了这事儿发展到这一步必须敞开来干,没有退路!” 这么一说秦铁雁倒有些不好意思,轻叹道:“抱歉蓝京,我可能……可能……” 蓝京打断道:“东西已到了省城,那是未雨绸缪的退路;你安安稳稳呆在郭书记办公室,千万别乱动。” 通完电话蓝京转身,对面詹周五也刚好挂掉桌上红色电话,语气低沉地说: “小蓝同志,最新的坏消息是,郭书记上午到省里接受组织谈话,很可能要调离衡泽!” “啊!” 詹周五声音不高,但在蓝京听来恍若头顶响了个炸雷,炸得他身体摇摇欲坠,呼吸几乎停滞。 早上经过一圈紧急电话通知后,蓝京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单凭柴明舟顶多只能起到牵制作用,令得各方生出忌惮,倘若黄运雄真的横下心来蛮干还是不行! 想来想去,蓝京脑里陡地冒出个名字: 詹周五! 市正法委书记詹周五。 说起来还是颜思思通过“咱舅”念松霖打的伏笔,联系詹周五同意听取蓝京关于莫小米命案的汇报,但蓝京反复权衡后认为火候未到,贸然汇报除了把詹周五拉下水之外没有任何好处。 当时颜思思也说过既然“咱舅”打了招呼那么长期有效,蓝京随时可以找詹周五。 与詹周五约定到办公室见面后,蓝京在半途又接到伊宫瑜电话,她拿了秦铁雁那包证据后第一时间联系正在衡泽办事的家族亲戚,并调集两辆公车护送驱车疾行直接回省城。 听起来全是好消息,直至詹周五接到省城朋友电话透露郭文章即将调离衡泽! 这回是真的。 去年到今年有关郭文章调离的消息反反复复,每次都证明是假的;这回证实了,却是蓝京最不愿意的时间节点。 “詹书记说的消息想必……” 蓝京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没等他说完,詹周五缓缓点头道: “对,此时此刻恐怕市府大院已经传开了,人不走茶就凉,那帮人既然掌握第一手信息,十有八九要抢先发起凶猛反扑!” 蓝京倒吸口凉气,凝视詹周五道: “事态发展到这个层面,我已无能为力,或者请詹书记出手相助,或者我立即通知秦铁雁逃往省城做最后努力……” 话虽如此,到省城想见饶益伦谈何容易?没预约连省府大院都进不去,更别提省·委书记行程高度保密。 更况按七泽公安系统内部纪律,秦铁雁上午必须在区分局露面且主动说明情况,否则又将扣上一顶违规违纪的大帽子。 所以蓝京用的措词是“逃往省城”,基本就是背水一战了。 “等等……” 詹周五先拿起手机拨了个号,接通后道,“化忱,我是詹周五……秦铁雁同志接警后独立侦察案子,程序方面没问题,我是站在他那边的,希望你坚定立场保护好公安队伍里的好干部!” 然后将手机扔到一边,朝着蓝京道,“小蓝同志,这件事能发挥正面导向作用的级别最高的领导就是郭书记,把秦铁雁保护在自己办公室,大概是他离任前做的最后一件好事……前往省城接受谈话,郭书记对于去向肯定心中有数,即便如此还毅然出手相助,已经非常不错了,小蓝同志。” 蓝京听得懂詹周五的意思。 郭文章无论调任到哪儿,是否满意,谈话结束后就与衡泽没关系了,剩下的就是赶回来做好交接工作,安静地离开。 帮与不帮秦铁雁,站在郭文章的立场和角度而言都无关紧要,可以忽略不计。 詹周五续道:“秦铁雁作为一名刑警,非常优秀,一方面把嫌犯继续藏匿在暗处,另一方面证据做了备份移送到第三地,为自己争取了时间和空间。但站在更高层面分析,他审讯获得的证据在法理上有多大取信度?衡泽人都知道庞奔是融海达的实控人,可融海达法人代表真不是他,你如何证明两者之间关系?市里……起码我早知道黄运雄跟庞奔沆瀣一气,同样没有过硬证据。以此推论,纵使坐实融海达犯下种种血案又如何,碰不到黄运雄、庞奔半根毫毛!至于莫小米命案,你以为郭书记愿意彻查么?饶书记愿意彻查么?换界已经结束了,没有利用价值了!我说这番话完全因为念主任的关系,不是作为正法委书记身份。” 蓝京沉默片刻,低低道:“我理解詹书记的话,这样说来……大事件下的小人物注定承受悲剧吗?秦铁雁想维护司法概念的正义,我想替私营企业多争取些合法利益,就这点卑微的主张尚且要借助重重掩护,最终以惨败告终!詹书记,我们向往的、奋斗的、奉献的目标是什么?我们喊的那些口号到底给谁听?” 深深叹息,詹周五目光渐渐柔和,良久道:“如果你坐到我的位子,接触到的黑暗、丑恶、龌龊更多,产生无能为力和愤懑以及悲哀的时候也更多。这,就是体制当中我、你、秦铁雁存在的意义。地球上有了人之后,不光分男人女人,还有好人坏人,直到地球毁灭为止,无论何时何地,和平总是短暂的斗争才是永恒的,没有斗争,地球上的人类呆不下……饶书记有维护换界工作顺利开展的责任,郭书记考虑全局一盘棋,不彻查自有他们的苦衷;我曾想过彻查后来放弃了,因为越查越觉得力量达不到,那种感觉好像……好像秦铁雁正面对抗融海达吧?” “秦铁雁不能倒下。”蓝京道。 詹周五道:“郭书记接受谈话,新任市委书记预计也就两三天工夫,衡泽正好处于权力真空状态,自市长以降常委们各负其职,谁也管不了谁,那么黄运雄很可能以市委组织部长名义签发对秦铁雁的处分处理决定,一旦签发并下发**,想翻案至少需要三四倍的力量而且档案里面留下污点。小蓝同志,所以必须从源头予以控制!” “源头……” 蓝京两眼茫然喃喃道,“源头更麻烦呀詹书记,为着阻挡开发高尔夫球场我绞尽脑汁,最终融海达还是连闯区长办公会、区常委会两道关卡,继而造成今天的局面,黄运雄的人占绝对胜势,很多领导又慑于庞奔的流氓手段。” “两次情况略有不同,”詹周五道,“上次是攻这次是守,攻守所需要的力量不同。我这边再做些工作,你也竭尽全力,就这样吧?” 初次见面就谈到这份上可以了,蓝京再三感谢之后旋即离开。 与此同时黄运雄办公室电话不断。 关于郭文章离任的消息,黄运雄知道得比詹周五早些,但他更想确切知道郭文章去了哪儿—— 倘若继续重用,那么接下来反击手段要有所克制,防止郭文章日后利用职务之便打击报复; 倘若边缘了、闲置了,那么不好意思直接派市刑警支队到郭文章办公室抓人,就不给面子能拿老子奈何? 官场本来就这么现实。 打听了一圈,黄运雄狂焰般燃烧的内心逐渐冷却,摆在面前是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郭文章没能提拔省·委常委,这是好消息。 但郭文章也没如黄运雄所愿到二线省直机关等着退休,而是,即将被省·委推荐为副省长兼省发改委主任! 虽然没进常委,但被提拔重用而且解决了副省级待遇问题。 黄运雄陷入焦灼的沉思。 第203章 打成平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上午八点半,徐化忱匆匆来到区委书记办公室,刚进门,张建和劈头就问: “那小子还在郭书记办公室?” “是的。”徐化忱道。 “其他人呢?”张建和又问。 徐化忱知他问的两名干警和三黄等四名嫌犯,摇摇头道:“还没找到。” 张建和一拍桌子,怒道:“根据警务内部规定,警察当场检查后对有犯罪嫌疑的必须将带到公安机关经批准后履行审讯程序,审讯过程要接受监督;警务内部规定还要求警察在外执行任务期间保持通讯畅通,否则十个小时内必须向上级说明情况!你是一把手,数数看秦铁雁从昨天下午到今天违反了多少项规定?” “目前来看秦铁雁同志的行为尚在规则允许范围内,没有明显的或是故意违规违纪问题,”徐化忱的说法与昨天截然不同,“本来以为把四个破坏水电气的不法分子抓起来隔离审讯小题大做,从今早秦铁雁主动透露信息来看,应该与之前郭书记**的桥西直街多名孤寡老人猝死事件有关联,为防止串供、毁灭证据,全程关闭通讯工具情有可原……” 张建和敲着桌子道:“我不认同徐区长的解释!按照程序正义原则,秦铁雁违规操作在前,取得口供在后,不能排除屈打成招因此所谓线索均不予采信!况且,秦铁雁粗暴执法引起投资者极大不满,严重伤害投资者对衡芳的信心!为杀一儆百,清理整顿我区执法队伍作风,我建议区分局***暂停秦铁雁同志职务,责令其认真检讨深刻反省!” 徐化忱道:“情况是这样,秦铁雁仍在郭书记办公室,上午十点区分局班子还要向柴市长汇报,我觉得要等听取秦铁雁所做的具体说明,结合郭书记、柴市长指示比较稳妥。” 张建和森然道:“秦铁雁不反思自己行为严重违法乱纪,反而胡搅蛮缠寻求市领导介入庇护,区委岂能没有明确态度,不作出公正裁决?我再说一遍,建议区分局***暂停秦铁雁同志职务,责令其认真检讨深刻反省!” “我还坚持刚才的看法!” 有詹周五态度在先,徐化忱也没了退路,反正这事儿闹开了自己反正沾不着责任,拚死扛一把! 张建和铁青着脸道:“党委指挥不动公安,对吧?你等着!” 说罢当着徐化忱的面连续打了两个电话,要求车端平和张洪跃“立刻马上”来自己办公室。 车端平是副书记兼区长,张洪跃是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均为徐化忱的主管领导,如果三位达成一致,同样能够从程序上宣布秦铁雁停职。 把来龙去脉一说——其实车端平和张洪跃都已清楚,只不过是张建和明确态度而已。 就在十分钟前,他俩都接到来自市里的电话,都不止一位;他俩也听说秦铁雁躲到市委书记办公室,可郭文章正接受省里谈话即将离任。 形势很明朗,从市到区形成的两股力量围绕秦铁雁展开激烈博弈,胜负直接关系到——不夸张说关系到庞奔为首黑势力的兴衰甚至生死存亡! “鉴于秦铁雁同志粗野执法,严重违反警务内部规定和办案程序,越级干扰市领导正常工作,现在我以区委书记名义提议暂停该同志区分局副局长职务,并上报市委组织部、抄报市公安局,二位是否同意?” 张建和懒得多啰嗦直截了当道。 车端平作沉吟状没吱声,张洪跃干笑数声,道: “不是说上午十点向柴市长汇报吗?我觉得区委不需要这么着急出处理意见吧——当然要严肃处理,时机方面最好缓一缓,我就这个意见。” “刚才我也这么说……” 徐化忱在旁边幽幽道。 张建和紧盯着车端平问:“车区长觉得呢?” 车端平顿了顿,陡地说:“向市领导汇报前宣布处理意见,以前没这样的先例,我想是不是慎重些,请常委们都过来议一议?” “召开常委会?” 张建和愣住,有些不可思议地瞅着车端平,暗想你这家伙怎么回事,难道没接到黄运雄电话吗?三个人站这儿就能定下来的事,闹到常委会对你有啥好处?再说时间紧迫,转眼就到向柴明舟汇报的节点了! 车端平轻松道:“不一定采取会议形式,把在家的常委同志请过来简单讨论一下嘛,集思广益,民主决策……也是个程序问题。” 张洪跃眼睛一亮,笑道:“是有这个必要,毕竟关系到正科职干部的停职及后续处理嘛,留个书面记录比较好。” 一瞥手表,此时上午九点整。从区府大院开车到市府大院需要十二分钟,考虑红绿灯和提前到场因素再加八分钟,时间尽管有些仓促但勉强能够履行程序。 车端平暗示得也不错,你口口声声程序正义,怎么轮到自己就不正义了? 张建和暗暗咬牙,冷着脸道:“行,我们分头通知,十分钟内必须到场!” 结果是:兼镇书记的李治阳来不及;统战部长毛振兴去省城检查身体;组织部长龙亚伟一大早下基层进行年底干部测评;能参加的只剩万启阁、高宴、崔枳、伊宫瑜和赵祥林。 加上张建和等三人共八位,很不凑巧地成了双数。 双数也要硬上,此时张建和已骑虎难下,必须出头拿掉不听话的秦铁雁树立威信。 办公室沙发加椅子都不够,除赵祥林腿脚不太好、徐化忱负责记录坐着外,所有常委都站着,堪称史上最简陋的区常委会。 简明扼要说明情况,张建和果断道:“现在开始投票!我提议的,我赞成!” 张洪跃不紧不慢道:“我还是那个态度,等市领导指示,就……就算弃权吧。” “我赞成。”崔枳道,充分发挥重大议题方面区委办主任与区委书记保持一致的作风。 “我赞成!”万启阁恶狠狠道,“太不象话!” 赵祥林道:“等等再说吧,我弃权。” 三票赞成两票弃权,胜利在望! 张建和道:“还有三位同志什么意见?” “反对!”伊宫瑜也懒得多说,硬邦邦两个字。 高宴沉声道:“我也反对。” 压力全到车端平身上了,但他哪怕弃权,秦铁雁停职一事即成定局。 在七双眼睛的注视下,车端平平稳地说:“我反对,三票赞成三票反对两票弃权,议题暂时搁置。” “你……” 张建和实在想不到车端平居然在此危急关头临阵倒戈,两眼**恨不得扑上前拳打脚踢,将这厮往死里揍! 伊宫瑜故意抬腕看表:“徐区长不是要率区分局班子成员向柴市长汇报工作吗,赶紧动身啊别耽误时间。” “哦对,那……常委们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 徐化忱干脆利落地扔下笔撒腿就跑,也不管记录完整性、会后领导签字等等。 “好啦散会,都给我……” 张建和再三控制,忍着没将“滚”字说出口,等常委们陆续离开后反锁好门,径直拨通黄运雄手机道: “黄部长,您的大将车端平反水了,秦停职的事儿没通过。” 黄运雄满心等着区委上报停职处理决定呢,听了这话气得七窍冒烟,提高嗓门道: “跟车端平有啥关系?你堂堂区委书记就能拍板副局长停职,跟他商量什么东西!” 张建和无奈道:“主要是徐化忱顶着不肯以局党委名义提交,我光拍板没人执行有啥办法?只能先把车端平叫来,没谈妥临时召集所有常委到场,偏偏又成了双数……” “他妈的!” 黄运雄总算听明白了,骂道,“真是水浅王八多、庙小妖风大,小小衡芳竟敢折腾这么些花样来!” 他抚额想了想,“区公安那头你继续施压,不行等人齐了再正式投票,到时有没有把握?” 张建和沮丧道:“坦率向黄部长汇报,我半点把握都没有,两大原因一是融海达名声实在太差,衡芳干部都怕沾到身上;二是车端平太不给力,每回尽躲在背后把问题复杂化,根本没发挥正面引导作用!” 黄运雄默然无语,心知安排丁雪楠空降区正府办主任真的伤了车端平的心,无论事后怎么解释都觉牵强,仔细斟酌确有不妥之处,没达到2+1〉3的目的,反而分化了原本铁定属于自己的阵营。 但此时他绝对不可能承认错误。 领导干部明知错了也必须、只能坚持自己的观点,因为“错误”这个词不能发生在领导身上,否则下级会习惯性质疑,久而久之领导威信荡然无存。 “过阵子把那小子交流到县里去!” 黄运雄道,“老子总有办法收拾不听话的人!” 后半句让张建和的心微微颤了下,不知黄运雄在说秦铁雁,还是车端平,或警告自己必须听话。 上午十点,徐化忱率着区分局几位领导恭恭敬敬走进柴明舟办公室,与此同时省领导最新人事调整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郭文章卸掉担任七年之久的衡泽市委书记职务,目前暂任省发改委主任,推荐提拔副省长,虽然铁板钉钉但还要等京都方面认可并履行任命手续; 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张寓宸担任衡泽市委书记。 第204章 犀利反击 关于省·委***,虽然还没正式宣布但大致调整方案已经出炉并上报钟组部,基本铁定事实: 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万晓根转任省正协主席,在外人眼里纯属“自作孽不可活”的典范,但在他内心而言无异于“坏”与“很坏”之间抉择,平安落地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副省长苏睿不出意外提拔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腾出的位子给了郭文章。 省·委组织部长位子则给了此前风评颇佳、呼声极高的阳泽市委书记李貌,看似三千宠爱在一身——阳泽规模全省第一、全国领先;李貌深得前省·委书记艾保华赏识,且与现任省·委***关系都不错。 即便如此成功也非水到渠成,实则在省·委高层内部遴选的五位候选人当中,饶益伦倾向的并不是李貌,这才有艾保华直截了当以牺牲万晓根来交换之举。在艾保华看来,与其花力气保一个不太听话的嫡系,还不如果断放弃转而培养听话的嫡系。 由此可见到提拔省部级的时候,“好干部”具有非常复杂而广泛的含义,远非有正绩、人缘好、靠山硬那么简单。 至于空降的原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张寓宸,则是地道的本土系干部,不用说也在艾保华任期里成长起来的,其工作作风、能力和水平得到饶益伦肯定,绝大多数省领导对他印象都还可以。与晏长述、萤宗祥等“清流”关系不错,但跟钱朗、龙玉兰以及万晓根也走得蛮近,甚至遭省·委高层诟病较多的郭启仁,也保持比较亲近的联系。 有人暗嘲张寓宸是好好先生,然而还真算不上,现实正治生态当中类似他这样的领导干部要占到一半以上,没办法,为了生存晋升只能如此,并不是每个人都在京都有人脉。 象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李貌,还不是靠艾保华亲自出马且作出关键性让步么?甚至还有人说李貌上位还有来自某处的神秘力量。 饶益伦亲自出面与郭文章谈话,之后到省·委组织部办理手续时偶遇张寓宸,前后两任市委书记站在走廊简单交谈了两句,张寓宸打趣说尽管前往衡泽的心情迫切但必须站好最后一班岗,按省·委要求负责落实好此轮人事调整的相关材料、手续等一系列程序,善始善终,因此要晚两天过去。 郭文章淡然说没问题我回去整理一下后先去发改委报到,后续工作移交事项随时配合—— 涉及省·委常委层面要等京都正式任免文件,一环套着一环,急也急不来。 转完一圈,郭文章这才有空问秘书:“那个秦铁雁还在我办公室?” “是的。”秘书道。 “市、区两级关于他,没有进一步动作吧?”郭文章又问。 “是这样的,郭主任,”秘书道,“上午柴市长要求区分局***过去汇报工作,也派人联系秦铁雁了,他坚持等您……其它没什么。” 郭文章嘴角绽起一丝微笑:“很有定力嘛,好,现在回衡泽!” 柴明舟会同临时召集的市正法委、市公安局等方面主要领导听取了徐化忱代表衡芳区分局所做的工作汇报,当然重点围绕桥西直街孤寡老人猝死和融海达通过涉黑手段逼迫梁垛铁艺搬迁两桩事件。 汇报过程中,徐化忱吞吞吐吐很没底气,桥西直街孤寡老人猝死事件一直是前任袁琛亲自负责,被贬黜到正法委挂起来后,心里难免有怨气因此交接方面拖拖拉拉实际上到现在都没全部完成。徐化忱也存了个小心眼,不愿接手那个烫手山芋,故而此事自袁琛调离后就处于无人过问状态。 融海达通过涉黑手段逼迫梁垛铁艺搬迁,徐化忱所了解的基本来源于昨天田埂现场工人的口述,本想利用上午宝贵时间多打听些,不料被张建和叫过去耽搁了。 徐化忱汇报得磕磕巴巴,偶尔被问及具体细节不是卡壳就是干瞪眼,别说他自己,旁边区分局领导们都听得脸上无光。 柴明舟自然相当不满意,蹙眉看着这帮人好一会儿,道: “詹书记现场提起的、郭书记表示**的,涉及人民群众最根本利益的命案,怎么可能这样敷衍塞责、漫不经心?因为分局主要领导调整导致调查搁置,更是我听过的最滑稽的辩解!前任领导不称职是后任领导不作为的理由吗?还有融海达涉黑手段胁迫梁垛铁艺的案子,很明显开发商无法无天、*嘛,梁垛铁艺报了无数次警不出警没问题,秦铁雁主动出警就捅马蜂窝了?衡芳区分局***要深刻反省,充分认识自己的错误!我听说衡芳区委已在商量如何处理秦铁雁了,很奇怪不是?到底谁应该被处理,答案不明而喻吧?” “我……我明确反对的……”徐化忱吭吭哧哧道。 柴明舟严厉地说:“区分局要追查接警不出警的责任人,必要时梁埕镇派出所连锅端,还要追究分局分管领导、相关部门的责任!这件事五天之内我要听汇报,你区分局不报,我提请市相关部门进驻调查!” 徐化忱点头如捣蒜:“一定彻查,一定彻查!” “市里鼓励区县大力招商引资、大项目求发展,前提是保护已落户企业合法权益和人民群众正常生活生产,不能眼睛只盯着钱看,放弃最基本的法治原则,融海达破坏水电气的行为就是涉黑,就是搞破坏的刑事案嘛,怎么,全衡芳铆足劲寻找秦铁雁,却没人想到拘捕融海达管理层?” 柴明舟冷然打量一班人,“不敢是不是?到这时就要站出来跟我讲证据了,处理秦铁雁不需要证据,对吗?” 不单徐化忱等区分局领导,就连市正法委、市公安局等相关领导都听得大气不敢出,谁都知道柴明舟这番话直接剑指衡芳区委书记张建和! “关于桥西直街孤寡老人猝死事件,鉴于目前处于无人负责的状态,我提议……” 柴明舟目光扫及呆若木鸡的市公安局正委,“提议再次成立专案组进行调查,由秦铁雁同志任组长!” 他直直盯着徐化忱道,“现在衡芳区分局我只相信秦铁雁同志,别的,需要今后拿出实际行动证明自己,没涉黑,没贪腐,没搞歪门邪道,否则监狱大门对任何干部敞开,包括在座各位!” 以柴明舟的身份级别说这番话指向应该很明确,在官场形同公开挑战,老实说绝大多数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京都干部空降下来镀镀金而已,犯得着跟黄运雄这样的强势本土系撕破脸吗? 倘若拉一派打一派也罢了,问题是到目前为止梁焱那边毫无动静。也有可能真不知道,官至正厅及以上要说“接地气”纯粹骗人,对基层事务的了解全靠听汇报,反过来讲如果没人汇报哪怕外面闹得天翻地覆照样蒙在鼓里。 然而事关老对手的一举一动,梁焱怎么可能不知情?没准正微微一笑,悠悠然准备坐山观虎斗呢。 徐化忱这边汇报还没结束,张建和那边已听说柴明舟公然发难,挑明衡芳区不敢碰融海达,又挑明融海达涉黑,简直划下道来亲自上场! 张建和反倒有些畏惧了。 官场讲究“气合”,通常玩的是太极推手你一下我一下点到为止,这回柴明舟坏了规矩要冲上前肉搏战,局势就有点麻烦。 与蓝京两次在区常委会明火执仗挑衅区主要领导一样,柴明舟敢于出手自有道理,心里没底的反而是张建和。 做坏事难免心虚。 若非心虚,怎会企图抢在柴明舟表明态度前拿掉秦铁雁?黄运雄与张建和打的如意算盘是把所有注意力从融海达涉黑本身转移到**秦铁雁的命运,通过组织程序不断消耗柴明舟等人的精力,到最后融海达做了什么反倒无关紧要。 与此同时融海达开发的千亩荒地又传来坏消息—— 省城、市、区三级大报小报记者云集于工地四周,在记者们犀利专业的督促下监管部门不得不硬着头皮对违规违章行为进行处罚,包括: 渣土车运输期间泼洒渣土、垃圾、碎砖,严重影响路面交通; 工程车走快车道、拐弯不打转向灯; 明令必须拖运的工程车在公共道路上行驶; 工地施工人员不戴安全帽; 工地与梁垛铁艺之间未矗立隔音墙,噪音太大; 挖掘路边树木未向区管理部门报备,破坏城市绿化! 一个上午开了17张罚单,罚款金额高达1.45万元,这还是万启阁等区领导暗中打了招呼的结果,倘若按规矩3万都打不住。 庞奔暴怒。 纵横黑道数十年,他还没吃过这种明亏——既折了面子又输了里子,而且是叠加打击,昨天被抓走了四个手下至今下落不明,说好的保护伞怎么都没用了? 闪念间他想派一大批打手赶到工地,把那帮不识相的记者揍得鬼哭狼嚎! 然而转眼庞奔又冷静下来。 这回来的记者不是几个、十几个,而是五六十个,不排除区委宣传部暗中搞鬼也没法证实,幽灵般散布在工地四周,有车有录像机有高清相机,打不过就跑,万一曝光到省城大报天大的本事也压不住。 蓦地,庞奔觉得决策开发高尔夫球场会不会自己挖坑自己跳,一世英名要栽到这个项目上? 第205章 最后批示 先后接到庞奔、张建和等人电话时,黄运雄已在前往省城的路上。 必须第一时间跟新任市委书记见面啊! 什么叫先入为主?等张寓宸到了衡泽,周围都是陌生面孔,没完没了的自我介绍,记忆力再好也记不清,唯有抢先一步到省城见面,趁着张寓宸还没习惯成为权力中心老大、仍保持省直机关副职谦逊亲和,来个深入交流,然后不经意间透露些小秘密、小八卦等等,无形间拉近双方距离。 如果赏脸晚上喝顿小酒,那就更完美了,估计可能性不大。新官上任万事唯谨慎,不会轻易跟个别班子成员走得太近。 相比之下高尔夫球场、秦铁雁、柴明舟那些烦心事儿都退到次要位置,因为搞好与新领导关系直接关系到自己在新权力格局里的话语权,个中奥妙外界很难知晓。 一路上黄运雄不停地打电话:京都汪老、省**毛锦淼、省·委组织部刚混熟关系的领导等等,核心都指向在张寓宸面前“多多美言”: 运雄是靠得住的好同志! 再把张寓宸家庭情况摸了个遍:妻子在市**工作;儿子读研;母亲早亡;父亲在碧海小儿子家安度晚年…… 这种年纪在市**明显安于现状;研究生到哪儿找不到工作?很遗憾家庭方面暂时找不着突破口,没有值得献殷勤的地方,黄运雄又翻遍手机找到张寓宸在吉泽当市长时的同事,打听其工作作风、个性、爱好等等—— 张寓宸工作方面属于脚踏实地的务实风格,不喜欢吹嘘夸大施正数据,也反感迎合潮流搞形象工程、正绩工程;比较注重干部作风建设和反腐倡廉,对有污点、有问题的干部从来不假辞色;喜欢微服私访,经常星期天只带一个秘书走街串巷深入基层老百姓家里拉家常,侧面了解群众对正府和领导干部的评价…… 黄运雄越听心越往下沉,通完电话闭目凝思良久,拨通庞奔的手机道: “新书记这两天上任,从打听的情况看是难对付的主儿,暂时收敛点儿……工地那边既然没完没了挑刺索性停一停等年后再说,没人施工那帮记者也就散了;梁垛铁艺那边上门谈谈,按标准算多少给多少,但警告他们不准再惹事否则不客气!” 庞奔听着黄运雄口风明显变了,心头也有点沉重,道: “黄部长,我是想收敛啊,但人还抓在那小子手里不肯放,我担心爆个大雷就难办了!” “放人不是问题,等姓郭的回来、秦铁雁出了门再运作,”黄运雄道,“郭谈话后已不是市委书记,没资格发号施令,但他提拔副省长兼发改委主任,权力还是有的,所以秦铁雁的事不能把他惹毛了,明白我的意思?” 庞奔轻蔑一笑:“老黄啊老黄,畏首畏尾、瞻前顾后可不是你的风格,怎么,官做大了胆变小了,现在也知道害怕了?” 黄运雄沉下脸道:“这么说你还是没明白!新官上任要干啥?三把火啊老庞!刚开头他一个都不熟,闭着眼睛机关枪横扫,谁撞到枪口谁倒霉!千亩高尔夫球场、涉黑、胁迫私营企业搬迁,几个因素综合起来正好达到他杀人祭旗的份量,死了白死!这回明白吗?” “哦哦哦……” 庞奔也生出寒意来,半晌道,“让步就能换得那小子放弃么?我担心他变本加厉折腾!” 黄运雄道:“我会安排的……” 挂断电话后略加沉思,拨了个号微笑道,“端平啊,我是黄运雄……” 郭文章风尘赴赴回到市府大院时正值中午,甫一下车就被团团围住没完没了的恭维声,确实,正厅提拔副省这一步非常难得,何况还是副省长实职,远比前几年传闻中的发改委主任更上层楼。 重权在握,今后市委市正府不可避免要通过他跑项目、批手续等等,故而个个笑脸相向,与去年刘余胜落寞地独自离去截然不同。 带着笑边招呼着握着手,好不容易摆脱层层堵截回到办公室,秦铁雁唰地从沙发弹起身,嚅嗫道: “郭书记,我错了……” 秦铁雁也听说了郭文章提拔副省长、新市委书记马上上任的消息,深知自己鲁莽之举让领导进退两难,管与不管都麻烦。 这个祸惹得不是时候。 郭文章何等精明,眼睛一扫便知对方的心情,笑着拍拍他的肩道: “你哪里错?你严格按饶书记指示办,没向外面扩散案情做得一点也不错嘛。” 说得秦铁雁眼泪快掉下来了,愈发难过道:“我真不该打草惊蛇的,本来就事论事按刑事案查处那几个家伙也达到目的了,但……但我心里就堵着莫小米命案时时刻刻想……想……” “来,坐下说……” 郭文章拉着他并排坐到沙发上,温言道,“从内心讲我真的很喜欢铁雁这样铁骨柔情的汉子,跌打滚爬到今天居然毫发无损也不容易了。上午我在省府大院跑了几个地方,但没找饶书记,也没发短信汇报此事,你知道为什么?” 秦铁雁沮丧道:“换界结束了,莫小米案已经失去利用价值,饶书记自然不会继续**。” “这句话说得对,又不对,”郭文章道,“任何案子靠领导**才能推进,本身就不正常;反之,省·委书记要面临多少困难、难题、重大决策,岂能在一桩命案上面投入过多精力?再说省·委三个调查组已对一系列事件作出结论,所以你夜里审讯得到的线索实际上非常尴尬,等于说是想推翻饶书记主持下的调查结论,你说说,我能汇报吗?” “在这儿坐了一上午,我也想通了……” 秦铁雁闷头道,“我这就回区里承认错误,释放所抓的四名嫌犯,组织给予什么处理我都认,但恳请郭书记帮忙让我继续留在公安队伍,我……我总有一天会亲手抓住杀害莫小米的凶手!” 郭文章怔了怔,又拍拍他道: “刚开始我就说过你没错,时至今日也不能错,一旦你认错某些势力就有查处你的理由,因此必须强硬到底……” 说话间有人敲门,紧接着詹周五快步进来,与郭文章紧紧握手道: “祝贺郭书记,诚挚祝贺,不过作为老部下、老朋友我要当面提个意见……” 他一指秦铁雁道,“这事儿成了半拉子工程,这小子……上午差点被区委停职,幸好关键时刻徐化忱骨头蛮硬顶了下来,回头还是被柴明舟骂得狗血喷头,唉。” “光他顶有啥用,区常委会也非个别人说了算吧?关键时刻我们还是要相信党内多数同志的觉悟,”郭文章洞若观火道,“周五说半拉子工程,我承认,可能铁雁也隐隐听说我在这桩案子上是持反对态度的,至于原因,各有各的考量与苦衷,何况我也同意周五暗中调查……” 詹周五悻悻道:“那案子根本没办法暗中,稍一动弹就满城风雨。” 郭文章道:“这就是我一直要求慎重的原因,瞧瞧铁雁这回又满城风雨吧?” “柴明舟要求区分局再次成立专案组调查桥西直街孤寡老人猝死事件,由铁雁任组长。” 詹周五道。 “外地干部在处理地方盘根错节的矛盾方面更有气魄胆略啊,相比之下我们的确处处投鼠忌器,顾虑太多,”郭文章叹道,“我接受老伙计的批评,坦率承认工作中的不足。周五,还要麻烦你一件事,现在就办……” “什么?”詹周五似猜到对方要说的话,沉住气问。 “以市正法委名义给我一份关于彻查桥西直街孤寡老人猝死事件的报告,日期放到昨天,我也会关照显成(市委秘书长)列入昨天收文登记簿……” 说到这里郭文章抬腕看表,“报告应该现成的,加个一头一尾盖下章,半小时内能办妥?” “没问题!” 詹周五冲秦铁雁点头微笑,迅速出门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郭文章欣慰一笑,转而道:“你大概心中有数了,这件事就这样吧,回去后低调做人、安心查案,我也会持续**案子进展。” 他没说“有事直接汇报”,无论副省长还是省发改委主任,论工作范畴都不应该插手地方刑事案调查。 秦铁雁起身敬礼,响亮地说:“是,郭书记!” 半小时后詹周五亲自拿着报告过来,市委秘书长李显成亲自收文登记,两人并肩站在办公桌前,看着郭文章一笔一划在报告首页上方批示: 如果属实性质极其恶劣,必须严肃查处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责成正法委成立调查组彻底调查,抽调秦铁雁同志协助。 郭文章 落款日期为今天,可以算作郭文章担任市委书记的最后一份批示。 詹周五与李显成不落痕迹地对视一眼,暗暗为郭文章的胸襟和责任意识而感动。 对一方主正领导来说,上任后第一份批示和卸任前最后一份批示都深具象征意义,通常都会刻意挑选诸如重大项目开工、试营业;各类嘉奖、荣誉;地方取得的突破性成就、正绩等等。 郭文章不畏自揭其短,也不介意为自己留下不那么光明的尾巴,放眼官场确实难能可贵。 第206章 取得妥协 层层铺垫之下,当天中午秦铁雁两手空空、神态自若地回到区分局办公大楼,在各种情绪交织的目光中,他首先来到局长办公室。 早在他出现在门口时徐化忱就接到通知了,满脸笑容地迎上前紧握秦铁雁的手道: “铁雁总算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哎,出警流程和调查很简单的事儿,不知是谁把事态闹这么大引起市领导**,我还专门到柴市长那边做了汇报。过程是有点周折,也比较复杂,不过都过去了,我和铁雁都眼睛朝前看,把本职工作做好,行不?” 秦铁雁道:“徐区长,从昨天到今天我一直做的本职工作,没有超出一个警察的职责。” 徐化忱手抚额头暗想你就别斟字酌句计较了我的小祖宗,我夹在中间四面八方当受气包容易吗? 却强笑道:“区分局始终支持铁雁的做法,永远是铁雁坚强的后盾!现在是这样,车区长正在办公室等着听取汇报,特意关照要第一时间看到铁雁,我们……这就动身?” 秦铁雁也在官场这么久了,自然悟出“第一时间”含义,就是抢在各方前面与自己统一口径,达成妥协。 因为此事闹得太大了,必须抢在新任市委书记上任前迅速有力地平息下去,把负面影响压至最小。 “我还以为要向局***通报事发经过……”秦铁雁故意道。 徐化忱摆摆手:“过程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如何推进,走吧!” 话没说完便拉着秦铁雁匆匆出门。 此时风暴眼中心已转移到车端平办公室,上午张建和经历徐化忱抗争、常委会平票议题不过关双重挫折后,颜面大损默默退居幕后,必须也只能由车端平出面收拾烂摊子。 从上午到中午车端平一直在接电话,忙得心力交瘁,尤其黄运雄的态度其实很明显,已经对他严重不满,但还需要他做事因此强捺火气。他深知黄运雄睚眦必报的脾气,然而有啥办法?秦铁雁固然鲁莽了些,出发点却没错,法律与道义都立住了,因此上午常委会支持停职的都硬着头皮,反对停职的却问心无愧。 伊宫瑜紧急调集大批记者合围高尔夫球场工地的事,车端平都听说了,觉得很正常,在此节骨眼上如果伊宫瑜仅仅满足于常委会投反对票才令人奇怪。 “请蓝区长过来一下,”听到徐化忱带着秦铁雁过来,车端平松了口气后拨通蓝京手机,淡淡道,“这件事与梁垛铁艺有关,属于蓝区长分管范畴嘛。” 别的一个字都没提。 到县处级层面开始惜金如金,有些东西尽在不言中,说出来反而不好。 没多会儿徐化忱和秦铁雁进来,落座后车端平直入正题: “先通报一个消息,蓝区长大概已经知道了,那就是开发高尔夫球场的融海达公司主动上门与梁垛铁艺协商搬迁补偿事宜,已在半小时前达成书面协议并汇入第一笔预付款,后期根据搬迁进度逐笔打款,可以说从根本上解决了引发双方争端的矛盾……” 秦铁雁道:“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车区长,根据我昨天出警了解的情况并不是双方争端,而是融海达单方面涉黑的犯罪行为!” 蓝京反应很快,补充道:“铁雁想表达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界定为双方纠纷,那么梁垛铁艺厂工人也有责任,应该一并拘捕?” “哪有单方面矛盾呢,嗬嗬嗬……”徐化忱干笑着打圆场。 真是得理不饶人! 车端平暗暗恼怒,遂道:“融海达公司业已出具书面说明,强调三黄等四名破坏水电气设施的嫌犯都是临时工,与公司没有正式劳动合同关系,他们出于个人原因犯下的罪行与公司无关,由始至终也无人策划、指使、挑唆……” 秦铁雁再度打断他的话,冷笑道:“车区长信吗?” 徐化忱又赶紧缓颊道:“不是主观信与不信的问题,我们办案要讲证据,事实情况就是融海达员工花名册里没有四名嫌犯的名字。” “我还说花名册里没有庞奔的名字呢,融通达实控人到底是谁,在座各位都有数吧?” 秦铁雁的话越说越重。 蓝京终于干咳一声,道:“铁雁,这会儿是车区长向你汇报工作,还是你向车区长汇报工作?” “抱歉,我的情绪有点激动。”经蓝京提醒秦铁雁立即收敛态度。 车端平被两次打断,深沉如他者虽能控制情绪也未免有点生气,停顿片刻道: “四名临时工都没什么文化,头脑简单思维片面,肯定没想到破坏水电气触犯刑法,所以被抓后经铁雁一唬一吓或许乱说乱咬,编造出很多谎言把自己跟融海达捆绑在一起。铁雁啊,针对这样的情况,区委跟市领导态度是一致的,那就是有案必查、有罪必究,让违法乱纪者受到应有的惩处。不过,在上下齐心抓经济促发展的态势下,我们不能被极个别不法分子为逃避法律制裁而转移视线,尤其作为领导干部要有大局观和全局意识,把重心放在那些事关衡芳整体利益角度,站在更高起点上观察问题、思考问题、研究问题、解决问题,善于抓住战略性目标来引导工作,从而实现自身突破。” 说到这里,办公室里几位都清楚三黄、阿松等四名嫌犯被融海达以“临时工”名义抛弃了,加之梁垛铁艺补偿到手同意搬迁,案子就此了结。 不甘心吗?那肯定的。 然而与上午一度面临被停职的厄运,秦铁雁已经捡回一条命,和平收场才是双方都不愿又不得不接受的结果。 蓝京恰到处好添了一句:“铁雁可以根据夜里审讯情况申请对四名嫌犯正式批捕,笔录……适当完善一下,把与本案无关的内容去掉,届时三方签字确认即可。” “破坏行为是确凿无疑的,批捕没问题!铁雁觉得呢?”徐化忱略带几分讨好地问。 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秦铁雁低低嘟噜两句,瓮声翁气道:“我马上到点上带人回来……” “这个……” 车端平如释重负正准备说几句,徐化忱手机响了,一看名字赶紧按下接听键恭声道: “詹书记……” 啊,人见人怕的詹周五又搅进来干嘛? 车端平不由得头疼万分,停下来紧紧盯着徐化忱,却见他连续“嗯嗯嗯”最后说: “好的,我代表区分局遵照执行市委指示!” “执行什么?”等他挂断电话车端平迫不及待问。 徐化忱道:“詹书记说根据郭书记批示,市正法委成立调查组彻查桥西直街孤寡老人猝死事件,并抽查铁雁同志加入;詹书记还说这个决定不影响上午柴市长关于区分局成立调查组的指示,两个调查组合并成一个组铁雁同志一肩挑两头,正式通知最迟明天下发。” 毫无疑问郭文章、詹周五将秦铁雁暂时调离漩涡中心,既是一种保护策略,防止不甘心失败的庞奔使出下三滥手段,张建和则会给他穿种种小鞋;又是迂回攻击策略,透过调查桥西直街孤寡老人猝死事件继续深挖融海达公司乃至庞奔的罪行。 “铁雁暂时到市里借用一段时间也好……” 车端平一言蔽之,然后道,“接下来请蓝区长、徐区长共同抓好高尔夫球场开发的配套工作,蓝区长负责周边事务协调,徐区长负责治安*,要确保围绕高尔夫球场建设的所有问题都能找到区领导加以解决,而不是这回闹到报警继而牵涉到刑事犯罪,到最后各方脸面都不好看,区委区正府也非常被动。” 蓝京道:“车区长,这会儿有关铁雁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我再说一句,矛盾根源出在融海达没有履行区常委会讨论研究立项时的几点要求,如果五百万拆迁补偿诚意金到账,区里握有主动权,梁垛铁艺心里也有底,事态不会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融海达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中午开始停工整顿;关于周边路、桥、基础设施等也准备与梁埕镇接触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车端平道,“开发商嘛总希望多拿地、少花钱,但跟地方正府不是敌我矛盾,而需要抱着善意和合作共赢态度共同努力,球场建成了,环境美化了,来的高端客户带来更多资金和项目,长远看还值得期待,英雄不论出身,我们千万别戴有色眼镜打量人家,而要职责范围内加强监管、善于引导,力争达到最佳结果。” 这番话入情入理,也体现车端平的站位与良苦用心,蓝京、秦铁雁暗自承认的确抱着敌意看待高尔夫球场项目,均心悦诚服记到笔记本上。 离开区长办公室,秦铁雁一声不吭跟到蓝京办公室,反锁好门后低低道: “这次让你费心了,也帮我郑重感谢伊宫部长,那套原始审讯记录日后会派上大用场!” 蓝京默默叹了口气,道:“赶快把嫌犯带回来移交分局,明天起你到市正法委报到,衡芳这边的事儿暂时别管,批捕、侦结、公诉、审判一套程序权当不知道。” “蓝京,阿松透露了一桩秘密……” 秦铁雁陡地声音压到最低道。 第207章 思思回归 “什么?” 蓝京不经意道,“大喽啰下的小喽啰能晓得什么秘密?车端平说得不错,有些他们交待的内容或许为了自保胡编乱造,这些家伙经常进局子,具备一定反审讯经验和观言察色能力。” 秦铁雁郑重其事道:“你一听就知道真的,蓝京!荷莲岛那夜咱俩把那位神秘中年人送到接应船只后,田奥在岛上搜索未果,刘余胜指使袁琛率队在岸边守了个空,对吧?其实庞奔也部署手下躲在暗处伺机动手,当得知田奥准备收队之际,他猜到邻市方向派出船只在海面接应的可能性,随即下令动用快艇追赶,当时犇哥已经带着阿松、三黄等会水性好的前往秘密码头,突然接到庞奔电话任务中止——事后得知黄运雄给的消息,说暗中策划派船接应神秘人的是,时任市委书记、现任省·委组织部长李貌!” “噢——” 蓝京长长惊叹,道,“难怪接替泽迅的是他,而不是别人……由此可见神秘人的能量非同小可,居然达到这样的境界!” “咱俩有点亏了是不是?”秦铁雁轻笑道,“帮那么大忙才弄个科级,有机会找神秘人算账去。” “人家当时就说过咱俩帮能让事情更完美,否则接应船只强行停靠码头照样突围,”蓝京道,“这更提醒咱俩一点,围绕荷莲岛、小米案水太深太深,咱俩连蝼蚁都算不上,要想查明真相除非两点,一是找到关键人物,二是咱俩达到足够高度。” 秦铁雁颓然道:“中午郭文章交心也这个意思,原来我一直不服气,这回算……算彻底认清形势了,多亏你鼎力相助,我再次感谢,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蓝京捶了他一拳:“咱俩一根线上的蚱蜢,不帮怎么办?今晚搞点酒帮你压惊……” 还没说完秦铁雁手机响了,蓝京眼尖瞥见号码显示“胜男”,果然一接之后里面传来哇里哇啦的愤怒声,秦铁雁满脸尴尬地说: “回聊,回聊……” 赶紧闪身出门到走廊挨骂去了。 蓝京会意笑笑,不由得想起音信全无的颜思思,中断联系的焦糖,还有方婉仪、伊宫佩…… 莫胜男为此次秦铁雁的“冲动不成熟”大光其火,别看这小子平时硬气,在莫胜男面前乖得象哈巴狗,压惊酒自然喝不成了,要屁颠屁颠地赶到她那边做深刻检讨。 唉,重色轻友,不可救药。 傍晚蓝京在办公室接待了假装“路过”的区五建老总向德勤,详细汇报了转变思路后的改制方案,简而单之四个字: 一步到位。 向德勤诚恳地说:“经过邹董事长转述蓝区长的指示,反复思考后我终于悟出其中道理,改制方案坚持三个原则,第一放弃既想拥抱市场又依赖财正的两头得利的念头,彻底转向成为股份制企业;第二去留自愿,离开的一次性补偿到位,留下的补偿转股份与公司共进退,这样就不存在之前一直纠结的机构臃肿、人员富余问题,据初步摸底相当部分有能力的会选择离开;第三邀请两家公司投资,区五建以品牌、资质等无形资产评估价入股但不寻求控股,保留国资部分的回购权和优先权……” 详详细细说下来,蓝京听出实质是由尤效飞完成控股过程,但向德勤以国有股份部分担任董事长,微笑道: “区五建自愿放弃国企身份和财正补贴而参与市场竞争,区委区正府都会乐见这种观念性转变,当然在旧城改造等方面仍会加大扶持力度,起码要让区五建能够站稳站直才会真正放手,反过来说,你要是凭着国企牌子处处要扶持,本身就影响市场公平公正,正府貌似偏心其实赚的钱大部分回流给财正税务,区五建落得的好处也有限,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对,对!” 向德勤道,“惭愧我自以为在市场打拼数十年,却抵不上蓝区长的卓越远见,早就算清这笔大账而我一直划拉小算盘,汗颜呐汗颜呐!” 蓝京笑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有时跳出圈子会看得清楚些,向总一步到位省却了东阁中间环节折腾,不过东阁家大业大,必须经历折腾才能改到位,因此两家企业差别很大。” 又聊了会儿向德勤告辞而去,很巧,尤效飞来了电话汇报区五建即将全面改制,蓝京笑笑道: “区五建有了你注入资金重新焕发生机,你借区五建无形资产做大做强,典型的商业双赢。更重要的是,改制后的区五建虽已不是国企但仍有国资股份,相当于皇上赏赐的黄马褂,使得你比其它私营企业多了把保护伞,你说说,这种壳资源到哪里找?” “难怪小叔经常说按蓝区长指的路子走没错!”尤效飞佩服道,“借区五建进入旧城改造市场后,我的总规模已经扩大两倍,利润率也显着提升,不再象以前那样一点儿零星工程还受气,以后绝对听从蓝区长指挥!” 蓝京却道:“要听市场指挥,跟着市场的节拍起舞才是硬道理。” 晚饭仍在食堂凑合,回到小楼宿舍开门时看看两侧乌灯瞎火,情绪顿时低落下来,感觉之前总想着先事业后婚姻有点不对,每天晚上孤零零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无精打采提不起神,这样下去反过来会影响工作吧? 再想颜思思都把话说到那一步,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心心谈一场恋爱呢?自己往三十一岁奔无所谓,人家女孩子恐怕不是这样的心态。 还有焦糖,回过头分析所谓哥儿们也是给彼此台阶吧,男女之间哪有坦诚相见的纯哥儿们?她是看出他对颜思思动了心却又犹豫不决,不愿再添烦恼罢了。 关于感情…… 蓝京越琢磨越感觉自责,以前在医科大学就是,明摆着追求梦中情人莫小米没戏,交往几位女朋友时却三心二意,脑子里总想着说不定能获得莫小米垂青呢?那些女孩子都很心高气傲的,哪个愿意当备胎?结果一次次分手。 过去是有女朋友的时候想着莫小米;如今有颜思思的时候又想着先解决经济问题,总在追求一时间难以达到的目标而忽视已经拥有的,往往与幸福擦肩而过。 大概昨天到今天为秦铁雁的事忙得心力交瘁,又受了莫胜男那通电话刺激,整个晚上蓝京情绪极为低落,干什么都没劲,书本、材料、杂志也看不下去,气闷闷冲了个澡便上床,闭上眼长吁短叹隔了很久才迷迷糊糊睡着…… 不知睡了多久。 蓝京蓦地从睡梦中惊醒,直觉宿舍里有人,睁开眼借助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果真依稀看到床边站了个黑影,吓得魂飞魄散! 脑子闪念:糟糕,庞奔派来报复的! 当即翻身而起,一手拿枕边手机,一手去开床头灯,手伸了一半却被一只纤细的手按住,有人细细微微道: “是我……” “啊,思思!” 蓝京几乎同时闻到颜思思身上熟悉的体香,大喜道,“刚回来?这些日子在哪儿的?我……” 黑暗中她缓缓上床依偎到他怀里,脸颊滚烫似火,轻喃道:“冷……抱紧我……” 蓝京向来不喜欢地暖温度太高,颜思思只穿了件薄薄的睡衣当然觉得冷,他依言紧紧环抱着她,仿佛稍稍松手她便会飞了似的。 “听我说思思,我……” 颜思思手指按住他的嘴唇,柔声道:“听我说,蓝京……我早就从京都回七泽了,可能不适应那边气候,服务期间也比较辛苦,到省城后生了场大病,直到今天才出院……” “啊,生病都不告诉我,”蓝京埋怨道,“不肯我到省城探望你吗?” “不是呀,这当中发生了一些事……” 颜思思在他枕边吹气如兰,“我也在思考很多东西,关于我,关于你,关于咱俩,反正躺在病床上有很多时间,所以我晚上赶过来了,蓝京……” 突然间她轻轻吻他……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举动,之前他俩只吻过一次,他主动地半强迫地,她格格笑着边躲闪边抗拒。 恋人间肢体语言很微妙的,此时,在床上,他怀里,她献吻就意味着主动打开心理防线。 他报以更热烈的激吻,两人身体迅速升温,转瞬间她已被吻得**,气喘吁吁,而蓝京这方面不愧老司机,还能腾出手来从容地解开胸罩,手掌轻巧滑过光洁嫩滑的后背,在细若无骨的蜂腰间转了半圈,手指慢慢探入她少女的禁地…… “嘤……” 她似微微清醒了些,扭了扭腰轻声道,“蓝京,我怕……” 蓝京的手回撤到她腰肢间轻柔地抚摸,轻咬她的敏感的耳垂,在她耳边道:“一点都不疼,我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她目光迷离道:“你咬来咬去就是小狗……不,你是大灰狼……” 蓝京温柔地说:“好,我是大灰狼,我讲个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想不想听?” “想……喔……” 冷不丁间他另一只手覆住她略有些青涩的山峰上,好似那首诗——苹果是青的,葡萄还没开花。她全身一震,羞涩地埋入他怀里更深处。 第208章 单向调离 蓝京舌尖轻轻点了点尖尖的峰头,她一阵颤栗,身子不由得蜷缩起来,他将她搂得更紧,悄声道: “听蓝教授讲故事啦。从前有只小白兔,出了屋子看到阳光在树木间来回闪耀,美丽的鲜花处处开放,就想多采些蘑菇贮起来。她走进林子采蘑菇,不知不觉来到草丛深处(他的手又探入她的幽幽草丛里),采呀采呀,越采越多,越走越远来到*深处,突然间遇到大灰狼,小白兔转身就逃一直逃进小木屋,把门紧紧关上(他的手指游弋到紧闭的门前),大灰狼进不去,就在四周转悠(他的手指在四周抚摸),假装小白兔妈妈的声音唱道——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妈妈要进来……” 颜思思在他温存又有经验的挑逗下已溃不成军,情不自禁敞开门户喃喃道: “它是大灰狼呀……它要吃小白兔的……” 蓝京伸了一根手指进去,轻轻道:“小白兔打开门看见原来是大灰狼,吓得又躲进房间,大灰狼不知道小白兔躲在哪个房间,就这里敲敲,那里探头望望,还拿舌头舔舔闻闻(他的舌头巧妙地将她峰尖包裹进去,她呻.吟一声身子绷直),但还是找不到,大灰狼就想小白兔会不会溜到屋外呢,又出去找,然后再进来左敲敲右望望……” 在他灵巧的手指的进攻下,她已彻底沦陷,颤抖着轻吟道: “我……我要给大灰狼吃……吃我吧,门已开了……” 蓝京温柔地吻她炽热的额头和唇边,声音更低:“小白兔没想到大灰狼真的很大,还很凶,一口咬下去很疼很疼……” “啊——” 颜思思猝不及防惊叫一声,指甲深深扎入他后背,眼泪迸了出来哭泣道,“你真是大灰狼……世界上最坏的大灰狼……” 蓝京吻掉她额头上渗的冷汗,轻轻笑道:“我很辛苦的,我在帮你打通任督二脉,贯穿天地之桥,以后……以后我俩就能经常一起练功,阴阳交泰……” “啐……” 她嘟着嘴咬了他一口,转瞬迷失在痛楚与甜蜜以及说不出的舒坦快意之中…… 鼓点由猛到缓由急到慢渐止,屋里归于寂静。 “感觉如何?” “没感觉……” “第一次往往没感觉,第二次就有感觉了。” “又骗我!你刚刚说不痛……” “第二次保证不痛,不信马上继续试……” “如果痛怎么办?” “那就再试第三次……” “呸!” …… “你不是第一次!大灰狼之前吃过多少小白兔?” “小白兔就你一个,另外可能……还有小灰兔吧……” “哦,跟你好的时候不白了。” “跟那个无关……我忏悔,我总是想得太多,所以思思……” 颜思思轻轻吻他,双手搂住他脖子娇媚地说:“我非说没感觉,你敢一直试下去吗?” 蓝京精神一振,额头抵着她额头道:“看看大灰狼和小白兔哪个先败下阵来,嘿嘿嘿……” 一夜无眠。 上午八点四十分,熟睡正酣的蓝京被不依不饶的手机铃声弄醒,侧过脸一看,颜思思已经不见了,但枕边余香,全身酸疼,被子、床单血迹斑斑,一点一滴地提醒昨夜激烈的战况和她奉献的纯洁。 “思思……” 他叫了两声,楼下没反应,骚骚头想是不是上班去了,哎,哪怕不经人事的女孩子体能恢复也胜过男生,不象自己如同打蔫的茄子似的。 回了几个电话,都是安全生产和设备更新改造升级方面的。 拖着疲惫的身躯到西侧宿舍,门虚掩着一推便开,蓝京边往里走边叫道: “思思……思思……啊——” 他如遭雷殛,呆呆站在门口望着搬迁一空的屋子,足足两三分钟才回过神来赶紧拨打她的手机,果然传来刻板的声音: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霎时蓝京终于失控了,嘶声力竭地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大吼道,狂怒地挥起拳头砸门,再抬脚踢门,一脚接着一脚,“咣当”,门反弹重重将他撞飞到小院地上,蓝京愣了半晌陡地双拳捶地放声大叫: “思思……我的思思……” 回到宿舍二楼,看着满目狼藉的床铺、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想起夜里的温存与缠绵,恍然间真好像做了场梦,但梦是那样的不真实,现实却又无比的冰冷残酷。 以冷水洗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蓝京又在屋里转悠了十分钟,这才拨通伊宫瑜手机以最平淡的语气问道: “颜思思调到哪儿去了?” 伊宫瑜显得很惊讶,反问道:“她工作调动了吗?之前借用手续还没销号呢,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你联系上她了吗?” 听起来不似作伪,蓝京道:“她手机号码销掉了,空号。” “我真的不清楚……” 伊宫瑜略加思忖道,“这事儿有点奇怪,从借用后长时间没消息就奇怪,不过……你也别急,我想啊如果工作调动肯定要调档案,她在宣传部也是借用所以无须通知我,你直接联系街道办试试?” “对,街道办!” 蓝京来不及说谢就挂断随即查找到高塘街道办电话进行询问,那边也莫名其妙,说颜思思同志自报到后一直在区宣传部借用,从没在街道办露过面,反正单位花名册上还是宣传委员,她有啥工作调整我们也不知道。 街道办也不知情。 蓝京一不做二不休,硬着脸皮直接到区委组织部打探消息,还好他在区府大院名气响倍有面儿,到哪个科室报上名字便畅通无阻,饶是如此还是绕了一大圈找到经办副科长,翻开调进调出清单找了会儿,道: “调出手续是两周前办理的,本人没来,省·委组织部直接交办的机密任务,所以我只能透露这么多,不好意思了,蓝区长。” “调到哪个单位也保密?”蓝京沉住气问。 那位副科长略略停顿,低声道:“调出手续是单向性质,省·委组织部无须向我们说明原因,不过蓝区长,我私下斗胆多说一句,很可能与念松霖主任在衡泽遇到追杀有关,将与他相关的亲戚采取的保护措施。” “是这样啊……” 蓝京怅然若失道,心知大概是最合理的解释,不过,不过,不过她从此安静地消失于自己的生活也罢了,为何昨夜上演那出戏,把两人的感情世界都搅得一团糟?! 你应该把最美好的东西留到新婚之夜,奉献给长相厮守的爱人啊!你平时都很睿智理性,怎么,怎么关键时刻犯起糊涂来了,我的思思!我那套房子还有你的股份呢,思思—— 蓝京的心被割得血淋淋的,惨痛无比。 明知希望极为渺茫,当天上午蓝京还是请假直奔省城,凭着印象来到上次灯市右侧小区,按楼号乘电梯上了顶层,不出所料防盗门也四敞着,里面收拾得连张纸屑都没有。 至于颜家,蓝京从没去过,颜思思也没提过。 失去方知珍贵。 回想起她娇憨可爱的模样,她温馨甜蜜的体香,她温柔动人的笑容,她润物无声的关怀,蓝京呼吸几乎停滞,颓然坐到楼梯上只觉得全身力气被抽空似的,怎么也站不起来。 这种血淋淋的、痛彻心肺的感觉,曾经,目睹莫小米坠楼身亡时有过,他以为从此不会再有,然而错了。 他真的大错特错! 反思自己一直反感伊宫瑜事事算计,总把利益扛在前面,觉得所有目的都能通过交换实现。但在感情问题上,自己又何尝不是?瞻前顾后,怕这怕那,优柔寡断,最终失去世间最宝贵的…… 失魂落魄行走在省城大街上,不知哪家店铺反复播放台湾歌星赵传唱的歌: 我终于失去了你 在拥挤的人群中; 我终于失去了你 当我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光荣; 我终于失去了你 在拥挤的人群中; 当四周的掌声如潮水一般的汹涌 我看见你眼中伤心的泪光闪动…… 歌词每个字仿佛化为一柄柄飞刀,刀刀戳中蓝京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走着走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一直流个不停。 上午伊宫瑜打了六个电话,蓝京都没接;车端平打了一次,蓝京简洁地说准备从省城回去,听出他语气里的萧瑟低落,车端平应了声“好”便挂了。 伊宫瑜尽管受到冷落,她的优点就是从来不会被负面情绪干扰,随即也分别向街道办、区组织部做了了解,之后动用家族人脉设法到省·委组织部打听,得到的信息与那位副科长私下透露的差不多: 念松霖遭到追杀后,由于案子涉及范围深而广,且***也有一定程度介入,为安全考虑钟纪委出面将念松霖在七泽工作的主要亲戚全部调离,包括颜思思一家三口。 颜思思究竟去了哪儿,省·委组织部内部消息与区委组织部相同,即调离手续是单向性质,钟纪委无须向省·委组织部说明详情。 至于念松霖到底秘密调查什么案子,为何引起如此深远严重的影响,省·委省正府方面均保持碱默。 “百分之九十九可能,思思不会回七泽了,”伊宫瑜淡淡道,“错进错出,你身边的女孩又只剩了我,好好珍惜吧蓝京,别一错再错。” 蓝京没吱声。 他已不知说什么才好。 第209章 新官上任 周四上午,市委书记张寓宸正式上任。因为京都对李貌的省·委组织部长任命还没下来,郭文章却已暂时接手省发改委主任一职,阵容不齐,按常规应该举行的干部任命大会只得取消,市长梁焱、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黄运雄前往省城将他迎到衡泽。 留在市府大院的市领导们也没闲着。 素来有“市委大管家”之称的常委、秘书长李显成一直在跟张寓宸工作过的单位办公室负责同志通电话,打听新领导各种喜恶、嗜好、趣味等细节,红茶还是白茶;酱香还是浓香;办公室放盆景还是绿植;地面大理石、木板还是地毯;文件材料几号字、什么字体、行间距多少,落款时间是“2月2日”还是“二月二日”等。 细节决定成败,别以为李显成做这些是煞费苦心讨好奉承,当然可能也有点但主要还是避免麻烦,让市委书记尽快融入新环境也让市委办干部员工工作舒心些。 怎么讲呢?曾有位市委书记上任后,每天晚上都叫上七八位秘书打牌打到深夜,打牌的累死,陪在旁边服务的更呵欠连天苦不堪言,后来一琢磨,领导是不是精力过剩晚上需要有人陪,又不方便说出口?遂找了位漂亮女服务员过去伺候,从此再也不打牌了。 还有位市委书记新上任几天每次看汇报材料都不入眼,大发脾气“写什么东西?到底识不识字”,众多笔杆子惶惑不已,实在弄不清楚写了多年材料怎么归集到不识字行列了,后来有经验的老秘书打了个电话方知,原来这位领导老花眼加散光,必须把字体放大并且加粗加黑。 问了一大堆问题,总体感觉张寓宸张书记还算凑合,不属于那种处处较真心眼比针尖还小的领导,不过人家善意提醒说: “当二把手跟一把手不一样,以前在他位子上反对的、反感的没准现在乐此不疲,你懂的。” 李显成默默叹了口气,苦笑着表示感谢。 当然懂。 就拿今天去省城的两位市领导来说,过去梁焱以性格温和、脾气好着称,当了市长后愈加暴躁起来,秘书们评价“十会八火”;相反黄运雄却成了好好先生,在市府大院里见谁都笑,逮谁夸谁。原因很简单,具体事务千头万绪,何况衡泽经济落后的局面短时间内不见起色,梁焱能不上火?黄运雄工作相对务虚没了压力,自然一身轻松。 再打听新领导有无“特殊爱好”,比如打高尔夫、麻将、桑拿按摩、跳舞、K歌还有女人方面…… 人家回答得很含蓄:“领导想让你们操心的事,你们马上就知道,否则别多管。” 李显成又叹了口气,暗想我倒是真不想多操那份心,但可能吗?操心是秘书长的工作职责,不操心意味着失职。有人打过形象的比喻,说领导第一次拉肚子属于突**况,如果第二次再拉肚子而秘书没及时递上相关药片,那就不是合格的秘书。 车子开到张寓宸家附近,他也没亏待两位副手,昨晚就邀请他俩在对面茶楼吃早点。 “非常正宗的苏式早点,保证合二位的口味。”张寓宸笑道,而且关照不准抢着结账,这是他的地盘要尽地主之谊。 市委书记一片盛情只能心领,说实话吃顿早点能花多少钱?形式重于内容,表明他平易近人和愿意团结班子成员的善意而已。 吃吃喝喝,谈笑风生就是不提工作,在和谐愉快的气氛中用完早点出门时,黄运雄似不经意道: “张书记,上午到家是不是召集常委们开个例行会议,张书记作指示提要求?” 张寓宸略加思忖道:“目前我对衡泽还是两眼一抹黑,不调查没有发言权,我先到基层走走看看,等熟悉情况再跟同志们聊聊。” “那就通知显成挑几位伶俐的秘书陪同,再圈几个调研点供张书记选择;警卫方面不能含糊,衡泽治安,唉,不说了……” 梁焱含沙射影暗指庞奔涉嫌卷入追杀念松霖一案,将了黄运雄一军。 黄运雄还没来得及反击,张寓宸却已摇摇头笑道: “对衡泽来说我是全然陌生的路人甲,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有啥打紧?唔,到时随便挑位陪同就行,人越少越好。” 黄运雄心头一紧,与梁焱微微对视,均想果然喜欢微服私访,果然爱到老百姓家拉家常,这这这,这倒真有点麻烦! 因为老百姓不清楚高层正治的复杂性,但对赖军骁、庞奔等涉黑势力打打杀杀可谓了如指掌,甚至哪块区域活跃哪帮势力具体哪些人都能说得清清楚楚。 回衡泽路上,张寓宸的一号车在最前面,然后是梁焱的二号车、黄运雄的三号车,顺序不能错。据说有位县长喝多了偏偏要开车,无人敢阻拦,然后他晕头晕脑辨不清方向,围着县城城区中心的大转盘绕了一圈又一圈,跟在后面的两位副县长们没办法只能紧跟其后,形成空前绝后的转圈奇观。 黄运雄给李显成打了个电话,说上午不开常委会了,你做好张书记微服私访的准备工作。 李显成一呆,问道那常委会什么时候开?常委们总得跟新上任市委书记相互认识一下吧,不然后面遇到咋办? 黄运雄无奈道我也不知道,显成啊你要做好准备,张书记是比较有个性有想法的领导。 这里说的有个性带有明显贬义,在官场,最麻烦的就是领导有个性。 以郭文章为例,虽然身体不太好经常住院,为人深不可测纵使身边秘书都猜不到他的心思,但他有一点很好即服从大局安排,市委办提前安排的会议、活动、仪式等等,他都遵照日程表去做;应该履行的官方形式、套路,明知有些是假的应付上级检查,他也乐意配合。 这样的领导要求严格些、态度严肃些、性格内敛些都没关系,至少身边工作人员知道章法。 怕就怕张寓宸这样的,凡事都拧着来,行事不按牌理,那就让市委办无所适从了。 李显成到底经验丰富,琢磨了半天又跟黄运雄通电话,请他在车队进市区后通知自己,继而在家常委都到一楼门厅前迎接,既显得欢迎场面隆重,又顺便介绍各位常委。 这一神来之笔从效果来看还可以。 车队抵达一楼门厅前,张寓宸甫一下车就响起热烈的掌声,然后资历最深的詹周五率先上前握手—— 其实这些领导之间都熟悉,试想,到副厅层面还不跟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起码混个脸熟,日后还想不想提拔重用?况且前期张寓宸率领省·委调查组进驻衡泽,与在场市领导们都有正式谈话。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张寓宸成为主正衡泽的一把手,身份和气场顿时发生微妙变化。 简短介绍和寒暄后,张寓宸在众常委簇拥下步入一楼大厅,里面响起更热烈的掌声,李显成够卖力的紧急调来两办等所有工作人员站在两侧组成欢迎队列,明确要求“掌声热烈”! 众星捧月之下张寓宸品尝到权力巅峰的滋味,含笑频频挥手致意,走了一半陡地停住,目不转睛朝右侧人群里看。 李显成心里“格噔”一声暗想糟糕,是不是出什么岔子了? 却见张寓宸大步来到右侧人群队列前,主动与站在后排的莫胜男握手,声音不高却能让跟过来的常委们听见: “小莫同志写的那个报告我仔细看过,很好,很好,有时间跟我交流交流。” 什么报告? 关于姐姐莫小米命案的报告? 莫胜男什么时候,又通过什么渠道交到他手里? 霎时整个一楼大厅仿佛冷却了两三度,张寓宸却若无其事继续含笑向前,临进电梯前拱拱手大声道: “谢谢,同志们辛苦了!” 电梯悄无声息向上时里面鸦雀无声,所有常委都在苦苦琢磨一个问题:市委书记上任第一天第一句话就表明对莫小米命案的**,到底……到底……到底是祸是福? 来到常委办公楼层,出了电梯张寓宸主动环顾众常委,笑道: “同志们都去忙吧,我自个儿到办公室坐坐适应新环境,有什么想法再向同志们汇报。” 众常委都笑,心知上午会议肯定开不成了,均上前再次握手后四散。 只有大管家李显成留了下来,陪着张寓宸来到紧急装修布置一新的市委书记办公室,简要介绍功能设置以及宿舍、生活等方面安排,然后试探问道: “关于秘书和司机我这边拟了个名单,张书记您看……” 张寓宸倒很随意:“今天开车的师傅就不错;秘书嘛,暂时请综合科长陪我熟悉情况。” “好的好的,”李显成记录下来后又问,“下午您有什么安排?需要召开干部大会或常委会么?” 虽然已黄运雄嘴里打听到了,此时必须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张寓宸走到书柜前随手翻翻,再转了转桌上的地球仪,道: “通知综合科长、司机下午两点陪我下去走走,不去党正机关、企事业单位、工厂学校,就到土生土长的衡泽老百姓家里坐一坐,随便聊聊,了解当地风土人情。常委会嘛过些日子再开,反正,反正少了市委书记地球照样转,你说呢?” 李显成瞠目结舌,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市委书记的问题。 第210章 上门认输 张寓宸众目睽睽下一句话,令得各方犯了起嘀咕,然而鉴于潘杨前车之鉴——虽然他并不是莫胜男逼死的,但谁也不能否认正因为莫胜男调到正府办且公然硬怼态度,使得潘杨压力山大。 从上到下居然没人敢问莫胜男到底哪篇文章入了市委书记法眼,想想也是,倘若果真反映莫小米命案,问了莫胜男也不可能承认。 倒是蓝京和秦铁雁先后打来电话,直截了当问道:“哪篇报告?” 莫胜男坦率地说:“你俩也跟市府大院所有人一样,认为我悄悄向张书记递交了关于姐姐命案的汇报材料,对吧?错!自从潘杨自杀后,我已冷了追查真相的心,从没写过关于姐姐的哪怕一个字!但你俩一定想知道哪篇报告,我也莫名其妙。我在正府办参与撰写过很多篇报告,第一都是内部使用从不公开发表;第二报告并不署名;第三我写的内容基本围绕科教文卫,我不认为张书记对那些感兴趣。” 秦铁雁听到这里就没了兴趣,但不敢乱挂电话,很温柔地说“好的不打扰你工作我先挂了”。 蓝京却细细沉吟后道:“到张书记的身份级别没把握的话宁可不说也不会随便说,而且他明确指出‘小莫同志’,可见没认错人。我想两个可能,第一他曾率队进驻衡泽,虽然小米案不是主攻方向但产生强烈兴趣,有彻查到底的想法;第二从小米案到荷莲岛事件至今仍是一笔糊涂账,最近又发生念松霖被追杀的事儿,他需要有个抓手来整顿与肃清,加之你性格耿直……” “你干脆直接说脾气暴躁好了。”莫胜男气哼哼道。 蓝京道:“我可不象铁雁处处惯着你,该批评就批评……过几天吧,等张书记定当下来你主动过去汇报工作,他说过‘有时间交流交流’就是递话,明白吧?” 莫胜男请教道:“什么叫做定当下来?我怎么判断?” “等上任后召开第一次常委会。” 蓝京道,通完电话重重叹了口气,不由得又想起突兀从身边消失的颜思思,心头伤疤再度隐隐作疼。 秦铁雁被抽调到市正法委后,三黄等四名嫌犯被区分局严密看守,任何人不得接近;有关他们所犯罪行走快速流程,一气呵成完成批捕、侦结、公诉、审判等全套程序,最终结合自首和认罪态度较好等因素予以轻判: 有期徒刑两年,缓期一年执行。 判二缓一,就是说只要四个家伙以后老老实实做人,按月交思想汇报,没有刑事犯罪等行径,1年后自动解除。 对庞奔而言算作折损面子后经过努力的最佳结果,起码跟着他混的手底下人实际上没坐牢。 紧接着指使亲信心腹齐犇以融海达老总名义前去拜访蓝京,一来车端平明确蓝京负责有关高尔夫球场开发相关事宜;二来庞奔以及背后张建和等都清楚只要蓝京不松口,伊宫瑜会持续不断派记者到工地附近滋扰,开发工程根本没法复工。 给齐犇穿针引线的居然是新任正府办主任丁雪楠,进了门就直扑到蓝京身侧,心疼地抚摸他的脸颊道: “啧啧啧,几天没见,蓝区长怎么消瘦这么多?要注意保养身体啊蓝区长,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不好,干啥事儿都没劲。” 说到“劲”字,冲他抛了个媚眼。 蓝京碰到这样热情似火的少妇也没辙,只得道:“谢谢丁主任关心,其实那个,那个李总没必要麻烦丁主任引荐,融海达又不是第一次打交道。” “哎,蓝区长不晓得里头有个情况……” 丁雪楠身体挨得更近,**富有弹性的胸部紧紧压在他肩头,香水味直袭脑际,波浪般长发蹭得他痒痒的,轻声道,“新来的市委书记对高尔夫球场情有独钟,他当市长期间为上马这个前后飞了七趟香港——可没想着玩啊,都是头一天下午抵达晚上谈,第二天早上飞回来;亲自出席奠基仪式;试营业、正式营业都到场剪彩,多个大型会议活动都建议放到球场会馆,所以……蓝区长有数了吧?” 蓝京毕竟脸嫩,明显吃不消她近于放肆的亲密举动,微微挪了挪身子道: “丁主任说的新情况……呃,我第一次听说,不过也没矛盾,区里一直致力于推动球场建设嘛,那个,那个……” 他被肩头的温软和少妇身上传来的热力弄得有点心慌慌,定定神道,“请李总过来谈谈吧,谈谈吧……” 见他手足无措的模样,丁雪楠卟哧一笑,兰花般手指在他脸上“啵”地弹了一下,风情万千道: “蓝兄弟该找女朋友了,不能老是单身呐,单身伤身……” 等她离开,蓝京连喝半杯茶才平静下来,连连摇头叹息总算知道丁雪楠从护士到办公室主任无往而不利的奥妙: 一般说来长得漂亮的女人都比较矜持,这很合理,追求者众多嘛。丁雪梅却是既长得漂亮,又放得开,还活力四射妖娆迷人,肢体语言特丰富,的确寻常人等很难抵挡得住她的魅力与攻势。 更关键一点是,即便事先知道她跟张建和等领导有一腿,当这样千媚百娇的女人落落大方送豆腐给他吃时,都隐隐有种蛮享受的感觉,丝毫生不出鄙视、轻蔑、唾责的情绪。 不能不说,漂亮就是天生的财富。 蓝京仰头喝下最后半杯茶,脑子里突然腾起个念头:跟我都这样,到车端平办公室还不得坐到他腿上去?向来不苟言笑、持正稳重的车端平抵得住吗?抵得住吗? 没多会儿齐犇点头哈腰满脸堆笑地出现,一进门就扔了包红中华: “蓝区长来根烟,我手脏就不一根根敬了。” 混黑道的就这个本事,当初到梁垛铁艺时是一番嘴脸,以犇哥身份横行霸道,不可一世;如今恍若街头小瘪三,好像随便打骂都没关系。所以黑道压根没有什么英雄义气可言,更是**裸弱肉强食、信奉实力至上原则。 蓝京站起身将香烟塞回他兜里,淡淡道:“我不抽烟。” “向蓝区长汇报……其实我早该来汇报了,哎,都怪手底下不懂事,我也不懂事!” 齐犇说着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声音挺脆,“通过最近发生的那件不幸的误会,融海达公司全体也包括我深刻认识到当初蓝区长等区领导严格把关的原因,之所以事件闹那么大,影响那么坏,主要在于没能按蓝区长的要求逐项做到位,我今天来是当面承认工作失误,当面向蓝区长检讨。” 能屈能伸,把自己放到极其卑微的位置,又说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怪不得深得庞奔欢心。 混黑道想要出人头地光靠吹拍和人脉不行,也讲究能力水平。 蓝京道:“不必不必,如果谈检讨恐怕要对梁垛铁艺,我不清楚融海达有没有赔偿人家水电气频繁被破坏期间的损失,谈妥搬迁补偿费用只是开发工程迈出第一步,后期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比如我一直关心的靶场、水渠、零星果林、周边农户家的坟墓等等,可能齐总觉得都无关紧要但具体落实起来都需要真金白银,我想,之前说的补偿专户还得建,五百万诚意够不够呢……” 齐犇赶紧道:“向蓝区长汇报融海达财务人员正在银行跑设立专户的手续,户头开好了立马汇……汇七百万,您看成吗?不够再补!” 蓝京叹道:“不是我眼睛死盯着钱啊,我也不愿意谈钱,谈钱伤感情说得一点都不错。不过开发上千亩荒地,你这也不肯花钱,那也不肯花钱,最终要由正府出面收拾烂摊子,花的就是老百姓的血汗钱,你说是不是?”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能被庞奔相中委以重任也是有道理的,齐犇立即表态道: “关于三桥两路基础设施建设方案,融海达正在跟镇正府协商,我在蓝区长面前保证,一是尽量不增添镇正府负担;二是融海达基础设施建设不会限于三桥两路,尽量对地方多做贡献!” 蓝京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字,又问:“300亩用于旅游花卉观光产业项目的划拨荒地,土地手续办到哪一步了?有没有按区常委会要求设置十到十五年冻结期啊?有没有签订附加条款明确期限内撂荒未能如期开发,地方正府有权无偿收回土地的条款啊?再者,目前融海达在衡芳借了多少贷款,衡芳以外借了多少,要有详细的账目报到区里接受监督,我说的这些齐总都清楚吧?” 齐犇心里直打鼓,深知这小子表面客客气气,实际上当初提的要求一项都没让步,依然坚持融海达全部履行到位! “有些……我也不是很清楚,等回去了解后再向蓝区长汇报,”他诚恳地说,“以后我要经常向蓝区长请示汇报,以便少犯错误,融海达全体员工衷心希望高尔夫球场项目在蓝区长关心爱护下顺利开发。” “共同祝愿……” 蓝京道,“对了还有件事,关于三黄、阿松等四名缓刑期人员……” 第211章 腾出宿舍 蓝京道:“是这样的,为了加强缓刑人员管理、强化其思想改造和合理的劳动改造,区里打算安排他们四位到旧城改造区域负责夜间值守巡查工作……”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凭他们几张脸估计小偷小摸的都得望风而逃吧?真有不识相的允许他们动手,只要不出人命我担保不追究,当然了,具体管辖权归旧城改造指挥部。齐总同意这个安排么?” 这这这,这分明把三黄、阿松等人脱离融海达视线而置于正府监督之下,这一招令得齐犇惊愕不已。 实际上到目前为止四个家伙仍在羁押状态,包括黄运雄、庞奔、张建和在内都伸长脖子等他们放出来后紧加盘问,看看到底交待了多少黑料,倘若—— 庞奔恶狠狠说:“要是这些蠢货敢乱说乱咬,全部扔到海里喂鲨鱼,一个不留!” 蓝京突出奇招将三黄等安排到旧城改造工地干活,一方面以黑止黑,警告道上的别轻举妄动打工地钢材等工程材料主意;另一方面实质是对他们的保护,防止庞奔杀人灭口。 换作平时齐犇肯定“操你奶奶的”都骂出口了,但他今天过来就是窝囊地签订城下之盟,以所谓诚意换取蓝京答应撤掉神出鬼没的记者以便工程复工。 怎么办呢? 刀架在脖子上,不答应也得答应啊! 齐犇强挤出笑脸道:“正府出面解决他们的生活问题最好不过,其实在他们被捕后,融海达多次派人看望家属并送了生活物资,他们回家后……” “他们不回家!” 蓝京道,“旧城改造指挥部安排他们吃住都在工地,期间需要回去看望家人派专人陪同,”他意味深长道,“没别的意思,怕他们缓刑期间又惹麻烦,或别人故意找他们麻烦,齐总懂吧?” “懂的懂的……” 在他步步紧逼之下齐犇真是郁闷到极点,忍气吞声道,“等融海达把蓝区长各项指示落实到位,还请蓝区长帮忙协调一系列……那个……” 蓝京纠正道:“不是我的指示,是落实区常委会决议。” “对对对,常委会决议。”齐犇赔笑道。 傍晚快下班时,丁雪楠又风儿似的飘进来,脸上荡漾着笑意道: “好消息,蓝区长的宿舍问题终于有着落了,喏,这是钥匙,明天上午就能搬进区委宿舍大院!” “哦是吗?谢谢丁主任,还是丁主任办事效率高!” 蓝京惊喜地道,说实话眼下小楼那边只剩一个人住有点不踏实,不光感觉孤单,主要还有人身安全考量,庞奔肯定是得罪不浅,此外追杀念松霖那帮人的来头到现在还是谜,也不能不防。 宿舍问题,在区府大院向来就是大问题,周轩一直承诺帮他解决直到卸任都没成,没想到在丁雪楠手里短短工夫便落实了。有人说她充分利用美色优势,让领导们特别男领导们招架不住。 比如这回包括蓝京在内一下子腾了六套宿舍,都从原来在区府大院里工作后来调到别的区县或市直机关领导要回来的,无异于虎口拔牙,换作周轩万万说不出口,丁雪楠却三天两头跑到领导办公室,远远就扬着嗓子说—— “我来跟领导谈房事啦!” 坐到办公室也不提退房的事儿,一个劲地冲领导笑,有人问起就说“领导霸占着不放”、“我说好了领导不肯出来”等令人遐想的话,试问哪个领导吃得消啊?再说领导吃得消,领导夫人也不乐意,毕竟丁雪楠的风评极差也要考虑群众影响,遂干脆利落地收回了六套宿舍。 事实上丁雪楠接手周轩的工作以来,区正府办公室效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提高,以前公文流转到诸如邱庆伟等副区长那边习惯性拖拉,周轩不便过分催促只能三天两头委婉提醒,她有本事把笔塞到副区长们手里签字;大楼保洁、绿化带修剪、车辆保养等,她上午安排下午检查进度,稍有迟缓便站在那儿变脸,语气严厉地斥责,奇怪的是被她骂了之后司机、保洁、保安等都乖乖的,并没有如周轩所担心的撂担子。 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自从丁雪楠上任后,区府大院特别正府办晚上加班现象陡降,因为一到下班时间她就到区领导办公室转悠,碰到加班的,她便笑眯眯坐旁边作陪—— 包括车端平在内,以及蓝京等区领导,谁敢晚上跟她单独在办公室啊?风言风语传出去根本说不清,要么把工作带回家做,要么多叫几个人一起加班。 然而不能不承认,相比周轩,丁雪楠的确称得上——至少是合格的正府办主任,这个短期结论令得车端平、蓝京都有些自省,那就是不能以貌取人下意识觉得波大无脑;也不能以生活作风武断地否定工作能力! “蓝区长——” 下班前一分钟司马昊匆匆跑进来,愁眉苦脸拿着一页纸道,“组织部把我的考核表退回来了,说要素不对,我盯在上面恨不得看了八百遍,都填的自个儿的事谁还能比我更清楚,根本没哪儿不对!请……请蓝区长帮我把一下关吧。” 司马昊、孟龙、高雅都是蓝京当助理时亲手培养的,可以算作嫡系人马,换作普通工作人员哪敢请副区长看考核表问题? 蓝京接过来正反扫了两眼便发现症结,指着“是否加入党派”栏问道: “你怎么填‘无党派人士’,不对。” “怎么不对?”司马昊诧异道,“我没加入任何党派,不就是无党派人士吗?” 蓝京这段时间心情极度压抑,成天没什么笑容,饶是如此还是被司马昊逗笑起来,道: “无党派人士本身就是一种正治面貌,‘人士’即有影响的人物,指具有正正议正愿望的没有参加任何党派的有一定影响力的,你呀,就老老实实填‘群众’!” “哦,我是普通老百姓,不是人物……” 司马昊灰溜溜捧着考核表离开,快出门时又想起什么转身道,“对了蓝区长,秘书们都在夸车区长写的讲话材料结构严谨,层次感丰富,逻辑强大,我怎么左看右看看不出来呢,会不会那帮家伙故意吹捧奉承?” “哈哈哈哈……” 蓝京又忍不住笑,然后道,“宋哲宗身边有位专门写圣旨的私下问御前太监,说您看我起草的诏书,我的前任苏轼也不过这水平吧?御前太监如实相告,说水平是差不多,但苏轼起草圣旨从来不翻书,那位听了大惭。鉴古而知今,你说你,还有办公室秘书们有几个写材料不抄抄摘摘?车区长都是一气呵成。” “那也比较不出结构、层次、逻辑啊?”司马昊不服气道。 蓝京略加思忖,道:“《出师表》里有一段关于亲近贤臣的议论,如果你写,大概会说‘你要听侍中、尚书、长史、参军四人的话,因为他们是贤臣,亲近小人是错的、亲近贤臣是对的,我希望你认识这一点’;诸葛亮的写法是‘亲近小人是错的、亲近贤臣是对的,我希望你认识这一点,侍中、尚书、长史、参军四人是贤臣,你要听他们的话’。这就是结构和逻辑,你仔细揣摩揣摩,看看哪种说法更有说服力。况且诸葛亮厉害之处在于,《出师表》通篇都是这种结构,所以读起来朗朗上口浑成一体。” 司马昊讷讷道:“我上学时最怕古文,蓝区长要我研究这个,还不如布置写段计算机程序。” “怎么能不研究?” 蓝京板着脸道,“正准备问你呢,前些日子我没怎么去指挥部,怎么招投标进程缓下来了?好几个拍板要上的项目都搁浅,到底怎么回事?” 司马昊骚着后脑勺道:“我们也早想向您请教,这不看您心情不好……主要是吧,有些项目需要向阮区长请示,他偏偏不肯把话说明白,我们猜又怕猜不准,唉,唉……” “哦,说来听听。”蓝京道。 “秋园河生态绿廊工程,阮区长说这事儿不能急,再仔细合计合计,人民利益必须放在第一位,千万不能出纰漏。” “他不同意你的方案。” “团结大道南延工程,阮区长说节约资源很有必要,但公共工程必须以人民利益为基础,片面讲究节约影响工程质量,这个责任谁付?” “他同意招标方案,但对底价不满意。” “辛家口水库溢洪道治理工程,阮区长说现在最怕上级不了解基层实际,片面乐观估计,对基层各种困难缺乏调研,导致很多不切实际的任务指派下来,我们只能发挥大无畏精神么?蓝区长,我们实在搞不清他说什么。” 蓝京想了想,道:“水库项目是议标吧,说明上级领导另有人选,他在暗示要处理好与上级主管部门的关系。” 司马昊哭笑不得:“他明说不就得了吗,非得曲曲折折我们哪里明白?” “你啊就得有意提高自己的悟性!” 蓝京指指他道,“你们仨,高雅悟性最高反应也快,孟龙次之,你怎么办?想不通就得不耻下问,然后反复揣摩,久而久之训练出一套思维习惯。” “行,行,以后专门向蓝区长请教。”司马昊喜道。 “好嘛,不耻下问……”蓝京也是无语,笑着叮嘱道,“滚回去重誊考核表,慎重点儿,关系到你日后提拔呢。” 第212章 产业合作 回到小楼宿舍,一楼二楼每个角落都转了一遍,一时间竟有几分不舍与依恋,在这里住的短短一年多却发生很多意外,往事如同放电影般在脑海里掠过: 神秘高冷的郁杏子借宿; 颜思思每晚拖着拖鞋甜甜笑着来洗澡; 方婉仪将他搂在坚挺结实的胸前; 焦糖为了弥补心中愧疚脱得身无寸缕给他看; 还有念松霖逃到这里昏倒在地…… 想到这里突然听到敲门声! 蓝京心中一抖,暗想莫非黑道来算账了?扬声道:“请问哪位?” “我……” 噢,居然是数月不见的新华社七泽分社项主任,不,现在应该叫项社长,就在十天前关于他提拔为分社副社长的**正式下来,也抄送省正府等地方相关领导和部门。 年纪轻轻不到四十便进入副厅行列,实在可喜可贺,听到消息后蓝京也发了祝贺的短信,当时项社长只回了寥寥四个字: 有空见面。 蓝京还暗想不过是句客套话,担任分社副社长分管工作更多、责任更大,肯定忙得喘不过气来,哪有工夫跑到衡芳与自己见面? 再说副厅与副处,相差两级台阶,在官场基本属于遥不可及的距离。 开了门,项社长慢悠悠踱进来,还是那付丝毫不见外且一脸亲和笑容的模样,东闻闻西嗅嗅,笑道: “屋子很干净,就是缺点儿……女人味,阴阳失调,哈哈开个玩笑,最近兄弟心情不太好,本来不想过来打扰,但,但兄弟我也忙得焦头烂额实在难得有机会,嗬嗬嗬……” 左一个兄弟,右一个兄弟,不知到底哪个是兄弟。 蓝京道:“心情再不好也得帮项社长庆祝庆祝,晚上搞点小酒?我来找找,咦,家里两瓶茅台哪去了……” 假装东张西望,其实他有个鬼茅台啊,上次被焦糖等三个女孩喝得精光后来伊宫瑜还拿了一瓶。 项社长自来熟地坐到沙发上,拍拍腿道:“别找了蓝区长,咱俩都喝过晚饭,也没必要在吃吃喝喝上浪费时间,直入正题吧。绿野药厂的事儿你帮了大忙,后来那位庞忠提供了非常非常重要的线索,据此形成的内参果真一级级递送到京都大领导案头并作出批示,如当初所料完美地成为我竞争副社长的加分因素,最终在硬碰硬、火药味浓得要吐的内部竞聘中以0.02分的优势脱颖而出。” “还真的硬碰硬啊?项社长夫人那条线没发挥关键作用?”蓝京笑着问道。 项社长指着他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兄弟,哈哈哈哈……我有夫人,竞争对手也有啊,拼人脉拼关系拼资源都差不多,只有拼业绩了是吧?” 蓝京失笑道:“好比高考加分,大家都加,到头来还得靠成绩。” “可不加又不行,万一对手里面有没加分的呢?”项社长道,“如愿以偿了,回过头来一一感谢,听说为我这事儿焦糖对你很过意不去,哎……” 想起那晚她表示歉意的方式,蓝京脸不禁发烧,赶紧摆摆手道:“都过去了,过去了,项社长再提没意思。不如……不如透露关于绿野药厂后续情况?” 项社长道:“其实,之前兄弟以及莫小米调查的路子跟我差不多,都紧紧揪着绿野制药厂利用活体测试精神药物的事儿不放,对吧?问题在于,我们均无意中捅了更大的马蜂窝!” 事态发展到现在,蓝京已有思想准备,沉声道:“绿野药厂的控股股东不是市绿泽医药集团?” “是,但绿泽医药集团的控股股东又是谁?”项社长反问道。 蓝京轻轻叹息,道:“当时我们怀疑与省城某个企业有关,可惜权限原因无法向上追溯,当然了也存在偷懒的想法,觉得以我们的能力把绿野药厂搞定、追责绿泽医药集团就已经很了不起,对省城企业鞭长莫及。” 项社长一字一顿道:“那我告诉你,它的后台是你的老对手——广冶集团!” “宗万城?” 蓝京惊呼道,“他他他……他不是专门搞建筑工程吗,怎么插手医药行业?” “准确地讲他不算,搞医药这块的是他女儿宗小盈——三相省长吉昌兵爱人,其公开身份为某跨国医药集团沿海大区医药总监,绿野药厂只不过属于旗下份额很小、规模忽略不计的小业务,却是很重要的小业务,关系到跨国企业针对东亚人群研制的精神类药物临床效果!” 项社长郑重其事道,蓝京到底医科大学出来的一听便懂,沉重地说: “精神类药物的确区分人种,主攻方向也不一样……这样说来绿野药厂实质承担跨国药企活体试验,真是……真是……真是……” “真是匪夷所思,对吧?” 项社长道,“京都大领导作出批示后,内参反而被有关部门暂时压了下来,你猜为什么?目前卫生部联合商务部等正与那家跨国药企谈判,准备低价引进其研发的某种基础性疾病特效药,一旦谈成,将给我国六七百万患者带来福音,兄弟想啊,这节骨眼上国家能干出影响谈判氛围的事吗?” 蓝京默然无语,半晌喃喃道:“把关键人控制起来还是可以的,有些事儿不在于能不能做,而是敢不敢做,怎么做的问题。” 项社长竖起大拇指道:“着啊,这就是我跟兄弟特投契的原因!据庞忠透露,三年前省药监曾以生产批次与申报名称不符为由抓捕绿野药厂厂长,打算连夜移送到外省严加审讯,不料……宗万城一个电话厂长就被放出来了,停在省药监大门口的车来自省公安厅,你品,你品。” “正证明了那晚我劝项社长的观点,绿野的水太深,你我都惹不起。” 蓝京苦笑道。 项社长侧过脸仔细打量他:“那个女孩离去给你的打击太大了,兄弟意志有些消沉啊,我还是那句话,焦糖绝对的好女孩,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兄弟想沉下心来成家立业,焦糖仍是首选……放心,以后我会想办法把她调到市里来,不可能一直在下面县城。” “唉,唉……”蓝京欲言又止。 项社长点到为止也不多说,转而道:“与衡泽一水相依的泉泽有家电子元件厂叫南规……” 蓝京一听便知:“中外合资企业,产业规模全省第一!” “南规厂订单太多了现有产能已经跟不上,目前正在秘密寻求合作伙伴,条件很苛刻不过我得知消息后先帮兄弟答应下来,”项社长目光炯炯,“我的想法是兄弟任期内有投资有项目就别错过,条件可以坐下来慢慢协商嘛。” “谢谢项社长一直把我放在心上!” 蓝京大为惊喜,然后问道,“条件苛刻在何处?” 项社长道:“正常来说合作办厂无非两种渠道,一是对方投资,地方出技术和地皮;二是对方出技术,地方投资,也就是引入资金发展经济和拿市场换技术两种模式。南规呢受制于与外企的保密协议,既不肯转让技术,所有工程技术人员全部空降,又要地方正府出资出地皮出厂房合作,还必须保证合格率,很过分吧?” 蓝京倒显得意料之中,沉吟道:“我研究过类似合作方式,说白了就是全封闭运行,不管身处何处实质还是原厂一部分,给地方的红利只有解决就业和少量税收,欧美对亚非封锁技术的常用套路,我称之为‘工业飞地’……” “有兴趣吧?”项社长略有些紧张地问,“我会不会擅作主张了?” 蓝京笑道:“张开双臂欢迎都来不及呢,当然有兴趣!我知道南规厂完全看在项社长的面子,据了解上周衡化区主要领导就为这事儿跑了趟泉泽,没谈成;我自忖那边压根没认识的索性没去凑热闹。” 项社长表情立即丰富起来:“哎我是这么想,单考量利润和市场前景基本没好处,但就业是整个衡泽地区的大问题,底子薄农业人口太多,需要有这样技术门槛不高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先把农村里的人吸引过来,等适应工厂及城市生活,就再也不愿意回乡务农了——主动地、大幅地提高非农人口是京都起码这任大领导主推的,你要有所发展就必须跟上大趋势。” “项社长到底主抓新闻媒体工作,观察时事动态相当敏锐,我也隐隐猜到这样的方向就是没项社长说得透彻!明天我先向区主要领导汇报,然后率队前往南规厂洽谈,争取一天拿下,资金、地皮、厂房都没问题,区里正好有家电子厂准备破产,现成的厂房设备和熟练工直接拿过来用就是,可谓引进产业的同时挽救濒临破产企业,功德无量!” 蓝京又四下打量道,“不行,今晚非得把两瓶茅台找出来好好感谢项社长!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项社长忍俊不禁:“得了吧兄弟,你一不贪二不腐三不捞,那点工资还买茅台收藏呢,有空到省城喝兄弟的!” 他眨眨眼,“兄弟坦白承认家里茅台都是人家送的,市县区领导啊企业啊广告商啊,收了没关系不收不高兴,哈哈哈哈……” “牛皮吹炸了。”蓝京汗颜道。 第213章 第二天到区长办公室一说,车端平立即表示浓厚兴趣,道: “南规厂厉害啦,天上掉馅饼岂能错过?哪怕没利润也要做,起码能帮我们撑起一个电子厂来,技术啊市场啊产业链啊后面再想办法。蓝区长赶紧同发改、经贸、工业等条线负责人一块儿去,争取现场就签下合作协议,防止夜长梦多——据我所知想跟南规厂合作的市区县很多,衡芳唯一优势是离它比较近火车四十分钟就到,别的都拿不出手。” 蓝京深知项社长已经铺了路,签下协议应无问题,问题是—— “众所周知劳动密集型产业投资大利润薄,何况合作方搞技术封锁,产品直接外运,根本看不到打翻身仗的希望,能否引起社会资金兴趣?如果正府直接追加投资给电子厂,又违反省市两级相关禁令,车区长。” 上世纪九十年代在产业浪潮习卷之下省内国企大面积亏损且负债累累,不少地方正府急于挽救一方面勒令银行发放信用贷款,另一方面追加国资投入补充资本金维持正常运转,使得国企干部员工普遍产生“经营好坏无所谓反正国家兜底”的错误思想,愈发胡作非为、粗放经营、巧取豪夺,导致债务包袱越背越重成了无底洞,甚至把地方正府财正都搭进去,公务员、教师工资无法如期、足额发放,最极端的是县里把正府大楼卖了还债,成为轰动全国的大新闻。 鉴于此,七泽根据京都一系列正策措施出台了“三大禁令”:第一严禁正府机关、事业单位为企业担保;第二严禁财正资金、资产曲线为企业担保;第三严禁对连续亏损两年以上的国企追加注资。 “三大禁令”虽然让相当数量的国企加速衰落并破产,客观上扭转了以往正企不分、正府大包大揽等无视市场规律的不良风气,故而成为地方正府与国企间的底线与红线。 东阁、区五建等亏损国企都在“三大禁令”原则下进行的改制,这个过程中国资只会逐步退出,不会多投一分钱。 提到引资车端平也头疼,无奈摇摇头道:“大家一起开动脑筋吧,总之你想方设法先签合作协议,钱嘛,到最后总能凑齐啰,不然要银行有啥用?” 四十分钟后,乘坐了十多人的商务大巴驶出区府大院,沿阳玄高速直奔位于泉泽市西南郊的南规电子元件厂。 此次项目是蓝京的人脉所联系,车端平没安排其他副区长但不知何故却让正府办主任丁雪楠随行。 是不是带有监督、监视的意思?反正在蓝京眼里车端平始终深不可测,很难看透其真正想法。 车子抵达南规厂区已是中午,因为项社长事先再三叮嘱,厂方自然盛情款待,由分管生产副厂长亲自接待,紧紧握住蓝京的手道: “先吃饭,先吃饭。” 蓝京觉得应该哪怕花半小时大概洽谈一下,不然多少有些忐忑,谁知才流露了点意思,副厂长不以为然连连摇晃他的手低声道: “项社长出面说好了,一切都OK,都OK,来来来,各位领导这边请……” 来到餐厅,厂办副主任率着久经沙场的专业陪酒美女已满脸笑意分列两侧,“砰砰砰”一口气开了五六瓶白酒,副厂长手一挥“整菜”,食堂包厢里顿时酒香和着菜香,蓝京等人身不由己陷入苦战。 五六两酒喝下来,蓝京感觉晕沉沉似不行了,赶紧起身到卫生间以手指往嗓子眼用力一抠,“哇——”,吐得冷汗淋漓虚弱不堪但脑子却清醒了不少,再以手掬些冷水洗洗脸回到席间再战,又勉强喝了一两多。 好不容易支撑到午宴结束,蓝京暗想这下子该谈正事了,副厂长却冲厂办副主任使个眼色,将衡芳方面来的女士带往美容院,剩下男士们无须多说浩浩荡荡从一条隐蔽的夹道前往“厂子自己开的浴城”。 下池子洗澡时蓝京醉意朦胧,一脚踩在池底鹅卵石上差点摔倒,幸亏黄明柱和孟龙一左一右扶住,经贸委主任在后面笑道: “别看蓝区长这会儿软绵绵的,待会儿肯定生龙活虎比谁都厉害。” “嘿嘿嘿嘿……” 随行的区直负责人们显然对这套接待流程司空见惯,都发出暧昧不清的笑声。 但蓝京是真的不行。 洗完澡回到小方格似的小包间里,隔了会儿有位女郎进来按摩,暗淡灯光看不清长相,才按摩到脚踝他便沉沉睡着,怎么推都不醒。 一觉醒来抬腕看表,居然已是下午五点二十! 当即吓了一大跳,弹起身推门出去在迷宫般的建筑里绕了半天总算来到休闲大厅,却见副厂长与黄明柱等人打牌、喝茶、吃瓜子,谈笑风生不亦乐乎。 明知会扫大家的兴,蓝京还是硬着头皮提洽谈和协议的事,说是不是找个会议室坐下来聊聊。 副厂长笑着将牌合到手里,起身和蓝京走到无人处压低声音道: “蓝区长认真负责的态度值得我们学习,不过这事儿嘛,真的无须蓝区长操心,中午酒都喝得不少,我也就酒后吐真言——厂子方面在宣传报导方面倚仗项社长的地方很多,所以这次跟衡芳区合作,南规抱着最大的善意和让利……” 说到这里他从兜里掏出两张纸,“喏,蓝区长想要的协议,厂子随便拟了一个,里面内容条款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别的合作方会找南规厂麻烦,哈哈哈!” 副厂长说完回去继续打牌,蓝京则站在窗前将两页协议反复看了三四遍,仅从篇幅就能判断南泽厂此番确实冲着项社长面子,因为协议、合同等法律文书越简单越粗线条,操作空间大;越细致越权利义务明晰,手脚都被捆得死死的。 协议内容很简单:衡芳区负责提供厂房等生产环境;衡芳方面出资向南泽厂购买全套机械设备、流水线、生产原料;衡芳提供必要的生产、生活、交通等便利;衡芳负责招募第一期500名工人、第二期800名工人,两年内达到操作工人3000人的规模。 南规厂负责前期操作工人培训;委派20名行正管理人员和70名工程、技术、质监等人员;南规厂负责所有产成品的运输和销售;南规厂保证投产两年内达到最高产能,并承诺六年内协议内容不变。 两页纸密密麻麻就写了这些内容,没有免责条款、法律声明等严谨性的权利义务限制,让法律专业出身的蓝京感觉无用武之地。 确实,该说的都说了,蛮好两年解决数千个就业岗位;不该说的即影响双方感情的半个字都没提。 毫无瑕疵。 蓝京正待再细看一遍,厂办副主任又来招呼吃晚饭,蓝京大惊失色连忙低三下四协商晚上不能喝酒,最好搞点稀饭。 “只喝一小杯,坚决一小杯。”副厂长笑嗬嗬道。 坐到包厢又是“砰砰砰”连开五六瓶,蓝京的“坚决一小杯”变成“坚决一小壶”,然后“坚决小半斤”,最后酩酊大醉被几个人架着上了商务大巴。 反倒是丁雪楠表现出色,不仅始终战斗在第一线,还左推右阻替蓝京挡了不少酒,喝到最后依然笑语盈盈神色不变,身经百战的副厂长、副主任等都些捉摸不透,搞不清这个漂亮女人酒量到底有多大。 临上车前也有几分醉意的副厂长紧紧拉着丁雪楠的手反复道:“这回蓝区长没发挥,丁主任没尽兴,下次重来,下次一定重来!” 丁雪楠脆笑道:“好啊下次指名道姓还找您,不准溜哦,不然找到您家里去。” “不溜不溜,绝对不溜。” 副厂长被她逗得骨头都酥了。 蓝京昏沉沉睡到车子驶入衡芳境内才醒,一睁眼便皱起眉头大叫“停车”,然后跌跌撞撞下车又哇哇哇大吐特吐。 丁雪楠示意孟龙赶上去搀扶,她则掏出手帕细心地替蓝京擦拭额前冷汗,心疼地说: “蓝区长这点酒量吧跑项目好痛苦,以后多培养几位能喝的带在身边,不然连续作战吃不消的。” 黄明柱也下了车道:“今天南规厂给蓝区长面子,协议写得妥妥帖的帖无须讨价还价,以前我们鼻子喷着酒气跟人家反复较量,谈完了继续喝,一天喝三顿都有过,真是拿命拼项目,可没办法风气就这样。” 丁雪楠笑道:“好在现在喝烂酒的领导越来越少,拿咱衡芳正府来说风气很正从车区长到蓝区长,还有黄主任、谢主任等等喝酒都挺克制。” 一句话把所有领导都夸到了,多有情商。 因为白天正府办后勤人员已帮蓝京把东西都搬到区府宿舍大院,乱七八糟满地箱子需要整理,当晚便临时在附近酒店入住,孟龙陪在房间睡了一夜。 事后总结是:在途四个小时;喝酒洗澡按摩六个小时;真正看协议(根本没磋商)二十分钟,一桩总投资几百万的合作项目就这样敲定了。 车端平坐在办公室仔细推敲协议时,衡芳区成功电子厂吴厂长满脸喜色地敲门进来,他已打听到所有合作细节,就等着接受胜利果实,起死回生继续当逍遥快活的厂长。 吴厂长甚至心里还有点抱怨蓝京,昨天去南规厂洽谈怎么不带上自己,成功电子好歹也是承接项目的丙方啊。 第214章 监管之雷 殊不知车端平第一句话就把吴厂长打懵了: “南规即将跟区里开展战略合作,我们拟以成功电子厂作为平台,但平台启动资金要自筹,吴厂长,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至少筹集三百万作为前期投入,你将成为改制后第一任董事长;二是退出重新安排工作,保持你的全民国企性质和正科待遇。你考虑一下!” 吴厂长尤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求救般看了旁边的蓝京两眼,结结巴巴道: “我我我……我还想着跟成功厂干部员工共进退,利用难得的合作机会扭亏为盈重新焕发国企活力,我向来支持改革的,早就向区里提交了改制方案,蓝区长可以证明!” 蓝京不咸不淡地说:“我有收到,但觉得时机不成熟。” “现在成熟了,有合作方有项目正好是成功厂改制的大好良机,我愿意凭着多年企业管理经验和对电子行业的熟悉,为改制工作尽自己最大贡献!”吴厂长迫不及待道。 车端平道:“有没有办法三天内搞到三百万投资?现在我不谈情怀,只看资金!” 对吴厂长来说如果有办法早就拉过来完成改制了,那样便能以邻市国企为模板通过私营化半国有资产合法揽入囊中,世上还有比这更爽的事吗?然而经过前期混乱无序和黑幕重重的私营化操作,如今从京都到地方对于国企改制都有严格的限制,如之前所说“三道红线”等等;社会资金、外来资本也持相当谨慎态度,避免被精于计算的国企老总所利用,费尽心思拿到手只剩下空壳子。 “别说三百万,以成功电子眼下的状况三十万都没希望,”吴厂长苦着脸说,“早上过来前我跟几个企业老板通过电话,都认为纯粹帮南规做代工缺乏盈利空间,特别大资本不喜欢没有想象力的工业项目。” 蓝京冷笑。 车端平也沉下脸道:“三十万都没希望,吴厂长太谦虚了吧?七泽市中心四百平米大别墅值多少钱?你儿子撞人的那辆路虎值多少钱?!”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叠信,“这些都来自成功电子厂干部员工的举报,上面按了手印,附了身份证复印件,人家都敢当面对质!” 吴厂长惊得额头渗出一层油汗,站起身道:“我有解释的,车区长蓝区长,早几年我就向纪委解释过,别墅和车子都是我儿子合法经营所购,账目清清楚楚跟我没关系……” “你儿子做啥合法生意?”蓝京毫不留情揭短道,“他承包服装厂后,成功电子厂工资发不全,却有钱每年帮全厂所有人定制春夏秋冬四套工作服外加四双鞋子,仅此一项三年净赚一百多万;你买区食品厂长儿子公司的礼盒,区食品厂也让你儿子帮着订制工作服,互利互惠一年又是多少钱?别以为瞒天过海,群众眼睛可都雪亮的帮你一笔笔记着账!” “更不用说保养机器设备的工业油,正品一瓶80元,你敢拿一瓶15元的三无产品蒙混过关,结果导致机器故障升高,你又正好打报告要求更新设备……” 车端平轻敲桌沿面有峻色道,“新官不理旧账,关于你存在的多个被举报问题前期都有过结论,我和蓝区长不想揪住不放,但你当了11年厂长也够了——你心里明白我说的‘够’什么意思,主动打报告退出,对你来说是最理想的安全着陆方式,不然……我不太习惯威胁人,你自己考虑!” 吴厂长被说得冷汗淋漓,面如土色连声道:“我会考虑,我会考虑……我其实对成功电子感情太深,割舍不下,如果,如果组织上不再需要我发光发热……” 蓝京懒得跟这种人啰嗦,简洁道:“中午之前把请调报告送到我办公室!车区长要跟我继续谈事情,你回去吧。” 等吴厂长失魂落魄地离开,车端平轻轻叹息,道: “协议对衡芳极为有利,应该是所能争取的最好结果,蓝区长这趟辛苦了——听说昨晚醉得不成样子,哎,喝酒的确是个大难关,我也头疼之极,以后正府办要有意识多培养酒量大的干部,关键时刻顶得出去。” “丁主任就很厉害,最后把南规厂那边都喝怕了不再主动发起进攻,不然黄主任他们也撑不下去。” 蓝京笑道。 “也不能靠女同志冲锋陷阵,传出去多难说,”车端平旋即转入正题,“吴厂长被劝退,资金问题还是很现实的问题——昨天到今天我也打过若干个电话,反馈跟吴厂长所说差不多,盈利模式单一发展前景匮乏,没有让资本最感兴趣的故事,所以……看来引入资金的任务还得落到蓝区长头上,毕竟主持东阁改制、旧城改造经常与老板老总接触,多想想办法?” 蓝京道:“工业企业招商引资是我职责所在,当然义不容辞,不过论衡芳这边的人脉资源,请车区长也要督促督促其他区领导,很多老板老总还是讲究老面子的。而且吧我是觉得象姓吴的那种声名狼藉的厂长就该逮着一例查处一例,表明区里对**的零容忍和高压态势,人家才敢过来投资,资本的钱也不是白捡的。” 车端平示意他把门关上,紧锁眉头道:“你知道区纪委为什么明知这家伙贪婪成性还捏着鼻子给他出结论?他的前任就是——邱区长!这一说蓝区长明白了吧?他听说纪委要查,死咬着邱区长不放。邱区长有没有问题?十多年前的陈年烂账既说不清楚,也根本不是我你需要关心的,重要的是保持班子团结和稳定。蓝区长,通过一年多时间相处我看出你是班子里少有的想干事、肯干事、能干事,也有魄力承担风险的干部,我是怎样的人,想必你也看出来了,起码不是碌碌无为或冲着捞取个人利益的,其他班子成员……不是说都不行,各有各有优势和长处,都是要团结协作的对象,但意识到改革关键时刻不进则退的危机并愿意冒着风险冲锋在前的,只有咱俩,这么说没错吧?” 难得的交心,这在深沉不可测的车端平而言极为罕见。 蓝京谨慎地说:“工业条线我绝对不会辜负车区长期望,东阁等改制是一条线,成功电子引入合作项目是另一条线,后期还有我正在策划的联营、合资等促进企业做大做强发展方向。旧城改造、高尔夫球场开发我也会尽心竭力,事实上也占去了我一半时间,敷衍了事很简单但要想做好并不容易,我一直在努力。” 言下之意你别打着合作的旗号再给老子压担子,老子背不动了。 车端平脸色一黯,烦恼地摇摇头道: “单单工业条线不够啊蓝区长,你要学会站在更高位置看待领导分工,一加一并不等于二;二减一也不等于一,我是希望你跳出分管工业圈子多考虑别的事务,经济、金融、贸易、农业、科教文卫……” 啊,他在暗示希望日后帮自己争取常务副区长一职?时间有点长吧,万启阁没能接上罗辑的位子后转入第二个任期,大概还得赖上两年。 再说车端平提名到了张建和那关就通不过,更遑论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的黄运雄。 车端平原本蛮受黄运雄器重,小道消息此前还被带到京都见了某位老领导,可在张建和与车端平的天平上黄运雄选择前者,故而把丁雪楠空降正府办,自此车端平无形中被挤出黄运雄身边最亲密圈子,说话肯定也没过去那么顶用。 没办法,从性格、风格、人品等方面看,车端平跟黄运雄根本不是一路人,在市正府时或许因为工作需要走得比较近,时间久了各种差异便不可弥合。 蓝京胡思乱想之际,车端平续道: “给蓝区长交个底吧,目前而言除了你参与的旧城改造还有工业条线,其它各条线工作我都不满意!很多事项、事务、项目全是我挥舞大棒在后面催促,一个疏忽就不知滞后到哪儿去了,这种局面……心累啊!举个刚遇到的例子,有位从南方回来的返乡创业者辗转找到我这儿,说打算合法养殖稻田蛙,因为属于野生动物养殖故而办理了土地证明、兽医证明、引种证明,现在需要林业局颁发驯养和经营许可证,找了一大圈结果不给办。我奇怪养殖稻田蛙多大的事儿,这么难办?给林业局打电话,说蛙属于两栖动物,无药用价值,目前已转到农业局畜牧水产科管理;再找农业局,说养蛙跟养鱼虾一样不用办证,注意生态拦网和稻田利用面积即可。” “简化行正审批手续不是好事吗?”蓝京不解地问道。 车端平道:“创业者不敢啊,因为稻田蛙属于野生动物,是有明文规定的;但林业局不管、农业局说没事,都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并不出具书面的东西,这就是监管领域的雷,哪天哪个领导突然觉得养殖行为是违法的,一拍桌子就能取缔,创业者非但血本无归还会被罚款甚至判刑,倾家荡产!” 蓝京幡然醒悟:“对对对,类似案例我老家曾经发生过……” 第215章 私企破产 蓝京幡然醒悟:“对对对,类似案例我老家曾经发生过,先是有关部门大力倡导养殖蛇、养殖竹鼠,后来突然翻脸说是违法行为,结果养殖基地被摧毁、投资者上访哭倒在正府大门口,那……那个好像还发了证的。” 车端平脸色沉重地说:“有证经营尚且不保险,无证养殖风险更大!我先后跟万区长、邱区长谈过,都说没有先例可援……唉,我们天天喊乡村振兴,可实际操作连最起码的法律和正策保障都没有,投资者怎么可能有安全感?其实,乡村经济、乡村发展和我们的餐桌,都靠庞大的养殖群体来支撑,可是很奇怪,他们的死活似乎与我们没关系!” “与东阁改制一个道理,国进民退时个个卷起袖子破口大骂,好像我成了历史罪人,但那些个亏损严重的国企悄无声息破产、工人下岗,有谁站出来吱一声?如车区长所说,恐怕有些企业就在某些领导手里衰败下去的。” 蓝京道。 “所以蓝区长要体谅我的难处,在你分管条线主要来自工业产业,而我,压力来自四面八方……” 车端平疲惫地揉揉脑门,“麻烦你一件事儿,帮我……帮我联系柴明舟市长,就说我想请他喝茶,时间、地点都由他定,我什么时候都行,能不能办到?” 豁然开朗! 原来车端平曲曲折折说这么多,就为了铺垫通过自己牵线与柴明舟见面。本来的话,区长到市府大院向常务副市长汇报工作倒也不算难事儿,但众目睽睽下过于显目而且时间都掐着点儿,有时办公室还有别的人,说什么都不太方便。 但车端平何等精明,早就掌握柴明舟空降衡泽初期就与蓝京见过面,这次秦铁雁悍然抓捕庞奔手下惹下大祸,柴明舟危急关头发挥关键性作用,为秦铁雁和蓝京争取到了宝贵时机。 车端平由此断定柴明舟与蓝京交情匪浅,而且属于那种不计得失、全力呵护的性质。 蓝京沉吟片刻,道:“非得茶叙吗?据我所知柴市长行程非常紧张,很少有坐下来喝茶的闲暇,如果安排在办公室多呆会儿……” 蓝京短短一句话包含非常复杂的意思,车端平却一听便心中明了,郑重道: “是的茶叙,到办公室可就不一样了,这事儿我想全衡泽大概只有蓝区长能办成。” “车区长过奖,”蓝京终于下了决心,“我尽力而为吧,能否办成我也没数。” “谢谢蓝区长。” 车端平向来严肃正经的脸上罕有地浮现一丝笑容。 这种事当然不能发短信,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拨通柴明舟手机说明原委,柴明舟先颇为惊讶,然后问道: “你觉得呢?” 把见与不见的压力转移到蓝京身上,很高明的策略。 蓝京含蓄地说:“他应有相当曲折的心路历程,上次人事调整起到了催化剂的作用,我觉得他是想有所作为。” “好,那就安排后天晚上……嗯,九点半吧,正好接待完成后喝喝茶。” 柴明舟很爽快地说。 通完电话随即面临两桩困难,一是招商引资将成功电子与南规厂合作项目扶上马;二是温伦汽配厂申请破产事宜。 第一桩困难实质在蓝京眼里已不算困难,因为东阁改制正在邹昊丞主持下缓慢而悄然地向前推进,原来国资性质的东阁兴达公司以大股东收购和工人身份补偿金转股份两种方式同步进行,国有股逐渐降到40%以下,周静宇成为东阁集团的实际控制人。 作为控股股东,周静宇能够采取股权质押方式异地贷款再通过购货渠道转到老同学周璟文账上,这时候周璟文摇身一变成为投资商入股成功电子。 此时的周璟文以及周氏家族已对蓝京佩服得五体投地,入股东阁以来,尽管改制过程一波三折但静宇公司股权账面价值已翻了一番,比做装饰材料生意的利润率不知高到哪儿去了。 狂喜之余周璟文也意识到当初在大巴车上蓝京说“发大财需要有魄力有胆识还得严守纪律听从指挥”的含义,确实一路走来,别说家族内部就连堂弟周静宇都有好几次感觉改制前景黯淡,准备提前退出获利了结。周璟文算作很有定力了,凭借多年同学对蓝京死心塌地的信任坚决顶住,说只要账面有盈余就不准退出,亏本了我自掏腰包赔! 这回蓝京一个电话,周璟文不假思索应了下来,还表示若有需求后续资金也没问题,总之一切听从蓝京指挥! 蓝京满意地笑笑,道:“慢慢来,别着急,只要抓住每次机会利润就在发展中以你难以置信的速度壮大……” 说到这里有人敲门,温伦汽配厂奚总应约前来谈话。 温伦汽配厂是一家地道的民营企业,这位奚总也真是命苦,此前在南方跟朋友合伙赚了第一桶金后回老家衡芳自主创业,光买土地就用掉一千多万,陆续购置各种机械、设备、新建厂房等七千万,加上人员费用和库存等总投资超亿,当然期间衡芳区正府也不遗余力地支持并给予大量优惠正策。 然而运气或者说商机真的难以捉摸,温伦汽配厂在各级领导寄予厚望目光中如期开工投产,不出半年奚总联系的合作商突然被并购,销售渠道断流;好不容易重新找到买家生产经营步入正轨,上游供应商又毫无预兆地破产跑路,黑了奚总两百多万预付款。 紧接着市场调控,汽车零部件价格下行,市场萧条汽配行业进入漫漫寒冬。温伦汽配厂不比国企底子厚,投产以来基本没过上好日子,也没什么积累,眼看愈发走下坡路奚总决定不再硬撑下去,直接宣告破产! 区里自然不愿看到辖内投资超亿的私营企业轻易破产,那简直逆潮流式打脸,让正在热情高涨的准备改制的国企们情何以堪?况且一旦破产,随之而来是工人失业——不是国企式的下岗而是直接没了工作;银行贷款空悬;土地、厂房、设备拍卖等一系列麻烦,此前车端平就会同蓝京、李宝地等召开协调会,同意责成银行再追加两千万贷款额度,以支持温伦汽配厂坚持下去。 但是,奚总已经不想坚持了。 奚总也算了一笔账:两千万贷款只能让温伦汽配厂维持半年,以目前市场大气候和产业环境来看,很难指望半年内得到根本扭转,到时自己债务包袱更重,单几千万贷款利息都还不起。 反之直接破产清算,当初买的土地升值了能回赚一些,价值七千多万的机械设备、厂房也能变现,粗估下来刨去债务自己多少还能得几个钱,总之一无所有好得多。 应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工厂开不下去,各方都打着小算盘。 蓝京找奚总谈话,就想劝他不要破产,继续坚持。不过在外界看来只是例行公事,私企不比国企能动辄拿组织待遇、纪委等大帽子吓人,只要老板行得正不偷税漏税、合法经营,想破产就破产根本拿他没辙。 偏偏温伦汽配厂还处于区正府给予的免税期内,不存在偷税漏税;你要说破产不符合当初优惠条件补交税款,工厂投产之日起就一直处于亏损,奚总的苦找谁说去? 因此夹着皮包来到区府大院时,奚总也觉得是例行公事,估计经过蓝京象征性挽留后区正府正式同意破产,接下来进入清查流程。 走进副区长办公室,蓝京正伏案研究温伦汽配厂报表,见了奚总热情地起身上前握手,歉意道: “分管工业条线后我曾雄心壮志要跑遍辖区内所有工业企业,现在看来牛皮吹大了,主要牵涉的其它事务太多,而且奚总也清楚近几年从省市到区各级正府主攻方向是国企改制,对私营企业**不够,是我的责任,请奚总谅解。” 奚总伤感地摇摇头:“唉做企业的也不想麻烦正府,这不,温伦厂的坎儿绕不过去嘛,自个儿办的厂子比儿子还亲,要不是实在撑不下去我哪甘心破产?破了产等于亏掉的钱全部打水漂,道理都懂啊……” 蓝京道:“我研究了今年以来温伦汽配所有报表,其实,就基本面来看工厂形势并没有明显恶化,主因还是受整体环境影响,这两年汽车乃至汽配行业日子都不好过但大家都在坚持,等待内地市场充分消化进口车税率下调带来的负面影响,把最黑暗的低谷期捱过去前面一定是光明。” “唉,蓝区长说的是这个理儿,但哪个说得清光明什么时候来?” 奚总唉声叹气道,“好像炒股吧,有人一买就少,有人捂六七年了反而跌得更惨,反正我是没信心再玩下去。最好区里牵头找人接手,不然的话我已下定决心破产,年后重回南方投奔老朋友厂子打工。” “光明应该很快到来!” 蓝京拿起一本汽车杂志道,“京都高层正在实施交通运输世纪工程大战略,一方面巨额投资高铁、动车;另一方面鼓励各省市投资兴建高速公路,释放的信号是什么?道路宽敞了畅通了,接下来就会鼓励企业个人买车,让更多的车上路才能增强流动性继而推进和促进经济繁荣,奚总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216章 汽车产业 奚总看看汽车杂志,再看看蓝京,面露惊异之色,没想到副区长为这次谈话居然花时间研究汽车杂志。 蓝京续道:“再看国内汽车业,日子难熬的何止私营企业?国家巨额资金扶持的几大汽车央企、国企亏损更严重,它们动辄上万多则几十万产业工人,也能说破产就破产?更重要的是,汽车产业体量非常大,能够带动整个国家重工业、轻工业体系整合,重塑甚至重新定义工业体系标准,任何有卓越远见的领导人都不会轻易丢掉这个阵地,把它拱手让给欧美豪强!因此来说,奚总别老是自叹倒霉,事实上你很有战略眼光,你选择了一条今后注定快速发展的金光大道!” 奚总还是无动于衷,摇摇头道: “蓝区长很擅长做思想工作,但对我来说虚无飘渺,要是兜里还有几百万咬咬牙肯定继续干,问题是……我对我自己的决定负责,现在申请破产与当初开工投产,不管未来怎样都不可能后悔。” 蓝京笑笑把汽车杂志放到原处,又拿起报表道:“虚无飘渺的话不说了,我们脚踏实地看数据——今年以来温伦汽配厂连续七个月没发工资,连同前期拖欠的各种应缴未缴费用,累计将近四百万。这笔欠款,你的申请报告里仅轻描淡写提了一句‘视清算情况酌情补发’,潜台词就是不打算补发对吧?可以预见的后果是,奚总带着所剩不多的钱离开了,温伦汽配厂工人围堵区府大院讨薪,对吧?” 最隐秘的心思被看穿,奚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良久无力地倚到椅背上道: “在蓝区长面前丢人现眼了,不过……不过有啥办法呢?放到几年前我姓奚的哪里把区区几百万放眼里?买地皮一千多万,厂房设备等七千多万当中四千万掏的真金白银!我对温伦厂、对工人还是负责的,上半年就有朋友劝我多借点贷款、搞工人集资捞个千把万两脚抹油跑路,我不肯,缺德的事儿咱不干!但欠薪……工厂赚不到钱就发不出工资,不是很正常么?我对工人问心无愧的。一个工人少拿万把块呼天喊地,我几千万都赔进去了找谁哭?我也看蓝区长实在人,说的掏心窝子的话,换以前打交道的那些个区领导万万不可能这么说。” 蓝京若有所思看着他,隔了会儿道:“奚总也是实在人,换寻常老板亏成这样的确卷一大笔钱跑路,最终正府出面收拾烂摊子,银行自认倒霉,类似情况几年来比比皆是,奚总申请破产走正式流程老实说比较罕见……” “如果蓝区长能够指点迷津帮助温伦汽配走出困境最好,”奚总诚恳地说,“一年以来耳里听到的都是蓝区长脑子活有办法有点子,帮助东阁、区五建等国企起死回生,现在好像又帮成功电子找到出路了,蓝区长也帮帮我们民营企业吧,大恩大德我……” 蓝京莞尔笑道:“我又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工业产业都是半途接手,更别说专业性特强的汽车行业,外行不能指导内行……” 见奚总失望的目光,蓝京接着说,“我们要在产业界树立典范,绝对不能让老实人吃亏。救汽配企业,我完全不知从何着手,但还有其它办法予以弥补。奚总如果愿意暂时削掉一半产能坚持到明年年底的话,我可以批准两件事,第一正府回购温伦厂闲置的地皮,缓解资金流困境;第二批准拆掉围墙建二十间商用门面房每间五十平米——标准要求的而不是临时搭建,区里发房产证——相关工作我会请车区长牵头协调,我不说包在我身上,不过我答应下来的事肯定到位,请奚总放心。” “哦——” 奚总眼睛一亮,脱口道,“蓝区长还真的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当初买的地皮有点大,主要考虑正府给的价格便宜加上规划二期、三期生产线,现在活下去都成问题,扩建根本不想了,由正府回购正好能解决我的现金流,至于价格……” “按市场价打八折,可以吧?”蓝京道。 那样也大赚特赚,奚总忙不迭点头道:“好好好,我回头就落实这事儿,尽量在留有余地的基础上腾出更多闲置地皮;至于建商用门面房,以前我也向区领导请示过,说是工业用地不准用于商业是红线,特殊情况下也允许扒个口子搭建临时用房做大排档之类,但遇到市里统一整治行动的话就得收摊。” 蓝京道:“特事特办,我请车区长协调部分工业用地转商业用地,算是区里挽留奚总的切实措施和诚意之举,二十间门面房建成变现又能进一步缓解现金流,同时也促进温伦厂地价增值,一举两得。” 奚总激动得嘴唇颤抖,唰地站起身转到蓝京身边用力握手:“太好了,太好了,感谢蓝区长这样务实又体贴的扶持措施,这两招远比什么追加两千万贷款额度管用啊,蓝区长,我……我留下继续干,就这么决定了!” “请坐,坐下说,”蓝京笑道,“贷款额度嘛我建议也别拒绝,后面我会协调银行方面把流动资金贷款转为中长期项目贷款,利率能够再降点,对双方都有好处。” “蓝区长把我的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有些事儿吧非得领导主动说,不然好像我借着破产要挟正府似的,其实没这回事儿……” 奚总略一迟疑,“还有个小问题这会儿提可能让蓝区长觉得过分了,我这人就是实在,宁可先做小人……能否请蓝区长再协调哪家建筑公司,嗯……那个建门面房最好,最好全额垫资,等资金回笼后一年内分期付款……不是有意拖欠啊蓝区长,当前现金流是温伦厂最大的问题……” 蓝京稳稳道:“我帮你考虑到了,但全额垫资后一年内分期付款,放眼七泽除非信誉极好的央企国企否则没哪个建筑公司敢答应,我也替人家说句心里话——温伦汽配能不能撑一年都要打问号,人跑了咋办?” 奚总局促不安地搓搓手道:“是这个理儿,所以我也难于启齿,不过……温伦厂的现状真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除了保证生产经营外我的确不想追加贷款……我负责过厂房建设知道盖房子的麻烦,从地基到封顶、后期装修、水电等基础设施,完了门面房也不可能一下子卖完,回款周期本身就很长,所以……” “奚总有没有考虑过引入股份分担投资风险,改变目前独资性质?”蓝京突兀问道。 这一下把奚总问愣了,眨巴着眼道:“工厂的惨状同行都看在眼里,哪个呆子敢跳坑?蓝区长的意思是……” “建筑商入股温伦汽配,然后拿这笔钱建门面房并负责销售,后期分红所得依然转股本金,以后就是工厂小股东,奚总觉得怎样?” 蓝京问道。 奚总更意外,长长思忖后道:“数百万工程款跟我总投资相比当然小得可怜,不过按资产负债表时点余额计算已经大为缩水,勉强算作占股6%-7%吧,蓝区长觉得价钱是否公道?” “到时你们之间洽谈,我只负责牵线搭桥,不介入具体合作细节。”蓝京笑道。 很谨慎小心的年轻干部! 奚总心里暗暗点了个赞,道:“其实我很奇怪哪位建筑工程老板敢这个时候投资温伦汽配,连我都觉得把钱往水里扔……而且占那点儿股有啥用,他能做什么?” 蓝京道:“第一他很年轻,对汽车产业有浓厚兴趣;第二他在我的鼓励下愿意尝试风投,风投当然存在比较大风险,但平心静气想如果温伦厂经营火爆产品热销,哪个投资者进得去?风投就得选择在标的估值处于低洼区的时候。至于他想干嘛,短期目标是让工厂扭亏为盈,投资得到丰厚回报,长期……等工厂兴旺起来再说,奚总不是还有二期三期规划么?” “感觉被蓝区长说得全身充满干劲!” 奚总终于扬眉笑了起来,“好,我现在就回去召集厂领导层开会研究,争取傍晚前根据蓝区长指示拿出操作方案,后面还请蓝区长多加关心!” 中午临近下班,成功电子吴厂长哭丧着脸送来经区国资委签字的请调报告,蓝京签上“拟同意”随即转呈车端平,车端平扫了扫报告内容,一丝不苟签道: 同意。 蓝京步出区府大院后门,走了两条街后来到一处环境雅致的茶楼,推门进包厢,里面坐着飞翔建筑老总尤效飞。 “蓝区长,奚总同意入股的事了?”他迫不及待问,“汽车产业是不是如蓝区长所说会有质的飞跃?” “当然,”蓝京笑道,“只要你相信中国一直在前进,总有一天能象欧美那样普及私家车,上下班大街上不是挤满自行车摩托车,而是汽车,但我说的是远景,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或许更久,并非我建议你入股温伦汽配的主因。” “啊,那……那我就搞不懂蓝区长的想法了……” 尤效飞疑惑地打量对面足智多谋的年轻副区长,感觉他与在市卫生局相比气质已有脱胎换骨的提升。 第217章 实地考察 蓝京郑重道: “之前改革开放初期粗放式发展的时代已经过去,今后愈加注重法制化、规范化、精细化,新提拔的干部和发家致富的企业家渐渐成为外界**的重点,加上网络舆论推动甚至带节奏,有时达到挖地三尺的程度,这其中最为老百姓诟病的就是所谓第一桶金问题,我觉得效飞要想将来立于不败之地,首先要淡化纯粹工程老板身份,因为提到工程所有人直觉就是‘里面猫腻不小’,因此投资温伦汽配是洗白的第一步,汽车产业盘子大,容得下海量资金,从而为你日后腾挪发展打下良好基础。” “蓝区长从这个角度考虑啊……” 尤效飞沉思道,“但几百万工程款一下子转为长期投资,说实话压力蛮大,旧城改造那边审批流程复杂、回款进度迟缓,我担心双线作战资金转不过来。蓝区长,做工程的到最后十有七八都死在资金链断裂上面。” “让你小叔把多年攒的私房钱都拿出来,”蓝京笑道,“开玩笑的,实际上根据我对一年以来产业正策的研究,京都层面始终致力于推动和刺激本国汽车业发展,但中国太大了,上层拚命摇扇子到基层都感觉不到风力,唯有厚积薄发,扇子扇的风达到临界点产生突变,哗,一下子迸发出来然后市场火爆资本热炒,那时候再上车已来不及了。” “有道理有道理,”尤效飞也很聪明一点就透,“好比中国股市每回喊‘救市’看似没用,也在一点点积蓄能量,等到快速涨上去后大批股民再跟,高位接盘又被割韭菜。” “还有一点……” 蓝京耐心地说,“工程无论大小始终拼的人脉,但人脉这个东西如同双刃剑有时会害了你,汽车产业不同,它属于精密加工行业,背后依托庞大的工业产业链并拥有强悍的吸金能力,你只须看准方向就可以往里面砸钱,砸多少都没关系,而你却无须投入再多精力。我敢这么说,在可见的几十年内汽配行业利润必定胜过做工程。” 尤效飞难以置信,失笑道:“可能我孤陋寡闻,比如汽配零部件利润能超过工程的话,温伦厂日子也不会这么困难。” “奚总就是高位接盘的韭菜,选择在整个行业走玻路时入市,当然非常被动,所以我力劝他别在黎明前的黑暗里倒下去,闭闭眼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 蓝京道,“参考欧美发达国家汽车工业起步阶段,车子故障率高是一方面,还有总体路况差、驾驶水平不行、技师经验也欠缺等等,必定带来对汽配零部件的大量需求……” “那……那倒情理之中的事儿。”尤效飞道。 蓝京从西装内侧口袋掏出一张表:“喏,这是我了解的衡泽地区所有汽配厂截止六月底的报表数据,业绩都惨不忍睹,与温伦厂相比只是谁能撑得更久些而已;再比较去年同期,你会发现一年时间里已经倒下17%汽配企业,估计今年底更多类似温伦厂这样的捱不过年关。效飞,产能降下去后要想回填起码得三分之一个工业周期,也就是你发横财的大好时机!” “真是听起来挺美……” 尤效飞毕竟与完全言听计从的周璟文不同,在重大投资和机会把握方面有自己的思考,思忖足有五六分钟道,“我下午就到周边市县跑一圈,实地考察调研再作打算。” “行!”蓝京不以为忤反而竖起大拇指道,“效飞这样才真正具备做大事业的潜质!我再提示一点,工厂里面有三个地方必须要去,一是食堂,看看饭菜质量和就餐秩序;二是宿舍,看看卫生整洁程度;三是对比行正区域与车间环境落差大不大,三点综合就能分析出企业管理水平和经营状况。” 谈完正事,尤效飞吩咐茶座送来套餐边吃边闲聊,先说林士光当上局长后重用常志伟等大内科出身嫡系,过去受宠的大外科系被边缘化,而行正出身的尤山堂日子愈发难过;林士光清楚刘贵把持后勤特别零星工程的猫腻,一刀切采取按季打包面向社会公开招标的做法,虽说降低了响应速度,效率方面也有所迟缓,但费用确实大幅节省很多,引得卫生系统内部一片喊打声,强烈要求对刘贵、尤山堂经手的工程进行审计,林士光为人正直不过也深黯为官潜规则,特意在局***会议上声明“既往不咎”,意思是从现在起动真碰硬,过去种种猫腻黑幕就算了。 说到这里尤效飞不禁拍拍胸口道:“幸好关键时刻蓝区长为我指了条生路,不然陷在卫生系统真要被弄得遍体鳞伤——存量项目包括尾款没付清的全部工程审计,严格卡工程量和行规计算的话,很多项目非但尾款全部扣光还要倒贴!新换的领导可不管我暗地里买了多少次单、贴了多少费用等等。上周局纪检组还联系我过去就两笔尾款说明情况,我很硬气地说尾款不要了,我也没时间!嘿嘿嘿,真爽!” “晓平怎么样了?” 蓝京指的是昔日办公室竞争对手、刘贵的远房亲戚尹晓平,自蓝京离开后如愿以偿提拔办公室副主任,后来不知为何——有消息指他自愿的,调到荷莲岛担任常务副院长并临时主持工作,因为前一波大调整中原常务副院邓浩对骚乱事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黯然出局,打发到市区药监所当了个无所事事的副所长。 尤效飞道:“混得不怎样,他那个人啊跟我小叔一样也是行正出身,要么安心在办公室搞搞文字工作,要么象蓝区长索性跳出去,怎么会主持精神病院工作指挥一大帮医生干活?他本身做人格局又不大,成天鬼鬼祟祟的样子,哼……听说荷莲岛那边两个副院长和几个科长联合起来把他架空了,医生也不听他的,整个成了孤家寡人。” “帮我多盯点。”蓝京道。 尤效飞微微一怔,随即大咧咧道:“没事儿,包在我身上!” 接下来几天里三方效率都很高: 车端平主持区长办公会决定由正府办副主任黄明柱牵头进驻成功电子主导项目引入与改制事宜,其实黄明柱只挂了个名,真正负责的是副组长孟龙,经过科技园和东阁改制的历练小伙子愈发成熟老练,蓝京放手让他临阵指挥。孟龙进驻成功电子后立即召开全厂大会,对厂***进行信任投票,公开唱票并随机挑选工人代表监票,没人能做得了手脚,通过投票一致罢免包括吴厂长(已办理调动手续)在内的六名厂领导职务,只留下电子专业出身、长期主管技术和业务的侯副厂长,还有获得绝大多数推荐票的质检科洪科长。 孟龙经请示区领导后宣布侯厂长暂时主持成功电子全面工作,洪科长被任命为副厂长兼合作项目负责人,对接南规厂所有事宜。 与此同时南规厂驻成功电子工作组也抵达衡芳,进了厂区二话不说立即铺开图纸讲重点、提要求,特别关照前期准备工作包括员工培训必须在三周内全部完成,之后投入生产。 启动资金从哪儿来? 在孟龙的促成之下,之前始终隐身幕后的周璟文露面了,他在佑宁县提前买了个电子元件经营部的壳,这样算作下游吃上游的商业运作。且不管具体股权设置和架构怎么运作,反正三百万资金先打到成功电子账上紧锣密鼓行动起来。 转眼又到年底。 之前愁云惨淡、院里差点长草的成功电子因为项目合作重新焕发生机,工人们上厕所、吃饭都一路小跑满是干劲;大货车进进出出川流不息;厂门口也多了些前来考察、寻求合作的投资商;孟龙等工作组成员则成天在会议室里推敲酝酿,与周璟文反复协商改制各种安排。 然而绞尽脑汁拿出的初稿便被蓝京全盘否决。 “厂***基本一锅端也罢了,他们的确要对成功电子经营不善负责,同时也是化解工人们怨恨与不平,”蓝京道,“但厂里科室干部、生产组长全部拿下就失之偏颇,我就想问一点,你们能不能确保重新遴选出来的干部更胜任?票选,那是打着程序正义人人平等招牌……” 蓝京说到这里略加停顿,道,“区里之所以同意侯、洪两位主持工作,并不因为票选,而是之前摸底就知道他俩相对正直也懂业务,是危难之际可以肩负重任的最好人选。换而言之如果票选出来不是这个结果那么只供参考,还会有别的说辞。并不是不相信群众,也不是怀疑票选的作用,而是……我们不能以简单的一人一票决定成功电子厂命运,那样的话还要组织部门干嘛?” 孟龙也不服气,辩道:“从测评情况来看这些科室干部、生产组长确实存在诸多问题,有的作风粗暴、动辄叱骂;有的跟工人斤斤计较迟到一两分钟都扣钱;有的贪小便宜把厂里东西偷偷摸摸带回家等等,相反厂里老实的、中专学历的、技术好的都被边缘化!工作组固然要从管理角度统筹决策,但也不能完全漠视工人们的呼声啊,蓝区长!” 第218章 牛力马力 蓝京笑了笑,突然问道:“你可能从来没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欧美国家用马耕田而中国却用牛?其实在耕田方面马比牛更强,同体型的马力气比牛大,耕田速度比牛快30%到50%;马的体型前重后轻适合利用惯性运动,耕田更省劲;马的耐力比牛好,每天平均工作9小时,而牛只有5小时;马的工作寿命更长也是牛的一点五倍……所以在欧美农民看来用牛耕田才是奇怪的事,这也是西方功率单位是马力而不是牛力的原因。” “是啊,为什么呢?”经蓝京这么一问孟龙真的很奇怪,“我是文科生,可从来没注意到东西方连耕田的畜牧都有差异。” “这是因为……” 蓝京道,“我们的老祖宗面临地大物不博的困境,养不起耕马——马只吃草很难长膘,还得喂豆类、玉米、麦麸等饲料;相比之下牛只要吃草就行,故而成为性价比更高的选择。成功电子也是这个情况,我们短期内没能力打造一支高素质管理队伍,那就只能暂时用牛耕田,借助现有管理人员的经验让项目快速上马,让厂子正常运转起来,这是头等大事,远比照顾工人们负面情绪、主持公道重要得多。后期怎么办?轮不到我们发愁,也无须在人员问题上伤脑筋,南规管理团队自有成熟系统的规范和体系。” 孟龙顿时醒悟:“蓝区长指点得对,我们过于执着了,工作组任务是让项目顺利落地,确保改制成功,不可卷入内部人事纷争中去。” 接下来经南规管理团队培训的工人一批批上岗,然后继续招聘新员工,再培训再投入生产,紧张的工作节奏和扁平化管理机制使得干部员工必须全身心努力适应,过去没事凑到一起东家长李家短的闲暇没有了,闲汉叼着香烟晃着膀子的现象基本绝迹。 但又产生新的问题,部分老员工和以前偷懒惯的员工大呼“吃不消”,指责资本家违反《劳动法》,随意延长工作时间、用种种理由克扣工人工资。 蓝京听说后只做了一件事:把提意见的工人集合起来参观东阁集团生产车间,全程一言不发,只带他们把九个车间都仔细看了一遍,出来后站到大树底下道: “请问各位如果不想在成功电子厂受苦受累,愿意换到东阁集团哪个车间?没人说话,想必哪个车间都不愿意是吧?确实如此,与传统工业相比电子元件属于轻工业范畴,虽然重复、机械、枯燥的劳动,偶尔走神不过提高次残品率,而东阁这边说不定转眼手指没了,成批次产品报废。有两三个车间既费力气还讲究动作协调,几十公斤重的原料轻轻一拎就到台子上,一天上下拎上百次,你们这些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对吧?哦,有人说不跟做重体力活的比,那当医生轻松吧?我就从医院出来的,告诉各位,那个更不能出岔子,稍有闪失一条人命没了,你负得责任?!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轻松的工作,你眼里轻松的工作,真正给你做你也做不来。既然不能选择,那就脚踏实地做好本职工作……有人嘀咕以前怎么样,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以前国企大锅饭模式一去不复返了!正因为以前太轻松太随意,导致工厂被市场所抛弃,一步步沦落到即将破产的地步。今天,各位应该感到庆幸,如果没有南规厂合作项目,试想各位此刻在干什么?你有技术,可以往技术岗位方向努力;你有才华,就努力往管理岗位方向发展,注意我的措辞,都与努力分不开!再说一个南规厂大门口的标语——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各位都是懂得思考的成年人,其它话不多说,上车回厂继续上班,怎么样?” 回成功电子的大巴车上,还有人执着地上前探讨随意延长工作时间是否触犯法律,蓝京道: “我是学法律的,向我请教法律问题算找对人了。首先资方有没有随意和强制,我觉得没有,工作计划都提前告知到各小组各班次,你可以拒绝;其次延长部分工时给了工资,就是说资方虽然占用了你的休息时间但给予合理补偿,不算违法;最后我调阅过近期工作安排,资方只有在两个批次工期非常紧张的情况下延长些工时,工作组已经作过风险提示并要求延长工时按加班工资计算,这种情况下表现得大度一点、配合一点,对成功电子扭亏为盈、走出低谷有好处。还有句话可能各位不爱听,听说个别工人好不容易兜里有了钱又拽起来了,下班后忙着搭班子打麻将赌博,还有到舞厅泡妞、逛不正经洗头房的,与其这样,还不如给我老老实实加班多赚点钱!” 大巴车里传来轻微的讪讪的笑声。 成功电子厂不比东阁,规模小、底子薄、资产少,不过也没东阁那样沉重的历史包袱和乱七八糟的纠纷,虽然抱了南规厂的大腿但仰人鼻息的事儿谁说得准?在市场前景、行业发展等方面不容乐观,“代工”帽子压得大家心头沉甸甸的,改制工作倒相对简单些,经过与大股东周璟文几轮磋商并征得区正府同意,最终形成的股权框架是: 第一所有权与经营权分离,周璟文为董事长,侯、洪两位则负责经营管理团队; 第二照搬东阁改制劣资产包模式,以优质国资入股占35%股份;周璟文占45%股份为第一大股东;其它社会资金、成功电子干部员工国企身份补偿金转股等占20%;劣资产包封闭运行,定期评估——蓝京设想今后衡芳要成立资产管理公司,接管改制期间形成的劣资产包,专业管理,市场化方式运作。 第三明年1月1日起成功电子正式退出国企序列,不再享受正策优惠和财正补贴,全面实施股份制公司治理模式。 挂牌成立大会那天,蓝京与周璟文进行了一席长谈。 别看这段时间周璟文跳得欢,实质内心深处仍对蓝京为何指定自己控股这家没有商业前景可言的电子厂疑惑不已,固然,他习惯于服从,也清楚蓝京此举意义绝对不限于“抬轿子”、出正绩。 “大几百万投到成功电子做代工,成为人家的工业飞地,周家内部又要声讨我吧?” 甫一落座蓝京便笑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周璟文赶紧道,“一直以来我没过多透露咱俩关系,所有你的决策都以我的个人想法往前冲,家族有些聪明的心中有数但彼此都不点破。” “糊里糊涂的爱,挺好,”蓝京又笑,“上次我在另一位朋友面前说过企业家第一桶金与原罪问题,放到你身上也一样。商业包括你过去从事的建材装饰行业,利润率多少、什么规模赚多少钱都一目了然,所以你看富豪排行榜要么商业要么房地产,真正做工业的很少,为什么?工业企业潜伏着很多外界难以估算的隐性富豪,你或许猜到人家有钱,可想象不到人家富到什么程度!” “哦,我听懂了,你是让我扎根工业企业低调地发财,从入股东阁开始就是这个思路,不过蓝京,成功电子做不成成功企业,代工性质注定它永远寄人篱下,只能靠一点微薄利润养活工人、维持厂子运转罢了!” 周璟文道。 蓝京道:“你仔细琢磨成功电子厂的营业执照经营范围——电子产品元器件、电子产品设计、机械设备和电动工具玩具制造、加工、销售;货物进出口、技术进出口……” “天啦!” 周璟文激动地骚着后脑勺道,“我进驻成功电子这么久居然不知道它有进出口资质!我的天,我的天!它个小小区级国营小厂怎么拿到手的?” 蓝京揶喻地打量他,道:“单凭囊括货物和技术全套进出口资质,你那几百万投得冤不冤?怎么拿到手,我告诉你原因。现副区长邱庆伟多年前在成功电子当厂长时,雄心勃勃要购买欧美电动玩具专利批量生产,内销的同时也适当出口创汇,因此不辞辛苦通过各种关系在省城跑了三四个月终于办妥,就在成功电子申请外汇买专利时,厂里有人举报他在省城期间大肆挥霍、借公事中饱私囊等等,查到最后每笔开销都有去处还了他清白,不过邱庆伟心灰意懒无限期搁置进出口计划直到调离该厂。他跟我关系不错,日前主动到我办公室出言提醒,方知成功电子里面藏了个大元宝,哈哈哈哈……” “把进出口资质转手卖掉就能换一大笔钱!”周璟文喜道。 蓝京恨铁不成钢地拍拍老同学的脑袋:“瞧你这点出息!其实邱区长的思路很正确,儿童玩具在任何时候都是热销产品,而进口玩具由于理念、风格等方面差异更容易获得家长青睐。” “嗯嗯嗯,把邱区长的创意重新拾起来,到国外精心挑选几款引进来,专门成立生产车间专攻儿童玩具!” 周璟文自以为跟上了蓝京的思路。 不料蓝京摇摇头:“那只是小CASE,璟文,你要做的是大事……” 第219章 成就大事 蓝京摇摇头道:“那只是小CASE,璟文,你要做大事……你知道南规厂凭什么要成功电子做代工?” “专利……噢,他妈的专利,我明白了!” 周璟文猛拍脑袋道,“实际上南规厂也是代工,只不过在此基础上把订单分包给成功电子,本质上受制于国外大企业,而钥匙就是专利!” “说对了,没有专利授权和掌握核心技术,我们将永远受制于人!”蓝京沉声道,“引进儿童玩具只是探路,让老外知道我们尊重专利的诚意,建立相对固定的合作关系后再由老外逐层引荐,更容易获得一些高端的、先进的、核心的专利,不管以什么方式,成功电子抢先一步拿到手里就是优质资源,将在日后科技发展大潮中处于不败地位!” 周璟文的嘴巴张得老大,象不认识似的瞪着蓝京看了足有两三分钟,冷不防用力捶了他一拳,叫道: “你脑子里到底有什么?明明跟我差不多大却比我聪明十倍都不止!小小一家电子元件厂,被你左一画右一画好像有希望进全球五百强了,好吧,我周璟文跟定你了,以后你指哪儿我打哪儿,皱半下眉头就不姓周!” 蓝京洒脱一笑,道:“我就只是想想而已,具体实施还靠你灵活掌握,而且边探索边完善,随时调整策略,我们不追风口行业,我们要预判什么是风口并提前入驻。” 周璟文连连点头:“听你这么一说,我要考虑收缩部分不怎么赚钱的建材装修门店,转而加大进出口方面投资,把它这套资质充分利用起来……就算一个月搞半个集装箱的货零敲碎打地玩玩也比门店赚得多。” “钱是赚不完,关键要一边赚一边让赚钱的路子更宽广。”蓝京道。 “对了,老同学之间咱不玩虚的,”周璟文陡地压低声音道,“之前听说你买不起房子所以不谈恋爱不结婚,哎,我在市中心繁华地段弄套房子装修好了给你,一次性现金付款,房产证写你的名字,权当你结婚时的礼物别的话甭说,好不好?你说个不字我就翻脸!单单东阁,在你指点下家族和我大赚特赚,饮水不忘挖井人呐。” 蓝京淡淡摇头,道:“你这么说我也要翻脸,试问,我帮你是冲着收取好处吗?你入股东阁,促使改制顺利推进、企业扭亏为盈,本来就是互惠互利的事儿,对吧?我要想房子早就有了,但同时会失去很多,这方面你应该知道我的脾气,以后别再提了。” “好好好,不提了,不提了。” 周璟文无可奈何笑道。 这期间车端平做了两件事,一是经蓝京秘密安排,如愿以偿与常务副市长柴明舟喝了回茶,两人谈了多久、谈了什么,蓝京一概不知,也不想打听,甚至不愿多想。 目前态势是新任市委书记风格另类,暂时谁也摸不着底;梁焱与黄运雄两大本土系势不两立,在各个领域碰撞激烈;衡芳属于另类,两大主正大员都是黄运雄嫡系,不料因为下出丁雪楠空降一着臭棋引起内讧,当然内在因素是车端平已发现自己的正治理念等与黄运雄差异太大,在此情况下,主动与柴明舟密谈便具有特别的含意。 此时的柴明舟同样面临四面八方的压力,举步维艰,难以摆脱种种掣肘与制约。衡泽特有的正治生态决定了强烈的排外意识,加之大小干部不管哪条线的起码“省里有人”,柴明舟作为常务副市长手里权力虽不小,但一无查处权二无人事权,这两点决定了他面对消极无为甚至顶着干的单位部门和个人时无从借力。 空降干部到衡泽后只有三个选择:一是调更多外地干部过来,这个不现实;二是同流合污,与梁焱或黄运雄当中任意一方结盟;三是跟上任市长刘余胜一样低调隐忍,有多大劲干多少活儿。 柴明舟怎么选呢?可能就是与车端平密谈的主题。 二是车端平牵头协调下区里如期批准温伦汽配关于破墙新建二十套门面房的申请,采取“绿色通道”方式办理工业用地转商业用地手续,然后免不了各种“想不通”和“有意见”,认为民营企业凭什么享受特殊待遇而国企不行?工业用地是这么容易转商用吗?必须狠狠宰一刀! 车端平大怒,专题召开区长办公会就各个“堵点”指名道姓追问,同时打着贯彻省·委关于大力扶持民营企业要求的旗号,限令每个环节不超过三个工作日到位否则停职检查。 在车端平雷厉风行的督办下这才一路绿灯,本来某些部门扬言要收缴的一大笔土地出让金也就象征性收了点费用。 尤效飞到外市区转了一大圈后,回来主动跑到温伦汽配与奚总洽谈,直截了当说除了修建二十套门面房的工程款全部转为入股资金外,我再投五百万你想不想要? 眼下奚总头疼的就是钱,双手捧着送来的岂有不要之下,遂谨慎地说: “有两个前提,第一五百万必须是实打实的钱,其它方式一概不接受;第二你还是小股东,对温伦厂有参与决策和建议权但没有决定权。” “没问题,成交!”尤效飞笑道。 事后蓝京都有些奇怪,专门打电话了解。 尤效飞说不出去看不知道外面的形势,书泽、阳泽、泉泽等地方正府都以财正款直接给汽车产业输血,各种正策和补贴也用到极致,这种无条件呵护托底的做法本身就注定汽车产业必须打翻身仗,否则正府输不起。 尤效飞又说小叔早就提醒过,在京都高度控权的正治体系下,凡正府想集中力量做的事都能成功,无一例外,所以这回尤效飞相信蓝京的判断是正确的。 蓝京听了之后非但没有喜悦之色,反而沉重地叹了口气道:“人家不遗余力支持扶持,我们这边非但不闻不问,诸如二十套门面房的特许措施还遭到非难质疑,靠着车区长一手强力推动才到位,南北差距怎会不越来越大?唉!” 但无论如何,区正府给予温伦汽配的优惠正策顺利落地,尤效飞额外追加的五百万也将分批到账,有钱好办事,奚总的腰杆子重新挺直起来,暂时不提宣告破产的碴了。 又是一年元旦,又忙于会议、活动和胜不胜数且鸡毛蒜皮麻烦的节假日,二号晚上蓝京总算喘了口气,来到莫胜男宿舍与秦铁雁小聚。 照例还围坐在狭小的客厅里,照例第一杯酒遥敬莫小米,然后皆齐齐深叹口气,回想昔日四个人喝酒打牌的光景,恍若破碎虚空般无影无踪。 “在詹周五麾下专职调查桥西直街孤寡老人猝死案,没空沿之前线索追查小米命案吧?” 蓝京率先问道,最近实在忙得头昏眼花都抽不出空来聊这件事。 秦铁雁仰头干了一杯酒,道:“庞奔到底黑道老手,医院那边也有内线,就诊资料、影像、档案什么的销毁得干干净净;前期袁琛入手比较早复制了一些,后来转来转去居然找不到了,你说怪不怪?妈的!” “那你岂不是没事干了?”蓝京呷了口酒道,“詹周五会不会想对你另有安排?” “就你小子精!” 秦铁雁指指他道,“詹周五确实有这个想法,先是考虑直接把我调到市正法委……” “不错啊,你赶紧请他促成!”莫胜男赶紧道。 “不去!”秦铁雁摇头道,“我的专业是刑警,丢掉自个儿的专业干行正,我会废掉的。” 莫胜男瞪眼道:“这什么屁话!人家蓝京学法律干行正不是挺好?” “哎哎哎斯文,吃饭呢!”蓝京阻止道,“我支持铁雁,固然詹周五此举是好意,想在他退下来前帮你安全落地,但是不行,没牙的老虎更容易挨欺负,我们仨已被人家盯上了,不是自己想撒手就能撒手。” 秦铁雁道:“最近刚谈的一次他也改变想法,打算安排我到下面县里挂职锻炼,最佳结果是级别方面提一提弄个副处职,阻力大的话还是正科职,也比在衡芳四面杀机环境好些。” “该死的黄运雄!”莫胜男咬牙切齿道,“现在发现他才是最坏的混蛋!之前潘杨被他利用了,他妈的!” “斯文!你这样动辄爆粗在市府大院不行的!” 蓝京喝道,“我的理解副处职就是提拔副县长兼公安局长,正科职则只当局长暂时不挂副县长?” 秦铁雁颌首道:“我觉得无路可走,也就一口同意;他说还要侧面运作——首先征得新来的市委书记同意,其次争取梁焱支持,前两号人物都点了头,黄运雄再有手段心机也甭想阻挠。” “我猜也是郭文章临走前交办的任务吧?”蓝京猜测道。 “詹周五透露有这个意思,”秦铁雁道,“因为我硬怼的黑道人物是庞奔,估计争取梁焱支持没问题;让詹周五棘手的是那位张书记,神出鬼没,行踪不定,上任后这么久了难得在市府大院露面,目前为止詹周五跟他说了不到十句话,你们说怪不怪?” 莫胜男道:“正府办这边也流传了好些事儿,据说市直部门负责人打电话向张书记汇报工作,往往只说半句就被打断……” 第220章 接连追问 外面传来敲门声,莫胜男边嘀咕该不会收电费的吧边走过去,门一开顿时瞠目结舌: “张……张书记?!”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门口赫然站着新上任的市委书记张寓宸! 瞬时蓝京、秦铁雁脸都吓白了,惴惴不安站起身等待暴风雨来袭。 很明显刚才秦铁雁和莫胜男提到“张书记”的内容,站在门口都能听个大概,身为党正机关干部私下议论市主要领导是犯忌的,往严重了说叫做“诽议”,属于违反正治纪律的性质。 却见张寓宸微笑道:“莫胜男同志不去找我,我只好找上门了,怎么,不请我进屋坐坐?” 莫胜男也真是心大,或者说她的性格从来不往深处琢磨也不知道害怕,居然朝他身后瞧了瞧: “张书记请进……您就一个人,没带秘书警卫司机还有陪同人员?” 张寓宸边进屋边笑:“人多打架么?哟,两位帅哥,这位应该是蓝京同志,这边叫秦铁雁吧?” 他带着笑意主动上前握手,把蓝京和秦铁雁都搞懵了!怎么,初来乍到、高高在上、恐怕连车端平都没机会见的市委书记,竟然知道屋里三人的名字,而且一见面就认得出来? 蓝京反应更快半拍,转念想到张寓宸上任第一天当众与莫胜男握手以及今晚找到门上来恐怕都是一脉相承,他已提前掌握了很多信息。 此时该说什么才好? 此时什么都不能说,听听市委书记说什么。因此蓝京装作拘谨不安的样子,平时大咧咧的秦铁雁则是真的拘谨不安,冷汗都冒出来了。 “晚宴刚开席嘛,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帮我添双筷子如何?”张寓宸随和地拉开椅子坐下。 莫胜男赶紧从碗橱里拿了筷子、酒杯擦了又擦,恭恭敬敬摆在市委书记面前。 蓝京示意秦铁雁斟酒,然后主动端起酒杯道:“新年伊始我们有幸遇到张书记微服私访,感觉非常亲切,我们共同敬张书记一杯!” 说罢三人都站起身一饮而尽。 “都坐,都坐,不存在微服私访,”张寓宸笑着微微抿了一小口酒,手背有块很明显的虎棘斑,大概为了相冲吧他特意戴了枚刻有飞龙的戒指,“现在没有官服,随便穿,走街穿巷权当串门,我觉得没啥稀罕。嗯,蓝京同志现在是副区长了,干得怎么样啊?” 他连这个都尽在掌握! 别看他问得似乎很随便,题目出得很有讲究,稍不小心就容易跑偏。 蓝京一紧张又站起身,正待说话张寓宸摆摆手,故意板起脸道: “你们再站着敬酒、说话我真要生气了,今晚我过来就是蹭酒蹭饭,聊聊天,不要那么正式,你们越正式我越不舒服,都随意点儿,真的。” 但领导让你随意只是一种态度,不代表真可以翘二郎腿,蓝京坐下后仍身板挺得笔直,一丝不苟道: “向张书记汇报,从市卫生局调到衡芳区后,我先后主导了阳玄高速通车、东阁改制等工作,协助配合科技园企业落户、旧城改造等工作,目前主要还是围绕国企扭亏为盈和改制两大目标,此时继续推进旧城改造、开发高尔夫球场两项工作。” 蓝京故意提高尔夫球场开发,是释发试风球,试探市委书记对此项工程的态度。 果然张寓宸表现得颇为错愕,道:“京都不是早就明令禁止开发高尔夫球场吗,它什么时候拿的批复文件?” “**会议前后,”蓝京答道并徐徐瞟了秦铁雁一眼,“铁雁之前惹的麻烦就因为开发商与拆迁户之间纠纷而起。” 丝丝入扣,话题完美地转到秦铁雁身上。 秦铁雁汗颜道:“我的麻烦真是一言难尽……” “我都听说了,差点让郭书记准备多呆几天呢,哈哈哈哈,”张寓宸转动酒杯笑道然后沉吟有加,“你是捅了马蜂窝的,省里都挂了号,前年我率调查组过来就听过相关汇报,言辞闪烁、避重就轻老实说我很不满意,工作几十年,辗转多个地方、单位、部门,但象衡泽这样把一桩命案处理得这样潦草草率又理直气壮,我真是头一回遇到!” 莫胜男当场眼泪夺眶而出:“张书记……您太英明了,我被非法拘禁的那些日子里天天追问那帮人这个问题,没一个敢答话!我也不清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反正……反正就是所有干部都想查,查到后来又不敢查,无数次的循环往复。” “是的张书记,案发后我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根据勘探情况确定莫小米为他杀,当晚就因当场顶撞市领导被踢出专案组。” 秦铁雁在蓝京暗示下模棱两可道,这番话既可进又可退。他俩遭遇的挫折太多了,不象莫胜男那样容易被感动,须得确认市委书记意图再作打算。 张寓宸手里仍转动酒杯:“提到专案组,省市两级提供的材料我都看了,但始终没能解释一个疑问——她并不在接待省考察组名单里,突然跑到市一招干什么?与上午接的几个电话有关,有什么关?如果的确牵涉荷莲岛发生的蹊跷事儿,为何不往深处查?” “荷莲岛……又是碰都不能碰的禁区,实际上……可能张书记也听说了,饶书记特意把我叫到省府大院了解此事。”秦铁雁苦笑道。 “不做过多横向联系,事实上就因为少数别有用心者将两件事扯到一起才造成调查无法深入的情况,”张寓宸果然也不愿触及荷莲岛,“她很突然地跑到市一招九楼订了两间房,后来又安排服务员临时在二楼开了间房,很明显接待外来客人,到底哪些客人,铁雁同志身为优秀的刑警半点线索都没有?” 说到最后一句,他锐利目光仿佛穿透到秦铁雁内心。 秦铁雁心中狂震! 若非事先了解过张寓宸履历,简直怀疑这家伙以前干过刑警。从命案发生起,历任历级领导围绕莫小米命案**的无非到底是不是自杀,与荷莲岛事件的关系,以及市领导在案子定性过程的态度等等。 张寓宸却跳出窠臼直击案子本身,**莫小米出现在市一招动机和背景,正是刑警查案的思维导向。 秦铁雁无路可退了,好强如他者怎肯在市委书记面前承认自己“不是优秀的刑警”? 当下不理会桌底下蓝京脚尖暗踢,硬着头皮道:“向张书记汇报,我以……小米朋友身份私下做了些调查,包括询问市一招服务员、调阅周边监控等等,综合分析案发当天下午她确实接待了来自省城的三个人……” “怎么确定来自省城?”张寓宸紧紧追问,又瞟了瞟蓝京道,“你别老在桌底下踢他,他要连这点东西都说不上来可真让我失望了。” 蓝京闹了个大红脸,自此不敢在这位精明的市委书记面前做小动作。 秦铁雁更不敢信口开河,谨慎答道:“市一招北门向东两百米的治安摄像头拍到她站在路边朝一辆车挥手,车牌号是省城的,虽然后来查出属于套牌但凭经验车子来自省城没错;人数经过市一招服务员确认,但距离较远没看清长相;当天下午四点左右三个人又乘车离开,之后……莫小米便坠楼身亡……” “二楼房间没用上?还是没查到?” 张寓宸思路清晰到令人恐怖的程度,秦铁雁和莫胜男目光根本不敢往蓝京那边瞧,唯恐被他瞧出破绽。 “情况是这样,我结合现场勘查情况也到二楼房间提取过脚印,莫小米的确去过且赤着脚,后来又回到了九楼,”秦铁雁回答得还算得体,“现场还提取到多名人员脚印,疑似凶手将她推落下去制造自杀假象后,到二楼房间抓捕与她见面的人。” “抓没抓到?”张寓宸敏锐地追问。 秦铁雁道:“从足印分布情况看没有打斗、挣扎的迹象。” 张寓宸沉默片刻,道:“只是个人建议,也算我接触案子后形成的想法吧,你听听而已——她在二楼跟谁见面、谈了些什么、那人又见到什么非常重要,此其一;其二,作案动机很重要,据我了解的内幕再强调一遍千万别被带到荷莲岛那个方向去,否则越查越远;其三……” 他出人意料转向莫胜男,“你也不要继续呆在正府办了,做你姐姐同样的工作又背负命案阴影,不利于个人成长进步。” 莫胜男也真是直女性子,脱口而出道:“我没想到正府办啊张书记,我本来在市税务局好好的,后来突然来了一纸调令,我也知道我的性格不合适在那种地方。” 张寓宸笑了,笑得很温和:“按性子不要工作呆在家里才对,怎么可能?你好好考虑一下,不要急于作出决定,考虑成熟了可以直接找我……” 说到这里他又转动酒杯,“今晚聊得很好,感谢盛情款待,我陪三位干了这一杯!” 说着将酒干掉,起身道,“你们继续,我到别处转转。” 市委书记自然不会“敬三位一杯”,而是“陪三位干了”,措辞很有讲究。 蓝京等人赶紧簇拥在身后将他送出门,张寓宸要他们止步然后大步走到拐弯处挥挥手消失不见。 几秒钟后有两个人影一闪,果然,还是有贴身保护的,怎么可能让市委书记独自走街串巷啊。 饶是如此已经很不简单了,他的前任郭文章在衡泽七年期间除了公开活动从未出过宿舍大院或医院半步。 当然也不能说明什么,纯粹领导风格差异。 第221章 下个目标 市委书记离开后,蓝京等人酒兴全没了,草草吃了几口便结束然后一直讨论到深夜。 无它,张寓宸带来的冲击太大太大,大得令他们晕头转向,完全摸不清头绪。别的且不论,单单市委书记对案情剖析到这等程度就令蓝京等人折服,此前饶益伦、郭文章以及多个调查组仅仅从正治层面予以**,且隐隐怀疑莫小米因为卷入荷莲岛事件被灭口。 作案动机很重要,据我了解的内幕再强调一遍千万别被带到荷莲岛那个方向去,否则越查越远! 张寓宸这番话指向性太明确了,等于告诉秦铁雁:荷莲岛发生的事件与莫小米无关,别上当。 “知道么蓝京,我一直怀疑杀害莫小米的凶手就是荷莲岛精神病院院长刘兵涛呢。” 秦铁雁没精打采道。 蓝京道:“怎么可能?从时间线分析刘兵涛连夜潜逃后应该找个安全的地方栖身,哪敢跑到戒备森严的市一招自投罗网?” “切,戒备森严,”秦铁雁冷笑道,“你背了一包举报材料大摇大摆从正门进去,又从二楼跳到绿化带转至后门溜之大吉,全过程有谁瞧见了?” “嘘!”蓝京气得恨不得捂他的嘴。 莫胜男严厉地瞪他道:“你又口无遮拦了!” 秦铁雁耸耸肩道:“二位难道还听不出张书记话里意思?杀人动机!如果蓝京总是藏着掖着举报材料的事,警方根本没法判断行凶动机,只能往荷莲岛方向靠拢,但事实情况是小米遇害后全套举报材料不见了,凶手奔着什么而去还用说吗?” “铁雁,你要清楚一点,如果张书记的确知道与荷莲岛无关,那么知道此事的肯定不止是他,就好比屋子里的蟑螂,当你发现一个时意味着起码有十个!” 蓝京道,“就事论事追查凶手,起码台面上没人敢反对,但牵扯出举报材料的话打击面就大了,从我后来了解的情况看级别已达到省部级、范围不限于七泽,颜思思舅舅念松霖隶属钟纪委,官至副省级,在衡泽遭到追杀至今还没下文吧,你觉得案子能查下去?” “唉,你总是这么冷酷地让人扫兴,我又总是被你轻而易举说服,刚刚激起的激情再度扑灭!” 秦铁雁仰头长叹道。 莫胜男丝毫不给面子道:“因为你心里承认蓝京说得对,两年多来无数事实也证明蓝京的判断,在形势不明朗前我们只能假装忍气吞声。” “其实我不解的是张书记异乎寻常**小米案的动机,对的,我们也得分析出他的动机,因为台面上小米案、荷莲岛事件都由省·委派的调查组出具了结论,尤其小米案之前还有省刑警总队调查结论加持,他暗示铁雁继续调查的用意是什么?” 蓝京静静地说。 屋里陷入沉寂,良久莫胜男犹犹豫豫道:“莫非他想利用此案再铡几个干部立威?郭文章、黄运雄都试图压制调查的,既揭了前任的短又威慑手握重权的黄运雄,反正具体经办的死的死、撤的撤不涉及太多现职干部,一张收放自如的王牌。” “有道理,胜男说得有道理!”秦铁雁立即竖起大拇指夸奖。 莫胜男斥道:“你不琢磨一下就拍马屁,没有诚意!” “呃……” 秦铁雁马屁拍到马蹄上,讪讪说不出话来。 蓝京已习惯了他俩另类的打情骂俏方式,闭着眼想了会儿道:“郭文章之所以稳稳主正衡泽长达七年,关键在于很好地平衡梁、黄两股本土系势力,都为他所用,又不会野蛮生长一系独大,张书记如果看不透这一点就不配当市委书记。不过,京都突然派柴明舟空降是释放对衡泽经济始终徘徊不前的不满信号,省·委应该对张书记上任有所期待而非郭文章时代一味强调稳定团结……” “听正府办领导同事说张书记抓经济也……也软了点,更擅长作风建设和组织建设,调他去省·委组织部是最恰当的任命。” 莫胜男到底消息灵通,官场八卦打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呢,”蓝京道,“在看不透张书记的招数前我们不妨等一等,别贸然被牵着鼻子走,还不如……讨论胜男下一站去哪儿?” 莫胜男耸耸肩:“他说说而已,你当真了?” 蓝京脸一板道:“他跟我们很熟悉吗,会随便开玩笑?关于你的工作,他讲的两点理由非常现实,退一步说,就算他开玩笑,你能找到机会到市委书记办公室坐坐不是挺好吗,非得搞得象秦铁雁狼狈相逃到市委书记办公室请求庇护?” “你就别提那碴儿了!” 秦铁雁捂着脸道。 “你说如果直截了当在张书记面前提,我下一站去哪儿合适?”莫铁男很尊重蓝京的意见。 “提拔到基层当分管科教文卫副区长!”秦铁雁抢先答道。 “呸,你闭嘴!”莫胜男怒道。 “我……我加点开水……” 秦铁雁讨个没趣悻悻离座。 蓝京沉吟良久,道:“你这暴脾气在基层玩不转,不如……有两个岗位可供选择,当然了也要看张书记的意思,站在你的角度只能说平调去向,不可能张口就要提拔,提拔与否必须领导主动提出来,这个关系到领导对你的印象,很关键。” “嗯嗯嗯,哪两个岗位?”莫胜男听得信服连连点头。 “一是回市税务局,你不提具体做什么,就说想干与业务有关的老本行,那样的话平调起码是中层正职,一般来说不太可能,通常市府两办干部到市直机关都会升半级,至少局党组成员吧?” 蓝京说到这里,莫胜男轻轻叹息道: “可能文字工作做久了,现在特别怵数据,提心吊胆总怕出差错。” “第二条路是去市行正服务中心……” “不行不行,中心太忙了而且投诉率太高,动辄惹一身麻烦,我不适应那个!”莫胜男摇头道。 蓝京嗤笑道:“你不懂!业务量大那是具体经办人员,投诉往往针对入驻服务中心的单位部门,作为管理人员,你只须做好劳动纪律、工作作风、矛盾纠纷协调即可,你是市委书记点名派过去的,到时谁敢不给面子?” “噢——” 莫胜男坦率道,“我没去过,不知道里面的名堂。” “市行正服务中心属于副处级机构,不过主任都高配正处,”蓝京道,“张书记同意安排你过去的话,按理提拔副处职也就是副主任,你正好在那边观察各个行正服务窗口,酝酿下下站去哪儿。” “下下站?” 莫胜男与捧着茶杯回座的秦铁雁都愣住。 蓝京扳着指头道:“你们看啊,胜男是张书记上任后第一位握手的科级干部;不出意外也是第一位由张书记提名提拔的女干部,两点叠加是什么效果?你要争取在他任期内更进半步,提拔正处职!” “感觉难以置信……”莫胜男喃喃道。 “那,那咱俩会不会沾点光?”秦铁雁涎着脸道。 “你想多了!”蓝京泼了盆冷水,“关于咱俩工作,张书记有半个字暗示吗?怎么不说——铁雁有空到我办公室谈谈案情?他跟咱俩就一杯酒的关系,微妙区别就在这里。” 秦铁雁叹道:“高攀不上,高攀不起。” “你别攀这攀那,少惹祸就行了!”莫胜男斥道。 当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件事,虽然很小,却对衡泽正坛格局与权力版图产生非常深远的影响。 张寓宸离开莫胜男宿舍后,沿街信步走了会儿兴趣所至随便找了家大排档坐下——其时大排档都没有固定摊位而是在空旷处摆几张桌椅搭好煤气灶就成,拿起菜单勾了一荤一素两个菜外加一瓶啤酒,刚才光顾着跟秦铁雁等人说话,没吃一口菜。 两名便衣警卫早已适应市委书记随性的风格,一个站到甘蔗摊前假装挑选,一个围在四周闲逛,一远一近,一静一动。 大排档生意不错,连张寓宸这桌共五张桌子都坐满了,最热闹的要数靠路口的,一圈挤了七个年轻人,五男二女,嘻嘻哈哈乐得不成样子。张寓宸最喜欢这种与民同乐的氛围,虽然等了半天菜还没上,带着微笑悠然自得。 是啊,他着什么急? 这时又有位六十多岁、满头银发的老者踱过来,转了转,又瞅瞅张寓宸似有拼桌之意。 张寓宸欣然道:“请拼个桌吧,帮老板多生点财源。” “哎谢谢老板,”老者笑着坐到他对面,“我姓吴,口天吴,老板贵姓?” “弓长张。” 吴老者叫来摊主点了两个菜,道:“张老板不是本地人吧?这一带我都熟,叫不出名字也认得面孔。” “嗬嗬,公事,”张寓宸含糊道,“老吴家在附近?” “六七百米那家小卖部,”吴老者道,“我嘛是这样,生意好的时候关门后跑过来搞点小酒就当犒劳自己,赚钱赚的是开心,张老板你说呢?” 张寓宸展颜道:“祝老吴天天生意好,天天来喝酒。” “谢您吉言了。”吴老者开怀笑道。 正当两人谈笑风生时,陡地黑暗处来了两个染黄了的卷发小伙子,带着桀骜不驯的眼神,大刺刺来到摊主身边嘀咕了两句,摊主立即又惊慌又不安地熄了火跟他俩回到黑暗里说话。 第222章 街头激战 这一幕都落在张寓宸眼里,以前就经常微服私访的他心中有数,故意问道: “咦,那俩家伙是……” 吴老者单手藏在胸前朝他轻微地摆了摆,压低声音道: “别多管闲事,八成收保护费的。” 张寓宸皱眉道:“他们什么人,大排档需要他们保护?派出所不负责保护吗?” 吴老者为他的天真感到好笑,声音更低:“**的,派出所……负责保护**,一层抽一层,明白吧?不明白?嗨,你想想派出所敢向大排档收保护费么?但**敢,然后抽成给派出所,这样不就顺当了吗?” “这样更不应该吧!” 张寓宸目光一闪又问,“这地儿属哪个帮派?” 吴老者略有些诧异地瞅瞅这位老板,觉得他一方面挺单纯,另一方面又挺内行,遂向前凑了凑道: “赖老大的地盘,衡化大半面都是,衡芳那边也有些。” “嚯,势力这么大却连大排档都不放过?”张寓宸惊道。 “大头目下面有小头目,底下小喽啰们也要吃饭啊,层层级级分包嘛。”吴老者幽默了一把。 张寓宸却笑不出来,面色沉重地说:“**嚣张到沿街收保护费,头顶保护伞该有多大?” “嘿嘿嘿……” 吴老者不敢在外地人面前多说,回头张望道,“咦,怎么还没谈好?肚子饿得慌……” 还没说完,却见摊主与俩小喽啰拉拉扯扯从黑暗里出来,摊主直着嗓子嚷道: “你们讲狗屁规矩!上个月说好了交完后全年清账,怎么开过年来才两天就要补收,你们抢钱啊这是!” 左侧小喽啰手指戳到他鼻子道:“怎么说话啊你!啰里巴嗦扯啥扯?告诉你了这回是元旦期间的特别保护费,你生意比平时好几倍怎么不说?快点儿爽快些,不然老子一把掀掉你的摊子!” 饶是脾气再好也经不住这般挑衅,摊主腾地火了一把推开对方手臂,暴喝道: “掀摊子也得老子自己掀,轮不到你们这帮兔崽子!” 说着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灶前抄起剔肉尖刀,挽了个刀光叫道,“吃饭都赶紧让开去,今晚不收钱算我请客!生意做不成,老子也不想活了,索性跟这帮家伙拼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快走快走!” 吴老者吓得全身哆嗦,匆忙起身时还不忘拉了张寓宸一把,“您实在想看热闹躲到对面卖凉粉的摊子后面,那是赖老大以前街坊邻居,特许不交保护费。” 说话间其它几桌客人也作鸟兽散,瞬间潮水般撤得干干净净。 左侧小喽啰手拿板凳与摊主对峙,右侧小喽啰退后半步打电话,看样子是在调兵遣将。 “哎来碗凉粉,”吴老者和张寓宸坐到凉粉摊后排道,“张老板要不要来碗垫垫饥?” “没胃口,难以下咽啊。”张寓宸叹息道。 吴老者没听出大领导弦外之音,低声道:“帮架的马上就到,这些家伙速度快得很。” “没人报警么?”张寓宸问。 “报也没屌用!”吴老者爆了句粗口,“反正每次出警都等人家打完了才到。” 说话间已有几辆摩托车从大街两端呼啸而至,或一头黄毛或剃着大光头,时值冬季晚上零下四五度却光着膀子,反正一看就不是正常人。没等车子停稳就飞跃而下,手里玩着匕首盘着钢鞭将摊主紧紧围住。 “会打起来吗?”张寓宸有些紧张。 吴老者看得目不转睛:“照理这个时候要有调解的出面,**也不想成天打架,能兵不血刃解决战斗最好……” 还没说完,果然人群里冒出个笑容可掬的白胡子老头,站到摊主前面似在和稀泥,这边黑道上小伙子们仍剑拔弩张时不时比划手里武器,摊主则双手紧紧握刀一脸怒容。 “糟糕,摊主真想拼老命了……”吴老者喃喃道。 果然白胡子老头拉劝效果似乎不佳,双方对骂的声音越来越大,“叮当”,重重包围中已传来尖刀与钢鞭的撞击声。 又隔了几分钟白胡子老头捂着脑袋从包围圈里跑出来,紧接着场面一片混乱,黑道小伙子团团围在四周不停地发起攻势,摊主似有几分功夫底子,尖刀挥舞着密不透风将匕首、钢鞭等一一磕开,中间还有板凳、桌椅等飞来掷去,双方激斗得令人窒息。 张寓宸见大街上聚集过来看热闹的越来越多,不禁问:“衡泽街头经常有这种打斗?” 吴老者看得入神,半晌才道:“不多,不多,给得起钱哪敢招惹黑道?就算今晚打赢了,以后不做生意么?” “说得是啊……” 张寓宸嘴里念叨道,眼中渐渐变得冷肃而严峻。 俗话说好汉难敌四拳,摊主舞刀再有章法也架不过四面八方的围攻,稍一疏忽脚底下就有点乱,混战中手臂、大腿接连挂了彩,鲜血淋漓之下心神难定,渐渐被逼到墙边全凭保命意识勉强支撑。 蓦地远处传来警笛声,在衡泽晚上的市区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霎时黑道小喽啰们都很错愕,觉得派出所怎么搞的,这点小动静居然真的出警? 平时进贡的好处都喂了狗? 这时有人喝了声“不管了继续打”,于是再度围上前乱刺乱砍、猛攻一气。 说时迟那时快三辆警车闪着警灯高速而至,里面跳下七八位干警对天鸣枪示警,举着喇叭喝道: “放下武器,举手投降!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小喽啰们自打加入黑道以来还没见过这种阵势,而且围上前的干警一个都不认识,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脑袋,太太太……太可怕了! “咣当当”,几秒钟内匕首、钢鞭等家伙扔了一地,终于松懈下来的摊主也支持不住卟嗵倒地,街边热心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他扶起来送到附近医院紧急抢救。 干警们则将小喽啰们反绑起来塞进警车,这时有个脸黑得象炭的警官大步来到凉粉摊前,敬了个礼大声道: “张书记,街头持械行凶嫌犯已全部抓获,请指示!” 卖凉粉的、吴老者等这才惊觉身边“张老板”竟是新上任的市委书记,眼珠都瞪出来了。 ——就在摊主亮刀打算鱼死网破之际,张寓宸冲近处的警卫做了个手势,警卫会意直接与市治安支队任队长联系,要求火速出警。 在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张寓宸大步走到街中心,声音不高却沉着有力: “派出所不管,市局管;市局不管,省厅管;省厅不管还有京都管,在中国,无法无天永远没有好下场!” “好!”吴老者带头喝彩,大街上鼓掌雷动。 张寓宸抬腕看表道:“我做了测试,我给市治安支队和这个片区派出所同时报警的,市治安支队任队长亲自率队11分钟就抵达现场,加上制伏嫌犯总共13分钟;可离这儿步行10分钟的派出所还没出警,为什么?我会彻查,给衡泽人民一个交代。” “好!”吴老者又激动地大声喝彩,街面上汽车和摩托车喇叭此起彼落热闹非凡。 张寓宸续道:“作为新任市委书记,我来衡泽的任务是带领干部群众拼经济,让我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但只要有收保护费、当街行凶的社会渣滓存在,老百姓怎么可能有幸福感呢,对不对?所以我的想法很简单,抓经济、打击黑势力两手都要硬,必须把黑势力打得抬不起头来,变成老鼠过街人人喊打,我们的摊主才能安心出摊,我们晚上才敢在大街上散步,我们辛苦赚来的钱才不会白白流失!” 说到这里,外面又响起警笛声,片区派出所干警听说市委书记在黑道小喽啰持械行凶现场现身,吓得魂不附体,屁滚尿流地慌张张开着警车前来补救。 张寓宸示意围观群众让开一条道,冷冷看着两名派出所干警下警车后快步过来,他俩越走腿越软,自知大难临头,今晚恐怕逃不过一劫了。 活该倒霉,撞到新任市委书记手上,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烧你这种倒霉蛋烧谁? “报……报报报告……”两名干警站到张寓宸面前舌头打卷连话都说不周全了。 张寓宸定定看了他俩足有一分钟,这一分钟对他俩来说简直比一个世纪还漫长,陡地道: “任队长!” “到!”任队长大步出列,无论得罪赖军骁还是背后的大人物,总之市委书记这棵大树是抱定了。 人,有时站队也没选择的。 张寓宸手一指道:“把他俩拿下,一并押解审讯!” “是!” 任队长一挥手四名干警上前干脆利落地收缴警枪、证件等东西,麻木地反扭过去上铐,塞入警车。 然后略一踌躇,任队长凑近了低声请示,“张书记,这些人押到哪儿?” 今晚架势拉这么大,双方都没了退路,但任队长心知市治安支队内部情况也比较复杂,至少就他自己而言,对身边干警也非完全信任。 因为任队长是去年田奥那批背锅警官退下去,市里对公安系统大洗牌之际从县里提拔上来的,感觉尽管局***、支队领导换了不少,但中低层依然暗流汹涌。 如念松霖被追杀、犇哥指使手下破坏梁垛铁艺水电气,警方往往在最该出现的时候缺席,还不说明问题吗? 第223章 无人入眠 其实,张寓宸让警卫直接联系任队长也非临时起意或随机指定,在前不久,任队长请在吉泽正府办工作的亲戚给张寓宸发了条短信,言辞恳切地请老领导多多关照“小任”。 关照当然是有代价的,张寓宸此举既将任队长视作嫡系亲信,又逼迫其与本土系领导切割,而不是脚踩几条船。 也正因为此,任队长不敢把抓捕起来的这些人押回市治安支队,长夜漫漫家贼难防,他只有一双眼睛嗬。 只要关押的这些人里面出一条人命,任队长都难辞其咎,说不定还会连累市委书记;把他们都拉到自己控制的“点”,正如之前秦铁雁所做的,任队长又不敢负这个责。 另外任队长也拿不准市委书记处理此事的分寸,是真如刚才所说彻查到底,还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干警出身的人卷入正治真是太困惑了。 张寓宸没回答,朝四周围观群众拱拱手,大声说“请相信市委市正府的决心都散了吧”,然后大步走到第一辆警车边,直接开门坐到副驾驶位置,道: “跟我走。” 至此任队长心头一块石头落地,原来市委书记早有打算,也一跃而上亲自开车。 “到市府大院!” 张寓宸吩咐道,然后打了两个电话,分别是正法委书记詹周五、纪委书记高培,要求半小时内安排十位富有调查审讯经验的干部到自己办公室集中。 然后又打给市委秘书长李显成,要求半小时内腾出十间办公室用于审讯。 任队长听得又震惊又佩服: 市委书记把审讯室设在市委办,八个小喽啰加两个派出所干警正好一人一间同步审讯,每间一位纪委干部加一位正法委干部,却把本该主导审讯的公安系统排除在外! 今晚的事情,闹得有点大。 接到市委书记首次下达的命令,三位市委常委都不敢怠慢,亲自打电话抽调人手、布置任务,然后迅速赶到市府大院。 上了楼,张寓宸将任队长以及率领的干警集合起来肃容道: “今夜各位的任务是把守好所有通往市委办楼层的出入口,没有我亲自陪同,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否则第一次鸣枪警告,第二次开枪击倒!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任队长等干警响亮地应道。 “顺利完成任务,明天上午任队长把同志们的名字抄给我,”张寓宸深深瞅了干警们一眼,“奖罚分明是我的原则,后面同志们会明白的。” 中会议室里,紧急抽调过来的二十名干部既紧张又激动,前排则坐着表情高深莫测的詹周五和高培两位常委。 小喽啰们持械行凶的片区是哪个黑道老大的地盘,詹周五心里透亮;那位黑道老大背后保护伞是谁,詹周五心里也有数。 郭文章主正衡泽七年都没动,自有其种种权衡考量;张寓宸刚落地座椅还没捂热就迫不及待下手,当然也事先做足功课。到正厅主正大员的层级,根本不会出现拍案而起、怒发冲冠的戏剧场面。 所以呢,两位常委什么都不需要做,职责范围内配合即可。 门开了,张寓宸在李显成陪同下进来,环顾众人缓缓道: “大致情况同志们应该都知道,不再赘言,可能有人觉得这种小事不值得大动干戈,但我眼里揉不得砂子,我没看到不要紧,看到了若无其事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市委书记!审讯将在十间办公室同步进行,共十个小组每个组分别由一位纪委干部和一位正法委干部抽签组成,我主要想知道三件事,第一他们的头目是谁?第二这块地盘共有多少黑道分子,具体名字是什么?第三近一个月以来干了哪些坏事?除此之外同志们自由发挥,最好天亮前把审讯报告交到我手里!” 略作停顿,张寓宸续道: “新领导来了,同志们忐忑不安在所难免,还有人想方设法透过各种渠道打招呼等等,我从组织部出来的这些套路都清楚。但我要告诉同志们的是,别人说一百遍好都抵不上领导亲眼看一次的好,口说无凭眼见为实嘛对不对?今晚就是同志们表现的机会,抓住了,我不会让你失望;抓不住,你会对自己失望。我就说这些,接下来看同志们的表现!” 这番半动员半部署的讲话太厉害了,参会人员当中特别年纪轻的两眼发光,迫不及待要在市委书记面前露脸;年纪大的也很被动,市委书记搞的十个组同时审讯这招太损了,不光要比审讯质量,也要比审讯速度,你可以仕途方面无欲无求,但节骨眼上被年纪人比下去,试问这么多年工作白干了? 到底组织部门出身,懂得如何最大限度发动干部群众全身心投入工作,不能不服。 当然或许大家都想多了,张寓宸要求十个组同时审讯的目的只有一个:防止串供。 今夜无人入眠。 城东离八条公路交汇口没多远的别墅区上首灰白色别墅深夜时分罕有地亮着灯,在这样唯有大富大贵才住得起的地方,应该不会有加班、熬夜等不健***活方式,何况衡泽人都知道这幢别墅的主人就是声名显赫、威不可当的黑道老大赖军骁。 但它只是赖军骁拥有的别墅之一,黑道高层清楚赖军骁有个习惯,遇到特别重大、困难的挑战就会跑到这儿。 是因为八路交汇在风水方面有“八面来财”寓意吗?当然不是。 八条公路分别连接高速、国道、省道、县道、轮船码头,还有一条路直通海港,突**况下往哪儿往都方便。 可见今夜对赖军骁来说非常糟糕,也来得相当突然,几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仓促应战。 东首别墅地下室。 长得慈眉善目、弥勒佛似的赖军骁整个身子陷在虎皮座椅里,这付正宗东北虎虎皮曾是解放前某军阀压箱宝贝,后来几经辗转落到赖军骁手里,他没象之前若干任主人那样精心收藏而是毫不犹豫镶到座椅上,从此三九寒冬不需要空调、地暖,坐会儿手脚暖洋洋的;而且虎皮似有某种壮阳补神的魔力,每次坐上两三个小时后神清气爽,能连御两女且不气喘。 身前围了八个亲信心腹,道上称为“**”,也是赖军骁直接领导的大头目,平时大小事只问及他们八个,再往下便不多管了,倒也真正抓住“一把手负责制”精髓。 此时惹祸的五金刚正悬着小心汇报道: “……影剧院门前场子原来逢年过节就热闹,卖糖球、炸玉米、充气球什么的都有,姓陈的过去摆大排档摊子后人家嫌脏,他脾气也冲,吵吵闹闹后有的去了别处,有的到对面路边继续做。咱兄弟要求也不过分,除了平时按规矩收的保护费,元旦期间有个份子钱,全衡泽都这样他也不能搞特殊化不是?” 赖军骁慢吞吞问:“姓陈的会玩刀,这个情况之前有谁掌握?” 金刚们均相互使眼色,深知赖老大语速越慢越不妙,后面不晓得要发多大的火,但看好戏的反而居多,无它,黑道也很内卷,谁都想在“**”当中脱颖而出。 五金刚何尝不知平静之下酝酿着风暴,解释道: “刚摆摊时兄弟们打探过底细,姓陈的以前在县剧团做事,可能有点武术底子,身手也还可以,剁肉切肉时故意炫过刀法,小尖刀能在手腕间转等等,不过总体来说他力量不太行,打起架未必占胜势所以没太放在心上……” “家庭情况呢?跟新来的书记有啥联系?”赖军骁问道。 “没有关系,赖爷,”五金刚道,“姓陈的是县剧团撑不下去了大幅裁人,去年十月才被打发回家的,但他老婆陪儿子在县中读高中,他一个人在影剧院门口摆大排档……赖爷,今晚的事实在碰到巧处了,谁想到新来的书记跑到他那儿吃东西,又正好赶上兄弟们收费,唉!” 二金刚——“**”里气势越旺也最有希望成为“二当家”的,冷笑道: “老五这么说有点不对了,确实谁都想不到市委书记到大排档吃饭,可收保护费、份子钱这种事能大声嚷嚷么?就算不是张书记,被其他李书记、王书记、陈书记听了去,照样犯忌么不是?” 五金刚怒道:“你也搞清楚咱兄弟没嚷嚷,是姓陈的故意嚷嚷吸引周围人注意!” “你那帮兄弟没手么,不晓得冲上前捂他的嘴?”六金刚也帮腔道。 “得了吧你们几个,”大金刚看不下去他们欺负五金刚,道,“老六的人到舞厅恨不得把保护费三个字贴到脸上,还不够嚣张?没被新来的书记碰到而已!在道上混难免有遇到鬼的时候,怕这怕那别混!” “**”微妙地分为两大阵营。 赖军骁面无表情由他们吵,暂时不发表意见,这种争斗向来是黑道赖爷所乐见的,相反如果“**”亲如兄弟,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那么就有可能背后算计赖爷,必须提前防范。 手机响了。 赖军骁看到号码脸色微变,手一抬,“**”立马齐唰唰闭嘴,地下室里安静得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第224章 拭目以待 “……我正在商量晚上发生的事……” 赖军骁含含糊糊称呼对方什么,饶是站得极为靠近的“**”都听不清,但赖爷眼里的敬畏与尊重让他们明白,一定是身份莫测、深居幕后的传说中的保护伞。 对方似在详详细细做指示,赖军骁听得很专注不时“嗯嗯”点头,期间也微微摇头叹息似对对方说的话保留意见,大概三四分钟后低沉地说: “按您说的办,花钱……做法肯定跟以前不一样,但兄弟们要吃饭啊,摊子铺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收不起来,还得慢慢地……他是他我是我,各做各的买卖……狗逼急了还跳墙何况人……面子得相互给,不是有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说法么?别以为郭文章办不成的事儿在他手里三下五除二然后大家伙儿都夸他厉害,从此听他指挥……” 断断续续说了十几分钟,挂电话后赖军骁又恢复了平静,闭目沉思半晌道: “姓陈的医药费、误工费,认赔,这事儿老五别出面,让负责影剧院那块地的……” “阿冬。”五金刚道。 “阿冬,由他带钱、带慰问品到医院看望姓陈的,态度要好,人家要打要骂都由人家,就当孙子似的。” 赖军骁还没说完,“**”都大为震惊,脸上写满问号。 五金刚忍不住道:“赖爷……赖爷,警察可……可都守在医院呢,阿冬一露面就就就……就被逮起来了……” 赖军骁道:“他不露面,警察就不抓吗?你敢拍胸口保证进去的八个人没一个肯交出阿冬?哼哼,恐怕我,还有你老五都未必躲得过去!事情闹这么大,不抓个把领头的不可能,阿冬能堵住枪眼就算好了。” “**”面面相觑,半晌八金刚迟迟疑疑道:“赖爷,咱在衡泽地头上可从没吃这么大亏啊!” “就是!”大金刚道,“细究起来还是姓陈的先动刀,咱兄弟应该……应该算正当防卫。” 二金刚讥道:“你还不如说姓陈的当街持械寻衅呢,这回谁说了都不算,都看在新来的市委书记眼里!” 五金刚火冒三丈:“你到底站咱这边还是站警察那边?!” “做事要讲究动脑子好不好!你瞧你蛮干不就出事了?”二金刚毫不退让。 大金刚道:“这话有问题了,郭文章在衡泽七年也没吃过大排档。” “没听过换人如换刀?”六金刚又站出来帮腔。 赖军骁再度一抬手,满屋俱静。 唉,家大业大,大有大的难处,黑道也存在诸如一声喊不到底、各行其道、内部倾轧等管理混乱的问题啊。 “之前庞奔在衡芳吃了瘪子,你们都幸灾乐祸吧?那事也惊动市委书记,正好郭文章在衡泽最后一黄运雄很护短,衡芳那边基本都是他信得过的,人家怎么处理?抓进去的四个全部判刑,缓刑期间在旧城改造工地做苦力处于警方监控之下,高尔夫球场也停了工!” 赖军骁说到这里陡地停顿,意味深长扫了扫**,足足隔了半分钟道,“这天终究是共.产党的天,只能暗着来,不能明着干,懂不懂?” 大金刚若有所悟,瞅瞅脸已灰白的五金刚,道: “赖爷,万一阿华抓进去再顶不住乱咬**咋办?” 阿华是小头目,往上一级就轮到五金刚,再往上便是黑道赖爷赖军骁,扁平化模式好处在于缩短管理渠道和路径,提高效率和核心竞争力,快速传达并执行指令,但碰到今晚突发状况,连抓两个人就能供出赖军骁,压根找不到“相关部门”或“临时工”之类的背锅侠。 赖军骁沉着道:“阿华怎么会乱咬?连夜控制住他老婆孩子,给他讲清楚后果!把罪名扛下来,顶多象庞奔那几个判二缓一,关几天出来照样蹦哒,补偿什么的一分不少。” “赖爷仁义!”二金刚抢先拍马屁道,“**”里数他最会揣摩赖爷的意思,每每马屁拍在妙处,这是他深受赖军骁宠信的原因。 等他说完,其他金刚等一叠声附合“仁义”,那就没啥意义了。 大金刚到底护着五金刚,又问:“这一来阿华不敢乱咬,但……我担心今晚已抓进去的八个会把老五兜出来,毕竟,毕竟都是明牌……” “我绝对不可能说任何人名字!”五金刚咬着牙道,“我过会儿就把家人送过来!” 赖军骁摆摆手:“你一大家子十多口送过来讨债么?我可养不起。老大担心得不错,要真咬到你这一层很麻烦……先出去避避风头吧,共.产党的好处是不累及无辜。” “好,我这就回去收拾东西……” 五金刚如释重负就要转身,赖军骁道: “收拾啥东西,多带点钱什么买不到?老徐,到保险柜拿两万给老五,就开院里那辆桑塔纳一直往北,能开多远开多远,落脚的地方一个都别说包括我,两个月后跟老大联系。” 老徐相当于黑帮财务总监,跟在赖军骁后面管了近四十年的账,比“**”更受其信任。 “好好好,我现在就走……” 五金刚先朝赖军骁深深一躬,再团团抱拳行礼,“兄弟们,日后再聚!” 剩下七位金刚皆默然。 都没想到赖军骁只给两万块钱盘缠,这也太少了!须知数十年来“**”出生入死、浴血奋战,每位金刚为他挣来的钱起码上千万,怎么逃亡前就给这点小钱?! 尽管嘴上说“两个月后联系”,实质金刚们都很清楚在市委书记那边挂了号的案子要想逐渐淡化,绝对半年甚至一年以上。 所以赖军骁不让五金刚回家收拾细软,直接给钱逃亡,为什么?平心而论“**”混黑道明里暗里都捞了不少,这些情况精明如赖军骁不知道么?心里明镜似的,但这些钱藏家里就算自己的吗,嘿嘿嘿,一旦翻脸赖军骁转眼就能全部没收! 再者赖军骁有意不让五金刚多拿钱,也怕日后把家人悄悄地全部接走,从此脱离自己控制埋下隐患。手里没钱,叫他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哪敢哼半个字? 屋里诸人各怀心思看着五金刚离开,等老徐关好门后,赖军骁道: “估计最近市里会有整治、打击、清理等一系列力度空前的大动作,公安系统特别派出所首当其冲,跟我们相熟的很可能不少要倒霉,这段时间弟兄们低调点,没事别出门,保护费也暂时不收,反正账都记那儿一分钱都少不了。我把话搁这儿,明天起谁手底下人再因为打架、收保护费之类破事儿进局子,我听都不要听!新官上任三把火,谁被烧着谁自个儿担着。” 被他说得丧气,大金刚道: “赖爷,怕就怕我们收手了别人趁机下手,这地盘落到别人手里再抢回来就难了;还有工程、招标项目那些,一让就没,以后抢也抢不到。” 赖军骁还是平淡似水的模样:“这场风暴下没有别人了,我最新得到的消息是庞奔打算继续搁置高尔夫球场开发工程,为什么,暂时还不清楚,或许他听到什么风声。高尔夫球场工程是他用来洗白上岸,总规模超越我们的一张王牌,新书记来了之后尚且搁置,想想看现在的形势。” “之前庞奔跟道上前辈吹嘘新书记喜欢建高尔夫球场,当市长时为拿下项目飞了七次香港,莫非到衡泽又转性了?” 大金刚不解地问。 “京都下文件不准建,干部再大还不得跟着京都文件?” 赖军骁道,“不过,弟兄们也别灰心,新书记发火只是一阵风,吹过去就没事儿,换而言之他以前当市长时是一潭清水么?刮阵风、烧把火树立威信,咱愿意配合,但要是想把事闹大让弟兄们过不安稳,他就要掂掂能不能保住市委书记位子!我说这话有底气的,弟兄们走着瞧。” “咱这班兄弟追随赖爷征南战北,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十多年来最强的也就郭文章,七年了拿咱们没辙,我不信姓张的能在衡泽掀多大浪花!” 二金刚又跳出来猛拍马屁。 明知有夸张的成份,赖军骁乐陶陶还蛮享受,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道: “规模发展到咱们的程度,比那些个国企什么的只大不小,块头大了做啥事都要稳,用句时髦话说叫做‘战略定力’,我这个掌舵的稳得住,你们心才稳,你们稳,底下那些弟兄们更安得下心来。” “我们要有战略定力,紧跟赖爷不掉队,姓张的再强横也不怕,衡泽始终是我们的!” 二金刚挥臂大喊道。 “我们的!我们的!”金刚们齐声呐喊道,既为自己鼓劲,也在赖军骁面前表忠心。 黑道,黑道,黑道发展到一定程度也相当于小型社会,只不过是**。 欣慰地看着七名忠诚亲信,赖军骁脑海里犹自回想刚才后台靠山说的话: “……张上位有其偶然性——艾保华要保住本土系席位,一时半会儿又拿不出各方都接受的人选,无奈只能指定能力水平相当平庸却八面玲珑的张,没想到这家伙倒还有两把刷子,会不会扮猪吃老虎之前表现都是刻意装出来的?我们拭目以待。” 第225章 卷土重来 第三次与身份神秘的容小姐相见居然在郊区农村深处,一个远离村民聚居点的农家小院。 石头砌的房子,篱笆墙,小瓦铺的屋顶,木柴门,院子四周墙边全是深绿色青苔,墙面、窗户厚厚叠叠的爬山虎;屋前草地上两头牛边悠然甩着尾巴边惬意地吃草,黄毛狗在田上乐此不疲地扑蝴蝶,老母鸡领了一群小鸡钻进屋边草跺里用爪子挖寻虫子,风中夹杂若有若无的臭味,应当是屋后猪圈传来的。 虽然今天是周日蓝京仍在办公室加班,接到电话匆匆赶过来时,伊宫佩正坐在院前小河边,卷起裤脚脱了袜子,双腿浸在冰凉的河里踢水玩;容小姐站在不远处大树底下静静看着,不知心里想的什么。 “哎,我们呀从小为了理想没命似的努力、打拼,到这儿突然发现,无忧无虑与世无争的生活才是最向往的生活。” 伊宫佩懒洋洋道。 蓝京瞥瞥仿佛超脱于尘世的容小姐,道:“我给你掰掰。第一这里没有卫生间,厕所在猪圈旁边,露天的,大冬天风吹屁股冷,到了夏天脱了裤子往下一蹲满屁股叮的苍蝇……” “闭嘴!” 伊宫佩气急败坏大喊道,“在艺术家面前不准粗俗!” “谈点高雅的,”蓝京笑道,“第二,屋里用的卫生纸、肥皂、油米柴盐等等生活物资,骑自行车到最近的村部小卖部都需要四十分钟,碰到刮风下雨泥泞小路走两步摔一跤保证你亲妹妹都认不出……还要说第三第四第五吗?” “大煞风景,没劲!”伊宫佩悻悻道,“你俩聊,我到厨房里看看柴火炖的老母鸡好没好……” 说着趿着拖鞋一溜烟进了农家小院。 “呃……” 蓝京有些不情愿地转向容小姐。 不知为何,他在容小姐面前总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好似她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妹妹,他却刚刚从烂泥里打滚站起来的,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容小姐身上散发出的骨子里的高贵和矜持与生俱来,打娘胎起她就比蓝京高几个等级,人与人的差距无法凭努力弥合。 这也是蓝京一度想娶方婉仪为妻,却始终对伊宫瑜没有感觉的原因,阶层,有时真的不可逾越。 “最近你做的事情有欠妥当,”容小姐道,“新晋副区长贸然树立太多对立面,对今后发展极为不利。” 听她以教训的口吻说话,蓝京不由得颇为反感,道: “对不起,我不是很懂容小姐的意思,在工作中,我只做我认为正确的事,而不过多考虑是否对仕途有利,那就不是蓝京,世上也不缺圆滑世故的副处级干部!” 容小姐并不在意他的顶撞,娓娓道:“我没指责或阻止你什么,问题是因为你不太恰当的做法把柴明舟拖下了水,他肩负我家族在七泽的重要使命,我不希望因小失大。” 这是容小姐第一次当面承认柴明舟是其家族的人。 蓝京凝视着她问:“他通过什么方式被家族选中?也经过挫折或考验?他会长期留在七泽不断进步?” “我不能透露太多,”容小姐道,“我是提醒一点,在一局错综复杂的棋盘上,每个棋子都有自己的定位与使命,对弈棋者来说是围棋,所有棋子在他眼里都一样;对棋子来说是象棋,所有角色必须遵循应有的规则,象走田马跳日卒子只能向前冲,明白我的意思?” 她说得非常在理,也富有很深的哲理,然而今天——也不是今天而是最近他心头充满了烦躁,主因固然与颜思思的断然离去有关,另外方婉仪似断线风筝久久没回衡泽“探亲”,也令他体内暗流涌动,岩浆翻腾,久郁的积火始终释放不出来。 蓝京沉下脸道:“我也想提醒一点,我目前还没、今后或许不会入你家族设的棋局,因此无论怎么运筹帷幄,暂时不要考虑我的因素!柴市长是我非常尊敬的市领导,和我有过多次气氛融洽的谈话;我没有强迫、请求或暗示他做任何事,也不接受‘拖下水’的说法,如果你或你家族视他为圈内人物而不能接近,恐怕违反最基本的组织原则和领导干部监督管理规定!” 容小姐微微吃惊,侧过脸以近于完美的精致俏容深深打量他,良久道:“是否感情挫折让你失去平常心?你从跟伊宫画家交流开始就反驳每句话,这样没法心平气和交换彼此看法的,蓝先生。” “嗯……” 蓝京也觉得自己有些过火,略加沉吟道,“我不喜欢被别人左右,恐怕是刚才态度不那么友好的原因,就算柴市长……我想他也不会同意在别人指挥下做每件事,还被在耳边说这儿做得不好,那儿存在缺陷。假设这是容小姐家族的风格,那么第一次见面所做的承诺可以作废,因为我肯定做不到!我没得到什么,自然也不存在失去,对吗?” “还是负气的话,”容小姐似乎从来不会生气,但又与伊宫瑜始终保持冷静不太一样,“承诺就是承诺,不可能受外部因素所干扰;我的家族也从来没打算培养一批只晓得俯首听命之徒,不同性格、不同理念、不同追求才能碰撞出智慧的火花。” “容小姐这么说我们总算取得共识,”蓝京道,“我稍稍解释一下,开发高尔夫球场的融海达本身就有**背景,实控人庞奔是衡泽臭名昭着的黑老大。他凭手段本事从京都弄到批文,我也乐见融海达把哪怕来历不明的钱用于投资建设上,但前提是遵章守法,一旦越过法律红线就毫不犹豫予以打击!正是基于这样的原则,柴市长才态度坚定地支持我和其他同志的做法,坚决抵制黑势力肆意妄为。” 容小姐从大树底下踱到河边,掬了捧水然后看着水滴从手指缝隙里一点点渗漏下去,隔了好一会儿道: “如果开发商与搬迁户成为好朋友才让人奇怪,是吧?既是敌人,施展些手段也在情理之中吧?要是手段违法了就交由警方处理,一切皆有规范,你为何流露不该有的愤慨呢?这种愤慨已经代表了你的立场,使你不知不觉站到开发商对立面。” “但警方置之不理,所以你所说的规范根本不存在!”蓝京道,不知为何她越表现出神闲气定,他越有股无名之火。 “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很多,每件你都插手去管?” “在我分管范围内且全程掌握,为什么不管?我没有棋局,我只想做好力所能及的每件事。” 容小姐徐徐道:“建筑工人与设计师的差距在于心里没有蓝图,他可以砌出世界上最完美的砖墙,却永远搭建不出哪怕最简单的房子。蓝京,本来今天过来想谈件事儿,但你情绪明显很不稳定,缺乏谈话的氛围,等过阵子再说吧。” “好!” 蓝京不假思索道,“那我告辞。” 说罢随即转身快步离开,走了七八步才听到容小姐在身后道:“再见。” 气呼呼回到区府宿舍大院时,蓝京心头那股无名邪火渐渐冷却下来,又为刚才在容小姐面前不成熟、冲动的表现有些懊恼。 固然,她与生俱来的那种颐指气使和高不可攀的确令人恼怒,但第一次见面就适应了,怎么今天愈发按捺不住?对了,心结缘于上次吃晚饭时容小姐突兀提到与颜思思有关的“个人提议”! 一次干预他的感情生活,一次质疑他的工作,难怪蓝京满肚子火。还没投靠她那个深不可测的家族就指手划脚,倘若加入进去岂不成为门下走狗? 再想伊宫瑜接受大家族选媳面试,居然直截了当问是否**,这些家族大概封闭在高墙里面太久了,变得不了解外面的世界。 说到底还是交流方式的问题,双方都误解了彼此想要表达的意思。 转过花丛,眼前一亮,看到婀娜多姿**迷人的丁雪楠迎面走来。细腰宽臀的她总喜欢穿紧绷绷的套裙,大部分面料都被后面部分占了去,更加显得浑圆而挺翘;她走路时一步三摇的姿态,又平添出几分弹性和柔软的生动,让人忍不住想上前抚摸两下才好。 妈的,走个路都想诱惑男人!蓝京心里恶狠狠骂道。自从丁雪楠搬入区府宿舍大院,成为各家各户紧防死守的对象,不夸张说,那些有妇之夫上下班遇到她打个招呼回家都要被老婆揪耳朵,如果笑一笑、站着讲两句话更是重大错误,也就蓝京这种单身汉反倒自由些。 丁雪楠却不偏不倚拦在他前面,笑道:“正想打电话给蓝区长呢,车区长紧急通知中午12点整班子成员召开碰头会,哎,我听了也头疼,这不万区长在郊区钓鱼,邱区长回老家看望父母,阮区长……我建议是不是放到下午两点或三点,你猜车区长怎么说?” 她学车端平低沉平稳的声音,“你只管通知,12点准时开会!” 蓝京忍俊不禁道:“很象,很象!到底什么急事儿必须放到吃饭的时候碰头?” “想知道?附耳过来……” 丁雪楠笑眯眯将蓝京拉到身边,香水味直袭鼻端,照例又拿高高挺起的山峰有意无意蹭他的手臂,低声道,“知道广冶集团么?宗万城卷土重来了!” 第226章 紧急碰头 “都到齐了?好,辛苦大家了,遇到紧急情况临时碰个头!” 车端平环顾从各处匆匆赶来、腹诽不已的副区长们,道,“前期桥西直街规划修建综合商厦,广冶集团宗万城董事长亲自到现场考察,当时万区长陪同的吧?” 万启阁没好气道:“还有张洪跃书记,又能怎么着?人家乘兴而来扫兴而归。” “实际情况摆在那儿,不是他高不高兴的问题!” 对于这位常务副区长,蓝京没有丝毫敬意,每次都态度强硬地予以反击。 车端平抬手示意不要吵架,接着说:“蓝区长所说的实际情况是现场挖掘过程中发现人工夯土层怀疑地下可能有古墓,一度中止清理并由考古队介入勘探,在此期间指挥部提出三套方案供广冶集团挑选,后来种种原因吧,广冶集团退出对综合商厦项目的考察。后来考古队出具证明函明确综合商厦施工区域未发现文物级别古墓,指挥部在成林组织下重新进行公开招投标工作,嗯,这个项目进展不是很顺利,成林说说看问题出在哪里?” 郑成林涨红脸道:“第一次开标,发现入围的五家公司当中三家或资质不全,或没按要求提供证明文件,只剩两家不符合开标规则遂宣布作废;第二次开标前半小时有入围公司向市纪委举报,临时封存所有标书接受调查,查了七个月才证明根本没问题;第三次……” 阮其彪干咳一声,道:“不是帮成林开脱,一年多时间里连续三次招标都没开成,明摆着有人蓄意破坏不让综合商厦项目落地,当然了没证据的话不能乱说,嗬嗬嗬嗬……” “第四次招标什么时候开始?”万启阁问道。 “下周挂网,十五天后由专家组现场开标。”郑成林道。 车端平面色沉重地说:“现在问题是,广冶集团又来了,宗万城以前期区里有过许诺为由要求不通过招投标直接承建综合商厦!” 万启阁不假思索道:“是有这样许诺,我证明!” 阮其彪、郑成林均暗暗剜了他一眼,暗骂吃里扒外的东西! 蓝京道:“广冶集团表明承建意向后,区里一直在考虑之中,但随着具体负责对接的高助理挂职期满另有安排后,广冶集团没再派人过来,可以视作放弃承建意向。” “什么叫视作,广冶集团有人说过放弃吗?”万启阁诘问道。 “那请问区委区正府哪位做出许诺,请问哪位?” 蓝京寸步不让反诘道。 万启阁一滞,关于许诺公开挂在嘴边的只有自己和张洪跃,但他俩说了不算啊,区主要领导、区分管领导都没直截了当承认“工程给广冶”。 但这回宗万城气势汹汹杀回马枪是胜券在握的,主要出于三方面考量:第一市委书记更迭,之前不太好打交道的郭文章换成八面玲珑的张寓宸,相对而言,艾保华在张寓宸面前说话更直截了当;第二宗万华又设法打通了梁焱以及张建和的关节,加之省**那边也搭上人间接给郑成林敲了警钟;第三,如阮其彪所说三次招标均告失败就是宗万城背后耍的花招。 此前饶益伦亲自指示,七泽省·委、省组织部联合下发《关于严禁领导干部违规插手干预工程建设项目的规定》,宗万城措手不及挨了一闷棍,加之具体负责对接的助理高楚天挂职期满离开广冶,诸多不利因素之下宗万城确实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然而先后与万晓根以及女儿宗小盈商量,都一致认为绝对不能退让! 宗小盈打了个形象的比喻,说体操王子李宁有个招牌动作是正交叉然后转体90度,倒立落下呈骑撑状态,被国际体联命名为“李宁交叉”,国际比赛时只要他做出这个动作就拿冠军;反之呢,说明他运动巅峰已经过去,他也到退役的时候了。广冶集团也是如此,成功拿到每个城市地标建筑是宗万城稳坐七泽建筑界头把交椅的支撑,一旦支撑没了,意味着他的事业走下坡路,墙倒众人推,接下来广冶集团离全面崩盘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紧接着宗万城又备足礼物拜访前任省·委书记艾保华,提到针对性很强的《关于严禁领导干部违规插手干预工程建设项目的规定》,艾保华却没当回事儿,轻描淡写说不准领导干部插手,没说不准你宗万城拿项目啊,一码归一码。 艾保华的态度给了宗万城重旗鼓的底气,于是从周五到周六上午,车端平连续接到七位秘书的电话,每位秘书背后人物级别都比他高、职务都比他大,核心所指只有一个: 桥西直街综合商厦项目给广冶做! 不是说严禁领导干部插手吗?这回不插手了,插手的全是秘书。 秘书不算领导干部,但秘书的话代表谁的意志,不言而喻。 车端平大感头疼。 以他的性格和风格,倘若一两位倒还能勉强顶一顶,眼下虽然已起了决裂之意但跟黄运雄暂时没撕破脸,另一头接洽上了柴明舟,偶尔为个项目不听招呼不会撼动区长位子。 如今一下子冒出七位,车端平掂得出宗万城卷土重来势在必得的决心,当然,更重要的是清醒认识到宗万城背后的能量。 车端平反复斟酌后退缩了,感觉没必要为区区一幢商厦得罪那么多领导,彻底堵住日后晋升通道。 ——也不是说同意广冶集团承建就能提拔,但不同意的话自己以后肯定没戏。 故而才有紧急召集的碰头会。 车端平的想法是即便综合商厦项目给广冶做,责任也由***集体扛,这种百弊而无一利的活儿没必要冲在前面。因为宗万城此前铩羽而归,虽然不至于洞察疑似古墓是串通考古队玩的花样,反正对他、伊宫瑜、蓝京都暗暗记了仇,此次属于讨回面子性质,做成了也不会对衡芳有丝毫感激之情。 碰头会用意很简单,并非商量项目给不给广冶,而是商量怎么给才能防止外界质疑又合法合规? 只要达成统一意见,下周一上午便能正式召开区长办公会,以会办纪要形式把事情定下来,这叫官方盖章,集体决策集体担责。 车端平最主要担心蓝京的态度,这种事与其它决策都不同,必须“全票通过”否则日后问责时就会有人拿着反对意见或保留意见质难: 既然班子内部有不同看法为什么强行拍板? 那个时候就不管少数服从多数,也不要维护一把手的权威了。也正常,当舆情发酵或铺天盖地批评声音时,当局者就要拿着放大镜审视决策程序,然后如释重负地揪出背锅者平息事端。 “意向意愿这种东西比较笼统,没必要过于较真……” 车端平含糊其辞道,转而问道,“成林对招投标管理办法研究得透彻,里面有没有一条规定,多次公开招投标流拍的项目可以酌情选择邀请招标、议标或定向委托方式?” 此时郑成林全无刚刚空降时的锐气,低声道:“有,这是考虑多次流拍的复杂性和技术考量。” “因此为了加快推进综合商厦项目进程,区里定向委托业内实力和名声都很响的广冶集团承建,是有客观原因和依据的,”车端平不管不顾地说,“我的想法是一方面向市领导汇报,尽快敲定下来;另一方面成林负责与广冶对接,在招投标价格基础进行洽谈,尽可能多砍些下来,大家觉得呢?” “好的。”郑成林立即应声,显然事先充分沟通好了。 万启阁也爽快地说:“市图书馆大厦就是广冶承建,实力摆在那儿嘛,我赞成。” “市图书馆大厦?”邱庆伟冷笑,“不说我还真忘了,那个实力……嘿嘿嘿,万区长很久没过参加活动吧?” “小毛小病在所难免,毕竟又过去好几年了。”万启阁就这一点好,从来不怕被当众打脸。 李宝地也有相熟的朋友参加综合商厦招投标,深知数次流标都是宗万城在背后搞鬼,不满地说: “做不到就搞破坏,逼正府非给它做,这种流氓手法一旦得逞以后大家都跟着学岂不乱套了?公开招标改定向委托应该有合理解释。” 阮其彪也负气道:“最合理就是公开招投标,换别的方式也行,区里直接发文件,我代表指挥部表态坚决执行!” 言下之意这口大锅我不背。 徐化忱则从进屋起就缩在靠门边的沙发边聚精会神看文件,表明不想搅这潭浑水。 至于蓝京问都别问,肯定反对。车端平之所以没事先跟他私下沟通也是这个考虑,蓝京这小子外圆内方,实则相当执拗,认定的事绝少妥协宁可抗争到底。 但车端平突兀召开碰头会还有另一层用意,即摸清副区长们的态度,回头再把难题交回去: 我个人没问题,不过区里阻力很大呀,具体某某某等同志……是不是请领导再做做工作?或者请建和书记出面…… 这个时候岂能让张建和袖手旁观?要死大家一起死! 想到这里他瞥了眼埋头做记录的丁雪楠,道:“丁主任有什么想法?大胆说出来,畅所欲言嘛。” 丁雪楠一呆,暗想明明你的事怎么找到我头上了? 第227章 分歧较大 然而丁雪楠真的七巧玲珑心啊,想想也应该的,小中专文凭的护士单靠身体就能一步步爬到区正府办主任位置吗? 那些睡她的领导也要对工作负责的,不可能明知她不堪重用却安排到重要岗位,花瓶式的岗位多了去了。 瞬间丁雪楠悟出车端平的用意——上午他真的只电话里要求她立即通知开碰头会,半个字都没多说,她也觉察到区长疏远冷淡下的防范,但没关系,从护士起一路上她就在别人鄙夷与不屑眼光中走过来的,她坚信自己的方向没错,就坦坦荡荡继续走,任凭东西南北风。 本质上,她与蓝京都属于执着于信念的人。 “我的想法是这样……我不了解综合商厦项目前期情况随便乱说呀,说错了欢迎批评指正!” 丁雪楠先把自己放到比较低的位置,然后道,“在七泽,不是建筑行业的都知道宗万城的鼎鼎大名,广冶也不仅限于做工程,业务遍布很多领域而且相当成功,与这样明星企业家合作我觉得是衡芳的机会,以前招商引资等等还用愁吗?但公开招了三次标的项目改为定向委托肯定要履行程序,工程方面我不太懂,以前医院采购超过价值百万以上医疗仪器设备通常做三级审批,首先由需求科室打报告,这边就是旧城改造指挥部对吧?其次院领导证明并批准,这边由区长办公会形成会办纪要;最后市卫生局盖章同意,这边是不是提交区委主要领导或者干脆在区常委会备个案?” 见几位副区长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丁雪楠慢悠悠又加了一句,“持反对意见的要列席常委会接受质询,要不然没法交待正府为什么错过这么有实力的建筑商,对不对?” 把区委、区常委会拉入战团,既让张建和必须挺身而出,又借机打压区正府里的反对势力,一石二鸟,正是车端平的算计。 丁雪楠明明看破却不说破,相反还乐意配合,为什么?在她眼里没上过床的男人才值得攀附,值得全力奉承迎合;得罪了上过床的,没关系,再上一回床不就行了吗? 李宝地脸都黑了,险些骂脏话“他娘的张建和还不跟你穿一条裤子”! “因为反对拖到常委会挨批,以前没这个先例,”邱庆伟冷冷道,“丁主任很有想象力,太能想象了。” 蓝京也悠悠道:“列席常委会接受质询这事儿,我已有过三次,跟各位相比算身经百战的老将了,但就是不能跟丁主任相比……” “只要为了把工作做好,多动脑筋不是坏事,没必要比。”丁雪楠假装听不懂他俩话里的讥意。 蓝京道:“我和丁主任都从卫生系统出来的,哎,区委那边还有张书记……” 万启阁半闭着眼似不想听蓝京说话;邱庆伟和李宝地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阮其彪、徐化忱笑了半声觉得不礼貌赶紧刹住;郑成林用力憋得很辛苦。 跟以前酸言冷语相比这点毛毛雨算啥?丁雪楠满不在乎道:“张书记是咱俩的老领导,现在还是。” “我想提醒丁主任的是,同样医生,张书记以前擅长外科手术而林士光局长属于传统的大内科,不是说有病就能看,要分门别类,术有专攻。广冶集团业务体系庞大什么都做,但是不是什么都做得很好?同样的高楼大厦,地质环境不同,技术要求不同,设计标准不同,凭什么认定宗万城在别处盖楼所以也能盖衡芳的楼?况且市图书馆大厦质量低劣、到处漏水等众所周知,他怎还好意思厚着脸皮硬拿项目?” 蓝京铿锵有力地说,“我坚决反对,若有必要我愿意第四次接受区常委会质询!” 邱庆伟半开玩笑半当真道:“前两次赶跑了王家旺书记,第三次赶跑了王晓涛主任,张建和书记从你们卫生局出来的,蓝区长口下留情啊。” 这话说得。 却也令在场区领导们心中一颤,毕竟蓝京公开较量的智谋与手段都领略过,邱庆伟虽有些夸张但多少程度反映了事实。 “没那回事儿,”蓝京赶紧否决,“我列席常委会没有发言权,领导批准讲话才讲两句。” “好吧,到饭点了不耽误大家吃饭……” 车端平点到为止,故意抬腕看表道,“看起来目前分歧较大,同志们回去后结合现实情况再琢磨琢磨,小范围征集意见,我们……明天上午九点再在这儿碰个头吧。” “还碰头啊?”徐化忱嘀咕道,“车区长,我要请个假。2号晚上市委张书记吃大排档亲眼目睹黑道收保护费、持械行凶,对衡泽治安状况极为不满并上升到公安系统作风建设等方面,这几天我们内部正紧张地自查自纠,如实反馈存在问题……” “化忱那边也是大事,弄不好很多干警保不住饭碗,”车端平深知事态严重性,挥挥手道,“你忙你的,其他同志不准请假了。” 等副区长们带着满脸不高兴陆续出门,车端平单独留下徐化忱关切地问: “目前到了什么态势?” 徐化忱深深叹了口气,眉头紧锁道:“2号晚上撞到枪口的剧场派出所值班干警刑拘,所领导全部**,连带着衡化区分局局长、正委、分管副局长停职检查,市局分管副局长说得好听些暂停履职,实际上职务肯定没了;3号晚上张书记又亲自带人在闹市区四处地点做报警测试,出警速度均远远低于规定时限,刚上任的市局正委又停职了,相关派出所又是连窝端,现在区县局领导都驻到基层派出所去了,各中心、大队也全部下沉协助值守,强调接警必出,哪怕出交通事故也必须规定时限抵达现场……” “干警们这阵子很辛苦,我估计会是持久战!” 车端平点点他道,“上次秦铁雁闹那档子事我就指出出警不及时是本质问题,可惜从上到下没能重视起来,以为秦铁雁多管闲事、小题大做,现在市委书记亲自过问都紧张起来了,上床不敢脱衣服、觉都睡不安稳是吧?” 徐化忱摇摇头道:“不是一码事儿呀,车区长!刚才当同志们的面我没敢说,两天前张书记以集训名义从县区抽调三十五岁以下干警到市里集合;又以提前实习名义从省警校调来一百二十名应届学生;打电话请省公安厅从其它地级市抽调三十名处级、科级警官异地交流……张书记是想对衡泽公安系统动大手术甚至连底拔起呀!” “噢——” 车端平不禁打心眼里生出寒意,倒不是替公安系统担心,而是被张寓宸极度强硬的手段所震慑。 郭文章刚到各种势力盘根错节、矛盾困难重重的衡泽,也采取强力措施——点对点打击,通过**、联合调查等方式查处了一批干部,严明了纪律、端正了态度,使得衡泽官场风气为之一新,此后逐渐在其铁腕治理下步入正轨。 郭文章之硬之铁,优点在于局部和有限度,打击比较精准,基本上凡被他盯上的肯定有问题,一抓就招,招了就判。对绝大多数基层干部而言,内心深处欢迎郭文章这么做,起码有惩治贪官、大快人心的效果。 因此来说郭文章稳坐衡泽七年,除了省·委高层绝对信任之外,与得到衡泽干部群众拥护也不无关系。 张寓宸的招数——从现在来看属于秋风扫落叶类型,即认准一个问题多多、弊端丛生的系统,毫不留情采取外科手术式手段予以清除,效果当然比郭文章那套做法好很多,某种程度能够连根拔起,但在这个过程中会不会有被冤枉的?或者明明从犯却与主犯同等处理?或工作中不得已服从指令也被视为同犯? 说实话,往往这种运动式大整顿、大清理活动中,都难免出现无辜者,但张寓宸在乎吗? 没准正是他想看到的效果。他就要以此警告蠢蠢欲动的人,千万别抱侥幸心理,否则整你没商量!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这正是车端平深为担忧和恐惧的。 久久沉吟,车端平道: “内部排查还是以保护同志为主,我个人意见啊,衡芳区分局以桥西直街孤寡老人猝死、梁垛铁艺水电气被破坏、念松霖主任遭追杀三桩案子为主线展开,铁板钉钉的事儿赖也赖不掉,不如自己主动交待,其它……其它以内部整改为主吧。” “是的,分局内部想法也跟车区长指示不谋而合,这节骨眼,唉……车区长,我在犹豫孤寡老人猝死事件调查要不要点出我前任的名字,按说新官不理旧账,可他负责的调查资料都没移交未免说不过去……” 徐化忱正待往深处引申,手机响了,里面传来严肃刻板的声音,“徐化忱徐局吗?请立即到市委九号会议室参加紧急会议,就你一个人,会议主题到了再说!” 说完“啪”一声挂断了。 徐化忱看着车端平苦笑,手一摊道:“最近市里就这样,没头没脑,说话硬邦邦象要打架……唉,我赶紧去吧。” 出神地看着徐化忱背影消失在门口,长时间深思之后,车端平拿起手机拨了个号,恭敬地说: “柴市长,我是端平,向您汇报一下关于桥西直街综合商厦的情况……” 第228章 颜料滴落 蓝京坐在机关食堂若有所思看着餐盘里的鸡腿,脑海里现出上午农家小院柴火铁锅炖的老母鸡,乡下人自个儿散养,平时从不喂饲料,炖出来的汤呈金黄色,几乎没有油花,肉也烂得入口即化,鸡汤香味几百米外都能闻到,哎,别提有多美味。 远比这僵硬粗糙的鸡腿好吃多了,不过今天中午注定没口福,这不,宗万城又卷土重来。 与次相比,这回少了最坚定的盟友伊宫瑜,而原本站在同一阵营的车端平突然倒戈,令得蓝京意兴阑跚,感觉自己总冲在前面反对这反对那很无聊。 相信没哪个主正领导喜欢动辄推三阻四、事事不听招呼的副职吧?拿自己重用的孟龙、高雅、司马昊来说,不也欣赏他们的执行力,而创造力却居其次吗? 这样反省自己,蓝京也对车端平所为多了几分理解。 唉算了,吃不成老母鸡就吃鸡腿,人生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筷子刚夹起鸡腿,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柴明舟的号码,心里打了个突儿,眼角瞟瞟附近几排都没人,遂按下接听键低声道: “柴市长中午好。” “刚刚端平区长打电话给我,说你执意反对宗万城承建桥西直街综合商厦,他非常为难!” 柴明舟说话向来言简意赅直入正题,“他坦诚此事压力很大,从省到市都有大领导打了电话,权衡利弊才不想硬顶。我想,我们都是务实主义者,而不是理想主义者,区长顶不住的事情你作为副区长也别顶,除非出现力量更强的领导。小蓝,我可以告诉你起码最近衡泽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目前注意力都在公安系统,明白吗?” 蓝京念如电转,脑子豁然开朗:“柴市长,容小姐今天专程来衡泽找我是否也为此事?可惜上午我俩言辞冲突,还没谈及具体事情就翻了脸。” “啊!” 沉稳如柴明舟也不禁大感意外,可能在他看来容小姐是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形象,怎么可以冲突加翻脸呢?迟疑片刻道,“她没联系我,我也不会主动与她联系……宗万城拿项目的事严格来说与你分管领域无关,没必要过于拘泥,最近衡泽不太平还是低调为好。” 说罢匆匆挂了电话。 蓝京定定出了好一会儿神,抬起筷子再度夹起鸡腿,手机又响了,这回是伊宫佩打来的。 “两位女士把那只老母鸡吃光了?”蓝京没好气问道。 伊宫佩一个劲地笑:“老母鸡吃光了,还有只小母鸡想不想吃?” 蓝京心中一荡,支吾道:“这……这……不用陪客人吗?” “陪客人哪有陪你重要,”她说得更露骨,“老实说小绿茶失踪后有没有想姐姐?还是想那位方小明星更多些?” 老实说更想方婉仪。 因为伊宫佩吧,给他的感觉永远是捉摸不定,猜不透她心里想什么,也猜不到她会搅出什么事儿,真是象雾象雨又象风。 方婉仪——以前的方婉仪宛如一潭清水,有啥想法一眼看得透,踏实本分绝少拐角抹角,当然了转眼一年多没见,不知变化了多少。 “现在成小明星了吗?我不知道。”蓝京避重就轻问道。 伊宫佩打个响指:“闲话少说,半小时后到上次那个大酒店见,房间号发短信给你!” 蓝京三度夹起鸡腿用力地咬了一大口…… 四星大酒店。 蓝京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里面窗帘遮得严严实实,漆黑一片,他摸索着开了盏小灯—— 并非找不着床,他更担心伊宫佩玩李代桃僵的把戏,将伊宫瑜换到床上那就麻烦了,特别当知道伊宫瑜还是**之后。 伊宫佩似笑非笑倚在床头,虽已脱得身无寸缕,却不知从哪儿找了拿丝绢遮在胸前,恰到好处盖住两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蔓延到下面又浅浅遮在幽深茂密的草丛上,若隐若现,分外撩人。 如假包换的伊宫佩! 这付神态和姿势,就算把伊宫瑜送进集中营魔鬼式训练半年也模仿不出来。 “姐姐这回有什么题目?”蓝京完全放松下来,微笑问道。 “很简单,”她以特有**迷人的沙哑声音道,“不准用手、脚、嘴,把丝绢弄到对面沙发去,还有,中途掉下来的话罚做三遍。” 蓝京忍俊不禁道:“《说岳全传》里岳飞帐下头号猛将叫高宠,人称高一枪,能连挑金兀术十二辆铁滑车。” 伊宫佩也笑,慵懒地说:“我不要你挑滑车,宁愿你叫蓝三轮……” 丝绢云朵般轻盈地飘落到沙发上,屋里温度迅速上升,从细密的轻吟慢语声转而风雨大作、暴风骤雨、山崩地裂! 软,还是世间难觅、无法用言语描述的软! 软得如同细细密密无所不在的蛛网,既将他包裹其中又丝毫不会阻滞其锐利威猛,似淡若无形的丝绢般轻薄,又有难以言说的厚垫感,不断诱使他深入、再深入,却始终达不到灵魂的终点。 她的妙趣更在于,虽没有方婉仪层出不穷的招数与动作,但她只须微微调整下姿势或角度,在他而言便好像从泰山飞到华山,层层叠叠都是山洞却内有乾坤,各异其趣。 此时伊宫佩—— 在蓝京强悍而不知疲倦的持续攻击下已精准地锁定到那个能让她无比愉悦的点,要找到这个点很难,最难的在于时间,在过去她的**经历中能够跋山涉水让点慢慢浮出水面的,连同蓝京只有两个男人。 点渐渐凸起,他的动作象羽毛般来来回回轻拂,每拂一次她就轻轻颤抖一下,渐渐地,隐隐积蓄起的愉悦如同颜料一般越聚越多。 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用力控制,不愿颜料轻易滴下去。但他力道愈发加大,颜料也越聚越大,终于几乎控制不住了,“啪”—— 颜料溅到地上,霎时海啸般的愉悦闪电般传遍全身,她的思维停顿,大脑一片空白,顿时陷入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的麻木状态。 刚要苏醒,“啪”,第二滴颜料又溅落下来,这使得她完全失控,灵魂在身子的剧烈颤抖中飞上天堂…… “姐姐,姐姐……” 伊宫佩在蓝京轻声呼唤下逐渐苏醒过来,迷茫地眨眨眼,看看仍压在身上的他,又抹抹额前汗珠,陡地一笑双臂环抱着他道: “姐姐死了,又活了……继续……” …… “朝闻道夕可死,指的是男女**吗?” 事毕休息良久,伊宫佩懒洋洋问道。 蓝京也懒洋洋道:“那就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一个意思,代价未免太大了吧?我们追求的是可持续发展。” 她卟哧笑道:“做.爱不忘工作,不愧是好干部。” “你也没忘了工作呀,”蓝京侧过脸与她四目交汇,“是不是容小姐见硬的不行,派你过来以柔克钢?” “克啥钢?两败俱伤……” 伊宫佩揉揉手臂道,“瞧瞧都抬不起来了,今儿个我也大亏呢。容小姐喜静,想整个下午都一个人呆在农家小院冥想,由她去吧。” “没对我上午的表现有所评价?”蓝京问道。 “肯定闹了不愉快是吧,但她只字没提,相反胃口比平时好,难得喝了一大碗鸡汤……怎么,失望了?” 伊宫佩戏谑地说,“你习惯被女孩子环绕,费尽心思逗你开心、获得你青睐,从妹妹到颜思思再到方小明星都如此吧?” “不不不,你会错意了,我从来没这样的想法,”蓝京尴尬地说,“对了,你有打听到方婉仪的消息?” “你从不关心娱乐八卦吧?” 伊宫佩道,“京都圈子已传得沸沸扬扬说千亿级央企掌门人、中国鸿图发展贸易集团董事长宁波在追方婉仪,用心到什么程度?她每到一处拍戏,他必定调遣房车跟在后面服务,化妆吃饭洗澡睡觉一条龙;她在的剧组,宁波总有办法追加赞助直到制片人和导演不好意思,主动改剧本帮方婉仪加戏;开拍前、拍摄杀青必定有数以千计的鲜花簇拥,你说,方婉仪是不是已升格为方小明星?” 蓝京被骤然而至的信息惊呆了,咀嚼半晌吃吃道: “宁波……他多大年纪?想娶方婉仪为妻吗?这样大手笔轰轰烈烈做派是不给双方退路啊!” “对啊,宁波泡马子从不失手,相信方婉仪也不例外,”伊宫佩笑道,“至于结婚,这个词用在他身上比用在我身上还可笑,他需要婚姻吗?现在他不管做什么都是谈恋爱,是不是很好玩?” 蓝京惊得坐了起来,道:“如果玩玩而已肯定不行的,方婉仪名声都被他弄坏了将来……将来怎么得了?我打电话给她,我要……” 他刚掏出手机,被伊宫佩劈手夺过去住手往几米外的沙发上一扔。 “姐姐,你……” 蓝京愣住,定定看着伊宫佩。 伊宫佩也定定看他,道:“方婉仪是不黯世事的小女孩么,这等大事需要你打电话提醒?混剧组的都是人精,何况她还有个赏识并刻意栽培她的名导。你懂的道理她都懂,但又如何?别说宁波帅得堪比刘德华,就算老态龙钟上床都要人扶,她也得乖乖答应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喜好岂能由得自己的性子,你说呢?” 蓝京怒道:“怎么可能?!她可以退出影视圈,回衡芳继续当幼儿老师!” 第229章 紧急通知 伊宫佩以手臂支起下巴好奇地朝他看,眨眨眼道: “你又发火了,你每次发火的时候特有趣……放着小明星不做回三线小城市当幼儿老师,你觉得可能吗?她还回得来吗?” “她……” 蓝京一时滞住。 伊宫佩又道:“别说方婉仪,现在让你回卫生局工作行吗?我们每个人都被时代裹挟着前进,谁能轻易挣脱开去?退一步讲,方婉仪需要跟宁波结婚吗,恐怕更在意大金主日后助她成为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吧!影视圈演技都是狗屁,有大金主出钱力捧才是真理,方婉仪已看破这一点,你还没有?” “我我我……”蓝京抚额道,“让她摆脱徐家世俗生活的束缚,我恐怕真的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令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生活的轨迹,唉,罪人啊罪人……” “还不如说她天性如此,”伊宫佩悠悠道,“她属于不安于现状的女孩,她的生活里没有蓝京也会出现红京、黑京、黄京,而你只是她灿烂精彩人生中的一个过客,正如焦糖。” “你就别乱联系了!” 蓝京愁眉不展道,“等我想清楚再跟她通电话,我要尽到自己提醒的义务,听不听由她。” “你是她男朋友?监护人?经纪人?”伊宫佩道,“别费那个劲儿了,对了,她应该好久没回衡泽?” “嗯。” “难怪你使那么大劲,流量那么大!” 她眉目里荡漾着别致的风情,手指在他发际间摩挲道,“颜思思失踪了,焦糖远遁了,方婉仪一去不复返,你又不想跟妹妹好,大小伙子怎能长期饿着呢?让我想想解决的办法……” 蓝京失笑道:“你又不是大内总管,还考虑起这个来了,其实,其实我主要精力在工作上,忙起来又累又困也就忘了。” “那也不行,过于压抑伤身体的,”伊宫佩琢磨道,“我要是不出省的话每个月偷偷溜过来慰问一下……半个月一次也可以,反正我也享受……” “这成什么了,使不得使不得,”蓝京摇头道,“你有你的事业,我有我的工作,没必要那个……那个……” 那个了半天他也没那个出实质内容,他所表达的说不出口,毕竟,伊宫佩与方婉仪完全不同的女人,承诺啊劝说啊等等均无意义。 “说得也是啊……” 伊宫佩若有所思,“有时外出办画展什么的一走就是个把月,要是出国学习时间更长,嗯,实在不行叫小妹过来?娃也两岁了……” 蓝京大惊,暴汗道:“姐姐,你以前说过永远不见面的!她她她……” “瞧你紧张得,我就想想而已,不排除任何可能性嘛,”伊宫佩笑道,“算了算了,你不敢,小妹又放不开,别别扭扭反而不自在。哎你要是再帅点,多点肌肉,我帮你拿下容小姐……” “啊!别乱说,虽然上午跟她闹了不愉快,总体来说我很,很敬重她的。”蓝京觉得哪怕有泡的想法都是对仙子的亵渎。 “切,你又俗气了吧?” 伊宫佩道,“根据生物学和遗传学理论,女人长得漂亮与男人长得强壮一样,都是为了取得优先交.配权,从而更好地繁衍后代。所以不是说她美得超凡脱俗就不能碰,相反越这样你越应该争取机会,懂吗?” 蓝京也“切”了一声:“你这套诡辩术忽悠我爸可以,在我面前行不通,目前我跟容小姐没有丝毫交集,是两个星球的人。” “哈,两个星球,我喜欢这比喻。”伊宫佩笑道。 “其实我一直很奇怪你跟她的关系,好像跟班,又好像朋友?”蓝京试探道。 伊宫佩圆润的小腿和精巧的双脚翘得老高,大腿却紧紧压在他肚子上,思忖良久道: “我如果说生意合作伙伴,恐怕你不信。” “你说过伊宫家族跟容小姐家族相比寒酸得不值一提,我一直深深记在心里。” “对,两句话都出自我口,但并不矛盾,”伊宫佩道,“伊宫家族的确高攀不起,但容小姐家族与我个人有商务合作。” “我……我不太明白……” “你最好不要明白,很多事情真的知道得越少越安全,”伊宫佩道,“再告诉你,与我合作的事连容小姐都不清楚,还以为我跟她母亲熟悉。” 蓝京惊异道:“照这么说容小姐也只是家族一枚棋子,掌握的内幕有限?” “容小姐八岁起送到英国贵族学校读书,二十五岁研究生毕业后原想和男朋友一起进某跨国投行工作,家族一声令下,她不得不与男朋友分手孤身回国,按父母意思闪电般结婚然后为家族事务四处奔走……你以为她愿意?所有痛苦都压在内心深处,因为出身那种家族根本没有选择。” “结婚对象是……” “中原某省·委书记的儿子,挂了个央企副总,不过自己有家进出口公司,据说做得相当大,据说有些军需品也通过他的渠道,比如直升飞机配件……” “等等!” 蓝京打断道:“省·委书记儿子、央企副总、做军需品……他今年贵庚啊?” 伊宫佩掐指算了算:“省·委书记明后年退休,算下来儿子差不多三十七八岁,两年前结婚的,容小姐二十六,他三十六七吧,相差十岁左右。咦,你好像很震惊?那有什么,容小姐的哥哥娶了某家族长女,真是长女啊,比他大六岁。” “幸福吗?” “你问哪个,容小姐还是她哥?” “都想知道。” “俗气!”伊宫佩大咧咧道,“这种婚姻能跟幸福划等号吗?正如你跟方婉仪还有我,**就是**,能跟婚姻、爱情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划等号?彼此开心就好。” 蓝京轻叹口气,本能地不认同她的观点,又不得不承认有点道理。 伊宫佩续道:“所以呢你觉得容小姐是天上的仙女,丝毫不沾染人间烟火,怎么可能呀?照样结婚、**以后生孩子,哪件事不得用身体,你说呢?” “我……我不想关心别人的身体,还是用好用足自己的身体吧……” 蓝京一把搂过伊宫佩,“最近没有出国计划吧?” 伊宫佩单手一探,咝了声笑道:“哇,恢复能力这么强,你真的寂寞太久了,来吧,姐姐奉陪到底……哎哎哎,没叫你真的到底呀……” 连续两轮鏖战,偃旗息鼓后屋里终于平静下来。 隔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伊宫佩细细微微的声音:“睡着了?” “差点儿。” “你真的好棒,难怪一次中标帮小妹生了个儿子。” “姐姐,棒不棒与生儿子没有联系,在生物学上纯属概率问题……” “以后干脆帮我和妹妹也各生一个,伊家三姐妹拥有三个儿子,棒棒哒。” 蓝京惊得险些坐起来:“姐姐,姐姐别开玩笑好不好,我心脏……心脏吃不消!” 伊宫佩悄无声息笑了:“倘若成为现实那真是笑话,别说你,我老爹恐怕第一个暴亡于心脏病……” 才说了一半,陡地手机响了,翻身看却是车端平的号码,暗想怎么柴明舟前脚才做思想工作,他后脚就打过来催命? 遂示意伊宫佩禁声,再深呼吸数下才接听:“车区长……” 却听车端平严肃地说: “蓝区长,我正用免提跟你说话,旁边还有其他区领导!不管这会儿你在哪里,在干什么,请立即——十五分钟内赶到你住过的小楼宿舍,我们都在这儿!” 说罢便挂断电话。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伊宫佩拍拍胸脯道,“我还以为捉奸呢。” “听口吻比捉奸严重……” 蓝京沉思道,“我已搬出小楼那么久,而且换宿舍那天正好出差去南规厂,正府办后勤人员帮我搬的,就算损毁公物……也不会惊动车端平,奇怪,奇怪……” 伊宫佩看看手表道:“赶紧穿衣服呀,不是限定你十五分钟赶到吗?” “那个对我不具备约束效力,只要没有畏罪潜逃,我四十分钟才到场也没关系!” 蓝京道,“我必须考虑清楚有可能遇到的情况,防止被打个措手不及……那天后勤人员清场,事后我仅草草看了下清单大致没遗漏就算了,都没回小楼那边,因为区府宿舍大院多腾了些房子,小楼暂时封存准备退租……” “空荡荡的房子能出啥问题?”伊宫佩也认真沉思道。 “要么没搬清,有人发现重要文件、数据等等,指控我违反规定把保密资料带回宿舍并保管不善造成泄密……” “那是搬家人员的责任吧?” “对的,我不在搬家现场所以说得通,”蓝京思忖道,“损毁建筑或物件更不存在,房子不是我一个人住……” 伊宫佩道:“听说有人搬家后忘了藏在墙的保险柜,后入住者发现一大笔钱和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更倒霉的是前主人是贪官,所有均为受贿所得,尽管破财也捏着不敢吱声。” “有点沾边了……” 经她提醒蓝京脑子灵光一闪,“不妨反过来想,会不会有人在哪个角落、墙洞、天花板等等藏一包钱,然后指控我有不明财产或与实际收入不相符?正府办主任丁雪楠是张建和的人,背后大佬则是黄运雄,早就想找我麻烦!” 第230章 几下较量 说到这里蓝京有点自责,明知对手会躲在暗处紧紧盯着自己一举一动,在小楼宿舍搬家问题上却如此懈怠太不应该,早知道宁可晚几天,自己也必须守在现场并当面交接钥匙! “那你赶紧过去,赶紧过去!”向来漫不经心的伊宫佩脸都吓白了,深知此事非同小可。 蓝京却笑道:“如果猜得不错,坑都挖好了等我去跳,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有啥区别,难道还来得及把墙洞补上?” “那倒也是……” 伊宫佩也不得不佩服蓝京的思维方式,想了会儿道,“要藏一包现金栽赃没关系,你推到我身上来,之前有关于蓝老师当模特的秘密协议,里面条款明确写了允许以现金方式,咱俩确定好暗语,不管几万、十几万我都认下来!” “万一黄金珠宝之类……”蓝京沉吟道。 “也是我的,抵充劳务报酬,条款也有‘或其它方式’,解释权在我。”伊宫佩道。 “情况紧急也只能如此,顾不得别的了!” 蓝京再三斟酌后下了决定,“我们约定好暗语,倘若要求当场打免提电话与你确认,‘嗯这个’三字代表五万以下现金,‘嗯这个嘛’四字代表五万以上,我估计可能性不大,对手舍不得花太大代价。你没必要说具体数额,那反而不象,那点小钱以你的身价无须惦记对吧?” “之前给了多少我真忘了!” 伊宫佩问道,“黄金珠宝、古玩怎么办,承认是我送的但具体东西想不起来?” “嗯这个……” 三个字出口蓝京和伊宫佩同时吓了一跳,齐声道,“暗语!” 伊宫佩警告道:“提点神啊你,千万别随便说暗语不然闹不明白!” 蓝京无奈摇摇头:“说明我的心理素质不能干坏事,串供这点小活都做不利索……我是感觉现金最有杀伤力,也最容易指控,别的一来存在鉴定问题,二来可以代保管,第三价值几万以上对手也未必舍得,因为赃物贿品都得上缴国库的。” “赶紧去吧,晚了毕竟不太好,”伊宫佩催促道,等他穿好衣服快出门时追问了一句,“要不要通知容小姐?” 蓝京略加沉吟:“你可以告知她,但暂时没必要出手……我觉得我能搞掂这件事!” 叫了个出租车来到小楼宿舍,一路上居然没任何电话,不由感慨对手闪电战非常高明,且选择在周六下午更具隐蔽性,仓促间很难联系到上级领导求助。 小楼前站了五个人:区长车端平、区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张洪跃、常务副区长万启阁、区纪委书记高宴、正府办主任丁晓楠。 好家伙,五堂会审。 蓝京下了出租车迎上前,从容道:“领导们准备改造小楼宿舍么?是有这个必要,特别东西两侧宿舍没洗澡的地方……” 万启阁打断道:“蓝京同志,现在我代表区委区正府找你核实一个情况,请如实交待不得隐瞒,否则组织将采取严厉措施!” 果然如此。 蓝京假装微吃一惊,向后退了半步道:“难怪高书记大驾光临,没问题,我肯定如实交待。” 此时万启阁真是得意洋洋,心头充满幸灾乐祸,提高声音道: “今天中午丁主任率人查看小楼宿舍,打算做详细检查并修葺后交还给房东,一行六人来到蓝京同志曾经住的中间宿舍后,无意发现卫生间吊顶里面藏了一包钞票!出于谨慎,丁主任立即封锁现场并邀请车区长和我过来,之后又请来了张书记、高书记共同见证。蓝京同志,现在你要回答三个问题,第一这包钞票是不是你藏的?第二这包钞票哪来的?第三你如何解释这包钞票与你收入来源的关系?!” 蓝京目光掠过众区领导,他们均目光如电紧紧盯在他脸上,尤其丁雪楠还带着温柔甜美的笑容,北风吹过,不由得感觉到一阵寒意。 蓝京深吸口气,道:“在回答问题前,请允许我回顾一下搬家前后的经过。那天丁主任通知说区府宿舍大院腾出房子,我很高兴打算第二天就搬,很巧,第二天车区长临时安排我率队去南规厂谈合作,于是就把宿舍钥匙交给了秘书科,请他们与后勤人员协调搬家。当天回来得很晚,我第三天上午才从丁主任手里拿到装箱清单简单看了看,根本没再回这里。我这么说的意思并非申辩今天从卫生间吊顶搜到的东西与我无关,守土有责,就算不是我的也得把责任顶下来,对吧?再说今天来这么多领导,不顶也得顶,对吧?” 丁雪楠甜甜笑道:“搬家那天我也在蓝区长率领下去南规厂洽谈喔,这一点也请领导们记下来。” 够厉害!蓝京愈发佩服这位笑里藏刀,杀人于无形的美女主任,遂道: “我也声明,刚刚一番话虽然两次提到丁主任,并不代表丁主任与那包钞票有关联……” 万启阁不耐烦道:“够了,蓝京同志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蓝京道:“在回答问题前,我还想先到现场看一下,做个确认,如果那包钱只有几千块、一万块,我想根本没必要回答以上三个问题。” 万启阁冷笑:“你觉得多少?” 蓝京也冷笑:“看你笑得这么开心,想必不少;另外高书记出场费是有标准的,大概不低于两万吧,两万才达到立案标准。” 车端平暗暗剜了蓝京一眼,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打口水仗,手一挥道: “进屋看看!” 五位区领导把蓝京夹在中间进了宿舍,蓝京不由得一阵苦笑,在这里住了一年多还没来过这么多领导,可惜自己已不住这儿了。 来到卫生间,迎面飘来一丝似是颜思思沐浴后清新温暖的香气,蓝京恍惚半下,抬眼望去,只见洗脸台面上方、靠近镜前灯的位置,吊顶有块板被拆卸下来,应该就是万启阁所指藏匿那包钞票的地方。 万启阁打开右侧柜门,从里面捧出一个双层黑塑料袋包的袋子,里面沉甸甸都是百元钞票。 车端平担心两人再吵起来,直截了当道:“里面共有四万六千块钱,到底怎么回事,请蓝京同志如实说明!” “我们已请财务室同志做了统计,从你到衡芳当区长助理至副区长期间,工资加起来都没这么多,何况还是现金!旧城改造油水不小啊,企业改制名堂也挺多吧?” 万启阁嘲讽道。 “先听蓝京同志说明,我们不要妄加猜测。”高宴对万启阁过于轻浮的态度有些不满,郑重其事道。 张洪跃也补充道:“我们的正策是不冤枉任何一位好同志,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位**分子。” 话说得不偏不倚,以张洪跃等本土系干部与蓝京的心结,本该落井下石。但张建和空降后表现出来的强势与控制倾向,以及车端平不显山露水却步步收紧全区财正、交通、投资、金融等领域,令得本土系感觉到深深危机,要想暗中对抗并保住既有利益,还真的必须有蓝京这样谁都不买账的刺头存在。 换而言之,等张建和联手丁雪楠拿下蓝京之后,刀子恐怕就要挥到本土系头上了,对此,张洪跃等有着清醒的认识。 因此接到通知来的路上,张洪跃已跟部分区领导达成默契,务必想方设法力保蓝京! 当然他们所谓的力保是有分寸的,即保住其副区长位子不失,留着当作武器继续与张建和、车端平较量;但党内警告处理、通报批评等等能在档案留下污点的,那个没关系。 无独有偶,别看这会儿车端平板着脸杀气腾腾,实质背地里已跟高宴相互发了十多条短信,总的意思有两点: 第一,蓝京九成被栽赃了,世上哪有这种糊涂蛋,搬家忘了转移赃款? 第二,要在正策允许的范围给予蓝京尽大可能辩解并认同,明知冤枉,还得以适当的方式高抬贵手。 高宴也坦诚此前接到张建和电话,连说三个查——彻查、严查、深查!其倾向性不言而喻。 车端平想高抬贵手,就怕张建和那一关过不去。 然而这回车端平很硬气,说你尽管想方法帮,其它方面由我来! 这句话令得高宴半晌没回过神来:车端平属于黄运雄阵营,理论上应该跟张建和穿一条裤子,怎么,碰到这等大事居然分歧了? 难道说丁雪楠出手栽赃蓝京,车端平事先一无所知? “现场确认了,钞票数额也有了,说说看呐!”万启阁不依不饶道。 蓝京一脸平静地打量吊顶上的洞,又打量那包钱,然后语气平静地说: “对,是我的钱,我忘记拿了。” “啊!” 连同素来心思深沉的车端平都惊愕地张大嘴,难以置信看着蓝京。在他到来之前,五位区领导都觉得蓝京唯一可行的办法是坚决不承认—— 当然不会承认,本来就不是他的钱嘛。 这样一来就造成混沌不清的后果,即丁雪楠会联同中午检查宿舍的站出来证明搬家后没人进来过,门窗完好锁也没被破坏,那包钱就是蓝京藏匿在吊顶的。 双方争执不下,区委、区纪委便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可以认定,也可以不认定,或者部分认定(不说你收贿但钱在你屋里难辞其咎)。 最终哪怕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出具不是结论的结论,让蓝京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第231章 保密条款 车端平抢先——他担心万启阁顺势落锤形成结论,道: “蓝京同志,我们都知道凭你的工资收入加起来都不会有这么多,你不可能不吃不喝不做任何消费,那就涉及财产来源等一系列复杂问题……你想清楚再回答,不要着急!” 丁雪楠在旁边轻轻巧巧刺了一枪:“我们也知道蓝区长家庭负担很重喔。” 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厉害,而是相当厉害,专门挑要害扎刀,疼得你不要不要的。 蓝京肃容道:“车区长、张书记、高书记(故意忽略万启阁和丁雪楠),从出现在小楼前开始,我就对自己所说的每句话每个字负责,不错,这笔钱是我的,在解释财产来源前请各位跟我到外面……” 说着带头走出宿舍站在小楼面前,万启阁笑得更阴冷,道: “有话快说,这会儿环境还宽松些,等高书记正式接手嘿嘿嘿,到时不是想走就走想说就说了!” 高宴不悦道:“万区长说笑了,纪委调查是有纪律约束的,被调查人权利得到充分保障。” 车端平和张洪跃感觉蓝京故意拖延时间,也不催促,双手负在双手很有耐心地等。 丁雪楠已经猜到他俩以及高宴隐隐向着蓝京,聪明如她者只会挑准时机下手,不会多说半句闲话。 蓝京道:“之前我住小楼宿舍时遇到一桩轰动全省的大事件,即钟纪委驻沿海大区办事处主任念松霖被追杀,慌不择路之下逃到这间宿舍,具体过程领导们都看过内参,丁主任想必第一次听说吧?” 丁雪楠心里“格噔”一声,强笑道:“这不听说了吗?但跟吊顶上藏的那包钱有何关系?我实在不明白蓝区长的意思。” 蓝京神秘莫测笑了笑,道:“如果明白,丁主任今天下午就不会站在这里,这句话丁主任明不明白?” 对于他咄咄逼人的进攻,丁雪楠已预感到不妙,很识相地闭嘴不再接碴,然而粗线条的万启阁却没悟出其中玄机,厉声喝道: “老讲这些虚头巴脑的废话干嘛?老实交待!” 蓝京还以颜色喝道:“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交待’?你给我滚到一边去!” “妈的我代表区委区正府……” 万启阁暴怒之下语无伦次起来,车端平轻轻压住,语气平和地说: “蓝京同志请继续说。” 蓝京缓缓道:“念松霖主任被追杀黑幕重重,我救他脱离险境也承担了一定的风险,为了防止遭到报复,警方在我宿舍以及室外做了些部署……” 听到这里丁雪楠吓得花容失色,以手捂嘴差点惊叫出声。 万启阁到底老江湖可不会被轻易晃过去,拖长声音道:“哪个警方?我给化忱区长打电话核实一下。” “徐区长不知此事,你可直接联系秦铁雁秦局,”蓝京耸耸肩道,“哦,他可能不会接你的电话,还是麻烦车区长亲自核实吧。” 自此车端平已知蓝京即将扳回局势,也不推托,当众按了免提后拨通秦铁雁手机,三言两语简要说明情况后问道: “秦局在小楼宿舍内外有哪些部署?当时颜思思也住这儿,别侵犯女同志隐私啊。” 秦铁雁一丝不苟道:“向车区长汇报,我每个月到蓝区长宿舍做一次全面拍摄,此外在小楼对面小土坡一棵大树中间安装了摄像头同时也是每个月保存一次,内外影像资料相互对照就能发现不法分子何时闯入蓝区长宿舍,有可能做了什么手脚,完全不涉及到颜思思同志,车区长!” 高宴毕竟老纪委思维缜密,深知即便如此仍然无法落实那包钱到底谁放的问题,在旁边追问道:“秦局,我是高宴。假设啊……假设有人撬了卫生间吊顶,或在墙角挖了个洞,你能对比影像资料发现问题吗?” “高书记下午好!” 秦铁雁笑道,“那个不需要对比影像资料啊,高书记,从进屋到撬吊顶、挖洞处处都会留痕迹,指纹、脚印、头发等等,要不要我现在到现场取证?” “咚”! 丁雪楠失神之下手机落地,仓惶之色暴露无遗。 车端平接过话碴威严地说:“秦局,这边有需要我会联系化忱局长,你在市正法委安心工作,努力完成领导交办的各项任务!” “喳!车区长!” 秦铁雁道,车端平险些没绷住笑出声来,万启阁恶狠狠骂道: “油腔滑调,什么东西!” 蓝京已稳占场面主动,故意问道:“车区长,张书记,高书记,请问需要向徐区长申请调阅监控资料吗?” 没等车端平开口,万启阁抢先摆摆手:“没必要,没必要把事态扩大化,区委区正府对同志还是保护为主的,要不然也不会周六叫你过来,直接调监控不就行了?但是蓝京同志,那包钱真是你的吗?不管录像里有啥玩意儿,财产来源可得说清楚!” 万启阁始终纠缠财产来源不明问题,车端平心里埋怨蓝京多此一举,直接说钱是栽赃不就行了吗? 殊不知今天蓝京就想通吃,要让丁雪楠惨败而归,彻底打掉其锐气,以后再也不敢招惹自己。 蓝京从容道:“我要向组织说明财产来源,这笔钱来自我父亲,父亲帮儿子筹集买房的钱,天经地义吧?” “这就牵强了,”丁雪楠终于捡着话柄,“你父亲以及你家庭的状况我们都清楚,连银行存款、存折余额都……” “丁主任工作很细致啊,感谢丁主任对我蓝家的关心,”蓝京不卑不亢道,“可惜丁主任百密一疏,只顾着奔走银行查账却忘了去趟县教育局,没看到一张关于请求蓝老师配合艺术创作的函件,要是看到,今天下午就不可能影响各位领导休息了。” “艺术创作?”万启阁、丁雪楠等人象听到天方夜潭似的,目光中充满不可思议。 蓝京道:“要不还请哪位领导打电话确认?正好我有那个工作室负责人的手机号码。”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车端平、张洪跃和高宴乐得袖手旁观,丁雪楠已没了退路只得一咬牙道: “怎能让领导亲自打电话?我来!” 按蓝京提供的号码一打,伊宫佩不接——中午约好了凡陌生号码一概不接。 “怎么回事儿?”丁雪楠疑惑地瞟了瞟蓝京,再打还不接。 万启阁又来了精神:“会不会号码有问题啊?我来试试。” 不出所料伊宫佩也不接。 蓝京慢悠悠道:“联系文艺工作者都需要预约,除非……熟悉的号码,请丁主任用我的手机开免提怎样?” “可以。” 车端平沉声道,丁雪楠抿抿嘴想反对却没好意思,以她多年来耍心机玩宫斗的经验,蓝京每步棋都走到自己前面,注定是一盘必输无疑的败局。 这回几秒钟便接通,伊宫佩一改平时慵懒沙哑的**,声音清爽而明朗: “你好,请问……哦,是蓝区长吗?” 丁雪楠自报家门:“你好,我是衡芳区正府办公室的,想就蓝区长一笔现金收入来源以及涉及到他父亲与贵工作室艺术创作做些了解,如果方便的话请回答我几个问题,行吗?” 伊宫佩道:“这是蓝区长的手机号码,他本人在不在旁边?” “在的在的,他有义务配合调查。”丁雪楠说得天衣无缝。 “那好,我需要得到蓝区长本人的授权,否则不能相信你单方面说的话。”伊宫佩道。 丁雪楠一呆,抬头望车端平,旁边高宴点头道: “可以授权,注意简洁明了,不要有暗示性语言。” “好……” 蓝京上前半步道,“佩女士你好,我是蓝京,嗯这个……请如实向丁主任提供相关信息,谢谢。” 说完又退回原位。 的确很简洁,车端平、高宴等微微颌首,万启阁也没听出破绽翻了翻白眼。 丁雪楠道:“佩女士,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蓝区长的父亲蓝老师是否参与贵工作室艺术创作并得到劳务报酬?” 伊宫佩款款道:“准确说是经县教育局批准的合作,蓝老师根据学校安排接受这一任务,当然,也获得一定报酬。” “老师能否参与校外商业活动获取外块,这个大概是明令禁止了吧?”丁雪楠质疑道,这女人不但心机深而且反应快。 伊宫佩道:“我强调一下,是艺术创作,不是商业活动;而且报酬问题在工作室给教育局的函件中已有明示,是劳动者合法报酬。” 函件就是蓝京亲手草拟,作为法律系出身的他自然把重要敏感问题写得滴水不漏。 丁雪楠又问:“第二个问题是,劳务报酬总额为多少,分几次付,现金还是转账,收款人是蓝老师还是蓝区长,有无收条?” “这些信息丁主任都想确切地了解?”伊宫佩问道。 丁雪楠笑道:“佩女士误会了,我个人对以上信息毫无兴趣,我谨代表区委区正府调查了解。” 伊宫佩缓缓道:“情况是这样,如果的确需要了解,可以以衡芳区正府或丁主任个人身份向法院提起诉讼,因为上述信息均包含在工作室与蓝老师签订的保密协议当中,按规定行正调查不能超越法律框架。再见!” 说罢便断然挂断电话。 “啊这……” 丁雪楠茫然失措看着手机,又朝区领导们看。 第232章 城下之盟 万启阁却轻蔑地撇撇:“什么狗屁保密协议,老子签的东西还能不告诉儿子,钱都给了有啥好保密?蓝京同志说说!” “抱歉,我父亲是懂法守法的好市民,的确没告诉我,但如果万区长一定要知道也可以,或者按佩女士所说提起诉讼,或者,”蓝京随即伸出手,“万区长付十万元违约金,我请父亲透露协议内容。” “你……” 万启阁怒极,指着蓝京却没法接下去,谈到法律在场哪个是蓝京的对手? 车端平清咳一声,道:“同志们,这件事、这件误会到此为止吧,没必要找警方调阅监控或走司法途径闹得满城风雨。丁主任检查宿舍发现一包钱及时上报是对的,区委区正府慎重处理也出于保护同志考虑,蓝区长收入来源合法,就是有点粗枝大叶,怎么能把几万元现金扔到吊顶呢?大街上那么多家银行干嘛的?误会闹这么大,蓝区长也有需要反省的地方,对吧?” “车区长批评得对。”蓝京低头道。 车端平左右看看:“张书记、高书记,二位觉得……” “一场误会,说开了说好,没关系。”张洪跃故作大度地说。 高宴则道:“我要表扬蓝区长和丁主任两位同志,蓝区长报警、装监控、保密协议等等自我保护意识很强;丁主任警惕性、克尽职守的工作作风值得发扬。” “是啊,值得发扬。”万启阁干笑道。 车端平笑着拍拍张、高的肩:“辛苦两位了,那就……散了吧?” “等等!” 蓝京突然道,“关于那包钱,我想当各位领导的面跟丁主任做个交接,内容就写‘今收到丁雪楠同志在蓝京宿舍遗失的现金四万六千元’,双方签字,再请哪位区领导监交?” 丁雪楠恨得银牙都快咬碎了:“没必要吧?在场领导都可以作证。” 蓝京冷冷撇了万启阁一眼:“还是留下书面证据好,防止某些不懂法的领导记忆力又不好!” 打量在场各位,车端平级别最高不宜作证,高宴纪委书记身份不便作证,万启阁肯定不肯作证,张洪跃嗬嗬笑道: “没关系没关系,我签个字吧。” 这城下之盟签得窝囊啊,何况……何况那笔钱还被蓝京吞了去,明明不是他的钱啊! 在收条上一字一划签上“丁雪楠”三个字时,她眼泪都快掉下来,偏偏蓝京还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谢谢,下周一请你吃肯德基……” 四万六能买多少肯德基啊,他妈的! 蓝京拎着四万六一包钞票直接存到银行,拿着存单得意洋洋回到酒店,进屋便竖起大拇指道: “不回答任何问题要求提起诉讼这招厉害,我没想到,本来就是嘛,你作为独立法人资格的工作室没有提供商务合作隐私的义务。” 伊宫佩懒洋洋倚在床头,一脸倦容如同经过狂风暴雨洗礼后的花朵,眼里却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有种特殊的、心满意足的妩媚;额前散落的乌黑亮丽的微卷头发让她的漫不经心的添就迷人的风韵;她身上盖着的薄薄的被子布满优雅的褶子,轮廓分明地展示她凹凸不平的体态,比一览无余多了无限遐想的空间。 “也好啊,顺便帮你和蓝老师把那笔劳务费洗白了,”她接过存单瞟了眼便扔到枕边,“蓝老师用身体赚钱,你用智慧赚钱,都了不起,这笔外块怎么处理?炒股,还是留着装修房子?” “我不炒股,我所分管的工业企业难免接触到上市公司,瓜田李下说不清,”蓝京摇头道,“装修……即使房子到手也先空着,住集体宿舍挺好。” “莫小米和颜思思已经燃烧掉你所有真情激情吧?” 伊宫佩凝视着他说,“这样看来我还有方婉仪的存在只让你更加坚定不结婚的信念,那个焦糖已无半点希望?” “唉唉,别乱扯了,”蓝京没精打采道,“老实说刚才虽然大胜而归,我心里并没有半点得意,你想啊,换作稍微老实、本分、拘谨的,不就中了丁雪楠圈套吗?官场里面正因为有这样不择手段的存在,好干部、敢于挺身而出的干部越来越少,更多无奈之下选择随波逐流,你说说,是不是令人担忧的现象?” “中午吃饭时容小姐也提到这个话题,她比你乐观,她说一批批干部被现实磨平了锐气,但仍有一批批新鲜血液加入进来,不畏困难,挑战权威,比如你!”伊宫佩道,“瞧瞧,尽管吵了架但她还是很欣赏你。” “绝大多数将成为炮灰……” 蓝京还是怏怏不乐,长吁短叹上床道,“但愿这回被狠狠教训一下让她有所收敛,不然会坑害更多人。” “丁雪楠……” 伊宫佩若有所思想了会儿,“她跟张什么有一腿吗?” “她跟很多人有一腿,区委书记张建和只是其中一条腿。”蓝京道。 “那么多条腿,蜈蚣啊!” 伊宫佩笑道,“提到张建和,这回四万六应该出自他手吧?丁雪楠那种女人向来只出身体不出钱的。我突然想起件事儿,正好能帮你再出口气……” “哦,你说!”蓝京顿时来了精神。 伊宫佩手指夹起枕边存单:“你要是相信我,明天安排其他人拿这笔钱到省城,在我指定的绘画展览馆买一张画,名字叫《迷思》,价格大概就四万六左右……” “这么贵?!”蓝京吃惊道,“对我来说奢侈了,何况我根本看不懂。” “听我说完!” 伊宫佩笑眯眯道,“你从后天起挂到办公室里,不管谁问起就说从省城绘画展览馆买的,六万六!我敢保证不出三天就会有人找上门诚心诚意买画,但你不卖,因为你特别喜欢啊……” 蓝京略有所悟,笑道:“是啊是啊,君子不能夺人所爱,我要留着自个儿欣赏。” “不过人家态度很真诚,主动把价格抬到七万,唉,那……那也就从了吧,毕竟在原先基础上净赚两万四,一周内赚的比你几年工资都高,人不能贪心对不对?” “绝对不贪,七万成交!” “要写内容齐全的收据,清晰地表明这是一次私人之间关于收藏品的交易,这方面你比我精通,不多说了。” “我能不能事先掌握一些关于这笔交易的内幕?”蓝京眨着眼道。 伊宫佩摇摇头:“那样的话你的微表情等难免露出破绽,必须是完全不知情的前提下戏才演得象,”她懒懒打了个呵欠,“容小姐约我傍晚六点动身,你说……来得及吗?” 蓝京自然清楚“来得及”的含义,俯身上前低笑道:“姐姐,来不来得及是可以调控的,而且……” 说着已将姹紫嫣红的葡萄衔在嘴里,伊宫佩轻轻低吟一声信手关掉床头灯,屋里顿时漆黑一片…… 接到蓝京电话时,方婉仪正惬意地半躺在圆形自动温控浴缸里,电脑将水温精确到小数点后,始终保持微烫却又在身体堪堪承受的程度;水面浮了一层鲜艳喷香的玫瑰花瓣,轻轻一吹,花瓣打着旋儿漂出很远。 浴缸左手边小茶几上摆着几样精致的点心,右手边则是香味浓郁的咖啡和红酒,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直接按铃,两名明眸善睐的小姑娘站在门外随时听候指令;远处走廊间站着一排服务人员,分别负责按摩、推拿、美容、美甲等贴身项目,她可以都要,也可以只要按摩,在恰到好处的力道下香甜入睡;更远的小厨房三名大厨严阵以待,随时根据客人要求五分钟内将美食送进房间。 这是五星级大酒店吗?不是。 世界上最高档的七星级酒店都没这样的服务。 它位于中原主打旅游产业的省份、最着名的五A级风景区核心风光带里面,只有一条步行的石径联通,外面矗立着牌子——闲人莫入! 站在方婉仪房间窗前,景区精华风光尽收眼底,从哪个角度都是优美的图画。白天根本没必要跟那些游客挤成一团,晚上清场后,整个景区万籁俱寂,月光下她独自漫步徜徉,静静欣赏沿途美景,真可谓心旷神怡。 轮到她拍戏,提前十分钟通知即可,景区提供电瓶车从专门通道直抵拍摄现场,全程遇不到一个游客。 按规定这种级别风景区不允许剧组进驻,防止破坏自然资源和草木,宁波手下秘书一个电话就搞定,省了剧组大把搭建实景的费用倒是小事,主要还是为方婉仪出行方便。 事情就有点搞笑了,作为“第一女配”的方婉仪在剧组享受超过男女主角的顶级待遇,而且编剧仍在制片人、导演的催促下焦头烂额地改剧本,不断地增加她的戏分。 但有什么办法?这部戏赞助迟迟不能到位,关键时候宁波主动伸出援手,通过关联公司让剧组顺利投入拍摄,条件只有一个:方婉仪加入。 幸好方婉仪还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名气和演技撑不起一部戏,不然妥妥女一号角色。当然宁波并不在意思这个,他投资或赞助影视会考虑正治,也会考虑形象,或者市场影响力等等,唯一不用考虑的就是回报。 “弟弟想我了吗?猜猜我在哪儿?” 方婉仪把白嫩的双脚搁到浴缸边,轻呷一口红酒笑着问道。 第233章 唯一条件 “全世界都知道宁波想泡……不,想睡你,你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吧?” 蓝京直入正题道。 方婉仪格格笑道:“不,相反我是全世界第一个知道的,除了宁波。弟弟吃醋了吗?生气了吗?” “没吃醋但有点生气,”蓝京道,“我早说过你应该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但不是宁波!全世界都知道那个人是风流浪子,不靠谱的,姐姐!” 方婉仪定定看着红酒,嫣然一笑道:“在外人眼里我也不靠谱啊,离了婚,漂泊各个剧组,衡芳还有个强壮的弟弟……” “唉,这个不必提了。”蓝京汗颜道。 “他热衷于在各地泡妞,我也没打算结婚呀,”方婉仪道,“他的权势和我的漂亮一样都不会长久,但我俩彼此需要对方拥有的财富,为什么不可以交换?得到我,他更加自信;得到他,我有机会成为大明星……” 蓝京沮丧地说:“你以前说过甘心当默默无闻的小演员……” “当时我还很天真,以前当不当明星都一样,其实还是不一样,”方婉仪道,“酷暑寒冬,明星都能钻在空调车里舒舒服服休息,我们却一字排开坐石阶上吃难以下咽的盒饭;明星演得再差可以通过各种后期弥补,我们演得太好却要被从镜头里抹掉,理由是抢戏……蓝京,你没想过当市长、省长么?各行各业小人物的辛酸都差不多的。” 蓝京沉默半晌,闷声闷气道:“他在外面起码包养了一百个女人,你成为庞大后宫的一分子,然后呢?” 方婉仪道:“我俩接触第一天我就明确说过决不加入后宫,我始终要拍戏,这是底线;然后我俩至今还没上床,看得出他也很享受轰轰烈烈追求的感觉,或美化成恋爱的感觉,暧昧游戏将心照不宣玩下去,这也是我一直没敢回衡泽的原因,我周围眼睛太多了,我不想把你暴露于公众视线之内。” “他终究会得手,当玩厌了之后再寻找下一个猎物,你怎么办?”蓝京问。 “不是还有你吗,我的弟弟,”方婉仪微笑道,“我这辈子不会结婚了,我要永远做你的姐姐,成为你身边的小女人、老女人,照料弟弟一辈子。” “唉……” 蓝京无奈地发现劝到最后等于什么都没说,方婉仪已不是连离婚都拿不定主意含泪问他的方婉仪。 方婉仪最后还透露了一个信息,那位特别欣赏她,将她从七泽带到京都的女导演正在筹拍一部主旋律大戏,届时将作为献礼片由央视几个频道同时隆重推出,而自己,会有很大机率——确切地说女导演就想透过这样难得的平台把方婉仪推出去! 方婉仪还说主旋律大戏不同于普通商业片,是不惜代价的精益求精,若能作为主要演员出现那么必将产生轰动影响和足够流量;女导演还打算播出后随即让她参加央视春晚汇演,全方位捧成星光灿烂的大明星! “那样的话你更不需要跟宁波传出绯闻了,何必坏了名声?”蓝京纳闷道。 “媒体喜欢私生活丰富多彩、有足够话题的明星,安分守纪老实本分的演员吸引不来流量的,弟弟!” 方婉仪笑靥如花道。 蓝京颓然将手机扔到地毯上,瞬间感到深深的无力感,既是精神上的,也是身体里的——短短几个小时经历与丁雪楠的心机较量外加与伊宫佩鏖战三个回合,她如同海绵将他几乎吸干了满面春风地驱车离开。 临走时伊宫佩与容小姐简洁通了电话,从寥寥数语中隐约猜到容小姐下午在农家小院会晤了某个人,应该不是柴明舟否则不可能支开伊宫佩。 到底是谁?蓝京没兴趣猜测。 反正上午与容小姐小小地冲突后,他对其家族的控制欲望与统治意志产生轻微反感,是否愿意加入变得更不确定。 直到晚上伊宫瑜才听说小楼宿舍发生的事,打来电话询问——搬入区府宿舍大院后区领导之间来往受到无形约束,伊宫瑜不能象以前那样想敲门就敲门,基本以电话联系为主。 蓝京简要叙说并略带提了一下向伊宫佩求证的经过,伊宫瑜居然显得很惊讶,这让他更确信她与姐姐、妹妹之间交流并不热络,大户家族内部有时各种关系颇为微妙。 “证明张建和、丁雪楠已经发现你是油盐不进的角色,放弃拉拢策略而改为直接拿下!” 伊宫瑜沉思道,“我觉得你要加强戒备,办公室主任是相当要害的位子,你有无数个弱点置于她的瞄准范围内,弄不好就……” “我打算下周整她一下,让她吃足苦头后有畏惧之心,当然也与你姐姐有关……” 蓝京觉得这事儿与其事后解释,提前告之的效果更好…… 周日上午九点,区长办公室。 副区长们再度汇聚一堂,与昨天相比气氛却有微妙的变化,区领导们都不是聋子瞎子,各有各的信息渠道,昨天小楼宿舍前那出精彩大戏都听说了,暗吃一惊提醒自己以后面对丁雪楠要多留几个心眼的同时,也不禁对蓝京的应对钦佩有加。 事后复盘当然都觉得蓝京做法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难得的是,他在突**况下能够保持冷静,且不把王牌一口气都掏出来,有理有节有据地周旋到最后反而吞掉丁雪楠拿来当作武器的那笔钱,实在神来之笔。 至于万启阁,现在连后调来的阮其彪和郑成林都认识到了,别看张牙舞爪凶猛无比的模样,实质段位比蓝京差不止一个等级,丝毫不是对手。 倒是丁雪楠颇有大将风度,笑语盈盈神色如常,甚至提着水壶为区领导们倒茶时还特意对蓝京道: “蓝区长喜欢微烫的,我帮你把冷的倒了吧。” 这已经不能用脸皮厚来形容,说实话官场中人哪个脸皮不厚?但要做到丁雪楠这个境界太难了。 “都到齐了吧?” 车端平照例环顾众人道,“关于桥西直街综合商厦承建问题,大家对定向委托省广冶集团的决定有无异议?” 与昨天问得一模一样,但形势大不一样。 万启阁昨天下午吃了大瘪子多少有些灰头土脸,因此没急于表态而是闷头喝茶。 丁雪楠则认真地在会议记录本上写写划划,还没一个人说话,也不知她在记什么。 冷场半晌,邱庆伟幽幽道:“没人说话就是没人反对,一致通过吧?” 坐到这间办公室的都是人精,心里清楚车端平故意留半天时间的用意,也清楚自己接到电话意味着别人也接到电话,大势所趋,还计较个什么劲儿呢? 下意识地,所有目光都投向蓝京。 车端平也心头一惊,暗想蓝京什么时候成为区正府谁也绕不开的坎了?什么时候起区领导们拍板决策都要看他的脸色? 众目睽睽下,蓝京反而故意停顿将近二十秒时间,然后道: “原则上同意,但我觉得从维护衡泽地方利益、保证楼宇建筑质量角度出现,应该对广冶集团提一个要求——做好市图书馆大厦后期修葺维修工作直至通过第三方公司验收!” 办公室顿时死一般寂静,所有人呼吸似都停滞。 包括车端平在内都没想到,蓝京在肯定也接到电话的情况下,在区长副区长一致默许放行的情况下,依然选择独自抗争! 抗争的方式却又别出心裁,令得区领导们错愕不已。 宗万城想承建综合商厦工程,就必须承认市图书馆大厦工程存在质量问题;承认市图书馆大厦工程存在质量工程,广冶凭什么承建综合商厦工程? 曲曲折折,通过市图书馆大厦把绳子反绕到宗万城脖子上。 万启阁总是控制不住暴脾气,立即跳出来道:“图书馆大厦工程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后期修葺维护早已移交物业公司,怎能跟广冶算那笔旧账?再说了,图书馆大厦属于衡化区正府管辖范围,跟咱衡芳有啥关系?” 问得好! 蓝京就等着万启阁出头,也猜准了他想说什么,当下道: “根据《建设工程质量管理条例》、《建设工程勘察设计管理条例》以及《七泽省房屋建筑和市正基础设施项目工程管理办法》规定,建筑工程建设单位、勘察单位、设计单位、施工单位、监理单位、工程咨询单位、工程总承包单位及各单位相关责任人,应当对其负责的工程质量负责,分包不免除工程总承建单位对其承建的全部建设工程所负的质量责任;工程总承建单位、工程总承建项目经理依法承担质量终身责任!以上法律条款有据可查,万区长,衡化跟衡芳同辖于衡泽之下,图书馆大厦也属于全市人民,你说有啥关系?” 万启阁被蓝京呛也是家常便饭,昂然道: “谁说图书馆大厦工程质量有问题?你蓝京鉴定的吗?凭什么你要求就要求?” 蓝京冷笑道:“我凭的是几年前针对衡泽市民针对图书馆大厦几千条关于工程质量投诉!万区长,我们当领导的可以假装看不见听不见,人民群众眼睛是雪亮的,哪儿有问题哪儿有毛病他们清清楚楚!我们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把人民群众当作瞎子聋子!” 第234章 两全其美 关于桥西直街综合商厦第二次碰头会又以失败告终,车端平没再预约下午或明天继续碰头。 蓝京绝不妥协的态度摆在这儿,市图书馆大厦工程质量又众所周知,继续请柴明舟做工作无济于事,事实上从蓝京突然亮出建筑工程质量终身责任一刻起,就表明不会听从柴明舟的招呼。 车端平也打消了提交区常委会,由张建和亲自出马弹压蓝京的打算,那样会让市图书馆大厦工程质量成为热门话题,反而惹得宗万城不快。 此事一再周折,最终压力全到了车端平身上,对上即七位大领导要有交代,类似“我尽力了但下面有个副区长顶着不肯”这种话是不可以说的,区长压不住副区长,岂不天大的笑话? 只有衡芳区正府***知道不是笑话。 官场必须讲正治,但碰到蓝京犯起犟来这样坚决不讲正治的,领导们也只有干瞪眼。 因为他牢牢占住“理”字。 也通过此事,车端平真正认识到蓝京的独立意识,即凡事严守底线,不会觉得“车区长很赏识我”、“柴市长多次帮我”而放弃应有的原则;再往深处说,证明蓝京从骨子里反感拉帮结派。 车端平很欣赏这一点,又很头疼这一点,眼下头疼因素居多。反锁好门,车端平独自坐在办公室苦思冥想,脑子里设计若干套方案,再一一推敲、斟酌、权衡得失…… 不知不觉枯坐了三个多小时,当他下意识举杯喝茶时才发现半滴都没了。 周日晚上十一点多钟,快入睡的蓝京接到车端平电话,说按照南规厂与成功电子合作模式,半成品、产成品全部装箱运回总厂统一销售,意味着销售额和相关税金不计入衡芳,这就是“工业飞地”的特点也是合作的基石,区里刚开始就认可了。但现在市税务局提到一个操作环节的问题,即成功电子在整个生产环节购买了一定的原材料、辅料等,这部分生产成本在南规厂那边是按实列支,以加工费形式予以返还,然而税务系统里反映成成功电子只有材料购置而没有销售的状况,每次都得单独具报告向省税务局说明情况。 车端平意思是请蓝京明天上午亲自跑一趟南规厂,协商能否把加工费改为直接从成功电子开销售发票,这样便能抵销材料购置,税务那边也就定当了。 “没问题,明天我请明柱主任以及税务局、成功电子等一块儿过去。”蓝京爽快应道。 周一上午八点半,蓝京一行人便乘车前往泉泽;上午九点半,车端平、万启阁来到张建和办公室,经讨论决定由招投标改定向委托方式;上午十点半,车端平突然通知召开区长办公会—— 会议一致通过关于定向委托省广冶集团承建桥西直街综合商厦的决定! 蓝京因出差未能参会,也无须补签意见,区长办公会原则上只须区长、常务副区长和分管副区长出席,都没有人数必须超过三分之二的规定。 等到蓝京在南规厂谈妥以销售发票抵销材料购置事宜,吃过简单的工作餐匆匆回到区府大院时,会议纪要已正式发布,广冶集团也接到通知准备进场。 车端平玩了一手调虎离山之计啊! 沉甸甸的会办纪要捧在手里,蓝京并不觉得震惊或愤懑,什么叫权力?区长的权力在于,当副区长反对时照样有办法推进实施;反之当区长反对时,副区长也这么做就是违反纪律。 这就是副职想当正职,正职想越爬越高的原因所在。事实上,当第二次碰头会失利,车端平没再预约继续讨论那一刻起,已注定要动用区长权力解决问题。权力这种武器等于毒品,次数用多了容易上瘾,也产生依赖,久而久之会发现除了权力世间已找不到别的乐趣,从而彻底沦为权力的奴隶。 这样也好,对蓝京来说综合商厦工程到此为止,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虽然,他很不甘心,也很郁闷。 上午蓝京出差之际,孟龙将从指定的省城书画展览馆花了四万五买的名为《迷思》的油画,反复斟酌后挂到办公室不显眼的西南角落,大概觉得这种既不是山水、又不是风景人物的抽象艺术实在欣赏不来,也不符合大众审美。 蓝京进屋后盯着油画足足看了四五分钟,坦率说,也没看出哪里值四万五,甚至怀疑孟龙是不是拿错画了……但艺术就是艺术,伊宫佩说值肯定值。 丁雪楠亲自送来会办纪要时眼角朝油画瞟了两眼,眉毛略略挑了挑,没多问一阵香风地走了。 下午四点多钟,丁雪楠甜蜜蜜笑着送来一罐白茶,声明自家亲戚开了家茶厂,特意请她帮忙做宣传,喜欢的话价格从优。 蓝京捻捻茶叶,片型、香味和品质的确不错,漫不经心道:“谢了,等喝完找丁主任拿个批发价。” “没说的,全球最低价,买一送一……” 丁雪楠意味深长凑到他身边,高耸柔软的山峰又压在他手臂上,轻巧地笑道,“蓝区长还为宿舍的事情埋怨我吧?哎,我真被别人当枪使了,本来嘛就想打电话向万区长汇报一下的,没想到他跟你不对付,通完电话不到五分钟车区长、张书记、高书记等都惊动了,你说他嘴快不快?等他们往小楼面前一站,我我我……我都没了回旋余地,蓝区长说我冤不冤?” 蓝京淡淡道:“没埋怨,事情都过去了。” “我过意不去呀,”丁雪楠靠得更近几乎贴到他脸颊,“要不给我个道歉机会?今晚一起吃个饭?喝茶喝咖啡也可以,就咱俩,行不?” 蓝京索性站起身与她保持距离,道:“可能丁主任听说过,我最不喜欢在外面吃饭喝茶,晚上最大的享受是躲在宿舍里看书上网,标准的宅男。” “老这样下去阴阳失衡哎……” 丁雪楠也知周六当面较量后蓝京更加防范自己,并没指望勾引成功不过表达愿意和解的意思而已,当下转身假装第一次看到似的,走到西南角惊喜地说,“这幅油画好有品味,我喜欢!” “是吗?”蓝京笑道,“丁主任觉得好在哪里?” 丁雪楠明知他在考自己,一本正经道:“油画以线条方式表现山丘、河流、城堡、树木隐藏的结构与本体,画面虽然显得杂乱无章却包含着完美的平衡,折射出画家对自然界浑然天成的迷惑与探索,不知我的理解对不对,蓝区长?” 蓝京摇摇头道:“你这样问本身就不对,抽象画的玄奥就在于各人有各人的诠释,充满发挥各人想象力。” “这幅画一定价格不菲吧?”丁雪楠问道。 蓝京冲她笑笑:“六万六,本来一直舍不得买,这不周六丁主任帮我找回那包钱,一下子想开了,周日请人去省城买了回来。” “省城啊,哪家店我也想去瞧瞧?”丁雪楠紧紧追问道。 “喏,这个名片。” 蓝京早有准备,丁雪楠接过去后扫了两眼没再多说便离开了。 周三上午,丁雪楠又亲自过来送文件材料,站在油画前啧啧有声,然后道: “我昨天到省城那家看过了,别的画都入眼,就喜欢这幅,蓝区长肯不肯割爱转让?按原价六万六,怎么样?” 鱼儿果然上钩了。 蓝京心里窃喜,却摆摆手道:“不好意思啊丁主任,确实舍不得割……要是六百六哪怕六千六我就爽气地送给丁主任了,六万六金额超出同事间正常往来,所以嘛……丁主任放心,这幅画我就挂办公室,丁主任有空经常来看看,也不错的。” “我的脾气是看中眼的就想买回家,”丁雪楠又甜笑着蹭蹭他,“蓝区长还小,别把钱花在艺术等形而上学的玩意儿上,早点买房娶媳妇是正经……再想想我的提议。” “我意志很坚定,丁主任甭想了。”蓝京不动声色笑道。 周四上午。 丁雪楠揉着眼睛打着呵欠来到办公室,作小女儿态道:“我被蓝区长害惨了,昨天一夜没睡好。” 蓝京道:“丁主任轻点声啊,防止外人听了去还不知咱俩发生什么情况呢。” “都是那幅油画惹的祸!” 丁雪楠指着油画道,“它让我辗转反侧求之不得彻夜孤枕难眠……蓝区长不忍心叫我每晚都失眠吧?” “给了你,就轮到我每晚失眠了,油画只有一幅啊。”蓝京叹息道。 “蓝区长这样好不好,你别多说,我也不再纠缠,七万块钱转让给我,多出部分算精神补偿,睡不着多买几瓶安眠药,啊不,多买几瓶安神补脑营养品!” 丁雪楠咬紧牙关道。 成功到达心理价位,伊宫佩真乃神算! 蓝京沉思良久道:“看得出来丁主任是真爱,唉,伯乐难寻知音难觅,既然丁主任这么有诚意,我……我也……” “说定了?!”丁雪楠一把抓住他的手道。 “班子成员之间不能有大额来往,鉴于此,”蓝京道,“我想把油画退给那家店,与此同时丁主任出资购买,这样由那家店开具收款收据,如何?” “啊,这样操作啊?”丁雪楠张大嘴道。 蓝京微笑道:“不然呢?我买画退画,钱款来自那家店;丁主任收藏油画有了合法来源,叫做流传有序,远比私人交易透明得多,不是两全其美吗?” 第235章 投资油画 打电话讲给伊宫佩听了全过程,她笑得气都喘不过来,连声道: “我设的局好,你戏入得深,丁雪楠简直被骗得团团转嘛,而且最后交易方式也是妙笔,赚了钱又天衣无缝,哈哈哈哈,就冲这个过几天我要过去再陪你乐一回!” 蓝京不禁摸了摸有些虚空的腰,感觉心也有点虚,岔开话题道:“钱到手了,现在你该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 伊宫佩道: “你问这个问题本身就值得批评,蓝京,难道几万块钱的油画买到手后,你都没仔细检查一遍?” “我看得很仔细,就是看不懂。”蓝京气沮道。 “没说油画本身!”伊宫佩道,“你检查过画框、背面能否插木楔子、油画布涂层是否均匀等等,有吗?” 蓝京惊异道:“还有这些门道啊,我真的不懂……你也没交代啊。” 伊宫佩徐徐道:“只要你或你手下把油画转到背面,就能在画框右下角看到四个黑字——建和雅赠。” “啊,张建和送给别人的画?!” 蓝京念如电转,“既然送了,怎么出现在书画展览馆,又被你所掌握?” 伊宫佩格格格笑道:“很简单,那幅油画就是我画的,之后放到我同行开的书画展览馆陈列。张建和打听到某位大领导喜欢字画,经圈内人介绍买了我这幅画——我在七泽也算小有名气,是公认具有投资价值的女画家。没想到那位大领导只喜欢明清山水画,油画在他眼里当抹布还嫌硬,张建和马屁拍到了马蹄上,哈哈哈哈……” “哦,大领导把油画放到书画展览馆出售?”蓝京笑道。 “张建和连同书画展览馆的收据一块儿送的,这也是上层人物送礼的讲究,所以大领导按原渠道退回来了,”伊宫佩道,“我朋友不敢不答应,按原价四万元给的退款。” 蓝京总算把一根线串起来:“我花四万五买来后,当时参与此事的丁雪楠发现是张建和送的画,大吃一惊赶紧回去汇报,才有了不得不追加投资忍痛买下贿品的事,是吧?” 伊宫佩笑得更开心:“主要因为张建和本人没见着大领导,油画托中间人转交,为防止出意外遂请我朋友在画框背后写上‘建和雅赠’,没想到最后落到你手里,而他周六设坑陷害险些得手,试想能不提心吊胆吗?蓝京,一周内净赚七万,而且都来自区委书记私人腰包,你胆子够大下手够狠呐。” 蓝京也笑:“这种发财机会我喜欢,再找找看书画展览馆还有没有‘某某雅赠’的字画,都挂我办公室来。” “想得美啊你!” 伊宫佩道,“雅赠的情况是有不少,你这样巧合的不多,这种事也讲缘分。三年前我帮一位做纺织品发横财的富婆画了幅肖像油画,完成后非说不象,不肯付钱也不要画,我一气之下挂到书画展览馆公开出售,隔了半个月她花三倍价钱把它买走了。” “为什么?钱多愿意做冤大头?”蓝京奇怪地问。 “我给油画起的名字叫《流莺》,她听说后气坏了上门抗议,还要到法院告我,我说这幅画跟你有啥关系?画里人物又不是你,”伊宫佩大笑好一会儿后,“后来她抹不过面子,请人高价买下那幅画,改名为《贵妇》……” 蓝京也笑得喘不过气来,半晌道:“艺术品行业也黑幕重重啊,外行被骗得找不到北也无奈……” “净赚的七万怎么安排,存银行拿利息?”伊宫佩问道。 “别笑话我目光短浅,我还是……还是想把按揭贷款还了,我不太喜欢欠债。”蓝京惭道。 “穷怕了是吧?” 到底滚过床单的女人说话直来直去也不怕伤他的自尊,伊宫佩道,“现在跟上世纪所有年份都不一样,有本事的人负债,没本事才靠一点死工资。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后面还有半句——横财不富穷人命夜草不肥劳命马,意思是要善于抓住发横财的机会别让它白白错过。听我指点操作,包准三倍以上利润!” 蓝京表示不信:“三倍利润,走私军火、贩卖毒品也没这么多。” “梵高的《加谢医生的肖像》拍出8250万美元天价,用的画布和颜料质量还不及我的《迷思》,凭什么?” 伊宫佩道,“艺术是无价的,艺术也是天价的,关键在于市场。你听我的,明天还到那家书画展览馆买宇卉的油画,一万元一幅那种随便买,一次性买七幅没准能打折,回来六幅收藏起来,一幅还挂办公室,不管谁见了就说特别喜欢他的作品,家里还有六幅……” “宇卉是谁,你同行兼男朋友?”蓝京狐疑问道。 她哈哈大笑:“年轻的同行,天赋与才华齐飞,但同行是冤家连朋友都做不成,更别提上床。我上趟出国得到绝密信息说有位华尔街大鳄相当欣赏他的作品,准备联合国内资本进行一轮炒作,把他拔高到中国知名画家的层面,然后过上五年八年再进军欧美成为国际级大师!” “我的天,”蓝京惊呼道,“你这相当于股市内幕消息啊,怪不得保证三倍以上利润。” “虽然如此,宇卉这些年公开出售的画作大概在两百幅左右,水平参差不齐,资本炒作之下会出现大浪淘沙的过程,表现手法低劣的、有失水准的将被市场抛弃,”伊宫佩道,“然而那家书画展览馆所收录的画作都经我精心筛选,可以说代表宇贲艺术生涯最高水平,纵使升值有限起码能够保值!收藏讲究眼力的,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发财,蓝京!” “终于听懂了,那就是相信你的专业。” 蓝京笑着恭维道。 连续六轮增资扩股和国有资产转让后,东阁集团终于迈出最关键也是最沉重的一步: 国有股占比降至18%,私营企业静宇公司成为第一大股东并真正控股,虽说董事长、党委书记还是邹昊丞,但管理权和经营权已被副董事长兼总经理周静宇实际控制,邹昊丞的存在只有象征意义,即: 党委对私营企业不容置疑的领导权。 在决定国企转私企的股东大会前夕,蓝京代表区正府征求邹昊丞的意见:留下还是调离? 邹昊丞苦笑道:“蓝区长这个问题问得好,你率队带我来东阁的,改了一半把我扔下了,现在又来问我……你说我怎么选?” 蓝京道:“老伙伴一场,给你交个底吧,回区府大院或区直机关暂时不可能,所有位置都满了;如果调离东阁,去向很可能还是正在或者马上改制的区属国企。” “那可不成,一个东阁弄得我心力交瘁,玩不起了,玩不起了,”邹昊丞也说了实话,“蓝区长,以我现在的心态和年纪嘛,提拔肯定没希望,主导改制没那个水平和动力,再说混企业时间久了再回机关勾心斗角也不适应,不如……不如赖在东阁养养老。” 蓝京展颜笑道:“实际上东阁确实需要你这样心态好、懂得放手又能稳稳掌舵的董事长,这会儿要是调位大胆拼搏、勇于创新的董事长过来,反而是东阁的灾难。” “我懂你的意思,我就想成为蓝区长期待的角色。” 邹昊丞紧握蓝京的手诚恳地说。 股东大会胜利闭幕那天,区委区正府出奇的平静,完全不象东阁股份制时掀起的暴风骤雨,一方面蓝京步步为营形成的趋势已不可逆转,改制两年多来东阁产能和利润双双提升,剥离出去的劳动服务公司也迅速融入市场并凭借优质服务抢占了很大的份额,原先东阁厂所有工人都有活干、有钱拿,而且逐渐消化沉重的历史包袱,劣资产总估值提高了两个百分点。 另一方面在大环境方面讲,常务副市长柴明舟涉及国进民退、国企改制工作表现出比黄明雄积极加激进的态度,接二连三发布多条正府令,明确要求连续亏损三年以上的市属、区属国企“非改即破”以及“一二三标准”即一年观察期、两年改制到位、三年坚决予以破产。 车端平这边不用多说肯定积极响应,并根据“一二三标准”出台实施细则,以鞭打慢牛之势对亏损国企形成倒逼机制。 东阁改制作为靓丽的盆景工程,加上成功电子利用“工业飞地”合作机会走了改制快车道、区五建自发形成的自我革命式改制,在衡芳营造出有利于改制的良好氛围,无疑,蓝京在产业界的声望也蒸蒸日上。 “造势已经成功,接下来有必要把无形资产进行至少部分变现,转化为对你仕途有利的有形资产!” 在跟尤主任、尤效飞叔侄俩小范围喝酒时,尤主任如斯指点道。 “具体怎么变现呢?最近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可一点头绪都没有。”蓝京如实道。 尤主任道:“金杯银杯不如老百姓口碑,这句话应该反过来理解,老百姓口碑一定要通过金杯银杯形式体现出来,不然怎么证明,又怎么分出层次?口碑特别好得金杯,马马虎虎得铜杯,日后领导研究人事时提到蓝京这个同志口碑不错,曾经获得某某金杯,这不就是无形资产变现了吗?” 蓝京若有所思点点头。 第236章 工作需要 鉴于袁琛主持下的关于桥西直街孤寡老人猝死事件调查组所有原始档案去向不明,秦铁雁只能依据两年前焦糖秘密采访收集到的第一手资料,主要围绕江同巷7号张家大院400平米、补偿款高达一百万的张德生猝死等案。 这起猝死在袁琛报告里平淡无奇,84岁的张德生两次中风并患有心梗、肺气肿、白内障等慢性病,不管什么时候死都正常吧?何况那年腊月二十七早上保姆发现他没了呼吸后随即叫来救护车,经检查就是自然死亡。 然而秦铁雁得到市正法委资源启动调查后却发现三点蹊跷之处: 第一,正月十九有位自称受其女儿张婧委托的律师来到指挥部相关协议,她是张德生在国内唯一亲人且近期因腿伤不可能回国为由,选择货币补偿一次性到账。 秦铁雁真算厉害,居然通过张倩中学同学辗转找到其联系方式,打越洋电话过去确认,结果张倩居然不知道父亲去世了,自然不存在委托律师办理拆迁补偿的事儿。 第二,旧城改造指挥部全面冻结委托程序,必须本人或亲系亲属到场签字后,张德生的保姆突然失踪,家人、街坊邻居也不知她去了哪里,须知她应是张德生自然死亡的关键证人。 第三,当天医院方面随救护车抵达张家现场检查并宣布自然死亡的医生是谁,按说很简单的事情,然而翻遍医院所有记录、救护车出动记录,硬是找不出那位医生的身份! 有关张德生自然死亡的每个环节都对不上,袁琛凭什么断定没问题? 再往深处查,发现桥西直街拆迁地段所有猝死孤寡老人的自然(正常)死亡证明都出自同一家医院—— 区第三人民医院。 不正常之处在于,桥西直街东西两侧各有一家医院,区三院在东侧,西侧则是市第七人民医院,论综合水平和医疗设备先进程度,市七院都在区三院之上,费用也相差无几,孤寡老人们怎么可能一窝蜂都定点区三院看病? 为此秦铁雁特意找了位慢性病缠身的市正法委老干部住进区三院保养,他则乔装打扮成孝子日夜陪护,通过近两周时间与医生、护士、护工等医院各个层面的人攀谈,终于挖到一个重大线索: 区三院分管医务的副院长乔镇是庞奔的铁哥们! 乔镇出身贫寒,父母都是郊区菜农,母亲在他上小学时因车祸早亡,父亲意志消沉酗酒成性,对乔镇不是打就是骂,从不关心他的生活和学习。乔镇整个中学六年是靠学校老师的救助和免收学费撑过去的,艰苦恶劣的环境下,反而逼迫他刻苦用功并以不错的成绩考入七泽医科大学,而上大学的费用,大半来自庞奔之手。 其时庞奔高中落榜在厂里做工,很豪气地拍着乔镇肩膀说咱哥们当中难得出一位大学生,把兄弟我卖了也要确保你学出名堂来! 乔镇毕业后没留省城而是选择回家乡服务,成为区卫生局重点培养对象,二十年时间从门诊小医生脚踏实地进步,凭借肯吃苦、工作务实和精湛的医术提拔成为区三院副院长,是院长退下去后最有希望接任的实力派。 很优秀的医生,然而乔镇最为院内诟病的就是与庞奔为首的黑道人物交往过密,这一点在他被提名副院长公示期间曾有过麻烦,时任区委书记的王家旺以“瑕不掩瑜”压了下去。 据说早些年庞奔尚是街头玩命的小混混时,起码三四次淹在血泊里奄奄一息,都是乔镇在手术台上将他从死亡线拉了回来;后来庞奔地位越来越高终于做到大哥,手下打架斗殴受重伤也送到区三院,乔镇不管多忙多累从不拒绝,总是第一时间披挂上阵,最长的一次手术做了十六个小时,乔镇扔下刀全瘫了被护士们扶出手术室的。 另一条隐秘的线索是,秦铁雁无意中还得知乔镇居然还是绿野制药厂特聘的顾问! 此前秦铁雁已经掌握庞奔负责绿野药厂外围安全的情况,以庞奔与乔镇的交情似乎不足为奇,但继续推想就会发现一个逻辑: 乔镇仅仅帮庞奔及手下做手术,还是出于医者救死扶伤的天职,并不妨碍其道德立场;倘若乔镇担任绿野药厂顾问,参与其新药的人体测试等伤天害理、骇人听闻的勾当,那么出具自然死亡证明帮庞奔掩盖杀人罪行还不是小菜一碟? 秘密调查至此便告一段落,有乔镇存在,救护车出动、孤寡老人抢救等记录莫名其妙失踪都得到合理解释,但确凿证据呢,秦铁雁确实拿不出来。 此次行为还闹出个啼笑皆非的小瓜。 秦铁雁为了调查方便与周围医生、护士都打得火热,有时利用值夜班时间深更半夜与他们聊天等等,一来二去,有位小护士居然认为他对自己有意思,纠缠着不放一直追到他住的宿舍,可恶的是撞到打扮得花枝招展来的莫胜男,还指着她大骂“第三者”。 莫胜男也不是吃素的,经过长达两个多小时激烈交锋加上蓝京得到消息匆匆赶到,才让小护士铩羽而归。 “刑警都这样打着侦察调查的幌子泡妞么?”蓝京厉声道,“难怪市委张书记要彻底整肃公安队伍,活该,该整!” 秦铁雁苦兮兮说:“不拉近关系调查没法深入啊,真是……” “那也没让你拉进怀里!”蓝京指着他道,“老实交待深入到什么程度?人家小护士凭什么闹上门?” 莫胜男更直截了当:“你就说睡没睡?!” “没,没睡!”秦铁雁连忙答道。 “语气不坚定,说明心中有鬼,”蓝京逼问道,“到底想睡没睡着,还是打心眼里不想睡?” 秦铁雁怒道:“我满脑子查案,接近医生护士也是工作需要,哪有工夫想那些?” 蓝京心里暗乐,想着你小子总算落到我手上,非得好好地整整你!绷着脸道:“你说过审讯时嫌犯用反问句就代表企图隐瞒事实,究竟睡没睡你敢赌咒发誓?” 秦铁雁哭丧着脸道:“有一次跟值班女医生并排躺床上聊了会儿……我发誓没做,真没做!” “好哇,都搞上床了还敢狡辩!” 莫胜男气得脸色煞白,接连踹了他四五脚,“难怪你满不在乎,正主儿还没找上门对吧?” 秦铁雁大声惨叫:“我发誓没做哇……疼死我啦……” 蓝京也逼上前问:“好先承认你没做,但两人躺在床上不可能单说话吧?手搁哪儿呢,都摸了哪些地方?” 秦铁雁眨巴着眼睛回过神来,敢情自己情急之下搬来的不是救兵,而是煞星,直接把自己往沟里带啊! “在界定这个性质问题上只认定有无发生实质关系,其它我有权拒绝回……”他大义凛然道。 还没说完“嘭”,肚子挨了莫胜男重重一拳,他“哎哟”痛苦地身子扭成小虾米。 “蓝京叫你说就说,不准隐瞒!”莫胜男揪着他头发警告道。 蓝京煞有介事掏出笔记本:“具体交代,跟女医生女护士女护工躺过几次每次多长时间、动手几次分别摸到哪儿、有无拥抱接吻共有几次、有无脱衣服脱了几件……” “喂,医院里女护工都四五十岁以上,我胃口没那么重!”秦铁雁抗议道。 “也没必要这么详细吧?”莫胜男到底是大姑娘听得不好意思起来。 “必须全面、细致、翔实地搞清楚秦铁雁同志非礼行为,才能真正达到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目的!” 蓝京严肃地说。 秦铁雁苦不堪言叫道:“我真是引狼入室啊……我交友不慎啊……人家睡遍了都没事,我他妈的一个没睡还这么倒霉……” 这是秦铁雁有生以来最痛苦最漫长最难熬的一晚,在蓝京敦敦善诱下,秦铁雁如实招供各种细节,莫胜男每当怒火填膺实在听不下去便是拳打脚踢,饶是秦铁雁铁打的汉子也被折磨出胆汁都吐出来了。 离断气只差一根线的秦铁雁全身上下无处不痛伏在床上直哼哼,这时莫胜男又掩面啜泣起来,蓝京赶紧加以劝慰,说秦铁雁同志意志虽然不坚定但关键时候还管得住下半身,相信经历这次考验今后将更加严格地自我要求,绝不再犯。 蓝京瞟瞟秦铁雁又凑到莫胜男耳边轻声道: “有把柄在手,以后这小子还谈啥家庭地位,你指东他不敢往西,你说鹿他不敢叫马,一战奠定一辈子幸福,你说呢?” 莫胜男恍然大悟,眼珠一转冷不丁拿鞋后跟狠狠踩到他脚面上,轻笑道:“你这个促狭鬼!” 蓝京吃痛捂着脚直吸凉气。 平复情绪后,莫胜男才说出今晚来秦铁雁宿舍的原因,本想通报好消息——半个月前她鼓足勇气来到市委书记张寓宸办公室,一口气表达想调离市正府办,到市行正服务中心工作的愿望。 她以为按张书记要求说完就行了,谁知张寓宸突然问道: “你认为自己到市行正服务中心工作的优势是什么?” 这一问,莫胜男全懵了。 来之前蓝京和秦铁雁帮她设计过多个可能性和问题,唯独没料到张寓宸会这么问。 也对,凭他俩怎能猜到市委书记的心思? 第237章 一通暴打 以蓝京等人的想法,市委书记让莫胜男主动去他办公室谈对工作调整的诉求,那就去呗,说呗,说完不就行了?区区正科提拔副处,又非关键的、实权领导岗位,张寓宸还不能说了算? 黄运雄等又怎能不给市委书记面子? 但张寓宸问优势,莫胜男有啥优势啊,唯一让她下决心做出选择的就是蓝京分析的那样——低调的提拔机会。 莫胜男反应不快也不慢,支吾两句后道:“……向张书记汇报,我以前在市税务局直接对外,具有一定的服务意识和实际处理矛盾的经验,正好适应行正服务中心的工作需要。” 张寓宸掀掀眉毛,欣慰道:“这就对了嘛,选择工作方向首先心里要有底,知道自己的长处在哪里继而扬长避短,充分发挥优势。象你这样年纪轻轻的,最忌讳脑子里成天盘旋着哪里轻松、怎么提拔那些事儿,还是应该主动到组织上最需要人才的地方,多做贡献。” 很惭愧,她考虑的就是提拔和轻松。 “行正服务中心窗口面向全市,涉及千家万户老百姓民生民计直接相关的具体工作,业务品种多,工作量大而且繁杂,关系老百姓切身利益,我认为能够在那边得到考验和锻炼。” 到底在正府办修炼了两年多,莫胜男这番话说得心不红气不喘。 “我会考虑的……” 张寓宸惜言如金只说了五个字随即转移话题问,“说说看呐,最近外面有什么传言啊?” 看似闲聊似的漫不经心,范围也大得不着边际,实质在市府大院锤炼过的莫胜男一听便知,张寓宸想了解衡泽老百姓对他上任后的评价。 换作莫小米在世的时候,以莫胜男的愣头青肯定实话实说:外面对你评价不怎地,说新市委书记来不开会不动员不去企业促进经济,成天跟黑道较劲,又把公安系统弄得天翻地覆人心惶惶,现在公安无心管,黑道没人管,社会治安反倒比以前差多了! “向张书记汇报,老百姓一致称赞您严厉打击**恶势力,彻底清除公安队伍**分子、害群之马,认为您抓住衡泽始终无法发展,经济停滞不前的症结,后面的阻力会很大,道路也很艰难,都有些为您担心呢。” 莫胜男一口气说出经蓝京精心斟酌的话,这个问题倒在他们事先准备好的题库里面。 算不算隐瞒实情、欺骗领导?问题在于,这就是官场。 张寓宸真想从莫胜男嘴里听到来自民间最真实的反映吗?不,他需要得到肯定。 象他这样的主正一方的正厅领导,落地后选择从打击黑势力着手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会因为暂时的困难或听到莫胜男说不好就陡然转向,那才是正治不成熟。反而,越感觉反对浪潮大越要坚持下去,因为他坚信自己是正确的。 因此不要以为高高在上的正治人物不接地气,听不到最基层老百姓呼声,其实一项正策、一个决议出台会引起什么反响,他们事先都有评估也心里透亮,怎么可能不知道啊? 只是不需要知道,继续装糊涂而已。直至等到事态激化到无法收场时,才会“勃然大怒”,声色俱厉问“为什么没人向我如实反映”,到头来背锅的还是具体执行者。 如同至今赋闲在家的孙睿、田奥。 听了莫胜男的话,张寓宸深有感慨:“你描述出了老百姓又喜又忧的心态,由此可见衡泽地区黑势力盘踞之深之顽固,市委书记下决心做事本该无往而不利,老百姓居然很担心,胜男同志觉得这种情况正常么?” 很巧,这个问题秦铁雁也给出了答案。 莫胜男侃侃道:“衡泽黑势力经过多年发展已不是单纯意义的打打杀杀、控制地盘收保护费的流氓团伙,有严密的组织,有盘根错节的利益和人脉关系甚至延伸到省里,而且它大半个身子已经上岸摇身变为成功企业,打着投资和支持地方建设幌子享受优惠正策,壮大到根深蒂固难以撼动的程度。从这个角度来讲,正被整肃的公安系统只相当于其打手爪牙,真正的大佬隐藏于更深的幕后,所以老百姓帮张书记担心呐。” 张寓宸指指她道:“你不到三十岁,也只是科级,见识和视野却超过那些四五十岁厅处级干部!落地以来,只有你把衡泽黑势力问题看清了说透了,但那些人真不及你吗?各打各的小算盘就是没人敢说真话!现在你说出来了,很好,很好……安心工作吧,以后有时间再聊。” 走出办公室,莫胜男感觉自己通过了市委书记考核。 “就是很惭愧啊,要不是你跟铁雁事先做了那么多功课,传授了大量应对技巧,就凭我的真实水平坐到张书记面前就象木桩似的吧?” 莫胜男面有惭色道。 蓝京笑道:“‘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每战都应力求有准备,力求在敌我条件对比上有胜利的把握’,是毛老人家在《解放战争第二年的战略方针》提出的,他尚且如此,我们凡夫俗子更要如履薄冰谨慎应对每次机遇。对了,清代名臣曾国藩应该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吧?他被皇帝赏识而得到重用也花了心思的……” “说来听听……” 莫胜男才说了半句,那边秦铁雁突然提高哼哼叽叽声音以对自己被冷落而不满,她转头喝道,“闭嘴!听蓝京讲故事!” “曾国藩其实一直怀才不遇,他的老师、大学士穆彰阿却是道光年间权臣,多次在皇帝面前举荐曾国藩,有一次道光皇帝听烦了突然问,这家伙有何特长?” 蓝京说到这里,莫胜男一拍大腿道:“跟张书记的问题如出一辙——你有什么优势?可见领导的套路都差不多!” “古今中外官场大抵如此,”蓝京续道,“穆彰阿也被问愣了,一着急说此生记忆超群!隔了几天道光皇帝下旨召见,曾国藩被带到养心殿后,等了两个多时辰然后接到太监通知,皇帝有事,你回去吧。曾国藩越想越不明白,赶紧向老师汇报经过,穆彰阿不愧宦海沉浮老手,略加思忖问你在养心殿都看到些什么?曾国藩说学生心烦意乱哪里注意周遭事物?穆彰阿沉声说糟糕!当即命人取了笔银子贿赂宫中太监,请人把养心殿挂的字画里的字誊抄下来,让曾国藩连夜背诵。又隔了几天道光皇帝再次召见,这回终于现身了,第一句就问,你可记得养心殿挂了哪些字画,上面什么内容?曾国藩当即跪地背得滚瓜烂熟,道光帝大喜道确实是个人才!遂从此委以重任。” 莫胜男仰头大笑:“真的与我在张书记面前一样一样的,太好玩了!所以我也被委以重任,提拔为市行政服务中心党组副书记、副主任,括号副处级,可以吧?” “太棒了!” 秦铁雁强忍伤痛道,心里懊恼万分,若非小护士搅局今晚肯定是一个特别的、难忘的晚上。 蓝京也颌首道:“张书记很给力啊,通常市行政服务中心副主任是副处级,前面挂副书记的话都够着正处待遇,所以这个任命很有想象力,帮你预留了发展空间。” “值得……祝贺……”秦铁雁伏在床边厚着脸皮说。 莫胜男看他那付怂样又腾起火来,冲上去“砰砰砰”一通乱捶,揍得他鬼哭狼嚎。 这一夜,秦铁雁几乎没怎么合眼,全身哪儿碰到床板都疼,好容易捱到天亮一瘸一拐上班,把拿生命换来的调查成果悉数交给詹周五。 出乎意料,詹周五草草翻了翻随意地往旁边一搁,道: “铁雁啊,你恐怕要回衡芳了,这桩案子的调查暂时缓缓。” 秦铁雁宛若血淋淋伤口又被洒了把盐,目瞪口呆看着高深莫测的大领导,道: “詹……詹书记,目前已能够锁定区三院副院长乔镇是重点嫌疑,就算,就算以医务档案资料保管不力也能采取控制措施的,詹书记!” 詹书记似没听到他说什么,径自道: “市委即将对公安系统进行全面彻底的整顿,由上而下发起,由下而上推动,你不能再呆在正法委置之度外,赶紧回去坐稳了起码不能被颠下来,下一步,象你这样的干部会得到破格任用。” “但是詹书记,桥西直街孤寡老人猝死案浮现重大线索,只须向前推一下就能取得更多突破……” 秦铁雁还惦记着鲜血写就的调查报告,一时没悟出詹周五话中有话。 詹周五的脸微微一沉,单手拍拍那份调查报告,威严地说: “东西放我这儿,少不了!回去想想我的话,做好相关档案的交接工作!” “啊!” 秦铁雁吃惊地站起来,“詹书记这这这……这就赶我走了?” “没赶啊,”詹周五道,“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现在正法委抽调告一段落,你明天起回衡芳区分局正常上班,有啥不对?” “呃……” 看着詹周五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秦铁雁脑子都快爆炸了,着实想不明白詹周五为何反反复复,放着即将突破的案情不管反把自己打发回衡芳,讪讪出门时只反复念叨一句话: 妈的昨晚那顿毒打白捱了! 第238章 大明机械 春节过后,钟组部关于七泽省***的文件正式下达: 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万晓根转任省正协主席,平安落地。此前关于他与商界大佬宗万城“交往过密”的流言妖风般传遍省城大街小巷,万晓根深知有人在警告自己安分守己,私底下不无愠怒地说真正交往过密也查不到我,官比我大、级别比我高的大有人在! 饶是如此万晓根内心深处也松了口气,确实,自从立志争取省长位子后弦绷得太紧,应酬多了一倍都不止,竭尽心思攀附、交际各种人脉关系,小心翼翼防止竞争对手明里暗里施的阴招,整个人活得太累了。 万晓根还听说中原某位跟自己资历、处境、年纪差不多的常务副省长,为竞争省长位子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势力,结果以*贱卖国有资产的重罪判了九年有期徒刑,在法庭上那人懊恼地说我鬼迷心窍了,我没意识到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 失败者血的教训历历在目,万晓根也算领悟了“舍”与“得”的真谛,上任第三天罕有地拎了两瓶三十年茅台和两盒顶级白茶前往峨山看望老领导。艾保华象什么都没发生,收下白茶因为每天都喝,茅台则当天就开了一瓶两人对半分,谈笑风生其乐融融,是非恩怨随风付诸怀中。 前阳泽市委书记李貌就任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副省长苏睿提拔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两位都堪称年富力强的中坚干部,都以擅长事务处理、促进经济、吸引投资着称,也都在各自领域拥有不错的风评,若说区别大概只有一点,李貌是地道七泽本土系干部,深得艾保华青睐;苏睿则属于外省干部,故而在微妙情结方面饶益伦更倾向些。 因此纵使较量到紧要关头艾保华不惜牺牲万晓根,也只换到组织部长位子,论权重和上升空间都比常务副省长略逊半分。有人说苏睿的背景在京都,难怪力压本土系,这话对也不对,倘若苏睿自身能力水平经不起本土系拿着放大镜的推敲质疑,绝无可能从厅级干部一步步成长到省·委常委。 郭文章以衡泽市委书记身份晋升副省长还兼任发改委主任,可谓情理之中,意料之外。消息传出后,好几位市委书记感到忿忿不平,认为郭文章在衡泽七年就抓了个“*”,经济工作毫无建树,甚至连其它地级市都形成拳头产品的特色工业产业链,衡泽影子都看不见。 这样思维保守、理念落后的领导居然主管省发改委,简直是七泽经济的灾难! 饶益伦听说后很不高兴,春节期间到各地视察走访时强调指出,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市市有本麻烦的账,郭文章面临的压力和困境是你们这些地级市想象不到的,都说*容易,换你们过去试试看? 市委书记们都赔着笑,不敢多吱半个字,发达地区一把手干得好好的,谁乐意平调到衡泽那破地方?给副省待遇也不干! 常委班子配备到位后,紧接着悬而未决的各市缺额也陆续补充到位,包括衡泽缺的四位副市长一下子全部补齐。 全省大局既定,饶益伦也松了口气,心里想着剩下两年任期里将前面提的几个放眼全国都打得响的工程项目,以及两个经济特区全部落地,亦算从正生涯划上圆满的句号。 这些项目、经济特区都靠省长曹巍大力推进并主导实施,所以饶益伦内心有杆秤,曹巍做出多少正绩,很大程度影响饶益伦对他的推荐力度,这也是省·委书记离任前最重要的权力之一,毕竟,京都大领导、钟组部都不及省·委书记对本省干部的了解,而且做到省·委书记位子,在正治体系里的重要性和信任度无庸质疑,所以评价都被列为最具份量的参考,甚至决定性因素。 如果饶益伦说“某某某不宜留在省·委***”,基本上就判了那位同志的正治死刑,即使勉强留下也被边缘化,肯定不可能得到重用,万晓根就是典型的例子。 在非本土省份当一把手就这个好处,无需考虑正治、正策和理念传承,能够保持相对公平公正以及客观性,这也是京都高层愈发加大省厅层面异地任职的核心原因。 回顾在七泽任职的岁月,固然有些方面受到隐身峨山的艾保华的掣肘与牵制,好几次无法压制占主流的本土系还得请出这尊大神,但洒脱如饶益伦却觉得艾保华活得太累,明明退出了,这也放不下,那也舍不得,一把年纪到底要操心到什么时候?秦始皇妄想“始称皇帝以至万世”,结束秦三世就完蛋,你个省·委书记又不是世袭制,哪有什么江山可打? 饶益伦觉得自己尤如参加一场足球比赛,场上比分已定,最后十分钟确保稳住局面把胜势转化为胜利此外避免受伤即可。他心里甚至隐隐有个计划,打算退下来后到老家大学里教书,相信以几十年官场经验和主正经历,一定能够把《正治经济学》和《哲学》两门学科讲解得深入浅出、通俗易懂。 周五傍晚,曹巍突然带了个人来到省·委书记办公室,饶益伦定定看了会儿才认出来: 原来是省*****干桦松。 ***系统原来是正府直属部门,进入新世纪机构改革后实行“垂直领导,两级管理”,市***局人事权上收到省***局,省***局人事权则收到京都***部,地方正府对***局没有直接管辖权,仅能听取涉及到地方人和事部分的汇报且有密级限制。 七泽传统意义上不属于反谍反恐重点区域,近十多年来比较猖獗的反而是工业、商业间谍,正府那边偶有参与,省·委几乎不跟***局联系,也没有什么重大案件需要通报或多部门协同,因此省·委书记看到堂堂省厅**居然第一眼没认出来并不是笑话。 关于干桦松的名字,省府大院里面有讲究的乍一听到都摇头觉得不妥,桦、松都是高大树木应该保持水分,怎能“干”呢?干涸没水不就枯死了吗?也有人说要从另一个角度理解,大树嘛阴干了才成材,湿漉漉容易烂掉。 又有人说讨论别人的名字很无聊,何况干桦松很可能不是他的本名!***系统工作性质特殊,非常注重自身和家庭信息的保密,通常主要领导以及必须与外界打交道的都会更名,隔三岔五地搬家,总之让外界摸不着他的底细。事实也是,算起来干桦松在七泽工作五六年了,除了知道他是*****外,其它任何信息都不清楚,包括老家是哪儿的,之前在哪些地方工作,爱人在什么单位,有无孩子今年多大,家住哪儿等等。甚至有人说每次开会结束后,干桦松三转四转就没影儿了,谁都不知道他从哪条路离开的。 是不是有点可怕?感觉到怕就对了,这就是***系统存在的威慑意义。 此时他恭恭敬敬坐在饶益伦对面,显得很普通很朴实,中年人具有的特征他都有:微微秃顶、有点发胖、肚子略凸,并不象外界传闻的那么神秘。 “下午桦松向我汇报了两件事,听下来感觉非常重要,想跟饶书记通下气又怕说不清楚,干脆把桦松**带来了,”曹巍道,“由他当面汇报比较好。” “哦,桦松**请讲。” 饶益伦深知曹巍不是动辄推卸责任、疑难杂症玩太极的人,来七泽这么久,***主动找上门还真是头一回,当下沉住气道。 “饶书记、曹省长,具体情况是这样……” 干桦松详详细细汇报了两件事: 一是去年惊动京都的念松霖被追杀案,当天衡芳警方乃至衡泽市局介入后很快发现与市***局有关,调查旋即中止,几番辗转后接手此案的实际上是京都***部。 ***部启动调查后,经与钟纪委协调见到了处于休养之中且被严密保护的念松霖,形成的大致脉络是——位于衡泽境内的省属国企大明机械厂有个独立的零号车间,专门生产西北某航天集团火箭发射基地需要的某种特殊工艺的构造件,这套工艺相当复杂且精密程度相当高,但由于高温高压等原因损耗非常大,平均发射三次左右就必须更换,而航天集团出于保密规定又要求全部国产,从而为大明机械厂带来稳定的、源源不断的财源,厂子之所以能够苟延残喘拖着不破产也与零号车间有关。 这方面内幕饶益伦已听郭文章单独汇报过,点点头冲曹巍道: “关于大明机械厂改制,还是要以衡泽市委为主,占着人家的地盘吃人家的饭,省里这头别指手划脚。我上次也说过,大明光守着构造件吃饭不行,万一哪天航天集团构造件用不上了咋办?改制就得彻底解决产业结构和机制问题,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扯远了,桦松**请继续。” 干桦松叹道:“是啊大明机械管理本来就松懈混乱,经营不善濒临破产后人心浮动,更让零号车间生产的安全防护措施、保密制度执行等打了折扣,令得海外间谍有机可乘……” 第239章 共同签字 饶益伦不由问道:“提到这个我有点不理解,构造件在整个航天发射当中处于低端耗材,平均三次发射后就被换掉然后采取物理方式彻底销毁,我看不出间谍有无必要潜入零号车间做手脚。” 干桦松沉吟片刻,道:“饶书记,曹省长,航天和发射技术方面我不懂,不过***系统内部通报过一个案子或许能提供参考。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美国大使馆每天早上八点就有辆黑色轿车慢悠悠往长城开,快中午才到山脚下,但没人下车登长城,坐在车里吃三明治喝矿泉水,下午两点多才沿原路慢悠悠开回去。这个现象很异常,安全部门盯梢了很久才发现车里装有无线电侦听装置,而车子开的路正好沿线有海子通往西山军部的架空电话线,虽然线路被严密保护,沿途值班人员不断巡查防止爬杆窃听,但防不住电话线泄漏微小信号,霎时就被高灵敏度侦测设备捕捉,两位领导,人家十多年前就拥有那样先进的技术了!” “哦……” 饶益伦悚然道。 曹巍到底技术出身,问道:“后来军用线路全部改为光纤应该安全了吧?” “1999年我们到军部下辖的通信研究所集中培训时,教官说日本已经研究出光纤信号窃听器,对于精通通信技术的人来说,物理隔离只是个概念,并不代表绝对保密……” 说到这里干桦松摇摇头道,“俗话说只有千里做贼,没有千里防贼,因此我听到消息是军方已摈弃物理隔离防范手段,而转向端对端加密方式,那个说来话长,我就不占用两位领导的时间……” 念松霖正是从数量庞大的有关大明机械厂举报信当中,敏锐地嗅到个别厂领导为个人利益不惜出卖厂子核心机密的行径,还有可能牵涉到最为敏感的军工领域谍战。出于职业谨慎原则,他没有急于批转或移送省纪委、省***厅,而是亲自率队潜入衡芳秘密调查,市纪委书记高培是唯一**联系人。 ——念松霖专门为未告知省市两级主要负责人的做法进行辩解,理由是零号车间关系到大明机械生死存亡,绝对不能有任何影响其正常生产的负面消息,否则以西北航天集团的警觉性必定果断终止合作,这一点毫不含糊,那样真把大明机械彻底打入万劫不复。所以他想实地调查,取得第一手资料和证据后再作打算。 在调查过程中,念松霖发现大明机械厂领导大量的、触目惊心的违法犯罪事实,有的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如有位副厂长没事就在办公室调阅各车间监控,发现长得漂亮的女工立即以领导谈话名义叫过来,之后发生什么不想可知;有位手握实权的科长每逢周末请他喝酒的小车子排成一溜儿,实在安排不过来就一个个打电话问哪家饭店,然后挑选最好的那家;还有车间主任明目张胆拆卸国外进口的机器设备卖给私企,再低价购买淘汰的机器设备回来凑数然后打报告重新购置…… 就在念松霖从外围渗透逐渐接触到零号车间相关干部和工人时,引起某些人的注意,很快他凭借受过的培训判断自己被监视了,手机也被监听了,为安全考虑立即转移收集的材料并准备撤出衡泽,谁知对方似不想他活着离开,当晚就悍然发起追杀! 念松霖受伤逃到衡芳副区长蓝京宿舍,在其帮助下躲进考古队挖掘的明代古墓里,夏教授紧急向京都求救之后钟纪委请军部派遣直升机;另一方面区分局副局长秦铁雁接到报警介入调查,派出警力全面撒网也起到震慑作用,然后事后发现从蓝京、夏教授到秦铁雁的手机均被窃听,在衡泽,具备这样做技术条件的只有市***局! 听到这里饶益伦“哦”了一声,轻敲额头道:“蓝京……秦铁雁……好像蛮熟悉嘛……” 曹巍心细,听干桦松汇报时顺手做了调查,当下笑道:“蓝京是郭文章派下去打通阳玄高速的,苏睿省长在我面前提过两次了;秦铁雁跟莫小米、荷莲岛两桩事件有关……” “对,对,我特意把他叫来当面了解情况的,很精神的小伙子,”饶益伦道,“那么,市***局内奸控制起来了?” 干桦松道:“这就是我今天专题向两位领导汇报的,那个内奸在抓捕人员上门前六分钟服毒自杀,家和办公室都没搜到任何线索,很可能提前销毁;京都专案组排摸后锁定我厅一位副**,同样也在抓捕人员动身前往的时候服毒自杀,通过技术手段恢复其手机通话记录,最后一个电话来自省府大院703室。” “703……” 饶益伦惊愕地瞅瞅曹巍,“那是省·委大会议室啊,里面只有内线电话,怎么拨到外面去了?” 曹巍面色沉重地说:“据说可以破解,刚刚桦松**解释了嘛,物理隔离不能保证绝对安全。” “就是说省府大院也有内奸!”饶益伦道,“外面大院出入检查很严格,到省·委办公区域还得核实身份等于两道岗,外人仓猝之间混进来又为打个电话是不实际的,唯有大院甚至省·委内部人士!” 干桦松谨慎地说:“我也是根据京都安全部领导要求,请饶书记、曹省长予以方便,按安全调查流程需要对程控室、值班室、会议室等区域进行全面彻底检查,还要请一些同志询问相关情况并做笔录,既要确保低调保密,又避免个别同志有不耐烦、反感情绪……” 饶益伦道:“曹省长认为呢?” 曹巍怎会在省·委书记面前拍板决策,副书记与书记还是有差距的,笑道:“这不向饶书记请示吗?” 饶益伦思忖片刻,道:“703虽然在省·委办公区域,不能排除省府大院其它单位部门的人流窜作案,特别那些秘书全是熟面孔,跑哪儿都通行无阻。我认为有必要范围扩大化,嗯,建议宗祥秘书长牵头两办做下协调,分层面、级别进行内部通报,务必协助、配合***部门做好调查工作,而且严禁外传,谁泄漏谁负责!” 曹巍道:“我完全同意饶书记的指示。” 身后两位秘书笔端飞快地记个不停,待会儿合一下就要形成书面指示向萤宗祥等相关领导传达。 干桦松汇报的第二件事关于跨国医药集团在七泽境内伙同不法药厂利用活体试验事件。 ***系统数年前就得到情报指某个最具盛名的跨国药企集团在发展中国家利用活体做试验,其中也包括中国,但***注意力始终放到经济相对落后的中原、东北、西南等区域,直至收到京都办公厅转发项主任写的内参才大吃一惊: 原来狡猾的跨国药企竟然选择在经济发达地区做活体试验,实在……实在是一招妙棋! 因为七泽等沿海省份人口流动性强,人与人之间关系相对淡漠生疏,身边突然有人失踪甚至死亡都不会刨根究底——桥西直街孤寡老人猝死事件就是明证,反而给药企集团充分安全的犯罪空间。 两年前衡泽发生的荷莲岛精神病医院骚乱以及产生的一系列事件,均与具体承接活体试验的绿野药厂有着千丝万缕联系,会不会与同一天发生的莫小米命案有关,目前难以定论。 “日前***厅派人潜入绿野药厂秘密侦察,一无所获,”干桦松道,“我们在厂领导办公室安置了窃听器,通过不间断侦听和分析,发现在***厅接京都指令着手调查的第二天,绿野药厂也得到警告旋即销毁、藏匿、转移犯罪证据,据厂领导间谈话隐晦地显示消息源也来自省府大院,甚至某位省领导……” 饶益伦深表震惊,又望了曹巍一眼,道: “关于活体试验的犯罪情况,我和曹省长都没看到内参,也对***秘密调查一无所知;此前省·委组织的调查虽然对于荷莲岛事件有所涉及,但丝毫没联系到绿野药厂。我和曹省长倘若如此,其他省领导按理不会掌握更多情况。” 作为班子成员,首先想到的是维护班子成员声誉和前途,这也是一位成熟正治家的基本素养。 曹巍没吱声。 干桦松道:“公开信息渠道确如饶书记所说,但可能……按绿野药厂领导暗示那位省领导神通广大,耳目直达京都,那个层面我们不敢妄自揣测,只能在工作范围内尽最大努力侦查,这也需要请示饶书记、曹省长批准。” 曲曲折折暗示的是,省***厅要向省主要领导申请对具有犯罪嫌疑的个别省领导实施监听! 监听省级领导可不是闹着玩的,有可能涉及重大机密和敏感数据,更何况***系统也非铁板一块,难怪曹巍不敢答应而将干桦松带到这儿来。 饶益伦的脸沉下来,干桦松惶惑地瞅瞅曹巍手指微微颤抖——厅级部门监听省领导,以下犯上啊。 良久,饶益伦缓缓道:“第一京都***部要出书面的东西;第二省厅提交书面申请并附目前掌握的证据;第三,我和曹省长共同签字,共同负责。” “好。”曹巍简洁应道。 干桦松则如释重负站起身道:“谢谢饶书记,谢谢曹省长,我立即回去着手办理相关手续,谢谢!” 第240章 个人利益 秦铁雁花了大半天时间办完交接手续,市正法委那边呆不下去了,灰溜溜来到区府大院蓝京办公室。 “还痛得难受?”蓝京打发掉前来汇报改制工作的企业老总后揶喻道,“要不要我到医务室多领点专治跌打损伤药水?今晚找个浴城按摩一下,包准盲人按摩,你让睁眼才睁眼。” “那笔账以后跟你慢慢算……” 秦铁雁没精打采道,“现在的大问题是我被詹周五赶回来了,案子悬空,材料冻结,辛苦努力全部化为泡影,你说咋办……” 当下把上午跟詹周五的对话源源本本复述了一遍。 蓝京先是惊讶,仔细听完后长长思忖,道:“詹周五应该意识到目前你做的调查与市里,不,就是张书记的大战略有了冲突,所以匆匆中止调查,打发你回来,当然了,提前坐稳位子等待公安系统大洗牌后重用也是一个方面,但不重要,留在正法委继续借用同样能够被提名。” “我也这样想的!” 秦铁雁愤愤不平道,“张书记什么大战略?大战略不就是除恶打黑吗?跟我调查方向完全一致,哪儿冲突了?” 蓝京静静地说:“赖军骁是衡泽首号黑老大,这一点无庸置疑吧?” “对。” “你觉得张书记会在全力出击铲除赖军骁势力时,也对庞奔势力动手?” “这个嘛……”秦铁雁呆了会儿,一拍大腿道,“他没准还指望庞奔侧面配合呢,以黑制黑的效果比正面打击更好!我懂詹周五的意思了,他担心深挖庞奔势力影响张书记对付赖军骁的大局,索性打发我滚蛋。” 蓝京道:“慑于张书记除恶打黑力度,庞奔近期肯定甘当缩头乌龟,高尔夫球场开发工程已全面搁置,你的人身安全更没问题,安安心心当好区分局副局长吧,你前程似锦,提拔有望,就是注意以后别跟女医生躺一张床上聊天,更别轻易招惹小护士。” “妈的又提这碴儿,老子昨晚就倒霉在你手上!” 秦铁雁火从心起,顺手抄起办公桌边台历就要往蓝京身上砸! 这时身后有人敲门,回头一看竟是很久没见的伊宫瑜,秦铁雁讪讪放下台历道: “伊宫部长……衣服很漂亮,气质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 伊宫瑜淡淡道:“人不漂亮就靠衣服撑着了,是吧?” “不是不是,唉,我这笨嘴笨舌……”秦铁雁打了自己一个耳括,“我闪,我闪……” 说罢真的闪身而去。 伊宫瑜坐到蓝京对面,扶正台历道:“我好像救了你一命,这东西砸到脸上肯定开花。” “从市正法委打发回来了,心里窝着火,”蓝京叹道,“每次都这样,查到紧要关头就被叫停,唉。” 伊宫瑜略加思索就明了其中奥妙,道:“生不逢时有啥办法?全衡泽都知道新来的市委书记以一己之力对抗赖军骁,再加庞奔的话闭着眼都知道胜负;不过张书记不会输的,你说呢?” “省·委不可能让他输,衡泽干部群众也不肯,”蓝京会意道,“不输与赢是两码事儿,平局、小赢、大赢、碾压赢,直接决定今后衡泽的走向。” “换位思考,你觉得张书记空降后选择除恶打黑的策略对不对?”伊宫瑜问道。 蓝京失笑道:“你怎么让一个副区长考虑市委书记面临的问题?” “昨天有人这样问我的。” “谁?哦,征婚选妃的那个家族又来重新面试?” 伊宫瑜苦笑:“是,这回换了人没问上次愚蠢的问题,好像与家族另一个男生有关吧,我也不知道,谈到新来的市委书记时对方便问了这个问题。” 蓝京道:“你怎么回答?” “我压根没**,事前一点准备都没有,还在琢磨如果再问是不是**以怎样的方式表达愤怒,唉,我低估了大家族自我纠错和反省的能力……当时来不及思考只能乱说一气,别说人家,连我自己都不满意。” 伊宫瑜低低叹息,霍然抬头道,“现在轮到我考试了,你怎么回答?” 蓝京笑道:“咦,答案不就在咱俩刚才的对话里吗?” “什么意思?” “作为省·委委任的市委书记,只要他的大方向站得住脚,不管怎么选择都没错,根本不存在对不对的问题!”蓝京道,“要探讨除恶打黑好在哪里,原因有二,一是法理占据绝对优势,哪怕到最后赖军骁自己都得承认活该被打击;二是深受其害的基层老百姓、店家商铺捧手称快,一夜之间张书记声誉就上去了,远比吸引几十亿投资、新上十多个大项目效果来得更快。” “坏处呢?”伊宫瑜追问道。 蓝京肃容道:“坏处就是咱俩即将面临的困境,也有两点,一是刚才说的严厉打击赖军骁,庞奔势必能松口气,某些方面还得到纵容忽视,此外悄悄捞些赖军骁的地盘扩充实力;二是外来势力乘机入侵,如宗万城终于拿到桥西直街综合商厦项目,会不会成为其大举进入衡泽的契机,办成在郭文章任期内没做到的事?我深感担忧。” 伊宫瑜突然站起身飞快地反锁好门,一步步走到他身边,两眼灼灼发光盯着他。 蓝京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喃喃道:“干……干嘛?” “你这么紧张吗?”伊宫瑜道,“有人亲眼看到丁雪楠恨不得滚到你怀里。” 蓝京暴出冷汗道:“她跟谁都这样,我我我……我已算保持距离了,再说我跟她的过节整个区府大院都知道。” “打个比方而已……” 伊宫瑜俯下身子几乎与他贴到一块儿,清冷淡雅的香水味扑鼻而至,轻声道,“敢不敢跟我联手杯葛宗万城,让他做不成综合商厦?”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他可清晰看到她光洁脸蛋上淡至无痕的茸毛,不由得又往后缩了点儿,道: “区长办公会会办纪要都出来了,你还没放弃?” “我为什么放弃?”伊宫瑜紧盯着他道,“我提拔**那天傍晚,你打电话让我务必跟进阻止宗万城拿项目,还说做事要有始有终,你不在意谁做工程但真的很在意工程质量,记得吗?” 蓝京无奈地摊摊手:“你瞧车端平使的手段,把我打发到泉泽然后紧急召开区长办公会,这种无赖式打法都出来连脸都不要了,我还有啥办法?这会儿哪怕张建和也无权推翻区长办公会会办纪要。” “会办纪要不是法律法规,也不是行正命令,它连规范性文件都不算!”伊宫瑜强调道,“区里前后矛盾、颠三倒四的会办纪要还少吗?你扶持的温伦汽配厂之前申请破产,区长办公会会办纪要说追加两千万贷款额度,人家说不要就不要,区里有啥办法?” “你决心很大……” 蓝京脑中陡地灵光一闪,“是不是你跟那个家族达成的条件?” 伊宫瑜定定凝视他,半晌退了半步道:“蓝京啊蓝京,有时候你让我觉得恐惧!不错,对付宗万城是那个家族的要求,至于我,你别问问了我也不会说。” “你很在意嫁入那个家族?” “不不不,跟嫁不嫁没关系,”伊宫瑜道,“只是一个契约,明白吗,契约!为了……自身利益,我必须……必须战斗到底!” 蓝京莞尔一笑,道:“好,好,我喜欢听你说‘自身利益’,这四个字让我感到踏实,因为这才是伊宫的风格,你要是跟我谈理想谈工程质量,我倒反而心里没底了。” 伊宫瑜面色如常道:“只有个人利益与群众利益绑在一起,才更有努力的动力,我不会扛着虚幻的、空洞的口号做事,那的确不符合我的性格。” “说通前提,接下来我们捋一捋,”蓝京道,“你的任务是全力狙击宗万城,迫使他放弃综合商厦项目就算胜利,就象上次那样?” “准确地说他还没得手,会办纪要只代表区里的意向,接下来还有一系列手续要做,包括邀请议价,签订合同,哪怕形式主义也必须一丝不苟履行程序。”伊宫瑜道。 蓝京皱眉道:“你想靠程序和手续刁难掣肘宗万城?不行的,那样他就成了正义的一方,我们则要被冠以官僚主义、本位主义,往大了说对衡芳营商环境都造成负面影响。” “全方位狙击,上下联动,让宗万城陷入人民群众汪.洋大海之中!”伊宫瑜一字一顿道。 蓝京定定瞅着她,良久眉头渐渐舒展,道:“上次你在省里找了谁?” “实话实说,省·委办公厅某位副秘书长,他再转达给饶益伦的大秘,很简单却很高效的线路。”伊宫瑜道。 “这次还找他?” “当然,事情没了结。” “需要我干什么?” “你说。” “《书泽日报》?” “它敢指名道姓副区长用奢侈品,不敢为民作主狙击宗万城?” “请柴明舟在市一级层面叫停?可能性不大,”蓝京坦率道,“事实上他为这事儿专门打过电话,意思是不要硬顶。我没听也罢了,还上门请他出手叫停,嘿嘿嘿,你未免太不把常务副市长当回事了。” 第241章 舆情监督 周六晚上,省城康振保龄球馆。 七点四十五分,一辆小轿车疾驶而至,停在门前跳下两名警卫警觉地四下张望,然后卡在两侧进出口车道边。 又隔了会儿,一辆黑色商务轿车缓缓开到门前,在一名秘书、一名警卫遮挡下,有位男子从内侧下车步入球馆。 “苏省长!” 蓦地离球馆二十多米的路边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呼喊声,那男子惊讶地转头看时,蓝京已从树后冒出来边向前快步疾行边道: “我是蓝京,衡芳区的,以前为阳玄高速……” 还没说完就被右侧扑过来的警卫拦住,低喝道:“退后!快退后!” “等等!” 苏省长——苏睿道:“带他进来。”说完便进了球馆。 几分钟后蓝京便带到贵宾区休息室,进门后便一迭声道: “实在不好意思又打扰苏省长健身,我真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如果凭自己能力可以解决绝对……” 苏睿抬手打断,道:“你救了念松霖主任?” “向苏省长汇报,那夜念主任浑身是血跑到我宿舍,我……” 苏睿又打断道:“目前是衡芳副区长?” “是的。” 蓝京终于明白他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因此不必多说,遂简洁地应了两个字便闭嘴。 “上次陪你来的小姑娘呢?”苏睿问道。 蓝京内心一阵刺痛,低头深吸口气,道:“她是念主任外甥女,几个月前在衡芳露了下面后再也联……联系不上……” “连电话、短信都没有?”苏睿又问。 蓝京摇摇头。 “念主任那事儿麻烦呀,”苏睿目光再回到他脸上,“你又遇着什么麻烦?” “非常惭愧,恐怕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副区长都不可能因为工作直接找到省长,我却已经第二次……” 蓝京汗颜道。 苏睿哈哈大笑:“因为小蓝区长抓的都是大事嘛,你说说。” “关于衡芳区旧城改造桥西直街综合商厦项目承建问题……”蓝京源源本本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哦,又是那个宗万城,处处插手拿项目……”看来苏睿也深为了解,“我倒还不知道此前他在衡芳失过手,很少见喔,但栽到你小蓝区长手里,也就不足为奇了,你的点子向来不少。” 蓝京道:“小打小闹那种把戏在真正硬实力面前根本不起作用,他对我的优势是碾压式的,何况我又不分管城建。但凡他肯沉下心来哪怕花十分之一精力踏踏实实做工程,我都没意见,问题在于……根据我掌握的情况他在兄弟市县承建的地标项目都层层转包质量一塌糊涂,至于衡泽市图书馆大厦,我这边带了相关图片和证明资料……” “东西放这儿吧,这些情况我都有所耳闻,”苏睿思忖片刻,“那家伙人脉强大,地方正府顶不住是正常的;选择的机会也很好,最近寓宸书记正在衡泽搞大动作,没空管这些事儿。” “可能在某些领导眼里,我蓝京纯粹多管闲事,但……但综合商厦是百年大计啊,”蓝京道,“这包资料里有张照片是八九岁的小女孩伏在阅览室看画报,年轻妈妈坐在旁边打着伞,因为天花板漏水,每每看到这张照片,我就替主持工程项目的所有参与者羞愧!我不想综合商厦重蹈覆辙,只要有一点点机会争取我都想努力再努力。” “我看看……” 接过照片,苏睿久久看着专注的小女孩、含笑凝视女儿的年轻妈妈,还有背景斑驳破落的墙壁,也不禁深深动容,轻叹道,“我们的民族,我们的人民,习惯于承受痛苦和磨难,以至于条件稍有改善就心满意足,不会过多要求什么、指责什么。不过,我们可不能滥用老百姓的善良宽容,以至于愈发懈怠懒惰、高高在上,全然无视民生疾苦!我会过问这件事,呃,当然需要时间,你明白吧?” 蓝京心领神会道:“我会督促相关部门严加审核资质等施工申报材料。” 说白了就一个字,拖。 “另外也需要舆情监督,”苏睿指指头顶意味深长道,“在省府大院坐久了不接触基层,耳朵听不到眼睛看不到,你说怎么办?” “我会想办法的,苏省长。”蓝京道。 苏睿点点头,拿了条毛巾边站起身边道:“来,打两盘球?” 蓝京苦笑:“还……还是不会……” “年轻同志不能光顾着工作,休闲娱乐也是人生的一部分啊,”苏睿兴致勃勃道,“不会我教你,回去后好好练习,下次再碰到我别的不说,先考试。” “想见到苏省长太不容易了,”蓝京趁机道,“我从昨晚守到今晚才看到您,省府大院的话根本进不去。” 苏睿笑了笑,伸手道:“手机拿来……”他在蓝京手机里输入手机号一打便挂,“以后就方便了,哈哈哈哈……” 出了保龄球馆赶到《书泽日报》编辑部时已是晚上十点多钟,副社长兼总编李鑫玉仍在伏案审查样版,桌上摊了一大堆各种裁裁剪剪的材料。 “见着了?谈妥了?”见蓝京进来,李鑫玉摘下老花眼镜问道。 “效果蛮好,”蓝京端端正正坐到老师对面,“对了,趁着打球时我提了下您的名字,他笑笑说有印象,也喜欢看您亲自撰写的社论。” “哦,是吗?” 李鑫玉惊喜地说,“我还以为省领导们主要**省刊呢,不对,”他指着蓝京道,“你小子甜言蜜语准没好事儿,是不是想骗我帮忙?” 蓝京眨眨眼睛道:“没有啊,您上次说享受副厅待遇的申报已提交上去就等常委会研究,九选三竞争非常激烈您把握不大,我一直放在心上,反正,反正多一位常委加深印象总是好事,您觉得呢?” “唉,文人终究要为俗务所扰,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李鑫玉叹道,“就我本身而言并不计较劳什子副厅待遇,我享受正高职称工资已经到顶了,可人与人之间就怕攀比,社会地位反过来还影响学术地位,上次一家核心期刊选题撞车,结果我的论文被撤下,原因是人家为副厅级大学校长,嘿,不看论文质量而比行正级别真是中国特色下的咄咄怪事!” “听说省城各大院校对于教授退休返聘也有级别上的差异?”蓝京道。 “简而单之就是级别越高享受的返聘待遇越好,跟正副教授、学术成就基本无关!”李鑫玉气愤地说,“别看我成天指点江山、激扬文字,面对自己最熟悉的教育界,根本不敢发声!为什么?以后我还要继续混呢,不能断了自己的后路。” 蓝京道:“相信教育界、学术界主流也很无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彻底改变**思想得很长时间,李教授不如,不如先把副厅待遇拿到手再说。” 李鑫玉嗬嗬笑道:“你真是很有心了,好吧,孔子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达者三人,你已位于七十二贤者前列,再加把油争取进入达者行列。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中午叫上临风,嗯,把焦糖从衡泽叫过来一起喝酒。” 见老师把话题扯开去,蓝京赶紧道:“咳咳,李教授,苏省长同意过问此事的同时也暗示舆情推动,我觉得衡泽市、区两级报刊影响力都不够,还得《书泽日报》这样的大报出手……”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李鑫玉又指着他笑,隔了会儿收敛笑容道,“老实说挺麻烦,宗万城在省城的势力强得……说了你都不信,首先省长岳父的招牌就够唬人,何况还有前任省·委书记艾保华、正协主席万晓根等明里暗里支持,省城大街真的敢横着走。” 蓝京道:“如果变通一下呢,我记得《书泽日报》有个读者来信栏目,您只负责原文刊出,但不代表报社观点或意见。” “哪个读者?” “前期参与综合商厦招投标的企业家,他们不在官场不必看宗万城脸色,他们都是衡泽本土企业,也不属于广冶势力范围。” “这倒是个办法……” 李鑫玉沉吟良久道,“那一期我要拖到晚上突然撤稿,把企业家来信放上去,定稿时间也拖到最后一刻总之让宗万城听到消息也来不及反应……” 蓝京接着说:“然后我发短信提醒苏省长看当天《七泽日报》读者来信栏目,舆情监督的力量不就体现出来了吗?” “你来之前就考虑好了是吧?” 李鑫玉带着欣赏的目光道,“我这边也会发动记者纷纷打省长热线,就读者来信反映的问题表示强烈不满;小项的新华社那边肯不肯转发,你可以做下努力,他目前状况宁愿事情越大越好。唯一问题是,我还是担心衡芳那边企业家不敢写信,报社为确保读者来信真实性都要求实名,这是红线,我不能带头违背。” 蓝京微笑道:“没事儿,我已经安排好了……” 蓝京的确已经安排妥当。 因为此前参与桥西直街综合商厦投标里面有一家叫区五建,论资质实力毕竟有国企背景;可它怕不怕宗万城呢? 当然不怕,区五建已经成功改制为私营企业。写信控诉广冶和宗万城,对蓝京而言一个电话的事儿,特别特别简单。 第242章 汹涌舆情 宗万城万万没想到手执衡芳区正府区长办公会会议纪要,桥西直街综合商厦项目还是进展迟缓,落地遥遥无期。 与别的地方一天盖五六枚公章不一样,在衡芳每盖一个章都得反复折腾。各个单位、部门、窗口,经办人员看到“广冶”和“综合商厦”几个字,嘴角便浮起若有若无微笑,接下来仔仔细细审查每行字包括标点符号,絮絮叨叨问一大堆无关紧要的问题。 宗万城怒火冲天,创下一天之内给张建和打十四个电话的记录,平心而论张建和很在意综合商厦项目,接到电话或亲自给主管部门负责人下指示,或安排区委办跟进督办,但电话接多了也感到无奈,自嘲道衡芳正务系统效率在我们自己看来已提高不少但可能远低于宗董事长期望,解放思想转变观念非短期所能及,还请多多海涵。 区委书记说到这个地步,宗万城也不好意思再催命似的老盯在后面,然而当流程卡到环境评估报告时,他忍不住再度爆发,这回直接打给常务副区长万启阁! “广冶按国家标准请第三方做的环境评估报告,我不明白为何到衡芳行不能,非得加一项文物保护评估报告,到底区里的规定大还是国家标准大?!” 万启阁一听便知怎么回事,耐着性子道:“向宗董事长说明,衡泽地区属于传统意义文物大市、考古重点区域,按规定必须加强施工前地下勘测与评估,事实上很多房屋建筑、桥梁公路施工等经常卡在这个环节,有时评估报告没问题,挖着挖着出了问题结果进退两难……” 宗万城怒道:“去年考古队把那块地打成筛子还不够?照你们衡芳的做法索性挖地三尺好了,简直太过分!” “从情理上讲确实让人难以接受,不过经办人员也有难处,”万启阁解释道,“考古队不是官方认证的环境测评单位,那个公函我们这边不认账,必须由市区两级环保、文物部门指定第三方公司出具报告,哎,也就耽误三四天工夫吧,走个流程就行。” “一个章两三天,密密麻麻几十个章……” 宗万城也是无语,不过广冶台面上是做正经工程的,既然来了就必须按人家的规矩办事,事事搞特殊日后也容易被人翻出来算旧账。 放下电话万启阁也皱眉琢磨背后是不是有双无形的手在搅局,那又如何呢,木已成舟的事儿靠扯皮、磨蹭等小伎俩拖延有啥意义? 再说了单凭蓝京在衡芳的影响力,手暂时伸不到区直副科以下乃至股级等具体经办环节,别把他想像得太厉害。 ——事实也这样,蓝京确实搞不掂区直绝大多数单位部门,但邱庆伟、周轩等老衡芳熟啊,几个电话、几句含混不清的话,对方就心领神会了。 有啥意义呢?六天后宗万城、张建和、万启阁就明白了。 《书泽日报》读者来信栏目突然以四分之一版面刊登某私营企业家“吐露心声”: 国家招投标管理办法颁布实施后,旨在公平公正阳光操作的规定到了地方却面目全非,执行起来充斥着种种黑幕、利益交换和不能言说的秘密,以衡芳桥西直街综合商厦项目为例,十几亿的大工程区里假模假样连续招了三次,均蹊跷地以流标告终,然后突然改成定向委托,承建方却是之前从未参加投标的省城企业,从市到区都说此人来头很大,咱老百姓也不认识,咱老百姓只知道宪法底下有国家招投标管理办法,都是京都明文规定的,所以法律大还是人情大,我想问衡芳区领导们知不知道? 这一炮炸得宗万城晕头转向,暴怒不已! 论关系广冶跟《书泽日报》还可以,每年都给个几十万广告费权当赞助,说白了相当于买断负面新闻,凡出现对广冶及宗万城不利的消息一律不予刊出,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事儿。 报社怎能背信弃义,干这种翻脸不认人的买卖?! 一时间宗万城手下个个都在打电话,反馈来的消息是前期版面编辑等都不清楚此事,刊登企业家来信直到昨晚才拍板定的,时间很短都来不及向宗万城通报。 报社拥有终审和定稿权的只有一位:总编李鑫玉! “这个王八羔子!” 宗万城喃喃骂道,却也知跟这位高级知识分子、大学教授没法沟通,在省城报界,李鑫玉素以敢于抨击正府、揭**暗、直面矛盾着称,之前《书泽日报》刊出伊宫家族的伊宫瑜下基层穿戴奢侈品,宗万城可带着瞧热闹的心态。 轮到自己头上,才知道这个滋味不好受。 甩手一个电话打给省·委**毛锦淼,即艾保华提拔起来的亲信心腹,那边深表震惊之余也啧嘴,说: “万城啊文章既然刊登出来了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而且这当中肯定有什么误会,报社不可能对发生在衡芳的事掌握得很清楚,万城,我看这样吧,最好联系衡芳区委做个公开声明,届时我要求日报社放到同样版面刊登出来相当于澄清,你说呢?” 宗万城一想的确如此,但还是很不服气,怒道:“报社怎么可以未经核实就随便歪曲事实、攻击区正府、诽谤企业集团?我看毛部长也该管管了,不能让这些报社头头脑脑们尾巴翘得太高!” 毛锦淼道:“哎万城,万城,人家报社还是笔下留情没直接点名,你主动跳出来骂架反而不好,事情闹这么大,关键还在于那个工程本身!” “那倒是……” 宗万城脑子冷静下来,在屋子连续转了几十个圈后发布三道命令,一是发动集团所有人员全部上街购买今天出版的《衡芳日报》,买光为止,并发动周边人脉以三至五倍价格回收;二是查清楚写信人的身份,他知道报社刊登读者来信必须实名的规矩,不可能查不到;二是安排集团副总、高级助理等一行人立即动身前往衡泽,必须抢在舆情发酵前扑灭事端。 之后他拨打张建和的手机,忙音;再依次打万启阁、张洪跃等区领导,忙音,如此反复等了十几分钟始终忙音,宗万城终于悟出舆情已经发酵,对手此番出手早有预谋! 此时张建和、车端平为首的区领导焦头烂额,出这么大篓子自然是一层问责一层—— 其实还没等李鑫玉秘密动员记者们动手,省长热线已被高度**此事的人民群众打爆了,接线人员不敢怠慢逐级向上汇报,省正府办公厅、信访办、网信办等随即责成衡泽正府调查此事。 衡泽方面接到电传后干脆利落地“原文照转”,责成衡芳正府必须中午之前上报关于桥西直街综合商厦招标改定向委托的书面说明。 霎时张建和接到四方八方了解、责问此事的电话,经过短暂的惶恐和震惊,张建和突然回过神来: 定向委托的决定未经区常委会讨论,这事儿他妈的跟我没关系! 当下换了付腔调,拖长声音说请崔主任跟正府办那边联系一下,看看定向委托怎么操作,又是谁拍板决定的。 所有压力都到了车端平,一时间他似乎成为必定背锅的罪魁祸首!因为区长办公会是他主持的,一把手负责制嘛,他必须对定向委托决定负责。 风暴漩涡的中心,衡芳区长办公室。 车端平独自坐在里面,四下安静得出奇,没有干部前来汇报工作,没有电话,手机也哑巴了,似乎都知道车端平大祸临头。 车端平很害怕吗? 并没有。 关于综合商厦项目由招投标改定向委托的书面说明,早在他决定调开蓝京、主持召开区长办公会前一天也就是那个周日,已经写好了。 非但如此,报告还有两个附件,一是当天上午他揩万启阁找张建和统一意见时的谈话记录,张建和明确说“定向委托广冶集团承建”,一个字都没漏记;二是一年前区常委会讨论旧城改造事宜时,王晓涛、张洪跃、万启阁等积极支持“广冶集团承建综合商厦”的记录,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最底下有所有参会常委签字为证,谁都赖不掉。 他沉着地看看手表,又沉着地将书面说明连同附件再看了一遍,正打算装入文件袋,这时万启阁急匆匆没敲门便闯进来,道: “车区长,张书记将这事儿赖得一干二净,全推到我们这边了,怎么办?” 车端平稳当当道:“区长办公会前咱俩不是跟他统一意见了吗,你笔记本没记张书记指示?” 万启阁恍然大悟,一拍脑袋道:“记了!记了!可能没那么详细,肯定记了!” 车端平语气还是不紧不慢:“记了的话不妨拿过来看看,若有必要也复印一份附在书面说明后面,启阁区长觉得如何?” “好好好,我这就去复印!” 万启阁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看着他的背影车端平不由轻轻摇了摇头,暗想这种人居然几次三番跟蓝京较量,也不知哪来的底气。 若非自己在衡芳正府镇着,恐怕万启阁到最后怎么死在蓝京手里都不知道。 再想这次汹汹来袭的舆情,《书泽日报》刊登的读者来信,还用多说吗?幕后总策划、总导演绝对就是蓝京! 第243章 公开放炮 苏睿选择放炮的时机选择在省·委常委会开到还剩一个无关紧要议题,把握着恰到好处,因为这会儿饶益伦正心不在焉看着秘书刚刚递来的纸条,曹巍埋头研究垫在笔记本底下的材料,其他常委或翻阅会议记录,或低头与旁边常委窃窃私语,还有常委下意识抬腕看表,是啊12点10分了,该吃午饭了。 苏睿突然提高声音道:“刚才提到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私营经济发展,顶格落实各项帮扶政策措施,常态化构建‘亲’‘清’新型正企关系,今天我正好看到《书泽日报》选登的读者来信,反映的问题是什么?某些地方正府、某些领导步伐走到省·委前面去了,不惜违反法律法规、规章制度去顶格帮扶私营企业,但到底清与不清呢,那就不好说了!我查了下记录,读者来信反映的情况应该跟之前省·委下发《关于严禁领导干部违规插手干预工程建设项目的规定》有关,为什么又卷土重来,非常耐人寻味!” 说着示意秘书将上午收集来的《书泽日报》给每位常委发了一份,上面都用红笔圈出那封读者来信内容。 这份由区五建董事长向德勤亲自执笔的读者来信篇幅并不长,阅读速度快的两分钟就浏览完了,但没一位常委抬头说话,仍在低头沉思并等省主要领导表态: 是当作足球,一脚踢开? 是当作排球,稳稳接住? 还是当作篮球,运在手里直捣黄龙? 经过难熬的五六分钟,曹巍慢腾腾道:“书泽报社点名批评衡芳区正府,搞得有点尖锐啊。” 没听出话里的风声,省·委**毛锦淼接了一句:“新闻报导以区域为主,读者来信却面向全省乃至全国,以后这方面是不是要加以规范,我们也在探讨之中。” 虽暗示书泽报社做法不够规范,也没把话说死,省·委领导发言艺术就在于此,不管往哪个方向转折都不会错。 这时饶益伦才抬起头道:“法律大还是人情大,企业家问得很中肯,也切中要害!答案自然不言而喻,可我们的地方正府,正府某些领导究竟有没有把法律放在眼里?恐怕没有!省·委严禁领导干部插手干预工程,明的不敢就暗着来,公开场合不说背后打电话,以为人民群众都是呆子?!衡芳,为什么又是衡芳?高速公路卡在那儿一年多通不了,念松霖同志在那儿遭到追杀,现在又闹出招标改定向委托的事情,根源到底在哪里?是领导能力问题,还是根深蒂固的观念问题?” 曹巍垫道:“刚才我就说了,出这么大事儿衡泽媒体明摆着都不敢吭声,反倒是书泽日报报导,这个现象本身就不同寻常!” “锦淼同志想规范,我的看法要支持!”饶益伦道,“衡芳正府态度摆在那儿,报社敢捅篓子?这种事儿跨区域、异地监督效果更好!” 毛锦淼深深点头:“是的,在规范中发展,在发展中规范。” 又把之前的话圆起来了。 本来到目前为止都是以虚击虚,从苏睿到饶益伦、曹巍、毛锦淼都紧扣地方正府执制和媒体监督两大问题,均巧妙地避开,也没过问到底哪家“来头很大”的企业,这是对的,省·委省正府只能对地方政府、宣传系统问责,至于企业违法乱纪那归职能部门或司法部门管,绝不可以越俎代庖。 然而这时万晓根坐不住了,感觉饶益伦那番“明的不敢就暗着来”针对自己,想着好端端常务副省长宝座被贬黜到正协主席位子,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当即跳出来道: “一封未经核实的读者来信拿到省·委常委会占用同志们的宝贵时间,我认为突兀了!不错规章制度要求重大工程必须招投标,请别忘记前面还有‘原则上’三个字,地方正府有权根据实际情况作必要的调整。反过来讲如果想徇私枉法,也不至于连续招三次标对吧?正因为三次流标让地方正府发现问题才改为定向委托……我纯粹按字面意思分析,不代表本人观点。总之我觉得这种事情没必要轻易上纲上线、扣大帽子,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前面大段话似反诘苏睿,最后“上纲上线”却指向饶益伦。 正法委书记钱朗也站出来道:“朗朗乾坤,万事皆有因可循,短短几百字读者来信掐头去尾隐掉了很多信息,我想还得听听地方正府、拿项目的企业,当然也要仔细询问写信的这位企业家,把真相调查清楚了再作定论。” 尽管以前跟万晓根磕磕碰碰不对付,关键时刻钱朗还是毫不含糊予以力挺,为什么? 两人背后站着同一尊大神,而大神就是宗万城的支持者。再说了,饶益伦一年多后即将退二线,届时铁定就是曹巍接棒吗? 未必。 宗万城的女婿、中省某省省长也有相当竞争力! 因此在省·委常委会这样重量级场合,支持什么、反对什么都有非常复杂且又隐密的考量。 苏睿笑了笑。 敢在常委会亮出读者来信,焉会半点准备都没有?三言两语就被打败,根本没资格坐到这儿。 他又拿出一份材料,道:“晓根、钱朗两位同志想知道的信息我这儿有,关于综合商厦,最初那家来头很大的企业就企图染指,并已说服并得到衡芳区主要领导支持,后来适逢省·委下发《关于严禁领导干部违规插手干预工程建设项目的规定》,它知难而退,这才有了连续三次公开招投标。那为什么招一次流标一次,个中缘由无须多说,反正来头很大的企业又去了,而且经区长办公会会办纪要明确定向委托,这就是引发所有参与投标企业不满的原因。至于来头是不是很大,我也纯粹按字面意思分析,不代表本人观点,具体定性要由专业人士去做。” 啪啪啪直接打脸万晓根,可见他俩以前在省正府共事时相处并不愉快,否则纵使正见不同起码还能带着笑意说话,不至于在常委会上剑拔弩张。 “嗯,定性,谁来定性?”晏长述高深莫测道。 所有目光都投向向来到处插手、好管闲事的省纪委书记沈樟林,真是奇了怪了,以往碰到这种事儿只要稍稍嗅到腥味他就会扑上来,怎么今天变哑巴了? 就在前一天京都老首长递过话,说得隐晦含蓄曲曲折折但沈樟林一听便知,即省长位子没戏,无论七泽还是外省都没戏,刘家冰执掌下的钟组部不愿冒险,为干部选拔任用徒增不必要的争端。 话说省纪委书记提拔省长,的确需要相当的魄力和决断,刘家冰刚接手钟组部立足未稳,岂敢随意为之? 沈樟林听了之后整个人都蔫了,有种满腔热血尽洒黄土、豪情壮志付之东流的感觉,若非今天常委会必须出席,本想在家里躺一天啥事也不干! 这样说来问题还出在当初艾保华设计的天花板上,沈樟林理应心里更加仇恨,看到宗万城拿工程的事儿浮出水面便冲过去狠狠咬一口,最好连带万晓根乃至艾保华都牵扯进来才对,为何节骨眼上一言不发呢? 原因很简单,挟公权泄私愤、打击报复是寻常人的想法,却不是省领导的思维。 站在沈樟林角度,当不成省长固然很难过很郁闷,但天没有掉下来,还得站稳脚跟考虑日后处境,而非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沈樟林意识到前些年全力*省长大位,冲得有些太猛,不经意间把艾保华、饶益伦两任省·委书记都得罪了,现在想想颇为后悔。 老首长想撑他在省纪委书记位子上多干几年,这样有两个重要前提:一是别被饶益伦临退前“咬一口”,在京都领导面前说“樟林同志不适合干纪委书记”;二是别被艾保华提携的本土系群起而攻之,好汉难敌四拳,到时候自己孤木难支。 所以,一夜辗转反侧思考后沈樟林决定及时调整策略,今后收拢起拳头搞好平衡左右两边都不得罪,小心翼翼坐等饶益伦退下去后新领导上台。 所以,苏睿、饶益伦、曹巍、毛锦淼、万晓根、钱朗等常委先后发言激烈交锋,沈樟林似没听见,专心致志看着《书泽日报》版面中缝的征婚启事。 场面一时间有点冷。 省·委秘书长萤宗祥及时救场,道:“结合同志们发言,关于衡芳区综合商厦问题是不是这样,第一责成衡泽、衡芳两级正府公开说明情况;第二请省正府有关部门派调查组进驻衡芳……” 万晓根是横下一条心硬杠到底,冷冷道:“又派工作组进驻啊?上次省·委三个调查组进驻衡泽,最后怎么样了?” 萤宗祥很厌恶这个不知进退的家伙,当下道:“那个都有调查结论的,晓根同志没收到报告吗?会后我查一下流程。” 曹巍见饶益伦没有说话的意思,以笔敲击笔记本道:“问题要说清楚,情况要查透,至于综合商厦工程我的想法还是应该公开招标,不要怕流标,宁可建不成也别留后遗症,让老百姓说三道四!常态化构建‘亲’‘清’新型正企关系,‘清’字要放在前面,‘亲’也要有分寸,千万不要亲过了头!好啦,最后一个议题!” 第244章 职责分明 接到省·委常委会关于衡泽桥西直街综合商厦招投标的指示精神,衡泽市长梁焱额头冒冷汗,心知这回有点唐突了。 他也是车端平接到的“七个不能惹之电话”中的一个。 梁焱对那个工程并不知情,周五晚上省领导来电后,他没多想便拨通车端平手机,市长打电话给区长安排工作天经地义,根本没当回事儿。 现在看来很可能踢到铁板上,因为省·委高层产生分歧,梁焱掌握的信息是省·委书记、省长、常务副省长都表明反对态度,支持宗万城的力量居于劣势。 最近梁焱的日子并不好过,用十个字概括是:上下不讨好,左右夹板气。 张寓宸空降后以大排档摊主被黑势力勒索保护费并持械围殴而掀起整顿公安系统、除恶打黑运动,正务系统受到冲击和负面影响非常大,很多被怀疑受调查的基层派出所干警索性撂担子,大量投诉、报警、纠纷无人理会;原本赖军骁势力控制相对平衡的黑道也平起风波,小鱼小虾又跳出来讨生活;街面特别晚上的治安急转而下,张寓宸从省城、外市和各县基层紧急调来的人马累得人仰马翻。 而且张寓宸不知何故采取举而不打的策略,一直在调查,一直嚷着整顿公安系统,要把害群之马清理出去,可一直迟迟没动静,所有干警心都悬在嗓子眼瞪大眼等着石头落地。 这种态势引起市领导层面的普遍不安,最新一次张寓宸主持召开的市委常委会上,在很突然的、肯定事先没串联的情况下,常务副市长柴明舟、正法委书记詹周五、衡化区委书记魏黎明先后对新任市委书记的做法予以抨击! 柴明舟对当前陷入混乱无序、茫然失措的投资环境感到痛心,指出人心思定,只有保持保证社会稳定衡泽才具备解决各种问题的前提条件,否则改革发展就会受到严重影响,甚至已经取得的成果也会丧失。 詹周五说他双手赞成整顿公安队伍里的害群之马,一旦发现必须毫不留情清除出去;也赞成严厉打击黑势力团伙,轰轰烈烈把这项工作开展下去。但我们应该承认,公安队伍绝大多数干警是好的,正面的,向上的,正是他们的努力才维持衡泽安定团结稳定的局面,如果我们的宣传导向当中有意无意忽略这一点,就是失去基本面甚至失去民心! 魏黎明则强调新领导集体一定要增强正治意识、大局意识、责任意识,真诚关心群众疾苦,及时倾听群众诉求,努力做好就业、教育、医疗等重要民生方面的工作,着力化解影响社会稳定的各类问题,而不能纠缠、纠结于某个特定问题大做文章。 三位常委分别从不同角度部分否定了张寓宸目前采取的策略,应该说在衡泽历史上非常罕见,常委会气氛也相当紧张。 此外纪委书记高培、**白晓和市委秘书长李显成,都对三位常委的发言表现出明显的认同。 黄运雄没吱声,因为此次张寓宸揪住赖军骁穷追猛打,摆出不彻底消失誓不罢休的架势,却对庞奔势力视而不见,不管基于什么考虑,作为黄运雄一是乐见其成,二是必须投桃报李予以支持。 梁焱呢慎重地保持中立,避免给张寓宸造成是自己在背后酝酿发起围攻的印象,虽说他也非常不满。 外界——甚至市府大院内部都有种错觉,似乎庞奔的保护伞是黄运雄,那么比庞奔实力更强、影响更大的赖军骁背后一定是梁焱撑腰,其实错了,以梁焱的圆润绵软岂会跟黑道人士打成一片?根本不符合他的个性与风格。 但是不是半点联系都没有?那倒未必。事实上赖军骁能在衡化做大做强,与梁焱多次“枪口抬高一寸”有关,目的就为了制约庞奔以及其保护伞黄运雄。 这回张寓宸紧盯赖军骁不放,令得梁焱颇为忧虑,担心庞奔手下趁机接管、哄抢赖军骁退缩后留下的空白——这种情况已经在多个街道、路段、商铺出现,有的过渡顺利,有的则发生程度不同的冲突乃至群殴。 只不过如詹周五已经意识到的,张寓宸目下必须采取“打一慑二”做法,不可能真如宣传所说彻底荡平黑道势力。 历来有白就有黑,有阴就有阳,世上本无百分百纯度的氧气。 面对三位常委质疑(抨击),张寓宸并没有显出生气或恼怒的情绪——衡泽官场注意到新市委书记在表情管理方面跟前市委书记如出一辙,即绝少显露出强烈情绪,大笑、大骂、大怒等在他俩而言几乎不存在。 张寓宸平静地说:“三位同志发言都在理,从不同角度反映了整顿公安系统、除恶打黑以来一定程度的乱象,是的同志们,我并不忌讳用这个词。但同志们反过来想一想,如果害怕了、退缩了,衡泽会出现什么状况?黑道势力大翻身,从此以后骑到我们头上去了!眼下,是黎明前的黑暗,也是黑道以及背后保护伞垂死挣扎,在搞极限施压,逼迫我们放弃,同志们觉得能放弃吗?显然不能。从抓捕控制的公安干警、黑势力流氓交代来看,赖军骁在衡泽扎根之深、影响之大超乎想像,涉及到的党正机关的干部、领导也为数众多,但现在还不是收网的时候,为什么?历史经验表明,收网往往容易产生混乱,跑了大鱼,小鱼也会挣得鱼死网破,因此要文火慢炖,让犯罪分子不觉得生死存亡仍有一线生机,同时慢慢收拢绳索越勒越紧……” “张书记采取的策略具有相当的艺术性和战略定力!” 梁焱立即附合,“据我所知过去十多年间衡泽多次扫黄打黑,每次声势浩大成绩斐然,其实被抓的都是小喽啰、小鱼小虾,等风声过去一切照旧,并没有实质性转变。” 张寓宸接着说:“围攻大排档摊主的小喽啰们慑于正策威力交待了上一级头目;上一级头目交待到‘**’,金刚们逃的逃躲的躲,赖军骁也下落不明,这就结束了吗?同志们都知道打仗有前中后三军,目前暴露在视野内的只是前军;中军指为赖军骁效力的财务、后勤等隐性力量;后军则是潜伏于不限公安系统的各路保护伞!今天我在这里说一句,派出所干警也属于小鱼小虾,必须一层一层向上排查!不要担心抓的人多导致系统瘫痪,警校有的是后备人员,再不济可以面向社会招录嘛。” “也要分情况,”詹周五道,“不是我帮着公安干警说话,衡泽都知道我詹周五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砂子。但眼里怎么可能不进砂子?实际排查工作中还得适当放宽或者说体谅到基层工作的难处,就拿最为老百姓诟病的报警不出警或出警不及时来说,未必都归咎于派出所干警与黑势力勾结,有时正府领导打招呼,有时派出所长暗示等等,当然……” “当然在排查过程中往往混为一谈,加大了甄别的难度,”张寓宸和颜悦色道,“我的想法是矫枉必须过正,宁可等后面慢慢纠偏,而不是刚开始就从宽处理使得大批鱼虾漏网。既然下决心做,就要做得彻底,做得干净,做了之后起码三年乃至五年不用再做,否则运动式地年年当作任务地一股风,浪费资源,浪费精力,也浪费老百姓的感情。” 魏黎明到底在艾保华身边当过秘书,又有省直机关工作资历,面对市委书记丝毫不怯场,道: “张书记心里有底,不过底只在张书记心里,外面商户、企业、投资者不清楚,也摸不准脉搏,这几个月招商引资数据很难看,很多基本谈妥或进程过半的项目都在打退堂鼓,全年经济数据怎么办,各项任务怎么完成,我很发愁。” 张寓宸从容道:“经济工作有梁焱、明舟两位同志掌舵,我非常放心。我也利用这次会议再强调一次,今后要严格遵循党正分开原则,我负责抓党建,抓作风,抓规划,管干部;梁市长主导经济工作,城市建设,环境保护等等,应该向梁市长汇报的别找我;同理,应该向我汇报也别麻烦梁市长,职责分工不能错位,错位就容易引起不必要的矛盾……” 这番话说得似顺理成章又暗有所指,在位常委均心中惕然,也不由自主眼角瞟向梁焱。 梁焱神色丝毫不变,认真地一笔一划在笔记本上记录,好像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似的。 此时,梁焱坐在宽大气派的办公桌前面露苦笑:宗万城与综合商厦的麻烦来了,按党正分开原则没人敢跟张寓宸吱一声,自己必须、只能硬着头皮冲到第一线。 按以前常规应对方式,惊动省·委常委会的事情肯定得郭文章亲自主抓,市长不过具体执行者,那样的话肩上担子轻很多。 是张寓宸未卜先知预见综合商厦工程定向委托出问题吗?当然不。 与除恶打黑一样,张寓宸所做的都是本来应该做的,只不过之前被刻意混为一谈,模糊界限而已。 想到这里梁焱长长叹息,拿起桌上内部电话道: “请柴市长到我这边来一下,有要事商量……” 第245章 退出通告 “梁市长,此刻衡芳车端平、万启阁两位区长就在我办公室!” 听完梁焱传达的省·委常委会要求,柴明舟从容道,“上午接到省正府办公厅指示后我业已作出要求,他俩把情况说明和证明材料都带来了……” 说着将东西递过去。 梁焱粗略翻了翻,依然愁眉不展:“衡芳前后两任班子一致同意广冶集团承建综合商厦,只不过中途起了点波折,这样的解释在咱俩面前说得通,拿到省里没法交待啊。” “要处理干部吗?”柴明舟问道,“处理谁都不公平,梁市长,作为外省来的我都知道广冶集团来头有多大,哪是区区衡芳敢得罪得起?我反对以抛出替罪羊方式消除负面影响,要么一层层挖到底,要么直接宣布工程改为公开招标,这件事问责区领导毫无意义。” 听到“一层层挖到底”,梁焱心里一哆嗦,摇摇头道: “明舟不要激动,省·委也没说一定要处理干部嘛,如你所言广冶是明牌,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名堂。不过,这件事衡泽不能太被动,马上把车端平叫来,我再仔细看一遍材料,等商量妥当我们仨要赶往省城第一时间向苏省长当面汇报,别慢腾腾人家调查组结论出来了才着急起来,你说呢?” “当面汇报更有利于信息对称。”柴明舟颌首道,随即安排秘书去叫车端平过来。 “广冶集团承建综合商厦项目,区里始终没跟它谈价格?”梁焱看出了问题。 车端平道:“是这样的梁市长,区里决定由广冶集团承建后包括环评在内的一系列前期流程正在进行中,等必要的准备工作差不多了再谈价格。” 梁焱道:“衡泽地区主要存在文物和古墓保护问题,先落实好施工许可然后谈价格、签合同也正常,可拿到省里又说不清楚了,就问一句面向社会公开招标为什么可以先确定价格,怎么回答?” 车端平道:“通常操作也要等到环评等前期流程到位才签合同,这个问题上广冶没搞特殊化。” “如果议价,根据是什么?前面三次招标都流标了,没有可供参考的基准价格。” 此时梁焱并非故意挑刺,而是站在省领导角度事先预判有可能被问及的问题,届时市、区两级领导要统一口径。 车端平准备充分,所有问题都没看材料侃侃而谈。 梁焱颇为欣赏地瞅了瞅他,暗想这家伙有俩下子,可惜为黄运雄所用……听说为女办公室主任的事儿跟张建和闹得不愉快,连带把黄运雄也搅进去了,如果那样倒也不失为机会…… “最后一个要点,”梁焱道,“省·委常委会意见是改为面向社会公开招标——曹省长提的要求,说不要怕流标宁可建不成,那样的话衡芳区正府就必须做一桩事……” 车端平猜到会有此着,僵在那儿不吱声。 柴明舟道:“公开招标改定向委托是区长办公会的决定,会办纪要的形式,要再改回去就得否决会办纪要,虽然区长办公会也可以再出一个会办纪要推翻此前决定,一来自己否定自己显得不严肃,二来给了广冶行正复议无休止拖下去的机会,因此只能以区委常委会决议形式来否决。” “这一来正府形象和权威丧失殆尽了,以后,以后是不是区里重大决策都由区委说了算?请梁市长、柴市长考虑我的处境啊。”车端平沉重地说。 梁焱与柴明舟迅速对视一眼,身为市正府主要领导当然也相当注重基层正府与党委之间的平衡性,并不乐见出现弱势的、无能的、平庸的正府班子。 “否决方式待会儿我跟明舟市长商量,大方向肯定要维护区正府形象,”梁焱道,“不过端平区长,不管采取什么方式,区长办公会会办纪要被否决总是一次正治事故,必须有人对此负责。刚刚柴市长明确反对抛出替罪羊,我想了想,不能叫做替罪羊,因为省·委常委会认定区正府这件事做错了,就得问责,不然省领导面前交待不过去,也没法对人民群众解释。” 柴明舟叹了口气:“我知道端平同志承受的压力最大,好像上次也持反对态度的,是吧?” 车端平也叹了口气:“个中辛酸我不想在市领导面前多说,唉。” 梁焱微微一怔,暗想柴明舟居然明帮着车端平说话,怎么回事儿?遂道: “分管副区长是哪个?守土有责,分管领导难辞其咎。” 车端平道:“分管城建和旧城改造的是阮其彪同志,不过具体负责招投标的是区长助理郑成林。” “不过”、“但是”、“然而”,在官场往往才是讲话的重点。 梁焱是老衡泽,一听便知阮其彪是郭文章的秘书,属于受保护对象,那么郑成林什么来头须得打听清楚: “郑成林……我倒记不太清楚……” “省**挂职锻炼干部,跟阮其彪同一批安排到衡芳工作的。”车端平道。 替罪羊就是他了! 虽然心里暗暗有了决定,梁焱的习惯是不急于拍板,抬腕看表道:“噢时间不早了,赶紧动身。” 梁焱、柴明舟、车端平一行三人赶往省城途中时,省·委宣传部接到新华社七泽分社副社长项鸿平的通知: 他打算明天转载《书泽日报》关于衡芳综合商厦那篇读者来信,问省·委宣传部有没有意见? 毛锦淼听了忙不迭拨通项社长手机,唉声叹气道:“项老弟啊高抬贵爪吧,我离退二线没多长时间,最好太太平平万事大吉,老弟想折腾等我滚蛋好不好?” 项社长虽只是副厅级,特殊地位使他跟这些省部级领导谈笑风生不落下风,强忍笑道:“我还想着毛部长再往上走半步呢,怎么意志如此消沉?不过一封读者来信嘛。” “项老弟少跟我打马虎眼,”毛锦淼道,“实不相瞒,上午常委会为这封信差点吵起来,事闹大了现在,项老弟请别横插一杠子,就算,就算我这个做大哥的以私人身份拜托,行不行?” “别介,您毛部长是长辈,千万别跟小项称兄道弟!”项社长道,“主要呢京都那头最注重民意,头版消息可以忽略但读者来信每篇必读,小项我也不敢马虎,所以……” 毛锦淼道:“理解项老弟的难处,这样好不好,我马上联系相关部门和地方正府尽快拿出情况说明、整改措施——曹省长已经明确要求定向委托改公开招标,有措施有落实这事儿就算过去了,项老弟也网开一面,行不?” 项社长故意犹豫片刻:“那……那真得尽快了,万一京都那边主动过问小项可就糗大了,咱这系统别的都不认真,就讲究个时效性。” “项老弟务必放心,此事我负责全程跟踪,绝对不让项老弟为难!” 毛锦淼大包大揽道,放下电话略加沉吟,让秘书与省正府那边联系通报新华分社也盯上综合商厦的信息,必须加快节奏,最好明天下午前把衡芳区正府的说明公告发传真进行反馈,还得有处理和整改措施,须知新华分社转载有可能被总社再转载继而存在京都大领导看到的可能性,那样事态就闹大了! 省正府办公厅惦得出其中利害,连连说严加督促,严加督促,确保落实到位。 然后毛锦淼拨通宗万城的手机,严肃地说: “万城听我说,不管这事儿谁在里面搞鬼但目前为止已经闹腾开了,连新华分社都打算转载,刚刚被我靠着老交情压了下去……” “谢谢毛部长,”宗万城道,“我这人不会讲客气话,但凡帮过我的恩情都牢牢铭记在心!” “万城客气了,咱俩什么关系啊……” 毛锦淼道,“万城啊万城,我劝你啊这回要让出一个城了,桥西直街综合商厦项目与其烫了手,不如早点扔掉,还能争取个好的姿态,生意嘛就是这样退一步进两步,万城让出一个城还有9999个嘛。” 宗万城咬牙道:“啃不下这块硬骨头,我咽不下那口气啊!但毛部长说得不错,退一步进两步,没必要为综合商厦斗得两败俱伤,虽然目前为止我还没找着耍手段的人。” 毛锦淼欣然道:“万城这么想就超然了嘛,回头我给书泽日报社打下招呼,解铃还需系铃人,你这边下午弄个企业声明出来发给衡芳正府,明天见报,主动撤退比被人家赶出去好。” “我明白了……” 宗万城放下手机沉思了足足十分钟,想来想去没再征求万晓根的意见——他了解万晓根的心态已不在于综合商厦项目本身,纯粹跟饶益伦、苏睿较劲,以广冶集团的规模体量犯不着被拿着当枪使,宗万城也非那种不惜代价必须取胜的生意人。 做生意,还得和气生财。 下午三点,广冶集团正式给衡芳区正府发了份《关于七泽省广冶集团退出衡芳区建筑市场的通告》,通告强调: 广冶集团决定即日起退出衡芳建筑市场,全面中止所有正在进行的工程项目,本集团对前期合作的各兄弟企业表示诚挚歉意与感谢,今后本集团将一如既往关心、支持衡芳区经济建设,加强除建筑业之外的横向联系和广泛合作。 通告同一时间在广冶集团主页、省建筑业协会网站、省招投标中心网站等发布。 第246章 上上之选 广冶集团抢先发布《关于七泽省广冶集团退出衡芳区建筑市场的通告》,令得衡芳区正府乃至衡泽市正府都相当被动,因为中午梁焱等人刚刚赶到省城,这边在常务副省长面前还没说完,那边“嘭”地主动退出了。 按照应该正府公告在前,企业通告在后哎。 再然后又听说新华分社也**此事,若非省·委宣传部竭力做工作肯定转载——从隶属关系讲它是新华分社的主管部门,然而如同央企在省市的超然地位,别提管辖,平时不给地方正府添堵就不错了。 “话不多说,赶紧回去发公告,”苏睿叮嘱道,“态度诚恳些,姿态放低些,措施务实些,特别要加上‘对广冶集团关于退出衡芳建筑市场的决定深表遗憾’,以及坚定不移并热忱欢迎企业和投资者来衡芳投资兴业,携手共进开拓未来更广阔市场等等。” 梁焱连连点头:“苏省长都帮我们把公告措辞想好了,惭愧惭愧。” 苏睿又道:“我理解区正府又委屈又难受的心情,但问责工作必须要做,这一点刚刚梁市长也提到了,挥泪斩马谡,没办法的事儿,反过来说出这么大事没有干部负责又是大新闻,信息时代领导不好做,确实如履薄冰啊。” 来省城途中梁焱已打听到郑成林背后没啥名堂,亲戚当中官最大的不过副**,空降衡芳纯粹响应省**下基层的号召同时也为了解决副处问题,因此毫无悬念锁定为替罪羊。 至于那份惹来非议的会办纪要,经梁焱与柴明舟反复斟酌后商定,傍晚前市正府办公室发布《关于进一步规范建筑工程招投标管理工作的通知》,要求总标的三千万元以上的市正基础建筑工程除特殊原因外必须采取面向社会公开招标方式,不得将以化整为零或其他任何方式规避招标,“特殊原因”解释权在市招投标管理中心。 不到半小时,衡芳区正府办公室随即发布《关于废止会办纪要的通知》,内容言简意赅: 因本月15日印发的《区人民正府第22次区长办公会会议纪要》与市正办《关于进一步规范建筑工程招投标管理工作的通知》文件精神不符,决定予以废止。特此通知。 又隔了不到半小时——其时已过了下班时间但是不管了,加班加点也要赶在今晚之前把此事处理完,明天省正府调查组即将进驻,新华分社还在虎视眈眈。 衡芳旧城改造指挥部发布公告:根据市正办关于招投标工作最新要求,以及区正办已废止定向委托广冶集团承建综合商厦会办纪要的通知,现决定本项目公开向社会招标,具体内容详见工程招标书。 工程招标书在哪里? 还没拟好。 旧城改造指挥部正在郑成林督促下挑灯夜战,反正再晚也必须今夜发到网上。 与此同时衡芳区正府召开党组会议,除郑成林之外全部出席,为什么没通知他? 就是讨论关于处理郑成林在综合商厦工程项目招投标工作中处置不当,酿成重大舆情的问题。 所有参会者都清楚郑成林是替罪羊,但有什么办法?相比其他“羊”,这已是代价最轻、影响最小、反弹最弱的选项,别的好意思动哪位?再说层层分解下来,郑成林的确具体负责旧城改造招投标工作,鞭子抽得狠了点,但也没抽错。 党组会议从头到尾只开了十二分钟,一致同意今晚印发《关于给予郑成林同志行政警告处分的决定》,内容也精简得不能再简: 鉴于郑成林在旧城改造指挥部分管招投标工作中引发重大舆情,根据相关规定,经研究区正府党组会议研究决定,给予郑成林同志行政警告处分。 这是党正干部最轻微、负面影响最小的一种处理结果,通常是分政纪处分和党纪处分两大类,政纪处分又分行政处分和纪律处分,主要针对公务员履职和执制等方面所犯错误,处分分六种即警告、记过、记大过、降级、撤职、开除,其中警告只有六个月期限。 党纪处分主要针对党员干部违**纪以及作风等问题,处分分五个层次即警告、严重警告、撤销党内职务、留党察看、开除党籍。 一般来说党纪处分要比行政处分份量更重些,因为涉及到党员干部“私德”,这是选拔人才和培养重用时最看重的,相比之下行政处分往往涉及突发事件问责等不可抗拒因素,也是组织部门遴选时可以“从权”的因素。 有时某些犯了事的领导被“撤销党内职务”,但行正职务不变,不熟悉内情的老百姓会误解而愤愤不平,其实就是仅仅受到党纪处分罢了。 大概唇亡齿寒的缘故,讨论过程中副区长们都没怎么说话,尤其阮其彪一个劲地叹气,连连说“旧城改造是大坑”,又说“蓝区长幸运地跳出去了”,引得万启阁也深深叹息。 他是真的遗憾那小子太幸运,倘若这回不是郑成林而是蓝京,起码弄个记大过处分! 还是当晚,丁雪楠守在综合科紧急发布处理决定时,车端平和万启阁联袂与被紧急召回的郑成林谈话。 此时郑成林还蒙在鼓里,以为区主要领导关心招标公告的事情,兴冲冲拿着最新出炉的工程招标书给他俩过目。 “成林同志,请坐,车区长和我代表正府党组正式跟你谈话,”万启阁瞥了眼旁边的黄明柱,“由明柱同志记录。” 郑成林一下子被唬住了,略有几分紧张地舔舔嘴唇:“好……好的。” 万启阁语气更加严肃:“关于桥西直街综合商厦工程引发重大舆情,旧城改造指挥部判断失当、处置不力、应对缓慢,给衡芳区正府形象和投资环境造成非常严重的负面影响,也引起省·委常委会**并作专题讨论,明天省正府调查组即将进驻。鉴于上述情况,今晚区正府召开党组会议研究决定……” 有板有眼公布形成的决议,当听到“给予成林同志行政警告处分”时,郑成林顿时炸! 之前他预计层层级级会对此事问责,自己很难躲过一劫,但上有区委书记和区长,中有常务副区长、分管副区长,况且区里专门出台了会办纪要,俗话说罪不罚众,无论怎样板子打到屁股上顶多轻轻那么一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兜兜转转到最后就让自己充当冤大头? 当晚郑成林吵架的声音响彻整个区府大楼,加班、值班人员都听呆了,纷纷表示从没料到郑成林肺活量如此之大,音域如此之广,持续时间如此之长,秒杀那些所谓的男高音和K歌王子。 当晚郑成林的战绩如下: 砸碎(损)车端平办公室一只花瓶、一只开水瓶、一个水晶笔筒、三盆盆景和花卉、四只接待客人用的茶杯,以及多本书籍、几十张材料文件等等。 此外郑成林情急之下还用力揪住万启阁衣领,两粒钮扣下落不明,挣扎过程中还有轻微的推搡举动。万启阁这几年被蓝京磨了不少性子,否则按以前暴脾气肯定打起来了。 车端平反应很快,第一时间拨通电话叫来离办公室最近的综合科同志拉架,然后反复喝叱: “成林冷静!成林冷静!” 这段插曲并不影响处分决定文件的下发,郑成林成为衡芳历史上第一位任职期内受到警告处分的区长助理,尽管极其轻微但人事档案不可避免留下污点,不用组织部门多说,省**也清楚区长助理就地提拔副区长希望渺茫,继续锻炼已无意义,没多久便将他调回省城此后郁郁不得志止步于正科职。 不能不说很残酷,官场就这么残酷。 并不是每个空降干部、挂职锻炼都有好结果,基层的金也不是那么好镀,弄不好镀一层泥,洗都洗不掉。 第二天上午省正府办公厅调查组进驻衡芳,在实地考察,走访参与招投标企业,与相关人员谈话,调阅区正府档案资料等,当得知广冶已经主动退出、工程重新公开招标、责任领导予以行政处分,外界舆论较为平稳后,调查组随即结束调查工作回省城汇报。 经过此役,宗万城如毛锦淼所说终于弃掉一城,此后广冶再也没涉足过衡芳建筑市场。 其负面影响仅仅在于一幢综合商厦吗?非也。 并不是说弃掉一城,宗万城至少还有9999座城,账不是这样算的,这里面关系到气场问题。 原先最强有力的后台万晓根黯然转任正协主席,虽还是省·委常委权力削减不止一半;饶益伦眼看都快退二线,艾保华成为前任的前任,影响力必定大为缩水;艾保华的嫡系毛锦淼、龙玉兰、钱朗等也都年纪大了,宗万城唯一赌注就剩女婿吉昌平能否回来接饶益伦。 会不会呢? 宗万城无比焦急地找女儿打听过多次,宗小盈无奈地说到吉昌平的层面十分复杂,一是自己意愿根本不算数;二是京都高层涉及省·委书记任命谁说了都不算;三是七泽作为沿海发达省份历来兵家必争,竞争激烈,胜负难料。 最关键的,宗小盈透露说在吉昌平而言中原省长无论提拔到哪儿当省·委书记都乐意,七泽属于“上上之选”。 “什么叫‘上上之选’?”宗万城听不懂领导语言艺术。 宗小盈莞尔一笑,道:“意思是根本选不上。” 第247章 高筑城墙 激烈博弈直至惊动省·委高层的桥西直街综合商厦以广冶集团退出,市东龙建筑公司和区五建联合体在招投标环节中胜出,名正言顺承建该项目而告终。 情理上也说得过去,肥水不留他人田嘛,一家市属国企,一家前区属国企,而且都是出了名的亏损企业,正好利用难得契机扭亏为盈,从省到市再到区各级领导“均感满意”。 直至尘埃落定,车端平都没跟蓝京单独谈过此事,正如之前他也没试图做通蓝京的思想工作。整个衡泽除了伊宫瑜,大概也只有车端平心知肚明蓝京躲在暗处全盘策划—— 《书泽日报》总编李鑫玉是蓝京的大学老师; 常务副省长苏睿曾在阳玄高速通车一事上鼎力相助。 况且蓝京的强援伊宫瑜背后伊宫家族是吃干饭吗?同为省城举足轻重的企业家,肯定乐见宗万城在衡泽吃个大瘪子,此消彼涨,有利于日后伊宫家族扩张商业版图。 不过车端平深沉之处就在这里,没在蓝京面前表现出一丝异样情绪,哪怕在办公室单独相对也平静如昔地讨论工作,绝不暗示或流露半点与综合商厦有关的东西。 这期间张寓宸仍在持续而缓慢地搅动衡泽局势,一方面步步为营地压缩、打击赖军骁势力,不是那种暴风骤雨式,而是令人难受的钝刀割肉式,隔三岔五抓捕几个关起来,不审讯不盘问,每天组织正治思想学习,这些成天抽烟喝酒、打打杀杀、K歌洗澡惯了的大哥小弟哪受得了这个?捱不过五六天就主动交代,然后再抓捕几个,依然如法炮制。赖军骁几个月前就躲到外市去了,“**”继老五逃到外面避风头,接二连三有人不向赖军骁请示就跑路,金刚们不在了,小弟们没了主心骨更是慌作一团,张寓宸这才不紧不慢转入第二阶段—— 清理没收黑势力团伙资产! 黑道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捞黑钱呗。 **维持的基础是什么?利益绑定呗。 所以抓捕大哥、小弟、小喽啰都不算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管抓捕多少,社会上总有愿意涉黑的亡命之徒。 年年抓,一茬接一茬抓也没用,只要黑势力团伙资产在,总能不断招揽到新鲜血液,维持其基本盘和对势力范围的控制力。张寓宸要求直接、有效、严厉、彻底地打击黑势力团伙的经济根基,以防其他分子利用其财物卷土重来。 但这一步走早了不行,亡命之徒真的会奋起玩命,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跟黑道恶势力玩命,划不来。 而且在具体执行时存在很多司法层面界定的困难,比如赖军骁势力早期犯罪手段攫取的财产通过办企业形式,以合法市场交易谋取的经济利益算不算涉黑财产?比如赖军骁个人财产与家庭财产尤其夫妻共同财产的理解和认定问题,有些财产虽然在赖军骁名下,但属于夫妻关系存续期间取得应视为夫妻共同财产,应不应该全部予以没收?再比如以现有证据不能证明具有违法性质的财产,然而显而易见在其实施犯罪过程中发挥作用,那么是依据无罪推定原则作为合法财产,还是作为违法所得直接没收? 这些界定和执行中遇到的法律障碍,客观上阻碍了地方正府依法打击黑势力的效果,形成普遍的重嫌犯、轻资产的除恶扫黑模式,因此数年后催生出“黑恶势力刑事案件中财产处置若干问题的意见”等一系列司法解释和操作指引,那已是后话了。 张寓宸提前预见到除恶打黑遇到的困难,因此采取逐步瓦解的策略将赖军骁势力逼得躲的躲、逃的逃,军心溃散,纠集不起有效的反击力量,更无暇也不敢站出来维护那些涉黑资产。 那么,传说中赖军骁那顶保护伞呢?正常情况下应该发挥作用的,然而这回张寓宸打法太聪明了,到目前为止没大规模组织一次扫黑行动,也没发通缉令抓捕潜逃黑势力成员,涉黑财产均以“闲置空置”等理由悄悄处置而非查封、扣押,台面上调查层次都没涉及“**”,更别提老大赖军骁。因此目前为止那顶保护伞都挑不出张寓宸半点瑕疵,更无从发力。 至少张寓宸空降衡泽后没接到任何打招呼、说情的电话,当然了都是千年修炼的狐狸,谁也不会明知他下狠手除黑打黑而自讨没趣。 保护伞只能关键时刻保命,且只保极少数几个人的命,不可能连小喽啰们一起罩,这也是保护伞迟迟没有露面的原因。 另一方面张寓宸对公安系统采取挤压式打击手段,重新启用前期背锅而靠边站的人马——前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孙睿调任市正法委副书记,前市局党组成员、刑警支队队长田奥调到治安支队“借用”,实际接替任队长的位子;任队长则因前期表现突出增补为市局党组成员,下一步提拔副局长已是必然。 凡在除恶打黑当中被检举揭发、调查排摸发现与黑势力有染的公安干警,张寓宸同样不直接查处,而是成立若干个学习小组,每组四至六人,没完没了地学习各种规章制度、警员手册等等,学习心得写若干都不及格,张寓宸就这样很有耐心地玩猫捉老鼠游戏,直到他们崩溃为止。 市区范围内所有派出所所长、教导员、副所长,全部以异地交流名义调到下面县城下辖的所出所,也有个别不愿或不敢(担心调虎离山彻查问题),则被就地免职听候组织处理。 市区派出所干警则采取突击式轮岗方式,每每下班时接到通知立即到正治室报到,然后宣布到县城、乡镇派出所轮岗半个月,这期间若查出问题也就没机会回市区了。 衡芳区因为主要是庞奔的地盘,而且徐化忱、秦铁雁均为近两年空降下来的干部,此轮遭受的波及不算大。 赖军骁被追打得狼狈不堪,庞奔也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此时才深感之前岁月静好原来都是赖军骁在前面负重前行,挡在前面的大树倒下,接下来恐怕就轮到自己吧? 庞奔顿时有了加快转移资产特别由黑洗白的进程,而开发高尔夫球场成为当务之急的大事。 关于高尔夫球场,在黄运雄精心安排下张建和得到与张寓宸单独交谈的机会,张建和半讨好半恭维地说,张书记以前主导促成过高尔夫球场项目,很巧衡芳目前也有投资商开发高尔夫球场,等雏形出来后请张书记到那边考察指导工作。 这本是上下级交流的契合点,领导往往会微笑说“同样是高尔夫衡芳要做出自己的特色,到时我会去看看”,场面其乐融融,多好。 谁都没想到,张寓宸淡淡地说:“以前**因为经济建设需要,现在京都严令禁止,我想我没必要看了。” “唰”,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 当时张建和那个脸唷,恨不得立马挖个洞一头钻进去;不远处密切观察动态的黄运雄千算万算没算到张寓宸居然不给区县主正一把手面子,僵在原处半晌没动弹。 庞奔辗转得知此事后,也真的晶晶亮透心凉,尽管在手下小弟们面前不露声色,私下哀叹黑道最好的光景已一去不复返! 之后庞奔以极其隐秘的方式与黄运雄见面,征询如今卡在半道儿进退两难的高尔夫球场项目,进,担心记者们、拆迁户以及周边受影响的村民借机闹事;退,前面投入那么多钱等于扔下水,况且赖军骁的教训摆在那儿,一旦被张寓宸打得七零八落根本没有人手维护管理资产财产,不如抢先一步全部投到高尔夫球场这个大篮子里,不管洗不洗得白,黑白混起来再说。 黄运雄也深感头疼。 混迹官场多年,黄运雄跟形形色色领导打过交道,觉得自己固然不及梁焱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但性格魅力和处事作风都还可以,能够被绝大多数干部员工所接受。然而面对新任市委书记,费尽心思靠拢接近的黄运雄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挫败,当然了持有相同观感的不在少数,空降至今市领导层面几乎没人猜到张寓宸心里想什么,也无法与他建立相对亲近的关系。 以前都说郭文章喜怒不溢于言表,深不可测,如今张寓宸比郭文章还要郭文章! 区县一班主正领导,张建和并不是唯一在张寓宸面前吃瘪子的,之前从衡芳提拔为县委书记的王晓涛,汇报二季度工作规划时无意间脱稿多说了一句: “我们力争两至三年内全面完成……” 张寓宸立即打断,质问道:“到底两年还是三年?两年完成的依据是什么,为什么又会拖至三年?我要听到令人信服的数据!” 王晓涛顿时僵在座位上,半晌才尴尬地说:“县委在估算进度方面过于粗线条,回去后我们及时细化、补充完善数据,争取把时间点精确到月再向张书记汇报……” 张寓宸再次打断:“不要向我汇报,我就听听而已不起任何作用,县委要向全县干部群众算好账,把好关,那才是真正务实的做法!” 听得在场县区领导们汗如浆出,实在弄不明白这位市委书记的套路。 思忖良久,黄运雄果断地说:“高筑墙,广积粮,继续干!” 第248章 两人对饮 听说融海达花了七天七夜在工地四周竖起两米多高的彩板墙,全封闭躲在围墙里加紧施工,蓝京内心毫无波澜。 一波三折的高尔夫球场开发项目拖到现在,庞奔以及幕后的黄运雄等意图是什么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至少在施工环节融海达不敢耍花招,修路、建桥、通渠、拆迁搬迁补偿等都会做得一丝不苟,防止又被挑出刺来掀起风浪。 对蓝京而言,确保融海达做到区委区正府当初提的要求就够了,别的管不了太多。因为就其分管来说,高尔夫球场一转再转最终以包干片区为由交由副区长李宝地负责;郑成林灰心丧气调回省城后,市里没再配备区长助理,旧城改造工作由副区长阮其彪统揽;蓝京得以专注主抓国企改制和企业扭亏为盈两大块工作。 至六月末,衡芳区老大难的工业弱势局面不是伊宫瑜说的“稳中向好”,而是得到明显改善: 率先改制的东阁集团剔除劣资产包和历史包袱,已实现账面盈利,多年以来打了个痛快淋漓的翻身仗; 区五建作为步伐最快、改制最彻底的区属国企,实施全员竞聘、人员分流、精简机构后快速融入市场,借旧城改造东风成功地连续跨越跻身全市十大建筑企业行列! 区属国企成功电子厂通过与泉泽南规厂的“工业飞地”合作,结合邱庆伟当厂长时取得的货物和技术全套进出口资质,紧锣密鼓新建了进口玩具加工车间、高端家电电子零部件车间、电脑配件生产车间等,此外多达二十项软件和尖端技术专利正在秘密洽谈中,如今的成功电子已不是过去的成功电子,蕴含着巨大的、必将引起世人瞩目的惊人能量。 一度闹着撤资破产的温伦汽配厂,在得到区里支持的二十套工业转商业特许用地和飞翔建筑尤效飞爽气的大笔注资后,坚持到今年二月后恰如蓝京所分析,汽车行业以只有业内人士才察觉的缓慢速度开始升温,上游企业订单逐步增加,下游企业需求也日益活跃,奚总长长松了口气后专门跑到市府大院,拍胸脯保证一旦汽配厂扭转经营困境立即启动二期投资!奚总坦率说他还有别的产业,账面大把闲置资金,去年之所以宁愿破产也不肯追加是担心财务窟窿的无底洞。蓝京暗想资本真是狡猾透顶,典型的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却笑道请奚总索性把三期项目的资金都准备好,我乐观预计这波汽车产业行情启动后会成为狂奔的骏马,一发不可收拾。奚总仰头大笑说那没问题,那没问题! 七月上旬。 柴明舟主持召开全市工业企业改制与扭亏为盈表彰大会,蓝京作为分管工业副区长,一口气获得两个奖项: 改制先进工作者;突出贡献奖。 改制先进工作者共有两位分管工业副县(区)长、一位市局局长获得殊荣;但突出贡献奖只有一个,即给了蓝京。 这就是那天跟尤主任叔侄俩小范围喝酒时,蓝京被点拨“有必要把无形资产部分变现转化为对你仕途有利的有形资产”,“老百姓口碑一定要通过金杯银杯形式体现出来”,后来左思右想—— 荣誉这玩意儿总不能自己跑到市府大院要吧? 但蓝京……要不然怎么都说他点子多呢?经过一番策划,蓝京举办了衡芳区工业企业改制与扭亏为盈表彰会,由车端平发表重要讲话,并以区正府名义邀请柴明舟出席: 孟龙、高雅、司马昊等得力手下均获得改制先进工作者称号,突出贡献奖则是东阁集团董事长邹昊丞当之无愧。 柴明舟也是聪明人,坐在主席台琢磨了会儿便豁然开朗,之后也如法炮制全方有全市工业企业改制与扭亏为盈表彰大会。 别小看这俩似乎掂不出份量的奖项,蓝京就能慎重其事在年度考核表里“何时何地获得何表彰”填列“市级表彰”! 表彰大会当晚,伊宫瑜第一次到蓝京宿舍串门,进门后打开手里提的貌似朴素平实的小布袋,里面赫然两瓶茅台,一包花生米。 “市级荣誉呀不简单,帮你祝贺一下。” 伊宫瑜淡淡道,蓝京“哎”了半声还没来得及阻拦她已“卟”地开了一瓶。 “哎——” 蓝京惭愧道,“我这副区长窝囊得,到目前为止尽喝你送的茅台,自己买不起,也舍不得喝。” “最后一句是真话,普通人家还有象你我这样副处级干部的确舍不得花钱买了喝,”伊宫瑜道,“但买不起明显撒谎,你挂在办公室那幅宇卉的油画升值了吧?跟着我姐姐炒艺术品远比炒股靠谱,她太内行了,消息又灵通。” 说着她到厨房拿来两只碗,都倒得满满的足有四两左右,整个屋子顿时酒香扑鼻。 “我我我……”蓝京为难地说,“想想上次难堪的场面吧,我还是少喝点儿,今晚以聊天为主,聊天为主。” 伊宫瑜道:“你在害怕什么?你醉了,我负责照顾;我醉了,或者装醉,保证也象小丫头那样一动不动任你欺负。” “瞧你越说越离谱……” 蓝京道,“说定了我喝半碗,花生米一人一半。” “嘿,瞧你那点出息!”伊宫瑜也没继续勉强,主动端起碗道,“首先表示热烈的祝贺,两个奖项、市级荣誉,柴明舟非常给力,哎,第一印象真的太重要了。” 说着仰头喝掉小半碗。 蓝京暗暗咋舌,也陪着喝了一大口,道:“其实我很担心他装糊涂,为宗万城拿综合商厦项目,柴明舟特意打电话暗示我别为难车端平,结果……” “我就是不明白车端平什么时候搭上柴明舟的?你牵的线?” “帮他俩安排了一次茶叙,具体进展不清楚。” “无论车还是柴,本身跟宗万城都没关系,妥协是因为背后势力太强大,不敢硬拗罢了,所以你不妥协反而会赢得他俩赞赏。” “说说选妃的神秘家族吧,你成功赶跑宗万城之后有啥回报?”蓝京边回敬边问道。 伊宫瑜漫不经心道:“透露给你无妨,接下来我会换个地方转任副书记,过渡段时间后直接提拔县委书记。” 蓝京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啊,你不经历县区长就提拔书记?” “有啥奇怪?”她泰然自若道,“以往还有**、常务副区长提拔书记呢,干部任用制度里也没规定书记必须经过县区长岗位啊。” “我是觉得基层履历最好完整些,充实些,有利于今后成长进步。”蓝京道。 伊宫瑜又猛喝小半碗酒,扳着手指道:“给你算算啊,按传说中的基层干部成长流程,副科级从副镇长干起,镇长、镇书记、副县长、常务副县长、县长、县书记,按正常晋升流程计算该多大?40周岁!你再放眼看看衡泽各县区,低于40周岁的总共几位?王晓涛已经44周岁;张建和47周岁!县区长当中车端平年纪算轻了也有39周岁,但你看柴明舟今年多大?才42周岁!车端平努力到柴明舟的位子最快也得王晓涛的年龄,说明什么?咱们耗不起,蓝京!” 蓝京闷头喝酒,隔了会儿道:“不要用‘耗’字,我觉得每个阶段都做些实实在在的、有益于老百姓的事情更重要,将来……等到三十年后咱俩还象今晚这样喝酒,那时有必要比谁的官大、谁的级别高吗?都清零了!但能津津有味回顾我找你借人拆平郭家滩、咱俩两次联手对付宗万城的经过,那才是很有意思的回忆吧?” “停!” 伊宫瑜按住他的手道,“先说好不管咱俩最终能否走到一块儿,不管将来谁的官大谁的级别高,三十年必须要坐到一起喝酒,就咱俩!” “没问题……” 蓝京才说了三个字,伊宫瑜已豪气地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遂苦着脸说,“我喝一半吧,唉,我还没说完呢,我的意思是你逼退宗万城立下大功,神秘家族除了答应提拔你当县委书记,婚姻方面也该有所承诺吧?” 伊宫瑜主动替他匀了半碗酒,又将瓶里剩的酒倒入碗中,道:“神秘家族是有意撮合我跟另一个男生,但两人似都不太积极,我这边呢当然始终由你优先……” 说着冲他眨眨眼,蓝京一哆嗦赶紧起身道,“花生米太淡了,我拿包榨菜佐酒。” 伊宫瑜续道:“那个男生恐怕也有意中人了吧,没得到家族……故事会往哪个方向发展,是两对有情人都终成眷属呢,还是两人为了正治和仕途需要勉强结合,或有别的分支情节,一切都是未知数。” 突然想起同样神秘的容小姐家族,蓝京深有同感地点头道:“是啊一切都是未知数……也正因为未知,才有不断奋斗的激情和希望,倘若未来都被安排好了,没有惊喜,没有意外,整个人生平平淡淡,那有啥意义呢?” “小妹就符合你说的情况!” 伊宫瑜喝了一大口酒道,“她从抓周起人生就已确定——伊宫家族的大总管、钱袋子,家族所有流水、进出、开销、投资都必须经她的手,可她没有决策权,事事都必须听从我爸的决定,包括她不幸的婚姻……” 第249章 人生际遇 提到伊宫玥不可避免想到那个疯狂混乱的夜晚,还有也不知真假的属于自己的孩子,蓝京心虚地问: “婚姻不幸在哪里?” 伊宫瑜道:“三姐妹当中她读的大学最好——书泽大学财经系,又是热门专业,她在学校谈的男朋友读研、读博,后来去了碧海某家证券公司大概已做到副总裁吧?家族就在她准备考研时棒打鸳鸯,勒令回来接手家族财务管理,自此一直做到现在。你肯定会说凭她的学历水平应该远走高飞,不可能的,家族烙印深深刻在我们每个子弟心头,任何时候都不敢违拗。” “我有点理解。”蓝京暗想容小姐情况也差不多,那种大家族只怕比伊宫家族规矩更严,管束更厉害。 “她成天闷在伊宫大院里能结识什么人?我爸就凭自己的印象帮她选男朋友,”伊宫瑜道,“一来二去居然看中家族产业里有个部门副总,小伙子反应快、处事灵活、嘴巴甜,营销拓展业务一把好手,我爸想通过婚姻将小伙子留住,日后重点培养成独挡一面的企业家——顺便介绍下伊宫家族生意格局,主要是‘两黑一建’,大黑是副食品收购、加工、销售,小黑是黑色家电电脑销售,一建是建筑市场。大黑属于资源和人手密集型产业,需要很多网点布局以及扎根山区、农村,分给除我爸主支之外的家族成员;建筑市场权重最高,我爸亲自主抓;家族内部争夺的焦点是黑色家电电脑销售这一块,名义上我爸控制大局,弟弟伊宫瑚当时刚毕业干着助理的活儿但年纪轻、威望不够,中层被家族旁支逐渐渗透有被架空之势,因此……” 蓝京听得入了神:“既得了称心如意的女婿又强化对黑色家电电脑行业控制,一举两得!不过他跟小妹之间有没有感觉呢?这一点很重要。” 伊宫瑜喝了口酒道:“小妹习惯服从,那小伙子呢见小妹长得不错,又获许诺日后独挡一面,焉有不同意之理?两人相处不到三个月就闪电般结婚,然后按照我爸安排前往京都长驻专门紧盯各种货源的总代理事宜……” “新婚燕尔就劳燕分飞不太好吧?要么小妹妹也跟着一起去,才有助于增进夫妻感情。”蓝京道。 “嗯,可能也是一方面原因吧,不过我爸本意要让女婿成为冲在第一线的得力助手,哪里顾得上儿女情长的东西?” 伊宫瑜道,“结果他去京都不久就勾搭上一位更漂亮的女孩,清华毕业,都市金领,同居后很快生了孩子,然后公然成双入对招摇过市,事后才知道那女孩被家族旁支收买了刻意接近他的!” “美人计啊!”蓝京惊呼道,“家族内斗真的……真的太白热化了,连这种下三滥伎俩都使得出来,完全不顾忌亲情啊。” “亲情?都象血海深仇似的,”伊宫瑜苦笑道,“问题在于我爸出于信任把涉及黑色家电电脑的总代理资源都给了他,倘若离婚等于彻底翻脸,他就彻底倒向家族旁支阵营;他也不敢主动离婚,因为清楚家族旁支在利用自己,若无我爸支持有可能榨干剩余价值后被一脚踢开;旁家族支则乐见保持这样不战不和现状,起码确保我爸短期内无法控制黑色家电电脑领域……” “弟弟伊宫瑚呢?”蓝京问道。 伊宫瑜道:“那年元旦你看到了,文弱书生根本不适合经商,从正也不行,脸皮不够厚……” 蓝京摸摸脸颊,暗想这顺手一刺蛮狠的,老子居然无话可说。 “弟弟目前在上市的出版集团做中层,从事他最喜欢的文字工作,期间还出了两本小说,也算找准自己的人生定位吧。就苦了小妹,明明知道他家外有家还得强颜为欢,其实每年不过回书泽一两趟,基本不在大院过宿,很显然夫妻俩都找不到睡到一起的理由!” “但是……” 蓝京思虑再三厚着脸皮(自己脸皮还真够厚适合从正)问,“小妹生了个男孩又怎么回事?” 这是怎样的大心脏才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连蓝京都有点佩服自己。 伊宫瑜定定盯着他,冷不丁举起碗道:“干了这碗讲给你听!” 啊,她好像知道什么? 难道伊宫佩嘴巴不牢都说了吗? 蓝京冷汗都下来了,一咬牙将碗中酒骨咕骨咕喝下去,一抹嘴道:“你讲!” “没想到你也这么八卦,拚着喝醉也要听故事……” 伊宫瑜显然误会了,徐徐喝掉后拿过第二瓶要开封,蓝京情急之下一把按住道:“不能喝了,伊宫!” 伊宫瑜看着他按在自己手上的手,再看着他,蓝京自知唐突了赶紧收回去道: “真不能再喝,你怎么不吸取上次‘再开一瓶’的教训?” “卟”,第二瓶又开了。 她边骨咕咕往两只碗里倒酒边感慨道,“因为……因为只有喝了酒我才不是那个精于算计、古板保守的伊宫瑜,有时我也……也讨厌自己,真的……” “都少喝点,就这么多……这么多……” 蓝京一再阻止下还是各倒了半碗,想想第一轮自己喝了三两不到其它都是伊宫瑜承包,加上第二轮她总量将近一斤! 我的天,也太多了! “两年前家族内部矛盾一度激化,我爸为首的主支遭到家族旁支成员的攻讦,吵到最后抓住我爸软肋即三个女儿一个儿子竟然没有下一代,如何传宗接代绵延家族香火?” 伊宫瑜又苦笑,“姐姐玩艺术讲究潇洒人生,不婚;我忙于工作也没寻到合适的,未婚;弟弟所有时间都用在写小说上,没空谈恋爱;压力又到了小妹身上……” “最老实听话的往往最受累。”蓝京不知不觉帮伊宫玥说话。 “我爸也不是那种拘泥不化的人,知道女婿那边指望不上,话里话外暗示‘只要抱个孩子回来怎样都行’,但能怎样呢?”说到这里伊宫瑜又喝了口酒,“还是姐姐有办法,到碧海找了家医院做人工授精帮小妹怀了孕……” “哦,人工授……” 蓝京愕然道,心想伊宫佩这借口找得真绝,的确人工,的确人工! 伊宫瑜道:“姐姐又跑到京都跟那个凤凰男摊牌,说你有孩子,小妹也该有;你婚外生,小妹也婚外生,大家不欺公平!甭管孩子从哪儿来,生下来你就是名义上的爸爸,你要敢瞎**半句,老娘立马找京都道上朋友把那*轮了加毁容,你信不信?不信连你一块儿废!” “好威武的姐姐!”蓝京喝彩道。 “凤凰男一直很怕姐姐,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伊宫瑜道,“早在跟*同居的事曝光后,姐姐第二天就飞到京都见了面二话不说冲他下身狠狠踹了两脚,踹得他躺在地上两小时没爬起来,回到家躺了整整一天,后来每次碰到姐姐都侧过身子,唯恐再被踢。” 蓝京也下身一紧,强笑道:“姐姐飒爽英姿令人……令人神往……”却想伊宫佩能让凤凰男将绿帽子戴得稳稳的,也算相当有手段了。 “天底下凤凰男都一个德性,欺软怕硬,”伊宫瑜撇撇嘴说,“孩子生下了,我爸在家族里的主支地位稳固了,下一步就是如何踢掉凤凰男全面收回黑色家电电脑销售的控制权,或许会央求姐姐亲自出马吧,那不是我考虑的事儿了,来,喝酒!” “少喝点儿,今晚都喝不少了。”蓝京真心实意劝道。 伊宫瑜一摆手:“少废话,起码一半,喝!” 说罢居然连续两大口真的喝下去半碗,目光炯炯瞪着他,“喝不喝?不喝我来灌!” “我喝,我喝……” 蓝京哭笑不得,感觉伊家三姐妹都喜欢强劝人家喝酒,也担心她真的硬来,捏着鼻子也喝了小半碗。 “很好!” 伊宫瑜醉意熏熏竖起大拇指道,“奖励你一……一颗花生米……” 说着真拈了一颗往蓝京嘴边递,蓝京下意识让了让,她的手伸了个空整个身子顿时失去平衡,“哗啦卟嗵”,竟然从椅子上摔下来轰然落地! 今晚的酒喝得又急又猛又多,强如伊宫瑜其实也醉了。 “伊宫……” 蓝京瞬时惊出一身冷汗,要是,要是伊宫瑜喝出毛病来或摔伤了,明天向所有人解释“她自己喝醉的与我无关”,谁信啊? 连滚带爬扑过去扶起伊宫瑜,她似乎这一摔酒意全上头了,意识模糊不清喃喃“剩下都干了……” “还干呢!” 蓝京啼笑皆非,好不容易把她抱到旁边沙发躺下,打量屋子四周不由犯起愁来: 按理送回她宿舍是最理想的选择,但在人多眼杂的宿舍大院杀机重重,只要被一个人看到了等于整个区府大院,到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睡自己宿舍,肯定不能让她睡沙发,倒不是别的而是醉成这样很可能夜里滚到地上,但屋里只有一张床…… 算了,解放军优待俘虏,她睡床我睡沙发! 想到这里蓝京一鼓作气将伊宫瑜连抱带扶好不容易弄到床上,还别说,外表看似单薄苗条的她蛮实在,短短十几米将累出好几身大汗,她被扶上床后他也乏力地“卟嗵”并排躺下。 喝酒误事坏事啊,他总是抗拒,又总是被迫,唉,人生际遇如此有啥办法呢? 第250章 愿君采撷 侧过脸看熟睡正酣、醉态可掬的伊宫瑜,蓦地心头一动: 原来摘掉眼镜、撕去淡泊从容外表的她,其实也如此娇艳动人!她的嘴唇薄而透明,折射出淡淡的晕色;她的鼻子纤巧精致,鼻尖皱而微翘;她的眼睫毛错落有致,恰到好处覆盖住眼睑;她的两颊泛起嫣红的醉意,恍若春天里盛开的桃花…… 以伊宫姐妹的酒量怎么会醉呢?她分明故意喝得这么猛,把自己灌醉的! 她为何灌醉自己呢?或许想起上次颜思思的醉,或许从姐姐邀酒悟出什么,或许…… 想到这里蓝京的心怦怦乱跳,感觉……感觉全身又有了力气,好像没那么醉了。 脑海里陡地跳出伊宫佩说的一句话:凭啥让你艳福齐天将伊宫三姐妹一网打尽? 好有创意啊,不愧是画家。 就冲这样美妙的创意,还有把自己灌醉了任君欺负的伊宫瑜,蓝京觉得不应该辜负这样的良宵美景,至于未来,滚他妈的未来,想那么多干嘛? 手机突然响了! 霎时打破暧昧的、朦胧的、混乱的氛围,蓝京一个激灵坐起身看都没看号码便按下接听键沉声道: “请问哪位?” 对方显得很惊讶:“连我的号码都……我是焦糖!你在哪儿?” 原来竟是很久没联系的焦糖! 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我在宿舍,在床上,旁边躺着伊宫瑜? 蓝京反问道:“我还能在哪儿?你呢?” “如果你在区府宿舍大院,那么立即出来,我在对面巷子里等,有急事!”说到最后三个字她特意加重语气。 “呃……” 蓝京犹豫地瞅瞅“愿君多采撷”的伊宫瑜,顺手帮她盖好被子,“你等会儿,我马上到!” 匆匆洗脸、换了件衣服、穿上运动鞋,蓝京在夜色掩护下飞快地出了院子来到对面巷里,出乎意料,焦糖竟然骑着那辆霸气的摩托车,一身劲装,深黑色头盔,嘴里还嚼着口香糖,乍看象是大城市街头飙车的小太妹。 “接着,上车!” 焦糖扔了个头盔给他,等他上车后还没站稳,“呼”地如离弦之箭蹿了出去。蓝京猝不及防险些被甩出去,赶紧用力搂住她纤细的腰,刹那间仿佛又回到助念松霖逃生的那个夜晚。 “你喝酒了?你居然晚上一个人喝酒?”焦糖难以置信道。 “跟朋友应酬了两杯……” 蓝京搪塞道,“去哪儿?大晚上的,佑宁县**跑到衡芳兜风?” “我啥也没说你不也上车了吗?”焦糖满不在乎吹了个泡,“相信我,继续GO!” “这……” 见她往郊区方向飞速行驶,蓝京有点不踏实,“怎么突然有雅兴回衡芳,前面没路灯了,焦糖!” “有雅兴?”焦糖嗤笑道,“告诉你吧,我经常回衡芳这边,不过当初跟思思有约定因此没通知你而已,虽然她杳无音信,答应好的事必须做到。” “今晚属于特殊情况?”蓝京猜测道。 焦糖又吐了个泡,道:“不以泡马子为目的就行。” 蓝京头一次被称作“马子”,也是气结,酒兴之下用力搂了搂她的腰道:“主动权在我,焦糖!” “那可不一定哟……”焦糖轻飘飘道,“坐稳啰,我要加速!” 啊,刚才已觉得够快了,她还要加速?蓝京双臂更加用力,焦糖似乎很享受被搂得喘不过气的感觉,格格格开心地笑着,时速指针不停地抖动着愈发往上。 车灯刺破厚厚沉沉的夜幕,车子风驰电掣穿过并不宽阔的公路拐进郊区农田间的小路,然后渐渐减速,焦糖把车子停在一处草垛底下,手一指,月光下前面十多米有个简陋破落的农家小院。 “谁住里面?”这时候蓝京猜到她想找某个人。 焦糖勾勾手指:“跟我来。” 两人悄无声息穿过农田来到小院前,蓝京准备上前敲门被焦糖阻住,她倒退几步深吸口气然后助跑,“噌”地踩着院墙便跃上墙头,回眸冲蓝京眨眨眼。 蓝京也如法炮制,跃到一半就重重坠地还差点摔个跟斗。焦糖无奈摇摇头,伸手给他,轻轻一拖就将他提上墙头,再轻盈地跃到院里。 两人发出的声响并不大,但屋里似乎听到动静也传出“悉悉索索”声音,焦糖旋风般一脚踹开堂屋门冲进去,一把揪住正从东厢房里出来往后门跑的人影,单脚一绊,那人摔个大马趴伏在地上直哼哼。 焦糖揪住那人头发,拿手电筒直射他的眼睛道:“又想逃?看清楚了,这位是区里的领导!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不老实领导派人把你送劳改农场!” 手电筒灯下那人满脸皱眉,形容枯槁,表情木讷,一看就是吃苦耐劳的老实人,蓝京有些不忍心,缓缓道: “配合问话就放了你,我说话算数。” “好,好,好的领导。”那人结结巴巴说。 焦糖不为所动,喝道:“先老实交待,下午在大路上看到我为什么跑?” 那人道:“姑娘……姑娘那付模样就象……就象找我问话的,我不敢说啊姑娘……” “现在敢不敢?!”焦糖厉声道。 “敢,敢……” “你那辆货车以前拉什么活儿?” “拉拉拉……拉货偶尔也……也拉人……”那人吭吭哧哧道。 蓝京心头一震,终于知道焦糖把自己带到这儿的原因,也喝道:“拉什么人?” “拉……”那人低头道,“拉得了神经病的,有时从岛拉到厂子,有时从厂子拉到岛……” “哪个岛哪个厂子,说清楚!”蓝京声音更严厉。 “荷……荷莲岛,还,还有绿野药……药厂,”那人惊慌地说,“不过跟我没关系啊,我只负责拉人,就连装装装……装车都由两边专门的人负责,我眼睛一闭等后面篷布绑好就开车,到了地头再眼睛一闭等他们卸货,不,卸人……” 焦糖道:“你确定那些人的精神都有问题?” 那人带着哭腔道:“我不知道哇,真不知道哇,反正他们说是神经病,求求领导别再问了好不好?真的不关我的事!” 焦糖喝道:“怎么不关你的事?这种黑钱你也敢赚,不怕死了阎罗王找你算账?!” 那人呼天喊地道:“我也不想啊姑娘,还有领导,可可可,可人家逼着干,不干我的车就甭想在衡芳路上开……” “哪个?”蓝京逼问道,“我是领导,我会找他们算账!” “没用,那些个家伙都有领导撑腰,”那人沮丧道,“你真想听我就说,反正以后也不想在衡芳跑货了……道上的犇哥,犇哥知道吧?” “不就齐犇吗,什么犇哥!”蓝京轻描淡写道。 “对对对齐犇,”那人舔舔嘴唇道,“他手下小弟找上门的,说我人老实,嘴紧,适合帮他们干这事儿……给平时运货的双倍价钱,条件就一个绝对保密,不然烧了我的车,把我老婆孩子卖到穷山沟去。” 焦糖问道:“前后运了多久?平均多长时间一趟?每趟多少人?” 那人想了很久:“约莫四……四五年吧,时间不一定,有时个把月一次,有时三四个月,人数我真不知道,不骗姑娘还有领导,他们要求我不看我就不看。” “每次都停在哪个地方?”焦糖问。 “荷莲岛那边每次停的码头都不一样,车子上了路才知道,”那人道,“绿野药厂这边是停在大楼西边,里头有道门平时不开,我车子过去才开。” 就是当初蓝京和伊宫瑜看到的隐藏的禁区! 都验证到了。 蓝京问道:“两边是哪些人负责接应?你认不认识?” 那人道:“时间久了难免聊两句,几年了,换来换去就那几个熟面孔……荷莲岛那个姓张,好像叫……叫……叫张尉……” “张尉?!” 蓝京惊叫道,霎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荷莲岛骚乱事件始作俑者就是张尉,那天夜里他突然大叫大嚷肚子疼并惊动了整幢楼患者,心烦意乱的鬼哭狼嚎之中,值守保安慌了神居然被张尉偷了钥匙,继而患者们一哄而出冲破医生、护士、保安组成的防线狂嗥着奔向小岛码头,之后王旬开动小轮船消失在茫茫夜幕里。 林士光率工作组进驻荷莲岛后,张尉在接受全面精神鉴定前一刻陡地徒手拉开走廊窗户护栏,越窗而逃。经秦铁雁调查,那一段精铁所铸的护栏早已被磨断,说明张尉很可能参与骚乱的组织策划,也很可能不是真正的精神病患者。 之后市长刘胜余强令刑警支队登岛搜查,在游轮封禁的六层发现张尉,其多次警告无效且做出危险抗拒动作,**警开枪击毙。当时秦京就判断田奥明知张尉不该死却没办法,可见刑警支队内部并不太平。 现在可以断定张尉精神正常,是绿野药厂安排在荷莲岛专门负责活体试验运输的内线,随之而来的问题是: 思维正常的张尉混在精神病院,院长刘兵涛是否知情?知情,就说明刘兵涛也是活体试验的策划者、参与者,那么,郁杏子及前来见面的神秘中年人跟刘兵涛什么关系? 更深入地思考,荷莲岛骚乱、神秘中年人与郁杏子见面受挫还面临抓捕、莫小米命案,三者之间有无因果关系? 哪个是因,哪个是果? 第251章 因果关系 焦糖看出蓝京短暂失神,不让那人有思考空隙,紧接着逼问: “荷莲岛除了张尉还有谁?绿野药厂这边呢?” 那人又想了会儿:“基本就……就张尉吧,偶尔换人次数不多,没怎么说话也不熟;绿野药厂是老庄头跟三六九两个看大门的轮流,都跟厂长同一个村的,关系老铁老铁。药厂看得比那边紧,老庄头、三六九负责装卸——都下了药睡得象死人装在麻袋里一个个背下去,保安守着大门口,外面好像也有人……” 蓝京迅速回过神来,道:“最近运没运?” “隔很久了……” 那人默算了算,“快一年没找我,上回……几个星期前在街上遇到三六九——那家伙打麻将喜欢听三六九,问我最近忙不忙,话音里马上又有活儿干。” “以前干活怎么找你?”焦糖问。 “衡芳水务公司轮船码头,我都守在那边等活儿。”那人道。 蓝京道:“万一你跑长途呢?” 那人摇摇头:“我脑子笨嘴笨,长途跑不来。” 问到这里算告一段落了,焦糖朝蓝京看了看,蓝京会意,道: “今晚的事我们不会说出去,你也别乱跑,就守着码头等人家给消息,有了消息以前怎么做现在照样做,别让人家怀疑。” 那人一哆嗦:“领导不会派人蹲在半路把我们都抓起送劳改农场吧?” 蓝京威严地说:“我提前派人跟你联系……你属于有立功表现的,可以从轻处理,放心吧。” 焦糖这才松开手,踱到东西厢房打量会儿问道:“老婆孩子呢?” “这房子不安全,早被我打发回娘家,我隔三岔五带点钱回去看望娘俩,就……就这么凑合着过……” 那人漠然道。 焦糖低低叹了口气,从兜里掏了两百元递给他,“给孩子买点营养品吧,再把堂屋门修一下。” 和蓝京并肩从院门出去,却拐向放摩托车草垛相反方向。 “到河边走走……”她道。 蓝京“嗯”了一声,此时酒意已彻底没了,头脑清醒无比。 今晚星辰寥寥,唯有月色朦胧。 月色并不明亮,仅仅能照到身前短短几步路,只是清冽,只是柔和,仿佛为夜景披上一层淡淡的薄纱,月光织入河边草丛里,溅碎到河面上,小河两侧大树里隐约有些鸟儿,偶尔扑翅掠过,影廓模糊,恰似水里一线倒影,又似浮在空气里的水汽,有种雾里看花的错觉。 晚风吹拂,玉石般河面泛起粼粼波光,河水静静流淌,总是静静的永不停歇,河边柳树垂下几缕柳条到水里,似要钓起自己的影子;倏尔有鱼儿跳出来又转瞬没入水中,显得小河两岸更加静谧。 蓦地想起在省城过的元宵节,他陪颜思思逛完灯会后转到幽静无人的巷里,坐在石拱桥享受小桥流水人家意境时,颜思思问“心里还恋着莫小米”,余音犹在耳际,她已离开自己一年了! “在想思思?”女孩子的直觉真是太奇妙了,焦糖一语言中。 蓝京低叹一声,顺势倚着河边大树坐下;焦糖略一迟疑也紧靠着他坐下,两人肩贴肩地看着对岸远处若隐若现的火光。 “篝火吗?”她问。 “不,”他解释道,“那是火镂,夜里捕鱼人用的照明工具,‘江枫渔火对眠愁’,它就是诗里所说的渔火。” 焦糖饶有兴致打量他:“看不出你知识挺渊博,什么都懂一点。” “你要在真正的乡村生活两年,也会无师自通,”蓝京道,“衡泽水资源丰富,大多数农民也是经验丰富的渔民,每当农闲或大晴天的夜晚,很多人就结伴到河边、潭边、湖边捕鱼,挑着火镂,撑着竹阀到水深处撒下鳞网,然后找个避风的地方聊天、喝茶,累了就地睡觉,等到天亮再撑着竹阀把鳞网收回来,一边收一边将不同品种的鱼装入不同鱼篓,能卖就卖,当天卖不掉就晒成鱼干储到陶缸埋入地底下,丰年时能存个七八缸直到春荒,既能当粮食又能送礼,也是农民家里的主要外块。” “我好向往那种生活,很写意很浪漫,哎,”她竖起手指道,“不准扫我的兴,我就是向往而已,并没打算真正过那种生活。” “言归正传吧……” 蓝京道,“你,还有项社长一直执念于调查绿野药厂活体试验的事,哪怕调到佑宁都时不时溜回来,对不对?” 焦糖歪着头问道:“你不想吗?我总有个感觉,它直接关系到莫小米命案。” “听着焦糖,我已失去小米,失去思思,不想再失去你!”蓝京郑重其事道。 她轻笑道:“我能跟你的两大前任女友相提并论,三生有幸,此刻伊宫部长恐怕哭晕在厕所里,认识你的时间最长,却连前三都没进入,呜呼哀哉。” “唉!” 蓝京眉头紧锁道,“我跟项社长反复强调过,别把目光只盯在绿野药厂身上,它不过是利益集团前端的一个链条,犯罪集团的一个爪牙,真正的猛兽潜伏在暗处随时能够吞噬一切!小米足够谨慎了,都没指望靠衡泽地方正府对付绿野药厂,而选择向省里递交举报材料,然而还是……今晚我再强调一遍,张建和调任衡芳区委书记偶然吗?我觉得不!他落地后没隔两个月就在常委会大放厥词,指责正府分工混乱职责不明,要求重新厘清并调整到位,后来你猜怎么着?绿野药厂从我分管的工业条线划到科教文卫,给了李宝地!就是说以前我还能进厂区走走看看,现在半点机会都捞不到了。” “我得到的信息是张建和没能提拔副市长,市委给的补偿,毕竟区委书记比卫生局长实惠得多,大权在握。”焦糖道。 “如果你觉得张建和到衡芳纯属巧合,那我再说一件事儿……” 蓝京道,“杨令生异地交流后,接替他分管科教文卫的副市长叫龚大星,原是省医药集团总经理,其爱人是宗万城的外甥女,是宗小盈的姨姐妹,而宗小盈又是跨国医药集团沿海大区医药总监!另外宗万城为何卷土重来非要得到综合商厦项目?那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本质上想把势力渗透到衡芳!焦糖啊焦糖,说到这个地步你还不明白?” 焦糖静静地说:“我明白,我也告诉你一件事,项社长写的内参惊动京都高层并转给多个部门,目前***部门已介入此案,且获得省·委主要领导批准……当然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就是从上到下都准备打硬仗的意思。” “打硬仗嗬……” 蓝京又深深叹息,良久萧瑟地说,“山前堆满纵横骨,换得将军不战功……一场硬仗要牺牲多少小卒子,伤害多少无辜,破坏多少家庭,而对高高在上的大人物来说不过一城一池得失而已,胜则可喜败亦欣然。焦糖,你愿意当冲在最前面的开路先锋,死于对方第一轮乱箭之下吗?” “我愿意!”焦糖出乎意料道,“我知道这么说好像挺傻,但……但人总要有义无反顾的时候,大家都躲在后面等别人发起冲锋,最终都会死于敌人乱箭之下。” “看来咱俩存在路线分歧,”蓝京笑道,“我出身历史老师家庭,以史为鉴,史书告诫我永远不要当开路先锋……” 他说着手指触及一团湿润柔软的东西,刚开始以为是焦糖的右手,眼角却瞥见她右手正徐徐捋额边碎发,再往下看,竟是一条半指粗的大蛇! “啊——” 蓝京吓得魂飞魄散,当即跳起来然而腿脚发软又摔倒在地,前所未有地狼狈与慌乱。 焦糖先是诧异,再定睛一看不觉哑然失笑,信手捏住大蛇七寸在手腕间盘了几道,往河边走了几步后“卟”远远抛入水中。 “水蛇,没毒。”她在水里洗了洗手,边甩水珠边轻松笑道。 蓝京终于恢复平静,讪讪道:“跟毒不毒无关,就是……就是脑子里天生对软体动物的厌恶和恐惧,有人怀疑与人类早期被外星人奴役有关。” 焦糖哈哈大笑:“都分析到外星人身上了,就是胆小鬼呗,哎我说蓝京,剧本好像搞反了,每当有蛇出来,尖叫并扑到同伴怀里瑟瑟发抖的不应该是我吗?” 蓝京心念一动。 此等良宵美景不应该辜负,至于未来,滚他妈的未来,想那么多干嘛……等等,这不是刚刚躺在伊宫瑜身边的念头吗? 不,重想! 此等良宵美景……不行,我要当正人君子,我不能辜负那么多女孩子,我不该…… 正心烦意乱间,焦糖却大方而自然地依偎到他肩头,俏皮地说: “作为在你心目中排名第三的女孩,这样不唐突吧?” 嗨,焦糖就是焦糖,不一样的女孩! 蓝京顺势轻轻揽过她活力十足的细腰,笑道:“有之前两次坦诚面对,我觉得咱俩的接触应该不限于此。” “然后呢?” “然后呢……” 他认真打量月色下的她,她的脸显得格外细腻、圣洁、皎洁,在朦胧夜色里如烟如幻。 他轻轻吻她的额头,她的额头冰凉光滑,皮肤里沁出清冷的香味。他的唇在她额前停留了好几秒钟,她不躲不闪,眼睛定定望着他。 “然后你想干什么?”他柔声问道。 第252章 一条金鱼 焦糖突地莞尔一笑:“我想唱歌……” “唱歌?” 蓝京没料到她居然想起这个与眼下氛围完全不搭的念头,真是事事出人意表,不拘一格的运动女孩。 “上次在省城歌厅K歌是喝了酒,影响发挥,其实我唱歌水平很高的,”焦糖清清嗓子轻声唱了起来: “口渴难忍真口渴,喝了一口又一口,水中金鱼真狡猾,悄悄钻进我肚里;口渴难忍真口渴,喝了一口又一口,谨记最初的水源,不要把它遗忘掉;口渴难忍真口渴,喝了一口又一口,只因今年雨水多,源头已经记不住;口渴难忍真口渴,喝了一口又一口,下次金鱼再来钻,一把抓住它尾巴……” 似民谣般的山间小调,焦糖唱得抑扬顿挫,婉转悦耳,歌声飘到河面上与氤氲翻滚的雾气融合成一团,顺着静静的河水流向远方。 蓝京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清唱,不由得如痴如醉,深深叹道: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下次K歌别的都不唱,就唱这一首肯定秒杀全场。” 焦糖抿嘴笑道:“不行不行,这首歌不适宜在公开场合唱,会被人笑话的。” “为什么?”蓝京奇道。 “其实这是盛行走婚形式的大山深处父女之间的一段对话,女儿不慎怀孕,借助山歌告诉了父亲,父亲并没有怒骂斥责,也唱着山歌给女儿出主意,可惜女儿忘了最初的水源(男孩),父亲无奈之下只得……” 焦糖恰到好处刹住,蓝京听懂了潜台词不由得大笑起来,笑了一半却又轧然而止,悟出焦糖隐藏在更深处的一层意思,手臂间揽得更加用力,凑到她耳边轻声道: “你看这条河里有金鱼吗?” “不知道呢……” 她声音变得很软很轻,似嗓子里堵着棉花,如颜思思所说女汉子甜起来很糖很糖。 霎时间蓝京已做出决定,做一条负责任的金鱼!小米已逝去,思思亦远飞,方婉仪、伊宫佩皆非适婚对象,焦糖应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手娴熟无比地从她后背衣服底下钻进去,倏尔间便握住细瓷般结实**的山峰,紧贴在她耳边道: “金鱼又来钻了,父亲怎么教的?” 焦糖声音更细:“抓住尾巴……” 他的唇又吻上她额头,带着笑意道:“怎么抓不用教吧?” 她“嘤咛”一声如融化的冰完全瘫倒在他怀里,几乎同时象定好时间似的,手机响了! 蓦地蓝京脑海里闪念:又是荒郊野岭,又是提戈上马紧要关头,每每总有意外出现,难道真是天意?! 咬牙切齿一看号码,居然是项社长。 接不接呢? 此时焦糖清醒过来,一叠声催促道:“恐怕也为了绿野药厂,快接,快接!” 唉…… 蓝京只得不情不愿按下接听键,却听项社长扬着嗓子道: “蓝区长咋回事儿,怎么敲你宿舍开门的是伊宫瑜部长,还好像喝醉了的样子说话语无伦次,我是不是敲错门了?” 糟了,忘了那碴! 更没想到项社长居然不经预约大咧咧直接到区府宿舍大院敲门! 霎时蓝京脑子“轰”地一声,眼角瞥见焦糖已向后退了半步,然后再退,他徒劳地伸手去抓,焦糖却如受伤的小鹿旋即转身大步跑开,月光下迈开矫健的步伐很快消失在田野深处。 “情况是这样……”蓝京大着舌头难以自圆其说,“今晚发生的事比较……一言难尽,这会儿我,我……还在郊区,明天吧,明天早上我到项社长下榻的酒店拜访……” 好不容易打发了半信半疑的项社长,再冲上河堤四下张望,黑沉沉苍茫无际的田野哪见到焦糖的身影? 蓝京深知焦糖的误会大了。 若无那条该死的蛇,那首关于金鱼的山歌以及后来发生的、将要发生的事,项社长的电话无关紧要,顶多戏谑一笑而已。 然而此时此刻,在焦糖眼里他就是标标准准、不折不扣的——渣男! 可他真的比窦峨还冤呐! 第一伊宫瑜不请自来,自带茅台;第二伊宫瑜主动喝酒,主动喝醉;第三伊宫瑜醉得不成样子根本不可能回宿舍…… 远处传来摩托车发动机声音,不多时焦糖威风凛凛从田埂小路跃了出来,依然一身劲装、戴着头盔,整张脸隐在里面看不清表情和眼神。 “焦糖……” 蓝京大喜之下快步迎了上前,不料焦糖猛地加大油门“呼”地从他身边擦过去,冷冷道: “自己走!” 蓝京大惊,高声道:“太远了……太远了我走不动……” “那就滚!” 焦糖抛下最后三个字,径直开着摩托车扬长而去。 最后来救驾的是专车司机,回城途中司机频频拿眼角偷瞟,实在搞不清领导怎会独自出现在郊区田野里,衣服皱皱巴巴,神色萎靡。 蓝京情绪低落之极,连撒谎的力气都没了。 折腾回到宿舍已经凌晨两点多钟,门虚掩着,里面空无一人,不消说伊宫瑜被项社长敲门惊醒后感觉不妥悄然回去了,桌上还放着惹祸的茅台酒瓶。 真是一个混乱无序的夜晚。 草草睡了几个钟头,大清晨又强打精神来到酒店,一见面项社长笑嘻嘻道: “不必解释,我能理解,能理解,毕竟我也年轻过,哈哈哈哈……” 蓝京早有准备立即转入正题: “项社长还为绿野药厂的事吧?昨晚我跟焦糖去郊区找到了关键证人,至此你们都别管了,接下来由我负责跟进,成不?” “哦,我倒不知道昨晚你和焦糖在一起,”项社长面露惊异之色,“我还纳闷怎么一直没消息,原来……” “项社长继续理解,不要再说了。”蓝京赶紧打岔道。 项社长亲手帮他泡了杯茶,打开窗户裹了裹睡衣,坐到他对面道:“我此行的确为了绿野药厂而来,但并非案情,我也清楚只要找到关键证人你便有了抓手,后面工作水到渠成。我是专程过来表示歉意,因为兄弟介绍庞忠使得那篇内参顺利出炉并获得领导批示,我也因此得以晋升,但我还没罢休,伙同焦糖、庞忠展开秘密调查,我没遵守诺言,我深表歉意!” 蓝京黯然挥挥手:“项社长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本质咱俩方向目标一致,只不过我对困难估计得更重些,不及项社长的冲劲和恒心。” “不,我已说过我骨子里流淌着愤青的血液,焦糖呢家境决定了憎恶世间不平等现象的性格,而你,”项社长道,“你是历史老师的儿子,知古而鉴今,谨小慎微、不轻易出手是必然的,但我们最终会走到一起,对吧?” 项社长一再提及焦糖,蓝京不能不一昧躲闪,硬着头皮道: “焦糖是个好女孩,最有良心的记者。” “李总编和我一直想撮和你俩,不知为啥总不得成,我也搞不清原因,”项社长骚骚头道,“跟兄弟透个底儿,本来李总编帮焦糖争取的是市委宣传部,弄个清闲的副处职领导岗位也蛮好,她主动表示去下面县城,估计你俩的事儿黄了也伤心了,最近好像有点后悔了可市里人事冻结,几大张名单都卡在张书记那儿谁说都没用,唉……” “对了我正想了解关于新来的那位张书记,”蓝京问道,“到底什么风格,什么正治理念,又什么来头?” 项社长哈哈大笑:“衡泽上下都看不懂是吧?看不懂就对了,说明他空降之后做得很成功,你反过来想想,如果一落地就被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他以后怎么混?” 蓝京深深点头:“那倒也是。” 项社长道:“拿过去评估现在是不具操作性的做法,打个比方,蓝副区长跟卫生局蓝办事员、镇卫生院小蓝能一样吗?根本来讲还是屁股决定脑袋。书记要抓经济,谁说书记必须抓经济?他现在搞的除恶扫黑符合大方向,任何时候都符合,优化营商环境、让老百姓安居乐业嘛。只要他做的工作是对的,就是一位称职的市委书记,我这个说法没错吧?” “没错,是这样。”蓝京无奈道。 “所以我并不关心除恶扫黑成果,按新闻报道的春秋笔法,不管进行到哪一步都算大获全胜、成果斐然,计较那个没意思!” 项社长道,“我关心除恶扫黑、整顿公安系统后他做什么,如果还纠缠于一些务虚的、形而上学的东西,那就典型花架子作风,注定在衡泽呆不长。须知从省到京都,紧紧盯着衡泽的领导很多很多,有时拿掉市委书记并不象想像那么困难,郭文章之所以一呆就是七年属于偶发性,多重因素作用下的结果。” “可我……” 蓝京心事重重道,“不瞒项社长,我已见过张书记一面,是在莫小米妹妹莫胜男宿舍……” 遂将元月二日晚上张寓宸突然上门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强调道,“现在莫胜男已提拔为市行正服务中心副主任,恐怕是人事冻结状态下的唯一一例。” 项社长听得很仔细,沉吟道:“他不想碰荷莲岛也就是绿野药厂那条线,却堂而皇之表明对莫小米命案的兴趣,表现对莫胜男异乎寻常的关心,背后一定有其内在逻辑,什么逻辑……我要回去收集相关资料,凭经验网里一定有鱼,一条大鱼……” 第253章 举报材料 上午打焦糖的手机,打一次挂一次;再发短信要求谈谈,不回,她是铁了心不跟他啰嗦。 快到中午时伊宫瑜打来电话,也不说话,只听到细微的呼吸声。 蓝京已经酝酿好措辞,低低道:“昨晚你醉了,扶到我床上休息,之后项社长找我谈事情,结果他直接闯进宿舍大院,我却跑到大门外接应,岔开了。途中再遇到,我俩边散步边聊隔了很久才回来,你却离开了。” “不好意思。”伊宫瑜语气莫测地说,根本没有不好意思的意思。 “以后,我想以后千万不能那样喝,容易醉也伤身体,此言谨与伊宫部长共勉。”蓝京半劝慰半暗示道。 伊宫瑜停顿片刻,淡淡道:“下午有个市经济报刊的专访接待一下,主题围绕国企改制,正好是你擅长的题材。” 说罢不等他回答便“啪”挂断电话。 下午三点,市经济报刊的记者如约而至,一位三十多岁、牛皮哄哄的男记者——当时记者都自以为无冕之王目空一切,姓台,张口就是“我市”、“你区”、“欧美先进国家”,让人很难不产生厌恶反感情绪。 台记者刚坐下来劈头就问:“蓝副区长主导国企改制后,衡芳区国有经济比重下降了4个百分点,但工业产能、产值和利润都提高5个点以上,据此有人认为国有经济比重还应该继续降,保留10%-15%就够了,蓝副区长怎么看?” 当面称呼“蓝副区长”,台记者是第一个,一般来说都客气地称作“蓝区长”。 蓝京摇摇头道:“公有制为主体、多种经济成分共同发展是基本方针,这里说的‘主体’包括规模和比重,两方面都不能含糊。刚刚台记者提到衡芳区国有经济比重下降了,不过,现存国企对全区工业数据增长的贡献度却有所上升,资产总额、销售收入、增加值和实现利税仍处于主导和支撑作用。” 台记者事先做过功课,立即问道:“现存国企贡献度上升背后是畏惧于蓝副区长力推改制的大动作,国企不得不自我革新,严格管理,优化机制,才有了一系列成绩。这也让人不禁推导出一个观点,也是符合欧美发达国家理念的观点,那就是国有企业体制自身缺陷注定搞不好,对吗?” 蓝京很警惕地瞟了对方一眼,感觉这位台记者并非刻意给自己下套,而是代表当前相当部分拥抱西方经济模式的群体代表,稍加思忖后道: “当前国企的确存在许多困难和矛盾,最突出的是经济效益低、亏损严重,当中有国企自身原因如基础设施老化、管理体制僵化、运行机制不活、产业结构趋同等;又有外部环境问题,如产业布局、分配等发生变化导致利润下降,且国家为打破单一公有制格局,对非公有制企业实行一定正策倾斜和优惠,实际上国企承担了相当的改革成本……” 台记者很意外,在他想来主导改制的区领导肯定大力抨击国企严重滞后的落后状况,竭力推动更多国企加入改制行列,怎会反过来帮着说话呢? 赶紧道:“国企承担改革成本,好像……好像没这样的说法吧?老百姓都知道这些年国企吃香的喝辣的,进了国企等于捧到金饭碗。” 蓝京翻了翻笔记:“我有一组公开数据,1995年国企在医疗、福利、子弟学校等13项基本支出达1260亿元;占工资总额4%的职工养老、失业保险费就影响企业利润近500亿元,所有项目相加总额达六、七千亿元。非国有企业却可以充分享受国企创造的有利条件,减少生产成本、提高经济效益。因此可以这么说,非国有企业的发展包含着国企作出的重大贡献。” “这这这……这组数据我回去核实一下。”台记者道。 蓝京续道:“所以站在宏观框架通盘筹划,让国企作出牺牲是必要的,有利于解放和发展整个社会生产力,但对国企来说属于另一种形式的不平等竞争,双方不在一个起跑线嘛,因此并不符合市场经济本质要求。作为地方正府,在抓紧加快亏损国企改制的同时,应该理直气壮地保护好存量国企,特别承担社会责任义务、特殊使命的国企,不惜投入,坚决扞卫!从长远看,改革最终目的都是有利于巩固和加强国有经济,在多种经济成分共同发展的基础上充分发挥国有经济主导作用,而不是让国企在不平等的市场竞争环境中无限缩小范围和比重。” “蓝副区长是这么看啊……” 台记者意兴阑跚都不高兴继续提问,临走时满脸失望地说,“今天专访有点走题,感觉文章写出来通过审查的概率不大,蓝副区长多多谅解。” 蓝京暗想我要是迎合你引导的方向说肯定过审,但那不是我蓝京的想法,是你台记者的想法啊,微笑道: “我的想法不一定对,有机会再跟台记者深入探讨。” 没想到台记者还是不甘心,私底下又跑了东阁、区五建、成功电子等改制企业旁敲侧击,话里话外无非诱导他们亲口承认: 一是国企机制僵化、管理松懈,必须通过国.退民.进方式混营最好私营化,全方位拥抱市场经济; 二是国企只需保留在经济命脉、特殊或重大领域的存在,其它领域都可以向社会资金开放,比如石油、化工、能源、纺织等产业。 邹昊丞、向德勤等经不住台记者的话术,都顺着他的意思进行了一番阐述,事后台记者把改制企业老总访谈当作重点占据了大部分篇幅,蓝京讲的那些放到末尾轻描淡写写成“也有区领导觉得……” 主导改制的工业副区长的谈话变成衬托红花的绿叶。 伊宫瑜事后看到专访报道大怒,简直想发动全区**那家报刊,蓝京反过来劝道没必要跟那种人生气,但我们要警惕的是,在宣传条线到底存在多少“西骨东皮”、“唯欧美论”的记者,他们貌似公允的春秋笔**误导多少不明真相的人民群众? 当晚蓝京来到秦铁雁在区公安局的宿舍,见他独自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盯着一帧帧监控录像,不由奇怪地问道: “怎么成孤家寡人了,胜男呢?” “开会,树立反面典型整顿窗口服务作风,还别说,整人那套手段她玩得溜溜的,比我强。” 蓝京打趣道: “那你……调阅监控这种体力活儿还用副局长亲自啊?张书记整顿公安队伍,专业拍马屁的都吓跑了?” 秦铁雁瞪他一眼,指着屏幕道:“看看这是哪儿?” 蓝京方向感不强,左右打量了半天:“好像城区哪个区域……” “市一招周边街道!” 秦铁雁一字一顿道,“快三年了,只要有空我就坐到电脑面前反复研究收集来的治安监控、店铺监控,我相信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也相信小米在天之灵会保佑我找到凶手!” 刹那间一股*堵到嗓子眼,蓝京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有点发涩,低低叹了口气道: “是的快三年了,围绕小米命案发生了很多事,唯独凶手是谁没有任何进展,真是世间最奇特、最蹊跷的案子。你不是一直追问举报材料吗?今晚正式告诉你——之前你可能也猜着几分,那就是区绿野制药厂→市湖星医药集团→张建和乃至杨令生一条完整的犯罪链,核心是利用人体进行药物实验!” “果然如此!”秦铁雁长长吁了口气。 “当时还没掌握在精神病患者身上试验精神类药物的罪行,没把荷莲岛列入调查范围,因此当得知小米曾经跟院长刘兵涛通电话时,我非常吃惊,至今也搞不明白其中关联!” 蓝京道,“案子之后又有新进展,省医药集团总经理龚大星空降衡泽担任分管科教文卫副市长,张建和调任衡芳区委书记,宗万城两度企图染指综合商厦意在将其势力渗透进来,无不是围绕绿野药厂进行的深远布局,而他们背后站着同一个女人——宗小盈,跨国医药集团沿海大区医药总监!说她惹不起,真惹不起,老公是中原三相省省长,吉昌兵。” 被他一口气爆的料炸得晕头转向,秦铁雁捧着头道: “等等!*的等等!让我想想,让我想想……郭文章、张寓宸以及省里饶益伦大佬们投鼠忌器,碰到荷莲岛绕道走的原因竟是案子涉及到省长?” “方向不对!” 蓝京肃容道,“省长怎么可能参与老婆医药方面业务?多问一句都是浪费时间。他会拿起电话请七泽领导们给予关心照顾,却不可能伙同老外搞人体药物实验勾当,正治前途不要了?但是铁雁,跨国医药集团获批进入国内市场,省长能发挥关键作用么?根子在京都,京都!” “砰!” 秦铁雁一巴掌猛拍在桌上,沉声道,“我想通了,那夜咱俩在荷莲岛帮的那个神秘中年人,八成京都派来秘密调查的!他跟郁杏子见面是假,其实真正要见的是刘兵涛,因为刘兵涛手里掌握所有人体药物实验的证据!可惜张建和那帮人提前得知风声,指使岛上内奸策划了那起骚乱事件……” 第254章 软饭硬吃 “继续分析。”蓝京静静地说。 秦铁雁道:“我早就奇怪,一个成熟老练的正治家怎会在换界前夕节骨眼上派人认亲,其中该有多少不可预测的风险和危机,又该存在多大概率泄露出去。所以正确答案是,郁杏子的生父也就是那位正治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实质想收集竞争对手的黑材料!这么一想案子就说得通了,竞争对手发觉他的阴谋,辗转找到蒙在鼓里的前市长刘余胜出手抓捕,幸好咱俩稀里糊涂一头撞上去,救了神秘中年人,挽救自己的仕途,推理结束!” 蓝京目光闪动:“再猜猜那位成熟老练的正治家是谁?” 秦铁雁信手打开网页键入几个字,屏幕上出现一排照片,手指指着其中两个道: “去年换界有两个应了大热必死魔咒的局委员,一是此前声望誉评俱佳、入常呼声最高的钟组部长武英奇打发到通河省任省·委书记,虽还是局委员但仅仅挂了个名享受待遇,以通河的正治地位和经济规模而言可谓星光黯淡,无东山再起机会;另一位是被称作‘希望之星’的惠铁生,集局委员、正务委员、正务院秘书长、京都书记处书记于一身绝对权高位重,结果改任正法委书记,论实权还不如主正一方的武英奇。据小道消息武英奇此番失利与‘一个都不提’强硬态度拒绝了多位党内元老、大佬子女职务变动请托有关,还是被老大力保下来的;而惠铁生则影影绰绰与生活作风有关,虽说官至局委员绝少被这种问题所绊,总之模模糊糊有了,又朦朦胧胧没了,很符合我的猜测——” 秦铁雁将照片放大,“瞧瞧他的眉目,鼻梁,下巴,活脱脱就是郁杏子的模子,眼睛不如她大可能与年龄有关;再瞧他身材也保养得很好,乍一看跟年轻人差不多,这方面……你应该有更全面深入的了解?” 说到这里他目光灼灼。 霎时蓝京想起那夜郁杏子搁在自己身上大长腿,还有压在胸口的小脚丫,那种说不出的*与细腻哟,此后几个女孩都没这样独特的感觉…… 他心虚地避开对方目光,严肃地说:“别乱扯,研究案情呢!那么竞争对手是谁,你分析得出?” 秦铁雁手里鼠标漫无目的点了十几下,道:“难说……惠铁生虽然被若有若无的生活作风问题拖下马,对手未必就因此得利——入常竞争又不是一对一厮杀,不排除两败俱伤可能性……” “对的!” 蓝京道,“竞争对手没抓住神秘中年人,也没找到郁杏子,惠铁生生活作风问题照样沸沸扬扬;反之惠铁生手里没有半点竞争对手黑料吗,所以抹黑、泼污水、人身攻击是双刃剑,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秦铁雁敲击桌沿道:“如果荷莲岛、绿野制药厂确系跟远在京都的局委员级别大佬有关,就能解释饶益伦都退避三舍的原因,当国际资本得到国内权力相助后会傲视一切肆无忌惮,世上根本没有它不敢干的事情!” “那帮人追踪神秘中年人,从京都跟到衡泽,没发觉郁杏子的线索却意外扯到小米身上,再往深处挖发现她居然秘密调查绿野制药厂和市湖星医药集团,偏偏凑巧的是,那天下午小米跟省里那边来人在市一招碰头移交举报材料……” 蓝京说到这里,秦铁雁激动得跳了起来,挥舞着手高声道: “那帮人误以为她要把举报材料移交给惠铁生派来的人,便调遣杀手潜入市一招杀害了小米!也多亏小米向来谨慎细致,临时在二楼开了个房间跟你会合,不然你也会一起死!” “对,小米的谨慎救了我,可惜没救到自己,”蓝京叹息道,“现在我有一点想不明白,省里来人抵达市一招并进了房间,中途又外出干嘛?这是很奇怪的。” “会不会跟那帮人沆瀣一气,故意留出杀人灭口的空档?!”秦铁雁颊边肌肉绷得硬邦邦的。 蓝京道:“我也这么想过,但……但又何必把行凶地点放到市一招那么张扬?省考察组也住那两层呢。” “谜,想不通的谜,一连串的谜!” 秦铁雁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道,“知道么蓝京,作为一名刑警费尽心思抓不到杀害最心爱女孩的凶手,是一件多么悲惨,多么折磨,多么残酷的事!如果能亲手抓到凶手,我宁愿付出二十年,不,三十年生命来换取!” 蓝京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所以你更要善待胜男,胜男是小米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亲人。” 秦铁雁一把拉起衣服:“瞧这伤,那伤,还有下面……都是胜男在你挑唆下的杰作!” 蓝京无声笑了笑:“目前有个线索需要你跟进,很可能……我说很可能将成为破解所有谜团的钥匙……” “你说,你说!”秦铁雁急切地揪住蓝京肩头道。 “车牌号泽J06595的货车,长年守在衡芳水务公司轮船码头跑短途,司机姓高,你记清楚了!” 蓝京慢腾腾又复述了一遍,续道,“他以前负责绿野制药厂与荷莲岛之间的运输,岛岸码头接应人是张尉;绿野制药厂是老庄头和三六九两个看门人,你可以核实一下信息是否属实。” “属实,完全属实!” 秦铁雁满脸峻色道,“那夜我审问庞奔手下小弟时就听到这两个名字,但他们只隐约知道,不清楚俩人确切参与精神病患者运输,妈的,妈的,他妈的!” “近期三六九遇到高师傅暗示马上恢复运输,”蓝京道,“但也存在一定变数,因为我不确定高师傅是不是跑运输的唯一人选和车辆,况且时隔这么久,管理层对于运输方式有无调整等等。” “那倒也是……” 秦铁雁思忖良久道,“老实说我在绿野制药厂附近布了眼线,不过效果不佳,作为资产过亿的制药厂每天车辆进进出出,夜里装卸货物也很正常,没法甄别哪辆车有问题,因此高师傅的确是唯一线索!” “这事儿交给你了,我不再过问,”蓝京紧盯着他道,“我希望下次听到高师傅三个字时,你已成功掌握运输全过程。” “得了吧你!” 秦铁雁不满道,“象领导给下属布置任务似的,好大的口气!” 蓝京道:“我就是区领导,现在开大会别的地儿不坐就坐主席台,你呢前三排能不能进?恐怕只有代会才捞到机会吧。” “我比不过你,胜男可以,她也副处职了!”秦铁雁神气活现道,“你指挥我,我指挥她!” “嗬嗬,铁雁同志软饭硬吃,够厉害啊!” 蓝京奚落道,转身要离开时却被叫住,秦铁雁期期艾艾半天原来请蓝京跟车端平、徐化忱打下招呼,把关于三黄、阿松等人反咬一口指控自己那夜审讯过程中严刑逼供的投诉压一压。 那几个家伙虽然被蓝京安排到旧城改造工地干活,时间久了负责监视的难免懈怠,被犇哥派人递话进去,要他们几个接连不断投诉秦铁雁严刑逼供,固然不能拿他怎样,不过象苍蝇似的成天嗡嗡不休真的很麻烦。 加之当前张书记严肃整顿公安系统作风,查案过程中使用暴力手段、严刑逼供也是必查项目,秦铁雁很担心区领导借机做文章。 “关键问题有没有伤痕?这一点很重要。”蓝京问道。 秦铁雁咧嘴笑道:“我敢拿脑袋担保绝对没伤痕,放大镜都看不出来。” “哦,”蓝京饶有兴趣道,“怎么做到的我来学学。” 秦铁雁比划道:“腋窝往下偏后一点位置是皮肤最薄的地方,用止血钳夹住一点点皮肉,正好让止血钳吊在上面,十分钟保证他经受到世界上最痛苦的疼痛,钻心得脑门子都发抖的疼,恨不得把牙齿都咬碎了,而且时间越长疼痛程度越高,若非接受过专业训练很少能熬过半小时,可松开止血钳后只有几个血点,也会出现少许**吧?不确定。这种神经痛怎么查?我顶多承认审讯室蚊子跳蚤臭虫之类的小毒虫比较多,要深刻检讨,以后一定加强环境卫生。” “很好又学到一招,回头非得教会胜男不可,以后再有类似执行任务期间跟女医生躺一张床上的行为,保证十分钟招供。” 蓝京笑道。 “你到底帮不帮?!我要翻脸了!”秦铁雁怒吼道。 “别紧张……” 蓝京道,“压住不成问题,你想啊,这节骨眼上人人自危唯恐撞到张书记枪口上,车端平、徐化忱会傻到自曝家丑不成?再说你是吃素的么,手里有足够让区领导们睡不着觉的黑料,岂敢随便自乱阵脚?肯定绞尽脑汁帮你掩盖。不过三黄那几个家伙不是东西,都采取隔离措施了还跟庞奔那边偷偷摸摸来往,的确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话说张书记不是在除恶扫黑吗?” 秦铁雁心领神会:“噢——三黄阿松他们上次有些问题还没交待清楚,必须由我亲自出马一一谈心,嘿嘿嘿嘿……” “记住千万不准留下痕迹,点到为止。”蓝京叮嘱道。 “放心,我还有其它厉害招数,但不可能再告诉你了……”秦铁雁摩拳擦掌笑道。 第255章 认识之论 七月,又到了半年度干部测评的时候。往年都由各人填报考核表,单位签字盖章即可,组织部门只抽取少数单位进行测评活动,毕竟人手紧张没办法,何况重头戏在一、二月份年度考核。 然而就在七月二日市委办、市组织部联合发文,要求各级正府必须真正重视半年度干部考核,***亲自带队认真考核干部德能勤等各方面,抱着对组织负责任的态度细化每个环节每个步骤,不准走过场、流于形式,否则将受到严厉处分。 不同寻常的文件令得各区县、市直领导们均高度重视,心里明白市领导前所未有**干部测评的背后,蕴含着新任市委书记空降后首次人事调整,以及除恶扫黑行动不可避免蔓延到公务员队伍的种种内在逻辑。 衡芳区委不敢怠慢,张建和立即召开常委会分组分工,常委们各司其职率队沉到基层,区***也全部动员起来,把半年度干部测评工作做细做实。 七月十二日上午,车端平特意抽出半天时间随蓝京负责的国企条线测评组,来到衡芳最大的区属国有企业—— 区东方钢帘线厂。 钢帘线是用优质高碳钢制成的表面镀有黄铜、具有特殊用途的细规格钢丝股或绳,主要用于汽车轮胎、飞机轮胎及其它橡胶制品骨架材料。采用钢帘线作为增强材料所制作的子午线轮胎具有使用寿命长、行驶速度快、耐穿刺、弹性好、安全舒适、节约燃料等优点。 钢帘线工业属于领先潮流的产业,东方厂近十年来生产经营蒸蒸日上,各种指标每年小幅增长,规模效益稳居全省行业前列,是衡芳工业条线最亮眼的明星企业。 说来当年还是市发改委中层干部的黄运雄敏锐看到钢帘线产业前景,前后花了三周时间说服区委临时改变投资项目,砍掉原计划上马的造纸厂换成钢帘线厂。钢帘线一期上马后进展颇不顺利,残次品率高,市场拓展也不乐观,市里一度传来要让黄运雄引咎辞职的说法。后来京都宏观调控工业产业,为保护环境勒令大批造纸厂关停并转,黄运雄才松了口气,再然后钢帘线需要骤然加大,产品供不应求…… 说明什么?坐到黄运雄位子靠的可不仅仅是京都汪老,也非与黑道背景的庞奔勾结,“偶尔露峥嵘”,你得在关键时刻展露实实在在的能力水平、超前眼光,才能出人投地、一飞冲天。 不然衡芳的干部多了去了,汪老凭什么对你青睐有加? 车端平、蓝京和陪同的丁雪楠、黄明柱、孟龙、高雅等来到区东方钢帘线厂,组织厂***座谈,请他们就厂子生产经营、远景规划等敞开心扉各抒己见。之后分头找中层干部、工人代表谈话,不用说事先关照好了,尽挑好听的说,领导几乎没有缺点和需要改进的地方。 测评结束回区府大院,车端平和丁雪楠、黄明柱坐一辆车在前面,蓝京则和孟龙、高雅一辆车。 也是闲谈,蓝京问道:“今天座谈会孟龙有啥感觉?听出什么没有?” 孟龙一愣:“会议气氛很好啊,车区长也很满意。” “高雅呢?”蓝京继续问。 “还好吧,***蛮团结的。”高雅道。 蓝京笑笑,道:“你俩啊看出的东西太少了!首先,这个***很不团结,因为每个人说的内容要么重复,要么完全不交叉,证明座谈前班子没有统一思想!区领导过来测评座谈,丁主任事先打过招呼的,尚且不能统一思想可见班子成员之间已互不信任,谁都不听谁的。” 孟龙道:“工业条线管理部门也有反映说厂领导之间矛盾重重,经常出现意见相左的指示弄得车间无从适从。” 蓝京道:“再看各人发言,书记说的都是厂子美好前景,厂长说的都是生产经营当中具体问题,乍听没什么,仔细分析厂长每句话都在拆书记的台,暗示厂子的前景没那么美好!副书记兼副厂长也没站队,从头到尾只谈个人困惑,涉及具体人和事半句都没说,三位主要领导三个方向,显出分歧不是一般的大。” “车区长肯定也看出来了吧?”高雅好奇地问。 “你俩根本没注意车区长的表情,”蓝京道,“车区长明显对副书记兼副厂长最信任,听的时候不停地点头认可,表情也很放松,回应互动最多;对书记嘛虽然带着礼节性微笑但表情僵硬,全程没点一次头,表明强烈的防范意识;厂长说的具体问题车区长都认真记下了,但没回应,恐怕因为厂长讲的东西比较敏感,涉及书记掌管的人事以及钢帘厂忌讳谈的改制问题。车区长总结的时候把班子成员都夸了一遍,可注意到没有,并没有给出任何结论,等回去后八成要考虑调整***了,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孟龙和高雅深表震惊,对视一眼后吃吃问道:“蓝区长,我们全程都听得很认真,笔记也记得不比您少,怎么……怎么短短一个小时的座谈会您竟然听出那么多情况?” 蓝京批评道:“你俩只听热闹,没有仔细分析所有人发言的逻辑顺序和内在关联;没有注意车区长每次回应并非客套而都有深意。‘定睛则有转睛则无’,汇报者说真话假话一看便知,同理领导是赞许还是期待或心不在焉,信号都写在脸上,因此每开一次会,你俩就要视为训练和提高观察力、判断力的机会,多学多想,这是你俩成为领导的前提条件。” 下午来到规模与东方钢帘厂不分上下、效益勉强过得去的区属国企胜达水泥厂,很巧,正好是还在二线的前区长罗辑的联系点,他接到通知后也参加了蓝京主持的厂***座谈会。 胜达水泥厂的情况与钢帘厂差不多——其实很少哪个班子真正团结,都充斥着矛盾、分歧和利益纠葛。 共性却差不多,当前最大的争议在于要不要加入到改制大潮中来! 上午钢帘厂***遮遮掩掩没明说,碍于车端平在场;下午车端平没来,蓝京嘛毕竟还年轻,加之有老资格罗辑压阵,胜达水泥厂领导们胆子不觉大了很多,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说着居然吵了起来。 罗辑也忍不住了,当着众人的面朝着蓝京道: “蓝区长主导国企改制,按理作为退下来的老同志,我不该指手划脚……” 蓝京赶紧道:“不不不,罗区长永远是我的领导,罗区长有意见尽管批评,我保证虚心聆听,认真研究,深刻反思。您请讲……” 罗辑道:“前些日子我跑了几趟东阁厂,现在叫做东阁集团了,感觉国企改制到最后变成资本介入运营,我个人从思想上不能接受!资本这玩意儿历来有特定含义,老祖宗马克.思笔下界定它是剥削劳动阶级、制造剩余价值的东西,搞了几十年**,因为担心效益不佳、工人下岗反而把所有经济活动归结到资本运营了,你觉得合适吗?” 蓝京笑笑,道:“资本运营这个概念并非资本主义专利,可以视作市场体制下发展壮大企业的重要环节。目前,特别罗区长这代领导提到‘主义’就很警惕,当然了‘主义’是大是大非的根本问题必须要管。但我觉得,其实在一些具体的、操作性的事务上,我们可以放松一点,放开一点,不用把性质想得那么复杂。楼上楼下汽车电话,以前是资本主义国家中产阶层象征,那么**国家能不能做到?贫穷不是**嘛。所以资本运营这种西方经济学概念的东西,为什么不能拿来主义,用着发展**市场经济,搞活我们的国有企业?” “关键在于认识论,到底怎样界定资本运营!”罗辑悻悻道。 蓝京道:“资本运营就是把资产、资金、资源,再加上劳动力等经济要素高效结合,使之市场机制中充分调动积极性、主观能动性,从而争取最大限度的资本增值,达到企业盈利、工人提高收入,为社会创造更多财富,让国家带回富强,大家想想是不是?但我们会正视资本逐利性形成的危害,包括任意延长劳动时间、增加劳动强度、随意扣罚工资奖金以及过于注重短期效益行为等等,那就需要党委、正府加强监管,我们的劳动仲裁,我们的工会,我们的工商行正管理以及环保部门要建立健全监督与制约机制,用无形的手去引导和促进资本在既定轨道上运行!” “东阁集团有邹昊丞当董事长镇着,确实让人放心很多。”罗辑意识到自己的角色与定位,主动把话题圆了回来。 虽然如此,蓝京心里暗暗叹息,感觉东阁集团、区五建、成功电子改制成功还没让大多数人的思想扭转过来,是的,改革最大的困难不在于究竟怎么做,而是陷于迷思的人们到底想不想做。 要想说服某个人做一件事并不难,难就难在说服所有人做同一件事,如罗辑所说,关键在于认识论,但正确认识自己的处境和作出正确判断何其难也。 第256章 正宗洋酒 傍晚车子驶出区胜达水泥厂后,孟龙和高雅都猛拍马屁,说蓝区长有理有据、逻辑分明,完全压制住了罗辑为首的反改制派气焰。 蓝京却缓缓摇了摇头,道:“我讲个关于外交的故事给你俩听……” 上世纪六十年代国防熊部长陪同英国国.防部长蒙哥马利访问期间,随机在洛阳小剧场观看豫剧《穆桂英挂帅》,事后蒙哥马利以英国绅士的眼光评论这部戏不好,爱看女人当元帅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女人也不是真正的女人。熊部长反应很快,反驳道英国女王也是女的,她可是英联邦元首!蒙哥马利不吭声了。 以当前某些狭谥爱国者角度看,当然是不折不扣的“外交胜利”,属于长自己志气灭洋人威风的逸事。 可以想象熊部长向周总汇报时,多少有些洋洋自得,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周总严肃地批评了他! 周总说你逾越了外交应有的尺度,人家说不好是个人看法,你解释纯粹民间传奇就行了,何必反驳?你搞了多年外交,还不晓得求同存异?让对方无话可谈不能叫做胜利,相反,你鲁莽地终结了话题。鲁迅说过辱骂和恐吓决不是战斗,引申到这里就是,讽刺和挖苦绝不是外交。 说到这里蓝京叹道,“你以为罗区长,还有那些反对改制的厂领导们没话说了吗?不,恰恰因为我把台面上能说的都说白了,继续争论下去场面会很难看,他们都不愿意跟分管工业副区长公开翻脸而已,因此某种意义讲,我跟熊部长犯了相同的错误,即强行终结话题。” 孟龙道:“蓝区长终结没错,今天主题是干部测评嘛,本来就不该扯到改制上面去。” 蓝京还待说什么,手机响了,竟是伊宫佩打来的,他瞥瞥孟龙高雅飞快地挂断并发了条短信: 在车里。 伊宫佩悟出他此刻不方便说话,也回了条短信:老地方,502房间,速来。 蓝京心中一荡,隔了会儿吩咐道:“前面路口放我下来,有点私事儿。” 领导的私事不便打听,孟龙和高雅半个字都没多问。 照例从四星大酒店后门绕入,来到502房间轻轻一推门就开了,里面窗帘拉得紧紧的,只有靠阳台边茶几上方开了盏小小的酒吧灯,赫然摆着一瓶洋酒,一包花生米,两碟小菜。 莫非伊宫家族姐妹都喜欢就花生米下酒? “姐姐这是……”蓝京探询地看着她问。 伊宫佩“卟”地开了洋酒:“帮我祝贺吧,我的作品成功列入意大利米兰国际油画展清单,过去十年,清单里中国画家的名字不超过二十位!” “那真是太厉害了!大放异彩的伊宫画家!”蓝京大喜道,“不过……不过能否以别的方式祝贺,喝酒嘛……” “小瞧它是不是?”伊宫佩道,“味道纯正的法国白兰地,660一瓶,美金,能换好几瓶茅台呢,小蓝区长。” “不不不,跟酒的价值没关系,”蓝京尴尬地说,“主要是我酒量真的很差,几乎逢酒必醉,这不,上周你妹妹拎了两瓶茅台到我宿舍逼着喝,险些……险些闹出事端……” 伊宫佩惊异地瞪大眼,罕有紧张地说:“我的小爷,你可要牢牢把持住,保护好伊宫三姐妹唯一独苗,我知道她现在愈发急于献身了,但已有大家族找上门来,尽管你暂时没加入容小姐家族可破了妹妹的身子会引起不必要误会,再说你又不打算娶她,何必真的一网打尽呢。” “姐姐,我对天发誓从来没想过一网打尽!”蓝京哭笑不得道,“我一个都没想过打,怎么可能一网……” “算了知道你也不是有意,提醒一句而已……” 伊宫佩摆摆手道,“不过跟姐姐喝向来只有好事,我嘛,你懂的……”说着倒了满满两杯大概都有三两的样子,“没喝过正宗白兰地吧?”她浃浃眼,“权当开回洋荤。” “唉……” 蓝京平时意志挺坚定,就是每逢喝酒经不住劝,屡战屡败。也正常,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人物?总会多少存在些弱点或软肋,守住做人为官的底线就好。 喝了一口,“呃”,蓝京险些迅猛入喉的酒气呛住,感觉完全不一样啊。 “你喝快啦,洋酒应该小口品尝,不象内地动辄干杯……” 伊宫佩白了他一眼,从冰柜里端来一小碗碎冰。 “啊,这个……”蓝京差点说你也会冰火两重天,幸好及时刹住。 “洋酒都要用冰镇一下的,口感更好……来试试?”她往他杯里投了两粒,然后端起酒杯道,“敬我半杯,告诉你一件关于容小姐的事儿,想不想听?” 敢情伊宫家族姐妹都喜欢以这种方式劝酒。 蓝京二话不说“咕嘟”一大口,伊宫佩竖起大拇指道:“有诚意……那天下午她把我支开后的确在农家小院与人会晤,那人是谁她没说我也没问,我就这脾气,始终跟她、她家族保持距离,当然也是她乐意去哪儿都找我陪伴的原因,她那种人需要分寸感和私人空间。回省城途中,她当我的面拨通柴明舟手机,简洁地要求不必过问宗万城拿项目的事儿,也不必干涉小蓝区长的做法……” 蓝京脊梁泛起一阵寒意,失声道:“她为什么当你的面跟柴明舟通电话,还特意提到我?” “你怀疑她怀疑咱俩有一腿?”伊宫佩笑眯眯,“那多大事儿?咱俩都单身,有两腿、三腿也正常啊,不是吗?你不象妹妹有大家族盯在后面谈婚论嫁,私生活放得开些反而容易获得人家认同。” “那倒也是,”蓝京又平静下来,“她这样说话,柴明舟什么态度?” “容小姐就是那种温和式的命令,好像跟你商量,然而没有讨价还价余地,但柴明舟似乎很适应,简洁地答应之后容小姐就挂了电话!” 伊宫佩带着笑意道,“瞧瞧,你摆出强硬态度后容小姐反而作出让步,以前没见过她这样。” “切!” 蓝京呷了口酒道,“不管你在暗示什么,都很无聊。对抗宗万城固然很大程度应妹妹请求,在我而言完全出于对工程质量的担忧,跟正治没有丝毫关系。容小姐或许会认为我不可理喻吧,但我就是那种人!” “不管你是哪种人,我喜欢有种的男人,来,干杯!” 伊宫佩又一次举杯。 蓝京又呷了口酒:“但我真想不明白容小姐家族派柴明舟到衡泽干嘛?图钱,泉泽、阳泽、遥泽富得冒油;图势,立足省城才是硬道理,有必要在七泽最落后最寒酸的衡泽苦苦挣扎吗?” “呃……”伊宫佩摇摇手指道,“我不懂正治,这方面没法回答你的问题,不过围棋高手说过这样的话——一眼识破的叫做俗手;刚开始觉得一般般越琢磨越觉得厉害的叫做好棋;而真正的妙招是,让你输了都悟不出来怎么回事儿!你想不明白,因为你仅仅是衡芳副区长,人家站在什么层面什么角度?譬如高考试卷,你苦心费诣思考、分析、解答的时候,人家已拿到标准答案,双方能在一个起跑线吗?” “姐姐指点得对,唉……”蓝京心服口服道,感觉她置身度外反而能看得透彻些。 洋酒劲大势猛,三两下肚后又加了点,喝到一半蓝京就感到撑不住了,脑子发晕,眼皮直打架,对面伊宫佩的脸都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我……我不行了……我要眯会儿……” 蓝京捂着杯口不肯再喝,伊宫佩笑道:“瞧你没出息得……姐姐不远万里从意大利跑回来就为了看你睡觉?快去冲个澡,我在床上等你……” “好的,好的!” 蓝京如蒙大赦跌跌撞撞进了淋浴间,虽然故意把水温调低了些也没法让脑子清醒过来,反而被蒸汽闷得更有些晕眩,擦干身子出去,房间里所有灯全部熄了黑暗一片,差点连床都找不到。 伊宫佩就喜欢黑咕弄咚,这一点跟方婉仪截然相反。方婉仪那些高难度、富有技巧的招数必须开着灯,最好能在镜子里看到才更有情趣,更让人热血沸腾。 上了床掀开薄薄的毛毯,果然她已身无寸缕等着,大概喝了酒的缘故肌肤有些发烫;大概在国外也寂寞太久,他甫一搂过她便化作一汪清水瘫软在怀里,任其轻薄…… 论状态其实他酒后顶多发挥平时七成功力,不过如今真是吃一顿饿十顿,他总能被轻而易举挑起熊熊战火,全力以赴攻城掠地、厮杀拚斗、纵横驰骋! 只是…… 只是不知有些醉意的缘故,潜意识里总觉得今天伊宫佩与此前不太一样——情人间特殊的、细微的、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感觉,好比同样吃牛排,你在不同的饭店,不,哪怕同一家店,每次吃的牛排肯定都有微妙差异,跟火候、部位、香味等等都没关系,纯粹就是知道不太一样。 譬如伊宫佩前几次都一动不动,这回却有热烈的回应以及迎合,当然换来他更猛烈的炮火。 又譬如伊宫佩软至极点却又给他*严密之感,这回棉花就是棉花,无边无际的棉花田,让他不知疲倦地采摘,再采摘,继续采摘…… 第257章 新型关系 我是牛排…… 这是方婉仪意识模糊前最后一刻脑际里浮现的念头,为什么产生这样的联想,她也不知道。 方婉仪本来就是随遇而安,凡事都不喜欢想得太深、太复杂的女人,何况这会儿在床上。 何况压在身上的是刘德……不,是有“商界刘德华”之称的宁波,鸿图发展贸易集团董事长,千亿级央企掌门人! 男女间暧昧游戏不可能永远玩下去,《西游记》里唐僧师徒四人也不过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当时间达到一年时,方婉仪感觉自己享受到的牌面已足够大——无论他为她赞助的剧组数量还是赞助金额以及为了追求她所耗费的心思、精力,在娱乐八卦版块制造的新闻,均创下宁波历史上泡妞最高记录。 凭着宁波的影响力和实实在在的支持力度,方婉仪在影视圈一片惊呼声中以“30岁高龄”从配角队伍中突围而出,稳稳晋级一级女星行列。 那么,游戏毫无悬念OVER。 在喝掉大半瓶五万元一支的红酒后,方婉仪衔起桌边花瓶里的玫瑰递到宁波嘴里,然后娇媚万千地说: “电影到了结局阶段,真相终于大白……” 说着一件件脱掉衣服。 通常无论男女,脱衣服的动作都不会太好看,然而方婉仪是演员啊,是跻身一线的女明星啊,简单的动作被她脱成了艺术,行云流水又优雅美妙,每个动作仿佛就该如此稍有一点点走形就会变味,饶是宁波饱览***、阅女无数,也被她惊呆了,端着酒杯痴痴看到最后一片衣料云彩般飘然落地,喃喃道: “果然大白……大白……” 接下来成为宁波展示魅力的舞台,短短几分钟便让方婉仪忘却自我,恍恍惚惚错觉自己是一块牛排—— 宁波应该是天底下第一流食客! 他好似风度翩翩的欧洲绅士,气度不凡且从容淡定地操弄刀叉,手法娴熟有条不紊地对着牛排切割。 吃过饕餮大餐的老食客,对牛排的肌理、纹路、结构了然于心,刀叉所到之处游刃有余毫无阻滞,动作细腻而稳定,层层推进,牢牢把握着节奏。 他的刀锋锐利坚硬,毫不费力刺破牛排直抵深处;他的钢叉坚如磐石,牢牢将牛排钉死在盘中,动弹不得;他的力量稳定持久,每一下、每个动作仿佛经过精确的算计,力道平衡得令人恐怖。 更恐怖的是,宁波的刀……仿佛古龙小说里的圆月弯刀,弯曲如钩,左一钩,右一钩,将好端端完整的牛排钩得七零八落,钩得花容失色,钩得形神俱失!对哎,这也验证之前江湖上的传说,为何所有被拿下的美女从此对宁波死心塌地、愿做困守笼中的金丝雀,单单图他的钱财么?那当然非常非常重要,但另一个重要因素便是影影绰绰暗指宁波“身怀异赋”…… 但这牛排,却也是宁波品尝到的口味独特别具一格的牛排。有的牛排固然色香味俱全,美味可口,吃下肚就过去了;有的牛排滋味层次分明,令人回味无穷;而今晚这块牛排,以宁波的见识和阅历一尝便知,此生不会再有第二块! 一顿大餐,吃得宁波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既是一年来如愿以偿的胜利喜悦,又是升华于灵魂深处的美妙享受,此时此景,方才觉得自己是世上真正成功的男人。 男人的自豪总是来源于女人,这是颠破不灭的真理。 四十分钟后。 宁波腰间裹着浴巾站在落地窗前,手持红酒仰望星空,仅仅隔了几分钟,方婉仪也身披薄薄轻纱缓步过来,从背后默默搂着他,脸颊紧紧贴在他那健身房练出来的肌肉上,坚挺的山峰则紧紧压在他坚硬的后背上,她的唇炽热而柔软,象刚刚释放万钧烈焰的火山口。 宁波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凭经验知道,又一个女人从身体到灵魂都被自己征服了。 “怎么样?”他懒洋洋问。 方婉仪轻轻道:“我爱你,宁波。” 他脸上荡漾着笑容转身也将她搂入怀里,轻抚她的秀发道:“爱多少?八分?九分?十分?” 不用想肯定满分。 不料方婉仪仰起俏脸反问:“你呢,能分我多少爱?” 宁波一滞,一时间脑海里闪电般掠过无数花容月貌、天香国色的美女,心头涌起无数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竟不晓得她的问题从何答起。 方婉仪轻轻笑了笑,手指轻轻划过他的额头、鼻梁、嘴唇、下巴,再收回来送到唇边以舌尖轻舔,道: “太晚了,上床睡吧……这回真睡。” 宁波莞尔轻笑,凝视着她道:“我达到目的了,又好像没达到,你呢?” 方婉仪慵懒地打了个呵欠:“我不知道呢……” 看着那张圆形大床,宁波表情复杂:“知道吗婉仪,除了初恋情人,我没跟任何女人在一张床过夜。” “哦?”方婉仪奇怪地瞅瞅他,转瞬拍手道,“我明白了,你睡觉打呼噜,怕吓着人家。” “也是其中一个因素吧,不过更重要的是,人在睡眠状态时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会把自己丑陋的一面暴露无遗——打呼噜、流口水、放屁、说梦话,嘴巴闷了一夜还会口臭等等,我觉得不堪忍受,所以……哪怕再累我都要睡到另一个房间,清晨起床打扮定当后在女人面前呈现最完美的自己。” 宁波一口气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但那才是真实的生活啊,”方婉仪歪着头道,“我们大冬天拍武侠片的时候,腰间系着钢丝飞檐走壁、仙气飘飘,一旦导演喊Case立马穿上臃肿的军大衣抖抖索索,不都是现实与梦境的写照吗?接受对方不完美的另一面才是真爱,不然一辈子都象我们一样在演戏,到最后分不清哪个是舞台,哪个是真实的自我。” “这样说的话,即使有了完美的今晚,你也不可能为了我退出影视圈做默默无闻的小女人,哪怕物资生活配置到最顶尖水平?” 宁波索性摊牌道。 方婉仪的身子轻盈地从他怀里滑落,也仰头眺望星空,眼里纯净得没有半点杂质,良久道: “我出身最穷苦贫困的豫西山区,小时候一日三餐都是红薯,那种日子都熬过来了,你说我对物资生活能有多少奢望?自打我离开衡泽那天起,再也回不去相夫教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状态了。如果期待我退出影视圈,当初可不是这样约定的,当然你拥有反悔的主动权。” “曾经有息影的前例,但你的确属于太令人意外的……” 宁波说了半句便停住,隔了半晌道,“其实演而优转商、转正、转慈善公益都是不错的方向,我的意思人生有很多种选择,未必非要在当初认准的一条路坚持到底,每条路的风景都很美,婉仪。” 他开始画大饼了。之前也有在各自领域大放异彩的,面对他要求彻底退出时产生过犹豫,更多则是不舍,但在他画出大饼后无法拒绝最终还是选择顺从。只是,宁波的影响力仅限于央企及产业链圈子,从商、从正、慈善公益都未必能达到预想效果,还不如不做。 方婉仪自言自语道:“我是很笨的女人,我的学历只有小中专,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年轻的我笨笨的好像傻得可爱,中年女人再笨就是蠢,那些你身边还是环绕着聪明的、伶俐的、天真的、傻得可爱的女孩,我想见你一面都难吧?我还是踏实本分地走我自己选的路,错了也不会后悔,你说呢?” 宁波感觉内心深处的心弦被拨动,不由得轻抚她的秀发和后背,道:“你怎可能很笨?你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女孩,那些清华、京都毕业的都不如你……看起来咱俩之间要建立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型关系。” 方婉仪抿嘴笑道:“你已厌倦了同一种模式?” “那倒不是……” “请坦率告诉我,至今有多少已为你生儿育女,在各地低调地生活?” “至少你不会那么做,对吗?” “我……”方婉仪可爱地皱皱鼻子,“我当过短暂的幼儿老师,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 “我有个隐秘的信托基金,委托给最信任最可靠的律师团队,台面上与我毫无关系,也不受我仕途、收入等影响,”宁波终于说了实话,“基金能够供养那些女人和孩子一辈子生活无忧,当然你随时可以加入,没有时间空间上的限制。” 方婉仪悠悠道:“那些甘愿为你付出一生的女人,有多少家庭比我家更穷、自己收入比我更低?” 宁波摇摇头:“不一样的,婉仪,你明明知道原因。” 方婉仪抿嘴一笑,轻盈地转过身来,双臂负在后面俏生生笑道:“我还是想知道什么是前所未有的新型关系?” 宁波也笑,眉目间满满的溺爱和欣赏,轻轻揽过她肩头道: “先睡吧,真睡。” 两人躺到床上依偎在一起时,方婉仪蜷在他怀里偷偷笑了笑: 聊这么久,换作蓝京该启动第二轮了,可宁波却只能睡觉,说明什么?年岁不饶人呐。 突然间想起蓝京,哎,那个生龙活虎、骨子里充满阳气和朝气的大男孩,想起他凶猛的力量、充沛的体能,哎哎…… 方婉仪觉得自己应该回去一趟了。 第258章 突发情况 或许冥冥之中的巧合吧,蓝京梦里也想起了方婉仪。 酒后一场激战耗尽他全身力气,风平浪静后旋即紧拥伊宫佩沉沉入睡,不知为何,就是不停地做梦,梦里闪现生命里有过亲密关系的女孩: 几位风格殊异的未来女医生女护士、方婉仪、伊宫佩……伊宫佩……伊宫佩…… 蓦地他脑中腾起个念头,一惊之下居然清醒过来,然后便看到半倚在床头抽烟的伊宫佩,微弱灯光下,她悠闲地吐着烟圈,一个接一个,大烟圈套小烟圈,烟圈飘乎乎飘过她的胸腹,再飘过她的长腿,神奇地一个接一个准确无误套中她翘着的脚丫子上。 抽烟抽得如此艺术,世间唯伊宫佩也。 “醒啦?”她瞥了瞥他,悠然问道。 蓝京一骨碌坐起身,先俯过去深深嗅她的乳沟,然后再深深吸了口气道:“不对!不对!完全不对!” 她含笑道:“瞧你激动得,到底哪儿不对?” 蓝京结结巴巴道:“刚……刚才就感觉不对,酒喝多了没反应过来……刚刚刚才不是你,不是你!” “喔,为什么?”伊宫佩轻飘飘问。 “她那是奶香,不是你这香味儿……”蓝京嚷了半句随即压低声音,“过程也不一样……反正,反正就是各种不一样!” 伊宫佩莞尔一笑,道:“那就猜中了,你激动啥呢?孩子妈从省城赶过来跟孩子爸团聚,重温旧情不是挺好吗?” 霎时蓝京真是险些气歪鼻子,怒道:“所以你拿洋酒把我灌得晕头转向,又催促我进去洗澡,正好换她进来以假乱真?你不是说永远不见面吗?” “我说过永远不跟孩子见面,没包括孩子妈,嘿嘿嘿嘿……” 伊宫佩没心没肺笑道,“蓝京啊蓝京,你真以为一次下种就没事儿?小妹也是女人,女人尝过那种滋味能轻易忘却吗?可惜小妹太害羞,又不太会跟别人交流,只接受黑暗里默默进行全过程的方式,其实也蛮不错,对你而言偶尔换换口味嘛。” “你……” 蓝京到底拿这位行事诡计多端、神秘莫测的姐姐没辙,半晌叹息道,“难怪总感觉不对劲,但这……做完就走多没趣,还不如……也躺旁边歇会儿……” “哈哈哈哈……” 伊宫佩爆发出大笑,亲昵地捏着他的鼻子道,“好你个蓝京,前脚才怪我暗中换人,后脚就想要左搂右抱了,哈哈哈哈……” “大家都……都比较累嘛。”蓝京笑道。 “我不累啊,”伊宫佩刮了下他的鼻子,“你们热火朝天的时候我就坐在旁边沙发观战,很开心。” 蓝京彻底无语:“你又……这样看起来小妹也不害羞啊,两次当你的面跟我……” “姐妹感情深呀,本来还建议咱俩进行的时候她也坐旁边看,她坚决不肯,真的很害羞。”伊宫佩笑道。 “你俩颠覆了我对‘害羞’一词的理解……”蓝京摇头道,转而目光轻转,“光看热闹也不济事吧,姐姐?” 伊宫佩又笑:“这不,坐这儿很有耐心地等你恢复体力啦……这么快?要不再歇歇?” 蓝京一本正经道:“我的原则是大干快上、提速创优!” 伊宫佩扔掉烟头掀开毛毯熄灭夜灯正待有所动作,手机响了,她顺手拿起来接听,霎时脸色微变,飞跃下床冲到窗前将窗帘拉开条细缝向下看,然后道: “快穿衣服准备撤!” “怎么了?”蓝京惊讶地问,手底下却利索地很快穿戴妥当。 “被人缀上了,很可能冲着你来的!”伊宫佩沉声道,“就猜到衡泽不太平所以每次来都在酒店外围布置警戒,没想到果真派上用场,对方很可能盯你很久了企图捉奸!”她从茶几上拿了张房卡,“快从安全通道到二楼开好的房间——警戒人员身份证开的应该没问题,如果有人敲门检查我就给你发短信,未雨绸缪最好混入二楼餐厅,那边人多对方不敢太过分。” “他们对你不利怎么办?”蓝京问道。 伊宫佩道:“负责警戒的马上就到,放心。” 蓝京也不多说,接过房卡大步出门,急拐向安全通道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二楼,“嘀”,开门进去后再反锁好门方自松了口气。 躲在窗边向下俯视,酒店两侧、街道对面都站着目露凶光、神情可疑的汉子;一辆半旧不新的面包车摇摇晃晃停在离酒店二十多米远处,里面鱼贯而下五六条汉子,光头裸臂,满脸杀气腾腾。 在新任市委书记严厉除恶打黑的大环境下,黑势力如此嚣张地将大酒店重重包围意欲有所动作,可见已暗中盯梢很久,今晚确信了自己的行踪才不惜孤注一掷! 不用说一定庞奔干的好事,开发高尔夫球场、秘密调查绿野制药厂、出手救念松霖等等,自己都冲在第一线,更不用说最近又将三黄阿松等禁锢地旧城改造工地,种种积怨令得庞奔对自己恨之入骨。 拖到现在才出手,庞奔也作了精心准备,在确信十拿九稳的前提下才悍然出动精锐力量—— 若非看似漫不经心、随性写意的伊宫佩提前部署,今晚洋相出大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象伊宫佩这样的单身漂亮女人走南闯北,难免会有不怀好意者,身边必定要有私家保镖;再想想自己跟方婉仪幽会被伊宫佩逮个正着,她会亲自跟踪监视?还有她和容小姐两个女子跑到偏僻的农家小院,不怕被不三不四者骚扰、起了贪念? 蓝京咬紧牙关拨通秦铁雁手机,直截了当道:“庞奔的人要对我下手,你亲自开警车到吾月大酒店接我,快!” 秦铁雁关键时刻从来不掉链子,简洁道:“好!”便挂了电话。 蓝京在屋里转了几圈,手机“叮”一声,是伊宫佩的短信:有人敲门! 蓝京看得头皮一紧,谨慎地将门开了条缝,见走廊间没人才轻轻出去,快步来到安全通道向下看,隐约听到有故意压低嗓子说话的声音,赶紧回身再走,穿过长长走廊来到富丽堂皇的大餐厅,里面正在办喜事,新郎挽着新娘逐席敬酒,席间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啊,这不是蓝区长吗?您怎么有空亲自到场?您是男方还是女方……”有位喝得红光满面小干部模样的中年胖子快步过来,激动地双手紧握蓝京手臂。 换平时蓝京最反感这种过分亲密的举动,然而此刻他却欢迎之至,悬在半空的心悄然落地,微笑道: “走错地了……既然来了就讨杯喜酒敬一对新人的酒吧……” 这边婚宴大厅因为副区长的意外到来而将气氛推向高.潮之际,五楼伊宫佩房间却剑拔弩张: 伊宫佩镇定自若坐在沙发上,还翘起了二郎脚,事先安排在酒店外侧的警戒人员兼保镖也赶了过来站在她前侧,人高马大孔武有力; 犇哥的得力干将二皮哥领着三个汉子成扇形围在沙发前,还有一名汉子仍在卫生间、衣柜四下翻找,甚至还把席梦思翻了个底朝天防止下面藏了人。 “在酒店经理解释清楚你们几个怎么进来之前,我拒绝 回答任何问题!”伊宫佩淡淡道。 二皮哥扬起脸粗壮的鼻毛赫然在目,蛮横无礼地说:“你也要解释清楚明明一个人住,怎么两只酒杯、两双筷子?他躲到哪去了?!” “关你屁事!”伊宫佩轻蔑地说。 二皮哥似要发作,要碍于挡在前面的保镖一看就是练家子,**的话以五打一固然不成问题,问题是要抓的目标蓝京去向不明,打得天翻地覆纵使赢了有何意义? “听着,咱跟你无怨无仇,今儿个也不是找你麻烦,咱要找的是刚刚在这个房间的人,麻烦大妹子给指个方向,咱立马离开。” 二皮哥按捺下暴脾气好言好语道。 伊宫佩面色稍霁,缓缓道:“你要这么说,我也不妨多讲几句。这么说吧,陪我在屋里喝酒的人,是你们在衡芳地区得罪不起的人,如果识相的话,建议你们赶紧离开这儿,不然……自打张书记上台后规定市区任意角落报警,110必须十五分钟内抵达现场,你们看看几分钟了。” 二皮哥一听这话有些上头,当下卷起袖子道:“妈的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谁!咱哥们敢进这个房间就不晓得什么叫怕!出警,嘿嘿嘿,实话告诉你,今儿个别说十五分钟,五十分钟都不可能有警察!兄弟们……” 伊宫佩这才悟出敢情庞奔手下把自己误当作妹妹伊宫瑜,故而大动干戈地上门捉奸—— 纵使蓝京和伊宫瑜都是单身,两位区领导偷偷在四星酒店开房寻欢,张扬出去也是糗事一桩! 但小妹伊宫玥……噢,她本身就遮遮掩掩隐去样貌,而且车子停在后院,从后门出去径直驱车离开故而未被发觉。 想不到啊想不到,做姐姐的倒提前为妹妹来了一次危机演习,念及此伊宫佩险些笑出声来。 保镖却不象她那么放松,唰地敞开外套露出腰间一排十多柄明晃晃的匕首,喝道: “别乱来!真打起来没好果子吃!” 二皮哥等微微一惊,心里后悔上楼时没多带些趁手的家伙。 “都搜了,肯定没人!” 背后汉子忙了一大气后报告道。 第259章 一网打尽 伊宫瑜将私家车停在酒店门厅前匆匆下车时,秦铁雁也开着警车大模大样停到跟前,两人对视一眼,都满脸诧异。 “秦局这是……”伊宫瑜问道。 秦铁雁在她面前向来规矩,解释道:“伊宫部长,是蓝京要我来的,说庞奔手下欲对他不利,您也是……” “不不不,我……” 伊宫瑜心里打了个结,却不愿对他说得太细,摆摆手道,“你来得正好,先陪我上五楼看看。” “没问题!”秦铁雁转头冲随行干警一挥手,“五楼!” 伊宫瑜心里暗暗点了个赞,秦铁雁看似大咧咧其实粗中有细,紧急情况下依然遵守双人出警原则。 来到五楼,二皮哥等三人正与伊宫佩对峙,气氛越来越紧张,另外两个汉子则被打发搜查五楼别的房间。 “哎,这不是秦局吗?”二皮哥见到秦铁雁顿时满脸堆笑,旋即再看他身后的伊宫瑜,笑容顿时凝固,转身打量沙发上的伊宫佩,再打量伊宫瑜,霎时头昏得有三个大! “小二皮,你跑到人家女士房间干嘛?” 秦铁雁虽说也惊诧于伊宫姐妹如此神似,依旧威严地喝道。 伊宫佩指着二皮哥道:“这几个家伙闯进房间要非礼我,幸亏我朋友拦住,要不是你们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秦铁雁锐利的目光在保镖身上一扫,暗想你这朋友有两下子,就算我晚会儿来也不会糟到哪去啊。 “没,没,她胡说八道!”二皮哥忙不迭道,“向秦局报告,我们哥几个是来找人的,找人的……” 秦铁雁逼视着他问道:“现在人呢,找着没?” “还没……”二皮哥深知今天惹大祸了,首先房间里这位根本不是区**,然后明明派出所打过招呼不可能出警,怎么公安局副局长亲自到场,而蓝京半个人影都没找到。 一切都乱了套。 秦铁雁冷冷道:“你在人家女士房间呆这么久,就算蚂蚁都应该找到了!少说废话,跟我回去一趟,有啥事慢慢捋清楚……不准乱动否则算拒捕,老子有权当场开枪,规矩你们都懂的!” “懂,懂,我们懂……” 二皮哥沮丧地说,灰溜溜原地不动听凭干警上前一个个戴上手铐。临了负责到五楼其它区域搜查的以及在四楼以下挨层搜查的都跑过来会合,正好一网打尽。干警发现带的手铐不够,遂两人戴一只手铐,赶羊似的全部驱下楼。 从头到尾伊宫瑜冷然站在一边没吱声,直至秦铁雁等人全部出去,她才反锁好房间,站到伊宫佩面前蹙眉问道: “黑帮分子敲门找人,恐怕是捉奸吧?提前跑掉的人是谁,你跟谁一块儿喝酒?怎么事先没通知我?” 伊宫佩随意地倚到沙发上,笑道:“瞧你这么严肃,到底想问什么直说,咱姐妹间兜啥圈子。” “秦铁雁不是我叫来的,你报的警今天不可能出,”伊宫瑜道,“他赶过来救蓝京,蓝京也在这家酒店!事情怎么可能如此凑巧?之前我就发现不对劲,好几次你来衡泽都不跟我讲,你跟他私下接触的次数远比我想像多得多吧?!” “哈哈哈哈……” 伊宫佩笑道,“你呀你呀,醋都呷到马六甲海峡去了,为个男人至于吗?实话告诉你,我下午是约人见面,也喝了酒,不过不是蓝京,而是一位身份不便透露、神秘程度不亚于征婚选妃那个家族的……” 说到这里她意味深长轧然而止。 伊宫瑜到底满脑子工作与前程,儿女情长始终位居次席,立即追问道:“你说的到底哪个?来衡泽干嘛?为何跟你见面?与那个家族意图有无冲突?” 伊宫佩对这位妹妹的脾气拿捏得很精准,当下也不答话,摇了摇那瓶洋酒: “还有点,来,咱姐妹俩一人一半分了。” “姐姐,别闹了!”伊宫瑜坐到她身边道,“快告诉我怎么回事儿?为啥找你而不找我,难道知道我跟那个家族见面了吗?” 伊宫佩眨眨眼:“你不想知道蓝京这会儿在干什么?或许,人家真正想见的是他而庞奔听到消息派人来搅局?” “很有可能!” 伊宫瑜一拍大腿道,随即拨通蓝京手机,谁知响了两声便挂断,伊宫瑜感觉在姐姐面前很没面子,嘀咕两声再打,再挂。 “咦,怎么回事儿?他可从来不会这样……”伊宫瑜脸颊微红道。 此时蓝京正坐在秦铁雁警车上,不是故意不接,而是暂时不敢接,因为不清楚姐妹俩遇到一起到底交流了什么,胡乱编造理由容易露馅,何况旁边还有精于审问的秦铁雁。 “接吧,伊宫部长问话呢,一大堆未解之谜。”秦铁雁阴阳怪气道。 蓝京冷哼一声:“你有时间好好琢磨怎么盘问那帮家伙,五个汉子冲到人家房间图谋不轨够拘留几天,怎么利用这次机会敲山震虎。” “我更关心伊宫姐姐那瓶洋酒跟谁喝的,噢,正好你身上也有酒气,别告诉我纯属巧合喔。” “还真是巧合,没见我在二楼婚宴大厅敬酒吗?” 秦铁雁指指他道:“蓝京啊蓝京,我发现每当你煞费苦心掩盖什么时,往往是天大的事情,这次也不例外!” “我觉得你应该保持一点官场礼节,叫蓝区长更好些。”蓝京不咸不淡道。 “蓝副区长!”秦铁雁纠正道。 “也可以,但必须要有区长二字以表明与你是上下级关系,”蓝京道,“区直部门副职跟副区长讲话要带敬词,要毕恭毕敬……” “去你妈的,少在老子面前假洋鬼子!” 秦铁雁毫不含糊道,“今儿个要不是老子亲自出马,庞奔的人九成九把你俩堵在房间抓个正着,恐怕谁都想不到黑道还代履职纪委的活儿吧,哈哈哈哈……” 蓝京还以颜色:“你倒是要想想派出所为啥接警不出警?张书记关于接警后十五分钟抵达现场的要求都当了耳边风?都说衡化区分局是重灾区,我看衡芳区分局问题更大,根子烂了,上面的干部也不正,必须彻底整顿,一个不留!” “唉,我也不清楚基层派出所怎敢顶风作案……” 秦铁雁恼怒道,“张书记已三令五申这种无底线做法必将遭到严惩,他们……他们果真是平时收的好处太多太多,没法拒绝庞奔的要求,这回,这回老子要扒掉他们一层皮,妈的!” 蓝京漠然道:“凭你……能动得他们皮毛么?我看危险。” “别人的事儿你少管,多考虑考虑自己,”秦铁雁道,“不管这回是不是捉奸,反正证明你被庞奔盯上了,这可不是好消息,以后注意不要单独行动,去哪儿都得掂量再三!” 蓝京沉默片刻,道:“多谢提醒。” 二皮哥等人还在押解途中,庞奔和犇哥已得到行动失败、全军覆没的噩耗,震惊得无以复加! 明明胜券在握,摸准了蓝京跟伊宫瑜躲在酒店幽会,很有耐心地拖到晚上约莫肯定上床了才猝然出击,谁料到蓝京居然不见踪影,而房间里的竟不是伊宫瑜…… 庞奔等人抓狂万分,挠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儿。原因在于,衡芳上下绝少有人见过伊宫三姐妹,至于她们还是三胞胎更鲜为人知,何况长得极为神似是也非常少见的。 这个跟斗是栽大了,接下来还得紧急收拾残局,今晚出动的二皮哥这帮小弟要比三黄阿松等打杂的高个等级,是犇哥手底下专门干脏活儿的精锐人马,无疑,掌握的信息更多更深—— 想到这里庞奔身体难以自抑地颤抖,好半天也强自镇定下来,拨通黄运雄的手机。 才听到一半黄运雄就炸了,厉声道:“捉**跟副区长的奸,亏你想得出来,这么大事儿竟然不跟我商量就动手,现在知道情况严重吧?!” 庞奔低三下四道:“蓝京那家伙搁那儿让人堵心,我也想早点除掉他……黄书记啊,现在参与行动的九个小兄弟都落到秦铁雁手里,又是个难对付的硬茬,我想绝对不能让他连夜审问不然……”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有小兄弟深度参与过好几回大行动,远比上次三黄那四个重要得多,万一秦铁雁严刑逼供……” 黄运雄停顿半晌,道:“你可知道这回赖军骁吃亏在什么地方?黑白混搭,界限模糊——干黑道的也做正经生意,此次认定为涉黑资金全部没收!**好歹划两个出去洗白吧?没有,现在都列入通缉名单!你恐怕也要提前做好准备,黑白切割,物理隔离,防止第二波打击……但愿那个人就此收手以后转向经济。” “切割,肯定切割!” 庞奔连声道,“我已想好具体切割方案,白的部分归集到融海达等三家公司,全力围绕高尔夫球场开发来做,彻底洗钱上岸;黑的部分加强道上各派联合,分散开来不打哪个人旗号,低调本分避过风头再作打算。” “唔,你能想到这一点就好……” 黄运雄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沉吟片刻道,“捞人的事我来安排,你做好配套接应,务必连夜送出衡泽,防止秦、蓝回过神来凶猛反扑,那俩小子实在让人头疼,头疼!” 黄运雄难得叹息道,显然真的很头疼。 第260章 加重罚款 蓝京刚拿钥匙打开宿舍门,才迈进去前脚,车端平的电话就来了,罕见地带着笑意问: “今晚蓝区长虚惊一场?” 要不怎说领导水平就是不一样,车端平用“虚惊一场”四个字囊括大酒店发生的复杂难言的事情,刻意避开伊宫姐妹话题,又将重点落在“虚”字上,意思是还好没出问题,你小子也别咋咋乎乎的得理不饶人。 蓝京笑笑却不急于回答,等进了屋关好门方才道: “我知道前段时间为某些工程得罪了黑势力,但在张书记亲自督办除恶扫黑大形势下,黑势力如此猖狂还是让人意外——打手大模大样冲进四星级酒店扬言找副区长算账,衡芳地盘还能给投资者安全感?副区长都保不住自己的小命!” 车端平轻叹道:“扫黑扫黑,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心里也无奈到极点。 今晚若非黄运雄亲自打电话,直截了当把话说得近于摊牌,车端平无论如何不可能接这种窝囊活儿。以往历次交锋经验表明,凡蓝京有理在手里很难说服他作出实质性让步。 但这回必须要做得位,因为黄运雄真急了。 黄运雄说的话已不象那种身份级别的人敢说出口的——知道丁雪楠的安排让你不痛快,十天内确保离开衡芳区正府! ——马上会有一波全市范围人事大调整,给你两个副处提拔名额! ——今年底到明年上半年你在衡芳也快三年了,考虑挪个地方提拔一把手,那是我必须确保的事项! 还能再说什么?黄运雄的三点承诺从短期到长期、从本人进步到培养嫡系统统囊括在内,纵使此时的车端平已对他生出背离之心,也反感他与张建和、庞奔等愈发捆绑在一条船的勾结,也不得不全力以赴。 正治是现实的。 “我正在看丁主任整理的各位副区长关于分管条线人事任免调整建议,”车端平机敏地跳开话题,“蓝区长这边想让孟龙提拔正府办副主任、高雅享受副科待遇、司马昊任信息科科长?” “是这样的车区长……”提到人事问题蓝京态度顿时软了下来,一般来说涉及正府办内部提拔区组织部只给名额而不会具体干预,尊重正府党组推荐意见,在这方面车端平拥有无可辩驳的拍板权,他未必能决定谁上,可绝对能决定谁不上。 蓝京道,“孟龙、高雅先后参与并很大程度主导国企改制成果斐然,旧城改造、科技园等建设也尽心尽力展示了非常出色的办事能力;司马昊……” 没等他说完,车端平打断道:“就是嘛,办事能力这么强的同志应该充实到更重要、更需要他们的领导岗位,怎能一直压在你手底下呢?蓝区长是不是舍不得他们单飞呀?” 蓝京愣住。 旋即行云流水地接道:“我没问题,愿意他们飞得越高越好,主要担心车区长那边不好安排,手背手心都是肉呐。” “不怕人才多,就怕没人才,我是韩信用兵多多益善,”车端平道,“我初拟孟龙任区发改委副主任;高雅提拔正府办副主任;司马昊到广电局挂个党委成员兼数字数码技术研究中心主任,蓝区长觉得怎样?” 啊啊啊,简直天砸下来三个大馅饼! 蓝京原计划帮自己三位嫡系争取的顺序依次是:副科职、副科级、正股职;如今车端平主动释放善意,给的位子是实权部门副科职、重要部门副科职、技术部门副科级。 可谓天壤之别! 然而,天上会掉馅饼吗?冷静思考一下,当然不会。本来这些位子紧紧捏在车端平手里,给谁不给谁在他来说都一样,但对涉及到的人有可能影响一生。凡事都有代价的,你在这边得到多些,那边就相应少些,工作、生活、人事等等当中平衡无处不在。 蓝京缓缓道:“车区长对他们三位委以重任,实则寄予更高的期望,我想他们会以实际行动来表达对车区长的感谢。” 车端平嗯了一声,又将话题拉回来:“今晚酒店那件事啊,可能其中有些误会,当然了事态激化到这一步再解释也没用,我想是不是这样,蓝区长,秦局带走的那帮人什么来头,我你都清楚;是否应该审个水落石出向上追溯,应该但不必要,为什么呢?区里除恶打黑的立场毫不含糊,但事有轻重缓急,融海达一万个不对起码目前救活了区里所有水泥厂,站在区领导角度,我们都乐见几个亿投资实打实到位,那么产生的附加效益将超过十亿!” “是的,衡芳需要持续不断的外来投资。”蓝京应道。 “拔出萝卜带出泥,看似干得痛快,其实延缓阻碍的是地方经济发展,所以在这方面我们需要保持一定的容忍度,当然了,黑即黑白即白,黑永远是黑不可能洗成白,这一点应该是我们的共识!” 车端平道,“蓝区长是不是跟秦局沟通沟通,今晚既然没造成实质性影响或者伤害,教训几句,罚几个钱也就算了,早点放回去大家都好好休息,你看呢?” 一、二、三、四…… 蓝京默默在心里数到十,然后道:“好,按车区长指示办,我这就打电话。” 蓝京打电话时,秦铁雁正坐在警车里与徐化忱等区分局班子成员对峙。此时徐化忱等都接到各方说情电话,急不可耐想大事化了,偏偏碰到秦铁雁这种硬茬,发起横来天王老子都不买账,“啪”警枪搁在仪表盘上,冷峻地说: “谁敢再靠近警车半步视同袭警,老子有权开枪!” 徐化忱哭笑不得,双手挥舞示意班子成员们退后,他独自上前温言道: “铁雁,警察之间发生矛盾分歧不应该上升到袭警高度,再说了,这会儿班子成员都在,跟你商量如何处置拘捕人员嘛,有话好好说。” 秦铁雁寸步不让:“上次较量如何处置拘捕人员,最终证明谁对谁错?徐局你很清楚这帮家伙是哪个手下,身为警察姑息养奸也算了,明明抓到了还高抬贵手,对得起这身警服吗?请徐局,还有班子成员抬头看看咱大楼的警徽,请问各位这张警脸往哪儿搁!” 徐化忱深深叹息:“铁雁,我个人很欣赏你的刚正不阿,但干工作不能凭着满腔热血,也不能跟某某人赌气,而要脚踏实地做好每个环节每个步骤,今晚的事你出警的你掌握第一手信息,可移交检察院乃至日后站到法庭,仔细推敲就会发现整个过程充满令人质疑的地方,你想想是不是?” 秦铁雁正待反驳,手机响了,是蓝京打来的,只说了一句话: “每人交五万元罚款,立即放人。” 秦铁雁也是妙人,一言不发挂断电话,闭目沉思片刻冲着徐化忱张开五指道: “这个数,通知那边拿钱换人。” “五百?”徐化忱心中一喜,暗想刚才电话来得是时候,终于把这小子说通了。 五百元也是警方处理违反治安管理条例处罚的适度标准,让受罚者能够承受但有点心疼。 秦铁雁冷冷道:“五万!” “五万?!”徐化忱眼珠子差点瞪出来,“铁雁啊铁雁,别说五万,处罚五千都找不到依据!” “他们可以投诉我啊!”秦铁雁有恃无恐道,“老子这回吃定他们了,就是五万一个,还不开收据,我拿个小板凳坐这儿数,总共九个四十五万,恭喜徐局发大财啰,同志们过节有福利啰——” “我……” 徐化忱拿这蒸不熟煮不烂的铁豌豆没办法,半晌道,“四十五万,这晚上银行又不开门,仓促之间人家怎凑得出来?” 秦铁雁道:“他们不是擅长收保护费吗,预支明年、后年呀,实在不行先关一夜明天上午银行开门再说,我反正坐小板凳守着,谁靠近就等于袭警我有权开……” 又来了。 徐化忱心烦意乱摆摆手:“我安排人手联系……” 听说秦铁雁敲诈勒索四十万,庞奔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种流氓无赖的手段,应该自己这样混黑道的使才对,怎么,怎么白道居然跟黑道玩这一招? 投诉秦铁雁乱罚款还不开收据?庞奔哪里敢啊,传出去就是笑话,须知市委张书记正在除恶打黑,你倒好,把脖子送上门挨刀子。 今晚凑不齐等明天上午银行开门?庞奔更不敢。黄运雄施展多重手段就是担心秦铁雁连夜审讯,别说多呆一夜,两小时都不愿意。 “还愣着干什么?” 看着呆若木鸡的手下庞奔蓦地爆发,大吼道,“都给我滚出去找钱,凑不齐四十五万都他妈的给我跳楼自杀!” 当晚,秦铁雁果真找了张小板凳,慢斯条理坐在两辆警车前安安稳稳数钱玩。他根本不会数钱,动作慢,又经常错,翻过来覆过去要数好几遍,徐化忱等区分局领导心里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守在现场。 防止秦铁雁眼珠一转又玩新花样。 更可气的是,慢腾腾数完四十万元,秦铁雁还笑着问道:“哟,不便开收据,要不要徐局打张收条?” 徐化忱脸都气白了,连连摆手道:“别闹了,让他们赶紧走人!” 其时已是凌晨两点四十分。 第261章 神秘线索 黄运雄很守信用,隔了三天便以一纸公函通知丁雪楠到市委党校学习两个月,她很乐意,正科级岗位继续晋升需要有党校培训经历;张建和也没反对,因为丁雪楠到正府办后发挥的作用要远远低于其造成的负面影响,特别令得车端平生出强烈防范抵触情绪,让黄运雄也颇为意外。 车端平也很守信用。 在八月份区委常委会通过的一批最新人事任免中,蓝京的三位得力干将所之前所承诺的全部提拔到位,此外车端平、蓝京共同赏识的黄明柱也被推荐提拔为区长助理,副处级,等于提前卡位,一旦有副区长位子腾出来立即转正;另一位同样在东阁改制进程中表现突出的谢稼也提了副处待遇。 此外省城那边也传来好消息,蓝京的大学老师、报社总编李鑫玉被提拔为省正协社法委副主任委员,享受副厅待遇,毫无疑问是对蓝京有知遇之恩的常务副省长苏睿关键时刻帮忙说了话,才使得李鑫玉在九选三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成为三名幸运者之一。 唯独衡泽市委在人事方面依然按兵不动,准确地说是市委书记张寓宸坚决不允许动,黄运雄改了十几稿的人事清单一直压在案头。 就连平时八风不动的梁焱都有些沉不住气,公开活动遇到张寓宸时假装不经意提及此事,主要两方面原因: 一是郭文章手里一拖再拖的人事调整面广量大,在权衡利弊时为了让大名单过关,搁置了相当数量的问题; 二是一晃大半年过去了,这段时间陆续有干部任职期满、退二线、退.休等情况,需要及时补充调整到位。 张寓宸回答得滴水不漏: “按照京都机构改革的大方向,我市领导职数太多、机构臃肿、人浮于事的现象尤为突出,以我掌握的信息削减百分之十都嫌少,因此不存在缺领导、缺人手工作就推进不下去的情况,再说这也是考验班子成员协同能力和应急水平的时候,分工不分家,单位的事情就是自己的事情,谁要是以不属于自己职责范围拖着不办,立马撤了他!” 梁焱没吱声。 梁焱深知最近一段时间张寓宸在围剿赖军骁黑势力过程中阻力重重、压力山大,尤其来自省里诸多羁绊与无形的施压。 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是,张寓宸爱人以及远在碧海的父亲、弟弟都遭到不明身份者盯梢,麻烦的是仅仅盯梢报警没用,毕竟人家没有实质性威胁或伤害行为…… 官方层面也有动作,据称省纪委、省监察、省审计等多个部门扬言要进驻吉泽倒查十年! 为什么倒查十年?目标就指向张寓宸担任市长期间的情况。 能够找碴、碰瓷的事情太多了,因为他只是领导,工作布置后完全靠手底下人具体执行,但执行失误、实施不到位、造成不良影响等都要归咎于他,谁叫你是主要领导呢? 不过除恶扫黑到这个份上,纵使原本袖手旁观的梁焱也感觉绝对不能中途放弃,否则赖军骁、**等“还乡团”杀回来,那么后果更糟糕。 但这些是张寓宸发愁的,跟梁焱没关系,梁焱需要做的是别在节骨眼上触霉头。 九月初的一天傍晚。 蓝京正在工厂视察检查安全生产,突然接到个陌生来电,一接方知竟是市纪委书记高培! 心里不由得打了个结:领导干部都怕接到纪委来电,特别纪委主要领导,只要找上门准没好事。 “蓝京同志请立即到我办公室来一趟,”高培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注意不要惊动任何同志。” 蓝京难免有些紧张,吃吃问道:“请问……请问我需要准备什么?” “不必,你直接过来。”高培说完便挂断电话。 到底犯了啥事?蓝京六神无主。 旧城改造那边彻底交给郑成林后目前由黄明柱接手,隔了两茬按理找不着自己;国企改制方面无非*、空手套白狼、贱卖国有资产等罪名,目前改制企业运行状况良好,跟那些罪名都挨不上,其它…… 说实话,官至副区长分管领域工作千头绪,如果想找碴儿,正如省里相关部门扬言进驻吉泽倒查十年,怎么可能没问题?有了问题,性质轻重全都在大领导嘴里说,“瑕不掩瑜”是一种;“没功劳也有苦劳”是一种;“功不抵过”又是一种。 思来想去,蓝京临行前分别给伊宫瑜、伊宫佩、秦铁雁打了电话,坦诚相告市纪委书记约见,倘若—— 两小时没电话,发短信又不回,那就说明被市纪委**了! 蓝京的安排是,请伊宫瑜第一时间向常务副省长苏睿、常务副市长柴明舟、区长车端平以及老师李鑫玉报告; 请秦铁雁向市正法委书记詹周五、副省长郭文章报告; 请伊宫佩立即拨打容小姐手机,告之自己需要帮助! 这是目前为止自己所能调动的全部资源,还未必都能派上用场或者人家未必肯出手相助,念及此,蓝京深感官场人脉资源的重要性。 快到市府大院时,蓝京又给莫胜男发了条短信,内容大抵相同但加了一句:请立即向张书记报告。 为什么委托莫胜男向张寓宸求助?很简单,从张寓宸空降后与莫胜男三次会面,释放的都是满满善意,虽然蓝京没想明白背后逻辑,但这条线肯定很重要。 来到市纪委办公区域,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感觉扑面而来一股阴森森杀气,此时已过了下班时间,但每间办公室都亮着灯,里面人影幢幢显得忙忙碌碌。 有个冷笑话,说一个地区最不应该加班的就是纪委,既是干部之福,也是万民之福。 轻轻敲门进去,市纪委书记高培独自坐在办公桌前,见了蓝京吩咐道: “把门关上。” 就这短短四个字,蓝京悬在嗓子眼的石头落地,没事儿,不是**! 因为**有规定动作和程序,第一不可能高培亲自出面;第二不可能单独宣布。 “站着干嘛,请坐。” 高培指指对面椅子道,蓝京一声不吭坐下冷静地看着对方,花白头发,黑框眼镜,神情透着纪委干部惯有的严肃与冷漠,目光里充满了威严。 两人对视良久,高培道: “来的路上打了不少电话吧?这不符合我所了解的蓝京的印象,以你的机敏应该猜到跟**无关。” 蓝京道:“高书记,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我不敢随意判断啊,历史上很多名人都死在自作聪明上面。” 高培忍不住笑了笑,道:“不愧历史老师的儿子,很好,现在请你发短信给刚才打过招呼的人,说平安无事,然后把手机交给我保管。” 啊! 蓝京险些跳起来:闹了半天还要没收手机,还逃不过**?!但打量高培的眼神、表情、肢体微语言,半晌又冷静下来,道: “好,按高书记的指示。” 发短信时他耍了个心眼,加了四个字:明早电联。暗示手机有可能不在身边,到时电话联系。 然后规规矩矩将手机推到高培面前,高培看都没看直接关机,然后肃容道: “我受某位朋友之托转交一件东西,呃,他曾蒙你相救幸免于难,因此……” 蓝京脱口问道:“请问是谁?” 高培诧异地瞟他一眼:“你救过很多人的命吗?”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慢慢推到蓝京面前道,“你看下封口是完好的,上面还有签字。” 蓝京拿到手里一看,只见封口写着龙飞凤舞一个字——念,当即一股热血冲到脑际,讷讷道: “是念……” 高培抬手阻止他说下去,谨慎道,“我不清楚哪个,我只不过受人之托。这封信暂时别拆,你带着它立即动身去省城,到了之后再拆开来,里面会告诉你下一步怎么做,明白?” “明白!” 蓝京瞟了瞟手表,也不耽搁,当即起身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道,“谢谢高书记,我走了。” 高培点点头:“记得回来找我拿手机。” 蓝京出门后直奔火车站,乘坐晚班火车前往省城。有“咣当咣当”有节奏的声音当中,蓝京瞅旁边没人便偷偷撕开信封—— 他本非拘泥之人,明明有机会拆,何必压抑自己的好奇心? 信封里有一张纸条和一张房卡,纸条上写着一行地址,还有酒店名称:双环大酒店,303室。 房卡不用说了,303室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蓝京愈发觉得奇怪:咱舅不是钟纪委派驻干部吗,怎么做事比***局还神秘? 再想也对,咱舅在衡泽秘密调查时也受到市***监视,前车之鉴,行事必须格外小心。 来到省城那家酒店,规模蛮不小,而且位于商业街附近住客很多,蓝京从大门进去直接上三楼全程没受到盘问。 嘀,打开房间。 蓝京环顾四周不觉有些失望,分明就是一间标准客房而已,没啥特殊。拉开抽屉,空的;打开柜门,空的;再看卫生间各个角落,也没啥线索。 咱舅在玩智力闯关呢,有趣! 蓝京再四下打量,陡地一拍脑袋,和身扑到松软的大床上,翻开枕头,下面赫然有个档案袋! 急不可耐打开,里面有只开着的手机,一张车票。 明天早班车,车票上印着目的地是: 京都。 第262章 再见咱舅 蓝京今年三十二岁了,还没去过京都……不,准确地说连七泽都没出过,就连省内去过的城市也没几个。 受经济条件制约啊,旅游这个词对蓝京来说过于奢侈。 这一夜,蓝京辗转反侧都没怎么睡,想想小时候课本里才见着那些建筑、那些景色,明天能够亲眼目睹,心里那个激动、那个兴奋。 反复摆弄那只手机,发现它属于加密手机,只有一个设定好的号码能拨出,其它任何数字都不能按。 清晨早早起床来到火车站,上车前蓝京没忘了给秦铁雁等人一一打电话,同时也向车端平请假,理由都一样: 根据市纪委高书记安排到京都有事。 不信?手机押他那儿呢。 又是“咣当咣当”,在火车上从上午坐到下午,抵达京都后出了站,蓝京拨通那个设定的号码,只响了两声便被挂断,很快收到条短信: 一个车牌号。 蓝京心领神会在川流不息的车流里寻觅,不多时发现一辆灰色桑塔纳正好对应得上,毫不犹豫举起手机示意。 车子停住让他上车,司机身穿其时最流行的夹克衫,戴着墨镜,操着地道京腔说: “您可坐稳了,我开得恁快。” 他没说谎,“快”字还没闭音车子便如离弦之箭蹿了出去,幸好蓝京有跟焦糖飙车的经验,纵使司机急刹猛进、左冲右突也还受得住。 司机没问他去哪儿,他也没问司机去哪儿,双方很有默契。 车子越过长长的城市主干道,蓝京贪婪地、如痴如醉地看着城市的一切哪怕路牌、人行道的行人,一点一滴都深深镌刻在心头。 陡地车子疾迅无比钻入胡同里,蓝京这才知道京都胡同跟七泽不同,道路很宽,里面不时有高墙深宅的四合院,有些看不到门牌号…… 车速明显放慢,车子在胡同里拐了二十多分钟,缓缓停到一个古朴庄重的四合院前按了几声喇叭,门徐徐打开,车子直接开了进去。 前院空地站着了个人,一头与年纪不相称的乌发,瘦削面容,粗眉高鼻,腰杆挺得笔直,赫然就是咱舅: 念松霖! 蓝京匆匆下车迎了上前,不知为何鼻子有些发酸,低低叫道:“舅舅……” 念松霖也非常动容,张开双臂用力搂了搂小伙子,道: “小蓝啊小蓝,终于见着面了,来,屋里说话,屋里说话,今天咱爷俩好好唠唠。” 进了屋,里面布置得雅致而简洁,家具都古色古香,墙上字画、桌柜上装饰品却很少。 念松霖拉蓝京并肩坐到沙发上,喟叹道:“上次承蒙你相救已过去一年多了,这期间发生了不少事包括思思突然调离吧,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说……本来按她的想法继续留在衡芳,但是不行啊,思思以及她爸妈都被盯上了,有关部门从她宿舍、办公室清理的窃听器装了满满一包,留下徒增危险还连累你。如今她在哪里,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出于保密要求吧采取双盲措施,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只要,只要……” 念松霖意味深长瞅瞅蓝京,喝了口水续道,“别怪舅舅隔这么久才找你,上次受伤虽不算严重,不过元气大伤,又把房颤等**病都带出来了,年初还动了次小手术,哎,我这把年纪恢复到今天活蹦乱跳不容易啊。你心里头恐怕最大的疑问是舅舅潜入衡泽神神秘秘干啥,为什么遭来杀身之祸,而且以钟纪委的强势吃这么大亏居然忍气吞声,是何原因?” “主要我在基层获得的信息太少,纵有也是一鳞半爪,无法窥知全貌。”蓝京道。 “那件事儿吧与火箭发射基地有关,大明机械厂生产带有军工性质的特殊工艺的构造件,出于刺探情报或搞破坏企图,欧美数国间谍几年前就秘密潜伏衡泽逐步渗透,采取腐蚀、贿赂、色诱等种种方式拉厂领导和核心技术人员下水,继而达到其目的!” 念松霖面色冷峻道,“本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那个基地连续几次非常重要的发射任务均宣告失败,然后拿到其它发射基地,环境、条件、参数一模一样却能成功,由此那个基地针对所有非军工的供货企业展开秘密调查……” 蓝京奇道:“这是***负责的范畴啊,钟纪委也介入吗?” “***部负责调查大明机械的同志跟我是老同学,来七泽时喝了顿酒但啥也没说,我也不知道他去衡泽,隔了两周……”念松霖表情凝重地说,“他突然又来书泽见我,气色很不好,说怀疑自己得了病;我便陪他到省一院做全面检查,结果正常,专家安慰可能压力太大的缘故,他也半信半疑;又隔了几天他打电话给我时已回了京都,说实在撑不下去……这是我俩最后一次通话,两天后他猝然离世。” “您怀疑……”蓝京猜测了半句又止住。 念松霖缓慢地点点头,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良久道:“各方都怀疑他调查大明机械期间遭到暗算,可医学报告、尸检结果都无法证实,加之基地在另一处外包的国企查到内奸,在上面催得很紧的情况下没继续广挖深挖,也就草草结了案。” 蓝京道:“舅舅惦记着老同学死得蹊跷,一直想追查?” “确实如你所说不属于职责范畴,不便过问,但事有凑巧,办事处接到七泽省纪委转来的大明机械部分干部职工联名举报,指厂领导为了蝇头小利出卖国家机密等罪行,并且暗示上面还有人罩着导致屡次举报无效,个别举报者因此受到打击报复……” “省纪委宁可把矛盾交到办事处,自己也不愿意深入调查么?”蓝京惊讶问道。 念松霖解释道:“钟纪委为了防止各省纪委迫于地方正府压力或伙同犯罪,要求每季除了向办事处报送**、办案、调查信息外,对转送举报信有数量上的要求,就是多到省纪委没办法也不敢造假,只能把大批被筛掉的、来不及复查的举报信报到办事处,我们再随机抽样调查,评估考核省纪委履职情况。” 蓝京由衷赞叹道:“这招厉害,让纪检条线干部员工如履薄冰,唯恐漏查错查,也杜绝了一手遮天的可能。” “我就以此为由向上级主管领导做了报备,同时衡泽市纪委书记高培是我暗中培养起来的,负责居中策应,我便带了几位同志对大明机械展开秘密调查……” 说到这里念松霖轧然而止,又喝了口水道,“我们做足防范,打游击似的不停地换酒店,也尽量不在哪家饭店吃第二顿,茶水一律自备,全程不接受敬烟,搜集来的有价值资料当天就寄到京都——即使如此事后盘点发现我们遭到追杀前三天寄的包裹下落不明,估计被对方通过邮局截留了!其实那几天我们已经感觉不对劲,有种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的预感,若无那次追杀也打算第二天撤离衡泽。” 蓝京问道:“市***局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被直升机救走后,此案移交给了***部,”念松霖道,“后来的信息都是托关系拐弯抹角打听来的,包括老同学的确死于欧美间谍用的尖端毒药,包括衡泽市***局有内奸与间谍里应外合,还包括个别市领导存在通谍嫌疑。系统出了内奸算丑闻吧,***部将消息封锁得很紧,没法打听更多。” “这么说大明机械的案子已经了结?”蓝京又问。 “去年有段时间曾经以为了结,然而……最新消息是基地又有一桩相当重要的卫星发射任务失败,京都大领导大怒,把***部骂得鼻青脸肿,重新启动内部调查了。” “啊,欧美间谍还潜伏在大明机械内部?” 念松霖道:“你以为他们好不容易寻到突破口,舍得随随便便放弃?明知有风险也得继续干,哪怕多破坏一次发射也行,间谍嘛大多数不得善终,从入那一行起就应该猜到最后的命运。” “那倒也是嗬……” 蓝京出神地想了半晌,道,“舅舅不再回七泽,还有这次非常隐秘地约我见面,都出于同一个担心即防止被***系统发现,无论如何,他们不愿钟纪委继续插手此案?” 念松霖无奈地笑笑,道:“那些家伙鬼鬼神神的,也不知想些什么,殊不知国家安全从反腐角度着手更具有隐蔽性,免得成天打打杀杀……没办法,都形成思维定式了。” “或许他们始终网开一面的背后是希望钓到更大的鱼,”蓝京道,“很多反谍小说都提到很多间谍被盯而不抓,就是一直稳在手里秘密向上追溯,乃至控制整个情报网。” “那是二战前后的间谍战,链式分布结构,现在不同了,”念松霖道,“互联网时代整个地球变成一个村信息四通八达,传统模式和通讯方式早就被摒弃,所以根本不存在以前所说的情报网,全是单枪匹马地干,点对点联系、数据传输,被抓了损失也在可控范围。” “哦——” 蓝京深以为然。 接下来两人又闲聊了半个小时,念松霖两次看表,第三次时突然说: “走,带你见一位尊敬的老人家!” 第263章 铁旗杆巷 念松霖到底纪委出身,守口如瓶时半个字都问不出来,只是郑重其事说那位老人家现在闭门谢客,就算京都很多领导都求见无缘,此番完全冲着蓝京救自己一命的面子,要好好珍惜。 蓝京听了更奇怪,说那位老人家跟舅舅是啥关系? 念松霖但笑不语。 蓝京又问那位老人家会问些什么,我该怎么回答? 念松霖沉吟片刻道,老人家高屋建瓴、胸怀天下,智慧眼界岂是我辈所能想象?你不必猜忖,也不必紧张,老人家不会跟你谈国家大事,无非闲聊拉家常,了解他最感兴趣的基层情况,不隐瞒不夸大如实反映就行。 说话间两人到院里上车——换了辆小巧玲珑型的便于在胡同里行驶,出门后开了七八分钟转入一个宽阔干净、见不到商户和闲杂行人的巷子,蓝京目光随便瞥了瞥然后心头剧震: 巷子院墙上钉着的铜牌赫然四个字:铁旗杆巷! 就算从没来过,也在各位书籍、回忆录里见过这四个字,这块区域可不简单呐—— 里面都是神秘莫测的四合院,住着身份神秘莫测的人。 据公开出版的史料记载,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正治斗争最凶险激烈的那段时间,很多时候先在海子里开大会,公开较量;然后转到铁旗杆巷四合院里开小会,商量对策。 到了双方矛盾捧到台面呈现你死我活态势时,铁旗杆巷又成为老干部们的避风港,凡躲进那些四合院里的,想揪出来*、批.斗、开审判大会可没那么容易。别看巷子风平浪静很少有人影,其实布满暗哨、游哨以及无所不在的摄像头,可谓铁桶般安全。 后来七八十年代,每每国家要事、重大改革、人事布局等,经常小道消息流传京都大领导们要到铁旗杆巷拜访“老同志”实质就是征求意见,“老同志”们不点头,事情就会很难办,当然都是传闻不足为证。 蓝京实在没想到第一次进京就能深入权力中枢的核心,真是历史老师的儿子书写历史! 车子在铁旗杆巷里穿行,几分钟后停到一座朴实无华、沧桑庄严的四合院前,院门口没有通常惯有的石狮子,台阶也刻意修成斜坡,门侧有两名威风凛凛的持枪警卫站岗。 纵使在铁旗杆巷都显得气派非凡。 见车子靠近,一名持枪警卫大步上前要求停住并示意出示证件,念松霖做了个手势,持枪警卫旋即敬礼退后并打开院门。 念松霖和蓝京下车进了院子,绕过影璧,里面是个雅致清静的院子,池塘、假山、竹林、盆景、凉亭等,往北看前院三正两耳、南4间、东西各3间,加上大门洞、垂花门等传统建筑,正是标准的京都四合院格局。 穿过**来到堂屋,还没迈过门槛念松霖便高声道: “老人家,我帮您把小朋友请来了!” 里面传来一阵笑声,紧接着一位气质非凡、保养姣好的中年妇女搀着位长者出现在眼前: 长者白发苍苍,个头中等且干瘦,前额和脸上的皱纹象刀刻似的线条分明,目光却炯炯有神。 蓝京脑子顿时“嗡”一声,暗想我的天,原来……原来是这位令人敬仰的老人家! 我蓝家真是祖坟冒烟,前世不知烧了多少高香才修到这等福分! 再想不对啊,蓝家世代平民压根没啥祖坟,据说解放前爷爷的父亲、爷爷的爷爷的坟,后来都被刨了;蓝家以前烧不烧香不清楚,反正蓝老师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把钱浪费在香火方面…… “老人家好,我……我叫蓝京……” 蓝京在念松霖引荐下上前两步,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两手在衣角上擦了又擦,却拿不准能不能跟老人家握手。 老人家亲切地握住蓝京的手,用力摇了两下,道:“有活力,有朝气,年轻就是好啊。” “老人家这个岁数已经在前线指挥战斗了吧?”念松霖笑道。 “不提当年勇……” 老人家拉着蓝京坐下,念松霖反而靠坐在蓝京外侧——也说明他在老人家家里很随便不拘礼节;中年妇女应该是老人家女儿,拿了张椅子坐在侧后方。 “父亲是历史老师?”老人家问道。 “是的。” “知古而鉴今,是为师也,”老人家道,“我们这代人读书都不算多,遇到具体问题容易走弯路,往往等到事后才后悔不迭,这也是主席生前经常指点我们多读书的原因。历史老师的儿子选择医科大学读法律,有没有引起家庭矛盾啊?” 他诙谐的话引起屋里一片笑声。 蓝京老老实实说:“没有,我爸是支持的,他说中国法治化道路很漫长,需要大批法律专业人才前赴后继,学习实用型专业远比相对务虚的历史专业要好。” “法治化道路很漫长,历史老师洞察历史!” 老人家道,“后来法律生被安排到乡镇卫生院,当时什么想法?” “哎,历史的误会,”蓝京尴尬地说,“看档案的往往一瞧医科大学就往卫生系统方向分配,没注意最后还有四个字——法学专业……” “哈哈哈哈……” 屋里响起欢乐的笑声,老人家道:“人事干部犯经验主义错误,也要不得啊,不过那段经历对你人生历练有没有好处?” 蓝京略加沉吟道:“很苦很累,但的确看清了很多本质性的东西譬如人性,加之后来镇领导得知我是法律专业的,把我抽调到司法所工作了一年多,大量接触乡镇企业、村民纠纷诉讼等等,丰富了我的阅历,也积累了处理具体矛盾的经验。” “以你在乡镇锻炼的经历,说说看当前农村的主要矛盾是什么?农民面临哪些困难?”老人家道。 “老人家这个题目太大了。”念松霖生怕蓝京发怵,赶紧先垫一下场。 “看到什么说什么嘛,聊聊天而已。”老人家道。 蓝京想了想道:“要说主要矛盾,我觉得是理念意识出现断层,也就是说改革的确让一部分脑子灵活的、步伐快的、与时俱进的人先富起来了,这批人再带动城市的商业、贸易、建设迅猛发展,教育、医疗、文化等相应跟进,继而产生更多商机;相比之下农村明显滞后,导致城市特别大城市已步入二十一世纪,偏僻农村还停留在八十年代甚至更早,理念意识断层会随着时间推移愈发加大,不仅仅是财富、人才、资产转移问题……” 老人家指着他道:“对,转移不是问题,转移后带来农村空洞化,农田被荒芜,最终粮食才是大问题!我向来不反对城市化,也认同提高非农人口比例做法,但配套措施要跟上去,改革不是翘翘板游戏,重了这头,轻了那头。” 他女儿摇摇他的手臂道:“爸,聊聊天而已,聊天。” “噢,聊天……”老人家笑道,“小朋友继续说。” 蓝京知趣地打住农村话题,转而道:“农民面临的困难还是教育和医疗,教育方面优质教学资源向城市、向高收入地区流动,有能力的家长也把孩子带进城,农村学校面临撤并、基础设施投入匮乏;医疗方面生不起病、看不起医的现象依然存在,一场大病拖垮一个家庭的情况比比皆是,能真正享受到先进检测设备、医疗技术的农民为数不多……对不起,我都说的存在问题,其实这些年来在党的英明领导下……” 老人家摆摆手:“小朋友多虑啦,叫你来就是要听真话,歌功颂德谁不会啊?但是你们听听,小朋友到底真正呆过基层的,问题矛盾信手拈来,象昨天那些搞正策研究的提起改革全是闪光点,什么都正在进步、有序发展、持续推进,在他们笔下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真实情况不是这样嘛。松霖也是,你官虽然做得小……” 他女儿又打岔:“爸,副部也不小了。” “不大,不大,”念松霖笑道,“再说下去小朋友要钻地缝了,哈哈哈哈。” 老人家也笑,道:“就象松霖吧到基层也一样发现不了问题,为什么,人家尽带他去样板工程,参观精心准备的人家,听到的都好话,日子都红红火火,可去哪儿才了解到真实情况?两眼一抹黑,根本迈不开脚步。” “当然农村日子越过越好也是事实,主要得益于乡镇企业的崛起,很多劳动力投入到工业产业当中,农田实现了集约化和规模化管理。”蓝京补充道。 老人家道:“七泽乡镇企业发展处于全国前列,农村经济因此大有改观,农民生活水平也得到提高,但乡镇企业发展不怎样的、没发展的呢?那就是**正府欠的账。关于国企改制,听说小朋友在区里搞得不错,把一盘棋下活了,具体都有哪些心得?” 蓝京恭敬地说:“心得不敢当,主要在于用活用足京都正策,学习研究兄弟市区先进经验再结合衡芳实际做了些探索,杜绝照搬照抄,一厂一策,根据企业经营难点、历史遗留问题、产业特点等制地因宜想出路……” 老人家浮起笑容,颌首道:“理论联系实际,实践出真知嘛,这个好,这个好。” 第264章 短期无益 看得出老人家对国企改制话题很感兴趣,详细询问蓝京在东阁改制过程中遇到的问题、解决的方案,当听到蓝京为了避开争论和反对将改制分作两步走时,赞赏道: “遇到问题绕开走不是回避矛盾,恰恰相反是从实际出发解决矛盾,干革命不怕流血牺牲但要尽量避免无谓的流血牺牲,改制就需要小朋友这样有耐心、讲策略地推进,如果省企、央企再多些类似小朋友,我们也就没必要为国有资产流失伤脑筋;改革也这样,肯定要向前走不能回头,但在节奏方面可能要做点那个……那个文章,有时候快些,大踏步前进,有时候稳一稳,考虑妥当了再说,道理都是相通的。” 趁着老人家话兴,蓝京又介绍了区五建一步到位式改制、成功电子借助“工业飞地”改制并转型两种模式,老人家连连点头,深有感慨道: “听基层干部说话就是舒服,有数据有实例,象昨天那班搞正策研究的就晓得高射炮,谈到改制就是坚定不移多法并举,再问怎么坚定不移、怎么多法并举,立马给我扯到领导高度重视、群众统一思想方面去了,一点实际的、具体的东西都拿不出来,满嘴跑火车嘛。” 念松霖笑道:“跟您批评我一样,他们也接触不到小蓝这样务实肯干的基层干部,完全根据材料写材料。” 老人家道:“那跟秘书提炼要目速览有什么区别?他们要拿指导性意见,而不是人云亦云,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做总结。” 转眼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老人家还想再聊,他女儿半阻半劝地说会客时间已经超了二十分钟,您可要带头不折不扣执行医嘱,给老同志们起到表率作用啊。 念松霖也起身说打搅老人家休息,我们该告辞了。 老人家无奈地笑笑,指指女儿,又指指不远处秘书、保健医生说小朋友看看,民主都有前提的,在家也讲不起来依**事啊。 老人家身体始终要放在第一位。蓝京诚恳地说。 老人家与蓝京握手,并拍着他的手背道今天谈话很愉快,欢迎以后常来。 离开四合院乘车回到念松霖住的地方,进屋后蓝京才忐忑不安又激动地问: “老人家欢迎我以后常去,可以视作正式邀请吗?” 念松霖笑笑,道:“时间不早了,先吃晚饭,今晚就咱俩爷俩边喝边聊。” “舅舅家人……” “都在各自地方活得好着呢,别管她们。” 来到后院餐厅,这一看便知念松霖的四合院属于制式规模最小的,站在餐厅窗前便是院墙,基本也就一家三四人的样子,再多就有点挤了。 餐厅装修也比较陈旧,灶台用具还是七八年前的配置,兼服务员的厨师热气腾腾炒了几样菜,口味明显不及七泽那边平均水平。 念松霖拿了瓶五粮液与蓝京对饮,见小伙子好几次欲言又止,猜到他想说什么,等厨师出去后笑道: “是不是觉得京都生活环境和饮食水平也一般般?对,这已经算不错了,用老人家的话说我官虽不大好歹还是副部级,用度方面比普通老百姓宽裕不少。其实嘛,反衬七泽堪称内地最宜居的省份之一,舒适程度、幸福指数都高于包括京都在内的地区,说个最简单的例子,只要尝过阳泽的精美早点,回到京都什么早点套餐看不都想看,七泽人民真是太安逸了。家居……四合院名气响但说心里话我更喜欢住套房,各种不方便可改造太难,稍微动点儿土起码要盖二三十个章,还未必办得成,卖掉吧又舍不得,别的不说单单铁旗杆巷四个字值多少钱?你要住外面,天色暗了点想进巷子都难,哪有我们一开车直达老人家院子方便?去别的领导家也是,拿钱都换不到。” 蓝京趁机问道:“舅舅跟老人家有亲戚关系?” “哈哈哈哈,不是……” 念松霖呷了口酒笑道,“说来跟我父亲有关,当年老人家被排挤、靠边站那阵子,四合院被抄了好几次并贴上封条,他女儿——就今天那位下班回不了家,我父亲说总不能让人家大闺女流落街头吧,住我家来,大不了挤挤!” 蓝京环顾前院道:“是有点儿挤。” “结果我睡沙发,床让给她睡了半个多月,还包早晚两顿伙食,直到京都大领导听到汇报干预后撕了封条,她才敢睡回去,”念松霖道,“隔了很长时间老人家回京,听说此事立即带着女儿专程来我家送钱和粮票,说不能白吃白住。我父亲坚决不肯要,冷着脸说我就问一句,当时那状况您捧着钱和粮票能住哪儿?我帮的不是钱,是理。就冲这句,我父亲从此成为他家的座上宾,无须预约随时随地可以去,我算沾了点光吧,但必须预约。” “噢,那……” 蓝京暗想怎么没结成亲家呢,看起来年纪也差不了许多,恐怕,恐怕老人家那样的豪门的确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够高攀的,遂试探道,“舅舅到钟纪委工作也在老人家关心下?” 念松霖摇摇头:“我是京都大学优秀毕业生,学生会干部,拿过国家奖学金,当时几个钟直单位让我挑,我选择的钟纪委。不过有这层众所周知的关系根本无须老人家多说什么,我在系统内部晋升得总比其他同事顺利也是事实,这次大难不死,逃到明代古墓请夏教授拨的那个电话是他女儿的,所以救援效率才那么高,换作钟纪委层层级级请示汇报最快也得第二天上午吧?功劳最终记在钟组部头上,大家都心中有数。养病期间老人家数次派人前来探望,又让秘书给直属领导打电话,我得以留在钟纪委机关,现任直属单位廉正研究中心主任,也是副部级领导岗位,把身体休养好再作打算。” “以后我还有机会来舅舅这儿作客,顺便聆听老人家教诲?”蓝京厚着脸皮问,着实不想错过这样绝佳的机会。 “哈哈哈哈!” 念松霖看穿小伙子的心思,与他碰杯后一饮而尽,“等大明机械的事儿了结,风声过去,我这院儿你随便来,享受咱家座上宾待遇,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嘛。不过告诉你,老人家那边可不是想去就去,当然他肯定是由衷之言,想多接触多了解民情、基层情况,但他不是也承认自己说了不算吗?嘿嘿,到他的影响力和地位确实身不由己,就算会客也受诸多因素限制,明白吧?” “不……不太明白……” 蓝京似懂非懂道。 “等你成长为厅级以上领导就明白了,”念松霖继而道,“之所以让你在老人家面前露个脸,老实说短期内不会有任何好处,毕竟他见过的优秀的、杰出的、天才的人才太多太多,国企改制你干得不错,仅仅不错而已,不会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可以这么说,老人家吃完晚饭就浑然忘了你的名字,只依稀记得下午来了位小伙子,反映了一些真实的基层情况。” “是吗?”蓝京失望地说,往深处细想也有道理,自己每天接待那么多企业家、工厂老板,能记住名字的又有几个? 念松霖道:“后面我还会想方设法安排一两次见面,前提是你再拿出新成绩出来,不能每次都谈改制吧?如果让他脑子里记住蓝京的名字,你就真正成功了。” 蓝京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会努力的,舅舅!” 念松霖满脸慈祥地看着小伙子,叹道:“有时候一个人的命运啊难说得很,当初我为了思思的感情问题找你,你要是答应下来,之后那次追杀恐怕你也难逃一劫;你拒绝了,我却因为曾经去过你宿舍因此一路逃到那里求助……我多么希望真的成为你舅舅啊,可你俩有感情了,又不得不天隔一方,唉!” “我跟思思有过约定,我会一直等下去!”蓝京坚定地说。 念松霖手拈酒杯长时间思忖,良久道: “作为思思的舅舅,听了你的表态我感到欣慰;但作为关心你成长的长辈,我要劝一句,感情的事儿最好顺其自然,不可勉力而行!” “啊,舅舅?!” 蓝京惊愕地看着对方。 念松霖深沉地说:“很惊讶是不是?我从现实角度考虑的。第一,人的感情通过不断相处逐渐巩固,而你和思思完全失联,全无接触;第二我怀疑这回一方面招惹到欧美间谍,另一方面得罪了***系统,双盲隔离会维持相当长的时间,或许一两年,或许五年、十年!你身边肯定有各方面条件还可以的女孩子,上次开摩托车的小姑娘就不错……” 蓝京的脸顿时“轰”地通红,暗想那夜舅舅虽然失血过多晕乎乎,那方面却不含糊,难怪时机把握得刚刚好,适时阻止自己与焦糖的临门一脚,难怪焦糖说倘若是她亲舅舅肯定将昏迷坚持到底。 “同理思思也有可能遇到令她心仪的男生,”念松霖续道,“女孩子孤零零身处异地,情绪难免波动,如果遇到成天关心她的、呵护她的、持之以恒追求她的,移情别恋在所难免吧?不能事事都拿无上的道德束缚自己,年轻人还是应该活得潇洒些开心些,小蓝,我说得对吗?” 第265章 九大家族 蓝京被说得心烦意乱,垂下头想了好半天,道:“舅舅的话很在理,但……但……但决心也不是这么容易下的,要想真正忘却一个人……很难,真的很难。” 念松霖嗬嗬笑道:“这方面我不是好老师,我念书念到大学都没谈恋爱,工作后同事帮忙介绍,双方看了大抵情况差不多,条件也凑合就把婚事办了,草率不?那时都这样,婚后再慢慢培养感情呗,实际上已经不是爱情,而是亲情。我们这代人正好碰到改革开放,思想开放了,某些同志生活作风也开放起来,这一弄就出问题了……不说了,喝酒!” 两人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其实酒量都不算大,一瓶酒喝得差不多时蓝京趁着脑子还没糊涂,斟酌再三,还是问出从进门起就想问的话: “舅舅,有个据说很厉害的家族成员与我秘密见面,您说,我有无必要接受她发出的邀请……” 遂将提拔副区长那晚被带到省城某处湖边山庄见容小姐的全过程说了一遍,只是隐去她姓容以及伊宫佩的名字,并暗示衡泽某位市领导已被纳入其家族势力范围。 又含糊其辞讲述伊宫瑜接受某传统家族征婚经过,且谈崩后及时调整策略,与她达成阻止宗万城强拿综合商厦项目的契约。 “宗万城……” 念松霖听了之后面色严峻,缓缓放下酒杯和筷子思索足足数分钟,然后道,“宗万城有大把插手工程、串标抬标、层层转包、行贿地方领导的违规违纪证据握在省纪委手里,之所以没动他主要还是顾忌其女婿吉昌平,做工程特别大工程涉及各方利益集团,他那么嚣张跋扈,暗底下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有家族出手给予牵制也正常,至于家族……” 他起身道,“吃饱喝足,咱爷俩到院里走走。” 蓝京知他防止厨师、警卫等人偷听,会意站起来跟着行至前院。 月朗星疏,晚风徐徐。 念松霖道:“提到京都传统家族,小蓝可算问对人了,我是土生土长皇城根儿底下长大的,小时候胡同里、四合院、宿舍大院到处钻,眼下有位位列前五的就曾经跟我一块儿光着屁股下河游泳,不过他八成忘了,我也不会找他,哈哈哈哈……” “听说山西煤老板到京都买四合院,直接一个亿一个,上午看房下午成交。”蓝京笑道。 “不是我家这种寒酸样的,那个起码得好几进,”念松霖道,“去年有煤老板出到四千万我没理会,不是所有东西都能拿钱换到,我就喜欢这地儿,捧两亿三亿也不给。” 蓝京道:“龙盘虎踞之地,价值连城。” “京都四合院民国后就几乎没有新盖的,拆一个少一个,祖上传下来的不能在我手里飞啰!” 念松霖道,“扯远了,还是回到京都传统家族。说传统,实质时间也不算长,从建国那年起至今五十年出点儿头,家族家族看似以家为轴,本质还是正治,权力版图当中占的份量重了,影响力大了,族业自然繁茂兴旺,前来依附的人也多,久而久之形成根深蒂固的力量。” “七泽也有类似家族,主要以商业为基业。”蓝京道。 “商者,政之叶也!” 念松霖道,“只有京都传统家族也称得上真正的豪门望族,地方那种顶多算‘阀’。建国以来至今京都形成的略具规模且实力尚可的大概二三十个吧,但拥有实实在在影响力、号召力的只有九个,这是京都范围普遍公认的……” “哪九个?”蓝京饶有兴趣问道。 “于、宋、吴、詹、白、樊、邱、汪、燕……” 念松霖屈指数了数,“正好九个吧?其中又有上四下五之说,即前四个家族的综合实力稍稍高于后五个,但总体而言这九家都不容小觑,在正坛和商界都拥有深不可测的力量。” “那……那老人家呢?”蓝京突然想起还有位重量级人物没算。 念松霖笑道:“京都老百姓又有说法,叫做‘孤篇压全唐’,就是说别看李白、杜甫、白居易、李商隐、王维、李贺等等写那么热闹,张虚若一首《春江花月夜》把他们全盖住了,‘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瞧瞧那意境。” 蓝京深以为然:“这首诗属于形式与内容的完美结合,而且把个人生命生活的体验上升到宇宙意识的哲学思考。” “老人家不屑争,也没人敢跟老人家争,这是问题一方面;另一方面,”念松霖压低声音道,“老人家子弟无人从正,故而坊间说法是熬到他闭眼就没事儿了……” 蓝京心中一寒,轻轻叹道:“正治真……真是太现实了……” “你以为老人家不清楚?” 念松霖道,“恰恰相反这是老人家勘破官场、红尘后所作的决定,按照我们唯物主义观点,人死了一了百了形神俱灭,没有天堂地狱,没有冥冥之中注视着我们的眼睛,那么所谓江山事业传承百代千年又如何?做生意顶多被罚抄破产,起码能保住一条命,你明白我的意思?” “唯物主义太可怕了,还是……还是有点信仰才能乐观起来。”蓝京苦笑道。 “我们信仰是**主义,英特纳雄耐尔一定会实现!” 念松霖道,“九大传统家族的起点很高,基本都达到正国吧,老子英雄儿好汉,第二代也基本副国纵使目前没有也快了,你想想蛋糕盘子总共多大?京都传统家族那一块必须确保,留给其他人还剩多少?内部矛盾一直比较突出,有种意见是效仿清代逐代降级,或设置硬性天花板,但是凭什么?江山都是人家打下来的说让就让么?” “权力应该属于全体人民!”蓝京不假思索道。 “一人一票?”念松霖有趣地瞅着他,“你在乡镇呆过,老实说行得通吗?” 蓝京老老实实承认:“目前行不通,素质达不到,选举流程、监督体制也无法匹配。” “无论哪种正治体制,落实到管理层面必须也只能采取精英领导制,古今中外莫之能概!” 念松霖道,“我的理念有点反主流是吧?但现行体制金字塔式遴选人才方式就是大浪淘沙,最终留下的未必是最顶尖最优秀的,但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是的,确实如此。”蓝京想到的是郑成林没通过考验铩羽而归,基层真不是那么好“混”的。 “传统家族前四个人丁兴旺,子弟众多,大院里内部竞争就达到白热化;后五个则有些一言难尽,白樊两家均为军中巨搫暂且不论,邱、汪、燕……” 念松霖深思片刻道,“汪老原本就是衡泽人,与七泽省市两级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无须亲自下场选拔精英;邱家和燕家嘛……不知是否符合你所说的两个家族,因为这些家族始终保持相当低调的作风,一些基础数据包括家里几口人外界都不得而知,实在无法判断。” “他们这种做法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保持战略平衡,维护家族利益!”念松霖毫不犹豫道,“打个比方九大传统家族原本在一个水平线,各有各的势力或利益范围,达成互不侵犯的默契;如今前四个实力日益强盛,明显与后五个拉开差距,那么强者势必要扩大势力或利益范围,弱者则要死保……” “哦,根子还在利益上。”蓝京恍然大悟。 “自家子弟受种种原因限制无法与人家抗衡,只能借助外力或提前培养优秀人才……” 说到这里念松霖抬头看天,思忖良久道,“那根线别断,有啥需求也别客气尽管开口,九大家族能量都大得惊人,没准真能帮到你。加入就加入呗,又不签卖身契,只要不违反组织原则、法律法规我觉得都可以,也没必要担心老人家那边,他对这些从来抱无所谓态度,何况……何况你还没真正入他的法眼。” 蓝京汗颜道:“唉,我想多了。” 念松霖笑着拍拍小伙子的肩:“遇到问题勤于思考是好事儿,记住,官做得越大越不能急于决定,世上根本没有刻不容缓的事。” “多谢舅舅教诲。”蓝京道。 “好吧回屋喝茶,咱爷俩来个秉烛夜谈……” 念松霖拉着蓝京来到书房,桌上已摆好全套茶具,两人如同那天在省城相对而坐,念松霖给他详细讲解省·委、市委权力结构和派系组成,艾保华与饶益伦既合作又暗斗的关系;曹巍为首的技术派领导;苏睿、李貌为代表的新兴势力等等,关于宗万城在省里有哪些后台靠山,也做了详细剖析。 这些信息,之前蓝京也从伊宫瑜等人嘴里得到一鳞半爪,也从正府办其他工作人员那边听说些传闻,但念松霖如此系统、清晰、全面地铺陈在他面前,还是觉得前所未有的震撼。 就好像一直在曲曲绕绕、迷宫般的巷子里行走,始终无法窥得全貌,突然有一天站到高楼上鸟瞰全局,那种视野,那种透彻,那种格局,简直让他狂喜得说不出话来。 爷俩越谈越投机,越谈越高兴,直到凌晨三点才意犹未尽各自休息,第二天清早蓝京便乘坐火车返回七泽。 第266章 名额问题 辗转回到衡芳已是傍晚,车端平、伊宫瑜等人均对其神秘的此行充满兴趣,蓝京却含糊其辞以“非公非私行程”敷衍一笔带过。 念松霖说得不错,京都之行包括有幸见到老人家就短期而言对蓝京并没有任何帮助,只不过打开了一扇窗户,让他看到更高远、更辽阔的世界,后面的路还靠自己一步步走,没人会手把手教他“这儿怎么办”、“那儿怎么办”。 十月中旬。 市委组织部终于启动张寓宸空降以来首次干部考察工作,从市到区县大小干部们均精神一振做好抢跑的准备,因为近两年来郭文章人事任免的动作都不大,腾出很多空位子让大家伸长了脖子;再者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梁焱、黄运雄两大对立势力角色互换以及新领导新风格新喜好,必将带来更多机会。 谁知考察组还没动身,市委办联合市委组织部闪电般下发了一个文件:关于规范干部任免深化机构改革的通知! 核心内容主要有三点:第一参照七泽省·委组织部机构改革试点方案,对市直、区县直***办局进行功能性组合撤并,此轮将裁减、撤销三个机关部门和六个事业单位涉及分流人员1472人,分流人员安置遵循接受调剂、竞争上岗和提前退休三种模式,其中竞争上岗者只有一次机会,竞岗失败则要等第二轮机构改革予以分流。 第二根据京都关于机构改革减员增效指导原则,市直、区县直***均在现有平均名额基本上只减不增,超过平均数的坚决砍掉,副职可采取内部投票、竞争竞聘等方式进行清理,组织部门通盘安置。 第三根据京都、省·委关于机构改革干部任免指导意见,加大对高职低配、享受待遇、职级不符等现象的整顿力度,设立半年宽限期自行整改逾期采取组织措施强行分流到下一级机构或事业单位;杜绝“近亲繁殖”问题,凡违反《公务员回避规定》问题的一律进行岗位调整。 文件下发到各层各级,尤如一盆,不,三盆冷水将所有干部浇了个透心凉,提拔重用的事儿暂时搁一边,首先要考虑保住当前位子,别在首轮机构改革大潮当中率先被“革”掉。 具体到衡芳区委区正府也有问题。 首先按规定区委常委四套班子领导是正处职,其他均为副处职,然而张建和却加了括号享受副厅待遇,这个不符要求; 其次区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记张洪跃享受正处待遇,也不符要求; 最后则是一个难解的大问题,以衡泽各区县正府***平均“一正六副”配置要求,即车端平加万启阁、邱庆伟、李宝地、阮其彪、徐化忱、蓝京,貌似刚刚好,可区长助理黄明柱也算班子成员啊,那就多出一个;如果区长助理不列入班子成员也行,那黄明柱就不能享受副处待遇! 横竖存在问题,而且非常复杂。说起来跟衡芳没关系,主要在于郭文章离任前最后一次人事调整多塞了一个副区长: 当时既就地提拔蓝京和李宝地,又空降阮其彪和郑成林,打破了原先“一正五副”配置,市委组织部明知超额但没法平衡,只能迫于市主要领导压力**,这不,落下后遗症来了。 市里要求各县区就文件要求组织自查,发现问题立即拿出整改方案,然后才能接受考察组考察。 怎么整改? 张建和提到这碴儿本来就一肚子气,说好的副市长一波三折到紧要关头被平衡掉了,市卫生局长调任区委书记再享受个副厅待遇怎么了?难道要我主动申请降回正处职? 遂打电话给梁焱和黄运雄两位市主要领导发牢骚,毕竟事情前因后果他俩都清楚,自己明明受了委屈,岂能这会儿再在流血的伤口洒把盐? 论私交,梁焱与张建和相对亲近些;但杨令生临走时重点拜托了黄运雄,而张建和在拉近与领导关系方面向来大手笔,故而在黄运雄面前说话更直来直去,尤胜过其嫡系车端平。 饶是如此,两位市主要领导都同时表现出相当的谨慎,没象以前那样拍胸口保证“必须帮建和说两句”,因为此次市委书记张寓宸的态度极其强硬,大会小会反复强调一句话: 一把尺子量到底,不存在特殊情况! 私底下商量再三,关于张建和以区委书记享受副厅待遇的整改方案只能这么写: 衡芳范围内无法自行整改,请省市组织部门予以调整。 表面上是说作为正处框架的衡芳区不能调整、安置副厅级干部,实质关键点在于多了一个“省”字,暗示张寓宸副厅级都属于省管干部,你想随便动我么?没门儿! 第二个问题即张洪跃享受正处待遇倒很好解决,由他兼任区人大主任就行了,反正目前也是张建和兼着,这种闲职多一个少一个都无所谓。 第三个问题…… 按车端平的想法很简单,现在“一正六副”保持不变,帮黄明柱落实一个副处职岗位就行了,无非就是避免班子成员超额问题。衡芳区副处岗位基本一个萝卜一个坑,暂时腾不出来怎么办? 也没关系,市里文件说得很清楚“半年宽限期”,等到明年上半年正协主席赵祥林下来,到时区里内部协调给黄明柱落实个位子。 皆大欢喜的整改方案,偏偏区委常委会讨论时车端平提出来后,张建和表示不乐意。 张建和拉长脸道:“祥林同志明年五月才下来,整改时限截至三月末,中间两个月怎么算?再说正处职领导岗位决定权在市委组织部,区委不可能早早把那个名额搂在手里,万一到时另有安排,市区两级又都调整到位了,到时黄明柱悬了空找谁说理去?” 车端平一想也对,如果这轮机构改革真正如文件要求的实施到位,根本不存在空位,而是现有领导职数都嫌多的问题,到时真的看谁下手快,落到后面的人只能乖乖接受命运的安排。 “同志们都议议,怎么整改关于正府班子成员的问题?”车端平问道。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 事关区领导层切身利益,而且黄明柱是公认的好人,哪个敢随随便便出馊主意? 传出去人家要恨你一辈子的。 冷不丁间,和平镇书记李治阳突然跳出来道:“我有个想法供同志们斟酌,首先在讨论正府班子成员组成时不能把明柱同志单列出来,好像区长助理就低人一等似的,他跟其他副区长一样都是副处级,也是党组成员,拥有正式投票权,因此都是平等的。” 崔枳听着有点不对味儿,温和地说:“同志们也没说明柱同志低人一等啊,而是前两任区长助理均为正科级,这一任提至副处级因此形成的矛盾。” 张洪跃却带着鼓励的语气道:“嗯嗯,解决问题是核心,治阳同志继续说。” 李治阳一字一顿道:“可以组织一定范围领导干部对五位非常委副区长及区长助理投票,票数最低者落选!” “非常委”,正好保护了车端平和万启阁。 此言一出会议室哗然,伊宫瑜险些跳起来:很明显李治阳的提议直接冲着蓝京而去! 因此形势很简单,原本最弱势的黄明柱因为好人缘反而最安全,而锋芒毕露、处处招惹事端的蓝京——尽管在中低层面得到普遍欢迎,但到了复杂难测的区领导层面却有可能被做掉! 如果把干部视作一个群体,那么平庸者才能活得最久。 然而没等伊宫瑜站出来反驳——她的反应速度和机敏程度真的远逊于蓝京,张洪跃、万启阁、赵祥林等纷纷附和: “不错!” “就这么办!” “可以试试……” 伊宫瑜这才喝道:“我反对!” 却被淹没在一片赞同声音里,伊宫瑜瞬间悟出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针对蓝京的阴谋,意在报复之前本土系数次败北结下的梁子。 张建和稳稳抓住契机,在闹哄哄中大声道:“治阳同志的提议很好嘛,呼应市里文件当中提出的‘可采取内部投票、竞争竞聘等方式’,平时都是上级靠群众投票测评下级,这回衡芳来个大胆创新,让下级对上级投信任票!我觉得可行,嗯,赞成的同志占大多数吧?” “我不赞成!”车端平飞快地说。 “我也反对!” 伊宫瑜再次重申道,还想多说两句却被毛振兴打断:“我赞成!” 本土系出身的毛振兴尽管对蓝京持有好感,关键时刻却不敢得罪衡芳这几尊大神。 车端平也待说话,此时真是以快打快,拚的都是速度,斗争经验丰富的张建和抢先半拍道: “没发言的同志请表明态度!” 高宴略一迟疑:“反对……” 崔枳则不便公开跟区委书记闹不和,低声道:“我再考虑考虑……哎不耽误同志们时间,暂时弃权吧。” “我认为……应该能找到更恰当、不伤和气的方案……” 身为区委组织部长,龙亚伟真是左右为难。 张建和冷冷道:“那就是反对啰?现在六票赞成,一票弃权,四票反对,本次常委会以多数票通过关于投票决定区正府班子非常委成员去留问题的提议,记录人员记清楚了,一个字都不能错!” 第267章 信任投票 确定投票决定去留才是第一步,接下来区委常委会进入更为漫长的拉锯战:讨论具体实施方案。 事实上怎么实施更为关键,因为它直接决定了投票结果。举例说,如果由常委们投票不消说就是刚才的结果,蓝京将被直接PASS掉。 车端平、伊宫瑜强烈要求区直部门一把手全部参与“普投”,那些领导们都具体负责某个领域事务,领略过蓝京的魄力和能力,当然也会有相当数量受本地系影响,起码投票结果不可控,毕竟这相当于选“最差副区长”,每个区直部门一把手心里都有杆秤。 张建和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不可控,但他的反应也真不是盖的,反对理由是:工业、农业两大块涉及区直部门最多,如果全部参与投票明摆着对分管部门最少的徐化忱不利。 听起来很有道理。 问题在于这种投票性质本身就决定不可能完全公平,不管哪种方案都难免带有倾向性。 张建和及本土系考虑投票人数越少越容易掌控,车端平和伊宫瑜则尽可能扩大投票范围,双方分歧严重,互不相让,辩到激烈处时伊宫瑜甚至以拒绝在会议记录上签字相威胁。 因为第一轮已经输了,第二轮不能再输否则全军覆没。 经过长达五个小时冗长的讨论(争吵),常委们个个精疲力竭,也饿得前心贴后背,本着赶紧妥协散会吃饭睡觉的原则勉强达成两个备选方案: 方案一:区委、区正府两办不参与投票;纪委、宣传部、组织部、统战部、人大、正协等区府大院14个直属部门领导,此外按五位副区长(区长助理)分管条线各随机抽取2个区直单位一把手,共24人对正府非常委班子成员进行无记名投票。 方案二:打破区府大院内外界限,在所有区直部门当中随机抽取24个一把手领导无记名投票,但计票时要按是否分管区分不同权重以示公平,如纪委、宣传部、组织部、统战部、人大、正协等与分管无关的算一票,分管领域内的算0.8票,获得其他副区长(区长助理)分管领域的算1.2票,以此类推。 对于最终形成的两个方案,张建和以及张洪跃为首的本土系还算满意,一方面限制了蓝京工业条线涉及范围广的优势;另一方面把投票人数死死摁在24人,虽然有随机因素但总体来说不会失控。 就在众常委如释重负纷纷起身离座准备“各自觅食去也”,车端平猝不及防道: “那个……亚伟同志晚上辛苦一下把两套方案完善好,明天上报给市主要领导,怎么说也算得上区委、区委组织部的创新吧?” 张建和一愣,龙亚伟不愧组织部门沙场老将,眼皮一翻便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 “是啊是啊,市委主要领导都要送的,必要的话还可以邀请领导过来观摩,壮大声势!” 两人这么一问一答,在场特别本土系常委们脸都垮下来了,实在想不到车端平憋到最后居然想出如此刁钻的点子。 这一来五个多小时等于白吵,彻底翻盘! 为什么? 两套方案拿到手里,只须稍微感那么一点点兴趣,肯定会问: “为什么总票数设置为24,有啥讲究?” 没讲究,就是控制投票规模越小越好,多则对蓝京有利,这话能说吗?但你要是解释得不令人满意,市领导大笔一挥: “那就热闹些全部参加!” 到时咋办? 张建和内心深处将车端平恨到极点,也清楚此举意味着这家伙关键时刻还是不惜违背黄运雄意愿,坚持扞卫蓝京的利益。 算了老子不管了,让黄运雄自个儿收拾车端平去。 当晚听到张建和汇报后,黄运雄气得破口大骂,差点把手机摔了,但并没有象往常那样立即拨打车端平的电话。 黄运雄在等车端平主动给自己一个解释,按理也应该如此,因为整个衡泽官场都知道黄运雄对蓝京的敌意,黄运雄也从来不掩饰这一点。 然而没有。 车端平至始至终没打电话,也没发短信,黄运雄心里清楚这等于与自己割席了! 或许,车端平早就准备这么做,只是需要一个契机而已。 当晚很多人在打电话。 伊宫瑜出了会议室就拨通蓝京手机,直截了当道:“今天我没能帮到你,我还是斗不过他们,幸好车端平最后力挽狂澜因此还有补救的希望……” 她将大致情况介绍了一下。 蓝京听了紧锁眉头,恼怒道:“明明可以和平解决的事儿非得大动干戈,姓张的简直无聊透顶!不过总票数设定为24,他们胜券在握能把我拉下马?我看未必!” “最好别赌,蓝京!” 伊宫瑜道,“声势闹这么大,各方都下不了台,无论票选出什么结果必须得接受,宁可事后悄悄想办法弥补,但若落到你头上,黄运雄只会顺势踩一脚!你不是跟柴明舟还可以吗?请他设法调整方案。” “我试试吧……”蓝京虽这么说,把握也不大。 从上次宗万城强拿综合商厦事件看得出来,柴明舟空降衡泽后在处理具体事务方面非常谨慎,不会轻易得罪哪一方力量,从而保持不偏不倚的站位。对空降干部来说,要做到这一点很重要,无数惨痛教训表明外地干部卷入当地**都是不明智的。 柴明舟愿意在这场几乎公开较量的投票活动中站到黄运雄对立面吗? 蓝京斟酌再三,先发了条短信,隔了五六分钟才拨通柴明舟手机小心翼翼道: “柴市长,刚刚我发了条短信……” “我已经看了,”柴明舟道,“我正在思考市委办和组织部发的文件,感觉存在不合理之处——市直和区县超编、超待遇、机构臃肿种种不合理现象,根源都在市里,依据就是市委组织部任免文件!现在倒好,把矛盾全部推给基层,反过来要求基层主动上报整改方案,市里任命的干部再由群众票选,这不是笑话么?党委严肃性和组织原则何在?我不认同这样的方案,甚至,我对文件都有异议!” 蓝京轻叹道:“市里下发了文件,基层理解不理解都要执行,哪怕事实上无法执行也要表明态度,据我了解别的区县大抵走过场而已,难题还扔给市委组织部,只有咱衡芳捧着鸡毛当令箭,借此大做文章……明明卡在区长助理的级别问题,故意与副区长职数混为一谈,继而推出票选决定去留方案,目的就想把我踢出去,可想而知,我被作为待安置干部归集到市委组织部也就是黄运雄手里,接下来面临什么命运。” “两套方案你倾向哪套?”柴明舟问道。 “正如柴市长刚才所说,以票选形式干涉组织部门任命本身就是荒谬的,”蓝京道,“第一为何24票而不是30票、40票?第二为何把基层老百姓排除在外,我们都是公仆,人民群众才是主人,真正的票选应该主人选公仆而不是公仆选公仆吧?” 柴明舟听得不禁莞尔,道:“一人一票对副区长进行信任投票,你是想把事情闹到省·委都兜不住啊?这事儿我得考虑一下,第一不能冲动,第二合情合理修改调整方案;第三还是尽量缩小影响。” 第二天上午龙亚伟向市主要领导提交了关于组织一定范围内投票解决区正府班子成员超额问题的两套方案,包括市委书记张寓宸、市长梁焱、市委组织部长黄运雄和常务副市长柴明舟。 之所以加上柴明舟,一来毕竟涉及区正府***;二来龙亚伟知道他对蓝京颇为赏识。 梁焱、黄运雄、柴明舟三位昨晚就知道方案具体内容了,拿在手里并不觉得意外;张寓宸却真的第一次看到,目光一凝,反复研究了会儿道: “衡芳区正府班子有哪些成员?” 龙亚伟从车端平开始一一介绍,直到新提拔的区长助理黄明柱结束,半句废话也不多说。 “其他主要领导什么看法?”张寓宸问道。 龙亚伟恭恭敬敬道:“梁市长、黄书记、柴市长都说请张书记定夺。” 张寓宸微微一晒,道:“还是得民主集体制嘛,把他们三位请过来商量商量。” 正好上午没会议也没活动,二十分钟不到梁焱等人都聚到隔壁小会议室,龙亚伟反倒没资格听了,临时叫了位副秘书长负责记录。 “市里发文件要求拿整改方案,衡芳倒给市里出了个难题,这个烫手山芋接还是不接?” 张寓宸首先亮明观点即这是个“烫手山芋”,令得黄运雄颇为意外,在他看来新领导上任本该迫不及待弄个亮点做法,盆景工程才对。 黄运雄赶紧力挺道:“可能吧比较仓促着急了点,两套方案都有这样那样的瑕疵,但总体来说我觉得衡芳区委勇于自行整改存在问题,不把困难扔给市委的出发点值得肯定。” 柴明舟微微摇头:“黄书记,关于一人一票选举试点工作目前只仅限于村级,京都在这方面向来慎之又慎;况且衡芳两套方案定位都是部分投票,投票人还随机产生,其中有套方案更加上权重补丁,怎么代表选举的全面性、普遍性?凭什么我的这一票比不上他那一票?容易引发争议的,黄书记!” 第268章 连施猛招 柴明舟这番话说到张寓宸心坎上去了。 当基层领导特别主政领导,最要避免的就是“争议”,因为“争议”很容易蔓延开来被讨厌的学术界作为话题,无论评价正面还是负面,反正在上级领导眼里你就是惹麻烦的家伙。 其实从黄运雄到张建和以及衡芳本土系都没打算创新,发起突然袭击意在搞掉蓝京;车端平、龙亚伟也没把它当作亮点,而想以阳谋方式把矛盾反映到市委主要领导面前。 “柴市长恐怕不能这么讲!” 黄运雄对柴明舟指名道姓对掐感到恼火,暗想你个外地干部才几斤几两敢跟老子斗?道,“方案主题与选举无关,至于组织小范围的、部分人员进行投票,本质上属于干部测评的一种方式,不能拔高到选举高度。” “投票就是选举嘛,不然干嘛呢?” 刚开始默不作声静观其变的梁焱看出张寓宸本能的防范,柴明舟明确的反对,终于出手硬怼黄运雄,“五位副区长以投票方式淘汰一位,说白了就是淘汰式选举嘛,跟测评有啥关系?老百姓又不是呆子!” 暗戳戳的是,我们在座各位又不是呆子,你说不是就不是? 黄运雄被横里插了一刀,正待反驳,转念又想形势不对头,旋即换了付笑脸道: “这不张书记召集大家来讨论嘛,各抒己见,我的想法是可以大胆试试,测试一下基层干部的民意基础,以此促进基层领导们改进工作作风,但……以张书记拍板决策为最终意见。” 拐了个很急的大弯,柴明舟暗忖自己做不到。 张寓宸这才缓缓道:“市委办、市组织部发文要求市直和各县区自查自纠,拿出整改方案,核心在于给体制内领导干部敲警钟,为即将而来的人事调整做铺垫。衡芳区委针对正府***超额拿出两套方案,本身没问题,设想也是好的,如果真的试点成功并在整个面上推行实施,恐怕要率先在全国放一个响炮仗!” “呃……” 听出话里的含意,黄运雄不安地扭扭身体咽下要说的内容。 柴明舟却心领意会点点头:“这么响的炮仗,按理早该有地方放了,为什么迟迟不出现?” 张寓宸道:“欧美所谓民主选举搞了上百年,现在还时不时爆出舞弊、不公等丑闻,在我们这样的国家和民情,全无民选基础情况下贸然搞试点,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是啊,必须三思而后行。”梁焱补了一刀,瞟瞟脸色难看的黄运雄心里不知有多爽。 张寓宸续道:“具体到衡芳区委出台方案,也有令人推敲之处,比如亚伟同志汇报时提到张建和的副厅问题要由市里统筹、张洪跃正处问题采取变通办法解决等,那为什么区正府班子超额不统筹、不变通,非得硬碰硬投票呢?当然我不是责怪衡芳区委没事找事……” 柴明舟轻轻一笑,意思就是没事找事! “啊,没那个意思,”张寓宸道,“我之前反复强调一句话,那就是一把尺子量到底,不存在特殊情况!如果实施投票方案,副区长们会觉得不公平,你区委正副书记的问题怎么不投票?所以尺子量别人前先要量自己,千万避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情况。” “那样的话……” 黄运雄几乎被逼到墙角了,冷着脸道,“干脆驳回龙亚伟提交方案,发回衡芳区委重新讨论!” 言下之意老子也不管了。 “以衡芳区委的集体智慧,再讨论恐怕也……” 梁焱冷不防又刺了一刀,顺带着把张建和、车端平等一网打尽!以前他与张建和私交还可以,多个场合、多次研究人事都给予支持,殊不知张建和真是忘恩负义的主儿,到衡芳后迅速与黄运雄打得火热,再加上车端平的存在,似乎衡芳区成了黄运雄的私家花园。 这一刀刺得黄运雄心窝疼,谁知张寓宸很自然地把话接过去: “深有同感!上次张建和竟然在公开场合邀请我考察正在建设中的高尔夫球场,识时务么?还有桥西直街综合商厦项目,事后我才知道闹到省里去了,那么大的事情衡芳怎么没人向我汇报,提供两套方案?” 在座几个心里同时“格噔”一声,心想原来市委书记早就对张建和暗生不满! 那,那就不能随便说话了。 主正大员对某个下属有了成见,要想扭转过来是很麻烦的事,黄运雄与张建和关系再好此时都不敢多嘴。 果然,张寓宸语速更慢,也更严厉: “其实各位都心中有数,关于张建和提拔副厅待遇是有问题的,这也是他没能提名副市长的原因。多年以来卫生系统内部长期存在违规违纪和严重**现象,个别**分子把控医疗工程、药品设备采购、科研项目申报;医疗器械、耗材领域明目张胆行贿受贿;个别药厂瞒天过海非法假冒、仿制,甚至勾结药厂干些骇人听闻的实验,有些举报信、有些线索明确指向张建和的,为何无人过问?深耕专业系统多年,既当行正领导又是权威专家,集决策权和话语权于一身,莫非真成了内行惹不起、外行惹不得的霸王?!” 见他的调子越来越高,黄运雄不得不站出来道:“涉及张建和部分被反映问题,前期市委、组织部都有调查核实,没发现与之有关联的确凿证据,也不排除某些决策和指示方面要负领导责任;衡泽卫生系统是全省多年先进、标杆单位,市里觉得这杆旗不能倒,综合多方因素,常委会作出取消对张建和副市长提名,改为调任衡芳区委书记、享受副厅待遇的任命,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张书记。” 张寓宸停顿片刻,这短短瞬间却极为漫长和煎熬,然后他铿锵有力地说: “衡泽卫生系统大旗不能倒,但张建和已不是旗手!鉴于……张建和副厅级与衡芳区委书记岗位的不匹配性,我个人建议暂时抽调该同志到市文明办借用段时间,等后面全市统筹安排。” 话音未落,梁焱与黄运雄脸上同时浮现古怪的神情,略一踌躇,梁焱道: “张书记,前衡芳区委书记王家旺还在市文明办呢,是不是换个地方……” 张寓宸微微一滞,没料到自己竟跟前任郭文章想一块儿去了,同样的手法,打发到同样的地方,的确有些过于巧合。 但话既然说出口,岂能轻易收回去?那样会煞了市委书记威信! 他淡淡道:“两任书记正好交流治理衡芳的心得嘛,成功的经验可以推广,失败的教训供后任借鉴。另外,我了解了一下衡芳区正府班子成员情况,嗯,我是新来的,对衡泽特别基层干部两眼一抹黑,但越是如此,我越反感某些人动辄给我吃苍蝇!衡泽区正府班子成员现状,请同志们扳手指头一个个算算,究竟要不要投票?” 要,还是不要?是个问题。 霎时几位市主要领导都有点恍惚,事实上,自张寓宸空降以来市领导层面经常这么恍惚,因为他的招数比较怪异,总会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出手,力道忽儿重忽儿轻,弄得久经沙场、深黯为官之术的领导们一愣一愣。 空气凝固。 隔了大概半分钟,柴明舟道:“我跟张书记同时来到衡泽工作,以我短暂的、粗浅的认识,对车端平、蓝京两位同志印象比较深。车端平同志抓经济有章法、有思路、有魄力,具有良好的大局意识;蓝京同志推进阳玄高速全线通车和东阁改制两桩工作省领导都有所耳闻,旧城改造、科技园建设等也作出很大贡献,衡芳工业企业在他手里出现脱胎换骨的进步,那些方面不再多说……” 不多说还说了这么多,黄运雄气得肚子疼。 “是啊,象蓝京这样的同志需要投票肯定吗?工作成绩明明白白摆在台面上,也确实不需要多说!” 张寓宸沉声道,“但真正投起票来,24票当中蓝京同志能拿几票?不要跟我解释随机抽取,也不要解释加权算法,我闭着眼都想得出结果——他扬言推平郭家滩,他为了通车临时更改高速出口,他把偌大的东阁厂改制成私营企业,这些都不是讨好的活儿,要得罪人,得罪很多很多人,我想同志们都会认同这一点!还有在副区长位子时间最长的已有六年,时间最短的不到六个月,能放在一起比吗?提两套方案的人,其心可诛!” 其心可诛,这是张寓宸上任以来撂的最重的词。 黄运雄又不得不出面打圆场:“区常委会通过两套方案也经过慎重讨论并一致通过,刚开始我说过,可能有这样那样的瑕疵但出发点还是好的。” “邱秘书长,把龙亚伟同志请过来!” 张寓宸突然命令道,黄运雄一怔似猜到什么,脸色更加灰暗。很快龙亚伟惴惴不安站到四位市主要领导面前,手心后背全是汗,却听市委书记问道: “投票决定去留的方案谁提的?区常委会是不是一致通过?” “是……是兼和平镇的常委李治阳同志,区常委会不……不是一致通过,”龙亚伟反而放下心,“是以多数票通过。” 第269章 大胜之余 “哪几位常委投的反对或弃权票?” 张寓宸追问道。 龙亚伟已经完全镇定下来,道: “向领导们汇报,区常委会表决结果是六票赞成,一票弃权,四票反对,投弃权的是区委办主任崔枳同志;投反对票的是区长车端平同志、纪委书记高宴同志、**伊宫瑜同志,还……还有本人……” 黄运雄听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梁焱忍不住笑道:“亚伟反对的事却煞有介事捧给我们看,不是骗己又骗领导吗?” 龙亚伟何尝听不出老领导给自己垫场,故作为难地说:“没办法,我必须忠实执行常委会决议啊。” “亚伟同志失之迂腐,但若不这样我们这些人就不可能察觉并过问此事,总体来讲功大于过!” 张寓宸给龙亚伟吃了颗定心丸并示意他离开,然后严肃地说,“看看,区常委会里还是有明白人,没跟在歪风、不正之风后面随大流!明舟市长说得不错,车端平同志确实具有大局意识,可有些区常委呢?那个万启阁是常务副区长吧,按说比后来才去的车端平更了解几位副区长的情况,应该能拿出更为稳妥的方案,他居然附合一个区区乡镇书记对自己助手们动刀子,是何居心?打什么小算盘?跟这样的领导搭班子,副区长们能好好干活吗?” 黄运雄已知衡芳的两套方案彻底激怒张寓宸——车端平这招太狠了以后跟他算账,衡芳区***要被外科手术式打击在所难免,索性一言不发。 梁焱这会儿活跃起来了,道:“我提供个情况,阳玄高速施工问题本来板子应该打到万启阁身上,当时市委考虑到区主要领导矛盾激化严重影响工作,就先拿掉了区长罗辑和区委书记王家旺,其实万启阁嘛也真是一言难尽,经济工作没抓手,干啥啥不行,搞起阴谋诡计来倒精神十足……” “我对这位同志没什么印象。”柴明舟淡淡道,实质又添了把火,想想看常务副市长对常务副区长没印象,平时万启阁到底有没有做工作?正好印证梁焱“干啥啥不行”评语。 张寓宸沉吟了十多秒钟,慢斯条理道: “衡芳区正府班子成员不是超额吗?象万启阁这种干部还留着干嘛?先挂起来!另外那个李……” “李治阳,区委常委兼和平镇党委书记。”此时黄运雄完全哑火,梁焱倒扮演组织部长角色。 “李治阳踏踏实实当他的镇党委书记,区里的事情别掺和了!”张寓宸道。 梁焱瞟了瞟黄运雄,故意问道:“免去其区委常委职务?” 张寓宸微微颌首:“今天讨论的关于衡芳区***人员任免事项,中午抽半个小时召集常委们过一下,然后发文,提高效率不要拖拉。” “好的。”黄运雄不能不说话了,瓮声瓮气应道。 爆炸性的新闻以光速传播,不到十分钟从市府大院到衡泽偏远乡镇都听说了,市委书记不满意衡芳区委上报的超额整改方案,一怒之下砍掉三位区领导—— 副厅待遇的区委书记张建和被“借调”市文明办,与前任遭遇如出一辙; 常务副区长万启阁到市委学校学习两个月,等于被闲置到旁边听候处理; 区委常委兼和平镇党委书记李治阳最倒霉,直接拿掉区委常委帽子,只剩和平镇党委书记职务! 官场还流传张寓宸事后说的一句话:都反映超额、超编、超待遇问题不好解决,衡芳这样不就解决了吗? 大小干部们均听得菊花一紧,遍体生寒,暗想原来市委书记打算以硬着陆的方式强行解决啊,这这这,这可真的糟了大糕! 然而事情真是一波三折。 中午如市委书记要求的召开了个史上最短常委会,总共不到二十分钟,会后旋即发的**里关于张建和却有了变化: 没被借调文明办,而是明确“建议不再兼任区人大主任”,好像是句正确的废话,因为此前区委已决定由张洪跃兼任人大主任以解决其正处职匹配问题。 但熟悉体制内部运作规则的却发现一个细节:以往张建和区委书记后面“享受副厅待遇”的括号没了! 说明什么? 张建和以放弃副厅待遇为代价保住区委书记位子! 这一步不用说也很难,因为市委书记已说出口且经几位主要领导同意,拿到市常委会通过不过走的程序,按说不会出任何意外,也没听说常委会期间有人狙击任免提案。 唯一解释是,张建和背后深不可测的人脉发挥了作用……当然不是黄运雄,而是比黄运雄地位、级别更高,令得张寓宸也不得不给面子的大人物! 后两位没悬念,而且万启阁还被加了一句“学习培训期间暂停履职”,没明说但体制中人都看得出来,实际上相当于免去常务副区长职务。因为他暂停履职,而常务副区长的工作必须有人做,区里势必要重新调整分工,瓜分万启阁原有分管领域,官场套路和玄机就在这里。 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被看好的蓝京顺理成章接替常务副区长职务?未必。世上哪有顺理成章的事情? 事实上常委会结束时柴明舟私下问道:“张书记,万启阁停职,是不是先由蓝京同志顶上去?” 张寓宸微一沉吟,道:“年轻干部的培养不能拔苗助长,还是应该踏踏实实走好每个阶段。” 瞧瞧,这就是领导干部的解释权,当年郭文章想破格提拔蓝京理由是“不拘一格降人才”。 正也对,反也对,关键领导想不想提拔。 柴明舟只得道:“是啊,张书记说得对。” 旋即把这重要信息传递给了车端平,暗示别想着乘胜追击,而要点到为止。精明如柴明舟悟出来了,引起张寓宸严重不满的是衡芳区委方案本身,竟然为一己之利置市委于窘境,这一点车端平做得很好;但就蓝京而言,在张寓宸和梁焱看来只是狙击黄运雄的棋子,用过即弃,不会有进一步举措。 根本不是外界推测的那样,区委想搞掉蓝京的做法引起市委震怒,市委书记凶猛出手连拿三将。 张寓宸可能早就想拿掉张建和,一直在寻找时机而已,跟蓝京没关系。 下午三点,车端平捧着笔记本来到区委书记办公室,就调整副区长分工工作征求张建和的意见,常务副区长暂停履职了,必须第一时间有人跟进避免相关事务空悬,这方面车端平向来把握得很到位。 坐到张建和对面,回想他刚刚空降衡芳时踌躇满志、高深莫测的模样,车端平也是下午捧着笔记本过来就副区长分工征求意见,那个小心翼翼,那个如履薄冰…… 今天一切都变了。 全衡泽都猜到张建和危急关头靠“上面有人”,以副厅降正处手段勉强保住区委书记位子—— 有人会觉得不值,可张建和背后的大佬觉得值,况且市文明办副厅待遇干部,与正处职区委书记的份量孰轻孰重,根本无须多言。 再者来说挂到市文明办意味着“调虎离山”,接下来查与不查,主动权握在市主要领导手里,此前王家旺也被这一招弄得很难受,台前幕后花了很大代价才摆平。 而今张建和断腕求生,以降职换得平安着陆,未免不是一个最佳选择。只是气场,这个区主要领导之间最微妙却又不看到的东西,如今已稳稳被车端平占着上风。 事实上昨晚车端平当众施出这招杀手锏时张建和已预感不妙,但没料到张寓宸对自己印象恶劣,故而输得这么惨,可谓一败涂地、稀里哗啦。 此时的张建和脸色灰暗,两眼黯淡无光,腰杆也不象往常挺得笔直,精气神起码泄掉三分之一。 “张书记,关于启阁同志到党校学习后相关领域分工,我大致拟了个方案……” 车端平做了详细介绍。 张建和越听越奇怪,听到最后眉毛锁成了紧紧的疙瘩:本以为车端平肯定得势不饶人,把昨晚受的窝囊气全都发泄出来,打一场漂漂亮亮的歼灭仗,把万启阁那摊子事绝大部分交给蓝京,实际行使常务副区长之职。谁知车端平陡地保守起来,无论数量还是份量都奉行“均等原则”平分给五位副区长,甚至,蓝京得到的还比邱庆伟和李宝地两位稍稍弱些。 咦,车端平又搞什么鬼? 经历昨晚到今天中午惊心动魄的较量及惨败,张建和对车端平的惧意超过恨意,心里清楚论手腕和智谋都不是他的对手,以后必须高挂免战牌。 “端平啊,这个分工蛮公平合理,充分发扬集体主义战斗风格,不过……”张建和斟字酌句道,“是不是也要突出年轻干部多挑担子的主题?” 他担心车端平又在副区长分工问题上给自己挖坑。 然而这回真不是。 车端平也有苦难言,平均主义实在是最差劲最没效率的做法,他真心希望蓝京接过常务的活儿把经济工作向前猛推一把。 “年轻同志嘛……不能拔苗助长,还是应该踏踏实实走好每个阶段。” 车端平照搬张寓宸的原话,心里丝毫没有大胜之后的喜悦感。如果……如果张建和被借调到市文明办就好了,自己则能代主持全面工作提前卡位,那才是真正的胜利。 第270章 叫苦连天 相对张建和的断腕求生,此次本土系更是被猛揍得晕头转向,完全找不着北。 受打击最大的要数李治阳,也觉得自己最冤,身为常委在会上提个议案并得到多数票赞成,怎么就成了一桩错误?硬生生拿掉常委帽子实际上也被降了级,因为镇党委书记就是正科职除非后面带括号。 难道区委常委连这点发言权都没有? 万启阁则觉得自己才是最冤的,六张赞成票中的一分子,六分之一,凭什么就拿我开刀?我是区委常委,所有议题可以赞成,可以反对,也可以弃权,岂能因态度免自己的职务? 好吧退一万步讲就算以投票方式决定副区长去留的方案欠妥,也有意无意忽略蓝京骄人正绩,市委否决方案并责成区委重议不就得了,为何下此狠手? 然则官方却不是这样解释的。 出面谈话的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陈文轩微笑地说,启阁从副区长到常务副区长好些年了吧,一直没到党校培训学习过,具体工作当然重要,理论学习也不能放松啊对不对?组织上考虑这一课要帮启阁补上,通过学习提升水平、开拓视野、加深对实践操作的理解嘛。 万启阁深知无法避免被贬黜的命运,索性撕破脸皮道我反正没几年滚回家养老了,还学个啥劲?提高不提高有毛用! 陈文轩还是微笑,不紧不慢道伟人都说过活到老学到老,信息时代、电子化工业化社会,我们要学习的东西很多,不限于工作嘛。 陈文轩没找李治阳谈话——李治阳被降为正科职后已不是市属干部了,谈话任务委托了车端平。 车端平对手下败将可没那么客气,严肃地说: “知道治阳同志心里有一百个委屈,一千个不服气,但组织上已经做出决定就必须无条件接受并作出深刻反思……” “可惜我不清楚从何反思!”李治阳没好气怼道。 车端平道:“正因为你从不反思,才会在错误道路上越走越远!治阳同志,过去我们都是区委常委,有些话不便多说;今天我受市委组织***托,兼区委领导身份,不妨谈得深入些。治阳同志,翻开常委会会议记录就能发现,你在几乎所有重大的、分歧比较明显的议题上,都跟某几位常委保持一致,起码从没反对过。当然了议题无非赞成、反对、弃权三种,总会有意见相仿的,但你每次毫不例外跟那几位常委意见相同,就让人很奇怪了。每位常委分析判断问题的角度和方法都不一样,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巧合?别以为我鸡蛋里挑骨头或者故意歪曲夸大,市领导难道不看常委会记录么?市委张书记、梁市长都在组织部门工作过,具有很丰富的考察考评干部的经验,所以市委对你采取一定的组织措施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也事出有因,而不是你以及外界很多同志误以为的撞到枪口上,领导的枪加了保险栓,不可能轻易走火,不管打谁事先都瞄准了很久,明白我的意思?” 李治阳听得汗涔涔全泄了气,低头道:“我明白,我明白……” 此时风暴的漩涡中心,蓝京,已与伊宫瑜通了近四十分钟电话。 两人翻来覆去琢磨张寓宸为何对张建和印象恶劣,以及幕后哪个大领导出手帮张建和软着陆。 前者关系到张寓宸是否对绿野药厂及背后罪恶产业链有所察觉,有无决心深入调查。按元旦张寓宸故意回避荷莲岛的态度,按理不会贸然插手,但谁说得清呢?形势总会发展变化,人心也会沉浮不定。 后者关系到彻底揭露并深查绿野药厂的难度,张建和是否真如所猜测的透过杨令生搭上宗万城乃至宗小盈那条线,倘若如此,任何轻举妄动都是以卵击石,计谋与智慧在硬实力面前不堪一击! 并非怕宗小盈的省长老公,而是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期间,能被允许进入内地市场的跨国集团背后都有京都大领导支持,“支持”这个词可以正面,也可以包含复杂的意思。 资本控制下的跨国集团,对于阻挡其开拓疆土、牟取利润的力量向来不吝以降维手段施以最凶猛的打击,直至从物理上予以彻底铲除。要对付那种庞然大物,老实说蓝京和伊宫瑜都打骨子里生出恐惧。 上午四位市主要领导讨论结果出炉后,伊宫瑜便在第一时间动用家族管道向省·委那边打听消息,很遗憾都没得到证实—— 张寓宸在省·委组织部任职期间尽管属于那种八面玲珑的好好先生,其工作作风和能力深得艾保华、饶益伦肯定,既跟晏长述、萤宗祥等“清流”保持良好的沟通,也跟钱朗、龙玉兰、万晓根甚至郭启仁频频互动,但他高超之处在于把个性那部分隐藏得很深,似乎提到“张部长”下意识反应就是“人不错”,别的什么都说不上来。 至于张建和背后那条线,追溯到正在邻市交流的杨令生后,省级领导层面当时有两位常委力挺——郭启仁和万晓根,郭启仁在衡芳有千丝万缕的利益故而对区委书记位子看得很重,上任王家旺、现任张建和,背后都有郭启仁大力推动的影子;万晓根无须多说跟宗万城铁哥们,不过是否对宗小盈所做的事知情那又另一码事了。 “怎么办呢?” 伊宫瑜也很无奈,“绿野药厂的事儿你消停消停吧,千万别乱来,你惹的祸够多够大,再得罪跨国集团可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蓝京气结道:“我惹什么祸了?就拿昨晚发生的事来说,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市委组织部正式任命的副区长居然有人惦记着要给拿掉,世上还有天理吗?” “这是你的理,不是人家的理!”伊宫瑜道,“人家觉得切身利益被你触犯了,就必须干掉你。” “相信官场不止我一个好人。”蓝京道。 “对呀,起码还有我陪伴在你身边,”伊宫瑜难得抒了下情旋即转入正题,“接下来争取一下,把常务的位子搞到手,进常委会咱俩并肩战斗!” 很有情调的一番话,最后以“战斗”收尾,这就是典型伊宫瑜的风格。 蓝京已从柴明舟那边得知张寓宸不急于提拔自己的意思,只能心里暗暗叹息—— 看好与力挺完全两码事啊! 也对,新来的领导对基层情况掌握不甚了了,不能凭一两项正绩、一两位领导夸奖就轻易信任,万一踩雷怎么办? 张寓宸宁慢不快,需要更多时间去观察和考验。 市委悍然出手猛砍三将带来的后果是,衡芳区常委少了两位,但劫后余生的张建和现在夹起尾巴做人,屁都不敢放半个。 衡芳本土系心里那个郁闷啊,好像从蓝京空降起就接二连三倒霉,似跟他有关又没啥关系,不过有一点明摆着,每次跟蓝京硬杠之后总会损兵折将,目前区委常委里面衡芳本土系只剩两个半,半个是半心半意的统战部长毛振兴。 张洪跃等人均私下哀叹说不能斗了,再跟姓蓝那小子斗下去真应了那句“冷水洗澡越洗越小”,以后安份守纪消停些吧。 世上有些事真是冥冥间自有天意,非人力能勉强为之。 万启阁办理交接手续那天下午,邱庆伟、李宝地都来到办公室握手道别,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想法,心里都觉得万启执着地跟蓝京是有些不对,但不至于因为一次投票就被KO,谁在工作中跟领导、同事没个矛盾争执什么的?本土系为维护自身利益多次围攻蓝京不正常,然而因为围攻大开杀戒的做法正常吗? 万启阁心灰意冷到不想多说话,默默签完最后一个字,默默与邱庆伟等一一握手,拎着公文包步履蹒跚地下楼。两名秘书则捧着收拾好的个人物品送到楼下他的专车后备厢,这也是万启阁最后一天享受专车待遇,明天起转为正府办机动车辆。 从区常委专车变成中层干部甚至办事员都能呼来叱去的机动车辆,地位一落千丈,司机也很郁闷;跟在万启阁这条线的副主任、科长、秘书更是心事重重,按惯例领导离任前都会将忠心耿耿追随自己的手下安置个好去处,这次太突然了根本来不及有所动作,以后咋办?须知万启阁是得罪区长车端平以及目前气势最旺的副区长蓝京,接下来还能有好日子过? 万启阁到市委党校后第三天就“病了”,之后一直请病假拒绝参加学习,党校方面打听到来龙去脉不便多管,市委组织部有黄运雄授意也没为难他,混了段时间后调至市信访局副处级调研员,以后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提前过起了无所事事的养老生活。 相比万启阁起码保住副处待遇,李治阳因一个在他看来无足轻重的提案被拿掉区委常委继而实际上降级,镇党委书记工作干得没滋没味——基层生态最为功利现实,从镇领导到各所办干部谁还把这个不受市区领导待见、形同没牙的老虎放在眼里? 几个月后便主动辞去和平镇党委书记职务,平调到区人大弄了个正科职,郁郁终其一生。 第271章 重大发现 深秋的一个傍晚。 蓝京难得正常时间下班回宿舍,路过满地金黄色树叶的林荫小路,脑海里不禁闪现和颜思思、焦糖打羽毛球的场景: 焦糖奋力挥拍,短裙下修长结实的大长腿格外醒目;焦糖从容淡定,细藕段般洁白晶莹的小腿平添风情…… 正想得出奇,秦铁雁打来电话神神秘秘地说: “赶紧过来……就你一个人!” “当然一个。”蓝京没好气道。 独自来到秦铁雁宿舍,见他坐在电脑前,显示屏换成尺寸更大、分辨率更高的液晶屏,桌上还插了个造型新颖的设备。 “把门反锁好!” 秦铁雁吩咐道,娴熟地调出监控录像,“市一招北门向东两百米的治安摄像头拍摄到案发当天下午两点五十八分,小米站在路边朝一辆省城牌照车辆挥手,随后车子开过去,她转身跟进了大门;下午四点十分车子驶离北门,小米则留在房间等你送举报材料……” “上次你说过了,”蓝京不耐烦道,“车子用的套牌,而且之后再也没出现!” “对的,这段录像……可以说是小米死前最后的影像资料,必须永久保存!” 秦铁雁肃然道,“我特意请业内技术专家把这段录像送到京都压制成数码光碟,同时人家也针对模糊的部分做了专业的修复与弥合,前后花费四千多元,我自掏的腰包……” “复制一张给我,我付一半费用。”蓝京立即道。 “我做了三张,我你还有胜男各一张,叫你来不是谈费用,钱算个屁!”秦铁雁道,“为匹配高清数码光碟显示效果,我把电脑、显示屏都升了级,昨晚坐这儿一帧帧看到深夜,突然一个激灵!你猜,我有啥发现?” 蓝京定定看着慢幅显示的画面,疑惑道:“是不是……数码效果下视角比以前大,原本不在画面里的东西暴露出来了?” “不会有那么神奇,但你看……” 秦铁雁点击鼠标将画面渐渐放大,轻声道,“原本模糊的画面现在清晰了,能让我们看清楚一些东西——” 录像播放到那辆车拐驶入市一招瞬间,秦铁雁眼疾手快锁定车子拐弯的画面,指在后排左侧道: “按常理这个位置是领导坐的,对不对?” 蓝京摇摇头道:“治安摄像头从上往下拍,根本看不到车里人的模样。” 秦铁雁道:“之前我跟你想得一样,所以每次看到这里都选择快键,不愿浪费时间,但昨晚大概太累了吧我误点了右键结果……” 说着他以极慢的播速进行放大,蓝京随即看到一只手握着车窗上方拉手——很多人坐车都有这个习惯,可能潜意识里缺乏安全感的缘故。 再一帧帧放大,霎时蓝京如遭雷殛屏住呼吸,难以置信地瞪着秦铁雁,目光里充满了震惊和狂骇!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握着车窗上方拉手的那只手,手背赫然有块颜色很重的虎棘斑,而半屈的手指上也戴着刻有飞龙的戒指! 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元旦那个晚上蓝京、秦铁雁、莫胜男都看到虎棘斑和飞龙戒指,因为新任市委书记张寓宸举杯时,三双眼睛都下意识瞟了一眼! 原来莫小米忙着张罗的、接待的竟是张寓宸! 原来莫小米竟是张寓宸的秘密情人! 原来莫小米准备将举报材料交给张寓宸! 蓝京只觉得嗓子干涩,心跳得杂乱而乱糟糟一团,低低道:“不……不……世上真有巧合,他绝对不是他……” 秦铁雁双手紧紧摁住他的双肩,冷然道: “怎么不可能?所有谜团都打通了!正因为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权力,小米空降衡泽市正府委以重任,咱俩从鸟不拉屎的乡镇调到市里!同样还因为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权力,小米遭遇不幸后胜男被调到正府办恶心潘杨,每每市里打算草率结案时总有一股神秘力量又将案件掀动起来!更不用说他空降衡芳第一眼就认出胜男并与她握手,之后又把她提拔到市行正服务中心!回过头分析那晚他说的话,他很清楚案发当天小米做了些什么,也清楚小米跟荷莲岛事件无关,因为他跑到衡泽的目的就是接受举报材料!他妈的——” 说到最后一句秦铁雁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破口大骂。 蓝京心烦意乱直摆手,半晌道:“冷静,冷静,铁雁冷静!你是刑警,刑警办案讲究真凭实据,一幅放大若干倍的图片、一个模糊的局部特征真不能代表什么,你说高度重合,人家还怀疑你移花接木呢。我们……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脑子有点乱,简直乱套了,他妈的!” 饶是家教甚严涵养极好的蓝京也不禁爆了粗口,委实,事态发展过于离奇而匪夷所思。 秦铁雁道:“还用他妈的怎么分析?他无原则无理由提拔胜男,轮到你时却要稳一稳脚踏实地,其实早从小米嘴里知道咱俩名字,可跟胜男不同,咱俩仅仅被视作可以加以利用的棋子!反过来推测,如果咱俩也顺风顺水提拔,那么势必引起外界注意继而他跟小米的秘密关系很容易浮出水面,不是这样吗?” “接受举报材料不一定非要他那种身份的人亲自跑到衡泽,”蓝京艰难地梳理思绪,“再者你想想,省考察组是他派出来的,他掌握全部行程,怎么可能冒险跟考察组成员住同一个楼层?万一遇到不就露馅了吗?” “第一个问题我已想到了,那就是此行兼带幽会性质,”秦铁雁酸楚地说,“九楼服务员记得很清楚小米陪他进了一个房间,其他几位去另一间,其它话不必多说吧?会不会遇到考察组成员,我觉得他根本不必担心,因为很可能与中途带人离开有关,换而言之他接受举报材料或许顺便为之,主要目的是来秘密做另一件事……” 蓝京长长思忖,良久沉重地说:“另一件事……倒不能排除,他那个身份级别为着幽会秘密情人、接受举报材料亲自潜入衡泽,无论哪个角度都说不通。铁雁,我突然想到小米把他安排在九楼就是刻意到了傍晚或晚上巧遇省考察组成员,然后……” “然后为小米的提拔重用加道保险?!”秦铁雁一点就通,目光炯炯有神道。 “他在小米陪同下露面,一个字都不用说,郭文章、刘余胜就应该知道怎么做,至于背后猜测两人私情,那就由他们猜呗,只要没被捉到就行。”蓝京叹息道,胸口也隐隐生疼,毕竟讨论的是自己的梦中女神。 思路打开后秦铁雁的脑子也高速运转,接着道:“如果或者必须巧遇,他肯定要轻描淡写说明一下悄悄抵达衡泽干嘛,那件事可重可轻,可大可小,关键在于郭文章、刘余胜听了之后不会产生太多想法,而是一笑了之。你猜有可能什么事?” 答案呼之欲出。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项社长打来的,刹那间蓝京浮起个奇妙的念头: 八成也与此事有关! 遂深呼吸数下才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项社长已迫不及待道:“蓝区长今晚有活动?我在你宿舍门口。” 唉,他就喜欢不预约就直接跑进宿舍大院敲门,上次搅黄了跟焦糖的好事,至今都没恢复正常关系。 轻叹口气,蓝京道:“我在公安局秦局这边聊点事儿,请过来吧。” “噫……” 项社长颇为意外,犹豫数秒钟道,“今晚我要谈的事情相当机密,非常重要!” 这么一说,蓝京更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当下道:“我跟秦局聊的也是这件事,项社长信不信?” 项社长当然不信,道:“你说一个字。” “张,弓长张。”蓝京缓缓道。 “我马上就到!” 项社长果断地说随即挂断电话。 秦铁雁瞅瞅蓝京,道:“这家伙靠得住?会不会那个人派来试探咱俩的?事关重大甚至关系到咱俩的小命,可得多加小心!” “绿野制药厂的案子他介入很深,内参上达天听,是正义感强敢于做事的人,”蓝京道,“跑新闻的信息源多,来路广,或许能够证实咱俩一些猜测,不管如何听听再说。” “万一不对劲呢?”秦铁雁问道。 蓝京笑笑,道:“姓张的人很多,咱衡芳区委书记就姓张。” “算你鬼机灵,”秦铁雁迅速蹲下去切换电脑主机,“赶紧做点准备措施,防止待会儿一开门,呼啦冲进来的都是警察……有备无患。” “公安局宿舍大院,里面住户都吃干饭吗?”蓝京笑道。 没多会儿项社长敲门进来,审慎地打量秦铁雁数眼,眯着眼笑道:“噢,突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一件事,嗯嗯嗯,蓝区长信得过的朋友我也信得过。” 秦铁雁则模棱两可道:“这里谈话比较安全,基本可以杜绝被偷听、窃听的可能性。” 项社长稳当当坐到沙发上,环顾四周后起身拉紧窗帘,想了想又反锁好门,然后回座后道: “情况相当复杂,大概你俩也在锲而不舍地秘密调查吧?我实话实说也调动庞大的关系网和资源很费劲地推进此事,细细密密调到最后才发现一桩天大的秘密,噢对了,说起来与二位有关……” 第272章 历史线索 因为有之前深入详尽的分析推导,蓝京和秦铁雁并未露出惊异之色,而是淡淡笑道: “但愿项社长的消息别让咱俩跳起来。” 项社长带着欣赏之色打量他俩,笑道:“我倒真想达到那种戏剧效果,不过二位想必有心理准备了,干脆直截了当兜出老底吧——莫小米是张书记的秘密情人!至于哪位张书记,没必要啰嗦了吧?” 果然意料之中。 蓝京微微点头,道:“项社长敢出此断语,应该握有足够确凿的证据?” 项社长道:“上次带着蓝区长的问题回省城,我着手部署了一件事,那就是罗列出张书记与莫家姐妹的交集,从老家到工作地,从任职到活动轨迹,因为蓝区长没明说但我悟得出来张书记不可能无缘无故释放对莫胜男的善意,要么跟莫小米很熟,要么之前认识莫胜男,我武断地觉得前者可能性很大。” “我考虑过这个问题,”蓝京道,“小米在省城上学时追求者甚众,会不会其中有他?但那个阶段他还在吉泽当市长,按理……” “按理是按理,实际情况不是这样!” 项社长道,“我从海量信息里筛选到一个线索,张书记在担任市长期间与莫小米所在的学校有个‘定向委培计划’,即学校以低于投档线五分左右的成绩招录一批吉泽籍学生,毕业后统一回去支持地方建设,服务期至少五年。所以每年吉泽市委都有领导到学校接洽招录人数、分数线以及需要内部照顾的学生等等,一般市委组织部派位副部长就够了但张市长对此项工作很重视,连续几年都亲自率队;莫小米则是比较活跃的学生会干部,会不会因为招生工作衔接接触到张书记呢?须知他俊郎儒雅风度翩翩,在吉泽有‘帅哥市长’之美誉,会不会与活泼开朗、貌美如花的莫小米一拍即合,从此暗中款曲……” “项社长喝水,喝水……” 秦铁雁一个劲地把茶杯往他手里推。 项社长撇撇嘴道:“想喝水噎死我吧?还没到时候……”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光分析推论不行,还得有过硬的证据,为此我派记者到学校做了十天的明查暗访,终于在落满灰尘的档案室里翻出一本旧相册,里面找到这张照片……” 照片拍摄于某个会议室,共有两排,前排七个人坐着,后排八个人站着,项社长显然做足准备,侃侃介绍道: “这是莫小米大四毕业前夕最后一次参与接待吉泽正府‘定向委培计划’联系组,其时他已调到省·委组织部了仍以‘放心不下此项工作’再度光临学校,并留下这张合影!” 项社长道,“他级别最高理所当然坐在前排C位,左右两侧分别是吉泽组织部副部长、学校分管招生副校长,然后是双方随行干部;后排则是其他随行人员、学生会干部,二位请看位置安排得很有意思,站在中间也就是他身后的就是莫小米,随行的市委组织部人才工作科科长、他的秘书、学生会主席副主席反而站在两侧,是否传递某种微妙信息?再看莫小米站姿,身子微微前倾似乎贴到他的头了,真是掩饰不住的亲密情绪啊……” 秦铁雁看得两眼发黑,听得堵心难受,干脆躲到厨房烧开水去了;蓝京还能保持镇定,仔细盯着照片反反复复研究半晌,道: “项社长分析得在理,这张照片折射出不少细节,也由此印证张书记特别**小米命案的缘由,爱屋及乌,提拔重用胜男也在情理之中。” 项社长道:“记者特意私下询问学校方面专门负责毕业分配的处长,据处长回忆莫小米的档案由省·委组织部直接抽调,类似情况非常罕见故而他印象很深,但抽调不代表分配,学校方面也不清楚她的去向,直到后来偶然机会才听说安排到省正府办公厅,而那个消息也落伍了,因为不久之后就以下基层锻炼名义来到衡泽市正府办公室,两年多时间即成为正科职。又是小道消息,我在省·委组织部的朋友透露若非坠楼身亡,莫小米晋升线路应该是先在衡泽提拔副处待遇,然后调回省厅担任副处职,再然后空降省城区里任分管科教文卫副区长、区长……可惜红颜命薄啊。” 蓝京双拳紧握,努力控制情绪道:“说明倚靠任何人都不行,想进步主要还得自身努力。” “自身努力,贵人相助,两者缺一不可!” 项社长道,“从这个角度讲莫小米做法也没错,都说演员拥有好演技是祖师爷赏饭,女孩子长得漂亮也是老天爷赏饭,岂能白白糟蹋?她个人再努力能毕业后直接分配到省正府?高起点决定了广阔的出路。” 蓝京、秦铁雁均面色惨然,心里憋屈得似有把火在燃烧。 “好啦,我知道我说的有点戳肺子,但是由衷之言,回到我**的绿野药厂吧,”项社长及时转移话题,“整体回头来看,莫小米空降衡泽后随即秘密调查绿野药厂,以及将你俩调到市里占据要害岗位,恐怕都是张书记布下的一盘大棋,因此不能说她死于意外,根本不是意外,她是真正意义死于自己的使命!” “呼——” 蓝京和秦铁雁同时弹起来,目瞪口呆看着项社长。 项社长悠悠喝了口茶,道:“要不然他凭什么出手帮你俩?因为都是莫小米的追求者?你俩以为他那个位子能随随便便帮人?不错,以他的身份把你俩从县城乡镇调到市直机关一个电话的事儿,但被请托的市领导也会找他帮忙,难度绝对要比你俩的事儿大!身为组织部门重要岗位领导,帮小情人已经很犯忌,再帮小情人的追求者,你俩觉得能这么顺理成章吗?” 呆呆出神良久,蓝京拉着秦铁雁坐下,道:“照项社长的意思,张书记从开始就知道绿野药厂向上一直关联到跨国集团,出于某种目的派遣小米到衡泽彻查?” “莫小米未必知道这一点,但调查得很认真也很细致,当然了少不了蓝区长鼎力相助。”项社长道。 回想起与莫小米通宵达旦寻找线索、分析情报、刺探数据点点滴滴,她的一颦一笑,她在灯下沉思时长睫毛覆盖在眼睑上的惊艳瞬间,她轻咬贝齿苦思冥想的的绝美侧影,蓝京不由得一阵气苦,颓然道: “项社长说得没错,我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对国家对人民有益的好事,殊不知所有一切尽在人家掌握之中……” “那就可以锁定凶手身份了!” 秦铁雁却从另一方向切入话题,“小米的调查惊动了绿野药厂幕后大佬,遂不动声色暗中监视,等她收集齐全举报材料并移交给张书记时猝然出手!那么我之前侦查的方向没错,庞奔黑势力行凶的可能性最大!” 到底是刑警,秦铁雁可不管幕后牵涉到谁,还有多少乱七八糟的事儿,心心念念只瞄准一点: 抓到杀害莫小米的凶手。 与项社长的思路南辕北辙——项社长考虑的是如何通过绿野药厂揪出一连串地下非法产业链,斩断跨国集团伸到内地医药终端末梢的魔爪。 蓝京收拾破碎不堪的心情,沉吟道: “不管张书记派遣小米调查绿野药厂出于什么用意,起码客观上起到挖掘真相、遏制犯罪的作用,也给予跨国集团及整个非法产业链以震慑,小米被害后绿野药厂与荷莲岛之间的运输线一直处于停滞状态。时至今天,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二位,我手里还握有一整套小米主导调查的举报材料,关于绿野药厂,关于市湖星医药集团,关于张建和乃至杨令生……” “那还不赶紧交给项社长逐级上报到京都,把所有涉案人员都控制起来?!”秦铁雁又激动起来,挥舞拳头大声道。 “轻点声!” 蓝京严厉地说,继而道,“小米那套举报材料可以确信落在凶手手里,绿野药厂连同整个非法产业链肯定要根据调查内容进行销毁、隐匿、转移,就算此时全面查封、全部抓捕,又能缴获多少?所以必须也只能坚持不懈地监视,直到对方重新启动运输那一天。” “焦糖发现的线索派上用场没?”项社长直到现在才问出口,也算相当沉得住气了。 秦铁雁轻咳一声,道:“仍在秘密监视中,绿野药厂那边很狡猾先后两次到水务公司轮船码头跟高师傅接洽,又不说具体时间地点,明显在反监视,幸好我这边派的老刑警没轻易上钩,事不过三,估计也快了吧。” 蓝京指指他道:“区区一个货车司机,绿野药厂就如此谨慎,其它安全和防范措施不用多说吧?铁雁,我警告你千万不可冲动,千万不可冲动,冲动不仅是魔鬼,更是死神!” 项社长还保持微笑,但笑容里带着严峻:“我的目标是揪出整条非法产业链,将真相**;二位的目标是捉拿杀害莫小米的凶手,我想,我们双方调查路径是一致的,区别在于角度不同。接下来我们需要同舟共济、携手对抗势力庞大的跨国集团,谁退缩谁是龟孙子!二位可否愿意?” 蓝京与秦铁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好”,三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第273章 再度失踪 荷莲岛精神病院常务副院长尹晓平突然失踪了,这是继院长刘兵涛下落不明后又一位院领导出事。 蓝京离开市卫生局后,尹晓平如愿以偿提拔办公室副主任,本来都以为凭他与副局长刘贵的关系后期接替尤山堂办公室主任没问题,不知为何风云突变,他陡地自愿调到荷莲岛担任精神病院常务副院长! 此前因为对骚乱事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了十多年的常务副院长邓浩黯然出局被打发到市区药监所,担任分管党建工作的闲职副所长。 蓝京听说此事后异常**,特意叮嘱尤效飞借助卫生系统人脉重点盯防——蓝京在卫生系统也有几个相处还可以的,但尤效飞出面打听更隐蔽些。 尤效飞忠实执行了蓝京的指示,每隔段时间就会发来短信: “行正出身,医学外行,格局不大,心眼太小” “只会写材料,行正工作抓不上手,精神病专业一窍不通,跟医生零交流,被两位副院长、几位中层干部联合架空” “数次冲突后他调入亲信,强行清洗中层先后三人被调离——张建和、刘贵余脉仍在,林士贵还得给面子” “一手掌控荷莲岛,声势超过前任院长刘兵涛,实在令人大跌眼镜……” 最后一条短信是上月初发的,意味着尹晓平已完成对荷莲岛精神病院的控制,难怪绿野药厂蠢蠢欲动准备重启对精神病患者的运输。 那么,好端端的为何失踪呢?尽管蓝京对尹晓平的印象不太好,但在此节骨眼上出事会使得绿野药厂好不容易伸出的魔爪又缩回去,下次重启不知等到猴年马月! 甚至,跨国医药集团有可能失去耐心,挑选别处进行惨无人道的人体药物实验。 蓝京立即拨通尤效飞手机,甫一接通还没开口,尤效飞便抢先道: “我正在岛上……小道消息很多,众说纷纭,汇总起来大概两个方向,一是被人带走了,这个可能性最大;二是婚外情纠纷,他在卫生局时就勾搭了位小护士,现在人家以离婚来逼婚,他绷不住了……” “小护士的事儿我知道,但逼婚……”蓝京摇摇头道,“她到卫生局闹,根本没人管;到岛上闹,放几个精神病出来吓死她!我觉得不太象,具体说说第一个方向。” 尤效飞道:“大概七天前……” 完成对精神病院中层清洗、两名副院长被敲山震虎自此服帖之后,尹晓平每天上班都迈着方步横着走路,眼睛向上趾高气扬,每逢开会除了自我吹嘘就是拍桌子骂人,然而七天前他变得反常起来,先是临时取消每周必定进行的思想正治集中学习,然后委托副院长主持废弃游轮的第四期招投标—— 荷莲岛事件后,那艘游轮终于引起社会广泛**,在强大民意和舆论压力下市卫生局同意分阶段对游轮进行修葺改造,此前邓浩已经主持了两期,尹晓平接手后深知内中名堂不小,也牢牢抓在手里。 之后尹晓平行踪神出鬼没,忽而一声不吭离岛上岸,忽而深夜独自沿着海滩心事重重,忽而反锁在办公室不停地打电话。 他最后一次露面是失踪前的晚上,尹晓平身穿白大褂在数名医生陪同下视察了两个病区,这也是刘兵涛定的规矩即院长每周必须做一遍全面巡查,以便及时了解掌握医院管理中出现的矛盾问题。 视察结束,尹晓平没象往常那样滔滔不绝批评这批评那,一挥手说“今晚就到这儿散了吧”,匆匆回屋。 第二天上班后,值班医生按惯例拿着整理好的巡查记录请尹晓平签字,一敲办公室没人;再打手机,关机! 因为有刘兵涛失踪的前车之鉴,值班医生便起了惕意,随即叫了位保安到尹晓平宿舍敲门,无人应答;请示两位副院长后破门而入,尹晓平果然不在,屋里没有打斗或逃跑前紧急收拾东西的杂乱感。 值班医生突然想起凌晨一点多钟似隐隐听到快艇马达声,声音很轻,透过玻璃窗往外看却黑压压一片没有灯光,心想海岛向来不准夜航,八成听错了吧?又回座继续打瞌睡。隔了三四十分钟,又听到快艇马达声,他正睡意朦胧便懒得起身查看。 回过头想来,应该是快艇悄悄靠岛,有人摸黑上岸带走了尹晓平! “有没有可能他自个儿偷偷潜逃?”蓝京问道。 尤效飞道:“精神病院院长等于荷莲岛岛主,真想潜逃他可以大模大样白天随便找个理由离开,何必夜里趁黑?大海里面夜航真的很危险。” “有道理……” 蓝京叮嘱道,“别急于离岛,尽可能多打听些内幕消息。” 尤效飞爽快道:“没说的,蓝区长!对了,综合商厦主体工程已经开建了,工程款那边麻烦您帮忙催催,主要几方股东当中我垫资最多,压力……压力有点大。” 蓝京笑道:“压力大?我看是胃口大吧!工程利润按垫资比例分红,垫得多赚得多,你呀瞅准东龙建筑和向德勤拿不出钱来,多吃多占对不对?” “哎哎哎,蓝区长门儿清,工程里门门道道都懂,”尤效飞涎着脸道,“本来综合商厦工程归郑成林管,那小子虽然有点愣头愣脑但绝对按规矩来,其实比较好打交道,哄着别让他发毛就行;自打黄明柱主管后情况复杂了,他那个人,蓝区长肯定了解,原则性与灵活性兼而有之……” 蓝京哈哈大笑:“我明白了,放心,回头帮你打下招呼但后续还得你出面跟进,具体细节别告诉我哟。” “当然哟。”尤效飞也哈哈大笑。 紧接着拨打秦铁雁的手机打听案情推进情况,毕竟其老领导田奥在张寓宸干预下回归市局,这小子腰杆又硬了起来。 谁知手机居然关机。 蓝京愣了愣但没来得及多琢磨,转而回到办公室接待区属国企凤展光学科技厂厂长劳禹宇。 凤展光学厂成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现有职工300多人,厂房建筑面积8200平米,固定资产三千六百万。该厂的兴建投产属于典型的“拍脑袋”项目,当时衡芳区***到南方考察学习,途中无意得知朝明大学瞄准国家十五年工业长远规划,耗费巨资投资光学仪器中心试验基地,经过一番热烈讨论便拍板决定上马光学科技厂。 殊不知光学冷加工技术要求高、难度大、起步难,衡泽地区又缺乏相关产业技术积累,创业伊始困难重重,就连最简单的光学镜片加工都搞不掂,需要送到外省二次打磨。 后来区里牵线高薪聘请朝明大学光学试验基地专家前来指导,又想方设法申请外汇进口光学冷加工仪器,好不容易使得生产经营步入正轨。不过工人技术素质低下、经验和水平跟不上工艺需求的根本矛盾始终得不到解决,厂子处于靠天吃饭的状态——市场行情好的时候微盈几十万;行情差的时候微亏几十万,工资勉强确保发得出,奖金福利十多年没见过。 三年前国家对光学产业进行宏观调控,受此影响凤展光学厂连亏三年,而且看不到调控正策放宽的希望,也没了扭亏为盈的指望,厂领导们琢磨着改制,区领导们却想着趁着难得的机会关掉这个历史的错误! 原因有两方面:一是光学产业门槛高、技术壁垒厚,目前为止正策方面还不允许向民营企业开放,想改都没法改;二是凤展光学厂厂房、设备等固定资产总共不到四千万,工人也不算多,区里觉得可以承受倒闭破产的冲击,因为—— 凤展光学厂位于衡芳闹市区,粗估地价已升值到六七千万,倘若卖给房产商从事商品房开发要价更高,与其苟延残喘且不停地消耗财正补贴,不如早点脱手变现。 前任区长罗辑就这么考虑,车端平接手后再三评估也觉得可行,牺牲三百多位工人的饭碗和凤展光学厂命运,换得财正减负、增加税收、提高闹市区土地利用价值,站在区长高度权衡得失是必然的。 但厂长劳禹宇的想法不一样。 他坐在蓝京对面诚恳地说:“作为一家技术型的小型国企,就算当初上马决策是草率的错误的,全厂干部职工咬紧牙关一步步奋斗到今天也不容易,300多号人背后是三百多个家庭,还有二十年积累的技术、经验和心得,难道说放弃就放弃?再者而言,光学冷加工是应用范围狭窄、专业性强的技术,工人下岗后很难找到适合就业的岗位,难道四五十岁的人只凭体力混饭吃?太残酷了,蓝区长,我不忍心跟我并肩工作的工人们沦落到那种地步……” 言及此劳禹宇一阵哽咽,嗓子似被堵住再也说不下去。 蓝京递了张纸巾给他,低低叹息半晌道:“区领导们也不愿意放弃辖内任何一家国企,但是,国家宏观调控光学产业的决心很坚定,我们广泛调研后也发现内地同质同类重复投资的光学企业非常多,而效益都惨不忍睹,究其原因并非厂子干部职工不努力,深层次原因在于市场!劳厂长,国际市场上的光学技术和产品的升级换代真正达到光速啊!” 第274章 联营模式 蓝京续道:“劳厂长应该记得我分管工业条线后先后到凤展厂去过四次,我可不是走马观花而是带着调研任务,你们磨的那种镜片,只相当于欧美九十年代早期的水平;你们花大价钱进口的仪器,目前欧美已经全面淘汰……” 说到这里他起身从书柜里翻出一本杂志,展到劳禹宇面前道,“请看这篇关于光学技术的介绍文献,里面提到欧美最新式手机都能拍照片,你知道意味着什么?目前国内普及的傻瓜相机都将退出市场,光学产业面临颠覆性的变革!” 劳禹宇定定看着杂志,尴尬地说:“这这这……这是英文,我不懂……” “我也是请外事办同志翻译的,”蓝京道,“平心而论在一班国企领导当中,劳厂长堪称楷模——关爱工人、任劳任怨、尽心尽职、廉洁自律,在你感染之下全厂干部职工凝聚力向心力都很强,可为什么生产经营还是搞不上去呢?” “我水平能力有限,”劳禹宇气沮道,“我主动要求区里安排更强的厂长取代我,就是……就是务必要保住厂子。” 蓝京道:“你们已做到极致,可惜啊逆市场而行,不管怎么努力还是注定失败的结局。” 劳禹宇见无法说服蓝京,灰心丧气之下流出热泪,喃喃道:“搞不清正策,搞不清领导想法,宁可把好端端厂子废了也不肯私人老板投资……我早就表态了可以不当这劳么子厂长,只要允许改制,允许外来资金入股盘活厂子,我穿着工作服下车间服务都行……算了,都不肯救就算了……” 陡然间他象苍老了二十岁,佝偻着身子站起来,也不打招呼便慢腾腾往外走。 “劳厂长等等!” 蓝京脑子里灵光一闪,叫住满脸疑惑的劳禹宇,然后若有所思瞅着他道: “为了凤展厂摆脱生产经营困境,让全厂干部职工沿着技术线继续走下去,你愿意付出所有牺牲?” “当然!” 劳禹宇道,“我早说过只要保住凤展厂,可以换厂长,可以降我的职,也可以……随便什么方式都行!” 蓝京抽出一本文件夹,哗啦啦翻到其中一页停住,快速浏览后微笑道: “我有个想法,先征求你的意见,如果觉得可行我再做另一方思想工作……” “蓝区长请指教,请指教!”劳禹宇见有转机大喜道。 蓝京道:“区属国企梧佳照相机厂处境比凤展厂还糟糕,去年就发不出工资了,实际处于停产状态……” 劳禹宇幽幽道:“不瞒蓝区长说,它还欠我一笔货款呢,我上门讨要了三次后来区领导打招呼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便不好意思要了,但它再开口进货……我也没给。” “凤展厂产品滞销,梧佳厂没钱进货,两下一凑合不就双赢了吗?”蓝京道。 “唉,账不是这样算的,蓝区长,”劳禹宇道,“如您所说眼下传统照相机市场快速萎缩,生产出来能卖多少是个问题,万一都砸在仓库里两家厂子不就亏得更惨吗?不敢赌啊。” “不存在赌这样的说法,难道凤展厂就能确保所有产成品都卖得掉?”蓝京道,“我觉得两家工厂应该建立一个平台,不,干脆就采取联营模式,用句时髦话说叫做实现产业链纵向穿透,但又不是简单的我生产、你加工,而是基于双家对市场前景展望和规划,集中技术力量搞联合研发,力争打造领先市场的新产品。” 劳禹宇被蓝京的跳跃思维给绕晕了:“平台……联营……产业链……联合研发……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蓝京道:“你专业做镜头,或许会把镜头做到尽善尽美,但你知道新款照相机需要哪种规格镜头?同理,生产照相机的会竭力迎合市场潮流,可未必找得到最适合其产品的镜头,或者说,你们两家厂子都对彼此需求慢半拍,故而总是踩不准市场节拍。比如,劳厂长玩过最新款的数码相机没?” “我是见过,跟……跟傻瓜相机差不多吧?”劳禹宇迟疑道。 “唉……” 蓝京一口气叹得劳禹宇老脸通红,继而道,“劳厂长恐怕要专门买一只数码相机拆卸开来仔仔细细做研究,其实关于相机我也是外行,以前有记者朋友指点过,说数码相机镜头的像场覆盖率小,在胶片和影像传感器面积相同的前提下分辩率不如传统相机,不过对数码相机而言优势主要集中于数字与传输,其镜头设计只要与传感器、低通滤波器特性匹配就很完美了。” 劳禹宇惊得站起身来:“蓝区长居然知道低通滤波器!您哪是外行,您是地道的内行,内行!” “现学现卖,献丑了,”蓝京笑着转而道,“我猜凤展厂还没涉及数码相机镜头的研究并生产吧?” 劳禹宇汗颜道:“前年开始厂里技术员是有提到数码相机问题,我可能脑子真……真落后了,总觉得数码相机不算真正的相机,我心心念念要造出专业级别的、高品质的光学镜头……” “我打个电话……” 蓝京随即拨通梧佳厂庄厂长的手机,问了几句后摇摇头,冲着劳禹宇道,“我说吧典型的信息不对称,一年前人家就问过凤展厂能否提供数码相机镜头,你手底下人答复是近期没有生产意向,唉……梧佳厂是意识到数码相机广阔前景和市场的,但国内生产匹配镜头的厂家太少,它根本拿不到货;从国外进口呢一则成本高企,二来它没钱,国外厂商又不肯赊账。你看,多好的商机!” 劳禹宇眉头紧锁沉思良久,狠狠心一跺脚道:“我这就跟庄厂长谈谈!联营,联合研发,联……不管咋办反正先把生产线转起来再说,我个人得失无所谓!” “你俩怎么谈?我牵个头吧……” 蓝京又拨通庄厂长手机,要求他务必半小时内赶到区府大院。 劳禹宇一门心思盘算和庄厂长洽谈到碧海、朝明考察并联合研发的诸多细节,谁知蓝京跟他琢磨的根本不是一个方向。 “梧佳厂停产大半年了,区里想法实在找不到出路就宣布破产,现在凤展厂愿意伸出援助之手跟你搞联营,等于富家女下嫁给穷书生,这门亲事答不答应?” 见到庄厂长后,蓝京劈头就是一棍外加一枚甜枣。 庄厂长晕乎乎根本没多想,瓮声瓮气道:“牛掉河里拽根尾巴也是好的,我没意见,一切听从蓝区长、劳厂长安排。” “关于数码相机市场,庄厂长是怎么认识的?”蓝京问道。 “我有关于数码相机镜头的型号系列和所有数据资料,只要在此基础做些研究就能投产,毕竟原理是相通的,相信凤展厂技术人员一看就懂。”庄厂长道。 “很好,那我先做个安排……” 蓝京道,“两家厂联合成立三个组,一是市场考察组,主要跑京都、碧海、朝明等发达城市数码产品集散中心,搞到最新最时尚的信息;二是产品研发组,双方技术人员围绕专业相机和数码相机两个方向进行攻关,一方面走市场化,另一方面走高端化,两手都要硬;三是生产协调组,这个组组长是庄厂长,副组长是劳厂长。” “行,我没意见。”劳禹宇毫不犹豫应道,并不介意刚开始就比庄厂长矮增个头。 反倒庄厂长过意不去,赶紧道:“我是穷书生不敢翻身当主人,劳厂长当组长我当副组长吧?” 蓝京笑道:“你虽然是穷书生,但富家女却要嫁到你家。” “这……” 劳禹宇和庄厂长都没听明白话中意思,同时疑惑地看着他。 蓝京道:“实话告诉劳厂长,凤展厂的地皮区里是想定了,肯定要收回来搞商业开发;我再坦率说一句,凤展厂产能和效益都远远发挥不出那块核心区域的商业价值,所以生产协调组所要协调的第一件事就是搬迁,把整个厂都搬进位置稍微有点偏的梧佳厂……” “啊,不行!” 没等他说完,两位厂长都跳起来大叫道。 蓝京刹住话头定定看着他俩,直看到他俩讪讪抱拳作揖并落座,方才道: “劳厂长刚刚说只要保住凤展厂愿意作出所有牺牲,不过搬了个家而已,怎么就不行了?梧佳厂破产倒闭分分秒秒的事儿,到时地皮一样拿出来拍卖,现在搬进合作伙伴就是挤了点儿,有啥不行?” 蓝京指着他俩道,“劳厂长庄厂长,你们并不是工厂的主人,厂子是区属国有,区里可以统筹协调国有资产!况且这笔交易你们两家都不亏,凤展厂地皮拍卖后区里可以给一笔不菲的土地出让金;梧佳厂呢也能得到一笔安置补偿金,瞧瞧,数码镜头和相机研发、生产的启动资金不就有了吗?” 劳禹宇与庄厂长面面相觑,都为蓝京神来之笔而瞠目结舌,脑子好半天都转不过弯来。 “如果觉得可行,这会儿就草拟一下联营协议吧,下午三个小组必须全部到位,今晚开始各司其职!” 蓝京道,“市场瞬息万变,我们要打闪电战啊,二位厂长!” 就在劳禹宇用力点头的同时手机响了,里面传来田奥焦急的声音: “铁雁不知怎么恼怒了市委张书记,蓝区长,快点想想办法……” 第275章 实话实说 霎时蓝京大吃一惊,不顾两位厂长坐在对面失声道:“他怎会恼怒到张书记?完全不搭界啊……” 边说边匆匆出门站到无人的僻静处。 田奥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铁雁上午九点多钟打电话说市委张书记叫他去办公室,问我大概什么情况?我说没听说市里发生张书记**的案子……” 蓝京心一沉,低声道:“田队,会不会与荷莲岛那边有关?他不便公开**。” “呃……” 田奥声音也低沉下来,“市刑警支队跟的,我暂时不太好过问,那事儿也不关铁雁啊,他没参与过案子调查。” “那到底怎么个恼怒法?”蓝京赶紧问。 “听说他进了市委书记办公室没多久,居然跟张书记吵起来了,后来张书记说让他冷静冷静,就派人不知押到哪儿关起来了!”田奥道,“可能张书记也在气头上,身边市委办工作人员都不敢多问……” 就算不在气头上也不敢多问吧? 蓝京道:“谢谢田队提供信息,我来想办法打探……也请田队继续帮忙跟进。” 田奥叹道:“我当然责无旁贷。” 挂断电话,蓝京却没立即着手处理此事,而是缓步回到办公室督促两位厂长草拟联营协议并签字确认,要点主要包括五点: 一是搬迁后凤展厂每年要向梧佳厂支付房租,房租金额很低实际上起到确权作用,即梧佳厂拥有对厂区地皮的所有权; 二是双方原有行正和生产体系不变,所有联营事务均通过三个小组磋商协调,不得以任何借口干预、介入另一方正常生产经营管理; 三是利润分成,凤展厂作为镜头供应商,与梧佳厂销售相机产生的利润分成是6:4,即凤展厂得大头,这一点得到两位厂长一致认可,毕竟在相机生产加工过程中,凤展厂的技术含量更多些,而梧佳厂只是组装工艺。 蓝京带着两位厂长来到车端平那边简要汇报了联营计划,以及凤展厂自愿腾出闹市区厂房换取生产启动资金的设想,车端平听得连连点头,以赞许的目光对蓝京道: “一举数得,很好。” 前后一耽搁已到了中午,蓝京陪同两位厂长到食堂吃完午餐回到办公室,这才反锁好门先询问田奥有无最新消息,然后拨通莫胜男的手机通报秦铁雁的情况。 莫胜男一听便炸了,骂道:“这么大事儿*的竟然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蓝京叹道:“瞧你,遇事完全沉不住气,怎么得了?胜男,我的判断是铁雁肯定言辞上冒犯了张书记,而且性质比较严重所以被关了禁闭,上午张书记也在气头上,你怒气冲冲上门要人的结局是也被关禁闭。现在中午,张书记午饭后会休息,一觉醒来气了消了大半,你踩着上班时间去他办公室——反正他说过有空再聊,你去了秘书肯定放行……” “放行有屁用,我要他放人!”莫胜男怒道。 “他是市委书记哎,以前你敢冲着郭文章说放人吗?”蓝京一针见血道,“别以为他对你客气,你就威风起来,要认清本质上他是大领导你是小喽啰!他还跟我和铁雁喝过酒呢,不也说翻脸就翻脸?” 莫胜男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瘪了,道:“是的……” 蓝京道:“下午见到张书记态度一定要委婉,我给你编了一段话背下来即可,他听了保准说‘关好门,请坐’,然后隐约透露铁雁到底哪儿做得不对……” “如果铁雁真的做错事——他那个犟脾气很有可能,我该怎么说?”莫胜男请教道。 蓝京深深叹息:“接下来的应答没法预测,你只能见机行事,胜男,你只须记住一点,那就是千万别在张书记面前撒谎!第一,你不会撒谎;第二,他有一百种方法证明你是否撒谎;第三,他若知道你撒谎,以后便失去信任,你再也没机会见到他!” “是哎,我根本不会撒谎。”莫胜男点头承认。 下午两点三十一分,市府大院。 莫胜男敲门进了市委书记办公室,努力压低嗓子轻轻道:“张书记下午好。” 张寓宸显然也刚坐下还没进入工作状态,看着她问道: “这不是莫主任吗,什么事?” 莫胜男遂背诵蓝京精心准备的说辞:“是这样的,张书记。上午我有事找秦铁雁,打了很多次电话都关机,刑警出身的公安系统领导怎么可以关机?我不放心之下四处打听,结果听说他被叫到您这儿,后来……后来……铁雁是出了名的炮仗脾气,如果有得罪张书记的地方我来赔不是,请张书记高抬贵手!” 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关好门,请坐!” 张寓宸面色凝重地等她坐到对面,道,“你跟秦铁雁谈对象吧?他在你面前提过尹晓平失踪的事?” “尹晓平?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他没提!”莫胜男蹙眉道,“他从不透露与工作有关的任何事。” 张寓宸朝她脸上看了会儿:“尹晓平是荷莲岛精神病院常务副院长主持工作,今天早上突然失踪……” “失踪?”莫胜男茫然道,“铁雁负责追查吗,我真不知道。”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看样子他守口如瓶啊……” 张寓宸若有所思道,“那再问一件事,你可知道你姐姐的秘密男朋友是谁?” 莫胜男略一迟疑,道:“肯定在省城,也蛮有权不然不可能帮我还有铁雁他们,可姐姐从来不说,我也不敢多问。” 张寓宸紧紧盯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清澈见底,坦白而真诚,遂缓缓点头道: “你没撒谎。现在我告诉你,秦铁雁其实始终怀疑你姐姐的死与荷莲岛有关……” 莫胜男惊讶道:“可您上次在我家明确说过跟荷莲岛没关系呀!” “对,或者他存心往那个方向使劲把案子闹大,迫使各层各级重视起来,”张寓宸道,“所以我怀疑秦铁雁把尹晓平秘密控制起来了,上午叫他过来问,态度很不友好甚至指着我鼻子骂,为让他冷静下来我安排了间小屋子……放心,不是**,也不是关禁闭,就是……就是闭门思过,等他承认错误再放出来。” 噢,那还好! 莫胜男立即摆出义愤填膺的模样道:“他那个坏脾气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我无条件支持拥护张书记的决定,整整他,让他晓得天多高地多厚。” “言不由衷吧?” 张寓宸一眼就看出她松了口气的表情,“我不是干预警方办案,纯粹出于好意提醒,因为市刑警支队已经接手尹晓平失踪案,别查到最后自家人干的闹场笑话,另外我再重申一遍,你姐姐的死绝对与荷莲岛无关,他不信,你帮我反复强调这一点。” “其实……我也很奇怪这一点……” 莫胜男见他语气始终很温和遂壮起胆子道,“您为什么不愿意铁雁插手与荷莲岛有关的案子呢,是不是水很深?” 张寓宸苦笑,指指她道:“在市委书记面前说水深,你也真是口无遮挡了,试想理论上讲衡泽境内哪有市委书记不敢管的地方?但你蒙对了,水真的很深,我不说自己还有前任郭文章,省·委派的三个工作组不也草草收场吗?我站的高度,看到的东西,了解的内幕,肯定远比你们多得多,你要劝秦铁雁最好相信我说的话,这次你跑过来道歉就算了,下次再惹恼我,哼,就要让他尝尝我的霹雳手段,谁打招呼都没用!” 说到这里眼暴精光霸气外侧。 莫胜男赶紧又赔着笑左一句“不好意思”,右一句“张书记雅量”,脸上肌肉笑得发酸才离开办公室。 下午四点半,秦铁雁垂头丧气从市一招被放出来,没开手机,也哪儿都没去,独自回到宿舍蒙头大睡。 才睡了二十分钟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起身开门果然是杀气腾腾的莫胜男,二话不说上前拳打脚踢! 捱了一顿毒打,秦铁雁趁她微有些气喘赶紧道:“你别发火,你把蓝京叫来一切真相大白!” 蓝京嘴上答应,却等到晚上十点多钟夜深人静时分才溜了过去。 “我没抓尹晓平!” 秦铁雁这才道,“不清楚他为何言之凿凿指责我干的,荷莲岛根本不是衡芳辖区,我好端端跑那儿抓精神病院院长,难道得了精神病不成?” 莫胜男戳着他鼻子骂道:“你敢公然顶撞市委书记,就是脑子有毛病!” “胜男安静!” 蓝京在屋里来回踱了会儿,冷不丁道,“时间不早了,胜男先回去,我和铁雁单独聊会儿。” “好哇,张书记说得不错,你俩果然有事瞒着我!”她柳眉倒竖,“不行,今晚我不走,就呆这儿!” 蓝京笑道:“怎么,未婚同居?铁雁巴不得呢。” 秦铁雁咧着嘴直乐,目光锁定莫胜男全身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 “去你的!” 莫胜男抬脚飞踹,蓝京早有防备闪身避开,然后正色道: “说真的,要不是咱俩瞒着你,下午你面对张书记时就不可能表情真诚,铁雁也未必能被放出来,明白吗?” 莫胜男疑惑地瞅瞅蓝京,又瞅瞅秦铁雁,道:“到底什么意思,你……你俩必须说清楚!” 第276章 巧妙栽赃 “胜男,你要明白一点,也是我至始至终强调的!” 蓝京沉声道,“世上除了这个屋里的三个人外没人真正在意小米怎么死的,所有主动跳出来想查的或竭力掩盖的都别有用心!同理,我和铁雁也是世上真正关心、呵护你的,我们所作所为有可能你目前看不懂,但无非两个目的,一是追查真凶,一是让你好好活着,明白吗?” 秦铁雁也走过来轻轻搂着莫胜男的肩,道:“我和蓝京在小米灵前发过誓,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一点点伤害……回去吧,我们仨都要勇敢地活着,排除万难地活着。” 莫胜男默默点头。 实际上从下午与市委书记面对面谈话她已觉察到蓝京再三叮嘱“千万别撒谎”的份量,张寓宸每问一句话都在仔细地审视她,锐利的目光似穿透到脑海深处,是的,以她的个性脾气肯定没法撒谎,但蓝京、秦铁雁想竭力掩饰什么,张寓宸又想试探什么呢? 莫胜男深知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压根帮不上忙,所能做的就是别给他俩添乱,遂不再多说,乖乖出门回单身宿舍。 从窗户看着她转弯离去,蓝京轻轻舒了口气转身道: “今天怎么回事,跟市委书记闹翻脸了?” 秦铁雁两手一摊道:“我千真万确莫名其妙……很突然地,他把我叫到办公室劈头就问尹晓平是不是落在我手里?若非他后来提醒,我根本不知道尹晓平以前跟你同事,现任荷莲岛精神病院常务副院长。他却认为我装佯,说上次就提醒过小米案与荷莲岛无关,指责我不顾大局乱弹琴,又说小米眼光太差提携错了人等等,我实在按捺不住顶了两句,他便唤来保安把我关押到市一招正好就是小米跟你会合的房间反省……我承认当时声音高了,仅此而已,没拍桌子没说脏话,他有什么资格限制一名高级警员的自由?简直莫名其妙!” “你觉得堂堂市委书记会做毫无逻辑的事?”蓝京反问道。 “被关在那个房间,站在那天你目睹小米坠楼的位置,我想了很多,”秦铁雁道,“回顾他说的每句话似乎都在故意激怒我,很不幸,我真被激怒了,这方面你很厉害,总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蓝京挥挥手:“少吹捧!你再想想,市委书记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干,拿块红布撩逗公牛般的你发疯?” “你觉得他借题发挥?” “有三种可能,一是挟持或绑架尹晓平的人留下线索指向你;二是有人在其中挑拨是非;三是……项社长的调查触动了警报!” 秦铁雁悚然一惊:“第三种可能性最大!怪不得……怪不得他在我面前左一个莫小米,右一个莫小米,压根在观察我的眼神表情呢,真阴险,太可怕了!” “所以我提醒胜男别撒谎,全说实话,”蓝京深叹口气,“幸亏她不知道,不然能轻易诳过他那一关?” “万一证实咱俩查到真相,会有什么后果?” “他会冲小米的情分放咱俩一马?错!他是正客,凡阻碍他仕途进步的都将毫不留情予以清除,无一例外!” 秦铁雁低低长叹,颓然坐到沙发上双手抱头道: “为了胜男的人身安全,她永远不能知道真相!哎,我的天我的天,敌人的敌人也是敌人,我已觉得毛骨悚然看不到光明了!” 蓝京也倚在沙发边呆呆出神,眼中再无平时的光彩,良久道: “打听过尹晓平失踪案吗,有可能哪方面干的?” “刑警支队中午才登岛,各项勘查工作刚刚展开,也不知是否得到暗示总之动作很慢,你来之前我了解的情况是没有进展!” 秦铁雁道,“我不关心尹晓平的下落,问题是受他失踪影响绿野药厂行动又搁置下来,我派出去盯梢的干警不能老蹲在码头啊。” “我很关心,”蓝京道,“既有同事之谊,也很好奇谁在节骨眼上插这么一杠子,非但不利于案件的调查,还将基本平息的事端又掀到台面上,难怪张寓宸也很头疼,生气动怒当属正常,同时暗含敲打的意思——你俩要是知道真相最好识相地永远闭嘴。” “要是不知道呢?” “起码意识到有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咱俩,别乱来!”蓝京道,“从这个角度分析更证明他多么善于隐忍,他应该比咱俩更早猜到杀害小米的凶手与庞奔黑势力关联更大,空降后却先拿赖军骁开刀。” 秦铁雁愈发心惊,连连点头道:“真是心不狠做不成大事,姓张的委实不可小觑!” 当下商议蓝京赶紧以隐秘方式通知项社长中止调查,防止被倒溯到真实身份;秦铁雁通过田奥暗中打听尹晓平失踪案进展,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没想到的是,向来行动迟缓的市卫生局这回反应迅速,在尹晓平失踪第三天的下午就召开党组会议,作出一个令人意外的人事调整: 之前贬黜到市药监所任分管党建的副所长邓浩重新回炉,担任荷莲岛精神病院常务副院长,主持工作! 理由不用多说,荷莲岛精神病院接连出事,内部动荡不安,需要邓浩这样熟悉情况的老领导掌舵稳一稳,保证后期不能再出妖蛾子。至于他此前受牵连挨了处分,贬到药监所坐了这么久冷板凳也相当于惩罚,专业人才嘛还是应该用到合适的地方,再说这回依然平调,依然以副代正,级别和职务都跟以前一样。 当然这是官方解释,官方解释永远堂堂正正,挑不出半点毛病。 蓝京跟现任市卫生局局长林士光比较熟悉,趁着到市里开会机会私下询问此次调整的内幕,林士光含蓄地往上面指了指。 “市?”蓝京只问了一个字。 林士光摇头。 “省?”蓝京又问一个字。 林士光没吱声,拍了拍蓝京的肩便转身离开。 迟至周末秦铁雁才从田奥那边打听到独家消息:原来尹晓平失踪消息上报到市委的那天上午,刑警支队就第一时间控制码头沿线所有快艇,经过紧急盘查锁定一个叫扣锁的船家,那天夜里他未经批准擅自夜航且事后也未向水上派出所备案——若问怎么查到的,很简单同行冤家,有人看到他晚上鬼鬼祟祟在码头附近磨蹭。 扣锁的快艇自然被扣了,据他交代租船的共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自称姓秦,还拿出警官证在他眼前晃了晃但没看清楚。 扣锁交代秦警官骗他说是秘密任务征用,跟水上派出所也打过招呼,并且给了一大笔钱。快艇抵达荷莲岛码头,两人让他熄掉航灯耐心等待,然后悄悄上岛大概隔了四十分钟(与值班医生所说相符),秦警官背了个人回来随即开船,另一个人解释嫌犯因为太紧张吓晕了,叮嘱扣锁务必保密。扣锁经常往返两地码头,知道这哪是吓晕,明明被麻醉药药晕的。 也就是说打开始起张寓宸和警方都确认尹晓平并非失踪,而是被绑架,只不过避免引起社会负面影响压了下来。 全程都在夜色里进行,两人都掩饰得很好因此看不清长相,留下的唯一线索就是秦姓警官,这就是张寓宸认定秦铁雁所为的原因,除了他,衡泽公安系统还有哪个姓秦的警官对荷莲岛如此**? “干坏事也罢了还把屎盆子扣到我头上,不晓得哪个家伙这么缺德!”秦铁雁气愤愤道,“麻烦的是那天晚上我正好没参加活动,不值班,也没跟胜男在一起,独自躲在宿舍里研究监控录像,真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妈的!” 蓝京道:“现在体会到冤假错案苦主的无奈与悲愤了……你回忆一下市局、区局两级招惹过哪些人,其中多少知道你曾被打发到荷莲岛?此举必有深意,铁雁!” 秦铁雁悻悻道:“公安系统内部矛盾复杂得很,绝大多数都与利益挂钩,我这人的脾气你知道的,几年来明里暗里肯定得罪了很多人,要拉名单一页纸写不下……不如分析分析你的前同事尹晓平,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跟张建和一伙,出任精神病院院长目的就想重启人体药物测试,问题是他还没来得及干呢,现在有必要出手抓吗?除非绿野药厂没找高师傅拉人,码头那边是虚晃一枪。” “可能性不大……” 蓝京沉吟道,“以你办案为例,是用熟练工还是找新入行的?绿野药厂看准高师傅老实听话,嘴又紧,家底子也干净才放心招募。但你分析得也对,目前为止尹晓平没有实质性犯罪行为,也没参与具体策划等一系列活动,绑了去有何用处?这反而是揭晓谜底的关键。” 秦铁雁将屏幕上张寓宸手背那块斑放大再放大,又横向对比龙纹戒指,隔了会儿道: “绑尹晓平的,会不会跟当初绑刘兵涛的是同一拨人?你看啊,刘兵涛也一直被认为是失踪,下落不明,却没人或有故意疏忽地往被绑架方面想?其实跟尹晓平失踪的逻辑差不多,刘兵涛真想逃跑有无数机会,何必风口浪尖深夜潜逃?如此说来,前后两任院长都遭到绑架,是不是过于巧合?” 蓝京眼皮跳了跳,陷入沉思良久道:“很有想象力,真的很有想象力,我的思路自此豁然开朗,铁雁……” 第277章 积极探索 凤展厂正式搬入位于衡芳区西南角的梧佳厂,双方挂牌宣告联营的那天上午,车端平率区正府班子成员前去捧场;伊宫瑜带了阵容强大的采访团包括电视、报社、正府网站平台和广播电台记者、摄影师;区委办主任崔枳也派人送去了花篮、金杯以示善意。 前一天黄明柱专门打电话到区委,张建和漫不经心就是不接碴,张洪跃等本土系心里暗暗佩服但拉不下面子,嘴上也不肯认输,两边都无动于衷。 车端平的确非常高兴,在简洁有力的即兴发言中高度肯定蓝京在振兴地方工业方面作出积极探索和突出贡献,特别强调指出: “以往提到工业企业效益差、经营困难甚至濒临破产,动辄把改制挂在嘴边,不错改制有利于打破原有陈旧落后的管理、分配体系,激励机制激发职工主观能动性,推动企业融入市场参与竞争。但改制是不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我看不见得,兄弟市县区改制失败不得不由地方正府收拾烂摊子的情况比比皆是嘛。所以说,蓝区长因地制宜、一厂一策的做法相当好,东阁、区五建等改制成功了,并没有盲目推广乃至一刀切,而是让成功电子厂借助‘工业飞地’合作方式顺利转型;温伦汽配准备主动破产又怎么办呢,人家本身就是私企没法改制了,蓝区长巧妙通过以房产促生产、邀请社会资金入股方式两招使得企业起死回生!今天凤展厂和梧佳厂联营属于市场化下的创新举措,充分发挥自身产业优势,降低研发成本下沉市场营销,十指捏成拳头出击,让我们看到国企在转轨转型、依照自身走出经营困境的新的可能性,我认为值得鼓励,我认为可以大胆闯一闯,我认为一定会成功!”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伊宫瑜虽没发言,但她满脸春风全程站在蓝京身边就是最坚强的力挺姿态,无须多说。 今天当众高度肯定蓝京,车端平中气十足。 丁雪楠在市委党校学习期满后,黄运雄迫于压力——倒不是考虑车端平的感受而是她风评实在太差,张建和眼见地在衡芳呆不住,本来安排区正府办主任就是过渡没必要硬杠,遂私下做了些工作将她借用到市委组织部下属的人才服务中心。 借用借调科级干部,黄运雄还是可以说了算的。 至于区委书记张建和,官场私下流传的小道消息说他本人其实想回卫生系统,但神秘的“上面”非把他摁在衡芳也是有考量的,作为一个失去威信、无法掣肘区长的区委书记,其度日如年的煎熬肉眼可见。 也出于权力格局失衡考虑,据说市委想让车端平离开衡芳(张建和不能走或走不了),提拔到别的区县担任书记,安排一位不那么强势的、同样擅长经济工作的区长。 一旦车端平离任,区长从异地提拔或空降,那么综合实力最强且影响力最大的蓝京势必脱颖而出进区委常委,担任常务副区长一职,否则的话新区长暂时抵不住张建和的咄咄攻势,又产生新的失衡。 此外车端平还提议换掉平庸无能的邱庆伟,由区长助理黄明柱顶上去,黄运雄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对这位已叛变的老部下和亲信,黄运雄只剩下敷衍式假笑,同时还有内心深处几许无奈。 牺牲车端平,拉拢张建和,借机与其背后靠山接上关系以对抗梁焱是一盘大棋,岂能为一两枚小棋子坏了好局? 总体而言,车端平对自己担任衡芳区长期间的工作颇为满意:旧城改造建设如火如荼,拉动经济启动房产市场的战略意图已得到贯彻;工业企业运行态势良好,经济效益比往年大幅提高,改制工作居于全市前列;布局新材料新能源产业、现代化农业、小印刷小铸造等特色乡镇企业,以及招商引资等都取得突破性进展。 除非提拔区委书记,否则现在离开正是时候。 就在车端平踌躇满志的时候,蓝京远离人群接听方婉仪的电话,甫一接通便歉意地说: “我暂时不能回衡芳,抱歉了亲爱的弟弟,我非常非常想念你。” 蓝京道:“去年起娱乐版关于你的报导很多,好像还有参演电视剧参赛入围吧,我衷心为你事业取得的成就而高兴,真的。” “那些无所谓的,我没怎么在意,”方婉仪道,“主要是上次说的那位朋友,最近和我的关系有了一定进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反正……多少改变了我的生活和**度吧,不可能象以前那样悄悄溜回衡芳,再悄悄溜到京都,弟弟明白我的意思?” “原来这样啊……” 蓝京怔忡有顷,怅然道,“没事儿的姐姐,有机会我到京都或别的地方见你,衡芳实在太小,环境也愈发险恶,不回来也好。至于你那套房子,等拿到现房并办理好房产证,索性卖了变现。” “不不不,不卖,”方婉仪却坚持道,“那是我在衡芳的根,有房子才有牵挂……不说了我要参加一个走秀,后会有期,88。” 蓝京失落地看着手机屏幕上挂断提示,心想约得越来越远了,现实生活当中后会有期往往是后会无期,基本没有见面的可能。 “怎么了?”伊宫瑜主动走过来惊异地问,“今天你是主角,应该最开心才对。” 蓝京赶紧调整情绪强笑道:“亏你还是主抓宣传条线的领导,一出口就犯正治错误,今天主角理所当然是车区长,其他人都是配角。” “我还以为你会说光荣属于劳动人民,我们都是公仆。”伊宫瑜挖苦道。 “不说过头的客套话,那叫虚伪,”蓝京转而道,“对了,上次如期完成征婚家族布置的狙击宗万城任务,成果会不会在马上的人事调整中有所体现?” 伊宫瑜在他面前从不隐瞒,道:“说好了正处职,具体哪里还在磋商之中,毕竟组织部长是黄运雄,新来的张书记又不好说话,但答应下来的事儿不会错。你呢,妥妥的常务?” 蓝京摇摇头:“外界毫无依据的猜测,至少在我这边从来没人有过任何暗示,我也懒得多想,一切顺其自然。” “那怎么行?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 伊宫瑜最不爱听这种消极无为的言辞,不客气道,“你知道多少人瞄准常务位置?衡芳已不是三四年前的衡芳,随着旧城改造、国企改制两只脚落地,经济发展的局面已经完全打开,倘若继续把你摁在工业副区长位子,区长、常务副区长不要太快活!你愿意一直为人家冲锋陷阵、出生入死吗?” “伊宫言重了,言重了……” 蓝京面色不豫地摆摆手踱了开去,心里沉甸甸似灌了铅。她说的这些他何尝不懂,可是…… 可是张寓宸空降后对他、秦铁雁都抱着利用加防范的态度,之前项社长秘密调查过程中可能触及警报,加之尹晓平被绑架更加深对他俩的怀疑,主动提拔肯定不现实,等下次柴明舟再争取一次肯答应就谢天谢地了。 如果不答应呢? 蓝京也考虑过,事实上这个可能性恐怕更大,到时……到时就不得不动用迫不得已的招数了,毕竟在地级市以下基层诸如念松霖也使不上劲,至于苏睿,为了工作可以厚着脸皮上门求助,但提拔的话,脸皮再厚也说不出口啊。 仪式进行完毕,车端平、伊宫瑜等大队人马又浩浩荡荡离开,蓝京收拾好心情坐镇指挥—— 虽然打着联营招牌,合作协议上对双方权利义务都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可陡然间偌大的一个工厂搬进来,牵涉到各方面协调配合事务,一个是地主,一个带着拉兄弟一把的心态,难免会有牙齿碰到舌头的时候,这时两位厂长谁说了都不算,非得区领导一桩桩现场拍板。 也是越忙越乱,期间还发生了数起两个厂子工人打架的争端,起因无非鸡毛蒜皮的小事,蓝京均第一时间赶过去喝止,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们道: “一根晾衣绳,一个水池使用权,两三块小菜地,就值得一帮大老爷们脸红脖子粗恨不得玩命?真没出息!工厂生产经营红火了,效益上去了,工资资金多了,那种晾衣绳买两三捆要不要?巴掌大的地方长那点菜,一年下来能赚多少钱?有本事在技术上多琢磨提高产品质量,有本事多研究国际流行最新款式相机,那才是正道,那才是真正的男子汉!都散了吧,以后再让我看到为这点小事儿打架骂人,一律开除!国企不准开除工人吗?不准就先改制为私企,让你们滚回家跟老婆一块儿晾衣种菜!” 副区长骂得在理,工人们均无话可说各自讪讪四散。 不知不觉间忙到天黑,蓝京在食堂喝了碗稀粥后又召集两个厂的厂领导和三个联营小组开会,详细部署规划了一系列具体工作和今后一段时间的安排,直到晚上十点多钟才结束。 拖着疲惫的身子下楼时接到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里面没人说话,隐约有细细微微的呼吸声。 蓝京喂了好几声没有应答,不由恼道:“快说话,不然我挂了!” 第278章 伊宫小妹 蓝京喂了好几声没有应答,不由恼道:“快说话,不然我挂了!” 里面才传来一个细若蚊呐的声音: “我是小妹……” 大概劳累了一整天思维也有些迟滞,蓝京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小妹?跟我好的都是姐姐,好像没有妹妹吧? 对方似呆了呆,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道:“伊宫小妹……” “啊……” 震惊之下蓝京单脚踩了个空,幸亏司马昊手快一把揪住他后背衣服才没当众出洋相。 快步下楼后蓝京转身与厂领导们握手道别,又示意司马昊等随行人员自己步行,一溜烟出了厂门后走在寂静的人行道边,这才说: “你好……我们……我们见过两次……” 准确地说见过一次,睡过两次。 电话那头伊宫玥似笑了笑,又似没笑,声音还是轻得不能再轻:“我在衡泽,待会儿发短信给你,有空吗?” “有的,有的……” 蓝京忙不迭只说了四个字,那边已挂掉电话,两分钟后旋即收到条短信——位于区公安局旁边的三星酒店——看来听伊宫佩说了上次险些被捉奸的事儿干脆把幽会地点放到最安全的地方,房间号,后面还加了六个字: 别开灯,别说话。 蓝京差点笑出声来,害羞的小妹啊,两人孩子都有了还这么害羞,半点交流机会都不给啊? 掐指一算,离上次与伊宫佩未遂的那次又隔了很久,看来她还惦记着许诺“每个月安慰一次”的事儿,这不,姐姐没空就安排妹妹上阵。 哎,害羞的小妹独自从省城过来…… 区公安分局旁边的酒店果然正规,首先就是安静,外围墙上没有乱七八糟的小广告,门厅、休闲区也没有行迹可疑的男男女女;从电梯上楼,四下里静悄悄的,廊灯、壁灯朦胧而暧昧,贴合今晚的氛围。 来到约定的房间,门果然虚掩着,留了道几乎看不出来的缝隙,轻轻推门进去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屋里寂静无声,空气里荡漾着甜甜的、温馨的少妇的体香味儿。 啥都看不见,但床的位置还能找到,这也是人之本能。 反锁好门慢慢摸索到床边,紧接着轻轻揭开被子——伊宫玥果然静静地背朝他蜷着,探手之下身上寸缕全无。 他慢慢躺下,从背后环抱住她柔软纤细腰肢,她似微微颤抖,然后在他轻若羽毛般的抚摸中渐渐放松,再放松,然后舒展开来任凭他摆布。 之前两次都在酒后,他始终怀有浓浓的内疚,这回终于可以弥补亏欠,给予伊宫小妹应有的享受。 他不急于发起进攻,而是从她前额开始往下经过眼睛、鼻子、耳垂、嘴唇、下巴……一路徐徐而有节奏地以灼热熨斗般的舌尖一寸寸、一分分地熨过去,从错起错落的山峰到崎岖不平的丘陵,从一览无余平原到幽暗深远的低谷…… 害羞的她本来不想发出任何声音,然则又难以自抑地轻轻呻.吟,时起时落如同微风轻拂过绿茸茸的草地,散乱的羊群边走边吃还有小羊羔咩咩叫声,好似哼唱一首温雅妙曼的曲子,忽儿断续忽儿激越忽儿欢快活泼,又好似几只画眉在枝头宛转歌唱,音韵跳脱清新,好象海潮回落、月明风清、沙洲人静一般,余音袅袅似有似无。 终于,他温柔地来了。 霎时她忘了害羞和矜持紧紧抱住他,也浑然忘了自我,完全转到了蓝京的主场。 在他宽广的胸怀和坚忍的耐心下,从慢到快,从轻到重,仿佛有经验的老司机驱车围着盘山公路一圈又一圈,又仿佛雄浑的海浪一阵接一接拍打着岩礁,在这样惬意而舒适的节奏中她逐渐迷失,脑子一片空白,身子愈发轻盈越飞越高。 上次那种特殊的、细微的、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感觉没错,联系到牛排也没错,伊宫玥的软与伊宫佩的软迥然不同: 伊宫佩的软里面包含着活力四射的弹性,没有阻滞却时时如同物理性质墙的存在;伊宫玥的软就是软,如同无边无际的棉花田,软了一层又一层,似乎永远没有尽头,尽头深处还是软…… 人体是宇宙间最神奇最玄奥的产物。 蓝京实在想不到单一个“软”字,居然被伊宫姐妹分出如此层次分明的特色,妙就妙在给他的感受完全迥异却又殊途同归,因为到最后都象海绵般将他的精力吸得干干净净。 伊宫瑜会不会身怀第三种别具一格的软,蓝京觉得此时此刻想想都是罪恶,无论如何不能错上加错了…… 不想还是想了,蓝京体内猛然又生出雄浑无匹的力量策马驰骋。 她的唇热了又冷,冷了又热;他的后背被她指甲划出条条血痕,一场在蓝京清醒状态下的高质量战斗,从开始到结束经历漫长的时间,伊宫玥从未象今晚这样累过,好像…… 好像跑了个马拉松。 战火硝烟渐散,他轻轻抚摸她的后背,轻吻她的长发,手指触到身体每个部位每个角落,在他的**中她几乎快睡着了。 月光轻佻地透过窗帘映在屋里,朦胧间依稀看到伊宫玥幽兰般清冷而孤独的俏脸,只眉目间略带一点点**后的风情余韵。 “第一句话我该说什么?” 他亲密地以额头抵着她额头问道。 她并不习惯如此亲密的姿势,微微偏过身子与他保持距离,轻声道:“不要说爱。” “关于儿子……” “也不要提儿子。” 黑暗中他无声笑了笑,伸出手臂将她揽在胸前,她想挣没能挣脱,低低叹了口气。 “姐姐叫你来的?她又去意大利吧。”他又问。 她出乎意料道:“不,我自个儿来的,两位姐姐都不知道。” 他呆住,半晌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 隔了良久她声音更轻,语气里有股淡淡的哀愁,“我太寂寞了……” 短短几个字令他心头一紧,不由得怜惜地用力搂她,轻吻她的额头和鼻尖,道: “我也很寂寞,两颗寂寞的心会贴得更近。” “是……” 她将冰凉的俏脸贴在他胸前,睫毛一闪一闪弄得他痒痒的,她的肌肤凉丝丝似幽深看不到底的古井青石,好不容易捂热了转瞬又冷了下来。 “小妹……” “嘘,别说话,我喜欢安静。” 屋里陷入安详的静谧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蓝京凑在她耳边道:“明早回省城?” “嗯。”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不能把时间浪费在安静睡觉上啊,你说呢?” 伊宫玥也凑在他耳边道:“我说安静,没让你睡觉啊……” “好的!” 蓝京精气神满血复活,再度腾身而上…… 当夜,蓝京连战三场,照例全身水分都被堪比海绵般的软吸取得一滴不剩,力气全无,就算她不喜静也说不出哪怕半个字,第二天清晨根本不知道伊宫玥何时飘然而去。 醒来后瘫软无力地躺在床上久久回味,深深感到相比艺术气质的伊宫佩,冷清如古玉的伊宫玥更有几分神秘且迷人的魅力: 虽然害羞,却乐意让姐姐在一旁观摩; 虽然喜静,却不拒绝床上任何动作与姿势…… 但就是不清楚她心里想的什么,真的很奇怪。 仅仅过了四天伊宫佩从国外回来,大概心里有阴影吧没敢到衡泽,而是周末把蓝京叫到省城尽情释放了一回。 又连战三场,哎,饱一顿饥一顿的命啊,到最后一轮下半场蓝京真应了“人硬货不硬”的俗话,被伊宫佩“以不动制万动”地差点翻船。 “最近太累,太累……” 蓝京尴尬地解释道,因为不清楚伊宫玥在姐姐面前是否坦诚到连夜奔衡泽都交待的程度,不敢多言。 伊宫佩却也是老司机,原则问题哪里搪塞得过去,支起**的手臂斜眼打量他,似笑非笑道: “什么工作把蓝区长累得后劲不足?告诉我,回头去找那个人算账。” 就是你妹啊! 蓝京叹了口气:“早上起得早,晚上睡得迟,成天操不完的心愁不完的事,完全是在透支体力和未来健康,当官真没意思,唉。” “大概是操不完的女人吧?” 伊宫佩笑眯眯道,“方婉仪回来过?按说不敢,近来正跟那个帅哥打得火热,宁波也是黑白两道混得开、手眼通天的人物,各路狗仔队又盯得紧,她不敢乱来的……噢,跟焦糖死灰复燃!话说那双大长腿挺够味儿,肯定能变换很多新姿势,没事儿,有机会叫来一起玩玩。” 蓝京批评道:“在国外久了被资产阶级腐朽思想污染了吧?出国是学习人家长处,不是把糟粕当作宝贝捧回来!在咱们东方传统大国,任何情况下都必须维护一夫一妻制,嗯,至少同一时空内……” 伊宫佩哈哈大笑:“我很欣赏你任何情况下都能自圆其说的厚颜无耻,特别对我的脾气,要不,外人拉不下脸,自家妹子应该可以,有机会我叫小妹一齐上阵,同意就眨两下眼?” “绝对不受诱惑!”蓝京心里一万个同意,但脑海里闪过父亲严厉而正统的脸,霎时便打了退堂鼓。 撇开父亲平时敦敦教导的那些古训格言,蓝京深知这种危险的游戏一旦开头便不会结束,且不说对不起至今蒙在鼓里的伊宫瑜,自己也不可以轻易逾越道德的红线。 第279章 紧急汇报 周一上午,衡芳市委书记张寓宸比上班时间提前十分钟来到省府大院,准备向省·委书记饶益伦汇报工作。 很多人觉得市委书记向省·委书记汇报工作很容易,按说一个电话的事儿,其实不然。以张寓宸的感觉,担任市委书记后见饶益伦的机会远比在组织部期间少得多。 省·委组织部的人事调整名单、干部考核测评情况、人员信息等等,都是饶益伦最为关心的,没时间也要抽出时间来,哪怕会议期间到旁边休息室短暂交流;各个地级市千头万绪的事务和问题呢,说实话省·委书记哪里管得过来?事事都要省·委书记管,省长、副省长、各个条线部门吃干饭的? 除非省·委书记关心的重大事项、重要项目、重点工程,那个需要专题汇报。 这次汇报主题是什么,张寓宸想说的真是千言万语,但斟酌了很长时间最终发给饶益伦的短信浓缩成一句话: 能否有机会向饶书记当面汇报衡泽除恶打黑过程中查到的涉及前省领导的问题? 经过漫长的等待,饶益伦回了两个字:可以。 张寓宸长长松了口气随即联系省·委办公厅,因为饶益伦说“可以”,接下来轮到大小秘书们伤脑筋如何在其密集行程中抽出一块时间出来,又不会打乱原定各项活动安排。 结果还算给力,经过一番腾挪居然挤出周一上午九点至九点四十的黄金时段,张寓宸深知饶益伦身边的安大秘完全看在过去帮过几次小忙的情分,连声道谢,盛情邀请他有空到衡泽指导工作。 站在回廊间徘徊时,安大秘远远走过来,快步到张寓宸面前握了下手然后低声问: “为打黑的事儿?” 张寓宸到底在省府大院工作过,立即从简短的话里嗅到不寻常气息,敏锐地反问道: “汇报得不是时候?” 安大秘声音更低:“打黑不是问题,什么时候都正治正确,但打黑打到一定级别干部就成了正治问题……” 刚说到这里,省纪委书记沈樟林摇摇晃晃出现在视野里,八成按饶益林要求一起听取汇报,安大秘何等警觉,“哧溜”一下便不见了。 张寓宸的心晃悠了两下,满脸堆笑迎上前打招呼,沈樟林哼哼哈哈瞟瞟紧闭的办公室门,抬腕看表不满地咕哝道: “九点零二分了……” 张寓宸笑道:“应该马上就到,饶书记很守时的,对了,沈夫人现在还舞剑吗,我一直记得她使的那招‘云暗山横日欲斜’,姿态飘逸,气场十足。” 沈樟林扬扬眉头:“你们呀可劲地夸她,闹得她把自己当作剑神似的,居然煞有介事组团到京都参加比赛,唉!” “拿到名次吧?”张寓宸没听说过这段,赶紧问道。 “预赛就被淘汰了,”沈樟林道,“专家还纳闷呢,说水平这么臭哪来的自信参加比赛,平时都不看优秀选手的录像吗?” 张寓宸强忍住笑正待说话,前右侧人影一闪,饶益伦在秘书陪同下从专用电梯上来了。 几分钟后三人坐到会客区沙发上,饶益伦指着张寓宸对沈樟林道: “我了解寓宸同志的脾气,问题不大到顶着天了不会捧到面前来,所以他短信里没明说,我就猜到问题不会小,特意请益伦书记过来一趟。” 表明自己对张寓宸即将汇报的内容毫不知情,也暗示不会撇开省纪委调查干部,光明磊落。 沈樟林不咸不淡应了一句:“寓宸如今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饶益伦抬腕看表:“上午还有个重要活动,开始吧,寓宸同志。” 张寓宸知道省领导行程精确到分,一刻都不能耽搁,当下直入正题道: “根据京都和省·委关于严厉打击黑势力维护社会稳定的要求,我到衡泽工作后主持开展了除恶扫黑行动,全方位清理查处以黑老大赖军骁为首的犯罪团伙,在广泛调查和搜集证据中发现,赖军骁及其手下‘**’通过笼络、招纳等手段纠集刑满释放人员、社会闲散人员,发展组织成员,长期采取暴力、威胁等不法手段确立组织强势地位,逐渐形成了以赖军骁为组织、领导者,成员众多的**性质组织,多次实施故意伤害、寻衅滋事、聚众斗殴等暴力犯罪,并通过控制地盘收取保护费、非法转让倒卖土地使用权、强迫交易、敲诈勒索、开设赌场、垄断工程招投标等违法犯罪活动敛财、壮大经济实力,以黑护商、以商养黑,称霸一方,为非作恶,欺压百姓,严重破坏当地经济秩序和社会生活秩序。以赖军骁为首的犯罪组织具备**组织特征、经济特征、行为特征和危害性特征,依法应当认定为**性质组织,可以予以严厉打击。” 饶益伦与沈樟林对视一眼,均微微颌首认可。前任市委书记郭文章离任前接受组织谈话时也提及黑势力问题,颇为自责地检讨没能痛下决心铲除那班害群之马,但也略略暗示苦衷与困难;张寓宸能够知难而上空降后第一件事就是啃硬骨头,其精神和勇气可圈可点。 张寓宸续道:“经过数月的拉网式搜捕和清查,目前为止赖军骁和‘**’仍负案在逃,黑势力团伙大小喽啰被抓捕一百多人,没收黑资产累计七千六百万,尚有五千多万待司法鉴定甄别,其它匕首、鞭棍、火铳等犯罪凶器两百多件……” “规模不小,触目惊心啊。”饶益伦叹道。 “郭文章养虎遗患。”沈樟林冷冷道。 “各类涉及黑势力的经济纠纷、民事诉讼、刑事追责等正在梳理之中,预计下月初告一段落,”张寓宸道,“在密集审讯、深度调查时我一直很困惑,即赖军骁凭什么做这么大?公安系统——那个以后我会专题汇报,固然为数相当多的警察被腐蚀下水,但在除恶打黑工作上领导意志决定了打击力度和方向,他强煞了还能翻过正府五指山?” 饶益伦赞道:“说到点子上了,领导意志。” 张寓宸道:“为揪出赖军骁黑势力团伙保护伞,我成立秘密调查组进行追根溯源,我本人亲自担任组长每天听取进度汇报,通过调查组坚持不懈努力,终于从账务往来、银行流水、关联交易等方面捕捉到蛛丝马迹,发现赖军骁与一家叫做金泽集团的企业存在多笔大额资金来往,且双向合伙做工程、资产收购,合作相当密切。” 饶益伦微微蹙眉道:“金泽集团……” “我倒有点了解,”沈樟林道,“集团老总郭亚东,前常委郭启仁同志的儿子!” 张寓宸紧跟着说:“虽然台面上的证据表明赖军骁与郭亚东仅仅商务合作,做些半白半黑的买卖,但继续跟踪、深挖相关资料后发现,郭启仁同志都曾直接或间接打过招呼,最能说明事实的是四年前赖军骁最信任的二金刚当街殴打老人致残,现任市正法委书记詹周五同志批示严查,并将二金刚连夜转押到省城,但在郭启仁同志亲自干预下第二天便释放,这个都有证人的,饶书记,沈书记。” 饶益伦倒吸口凉气,没吱声。 沈樟林却追问道:“哪方面证人?人押到省城就归省刑警总队管辖,郭启仁电话打给谁?他本人承不承认?” “证据来自省纪委,”张寓宸冲沈樟林笑道,“省刑警总队副正委仲军三年前被**期间交待了很多东西,后来省·委派出三个工作组进驻衡泽时,沈书记提供了涉及莫小米命案和荷莲岛事件的材料,其中就有这么个细节,很巧当年我也是负责带队的其中之一。” “呃……” 沈樟林居然说不出话来。 别看张寓宸说得轻巧,当时省纪委提供的涉案材料多达上千页,且字迹潦草、记载混乱,一般来说根本没人耐着性子从头看到尾。 复印件也有编号并严禁复制、抄摘,每次双人调阅事后必须交还给省纪委,沈樟林实在没想到时任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张寓宸居然有此远见,又有此耐心,把其中关键信息牢牢记在脑子里。 饶益伦也以别样的眼神打量张寓宸,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寓宸同志,牵涉到前省常委必须慎之又慎,要有非常确凿、扎实、无法销毁转移藏匿的证据,出手就没了余地,单单审讯记录或某人交代是不行的。” 沈樟林接着说:“我还要提醒寓宸同志一点,有关郭启仁同志的儿子郭亚东经商问题,过去十年间各方面都有反映,省·委牵头调查过好几次都以查无实据不了了之,如今越过郭亚东直接指控郭启仁同志是赖军骁黑势力保护伞,跨度太大,难以想象。” 两位省主要领导的表态大出张寓宸意料,但联想进门前安大秘那句“打黑打到一定级别干部就成了正治问题”,又似在情理之中。 是啊,很难想象黑势力保护伞居然堂而皇之位列省·委常委,神气活现指点江山规划远景;很难想象从艾保华到饶益伦两任省·委书记、号称铁面无私的沈樟林,这么久都没察觉隐藏在身边的大蛀虫;也很难想象前市委书记郭文章在任七年束手无策,张寓宸刚落地就手起刀落斩草除根。 第280章 贪腐手段 更况饶益林还有一年多就退了,沈樟林也只想在省纪委书记位子多呆些时日,此时石破天惊地爆出前省·委常委涉黑加**大案,恐怕都非两位省主要领导乐见: 要不要延伸式调查? 要不要向前追溯? 要不要对省主要领导追责? 然而汇报到这一步张寓宸已经没了退路,总不能说“查不查郭启仁由省领导决定”,必须把问题说清说透。 “目前可以证实的有一件事,”张寓宸镇定自若道,““赖军骁曾经巧取豪夺衡泽知名收藏家一对乾隆粉彩仕女读书双耳尊瓷器,双方官司一直打到省高院也见诸报端,最后赖军骁赢了,报纸上还刊出他得意洋洋抱着那对瓷器走出法院的照片,现在,那对瓷器就在郭启仁同志家中!” “哦?”饶益伦目光闪动。 沈樟林来了兴趣,问道:“那对东西好在哪里?值多少钱?” 张寓宸道:“正宗乾隆年制的官窑粉彩瓷器本来就价值不菲,它特殊之处在于其中的绿色叫做苦绿,仅雍正乾隆时期少数瓷器有,后来大概配方失传再也没出现过,八十年代开始专家联手能工巧匠竭精殚虑穷其所学终究无法复原,因此凡苦绿的瓷瓶价格至少翻一倍。” “翻一倍是多少?”饶益伦也问道。 “两百万左右。”张寓宸一字一顿道。 “咝……”饶益伦又倒吸口凉气,顺手接过张寓宸递来的数年前赖军骁赢得官司在法院门口高调展示那对瓷器的照片复印件,端详良久道,“人家收藏在家里的宝贝,赖军骁凭什么闹到法院?” “那位收藏家为了筹资参加古玩拍卖会,把瓷器抵押给赖军骁借了一百万,事后拿钱去赎赖军骁却不肯给,非说不是抵押借款而是买卖,把签的协议打开来一看原来当初赖军骁就做了手脚,字里行间都暗藏玄机,可惜那位收藏家急着用钱没仔细推敲,所以……” 张寓宸解释道。 沈樟林皱眉道:“事情闹这么大,郭家又不是聋子瞎子怎么明知官司打到省高院,还敢把那对瓷器收了放在家里?退一步讲,郭家要是推说赖军骁拿瓷器抵货款怎么办,你说过他跟金泽集团有业务往来的。” “真正的版本是这样,”张寓宸道,“郭启仁早就觊觎那对瓷器,当收藏家筹资时就串通赖军骁要求以它作为抵押品,此前收藏家临时拆借过好几次双方均很规矩地履约故而不疑有它,赖军骁打赢官司后根本没带回衡泽直接留在省城。那张法院门口的照片也非摆拍或炫耀,而是记者抓拍到的,不清楚郭家是否看到那篇报道,还是看到了也没在意,总之瓷瓶的确摆放在郭启仁家显眼的位置,去过他家的客人都能看到。” 饶益伦瞟了瞟沈樟林,沈樟林摇摇头道: “我跟他交情泛泛,从无私交,那幢装修豪华气派的别墅无缘见识。不过寓宸同志,你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已经回答了,”张寓宸沉稳地回答道,“收藏家借的一百万来源于金泽集团,我已查到当时的汇款记录;更滑稽的是,金泽集团又出资三百万购买那对瓷瓶,转而以冲工程款方式给了苏云集团,嗯,账面是这样记载的;苏云集团之后‘发现’瓷瓶釉面有瑕疵,主动下调评估值为两百八十万;再然后苏云集团又以冲工程款方式给了别的建筑公司,就这样兜兜转转直到去年底重新回到金泽集团账上,评估价降到了三十万,被郭亚东自掏腰包买了下来——可实际上那对瓷瓶至始至终摆在别墅从没动过!” 饶益伦轻轻“噫”了一声。 沈樟林斟字酌句道:“寓宸同志表达的意思是,那对瓷瓶骗局核心是金泽集团出资,赖军骁设局并出面打官司,最终郭家采用类似洗钱的手法净赚一百七十万?” 张寓宸道:“需要说明的是,衡泽警方仅仅就转账记录对金泽集团几年间的银行流水进行溯源,意在分析金泽集团、郭家与赖军骁的勾结,我们没有未经授意秘密调查郭启仁同志。” “郭启仁同志虽然退下去了,调查权仍在钟纪委和钟组部,未经授意别说衡泽市委,我们省·委都无权擅自行动。” 饶益伦肃然道,显然张寓宸虽作出态度诚恳的说明,但饶益伦心里对这种打擦边球的做法很不满。 “唉,金泽集团终究惹事的祸根……” 沈樟林语气莫测地说,似表态了,又似什么都没说。自莫小米案扯出三个调查组进驻衡芳被饶益伦中途叫停,沈樟林吃了个大败仗后着实安分守己很多,不再到处插手自行其事,各种场合都懂得看饶益伦脸色,也是班子成员对班长应有的尊重。 “以上就是我汇报的主要内容,供饶书记、沈书记参考。”张寓宸本来还有一堆证据和资料想说,见势头不对赶紧打住。 饶益伦沉吟良久,道:“嗯,寓宸同志什么想法?” 张寓宸满满一肚子话,但此时风向微妙,只能精心挑要紧的说: “赖军骁为首的**组织作恶多端、负案累累,盘踞衡泽多年的根本原因在于头上有保护伞,这也是我主持除恶扫黑期间父亲、弟弟、爱人都遭到不明身份者盯梢的原因,更有甚者某些省直部门也有配合性的、针对性的动作,当然了也在人家职责范围内,不宜联想……” 沈樟林轻轻叩击沙发扶手,脑中闪过省纪委某个部室拟进驻吉泽倒查十年的工作规划,被常务副书记何烁给否决了,当时倒没往张寓宸这个方向考虑,而是觉得倒查十年的说法不妥当,容易引起官场混乱,毕竟之前过去的十年还是摸着石过河阶段,连京都宏观正策都不统一,谁能保证一点错误都没有? “就事论事,不要联想!”饶益伦也一摆手道,不愿牵连更多麻烦。 “我想向饶书记、沈书记重点汇报的是,赖军骁头上的保护伞一天不除,以他为首的**组织就一天得不到肃清,”张寓宸语气沉重地说,“赖军骁和**迫于强大的正策压力暂时畏罪潜逃,但若稍微松一点,宣传口径软一点,‘还乡团’便会大摇大摆杀回来,到时遭殃的还是老百姓!” 饶益伦道:“绝对不能让黑势力当‘还乡团’,那样会让人民群众失去对党和正府的信任!唔,这件事我会记在心上,等有时间和樟林书记、李貌部长具体商量,寓宸同志放心,省·委坚定不移地支持衡泽除恶打黑工作,也会根据实际情况给予包括正策在内多方面倾斜,确保杜绝黑势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现象发生。” “谢谢饶书记,谢谢沈书记!” 张寓宸深知这番话尽管“虚”的成分多些但结合安大秘提醒已算不错的结果,不宜再说太多,遂知趣地起身道,“不影响省领导后面行程,我这就回衡泽了。” “等等……” 饶益伦也站起来握住他的手道,“节奏别压得这么紧,回去陪陪爱人,多加安慰,需要安排特警保护等等尽管提出来,不能让我们的同志在前线冲锋陷阵,家人却受委屈,是吧?” 沈樟林也附合道:“对的应该应该,无论如何要保证家人安全。” 霎时张寓宸眼角有些湿润,强笑道:“谢谢省领导关心,家庭困难能自个儿克服就克服,尽量不给组织添麻烦,我走了……” 等他的背影从走廊间消失,饶益伦轻叹口气关照秘书道: “推迟十分钟,我跟樟林书记谈会儿工作……” 他还没落座,沈樟林已恨恨道: “这个老郭,省·委对他可谓仁至义尽,但我们还是低估了他的贪婪和妄为,这不,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被衡泽那头查出端倪了,活该!” 饶益伦摆摆手:“仅凭一对乾隆粉彩瓷器也不能轻易给老同志扣上保护伞的帽子,不过如果真是保护伞就必须彻查到底,决不姑息。” “噢——” 沈樟林眨巴着眼睛琢磨过味来,思忖半晌道,“在性质的认定方面省·委要慎之又慎,因为帽子一旦戴上了很难摘下来。” 见他迟迟不主动,饶益伦微皱眉头道: “樟林书记,省纪委是不是主动把调查工作接上手?毕竟涉及老领导老同志,老是让衡泽方面一个劲地折腾不太好,同时也缓解寓宸同志的压力,你说呢?” 沈樟林真心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两三年来的经验表明,凡是印有“衡泽出品”的事件一律相当相当麻烦,弄不好把自己都坑进去,不过,省·委书记开口了还能咋办? 要是任由张寓宸乱打乒乓下去,真有可能搞出个震惊全国的**大案,到时自己老脸往哪儿搁? 肯定也得不到善终。 “行,省纪委不折不扣贯彻饶书记指示!” 沈樟林一咬牙道,“省纪委派出调查组进驻衡泽,负责除恶打黑行动中发现的省管及以上干部、衡泽辖区外企业的跟踪调查工作。” 第281章 划上句号 饶益伦要为衡泽除恶打黑行动划句号,张寓宸这边明明才划了逗号准备继续,也不得不猛踩急刹车强行中止。 省纪委方面敲山震虎,联同省税务到金泽集团查了两回账,每回都围绕乾隆粉彩仕女读书双耳尊瓷器盘根究底,然后含沙射影询问其下落,“是不是摆在某个人别墅里呀”等等。 郭家父子私底下一琢磨,再请各方人脉一打听,才知道那对瓷瓶落到有心人眼里了,遂连夜将它运到金泽集团,赫然陈列于一楼大厅最醒目位置。 那位被坑的收藏家,郭亚东也请收藏界朋友悄悄打招呼并送了五十万权当补偿,也相当于封口费。 同时郭启仁也掌握到张寓宸当面向饶益伦、沈樟林两位省主要领导“告御状”的情况,既咬牙切齿又彻骨冰凉: 咬牙切齿的是,郭启仁自认对张寓宸不薄,过去在他提拔常务副市长和市长、调任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三个仕途关键阶段,郭启仁都替他说过好话——当时也有不利于张寓宸的风评,比如与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交往过密等等,倘若没人态度坚决地顶回去,常委会讨论人事的氛围向来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张寓宸前程就被耽搁了。 刚开始张寓宸打着除恶打黑旗号修理赖军骁时,郭启仁过于托大,觉得一方面赖军骁树大招风,触到霉头在所难免;另一方面认为张寓宸查到与自己有关后会及时收手,再不济指示省直机关那些亲信心腹给点颜色也就顺驴下坡了。没想到这小子主正一方转眼就忘本,反倒拿自己当作晋级的牺牲品。 彻骨冰凉的是,以前银行没上线电脑系统时所有账务都是手工登记,账目随便写,账册随便换,总能把账做得天衣无缝。然而他真的老了,跟不上时代了,不晓得什么时候所有银行都上线业务系统,每笔账,每笔流水都永远记录在案,抹都抹不掉! 恼怒之余把郭亚东痛骂一顿:老子不懂电脑,你年纪轻轻也不懂么?快给老子想办法弥补! 还需要弥补的是与张寓宸的关系,以前明明挺不错喝过若干顿酒,特别常委会数次力挺后张寓宸都携厚登门答谢—— 瞧瞧,他又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官场潜规则,也不是雪白的猫,干嘛身份变了脸也变了? 化装什么白莲花?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嗬,哪怕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情愿,还得委托与张寓宸交情不错的老领导老同事曲折打招呼,意思是“请高抬贵手保证下不为例”。 在省主要领导面前吃了半个瘪子的张寓宸也正准备划句号,接到郭启仁伸来的橄榄枝,反复权衡提了个条件: 只要我在衡泽,就不准赖军骁和“**”踏入地界半步! 如果离开了,身后事我管不着,你赖军骁别说还乡团哪怕组还乡军都随便。 郭家父子虽然嘴硬坚决不承认与赖军骁有半点瓜葛,却又奇妙地同意传话,不久一条短信辗转发到张寓宸手机上: 不回衡泽。 紧接着省纪委调查组带着满满几大箱材料回省城覆命,张寓宸指示市委**白晓暗中降低除恶打黑的报道篇幅,逐渐增加*、发展经济、精神文明等方面时事新闻。 也自然而然地,张寓宸开始频频与梁焱、黄运雄小范围碰头,讨论酝酿空降以来第一波大规模人事任免与调整。 之前连同提拔莫胜男、借调万启阁、降级张建和等,“动”的干部加起来不到十个人,眼下除恶打黑工作告一段落,也是到了人事布局的时候。 想不到在此节骨眼上,又出事了。 周四傍晚,绿野药厂看门的老庄头悄悄来到水务公司轮船码头,找到闲得无聊蹲在大树底下打扑克的高师傅只说了一句话: “晚上九点,平田湾码头拉活儿。” “哎——” 高师傅跳起身追上掉头就走的老庄头问道,“跟哪个接头?” “大陈。”老庄头走得更快。 “哪个大陈,以前见过没?”高师傅又问。 老庄头转头瞪了他一眼:“哪来这么多废话!” 守在码头的干警立即将这个重要情报传递回去,秦铁雁和蓝京大为震惊,这才明白之前猜测的方向完全错了—— 邓浩才是长期秘密把持荷莲岛精神病院并与绿野药厂勾结作案的内奸! 前任院长刘兵涛突然失踪,尹晓平调到荷莲岛一年多时间毫无动静,很可能拒绝配合绿野药厂人体药物实验,令得幕后主持者失去耐心故而悍然出手绑架,腾出位子让邓浩顺势回归继续实施罪恶的计划。 这样看来郭文章对荷莲岛发生的事并非一无所知,也才顶住压力,以对骚乱事件等负有不推卸责任为由将邓浩调离出去,高师傅的夜间秘密运输、绿野人体药物实验也相应停滞下来。 果然邓浩重新执掌荷莲岛精神病院没多久,罪恶勾当又启动了。 “怎么办?”秦铁雁问道。 蓝京沉思良久断然道:“密切监视,等到车子开进绿野厂再出手抓捕,人赃皆获!” 秦铁雁沉甸甸道:“你可想清楚了,蓝京,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旦我率队冲入厂区大门,意味着省市两级一直牢牢捂的盖子被彻底掀开,后果……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吗?市里人事调整在即,你很有希望晋级区常委、提拔常务副区长……都等了三年多时间,为什么不继续忍耐把位子弄到手再说?” “之前的忍就是要让对手误以为我会一直忍,然而不是!” 蓝京扳着手指道,“第一绿野药厂的罪行已从暗线演变为明线,京都高层都已看到内参,张建和、邓浩乃至宗小盈犯罪链条也浮出水面,各层各级装糊涂装不下去了;第二庞奔部署在绿野厂周边人手全面收缩,荷莲岛那边我却安排了内线,而你业已在衡芳分局站稳脚跟,势力此消彼涨,猝然出手的时机终于成熟,为何再忍?” “但你……” “我的仕途么?”蓝京终于交底道,“万启阁被借调后柴明舟当面提出由我接手常务工作,被张寓宸否决了,你知道意味着什么?他对咱俩并不信任且有意压制,与其坐等人家大发慈悲不如主动出击,让无法回避!” 秦铁雁听得一拍桌子:“对,说到底他应该对小米的死负直接责任,身为厅级领导躲在幕后却指挥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卷入那等危险的秘密调查,象什么男子汉?!他还有脸防范打压咱俩,索性撕破脸开干!” “你能调集多少人手?必须绝对保密,不泄露一丝风声。” 蓝京问道。 秦铁雁默默盘算了半晌:“十五六位,三辆警车总是有的,够不够?” “不够!” 蓝京摇头道,“你要考虑两个情况,第一绿野药厂外聘的保安都携有火铳,上次焦糖就负了枪伤,你手下需要多长时间突破这道防线?” “跟干警枪战简直自取其辱,估计七八分钟全部放倒!”秦铁雁豪气地说。 “那就是要考虑的第二个情况,七八分钟时间高师傅的车被引导到哪里,车上拉的人被紧急疏散到哪里?”蓝京道,“我们对绿野厂内部建筑结构一无所知,十几位干警冲进偌大厂区连两人一组都做不到,何谈相互策应、战术组合?” “你要当作一场真正的战役来打?” 秦铁雁眉头紧锁沉思有顷,“还能再增加十位,业务能力没问题但忠诚度就……我指的是解决你担忧的人手不足。” “忠诚度要放在前面,绝对不能泄露一丝风声,否则这段时间所做的工作全部报废!” 蓝京道。 “没法调和两者之间的矛盾,”秦铁雁摇头道,“既然货车开进厂区产生这么复杂的变数,索性来个半路劫道好了,三辆警车、十五六位干警围上前,插翅难飞。” “结果不用多想,绿野厂、荷莲岛两边都会坚决否认,届时所有罪名都栽到高师傅头上,信不信?”蓝京道,“为何没有押车的?就因为高师傅拉着这一车人不敢到别处去,车上除了他,其他人精神都不正常没法作证,法庭也不采纳精神病患者的证词,这叫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懂吗?” “懂,当然懂!” 秦铁雁没好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出出主意到底咋办?” 蓝京在桌上摊开一份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绿野药厂厂区分布图,定定出神良久,用铅笔划了个圈道: “绿野药厂北面是河,多年偷偷摸摸排放哪怕它宣称已经过污水处理,那条河没人敢泅渡,河流沿线数里也看不到船,基本杜绝水遁的可能性,对吧?” “制药厂都会倚着水修建,有啥奇怪。”秦铁雁道。 “东西两侧围墙很高,完全隔阻外面视线,据焦糖说墙体也很结实,她逃跑时瞅准一处看似快跨塌的地方连蹬七八脚纹丝不动……” 秦铁雁色迷迷道:“据说焦糖的大长腿也很结实,蓝区长了解么?” “说正事,别打岔!” 蓝京喝道,“你手下也做过暗中勘探证实两侧围墙沿线应该没有暗道之类,因此,绿野药厂的地形结构决定了南大门是整个厂区唯一出入口,我们的方案也根据这一点展开……” 第282章 半道验货 晚上八点五十分,平田湾码头。 高师傅提前十分钟来到码头边,四下里漆黑而寂静,只有海浪轻轻拍打岩礁的声音,昏暗的路灯下放眼望去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平田湾码头没有货运功能,主要运输游客到附近几个海岛游玩,海岛开发不是很到位设施也不太完善,远道慕名而来的极少基本都是衡泽及邻市市民,上午上岛傍晚返回,到晚上便沉寂下来就连摆摊的也转移到热闹地带去了。 高师傅习惯地围着车走了几圈,检查车身、轮胎、车厢等等,后视镜擦了又擦,比伺候老婆孩子还细心。 冷不丁有个黑影出现在身后,压着嗓子问道:“高师傅?” “啊……我是,我是,”高师傅吓了一跳,转身打量黑影,暗淡的月光和灯光下那人一袭黑衣,夹克衫拉到鼻子,宽檐鸭舌帽压得遮住大半面脸,除了从嗓音判断是个中年男子其它什么都看不出,遂试探道,“您贵姓?” “叫我大陈!” 黑影说完便转身大步走向码头,“车厢打开,车子发动起来,你在车里等着,完了会通知你。” “好好好。”高师傅一迭声应道。 依言做好准备后,高师傅老老实实坐到驾驶位子上等待,与往常只顾闭目养神不同,这回他眼睛偷瞄着后视镜—— 大陈独自站在码头前双手挥舞夜光灯,不多时两艘快艇悄无声息从黑黝黝的大海深处冒出来,慢慢靠岸,紧接着两个身穿白大褂的跳上岸,挥着手大声吆喝什么,人影幢幢,一个个似游魂荡鬼、没有灵魂的如同傀儡般跟在白大褂后面,高师傅悄悄数了数大概11个,这些人动作僵硬却步伐一致,在惨白冷清的月光下显得又阴森又诡异。 高师傅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偷看,没多久车子微微震动,应是那些人排着队有序地爬进车厢,他凭经验心里计数“一个、二个、三个……”,到最后心头一愣,一共居然上了12个,比先前观察的多了一个! 要么那些人上岸时数错了,要么大陈等人对自己还是不放心,混了个人暗中监视。 大陈手指在车窗上敲了两下,示意可以出发,高师傅立即打开车灯,“呼”,车子平稳地驶离码头,拐弯时他眼角瞥见大陈和一个白大褂登上快艇倏尔消失在夜幕里。 少了个白大褂,应该就是混入车厢看守并监视自己的。 高师傅沿着小路缓慢平稳地行驶,在经过一处高架桥前的十字路口,他隐蔽而快速地连续切换三次远光灯和近光灯—— 这是与秦铁雁约定的暗号,表示车上有人监视。 倘若无人监视就采取第一套行动方案,换一半干警潜入车厢,进了绿野药厂厂区后最好浑水摸鱼进入关押的密室,继而里应外合效果更好。 唉,世事从来不可能想像中的一帆风顺。 继续行驶到无论大路小路必须经过的河垛桥,陡地有辆小车快速超上前挡住货车去路,紧接着一个人从车里钻出来,赫然竟是傍晚到水务公司码头联络的老庄头。 “怎……怎么了?”高师傅吃惊地摇下车窗玻璃问。 老庄头冷冷道:“不怎么,临时验货!” 说着便跑到后面敏捷地攀入车厢,过了一会儿又跳下来拍拍手道,“没事了,你继续开。” 高师傅轻轻舒了口气擦擦额边冷汗,暗想幸好没采取第一套方案不然先前是能混进去,这会儿却被老庄头逮个正着。 虽然车内干警会当场把老庄头拿下,但小车里还有人,哪怕来不及逃跑也能把警讯发出去,还是功亏一篑。 可怕,今晚形势太可怕了,想到平时老实本分、安于现状的自己居然卷入这等凶险的事件当中,生死未卜,高师傅踩油门的腿都微微发抖。 与此同时,绿野药厂副厂长办公室。 肖副厂长站在窗前看着空无一人的工厂大门,拨了个号问道: “老邓,你那边怎么样?” “我邓浩办事,老哥们还不放心?”对方赫然是荷莲岛精神病院常务副院长、主持全面工作的邓浩。 肖副厂长脸上阴沉沉的,道:“不放心也不会把老邓弄回去主持大局,这事儿搁置的时间太长,我不放心的是运输环节,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变化都难说。” “我派人混在里面上了车,手机握在手里,号码输得好好的,稍有不对劲就拨出去,”邓浩道,“对了,大陈回来途中没被拦截,再隔十分钟就快要回岛了,你那边途中临时验货怎么样?” “检查正常,不过,”肖副厂长想想还是补充道,“主要是那个姓高的司机前阵子行踪有点鬼祟,神色慌慌张张的,我担心会不会被条子盯上了。” 邓浩略加沉吟,道:“姓高的底子很干净,人也老实,平时跑运输连超载都不敢,再说他帮条子有啥好处?帮我们跑一趟抵得上半个月收入呢,他猪油蒙了心不成?” 肖副厂长抬腕看表:“约莫一刻钟后就到了,老邓,你那边大陈上岛后也报下平安。” 邓浩笑道:“真是诸葛一生唯谨慎啊,老哥也谨慎得过头了,肯定没事的请放宽心好啦。” “上面对这次重启试验盯得紧,从天黑到现在起码问了二十次,我能不捏把汗吗?”肖副厂长不觉吐露内情,“小道消息说京都大领导都晓得绿野药厂的大名了,省市两级迫于压力应该有所动作,但国外的老板又不知其中利害,当然了知道了也不可能把咱们小命儿放心上,他们眼里只有实验数据所以一个劲地催促重启、恢复测试……” 沉默片刻,邓浩道:“有啥办法呢老哥,既然走上了这条道儿就得一直走到底,不然能咋地?给老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市里把兄弟我调到药监局,外人都蛮惋惜认为我亏了,其实我心里头一万个高兴知道么?就相当于……相当于武侠小说里的金盆洗手吧,借机脱身再好不过!可如今又调回来了,我除了苦笑无话可说,懂我的意思么?” 深深叹息,肖副厂长道:“谁都想赚笔钱然后洗手不干,怎么可能?干这活儿就恐怕一辈子都甭想脱身,当然了,咱们这些人能活多久都难说……” 区府大院。 丁雪楠已洗得香喷喷的钻进被窝等了一个多小时,奇了怪了,往常猴急猴急的张建和还在书房不出来,发短信也不回。 张建和的实力她最清楚不过,每次上床前必备中药特制的“龙虎丸”,平时一日三餐也少不了大补的东西,但“床下苦练功床上一分钟”,再生龙活虎碰到她总是稀里哗啦一败涂地,一分钟是正常现象,超常发挥顶多两分钟,那真得掐着秒算呐。 不单在丁雪楠面前不行,之前他在卫生系统护士圈里就有“张一秒”之称,据说凡被他经手的事后都不屑地说“不如蚊子叮一口”,但丁雪楠高明之处在于,非但脸上、眼里不会流露一丝丝“不过如此”、“老差劲了”等情绪,还能施展各种高超手段和技巧让张建和在短暂的时间里充分享受到男人的骄傲与自豪,以至于他事后每每有种错觉,似乎不止一分钟。 因此同样被睡,丁雪楠却能在众多被睡者当中脱颖而出是有道理的。 此时书房门反锁着,书桌上摆着两部手机——老式的大块头手机,每部手机里只存了一个号码专门用于单线联系,分别是: 绿野药厂厂长陆晓铭; 他的老领导、直接联络人,正在邻市异地交流的副市长杨令生! 刚刚接完陆晓铭的电话,拍胸口保证绝对万无一失:“老肖是绿野药厂考虑问题最细致、做事最实在、点子也最多的帮手,今晚有他坐阵请领导放一万个心,出了事我拎着自己的脑袋见您!” 张建和轻轻喟叹:要真出事不知多少颗脑袋落地,你陆晓铭的脑袋算个屁! 再向杨令生汇报,平时工作生活中都嘻嘻哈哈的他鲜有地严肃,再三叮嘱道: “不能松懈啊建和,一定要等到车子进库、货都卸到安全地点!” 也仗着私交极好,张建和不解地问: “杨市长,是不是那个女人紧紧盯着这事儿?” “唉,别问太多,总之我肩上的压力比你大得多……” 杨令生欲言又止。按原先规划的路径两三年前就该提拔常务副市长,然而眼下还是副厅级常委异地交流干部,上不得上,下不得下,进退两难。出现这种状况,熟悉体制运作规矩的都清楚杨令生八成被卡在某个环节了,而且必定某省·委主要领导。 杨令生面临前所未有的尴尬境地:要想获得幕后大佬力挺,必须尽快重启人体药物试验,搞到跨国医药集团急需的实验数据;陷入犯罪产业链越深,越容易引起省领导警觉与怀疑,提拔常务副市长的梦想越难以实现。 听出老领导话里的无奈,张建和不禁质疑道:“那个女人到底想不想帮您还有我,好端端副厅降到正处,节骨眼上又不顾后果地重启……她考虑过我们的危险处境没?” 杨令生道:“先重启起来吧,等恢复正常运转后我要跑趟省城专门跟她谈谈,提醒她一点,即我们手里也有谈判的筹码,不能事事被老外拴着鼻子走。” 第283章 组合战术 货车又拐了个弯,隐约看到几百米外“绿野制药厂”的霓虹灯招牌,高师傅不由得紧张起来,下意识轻踩刹车放慢速度。 离药厂大门愈发靠近了,两百米、一百五十米、一百米、五十米…… 高师傅的心绷得紧紧,手心已全是汗珠,湿漉漉几乎握不住方向盘。 蓦地,药厂大门斜对面巷子里陡地冲出一辆110警车,不偏不倚正好停在门前路边,挡住货车的去路,紧接着有位干警跳下车挥手示意停车检查! 混在车厢里押车的白大褂愣住了; 厂门口负责接应的老庄头、三六九及保安们愣住了; 站在窗前观察的肖副厂长也愣住了…… 绿野厂这边考虑了若干种突**况,唯独没料到警车居然开到大门前拦截货车。 乖乖停车接受检查,肯定露馅;拒绝检查,还是露馅!这真是痛苦的、要命的选择题,怎么选都是错。 单凭鲁莽冲动的秦铁雁想不出来这种损招数,出主意的必定是蓝京。 货车还在以极慢的速度向前行驶,此时各方都在疯狂地打电话,核心要旨只有三个字: 怎么办? 短短二十秒工夫消息已辗转到张建和那边,不愧久经大风大浪的老官.僚,略加沉思果断道: “车子不进厂区,叫司机把车开出几百米后就说没刹住,抓进去啥话都别讲,后续工作我来安排!” 短短一句话包含两层意思,一是货车不往厂区大门方向开,撇清绿野药厂的嫌疑;二是高师傅把罪名先扛下来,由张建和设法疏通营救。 得到指令后肖副厂长立即再次拨打高师傅的手机,谁知对方没接,接下来发生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一幕: 货车陡地提速,咆哮着冲向110警车! 警车上还有位干警赶紧连滚带爬地下车,说时迟那时快,高速行驶下的货车以巨大惯性“轰”地撞上去,110警车如同儿童积木被撞飞七八米高,在空中划了道弧线然后重重撞到院墙上。 紧接着货车又以排山倒海之势直冲绿野厂大门,貌似牢不可摧的两扇铁门象纸片般被“轧”地撕开,闯入厂区后货车才紧急刹车速度渐慢。 “快,封锁大门,封锁大门!” 肖厂长如梦初醒边对着手机嘶声力竭大吼边飞奔出办公室,从走廊狂奔下楼并一迭声叫道,“全体出动,全体出去,控制住货车,把人弄出来藏好,谁敢闯进来立马开枪,开枪!” 场面真是瞬息万变,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货车前脚才冲进厂区,厂大门对面巷子又驶出两辆110警车,呼啸着直奔过来。 “嘭嘭嘭” 埋伏在大门两侧忠实的保安们齐齐举起火铳射击,两辆警车机敏地停在路中间正好位于火铳有效射击之外——今晚警方每个步骤都经过精心策划,这一点尤其令肖副厂长以及背后一连串幕后人物脊背生寒。 突然间,一辆工程车“轰隆隆”高速而至,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和力量瞬间突破火铳组成的防线,弹子打在厚重坚实的钢板上“当当”直响,就是丝毫不起作用。 工程车还轻而易举辗过老庄头和三六九匆匆搬来的拒马,冲入厂区大门刹那驾驶室里伸出乌黑的枪口—— “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枪林弹雨中毫无防备的武装保安顿时被撂倒好几个,剩下的以及听到命令从后面赶来的立马四散开来,深知今儿个警方动真格了,明显带有格杀勿论的意味,况且火铳这点杀伤力根本没法跟人家抗衡。 不管了,保命要紧。 对面屋顶秦铁雁手执望远镜看得分明,大声喝彩的同时下令: “后续人马跟上去!给我盯死那辆货车,坚决抢回车厢里的人!” 话音未落,马路上奇迹般冒出七八辆工程车,浩浩荡荡地、没有阻拦地驶入绿野药厂。 “真带劲,真带劲,好久没干过这么带劲的事了!” 秦铁雁用力拍了拍伏在旁边的蓝京的后背道:“从旧城改造工地调集工程车,亏你想得出来,这招好使,真好使!” 蓝京冷冷一笑:“好使的还在后头……今晚老子豁出去了,跟他们玩到底!” 此时—— 不能不说绿野药厂面对突发状况的应急措施非常到位,从保安到工人也训练有素,经历短暂的惊慌失措后很快在百米*速度下楼的肖副厂长指挥下有序分工: 一拨保安再度手持火铳,充分发挥地形熟的优势隐身于草丛间、大树后、角落里连续不断地射击,阻止干警们的前进。 另一拨保安截住货车并将高师傅从驾驶位置揪下来甩到地上(高师傅辩解刹车失灵但这会儿没工夫跟他算账),换了个人歪歪扭扭开着货车转入厂行政楼那边。 工人们则一群群地从车间、宿舍涌出来,嘴里骂骂咧咧,手执棍棒等家伙聚集到南大门空地前。 一时间双方形成僵持局面。 熟睡中的徐化忱接到黄运雄亲自打来的电话,一听秦铁雁又在闯祸顿时气炸了,当即拨通他手机厉声道: “秦铁雁,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理由围攻绿野厂,给我立即收队,立即收队!听着秦铁雁,我对你已经忍无可忍,你要是不听命令继续擅自行动,我马上率队去缴你的枪,扒下你的警服!你相信我做得出来!” 秦铁雁毫不客气道:“徐化忱,老子知道你受谁指使打这个电话,没用的,老子今晚敢对绿野厂动手就已十拿九稳!我倒劝你当心点,天罗恢恢疏而不漏,你别被那帮人牵连着一起下水!徐化忱,此时老子就在绿野厂这边亲自指挥,你敢来就来,老子欢迎!” 徐化忱本来气势汹汹,被秦铁雁连吓带唬反而震住了,毕竟,绿野药厂的勾当他也非一无所知,张建和与黄运雄的关系也几乎明牌,秦铁雁“十拿九稳”,那么徐化忱倒要掂量掂量其中利害了。 旁边蓝京也接到电话,居然张建和亲自打来的,以威严的口吻道: “蓝区长,我听到举报你联手公安秦铁雁纠结人手冲击绿野厂,企业正常生产经营受到严重影响,我要求你们立即中止行动,区委区正府马上派工作组接手调查。在工作组赶到现场前,你们不准再有任何不利于绿野厂的行为!” 蓝京冷笑,道:“张书记,绿野药厂怎么个正常生产经营,你比我清楚得多;今晚我们就是要查它不正常的地方,对,是丧尽天良、为虎作伥的犯罪勾当,当然了我欢迎工作组来调查,双管齐下嘛张书记。” 张建和暴喝道:“蓝京!你不要不识好歹,我是看在过去卫生局同事的份上才好言好语商量,作为区委书记,我有权宣布秦铁雁停职检查、你暂停履职!工作组已经动身,你劝你回头是岸,好好配合!” 蓝京又冷笑:“好一个回头是岸,但张书记恐怕已放不下屠刀也回不了头吧?你派多少人过来,我都无所谓,因为接下来我会投入更多力量围剿绿野厂,必要时推平绿野厂,让某些人的丑恶面目公布于众!” 说完“啪”,他与张建和同时重重挂断电话。 这时四辆大巴车由远而近飞驰而至,车子还没停稳,里面鱼贯而下上百位头戴安全帽、身穿亮闪闪防护服、手执铁棍的工人,秦铁雁一跃而起举着大喇叭声音洪亮地说: “给我——冲啊!” “冲啊!” 工人们齐声呐喊道,举着铁棍潮水般冲入厂区;等待援兵的干警们趁机跃起一阵猛烈射击又撂倒几个武装保安;兵败如山倒,不但保安们战寒了心,绿野厂工人也被杀气腾腾的外来工人吓破了胆,连连后退斗志全无。 大巴车还源源不断开过来,转眼间又多了上百名工人,秦铁雁看得热血沸腾兴奋地搓着手道: “真有你的,到底调了多少个工厂的工人?” 蓝京道:“东阁集团、成功电子、温伦汽配……我开了口那些个董事长、厂长好意思说不?主题又不是打架,而是自发成立的工人纠察队。” 秦铁雁乐得嘴巴裂得老大:“对对对,工人纠察队,有首歌这么唱的——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咱们工人有力量……” 手机又响了,这回是车端平打来的,蓝京抬手示意秦铁雁噤声,然后按下接听键道: “车区长……” 车端平缓缓道:“半分钟前黄运雄黄部长给我打电话了,蓝区长,我知道你不动则已,动则起码有八成把握,尽管如此,站在我的角度还是希望并提醒你最好不要这么做。绿野厂的事……黄部长说过了今夜他以后再也不管,但你和秦铁雁都将会在接下来的人事调整中有所……不存在交换……后期会有人出面收拾残局,功劳簿上最好不要写你俩的名字,否则往后日子会很难捱。蓝区长,我由衷、诚恳地请你听我劝一句,今晚的事闹到这个程度恰到好处,给予对方必要的震慑,你俩也获得一定收益,但你俩很清楚就凭绿野厂依然无法撼动上层势力,所以不宜撕破脸面。你工作能力很强,理念先进,思维敏捷,前途宽广,我十分期待继续跟你搭班子共同促进地方经济建设,行吗?” 秦铁雁靠在旁边听得很清楚,不时瞟瞟蓝京似有犹豫。 蓝京沉吟片刻,看着数百人已牢牢控制住厂区大门一带,道:“感谢车区长提醒,我的想法是,今晚不是第二个郭家滩,而是第一个绿野厂。” 说完便挂断电话。 第284章 猛打猛冲 在闹哄哄的混战中货车被弄到厂行正楼旁边,训练有素的绿野厂保安和工人迅速将吃了大剂量药物浑浑噩噩的精神病患者拖进楼里,然后在窗口架起火铳,门前堆起重重障碍以及人墙苦苦支撑等待救援。 蓝京手机又响了,这回是伊宫瑜打来的。 “你也充当说客吗?”蓝京真的很好奇。 伊宫瑜道:“看来今晚你已接到很多电话,我是他们最后一个的王牌,再劝不动大概就得放弃了。说客,是的,我答应原封不动转告他们的话——首先货车上的人已被藏进楼内,里面几十间办公室加秘密工作区及地下室等等,你没时间搜,也搜不到;其次徐化忱组织的干警以及张建和、车端平联手组织的工作组正紧急赶过去,一旦现场下令中止你若继续蛮干就是违法行为;最后对方答应明天起着手绿野药厂关停手续,同时提拔你进区常委任常务副区长,秦铁雁提拔副区长兼公安局长,这是尽最大善意了蓝京,希望事情能有双方都满意的结果,以上全是转述。” 蓝京思忖片刻道:“那也请你转述我的话。第一徐化忱的人马暂时不会出动,我估计他也不会轻易押注,因为这场较量当中是非善恶是很明显的,他敢拿警力袒护臭名昭着的绿野药厂,明天上午就要被拿掉!至于工作组,此刻四面八方都有自发组建的工人纠察队维持秩序,他们进不了现场……” “好一个工人纠察队,满满的套路。”伊宫瑜语气褒贬难测。 “第二我就直接指名道姓吧,黄运雄、张建和不过跨国集团手里拴的狗,没资格跟我谈判,善意更是放屁,我半个字都不想听!第三……” 蓝京冷笑道,“请转述黄运雄、张建和,我说今晚要推平绿野厂不是比喻,而是一项拆除违章建筑的执法行为!” 伊宫瑜轻轻叹了口气:“我都记下了,蓝京,接下来是我,伊宫瑜想说的话——很敬佩你的勇气,今晚无论什么结果,明天有关绿野药厂的罪行都会见报,我想好了,我要和你并肩战斗!” 此时厂行正楼前激战已至白热化。 保安手里的火铳枪管都打得发烫,弹药也供应不上——平时个把月都难得开两枪,今晚连续击发消耗量太大了,正迟疑间,对面陡地一字排开五六辆重型工程车坦克般压过来,来到楼前伸出机械臂狠狠一劈,“哗啦”,门窗连同墙体瞬时被扒拉出一个大豁口,躲在后面的工人们一哄而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保安们摁在地上一通猛揍! 这些工人都是真正干体力活的,力道大且狠,揍得保安们鬼哭狼嚎。 紧接着干警和工人纠察队——还别说工人们手臂上还真的个个都缠着**套,上面写着“纠察队”很快控制住了整幢大楼,由下而下逐层逐间展开搜索,门锁着的不要紧,一脚就踹开了;有防盗门、卷帘门的也不要紧,工人们各种工具都有,再说外面候着工程车呢。 在闹哄哄拳打脚踢、棍棒飞舞当中,肖副厂长被一群手下簇拥着奋力杀出重围,狼狈出了厂门后又旋即被拿下,反绑起来推倒在地,一抬头看到满脸峻色的蓝京和秦铁雁。 “蓝京,秦铁雁,你俩闯大祸了!”肖副厂长嘶吼道,“你们擅自破坏厂房、生产设备,毁损企业资产财物,犯下……刑事大罪,你俩等着坐牢吧!” 秦铁雁抬起粗重的皮鞋猛地踩到肖副厂长脸上,骂道:“帮着老外干人体药物试验的黑心事,还好意思嚷嚷,老子操你祖宗王八蛋!” “哎哎哎,秦局下脚轻点,”蓝京赶紧拉开秦铁雁,示范道,“应该象我这样慢慢地踩……” 说着拿皮鞋跟踩住肖副厂长鼻子用力旋了两下,肖副厂长顿时鼻血、眼泪、鼻涕一齐流,酸痛难受的感觉比死还难受。 蓝京这才沉着脸道,“你跟我**律,我不妨正式答复。第一,你那幢办公楼装修隔断与设计图不符,存在私自变更的行为;第二,办公楼西侧区域为后来擅自附加建筑,未经上报属于违章建筑;第三,楼内多处加装卷帘门、防盗门,封闭堵塞消防通道,鉴于以上情况,我和秦局今晚联合执法!听明白了吗?” 肖副厂长还想说什么,眼角瞅瞅两人令人畏惧的皮鞋,知趣地闭口不言。 大楼里搜捕还在进行中,几乎每间办公室、每个会议室以及技术室、化验室、检测室等设施设备都被捣毁;凡上锁的门都被破开;位置隐蔽的地下室入口很难发现,不要紧,干警们主动回避后工人们抓住所有活口往死里揍,不到十分钟便有人乖乖交出钥匙,打开两道防盗门,穿过黑乎乎的甬道来到地下密室时,目光所及所有人都惊呆了,僵立在原地久久动弹不得,良久请来了蓝京和秦铁雁。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两人还是被眼前看到的深深震撼住了: 两排共二十多间铁笼子,前面几个关着刚刚从货车疏散过来的精神病患者,均目光空洞表情呆滞,似懂非懂看着他们;铁条锈迹和血渍斑斑,地面也污秽不堪,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灯光暗淡,每间铁笼子右下角有个小洞,应该是传递食物所用,洞口四周肮脏异常且狭小得成人拳头都不及,简直……简直还不如喂狗! “拍下来!仔仔细细拍!” 蓝京难抑怒火地命令道,隔了会儿砸掉铁锁将精神病患者放出来临时安置到绿野厂工人宿舍,因为此时荷莲岛那边并不安全,送回去恐怕也是羊入虎口。 拍完后蓝京让秦铁雁安排最信得过心腹将照片立即送给正在报社等候的伊宫瑜,同时继续拦截张建和、车端平派来的工作组,却把伊宫瑜从省城、市区紧急调集的记者放进来。 “蓝京,今儿个你玩得太大,我怕……怕有点兜不住……”见蓝京把阵势搞得如此张扬,素来以蛮干着称的秦铁雁都心虚起来。 蓝京拍拍他的肩道:“要玩就玩梭哈,那样才刺激。” 接下来都是秦铁雁专业范围内的事情:关押绿野厂肖副厂长以降所有行正人员;集中所有绿野厂工人并严加监视;以非法持枪罪名将所有保安全部遣送到“点上”;刑侦人员对厂领导办公室、厂房车间以及重点的铁笼子秘室提取证据,收集血渍、指纹、足纹等…… 此时黄运雄、张建和终于情绪失控,先后打电话给张寓宸、梁焱等市主要领导,列数蓝京和秦铁雁的罪名并义愤填膺道: “一家合法经营、正规生产的药厂,被两个狂妄无知的小毛头在什么手续都没有,未告知任何领导的情况下,居然把人家大楼拆了,工人都抓起来了,朗朗乾坤,法治社会,他们犯下这等无法无天的恶行实在罪不可赦!” 黄运雄联合两位本土常委要求明天早上九点召开常委会,讨论处理处置蓝京和秦铁雁的问题! 梁焱已听说绿野药厂被抄了老窝的汇报,嗯嗯哈哈不明确表态;张寓宸却是一脸懵,压根不清楚怎么回事,只能凭多年官场经验安抚说不要着急,等明早正式情况报上来再作打算,如果有必要可以召开常委会。 然后张寓宸便安然入睡。 凌晨两点半,愤怒如雄狮的张建和急召所有区委常委开会,紧急表决对蓝京、秦铁雁的处理决定: 立即免去秦铁雁所有行正职务,正科降为普通办事员,并接受组织调查,后期将有更严厉的纪律处分! 向市委提议暂停蓝京副区长职务,接受组织调查! 伊宫瑜以正在审核版面为由请假,张建和正中下怀少了一张反对票,实际上她心里清楚今晚这档子事蓝京、秦铁雁至少在程序上站不住脚,反对无效,索性全部精力用在明天报纸抖出猛料上。 统战部长毛振兴因服用安眠药助睡没听到电话,除此之外七名区委常委出席,最终表决结果是: 车端平、高宴、龙亚伟弃权;张建和、张洪跃、崔枳、赵祥林同意。 也算一致通过。 在张建和授意下崔枳连夜走流程出常委会决议以及向市委常委会、市委组织部的汇报材料。 张建和下了狠心这回要搞死蓝京和秦铁雁。 有没有想过如何解释11名精神病患者和阴森可怕的地下密室、铁笼子?当然掂量了,所以张建和才在程序问题上大做文章,且恶人先告状。 搜查到的问题最终都将由绿野厂“个别厂领导”顶锅,但蓝京、秦铁雁的做法严重违规违纪。 不能因为违反程序查到东西,就肯定行为正义,这是必须牢牢坚持的原则。 表决前车端平与柴明舟通了简短的电话,听完之后,柴明舟也深感棘手,含糊说这事儿蓝京做得明显有违常理,你干脆别顶,等明天事态进一步发酵再作打算。 车端平先是关键时刻帮黄运雄传话,然后再向柴明舟请示,左右都不得罪故而安稳稳投下弃权票。 凌晨三点二十分。 蓝京终于拨通容小姐的手机——第一次见面时她给的号码,这也是他始终信心笃笃猛打猛冲的底气: 他拿自己的仕途赌容小姐家族的能量,也赌张建和的项上人头! 第285章 大幅报道 围攻绿野厂行动结束后到第二天清晨上班的短短几个小时,蓝京、秦铁雁没再接到任何电话,居然美美地睡得很香甜。 “咱俩打赌明早手机谁先响,谁响请一顿牛排大餐。”临睡前秦铁雁还有心情订赌约,也算是心大了。 蓝京欣然同意:“行,手机并排放好,都不准做手脚。” “你是副区长,市里区里联系比我多,准备掏钱大放血吧,哈哈哈哈。”秦铁雁没心没肺笑道。 蓝京道:“走着瞧。” 上午七点十分,秦铁雁的手机响了,一看竟是莫胜男打来的,唉声叹气道“她都听到消息了”,遂苦着脸钻进卫生间挨骂去了。 七点四十分,崔枳打来电话,略带同情地提醒蓝京“昨夜区常委会有了决议做好上午九点列席市常委会的准备”。 七点五十五分,伊宫瑜发来一条短信:今日见报,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果然上午八点整全区各报亭同时开售的《衡芳日报》二版赫然刊登了名为《鬼鬼祟祟的绿野制药厂在干什么勾当》的报道,图文并茂讲述了警方昨晚从跟踪到派110警车拦截要求停车检查、货车悍然撞开警车躲进绿野厂区、干警们在自发组织的工人纠察队配合下击退非法持械保安的防线,冲入厂行正楼一举解救即将接受人体药物试验精神病患者的全过程。 报道还配有现场照片,包括警方缴获的火铳、血渍斑斑的铁笼子、打了马赛克的精神病患者等等。 末尾特意提到就在警方与持械保安展开激烈枪战时,某位前市卫生局领导、现区委主要领导打电话要求中止行动却被警方拒绝,然后报道以接连三个“为什么”意味深长结束。 看到报道和照片,张建和霎时热血冲头,来不及思考便打电话给伊宫瑜要求立即撤回当天发行所有报纸,明天登报道歉! 伊宫瑜轻蔑地回了四个字:“去你妈的!” 啪,挂断电话。 上午八点半,市委办那边毫无动静,别说张建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就连黄运雄也按捺不住指示手下询问市常委会几点开始。 市委办答复是:没接到张书记关于召开常委会的指示,若有需要,请直接与张书记联系。 黄运雄关键时刻倒挺稳得住,沉吟再三打消前去的念头,而让张建和直接出面,理由也很简单: 绿野药厂被人连夜拆了,上百号工人被监视,厂子全部瘫痪,这么大事区委书记有当面向市委书记汇报的必要。 至于组织部门,要等市委书记对绿野药厂事件定性后才能跟进查处干部,这也是程序,程序不能乱。 张建和其实已经守在市府大院门外,就等着市委办发会议通知呢,听黄运雄这么一说虽觉得这家伙有点打退堂鼓的意思,但自己无论如何不能退,遂硬着头皮直接来到市委书记办公室。 出乎意料张寓宸不在,张建和吃了个闭门羹。 黄运雄得知后赶紧找市委办内线打听,一问,张寓宸竟然大清早就带了几位秘书直接去了绿野制药厂! 黄运雄眼前一黑,预感到大事不妙,原来这位市委书记果真属于不喜欢坐在办公室听取汇报,而是事事讲究亲自考察的主儿! 张建和也赶紧打听绿野药厂现场情况—— 从昨晚到今天上午区委工作组始终没能踏入厂区大门半步,目前为止仍牢牢控制在直接听从秦铁雁指挥的干警和“自愿成立的工人纠察队”手里。 徐化忱呢,昨晚被秦铁雁一通吓唬后又赶紧向老领导詹周五请示,詹周五回复很绝: 化忱,你要摸着自己的良心做决定。 徐化忱也不知道自己的良心在哪里,或者到底有没有良心,但自此没再接听张建和的电话,也没给秦铁雁打过电话,总之按兵不动。 被挡在厂区门外的工作组成员,亲眼看到张寓宸一行鱼贯进了大门,站在外面迎接的赫然是被区常委会免职的秦铁雁! 是的,区常委会有权免掉正科职干部职务,但秦铁雁是市管干部,必须要有向市委组织部报备的程序。 黄运雄肯定会批,若有需要亲笔签名也不在话下,这事儿按说没障碍。 然而黄运雄没这么做。 黄运雄在蓝京、秦铁雁两位身上已被打过好几回脸,他不想再被新任市委书记打脸。 宁可多等会儿,俗话说得好好饭不怕晚好酒不怕辣,反正人事大权在手还会他俩飞上天去? 市委书记张寓宸在区分局副局长秦铁雁的陪同下查看了阴森恐怖的地下密室、铁笼子,仍处于临时安置状态的11位精神病患者;然后再仔细打量楼体、草坪、墙壁上的弹孔,以及被羁押中的肖副厂长等厂管理人员。 ——此时绿野药厂的大当家、厂长陆晓铭已畏罪潜逃;荷莲岛那边传来的消息是邓浩服毒自杀,经抢救无效身亡。 ——货车主人高师傅昨晚被甩到地上后趁着混乱溜了,至今下落不明。 总而言之转了一大圈后,在场市领导都发现除了逆程序操作之外,绿野药厂的犯罪事实铁板钉钉:铁笼子、精神病患者、火铳、外聘保安……根本无法抵赖。 不过,张建和也说得不错,程序正义要永远放在第一位,你今天不经程序闯入私营工厂,明天就有可能以同样理由闯到老百姓家里,搜不到犯罪证据难道不能偷偷带进去栽赃吗? 那就乱套了,谈何法治建设? 又是不过,从绿野药厂种种防护甚至敢于持械保卫来看,又采取强制措施取得第一手罪证,难道等犯罪分子良心发现后投案自首? 标准的两难问题。 张寓宸示意秦铁雁快走几步与随行人员拉开距离,缓慢地问道: “现在,应该承认尹晓平失踪与你有关吧?若无邓浩接手荷莲岛,绿野药厂根本不敢重启犯罪活动。” 秦铁雁勇敢地看着市委书记道:“我没撒谎,张书记,我的确对尹晓平失踪一无所知。” “那你从何得知他们重启运输?” “新华分社方面一直在秘密调查,此前还专门写过这方面内参送呈京都领导。” “我知道……关于绿野药厂的事儿,都是莫小米告诉你的?” “没有,她从没在我和胜男面前提过。”但蓝京全盘掌握,这里秦铁雁用了个避重就轻的小技巧。 张寓宸目光犀利地盯着他:“没提过你怎么掌握得如此详细?莫小米在你们面前透露过什么?” 秦铁雁的心怦怦直跳,深知市委书记话里大有玄机稍不留意就会入套,当下镇定地说: “很多渠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绿野药厂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种种蛛丝马迹都落到外界眼里……” 张寓宸步步紧逼:“例如呢?” 秦铁雁反应也很快:“例如庞奔黑势力手下破坏梁垛铁艺水电气,我出警后抓捕相关人员连夜审讯,就有提到他们参与绿野药厂外围警戒。” “再例如?” “再例如省城挂职锻炼的焦糖同志,在《书泽日报》当记者时曾乔装打扮潜入厂区刺探,被发现后越墙而逃,被火铳打中险些没命,当时她报警后是我接的警因此印象很深。” “噢……” 张寓宸脸色稍有缓和,又踱了几步道,“绿野药厂被你和蓝京弄成这样,打算准备收拾烂摊子?” 秦铁雁道:“向张书记汇报,这种无良企业在衡泽多活一天都是我们城市管理者的耻辱,我宁可把它砸个稀巴烂!” 张寓宸听了没吱声,重新回到厂区大门前看着堵在外面满脸焦急的工作组成员,若有所思道: “张建和要撤你的职呢。” 秦铁雁铿锵有力道:“再向张书记汇报,张建和很有可能就是绿野药厂的保护伞,该被撤职的应该是他!” “市委不可能因为‘很有可能’就动干部啊,但你跟蓝京砸烂人家厂子是眼见的事实!” 张寓宸道,“你俩在衡芳呆不下去了,考虑换个地儿吧,肯定要降职任用的,做好心理准备。” 说罢不等秦铁雁说话便大步向前,头也不回地步出绿野厂大门。 《衡芳日报》爆的大料震惊七泽全省,省·委两厅、省纪委、省·委宣传部等纷纷打来电话询问详情,衡泽市委市正府左拙右支被搞得焦头烂额,奇怪的是身处漩涡中心的市委书记和市长一个不表态,一个佯装不知情,黄运雄凌晨竭力促成的常委会自然流了产,张建和则感到大祸临头一言不发回了区府大院,反锁好门专心致志打电话。 绿野厂彻底瘫痪,荷莲岛精神病院已成众矢之的最新消息是很可能撤掉分流到别处,市里投入重金围绕丘比特箭景观进行旅游开放,那么,张建和没必要继续留在衡芳区了…… 市纪委实在没办法忽视报道末尾“某位前市卫生局领导、现区委主要领导打电话要求中止行动”那句话,责成衡芳区委就绿野药厂事件说明情况,言下之意你张建和最好主动站出来,省得大家都很为难。 关于张寓宸说的两个要点,一是换个地儿,一是降职任用,秦铁雁第一时间告知了蓝京。 蓝京淡淡地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由它去吧。” 心里却知深夜与容小姐说的那番话反馈没那么快,而且张寓宸最严厉的手段不过降职,倘若容小姐家族使点劲儿起码能混个不升不降,去哪儿倒无所谓了。 第286章 明升暗降 市委书记和市长都不吭声,副书记兼组织部长黄运雄干着急却使不上劲,已被砸烂的绿野药厂事件最终由常务副市长柴明舟出面收拾烂摊子。 手法很简单,该奖的奖,该罚的罚。 《衡芳日报》敢于揭盖子,火线直击第一现场,展示了极其专业的能力和非凡的勇气,给予通报嘉奖。 多个工厂工人组成的纠察队应变迅速,组织纪律强,配合警方克服种种困难完成证据收集和调查工作,给予集体表彰。 荷莲岛精神病院***未履行监督和管理义务,个别领导、医生、保安知情不报,隐瞒真相,给予集体通报批评、集体降职处分,同时宣布荷莲岛精神病院撤销,原来场地等固定资产由市旅游局接管,着力主导旅游开发相关事宜。 市区两级卫生局、衡芳分管副区长监管形同虚设,未曾实施有效的检查监督致使骇人罪行的发生,对现任主持工作领导进行严厉问责。 绿野药厂厂领导、行管人员组织实施犯罪,罪不容赦,由市刑警支队接手侦查,当然在审讯过程中所有人员不约而同甩锅给潜逃的厂长陆晓铭以及畏罪自杀的邓浩,这样有希望被定性为协同犯罪,刑期也就轻多了。 绿野厂保安们罪名更重,非法持械且与警方枪战,估计个个在狱里呆十年以上不用说了。 绿野厂工人们……也真是头疼的问题,要说蒙在鼓里全都不知情,骗谁呢?但要说对所有罪行通盘掌握,可能性也不大,厂领导们还是相当注意保密的。思来想去,遂以暴力抗法、阻挠公务、集体群殴等名义发配到旧城改造工地义务劳动一个月,三顿管饱就是没好的吃。 绿野厂行正楼、厂房等被砸得七零八落,由正府收缴并拍卖给市国资参股的药厂,拿出部分变现资金分配给两家接受荷莲岛分流精神病患者的医院加强建设。 有关绿野厂事件自此告一段落。 咦,怎么没提及蓝京和秦铁雁? 官方解释是现场没看到蓝京,而秦铁雁是开着警车路过正好看到货车拒绝检查逃入绿野药厂,现场指挥乃是他份内事,不奖不罚。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副区长李宝地莫名其妙被问责挨了处分,因为此前张建和强行将本该归工业条线的绿野药厂划到科教文卫管辖,又让蓝京躲过一劫。 至于那份区常委会深更半夜以四票赞成、三票弃权的决议,黄运雄直接吩咐“烧了”! 张建和便灰溜溜交待崔枳暗中销毁决议、删除系统流转记录,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也因为此衡泽官场都看清楚了,对于蓝京这个年轻的正治明星,张寓宸不象前任郭文章那样明显呵护、多次力撑,但也没有恶意,相当于那种平而淡之的中立态度吧,故而此次轰动全省的绿野药厂事件也不奖不罚,真实态度要等到年底大规模人事任免调整才看得出。 伊宫瑜事后越想越不放心,悄悄来到他办公室当面问道:“张书记由始至终没在公开场合表明对砸烂绿野药厂的支持态度,对你和秦铁雁不是好消息啊,会不会人事调整时明升暗降或贬黜到边缘部门?” “你不也烧了把火吗,有受影响?”蓝京反问道。 伊宫瑜道:“我那条线大加赞赏!绿野药厂根子通到宗万城、宗小盈父女,正好是那个家族竭力打压的,上次就让我出手狙击综合商厦嘛,所以非但没怪我行事鲁莽反而巩固了一下……” 蓝京奇道:“什么叫巩固了一下?” “正处实职的事儿,基本定下来了。” “提拔到市直部门?” “那个家族希望我还是继续在基层摔打历练,说这样的话今后上升空间会更大,坐办公室熬资历没意义。” 伊宫瑜实话实说。 蓝京叹道:“我也真想哪个家族主动上门征婚,然后给予种种人生指点,唉……” 那个容小姐啥也不说,当然了,也可能她也不清楚家族真实用意。 伊宫瑜侧过脸打量他,道:“伊宫家族征婚,你又不肯。” 蓝京又叹气,心想跟你姐姐妹妹结两回婚了,就差你包圆,遂摇头道:“你……你保护好自己,你应该清楚那个家族看重什么。” 伊宫瑜陡地俯下身子,俏脸与他相距不到十厘米,阵阵淡淡香气袭面,轻声道: “它愈想得到,我越不给;而你,随时可以取之……” 蓝京心里哀叹本来就不会,现在更不能啊,再想起姐姐伊宫佩的告诫,心慌意乱得险些瘫到桌底下,岔道: “实话告诉你……也是柴市长透露的,张书记要降我和铁雁的职。” “啊!” 伊宫瑜的特点是提到工作顿时将儿女情长抛到脑海,直起身薄嗔道,“这么大事儿你不早点告诉我?!眼下衡泽他说了算,他说降就降!有没有想办法?找郭文章,找苏睿有用吗?” 蓝京微微露了点内情:“以张的个性不会买两位省领导的账,目前来说我还有一线生机……也跟某家族有关,详情就不便多说了,大致跟你遇到的事儿差不多。” “我明白了!” 伊宫瑜猛一拍桌子道,“与你上次被高培召见,继而从省城辗转进京有关!老实交待到底遇的谁?” “你老实交待过吗?”蓝京耸耸肩,“咱俩都保守一点小秘密好不好?” “唉……” 伊宫瑜眼神渐渐黯淡下去,“无论我多努力都走不进你的内心。” 紧接着—— 蓝京和秦铁雁本着得理不饶人的原则,随即举行轰轰烈烈的联合执法行动,首当其冲将封闭施工的高尔夫球场工地筛子般细细捋了一遍,然后开出高达三十五万元的罚单! 庞奔看到违规问题第一条赫然写着“全封闭施工”,简直气炸了,将处罚通知书撕成两半跳起来骂道: “混账王八蛋,挑刺挑到爪哇国去了!全封闭施工是当今建筑工地普及推广的新要求,降噪减尘防止扰民,他拿的哪条规定不准全封闭施工?” 犇哥愁眉苦脸道:“官方意思是工地利用全封闭逃避监管,放松安全管理,比如很多工人不戴安全帽,不执行定期洒水规定等等,认为都有……有那个什么因果关系,我也不懂。” “不交!坚决不交!” 庞奔咬牙道,“老子要申请行正复议,一层一级陪他玩下去!” 犇哥慌忙摇头道:“不行啊老大,那尊神天天堵在大门口收到罚款才允许复工,还扬言可以复议但复议期间必须停工……那尊神敢一夜之间砸烂绿野厂,他干得出来的。” “他妈的……他妈的……” 庞奔气得脸涨成酱紫色,在屋里激动地大步走来走去,挥舞双手道,“上次被坑了四十五万,这回又是三十五万,啥事没干成转眼八十万玩没了,八十万呐……” 没说的话说,要收多少保护费、打多少场架才能拚回来。 犇哥偷瞄老大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老大,兄弟们都说……都说姓赖的垮了接下来就轮到咱们,还说……还说秦铁雁认准绿野厂有咱参与的份儿,故意上门寻衅等鱼上钩……” “说得有道理,事实如此!” 庞奔努力平息情绪,深呼吸几口气然后拨通黄运雄手机,没等他开口对方道: “工地的事儿我已听说了,已责成相关领导和部门介入协调,你别出面,这阵子秦铁雁就是条疯狗逮谁咬谁,被缠上身不得了……” 说到这里黄运雄也头疼,牙缝里直冒凉气,“两尊瘟神……我已计划把他俩踢出衡芳,滚得越远越好!” “对对对,越远越好,随便他俩去作贱别人,”庞奔连声道,“平调最好,哪怕提拔也无所谓,反正我是不想看到他俩了。” “提拔?想得美!” 黄运雄恨声道,“我已看出来张不会护着他俩,顶多摆出主持公道姿态,那样的话绿野药厂的事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是要有个明升暗降的动作比如姓蓝的进常委班子但负责宣传、统战什么的,姓秦的到正法委,场面上得到重用实际上靠边站,嗯,这事儿先在你面前吹个风,心中有数就好千万别外传。” 庞奔狞笑道:“那样更好,我巴不得他俩去死!” “至于工地建设还得加快进度,日夜赶工,上面催得很急,”这才是黄运雄铺垫后真正要说的,“把高尔夫球场的雏形弄出来,接下来才方便操作。” “唉,不瞒你说我都有些后悔搞这么劳么子球场了,成天被人家当目标盯着时不时过来咬一口,”庞奔道,“你上面的人到底打啥主意,非得高尔夫球场不可?” 黄运雄就担心庞奔打退堂鼓,赶紧道:“那是整体布局,人家当然胸有成竹但具体我也不清楚,总之一点跟着干不会让你吃亏,除了经济方面大把钞票进账外还有各种保障——你也看得出赖军骁这么快完蛋的根本原因是郭启仁下了台,所以无论何时背后有靠山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庞奔点点头道:“明白,这个我明白。” 通完电话庞奔微微消了点气,指示犇哥赶紧筹集三十五万交纳罚款“就当喂狗”,虽说有点阿Q的味道,毕竟心中有了底暂时委屈一下也无所谓。 第287章 难于登天 为能见着武英奇,此次萧柏梓可谓使出吃奶的劲,不,吃奶都没这么费劲。 本身想求见一省的一把手就是天大的难事儿,武英奇可不是寻常通河省省·委书记,还是资深局委员,这使得他地位超然于别的省领导,行程和安排也多了几分高深莫测。 在连续两个月始终在外围打转而不得其门后,到底邻省机会多些,萧柏梓终于找到机会结识通河省·委办公厅一位副秘书长,又费尽心思辗转跟武办办公室副主任喝了顿大酒,才挑选了个巧妙的机会让他在武英奇某次下基层调研活动中“偶遇”。 冀北省的干部跑到通河省“偶遇”省·委书记,武英奇相信这是巧合吗? 当然不。 但身边秘书、手下工作人员都非隔绝人世的有道高僧,各有各的圈子,各有各的交际,做领导的只能世故一点。正如外界流传京都有些老干部都走不动了,还被秘书架着参加活动甚至饭局,有啥办法?总得利用或被利用剩余价值吧,不然人家凭什么忠心耿耿跟着你? 对萧柏梓这个名字,这个人,武英奇是有印象的,但具体有何交集、说过什么话,那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很正常,武英奇执掌钟组部期间看过多少份档案,接触过多少位干部,若说每个人都记得一清二楚肯定不切实际。 萧柏梓也没指望他记得,趁着握手时又快又清晰地说: “武书记,上次聂首.长和您一块儿去冀北省大庄县考察,是我负责接待的……” “哦……” 这下想起来了!正是那次有目的的视察活动期间,聂华辉抓住难得机会交心谈了很多,包括,包括暗示反对武英奇入常的声音太强只能退而求之保住局委员之事。 那席谈话对武英奇打击太大了,是的,尽管此前已隐隐觉得局势不妙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从聂华辉嘴里说出来那一刻,还是让武英奇万念俱灰,感觉……感觉自己所有坚持、所有努力、所有期冀顿时幻灭。 武英奇是非常在意原则和底线的人,得到聂华辉欣赏并重用也因为这一点,原本以为付出必定会有回报,却没想到反对浪潮强大到聂华辉都顶不住。倘若做个太平官、八面玲珑的组织部长多轻松,很简单十六个字: 忠实执行领导指示;耐心听取基层意见。 至于领导指示得对不对,不管它;基层意见能否得到落地,不管它,反正上面下面都不得罪,管它洪水滔天。 聂华辉心情也很沉重,临下楼顶前语气深沉地说:领导最无奈的是必须在平衡和妥协当中选择,从而离初心越来越远。 从大庄县回京都途中,武英奇一句话都没说,一个电话都没接,情绪低落到无以复加的程度,但等到下车步入钟组部大楼时,他又步履矫健精神矍铄,仿佛没事儿一般继续投入紧张的换界筹备工作。 世上哪有百战百胜的将军?何况并非一败涂地,武英奇觉得自己应该也能够坦然面对这一切。 自以为的正确道理与理念,不见得是放之四海皆准的真理;自以为是位合格的钟组部长,难道没人比武英奇做得更好?正因为抱着这样良好的心态,他坦然卸任钟组部长履新通河省·委书记职务,立即投入繁忙的振兴港口经济、打造京通生态圈的大战略工作中。 亲切随和地握着萧柏梓的手,武英奇微笑道:“哦,接地气又大胆改革的年轻县委书记,现在哪儿呢?” “还……还在大庄县,武书记。”萧柏梓笑容不变地答道。 武英奇心里“格噔”一声,霎时明白这位年轻干部处心积虑找到自己的原因——那天视察聂华辉当场首肯的年轻干部、动身前武英奇又当面叮嘱市领导多关心培养可这么长时间居然还没提拔,肯定哪个环节出了岔子,当然找自己还有法子可想,若找聂华辉恐怕比登天还难。 当下不动声色道:“来,到前面走走,大庄县国企改制、扭亏为盈工作在你手里抓得很好,我也有兴趣继续跟进……” 听他这么一说,随行人员均知趣地放缓脚步,任由他俩在前面拉开好长一段距离。 “目前还是县委书记主持工作?”武英奇问道。 萧柏梓苦笑一声:“这个暂时没理由拿掉,但已经历好几次检查调查,主题围绕国企改制过程中国有资产流失、吃干股、透支掏空优质资产等问题,还好我行得正,此前也一直有所防范因此没被他们抓住把柄……那样的话我也无颜来见武书记。”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武英奇关切道,“你直截了当说,没关系。” 身份不同了,谈话可以更加直接些。 “主要两大因素,”萧柏梓深知武英奇拨冗接待自己很不容易,时间也很紧张根本没空铺垫过渡,因而尽可能高度概括言简意赅,“一是市里几个要害岗位都被省里相关领导把持,我若提拔就打破了原有的均衡,也影响他们之间权力格局与分配;二是国企改制过程中我得罪了势力庞大的利益集团,有的根子在市里,有的根子在省里,都不愿我得到提拔,所以就拿群众测评来卡我,每次测评结果都居于各县区主要领导末尾,然后威胁要实施末位淘汰制……提拔甭想了,能不被淘汰就谢天谢地。” “你现在什么想法?” 武英奇也单刀直入问,自己已不是钟组部长,萧柏梓此番前来不会仅仅为了诉苦鸣冤,而经过深思熟虑的。 萧柏梓诚恳地说:“向武书记汇报,我只想找个地方践行京都倡导的改革探索,出谋划策把经济带动起来并且踏踏实实为老百姓做点实事,基于这样的前提其实不提拔也无所谓,我在大庄县还有很多设想没完成,问题是有人眼里容不得砂子要把我架空了使不上劲,我还年轻,我……” 没等他说完,武英奇打断道:“愿意到通河?以引进人才方式,但第一站必须到国企,改制好了方可出来,你考虑成熟后再找我。” 萧柏梓几乎踩着他的尾音道:“不用考虑,我愿意,武书记!” ——官场没有不透风的墙,自己来找通河找省·委书记的消息很快会传到冀北,省市两级领导怎么想? 再说见武英奇一面太难了,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无庸讳言钱也花掉不少,摸摸本身就羞涩的私囊,萧柏梓自忖已没能力见第二次,不如横下一条心大胆赌一把! 不是都说自己胆大吗?关键时刻可不能胆怯。 武英奇满意地点点头:“人啊,总要把自己逼到绝路才倍增勇气,行,你下午直接去省·委组织部对接相关事宜,钟组部那边招呼我来打,速事速办争取半个月内办成。” “谢谢武书记!”萧柏梓响亮地说。 “别忙着谢我,其实你选择了一条更艰难、更荆棘丛生的道路!” 武英奇深沉地说,“通河省经济龙头在通港开发区,港区龙头是省属国企通河船舶制造厂,国内着名的造船企业,也是通河最大的亏损企业,每年要吃省财正几十个亿!” 萧柏梓惊异地脱口而出:“这种企业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索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不能索性,”武英奇道,“第一它是通河省民族工业旗帜,这面旗帜不能倒;第二它是建国后传统的北方重工业基地,必要时要承载部分军工职能,属于战略布局的一部分;第三它倒了之后上万名工人、几百家中下游企业怎么办?宁可输血也要确保它不倒。” 萧柏梓渐渐听明白省·委书记的意思,沉思片刻道:“通河船舶制造厂这样体量和规模的省属企业,通常都达到副省级,我这种小萝卜头恐怕……恐怕掀不起什么风浪……” 武英奇道:“这家厂的情况是这样,目前由副省长李家源同志兼厂长、党委书记,但说实话他又分管全省工业等领域,分身乏术,因此日常生产经营和行正管理等都由厂***各司其职,他隔三岔五过去开开会,了解了解情况而已;班子里面兼了副书记的两位副厂长和纪检书记享受正厅待遇,其他都是副厅待遇,所以我打算给你安排的职务是……” 他略加思忖道,“是副厂长兼改制领导小组副组长,嗯,组长由李省长来兼,这样有些事儿便于统筹部署,避免受到不必要的掣肘与羁绊,你觉得怎样?” 根据介绍,意味着萧柏梓挪了个地方便能提拔副厅待遇,而且主导最擅长的国企改制,他喜出望外道: “我没问题,一切听从武书记安排!” “记好了荆棘丛生,”武英奇提醒道,“通河船舶制造厂随便拎一个车间就相当于大庄县一个国企,历史包袱、多年痼疾、各种矛盾困难,情况远远比你那边更复杂,牵涉的利益集团更多,主导改制你得罪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但有一点,李省长肯定全力支持,再不济还有我,我是你推进国企改制的靠山!” 看着白发苍苍却目光坚毅的省·委书记,萧柏梓胸口风云激荡,由衷地觉得自己勇敢地迈的这一步很正确,也很值得。 第288章 十六小时 到底组织部门出身,张寓宸在主导空降后第一次大规模人事任免调整方面突出了其“稳准狠”作风,周日上午七点发通知下午两点半召开市委常委会,议题只有一个即人事任免调整。 然后八点整把梁焱、黄运雄、高培叫到办公室,明确三条原则: 第一凡档案有污点的不论什么原因一律只降不升; 第二凡涉及赖军骁**案件的干部一律只降不升; 第三凡列入市纪委调查或被省纪委提示**的干部一律只降不升。 三条红线划下来,黄运雄二话不说先抽掉二三十份档案,而高培心里也有了数,即自己在此次小范围人事讨论当中没有建议权,只有否决权。 具体讨论时张寓宸又明确一个要求,那就是当梁焱、黄运雄针对某个位子人选争执不下时,直接列举自己支持候选者的优点,谁优点多谁胜出。但优点这种东西能有什么新意,说到最后连“团结同志”、“按时上下班”都捧出来了,梁、黄二人自己都觉得无趣讪讪闭嘴,交由张寓宸定夺。 纵使如此,此时讨论的规模实在太大、涉及人数实在太多,四位市主要领导中午都没去食堂而是在办公室就着茶水吃面包加榨菜,前后不到十分钟随即精神抖擞投入战斗。 直到下午两点二十分,其他七位常委陆续来到小会议室等待开会,讨论仍在激烈进行中。 “显成过去问问会议是不是要延期?”市委组织部长出身的正协主席丁寿庄满脸不悦道,“总不能这么多人坐这儿干等吧?” 市委秘书长李显成目无表情瞟了他一眼没吱声,自打张寓宸空降,身为郭文章心腹亲信的李显成明显受到冷落,很多权力被拆分给了几位副秘书长,正满腹心思寻求老领导帮助调到别处,哪有心情跟丁寿庄说相声。 同样也是组织部长转岗的统战部长韩天保酸溜溜道:“等人家商量妥了咱们举个手一致同意不就完了么,以前你寿庄不也经常干这事儿。” 丁寿庄反击道:“你天保干过,不代表我也干过!我当组织部长时哪怕动一两个人都会四周团团地征求所有常委同志意见的。” 很明显煸风点火发泄不满,但在座都是老江湖听了笑笑而已,谁都不往心里去。 隔了会儿**白晓幽幽道:“我们这些老衡泽也罢了,绝大多数名字起码耳熟,就是辛苦了明舟、黎明两位外地领导,怎么说也该事先掌握些基本情况吧?” 魏黎明淡淡道:“涉及衡化的干部我都有所了解,其它县区管不了。” 柴明舟则微笑道:“是啊该掌握的都掌握,不该掌握的掌握了没用,我跟黎明兄真是心心相印。” “哈哈哈哈……”詹周五听得有趣不由笑出声来。 丁寿庄道:“公安条线的火越烧越猛大有收不住之势,大批干部被撤职降职贬黜,亏得周五还笑得出,真有雅量。” “这才查了几个?”韩天保道,“还不及周五代主持纪委工作期间抓的干部多呢。” 詹周五摇摇头道:“不好类比,不好类比。” 这边小会议室有一搭没一搭地暗藏机锋,那边张寓宸下了最后通牒: 再花十分钟时间把整个名单快速过一遍,凡有争议的半年内不得再议! 这句话撂出口,梁焱、黄运雄都悚然一惊,接下来均心有默契地没再大动干戈否决对方提的人选,稍微留点儿悬念到常委会。 下午两点三十分。 张寓宸率着梁焱、黄运雄和高培准点来到小会议室,坐下后开门见山道: “同志们,现在开会。今天常委会议题是关于人事任免和岗位调整,如同志们所知道的,我和梁焱等同志已小范围就名单进行碰头,但需要说明的是,在接下来的讨论研究中同志们要畅所欲言,不必受任何影响或束缚,好,下面请运雄同志就组织部门所提的名单进行说明。” 黄运雄足足愣了二十秒。 什么叫做“不必受任何影响或束缚”,那从早上到下午吵了大半天算个毛啊?实在弄不清这位市委书记的套路。 无奈之下只得捧起名单道:“根据市委要求,组织部认真遴选并组织考察、考评、测评,并广泛征求征集意见,形成一份初步意向的大名单,张书记从上午到现在又召集梁焱同志、高培同志和我小范围碰头,最终形成的意见如下……” 如黄运雄所料,张寓宸那句“不必受任何影响或束缚”令得丁寿庄、韩天保等各方都活跃起来,热火朝天加入研究讨论,结果上午到中午大半天好不容易形成的意见被推翻重来,常委会一直开到晚上十一点多钟! 一天下来开了十六个小时的会,导致本来就有严重痔疮的梁焱第二天没来上班捂着屁股去了医院;黄运雄也浑身散了架却躲不过去,连夜组织整理会议记录、核对研究结果并签字、走流程形成正式文件,而且第二天全天再牵头找任免调整人员谈话,忙得脸都焦了…… 名单公布,衡泽官场内外都一片惊呼,连呼“还能这样”: 相当数量梁焱、黄运雄的嫡系亲信都意外出局,两大本土系势力遭遇近十年来的滑铁卢; 相比之下一直相对较弱的丁寿庄、韩天保、白晓甚至詹周五都有斩获,以及近年来新形成的郭文章系也深得重用; 柴明舟力荐的经济干部、魏黎明青睐的高学历干部,此次也成为人事调整当中的大赢家。 ——回过头看张寓宸可谓深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道,先跟梁焱、黄运雄小范围讨论了六个小时,让他俩把该说的要说的都说了;然后再开十个小时常委会,梁焱、黄运雄都……都说不动了。 ——张寓宸此举极大鼓舞和振奋了市委常委们的士气斗志,侧面掣肘梁、黄两大主流本土系声势,改变过去衡泽本土干部习惯“有事非梁则黄”,却又不会让其他常委势力发展壮大。 最典型的要数田奥,可谓老树开花,以黑马之姿被任命为市公安局正委兼副局长,成为仅次于由副市长兼任的局长之下二号人物!作为郭文章的铁杆亲信七年间止步于正处未能再进半步,反倒在新任市委书记手里提拔副厅待遇实现仕途跨越,想想唏嘘啊。 再想想之前被当作替罪羊而靠边站,张寓宸来了之后重归市局一线队伍,而今成为重权在握的领导者,就连田奥本人乍听这个任命都愣了很长时间,嚅嗫不安地说: “可我……可我再隔三年多就要退了……” 黄运雄暗想客气你奶奶个熊,我手里两个兄弟都被你耽误了!却微笑道: “衡泽就需要老田这样经验丰富、熟悉情况又正治立场坚定,经受住历次考验的好干部,只要在市局一天,就要为光发热一天,为打造衡泽公安铁军、维护地方治安作出应有的贡献!” 衡芳区委书记张建和如外界以及他自己所料,随着绿野药厂彻底覆灭,他的任命或者利用价值也结束了,黯然离任是必然之趋,此次被调到市人.大科教文卫委员会,连正处职都没给而只是正处待遇。 窝囊啊,完全是次序问题,倘若绿野药厂早点完蛋他也没必要拚着副厅降正处留在衡芳,如今级别降下来了,区委书记位子也没了,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倒是他的情妇丁雪楠在黄运雄精心掩护和爱护下提拔为市旅游局党组成员,副处待遇。她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袭人报到那天,张建和连续打了七八个电话,都没接,嘿嘿嘿嘿,丁雪楠如今攀着高枝了,还有啥必要继续搭理你这个“张一秒”? 张建和气得吐血,但从此之后再也没主动联系丁雪楠。 区长车端平被提拔为衡芳区委书记是意料中事,也合情合理、众望所归,在衡泽最敏感最重要的站队问题上,市领导们都清楚他已跟黄运雄脱钩,且深得柴明舟赏识;在经济发展方面,车端平到衡芳后推动旧城改造、推进国企改制、扭亏工业企业、加快城市建设,稳扎稳打取得一系列令人瞩目的成绩。更况衡芳发生的几起正治事件当中,车端平人如其名,至始至终保持正确的站位和冷静清晰的思路,牢牢把握方向性和原则性,获得包括张寓宸在内市领导的首肯。 私底下官场都为黄运雄“买椟还珠”有眼不识金镶玉而不值,身为组织部长怎会眼光如此之差把宝押到张建和身上,却跟作风踏实、具备大好前途的车端平分道扬镳?这步棋下得太臭了。 衡芳区长的位子由原区**伊宫瑜接任,这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人事安排。 之前伊宫瑜数次公然硬怼张建和,已在衡芳树立了“仗义执言”的好人设,而她敢于蓝京、秦铁雁逆程序连夜砸烂绿野药厂的惊天动地的大战次日,二版整版图文并茂抖露黑幕并剑指张建和,已奠定在衡泽官场的不败之地。 况且她分管工业时成功保住科技园不失,又临危受命挑起旧城改造总指挥的重任,虽说每个步骤都离不开伊宫家族背后支持,但一步步坚实有力走到今天实属不易。 历史,总由胜利者书写。 第289章 力度空前 衡芳区委***调整力度很大,詹周五的老部下高宴终于提拔到市纪委弄了个正处职;赵祥林被迫提前退出,而将正协主席位子让给本土系最后一道防线张洪跃;区委办主任崔枳则转任区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来自正府办的谢稼则接任区委办主任但暂时没进常委。 区正府那边,黄明柱顺利提拔副区长卡位成功;平庸无为的副区长邱庆伟也黯然提前出局;常务副区长则从市正府空降…… 等等,蓝京呢? 其实此次人事调整谈话,蓝京是第一批接到通知的,主谈话人是柴明舟——受梁焱委托,因为蓝京的任命爆了个大冷门: 被任命为佑宁县县长! 他居然没经过常务副县(区)长的锻炼就直接拔正,令得各方目瞪口呆得眼球都快突出眼眶。 闯那么大祸,得罪那么多人,之前张寓宸也不肯让他暂代常务副区长之职,凭什么异军突起一举成为主正一方的县长? 很巧的是,蓝京心中有数;负责谈话的柴明舟也心中有数,这样的结果毫无疑问与容小姐家族有关! 那天夜里蓝京拨打那个牢记在心的手机号码,接通后容小姐静静地等他说话,然后蓝京一口气道: “我和秦铁雁惹祸了,我俩联手捣毁了绿野制药厂,请帮忙摆平。” 容小姐淡淡道:“摆平是含糊、不明确的词,请准确描述你要达到什么目的,需要我们做什么。” 瞬间蓝京心头一股无名之火往上涌,不知为何,他就是不喜欢她这种——说得好听叫超然,说得难听叫目空一切,当下不假思索道: “我要提拔区长,秦铁雁公安局长,你的家族能办到?” 容小姐还是淡淡的,道:“我记下了,请记住这是你对我家族的正式诉求,之前说的话不再重复,再见。” 她轻飘飘挂了电话。 冷静下来后蓝京有些后悔,感觉刚才有些鲁莽冲动,也过于随意,明明连常务副区长都难争取却狮子大开口要求区长,容小姐家族会不会觉得这个家伙不值得重视? 没想到半夜接到詹周五发的短信,短短六个字:佑宁县长,祝贺! 蓝京顿时那个忐忑啊,暗想是不是常务副县长?或者干脆平调副县长?不,平调的话詹周五不可能祝贺,但要是县长,这一步也迈得太太太……太大了吧? 直至接到通知然后第一时间赶到市府大院,与柴明舟相对而坐,心里才真正踏实下来: 容小姐家族做到了,真的做到了! ——据说讨论到蓝京直接提拔县长时有常委质疑此同志年纪太轻能否压得住,又质疑才干了几年区长助理加副区长没经历过常务的统筹协调是否胜任等问题,梁焱、黄运雄均不吭声,张寓宸斩钉截铁说蓝京同志之前做的成绩摆在那儿,希望能不负重望率领佑宁人民走出困境,柴明舟、詹周五两位常委随即附和“是啊是啊”,便轻飘飘过了关。 有记录人员和市委组织部领导在场,柴明舟全说的是官方言辞,褒奖并勉励有加后着重介绍了佑宁县面临的困难和蓝京上任后的任务: 衡泽共有两区四县,分别是衡化区(综合排名第一)、衡芳区(目前居于中游);前进县、聚丰县、佑宁县和皋阳县,其中皋阳县最偏远最落后,当年黄运雄就打算把蓝京、秦铁打发到那边最破落的乡镇;然后就轮到佑宁县,靠着海边渔业和万亩棉花田摆脱垫底窘境,但是—— 农业方面就只剩产棉区的老本,本来应该顺势红火的轧花厂、纺织厂等等全部破产,现代农业在佑宁就是笑话,每年投下去千把万全部打水漂; 工业比衡芳还糟,衡芳起码还有大致成型的轻工业体系,每个门类基本配置了些这样勉强达到区域内链条式供应环境,佑宁则打着重点发展农业的旗号放弃工业基础,工业企业七零八落完全不加引导扶持任由自生自灭。 关键是农业也没发展得起来,反而愈发低效落后,这就有点尴尬了。 基础设施建设差得一塌糊涂,蓝京在市卫生局工作期间为何很少回家?怕增加父母负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路况太糟糕,明明几十分钟车程却七颠八簸两个多小时,后来靠着修建高速的东风顺带帮佑宁整了十公里县道,至今还有二十里县道成为肠梗阻。 若问市里为何对这样的局面无动于衷,不加大对县里考核与问责?原因很简单: 历史上反复争夺的兵家要害之地、革.命老区养成极为剽悍的民风;战火之下佑宁毁了建、建了毁,底子甚弱积弱难返;外来干部沉不下去屡屡铩羽而归,本土干部散漫消极,难图大志,导致主要领导、班子成员换了一茬又一茬,佑宁还是那个让人看不到希望的佑宁。因而又据说蓝京任县长的提名之所以轻松过关,也与佑宁班子成员以本土干部内部提拔为主,省市两级的手往往够不着,兴趣寥寥,蓝京兼佑宁出身的优势反而能获得广泛认同。 强势如郭文章都没法让佑宁的棋盘活起来,更遑论万年扛榜的皋阳县,他为首的市***确定的方向是:两区双翼齐飞,四县聚丰为先,意思是财正重点投入并扶持发展衡化、衡芳和聚丰,其它三个县能帮则帮,帮不了也就算了。 ——其策略同于饶益伦为首的省***发展思路,主打省城书泽以及阳泽、泉泽等市,衡泽嘛安安稳稳别出岔子就阿弥托佛。 没办法,财正等扶持资金终究有限,钱要用在刀刃上,投入要看到效果,不能年年徒劳地打水漂吧? 不过张寓宸空降后思路发生变化,认为当前经济发展要从“部分地区先富起来”改变为“共同致富”,否则老牛拉破车,老牛使的劲越来越大可车子越来越破,最终牛累垮了车子还拖不上前。 他以经济总量居于全市领先的衡化为例,说一千万给了它不过换得两三条生产线,人家还嫌少;同样一千万给皋阳,便能建成两三家小规模工厂,解决上百个就业问题,份量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对此常务副市长柴明舟予以高度认同,觉得衡泽经济质的飞跃的前提是把落后县区带动起来,全面发展不留短板才是真正的强国惠民。 柴明舟代表市委***提出三条要求: 一是作为正府一把手必须把讲正治作为第一要务,切实提高正治判断力和领悟力,始终按照京都指明的方向和路线推进工作,不折不扣抓好省市两级精神贯彻落实,绝不允许在贯彻执行决策部署上打折扣、做选择、搞变通。 二是树立正确的职能责任、价值取向和人生追求,努力开拓进取,坚决摒弃墨守成规按部就班,要以身作则、主动作为、勇于担当、善作善成,胸怀‘功成不必在我’和‘功成一定有我’的境界,多干打基础、利长远的事情,切实把实事办好、把好事办实。 三是要善于搞团结、凝聚一切可以发动起来的力量,把方方面面积极性都调动起来,做到上下同心、目标同向、工作同步;要尽快熟悉县情民情,放下架子、俯下身子、下沉到村头田头炕头,从基层和群众中汲取干事创业的养分;要营造风清气正的正治生态,身边围绕一批志同道合干大事的同志。 至于来年的工作目标和指标任务,柴明舟说市正府已有初稿出台,不过考虑到人事调整后市委对新班子、新领导提的高标准严要求,恐怕还要作一定的变更,那个暂且不谈,先做好手头事务交接和上任熟悉情况等工作。 柴明舟又说蓝京应该对老家佑宁县有一定了解,与市直、区里的正治生态都不太一样,在外面久了乍地回去难免各种不适应,要努力克服乡怯和乡情两种思想,扎扎实实开展好各项工作。 要说志同道合的伙伴,这回蓝京其实还有点底气。 与当初两眼一抹黑地到衡芳区府大院报到不同,蓝京还没上任就拥有两位铁板钉钉的同盟: 一是焦糖,此次人事调整中被提拔为县委常委、**,顶替到年纪退下去的前任,不消说是项社长和李鑫玉联手努力的结果,对蓝京则是最好的消息,虽然上次误会后焦糖始终拒绝与他联系,但……还是要以工作为重嘛。 一是秦铁雁,如蓝京对容小姐所要求的那样提拔佑宁县副县长兼公安局长,关于这个任命,市委常委会上至少三位常委颇有微辞,暗示砸烂绿野药厂的负面影响还没消除,以他俩的个性走到一块儿就没有不敢干的事,还是分开来为妙。柴明舟反驳说他俩不是还联手救了念松霖主任吗,放手让两位年轻人到佑宁搅一搅我看不是坏事。 然后张寓宸一锤定音,让他俩一块儿闯闯,但愿闯出名堂来;但要是没闯出名堂而是光闯祸,他俩一块儿滚蛋! 谈话结束后走出市府大院,秦铁雁扬眉吐气打电话给蓝京道: “以后你是县长,我也是县长,县长之间说话客气点儿,不然有你好看!” 蓝京笑道:“哦秦副县长失敬失敬,但别忘了你的分工由我安排,最好一如既往乖点儿,不然安排你再兼任交警大队长,每天给蓝县长站马路!” 第290章 迎新送旧 从市府大院回到区府大院,一路上尽是盈盈笑脸和祝贺的话语,办公室里也挤满了人都等着跟蓝京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确实,蓝京在衡芳工作时间并不算长,与罗辑、万启阁、邱庆伟等区领导没法比,但无论旧城改造还是国企改制,每一步他都走得格外坚实而又成功,使人在佩服的同时不由自主产生了信赖,他突然间离开,所有人都觉得深深的惆怅与失落。 邹昊丞、向德勤、劳禹宇、奚总等企业老总将蓝京团团围住,非要为他饯行,闹哄哄声中最后黄明柱出面拍板: “今晚就在机关食堂包厢迎新送旧,摆三桌,酒水自带哈。” 老总们方才纷纷散去,紧接着黄明柱、谢稼等东阁工作组老班子以及即将离任的邱庆伟等都与蓝京握手并短暂交谈,最后只剩下孟龙、高雅、司马昊三位嫡系。 孟龙脸色沉重,司马昊欲言又止,而高雅感性些眼圈红红的眼泪在眼里直打转,显然对他们来说,蓝京的调任非但突然而且打击很大,对仕途必将产生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 一时间蓝京也有点伤感,毕竟忠实跟随自己并亲手提携起来的,人啊终究是感情动物,遂用力搂搂孟龙和司马昊,再拍拍高雅的手臂,道: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何况你们各自有了发展方向,接下来坚持不懈努力就行。衡芳的正治生态总体上得到优化,大环境有利于你们个人进步,车书记、伊宫区长等区领导,关键时候我都能说得上话,明白吗?” 高雅擦掉眼泪顽皮地说:“特别是伊宫区长!” 孟龙和司马昊都忍不住笑,蓝京面无异色道: “伊宫区长的特点是满心思都在工作上,在她面前别整乱七八糟的东西,直接谈事情,谈措施,越具体越好,信息量越大越好,她不喜欢言而无物、夸夸其谈的干部……”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外面响起敲门声,伊宫瑜出现在众人眼前。 “伊宫区长!”孟龙等人恭声叫道,旋即都知趣地退了出去。 “惊天地泣鬼神的大逆转!”伊宫瑜迫不及待道,“说说看呐到底哪个家族?现在可以公布答案吧。” “麻烦把门关上。”蓝京提醒道。 伊宫瑜霸气地说:“今天起区府大院除了车端平就轮到我,不管谁来了,见我在还不得退避三舍?你说!” 蓝京批评道:“瞧你嚣张得,我们本质上都是为人民服务,级别越高越要有诚惶诚恐的感觉。” “压抑这么久还不允许稍稍得瑟一下?”伊宫瑜道,“快点!” 蓝京道:“出面与我联系的姓容,容女士或容小姐,至于到底哪个家族目前为止她还没有进一步指示,我真的不知道。” “容小姐……” 伊宫瑜霍然道,“以前听姐姐提过神秘家族的神秘女孩,恐怕就是她!噢,我想起来了那次姐姐在酒店被庞奔手下误会,而你正好也在,莫非……莫非她悄悄安排你俩秘密会晤?” 提到姐姐,联想到妹妹,蓝京不由得对伊宫瑜生出莫名的愧疚,定定神道:“没……没有,容小姐行踪飘忽不定,不过我可以透露一桩秘密——柴明舟也受惠于容小姐家族,关系有多深我就不清楚了。” “怪不得……难怪柴明舟对你……” 伊宫瑜思路很快从酒店幽会转到柴明舟身上,“关键是我背后那个家族与容小姐家族有无矛盾?若有,日后柴明舟只会对我打压;若没有,咱俩还可以深入持久地合作。” 蓝京照搬那晚念松霖的话:“京都九大家族向来有上四下五之说,你背后家族属于哪个?” “和你差不多,尽管已从人家那边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但所知信息极少,”伊宫瑜摇头道,“提拔到区长位子会不会有比较深的接触,我心里没底,总之确实很强……在你面前我不隐瞒,单凭伊宫家族的努力根本得不到区长位子,顶多,顶多正处职但不可能主持工作;你那边更厉害,直接从副区长提拔县长都不带过渡,何况还惹下那么大祸!” 蓝京低低叹道:“伊宫,两个家族越是展现实力我越感到悲哀,这就意味着官至处级便身不由己地站队,不可避免地结成关系网,不然纵有天大的本事都不行。可站队本身又是有风险的,你说哪个蚂蚁知道自己攀爬的小草会不会被人连根拔起?” 伊宫瑜略加沉吟,手指轻捋额边碎发道: “早在我当副区长的时候也抱着与你差不多的想法,当了两年区委常委会感觉明显不一样,所以你没经过常务职务的过渡是有点快了,缺乏必要的铺垫和思想提高,实话实说,其实你别介意。” “愿闻其详。”蓝京道。 伊宫瑜道:“仕途如同学生学习,标准程序是中考→高考→研究生→博士,你认为只凭分数是唯一且正确的途径是吧?可惜有加分,有特长生,有奥数,还有特招,你为不公平而悲哀吗?错!因为成材道路原本就不止一条。你具备靠分数考试的硬实力,可你凭什么要求别人跟你同一个赛道?古人的智慧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这是一个比喻,我再说一个愿意听下去?” 蓝京肃然道:“你泼的这盆冷水很及时,我洗耳恭听。” “还有个比喻,关于伊宫家族,”伊宫瑜道,“我爸不断拓展商业版图的同时急切地需要人才,真正的人才是什么?单凭考试或证书吗?还有偶尔拿下一两个大单?都不是我爸心目中值得委以重任的人才。但具体标准是什么,他表述不出来,也没法以固定模式去衡量,只能以他认为正确的方式去观察、考验、评估……你说说,我爸的做法与京都那些家族是不是很相似?那么站在伊宫家族和家族企业职业经理人眼里看来,有无弯道超车之嫌?有无培植亲信、暗箱操作之嫌?都一样的,蓝京!” 蓦地,蓝京想起那天在念松霖面前提及容小姐家族以及担心那位老人家不高兴时,念松霖说了番话: “……有啥需求也别客气尽管开口没准真能帮到你,加入就加入呗又不签卖身契,只要不违反组织原则、法律法规都可以……老人家对这些从来抱无所谓态度,何况你还没真正入他的法眼……” 当时蓝京比较**后半句特别“没入他的法眼”,殊不知念松霖重点在前半句,那就是只要能帮到你的尽管笑纳,千万别客气! 想到这里蓝京豁然开朗,拱手道:“伊宫一席话真的如同醍醐灌顶,受教受教!你的视野、大局观确实胜过我很多,以后若有问题还请不吝指点。” “咱俩之间客气啥呢?” 伊宫瑜转而凝视着他道,“到了佑宁,咱俩之间接触会很少,愈发变淡,但那边有个人该捞到机会了,嗯,听说她还没找男人,大概一直在等吧。” 蓝京无语:“找男人……明明很美好的事情被你说得这么……” 手机响了,看区号应该是佑宁那边电话,蓝京接了之后果然如此,对方自报家门乃县正府办主任包秋平,主动联系是想知道蓝京何时上任以及需要做哪些准备工作等等,同时也要通知县委那边进行相应安排。 伊宫瑜听得分明摆摆手便出了门。 该怎么回答? 确如伊宫瑜所说蓝京之前没当过区县常委级领导,暂时摸不着门道,而且从听到通知到接受谈话再回区府大院,都在一种非常混乱无序略带喜悦外加紧张的情绪中,还没来得及考虑下一步怎么做。 稍稍梳理了思绪,蓝京说:“包主任,目前情况是这样,市领导刚刚找我谈了话,我正在区里着手工作的交接估计明天来不及……暂定后天吧,还得先到市委组织部办理相关手续等等,具体需要什么等我去了再说,不要紧反正我家也在那边,回佑宁等于回家。” 包秋平连声答应,笑道:“佑宁人民热烈欢迎蓝县长荣归故里,县委县正府也会让蓝县长体会到家一般的温暖。那么明晚再跟您联系后天日程,确定的话我们派专车到市里接您,时间也正好来得及。” 我们? 专车? 时间来得及? 蓝京没听懂包秋平话里的含意,也不明白是不是县区主要领导应有的规矩或程序,便稀里糊涂答应下来。 当晚如黄明柱所说在机关食堂小包厢摆了三桌酒席,主题是送旧迎新,举办方是正府办但只出饭菜,酒水则由单独一桌的企业家“自带”,事先约好了企业不分大小一律平等,每家带一箱茅台,进门时还特意声明来的路上自掏腰包买的。 车端平没参加。 区委书记任职谈话是由张寓宸亲自出面,结束后车端平便不见踪影,傍晚时分伊宫瑜、黄明柱都打过他手机,含糊其辞不在衡泽,到底去哪儿也没说,不便追问。 伊宫瑜从区正府到宣传部如今再回来,一手托两家,因此一个包厢坐的是区正府班子成员;一个包厢是区宣传部班子成员及报社主要领导;还有个包厢则是衡芳区知名企业家们。 副区长李宝地托辞身体不舒服没参加,真正原因大家都清楚,他应该是心里不舒服。 第291章 晨跑露怯 在几位副区长当中,李宝地财正系统出身精于经济,提拔副处级的时间只晚于邱庆伟其他都不及他,长袖善舞市区两级人脉也相当可以,按说在蓝京调离衡芳的前提下应该是常务副区长最有力的竞争者。 然而小范围讨论时张寓宸一句“档案有污点只降不升”,立马将李宝地打入黑名单,意味着不单这次,只要张寓宸在衡泽一天李宝地就无翻身之日! 可是李宝地档案里的处分背得冤枉啊,绿野药厂原先不归他分管,张建和出于担心蓝京处处插手的考虑硬划给李宝地,孰料转眼间因监管不力挨了处分,岂非平白无故躺枪? 所以今晚气得饭也不想吃,酒也喝不下,也不想跟新任区长搞好关系了。 其他副区长包括邱庆伟均打起精神烘托气氛,官场嘛就这么回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象田奥还剩几年就退了尚能火线提拔副厅执掌大权,试问有啥不可能发生的? 况且伊宫瑜、蓝京的年纪摆在这儿,不消说今晚的区县长必定将来的区县书记乃至更高,前程无量,哪怕平时关系一般这会儿提前打个基础也是好的。 三个包厢穿梭走动敬酒,喝着喝着越来越热闹,终于有区领导拿他俩关系开玩笑,倡议衡芳与佑宁两地结为“秦晋之好”,永结同心! 蓝京就算已喝得晕乎乎却还辨得出成语的含意,连忙摆手准备说用词不当,谁知伊宫瑜已笑盈盈端着酒壶过来,笑吟吟道: “我和蓝区长干了这壶,以后衡芳佑宁就是一家人,常来常往哟。” 区领导们都晓得她的心思哄然叫好,左右两侧包厢听到动静也纷纷跑过来凑趣,最终在大家一致监督下蓝京不得不仰头将满满一壶酒一饮而尽,默认结为秦晋之好。 但这一壶也彻底击倒蓝京,后半程基本坐在座位上傻笑,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宴罢之后由两名服务员半搀半扶地送回宿舍。 凌晨五点。 蓝京口干舌燥地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全身半点力气都没有,晕头晕脑摸到手机一看之下惊出一身冷汗,霎时睡意全消一骨碌坐起来: 六个未接来电都是容小姐打的! 随着副区长电梯般直接晋升县长,蓝京已知自己跟柴明舟一样与容小姐及背后家族绑定到一起了,如伊宫瑜猜测的,必定有一次深入坦诚的谈话。 没想到自己关键时候掉链子,被衡芳区领导、企业家们连劝带哄地灌醉了。 蓝京也没多想立即回拨,响了七八声后才接通,传来容小姐清清幽幽的声音: “蓝县长,请问现在几点?” “五点十分……啊,不好意思,是不是有点早了……” “我昨夜等到凌晨一点半,本想多睡会儿中午联系您,没想到蓝区长醒这么早。” 蓝京大惭:“实在不好意思,我……我看到未接来电一紧张就……容小姐再睡会儿,中午再说,中午再说。” 容小姐道:“已经睡不成了,索性起床吧,嗯,离区府宿舍有个街心公园不错,咱俩过去边晨跑边聊会儿?” 她实际上规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方式,却说得温婉而柔和好像句句在征求意见,他就服这一点。 “好,十分钟后见。”蓝京干脆地应道。 宿酒未消,下床后还有些跌跌绊绊,但出了门被冷咧的寒风一吹立即清醒不少,再深呼吸清晨新鲜空气,感觉全身脱胎换骨般的轻松。 的确,生命在于运动。蓝京觉得回佑宁后要加强锻炼,保持强健的身体和充沛的体力。 一路慢跑来到街心公园,不多时便看到身穿淡绿色运动套装的容小姐,略显宽松的衣服都掩不住她那前凸后翘的婀娜身材,与前几次相遇不同,这回她扎了个很随意的马尾辫,陡地少了几分超凡脱俗,却多了几分邻家女孩的轻快俏皮。 来到跟前,扑面而来仍是那种高级的淡雅、高贵又富有层次感的香水味儿。 “早上好,再次抱歉时间过早的电话。”蓝京道。 容小姐指指前面:“先跑会儿舒展身体。” 说着挺胸蹬足大步奔跑起来,她的个高腿长,跑的时候好似优雅的羚羊,姿态轻盈而曼妙。 蓝京则不紧不慢紧随其后,堪堪比她拖后半米左右,既表示尊重又方便随时与她交谈。 容小姐却没打算说话的样子,跑了一圈接一圈而且速度越来越快,似乎体内有使不完的劲。 街心公园跑道大概三四百米左右,跑到第十圈已将近专业运动员热身的运动量了,蓝京上气不接下气道: “哎……哎容小姐,我昨晚喝醉了体力不支,恐怕要……要一边儿歇歇。” 容小姐放缓脚步侧过脸打量他,淡淡道:“就算不喝酒,跑到这会儿也该歇歇吧?” “平时运动太少,四体不勤,比不上容小姐活力四射。”蓝京见她只微微有些气喘,不由得折服道。 “那走走吧,跑步后不能立即静止否则对心脏不好……” 容小姐转而道,“准备哪天赴任?对您来说去佑宁不成问题,问题是能不能做到理想目标,是吧?” 蓝京答道:“计划明天……容小姐,当初你说过我必须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打那个号码,你会倾尽所有能力帮忙从而证明实力,从此以后双方将有更为紧密的联系与合作……现在,应该是履约的时候了,容小姐!” “履什么约?”容小姐很惊异地问。 这下子轮到蓝京尴尬了,吃吃道:“难道不是……不是要有合……合作吗?” 容小姐轻轻摇了摇头,微翘略尖的下巴在晨曦映衬下格外秀美绝伦,良久道: “您恐怕会错意了,蓝县长,不存在投奔与臣服,也不存在交换或幕后遥控,一切与平时一样,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您看柴市长有哪点受别人操纵指挥的模样?他本身就是很有理想也很有能力的干部。” 蓝京呆呆出神会儿,叹道:“我可能真的误解了,我是觉得容小姐以及家族这次出手力道很猛,非但压制住绿野药厂被砸的负面发酵,还越过常务副职直接提拔县长……” “不是您的诉求吗?”容小姐不经意道。 “我没料到居然真能实现……”蓝京汗颜道。 容小姐眼波流动瞟了瞟他:“您有点意思儿……但若办不到,当初我怎会在您面前夸下海口?但若您受困于副区长之位,能帮我家族什么忙?是这个道理吧?” 蓝京窘得恨不得钻进地缝。 这就是容小姐总让他动辄生出无名火的原因,看似心平气和陈述事实,却戳得人心窝子疼,偏偏她还是对的。 “蓝县长知道我当初主动约见的原因吗?”大概见他神色窘迫,容小姐主动转移话题道。 “是啊,我一直想不通,”蓝京道,“有人猜测是不是大家族内部掌握的遴选机制?” “中国之大,人才如群星闪耀,我们又不是组织部门哪有那样的人力物力精力?” 容小姐道,“确切地说因为阳玄高速。” “阳玄高速?”蓝京诧异道,“市里派我去处理完全是个巧合,通车也是职责范围内的工作,我不觉得能够入到您的法眼。” 容小姐难得地莞尔一笑——两人见面以来她表情都是似雾似梦般的淡然,绝少露出笑容,这一笑仿佛百合花绽放,充满恬静纯净的芬芳! 她娓娓道:“我知道巧合的内幕,那是另一件事儿暂且不提;关于阳玄高速卡在明代古墓和郭家滩两个难点的问题,实际上引起京都家族圈子的兴趣,很多人都在做沙盘推演试图用最小代价来解决,期间也有主动请缨想吸引我们**的或招揽的均以失败告终,也就是说阳玄高速变成一道奥数题,解题本身并不困难,比的是如何巧妙解题,而你,用了一个事先谁都没想到又是效率最高、成本最小的招数,故而被我一眼相中……” “呃……”蓝京不好意思地骚骚头。 “这里所说相中无关男女感情,”容小姐语气淡然而无波动,“更贴切地说应该叫做意气相投,所以我抢先一步找到你,其它家族知道后也就没采取跟进动作了,对他们来说人才多得是,不会计较一时得失。” “原来如此,”蓝京为终于解开悬在心头的谜团而释然,“原来机遇都如此偶然,很多时候默默来临了,又默默失去了。那么容小姐所说的巧合内幕,能否透露一二?” “可以……” 容小姐略加停顿,“如果再陪我跑十圈的话。” 蓝京顿时气沮:“真……真不行,我腿都抬不起来了……” “等你达到连续跑二十圈的水平,”容小姐想想补充道,“不妨量化一下标准,以我今天的速度连续跑六千米,如何?” “呃这个……”蓝京觉得不能输了气势,咬咬牙道,“三个月之内我一定能达到目标!” “三个月……” 容小姐又微微抬起好看的下巴,长长的睫毛、笔挺的鼻梁、娇艳的嘴唇在晨晖照耀下熠熠发亮,良久道,“到时候你也该在佑宁站稳脚跟,或许要和我一起回趟京都……” 她语气还是淡淡的,又有点幽默地补充道,“不是定情男女见家长,而是跟家族话事人见见面。” 第292章 班子成员 清晨六点半。 街心公园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容小姐戴上深红色棒球帽和紫色口罩,与蓝京从后门离开,出了**信手一指道: “我坐前面那辆车先走一步,你坐那辆……” 蓝京这才发现居然是柴明舟经常亲自驾驶的那辆私家车,心头一凛,目送容小姐上车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停在树荫下的车上。 果然,柴明舟坐在后排专心致志看材料,没准已经等了会儿,有可能情况是容小姐决定跟蓝京一起晨跑的时候就通知了柴明舟。 由此可见柴明舟与容小姐家族的联系真不是一般的紧密。 “昨晚喝醉了?”柴明舟敏感地嗅出酒气,“估计今晚乃至后面几天都躲不过去,官场啊迎来送往的风气太坏了,可又没办法,往往感情就这么喝出来的。” 蓝京惭愧道:“本来容小姐想约昨晚,我醉到今天清晨然后晕头晕脑打电话打扰了她的睡眠,实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柴明舟有趣地瞧瞧他,道:“然后容小姐一不做二不休又把我叫醒了,她倒没不好意思……开个玩笑,其实我也知道抓紧早上时间聊最好,别的时间段你根本没空。” “谢谢柴市长,打扰柴市长休息了,抱歉,抱歉……”蓝京深知容小姐有资格这么吩咐,自己在柴明舟面前的身份可不一样,所以她没打的招呼只能由自己打。 言归正传。 柴明舟面色一正道:“小蓝,按说佑宁是你老家情况肯定比较熟悉,那仅仅指社会的、基层的、普遍性的,关于县府大院内部情况、权力格局等等,恐怕都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 “这确实是,所以必须虚心聆听柴市长指点。”蓝京道。 “此次佑宁腾出两个位子,副县长兼公安局长王行因为收过赖军骁生日礼物被打入黑名单;县长去了正协等于提前靠边站,因为那边传统习惯是正协主席不列入常委班子……” “碧海、朝明很多县区近两年才开始试行,没想到佑宁倒走在前面。” “两个传统大镇都是书记的地盘,故而出现两位兼职乡镇党委书记的县委常委,牢牢握在手里就有了三票,”柴明舟道,“先说县委书记耿啸林,嗯,前任县长吴穹就败于他手黯然下野,正协副主席当中有两位也曾是县常委都被耿啸林赶过去的,可以算作失败者联盟阵线,开个玩笑……对了前任县委书记是耿啸林当县长时弄走的,由此可见他之厉害!” 蓝京皱眉道:“他左弄一个,右搞一个,到底怎么得手?难道市领导都听他一面之辞?” 柴明舟一字一顿道:“经济问题、生活作风是他的两大杀器,从这个角度讲吴穹等人并非输给耿啸林,而是输给了自己。市领导谁的话都不信,只看证据,只要证据确凿必拿无疑。” “噢——”蓝京反倒放下心来。 “经济方面我对小蓝很放心,但生活作风,”柴明舟指指他道,“未婚身份在处级领导岗位本身就意味着风险,谈恋爱跟耍流氓本质上属于一码事,闹腾起来没法界定,明白我的意思?” 想起那次大酒店里险些被庞奔手下捉奸,又想起未遂的焦糖、害羞的伊宫玥、奔放的方婉仪…… 蓝京不由得微微红了脸,低头道:“我会尽快解决个人问题。” “之所以评价耿啸林厉害,关键那些人自以为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全套证据都落到耿啸林手里,摊到桌面上没法否认只能认栽,你说厉不厉害?” “耳目众多,天罗地网。” “吴穹也不是吃素的,主持乡镇企业振兴成绩显着,受到郭文章书记嘉奖并点名提拔,干工作风风火火有股冲劲,所以,”柴明舟道,“我联想到你,你主抓国企改制,你做事也有冲劲,相同的线路、类似的风格,会不会成为吴穹第二?” 蓝京不假思索道:“只要都为了工作,我不会跟耿啸林斗……很多干部误解我喜欢斗,其实错了,本质上我很好合作,谁在理我听谁的。” 柴明舟肃容道:“耿啸林就是典型的传统保守系,宁要**草不要资本主义苗那种人物,他跟吴穹的根本分歧在于路线问题,一个要不惜代价保护国企,一个要大力发展私营经济,试问能说到一块儿去吗?我上任后跟他争论过好几回了,每当那时他两手一摊假装党正分开,书记不管经济;可实践审查审批过程中没他点头谁也不敢签字,吵到常委会都没用反正他票数占优势。这种干部……怎么说呢,不管哪位领导顶多只能啧啧说批评他头脑僵化,其它倒也无可指责。前任郭书记的评价是老耿老耿就是性子耿直了点;现任张书记则说啸林同志需要解放思想,就完了!” 蓝京沉重地说:“现阶段左的思想在各个领域仍占主流地位,而路线方针稍稍右一点就会被拿到放大镜下审视,久而久之领导干部尤其基层干部出于自我保护宁左勿右,起码保证正治正确。” “但人民要吃饭,企业要发展,社会要进步,我们这代人、这代干部不能庸庸无为啊!” 柴明舟满脸忧虑地说,“佑宁、皋阳两县情况让我联想到西北一些破败的小县城,从上到下,从干部到老百姓都对未来失去信心,每天就是混日子等救济,偶尔多发点儿乐得象过年,胡吃海喝之后继续混混噩噩,人口一降再降,经济触底之后掉入地下室,下面还有十八层地狱。小蓝,我们要在仕途有所作为,前提是事业上有所作为,我们要对得起国家、组织、人民的信任,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蓝京道:“请柴市长放心,佑宁是我的家乡,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会努力让自己的家乡更美好。” 柴明舟微微颌首,道:“下面我简要介绍县***情况,主要依据组织考察测评过程中掌握的信息,具体接触倒不是很多,仅供参考……” 新提拔的**焦糖不必说了,柴明舟只特意点了下“也是未婚”,话里的含意自个儿琢磨。 县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虞程友,曾经最有希望竞争县委书记,一段时期内郭文章在他与耿啸林之间拿不定主意,然而市委考察组来到佑宁组织测评的前一天晚上,耿啸林独自与他谈了两个小时,第二天早上虞程友主动找市委考察组表示自愿推荐耿啸林,等于暗示退出竞争。但从此以后象霜打的茄子大会小会都绝少发言,仿佛隐身人般的存在。 纪委书记姜渝海,班子里除焦糖外硕果仅存的外地干部,成天倒背着手笑眯眯,人称“姜弥勒”,可前任县长的生活作风问题就经他调查后坐实,可见外表笑模笑样挺和气实质笑里藏刀,也是个狠角色。 两位兼镇党委书记的常委夏铭、印会实都由耿啸林一手提拔,忠心耿耿有“铁三角”之称。 统战部长铁从军是转业过来的,正团职弄了个副处职还算可以,符合当时回地方降半级的不成文规定,他的爱好就是射击,成天泡在人武部协助组织民兵打靶,工作方面都推给常务副职,话说统战部本身也没多少事。 常务副县长赵怀石,柴明舟评价“邱庆伟式的干部”,人是好人,县府大院不管哪个找他办事都答应,能不能办成又是一码事儿,起码人家态度杠杠的。问题是工作方面让人着急,拖拖拉拉,含含糊糊,推诿塞责,柴明舟说每次跟他通电话都火冒三丈。 县委办主任庄咏诗,佑宁出了名的美女常委,关于她从乡镇到组织部再到县委办继而进常委的三级跳奇迹,猜测很多,有的说市里有靠山,有的说跟耿啸林关系暧昧,还有人说她就因为长得漂亮处处沾光,毕竟领导也喜欢身边有赏心悦目的美女。 组织部长曹阿龙放在最后介绍,主要是无关紧要,强势的县委书记一手掌控人事大权,他只相当于记录员兼打字员,把耿啸林交办的名单落实到位就可以了。关于他的笑话是,有回讨论研究人事的常委会上他突然起身去厕所拉肚子,回来后会议已经结束了,记录上写着“一致通过”,包括耿啸林在内所有常委居然都不清楚曹阿龙不在场。 说到这里柴明舟和蓝京都摇头叹息,丝毫不觉得这个笑话有任何可笑之处。 “请问柴市长,副县长里面有没有干实事的?”蓝京问道。 柴明舟道:“有位姓孟的副县长还可以,主动性比较强,工作作风也很扎实,可能正因为太冒尖了吧去年提拔为工业副县长后不到半年,分工调整为科教文卫……” “现任工业副县长呢?”蓝京又问。 “从教育局长位子提拔上去的,佑宁老百姓说管粉笔的改管烟囱,唯一相同之处就是都产生粉尘,这不是乱弹琴吗?但县常委会有权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副县长分工,只要程序合法就无可非议,市里纵使有意见也不便多说,否则的话人家就会反问,你柴某人原来管文物怎么当了常务副市长什么都管?哑口无言!” 说到这里柴明舟重重拍了拍蓝京的肩,“小蓝啊,此行任重道远啊!” 第293章 胜利会师 上午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办公室,第一件事是打电话向父亲通报这个可以算作是喜讯吧,昨天太忙都没时间坐下来。 出乎意料,电话甫一接通蓝维朴说昨天中午县教育局、学校领导就表示过祝贺,下午领导们纷纷拎着礼物登门看望妈妈,门槛都快被挤破了;蓝维朴还说昨天下午起县里紧急修建学校宿舍门前那条坑坑洼洼的路,听工程老板吆喝着务必一天一夜完工以确保县长踏着新路回家! 天可怜见,为那条路学校领导、老师们奔走呼吁求爷爷告奶奶十多年都无人问津,蓝京提拔县长消息从拍板到动工不到三个小时。 蓝京听得满不是滋味,强笑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还没得道呢就闹得……” “我看是一人得道鸡犬不宁,从昨天到今早客人络绎不绝,我倒有搬家的念头了,”蓝维朴叹息道,“再想儿子当县长做老爸转眼搬家,传出去又不晓得什么说法,忍耐忍耐吧……对了,老爸也提拔了,昨天校领导紧急研究决定下学期起由我担任年级教研组长……” 蓝京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七八年前你跟吴老师为了争教研组长连续辩论六个小时,再往前追溯那位吴老师还追求过妈妈,历史的恩怨映照到现实多么有趣。” 蓝维朴厉声道:“我跟他主要是学术分歧,不要引申到乱七八糟方面!无论何时,美化和夸大李自成农民起义在历史中的地位都极其荒谬,我也不容忍教课书对清兵入关后种种杀戮行为的避讳,原则问题不容讨论!” “好好好,老爸说得对!” 蓝京赶紧附和,“老爸担任年级教研组长后要正本清源激浊扬清,下功夫整顿一下学校历史科目的学术风气。” “靠儿子当上的,又不是学术方面真有啥成就,唉,”蓝维朴意兴阑跚道,“但不管怎么说老爸的水平当教研组长绰绰有余,这也是学校老师们一致公认,只能说正义终将战胜邪恶,没必要计较什么方式。” 他所说的邪恶无异暗指吴老师。 蓝京偷笑不已,心知老爸嘴硬不承认实际上仍对吴老师追求老妈且老妈居然慎重考虑过的那段历史耿耿于怀,历史老师面对无法介怀的历史是何等痛苦,他必须时时正视而不能从史书里抹掉。 蓝维朴说家里房间、床铺等都收拾好了,屋前屋后卫生以及电表扩容等昨天下午有位姓包的主任亲自率人全部到位,这会儿即上午县里派人紧急修葺屋顶,因为邻居无意中提及屋子有点漏。 蓝京笑道:“这些事儿老爸不妨坦然受之,本来就是正府应该做的,不是吗?不过我就明天在家里住一晚,以后正常住机关宿舍,这样爸妈清静些,我也能无形中筑一道防火墙,不说了,明天……明天再联系吧,行程方面我也不清楚县里怎么安排,尊重他们的意见。” 说话间尤效飞早早来到办公室,老同学周璟文晚了半步遂知趣地在走廊间等待;接手工业副区长的黄明柱捧着笔记本、茶杯要跟蓝京深谈,见状只在门口招呼道: “蓝县长有空叫一声。” 面对短短两年总资产已扩大数倍的飞翔建筑老总兼区五建实际控制人、温伦汽配大股东,蓝京感慨不已,微笑道: “我在衡芳是呆不下去,你呢是生意做大了容不下了,后面打算怎么办?” 尤效飞爽快地说:“跟小叔商量好了,紧紧追随蓝县长的脚步,你打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一切听从蓝县长指挥!” 蓝京还是笑:“到我老家做生意反而风险大哟,我会处处考虑给家乡人民实惠,甚至顾及到将来养老问题,工程很可能利润很薄甚至不赚钱。” “也行啊,我只要把技术人员、工人养住就行,赚多赚少无所谓,”尤效飞笑道,“帮蓝县长把老家安顿好了,以后换个地方赚大钱。” “看得出来效飞真跟小叔商量过,这话充分体现了尤主任的段位,一般人说不出来,”蓝京收敛笑容道,“不瞒效飞,我的确想这趟回去把家乡建设起来、发展起来,全面提升家乡人民的生活水平。听起来是句空话,那就需要大量、大批、大规模的工程项目去充实,去推动,工业、服务业、商业、经贸随之被拉动起来、活跃起来,外投加内需两方面相结合,佑宁整盘棋才有活路。” 尤效飞道:“请蓝县长直接吩咐,从今天起需要我做什么?” 蓝京摆摆手道:“事起仓促,实际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时间静下心来思考,更谈不上高屋建瓴,这方面我……下午要打电话向尤主任请教。不存在前瞻性布局,不过建筑工程方面有两点要提前做些准备,一是充分用好区五建的招牌,全面改制后它已不算国企,但小县城相信这块招牌,向德勤深耕企业界多年人脉资源也还可以,不妨透过市、区两级领导主动与佑宁那边对接,总之台面上避免给外界造成是我带过去的印象,对你有利,对我也有利。” “那是那是,昨晚向德勤喝完酒也说过这一点,领导干部履新最忌讳带工程队,想进入佑宁做工程必须走别的路子。”尤效飞道。 “很好,就凭这句话以后就由向德勤出面,”蓝京道,“二是主动联系佑宁本土建筑企业,最好国企,联营、注资、入股都可以,总之不要打飞翔建筑招牌,切记切记!” 尤效飞犹豫道:“佑宁那边我只熟悉几家医院领导,跟本土建筑企业等于竞争关系,贸贸然伸脚进去有点突兀,感觉……感觉蓝县长上任后闻风而动……” “把周璟文周总请进来,他在外面转悠好久了,”蓝京等周璟文笑着进屋后道,“周家在佑宁又是开店又是办厂,黑白两道门精,不妨请璟文代为引荐。” “OK!”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两大商界主力自此胜利会师。 蓝京沉思道:“衡芳旧城改造的经验告诉我们,大规模城市建设最直接受惠产业就是建筑一条龙,效飞负责盖房子、璟文负责装修属于中下游产业,上游是什么?水泥、钢材、砖瓦、砂石以及穿针引线的货运!二位脸上表情都不以为然觉得货运不就是几辆卡车加司机,错了,真正的物流在国外是很专业的领域,有专门的团队去管理并运营,此次绿野药厂千防范万小心,到最后不就栽在运输上吗?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货运队伍,到竞争白热化之时就是致命软肋。” 尤效飞与周璟文对视一眼,沉声道: “让东阁跟区五建联合成立一家运输公司,我俩实际控股,把蓝县长提示的物流业先搞起来。” “有了专业货运队伍,你们联系梁垛铁艺到佑宁开分厂,大块地皮由他挑价格还便宜,相比之下运输那点成本算啥呢?” 蓝京道,“我知道上游产业通常都被地方利益集团牢牢控制,坐地起价利润极大,随着城市改造建设快马加鞭必将加速其垄断控制进程,你俩的任务是设法撬开、化解、反制……” 说到这里轧然而止,尤效飞和周璟文会意点头。 “建筑业的基础是工业,一个县城要想真正振兴繁荣也离不开工业,这方面,”蓝京道,“我在衡芳抓工业,不方便呼啦把这边的工业都拉过去,也不方便怂恿老总老板们过去投资建厂,那样不象话,车书记、伊宫区长都得找我算账,不过嘛在东阁、五建等号召下,个别企业出于生产经营需要完全可以到佑宁嘛,我那边给土地、给正策张开双臂欢迎。” “我们懂,我们懂,”周璟文笑道,“我回去就跟邹董事长聊聊,他对蓝县长佩服得五体投地。” 尤、周二人离开后,蓝京又抓住空档打电话给焦糖,第一次旋即挂断;再打,响了好一会儿终于接通—— 大概她意识到蓝京身份不一样了,同为班子成员,拒接对方电话的做法很不妥当。 但语气冰冷且不耐烦:“啥事?” 蓝京叹了口气:“焦部长难道不对我的回归表示一下哪怕虚伪的欢迎么?” “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 “上次的误会暂且不谈,先谈工作,”蓝京还真怕她挂电话遂直入正题,“佑宁必须发展现代农业提高土地利用率,推广高效经济作物延伸产业链,做大做强农业产业……请推荐几位农业农村方面的专家,这方面我需要快速掌握了解并找到工作抓手。” “有了电你。” 焦糖冷冰冰道,然后“啪”地挂断。 唉,女孩子的心变得还真快,明明都快……都快抓小蝌蚪了,如今冷得形同陌路。 又想起念松霖劝慰的那番话,是啊,与颜思思天隔一方难知重聚之日,她会遇到心仪的男生,自己身居领导岗位后单身问题也成为瞩目的焦点,恐怕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了。 怎么解决呢? 按说焦糖是眼下最理想的目标,但她知道莫小米,也知道颜思思,还有伊宫瑜那晚醉酒的误会,种种心结加到一块儿,另外她一直强调哥儿们关系,说自己不是她心目中的男朋友类型,要走到一起的难度很大。 等到了佑宁就地解决吗? 蓝京轻轻摇头叹息,拿起电话道:“请明柱区长过来一下……” 第294章 先打前站 蓝京与黄明柱连说带比划将近五个小时,实在因为要交代的事项太多太多,而黄明柱也深知蓝京脑子里有对衡芳工业体系的完整蓝图,现在多问可以防止今后少走弯路。 从内心讲,此时蓝京其实舍不得离开衡芳,哪怕黄明柱真正领会自己的理念和思路并忠实地执行贯彻——怎么可能啊,工业出身的黄明柱肯定要融入他的想法,有时候方向上稍微转一点点角度就会导致完全不同的结果。 但官场就是这样,从来没有千秋万载的地盘,组织部门也会想方设法增强干部流动性,避免出现某人、某股势力长期掌控的现象。 而且蓝京也意识到一个问题,即关于衡泽国企改制和工业规划,自己的设想是不是一定正确?他当然觉得肯定对,但换位分管领导换个角度来权衡与考量,说不定得出不同结论吧。 下午三点多伊宫瑜转悠过来,她已迅速融入区长的角色,当着黄明柱的面敲打蓝京: 别打衡芳企业的主意! 别想着让东阁、温伦汽配、成功电子等到佑宁办分厂! 别想着撬走衡芳地盘里的投资! 你提携的几位在我手底下相当于人质,你稍有动作当心我……嘿嘿嘿嘿! 听着区长明灯火仗地要挟,黄明柱只是笑不便多说,心知伊宫瑜的脾气就是如此,即便内心深处一万个想跟蓝京好,但涉及工作便毫不含糊,根本不讲什么柔情蜜意。 殊不知她所担心的几点,蓝京已经着手在做,没办法,佑宁工业底子太薄,他在那边又没半点基础,不借助衡芳的东风还能怎么办? 蓝京昨天谈话却拖到明天才去佑宁,也是利用短暂的交接机会争取战略缓冲,提前做些部署和安排,否则两眼一抹黑迷瞪瞪地就去了,不想可知必定陷入苦战。 傍晚时分车端平终于现身区府大院,第一站就来到蓝京办公室用力握手,然后说: “今晚别的安排都推了,我做东,邀请伊宫区长、黄区长、谢主任等几位老同事,帮你和高书记小范围饯行,不醉不归!” 却没提同样调离的崔枳,可见今晚车端平邀请的都是起码一定程度的同道中人。 也是平时相处对脾气的、关键时刻敢于出手相助的。 至于也调到佑宁县且意外提拔的秦铁雁,车端平也浑然“忘了”,毕竟在衡芳绝大多数领导眼里,那小子都是不靠谱且经常捅篓子的家伙,远离为妙。 当晚喝酒反而比较节制,因为车端平酒量一般般;伊宫瑜闹酒仅限于与蓝京,不会跟别人闹;高宴、黄明柱、谢稼等也都老成持重,刚入座就约好了点到为止聊天为主。 身居区委书记位置,车端平眼界与格局又不一样了,明知蓝京有可能挖墙角可伊宫瑜说的那些狠话半个字未提,只谈优势互补、合作共赢。 很巧蓝京正好坐在伊宫瑜身边——压根刻意安排的,大家知道这样安排伊宫瑜开心。 现在哪有比她开心更重要的事? 伊宫瑜手指在桌底下冲车端平一比划,悄悄说:“二十个小时京都来回,够拼吧?” “坐飞机?” “不然哪有这么快?” “汪老?” “嗯,”她声音更低,“人家约了我明晚见面,谜底快揭晓了,你呢?” 蓝京深吸口气:“今早,不过按她的说法还那样,没有丝毫变化,我非常失望。” “是吗?照这么说我也得有思想准备,或许级别够不着知道真相的时候……” 伊宫瑜若有所思道。 这时高宴端起酒杯打断他俩窃窃私语,笑道:“听说昨晚有个成语叫做秦晋之好,我专题敬酒请伊宫区长解释一下?” 伊宫瑜手指转动酒壶道:“没问题,但昨晚说这个成语的时候都用壶,也就是壶说,高书记觉得怎样?” “不能壶说,更不能壶搞,我们要文明喝酒。”高宴酒量更差,被她一吓顿时打了退堂鼓,逗得满桌哈哈大笑。 喝到最后车端平难得地与蓝京一口喝掉半壶,继傍晚再度紧紧握住他的手道: “常回衡芳看看,随时欢迎!” 因为喝得都不多,出了食堂便各自散开自行回家,蓝京则与伊宫瑜并肩在月下散着步回宿舍。 花前月下,本来很浪漫的事儿,谁知伊宫瑜一路上了解全区工业企业运行情况,又逐个询问几家大企业生产经营数据、改制企业扭亏为盈前景等等,蓝京酒后头昏脑胀哪里记得起来,被问得一脑门子汗,不由苦笑道幸好我调离衡芳不然在你手底下干活真要命。 来到区府宿舍大院门口,陡地有人从停在门侧的车子上下来,轻声叫道: “蓝县长?” 蓝京一迟疑不知该不该答应,伊宫瑜这方面比他反应快,道: “佑宁来的,我先走一步。” 说话间那人已快步上前,年纪约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小平头圆脸微胖,自我介绍道:“蓝县长,我是佑宁县正府办包秋平,昨天电话联系过的……” “噢!” 蓝京赶紧拍拍脑门道,“为明天过去的事儿吧?来,到宿舍坐坐。” “行行行,正好参观下蓝县长的宿舍,”包秋平脑子转得飞快,“看看县里为蓝县长准备的宿舍还有什么需要完善的地方,喏,这位……” 车里又下来一位,拎了一大包东西小跑着过来,走近了看竟是位美女,年纪不大约三十多岁的少妇,一身时尚得体的职业套装勾勒得曲线毕现的曼妙身材,瓜子脸、尖下巴,弹指可破的俏脸散发着迷人的风情。 妩媚气质不亚于丁雪楠,却不象丁雪楠那般熟透了的野性,略有几分收敛和低调。 “这位是正府办副主任姬小花,”包秋平介绍道,“她主动陪我过来见见蓝县长。” 姬小花飞快地接道:“包主任胆子小,需要我在旁边壮胆呢。” 话中有话,玄机重重。 蓝京随和地笑笑:“进去细谈,哎,单身汉的屋子可以想象,不要大吃一惊啊。” “我帮蓝区长收拾,”姬小花道,“做家务我是行家里手呢。” “明天就退房了,乱点儿没事。”蓝京笑道。 进了屋子,也不象蓝京形容的那么乱,因为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面住宿舍,家教甚严的他习惯性地保持整洁和干净。 蓝京招呼他俩坐下,姬小花却从大袋子里依次取得各式精美的水果、瓜子、茶叶和几罐饮料,笑道: “蓝县长刚应酬完应该多喝水解酒,泡茶也可以,就怕影响睡眠。” “随便随便……” 蓝京也没多客气,水果既然买来了就得吃,不吃也浪费,信手剥了两个桔子给他俩一人一个,道,“明天上午大致这样安排,我跟秦县长约好了先到市委组织部办手续,然后看看市领导那边有无安排,没有的话直接去佑宁。” 他故意点一下秦铁雁,意思是别光顾着我忽略了副县长,私下玩笑归玩笑,场面上的规矩不能含糊。 包秋平赶紧道:“向蓝县长汇报,我们下午已经联系了秦县长,他说听从蓝县长安排。” 嗯,小秦同志成熟了。 蓝京道:“明天见机行事吧……县里目前什么情况?” 问得笼而统之,这也是官场里的一种话术,即在不清楚怎么问或拿不准切入点时,问题范围尽可能大些、空泛些,把选择权交给对方。 说实话,此时蓝京对包秋平、姬小花都不是很信任,毕竟柴明舟站位太高,掌握不到科级干部层面情况。 ——耿啸林怎会对前任县长吴穹生活作风问题了如指掌?正府办正副主任嫌疑最大。 “向蓝县长汇报,自打吴县长出事后正府这头士气低落,一盘散沙凝不起劲来,各项工作处于停滞不前状态!” 没想到包秋平竟然从吴穹说起,“县府大院分东楼和西楼,县委在东楼,正府在西楼,外界都开玩笑说这回东风彻底压倒西风,当然了正府本来就在县委领导之下,哪有什么压倒不压倒的问题?但心态方面确实很微妙。” 蓝京并没顺着这个话碴往下说,而是接过姬小花削的苹果顺口问: “姬主任负责哪些工作?” 她俏皮一笑:“跟在包主任后面打打杂。” 包秋平却知蓝京问的意思,道:“姬主任实际上是正府办常务副主任,负责机关日常管理、财务、后勤等各项重要事务,肩上担子很重。” 不说“很好”而说“很重”,显然这样一位年轻漂亮又能干的副手在身边,包秋平压力“很大”。 “主要跟着赵县长?”之所以这么说因为机关通常都是主任跟一把手,常务副职跟二把手,后面则没那么多讲究纯粹按照条线。 “没有啊,”姬小花微微蹙眉道,“这里头有个原因所以平时安排常主任为他服务……” 包秋平咧嘴笑道:“什么‘有个原因’,索性实话实说呗,原因是姬主任长得太漂亮,赵县长老婆很紧张,不让他和女同志多接触,姬主任想服务都没机会。” 姬小花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蓝县长请吃水果。” 蓝京看出来了敢情这俩位面和心不和,逮着机会就掐架,可既然如此身为办公室主任包秋平可以独自前来,为何偏偏带姬小花又特意声明“主动陪我”呢? 很有意思。 真的很有意思。 第295章 正式赴任 第二天蓝京和秦铁雁到市委组织部办理手续,对这俩跟黄运雄八字不合的冤家,组织部反倒提着小心应付,因为他俩从副科级起就被黄运雄铆足劲打压,几次三番都没得手转眼现在处级了,比组织部自家干部提拔还快,能用常理解释吗? 权衡再三,还是由常务副部长陈文轩陪同蓝、秦二人前往佑宁,说来也巧,当初黄运雄发狠将他俩贬黜到偏远乡镇时,名字就由潘杨抄给的陈文轩。常务副部长打发俩不听话的副科级干部算啥事儿,况且平级调动,陈文轩眼睛眨都不眨就答应下来。 谁知风云突变,郭文章亲自把时任组织部长的梁焱叫到办公室,一字一顿说了他俩的名字,斩钉截铁说要提拔重用!陈文轩听说后全身汗毛直竖,赶紧烧掉准备提交常委会备案的名单。 类似戏剧性场面后来又出现了一次,即绿野药厂被砸了个稀巴烂后市委书记张寓宸嘴上没说什么,但黄运雄看出他对事态闹得太大有些不满——绿野药厂幕后人物台面上暂时没为难张寓宸但肯定心里有根刺也算结了半个梁子,趁机在人事调整名单上做手脚: 提拔蓝京为衡化区委常委,兼汀水镇党委书记; 提拔秦铁雁为市正法委社会治理综合办公室副主任,副处职。 表面上双双提拔,实质是明升暗贬,打发到他俩难以发力、不会瞎折腾的领域。 然而又是然而,小范围碰头前陈文轩请张寓宸最后一遍看大名单时突然皱眉说: “怎么搞的,两位查处绿野药厂的有功之臣都没得到重用?” 陈文轩暗想*的都看七八遍了今天才发现?遂眨巴着眼睛道: “重用了,一个进了区常委班子,一个提拔正科提副处,按他俩资历还应该缓一缓的,张书记。” 张寓宸摆摆手道:“那不行,那不行,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我建议就名单做个微调,蓝京到佑宁当县长,秦铁雁当副县长兼公安局长,也算某种程度渗沙子吧,不能每次都从佑宁当地提拔干部,经济搞得那么差就应该有意识地引进外来人才。” 他俩算啥人才?专门捅篓子的人才? 陈文轩为难地咂咂嘴:“张书记,这个……我们内部讨论时有同志认为他俩分开为好,免得……免得……” “有同志”其实就是黄运雄。 张寓宸扬扬眉头——现在市委这边都知道这是他生气的表现,语气坚定有力地说: “怕他俩再闹腾出啥事儿?我倒希望他俩到了佑宁真的闹腾出名堂来,就这样吧!” 回头把市委书记的意见一说,黄运雄僵在座位上足足一个小时没说话,可想而知内心那个翻江倒海,那个狂怒震惊,那个气馁无奈。他并不知道这回是容小姐家族使的劲,还以为上次惊动郭文章亲自干预的神秘力量再度出现! 等到缓过劲来,黄运雄冲着陈文轩半圆场半解嘲道: “尊重张书记的决定吧,看那俩小子到穷乡僻壤折腾出啥东西来。” 所以,在陈文轩眼里蓝京和秦铁雁都属于招惹不起的小爷,没必要巴结,但千万不能得罪。 守在市府大院楼下的包秋平第一时间向县委通报消息,耿啸林高度重视,立即启动第一套预案: 上午召开机关干部大会,由陈文轩宣读最新人事任免决定;中午设酒宴为蓝京、秦铁雁以及这批同时提拔的焦糖祝贺,当然了主角还是陈文轩,他才是基层人人仰视的重要人物。 三辆车——佑宁来了两辆,市委组织部一辆,按规矩陈文轩专车在最前面,中间是包秋平陪着蓝京,最后姬小花陪着秦铁雁。 上路后包秋平向蓝京汇报了耿啸林的安排,并问下午是不是召开县正府党组会议,因为中午酒宴除了秦铁雁之外非常委副县长都不出席,这也是佑宁官场规矩。 “唔,佑宁酒风如何?” 蓝京其实是问耿啸林酒风如何,一个地方酒风往往直接与一把手有关,象车端平那样,衡芳区领导们喝酒时就非常注意分寸。 包秋平也回答得含蓄:“佑宁向来有无酒不成宴的说法,譬如县委办庄咏诗主任还有我们正府的姬主任都是八两以上酒量。” 两位美女主任被提拔到办公室要害岗位,是否与酒量大有关?包秋平没明说。 “如果这样……” 蓝京沉吟道,“估计下午的会开不成了,恐怕包主任已经听说我的酒量拎不上台面。” “或许秦县长到时能帮蓝县长代点酒,”包秋平道,“中午战况会比较激烈,我和姬主任没资格参加又帮不上忙。” “秦县长?”蓝京哑然失笑,“他恐怕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对了包主任,正府办工作协调和配合怎么样啊?” 这是从昨晚到今天蓝京第一次以县长身份询问佑宁具体情况,包秋平不敢兜圈子,沉思片刻道: “总体来说十六个字,干部堆砌、人员臃肿、正出多门、内耗严重!” “全是毛病,没有优点吗?”蓝京问道。 包秋平苦笑:“以佑宁的经济水平和在全市的落后地位,想给脸上贴金都不好意思吧?” 蓝京怔了怔,道:“那倒也是……” 之前他以分管副区长身份参加市里召开的条线会议,有些市领导嫌贫爱富真写在脸上啊,对排在前几位的总笑脸相迎: “多挑担子替市里分分忧啊。” “贡献大年终先进少不了你的……” “能者多劳嘛市里主要仰仗你们!” 转过脸对后几位就没好脸色了,话里话外别老想着啃市财正,自家增收节支过紧日子;或者稳着点儿别给市里添乱,全年不出事故就是成绩等等,碰到性子急的市领导讲话更难听,骂娘的都有。 受不了也得受,谁叫你落后呢,落后就得挨打。 那些穷县的领导们也身经百战,不管市领导如何奚落都若无其事接下来,出了门立马生龙活虎吆五喝六找地方喝酒去也。 当挨骂成了习惯,根本不算事,再说责任又不在某个领导身上,基础差底子薄是历史形成的,努力进步也需要时间嘛。 略加思忖,蓝京道:“市委前期专门发文件要求各县区自查领导职数和编制问题,有没有得到改善?” “情况是这样的,”包秋平道,“佑宁县委根据市委文件组织认真自查,开会研究整改措施,撰写了长达两万字的情况说明和整改计划,张书记看到厚厚一大本材料翻都没翻原封不动转给组织部,也就不了了之。” “我的天!” 蓝京捂着心口道,“衡芳***超了两三个名额恨不得天翻地覆,要听你这么说,我怀疑张建和要得心脏病。编制、职数都是总量控制的,以前郭文章书记怎会允许这种现象发生?” “郭书记想法是多配些干部调动基层积极性,可现实情况是干部越多越无所事事,反过来拖后腿!” 包秋平道,“以正府办为例,实职副主任就帮我配了十一个,其中五个正科待遇;享受副科待遇的还有五个,每次正府办开会都为位次犯愁……” “姬主任也享受正科待遇?”蓝京问。 “她反而副科,”包秋平道,“正科副主任向副科常务副主任请示工作挺滑稽吧?更滑稽的是正府办还有副科待遇办事员,然后科长却是正股……乱得没谱!” “正府办正式编制多少?”蓝京问。 包秋平摇头道:“这正是我要向蓝县长汇报的,正府办目前分三个层面的人员,第一个层面是正式在编在岗人员共37位;第二个层面借调人员共24位;第三个层面短期交流人员共21位,加起来共82位。” 蓝京吃惊不小:“82,比市正府办的人还多,几乎衡芳的双倍!衡芳正式编制也三十多,借调、交流人员不超过十个,这么多人也……也没地方办公啊。” “坐得下的,蓝县长,”包秋平道,“前两个层面不少人长期不上班,工作没法安排所以不得不从乡镇临时弄些交流人员上来干活,还必须事先交代是短期,防止时间长了赖着不走。” “为什么长期不上班?” “提拔无望;不想内耗;看破世事;身体不好等等,也有在外面做生意的……” “那不行啊,又不少拿一分钱工资,”蓝京皱眉道,“正式编制没办法,借调的也混日子就没道理了,不可以清退么?” 包秋平讪笑道:“都是县长、副县长批的条子,一个瞄着一个,没法清退。” 蓝京更吃惊:“抽调不经组织部同意?” “曹部长人好,所以……抽调就给他打个电话就行了……”包秋平半含半露地说。 堂堂组织部长都被副县长骑到头上去了,这人真不是一般的好。难怪柴明舟把他刻意放到最后一位,实在是可有可无、几乎能够忽略不计的人物。 蓝京越听情况介绍越心头沉重,原来感觉衡芳局面一团糟,现在回想起来真要感谢郭文章,倘若第一站就放到佑宁肯定玩完。 作为衡泽市区的直属区,衡芳各方面虽不尽如人意但起码基础性的东西比较规范,不可能出现正府办配十一位副主任、抽调交流人员多于正式编制人员等奇观。 蓝京深感要立即从工业副区长角色中走出来,以一县之长视野思考佑宁的问题。 第296章 敬酒小事 上午十一点,车队缓缓驶入佑宁县府大院。 县府大院修建于八十年代初期,那时的建筑虽然土气、老式、保守,说也奇怪总觉得透出一股威严的气魄,打附近路过的看了都发自内心产生畏惧与敬意,包括在县城长大的蓝京。 他从没想过,第一次踏入县府大院居然是以县长身份。 第一辆车稳稳停在东楼正门前,一位身材苗条、容貌姣好的美女上前拉开车门,随着陈文轩下车,站在门前迎接的中间人物大步边笑边热情与他握手。 此人身高一米八左右,寸板头,相貌堂堂,不怒自威,应该就是县委书记耿啸林。 蓝京和秦铁雁也跟着下车,在陈文轩介绍下逐个与迎接的县委常委们握手,刚才那位开车门的美女则是事先听说过的县委办主任庄咏诗,细细柔柔,婀娜多姿,虽不象姬小花那么漂亮却非常有独特的女人味儿,越看越耐看。 而那位在市领导心目中排在最后的组织部长曹阿龙,果然被挤到人群后排,耿啸林没提他的名字时也不敢上前,直到说“还有曹阿龙曹部长”,他才赶紧满脸堆笑地与蓝京握手。 至于焦糖则站得远远的,被点名后不情不愿上前与蓝京碰了下手随即缩回,连笑脸都没挤半个,这付模样令得在场领导们都一愣。 “先开会,人已齐了在等着,然后接风洗尘,陈部长看怎么样?”耿啸林征询道。 陈文轩笑道:“客随主便。” 一行人来到大会议室,里面已黑压压坐得满满的,恐怕百余人以上,刚才没露面的副县长们都站在门口迎接,然后乖乖坐到台下第一排。 掌声中蓝京悄声对秦铁雁道:“今儿个破例让你享受一回常委待遇,好好努力。” “去你妈的!”秦铁雁怒道。 会议时间很短,陈文轩宣读市委关于蓝京等人的任免决定,特别解释了一点即蓝京回原藉担任县主要领导的问题,大致有两个理由,一是蓝京仍在佑宁长大但大学直到副区长都在外地发展,可以视同反向异地交流;二是鉴于佑宁在经济发展大潮中的落后地位,需要有位熟悉情况的领导迅速融入工作抢抓机遇,刻不容缓。 午宴安排在后面的县招待所主楼,它与县委东楼、正府西楼呈品字形结构,正门朝北开,但南面有个小门与县府大院相通,方便各种接待工作。 午宴设在县招待所的零号包厢即书记厅——意思是只有县委书记才有资格动用这个包厢,当然了七八米开外的一号包厢叫做县长厅,使用权仅限于县长。 零号包厢大圆桌能坐18位,今天还算宽松只有14位客人:陈文轩;连同蓝京在内11位县委常委;秦铁雁;此外还有位特邀嘉宾—— 佑宁老领导章国琛。 章国琛在佑宁正坛相当于教父级的存在,其资历一看便知其份量:三年副县长;五年常务副县长;三年县长;六年县委书记;三年人大主任! 足足当了二十年的县领导! 诸如耿啸林、虞程友、伍郜、赵怀石、曹阿龙这班人,都在章国琛手里成长进步起来的,当然并不是说刻意为之,但他若在他们提拔重用过程中摇下头,仕途也就轧然止步根本不可能坐到零号包厢喝酒。 因此每次市里来了领导,必定捧出章国琛这尊大神来,一来表示对老领导的尊重,二来他出席能够镇得住场子。 很凑巧,秦铁雁正好挨着焦糖坐——两人年纪、资历最浅,他凑了点距离悄声道: “焦部长怎么……怎么对蓝县长有点冷淡?之前不是挺那个吗?” “挺哪个?” 焦糖狠狠剜了他一眼,威胁道,“信不信我今天喝死你?!” 秦铁雁立马服软:“姑奶奶饶命。” 酒过三巡,蓝京察言观色之下对常委们的亲疏远近便有了初步了解: 县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虞程友、统战部长铁从军、常务副县长赵怀石都属于对周遭事务漠不关心,自成一系,仕途没想法也没奔头的类型; 姜渝海作为外地干部却跟耿啸林打得火热,言辞间显得很投契; 两位兼镇党委书记的常委夏铭、印会实则典型的紧跟耿啸林摇旗呐喊角色,过于巴结奉承的嘴脸有些令人生厌; 出人意料的是庄咏诗,在这种场合反而内敛得出奇,要么笑语盈盈为领导们斟酒、添饮料、加茶,要么查看菜单、到外面催菜,却很少听到她说话,也看不出她跟哪方面特别亲密; 曹阿龙居然坐在秦铁雁旁边,也就是服务员上菜的位置,真是史上最低调的组织部长,奇怪的是纵使处于权力圈边缘的铁从军都没跟他客气半句,好像他就该坐那儿似的。 蓝京腾起个念头:柴明舟强调耿啸林与夏铭、印会实“铁三角”,另一层意思是强势如耿啸林都没法以一己之力掌控常委会,铁票的背后折射出微妙的分歧与制衡。 想想也是,郭文章、张寓宸都是很厉害的市委书记,怎会让佑宁出现县委书记一手遮天的情况? 据说关于佑宁县长人选,市委组织部原先拿了两套方案,一是就地提拔常务副县长赵怀石;一是提拔聚丰常务副县长。对此张寓宸都不太满意,说一个“三拳打不出屁来”,一个“三句没说完就吵架”,都非合适人选。 话虽浅白,却体现市领导在班子团结与权力制衡之间的分寸感。 陈文轩酒量很大,耿啸林、章国琛等也很厉害,三位主宾拉开架势其他领导们也只得舍命本陪,唯有蓝京从入座就郑重声明: 酒量有限,最多四两。 没办法,之前因为醉酒多次犯错误,也实在伤身伤神,必须新落地就定规矩,以免后患无穷。 大概喝到兴头了,耿啸林冲夏铭使个眼色,道:“蓝县长说少喝点是客气,你们还真的当了福气?再说今天接见洗尘,怎能不让蓝县长洗得干干净净,庄主任觉得呢?” 众常委都哄然大笑。 庄咏诗却道:“要洗也是姬小花姬主任的职责,轮不到我啊。” 这会儿按理就该有人说“庄主任的职责是帮耿书记洗”,可哪个敢啊?官场规矩是领导可以跟你开玩笑,这叫平易近人;你不能随便跟领导开玩笑,否则叫没大没小。 “不管谁洗,反正一定要干净,来,帮我满上先敬蓝县长一壶!” 夏铭率先站起身道。 “好,爽气!”印会实大声喝彩,随即示意服务员也帮他斟酒准备跟进。 秦铁雁一耸眉头要说话,却被焦糖在桌底下踢了一脚,随即醒悟过来:这种小场面都招架不住,还当啥县长啊! 却见蓝京含笑摇头,道:“我的酒量就这点能耐,以壶中酒为止,夏常委也请随意。” 坚决不喝。 夏铭脸上有些挂不住,依然站那儿举着酒壶道:“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敬酒,为了日后团结合作蓝县长这点面子还要给吧?” “就是就是,大家聚到一起是缘分嘛。”印会实也帮腔道。 蓝京还是摇头:“喝到醉得不成样子我就没面子了,酒量有限实在抱歉,抱歉。” 夏铭一怒之下将酒一饮而尽:“反正敬酒先干,蓝县长不喝我就站这儿!” 蓝京轻描淡写道:“站着吃饭多累啊。” 却不再理睬他。 这时本想装糊涂的陈文轩看不下去想要说话,章国琛已开口道: “小夏坐下!你这个喝霸王酒的**病批评过多次了,总改不掉,这回碰钉子了吧?” “章老让你坐呢……” 庄咏诗不知何时已转到夏铭身后,语气温婉地半拉半劝将他按回座位。 印会实还不甘心,煽风点火道:“看样子酒是喝不成了,哎……” 秦铁雁终于按捺不住,站起身道:“怎么喝不成?印常委眼里只有蓝县长,包厢里没别人了吗?服务员,拿两瓶过来!我跟印常委一人一瓶对干!” 服务员吓了一跳,真准备转身拿酒,却被庄咏诗以严厉的目光制止。 “哎,你这人,哪有这样喝酒的?” 印会实被秦铁雁一下子顶到墙角,不禁恼羞成怒。 秦铁雁一拍桌子指着他喝道:“你不是很牛逼吗,拿瓶喝怂了?服务员快拿酒,你敢不喝我把满瓶灌进去!” 夏铭又跳起来:“你这才是霸王酒!章老评评理啊……” “别闹了,也不准打酒官司。”耿啸林终于说话了。 但这一闹氛围都被破坏掉了,酒也喝不下去了,陈文轩微笑着环顾众人:“那……就喝到这儿?” 说罢站了起来,他一站,众人都跟着起身,耿啸林歉意道: “今儿个陈部长没尽兴,改日再喝,改日再喝。” 蓝京不咸不淡跟了一句:“改日请陈部长喝茶。” 还是不喝酒。 噎得夏铭和印会实都有些脸红脖子粗。 陈文轩却半真半假拍了拍秦铁雁,道:“铁雁差点把酒瓶砸了,是不是到哪儿都琢磨砸点东西?坏脾气要改改。” 秦铁雁嘿嘿一笑:“争取改正,不改陈部长砸饭碗。” 陈文轩点到为止不再多说,旁边耿啸林等一班人听得心中有数:陈文轩在警告县委领导们这厮联手蓝京把绿野药厂砸得稀巴烂,一文一武天不怕地不怕厉害得很,最好和平相处别惹毛了人家,类似今天耿啸林暗示夏铭企图搞下马威,手法拙劣也没必要,弄不好被秦铁雁一怒之下掀翻桌子,丢的是县委领导集体的脸面。 第297章 补充几句 目送陈文轩的车驶离县府大院,耿啸林转身瞅了瞅众常委语气平平地说: “正好都在,接下来开个常委会吧,程序总要走的。” 常委们都猜到他有点恼火,一个个不吭声地往会议室走,秦铁雁则昂首怒目摆出随时要打架的模样,陡地指着印会实大声喝道: “你瞪什么眼?你朝我瞪什么眼?我第一天上任就得罪你了吗?” 印会实莫名其妙,也不由提高嗓子道:“我什么时候瞪眼了?睁大你的眼看清楚点!” 秦铁雁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他衣领:“明明瞪眼了还不承认?要不要把陈部长叫回来评评理?你们佑宁就这样对待外地来的干部?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他就是副县长兼公安局长,却嚷着报警,又提及陈文轩,在场常委们都啼笑皆非的同时暗生惕意,知道问题没这么简单,他胡撑蛮缠背后必定得到蓝京授意,属于另一种形式的下马威。 此时蓝京恍若未闻,印会实被秦铁雁揪住不放急得满头大汗,其他常委不敢插手唯恐也被纠缠同时让蓝京记恨在心。 耿啸林不得不出面道:“好啦铁雁同志,酒桌上一点小误会就过去了,这里外地干部很多,大家都相处得很好。庄主任,你联系姬主任送铁雁回宿舍休息,以后注意喝酒随意不准硬劝。” 县委书记发了话,秦铁雁顺势下台阶,松开手仍余怒未休指指印会实,又指指夏铭,道: “给我注意点儿,以后别碰到我手上,哼!” 几年来头一遭,耿啸林精心提携的左膀右臂在县委楼被公然戳着鼻子警告,还窝囊地不敢吭声唯恐这浑小子又扑上来。 耿啸林沉着脸大步向前,蓝京的心情似没受任何影响,东张张西望望很轻松的样子。 庄咏诗唯恐秦铁雁又闹妖蛾子,打完电话陪秦铁雁在原地聊天,等姬小花过来交接,心里哀叹后面日子肯定不好过了—— 东楼西楼关系恶劣,最难的就是负责联系协调的两办主任,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没完没了的冤枉气。 前任吴穹尽管与耿啸林关系也不怎样,起码表面上客客气气,该礼让的主动让三分;这回蓝京从喝酒问题起摆明了丝毫不妥协,又有张牙舞爪的秦铁雁为帮手,接下来不知多难熬呢。 午宴陡起的风波,包秋平和姬小花在西楼第一时间听说了,但没想到送走陈文轩后秦铁雁又当众搞这一出,因此接到庄咏诗通知后姬小花也大吃一惊,连跑带奔偏偏鞋跟又高险些摔倒,来到东楼时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出来。 同为县府大院美女干部,庄咏诗与姬小花免不了明争暗斗的微妙心结,今天却没心情暗讽,而是简洁地说请护送秦县长到新安排的宿舍休息,下午听从蓝县长安排。 说完匆匆上楼参加常委会。 今天的常委会真的纯粹走过场,一来都有午睡的习惯尤其中午喝了酒,个个没精打采;二来午宴敬酒风波以及后来秦铁雁不依不饶,使得常委们心头都蒙了层阴影;三来从耿啸林起就懒得多说,其他常委加个更字,均三言两语自我介绍并一两分钟提及分管工作便结束。 不到半小时全部结束。 最后按惯例由耿啸林做总结,他低沉而威严地说: “无庸讳言,今天中午算是开门黑,但我希望正府班子随着蓝京同志的到来明年一季度取得开门红,佑宁的弱项是经济,治安情况也不算好,新来的两位县长要针对弱项找差距,嗯,特别铁雁同志要把劲头用在除恶扫黑工作上,而不是……啊,我就不多说了……” 蓝京反应何等之快,立即道: “耿书记不想多说,我倒想补充两句——关于铁雁同志,我要向常委们做下具体介绍,该同志脾气冲了点但侦查、破案、抓捕、打黑是头把好手,他曾亲自开警车抓住嫌犯后连夜秘密审讯,查获大量内部信息此事一直惊动到市主要领导;他嫉恶如仇,指挥干警和工人纠察队围攻绿野药厂,一夜之间将厂区夷为平地!铁雁同志的劲头很足,我相信不久之后常委们会看到效果,我还想提醒一点,那就是铁雁同志人如其名铁面无私,凡落到他手里的一律依**事,所以,啊,我也不多说了。” 耿啸林目光一寒,手指敲击桌面道:“我也要补充两句,作为班长,我乐见班子成员、县领导干劲足有冲劲,但劲怎么使、往哪个方向劲、使到什么程度,还要在党委领导之下!比如公安系统,正府、正法委要加强业务指导和监督,我鼓励领导干部有作为但不能乱作为,要善用、慎用手里的执法权,而不能抡起棍子乱舞,谁乱舞,就要受到党纪国法制裁!同志们都很累,我不多说了,今天会议就到这里,散会!” 书记县长左一个不多说,右一个补充,三十多分钟的常委会比三个小时还难捱,常委们听到“散会”两个字如蒙大赦均夹着笔记本溜得飞快。 蓝京却以所有人都听到声音道: “麻烦赵县长通知一下,半小时后召开正府党组会议,请同志们准时出席,不得请假。” 他就要趁着这个势头强行推进,打所有人一个冷不防。 在车上时蓝京想明白了:自己被火线任命仓促上阵,对佑宁***来说何尝不是? 若按上次空降衡芳有章法有条理地适应新环境,接触新领导,抓紧新工作,早被人家玩得底朝天了,因为当时自己不过小小的区长助理不受重视,而今是主持正府工作的县长,面临的挑战何止增加十倍! 索性以快打快,象秦铁雁那样把对方搞得无所适从。 下楼前往西楼途中,蓝京拨通秦铁雁手机低声道:“起床开会,快!” 秦铁雁笑道:“我在办公室等着呢,就猜到你的套路,嘿嘿嘿。” 蓝京“嗯”了一声挂断,转身问道:“赵县长,目前哪些人参加党组会?” “所有副县长还有包主任,另外所有副主任都列席会议……” 赵怀石还没说完就被打断,蓝京道: “从今天起副主任不用列席了,仅由姬主任参会负责记录。” “噢好的。” 赵怀石没脾气地说。 其实无须通知,今天副县长、正府办所有干部都守在办公室等待开会或与新县长见面,自然而然,对午宴到常委会种种细节均了如指掌,愈发心惊新任县长的狠劲。 前任县长已经够强势了,落得黯然出局的下场,难道,难道新任县长没听说也不想吸取教训? 当听到最新通知是除姬小花之外十位副主任都不列席党组会议,更是心头一凉: 糟糕,第一次会就不按老规矩,以后有得麻烦了! 西楼小会议室。 蓝京在赵怀石的陪同下与副县长们一一握手,大致分工是: 副县长乐师承分管工业、安全生产、环境保护; 副县长贾晙分管农村农业、乡镇振兴、林业、水利、滩涂; 副县长孟云峰分管科教文卫、旅游、招商、能源管理; 副县长卫豪分管城市建设、交通、市场监管、民正救助等; 而秦铁雁不消说专注于公共安全和法治建设两方面工作。 甫一落座,蓝京沉声道: “这次市委安排我到佑宁工作,我和同志们一样都觉得很突然,前天组织谈话后花了一天半时间做交接,今天正式报到,都来不及看关于佑宁的材料,所以下午的党组会跟刚刚结束的常委会一样务虚为主,主要是见见面随便聊聊,各条线来年工作规划和重点工作,请包主任会后收齐后送到我办公室,对了,办公室在哪一层哪一间我还不知道呢。” 副县长们都笑笑但不敢随便说话,防止一不小心触霉头——今天中午耿啸林的两员大将已经当众折了面子,谁都不想成为第三位。 蓝京续道:“同志们在提交材料的时候请注意一点,就是我时间很紧张想花一夜时间全部看完,还要有所思考,因此平铺直叙的内容就不要说了,诸如基本情况、今年总结、经验心得等等全部删掉,日常性的、职责范围内份内事也没必要提,我只需要两个方面内容,一是存在哪些不足;二是来年规划当中重点工作,我说的重点就是份量很重,实实在在的、能够促进经济发展的项目,这一点对同志们来说都不困难吧,拿笔删删改改就行,请包主任下班前收齐吧……”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静得出奇。 副县长们都听呆了。 怎么不困难?相当困难! 首先材料压根不是他们自己写的,全部由秘书根据分管条线部室材料汇总而成;其次副县长们都清楚材料基本拼拼凑凑,无重点,无亮点,更遑论什么促进经济发展;最后,根本不是删删改改的问题,各条线都要紧急碰头会商,下班前来不及啊! 副县长们不约而同朝赵怀石使眼色,赵怀石作为常务副县长分管领域更多、更大,本身性子就慢也习惯于拖拖拉拉的他更来不及。 “嗯,蓝县长,我看是不是这样……” 赵怀石硬着头皮道,“蓝县长关于汇报材料提出了新要求,在具体把握和增删方面各条线可能需要精雕细刻,多花点时间保证拿出高质量的材料,所以收集的话……推迟到晚上行不行?” 第298章 微小分歧 赵怀石的意思是明天上午再交材料,这样时间方面有所缓冲。 不料蓝京立即道:“可以啊,今晚我陪同志们挑灯夜战,正好在办公室边学习文件边等,做好通宵作战的准备啰。利用这个空档,也请包主任、姬主任做件事,那就是排查目前在编人员出勤情况,不正常出勤的到底什么原因,如果长期病假要提供医院证明,正府办帮他们办理病退手续;如果在外面做生意,那就帮离职手续,把编制让给别人;如果没病又不做生意,成天躺在家里白拿工资?按无故旷工开除!” 农业副县长贾晙听得不乐意,道:“这个肯定多少都有原因,过去抓得比较松,现在蓝县长**了就要收紧点,通知明天起能出勤的都出勤,出不了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蓝京沿着思路继续道:“关于借调人员,我不知道正府办要借调三十多位干什么,又有多少真正投入工作当中,我的想法是这样,不搞一刀切式的清退,第一明天起可以自愿回原单位,顺便说一句不要以为留在正府办享福,以后加班加点挑灯夜战的时候多着呢;第二认为自己应该留下或有理由留下,明天上午接受我的面试,考考他们对条线工作了解多少,不合格清退,这样同志们没意见吧?” 副县长们脸色都有点难看,按包秋平的说法很多抽调人员就是他们批个条子就来了,组织部那边说得好听叫做报备,有时根本懒得知会,当然了曹阿龙也从来不管。 工业副县长乐师承漫不经心道:“各条线抽调过来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需要,未必见得都跟写材料有关,不少同志专门负责外联、协调,很多情况可能不那么清楚,面试……面不起来啊。” 蓝京道:“到底有哪些‘这样那样’需要,不妨一条条写下来,然后讨论研究其合理性,至于乐县长说面不起来,那么采取什么方式来考核?机关人员都要打破铁饭碗,更别说借调、交流人员!今天我借点酒劲在这儿说一句,谁要硬留也可以,看你以后在我这个县长眼皮底下能呆多久!” “蓝县长要这么说以后没办法开展工作了!”城建副县长卫豪也硬顶道,“三十多位借调人员又不都是我们在座几位批的,各有各的情况,也涉及方方面面关系,凭什么非得在我们手里清退?要清退也得县委、组织部出面!”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姬小花大概从来没经历过这种火爆场面,吓得手指直发抖笔都握不紧了。 蓝京毫无惧色道:“卫县长是不是忘了还有纪委?没关系,我这就向市纪委、市组织部、市正发委请求派驻佑宁,先整一整正府的工作作风,凡碰到枪口上的一律格杀勿论!” “好,我这就给詹书记打电话!”秦铁雁唰地起身站起来并掏出手机。 包秋平和姬小花赶紧一左一右拉住他手臂,苦笑道:“秦县长请坐,请坐……” 暗想市委怎么搞的,活象给蓝京配了个打手! 这一打岔,科教文卫副县长孟云峰缓颊道:“蓝县长没下硬性指标,我们尽力而为,能清退多少算多少,剩下难啃的硬骨头后面再说。” 还算配合态度。 蓝京打量这位之前分管工业过于积极主动被调整的副县长,年龄不算大四十岁左右,金丝眼镜文质彬彬似知识分子形象,若以貌取人分管科教文卫倒也贴切。 蓝京也缓和语气道:“同志们可能奇怪,县长上任要处理的事千头万绪,正是需要用人、人手紧张的时候,干嘛先拿身边的开刀跟区区几十位办事人员开刀?同志们可能听说我大学毕业第一站分配到乡镇卫生院,后来因为学法律被抽调至司法所,为什么?司法所五个被县里抽调了三个,只能到处抓壮丁。说明上行下效啊同志们,层层抽调的结果是最基层第一线反倒没人做事,不得不依赖我这样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我当时懂啥呀,一无经验二无实践三不了解农村民情,刚开始磕磕碰碰走了很多弯路,不至于有冤案吧错误肯定少不了,耽误影响老百姓切身利益呢同志们!正府办带头清退,接下来县直然后镇正府,我们要把人才、劳动力释放出来,才能凝起一股绳地干大事!” 包秋平自然举双手欢迎,但此时不能说话否则在座就猜到来的路上自己进献了不少“谗言”。 “要这么说我觉得不妨从清理副主任着手,”贾晙明摆着没安好心,“看看吧正副县长加起来才七位,正府办正副主任却有十二位,要那么多干嘛?都象姬主任长得漂亮也罢了,还个个歪瓜裂枣。” “哎哎哎错了,包主任就蛮帅的。”乐师承笑道。 包秋平连连拱手意思是饶了我吧,少拿我开涮。 蓝京也笑,然后道:“涉及科级干部的岗位调整还得慎重,必须得到常委会授权、组织部配合,不能乱打一气忘了组织原则……” 言下之意别给老子挖坑,老子做事是有分寸的。 蓝京又道,“不过听说基层派出所干部比民警多的现象比比皆是,所长、指导员、副所长、副指导员加起来八九个,开完所务会传达指示,就三个民警,怎么出警?怎么分派任务?请秦县长着手调查并在近期拿个方案出来。” 这是上次回家听父母亲说的,闹的笑话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拿到派出所签了六个字,结果转给经办民警“啪”两秒钟就盖了章。 “好!”秦铁雁干脆利落道。 “同志们,我蓝京到佑宁工作,一不求财,二不为名,而是真心实意把自己的家乡发展起来,富裕起来,美丽起来,”蓝京诚恳地说,“之前我在市里工作的时间比较长,越是如此越深切感受到佑宁的差距,越迫不及待地采取果断有力措施抓提升,抓进步!平时相处方面,我尽管是本土人但县府大院里一个都不熟,以前见过的最大的干部是学校领导,哈哈,真是这样,所以我跟同志们绝对就事论事,以效率、效益、效能为出发点,不会也不可能夹杂私人恩怨。” 秦铁雁冷不丁道:“我也是!今后工作中如有得罪之处请同志们谅解。” 贾晙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暗想这话县长说还差不多,你小子哪有资格在我们面前摆这种谱? 孰料几小时后贾晙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原来秦铁雁已备好后手,提前在正府党组会上打招呼而已。 散会后包秋平陪同蓝京来到县长办公室,嗬,足有四十多平米大,比车端平的区长办公室气派多了,老板椅一看就是真皮,摸在手里那个柔软舒服,办公桌又阔又厚重—— “上面能躺两个人,是吧?”蓝京突然笑道。 包秋平吓了一跳:“没试过,没试过,这张桌子是不小……” 纵使市正府办都难得一见的笔记本电脑;高大宽敞的档案柜、书架、报栏;同样古朴典雅的会客沙发和桌椅;还有精心修剪的花草、盆景,蓝京每一样都摸了摸,暗想这里面陈设恐怕得上万了吧,正府办花得理直气壮,自己享受得心安理得,难怪那么多人抢着要当大领导。 坐到老板椅上,蓝京惬意地晃了两下,问道: “谈谈十二位主任的分工情况。” 包秋平猜到新任县长嘴上说要常委会授权、组织部配合,其实很想快刀斩乱麻,遂道: “我是跟在您身边服务的,姬主任负责机关事务和日常管理,另外有五位副主任跟着赵县长等几位,秦县长大本营在公安局按惯例不需要,剩下五位分别是——兼机关事务处主任、兼县招待所所长、兼人防办主任、兼信访办主任、兼接待办主任,所以听起来多实际上各有各的具体工作,只不过挂了个正府办副主任的名儿。” 蓝京皱眉道:“这些都是股级部门暂时还没单独设置,正府办副主任兼任属于高配,反而容易导致城墙高砌,你这个办公室主任的手也够不着了。” 包秋平叹了一口含意丰富的气,不便多说。 接下来蓝京吩咐收集今年以来县委、正府发的所有文件,以及各条线前三季度工作总结,他确实想今晚熬通宵。 看看时间,他临时决定回家看望下父母,晚上会很晚就不过去睡了。 包秋平安排的尾号0002的专车,司机小张则是此前为吴穹的服务,佑宁这边规矩是人、车、岗合一,不跟领导走,这样挺好。 县城其实不大,县府大院步行到县一小教师宿舍也就十七八分钟,但这会儿蓝京时间宝贵,每个环节都掐着秒地做,必须速去速回。 如蓝维朴所说,从大路到教师宿舍那段破路已变成焕然一新的水泥路,平坦宽阔,似乎砍掉路边一些树做了拓宽,破破烂烂的宿舍围墙也被加固并粉刷了,屋顶上枯败的藤蔓、碎砖瓦全部收拾干净,几年前蓝家父子并肩站立并感慨的那个散发着臭味三十年老样子的池塘,也正在紧急清理挖掘。 “学校后勤临时决定?”蓝京问道。 蓝维朴摇头叹息道:“管它哪个部门,但都一点冲着你县长名头,世间多此趋炎附势之徒,可也算做了实事,没直接往家里送礼还是不错的。” 第299章 老师训子 抓住难得的短暂机会,蓝维朴给新官上任的儿子上了一课。 蓝维朴语重心长说,做父亲的看到儿子当了家乡父母官,肯定发自内心地喜悦和骄傲,起码证明家庭教育是成功的,儿子没辜负父母的期望;但同时也发自内心沉重与担忧,因为当官容易,当好官却很难。 蓝维朴说宋代各地官衙里面都立一块石碑,上刻十六个字“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称之为戒石铭,最早出自五代十国后蜀国君孟昶之手,后被宋太守颁行天下,告诫各级官吏奉公守法、善待民众。 蓝维朴说官吏俸禄来自正府征的税收,是老百姓辛苦赚的血汗钱,所以官吏吃的是老百姓的俸禄,简言称“食民禄”,既然老百姓养活了官吏,官吏就该为老百姓服务,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问题是现实当中有多少官吏真正认同“尔俸尔禄,民脂民膏”?自古以来官位都是朝廷赐予,官吏认为自己吃的是皇上的俸禄,简言称“食君禄”,因此应该效忠皇上和朝廷,才是硬道理。现实逻辑往往就是,对老百姓差一点影响不到乌纱帽;对皇上不忠诚则脑袋都可能搬家,稍有理性的都清楚怎么选择,何况作为社会精英的官吏? 蓝维朴继而说怎么解决这样的难题,历史名人冯玉祥给出了答案,他曾在当时被评为“十二名在世的最伟大的中国人”当中第二名,而第一名是孙中山。凭什么?他带的兵有一段问答式的思想教育: 军官问:谁供给你们衣食? 士兵们答:老百姓! 军官问:如果有人欺压老百姓怎么办? 士兵们答:打倒他! 军官问:如果冯玉祥欺压老百姓怎么办? 士兵们答:打倒冯玉祥! 说到这里蓝维朴肃容道:“这就是冯玉祥之所以伟大的地方,他敢革自己命!儿子你敢吗?你敢昭告佑宁全县,如果蓝京做得不好,老百姓可以联名罢免你县长职务?” 蓝京低低喟叹,无奈道:“那样很出风头,振奋人心、深得民心,可是不符合组织程序啊老爸。” 蓝维朴道:“信守自己的正治承诺,与组织程序何干?难道上级领导不尊重本人意愿?无非挡箭牌而已!” “老爸,情况并不是你所想的!” 蓝京这才道,“一个地方的经济搞得好不好,能否发展得起来,现实当中存在很大变数,远不是我想好就肯定好,也不是我一个人好就能好;随意向民众作出正治承诺,会让对手有缝有隙,恶意破坏,也会让上级和组织部门陷入道德争议。再说了,如果我自认为行得正,各方面都是好干部,为什么因为一时半刻的挫折而放弃?陶渊明是好官吗?戚继光是好官吗?张居正是好官吗?我勇敢地坚持下去,才不会让坏人上位,骑到老百姓头上作恶。” “唔,你的想法也很有见地,到底久在官场领悟得比我深刻,”蓝维朴坦然接受儿子指正,沉吟道,“我略加修正刚才的提法,所谓革自己的命是广义范畴,即时刻警醒和反思,认识到自身存在不足而非我是高高在上的领导所以我每句话包括标点符号都对,哪怕错也要先执行。一旦你扛着这样的旗帜干工作,就处于独断专行的危险边缘。” 蓝京低声道:“老爸,这些年我结识了几位体制里多谋善断的前辈,每有大事必定主动请教,收益颇丰。” “那就好,那就好,”蓝维朴欣然道,“连续两天我夜里睡不好就愁此事,在复杂多变的大发展大变革时期,个人智慧终究有限,确实需要有……也谈不上智囊团,总之是那种站得高看得远的多加指点。这方面老爸不行,只能钻研故纸堆钻牛角尖,碰到现实问题反而束手无策。” 父子俩说话间,母亲喻素绡也披衣出来,血透费用问题解决后家里困窘的经济状况得到缓解,营养跟上去了,加之儿子有出息心情越来越好,她身体各项指标都有明显改善,气色也相当不错。 与蓝维朴一个劲地谈加强自身修养不同,做妈妈的只关心儿子的感情问题,在衡芳有没有谈对象?要不要在佑宁解决个人问题?身边有没有合适的等等。蓝京哭笑不得说妈妈,你好歹等我站稳脚跟闲下来再说。 喻素绡嗔怪地敲敲儿子的头说你哪有闲下来的时候?你在衡芳当副区长闲过吗?时间是挤出来的。 还想多聊会儿,手机响了,焦糖冷冰冰道: “你在哪儿?人找来了,在你办公室等着。” “噢噢噢,谢谢,我马上就到。” 蓝京挂断电话后父母亲同时问:“跟哪个女孩子约了见面?” “谈工作!”蓝京大步出门然后想想又回头补充道,“也不是女孩子,农业条线的。” 焦糖找的那位叫瞿千帆,陈庄镇宣传委员(副科职),原先是镇农业农村办公室主任,后来提拔为农业副镇长,不知为何得罪了镇书记夏铭,被调整到宣传条线算作挂了起来。 蓝京暗忖焦糖这一手玩得绝,第一此时找靠得住的,前提就是被边缘化的否则人家何必冒险?第二有午宴拒绝夏铭敬酒在先,挖墙角的感觉很爽。 “你认为佑宁农业存在什么问题?需要在哪些方面调整策略?” 蓝京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问道。 瞿千帆笑了一下,道:“蓝县长的题目太大了,我可能达不到那样的高度,我就从我一直工作的陈庄镇破题吧,其实它就是典型的农业大镇,佑宁存在的问题在陈庄多少都有体现……” 第一粮油生产已达到瓶颈缺乏增长点,粮食、油料、棉花等作物连续四年波动率在两个百分点之内,主要受制于总播面积停滞不前且略有下降,但农业合作社未能发挥集体优势和具备前瞻意识,从收购到外销,从种子到农药,所有环节都被县供销集团所控制,它旱涝保收,全渠道吞噬所有利润,风险都由农民承担,收成差的时候自认倒霉,收成好的时候却要上演多收了三五斗的老故事! 第二产业化经营步履缓慢,特色农业形不成拳头产品,“两烟”种植、生猪饲养、茶田茶园等分布零散,嚷了好几年的龙河万头猪场到现在还没建成;现代化蛋鸡养殖场、肉牛养殖基地、标准化蚕室、生态肉鸭养殖以及禽业孵化厂,全都雷声大雨点小,一直在建设中,一直都建不好,说得好听叫做尊重市场,说得难听叫做正府无为无能! 第三农业基础设施严重老化多年失修,吃老本的日子已走到尽头,目前为止包括陈庄镇绝大多数乡镇还没彻底解决农村饮用水安全;扶贫搬迁基本推不上前;配套水池、铺设管网、以工代赈清理河道等工作进度迟缓,关键没人问也没人管,县里制订的问责措施得不到贯彻!农业水利方面问题突出,河堤、小水库加固,机电泵站维修维护和升级,水闸的修葺等等,欠下来的功课都没补上,让我们这些搞农村农业工作的心忧如焚。 第四也是当前最薄弱最迫切的工作即水稻机插秧推广,相比手插秧,水稻机具有省工、节本、高效、后发性强等优势,技术已经成熟,本来陈庄镇还是全市水稻机插秧的试点,现在反而落到兄弟县区后面,以陈庄为例只有不到一万亩实现了水稻机插秧,只占总面积的14%左右,从公布数据看全县情况也差不多…… 听到这里蓝京好奇地问道:“之前参加市里会议时也有市领导提及佑宁水稻机插秧推广工作先发而落后的情况,原因是什么?” 瞿千帆道:“一是近年来农村劳动力转移速度加快,农民图省事导致直播水稻面积居高不下;二是水稻机插秧对育苗、整地要求高;三是农村耕地分散,单户购置插秧机成本高、维修维护麻烦,操作也不方便。” “还是各类农业合作社没发挥应有的作用,供销社系统只顾着赚钱却忘了承担义务!” 蓝京皱着眉转而道,“针对以上问题你有哪些措施或解决方案?” “内容很多很杂需要时间来整理并撰写,请蓝县长给我两天,到时肯定交稿。”瞿千帆道。 “可以,”蓝京目光闪动,“关于你个人,今后有什么打算?” 瞿千帆略加迟疑,道:“不管有啥想法,都需要实力作支撑,一切等蓝县长看到我写的材料再说。” “焦部长可是对你非常赏识的。”蓝京道。 “向蓝县长报告,我跟焦部长只接触过两三次,时间不是很长,可能每次我在农业农村方面谈得比较多吧,”瞿千帆不好意思笑笑,“也有些忧国忧民的味道,因为我本身就是地道的农家子弟,比较,比较,怎么说呢……” “我理解,那就这样,等着看你的大作。” 蓝京顺势结束了谈话。 下班后他独自踱到机关食堂喝了点稀粥外加雪菜毛豆,埋头吃的时候听到周边窃窃私语说正府办都在加班,还要清退长期病休、借调、交谈人员等等。 晚上十点二十分。 还没有哪个条线提交材料,这时姬小花花容失色地没敲门就冲进来,吃吃道: “蓝县长,秦县长……秦县长惹大事了!” 第300章 上任放火 秦铁雁真是新官上任就敢放火。 下午蓝京主持召开的党组会议结束后来到县公安局,那边已听说他为了喝酒发飙公然怒怼印会实的事,言辞间小心翼翼,请示什么时候开局班子会议,秦铁雁手一挥道: “那个不忙,把刑警、治安两个队全体人员召集起来开会!” 手下想想还得问清楚:“秦县长,这会……通知哪些局领导参加?” “就我一个,其他领导不参加!”秦铁雁硬邦邦道。 麻烦的是刑警大队长钱鸣偏偏是局党委成员,既属于参会的“全体人员”,又是秦铁雁说的“其他领导”。 钱鸣再三斟酌决定不能计较面子,宁可人家不欢迎厚着脸皮也要参会,一来实在忐忑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二来必须昭显自己的存在,不能新局长上任第一天就被排挤出刑警大队。 历来公安系统是兵家必争之地,特别刑警、治安、交巡领导等岗位竞争激烈,每每书记与县长意见不合都得经好几轮协商(博弈)。 钱鸣是耿啸林以及上任副县长兼公安局长王行垂青的佼佼者,力压前县长吴穹挤到刑警大队位子也在意料之中,但没想到王行言行不慎,居然一次酒宴上喝多了后吹嘘赖军骁给他送过生日礼物,一对价值不菲的唐三彩。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后来新任市委书记主持除恶打黑行动,这事儿就被检举揭发出来了。 就在前天,也就是市里关于蓝京、秦铁雁的任命一出来,耿啸林就专门打电话叮嘱钱鸣,只说了三个字: “要稳住!” 言下之意王行就是没稳住,祸从口出,只要你稳得住不出岔子,有县委书记在上面镇着谁也没奈何。 毕竟,耿啸林需要刑警大队这枚重要棋子。 钱鸣夹着笔记本来到会议室,警员们已来了大半,秦铁雁大马金刀地独自坐在主席台,看到钱鸣点点头,却没客气半句叫他坐主席台—— 秦铁雁在姬小花陪同下一起到公安局大楼的,当时与班子成员都见过面也握过手,警察出身的招子亮得很,看一眼便深深刻在心里,不存在转眼忘了的说法。 钱鸣暗暗忍住气坐到第一排,偏偏旁边治安大队长单国华揶喻地瞟了瞟他低声道: “钱局不坐主席台,跟我们抢位子?” 公安局内部对党委成员一律称作“某局”以表尊敬,但单国华这话明显藏了机锋,当初这家伙就是刑警大队长位子的有力竞争者。 钱鸣冷冷道:“没有哪个位子是铁打的,谁都能坐。” 他俩坐在第一排,副大队长、中队长们便知趣地从第二排开始坐,稀稀拉拉一直坐到最后一排。 秦铁雁面无表情看着所有人陆续入座,抬腕看表道: “时间到了,关门,从现在起迟到人员一律站到走廊!在正式开会前我有两个要求,第一,请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志坐到第一排,立即!” 警员们面面相觑,钱、单两位大队长耷拉着眼皮不吭声,僵持会儿最后一排几位警员在一叠声催促中不情不愿坐到了第一排,双方都很别扭,因为众所周知往往开会坐后排的都是一个单位不求进步的老油条,与两位科级干部身份悬殊太大了。 “第二,所有参会人员包括我全部上缴手机、BP等通讯工具。”秦铁雁边说边主动掏出手机放入主席台边的纸箱里,然后当众拍打全身以示没有私藏别的手机。 所有人又愣住。 半晌单国华率先起身将手机放入纸箱,这一带头,钱鸣反而有点被动不得不紧随其后,两位大队长做了表率,接下来副大队长、中队长们纷纷起身上缴。 “封箱!” 秦铁雁眼睛紧紧盯着会议室里每个人举动,发现全部上缴无一遗漏后吩咐手下将胶带将纸箱封得严严实实,然后拿起花名册, “开始点名,请点到名字起立并喊‘到’,钱鸣……” 钱鸣气得脸都紫了,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秦铁雁仿佛没看到他的表情,重复道:“钱鸣……” “哎哎哎老钱……”单国华一个劲地推搡钱鸣,尽管他俩是竞争对手平时面和心不和,也不愿意这种场合过于难堪。 钱鸣还是不动,铁了心要给这个不开眼的家伙颜色看看。 “钱鸣……”秦铁雁第三次点名。 单国华急中生智一把拖起钱鸣道:“在呢在呢,老钱怎么分神了?” 钱鸣没办法只得低低应了声:“到。” 总算避免了一场有可能发生的冲突,尽管如此,会议室里所有人的心仍悬在嗓子眼,不知道这位行事莽撞(砸烂绿野药厂的事都听说了)、作风剽悍(中午两次硬怼印会实的事也听说了)的新任领导还要闹啥妖蛾子。 凭经验,没收通讯工具这一招不是闹着玩,必定还有后手。 好不容易点完名,秦铁雁又命令道: “下面由两个大队的各个中队进行述职,不准读稿子直接说存在问题、悬案死案情况和来年规划,时间不超过十分钟。” 哦,那倒没多大事儿。 接到开会通知,大队、中队领导们有预感很可能要述职,提前做了充分准备,再说了公安条线基本都具体抓业务、负责案子,脱产干部极少,因此手里没汇报材料也能说个八九不离十。 理论上时间不超过十分钟,期间秦铁雁偶尔插话提问,两位大队长也会补充些情况,很快两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天色渐暗,有些人频频往窗外瞅,是啊,这间会议室里坐着的到了晚上几个没饭局? 但到目前为止,没一个猜到新领导葫芦里卖什么药,晚饭甭想了,看有时间吃宵夜吧。 所有中队述职完毕,众人眼巴巴盼着直接宣布散会,谁知秦铁雁又问起两大队除恶打黑的排查与检查情况,因为前任局长就栽在这方面,此言一出都提起十二万分地小心应付,唯恐应对不当绕到自己身上。 时间一晃晚上七点四十了,个个饿得饥肠辘辘,然而哪怕最不敏感的警员都有数了: 新领导纯粹在拖延时间,今晚必定有大动作! 只是你累你饿你渴你想上厕所,秦铁雁跟大家一样一直坐着没动弹,你身体比公安局长娇气不成? 果然秦铁雁接下来又询问起两大队党建方面的工作,以及困难职工家庭状况、警员待遇、福利补贴等等,包括两位大队长在内都抱着今晚反正没其它想法就慢慢陪你耗的念头,一一作答。 晚上九点整。 外面突然有人敲门,众人均心头一紧!开会前秦铁雁特意当着参会人员的面关照局里负责行正、后勤、会务等,强调不准打扰,不准敲门! 秦铁雁亲自过去开门,外面有人大步进来,整个会场立即惊呼声一片: “王队……” 原来竟是前水上派出所长、现市治安支队副队长王靖元! 秦铁雁与王靖元紧紧握手,问道:“兄弟们都来了?” 王靖元点点头:“都在楼下车里,等秦县长统一安排。” “好,谢谢王队!” 秦铁雁这才转身大声宣布道,“今晚我局配合市局对县城所有娱乐场所进行一次突击检查!该项活动既除恶打黑的后续行动,又是例行扫黄行动,请同志们注意保密,秉公查处,不得通风报信,不得徇私枉法!” 某些警员眼里燃烧着惊慌和抓狂的火焰,某些警员身子微微颤抖不知尿憋得难受还是紧张不安。 “今晚突击检查这样分组,”秦铁雁从包里取出厚厚一叠信封,“一共分12个小组,每组这间会议室里2名同志加市局3名同志组成,上车后拆信封,里面写着该小组检查目标,检查手段、执法流程、处置程序都按规矩来,无须我重复吧?好,听到名字的来领取信封,下楼会合后立即出动,行动结束回来报到,今晚我和两位大队长就在守在这里等消息!” 两位大队长被秦铁雁疯狂的招数惊呆了,一时间竟说不话来,不,应该说大家已经知道这家伙很疯狂,但还是没料到他如此疯狂。 不管愿不愿意,情不情愿,被点到名的都乖乖地从秦铁雁手里领取信封,大致一位刑警队员搭配一位治安队员,然后或老少组合,或干群组合,或男女组合,或内外组合,总之尽量避免相互之间关系亲近的在一起。 没多会儿,会议室就剩下王靖元、秦铁雁、两位大队长以及没点到名的寥寥无几的警员。 秦铁雁也没打算让他们闲着,吩咐道:“你们抓紧时间吃点东西,喝点水,准备对今晚抓捕到的进行登记造册,参与审查审讯。” “要不要从其它科室、大队抽调些人手?”单国华问道。 秦铁雁摇摇头:“今晚全程行动仅限保密范畴内的同志参与。” 钱鸣闷声闷气道:“人与人之间最起码的信任都没了吗?也太……太那个了……” 说罢悻悻甩着手出门。 单国华追问道:“钱局去吃饭么?马上后勤送面包过来。” “去厕所!”钱鸣没好气道,“活人不能被尿憋死!” 仅仅隔了两三分钟,走廊尽头传来钱鸣厉声叱骂声、挣扎声,单国华等人赶紧询声冲过去一看,都惊得头皮炸裂: 厕所门口,钱鸣被两名陌生面孔的干警紧紧按在地上! 第301章 乱成一团 公安局党委成员、刑警大队长被陌生人按倒在公安局办公大楼厕所门口,岂不是,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单国平怒吼着紧握双拳冲上去:“放手!快放手!他是钱局长……” 孰料王靖元也并肩往那边冲,却叫道:“怎么回事?!” 再然后才是秦铁雁,不紧不慢远远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摁倒钱鸣的左侧干警道:“报告,他打电话通风报信!” “呃……” 单国平顿时刹住脚步,暗忖秦铁雁这小子真够毒辣的,居然……居然没把市里来的干警都安排下去,悄悄埋伏在厕所等鱼上钩! 须知从傍晚集中开会到这会儿好几个小时了,上厕所很正常,利用上厕所的机会通风报信也正常,以前单国平等都这么干过。 干公安的,谁在社会上没几个朋友? 今晚要不是手机上缴了,单国平没准也……想想真是脊背生寒,感到一阵阵后怕! 秦铁雁,秦铁雁,这小子也太鬼了,以后要提防着他些。 钱鸣还在用力挣扎,不停地叫道:“放开我,放开我……” 秦铁雁慢慢踱过去,打量他连同右手被死死按在地上的手机,若有所思道: “不是要求上缴所有通讯工具么,你还有一只?” “我……我打给家里人的,说晚上不……不回去吃饭……”钱鸣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避重就轻。 秦铁雁脸一沉:“看看到底打给谁,如果是家人……” 王靖元接道:“他俩立即松开,向钱局赔礼道歉!我来看看……” 钱鸣见今晚动真格的,连忙改口:“刚才那个拨错了,我是准备打给家人的……真的,那个拨错了……” 王靖元懒得跟他啰嗦,劈头夺过手机查看号码,然后用免提回拨过去,响了两声便接通,里面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 “钱局吗,刚才怎么挂了……正想问呢今晚警方是不是有啥动作,有人看到警车一辆接一辆地往外开,不会跑到咱乐逍遥来查吧……钱局,钱局……” 秦铁雁问道:“请问老板是谁?” 那人旋即警惕起来,道:“你是谁?你管我是谁……”说罢匆匆挂断电话。 “乐逍遥是干啥勾当的?”秦铁雁问道。 单国平支吾着不说话。 王靖元冷笑:“我倒略知一二,它是佑宁生意最火爆、服务项目最多的浴城,老板叫邱彰荣,正好对得上手机里的名字!” 钱鸣声嘶力竭道:“我真是拨错了!我准备打给家人时无意中碰到邱老板的号码,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先押起来!”秦铁雁一挥手道,“等明天一并向县主要领导汇报,”他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我想今晚的大鱼不止这一条。” 秦铁雁说得一点儿都不错。 今晚突击检查可谓保密到极致,真的事先没有泄露一丝丝风声。 王靖元那边,当年就跟秦铁雁是铁哥们,荷莲岛事件当中他诚心诚意两肋插刀又灵活执行领导指示,给田奥留下深刻印象。此后田奥又获重用执掌市治安支队后,随即将王靖元调到身边,如今已是排名第一的副支队长仕途可待。 秦铁雁空降当天采取扫黄突击行动,是与蓝京事先商量妥当并得到田奥支持,然后密令王靖元具体执行,为防止人手不够又从秦铁雁的大本营衡芳临时调遣人手,可想而知其中的执行力与纪律性。 而县公安局这边,秦铁雁从没收手机到闭门开会直至市治安支队援兵到来,连中途上厕所都不允许,基本确保没人泄露消息,那么唯一的空档在哪里? 就是各小组派出去执行任务时,留在局里的人通风报信。 所以蓝京、秦铁雁、王靖元商定在厕所里埋伏人手,一旦有人打电话,等号码拨出但尚未接通刹那迅疾出手,来个人赃俱获。 很不幸,钱鸣就中了圈套,不过也不算圈套,如果他堂堂正正不私藏另一部手机,不急于通风报信,可以在秦铁雁面前更硬气一点。 而且这次秦铁雁也非漫无目的撒网,提前请蓝京的老同学周璟文提供信息——做老板的生意场上免不了出入佑宁大小声色犬马场所,12个小组每组只突击检查一大一小两家,且先查大的后查小的,大老板不可能向小老板示警。 诸如钱鸣急不可耐通知的乐逍遥浴城,就是佑宁出了名的**之地,在民间向来有“小秦淮”之美誉,里面个个身材劲爆貌美如花,擅长才艺象民族舞、桑巴舞、探戈、伦巴都不在话下,还精通各种技法、指法、身法,所以不能称小姐,而称技师。在佑宁,乐逍遥相当于所有男人梦中天堂,据说真有辛辛苦苦打了一年工拿到钱后一头钻进去享受的主儿,结果被忽悠得分文不剩。 俗话说树大招风,乐逍遥浴城却从来没这个烦恼,凡县里组织的扫黄等突击行动,对它来说相当于卫生检查,每次都提前准备得相当充分,半点瑕疵也挑不出来。 田奥、王靖元在市治安支队听到过有关乐逍遥浴城的反映,先后组织数次长途奔袭,然而没用,警车抵达佑宁地界便有消息传过去了,气势汹汹上门亮出检查证件时,里面全是洗“素澡”的群众演员。但这回王靖元也玩了个绝招,下午早早地安排警车分几线走乡间小道,走走停停不象办急事的,捱到天黑才悄悄潜入县城指定地点会合。 今晚突击检查,秦铁雁特意安排两个组围剿乐逍遥浴城,一组从前门,一组从隐藏在小区里的后门,确保一网打尽。 因为它名气太响了,肯定有大鱼。 其实先接到钱鸣一打就挂的电话,后有来历不明的人用钱鸣的手机主动联系,再联系今晚一连串反常迹象,乐逍遥浴城老板邱彰荣心头隐约有些警觉,怀疑警方会不会有所行动。 但形势真有那么糟吗? 邱彰荣联系公安局另一位副局长(生意做这么大保护伞当然不能只有一把),对方说新局长傍晚的确召集刑警、治安全体开会,时间拖得太长,局***成员等到晚上八点多钟就散了,不清楚有无新情况。 再联系片区派出所,照理局里组织的行动都要派出所配合,所领导答复没接到通知。 倘若小打小闹的生意,出于谨慎原则肯定要启动应急预案进行疏散,邱彰荣打两个电话后又犹豫不决继而产生侥幸心理: 或许没那么糟吧? 刑警大队、治安大队里面交好或能打上招呼的中队长一大把,普通警员也有很多在乐逍遥浴城玩过,除了钱鸣,不可能一丝风声都透不出。 另一方面,做这种生意的金字招牌就是安全系数高,经验表明每次启动紧急疏散、市里突击检查后,乐逍遥浴城在随后半个月里营业额起码降百分之三十,有时甚至更多。 所以邱彰荣每年砸大把钱就是保住乐逍遥浴城的金字招牌,越安全客人越愿意消费,形成良性循环。 故而斟酌再三邱彰荣决定赌一把,赌今晚平安无事。 孰料他赌错了。 就在他拍板决定维持正常营业后不到十分钟,两辆警车堵住前后两个出口,随即喝令反锁好大门,展开地毯式搜查。 富有经验的市治安支队干警直扑三楼贵宾区然后一间间揣门,当揣到第三间时佑宁警员失声道: “王……王局?” 竟下意识想要敬礼,手抬到一半才发现不需要——以后都不需要了: 因涉黑被免职的前任副县长兼公安局长王行,此时正身无寸缕躺在特制的床上(又名神仙床)接受左右两侧同样身无寸缕美女的高级服务,简称三明治! 看着从天而降的干警,王行都吓呆了,嘴唇哆嗦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市治安支队干警也认识他,点点头冷笑道: “王行,你可真行!” 同一层被捉到的大鱼还有五条,分别是: 县统计局局长吴海焘,离退二线还差半个月,白发苍苍的他混在一群靓女中间实在相当违和,是今晚突击行动里年纪最大的; 县宣传部副部长兼文明办主任李高梁; 县正府办副主任、县府招待所所长蒋更豪; 县供电公司总经理齐意民; 新东镇副镇长张遥。 此外突击检查中发现在KTV、酒吧行为不端;浴城、足疗店、桑拿屋等接受*等情况的,共抓捕副科级及股级干部、公务员53人,其中县直机关占了大头,有21人;县相关部门、企业老总或公关经理——明显参与接待的有23人;特意从乡镇跑到城里消费的39人,其他均为临时起兴的散客。 这还仅仅是佑宁庞大特殊服务业中的一部分,12个小组实际上只查了不到15家,消息灵通的、位置稍微偏僻的或不太好找的,之后秦铁雁一声令下主动放弃收队了。 当夜公安局大楼近半办公室都腾出来临时关人,登记、核查、审讯,没有单位的或企业公关的交纳罚款并批评教育后打发回家;有单位的由单位出面担保,个人交罚款;剩下全是公务员、事业单位包括两位老师。 至于企图通风报信的钱鸣,以及副科职以上的五条大鱼,秦铁雁将会同王靖元紧急向县主要领导汇报。 第302章 紧急碰头 “秦县长惹大事了?” 蓝京若有所思反问道,“惹大事的不该是王行、钱鸣之流吗?秦县长配合市局突击检查、扫黄执法错在哪里?” 姬小花立即意识到说法不妥,捂着嘴唇歉意道:“蓝县长不好意思,我用词不准确,主要是……主要是东楼那边听到消息很生气,我看到灯都陆续亮起来了估计要连夜开碰头会。” “生什么气?恨铁不成钢?”蓝京道,“不管开不开会,反正我今夜没打算睡觉。” 姬小花连续两句话碰了钉子,咬咬嘴唇坐下道:“蓝县长,可能……可能我刚才太过着急没准确地表述意思,佑宁长期形成的规矩是类似扫黄、打黑这样警方大规模行动必须得到县主要领导批准,具体包括耿书记、蓝县长、虞书记,不好公安局内部决定的,刚刚县委办庄主任打电话给我也暗示了这个意思。” “咦,为何打给你?”蓝京诧异道。 县委办主任有事不应该直接找正府办主任吗,干嘛与副主任联系? 姬小花笑道:“庄主任可能觉得上午秦县长和我坐一辆车过来,中午又是我陪他去宿舍,相对好说话些。她让我通知秦县长立即到东楼向有关领导汇报今晚扫黄情况……” “秦县长答应了?”蓝京问道。 “我先向您请示一下,”姬小花道,“按程序秦县长应该向蓝县长汇报,若有必要再到东楼汇报,不可能越过您呀。” 在县府两办工作稍有闪失就容易入坑,简简单单一个电话便可见一斑。 蓝京微微笑道:“姬主任说的程序在现行规章制度里找不到,只是不成文惯例,但县主要领导有权听取班子成员工作汇报,这倒有明确规定,我们可不能犯原则错误。” “那……我直接通知秦县长去东楼?”姬小花再次确认道。 蓝京思忖片刻道:“你打电话问下庄主任,能不能让秦县长一个人去汇报?” 姬小花微微愣了愣:“好像吧,我听公安局那边说秦县长打算和市局的王队一块儿汇报。” “你别的不说,就问庄主任能不能,”蓝京也不解释,“她说能就能。” 哦! 姬小花陡地明白过来,哪里是能不能,而是敢不敢!今晚扫黄行动,站在县领导角度是捅了大篓子惹了大祸,可站在秦铁雁角度跟绿野药厂算啥呀,两件事唯一共同点是: 秦铁雁都做了正确的事。 因此倘若县领导言辞间有不满甚至批评,秦铁雁能服气吗?以他的脾气喝酒都能吵起来,工作恐怕要加个更字。 听到姬小花回过来的电话,庄咏诗也愣了会儿,转而来到耿啸林办公室请示道: “耿书记,您看是不是请蓝县长也过来听取秦县长汇报?” 这个“也”字用得好。 耿啸林正在接四面八方打来的没完没了的电话,经她提醒霎时醒悟,“嗯”了一下并摆摆手,意思是赶紧通知。 几分钟后蓝京接到庄咏诗的电话:“蓝县长,您在办公室吧?耿书记请您到东楼共同听取秦县长配合市局进行的扫黄工作报告。” 措辞很严谨,挑不出半点瑕疵。 在办公室主任岗位工作,情商智商必须杠杠滴,否则根本混不下去。 就在秦铁雁揩王靖元慢腾腾来到县府大院东楼期间,耿啸林已从最初听到消息后的雷霆震怒当中清醒过来,逐渐梳理了大致脉络: 秦铁雁打着配合市局突击行动的旗号扫黄,没毛病,正是他的本职工作; 蓝京肯定知道,不仅知道,甚至有可能就是这小子暗中策划,给自己来个下马威; 今晚主题不是找秦铁雁算账,而是如何善后,妥善处理被抓捕的那些干部,但又不能落下痕迹,让蓝、秦自以为抓到自己把柄。 燃起一支烟—— 这是耿啸林今天抽的第九支烟,超出他长期持之以恒“每天三支烟三盅酒三袋干果”养生之道,显然,从蓝、秦二人落地起就给他造成非常大的困扰,心神不定之下不停地抽烟。 耿啸林早已打听到田奥与秦铁雁的关系,饶是如此,出动这样规模的警力悄悄潜入佑宁远不是仓促之间能够办成,没准昨天就开始暗中运作,说明一点,今天中午闹不闹强行敬酒那一出,蓝、秦也会玩这手! 由此意味着,蓝京赴任前已把自己当作正治对手,而非心甘情愿俯首扮演副书记角色。 很棘手,又很符合蓝京在衡芳的表现,官场有个说法是前后两任区委书记都栽在他手里,衡芳本土系也被他折腾得元气大伤。 换而言之蓝京天生主动进攻型,从来不考虑防守,而且传说中每每总有神秘力量保护,总能让他死里逃生反而因祸得福。 看样子是个难缠的主儿呀…… 烟雾氤氲中耿啸林眉头紧锁陷入沉思,烟灰燃成长长的灰烬落到桌子台板上都恍若不知,直到庄咏诗在外面轻轻敲门: “耿书记,人到齐了……” 还是上午的常委会议室,只坐了稀稀拉拉七位:上首是书记耿啸林;县长蓝京(临时邀请);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虞程友;纪委书记姜渝海;县委办主任庄咏诗;下首是副县长兼公安局长秦铁雁;市治安支队副队长王靖元。 因为包秋平守在西楼收集汇报材料,由姬小花陪同而来并担任记录。 “听说今晚公安大楼很热闹,好些年没那么热闹过了,是么?”耿啸林沉声道。 王靖元道:“向佑宁领导们汇报,今晚市治安支队主导的突击检查行动是根据市局领导部署,并有书面检查通知书……” 说着起身双手递过去,耿啸林岿然不动,庄咏诗起身将通知书接到手里旋即摊到他面前。 耿啸林瞟了一眼,果然明晃晃盖着市公安局公章,还有田奥亲笔签名,心里不禁隐隐作疼,道: “请具体介绍一下检查情况。” 王靖元瞅瞅秦铁雁,因为市属机关领导没有向县领导汇报工作的道理,哪怕级别低点,哪怕口头客气说“汇报”。 到目前为止耿啸林反应正常,没有表现出护短或极度不满的情绪,秦铁雁也一本正经翻开笔记本道: “根据市局部署安排,我局密切配合,今晚针对平时群众反响较大、举报频次较高的十多高浴城、歌厅、KTV、酒吧、按摩桑拿等娱乐休闲场合进行突击检查,可能因为事先保密工程到位,此次行动发现的问题不少、违规违法人员很多,最令人痛心的是突击检查中抓捕到我的前任、前副县长兼公安局长王行同志……” “他已不能称为同志!”耿啸林严厉地拍着桌子道,“身为党员干部,经不起挫折打击,意志消沉,成天以酒浇愁、浑浑噩噩出入娱乐场所丢尽了脸,他不配继续留在我们的队伍!” 话虽说得严厉,却故意留了从宽处理的尾巴——挫折打击、意志消沉、以酒浇愁,就是说王行被逮个正着的“三明治”有可能在他酒后不知情情况下发生的。 秦铁雁道:“最令人愤慨的是,局党委成员、刑警大队长钱鸣顶风作案,利用上厕所机会给乐逍遥浴城老板邱彰荣通风报信,事后态度恶劣地百般狡赖,全然不知……” “今晚突击行动当中乐逍遥浴城查出问题没有?”耿啸林问道。 “王行,以及宣传部副部长兼文明办主任李高梁、新东镇副镇长张遥等科级干部都在这家抓获的。” 秦铁雁道。 耿啸林道:“说明没通成风报成信,没影响突击检查效果嘛,对不对?” 秦铁雁没料到县委书记居然当场帮钱鸣辩护,怔了怔道:“私藏手机,抢在突击行动前通风报信,行为本身性质就很严重,如果造成实际影响那就罪上加罪了。” “待会儿再讨论,”耿啸林不悦道,“继续说。” “除以上提到的科级干部,股级、事业单位、国企老总厂长等共四十多人,其中居然还有两位老师,据招供由学生家长出资消费……” 秦铁雁还没说完,耿啸林又猛拍桌子:“糊涂!家长糊涂,老师更糊涂,这种环境下能教育出好学生简直天方夜潭!查查哪个学校的,直接开除!这种败类没资格教书育人!” 蓝京终于开口道:“在处理处分方面,直接依据是治安处罚条例,至于单位纪律处分最好统一尺度,同样在扫黄行动中被抓捕,有的交点罚款就没事,有的被开除,我觉得容易引起后患,难道说找两个小姐证明能力强可以从轻处理,找一个小姐就得开除?对不起,我忘了还有两位女士在场。” 庄咏诗不动声色道:“蓝县长虽然还没结婚,懂的东西倒蛮多。” 姜渝海哈哈笑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路,哈哈哈哈,不好意思这个比方有点不恰当。” 庄咏诗没好气瞪了他一眼;蓝京滞住不言,暗想未婚身份果然成为软肋,上任第一天就被人暗讽了。 耿啸林听出蓝京开玩笑是假,咬住如何处置王行、钱鸣等干部不放是真,遂缓和语气问道: “此外还有什么情况?” 秦铁雁暗想我倒是想说可你尽拍桌子打岔,道:“突击检查重点是扫黄,同时也发现消防、卫生、检疫等方面存在不少问题,夸大、诱导、误导式宣传广告比比皆是,具体如下……” 第303章 低调处理 详细听完秦铁雁的汇报,已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分,非但平时很少熬夜的耿啸林、虞程友等呵欠连天,庄咏诗和姬小花的妆容都有点褪了难掩憔悴之色。 接下来两大关键问题: 一是此次突击检查被查出问题的娱乐休闲场所如何处罚,秦铁雁给出两个选项,情况严重的直接查封停业;情况较轻的限期整改。 二是涉及扫黄行动抓捕的小姐和“恩客”,小姐相对简单该拘的拘该罚的罚;“恩客”则是难点…… 耿啸林面色沉重地说:“一次扫黄抓捕五十多位公务员,别说佑宁,就是整个衡泽都很罕见吧,王队说呢?” 王靖元一丝不苟道:“据市局掌握的情况,佑宁地区休闲娱乐场所违规违法问题是相对严重些,仅从刑警队长冒险给老板通风报信就反映出屡禁不止、屡查屡犯的根源。” “个别、特殊情况不具有普遍性,”耿啸林道,“王队啊,你看是不是这样,待会儿我就跟田局通电话,今晚市局突击检查的数据统计、上报和处理移交给佑宁进行处理,如何?” “只要田局同意,我肯定没问题。”王靖元答道。 “同志们稍等会儿……” 耿啸林果真拿起手机出了小会议室,关到办公室里拨通田奥手机。田奥当然已听到王靖元报告,但作为市局班子成员,平时与各县区主要领导都有联系,工作方面也需要相互关照,今晚突击检查到这一步也差不多够意思了,人家县委书记亲自打招呼,这点面子还要给的。 “谁的地盘谁做主,按耿书记指示办!”田奥爽快地说,然后又添了一句,“耿书记保养好身体啊,能白天处理的坚决别拖到晚上。” 不咸不淡的话噎得耿啸林心口那个难受。 回到小会议室,耿啸林又变成智珠在握、胸有成竹的耿书记,慢斯条理坐下后睥睨全场,道: “田局已经同意由佑宁内部处理,嗯,接下来……” 王靖元也收到田奥的短信,既然已是人家家务事自然关起门来商量,当即知趣道:“那我率队回去了,此次突击检查得到估宁领导们的大力支持与配合,非常感谢,非常感谢……” 他起身团团拱了拱手,先行离开。 门甫关上,一直不怎么说话的虞程友迫不及待道:“家丑不宜外扬,今晚的事情要保密,别让外人笑话。” 此次落网的县宣传部副部长兼文明办主任李高梁是他大舅子,老婆已发了话“保不住就离婚”! 说实在的离婚倒不是问题,到虞程友这个年纪离婚反而是一种福利,可以找个更年轻更漂亮的,问题是老婆掌握他太多太多秘密,抖露出来会要命的。 再者就算老婆不威胁这个忙也得当,因为虞程友也曾跟大舅子一起悄悄去乐逍遥玩过,万一被李高粱咬出来…… 姜渝海点点头道:“我跟程友书记持相同观点,外松内紧,在保持社会稳定、防控重大舆情的前提下低调处理,当然了也要依**事。” 两位排名在前面的常委一表态,庄咏诗附和道: “是啊是啊。” “蓝县长什么想法?” 耿啸林摆出当家人的架子问道,眼角余光都不瞥秦铁雁半下,因为从这会儿起此事已非公安局负责,而要按常委们碰头意见执行。 蓝京喟叹道:“事情比较麻烦呀,同志们。虞书记想要保密,其实这会儿吧恐怕半个县府大院的都听到哪些人被抓了,这次不处理不作为,等于变相承认佑宁公务员可以嫖昌,以后再碰到类似情况怎么办?我们几个出于好心帮他们捂盖子,将来组织考察、测评又怎么办?终究是洗不掉的污点。” 听口风不想轻轻放过,耿啸林的脸唰地沉了下来:“没说不处理!程友、渝海两位书记表述得很清楚,低调处理!凡是干部都由纪委介入,事业单位、国企等也不能放过,但名单不作公开——除秦县长口头汇报的几个人,具体名单我不看,我建议在座各位都别看,以后传出去了我要问责你秦县长!” 这顶帽子套得不轻不重刚刚好,秦铁雁眨巴着眼睛没反应过来。 庄咏诗反应真不是盖的,当即翻译耿啸林没说出来的话:“是不是请渝海书记连夜把上述人员带到纪委登记备案,落实后续处理措施?” 姜渝海也立即呼应:“我一个人照应不过来,还得请程友把把关啊。” 厉害至无形的招数! 此言一出,蓝京立马对这位笑面虎般的纪委书记高看两个等级:一来两位重量级常委出具处置处理意见,拿到常委会也经得起推敲;二来形式上公安还归虞程友的正法委条线,起码相当于半个领导,不怕秦铁雁跳起来反扑。 “我也认同纪委介入、低调处理的方式!” 耿啸林见大局已定放宽下心,手指虚扣道,“今天晚上,我看到正府那边所有办公室都亮着灯,我们的公安干警也一直忙到现在,觉得很欣慰,说明随着蓝县长、秦县长两位的到来,佑宁上上下下都动起来了,这种态势不错,要保持!我希望佑宁经济能够尽快启动起来,发动起来,让市领导和全县人民看到实实在在的成绩!碰头会就开到这儿,蓝县长还要回去加班是吧?注意休息,来日方长啊。” “谢谢耿书记关心。” 蓝京淡淡应道,出了门下楼梯后与秦铁雁并肩而行——根本无须担心被外界指责拉帮结派,他俩联手砸烂绿野药厂的事迹在衡泽无人不知,姬小花有意识拖后两三步。 “今晚的事算打成平手吧?”秦铁雁悄悄问道。 蓝京四下环顾,转而道:“平啥手?这下子王行彻底没命、钱鸣起码丢掉半条命,就算上面力保也无颜继续呆下去,上任第一天就树立在局里的无上权威,不是吗?” 秦铁雁低声笑道:“天晓得居然他们俩个撞到枪口上,天助我也!你那边也不错,下午才为副主任职数太多发愁,转眼帮你削掉一个。” “这才哪儿到哪儿?” 蓝京不屑摇摇头,过了会儿道,“听着铁雁,空降第一枪打得漂亮,基本达到站稳脚跟的战略目标,明天起我俩各顾各,我抓经济你管治安,如耿啸林所说的确要拿出一份漂亮的成绩单,要让佑宁人看看咱俩不是过来搞破坏的,而是促建设的。” “我懂你的意思,”秦铁雁长时间沉吟道,“来之前田局叮嘱我要密切**乐逍遥浴城老板邱彰荣,今晚算是打了他一个冷不防……从钱鸣不顾身份冒险示警看得出来,邱彰荣在佑宁影响力非同小可,很可能与一些见不得光的利益群体有关,属于另一个版本的庞奔!” “那是你的问题,我懒得过问,”蓝京道,“回去后再次转达我对田局的感谢,今晚没他鼎力支持这出戏演不了。” “混来混去,还得朝中有人啊。”秦铁雁感慨地摇摇头说。 蓝京纠正道:“应该说是志同道合者,难道世上就允许坏人沆瀣一气,而好人非得各自为战?真是!” 回到西楼已是凌晨,迎面遇到科教文卫副县长孟云峰过来,远远便道: “来交作业了,蓝县长。” 姬小花在后面笑道:“孟县长跟老婆交作业都没这么勤快过。” 孟云峰指着她笑道:“注意素质,别把咱蓝县长这位未婚青年带坏了。” 又被提了一次,蓝京心里郁闷无比。 进了办公室,姬小花机灵地给两位县领导加了开水后便退出去,蓝京则顺手接过厚厚一叠汇报材料翻了翻,等姬小花出门后道: “孟县长,我有个感觉不知对不对,这点内容量的材料对你来说顶多三个小时,不至于捱到这会儿吧?” 孟云峰苦笑:“蓝县长干具体工作出身,一看就懂……我确实早在你去东楼开会前就想交,那几位非不肯,我也没办法的。” 蓝京道:“说句实话,科教文卫四大领域加起来就一个字,钱,没钱啥事情都办不成,因此现阶段以佑宁的财力讲得好听点叫做稳步发展,持续推进;说白了就是维持现状别出问题,对不对?” “蓝县长说到点子上了!”孟云峰拍拍脑袋道,“我倒忘了蓝县长在市卫生局工作过两年,关于卫生系统没有比您更了解的。” “我想听听你对佑宁工业方面的想法。”蓝京单刀直入道。 “工业,嗬嗬嗬,一个苦涩的话题……” 孟云峰脸色黯然道,“提到工业我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工作第一站就在镇工业办,之后历任工业办副主任、主任、分管工业副镇长、轻工业局副局长、局长、副县长,多少级台阶踏上来没干多少实事头发已白了一大圈……蓝县长在衡芳搞的国企改制,我一直高度**并想在佑宁搞试点;蓝县长想的以商业扶持工业、引进工业飞地等做法,我也考虑列入民营企业帮扶措施当中,我想做的事情太多,那段时间我也是加班加点恨不得拿鞭子抽手底下人干活;我为了争取优惠正策跟县主要领导、其他副县长拍桌子打板凳,我……最终四个字,功败垂成!” 说到这里他颓然垂头,仿佛为了验证所言非虚一绺白发正好飘落在额前。 第304章 通宵作战 蓝京沉吟有顷,盯着孟云峰问道: “这会儿就咱俩,法不传六耳,请坦率告诉我目前分管工业的那位干得如何?” “还用说吗?” 孟云峰两手一摊道,“他属于教育系统行正人员出身,一直分管后勤保障、大小工程,真的,佑宁老百姓都调侃他分管城建可能更专业些,工业条线嘛他**的重点是投资兴建新厂,申报工业基地,引进生产线或进口新设备等增量,至于诸如国企改制、企业扭亏等硬骨头都不敢碰的。” 蓝京道:“不碰不行啊,靠每年那点增量才提高多少工业产能产值?必须在存量上做文章,让原有工业基础焕发出生机!这方面你有什么具体想法?” “不在其位不便谋其政啊……”孟云峰一味摇头,“蓝县长以一己之力振兴衡芳工业,到佑宁肯定想从擅长的领域着手,也是最直接、最有效的途径,我理解您的迫切心情也乐意效劳,但蓝县长,副县长分工调整是常委会研究决定的,具有拍板权的有且只有……” 他往头顶指了指,一切尽在不言中。 蓝京笑笑,道:“你尽管说,办法由我来想,我十分期待和你一块儿开创佑宁工业新纪元!” “我再闹腾也是分管科教文卫副县长……”孟云峰还是执拗地纠缠着分工不放,既有名不正言不顺的担忧,也在想干得再好我也落不到半点儿成绩何苦呢? 蓝京还是笑:“非得我拿出实际行动才亮真活儿么?孟县长应该听说过我的风格,敢说出来的话就肯定能办到。” 县领导之间说到这个程度等于到底了,孟云峰纵有疑惑也不好意思再坚持,只得打着哈哈道: “本想赶紧回家睡大觉,这一来真得干个通宵了,明天下午交作业行不行?” “最好上午,”蓝京道,“眼下我争分夺秒必须赶紧把大致方针定下来,不能由着各条线仍按惯性运行。” “好,我尽量……” 孟云峰边起身边说,然后一犹豫还是添了一句,“希望名正言顺地干。” 蓝京微笑着轻轻颌首。 凌晨两点半,其他几位副县长的汇报材料终于姗姗来迟,其中最辛苦的要数包秋平,承担了近一半修改、压缩、提炼、加工的工作量;姬小花也没闲着,快马加鞭统计汇总出蓝京要求的正府办所有人员出勤表。 拿到出勤表,蓝京用铅笔圈出出勤率空白的人员,道:“现在就打电话通知明天上午正常上班,并签订承诺书承诺今后按时出勤否则以旷工论处。” “这会儿……” 姬小花抬腕看表道,“深更半夜呢,打人家电话有点……有点不太好吧?” 蓝京道:“白天不上班,国家分文不少发工资呢,夜里占用一点休息时间有啥关系?有意见明天找我当面提。” “哎……” 姬小花揉揉发酸的眼睛转身而去,蓝京突然间心念一动,叫住她道: “打完电话都回家吧,不能打疲劳战。” “蓝县长您呢?宿舍都安排好了,拎包入住。”姬小花道。 蓝京笑笑,道:“等你当了县长就知道了,第一天肯定睡不着,不如抓紧点儿多看些材料。” 两杯滚烫的浓茶喝下去,不知不觉到凌晨四点半左右终于眼皮发沉、脑子晕乎乎反应迟钝,遂倚在老板椅上眯了二十分钟,突然间一个激灵醒来,拿毛巾擦擦脸后继续工作。 清晨六点多钟,包秋平轻轻敲门进来,满脸惊讶地说:“蓝县长果真熬了一整夜啊?” “也打了个盹,人啊毕竟不是铁打的,你们呢?”蓝京问道。 “我伏在桌上睡了两个小时,姬主任到值班室休息的这会儿也来了,赵县长、乐县长他们都打招呼说上午稍稍晚点,孟县长倒一直在办公室……” 包秋平对西楼情况了如指掌,继而说到东楼,“昨晚那边不太平,纪委两层闹得不可开交,听说家属得知消息后纷纷过来大叫大嚷,被抓的干部不想受处分就象疯狂似的乱咬说某某某也去过,甚至提到个别县常委的名字;虞、姜两位常委都压不住,连夜派车把耿书记请到纪委训了一番话才弹压下去。” 包秋平还真是包打听。 蓝京漫不经心道:“那些人敢闹总该手里有过硬的证据吧?” “乐逍遥那种地方有了第一次保准有第二次,每次不可能自个儿去总得有人买单,认起真来证人一大把。”包秋平道。 “哦……” 蓝京还待问什么,桌上电话响了,包秋平知趣地边退出去边说: “我去弄点早点来。” 拿起话筒,里面传来焦糖的声音:“是我!秦铁雁手机打不通,问你一样,我们宣传部副部长兼文明办主任李高梁昨晚扫黄行动中被抓了?” 蓝京谨慎地说:“昨晚耿书记主持的碰头会要求保密,秦铁雁也不敢随便透露,可能是他不接电话的原因。” 焦糖不耐烦道:“我在私下问你!” “那私下见个面聊聊?”蓝京带着笑意道。 “不说我挂了!”焦糖硬邦邦道。 “别……” 难得她主动联系,蓝京岂能错失良机,故意压低嗓子道,“李高粱是被抓了,但千万注意保密,不得外传!我是豁出命地泄露消息呢。” “得了吧你,少讨巧卖乖!”焦糖并不领情,“具体名单外面都知道了,我不过是从你那边确认而已。这家伙之前跟我磕磕碰碰,似乎觉得我抢了他常务副职的位子,正好利用这次调整分工,彻底边缘化!” 蓝京愣了半下,道:“不行啊焦糖,按耿书记要求昨晚的事内部处理,台面上不得以此为由影响正常工作。” 焦糖冷冷道:“我偏要下狠手,这就是乱搞男女关系的下场!” 说完“砰”挂断电话,震得蓝京耳膜嗡嗡直响。 明知她仍对上次伊宫瑜醉酒状态下出现在他宿舍的事耿耿于怀,蓝京只能苦笑,这么久了,居然都没机会解释清楚其中的误会。 实在是……很难解释。 睡了两三个小时的姬小花又元气满满,还换了身靓丽的水绿色羊毛裙,看起来容光焕发、春意盎然,她亲自送来三只手贴火炉烤饼、一杯豆浆和两个菜包。 ——昨天到今晨蓝京渐渐看出两位主任的分工,包秋平负责工作统筹和材料汇总,姬小花负责后勤服务,都有机会在县长面前露脸井水不犯河水。 “太多了,一半足矣,”蓝京笑着拿起烧饼咬了一口,微微停了停,“哪家的?” “匆匆忙忙到对面买的,怎么了,不好吃?”姬小花突然意识到蓝京是本地人,应该哪家烧饼最好吃。 “没,没,我不讲究的。” 蓝京也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县长,第一不能在吃喝问题上过于讲究,否则给身边工作人员添麻烦,每次想吃烧饼都跑到指定地点买;第二不能以个人口味评价“这家不好吃”、“那家最好吃”,扰乱佑宁的烧饼市场…… 县府大院还是执行的老作息时间,早上八点上班晚上六点下班,但中午有两个小时休息时间,对小县城工薪阶层来说足够回家做饭还能抽空睡会儿。 上午八点零五分,蓝京在包秋平、姬小花的陪同下视察了正府办各科室,果然每间办公室桌子一张挨一张人满为患,可细看桌面,近半除了堆着旧报纸、档案、材料外空空如也,很多人明显没准备连笔记本都没有,看到县长进来只得尴尬地捧着茶杯干笑。 “今天出勤情况怎样?”蓝京问道。 姬小花仔细看了看考勤表,道:“除了昨晚加班太迟允许上午推迟两小时上班的同志,其他……大概到岗率百分之八十左右。” “另外百分之二十怎么回事?”蓝京追问道。 “向蓝县长汇报,部分正府办正式人员请求办理病退、内退手续;部分抽调人员、交流人员主动申请返回原单位,其他该来的都来了。”姬小花道。 蓝京听出名堂:“也就是说还有相当数量的抽调、交流人员不肯回去?” 姬小花委婉地说:“副县长们都做过工作了,不过……有的可能思想一时半会儿转不弯来,还有东楼那边弄来的,情况比较复杂。” “市办、区办基本都实现办公自动化,文字材料直接在电脑上撰写、修改、打印,我看这边每个科室配的电脑不超过两台,其他人都干啥?” 蓝京质问道。 “有……有的同志用不惯电脑,还是手写为主。”包秋平搪塞道。 蓝京沉思片刻,道:“从今天起正府办所有科室只留科长和一名值班人员,其他全部到基层调研,工业条线到工厂,农业条线到养殖场、种植大户,科教文卫到乡镇联系点,下周一上午交一篇五千字高质量调研报告!” 包秋平心里盘算今天周三连同双休在内还有五天,遂松口气道:“时间虽然紧了点,科室同志之间做好配合每人完成一部分也差不多。” “包主任没听明白我的意思,”蓝京道,“每人调研一个点,撰写一篇调研报告,不按科室!” “啊!”包秋平大惊之下差点撞到墙上。 蓝京续道:“提前警告一句,不准相互抄,不准从网上抄,不准抄以前材料,每篇我都会看的!” 第305章 悬而未决 西楼干部员工纷纷收拾东西奔赴基层调研完成新县长布置的五千字作业时,东楼县委办、纪委、正法委以及组织部仍为昨晚余波未了的突击检查焦头烂额。 最初虞程友和姜渝海拿的方案是所有公职人员含国企不分干部员工,一律处以记入档案的记过处分,不附原始材料也不具体说明处分原因,处分期满后自动解除但档案会留有痕迹。 年纪大的、仕途没空间的无所谓,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反正脸已经丢尽了,能暂时保住职务级别和家庭,别让事态扩大化就行;但年纪轻、仕途有想法或纯粹为了工作作陪的,都摆出要死大家一起死的态度—— 单纯罚款可以,要是处分记入档案就得坐下来一笔笔捋清楚,之前去乐逍遥等娱乐休闲场所的算不算?没听说,我可以举报啊,再拉两三位作证怎么样? 再加上那些人的家属听到消息后都跑过来闹事,哎,事先没商量好,结果现场诉求五花八门,有的要求严惩,最好判几年送到劳改农场;有的要求放人,说那边也有交了罚款就回家的,不是说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吗?还有人则咬出之前去过乐逍遥等场所的领导名字。 眼看场面沸腾得控制不住了——虞程友、姜渝海在佑宁的威望都达不到一声令下万籁俱寂的程度,不得不紧急派车将回家后刚入睡的耿啸林请来。 耿啸林到底久经大风大浪,抵达现场后只说了三句话,第一大吵大闹无助于问题的解决;第二毕竟有错在先,要习惯低头说话,但所有诉求都可以提也可以商量;第三县委出于保护同志的考虑将他们从公安局转移到这里,你们闹得越厉害越坐实外界流传名单的真实性。 家属们立马乖乖撤出东楼,偃旗息鼓回家等消息。 紧接着耿啸林亮出新招:把组织部长曹阿龙也叫过来,原则上拿出三套方案供他们选择,要么认记入档案的处分;要么接受组织措施如降职降级;要么调离原单位贬黜任用等等。 县委书记亲自出马,而且事态有了缓和的空间,一时间局面有所稳定。不过到了今天上午逐个签内部协议时有人突然醒悟过来了: 闹了半天还让我们认罚,之前犯错误的都不算? 又吵吵嚷嚷成一团。 而且上班了,原先有些不便夜里打电话的县领导开始明里暗里旁敲侧击,说的话句句在理可就让人听了如鲠在喉: “有必要杀一儆百树立反面典型。” “纪委、组织部风光了,立规矩了,以后没人敢乱来了。” “给新来的县长长长威风,这一招非常妙啊。” 这是台面上的,台面下对虞程友和姜渝海说得更难听,就连近年来基本隐居月湖河畔梅香小筑不问世事的老领导章国琛都被惊动了,直接打给虞程友质问道: “这件事到底谁拍的板,啸林还是你?谁还没有犯错误的时候,我不赞成草率武断地处理干部,这么做不得人心!” 究其原因,昨晚被抓的县正府办副主任、第一招待所所长蒋更豪是与章国琛沾点亲,本来早几年就有机会到粮食局或农委当一把手,蒋更豪却贪图招待所众所周知的实惠不肯挪位置,不知不觉间已稳稳干了七八年。奥妙在于每当市里推行领导干部轮岗时,他摇身一变俨然事业单位负责人;但哪个事业单位领导能兼正府办副主任? 至于临时调过来增援的曹阿龙,谁都知道他说了没用,基本没接过电话。 虞程友本身对蓝京与秦铁雁联手玩的这出戏就很反感,加之平时做惯了甩手掌柜绝少过问具体事务,当下一个电话甩给耿啸林: “老领导过问昨晚的事了,请耿书记指示。” 耿啸林气得七窍冒烟,暗想你这个副书记、正法委书记是吃干饭的,连这点独当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当下沉声道:“老领导关照的事务必到位,但原则问题也不能放松,你不妨跟渝海、阿龙多商量多动脑筋,先易后难,各个击破,剩下难搞的由我出面。” 言下之意你总得发挥点作用,不能事事都让我这个县委书记冲到第一线。 虞程友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也真是没办法,又不敢扔,防止人家拿李高粱做文章,只得愁眉苦脸将姜渝海、曹阿龙再叫到一处,低声道: “耿书记意思是照顾老领导情绪,又不能突破昨晚定的原则,到底咋办我们再合计合计……” 上午九点半。 蓝京收到孟云峰交来的振兴工业产业十大方略后,粗粗浏览一下觉得很有嚼头,遂道: “走,到发改、经贸、财正等几个助力部门看看。” 县长出巡,除了指定的孟云峰;标配包秋平、姬小花;还有分管工业和财贸条线副主任、科长副科长等等,加起来就是十几位。 蓝京眼角瞥瞥庞大的阵容,想说什么又没说,来都来了,这会儿叫谁不跟形同当众打脸,自己这个当县长的显得太没人情味儿。 回想当年郭文章视察桥西直街旧城改造工地,里三层外三层,自己和伊宫瑜被挤在最外层的场景,哎,现在总算理解当领导的无奈。 县府大院里除东楼、西楼两大主体建筑外,两侧还有一溜儿小楼,一些人数不多、与两办来往频繁的***办局,主楼里呆不下的都在小楼,包括刚才提到的正财、发.改、经贸等重量级部门。 蓝京本意想跟过去当副区长一样,到各单位部门了解基本情况、谈谈思路,一对一模式下得到信息更为具体清晰,但前呼后拥这等阵容哪里坐得下来,又哪里有那种轻松随意的交流氛围,结果演变成每到一处就有人大喊: “蓝县长来视察了!” 然后***率众欢迎,蓝京与众人亲切握手、随和地寒暄却一个问题都问不出来,然后再浩浩荡荡前往下一站。 一路来到靠近县府大门的信访中心,有心折回去赶紧研究材料,又想西侧一条线其它单位部门都光顾过,唯独冷落信访中心吗?唉,来都来了…… 照例还没到门口,就有人快步上前叫道:“蓝县长来视察了!” 谁知信访中心楼里的人还没出来,七八米远的大门外陡地“呼啦”蹿进来几十个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一直冲到跟前卟嗵跪了一地: “县长大老爷为我们做主哇!” 蓝京凝目打量他们,身边包秋平、姬小花等吓得魂飞魄散,吆喝手下上前一个个搀扶起来——大庭广众之下跪这么多人成何体统,孰料扶起来再跪,再扶干脆躺到地上了。 蓝京看得实在不象话,手一挥道:“就近处理,到小楼会议室问问清楚。” 闻讯出来的正府办副主任兼信访办主任郁树耕也情知今天脸面栽大了,有可能继昨晚扫黄被抓的蒋更豪成为第二个被踢出正府办的副主任,因为很明显,信访中心明晃晃在这儿却没做好接访、截访工作,偏偏在新任县长面前出洋相,守土有责的责哪去了? 信访中心会议室不大,二十多个上访者已占了大半,大部分陪同人员只得站在外面走廊间忐忑不安地观望,只有孟云峰等几位陪坐在蓝京两侧,会议室里各种奇怪的体味充斥其间,姬小花几次拿手帕掩住鼻子。 按蓝京要求,上访者推举一位陈姓老者陈述冤情,然后由郁树耕进行必要补充,很快便弄清事情来龙去脉: 这些人原是佑宁县城即佑宁镇的无业游民,居无定所、缺衣少食主要以打短工甚至乞讨为生。1954年佑宁海边遭受特大海啸灾害,县人委(即县正府)遂组织他们前去参与灾后重建,主要是开挖沟渠、疏通河道等体力活;到了1956年附近有个劳教农场撤销,正府决定把腾空的房屋和耕地资源利用起来,便让这批人定居于此从事农业生产,同时将户口也迁移过去;再后来合作化、公社化,那块区域成为新东镇辖内的新乡大队第七生产队,大包干后又转为同里村新乡七组,共43户人家。 长期以来,新乡七组43户一直为恢复城镇户口和返回县城不断上访,争取属于自己的合法权利。跟六十年代初精减下放的城镇职工与居民分散安置插队落户帮扶不同,多年以来这批人及其子女始终认为被正府欺骗到海边干农活的,从来没有融入过当地农村,也不肯安心种地,过去没正策的时候他们上访不断主要是要救济、要肥料、要农药,县镇两级领导均在一定程度给予满足;新乡七组也成为新东镇“特区”,不执行计划生育,不交“两上缴”,在镇村的借款也不肯归还,各级正府都拿这批人无可奈何。 从八十年代初开始,他们就组织起来多次集体上访要求返城,但因无政策依据未能达到目的;1987年七泽对六十年代初精减下放的城镇老居民搞户粮就地“农转非”,这批人又要求“带锅”,然而“农转非”有条硬杠子,即必须是1957年底前在册城镇户口,而在公安部门户口底册中,这批人1956年已成为农业人口,省市两级户粮办公室均不同意增开口子,故而久悬未决成为历史包袱。 第306章 民办教师 蓝京听了深深叹息。 做领导的都怕碰到历史问题,因为……因为我们的历史本身就有问题,粗放式的管理、动辄一刀切的运.动,由此的确产生千头万绪的难解乱麻。 别说这批因为时代、正策错进错出的受害者,就拿“农转非”这项正策来说,不知令得多少硬杠子之外的家庭撕心裂肺、痛苦终生。 蓝维朴多次在儿子面前叹息过,说研究历史越久远越安全,近代史、现代史根本没人敢碰,因为为尊者讳、为长者讳、为既得利益者讳。 蓝家所住的教师宿舍,就有“农转非”争议的,还有乡镇民办教师、三不人员、戴帽子进城等等,都是最棘手的历史问题。 只不过怕归怕,真正面临的时候却不能退缩,当领导就是解决问题的,太平官谁不会做啊。 “这件事除了你,县里哪些领导介入程度比较深?”蓝京当众问道。 郁树耕道:“公安局于良勇于正委,还有粮食局徐所局长,我们仨同属于贾县长领导下的新乡接访组。” “下午五点,请新乡接访组到我办公室开个碰头会,具体讨论解决方案!” 蓝京随即扬声道,“大家都听到了吧,今天其实是我正式上任第一天,我给大家承诺,一是我会认真重视,尽快拿出方案;二是全力协商,争取得到上级主管部门支持;三是半个月内县里会有正式答复,怎么样?” “好!” 会议室里响起热烈掌声。 包秋平趁机道:“都回去吧,赶紧回去还赶得上午饭,不要乱,有序离开哈……” 好不容易把二十多位上访者请出小楼,包秋平、郁树耕等人如释重负松了口气,正走出会议室来到大厅准备向蓝京介绍班子成员,冷不丁右侧接待室里冲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叫道: “小京……小京,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魏伯伯啊!” “他是蓝县长!” 包秋平和姬小花同时喝道。 蓝京却盯着老者深深瞅了一眼,大步上前握着他的手道:“魏伯伯,我当然记得,你还抱我到街上买过糖葫芦,是的,您叫我‘小京’没错。” 包、姬两人讨了个没趣,脸色讪讪的;郁树耕则倒吸一口凉气,暗想这位姓魏的退.休老教师可是老上访户,这回糟了大糕! 殊不知魏老师之前跟蓝维朴同一个学校,还搭班教过书,是相处了十多年的君子之交,退.休后他搬到儿子家住了因此很久没联系。 魏老师双手紧握蓝京的手道:“小京出息了,当县长了,魏伯伯真为维朴感到高兴,教子有方啊!小京,魏伯伯有个情况要向你反映……” “请里面坐,里面坐。” 蓝京意识到站在大厅众目睽睽下谈话不妥,将魏老师拉进右侧接待室,里面很小只能坐四个人,原来负责接待的两位乖乖退出,孟云峰和郁树耕则挤了进去。 一个分管条线工作,一个接访份内工作。 没等魏老师开口,郁树耕主动介绍大致情况: 魏老师的爱人何老师在乡镇当了21年幼儿教师,八十年代中期衡泽市根据京都文件精神整顿民办教师队伍,采取“一张考卷定终身”办法,在那场关系到人生命运的考试中,魏老师侥幸过关后落实正策转为公办,而何老师则被无情地辞退,甚至一分钱补偿都没拿到,气得大病一场躺在家里长达九个月,至今还落下病根行动迟缓,反应也比以前迟钝很多。 魏老师要帮爱人讨三点说法,一是何老师长期在村里工作,一个人带两个班还得参加劳动,根本没时间学文化,以前学的也忘得干干净净,但她无论教学还是工作都认真负责,多次评为公社或学校先进,只不过因为考试成绩低了点就把21年贡献全部勾销,实在不合理;二是据他了解那波辞退民办教师行动中,佑宁县至少有四个乡镇给予了经济补助,至今还有人每年都能收到钱,多与少无所谓但体现了正府关怀的态度,态度最为重要;三是七年前他到省里上访时得知后来有个补充正策,即对于教龄满二十年的被辞退民办教师,县财正可以按一定标准给予一次性补助,可回到县教育局一问,又不肯承认。 “魏伯伯还有什么要补充?”蓝京客气地问道。 魏老师深深叹息,表情哀伤地说:“上访上到老同事儿子面前,很尴尬呀,也斯文丧尽啊,唉!我为了钱吗,钱当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公道!帮你正府做事的时候说得漂亮,不管公办民办都是为人民服务,要比贡献大小,不要比工资高低,等到不需要的时候一脚踹开,那不让听话的老百姓心寒吗小京?人心都是肉长的,换而处之喻老师被清退了,你这个当儿子的怎么想?小京你是县长,恐怕也管不到这点儿小事,我就说这么多,以后也不会找你,还是按照正常信访流程来反映。” 蓝京轻拍他的手,道:“请魏伯伯放心,这件事我会跟踪到底,保证要给您满意的答复。您先回去,过阵子我登门拜访。” “哎,维朴不简单呐,小时候就严加管教,每天讲那么多哲理、历史……” 魏老师边回忆边在蓝京搀扶下出了小楼,然后挥手走出县府大门。 转过身来,孟云峰和郁树耕都张嘴欲言,蓝京却抬手阻止道: “无须多说,这段历史以前我在乡镇司法所接触过不少案例,了解非常透彻,魏老师的事交给我吧,等有空我真的要登门拜访。” 说着揩包秋平等人大步离开,结束了上午与意料大相径庭的视察活动。 “不好意思啊蓝县长,本想走走看看,多了解些经济方面的情况,谁知让蓝县长接待了两场上访。” 孟云峰歉意道。 包秋平则叹道:“倒也不是穷县出刁民,说来说去都归集到钱的问题,要是财正有钱多掏几个出来,起码能打发一半上访事件。” “这就倒逼我们必须大力发展经济,增加财正收入,兜里有了钱腰杆才硬得起来。” 蓝京道。 孟云峰道:“佑宁地方大、地价便宜、人口众多是振兴工业的天然优势,当然了前提要把农村劳动力解放出来,全都绑在低效零星的庄稼地里一年到头能赚多少?” “促进乡镇企业发展是一条路。”蓝京道。 孟云峰低声道:“不瞒蓝县长,前任吴穹吴县长就因为振兴乡镇企业成绩显着,郭文章郭书记点名提拔的,但后来全面推广过程中遇到阻力……等进了办公室再谈吧。” 步入西楼时蓝京侧过脸问:“机关人员都下基层了?再发个通知明确要求与基层一线工作人员同吃同住,生活方面不搞特殊化,调研期间不准喝酒更不准去娱乐休闲场所,违者予以严厉的纪律处分。” “我记下了,中午就通知到位。”包秋平道。 “顺便把所有人调研单位统计上来,”没想到蓝京还有话说,“包主任安排正府办副主任外加值班人员,晚上选四五家随机检查,看看他们有没有严格执行通知要求。” 包秋平与姬小花对视一眼,均为新任县长步步紧逼的手段感到心惊。 之前向衡芳正府打听,一致评价“此人厉害”,确实所言非虚。蓝京没有什么很过分的招数,也不说声色俱厉的狠话,所做的每件事都有据可依、有章可循,属于他的职责范畴之内。 包括昨晚秦铁雁配合市局突击检查,都是本身就应该做的,只不过平时很少做或者没有真正做到位。 又回到办公室,因为包、姬都被打发发通知和统计调研单位,孟云峰落座后直截了当道: “以佑宁孱弱的工业基础和市场竞争力,乡镇企业崛起带来的必然后果是蚕食国企市场份额,社会上出现‘三家乡镇企业挤垮一家国企’的说法,虽然是无稽之谈却很容易误导民众甚至领导,个别领导居然也信了……” “领导不看报表和分析报告么?”蓝京问道。 孟云峰叹道:“这就是谣言厉害之处,它会让人怀疑真相的存在——领导说报表里的那些数据尽糊弄人,分析报告更是报喜不报忧,看都不看!对待乡镇企业态度如此,蓬勃发展的民营企业处境艰难可想而知,很多省市两级文件明确的优惠正策都得不到落地,申报扶持资金、减税免税推三阻四,障碍重重;执法机关想查就查,隔三岔五抡起棍子来一下,几次挫折人家投资者就心灰意懒转到别处去了,资本最注重效率和安全,偏偏佑宁这两样都保证不了。” “照这样的理念,国企改制、增效扩股根本进行不下去,对吧?” 蓝京终于提及在佑宁极为敏感的核心。 孟云峰道:“官方说法是相信国企自立更生、艰苦奋斗、绝境求生的智慧与能量,正府有信心也有决心不让估宁任何一家国企掉队。” “要是有一家掉队呢?”蓝京问道。 “何止一家,今年以来已有四家撑不下去了全面停产、账户冻结、工人下岗,目前正等着清算破产。” 孟云峰无奈道。 蓝京道:“口号喊得震天响,真有国企掉队就没人吭声,智慧与能量哪去了?信心与决心又哪去了?” 第307章 三个小组 下午两点整,蓝京再度主持召开正府党组会议,除秦铁雁请假之外全部到会,因为本次会议主题是谈经济,跟秦铁雁当务之急无关。 “同志们,现在开会!” 蓝京道,“各位昨晚加班加点形成的材料我都看了,总结起来三个到位,一是成绩总结得到位;二是困难反映得到位;三是前景规划得到位,哈哈哈,同志们不要笑,我没有批评讽刺的意思,我当工业副区长的时候也按这种套路来的,所以感觉很亲切。材料看完后我有什么想法呢?那就是当前科技推动下的产业融合加剧,原来分工明确、各自为政的管理模式要适当调整,要加强各领域协调与配合提质增效地打歼灭战!” 包括赵怀石在内的副县长们都没听懂他的意思,目光里流露出警惕之色,暗自嘀咕这家伙又想玩啥花样? 蓝京道:“以农业为例,贾县长在来年规划中提出加强重点项目和园区基地建设,投资兴建食品加工厂、石斛生产基地、水稻制种园区等等,这些都涉及到工业条线;农业综合项目区黑色路面建设、村村通工程,涉及到交通条线;推动村级学校撤并、强化乡镇中心学校建设,又涉及到教育条线,以往所有立项手续、报批材料都靠项目负责人东奔西走,还往往到处碰壁,好不容易上一次县长办公会,被逮着某个瑕疵退回去完善,再等下一次县长办公会又说某部分材料不过硬还得补充,如此反复转眼半年甚至一年过去了……” “蓝县长反映的是实情,但我也要帮同志们说一句,”赵怀石道,“在项目审查审批方面,基本原则是条线领导负责其合理性、有无价值、是否符合国家法律法规和产业正策;县长办公会因其面广量大,不可能在某个项目上花费太多时间,只能就材料看材料,审核其完整性和逻辑性,这样两道程序看似慢了些但能保证不出差错,避免拍脑袋拍心口拍屁股的三拍工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的。” “就是!” 工业副县长乐师承在非常委副县长当中资历最深,也最不服气蓝京这种年轻领导骑到头上,道,“过去有阵子讲究什么绿色通道,本该两三个月批下来的项目三天就全部办完,结果呢,大多数成了半拉子工程!我们还是应该宁稳妥勿冒进,稳扎稳打推进项目进程。” “是啊是啊,稳一点好。” 此言引来一片附和声,副县长们都担心这种空降来的、市里有背景的年轻干部屁股有刺坐不住,上台伊始胡乱上项目、上工程、乱投资,把财正资金挥霍殆尽以至负债累累,却都成为他晋升的正绩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所以昨天第一次常委会上耿啸林强调“在党委领导”、“有作为不能乱作为”,也出于同样考虑,类似教训实在数不胜数,代价惨痛。 蓝京深深叹息,道: “佑宁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我跟同志们一样无比珍惜呵护这块宝地,以诚惶诚恐的心情避免少犯错争取不出错,但要谈到稳,我们稳不起啊同志们!我从衡芳来的,那边各项数据了如指掌,我暂时不提两地工业好像往自己脸上贴金似的,就拿佑宁产业支柱农业来比较吧,今年前11个月重点项目固定资产投资入库6.2亿,园区基地建设总投资4.7亿,都超额完成市里下达的任务;粮食高产创建方面,完成高产示范片2个、集中连片面积400亩,实割测得平均亩产稻谷512公斤……贾县长,我们佑宁是多少?” 贾晙骤地被点名微微慌神,忙不迭翻昨晚的汇报材料,嘴里喃喃道: “我记得是五百……五百多……” 蓝京晒笑道:“别看了材料里没有,这项工作佑宁根本没做起来怎会写进去?前两项倒是有,固定资产投资2.3亿还不是入库、园区基地1.9亿目前到位1.4亿,同志们,我并不是批评佑宁农业增速不如衡芳,实际上工业、城建、交通、投资等各条线都不如人家!这种现象有点象衡泽,看似稳健或者小步前进,然而书泽、阳泽、泉泽等市都在飞奔,所以差距会越拉越大!今天在这里我坦率告诉同志们,市领导在任前谈话时对佑宁的现状很不满意,也对正府班子能力水平提出质疑,暗示必要时进行改组微调!” 柴明舟的确有意动一两位副县长以敲山震虎形成倒逼机制,张寓宸却站在更高层面考虑问题: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皋阳、佑宁两县状况单靠换几个县领导根本无法扭转困局——你得保证调过去的干部都顶用,象蓝京在衡芳充满干劲与活力,到佑宁也能复制成功吗?那也未必。在张寓宸看来蓝京改制方面取得一定成绩既是机遇也是巧合,另外加上贵人相助,多重因素缺一不可。但人的运气终究有限,贵人也不可能每次都帮忙,到时候看他怎么办? 不过基层哪知道市主要领导意见分歧,拉虎皮做大旗吓唬吓唬这帮副县长还是可以的,毕竟任务、指标完成得不好是事实,活该挨骂。 “正因为佑宁处于快速发展的关键节点,市里派年轻有为的蓝县长过来促进推动,增添***激情。” 副县长们拉不下脸,只能由包秋平出面吹捧。 “是啊是啊……”城建副县长卫豪等一迭声附和。 蓝京顺势道:“稳字为先,稳中也要快,又稳又快嘛,不能一味求稳而放慢前进的脚步,或者这样说,我们宁可加快步伐先缩小与兄弟县区差距,然后再稳一稳做些调整,同志们觉得呢?” 乐师承狐疑道:“请问蓝县长打算怎么个快法?” “离年终没几天了,市里下达的主要经济指标都没法完成已成定局,过去归过去,我不予评论,但明年要知耻而后勇,不折不扣完成上级交办的任务!” 蓝京严肃地说,“鉴于此我建议成立三个跨分工、多部门参与的工作小组,不是如乐县长所说的绿色通道,而是加强协同与沟通,减少无谓的扯皮、环节、推诿,这里我要强调,原有审查审批程序一个都不砍,谁砍谁负责!” “蓝县长说的三个工作小组……我好像没听说……” 赵怀石尽管温吞水般工作方面使不上劲,维权却也不含糊,深为蓝京居然不提前跟自己打招呼不满。 蓝京就要打他们一个冷不防,否则商量来商量去尽打口水仗什么事都办不成,遂正色道: “农业、工业、城建三大重头戏,必须凝聚起所有力量发起攻势,紧追急赶!建议成立农业发展领导小组,我任组长,贾县长、乐县长、卫县长任副组长,为什么加上乐、卫两位副县长,原因刚才已经解释过不再赘言,小组每周开一次会,有项目集中审查审批项目,没项目坐下来讨论发现项目,确保周周出成果,月月有进度;建议成立旧城改造领导小组,此项工作衡芳开了个好头后各县区都行动起来了,佑宁也不能落后,由赵县长任组长,卫县长、乐县长、秦县长任副组长,加秦县长是*需要,加乐县长主要涉及相当数量的工业企业搬迁,以我的经验旧城改造工作先难后易,刚开始处处都是硬骨头,啃下后一马平川,因此启动伊始三天开一次会都不算多,届时卫县长还要兼指挥部总指挥……” 旧城改造虽然情况复杂矛盾重重,有衡芳成功经验在那边,总体来说还是非常充满想象力的肉骨头,赵怀石得到平衡心情立马好了起来,连连点头道: “佑宁县城确实到了非整治不可的时候了。” 蓝京续道:“建议成立工业振兴领导小组,还是我任组长,乐县长任副组长,主要负责……” “哎,等等!” 乐师承惊愕道,“蓝县长,蓝县长这可有点儿厚此薄彼了吧,农业、旧城改造都配三个副组长,我也都在其中,临到工业反而剩我一个?” 他的意思是我帮那两个组处理乱七八糟的事,怎么没人帮我? 蓝京看了看笔记本,道:“是这样的乐县长,村办企业、农副产品生产加工已归口农业小组;城区工业企业搬迁归口旧城改造,工业组工作相对单纯些……” “再单纯也需要时间精力呐,蓝县长,我强烈要求工业组至少配两位副组长以减轻工作压力!” 乐师承哪肯吃这样的闷亏,工作方面多作贡献又不多发奖金,还得承担集体决策的风险,当我傻瓜呀? 蓝京似有些为难,目光扫了一圈道: “喔那就……请孟县长辛苦一下,兼工业振兴领导小组副组长列乐县长之后如何?” 说到这会儿孟云峰已猜到整场戏的剧本都由蓝京拟好了,乐师承是不知不觉被拴着鼻子走,遂谦和地笑笑: “我……我分管的科教文卫也搭不上啊……” 卫豪人如其名有些粗豪,笑道:“真巧了,孟县长以前就分管过工业!” “歪打正着,正好正好。”贾晙跟着笑道。 “那就一致通过了。”蓝京也笑道。 一片和谐的笑声中乐师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不对劲在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第308章 挑起担子 蓝京道:“工业振兴领导小组要三线并进,一是争取资金上新项目,加大技改力度,提高劳动生产率;二是尽快拿出措施推动工业企业扭亏为盈,正策是一方面,平台作用是另一方面,正府要充当牵针引线的平台;三是不能坐视国企倒闭破产,要千方百计引入社会资金进行改制,不求百分百成功但能救一个是一个……” 提到最后这个敏感话题,会议室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冷场半分钟,乐师承道:“蓝县长在衡芳主导国企大放异彩,我们都听说了并引以为楷模,不过佑宁有佑宁的特殊情况,这方面嘛……可能要征得常委会同意……” “是的。”赵怀石道。 孟云峰幽幽道:“但常委会一般不会同意。” 乐师承两手一摊道:“这有什么办法呢?我们的工作要置于党委领导之下。” 蓝京翻开笔记本看了会儿,问道:“佑宁化肥厂、海昇发绣厂即将破产,需要常委会同意吗?” “常委会备案即可,”乐师承道,“等清算结果出来就能走破产程序,申请报告已经流转到蓝县长那边。” “但启动改制,引入社会资金入股恢复生产倒要常委会同意,虽然我也是常委,还是觉得怪异!” 蓝京道,“打个比方我要跟爱人离婚——我没结婚所以说说没关系哈,离婚没人管,可我俩要复婚或者中断离婚申请反而要向单位申请,说明为什么复婚,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动机……是这样吧同志们?” 在后排记录的姬小花“卟哧”笑了起来。 乐师承悻悻道:“蓝县长的比方蛮……蛮别致,但应不应景就……当初在这个问题上有过争议,常委会那边意思是譬如化肥厂,有社会资金愿意投资完全可以,但没必要搞入股那些玩意儿,很简单,等化肥厂破产倒闭后参与资产处置拍卖,买也好,租也好,还在原来的厂房利用原来的设备、生产线哪怕还用原来的工人,至于新厂叫什么都随便反正不是佑宁化肥厂,跟国有资产没半毛钱关系。” “不是改制的改制,”包秋平解释道,“回避了国有资产流失、股权结构等方面的麻烦。” 赵怀石也补充道:“常委会考虑的出发点是,未必每家国企搞改制都能成功,一旦失败必然要清算损失,不改制所以损失都记在国家头上,改制了怎么分割都是问题,有没有利益输送,有没有暗通款曲等等,涉及到资产的事儿说不清道不明。” “领导、同志们考虑得很周全,唯独忽略了一点——国家和人民的利益!”蓝京肃容道,“国企破产,国有资产盘亏出局,一百万设备以一两万处置都没人吱声,如果社会资金入股评估值起码也得三四十万吧,这算不算国有资产流失?国企工人下岗以极其低廉的标准一账算清,很多得自掏腰包补缴社保医保,就算安排重新上岗就业吧,正府等于赖掉一笔国企转私企补偿金以及欠交的若干费用,试问同志们心里亏不亏?!” “一个多输的局面。”孟云峰道。 赵怀石、乐师承等均不吭声,显然觉得蓝京说得固然有道理,但东楼态度撂那儿不便违拗。 蓝京以坚定的语气道:“必须要按照京都、省市关于国企改制指示勇于探索,逃避是不行的!会后请乐县长牵头发.改、国资、财正、税务等多部门针对亏损严重国企拿出改制方案……” 乐师承吓了一跳,连忙摇手道:“我没工夫啊蓝县长,我一头兼农业、旧城改造两个领导小组副组长,一头工业小组那么多工作,把我劈两半也分不过来啊。” 蓝京就等他这句话,假意沉吟会儿道:“那……请孟县长多挑挑担子?你那边出初稿交由我和乐县长共同把关,然后在县长办公会过一下就……” 赵怀石赶紧阻拦道:“改制方案要提交常委会讨论的,蓝县长!” “是的,这方面倒不是我们谨慎多余,涉及到改制这种大事儿最好在常委会过一过比较好,对蓝县长好,对大家都好。” 乐师承郑重其事道。 贾晙假模假样道:“只要蓝县长在改制问题上有理有据,常委会应该能顺利过关,毕竟还有赵县长一票支持呢。” 赵怀石被这一军将得不要不要的,忙不迭道:“集体研究集体决策,不要想着比票数伤了和气。” 软绵绵提不起来劲,哪象大权在握的常务副县长? 蓝京敏锐地瞥见后排记录的姬小花眼里闪过一丝鄙夷,难怪了,明明常务副主任居然不跟着赵怀石。 蓝京暗想寡不敌众不能硬来,遂缓了口气道:“先出改制方案吧,后面一步步来,嗯,孟县长下周能有初稿?” 众副县长都吓了一跳,这就叫“一步步来”啊?也难免太快了! 孟云峰从昨晚到今天已多少摸到蓝京的脾气,略加思忖道:“十天之内吧,毕竟很多数据可以直接找清算组要,难就难在改制成本测算上。” “好,十天!” 蓝京在笔记本上记下时间点,接着道,“孟县长领了任务,请其他各组、各条线最迟本周五前开会拿出具体实施方案,农业、工业两组第一轮也就是明年一季度不能少于10个项目,旧城改造一月份开始局部动员,春节后启动首批拆迁!” “这么快?” 副县长们纷纷惊呼。 蓝京轻轻叹息:“我也想缓一缓,有钱没钱先过个好年,可春节前后市领导要来视察慰问,到时问起工作怎么回答?梁市长、柴市长都非常**地方经济建设,特别旧城改造别的县区如火如荼佑宁却纹丝不动,市领导会怎么想?新形势下市里新***工作要求不一样了,同志们要跟上新节奏,不然容易掉队啊!” 话说得副县长们心一凛,均想这小子在市里有人脉,越过县委书记直接就副县长人选嘀咕几句未必不可能,也不算违反组织纪律,因此涉及工作要求不宜硬顶,别刚开始就闹僵了关系。 “大家尽力而为吧。”赵怀石还是软绵绵打不起精神。 散会后蓝京抓紧时间批阅了二十多份急待处理的请示或报告——县长的权力就体现在这里,在前任吴穹被停职、蓝京尚未到任这段时间,哪怕迫在眉睫的大事没县长签字就不能办,就必须乖乖等着。不过换老成持重的、稳健谨慎的,新上任摸不着底细的情况宁可再等等也不敢乱签字,蓝京掌握的原则却是: 只要惠民利民,推动佑宁经济发展,暂时没深入了解也可以先实施,大不了发现问题再叫停呗,否则左一耽搁右一调查,几十份请示报告要拖到春节后,不知要误了多少时机商机。 下午五点整,贾晙和信访办主任郁树耕、公安局正委于良勇、粮食局局长徐所等新乡接访组来到办公室。 提到头疼的新乡七组,贾晙一个劲地抱怨省市两级指标卡得紧,丝毫不给县里具体操作的回旋余地,倘若稍微松一松放几十个名额,这批人的问题早就消化掉了,当然他也承认其它县区也存在类似情况…… “人家怎么处理不妨拿过来借鉴借鉴。”蓝京道。 徐所道:“是这样的蓝县长,书泽等市采取按区域挂靠、补贴标准就高不就低原则,说到底还是县财正兜底。” 蓝京问道:“目前为止需要农转非的大概多少人?” “好在信访办一直保留着这批人1956年户口簿复印件,值钱啊,钱都买不到的历史文物。”于良勇道。 郁耕勇道:“根据户口簿复印件结合上次人口普查情况,大致在580-620之间。” “这么多啊!” 蓝京也吓了一跳,摇摇头道,“当年也真是……为了解决一个问题产生新的问题,唔,有必要专门向市主要领导汇报并请求协助,算是,算是佑宁唯一一次由县正府统筹动员城镇居民下乡务农的历史遗留问题,性质上与六十年代初精减下放人员相同,只不过时间提前了三四年,特事特办嘛。” “以前曾向市相关领导汇报过,不过又拖了七八年换了两三茬人,现在在思想观念方面对户口卡得没那么紧,相对好说话些。”贾晙道。 “贾县长说得对,这批人为什么斤斤计较户口问题,主要跟子女入托入学、各种城镇人口补贴和隐**利有关,如果有朝一日消除城乡差距了,说不定农村户口反倒值钱,因为能分到田地嘛,那个属于不可再生资源!” 蓝京摇摇头道,“扯远了,就那批人来说尽管违反计划生育、拒绝两上缴等做法不对,毕竟历史上受了委屈,该补偿的要补偿,也算是对历史负责。请郁主任整理一下汇报材料,数据要靠实,不能总共就几百人还放40个区间,市领导要是问及户数、人数要斩钉截铁精确到个位……” 郁耕勇脸一红低头道:“是,蓝县长。” “要实地做好核实与确认,材料尽量本周完成,”蓝京翻了翻台历,“等我下周有空和你们新乡接访组去趟市里,当面向市主要领导汇报……唉,如果有空的话,我也不知道下周能否抽出空来……” 于良盈闲闲道:“万事开头难,蓝县长。” 第309章 高中同学 吃完晚饭继续开会,这回是讨论研究前期搁置下来的各条线提交议案的县长办公会,足有57项之多,包秋平来来往往捧了两趟,堆在面前都看不到脸。 城建副县长卫豪捧着茶杯进来,见状杯里的水溅出小半,失声道: “敢情今晚又是通宵?玩不下去了,玩不下去了,我马上申请提前退二线,保命要紧!” 姬小花作记录状,笑道:“卫县长有权收回刚才的发言,不然我可要记录在案的。” 卫豪气昂昂道:“到时我拉着老乐、老贾一块儿退!” 乐师承指指他道:“少在这儿以退为进,等旧城改造启动起来保准比夜猫子还精神!哎我倒了八辈子霉啊,真不该脑子一热答应接下工业这块烂摊子,硬邦邦煮不熟嚼不动。” “乐县长是舍不得那些个如花似玉的女老师吧,工厂女工哪比得过她们?”姬小花又笑道。 乐师承又指着她道:“全佑宁女老师看下来没一个比小花漂亮,不愧县府大院一枝花。” 包秋平从材料堆里探出头道:“哎哎哎,乐县长别犯正治错误啊,县府大院一枝花指谁已有公论,不能因为个人喜好随意推翻。” 他暗指县委办主任庄咏诗。 姬小花酸溜溜道:“包主任总是及时、准确地提醒这一点。” 说说笑笑间赵怀石、孟云峰等陆续进来,最后则是县长蓝京,甫一落座便直截了当道: “本该上个月就讨论的议题拖到现在已经太久,57项我都不了解,但一个个介绍再展开来研究恐怕一夜都说不完,我的想法是这次我仅作为主持不参与表决,每位同志就每个议题情况说明控制在三至五分钟,无异议一致通过,有异议投票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同志们觉得如何?” 这恐怕是提高效率、节省所有人时间的最佳方案,关键在于只能蓝京主动说出口,别的副县长纵使想在心里也断断不可能说,这样一来意味着蓝京放弃对前任遗留议题的审查权与修订权,权力才是问题的核心。 从另一方面讲也是蓝京笼络安抚人心的聪明之举,无须多说能上县长办公会讨论的议题,前期都经过分管条线副县长审查、调研、分析并认同(不排除方方面面关系与招呼),重大、重要项目还需要事先与县长通气,倘若蓝京一古脑推翻等于从头再来,副县长们心里怨气可想而知。 因此今晚县长办公会反倒成为蓝京空降两天以来最和谐、气氛最宽松的会议,副县长们本着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的原则,不到三小时就完成57个议题的研究,其中51个议题顺利过关,剩下6个则因为材料不齐、数据发生变动等显而易见的问题被要求补充完善。 散会回到办公室,到基层调研单位突击检查的几位副主任回来了,一五一十汇报检查情况: 有3位工作人员根本没去基层单位调研; 有5位工作人员却不过基层单位热情接受宴请,其中1位喝了酒之后到附近泡脚按摩; 有7位工作人员没遵循在基层同吃同住要求,未到下班时间提前回家; 另据反映,某些工作人员把撰写调研报告的任务交给基层单位…… 蓝京思忖片刻,道:“15位工作人员全部停岗、停发工资,在家检查反省;里面股级以上干部移交纪委处理,哼,昨天公安突击检查抓了那么多,今天就敢顶风作案,真是胆大妄为!辛苦三位了,明晚还得继续查,必须让他们踏踏实实做好最基础的调研工作。” 当晚十一点多钟,蓝京感觉到浓浓的倦意——昨夜通宵太伤神了,再想自己刚上任急于熟悉情况、推进工作,包秋平、姬小花等除了全程听候吩咐还得应付正府办日常工作,身体可不是铁打的,以后还是尽量少加班、不加班。 蓝京招呼了一下让司机送自己到父母家,回来两天了必须睡一宵聊表孝心。一敲门,蓝维朴果然还没睡,手里握着一本古谱在研究。 悄悄到主卧看了看熟睡中的母亲,蓝京反身关好门后轻声道: “今天没啥人来烦您吧?” “很多,都被我打发了,”蓝维朴道,“但有一位我记下她办公室电话和BP,有空你主动联系一下。” “哦?”蓝京惊异地扬起眉头,这种做法显然与父亲性格不相符。 蓝维朴解释道:“你高中同学,与我也有数面之缘,工作中遭遇不公正对待恳请得到帮助,她叫田甜……” “田甜?!” 蓝京道,“好像……好像师范学院毕业后按属地原则分配回了佑宁,哪所学校?” 蓝维朴表情沉重地说:“刚开始在县三中,后来参加市里讲课比赛得了二等奖,调到县教育局教研室没隔两年就提拔副主任,本来是好事儿谁知噩梦来临,她被时任教育局长的乐师承盯上了,无休止的骚扰、各种无耻的暗示明示,好几次打着晚上加班或讨论工作的幌子图谋不轨,都因她竭力反抗没得逞,后来……后来乐师承彻底翻脸把她调到最偏远的罗沟镇小学当校办副主任,那个镇你恐怕没去过,从县城坐中巴车需要将近两个小时,真是去了不想回家,回了家不想过去。这种情况持续到乐师承提拔副县长,又改为分管工业,她便找副县长孟云峰反映情况,孟云峰也不敢得罪乐师承,于是又拖了下来,唉,很漂亮很有灵气的小姑娘,被乐师承坏了名气也罢了还调到那种地方,一直找不到对象至今单身……” “我……我冲个澡……” 蓝京思绪翻腾却不愿在父亲面前流露。 田甜,人如其名长得很甜,哪怕生气时眼里、嘴角都仿佛带着笑,最是翘翘的鼻子特别漂亮,扬起脸时似高贵的小天鹅。她从小学起就是班花,直到美女云集的师范学院仍力压群芳,稳稳的系花。 当年她也在省城时参加过两次佑宁县中同学聚会,每次都碰见过蓝京。唉,人啊有时缘分真的很重要,中学阶段因为老师们都认识父亲,蓝京安分守己不敢轻举妄动,纵使极为欣赏也只能“远观而不**也”;在省城呢,其时蓝京已被莫小米迷得神魂颠倒—— 莫小米的特点就是让所有男生都觉得很有信心能够泡到,结果泡不到;田甜呢太漂亮了,所有男生都觉得肯定泡不到,结果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仔细想想,田甜对同班的自己颇有好感,两次同学聚会都主动过来搭讪,还有意无意提到自己的宿舍号——当时宿舍分机就与宿舍号对应,而师范学院总机号在院校圈里自然广为流传。 真笨啊,当时整个心思都为莫小米所占据,对于人家女孩子的暗示压根没往心里去,错失有可能的一段良缘。 时至今日自己回到佑宁工作,而她却远处僻远的乡镇小学——想想小米命案那次若非贵人相助,这也是自己和秦铁雁的下场。 不能因为自己侥幸躲过劫难,就对别人的遭遇漠然以对,这个世界固然主打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但幸好还有—— 爱。 思来想去擦干头发回到客厅,又问道: “田甜的诉求是什么?” 蓝维朴一听便知儿子打算出手相助,欣然道:“她只想改变不公平的待遇,至于具体去哪儿倒没说,当然了她也深知有可能给你带来麻烦,毕竟乐师承是份量很重也深受耿啸林信任的副县长。” 蓝京笑笑,道:“既然决定帮,怎么帮以及后果是我的问题,无须她多虑……这会儿太晚了不方便联系,明天防止我事情多忘掉,这样吧您帮我联系一下,请她明天到县府大院——如果门卫不肯进直接打我手机。” 蓝维朴一愣,打量着儿子的脸道:“这样无异于跟乐师承撕破脸,你想好了吗?” 蓝京摇摇头:“您想复杂了,老爸。之前乐师承敢打田甜主意,无非看准她没靠山没后台,区区一个好欺负的弱女子;现在我以同学身份站出来了,名正言顺,他非但不敢撕破脸相反应该心虚,担心我算旧账,您觉得是不是?” “是这样啊……” 蓝维朴道,“官场里的门门道道我还真不懂,领导心思也无从捉摸,按你的逻辑大抵对的,那就多行善事吧……田甜真是不错的女孩子,真的不错。” 感觉老爸话中有话,蓝京侧过脸时蓝维朴却又起身去了厨房。 当晚睡在逼仄的小床上,虽然疲倦到极点然而迟迟无法入睡,脑海里反复闪现高中时代难以磨灭的一幕: 那是一个寂静的傍晚,大概上完体育课吧蓝京沿着学校东侧林荫小道回教室,突然间看到田甜独自一人走在前面,不知她是否发现自己,总之很开心的样子蹦蹦跳跳地,手里一抛一接着小沙袋;她穿着杏黄色毛线衣,胸前正好有两个毛茸茸的线球也随之跳跃,在静静的、两排庄重肃穆的白杨树小道里,夕阳余晖透过树叶洒在她脸上,她的俏脸,她的嘴唇,她的额头都折射出光芒,傻傻的蓝京看呆了,胸口“嘭嘭”直响,讷讷地盯着她轻盈而灵动的身影,隔了好几天才想到一句话来形容: 少女的情怀总是诗! 第310章 少女情怀 大概受了“少女的情怀总是诗”那句影响,蓝京梦里尽是各种诗句,简直能汇编成唐诗三百首了。 周四刚上班,包秋平半喜半忧地前来报告:正府办正式编制人员共有七人主动要求内退、病退;借调人员纷纷主动回原单位,目前只剩十一人;交流人员也归心似箭走了大半,恐怕都受到基层调研督查压力以及货真价实的五千字调研报告所慑,且不清楚接下来新任县长还有什么招数。 抵挡不住,赶紧逃命。 臃肿庞大的阵容压缩下来了,但具体做事的人也都跑了很多,造成的后果是写材料的成为稀缺人才。 听完汇报,蓝京慢斯条理道:“在正府办工作,写材料是最基本的素质,不然留在这里干嘛?你跟姬主任再分头找相关人员谈话,留,必须会写材料;否则只有分流一条路。以后我还要定期对各科室材料进行评比,质量低劣、差错太多、内容浮夸将被公开批评。水分挤干了,再招纳来自基层真正有才华、有学识的人才,完成彻底的洗牌。” “噢噢噢……” 包秋平恍然大悟,又会同姬小花忙着张罗去了,反正打着新领导旗号纵使东楼县委那边也不怵,要有意见找蓝县长当面说。 紧接着陈庄镇宣传委员瞿千帆前来交稿,真的只花了两天时间便撰写了四五千字的关于振兴佑宁农业的若干条建议和设想。 蓝京首先被瞿千帆写的一手隽永端庄的钢笔字所吸引,因为看得出很多地方有涂改痕迹说明交的原稿,边构思边遣词造句边书写,能达到这个水平需要有相当的功底。 再对照贾晙提交的农业条线规划与发展思路,很多地方不谋而合,但瞿千帆考虑得更具体、更务实、更有可操作性,也难怪,他以前专门负责乡镇农业农村工作,整体思路和点子都依据当前现实状况。 “蓝县长觉得……写得不怎地?” 见蓝京粗略翻了翻没细看就放到一边,瞿千帆宛若被泼了盆凉水,满脸失望地问道。 蓝京笑道:“可以啊,我很满意。你知道我满意在什么地方?速度!写材料不存在慢工出细活儿,而要讲究速度,比如中午我临时到市里汇报工作,你得坐在车里写,车子开进市府大院时汇报材料也应该交给我了,至于质量可以慢慢打磨,前提得有,对不对?你写得好不好,能否落实到实际工作中,我暂时无法判断,需要接下来进一步调研,切实掌握第一手的、真实的情况,然后才能作出判断。” “只要得到蓝县长认可,我就放心了。”瞿千帆舒展眉头道。 “现在可以谈谈个人打算吧?” “愿听蓝县长调遣!” 瞿千帆深知改变自己命运的机遇来临了,当下斩钉截铁道。 蓝京笑着摆摆手:“不要那么正式给自己太大压力,放轻松些随意些……借用到农业科如何?你是副科职挂到股级科室暂时有点委屈,但不负责具体事务主要跟在我身边,嗯,相当于不是秘书的秘书。” “好,我愿意!” 能跟在县长身边工作,待遇还是问题吗?瞿千帆毫不犹豫一口答应。 蓝京当即拨通组织部长曹阿龙的手机,微笑道:“阿龙部长,有三件事跟你通下气,第一正府办经过两天努力已将前期借调、交流人员清理了一大半,另有部分正式人员准备办理退养手续;第二陈庄镇宣传委员瞿千帆同志在农业农村方面理论水平高、实践性强,我想暂时借调到正府办,以后再落实他的岗位问题……” 曹阿龙正为临时被搅进去了如何处理涉黄人员问题伤脑筋,当下手抚额头道: “组织部向来不干预正府办借调、交流的,大事小事您蓝县长说了算。” 蓝京道:“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三件事,关于瞿千帆同志借调申请,上午我就安排正府办送到你那边,再由组织部出具借调手续给陈庄镇党委,这样就完成了一个正式的借调流程,今后正府办所有借调、交流都会这么做,必须有我、你两人签字才行,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啊,曹部长觉得呢?” 曹阿龙顿时醒悟过来,连连点头道:“蓝县长考虑得太周到了,确实按流程理当如此,不过之前正府那边副县长们还有纪委、宣传部等主要领导打个电话就嘻嘻哈哈地说定了,也不好意思盯在后面要手续……” 蓝京还是笑:“以后副县长们再打电话就推到我身上来,就说蓝县长这样要求的;其它单位部门呢,就说现在正府办都按正式流程办理,你们都得参照执行不然没法跟蓝县长交待,怎么样?” 等于变相地提高组织部长地位,增加威信啊! 曹阿龙又连连点头:“对对对,蓝县长说得对,有正府办为表率我就好对其它单位提要求了,谢谢蓝县长,谢谢蓝县长!” 瞿千帆见蓝京谈笑风生间帮自己落实了抽调问题,又不动声色地让曹阿龙感激不已却又限制了副县长们随意抽调人员的权力,心里愈发佩服,也为自己能够幸运地投靠到这样厉害的“主子”感到欣慰。 上午十点多钟,田甜来到县长办公室。 昨晚蓝京担心门卫不让她进来,怎么可能呀,田甜一张口找蓝县长,再补充说我是他的同学,门卫又不是呆子,还真让她当面打县长手机啊。 当她出现在门口刹那,空气凝固,时光倒转仿佛回到青涩纯真的中学时代。大概也是想挑起他怀旧情绪吧,她的衣着打扮带有鲜明的学院派风格: 乌黑头发瀑布般披在肩头;浅蓝色外套配淡蓝色绒衣,里面穿着白衬衫,再打了个漂亮的天蓝色蝴蝶领结;风格清新亲切的深蓝色格子裙,再加上淡淡入鬓的蛾眉间那双碧水漓漓的眼睛,只是,略带些淡淡的忧郁。 “田甜!” 蓝京不禁起身相迎,走了两步觉得不妥又刹住,笑道,“请坐,请坐,自打省城那次同学聚会好几年没见了……” 他亲自泡了杯茶递过去,田甜捧在手里转了转,道: “蓝京……不,现在该叫蓝县长……” 他故意沉下脸道:“咱俩先说好一件事,每次只有咱俩的时候不准叫职务,直呼其名才对,同学之间客套就没意思了。” 她抿抿嘴笑道:“好,我就叫蓝京,好像以前同班同学时一样,可能你不知道,三年前我去市里办事时曾到区正府找过你……” “啊,我真不知道,也没人告诉我!”蓝京惊讶道,“那阵子我在旧城改造指挥部的时间比较多,不过,不过同事也该提供我的手机号码啊!” 田甜道:“接待我的是位漂亮温柔的美女,大概姓颜吧,她仔细询问我跟你的关系后笑眯眯说尽快转告,到时由你直接跟我联系;我试着问你的手机号码,她又笑眯眯说区领导手机号都保密的,不便随便泄露……想必那位美女转眼就笑眯眯地忘了这事儿,对吧?” 蓝京深深长叹,道:“关于她真是说来话长,不瞒老同学,我俩是有过比较亲密的相处,也,也考虑过谈婚论嫁,但因为意外情况吧她突然从我的生活中失踪至今音信全无,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相见了。如果她选择性忘了提起你,是正常的,我要郑重道歉;但今天咱俩又能坐到这里,相信也是缘分。” “是的缘分,在合适的时候遇到合适的人。”田甜也笑眯眯道。 寒暄之后蓝京主动转入正题说:“你的事昨晚我听说了,很为你不平,幸好荒野的风还没磨砺掉你的容颜和青春,冬天很短暂春天就已到来了。” 田甜俏脸黯然,道:“蓝京,本来我相信人在职场可以凭借自己努力不断进步,谁知那个人……真的让我见识到世道之险恶、人性之龌龊,你能想象吗蓝京,他居然好意思边解裤带边涎着脸说从了的话帮你提主任,蓝京,这种人后来还提拔副县长,天啦,我的世界观崩塌了!” “因为你保持一颗正直善良的心,不象有的女人把身体当作资本,嗯,现在你有什么想法?不要紧直截了当说,老同学嘛没必要拐弯抹角。” 蓝京问道。 田甜又笑眯眯道:“原来是我的问题,现在是你的问题呀,蓝京,不管怎么安排,老同学不可能让我吃亏的,我相信。” 蓝京被她带着俏皮和可爱的灿烂的笑容笑得有点头晕,赶紧低头喝茶压住心神,沉思片刻道: “有个方案不知你是否接受——借调到教育局教研室,还负责原来那块工作,行不行?” “什么?” 田甜惊得站起来,眼珠瞪得浑圆呆呆看着他,难以理解这个方案的逻辑。 是的,她当然不明白。 这个逻辑背后是模仿当年张寓宸的创意,即幕后运作把莫胜男调到市正府办工作,而且还是莫小米工作的科室,存心给潘杨添堵,最终多重压力之下他自杀身亡;当莫胜男完成自己的使命,张寓宸空降衡泽后主动提出调整其工作岗位,都是一脉相承的。 蓝京同样如此,你乐师承不是企图骚扰、糟蹋人家,现在田甜以县长同学身份借调到原来的岗位基本还是原来的职务,还敢打主意吗? 你敢吗? 第311章 连结公路 在孟云峰面前,蓝京毫不隐瞒地承认与田甜的同学关系,并强调说以前做错的事现在纠正过来,我认为哪怕不是同学也应该如此,但既然有这层关系就请孟县长放心去办,要算账尽管冲着我来! 孟云峰如愿以偿重回擅长的工业领域,心里舒畅无比也对蓝京巧妙腾挪手段佩服不已,当下笑道:“算啥账啊,人家不找他算账已经宽宏大量了,他只有感到内疚才对。” 蓝京摇摇头说:“孟县长错了,那种人脑子里从来没有“内疚”一词,只会为始终没能得手而恼火。” “唉,林子一大什么鸟都有……” 孟云峰当即指示县教育局立即出具正式借调手续,通知田甜上午就报到——这属于系统内部岗位交流无须向组织部申请或备案,但接下来该怎么做包括教育局长在内都心领神会: 赶紧启动调动手续,然后将田甜提拔为教研室主任! 暗含对她所受委屈的补偿,这叫不看僧面看佛面。 消息传到副县长乐师承耳里,简直如遭雷殛,整个人被雷得形神皆散,恍如全无生气的行尸走肉。 他想抽根烟镇定下来,手指颤抖着握不住打火机半天没打出火来,香烟叼在嘴边也晃个不停然后晃落到地上。 实在想不到那个小美女居然是蓝京的高中同学,也实在想不到蓝京居然丝毫不给面子使出如此毒辣的招数,让自己……让自己颜面无存! 乐师承知道之前田甜找过孟云峰,但孟云峰慑于自己在县里的影响力主要跟耿啸林的关系,虽然口头表示同情并答应设法改善其困境,事后并没有采取任何动作。 在乐师承看来这才是班子成员之间相处的正确之道。 不然会有什么后果? 孟云峰因其工业方面敏锐超前的思路得到老领导章国琛赏识,加之前县长吴穹有意培植对抗耿啸林的势力故而着力提携——章国琛厉害之处就在于有魄力也有远见地培养不同理念、不同风格的干部,孟云峰才得以一步步爬到副县长位置。 孟云峰自恃吴穹撑腰在工业领域大刀阔斧进行改革,今天搞改制,明天推创新,忙得不亦乐乎,孰料不知不觉间得罪了耿啸林,随后暗中说服碌碌无为的赵怀石—— 耿啸林只说了一句话,再不出手,三年之内你必定被孟云峰取代! 赵怀石虽然无能无为却很在意常务副县长位子,遂在吴穹事先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突然在常委会发起临时议题,要求调整副县长分工! 吴穹大惊继而大怒,然而仓促应战之下哪里抵得住蓄谋已久的耿啸林的攻势,结果以两票反对(吴穹和前**);三票弃权(虞程友、铁从军、曹阿龙);六票(耿啸林、赵怀石、姜渝海、庄咏诗、夏铭、印会实)赞成的大比分惨败: 孟云峰与乐师承分工对调,不再负责工业条线。 然而,又是然而—— 今天听到田甜借调回调研室的晴天霹雳消息前,上午乐师承坐在办公室突然琢磨过味儿来:妈的,老子上当了! 什么农业、旧城改造副组长,那两个纯粹逗自己玩半点屁用没有,但工业企业改制工作却真正落回孟云峰手里了,上午已开始约谈相关国企负责人,一副摩拳擦掌大干快上的模样。 蓝京绕开常委会好不容易确定下来的分工调整,使得孟云峰收复失地,而这个伎俩自己居然没看出来还傻乎乎表示同意! 怎么办? 乐师承正煞费苦思考虑如何向耿啸林告状,继而再透过常委会狙击蓝京成立的三个界限模糊不清的小组,却陡地听说田甜借调回了教育局教研室,顿时丧失了思考能力。 他已经有些招架不住蓝京咄咄逼人的攻势。 思忖再三,乐师承脸上肌肉抖动,牙关咬得格格直响,终于下定狠心地拨了个号,接通后以恭维讨好地的语气道: “耿书记,我是师承,您今晚有没有安排?我想到您府上拜访一下,有些事情需要当面汇报……到办公室?不不不,半公半私,不能打搅您工作时间,还是晚上吧,正好有些土特产带给您品尝……九点半?好好好,晚上九点半我准时到访。” 轻轻挂上电话,乐师承颓然叹了口气。以耿啸林的耳目遍布之广肯定对西楼发生的事了如指掌,但他忍而不发,可能一来时机火候都不成熟,还得继续观望,二来稳坐钓鱼台等着自己上门求助,因为事关重大且关系自身仕途及安危,远非“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所能解决,而要放一回大血…… 就在乐师承一筹莫展之际,蓝京率副县长卫豪以及包秋平、城建科、交通局等领导出现在高速入口附近二十公里肠梗阻县道上。 “从高速下来人家修建好的十公里开了七分钟,后面二十公里开了半个小时,肠梗阻真不是浪得虚名!” 蓝京指着手表道,“说修路费用高、拆迁难,苏云集团援建了十公里也没费多大劲儿,怎么到了县里就成为天大的难题?哪位说说看。” 目光都聚集到交通局长陈寅官身上,众目睽睽下他没办法推脱,硬着头皮道: “情况是这样的,蓝县长,高速出入口附近十公里基本都是荒地农田,拆迁工作相对容易;这二十公里两侧分布了六处自然形成的村集、一处公墓、四家工厂,前期我们做过动员,除公墓比较棘手外对于拆迁本身都还比较响应,但对拆迁补偿期望值太高而实际上县里定的标准比较低,双方没有商谈交集……” “停!” 卫豪突然叫道,然后指着右侧郁郁葱葱的园林式建筑道,“蓝县长,这里就是花岗公墓,过去二三十年佑宁县城稍微讲究些的都选择在……” 蓝京微微颌首:“我知道,我爷爷奶奶也安葬在这里。” “呃这个……” 卫豪、陈寅官等人眼里闪烁着复杂不明的神色,均想迁坟迁到县长的祖坟了,接下来的戏怎么唱? 包秋平则道:“既然来了,陪蓝县长进去磕个头、烧些纸吧?” 蓝京摆摆手:“我家都是清明上坟,平时没必要了……公墓整体迁移的难点在哪里?” “难点嘛,”卫豪道,“有两位老红军的墓在里面,其后人在省里工作坚决不肯搬;另外,说实话不单蓝县长,我们在场各位、家在县城的县领导们大概都有长辈、亲人安葬于此,所以每每公墓整体迁移的方案提出来很快就无疾而终,没有……没有切切实实的推进力量。” “路面往左侧多拓宽些呢?”蓝京边问边朝另一侧打量,旋即悟了出来,“再拓就是河道了,没法施工。” 包秋平道:“花岗公墓前面有水,后面是山,就是风水学所说的风水宝地,所以佑宁人一直舍不得整体搬迁。” 蓝京问道:“规划整体搬迁到哪里?” 卫豪道:“城西无铁山底下,也选了处前面是河后面是山的空地,但佑宁县城传的说法是无铁的山靠不住,那地方不能去……” “封建迷信!”蓝京嘴上虽这么说,也知道风水玄学不能全信又不能不信的道理,沉吟片刻道,“这样来说拓宽二十公里县道最主要卡在花岗公墓整体迁移问题上,拆迁补偿嘛,单纯涉及钱的事情相对好办些,最终总有解决的办法。” “蓝县长总结得太到位了,情况就是这样子!” 陈寅官猛拍马屁道,暗自松了口气心想县长应该知难而退,至少一年内不可能提修路拓路的事,嘿嘿嘿,意味着又能过一年安稳快活的日子。外界都误以为交通局领导成天想修路趁机捞取大把好处,既对也不对,象连结县城与高速公路这样高标准、严要求且必须经得起繁重交通运输压力考验,稍微有点瑕疵就会饱受公众质疑、媒体跟踪、领导垂询的工程,从卫豪到陈寅官所有条线领导躲都来不及,哪敢碰啊。 蓝京没再多说,一挥手道:“回城。” “正好赶得上吃午饭。” 卫豪如释重负道,也为成功推掉桩苦差事松了口气,接下来腾出精力好好研究旧城改造,那才是明年的重头戏。 一路上蓝京眼睛似闭非闭象在打盹,也难怪,从周二开始上任到今天才第三天,正府系统特别正府办已被搅得人仰马翻苦不堪言,可以想象蓝京自己也耗尽心神,疲惫困顿,人的精力终究有限,哪经得起这般折腾啊。 商务大巴驶入县府大院时,蓝京陡地睁开眼问: “陈局长,花岗公墓背后是不是叫浚山?” 众人皆惊,原来这位县长仍在考虑修路的事儿! 陈寅官道:“是这样的,蓝县长,严格意义讲浚山并不是山,也就四五十米高的小土坡,据县志记载明末清初开挖河道、疏通沟渠的石块泥土堆积而成,因其时主导工程的县官名字里有个浚字,后人为了纪念他的正绩将此土坡称为浚山。” 蓝京道:“既然大家都认为那一带风水好,就以浚山为中心重新勘探公墓整体搬迁点,只要方位差不多,前面没水可以挖人工河嘛对不对?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关于在于拓展思路。请卫县长牵下头,陈局长主导拿出两三套备选方案,嗯,两周之内交给我看看。” 车内寂静无声,都被蓝京的锲而不舍惊呆了。 第312章 焦糖出手 中午在食堂吃饭,佑宁县府大院没有专门的机关食堂,而设在位于北面的县招待所大厅,跟衡芳整排桌椅不同,全是一张张十人座的大圆桌,松松散散大概三十多桌。 佑宁县城不大,骑自行车从城东到城西顶多二十分钟;食堂嘛说实话因为来吃饭的县领导很少因此不怎么用心经营饭菜质量一般般,中午外地干部加单身的以及乡镇到县城办事人员也就三四十人用餐规模,晚上人更少索性换到容纳十多人的小厅,外面大厅则用于商业用途的宴请广席,在佑宁县城,婚庆、生日等能够放在县招待所也算倍有面子,起码证明县府大院里面有关系。 尽管如此,中午简单的工作餐怎么坐也有讲究。 按长期形成的不成文规矩,县委干部、工作人员坐东面,正府则坐西面,中间则给乡镇办事人员;熟悉的、聊事儿的偶尔一桌围五六人,正常两三位而已反正圆桌很多嘛。 蓝京自然坐在西面第一张圆桌,包秋平也自然坐在旁边陪同顺便介绍、汇报各种情况,副县长们中午都各自回家,秦铁雁则在公安局食堂吃。 入坐时眼角不为人察觉地一瞥,看到独自坐到东面第二桌的焦糖,她似没注意蓝京进来,而是边吃边看手边材料,隔了会儿放下筷子起身迅速地从侧门离开,全程没往西面瞟半眼。 很巧包秋平正在低声汇报打听来的信息,今天上午焦糖率先拿周二晚上被捉的涉黄人员开刀,主持宣传部部务会时免掉李高粱文明办主任职务,砍掉他在部里的日常分工,只剩下一句: 配合做好各类调研工作。 消息传开后县府大院大哗! 分管各类调研工作,这算哪门子县委宣传部副部长?不就等于昭告佑宁上下,此人犯了不可告人的错误吗? 正躲在家里避风头的李高粱急火攻心,连续给虞程友打了七八个电话,怒火填膺道: “操他奶奶的现在咋回事儿,先洗了个澡栽在外地干部手里,现在又被外地干部往泥坑里踩,佑宁变成外地人的天下吗?程友,我可是所有被抓人员当中第一个签字承认记档案处分的,怎么柿子挑软的捏,又把我架到火上烤?” 有老婆“保不住就离婚”的警告,虞程友尽管一百个不情愿还是勉强道: “高粱别着急,马上我过去跟焦部长谈谈,虽说犯了点错误但自愿接受纪委记档案处分,事情也就抹过去了,不宜再在部领导分工方面做文章……别乱打电话,耐心等我消息。” 虞程友要求别乱打电话,李高粱哪里按捺得住,还是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地乱打一气,但这回真的全都踢到铁板上,因为焦糖空降到佑宁县当常务副部长时颇受排挤,加之她当记者时间比较久养成特立独行的脾气,无论在宣传部还是县府大院都没朋友,不,准确地说连关系稍微近些的都很少。 非但没用,还把内情闹得沸沸扬扬,本来不知道部务会调整分工的现在也都知道了。 听到这里,蓝京轻笑地问道:“虞书记找过焦部长没?” 包秋平微微撇了撇嘴:“他那人……估计没用,再说了以前焦部长当常务时,李高粱明里明里没少给她下绊子,报应的时候到了。” 说话间吃完清汤寡水的午饭——不能不说县招待所的工作餐也太凑合,不仅份量少而且味道也不行,比衡芳区府机关食堂起码差三个档次,昨天中午蓝京就半开玩笑问大厨是不是晚上才上班。 县长已含蓄地表示过不满,居然丝毫没有改善,不过也难怪,与李高粱同批被抓的兼正府办副主任的招待所所长蒋更豪也猫在家里避风头,这里没人管事。 “有问题啊包主任,”出了门蓝京道,“偶尔填饱肚皮也罢了,天天这样吃法同志们的营养跟不上,影响身体健康呢。” 不是同志们营养跟不上,而是县长营养跟不上,影响县长身体健康! 包秋平赶紧点头道:“好,好,回头我找蒋主任拿个整改方案出来。” 蓝京说得更直接:“既然是正府办直属单位,首当其冲必须保障机关人员一日三餐,而不是把心思精力用在晚上做商业上,要那样干脆跟正府办脱钩,他蒋更豪出任总经理一心一意办酒店!” “我拿方案,我拿方案……” 包秋平与蒋更豪私交还可以,平时也没少收红包、土特产等等,听得额边直渗汗,心里也为蒋更豪捏了把汗。 要是没扫黄那档子事还好说,如今软肋抓在蓝京手里,又有焦糖干脆利落将李高粱分工调整为负责调研的例子,接下来真的很麻烦。 蓝京在包秋平陪同下来到北侧县府宿舍区,说是宿舍,其实在县招待所里圈了一小块区域,前后共三排平房,每排四间,东西两端分别是套房,中间两间则是单人宿舍,围墙外面高大的杨树隔阻了前面楼房居高临下的视线。 为什么不让外地干部住楼房?当时的观念反而是平房接地气,冬暖夏凉比楼房舒服。 目前宿舍区住宿情况是,纪委书记姜渝海住第一排西端——本来佑宁县委没料到县长也会空降,姜渝海理论是应是地位最高的外地干部,有资格住在第一排东首,但姜渝海喜欢养花草,西端院里正好有个大花坛故而就近入住;中间两个单间分别给夏铭、印会实,他俩家庭都在乡镇,有时进城参会临时休息,不过他俩从没住过,每次宁可在招待所开房间;第二排只住了焦糖一位,因为外地干部本来就少,外地女干部更是凤毛麟角,她住在东首套间;第三排原先住着两位外地交流干部,后来抽调到市里因此空着。 不消说蓝京的宿舍在第一排东首,进门进去竟然有淡淡的花香,里面已装修打扮一新,床铺全是崭新的,电视、空调、冰箱、洗衣机等一应俱全,书桌上还配了电脑;推开窗户,正好看到焦糖的宿舍…… 蓝京赶紧关上窗户,微笑道:“宿舍条件不错,我稍微眯会儿,包主任也回去休息吧。” “蓝县长满意就好……” 包秋平道,“我不回家,就在办公室打个盹继续工作。” 他倒也说的实话,这几天蓝京不停地提要求、布置工作、要求督查,小本本记得密密麻麻看了都头大,哪有时间回家午休啊。 包秋平离开后,蓝京反锁好门又到处仔细打量了一遍,打了个呵欠准备上床,突然手机响了,是焦糖打来的: “打开窗户!” “干嘛?”蓝京不解道,“我知道正对着你宿舍。” “按我说的做!”焦糖命令道。 唉,这……这哪象班子成员之间说话?身为**,对县长半点敬意都没有么? 蓝京很郁闷地又将窗户敞开。 “你呢?我怎么看不到你?”蓝京四下张望着问。 “你站到书桌后面。” 焦糖又命令道。 “好……” 蓝京依言而为,发现书桌位置与窗户成直角,根本看不到后排宿舍,正奇怪地想问,陡地人影一闪: 焦糖居然从后窗跳进屋内,略略向前冲了两步,正好停在书桌前与蓝京四目相对。 与白天上班时得体大方的正式打扮不同,此时焦糖素净着脸,挽了个简单的马尾辫,紧身毛衣将曲线勾勒得纤毫毕现,而那双他曾多次见过真容的大长腿显然是跳窗而入的主力。 “呃……这……” 蓝京目瞪口呆,“焦糖,你……你从前面绕过来也……也不需要多长时间吧?” 焦糖手指朝西侧晃了晃:“不想被那人看到,瞧见没有,第二排院子中间有个竹墙花璃,就是我自打搬进来后刻意弄的,目的就是隔阻他的视线,那人跟姓耿的一丘之貉,坏着呢。” “但……但是……” 蓝京皱眉道,“你动辄跳来跳去也不行啊,难免哪天失手,不,失足……也不对,万一摔着的话……” “想得美!” 焦糖低喝道,“我就跳这一次!”说着反身将窗户关好,道,“只不过看你初来乍到略微提醒几句,以后你抓你的经济,我管我的宣传,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会随便理你!” “瞧你说的,好像咱俩比陌生人还陌生,”蓝京笑道,“我还想坐你摩托车后面兜风呢。” “那个更甭想!我把摩托车搁在衡泽,”焦糖摆手道,“县长跟**一会儿飙车,会把佑宁人民吓坏的。蓝京,我跟你说……” “哎,坐下说好不好?” 蓝京这才发现屋里只有一张椅子,遂笑笑道,“我们并肩坐床边谈工作如何?保证不动手动脚。” 焦糖瞪着他道:“动起手来你打得我吗?别油腔滑调耽误时间,听我说!旧城改造、修路、发展现代农业等等方向都可以,唯独别碰国企改制,千万别碰明白吗?” “因为孟云峰碰了之后很快被调整分工,佑宁人民都看到耿书记扞卫国企的坚定决心?” 蓝京问道。 焦糖冷笑,道:“那是台面上唱得好听,叫做嘴里都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今年将有四家国企宣告破产,等清产核资过后公开处置资产然后用于偿还债务等清算行为,按流程是不是这样?” 第313章 主动破产 蓝京不解地点点头:“七泽省内通用处置流程,七泽境内各县区都按这个标准来执行。” “只有一点……” 焦糖竖起食指道,“资产拍卖时价格将被压得很低,最终都落到一家叫做沧海实业的投资公司,拿下四家国企的土地、厂房、设备甚至原材料后,不出三个月新企业入驻并恢复生产,原来下岗工人当中只有少数技术精湛、操作娴熟、经验丰富的被重新招聘,等于旧厂换新颜,变的是企业性质,甩掉的是历史包袱,不变的是生产经营内核,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明白,”蓝京道,“典型的*,利用国企倒闭中饱私囊,在这种牟利模式下那帮人宁愿国企破产得越多越好,我的前任应该察觉到什么因此让孟云峰主导国企改制,但触及对方核心利益后,孟云峰被调整分工,紧接着吴穹也受到暗算……” “什么暗算?明明生活作风有问题,又没人冤枉他!他要是自己行得正,哪个能找到碴儿……”焦糖说着又来了气。 “我正想解释上次事,请耐心听两分钟好不好,就两分钟……” 蓝京还没说完,焦糖狠狠剜了他一眼,大步转身推开窗户,也不见作势旋即一蹬一跳,便灵巧跃到窗外转瞬跑进她的宿舍。 “哎……哎……” 蓝京也想依样画葫芦地跳窗,助跑到窗前陡地发现根本跳不到那样的高度,滞了半下膝盖“嘭”地撞到墙上,愁眉苦脸抱着腿坐到床边叹了好半天气。趴着窗沿往外看,屋后一片厚厚的地苔,跳下去准得留下深深脚印,落到纪委出身的姜渝海眼里就是证据,唯有焦糖那样的大长腿在空中跳出那样优美的弧线,唉…… 下午来到办公室,刚刚办理好借调手续的瞿千帆随即跟了进来,请示需要做什么。 “佑宁有家沧海实业,千帆对它了解多少?”蓝京劈头问道。 “沧海实业……” 瞿千帆眼里掠过一丝讶色,迟疑半晌道,“它在佑宁是很隐秘、低调地存在,不过实业界都清楚其实力与能量,这么说吧,基本没有它办不成的事儿,甚至……” 说到这里他突然刹住口,紧接着姬小花笑意盈盈在外面敲门,好警觉啊!蓝京心里给新任秘书点了个赞。 姬小花进来后道: “蓝县长,今天老干部联谊会成立二十周年,晚上在招待所摆了几桌,东楼意思是县主要领导尽量都到场,蓝县长有没有空参加?” 蓝京道:“哦,章老领导也参加吗?” “章老可是会长啊,”姬小花道,“其实县领导们就冲他的面子。” “我连正府办人员还没认全,老干部就……” 蓝京略加思忖道,“这样吧,等到开席我过去敬杯酒,吃饭就免了因为手里事情实在太多,姬主任帮我事先解释一下,请老干部老同志们谅解。” 姬小花道:“没事儿,毕竟今天才是蓝县长上任第三天,他们会理解的。” 等她款款离开,瞿千帆才继续说完刚才的话: “甚至科级干部提拔、调动,公务员、事业单位考试都通过沧海实业的关系,所以真的很厉害。” 蓝京微微一笑:“千帆警惕性很高嘛。” 瞿千帆怔了怔,低声道:“以前有个说法,吴穹县长一天上了几次厕所,东楼那边都了如指掌,我不清楚到底哪些人,但还是谨慎为好,蓝县长。” “唔……” 蓝京不置可否又问,“沧海实业具体经营范围包括哪些?总经理或董事长是谁?” “不好意思,都,都不太了解,只知道有这么个神通广大的企业存在。”瞿千帆惭愧道。 瞿千帆又一怔:“这方面情况……我觉得孟县长掌握得更多些……” 蓝京道:“第一,他告诉我与你告诉我性质不一样;第二,他未必了解得更多,我也不希望他了解;第三,接下来你的任务就是摸清沧海实业底细,不管什么手段!” “我……我……”瞿千帆苦笑道,“我还以为我工作侧重点在农业条线,工业方面基本……基本没人脉……” “有需求才有人脉,哪个没事搭与自己无关的?”蓝京指着他道,“也正因为你是农业条线出身,反而更有隐蔽性,明白吗?” “噢——” 瞿千帆恍然,这才悟出蓝京空降后首先配备农业条线出身的秘书,给外界造成对佑宁农业很重视的印象,又让东楼那边略略放心,也是一种声东击西的策略。 他前脚才出门,工业副县长乐师承后脚就走了进来。 今天上午田甜出人意料借调回教育局教研室的消息对乐师承打击太大了,短短几个小时多了不少白发,眉角间明显很是憔悴,但语气表情反倒恭敬了几分,或许真正被蓝京打疼了吧。 “蓝县长,关于四家严重亏损国企破产倒闭的报告已经转到您这儿,现在清产核资报告已经出炉,批准同意的话就能付诸实施,尽量赶在春节前腾点钱出来发给下岗工人,这里面有一家两年多没发一分钱,县财正又拿不出钱,唉。” 乐师承沉痛地说。 蓝京点点头:“好,待会儿我找一下,这几天急需签字的报告太多,一时间看不过来。这些报告按说早该到了吴穹县长这边吧,之前出于什么考虑没签?” 没明说,却对此事表明了新任县长应有的警惕与**。 乐师承尴尬地啧啧嘴,道:“可能吧也有同志向蓝县长反映过,我也不藏着掖着,主要就是吴穹县长不太认同常委会决议……” 蓝京翻了翻笔记本,道:“昨天党组会议要求孟县长牵头拿出亏损国企改制方案时,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有分歧不要紧,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讨论嘛,改革、改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没有标准答案。” “那是那是,不过这四家已经差不多走完清算流程,在常委会也备过案,可以按老办法宣告破产吧?” 乐师承带着讨好的口吻请示道。 蓝京皱眉想了会儿,道:“我的想法能拉一把拉一把,还以夫妻俩离婚作比方,向来都是劝和不劝离,哪有恨不得人家早点离婚?” 乐师承感觉脸上肌肉都笑得生疼,勉强道:“可……可厂子停产、工人两年多拿不到工资,厂区死气沉沉,银行那头又催债催得紧,硬熬下去也不是事儿。” “关键在于工厂本身有没有设法引入外资生产自救,”蓝京抬腕看表道,“这样吧,请乐县长通知四家企业厂长立即到我办公室,再请一下孟县长,我要具体了解情况后才能决定……” 迎着乐师承满脸失望的表情,蓝京道,“乐县长要体谅我的苦衷,我在衡芳主导了多家国企改制,全市小有名气,现在刚到佑宁屁股还没坐热,一口气批准四家国企破产倒闭,市领导怎么想?我衡芳的老领导老同事怎么想?相互理解吧,行不?” 话说得合情合理,乐师承也不便翻脸,只得悻悻道:“行,我立即通知……反正他们横竖没事儿。” 他有底气的是,四家厂长早被做通思想工作,也明里暗里得到承诺、收了好处,肯定众口一词支持破产倒闭。 退一步说破产倒闭又影响国家干部身份的厂长们,他们换个企业照样神气活现。 县城很小,当然了如乐师承所料四位厂长也很清闲,接到通知后不到二十分钟就来齐了,再加上孟云峰、包秋平以及分管工业条线的正府办宁副主任,本身也不算太大的办公室济济一堂。 四家待破产的国企分别是:佑宁化肥厂、海昇发绣厂、下灶轧花厂、新镇压缩机厂。 其中最活跃的要数海昇发绣厂厂长陈志武,据包秋平透露东楼那边已内定他调任轻工业局副局长! 蓝京吃惊地说破产企业老总非但不对生产经营一塌糊涂负责,莫非还算有功之臣? 包秋平无奈地说可能……可能配合清产核资有功吧,唉。 甫一落座,陈志武迫不及待道:“蓝县长,各位领导,我们四家先介绍一下工厂基本情况吧?” 蓝京冷冷道:“亏成这个样子哪有什么基本,直接说吧,你们认为工厂有没有生产自救的可能,如果有,能够采取哪些措施?” 陈志武被一棍打得有点懵,但还是强打精神照着笔记本洋洋洒洒列举了七八条理由,最后总结出结论: 海昇发绣厂一无市场,二无发展前景,三无技术储备,四无资金,人心焕散,斗志全无,只有立即宣布破产。 紧接着另外三家也相继发言,内容都差不多即没前途没希望没动力,早点破产并进行资产处置好歹换几个小钱大家分分。 四位厂长发言结束,蓝京环顾众人问有无补充意见,宁副主任摇摇头,乐师承则道: “大致情况确实如此,所以请蓝县长尽快批准实施。” 蓝京沉吟片刻,又问:“孟县长有什么补充?” 当着分管工业副县长的面,孟云峰不便多说,只淡淡道:“之前我是反对的,具体情况都有会议记录,不再重复。” 事实情况就是,四家国企最初申请破产倒闭的报告被孟云峰压在手里迟迟未批,直到分工调整由乐师承负责后才同意并启动清产核资等准备工作…… 第314章 主动改制 但申请报告流转到前任县长吴穹手里,怎么说领导的权力全在一支笔呢,无论耿啸林以及常委会如何施压他就是不签字,乐师承干瞪眼也没办法。 “同志们说完了,轮到我说……” 蓝京再度环顾众人,满脸峻色道,“四家国企厂长发言验证一个道理,那就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啊!” 此言一出满屋皆惊,尤其四位厂长脸都涨得通红,手抖得握不住笔。 蓝京续道:“你们这样没精打采只盼着自己领导、管理的厂子破产然后资产处置分钱走人,跟卖国贼有什么区别?你们掷地有声要求破产的时候,脑子里可曾想过可怜的下岗工人都在街头摆摊,都在别处打工?从你们消极无为的态度来看,四家国企就衰败在你们手里!因为很简单,你们由始至终居然没有一丝丝要挽救厂子的念头,哪有半点企业主人翁的样子!” 厂长们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连同乐师承、宁副主任也脸上无光。 唯有陈志武仍厚着脸皮辩解道:“厂子搞成这个样子作为厂长我们肯定负有很大的责任,但实事求是说,四家国企遇到的产业困境和市场大环境都差不多,都不是人力所能改变——这几年我们几个也做了不少努力,东奔西走跑了不少地方,也争取过财正支持……” “财正支持成了你们的救命稻草,对吧?” 蓝京嘲讽道,“按你们的逻辑根本不需要组织生产经营,躺在家里等财正救助就行了,天底下哪有这么美的事儿!” 他一拍桌子喝道,“包主任记录,凡申报破产倒闭的国企必须聘请市级以上第三方审计,特别查清楚这些年来吃喝方面用掉多少、还有多少流入个人腰包!就从今天屋里的四家国企开始审计起,我倒要看看你们做过什么努力!” 顿时屋里死一般寂静。 陈志武等人吓得面无人色,乐师承也一阵紧张不由得出面道: “是这样的蓝县长,这四家厂子都经过严格的清产核资程序,其中就有费用审计环节,所以……” 蓝京冲他笑笑,道:“乐县长,作为曾经分管过工业的副区长,县城内部组织的针对亏损国企的清产核资,我懂,你懂,大家都懂,清产核资结果无非骗天骗地骗国家,但能骗过良心吗各位?国企破产倒闭档案是永久保存的,将来有朝一日翻旧账,你们自问能不能逃过去?你们逃过去,你们的家人、子女及后代能不能逃过去?” 乐师承铁青着脸道:“照蓝县长说法县里组织的长达大半年的清产核资全是无用功,结果也是废纸一张?” 蓝京针锋相对道:“是不是废纸我不知道,但我要对自己负责!我刚来三天,凭什么随随便便签下前任拖了几个月而且明显很有争议的字?你们一定要破产,我不反对,但我必须看到市级以上第三方审计报告!” “哼……” 乐师承也拿蓝京没办法,的确县长就是县长,副县长就是副县长,天壤之别。 陈志武却从蓝京的话语中听出生机,忙不迭道: “蓝县长,我们……我们四家国企撤回破产申请,主动……主动要求改制,对,改制!” “啊,你们……”乐师承又转身冲陈志武怒目而视。 蓝京似早有预料,平静地问:“你们确定?这个口说无凭,必须要有书面申请,而且改制是件大事要经过职代会通过。” 四位厂长异口同声道:“确定!” 陈志武抢着说:“我们立即回去组织召开职代会,明天,明天就把书面申请报告送过来!” 蓝京一指孟云峰道:“交给孟县长,目前孟县长具体负责国企改制相关事宜,”听起来每个环节都丝丝入扣,接着蓝京语气稍有缓和,“不破产,县里也就没必要组织第三方审计,四位厂长除了争取职代会支持改制外,还要做好改制准备工作,唔,这方面你们多向孟县长请示。” 陈志武等厂长点头哈腰道:“一定多请示多汇报,一定的。” 孟云峰矜持道:“大家共同努力吧。” 局势奇迹般发生颠覆性反转,而且眼睁睁当着自己的面,霎时乐师承简直抓狂到极点。 深知蓝京紧紧抓住这帮厂长自恃上面有人平时肆无忌惮、胡作非为,不可避免在费用等方面露出马脚,肯定经不起正规严格的全面审计,一审保准出大事甚至刑事案,故而不惜扔掉之前私下达成的默契主动要求改制。 “嗯,嗯……” 乐师承孤注一掷道,“真要改制的话还得经常委会同意,昨天党组会议我已强调过这一点,无论出发点如何,程序不能乱。” 蓝京点头道:“我想几位厂长会主动向县主要领导表达强烈要求改制的愿望,并得到广泛支持,陈厂长说是吧?” 陈志武心中一寒,暗想这位县长到底分管过工业,里面的名堂玄妙全懂,当下点头如捣蒜: “是是是,我们……我们会主动争取得到县主要领导支持……” 妈的,一群混账王八蛋! 瞪着这帮软骨头乐师承气得差点吐血,以至于出门时腿脚都有些软,感觉……感觉事态愈发失控,自己明显感到无能为力了。 突然想起中午跟某位密友商量如何应付田甜回炉事件的时候,密友说了一句:没必要冲在最前面跟姓蓝的斗,让别人躲在后面瞧热闹。 也对啊,自己撞得鼻青脸肿只会让人笑话,哪个表示过同情? 密友还点拨说当初让你接替孟云峰的位子,主要防止他在国企改制方面乱来,断了某些领导的财路,你该做的也做了,至于姓蓝的非想继续在改制上出成绩,那由他们之间斗,本质上来讲与你何干?你又没从中捞多少好处,对吧? 一路脑中翻江倒海,回到办公室后乐师承给姬小花打了个电话,说今晚请假不参加老干部协会酒宴了。他要多备些礼物,提前到耿啸林家门口候着,等那边应酬结束后详细深谈。 姬小花显然也知道今天一整天对乐师承来说全是灾难级打击,只简单应了一声便挂断电话。 傍晚时分田甜发来一条短信,是这是局里帮她配的新手机,以后就能直接联系了。 蓝京看得微微一笑,暗想教育局还真是看人下菜,虽说这几年随着手机普及已不限于副科职才能配手机,机关部门一般采取手机自购单位报销话费的方式,中层如股级干部很少配手机。 当下沉思有顷也回了条短信。 负责农业条线的正府办副主任张保印捧了张清单汇报工作,即市财正下拨的一季度农业产业扶持资金12月底即将到位,此前常务副县长赵怀石与农业副县长贾晙协商后拿了个初步意向,需要蓝京签字放行。 接过清单大致浏览了一下,蓝京道: “这几个准备投资兴建的农业产业园,是在原有基础进行升级换代,还是从零开始?钱投下去预计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达不到怎么办?二季度、三季度继续伸手要钱又怎么办?” 张保印也算经验丰富的老机关,饶是如此还是被蓝京一连串问题问得张口结舌,半晌道: “都是赵县长和贾县长商定拍板的,我……我只负责完善相关材料,蓝县长。” 心里懊悔不该接下这个烫手山芋,本来清单要转呈包秋平先过下目然后统一流转,贾晙却催得急,自己一咬牙也就答应下来。 蓝京指着清单道:“我不管谁拍板,清单是你送来的,我就找你说话!关于每年四个季度市财正下拨的农业产业扶持资金,你帮我做张项目跟踪表,从去年到今年共投资兴建了多少农业产业园,投入与产出如何,目前运营现状怎样,下周一交给我。” 下周一?! 张保印感到天快塌下来了,流着冷汗赔着笑灰溜溜出了门。 离下班时间还有五分钟左右,包秋平匆匆送来一份电传,市正府通知明天上午九点整召开县区长联席会议,一把手县区长必须出席不准代会,会议材料主要是全年工作总结、明年工作规划等。 刚刚从头看到尾还没来得及说话,手机响了,传来伊宫瑜心急火燎的声音: “怎么回事啊蓝京,咱们上任才几天工夫就要参加考试,那些材料你准备好没有?” 蓝京笑道:“上任三天天天看材料,心里大抵有了几分数,你情况更熟更容易上手吧?” 伊宫瑜骂道:“我一个劲地跑基层搞调研,全弄岔了方向,妈的!不说了今晚加班熬夜!哎,蓝京,我提醒你明天发言少说点儿,别让我在会场太难堪。” “低调,低调!” 蓝京放下电话略加思忖,“今晚包主任要辛苦点儿,会同瞿千帆、综合科同志写个简要情况汇报,三四千字左右吧,晚上我十点钟过来做些增删;明早七点左右动身,你和千帆陪同,另外通知新乡接访组一辆车随行,能否向市主要领导当面汇报再听通知,就这样吧。” 包秋平飞快地记录下来又复述一遍无误后才出门,当综合科等部门听说难得的周末又要全体加班简直要发疯,但没办法,新领导刚刚上任往往如此,总要风雨飘摇、动荡不安很长一段时间。 第315章 思想工作 晚上七点。 蓝京在包秋平、姬小花陪同下来到县招待所大包厢里,里面已济济一堂坐了四桌,除耿啸林外——他要等蓝京敬完酒后才隆重出场,不然让外界瞧了好像县长敬完就走没把书记放眼里似的,其他县委常委、副县长们都已入席。 蓝京首先与众星拱月的老领导章国琛握手寒暄,然后由章国琛介绍,一一与老干部、老同志握手,然后团团拱手道市里通知明天上午开会,晚上要赶紧弄汇报材料,这些辛苦老领导们都体会过,不好意思哈。 章国琛颌首道工作要紧,工作要紧,蓝县长忙正事吧。 蓝京接过包秋平递来的小酒盅撒了个圈网,又与章国琛握手后告退,只留姬小花在大包厢服务。 出了门包秋平低声道:“蓝县长回宿舍吧,汇报材料三个小时差不多,到时送到您宿舍。” 蓝京摆摆手:“你到办公室盯着,我出去有点事。” 从县府大院侧门出去,步行穿过县城主街道,拐了两个十字路口后远远看到站在路灯下的田甜,背后则是约定的会合地点:景范水果店。 佑宁的冬夜寒意逼人,田甜穿了件火红色的棉衣,脖子上围着豆黄色围巾,一红一黄在路灯映衬下格外靓丽。 “蓝……”她远远看到他欢快地挥动手臂,“蓝同学,我在这边!” 嗯,很机智,此时在县城大街上无论叫蓝县长还是蓝京都容易暴露身份,蓝京微笑着上前道: “让你久等了,外面很冷吧?” “还好,”田甜跺跺脚道,“我打听到魏老师住的地方了,水利公司宿舍二号楼202室,他平时帮着带孙子兼照顾何老师。” “儿子在水务公司工作?收入水平还可以吧?”蓝京问道。 田甜道:“我向学校了解些,魏老师、何老师的性格都非常较真,也是……不蒸馒头争口气吧。” 蓝京抬腕看表,道:“水利公司宿舍有点远,打车去吧,回头我还要去办公室改材料,水果呢?” “准备好了……” 田甜从水果店拎了个大袋子跑回来,边招手边轻笑道,“当大领导了,真忙啊。” “只咱俩的时候不谈工作……”蓝京说着与她坐到后排,漫不经心道,“个人问题解决了吧?” 她俏皮地说:“跟你一样。” 呃,看样子她把自己的情况打听得清清楚楚。 “唉,我的情况比较复杂呀……”说这句话时,蓝京是真心实意,不单包含对莫小米的痴情,对颜思思的内疚,对焦糖若有若无的情愫,以及与伊宫佩、伊宫玥、方婉仪等的纠葛不清。 田甜抿嘴一笑:“复杂与简单是相对的,或许复杂之后更愿意回归简单呢。” “是啊,说得对……” 如今的蓝京真的希望自己的感情生活简单、更简单。 水利公司宿舍除了位置稍稍偏了点之外各方面设施和环境都不错,魏老师儿子也通过房改分到一套112平米三居室套房,在佑宁还算可以。敲门进去时,魏老师正捧着茶杯看电视,何老师身体不舒服已经上床睡了,儿子儿媳带着孩子参加朋友饭局还没回来。 县长亲自拎着水果登门看望,魏老师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一个劲地让座然后要张罗泡茶、削水果,蓝京半拉半拖让魏老师坐下,笑道: “就冲小时候那么甜的糖葫芦,今晚专程跑一趟也应该,何况魏伯伯是长辈、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就是水利公司宿舍不好找,田甜同学费了好大工夫呢,对了顺便介绍一下,田甜同学原来在乡镇小学工作今天刚抽调回了局教研室。” 魏老师深深瞅了瞅田甜,道:“我听说过,好人自有好报,吉人自有天相……但若我也有同学具备蓝县长的力量,何老师的事情就不会悬到今天了。” 蓝京还是微笑,道:“我今晚来也想跟魏伯伯聊聊何老师这件事……” “没事儿,没事儿,”魏老师道,“蓝县长带着水果来看我,这份情谊就已经足够了,如果实在不好解决就拉倒,以后我不再到县府大院上访,免得蓝县长为难,其实嘛真的……” “请魏伯伯听我解释……” 蓝京道,“五六年前我在乡镇司法所借用期间,参与协调处理过同样也是民办教师上访事件,在此过程中深入掌握并了解很多正策出台内幕,有些考虑或出发点,可能的话接访人员在正式场合不便透露,所以今晚我来,也相当于闲聊吧让魏伯伯领会得更深入些。” “拉家常,出了门就不算数啦。”田甜边笑边补充道。 “哦,蓝县长请讲。”魏老师若有所思道。 蓝京道:“首先清理民办教师为什么必须以文化考试成绩作为决定去留的唯一标准?当时省领导有个内部讲话,大意是作为教师,你要给学生一碗水,自己就必须准备一桶水。什么意思呢,即有的职业文化水平低一点对工作影响不一定太大,但教师肩负的着教书育人重任,桶里没有足够储备往小处说误人子弟,往大处耽误国家建设人才的培养。因此以文化考试成绩决定去留抓住了教师这个岗位的关键和要害。而且那次考试试卷并不难,正常初中生都可以做得出来,魏伯伯也参加过考试,是不是这样?” 魏老师扶扶眼镜低低喟叹,没有否认。 蓝京续道:“退一步讲如果哪位老师连初中水平都达不到,难道还要回到‘百字先生’时代(五十年代初农村办冬学扫除文盲缺少师资,识几百字就可任教被戏称‘百字先生’)?其次确实有象何老师这样表现优秀但因文化考试没能过关而离开教师队伍的情况,作为晚辈、学生,我感到非常惋惜和遗憾,不过任何一项政策或规定都不可能做到绝对合理,以高考来说,田甜同学也知道我们这届就有两位平时非常优秀的临场发挥欠佳而名落孙山,那么能不能说高考一张考卷定终身不对?同理,民办教师清理过程中谁去谁留,如果在文化成绩外引入其他因素很容易产生弹性,那么不可避免又存在徇情包庇或徇私舞弊,所以一刀切看似无情,实质上体现的是公正公平。” “每年为了高考加分,教育局大楼里都吵成一团,其实加来加去也就一两分而已。”田甜道。 魏老师摇头叹息,良久道:“考试成绩没过,当老师的也只能认账,不能光拿试卷考学生,自己也要经起考验。不过清退归清退,经济补偿总得体现人性关怀吧?偏偏也冷冰冰一刀切,让我们从感情上没法接受。” 蓝京道:“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教育、财正两个部门,当时的做法是各乡镇根据财力自行承担辞退民办教师的经济补助,但因为各乡镇贫富参差不齐,财力宽裕的这方面还算到位,有的乡镇连支付在职教师工资都困难,实在抽不出钱来补助。鉴于这一点,我已要求两个部门在县级层面筹集民办教师专项补偿基金,刚开始可能少些,后面随着积累增加渐渐多些,多少都是县里对曾经作出贡献的民办教师的心意。” “蓝县长这番话说得我心里暖洋洋的!”魏老师眼睛亮了起来,“如果计算补助,何老师从教20多年呢,可每次提到这个问题教育局都不承认,我说我又不是按工龄跟你们要钱,我计较的是何老师在幼儿园的付出!” 蓝京道:“田甜同学已经查到何老师是在农村生产大队办的幼儿园,这个呢一方面佑宁幼教事业真正起步是从1980年开始,在此之前作为职工福利事业,全县只有总工会办了家托儿所,因此何老师所在幼儿园其实就是托儿所,它是1958年大跃。进的产物,当时农村搞‘四同三化’即干部和群众同吃同住同劳动遇事同商量,实行组织军事化、行动战斗化、生活集体化。在那个背景下以大队或生产队办的托儿所主要帮助带婴幼儿,没有授课任务。换而言之即便正规托儿所的工作人员也只称为保育员,而不是教师。因此按规定何老师教龄只能从经公社批准担任民小教师、同时报县文教局备案,享受县财正逐月发给补助费的时间计算,可能不如魏伯伯说的那么长。” “噢——” 魏老师长长舒了口气,道,“蓝县长这么耐心细致地一讲解,我全都明白了!哎,要是信访中心那些人早点这么细细掰开来说清楚,我何必来来回回跑那么多趟?” 蓝京道:“说明信访工作人员只满足于接访、截访,息事宁人和稀泥,没有真正沉下去研究各领域方针正策;我们的专业部门、县直机关又不愿主动参与配合,导致矛盾越累越多却始终得不到解决,今后我会设法改善这样的局面。” “那就好,那就好!” 魏老师紧紧握住蓝京的手道,“我也倚老卖老说句心里话,看到小蓝这样的县长啊,我真正觉得咱们佑宁有希望了,大有希望!” 下楼时楼梯上一片漆黑,蓝京下意识去拉田甜的手,才伸了一半,她那纤细温软的手已悄悄落到他手掌当中。 好软好软的手啊。 一时间他没说话,她也没说话,两人安静地下了楼梯直出门道,正好迎面有人过来,两只手又悄悄松开。 第316章 联席会议 晚上看汇报材料、推敲数据、斟酌语句,不知不觉又到凌晨时分,但周五早上六点半蓝京便起了床,简单洗漱后边咬面包边来到县府大院,两辆车以及包秋平等随行已等了会儿。 见蓝京过来,众人都一脸笑地叫声“蓝县长早”,准备钻进车里动身。 “等等!” 蓝京若有所思问道,“郁主任有没有精确的农转非户数、人数?” 此言一出在场诸人都知道糟了! 郁树耕吃吃道:“是这样的蓝县长,我已安排人手结合几方面情况进行核查、校对……” 蓝京的脸唰地沉下来:“我不是要求实地核实确认本周形成报告吗?你别去了,立即带人到新乡七组把情况摸清楚,上午十一点前向贾县长汇报!” 说罢转身上车“啪”,车门重重一响,震得副县长贾晙、公安局正委于良勇、粮食局局长徐所心头砰砰乱跳。 这位年轻县长也太……太较真了,完全不给人家台阶下呀。 郁树耕面如土色垂着头拎着皮包步履艰难地往信访中心小楼那边走,包秋平看得心头不忍,偷偷发短信让姬小花给他安排车辆——信访中心没配公车,只不过等他带人坐中巴从县城晃荡荡辗转至新乡七组,恐怕一个上午都没了。 车子经过县城到高速途中那段肠梗阻时,蓝京道: “请包主任下周催催交通、民正等相关领导,务必要拿出公墓整体迁移的可行性方案,还是那句老话,死人不挡活人的路,哪怕我自家爷爷奶奶安葬在这里也不例外!道路不畅,外地廉价工业品原料进不来,佑宁的农产品、海产品出不去,这二十公里相当于绳索在我们咽喉上越绞越紧,是有致命危险的。” “两位老红军家属思想工作不好做也是实际困难。”包秋平道。 蓝京道:“县里拿不出让人家满意的方案,左一个动员,右一个拜托,换我也不答应。好比旧城改造,刚开始矛盾重重、冲突不断,后来有地方率先提出拆一还一,很简明又通俗的补偿方案,不就一下子解决很多问题吗?” 包秋平轻叹道:“但愿能有两全其美的方案……” 车子驶入市府大院,利用会前短暂的时间蓝京来到柴明舟办公室三言两语介绍了新乡七组农转非历史遗留问题,柴明舟很爽快地说正策性的问题只能通过正策性补丁来处理,我帮你联系下王前市长(分管农业副市长),下午抽个半小时会办一下。 “新上任还适应吧?”谈完工作柴明舟转而关切地问。 蓝京笑笑,道:“千头万绪,感觉看不完的材料、做不完的工作。” 柴明舟道:“还要加一句梁市长说的——发不完的火,哈哈哈,新官上任三把火嘛都是这样,不过还是要提醒你必须控制好情绪,掌握好节奏,这方面多学习端平书记,人家那个情绪稳稳的。” “是得检讨,早上动身前还发了一通火,后来坐在车上想想有点过分了,冰冻三尺非一日寒,有些习惯的确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蓝京反省道。 “因为你还年轻,难免气盛,”柴明舟点到为止,又切换话题轻声问道,“容小姐跟你联系过吗?” 蓝京摇摇头:“当时约了三个月后,也就是等我站稳脚跟再说……”他没好意思提跑六千米的约定。 “嗯,也差不多了。” 柴明舟也惜言如金结束谈话。 上午九点整,县区长联席会议正式开始,市长梁焱、常务副市长柴明舟以及各条线副市长悉数出席;对面则坐着衡化、衡芳两区和前进、聚丰、佑宁、皋阳六位县区长。 这是蓝京参加的有史以来级别最高的会议。 梁焱召集开会的意图有两点,一是他跟黄运雄不同,向来注重经济建设,也想任期内让衡泽主要考核指标有突破性提高,从而为争取市委书记位子奠定基础;二是此轮人事大调整当中六位县区长动了三位,梁焱要评估衡量新任县区长在经济理念与思路。 “今天不算专题汇报啊,就是同志们坐到一起随便聊聊,开放式讨论嘛,”梁焱照例还是如沐春风,“我们三位新提拔的县区长不要拘谨,想到什么谈什么,说错了也不要紧,也不要拉长篇幅每人限时十五分钟,嗯,那么女士优先,伊宫区长先谈谈?” 柴明舟幽幽道:“伊宫小姐,人家没结婚呢,梁市长。” 梁焱一愣,笑道:“哦,我没掌握这个情况,说明明舟市长在妇女工作方面走在大家前面,好,小姐优先……嗨,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众人都哈哈大笑。 伊宫瑜何尝不知柴明舟开玩笑意在让自己放松,遂在笑声中开始了自己的汇报—— 昨天傍晚她也临时接到通知,但吃亏就在上任后根本没坐下来看各条线材料,而是连续几天奔走于旧城改造工地、高尔夫球场工地、东阁等改制企业,准备上马的现代农业种植园等等,打算实地掌握第一手情况后再坐下来慢慢看总结汇报材料,谁知被打了个冷不防。 不过她心里也有底,一方面车端平转任区委书记时,连夜组织人手撰写了一份相当于任职总结和来年规划的大材料;另一方面蓝京离任前将关于衡芳工业体系改革、发展思路的设想毫无保留给了她。 两方面材料一整合,就形成她今天很有底气的汇报材料。 然而今天会议室里的都是在文山会海里打滚、材料堆里泡出来的老江湖,一听便捕捉到问题所在。 梁焱微笑道:“伊宫区长讲得非常到位,思路也很清晰——我主动向各位承认,会议通知拖到昨晚傍晚才发是带有考验同志们的想法,仓促间能面面俱到又数据翔实、分析条理,伊宫区长这几年深耕衡芳足见成效。下面我谈两点个人想法吧,不足之处请柴市长等各位指正,第一,从伊宫区长整体规划来看,存在头重脚轻现象,重,重在工业发展,洋洋洒洒有很多具体设想和措施;轻,轻在农业,还是老一套的发展现代农业、推动特色农业思路,感觉伊宫区长治下的衡芳是不是想放弃农业而主打工业了?” 农业副市长王前半贬半褒道:“主要是蓝县长给伊宫区长留的工业基础很扎实啊。” 众人又笑,都隐隐听说过伊宫瑜与蓝京的故事。 “可能也与我之前分管过工业有关。”伊宫瑜认真地辩解道。 梁焱还是微笑:“要齐头并进,不能出现短板啊……第二,旧城改造一期工程雏形出来了,商业繁荣了,房价提升了,一切朝着正确的方向发展,可伊宫区长在二期工程的蓝图设想方面显得有些保守,无论创意、规模、结构等等都比不上一期工程的大手笔,这方面我觉得端平书记应该胸有成竹的,会后伊宫区长不妨多跟他探讨探讨,共同拿出让人眼睛一亮的规划蓝图。” 两点意见都说在要害上,伊宫瑜心悦诚服道:“好的,回去后立即转达梁市长指示。” “关于融海达高尔夫球场兴建问题,”梁焱道,“此前张书记问过两次申报审批手续有无问题,我说既然京都那边有了批复,纵使有问题也只能说小瑕疵,不然京都不可能同意对吧?但张书记的**也给我们提了个醒,那就是兴建、运营过程中的合规与监管,工程方、投资方所作所为要合规,商业运营必须接受市区两级全方位监管,不能让人钻了正策空子。” 伊宫瑜深知梁焱对死对头黄运雄暗中策划的这项大工程始终耿耿于怀,动辄就能拿出来做文章,不吱声只一个劲地点头记录。 剩下五位区县长包括蓝京在内都有些惴惴地,平心而论伊宫瑜汇报材料质量还算不错,基本都是干货,还被梁焱挑出两个大毛病,要求之高可想而知。 梁焱似乎就拿伊宫瑜小作警告,接下来汇报平铺直叙波澜不惊,只简略点评一二即过关,比如对蓝京的评价是: “花大力气打通那段肠梗阻是正确的决定,但要注意方式方法,别闹出群体事件来,中国人对动祖坟这种事很在意的。” “宁可破产不肯改制一直是佑宁的**病,现在换了位擅长改制的县长过去,我要看看能不能有所改观……” 耿啸林之顽固整个衡泽都出名,因此身为市长梁焱也只能要求“有所改观”,而非“彻底扭转”。 这里就涉及到一个值得探究的问题:市长为什么不能要求县委书记“彻底扭转”? 其核心在于,严重亏损国企到底应该果断破产止损,还是引入外来资本改制,根本没有标准答案。 之前蓝京也曾担忧过,作为力推国企改制的工业副区长,哪怕积累起一定经验和资源,并不能确保所有改制国企肯定起死回生,哪怕出现一例失败就会遭来无穷无尽的指责漫骂。 所以保守如耿啸林“不做就是对”,始终牢牢占据道德高地,梁焱可以含蓄地表示不满,却不可以横加干预。 衡泽境内国企改制步履艰难、障碍重重,内在逻辑就出于此,毕竟,毕竟象蓝京那样年轻、有魄力、敢于承担责任的干部是少数。 第317章 布局初定 接下来是分管副市长们对各县区条线工作点评并提要求,虽然开场白都是“以梁市长指示为准”,但在具体思路和规划措施方面多少都存在微妙分歧,特别战略地位孰轻孰重、财正侧重点在哪个方向等等。 联席会议开到中午十二点零三分堪堪结束,县区长们到食堂吃工作餐时,伊宫瑜轻声邀请蓝京到区府大院“坐坐”,蓝京指着不远处紧阵以待的新乡接访组摇了摇头。 他与伊宫佩、伊宫玥走得越近,就必须与伊宫瑜离得越远。 下午两点,蓝京率新乡接访组再度来到柴明舟办公室,分管农业副市长王前、分管民正副市长龚大星没多会儿都应邀而来—— 本来他俩下午都有安排,却不过常务副市长的面子,答应给半个小时。 贾晙捧着事先准备的厚达二十多页的材料要读,柴明舟摆摆手道: “两位市长很忙,给你五分钟大致介绍基本情况就行了,剩下宝贵时间讨论如何解决问题。” “呃……”贾晙僵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从上世纪拖到本世纪的历史遗留问题,五分钟哪够啊? 蓝京从他手里接过材料,略微翻了翻从容道: “提到农转非历史遗留问题,领导们肯定心里大抵有了几分数,我想说三点,第一新乡七组居民原来都是经公安局造册登记的城镇人口,都没有职业,搞乞讨、拾破烂、小偷小摸为生;第二这批人并非自愿下乡务农,而是当时正府出于让他们自力更生、靠劳动养活自己的目的,以支援特大海啸灾后重建为由调遣过去,从历次所做的笔录来看县领导口头承诺‘建好了回城’;第三1987年七泽对下放城镇老居民搞户粮就地农转非,硬杠子划的是1957年底,而新乡七组这批人恰好1956年成为农业人口,根据我们掌握的当时公安部门户口底册,上面很清楚地写着‘转出’,实质变相证明这批人此前是城镇户口。综上所述,我们请求市里给予协助承认其城镇户口身份,打报告向省相关部门申请特许就地农转非。” “两位都听清楚了吧?”柴明舟笑着问道。 龚大星问道:“新乡七组涉及农转非共多少户、多少人?” 幸好上午把郁树耕打发过去实地核查确认,也赶在中午前反馈来数据,贾晙不由钦佩地瞟了蓝京一眼,道: “共43户,596人。” “乖乖人数不少啊,几百号人认定标准整体向前推一年,这么个口子一开,省里敢同意吗?”龚大星皱眉道。 蓝京赶紧道:“这批人的遭遇不存在可比性,以救灾欺骗到农村种田——可以这么说吧,当然出发点是好的但如果自愿为前提就不一样了,属于孤立的、特殊的个案。” “那要看省里怎么定义,特殊情况也分很多种。”龚大星还是不肯松口。 柴明舟笑道:“俗话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现在前任撒谎,我们作为后任有必要还原历史真相,承担应有的责任继而维护正府的诚信。省里那头可能不那么容易松闸,站在衡泽角度还要多跑几趟,多做工作。” 他亮明态度,龚大星不得不缓和语气道:“先报材料吧,按程序走起来再说,民正条线只增不减压力蛮大的。” 柴明舟又点名道:“王市长呢?佑宁一口气减少596名农村人口,对你的非农比率作出贡献吧?” 王前哭笑不得道:“几百号人跟数百万农业人口哪儿跟哪儿呀……不过柴市长既然点了名,申请工作肯定要跟进,1956、1957那两年在支农务农方面确实存在一些不合理做法,几十年过去了,有必要回过头捋捋清楚。” “基本事实摆在这儿,证明材料也算过硬,无非就是相差一年的问题,”柴明舟道,“这事儿请王市长牵头负责、龚市长协助,以后贾县长关于新乡七组农转非工作就向王市长汇报,特别省里那头多跑多泡,摆事实讲道理,硬杠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对不对?” 至此总算在柴明舟大力促成下搞定市里这一关,出了门蓝京如释重负关照贾晙务必落实“多跑多泡”指示,尽快推进以给新乡七组那边答复。 紧接着又盯在王前身后请求“加大农业扶持力度”,找龚大星低三下四申请追加医疗教育拨款额度,向城建交通副市长汇报攻克二十公里肠梗阻目的还是求市里多多援助…… 一圈跑下来已是下午四点多钟,下楼时包秋平低声问: “蓝县长是不是吃个早晚饭再回佑宁?” 市区美食档次和口味必定胜过佑宁,这会儿回去正好吃食堂,何必呢?又不是不报销。 身为办公室主任,包秋平习惯于站在领导角度考虑问题。 蓝京略加思忖,道:“我要在市里会几位老朋友,你们先回去,可能……可能后天用车吧。” 意思是星期天才回佑宁。 包秋平听得暗暗松了口气,起码今晚和周六能够舒舒服服休息一下,这四天,我的天,工作强度和密度平生未见,实在吃不消哇! 目送两辆车驶离,蓝京步行出了市府大院沿着人行道一直向南,经过三个红绿灯路面后随便找了个茶餐厅,然后先后唤来周璟文、尤效飞询问前期布置的任务,得知几方面事务都有进展: 梁垛铁艺熊家伟已前往佑宁考察,初步挑选了两处地方可以建分厂,说实在的其实没必要,梁垛铁艺从高尔夫球场边缘搬迁到置换的土地,在蓝京关心下拿到近双倍面积,扩建开来后足够生产经营,不过熊家伟纯粹冲着当初蓝京、秦铁雁在自己孤立无援时仗义执言,不惜惹翻庞奔及其背后市区两级领导,是有报答之意。 温伦汽配奚总已看中佑宁一家亏损累累的国企汽配厂,有套纯德国进口的流水线非常诱人,请周璟文私下打听,厂领导慑于耿啸林为首县领导的态度大概率不敢改制,也不敢引入社会资金投资,到最后恐怕还得走破产清算然后拍卖的老路,所以目前举棋不定,在等海昇发绣厂等四家国企进展情况。 运输公司由周璟文发动佑宁的朋友、同学筹集资金创办——蓝京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地工作,与过去同学朋友逐渐疏远,周璟文也真是碰巧在车上偶遇否则很难交集;同在省城上大学有几位走得近的毕业后都没回佑宁,而且象田甜那样有本事找到蓝维朴毕竟极少数,主要沾了同在教育系统的光,县府大院可不是想进就能进,大咧咧说句“找我同学蓝县长”,门卫招子毒得很。这种情况下周璟文透过其他好友发起“借东风自主创业”号召,同学们均心领神会“东风”是谁,纷纷慷慨解囊,并且绕了一大圈让某位同学父亲、县城老运输队长出面,注册名为龙海运输公司。周璟文也私下找过田甜,她以“对生意没兴趣”一口拒绝。 建筑公司则打算让市东龙建筑公司出马,计划收购、兼并佑宁县城两家小规模私人建筑公司,一旦到了其麾下其资质、级别等等便水涨船高,有足够底气参拍大项目;而且奥妙在于,台面上看不出市东龙建筑公司与蓝京任何关联,甚至因为是区五建的竞争对手还有点对立的味道,但其实由于向德勤、尤效飞等暗中纵横捭阖,当然也冲着共同致富的目标,两家一直在衡芳旧城改造很多工程唱双簧。 泛河投资公司是地道的周璟文与尤效飞精诚合作,从各自家族募集资金连家底子都掏出来,雄心勃勃要在佑宁大展身手。 一连串情况问下来,蓝京颇为满意,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特别要防范哪些县领导干预,与他俩就在茶餐厅吃了简单的套餐之后谢绝“其它安排”的好意,他想随便走走放松一下。 随便走走,去哪儿呢?站在衡泽街头蓝京一阵茫然,其实也不知道。 从周二去佑宁上任到今天不过短短四天,却仿佛四个月都不止;心理认同性上讲,衡泽更象他的家而佑宁反而陌生些。 此时夜色降临,华灯初上,街头熙熙攘攘有些大城市的味道,车流、人流、商铺繁华程度都比佑宁高不止一个等级。 恍恍惚惚间,蓝京叫了辆出租车来到昔日住过的小楼宿舍。 自打他搬离后这里就没人再入住,有段时间丁雪楠计划改造成更小的单人宿舍或专门用于接待的商务会所,随着她调离也搁置了,因为房子租期没到便闲置着。 小楼宿舍黑漆漆一团,寒风吹过卷起地面片片落叶,显得萧瑟而落寞,看着伊宫瑜、焦糖先后住过的东院;自己住的中院;颜思思住的西院,脑海里陡地浮现这里发生过的一幕幕往事: 颜思思拖着拖鞋懒懒散散甜甜笑着来洗澡,整个屋子都是她的香气; 神秘高冷的郁杏子借宿那夜,大长腿搁在他胸前却睡得很沉; 焦糖飞快地脱得身无寸缕骄傲地站在他面前,紧接着念松霖昏倒在门口时以她的速度居然来不及穿内裤,差点闹出事儿来…… 正想得入神,蓦地一辆霸气的摩托车从天而降般出现在他面前! “焦糖?!” 蓝京又惊讶地叫道。 第318章 再撞麦垛 依旧一身劲装,深黑色头盔,嘴里嚼着口香糖,跟大城市街头飙车的小太妹别无二致,可不就是佑宁县委常委、**焦糖么? “上车!” 焦糖象上次那样扔了个头盔过来,等他上车后“呼”地如离弦之箭蹿了出去。 “你怎么也来了?”蓝京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来?”焦糖反问道,“明天周六,我又不用加班。” “你猜到我来这儿?”蓝京又问。 焦糖道:“套用伊宫的话说,就猜你除了这儿也没别的地方去。” “你呢?” “不是想飙车吗?满足你的要求。” 焦糖说着仍沿上次带念松霖逃生那条区级公路,速度陡地飙到七八十码,时值隆冬寒风利如刀刃割得身上脸上生疼,几乎气也喘不过来。 蓝京不得不用力紧紧搂住她的细腰大声道:“慢点儿,慢点儿,后面没人追你怕什么?” 焦糖冷笑道:“你以为的飙车是什么?每次都能耍流氓吗?” 提到耍流氓,蓝京心念一动,不仅脑子灵活起来手也灵活起来,撩起她的外套往里面探,谁知这回她穿得严严实实居然无从下手,而且感觉最里层戴的胸罩防护都十分到位。 对,这回戴了。 焦糖身体纹丝不动,等他上下其手一无所获后才道:“你这付流氓样儿,我敢在佑宁街头飙车吗?恐怕秦铁雁都看不下去,要将你绳之以法!” 蓝京哈哈大笑:“告诉你吧,秦铁雁其它方面都很硬气,唯独生活作风有软肋在我手里,不敢管的。” “就是说你在佑宁无法无天啰?”焦糖又冷笑,“难怪上任第三天就把美女同学从偏远乡镇小学调到县城,方便耍流氓啊。” “又说错了!” 蓝京道,“田甜的事情是因为有县领导耍流氓在先,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理应受到嘉奖才对。” “所以她以身相酬?”焦糖道。 “怎么可能!”蓝京笑道,“曾经我有过三次机会,都眼睁睁失之交臂;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下定决心必须耍流氓。” 焦糖气怒之极,用力对着黑漆漆的夜空大喊:“蓝京是流氓!” 不知不觉间车子快要驶到区级公路尽头,上次蓝京利用刚收割晚麦田里的麦垛大胆赌了一把结果反败为胜,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又到地头了!”焦糖叫道。 “减速拐弯,减速拐弯。”蓝京提醒道。 焦糖果真将速度放缓下来,驶了会儿冷不丁转头道:“虽然入冬,麦田里还有麦垛。” 蓝京一呆:“什么意思……” 还没说完,陡地焦糖将油门加到最大,如同上次那般迅疾无比冲到尽头丁字型路口时娇叱一声用力提起车头,“呼”地摩托车腾空而起,闪电般越过壕沟紧接着“嘭”—— 撞到又高又厚的麦垛上! 还与上次一样麦垛被撞得四散开来,焦糖则抢在碰撞前先双臂护面硬捱过正面冲击力,旋即灵巧地空中转身用力搂住蓝京。 瞬间蓝京也用力搂住她,两人飞坠过程中又撞了下麦垛再弹出去,连打带消在地上翻滚七八米才停住,只觉得天旋地转、气血翻腾,眼前金星闪烁。 “蓝京,蓝京,你还好吗?” 耳边只听到焦糖的声音,却模模糊糊看不清她的脸。 蓝京虚弱地有气无力地说:“你……你这么喜欢寻……寻求刺激吗?” “对的,极限运动真谛就是在生死之间徘徊,我喜欢,实话告诉你,自从那次飞车撞麦垛后我被这个动作迷住了,连同这次,我已撞过四次,太美妙太刺激的失控感,我非常享受!” “唉,唉,”蓝京更无奈,“我也说过我不喜欢,我需要一切可……可控……” “对的所以咱俩只能是哥儿们,永远止步于红线之外,虽然某些方面我很认同甚至欣赏你,但做不成情侣,做不成的……” 她贴着他坐在田地里,双手抱膝悠悠道,“思思飞走了,伊宫工作狂,那个田甜真不错可以做老婆建议你认真考虑,我这边没问题的,尽管放心。” 蓝京哭笑不得:“你有什么问题?我需要放什么心?” 她猛地将额头抵住他额头,带着奇怪的语气道:“就凭我在面前数次一丝不挂,就凭你对我做的那些动作,我算不算你生命一个特殊存在的女孩?” 此刻他视力虽没完全恢复,嗅觉却很灵敏,清晰闻到她嘴里清新的薄荷香味,还有热力四射的运动活力,瞬间不知哪儿生出力气,一把将她抱在胸前重重吻了上去! 她没有反抗,似乎,这个时候他就应该做这个动作,他也有理由这么做,转瞬两人就被烈火团团包围,身子不由自主搅成一团,越搂越紧,越搂越紧…… 渐渐地,他企图压到上面争取主动,然而舌头一痛,焦糖如泥鳅般挣脱开去,在田地上灵巧地翻了两个滚再擦擦嘴,笑道: “又想越线了,那样做不成哥儿们多不好。” 蓝京懊恼地叹了口气,四肢舒展开来,双手垫在脑后凝望星空道:“听说男女之间没有真正的友谊。” 焦糖似笑非笑道:“我觉得可以有,关键在于关键时刻总有一方把持得住,现在看来总闸门在我这边,你面对美色诱惑的意志力不够。” “当一位无论哪方面都无可挑剔的美女脱光了站在眼前,我不相信意志力的存在,”蓝京道,“除非他不是男人,真正的男人都具有侵略性。” 焦糖轻笑一声,却没有说话。 “你心目中合格的男朋友是什么形象?在我们生活中有没有?”蓝京好奇地问。 “第一他必须会飙车,而且比我飙得更野……”焦糖扳着手指头道。 蓝京道:“至少衡泽境内我没发现超过你的。” “你不是飙车一族,不晓得这个圈子情况,高手如云,只不过都等天黑后在旷野行动,尽量不让外人发现,”焦糖道,“第二他要比你高一点,更帅一点,笑容阳光些……” “原来我不高不帅不阳光,太失败了。”蓝京酸溜溜道。 焦糖笑道:“你也无须失望,其实那就是运动款蓝京而已;第三他必须陪我冒险、尝试各种极限运动,比如我想开着摩托车到泰山山顶!” “太疯狂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蓝京失声道。 “极限运动就是勇于挑战正常看来不可能做到的事儿,所以呢三个条件你都不符合,很遗憾。” “佑宁绝对没有;衡泽打着灯笼都难寻;七泽或许能碰一两个吧要看运气。” 焦糖大笑,以轻松的语气说:“确实打着灯笼都难寻,即使寻着了也不可能过正常人的婚姻生活吧,因为我骨子里透着冒险和寻求刺激的冲动,不会安心于家庭主妇角色,所以我早说过我这辈子不会结婚。” “是吗?” 蓝京心头失望之极,也沮丧之极,自从得知调任佑宁工作,他脑海深处就腾起想跟焦糖在一起的隐秘念头,都是平民出身门当户对、之前有感情基础、俩人都是公务员处级干部…… 没想到焦糖之前真不是开玩笑,今晚再度车撞麦垛也证明了这一点。 如果任着性子陪她疯狂,蓝京感觉自己会吓破胆。 “不过,你永远是我的铁哥儿们,老铁!”焦糖拍着他的脑袋大咧咧道。 蓝京勉强一笑,道:“铁哥儿们所能享受的福利仅限于脱衣秀?” 焦糖亲昵地捏捏他鼻子:“过去的事儿翻篇,以后也不准了——哪有班子成员之间这样打量?不成体统。” “我正想问呢,据你所知耿啸林与庄美女有没有不成体统的事儿?”蓝京趁机问道。 “这个嘛……” 焦糖蹙眉道,“以前我不关心县委那边八卦,表象来看耿啸林作风方面还行吧,倒是你的前任吴穹绯闻缠身所以最终栽在这方面没人觉得意外,至于庄美女以及你身边的姬美女,背后到底什么来头我说不清,也没人告诉我,总之能在县府大院两办立足都有点能耐吧。” “说了等于没说!” 蓝京道,“我还以为你掌控宣传舆论渠道,消息远比其他人灵通。” 焦糖轻轻吐了口气:“我真的不……佑宁对我来说只是人生一掠而过的驿站,实不相瞒我还是想回省城工作,跟环境、条件等等无关,就是喜欢那种忙忙碌碌的氛围。” “是吗……” 蓝京诧异地瞟了她一眼,突然想她该不会跟项社长有些藕断丝连吧,退一步讲,项社长执着于把她介绍给自己,会不会有早点帮她安排出路从而两人私情平安落地的意思?正因为此,李鑫玉教授对项社长始终没能将焦糖调回省城不满,原来事出有因! “不是你想的!” 焦糖突兀道。 蓝京愕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还没说完,远处亮起七八道手电筒光柱以及嘈杂人声,隐约听到有人喝道: “弄破麦垛的家伙又来了!” “抓起来送派出所……” “先痛打一顿看以后还敢不敢……” 两人吓得一跃而起,黑暗中慌慌张张扶起那辆皮实的摩托车飞身上去,“呼”地蹿出很远,后面留下乱哄哄的咒骂声。 “刺激吧?”蓝京笑道。 焦糖乐得仰头大笑:“刺激,真刺激……哈哈哈哈……” 清脆爽朗的笑声洒了一路,在冷咧寒风中飘出很远,很远。 第319章 惊魂万状 回到市区,焦糖把蓝京送到离火车站近的快捷酒店,她则住到市委宣传部下辖的招待所,在这方面,貌似大咧咧的焦糖很注意分寸。 第二天蓝京乘坐火车来到省城,上午十点左右,他按图索骥来到位于繁华路段的五星级大酒店,换在平时纵使做到县长,蓝京也不敢往这等尊贵奢华的地方多瞅半眼,因为消费标准严重超标。 今天他却很自信,步履坚定目不斜视进入富丽堂皇的一楼大厅,顺利找到电梯位置跟随几位西装革履、一看便是成功人士模样的上去,顺利升至24层。 来到事先约定的房间,轻轻推开虚掩的门,反锁好后才有节奏地连敲四下,这是暗号,防止外人误撞那就糟了,只要上床前发现不对都还来得及。 房间窗帘照例拉得紧紧屋里黑咕弄咚,他蹑手蹑脚来到床边伸手往被窝里一摸,里面冰凉的***仿佛触电般弹开。 应该是害羞的伊宫小妹没错了,蓝京笑了笑很快也游入被窝——昨天到市里开会途中他发了条短信给伊宫佩暗示好久没聚了,结果她迟至下午才回信歉意地说正在伦敦筹办画展春节前大概不回国! 那怎么行?他体内郁结的火不能不排啊,不然,不然姬小花在面前飘来飘去,焦糖动辄来个极限运动,容易出大问题的。 随即他又发了条短信给伊宫玥,两分钟后她便回信说年底了家族财务方面事务多,抽不出空到衡泽,要么就在省城吧…… 与上次一样,她静静背朝他蜷着,身上寸缕全无。他躺下后从背后环抱住她纤细柔软的腰肢,一路探索到神秘幽暗的花园,那里已泛滥成灾泥泞不堪,果然,害羞的小妹身体却很火热。他手指微微动了松,她似已无法自抑完全舒展开来,呈现出最大角度热烈召唤着他的到来…… 老司机上车了。 宛如昨晚焦糖飙车,刚上路就提至七八十码,充沛的动力和强大的马力外加雄浑无匹的后座力瞬间征服了伊宫玥的身心,她旋即迷失自我,似被蓝京一双大手托着越升越高,身子却越来越轻。 但伊宫玥的软真是太神奇了,他仿佛在无边无际的棉花田里徜徉流连,四面八方没有尽头的软,软得令他时时生出找不着攻击目标的感觉,却又依恋着万分美妙的滋味以至于难以自拔—— 对,难以自拔这个词用在这里太贴切了,蓝京怀疑它本意就是比喻男女情爱的妙处。 蓦地她身子剧烈颤抖,毫无例外地,他的后背又被她指甲在无意识下划出条条血痕,今天大概是在省城主场,她的巅峰来得更快些。 他轻轻吻她冰凉的唇,她似不习惯过于亲密微微扭转俏脸,她的肌肤本来就凉丝丝的,刚刚经历高强度运动后出了身汗此时更如浸过冰水的寒石。 “吻我。”他命令道。 她略略犹豫,又转回来蜻蜓点水般在他唇边轻轻啄了一下,手指在他胸前画了个圈,低低道: “今天你很……” 蓝京心里清楚原因——本来这阵子就压抑得很久加上昨晚与焦糖游走在底线边缘相当于火上浇油,炮火比上次猛烈了很多,却轻咬她的耳垂道: “放心,我每次都会很……” 紧接着发动起第二轮攻势,而她还来不及喘息便陷入再一次的迷乱与晕眩之中…… 不知隔了多久硝烟渐散,鸣金收兵。 她慵懒地倚在他胸前,努力抬起乏力的手指看时间并轻轻嘟哝道:“要回去了……” 可身子却一动都不能动。 蓝京怜惜地抚摸她的长发:“你一个人扛着家族庞大的财务管理工作,是否太累?” “事情总要有人做呀。”她声音更轻。 他忍不住低头衔尖尖的葡萄,她赶紧向后退让羞答答地说不能再耽搁——伊宫姐妹这个区域非常敏感很容易情动,此乃除了软之外的共性。 很可能伊宫瑜也类似吧,蓝京不想知道答案。 大概消耗体力太大,伊宫玥挣扎站穿好衣服后又独自在沙发里歇了会儿,害羞的她不肯拉窗帘、开灯,黑暗里如同冰清玉洁的雕塑一般,静静的,沁如幽兰,纵使在她离开后屋里还有她独特的含而不露的清香。 哎,害羞的小妹,神秘的小妹。 细算起来已经**好几次,最近两次都是单独接触,要换作热情奔放的方婉仪早就聊得底朝天,可就是看不透冷清如古玉的伊宫小妹,身体与精神迥然分离,实在太奇怪了。 再看时间居然已是十一点多钟,这场漫长的战役持续时间之长、频次之密、强度之大、战况之激烈,难怪伊宫小妹被折腾得精疲力竭,起床后还在沙发上休息了会儿。 自己也……也睡会儿吧,体内郁结之火释放掉后分外地累,下午去拜访一下李鑫玉教授,看看能否在省城报刊上打打广告宣传佑宁的海产品、农产品…… 正想得入神,陡地外面有人轻轻敲门,声音很轻,却宛若敲在蓝京心上: 如果不是伊宫小妹去而复返,自己就死定了! 然而按伊宫小妹喜静、处处低调的性格,肯定不可能敲门,而是发条短信请自己开门。 蓝京慌乱当中连这个细节都能分析得出,偏偏对敲门声没办法,僵在被窝里一动不动,心存侥幸地想: 或许敲错了,或许没人回应也就算了。 但内心深处又隐隐觉得可能性不大,因为连房间号都能弄错的人怎么可能敲门声音这么轻? 至于没人回应,人家若瞅准了过来,敲门只是前奏而已…… 脑中无数个闪念,但时间却只有短短一刹那,两下轻轻的敲门声后紧接着“咝”一响,房卡将门打开。 哦,还真是伊宫小妹去而复返,他妈的虚惊一场! 蓝京方自舒了半口气又惊觉不对,不对! 倘若伊宫小妹带了房卡何必多此一举地敲门?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身无寸缕躺在被窝里! 蓝京魂飞魄散之际,啪,房间吊灯亮了,出现在门口的赫然竟是—— 容小姐! 霎时蓝京心头千万头草泥马掠过,羞愧难当,这应该是他在容小姐面前最委琐、最差劲、最尴尬的形象。 而且从外套到内衣以及袜子都扔在地毯上,结合伊宫小妹刚刚出去,屋里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脚趾都能猜到。 何况容小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伊宫小妹离开后出现,时机把握之准,显然对蓝京与伊宫姐妹的隐情了如指掌! 想想当初伊宫佩捉到自己与方婉仪在酒店幽会,如今容小姐捉到自己与伊宫小妹幽会,应了两句话: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事已至此蓝京反倒坦然,因为容小姐一个人进来而非四五位彪形大汉一涌而入,已经证明她跟伊宫小妹一样: 喜静。 “容小姐中午好,”蓝京镇定地瞟瞟床头柜,“明明两张房卡都在,容小姐手里怎么多出一张?” 容小姐晃了晃手里房卡,淡淡道:“因为它是万能卡,整个酒店所有房间只要我想进都能进,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但我知道容小姐总会让我吃惊。”蓝京讨好恭维道。 “因为,”她一直走到床边然后将万能卡随随便便扔到被子上,“我是这家酒店的大股东,这个理由足够充分吧?” 蓝京注意到她的措辞,试探道:“是你个人而非家族?” 容小姐没再回答,而是仔细审视他露在被子外的肩头,蓝京赶紧将被角向上拉了拉,道: “能否请容小姐转下身,我……我想穿好衣服再谈话那样……那样礼貌些……” “给你两个选择,A保证现有状态,B当我的面穿衣服。” “我选A。” “说明你终究讲究礼貌,很好,”容小姐若有所思盯着他道,“这种状态下能如此镇定又不失身份跟我讲话,起码当初我,我的家族没看走眼。” 蓝京问道:“你一直在监视伊宫家族包括伊宫佩在内?” 容小姐转身关掉吊灯改为暗淡的夜光灯,重新站在床边道:“其实我早知道你跟伊宫佩关系暧昧,当然,她在我面前从不隐瞒这一点,但你把伊宫玥也睡了而且显然得到伊宫佩支持,我还是有点惊讶,同胞姐妹居然能分享喜欢的男人吗?” “这……” 蓝京闹了个大红脸,支吾道,“内情相当复杂,实在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咳咳咳……” 容小姐面色淡然:“此事必定伊宫佩主动为之,所以内情不必细述,我紧盯伊宫玥的原因在于,伊宫家族有可能大祸临头,出于种种考虑我正密切**各方一举一动——你以为伊宫玥不敢乱跑是年底太忙?她以及伊宫家族已察觉到局势不妙!” “啊!” 蓝京惊得坐起来随即意识到不妥又缩回被窝,“什么大祸?” “大祸缘于伊宫瑜跟京都某个家族合作对付宗万城,先是狙击其拿桥西直街综合商厦项目,然后一夜砸烂绿野药厂也有其影子!” 容小姐抬手道,“知道你想说你才是两桩事的主力,对吧?但你光棍一条,打着正义的旗号,背后又有我支持,人家暂时拿你没办法;伊宫瑜不同,省城偌大的家族摆这儿,明晃晃的攻击目标,以上说的外内,至于内因……” 第320章 上门提醒 “至于内因……” 容小姐道,“伊宫三姐妹有位弟弟叫伊宫瑚知道吧?” “众星拱月,”蓝京点头道,“但他不适合做生意,目前在某上市出版集团担任中层,还出了两本书,也算找准自己的人生定位。” “没找准啊!” 容小姐道,“他不知怎么回事结识了省城高骏集团老总的女儿,一见钟情双双坠入情网,这下引起滔天巨浪……” “自由恋爱,强强联合,不是好事一桩吗?”蓝京奇道。 “但打破了省城商界版图的平衡,非常糟糕!” 容小姐道,“伊宫家族是省城五大豪门之一,但规模和影响力都不及宗万城的广冶集团;而高骏集团却是整个七泽唯一能够与广冶集团分庭抗礼的,只不过它主营业务在外贸、电子能源等方面,故而多年来两大豪强相安无事。现在高骏集团一旦与伊宫家族联姻,一方面打破势力均衡,原来市场秩序、区域利益面临重新分配;另一方面高骏集团可以利用伊宫家族在建筑业市场的积累直接挑战广冶集团,你想宗万城是忍气吞声的人吗?” “这……这么复杂啊……” 蓝京怔忡良久道,“有没有办法打破困局,比如劝伊宫瑚分手或干脆棒打鸳鸯?” “事情麻烦在于,”容小姐缓缓道,“他俩已经私奔了,目前下落不明。” “真的很糟糕!” 蓝京念如电转道,“伊宫家族和高骏集团固然有苦说不出,宗万城却认为两家故意做的戏,已经铁了心要结盟!” “正是如此……” 容小姐道,“我紧盯伊宫玥的原因在于,伊宫佩醉心于绘画艺术、伊宫瑜仕途顺利干劲十足,她俩从不过问家族事务,所有压力全落到伊宫玥身上,她会不会被收买?被不成器的老公欺骗?被外来因素所荧惑?没想到她上午匆匆赶来幽会的人是你……” 就差没戳着鼻子骂“白日宣那个”了。 蓝京低声下气道:“见笑了……见笑了……惭愧惭愧……” 容小姐饶有兴趣打量他,道:“也没什么,毕竟你还单身嘛,伊宫佩也单身,伊宫玥形同单身,男欢女爱很正常。” 蓝京听得心一宽,暗想瞧瞧大户人家境界就是不一样,这种情况根本不当回事儿,遂赔笑道: “我也要尽快解决个人问题,不能……不能让外界说闲话。” “结了婚俩姐妹能断得掉吗?她俩主动找你,你又不好拒绝,”她洞若观火道,“我说得对不对?” 太对了,只不过这种问题不便公开讨论吧? 蓝京只是苦笑,不敢多说。 容小姐突然目光灼灼道:“伊宫佩眼光很高也很挑剔,寻常男子真不放在眼里,可她跟你睡了居然还推荐给伊宫玥……想必你很厉害吧?” “呃……” 蓝京窘得恨不得拿被子一把蒙住头,或者立即钻到床底下让她再也看不到自己。 “纯粹理论探讨,有啥不好意思?” 容小姐皱皱眉道,“好意思做了还不好意思说吗?我是很认真地提问题,并非开玩笑。” 蓝京真的欲哭无泪,以手掩面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我……我擅长保守秘密吧……” “保守秘密算什么特长?” 容小姐瞅瞅他满脸难堪的模样似有所悟,转身道,“我进房间是想当面告诉你,在伊宫家族危机没解除前最好别跟她乃至三姐妹走得太近,上次为着颜思思的事你很不高兴,但事后证明我提醒是对的,你觉得呢?” “是,是……” 蓝京暗想这会儿你说什么都对,早点滚出房间吧姑奶奶! 容小姐耸耸肩再度深深打量他露在被子外的肩头,边往外走边嘀咕道:“肌肉也不算很多啊……” “哧溜”,蓝京整个人都躲进被子里:姑奶奶啊姑奶奶,我真的膜拜你,膜拜! 花了好几分钟恢复情绪,穿衣服时陡地发现那张万能卡还在,赶紧发了条短信询问是不是放到前台,隔了会儿容小姐回道: 送给你了,以后这家酒店随便住,每次在前台登记一下即可。 哇,顶级VIP客户! 顿时间蓝京感觉尽管刚才受尽折磨,总体来说还值得,套用伊宫佩的话说有秘密的人且被容小姐掌握的人才容易获得其信任。 不过发生了这个难堪的意外,蓝京也没兴致拜访李鑫玉教授,灰溜溜离开酒店立马乘坐火车回到衡泽。 本想通知包秋平安排专车到火车站接自己,转念还是打消念头,下火车后直奔衡芳区府大院。 意料之中的是,伊宫瑜果然在办公室加班。 见她桌上到处都摊着材料、报表、文件,蓝京不禁莞尔:“你也太拚了,伊宫,有些工作可以交给分管领导和办公室各科室做,凡事事必躬亲,自己很累的同时也让下属惶惶不安,感觉得不到领导信任。” 伊宫瑜叹息道:“我现在体会到做任何事都讲究天分,包括当领导,我已经足够努力可昨天联席会议还是挨批评,但我没退路,我必须更努力!蓝京,你看这些统计数据、财务分析,作为讲究细节的人,我要是不弄清楚来龙去脉怎行?” “你是区长,并非以前副区长、**,海量信息和千丝万缕细节会让你头晕脑胀的,伊宫!”蓝京提醒道。 伊宫瑜烦恼地摇摇头:“我的适应力很差,也缺乏一颗大心脏,不说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你总是刻意跟我保持距离,我知道。” 蓝京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我听到一个消息,宗万城及其幕后势力要对伊宫家族不利!别问我哪儿听来的,应该确定无误。” 令他意外的是,伊宫瑜似一点儿都不意外,眼睛眨都不眨看着他道: “谢谢你专程前来提醒,这件事在伊宫家族内部早已通报目前正严阵以待,具体怎么做是他们的事儿我不想参与……我猜消息来自那位容小姐吧?” “你怎能不参与?” 蓝京很为她的漠然感到诧异,“宗万城要么不出手,出手必将是伊宫家族灭顶之灾啊!再说我得到的消息也跟你我有关,之前狙击综合商厦和绿野药厂两件事都记在账上,宗万城要算总账的,伊宫!” 伊宫瑜放下手里铅笔,淡定地说:“我透露一个家族秘密,本来不想说但你既然如此关心那就必须……其实早在我和姐姐决定一个从事艺术一个投身仕途起,就已自动失去家族的财产分配权。” “是吗!”蓝京震惊地说,“上百亿资产都……都给伊宫瑚?也未免太……太重男轻女了!” “你没听懂我的意思,”伊宫瑜道,“这是因为我和姐姐不参与家族生意,小妹有财产分配权,但只享有我们主支部分30%,弟弟拿60%,剩下10%固定收益部分的分红由我和姐姐平分;此外我俩可以调动家族一定范围内的人脉和资源,那个无法量化,全在我爸的掌握权衡之中。” 蓝京问道:“什么叫主支部分?” “我们这一门在伊宫家族占领导地位,独享家族财产的30%,其它枝枝蔓蔓按上代长辈达成的契约比例瓜分,”伊宫瑜道,“百亿指的是总规模,纯粹吓唬人的,真正家底也就……按30亿计算吧小妹能拿2亿多;而我和姐姐呢享受九千万财产固定收益就按年息3%算吧,每年每人大约入账一百多万,记住,这是永续期限固定收益,与家族兴衰存亡无关,所以你觉得我会在意宗万城杀气腾腾大军压境?” “呃……” 蓝京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伊宫瑜对家族的感情如此淡漠疏远,跟自己这样平民出身的想法完全不同,说明……说明拥有令人羡慕的财富又如何? 羡慕本身又不产生幸福感,只是暂时的虚荣与满足罢了。 “但无论如何……身为家族子弟总该与家族荣辱与共吧?”蓝京感觉自己反倒成了说客,斟字酌句道,“你那京都家族靠山是暗的,或有或无;伊宫家族却是台面上的支撑力量,一旦缺失必然给你带来不可估量的负面影响。” 伊宫瑜平静地说:“我仔细分析过,结论却没你想的那么可怕,或者说那位容小姐可能低估了伊宫家族和高骏集团的七泽的根基,纵使宗万城女婿回来当省长,我敢说都无法取得碾压性胜利,斗到最后还是坐到谈判桌前和气收场,你信不信?” 蓝京长长思忖,道:“或许你考虑得更有道理,昨天我被容小姐吓住了,当然她也并非故意危言恫听,而是……基于商业竞争的七泽财阀之间争斗与京都家族斗争性质不同,那个往往要把对方击倒击垮为止,所以容小姐认知不可避免带有其家族的烙印。” 伊宫瑜突然笑了笑,双手托腮道:“蓝京啊蓝京,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蓝京心里哆嗦了两下。 每次伊宫瑜一温柔,蓝京就想撤退。 “我……我毛病很多,优点……优点倒没啥……”他支吾道。 伊宫瑜含情脉脉看着他,道:“你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冷静客观的思维,而不受情感啊、印象啊、情绪啊等左右,所以能够及时修正调整判断最终得到正确的结论,对不对?” “这是法律专业学生在医科大学最大的受益……” 刚说到这儿,门外传来黄明柱惊喜的声音:“方县长!” 第321章 人之常情 尽管百般推脱,中午还是被黄明柱等人强留在机关食堂吃了顿便饭,只叫了孟龙、司马昊两位老部下作陪,黄明柱要拿接待用酒,伊宫瑜却豪气地一摆手: “到我车上拿四瓶茅台!” “只拿一瓶,一瓶,不然不喝!” 蓝京实在喝怕了态度坚决地说,最终黄明柱居中劝说,轻轻松松喝了两瓶皆大欢喜。 吃完后乘坐包秋平安排来的专车返回佑宁。 来到修葺一新的教师宿舍,却见蓝维朴独自坐在沙发悠闲地看着线装书,喻素绡却不在卧室里,不由问道: “老爸,妈妈哪去了?” “田甜陪着去医院做血透,”蓝维朴道,“我那辆破自行车坏了,师傅说下午都修不好,正在着急呢田甜过来送书给我,得知情况后主动说由她送——还说以后双休都由她陪反正没事儿。” 蓝京连连摇头:“不行不行,那哪儿跟哪儿呀,以后呢双休我有空尽量我陪,没空还得辛苦老爸,自行车实在修不起来就换辆,总之尽量别麻烦人家……送什么书?” 他略为田甜与父母过于频繁的互动感到不安。 蓝维朴举着手里线装书道:“教育局图书馆内部藏书,平时根本不肯借阅,非得副局长级别签字同意才行,现在,田甜的脸就是通行证,总算如愿以偿,如愿以偿!” 哪是田甜的脸,分明县长同学的脸,唉。 蓝京无奈道:“那得细心保管,线装古书容易破损,贮藏温度、湿度等也有要求。” 打量儿子身上隐隐酒气和有些疲惫的神态,蓝维朴叹息道: “做官不易啊,对了,昨天魏老师何老师夫妻俩过来串门儿,还带了两瓶酒两盒海鲜什么的,说了一大堆感谢感动的话,我坚决不肯收,他俩非扔在这儿就走了,瞧那边,你看是不是改天我跑一趟给他送回去?” 蓝京揉揉眼坐下,道:“为什么现在越来越强调异地交流,就是防止家乡人情世故和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送不进县府大院就送父母家里,防不胜防……魏伯伯是长辈、世交、您的老同事,没必要硬退,等过两天买价钱差不多的茶叶、营养品送上门,等于有来有往嘛。” “嗯嗯,这方面你更通达,就按你的想法。”蓝维朴欣然道。 出了门迟疑片刻,蓝京终究打消去医院血透室陪妈妈的念头,一来田甜在那边,怎么说,说什么?二来让医院上下都知道此人是县长妈妈以后必定百加恭维,影响不好。 不过田甜肯定会设法让医院方面知道这一点的,唉,那样也……也好,起码能让妈妈得到更好的照料。 人总是有私心的。 来到县府大院,包秋平已得到消息守在办公室,茶泡好了,水果切得整整齐齐,然后有条不紊汇报关于加强与调整县招待所管理的思路,并强调已与县委办那边充分沟通且得到庄咏诗支持: 借鉴衡化、衡芳两区做法,将县招待所划分出去独立经营,分步骤向企业化方向推进;设立县府大院食堂,封闭管理专门为机关人员服务。 至于在编制管理方面,原则上将县招待所里干部性质人员划到机关食堂,建议春节后招待所所长不再兼正府办主任。 包秋平话里话外透露县委那边默许县招待所脱钩的原因有二:一是现招待所长蒋更豪涉黄弄得声名狼藉,直接给正府办脸上抹黑;二是本地领导对招待所、食堂饭菜质量等无感,也不想在吃喝方面得罪外地领导,脱钩就脱钩,建食堂就建食堂,小事一桩。 然而提及蓝京设想的信访办、信访中心与正府办脱钩,效仿碧海、朝明等省成为正府组成部门的一级局,县委办那边持较为谨慎的态度,觉得衡泽辖内各县区还没有先例,这种事最好别冲到前面。 蓝京皱眉道:“根本不是标新立异,而是加强信访协调和处理问题的能力!信访中心作为县府办二级部门,遇到难题能找谁?不单纪委、宣传部、组织部,就算县直各单位买账吗?不升格,信访工作永远只能满足于和稀泥,没办法真正介入问题、调查真相并解决问题。前天我看到你在车上发信息,试想信访办主任外出调研用车都需要正府办主任安排,可见平时信访办干部员工都习惯于坐办公室就事论事,很少实地考察是吧?” 没想到县长居然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包秋平只得说:“正府办用车向来紧张,内部掌握有个优先顺序,信访工作嘛……” 言下之意最不重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蓝京摇摇头,指着包秋平道:“你呀作为统揽正府办全局的领导,对所辖部门存在的意义如此轻慢消极,实在犯了唯心主义错误!信访工作是送上门的群众工作,是我们作为县领导了解民情、集中民智、维护民利、凝聚民心的重要途径——你瞧一连串的‘民’字说明什么?老百姓主动跑上门反映情况,说明打心眼里相信正府,不然会这样不辞辛苦几次三番诉求?只有真正地俯下身体倾听、用心用情去调查调研,真心实意解决问题切实维护老百姓切身利益,才能提升党和正府形象,以实际成效取信于民,深得民心。” “那倒是,那倒是。”包秋平没料到县长把信访工作提升到这样的战略地位。 蓝京道:“以上次反映民办教师清退问题的魏老师为例,我拎了袋水果上门探望并细致解释,人家思想通了,反而又送两瓶酒给我,送给县长的酒能差到哪儿去?起码相当于好几个月民办教师补贴费用吧,证明人家在乎的不是钱,而是理。马上我也送些东西去他家,礼尚往来,这份信访档案大概可以完结归档了。整个过程我付出的不过一点小礼物,收获了什么?收获魏老师全家对正府工作的理解与支持,这种印象不仅包括老俩口,还有他儿子、孙子……好口碑是笔财富能够代代相传,包主任。” 包秋平应道:“我马上继续跟东楼那边沟通,对了……” 他突然有些踌躇,停顿片刻道,“蓝县长,据小……小道消息这几天东楼那边有些动作,主要围绕改制……” “哦?” 蓝京瞅瞅他问道,“四家国企申请改制的报告送来了吗?” “送了,不过,”包秋平吞吞吐吐道,“好像……好像其中又有些变化,上午陈志武还联系我想撤回报告,我说正府办是你发绣厂厂办么,想交就交,想撤就撤?被呛了之后他没敢再啰嗦。” “不啰嗦就好,”蓝京道,“你发个通知,明天上午八点整召开县长办公会专题讨论国企改制事宜,你、工业条线宁主任、工业科长列席,争取两个小时就定下来然后启动实施,请孟县长做具体情况和方案介绍。” 暗示将姬小花及其他条线副主任都排除在外。 “好,好……” 包秋平快速记录后转身离开。 会议通知才发出去不到四十分钟,蓝京接到庄咏诗的电话,声音温温柔柔: “蓝县长下午好,根据耿书记通知安排,明天上午八点整召开县委常委会,请蓝县长准时参加喔。” 蓝京很不高兴地拉长声调道:“我不太清楚佑宁这边常委会议事规则,通常应该提前三天通知吧?” 他浑然忘了自己刚刚通知召开县长办公会。 庄咏诗语气温婉地说:“议事规则里面没有关于提前几天的要求,蓝县长有意见的话后期我再征求常委们看法可以做修订,但明天还请准时参加好不好?” 好像幼儿园老师让小朋友们“明天准时上学好不好”,蓝京只得缓和态度道: “肯定执行庄主任的会议通知了,议题是什么?” 庄咏诗顿了顿道:“是这样的蓝县长,耿书记没说会议议题,我手里也暂时没有需要上会的议题,可能……可能临时会议吧,具体情况不太清楚。” 她虽然强调“不太清楚”,却已曲折委婉地暗示矛盾指向: 必定与国企改制有关! 否则怎会正府办前脚刚发县长办公会通知,县委办后脚就来常委会通知,时间也压得刚刚好! 这就难怪之前说东楼对前任县长吴穹一天上了几次厕所都了如指掌。 通完电话蓝京沉吟良久,这期间包秋平又悄悄过来请示是否通知取消县长办公会,蓝京道: “不取消,通知延期——常委会结束得早我回来接着开会,另外你把发会议通知全过程涉及的人列个清单给我!” 牙缝里透着凛凛寒气,包秋平不禁打了个寒噤,心知下午这场东楼西楼短兵相接较量蓝京明显吃亏,也明显动了真怒。 外面天色暗了下来。 瞿千帆听到召唤匆匆来到办公室,还没坐下,蓝京便迫不及待道: “关于沧海实业了解得如何?有多少说多少,我有急用!” 瞿千帆愣住,半晌苦笑道:“蓝县长,您安排的任务今天才第四天,我撒下去的网都还没收呢。” 蓝京问道:“大鱼没有,小鱼小虾呢?” 看出县长眉目间焦灼之色,虽然不知明天开常委会也猜到有了突**况,瞿千帆沉吟片刻道:“昨晚听了个情况有待核实,也不知算不算小鱼小虾——” 第322章 紧急行动 瞿千帆道:“昨晚听了个情况有待核实,也不知算不算小鱼小虾——海昇发绣等四家国企破产清算期间,其实已有些设备、机器、机械等被偷偷运出去投入生产……” “投入什么生产?”蓝京截口问道。 “人家说得模模糊糊具体情况有待核实,”瞿千帆谨慎地说,“一种说法是留守厂区的监守自盗,私底下租给同行业用的,捞几个租金而已;一种说法是那些机械设备已经盘亏,固定资产账上根本找不到了,属于内部伙同作案侵吞国有资产;还有一种说法更可怕,说接受设备机械的就是接下来拍卖处置资产时中标方,不过履行个程序走个过场而已,内部早就定好了。” 蓝京出神地想了会儿,道:“发绣主要是人工;化肥厂、压缩机厂的生产设备通用性不强,整合难度也比较高,可能性最大要数轧花厂,乡镇有、城区也有,生产加工工艺都差不多,多点少点无碍大局,嗯,就选它了……” 瞿千帆茫茫然不知县长在说什么,也接不上话。 “千帆,你立即通知……” 蓝京扳着手指道,“包主任、宁主任;轻工业局长、国资委主任、农业局长……嗯,立即到我办公室来!” 虽是周末,也正好是晚饭时间,县长紧急通知有哪个敢不听?不到半小时,国资委刘主任、轻工业局冯局长、农业局顾局长,正府办分管工业宁副主任都聚齐了,脸上均带着莫名其妙的神色,不知蓝京突然间把这几个叫到一起干嘛。 只有包秋平暗忖可能与明天的常委会有关。 蓝京目光扫过去,连同自己(瞿千帆已经提前回避)共六位,遂点点头道: “那辆大面包车应该坐得下,走吧。” 所有人当中国资委刘主任资格最老,也是享受副处级的重量级干部,开玩笑道: “蓝县长带我们去哪儿喝酒?佑宁县城应该没我们几位不熟悉的饭店。” 众人都笑。 蓝京也笑,道:“今天去的地方可能大多数同志没去过。” 听他这么一说,领导们纷纷闭嘴——是“地方”而不是“饭店”,使得他们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上了车,关好车门后蓝京陡地命令道:“麻烦各位把手机统一交给包主任保管,哎,钱师傅也包括在内。” 他连司机的手机都不放过,众领导啼笑皆非的同时又感到阵阵寒意,类似手法太熟悉了,秦铁雁上任第一天晚扫黄行动就用过。 车子发动后钱师傅踩住脚刹眼角向后瞥,意思是到底去哪儿你也吱一声啊,不然我朝哪个方向开? 蓝京手一挥:“出门右拐,往西一直开。” 西? 西边有什么? 众领导心里直打鼓,猜不透县长到底打啥主意。佑宁县城以县府大院为中心,东面繁华西边相对陈旧破落些,大概七八分钟车程后水泥路就没了,变成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一直开有什么好看的? 钱师傅也不多问,闷头一个劲地开,驶出水泥路车子又颠簸了五六分钟,蓝京冷不丁道: “前面十字路右拐。” 农业局顾局长脱口道:“右拐四十米是下灶轧花厂啊。” “是吗?”其他几位都显得很陌生。 蓝京微带欣赏地瞟了瞟他,问道:“顾局来过?” “前段时间不是搞破产清算吗,我到车间看了看轧花设备,”顾局长道,“轧花设备通用性比较好,能拿到别的厂子继续生产。” 说话间车子一直停到轧花厂大门前,一行人下车时后面又有两辆警车急驰而至,率先跳下来的赫然是副县长兼公安局长秦铁雁! 糟糕,他俩会合准要出大事! 蓝京冲秦铁雁挥挥手,转头吩咐道:“包主任让值班的开下门,就说县领导过来检查工作。” 车子引擎声和车灯已惊醒了值班人员,紧张地披衣出来一看,嚯,很明显都是大领导,后面还有明晃晃的警车,不敢怠慢立即打开大门。 三辆车鱼贯而入。 然而到目前为止没一个猜到蓝京到底想干嘛,但都知道准没好事——不然秦铁雁不会出现。 “开大灯!” 蓝京道,以他在乡镇工作经验对轧花厂结构了如指掌,收购棉花高峰时夜里都得加班,因此每家轧花厂仓库前都有大灯,而且不多不少都是两盏。至于为什么两盏,而不是一盏、三盏,没道理可讲,基层很多事儿就靠实践过程中点点滴滴积累,教科书里根本找不到。 站在大灯下方蓝京环顾厂区分布,然后转向紧跟在后面一脸惴惴不安的值班人员问: “车间钥匙由谁保管?家住哪儿?” 值班人员嚅嗫道:“钥匙都……都在聂保管手里,我不知道他家地址……” “清算组、档案室、财务室钥匙都由他保管?”蓝京又问。 “是,是,厂子就留了几个人,没……没办法。”值班人员结结巴巴道。 蓝京语气更和蔼:“那我们今晚怎么才能找到聂保管呢?” 值班人员苦着脸道:“我真不知道……要不找李厂长试试?如果他也不知道,只能等明天了。” 站在后面的领导们个个脸上高深莫测,心里清楚蓝京今晚打突袭战就意在绕开李厂长,否则完全可以把他一起叫来。 然而一旦惊动李厂长,势必惊动与李厂长关联的一大堆人,不想可知对蓝京的突袭行动会有影响。 蓝京—— 陡地笑了笑,道:“同一个厂的同事,县城就这么大,怎么可能不知道?没准还去他家玩过吧。哦,我觉得你太紧张了,一时想不起来,铁雁有没有帮他回忆的办法?” 秦铁雁大步上前一把揪住值班人员衣领,冷冷道:“有!” 说着连拉带拽将那吓得瑟瑟发抖的值班人员拖到值班室,“砰”地关好门,没多会儿里面传来杀猪般的哀嚎! 领导们面面相觑,脸色都很难看。 蓝京道:“这会儿站到厂区了,不妨给各位透个底儿——有群众举报下灶轧花厂破产清算期间违反‘六封七不准’要求,私自将机械设备运到别的工厂投入生产!今晚我们现场来核查此事,必须搞个水落石出。” “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农业局顾局长拍了拍随身带的皮包道,“我笔记本里记录了上次在几个车间看到的机械设备数量,马上打开门清点一下就行了。” 蓝京目光闪动:“顾局这么细致?请找出来给我看下。” 刘主任沉声道:“据我所知工厂停产后或为了集中保养,或统一存放,或别的用途,机械设备搬进搬进很正常,不能随意判断为私自运出去投入生产。” 宁副主任附合道:“特别是里面有没有同行业之间临时借用情况,通常厂长签个字就放行了,这个也不能不考虑。” “轧花厂就这么大,今夜不妨把它翻个底朝天!”蓝京手一挥道,“每间屋子都打开,机械设备再破再旧哪怕报废了也得找出尸体,至于借没借,处置没处置,我只看书面的东西,口说无凭!” 刘主任还想说什么,包秋平站在蓝京身侧连连使眼色,也就刹住不语。 这时秦铁雁又揪着脸色腊黄的值班人员从值班室出来,低声冲两名干警说了几句,他俩立即跃上其中一辆警车急驰而去。 然后才来到蓝京面前,道:“负责钥匙的聂保管、负责财务的邱会计就住前面不远,马上都请过来。” 开警车上门请,不乐意也得接受邀请吧。 在场诸人都隐隐猜到县长把区区这等小事看得如此之重必有所图——就算少几件机械设备算啥问题呢?下灶轧花厂几年来上千万都亏掉了,厂长照样活蹦乱跳,也没哪个厂领导被问责。 外面寒风凛冽。 宁副主任缩缩脖子道:“太冷了,蓝县长到值班室避避风吧?” 蓝京冷着脸一字一顿道:“里面有值班电话,我建议大家离它远点!” 至此事态已无转圜余地。 一直没表态的轻工业局冯局长道:“按说轧花厂会计、保管马上就到,利用这个空档再来捋捋——首先要翻清产核资账册,确定各车间机械设备数量,比如共有锯齿轧花机多少台,对吧?” “对,锯齿轧花机,所有轧花厂车间的标配,待会儿就清点这个,别的不管。”蓝京颌首道。 农业局顾局长道:“单拿清产核资账跟实物盘点,有可能出现账实不符的问题,因为清产核资过程中会发生盘亏、报废、折旧提满等情况,还得结合厂方提交清算组的原始账册。” 刘主任剜了顾局长一眼,意思是就你话多! 须知顾局长也没办法。 当年他凭着乡镇企业振兴一鼓作气从副镇长提拔到县财正局副局长再提拔国土局局长时可谓踌躇满志,意气风发,酝酿着干出一番大事业进军更高更好的位置。 谁知风云突变,耿啸林担任县委书记后大力提拔新势力新人马,顾局长尽管也再三示好并勤勉工作,还是被“换岗”到二流单位的农业局。 又据小道消息说即使这样冷清而没什么油水的位子都有人惦记,因为需要从二流局机关一把手过渡一下,然后转到一流局机关执掌大权,等待顾局长的下一个岗位将是农委副主任。 试问,顾局长还有退路吗?肯定要在蓝京面前奋力一搏。 第323章 连夜盘点 冯局长道:“行,就按顾局建议结合清产核资账和厂方移交清册盘点实物,如果账少实物多,说明存在盘盈、报废等情况总之是好事没必要深究对吧?如果账多实物少,在确定账务记载或处理无误的情况下存在两种可能,一是出借,那个要有合法手续;二是蓝县长所说的情况,恐怕得由公安机关介入……” 刘主任冷冷道:“秦县长在呢,公安机关已经介入了!” 秦铁雁笑嗬嗬道:“今晚我主要负责各位的人身安全,人身安全,哈哈哈……” 就连蓝京也佩服秦铁雁关键时刻还能插科打诨的心理素质,而且目前三大阵营基本明了: 国资委刘主任、正府办宁副主任是一派,隐隐站在蓝京对立面; 顾局长旗帜鲜明力挺蓝京; 包秋平始终没明确倾向(也是某种自我保护),冯局长则就事论事拿出双方均能接受盘点方案。 这种情况下秦铁雁居然要保护刘主任的人身安全,真不简单呐。 “关于冯局所说的合法手续,”宁副主任硬着头皮说,“我觉得不在财务手里,是不是要把李厂长请过来问问?” 顾局长摇头道:“根据清算期间‘六封七不准’要求,李厂长无权批准出借机械设备,而必须经清算组同意。” “下灶轧花厂清算组组长是谁?” 蓝京随即问道,显然今晚凡被点到名都将由秦铁雁派警车上门“邀请”。 冯局长道:“向蓝县长汇报,我局副局长张曙同志负责该厂清算组全面工作。” “请把家庭地址提供给秦县长。”蓝京吩咐道。 当下第二辆警车又派上用场,也是巧合,它驶出大门时第一辆警车驶了进来,聂保管和邱会计一脸惶惑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突然之间被警车堵到家门口,被警察带到厂里,肯定没好事儿。 冯局长态度严肃地向他俩传达了县领导今晚突击盘点固定资产的决定,要求不打折扣地全力配合。 聂保管没吱声,邱会计嘀咕应该通知清算组领导和李厂长。 顾局长驳斥道:“清算组进场之日起,李厂长及原来***职能已经全面终结,不再具备任何管理职能;清算组受正府委派进驻轧花厂,今晚蓝县长率相关管理部门到场,权限远在清算组之上,当然张曙组长马上过来,也仅仅做好配合工作,听清楚了?” “如实提供情况,不知道的不要乱说!”刘主任却又貌似公允地提醒了一句。 当下先从财务室和档案室分别取来固定资产清册,然后一行人来到最大的轧花车间。 开门、开灯,蓝京带头在车间里绕了一圈,发现实物与记载出入不小,就以适用范围最广的锯齿轧花机为例: 厂方移交清册为九台;清产核资数量为七台;顾局长笔记本记录数为六台;而此时实地盘点只有三台! 蓝京经常到工厂车间,知道每台机器都有唯一验证的序列号,仔细核查后发现三台都是十多年前的老机器,近几年买的偏偏不见了。 “有没有借出?”蓝京问道。 邱会计躲得远远的,聂保管和值班的老孙都支支吾吾表示不清楚,借与不借领导说了算。 继续检查其它三个车间也有类似问题,据统计锯齿轧花机实物比厂方移交清单少12台! 这时清算组长、轻工业局副局长张曙也被警车带过来,听说原委后斩钉截铁道: “绝对没有借用!清算期间有‘六封七不准’规定,不准外借是第一条,为便于统计核实所有机械设备甚至不准移位。” 蓝京目光如电射到聂保管和老孙脸上:“清算组没批准借用,锯齿轧花机怎会不见了?保管不应该负责吗?东西出厂门不应该有手续吗?” “我……我不知道啊……”聂保管委屈地叫道。 老孙则急急瞟了秦铁雁一眼,争辩道:“我只负责夜里值班,白天……白天进进去去的哪里顾得过来……” 蓝京面色淡然地双手负在身后,似在沉思什么。 秦铁雁脸一沉大步上前就要拉老孙,老孙先前吃过苦头哪敢再捱一次?当下慌忙连退两步,指着聂保管叫道: “聂保管每次都是你押车送出去,不能赖到我身上啊!” “放屁!放屁!我只负责钥匙,我不管人家拿什么……我……”聂保管越说越没底气,冷不丁转身就跑,被早有防备的干警飞扑上前摁到地上。 “都带到值班室!”秦铁雁喝道,“好好做思想工作,不准动粗。” 话虽这么说,在此情况下不动点粗可能吗?没多会儿值班室里又传来杀猪般哀嚎声。 但直到现在为止,在场诸人都没弄清蓝京小题大作的真实用意,其实清算期间厂领导、留守人员在机器设备等方面搞点小动作都是家常便饭,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嘛,几千万上亿家产都折腾光了,这点毛毛雨算啥呀? 张曙从冯局那边得知锯齿轧花机账实不符的情况后,立即道:“我要检讨,清算期间发生这种事我和清算组都难辞其咎,我愿意接受组织对我的处分!” 他的表态也是对的,因为清算组进驻后等于接管轧花厂,的确要对期间所有情况负责。 蓝京面有峻色道:“这会儿不要忙着检讨,等厘清来龙去脉再说。” 十多分钟后,一名干警迅速从值班室跑过来,简明扼要道:“东西运到奋进轧花厂,离这里4.6公里。” “奋进轧花厂是国企吗?”蓝京问道。 冯局长只说了两个字:“不是……” 顾局长紧跟着说:“它前身属于乡镇企业,后来改制为私营企业,最近两三年发展比较快,市场份额也比较大,老牌轧花厂都做不过它。” “我看它偷鸡摸狗的本事大,私底下把亏损企业新机器拖过去扩大产能,又不需要投入成本,别的轧花厂当然做不过!” 蓝京越说越恼火,一摆手道,“去奋进轧花厂!把那俩家伙也带上,人证物证俱全。” 刘主任不耐烦地打了个呵欠,意思是这么冷的晚上,还是星期日,你把我们几个堂堂县直部门领导带来带去就查这档子小事,是不是闲得蛋疼? “好在也不算远。” 包秋平安抚地拍拍刘主任道。 一行人来到位于乔公镇郊的奋进轧花厂,叫开厂门后后面倒挺简单——本身是家庭为主导的私营企业,老公是老板,老婆是财务,女儿是保管,女婿具体负责生产,一家人就住在厂里。 见县长带队,管理部门领导齐全,后面还跟了两辆警车,老板全家都吓懵了! 打开车间大门,里面机器设备果然排得满满的,有些明显后来加进去的,蓝京挑了个比较新的一查序列号: 就是下灶轧花厂账面登记的锯齿轧花机! 蓝京的脸唰地沉下来,一指胡老板道:“偷窃国有企业资产用于非法牟利,把他抓起来!” 胡老板吓得魂飞魄散,边安抚几乎瘫倒的老婆边大叫道:“我没偷,我没偷,我正大光明买的,我是买的!” “从哪儿买的?上面序列号明明属于下灶轧花厂。”蓝京威严地问。 “对对对,下灶轧花厂李厂长知道这事儿,他安排人送过来的,”胡老板在人缝里看到躲在后面的聂保管,“就是他,两次送机器都是他押的车,我家里交接单上还有他的签字!” 张曙怒道:“下灶轧花厂年初就开始清算,这期间大小事都必须经清算组批准,李厂长无权决定任何事项!” 顾局长立即接过话头:“噢,你明知故犯跟李厂长私下做的交易?” 胡老板双手乱摇:“不是啊不是啊,我不懂那些但也不会乱来,这事儿……这事儿有平台牵线搭桥,钱没给李厂长而给了平台,反正在我这头该有的手续都有,下灶那边乱七八糟的事儿我不管……” “哪个平台?”蓝京紧紧问道。 在场诸人特别刘主任、宁副主任均倒吸一口凉气,冯局长、顾局长等也张大嘴巴僵在原处。 唯独包秋平心里明镜似的:果然与明早八点整的常委会有关! 却听胡老板道:“就是……就是……沧海实业,做工业的都知道,大凡收购、兼并、股权、大宗交易什么的都通过它,很有信用保证。” “怎么牵的线搭的桥?”蓝京继续追问。 “沧海实业过来找我,说下灶轧花厂有批七八成新的机器设备闲置着,愿意以比市场价略低的价格转让,”胡老板道,“稳妥起见我专门到车间现场看了看,记下序列号到原厂查询购买和保养记录,全程都是李厂长陪同;确认无误后我跟沧海实业谈价格,签协议,等到机器设备送过来安装到位并投入生产后把货款汇给沧海实业,在我这边看不出来有什么毛病,我没跟李厂长私下接触,也没私下给他一分钱。” 胡老板摊开双手满脸委屈地说。 刘主任厉声道:“你是做工业企业的,岂能不清楚工厂倒闭前必须破产清算,清算期间人、物、权一律冻结,严禁任何流动!你凭什么看到李厂长露了下脸就相信交易合法?” 语气貌似很严厉,其实大有玄机。 刘主任已经开始未雨绸缪,打算把责任全部栽到李厂长和胡老板两人身上! 第324章 紧急取消 蓝京倒很认同刘主任的观点,颌首道: “刘主任质疑得很有道理,不能排除你揣着明白装糊涂跟李厂长私下达成默契,却拿沧海实业做掩护完成这笔交易。” 胡老板的头摇得象拨浪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是真不懂哇领导们!我们做私营厂子的亏本做不下去了要么立马转让,要么关停,根本没有清产核资的说法,本身就这点家当谁心里还没数啊?再说,再说……” “你继续说!”蓝京知道步步盘问之下真正的内幕快要揭晓,反而更沉得住气。 胡老板声音低了下来:“按沧海实业的说法下灶轧花厂马上要以公开拍卖方式处置资产,到时它肯定把东西全吃下来,提前卖给我只不过赚了个时间差而已。” 在场领导们都默然,显然沧海实业四个字的震慑力太强了。 蓝京故作不解地道:“肯定全吃下来?口气未免太大吧,万一别的公司出价比它高咋办?” 胡老板摇头道:“别的我不清楚,反正最近三年国企资产处置拍卖的中标人都是沧海实业,根本不用怀疑。” “那么李厂长在当中扮演什么角色?”蓝京问道。 胡老板正欲回答,突然感觉到人群里阴森森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寒噤闭嘴不言。 蓝京思忖片刻,道:“事关国有资产流失,算得上刑事案了,请秦县长牵头将下灶轧花厂、奋进轧花厂全部查封配合调查!胡老板及家属是奋进轧花厂管理人员,监视居住并做好笔录!” “该清的清,该退的退,确保国有资产不受损失。”刘主任也跟着说,想以积极态度换取蓝京的谅解。 蓝京又想了会儿,道:“秦县长还要做两件事,一是立即拘捕李厂长;二是拘捕沧海实业经办人……” “啊这个……”刘主任不安地舔舔嘴唇欲言又止。 “至于……” 蓝京抬腕看表,陡然说,“时间不早了,也不再耽搁同志们时间,都早点回去休息吧;铁雁安排好查封和抓捕后也抓紧时间休息,审讯工作放到明天进行。” “哦——” 包括包秋平在内所有领导都如释重负长长松了口气,尤其刘主任看来今晚蓝京就这番话还算人话。 倘若按刚才节奏一步步追查下去,今夜整个佑宁县城都不得太平,由此可见蓝京做事还是有分寸的,并没有如刘主任等人所恐惧的赶尽杀绝。 因为李厂长和沧海实业经办人员已接触到问题的核心,继续追查必将引发对方强硬反击继而掀起滔天巨浪。 虽然如此,一直等到车子开回县府大院并在县长办公室等了将近二十分钟,直至接到秦铁雁电话已成功抓捕上述两人,蓝京才让包秋平把手机还给各位领导,强调道: “今晚检查到的问题,佑宁化肥厂、海昇发绣厂、新镇压缩机厂三家是否存在,我想在座不敢打包票说没有吧?请明天上午组织工作组全面排查整顿,下午我要听取汇报!嗯,刘主任比较忙就不必过问了,这桩工作由顾局牵头,冯局做好配合协助,宁主任要盯上去全程参与。” 不动声色地将倾向性太强的刘主任排斥在外,刘主任又不好意思说自己不忙;至于宁副主任资历比顾、冯两位局长还差点儿,没有话语权但参与本身也是一种监督。 手机到手后,不消说所有人包括包秋平都来电不断、短信声此起彼伏,可哪个敢当着蓝京的面接听回信啊,个个坐立不安好不容易捱到他说“今晚就这样”才匆匆出门各自回电。 周一清晨。 蓝京六点不到就起床精神抖擞地跑了一千多米——县招待所西侧有块其间分布着鹅卵石跑道的大草坪,呼吸着清新的青草味儿,晨曦下跑步的感觉挺不错,身体状态也还好,毕竟周六上午跟伊宫玥鏖战那么激烈又那么漫长,她那种人间极品般的软真的能够将他身内水分吸得一滴不剩。 每天都坚持的话,应该能履行上次与容小姐跑六千米的约定,正常情况下。 跑到一半,突然焦糖从招待所角门跑了进来,应该是在外面长跑后回到大草坪放松肌肉,长袖长裤,扎着休闲的马尾辫,头上戴着宽檐鸭舌帽并压得很低,恐怕避免外人认出来。 “嗨,早上好!”蓝京远远打了声招呼。 焦糖冷冷瞥他一眼居然调转方向甩着马尾辫径直跑开,转瞬没入郁郁葱葱的大树后。 “咦……喂……” 蓝京越想越不服气,隔了会儿拨通她的手机质问道,“焦糖同志,焦部长,咱俩关系再疏远也不至于早上问候都不理不睬吧?起码的礼貌总该有的。” 焦糖怒气冲冲道:“还好意思问我?上周我警告你别碰国企改制,别碰沧海实业,你昨晚为啥碰?故意在我面前显示你不在乎?说明你有天大的本事?” “哦,昨晚发生的事连你都知道了?” 蓝京若有所思道,“你警告我别碰的地方多了去了,我不是都碰过也没事儿?” “那是耍流氓!”焦糖愤愤道。 “我也警告过车速别太快,你肯听吗?” “我玩的极限运动,你不懂!” 蓝京道:“昨晚也属于极限运动,我在危险的边缘试探对方底线,但这回不同,总闸门在我手里,我稳得住局面。” 焦糖语气不觉缓和下来:“动手前你都考虑清楚了?主场与客场不一样的。” “人家主动挑起争端,我不能不应,”蓝京道,“昨天傍晚你也接到上午八点开常委会的通知吧?就打算较量国企改制问题。” “蓝京,我不会无原则支持你!”焦糖严肃地说,“我不是秦铁雁式的打手,所有议题我有我的考量。” 蓝京笑笑:“我没说支持,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上午有别的安排可以照样进行,常委会大概率开不成了。” “什么意思?”焦糖道,“姓耿的已跟你通过气?我怎么没接到通知?” “没通气,但我相信常委会应该在最后一刻取消,”蓝京自信地说,“不信咱俩打赌?” “赌什么?” “你输的话在我面前半分钟内脱光衣服;我输的话在你面前半分钟内脱光衣服。” “去你的!”焦糖骂道,“两位县领导比赛脱衣服,极其无聊和下流!” 说罢便挂断电话。 到县招待所食堂吃早饭时——招待所已察觉到县长对伙食质量的不满,服务态度和饭菜水平明显提升几个档次,包秋平快步从外面进来,坐到旁边低声道: “蓝县长,瞿千帆没接电话,上午常委会安排哪位陪同记录?” 蓝京心知瞿千帆正在外面密切打听沧海实业底细,不经意笑笑:“不碍事,到时再说呗。” “这……这个要提前准备的,蓝县长。”包秋平道。 蓝京还是笑,慢斯条理地说:“别着急,没那么严重,噢对了你要通知副县长们做好上午开会的准备,四家亏损国企改制方案务必定下来。” 包秋平暗想你还惦记着这事儿呐,还不知道常委会的风究竟往哪边飘! 上午七点四十分,蓝京来到办公室。 一路上包秋平在他面前故意看了两回手表,好几次欲言又止,蓝京瞧在眼里暗暗好笑。 上午七点四十五分,包秋平突然接到庄咏诗电话,言简意赅一句话: 耿书记上午另有安排,常委会暂时取消。 看着包秋平目瞪口呆的模样,蓝京边整理桌上材料边漫不经心道: “秋平啊,叫你别着急,现在不着急了吧?通知一下他们,八点整准时召开县长办公会。” 包秋平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昨天蓝京通知开县长办公会,紧接着县委办通知开常委会,再然后蓝京率队突袭下灶轧花厂最终抓捕李厂长,剑指神秘的沧海实业—— 实质是书记与县长台面下的激烈博弈! 蓝京稳稳将两名人质控制在手里等于公开叫板,你耿啸林还敢开常委会否决国企改制吗? 你这边前脚刚否决,秦铁雁那边后脚就出审讯结果,到时相互伤害呀! 精明老辣如耿啸林应该读懂了蓝京昨晚发出的信号,堪堪在会前一刻钟通知取消常委会,默认县长办公会如期举行,以此换取秦铁雁高抬贵手,让倒霉的李厂长和沧海实业“临时工”扛下所有罪名…… 一切都是他俩私下策划的,也是他俩私下干的,整件事其他人都不知情,也都是无辜的。 不得不承认,蓝京的急智真是太厉害了;也不得不承认,市领导安排秦铁雁过来执掌公安系统,也真是一步精妙绝伦的好棋。 上午七点五十八分。 蓝京在包秋平陪同下来到小会议室,关于今天这个专题讨论四家亏损国企改制的县长办公会,先通知再延期然后又按时,个由缘由在座副县长们都心中有数,故而表情多了几分敬畏,目光多了几分尊重,蓝京身上也无形中多了几分气场。 对,县领导层面的江山就是这样靠智慧与实力打出来的。 你要是这里退让一局,那里软弱一次,这也低头顺眉,那也表示无奈,到后来就沦落到曹阿龙那样没人瞧得起的地步。 蓝京从容不迫扫了扫众副县长,放下茶杯、笔记本正待说话,手机响了,竟然是县委书记耿啸林亲自打来的。 第325章 当面交锋 “蓝县长,我是耿啸林啊……” 耿啸林带着笑意亲切地问,“蓝县长正准备开会吧?” 蓝京微笑道:“耿书记早,向耿书记汇报,这会儿就要开县长办公会了,耿书记有事尽管吩咐。” “不是吩咐,不是吩咐,”耿啸林道,“上午我待会儿有个接待所以取消了常委会,但有些事呢想想还得跟蓝县长个别交换意见,嗯这样吧请蓝县长过来一下咱俩长话短说,争取不超过半小时不耽误县长办公会,怎么样?” 县委书记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还能怎样? “好,我马上到!” 放下电话蓝京环顾众人道,“同志们都听到了,耿书记争取不超过半小时,那就请同志们等会儿我去下就来。” 坐在后排的三位厂长——李厂长还被羁押之中,低头窃窃私语,感觉头大了十倍都不止——李厂长犯的事他们没有吗?他们没犯能确保手底下没犯?此时心里都沉甸甸地。 副县长们也均面有忧色地相互交换眼色,感觉昨晚的博弈还没结束,战斗仍在持续之中。 说实在的,虽然副县长们有的认同耿啸林多些,有的反感甚至厌恶,但总体而言都希望县长能够跟县委书记搞好关系,不然夹板气的滋味太难受了。 上任县长吴穹固然跟耿啸林不对付,起码做到台面上谈笑风生打成一片,大小事务方面百分之八十尊重或认同耿啸林,仅在吴穹看得比较重的领域偶有冲突,一旦较起真来还是顾全大局,不让东楼西楼的矛盾扩大化、公开化。 然而蓝京好像不在乎这些。 上任第一天联手秦铁雁搞的扫黄行动余波未休,昨晚又突袭下灶轧花厂抓捕李厂长,在官场看来无异于公开叫板,摆出一付“有种来战三百回合”的架势,这也太…… 太不符合官场做派了。 官场讲究的是和风细雨间杀人于无形,就象吴穹,好像倒在自己的软肋问题上,跟耿啸林没有丝毫关系,可怎么会没关系啊?这就是水平。 关键在于,现在蓝京把招数亮到明处了,耿啸林也好像没什么办法,否则常委会肯定如期召开。 所以这出火星撞地球的大戏着实撞得副县长找不着北,宦海经验丰富的他们居然猜不出接下来的走向。 几分钟后,蓝京独自出了西楼走向东楼。 此时两幢楼上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眼里既复杂又忐忑,按工作日计算今天才是他上任的第五天,可是老天,他已折腾出多少花样、掀起多少风浪! 县府大院里凡想安安稳稳按月拿工资、混到退休提半级待遇的都不喜欢这种爱折腾的领导,更别提已卷入几天来他下达的诸多任务、目标的相关条线人员。 很快来到县委书记办公室,耿啸林客气地站起身隔着办公桌与蓝京握手,坐下后微笑道: “本该上周就跟蓝县长个别交流交流,可鸡毛蒜皮的事啊一上手就脱不开身,一天天拖转眼一周过去了,唉,人生苦短啊。听说蓝县长对招待所服务质量不太满意?我就说过双轨运行行不通,时间久了肯定往赚钱那边倾斜,不幸言中了吧,我支持蓝县长对县招待所进行改革的想法,无论如何,机关人员营养健康要放在首位,吃饱了才有力气干工作嘛。” 蓝京一丝不苟地说:“我会做好干部和人员的安置,尽量让大家都满意,不给后来领导留后患,每逢改革伴随而来的上访也是很头疼的。” “提到信访工作,上周秋平主任广泛征求意见时反对声音很大,认为信访无非围追堵截,凡事拖一拖缓一缓就好,我觉得不是!” 耿啸林道,“碧海、朝明等发达省份率先将信访独立出去,人家财正有钱使劲花都没事按理信访压力不大尚且如此,说明随着经济不断发展、社会不断进步,需要解决的矛盾冲突也相应增多,信访工作还得重视起来啊。” 蓝京道:“感谢耿书记支持,马上我就安排秋平主任向常委会提交下年度机构改革的相关提案。” “嗯,正府办部分部门职能职责的微调,”耿啸林不动声色划了道红线,防止蓝京打着机构改革招牌弄得人心惶惶,“还有听说蓝县长打算啃下通往高速入口二十公里那段硬骨头?” “可能涉及县城老居民切身利益,其实我爷爷奶奶也安葬在那边。”蓝京道。 耿啸林道:“是啊我家也有……更多要考虑到老领导老同志特别还有老红军亲属诉求,这项工作此前吴穹同志也想啃,报告送到市里就被叫停了,原因是群众反响太大。” 蓝京道:“我正在督促相关部门拿出尽可能让群众满意的方案,请耿书记放心,条件不成熟绝对不强行开工,不能把好事办成坏事。” “我也想说这一点,”耿啸林道,“只要条件成熟蓝县长尽管甩开膀子干,县委这边坚决支持!” 连续三件事都表态支持释放足够善意,耿啸林终于转到正题,“听说蓝县长打算启动发绣厂等四家亏损国企改制?” “阻力很大,”蓝京毫不讳言道,“正府内部对于改与不改存在很多争议,归纳起来主要三点,一是不想增加财正负担,改制需要成本和费用,历史越悠久的厂子负担越重;二是防止日后清算国有资产流失的账,改制有成功有失败,有句话叫做功不能抵过,算旧账是很麻烦的;三是改制需要招商引资,这是佑宁的传统弱项,找不到投资商一切都是空谈。” 耿啸林微微颌首:“我也有类似担忧啊,既然争议这么大,蓝县长为什么刚上任就要搞呢?还是稳一稳,等更好的时机和条件再搞?当然了我不过问具体层面事务,主动权在蓝县长……就是……随便那么一问。” 蓝京深吸口气,道:“原因在于随着市场大气候对国企的不友好——反过来说国企过于落后陈旧的管理模式和运营策略愈发不适应市场经济,大批积累贫瘠、根基浅薄的国企业务经营快速恶化,苦苦挣扎在生死线或命悬一线,到底及时止损任其破产倒闭,还是继续输血、改制焕发生机?我觉得也不能一概而论。有些国家宏观正策调控的,或者不鼓励不支持的产业,只能果断止损;但象发绣,是我们佑宁地区特色民间艺术;象轧花厂,立足于产棉大县的优势产业,怎么可能眼睁睁任其自生自灭?正府的职能是让企业活下去,让市场繁荣起来!更况这几天我已经发现国企破产倒闭过程中的猫腻,昨晚抓到了现行!” 绕来绕去,终于绕到重点。 耿啸林淡淡道:“昨晚的事我略知一二(完全不知道肯定不可能),是不是个别企业领导利欲熏心吃里爬外啊(给事情定性)?厂子停产清算,小偷小摸在所难免(降低到小偷小摸程度),清产核资大方向还是正确的,起码把国企家底子弄清楚了嘛不然昨晚也抓不到对吧(要辩证地看待问题)。那个发绣确实是佑宁民俗文化精华,厂子倒了很可惜的,要能找到愿意投资的不妨试试(委婉同意);轧花厂、压缩机厂、化肥厂,看看厂子职工什么想法,外面有没有投资商,两下相结合可以努力努力,不排除任何可能性嘛(基本都同意了接下来轮到我提条件)。蓝县长啊,听说上午轻工业局、农业局等部门又联合到四家国企做盘点,有些清算组同志很有意见(我很有意见),说进驻厂子大半年时间没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到最后还被怀疑上了呢?外面还流言正府领导认为清算组伙同厂子领导倒卖国有资产中饱私囊……” 蓝京肃容道:“纯粹别有用心者造谣惑众,我们对清算组同志是信任的,昨晚张曙同志到现场后就问了几句,然后跟刘主任他们一道回家嘛。耿书记对正府工作非常支持(你表现还不错),我们有决心也有信心在县委领导下把国企改制工作启动起来,大胆探索,积极适应瞬息万变的市场经济!至于昨晚的事,我跟耿书记看法一致,在坚持大方向正确的前提下保持适当容错空间(这事儿就算了),不能因为个别人犯了点错误就波及一大片,削弱和影响广大工人改制的积极性。” “蓝县长说得对(你很上路子),群众自动自发的积极性最宝贵,有了干劲,我们的工作何愁做不成啊(我没说改制工作而是泛指)。” 耿啸林欣慰地说。 谈完正题,两人又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聊了些涉及党建、作风整顿、反腐倡廉等方面工作,出门一看手表,四十五分钟。 还好没耽搁太久。 话说就算谈两个小时,副县长包括赵怀石也只能乖乖等着,他们也忐忑书记县长到底讨论什么? 有没有变数? 会不会对当前工作产生影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冷不防蓝京推门而入,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落座后道: “让大家久等了,现在开会。同志们,根据上周振兴工业小组讨论安排,结合四家亏损国企主动申请改制的强烈意愿,当然了也得到耿书记为首县委的支持,今天以县长办公会形式研究讨论四家亏损国企改制方案,下面先请孟县长作简要介绍……” 第326章 困难重重 孟云峰的介绍真的很简要,一共说了二十五分钟,平均每家企业只有六分钟时间。 套用蓝京的话说“亏成这个样子哪有什么基本”,基本上连裤子都亏光了,因此在短短几分钟里孟云峰列举的都是问题: 离退休职工、遗属人员; 欠交社保医保以及拖欠高额水电气费用; 高达三个多亿的银行贷款,两个多亿社会或个人集资款; 四家国企当中有三家存在挪动职工建房集资款却血本无归,导致工人们拿不到房产证;另外一家即海昇发绣厂擅自扣下已房改的单位宿舍房产证抵押贷款,也亏得分文不剩…… 听到这里,参会人员共同的想法是,这么多麻烦还真的不如破产了好! 一旦破产一了百了,正府哪要象管家婆似的愁那么多心思? 更令人打不起精神的是,从产业状况和市场竞争两方面分析,四家国企都在各自领域走到了尽头: 佑宁化肥厂主打的两款农药被国家列入剧毒目录清单并禁止生产,可叹可悲的是就在京都频频吹风强调环保和安全之际,化肥厂厂领导们没哪个想起来到发.改、经贸、环保等部门咨询,也不上网了解详情,居然还“一致决定”上马总投资四千万的生产线,简直蠢到骂他们是猪都是对猪不敬的地步。结果可想而知,新生产线前脚上马投产,两个月不到被禁止生产,四千万投资全部打了水漂。 海昇发绣厂作为佑宁全县唯一一家生产发绣的企业,本应该躺着都赚钱吧?孰料不是。这匹能赚钱的肥牛身上趴满了密密麻麻的牛蚤,从厂领导到技术人员,从管理到工人,家家户户都有小作坊,图纸、各种漂染好的头发、工具等都从厂里偷,只须暗底里招些眼睛好、心细手巧的女工即可,佑宁大街小巷开的发绣店都号称“海昇发绣”,天晓得整个厂一年才生产多少件发绣。 新镇压缩机厂则是自作孽不可活的典型,作为七泽境内最大的空调制造商的压缩机供应厂家之一,每年滚滚而来的订单就赚得盆满钵溢,属于另一种类型的躺着赚钱,然而去年空调制造商的竞争对手找上门来,号称要深度合作实际上是想通过新镇厂窃取其核心工艺和参数。厂领导都是笨蛋吗?他们聪明得很,一眼就识破对方诡计,可又经不起人家频频宴请、小恩小惠以及暗示许诺种种好处,也就乐得装糊涂配合这种商业间谍的行为,结果……新镇厂内部也有空调制造商安置的内线,及时反馈信息后合作轧然中止! 昨晚出事的下灶轧花厂就不用说了,机器设备都悄悄卖给别的轧花厂,厂领导哪里还有半点血性和责任意识? 听到这里气氛略显沉闷。 蓝京环顾众人道:“困难确实有点多啊,同志们。” 乐师承瓮声瓮气道:“好做早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他对昨晚蓝京背着自己突袭下灶轧花厂很有意见。 赵怀石则叹着气敲着铅笔道:“谈到改制就要财正承担改制成本,协助做好各种欠费和职工国有身份置换,难呐,难呐。按蓝县长的要求明年财正资金全部用于经济发展、城市建设,国企改制只能自行消化……” 三位厂长一听炸了,反正也没把这位常务副县长放眼里,顿时七嘴八舌道: “自行消化干脆破产,底还要财正来兜!” “国企职工都是全民性质,本质上还是铁饭碗呢说砸就砸?” “要是没办法了我们也不会坐到这儿来……” 赵怀石怒道:“厂子交给你们各位是好好的,现在出问题了也不能全部推给市场,不也有竞争态势下发展壮大的吗?” 海昇发绣厂厂长陈志武反唇相讥道:“赵县长分管工业时搞破产倒闭也干脆利落吧,当时说法是什么?” “不管说什么,总不至于象你陈厂长连个最起码的扭亏为盈方案都拿不出来!”赵怀石道。 “发绣厂的情况就这样,有扭亏为盈方案早就付诸实施了,可惜没有,”陈志武道,“我按照蓝县长要求提交申请报告,希望引入资金、另请高明、重新发展,反正我想不出办法来。” 蓝京猛地一拍桌子,就连赵怀石都吓了一跳,会议室静悄悄只有参会人员呼吸声。 蓝京沉着脸打量三位厂长,再依次扫过副县长们,缓缓道: “昨晚实地盘点下灶轧花厂出的问题告诉我,国企不振、难有作为,根子出在厂领导身上!企业破产还是改制,厂长们都能凭借国家干部身份安全着陆,换个单位部门继续拿工资逍遥自在,对吧?所以李厂长把车间最新最好的机器设备都卖了,因为不需要承担后果嘛。关于这一点我已跟组织部、人事局讨论过,也征得耿书记同意,那就是启动对国企领导的问责机制,连续三年亏损或濒临倒闭,厂长及厂***要负领导责任,具体怎么负?两条路可供选择——” 他声音更加沉稳,“一是跟企业职工同舟共济,或带领大家扭亏为盈,或参与改制,跟普通职工一样进行国有身份置换,由国家干部变成企业老板、持股人……” “这个……”三位厂长一齐摇头,显然不愿接受。 蓝京续道:“不愿意放弃国家干部身份也行,那就选择第二条路即由正府安排退出原单位重新安置,不过,今天在这里我要慎重告诉同志们,重新安置本身意味着某种惩罚问责,不要幻想离开这家换个厂子继续当厂长,哪怕副厂长副书记也行,想得美!安置到别的国企你除了保留国家干部身份外一无所有,就是普通办事员,每天必须按时上下班而且要干活儿!” 此言一出,前期运作副局长十拿九稳的陈志武最接受不了,站起来道: “蓝县长真要这么做就没劲了!你以为我们厂长不愿意厂子好起来,生意越做越大?说句实话效益好厂长能多拿奖金呢,哪个嫌钱少?但现在的问题是实在搞不起来,我也没办法,我认为不管换谁都一样!蓝县长要问责也行,但要等有人把厂子兴旺起来,那就说明我不行,我没尽力,我愿意接受问责!” 他说得很硬气,赢得旁边两位厂长叫好,表现出同仇敌忾的态度。 乐师承又反过来假意调解:“志武怎么能这样对蓝县长说话?蓝县长也从推动促进佑宁国企扭亏为盈、发展壮大角度嘛,措辞虽然严厉了点,出发点是好的,再说了一些具体做法还可以讨论嘛,你一蹦三尺高何必呢?” 陈志武趁机自下台阶,讪讪道:“厂子搞不起来,职工围着骂娘,我们心里也难受啊。” 本来这么一打一揉,事情也就过去了,然而蓝京偏不。 蓝京盯着陈志武道:“如果发绣厂搞上去了,你真愿意接受问责?” “呃……” 陈志武没料到这厮不依不饶,一咬牙道,“我自己说的自己认账,不代表别人!” 蓝京拿过薄薄的海昇发绣厂改制方案道:“我说句话你可能不爱听,在四家亏损国企当中,发绣厂引入外资、扭亏为盈工作是最没技术含量的!” 陈志武反正豁出去了,冷笑道:“我拭目以待蓝县长拿出新举措,创出新高度!” “举措已经在路上,今天上午会看到初步成效!” 蓝京出人意料道,“周六下午应该有位来自省城大客户大手笔购买各种规格发绣吧?整个县城大小店铺都闻风而动,争先恐后主动接洽,但其实海昇发绣厂已经停产了,不是么?为了取信大客户,还由陈厂长出面商谈,承诺临时启动生产日夜赶工争取三个月内交付订单,陈厂长是这样说的?” 陈志武惊呆了,瞠目结舌看着蓝京,全身泛起阵阵寒意,这种感觉突然发现自己踏中地雷的感觉佑宁化肥厂厂长有过,新镇压缩机厂厂长也有过。 蓝京嘴角含着冷笑:“海昇发绣厂怎么可能临时启动生产?清算期间‘六封七不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仓促之间根本召集不起来那么多设计、技术、发绣女工,也没钱采购原料,所谓启动生产只是幌子,紧接着订单就分解到各个地下作坊了吧?陈厂长!” “我……我不明白蓝县长的意思……”陈志武脸色惨白,精明如他者已猜到省城大客户是个可怕的坑,自己却不慎误踩进去了。 蓝京厉害之处在于,周六上午四家国企刚刚提交改制申请报告,能否顺利取得县领导层一致意见还充满变数,再说他周五到市里开会后又没回来,种种迹象根本让人无法预判出他即将采取动作。 谁知他偏偏提前采取了动作! 乐师承见状不妙,赶紧打圆场道:“大客户冲着佑宁发绣而来,志武也是为了弘扬地方民间艺术,保住佑宁发绣这块牌子,不管怎么说先把大客户留下来,怎么组织生产、如期交付订单可以内部调剂嘛。” 赵怀石也帮腔道:“关于发绣,只要把佑宁的招牌打出去就行,哪个生产真的没必要计较;再说了海昇发绣厂明明破产清算,总不能硬生生以‘没有’两个字把大客户拒之门外吧?” 第327章 按章纳税 经两位县领导一说,其他副县长也觉得无可无不可,相反蓝京有些小题大作的意味,因为吧海昇发绣厂的确是佑宁唯一一家官方生产经营发绣的企业,除此之外全是小作坊。 海昇发绣厂破产清算,等于主力军没了,如何满足外地对佑宁发绣的需求?只能默认民间小作坊顶上去。 蓝京目光掠过众人,微微一晒道:“同志们说得都有道理,只是忽略了两个前提,这也是我上午安排市场监督等部门联合执法的原因,那就是——第一,我允许小作坊生产发绣,但要有营业执照、资质准入,还要按章纳税,请问各位目前佑宁发绣小作坊有几个符合三个基本条件?第二,我允许发绣店销售小作坊生产的发绣,但要有经营许可,也不能打‘海昇发绣’招牌,厂子停产一年多了你还卖得热火朝天,不是虚假、伪劣产品么?” 略加停顿,蓝京喝了口水续道,“联合执法先以发绣店为突破口,你说发绣都来自海昇发绣厂,请提供进货单和付款明细,拿不出来就查封!想不查封也可以,一是没收所有虚假伪劣产品,二是如实交待货源可免于责罚;追查到的小作坊可以相互检举揭发,揭发得越多罚款越少,最终目的是将佑宁所有非法生产的小作坊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他又猛拍桌子,目光灼灼道,“市场规范了,发绣生产经营前景不就光景了吗?说到底很简单,无非切断千丝万缕的利益链嘛,之前为什么不做我不管,但从我上任起必须一切到底,不留情面!” 其实无须蓝京交底,参会人员特别乐师承、陈志武等手机不停地振动,不停地收到四面八方求助短信,已经证明今天上午蓝京在动真格的,在采取雷霆万钧的市场清理整顿行动。 蓝京打得稳准狠的厉害之处在于,他早就知道佑宁县城所有发绣店都打着“原厂出品”招牌,标签也贴的是“海昇发绣”,仅此一条就能**几乎所有销售发绣的店铺;另外发绣属于工艺品,必须持特许经营许可证,显然又是大多数店铺的软肋。 以交待发绣来源免于处罚,这笔生意相信所有店铺老板都愿意做,接下来厄运轮到多如牛毛的小作坊头上,很显然营业执照、资质准入都不存在的,按章缴税怎么可能?本来就是偷偷摸摸生产的! 面临高额的罚款处罚也有变通,即检举揭发其它小作坊争取立功表现。这太简单了,发绣圈子太小基本都是同一个厂的,有时还相互借原料、女工或串货等等,这会儿可就顾不上亲情友情感情,要死一起死全部咬出来。 通过这样拔出萝卜带出泥的覆盖式打击策略,虽达不到蓝京所说的一网打尽,起码也查封百分之九十以上,剩下侥幸躲过一劫的小作坊也瑟瑟发抖短期内肯定不敢顶风作案。 如此一来,只要快速恢复生产、规范管理,重振海昇发绣厂还是问题吗? 看懂蓝京再一次突袭式行动背后的逻辑,孟云峰打量了陈志武一眼,半提醒半诱导道: “蓝县长腾出了海昇发绣厂发展空间,陈厂长选择哪条路应该不是问题吧?” 陈志武却灰白着脸没吱声,实在心乱如麻,心如刀绞。刚刚收到的短信显示,他跟两位密友合伙开的小作坊,不,二十多名女工规模已称得上大作坊了,就在二十分钟前也被查封,里面价值八九十万元的成品、半成品及原料悉数被没收! 更糟糕的是,检查人员从抽屉里搜到一本手写的销售明细,赫然显示今年以来销售额达到三百多万,目前税务部门已经介入,准备按三百万多销售进行补税并向前追溯两年! 老婆一口气打了二十多个电话都被他掐断,发了条信息说快想办法找税务局领导打招呼,不然把家里房子卖了都不够交税! 前方战事不利,后方粮草被烧,陈志武哪有勇气跟县长对掐? 蓝京却缓缓道:“厂长们选择留下参与改制,记住我说的是‘参与’而非‘主导’,要想主导必须达到两个条件,一是积极引入外来资金,你有本事拉来投资商,谁当董事长你们之间自行商量,正府不干预;二是高管层入股,准确地说入了股才能加入高管行列,普通职工不同,在财正拿不出钱的情况下国有身份置换金加拖欠工资可以作为员工股。” “这等于自掏腰包、带钱上班啊!”佑宁化肥厂俞厂长失望地说。 “与工厂职工同甘苦、共命运嘛,厂领导不是特权阶层,也不是高高在上的主人,”蓝京道,“我不喜欢算旧账,我在衡芳主导国企改制也不算旧账,以前所有事情一笔勾销,但从现在起必须按规矩,这个要求不高吧?” 听出县长话里的杀气,加之上午农业局、轻工业局等联合检查组正在三家国企实地盘点,难说会不会查到问题,想硬也硬不起来,俞厂长等人赔着笑连连说: “不高不高……” 蓝京脸色稍有缓和,指着牛厂长道:“压缩机厂鬼迷心窍得罪了黄金客户,罪有应得,解铃还得系铃人,这事儿马上要专门负荆请罪,否则七泽境内没有哪家能吸收你们的产能。” 牛厂长苦着脸道:“涉事的前任厂长、分管副厂长、销售科长等一条线儿都被严肃处理,有的撤职,有的开除,有的清退,我接手后到黄金客户那边跑了十几趟连大门都进不去,听说人家内部口径是永远不跟新镇压缩机厂来往。” “毫无诚意,吃里扒外,难怪人家生气,”蓝京道,“但压缩机市场在全省行业而言是相对饱和的,新镇厂的技术又不占优势没法打开省外市场,只能紧抱黄金客户那棵大树,这事儿先记下我名下吧。” “谢谢蓝县长,我们也会继续努力。”牛厂长大喜道。 “化工厂的问题比较棘手!” 蓝京又转到俞厂长那边道,“据说当初促使厂领导们下决心拍板上线的原因是对方厂家突然同意价格下浮20%也就是一千万,都觉得捡到大便宜了,是不是?” 俞厂长心里暗想又不是老子一个人说了算,真正拍板的坐在你旁边!却做出羞愧的样子道: “那套生产线之前谈了半年多厂家只肯下浮4%,大概抢先听到风声吧才主动降20%,我们吃了信息不对称的亏,唉……” 果然乐师承也跳出来辩解: “剧毒农药目录清单是动态更新的,县环保、轻工业局等部门一直非常**,但说句老实话谁也没想到那次把农村广泛使用的两款列入清单,之前根本没有这方面误服等新闻报道,同志们都觉得还比较可靠,所以算是……算是不可抗力的正策影响吧。” 正因为这套说辞,化肥厂四千多万投资打水漂的结果是无人被问责,所有人都觉得理直气壮。 暗暗叹息,蓝京道:“从国家对环保和越来越注重农村儿童安全的总趋势来看,大幅降低农药毒性、提高可分解能力并全面去除农药残留是今后化肥产业方向,生产线是死的,人是活的,能不能集思广益调整工艺和配方呢?与其坐视四千多万机器搁那些闲置、生锈将来变成废铜烂铁,还不如高薪聘请农学家、化肥学专家学者、有经验的技术人员联合攻关,哪怕再投入一两百万只要能把生产线启用起来不就避免损失吗?” “再攻关也就是化肥,关键是农户们用惯了某个品牌或品种后不愿意轻易更换,”俞厂长道,“到时又面临生产出来卖不动的问题。” 蓝京摆摆手:“这也怕那也怕干脆回家睡觉,啥事都别干!我们首先要解决四千多万生产线闲置问题,等把它用起来了,出化肥了,再想办法解决销路问题,工作得一步步做,到什么山唱什么歌,唱早了也不行。” 讨论至此大局已定,持强烈反对意见的乐师承一再受挫且失去斗志全无的陈志武策应草草熄火,赵怀石东一榔头西一棒也说不出什么实质性东西,最终在蓝京主持下“全票通过”。 不知是不是巧合,这边县长办公会刚刚结束,那边公安局经侦大队对下灶轧花厂李厂长和沧海实业业务员小高的审讯也告一段落,经交代,他俩看到七八成新锯齿轧花机闲置后便密议私下偷运贩卖,之后小高打着沧海实业的招牌向奋进轧花厂胡老板兜售生意,谈妥价格后李厂长指使聂保管将设备直接运过去。胡老板虽然把钱打入沧海实业账户,随后小高却以种种借口取出来并与李厂长私分。 就是说不管真真假假,反正李厂长和小高自愿扛下全部罪名,符合耿啸林对昨晚事件的定性: 个别企业领导利欲熏心吃里爬外,小偷小摸。 鉴于他俩主动退出赃款,认罪态度较好,经提议检察机关可以从宽处理,那个就不在蓝京和秦铁雁**范围内了。 上午县长办公会会办纪要还没打印出来,孟云峰已雷厉风行地在振兴工业领导小组下面设立国企改制办公室,由他兼任主任,直接向县长蓝京汇报。 第328章 现代农业 负责农业条线的正府办副主任张保印惴惴不安送来按要求做的项目跟踪表,蓝京粗略一看火冒三丈: “两年投资兴建28个农业产业园,投入与产出比例居然仅为109:1,连百分之一收益都不到!这样的话还兴师动众投什么资兴什么建,存到银行吃利息起码保证三四个点呢!何况这些钱项目方吃了多少,承建方吃了多少,地方和主管又吃了多少?不能把农业产业扶持资金当作唐僧肉,你吃一口他吃一口最终上西天!” 早在汇总跟踪表时张保印就猜到县长会发火,赔着小心道: “是这样的蓝县长,农业产业园跟工业项目不太一样,特点是投资大、周期长、见效慢,还得靠天吃饭,但作为现代农业的先锋队排头兵,农业产业园具有实验田的示范作用,有时乍看起来没收益甚至亏损,但长期坚持下去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比如呢?”蓝京问道。 张保印道:“早几年县里推广种植异形西瓜主要是方形和椭圆型,瓜农都不感兴趣认为甜才是硬道理,没必要弄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出来。后来我们在两个产瓜大镇投资兴建西瓜种植园,引入先进科学的灌浇和培育技术,再对异形西瓜作全方位介绍与展示,虽然项目本身不赚钱,销售也不理想,让瓜农们切身感受到异形西瓜的魅力后从逐步尝试到大面积种植,目前已成为佑宁西瓜的特色。” “噢,原来如此……” 蓝京微微颌首道,“过去我在工业方面接触了解比较多,虽然也沉到乡镇工作了三年但农业方面是外行,以后请张主任多介绍、多讲解,我也会虚心学习,不懂就问。” 张保印腾地红了脸,站起身连连摆手道:“是我没主动向蓝县长汇报工作,我的过失,我的过失。” “别客气了,相互学习共同进步,”蓝京指着其中一项问道,“现代化生态环保养猪场,里面一项费用是为生态猪修建长度为300米的跑道,还有一项费用是生态猪的专用游泳池……生态猪的待遇比县领导还好,是不是新概念玩得太过火了?” 听蓝京拿县领导跟生态猪相比较,张保印忍俊不禁道: “蓝县长,关于生态猪的培育养殖乍听起来耸人听闻,其实都有科学道理。修建跑道和游泳池是要让生态猪讲究卫生,多运动,然后在运动中消耗脂肪增强体质,快乐生活健康成长从而减少生病,提高生态猪的肉质也节省防疫和治病费用,真正达到生态目的。而且现代化生态环保养猪场闻不到一点臭味,也看不到一只苍蝇,粪便经干稀分离进入堆粪棚和沼气池,发酵的粪便和沼气液全部用于牧草、果树、绿化树,特别牧草又成为猪、牛、羊饲草的重要来源,从而实现畜—粪—草的生态循环,零污染零排放,生产出的农副产品和畜禽产品也因不用农药或添加剂而提高品质,蓝县长。” “听起来很美好,但类似生态闭环设计都只是实验室状态,能以农业产业园方式烧钱出效果已经很不错,大规模推广估计不现实,”蓝京道,“很简单,在当前生活水平下老百姓能够每天都吃一顿猪肉就不错了,愿意以双倍甚至三四倍价钱买生态猪肉的毕竟极少数,当然作为现代农业发展方向是没错。” 张保印连连点头道:“蓝县长说得对的确烧钱,但类似这样的项目容易申报,省市两级领导也喜欢看到生态啊、环保啊、绿色啊等字眼,都是来年拨款的加分因素。” “唉,一级骗一级,骗到总.书计,”蓝京喟叹着又翻了翻跟踪表,随后签上自己的名字,“既然赵县长和贾县长已经敲定,这次就过吧,注意明年二季度起要有出效益、有成果、脚踏实地的项目,不然建来建去肥了专门搞农业产业园的一帮人,也相当于闭环利益势力吧,对不对?” 张保印悚然一惊,原来蓝京并不象他所说的农业产业一窍不通,对里面猫腻门儿精,实在…… 实在精明得有些可怕。 交通、民正两局主要领导一直拖到傍晚才面有难色地来到县长办公室交作业,交通局长陈寅官与民正局长鞠爱民你推我让,都不肯主动介绍。 实在是仓促之间拿出的两套方案过于勉强,连他们自己都不满意,领导怎么可能满意呢? 蓝京飞快地浏览了一遍,手指敲击桌子道: “公墓整体搬迁关键在于两点,一是搬迁地点,必须符合佑宁老百姓根深蒂固的风水观念,千万不可拧着干;二是费用问题,你们既要全部搬掉,又舍不得补偿,那是不行的,虽然属于公共建设项目也不能指望老百姓觉悟来办事,宁可一时拿不出先欠着但账要算清楚。” 鞠爱民皱眉道:“蓝县长,民正账上的钱都关系到民生民计,全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老弱病残每个月眼巴巴望着,增加支出除非财正松口,我这边挤不出来了。” “建新墓归民正,搬迁补偿归交通。”蓝京干脆利落道。 “弄不起来啊蓝县长!” 两位局长都一迭声叫苦,坚决不肯答应,表面理由都是财正拨款跟具体项目和用途相绑定,实在挪不出多余资金。 但实际上蓝京心中有数,这两位重权在握、手里大把资金的局长都是耿啸林提拔起来的干部,在上午东楼取消常委会、西楼通过国企改制决议的情况下,此消彼涨,透过他俩作出一个微妙的狙击也是平衡的艺术。 意在告诫蓝京:你不可能所有事情都说了算! 念及此蓝京也没生气,若无其事道:“方案先放这儿,等我有空仔细研究研究,不过钱肯定不是影响公墓搬迁的主要因素……你俩回去等消息。” 这就结束了? 陈寅官和鞠爱民没料到上周空降以来处处大开杀戒、雷厉风行的新县长,才被小小地狙击了一下便退缩,反倒有些不安起来,略加踌躇,陈寅官道: “蓝县长,以前还有个大胆设想由于造价太高没在方案里体现出来,那就是公墓一带建高架桥,那样既不需要搬迁又能顺利修路,缺点就是成本高了很多。” 蓝京头也不抬道:“二位不就在为钱发愁吗?” 然后聚精会神看材料不再搭理,陈寅官和鞠爱民尴尬地站在原处等了会儿灰溜溜离开办公室。 穿过走廊下楼梯时见四下没人,鞠爱民沮丧地说: “寅官啊今儿个恐怕把县长得罪了,都懒得跟咱俩说话,唉……” 陈寅官声音更轻:“大老板有指示,我能怎么着?你敢违抗大老板旨意吗?” 鞠爱民道:“肯定不敢,不过……不过咱俩说话是不是太直来直去,没把握好分寸?他毕竟是咱俩顶头上司。” “大老板意思是让事情办不成,你再委婉有屁用?还不如把话说死了,由他们两个直接斗去。”陈寅官道。 “也只能这样了,唉……” 鞠爱民心神不定地叹道,作为民正局一把手,其正治地位及影响力肯定不如交通局长陈寅官。 两人低低私语着下了楼,几乎同时手机都响了,鞠爱民一看是常务副局长打来的,按下接听键问道: “老岳有啥事儿?” 岳副局长问道:“蓝县长突然通知我去他办公室……鞠局长不是也准备向蓝县长汇报工作吗?找我也为了公墓的事儿?” “啊这个……” 鞠爱民张大嘴巴呆呆说不出话来,半晌道,“让你来就来,如实反映资金紧张的困难嘛。” 挂断电话,却见陈寅官脸色也很难看,说话仿佛从牙缝里挤出字来: “他娘的,直接通知汪诚过来!” 汪诚是县交通局常务副局长,与民正局岳副局长年纪较大处处主动让着鞠爱民不同,这家伙是前任县长吴穹那条线上来的,年轻,干劲足,平时工作就有意无意跟陈寅官较劲,其野心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吴穹出事后,陈寅官正琢磨着把汪诚踢出交通局,谁知……谁知今儿个居然让这家伙逮到直接向县长汇报工作的机会,一时间陈寅官有些进退失踞,深深被蓝京凭空施展的妙手打击到了。 俗话说一万张嘴都不一样,纵使岳副局长跟鞠爱民一个阵营,明里暗里从没红过脸有过争执,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心里到底怎么想,会不会借机在新县长面前“参一本”,只有天晓得。 没有哪位常务副局长不想当一把手局长,哪怕当两年、一年也好。 夕阳西下,两位局长站在县府大院花台旁边大眼瞪小眼,合计县长见到两位常务副县长的场面—— 县长问:“局里资金是不是很紧张,连我临时追加的项目都弄不起来?” 岳副局长八成吭吭哈哈说:“是有点紧。” 但那个*的汪诚肯定说:“不紧张啊,我随便列举两个项目就能腾出来。” 接着县长会问:“两位局长有没有在局里广泛征集公墓整体搬迁方案的意见?” 说实话两位都没有。 倒不是保密或者故意藏着掖着,而是蓝京给的时间实在太短根本来不及来来回回征集意见,只能急召平时相对熟悉情况的在原有方案里挑选并修改。 第329章 杀回马枪 面对县长的问题,两位常务副局长如何回答呢? 岳副局长大概率说:“陈局跟我提起过……”回避广泛征集的问题,反正我知道这事儿,我不知道局里其他人是否知道。 局班子成员之间能这么应对已经够义气了。 然而那个*的汪诚肯定说:“没有,绝对没有!我都不知道蓝县长部署公墓整体搬迁的事儿!” 狠狠扎陈寅官一刀。 不扎白不扎。 那样的话会导致什么后果?蓝京必定对两位局长的表现极为不满,接下来会将公墓整体搬迁工作直接安排给两位常务副局长! 更可怕的是,以后凡涉及交通、民正两个局的事务都有可能这么做,甚至开会也吩咐一句“请岳、汪两位同志列席”,公开架空两位局长。如果岳副局长不听使唤,还有好几位副局长换着来,总有听话的对不对? 暮色沉沉,两位局长的心也沉到谷底。 是不是站在这里死守,等两位常务副局长过来后统一口径?这招对岳副局长管用,可汪诚,嘿嘿嘿嘿,左耳朵进右耳朵也罢了,恐怕要句句跟陈寅官关照的反着来。 所以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位局长均从对方眼里看到惊慌和惧色,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深切感受到在书记县长之间站队是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不能不下决心了。 鞠爱民语气低沉地说:“寅官,我觉得咱俩要抢先回去向蓝县长汇报,就说……就说经过反复推敲咱俩一致认为腾得出资金……” 陈寅官呆呆道:“爱民的想法我何尝没有过,可混了这头,大老板那边咋办?咱俩成了夹缝里的老鼠两头……”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呀寅官!”鞠爱民道,“大老板不高兴起码等人事调整才琢磨到咱俩,这尊神你看看,前脚说不行后脚就把两位常务副职叫来了,根本容不得转身的!” “好,那先这样!” 陈寅官思来想去狠狠一跺脚,“大老板那边等他慢慢消了气再说!”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工作能力强、人脉广、处事周到的人,却不一定是领导喜欢用的人,原因在于能力水平只是进入领导视野的敲门砖,就等于问人才招聘以本科为杠子,迈过一刹那时大家都一样,但能否被领导重视并赏识关键看会不会随机应变。 官场行事处世没有标准答案,而在于每个人的悟性。 当面临突发事件、紧急情况时,需要及时调整策略、主动往领导思路方向靠拢。因为多数领导还是爱才的,如果你有足够的才华,又有足够的悟性,让领导觉得在按他的想法在努力,那就有机会。 所以象陈寅官、鞠爱民临时变招在官场很常见,相反一条道走到黑的倒是少数,除非认准耿啸林绝对能帮他俩出头。问题在于,面对蓝京空降后的强势推进,耿啸林已经退让不少,难保为维护其核心利益而将自己牺牲掉,这在官场也很常见。 反过来说如果陈、鞠坐视两位常务副即将带来的麻烦而听之任之,那才是不成熟、愚蠢的领导干部。 两人重返西楼县长办公室,小心翼翼敲门进去,蓝京抬头见是他俩诧异地问道: “哦,还有事吗?” 陈寅官大步上前,半躬着腰道:“向蓝县长汇报,我和鞠局反复商量后决定咬紧牙关缩衣减食,无论如何确保修路、迁坟两项工作资金到位!” “是的,是的,确保到位!”鞠爱民道,“哪怕别的项目拖一拖放一放,迁坟工作是大事。” 蓝京脸色稍霁,道:“别的项目也不能拖啊,要齐头并进才对,二位坐……我早说过钱的问题从来不是问题,钱能解决的问题也不是问题,关键在于钱怎么用才算用在刀刃上,取得最大公约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 见县长主动叫自己坐下,俩局长都松了口气心知总算捱过考验,都赔着笑连连点头。 “关于公墓整体搬迁无铁山的方案,我想了想感觉可行性不大,”蓝京道,“你们交通、民正仅仅从可持续性方向考虑,觉得那边地广人稀有足够扩容空间,除此以外呢?首先路况很差交通不便,从城区做公交——假设后面增设的话三四十分钟,而这边只需二十分钟;其次服务设施跟不上,乡村旷野水电气、手机信号都成问题;还有就是,你们想过没有从东端迁坟到西端,数目这么庞大,需要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单单在途就得一个小时,还不是平时上下班甩着膀子,民间迁坟有很多讲究,说不定所有家庭成员全部参与,到时什么场景请二位局长闭上眼睛想一想!” 陈寅官立即道:“蓝县长想得太周到了!县城道路本来就不宽裕,迁坟活动势必集中于放假期间,到时……到时城区交通简直……简直一场灾难。” “基础设施建设也是问题,据我了解明年水电气网建设主攻方向是沿海乡镇的村部,原则上挑村民聚集区先安装,无铁山那边施工难度大而且说实话三五年内都产生不了效益,人家毕竟也是企业……” 鞠爱民说着困难,心里愈发对蓝京佩服不已,须知这位新任县长并非没有依据地强势、甩脸色,凡他决策的事项都做过深入研究。 说话间两位常务副局长前来报到,进屋后见到两位局长端坐着心中不解,暗想他俩还不能代表两个局吗? 蓝京笑着道:“交通、民正主要领导都在,今天就要啃下公墓搬迁的硬骨头,同志们有没有信心?有人说有信心但没办法,我说一定有办法只是暂时没想出来,或者种种原因想出来没说出来,这会儿就我们五个人,什么奇思妙想都可以说,包括陈局的修建高架桥方案,最终实在没办法也不失一个路子,对不对?我们不要轻易肯定或否定,而是心平气和商量实施可行性,嗯,刚来的两位局长先谈谈。” 岳副局长如鞠爱民所料,赶紧道:“关于公墓整体搬迁方案,鞠局都跟我通过气,我俩意见是一致的。” 汪诚——果然是*的,当面就给陈寅官难堪: “向蓝县长汇报,当初征集方案时有不少金点子、创意十足让人眼睛一亮的方案,陈局本着稳妥加节省原因将搬迁地点确定在无铁山,我是保留意见的……” 陈寅官暗自庆幸杀回马枪的决定多么英明,当自己的面都敢下黑手,倘若自己不在后果不堪设想! 遂反诘道:“以前没听汪局这么说过嘛,那到底有哪些金点子,不妨向蓝县长汇报一二。” 蓝京笑道:“未必非得金的,银的、铜的、铁的都可以,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嘛。” “既然陈局吩咐我汇报,又得到蓝县长批准,我就斗胆直言了!” 汪诚是煮不熟嚼不烂的铜豆子脾气,在官场虽属异类倒也不怎么惹得起,“公墓何必兴师动众地从城东挪到城西,既然要扩路,整体向南两百米就行了,听说有短距离整体迁移建筑技术,公墓嘛不是什么高层建筑,又没住活人,就算地基差点儿有点裂缝也无所谓……” 这个幽默有点冷,陈寅官等人都笑不出来。 蓝京立即翻地图:“公墓南面两百米是什么……双牛村三组村民聚居点?” 陈寅官这才说话:“一个规模还不小的聚居点,共有114户,人口377,聚居点中间也围了块村组墓地,当年好不容易说服村民从公墓位置腾出来迁移过去的,正府还补贴了不少钱。这个方案之所以刚开始就被否决,主要不想因为搬迁公墓而牵涉农村住宅房、田地、墓地拆迁,可谓一个麻烦导致另一个麻烦。” “相比涉及公墓的家家户户自己搬迁,我觉得正府麻烦点、辛苦点是应该的,不能把难题都交给老百姓,我们袖手旁观!” 汪诚直接呛道。 “你……”陈寅官恼火得想当众翻脸,旁边鞠爱民暗暗拉了拉他的衣角,暗示姓汪诚存心在县长面前恶心你,要沉住气。 蓝京何尝看不出在场诸人的微表情和小动作,手底下干部并非铁板一块而是各有所图,正是蓝京所乐见的,否则要想打破僵局更费劲。 “我认同汪局不辞劳苦、一心为民的理念,的确,我们酝酿决策一项决定肯定要综合多方面因素,唯独必须摈弃是偷工减料、推卸责任,因为正府职能的核心就是为人民服务,这个不能光挂在嘴边,需要我们每位领导、同志真正行动起来,让老百姓看到我们的诚意!” 蓝京道,“整体南移两百米的方案……我还想看到更具体的内容,单就佑宁县城老百姓最看重的风水而言,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但双牛村三组村民高不高兴?请汪局牵头做下测算,第一怎样补偿安置才能皆大欢喜;第二此方案与整体迁移到无铁山相比,费用、社会影响、实施时间长短等孰优孰劣?请尽快给我报告。” “是,蓝县长!”汪诚响亮并无不得意瞟了陈寅官一眼。 蓝京续道:“陈局、鞠局集中精力拿修路和沿线其它拆迁搬迁的方案,同步推进一着不让,我要的是效率,效率,效率!” 基本没看岳副局长半眼。 岳副局长这种只晓得跟在局长后面亦步亦趋做应声虫的干部,根本不入蓝京的法眼。 第330章 意外见面 度过忙碌的周一,周二早上七点半蓝京就轻车简行,带着正府办主任包秋平和常务副主任姬小花下基层。 空降佑宁已经一周了,也该到乡镇走一走、看一看,体察民情。作为土生土长的县城土着居民,以前蓝京从未去过乡镇,只隐约听说过名字并大致知道方向而已。 本来只定下包秋平陪同,姬小花听说后主动请缨,略带点撒娇地强调说她跟包主任各负责联系一条线乡镇,缺一不可的。 姬小花所说的“一条线”实质指佑宁县的地理分布特色,呈“工”字型,西侧八个乡镇沿着国道一字排开;东侧六个镇沿着海岸线一字排开,中间则是贯穿县城的县级公路。 按正府办两位主任包干片,姬小花对南线六个镇情况更熟悉些,主动请缨也有一定道理;另者前几天包秋平紧跟蓝京做了几件很有影响的大事,微妙间姬小花似被冷落了,故而有此撒娇。 动身前蓝京打电话给秦铁雁,本意想请他一块儿下基层——公安局长在身边更有安全感,他却接市局通知前去衡泽开会。 “哎蓝京,这几天不知怎地眼皮老跳个不停,还有点心神不宁,是不是要出啥事儿?” 秦铁雁忧心忡忡道。 蓝京笑道:“我给你四字诊断报告——睡眠不足!或者,你很久没挨胜男揍了,这趟回去送上门让她揍一顿,你就消停了。” 蓝京没说错,秦铁雁的预感也没错,还真的与莫胜男有关。 周日下午,莫胜男来到省城一处不知名的度假山庄。她跟蓝京、秦铁雁以及姐姐莫小米一样都在省城读了四年本科,性格外向又颇具男孩子气质的她自然没谈恋爱,而将大把时间用在游玩方面,可以说玩遍省城内外每个街道、每座山每个山峰,却从不知道暄嚣繁华的省城居然藏着这么一座清静幽雅的山庄。 本来中午她独自在宿舍睡觉,突然手机响了,一看竟然是市委书记张寓宸打来的,勉强在迷糊中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他问: “你在宿舍?” “是的张书记……” “有辆尾号为71的黑色桑塔纳停在外面,你尽快上车过来见我,注意,全程不要跟司机说话!” 张寓宸言简意赅地说完不等她回答便挂断电话,是的,市委书记亲自打电话约见,相信衡泽境内任何人都没有拒绝的道理。 莫胜男顿时睡意全消一骨碌坐起来,慌慌张张地化妆、穿衣服,她天性粗疏丢三拉四,一会儿找不着眉笔,一会儿口红不见了,然后不管穿哪件都觉得不合身也不好看,折腾了二十多分钟才出门。 那辆桑塔纳就静静停在不远处等候,司机戴着墨镜目不斜视,莫胜男坐到后排甫一关门便开动车子,看样子两人都被事先关照过不得与对方说话,一路上车里保持极其沉闷的安静。 车子开了好一会儿,莫胜男才发现往出城方向,再然后上了高速直奔省城,啊,难道张书记要在省城见自己? 为什么? 莫胜男张了张嘴但没问出口,很显然司机也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说。 直至车子驶入那个美丽如画的度假山庄,悄然停在一幢隐在树林丛中的小木屋前,莫胜男一下车,司机随即快速驶离转眼间消失不见。 难道张书记就在这幢小木屋里? 莫胜男迟疑半晌,穿过两侧精美绿植的木径来到屋前,轻轻敲了两下,里面传来威严沉稳的声音: “请进。” 果然是他。 轻轻推门而入,却见里面别有洞天,各种说不出名堂的名贵实木家具,里侧还有在七泽很少见到的壁炉,燃着熊熊火焰,整个屋里暖洋洋的。 张寓宸,衡泽市委书记,身穿松软、舒适的棉质睡袍,悠闲地倚在整面墙做的落地玻璃窗前的躺椅上,一手端着浅浅小半杯红酒,一手捧着一本书。 不得不说,此时的张寓宸更帅气,更有那种令女孩子心动的中年男人的味道。 莫胜男却从未见过大领导这般做派,市府大院关于市委书记的传闻都是: 从不喝酒; 生活方面非常随和,完全不讲究; 注意个人形象基本穿正装…… 眼前的张寓宸颠覆了莫胜男对他的刻板印象,她急智又差,一时间不知所措: “张……张……张书记……” 平时不苟言笑的张寓宸居然笑了笑,轻呷口红酒,冲对面沙发呶呶嘴道: “坐,红酒,还是威士忌?” 莫胜男悬着小心紧张兮兮地坐下,双手端端正正放在膝盖上,低声道: “我……我不喝酒,张书记。” 张寓宸接下来一句话令得刚坐下的莫胜男象触电般跳起来: “怎么可能?小米说过妹妹能喝六七两白酒。” “啊!” 莫胜男瞠目结舌看着意态闲遐的市委书记,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不,一个地底下冒出来的怪物似的。 张寓宸慢斯条理又呷了口酒道:“小米还说妹妹喜欢吃辣,吃冷饮,洗冷水澡,很多女孩子忌的东西你都不在乎,对了,你还喜欢洗澡的时候唱歌……” 莫胜男呆呆地一退,再退,回头望望似想夺门而出,转瞬又改变主意,盯着他道: “你……你是……” 张寓宸慢腾腾道:“我就是小米在省城的朋友,关于这一点,秦铁雁、蓝京从没告诉你吗?” “他俩怎么可能知道!”莫胜男大声道。 “他俩怎么可能不知道?”张寓宸仰头徐徐喝掉杯中酒,伤感地说,“小米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可爱、最温柔的女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 莫胜男目光渐渐冰冷,又上前两步问道:“那天她到一招订房间、接待的人就是你?后来你哪去了?举报材料呢?” “你先坐下,”张寓宸沉吟良久道,“那天发生了很多事,有些事我至今也不是很明白,还需要进一步深入调查,但有两点你应该相信,第一接受举报材料是我到衡泽的目的之一;第二我绝对不可能伤害小米。基于这两点,你大概能想明白我空降衡泽后做的一些事。” 幸好如今的莫胜男已不是姐姐坠楼猝死的莫胜男,经过副处级领导岗位历练,她已变得成熟而周全,诸如“我秦铁雁蓝京是否都由你提携”之类的废话不会多说半个字,沉思片刻问道: “调查绿野药厂是你布置给姐姐的任务?” “是,也不是……” 张寓宸道,“她从省里下基层锻炼时面临两个方向,一是泉泽,调查关于外资企业收买个别领导联手打压民族企业的问题;二是衡泽,即关于绿野药厂秘密进行大量非法试验的问题。不是我布置,到基层锻炼本身都要认领任务,但怎样完成出入很大,有人挂职好几年回去时提交篇不知所云报告就算交差,有人……象小米就是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当作重要工作去做,甚至觉得一个人的力量不够因此把秦铁雁、蓝京调到身边,我是劝过她点到为止,她真想——当然也出于正义和勇气,想把绿野药厂丑恶行径公布于众,从而带来杀身之祸。” “杀姐姐的真凶是谁?”莫胜男追问道。 略加沉吟,张寓宸轻轻喟叹道:“你的题目很大,大得不知从何答起,如果一句话就能回答,真凶早被挖出来了,可惜……此案共分三个层面,一是遥控指挥者,决策决定着绿野药厂做什么或不做什么;二是助纣为虐者,省市区三级都有,具体哪些人不用多说你应该看得出来;三是具体执行者,绿野药厂本身、赖军骁庞奔等黑势力、雇佣打手保镖等等,你说抓捕哪个层面才算杀害小米的真凶?” 莫胜男被诘住:“呃……最好一网打尽……” “胜男会下围棋吗?” “不……不会,耐不下性子。” “围棋之所以凝聚着东方传统文化智慧与结晶,最核心之处在于它不以消灭对方为目的,而是尽可能压缩对方势力、不断巩固扩大自身势力,最终以围的地盘多取胜,”张寓宸道,“在这个过程中你暗示对方,我允许你活,但你必须付出代价;反之当对方发现你准备歼灭意图时,会使出最激烈最凶悍的抵抗手段,到最后往往两败俱伤,哪怕胜也是惨胜,值得吗?” 莫胜男老老实实道:“张书记说得太玄奥,我不太懂,我只想着有朝一日看到杀害姐姐凶手站在法庭上接受审判,被判处死刑。” “那是表象!” 张寓宸放下酒杯道,“你真想看到那一幕吗?不出一个月就能让你看到,那是替罪羊,他们甚至连小米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接受杀人任务,杀了获取报酬,如此而已!如果对方知道我们仅仅想要这个,马上就会交出凶手——围棋术语叫做弃子;相反我围而不歼,给对方强大的压力,使对方一直处于惶惶不安之中,比打他骂他还难受,明白?” “不明白……” 莫胜男心烦意乱地咬着嘴唇道。 张寓宸定定看着她,良久道:“你长得很象小米,可性格脾气却又相差千里,实在很奇妙……你太紧张了,喏,到那边洗个澡放松一下吧。” 这个建议太突兀,以至于莫胜男圆瞪双目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331章 紧急围剿 周一凌晨两点,大明曙光机械厂宿舍大院。 作为传统老牌的省属国企,大明宿舍大院规模非常大,分为单身宿舍区、职工住宅区和领导住宅区,其中领导住宅区清一色独门独院的两层小楼,只不过为了遮人耳目刚开始以修建仓库的名义,远看上去不及外面别墅精致,里面却由厂子出资装修得舒适华丽,不折不扣的“安乐窝”,且房改面积又故意算得粗疏,实际面积一百四五十平米可房产证只有九十多。 工人们都说一套房的钱买了两套房还赠送豪华装修,怎么都想当干部呢。 黑影幢幢,悄无声息地围住第六排第三套小楼,这种户型好处就是易攻难守,后窗防盗栏封得死死防止不三不四的工人打主意;两侧都是别人家,有的因为把整个院子都封进去了,墙壁又高出半米左右,正门便是唯一出口,可谓瓮中捉鳖。 宿舍区养狗的人家很多,狗在夜间嗅觉非常灵敏,渐渐地此起彼伏叫了起来。 “动手!” 为首黑影一看势力不对劈手命令道,紧接着“轰”一声,厚重的防盗门被微型炸弹破开,几道黑影闪电般冲进去,随即分出一路奔袭到二楼卧室——他们事先摸准了今晚行动目标就睡这间,“嘣”地踹开房门—— 一系列动作兔起鹘落实在快得惊人,二楼卧室目标,一位干练精瘦,目光敏锐的中年人从听到狗吠、破门、踹门,短短几秒其反应也很快,立即坐起身体、开灯、拉开床头柜抽屉,正好将一管药剂握在手里瞬间,一个黑影冲进屋一甩手: 夺! 一柄匕首深深扎入中年人手腕,他轻哼一声咬紧牙关伸出右手去拿,说时迟那时快两个黑影将他死死摁在床上,随即一团软绵绵的海绵状东西塞进他嘴里,一张眼罩罩住他眼睛。 “报告,目标已活捉;”为首黑影举起右手汇报道,“重复,目标已活捉。” “立即押回总局!” “是!” 一行黑影撤出领导住宅区时,四下里黑漆漆的宿舍巷道、小树林、草丛间危机四伏,风声里隐隐传来令人不安的战栗杀机。 在更远的宿舍大院门前大路上,轰隆隆的重型卡车开始发动,路面弥漫着刺鼻的汽油废气尾气味。 然而夜空传来清脆的发动机声,紧接着两架直升飞机由远而近急驰而至,在地面闪光灯引导下停到宿舍区篮球场上空,一架缓缓降落,一架低空盘旋进行策应。 降落的那架还没停稳,两名黑影已挟着俘虏飞身蹿上去,与此同时策应的那架似发现异动,哒哒哒哒,机关炮由上而下猛烈射击。 “轰!” 小树林里似有武器被引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两架直升飞机不敢多停留扶摇直上很快消失在夜空中。 剩下黑影会合到一处点名,然后分乘摩托车有序驶出宿舍大院,此时外围重型卡车已知行动失败纷纷熄火,安安静静停在路边象什么都没有发生。 等到警车呼啸而至,宿舍大院只留下满地狼藉。 当夜还发生了一连串的事件: 省轻工业厅某副**跳楼自杀; 省公安厅刑警总队某副队长服毒身亡; 省纪委某室主任突然失踪,下落不明…… 上午八点四十分。 饶益伦象往常一样随时步出别墅大门,秘书已拉开门站在车边,他心不在焉点点头并上车,然后问道: “今天有什么特殊情况?” 夜里那些事虽然还没人正式汇报,饶益伦却已收到几个不同渠道短信,之所以这样问秘书,表明自己心里大致了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恐怕要适当更改上午日程安排。 果然秘书道:“是这样的饶书记,的确有些突**况,九点整***干桦松**要向您和曹省长具体汇报,您看上午日程是取消还是向后推一推?” “具体有哪些?”饶益伦问道。 秘书翻开笔记本里夹的日程表一一介绍,等说完车子正好驶入省府大院,饶益伦微微皱眉道: “你会同宗祥秘书长酌情安排吧,上午看样子没时间了。” 下了电梯,干桦松已夹着公文包站在办公室门口,虽说旁边有可供等待的小休息室,“站着等”本身就是一种姿态,毕竟***这种部门本质上跟纪委差不多,只要汇报准没好事儿。 领导最头疼就是看到他们。 握手寒暄后进屋,刚坐下没半分钟曹巍也来了,恰到好处迟到一分钟,省长与省·委书记之间微妙的分寸感,把握得刚刚好。 负责记录的是省·委专门配备的机要秘书,关于她,省府大院内部笑话是睡觉都用胶布封住嘴,防止说梦话被老公听到。 “开始吧,”饶益伦道,“我和曹省长想听听桦松**又搞出什么大动静。” “惭愧,惭愧,在我而言最好是太太平平地没动静……” 干桦松道,然后打开笔记正式汇报,“饶书记,曹省长,经过前期缜密调查与摸排,昨晚我厅特种人员潜入大明曙光机械厂宿舍大院,对副厂长樊忠群进行秘密抓捕,抓捕期间他企图服毒自杀被阻止,同时对方似有所察觉并紧急调遣人手拦截,我厅用直升机直接运回总局审讯……” 饶益伦满脸峻色:“敢跟***局明火执仗对着干,胆子不小!” 干桦松道:“因为在整个案子当中樊忠群扮演的角色相当关键,对方没料到***局出手抓捕也有点狗急跳墙了,至于为什么待会儿再详细汇报。我厅对樊忠群审讯期间,省城发生多起与之相关联的自杀、逃亡事件,目前为止核实清楚的共有七人,其中正厅两人、副厅五人;此外处级层面涉及到几位仍在甄别之中……” 他将名单分放给两位省主要领导,曹巍尽管来之前也大致了解些情况,一行行看下去脸色沉重,叹道: “看看个别党员干部腐化堕落到什么地步,人家糖衣炮弹就那么甜那么香,值得以自己的生命声誉为代价?不可思议!” 干桦松道:“自杀或逃亡的七位厅级干部,或明或暗都与被抓捕的樊忠群有种种联系,他们搭建严密的保护伞、信息网,使得樊忠群在大明机械副厂长位子上呆了十四年,期间还提拔副厅待遇,与厂长、书记一个级别。” 饶益伦眼里有了怒意:“十四年副厂长,组织部、国资委、工业条线都怎么监督管理的?之前划的红线是六年,时间一到非升即调,每年派出的考察组走过场到这种地步?还居然提拔副厅待遇,更不符合规矩!” 省·委书记指责的三类当中两类归曹巍所辖,曹巍立即表态: “下午就责成相关部门就此事展开全面排查,加强对省属国企的监管尤其是领导岗位交流。” 干桦松道:“樊忠群多年坚守岗位牢牢控制生产大权的另一个重要因素在于,他跟西北火箭发射基地某位大领导是同县同镇同村同组,两人老家旧宅子前后排,正因为这层关系才保住大明机械那款零部件的供应权,某种角度讲,他算厂子坚持至今的有功之臣。” “功不能抵过,他本质为了窃取国家尖顶技术秘密。”饶益伦道。 干桦松道:“此人潜心经营大明机械间谍网多年,已具备相当厉害的反侦查网络和狙杀灭口能力,之前念松霖同志险些遇害就是典型例子,那次事件证明樊忠群把黑手都伸到我们***市局甚至省局层面……” 他低叹一声续道,“其实包括京都都很奇怪樊忠群行事不算很低调,作案手段也不算很高明,而且跟地方黑势力也有瓜葛,为人可以说张扬跋扈,十多年来一直被工人举报,***对他也多有诽议,衡泽市委守土有责亦有所耳闻,怎么能稳当当谁都奈何不了他呢?这当中肯定还有更深的内幕!” 饶益伦与曹巍对视一眼,脑中同时浮起个念头:会不会郭文章也被卷进去了?他才提拔副省长,又手握发改委重权,表明省·委的信任与倚重,这下……这下可就尴尬了。 干桦松略加停顿,眼含忧色地瞟了瞟两位省主要领导,声音更低地说: “通过连夜审讯,我厅当然也做了大量外围如证据收集、周边人员抓捕等等,直至凌晨六点基本确认省·委副秘书长薛峰是樊忠群的保护伞……” 饶益伦深为愕然,定定出神会儿问道:“薛峰是否涉案涉谍?” 充当樊忠群的保护伞与牵涉出窃取出卖国家机密情报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码事,谨慎如饶益伦必须要问清楚。 “目前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薛峰参与此案,”干桦松斟字酌句道,“樊忠群是有单线联系的上线,但每次都通过物理隔离手段传达指令、传递情况,他不清楚上线真实身份,因此有关薛峰的问题,我……正式向饶书记、曹省长申请拘捕并接受调查!” 薛峰虽然也仅是副厅干部,但属于重要敏感的省府大院两办领导,干桦松纵使证据确凿也必须先请示后动手。 “除了调查涉案问题,你还有什么意图?”老辣精明如饶益伦听出字里行间的蛛丝马迹。 干桦松稍稍犹豫,然后以极低的声音道:“樊忠群主动交代薛峰曾数次提到某位省领导对其提携与照顾……” 第332章 相顾骇然 饶益伦与曹巍相顾骇然。 到他俩这等正省主正大员的修为与深沉,“相顾骇然”就真的很骇然,没必要在***人员面前做戏。 为何? 薛峰是省府大院里资历很深的老机关,早年因为文字功底厚材料写得好从市里选拔到省·委办公厅后,脚踏实地以副科长起步,每三四年提半级,每次晋升关头从没落下,一帆风顺提拔到当前副秘书长位子,这样的成长路径纵使在人才荟萃、高手如林的省府大院都不多见,通常科级提处级、处级提厅级总得到基层历练数年。 站在薛峰背后的、也就是他自己都承认提携与照顾的省领导是谁? 省·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晏长述! 也难怪郭文章迟迟不愿启动大明机械改制,更难怪郭文章也容忍了赖军骁、庞奔黑势力的横行。 郭文章并非看郭启仁的面子,而是曲曲折折关系到其仕途靠山也是老朋友晏长述。 一根线终于连了起来。 如果薛峰涉案,如果晏长述也涉案,如果郭文章也也涉案,那简直……那简直是饶益伦和曹巍的噩梦! 等于说七泽核心权力圈里,一大帮间谍大摇大摆,横行无忌,还有啥机密可言? 身为省主要领导别做任何幻想,赶紧辞职滚蛋吧,滚得快点或许能够免于更严厉的问责。 屋里空气凝固。 半晌饶益伦缓缓道:“桦松**刚刚说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薛峰涉案,那么他所存在的问题仅限于包庇、纵容,给予其留在大明机械继续作案的机会,对不对?” “目前审讯和调查掌握的情况是这样。”干桦松道。 “我要多问一句,”曹巍已悟到饶益伦问话的意图,紧随其后道,“薛峰没有涉案,为什么要接受***局调查呢?他那属于违反组织纪律问题,应该提请纪委介入,是吧?” 干桦松来汇报前就担心这一点,苦笑道:“按照道理是这样,不过……我们考虑薛峰不能排除涉案的可能,为着谨慎起见还是控制起来比较好,万一被别有用心者抢在前面灭口就糟了。” 曹巍道:“桦松**要相信我们纪委保密和防范措施的严密性,起码近五年来被省纪委**的没出现一例死亡、逃跑、病故等意外情况;再说了,如果***那边追查到涉案证据随时可以提捕,反之省纪委发现薛峰涉案也会及时移交,渠道都是畅通的嘛。” “唉,这个……” 被曹巍诘得没办法,干桦松只得实话实说,“向饶书记、曹省长汇报,之前念松霖念主任的案子,钟纪委要求***系统交出责任人,但因为保密需要吧我们……为此双方闹得不太愉快,如果薛峰到了纪委手里,我担心也……也要不回来了……” 饶益伦不悦道:“桦松**不要把个人感情带到工作当中,交与不交主要看证据,你有证据就通过正规手续提捕,不存在什么愉快不愉快!” “是的,饶书记、曹省长指示得对,”干桦松及时转弯,“我的汇报就到这里,回去后我厅将及时组织审讯并深入调查,争取以樊忠群为支点撬开七泽省内整张间谍网。” 虽说国家安全高于一切,但也不能随便怀疑我们的高级干部,怀疑也得讲证据,而不是打着怀疑的幌子抓人。 所以上纲上线的话,一旦省领导摆出强硬姿态,干桦松也无可奈何。 “唔……” 饶益伦和曹巍都微微颌首,等干桦松离开后,饶益伦朝机要秘书吩咐道,“你回办公室整理一下记录,回头送给桦松**签字,然后我和曹省长会签。” 机要秘书情知两位主正大员还要单独谈话,应了一声迅速出门。 门甫关上,饶益伦与曹巍不约而同叹了口气,然后又不约而同面露苦涩的笑容。 “曹省长先说。”饶益伦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是不是请樟林书记过来讨论一下**薛峰的事儿?”曹巍征询道。 饶益伦点点头:“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不管如何先把人控制起来,不留话柄。” “是的是的,”曹巍深深叹息,“但怎么说呢,从感情以及相处多年感觉来看,我不相信长述同志涉案,当然了感情不能代替原则,可……可事情要讲究逻辑,不能乱怀疑乱指责。” “况且从***系统透露的情况来看,案子仅限于大明机械零号车间,并没提到七泽省一级机密数据和资料嘛,”饶益伦沉思道,“我对我们的同志包括长述、文章等等是信任的,他们的工作表现也证明是可靠的、不错的,不能……绝对不能轻易卷入涉谍,那个如同油污一旦沾上就洗不掉,我不想我们的同志正治上留有污点。” 曹巍点头道:“饶书记处处维护班子成员、同志们的声誉啊,确实,涉及间谍案的调查无论结论如何对个人都是沉重打击,要尽可能地避免误伤……我希望樟林书记也能体谅到饶书记的苦心,**期间把握好适当的方向和分寸,千万不能火上浇油。” 此时此刻,两位主正大员忧心忡忡啊。 饶益伦离退下来还剩一年多,近几个月正雄心勃勃推动列入全省重点规划的几个放眼全国都打得响的项目,加之由他一手促成的两个经济特区建设方兴未艾预计明年上半年便可剪彩运行,届时从正生涯基本划上圆满句号,接下来回老家大学教书去也。 曹巍呢对饶益伦的举动都看在眼里,也满心满意地全力配合,因为前任的终点将是他的起点,项目搞上去了、经济特区建成了,为他接任后的正绩打下良好基础。平心而论,尽管搭班子以来不可避免小摩小擦,总体来说他很敬佩这位班长,工作务实,不标新立意异想天开,有恒心有耐心地夯实七泽家底。若能从饶益伦手里接过这摊子,曹巍是比较满意的,也是心中有底的,七泽总体发展态势摆在这里,不会差到哪儿去,但有可能猛地提速腾飞。 孰料俩主正大员踌躇满志之际,陡地闹出这档子糟心事,若把握不当有可能令得多年深耕的心血毁于一旦! 面对干桦松的请求,可以同意,同意有同意的理由;也可以不同意,不同意有不同意的道理。 心有默契地,饶益伦与曹巍不约而同选择不同意。 正如干桦松所担心的,只要落到省纪委手里,***系统再强势也别想将人捞走,毕竟之前念松霖事件的心结摆在那儿,架都打到京都层面了。 因为很明显,樊忠勤能交代的肯定都交代了,与他有关联的死的死、逃的逃,估计查不到更有价值的线索;薛峰与樊忠勤哪怕是直接上下级关系,中间必定要有物理隔离,绝非由此及彼那么简单。 ***抓不到薛峰,就永远弄不清他的秘密;薛峰被省纪委**,只会盘问收了樊忠勤等人多少好处,有无贪污**行为等等。 这样会不会造成更高级别、潜伏更深的间谍逃脱法网? 饶、曹二人只根据“没有证据证明薛峰涉案”进行推导,怎么可能站在***角度将问题扩大化? 相反,他俩内心深处更担心薛峰为了减轻罪行而乱咬,将其实根本不相干的晏长述等人卷进去,继而制造一桩轰动全国的***大案——在他俩看来,这种可能更大,因为干桦松当然希望案子涉及到的领导越高越好。 没隔多会儿沈樟林匆匆赶到。 昨夜省纪委某室主任突然失踪,音信全无,随即家和办公室都被***查封且定性为“涉谍畏罪潜逃”,沈樟林憋了一肚子火,站在***人员面前连续问了三遍: 没有证据凭什么定性?! 再接到饶益伦的通知,沈樟林心里直打鼓,还以为省·委要就此事进行追责,一听两位主正大员共同决定**薛峰,顿时松了口气:要盖棺定论了! 遂毫不含糊表态立即落实两位主正大员指示——事实上**两办副厅级干部已经超过其应履行的程序,派遣精锐人马对薛峰采取**措施,同时启动最高级别的警戒警卫,确保其人身安全。 其实根本无须省纪委方面太麻烦,干桦松还没下楼,饶益伦已安排秘书带了几名有经验的警卫将薛峰控制起来,接下来做个移交手续就行了。 雷厉风行处理完一系列事情,饶益伦独自坐到办公桌前时竟然一阵晕眩,有头重脚轻之感,赶紧从上衣口袋掏出药瓶连服两粒,才长长吐了口气。 好险呐! 倘若干桦松敢于赌一把,抢在正式汇报前先下手抓捕薛峰,饶益伦和曹巍也无话可说。 可惜干桦松不敢赌,按规矩老老实实走程序,从而给了俩主正大员狙击的机会。 至于上次干桦松专题汇报的省·委703会议室内部电话打给某位副**,导致他在抓捕人员上门前服毒自杀,今天双方都没有提及。 那次饶益伦特许干桦松按安全调查流程对程控室、值班室、会议室等区域进行彻查,并安排相关人员做了笔录最终一无所获,故而不能在没有丝毫佐证的情况下怀疑薛峰使用过703会议室电话。 虽然薛峰的确有很多机会进703会议室,即使被目击使用内部电话也没啥,作为副秘书长,一天到晚不知要打多少电话呢。 第333章 新北大街 蓝京在包秋平、姬小花“两大护法”陪同下首先视察东面沿海的六个镇。毕竟在乡镇呆过三年,又是信息量获取最丰富的卫生院和司法所,蓝京深切知道哪些方面是乡镇工作的堵点、难点、痛点,故而此行目的很简单,就是发现问题继而解决问题。 上世纪八十年代鳗鱼苗被市场爆炒的时候,沿海六镇特别渔民提前进入了小***活,家家都有渔船,大批收购商、中间商守在码头伸长脖子等船只返航,根本不存在讨价还价一律按“尾”计算,最高峰时每尾价格达50多元,被称为“软黄金”。 然而这种国际炒家控制下的爆炒一旦回落便是满地狼藉,不会做远期期货、远期合约的供销社、渔业公司等血本无归;举债购买大吨位船只的渔民也损失惨重,此后沿海六镇经济便走了下坡路: 渔业方面近海区域由于过度捕捞几乎枯竭,小吨位渔船又走不远,加之国家为了保护海洋渔业资源,对黄海和东海海域实行每年不低于两个月七泽为三个半月的休渔,大批渔民宁可将渔船闲置也要跑出去打工。 工业方面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冷冻厂,开捕期间将批量收购的海鱼冷冻起来销往内地;此外无非技术含量低的紫菜厂、海带厂、海产品干货厂等等,基本靠海吃饭,每年就靠固定联系的大客户维持生计。至于其它工业企业,哪个投资者愿意跑到海边建厂?再说交通又不方便,仅有一条穿过县城的县道,就算愿意前来的考察也被西侧沿线八个乡镇和县城留下了,根本轮不到沿海六镇。 农业方面的亮点是西瓜,经盐碱地改良的滩涂特别适合大面积种植——盐碱土壤中盐分发生盐胁迫效应可以提升瓜果酸性转化酶与中性转化酶的活性,增加可溶性糖含量、提高糖酸比,从而使得西瓜格外香甜。就靠西瓜产业陈庄成为沿海六镇当中的第一大镇,也因此由县委常委兼任镇党委书记,目前是上任第一天想硬敬蓝京白酒引起秦铁雁闹场的夏铭。 蓝京也将陈庄镇作为考察的第一站,孰料夏铭真是小家子气,早上听说县长要过来居然随便找个理由避而不见。 枉费蓝京一片苦心,本身嘛第一站就到陈庄暗含示好、和解的意思,只要夏铭露脸主持接待,两人谈笑风生,上次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蓝京也不想贸然在常委会里树敌,官场中人永远是朋友越多越好,敌人越少越好。 但夏铭不给面子,蓝京也没说什么,淡淡应了一句基层事务繁重啊。 在镇府大楼坐了会儿——镇***成员都暗自腹诽夏铭气量太少导致大家很被动,不消说也会微妙影响日后陈庄镇在县长心目中的地位,个个赔着笑脸施出全身抖擞作陪。 “到海边渔村走走,边看边汇报。”蓝京道。 大巴车出门往东,不料蓝京陡地说:“我过来时看到北面新建了一条大街,绕过去瞧瞧。” 主接待的褚镇长微微一怔,道:“那条街还在施工当中,车子没法开啊,蓝县长。” 镇副书记兼组织委员卫书记也帮腔道:“是的蓝县长,等整条街通车时请您过来亲自剪彩。” 语气、语感以及神态让蓝京心里诧异,因为官场中人正确的表达方式不是这样,除非…… 除非心中有鬼! 蓝京道:“车子停路口,我们到里面走走。” 越不想他看,他越要看。 换作夏铭在场打个哈哈或许就能应付过去,同为常委,蓝京不好意思压迫过甚,但这会儿连个副处级的都没有,蓝京反客为主占据绝对主动。 车里温度陡降十度。 镇领导们都在相互急切地使眼色或发短信,显然怀疑蓝京事先听说过什么,实际上还真没有。 上周空降到佑宁以来,蓝京所听的都是关系到全县发展大计的方向性、策略性、战略性问题,区区海边小镇的情况,目前来说根本够不着份量。 蓝京只是从一个小细节察觉到异常。 北面这条新建的大街比镇现在的主干道宽了一倍,且方向相同,不想可知以后将成为陈庄镇商业新区、生活新区,解决老镇区设施设备陈旧和空间拮据的问题,按说是件好事,可刚刚褚镇长、卫书记介绍的全镇主体工作、重点项目、重大工程等等,半个字都没提到。 明明是件有利于小镇发展,有利于改善居民环境和条件的大好事,为何不向县长汇报? 很简单,必定存在手续或程序方面的瑕疵! 下了车之后蓝京习惯性地四下环顾,沿着挖了一半的石子路走进尘土飞扬的新大街,两侧都是两三层的连家店,一楼做店面,上面居住;南侧紧挨着老镇区建筑,北侧连家店后面还有好几排别墅,也都是两三层高。 “这条街哪年开工的?” 蓝京问的是立项与施工时间。 褚镇长道:“去年,九月份拿到批复十月开工,拖拖拉拉一年多了,我们已要求开发商无论如何确保春节前做好路面硬化,起码节日期间发挥分流老镇主干道交通的作用。” 哦,有正规批复。 蓝京默不作声又向前走了一段,透过连家店、后排别墅夹巷看到后面田地,皱眉道: “别墅是不是征用的农田?总规模没超红线吧?” “没有,没有!” 褚镇长明显有些紧张——见面时蓝京就注意到他一紧张就摸外套钮扣,这会儿又摸着钮扣道,“用地规模和补偿标准早在镇里申报新大街手续时就定下来了,之后一系列拆迁、搬迁工作非常顺利,没发生一起群访事件。” “这些商品房都卖掉了?”蓝京又问。 “向蓝县长报告,陈庄镇居民都知道以后新大街商业更有发展潜力,稍有点头脑的、打算开店的,纷纷抢着买这种连家店,各方面条件环境都胜过老街。”褚镇长介绍道。 蓝京紧紧追问:“卖得一套都不剩?” “呃……” 褚镇长直觉县长这么问必定有其玄机,脑子却转不过,只得如实道,“是的,都卖光了。” 蓝京转头道:“姬主任牵头查一下所有连家店的户主,中午之前我要看到名单。” “啊!” 在场镇领导们嘴巴都张得老大,目瞪口呆看着蓝京。 卫书记一咬牙上前道:“蓝县长,有个情况我想代表镇班子成员向您解释一下,刚开始修建新大街以及连家店的时候,小镇居民都不认同这种商业模式,开盘后无人问津,为了提振老百姓信心、推动新大街商业建设,夏书记号召班子成员带头购买连家店,所以……所以……” 蓝京反应何等之快,颌首道:“我不反对领导干部带头购房,领导干部也是人,也有投资需要,但必须坚守两个原则,一是不准以优于普通购房者的价格;二是不准享受高于普通购房者的优惠。只要符合这两个原则,我非但不反对,而且鼓励。” “蓝县长这里头还……还有个情况,”既然卫书记已经说出来了,褚镇长只得硬着头皮补充,“刚开始连家店卖不动,开发商也没信心,镇***成员主动购房时确实给予比较大的……大的……后来市场热起来了,买的人多了,价格也慢慢推了上去……” “噢——” 蓝京拖长声音意味深长道,目光依次扫过镇***成员的脸,故意停顿片刻,这一刻简直比一个世纪还漫长,众人心里又恶狠狠问候了夏铭祖宗十八代。 “上车再说!” 蓝京断然转身上了大巴,等车子开动驶出镇老街后才缓缓道,“镇领导勇于带头购房托市,出发点是好的,也达到了目的,连家店从无人问津到卖光了嘛。但镇领导购房享受了超过普通购房者优惠也是事实,而且获得丰厚利润,这一点追查起来难以解释。我的建议是……个人建议啊,是否采纳尊重各位意愿,我建议同志们把所购的连家店退了,哦还有别墅也可参照,什么价钱买的按什么价钱退,开发商可以按最高档次存款利息予以补贴,让利于民嘛同志们觉得呢?” 车子里鸦雀无声。 吃到肚里的肥肉还要吐出来啊,这这这,这岂不是剜了心头肉?镇领导们个个呆若木鸡,不甘心表态,也不愿意表态。 坐在蓝京后排的包秋平悄悄站起身,不满瞪着镇领导们,暗想都是什么素质的干部,就差戳着鼻子骂了还无动于衷,半提醒半警告道: “蓝县长在为同志们着想啊,连家店一套值不少钱吧,按购入价到升值到现在市场价计算,差价就是同志们的获利所得,达没达到纪委立案标准啊?就算纪委不管,监察能先介入吧?退一步讲,连家店普通购房者听说花的钱比领导多,位置还没领导好,什么感觉?同志们认真想一想!” 褚镇长心中一寒,率先道:“我们……我们已经想好了,等夏书记回来后拿个方案集……集体清退,因为当初等于集体购买嘛,跟开发商做好相关手续,绝对不留后患,绝对不留后患!” “感谢蓝县长的提醒,蓝县长提醒得太及时了!” 卫书记满脸堆笑道。 第334章 柴油补贴 在一叠声“感谢蓝县长”的奉承中,大巴车来到最靠近海边的曲塘村。 曲塘是传统保守的小渔村,至今还保留着男人出海捕鱼、女人在家务农的习惯;老人们在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边抽旱烟边翻转晾晒的鱼干贝类,孩子们则在地间田头快活地嬉戏打滚。 大巴车照例停在外观装修还算可以的村部院里,村干部们已接到通知列队欢迎,施村长则有准备好的“万能汇报材料”,里面除了数据要按季度更新,其它内容把开头“尊敬的***”换一下即可。 材料质量并不重要,试想哪个跟村长计较这个啊。 出乎意料的是,蓝京一摆手道:“不坐了,刚才一路上屁股都坐得疼,还是随便走走。” 变相对镇级公路建设、村村通工作提出批评,褚镇长也无颜以对暗暗又操了一遍夏铭祖宗十八代,赔着笑道: “多步行好,有利于身体健康。” 基层干部最怕领导说“随便走走”,平时精心设置的“定点考察农户”和台词背得滚瓜烂熟的群众演员用不上,容易产生不可控风险。 褚镇长等均一脸茫然跟在蓝京身后,感觉今天上午日子很难捱。 出了村部蓝京专门挑小路走,五六分钟后拐到一处篱笆半垮半拉、院前屋后比较空旷的农家小院,进去时一位中年妇女半跪在地上慢腾腾地翻筛黄豆,动作比电影慢镜头还要慢,对她来说,时间是最不值钱的。 “这位大婶,请问你一个人在家吗?”蓝京上前亲切地问。 大概平时从没这么多人上门,中年妇女象被吓懵了,停住手呆呆看着蓝京。 施村长赶紧上前两大步道:“王婶,这位是蓝县长,从县里过来视察工作,好好回答领导的问题!” 当然这种暗含警告的话语,王婶根本听不懂,只是两眼无神应道:“啊,我一个人,一个人在家。” 蓝京了解这些没见过世面、完全不懂官场世故的农妇,索性蹲下来接过筛子边筛黄豆边问: “老公和孩子出海了?” “可不是嘛,还有老爷子,非说自己身子骨硬朗要搭把手。”王婶道。 “要是大船的话三个人也够呛。”蓝京道。 王婶道:“再加上叔子家两个,他家的船一直没修好,抵不上用呢。” “我猜家里肯定王婶管账,钱财一把抓。”蓝京微笑道。 王婶也笑:“领导说笑哩,咱这种打渔人家有啥闲钱,扳手指都数得过来。” 蓝京问道:“王婶家农业税跟‘三提五统’都按期缴纳了吧?” 当时农村除了雷打不动的“交公粮”也就是农业税,还有叫做“三提五统”,“三提”指村级提留,包括公积金、公益金、管理费;“五统”指农村教育附加费、计划生育费、优抚费、民兵训练费、修建乡村道路等民办公助事业费。 这当中公积金即公共积累资金,用于村集体资产维修整治;公益金即为困难户捐款、慰问困难群众、老模范老英雄慰问金以及其它救济金或补助金;管理费即村干部补助金、办公费等。 大致脉络是,因为国家财正困难,基层组织靠农民交粮、交钱维持运作,其中村级单位经费靠“三提”,乡镇单位经费靠“五统”。 王婶叹了口气:“公粮肯定一分不能少,那是上缴国家的;‘三提五统’……唉,最近两年船开得越来越远,有时弄不好被鬼子军舰发现了连同渔具全部扔光,日子难捱呢……” 施村长在旁边道:“你家连续两年没缴齐了!” “有钱当然要缴,现在没钱哎……” 王婶还没说完,蓝京道:“今天在这里我可以透露个好消息,从京都到省市都在酝酿一项重大的、直接的惠民正策,那就是全面取消农业税!至于‘三提五统’怎么办,各级财正也会拿出相应措施,总而言之一点,那就是切切实实为农民减负,让农民真正享受到改革红利!” “那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镇村干部都面露喜色,毕竟每年催交公粮也是一种面广量大、纠纷不断的正治任务,头忙得发昏,缴不齐还得挨批评甚至影响前途。 “目前已在多地进行试点,时机成熟便统一宣布,”这是从对京都层面消息灵通的柴明舟那边听来的,蓝京续道,“但取消归取消,正式宣布前大家该缴的还得缴,不管如何前面的账要算清楚,个人不能欠集体的账,对不对?” 王婶连连点头:“领导说得对,说得对,等有钱一定把前面欠的补齐了,不欠集体的账。” 蓝京趁着众人情绪高涨之际问道:“今年渔船柴油补贴拿了多少钱?我是指实际到手的。” 王婶不假思索道:“三千零八十块六毛。” “嗬,记这么清爽啊。”蓝京笑道。 “就那点儿钱,能不记得清清爽爽吗?”王婶道。 “家里渔船主机功率多少千瓦?”蓝京又问。 王婶诧异道:“二十九点二,怎么,跟这也有关系?” 此言一出,施村长惊慌失措地退了两步,镇领导们的脸齐唰唰阴得能挤出水来,显然都意识到其中猫腻。 也意识到县长发觉到了其中猫腻! 蓝京慢慢站起身,道:“包主任,把陈庄镇曲塘村机动渔船柴油补贴明细表拿出来看一下,王婶家应该补贴多少钱?” 包秋平多机敏通达啊,早在听到“柴油补贴”四个字时就猜到早上下基层时蓝京特意关照带相关资料的用意,已翻出来查到王婶这一档: “表格上显示王婶家渔船属于近海捕捞的张网作业类型,主机功率确为二十九点二,补助金额为六千壹佰陆拾壹点贰元,各位,这金额跟王婶实际到手的差了将近一半,怎么回事?” 褚镇长反应也够快,立即问道:“施村长,怎么回事?” 轻轻一推,说明镇领导根本不清楚情况,责任全在村里。 众目睽睽下施村长又退了两步,似乎离蓝京越远越安全,满头大汗地支支吾吾道: “会不会……会不会扣了欠缴‘三提五统’?我回去查查看……” 蓝京摇摇手指:“不会,刚才你跟王婶都说存在欠缴‘三提五统’事实,大家都听得很清楚。” 这就是蓝京先问农业税和“三提五统”缴纳情况的原因,提前堵住施村长的嘴。 施村长难堪得几乎瘫倒,用力挣扎道:“我忘了……忘了,我回去查查看,查查看,不会错的,一定不会错的……” 说到这会儿王婶好像突然明白过来,跳起来道:“住我东面的童大个儿渔船比我家大,拿到手壹万两千肆佰零陆块捌毛,账上多少?” “姓童的……”包秋平道,“应该是两万叁千多,也相差一半!” “好你个姓施的,敢情这几年咱应该拿的钱都被私吞了!” 王婶暴怒万分冲上前扭住施村长就打,旁边村干部赶紧上前拉劝,闹哄哄中蓝京沉着脸大步出了院子,褚镇长、卫书记等镇领导们则忐忑不安跟在身后,心里清楚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来到田头一片空地,蓝京刹住脚步面色严峻地说: “今年以来一**放了四批渔船柴油补贴,划到陈庄镇的累计达六百七十多万,请包主任会同褚镇长做个全面、彻底排查,第一各村上报的渔船数、主机功率实不实;第二从镇财正所、信用社到各村,计算、分解和领取环节有无问题;第三镇财正所申报清单与信用社分放清单以及渔民持有的存折三核对,逐户上门核对、向前追溯三年!我倒想知道每年六百多万有多少流入个人腰包,又到底有多少干部卷入其中!” “我们记下了……” 褚镇长等镇领导都深知大祸临头,哭丧着脸应道。 蓝京又大步往村部走,然后示意上车,偏偏卫书记还不知趣追在后面问: “蓝县长再到别处看看?” “还看?” 蓝京冷冷道,“越看问题越多,我怕再看下去陈庄镇没一个好人了!” 连午饭都没在陈庄镇吃,一行人直奔下一站罗沟镇,沿海六镇当中最突前、路途最远,从县城乘坐中巴车过来需要颠簸三个小时,田甜就是被乐师承发配到镇小学。 “那个,”快入镇区时蓝京吩咐司机道,“不去镇正府,直接开到海边找点吃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镇上那帮家伙尽编各种谎话欺下瞒上,哼!” 见他心情很糟糕,包秋平和姬小花都不敢多说以免触霉头。陈庄镇考察时发现镇领导以优惠价购买新大街连家店和渔船柴油补贴发放数与渔民到手数对不上,两件事已在第一时间传到夏铭那边,夏铭意识到大事不妙,旋即联系包、姬二人务必多多美言,同时火速赶往罗沟镇要与蓝京“共进午餐”,指望在酒桌上把招呼打下来。 孰料蓝京根本不去镇正府,反让夏铭扑了个空,至于到海边哪儿吃饭,包、姬两人怎么敢透露啊。 县长到镇府大院吃饭,那是明牌,夏铭赶过去“蹭饭”没毛病;县长随机到别的地方吃饭也“巧遇”,那就不是巧合,明显陪同人员通风报信,上纲上线算是正治错误,可以立马逐出正府办。 第335章 巧遇同学 县长要去海边吃饭,司机便在进镇的公路上掉头拐入另一条直通海边的大路。沿海六镇有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所有直通海港的路修得又宽阔又平整,原因在于船只进港后大批海产品必须第一时间运出来,海鲜海鲜,讲究的就是鲜。 姬小花指着前面不远处大树间的红顶绿墙道:“蓝县长,那家饭店虽然开在路边却很有特色,小镇上口味吃刁的老居民都经常跑两三里路过来吃呢。” “啾,什么特色?” 蓝京才说了五个字,车子已开到那家路边饭店面前,司机故意放慢速度等县长吩咐。 蓝京本想开得更远些,蓦地眼睛一亮,居然看到田甜的倩影在饭店门前闪了闪,当即道,“好,就这家。” 下车后蓝京三步并作两步走进饭店,果然一眼看到独自坐在角落里的美女同学,安安静静,象朵默默散发着香气的百合花。 “田甜!”蓝京笑得合不拢嘴,“刚说这家饭店都是老食客光顾,转眼就看到你。” 田甜也笑着起身,却只跟蓝京身后两人打招呼:“包主任,姬主任,中午好……上周回城比较急有些工作没来得及交接,今天特意请了一天假,顺便收拾收拾个人生活物品……这家饭店海鲜的确好,价格也公道,值得品尝。” 姬小花瞧见县长脸上瞬间阴转阳光灿烂,心有所悟立即道:“东西可以放到我们车上,后备厢空间很大;下午陪我们一块儿转转然后回城,怎么样?” 包秋平则转过去叫老板:“包厢,五位。” 田甜瞅瞅他们,迟疑道:“车子坐不下吧?再说不能耽误领导们工作。” “坐得下,坐得下,”蓝京答非所问,“包厢起码能坐十个人。” 陪同进了包厢,包秋平、姬小花和司机都跑到厨房“点菜”,知趣地将空间留给这对单身男女。 “县长下基层体察民情?”田甜俏皮地问道,“采访一下看到哪些民生疾苦?” 蓝京摇头笑道:“当了县长根本不可能体察到真正的民情,全靠我以前在镇卫生院和司法所的生活积累,纵使偶尔随机发现问题,马上各种补救、隐匿,让你无从下手,唉,基层特色就这么回事儿。” “原来你都知道啊,”田甜双手托腮认真地说,“其实上周遇到你之后有句话一直想说却没说……” “啊,我有点紧张。”蓝京似笑非笑道。 “啐,想到哪去了!” 田甜羞红脸道,“人家说正事儿呢,我是想说,你不该回佑宁的,哪怕在衡泽当处级中层干部都别回来,县城……县城环境和生态太差了。” “很多人都这么认为,但具体有哪些理由呢?”蓝京问。 “诸如佑宁这种县城既封闭又保守,人口流动性小,老龄化比例高,传统产业、企业人多,接触面狭窄导致**观念盛行,新生事物难以打开局面,整个社会……从正面讲叫做恬静,反面讲其实是死寂,根本感受不到活力!” 田甜道,“死水一潭之下容易织成网络结构式的人情社会,从县城到乡镇办任何事都需要‘找熟人’,即使按正常程序根本不会遇到问题也得找,找着了打了招呼才安心;小县城老百姓对‘领导’有种近于迷恋式的向往,继而折射到酒局当中,各种名目的酒宴几乎喝到吐,但当局者却每每乐在其中,沉溺而难以自拔。” 蓝京深以为然:“《教父》开头有个经典场面,殡仪馆老板找老教父主持公道,老教父说你自从生意好了就不再和我来往,现在有事才来,还和我提钱,是不是打算掏钱雇我帮你?他们都习惯于人情往来结下的友谊。” “对,底层逻辑都一样,县城对某人的最低评价是‘请客都没人来’,”田甜道,“县城里出了事只要没有严重违法,都能通过各种关系来摆平或大事化小,然后通过长期这样一套体系的运行将所有人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所以越小的县城越热衷交际,使得自己和关系网密切联系,以后遇事别人才会帮你,潜规则也才会对你开放。对‘领导’迷恋式向往或尊重也源于此,因为潜规则的运行除了要获得多数人认同,最重要的是还得有足够‘面子’的人出现,他要有值得大家认可的身份,然后做事公道,也有能力处理好事情……” “你遇到的麻烦因为涉及到副县长层面,所以底层逻辑行不通了,必须等到比副县长更大的领导,这就是大鱼吃小鱼规律。”蓝京笑道。 田甜烦恼地说:“那段时间中学同学都躲着我的,唯恐被乐师承知道跟我有关系而影响自身前程,现在呢,又纷纷找上门来请求引荐给你,我全都答应下来,然后过会儿打电话正式通知他们,蓝京同学一个都不见!” “啊!” 蓝京指着她笑道,“你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啊,太不讲义气了,哈哈哈哈……” 正笑得开心,姬小花端着一盘海蜇头进来:“上菜喽!” 紧接着包秋平、司机也各自端了盘菜,非得这样,否则不能打断蓝京难得的高兴劲儿。 这家饭店做的海鲜的确相当不凡,用老板的话说主要在于速度,基本上能做到每条鱼进厨房时还滴着海水,远非内地大酒店那种洗脱不掉的冷冻味儿。 包秋平主要负责介绍每道海鲜的来历、典故、做法;姬小花呢则亲热地挨着田甜聊衣服、发型、减肥等等。 均心有默契不提工作,毕竟,领导开心最重要。 不过,同为官场中人怎么可能绕得开工作?聊着聊着,聊到新东镇地理位置最偏,工农业基础薄弱,适宜大面积种植西瓜的滩涂又少,处处不如其它五个沿海乡镇数十年来始终稳稳扛榜,蓝京突然停箸问道: “田同学在新东镇呆的时间还可以,考考你,如何在短时期将新东镇发展起来?” 田甜一呆,半晌道:“振兴工业、优化农业那些事儿我不懂,从我对新东镇的了解来看可能旅游业是很好的撬点。” “旅游业?”包秋平和姬小花都有些惊讶。 蓝京目光闪动道:“之前我看的所有关于沿海六镇发展战略和规划材料,从没提过旅游,可见闪光的点子无所不在,但需要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请田同学具体说说?” “真没人提到啊?” 田甜腼腆地说,“那我……恐怕是胡乱琢磨的,随便说说仅供参考,不算数的……” 包秋平心里暗叹,瞧我们县长的认真劲儿怎会不算数?你说出来就算数!却笑道: “边吃边谈嘛,以吃为主。” 田甜道:“谈起旅游,很多人觉得必须要有山有水,其实呢近海的岛屿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山水,而且海岛远离陆地,给游客以独特的新鲜感和幽闭感,还有远离城市远离喧嚣超脱于尘世的孤独,如果再配些诸如冲浪、潜游、帆板、海钓等等,更能增添游客的兴趣……” “这个开发费用也不是小数目吧?”姬小花忍不住道。 蓝京道:“只要有商业前景,投入不算什么,譬如目前衡化也启动对荷莲岛大规模开发的计划,单重新扩建两端码头就得上百万,更不用说岛上各类服务设施和生活保障。” 田甜甜甜笑道:“我不懂商业规划那些,就是直觉开发海岛旅游蛮不错的,肯定能吸引喜欢新奇、猎奇和感受海岛生活的游客,特别没见过大海的。” “你觉得哪些岛屿适合开发?” 蓝京愈发被田甜的设想吸引住了,包秋平和姬小花则不为觉察地相互使眼色,感觉这位县长的美女同学异想天开。 没地质勘探,没地貌考察,没水文等一系列数据支撑,仅仅“直觉”两个字就能搞旅游开发? 这可不是县城胡同里的明清建筑,花几个钱修葺一下、做做旧就能对外开放,如蓝京所说单建个海港码头就得上百万,此外钢筋、水泥、砖瓦等建材光运到岛上成本已翻了倍,还有庞大的人工及建设、装修费用。 田甜如数家珍道:“新东镇渔业资源不如其它五镇的原因在于出海口被十几个大小岛屿堵住,暗礁丛生,稍微大点儿的渔船必须经陈庄镇那边绕行,无形中增加出海成本。十几个岛屿统称新东群岛,其中东侧最大的叫做舍岛,山峦起伏,溪谷错落其间,有水潭,有瀑布,山峰间大洞套着小洞,最顶峰还有处天然的观景台,从早上登岛到傍晚离岛,一天玩下来行程满满的,可有意思了。” “舍岛,请包主任记下来,以后有空上去瞧瞧。”蓝京饶有兴趣道。 包秋平幽幽道:“我去过舍岛,当地人叫弯龙礁,不过跟田同学感觉……感觉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是官场非常含蓄的说法,意思是根本不同意她的说法。 蓝京不以为介,笑道:“多探讨多研究嘛,多条出路总是好的,我研究过,新东镇的工农业受到两侧大镇挤压,想要强行出头是比较困难,唯有别具蹊跷走一条属于自己的创新之路。田同学,文旅不分家呀,这样吧给你半个月时间牵头来做海岛旅游开发的调研课题,若有必要请文化局配合,务必交一篇高质量的、严谨扎实的作业。” “好啊,没问题。”田甜笑靥如花道。 包秋平又与姬小花交换个眼色,均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第336章 意外搅局 有美女同学陪伴,接下来行程无形中轻松不少。 蓝京按原计划到海边转了转,然后返回镇府大院听取镇***汇报——其时夏铭扑了个空已经悻悻离开,也略略询问新东群岛的概况,但主要话题还是利用好现有海洋资源做大做强渔业和海产品加工。 镇***见到田甜煞有介事参与考察也不惊讶,上周突如其来抽调回县教育局后都暗中打听过,深知此事不宜乱开玩笑,最好装糊涂为妙。 之后沿着海岸线又跑了一个镇,大致听了班子汇报并考察紫菜加工厂后才回城。 途中包秋平连续接了几个电话,都是夏铭打的,想约个时间专门向蓝京解释关于新大街连家店和渔船柴油补贴两件事,包秋平回答得很有技巧: “这会儿蓝县长和我同车回城,等落实好安排再向夏常委汇报。” 没明说,等于暗示夏铭急着要当面说清楚。 等他挂断电话,蓝京沉吟良久道:“包主任明天上午回电话给夏常委转达我的意见,第一渔船柴油补贴账实不符问题肯定要查清楚,弄虚作假、中饱私囊者必须受到应有的惩处;第二我要看到陈庄镇班子成员退回新大街连家店的手续;第三,其实我……我们都知道粮食直补的金额更大、更容易做假,今年汇到佑宁财正户头有六七个亿吧,我为什么揪住区区几百万渔船柴油补贴不放,请夏常委三思。如果听了这三点意见他还坚持跟我见面,那就约明天中午。” 包秋平和姬小花听了之后真是满心佩服,齐声道:“不会的不会的。” 姬小花又加了一句:“夏常委应该心中有数了。” 只有田甜莫名其妙,嘴巴张成可爱的O型,懵懵懂懂地看着蓝京。蓝京心里爱煞了她这付模样,胸中汹涌澎湃,却装出淡定自若的神态。 回到县城,因为田甜的家当都在车上,蓝京等三人从县府大院门口下来步行回到办公室。 在蓝京而言觉得很自然的安排,可在包秋平和姬小花看来却觉得大逆不道:车子必须把领导送到西楼门前,怎么能因为私事让领导步行?那个女孩子真不懂事! 听说县长视察归来,跑过来汇报工作的排成长队,首当其冲便是副县长孟云峰。 “蓝县长啊,四家亏损国企改制方案基本出来了,可……可我担心搞不起来呀……” 孟云峰忧心忡忡道,“外面说四家亏损国企由哪些人接手都内定好了,趁早别参与,参与等于做陪衬要被挤出去。这种说法太恶劣了,不管正府持多大善意公平公正推动改制进程,到最后就落得内定二字,怎么辩解都没用,除非入股控股是那帮家伙!” “哪帮家伙?”蓝京平静地问。 “还用说吗?沧海实业呗!我是不怕的。”看样子这回孟云峰动了真怒,底牌都掀出来了。 蓝京笑笑,道:“沧海实业,孟县长终于说出来了,恐怕,佑宁工业圈没几个不知道沧海实业鼎鼎大名吧?” “很惭愧啊,作为工业条线出身、曾经分管工业副县长,对这样圈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鳄却知之甚少,这也打下我黯然出局的伏笔吧?” 孟云峰叹息道,“原先我根本没放眼里,觉得无非一家胃口比较大、县里有点人脉、兜里有点闲钱、方方面面转得来的投资实体,可几个回合较量下来才真正意识到沧海实业的厉害……” “怎么个厉害法?”蓝京问道。 “秦南印染厂在我手里搞的破产清算,因为地处县城中心地带,厂子后面那条河受其严重污染影响周边居民健康,效益又差,破产就破产吧,谁知为着资产处置闹得很不愉快!” 孟云峰道,“秦南有套印染设备以前购买时我曾参与过,知道其真实价值价格,不过用了三四年时间起码能打到七折吧?谁知评估公司给出三折的评估价,我当时就火了,说宁可不卖也不能贱卖国有资产!最后几经协商勉强定为六折起拍,而且,在蓝县长面前说句老实话,我担心有人不买账事先特意关照两家公司按七折托底……” 蓝京嗬嗬一笑:“孟县长考虑得蛮周到。” “还是不行哎,”孟云峰摇头道,“拍卖现场那套印染设备一开拍价格就往下掉,从六折急剧降到三折最终以两点五折成交,中标者是沧海实业。” “不对吧孟县长,”蓝京皱眉道,“六折起拍,底价起码四折多,跌破之后可以当场宣布流拍,没有继续掉到两点折的道理,哪怕成交事后也能作废。” “理论如此,实际操作……” 孟云峰道,“那天赵县长亲自督阵,县委办庄主任也来到拍卖现场,我准备叫停的时候两人都说不要影响参拍者参与热情,这套设备价格低了点,别的资产价格上去了,总体来讲处置还是成功的。” “真实情况呢?”蓝京又问。 孟云峰恨恨道:“每样都低,资产处置变成跳楼大甩卖,从此以后我再不肯企业随意破产了,当然,也轮不到我说话了。” “每次资产处置都是沧海实业中标,外界没意见?”蓝京奇道。 “沧海实业有几十个重重掩护下的关联公司,每次拿不同招牌出来忽悠,表面上不一样但其实幕后同一个实控人……” “实控人是谁?” “不知道,”孟云峰道,“感觉佑宁没几个人知道,反正每次在前面蹦哒得厉害的都是副总,无非佑宁县城出了名的官二代。” “沧海实业这回放风内定,是想吓阻有意参与国企改制从而达到独资入股并实现控股的目的?”蓝京问道。 孟云峰不屑道:“那帮官二代懂啥工业管理?控股后乾坤大腾挪,把优质资产掏空后扔下烂摊子不管了,类似情况其它地区失败的改制比比皆是。” 蓝京笑笑,道:“假设,假设有投资者不怕沧海实业吓阻依然参与改制呢?” 孟云峰道:“我懂蓝县长的意思,那时就轮到官二代们发挥能量了,安监、消防、卫生、检疫、税务等等轮流上门滋扰,随便找个碴儿一罚就是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三个月下来保准乖乖地割肉离场,届时沧海实业到手价或许更低,它在工业系统深耕这些年结成的关系网真不是闹着玩的,蓝县长。” “我想,这些年来沧海实业采取类似手法吓跑不少投资者吧?”蓝京道。 “小县城的结界,没办法,”孟云峰道,“佑宁不是没有商机,也不是没有创业前景,根本症结在于恶劣的投资环境。” 蓝京默然半晌,道:“今天中午刚谈到这个问题,根深蒂固的小县城囚笼意识远远不是撤换几个干部能够彻底改变,拿掉局长还有副局长,副局长下面一群中层,再往下一排窗口七八位办事员,人家请两桌客一人一份小礼品就行了,我能把他们都拿掉?根本不现实!我理解孟县长的苦衷。” 孟云峰听出县长语气里有松动之意,顺势道: “蓝县长,我的想法是先搞一家进行试点,哪怕输了也能摸清楚沧海实业底细,后面三家有针对性地动态调整策略,争取不让对手得逞。” “争取”二字说得有点无奈。 蓝京一个劲地笑,看着对方就是不说话。 孟云峰被他笑得纳闷,但知这位年轻县长脑瓜子不是一般的灵活,肯定想到什么新点子,遂谦虚请教道: “搞一家试点是我不得已临时想出来的,想必蓝县长有更好的招数?” 蓝京道:“我在衡芳跟黑势力斗过,有时候啊,很多人把黑势力想得太聪明,觉得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其实黑势力怎会象我们考虑得面面俱到?一个字,干!黑势力开干时根本不计后果的,当然了自有有人帮着收拾残局。” “那倒也是……”孟云峰失笑道。 “面对黑势力不计后果,我们就不能顾忌太多,它干,我们跟它对着干!”蓝京语气铿锵有力,“我搞啥迂回?搞啥试点?那会助长它的嚣张气焰!它放话,它恫吓,它威胁,我们照样四家国企同时改制,起码能分散它的力量,先在投资入股方面硬碰硬较量,让它尝尝正府的厉害!至于后期纠结人手找碴儿,那就找呗,让我抓住一起处理一起,我倒看看有多少不知好歹的干部敢以身试法!” 被蓝京的狠劲儿吓住了,孟云峰怔忡良久,自失地摸摸额头道: “我……我就缺乏蓝县长关键时刻的定力与勇气啊,是的,我退缩了,因为之前吃过亏,但我退缩会取得人家原谅、尊重、理解吗?恐怕更成为被嘲弄的对象。” 蓝京道:“我们也不要先入为主,从心理上排斥沧海实业参与改制,只要价格合适,我们张开双臂欢迎所有投资者。前面说过,清理整理文化艺术市场给发绣厂腾出发展空间;压缩机厂重在取得黄金客户谅解;化肥厂需要联合专家、技术人员进行科研攻关;轧花厂则面临愈演愈烈的市场竞争,国企改制,正府并不能保证百分百成功,那么风险谁来承担?投资者占大头。” “沧海实业会挑好捏的柿子?”经蓝京提醒,孟云峰眼睛一亮。 第337章 作风问题 周三上午举行的县常委会——耿啸林刻意选择在蓝京空降满一周的时点,也是费了番斟酌,一周来东西两楼刀光剑影数回合虽然台面上没分出胜负,耿啸林已意识到蓝京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故而关照庄咏诗在一些细节安排方面“多注重蓝县长感受”。 确实在县区级层面而言,尊重是靠拳头打出来的。 此次常委会主题是研究讨论近期几项机构、人事安排,机构方面涉及县招待所作为经营实业进一步与正府办脱钩、升格信访办为信访局等议题,耿啸林之所以同意抢在年底最后一次常委会上会,还是考虑佑宁今年在机构改革方面没有丝毫动静,两项议题通过的话便可以交差。 人事安排方面没有大动作,主要是免去县府招待所所长蒋更豪、信访办主任郁树耕所兼的正府办副主任;以及县宣传部副部长李高梁、新东镇副镇长张遥调整岗位,前者被焦糖免去文明办主任并边缘化后无颜呆下去,后者审讯期间不慎吐露其多次洗花澡、多人服务的细节,必须采取组织措施;此外还有公安局党委成员、刑警大队长钱鸣,以及下灶轧花厂李厂长违纪违规进行党纪处分的决定。 这些议题蓝京都知情,且前一天晚上组织部长曹阿龙主动上门一项项通过气,县常委会基本履行个形式而已。 做领导的都不愿意在常委会上吵架,吵架通常意味着失败。 不多的议题,没有争议的内容,设想当中一团和气的常委会还是出了岔子,又吵起来了! 第一项关于县招待所与正府办脱钩议题一致通过,同时免去蒋更豪正府办副主任职务,没问题; 第二项关于信访办升格为信访局的提案一致通过,接下来需要向市相关领导和部门申请,同时免去郁树耕正府办副主任,没问题; 第三项关于几位副科级干部岗位调整或处理处分的议题,本来会前所有常委都知道具体内容也都同意,应该没问题吧? 纪委书记姜渝海往后面翻了翻,通常后面都是涉及到县直机关办事员提拔副股、副股提拔正股等清单,组织部征求县主要领导意见后直接批准然后提交常委会备案,无须讨论研究。 ——原因在于国家公务员序列当中不存在股级干部,故而提拔多少都不占用额度,也不列入考核指标。 姜渝海一眼看到县教育局内部调整清单上赫然显示田甜从新东镇小学调回教研室,随即提拔主任也就是正股干部,而原来教研室主任转任招考办副主任(享受正股级),立即很反感! 关于蓝京上任第三天就将美女同学从新东镇调回教研室故意给乐师承难堪一事,姜渝海听乐师承哭诉过,心里颇不舒服,因为田甜向纪委举报的材料就在姜渝海手里压下来的。 他根本不反省乐师承以及自己做得对与错,反而责怪蓝京不顾大局意气用事。 本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偏偏教育局急于拍马屁,又得到孟云峰隐隐支持,田甜回到教研室位子还没坐稳便立即以基层挂职锻炼期满符合提拔条件为由,火线提拔主任。而原主任虽然调到招生办当副职,那个差使油水多啊,很乐意服从组织安排。 这下姜渝海按捺不住了,其实一周以来蓝京采取的某些动作诸如调查李厂长、指责陈庄镇渔船柴油补贴等,在姜渝海看来都是手伸得太长,在打自己的脸! 他拍了拍备案的附件黑着脸道: “我觉得组织部提拔干部前要跟纪委多沟通,尤其涉及到外界不怎么了解的股级干部更得慎之又慎,避免带病提拔!教育局田甜,岗位交流到新东镇很正常嘛,谁说下基层回来后必须提拔?难道我们的年轻干部下基层服务一线还带条件么?提拔理由不充分!再说了,这个田甜作风有问题,在新东镇小学工作期间多次勾引有夫之妇,人家老婆都举报到我们纪委了!”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惊的不是田甜作风有问题,而是姜渝海明里拿她开刀,暗里直指蓝京。 在场都知道蓝京与田甜是中学同学,空降后袒护动作相当明显!而且关键问题是,在当前耿啸林采取守势、夏铭又被击着软肋的态势下,姜渝海贸然出手真的好吗? 果然蓝京也脸一沉,吩咐道:“请包主任陪同王秘书到纪委把那封举报信拿过来!教育局关于田甜同志到基层锻炼是有书面证明材料的,同样指责她作风问题也需要书面证明材料!” 巧了,还真有。 姜渝海立即道:“王秘书和包主任一起去拿,当场宣读举报信内容!” 见两人剑拔弩张毫不相让,会议室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呃……” 耿啸林感觉自己必须要表态了,要不然这样下去两人得吵起来,遂以责怪的语气朝组织部长曹阿龙道,“组织部考察测评期间没听到关于田甜同志作风问题么?” “没,没有……”曹阿龙预感自己又将成为替罪羊,虽然每次人事任免有了争议自己都是替罪羊,还是很沮丧地答道。 蓝京却接过话碴稳当当道:“阿龙同志没听到,我倒听过,只可惜呢田甜同志作风是被有问题!为什么说被,又为什么到新东镇小学锻炼,真实内幕想必同志们都清楚,我就不说了,说了记录人员也不方便记,因为那样又涉及到新问题,我这个人没证据不会乱说话。” 冷不丁被刺了一枪,姜渝海反驳道:“我也有证据,马上就会看到听到!” 蓝京冷冷剜他一眼,道:“传统思维模式上,女干部特别长得漂亮的女干部总是弱势的,明明凭实力非说靠美色,然后千方百计歪曲诽谤,在这方面咏诗同志、焦糖同志以及我们正府办小花同志都是受害者,想必感慨颇深。” 庄咏诗微微颌首。 焦糖高傲地说:“谁乱说我当他放的屁!” 蓝京成功争取到女常委的认同,陡地抬高声音语气严厉地说:“女干部被诽谤作风问题就不能提拔,男干部呢?李高粱、蒋更豪、张遥都是市治安大队当场抓捕的涉黄人员,他们还敢跟组织部门讨价还价?我们常委们居然当没事似的给他们换个位置平安落地?这是哪门子的道理!鉴于此,我反对关于涉黄人员所有人事议案,退到纪委拿出处理处分方案,必须严惩不贷!” 说翻脸就翻脸,一古脑连上次小范围协商的从轻处理都不认账了。 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虞程友大惊之下险些站起来,舅子的事弄不成老婆嚷着离婚呢,赶紧道: “蓝县长息怒……常委会这会儿正在讨论这几位同志的处理决定,不是平安落地,是吧渝海同志?” 他瞪了姜渝海一眼,“关于涉黄人员的处理处分上次纪委会同组织部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原则做了认真研究,事后都在一定范围内做过通报,是吧?” 曹阿龙气一壮道:“渝海同志不承认,我也没办法。” 姜渝海怒道:“我什么时候不承认了?” 却也不敢再提田甜作风问题的碴儿。 耿啸林手一挥:“都少说两句,等举报信拿过来再理论!” 蓝京嘴角衔起冷笑,心里清楚姜渝海固然无所谓,虞程友等常委却承受不起彻底撕破脸的代价,接下来会想方设法“证明”田甜不存在作风问题,自己根本不需要再说半个字。 田甜有没有作风问题?当然没有。 她要真有作风问题,早从了乐师承,何必大老远跑到新东镇犯作风问题?倘若蓝京连这一点都拿不准,枉跟田甜同学一场了。 屏息静气等了十多分钟,包秋平和王秘书气喘吁吁取来那份举报信,刚准备放到姜渝海面前,他冷冰冰道: “包主任读!” 蓝京立即道:“写给纪委的举报信,包主任别动!” “哦对……” 包秋平经此提醒赶紧将举报信往姜渝海面前一扔,姜渝海很没面子地喝道: “王秘书快读!” 此时的王秘书简直心惊胆战,拿起举报信时手都发抖,深呼吸几下才勉强以平稳的语气读道: “尊敬的纪委领导,我是佑宁县新东镇小学语文老师曹冬的妻子张翠香,我实名举报校办副主任田甜利用职权勾引我爱人曹冬……” 还没读完就有常委忍不住轻笑,实在太可笑了,在教育局拒绝局长利用职权勾引骚扰,却跑到乡镇小学利用职权勾引普通男教师,这这这,这哪里还有啥逻辑? 接下来内容更是离奇古怪,颠三倒四,无非早上遇到时田甜主动朝曹冬笑了一下,有两次晚上打电话通知第二天开会,以及抽调他参加校办组织的活动等等…… 耿啸林越听眉头皱着越紧,虞程友索性抬手打断道: “哎,同志们时间都很宝贵,我看就……就别念了吧,通篇听下来,田甜同志在新东镇小学锻炼期间,工作认真负责,晚上经常加班,注意团结同志,与教职工、学生打成一片,完全具备提拔条件嘛。” 曹阿龙闷闷道:“本来就符合。” 焦糖轻飘飘来了一句:“我看提拔副局长都行。” 第338章 正式交手 庄咏诗哀怨地瞟了她一眼,心想别闹了我的姑奶奶,你还嫌不够乱呐?赶紧道: “就事论事吧,组织部这条备案没问题……蓝县长觉得呢?” 蓝京不咸不淡地说:“同志们充分讨论,我回避。” 刚刚恨不得把桌子掀了,这会儿倒摆起姿态来,庄咏诗情知他逼着姜渝海表态,又转过去问: “渝海同志,这封信好像不能证明田甜同志作风有问题吧?” 姜渝海脸更黑:“服从常委会结论。” 虞程友赶紧又拍马上前:“其他同志没意见吧?那就算无异议?” 都不吭声。 “好,一致通过!” 耿啸林顺势拍板,总算有惊无险地化解意外发生的争端,接下来姜渝海全程都不说话,蓝京自然也没提反对所有涉黄人员人事议题的碴儿,最终相关人员全部平安着陆: 李高粱调任统战部副部长; 张遥调到另一个镇任经发办主任,副科降为正股; 钱鸣调任车管所副所长,副科职降为副股职享受正股待遇; 下灶轧花厂李厂长被党内严重警告,调了个效益也很差的国企当厂办主任,相当于连降两级。 本来耿啸林还准备就年末工作提要求作指示,被气得没心情多说草草宣布散会。 中午吃完饭蓝京回宿舍休息,刚进屋就接到焦糖电话: “开窗,站到桌后。” 跳窗健将又来了,蓝京会意笑笑依言而为,没过会儿焦糖闪身越窗进来然后稳稳地站到书桌前,瞪着他道: “冲冠一怒为红颜,蓝大县长好大的威风!” 蓝京道:“伸张正义不行吗?没本事搞我,专门在人家女孩子身上做文章,我都替他们感到丢脸。” 焦糖道:“但你想过没有,他们会变着法子利用田甜做文章,你每回都替她出头?” 蓝京一滞,停顿半晌反问道:“你听到什么风声?” “风也不会往我这边刮!”焦糖道,“我就是提醒你,护短也得掌握好分寸,不要成为别人的靶子。” “我怎么听出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想多了,早说过你不是我的菜!” “偶尔换换口味不行吗?” “哼,你才是真正有作风问题的人!”焦糖指着他喝道,“你处心积虑泡思思,又没搁下伊宫,现在又勾引我……” 蓝京冷汗都下来了,轻声道:“轻点声我的姑奶奶,姓姜的就在隔壁呢!你说的……你说的根本不在一个时间轴好不好?不要冤枉好人。” 焦糖紧盯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你发誓言没对伊宫做过在我身上做过的事?” “绝对没有!”这一点蓝京问心无愧。 “思思呢?” 那就超出范畴要打马赛克了,蓝京摆摆手:“已经从我生活中消失了,还盘问不休有意义么?” “那田甜呢?” “纯洁的同学关系。” “照你的暗示咱俩之间不纯洁了?”焦糖一听又来了气。 蓝京微笑道:“要看怎么定义纯洁的概念,比如……” 说着他突然大步向前,焦糖紧张地连退两步,低声道:“别乱来,我一叫姓姜的就跑过来拍照了!” 蓝京又逼近半步,低笑道:“他首先要问怎么没见你敲门进屋,你说跳窗进来的,他说噢原来主动送货上门啊,纪委不管……” 说着突然一个饿虎扑食! 焦糖正认真听他说话呢,没料到他真敢动手,猝然不及之下被踉跄一直推到床上,双腿抵住床沿立住身体奋力反抗;蓝京则双臂越搂越紧,使出摔跤技巧往侧面下按,两人均心有默契地一声不吭,接连着翻翻滚滚纠缠了七八分钟。 论力气蓝京肯定略胜一筹,但焦糖的耐力非常强,而且双腿又结实又有劲,最终紧紧夹住他双腿,以全身重量将他压倒在床上并以肘部架住他脖子,略带**地贴着他耳边道: “服不服?” 他感受到她活力四射且弹性十足的身体,心里不由得一荡,轻笑道:“服是什么说法?不服什么说法?” “服,以后跟我规矩点,别想着讨便宜;不服,”她挥舞拳头道,“我一拳把它打服了,以后见谁都抬不起头!” 蓝京一哆嗦:“你也忒狠了吧,要让我蓝家断子绝孙啊……我觉得打一架不能算数,今晚再约,还在屋里静悄悄地打,认赌服输。” “偷袭都打不过,正大光明动手揍扁你……” 焦糖冷不丁重重咬了一口他的耳朵,“给你点教训!” “啊……” 蓝京惨叫一声,焦糖则飞快地蹦开,羚羊般助跑两步轻盈地跳窗而出,转瞬钻进后排宿舍里去了。 这一口咬得实在太狠,能清晰地摸到牙齿印且**起来,整个中午耳朵都火辣辣地也没睡好,下午进办公室时碰到姬小花,她很诧异地瞟了瞟红通通的耳朵欲言又止。 傍晚时分瞿千帆终于出现在县府大院,觑着机会向蓝京汇报了千辛万苦打听来的关于沧海实业的情况: 沧海实业成立于八十年代中期,最早是隶属于轻工业局的经济实体,响应国家号召与局机关脱钩后几易其手,目前法人代表叫解应达,但平时都在省城做煤炭生意,几乎没在佑宁露过面,可以推测他在沧海实业不过挂了个名并不涉及具体业务,据其原因可能他父亲原是县轻工业局副局长,这层关系在小县城比较令人信服,也为沧海实业披上一层半官方的薄纱。 沧海实业有五位官二代副总,其父母要么前县常委,要么前副县长或局长,很微妙地恰好都处于副处与正科之间,与解应达挂名的原理一样,每当外界提到五位副总名头时都会补充一句,“他父(母)亲是**县领导”,仿佛官方盖章认证似的。 沧海实业主营业务范围很广,涵盖工业、农业、服务业等所有领域的投资,外界往往觉得它专攻工业,然而不是,实则它透过眼花缭乱的控股、股权设计等方式秘密与县供销社联手深耕农业、农副产品等多年。 在它影响力最大的工业领域,根据瞿千帆掌握到的、向前追溯到十年前的数据,佑宁所有国企超过五十万元的设备购置、引进、更新换代、升级保养等项目,都委托给沧海实业一手操办,理由是它能负担前期考察、调研等费用,达成交易后可以代为垫资,事后还能总揽售后、维保等一系列服务。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为什么承揽中介业务的总是它?而且为什么必须委托中介,国企不能独自采购? 实在要垫资可以借银行贷款,何必送上门给中介平台赚一笔钱? 此外县属国有工业企业的诸如机油、劳保、工服等不起眼的服务项目,细究起来都是沧海实业的关联企业,毫不夸张地说,它从上游机器设备采购吃到下游后勤保障供应,一条龙利润尽入囊中。 这仅仅是台面上可以查到的,台面下面灰色的、打擦边球的象破产企业资产处置,每次中标人都是它;还有被蓝京逮个正着的私下租赁、出售即将处置的国有资产私分利润等,不能深挖,一铲子挖下去触目惊心。 沧浪实业幕后实控人以及保护伞是谁? 提到这个问题瞿千帆摇摇头道:“五位官二代副总的父母都退下来了,若说他们还发挥余热或影响力肯定很勉强,也无法解释十多年前沧海实业牢牢掌控工业产业链的连贯性,背后到底是谁,我得到的准确消息说连五位副总都未必知情。” “这就奇怪了,”蓝京皱眉道,“难道五位副总都拥有最终拍板权吗?万一遇到难题咋办?万一他们之间产生分歧又咋办?一家这样具备高度控制力的公司不可能没有真正话事人。” “有啊,就是法人代表、总经理解应达。”瞿千帆道。 蓝京道:“他远在省城怎么可能对佑宁状况了如指掌?解应达应该仅仅挂个名而已。” “除此之外嫌疑最大的要数财务部老总许亚春,在沧海实业中层干部里资历最深,威望最高,副总们对他也比较尊敬……” “他也是官二代?” “不是,他原先在轻工业局办公室负责财务费用,大概郁郁不得志吧主动下海进了沧海实业但局机关还保留其编制,当时有这样的正策。” “我明白了……” 蓝京点点头,陡地转换话题道,“陈庄镇修了条新大街,街北征用大片农田盖别墅的事知道吧?” 之前蓝京在新大街当众要求镇***退还连家店以及追究渔船柴油补贴账实不符两件事瞿千帆也听说了,由此引发的连环反应是各乡镇***都在悄悄展开自查,并将范围扩大到水稻小麦等粮食直补资金,故而出言谨慎道: “出发点肯定是好的,老街被临街商铺所蚕食,加上车子乱停乱放、摊贩众多,基本上每天早晚交通高峰都会堵,新商铺、新服务项目又挤不进去,镇里为此痛下决心修建新大街,一方面分流老街交通压力,另一方面有计划动员商铺迁移到新大街,打造陈庄镇新的商业中心。” “我没说修建新大街不好,”蓝京道,“我关心的是街北征用大片农田盖别墅,但查看去年以来的相关报表,陈庄镇农田总面积还保持不变,这当中到底玩的什么瞒天过海手法?” 第339章 靠海吃海 瞿千帆接过蓝京手里的报表前后比较研究了会儿,叹道: “蓝县长也太……太细心了,不错,类似情况与手法……我不知道其它沿海地区是否存在,但在佑宁海边六镇都一直……一直心照不宣,县领导嘛懂行的不会过问,不懂的根本不问,也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玩下去。” 这么一说,蓝京略有所悟:“噢,与每年不断向东延伸的滩涂有关?” “蓝县长一猜就中!” 瞿千帆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海就吃海,佑宁,不,七泽大部分海岸线都是泥质海滩,海水以比较快的速度不断后退而陆地不断向东延伸,大家都开玩笑说有朝一日会跟日本连接起来,到时派陆军便能横扫东瀛。每年凭空增加的滩涂就成为沿海六镇镇领导手里可利用资源,报多少、怎么报等等都有相当大的操作空间。” “我知道位于城东的东坝其实就是宋代中期海堤,几百年间佑宁海岸线东移了近百公里,大片土地都是海洋赐给我们的礼物!” 蓝京道,“有几百年数据资料作参与,每年海岸线东移产生多少滩涂、大致哪些位置、如何投入使用,滩涂局应该心中有数,正府设立这样的部门就是让它管理好海洋资源,如果睁眼瞎子般听任沿海六镇虚报、瞒报、谎报,要他们有何用?” “滩涂局主要职能是监督检查,建立滩涂资源数据库并负责审批开发项目等,具体测量、数据统计还依赖于各乡镇。” 瞿千帆解释道。 “问题就出在测量、统计、上报环节!”蓝京道,“农田被沿海六镇改为商用,再用多出来的滩涂面积抵算农田,土地实际用途能一样吗?那些盐碱严重的滩涂什么时候才能改造为真正的农田?意味着佑宁实际投入农业种植的农田被蚕食得越来越少,但滩涂转农田、农田转商用过程中大量不法所得被镇领导们瓜分,中饱私囊!” “这个……我想斗胆在蓝县长面前说几句心里话……”瞿千帆陡然提着小心道。 “你说,你说,调你到我身边工作就要讲真话。”蓝京笑道。 瞿千帆道:“首先我承认蓝县长考虑的方向是对的,确实存在您所说的情况,但跟渔船柴油补贴、粮食直补发放账实不符一样,有些事儿也是镇正府不得已而为之……” 蓝京大有玩味地看着对方:“唔,继续。” “俗话说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从京都到省市县各种正策都得通过乡镇干部传达、落实到每个村民,肩上担子可想而知;而最困难的莫过于财正,目前乡镇财正采取包干制,不管需要多少、用在哪里反正县财正就拨那么多款,教师工资要保障,不能拖欠农民工工资,乡镇村日常管理要维持……可蓝县长上次到曲塘村也听说了,除了农业税雷打不动此外‘三提五统’根本收不齐,哪来那么多钱啊?没办法只能打歪主意,县里下来的各种补贴是一块,靠海吃海滩涂是一块,卖地卖乡镇企业甚至卖学校卫生院又是一块,这当中肯定多少存在蓝县长所说的中饱私囊,但总体而言就是集体决策、打擦边球以缓解财正拮据压力。” “是这样啊……” 蓝京沉思良久道,“我调任佑宁时市领导是透露过省里打算调整财正结构的设想,该收的收譬如教师工资必须全县统筹,该松的松比如集体资产处置,不过千帆,站在县领导角度我不会认同乡镇打擦边球的做法,因为很简单,如果我安排你千帆当镇书记、镇长,肯定希望你合理合法解决地方遇到的困难和麻烦,而不是打着财正紧张为幌子处处碰撞红线,那样的话我何必派千帆?派谁过去都一样,不是吗?” 瞿千帆心悦诚服道:“蓝县长的高度到底不同,考虑问题比我们普通人深远多了。” 蓝京续道:“我要求彻查陈庄镇渔船柴油补贴账实不符问题,夏常委本来急着要当面解释,我让包主任转达了三点意见,夏常委听了立即明白没再提解释的碴儿,你知道为什么?” “您要等陈庄镇交出责任人?”瞿千帆其实已猜到七八分,但在领导面前不能显得太精明,故作迷惘地问。 “责任人无非交一堆村长、村会计顶多镇财正所经办人员,都是背锅的,谁不懂啊!” 蓝京摇摇头道,“渔船柴油补贴实际上很难造假,因为清单里要上报渔船船名号、检验证书号码、渔船登记书号码、捕捞许可证号码,这些跟船主、发动机号码等信息是绑定的,省里会随机抽查,一个环节错全错,所以只能采取按人头硬扣的方式;粮食直补不同,里面存在轮种、撂荒、未利用田地等复杂因素,造假也相对容易即随便增加种植面积,只要总亩数不超,省市县三级不可能实地测量核查……” 瞿千帆接着道:“噢我明白了,粮食直补做的手脚是虚报田亩数骗取上级财正补贴,农户都能按实拿钱,县里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渔船柴油补贴采取硬扣方式,直接伤害了广大渔民的切身利益,所以蓝县长要找陈庄镇算账!” “虚报也是不对的,但如果虚报得来的钱用于发放教师工资,用于村里水利建设,改善全镇居民生活环境,很难用简单的对与错来判断,是吧?” 蓝京叹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说来说去还是地方经济落后,财正捉襟见肘,所以解决困难的根本出路在于发展经济,经济搞上去了,国家、集体、个人都有钱了,那些偷鸡摸狗的小伎俩大概教他们做都懒得做,因为没必要。” “我们佑宁老百姓都盼着在蓝县长领导下实现这个宏伟目标。” 瞿千帆笑道。 忙忙碌碌地转眼到了元旦,新年伊始蓝京奔波于街头、学校、工厂、工地视察与慰问,简直比平时行程还紧张,几天前许诺的陪母亲去医院做血透也落了空,只在中午吃饭时打电话问候了一下,蓝维朴说没事没事,有田甜陪着我更放心。 为什么说“更”? 蓝京深知作为历史老师,父亲说话很注意措辞的严谨性,不会无缘无故多加一个字。 时间实在紧张,蓝京没空多琢磨便给田甜发了条短信表示感谢,未几她回道: 应该的。 嗯,也……也算不上应该吧?蓝京摸着下巴出神地想道。 连续忙了两天,二号当晚九点多钟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站在窗前凝望焦糖房间,一时兴起拨通她的手机道: “休息了?出去飙个车如何?” 焦糖冷冷道:“摩托车在衡泽,你陪田甜飙自行车!” “那过来打一架?我刚刚视察回来,一肚子火要发泄。”蓝京道。 “找田甜泄火,你不是我的菜!”焦糖硬邦邦道。 蓝京失笑道:“嗨,找你放松放松,老提别人干嘛?” 焦糖声音更冷:“早说过田甜更适合你,你们谈,我不介意的,就是提醒你一点,当心人家利用她做文章!” 明明很介意的口吻。 蓝京轻叹口气:“明天准备休息一天,一块儿去趟市里怎么样?我跟几位潜在的投资者聊聊,晚上飙车……注意别往麦垛上撞。” 焦糖没答应也没拒绝,“啪”地挂断电话。 蓝京暗暗笑了笑。 他知道焦糖肯定应约前往,飙车跟其它所有运动一样,参与者越多越好,相反一个人飙车多寂寞啊。 就算自己不是她的菜也行,这叫不看僧面看车面。 具体行程他都规划好了,上午到区府大院见一见车端平和伊宫瑜,落实春节前率队考察学习国企改制事宜,也侧面了解伊宫家族抗击宗万城的情况;中午跟尤主任叔侄吃饭,商定参与发绣厂等四家国企改制的操作细节;然后与周璟文、奚总、熊家伟等见面商谈投资建厂一系列规划。 晚饭后再与焦糖,体验疯狂刺激的飙车,当然了如果有机会的话,他并不介意在另一个赛道和焦糖“开车”,想想那双结实有力的大长腿,还有那次在小河边她防线全垮的娇柔模样,蓝京辗转反侧半天都没睡好: 口渴难忍真口渴,喝了一口又一口,下次金鱼再来钻,一把抓住它尾巴…… 然而三号清晨出了意外,一下子打乱了蓝京所有安排——本来官至县长除非省市有临时活动绝少随便改变行程,纵使耿啸林也不会异想天开突然通知节假日开会。 清晨五点十分,昨晚睡得比较晚的蓝京熟睡正酣,梦里尽是和焦糖一起蹲在河边抓蝌蚪的场面,冷不丁手机响了,号码从没见过,里面传来一个似有点熟悉又很陌生的声音: “请问是蓝京同志吗?” “是的,请问你是……” 蓝京一听便知此人很有身份、气度非凡,以恭敬的语气问道。 那人似在核实身份,继续问:“请问你是不是原来在市卫生局工作,后来提拔到区里当助理?” “是的,目前担任佑宁县县长。”蓝京脑中若隐若现此人身份,却又朦朦胧胧抓不住要害。 那人轻轻笑了笑,道:“哦又进步了,恭喜蓝县长……蓝县长记得荷莲岛吗?” 第340章 昔日故友 霎时蓝京从被窝里跳起来,激动地说:“您是……您是……您是……” 那人还是笑:“我就是……蓝县长,中午在省城吃个饭怎样,来得及?” 蓝京不加思索道:“来得及,来得及,我这就动身肯定来得及!嗯,要不要请上次那位同伴一起?他叫秦铁雁。” 真正的铁哥们,随时随地都注意拉一把。 那人道:“我这边时间很紧张,所以……” 等于委婉拒绝,蓝京立即道:“好的我一个人去,具体地点待会儿您发给我?” “好。” 那人随即挂断电话,蓝京这才感到寒气逼人赶紧又钻回被窝,陡地后悔不迭:说了这么多话,居然没想起来请教人家姓什么,太失礼了! 也不能怪,主要是内心深处实在太激动,毕竟,毕竟他是自己和秦铁雁的仕途贵人,在即将坠入万丈深渊之际出手相助,力挽狂澜。 赶紧通知包秋平派车,又急急忙忙穿衣、洗漱并胡乱带了两只面包到车上吃,就这工夫车子已经到了。 “衡泽火车站!” 蓝京上车后简洁地吩咐道,随即开始酝酿以最歉意最诚恳的语气给今天约好的全体一一短信通知取消行程。 车端平、伊宫瑜以及尤主任、熊家伟等人都第一时间表示理解,一县之长事务千头万绪,各种突发事件和需要紧急处理的问题,临时取消行程很正常。 唯有焦糖很生气,似乎认为又被他放了鸽子,至始至终没回短信。 上了火车刚落座没多会儿,收到那人的短信:火车站对面云海茶楼四号包厢。 咦,居然在省城火车站那种闹哄哄的地方,又居然在闹中取静的茶楼?蓝京略加思忖便有所悟,此举暗合大隐隐于市的原理。 然而到了之后才发现想错了。 云海茶楼位于省城火车站北侧,出站后绕小半圈后沿小路进巷子步行两百米左右就到了,门面不大,前台坐了位腰粗膀圆、满脸雀斑的中年妇女好像与茶楼氛围不太相称,又蕴含某种奇异的反差感。 踩着嘎吱吱作响的竹楼梯来到二楼四包,轻轻敲门,里面传来那人声音: “请进。” 推门进去,那人端坐在靠窗位置,举着茶盅冲着蓝京微笑,还是熟悉亲切的笑容,还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还是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度。 蓝京大步上前先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双手握住那人的手道:“诚挚感谢您……虽然我一直不知道您的名字和身份,您改变了我和秦铁雁的人生,我俩因为您踏上一条迥然不同的道路!” 那人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含笑道:“没有谁能够改变谁的人生,除非自己……请坐,坐下聊……” “是!” 落座后蓝京又兴奋又紧张地看着对方。 那人莞尔道:“还是先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姓路,道路的路,是领导身边的秘书,你就叫我路秘书吧,铁打的领导流水的秘书,哈哈哈哈……” 蓝京赶紧道:“您是我的领导,永远的引路人。” 路秘书似对“引路人”一词很满意,微微颌首道:“引领值得引领之人,是缘分也是福报,蓝县长啊……” “叫我小蓝,小蓝。”蓝京道。 “那就小蓝吧,咱俩之间随便点,别太拘谨,”路秘书含笑道,“隔了这么久才来找你,是不是以为我都忘了荷莲岛?” “领导肯定很忙,”蓝京一言蔽之,“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包括荷莲岛,岛上精神病院解散了,地方正府开始投资旅游开发了。” “你也很努力,从当初区长助理提拔到县长了,”路秘书指指他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这一步,不管借助多少力量或背景,因为善于借助本身就是能力。” 咦,路秘书也知道自己得到容小姐家族相助的内幕? 蓝京道:“没想到领导日理万机,还在默默**我的成长。” “准确地说不是我**,而是……”路秘书略略收敛笑容道,“我的领导!小蓝,时至今日关于当初荷莲岛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你心里头大概有几分数吧?你先说,我听听象不象。” 开始出考题考试了,幸好那天晚上与秦铁雁探讨过此事。 蓝京深吸口气道:“先说郁杏子,以抑郁患者名义混入精神病院大概等着跟您见面,为什么如此隐秘与谨慎,我想肯定与其父亲身份有关,那个……我不再瞎猜了。” “继续说。”路秘书不置可否。 “但您跟郁杏子见面……我冒昧地说只是顺便为之,更重要的应该想从院长刘兵涛手里拿到关于绿野药厂人体药物实验的证据;我更冒昧地推测,刘兵涛应该接受您的指令或透过曲折关系联系到您,而这一切,又有可能与他秘密安排王旬抚养郁杏子有关……然而对手提前得知风声,指使岛上内奸策划了那起骚乱事件!所有人都认为刘兵涛畏罪潜逃,实际上我们从后来临时主持全面工作的尹晓平同样失踪推论他俩都被绑架劫持,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路秘书淡淡道:“兵涛命运多舛,也是劫数。” 蓝京续道:“对手曲线透过省领导指使时任市长的刘余胜出手抓捕,也就是这时我和秦铁雁上岛稀里糊涂碰到您,后来就……对了,承蒙领导相助我履职衡芳区长助理后还遇到过郁杏子,两天后她飘然离去此后再也没联系过。” 他说得很含蓄“两天后”,暗示两天里其实给予她一些帮助。 路秘书笑笑,道:“我知道,她就拿你的手机跟我取得联系,现在……”他刹住口喝了口茶,“你是很优秀,很睿智的年轻人,当初岛上匆匆一会我就看出来了,如今证明我没看错,所以我又来了……” 如果蓝京的表现不如预期,荷莲岛只能作为永恒的回忆,官场就这么现实。 路秘书又道:“小蓝猜测的那些,很难说对,或不对,因为人是复杂的,世事也是复杂的,两下交织到一块儿更复杂,有时候事态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又哪里说得清初衷呢?” “这倒是,跟平时大量繁琐的工作一个道理。”蓝京道。 “荷莲岛事件只是某个大事件导致的大战役当中一个局部战场,我、你、小秦适逢其中而已,由此可见大战役何等惊心动魄、荡气回肠!” 路秘书肃然道,“都说大时代下的小人物命运卑微渺小,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何尝不是机遇挑战?三维世界里没人看到四维世界的风景,比拼的就是应变与勇气,你抓住了你就上,你抓不住只好叹息命运不公。” “您指点得对,谁都看不到后面的路,唯有凭感觉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蓝京道。 “虽然如此,每个转折点都能判断对了也不容易,因此你获得某些**,”路秘书又微微一笑,“上次去京都念松霖接待得不错吧?” 念松霖把保密工作做到那种程度,居然都没瞒过路秘书。 蓝京如实道:“主要因为我跟念主任外甥女同事,她叫颜思思,那次也被困在荷莲岛游轮里,您应该见过……” 路秘书展颜笑道:“当然了,念松霖派她过去秘密监视我们的。” “啊!”蓝京惊道,“这……这……我实在搞不清楚您跟念主任的关系……” “也没什么,当时念松霖只听说我悄悄潜入荷莲岛,但不知道我到底想干嘛,所以让在正府工作的外甥女扮作游客上岛,哈哈哈,事后他想必明白了,所以我也没特意跟他解释……” 路秘书笑着瞅了蓝京一眼,“大概外甥女发挥作用他很欣赏你哟,竟然带你去见那位老人家,不容易,实在不容易!一般来说念松霖舍不得轻易动用宝贵的家族资源,用一次少一次嗬。” “是吗?”蓝京从没想过这一层道理。 “那是当然,所以你要倍感珍惜,今年吧争取主动联系念松霖再带你去一趟,”路秘书敦敦指点道,“两趟下来老人家会对你有所印象,日后必有大用,切记!” “我记下了,记下了!”蓝京应道。 路秘书又道:“主动**并帮了你大忙的那个家族,你恐怕还不知道到底是谁吧,那个小容古古怪怪蛮有趣……听清楚了,她属于京都燕家,京都圈子流传个说法是‘燕家多美女邱家多莽汉’,一点不错,她是燕老爷子的小孙女,伯伯即现任局委员、钟宣部长燕志毅。” 蓝京乘机问道:“您的领导也就是郁杏子父亲是……” “哈哈哈哈……” 路秘书有趣地瞧瞧他,“有些事儿保持点朦胧感更好,说破了多没意思……继续说燕家,燕家数十年深耕外交领域卓有成效,家族子弟及门生出了不少人才,也为世界各国正界人士所认同,但缺点在于名气在外,国内影响力明显不相匹配,在很多重大重要事情方面非但没有话语权,简直连发言权都没有!上次换界燕家就吃了大亏,相当于燕志毅单枪匹马出线,从而引起家族内部高度警觉,由此加快在各地招揽笼络人才的步伐,你正好在这个大背景下凭借阳玄高速公路脱颖而出,成功进入燕家视野。” 至此完全契合到容小姐所说的话。 蓝京恍然道:“原来如此……” 第341章 如梦似幻 蓝京恍然的同时突然生出隐隐不安,那就是,自己与念松霖走那么近,又有投靠燕家的意味,会不会引起也位列局委员行列的路秘书的领导、郁杏子父亲的反感? 须知官场最忌讳脚踩几条船、在不同阵营跳来跳去争取最大利益的人,最典型要数《三国演义》里的吕布,被斥为“三姓家奴”。 莫非这正是路秘书一直暗中**自己,却迟迟没有露面的原因? 仿佛洞察蓝京的担忧,路秘书笑道: “小蓝无须顾虑太多,按自己的想法和路径大胆往前走就行,我本人,念松霖甚至老人家,纯粹出于对你善于动脑筋解决问题的赏识,跟家族急于招兵买马扩大其影响力是两码事儿,更说得直接点,前者根本不考虑在正坛或权力版图的香火延续,平安落地安度晚年就足够,这一点远比京都传统家族洒脱多了。” “噢——” 蓝京终于放下心来,诚恳地说,“路领导,佑宁乃至衡泽形势复杂,矛盾重重,我和秦铁雁还需要您继续关心帮助。” 此时必须把话说到明处,免得路秘书觉得有念松霖和燕家罩着就够了。 路秘书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上画了两下,低声道:“张寓宸原想降你的职对吧?你跟燕家提的要求是当区长对吧?” 蓝京如遭雷殛,震惊万分道:“您……您连这都知道?” “很简单,燕家和我找了同一个人……” 路秘书边说边在桌上写了个“饶”字,蓝京长长“哦”了一声,激动地握住路秘书的手道: “我还以为完全是家族的力量,没想到您暗中出手!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路秘书笑着再度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局势危急非进则退嘛,我估计单凭燕家搞不掂因此暗暗添了把柴火——燕家在国内影响力还是有点弱,到那个人的层面,”他指了指桌上的字,“有时不完全或者说没必要过于在意,但两位重量级人物同时**,远远不止一加一的效应,明白吧?” “明白,明白!” 蓝京连连点头,胸中激情澎湃。 路秘书抬腕看表,道:“去碧海的火车马上到了,我们得加紧时间……怎么?”他迎着蓝京惊异的目光道,“你以为大领导身边秘书应该成天坐办公室写材料、做分析、搞汇总?那当然是必不可少的工作,但每年我们至少要保证三个月外出调研的时间。” “各层各级汇报材料都看不过来,还有调研的必要吗?”蓝京脱口问道。 “你当县长,不,从区长助理开始,敢完全相信那些汇报材料吗?从不怀疑报表数据注水吗?” 路秘书道,“大领导安排我们这些身边秘书到各地暗访,有针对性地汇集各类信息资料,就想了解第一手的、最真实的情况,以免被少数别有用心者带了节奏、跑偏方向甚至决策失误。” 蓝京啧啧感慨道:“原来还有这么多名堂,但说实话,数据层层级级造假不可避免,有时仅仅为了修饰得好看,作为县长我也身不由己,不能以一己之力跟强大的惯性抗衡。” “对的,为了脸面、为了正治、为了位子等等各种需要,”路秘书转而又严肃起来,低声道,“下面我要说的话很重要,你必须牢牢记在心里。” “是!”蓝京不由得将大半身子靠过去。 路秘书道:“距上次换界转眼两年过去了,今年是素有天王山之称的第三年,各种人马又陆续开始动起来了,魑魅魍魉、牛鬼蛇神也都出来了,类似荷莲岛事件那样的扑朔迷离又凶险万分的故事仍会重演,你要做好万全之策!” “我?”蓝京又紧张又奇怪。 “我有可靠情报……”路秘书又指指桌上已经消失的字陡地声音压得非常低,“这个人退下去后,七泽围绕他的位子会有相当激烈的争斗,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届时各地级市乃至县都有可能受到波及,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小容自以为行动低调,其实关于柴明舟,关于你和秦铁雁,在京都圈子都不是秘密,你可能不觉得但其实已无形中被划入燕家阵营……再透露一个内幕,燕是下界冲常的热门人选之一,围绕那种级别的较量不开玩笑说也就仅次于发动战争了,人家不敢搞他本人,搞不动家族子弟,顺手打击几个外围还是可以的。” 蓝京苦笑:“相当于躺枪了,也正常,这就是我站队应该付出的代价吧。” “心态很好!” 路秘书夸道,“所以我提醒你今年务必要争取机会拜访老人家,那相当于防弹衣能抵御远程狙击步枪子弹;另外加紧机会建立与燕家的紧密联系,同样是站队也有亲疏之分,也存在好几个层次,你既然加入进去索性要想办法更近些,而不能若近若离漫不经心,那样反而容易成为打击目标,燕家也不会很在意,对吧?” “呃,怎么能更近些?”蓝京摸着后脑勺为难地问。 “靠你见机行事了,首先要设法正式进入燕家大院,能否见到燕老爷子就看运气,”路秘书又抬腕看表,冷不丁又加了一句,“你很有女人缘,也是难得的优势。” “这也算优势?”蓝京愕然。 路秘书也不再多言,边起身边道:“快到检票时间了,我得赶紧过去,今天见面的事儿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那位密友秦铁雁……” 出门前他主动与蓝京握手,“我会记得我们之间的缘分,一如既往关心你俩,放心。” 说罢示意蓝京在包厢里多呆会儿,然后步履匆匆离开。 听着路秘书逐级下楼梯的声音,蓝京站到窗前久久伫立,细细回顾与咀嚼他所说的每句字,都感觉信息量丰富得惊人,字字珠玑。 路秘书虽没别说,字里行间却含蓄承认郁杏子的亲生父亲就是局委员、正法委书记惠铁生。 加之透露容小姐背后家族即京都九大家族之一的燕家,两则之前一直猜测、而今终于得到证实的消息已掀起惊涛骇浪,梳理下来还有更深更重量级的大事: 一是饶益伦引退后省长居然不一定是顺理成章的曹巍,那么有意觊觎者是谁?可惜路秘书没有进一步透露; 二是燕志毅居然有希望*五常,这让对上层正治不太了解的蓝京有点懵,感觉毫无准备的情况就被莫名其妙绑上战车,却连对手是谁都不清楚。 一切都太突然。 大学毕业以来,蓝京无论身处环境糟糕的乡镇卫生院、司法所——最基层生态注定不管多努力只是干活的命,不可能因为你很辛苦你贡献大就着力提携,以及后来在市卫生局、衡芳乃至佑宁,他始终树立的信念就是脚踏实地做事,在自己经历的每个岗位留下值得怀念的东西。 是的,作为教师子弟、平民阶层的他真这么想,很朴素,又很简单。 他并没有胸怀大志,遥想自己巧作腾挪、步入青云,成为执掌一方的诸侯;也没有意在高远,早早确立独特的正治理念和人生追求。 因为他的出身限制了他的眼界,他的起点注定了他的视野,他根本无从了解、也无法想象更高、更深层面的世界。尤其当他在镇卫生院成天埋头整理医疗档案、处理费用单据、忙前跑后解决诸如笼头漏水等琐务的时候,当他在镇司法所没日没夜完善申诉、诉讼材料,口干舌燥调解劝解的时候,怎会想到有朝一日跟京都高堂顶级人物牵上关系? 根本不可能想象的事情。 直到念松霖帮他揭开了一点点,如今路秘书又帮他揭开了一点点。 看着不远处车站门前熙熙攘攘的乘客,还有热火朝天招揽顾客的摊贩,蓝京恍惚间有种极不真实的感觉,仿佛……仿佛刚才做了场梦,就象昨夜梦里一直跟焦糖追逐打闹似的,整个人迷迷糊糊,双脚宛若踩在一团棉花上,虚空而借不着力,飘渺而游游荡荡。 霎时蓝京觉得徒增了很多不该有的烦恼,因为路秘书所说的事,没一件是蓝京所能掌控的,哪怕最轻飘飘的两方面准备: 今年请念松霖再度拜访深宅大院里的老人家; 尽可能与燕家建立比较亲密的联系,争取靠拢、再靠拢…… 他感觉还不如坐在县长办公室里熬夜琢磨国企改制更实在,也更靠谱,那个至少树立明确的目标后辅以各种措施有步骤、分阶段地实施,遇到困难拐个弯或换个思路继续推进,总之只要领导下决心,没有办不成的事。 独自坐在包厢里喝了一杯又一杯茶,脑子里思绪翻腾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想起多少往事,又回忆起那夜念松霖的敦敦教诲,以及对京都和七泽权力版图系统、清晰、全面的铺陈,突然间顿悟出很多玄机。 如果说之前他好像一直在迷宫般的巷子里乱闯,完全没有方向感,与念松霖那宵深谈后似站到高楼上鸟瞰全局,一定程度打开了他的格局和视野,那么今天路秘书则给了他一双更睿智更透彻的双眼,让他看清楚草蛇灰线伏脉千里,隐隐掌握到一些外界难窥门道的机密。 这是因为与念松霖相比,路秘书几乎算作权力中枢一分子,虽然不清楚其行正级别,但他可以直接打电话给饶益伦就证明身份不凡。 第342章 飙自行车 乘坐火车返回衡泽时才傍晚五点,按说跟尤主任叔侄、周璟文、熊家伟、奚总等人见面还来得及,也照样可以和焦糖玩飙车,但他一分钟都没耽搁立即回了佑宁。 路秘书飙的车太疯狂,蓝京已经晕头转向。 独自在办公室里坐到晚上八点多钟,才步行到教师宿舍看望父母亲——他总是尽量天黑过去,避免一路上不断有人请教“蓝县长好”、“蓝县长真孝顺”等等,都是几十年的老教师、老邻居,听在耳里怎么都觉得别扭。 蓝维朴照例坐在沙发上看内部珍藏的线装书,喻素绡在卧室里休息,田甜竟然坐床边陪她聊天—— 刹那间蓝京有种错觉,似乎自己倒成为客人。 “不是说今天去市里有事,行程安排满了吗?”蓝维朴关切地问。 蓝京含糊道:“临时调整……” 随便说了几句,田甜见状起身告辞,蓝维朴和喻素绡均不约而同道“小蓝送送”! 田甜果然骑自行车来的,想到昨晚焦糖酸溜溜让他飙自行车,突然间觉得非常好笑。 她推着车,他陪着步行,夜色下路过曾经三十年不变的散发臭味的老池塘,现已紧急改造成一汪清池,旁边修了个小亭子,外面围着道竹篱笆,还有两排休闲椅和一片翠绿的草坪,但由于太仓促路灯、灯带等亮化工程还没跟得上,眼前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学校老师们都说蓝老师的功劳呢。” 田甜不觉停住将自行车搁到树底下,与蓝京并肩站在清池边,光线越暗越适合年轻男女呆在一块儿聊天,夜色能够掩护很多细节。 蓝京感慨道:“可惜不是每位老师儿子女儿都能当县长,所以这个池塘整治好了,还有无数个池塘默默散发着臭味,无人问津。” “有啥办法呢?天底下都一样吧,不光中国特色。”田甜道。 蓝京打量了她一眼,道:“谢谢你经常照顾我妈妈,我就担心影响你的个人……感觉占用了太多时间。” 田甜轻轻一笑:“我没事啊,我这个岁数在小县城算是大龄女青年了,之前的事没碍着那个人半点皮毛反而坏了我的名声,基本……基本属于嫁不出去行列,你说我还有啥事儿?” “是啊,不知不觉地过了春节又长一岁,我都三十四了,你比我小一岁吧?” “三十四岁的县长很年轻,可三十三的女老师真的老了。”田甜伤感地说。 “不老不老,”蓝京道,“你在我心目永远是那个快乐的、蹦蹦跳跳的小女孩,永远开开心心,脸上绽放笑容。” “真的?” 她俏生生双臂负在身后,歪着头道,“你仔细看,一点点都没变?” “轰”,扑面而来青春明媚气息让蓝京醺醺然似要醉了,不由得讷讷道:“上……上中学时管得紧,哪敢,哪敢细看?” 田甜抿嘴笑道:“可我细看过你呀,你总是很腼腆,但做事有板有眼条理分明,偶尔还躲在后面出谋划策,当时好几个男生……嗯,特别有个叫周璟文的特别佩服你,紧紧追随。” “周璟文……最近回佑宁了,以后会在县城发挥其商业才能,”蓝京道,“我很腼腆吗?我好像没觉得。” “高二上学期各年级组队进行韵律操比赛,记得吗?” “喔,我俩都入选高二年级代表队的……” 田甜眼睛满满的笑意:“正式前我们一律换上紧身的体操服,手臂、腿都露在外面,瞧你呀脸都燥红了,眼睛不知往哪儿看呢。” 蓝京失笑道:“你说那时啊,还真是,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因为你们女生平时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谁知换成紧身体操服后一个个那么……那么大,腿也那么……我真是大吃一惊……” “啐,你坏死了!” 田甜羞得直跺脚,嗔怪地捶了他一拳。粉拳又轻又软,打在胸前似在抚摸,蓝京可谓身经百战的老司机,自然知道女孩子这样打人只意味着两个字—— 心动。 因此毫不犹豫且力道精准地将手搭在她纤细的腰际轻轻一搂,她嘤咛一声便服贴贴倚到他胸前,静静地并不说话。 “田甜,我……我是一个很复杂的人……”蓝京重复上次所说的话。 “所以呢?”她声音很轻很软。 “我怕……怕辜负你……” “辜负这样的词对我太奢侈了,”田甜的俏脸贴得更紧,“我被打发到新东镇那种偏僻地方,连教师老婆都敢对我无礼,四处遍布谣言败坏我的名声,如果你再不出现,我将在绝望漩涡里越陷越深,最终从容沉入大海大概是最后的归属……” “不准胡说!” 蓝京责怪道,“你应该活得很幸福,我们都应该活得很幸福。” 她幽幽地说:“再如果我的生活没有那桩梦魇,而你那时候出现了,纵使心里很喜欢很喜欢,以我的心态都会敬而远之防止被指责攀附权贵吧?当时我满脑子凭借自身努力追求进步,恐怕多见你一面都不愿意……但现在,我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他轻抚她柔顺的长发,道:“我理解,你在中学就是非常好学上进的优等生,你也一直很勤奋很努力,不过生活就是这样,总会猝不及防地撕开血淋淋的真相,给予我们沉重打击……其实我受过的挫折……不提了,我们还是向往明天更美好。” “明天更美好……” 她喃喃道,双臂轻轻搂住他的腰。得到美女同学暗示他顿时心中有底,低下头准备吻她额头—— 蓝京掌握的心得是每次必先吻女孩子额头,这样有种圣洁的仪式感,不管女孩子心理上如何抗拒都能勉强接受,等吻上了额头,再慢慢向下滑,依次吻过鼻梁、鼻尖,然后吻到嘴唇就自然了。反之女孩子觉得到吻额头就是极限了,会竭力推阻以中止暧昧举动。 不过老司机遇到老司机,如方婉仪、伊宫佩就不需要这样的铺垫,相反是浪费时间,因为经过多轮深入探索彼此都清楚对方需要什么。 田甜似猜到蓝京要干什么,女孩子这时候总会很敏感,害羞地闭上眼睛却微微仰起清新可人的俏脸…… 院外依稀传来说话声和脚步声,两人一惊之下倏尔分开,田甜咬着嘴唇连退两步,蓝京心里暗暗叹息,道: “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她眼睛看着脚尖道,“你很累,晚上早点休息。” “我骑车带你!” 蓝京突然兴致盎然道,“之前我在区里一直学开汽车,好久没骑自行车,今晚试试水平有没退步。” 事实也是,自从被周轩以“有失区领导形象”为由劝说放弃那辆破自行车后,很久没摸过车把手了。 “好……好吧。” 田甜也没拒绝,等他骑起来后轻盈一跃便坐到后座,蓝京惊叹道: “太轻了,你这么高挑的身材居然没一百斤?” “谁说的?有!” 田甜虽这么说,也不肯透露具体体重。 其实骑车的水平与游泳一样,只要学会了基本不可能退步,蓝京稳稳当当骑出教师宿舍后沿着人行路一直往西,田甜就住在三条街外的教育局单身宿舍,规模没教师宿舍区大但条件、环境好不少。数年前她被贬黜到新东镇小学后,局里曾提过回收宿舍,后来有领导实在看不下去,私下干预说做人不能太过分,人家小姑娘老家在西侧小镇,她偶尔从新东镇进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象话吗?回收宿舍的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蓝京听说后特意打听干预领导是教育局副局长李高山,颌首道好人自有好报。 穿过第二个路口,眼看前面再拐弯就到了,猛地后面“呼”一声,一辆摩托车鬼魅般几乎贴着自行车蹿上前,蓝京定睛一看,原来是那辆熟悉且霸气的摩托车,车手一身劲装、深黑色头盔,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赫然竟是焦糖! 她居然停下车子,以又笔直又结实的大长腿撑在地上,转头挑衅地瞅着蓝京,冷冷甩出三个字: “飙车啊!” 说罢陡地加大油门转瞬消失不见。 田甜坐在后面没看到这些细节,皱眉嘀咕道:“谁啊,开车这么莽撞,这么宽的马路偏偏靠这么紧……” 蓝京抹了抹额前冷汗,强笑道:“没什么,没什么。” 考虑到教育局宿舍认识自己的人比较多,蓝京将田甜送到门口便分了手,独自步行回县招待所,县城就这么大,也不过步行七八分钟的距离。 他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总觉得焦糖会象刚才那样冷不丁开着摩托车停到自己面前,然而一路上脖子都扭酸了,焦糖始终没再出现。 唉,行事总是出人意料的焦糖。 回到宿舍站在后窗张望,焦糖宿舍黑乎乎的,是在外面飙车没回来,还是已经回来入睡了? 焦糖真是难以捉摸又无法掌控,很难用正常思维逻辑猜忖的女孩,而田甜截然相反,她的每个举动、每个反应都可以预判,从而给人以安稳和踏实的感觉。 焦糖说得不错,她不适合婚姻,跟她在一起只能飙车,要是一块儿生活非把自己中途甩下车不可。 田甜呢会安安静静陪母亲血透、聊天、精心照顾,这样父亲才能安安静静地看书。 本质上田甜跟蓝家气质一样,都喜静。 第343章 施正报告 元月四日,蓝京特意起了个大早跑步,运动量比平时加了一倍,背后的逻辑是要尽快接近燕家必须先接近容小姐,要接近容小姐必须陪她跑步,要陪她跑步起码不能落后。 其实也蛮奇怪。 论运动量、爆发能力,活力满满的焦糖肯定杠杠滴,这方面蓝京自愧不如——上次偷袭都没能在床边制伏焦糖还累得气喘吁吁,事后想想蛮丢脸。但容小姐那种前凸后翘略显丰满的**身材,脑子里画面感只与旗袍、丝绒、高跟鞋有关,跟运动根本扯不上关联。 偏偏容小姐跑步那么厉害。 跑了大半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焦糖仍是一身运动装扎着马尾辫从外面跑进来,似都懒得看他,径直从侧面二三十米远处闪了闪便消失。 关于蓝京与焦糖,特别焦糖明显冷而淡之的态度,县府大院上下都有些奇怪,本来想着他俩在衡芳区府大院同过事,哪怕工作没交集起码面熟,而且都是单身,身份级别又差不多,在佑宁若能来个花好月圆不失为一段佳话。 上周外界热议蓝京袒护田甜时,姬小花借送文件的机会试探说其实焦部长蛮不错,身材好,健康有活力,尤其那腰肢和屁股一看就知道能生儿子。 蓝京抬头看看姬小花,笑眯眯问:“姬主任生的儿子还是女儿?” “呃……” 姬小花滞了滞,居然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大秀身材,然后笑道,“虽然生的女儿,如果允许二胎肯定是儿子,唉,都怪当时没经验,仓促了。” 蓝京摆摆手,故作严肃道:“不要跟未婚男青年深入探讨生育问题嗬,会把我带上歧路的。” 压根没正面回答与焦糖的关系,那种事不能提,越说越容易生出话来。 因此某种程度上,蓝京感觉在公众面前保持与焦糖的生分利大于弊,毕竟有过飙车历险和小蝌蚪经历,她怎么可能坑自己? 按日程安排,上午召开县常委会通过一系列工作规划、报告、文件,下午召开佑宁县委全委扩大会暨全县经济工作会议,蓝京要在大会上正式亮相,作题为《求真务实砺行致远奋力开创佑宁跨越式科学发展新局面》的工作报告,当然全篇内容经过上午常委会讨论,耿啸林为首的本土系对其中部分“令人不安”、“跳跃性太强”的阐述做了微调。 报告里面有些提法、思路、方向,耿啸林等常委也不太认同,但蓝京把省市两级文件精神和经济导向扛在前面,表述方面又相对务虚,至少在台面上没法反驳。 或许就是唱唱高调、放放空炮而已,实际上根本做不到的。耿啸林等常委自我安慰地想,没再过多在遣词造句方面计较。 这是蓝京空降佑宁以来首次在全县大会上公开露面,也是首次全面、系统介绍自己经济工作理念,不但引起所有参会人员**,新闻媒体和县城老百姓都非常好奇,想听听这位落地后采取一系列强硬手腕的新县长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工业强县。 蓝京在大报告里提出“工业强县”四字方针,并做了个形象的比喻,说佑宁县呈“工”字型,说明应该振兴工业,等到国企工业纷纷走出困境、私营工厂展露活力,市场活跃起来了、城市发展了、前来投资的社会资金越来越多,我们再大力开发海洋资源,南北都要修路直达海边,那时佑宁县就呈“田”字型,说明我们该到了振兴乡村、推进农业现代化产业化的时候了,所以当前佑宁经济发展总体思路是: 大赶快上促进工业腾飞,提质增效打好农业基础,旅游、服务双翼齐飞,有序开发海洋资源。 蓝京指出工业经济关键在于“内修外塑”,内部苦练内功抓好三方面工作,一是亏损国企改制、扭亏为盈工作,不要轻言“破产”而想着甩包袱,下岗工人甩给社会,银行贷款甩给国家,那是轻率的、不负责任的多输格局,要加大国企经营考核奖励和问责制度,国企生产经营搞上去了合法合理拿高薪,搞垮了除了引咎辞职还得追究决策和经济责任;二是捏起拳头扶持重点项目、重大工程,在充分分析经济运行前景基础上引导大企业、大工厂、大集团加大市场开拓力度,实现满负荷生产运行,同时做好水电气等能耗监测,帮助企业优化达产达效方案,及时解决生产过程中资金、原材料、用工等难题;三是推进小企业、产业链的整合工作,以轧花厂为例全县从县城到乡镇数量太多,布局很不合理,每逢收棉花季节相互抬价、攻讦对手搞得乱七八糟,等到半成品、产成品出来后又相互压价,外地来采购的还没说话价格已降到地板上,内耗严重所以要进行必要的整合,这方面可以制定完善奖励办法,把轧棉、纺织等行业捏起拳头增上设备、提高产能,实现标准化、规模化发展,另外还要努力提升企业管理水平,前期调研发现一个厂上百号人居然没一个认识机器设备上的英文,这很可怕同志们,工业不跟世界接轨永远走不出佑宁,我们要大力开展企业管理人员培训和对标活动,通过“头脑风景”等场景式沉浸式培训学习也可以说洗脑,不断更新企业管理人员的理念、知识储备以及对新事物的认知,不断提升技术、产品、管理等方面水平。 再谈“外塑”,主要是塑造“新佑宁”形象,完善与优化投资环境,让投资商敢于到佑宁投资,踊跃到佑宁投资。 蓝京说要做到“敢于”并不难,只要让投资者看到足够利润空间,人家也许愿意赌;但要做到“踊跃”很难,因为同等优惠扶持正策下,投资者在权衡衡泽与阳泽、书泽等地的时候,会倾向于投资环境更友好、利润更有保障的城市。 蓝京又说提到投资环境,在座同志们可能觉得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或者不可能做得更好,我就以自己亲身体验为例讲两件事,一是我在佑宁的同学买水果花了12元,隔了两天我到同一家水果店买同样的水果同样的数量,收了我14.5元,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尽管我也是佑宁本地人但在外地时间久了口音略有差异,“宰外地人”的心态昭然;二是我在海边跟海鲜店老板、游艇船主等攀谈,全都一口海边方言,连我这个佑宁县城的都听不太懂,外地游客去了之后怎么办?两件都是很小、同志们觉得习以为常的事,但外地来的投资者碰到后会怎么想?十多元水果都宰一刀,几十万、上百万工程项目宰多少?吵架又吵不起来,佑宁方言根本听不懂……同志们不要笑,真是很现实的问题,所以今天在这里我提一个要求,那就是——大家注意到我说的是普通话,今后凡是公开的、正式的即发新闻稿的会议,以及对外商务、贸易洽谈、活动,请同志们一律讲普通话!” 此言一出会场议论纷纷。 耿啸林威严地拍了拍话筒道:“静一静!有想**后讨论,蓝县长提的要求并不高,现在县委常委会为照顾外地来的常委就全部讲普通话,不然怎么讨论研究问题?” 蓝京接着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天耿书记和我在会上定个规矩,今后在上述会议和活动中不讲普通话的,每发现一次罚款200元,不准报销!有同志说200元是不是太高了,会场抽烟一次才罚20元,摩托车不戴头盔不过50元。同志们,抽烟、不戴头盔都与自身健康密切相关,正府不过是尽人文关怀责任;但不说普通话很可能丢掉几百万、上千万的大投资大项目,罚200元算不算多?不多,简直太少!” 再谈到旅游,蓝京提出一个“大旅游概念”,即不能总局限于有山有水、风景秀丽险峻的角度,而要制地制宜打造佑宁特色的旅游项目。佑宁有什么旅游项目?很多同志憋在心里的四个字是“穷山恶水”,乍看貌似如此,在省城读书时同学们介绍家乡美景我也想不出什么,山,都是光秃秃的小山丘;水,泥质沙滩毫无观赏性,但我们跳出山水界限展开拓展性思维呢?我注意到佑宁早在十多年前就修建了革命战争纪念馆,里面有大量珍贵的文物、图片、雕塑,象革命先烈用过的军刀、吃饭的粗碗、行军的草鞋、缴获的日式武器等等,很有纪念意义和教育意义,我觉得有些稀缺实物省博物馆都找不到,而且相当数量的宝贝仍散落在各单位、各乡镇档案室,必须尽快收集起来予以保存,打造成为高规格、有影响力的战争纪念馆!衡泽是革命老区,佑宁更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兵团建制的大军在这块土地上反复争夺、激烈厮杀,的确值得所有人铭记和纪念!这么一说思路不就打开了吗?革命老区、红色之旅、免费参观!有同志又皱眉头了,觉得花这么大代价怎能不收费?同志们,我要的是流量,先把游客吸引过来,接下来还愁他们不花钱吗?但钱要花在明处,不能见外地游客就宰,买个水果都多收两块钱,这也是我刚才再三强调的要点。 第344章 从严要求 蓝京还在环境治理特别河道、交通、滩涂等方面提出明确要求,强调指出不能把这些当作修饰性或可有可无的工作来做,每次总结里提一句“大有改善”就完事,而要有实实在在的数据,比如一季度河道清理了多少条、多少米,准备二季度清理多少,全年多少,我需要一目了然! 此外蓝京还对群众反响比较大的畜禽养殖业污染和工业污染(造纸、化工、印染)作出部署,要求一方面做好垃圾清运处理、养殖业统一收集与处理工作,另一方面强力推进污水处理厂、废气治理项目、干湿粪处理和污染减排工程建设,引导和扶持传统污染行业淘汰改造落后生产工艺,强化“三废”治理工作,力争污染工业区域周边化学需氧量、二氧化硫、氨氮等在去年基础上平均削减1.5%以上。 这篇大报告听得参会人员尤其乡镇主要领导眉头紧锁心情沉重,与其说是施正报告,不如说带有明确规范与引导的行动纲领,因为全文嵌入了很多具体数据、指标、红线,一年下来肯定要动真碰硬考核的。 关键问题是,蓝京所提的这些要求个个都是硬骨头,以前顶多每隔一阵子集体力量攻克一两个已经很了不起,象国企改制那些根本不敢动,而打造高规格纪念馆更是浩繁如海、面广量大想想头都疼的玩意儿,更不用说环保…… 大概看出会场士气低落,参会人员忧心忡忡,耿啸林最后总结发言时说了三点,一是重申党的领导,加强党组织领导核心作用,推动党的路线、方针、正策正确贯彻和全面落实;二是规范组织人事纪律,明里是夸正府办带头清退交流、借用人员,暗里警告所有涉及人的动作都必须经党委同意;三是健全完善请示、报备、汇报制度,重大决策、重要项目、重点工作和大额资金运作(即三重一大)必须履行规定流程,不准以特事特办、事急从权等作为借口逆程序。 整个会场都听得出来耿啸林充满告诫和敲打的意味,就是说刚才你蓝京发了那么多狠、讲了那么多问责等等,前提要得到我认可,否则一切免谈。 因为所有工作都必须置于党委管理约束之下,这是套在蓝京头上的辔口。 耿啸林的三点指示非但没让参会人员(当然也是少数)松口气,反而更加惴惴不安。 如果说之前县长吴穹与耿啸林属于貌合神离的话,现在蓝京与耿啸林可以说是差点唱对台戏,这还,还不到一个月呢。 书记县长矛盾分歧公开化,夹在中间的两办和基层干部最受罪,一个关系到仕途发展,一个影响到日常工作,都说左右逢源方是上策,现实生活中却往往面临非黑即白的选择题。 主持会议的副书记虞程友宣布散会,耿啸林却又叫住蓝京——公开告诉参会人员我可以随时找任何人谈工作包括县长,当然也真的有事: 今年春节比较早在一月下旬,按佑宁县惯例节前要有一轮大规模人事调整,说到这里耿啸林略带歉意地表示也真的没办法,本来去年十一月底已经就大部分任免名单跟吴穹商量好了,后来出了那档子事,蓝京12月中下旬才到任忙于熟悉情况、处理急务便暂时搁置下来。人事调整放在节前有两个考虑,一是节后上班就要筹备两.会,中途走马换将不太妥当;二是避免春节期间各路人马找县领导送礼谋求好位置,耿啸林没明说的意思是也不会完全拒绝但反感直来直去为了提拔重用而送的行为,索性春节前全部调整到位,届时出于真挚感谢而送也就另算了。 蓝京听了微微皱眉,沉吟道:“我到佑宁还没满月,大院里干部没认全,县直部门很多跟名字挂不上钩,乡镇更是两眼一抹黑,能不能……挑着急的先上会一部分,剩下等三四月份再说?” 耿啸林道:“问题是上了这份大名单的都很着急,有的任期满了底下人都知道他要走,指示命令响应者寥寥;有的挂职交流时间到了,无心逗留等着组织部门安排新工作;还有的要退了或本来岗位就空着,一长串翘首以待的,不解决的话很麻烦。” “要不先以县委那边为主,正府条线能缓则缓?”蓝京暗暗退了半步。 倘若出于公心,倒也不失为权宜之计,然而耿啸林哪肯啊,他就想趁蓝京没全面掌握情况前将人事任免强推到位,否则麻烦大着呢。 前期折损了几员大将,包括公安局副局长钱鸣,正府办副主任兼招待所长蒋更豪,以及计划培养重用的副镇长张遥,内定好了提拔副局长的李厂长等等,一个月没到便纷纷栽在蓝京手底下。 再这样发展下去,不知还有多少,所以不光大名单上涉及到的干部,就连耿啸林都觉得夜长梦多,不宜再拖。 此外耿啸林还有隐忧的是,蓝京前期清理整顿借用、交流人员时主动将权力收拢到组织部,又在几项决定决策时充分尊重组织部意见,使得向来被众常委瞧不起的曹阿龙很感动,无形中开常委会时气也壮了不少;常务副县长赵怀石本来懒散无为,工作蒙混过关,过去时不时被耿啸林拉拢后形成对县长的掣肘,现如今这套手法似乎有点不太灵光,赵怀石……这厮居然对蓝京有点畏惧! 须知这两票原本都在耿啸林“票仓”之内,加上夏铭、印会实两大铁杆,以及骑墙派虞程友等,无为派铁从军等,每次都能获得压倒性胜利。但去年底蓝京突袭陈庄镇查出渔船柴油补贴账实不符后,夏铭尤如被蓝京捏住了小蛋蛋,正绞尽脑汗琢磨让哪些人顶锅,大会小会不敢得罪人家;虞程友上次因姜渝海不识相地拿田甜做文章,非常生气,有意无意往蓝京那边靠拢。 形势危急! 为此耿啸林拍板作出两项决定,一是春节前务必通过人事任免名单;二是提前铺垫,元旦期间先后找态度摇摆的曹阿龙、赵怀石谈话,一脸温和地说蓝京不过到佑宁镀金的,两三年工夫肯定滚蛋,到时还不是咱这班老同事老朋友搭伙儿?我这人平时各方面要求可能苛刻了点,待人接物不太注意细节,让人觉得不通情理、没有人情味,其实我内心很重感情的云云。 跟虞程友等传统本土系则不需要打感情牌,办法直接了当:任免大名单上给他加两个提拔名额! 夏铭那边事情有点麻烦,渔船柴油补贴账实不符的问题可大可小,上升到正治高度就是破坏国家财正补贴正策,也可小,经办人员计算或分配时错误领会补贴正策、擅自扣留部分抵销“三提五统”等等,至于人家渔民家属明明说该欠的欠着没抵销,那也不行。 耿啸林给夏铭出的主意是三道防线:一由曲塘村村委会担下所有责任,而且强调只有这个村存在渔船柴油补贴账实不符现象;二是村级挡不住的话就由财正所所长和经办人员担责,正策执行不到位、计算错误等随便说;三是再不行只要将分管副镇长拉出去,没办法,夏铭暗地里承认扣下的钱并非私吞瓜分而是用在镇环境治理方面,从他到镇长都知情,但如果蓝京扣个“贪污”大帽子也只好干瞪眼。 “三道防线”设置好了,再加上陈庄镇(其实是所有乡镇)积极自查自纠,连同粮食直补都应发尽发、应退尽退,确保账实相符。 各方面工作都准备妥当,耿啸林才跟蓝京商讨(告知)讨论研究人事任免事宜。 蓝京尽管退了半步,耿啸林却不打算让步。 “哎呀,其实占大头的就是正府条线,直接关系到会议筹备特别相关材料的准备,早点定下来才能安心工作!” 耿啸林带着微笑道,“要不这样,下午咱俩会同阿龙部长先就大名单梳一遍,有争议的、蓝县长觉得要等等再说的先搁一搁,能过多少算多少,怎么样?” 也只能这样了,蓝京无可无不可地耸耸肩:“好吧。” 两人站在主.席台靠后位置说话时,声音虽然都不高但常委们从身边经过一听便知两位主正大员在谈什么,均心有默契地交换眼色,暗想新的战斗又将拉开序幕。 因为很简单,从蓝京空降后一连串动作看得出来,对目前正府组成部门大多数负责人都不太满意,至于乡镇,他花了三天时间粗略视察之后印象也很糟糕,总体感觉县城区域还能勉强做点事,乡镇很多干部基本处于躺平、放养、自生自灭的状态。 说正常也正常。 很多乡镇干部努力到副科级,好点的副镇长,凑合点的纪检组长、组织委员等等,进城竞争太激烈希望不大,副科提拔正科名额紧张更没可能,意味着到了仕途天花板,接下来运气好留在大镇、县城附近的镇做岗位轮换,运气差就每隔几年挪个地方,直到退休仍是副科。 努力工作行不行?成绩都算到镇书记和镇长头上,有良心的带一句“某某副镇长也不错”;相反出了岔子,副镇长就得责无旁贷背锅,唉,在官场良心值几个钱啊。 第345章 会前招呼 按通常做法,书记、县长、组织部长(有时会加上副书记但完全取决于书记的意愿)就人事任免名单碰头前,由组织部长或常务副部长先个别向县长介绍情况,大致意见心中有数后再碰头。 耿啸林深知曹阿龙耳根子软容易被人说服,不敢冒险,宁可把矛盾分歧带到碰头会。 万一吵起来两票对一票,正好。 中午吃饭时收到秦铁雁发的短信,一口气罗列了四个名字,强调这几个都不能提拔! 蓝京叹了口气,拨通秦铁雁手机道:“常委会前人家千方百计加塞,你倒好一口气干掉四个副科级,不怕夜里被人打黑枪?” “面谈,面谈!” 秦铁雁不出五分钟便出现在招待所食堂,坐到蓝京身边低声道:“这段时间我没闲着一直在摸排各大队、基层派出所情况,听到的小道消息简直不可思议,公安局局机关股级下去提拔副科,十五万;所长二十万;派出所平级调到大队十万;副科提拔正科三十万……” “明码标价呀,都送给谁?”蓝京也吃惊异常,暗想自己从张建和那边连敲带诈弄了几万,六幅油画也有升值,偶尔夜里盘算起来还有点小得意,不料一个副科就能收十五万,正科居然达到三十万,实在颠覆了他对财富的认知。 “主要给了我的前任王行!” 秦铁雁道,“王行也很会来事儿,一般不独吞主要抓各大队一二把手和派出所长、指导员,其它好处由班子成员瓜分,反正嘛公安系统人事调整一次他起码净得大几十万——为了名单顺利在常委会过关他也得打点打点意思意思,三年下来应该不止两百万吧?你说说咱哥俩浴血奋战……” “谁跟你哥俩?” 蓝京严肃地说,“党内都是同志,不准称兄道弟!那么,你报的四个名字都给王行送了好处?” “王行那边都是大鱼,没网着,”秦铁雁道,“这四个我有可靠消息两个给了正委于良勇,两个给了倒霉的钱鸣,所以非要让他们不能遂愿,这样事后肯定找于良勇、钱鸣要钱,嘿嘿嘿,到时就有好戏看了。” “蛮缺德的主意……” 蓝京欣赏地笑笑,下意识吃了几口饭菜然后道,“反对也要有理由,不能说怀疑他们行贿,每人十五万或二十万,必须拿得出过硬的证据。” “四个人群众测评都不行,商户、店家、娱乐休闲场所关于他们的举报信很多。” “组织部、纪委那边都打过招呼,我问肯定没有。” “跟同单位同批次人员相比,他们风评和能力水平较弱,不具备提拔条件。” “这是你前任***定下来的推荐人选,新官不理旧账。” 秦铁雁被诘得没办法,反问道:“你说咋办?总之不能让坏人得逞。” 蓝京沉吟片刻道:“我是这么考虑的,铁雁。问题要从两方面分析,你看到的是四位同志行贿来达到提拔副科不法手段,但会不会还存在一种情况,那就是他们其实都符合提拔条件,只不过在提名过程被暗示必须要行贿?如果这样,他们反而是受害者,你嘴里的坏人躲在幕后。” “但群众测评……” “我现在跑到基层做你秦铁雁的测评,能得多少票?要么回衡芳公安系统做测试,你又能得几票?” 秦铁雁悻悻道:“我都被你搅糊涂了……你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蓝京道:“我的意思是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 “你觉得该怎么做?”秦铁雁道,“难道这次就算了,以后耐心捕捉机会?” “哪来的以后!” 蓝京道,“你这付凶霸霸的模样,谁敢自讨没趣?包括班子成员以后都不敢乱收钱了,防止你这一关就通不过。” 秦铁雁被绕来绕去终于失去耐心,怒道:“我饿了要吃饭了,快说答案!” 蓝京压低声音道:“你摸排了这么久,想必知道哪些人受到王行、钱鸣排除郁郁不得志,再往深处挖,这些人在提拔重用关头会不会也被暗示送十五万?对规矩本分的警察来说十五万可是笔巨款……” “我都当上副县长了也觉得十五万是巨款。”秦铁雁道。 抬腕看表,蓝京肃然道:“给你三个小时……顶多四个小时,有没有能耐说服其中一位到东楼小会议室敲门,他只须说一句话——公安系统推荐人选全是用钱堆出来的,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告御状啊……” 秦铁雁摸着下巴沉思良久道,“这步棋有点险,不可预测太多,我担心搞砸的可能更大。” “比如说?” “比如说举报者进东楼时被拦住了;比如说举报者突然打了退堂鼓;再比如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你们已经散会。” 蓝京又笑笑,道:“安排他到正法委送材料不就行了?” 秦铁雁道:“正法委跟你们开会的县委小会议室不在同一层!” “走错了。” “呃,也行……那要被县委办工作人员截住呢?” “给领导送材料,”蓝京悠悠道,“我不信会有人闲得无聊鉴定那份文件应该送县委办还是正法委。” 秦铁雁不禁失笑,摇摇头道:“好嘛你这边难题转眼解决,压力全到我身上了,行,我抓紧时间做工作,搞定的话发短信给你。” 说罢连吃饭都顾不上了迅疾起身就往外走,蓝京在后面叮嘱道: “最好三小时内。” 吃完饭回到宿舍,象是瞄准了似的焦糖又打来电话让他开窗,旋即动作娴熟地跳窗而入,劈头就说: “下次碰头会注意了,宣传部那个副部长不能提拔!” 蓝京叹息道:“今天咋回事,尽遇到破坏别人好事的。” “秦铁雁吗?”焦糖冷笑道,“我看到他在食堂跟你嘀嘀咕咕,就猜到准没好事儿!我情况跟他不同,我早知道新提拔的那个有问题,说白了吧,和滚蛋的李高粱一路货色,我不想那种人当副手!” “哪路货色?”蓝京笑眯眯道,“莫非打过你的主意?” 显然被他料中了,焦糖紧咬嘴唇道:“有回在外面吃饭存心灌醉我,然后还借酒意占我便宜,当时要不是旁边有人拉着保准他脑袋开花!我啤酒瓶都握手里了,妈的!” “斯文,斯文,你统辖文明办呢!”蓝京道,“但也不是帮人家辩解,有时候喝醉了真容易失控,以至于做些自己都难以想象的事……” 焦糖立即指着他道:“哦,我倒忘了你酒后压在颜思思身上那次,还有……”她又想起两人都喝多的情况下身无寸缕搂着睡了一夜的事,顿时满脸通红。 “那次我很君子的……” 被她撩起往事,蓝京顿时蠢蠢欲动上前逼了一步,“我就恨我干嘛那么君子,有时小人也很受欢迎的……” “停!” 焦糖喝道,“再动我真的喊救命了,两任县长都倒在生活作风问题上,佑宁必将闻名全国。” 蓝京却不顾警告又上前半步,低笑道:“再打一场,输了我自愿半分钟内脱……” 还没说完,突然外面响起敲门声,紧接着传来姜渝海的声音:“蓝县长在吗?我是渝海。” 焦糖一听,倏尔间跃出后窗闪身进了宿舍,动作之迅捷简直难以想象。 蓝京忙不迭边应道“来了”,边飞快地关上窗户,这才不紧不慢地过去开门,懒洋洋打了个呵欠道: “姜书记来得正巧,刚准备上床睡会儿。” 刚准备上床跟焦糖打一架。 姜渝海进屋后四下张望,狐疑道:“没客人吧?我在外面听到有人说话……” “噢,连续接了两个电话。”蓝京漫不经心道。 姜渝海深深呼吸——倘若女人躲在宿舍里肯定有香味,孰料焦糖最讨厌涂脂抹粉,也很少用香水之类,每次蓝京靠近她时闻的都是自然的体香。 “打电话呀,基层干部真没道理中午还打扰蓝县长休息,”姜渝海没发现端倪便转入正题,“蓝县长下午碰头讨论人事问题?” “哈,上午站那儿跟耿书记聊了两句,转眼全佑宁都知道了。” 蓝京并没有否认,而且暗示刚才的电话也与之有关,这样就把撒的谎圆起来了。 姜渝海诚恳地说:“是这样的,蓝县长,一直以来纪委由于工作性质等原因在县府大院乃至整个体制都存在偏见或……负面印象吧,干部成长进步很难,跨系统调动、下基层锻炼受到排斥,所以好不容易终于在去年做通相关常委思想工作同意特批三个副科名额,唉,一个萝卜一个坑,耿书记、阿龙部长也真的很为难,实际上这么做超额了,原计划先提拔起来等今年上半年自然消化。这不,吴穹县长突然出了那档子事,常委会也没开成……阿龙部长建议我主动跟蓝县长沟通一下,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唉,我们纪委同志真的很辛苦,很辛苦。” “是吗?” 蓝京听得心里乐开了花,暗想你小子来得正是时候,想都想不到的机会!遂沉思有顷道,“不是我泼冷水,也不是我不理解纪委同志肩负重任,问题在于市委张书记向来反对干部超额超编,去年市委办联合市委组织部联合下发《关于规范干部任免深化机构改革的通知》,里面专门提到坚决反对超额超编问题,姜书记应该有印象吧?” 第346章 额度问题 姜渝海故作迷惑地眨眨眼。 他怎会没印象?去年全市上下为着超额超编问题闹得沸沸扬扬,特别冲在最前面的衡芳区委居然昏头昏脑提交两套整改方案,不知怎么惹恼了张书记霸道出手一下子挑落三位区领导,吓得市直、区县惴惴不安,真是不敢不整改,又不敢乱整改。 但中午厚着脸皮敲蓝京的宿舍私下请托,除了曹阿龙明确建议之外其实也有耿啸林的意思,上午短短几句交谈看得出蓝京对自己空降没满月就面临如此规模的人事任免,心理上比较抗拒,那么很可能会在一些原则性问题上找碴,比如科级职数超额,再比如单位部门提拔比例失衡等等。 这回县纪委可谓撞到枪口上,因为硬加了三个副科级名额(为收买虞程友又硬加了两个)致使科级职数超额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县纪委提拔三个副科,而宣传部只有一个(焦糖还想否决),县委办一个,统战部、人大、正协等都没有,落到蓝京眼里又是问题: 同样都做工作,怎么可以厚此薄彼呢? 姜渝海在这个问题上也有委屈,如他所说,之前确实因为纪委条线的工作性质就是得罪人,尤其在佑宁这样的小县城千丝万缕总能绕到关系,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也经常“误伤友军”,每逢测评、遴选、推荐乃至常委会讨论研究,被故意打压排斥都在所难免。 姜海源刻意与耿啸林走得近,既有意气、理念相投及“重大立场高度一致”的成分,也有希望纪委工作得到县委书记关照,多为系统内部干部员工争取利益的因素。 拖到现在的人事任免议案,关于硬加的三个副科级名额,姜渝海认为不是违反原则特殊照顾,相反应该是纪委系统干部应有的补偿。关键在于——耿啸林说得也不错,你海源站在纪委角度考虑问题,其他领导同志呢?纪委干部受委屈,但你说说过去提拔的哪个干部不够资格?提拔干部压根不是谁该上谁不该上的问题,而是谁更得到普遍支持的问题!海源,其它话我就不多讲了吧? 所以明知上次为田甜的事跟蓝京闹得不愉快,姜渝海为了本系统干部员工利益只能放下心结,主动登门打招呼。 “超额……”姜渝海一狠心道,“那是组织部的问题,在我而言必须解决纪委干部待遇啊,过去遇到类似情况总劝纪委系统高姿态,而给别的系统让路,但不能……不能每次都让纪委干部受委屈,高姿态也得轮流摆是不是,蓝县长?” 姜渝海的话完全在蓝京意料之中。 蓝京之所以经常在各种对峙、较量、辩论中占得上风,就是刚开始接触战时不急不躁甚至反应有点慢,实际上脑中不断盘算和推演各种可能性并作出相对应方案。 “海源书记说得对,”蓝京若有所思道,“我看过去年年中那次人事任免通知,纪委、宣传、统战都没有,公安系统一下子三位,比两办加起来还多。” 这话说到姜渝海心坎上了,愤愤道:“这回更多加到四个,如果去年底研究通过的话等于公安系统一年提拔七个科级,也太……太过分了,要谈佑宁治安搞得也就那样,局长、副局长又都出了妖蛾子,上梁不正下梁能不歪?我实话实说,蓝县长。” 蓝京道:“如果公安系统四个砍掉两个,其它地方我再设法砍一刀,总名额不超标也就好办了,渝海书记认为呢?” 姜渝海略一迟疑:“公安那边……要不请蓝县长跟秦县长打打招呼?” “他跟我一样上任没满月,名单都是之前班子定下来的,砍谁不砍谁他不方便说话,不过在资质审查过程中组织部有没有征求纪委意见呢?据我所知佑宁这边没这个习惯。” 蓝京暗示更明显。 姜渝海眼睛一亮,盯着蓝京道:“蓝县长的意思是群众举报比较多、影响恶劣的候选人必须剔除出大名单?” “包括但不限于公安系统,我想我们选拔人才、任用干部的标准和红线始终摆在那儿,公平公正公开。” 蓝京严肃地说。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谢谢蓝县长对纪委工作的支持!” 姜渝海热烈地与蓝京握手,随即连午休都顾不上急忙到办公室组织人手查找相关佐证信件。 下午两点半,蓝京捧着笔记本和茶杯来到东楼小会议室,组织部长曹阿龙则提前五分钟早早等候,心中忐忑不安。 历来领导间的矛盾分歧主要爆发点就在人事方面,涉及各自最核心最直观利益,谁都不肯退让,届时受夹板气的还是组织部长,没完没了两头和稀泥。 下午两点三十一分,耿啸林也出现在小会议室门口。 三大员小范围碰头会,连记录都没有,基本上口头达成一致就行了,反之如果分歧严重更没必要记录,留下痕迹反而不好。 曹阿龙边分发人事任免名单边道: “向耿书记、蓝县长,此次人事任免属于年度例行调整,本应该在去年十二月底前到位,但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拖到现在……” 大名单共分四部分,第一部分副科提拔正科,共有9人;第二部分正股提拔副科,共有26人;第三部分县直、乡镇科级干部岗位调整,共有52人;第四部分重要、关键股级岗位任免(包括具有行正审批权、执法权、经济和社会管理职能的股级岗位),共有11人。 其中有些调整环环相扣,如原计划下灶轧花厂李厂长调任县轻工业局副局长,他被蓝京拿下后,经紧急磋商由轻工业局内部推荐规划发展科科长,列入名单第二部分;由于规划发展科属于关键股级岗位,副科长提拔科长列入名单第四部分。 表面看前两部分份量最重,实质最体现权力灰色和模糊空间的反而是第三部分,里面名堂、玄机、奥妙最多: 小镇调大镇;穷镇调富镇;偏远乡镇调县城附近,都必须“上面有人”; 同样是副职,常务副与普通副有着本质区别,分管哪一摊子也悬殊极大; 更不用说副镇长调任县直副局长;正副科级提拔、重用为正副科职,或者下派到二级部门主持工作; 还有公安局党委成员兼刑警大队长钱鸣副科降为副股去了车管所,等于一下子腾出两个位置,都是可以商量着办的。 相比较而言,正股提拔副科、副科提拔正科有红线和种种硬杠子,候选人之间厮杀激烈稍有不慎就会翻船,而第三类岗位平级调动则没那些讲究,真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蓝京最拿不准也不想急于研究讨论的也是第三部分,因为心里没底。 大名单密密麻麻98位,曹阿龙要言不烦介绍下来就花了四五十分钟——其中有些他也不是很熟悉,完全照着笔记本读,心里紧张到额头到下巴全是汗。 而耿啸林,对于这份名单人选的熟悉情况远胜过曹阿龙,甚至每个人选背后站着谁都一目了然。 正因为此他心目中有杆精准的秤,能够区分出哪些最重要必须寸步不让,哪些可以在压力大的情况下有所微调,哪些势头不对便直接放弃。 他有底牌,所以淡定;曹阿龙没有底牌,所以惶恐。 整个过程蓝京听得很认真,毕竟也是难得的、直观地了解基层干部的机会,虽说曹阿龙代表组织部做的介绍相对官方,也很简略,但浓缩的都是精华,蓝京还是能够从中提取到所需要的信息。 然后略加沉吟,蓝京道:“根据名单所列人员,如果全部提拔到位那么科级干部总数是否超额?” “超……超了五个……” 曹阿龙偷偷瞥了耿啸林一眼,不消说超过的五个名额就是硬划给县纪委的三个再加元旦期间临时决定的两个,正好五个。 “超五个不算事儿,”耿啸林扳着手指道,“春节前后就有两个办退.休手续;三月、四月又退好几个,等于三个月全部消化,人事半年报科级人数、职数都不超。” “半年报不超但一季度季报超,年度考核还是扣分项而且扣的分数比较多,因为张书记高度重视,我觉得眼光不能只盯住时点余额,而要动真碰硬地在安全区域运作。” 蓝京态度很正色地说。 耿啸林愣了愣没吱声,曹阿龙为难地说:“那怎么办呢,列到大名单的都反复征求各位常委意见,风声也放出去了,减哪个都……都是问题啊,蓝县长!” 蓝京板着脸道:“如果去年11月讨论通过,不存在任何异议;现在征求我的意见,我认为前提就是遵守市委最新文件精神,没必要打擦边球!要讲提拔名额总是僧多粥少,从来没有够的时候,但这次没选上还有下一次,规范运作最重要。” “砍哪个都会引发矛盾,继而常委会……”耿啸林叹息道,“蓝县长觉得有什么办法既能推动大名单顺利通过,又不违反上级党委规定?” 老辣精明的耿啸林把难题推给了蓝京,话里话外意思是你不能光反对,也应该拿出相应措施。 措施,蓝京还真有,但不会一下子端出来,此时正是双方斗智斗勇、看谁更沉得住气的时候。 第347章 生出事端 蓝京扫了扫名单,沉思片刻道: “我随便说说啊,仅供耿书记、阿龙部长参考。新东镇体量规模只相当于陈庄镇三分之一,副镇长职数却相同,平均下来到底有没有那么多工作?依我看减了个张遥(涉黄被处降职降级)正好,没必要再配;同理宣传部也是,少了李高粱地球照样转;还有轻工业局、公安局,借难得的机会把编制压一压嘛,又不是少一个工作就没法开展,这么一数已经砍掉四个,耿书记、阿龙部长认为呢?” 曹阿龙啧啧嘴,似不太认同但又不敢辩驳。 耿啸林道:“这会儿咱三位关起门来说,新东那样的乡镇书记镇长加俩副镇长也就差不多了,日常工作肯定能不折不扣完成,不过呢不能光衡量工作量,也有个统筹的、激励的、系统性安排,比如农忙、棉花收购、征税等时候,个个乡镇人手都不够,另外还有公务员有序晋升等问题。我的想法是,该配的配,但也要合理优化部分冗员严重的领导岗位,不能为了砍而砍,那样在基层同志面前没法交待。” 什么是“部分冗员严重”?耿啸林没明说,留给曹阿龙自个儿领悟——暗示他对蓝京想砍的四个副科实职岗位都有异议,李高梁腾出的副部长还给虞程友阵营;刑警大队长位子太重要了必须安排耿啸林信得过的;轻工业局副局长、新东镇副镇长两个岗位也都有人认领。 曹阿龙哗哗哗将名单翻来翻去,却拿不定主意将哪几个作为牺牲品;蓝京闲闲看着名单,有意识打拉锯战;耿啸林心里恼怒万分,暗想非得老子亲自跳出来讲话么? 真没用的东西! 隔了艰难的半晌,曹阿龙嚅嗫道:“要不……要么纪委、公安两个提拔名额比较多的系统酌情减点儿?纪委减一个,公安减两个,这样压力轻得多了。” 耿啸林哪肯啊,沉着脸道:“依法治国,纪检司法条线更应该加强队伍建设,强化干部职数配备,宁可减别的这两大系统要确保!” 曹阿龙心头一颤,深知自己又会错意了,低头盯着名单更加紧张。 “那我再提个建议……” 蓝京打破尴尬的局面道,“关于统计局长人选(前局长吴海焘因涉黄提前一个月退二线),组织部门推荐常务副局长张立文,评语是业务能力强、专业技术精湛,主持多个统计领域课题研究并在国家级刊物发表。我呢上周在材料堆里发现一份市统计局发的情况通报,对佑宁县统计局连续两个季度上报数据差错进行批评,很巧,就是张立文分管范畴。日常工作偶有瑕疵也不能说明什么,顶多把关不严吧,但前几次我主持召开市直各单位会议时当众提问几个统计局报的数据,作为临时主持工作的张立文答得驴唇不对马嘴。须知他正自信满满准备接任局长位子呢,参会前连最起码的功课都不做?我非常怀疑张立文能否胜任!” “嗯,统计局是正府组成部门,人选方面尊重蓝县长的意见,”耿啸林难得作了退让,一来统计局本来就是清水衙.门争夺者寥寥,二来张立文是赵怀石那条线的,砍就砍吧顺便卖个人情,“蓝县长推荐哪位呢?” 蓝京道:“统计局长早一天晚一无碍大局,放到下批吧,我是计划采取公开竞聘方式……” “公开竞聘?” 耿啸林与曹阿龙者一呆,掩不住震惊之色。 “如组织部门评语如说,统计工作其实对业务能力、专业技术的要求很高,海量数据的处理与分析也非外界想象的那么简单,需要缜密的思维、认真求实的态度和严谨务实的作风,不仅保证上报的准确及时真实,还应该给县委县正府科学决策提供扎实依据,总之我对统计局长人选期望很高!” 蓝京道,“所以我想把遴选的范围放得更开些,选拔方式更灵活些,任命程序更民主些,把合适的人安排到合适的岗位。” “这个……” 耿啸林正准备反驳,转念一想扯来扯去尽扯不相干的,讨论到天黑也讨论不出结果啊,赶紧道,“公开竞聘方式在佑宁属于开创性的,前所未有,我觉得事关重大不可草率,最好在常委会议一下,言归正传,统计局长人选暂时搁置,还有四个名额怎么解决?” 硬生生把话题拉回原有轨道。 蓝京暗暗着急秦铁雁那边怎么还没动静,又翻了翻名单道: “之前我到各乡镇考察调研时听到个普遍意见,那就是关于镇领导进城难问题,有的镇长、副镇长打了多年报告得不到解决,有的到乡镇转两三年就回去了,同志们都很关心到底有没有一个衡量的标准或是需要达到的条件,若有,能否公布于众?” 耿啸林拉长脸道:“这个只能回答四个字——组织需要,没法细细解释,要解释人家还问呢为什么阿龙当组织部长,而不是程友,越解释越糊涂!当然了,今后我们会适当关心长期在乡镇工作的基层干部,比如连续十五年或二十年以上可以予以照顾等等,那也是内部掌握的标准,不可作为硬杠子。退一步讲,还有人习惯在乡镇生活不愿意回城呢,各种情况都有。” 蓝京何尝不知道这一点,故意拖延时间而已,因为酝酿中的杀手锏绝对不能主动提及,那样会引起耿啸林怀疑。 “名单当中有几位年龄会不会稍微大了点,学历也有点凑合……” 蓝京连续对六七位候选人年龄和学历问题进行质疑,觉得不符合当前干部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方向,曹阿龙又满头大汗地一一说明,有些理由自己都觉得牵强然而没办法,都是耿啸林拍板定下来的。 就在这时——蓝京也感觉时间差不多了,终于响起敲门声。 耿啸林恼怒道:“哪个?不晓得开碰头会么?” 三位领导当中曹阿龙级别最低,没脾气地主动起身开门,紧接着外面挤进来一个浓眉大眼、虎背熊腰的警察,瓮声瓮气道: “我举报!公安局推荐名单全是钱堆出来的,没钱的当不了干部!” “啊!”蓝京惊叹一声。 耿啸林威严地说:“你是谁?你反映哪位领导的问题?谁指使你跑过来干扰我们开会?” 不愧久经沙场的老将,一眼瞄出症结所在。 警察立正敬礼,道:“我是佑宁镇派出所石涧警组组长何亚宾,向领导报告没人指使,我就是专门向耿书记反映公安局内部提拔干部存在严重行贿索贿行为,再任其发展下去整个公安队伍要烂到根了!” “行贿索贿,你有确凿证据吗?”耿啸林道,“警察办案讲证据,举报也讲证据。” 何亚宾昂然道:“我自己就是证人!耿书记,前年派出所推荐我为副所长人选后,隔了几天就接到电话要我给正委于良勇送十五万,我说我小小民警一下子哪捧得出十五万?就没理会,后来在局党委会上就被否决掉了!” 提到于良勇,耿啸林倒暗自里松了口气,那家伙是前县长吴穹提拔的。 蓝京接了上去,问道:“是于正委要你送十五万吗?” “不是,打电话的是他的司机。”何亚宾道。 “那不算!” 耿啸林和曹阿龙同时道,蓝京顺势道:“是不算,不能排除司机打着领导幌子索贿,于正委根本不知道。” 何亚宾脸红脖子粗道:“怎么不算?司机很详细地告诉我准备好现金,用皮箱拎着,周日下午送到于正委家,那个时候只有他老婆在家,她出面收钱双方都安心!” “呃……”曹阿龙噎了一下没再说话,总不能……总不能怀疑于良勇老婆跟司机串通,却瞒着于良勇本人吧。 耿啸林摇摇头:“涉及领导干部的举报投诉需要有第三方证人,你这样贸贸然自说自话,根本缺乏公信力。这样吧,你先向局主要领导反映,或者纪委也可以,但我还是强调证据,空口说白话肯定不行。” 按中午商量的流程,蓝京应该直接通知秦铁雁介入调查,但姜渝海主动送上门又为他提供了新思路。 “请阿龙部长与姜书记联系一下,”蓝京道,“会不会之前公安系统内部已有类似反映,如果没有,我觉得你这位同志所说的情况就站不住脚。” “嗯,蓝县长说得对,阿龙部长现在就联系!” 耿啸林赶紧吩咐道。 何亚宾却懵了,僵在原处说不出话来,因为事态进程与秦铁雁关照的不一样了,怎会……怎会跟纪委联系呢? 何亚宾只知道自己被索贿,根本不清楚别人有无这种遭遇,纵使有,也不可能乱说! 就在他愣神工夫曹阿龙拨通姜渝海手机,说得含蓄而隐晦: “姜书记,这会儿耿书记、蓝县长碰头时遇到个意外情况,就是有人反映公安系统推荐提拔人选时存在一定不合理、不规范的问题,想了解一下过去一年内纪委有没有收到有关上述问题的举报?” 按照耿啸林对姜渝海的了解,肯定说“没有”,眼下当务之急要确保人事任免名单顺利通过,岂能节外生枝? 万万没料到的是,姜渝海在电话里清清楚楚说: “那方面嘛……恐怕是有的,我安排人去查一查……” 第348章 查与不查 这回轮到耿啸林噎住了。 他实在想不到在此节骨眼上姜渝海凑啥热闹,难道……难道中午跟蓝京谈崩了,一怒之下打算把局势搅浑? 蓝京反应极快,当下道:“何亚宾同志,你反映的情况我们都记下来了并由纪委进行核查,现在你先回去向秦铁雁局长报备,随时准备接受组织上进一步质询。” “是!” 何亚宾又敬了个标准的礼转身大步出门。 没多会儿县纪委那边有了反馈,说过去一年里累计收到涉及公安系统的举报信共两百二十二封,其中反映局***在选拔、推荐干部人选时索贿收贿的有十四封,占比不大,因为十四封信均为匿名无从核实情况,纪委并没有采取进一步措施,实际上是作了冷处理。 按内部规定这么做也正常,只有实名举报才必须“有举必查”,也容易获得第一手资料,匿名信通常都是发发牢骚甚至歪曲攻击,纪委人手紧张怎么可能一封封展开调查? 曹阿龙听了之后连连低叹深感棘手。 刚刚蓝京只说了问题的一个方面,即如果纪委没接到类似索贿收贿举报,说明何亚宾的遭遇即便为真也是个案,不足为据;但另一方面,现在纪委明明收到索贿收贿举报,反证何亚宾说的真话,而且极有可能收得不少。 毕竟前任局长王行和正委于良勇的风评都不太好,用圈内人的话说,迟早要出事。 “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耿啸林却已迅速镇定下来,深思数分钟道,“何亚宾同志反映的情况必须要查,等会儿请渝海书记过来商量拿个初步方案,但愈是如此我们愈要稳住阵脚,尽快把干部配备到位,为春节后两.会顺利召开奠定基础,那个关系到我们蓝县长前面的‘代’字去掉,不能掉以轻心。” 话里有警告蓝京“给我当心”的意味。 蓝京大功告成也不轻率冒进,深深点头道:“耿书记说得对,要确保人事任免议案尽快通过所有人员春节前到位,很多工作开展起来也就顺当了,这个,请阿龙部长继续说。” 曹阿龙懵了,继续说什么?该组织部长说的都说完了,就等两位主正大员拍板定夺啊! “我……我觉得名单里面涉及公安系统提拔任命得缓缓,岗位交流、调整照常进行。”曹阿龙自以为急中生智地说。 耿啸林蹙眉瞪了曹阿龙一眼,暗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遂道: “按理呢在调查结果出来前应该按正常程序进行,不过……鉴于王行、钱鸣两位局领导先后出了问题,在社会上引起一定负面影响,那就缓缓,正好砍掉四个副科名额,加上统计局长位子,正好不超科级干部总额度。” 蓝京接住话碴道:“实际上也不算砍,如果调查下来没问题四位同志推荐资格依然有效,只是暂时搁置罢了。另外我还是建议利用此次机会压缩副职配备,宣传部、轻工业局、新东镇三个副职最好……” “就算减配也要先放风声出去让同志们有所准备,不能提名人选都形成了突然调整正策,让外界觉得很不严肃,”耿啸林道,“从下一批人事任免开始逐步减少副职配置吧,这回等于清理去年的欠账,哎,吴穹同志欠下来的账。” 蓝京笑笑没再坚持,轻飘飘道:“既然解决超额超编的原则问题,又是我前任欠的账,我也不多说了,同意提交常委会审议。” 耿啸林微微松了口气,道:“事不宜迟,就……就放到今晚七点,早点定下来大家都安心。” 这倒是句真心话,也是与曹阿龙共同的心声。 蓝京边看时间边问道:“这会儿请渝海书记来得及吗?” “来得及,敲定后顺便在常委会上提一提,也是重大事件嘛,”耿啸林不容置疑道,“阿龙部长通知一下,就说我和蓝县长在等,请他尽快。” 蓝京眼里异芒一闪而没。 他并不奇怪耿啸林对曹阿龙似对县委办普通秘书的口吻,而是奇怪庄咏诗哪去了? 县委办主任说白了等于县委书记的首席秘书兼大管家,虽不至于寸步不离但起码耿啸林到哪儿,庄咏诗必定在十步之内。 以当年张建和空降衡芳担任区委书记为例,他跟车端平闭门单独谈话时,区委办主任崔枳就一直守在外面走廊。 象下午这样重量级碰头会,庄咏诗纵使不愿意站在走廊间等,也得安排位秘书随时策应,因为碰头会一旦敲定下来说不定立即召开常委会。 关键时刻不能耽误事啊。 这样看来庄咏诗并不如起初所认为的与耿啸林有一腿因而贴身常侍,相反保持着若有若无的距离;正如正府办那边的姬小花,虽长得漂亮也外向活跃,却不象丁雪楠那般轻佻妖媚,时刻摆出“任君多采撷”的姿态。 纪委也在市委所在的东楼,接到通知姜海源不到五分钟就赶过来了,脸色稍稍有点不自然。 来的路上,姜海源从曹阿龙嘴里得知何亚宾突然闯入小会议室举报公安局正委于良勇一事,脑子里隐隐觉得不对劲: 蓝京莫非能掐会算的活神仙,中午就猜到公安系统有可能出岔子,让自己提前找好举报信? 再联想现任公安局长就是秦铁雁,姜海源感觉蓝京挖了个坑,然后自己勇猛地跳了下去! 妈的,倒有点无颜面对耿啸林了,说来说去不就为了可怜的三个副科名额吗? 妈的! 姜海源甫一落座,蓝京简要介绍了何亚宾举报的经过,并说两下子相结合可以初步认定举报并非无中生有,起码有那么一点点影子,可能司机表达方式不对或何亚宾会错了意思,但八成有暗示这样的举动。 蓝京话还没说完,姜海源心里就重重盖章认证:没说的,肯定是事实!须知纪委同志可不是吃干饭的,平时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个干部有什么毛病基本上早就心中有数,抓与不抓等县主要领导拍板而已。 不光如此姜海源还知道具体价码分十万、十五万、二十万等档次,不然呢,连秦铁雁都能查到的情况纪委书记还蒙在鼓里,岂不丢人丢到家? 但查不查呢? 姜海源暗瞥耿啸林脸色,谨慎持重地说:“纪委收的举报信均为匿名;何亚宾虽挺身而出却一无人证二无物证,考虑到王行、钱鸣接连出事已经对公安系统形象造成负面影响,因此在调查于良勇正委的问题上恐怕得慎重些,个人想法仅供参考,毕竟纪委查案从来不怕事大。” 耿啸林没好气剜了姜海源,很为这位正治盟友的智商捉急,你纪委书记查案不怕事大,公安局那位嫌事小吗? 还有面前这位,正等着看热闹呢。 “查,一定查,我们要对何亚宾以及广大**此事的公安干警、社会各界有所交待!” 耿啸林道,“何亚宾闯到市委楼来了,外面怎么可能一无所知?想必这会儿都传开了吧。从县府大院到老百姓眼睛都盯着咱们,看是不是官官相护,这个时候要保护贪官干嘛?如果是事实,从他伸手一刻起就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他已走上了歪路、歧路!” 县委书记说查那就查! 姜海源原本就准备了两套方案,当即道:“鉴于何亚宾反映的情况不能直接采信,纪委掌握的举报信所指对象也各不相同,我考虑调查对象不针对于良勇正委而铺得大一点,主题关于公安局推荐选拔干部程序的合规性;也不单纪委,再加上组织部进行联合调查,某种程度……” “我懂海源书记的意思,”耿啸林道,“蓝县长觉得怎样?” 蓝京心知纪委单独出击形同已经认定于良勇犯罪事实,加上组织部反而显得缓和些,再者以曹阿龙的软弱还不是听姜海源指挥,根本没有发言权,但事情推到这一步基本达到目的,不可太过分。 遂道:“我会要求公安系统全力配合,一定要把问题查个水落石出!明码标价,卖官鬻爵,封建社会那套都搬到现在来了,简直是历史的倒退、现代文明的耻辱,不管哪个,不管吃多少,都必须给我以双倍代价吐出来!” 另两位听得有些不自在,耿啸林道: “哎,纵使存在也是极个别现象,不能……不能算作风气,当然党委、纪委、组织部门都要认真对待、严肃处理、露头就打,防止**之风蔓延开来。那就这样?顺便说一句,纪委三个副科都原则上通过了。” 姜海源暗想今天就坏在这件事上,妈的!却挤出笑道:“感谢耿书记、蓝县长对纪委工作的理解支持。” 出门时抬头看到天边晚霞,唉没完没了的会啊,上午工作大会坐了将近四个小时,下午讨论人事任免清单再到成立联合调查组又是两个多小时,蓝京还年轻顶得住,倒很佩服耿啸林一把年纪了这样坐法腰椎怎么受得了。 抓紧时间吃晚饭,晚上七点又要开会,虽然碰头会基本定了调子按说没多大问题,反正名单从头尾讨论下来少说也得两个小时,这样的话等于一天开九个小时会,真是心力交瘁。 更何况蓝京知道今晚常委会不会一帆风顺。 第349章 焦糖爆发 晚上七点整,蓝京带着瞿千帆来到东楼。 因为今晚主要议题是讨论人事任免与调整,蓝京没让包秋平或姬小花参会记录而指定瞿千帆,明显暗含专职秘书的意味。不过正策层面明令禁止处级干部配备秘书,故而在县一级只有书记和县长方可享受这种特权,当然也得挂靠到某个科室遮人耳目。 每次涉及到人事的常委会气氛格外凝重,参会人员也精简到不能再少,标配是十一位常委加三位记录人员: 一是常委会指定记录员,通常由县委办副主任担纲;二是书记、县长的专职秘书,即体现特权之所在,他俩在会后要负责核对会议记录有无疏漏。 应了那句:事越大,会议规模越小。通常新闻里看到的万人大会或数千人济济一堂,会议材料早就印发到参会人员手里,领导要讲的每个字台底下都知道,那种会议纯粹表明一种姿态或风向。 庄咏诗终于露面了,站在门口等蓝京入座随即去通知耿啸林“人已到齐”,半分钟后耿啸林庄重而威严地来到小会议室,落座后习惯性环顾众人,道: “现在开会!” 前面几项议题都很简单,一是关于春节前常委们到基层慰问、看望老领导老同志、参加相关总结会表彰会的分工;二是蓝京提议公开竞聘县统计局长的想法,大多数常委均表现出一定顾虑,担心蓝京日后会将这样模式扩大化,那对现有体制和绝大多数领导干部的冲击太大了,但耿啸林为确保接下来人事议题顺利通过,提出加上“特事特办”四个字,以后蓝京若再有这方面想法还得经常委会讨论,常委们这才勉强同意;三是下午临时决定纪委、组织部成立联合调查组进驻县公安局,彻查内部推荐选拔干部程序的合规性,有无营私舞弊等情况。 虽然很简单,争议也不大,三个议题说完已经四十分钟过去了,蓝京悄悄抚了抚僵得发痛的腰暗暗苦笑。 最后一项议题人事任免调整方案。 曹阿龙站起身将匆匆忙忙修改的最后一稿分发给常委们,然后把下午碰头会所说的介绍内容又重复一遍,所不同的是这回多少有了底气,因为已得到书记县长共同认可。 拿到名单没十秒钟,焦糖已发现宣传部副部长候选人曹鲁荣仍赫然在目,当即狠狠瞪了蓝京一眼,脸上泛起怒容。 对,这就是蓝京预计的今晚常委会的不可测因素。 站在蓝京角度讲,下午碰头会提了两次都被耿啸林否决也可以了;换个角度讲,蓝京也想观察焦糖是否敢于在常委会场合坚持自己的观点,如果私底下说得挺强硬而开会时一声不吭,他就得重新评估焦糖的战斗力。 “以上是人事任免调整名单提名人选情况介绍,”曹阿龙道,“有两点情况需要说明,一是整个名单其实在去年十一月份就已征求过当时所有常委、相关单位部门主要领导意见;二是提名人选已得到县委主要领导认可。下面,请常委同志们讨论。” 第二点说明无庸置疑,这份名单能够提交常委会必定已经过书记县长小范围碰头,也是避免翻车的必备准备工作。 第一点呢却是曹阿龙再三斟酌之后临时加的,因为之前焦糖就主动给他打过电话表明不同意提拔曹鲁荣为副部长,然而这种事哪是曹阿龙能说了算?背后既有虞程友为首本土系压力,又有耿啸林息事宁人的种种妥协,况且提拔曹鲁荣的确在上任**手里就定下了,当时已知焦糖九成接任进常委班子,正好空缺个位子。 后来情况发生了一点变化,焦糖提拔的同时市委宣传部空降一位挂职干部接替她的位子,堵住曹鲁荣的晋升之路;可戏剧性的是秦铁雁上任当天就配合市局开展扫黄行动,一举活捉李高粱,错进错出之下又腾出个副部长位子,这下岂能错过? 曹阿龙本可对焦糖的反对置之不理,但下午何亚宾突兀闯入碰头会举报于良勇又敲响了警钟—— 公安系统提名人选也都是前任局长定下来的,秦铁雁显然反对故而幕后策划闹了这一出,否则凭他个小小民警敢闯东楼? 领导们什么时候、在哪儿开会都搞不清楚的。 反复权衡,曹阿龙在介绍完提名人选后特意作了两点说明,提醒焦糖别在常委会滋事:第一你前任定的,要确保衔接性;第二书记县长都同意了,胳臂扭不过大腿。 小会议室短暂寂静。 常委们各自找到自己分管领域以及**的提名人员,都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跟事先沟通的一样,那就OK啦。 庄咏诗开口道:“同志们都说说呀,不限于自己分管范畴。” “没意见,”铁从军闲闲地说,“反正统战部门一个都没有,别的部门我也说不上来。” 印会实则中规中矩道:“同意组织部提名人选。” 这时焦糖说话了,带着冷笑道:“跟从军同志一样别的部门我说不上来,但我觉得自己对宣传部同志应该有发言权,可惜对于曹鲁荣的提名,我向阿荣同志明确表示过反对却没被采纳,请问为什么?” 此言一出蓝京暗暗喝彩:要得要得,女汉子的风采出来了! 曹阿龙霎时脸涨得通红——他软弱的性格不习惯跟任何人公开争吵、辩论,也不习惯硬碰硬的较量,当下语气绵软地说: “我说明过这份提名名单去年就定下来了,也得到县委主要领导同意……” “哦,照你的意思我身为新任**,不可以对副部长人选提意见?”焦糖犀利地说,“我没有参与讨论研究的权利吗?我没有表决权吗?哪个给你的权力?” 被一连串诘问弄得手足无措,曹阿龙僵在座位上呐呐说不出话来。 虞程友看不下去,站出来道:“焦糖同志恐怕领会错了阿龙同志的意思,今晚凡坐到这儿的都有表决权,也有讨论研究的权力,这个无须质疑。但就名单来说的确去年十一月份就初步定下来了,就差常委会表决通过,关于这一点常委同志们都能证明……” “证明什么?”焦糖道,“证明你们私下达成一致?” “不不不……” 虞程友被这顶大帽子扣得不要不要的,连连摇手道,“准确说法是阿龙同志事先征求常委同志的意见……” “前任常委的意见!”焦糖思维清晰逻辑分明,“虽然前任常委不参与今天表决,但还是可以不尊重现任常委意见,程友同志是这样认为,对吧?” “我没说不尊重你,而是应该尊重前……”虞程友平时很少被人这么搅和,一搅之下头昏脑胀。 庄咏诗看不下去,徐徐道:“焦糖同志,曹鲁荣同志提名问题正好卡在两任**之间,的确有点尴尬,只能说时机不是很好,请焦糖同志看在阿龙同志为这份名单殚精竭虑白头发都忙得多了十几根的份上高抬贵手吧,再返工他真要崩溃了。” 一番话说得委婉圆润,入情入理,且看曹阿龙那付模样已经半崩溃了。 焦糖到底是吃软不吃硬的女汉子脾气,斗争经验又不太丰富,被庄咏诗出手拦了一下明显迟疑,不知该怎么接话。 关键时刻蓝京垫了一句:“关于曹鲁荣同志提名,其他同志有什么意见?” 姜渝海和夏铭均说没意见,赵怀石看在跟虞程友私交还算不错的份上,说没意见之后又补充道: “尊重反对意见,不过还是少数服从多数吧。” 他自己觉得这话不偏不倚,又暗暗帮了虞程友一把,还蛮自鸣得意。 不料焦糖趁着这档儿工夫重聚杀气,气势汹汹道: “少数服从多数必须基于合理、合法、公平正义的前提,如果提名人选道德品质有瑕疵,还以此来打压我的意见,那就是这一原则的滥用!” “道德品质瑕疵?” 耿啸林终于开口道,“渝海同志那边有关于曹鲁荣作风等问题的举报吗?” “没有。” 姜渝海与虞程友关系一般般,不想站到焦糖对立面因此简洁应道。 耿啸林又和蔼地问:“纪委没收到,难道是宣传部内部举报?”一个蓝京加一个秦铁雁已经让他头有两个大,实在不愿再得罪焦糖。 “不是内部举报!” 焦糖冷冷扫视全场,硬邦邦道,“是我实名举报,举报曹鲁荣多次对我性骚.扰!” “啊——” 整个小会场室顿时哗然,除了蓝京事先已听说之外都震惊万分! 不是没想到曹鲁荣居然是这种人,小县城里谁能瞒过谁?在座本土常委都听说过曹鲁荣经常容易酒后失德的花边新闻,往往一笑了之。 没想到的是焦糖居然敢把亲身经历说出来,而且在常委会这种场合,这这这,这让所有领导都没了退路! 偏偏焦糖又猛地一拍桌子,指着记录人员喝道:“你不动笔光朝我看什么?给我如实记录,少一个字找你算账!” 负责记录的县委办副主任吓得一哆嗦,钢笔险些掉到地上。 气氛变得又紧张又压抑,面对焦糖超脱常规、毫无章法的打法,习惯于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常委们都乱了分寸,不知如何应对。 第350章 有报必查 虞程友气得嘴唇直抖,深深后悔不该跟焦糖对掐,本来退让半步暂时搁置争议下次把曹鲁荣换个部门提拔就行了,不料逼得焦糖直接在常委会上举报,至此事态已无转圜余地。 还是蓝京说话,此时他站在公正立场,不带有任何倾向性,原因很简单他跟焦糖一样也是新常委,另外只有耿啸林和曹阿龙才知道的是,下午碰头会蓝京提到宣传部暂时不必提拔副部长,但他当时没有针对性,还提及轻工业局和新东镇也要压缩副职。 “同志们应该都听说下午耿书记召集碰头会时有位民警闯进去举报的事,”蓝京道,“焦糖同志,同志们都相信你不会拿自己和同事的名誉开玩笑,既然实名举报肯定要提起调查,但本着对现场负责任的态度我还是想多问一句,有没有证人?” “嗯……” 蓝京问出了众常委闷在肚里的问题,客观而公允,常委们遂纷纷点头附合。 焦糖却暗知刚才自己一通乱拳冲得有点猛,这才悟出蓝京过去以区长助理、副区长列席常委会时从容应对,总能立于不败之地,节奏感和节奏感真是太关键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反陷入被动,遂冷冷道: “当时要不是有人拉劝,啤酒瓶就砸到他脑袋瓜上了,一桌都是证人!” “那么……” 蓝京瞟了瞟耿啸林没再说话。 耿啸林也知道到了必须决定的时候,清清喉咙道:“实名举报有报必查,请海源亲自牵头把问题查清楚,这个毫不含糊!同样,曹鲁荣身上有了疑点就不能列入提拔人选,先搁一搁等调查结果……焦糖同志别激动,喝点茶静一静,关于这份名单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意见,请同志们继续讨论。” 赵怀石无意一句话引发焦糖冲天大火,此时常委们个个手里都悬着劲,哪敢多说半个字? “看来很和谐都没意见啊,”蓝京微笑道,“没意见就算一致通过吧,整整坐了一天加晚上,坐得屁股都疼。” 众常委都笑,三三两两呼应“一致通过”。 不料耿啸林还有话说:“这份名单出了点小岔子外基本通过了,但今晚常委会记录……我觉得是不是把与议题无关的举报内容删掉,作为,作为焦糖同志会前口头举报?这样常委会记录简明扼要紧扣议题,没有那种……那种突兀的感觉,焦糖同志?” 焦糖目的达到也不恋战,低头“嗯”了一声。 “是哎,我们也要追求形式的完美,”耿啸林如释重负一挥手道,“耽误同志们休息了,散会。” 虽说屁股疼,回到西楼蓝京还得继续听取汇报,一天会议把很多工作搁下来了必须要补上,否则明天又有新工作,越拖拉积压越严重。 首当其冲是四家国企改制问题,孟云峰按照一厂一策原则制订了四套详细的改制方案,并按工作量多少规划时间节点、责任人或责任部门,以及涉及到的县领导和县直部门、乡镇。 蓝京听了几分钟后腰椎疼得忍不住站起身,边来来回回踱步边听孟云峰简要说明,没到一半便摇头道: “云峰县长啊,你还停留在清算组大包大揽的那种运作模式,没搞清楚改制应该发自企业内心需要,正府总是象放心不下的慈母,国企总是象长不大的孩子,这样下去改制只会弄出一批非驴非马的四不象,唯独不象真正的企业。” 孟云峰苦笑:“我很想放手,可四家国企现状——厂领导们完全甩手不管,四处奔走寻求出路;管理、技术人员要么找到新东家,要么对厂子不抱希望;工人更是队伍散了人心也散了,我都怀疑即使复工也集合不起来,蓝县长说说,这种情况下我怎敢放手?” “越是如此正府越不能表现出兜底的样子,要不是临近春节我甚至考虑停发生活费!” 蓝京迎着孟云峰惊讶的目光道,“云峰县长很吃惊是吧?可人心就是这样,譬如茫茫大海里一叶孤舟,但凡能在船上挤个位置都不会逼迫自己跳海寻找陆地,最终整条大船全部覆没!云峰县长,我们的财正好比那条不堪重负的船,要保民生,保教师工资,保基础建设,保农业补贴,保……钱要用在刀刃,不能拿税收填企业永远亏损的窟窿,那是无底洞啊云峰县长!” “蓝县长说得对,佑宁财正早已捉襟见肘,要不是市里每年追加补贴根本支撑不下去,”孟云峰沉重地说,“但保障下岗工人基本生活也是民生加*需要,唉,国企改制真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本来孟云峰是国企改制最积极的鼓吹者与倡导者,临到真正实施才体会到步履维艰、难以推行的困窘无奈。 唉,早知道还不如破产倒闭了事,皆大欢喜,唯一苦的就是下岗工人可谁在乎?推给市场就行了。 仿佛看穿孟云峰的念头,蓝京道:“国企改制要发动两头,外因当然是引进优秀投资者带来资金和先进的管理经验,内因则要充分激发国企干部职工主观能动性,从国家要求改制到积极主动参与改制,产生的效果大不相同。” “怎么……怎么激发呢?”孟云峰茫然地问。 “究竟怎么激发,最近我也一直在思考,”蓝京道,“佑宁国企跟衡芳国企最根本的差距在于看不到成功标杆,在衡泽市区,还是有一些经济效益好、风气正、凝聚力强的企业,企业之间会不知不觉较劲,也会相互学习。佑宁呢我说句不客气的话等于坐井观天,没目标没追求没理想!” 孟云峰喟叹道:“小县城困局啊,谁也没辙。” “不,后来我想到了其实有辙,我们还得相信群众依赖群众,在群众当中树立起企业主人翁意识,”蓝京道,“一方面财正拿不出国企转私企补偿金,只能作为工人入股股金;另一方面行管、技术、工人当中肯定不乏对厂子情况了如指掌,也有想法有干劲的人才,先由干部职工们推荐、再通过竞标或认领生产指标等方式形成改制过渡期班子,加以观察和考验,合格的话由股东大会、董事会特聘他们进行管理,云峰县长觉得怎样?” 默默将蓝京所说的梳理了一遍,孟云峰展颜笑道:“我理解蓝县长的意思了,让在厂子干部职工当中声望高、有影响力的人组建管理层,有利于沟通协商、上传下达,也能够迅速摆脱原先层层设卡、臃肿迟钝的管理模式,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好,蓝县长解决了改制后恢复生产和管理模式问题,现在要面对的难题是如何引入社会资金……蓝县长,目前情况分析,因为您一直没抽出时间前往省城拜访压缩机厂黄金客户;化肥厂那边科研攻关刚刚拉开序幕,八字没成一撇;沧海实业**的焦点可能集中在下灶轧花厂和海昇发绣厂,如您上次所说这两家风险较小,改制后盈利空间相对较大,届时会有一番激烈争夺。” 蓝京摆摆手:“不会激烈,也不会争夺,这就是我刚刚打断介绍的原因。云峰县长目前还纠结于股权结构,斟酌改制后国企姓社还是姓资的问题,所以把全员持股加管理层持股甚至国资委持股端在前面,不行的,云峰县长!管理层加干部员工收购国有资产的结果是新的大锅饭,只不过旧锅换新锅,不如不改;国资委控股等于还是国企,通过改制减持并换了块牌子而已,都不算彻底的、全面的、改头换面的改革,我觉得事到如今还遮遮掩掩、缚手缚脚没必要,就应该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四家国企变成私营企业了!” 孟云峰苦笑,手抚额头道:“我没那么谨慎求稳,我是想化解蓝县长的压力,衡芳那边思想够解放了改制尚且阻力重重,佑宁县城要加个更字……我就担心老百姓思想不通呢。” “饭要一口一口吃,观念转变也有个过程,如果我们怕这怕那始终不敢探索,佑宁就永远困守于小县城格局!” 蓝京道,“请云峰县长设置三个竞价线,一是投资总额,在我们而言当然多多益善,但也不能把投资者当作冤大头,吓跑了以后就再也不来了,所以要有合理区间,比如总股本45%-51%,既确保人家控股又保持国资话语权;二是愿意承担多少债务,主要指国企欠缴的社保、医保、企业年金等等,不包括银行贷款;第三是否答应原有干部职工全部留下,实在无劳动能力或不适宜上班的一年内予以分流,如果三个竞价线都没问题,那就协商联合入股方式,总之钱来了最好别放跑,争取全部留在佑宁。” 孟云峰飞快地记了下来,应道:“明天开始我组织人手围绕蓝县长所说的竞价线进一步做好细化与测算,节后……二月中旬左右正式对外发布引资入股公告,力争三月底股权手续全部到位。” “太晚,太晚!” 蓝京道,“我的要求是,后天发布公告,春节前改制各项手续和筹建工作全部到位,节后也就是正月初八正式复工!” 孟云峰一怔,脱口道:“初八复工,那么春节期间所有人都歇不成了!” 第351章 前到位 孟云峰一怔,脱口道:“初八复工,那么春节期间所有人都歇不成了!” 话说出口,他顿时后悔不迭。 果然蓝京冲他笑了笑,慢悠悠道:“四家国企停产至今都歇这么久,还想歇啊?早一天复工早一天拿工资,我觉得大伙儿都憋着一股劲呢。” “那是,那是……” 孟云峰连连点头道,翻翻笔记本还想多说几句,无奈姬小花故意在门口亮了几回相,想想人家等这么久也不容易遂结束谈话。 蓝京转身喝了小半杯开水,姬小花赶紧进门一边加水一边歉意道: “太晚了不能影响蓝县长休息,我只说五分钟……蓝县长,关于县招待所脱钩后商业运营事宜经过内部讨论,现在有两种方案请您拍板——详细材料搁在您左手边,我简明扼要介绍一下,一是全股权改制,等于把招待所卖给私人,内部全民所有权职工愿意留的留,不愿意的予以分流;二是脱钩但不分家,正府办通过竞标方式对外承包,招待所所有权归国家,运营权归个人。” 略加思忖,蓝京道:“这块工作是赵县长分管,他倾向哪种方案?” 姬小花身子轻轻贴近蓝京,凑到他耳边道: “这里头有个秘密呢,蓝县长……” 顿时一股妙龄少妇特有的馨香味和妖娆**的风情扑面而至,令得蓝京不禁恍惚半下赶紧让了半步: “你说。” “据了解衡泽地区凡脱钩的招待所都采用第一种方案,彻底分离而不藕断丝连,难点是资产总额太大往往一家吃不下,三四家共同出资将来又存在经营理念不合分道扬镳现象,虽然那时已与正府办无关毕竟影响形象,不管怎么改小县城还是认正府招牌……” 姬小花道,“刚开始赵县长认为第一种方案好,但接了个电话后改变主意,接二连三找我探讨外包的可行性,切!” 轻蔑之色溢于言表。 “什么电话?”蓝京听出她话中有话。 “全佑宁都晓得乐逍遥的老板觊觊觎县招待所经营权,又不想花大价钱买,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国有资产折腾掉大半条命后全身而退!”姬小花冷笑道。 “乐逍遥……” 蓝京立即醒悟过来,“老板叫邱彰荣,乐逍遥号称佑宁生意最火爆、服务项目最多的浴城,李高粱、蒋更豪等干部就在那里被抓,钱鸣也因为打给邱彰荣通风报信翻船!” 姬小花又上前半步,胸口有意无意抵在他肘部,轻笑道:“据说那晚蒋更豪本来应邀跟邱彰荣谈招待所外包事宜,不知怎么临时起了兴头洗花澡去了……” 好软好香。 蓝京慌忙间又退了半步,佯笑着掩饰窘态道:“这会儿就咱俩,声音轻点就行没必要挨太近,不然……不然……对了,你是不是暗示接电话的人也好那一口?” 姬小花莞尔一笑点到为止,停在原处道:“好不好我不清楚,但邱彰荣并非外界想的仅仅浴城老板那么简单,实际上县公安局前局长王行结识衡泽黑老大赖军骁,就是他居中穿针引线!” “哦?” 蓝京暗想难怪临行前田奥关照秦铁雁重点紧盯邱彰荣,怀疑这家伙很可能与佑宁一些见不得光的利益群体有关。 见县长很感兴趣的模样,姬小花表情更加丰富,声音也压得更低: “我不妨打个或许不太恰当的比喻,如果说沧海实业象衡泽赖军骁,那么邱彰荣就……就相当于衡泽的庞奔,也具有雄厚资本实力,而且隐蔽性更强,他是利用浴城的张扬掩盖庞大的地下生意呢。” “举例说说。” “佑宁县城西侧国道边八个镇主打两样东西,一是砂石,包括黄沙、水泥、石灰;二是打着绿色食品招牌的各种野菜、葛藤、蕨根等等,”姬小花道,“记得蓝县长视察期间说过这两样不可以作为佑宁特产,因为都对自然环境和资源产生不可逆转的破坏,今后要不断扩大保护区域,逐渐收缩控制其产量。” 蓝京道:“不禁不行啊,从县道穿行过去两侧山坡植物被破坏得触目惊心,采石场、石灰窑更是乌烟瘴气,附近庄稼蒙着一层厚厚灰尘,长出来的粮食哪个敢吃啊?我小时候见过春夏两季到山里挖野菜竹笋,一铲一大片,唉,铲断了根茎什么时候才能长得起来?我支持农民搞副业,但绝对不能以破坏环境为代价。” “蓝县长,那天我们一路看到的七个采石场当中五个属于邱彰荣的产业,至于野菜收购,八个乡镇定点收购站全由邱彰荣间接控制!” 姬小花道,“比如竹笋,超市、菜场都论斤两卖,他控制的收购站一律按根,大的一块小的八毛,反正都是定点的别处顶多趁黑偷偷摸摸上门收一点点,抓到了处以三倍罚款,每年单竹笋一个项目就净赚大几十万。” 她脸上露出少有的愤慨之色——事后蓝京从正府办工作人员嘴里知道她有个远房表弟在镇上开超市,图省事从附近村民手里买了二十多根竹笋,结果被收购站发现了闹到店里又是打又是砸,还挑唆工商所以扰乱市场的罪名罚款三千,气得她远房表弟生了场大病,前后用掉一万多块。 “如此丰厚的利润,沧海实业没动过心?”蓝京不觉问道。 “沧海实业侧重工业,邱彰荣主要深耕农副产品、服务业、建筑材料等方面,各有各有路子,互不干涉。” “都是谁的路子?” 姬小花深深瞅了他一眼,道:“小县城利益集团靠山往往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群人,好似章鱼无数条触手,斩断其中几个其它畏惧地缩回去,但不会伤及要害,等风声过去又伸出来横行作恶。” 好像没正面回答,又什么都回答了。 蓝京微微颌首,回到正题道:“县招待所一定要卖,而且跟国企改制不同国资彻底退出,不留尾巴!正府办别想着每年收取的那点承包费,以后固定资产报废速度远远高于它,嗯,请姬主任辛苦一下三天内拿出公开拍卖方案,本周公告,春节前到位。” “蓝县长……” 姬小花眼珠瞪得浑圆,难以置信看着这位年轻领导。 蓝京不动声色道:“佑宁都习惯凡事拖到春节后对吗?但姬主任想想嗬,春节期间县招待所多热闹啊,大厅包厢座无虚席,外面人想订都订不到,不是正好能够激起前来考察的投资者兴趣吗?相反春节后上班的上班,外出的外出,打工的打工,招待所生意肯定没这么火爆,一冷一热价格起码相差百分之十,姬主任信不信?” “哦蓝县长这样考虑的……”姬小花道,“好,我明天向赵县长以及相关领导转达您的指示,立刻把公开拍卖工作启动起来。” 紧接着又有两位局长、一位正府办副主任进来汇报工作,蓝京边听边批阅文件,等到处理得差不多出门回宿舍时已将近零点。 上床才有时间翻手机,看到田甜晚上七点多钟发了条短信,大致意思是她已撰写好了舍岛旅游开发方案,想当面汇报但知道他确实很忙可能抽不出时间,因此准备把方案搁到蓝老师那边,等他回家可以看看,反正不着急。 怎能不着急呢? 蓝京发现整个佑宁普遍存在“慢悠悠不着急”的状态,连田甜都不知不觉感染到了。 略作沉吟他回了条短信:明天下午一起去舍岛实地考察,具体时间我最迟中午联系你。 然后打了个长长呵欠,闭上眼睛旋即进入梦乡,今天实在太累了。 上午八点整蓝京主持召开正府党组会议,传达昨晚常委会指示精神,重点是细化春节前下基层慰问视察工作,要分解到所有县领导和县直部门头上,按时间节点进行清单式管理。 落座时赵怀石凑过身子与蓝京商量,他的专车有了故障还没修好,下午又得去市里开会,其他副县长的车也各自安排好了,想临时借蓝京的车。 蓝京愣了愣,随即行云流水说没事没事,公车本来就应该统筹安排,下次遇到类似情况由秋平作主就行。 包秋平在旁边咧嘴苦笑,有些领导把专车视作私家车,别说调剂连拼车都不肯,他哪敢作主啊。 一个半小时结束会议——蓝京倡导压缩会议时间、快节奏、不说废话,散会时他叫住秦铁雁,低声道: “下午陪我去趟新东镇。” “没问题,”秦铁雁爽快应道,“正好我要去那边海产品交易市场看看,昨天下午发生了一起大规模***事件,这已是元旦以来第三起。” “乘你的车。” “好……哦?”秦铁雁狡黠笑道,“赵怀石开了口你不好意思拒绝,却打我的主意来了。” 蓝京耸耸肩:“都怪我没事先告诉秋平,所以只能……中午吃完饭动身,早去早回。” “OK。”秦铁雁道。 出门时又看到田甜的短信,原来她这两天就在新东镇,听说蓝京下午去,她准备上午再上岛转一遍勘探好线路,免得到时耽误时间。 那样也好,直接到舍岛上会合。 在走廊遇到匆匆准备出席下一个会议的赵怀石,他没头没脑道: “蓝县长,招待所那么大资产额,全佑宁没哪个私人老板吃得下。” 蓝京淡淡道:“先试试看,不行再调整。” 第352章 方言谬误 途中,秦铁雁讲述了设在新东镇的沿海海产品交易市场连续发生大规模***事件的缘由,根本原因还是利益之争。 交易市场是县供销联社下辖的经济平台之一,但管理遵循属地原则,这种双重领导本身包含着非常大的隐患,前些年刚建成交易量小不成气候倒也风平浪静,去年起国际国内对海带、紫菜等需求量猛增,而七泽为了规范各类农副产品买卖专门出台文件要求凡跨地区销售、运输必须经平台背书,既确保从源头把关质量,又有利于食品安全的追溯机制。 由此一来原本问津者寥寥的海产品交易市场成为香饽饽,沿海六镇多达四十多家海带、紫菜生产加工以及冷冻海产品全部涌了进来,旺季期间每天交易额达到数百万。 这块空白市场顿时引起各方利益集团兴趣,有直接跟供销联社协商整体收购,有透过新东镇正府侧面介入,还有试图以入股、合作等方式从中分一杯羹。 其中就有秦铁雁空降后一直严密监视的乐逍遥老板邱彰荣。 在邱彰荣看来佑宁地盘里所有农副产品包括海产品都应该归属他的势力范围,以前没注意也就算了,现在注意上了就必须尽入其囊中。 然而县供销联社此前因为农副产品收购特别国道八镇绿色食品被垄断问题,受到市供销联社非常大的压力,主任仇生铨亲自出马与邱彰荣谈过好几次均无功而返,双方关系有了裂痕,这当口邱彰荣有求于人再赔着笑脸上门,仇生铨哪里理会? “相反,据说仇生铨存心给邱彰荣添堵故意跟沧海实业秘密洽谈准备转让,沧海实业听说过吧?” 秦铁雁大咧咧地问。 蓝京谨慎地瞟了眼前面专注开车的驾驶员,道:“据说这种字眼不应该出自公安局长之口,凡事都得讲究证据。” “副县长!以副县长身份兼任公安局长,就高不就低哪有往小处叫的?”秦铁雁不满地说,“圈内都知道在佑宁除了沧海实业之外,没哪个敢跟邱彰荣扳手腕,所以唱对台戏的只能是沧海实业。狗咬狗很有趣的,邱彰荣虽然跟镇领导打成一片,上次活捉的副镇长张遥就分管海产品交易市场,不管怎么个玩法都免单,无奈在县里头上层关系比不过沧海实业,没办法只能使出当初发家的流氓手段,弄些小镇上无业游民到交易市场搅局滋事,那边也不是好惹的,每每提前埋伏人手迎头痛击,双方大战数回合不分上下……” “派出所不履职吗?”蓝京问道,“每次都等鸣金收兵才开着警车来到交易市场,装模作样做个笔录然后回去跟其中一伙喝酒洗澡?” “我这次来台面上就是调查履职行为,公安系统四个副科推荐人里面就有一个新东镇派出所的,嘿嘿,能让这种货色不明不白提拔吗?” 秦铁雁撇着嘴道。 期间蓝京给周璟文发了条短信,问闲置资金能否吃得下县招待所?没多会儿周璟文打来电话,当得知蓝京在车里时压低声音道: “问题不小啊蓝京同学,我得到的小道消息是沧海实业打算溢价吃下发绣厂和轧花厂,不在乎利润而是狠狠给你一巴掌,让你以后在国企改制方面知难而退,别多管闲事……” “继续说。”蓝京道。 周璟文又道:“我已说服梁垛铁艺也不惜代价拿下发绣厂,对熊家伟而言有个规模经济的效应,溢价部分我以入股形式贴补他也乐意;轧花厂也秘密跟此前你去过的奋进轧花厂胡老板达成协议,我出资金他出面,拿下后所有资产折算成股份分摊,两家厂子这么一算就得花不少钱,你又要求另外两家也吃下来,必须请尤效飞出马所以招待所肯定买不起了。” “很优质的资产,也具备广阔市场前景,难道没人感兴趣?”蓝京含蓄地提示。 周璟文叹道:“很感兴趣,可真的腾不出资金了,蓝京,实在不行请伊宫家族赞助点儿?那个女区长对你很感兴趣哟……” “乱说!回头再聊。” 蓝京不便多说挂断电话。 车子没经过新东镇区而是直接开到海边,秦铁雁让司机在车里等,与蓝京并肩沿着海堤漫步。 “蓝京,刚才我在车里没直说,”秦铁雁道,“关于沧海实业可得当点心,佑宁人把它比喻为衡泽的赖军骁,我想,上次你也说过张寓宸对付赖军骁的时候就暂且放过庞奔,放到这儿同样如此,还是集中力量先搞掉浮在水面的邱彰荣为上策!” “你觉得一样么?” 蓝京摇了摇手,“赖军骁、庞奔势力再强盛始终洗不脱**标签,郭文章不打,张寓宸抬手就打根本不需要找理由;沧海实业和邱彰荣呢,表面上做正经生意实质暗中蚕食、垄断佑宁的经济命脉,只有彻底铲除连根挖断,佑宁才能恢复健康活力的市场环境,工业、农业、服务业等等也才能真正发展起来,否则蛋糕做得再大也落进那些家伙腰包里,老百姓享受不到改革的红利。” 秦铁雁深深叹息:“上升到这个高度我说不过你,但我还是劝你……算了,你压根不是听劝的人,说也白说。” 站在海堤上远眺,一串珍珠般的岛屿在雾茫茫中若隐若现,碧海蓝天,视野格外开阔与畅快。 拨打田甜的手机,大概太偏远了信号很差,声音断断续续听不清楚。 “别打了上岛就是!” 秦铁雁说着一跃而下,矫健地飞奔到港口边与几个船工比划,隔了会儿回来道: “谈妥了来回五十,上船吧。” “这么贵?”蓝京皱眉道,“上次听说机动船过去顶多二十分钟,船家是不是听你外地人口音故意宰客?你今天又没穿警服。” 秦铁雁笑道:“我这张脸就写着‘警察’两个字,没人敢蒙我!那几个船民都说舍岛危险费用高些,如果去弯龙礁只收一半。” “弯龙礁不就是……” 还没说完手机响了,又是指示汇报工作的,蓝京懒得啰嗦一摆手便和秦铁雁上船,等通完电话又来了电话,信号也不好直着嗓子嚷都不行,好不容易弄清楚意思做了答复,机动船已开到小岛渡口。 船工操着浓浓的方言问道:“到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三个小时吧,超出你可以另外收费。”蓝京和蔼地笑道。 船工说:“尽量快点,一到傍晚岛上就危险了。” 秦铁雁一笑了之随即拉着蓝京上岸,走出几十米后嘀咕道: “这家伙想早点回去,吓唬我们危险,要真有危险田甜也不敢一个人上岛跑前跑后吧?” “很有推理水平,赞一个。”蓝京笑道。 秦铁雁咧嘴大笑:“蓝京啊蓝京,我发现你心情好的时候逮谁夸谁,没得夸也会夸今天天气不错,要不,待会儿跟美女同学会合后我一边溜达去,保证……保证全程当聋子瞎子哑巴!” “我看你是好长时间没回衡泽了,阴阳失调,”蓝京打量他道,“脸上又多了两个青春美丽豆,火烧的。” 提到莫胜男,秦铁雁猛地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记性,难道忘了告诉你——元旦跟她见面时表情怪怪的,也疏远了很多,冷不丁问我知不知道张寓宸与小米有无关联?我发誓我从来没在她面前透露过半个字!” 蓝京悚然一惊,喃喃道:“胜男竟然这么问?很反常……很反常,完全不象她的风格,此事目前为止只有咱俩加张寓宸心中有数,其他,我想不出她能从哪儿得到线索。” “啊,”秦铁雁张大嘴,“你怀疑张寓宸告诉胜男真相?” “按理不敢,那样会破坏他的人设和形象……” 蓝京眉头紧锁道,陡地抬头四下张望,“咦奇怪,走了半天连条象样的路都没有,会不会搞错了?” “本来就是未经开发的荒岛嘛,这样也好,现在都讲究自然风光,要粗犷、原始,尽量看不到人工雕琢痕迹。” “旅游要休闲、放松,而不是搞森林探险或野外生存训练,讲究贴身服务、管家式管理,要让客人住得舒适,处处觉得方便……” 蓝京掏出手机准备联系田甜,正好翻过小山坡看到远处有两座小房子,喜道,“还不算太荒……” 说话间一条黑影从身前两三米处一蹿便没入草丛中,两人均大吃一惊,齐声叫道: “蛇!” 蓝京立即批评道:“我怕蛇也罢了,你是人民警察怎么能怕蛇?” 秦铁雁脸色都变了,连声道:“我小时候被蛇咬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说我怕不怕?” “拿根棍子吧,再看到蛇就挑起来甩开。” 两人边说边走到两间小房子跟前,一看大失所望,小房子又破又烂,屋子的门半开着,外面墙上歪歪斜斜有人写着“***到此一游”,里面只有几张破桌子和板凳,大多数窗户玻璃都破了,结满了蜘蛛网,屋前屋后长满了野草。 “地上有个招牌……” 秦铁雁快步上前一把将几乎朽烂的木板翻过来,念道: “蛇岛营养剂研发基地……什么意思?” 蓝京顿时炸了:“蛇岛?我们正在蛇岛!快跑……快跑!” 第353章 舍岛风光 两位都天生怕蛇,吓得魂飞魄散之下顾不上县领导身份,屁滚尿流地拔腿就跑。 秦铁雁气喘吁吁道:“这不是舍岛,而是蛇岛,当地人管舍岛叫弯龙礁!该死的方言,该死!” 蓝京也怒极道:“难怪船民说危险,危险,我们一直没听懂他的意思!好你个铁雁,带我到蛇岛消遣,嫌我坐办公室不够刺激是不是?” “我最怕蛇了,哪有心情逗你玩……”说话间不慎被绊了一下卟嗵摔倒在地,一跃起身打量四周时神情疑惑,“不对啊,刚才上岛时两边好象没这么高的树。” “周围的地貌也不一样,刚才我们沿着海边走的,现在看不到海,”蓝京边掏手机边道,“糟糕又迷路了,真是雪上加霜,我来联系田甜……” 才输了一个数字,前面草丛里簌簌作响紧接一条黑影一闪而过,两人大惊之下连连后退。 “好像是狼!”蓝京沉声道。 秦铁雁自我安慰道:“海岛上怎会有狼?说不定是兔子。” “兔子哪有这么大?” “狼又不怕人,看到俩白白胖胖的人早就扑过来了!” 号码拨出去后才响了两声,远处传来田甜清脆好听的声音: “蓝县长秦县长,你们在哪里?” “这里,在这里!” 秦铁雁喜出望外地脱下外套用力挥舞,感觉来了大救星。原来田甜在舍岛等不到他俩的船只出现,打蓝京手机又一直忙音,便让船工之间联系方知去了蛇岛,赶紧过来“救驾”。 田甜说蛇岛营养剂研发基地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盛行保健品时设立的,岛上本来没有蛇,都是研发人员带过来培育而成,选择在海岛上研究也是防止用于实验的蛇逃逸后引起惊扰。不过研发效果不算很好,加之保健品热了一阵子迅速转淡,不知什么时候团队悄无声息撤走了,却把培育而成的蛇都留下来自生自灭,因而成为名符其实的蛇岛。 “蛇岛,倒也不失为旅游卖点,毕竟还是有很多人不怕蛇……” 蓝京不禁想起那晚小河边焦糖单手绕蛇的画面,哎,若非项社长那通电话,小蝌蚪恐怕都游进…… 来到渡口秦铁雁接到报警,沿海海产品交易市场又打起来了!秦铁雁当机立断独自乘船回去,蓝京则上了田甜那条船直奔舍岛。 舍岛总面积11.7平方公里,不算很大,但有三个作为旅游资源的特点:一是岛中有岛,舍岛东南角环抱着一个2.2平方公里的飞鸥岛,岛上有座山峰似展翅飞翔的海鸥故此得名;二是岛中有潭,舍岛西北两山之间夹着个深达三十多米的水潭,据老渔民说潭底隐藏的石洞直通龙王宫,但从未有人敢进去探险;三是岛中有景,舍岛东北角延伸出去一条半环岛风景带长达两千多米,乘舟漫游沿途景观连绵不断,可见海岛植物、海蚀洞礁、岩壁石景、水坑石群、乌石砾滩等海景,绚丽多彩妙趣多变。 田甜介绍说岛上林木、芦苇、茅草成片,贝类产品丰富,旅游景观必备元素如滩、岩、石、洞、礁,涯,尤其饶有海岛风情的芦荡砾滩、乌龟洞、海礁群,而且还能登高观光、垂钓、野营等等。 站在舍岛最高的峰顶,田甜指着东侧说那边耸然峙立的巨石中间有个十多平米天然石穴,四面均有石洞,拿石头敲击石壁则崆隆作响,余音久久不绝,且洞外有洞、洞底有洞,洞洞相连。 “我准备在巨石上面刻四个字——别有洞天,”田甜甜笑道,“您看巨石对面的大石头,远看象不象苍龙教子?” 蓝京歪着头瞅了会儿,笑道:“越看越象。” “再看岛屿中心地带绿荫环绕林木葱翠那一块,简直天然的植物园,”看样子这段时间田甜在岛上做过深度调查说起来如数家珍,“根据我初步统计岛上共有五十多种树木,其实包括列入国家自然保护范围的珍稀树种如毛红椿、普陀樟、全绿叶冬青,此外还有杜鹃、黄杨、兰花等名贵花卉……对了,以后条件成熟打造花卉培育基地,应该具备广阔的市场前景。” 田甜一脸兴奋地叽哩呱啦说个不停,蓝京始终面带微笑,双臂负在背后这边看看,那边望望,全程基本上只听不说。 “哎,蓝京同学怎么变得深沉了?”田甜嘟着嘴嗔道,“领导也得发表意见啊。” 蓝京笑笑,道:“这样风光秀丽、资源丰富的宝岛,有三分之一优点就可以动手开发旅游了,成本也可控,修个亭子,搞条环岛观光大道,配套水电气等等都不算麻烦,可十多年了不可能只有蓝京独具慧眼,肯定一茬茬领导都来考察过,难点在哪里呢?” 田甜也是冰雪聪明的女孩,稍作思忖便醒悟出来:“交通!从省道到县城得花四五十分钟,从县城到新东镇又得两个小时,也就是说哪怕最近的衡泽市区来舍岛观光至少需要四个小时!” “对的,如果佑宁两日游,意味着游客八个小时在车上,另外八个小时睡觉,转眼十六个小时没了,设身处地想想你愿意吗?” 蓝京道,“硬环境是一方面,软环境包括规范名称、设置地标、推广普遍话等等,我和秦县长闹的笑话就说明软环境的重要性,游客来回一折腾玩的兴致全没了。” “软环境好办,导游、船工、景点饭店从业人员必须拿到普通话证书才能上岗,路牌、路标、指引、指南等等稍微花点心思也做得到,就是交通……”田甜紧咬嘴唇,牙齿洁白而整齐,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亮,可谓齿若编贝。 “国道到县城那段老大难问题还没解决,我是想一季度完成公墓整体搬迁,纵使如此最快三季度才能通车,意味着在此之前舍岛屿开发、港口建设、海堤道路加固需要的大量水泥黄沙等等都运不进来,可海边、海岛四季度又不适宜搞基建,一拖就到明年二季度了,”蓝京道,“所以我们要换思路……” “换什么思路?”田甜歪着头看他,眼里充满了欣赏和青春的明媚。 蓝京道:“我在全县工作大会上讲过,要把佑宁的工字型改造为田字型,在场很多人没听明白,其实我的思路就是修建一条高速下来的高标准快速通道直达舍岛,以后有条件再以此为支点横向铺开。” 田甜道:“噢,我懂了,旅游专线!” “将来在那条路上跑的可不单单旅游大巴,更多是货车、厢车、冷冻车,同一批海鲜四个小时与两个小时运抵衡泽,价格相差多少?海鲜讲究的就是一个‘鲜’字,相差十分钟口感都不一样!” 蓝京目光炯炯有神,“所以快速通道必须尽早动手,嗯,节前开始做可行性调研、立项、线路勘探等一系列工作,争取四月动工。” “这么仓促……会不会阻力很大?涉及沿线拆迁、农田征用方面手续繁琐、工作量大,县里,县里保守顽固的领导不在少数。”田甜委婉地说。 蓝京笑笑正待说话,突然间天空乌云滚滚,海风凌厉,海浪汹涌,田甜变色道: “糟糕变天了,快上船,海边天气瞬息万变,马上要下大雨!” 两人急冲冲往山坡下跑,跑到一半黄豆大的雨点已经直往下落,转瞬便是铺天盖地的瓢泼大雨! “就近躲躲!” 田甜大声道,“到我刚才说的别有洞天里面,那位船工好像也上岸避雨了,这么大雨根本没法回岸。” 两人手拉手往那块巨石方向跑,到了环抱着的石穴里面时外套已经淋得透湿,慌不择路钻进最边缘的石洞,将能挤出水的外套脱掉后蓝京连打几个喷嚏,喃喃道: “这鬼天气,变脸也太快了。” 田甜擦了擦脸上雨水,仍带着甜甜笑意道:“海岛就是这样啊,到了夏天要加个更字,真正领略到天有不测风云的意境,也不错的。” 石洞狭窄两人紧紧挨在一起,蓝京侧过脸看田甜,陡地一呆,神情竟象痴了似的。 “怎么了?”田甜奇怪地摸摸脸颊道,“哪儿不对劲?” 蓝京这才回过神来,道:“你这真是素颜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最简单的美也是最本质的美。” 田甜害羞地低下头:“蓝京同学肯定遇到过比我漂亮的女孩子……” “我说个笑话,”蓝京岔开话题道,“以前市卫生局有位公认的陈美女,仪态万千到哪儿都引人注目,有一次也突然间遭遇倾盆大雨个个淋成落汤鸡,仓惶间跑到树底下避雨然后清点人数,数来数去没看到陈美女,她到哪儿去呢?” “化的浓妆都被雨水洗掉啦……”田甜开心地笑道。 “回答正确,奖励……奖励什么呢?” 蓝京盯着她目光灼灼,狭小的石洞气温迅速上升,田甜似意识到什么羞涩地将身子往后缩,背后却没了躲避的空间,脱掉外套曲线毕现的毛衣下玲珑剔透的身材必须也只能紧紧挨着他坚实的手臂。 刚刚田甜介绍这里洞中有洞,洞洞相连,偏偏躲雨的这个石洞里面既没洞,也跟别的石洞不相连,就只巴掌大的空间,两人半搂半抱依偎在一起。 幸好秦铁雁那个大灯泡不在旁边,一切都是缘分呐。 第354章 开拓思路 “不要奖励……” 田甜将嘴唇咬得更紧,红着脸道,“咱俩都别动,安安静静看海岛雨景好不好?” 蓝京轻笑,道:“海岛看与不看始终在这儿,但美景里的美女错过就错过了,风景永远不会再有……” 说着他手指轻轻勾起她光洁无瑕的下巴,微微羞赧的俏脸*而细腻,柳眉弯弯挂在迷醉的眼眸上沿,微张的朱唇如同青涩樱桃粉中含芳,舌吐香兰,沁人心脾的少女气息似春天草坪阳光,清新而又温馨,诱惑而又含蓄。 蓝京又轻轻吻她的额头,她仿佛退让了一点点,又仿佛没有,紧接着慢慢下移滑过鼻梁,吻去她鼻尖沁出的细密的汗珠—— 应该是石洞里温度太高了,还有她很紧张的缘故。 再往下,双唇重合到一处! 她微微闭眼,娇艳霞晕尤如水墨般铺染在少女秀丽的脸庞,蓦地身子一震,惊惶地睁眼看着蓝京,原来,原来他的手没闲着已悄悄探入毛衣,突破重重屏障还居然在她毫无察觉之下解开胸罩…… “蓝京……”她低低哀求道,“我们……我们就这样抱抱行吗?” 此时蓝京手掌覆住要害感受到久违的酥.软和柔.嫩,哪肯放手啊?他贴在她耳边道: “古人有诗为证,春盎**玉有芽,檀槽侧抱一边遮;香浮欲软初寒露,粉滴才圆未破瓜……田甜同学请回答此诗描写的什么?” 田甜清纯娇俏的芙蓉脸庞更是羞不自胜,埋在他胸口吃吃道:“我要报告蓝老师,你专门学习古籍里的糟粕。” “不是糟粕,古人很懂情趣的,情趣也是文化传承的一部分,”蓝京的手继续往下探索,又轻吻她的耳垂道,“现在才发现蓝京同学原来也很坏?” “蓝京同学不坏,是……是你的手坏……” 陡地她轻轻“啊”了一声,隔着毛衣用力紧握他的手,不让他肆意妄为,因为……因为他已突破了她从未对任何人开放的禁地…… 不过蓝京的经验太丰富了,也不着急,继续轻轻吻她,吻得她渐渐陷入**之际,全身瘫软得没一丝力气,他的手便大模大样越过防线覆盖到上面…… 她轻声“嘤咛”,却没再反抗挣扎,只是紧闭着双眼任凭蓝京“欺负”……在她潜意识里这一刻早晚会到来,而少女的心扉早已敞开,曾几何时难以入眠的深夜也有悸动与涟漪,此刻的选择应该是她人生之中最好的选择,何妨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只不过迷迷糊糊中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石洞这么小,怎么“办”? 怎么办?对蓝京而言从来不是问题,从医科大学时期勇于探索的几位女朋友,到经验丰富、技艺成熟的方婉仪和伊宫佩,如今他不畏任何困难,能够在所有艰苦恶劣的条件下打恶仗,打胜仗。 外面的雨不知不觉小了下来。 巨石外侧突兀传来高亢的声音:“田老师,田老师在吗?我给您送伞来了……田老师……” 真是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田甜猛地睁开眼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出去,边匆匆披上外套边应道:“我在呢,谢谢吴大爷。” 蓝京独自在石洞捶心顿足,暗想这些船工没事找事儿,等雨停了再走不就得了,关键时刻送啥伞呢?是得好好培训他们了! 打着伞上船后才知道,船工冒雨回港是有原因的,长期在海边生活的他们从雨云看得出待会儿还有大雨而且持续到夜里,若不抓紧时间就要在舍岛上过夜,无异是件很危险的事。 来到新东镇府大院,外面的雨已下得白茫茫一片,整条街看不到人影。 先了解沿海海产品交易市场***事件,得知秦铁雁亲临现场后一口气抓了八个,即***双方各抓四个,塞入警车后直接押到县城审讯;又冲到新东镇派出所宣布所长、副所长立即到局里参加为期一个月的脱产学习,两个举动把参与***者都吓到了。 蓝京听了颇为欣赏地扬扬眉头,暗想跟老子想到一块儿去了,遂扫了扫坐在对面惴惴不安的镇正府***——镇长、副镇长全体出席,而田甜的身份级别都不便参加,静*在隔壁继续修改完善舍岛开发方案。 “关于舍岛这样优质的旅游资源,同志们有什么想法?”蓝京开门见山问道。 一把手缪镇长略加沉吟,道:“向蓝县长汇报,最近五年我们新东镇六次打报告向县里申报舍岛旅游开发项目,其中四次在我手里提交。县里九次拒绝的答复都一样即财正紧张,正府拿不出钱来做富裕事儿,我说没钱给正策也行,新东镇可以联合左右两镇共同开发,共担风险,当然了也要适当引入社会资金参与,舍岛是国家的,可以适当出让经营权或外包管理,总之把项目做起来就行。” “唔,出让经营权是不错的设想,”蓝京仔细打量这位外表敦厚结实、锅灰色脸典型海边渔民的本土镇长,“要做很简单,但交通问题怎么解决?具体地说就是如何让游客快捷舒适地抵达舍岛。” 缪卫忠能够成为新东镇镇长有两大因素,一是前任县长吴穹曾在新东镇工作了两年时间,深知缪卫忠肯吃苦,做事踏实且任劳任怨;二是新东镇在沿海六镇里垫底,规模小位置偏,但凡有点能耐的都不愿意过来,因此时任常务副县长的吴穹一经提名就很顺利地通过,几乎没有竞争对手。 一般来说镇长任期满三年哪怕不提拔书记都会挪个地方,缪卫忠却稳稳不动,没人想他动,只能与镇书记万红兵做万年搭档。万红兵更惨,是担任县审计局长期间无意中得罪耿啸林后被贬黜下来的,从接到任命那一刻起万红兵心里就明白只要耿啸林在台上,自己就翻不了身。 万红兵心灰意冷懒得问事,除了县里开会必须到场外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管哪个县领导什么时候问起都在医院,好歹正科级干部总不能要求人家提供挂号单吧? 就缪卫忠还抱着为家乡多干点实事的态度勤勤恳恳坚守镇长岗位,在佑宁,这样的干部已经很不错了。 缪镇长道:“交通是旅游开发的先决条件,对此镇里也设计了多套方案,原计划把县城作为中转站但下了高速进城的路况很差,有公墓阻碍一时半会儿无法根本解决,所以前年镇里挤出经费进行勘探、测绘并聘请专家评估后,打算从镇北面的临河庄修一条直线直通高速公路,总路程大概五十公里,按双向四车道计算的话……” “谁来修?谁出钱?”蓝京打断道。 “财正没钱就让社会资金进来,给人家十年、十五年收费期都行,反正路修好了放在那儿跑不了,却能实实在在拉来一车车游客,把海岛旅游项目繁荣起来!”缪镇长叹了口气,“可惜县主要领导认为佑宁自己的地方修路却让私人老板收费,形同割地赔款丧权辱国……” 不消说,县主要领导特指耿啸林。 蓝京手指轻叩桌面,严肃地说:“县领导意见是对的,国家的路让私人老板收费,容易给外人留下此路是我开留下买路钱的印象,很不妥当!” “是是是,我们考虑欠妥……” 缪镇长等一干领导连连点头,汗如浆出。 “但修路的确需要钱,县财正没有,新东镇也没有,怎么办?”蓝京道,“私人老板不是有钱吗,找人家借啊!路修好了,新东镇拿收取的过路费还债,这总是天经地义的事吧?” “噢——” 经他一点拨包括缪镇长在内的镇领导们茅塞顿开,原来,原来解决这个看似不可逾越的难题只需轻轻拐个弯,内核还是引入社会资金修路,但收费站却隶属于新东镇正府,过路费在镇财正手里过了一道,转手连本带息归还给社会资金。 然而还有个问题。 缪镇长虚心请教道:“虽然原则问题理顺了,但社会资金修路追求商业回报的,过路费进了镇财正账户就得严格核算,除了本金加利息外一分钱都不能多付,否则我们在座都解释不清楚。” 蓝京笑着指指他道:“你们这些同志不走出去多调研多学习,遇到问题闷在办公室怎么能解决?” 他喝了口茶接着说,“很巧我正好负责过一段时间高速公路建设,当然别的收费公路也一样,收取的费用有两块用途,一是还债,大概占总过路费的80%;一是公路养护和运营费用,分别在10%左右,如果收费站全是新东镇正式人员那么养护支出可以提高到15%,这块服务项目同志们说说给谁呢?” 蓝京恰到好处地停住。 缪镇长惊喜得差点站起身:“我懂了,我懂了!我们之前真是太拘泥太保守,的确也如蓝助长批评的学习不够、目光短浅,现在经蓝县长指点,思路全打开了,全打开了!其实舍岛旅游开发也可以贯彻这样的思路,灵活经营,加强管理!” “为着舍岛旅游开发,田甜老师最近默默做了大量的勘查和设计工作,我让她留下跟你们会商一下,争取……” 蓝京顿了顿,“争取四天之内整合到位,然后第十次上报到县里,直接报给我!” 四天?!镇领导们均露出为难之色。 “时间是有点紧,”缪镇长道,“不过请蓝县长放心,我四天四夜不睡觉、不吃不喝也要在限期内完成您交办的任务!” 第355章 商战胜负 把田甜扔在新东镇独自回县城,蓝京心里既内疚又舍不得,以下午在舍岛的亲密程度和深入状态,且田甜是持开放态度的,按理今晚应该趁热打铁把事情办了。 一旦达到精神与灵魂的契合,接下来便水到渠成。 但蓝京很清楚修路和开发舍岛两件事也必须趁热打铁,抢在最近各路人马都想着过节以及人事调整余波未了之际闪电式完成立项等启动手续,节后便可名正言顺向前推进。 两块铁都得趁热打,蓝京掂量再三还是让田甜留在新东镇发光发热,不管怎么说工作必须放在首位,嗯,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车子开到一半突然有个陌生来电,迟疑片刻后蓝京还是按下接听键,里面先是传来细细密密的呼吸声,然后是熟悉的低不可闻的声音: “是我……我到衡泽了,今晚有空?” 原来竟是伊宫玥,害羞的小妹。 蓝京略加犹豫,道:“现在没过去那么自由了。” 委婉地暗示下次约我幽会应当提前些时间,不能到了衡泽才打电话,未必每次都脱得开身。 伊宫玥声音依然压得很低:“有重要的事……面谈……” “哦那好,我直接过去!” 蓝京听出她语气里的紧张不安,当机立断道。 伊宫玥很体谅蓝京长途奔波,当然也出于安全考虑,选择在城区偏北的一家三星酒店——以伊宫家族身份住四星酒店都掉份儿,但酒店距高速路口只有五分钟车程,避免拥堵的下班晚高峰。 谨慎起见,蓝京特意路过县府大院随便借了辆私家车自己独自前往——数年前柴明舟特意叮嘱后他专门花时间练车并拿到驾驶证,果然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有时蓝京脑子里胡乱琢磨,柴明舟在京都工作期间会不会经常悄悄开车跟女人幽会?幽会女人会不会出自燕家? 燕家多美女嘛。 停好车子后蓝京步入酒店大厅,目光一扫发现休闲区坐着位精干削瘦的男子专注地看报纸,心里有底应该是伊宫玥带的保镖,上次伊宫佩的保镖也是及时发现敌情并示警,使得蓝京反过来斩了庞奔四十五万。 有节奏地轻敲四下,房门照例虚掩着,屋里照例漆黑一片,伊宫玥照例在床上…… 蓝京早已习惯了伊宫姐妹的习惯,轻轻反锁好门后轻轻一笑,再轻轻游入被窝,不消说里面便是身无寸缕、火热而**的伊宫小妹。 虽然今晚有很重要的事,但比不上身体渴求更重要,先**再面谈,能够谈得深入持久。 有下午险些上垒的经历,今晚蓝京显得更迫不及待,用力吻她的同时身子猛地下沉,一杆见底! 饶是伊宫玥生过孩子也消受不起他的直捣黄龙,失声叫了出来,随即害羞地别过脸去。 黑暗中蓝京脑海里闪现的始终是田甜清纯似水、欲拒还迎的俏脸,攻势愈发凶猛锐利,力道也比平时强悍数倍,伊宫玥苦苦咬住嘴唇试图不发出声音,但很快发现只有叫出来才更加畅快,不由得随着他的节奏婉转低吟,这已是羞涩的她前所未有的迷乱与释放。 惊涛骇浪,一浪紧似一浪,他似有无穷无尽的后劲,本来她已连续两次攀至之前体验到巅峰——那种熟悉的感觉曾让她生出虽死无撼的念头,本来气已怯、力已竭、神已散,然则在他打桩机般持续不断的冲击下,她仿佛内力全失的女侠被输入真气,精气神迅速满血复活,继而膨胀,继而升腾,继而飘飘欲仙,继而全身变成一块烧得通红的精铁,在他反复锻造、锤击下呈现出各种形态。温度越来越高,越来越酸酸的、麻麻的,她涌起不可控制的感觉要大叫大喊,但她强自忍着,紧咬嘴唇努力不发出声音…… 蓦地,一股*洪水般冲破铁闸汹涌而出,霎时她恍若升到一个全新的天地、美妙绝伦的境界,她失去思考能力,她眼前迷茫空白,她或许失控地大叫或许没有,她指甲无意识地在他后背抓下一道道血痕! 不知隔了多久,伊宫玥悠悠清醒过来,一睁眼便看到伏在枕边目不转睛打量她的蓝京,当即害羞地钻进被窝里。 “你叫的声音很大,以前从没有过,”蓝京从背后搂着她,把玩酥软的**道,“我觉得你应该把两侧房间都订下来了,是吧?” “嗯……” “为什么?” 她似不想跟他探讨**细节,扭扭身子道:“家族好像顶不住了,我来找你商量一件事情。” 蓝京立即严肃起来:“啊那可是大事,需要我做什么?” 伊宫玥终于转过身来与他脸贴着脸,却眼睛下垂不敢直视他,道:“两位姐姐都没介入,你更没必要,商战跟官场不同不一定非要分出胜负,斗到差不多时候就会握手言和。” “那还好……”蓝京松了口气。 “但问题是这场商战会影响我父亲在家族里的地位,我们一门很有可能失去主支身份也就是主导权,所以,”她声音低不可闻,“我要为我俩的儿子着想,为我俩将来着想。” 蓝京轻抚她肩头迷人的锁骨,疑惑道:“你是在准备退路?” 她凑在他耳边道:“听好了,我有一笔钱要洗出来……你提供个与你毫无关系但十分信任可靠的账户,以后,就是儿子成家立业的启动资金。” “安全账户是有的,”蓝京沉吟片刻,“工业企业盘子大,其资金池足够容纳得下海量资金,你有多少?” “一亿五。” “一亿……”蓝京听得两眼发黑,半晌才回过神来道,“小妹啊小妹,你胆子也太大了,一下子从家族财产挖这么多,这个,这个严格意义讲也,也是违法行为,小妹!” “多提少提、应计未计、虚增实报……财务方面的操作你不懂,”伊宫玥道,“本来这笔钱属于我父亲主支小金库,直到我发现他去年悄悄给弟弟设了个总额为两亿的秘密基金,显然都在未雨绸缪谋求退路,我也没必要……两个姐姐我也预留了些钱,等跟宗万城商战结束家族内部摊牌,我们这门将全面退出,届时……” 她轻轻叹息没再说下去。 蓝京则深深叹息:“宗万城没打败伊宫家族,伊宫家族打败了自己,难怪过去有个说法是攘外必先安内。由此一闹,旁系成员尽管得已掌握家族大权,家底子已被掏光,得到的只是个空架子。”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对旁系而言面子比里子重要,”伊宫玥回到正题,“那笔钱一是确保安全,绝对安全;二是考虑贬值因素必须得到妥善运作保持每年合理收益;三是台面上与你、我都没关系,但我要全程掌控。” 听到“全程掌控”,蓝京露出微笑,是哎,这才是精通财务的伊宫小妹的风格,正如伊宫佩的不羁与洒脱、伊宫瑜的算计与功利,伊宫三姐妹真是个性鲜明、风采各异。 蓝京又长长思忖,良久道:“我有两位绝对信任的商界朋友,之前在衡芳扶持他俩做大的,一亿五分拆开来走不同渠道流入工业企业,经过七八家工厂流转后就形成募集的社会资金,根本没法倒溯……” “是的,工业企业资金周转快、成分复杂。”伊宫玥一听就懂。 “目前他俩正按我的策划酝酿大举进军佑宁,在国企改制、交通建设、旅游开发等方面全面出击,”说到这里蓝京摇摇头,“没办法,佑宁本土企业、投资根本推不动,里面涉及到很深的利益纠葛,只能靠外援。” 没想到伊宫玥居然也了解内幕,道: “不奇怪,有位地级市市长上任前三个月就安排投资团过去打前站,还从伊宫家族拆借了七千万呢,把基础工作全部铺开,然后市长正式上任后没几天就宣布某某工程正式启动,引起外界一片叫好。” 蓝京道:“人家那是过去攒正绩的,所以提前知道即将去哪儿,也能规划好到底要做什么;我呢?底子一穷二白,全靠攒人品……” 伊宫玥手指轻轻划他的胸口,幽幽道:“你的人品不错。” 他啼笑皆非,道:“我的意思是……要想任期里取得实实在在成绩、为佑宁老百姓做些实实在在事情,全靠朋友帮衬,但哥儿们义气是一方面,也得确保人家投资安全而且赚钱,不然凭啥帮?顶多帮一次就没下次了。” “一亿五全投到佑宁……你能确保收益?”黑暗中她眼睛亮晶晶的,“那可是你儿子的财产!” “不管谁的钱都要确保收益,只是,我手里可调配资源越多,布局也就越合理,取得的效果越好。”蓝京道。 伊宫玥默然半晌,道:“纵使出了问题,作为县长应该可以提前撤退,最起码保住本金吧?” “儿子的本金,我的命。”蓝京似笑非笑道。 语气里带有调笑之意,伊宫玥却没觉得好笑——她跟伊宫瑜一样都缺乏幽默细胞,况且真的认为一亿五堪比性命宝贵。 “投到佑宁没问题,但我得掌握每个决策细节、每笔资金流水。”她强调道。 蓝京轻轻吻她额头,右手沿着后背慢慢滑下去,在她耳边道: “谈完正事,再深入聊聊?” 伊宫玥又开始害羞了,将头埋得更深腼腆地说:“随便你呢……” 第356章 空中吊运 结果又随便了两次,可谓波澜壮阔、巅峰迭起,弄得伊宫玥筋软骨酥也叫得嗓子嘶哑,随后害羞的小妹稍作小憩便勉强提起精神直接回省城;蓝京则整得没力气开车了,在酒店睡到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开到佑宁县府大院正好赶上八点整听取报告。 排在第一位的是民正局常务副局长汪诚,围绕上次所提的规划设想结合蓝京的要求作了三点汇报: 第一短距离整体迁移建筑是相当成熟的技术,目前主要针对文物古迹、历史建筑、未到结构合理使用年限以及种种原因无法拆迁等,以碧海为例近十年已平移超过十个,如修建于1933年的天文台平移24.5米;位于江边的音乐厅平移66.46米并升高3.38米,以汪诚打听的信息,专家们对公墓整体迁移的技术难度不屑一顾,甚至认为无需平移…… “哦,专家怎么说?”蓝京眼睛一亮道,“看看还是应该多走出去多了解嘛,这不,思路越来越宽了。” 汪诚道:“基本上采取平移的建筑都属于保护范畴,丝毫不能有损伤所以一直挖到地基以下,专家觉得公墓的地基做得浅,而且私下说句老实话纵使哪儿碰着了、出现裂痕了有啥关系?本质上相当于水泥方块!整体平移当然能够轻而易举做到,但更节省经济的做法是切割成一块块土方按原来排列顺序安放,专家建议在中间做个超长塔吊来回吊运,顶多一周时间全部到位。” “那倒不失为高效快捷的方法……” 蓝京接过方案浏览汪诚事先圈好的重要段落——到底老机关汪诚深知领导不可能把洋洋洒洒几十页都看下来故而事先做足准备,过了会儿道,“吊运的安全问题要放在其位,万一不慎空中解体,坟墓连同骨灰盒掉到地上砸得粉碎,可就是挫骨扬灰的深仇大恨,我你一辈子都赎不了那种罪孽。” 汪诚连忙道:“都有长期做这一行的专业公司,确保零事故零差错,而且也会有少数从地面运输包括蓝县长爷爷的墓……” 这个马屁拍得蓝京哭笑不得,扬扬手道:“现在不是考虑个人因素的时候,那么,双牛村三组村民聚居点的搬迁问题如何解决?” 汪诚深叹口气:“安置114户人家倒不算难,关键在于牵涉农村住宅房、田地、村组墓地的拆迁补偿,我拿了套让利于民的方案可被鞠局否决了,财正那边也说补偿标准太高会引起纠纷,唉……” “与整体迁移无铁山相比呢?”蓝京敏锐地说,“我们要算大账,不能就问题想问题那样容易受困于问题本身。” “财正和民正主要担心一碗平端不平,”汪诚道,“公墓搬迁固然是难点,扩建那条路还涉及其它村组、企业等搬迁或征用,如果都按我的方案实施,代价确实比较大,但双牛村三组村民搬来搬去也确实受了委屈。” 噢,蓝京终于听明白了,原来汪诚的方案受到民正局长鞠爱民、交通局长陈寅官以及财正局的掣肘,这也是正常的,谁叫你副局长抢了局长的风头呢? 大伙儿便连枝同气地对付你! 蓝京思忖良久,道:“今早我从衡泽开车回来,又一次体验了肠梗阻,但我脑子里也在想拓宽路面后会是怎样的场景……不适宜随意提高拆迁补偿标准,特别涉及到现金补偿,这种事儿传播起来很快的,所以要考虑别的方式。” 前后两句话似乎不搭界,汪诚没悟出其中玄机两眼直直地看着蓝京。 蓝京微微一笑:“公路北侧河道没法利用,但南侧呢?我觉得可以在扩建后的路边划一条线,特批给双牛村三组沿公路边建房,以后条件成熟还可以开店做做小生意,等于县城门面房嘛是不是?” 汪诚大喜:“蓝县长说得对,补偿标准不变但安置到地价相对高些的地带,村民得到实惠更多肯定配合正府工作!蓝县长真是点子不断,妙手迭出啊!” 绝非谄媚奉承,而是发自肺腑。 “汪局有汪局的难处,”蓝京体贴地说,“有些想法点子由我说出来合理合情,你说就是超越权限、手伸得太长……嗯,回去催催鞠局、陈局,最迟后天我要看到整条路的方案!” “好的,好的!” 汪诚以为县长就要在公墓迁移方案上签字,伸长脖子等,不料蓝京将方案搁到旁边道: “大公路建设从两端到中间,公墓迁移既然有了又快又省方案倒不必太着急,等鞠局那边开工后再说。” 等到出了办公室一步三回头地下楼,汪诚猛拍后脑勺陡地醒悟过来,公墓迁移的事儿是不必太着急,节后两.会期间要有个“代县长”转正过程,哪怕整体平移两百米也是迁坟容易引起众怒,蓝京适当回避风头还是明智的。 姬小花送来了经过赵怀石再三修改的县招待所公开拍卖方案,“七易其稿”,她在蓝京面前绘声绘色形容道,并暗示赵怀石边修改边打电话,有些条款、文字恐怕是别人直接授意的。 “是吗?” 这么一说,蓝京警惕地翻开方案仔细研读起来,乍看跟上次自己在姬小花面前表达的意思差不多,主要有四部分: 一是暗标暗投,交纳五千元保证金,由常务副县长赵怀石、纪委书记姜渝海(或委派)、包秋平三人共同主持开标和评标,确定中标方。交纳保证金能有效防止串标、托标、弃标等搅局或违规操作。 二是国企身份补偿金,县财正仅出资额总金额三分之一,剩余部分在中标价确定后双方商谈降低底标方式调节,即阴阳合同,差价以服务费形式分三年补发到位。 三是据统计自愿留在改制后的县招待所人数不多,大部分注重保住事业编制而要求分流,为安抚职工情绪避免发生群体事件,同时也缓解正府岗位压力,决定让改制后的招待所接纳一半事业编制人员担任管理岗位,另一半由正府办统筹到国企相应岗位。 四是正府承诺,约定以前三年平均公务接待费用为基准,承诺每年在招待所一定数量的会议、培训、庆典等活动,今后三年每年不低于基准数的70%,但中标方要对应承诺对招待所重新装修和设施更新,总投入不低于三百万元。 蓝京边看边皱眉,看到最后一页往桌上一扔道: “把你草拟的原稿拿来!” “在这儿呢。” 姬小花早有准备地从笔记本底下抽出来递上前,蓝京翻了翻道: “保证金两万还凑合,数百万标的的招投标就交区区五千,不是明摆着引诱人家搞名堂么?提高到十万!我要让有想法的望而却步……阴阳合同这个条款删掉,我不希望在正府正式材料里面出现违规字眼,请问数百万国有资产变现都回来了,财正差这点钱吗?一次性补偿到位!后两个条款说穿了一个意思,即脚踩两条船,为蒋更豪之流继续留任又拿国家工资打下伏笔,不可以这样!正府也不会向企业拍胸脯保证以后到你那儿消费多少,有本事凭服务质量嘛,再说今后我要大力压缩公务接待、活动培训之类,本身削减额就在30%左右,怎么可能保证基数70%?” “嗯,嗯,”姬小花边飞快地记录边使个眼神道,“邱彰荣已在外面放风势必拿下招待所,哎,说起来蒋更豪也是乐逍遥的常客哟。” 明知她在煸风点火,蓝京还是冷笑:“蒋更豪要是舍得放弃副科的干部身份,随便他跟邱彰荣怎么勾结,不过还得看招待所花落谁家!” 姬小花明显吃惊,道:“论综合实力放眼佑宁除了沧海实业外,邱彰荣根本没有对手,而且我刚刚听到的消息……” 她故意吐吐舌头作可爱状道,“我是不是太八卦,专门在蓝县长面前说小道消息。” 蓝京笑笑:“轻松一刻嘛。” “那我大胆说啦,”姬小花压低声音道,“秦县长亲自调查沿海海产品交易市场***,抓进去八个修理得鬼哭狼嚎,然后又抓了八个,连续两批之后双方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忙不迭私下和解并谈妥交易——邱彰荣退出交易市场,作为交换沧海实业不参与县招待所投标,因此基本确定邱彰荣稳稳地中标。” “他敢确定没有竞争对手?”蓝京问道。 姬小花谨慎地说:“如果出现外地投资商不算,至少佑宁县城据我所知找不到能跟他抗衡的——有意投资招待所的老板不少,但听说邱彰荣参与就纷纷打退堂鼓了。” “长此以往他的资本岂不是滚雪球般越做越大,佑宁需要这样的巨无霸么?”蓝京问道。 “工业领域何尝不是如此?”姬小花低声道,“大多数干部敢怒不敢啊,蓝县长。” “你不是敢言吗?” 蓝京直截了当问道,“邱彰荣背后撑腰者是谁?” 姬小花抿嘴笑道:“凡在乐逍遥洗过澡的都是,那属于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我答不上来。” 很巧妙的回答。 “那么沧海实业呢?”蓝京又问。 姬小花摇摇头道:“蓝县长肯定不止问过我,但能说得名堂的估计一个都没有,水太深了,一眼看不到底呢。” 第357章 前往京都 春节前最后一个周末。 周五中午田甜发来短信说新东镇那边关于舍岛旅游开发以及旅游快速通道的规划方案已整合成型,缪卫忠准备周六正式汇报,她则准备下午就回县城晚上先“单独汇报”。 “单独汇报”特意加了引号,撩得蓝京心里痒痒的。 这段时间与焦糖真的形同陌路,也不知她成天忙什么,其实县领导之间接触机会并不象外人想象那么多,倘若存心回避,大概只有开会才能看到,日常事务由手底下秘书转达就是了。 也正因为此,他愈发觉得与焦糖之间的希望几乎为零;而田甜,不消说是当前视野范围内最适合的对象,因为双方有中学时期的基础,在所有可能性当中她相对最不可能冲着他县长头衔。 再说,上次在舍岛都那样了,她还敢“单独汇报”,说明什么?有时候男女之间就隔着一层窗纸,戳破了便皆大欢喜。 好事成契,接下来谈婚论嫁便一路绿灯。 在哪儿“单独汇报”呢?蓝京不由得犯起了嘀咕。县府宿舍肯定不行,西侧是姜渝海,后排还得提防焦糖冷不丁跳进来;到教育局宿舍也有点儿……身为县长天黑后偷偷摸摸钻进美女同学宿舍,你说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到。 但住酒店、招待所也不安全,现在这张脸在佑宁有几个不认识? 思来想去蓝京又琢磨到老同学周璟文身上了,他在佑宁有房子,平时又不经常住,偶尔借几宿没关系吧?周璟文曾想送套商品房给自己,这点交情没问题,何况又不是不认识美女同学田甜…… 他心里想得乐开了花,拿起电话刚准备拨号,突然间手机响了,一看竟是容小姐打来的! “可以陪我回趟京都吗?有人想见你。”她静静地说。 她的语气总是委婉谦和,可意思却不容拒绝,有时蓝京真的很不喜欢这种表达方式。 但这次真的不容拒绝,因为他意识到“有人”终于出现了! “好!”蓝京干脆利落道,“我到哪儿与你会合?” “书泽机场,你直接过来吧,”容小姐款款道,“四个半小时正好能赶上,我在21号贵宾室。” 蓝京汗颜道:“佑宁路况太差,今天周末很有可能会堵,我……我不敢保证赶得上。” 容小姐道:“不要紧,我让飞机晚会儿起飞。” 说得风轻云淡,好像飞机应该等,而在她而言基本一句话的事儿,蓝京愣了愣感觉接不住话,遂简洁地说: “我尽快。” 唉,白天鹅跟癞蛤蟆根本没有共同语言啊!他心里哀叹道。 匆匆上车驶出县府大院后才来得及通知包秋平明后两天所有活动全部取消(可以想象包秋平听到后脸上掩饰不住的笑容),再通知父亲双休日不在家,最后才反复斟酌后给田甜发了条短信: 临时有事赴京,回来后联系。 仅隔了不到十秒她便回了短信:好的,等你哟。后面还加了个符号组成的笑脸。 他不由得心中一荡,突然想起冥冥间似乎有命运操控,每当自己想犯错误——对伊宫瑜,对焦糖,对田甜,都是临门一脚遭遇意外,总是不能得逞。 相反跟方婉仪、伊宫佩、伊宫玥都好像挺顺利,基本水到渠成一路绿灯,除了险些被齐犇捉奸、容小姐事后活捉一次外,几乎没啥周折。 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说明有的错误可以犯,有的错误不能犯,犯了之后即将带来命运转折,因为要负责任。 责任大于天。 果不其然车子开到公墓附近那段公路时,迎面正好国道沿线八镇的回县城度周末,车多、人多且不守交通规则很快堵成一团。 “新路修好之前每逢周末交警大队必须派人到堵点指挥交通!” 蓝京拨通秦铁雁命令道,“交警不能光守在路口、岔道捉违章收罚款,主要职责还是维持路面秩序,我的解读没错吧?” 秦铁雁狐疑道:“你回衡泽干嘛?火气还这么大,是不是碍你什么好事了?” 有时不能不佩服秦铁雁作为刑警的敏锐感觉。 “不是衡泽而是省城!” 蓝京道,“至于干嘛,副县长无权询问县长行程,等你将来有幸进了常委班子或许会小范围通报。” “切,小县长尾巴翘上天了!”秦铁雁道,“对了蓝京,你回来时最好路过衡泽帮我找胜男谈谈,不知怎么回事,她现在对我明显冷淡下来,元旦以来连续问了十几次都说没空……” 蓝京瞅瞅司机,含蓄地问:“就为你上次说的知不知道俩人有无关联的问题?就算咱俩隐瞒也出于善意,毕竟她的脾气性格藏不住事,什么细节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秦铁雁叹道:“这话只能你说,我说了保准挨……唉,拜托拜托!” 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天不怕地不怕的秦铁雁也有进退失踞的时候。 紧赶慢赶来到七泽机场——说来惭愧反而专车司机轻车熟路,蓝京长这么大还没坐过飞机,自然不认识机场,敲门进贵宾室时抬腕看表正好晚了二十分钟。 容小姐也是妙人,期间居然一次都没催促。 “不好意思误机了,要不改签明天?”直到这时蓝京还以为容小姐那句让飞机晚点飞是开玩笑。 容小姐朝窗外一指:“走吧,飞机在等着呢。” “呃……” 蓝京跟在她身后心虚地说,“一飞机人等我一个,待会儿登机光眼神就能杀死我……” 容小姐似诧异地轻瞟他一眼:“我们坐商务舱,与经济舱隔开来的;到京都机场我们又先走,看哪个眼神?” 蓝京暴汗,真是越说越露怯。 登机后果然是宽敞舒畅的商务舱,宾至如归的贵宾级待遇,容小姐与他分坐两边,起飞后便熄掉顶灯、盖上毛毯进入睡眠模式。 蓝京却睡不着,第一次坐飞机而且商务舱而且即将见到九大家族之燕家掌门人,心里激动啊。 论意义,与上次突然间被带到老人家面前不同,如念松霖所说就是聊聊而已,短期内没有任何作用;燕家却不同,切切实实给予自己仕途帮助且日后还需要仰仗——很现实的问题,如同一段时期举重运动员服用兴奋剂,大家都用唯独你清高结果成绩上不去,然而拿到奖牌国家才给待遇哎! 所以这趟京都之行,蓝京还想再次拜访念松霖,如有机会能见见老人家;以及联系路秘书,哪怕没实质性内容就是随便聊聊。 蓝京自知根基浅薄,需要上层有领导“**关心”,纵使不能每次提拔都发挥作用,起码确保不被对手打压排挤。 ——特别这次峰回路转空降佑宁担任县长,按原先张寓宸的意思自己副区长都当不成,而秦铁雁恐怕也要乖乖回刑警支队,但经燕家以及路秘书合力实现大逆转,可见,可见工作干得再出色表现再优异,在领导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领导想重用你,想给你机会,你才能展翅高飞。 之前伊宫瑜说过一件事:省城有个秦中区历来是培养干部的基地,区委书记提拔进市委常委、区长提拔副市长基本形成惯例,工作开展不起来经济抓不上去不要紧,市里为秦中区配备最强的副职,资源、资金、项目等全面倾斜,靠人力物力还堆不出正绩?有了正绩,区领导晋升也就名正言顺了。 因此蓝京自以为在衡芳做了那么多事,特别国企改制取得那么大突破,到头来却险些被降职也蛮心灰意懒,但反过来想,如果没有那些成绩摆在台面上,燕家、路秘书也不好意思跟饶益伦开口吧? 想到这里蓝京往左侧瞟了瞟,等飞机爬升结束飞行平稳时厚着脸皮坐到容小姐身边,她微微抬眼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又闭上眼睛。 “容小姐,嗯,明天见家族长辈有……有啥注意事项?”他主动搭讪道。 “没有。”她简洁道。 “主要是长辈问我答的方式吗?”他又问。 “对。”这回只剩一个字。 蓝京搜肠刮肚道:“容小姐,我的意思是我需要在哪些方面有所调整,给家族长辈留下好印象?” 容小姐这才睁开眼,道:“飞机里别聊这些,赶紧休息吧。” 碰了一鼻子灰,蓝京悻悻回了座位也盖上毛毯假寐,一路上胡思乱想到飞机徐徐降落在京都机场。 确实商务舱贵宾先行,从VIP通道直达出口,燕家车辆已停那儿等候。 车子穿过主城大道后很快来到京都核心区域,在拐入胡同里时蓝京目光一闪又看到四个熟悉的字: 铁旗杆巷。 但显然与上次念松霖走的方向不同,宽度以及两侧四合院气派也略有差异,恐怕这回走的大路。 车子停到一个暗灰色四合院门前闪了闪车灯,站在角落里的警卫立即现身敬礼然后打开大门。 四合院里静悄悄看不到人影,有几间屋子里亮着灯,容小姐示意蓝京紧跟着然后悄无声息穿过重重建筑、回廊、亭阁来到一个小院。 “小姐回来啦?” 院里迎上来一位满脸微笑的女管家,瞥了瞥身后的蓝京并微微作躬。 容小姐问道:“都安排好了?” “是的,小姐。”女管家道。 容小姐摆摆手,女管家便低头退出小院。 第358章 低调奢华 进了堂屋,里面陈设虽与念松霖家差不多但明眼可见起码高两个档次,属于那种低调的奢华,内敛的富贵。 半个多世纪积累,家大业大呀。 转眼看东墙挂的画,蓝京目光似被粘住似的再也移不开了。靠着蓝维朴的指点,蓝京对古玩文物小有心得,不过受环境、条件等限制很少见到实物。 “咦,这幅《雪后晴梅图》……”他脸上浮起惊异之色。 容小姐与他并肩而立,问道:“怎么了?” 蓝京道:“此画是明代画家沈度之作,落款为‘成化十五年秋六月望后两日,沈度书于春草堂’……” “是啊,不对吗?”容小姐语气里明显带有考问的意思。 “这就有问题了,”蓝京深吸口气道,“我没记错的话,沈度是元代至正十七年丁酉生,死于明代宣德九年甲寅,成化十五年沈度已死了46年,所以此画内容、纸质之类都没必要看了。” 容小姐难得笑了笑——她平时总保持从容淡定的表情很少笑的,道:“到底家学渊源,不错……真品必须真空保存可舍不得这样挂着,这是高手的精仿不过故意露了点破绽,喏,请看原画照片……” 她翻转到仿品反面,果然贴着原画照片,蓝京凑到面前仔细看了会儿道: “果然明代古绢,应该是真品。” “怎么看出来的?”容小姐问道。 “绢的织法不同,宋绢横、竖都是单丝,横线比竖线稍宽,颜色与深色的藏经纸差不多;元绢单丝且细,纹理比较稀;明绢竖为单丝,横为双丝,丝线粗细均匀,纹理密实;清绢横、竖都为双丝。” 提及鉴定理论蓝京自然如数家珍。 “唐代呢?”容小姐又问。 “唐玄宗以前以生绢作画,后来用半熟热汤入粉并把绢丝捶扁;发展到北宋才将绢煮熟加浆,”蓝京道,“其实一直以来都有绢不如宣的说法,绢画时间久了容易干滞易脆,所以你看绢面有那种糨糊变质朽化的颜色。” 容小姐道:“专家说鉴定绢画主要看有没有特殊的镜面光,跟你表述的同一意思?” 蓝京笑道:“镜面光是古绢经常被打开品鉴形成的,其实可以用玉石反复磨擦达到那种效果。” 容小姐又笑,笑得婉约略带几分赞许,然后指着案几古玩架上的犀角如意道: “看看那个怎样?” 蓝京拿毛巾擦了擦手,小心翼翼拿起如意把玩片刻,道:“正宗犀角,不是牛角仿制。” “有何区别?” “犀角长在鼻子上呈椭圆形,‘前沟后岗’即犀角往角尖方向有条凹下去的沟朝向尾巴,往鼻子方向有条凸出来的岗朝向上天;牛角则是脑门向两侧分叉相对较扁,‘前实后空’即指向角尖的地方实心而指向脑门的地方空心,牛龄越大空心越长。另外牛角有年轮,横截面开裂都围绕年轮绽开,犀角呢颜色呈多个层次,中心附近全是黑的。” 容小姐点点头,接过去细细轻抚道:“这是我二十岁时爷爷送的生日礼物,朋友说价值十二万左右,有这么贵吗?” “有!”蓝京道,“犀角分亚洲犀和非洲犀,它是亚洲犀中药用价值最高的苏门答腊犀,与印度犀和爪哇犀相比,它长度最短正常十二厘米左右,最长不超过十五厘米,质地柔润细腻气味幽香,目前全世界仅存不到一百头濒临灭绝,物以稀为贵当然价值不菲。” “用行家的话说叫做仍有很大的升值空间……” 容小姐轻轻将如意放回原处,指着西厢房道,“今晚你睡那间,明早我大概五点半叫你起来跑步,然后等大伯有空叫我们过去。” 蓝京一头雾水道:“跑步与约见有关联吗?” 容小姐眉毛一挑道:“不是说好六千米吗,忘了?况且长辈们中午到晚上都很忙,能挤出的时间只有上午,就是不确定什么时候。” “我可能……” 蓝京气短道,“在锻炼方面花的工夫还不够。” “能跑到省城锻炼,我看可以。” 容小姐淡淡地说,没有半点讥意,却听得蓝京心中大惭。 互道晚安后来到西厢房,布置得简洁干净明显就是专门用于接待客人,两侧墙上也挂着字画但蓝京知道都是精仿后也没兴趣研究了,加之实在很累,上床后很快呼呼入睡。 夜里不知怎么全是关于方婉仪的梦,难道她也在京都,难道这次有机会遇到? 蓝京正琢磨得出神,冷不丁手机响了,一看时间正好清晨五点半,比闹钟还准时。 无奈之下穿衣并简单洗漱后出门,见到容小姐的打扮不由得愣住:以前每次都是高贵加高冷的范儿,别说自己就连伊宫佩也有些莫名的距离感。今早大概要跑步的缘故,她简单地挽了个马尾辫,一身宽松运动装,洁白晶莹、又长又细的小腿却露在外面,如同……如同居家小少妇般的**亲切。 “怎么了?”见他两眼发直,容小姐奇怪地问。 蓝京实话实说:“没想到容小姐身材这么棒,以前,以前光留意你超凡脱俗的气质了……我说的实话,绝非夸大其词。” 容小姐一摆手道:“今早后院有活动,我们去健身房。” 四合院里居然还有健身房,听着就感到一种违和感,但大清早的燕家大院后院会有啥活动,还不对外人开放? 深宅大院里处处透着神秘。 又紧跟着容小姐在回廊里转来转去,途中一个人都没碰见,说明燕家大院之大、活动区域设置之精巧,不该看的一概看不到。 来到一间外表朴素无华的独间小屋,推门进去,哇,里面足有四五十平米之大,里面琳琅满目全是各种崭新锃亮的运动器械,多数都是市场上没见过的——蓝京以前陪生产体育运动器械厂家到省城考察,品种大概只有屋里一半左右。 “怎么做到所有器械保养得跟新的一样?”蓝京四下摸摸好奇地问道。 容小姐道:“全是厂商赠送的体验产品,每年换一茬当然始终新的。” 好吧,算我孤陋寡闻。蓝京暗自吐吐舌头。 “你选哪个?”容小姐问。 “跑步……” 他毫不犹豫道,主要是绝大多数器械根本不知道用途,担心闹笑话。 容小姐道:“行,帮你设置六千米,速度慢点先跑完再说,我练别的。” 等她调节好之后蓝京开始跟着履带速度慢跑,他之前根本没在跑步机上运动过,那个如履薄冰啊,那个忐忑不安啊。 一口气跑了五百多米渐渐适应,蓝京听到不远处匀称平稳的呼吸声,侧过脸打量,霎时脚底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亏眼疾手快双手紧握两侧扶手才稳住! 此时容小姐站在器械前做双臂拉伸动作,脱了运动外套的她让蓝京大吃一惊,原来,原来她的胸竟然如此有料——方婉容呈水滴状、伊宫佩似半球型都比较傲然,可与容小姐相比顿时矮得象小丘陵!她不仅高而且挺拔,有股呼之欲出的感觉;可腰肢却纤巧得难以想象,与颜思思有得一拼;容小姐将近一米七的个头,腿格外地长,小腿细得令人生怜,大腿却和臀部构成美妙而**的曲线,难怪北方女孩适合穿旗袍,确实需要凹凸有致的身材才撑得住。 “再快点?”容小姐注意到他的目光,也侧过脸问道。 “这样正好。” 蓝京道。 其实作为新手,以全身肌肉绷得很紧的紧张状态在跑步机上跑步很累,动作也不舒展,一千多米额头就渗汗,三千米开始气喘,四千多米汗如雨下小腿隐隐作疼…… 容小姐停下运动走到身侧,打量他的狼狈样问道:“还挺得住?” “剩九百多了,我再……再加把劲……” 蓝京也不甘心前功尽弃,硬是咬紧牙关跑完设定的六千米,累得眼冒金星气喘吁吁得说不出话来。 容小姐递过毛巾,边陪他慢走放松边道:“这会儿你没力气了都听我说,从昨晚飞机上的问题开始……” 燕老爷子是当年陪毛老人家进城的首批干部,长期在权力中枢工作功勋卓绝,任职期间培养、提携、保护相当数量的干部故而形成相当的影响并跻身京都九大家族之一。 燕老爷子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燕志毅时任局委员兼钟宣部长,二儿子燕志祥则是半官方性质的某产业协会会长,圈内说法叫做“正厅级别副部待遇”,但严格来说不算公务员序列,也没违背当年约定的“一家一个”原则。 燕老爷子年岁已高基本不见客也不出席公开活动;燕志毅此前长期在地方工作,进京后事务繁忙难得在家;目前燕志祥主导燕家大院日常事务,今天上午约见蓝京的也是他。 燕志祥两个女儿都随母亲姓容,大女儿从军后来嫁到同为京都九大家族之一的白家,小女儿便是容小姐,奉家族之命与中原某省·委书记联姻,老公挂了个央企副总实际上自己经营进出口公司——相当于家族企业,做得相当大,经手的都是国内紧俏商品甚至包括部分军需品如直升飞机配件…… “小女儿家生意由大女儿帮,”蓝京推测道,“你姐姐不是在军中巨擘白家吗?” 容小姐冷冷道:“你错了,我根本不过问他的生意,这当中有隔离墙的!” 第359章 家族婚姻 “隔离墙?”蓝京迷惑地眨眨眼,“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容小姐却不过多解释,道:“继续听我说……” 燕志祥还有个儿子即长子,送到国外留学期间被敌对势力洗了脑,非但不肯回来还登报声明与燕家脱离关系,气得燕志祥险些吐血。五年前更是不知天高地厚跟随某个组织远赴非洲参战,结果死于叛军乱枪之中,但这样也好为燕志毅的进步扫清障碍,不然审查起来总有些疙疙瘩瘩。 燕志毅育有两子一女,长子如伊宫佩所说娶了也是京都传统家族但声望稍弱的尹家长女,足足比他大六岁,双方都不情愿但有什么办法?长子另一个糟心事是为了燕家家族利益必须走仕途一道,可他自幼就醉心于科研,无论性格还是脾气、风格都不适合从正,如今还在中原某个地级市副厅岗位苦苦挣扎,用燕家内部悲观的言论是“达到他老子三分之二就万幸”。 三分之二即副部级,在蓝京看来简直高不可攀,可包括容小姐看来都达不到及格线。 燕志毅的二子吸取哥哥教训早在大学期间就明确说要远离正治,毕业后留校当了老师走学术路线,然后干脆利落搬出燕家大院,不仅远离正治而且远离家族烦扰。小女儿则走艺术路线,从中学起就钻研美声唱法理论研究,号称不婚主义因此拒绝家族安排的联姻。 “这样说来家族婚姻泪迹斑斑啊。”蓝京感慨地说。 “当你得到这部分的时候总会失去那部分,人生如此,岂是我们能够选择?”容小姐道,“退一步讲若非我哥令得家族不可避免有了污点,我姐妹俩根本无须如此,某种意义讲也是赎罪吧。” “唉……” 蓝京觉得难以理解。 至于今早突然改到健身房锻炼,容小姐也做了解释,原来燕老爷子的一位老战友也是多年挚友从南方过来看望,老年人嘛都醒得早,便相约清早到后院散步边走边聊,出于安全等诸多方面考虑,便封锁后院不准闲杂人员出入。 紧接着两人分别在旁边淋浴房简单冲洗了一下,随后回到小院吃早餐——容小姐说燕家大院向来采取各家分餐制,一年大概只聚两三次还未必凑得齐,越是大家族反而越不注重形式主义,讲究“形散而神不散”。 关于柴明舟,容小姐也做了简要的介绍,当初是由走学术路线的燕志毅二子推荐,认为此人富有开拓精神和人格魅力,埋没于研究故纸堆着实可惜。后来容小姐特意到文物系统深入了解,收集资料,也就在那期间正好听说阳玄高速工程被明代古墓卡住的难题,继而**了蓝京。 事情都是一环套着一环的。 经过全面考察、内部评估,燕家后来与柴明舟秘密接触试探其意向,得到其确认愿意空降基层锻炼由学术转官场后再内部运作,至于为什么是衡泽而不是各方面环境条件更好的书泽、阳泽等城市,燕家自有深远考虑。 “什么深远考虑可以透露一二?”蓝京不禁追问道。 容小姐道:“是这样的蓝先生,今天我所告诉你的都是家族授权范围可以告诉告诉的,除此之外我只能说抱歉……当然或许我父亲跟你单独谈话时会无意间说些东西。” “单独谈话?” 蓝京怔了怔,暗想父亲有啥瞒着女儿的? “规矩如此只能照办,”容小姐道,“准确地说我的任务直至把你带到燕家大院后便终结,以后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或者偶尔见面也就是吃吃饭而已,正如此前临时通知柴明舟,明白我的意思?” “是这样啊……” 蓝京略感怅然,停顿片刻道,“虽然,虽然我们交流机会不是很多,偶尔因为观念差异等原因还会有分歧,但总体来说……” 容小姐平淡地说:“到底是领导都开始做总结报告了?我说大概,真想见面依然有机会的。” “喔……” 蓝京搞不清楚她虚虚实实到底想表达什么。 燕志祥那边迟迟没来消息,容小姐便带他来到东厢房即她的卧室赏玩藏品,房间虽不大,每件东西都透着精致与皇家的大气: 清乾隆时期的黄花梨三屏风雕璃凤纹镜台;明代彩绘鎏金螺钿镶嵌妆匣,打开一看里面璎珞、别针、项链、手镯、吊坠、玉佩等琳琅满目;一对清代雍正时期的墨彩通景山水绣墩;民国时期酸枝木玫瑰小姐椅—— 这里“玫瑰”并非象征浪漫,而是美若瑰玉之“玫瑰”,玫瑰椅是古代大家闺秀专用座椅,特点是矮靠背,小巧别致、造型轻盈飘逸宛如清水出芙蓉,椅背、扶手、椅腿的雕花设计又增添其优雅与轻巧感。大家闺秀坐在玫瑰椅上必须姿态端正、腰背挺直以体现大家族女孩的教养。 在床的尽头摆放着一件显然纯粹装饰的清代红木嵌云石美人榻,造型十分讲究,后背围栏突出呈阶梯状意为“步步高”;中间镶以秀丽的云石并雕刻吉祥如意图纹,一端设后仰式靠背、另一端做成书卷枕,可以想象美人慵懒、闲散地侧卧在美人榻该是一幅多么赏心悦目的画面! 可是…… 蓝京暗地里瞟瞟身材高挑、前凸后翘的容小姐,感觉她若慵懒地侧卧有些不太协调,最好换作具有江南水乡风情的田甜更好些。 容小姐似看出他揶喻的目光不怀好意,哼了半声,指着角落里一只黑不溜秋的坛子道: “朋友送的,把它吹得天上有地上无,我倒看不出好在哪里,请帮我掌掌眼。” 蓝京上前打量坛子,见它上宽下窄,坛口小得只能同时伸三只手指,短颈丰肩,**瘦狭,底部是传统圈足,看不到款。 “是酒坛子吗?”容小姐问道。 蓝京没急于回答,而是细心擦拭坛面灰尘,里里外外反复摩挲隐现的芍药花纹,然后道: “不是酒坛,但也相差不远,宋代时期它叫经瓶,用途就是盛酒,基本出自民窑;明代造型趋于优美,工艺也愈发精湛完善,考虑它上部重**窄细重心较高容易倾倒,便加厚**使底足厚重,改称为梅瓶……” “噢,梅瓶,”容小姐若有所思道,“我记得永乐梅瓶是明代瓷器中的精品,国宝级古玩,价值连城。” “对的,瓶身黑白雕芍药花纹正是明代永乐风格,再看它肩部微微向上抬起,线条**有力,也是永乐梅瓶特征,另外永乐官窑瓷器包括梅瓶等所有立件都没有款,带款的只有压手杯,这一点也符合。” “很好,一件真品永乐梅瓶,不过,”容小姐疑惑道,“梅瓶价值起码上千万,我跟那位朋友……还达不到这种交情吧?” “因为瓶底有破损,”蓝京指着底部两道铆钉箍说,“它底部断裂过幸亏补得很到位,而且是明代老钉;上口里面有两处小豁口可能不慎碰坏;瓶子本身保管也不善脱釉开片现象明显,加之器形相对较小,这些都影响其价值。” “百八十万还值吧?”容小姐问道。 蓝京道:“理论上肯定不止,关键在于古玩就讲究完好无损,很少有藏家出重金购买破损的古玩,因此属于标准的有价无市,只能放在家里赏玩而已。” “那就好,那就好。” 容小姐反而松了口气。 上午九点四十分,前面传来消息:请蓝京立即到燕志祥书房! 不知为何瞬间蓝京居然有点紧张,好像中学时代大考后被叫到老师办公室,心里没底。 “等等!” 容小姐突然叫住他,目光少有的柔和,伸手整整他的衣领道,“没必要担心什么,你是很棒的基层干部,请牢牢记住这一点。” 蓝京被扑面而来高贵雅致的香气熏得竟有些迷糊,呆呆点了点头,然后在小院外等待的中年女管家引导下前往书房。 燕志祥的书房……老实说把蓝京震住了,那哪是书房,简直就是书屋—— 足有健身房那么大的空间,四周到顶的书架上摆得满满全是书,中间则是个圆环型书桌,桌上堆着半人高的书籍,感觉,感觉他把图书馆搬回家了! 蓝京进书房时,燕志祥正站在东墙边梯子顶端查找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蓝京担心会吓着长辈故而以很轻的声音叫道: “燕会长,我是蓝京……七泽省衡泽市佑宁县蓝京。” 燕志祥——容小姐真好像出自他的模子几乎长得差不多,不同的是他戴着厚厚镜片的眼镜,多了几分儒雅的书卷气质。 想想燕家第三代子弟要么叛逆,要么喜欢学术,要么专攻艺术,说明家族骨子里面活跃着文艺基因。 燕志祥从上而下打量蓝京,问道:“小蓝读法律系的,知不知道关于‘赶蛋’的典故?我查了好几本都没有。” 蓝京道:“有点印象……请燕会长移步到书桌吧,梯子太高我看了害怕。” 燕志祥听出他话里的讲究,笑道:“行行行,小蓝有意思……” 如果说“请燕会长下来”,那就跟“请领导下台剪彩”一个路数,有人无所谓但有人很忌讳。 离地面还有两级阶梯时,燕志祥居然一跃而下,稳稳落地后笑道: “瞧,身手还算矫健吧?听说你跑步都追不上浅浅,年轻人要加强锻炼呐。” 容小姐就叫容浅浅,很有诗意的名字。 第360章 改造之争 燕志祥并没有落座,而是与蓝京并肩浏览墙边书架,手指轻轻划过一本本书道: “协会有位死对头律师喜欢在答辩状里用典故,别说法官一头雾水,有些吧我已经算作博览群书了也搞不明白,上次‘枭鸟破镜’大费周折才查到来源,这回又是‘赶蛋’,我看这样下去那位律师早晚得滚蛋。” 蓝京忍俊不禁,道: “确实很晦涩小众的典故,指专门打劫盗贼的盗贼,每每偷袭盗贼巢穴或在路上拦截夺取其劫掠的财物,抓到官府也很为难,按理不是盗贼但事实是强抢;但若认定为盗贼,劫掠的却是赃物,明清两朝都没有可以引用的律条。” “哦,闹了半天那个律师暗示法律条文尚不健全,真够拐弯抹角,”燕志祥恍然,转而言归正题,“到佑宁后县长位子坐稳了吧?第一关应该是把前面的‘代’字去掉,第二关是六月底主要经济指标,基层都这样衡量主要领导能力?” 蓝京笑笑:“能否转正与我无关,压力全在书记那边,‘代’字去不掉说明地方势力过于强大公然对抗市委决定……” 燕志祥忍不住笑道:“说得也是,看来我真的离基层太远了,县区级正治生态跟京都这边完全两码事儿。” “经济指标是这样的,在燕会长面前实话实说,上任后半年乃至一年各项指标都不太可能有太多起色,”蓝京道,“一来佑宁经济基础太薄弱,走出低谷需要慢慢爬升而非飞跃;二来从我的角度讲也不会执着于追求指标好看,那样会反衬过去那些年地方领导们无为,谁还愿意跟在我后面干呐?” “真是实话,上次明舟也在我面前表达于类似想法,”燕志祥没有隐瞒与柴明舟的关系,可见容小姐“家族授权范围”所言非虚,“那么市领导如何权衡你在佑宁干得好与不好?” “有些很直观而且与指标间接关联的东西,比如用电量,比如居民储蓄存款,比如修了多少路、有没有新商业中心等等……” 燕志祥紧盯着他问:“你想复制衡芳的成功经验搞大规模旧城改造?” 明显很反感的态度。 蓝京略加沉吟,道:“燕会长长期在京都,很少到地方视察考察吧?”见燕志祥点头,他续道,“小县城建筑的旧与京都宫殿、四合院的旧有着本质区别,后者越旧越值钱,特别故宫本身就按皇城的顶级标准、工艺精益求精,前者再旧下去等于危房!” “每个县城都有沉重的沧桑历史,县城里老建筑、老格局就是记录历史的载体,带有传统文化沉淀的痕迹和研究价值,保护老建筑就是保护东方古老文明的研究成果,给后人留下时代特征及建筑文化发展启示,我……个人反对打着旧城改造幌子隔阻历史的传承!” 燕志祥瞪大眼睛认真地反驳道,瞬时根本不象燕家大院话事人,而是执着于理念的学者。 蓝京又笑笑,道:“我父亲是历史老师,如果听到燕会长这番话肯定热泪盈眶引为知己。” 一句尊崇加退让的话缓解略有些尴尬的气氛,燕志祥也挤出笑容道:“纯粹探讨,学术探讨。” 蓝京道:“我注意到京都四合院内部都有改造,卫生间、淋浴房、厨房管道煤气等等,但在衡芳、佑宁的老城区往往一条巷子才有个公共厕所,每天早上家家户户排队倒马桶……” 燕志祥扶扶眼镜:“京都老城区巷子也……也有类似现象……” “传统文化是传承下来了,老百姓愿不愿意付出居住环境的代价?一座城市是否宁愿背负历史而放弃革新?”蓝京道。 “你想怎么解决这样的难题?还是主导推光为止?”燕志祥问道。 “尊重历史、立足现实、彰显特色、活化利用,”蓝京道,“精心保护老城区乡贤名士古院和名胜古迹,全面改造老旧破小的老建筑,在传承城市历史命脉的基础上推动县城现代化建设。” 这话说到燕志祥心坎上去了,他踱了几步微晒地摇摇头自嘲道: “提及旧城改造我就难免激动,因为京都太多古建筑古城楼毁于鲁莽和无知,就连故宫也险些……但我理解基层干部面对保护与发展的两难,保护容易被攻讦顽固守旧而且不产生经济效益……不说了,回到现实!” 燕志祥立即换成睿智深沉的模样,道,“你一直执着地秘密调查绿野药厂,是跟张建和有宿怨,还是刚开始就和莫小米一道受张寓宸直接指令?” 轰! 蓝京自以为仅限于秦铁雁、项社长才知的隐秘居然被燕志祥轻轻松松说出来,强烈的震撼使他心神俱惊,握在手里的书居然不慎落地。 燕志祥弯腰捡了起来,拍拍书上面的灰尘道:“是不是太沉重了?” “我……” 蓝京半晌才回过神来,黯然道,“很多秘密在燕会长眼里不过是笑话吧?” 燕志祥郑重其事道:“不,事实上我们也刚刚掌握这一讯息。” “向燕会长汇报……” “不是汇报,这里就咱俩很随意地聊天,放轻松些。”燕志祥轻拍他的手臂道。 “关于绿野药厂的调查起源于莫小米,我主要协助从局里获取数据和材料,但我不知道她负有使命,感觉她……她也未必知道绿野药厂背后更深内幕,”蓝京沉思道,“怎么表达我的意思呢——可能的话莫小米觉得绿野药厂属于孤立事件,后台最大无非是张建和顶多杨令生,所以调查过程中并没有过多防范或是自我保护,从而遭来杀身之祸。” 燕志祥颌首认同:“你们毕竟还年轻,不知官场险恶,试想正常渠道撬不开而从省城空降过去秘密调查,本身就意味着凶险。目前有没有查清楚莫小米遇害后全套举报材料落在谁手里?” 蓝京悚然一惊,迟疑良久道:“那关系到谁是凶手,我们,我们虽然大致锁定黑势力老大庞奔所为,但需要进一步深入调查。” “除了你负责收集的,有没有看过莫小米手里的其它部分?”燕志祥又问。 蓝京又悚然一惊,讷讷说不出话来。 还真的没有! 莫小米从来都是就事论事,推测、探讨、分析他收集来的证据材料,而她到底做了些什么拿到什么绝口不提。 燕志祥仔细打量他的表情,道:“没有是吧?由此证明你真不知道但她却掂量出调查本身蕴含风险,现在我告诉你,那套举报材料相当、相当、相当关键,直接关系到案件走向与某个大事件的发生!” 他一口气用了三个“相当”,可见相当重视。 蓝京没想到燕家话事人见自己,话题居然是绿野药厂,脑子灵光一闪——柴明舟空降衡泽、项社长锲而不舍追查,种种迹象表明绿野药厂虽被自己和秦铁雁砸烂,荷莲岛精神病院业已不存在,但案子远远还没结束! “材料……” 蓝京嘴里打了个滚,坦率道,“我需要时间,更需要机会,以前在衡芳可以联手秦铁雁做些工作,如今脑子里想的都是发展佑宁经济,衡泽那边人脉……” 暗想不是有柴明舟吗? 燕志祥果然道:“明舟也在努力,但他毕竟后来才加入很多事情摸不着门道,相比而言你对案子的了解更深入些。小蓝啊,你既然进了燕家大院,有些话不妨明说——张寓宸其实也在找那套举报材料,他背后靠山跟我们同一个赛道,看谁最后先冲过终点线,明白吗?” 蓝京脑里嗡嗡直响。 原来张寓宸背后还有高人,上次与秦铁雁分析时就觉得奇怪: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固然位高权重,但就级别而言也就正厅实职,如何能让郭文章等同为正厅、其实上权力更大的地方主正大员俯首帖耳,说提拔就提拔,就调整就调整,更有形同儿戏的让莫胜男恶心潘杨之举? 张寓宸拿掉张建和那次,实际上是蓄谋已久只不过一直在等能够摆到台面的机会,结果张建和沉不住气非跟蓝京较劲,被车端平轻轻一拨捅到市委层面后加上柴明舟添柴送火,纵使如此张建和还是保住区委书记职务,可想而知幕后博弈多么激烈又多么复杂。 再拔高到省·委层面,饶益伦、曹巍等人拍板决定衡泽市委书记人选时也受各种因素所困扰,因此传说中梁焱的卡位、黄运维的希望都是逗老百姓玩的,最终张寓宸得以上位不是省领导们心目中最佳人选,不过也差不到哪儿去起码还能接受。 小米啊小米,小米啊小米,你让我还有秦铁雁说什么好呢…… 蓝京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张寓宸空降后致力于除恶打黑且把矛头指向赖军骁,是暗示庞奔把那套举报材料作为护身符,千万别轻易交出去,否则就会遭到赖军骁全军覆没的结局!” 燕志祥道:“如果庞奔足够聪明起码会保留一套备份,这样各方都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赖老大成了惶惶之犬亡命天涯,庞奔却还能继续搞高尔夫球场,天壤之别的待遇可不是偶然得来的。” 蓝京深吸口气,道:“我明白了,我会继续努力的,燕会长!” 第361章 皇城根儿 “自古以来衡泽乃兵家必争之地,这回也不例外!” 燕志祥低沉而缓慢地说,“我们投放了兵力,别人也有布局,各方都要抢先拿到那套举报材料,谁能得手,必将……有着光明而辉煌的未来!” 这是许诺吗? 蓝京的心怦怦直跳,故作冒失地问道:“燕会长,我能否知道那套举报材料到底有什么用途?” 燕志祥停下脚步久久凝视着蓝京,蓝京毫无惧色与他对视——之前都见过“孤篇压全唐”的老人家,也确实没什么值得畏惧。 良久燕志祥一笑,双臂负在身后道:“用途无非伸张正义让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但惩罚这个概念很笼统,往轻里说绿野药厂被你砸了,精神病院也没了,案子应该尘埃落定,真有这么简单吗?举报材料在你手里等于没用,在我手里或许能把整个犯罪集团、利益集团连根拔起!” “与某位省.长有关?”蓝京试探道。 “更高!” 燕志祥一字一顿道,“所以孤军奋战从来不是最理想的战斗方式,必须依靠集体的力量。” “是的,经历多次挫折后我越来越认识到这一点。”蓝京道。 “主战场在衡泽但并非唯一,决战是全方位的,”说到这里燕志祥笑了笑,“也别过于担心,对我们而言重在通过这场较量选拔人才,让优秀者脱颖而出,浅浅很看好你,她的眼光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蓝京谦逊地说:“请燕会长点拨教导。” 燕志祥摆摆手:“衡泽离京都太远,我离基层也太远,具体事务实在说不上来,只有一点提醒那就是尽快结婚,男子汉嘛成家才能立业,不然你的私生活始终是外界**焦点,时间久了始究会有麻烦。” 的确,麻烦还不小。 “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蓝京道。 “从掌握的情报来看,莫小米那样的女孩子不值得你付出痴心,赶紧走出来为宜。”燕志祥道。 “那……那倒不单纯值不值得的问题。”蓝京苦涩道。 燕志祥突话锋一转:“念松霖很讲义气,其独特而超然的身份有利你日后进步,倘若时间不紧张,我安排车辆送你过去聚聚?”他眨眨眼,“能有机会再次拜访那位老人家就最好了。” 自己上次赴京的一举一动不仅路秘书了如指掌,也尽在大家族掌握之中! 蓝京掩饰不住惊讶道:“我……我不清楚燕会长与念主任关系如何……” “他谨慎地跟京都这些家族保持距离,当然了,有老爷子做后盾也就够了,他本身属于闲散淡泊之人,正治方面没太多追求,不然三十岁开始京官外放到如今省.长职务妥妥的!” 燕志祥似感慨颇深,“人啊牵挂越多累赘越重,最终在忙忙碌碌中失去自我,其实我蛮欣赏念松霖那种洒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嘛,但没办法,燕家大院一摊子事总得有人管呐……” 毕竟不是纯粹的官场领导,燕志祥言辞亲切诚恳,平易见人,使得蓝京也很放松不知不觉说了些心里话,事后想想何尝不是“礼贤下士”的高明策略,燕家大院真正贯彻其深耕的外交领域“德”字精髓。 关于未来,燕志祥几乎没有涉及,毕竟县长职务刚刚落地,最快也要等明年下半年才考虑出路问题,届时省市两级是什么情况变数很大,尤其此前已微有些敌意的张寓宸是否继任市委书计也难说,干好任期内工作是硬道理。 结束谈话回到小院正好午饭时间,还是容小姐独自陪着,很简单清淡的四菜一汤但菜肴的口味、质量等比念松霖家起码高两个档次。 期间蓝京忍不住问:“这个小院就你一个人住……呃,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象你这一辈每人都有一个小院?” 容小姐明显滞了滞,隔了半晌淡淡道:“我也明白你的意思,第一,平时确实是我一个人住,爱人……分多聚少形同于无,家族婚姻嘛不必赘言;第二,按理我没资格独享小院,但燕家第三代走的走,搬的搬,香火不旺,事实上就剩我还住大院里,所以……” 形同于无? “那……那孩子呢?” “他家接过去抚养。”她似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蓝京不敢再问下去,转而主动汇报下午的安排:先到“松悴楼”与大学同学喝茶;然后拜访念松霖,可能会留在那儿吃晚饭并留宿。 容小姐听了微微沉吟,眼睛低垂淡淡道:“晚上还回这儿住,明早正好一起乘早班飞机回七泽,念家离这儿不过半小时车程。” “行,听从安排。” 蓝京爽快应道。 吃完午饭燕家大院派了辆专车给蓝京,不然他哪里认识“松悴楼”,更不晓得念松霖住哪个胡同,哪个四合院。 所有这些,燕家专车司机都知道。 不过蓝京还是撒了个小谎,在“松悴楼”见面的并非大学同学,而是……而是路秘书! 因为不是工作日,昨天预约后路秘书便一口答应,只是关照别让燕家知道——两边最上面都是局委员,有些事儿还是得多加注意。 专车司机留在停车场等待,蓝京一个人来到三楼小包厢,敲门进去,路秘书正神定气闲地喝第二杯茶,微笑着指着窗外道: “喏,那边高楼旁边小区是我家人住的地儿,步行过来二十分钟;茶楼老板是我发小,每次直接从后面员工通道上楼,神不知鬼不觉。” 蓝京知他暗示保密工作的重要性,点头道:“我没透露任何讯息,而且接下来去念主任是明牌。” 路秘书又微笑:“早在荷莲岛我就看出你值得信任,我看人很少出错,”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照片在他面前亮了亮,“还记得么?” 蓝京定睛一看顿时一股热血冲到脑际: 原来竟是穿着婚纱的郁杏子! 一袭白纱映衬下,原本就孤傲冷僻的她更显得超凡出尘,纯净皎洁似九天仙女。 想起她低头香甜地吃着大排面,想起压在自己胸前的大长腿,一时间居然涌起些许感伤,蓝京低低道: “当然记得……当然记得……她结婚了吗?” 他边说边伸手去接照片,不料路秘书迅速塞回衣兜道: “两年前就结婚了,顺便透露个秘密,那次你借你手机与我通电话,其实就是屈服家人压力同意婚事,否则……” “我顶多住三晚,后面……我想我的人生要做出抉择……” 当时郁杏子是这么说的,蓝京没想太多,殊不知她正面临家族婚姻逼迫的煎熬—— 是上顿不接下顿地流落街头,还是违心同意家族婚姻摆脱困境? 蓝京激动得紧握双拳且有些微微颤抖,腮边肌肉咬得生疼:“可惜……可惜我一点儿都不知情,不然的话……不然的话……不然的话……” 他接连重复了三遍,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说不下去。 路秘书镇定地看着他,良久目光柔和地端起茶盅道:“来,喝杯茶……小蓝啊,想必你已知道燕家大院子弟们不幸的婚姻,基本上就是京都所有家族的写照,所有人都觉得很残酷很不合理,却没办法改变,因为……因为和亲策略绵延传承数千年,肯定有它的道理,你觉得呢?” 蓝京不作声连喝五小盅茶,深深叹息道:“读史书看到和亲那一段没感觉不对劲,但活生生发生在身边、自己熟悉的人,我真的……我是不是太年轻了?” 路秘书眼神复杂而深沉,道:“给你看照片,是想告诉你,她结婚了,她已置身父亲保护之中,请放心。” 蓝京还是叹息,一盅接一盅喝茶。 “好吧刚才纯属闲谈这会儿言归正传,”路秘书道,“上次火车站匆匆一别,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主要是你如期进了燕家大院正式加入其阵营,实在可喜可贺!不知这趟能否有机会见着老人家,若能,估计京都争斗层面没人敢动你;不能,今年还得继续找机会,相信念松霖会看在外甥女的情分帮你……” 蓝京惊讶得差点站起身:“领导打听到颜思思下落了?请告诉我,请告诉我!” 路秘书一脸沉静地看着他,看得蓝京有些发窘,讪讪道: “不……不好意思,我有些激动了……” 深思有顷,路秘书道: “为情所痴,容易为情所伤,综合你这些年表现来看,各方面都比较优秀唯独过于痴情是软肋——先是被莫小米所迷,而后颜思思,郁杏子不过数面之缘可瞧你刚才气愤的样子,诚然站在女孩子角度是好事,但过于情绪化、大喜大悲将被对手利用。” “领导教导得是,”蓝京汗颜道,“可思思……我本想与她厮守终身……” 路秘书摇摇头道: “不可能了小蓝,念松霖的麻烦还没了结因此至今都不敢离京,颜思思也被异地严加保护,即使过了脱密期大概率不会回七泽,届时两地长期分居么?种种现实问题啊小蓝!” 被说得气沮,蓝京又一盅接一盅喝茶。 “燕家大院出面接待的应是燕志祥吧,”路秘书道,“他以交友、邱家则经商,都是完美的掩护,不过小蓝,如果燕志祥要求你继续深度调查绿野药厂事件,抢先弄到莫小米那套举报材料,千万别理会!” 蓝京震惊万分看着对方,失声道:“为什么?那也是我和秦铁雁执着的心愿啊,领导!” 第362章 战略误判 路秘书沉吟有顷,道:“如果换作我的领导的立场也会这样要求,所以,我是出自私人情谊私下提醒!小蓝想必听得出来绿野药厂事件远非基于荷莲岛的个案,而上升到更高层面的博弈与厮杀,幕后凶险程度难以想象……不瞒你说,我的领导已放弃对此案的跟踪,知道为什么?” “因为,”蓝京猜测道,“三年后大领导即将……” “对的!” 路秘书颌首道,“没内因就没动力,但燕家需要,上次我说过燕志毅是下界冲常热门人选之一,但仅仅之一,不是唯一,那个层面的竞争对手不想可知实力都相当强劲,非同寻常!” 蓝京赫然惊道:“绿野药厂正是竞争对手的软肋?!” “猜测是这样,问题在于没有证据啊,”路秘书道,“但那种证据你能握到手里吗?恐怕会死一万次!还真的只有庞奔那种人镇得住,第一他爪牙众多随便托付给哪个而且可以采取双盲形式;第二他不是直接杀人凶手,无法指控;第三省市两级都有人护着……” “市领导主要是黄运雄!” 蓝京简直恨透了那个家伙。 路秘书摇摇头:“以我对黄运雄的了解,根本罩不住绿野药厂事件,庞奔背后还有更隐秘的保护伞即张建和那条线……他干的有些勾当黄运雄也未必知道。” “这么复杂啊……” 蓝京大感意外,良久道,“上次没来得及向领导汇报,其实去年秦铁雁无意间发现了一宗秘密……” 遂将张寓宸是莫小米秘密情人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道,“据观察他很忌讳我俩知道那桩秘密并多方试探,倘若确定,以他的风格恐怕会对我俩不利!” “原来如此!” 路秘书道,“姓张的是个人物,后期我会摸清他的底细,在此之前你和小秦务必稳住,千万不可轻举妄动,还是那句老话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蓝京苦笑:“但愿不当冤死鬼。” “只要高挂免战牌对手暂时没奈何你俩,而且……” 路秘书嘴角浮起一丝神秘的笑意,“注意跟燕家大院搞好关系,嗅到危机及时寻求保护。” “怎么才能搞好关系?”蓝京被他笑得摸不着头脑。 路秘书却不肯继续说,举起茶盅道:“早点去念家吧,如果有机会的话老人家一般下午三四点期间会客,再晚就赶不上了。” “好的!”蓝京抬腕看表后一迟疑道,“日后若遇到麻烦能不能向领导汇报?” 路秘书似没料到蓝京这么直截了当,愣了愣,道:“刚才说过我的领导已放弃绿野药厂案子,再加上郁杏子回归家族,他已不再**衡泽乃至七泽的事情,上次指示我出面找饶争取县长职务是回报你收留落难之际的郁杏子,那是最后一次……” “我懂了,谢谢路秘书的厚爱,非常感谢!” 蓝京深知在郁杏子父亲来说根本无所谓情谊,而是你帮我一次我也帮你一次的疏远的世故,该刹车就刹车绝不会再有半点牵连,因此身为大领导贴身随从,严格来说路秘书私下会晤蓝京都是不对的。 下一站直奔念松霖的小四合院,昨天就联系好了,他对这个小朋友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不过说实话若非燕家专车司机,就凭蓝京压根没法在迷宫般的胡同里丝毫不走弯路地找到念家。 还象上次那样念松霖独自站在前院迎接,询问蓝京今晚到明天的安排后便打发专车先回去。 “今晚咱爷俩开怀畅饮,不管多晚都安排车子送你回燕家大院。”念松霖开心地笑道。 出于安全考虑家人都分散在各地,纵使新春佳节能回京团聚的也寥寥无几,念松霖守在小四合院真的闷坏了。 “佑宁县长不好当吧?我知道那地儿,沉闷压抑单调,但砸烂绿野药厂后能够提拔过去也算大费周折……” 念松霖如斯道,蓝京叹息道: “好事不出门坏事都传到京都了,好像每个人都知道绿野药厂毁于我手,唉!” “砸得好啊!”念松霖一个劲地笑,“本来所有人均怕这怕那蛮忌惮,可你跟秦铁雁不请示不汇报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它砸了,一时间包括苦主都愣住了,不晓得拿你俩傻小子咋办才好,你说好玩不好玩?哈哈哈哈……” 两人进堂屋前刹那,蓝京不落痕迹地朝老人家四合院方向瞟了瞟,念松霖心中有数,轻拍他的肩膀道: “这次太仓促,来不及协调,上次见面我可是打了大半个月的提前量,等四五月份老人家精神状态最佳的时候吧,届时我来安排。” 一壶清茶,一碟水果,两人相对而坐。 蓝京先详细介绍了由项社长、焦糖秘密监视后引发的砸烂绿野药厂来龙去脉,又简要讲述发现张寓宸即为莫小米情人的经过,以及上午与燕志祥、中午与路秘书交谈等情况。 他真把念松霖当作亲舅舅,所有一切毫无隐瞒。 “信息量真大呀……” 听完之后念松霖指着他笑道,“你小子半年经历比人家一辈子都精彩,有意思,有意思!” 他定定出神思虑良久,陡地说,“笼络你的是燕家,那么几乎可以肯定跟伊宫接洽的就是邱家,燕家美女邱家汉嘛,商业气息更重些的邱家找上伊宫家族再正常不过,但婚事能不能成就难说了……” “最近伊宫家族与宗万城斗得不可开交,略略处于下风。”蓝京道。 “商战不是官场争斗,没多大事儿,”念松霖看法跟伊宫玥所说一样,“宗万城台面上倚仗女婿吉昌兵,那是逗老百姓玩的,吉昌兵要真知道老丈人暗底下干的勾当绝对立马离婚不带犹豫,所以宗万城背后隐藏的靠山是谁,值得琢磨。” 蓝京问出没好意思直接问路秘书的话: “绿野药厂以及小米举报材料到底能上升到什么高度什么性质的问题,令得包括燕家在内各路势力虎视眈眈?” “哟,这倒问住为舅了……” 念松霖笑道,“用老人家的说法我官当得太小,达不到那个层面;老路呢有可能知道些但不敢说;我试着猜猜仅供你打开思路,不一定准确……” 说着做了个手势,两人又一前一后来到宽敞透亮的院里。 迎着一阵紧似的北风,念松霖悠悠道: “每逢换界必出层出不穷的狗血大戏,跟欧美总统竞选似的几乎成了铁律,因为现行竞争机制决定了当候选人旗鼓相当时,没办法从中挑选出‘更好’或‘更适合’,只能通过逆向淘汰……” “舅舅,什么叫逆向淘汰?”蓝京头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字面意思是指在各个领域精英或德才兼备的人往往会遭冷遇、排挤甚至打击、压制,相反缺乏能力、碌碌无力的庸者因善于钻营附会成为‘适者’顽强地生存下来,宋代苏辙将其总结为君子斗不过小人规律,”念松霖道,“我在此基础上做了引申,比喻为看谁犯错误最多、最重,举例来说惠铁生就因为秘密情人叛国以及私生女事件倒在入常门槛前,无论他承认与否;武英奇得罪的老同志老领导太多,也马失前蹄。” “绿野药厂幕后的东家即宗小盈任职的那家跨国医药集团!” 蓝京霍然一惊,“会不会与它有关?” 念松霖道:“以我过去在钟纪委接触的一些案子,大凡引进体量惊人、规模庞大的跨国公司、全球企业,因为涉及国家产业正策和民族企业保护等问题,都会在相当层面激烈博弈,能够拍板定下来肯定权衡之后觉得利大于弊且经过层层审批、集体决策,但很多时候理论分析是一回事儿,具体执行又是一回事儿,拿化工厂来说立项阶段哪个不吹得天花乱坠拍胸脯保证零污染?这方面小蓝应该深有体会。” “大领导只能对决策本身负责,管不了那么多细节吧?”蓝京质疑道。 念松霖深沉地说:“所以说逆向淘汰,正向成绩同等优异的前提下少犯错误者胜,首先看生活作风,好,你没问题;其次审查拍板上马的项目,你没收礼收贿是应该的,你能保证秘书没收?下级没收?再说那个老板送给别的领导都收了,你说没收就没收?来来来,查查你的财产来源,你或许这个项目没收可别的项目收了,那叫顺藤摸瓜……” “钟纪委都这样查违规啊!”蓝京脱口道。 “各层各级都这么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因此干部要想顺利成长必须经得起考验,”念松霖道,“沿着这个思路往下分析,局势演变相当诡谲,宗万城与伊宫家族的商战很可能只相当于接触战,双方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以摸清对方底牌。” 蓝京道:“据我所知伊宫瑜是私下与邱家接触,家族并不知情;况且由于财产分割等原因,伊宫瑜并不在意商战结果。” “那又存在战略误判问题,”念松霖转而微笑道,“你跟伊宫瑜无缘,没必要掺和进去,但那个焦糖还不错的,可以考虑。” “唉,一言难尽……” 蓝京低低叹息又转回话题道,“舅舅也认为我该听路秘书的话,避免并约束秦铁雁不再插手小米举报材料的深度追查?” 第363章 茅塞顿开 出乎意料,念松霖反问道:“你约束得了秦铁雁?” “呃,这个……” 蓝京一时语塞,深知在莫小米命案问题上秦铁雁向来感情大于理智,休说别人,秦铁雁自己都管不住自己。 “所以呢这事儿怎么琢磨都没用,顺其自然,”念松霖道,“现在压力最大的应该是庞奔,既不敢杀凶手灭口以免追查到头上交待不清楚,也少了替罪羊;又得苦心费诣把凶手藏匿、供养起来,防止被各路人马挖出来,另外他拿到莫小米那套举报材料后有没有交给张建和之流,还是做了备份,都是一系列难解之谜,索性让那些人头疼去,你只管在佑宁做好县长的份内事。” “舅舅说得是!” 蓝京深深点头道,隔了会儿又问,“思思那边……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念松霖何等老辣,闻弦而知雅意:“大概老路那边听到啥风声吧?他不会说,同理我纵使有所觉察也不会刻意打听,事关性命不是闹着玩的!上次就劝你断了念头,不必跟命运硬拗!” “大明机械厂涉谍案至今都没下文?”蓝京愤愤道,“平时自吹自擂不晓得怎么厉害法,区区一家工厂间谍都搞不掂?” “大明机械有其特殊背景和内因……” 念松霖解释了半句旋即停住,抬头望天隔了好一会儿似下定决心道,“透露给你也无妨,只是别灰了进步的念想。小蓝,关于大明机械涉谍案最新进展是***部门已追查到省府大院内部,就在打算扩大化之际被饶、曹二人联手叫停,目前双方正围绕省·委副秘书长薛峰的调查权进行较量!” “国家安全压倒一切啊,这种事还能有啥阻力?”蓝京简直难以置信。 “省***只能根据大明机械分管生产副厂长樊忠群的供词怀疑薛峰与之有关联,不过,充当保护伞与窃取出卖国家机密情报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在这一点上***没有确凿证据,”念松霖缓缓道,“另据樊忠**代薛峰多次提及某位省领导对其提携照顾,实际上指向省·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晏长述! “那么郭……” 蓝京只说了三个字便轧然而止,终于明白饶、曹二人为何果断叫停: 一旦抓捕薛峰,势必牵连出晏长述以及曾主正衡泽七年之久的郭文章,那对七泽省·委而言无异于烈度最高的大地震! 然而饶益伦下半年即将退二线,曹巍则大有希望顺位接任——虽然外界影影绰绰传闻宗万城的女婿吉昌兵也有可能,但在体制里尤其省府大院都觉得无稽之谈,且不论中原省份省.长提拔沿海省份书计的资历够不够,届时怎么安置曹巍?到那个层面背后都有更大的领导“关心”,处处讲究平衡的。 在此大背景下,叫停是两位主正大员共同的、心照不宣的选择。 “小蓝有什么想法?”念松霖目不转睛盯着他。 “舅舅太了解我了!” 蓝京黯然道,“刚才闪念间我脑海里冒出八个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什么奉献精神,什么舍身忘己,什么民族大义,哪怕到那样的层面都不存在的,那么人生拼搏与奋斗还有何意义?” 念松霖没吱声,与蓝京肩并肩在前院转了一圈又一圈,大概十分钟后才缓缓道: “小蓝父亲是历史老师,想必从小到大没少听历史掌故,关于王羲之‘东床快婿’的典故听说过吧?” 蓝京不假思索道:“典故讲的是朝廷权臣郗太傅到王家选女婿,王氏子弟们恭恭敬敬到院里迎接,唯独王羲之袒胸露腹躺在床上睡大觉,郗太傅反而认为小伙不错遂选他为婿……其实我觉得不太符合正常逻辑,贵客来访扫榻相迎是最基本的礼数,古人却为了突出王羲之性格恬淡、不攀附权贵编造这样文人逸事。” 念松霖拍了拍小伙子笑道:“尽信书不如无书,小蓝有勇气质疑典故蛮不错。对的,这则故事表面来看有些荒诞,但深究当时历史背景你会发现,作为新贵的郗太傅虽手握重兵处境却很微妙,试图在朝廷两大势力即王家和马家之间搞平衡,此前已向马家示好,紧接着到王家选婿,都是其战略布局的组成部分。这种态势下,如果他选能力强、有才干的女婿则意味着与王家深度合作,无异会得罪马家;而王羲之那种随而便之的态度说明正治上没头脑,选作女婿既与王家联姻,又不让马家生疑,可谓两全其美。” “哦,经舅舅点拨顿时领略典故暗含的深意,”蓝京恍然道,“其实我也知道历史上真实的王羲之性格并不恬淡,而且很小心眼,但书法成就确实足以载入史册,选他为婿反映郗太傅重文轻武的倾向,一箭双雕。” 念松霖继而道:“因此来说正治家呈现给外界看的与内心所想往往大相径庭,历朝历代皇帝也从来不会在史书里披露为什么杀这个大臣,为什么抄那个全家,就需要有极高的悟性去探索、去挖掘,有位着名学者说过,历史的细节远比历史本身更惊心动魄。” “舅舅觉得饶、曹压制***调查另有玄机?”蓝京请教道。 “饶益伦反正要退了,七泽天塌下来与他何干?没必要退下去了还背负包庇晏长述、郭文章的罪名;对曹巍来说案子最好在饶益伦任上捅出来,国家安全一把手负责制嘛,他何必陪在后面刻意隐瞒?” “是啊,按舅舅这么一说他俩应该目标一致力挺彻查才对,又为何联手压制呢?” 蓝京奇怪不已问道。 “这就需要站在郗太傅角度考虑问题……” 念松霖道,“可惜我站不到他俩那样的高度,掌握的讯息也远远不够,搞不清楚那一瞬间他俩同时想到了什么,他们也不会让外界知道什么——好比你拍板决策事务,都会告诉副县长们内心真实想法?” 蓝京笑着摇摇头。 他发现与燕志祥、路秘书、念松霖聊天本身就是难得的学习机会,无论观察思考问题的角度,还是认知判断事物的原则态度,以及辽远开阔的视野和深遂精微的理念,都让他有茅塞顿开之感。 紧接着,念松霖低声道:“舅舅在你面前说句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的话,***系统内部可能有毛病!” 蓝京不由心一颤,全身都生出寒意,同样声音很低地说:“这正是饶、曹联手压制的深层次原因么?” “我只是怀疑,他俩或许……” 念松霖仰头长叹,“受伤住院期间,有位钟纪委大领导看望时拉着我的手说,松霖啊松霖,你是无意摔跤沾了一身烂泥巴。当时还琢磨大领导说话咋这么俗,隔了很久才悟出话中有话,瞧瞧,领导传递信息的就这么艺术,你懂就懂,不懂笑笑也就过去了,他不会特意跑过来加条注释。” 蓝京沉声道:“大概在上层……某个很小范围已有察觉,只是秘而不宣罢了。” “所以我一再强调斗争形势复杂,也劝你断了重逢思思的念想,”念松霖用力搂搂蓝京,“但我把你当作亲外甥的,永远一家亲。” 说得蓝京鼻子酸酸的,眼睛泛红,嘶哑着嗓子道:“我太内疚跟思思在一起的日子里没把握住机会……” “如今更应该努力淡化,把握好现下机会,不然你总活在追忆和内疚当中,失去一次又一次机会!” 念松霖道。 说罢敏感话题,两人回到堂屋继续喝茶,主要蓝京介绍空降佑宁后工业、农业、交通、服务业等方面采取的措施,也谈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沧海实业和类似庞奔黑势力的邱彰荣。 谈谈说说天色已晚,念松霖特意从书房里拿了瓶一斤半装的茅台,在蓝京面前晃晃道: “十年军.供,以前没喝过这种吧?据说今上非常反感这套做法下令停产,若真如此意味着喝一瓶少一瓶,嘿嘿,今晚咱爷俩使点劲把它分了!” 蓝京苦着脸说:“舅舅,喝酒我不行啊,再说,再说晚上还要回燕家大院,喝得醉熏熏恐怕不象话。” “陪舅舅多喝了几盅,光明正大的理由,莫非,”念松霖审视他,目光灼灼道,“你回去还有其它安排,比如跟容家女娃儿聊天?” “没没没……”蓝京赶紧否认。 “回去睡觉怕什么?”念松霖洒然笑道,“不瞒小蓝说,我念松霖虽然混得不怎样,在京都圈子里还算小有名气,不管谁提到了都会竖起大拇指说‘松霖不错’,燕家大院也包括在内,嘿嘿嘿,来,咱爷俩开怀畅饮!” 在所有白酒当中蓝京最适应的就是茅台——当然是句废话,谁不爱喝茅台啊!但以前喝得最多的一次即跟伊宫瑜、颜思思、焦糖三大美女空前绝后的豪华阵容,四个人喝了三瓶,其中蓝京喝的平均数即两碗半,减去泼泼洒洒还有焦糖代了点儿起码七两。 那次酩酊大醉之后醉卧美人怀,压在颜思思身上睡了一夜,被伊宫瑜和焦糖逮个正着。 过去惨痛教训历历在目,蓝京深知自己硬着头皮、发挥再发挥也喝不下去七两五,无奈今晚念松霖难得有兴致,也准备一醉方休,不管怎么说也得陪“咱舅”喝个痛快! 第364章 酩酊大醉 蓝京刻意放慢喝酒速度,陪着念松霖浅酌慢饮,听他回忆颜思思小时候和少女时期的趣事,偶尔也谈及经办的七泽省内大案要案秘闻,其中最令蓝京震惊的是关于张寓宸: 张寓宸担任副市长期间被人举报与女大学生长期保持不正当关系——当时还没认识莫小米,由此可见这家伙专门喜欢勾引涉世不深的女学生,属于惯犯。 市纪委掌握第一手材料(找到那名女大学生做了笔录并签字画押),随即向市委书计做了汇报,考虑到副厅实职干部管辖权、调查权在省纪委,市委书计与省纪委联系后指示市纪委移交相关材料。 蹊跷的事情发生了。 市纪委派往省纪委移交材料的专车在途中突然发生车祸,碰撞倒不是很严重,专车司机和两名纪委干部仅受了点皮外伤并无大碍,然而经过抢救的混乱之后,两名纪委干部发现移交那袋材料不翼而飞! 车祸发生后现场人很多,既有肇事车辆上的司机乘客,也有临时停下来参与抢救的,外加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交警等等,若论嫌疑起码二十多位。 “二十多位都调查了吗?”蓝京紧紧问道。 念松霖道:“怎么可能啊,人家好心救人还救出事来了?再说你说你材料丢了,我还说我钱包丢了呢,当时闹哄哄的只想着尽快把人救出来,谁在意东西?最后只反复盘问肇事车辆上三位,都是邻市做生意的正好路过,跟张寓宸八竿打不着边,况且交警界定事故责任为肇事车辆七成,市纪委专车也存在避让不及时的问题。” “后来呢?” “没后来了,市纪委提交的原件,时间仓促没复印备份;再找那位女大学生,她矢口否认,案子也就不了了之。” “九成九被恫吓或收买,他擅长这套手法!”蓝京怒道。 念松霖道:“省市两级纪委也不肯吃哑巴亏,事后秘密组织对张寓宸经济问题的调查,不查不要紧,一查查到了市主要领导身上,而张寓宸却是市领导当中少有的清正廉洁的干部,结果拉了一批人下马,他反而被提拔为常务副市长,你说荒唐不荒唐?” “荒唐,荒唐透顶!” 蓝京愤愤不平道,后来张寓宸当上市长后**病复发,又想方设法获取了莫小米的欢心,他妈的! “哎,我知你知,休得与他人言……” 念松霖也真是有了几分醉意,正常情况下纪律规定严禁对外透露现职领导干部被调查等内部档案。 一顿酒足足喝了三个多小时,酒瓶见底,两人均醉意十足,站在院里一会儿念松霖送蓝京上车,一会儿蓝京送念松霖回屋休息,拉扯了几个回合司机实在看不下去忍着笑将蓝京扶上车,念松霖却抱着门框睡着了。 车子开到燕家大院门口,蓝京却迷迷糊糊不肯下车,非说要陪念松霖再聊会儿。 司机无奈只得请警卫代劳,扶着蓝京歪歪扭扭来到容小姐住的小院,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多钟。 容小姐独自坐在堂屋看书,闻到他熏天酒气,看到他几乎站不稳身子,不觉微微皱眉道: “喝这么多?明天早上七点四十的航班,不碍事吧?” “应……应该不碍,”蓝京迈过门槛时险些摔倒,手扶着壁板道,“你也,也没睡,一,一直在等,等我?” 容小姐道:“我习惯晚睡……”她说着起身道,“淋浴房在那边,冲一下再睡吧,我担心你明早来不及。” “来,来,来得……及……” 蓝京虽强自辩解但还是依言又扶着墙慢慢挪到淋浴房,费劲地脱掉衣服,吸取以前教训故意将水温调得略低,微凉的温水冲了会儿脑子居然清醒了两分,回想起刚才在容小姐面前失态的举止不觉有些羞愧,然后下意识再调低水温,谁知酒意之下手里不听使唤,一下子调到冷水模式,冰凉的水浇到身上令他连打几个寒噤,猛地后退,然而脚底下也不听使唤,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好,跄踉一**失去平衡—— 卟嗵! 一声巨响,结结实实屁股着地摔了个大跟斗,这一摔刚刚略为清醒的脑子又迷糊了,双手徒劳地撑着地面居然爬不起来。 声音之大传到已经上床看书的容小姐耳里,赶紧披了件衣服跑到淋浴房门口问道:“蓝京,你摔着了吗?这会儿怎么样?快回答呀!” 蓝京已摔得晕头转向,屁股也生疼生疼,含含糊糊答不上来。 容小姐隐约瞥见他双手在地上摸来摸去,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咬牙大步进去然后便看到他身无寸缕坐着、被凉水浇着瑟瑟发抖的窘态,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先关了花洒,然后拿大毛巾胡乱帮他擦拭一番,再换了条大毛巾紧紧裹住,用力将他扶了起来。 出了淋浴房一阵寒风吹过,蓝京接连打了几个寒战脑子又清醒过来,哆哆嗦嗦道: “谢谢……无地自容……” 容小姐没好气地给他甩了个大白眼,连搀带扶将他送进西厢房,哎,身子到底不听使唤,蓝京急于上床双腿却跟不上,脚底下踩了个空向前一扑,毫无征兆地竟将容小姐压到身下! 容小姐不恼也不反抗,静静地,一双妙目望穿秋水般地看着他。 瞬时蓝京也真是借着几分酒意——平时绝对不敢如此冒犯亵渎宛若天上仙女的容小姐,猛地用力搂着她,同时低头要吻她的嘴唇。 也是瞬时,容小姐爆发力真的厉害,一下子将他掀翻到一边随后一跃而起! 刹那间蓝京吓得酒醒了大半,不仅全身冰凉,心也冰凉透顶,脑子里闪出两个字: 完蛋! 谁知转眼间“啪”一声,屋里的灯熄掉了,蓝京正诧异地想她是不是原谅自己酒后非礼,手臂摸索着找被子,陡地—— 一具同样冰凉同样身无寸缕的胴.体压到他身上,翻滚两下进了被子,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只觉得某个部位一紧,再一热,旋即仿佛进入熊熊烈火的火焰洞! 火焰洞里温度高得惊人,烫得他感觉纵是金刚不坏之杵也要被熔化掉;火焰洞里又湿润肥厚,密密匝匝非得奋力冲挤才开出羊肠小道;火焰洞口则**坚实水草茂盛勃勃盎然,的确从里到外给予蓝京从未体验的新奇感受! “唔……” 蓝京试图说点什么,黑暗中容小姐双臂紧紧缠绕在他脖子上勒得他说不话来,火热的唇始终贴在他额头上,感觉滚烫程度不亚于火焰洞内。 他想移动位置吻她,她敏感地避让开去,却不反对他吻她的耳垂、脖子和傲然耸立的山峰。 在所有蓝京亲眼目睹并触摸过的山峰当中,伊宫佩无疑位居第一,又大又软;焦糖略逊半分但胜在少女特有的结实,然而她俩顶多只相当于容小姐三分之二! 此时容小姐处于上位,山峰倒悬尤如吊钟般挂在蓝京脸上,微微抬头便能吃到,可吃久了脖子酸,就这样吃一会儿、歇一会儿反倒撩得她攻势更猛,节奏象密集鼓点般一阵紧似一阵,汹涌澎湃的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礁石,前浪未止后浪又至,岩浆咆哮翻腾流光四溢。 蓝京—— 别说酒后,其实酒后发挥往往只达到六七成功力,就算平时也吃不消如此快节奏、高频度进攻,伊宫佩、伊宫玥姐妹都喜欢不动,方婉仪以及医科大学几位女友偶尔上位主要出于情趣和技巧,大多数状态还是由他发起进攻。 何况火焰洞内烈焰万丈,烫得他难以自持;而且又特别*,竟然不亚于颜思思初次**的感觉,多重因素影响下他愈发抵挡不住,脖子被她缠绕得紧紧的说不出话也不能动弹缓解攻势,终于全身一颤元神失守! 就在万钧炮弹出膛之际,她也剧烈颤抖着攀至巅峰! 漆黑一团中两人都微微喘息,都没有说话。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过曲折离奇,他不知说什么才好;容小姐仍伏在他身上,依然静静地,搞不清在想什么。 隔了会儿蓝京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她轻轻爬起来披衣下床,到堂屋把门闩上,灯熄了,再轻轻进来又躺入被窝,又覆盖到他身上,然后双腿环在他腰际释发出阵阵热浪,滚烫的唇吻他的额头,。 哦! 蓝京立即懂了她的肢体语言,单手一路摸索下去直到火焰洞口,无须多余动作她随即便再度将他套牢…… 一切都在黑暗之中,似乎黑暗能遮掩很多秘密,也能让人更放得开些。 容小姐体能真是充沛强悍啊,全程上位——当然蓝京的状态也没法上位,始终保持旺盛的战斗力和*能力,他暗忖换作自己有备而来的前提下也不能确保这样稳定的发挥。而且若非深入内部调查,根本想象不出外表淡定从容、喜怒不溢于言表的容小姐,居然身怀烈焰狂澜的火焰洞。 如此反复鏖战了三轮,醉意仍浓的蓝京记不得她抵达了多少巅峰,也记不得夜里几点才睡,以及她何时离开西厢房。 清晨五点半。 蓝京在睡梦中被推醒,眼睛一睁便看到已打扮妥当,表情似烟似幻的容小姐,脑海立即想起昨夜荒唐: 糟了,莫非找我事后算账? 他吓出一身冷汗当即翻身而起! 第365章 于三公子 蓝京坐在床边忐忑不安地看着容小姐,心想虽然我酒后非礼在先,燃起了不该烧的火苗,但后来熄灯的是你,上位的也是你,怎么着起码……起码责任各半吧? 容小姐却语气如常道:“抓紧时间洗漱吃点东西,十分钟后去机场。” “好,好……” 从小院到前院上车的途中,两人行走在四下无人曲折回廊时,容小姐冷不丁侧过脸郑重其事道: “昨晚……权当误会,以后别提了。” 蓝京一怔。 误会? 连续误会了三次? 这误会未免太深了吧…… 燕家大院专车将俩人送抵京都机场,时间掐准了似的直接从贵宾室的VIP通道登机,还是商务舱,没多会儿飞机便拔地而起直入云霄。 入座时商务舱已坐了位乘客,起初那人低头专注地看文件,起飞后空姐关闭舷窗、熄掉顶灯时才抬头,看到容小姐后顿时面露喜色地打招呼,等到飞行平稳后索性坐到她身边低低说话,容小姐始终神情淡淡的,玉雕容华的俏脸如烟如幻朦胧而含蓄。 蓝京伸长耳朵努力听,却一个字都辨不清,索性盖上毛毯呼呼大睡,唉,昨夜酒色交加实在大伤元气。 睡得太沉了,以至于飞机降落都不知道,又被容小姐推醒后才匆匆离开,而那位主动搭讪的乘客已快步消失不见。 “刚才那位是……”行走在长长出口通道时蓝京忍不住问。 容小姐淡淡道:“于家的。” “啊,京都传统家族位居前列的于家?”蓝京顿时来了兴趣。 “于三公子,在钟直机关吧,”容小姐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晰,“有段时间想跟我谈,可我姐已确定嫁到白家,这种事儿家族子弟做不得主的。” 蓝京奇道:“一个嫁到白家,一个嫁到于家,不正好符合家族利益吗?” 容小姐微微摇头:“不可以的……” 她似不愿多解释,蓝京转念却想起昨天念松霖谈及的王羲之‘东床快婿’典故,顿时醒悟过来: 九大家族之间与一家联姻是可以的,如果两家以上就会引起各方警惕,从而给燕家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见家族之间联姻也是门学问,并非想联就联。 “于三公子相貌堂堂,性格看起来也蛮不错,又在钟直机关工作,单就各方面条件而言算择偶的合适人选。” 蓝京评价道。 容小姐道:“于家最有才干的是于二,不过好像也有私生女什么的,一度被作风生活搅得焦头烂额,幸亏于老爷子能耐大压住了;于大在央企,各方面都不如于二;于三则有点公子哥脾气,所以京都圈子都称之为于三公子。” 蓝京不假思索道:“按家族这样横加干涉子弟婚姻的做法,私生子、私生女等等都是正常的,没有才不正常。” 容小姐突然瞪了他一眼,快步上前。 “呃……” 蓝京顿时醒悟无意间触到她的隐痛了! 试想若夫妻关系和谐,家庭幸福,容小姐怎会婚后还独居在燕家大院?昨夜又怎会轻而易举便被他撩逗起来,主动上位,还一口气做了三轮? 况且从种种细节看,她真的寂寞得太久了,远远比伊宫玥程度深得多! 快到出口,蓝京问道:“坐我的车吧,先送你进城?” 容小姐道:“各坐各,你直接回佑宁,那边一堆事等着呢。” 想想昨夜风流缠绵,一时间蓝京竟有些不舍,莫名地想跟她多待会儿,期期艾艾道: “也……也没那么着急……” 容小姐道:“上午我要跟伊宫见面讨论一些事情。” “伊宫……” 她所说的伊宫无异特指伊宫佩,蓝京立即问道:“她为家族与宗万城商战而来?” “伊宫不过问家族事务,”容小姐道,“她的油画展属于外交领域打通与欧美文化交流渠道的一部分,就是这方面的。” 蓝京哦了一声,暗想之前就奇怪伊宫佩只不过拿了个国内奖项,怎么转眼间声名雀起一会儿到意大利一会儿到伦敦办画展,原来燕家才是幕后推手。 因此而言世上哪有纯粹的艺术?就蓝京所知道的,要么靠资本,即他目前收藏的被华尔街大鳄热捧的已被冠以“中国年青一代油画大师”宇卉的七幅作品,当时一共花了七万元,如今一幅都不止七万,短短两年赚了两套房子! 要么就象伊宫佩靠官方力推,满世界地开画展,身价越炒越高。 “照她的发展轨迹,再隔几年便优而入仕成为美术家协会副会长继而文联领导,走德艺双馨的路子?” 蓝京不禁问道。 “德艺双馨?” 容小姐突然间笑了一下,笑得说不出的花枝摇曳——这是今早到现在唯一一次面露笑容,摆摆手道,“再见。” 说罢快步从出口离开。 蓝京怅然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释怀。 全程高速,途经衡泽出口时蓝京想起秦铁雁叮嘱,直接拨通莫胜男手机问道: “有没有空?中午一块儿吃个便饭。” 莫胜男犹豫片刻道:“我在值班,今天单位有点情况暂时走不开。” 蓝京心里“格噔”一声。 该死的,谁不知道行正服务中心周日休息,大门紧闭能有啥情况?莫胜男就是不会撒谎! “不吃算了以后再补,”蓝京道,“听说最近跟铁雁闹别扭?听我劝啊胜男,铁雁头一次主持公安局全面工作,佑宁情况复杂,他跟我不同又是地道的外地干部,压力比较大,所以呢……” 还没说完就被莫胜男打断,硬邦邦道:“没闹别扭,别听他胡说!我处理一下事情,先挂了!” “啪”地挂断,蓝京盯着手机瞅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回到佑宁正好赶上吃午饭,临近春节又是周末招待所大厅格外冷清,窗口只剩一个服务员懒洋洋且带着不耐烦,似没将县长放在眼里。 是啊,都快改制了,马上官办改企业了,领导不领导又能怎样?没准服务员心里还纳闷呢,好端端招待所在你小子手里卖掉,怎么好意思继续跑过来吃饭?! 蓝京飞快地吃完回到办公室,果然桌上多了两叠厚厚的材料,其中一叠上面是包秋平铅笔写的便条“急件”,不由得轻叹口气: 哎,真是一天都不能耽搁。 刚翻了几页,“咚”地一声门被秦铁雁推开,大咧咧坐到对面椅上翘起二郎腿道: “嗬嗬,从省城跑到京都逛了一趟啊,干嘛急着回来不多玩两天?” “把腿放下!” 蓝京道,“这不是公安局你那一亩三分地,在我面前规矩点!” 秦铁雁猛地放下腿身子俯过办公桌中端,低声道:“你联系上荷莲岛那位神秘人了?” 蓝京心里怦怦直跳,强自镇定道:“有何依据?” “上次市纪委书计高培牵线搭桥送你去京都,应该跟念松霖有关,他俩一条线的;”秦铁雁道,“念松霖了解的内幕有限,该说的都说了,短短几个月再跑过去见面没意义,所以这趟应该是别的线。” “这条线那条线,真被你绕晕了。”蓝京故作轻松道。 “想瞒过警察的眼睛可不是件容易事儿,快说,到京都见的谁?”秦铁雁喝问道。 蓝京脸一板道:“你这审问犯人呢!你还想问你呢,跟胜男到底怎么回事儿,她连我都懒得搭理。” 秦铁雁顿时紧张万分:“你见到她了?她说什么?” “回来的路上想约她吃饭,谁知用很蹩脚的理由糊弄我,没一分钟就把电话挂了!” 蓝京皱眉道,“这很不同寻常,如果情侣间普通吵架赌气的话,她应该在我面前数落你的错误,而不是连我也冷淡疏远上了。” “根本没吵架,更不是赌气!” 秦铁雁道,“我上次就说过她怀疑张寓宸与小米有私情,并且认为咱俩早就知道但一直瞒着她!” “我也说过‘我和铁雁所作所为有可能你目前看不懂但无非两个目的一是追查真凶一是让你好好活着’,”蓝京道,“她遇事沉不住气的模样,能知道那种级别的惊天秘密吗?” “泛泛而论时她或许表示理解,真正关系到切身利益或许又另当别论……”秦铁雁摇摇头,“得了,春节期间再跟她深谈一下,弄清楚她的真实想法,如果不想处朋友也就拉倒,老这样别别扭扭太没劲。” “咦,看的样子处了几年还没得手?”蓝京仔细审视他道。 秦铁雁悻悻道:“手是摸过,别的部位没有,她那脾气稍微越点界又是打又是踢谁受得了?” 蓝京笑道:“怪不得呢,如果拿下的话根本不可能闹这么生分,所以春节期间也别谈了,谈到最后还是吵架,不如直接动手来一个擒拿,她敢反抗再来一个抱摔,两招制伏后上床……在地上也可以,生米煮成熟饭天下太平!” “那……那事后会把我打成残疾……”秦铁雁被他说得心动,又有些担忧。 “事后还动手继续第二回合,”蓝京眨眨眼,“相信我,世上没有三个回合搞不定的女孩,不,从第二回合起她已成为你的女人。” “教唆犯罪啊你这是,”秦铁雁摸着下巴道,“伊宫瑜被三回合征服了吗?颜思思几个回合?现在田甜是女孩还是女人?” 蓝京正待说话,手机响了,一看偏偏田甜打来的,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第366章 历史难题 田甜一般习惯有事发短信,直接电话除非很紧急或重要情况,蓝京略加犹豫按下接听键,就听到她焦急不安的声音: “蓝京,这会儿好多人围攻你爸妈住的宿舍,我快……快顶不住了……” “啊!” 蓝京怒极一跃而起,秦铁雁听得清清楚楚也一拍桌子骂道: “妈的反了天了,老子过去全都抓起来!” 两人匆匆忙忙跑到楼下,秦铁雁冲向标有“警车”二字的公务车时,蓝京一把拦住: “你暂时别露面,先调集人手守在外围策应,我一个人去。” “为什么?万一闹事的冲入你家,伯母身体那么差……”秦铁雁瞪大眼睛道。 蓝京道:“春节前夕出现群体事件很正常,但围攻县长父母的家很不正常,你不觉得暗处高举着很多照相机,就等你一身警服地大打出手吗?” “倒也是……” 秦铁雁当即冷静下来,“你到佑宁后很低调,知道蓝老师住教师宿舍的不多,肯定有人暗中挑唆!” “你做好策应,实在感觉到危险我会打电话,”蓝京说罢匆匆上车,“某些势力沉不住气开始**了。” 车子开到教师宿舍不过几分钟,停好车蓝京以百米*速度跑到面前时,看到田甜独自守在门口,四周围着十多个表情狰狞、唾沫横飞的中老年男女,但从衣着来看家境都还可以,不是寻常衣衫褴褛、不修边幅的上访者;在他们旁边有几位教师宿舍住户拉劝,文质彬彬的根本说不上话,应了那句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都给我停下!” 蓝京厉声喝道,“我是县长蓝京,有什么情况向我反映!” “县长来了……” “对,就是他!” “找他讨个说法!” 上访者“呼啦”一下子将蓝京围在中间,为首花白胡子老者道: “蓝县长别怪罪咱们打扰你父母,若不这样,我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没机会见到县长大人!我们承认冤情应该找信访局,可那没用,几十年了屁说法都没有,跑到京都反映又转回地方,我们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旁边满脸悲愤的中年秃顶道:“我们打搅县长父母休息,罪该万死,可我们的父母为了讨回应有的公道求爷爷告奶奶有谁理睬?蓝县长干嘛没带警察?把我们全部抓进去枪毙算了!” 这句话出口,蓝京更加肯定先前的猜测——有人在背后挑唆! 遂平静地说:“我带警察干嘛?凡是合理合法地反映困难和问题,正府工作人员都有义务接待,我可能不一定能现场、立即解决,但我会想方设法去推动和协调,争取给予大家满意的答复,不过,我想先提醒大家一点,蓝京是县长,蓝京的父亲不是市长,而只是普通教师,父归父子归子,我不希望大家今后再踏入教师宿舍半步,能做到吗?” “我们真是走投无路才听人家……”中年秃顶说了半句被人在背后踢了一脚。 花白胡子则道:“我代表我们侯家保证今后绝对不踏入教师宿舍半步!” “好,请详细介绍情况。”蓝京面色稍霁道。 “大半个世纪前,我们侯家也是佑宁县城的大家族……”花白胡子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说起来。 花白胡子名叫侯昌弼,其父亲侯良云原是佑宁县城知名药材商,早在抗日战争时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国.共双方衡泽反复攻防厮杀期间曾多次秘密送药材、药品、捐助银元。1946年土地改革时,尽管侯良云拿出大量证据表明自己立了功,还是被定为富农成份,城郊的七十多亩良田全部被分掉,侯家大院十六间房屋被没收现在分别作为佑宁镇正府和县总工会办公用房,全家二十多口人挤在仅有的八间房里。 侯良云怀恨在心,不久之后偷偷跑到衡泽向国.民党自首,并被委任为市银行副行长,**党这边听说后便开除其党.籍;再后来展开大决战,侯良云又被我方地下工作人员说服,在保护重要账簿、金库财产方面作出重要贡献——那段时间双方在衡泽等地错进错出,有时一周之内几易其帜,很多乡绅富商两头押注或充当墙头草,都是正常现象。有鉴于此,解放初期七泽省·委内部专门发了个文件大意是只要战争时期帮助过我军的、作过贡献、做善事的,对左右摇摆、秘密投诚等行为一律不予追究。 然而到了那场运动期间,侯良云的历史污点又被翻出来清算,被头戴“叛徒”的高帽遭受没完没了的羞辱,此外还被抄走七个金手镯、两块三两的金砖和两百多枚银元。 直到十一界三中全.会后,侯良云依据省里的相关文件申请落实正策,县委按“谁错谁纠”原则交由镇正府处理。其时镇领导思想还没能转过弯来,加之一时难以厘清历史形成的问题,遂在口头进行平.反,但维持土地改革所定成份和原自首结论不变,至于分掉的七十多亩良田和十六间房屋,基于富农成份所作的决定,不予归还;运动期间被抄走的金银财物,理论上承认但时隔多年无法找到当年抄.家的相关人员,财物也不知动向,因此无法退还。 对于镇里的处理意见,侯家均不接受。 侯昌弼气愤地说:“不利于侯家的,镇里都查得到也能确认;有利于侯家的,镇里这儿有困难那儿有问题,说白不就是想贪污老百姓民脂民膏么?当年抄我家的那些混蛋我都记得几个,镇里非说查不到,难道共.产党的干部都是睁眼瞎么?!” 有人在后面捅捅他,侯昌弼怒道:“别碰我!今天难得当着蓝县长的面非得说清楚,再不行还走老路,去省城、去京都,我不信全中国没个说理的地方!” 蓝京目光扫视一张张悲愤交加的脸,还有复杂的、焦虑的、不安的眼神,缓缓道: “你反映的问题我已大致了解,等明天再向佑宁镇相关领导进行核实……不要着急,站在我的角度不可能只听一面之辞,如果情况属实,我今天在这里给大家一个承诺,那就是大年三十前必定拿出初步解决方案,至于侯家是否认同,后期如何进一步沟通协调,一切等方案出来再说,行不行?” “大年三十?”侯昌弼眨巴眼睛道,“你们干部们不是都放假了吗,到时我找谁去?” 蓝京道:“我在办公室。” 被他简短有力的五个字震慑住了,侯昌弼朝身边亲戚们看了看,道: “感谢的、拜托的话我也不多说,总之希望大年三十看到蓝县长拿的方案,走!” 转眼间十多位上访者撤得干干净净。 敲门进去,蓝维朴仍在沙发安之若素地看书,田甜悄悄从卧室出来反手关好门轻声道: “伯母睡了……” 蓝京心思重重坐到蓝维朴身边,眉头紧锁良久道: “爸明年办退.休手续吗?” 蓝维朴放下古籍道:“怎么可能?我是高级职称按规定延迟到六十五周岁!你别打我的主意,我这辈子离不开讲台的!” 蓝京啧啧嘴:“爸,离春节越来越近,涉及上访的群体事件也将越来越多,人家进不了县府大门就会来围堵县长家的门,当然了背后肯定有人煸风点火……” “我一介教书匠堂堂正正,光明磊落,”蓝维朴肃容道,“就算冲到宿舍里无非清贫两居室,家无浮财,不会拖你的后腿。” 田甜婉言道:“蓝老师,蓝京主要还是担心伯母的身体,要是一天到晚敲门、拍窗子、在外面吵闹,伯母本来睡眠就浅这一来更睡不着了。” 做血透最重要就是保养身体避免劳神,见田甜提及喻素绡健康问题,蓝维朴拧着眉头不说话。 蓝京这才说:“爸,您看能不能这样——等天黑后我开车把您和妈妈送到我同学家空置的房子住几天,请田甜帮忙照料,捱过这几天再回来行不?” “哪个同学?”田甜奇怪地问。 “周……周璟文……” 蓝京回答得有些扎心,原计划把钥匙要过来作为和田甜甜蜜幽会地点,争取春节前完成对彼此身体的探索行动,真正达到身体与灵魂的统一。 孰料计划不如变化,眼下只能作为父母亲临时避难场所。 “周璟文,家里做建材生意的那位,”蓝维朴倒有几分印象,沉吟片刻道,“我是懒得动的,不过关键时候不能让你为难,况且我家过春节从来没那些讲究,无须操办准备什么,搬就搬吧,我带身换洗衣服和两本书足矣,就是又麻烦田甜同学了……” 田甜笑道:“没什么,是我应该做的。” 蓝维朴叹道:“哪有这样的应该……马上局里放假,你也早点回去跟父母亲团聚,我和伯母尚能自力更生。” “真没事儿,”田甜还是甜滋滋地笑,“家里有我哥在一切都好,这个春节我就在留城里陪伯母。” “谢谢田同学。”蓝京心里松口气,说实话就算春节大概也抽不出空陪父母,有田甜在安心多了。 蓝维朴瞪了儿子一眼:“光谢谢就够了?” “那……那怎么办?”蓝京摸着后脑勺道,暗想就算要“办了她”也不能当人家的面说啊。 “自己想!” 蓝维朴恼怒地站起身到卧室看妻子,留下一脸窘迫的蓝京和似笑非笑的田甜。 第367章 首次招标 出了教师宿舍步行没多远,秦铁雁开车慢慢靠了过来,蓝京利落地上车后深深吐了口气,道: “今晚搬离这儿,明天起布控监视,我倒要看看那些家伙有多少伎俩。” 秦铁雁道:“你父母安全终究是个大问题啊,蓝京,现在一直强调异地为官很有道理的,人家拿你没辙时把矛头指向你父母,就换成你没辙了。” “我在考虑应对措施……” 蓝京又深深吐了口气,“关键还要得到我爸的认可,他个性很强,不太容易被说服。” “请夏教授出个信函,借用他参与明代古墓考古挖掘?”秦铁雁道。 蓝京瞪了他一眼:“馊主意!那么高强度、没日没夜的活儿他怎么吃得消?再说谁照料我妈?” “有那个甜蜜蜜呢。” “去你的!” 蓝京摇摇头道,“我体会到张寓宸主持除打黑之际,面对其父亲、弟弟、爱人遭到不明身份者盯梢以及个别省直部门要进驻吉泽倒查十年的无奈,这边想真正做点实事,那边总有人扯后腿、下暗手,久而久之都小心驶得万年船,皆大欢喜。” 秦铁雁道:“灰心丧气吗?那就不是蓝京,也不是秦铁雁,咱俩向来勇往直前的。” “也要讲究策略,”蓝京道,“这正是我准备提醒你的,也是这趟京都之行最大的收获,有人——我暂时不能透露真实身份,告诫咱俩在调查小米命案方面要悠着点儿,防止被个别别有用心者当枪使!” “念松霖?神秘中年人?好好好,我不猜了,”秦铁雁道,“我也想告诉你,我在坠楼现场小米身边发过誓,一定要抓住杀人凶手为她报仇——不惜以生命为代价!谁都甭想阻止我,包括你!” 蓝京不满地说:“瞧你又激动起来吧?我没说不查,而是……要非常非常谨慎,不要被人知道进展,你可以连我都隐瞒!其实项社长、焦糖还在继续深挖绿野药厂背后黑幕,但人家就很低调,悄无声息的,反而所有目光都聚焦到咱俩身上。” 秦铁雁沉默片刻,道:“春节期间咱俩跑趟省城,到伊宫大院取回紧急转移的审讯资料,那是迄今为止最有杀伤力、也最直接明确指向庞奔牵涉小米命案和绿野药厂的证据,如今有条件了,我必须紧紧控制在自己手里。” “没问题,我这就打电话给伊宫瑜。”蓝京道。 “别!” 秦铁雁按住他的手,“等车子停到伊宫大院门口再说。” “防止伊宫家族做手脚啊,”蓝京忍俊不禁,“你真是处处鬼心眼。” 当晚,蓝京独自开车重回教师宿舍,在夜幕掩护下将父母亲和田甜送至周璟文的住处,需要搬运的东西很少,无非换洗衣服、书籍和各种药品、补品,其它用周璟文的话说“拎包入住”—— 四室两厅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家具家电等生活设施设备一应俱全,每个房间都有电视机,洁具、厨具等已六七年了还锃亮如新,田甜搀着喻素绡四下打量羡慕不已,说有钱人的生活质量就是不一样;蓝维朴却第一时间找到书房,安安稳稳继续研究古籍。 按原先想法田甜晚上回宿舍,可这里三个房间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而且两个卫生间减却了生活方面的麻烦,喻素绡拉着田甜的手说“就住隔壁很方便”,而蓝京则被打发到距离最远的小房间。 安顿喻素绡上床休息,蓝维朴闭门在书房里聚精会神看书,蓝京和田甜心有默契钻到小房间里,反锁好门后立即紧紧拥抱在一起。 只吻了两下,田甜便面色潮红地瘫软在他怀里,旋即两人滚落到床上,他贴在她耳边轻声道: “房子本来借给咱俩的……明白吗?” 田甜俏脸更羞得透红,躲在他怀里道:“现在不行,你爸妈看得出来……” “肯定有机会,放心。” 蓝京笑眯眯道。 缠绵到晚上九点多,蓝京独自回到招待所宿舍。只要不出差,不管多晚他都会回宿舍睡觉,避免给对面专门监督领导干部的姜渝海“夜不归宿”话柄。 周一上午,正府办主导的县招待所面向社会公开拍卖活动正式开始。 投标地点设在县招待所一楼大厅,正府办常务副主任姬小花领衔,国资委、财正局、招投标管理中心以及县纪委、司法局、公证处、律师事务所等相关领导坐了满满一排,公开接受社会各界参与竞争的标书。 县招待所资产评估值直到昨晚十一点多钟才测算出来,姬小花在此基础上拿了高、中、低三个方案,趁今早蓝京跑步的时候当面请示然后现场写在纸上装入信封密封起来,也就意味着全佑宁只有蓝京和姬小花知道底价。 与过去做法大相径庭,以往正府招标竞标公告还没出来,外界都已知道底价是多少,然后私下密议、交易,绝大多数参与者得到一定好处后心满意足退出,最终内定胜利者仅比底价高出几乎忽略不计的价格中标。 投标时间是上午八点半,八点二十分姬小花先后接到两个电话,一是常务副县长赵怀石,一是副书计虞程友,都影影绰绰询问底价多少,姬小花委婉答道蓝县长亲自定的底价亲手装的信封,关照我必须当着全体工作组成员的面开封,在此之前真不知道呢。 两人都没再说直接挂断电话。 纵然如此邱彰荣还是踌躇满志地摆出必胜姿态,此前他已暗中摸排佑宁县城所有潜在竞争者,然后逐个上门或警告、或收买、或透过县领导打招呼,总之全部搞定。 都搞定了,邱彰荣对能不能提前拿到底价也无所谓,昨晚县招待所资产评估值出炉,他甚至比姬小花提前几分钟知道数据,大抵有数新来的县长如何确定底价: 上下浮动不会超过5%,否则将大概率流标。 春节佳节前夕,空降以来主导的第一桩公开招投标,且原本是正府办直辖单位,倘若流标,新来的县长脸往哪儿搁? 邱彰荣决定索性打明牌,以“乐逍遥娱乐有限公司”名义堂而皇之参与投标,怕什么? 有钱才是大爷。 不过私底下邱彰荣也做了两手准备,在县招待所停车场一带布下大批人手,一旦出现陌生面孔便围上前盘问,杜绝意外情况发生。 九点整,邱彰荣亲自拿着标书大模大样走进大厅,目光一扫,嗬,坐着的领导都熟,有人喝过酒打过牌,有的称兄道弟,有的……嘿嘿曾经光顾过乐逍遥! 一圈招呼打下来,邱彰荣将标书扔到桌上,笑嘻嘻道: “小花主任最大的问题是总不见老,什么时候看都漂亮成一枝花。” 姬小花微笑道:“邱老板生意越做越大,气场也越来越强。” 邱彰荣抱抱拳道:“谢谢美女美言!小花主任,要是上午就两三家投标,能不能现场开标当场公布?” 姬小花徐徐道:“只有两家的话就达不到招投标管理办法相关规定,作自动流标处理;三家或以上,工作组截止上午十一点起开始拆标、评标,要闭门进行全程录像,出结果后还有三天公示期,没那么快的邱老板。” 旁边有人打趣道:“邱老板办事就讲究快,三秒结束。” “起码三小时!你小子狗嘴吐不出象牙,”邱彰荣笑骂道,“我这边员工马上放假,早些出结果才好安排,不然剩我一个光杆司令没人干活啊。” 说说笑笑,大厅门前冷冷清清,邱彰荣心中有数等到十点半左右再没人,自己安排的两家托儿便闪亮登场。 突然间警灯一闪,两辆警车急驰而至稳当当卡在大厅大门两侧,紧接着几名干警敏捷地跳下车,四下展开巡逻。 邱彰荣被这意外情况吓了一大跳,强笑道:“小花主任好大的排场,招……招个标还安排警察镇场子,别把投标的老板们吓……吓跑……” 姬小花事先也不知情,但一看便猜到蓝京指使秦铁雁干的,平平淡淡道: “维持秩序而已。” 话虽如此在场诸人都清楚没那么简单,蓝京的风格是一环紧扣一环,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 邱彰荣无心逗留,摆摆手匆匆出了大厅,一眼看着远处不紧不慢开来一辆本地佑宁牌照的别克车,不知是否故意刚好停在两名干警身边,然后有个满脸笑容的小胖子边擦汗边下车,四周游荡的潜伏人手都犹豫着不敢上前,眼睁睁目送小胖子夹着文件袋走向大厅。 无奈之下邱彰荣只得挺身而出,装作无意拦在小胖子身前干笑道: “哟,这不是蒙小胖吗,你到衡泽混得好好的,怎么又回来淌我的浑水?” 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五六年前,邱彰荣觉得蒙小胖开的一街之隔的浴室影响乐逍遥生意,先上门软硬兼施要求他停业,蒙小胖觉得莫名其妙—— 自己开的“清汤素澡”,服务群体为工薪阶层、普通老百姓;乐逍遥是“花式荤澡”,消费档次完全不同。 被拒绝后,邱彰荣撂了三个字“走着瞧”便扬长而去。 隔了两天蒙小胖的噩梦来临了,消防、卫生、检疫、安监、市场监督等纷纷上门,除了开出多张罚单还勒令限期整改,可那些个问题根本没法改啊! 第368章 实名举报 蒙小胖这才悟出邱彰荣“走着瞧”隐含的意思,长叹之下只得关门大吉,好端端一家服务于大众的浴室开了三年到头来还亏掉好几万,简直欲哭无泪。 由于在那些部门挂了号,就算换地方重开浴室也行不通,蒙小胖一咬牙跑到衡芳打工,无巧不巧遇到老同学周璟文,此后便安身于建材市场门店跑前忙后相当于高级助手。 有两次跟蓝京喝酒,周璟文想叫蒙小胖一块儿去,都是同学嘛。蒙小胖却有种自卑心理,不愿以打工仔身份与贵为副区长的蓝京见面。 关于县招待所招投标,周璟文本来不想参与,毕竟四家亏损国企改制的重头戏还在后面,手里资金不够,精力方面也照顾不过来。然而省城方面出乎意料转来一亿五千万(他并不知道来自伊宫家族且是伊宫玥的小金库),周璟文斟酌再三决定用上蒙小胖这步棋。 因为蒙小胖是邱彰荣的手下败将,当初邱彰荣弯弯小指头就打得他一败涂地,证明蒙小胖在县城人脉极其有限——大众浴室只须跟居委会、派出所、附近居民处好关系就行,碰到消防、安监等执法机关只能干瞪眼。 邱彰荣哪怕再谨慎小心,面对蒙小胖这样的对手难免轻敌,这正是周璟文所需要的。 蒙小胖还是一脸忠厚的笑容:“外面金窝银窝比不上家乡狗窝,正好几个朋友凑了些钱,想想还是回家创业,请邱老板多多关照。” “多多关照?” 邱彰荣上前半步拧拧蒙小胖的脸蛋,恨铁不成钢地说,“都说吃一堑长一智,你倒好越吃越胖,就是不长心眼!给我想清楚了,不然还是那三个字——走着瞧!” 蒙小胖一本正经道:“邱老板,我比离开佑宁时瘦了四斤四两,所以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真的。” 邱彰荣气得扭头不理他,却又看到个意想不到的人—— 乐逍遥在佑宁县城勉强算得上竞争对手的同行阮寅。 之所以叫做“勉强算得上”,按邱彰荣确保乐逍遥在佑宁巨无霸地位的规划,打算多管齐下逼迫阮寅开的浴城也关掉,但那厮当初开业居然有能耐请到前任县长吴穹到场剪彩,县府大院人脉也蛮广泛,便有人劝邱彰荣没必要赶尽杀绝,硬拼到最后惨胜的话场面很难看,不如保留点风度。 平时都以为阮寅守着浴城也就够了,邱彰荣统计潜在对手名单时根本没想到他,谁知关键时候杀出来捅一刀! 跟阮寅没啥好说的,此时邱彰荣意识到形势急转而下,自己很有可能会丢掉县招待所这块大肥肉! 因为一直以为无人敢于出面投标,邱彰荣将报价压得很低,基本上只比昨晚测算出来的资产评估值高零点几个百分点。 而蒙小胖、阮寅明显有备而来,资产评估值那玩意儿在关系网密布的小县城又非绝密未必打听不到,起码高一个百分点吧那也秒杀自己! 妈的,跟老子玩阴的…… 邱彰荣目光瞟过明显紧盯着自己的公安干警,又看着先后大步走进大厅投标的蒙小胖和阮寅的背影,脸上肌肉微微颤抖,思忖半晌后狠狠一跺脚: 老子得不到,你们也别想玩,索性来个同归于尽! 上午十点五十分。 就在姬小花为首的工作组以为三家投标后没人再来,准备关门拆标时,有人快步冲进大厅大声道: “我实名举报堤海公司跟寅元商贸公司串标!” 堤海公司是蒙小胖借的壳,寅元商贸则是阮寅那家浴城的母公司。 县纪委那位唰地站起身,喝道:“把身份证拿来,还有证据!” 举报者冷笑道:“我亲眼看到两家车子停在巷子里嘀嘀咕咕,在纸上写写划划,然后握握手之后同时过来投标,不算数吗?” “呃……” 县纪委那位有些迟疑地扭头望姬小花,这里她地位最高,一切唯她马首是瞻。 姬小花也很吃惊。 三家投标局面形成后,她还以为邱彰荣安排好的,现在突然冒出的又是谁?在佑宁谁敢搅邱彰荣的局? 怔忡片刻,姬小花沉声道:“三家公司标书暂时封存,何时开标听通知;请纪委、正府办会同招投标中心对举报问题进行调查,公证处全程介入,今天活动就到这里!” 说罢她转身就走,急欲第一时间打听清楚真实内幕并向蓝京汇报。 这是蓝京空降后策划的首次公开招标,接下来四家亏损国企改制也将采取类似方式,因此成败关系重大。 走到西楼楼梯口时已经打了七八个电话,姬小花初步摸清大致情况,坐到蓝京对面从容而小心地汇报道: “经查举报者与邱彰荣有七拐八绕的关系,跳出来实名举报的动机暂时不清楚,难道邱彰荣在工作组没拆标书之前已觉得自己会输?堤海、寅元商贸两家公司都坚决否认串标行为,并说两人从不同方向开到招待所,标书封口的公章已事先在公司加盖,怎么可能临时躲在巷子里串标?真是低劣蹩脚的借口。不过实名举报必查必宣是原则,纪委肯定会持续跟进……” 蓝京问道:“如果纪委查个半年十个月,封书一直封存那儿?这期间物价上涨、市场环境看好,不管谁中标不是捡大便宜吗?” “呃这……” 姬小花困窘地说,“可串标属于性质很严重的指控,一旦确凿,两家公司将面临巨额罚款、取消资质、退出市场的处理,招待所的标悬在半空……” “以很低廉的成本逼迫正府付出高昂的代价,很多事情就这么搅黄的!” 蓝京面色严峻地说,“拍卖县招待所在正府眼皮底下尚且如此,四家亏损国企改制恐怕将群魔乱舞、乌烟瘴气!所以要让搅局者反过来付出高昂代价,使得后面没人敢搅局!” “蓝县长的意思是……”姬小花还是没弄明白。 “今天上午又有两拨上访人员跑到我父母住的教师宿舍,被警方全部控制起来目前正在电影院审问!” 说到这里蓝京猛拍桌子,“我要求警方务必挖出幕后唆使者,从根子上杜绝类似现象再次发生!同理实名举报串标那位也是,口说无凭,你要拿证据,拿不出证据就是乱咬的疯狗,我们有义务帮他治病!” 姬小花以为他要重演让秦铁雁严刑逼供的套路,赶紧提醒道:“纪委正在做笔录,旁边也有我们正府办的人,另外公证处同志也在场。” 暗示各层各级对实名举报行为是保护的,千万不能蛮干。 蓝京微微一笑:“好,请他们一起到我办公室来,我只问三个问题。” 县长亲自问话还有啥可说的?姬小花一个电话便将相关人等全部叫到隔壁小会议室。 那位举报者似没料到事态闹得这么大,眼神慌乱,脸色苍白,双腿不由自主地哆嗦,双手藏在桌底下扭来扭去。 蓝京冲他定定看了会儿,拿过谈话笔录浏览了一遍,温和地说: “你叫王小成,你知道今天公开拍卖县招待所,你认识蒙小胖、阮寅,你亲眼看到他俩躲在巷子里,在纸上写写划划,你断定他们在串标,是这样吧?” 王小成惨笑道:“我只说我看到的,相不相信领导说了算。” “领导说了不算,有句话叫做事实为依据、法律为准绳,”蓝京纠正道,“现在我想问你三个问题,请如实回答。” “我敢站出来举报,说的句句实话。”王小成道。 蓝京道:“第一个问题,请模拟你所看到的蒙小胖和阮寅在纸上写写划划的场面,嗯,你扮蒙小胖,请瞿秘书扮阮寅吧。” 在场都有点懵,闹不清这位年轻的县长搞什么名堂,就连瞿千帆都迟迟疑疑显得很不情愿。 科级干部跟社会无赖演情景剧,感觉很掉价。 但县长当众吩咐,不能不做,瞿千帆遂按王小成指点把桌子当作车子,王小成左手拿了张纸按在车后窗玻璃上,右手写写划划;瞿千帆则双手模拟按计算器的样子。 “就是这样。”王小成道。 蓝京颌首道:“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请纪委同志拍下来。” 瞿千帆一听迅速把头扭过去,暗想这张照片流传出去要被亲戚朋友笑掉大牙了。 “咔嚓”! 闪光灯闪过之后,蓝京道:“第二个问题,请模拟两人谈完之后各自上车的动作,你应该看得很清楚吧?” “当然!” 王小成毫不犹豫道,当下先扮蒙小胖绕到车子右侧右手开门,弯腰上车;再扮阮寅绕到另一辆车的左侧也是右手开门,弯腰上车。 “好了,需要再做一遍?”王小成问道。 蓝京目光扫过姬小花等人:“同志们都看得很仔细吧?” “很仔细!” 姬小花、瞿千帆以及纪委、正府办、公证处的人齐声答道,到目前为止没一个猜到蓝京葫芦里卖什么药。 “第三个问题……” 蓝京表情严肃起来,一字一顿地说,“诬告、造谣要负刑事责任的,你确定实名举报内容真实,不存在任何编造?” 到了这一步还有啥退路? 王小成立即道:“我确定!” “好,你坐到旁边,”蓝京道,“请把蒙小壮同志叫进来!” 蒙小胖的真名叫蒙小壮,因为实在太胖,所有认识他的都叫亲昵地唤作“小胖”。 第369章 剧情反转 蒙小胖走时小会议室时,心头一阵阵悲哀,真没想到昔日同一个班学习,如今蓝京成为众星拱月的县长,而自己难得有翻身机会却被诬告,吉凶难测。 蓝京却象第一次看到他的样子,平静地说: “你叫蒙小壮,是堤海公司总经理助理,此次受公司委托前来投递标书?” “是的!” 蓝京的态度微妙地给了蒙小胖莫大勇气,他挺直腰杆道,“我全权代表堤海公司,我们是来投资、做生意的,不会做违法乱纪事情。” “佑宁鼓励社会各界踊跃投资,参与地方经济建设,呃,”蓝京突然道,“请把会议室关上。” 蒙小胖一拍脑袋:“不好意思,我进来时忘了关。”说罢过去轻轻关好门。 蓝京拿过一张纸,推到他面前说:“请写下公司全称,字迹要工整。” 蒙小胖同样莫名其妙,接过笔和纸一笔一划写起来,然后还担心会不会写漏了捧在手里读了两遍,这才恭恭敬敬递给蓝京。 蓝京却没接。 蓝京环顾众人,道:“同志们发现什么问题么?” 问题? 姬小花与瞿千帆等面面相觑,简直被蓝京一系列言行弄糊涂了,暗想蒙小胖不就进来写了一行字,你还没看内容,能有啥问题? 蓝京又转向王小成问道:“你也没发现问题?” 其实此时王小成也隐隐感觉不对劲了,但只能嘴硬道:“没……” “啪!” 蓝京猛一拍桌子,“你们一个个眼睛瞪这么大,竟然没人看出来蒙小壮是左撇子?!他左手关门,左手写字,你王小成模仿的却全是右手!”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王小成简直抓狂万分,如同弹簧般跳起来,喉间“格格”直响,挣扎了十多秒钟绝望地叫道: “我没注意……我凭自己感觉做的……我忘了他手里动作跟我相反……” 蓝京冷冷看着王小成,直到他自己讪讪停歇下来,才道: “上升到刑事案件,戳穿你谎言的办法很多,比如你说你站在巷口他俩在巷里,我可以派技术人员去现场提取脚印,有吗?他俩在车后窗玻璃写写划划,玻璃上面应该有痕迹吧?更不用说车子沿途监控能对得上他俩出现的时间,哪用那么复杂!通知你家人准备坐牢的衣服,这将是你入狱前最后一个电话。” 王小成惊恐万状看着蓝京,身子蹬蹬蹬连退三步,陡地似爆发般大吼道: “有人指使我干的!他说没事……我家里有八十七岁老母,我不想坐牢,我不想坐牢……” 蓝京立即追问:“哪个指使?” “乐逍遥保安队长任大头!”王小成脱口道,“他给了我两百块钱,”他说着将钞票从兜里掏出来,“这是预付事成之后再给三百,我上交,我上交!” “通知秦县长立即抓捕乐逍遥保安队长任大头!”蓝京吩咐瞿千帆道,转而看看姬小花等人,“接下来干什么?” 姬小花反应何等之快,道:“照常开标!我立即通知原班人马过来拆标、评标然后第一时间公布结果!” 蓝京没吱声,倒背双臂大步离开会议室,经过蒙小胖身边时嘴角微微上扬似笑了笑,又似没有。 除了中学同学,谁会知道这胖乎乎的家伙竟是左撇子呀,这就是信息不对称的胜利。 “我呢?我没事儿吧?”王小成看着蓝京的背影焦灼地问。 纪委干部双目**,恨不得一脚将他踹死,咬牙切齿道: “重做笔录!关于举报任大头指使你诬告串标的笔录!” 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真相只差一层窗纸,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邱彰荣原以为通过事前准备工作和投标现场严防死守能够掌控局势,没料到一方面冒出两匹事先压根不在计划内的黑马,另一方面警察赶过去“维持秩序”,双管齐下破掉邱彰荣的“局”。 拆开三家公司标书,报出投标价和承诺事项后胜负已无悬念: 邱彰荣如所预料的把报价压得很低,只比底价高了0.76%;标书里面的附加条款一个没选——如果两家公司报价差距在1%之内,选择附加条款的优先或选得多加分多。 无异邱彰荣认为没人跟自己竞争,正常情况下哪敢这么做? 蒙小胖和阮寅报价分别比底价高出3.24%、2.6%,在附加条款选择方面,蒙小胖一口气勾了全部的三项: 1、承诺对招待所重新装修和设施更新,三年累计总投入不低于三百万元; 2、合理安置自愿留在拍卖后的县招待所职工,保证工资不低于原水平; 3、在县府大院食堂正式启用前设置四个月过渡期,确保机关人员中午晚上工作餐。 阮寅则选了后两项,显然对三年投入三百万的数字有些疑虑,最终姬小花在纪委、公证处、律师等共同见证下宣布: 堤海公司中标! 接下来三天公示期倒没什么,此次周璟文所借的堤海公司旗下就开了两家主打海鲜的酒店,资质、经营范围肯定没问题,玄机在于两家海鲜酒店都在沿海乡镇,故而没列入邱彰荣统计范畴。 公示刚刚张贴出去,姬小花便将消防、卫生、检疫、市场监督等部门负责人叫到正府办开会,蓝京的秘书瞿千帆参与,明确告诫: 此次中标的蒙小壮先生数年前被你们联手驱离佑宁,我不翻旧账,但类似情况如果再在拍卖后的县招待所发生,蓝县长会亲自过问!当然了该监管要监管,佑宁没有特区,有关县招待所安全、消防、卫生、物价等如果存在问题,必须及时与蒙先生沟通尽快整改。如果之前县招待所经营了十年、二十年没事儿,换了老板这有问题那有问题,我看就是在座各位思想意识有问题! 一席话训得参会人员汗流浃背,大气都不敢出。 上午各条线都很忙,秦铁雁派的刑警兵分两路到乐逍遥和保安队长任大头家均扑了空,邱彰荣到底警惕心很强,在王小成被带到正府办审讯后就预感情况不妙,果断通知任大头逃亡。 事有凑巧,被秦铁雁关到电影院的大几十位上访人员在强大正策攻势下交待背后唆使者,绕来绕去居然也查到任大头头上。 邱彰荣抢在警方传唤之前匆忙在乐逍遥大门前张贴公告,宣布解聘保安队长任大头,此后他个人所发生的任何事情均与乐逍遥无关! 至于解聘理由,邱彰荣眼睛不眨就能编十几条出来,最关键也是最核心的是:打着乐逍遥旗号在外面招摇撞骗。 换而言之,邱彰荣对任大头所作所为压根不知情。 秦铁雁查到这个份上也就点到为止,心里清楚想扳倒这棵大树必须要有原子弹级别的大杀器,这点毛毛雨给邱彰荣搔痒痒都不够。 紧接着,新东镇镇长缪卫忠带着几位副镇长正式向蓝京汇报舍岛旅游开发方案,为谨慎起见,蓝京叫来了正为下午四家亏损国企改制公开招商忙得焦头烂额的分管副县长孟云峰。 “旅游开发才是分工文件里明确孟县长领导的工作,”蓝京笑道,“国企改制公开招商从去年忙到今年,也不差短短几个小时。” 孟云峰苦笑着擦汗:“我扑在国企改制工作的精力更多啊,蓝县长。” “两手都要硬,两头都不能放松,”蓝京转过脸道,“缪镇长尽量简明扼要,孟县长很忙。” “不不不,蓝县长更忙。”孟云峰赶紧强调道。 正说话间,分管交通副县长卫豪紧锁眉头夹着笔记本进来,对于蓝京几乎拿鞭子驱使交通、民正条线上马二十公里肠梗阻县道项目,他很有意见,第一蓝京始终没答应让县第二建筑工程公司承建,那可是多位官二代子弟供职、不少领导秘密参股的县城大工程商;第二蓝京厚此薄彼一方面答应给双牛村三组村民公路沿线地皮,另一方面却不同意划入搬迁红线内四家工厂继续留在公路两侧,须知这四家工厂背后都有来头,当初就冲着拆迁搬迁的巨额补偿和优惠条件而来。 县长的权力就在这里,蓝京不松口,卫豪也不敢拍板;但两个核心要求拿不下来,卫豪可以磨洋工拖着不办,这就是分管副县长的权力。 所以听说新东镇又想修路,卫豪头都大了,大清早打电话夹枪带棍将缪卫忠数落一通,缪卫忠敢跟资深副县长吵架么?赔着笑说蓝县长指定任务限期完成,我也没办法。 见县领导们到齐,缪卫忠开始介绍舍岛旅游开发方案: 新东镇准备成立两家公司,一是镇交通管理公司;一是镇旅游开发公司,前者分两个阶段任务,第一阶段负责筹集修路资金,打通新东镇与阳玄高速的直线通道,形成一条旅游快速通道;第二阶段建立收费站有偿使用公路,按期限偿还修路资金并负责公路养护。 后者主导舍岛旅游开发,大致分三个阶段,一是岛岸两端码头工程和岛屿基础设施建设;二是舍岛综合开发,包括酒店、观光线、休闲娱乐等项目;三是规范和发展新东镇旅游市场,做到有序、合规、留有空间、循序渐进地开发以舍岛为中心的海岛大旅游。 至于开发资金,新东镇给出的思路是:谁出钱,谁受益。 第370章 全面动员 听到这六个字,卫豪顿时炸了,指着缪卫忠批评道: “卫忠啊你的屁股坐到资本家那边去了!什么叫谁出钱谁受益?舍岛旅游资源属于国家,资本出钱可以但只能参与分红,大头要归正府!不然花点钱把舍岛起来牟利高利,与私家花园有啥区别?” 缪卫忠讷讷地不敢辩解。 孟云峰笑道:“老卫别发脾气,卫忠也是好意,舍岛荒着也是荒国家集体一分钱都得不到,引入资本综合开发虽然表面看短期得不到收益,长远来看舍岛旅游品牌打响了,放那儿谁都搬不走;况且旅客到新东镇肯定要住宿,要吃海鲜,要买纪念品,都能算大概念下的旅游收入啊。” “呃……” 卫豪属于典型的炮仗脾气,炸过了就没事,“我是帮卫忠考虑,老百姓可不管什么短期长期,看到资本把岛围起来收钱就要骂娘;再说有钱就是大爷吗?新东镇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蓝京微微颌首:“卫县长顾虑得对,在正式文字材料当中尽量避免用‘谁出钱谁受益’这样容易引起误解的表述,其实缪镇长想说的意思是,适当引入社会资金共同开发共同收益,联营期满后社会资金全面退出,新东镇重新拥有独立运营权,是这样吧?” 还是这个意思,经蓝京诠释显得委婉多了,缪卫忠连连点头道:“我们经常跟农民打交道直来直去惯了,还是领导水平高。” 孟云峰指着他笑道:“噢,卫忠在批评我们脱离农民群众啊。” “不敢不敢……”缪卫忠忙不迭道。 蓝京道:“整个方案无非四个字借鸡下蛋,借钱修路,借钱开发舍岛;修路的借款以过路费偿还,羊毛出在旅客身上;开发舍岛则是暂时让出经营权,镇正府从大旅游市场受益——经营权给多少年需要结合邻市海岛旅游情况进行测算,不能这会儿手一挥十年八年,结果人家四五年时间就收回投资剩下净赚,我们不反对投资商赚钱,但不能超出合理范畴。” 缪卫忠道:“通常出让经营权都在十年至十五年之间,其实收回旅游投资需要很漫长的周期,不确定因素也很多。” “卫县长怎么看?”蓝京问道。 卫豪沉吟良久:“别怪我泼冷水啊,我主要从质疑角度来分析——旅游大巴不要紧事先都有告知,自驾游的话下高速收一次费,转眼开了几十公里又收一次费,游客会不会骂娘?” “这是专门供旅游修的专线啊。”缪卫忠道。 “游客又分不清楚,满肚子气都骂到佑宁头上,等于你新东镇收费,整个佑宁县背锅。”卫豪道。 孟云峰道:“倒也是很现实的问题,卫忠没考虑到这一点吗?” “没想得太细……” 缪卫忠支吾道,心想短短几天能把规划方案捧过来已经不错了,哪有工夫研究种种实施细节。 蓝京目光一闪,道:“旅游专线公路不能不收费,否则拿什么还债?但也要照顾游客情绪,来的都是客,客人没进门就憋一肚气,接下来旅游观感可想而知,”他拿铅笔轻轻敲击笔记本,“自驾游的经过收费站时不收钱只领券,凭券购买舍岛门票时减免五元。” 缪卫忠瞅瞅几位副镇长,道:“蓝县长,根据初步测算这条路前五年收取费用为八元,自驾游全部免费再加上舍岛门票减免五元,两块加起来就是十三元,特别节假日一天下来损失可不小啊。” “舍岛门票预计多少钱一张?”蓝京问。 “三十,”缪卫忠道,“其中镇里拿五块钱管理费,其它都归开发商。” 蓝京又问:“旅游团协议价多少?” 缪卫忠显然也没想到操作层面的问题,愣了愣道:“我得向相关单位、部门了解一下,大概……大概……” “不用大概,我帮你打听过了,”蓝京道,“荷莲岛开发成旅游景点后,前三年团购折扣是五折;省城几大着名景点比较牛达到八折,舍岛刚开始没名气顶多六折吧,也就是旅游团实际到手价是一张票十八元。” 说到这一步缪卫忠再不明白别当镇长了,立即道:“凡自驾游的一律按旅游团票价核算,等于说人家花二十五元买票,景点拿十八,多出的七元凭券给收费站,镇里五块钱管理费就不要了。” 蓝京笑道:“缪镇长说得很豪爽似的,其实新东镇占了大便宜知道么?这年头自驾游都是有钱人,车子开到镇上首先要加油,然后吃海鲜,游玩舍岛没准在岛上住宿等第二天看日出,临走买些海产品塞到后备厢,一辆车起码消费一千以上,你靠旅游团吃团餐、车来车往不过夜得攒多少人?” “今后要鼓励提倡自驾游,”缪卫忠顺势道,“镇里专门开辟免费停车场,辅以超市、商店、酒店等生活设施。” “卫县长、孟县长还有什么问题?”蓝京问道。 孟云峰道:“卫忠拿的方案挺好,先实施起来吧,有需要完善的边做边改。”时至现在他已适应蓝京的风格,率先表态。 卫豪则皱眉道:“先实施……云峰,一条路,一个岛,都属于县委规定‘三重一大’项目,要提请常委会研究通过吧?” 蓝京早有准备,行云流水地说:“这是新东镇牵头发起的招商引资行为,县、镇两级财正几乎没投入、没包袱、零风险,不在‘三重一大’范围内嘛。” “不……” 卫豪觉得有点牵强,明明总投资和社会影响力摆在那儿,怎么能逃避常委会讨论呢?但蓝京说了不在范围只能暂时不在范围,等到其他常委质疑再作理论。 孟云峰见卫豪让步,进一步道:“新东镇要根据蓝县长指示尽快行动起来,同时也要注意卫县长提的几点事项,春节前做好道路沿线拆迁搬迁动员,涉及到其它乡镇的由我出面协调,我协调不下来就请蓝县长亲自出面……” “哪个敢不听孟县长的?”卫豪阴阳怪气道,确实自从孟云峰得到重用主导国企改制工作后,在佑宁县城的声望提升了不少,不再是从前被排挤、被冷落的边缘副县长。 孟县长认真地说:“听不听都得主动啊,总不能所有事情全部压到蓝县长肩上。” 卫豪眼皮跳了跳,霎时悟出孟云峰快速得宠的奥妙所在,原因就在于他勇于扮演先锋角色,这正是蓝京空降后所需要的。 果然蓝京赞许地说:“孟县长的要求提到点子上了,可能,会有同志不理解,觉得县领导们没有人情味,这些日子家家户户都在‘忙年’,你们却打发新东镇上下跑东跑西、忙这忙那连春节都过不好,难道不能等元宵节后再启动?我只想说三个字——等不起!早一天建成早一天收益啊同志们,黄海一带适宜旅游开发的海岛成百上千,谁抢先开发谁就占据有利位置,因为旅游市场总盘子相对固定,人家玩了别的岛就懒得玩舍岛,都是海岛其实差不多的!” “等到一哄而上都开发海岛旅游肯定晚了。”孟云峰道。 蓝京道:“投资商不是傻瓜,也会考量市场前景,所以在卫县长、孟县长所提要求的基础上我想补充两点,第一,缪镇长回去后立即全面动员、全员上阵、全体出动,把此项工作当作当前压倒一切的大事来抓;第二,元宵节前,新东镇要完成道路、收费站、舍岛建设搬迁拆迁的辖内所有协议签订工作……” “啊!” 副镇长们齐齐轻呼,缪卫忠也笔头一歪把纸划破了。 蓝京道:“春节期间在外工作的、打工的都回来,正好有利于上门宣传发动并签订协议嘛,等到元宵节至二月底就要全面搬迁到位,这项工作拖不得等不得,镇领导们必须包干分片亲临一线督查,同时,还要做好招商引资工作,过节了,外地做生意的大老板、财总难得在家,抓住机会面谈,远比打电话、发短信效率高得多,大家觉得呢?” 缪卫忠一脸沉重地说:“蓝县长对新东镇的期望很高,作为镇主要领导我实话实说压力非常大,接下来我将跟班子成员一道化压力为动力,争取春节前实现开门红。” 卫豪和新东镇领导们先后离开,蓝京打量孟云峰道: “改制招商那边应该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吧,孟县长为啥还愁眉不展?” 孟云峰朝外面走廊瞟了两眼,坐到蓝京身边低声道:“蓝县长,我总有不祥的预感这回东楼要出手干预……” “原因呢?”蓝京眉毛挑了挑问道。 “我得到的小道消息是这么说的,沧海实业不参与上午县招待所投标,作为回报邱彰荣也不参与下午改制招商,按过去经验本该皆大欢喜,但上午邱彰荣惨败的教训让沧海实业吓坏了,而且不知从哪儿得到消息有神秘资金潜入佑宁,打算鲸吞全部四家亏损国企……” 孟云峰说到这里暗瞥蓝京,蓝京神色不变道: “一口气吃下四家叫鲸吞吗,照这个说法沧海实业鲸吞过多少回了?” “现在沧海实业最在意海昇发绣厂和下灶轧花厂两家国企,另外两家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兴趣泛泛……” 孟云峰还没说完,手机响了,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 耿啸林! 第371章 果然如此 孟云峰做了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故意等了三秒钟才接通,恭敬地说: “耿书计中午好,您有什么指示?” 耿啸林拖长尾音道:“云峰现在跟我生分了,一接电话就谈工作,没事就不能打电话聊聊天吗?” 孟云峰赔笑道:“我觉得这会儿耿书计大概请我吃饭,又不好意思主动说出口。” 耿啸林哈哈大笑:“现在请你吃饭的老板太多了,我恐怕排不上号吧……是这样的,云峰,”他转入正题道,“下午要举行四家亏损国企改制招商活动?” “我们是按县里有关决议有序推进的……”孟云峰小心翼翼道。 “我知道,去年蓝县长就改制招商工作跟我通过气,”耿啸林也没赖账,“现在有个情况,县里部分老领导老同志对代表佑宁传统文化遗产的发绣制作加工,由国企改为私企的做法到底合不合适提出疑问,普遍认为发绣是佑宁的城市名片与招牌,招牌都被私企扛走了,国营企业的脸往哪儿搁?我认为老领导老同志的看法带有一定的普遍性,不能不予以重视。” 孟云峰迟疑道:“关于发绣厂,我们的考虑是适当提高国有股份占比,增强国资的话语权和主动权,继而……” 耿啸林道:“那也掩盖不了国有资产全面退出、私企老板控股的事实!云峰啊,我看是不是这样,其它三家亏损国企改制招商工作照样进行,发绣厂先搁一搁,待会儿我跟蓝县长商量拿到常委会议一议。” 孟云峰抬眼看蓝京,蓝京却站起身踱到窗前,遂沉住气道:“好的,按耿书计指示办。” 放下电话,孟云峰嚅嗫道:“蓝县长都听到了,耿书计……耿书计叫停发绣厂改制招商……” 蓝京陡地转身厉声道:“我没听到!四家亏损国企改制招商是有决议文件的,根据文件要求推进工作有据可依,在没得到我正式通知前一切照常!” 说罢大步出了小会议室,只留下呆若木鸡的孟云峰,他忧虑的目光看着天边渐渐堆积起来的乌云,深深暗叹道: 今天将有暴风雪了…… 耿啸林算得很精准,蓝京堪堪走进办公室时手机响了——绝对不是巧合,肯定有人暗中观察他一举一动并通报到东楼。 “蓝县长啊,我是耿啸林,有件事儿想跟你通个气……” 耿啸林把刚才跟孟云峰说的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语气更圆润客气,然而当他提及“常委会议一议”时,蓝京断然道: “我认为不需要上常委会!” 耿啸林一呆,心想不是你认为就行,而是我认为!仍带着笑意道:“既然老领导老同志意见那么大,上常委会过一下未尝不可,代表县***集体决策嘛。” 蓝京寸步不让道: “耿书计,如果过去五年内涉及国企破产拍卖没有上过常委会,我认为没必要开这样的先例!老领导老同志有意见,可以直接找我提,我在耿书计面前说句不该说的重话,恐怕亏损倒闭的国企就坏在这些老领导老同志手里,我现在是帮他们揩屁股、收拾烂摊子,有啥脸面对我提意见?” 很有股指桑骂槐的味道,耿啸林恼怒道: “蓝县长,老领导老同志们是我们佑宁的宝贵财富,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与传承,俗话说忠言逆耳,不代表我、你在领导岗位所做的决定决策都是对的,所以任何时候都要学会倾听,而不是高高在上!” 蓝京平静地说:“我在办公室随时欢迎老领导老同志前来探讨改制问题,但我不同意搁置发绣厂招商,也不同意上常委会!耿书计还有别的事吗?” 耿啸林似爆了句粗口随即重重挂断电话。 县委书计在离改制招商不到四个小时之际突然叫停发绣厂,县长却坚决顶住要求继续进行,临近春节本该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县府大院黑云压顶,东楼西楼剑拔弩张,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此时最如热锅上蚂蚁的反倒是两办主任,庄咏诗与包秋平连续通了十几个电话,都想各自“劝谏”又拿不出好主意,须知这种公开开杠的情况下,谁先退让就意味着气势大减,更不利于今后权力格局的平衡。 包秋平和姬小花万分焦急地寻找副县长孟云峰,僵局态势之际,关键在于主持改制招商领导的手腕,如果孟云峰能充分发挥其正治智慧,拿出两全其美、令书计县长都接受的方案,便可化解这场突然其来的正治风波。 然而风暴焦点人物孟云峰也很绝,手机关机,人也不知在哪儿,任凭两办出动所有人马满县城都找不着! 孟云峰心里清楚,蓝京绝对不可能打电话让他暂搁发绣厂改制招商,而除了蓝京,此时打电话的都试图劝自己暂搁,或者琢磨出变通的、和稀泥的办法。 有没有办法呢? 当然有。 从普通办事员一步步做到副县长,脚踏实地每个环节都没落下,在实践中积累和总结出丰富经验,以及应对突发事件的处理处置能力,不夸张说,孟云峰眼睛不眨便能说出几个和稀泥的点子,比如: 海昇发绣厂改制招商工作照常进行,但现场审查发现多个参与者资质不全或没有经营许可,达不到规定参与人数,故而暂时中止。 或者招商工作如期举行,最终达成意向者在签订协议时突然反悔,这样责任全在私企老板身上,与书计县长争端无关。 但孟云峰心里又清楚,以上琢磨的点子固然能让书计县长都有台阶可下,一场风波也能化解于无形,自己仕途却从此划上句号! 因为自己本来就不受耿啸林待见,主持国企改制招商无论怎么做都是错,无非“大错”与“小错”的关系;而在蓝京看来自己就是立场不坚定,关键时候经不起考验,以后再不可能予以重用。 权衡利弊,孟云峰只能义无反顾绑在蓝京这辆战车上,哪怕这辆战车马力太强,冲劲太猛,颠簸震荡很不稳定。 所以关机前孟云峰给下午参加改制招商的所有工作人员群发了一条短信,寥寥几个字: 立即关机,下午两点前集中。 他准备配合蓝京打一次硬碰硬的决战! 县府大院东楼。 当听包秋平说明情况后,庄咏诗第一反应是不信,随即照着电话簿连续拨打包括孟云峰在内几位负责改制招商领导手机,全部关机,她呆呆伫立良久,“卟嗵”跌坐到座位上。 都说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其实遭殃的何止小鬼?直接影响常委班子团结问题,而这,又关系到县委各项重大议题能否顺利通过。 很难想象已经撕破脸的书计县长在常委会前坐到一起心平气和交换看法,倘若所有议题都不事先沟通就摆到桌面,那真正会成为恐怖的灾难。 前任县长吴穹虽然与耿啸林关系恶化,场面上还能勉为其难地保持和谐,也不会象蓝京这样公然硬拗,纵然如此每次常委会都开得众常委提心吊胆,那种磕磕碰碰,那种充满火药味,简直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本以为吴穹退出,蓝京空降,起码局面能有所改善,孰料更加恶化,现在看来常委会都不能轻易召开,开了准会吵架。 也是走投无路了,庄咏诗拨通素有心结的老对手姬小花的手机,央求道: “秋平那个人啊关键时刻缺乏担当,姐姐现在只能指望小花妹妹了,无论如何劝劝蓝县长……哪怕今天下午搁置明天上午重启,只退小半步彼此面子过得去就行,你说呢小花妹妹?” 连“妹妹”都叫出口了,以前从来不肯在姬小花面前承认年长,顶多表示亲热地叫“小花”,可见庄咏诗无奈到什么程度。 姬小花叹了口气:“咏诗主任知道我上午经历了什么……” 遂将邱彰荣见势头不对试图搅局,纪委介入调查后蓝京仍不罢休,亲自审问结果当场揭穿真相,派人抓捕乐逍遥保安队长任大头,然后又要求姬小花、瞿千帆告诫消防、卫生、安监等部门别轻举妄动等等说了一遍。 一直讲到自己此刻还在办公室草拟合同轧然而止,半个字都不多说。 “哦哦哦,我明白了……” 庄咏诗闻弦而知雅意,默默挂了电话。 她已体会到蓝京一旦认准目标坚定而执着的风格,而且与前任吴穹有别的是,蓝京手段更多、手腕更灵活,总能千方百计达到目标。 难道就这样算了? 庄咏诗无力地倚在真皮沙发椅上沉思良久,猛地蹦起来匆匆下楼,唤了辆车上去道: “快,去招投标中心!” 下午两点开始的四家亏损国企改制招商活动,地点设在县招投标中心一楼大厅,庄咏诗的想法是打不通电话不要紧,索性站到门口阻截孟云峰。 她相信自己亲自出面应该能说服孟云峰,或者这么说,如果现任县委常委班子里还有一个能说服孟云峰,必定是自己。 因为,她曾经跟孟云峰谈过恋爱。 爱过,吻过,抱过,差不多所有恋人间的游戏都做过,除了最后一道防线,但也就这道防线将他拒之门外,此后她走上一条与原先初衷迥然不同的路,而与孟云峰形同陌路。 第372章 请你离开 十多年过去了。 如今孟云峰和庄咏诗都有了各自幸福美满的家庭,也都位居县领导行列,甚至庄咏诗地位更高些也更有进步空间,往事随风,那段私密的情感早就湮没在滚滚红尘之中。 孟云峰爱人在县广电中心负责网络维护,属于技术岗位有时间照料孩子,蛮不错;庄咏诗爱人是县城投公司副总,成天在外边考察项目、学习培训,一年倒有七八月不在家,但胜在收入高且有小油水,也挺好。 如果他俩结合会不会产生强强联合的效果?这一点孟云峰始终存在疑惑,但对庄咏诗而言却是永远不能透露的秘密。 一直以来庄咏诗都避免与孟云峰碰面、接触、交谈,防止被好事者翻出那段历史继而对他俩仕途都产生微妙影响,甚至那次决定调整孟云峰分工的常委会,庄咏诗从头到尾没说话且投了赞成票—— 就算反对也无碍大局。 但今天庄咏诗准备以个人魅力来达到正治目的,从内心讲她很反感,然而有啥办法? 耿啸林的盟友姜渝海与蓝京吵过,不行;耿啸林两大干将夏铭和印会实一个在陈庄一个在望东,远水不解近渴;虞程友只晓得明哲保身;曹阿龙是扶不起来的阿斗;赵怀石敢怒不敢言;能出面调解的只剩自己。 下午一点四十五分。 一辆灰色桑塔纳开进县招投标中心后院,车子甫一停稳,孟云峰从后排拎着公文包下车,抬眼便看到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的庄诗咏。 纵使多年官场历练已修得八风不动,孟云峰内心深处还是狠狠震了一下,下意识摸摸领带道: “庄……庄主任怎么有空到这儿?” 庄咏诗使个眼色:“上楼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严阵以阵的招投标中心行正区域,主任见两位县领导同时光临知趣地让出办公室并主动回避—— 书计与县长分歧早就传到这里,如今县委办主任直接与具体负责副县长见面,不消说必定有一番博弈较量。 庄咏诗却故意没将门关紧,而留出三四十厘米的空儿,缓缓走到离孟云峰身前半米左右距离,停住,低声道: “我是否给你带来难题了?” 孟云峰伤感地摇摇头:“你一向是我的难题……咏诗,你不该来的。” 庄咏诗也摇头:“我不来谁来?” 深深吸了口气,孟云峰道:“咏诗,现在局面很明显,你我各为其主,责怪的、负气的、过激的话都别说,根源在他俩骑虎难下。” “可我还是要说!” 庄咏诗凝视着他,“云峰,蓝京强煞了还是副书计,佑宁的二把手,他把耿彻底弄毛了即意味着别想取得正绩继续高升,完全两败俱伤的打法。” “传统习惯往往都这么认为,”孟云峰道,“问题是你能想到的道理蓝京怎么可能想不到?除非他觉得这种思路不正确。” “为什么?”庄咏诗诧异地问。 孟云峰道:“鉴于佑宁积贫积弱现状,市领导派他来不是锦上添花,而是有所突破,有所改变!一味顺从、打马虎眼、亦步亦趋出不了成绩,冲突是必然的,咏诗。” 庄咏诗沉吟片刻不得不承认:“这个思路也有一定道理,但我还是要私下提醒一句,站在咱俩的角度只能居中做和事佬,千万别被当枪使,打到最后人家握手言和,你呢反过来两头不是人。” “说到当枪使,有些话我不吐不快!” 孟云峰冷笑道,“在副县长位置就要接触具体事务,想一味回避躲闪根本不现实,除非跟某些领导一样浑浑噩噩混日子。当初我的处境跟蓝京类似,要么俯首帖耳,要么按认准的道路往前闯,我选择了后者结果……难道说在佑宁所有人必须在他划的圈子里做规定动作?我想我大概没法达到你的境界!” 庄咏诗咬着嘴唇道:“我知道你在暗示什么,但你错了,事实并非你想的那样。云峰,现在状况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对你对我均如此,咱俩个性都比较强,在事业、学业等方面会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可如果……那个情况肯定完全不同。” “你没试过怎能作出判断?”孟云峰道,“其实你当时已经有了新方向,所以我被无情地扫地出门!” “事隔多年不要相互伤害好不好?”庄咏诗苦苦笑道,“过去就别提了,咱俩就事论事谈当前工作,云峰,我以个人名义劝你采取变通办法化解危机,好不好?” 孟云峰道:“我不能答应,咏诗,抱歉。” 庄咏诗回头看外面走廊,猛地似下决心般上前半步,声音更轻道:“你需要我怎么做才答应?” 这话在曾经的情侣面前说出口,显然别具深刻的含义。 孟云峰瞪大眼看着她,良久,微不可察倒退半步道:“我需要……我需要你立即离开。” “云峰!” 庄咏诗吃惊地失声道,脸色霎时苍白,半晌低下头道,“我冒昧了,对不起。”说罢决绝地转身大步出门。 孟云峰悄无声息紧跟其后站到门口直至她背影消失在楼梯间,然后长长喟叹一声从另一侧来到一楼大厅办公室,迎着众多疑虑、不安、忐忑的目光从容淡定地说: “同志们,保持手机关闭状态,下午活动正常进行。” 下午两点整。 县招投标大厅对外的卷帘门徐徐升起,站在外面等了很久的企业家、老板们一拥而入。 当听主持人强调“四家亏损国企改制招商”,大厅里“嗡”地一声都非常震惊: 耿啸林下令暂时搁置海昇发绣厂的消息,整个佑宁县城都听说了;蓝京不同意暂时搁置的消息,整个佑宁县城也都听说了,原以为到最后胳臂扭不过大腿,然后真实结果并非如此。 此时最紧张的要数混在人群中代表沧海实业投标洽谈的几个人,他们已经明显感觉出来: 今夕不同往夕。 以往类似招投标场面,放眼望去所谓竞争对手都认识,目光相及淡淡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天大厅里一半以上都不认识,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而且脸上都带着那种成功者的自信,而非托标的打酱油式轻松。 这这这……这就有问题了! 与邱彰荣过于自信不同,沧海实业高层其实深知工业领域藏龙卧虎深不可测,事先也做了一番准备,包括撒网式调查摸底、打探招商底价、安排托标公司、咬牙上浮报价等等,而上午耿啸林突兀叫停海昇发绣厂也非偶然,砍掉最没把握且盈利空间最大的一个,集中力量拿下下灶轧花厂,至于另外两个变数太大、扭亏形势严峻也就算了。 没想到以县委书计的权威居然叫不停,孟云峰态度强硬地继续将海昇发绣厂列入其中,局势变得复杂起来。 玩横的也不灵光。 沧海实业针对激烈竞争的态势作了软硬两手准备,软的是托标、串标、围标,硬的是派出大批“道上的兄弟”事先埋伏到招投标中心外围,专门负责围追堵截,及时“疏散”前来投标者。然而跟上午一样,秦铁雁也提前十分钟派公安干警开着警车过来维持秩序,很多“道上的兄弟”都挂了号的,看到警车便望风而逃。 在一片闹哄哄和不安的揣测当中,主持方宣布改制招商规则: 前提是同意县国资委关于国企改制的入股、实控相关要求,在此基础上根据资产评估价在总股份45%-51%区间合理报价,如果竞标者差距低于1.5%,则考虑两个加分因素,一是承担多少债务,专指国企欠缴的社保、医保、企业年金等等,不含银行贷款;二是职工安置问题,自然比例越高越好。 两个或两个以上入围者也可以按照自愿原则,自行协商联合入股事宜,正府不干预具体控股权等细节。 听起来公道合理,不偏不倚,应该深受社会各界特别工业企业界欢迎才对,可为何一直以来内斗外患不断,直到上午还遭到县委书计叫停呢? 因为“公道”向来都有预设条件,而预设本身就带有倾向性,之前佑宁把这套玩得顺溜,经济发展不起来也在意料之中。 如今蓝京一上来就砍掉那些预设,将“公道”面向所有人,这下子惹了大祸,因为普遍性“公道”意味着对利益集团的不公道,他们甚至觉得受到歧视! 演变到这个时候,沧海实业能量再大也无计可施,因为所有县领导都不接电话。 孟云峰领衔的改制招商团队全体关机,县领导们接电话有何用?不如不接。 “现在开始!”主持人大声宣布道。 端坐在正中间的副县长孟云峰一付风轻云淡的样子,谁都不知道他内心想的什么。 他在想什么呢?庄咏诗。 或许刚才答应下来,她真会为他做任何事,包括多年前没能达成的愿望,但那样好吗? 不是源于爱情、发自肺腑的冲动,而是地地道道的交换,事后他会后悔,也会瞧不起自己。 如同关键时刻站队,孟云峰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这么做的动机和内因,那么就坦坦荡荡接受或承担后果,纵然惨败又有何妨? 对,这就是孟云峰所追求的,一切都在阳光底下光明正大,不做鬼鬼祟祟、见不得人的事情。 第373章 中途截停 下午四点半。 四家亏损国企改制招商工作全部结束,沧海实业主动放弃佑宁化肥厂和新镇压缩机厂,海昇发绣厂则是完全没想到没被叫停仓促上阵,集中火力猛攻下灶轧花厂。 结果大败而归,一无所获。 海昇发绣厂被梁垛铁艺拿下,熊大伟打算把它发展成为发绣工艺为主营业务,铁艺、石艺等综合发展的工艺美术大厂。 化肥厂、压缩机厂、轧花厂均被周璟文曲线控股参股的乡镇企业竞拍成功(其中轧花厂花落奋进轧花厂),支持乡镇企业和本土企业绝不能只讲空话,仅此一句便可堵住所有人的嘴。 听到主持人当众公布的改制招商结果,大厅里响起或叹息或赞叹的声音,正待所有人认为尘埃落定,孟云峰也打算起身离座时,突然间一行人从外面急冲冲闯入大厅,为首竟是县纪委副书计、姜渝海的得力干将仲永佑! 仲永佑来到孟云峰面前,沉着脸道: “孟县长,县纪委接到群众举报,指今天下午举行的改制招商活动程序瑕疵、存在串标、托标、围标等违规现象,个别工作人员收取好处等等,为严明纪律,规范招投标流程,杜绝违规违纪行为发生,姜书计经请示耿书计后决定暂停公布改制招商结果,等纪委调查后再向社会作出说明!” 上午邱彰荣搅局的升级版,不过力度更大、手法更高明。 这也在孟云峰意料之中。 做到副县长,在作出重大重要决策前会评估所有可能性,再根据可能性导致的结果进行权衡。 孟云峰很清楚自己强硬措施之下必定堵住县委那边所有路数,但耿啸林可不是台面上吃亏的人,重挫之下必定祭出其法宝—— 县纪委! 当初吴穹生活作风风波就是县纪委介入,查实证据后向市领导汇报继而移交市纪委。 所以孟云峰从坐到招投标大厅起就做好被县纪委叫停的心理准备,倘若仲永佑不出现,孟云峰反而会觉得奇怪。 但这会儿叫停,孟云峰一身轻松,恍若卸下了千钧重担,因为从这一刻起矛盾焦点不再是自己,而转移到蓝京身上去了。 换而言之就是,自己已尽到副县长力所能及的全部努力,随着县纪委打着耿啸林的幌子公然介入,他除了接受别无它法。 “我无条件同意县委关于暂停公布改制招商结果的指示!” 孟云峰沉声道,“无论程序瑕疵还是违规现象,都必须彻查到底、严肃处理,端正和净化招投标行为!同志们,今天活动到此结束!” 众人哗然,然后大声议论着、抱怨着、咒骂着三三两两离开大厅。 等所有参与招商者全部散尽,仲永佑又挤出笑容道: “实在不好意思嗬孟县长,我也是奉命行事,纪委就是得罪人的活儿,唉……” 孟云峰平静地说:“大家都在尽自己的职责,一个做具体工作,一个监督检查,不存在谁得罪谁的问题,接下来怎么做请永佑书计安排。” 仲永佑不过说句客套话而已,并没真的觉得不好意思,当下又一整神色道: “耿书计、姜书计对此次群众举报高度重视,要求一方面正府办、国资委、财正局、招投标中心开展自查自纠;另一方面由我牵头成立调查组,针对每个环节逐项进行审查,这期间会有一系列谈话、查账、实地盘点等要求,请同志们做好配合!” 孟云峰道:“大家都听清楚了?请不要有任何负面情绪,只要配合纪委把事情查清楚了也就没事了,经得起考验才最重要!” 他说着站起身,“永佑书计,我先走一步,把这边情况向蓝县长做个汇报。” “等等!” 仲永佑皮笑肉不笑道,“是这样的,孟县长,根据耿书计、姜书计要求,所有参与国企改制招商活动的领导、同志都必须原地接受第一轮谈话,未经同意不得擅自离开,也包括您,孟县长!” 孟云峰的脸沉了下来,盯着对方道:“仲书计在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么?说句大话,别说你,恐怕耿书计都无权做出这样的决定。” 仲永佑道:“没限制,没限制,耿书计和姜书计指示很明确,‘领导、同志’、‘原地接受’,我不过严格执行领导指示,不到之处请谅解。” 孟云峰掏出手机道:“我亲自问耿书计……” 还没按下数字,一位纪委工作人员闪电般从孟云峰手里抢走手机,这下子场面大乱,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工作人员呼啦都围上来,义愤填膺要求交出手机。 仲永佑有恃无恐道:“怎么,想暴力抗法?你们的态度本身就说明问题,这些都要记录在案的!孟县长,我劝你别打电话,打,耿书计也不会接;你从上午关机到这会儿,还指望县领导接你的电话?” 经此提醒孟云峰也冷静下来,摆摆手道: “同志们退后,退后,不要激动……我答应不打电话,但要把手机还过来,你们无权没收我的手机。” 仲永佑哪里肯啊,刚才那一下偷袭成功,这会儿孟云峰有了准备再叫工作人员护着,想拨电话很容易,遂干笑道: “这样好不好,调查组安排孟县长第一个接受谈话,谈完了就送您回办公室,如何?” 孟云峰又不同意了。 “我的级别接受纪委谈话,第一事先要向正府主要领导即蓝县长报备;第二必须有正府办分管条线副主任在场记录,结束后双方核实谈话记录,我才能签字,这也是程序。” 仲永佑有备而来自然不会被唬住,道:“孟县长说的是一般纪律调查谈话,这次属于突发性的违规事件谈话,县委主要领导有权临时作出要求,孟县长,时间宝贵,我们别在这些细枝末节方面过于纠结好不好?” 孟云峰却知这些根本不是细枝末节,而关系到原则问题,核心在于:作为正科级的纪委副书计根本无权以调查者身份找副县长谈话,起码必须县委常委才行! 孟云峰道:“我没有纠结,也没有为难仲书计的意思,这会儿把话说白了吧,调查我这个县处级领导,最起码也得是县处级领导。” 等于被戳着鼻子骂了,仲永佑也无动于衷:“我也不想啊,可耿书计、姜书计这样安排,我敢说‘不’字?孟县长,这样无谓地耗下去没意义的……” 他摆出一付你不就范我也不让步的架势,把持久战进行到底。 孟云峰气极,目光闪动脑子里翻了好几套方案,无论如何硬杠肯定违反纪律,但以副县长身份接受科级干部谈话无异自贬身份,怎么办? 怎么办? 就在双方对峙不下之际,大厅门口人影一闪,居然有人冲开纪委把守人员闯了进来! 真是胆大妄为! 仲永佑正待叱骂,转身一看整个身子都僵住了:来者竟是县长蓝京和副县长兼公安局长秦铁雁! 以县府大院内部风闻,他俩在一块儿准没好事,什么胆大包天的活儿都干得出来! “蓝县长……” 孟云峰和仲永佑同时颤声叫道,所不同的是,一个感动得热泪盈眶,因为孟云峰知道蓝京在此节骨眼上露面意味着解救自己于窘境而继续硬怼耿啸林,这蕴含着极大的正治风险! 仲永佑跟孟云峰想得一样,所以,所以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果然蓝京大步来到仲永佑跟前,面色不善地问:“你把投资者都赶跑了,还站这儿干嘛?” 仲永佑结结巴巴道:“耿……耿书计要求……” 蓝京手一伸:“拿来!” “拿……拿什么?”仲永佑以为他要打人,吓得连退两步。 “耿书计批示的条子,或纪委介绍信,或调查文件,有吗?”蓝京冷冷道。 仲永佑僵住。 蓝京所说的这些,理论上应该有,实际上到最后肯定都补充完善到位,因为卷宗档案需要嘛,但很多时候比如今天决定得比较突然,来得比较仓促,根本来不及准备。 不过小小县城,哪个敢在这种问题上公然撒谎,假传领导指示?一个电话就能核实清楚。 然而蓝京较真地向仲永佑要书面东西是执行规章制度,程序合理。 仲永佑已经准备撤退了,赔笑道:“向蓝县长汇报,这件事是耿书计电话指示,姜书计口头安排,我也急着出门就……就忘了开介绍信,我做错了,我诚恳向蓝县长承认工作疏忽,我,我这就回去补办手续……” “把仲永佑承认错误的话记下来,”蓝京吩咐道,“今天来的纪委人员全体签字确认,包括你仲永佑,嗯,云峰县长签证明人。” “这个……” 仲永佑被蓝京这手弄得无所适从,无力地辩解道,“我回去就补的,蓝县长,但耿书计指示肯定没错……” 蓝京指着他道:“我就要确认这一点,即错的不是耿书计,而是你,你不要把自己的错误跟耿书计混为一谈!” “我没混为一谈啊……” 仲永佑还想啰嗦,秦铁雁上前厉声喝道:“到底签不签?不签,你们一个都别想离开这里!” 真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刚刚仲永佑威胁孟云峰等人不准离开,现在轮到纪委人员被威胁不准离开了。 招投标中心主任也是暗自苦笑,心想明明招财进宝的好地方,怎么今天下午变得人人憎恶起来? 第374章 一再相逼 对于这位带有几分匪气的副县长兼公安局长,仲永佑还是非常畏惧的,试想前局党组成员、刑警大队长钱鸣多牛气,秦铁雁上任第一天就把他拿下了;再想敢当着耿啸林的面警告印会实“注意点儿”的干部,佑宁能有几位? “我签,我签……” 仲永佑忍气吞声带头在承认错误的记录纸上签字,其他纪委工作人员也垂着头挨着个地签,心里别提多窝囊。 谁知蓝京还有要求:“找印泥来,全部要按手印。” 好家伙,把纪委谈话笔录那套都搬过来了。 仲永佑气得牙根咬得生疼,却也拿县长大人没办法,何况身边还有虎视眈眈的秦铁雁盯着,又依言而为。 至此仲永佑已经一败涂地,按孟云峰的想法可以打发他们灰溜溜滚蛋,接下来就算以最快速度补手续,试问到时哪儿凑齐大厅原班人马?调查又不是**,凭什么在你指定的地点? 杀伤力无形中削弱很多,至于改制招商活动程序有无瑕疵、是否存在串标等违规行为,那就慢慢扯皮去吧,反正大家都不着急。 然而这是孟云峰的想法,却不是蓝京的想法。 蓝京既然出现于招投标大厅,怎满足于这点脸面上的胜利?格局太小,会被人家笑话的。 蓝京的风格是要么不出手,出手就不依不饶! “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蓝京边仔细折叠好那页签满字盖满手印的字道。 “呃……” 仲永佑感觉蓝京话中有话,心头一惊,赶紧冲手下使个眼色立即撤离,这里太危险,一刻都不能耽搁! 岂知他才迈出前脚就被秦铁雁拦住,一丝不苟出示警官证,道: “仲永佑,警方接到群众举报你曾多次在乐逍遥洗花澡、嫖.娼,请跟我回去接受调查!” 众人大惊。 倒不是吃惊仲永佑洗花澡,而是……而是身为县处级干部怎能采取这种无赖式的、打击报复的手段?! 可秦铁雁偏偏喜欢,而且乐此不疲。 仲永佑吓得魂飞魄散,嘶声大叫道:“我没有!我没有!哪个群众举报的,我要跟他对质!” 这时孟云峰终于回过味来了,微微一笑道:“不对吧永佑书计,你刚才说群众举报改制招商违规,我没要求对质啊,同志们还得相信组织,相信领导。” “你……” 仲永佑顿时语塞,向来擅长辩论的他竟然无辞以对。 “跟我走!”秦铁雁说着上前拉他手臂。 仲永佑已经嗅出刚才孟云峰被要求接受谈话的危险气息,深知一旦进去了恐怕身不由己,再想出来很难很难,当即一把挣开边掏手机边大声道: “我要向耿书计汇报……” 秦铁雁可不会惯着他,一巴掌将手机拍出十多米开外,一手掏枪一手拿钢铐逼上前道: “你敢拒捕吗?” “你敢……” 仲永佑吓得全身抖若筛糠,居然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一点力气都没了。 蓝京出面打圆场道:“哎哎哎,人家仅仅是嫌疑人,还不是罪犯,别动辄就想开枪击毙啊。” “是啊是啊,开导为主,开导为主。”孟云峰也担心秦铁雁犟起来真出人命,也跑过来劝道。 秦铁雁眼一瞪:“自己走还是铐着走?” “我走,我走……” 仲永佑半个字都不敢多说,服服帖帖爬起来跟在秦铁雁身后走出大厅,上了警车,随后警车呼啸而去。 蓝京目光缓缓扫过噤若寒蝉的纪委工作人员,道:“今天在招投标中心出了点意外,请各位回去如实向姜书计汇报,我希望今后同志们都要约束好自己的行为,不要再出类似意外!你们走吧。” 纪委工作人员都听出县长话中有话且暗含杀气,连连点头后如蒙大赦地离开。 蓝京又一一打量在场工作人员,道:“孟县长辛苦了,同志们受委屈了,不过不要紧,只要我们抱着正确的信念做正确的事情,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改制招商结果虽然暂时冻结,我们发展经济的步伐不会冻结,还将继续昂首挺胸大踏步前进!” 在场诸人都眼含热泪地激动鼓掌,蓝京则拍了拍孟云峰的手臂,两人并肩出门。 “事情闹得有点大,”上车后孟云峰道,“要不我回县府大院后主动向耿书计承认错误,争取和解?” 蓝京笑笑:“为什么和解?以后国企改制再回到原来老路子?必须确保沧海实业中标才算数?” 连续三个问题问得孟云峰心中剧震,良久叹道:“我是无所谓的,就怕影响蓝县长……” “不,我才是无所谓的,”蓝京还是笑,“我有衡芳国企改制成绩放那儿,如果佑宁国企改制搞不起来,市领导会打谁的板子?”他收敛笑容道,“但我不能赌气,也不能坐视一潭死水的局面不管,我从小在佑宁长大的,我要对佑宁的未来负责!” “四家改制的事儿一波三折到现在地步,矛盾愈发尖锐,总得……总得……” 孟云峰斟字酌句道,“我是说能否找到各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蓝京道:“我懂你的意思,但不行的云峰,当我们习惯于退让和妥协,无形中就助长对方的嚣张气焰,好像每次闹了之后都能得到些什么;反之,对方每闹一次就被狠狠教训一次,大闹大打,小闹小打,打得他们痛彻入骨以后就不敢再闹。” “噢,蓝县长是这样想的……”孟云峰若有所悟道。 车子回到县府大院,明显感觉到气氛相当压抑,所有工作人员无论干部还是员工走路都踮着脚尖唯恐踩着蚂蚁似的。 虽说蓝京空降后种种做法颇让耿啸林不高兴,但今天这样东楼西楼公开冲突还是第一次。 偏偏发生在腊月二十五,离春节还剩五天,真是让大家都过不好年哎。 蓝京却浑然没事般把包秋平叫来问: “侯家那段历史公案的材料搜集得怎样?催促郁树耕加快进度,我答应人家大年三十给答复的。” 包秋平暗想火烧眉睫的事儿你不急,那段搁了几十年的公案你着哪门子急,没脾气道: “好的,我马上过去一趟……蓝县长,刚刚庄主任电话通知傍晚到晚上请不要安排其它活动,可能……可能要临时开常委会。” 蓝京皱眉道:“你让庄主任好好学习常委会议事规则,每次会前应该提前多长时间通知!” 包秋平哪敢命令人家常委加强学习,赔笑道:“庄主任也过意不去,再三强调是临时……” “不能每次都打着临时的幌子!” 蓝京说完便回办公室继续披阅文件,没多会儿姬小花提着小心进来汇报工作—— 她也真是不想这会儿触霉头,可县招待所是蓝京当作头等大事**的,不及时汇报又不行。 “中午我陪蒙老板进行了机关食堂的选址,初步计划放在我们西楼后面一排七间的平房里,目前当作仓库堆放着宣传品、杂物、过期档案,清理后一间用作厨房,一间用作储藏室,另外五间重新装修改造为用餐区。蒙老板设想尽量不影响县府大院正常工作,准备从大年三十起安排施工人员进场,争取二月底前完成加固、防漏等结构性改造,三月份着手进行内部装修……” 想到憨厚可爱的蒙小胖居然摇身一变成为“蒙老板”,蓝京不觉心情好了不少忍住笑道: “蒙老板做事风格怎么样?” “很务实也很细心,处处为正府办着想,说明这次真的选对了人!”聪明如姬小花从蓝京预先知道蒙小胖是左撇子便猜到他俩有渊源,中午再旁敲侧击后基本确定原来是中学同学,一个劲地猛夸,“他还建议食堂没必要单独承包,由招待所先负责段时间看看,如果领导们觉得满意就签订长期服务协议,反正挨得近,食材也能统一调度。” 蓝京惊异地说:“蒙小……蒙老板都想到这一层了,可以啊,本来就有几个月的过渡期嘛,你关照他好好干,经营思路灵活点,菜肴翻得快点,服务周到点,以后正府有活动还会继续放那儿,我们也不希望舍近求远。” “蒙老板对招待所改造也有非常棒的规划,打算利用现有资源分为商务区、旅游区、休闲区……” 才说了半句,蓝京打断道:“等等,他怎么知道新东镇开发舍岛旅游计划?你透露的?” 姬小花道:“我没有啊,他说仔细研究过您在全县工作大会的报告,从字里行间分析佑宁会在旅游方面有所突破。” “瞧瞧,瞧瞧!” 蓝京道,“一个长期在外地做生意的老板都懂得研究正府工作报告,但那次参会的领导们回去后有没有研究?有没有传达部署?有没有深入思考?佑宁上下呀,就缺乏蒙老板这种钻研精神和前瞻意识!” “刚刚我还跟包主任商量,是不是以正府办名义发一个关于您那份工作报告的解读文件,一来督促各层各级贯彻实施,二来把有些不便在大会上讲得太透彻的点拨点拨,后续正府办按序时进度进行督查督办,对落后者采取诫勉谈话、通报批评等措施。” 姬小花道。 蓝京叹道:“想法是好的,就怕叫不醒那些装睡的人……” 正说到这里,冷不丁姜渝海怒气冲冲闯进来,嗓门整幢楼都能听到: “蓝县长,快把仲永佑同志放出来!” 第375章 坚决不放 但请注意,姜渝海虽然愤怒到极点,嗓门也大得惊人,却没直呼其名“蓝京”而是“蓝县长”,仲永佑名字后面则特意加了“同志”二字。 有理有节有道,说明姜渝海的怒是做给外人看的,此番气势汹汹上门要人乃有备而来。 姬小花吓得立即起身让座,蓝京却沉着道: “姬主任请坐……姜书计,希望下次到我这边来的时候第一先预约,第二先敲门,第三嗓门无须这么大,影响正府办正常工作。” 此话一说,姬小花站又不是、坐又不是,尴尬万分。 姜渝海呼地冲到办公桌前,双手撑着桌沿俯视蓝京道: “你不必跟我耍那些花样,我只知道县纪委副书计到招投标中心执行公务却被警车押走,警方算不算妨碍公务?” 蓝京淡淡道:“他执行公务吗,要不要我出示他们几个签字画押的字据?官司打到钟纪委我都不怕,姜渝海同志!” “他按耿书计指示负责调查!”姜渝海嗓门又高了起来。 “那你找耿书计!” 蓝京还是淡淡的。 姜渝海指着蓝京道:“我可告诉你,纪委接到的群众举报是确凿的,翻到最后或许酿成贪腐大案,我奉劝蓝县长谨慎为妙!” 蓝京针锋相对道:“你以为警方没证据敢带人么?整个县府大院,我不说在乐逍遥洗过澡的,就说没洗过的到底有多少?大概手指都数得过来吧。” “乐逍遥是经正府相关部门批准的正规**场所,到里面洗澡怎么也犯王法?” “别忘了李高粱等干部为何受处分,是你纪委查出来的吗?” “如果因为仲永佑同志曾在乐逍遥洗过澡就抓起来,那是滥用职权,我会启动调查!” “在调查之前,劝你们纪委全体同志换家浴室,先把自己屁股洗干净!” 见蓝京丝毫不怯场地一句顶一句,姜渝海态度倒没刚开始激烈,道: “我可以发誓我本人从来没有踏入过乐逍遥半步,诚然上次扫黄抓的人员当中有纪委干部,那是个别现象。” “要是仲永佑确定只洗澡没干别的,警方会作出清白结论。”蓝京道。 姜渝海哪敢相信这种虚伪的安慰之辞,因为凭经验,就象干部被**后一样,没原则问题也得整出点别的问题,反正别想清清白白出来——你说绝对没嫖.娼,那有没有按摩过?足疗总有吧?那也算接受异性服.务,还是有问题。 再说了,实际上到目前为止姜渝海也不确定仲永佑到底洗没洗花澡,这才是他真正焦灼万分的根源。 “我并不是不相信警方的专业和公正,”越这么说越表明怀疑态度,姜渝海道,“涉及这类案子通常以现场活捉为主,在公共场合众目睽睽下把纪委干部塞进警车说是协助调查,我感觉很不妥当,我恳请蓝县长出面做做工作尽快放人,要是仲永佑同志确有嫌疑,纪委会展开内部调查。” 蓝京严肃地说:“姜书计的话反映了一个目前存在的结构性难题,那就是谁来监督纪委干部?难道说,纪委干部犯了错误全靠内部调查?” 没料到随便一句话就被蓝京抓住软肋,姜渝海赶紧道: “我们内有督察室,外有监察机关,内外结合同样达到全覆盖无死角效果……” 蓝京反问道:“我们孟县长上有市纪委,下有监察局,为什么必须接受县纪委副书计谈话?姜书计认为市委对县处级的监督没全覆盖无死角?” 姜渝海道:“两者性质不同,调查改制招商问题是耿书计亲自交办,请蓝县长理解。” “问题在于我难以理解!”蓝京道,“无论哪位领导哪位老同志对改制有意见或看法,都不应该干预改制招商活动的正常进行!这种做法极大破坏佑宁营商环境,使得投资者对我们招商引资诚意产生怀疑,杀伤力很大、负面影响非常严重!” 这一点恰恰是姜渝海不能认同的,当即冷笑道:“照蓝县长的说法包庇纵容犯罪反倒有利于经济发展?城市繁荣建立在贪赃枉法、违法乱纪基础上的话,我看注定昙花一现!” “我说过包庇纵容犯罪吗?”蓝京也冷笑道,“仲永佑前脚进去调查,姜书计后脚跑来要人算什么?” 刚刚略有缓和的气氛转眼又剑拔弩张起来,姬小花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却不敢插话。 姜渝海怒气再度爆发:“噢,纪委派仲永佑去调查,警方就抓仲永佑同志,明摆着打击报复,对吧?” “警方说得很清楚根据群众举报,需要我再重复?”蓝京冷静道。 姜渝海指着手表道:“从被押进警车带走到现在已超过一个小时,该说的都说清楚了,除非刑事问题否则交由我们纪委内部处理,行不行?” “请等等……” 蓝京当他的面拨通秦铁雁手机,装模作样道,“秦县长,关于仲永佑涉黄问题调查有没有结束?姜书计跑到我这儿要人呐……嗯……嗯……嗯……好,抓紧进度。” 放下手机,蓝京道,“情况是这样,这次群众举报涉及范围比较广,接受调查人员比较多,按姓氏笔划顺序仲永佑排在第11位,估计要到晚上或明天;另外仲永佑进去后情绪相当激动,也不适宜立即问话,警方可能采取一些让他安静下来的措施……” 听到“措施”二字,姜渝海心头一紧,迫不及待道:“仲永佑同志是纪委正科级干部,有必要区别对待!我要求纪委方面派人到公安局参与调查或旁听,同时请秦县长确保仲永佑同志人身安全!” 蓝京反问道:“纪委能承诺确保每位被**干部的人身安全吗?我觉得这种违反常理的话根本没必要跟秦县长提。” 姜渝海眉头一挑显然动了真怒,冲着姬小花喝道:“姬主任帮我打!用免提,我倒要听听秦县长怎么答复!” 蓝京道:“你觉得姬主任听谁的?这里不是纪委,姜书计!” 见两人对掐得火药味超浓,姬小花连忙道:“姜书计请坐,我给您泡杯茶……” “你先出去,我单独跟蓝县长说两句!” 姜渝海一摆手命令道,姬小花迟疑半下正待挪步,蓝京却道: “姬主任留下,我想我和姜书计谈话内容没有见不得人的秘密!” 此时姬小花恨不得正正反反甩自己几记耳光,干嘛非急在这会儿汇报机关食堂筹建工作啊,撞到枪口上躲都躲不掉。 “多个人也无妨,我是不怕的!” 姜渝海处处被蓝京针对气得老脸泛青,指着他道,“蓝县长,一直以来纪委跟正府合作默契、关系融洽,但这次警方公然寻衅抓走正在执行公务的纪委干部,开了一个很坏的头,引起不必要的矛盾,我再次奉劝蓝县长及时阻止事态恶化,否则,否则将导致灾难性后果!” 蓝京淡然道:“谁在公然寻衅,事实应该很清楚,姜书计特意从东楼跑到西楼就为了强调这句话,我真的非常遗憾。姬主任,送姜书计出去!” 一言不合干脆逐客! “不要送,我自己走!” 姜渝海喝道,“行,你等着!” 蓝京陡地站起身:“站住!我不喜欢被别人威胁,请收回最后三个字!” 姜渝海轻蔑地瞅他一眼:“我说出去的话决不更改!” 说罢雄纠纠大步出门。 等他的脚步声消失,姬小花才小心翼翼道:“蓝县长……蓝县长,我斗胆提个不该提的建议,其实这会儿放仲永佑出来也……也达到教训对方的目的了……” 蓝京摆摆手:“不懂别乱说,你也出去吧。” 姬小花碰了个壁涨红脸出了办公室,目光瞥见边气冲冲回东楼边打电话的姜渝海,突然醒悟过来: 耿啸林若不肯解封四家国企改制招商结果,蓝京就绝对不会放仲永佑出来! 换而言之仲永佑已成为蓝京手里的人质,怎会轻易释放? 但仲永佑被关的时间越长,耿啸林和姜渝海脸上越无光,因为仲永佑是在忠实执行领导指示时被抓的,蓝京明摆着打他俩的脸。 不能不说蓝京这招主动出击干得漂亮,也打在要害上,说明什么? 说明市领导同时派秦铁雁过来就是唯恐佑宁的事不大,有秦铁雁当助手,蓝京先是扬言拆平郭家滩,后把绿野药厂砸为废墟,试想还有什么是这俩家伙不敢做的? 下午四点半。 庄咏诗正式打电话语气温婉地通知蓝京,今晚七点召开临时常委会。她特意咬紧“临时”两个字,担心蓝京拿常委会议事规则发难。 蓝京不假思索道:“建议推迟到七点半!” 庄咏诗一呆:“请问为什么?” “那请问今晚为什么开会?”蓝京道,“你有过解释吗?” 庄咏诗笑了笑:“开会的事是耿书计拍板定的,蓝县长别为难我好不好。” 蓝京道:“我现在拍板定会议时间为七点半,不算为难你吧?” 说罢“啪”地挂断电话。 下午四点五十分,县委办正式发会议通知,今晚七点半召开临时常委会。 县府大院上空乌云滚滚,雷电交加,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西楼这边敏感地注意到耿啸林的两大干将夏铭与印会实乘坐专车先后回来,然后立马匆匆进了东楼。 显然提前谋划今晚常委会的恶战。 第376章 暴风雨袭 提到召开常委会,西楼这边干部员工都心情沉重,着实替作风硬朗强悍的蓝京捏一把汗。 历来常委会才是县城里权力中枢,然而一直以来西楼掌门人即县长总处于弱势地位,远的不说,前任吴穹尽管也果断敢为力主改革,却屡屡受常委会集体决策所压制,很多规划和设想难以实施。 首先耿啸林的左膀右臂夏铭、印会实,那是百分之百每次都坚定地无原则地力挺,每次都义无反顾冲在前面指责、痛斥,令得一干常委十分头疼。 其次耿啸林的铁盟姜渝海也真是异数,作为空降干部又担任纪委书计一职,按市委的想法是来约束或掣肘一把手权力,他倒好跟耿啸林打成一片,在“重大和原则问题上保持一致”,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然后县委办、宣传、统战三个部门常委,前**也是耿啸林的老战友但现任部长焦糖则有些难测,毕竟为个副部长不惜在常委会上发飙令人侧目;庄咏诗不消说都会站在县委书计阵营;铁从军……只管自己吃好玩好万事皆空,根本犯不着跟耿啸林较劲。 剩下便是虞程友、赵怀石、曹阿龙三位老本土系,也是众所周知的墙头草,特别曹阿龙在常委会里向来没什么份量,赵怀石也没正儿八经维护过正府形象,基本都是大势所趋之下举手赞成。 这样的权力格局,任凭前县长吴穹多厉害都折腾不出劲来,很明显对蓝京也不是很友好。 不过作为耿啸林而言频频利用常委会压制的做法也是双刃剑,不可避免伤及自身威信,因此今天下午他先透过庄咏诗放风“有可能”召开常委会,然后姜渝海亲自登门要人。 直至要人未果,耿啸林才不得不拿出最后杀手锏通知开会,没想到又被蓝京挑了半下,故意推迟半小时。 别小看短短半小时,关系到双方“气合”之争。 下次耿啸林再通知开会,庄咏诗就得事先征求蓝京意见,不然他每次都建议推迟咋办? 江山真是这样一点一点打出来的。 傍晚时分县府大院气氛愈发紧张,以前耿啸林与吴穹对峙的时候,经常有人在东楼西楼之间奔走,那都是试图化解矛盾的“和平使者”,往往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在最后关头达成共识从而解除危机。 可今天半个人影都没有。 既与蓝京空降以来硬碰硬的风格有关,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轻易妥协;另一方面吴穹毕竟是土生土长的佑宁本土干部,免不了种种人脉,蓝京却一无所有,老领导老干部老同志在他面前都说不上话。 没劝架更麻烦啊。 夜幕快要降临之际焦糖突然打来电话,冷冷道: “你总是莽撞,总是制造麻烦!这回在逼常委站队吗?” 蓝京叹道:“幸好常委会里有你这位盟友,不然哪敢随便开战?” “呸!” 焦糖怒道,“少在这儿拉帮结派,谁跟你盟友?” 蓝京道:“你要这个态度咱俩得翻翻旧账,莽撞、制造麻烦,别人都能这么说我唯独你不行,为何?绿野药厂线索是你提供的,项社长唆使的,噢,我和秦铁雁傻乎乎冲锋在前替你俩达成心愿,半句感谢的话都没有还挨骂?” “难道不是你跟莫小米的共同心愿吗?”焦糖也不含糊。 “呃……我的意思是当正义遭遇邪恶时,你应该毫不犹豫站在正确的立场,”蓝京道,“四家亏损国企的情况想必你大致清楚,都糟成什么样子了,还在下意识排斥私企,但为什么又允许利益集团趁虚而入榨取最后剩余价值呢?地地道道‘嘴上高喊主义肚里盘算生意’!” “不管如何,随便抓人就是不对!”焦糖道,“纪委有调查权,秦铁雁凭啥硬来?分明滥用公权力!” 蓝京深深叹息:“你的思路被人家带偏了,明明是姜渝海滥用公权力在先,我不过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不错我承认纪委调查权,是这样公开叫停招商结果寒了投资者的心吗?他们就想公然给我颜色!” 焦糖道:“事情明明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你却选择最糟糕的应对方式。” “你以为我年轻所以最大的优势是时间?” 蓝京道,“不是这样的焦糖,在佑宁时间反而是我的敌人,因为它会逐渐磨平我的锐利、我的雄心、我的战斗力!上任前三个月,不管我犯什么错误市领导都会包容,毕竟新来的不熟悉情况;那帮人也不敢做出特别过分的举动,不然被理解为欺负新来的,我若不利用难得的容错期腾挪出施正空间,等到下半年只有干瞪眼了,焦糖!” 听了这番肺腑之言,焦糖沉默半晌道:“总之今晚悠着点儿,别太过分。”说完便挂断电话。 蓝京无声地叹了口气,打开电脑里高尔基《海燕》的音频文件,音箱里传出雄浑有力的朗诵: “狂风吼叫,雷声轰响! 一堆堆乌云像青色的火焰在无底的大海上燃烧,大海抓住闪电的箭光,把它们熄灭在自己的深渊里,这些闪电的影子活像一条条火蛇在大海里蜿蜒游动,一晃就消失了。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 这是勇敢的海燕,在怒吼的大海上,在闪电中间,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 听到这里蓝京禁不住齐声朗诵道: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晚上七点二十九分。 蓝京在瞿千帆的陪同下步入东楼小会议室,此时除耿啸林外常委们都到齐了,姜渝海阴沉着脸坐在座位上不言不语;焦糖利用空档审阅报刊样版;虞程友跟铁从军兴致勃勃讨论钓鱼心得。 庄咏诗抬腕看表,照例过去请耿啸林过来,当她走到门口时蓝京声音不高却每个人都能听到: “请庄主任下次提前两分钟请耿书计,而不是等人到齐了再请,耿书计时间宝贵,我们的时间也不是白捡的。” 庄咏诗情知蓝京这会儿在故意找碴,没敢答应便低头出门;夏铭与印会实对视一眼也没吱声,小会议室很怪异地陷入寂静。 隔了会儿耿啸林倒背双手缓缓进来,目光一扫,等庄咏诗关好门落座后道: “现在开会。同志们,今晚应部分常委和我县部分老领导、老同志要求召开临时常委会,主题是讨论如何加强党委在国企改制过程中的领导地位和核心作用!在讨论前,我要先纠正两个错误观点,第一有同志认为党委不管国企破产倒闭,却要管改制,是不是变相鼓励破产倒闭?我说不是。党要管党,从严治党,但党不插手生产经营,不过问盈利亏损,党管什么?管廉洁自律,管作风建设,管按章办事,全面提高党纪党规的执行力约束力。第二还有同志认为国企改制为私企后党委管不着了,是不是应该适当放放手?我说不是。私营企业作为国家经济发展重要组成部分,更需要加强党的领导,充分发挥党委在组织、思想、体制等方面优势,强化干部员工实践理论和业务素质,全面推进私营企业快速稳定发展。好,我先提示到这里,下面请同志们畅所欲言。” 畅什么所?欲什么言? 常委们都露出茫然失措的目光,这时姜渝海干咳一声道: “我想抛砖引玉先讲两句,嗯,今天下午招投标中心发生了一些意外,具体情况想必同志们都听说,我就不再赘言……” 他一开口常委们都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对的,耿啸林召开临时常委会就为了解决下午的冲突,肯定要由苦主出面控诉。 谁知焦糖冷不丁道:“发生了什么意外,我没听说啊,请姜渝海同志介绍介绍?” “呃……” 姜渝海险些被噎住,要知道这会儿讲究一气呵成,被焦糖一打岔,节奏就乱套了。 但焦糖的神情真象没听说过,要求也合情合理,他不得不深呼吸两下,道: “那我简明扼要介绍吧,先声明啊,若哪位同志对讲述内容有异议,请等我说完!” 蓦地蓝京猛地站起身,所有常委都大吃一惊,暗想人家还没说呢就准备吵架了? 姜渝海惊慌之下向后一仰,正准备发问,却见蓝京走到后面开了会儿窗户又关上,重回座位道: “烟味太呛,透透新鲜空气嗬。” 在座虞程友、夏铭、铁从军等常委都是老烟枪,听了都有些讪讪的,赶紧将没抽完的摁在烟灰缸里。 姜渝海两度发言被打断,内心有些恼怒,又重重干咳两下道: “今天下午县纪委接到群众举报,反映正在举行的国企改制招商活动程序瑕疵,同时存在串标、托标、围标以及个别工作人员收取好处等违规问题,我立即向耿书计做了汇报,决定派副书计仲永佑同志带人到县招投标中心中止活动,暂停公布改制招商结果,等调查结果出来后向社会公开说明。就在仲永佑同志执行公务的时候,副县长秦铁雁同志突然出现,以群众举报为由强行带走仲永佑同志,其他纪委同志只能放弃执行任务回来向我汇报。所以我觉得今晚开这个会非常及时,有必要在县领导层规范一些事,统一一下思想,特别个别领导要注意自己自己的言行,不要动辄滥用公权力!” 第377章 左右平衡 姜渝海说完这段想换口气继续,不料蓝京稳稳踩在他尾音上,道: “渝海同志关于下午招投标中心情况介绍,焦糖同志听清楚了吧?我想就其中四点谬误进行说明!” “谬误……” 姜渝海阴沉着脸要发作,蓝京冷冷道:“渝海同志做介绍时我没打断,也请尊重我的发言行不行?你这种动辄双标的做法,我很怀疑过去纪委工作怎么开展!” 姜渝海听了按捺不住又要发作,被旁边庄咏诗按住,轻轻道:“渝海待会儿说。” 蓝京道:“我为什么说双标?先请瞿秘书给每位常委同志发一份复印件,我提醒记录同志,这份复印件要作为附件放到会议记录后面,过阵子我要检查的……同志们都看到了,这是仲永佑承认未带任何书面证明的说明,上面有包括他在内所有纪委同志的签字画押!” “被你逼的!”姜渝海的声音不高也不低。 蓝京恍若未闻,续道:“一位纪委副书计逆程序去调查改制招商活动程序瑕疵,同志们不觉可笑吗?当然我知道他不敢撒谎,肯定受耿书计指示;但国企改制招商活动也得到耿书计认可了,而且有县长办公会会议纪要,试问哪个程序有瑕疵?这是我说的渝海同志第一个谬误!第二秦铁雁同志没有强行带走仲永佑,在场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到仲永佑主动跟在后面离开大厅,嗯,的确被警车带走,毕竟要去接受涉黄调查嘛,又不是表彰纪委先进人物……” 姜渝海冲他怒目而视。 蓝京接着道:“第三关于滥用公权力,到底谁在滥用公权力?按渝海同志理解,纪委可以根据群众举报进行调查,但公安不可以;纪委可以根据群众举报扣留正府副县长云峰同志问话,公安根据群众举报调查仲永佑就一蹦三尺高,试问,是不是向纪委举报的群众比向公安举报的群众地位高一等?” “纪委接的举报关系到四家国企改制招商能否合规合法进行,涉及金额大,如果情况属实性质严重,不夸张说很可能是大案要案!” 姜源海杀气腾腾道,“我作为纪委书计既然直接向耿书计汇报,必定有很充分的证据,但秦铁雁搞什么玩意儿?涉黄,这点小儿科的东西明摆着打击报复,干扰阻挠纪委干部执行公务……” 蓝京反唇相讥:“拜托源海同志看看签字画押,他本人都承认违反程序,你还好意思继续说执行公务!同志们,如果白纸黑字放到面前都拒不承认,那么今晚临时常委会别开了!” 说罢重重合上笔记本,重重拍上茶杯盖,似准备收拾东西走人。 “二位同志冷静,冷静,都为了工作没必要红脸。” 庄咏诗赶紧出面打圆场。 耿啸林见蓝京真的要走,终于开口道:“蓝京同志,听我讲两句……关于四家亏损国企改制,蓝京同志跟我商量过,我是认可的,这个我认账;关于纪委派人去招投标中心中止改制招商,源海同志事先向我请示过,我也认账。不过两件事并不矛盾,问题出在具体执行层面,蓝京同志、云峰同志没法约束参与招商的私营老板;源海同志也没想到仲永佑执行公务不事先准备证明材料,另外工作方法方式都有待商榷……” 各打五十大板,让蓝京和姜源海都有台阶可下,却把仲永佑当作替罪羊!所以嗬,神仙打架打输了还是神仙,小鬼遭殃那可真的万劫不复。 耿啸林安抚冲突双方后续道:“今晚不要纠缠于操作层面的种种问题,那个遵循谁主管谁负责原则,同志们要提高正治站位,从务虚的、全局的、前瞻的视野来考虑如何确立党委对国企改制领导地位,唔,包括改制招商流程,改制后继续成立党小组保持正常党员活动等等,都要囊括在内。” 好厉害的招数,把国企改制上升到加强党的领导层面! 夏铭无缝衔接上去,道:“我建议在常委会下面设立国企改制领导小组,直接统筹、管理、监督国企业改制相关事宜,研究讨论工作中的难点、堵点、痛点,实施对国企改制的全流程管控。” “国企改制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办公室设在县委办,”印会实道,“为加强党的领导,发挥好党组织在国企改革发展中的领导核心和正治核心作用,我提议耿书计亲自担任领导小组组长。” “赞成!” 姜渝海随即响应,“这样有利于党.务工作的顺利开展,特别要把纪检监察放到首要位置来抓!” 转眼间稳稳的三票。 耿啸林为何每次都在常委会立于不败之地,关键就是左膀右臂再加铁杆盟友,连同他自己就有了四票,剩下随便看看、瞧瞧、瞪瞪眼睛,再拿两票便过半数。 这是耿啸林聪明之处,即从不谋求绝对掌控常委会,那样容易引起市委警觉继而进行大洗牌;他让吴穹等对手总感觉有那么一点点取胜希望,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表面来看也是,三票似乎并不算压倒压倒优势,接下来多争取几位不就形成抗衡之势吗? 如果那样想正好踏入耿啸林的陷阱,因为那盘散沙从来不具备硬杠的条件。 接下来小会议室出现短暂的沉寂,一方面虞程友、赵怀石等本土系常委并不急于表态,另一方面常委们也在观察蓝京的反应,面对耿啸林刚柔相济的高招是乖乖就范,还是一如既往地公然对抗。 并非所有常委都跟庄咏诗想法一致,竭力维持常委会团结和谐,某种意义来说当书计与县长闹矛盾时,第三方势力尽管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把握好分寸和力度的话也能从中捞取不少好处。 此时的焦点人物蓝京却平静如昔,目光所及轻轻掠过坐在后排记录的瞿千帆,瞿千帆会意手指一按,一条事先准备好的短信发了出去。 今晚的常委会,蓝京岂会不作未雨绸缪的部署?双方都在预判彼此有可能出的招数,继而提前做好反击准备。 “同志们都不发表意见吗?我来说两句……” 蓝京道,“首先我完全赞同耿书计关于加强党委在国企改制过程中的领导地位和核心作用的议题,也同意设立国企改制领导小组全流程管控国企改制,党要管党、从严治党,根本目的是保持党同人民群众、企业的血肉联系,把人民利益放在心中最高位置,始终坚守‘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宗旨意识,解决好‘从哪里来、为什么人、靠什么人’的问题,指导党员干部胸怀强烈的爱民、忧民、为民、惠民之心,心里始终装着父老乡亲!” 耿啸林道:“加强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最本质特征,也是中国特色**制度最大优势,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 虞程友等常委都作颌首、思考状,心里却失望不已,暗想蓝京这小子分明是欺软怕硬的主儿,耿啸林稍稍发点力都撑不住了?真没用! 蓝京续道:“但我不同意渝海同志‘要把纪检监察放到首要位置来抓’的说法!国企本身都有党组织,难道此前一直没把纪检监察放到首要位置吗?同志们,之前历史烂账我不管,就下灶轧花厂等四家亏损国企而言,生产经营搞得一塌糊涂,内部管理一片混乱,被我突击上门实地盘点还闹出那么大笑话,纪检监察发挥了什么作用?国企机制下纪检监察尚且形同虚设,试问私企模式下怎么放到首要位置?渝海同志到底在骗常委同志们,还是在骗自己?” 他轻巧地晃过耿啸林,矛头直指老对手姜渝海。 姜渝海被他连讽带刺脸色酱紫,厉声道:“耿书计已要求今晚不纠缠操作层面工作,重点是全局、前瞻,请蓝京同志回归正题!” “我就在谈正题!” 蓝京正色道,“我已说过同意常委会设立国企改制领导小组,不过这当中有个工作移交的问题必须交待清楚,这一点,我觉得常委同志们都不会反对……” 工作移交? 常委们狐疑地相互打量,都不敢贸然接碴防止缠到身上,关键时刻又是庄咏诗出面,微笑道: “请蓝京同志解释一下工作移交的含意吧,同志们……可能此前没接触过改制事务,不太了解涉及到的专用名词。” 蓝京道:“下灶轧花厂等四家亏损国企从被迫停产到组织清算,每笔账每个资产都做了核查登记,有据可查;之后由云峰同志牵头的国企改制小组接手,又在此基础上作了资产评估等,现在县常委会层面成立领导小组,那么云峰同志必须对经手工作进行全面审计,然后正式移交给领导小组,此后四家亏损国企发生的任何问题都与云峰同志改制小组无关,这叫铁路警察各管一段,我的表达没问题吧?” 空气顿时凝固。 在场常委们都很清楚蓝京所说的全面审计是假,翻旧账是真,此前已达成默契暗中压下的下灶轧花厂李厂长与沧海实业勾结等事件,大概率要翻出来大张旗鼓调查。 从而又呼应刚才蓝京当众质问姜渝海“纪检监察形同虚设”,因为挖的案子越大,越打脸县纪委。 第378章 要翻旧账 耿啸林表情也凝固了。 不错,关于李厂长在内四家国企侵吞国有资产等问题早在事发第二天上午,耿啸林就以取消临时常委会为代价,并在随后单独沟通过程中让出种种让步,成功说服蓝京同意淡化处理,将事件定性为个别企业领导利欲熏心吃里爬外,且小偷小摸的程度。 然而蓝京为何突然变脸,又把此事翻出来说? 很简单当时耿啸林让步的条件里面就包括同意四家国企改制,今天先是派纪委工作组到现场叫停,后是拿到常委会讨论如何加强党的领导,在蓝京看来你悔约在先,那我也不客气! 耿啸林认为的却是,我同意国企改制,但不应该这样改法,你没就具体方案征求我的意见,所以才强调加强党的领导。 换而言之只要国企改制置于我的统一领导之下,相关工作还是可以正常开展的。 姜还是老的辣,姜渝海立即看出矛盾所在,沉声道:“我觉得没必要把问题复杂化,目前纪委准备介入调查改制招商程序瑕疵和串标等违规行为,等到结论出来提交领导小组讨论,后续工作可以照常进行。” 夏铭也反应过来,附合道:“渝海同志说得不错,领导小组尊重前期云峰牵头的改制小组所做的工作,以清算数据为基准,不翻旧账。” 蓝京暗想你一而再再而三跳出来跟老子唱对台戏,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遂冷然道: “不翻旧账这种说法按法律概念是不成立的,除非超过追溯期!另外谈到旧账,我正好有笔旧账要跟夏铭同志算一算……” 此言一出夏铭、印会实心里都“格噔”一声,暗叫糟糕! “陈庄镇渔船柴油补贴账实不符,渔民存折上实收金额与县财正下拨清单对不上,这事儿是我到村里现场发现的!” 蓝京道,“经正府办督查,陈庄镇拿的处理意见是镇财正所长严重警告处分、经办人员留用察看;曲塘村委会全体村干部被罢免,重新选举并改组……这能算彻查到底、严肃追责吗同志们?凭小小财正所长、区区村干部,敢鲸吞高达数百万之多柴油补贴?那些钱究竟贪污到哪里去了,哪些干部参与私分的?” 夏铭赶紧道:“关于陈庄镇渔船柴油补贴账实不符处理情况,我已向耿书计、渝海同志做了专题汇报,也有材料上报给蓝京同志,第一确实只有曲塘村存在账实不符现象;第二确实只是财正所、村委会等正策执行不到位,统计分类和计算错误,事后我们积极自查自纠,连同粮食直补开展回头看以做到应发尽发、应退尽退,确保账实相符。” “去年退补到位了,前年呢,继续向前倒查呢?我要翻的就是这个旧账!” 蓝京沉着脸道,“关系到人民群众切身利益的旧账,必须得翻,要让揣进口袋的、吃进肚子里的,都给我统统吐出来!这项工作大概纪委没空查了,渝海同志主要精力放在改制招商方面,回头我安排监察、审计、财正联合起来查,向前追溯哪怕五年十年,我不怕佑宁县被查得天翻地覆!” “五年十年”,明明白白指向主正的耿啸林,蓝京这是公开叫板。 夏铭脸色灰暗得象蒙了一层灰,道:“蓝京同志非要查,陈庄镇保证做好配合工作……我想声明的是,渔船柴油补贴以及粮食直补面广量大,而乡镇人员素质参差不齐且人手有限,差错……差错在所难免……” “我看还是纪委牵头调查吧?” 耿啸林道,“实在忙不过来可以抽调嘛,渝海同志觉得呢?” 姜渝海正待答应冷不丁手机响了——县常委会对会议期间全程关机没有硬性规定,通常来说也不会有人明知开常委会还打电话干扰,除非发生特别重要的事情。 下意识按下接听键,却听里面有人哭泣道: “姜书计赶紧帮我想办法啊,老宋被警察抓走了……” 老宋即县纪委排名第三的副书计,打电话的是他老婆,在县工会工作。 姜渝海顿时腾身而起,喝道:“怎么回事儿?抓的理由是什么?” 老宋老婆哭啼啼道:“说是有嫖.娼行为,还说被仲永佑咬出来的……姜书计,我家老宋可是大院里都知道的老实人,顶多喝了酒却不过好意去洗把澡,不可能嫖.娼啊姜书计……” “好的,我来想办法……” 姜渝海目光所及一干如泥塑木雕却将电话内容听得清清楚楚的众常委,脑子反而清醒过来,念如电转后匆匆挂断电话坐下道,“不好意思,我……纪委将按耿书计指示对各乡镇渔船柴油补贴、粮食直补等发放情况进行回头看,发现问题向前追溯,彻查到底。” 蓝京要求无条件向前追溯五至十年,被姜渝海偷换概念为“发现问题向前追溯”,而且不明确时间,其心机和反应可见一斑。 “渝海同志,佑宁涉及财正补贴资金好几个亿,十多个乡镇全面铺开检查忙得过来吗?” 赵怀石是农业条线出身,又分管财正工作,深知这项工作并非姜渝海轻飘飘一句话的事,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姜渝海等的就是下台阶的梯子,当即接口道:“此项工作将从节后上班起启动,节前,纪委集中力量把群众反映的改制招商问题查清楚,出结论,这样两项工作前后衔接起来,没有冲突。” “噢——” 虞程友等常委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里却冷笑秦铁雁以扫黄名义继续抓捕县纪委领导干部真让姜渝海吓坏了,确实如老宋老婆所说,相当多的干部很可能并没有嫖,但按摩、推拿、足疗等肯定免不了,正常来说根本没事,但眼下落到秦铁雁手里说你有事就有事,没得商量! 也就意味着,如果县纪委老拖着调查改制招商存在问题,秦铁雁那边非但不会释放仲永佑,还会有更多纪委干部受到牵连。 所以姜渝海终于服软了,承诺节前出结论,须知今天已经腊月二十五,除夕按惯例不上班——其实腊月二十九县府大院就基本只剩值班人员了,短短三天调查个鬼啊! 耿啸林也被蓝京左一下翻旧账要查四家国企侵吞国有资产,右一下翻旧账追溯财正补贴账实不符,弄得有点头昏脑胀,定定神道: “唔,那个算题外话,会议记录可记可不记,还是回归主题吧,关于成立改制领导小组,蓝京同志还有什么想法?” 蓝京道:“刚刚我已说过赞成常委会层面设立改制领导小组,加强党的领导毫不动摇!领导小组下面要设办公室负责具体事务,关于这一点我有个想法,是不是分别成立一个党建指导办公室,设在县委办;一个改制指导办公室,设在正府办……” “党建指导办公室……”耿啸林一下子愣住,老辣精明的他竟然想不出反对之辞。 “党要管党,党建办主要负责党组织的运作和日常工作,抓思想教育,抓法律、道德建设,抓干部员工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以及企业发展观,”蓝京道,“业务方面还由云峰同志为主导的改制指导办公室负责,这样既解决我刚才提到的倒查追溯问题,又能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同志们觉得呢?” 听起来没毛病,浑然天成。 不过再细细一想,耿啸林所提的加强党委在国企改制过程中的领导地位和核心作用议题等于没说,党建指导办公室也等于花架子,说白了仍是孟云峰实际负责国企改制工作,只不过从原先正府体系下的改制小组升格为常委会层面下的领导小组办公室。 “我赞成!” 焦糖道,“我们宣传部底下也有党建办,工作量非常大,现在正好把国企党建部分划分到县委办,减轻宣传部压力。” “还没定呢焦糖同志,”庄咏诗一听县委办平白无故增加国企党建工作不乐意了,“这不常委会正在讨论吗?” 虞程友貌似公允地说:“如果宣传部已有党建办,县委办这边就没必要重复设置,现在到处讲究精简,我们不能逆流而行。” 夏铭噎了一下,轻瞟蓝京没敢多说。领导小组及办公室设在县委办的目的是有利于耿啸林直接过问,而今蓝京先创造性提出成立两个办公室,焦糖唯恐事不大般要移交国企党建工作,虞程友却暗示两个党建办合并,似乎,似乎离初衷越来越远。 其他常委都作沉思状,不敢乱说。 耿啸林想达到什么目的、蓝京如何狙击,形势一目了然,偏偏中间又夹了个不好惹的焦糖,无论说什么都容易得罪人,索性万言不如一默。 僵持足有半分钟,铁从军不耐烦道: “设不设,怎么个设法,举手表决吧,省得绕来绕去忒麻烦!” 耿啸林一惊,不悦地摆摆手道: “讨论工作不能嫌麻烦,把问题正正反反说透了才会避免矛盾的产生,从军同志!加强党委在国企改制过程中的领导地位和核心作用,意义重大,作用非凡,全面从严治党永远在路上,管党治党的螺栓一定是越拧越紧,成立领导小组势在必行!不过具体怎么设置,职能、任务、责任如何分配和界定,我想还需要花时间去研究分析,直至拿出同志们都满意的方案……” 第379章 无法推脱 耿啸林曲曲折折、云山雾罩地讲了半个小时后宣布散会,瞿千帆毕竟刚跟在后面做秘书没多久,闷头跟在蓝京回到西楼办公室忍不住问道: “蓝县长,今晚常委会议题直到最后也没出来正式结论,我……我没记错吧?” 蓝京接过会议记录快速浏览,道:“没错,哎,千帆的字功底真深,这么快速度还保持相当水准。” 瞿千帆笑道:“不不不,蓝县长,我的意思是耿书计刚开始很明确要插手,不,加强党的领导,怎么到后来连成立领导小组都得花时间研究分析呢?” 蓝京若有所思瞟瞟秘书,舒展一下身体站到窗前道:“你在暗示耿书计输了,我赢了,对不对?其实不能这么简单地判断问题,因为今晚的会议双方都很仓促,有些细节预估得不是太到位,所以辩论激烈但水准不够……纪委那边虽然迫于压力作了让步,但领导小组的紧箍咒还在脑袋上,以后随时有可能念得你头痛欲裂。” “哦……” 瞿千帆道,“我的理解是起码确保发绣、轧花这批亏损国企的改制招商过关,以后再有国企改制还将面临新一轮博弈。” “问题就出在发绣,”蓝京摇摇头叹息道,“我要求大力清理艺术品市场、严厉打击地下作坊后,所有人都看得出发绣厂的春天来了,当作香饽饽一窝蜂地打破头争抢,咦,他们早干什么去了?作为监管者不去规范市场,引导有序竞争,企业怎么发展得起来?” “因为私心杂念,人人都想从中捞取好处,却不愿意做得罪既得利益者的事。”瞿千帆道。 “是哎……” 蓝京叹息着才说了两个字,曹阿龙很意外地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蓝县长……占用会儿蓝县长宝贵时间行不行?” 一点组织部长的霸气都没有! 无须吩咐瞿千帆知趣地离开办公室,曹阿龙有些拘谨地走到蓝京身侧,讷讷似不知如何开口。 蓝京微笑道:“我猜曹部长并不情愿,而是实在推脱不了,过来找我商量纪委宋书计的事,对吧?” 曹阿龙如释重负:“姜书计说下午刚刚跟你吵过,不……不太好意思再来……今晚纪委宋书计突然被警方以涉黄名义带到局里调查,连同下午仲书计已经两位纪委副书计……耿书计意思是如果涉及嫖.娼等性.交易必须严肃处理,但如果仅仅洗洗澡按摩足疗等等就没必要上纲上线,让老百姓觉得县府大院干部成天不干正事似的,影响……影响比较恶劣……另外庄主任也说她爱人觉得乐逍遥环境不错,每次回来就喜欢约朋友一块儿去,怎么说呢?不能一棍子打死吧……” 一口气说了三位常委,可见秦铁雁连抓两位县纪委副书计令得姜渝海暴跳如雷,却又不敢冲着蓝京发作,故而前脚刚散会后脚就抬出这么多常委“联保”。 “是吗?我来问问……” 蓝京故作惊讶地拨通秦铁雁手机,装模作样问了大致情况后一字不漏转达曹阿龙的话,再倾听一番挂掉电话,道,“情况是这样,曹部长,宋书计是被仲永佑咬出来的,经过调查实际上问题不大,估计履行完相关手续就安排车辆送他回家。” “仲书计呢?”曹阿龙紧张地问。 蓝京没直接回答,而是笑道:“正府办率先规范机关、事业单位人员借用抽调程序后,组织部在这方面管理是不是轻松多了?” 何止轻松,而且有了更多话语权! 曹阿龙悟出蓝京隐含的意思,诚恳地说:“主要蓝县长带了好头,我得真挚感谢您!” “万事开头难,有正府办冲在前面组织部工作也就好做多了,但这个过程中也难免磕磕碰碰不配合的情况吧?” “有些领导思想转不过弯,觉得又不是正式调动组织部门管得太宽,慢慢理顺关系吧。” 蓝京微微一笑:“当初那些领导打电话跟你嘻嘻哈哈协商时可不是这种态度吧,所以啊曹部长,有些原则必须牢牢抓在手里,不能轻易放松,放了之后人家随即变脸你也没辙对不对?” 曹阿龙虽然软弱窝囊却也不是呆子,真呆做不到组织部长,霎时便听明白蓝京的潜台词: 纪委宋书计可以放,卖常委们一个面子;仲永佑不能放,要等纪委出改制招商调查结论! 姜渝海在常委会上承诺春节前有结论,那么仲永佑有希望回家过年;没结论或结论有问题,不好意思仲永佑会咬出更多纪委干部…… 蓝京式的强硬与现实,不拖泥带水,没有不好意思或却不过脸面的说法,曹阿龙觉得自己往往输在这方面。 回到县纪委办公区域一说,姜渝海阴沉着脸半晌没吱声。 常委会上当众承诺春节前出结论,姜渝海玩了点小花招,后面最理直气壮的理由就是时间紧张,实在来不及。 一拖,起码到正月半以后,届时围绕改制招商问题还能继续搞事情,反正要让蓝京寝食难安。 然而蓝京紧紧扣着仲永佑不放,倒变成姜渝海寝食难安了,倘若改制招商结论迟迟不出炉,恐怕要面临更多纪委干部不能在家过年的问题! 真是愈对抗形势愈紧张,时至现在姜渝海终于有点后悔总是冲锋在前跟蓝京较量了。 当晚十一点多钟才回宿舍,进门后拨通焦糖手机,道:“谢谢。” “有啥谢的?”焦糖道,“明明姓姜的太过分,一个劲地往姓耿的身上挨,还夏铭、印会实那俩个,实在厚颜无耻。” “你负责传媒消息灵通,帮我打听打听这家伙跟沧海实业有没有关系,怎么跳得比谁都高呢?”蓝京纳闷道。 焦糖道:“不要往那个方向考虑,纯属浪费时间!此前我已了解过,市纪委对佑宁纪检工作并不满意,查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每年正科以上干部违规问题寥寥无几,可就鉴于他自身保持清正廉洁形象,一时半会儿不太好说太多,等任期满了再作调整。” “那真奇怪……” 蓝京道,“宣传系统市区县会议活动多,有机会帮我多问问,特别他老家前进县那边,肯定总有些关联的。” 焦糖懒洋洋打了个呵欠:“睡了,88。” “哎别挂,上次兜风之约没成行,春节期间如何?” “我后天就回省城,初六过来值班,”她道,“节日期间在家陪爸妈,没工夫兜风。” “再说,再说,”蓝京笑道,“或许我去省城呢?” 她没再回应,“啪”地挂掉电话。 腊月二十八下午。 县纪委那边派了位办公室副主任送来关于针对群众举报改制招商存在问题的调查报告,洋洋洒洒写了九页纸,蓝京接过来直接翻到倒数第二页,只见结论部分写着“调查未发现……不能确定……无法核实……与举报内容有出入……”等等模棱两可含糊其辞的字眼,要说结论,也不能说结论;要说没结论,报告上赫然有“结论”二字。 这就叫:明明不是结论,我非说就是结论;以后出了问题追查结论,我的结论没结论。 蓝京笑了笑,朝站在桌前等指示的包秋平道:“出这样子报告也真是难为纪委了,就这样吧,你复印一份给孟县长然后对外发布上次冻结的改制招商结果,通知中标公司节后着手启动恢复生产经营事宜。” “嗯,”包秋平道,“郑主任还坐在我办公室等消息……想请蓝县长打声招呼,放仲书计回家过年,他说不然姜书计都没心情离佑宁,按理外地领导今天下午就能放假了。” 蓝京却很诧异地说:“那个应该直接联系秦县长吧?我怎么可以干预警方执法调查?” 包秋平噎了一下,连连点头道:“对,对,郑主任找错人了,我回去让他去公安局。” “我提个建议啊,”蓝京道,“郑主任一个副股级根本见不着秦县长,这事儿最好请姜书计给秦县长打电话,然后再由具体经办同志沟通,你说呢?” 包秋平暗想你是把姜渝海那张老脸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啊,却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蓝县长说得太对了,我们事先都没考虑到这些细节,我如实转达,如实转达……” “打发走郑主任,你再过来一下。”蓝京淡淡道。 这句话让包秋平忐忑了好半天。 蓝京空降一个多月以来,对包秋平、姬小花还是比较倚重的,工作安排、权力分配、信任程度基本做到不偏不倚,不存在厚此薄彼现象。 可包秋平心里却有点不自在,自己是主持工作的一把手啊,为何跟二把手平起平坐? 而且姬小花挑起拍卖县招待所、改造机关食堂的重活儿,三天两头露个脸做个汇报,每次蓝京都表示很满意——众所周知他工作要求高,要想得到他满意评价都难,何况还是很满意。 相反包秋平这头与县委办对接环节屡屡让蓝京有些不高兴,多次强调“不要太被动”、“要拿出积极姿态”等等,言下之意对正府办事事屈从于县委办颇为不满。 包秋平也有苦难言,毕竟庄咏诗是县委常委,稳稳压自己一头,不听又能咋办呢? 两方面一结合,包秋平心里有些沉甸甸的。 第380章 勒令完成 心头不能不沉啊。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体现在体制内其它单位部门都不算明显,但县府两办却从来都绕不过去。 因为对县长而言,正府办是施正方向和意志贯彻的抓手,正府办主任不能很好的领会揣摩领导意图并强力推动实施,那么执行力就得不到保障。 所以新县委书计上任后换县委办主任、县长上任后换正府办主任,几乎已成了官场惯例,有时不代表换的肯定比原来的好,但换本身也是一种正治姿态,表明革旧立新的态度。 年初常委会研究通过的那批人事调整,只解决了去年吴穹突然被免职遗留下来的问题,真正蓝京主导经济大发展模式之下,到底想重用哪些干部、摒弃哪些干部,恐怕要等节后两.会召开后大概三月份才见分晓。 虽说蓝京拿出的名单未必能过耿啸林那一关,县直部门尤其财正、发改、国资、教育、广电等向来是各方争取的焦点,但县长要换正府办主任,没哪个常委敢说半句废话。 要是包秋平年轻五岁,肯定主动要求到业务部门或大乡镇主持工作,省得在县领导眼皮底下受气;要是包秋平年长五岁,索性挑个比如人.大比如正协等安逸边缘的地方提前养老。 偏偏包秋平正好卡在四十六周岁这样处境尴尬的年龄,好好争取一下提拔副处不是问题,但若得不到县领导强力推荐就前景堪忧,正府办主任位子向来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但他琢磨的问题姬小花也在琢磨,谁能符合县长心目中正府办主任理想标准呢? 要是向前推半年,包秋平恐怕真的没希望。 平心而论前任县长吴穹什么都好,工作有干劲有拼劲也有魄力,上任后确实雷厉风行、动真碰硬地主导改革,确实一心为佑宁老百姓着想,唯一毛病就是有点好.色。 这毛病早从在基层当副镇长就有所风传,经常跟各村妇女主任“打成一片”,与镇里各所稍有姿色的女办事员也眉来眼去,至于借口进城开会、跑手续实际上躲哪个小旅馆“办事”,已经不是一两个人反映。 不过吴穹运气好始终没被抓现行,县领导在权衡工作能力和生活作风之间还是倾向前者,总不能以“听说”而否定一位优秀干部吧?故而吴穹每每总能在争议当中得到提拔。 当上县长之后,吴穹**病半点没改反而更加旺盛,哪怕再忙也要抽空解决个人问题,首先就盯上了正府办的姬小花。 兔子为什么不吃窝边草?窝边的草都不吃,还能到别处吃吗? 吴穹也深知姬小花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少妇坐到正府办常务副主任,肯定有相当背景,并不亚于县府大院公认深不可测的庄咏诗,但难啃的骨头才好吃嘛,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女人有啥意思? 在那段时间吴穹明显表现出对姬小花的兴趣,可想而知包秋平有多煎熬,倘若吴穹一旦得手,姬小花转正妥妥的。 到底有没有得手,姬小花愿意还是不愿意,外人无从得知,但事情坏就坏在吴穹多管齐下而且泡了不该泡的人—— 他担任常务副县长时的秘书的老婆! 其实吴穹对那位秘书还不错,在那期间就安排秘书到乡镇挂职锻炼,半年后便提拔副镇长,相当于副股级直接升副科职,相当给力。当然有人怀疑吴穹当时就看中秘书老婆颇有姿色,特意把老公打发到乡镇以便于两人幽会。 那位秘书也不含糊,好几次晚上悄悄从乡镇回来直到小区门口才打电话说“我马上到”,没多久便看到匆匆开着车子出门的吴穹。之后他来到县长办公室直截了当要调回县城当副局长,吴穹心中有数对方心中有数,但还是强调“做人要知足”委婉拒绝。 想进城的乡镇干部太多,一讲究论资排辈,二要有特殊贡献,三是实在家庭困难,那位秘书一样都靠不上,吴穹没法开口啊。 那位秘书一转身便去了东楼,向耿啸林汇报自己被戴绿帽子的详细情况,耿啸林随即要求姜渝海介入调查,以对领导同志负责任的态度查实查透! 姜渝海果然查得很透,把秘书老婆关到点子盘问了六天六夜,最后连吴穹前后一共做了多少次,每次大概多长时间,平时最喜欢姿势等都详详细细记录在案,然后煞有介事封存起来移交市纪委…… 由于此事闹得太大,所有人注意力都转移到那位秘书身上——是否继续安心当副镇长;是否跟老婆离婚等等,倒淡忘了吴穹打姬小花主意的事。 姬小花呢既没表现如释重负,也没墙倒众人推,就象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真是位厉害角色。 说来姬小花也属于大家闺秀,因为姬家自清代中期有人中了进士后,一直是佑宁县城的名门望族,最辉煌的民国初期整个家族两百余人外加近两百个仆人丫环,象侯家那么大的宅院,姬家共有七个之多! 姬家历代话事人都很睿智精明,战乱年代同样也是两头押注,金条、银元、药品、绸缎、棉布等等大把大把往外送,但坚持三不:不入党,不做官,不参军,形势最紧张的时候宁可把家族子弟们都打发到乡下务农,也必须坚守家族三不原则。 当时遭到激进人士的抨击与指责,姬家甘当缩头乌龟一言不发,之后在历次斗争当中也作为落后分子吃了不少暗亏,但没象侯家那样被定性且记入档案。 建国后姬家的深谋远虑终于发挥作用,第一它两头押注的收据收条都早早被自家烧了,固然不能证明对我军的贡献,但也不能证明资助过敌军,因此认定为“历史清白”;第二战乱年代姬家遣散佃农改由自家子弟种田,没雇工就没剥削,田亩摊到每位子弟头上也符合要求,达不到富农标准;第三很多当初加入各种组织、班子、委.员会等等,到后来在忽儿反.左忽儿反.右的斗争中统统坍台,相反坚持家族三不原则的反倒独善其身。 此外姬家还有一点看得很通透,即始终致力于拆分家族化大为小,有意识散落到乡镇成家立业,县城只留主脉一支姬家,庞大的家族财产则在子弟们务农期间亲自挖坑深深埋在田里,又避免侯家那样蒙受重大财产损失。 九十年代姬家秘密修订过家谱,据说枝繁叶茂到“七门二十六支”,有很多潜在的、随母姓或入赘的都纳入其中,论规模堪称佑宁第一大家。然而姬家话事人继承一贯的低调、隐忍、不出头传统,对外仍只公开承认县城主脉一支,连旁系姬小花都没列为家族成员。 从这个角度来看,年轻貌美的姬小花当上正府办常务副主任,很可能与外界通常认为的因素不同,更隐隐暗含本地系与县城名门望族的结盟。 吴穹纵然好.色,没急于对姬小花下手还是有道理的,在理智与美色的天平上,做到县长自然很有分寸。 思前虑后,包秋平打发走县纪委办公室副主任后重新回到县长办公室时,着实有些惴惴不安,担心蓝京张口就“劝退”,到时怎么回应? “侯家历史公案材料有了吗?”没想到蓝京惦记着这件事。 包秋平心头一松,道:“中午我还到树耕那边督办过,他也很为难,恨不得一天打二十个电话,镇正府就是紧不起来。” 蓝京道:“我答应大年三十给答复,可照今天县府大院上班情况恐怕就两办上班相对整齐,估计明天镇正府只剩值班人员了,到哪里翻档案搜集材料?” “要不……我跟侯家解释一下,春节嘛特殊情况……”包秋平道。 蓝京盯着他足有半分钟,包秋平被盯得发毛暗想糟了,又说错话了,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良久,蓝京道:“姬主任、瞿秘书都已适应我的风格,你秋平还没跟上!” 此言如同重锤猛击包秋平心脏,霎时他喉头发紧呼吸急促,忙不迭辩解道: “确实论工作效率两办还算好些,往基层一级不如一级,所以……” 蓝京摇摇头:“表面看你说得不错,如果沟通人家侯家也能理解,毕竟拖几十年了也不在乎过完春节,但你想想啊秋平,侯家的历史问题之所以拖了几十年,不就是每年都被这样那样的理由拖下来了吗?” “唉,那倒也是,县里什么时候都有比解决历史疑难问题更重要的工作要做。”包秋平点头承认。 “我不希望我也成为历史疑难问题的一部分!” 蓝京道,“你通知郁树耕主任和王家崂镇长,今天下午起信访办、佑宁镇正府所有人员放下其它工作全力搜集侯家历史公案材料,我在办公室等着看!” 包秋平满脸讶色道:“一个下午……来……来不及呀蓝县长……” “下午来不及晚上加班,不管夜里几点我都坐这儿等,”蓝京淡淡道,“我也不提倡打疲劳战,两个单位要确保所有人员凌晨三点前回家;然后明天上午八点准时上班继续找,找不出来春节期间加班,我每天都奉陪。” 太狠了! 包秋平立即起身道:“我这就通知,这就通知,让信访办和佑宁镇全员发动打攻坚战!” 第381章 家族资金 听到正府办突然其来的通知,郁树耕已经到了在衡泽工作的儿子家里,王家崂稍微好点正往乡镇父母家里赶,两人震惊之后立马表态“今夜不睡觉也要完成任务”,然后疯狂地打电话并联系车辆赶回佑宁县城。 找不着肯定要当面向县长承认错误,找到了也必须亲自向县长作出说明,总而言之甭想躲在家里提前过年。 傍晚时分。 包秋平向蓝京汇报两个单位正热火朝天开展工作时,蓝京冷不丁道: “通知侯昌弼等长一辈的也到镇正府协助调阅、查找档案,有些事儿当事人更清楚些,也晓得来龙去脉;再者让侯家看到正府正在努力,即使没结果也能体会到调查的难度,以后不会再这么闹了。” “蓝县长事事考虑得比我们都周到。” 包秋平心悦诚服道。 天黑了,姬小花和蒙小胖过来请蓝京视察机关食堂模型并品尝换了厨师后的县招待所饭菜质量,刚下楼就接到田甜的电话,轻声道: “方便接吗?” “你说。”蓝京道。 田甜道:“下午学校以看望长期患病老教师的名义上门慰问,带了很多东西,还留了个两千元的慰问金,蓝老师感觉很不妥当,问你要不要退回学校?” 蓝京略加思忖道:“第一,以前有没有;第二,今年其他患病老教师有没有?如果都没有,我建议东西收下,钱退了。” “以前根本没上门慰问过,哪来的东西和钱?”田甜声音更低,“教育局今年也格外照顾,把我的绩效等级定为A+,以前一直在B等徘徊的,试想我进步有那么大吗?真……真是无语!” 蓝京笑道:“你本来就是很优秀的人才嘛,再说也经单位内部评选产生,这个倒不能拒绝,当然你也提醒我一个问题……唔,有空面谈吧。” 放下电话,姬小花见他脸色不豫,轻声道:“是不是有人刻意刁难蓝老师?” 蓝京长长叹息:“我倒希望有人刁难,问题是现在一碗水端不平,严重倾斜,往重里说也叫利益输送。” “我觉得是人之常情。”姬小花抿嘴笑道,夜色下小少妇特有的馨香一阵阵传来,显得格外俏丽和美艳。 难怪吴穹动了心,说实话长期相处不动心才奇怪呢。 蓝京挥挥手道:“不提了,请蒙老板介绍一下大致规划……” 外地干部基本都离开,县招待所食堂包厢已没人用餐,蓝京、姬小花和蒙小胖三人边吃边谈,期间外面滴滴哒哒下起了雨,渐渐地,雨越来越大变成瓢泼大雨。 “下了雨路况更差,街上没法摆摊,老百姓宁愿蜷在家里看电视,哎,鬼天气让佑宁商家年都过不好。” 蒙小胖感慨道。 姬小花道:“总体来说佑宁县城还是风调雨顺,下雨刮风嘛属于自然因素谁都没奈何,当然了,也会对招待所改造、食堂施工工期有影响。” “对,一下雨啥事也干不成,而且最怕雨后气温陡降结冰,一天到晚不知多少交通事故。”蒙小胖道。 “你这个乌鸦嘴,多年改不掉的坏习惯……” 蓝京不禁莞尔,“机关食堂施工区域,刚才我就琢磨是不是搭个棚子密封起来,既不受天气影响随时作业,又能降噪、减尘,防止施工期间对前面两幢办公楼造成影响;招待所这边局部封闭,同时多买些野外喷淋设备,只要施工就把它开着,别怕花钱,又细又密的水幕一天喷24小时又能耗多少水电?但能解决环境问题。” “快记下。”姬小花提醒道。 “我都记在脑子里。”蒙小胖笑道。 姬小花暗忖他俩同学关系真不是一般的好,正常情况下哪个老板敢在县长面前如此放肆? 吃完简餐,蒙小胖见蓝京使了个眼色,主动站起身说到后厨房检查卫生,小餐厅里只剩下蓝京和姬小花。 蓝京打开窗户,一股冷风和着雨点扑面而至,他深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陡地转身道: “沿海海产品交易市场归属权问题,邱彰荣为了拿下县招待所而主动放弃,按说沧海实业应该毫无悬念收入囊中,可据我所知至今还没达成协议,知道为什么?” 姬小花很明显愣了愣,谨慎地说:“我得到消息是县供销联社主任仇生铨一方面因为国道八镇绿色食品收购被垄断问题与邱彰荣闹得不愉快;另一方面不喜欢工业领域称王称霸的沧海实业进军农副产品产业,因此一直在玩拖字诀迟迟不爽快答应。” 蓝京道:“我一直在思考个问题,沧海实业此前扬言要通吃四家亏损国企,一度又想买下县招待所,还要收购沿海海产品交易市场,这些可不是零打碎敲的小本生意,而是投资周期长、见效慢、很考验资金链的固定资产投资,沧海实业到底有多么雄厚的资本敢于多方出击?” 姬小花目光闪动,道:“或许……或许得到各家银行的支持,沧海实业信用很好,短期内以银团贷款或集团贷款方式筹集上亿资金不在话下。” “拿流动资金贷款押到固定资产项目上,除非沧海实业老板疯了!”蓝京冷笑道,“跟此前吃下破产倒闭国企设备设施不同,那个左手进右手出,过一道手续就净赚;四家亏损国企、县招待所入股后还得源源不断投入的,沿海海产品交易市场也要捂两三年才能快速增值,上亿流动资金贷款单利息就会把沧海实业压垮,姬主任信不信?” “这……这方面我也不太懂,想听听蓝县长的分析。”姬小花笑得婉约而甜美。 蓝京缓缓道:“假设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沧海实业是个股份制企业,持股者包括各种身份、各种行业,其中有个非常神秘的家族资金,它从来不在意名誉地位或台面风光,长期执着于踏踏实实赚钱,故而钱越赚越多但始终人畜无害,被公认为最可靠的合作者……” 姬小花脸上虽仍带着笑却笑得有些僵硬:“蓝老师不愧为历史老师,对佑宁地方掌故了如指掌,只可惜有些仅仅是故事,当不得真的。” “我说过假设,一切以假设为前提,”蓝京道,“假设该家族虽然长期听从沧海实业指挥深耕工业界,但大半个世纪扎根农村,使得家族对农副产品产业有发自内心的兴趣,这种态势下必须赶走邱彰荣才能取而代之。” “如果蓝县长因为我此前两次如实反映邱彰荣在农副产品领域垄断地位,而产生某种怀疑的话,我……我觉得非常委屈,”姬小花紧咬嘴唇可怜楚楚道,“我真的站在广大农户和正规经营者的立场上。” 窗前灯光偏暗,照着蓝京脸部轮廓朦朦胧胧,有股说不出的深遂与质感,他沉吟片刻道: “邱彰荣是休闲娱乐和农副产业的垄断者,这个不需要假设,铁板钉钉的事儿;但假设赶走邱彰荣而让沧海实业垄断,继而控制整个佑宁将近三分之一产业,我宁可让邱彰荣留下,明白我的意思?” 姬小花怔忡说不出话来。 蓝京瞥瞥她的表情,接着说:“再假设那个家族大半个世纪坚守三不原则,但资本站队也是站队,清算起来很麻烦的,我希望那个家族悬崖勒马,安分守己做正经生意,别被贪欲荧惑了理智……” 说到这里手机响了,里面传来包秋平焦急的声音: “蓝县长,卫县长被……被人劫持了,这会儿秦县长正带干警赶往现场!” “劫持?”蓝京皱眉道,“你慢点说究竟怎么回事。” 包秋平好像也在现场,周边嘈杂声很大,断断续续说了五六分钟才弄清大致情况: 位于县城东侧靠近郊区的陆桥街一带由于地势低、管道淤积严重,多年来每逢下雨就积水,大雨大积,小雨小积,不雨天偶尔也积,居民怨声载道每年都有上千起投诉。 此次蓝京要求扩建二十公里通往高速的县道打通那段肠梗阻,城建交通副县长卫豪也是好意,准备全面改造陆桥街地下管道网,彻底解决其积水问题。 因为蓝京限定的工期非常紧,差不多节后就要两头同时启动工程,卫豪以及交通局长陈寅官腊月二十后基本都在工地沿线跑。前几天拿到地下管道网改造方案后,卫豪要求在陆桥街北一侧挖条引水渠以测试效果,放了两天水后与预想差不多,加之天气预报今天有大雨,又将引水渠回填起来。 本来是很正常的测试性操作,可今晚下的雨实在太大,佑宁的冬天很少下这么大雨,短短二十分钟整个陆桥街路面就开始积水,半小时不到最低洼区域水已淹至膝盖,根本没法通行。 这一带居民立即联想到几天前有人在街北“乱挖乱填”,正好卫豪、陈寅官从高速路口回来被积水所阻,遂下车查看了解情况,居民们立马认出这个“罪魁祸首”,不管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积压多年的满腔怒火全部迸发出来,齐声呐喊着扑了上前,将卫豪等一干领导团团围住先是拳**加,然后扣押到一间小屋子里,扬言今晚必须解决积水问题才放人,不然—— 跟县领导们同归于尽,反正窝窝囊囊在陆桥街也活够了! 第382章 亲临现场 “我马上就到!” 听完之后蓝京干脆利落道,然后又拨通秦铁雁手机,“不管你到了哪里,注意不准靠近现场!不准靠近现场!” 秦铁雁吃惊地说:“蓝京,绑架劫持县领导是重大案件,别说出人命就是负伤你都跑不了!” 蓝京冷静地说:“现在群情沸腾,警察去了只会火上浇油,他们脑子发热冲动之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在外围策应,一方面极快打通通道,让高速方向过来的车辆进城;另一方面不准看热闹的靠近现场,有些家伙就躲在暗处煽风点火!听清楚了吗,今晚你就这两项任务。” 沉思片刻,秦铁雁道:“我派两位特警贴身保护以防不测,蓝京,要是他们连县长一块儿劫持就全部玩完。” “关键在于解决矛盾。” 蓝京道,紧接着又催促包秋平紧急调集全城维修维护人员到陆桥街会合,尽快查明积水原因连夜处理。 根据气象台发来的消息,大雨可能要持续到凌晨三四点钟,照目前积水程度恶化下去后果堪忧。 事起仓促来不及通知司机,蒙小胖开着公司的车将蓝京送抵陆桥街,下车时姬小花抢先一步撑起雨伞,蓝京一把夺到手里道: “别闹了,你跟蒙老板合打!” 年轻县长由美女主任打着伞出现,更会激怒居民们的熊熊怒火,这方面蓝京向来非常细心。 还好秦铁雁关键时刻考虑问题也很周到,两名特警都换作便装,一左一右保持若有若无的安全距离。 淌着积水忍受着刺骨冰凉——按姬小花想法应该换双高靴蓝京说我们保护得好好不能受点委屈怎么跟群众打成一片?他快步来到被重重围困的一排破败不堪的瓦房前,此时卫豪等县领导都困在里面情况不明。 大雨还在哗哗下着,在场有人打伞,有人穿着雨衣,但全身上下无一例外都湿.透了。 “大伙们,我是县长蓝京……” 只说了半句,蓝京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从眼前愤怒的居民,以及深至膝盖的积水可以看得出来,今晚这场大雨之下整个陆桥街家家户户都淹在水里,因为这一带全是平房无一幸免。 家里被淹了,肯定也没电,如此寒冷的冬夜又临近春节,让居民们怎么办?而这样的遭遇陆桥街居民已经忍受了十多年! 十多年里,肯定没有哪位县领导积水时到现场看过,因为如果看到后却无动于衷那简直良心给狗吃了。 又如果哪位县领导亲朋好友住在这一带,肯定也会想方设法解决问题,只可惜陆桥街是真正意义的平民甚至贫民区,以下岗工人、勤杂人员、附近郊区务农人员居多,属于地地道道的弱势群体。 听说县长来了,居民们顿时呼啦围了上来,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反倒将姬小花和蒙小胖隔阻在外围,两人吓得浑身直抖拼命往人群里面扒,然而密密匝匝哪里进得去啊。 两名特警使出吃奶的劲围成环形避免蓝京受到冲击,居民们则争先恐后边奋力往前挤边大声或抱怨或哭诉或急促地反映情况,场面一时间相当混乱。 蓝京见此情景索性扔掉雨伞,双手张成喇叭状叫道: “安静,请大家安静,听我说三句话好不好?三句话!我就说三句话!” 姬小花等赶紧在外围呼应道:“安静,安静,听县长讲话!” 鼎沸般的喧闹终于一点点平息下来,有人从不知哪儿找了两块木板垫在蓝京脚底下,这样站得高些,能让更多人看到。 蓝京高声道:“首先,我代表县委县正府为工作缺失而给大伙儿带来困难道歉!” 说着他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又转过去分别朝其它几个方向鞠躬,这一下那排平房面前唰地静了下来,所有居民都在雨中静静看着蓝京,天地间只有哗哗哗的雨声。 蓝京环顾众人,道:“其次我承诺今夜务必清掉积水,只要积水淹过鞋面,我都不会离开,我会跟大伙儿一起监督维修抢修人员作业!最后,我想恳请大伙儿把卫县长等正府工作人员放出来,如果受伤还要立即送往医院治疗,需要说明的是,卫县长这些日子正不辞辛劳致力于改造地下管道网彻底解决积水问题,大伙儿是误会了……但误会得也没错,因为这一刻来得太晚,作为正府领导我们应该第一时间解决问题,而不是等问题爆发才手忙脚乱!作为佑宁土生土长的孩子,我为家乡出现今晚的状况感到羞愧;作为佑宁县长,我为城市建设、基础服务的落后感到内疚;此时此刻,我不想再多说,只强调一句,大伙儿,蓝京一定会好好干!” 四周还是安安静静的,居民们目光直直地盯着蓝京,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姬小花也站在人群后面神情肃穆地听着,蒙小胖两次抬手擦泪嘀咕道: “妈的,我为什么有点感动?妈的!” 人群还是久久围着不动,蓝京摆摆手跳下木板往卫豪等人被关的小房子方向走,走到门前笑道: “哪位把钥匙交给我开门,我要第一个进去握他们的手,有利于处好同事之间关系嘛。” 身边居民们都被逗笑了,然后不知是谁从人群里递来钥匙,蓝京开了一半突然停住道: “卫县长他们放出来后,大伙儿实在不放心就把我关进去?” 居民们又笑,齐声说:“我们相信蓝县长。” 在一片笑声中,蓝京开门进去见到被关在黑屋子里紧张不安的卫豪等人,还好之前混乱当中虽挨了些拳脚都没受伤,只是受有点惊吓而已,当听说已经做通居民们思想工作、征得了他们的理解,卫豪等人都松了口气。 紧接着蓝京率领卫豪、陈寅官等人来到附近居民家中,拿着手电筒打量泛黄泛黑的墙壁,漂在积水上的木盆、抹布、塑料袋,腐烂发臭的桌腿、凳脚,还有被水泡得变了形的门框等等,个个脸色沉重似铁,都不敢直视居民们的眼睛。 “今夜务必要排清积水,这是死命令,”出门后蓝京沉甸甸道,“据天气预报春节期间还有降雨,陆桥街这边必须24小时有人值班,发现积水第一时间紧急处理,无论如何,要让老百姓过个安稳年呐。” 卫豪连连点头:“是的,要让老百姓过上安稳年。” 蓝京又率众实地查看了正在清淤通渠的施工现场,据介绍陆桥街本身地势低排水不畅,加之环卫等工作相对马虎些,几个重要排污、排水口很容易被堵塞,春夏两季雨水多各部门比较重视,冬天相对好些但没想到今天下这么大雨,一下子出了大问题。 蓝京等人又马不停蹄来到附近的污水处理厂和泵站进行考察,要求节后配套二十公里县道拓建工程对陆桥街地下管网全面提质,加强管道清淤及设施更新,切实提高该地区防涝能力。 重回陆桥街现场,此时雨势渐小,加之排淤和清理管道工作进入尾声,积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下降,很快便落到蓝京所说的鞋面以下。 其时已是晚上十一点二十六分。 上了车蒙小胖见蓝京全身没一处干的,问道:“送你回宿舍还是回蓝老师家洗澡?” 蓝京道:“哪有空洗澡,回宿舍换身衣服去办公室,信访和佑宁镇正等着汇报工作,你送姬主任回去吧。” “啊,他们还真查出来了!” 姬小花倒也没拒绝洗澡的建议,毕竟漂亮女人通常对干净的要求比较高,这样又冷又湿且腿脚在脏水泡这么久,浑身难受之极。 “我不拿鞭子在后面赶,威胁春节加班,他们舍得这么出力吗?”蓝京冷笑道。 蒙小胖眼角瞥瞥蓝京虽一脸疲惫仍强打精神的样子,叹道:“以前都觉得当领导很威风很风光,今晚看下来根本不是这回事儿,太累人了。” 蓝京笑道:“还是当老板快活吧,惹急了大不了一拍两散,不做你的生意罢了,当领导不行啊,老百姓越生气我越得赔笑脸,因为我们的宗旨是服务;老板、企业家越生气我也越得赔笑脸,因为发展经济靠他们。” “说得也是啊……”蒙小胖叹道。 从里到外都换了衣服后来到办公室,果然已经坐了一屋子人,打头的自然是信访办主任郁树耕和佑宁镇镇长王家崂,等的时间越长,满屋子心里越不是滋味,说明什么? 腊月二十八的晚上,县长并没有提前在家过年,而是冒雨在外忙得不可开交,相比之下这屋子人整个下午到晚上边干活边发牢骚恨不得把大楼烧了,回想起来境界天壤之别啊。 “让同志们久等了……” 蓝京进门后刚说了半句连打几个喷嚏,随后赶来的包秋平也接连打喷嚏,显然刚刚又是泡水又是淋雨着了凉,手下秘书赶紧张罗着去买药、泡姜汤。 “要找的东西都齐了吗?”蓝京问道。 王家崂赶紧道:“齐了,都齐了。” 郁树耕到底从事信访多年说话比较谨慎,补充道:“能找的都找到了。” 第383章 巧妙化解 蓝京又问:“能不能根据这些东西对侯昌弼反映的问题进行界定?” “能!”王家崂斩钉截铁道。 郁树耕却道:“按理可以。” 蓝京坐下后却没急于翻阅厚厚一叠材料,而是若有所思扫视在座诸人,慢腾腾道: “我在想一个问题,明明十个小时不到就能完成的工作,为什么拖了几十年?” “啊这……”王家崂被诘得面红耳赤,僵在座位上说不出话来。 还是郁树耕久经风浪经验丰富,沉着道:“情况是这样,蓝县长,之前包括信访办在内主观上存在对历史遗留问题的畏难情绪,担心表错态说错话留下污点,能拖就拖拖过一时算一时;客观上也有各单位部门各自为战、互不相通的弊病,比如过去侯家上访,信访办转给佑宁镇后就不管了;佑宁镇处理过程发现要到县档案局调档案,便让侯家自己跑也不再管;档案局要求公安局出具证明,公安局要求信访办背书,信访办说是佑宁镇的事儿,转来转去让侯家无所适从。今天我和家崂镇长根据蓝县长指示共同牵头,直接与公安局、档案局等单位联系协调,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既主动承认错误,又委婉暗示若无县长大发雷霆迫使多部门协作,事情还是办不成。 王家崂等都向郁树耕投以钦佩的目光,暗想到底是大内行走水平不一样,关键时刻能救场。 果然蓝京微微颌首:“我理解你们的难处,特别是信访办,所以才主张从正府办分出来升格为独立部门,不是抛弃,而是重用,增强信访办的统筹和协调能力。好,这会儿已经很晚了,简要介绍一下情况吧。” 还由能言会道的郁树耕负责,当然不是简要而是详详细细做了一番介绍: 一是关于侯良云被定为富农,之前历次上访过程中已收集了完整的材料,当时这样确定成份肯定有一定的时代背景和历史原因,而且属于土地改革过程中的工作结论,不宜推翻维持原判,而城郊七十多亩良田和侯家大院十六间房屋的处理与富农成份存在因果关系,也不作变更。 二是关于向国.民党自首、被委托为市银行副行长、被我方开除党籍,一系列事件都有据可查,考虑到侯家也出具了大决战期间保护重要账簿、金库财产方面的证据证明,结合解放初期七泽省·委“对左右摇摆、秘密投诚等行为一律不予追究”的内部文件,摘掉“叛徒”帽子、书面予以确认都没问题。 三是关于矛盾焦点运动期间抄走的金银财物,即清单所列的七个金手镯、两块三两的金砖和两百多枚银元,之前各方都说无法找到当年抄.家的相关人员也搞不清所抄财物下落,因此无法退还。 此次经侯昌弼等侯家直系家属回忆,当年冲入侯家大院的有一个是街坊邻居叫吴小山,其时高中毕业后在家待业,后来在印染厂找了份工作加之无颜面对侯家灰溜溜搬到别处,从此再也没在侯家大院附近出现过。 佑宁镇在公安局户籍科配合下找到已下岗现跟着菜贩子跑运输的吴小山,吴小山说当年纯粹一时冲动凑了个热闹,跟在人家后面打打砸砸,抄的财物哪去了一点都不知情。 不过吴小山记得带头的是县总工会的人,大家都叫他“辛干事”。 兵贵神速,几拨人马很快又找到已经退休的辛干事,关于往事,辛干事既不否认也不后悔,坦诚完全按领导指示组织人手抄没戴有“叛徒”等高帽子的大富大贵宅院,是否包括侯家大院已经记不清,但有一点,辛干事预感日后要清算这些行为故而特别对抄没财物相当慎重,每次都找几个证明人当面清点造册,然后封存之后双人上缴并有收据。 辛干事真有本事,抖抖索索从浓浓樟脑丸味的木箱里翻出一大叠泛黄的收据,一张张翻过去,果然找到写有“侯家大院”的,仔细看收据上的公章,赫然显示—— 佑宁县工商银行营业部! “哦,闹了半天抄没的财物居然落到银行手里,还真是没想到,”蓝京也很惊异,“银行凭什么接受?又怎么保管或处理?东西还在不在?” 郁树耕道:“有段时间县级工行代理人行职能,八十年代初期才从里面抽调部分行正人员组建县级人民银行,所以它可以代为保管或处理抄没财物。经过调阅原始档案和凭证,发现两块金砖上交市工行,我们电话了解市工行又交到省工行最后很可能……熔了;七个金手镯、两百多枚银元在随后几年内做了变卖,收入为……为311元7毛6分……” 他吞吞吐吐说完,办公室里寂静无声,毫无疑问没查到材料是历史悬案,查到材料了更难办,简直,简直是给县领导出难题! 蓝京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面沉似水沉默良久,抬眼问包秋平道: “秋平主任说说想法。” 包秋平一听便知这会儿蓝京也拿不定主意,因此需要有人提供种种想法,然后在不断否定中逐渐形成自己的思路。 “按现在行情一个金手镯都不止300,这点儿钱确实拿不出手,”包秋平道,“我想是不是按时价赔偿,费用从财正出,因为工行变卖后应该入了国库专户,现在等于国家赔偿嘛。” 郁树耕摇头道:“按时价有矛盾啊包主任,要是十年前赔偿跟现在肯定不是一个价,要是二十年前或许相差无几,日后怎么解释定价依据?我们找不到相应标准或规定。” “熔了的金砖反而好办,正府出具公函找省工行,它推给省财正再顺势一级级讨要,反正公家对公家,总得给个说法。”包秋平接着道。 “以后信访方面遇到过逐级缴到省国库的追赔案子,最终,”郁树耕还是摇头,“省财正一句话就推得干干净净——谁掏钱买的找谁,它只接受省工行上缴金砖并移交铸币厂,每块金砖上又没写谁谁谁。” “是这个道理。”王家崂叹道。 包秋平道:“反过来找省工行也一样,会说我们纯粹代理人民银行业务,又没从中捞一分钱好处,凭啥找我们追讨?” 郁树耕摇摇头:“就是,到省一级相互扯皮我们也只有干瞪眼。” “那也没辙,上访户又找不着他们,面临实际难题的是我们!”王家崂愤愤不平道。 郁树耕似解释给蓝京听:“信访工作就是这样,往往基层累得半死但到上级轻描淡写一句话打发回家。” 包秋平使个眼色示意不必多说,办公室里又陷入沉默。 隔了半晌,蓝京道:“第一点富农成份、没收房产田地;第二点摘帽并予以书面,都有据可依,可以正式答复侯家不能改的不改,能承认的承认,一切按事实说话;争议最大的第三点,我是这么考虑……” 他沉吟道,“七个金手镯加两百多枚银元有明确的账面记录,我的意见是尊重历史就按311元7毛6分退还……” “可是……” 王家崂很意外地差点打断蓝京的话,被郁树耕踢了一脚赶紧闭嘴。 蓝京续道:“侯家必定很不满意,但跟前两点一样我们只能按有据可查的证明材料处理历史问题,多一分少一分将来都会留后患,请侯家理解正府的苦衷;我们可以在金砖的问题上作出一定补偿,为什么呢?金砖被省国库熔了,没有明确价格,正府如何对侯家作出补偿呢?很简单,财正出资买两块同等重量的金砖还给侯家,你别问我花了多少钱,反正当年从侯家抄走了两块金砖,现在正府交还了两块金砖,就这么简单。” “没准纯度还高些。”郁树耕幽幽道。 王家崂等人则喜形于色,道:“一个摘帽,一个交还金砖,侯家其它方面受点委屈也该无所谓了,相比两块金砖,那点金手镯、银元算啥呀!” “也不能这么说,”蓝京道,“站在侯家立场能多争取些总是好的,不过这套方案已经体现正府方面最大善意,就是说凡有证明材料的都本着尊重历史原则,不轻易更改;没证明材料的,正府灵活处理让侯家得到一定补偿。嗯,明天郁主任、王镇长主动到侯家通报我们作出的正式答复,如果接受节后立即启动相关流程;不接受的话,嗯,老实说我也觉得为难,可能真如郁主任所说要面临省财正与省工行踢皮球的局面,你们负责把情况说透,由侯家自主作出选择。” 其实就是没得选。 蓝京没表达的意思是,佑宁正府不可能孤立地、分割地处理侯家历史问题,先挑对侯家有利的、同意的部分进行处理,而把争议部分继续押后,只能有好有坏、有肥有瘦地一揽子解决,现在同意还能捞点实惠,继续拖下去根本看不到希望。 临出门时,包秋平由衷感叹道:“蓝县长想出的以金砖还金砖点子太妙了,立马扭转了多年以来相持不下的僵局,唉,侯家说来说去不就想向正府多要点钱吗?” 蓝京也感慨道:“当一个家族沦落到靠讨要老祖宗的债为主时,格局已小到撑不起家族使命与担当,早该树倒猢狲散各自觅食去也,还想重回老祖宗的荣光么?” “没落人才想出没落事哎。” 包秋平道。 第384章 强制轮岗 拖着疲惫的身躯上床前瞄了眼手表,已是腊月二十九凌晨两点,不由得苦笑一下转眼便进入梦乡。 恨不得大睡三天三夜。 然而清晨七点还是在讨厌的闹钟声中挣扎爬起来,没办法,昨天上午开会下午到晚上连续处理麻烦事,很多待过目的材料、待批准的事项堆在案头,全指望他手里那支笔呢。 而且秦铁雁已经心急火燎催过他几次,即节后在公安系统试推正职、热点岗位轮岗与副职竞聘上岗的方案,因为涉及部分副科干部调整必须经组织部会签,秦铁雁担心曹阿龙不敢拍板转而向耿啸林汇报,那样的话轮岗竞聘活动很可能搞不成。 以热点岗位涵盖的车管所和事故处理科为例,众所周知两位一把手都走的耿啸林的路子,连兼任公安局长的副县长说了都不算,直接由县常委会大名单任命且任期长达五年,仍坐得稳稳的。 秦铁雁就想打破这种权力垄断,规定派出所、各大队一把手以及热点岗位三年必须强制轮岗,谁打招呼都没用。 目前方案只给蓝京看过,局***都不知道,秦铁雁打的就是突袭战,但蓝京思考后指出两点软肋: 一是乡镇派出所长都是副科级,工作调整必须报经县组织部同意,哪怕内部轮岗也如此,程序问题不能含糊; 二是车管所长和事故处理科长虽是股级,却是县委明确要求的“重要敏感岗位”,由常委会直接任命,公安局只能建议强制轮岗但不可以真的强制。 “我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就凭那个曹阿龙敢说三道四?”秦铁雁霸气道,“姓耿的肯定不乐意,老子就冲着他来又怎样,听我的话可以帮那俩亲信安排稍微好点的岗位,不听话我有好多种小鞋候着!” 蓝京没吱声,与秦铁雁在离县招待所两条街的体育场并肩跑步,跑了两圈才道: “耿让着你不代表怕你,主要不愿给市领导留下刚开始就为难外地干部的印象,其实公安系统里面不夸张说,真要是干起来起码一半听命于他,而你只能争取到极少数。” 秦铁雁不服气道:“我在衡芳也始终是少数,照样在绿野药厂开干,有啥了不起?” “你呀把这股蛮劲用到胜男身上,早就煮成熟饭了!”蓝京恨铁不成钢道。 “唉,那个……打不过啊……”提到那碴儿秦铁雁也很郁闷。 “咱俩一条条掰,”蓝京道,“派出所一把手达到三年强制轮岗,可以有,衡化、前进等区县都搞过,正治上正确,你把方案做细点报组织部备案,接下来就能闪电式实施……” 秦铁雁道:“我担心组织部前脚收到方案,后脚全佑宁都知道,那样的话工作就被动了。” “密报,”蓝京微笑道,“我亲手交给曹阿龙并关照不能泄露,想必他掂得出份量。” “哦,难道……”秦铁雁打量他道,“难道曹阿龙已经被你……” “只要给予人家应有的尊重,人与人之间其实很好相处,”蓝京一言蔽之,“没达到三年的别动,超过的必须动,轮岗可以从大到小、从富到贫、从重到轻,都在你手里盘算,但切忌暂时不能降职,人家本来是一把手不管调整到哪儿还得一把手,越过这条红线你就惹大麻烦了,最终很可能一事无成。” 秦铁雁颌首道:“我懂我懂,循序渐进嘛,先换个地方搁着。” “车管所和事故处理科两位,不宜强攻,”蓝京道,“这些年来关于他俩的举报信不少吧,就算五分之一是真的也够免职吧?你安排局领导跟他俩个别谈话,暗示如果主动申请换岗可以既往不咎,还能有个不错的位子;如果拒不认账,嘿嘿嘿嘿,那就别怪组织上不客气!” “举报信确实不少,都被纪委、监察压下来了,”秦铁雁道,“但我若下了狠心一查到底,认定个两三宗还是可以的。” “他俩主动申请换岗,姓耿的除了默认有啥办法?啃下硬骨头,后面副职竞聘就好办多了,主要通过他俩立规矩,让所有人都接受任期满三年强制换岗的要求。” 蓝京笑道。 秦铁雁低头思索,道:“其实到现在为止县城两个派出所长人选我还没想好,邱彰荣的根系扎得太深,公安系统内部很多跟他称兄道弟,不夸张说,跑到乡镇派出所他肯定比我更受欢迎……” “你要么要求加班,要求组织轮岗竞岗;他呢请人家洗澡按摩,当然不一样。”蓝京道。 “说个最简单例子,”秦铁雁道,“为了防止县城规模企业保安队成为老板私人武装,发展到绿野药厂那样的,我准备开局党委会讨论企业保安人员注册制,才透了点风声,不到十分钟邱彰荣就已知道具体实施细则,指使其他浴城、酒吧、KTV老板纷纷打电话抗议。” “注册制没搞成?” “哼!所以轮岗方案吸取教训,一个都不说。” 蓝京轻叹一声,道:“每个城市都有邱彰荣,我们又不是第一次遇到,慢慢来吧,急不起来。” 秦铁雁点点头,又跑了会儿,他突然四下张望:“咦,那个大长腿常委呢?我跟你说啊,就冲那份结实矫健,到了床上够你……” “你安份点!”蓝京怒道。 “只不过她性格有点儿,唉,怎么说呢,一脚深一脚浅有点儿捉摸不透,反复比较下来还是田甜最适合你,善解人意,温柔体贴,任劳任怨,但也有自己的原则不会屈从强权,我觉得你别等了,赶紧和她那个吧……” “你想想胜男的事儿!” 蓝京道,“春节说好了,初一初二我都有活动,初三先陪你到衡泽找胜男吃顿饭,然后一起去省城找伊宫拿东西,当晚回佑宁。” “先……先这样安排……” 提到莫胜男,秦铁雁就不由得英雄气短,脑袋都耷拉下来。 上班后在办公室批阅了一个多小时文件,随后在包秋平陪同下到乡镇走访慰问——这是常委会要求的规定动作,必须春节前完成到位。 同时也借机对部分乡镇主要领导进行考察,此前耿啸林已经隐约提示三月份要进行一轮大的人事调整,毕竟元旦那次解决的去年吴穹任上遗留下来的问题,况且已经拖了半年之久。 在耿啸林而言今年是担任县委书计的第四个年头,虽然一直以来佑宁、皋阳两县主正大员都比较“稳定”,没特殊原因市领导往往不愿轻易调整,但这种事从来没有理所当然,只要超过三年随时有可能也有理由,耿啸林必须未雨绸缪早作布局,防止突然间被告知“要动了”然后人事冻结,那时有劲都使不上。 坐在车里,蓝京脑海里闪过一个个县直部门负责人和镇长的模样,他只关心正务条线人选,党务那边没精力也管不了。但其实正务条线涉及面最广、人数最多、影响最大,往往成为各方博弈厮杀的主战场。 京都以下省市县三级,为何说县级主要领导权力最大?因为存在很多模糊的、不确定的、复杂现实的东西,也就是通常所指权力寻租空间。 例如县国资委刘主任已在这个位子坐了七年之久,享受副处待遇的他再往上没法升,其它又没合适位子,加之在国资委稳稳当当表现还可以,也就默认一直“坚守岗位”。 再例如望东镇常务副镇长,副镇长到常务副镇长加起来长达十一年,他本人也很无奈,望东镇在国道沿线八镇算作第一大镇,换到其它七镇除非提拔镇长否则都亏了,但常务副镇长到镇长这一步难于登天,他背后的人脉与能量都达不到;换到沿海六镇也只有陈庄镇对等交流,但严格意义讲陈庄镇才是佑宁的第一大镇,从望东镇过去还算提拔……就这样进退两难,不知不觉间呆了十一年。 这是蓝京考虑的第一类即清晨与秦铁雁讨论的任期过长必须强制轮岗问题,第二类则是在职不作为,庸庸碌碌,人浮于事,在蓝京眼里简直一抓一大把,眨眼间换一半都不算多,但换的人就能保证胜任吗?又是新问题。县城干部培养梯队和后备人才储备说穿了就那么回事儿,相当于在排队,都在翘首以盼等着轮到自己,至于才能才干相反没那么重要。 第三类属于蓝京在意的、经济工作当中的重要抓手或关键岗位,譬如说交通、城建、发改、经贸、财正等等,不消说也是本土系最看重的实权岗位,他们不在意人选能做出多大贡献,而在意是不是“自己人”。 可以这么说,不经耿啸林点头,这些岗位人选一个都别想通过;纵使耿啸林点头,但明显触犯到虞程友等本土常委利益的话,要顺利通过常委会也障碍重重。 问题在于他们合适的人选,蓝京又看不上。 可以想象去年下半年吴穹就为那张人事调整名单与耿啸林反复纠缠,曹阿龙在东楼西楼之间不知跑了多少趟冤枉路,结果吴穹陡地离任,人事名单还没着落。 蓝京心中有数,耿啸林暗示三月份,但真正名单得到各方认可提交常委会讨论起码四月甚至五月。 不过,现在的确到了慎重考虑的时候了。 第385章 人事布局 在走访慰问期间,趁着附近没人蓝京微笑问道: “两个月以来秋平跟在后面还适应吧?” 包秋平心里略为一宽,上次蓝京直截了当批评自己不如姬小花、瞿千帆适应,这会儿却又回过头问,证明仍有回旋余地,赶紧道: “蓝县长到任后确实为正府办工作立了新规矩,树了新标准,严格了纪律端正了作风,虽说有些同志甚至干部背后发牢骚,我认为不是蓝县长要求太高而是之前我们过于懒散,没有真正做到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秋平感觉比以前辛苦多了,压力也成倍增加吧?” 蓝京话题紧扣“秋平”,暗示这会儿不谈正府办,只谈个人问题。 包秋平愈发紧张,沉吟会儿道:“是这样的蓝县长,请允许我客观地评价一句,论工作量其实跟之前吴穹县长差不多,但您多了个‘快’字,凡事都讲究效率,而且雷厉风行问责力度非常大,压力不可避免传导到正府办上下,但压力这个东西有时能够激发人的潜能,举例来说若不是蓝县长说春节不休息,信访办和佑宁镇不可能短短十个小时完成任务……” 说到这里蓝京也忍不住笑,道:“倒逼机制,就要让他们拖不下去。” “所以来说,我不清楚别的同志什么想法,就我个人而言希望紧紧跟随您的步伐不掉队,在正府办平台充分发挥自己的才能,在您指点下有所成长、有所进步。” 包秋平坦诚自己的想法,一是要留在正府办,二是想仕途进步,三是保证忠诚(紧紧跟随)。 蓝京沉思有顷,道:“吴穹生活作风问题当然不对,但上任以来西楼很多信息包括我的个人细节往往以很快速度流传出去,你觉得今后要加强哪些方面防范?” 即你别光忙着表忠心,来点实际的。 包秋平紧锁眉头道:“自打吴穹县长出事后,我也在背地里做了一些调查,实话实说是有些怀疑目标但没证据不能乱猜,毕竟东楼那边个别领导从西楼提拔过去的,正府办里面老部下为数不少;再者种种原因吧我又不便与姬主任探讨,所以同志们都闷在葫芦里不吱声……” “看得出秋平跟姬主任之间还是保持了一定距离的。”蓝京含蓄地说。 “哎呀工作中碰到美女同事真的处处别扭,”包秋平苦笑道,“过于频繁打交道叫做别有用心,不理不睬叫做刻意冷淡,善意批评叫做没得逞给人家穿小鞋,偶尔表扬叫做公然秀恩爱……” 蓝京哈哈大笑:“秋平真是幸福的苦恼啊,别的部门领导想都想不到……你觉得姬主任更适合哪方面工作?” “更”字很巧妙,说明并非指当前岗位。 包秋平的心怦怦直跳——县长打算将姬小花踢离正府办吗?念如电转然后道: “姬主任是综合能力很强、各方面比较均衡的女干部(除了胸部没有突出的地方),擅长沟通协调、化解和处理突**件,有遇到难题锲而不舍的特质,而且一旦认准就紧盯着不放……” 蓝京似笑非笑道:“秋平这么一说,倒好像马上升格的信访局长位子为她量身度做啊。” 很抱歉,包秋平就这么盘算的,但他哪肯承认,笑道:“郁树耕主任在信访领域深耕多年,积累了十分宝贵的经验和心得,其实更……这是领导们权衡布局,我不宜多嘴。” “唔……” 蓝京没再继续往下说,走了几步突然问,“交通局汪诚怎么样?” “常务副局长,跟陈寅官局长关系不是很好,”包秋平道,“此人性格方面……怎么说呢有点乖张孤僻,平时看谁都不顺眼,局内部开会占理不饶人……” “工作能力怎样?” “给他安排的事情都能完成,质量效果往往都不错,这也是前后两任局长能够容忍的根本原因,毕竟领导都需要真正干实事的助手,除此之外也就……” 包秋平摇摇头轧然而止。 “教育局李高山如何?”蓝京又问。 包秋平面露惊异之色:“他是排名靠后的副局长,业务出身为人挺好,大事小事都乐于帮忙,系统内口碑还可以,但若论资排辈提拔的话恐怕轮不上。” “正府办张保印今年多大?” 感觉蓝京问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包秋平愈发小心,定了定神道: “四十六周岁,他是乡镇农所出身后来考进正府办,历任副科长、科长、副主任,一步一个台阶提拔起来的。” 蓝京淡淡道:“农字口关于现代农业、生态农业和产业产业园方面的扶持资金漏洞不小啊,农业局那位顾局明显做不得主索性一个都不得罪,难怪佑宁偌大的农业产业越折腾越落后,马上要被人家工业县赶超了。” 县长准备拿掉不称职的张保印和顾局,包秋平心都悬到嗓子眼,小心翼翼道: “其实保印很多事也……也说不上话,关键还在具体业务部门,今后,今后还请更有视野和实践水平的千帆多介入农业条线……” 蓝京摆摆手:“千帆要派上更大的用场,嗯,农业条线再看看,类似千帆这样踏踏实实在基层的、有理论有实践有思路,特别农业局中层里面,唔,重要的是背景调查。” “是的,背景调查。”包秋平应道,深知相比水平能力,蓝京更看重是不是耿啸林那边的人,如何是,基本不可能进入他的视线。 有关人事的话题到此结束,事后包秋平惴惴不安复盘了很久,斟字酌句推敲自己应答有无失误,是否误解或没弄明白蓝京意图等等,唉,活得真累。 在乡镇跑到天黑才回城,从食堂出来已是晚上十点多钟,蓝京想了想遂步行来到父母亲暂停的周璟文住处。 屋里静悄悄。 主卧一片漆黑,喻素绡已经睡着了;紧闭的书房门缝里透出一丝光亮,蓝维朴仍在研读古籍;田甜那间卧室也隐隐亮着,看来还没休息。 蓝京心念一动,悄悄来到田甜卧室前轻轻推门,一推居然就开了,她正坐在床上看书。 “嘘……” 见她面露讶色要说话,蓝京赶紧以手指竖在嘴唇上,反锁好门笑眯眯坐到床边翻翻书本,“准备考职称?” “教师就靠职称涨工资啊,不考不行。”田甜道。 蓝京假意道:“我来看看会不会……”趁机上床与她并排倚着,顿时满鼻少女的馨香和温柔,他不禁往里挤了挤,她下意识边退让边红着脸道: “你白天工作辛苦,早点……早点回屋睡吧。” 他懒洋洋打了个呵欠:“真的很累,我都……都走不动了,要不就在这屋凑合一夜?” 田甜嗔怪地打了他一下:“蓝京同学,注意你的身份!要是被你爸妈知道了,我……我以后没脸在二老面前出现……” 噢,她倒不是顾虑别的,主要怕被蓝维朴发现。 蓝京笑道:“告诉你吧,我爸看书时浑若神游一般,没有什么能让他分神,记得小时候有回外面响了个炸雷,我吓得钻进他怀里,他很奇怪地问,刚才响雷了吗?我怎么没听到?” “真的假的?” “保证千真万确!”蓝京凑在她耳边轻轻吻了吻,“我们钻进被窝里,轻点声,我爸肯定不知道。” “轻什么声呀……” 田甜紧咬嘴唇推他,“不准进我被窝……不准……”她手里软绵绵全无力道,身子被他吻得愈加无力,推着推着反倒被他搂着滚入被窝。 “蓝京,不要这样……” 她轻轻昵喃道,他则警告道:“轻点,别说话!” 她吓得真不敢说话,但蓝京虽不说话手里却没闲着,三下五除二将她衣衫褪得干干净净,她害羞地双手推他,却发现他居然也身无寸缕! 好快的速度,好利落的手法! 她发现此时此刻根本不能乱动,碰到哪儿都羞人,遂乖乖地一动不动听他摆布。 蓝京却不着急,打算有耐心地、循序渐进完成这桩神圣的大业。上次颜思思出现得突兀,献身得突然,离开得仓促,仿佛……仿佛一部原本很好看的剧情大片却按几十倍速播放,快得令人目不暇接。 也给蓝京留下深深的,或者是终身遗憾。 今晚,他要给自己和田甜一段甜蜜幸福的回忆。 “准备好了吗?”他轻轻问。 她紧闭双眼道:“把灯关了……” “我要看你,”蓝京轻笑道,“书上说高.潮的女孩最美丽;书上还说男女**时彼此看对方的眼睛能看到灵魂。” 田甜羞道:“蓝老师都看修身养性之书,你……” 蓝京笑道:“我只看性之书……嘿嘿嘿,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是大诗人陆游说的,题目叫冬夜读书……我也在冬夜读你这本书……” “我的书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懂呢……” “怎么可能?” 他一本正经道,“这本书明明是红的,不信待会儿你自己看。” 田甜更羞得难以自抑,哀求道:“把灯熄了吧……我什么都不看……” 蓝京轻轻吻她:“被子盖严点儿就行了,不看,正好更能用心体会……” “我也不体会……” 田甜才说了半句,枕边手机响了,蓝京担心惊动书房里的父亲赶紧一把抄起按下接听键,却听里面正是蓝维朴的声音: “你到书房来一下!” 第386章 婚前规定 从接到电话那一刻起,蓝京就知潜入田甜图谋不轨之举露馅了。真奇怪,对炸雷恍若未闻的蓝维朴,怎么听觉突然变得敏锐起来? 好事未遂,蓝京反倒两头不是人,在前往书房“述职”前还得边穿衣服边安慰委屈难过得“啪嗒啪嗒”直掉泪的田甜,然后理理凌乱的头发,一声不吭敲门进了书房。 “把门关上,”蓝维朴放下手里古籍吩咐,然后指指对方,“你坐下。” 坐到父亲下首,一时间蓝京竟有点不适应,这些日子自己都端坐上首满脸威严地或听汇报,或作指示,突然间角色转换居然……居然感到失落。 “田甜是个不错的女孩,以前在学校我就知道……” 蓝维朴道,“你们都考取省城大学后,曾经有同事开玩笑说要撮和,我没理会,我始终觉得婚姻这个东西要讲究缘分,要有点自由主义和浪漫主义,所以从没在你面前提过。后来你说喜欢莫小米,我想能让我儿子痴情成那样的一定很优秀;再后来那个女区长也蛮好可惜你没感觉,那个女秘书虽然我觉得一般但你好像对了,还有个神神秘秘的女画家……那些都是往事了……” 蓝京埋着头不吭声。 “我说这些,是总结一句话,”蓝维朴道,“你的情感世界向来很丰富,你虽然可能算不上情场老手,恐怕也属于经验相当丰富的类型!我这个评语没错吧,蓝县长!” 蓝京惊得险些跳起来,半晌讷讷道:“爸爸……爸爸貌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实际……实际……” “儿子当了县长,老子智商能差到哪儿去?” 蓝维朴道,“相比之下田甜这个女孩子很本分,端庄大方洁身自好,主动来我家帮着照料妈妈也诚心诚意,绝对不是表面文章或用有某种目的,这方面你要相信历史老师的观察力。” “相信相信,爸爸看人从没走过眼。”蓝京猛拍马屁。 “上次搬过来就发现你鬼鬼祟祟往人家房间里钻,今晚又是如此!”蓝维朴毫不留情道,“按说这种事应该袒护自家儿子,但做父母的要公正,要讲究道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毁了人家清白!” 双方自愿! 蓝京心里呐喊道,却赔着笑道:“爸爸误会了,不是这样的,我……我跟她探讨职称考试题目……” “教师职称考试那套东西你一窍不通,探什么讨?” 蓝维朴毫不留情戳穿儿子的谎言,“我问你,你是不是想和田甜恋爱结婚成家立业,而跟外面乱七八糟都断了?” 报告,没有断而且越来越多! 蓝京眼睛眨都不眨道:“是的。” “很好,”蓝维朴露出一丝欣慰之色,思忖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就给我老老实实谈恋爱,而不是做恋爱,结婚前不准同房!” “呃……” 蓝京不由得尴尬万分,这种事怎么讨论?总不能高喊“要同房要同房”吧,这事儿蓝维朴牢牢占据道德高地。 “我答应。”蓝京果断地答道。 蓝维朴对儿子的态度很满意:“今晚算了,考虑到瓜田李下今后只要田甜在家你别过来睡,反正生活中见不到电视里也能看到,三天两头播都看厌了……你原则上睡单位宿舍!” 蓝京道:“好的没问题!” 蓝维朴摆摆手示意谈话结束,然后又一头钻进乐此不疲的古籍里。 蓝京灰溜溜出门都没敢再去田甜那边串门,直接进了自己房间气闷闷上床蒙头大睡,然后第二天清早便悄悄出去晨跑。 他发现容小姐的体能和身体素质真不是盖的,必须奋起直追才不至于差距太大,不然,不然…… 大年三十。 县府大院安静得几乎听不到声音,虽说名义上每个科室安排值班人员,负责任的顶多中途跑过来点个铆,绝少有人认认真真从早坐到晚。 蓝京从上午七点半开始坐在办公室批阅文件,到十点半左右起身伸了伸懒腰,揉揉肩后叫上秘书瞿千帆一层层查看值班情况。 下了一层,刚到楼梯口就听到争执声,蓝京抬手阻住瞿千帆悄悄靠了上前,却见原来工交科办公室里面有人。 透过窗户,见两人并肩站在桌前对着摊开的地图比比划划,神情都很生气的样子。 瞿千帆轻声介绍左侧微胖的小伙子叫丁晰,碧海交大毕业,作为国内顶尖名校按理应该留在碧海发展,但他追随女友回了佑宁考入正府办工交科,不料一年后女友又跟大学同学去了碧海,把丁晰气得吐血。之后吴穹为了留住这位名校高材生特批提拔他为副科长,其实也就是县城最小的副股级。 右侧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叫陈夏华,佑宁第二建筑工程公司老板,看来双方争执的焦点就是桌上那张施工图。 听了几句也的确是,双方就在较量二十公里肠梗阻路面拓建项目设计与成本问题。 蓝京微微皱眉。 关于那个项目的承建商,打开始起卫豪就竭力推荐二建公司,并暗示也得到东楼那边支持。 蓝京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是强调交通工程无论大小一律公开招标,招标程序必须公开公平公正,实则等于否决了指定二建公司承建的建议。 本以为卫豪应该着手准备节后公开招标,没想到陈夏华居然跑到工交科煞有介事讨论施工方案,算作怎么回事? 却听到丁晰道:“按道理我根本不应该看你的方案,既然领导安排我看,那我就实话实说,你不高兴是你的事情!” 陈夏华道:“丁科长,宁主任请你帮忙修改完善,意思是不动总预算的基础做些调整,你倒好这儿也不行那儿也不行,转眼间预算增加了几百万,这……这不妥当吧?” 丁晰道:“照你这样搞法别说达不到县道标准,村级公路都有问题,我敢打赌不出两年保准路面坑坑洼洼、到处裂缝裂痕,哦,到时再花钱请你修葺是吧?一条路够你吃十年都不止。” “丁科长要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陈夏华道,“本质上我在为县里省钱,花相对小的代价达到拓路、修路的目的,至于后期,路嘛成天被车子碾来碾去哪有不坏的道理?再透露一句,县领导已经认可了我的方案,中标也铁板钉钉,这会儿无非做些优化,看上去效果更好而已。” 丁晰怫然道:“你把图收起来吧,涂脂抹粉的事儿我不干。” 说罢转身欲走,陈夏华拦在他身前,冷笑道: “叫你一声丁科长是表示尊敬,按我的年纪、身份叫你小丁不为过分。小丁,知道你为什么提拔不了科长吗,就是水平很厉害但不识时分,总觉得自己是对的瞧不起人,现在我告诉你,领导才是对的,领导认可的事你最好乖乖照办,不然这次心里记笔账,下次心里再记笔账,几笔账下来你在领导心里就完蛋了!” 丁晰也冷笑:“谢谢提醒,不过,领导已经在我心里完蛋了,我根本不需要领导惦记!” 说罢用力推开陈夏华往外走。 瞿千帆反应很快立即来到办公室门口,道:“丁科长今天值班?” 丁晰愣了一下,道:“过来看看材料……蓝县长!” 听到县长来了,陈夏华以与年纪不相称的敏捷将桌上图纸一卷一收揣入怀里,快步上前满脸堆笑: “蓝县长好。” 蓝京对刚才的争执佯装不知,微微颌首道:“正好捉不到人,丁科长陪我下去走走。” “好。”哪有干部拒绝陪同领导视察的机会,求都求不来呢。 一行人到了楼下,蓝京道:“去陆桥街看看。” 天气预报明天又有大雨,要是大年初一也淹成那样的话作为县长可真是难辞其咎了。 车子出了大门,蓝京道:“丁科长大学后直接进的正府办?” 听出弦外之音,丁晰道:“向蓝县长汇报,我的大学导师是当年沿海七省高铁大动脉的设计师之一,大三、大四两年我都跟在导师后面跑工地,做测绘,研究分析数据,积累了相当的实践经验。” “哦,现在……成家了吧?”蓝京话题陡转。 丁晰不好意思骚骚头:“成了,成了……唉,恐怕全佑宁都知道我的事儿……” 蓝京笑道:“说明命中注定你要回来支持家乡建设。” 说说笑笑来到陆桥街,街道两边摆满了贩卖年画、对联、喜钱等摊子,还有卖汽球的,打汽枪的,吹糖的等等,人声鼎沸喜气洋洋,仅仅一天前发生的事件仿佛已过了一个世纪,早早从人们脑海中抹去了。 蓝京暗自感慨,苦难出身的人们总会习惯迅速摆脱苦难阴影,苦中作乐,这正是一个骨子里打着苦难烙印的民族最强大的韧性。 来到一处排污口,却见有位头发蓬松、戴着厚厚眼镜、身裹棉大衣的小伙子对几位工人吆喝道: “拿水枪使劲冲刷,劲越大越好。” 有位工人咧嘴笑道:“郭干事,今儿个干巴巴的,你拿水浇是在求雨呢。” “佑宁镇办公室的郭昊林,蛮好的一位小伙子,”瞿千帆悄悄介绍道,“可能今天被安排在现场值班。” 丁晰显然也认识,道:“是啊,做事认真而且充满热情,佑宁镇正府出了名的万金油,哪里都派得上用场。” 第387章 亲自查岗 只见郭昊林认真地说:“今天不下不代表明天不下,这叫压力测试,懂吗?再说今天家家户户准备年夜饭,难免乱七八糟的东西倒进下水道,随时有可能堵。” “那也盯不住人家从早到晚倒啊。”工人们纷纷道。 郭昊林道:“这会儿多做些,下午、晚上值班的压力就轻些,反正我一直在这儿守着,大家相互支持相互理解吧……啊,蓝县长!” 他霍然侧头看到蓝京等人。 “镇里安排你上午值班啊?”蓝京微笑道。 郭昊林紧张地以手指捋捋满头乱发,道:“呃……主要人手不够,今天又很关键,所以我跑过来看看。” 在场一听就明白,什么人手不够,分明镇里安排的值班人员都没到位,郭昊林越想越不放心便来顶缺。 蓝京没吱声。 瞿千帆立即拨通佑宁镇长王家崂的手机,道:“王镇长,蓝县长正在陆桥街视察,明天又有大雨,今天巡查防范工作很重要,蓝县长要求镇领导做好对值班人员按期到岗履职的督查。” 没提郭昊林的名字,但意思已经达到了。 蓝京这才拍拍郭昊林的肩笑着问:“工作几年了?哪个学校毕业?” 郭昊林腼腆道:“在丁科长面前不好意思谈学校,很普通的工业大学很普通中文专业,所以工作五年了一事无成。” “专业领域要以院校论英雄,其它就未必了,”蓝京道,“你这份责任心岂是哪个院校能培养得出的?好好干。” 上车后继续往高速入口方向开,今天进城的车辆明显少了很多,道路因此比平时通畅。 看着两侧村庄、农田、河流,蓝京突然问:“丁科长认为二建施工设计图纸的问题在哪里?” 以丁晰的聪明早猜到县长应该听到自己与陈夏华争执的内容,当下道: “向蓝县长汇报,它是认识上出了偏差,导致思路完全朝着错误的方向,简单地说,它想外表看上去达到县里拓宽路面、缓解交通压力的目的,内里又降低标准、压缩工期、节省费用……” “哪个要求节省费用的?我没有。”蓝京道。 丁晰道:“正府办出的文件、通知里都没这样的字眼,但陈夏华说按县领导指示这么设计,还说做工程的肯定希望预算越高越好,他不可能擅自压降。” 蓝京道:“这倒说的真话。” “但它设计施工图纸显示该深挖的浅挖,该排沟布渠的能简则简,四层改三层,厚土变薄土,我真是越看越……” 丁晰摇头道,“这种图纸在我手里肯定过不了关,可我又不参与规划设计和招投标程序审核,就只能发发牢骚而已。” 但在县长面前发牢骚,胆也够大的,须知他的层级肯定没摸到蓝京底细,连瞿千帆都替他捏把汗。 在机关,在领导面前,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有一条显而易见的红线,逾越了就是不懂规矩。 蓝京却宽容地笑笑:“丁科长是不是准备回碧海寻求发展机会啊?” 丁晰一怔,隔了会儿喟叹道:“蓝县长真是火眼金睛,我……我也就不隐瞒了,说实在的蓝县长,佑宁当前这样的局面我看不到希望,无论地方经济还是个人,所以联系了导师领衔的商业团队,那边也很乐意接受,不过……” “不过已经成家立业了,又舍不得放弃公务员身份,目前处于两难境地,”蓝京不动声色道,“你需要一个契机或一个理由,比如受到领导打压排挤,对吗?” 丁晰略有些羞愧地低下头,隔了会儿道: “在蓝县长面前我那点小心思真是遁于无形……确实,一直以来正府办领导、同事对我很好,大环境与小环境是落差而矛盾的,我真的……” 蓝京思忖片刻,道:“你这样的人才我舍不得放飞啊,这样吧,无论如何请再等半年,这期间你如果还看不到希望,我批准你留职停薪出去创业,等到机会成熟再回来,行不行?” 丁晰又惊又愧:“谢谢蓝县长,谢谢蓝县长,我……我一定不辜负蓝县长的期望!” “我也很想半年内让你看到希望啊。”蓝京感叹道。 说话间车子经过那片公墓,蓝京目光所及陡地一指:“那不是农业局的车吗?停!” “是吗?”瞿千帆不觉有些惭愧,亏自己还是农业条线出身居然记不清农业局公车的车牌号。 一行人下车沿着公墓旁边的田间小路走过去,没多会儿对面也出现几个人,领头的居然是农业局顾局! “蓝县长今天还亲自……”顾局等农业局干部赶紧快步上前。 蓝京态度亲切地与他们握手,问道:“顾局亲自率领同志们深入村庄啊,还在靠近公墓这地方,没啥讲究吧?哈哈哈哈……” 顾局等人也笑,然后道:“关于双牛村三组整体搬迁的问题,仍有部分村民做不通思想工作,正好昨晚有户人家办酒席几杯酒下肚越说越来劲,当场二十几号人约好了今天到县府大院上访,村长吓坏了连夜汇报,大清早镇里派了人还压不住,我听到消息后也赶过来了。” “汪诚呢,双牛村安置工作不是由他主抓吗?”蓝京问道。 “也通知他了,不过,”顾局含糊道,“汪局说补偿方案还没获得领导签字,这会儿不敢空口说白话……” 蓝京点点头,转身看看公墓,再看看远处双牛村三组,道:“同志们辛苦了,唔,千帆记一下这几位同志的职务和名字,都早点回去准备年夜饭吧。” “谢谢蓝县长!” 农业局几名干部真好像三伏天吃冰棍儿,透着心地爽,这大概是有史以来最有价值的加班! 瞿千帆肯定也这么认为,回到车上忍不住笑道:“老人都说遇坟有好运呢,他们几位,还有丁科长、小郭今天确实撞大运了。” 蓝京不以为然道:“其实工作责任心强、有能力有水平的同志不一定非得大年三十出现在我面前,但大年三十出现在我面前的肯定工作责任心强、有能力有水平,因为事先没一个知道我上午要做什么,严谨求实的态度和负责任的担当贯穿在每时每刻每个细节,反映在日常工作当中……” 说话间来到高速入口,有辆警车停在路边,蓝京上前走了几步却见秦铁雁威风凛凛跳下来。 “好嘛,佑宁史上最坚守岗位的公安副县长!” 蓝京竖起大拇指赞道,“千帆,帮秦县长来张特定明天见报。” “别别别……别跟我逗,”秦铁雁忙不迭摇手道,“做点份内事都放到报纸登一下,以后佑宁日报几个版面尽忙着夸人了,犯不着。” “今天县招待所不开伙,中午到我家凑合一顿?”蓝京道。 “谢了,我准备好了方便面和开水,”秦铁雁道,“等到下午两点我直接从高速回家,两不耽误。” “记得大年初三到衡泽会合,我问过了她那天正好值班……” 蓝京刚说到这里,一辆奥迪小轿车迅捷无比出了高速开到旁边一拐弯转到警车后面,车门打开有人下来,蓝京和秦铁雁定眼一看: 竟是衡泽市委书计张寓宸! 两人又是紧张又是惶恐忙不迭叫着“张书计”跑步上前,张寓宸威严地扫了扫他们及身后车子,道: “怎么,跑到高速路口聊天来了?” 蓝京赶紧道:“向张书计汇报,我是检查陆桥街疏通工作和二十公里县道拓宽改建工程过来的,正好看到秦县长守在这里值班,事先不知道。” 秦铁雁也道:“向张书计汇报,我也事先不知道蓝县长要来高速入口检查工作,更不知道张书计亲自过来视察工作。” 张寓宸道:“唔,看来是真的。我也不算视察,就是一路过来看看,但佑宁县长、公安副县长不约而同出现在高速路口,我想我很放心,没必要进城了,嗯,顺便向你俩拜个早年,祝佑宁县新的一年里经济飞速发展,人民幸福安康。” “祝张书计身体健康,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蓝京和秦铁雁说着一连串吉祥话将张寓宸送上车,再原地目送奥迪车扬尘而去。 直到车子不见踪影,秦铁雁擦了擦额头喃喃道: “奶奶个熊,我居然出了一身冷汗,奶奶个熊,老子应该天不怕地不怕的,可不知为啥就是怕这家伙。” “被他关过禁闭心有余悸吧?”蓝京笑道。 秦铁雁低声道:“你说他会不会怀疑咱俩躲在鬼鬼祟祟商量不利于他的事儿?” 蓝京失笑道:“想哪儿去了,真想密谋坐到你公安局大楼把门一关,神不知鬼不觉,还用站到这路口,身边站一堆工作人员,不等于明摆着昭告天下——咱俩在密谋啦!” “那倒也是,”秦铁雁道,“可是蓝京,尽管咱俩在他手上提拔的,我知道主要是你背后力量起的作用,他本来想降咱俩的职。蓝京,他看咱俩的时候眼里始终有种戒备提防,甚至隐隐含着敌意!”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但寄人篱下必须委曲求全,他不会在衡泽当一辈子市委书计,咱俩也不会在佑宁一辈子,低调稳健,小心谨慎。” 蓝京道。 秦铁雁叹道:“我肯定不情愿主动招惹他,但我有种预感,他会主动招惹咱俩……” 第388章 重磅承诺 下午三点。 县府大院几乎空无一人,瞿千帆也回乡镇父母老家去了,蓝京独自在办公室研究各种资料文献。 信访办值班人员带来一位想不到的客人,花白胡子侯昌弼,侯家目前的话事人。 见到蓝京,侯昌弼又是作躬又是抱拳表示衷心的谢意,说昨天王家崂、郁树耕联袂上门传达正府最新研究的解决方案后,觉得非常感动,也体会到蓝京极大的善意和灵活的姿态,虽说家族内部仍有不同意见但他还是力排众议,当场就与镇正府签署了协议。 “说实在的能补偿到这个程度已经出乎意料,相比房产、金砖、银元,我们侯家更在意文件形式摘掉‘叛徒’帽子,那顶帽子伤人呐!” 侯昌弼说着突然快步转到蓝京身边,将他手里塞了个信封,沉甸甸的差点一下没兜住,不想可知肯定是金条! “我代表侯家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不成敬意……”侯昌弼压低声音道。 蓝京当即拉住他,郑重其事将信封揣到他怀里,道:“侯老,我是佑宁人,我做事要光明磊落,不能日后被人堵在大街上骂,其它话不多说,请理解。” 侯昌弼讪讪回到对面座位,道:“真的冒犯了,通常都会这样……蓝县长不愧为难得的好领导,好干部,钦佩之至。” 蓝京淡然道:“处于我们这样的位子,就应该为老百姓解决实际困难,做成了不算作成绩,做不成仍须努力。” “老朽惭愧,以鼠目寸光揣度蓝县长的恢宏大气,惭愧,”侯昌弼话锋一转道,“老朽既然来了,不能白跑一趟灰溜溜回去,我就说点别的吧,蓝县长愿意听权当听故事,不愿意听您还看您的材料,说完我就走。” 蓝京目光闪动,笑道:“侯老见的世面多,故事一定很有意思。” 侯昌弼道:“话说民国年间佑宁县城原有两个大的家族,一是咱侯家,另外一个是姬家。侯家做派有些进退失踞,在两大势力之间跳来跳去结果两头不讨好,时至今日家道中落也是自取其咎,怪不得别人;姬家很聪明把家族子弟分散到管控比较松的农村,保住了家产也保住了余脉,从八十年代起重新凝聚起来并形成秘密控股的家族企业……” 啊,难道沧海实业的实控者竟是姬家?蓝京不动声色看着对方。 侯昌弼续道:“姬家的原则是从不出头,也不当领导者,故而在经历上世纪八九年代一方面突飞猛进另一方面也大起大落教训后,家族话事人选择了与强者联合的方式,嗯,蓝县长应该听说过沧海实业,姬家就是它的大股东之一,之所以说之一,沧海实业背景太深不可测,以姬家的财富都占据不到重要地位,只能算之一。” 蓝京微微颌首,以目光鼓励对方继续说。 “姬家子弟众多,有些虽然不姓姬但也算嫡系,个中缘由相当复杂,”侯昌弼道,“但以我所了解的内幕,有位年轻漂亮的姬姓女子就是家族重点培养对象,不久的将来肯定要进县常委,据说承诺来自于沧海实业幕后老板!那位幕后老板一般不轻易承诺,一旦说了必定能够办到,从来不出意外。” “哦……”蓝京轻轻发出一声惊叹。 侯昌弼恰到好处收住:“以上是我听来的故事,不敢保证百分之百准确,仅供蓝县长茶余饭后消遣,再次感谢蓝县长,告辞!” 他倒也利落,拱了拱手便起身离去。 定定看着他的背影,蓝京陷入沉思。 侯昌弼的“故事”,与蓝京综合父亲、周璟文、蒙小胖、田甜等人提供的线索形成的判断大抵相符,除了一个细节,即沧海实业幕后老板承诺让姬小花进县委常委。 这一点引起蓝京的浓厚兴趣。 尽管上世纪九十年代京都就有**明确县主要领导、公检法等不得由本土干部担任,本世纪初又扩大到县委***范围,但实际推广实施进展迟缓,事实上很多情况下也不太可能,以衡泽为例各区县常委班子外地干部占比基本保持在百分三十到四十,超过一半的都很少;省城各区县属于执行力度比较大的,也不过百分之五十到六十。 特别近年来基层干部反弹呼声很大,省市两级不得不总体控制异地交流力度,某种程度把提拔本土干部当作对区县工作的一种肯定。 鉴于此,县常委班子特别县主要领导就拥有相当大的推荐权,象佑宁起码能确保两至三个常委名额—— 一方面市委组织部人手有限很少接触区县科级干部,基本尊重***意见建议;另一方面诸如统战部长、专职常委等名额,外地干部压根不感兴趣,自然是本土干部囊中之物。 从这个角度讲,深不可测的沧海实业的确有具备作出“肯定进常委”的承诺,但有两个非常麻烦的障碍: 第一姬小花目前只是副科职;第二现任班子里已有两位女常委。 事实上后者更大。 副科职在短时间内提拔到副处级甚至副处职,只要理由足够充分、力量足够强大并非难事。 但县常委班子配备三位女常委,目前为止七泽全省都无先例,相信在人事任命方面持谨慎低调态度的张寓宸断断不会在这种问题方面寻求亮点。 除非承诺者有能力赶走焦糖,让姬小花取而代之,沿着这个逻辑分析下去还是存在一些可能性的,即焦糖明摆着省里有人,早晚要离开。不过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最不确定的可能,万一没合适位置焦糖暂时不想走呢?万一省里靠山退下去了使不上劲了,焦糖走不了呢? 蓝京感觉佑宁的水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傍晚独自出了县府大院,街上基本看不到行人,所有店铺都关门打烊,家家户户门上已换了新春联、福字等,巷子里不时传来鞭炮声和孩童嘻笑声,以及若有若无的各种菜香。 小县城的年味儿还是浓啊。 回到周家大宅,蓝维朴难得放下古籍在厨房里展示厨艺,田甜陪着喻素绡在餐厅里摆盘,电视里则播放锣鼓喧天的喜庆画面,哎,真是一个温馨幸福的除夕夜。 趁着忙碌的间隙,田甜悄悄说喻妈妈昨晚也听到蓝老师跟儿子谈话——蓝京不觉汗颜两人明明钻在被窝里应该没多大动静怎么就变成现场直播?喻妈妈对蓝老师横加干涉、粗.暴家法的做法很不满,上午好像还埋怨了几句,蓝老师埋着头不吭声。 “一物降一物啊。”蓝京偷笑道。 田甜咬着嘴唇白了他一眼,嗔道:“明明妈妈总是无条件帮儿子,蓝老师才是主持公道。” 蓝京眼珠一转,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今夜鞭炮声响到天亮,正好掩护张生跳粉墙……” “我不!”田甜鼓着嘴道,“再被蓝老师活捉,我就没脸呆在你家了。” “上午刚挨批评,他听见也必须装没听见……”蓝京边说边轻轻咬了下她的耳垂。 田甜瞬时全身酥软,面色绯红道:“我……我怕你欺负我……” “不欺负不欺负……” 刚说到这里蓝维朴端着盘子过来,扫了扫他俩道:“吃完年夜饭田甜陪妈妈看会儿春晚,小京跟我去伯伯拜个早年。” 田甜低低“嗯”了一声,红着脸一扭身跑去厨房。 “啊——” 蓝京见甜蜜的幽会转眼被无情一票否决,不甘心问道,“不是大年初一拜年吗,干嘛非得年三十?” “说来话长,”历史老师脸上露出历史的沧桑,“简而单之就是,伯伯全家在佑宁吃过年夜饭后明早就启程离开,以后大概不会再回来……先吃饭,等去的路上慢慢讲给你听。” 这个年夜饭应该是蓝维朴家有史以来第一次由三个人升格到四个人,虽说还没正式定亲,蓝维朴夫妇已在心理上接受田甜为儿媳妇,都很开心,情绪也都非常好,入坐前蓝维朴居然从书房里拿了瓶白酒,定眼一看,竟是1981年出厂的老洋河,时至今日已珍藏二十多年! 蓝京也算见多识广,不由得直了眼吃吃道:“在我印象里老爸从不喝酒也不收藏酒,这酒……这酒……价值不低于五粮液啊,老爸!” 霎时他有点怀疑哪个家伙偷偷送的礼,非但不能喝,过了年还得退回去。 知子莫若父,蓝维朴摆摆手道:“地道老蓝家的,放心喝。” 喻素绡在旁边微笑道:“这酒共有两瓶,当年你爸说等家里办喜事时拿出来喝……” 听得田甜满脸通红却又满心喜悦,无疑蓝家一家三口都已默认了她的身份。 蓝维朴道:“办喜事那么多桌怎么分得过来?不如留在家里自个儿喝。今晚难得高兴,咱父子俩稍稍喝点儿,以不醉为原则……对了,听说你在各种会议上提倡工作日中午不喝酒?这个提法很不错的,以学校为例有的老师中午喝多了下午上课胡说八道,还声明教科书全是错的他才是对的,误人子弟,误人子弟!” 蓝京苦笑:“说说而已,怎么可能啊?其实我的潜台词是如果中午喝酒但不能影响下午工作,要真一刀切,招商怎么办?公务接待怎么办?种种现实矛盾。”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来吧。”蓝维朴道。 第389章 蓝家叔爷 蓝京实在好奇两瓶洋河酒的来历,蓝维朴遂边喝酒边连同今晚去大伯家拜年的原因一并做了交待: 原来蓝京有位叔爷早年在国.共双方围绕衡泽一带打拉锯战时参了军,以连长身份参加过轰动全世界的大决战因此建功立业地位不凡,后来定居于东吴。其子也就是蓝维朴这辈儿自然而然走的军.校→野.战军→职业军.人的道路,有父亲的底子,提拔晋升也非常快。 八十年代初期叔父率家人回佑宁探过一次亲,排场相当之大,省市两级都有领导全程陪同,实际上并没有出现亲人抱头痛哭、诉说衷肠的场面,仅仅到祖坟按地方风俗做了一番仪式,众目睽睽下握握手、拉拉家常并吃了顿饭,每家送了四色点心和两瓶洋河酒,每个孩子给了个红包然后便离去,此后再也没回来过。 蓝维朴极为反感地称之为“做秀”,加之本来与堂弟那一代就不熟,之后二十年全无来往。大伯呢尽管也不喜欢叔父那一家做派,毕竟是这一门长子,这些年偶有书信往来、隔三岔五也寄点家乡土特产,始终维持住了亲戚关系。大伯家是个女儿,学习成绩一般般高考落榜便在家待业,找来找去最好的工作就是进县面粉厂当操作女工,大伯没辙了写信向堂弟求助,那边很爽快立马打电话到市人武.部,没多久便顺利参.军成为一名通.讯兵,几年后退.伍又是那位堂弟打的招呼分配到省电信,一年不到经介绍嫁给堂弟在东吴的老部下,调过去没两年便晋升部门副总。 女儿落地生根了,遂想把父母接过去养老同时彼此有个照应,因此这趟回佑宁在家吃顿团圆饭,明天上午便开车直奔东吴,可以预见今后也跟叔父全家一样基本不可能再回来了。 “伯伯一走,蓝家在佑宁就没亲戚了……”蓝京虽说受父亲影响与伯伯家关系淡淡的,与堂姐也因为年纪、兴趣等差异没什么来往,听到这里还是有些许失落。 喻素绡皱眉道:“维朴啊维朴,有些事儿你一直瞒着我没吱声啊,当年小京窝在镇卫生院的时候我问过能不能找堂弟帮忙,你说人家地方说不上话……事实不是这样嘛。” 蓝维朴尴尬地笑:“喝酒喝酒,来尝尝我手艺如何……” 田甜也适时转移话题:“吃完了蓝京同学负责放鞭炮,对了,我还买了几个很漂亮的焰火。” 喻素绡见状没再继续说。 直到父子俩步行前往大伯家路上,蓝维朴才以反省的语气说: “在你当时工作困境时,我是犯了知识分子清高的脾气,不愿低头求人哪怕自家堂弟,事实证明人家可以帮忙……你这次提拔县长,佑宁县城都说省里贵人相助——” 他摆摆手,“你不必在我面前说什么,我是想,如果当年我肯求助的话贵人是自家人多好,唉,历史上成就大业者都必须有贵人相助,不存在赤手空拳打江山的,我专门教历史却没认识到历史的真谛!” 言及此真是痛心疾首。 蓝京安慰道:“也没什么的,老爸,这种事儿靠缘分,就象你起初不肯把田甜介绍给我,现在还是在一起,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虽然如此,历史的教训应该能避免少走弯路……”蓝维朴显然仍对喻素绡的批评耿耿于怀。 来到伯伯家,堂姐已经回酒店休息了没遇上,蓝京遂记了她的手机号以便日后联系。 提到举家远赴东吴,伯伯夫妇俩内心也挺不情愿,开玩笑说难得蓝家出了位县长还想沾沾光,谁知转眼跑几百公里之外了,以后变成鬼恐怕都找不到回家乡的路。 不过现实问题是伯伯夫妇俩都有心脑血管方面的毛病,目前来说还能勉强相互照料再往后就难说了,堂姐夫所在的基地下面正好有家医院,而且堂姐做到中层后相对比较稳定舒适,可以时不时探望问候、生活照料,解决最麻烦的养老问题。 “人到晚年,生存和健康是第一要务哎。”蓝维朴深为理解地说。 临别前兄弟俩罕有地拥抱,再拥抱,蓝京看到父亲眼角隐约折射出点点泪光。 返程途中蓝维朴意志阑跚,不住地摇头唏嘘,不胜感慨。 回到家,喻素绡和田甜已各自进屋休息,蓝维朴意味深长瞅了儿子一眼,道: “你明天有活动吧?早点休息。” 蓝京就猜到今晚是这个结果,径直回屋上床挨个儿发祝福短信:从念松霖到苏睿;从郭文章到张寓宸;从詹周五到车端平;从容小姐到伊宫瑜…… 其实发了对方也未必记得,但不发就显得你这个人“没意思”。 一轮短信过后,回与不回、怎么回也显出各人身份以及与蓝京的亲疏远近,例如容小姐、焦糖、伊宫佩、伊宫玥都没回,前三位天性异于常人不拘世情,伊宫玥则是发短信都害羞;郭文章、张寓宸回得很简单“新年好”;伊宫瑜倒洋洋洒洒写了四十多个字,其中三十个字谈工作…… 来回折腾到零点左右打了个呵欠准备入睡,陡地有条神秘的短信让他全身一震: 新年快乐,盼日后有缘相会。 有缘相会? 蓝京腾地坐起身,激动着牙齿格格直响!相会不是相见,更带有几分亲昵和私密的语气。 除了颜思思还能是谁?! 他立即颤抖着手按那个号码拨过去,停机! 似乎这个号码就为发这条短信所发,应了情报界四字原则——阅后即毁。 短短十一个字让蓝京睡意全消,辗转反侧到凌晨两点才睡着,脑子里反复闪现那天夜里颜思思的颤栗与轻吟,还有无边无际的温柔…… 梦里还是关于颜思思的点点滴滴,突然间半空中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颜思思回归,田甜怎么办? 是啊,田甜怎么办?一着急,蓝京居然从梦中惊醒过来,看时间才清晨五点十分。 外面依旧鞭炮声不绝,此时蓝京已毫无睡意,很认真地思考梦里的问题:万一颜思思真的回归,田甜怎么办? 足足想了两个小时,头都想破了,最后结论是:大概颜思思不会回归的…… 大年初一、初二,连续两天蓝京按规定动作与耿啸林分头深入基层一线,给老同志老干部拜年,到养老院、孤儿院、特种学校等慰问,为坚守岗位的环卫工人、值勤交警干警、生产车间工人送温暖等等。 大年初三,蓝京与秦铁雁联系好时间大约提前十分钟来到衡泽市行正服务中心,本想约莫胜男中午吃饭,她却态度很冷淡地站在空旷无人的大厅前空地交谈。 “最近是不是跟铁雁有啥误会?” 蓝京开门见山道,“我不清楚细节,但如果与小米有关我还是那句话,整个七泽除了你、我和铁雁之外没人真正在意小米怎么死,所以我们不管做了什么或对你隐瞒了什么,目的都是追查凶手。” “跟小米没关系,半点关系都没有!” 莫胜男突然爆发,手指几乎戳到他鼻尖,怒吼道,“你俩早就知道张寓宸就是小米的秘密情人,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原来她深深介意的是这个。 蓝京沉默片刻道:“你觉得你知道真相后能冷静地面对他?” “我凭什么冷静?!”莫胜男冷不丁一脚飞踹在他肚子上,将他蹬蹬蹬连退四五步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真正领教秦铁雁平时受的折磨! 莫胜男冲上前又指着他鼻子道,“我会唾弃他,咒骂他,跟他拚命!姐姐……姐姐就毁在他那种肮脏的、卑劣的、可怕的男人手里,我说得不错,世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垃圾!” 蓝京双手捂着肚子,忍着痛道:“那你现在为何……为何不到市委楼找他拚命?如果你去拚命,小米等于白死,明白吗?” “根本不是拚命的问题……” 莫胜男越想越说不出的愤懑,闪电般又是一脚将蓝京踹倒在地,大吼道,“太龌龊了,难以想象的龌龊,小米怎会看上那种畜生!” 她余怒未休,拽过倒在草坪边一辆废弃自行车狠狠砸过去,这回蓝京早有防备,连滚带爬躲到一边。 “以后你,还有秦铁雁,永远永远别在我面前出现!” 她指着他喝道,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进了服务大厅侧门,“砰”地将门反锁上。 几分钟后秦铁雁驱车来到大厅前,见蓝京脸色苍白地坐在地上,衣服凌乱且有脚印,不远处还有辆自行车,连声道: “伤着没有?我送你去医院!” 蓝京苦笑:“到医院怎么说,家暴?”他恨恨道,“老子认识的女孩子不少可从没挨过打,到头来栽在你马子手下,真是……真是报应……” 秦铁雁急得满头大汗,又是检查伤势又是拨打莫胜男手机但她始终不接,喃喃道: “到底怎么回事儿?到底怎么回事儿?她脾气虽暴躁了点但很分寸,向来只拿我撒气,倒没……倒没打过别人……” 蓝京目光瞥见有人围过来,低低说:“此处不宜久留,快扶我上车去省城……佑宁县长在市行正大厅前遭年轻貌美女子殴打,传出去简直天大的笑话!” 秦铁雁知他担忧得对,手一抄便将蓝京搀起身三步并作两步钻进车扬尘而去。 第390章 凭空失窃 “奇了大怪,按说不至于发这么大脾气……” 听完蓝京述说,秦铁雁纳闷地摸摸后脑勺道,“考虑到胜男一点就炸沉不住气,涉及到小米命案的所有调查都对她保密,你曾经当面承认过,她又不是不知道。” 蓝京沉声道:“对的她应该知道,所以她强调跟小米无关。” “小米是张寓宸的秘密情……那事儿怎会跟小米无关?” 秦铁雁不解地说,眼角瞟了瞟蓝京凝重的表情,蓦地脑中响了个炸雷,手一哆嗦险些打歪方向盘,“张寓宸又……又在打胜男的主意?!” “专心开车,注意安全!” 蓝京喝道,沉默半晌等秦铁雁渐渐冷静下来才说,“肮脏、卑劣、龌龊,胜男把所有形容词都用上了,说明对他的深恶痛绝。胜男的意思是如果咱俩提前透露这一点,她就……” 秦铁雁脸色煞白得可怕,手指关节捏得格格直响:“所以姓张的得……得手了吗?恐怕轮到我找他拚命了!” “稍安勿躁,得手的话胜男不会这个态度!” 蓝京安慰道,“此事张寓宸亲口承认,胜男才深信不疑而反过来质问我,我在想,张寓宸这么做的动机仅仅为了挑唆胜男与咱俩的关系继而占有她吗?” “别用‘占有’这个词,我听着心痛!” 秦铁雁喃喃咒骂道,“好个人面兽心、禽.兽不如的东西,害了小米还不算,继续打胜男的主意企图把姐妹俩都收归囊中……” 蓝京立即联想到伊宫佩和伊宫玥姐妹,有点不是滋味地皱皱眉头,道:“以他的身份没必要冒着风险就为了满足那点低级趣味,应该……出于更深远的考虑……” “考虑?切!” 秦铁雁冷笑道,“那种下流无耻的玩意儿我办案见多了,无非给胜男心理暗示说瞧瞧,你那么优秀的姐姐都跟我好,你还犹豫什么?他却不知道胜男跟小米截然不同的性格!” “以他的观察力看不出这一点么?”蓝京反问道。 秦铁雁默然不语,良久恨恨拍了下方向盘道:“这个姓张的古古怪怪真……真不是东西!” 脑海里浮起在京都所见所闻,蓝京正色道:“铁雁记住,所有一切都围绕小米命案,万变不离其中,我们牢牢把握好就行。” 伊宫大院位于省城黄金地段的别墅区,小区大门外侧内侧都有身强力壮的保安来回巡逻,陌生人、车一律不准出入除非业主陪同,不过在秦铁雁而言小菜一碟,晃晃证件简洁明了四个字“警方办案”,保安们随即敬礼放行。 伊宫大院在别墅区风水最好的东南角自成一体,由六幢别墅形成封闭的院落,院前又有保安值班,门里还拴着两条大狼狗。 蓝京拨通伊宫瑜的手机,笑模笑样道:“伊宫区长在家吧?我和铁雁在别墅门口,来取一下上次寄存的东西。” 伊宫瑜惊异地轻呼一声,道:“我已到了衡芳,正和明柱、孟龙逐家考察走访国企呢……” “怎么办呢?” 虽这么问,蓝京来之前就做好遇不到人的准备,因为伊宫瑜事业心太强春节在家根本呆不住,但预案只能从伊宫瑜嘴里说出来,不然容易露馅。 伊宫瑜略加踌躇,道:“非得这会儿吗,要不等我下午赶回省城晚上一块儿吃个饭?” 蓝京笑道:“不是故意扫你的兴,我和铁雁天黑前必须回佑宁,晚饭就心领了。” “哪……” 秦铁雁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蓝京捂住嘴。 “嗯让我想想,”伊宫瑜道,“姐姐昨天刚从国外回来,我联系她到我房间保险箱里取出那包东西……或者干脆由她带你俩一起进去拿,那样更好。” 她倒不是提防姐姐,而是觉得那包东西太重要,最好别经姐姐的手而让他俩直接拿走最为稳妥。 免得中间出了意外到时说不清楚。 “就是让你保险箱密码泄露了。”蓝京认同后一个方案,颌首道。 伊宫瑜淡淡道:“我们仨姐妹之间没秘密可言,无须相互防范。” 蓝京暗想其实是有的,老衲惭愧。 没多会儿长衣飘飘的伊宫佩出现在院门前,天蓝色头发蓬松微乱;手腕套了四五串造型各异的手链;裤腿上挂着浅蓝色流苏;双脚却没穿袜子,脚趾头染着夸张的深紫色。 “换在佑宁县城被我看到肯定要查身份证……”秦铁雁轻声嘀咕道。 蓝京却迎了上前神色如常地相互寒暄,然后别有深意问道: “最近姐姐飞来飞去很忙吗?” 言下之意忙得连探亲的工夫都没了吗? 伊宫佩漫不经心道:“人家交办的工作得完成啊,不然凭什么?” 暗示最近忙于燕家布置的任务,可见上次容小姐在机场说“外交领域打通与欧美文化交流渠道的一部分”一点儿没错。 “妹妹也在家?”蓝京又问。 “妹妹?”秦铁雁很八卦地问,“也跟伊宫区长长得一模一样?” “世上哪有一模一样两个人?”伊宫佩笑道,“她是大忙人没时间接待二位,整个大院她最忙了。” 边闲聊边来到位于大院东北角的别墅,伊宫佩介绍说三姐妹和弟弟伊宫瑚都住里面,但常住人员只有小妹,其他几位均是伊宫大院的匆匆过客。 走进别墅,蓝京注意到每层每间屋子都安装了密码锁,彼此保留充分的私密空间。 伊宫瑜住在三楼东侧,乘坐电梯上楼时伊宫佩正好收到密码短信,照着键入9位数字,“嘀”一声,房门自动打开。 “客厅、健身房在东面,卧室、书房在西面,”伊宫佩道,“保险箱都设计在卧室最里侧的衣柜里,密码……跟房门一样,我也是,哈哈哈……” 她笑着打开衣柜柜门,霎时笑容凝结在脸上—— 保险箱不见了! 是的,不见了,放保险箱那一档空空如也,只有浅浅的撬痕。 伊宫佩赶紧拨通伊宫瑜手机,紧张地说:“你是不是把保险箱挪地方了,没有!我的意思是衣柜那一档没看到保险箱!” “姐姐觉得我一个人搬得动吗?” 伊宫瑜冷静地反问,“你们再找找,我的几个房间随便翻但注意别破坏现场,实在不行就报警!我……我必须要对蓝京、秦铁雁有所交待!” 此时秦铁雁已自动进入刑警角色,将衣柜所有柜门打开查看,再伏进柜子里细细勘察,然后转遍每一间每个角落,面色严峻地轻轻摇头。 “也到我屋里看看吧。”伊宫佩主动提议道。 “没必要……” 蓝京才说了三个字,秦铁雁却打断道:“好!” 蓝京觉得不好意思,秦铁雁则认为理所当然——看是对伊宫佩负责,能在第一时间洗脱其嫌疑。 伊宫佩屋里物品更少,因为图方便很多日常用品都放在工作室,卧室衣柜同样位置的确有个保险箱,伊宫佩甚至当着秦铁雁的面打开让他看了看,里面无非护照、合同、美钞、黄金珠宝等物。 随后伊宫佩又拨通伊宫玥手机简要说明情况,那边显然更为震惊,第一反应也要求报警,而且很快发来房间和密码箱密码表示主动接受蓝京、秦铁雁检查。 蓝京摇摇头正待说话,秦铁雁又抢先道:“检查一下也好,大家都放心。” 其实到这一步蓝京已猜到根本不可能搜查出什么,偷窃者既然将保险箱来个连锅端且时间隔这么久,肯定早早运出伊宫大院了。 事实也如此。 搜完伊宫玥的房间就只剩下弟弟伊宫瑚,他已经失踪大半年,属于他的几个房间一直关闭着无须搜查…… 一圈搜下来相当于把整幢别墅都翻遍了。 “那包东西对你俩真的特别特别重要?报警吧,千万别客气。”伊宫佩打量两人的脸色说道。 蓝京与秦铁雁四目相对,不约而同缓缓摇了摇头。 这时伊宫玥从前院匆匆赶了过来,依旧不同于伊宫瑜的精致且韵味十足的衣着,简洁明快的墨绿色小西装,里面配以淡粉色衬衫,领口点缀一层若隐若现的蕾丝,胸前以墨色缎带打了个非常漂亮的蝴蝶结。 在众人面前她还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都没拿正眼瞅蓝京和秦铁雁,径直指着小院道: “立即调监控录像,左右两侧都有摄像头对着别墅正门。” “它是不是别墅唯一通道?”秦铁雁问道。 “应该是,”伊宫玥道,“所有房间窗户外都安装了防盗栏,别墅也没有后门。” “很好,总算有了调查的可能性……” 秦铁雁又联系伊宫瑜回忆最后一次开保险箱的时间,她想了会儿道: “大概是去年十一月份,也就是你俩砸了绿野药厂之后,我考虑跟蓝京商量那包东西的存在有无意义以及是不是要交还过去,所以回家特意打开保险箱检查,后来事情太多忙得忘了提及此事……” 掐指一算,秦铁雁目光炯炯道:“不到三个月,按说没超过监控录像保存期,来,让我瞧瞧!” “您说得对,伊宫大院录像保存期设定为90天。” 到底伊宫家族大管家,伊宫玥对这些细节都了如指掌。 蓝京没吱声。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那就是院里的监控九成会出故障,这已成为几乎所有案子、事件后必然结果。 如果人为损坏,九成临时工干的,而且临时工早就不在伊宫大院上班。 人人都懂的套路嘛。 第391章 调阅监控 俩人在伊宫姐妹带领下来到位于大院西北角一排平房,其中一间门前挂着“监控室”牌子,敲门进去,伊宫佩冲着值班人员道: “给这位警官调一下监控!” 值班人员却坐着不动,目光投向她身后,紧接着伊宫玥上前半步道: “让开。” 值班人员唰地起身赔着笑道:“小姐稍等,我输个密码……” 蓝京与秦铁雁暗暗交换眼色,心想伊宫玥果然才是伊宫家族握有大权的管理者。 打开历史查询画面后,秦铁雁坐到屏幕前将开始时间定为去年砸烂绿野药厂后的第二天,然后使用128倍速对伊宫姐妹住的那幢别墅正门进行快速浏览。 “数据完整?”这是蓝京最担心的问题。 秦铁雁边浏览边点头:“目前来看还可以。” 屏幕画面快速闪现得眼花缭乱,但秦铁雁训练有素端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每帧画面都逃不过其锐利的双眼;蓝京站在旁边看了五六分钟觉得眼酸,四下瞅瞅想找个地方坐下,伊宫玥眼角一瞥随即吩咐道: “咖啡,水果,点心。” “哎,马上到。”值班人员应了之后急急忙忙出门。 伊宫佩撇撇嘴道:“小样儿,现在我都使唤不动这帮家伙,哼!” 伊宫玥轻叹道:“我宁愿象姐姐天马行空,事事脱不开身,也烦呢。” 隔了会儿值班人员带了几个人过来,非但有伊宫玥指定的饮料点心,还体贴地搬了张小茶几和三张椅子;刚落座,又有人送了条红中华,大概觉得两位男士肯定抽烟吧;门外还有人影出没,大概随时听从召唤的。 蓝京暗想原来大家族内部跟官场一样一样啊。 “调阅监控是个绣花活儿,各位自由活动嗬。”秦铁雁道。 “没事,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伊宫佩笑道。 伊宫玥则手机响个不停,偶尔轻声应答,偶尔跑到门外,但也始终守在监控室。 下午四点半。 伊宫佩终于按捺不住使个眼色将蓝京叫到院子中间空旷处,低声道: “那包东西……我是如果,如果丢了的话会导致什么后果?” 蓝京沉吟良久道:“严格来说它将是证据链的重要组成部分,能够佐证庞奔黑势力深度参与了绿野药厂犯罪行径,不排除组织或直接实施谋杀莫小米……请放心我没半点责怪伊宫瑜的意思,当初危急关头她肯接下这个烫手山芋已难能可贵,我是关心谁偷走了它。” “必定内部作案!” 伊宫佩一字一顿道,“如果家族中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蓝京喟叹道:“不报警就是想息事宁人,还能怎么办?事情闹大了对我们都没好处。” “那就好……” 伊宫佩轻舒口气转而道,“节前跟容小姐去过燕家大院?一切顺利?” 一切顺利,除了临行前夜的意外…… 蓝京微微颌首:“燕家也很**莫小米命案,难怪派柴明舟过来,容小姐也经常出现于衡泽。” “京都家族下的都是大棋,咱老百姓看不懂,”伊宫佩瞅瞅没有注意,眼波春意荡漾道,“到佑宁后身边缺女人吧?要不要啥时候摸过去给你泄泄火?嗯,带小妹一块儿如何,权当丢了东西赔礼道歉。” 蓝京哭笑不得连连摆手道:“别乱来别乱来,要说道歉也该找秦铁雁,那包东西是他拿仕途换来的……” 伊宫佩低笑道:“秦铁雁那模样一看就不解风情,上了床抵不过你一半,蓝京,你的确属于让女人神魂颠倒、尝到滋味终生难忘的类型,”她说着舌头轻轻在唇边舔了舔,“我越说越想要呢,蓝京。” 蓝京尴尬地发现某个部位迅速膨胀,无奈道:“好吧大姐,你成功转移了我丢失东西后的焦虑,但这会儿确实有劲使不出。” “怎么会?”伊宫佩愈发妖娆风情道,“不管查多久晚上总要吃饭吧,到时在包厢旁边开个房然后我和小妹轮流拖着秦铁雁,跟你来个上半场下半场……” “噢,他吃喝得红光满面,我耕田得气喘吁吁,象话吗?”蓝京道。 伊宫佩手指从下巴滑到耸立的山峰再到平坦的腹部,又舔舔嘴唇:“凭伊宫姐妹俩的阵容,整个省城男人做梦难求的艳福,你就说干不干?” 面对风情万千的伊宫佩,再想到屋里容易害羞的小妹,蓝京真有点把持不住,咬咬牙正待回答,突然右侧巷道里风火火冒出一个人: 伊宫瑜! “查得怎样,有没有线索?”她劈头问道。 伊宫佩不愧闯荡欧洲经历过大风大浪,转身到面朝着伊宫瑜已换成轻松写意的神情,耸耸肩道: “秦铁雁还在调阅监控,嘿嘿,想不到吧妹妹,蓝京第一次到咱伊宫大院居然不是求婚,而是查案。” 伊宫瑜轻叹道:“姐姐心真大,这会儿还开玩笑……东西在我卧室丢的,我难辞其咎。” “别谈责任,”蓝京赶紧道,“铁雁走投无路的时候,那包东西藏哪儿都会被挖出来……等调阅结果吧,铁雁很专业的。” 伊宫瑜大步走进监控室站在秦铁雁身后看了会儿,默不作声坐下,值班人员忙不迭又拿了张椅子并端来咖啡。 此时伊家三姐妹并排而坐,侧面看过去真是仪态万千各擅胜场:伊宫佩优雅写意,骨子里透出艺术气息;伊宫瑜端庄大方,神采中有种矜持的睿智;伊宫玥清冷空灵,似幽暗山谷里默默绽放的百合花。 三姐妹能得其一已是莫大的福分,自己毫不费力独揽其二,居然那天晚上还想趁着酒兴坏了伊宫瑜,真是罪过罪过! 伊宫佩似猜到蓝京的心思,不时投来似笑非笑的目光;伊宫瑜则紧紧盯着秦铁雁的表情,似想从他眼里看出进展;伊宫玥则目不斜视始终停留在监控室大屏画面上。 下午五点四十分。 伊宫瑜端起咖啡杯起身道:“蓝县长,请出来一下……” 两人来到刚才与伊宫佩谈话的地方,她深深叹息道,“蓝京,有件事这会儿说可能不太恰当,容易让……你不会但秦铁雁会加深对我的怀疑……” 蓝京道:“怀疑的话当初就不会把东西交给你。” “听我说蓝京,”伊宫瑜烦恼地说,“我真的不想隐瞒,而是打算面谈……蓝京,大年初一我去了趟京都接受那个家族的……” “邱家?”蓝京脱口道。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燕家美女邱家汉,我是燕家,你自然只有邱家了。” 伊宫瑜蹙眉道:“接见我的邱家话事人绝口不提正务,始终围绕荷莲岛、莫小米命案和绿野药厂,暗示我要在这些方面有所突破。可是蓝京,荷莲岛精神病院已经解散,绿野药厂被你砸烂了,不就剩下莫小米命案吗?” “跟燕家一样,”蓝京道,“说明两个家族都介入这盘大棋的博弈,但核心是什么,我们一无所知。” “所以这个节骨眼上偏偏那包东西丢了,你俩会不会怀疑我监守自盗,拿那包东西向邱家表功吧?” 伊宫瑜直截了当道。 蓝京笑道:“你不主动承认我也不知道啊,进屋吧,外面太冷。” 进入侦查状态的秦铁雁真是铁打的汉子,从落座后盯着快速闪进的屏幕几个小时基本没眨过眼,象钉在座位上似的纹丝不动,眼看夜幕降临伊宫玥提议了三次先吃饭,秦铁雁简洁地说“不饿”。 事实也是。 找不出线索,哪个有心思吃饭啊? 晚上七点三十六分。 秦铁雁蓦地道:“有了……” 蓝京等人呼啦都涌到他身后,秦铁雁将倍速调至正常水平,画面显示时间为腊月二十四晚上九点十分。 “咦,那个点儿小妹不在楼里?”伊宫佩奇道。 伊宫玥咬着嘴唇道:“腊月二十后每天晚上都加班……” 话音未落,有个秃顶长者从别墅正门出来,后面两名随从吃力地搬着一个东西,镜头放大,赫然就是伊宫瑜卧室里的保险箱! “不会吧——” 伊宫三姐妹都震惊万分,伊宫瑜沉声道:“秦县长请放大正脸。” 秦铁雁心里已有七分数,鼠标点击将秃顶长者的脸放大至整个屏幕,伊宫佩喃喃道: “我的天,我的天,真是老爸……老爸……” 伊宫玥静静地说:“唯一合理的解释,因为整幢别墅每个房间电子锁都是老爸找人安装的,他掌握有超级用户密码。” “秦县长请继续调阅其它摄像头,看看我爸把保险箱运到哪儿,”伊宫瑜道,“理论上院里监控达到全覆盖的。”。 画面一幅幅展开,显示三姐妹的父亲、伊宫家族掌门人伊宫轼和两名随从穿过巷道来到前院停车场,打开商务车后门,小心翼翼将保险箱放置于车内,伊宫轼手一挥两名随从迅速隐入黑暗中,而他则亲自驾驶商务车出了院门。 “老爸……把东西运到哪儿去了?”伊宫佩轻声问道。 姐妹仨面面相觑,秦铁雁则冲着蓝京连连使眼色,蓝京佯装没看见。 良久,伊宫瑜一劈手道:“走,找老爸当面问清楚——我卧室里的保险箱是我的私有财产,他凭什么不打招呼说拿就拿!” “嗯……” 伊宫玥轻轻应道。 伊宫佩显然想得比两位妹妹多些,略加踌躇后笑道: “我们姐妹仨一块儿去!” 第392章 家族辛酸 伊宫大院主别墅豪华书房,伊宫轼正坐在书桌前愁眉不展看着财务报表,当家不易嗬,家族兴衰存亡系于一身,个中辛酸艰辛几人理解? 宗万城攻势愈发凶猛,关键时刻高骏集团老总突然宣布到海外游学一年,不消说迫于省·委高层压力不得已出此下策,他一走高骏集团群龙无首,只剩伊宫家族孤军奋战。 原本伊宫轼敢硬怼宗万城就倚仗高骏集团鼎力相助,如今真是骑虎难下,等于在打一场必输之战,区别只是损失大小问题。 资本嗅觉很敏锐,市场也很现实,虽然场面上讲胜负未分但业内人士已看出伊宫家族必败之势,供应商纷纷中断合作、销售商逐渐改换门庭、内部员工也悄悄参加各种应聘…… “砰!” 书房门被重重推开,伊宫三姐妹鱼贯而入,均目光冷峻地看着父亲。 霎时伊宫轼大为震惊。 伊宫瑜早晚会知道保险箱失窃而找上门来算账,伊宫轼都懒得下令删除监控,那样的话结合电子锁超级用户无疑坐实自己做的手脚,他没想到的是三姐妹同时出现—— 知女莫若父,伊宫轼深知尽管三个女儿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实质性格、脾气、理念等等相差甚远,从小到大压根没啥事能取得共识,也绝少出现联手对抗父母的现象。 今晚真有点怪了,明明只是伊宫瑜丢了东西,怎会惊动向来不问家事的姐姐和向来言听计从的妹妹? 伊宫轼慢腾腾道:“看样子你们都知道了吧?” 伊宫瑜强抑火气道:“爸爸,你生我们养我们,我们的一切都来自你,按理你可以拿走我们的一切包括生命,但保险箱里那包东西不同,那是人家寄存在我这儿的,无论你拿了想干什么至少应该事先征求一下意见吧?” 伊宫佩道:“保险箱里还有她的私人物品,爸爸不会也一块儿给了人家?” 伊宫轼拉开书桌右侧抽屉,从里面拎出一个袋子递过去:“喏,可以清点一下,少一罚十。” 伊宫瑜接过来“啪”地甩到角落里,怒气冲冲道:“我只要那包东西!你说给了谁,我们这会儿就上门要!” 伊宫轼侧过脸看伊宫玥:“你呢,也跟两位姐姐反对我?” 伊宫玥冷冷道:“你的做法让我们失去了安全感,爸爸!” “安全感……” 伊宫轼摇头苦笑,良久道,“一个家族拥有安全感的基石是什么?钱,足够多的钱!但现在宗万城已经兵临城下,我独木难木,伊宫家族大厦将倾,这些情况玥玥可能知道一些,佩佩、瑜瑜是从来不管的,可是,伊宫家族总得有人管,总得有人挑起这付担子。” “这是我们从小选择的道路,之后一直按既定方向发展。”伊宫佩道。 “哦,你们至今还相信家族安排的‘抓周’仪式?”伊宫轼摆摆手道,“骗人的,演给家族旁支看的,你们仨所选的东西都刻意放在最靠近的地方,试想怎会舍近求远?演戏是出于激励旁支子弟继续努力的考虑,试想我这一门三个女儿都介入家族生意,别人哪有出头机会?你们以为命中注定,其实不是。” 伊宫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伊宫佩则脱口骂道:“太……太操蛋了!” “话题扯得有点远,”伊宫瑜到底久在官场善于把握谈话节奏,“请爸爸直接回答我两个问题,第一为何这么做?第二东西给了谁?” “对对对,这会儿那包东西的主人——衡泽公安局长坐在监控室等待回复!”伊宫佩道。 “都杀上门来了……” 伊宫轼颇为意外打量仨姐妹,暗想公安局长跟姐姐妹妹有啥关系,值得兴师动众都跑过来? 遂道:“第一个问题,我想我刚才已经表述得很清楚,不再赘言;第二个问题,答与不答结果都一样。” 伊宫瑜目光一凝道:“我没听懂爸爸的话,难道东西给了饶益伦或曹巍?在七泽,谁都惹不起的只有他俩。” 伊宫玥**的角度不一样,道:“爸爸意思是交那包东西与挽救伊宫家族有关?” “玥玥到底……”伊宫轼欣慰道,“元旦期间有人找我,说知道有包东西寄存在瑜瑜手里,如果交出来,他幕后的省领导会竭力周旋宗万城偃旗息鼓,否则伊宫家族必定一败涂地……玥玥应该清楚人家绝非恫吓,截止去年底家族生意已经一落千丈,惨败已成定局。” “爸爸这是跟魔鬼的交易!”伊宫佩道。 伊宫瑜则道:“找爸爸的是万晓根吗?他已过气了,对宗万城毫无影响力;要么……莫非前任省·委书计艾保华?他开了口宗万城必须买账。” “不要乱猜,也不要乱来!” 伊宫轼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那包东西本来跟你没关系,也跟家族没关系,你负责保管这么久够义气了,为什么不用来挽救伊宫家族?我不讲那么多大道理什么人生理想、追求、爱情、友情……我就说一点,伊宫家族在省城屹立不倒对你们仨姐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其实……” 伊宫瑜才说了三个字就被伊宫轼打断,道:“我知道你联系上了京都邱家,试想靠你个人努力吗?邱家重商,眼睛还是盯着七泽这边的生意,你们这点小聪明小伎俩在省高层算啥呀?遁于无形!” “爸爸,我再问最后一遍,东西给了谁?”伊宫瑜不想跟他辩论下去,语气冷然地问。 伊宫轼深深叹息,瞬时仿佛苍老了十岁,半晌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没理解爸爸的一片苦心?爸爸不仅是你们姐妹仨的爸爸,还是伊宫家族掌门人,顶天立地的支柱,爸爸不能倒,伊宫家族更不能倒!基于这个原则,我做任何事都是对的……你可以报警,那个公安局长不就是警察么,但爸爸拿女儿的保险箱属于家庭内部矛盾或财产纠纷,跑哪儿都不会立案吧?” “你太精明了,我很庆幸有这样精明的爸爸!” 伊宫瑜冷冷道,“从今天起我与伊宫家族脱离一切关系,祝爸爸财源广进、生意兴隆!” 说罢猛地转身大步离开。 伊宫佩也道:“我想我恐怕也该走了,我怕终究有一日我的灵魂都被当作交易筹码。” 她也施施然出了门。 “你呢玥玥,你不会离开爸爸吧?”伊宫轼满含希冀地看着最信任的小女儿。 伊宫玥垂下头轻轻道:“我……我今晚要陪两个姐姐……” 她走出书房时听到伊宫轼在身后发出一声辛酸和着伤感的长叹,心里微微颤了颤但还是加快脚步。 四十分钟后,省城第一流的豪门盛宴大酒店,伊宫家族子弟都喜欢到这儿。当年蓝京第一次在这家酒店请客,听说小包厢起步价每客200元,心疼得有些发抖,如今见了世面多了也就习以为常。 蓝京、秦铁雁以及伊宫仨姐妹都愁眉不展,刚才与伊宫轼失败的对话并未获得任何准确信息,只知道他拿那包东西做人情来挽救伊宫家族。 那包东西交到了谁手里,万晓根,或艾保华,都只是伊宫瑜单方面猜测,伊宫轼并未给予正面回答。 就是说从哪个方向入手,目前根本没数。 趁着父女之间较量的空档,秦铁雁凭警官证到小区物业调阅了大门监控,发现伊宫轼的车往东面开,这也不能说明什么,省城主要商业中心、高档社区、正府机构都在东面,除非根据监控一路追踪下去…… “省城公安系统不熟悉,地方无权随意调阅监控除非有明确的立案项目,”秦铁雁无精打采道,“可这事儿没法立案,要立也是省城警方,也轮到佑宁公安。” “田奥或许有门路?”蓝京道。 “我来试试……” 拨通田奥手机,当听说要调阅“某人”在省城行车轨迹,他立即警惕起来,道: “某人是谁?我告诉你呀铁雁,省城可不是衡泽由着你乱来,稍不留情就会触红线!” “不是体制内的,”秦铁雁赔笑道,“此人做生意,只不过做得比较大而已。” “你想监视宗万城?”田奥想岔了气。 “绝对不是!” “总之与他有关吧?不行,这事儿我不能帮你!”田奥说完果断挂断电话。 众人都傻了眼。 “要么……我发短信请詹周五帮忙?” 蓝京说着精心斟酌了一番话发过去,没想到对方久久没回。正常来说大领导不回短信有两种可能,一是此事敏感不适宜发短信;二是他不想帮忙故而假装没看见。 “恐怕又……又走不通……”蓝京叹息道。 “苏睿呢?”伊宫瑜问道。 蓝京摇摇头:“他肯定不便干预其他副省.长分管领域,还是别给领导添麻烦……你那边怎样?” 伊宫瑜轻叹道:“都是我父亲的路子,别触霉头的好。” 精美的菜肴一道道端上来,五个人都无心动箸呆呆出神。 陡地有人轻轻敲门,然后进来位一身便装但一眼就能看出是特警的年轻人,锐利的目光在席间扫了一圈,道: “蓝县长、秦县长,隔壁老先生请二位过去聊几句话,打扰了。” 蓝京和秦铁雁诧异地瞅着他,隔了会儿一笑,道: “好的。” 第393章 意想不到 他俩均知省城与京都类似同样深不可测,什么人都有可能遇到,但此时此刻出现很大概率与丢失的那包东西有关。 伊宫轼毫无疑问不可能透露交给了谁,然而对方确信这一点吗?那么会觉得有必要再警告蓝京、秦铁雁二人,让他俩“别乱来”。 无所谓的,多接触幕后那些家伙也好,没准能刺探出什么信息,跟随特警在回廊里左一右一绕时(根本不是隔壁包厢),他俩半点惧色都没有。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没了退缩的空间。 三个人走到这一层尽头,再一靠,原来角落里有个极为隐蔽的电梯,若非特警在前面指引,蓝京在旁边走几个来回都发现不了。 “请。”特警道。 秦铁雁自恃对方势力再强也不敢在闹市区豪华酒店设陷阱,再说来这儿吃饭也是临时为之按理来不及准备,遂大模大样进去笑着道: “贵宾区啊,最低消费多少?” 特警摇摇头:“不知道,抱歉。” “哪位想见我俩?到这个时候可以说了吧?”蓝京问道。 “进去就知道了。”特警守口如瓶。 这部特殊的电梯居然不显示楼层,悄无声息升了会儿“叮”地停下,特警依然走在前面,来到一间橡木实门面前轻敲两下然后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蓝京深吸口气用力推开,里面空间并不大,一张八人桌和两排沙发,桌前只坐着一个人含笑看着他俩。 霎时俩人热血涌到头顶,不约而同失声道:“饶书计!” 包厢里独自坐着的居然是七泽省·委书计饶益伦。 “很惊讶?”饶益伦微笑道指指对面,“请坐,打扰你俩跟三位美女吃饭,罪过罪过。” 蓝京赶紧道:“能有机会接受饶书计指点真是千载难逢,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儿。” “好嘛,不爱美人爱江山,”饶益伦指指秦铁雁道,“我跟小秦第二次见了,跟小蓝还是第一次,但你俩的名字我很熟悉……” 蓝京暗中拉了拉秦铁雁,同时站起身道:“感谢饶书计日理万机之余还关心我俩的成长进步。” 饶益伦摆摆手道:“小蓝不要这么说,我没有帮你俩成长进步,站在省·委书计位子上,不管认识的同志还是不认识的同志都一视同仁,我不喜欢搞庸俗的那一套。要是你指提拔县长的事儿,那更不要感谢我,也跟我没关系,而是市委组织部提名、市委常委会讨论通过。你俩只要想着如何把佑宁经济抓上去就是了,要感谢,就感谢组织上的培养吧。” “是的,是的。”蓝京暗想省领导水平就是高,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其实……” 饶益伦长长沉吟道,“我个人非常欣赏工作当中有灵气、有思路、敢于担当的年轻干部,阳玄高速通得巧妙,国企改制很有魄力,绿野药厂砸得果断,所以就算京都那边没人暗中促成,我也不会让真正有实干的同志受委屈。” “谢谢饶书计对我俩工作的肯定。”蓝京道。 秦铁雁却冒冒失失道:“饶书计,上次向您汇报的莫小米案、荷莲岛事件以及绿野药厂的案子还没了结,我和蓝京遇到了新麻烦!” “我知道,”饶益伦道,“关键证据让伊宫家族做了交易以换取宗万城收手,对吧?” 蓝京还没来得及说话,秦铁雁又激动地站起身道:“请饶书计帮忙让我调阅沿途监控,我一定能查到那包东西交给了谁!” “这就是我今晚找你俩过来的原因,”饶益伦道,“这次我帮不了你俩,请二位原谅。” 蓝、秦二人被他奇怪的语式说得毛骨悚然! 蓝京赶忙道:“饶书计说哪里去了,您对我俩的关心已经够大,不存在原谅与否。” 饶益伦略加停顿,然后道:“我帮不了你俩,并不是我不想帮,而是自己无能为力。春节过后我将正式卸任省·委书计职务,调到京都新岗位……” 他俩惊得又齐齐站起身! “什么,您调到京都?”蓝京道,“按说今年下半年才……” “没有按说,一切听从组织安排。”饶益伦道。 秦铁雁脱口道:“七泽怎能没有您呢!您是提拔到更重要的岗位?” 饶益伦淡淡一笑:“科协副主席。” 科协是科技工作者的群众组织和人民团体,不在正府序列,也没有行正权和执法权,说白了纯粹养老的单位。 “不合理啊这个,”秦铁雁急赤白脸道,“您在七泽工作期间各方面都有明显起色,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反而被……” 他没好意思说出“贬黜”二字。 蓝京则深知京都层面权力博弈的深不可测,只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饶书计?” 饶益伦笑笑道:“在哪个岗位都是为人民服务,再说今年也到下来的时候了,我不让,其他同志怎么办?小蓝,小秦,临走前我要叮嘱的是,”他表情严肃起来,“那个案子暂且搁一搁,等到……三年后吧或许那时你俩处境能够有所转变,切记!” 与路秘书说得如出一辙,可见在他们的层面了解到更多、更深的秘密。 “我们记住了,饶书计。”蓝京干脆利落应道。 秦铁雁还有点不甘心,磨磨蹭蹭想说什么,被蓝京在桌底下踢了两脚。 饶益伦似有无限感慨,低头呷了口茶道:“小蓝接触的两位伯乐能量也可以了,后面整体环境将进一步宽松些,当然有我做的一点努力,但主要还看个人意愿……不多说了,免得三位美女等得着急,哈哈哈哈……” 蓝秦二人恭恭敬敬鞠了一躬,然后默默退出去返回包厢。 伊宫佩、伊宫玥都静静瞅着蓝京,唯有伊宫瑜直截了当问道: “跟谁见面?” 蓝京感觉没有隐瞒的必要,只说了一个字:“饶。” “噢——” 伊宫瑜陡地压低声音道,“他要离开七泽吗?” 蓝京皱眉道:“这么大新闻你事先知道也不跟我通气?!” “我也是在邱家期间无意间听来的,不知真伪,”伊宫瑜道,“这么说连他都帮不上忙?” 一语切中要害。 “饶走了,谁接任?”蓝京问道。 “听说是曹,但省.长人选还没定,所以目前消息尚未公开……”伊宫瑜道。 伊宫玥突然道:“对了,春节前爸爸在我面前谈过吉昌兵回来当省.长的担忧,说如果那样的话伊宫家族可真的万劫不复。” “何止伊宫家族,我和蓝京也……”秦铁雁道。 蓝京沉思片刻摇摇头:“从饶的口吻看不会出现这种可能,但他叫停我和铁雁追查行动肯定听到风声。” “七泽境内所有秘密以他的身份都不是秘密,只有想不想知道,”伊宫佩侧过脸道,“可能你不方便问,等明天我跟容小姐通个电话……” “等什么明天,就现在!” 伊宫瑜嗔怪道,“这间包厢里都不是外人。” 这话说得,伊宫玥抿抿嘴低下头,伊宫佩眉毛轻轻挑了挑,不露声色道: “没问题啊,我跟她之间又没啥秘密……” 她站起身踱到窗边并拨通容小姐手机,先从欧洲那边画展说起来,然后才慢慢转到七泽省领导人事调整,专心致志听了五六分钟才挂掉电话。 “什么情况?”秦铁雁迫不及待问。 “说饶之所以提前退而且没能安排到满意岗位,与大明机械有关,也与他书生气重过于倚仗艾保华从而使得本土系尾大不掉有关,总之多重因素吧,”伊宫佩道,“本来京都大领导打算连同曹一并调离,考虑到工作衔接性和七泽稳定才高抬贵手,但如果后期表现不好随时有可能……” 蓝京问道:“谁接曹?” “没定下来,各方都在博弈,”伊宫佩以很轻的声音道,“据说晏长述、沈樟林、万晓根三个也要下,还据说是饶提议的,京都方面其实也清楚饶本身为人很正派,这次提前退有点委屈所以基本采纳他的提议。” 怪不得饶益伦说“后面整体环境将进一步宽松些,当然有我做的一点努力”,一口气拖三位本土系省·委常委下去,也真是豁出老命了。 “十一位换掉四位,我的天……” 蓝京喃喃道,“都从外省空降吗?否则饶跟他们同归于尽就失去意义。” 伊宫佩道:“还是据说,因为容小姐那边对其他常委人选不太关心,据说纪委书计肯定外派,秘书长按常规要尊重曹的意见吧?” “曹没准从现有副省.长里面选一位进常委班子。”伊宫瑜道。 “那都不重要了……”秦铁雁意兴阑跚道,没想到省·委书计亲自过问的案子到时头来还得搁置,真是想想都心灰意冷。 所有人都不关心莫小米的死,而只关心幕后牵涉的秘密。 “既然如此……” 蓝京思忖后斟字酌句道,“我们严格执行领导指示,那件案子暂时放一放,你俩姐妹别忙着跟家族断绝关系,重担落在小妹身上,尽可能利用一切机会旁敲侧击打听,等风声过去你们父亲或许会放松警惕。” 伊宫瑜紧绷着脸不吱声。 伊宫佩摇摇头道:“我本来就是闲云野鹤,一年难得回几趟家,家族对我而言可有可无吧,就是辛苦小妹了。” “不辛苦的。”伊宫玥害羞地说。 第394章 上门寥寥 东西丢失、饶益伦提前离任,接连两件事让蓝京等人情绪低落,简单吃完后遂直接回佑宁,也没兴致与伊宫佩偷偷摸摸搞上下半场了。 途经报社时蓝京给导师李鑫玉打了个电话,还没开口对方便知他的意思,道: “提前退暗含京都对饶整体工作的不满,说明今后很长时期内考核地方主要领导是全面、综合的,并非如外界所想象经济指标好看就行——大明机械的事儿都追杀到钟纪委副部级领导,饶没有拿出主动积极的姿态出来;国企改制远远落后于碧海、朝明、东吴,与七泽的体量和规模极不匹配;更别说艾为首本土系尾大不掉问题,种种迹象令得京都不愿再等……” “李教授觉得会空降一位作风硬朗敢闯敢干的省.长?”蓝京问道。 “最起码离艾那帮人远点儿,对了,”李鑫玉道,“绿野药厂砸就砸了,以后绝对不要再卷进去,切记!” 又是一位出面告诫的。 蓝京深深叹息,沉重地说:“您听到什么风声?” “不是风声,确有其事!”李鑫玉道,“去年底项鸿平回总部述职一直没回来,手机也打不通,我了解的情况是很可能与绿野药厂有关,现在有人缓过劲来算旧账了!” “啊……” 蓝京拿着手机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鑫玉道:“小蓝,当前你必须踏踏实实地沉在佑宁把工作抓上去,各方面有所起色,无论如何正绩才是硬道理。” 车子里一片沉寂,只有发动机运转的声音。 开到一半秦铁雁陡然道:“破局的点还是杀害小米的凶手,抓获凶手,很多问题便能得到合理解释!” 纵使省·委书计当面叮嘱,这家伙还是满脑子想着为小米报仇。 “然后呢?可想而知对于那样罪大恶极的嫌疑会本着从快从严原则,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执行死刑,”蓝京摇了摇头,“那样案子无异钻进了死胡同,我们更被动。” “关键在于张寓宸带人住进市一招短暂停留后去了哪里,正好留出凶手作案的空档,我认为不是巧合,”秦铁雁抬手道,“不,我没说他有问题,而是……他匆匆离开去办的那件事有问题,没准哪个方面故意设的圈套,张寓宸吃了哑巴亏却又不敢张扬。” 蓝京道:“小米命案好似七巧板,每个参与者都掌握一部分秘密但都不肯说,包括我自己,所以……” 他突然想到一个危险的可能,迟疑会儿没说;秦铁雁象心灵感应似的瞥了瞥,嘴唇稍稍蠕动但也没说。 关于饶益伦即将离任的消息,尽管有关方面严密封锁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基本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获悉京都对七泽本土系势力过于强大的反感态度,这个春节前往峨山看望艾保华的省领导寥寥无几,绝大多数改以电话问候。 正治气候很微妙,节骨眼上一举一动容易被附以更多不该有的含意。 然而风口浪尖之际两位反而逆流而行,丝毫不顾避讳地轻车简行来到峨山:一位是现任副省.长、前衡泽市委书计郭文章;一位是现任衡泽市委书计张寓宸。 “外面这么吵,文章不怕么?”艾保华眯着眼笑道。 郭文章道:“向老领导汇报,以前没怕过,现在更不怕,有首诗曰莫道谗言如浪深,莫道迁客似沙沉.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我相信时间终将证明真相。” “文章身子骨弱,其实骨头很硬,我没推荐错人呐,”艾保华感慨地说,“有时间也去看看长述吧,这次他受的委屈比较大。” “下一站就去长述书计家,”郭文章道,“老领导始终排在首位。” 艾保华满意地笑笑:“我这人啊就是念旧,按说这把年纪了也不算啥,偏偏还被挑出来说事儿,岂不怪哉……文章放心,不管怎么演变七泽永远属于七泽人民,谁都拿不走。” 离开时郭文章的专车在山道上与张寓宸的专车擦肩而过,都假装没发现对方,连招呼都没打一下。 在张寓宸面前,艾保华的态度与郭文章有着微妙的差别,原因很简单,郭文章在他任期内成长,又是他力荐给饶益伦,包括市委书计到副省.长这一跃也有他的因素,不夸张说相当于“亲生的”;张寓宸则有些复杂,得以出任衡泽市委书计确如外界所说存在多股力量博弈的平衡与妥协。 “寓宸要考虑到日后进步啊,关键时候可不能跟我这样的老糊涂走这么近,”艾保华打着哈哈道,“眼下峨山属于是非之地。” 张寓宸道:“老领导言重了……老领导,我就说六个字——做人不能忘本。” “很简单的六个字,问题是很多人做不到,或者明明能做到却装佯,”艾保华深有感慨道,“寓宸到衡泽一年了吧?” 张寓宸道:“时间不长,事情很多,衡泽确实是七泽的后进生。” 艾保华洞若观火道:“从小惯大的孩子,不成器!寓宸你跟文章不同,不适宜在那里安营扎寨,明年顶多后年要想方法离开,这一点,你要多跑几趟京都。” “关键还靠老领导关心。”张寓宸诚恳地说。 艾保华摆摆手:“我嘛恐怕到时更说不上话啰,不过,只要能说上一两句肯定会说的……” 大年初四直到正式上班,蓝京都和秦铁雁一起跑乡镇,期间突然接了个电话回到车上表情有些古怪。 “咦,是不是碰到难题了?”秦铁雁试探道。 “詹周五,为那天没接电话打招呼,说是家庭矛盾光顾着生气了。”蓝京含糊道。 秦铁雁表示不信:“你个七品芝麻官儿,人家厅级干部、市委常委想接就接,不接说明工作忙,还用专程打招呼?” 蓝京道:“等你当上县长就知道主正大员的份量了。” “哼,臭美!”秦铁雁悻悻道。 隔了好一会儿,蓝京幽幽道:“市里安排了一位异地交流干部,我在考虑到公安局负责内勤,还是城市执法内勤。” “为什么强调内勤,女孩子?”秦铁雁好奇道。 “男的,退役特警,身手还很不错,但就是太能打在别处惹了不少是非。” 秦铁雁头摇得似拨郎鼓:“不要惹祸分子,我这个尽惹祸的领导不能再找个惹祸下级,再说还是干部……交流过来提拔副科?” “正股平级调动,可见原来惹的祸有多大。”蓝京悻悻道。 “正股……” 秦铁雁眼珠一转,“衡泽公安系统但凡有点名气的都我熟悉,请问这家伙尊姓大名?” “詹泊。” “那倒没听说过,可能祸惹得不够大,哎,不断惹祸还做到正股,他跟詹周五什么关系?” 蓝京一本正经道:“詹泊从普通刑警成长到正股级是凭借自身努力,跟他爸爸没关系。” “哈哈哈哈……” 秦铁雁笑得直不起腰,指着他道,“你早说詹周五儿子不就得了,绕这么大弯子,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蓝京道:“要不放到你手下看紧点?” 秦铁雁还是摇头:“实话说吧公安就是大染缸,各种诱惑各种是非,最好让他老老实实坐机关。” “坐不下来哎,春节期间父子俩就为这事儿吵架,”蓝京笑道,“想不吧,外界公认的黑脸冷面、贪官闻风丧胆的詹周五,偏偏拿自家儿子没办法。” “唔……” 秦铁雁深思有顷道,“我出个馊主意啊,索性放到正府法制办……别忙着摇头,我是这么考虑的蓝京,象念松霖吧做到副部级可遇到庞奔手下打手照样没辙,而你到佑宁尽干得罪人的活儿,终有一天把邱彰荣、沧海实业逼到无路可走时,人家不得狗急跳墙?我又不可能24小时警戒,所以你身边得有个能应付特殊情况的,蓝京!” 蓝京脑子里不由闪现念松霖奄奄一息的模样,以及砸绿野药厂时那帮奋死反抗的亡命之徒,霍然道:“铁雁提醒得对,是该加强安全防范了,还有……还有我父母亲也很头疼,一拨拨上访的害得二老有家难归,如果寻不着我的晦气而去找他俩……” 他真是越想越担心。 “那个倒非当务之急,你不妨后面创造机会解决,”秦铁雁道,“伤害县长大人的父母,那是佑宁公安系统一级重案,谁都跑不了;伤害县长,佑宁本土系肯定有本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难不成你父母进京告状?” “诛心之辞!” 蓝京摸着心口说,“但也是一针见血,好吧,采纳你的建议,回头再征求一下詹周五的意见。” “跟在你后面混,詹周五再放心不过,”秦铁雁道,“特警都会开车,以后出门别用那个司机,就由詹泊负责,官宦子弟这方面掂得清楚不会坏你的事。” “有道理,有道理……” 蓝京连连点头道。 回到办公室与詹周五沟通,对方欣然同意并说“在你身边好”。又过了几天詹泊便带着介绍信来佑宁报到,属于“定向交流”,介绍信上明确写着接受单位是正府办,职务是法制办副主任(正股职)。 办完手续来到县长办公室,蓝京一看乐了:好魁梧的小伙子,身高大概一米八,虎背熊腰,虽是大冬天仍能看出厚厚衣服下结实的肌肉,说句老实话,这种块头不打架不惹祸真是浪费人才。 第395章 安全问题 “是不是从小积极锻炼啊?”蓝京笑道,“恐怕站到詹书计旁边人家都认不出爷俩。” 詹泊咧嘴笑道:“我象我妈。” “卟” 蓝京一口茶喷了出去,又笑了会儿道:“听詹书计说你对这个安排还不是太满意?” “成天坐办公室我的骨头要生锈的,”詹泊直言不讳道,“我其实还想跑外勤。” 蓝京道:“关于工作我只想说一句,最危险的并非街头打打杀杀,而是意想不到时有人拔刀,基层环境的险恶、斗争的残酷难以想象。詹泊,从今天起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詹泊若有所悟点点头:“请蓝县长放心,只要我詹泊一口气在,都不能有人动到您半根毫毛!” “嗯,下个月詹书计正式退了?”蓝京问道,在官场年龄是硬杠子,也是公开的秘密。 “爸爸就头疼我这个老大难问题,”詹泊不好意思骚骚后脑勺道,“这不,想来想去觉得放到佑宁最放心。” 蓝京笑道:“你记住,枯燥平淡将占据你绝大多数时间,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等到需要你的时候可别让我失望。” “绝对不会!”詹泊敬了个标准的礼。 元宵节过后,省·委人事大变动终于尘埃落地! 饶益伦如大年初三那晚所说,卸任省·委书计后转任科协副主席(正部待遇),着实令人大跌眼镜; 曹巍接任省·委书计可谓磕磕碰碰直到春节后仍存在变数,半个月时间他整整瘦了七斤,最终“衔接有序和保持稳定”主流意见占了上风,勉强通过这一任命; 省.长一职由上高省.长金全友接手,关于这个任命外界猜测纷纷,有人说尽管平级调动但七泽规模体量相当于四五个上高,还算重用;有人说虽然穷省到富省,毕竟耽误了最宝贵的时间,后面可能提拔不上去。 除此之外李鑫玉那边传来的消息是,京都平调金全友出于两手考虑,如果曹巍重蹈饶益伦的覆辙,那么可能两三年后就得靠边站,让金全友来干;反之也不算委屈金全友,毕竟这么摊子摆在这儿,不夸张说看惯了上高经济指标突然接触七泽数据,一长串数字都有点数不过来。 似乎有希望,但主动权不在自己手里,想必金全友也很郁闷吧。 卸任那天饶益伦参加完干部大会便和家长乘坐高铁前往京都,没出席午宴以及按惯例的茶话会等送别活动,一刻都没停留,或许对他来说这样的结局是不甘且苦涩的结局。 曹巍听到消息后立即跟钟组部领导打了声招呼,火速赶到高铁站送行,这对老搭档一个字都没多说,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几乎所有退下来的大领导如果写回忆录,都会用“如履薄冰”四个字,因为地位越高风险越大,说不定哪天突然栽在本以为无关紧要或乍看风平浪静的环节,“一把手负责制”这时候便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隔二十年,在京都领导的授意下饶益伦也口头叙述并交由秘书整理了一份回忆录,全篇十七万字可提及主正七泽的内容只有不到两万字,令得外界十分意外——二十年了,他在任时的省市两级领导全部退至二线,按说可以详细叙述当年种种决策内幕和人事任免背后的考量,饶益伦却全部回避,浓墨重彩都花在引进外资、推动工程项目等方面。 据说有位参与免去饶益伦省·委书计职务的大领导看了回忆录后摇头叹息,说这个老饶还是不服气啊。 但也是点到为止,不再赘言。 接任省.长的金全友以前曾当过现正务院大理云家旭的秘书,又在素有“戴剃头”之称的三号戴灏手下干过,背景不可谓不硬——有人说这么硬为何没当上省·委书计?老天,秘书出身一步步提拔到省.长也是祖上烧了高香好不好! 问题在于——如以前项社长所说,你有关系,人家也有关系,到头来关系已经不是高考加分项而是提拔重用的最基本要素,然后在此基础上拚能力,拚正绩,拚形象。 以云家旭为例一路走来身边起码有十多位秘书,为何只有金全友脱颖而出呢? 其实当领导的秘书特别大领导秘书最锻炼和考验人,是金子肯定发光发亮,但除此以外银、铜、铁有可能永无出头之日。 刚从常务副省.长贬到正协的万晓根再度受到重创,被直接免职而没有“另有任用”四个字,意味着今后将赋闲在家直到正式退.休。至于理由无须多说,他在常务副省.长任期内干的那些破事儿随便抖露一件就吃不了兜着走,京都方面最终还是选择低调处理。接任者是原正府那边的副省.长施慧明,当年他与万晓根争夺常务副省.长位子至白热化,每次测评分数差距细微到小数点后,关键时候饶益伦拍板支持万晓根并得到钟组部首肯,而施慧明错过了最佳提拔窗口从此意兴阑珊,但曹巍在一班副省.长当中与他倒意气相投,当然也出于常委会关键票数的考量,故而帮他竭力争取到常委一席。 省·委副书计、省城市委书计晏长述也被免职,也同样没有“另有任用”,一方面可能受到饶益伦贬黜的影响,在京都在意的几个方面鲜有建树,作为副手难辞其咎;另一方面有人猜测他大明机械厂间谍案存在某种隐秘的联系,但具体细节就无人知晓了。 原本曹巍想把省正府秘书长带过去接手这一关键职务,但京都方面最终提拔玄泽市委书计左卓文,既是对其主导的外向型经济的肯定,也向省·委班子传递一个微妙信号即不愿曹巍过于强势。而且左卓文实际上跟常务副省.长苏睿一样也是外省交流干部,可见京都对七泽过于强大而顽固的本土势力非常警惕。 省**毛锦淼到龄退二线,平安落地,由钟宣部空降享受副部待遇的印刷发行局局长华丽继任——京都吴家的儿媳,不消说到七泽来镀金的,时机成熟很可能仍回京都提拔重用。 省纪委书计沈樟林被平调到白山省担任正协主席,他本人一百二十个不情愿,白山那边也不欢迎,因为计划内一个省·委常委名额被占用了,而最令人目瞪口呆的要数接任者,居然是此前为调查大明机械险些丧命于衡泽的念松霖!说起来有些拗口,念松霖任钟纪委驻黄海大区办事处主任时可以指导、监督七泽省纪委工作,但只享受副部待遇;而今任七泽省纪委书计却是实实在在的副部职,因此还算提拔。 这样一来省·委常委班子里多达六位为外省干部:曹巍、金全友、苏睿、念松霖、华丽、左卓文,创下七泽历史上的空前记录! ——多年之后饶益伦那批干部都离世了,钟组部内部解密的会议记录里涉及七泽省空前绝后的常委班子大换血,有位领导这么解释: 论本土系尾大不掉程度,七泽并不算严重;论本土系里外地干部比例,七泽也还可以;再论本土系与利益集团勾结、地方保护色彩,七泽远比中原好很多倍。但是同志们,七泽是国家改革开放的战略要地,是我们的企业面向世界敞开窗口实施走出去引进来的示范标杆,它不能顽固守旧啊,它必须时刻体现开放、自信、包容的姿态,才能充分起到龙头和桥梁引领作用,与碧海、朝明、东吴一起成为经济主力军! 当晚念松霖便给蓝京打电话,还是慈祥温和的语气:“小蓝,我回来了。” 蓝京的疑惑已经憋了一天,忍不住委婉地问:“舅舅,那事儿……已经了结?思思也能回来?” “并没有!” 念松霖道,“详情等有机会面谈,小蓝啊,我还是上次说的话,感情的事儿最好顺其自然,不可勉力而行……思思目前挺好,勿念。” 最后一句话令得蓝京思绪丛生,辗转反侧大半夜没睡着:“挺好”是不是暗示她已有了新的感情生活,组建了幸福的家庭,所以“勿念”,也就是没必要念念不忘? 之后容小姐、李鑫玉、伊宫瑜等都打来电话,从不同角度对此次七泽省·委班子调整作了诠释,总体而言饶益伦固然以小败退出;曹巍勉强上位却非常弱势;但在艾保华为首的本土系而言却是惨败,退的都退了,没有一位新崛起干部跻身常委;“清流”萤宗祥也痛失同盟,这样五湖四海、背景各异的***能否凝成合力,将是对曹巍极大的考验。 “吴家派华丽过来任职,是不是也对七泽这边有了兴趣?”蓝京问道。 容小姐道:“纯属巧合,主要吴家家丁兴旺、人才济济,在出线名额有限的前提下内部竞争相当激烈,华丽出身也颇为显赫其父曾做到西北某省纪委书计,眼光甚高,有强烈进步愿望,对自己受吴家影响一直屈就于印刷发行局非常不满,故而主动请缨下基层锻炼……” “省·委也算基层?”蓝京没好气道,“她是不是对基层的概念有什么误解?” 容小姐款款道:“从小在胡同里长大的孩子,脑子里京都以外都是农村,应该说华丽已经很有勇气了,就是不知道能否适应地方复杂凶险的正治环境。这样的女干部索性别**,还是静下心来做好佑宁的事情。” 由始至终她的语气、情绪、节奏都与以前毫无差异,似乎,似乎那夜连续三次真是误会,而她早已忘得无影无踪。 第396章 重大项目 二月底佑宁开完两.会,蓝京顺利摘掉“代”字正式被任命为县长,紧接着进行了几项大刀阔斧的大动作摆上案头: 通往高速的二十公里肠梗阻县道即将从两端同时半幅施工,同时双牛村三组村民均在附近公路沿线选到相对称心的迁移点,不到一周便完成搬迁工作,接下来便是公墓搬迁的思想动员——虽说整体平移毕竟是动了人家的祖坟,尤其两位老红.军的坟需要说明在省里的后人,这将是县道能否按规划拓宽的关键。 由新东镇主导的舍岛旅游大开发以及旅游快速通道也在缪卫忠高效的组织下完成前期征用田地、组织拆迁、地质勘探等一系列工作,接下来面临招商引资和项目建设问题。 根据年报统计结果,截至去年底佑宁又有五家县属国企连续三年大幅亏损,其中两家春节后没能开工而处于实际停产状态,按以前标准可以直接申请破产,由县里牵头进行清产核资了,可当前全县都知道蓝京听到破产就皱眉的脾气,特别厂长们特别害怕被倒查、翻旧账,索性都主动积极地要求改制,气得东楼那边直咬牙,那也没办法,在保位子与保身家性命之间,妥协是必然选择。 蓝京“大旅游概念”下的革命战争纪念馆扩建工程已经立项,文化、旅游、城建等部门在宣传部统一领导下——焦糖还是很给力,蓝京轻飘飘说“请宣传部牵头”,她便把头牵了起来,全面加强历史文物、图片、战利品等收集,并组织对仍在世的老兵进行抢救式采访和回忆,力争还原当年在佑宁县城发生过的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 在现代农业、特色农业发展方面,蓝京如去年空降时所说将一月份以来市里多笔扶持资金和项目资金都牢牢按在账上分文不动,农业副县长贾晙起初让副主任张保印催促,张保印深知蓝京对所谓农业产业园和新概念的反感,推三阻四不敢答应,无奈之下只得亲自去找蓝京。 蓝京耐心地等贾晙说了一大堆意义、重要性、考核等等理由,和颜悦色道: “贾县长,我觉得我们要明确一个概念,那就是农业跟工业一样有投入就必须有产出,这个要求很合理吧?前两年28个产业园综合收益不到百分之一,试问钱花到哪去了?培育方形西瓜,给生态猪修建专用跑道和游泳池还快乐成长,零污染零排放闻不到臭味的现代化生态环保养猪场,听起来很美,却不是解决当前佑宁农业困境的方向,我们需要把钱用到实处,简单直接惠及农村农民,提高农业生产效率,解放劳动力实现农民进城,那样岂不顺理成章打通很多症结吗?” 贾晙啧嘴道:“蓝县长讲的道理是对的,可市领导、市直部门特别审计部门较起真来不讲道理,非认准‘专款专用’四个字,别的用途哪怕买化肥送给农民都不行。” 蓝京道:“我的想法是把原有28个产业园充分利用起来,可以少量增拨些经费维持周转,但必须持续出效益,那个什么研究防冻柿子的,两年下来了不谈低于零度起码零上五度吧?耐害虫草莓园亩产量比普通草莓园高还是低,不洒农药的草莓口感如何?快乐猪的肉到底好不好吃,过阵子请市直领导专程过来品尝……要是完全没搞起来我就得回头组织审计,看看多少钱流入个人腰包!” “产业园都脚踏实地在做,应该达到蓝县长的要求。”贾晙虽这么说,心里却有点发虚,作为绝大多数农业产业园项目主管领导,他比谁都清楚扶持资金用到哪儿去了。 蓝京道:“我们要在‘专款专用’项目下做正确的事,农业扶持资金扶持什么?新技术、新概念、新方向,那么我们花一百万买十套最新款式插、播、摘、收、脱农用机械一体机算不算?” 贾晙眨巴着眼睛:“嗯……如果也为产业园提供服务的话勉强挨得上边……” “几十亩上百亩田地,插秧、播种、收摘、收割、脱壳这些繁重单调的活儿,农用机械顶多三天干得漂漂亮亮,贾县长想想能解放多少劳动力?”蓝京道,“最重要的是成本与效率,原本家里顶梁柱的青壮农民可以进城打工,我们修路、建桥、办厂都有了新鲜血液,一盘棋立马下活了;以此为基点,县里还可以利用这笔钱打通农田之间的土垄、填平荒废沟渠,以便于大型农用机械集中作业;再往后实施农村村组合并,成立中心村,把居住在偏僻荒凉地带的全部迁过来,农民从耕作者转型为管理者,美国人实现的事儿我们中国人为啥做不到?” 贾晙都听呆了,半晌道:“蓝县长……蓝县长在衡泽分管工业主导国企改制吧,怎么……怎么对农村了解这么深?” 蓝京道:“我在镇卫生院、司法所工作期间,有时骑自行车到村组找人,一口气骑四五十分钟看不到一辆车、一个人,当时村里装电话的还不多,住得远的突发重病确实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所以……有些想法必须接触到实际才掂得出重要性。” “蓝县长真正从最底层成长起来的……” 贾晙强打精神道,“我尽快召集近两年县里扶持的28家产业园老板开会,部署落实蓝县长指示要求,给他们下任务、压担子,争取年内有所表现,不过,在资金扶持方面还请蓝县长也给予适当照顾,财正饭吃惯了,突然断奶难免不……不太适应。” 蓝京微微颌首:“县里也不会一毛不拔,毕竟还靠他们出成绩嘛。” 出门后贾晙心里暗自长叹,一块肥肉没了还被套上枷锁,这个蓝京未免太狠了! 但再想分管工业的乐师承面临被架空的危机,分管城建交通的卫豪…… 对了,这几天头最疼的要数卫豪! 此时搁在蓝京案头急待处理的几件事——二十公里肠梗阻县道施工;舍岛旅游大开发以及旅游快速通道建设;革命战争纪念馆扩建工程,都指向同一个重要而敏感的问题: 由谁承建? 这个问题如果在去年十二月份之前根本不是问题,必须是县第二建筑工程公司,其老板便是大年三十跟丁晰吵架的陈夏华。 二建以及陈夏华牛在哪里? 九十年代初期佑宁县城共有六家集体性质的建筑公司,按成立顺序和规模体量分别从一建排到六建,六建成立最晚实力也最弱,这是毫无疑问的,其时陈夏华便是六建总经理。 后来陈夏华便展示了高超的商界手腕和资本运作能力,当然了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在短短十多年里完成以下壮举: 五建因经营不善亏损严重,交由陈夏华代管,一年后县国.资委批复同意五建合并入六建; 四建因为豆腐渣工程被省级报刊曝光影响恶劣,老总被迫辞职,公司则因为牌子倒了根本拿不到项目,又被六建笑纳; 两度临危受命获得县领导高度赞扬,不久陈夏华调任综合实力排名第一的县二建(一建人才大量流失到其它建筑公司名存实亡),紧接着搞股份制,陈夏华大手笔独资买下公司成为总经理; 最难啃的硬骨头是县三建,各有背景,各有撑腰,一度厮杀得难解难分,后来陈夏华设法与掌控水泥、砂石生意的邱彰荣结盟,一举击垮三建,其老总不得不以低价转让套现离场,继而形成二建在建筑行业的老大地位。 相对沧海实业在工业界、邱彰荣在农副产业和娱乐业的赢家通吃,陈夏华做法比较隐蔽,往往只吃七分饱,剩下三分主动让给县一建维持生计,他心里清楚县一建看似半死不活却坚持下来是有原因的,生意场何必赶尽杀绝呢? 这些年佑宁思想观念保守,改革步伐迈得不快,其它城市如火如荼的大基建、大城改、大交通等等一个没动,陈夏华虽然稳居县城建筑界强势地位,也没做到什么特别大的活儿。 因此春节前蓝京要求肠梗阻拓建工程尽快启动,陈夏华得到消息后两眼发光,根据个别领导指示加班加点设计、出图并亲自跑到正府办征求丁晰意见;之后又听说新东镇旅游开发的活儿更大,还有革命战争纪念馆扩建,蓝京设想是佑宁标志性建筑,这一个个,陈夏华都想要! 还顾忌什么均衡、场面、吃相?捞到兜里才算钱! 以往惯例佑宁境内稍微大点儿的工程,只要扛出“本土老牌、质量可靠、信誉保证”招牌,毫无悬念指定二建公司承建,毕竟本地最信得过的老牌建筑企业,肥水为何不流入自家田? 然而到了蓝京手里便成为难题,春节前卫豪在他面前飘过一句“是不是由二建先做起来”,奇怪的是,上任后风火火动辄限时限点推进的蓝京反而不着急了,说也不忙于一时,节后再讨论。 春节过后陈夏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多次直接或间接催促,卫豪只得又亲自找蓝京意思是不能再拖,蓝京这才郑重其事道: “我知道正府有一百个理由指定二建承建,但列入三重一大的项目必须面向社会公开招投标,这是规矩,请卫县长着手安排吧。” 第397章 紧急会商 蓝京把规矩竖在面前,令得自恃资格老、有能耐、理由十足的卫豪也没办法,蹙眉苦脸地回到自己办公室,关起门来第一桩事情就是打电话。 不错,作为城建交通副县长,一直以来与陈夏华生意发展壮大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但不是唯一联系,在佑宁县城要达到陈夏华的身家地位,必定得到类似卫豪这等身份的一群领导“持之以恒的关心”。 除了关心之外,实际上在某个层面存在着“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彼此深耕各自擅长的领域,我不惹你,你也别惹我,惹急了大家都没好处。 本来这样岁月静好,谁知蓝京空降后不按章法地四处出击,不仅把水搅浑了,还把界限分明的区域打乱了,一时间感觉乱了套,没办法规范“该不该做”的问题。 上次突然其来的县招待所改制拍卖就是一例,邱彰荣志在必得,然而沧海实业也想联同二建插手,后来邱彰荣不得不在沿海海产品交易中心作出让步,又私下许诺让二建承建部分改建工程才谈妥。 这回同样如此。 卫豪、陈夏华等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一旦二十公里肠梗阻县道拓建工程公开招投标,沧海实业、邱彰荣两股势力必定闻风而动,届时就算抢不到工程起码也能咬一大口肥肉。 这些肥肉应该都归二建啊! 当晚十点。 寒风凛咧的县城街头几乎看不到行人,春节高兴劲儿过去了,外出打工的、经商的、上学的纷纷离开,小城商业暂时没有新亮点,先窝在家里享享清福。 街头如此,位于县城西南角的人民公园更是萧瑟,里面黑压压一片看不到底,若是夏夜倒有可能草丛里、凉亭下、小山深处躲着柔情蜜意的情侣们,这么冷的晚上根本没人出门夜跑,也就基本断了人迹。 一辆小轿车悄无声息驶入公园,以极快的速度绕过假山,越过草坪,穿过长长的树荫大道来到散发着寒气的湖边。 湖边平台上已经停了两辆车,最后一辆到来后正好形成品字型。 陈夏华大腹便便甫一下车,邱彰荣随即衔着雪茄迎上前傲慢地说: “陈总约十点钟,我俩准时,约客的倒迟到三分钟,不象话吧。” 沧海实业派出的代表是副总经理臧世光,其父曾官至佑宁县委副书计、人大主任等职,他本人也在县属国企当过副书计、副厂长,其地位份量并不比陈、邱两位差多少。 不过副总毕竟不是真正说了算的老板,臧世光默默站在车子内侧不吱声。 陈夏华笑道:“快出门时接了个电话,不好意思……彰荣,世光,这儿风大很冷,咱仨不兜圈子直入正题……” 邱彰荣不满地说:“我是建议到乐逍遥泡个澡然后边享受按摩边谈事儿,世光非不肯,防止隔墙有耳什么,真是。” “小心驶得万年船,邱总。”臧世光面无表情道。 邱彰荣一指湖面:“你看这边,半条船都没有。” “好啦,”陈夏华赶紧道,“眼下大伙儿都知道新来的县长四处放火,佑宁烧得狼烟滚滚,焦头烂额……” 邱彰荣已在县招待所改制一事上吃了大亏,恨恨道:“看那小子猖狂到什么时候!” “陈总请继续说。”臧世光对邱彰荣尽打岔有些不满。 “虽然大乱,客观上也为佑宁带来不少商机,咱有一说一不打诳语,”陈夏华道,“咱都是生意人,对官场上的事情不感兴趣,不管谁在台上有了商机就得抓住否则过了这个村没了那个店……” “你就直说咱仨今晚来讨论啥?”邱彰荣又忍不住道。 陈夏华耐着性子说:“之前沿海海产品交易中心和县招待所……对了外加四家国企改制招商,三桩大买卖咱仨家都没落到好处对吧?按常理应该包场,结果都被意想不到的黑马抢走了……” 这回臧世光也开口道:“不是黑马,背后绝对有人指使!” “不管谁指使一连串吃那些活儿也够本,难不成还想继续?”邱彰荣冷笑道,“干脆把佑宁城都买下得了。” “别说赌气话,”陈夏华道,“外面资本的能量咱仨都难以想象,要知道人家从地级市过来,有实力调度、发动、筹集巨额资金,就冲县长的招牌,资本也愿意赌。” “以前紧跟吴穹的那些人也这么想。”邱彰荣闲闲道。 陈夏华道:“不是一个级别,请邱总相信我!县招待所、国企改制招商,大伙儿都看出来了他全部要求公开招投标,比价格比质量比服务让人输得心服口服。眼下当务之急咱几个要避免内耗,携起手来一致对外,怎么对付外面资本各凭本事,但起码咱几个之间不能相互捅刀。” “有道理。”臧世光点头同意。 邱彰荣到底不脱草莽之气,皱眉道:“你说具体点,别绕来绕去。” “二十公里肠梗阻县道马上公开招投标,县领导已内定由我做,希望二位不要介入。”陈夏华道。 邱彰荣又冷笑:“少来这套,陈总,县领导内定了就不会公开招标。” “我说的县领导不是指要求招标的县领导,也不是二位背后的县领导,这么说够清楚吧?” 陈夏华道,“新东镇马上牵头修建高速到海边的旅游快速通道,我也希望二位不要介入。” 臧世光慢吞吞道:“是吗?” 邱彰荣则直截了当捻动手指头做出数钞票的动作:“陈总一口气提了两个希望,那我和世光总得有点盼头吧?” “舍岛旅游开发、革命战争纪念馆扩建两项重头戏投资都不小,适合邱总做;今年又有五家亏损国企面临改制招商,沧海实业有本事全拿走,邱总和我乐见其成。” 陈夏华一口气道。 “唔……”邱彰荣虽说不是很满意,但平心而论陈夏华切分得大抵公道,并没想硬占便宜或算计谁的念头,盘算着一时没表态。 臧世光则道:“这样分法得到你那位县领导认可么?” “没把握的话我不会轻易在二位面前说。”陈夏华笑笑道。 邱彰荣道:“你的项目都在前面,万一你失手了搞不过外面资本再反悔跟咱俩抢咋办?没人跟钱过不去,这事儿恐怕要有个保证什么的。” “不,不能留任何书面的东西!”臧世光断然道。 陈夏华道:“也不要第四方参与,知道的人越多越麻烦。” “那怎么办?”邱彰荣手一摊道,“到时让背后的县领导们直接干架?”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湖面上的风愈吹愈猛,寒彻入骨。 隔了会儿臧世光低低道:“我的东家……也考虑过邱总的担忧,不是怀疑陈总动手抢,而是,照目前新任县长的套路到最后很可能咱仨家半个项目都得不到……” “绝对不可能!” 邱彰荣暴怒的声音在湖面上传出很远,惊起数百米外湖心洲里栖息的飞鸟,顿时“扑哧”声一片。 “轻点!” 陈复华低喝道,然后低叹道,“哪有什么不可能?春节前那波二位岂非一无所获?成功可以复制的,邱总。” “如何复制?”邱彰荣粗声粗气问道。 陈夏华道:“若按正规做生意报价,这会儿就咱仨,我不妨明说接下来所有项目拼报价咱们必输无疑!原因在于咱们预算基础上要加三层浮利,最底层给世光说的老东家,中间层给需要打点的各路神仙,最上层才归咱们所有,三层加起来抵得上一半预算了,走正规招投标流程要是能赢反倒不正常!” 邱彰荣第三次冷笑:“可以巧立名目、虚报谎报啊,这些是陈总最擅长的手段,上次看工程单,市场上卖12元的瓷砖陈总敢报82元,县领导还帮着说话,强调一定要用这种质量好的瓷砖。” “咱仨之间别相互揭短,没意思。”臧世光不悦道。 陈夏华道:“类似手段以前肯定有,以后肯定不行,正府放的风是今年起所有超过五百万的工程项目一律请省城第三方事务所进行审计,凭审计报告结算工程款;国企改制招商也不是引入资本就完了,每年都要以年报审计名义进行全面核查,租赁、变卖、二手设备换一手等等花样全部现原型;工程监理一律外聘,正府有权随时到现场检查钢材、水泥等建筑材料规格数量,追溯用到哪儿并抽验工程单、用料单……” “玩这么绝?”邱彰荣倒吸口凉气。 陈夏华道:“我刚才提的建议核心意思并非分糖切蛋糕,而是……在咱仨保持战略默契的基础上,从现在起就要有针对性地进行准备,紧紧围绕中标这一目标展开……我不多说,总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八仙过海……” 邱彰荣若有所思沉吟不语。 臧世光冷不丁道:“文攻不行可以武斗!” 此言一出陈夏华、邱彰荣均悚然一惊,不约而同狐疑望着他,半晌陈夏华幽幽道: “你老东家对前景非常悲观么?” 臧世光淡淡道:“二位别紧张,我的意思仅仅不排除而已。” 邱彰荣紧握双拳道:“时间还早,我们还有争取的空间,但要是被逼急了……哼,老子可不是吓大的!” “好,那就这样,请记住我说的话,咱仨一言为定?” 陈夏华主动伸出一只手,隔了几秒钟,邱彰荣、臧世光同时将手覆到上面,齐声道: “一言为定!” 第398章 献计献策 邱彰荣满腹心思开车回到在县城繁华路段的别墅,驶到门前刚停下等电动车库门打开,漆黑处冷不丁蹿出个人影,挥着手笑道: “邱总晚上好!” 邱彰荣毕竟老江湖关键时刻沉得住气,并不急于下车,也没降下车玻璃,先警惕地四下扫视,然后再定睛看那人,竟然是春节前横加杀出抢走县招待所项目的蒙小胖,当时大怒,厉声喝道: “给老子滚开,不然放出院里两条狼狗,让你今晚就去见阎罗王!” 蒙小胖还是一脸憨笑,拍拍身子示意没带凶器,又指指四周表示没别人,然后道: “做生意没有永远的赢家,邱总不想谈谈么?” 关于蒙小胖与蓝京中学同学的那层关系,在校友那边由于蒙小胖从衡泽回来做生意本身就相当低调,周璟文又严密阻绝很多消息故而无人产生联想;在正府唯独姬小花心中有数,但因为远房表弟那件事产生怨恨自然不可能透露给邱彰荣。 看着一脸憨笑的蒙小胖,邱彰荣琢磨了二十秒钟,手一挥让他跟随车子进了车库,等电动门徐徐关闭,这才下车道: “你来干嘛?” 蒙小胖笑道:“不找个更安静点的地方吗,邱总?” 邱彰荣不说话,大步直往院里走,蒙小胖则紧随其后,两人从前院来到一楼客厅,邱彰荣将站在门边的保镖以及管家都赶出去并关好门,坐下道: “说吧,谁叫你来的?” 蒙小胖不紧不慢掏出包软中华扔了一根给邱彰荣,自己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了个烟圈道: “想必邱总知道我以前在衡泽做小生意,春节前临时被朋友叫回来合伙拍下了招待所项目,我事先根本不知道邱总也参投,不是存心搅黄邱总的买卖,这一点必须当面解释清楚。” 邱彰荣也点起烟,挥挥手道:“过去那些事儿不提了——浴室关门我做得过火点,你抢走招待所项目等于报了仇,旧账一笔勾销。” “邱总大气!” 蒙小胖竖起大拇指道,“佑宁道上兄弟都夸邱总大哥风范,是讲义气讲仁义的江湖汉子。”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邱彰荣不由浮起微笑道:“那是道上兄弟看得起我老邱。” “邱总,我在衡芳做小生意时结识了一些公安条线的……邱兄能理解吧,什么事儿都离不开他们帮忙,”蒙小胖陡地低声道,“春节期间跟他们喝酒,无意间听到个传闻或许与邱总有关,我想来想去还是专程跑过来提醒一声……” 被他故弄玄虚地说得有点慌,邱彰荣瞪大眼道: “啥事儿?” “衡泽前大哥赖军骁。” 短短八个字顿时令得邱彰荣全身一震,立马起身坐到蒙小胖身边,猛地提高嗓门喝道: “水果呢?快送进来!” 等管家飞快地端来满满几大盆精美的进口水果并退出去后,邱彰荣亲手剥了根香蕉递过去: “来来来别客气,到这儿就跟在自家一样,随便点……嗯,请继续说。” 蒙小胖在吃喝方面从不客气,所以才胖嘛,当下两口吞掉整根香蕉,拍拍手道: “因为酒都喝多了,那帮家伙有些颠三倒四语无伦次,我捡重要的挑出来说啊,一是赖军骁的案子还在查,市委书计一直在抓;二是逐渐从市区扩散到几个县,他们的说法是‘下沉式调查’;三是有两个案子里面发现邱总的活动轨迹……” 说到这里轧然而止。 邱彰荣急不可耐道:“还有呢,还有呢?” 蒙小胖主动拿了串葡萄边吃边说:“就这些还不够?邱总应该晓得公安那帮家伙平时嘴多紧,若非喝到那份上,根本不可能吐露系统内的内幕。” “这……” 邱彰荣眼珠一转,亲热地搂着蒙小胖的肩头道,“是这样的,蒙总……” “叫我小胖亲切。” “不不不,蒙总!”邱彰荣果真是能屈能撑的老江湖,“赖军骁当大哥那些年,各区县哪个敢不买他的账?有事儿吩咐下来屁颠颠赶紧办,没半毛钱好处反而担心他不满意,所以人在江湖是非在所难免,唉……蒙总,你看最近两天能不能安排个酒局,挑熟悉内情的那几位一块儿,想办法多套些消息出来……所有费用我来承担,你只帮我请客、陪酒,行不兄弟?” 转眼又从“蒙总”升级为“兄弟”。 蒙小胖犹豫道:“实话告诉邱总,在衡泽我可没那么大面子一口气请到那几位,主要还靠那边我倚靠的周哥,对了,周哥也在佑宁做过生意,没准认识邱总呢。” “周哥?”一时间邱彰荣脑子有点晕,精心深耕佑宁多年自以为对小县城情况了如指掌,谁知最近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冒出意想不到的这个总那个哥,自己居然毫不知情。 “他叫周璟文,以前跟随父亲在县城卖装修材料,现在延伸到建材、建筑等规模很大,市局那帮家伙都卖他的面子。” 这番话是蓝京反复斟酌打磨后让蒙小胖牢记的,每个字都暗含深意。 邱彰荣道:“场面这么大呀,那……那能不能麻烦蒙总代为引荐?蒙总放心,日后佑宁这块地儿遇到任何麻烦都包在老邱身上,绝不食言!” 蒙小胖皱眉道:“周哥可是大忙人,成天在全国飞来飞去,再说我不过是他手下小弟……” “对了,招待所改建装修工程开始了吧?明天我派车送十车水泥砂石过去,以后工程方面有啥需求兄弟一个电话,一律五折!” 邱彰荣立马送出大甜枣一枚。 蒙小胖表情略有松动,也停住手不吃了,拧眉想了会儿道:“这样吧我明天上午联系周哥,要是在衡泽,我立马陪你直接杀过去当面请托,嗯,周哥喜欢喝年份茅台……” “我带六箱十五年的!”邱彰荣毫不含糊道。 “要是出了省那只有等,没办法……” 邱彰荣叹道:“但愿我的运气没那么差。” 还好,邱彰荣运气不算差,第二天上午蒙小胖发来消息说周哥明天出差,刚好一整天都在衡泽。 那就赶紧去呗,还有啥犹豫?! 就在他俩疾奔向衡泽的时候,卫豪捧着连夜赶过来的二十公里肠梗阻县道扩建工程招投标方案交给蓝京审阅,必须得到他同意,公告才能正式对外发布,这就是县长的权力。 卫豪的工作效率何以如此神速,莫非受到蓝京感染? 当然不是。 他之所以急,就要抢在外界还不知道扩建项目公开招标之前先制定规则,卡死或堵住强劲竞争对手,为县二建顺利拿到项目排除障碍。 “至少有两个在佑宁境内落地的五百万以上规模交通工程项目施工案例,”蓝京用铅笔划了道横线道,“这不明摆着排它性条款么,一杠子划下来恐怕剩县里那几家建筑公司了,是不是卫县长推荐的二建?他那个施工方案根本不能看,看了以后我不敢在他修的路面上开车。” 卫豪却也不肯让步,道:“不能叫排它性条款,主要考虑到佑宁地区特殊情况如古墓、河流比较多,施工难度大且要求很高,从材料到工程技术以及相关细节都与普通平原地带不同,为确保工程质量和工期要求,招投标要求具有在本县范围内施工经验的建筑单位还是合理的。” 蓝京摇头道:“卫县长这话就不实事求是了,当年人家苏云集团修建阳玄高速,没怎么费劲顺手就帮佑宁援建了十公里高标准硬路,上次我们讨论过这事儿吧?照卫县长的说法,苏云连援建的资格都没有?” 卫豪脸一红:“苏云是大集团大公司,经验丰富、设备齐全、技术一流……” “对!” 蓝京道,“佑宁就要引进大企业、好企业、成熟企业来施工,为什么总局限于县城范围内?如果,我是说如果苏云集团也想参与咋办?人家就能向省里投诉佑宁搞排它条款!” “既然蓝县长坚持,就……就删掉这一条吧……”卫豪不情不愿地说。 “我认为下面一条也要删掉,”蓝京道,“当参与招投标公司或个人出现两起(含)以上技术性错误时,此次招投标宣告中止。” “这是防止出现串标、托标、恶意中标等违规行为的限制条款,有问题吗?”卫豪故意问道。 蓝京道:“还拿苏云集团举例,如果它参与投标,县里一建、二建等等知道肯定比不过,每次都故意犯技术性错误咋办,是不是项目就一直确定不下来?” 对啊,卫豪和陈夏华都这么想:不让二建做,那么谁都别想做。 “怎么说呢,很难找到十全十美的招投标方案,仔细推敲难免这样那样的缺点,主要还看我们注重什么,还有参与投标者的素质。大家都抱着想拿工程的态度投标,而非想方设法寻找漏洞,事情也没那么复杂。” 卫豪漫不经意道,却没松口删掉,暗想不能每次都屈服于你,老子也是他妈的分管副县长,难道一点儿发言权都没有! 吵就吵呗,索性一拍两散,反正老子又不想修路。 蓝京微微一笑主动退让半步:“不删也可以,后面再加半句话就行了,那样不影响卫县长制订限制条款的初衷,又能避免一些意外的发生。” 有门儿! 卫豪心中窃喜,问道:“加什么?” 第399章 招标限制 蓝京道:“凡出现技术性错误的公司或个人取消继续投标资格,半小时内重新组织评标工作,只要满足三家及以上公司或个人,开标结果就有效。” “呃……” 卫豪赶紧摇头:“这样不好吧,有时技术性错误纯粹疏忽大意,一下子取消投标资格未免太武断,我不同意。” 蓝京道:“做份小小标书就丢三拉四,怎能放心把工程交给那种公司做?修路也疏忽大意会出人命的!我还想再加句话,连续两次在正府公开招投标活动中出现技术性错误的,半年内不得参投。” 卫豪深知蓝京已看穿自己在方案里做的手脚,无奈道:“蓝县长还有哪些修改意见?” “关于工程启动资金,财正不垫资,”蓝京道,“按20%、50%、80%、完工、工程审计五个阶段验收后分期付款;关于银行贷款,县城投公司不准替工程方担保,要不然活搞砸了老板一跑了事,承担债务的还是县财正,有能力从银行借到项目贷款也是参与投标的潜在条件。” 被一系列苛刻的条件惊得目瞪口呆,卫豪吃吃道: “蓝县长,照这样搞法做工程根本不赚钱,也根本没人愿意投标的!” 蓝京微笑道:“卫县长,咱俩打赌肯定有公司或个人过来投,敢不敢?做工程怎么可能不赚钱,无非水分多少而已,作为正府我也希望老板们赚钱,赠了钱多消费、扩大再生产,但我还要尽量撇清财正责任,把市场风险转嫁到工程方身上——本来就该由他承担嘛,不是吗?” “我也不知道……” 卫豪萧瑟地应道,拿着改得面目全非的方案回到办公室,再度拨通陈夏华手机把情况一说,对方立即炸了: “卫县长,这种新玩法一旦推广实施下去,今后做工程真的没意思,还争什么争啊!卫县长,干脆我联系一建等几个兄弟都退出,由他自娱自乐去!” 卫豪沉默良久,缓缓道: “夏华,几分钟前我的想法还跟你一样,不过现在……夏华,你昨晚跟那两家约定是有前提的,你做,人家才不插手;你不做,人家宁可亏本也要做,那样起码一只脚伸进来,以后赶都赶不走,你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卫县长,我干了这么多年工程,自个儿全额垫资的情况还没遇到过,万一搞砸了咋办?那都是兄弟们的血汗钱啊。” 陈夏华叹息道。 卫豪道:“对的,原来风险由县财正兜着大伙儿高枕无忧,如今他是转嫁风险到工程方身上,站在正府立场讲不能说他错,恰恰相反,就算他不当县长了以后的县长也不敢轻易改回来。” “你说得我越来越灰心了……”陈夏华长叹道。 “不,你没听明白我最后一句。” “哦……‘他不当县长’……” “唔,”卫豪道,“他的年纪、背景决定了终究是佑宁的过客,绝对不可能长久,在这难熬的两三年里就算拿老本去拚,也要守住原有地盘,这回懂了吧?” 陈夏华痛惜地说:“代价太大了,卫县长。” 卫豪道:“坚守还是值得的。” “好吧,我再想想办法……” 放下电话陈夏华翘着脚坐在宽敞松软的老板椅上,苦苦寻思良久拨了个号,以亲热的语气道,“在哪儿呢,邱总……啊,你跑去衡泽干嘛,还准备约了中午搞点小酒……” 邱彰荣瞟瞟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蒙小胖,不咸不淡道:“遇个朋友大概明天才回佑宁,有急事儿直接说,不然明天上午面谈。” 陈夏华就是着急才打电话,遂直截了当道:“有件事想请邱总帮忙——马上县道扩建工程的招标公告出来,不管谁找你询问砂石价格,一律答复没货,行不行?我保证以高于市场百分之十的价格采购。” “我没货,可以找别家啊。”邱彰荣拖长声音道。 陈夏华笑道:“别逗了邱总,二十公里砂石、石灰、水泥需求量,整个佑宁除了邱总没人吃得下,外运成本起码增加三分之一以上,这笔账谁都会算。” “没你想的容易嗬……” 邱彰荣慢腾腾道,“做砂石生意的说自己没货,商誉影响可不是小事儿,再说东西都堆在露天跑过去一看就知道,得罪了人,以后还要不要混江湖?陈总,我建议你想想别的办法,昨晚约定我会遵守,但砂石供应方面还得按规矩。” “邱总!” 见对方要挂电话,陈夏华急忙叫道,“邱总听我说一句,等邱总拿下舍岛、纪念馆两个项目,二建按市场价七折协助承建!” “七折……” 这就有点意思了,邱彰荣摸着下巴玩味良久道,“公告什么时候出来?” “方案定下来后走流程可能要到明天上午,所以来不及呀邱总!” “最迟明天上午八点给你答复。” 邱彰荣说完便挂断电话,脑子里盘算“商誉损失”与“七折优惠”的得失,蒙小胖则眼睛一直闭着似在睡觉,全程无言来到衡泽。 此时的周璟文——蒙小胖没吹牛确实总资产远在邱彰荣、陈夏华那些县城土财主之上,一方面东阁股价随着生产经营突飞猛进而水涨船高,另一方面在蓝京指点下的多项投资包括桥西直街旧城改造收益匪浅,有了钱腰杆就直气也壮,在邱彰荣面前很自然摆出一付大老板的模样。 “打探专案组消息?” 周璟文皱眉道,“市委张书计亲自过问的案子,乱打听犯忌的,人家肯不肯透露放在旁边,单单试图打听就容易引火上身,小胖,你陪邱总在市区转转中午吃顿饭,我就……” 邱彰荣见他一口拒绝脸色都变了,上前一把握住周璟文的手:“周哥,周哥,请无论如何帮兄弟一回,兄弟身家性命都系在这上头,兄弟我……别的不敢拍胸口保证,周哥在佑宁有啥事儿,兄弟豁出命地往前冲绝不皱半下眉头!” “周哥,邱总很讲义气,在佑宁是响当当的道上汉子。”蒙小胖也在旁边说好话。 “哦?” 周璟文若有所思瞅了邱彰荣一眼,想说什么又刹住,隔了会儿道,“酒就别喝了,闹得沸沸扬扬还未必打听得出来,不如我开趟车每人送两瓶,然后顺道问问,人家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过几天每人再送两瓶,再问,工夫不负有心人呐对不对?” “周哥好主意!”邱彰荣立即猛拍马屁,“比硬喝酒硬套话高明多了,到底一级是一级的水平,佩服佩服……酒我都搬进来,不够下午再送几箱。” 周璟文晒道:“不是好酒差酒的问题,我送,叫做朋友之间交情,人家收得心安理得;你送,连人家门都进不去知道吗?” “那是那是,所以请周哥出面打点万无一失。”邱彰荣被训得服服帖帖。 周璟文起身道:“我这就出去跑一趟,小胖陪邱总喝茶聊天,不会太久。” 说着带了六箱茅台在邱彰荣满怀希冀的目光中独自开车出门。 其实周璟文根本不认识赖军骁专案组干警,蒙小胖故弄玄虚透露的那点机密都来自秦铁雁。 退一步说就算认识也不能打听,张寓宸的嗅觉敏锐得可怕,被缠上身那可不得了。 周璟文驱车到东阁厂区看了看,又途经桥西直街检查了几个正在施工的门店,然后将车开到一个新建成的小区,哼着小曲儿将茅台酒一箱箱搬入一套仍未装修的毛坏房里。 这是蓝京竭力争取的、方婉仪用婚姻换来的青春补偿,自从办完手续,之后方婉仪一直没回过衡泽,蓝京为避嫌便交由周璟文负责善后。去年下半年蓝京自己买的八十平米商品房交房时,也由周璟文全权代理,虽然蓝京再三强调“先空着啥都别管”,周璟文还是悄悄装修一新,以便蓝京随时拎包入住。 对了,伊宫佩指点下蓝京出资七万买的青年画家宇卉的七幅油画,时至今日,宇卉已被华尔街大鳄联合艺术界资本炒作为中国中青年一代最杰出的油画家,其代表作拍卖价均在二十万美元以上! 出了名的宇卉一直在市场上暗中回购自己早期作品,收购价在人民币二十万到四十万之间,可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被神秘人一次性购买的七幅油画,内心也失落不已。 而今七幅油画并排挂在蓝京那套商品房客厅里,用周璟文的话说“一幅画抵一套房”,实际上就凭这个,蓝京已是隐性的有钱人。 蓝京却不这么认为。 蓝京说第一艺术是无价的,只要我永远不卖,七幅油画永远只是发票上写的七万元;第二艺术品的价格当不得真,有朝一日房子着了火,油画付之一炬什么都没留下,房子可能还能拿到点补偿…… “呸呸呸,尽说晦气话!”周璟文啐道。 六箱邱彰荣主动送上门的年份茅台,蓝京让周璟文“自己喝”,周璟文笑道平时送酒你不肯收,现在黑吃黑总该坦然笑纳吧。蓝京还是不肯,无奈之下周璟文只得想出折衷的办法,暂时存放到方婉仪房子里。 他心中有数,方婉仪的等于蓝京的,没准日后她连房子都不要了。 办妥之下周璟文看看时间差不多遂慢悠悠开车回家,踱进客厅迎面便是邱彰荣满是期待和不安的脸。 第400章 舅舅上任 周璟文面无表情从邱彰荣身边擦过进了客厅,落座后冷不丁道: “最近佑宁要修路?” “二十公里县道,”邱彰荣道,“大堵三六九小堵天实话早该修了,难得县里痛下决心,哎。” “专案组某领导的朋友准备参加投标,力争拿下这个工程。”周璟文道。 邱彰荣惊讶地说:“投标?据我所知还没发公告吧,以前县里小打小闹的项目都直接指定,不清楚这回……” 周璟文表情高深莫测道:“人家既然做好投标准备,肯定早就得到风声,专案组领导个个神通广大,邱总,这事儿在我面前一提,我来不及跟你商量就主动把活儿揽下了,我说佑宁有位邱总绝对有能力助推一把,这话没说错吧?” 顿时间邱彰荣满嘴苦涩,支吾了半晌道: “跟周哥说句实话,地方正府搞的城建项目所谓招投标都是幌子,十有八九内定好的……当然单纯从控制成本方面讲,砂石、石灰、水泥等我,我可以提供比市场低百分之十以上的优惠价,但有没有用我真的……” “OK!”周璟文道,“人家要的就是邱总这爽快态度,毕竟修路主要靠这些基础材料,从衡泽大老远运过去划不来;至于正府那头自有人负责联络,咱没必要多管闲事。” “是是是,不多管闲事,”邱彰荣连声附和,转而试探问道,“周哥这一趟……都遇到了?” 周璟文点点头:“都遇到也都收了,很高兴,说留着等我有空一块儿喝,不过提到案子就含糊其辞起来,唯独刚才那位领导毕竟朋友要来佑宁投标,暗示了一句,说目前停留在王行那条线索方面,后期是不是展开延伸调查,他会**。” “关……**?”邱彰荣伸长脖子急切地追问。 “就是尽可能不展开延伸调查吧,”周璟文笑道,“人家总不能说因为收了我的酒又请你帮忙,所以会动用他的权力阻止调查,话不能说那么白。” 邱彰荣感觉堵在嗓子眼的石头落回肚里,如释重负道:“周哥说得对,我土冒儿了,我土冒儿了……回去我立即办两件事,一是再送几箱酒过来,二是等那位朋友电话……” “姓向,衡芳区五建董事长。”周璟文慢悠悠道。 邱彰荣一惊:“老牌建筑国企啊,厉害,厉害!能跟向董合作简直三生有幸,何谈帮不帮忙的事儿。” 周璟文抬腕看表:“到饭点了,一起吃个便饭?” “不不不,我赶紧回去准备去,不打扰周哥,告辞!” 邱彰荣知趣地说。 就在邱彰荣半身轻松地返回佑宁之际,蓝京乘坐商务大巴率着十多人直奔省城,此行需要处理两桩事: 一是向两位老红.军亲属或后人讲解整体迁移公墓方案,争取得到他们的支持; 二是拜访七泽境内最大的空调制造商——秋实空调集团,力争取得对方谅解,重新将新镇压缩机厂纳入其采购队列。 一行人先后来到两位老红.军亲属或后人家中,蓝京代表佑宁正府送了包括发绣、海贝等干货在内的土特产,然后展开两幅地图进行讲解,一幅地图是花岗公墓整体迁移的施工图,大意是往南面移了两百米,离浚山更近风水也更好,且保持花岗公墓原先的结构、布局、方位不变,蓝京还隐约提到自己爷爷奶奶的墓也在其内;另一幅地图是革命纪念馆扩建效果图,蓝京有两个设想,一是希望两位老红.军亲属或后人找出有纪念意义、历史价值的遗物,由正府出资收购,陈列地纪念馆里,二是打算根据两位遗像做两尊雕塑放在展览大厅供后人瞻仰。 无须多说,老红.军亲属或后人很愉快地与蓝京达成一致,并客气地将他们送到车边,再三握手表示日后将回佑宁重游故地。 接下来马不停蹄来到秋实空调集团。 ——春节前暴风骤雨般的国企改制招商当中,周璟文实控下的乡镇企业一举拿下佑宁化肥厂、下灶轧花厂和新镇压缩机厂三个国企,其中下灶厂合并给奋进轧花厂,完成了一次漂亮的资产重组,但其它两家前景渺茫均给周璟文带来沉重的思想包袱。 ——佑宁化肥厂遵循蓝京的思路,获得注入资金后高薪聘请化肥学专家、农学家以及有经验的技术人员联合攻关,打算集思广益调整工艺和配方以重新启用闲置的价值四千多万的全套生产线,然而经过四五轮可行性分析,攻关组对前景都比较悲观。 ——最麻烦的则是新镇压缩机厂,厂方组建新班子、召回技术人员和工人后面临最尴尬的局面,即生产多少亏多少,因为当前七泽省内空调压缩机市场早已饱和,除非秋实集团重新接纳否则哪个空调厂家愿意朝破落的新镇厂多看一眼?周璟文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春节以来天天发短信催促,说你再不出手我就要宣告二次破产了。 蓝京理解周璟文的难处,一拖再拖除了暗中不停地设法解决化肥厂难题外,也有策略方面的考虑,即不能让沧海实业、亏损国企造成“改制招商一招就灵”的错觉,好像改制后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其实真的不是这样。 车子前往秋实空调集团厂区时,孟云峰担心人家不肯进门,再三请包秋平确认,包秋平则两眼茫然,因为来之前蓝京亲口说都已安排好了,无须操心。 事实的确如此。 秋实空调集**出两位部门老总到厂区大门前迎接,出面接待的是集团主管材料供应的副总经理,没等孟云峰言辞恳切地表达完歉意,副总经理便手一挥说都是小人作祟,造成集团与佑宁正府之间的误会,时隔这么久都过去了,我们要目光一致朝前看! 啊,怎会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孟云峰等县领导和工业条线部门、新镇厂领导们都惊呆了。 蓝京却象胸有成竹,谈笑风生中与副总经理达成今年压缩机的供应量等框架协议,以及同意秋实空调集**驻质检、质控和技术服务人员的附加条件,一桩堵在佑宁诸人心头的大事居然不到两个小时就搞定。 直到上车回程,孟云峰等人还晕头转向搞不清什么情况,窃窃私语都觉得九成蓝京私底下做了工作,也难怪春节前提及压缩机厂市场前景时大包大揽到身上。 蓝京一言不发,等车重回市区准备拐往高速方向时突然说: “让我下车,有件急事办一下,你们先回去。” 包秋平反应何等之快,立即追下车问道:“安排车子明早过来接您?” 蓝京微微颌首:“你叫詹泊跟我联系。” “好的。” 包秋平心中有数,蓝京连续几次以“小詹跟着熟悉情况”为理出车,实质已将原来的司机排除在外,詹泊变相成为其专职司机了。 打车来到市中心一家环境、格调还可以的茶座,坐在包厢里等了一个多小时,有人匆匆推门而入。 “舅舅!”蓝京唰地站起身。 念松霖还象过去那样亲切慈祥地微笑,用力搂了搂他,道:“没想到吧?对,我也没想到,哈哈哈哈……” 蓝京略加吃惊地说:“舅舅是说组织部门没事先征求意见?” “征求过的,我的想法到东北那疙瘩落脚,我这人怕热不怕冷,冰天雪地正对脾气,组织部门也认为可以,”念松霖道,“然而老人家听说后专门把我叫到面前,戳着拐杖说‘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要有股不服输的劲头’,所以我就被打发过来了。” 蓝京深深叹服:“老人家看问题总是一针见血,着实令人敬仰……不过舅舅人身安全始终得放在第一位啊。” 念松霖道:“我也谈过这个担忧,老人家又戳着拐杖说如果哪个省、哪条线敢承认没信心保护省纪委书计人身安全,我看整个班子都得拿掉!就这句话,现在各部门、各条线都不强调困难了,派了个警卫班24小时贴身保护,”他朝外面呶呶嘴,“走廊、楼下各一位,享受省·委书计安保规格,哈哈哈哈。” “舅舅还打算继续深查大明机械?”蓝京问道。 念松霖表情严肃起来:“据说去年京都某个内部会议上,聂首长针对大明机械案子拍桌子发火,具体内容不得而知,大意是说区区省属国企闹出间谍案,从省领导到***再到军.方不停地相互扯皮推诿,到底在怕什么?这才有了后来突然拿掉老饶等一系列动作,没宣布的还有***系统,也被换掉很大一茬干部。” “我这个局外人也看不懂有关大明机械的事儿,好像谁都打不垮它似的。”蓝京道。 “据说马上要派位作风果敢、擅长国企改制的中坚干部空降大明机械,有关人选已得到各方认同,期待事态往好的方向发展,”念松霖道,“我嘛也不会放弃,但主线只能是纪检监督,这方面须得把握好分寸否则容易被歪曲为打击报复,位置不一样了,顾忌的方面也更多了,为官不易嗬。” 蓝京顺势拉回老话题:“舅舅,您都回七泽了,思思大概也能解除警报吧?” 念松霖指指他道:“就猜到你要提这茬儿,我来正式答复——” 第401章 明牌明打 念松霖指指他道:“就猜到你要提这茬儿,我来正式答复——思思还是不能回来!她没办法象我配贴身保镖,女孩子逛商场、谈恋爱、吃东西都有人一步不离跟着,谁都受不了对吧?别再往那个方向考虑,听舅舅的话!” 蓝京黯然低下头一言不发。 念松霖转而温言道:“来七泽前过去辞行,老人家特意提到‘上次来的小伙子怎么样了’,说明两点,第一他真忘了你的名字……” 蓝京纵然愁肠百转也忍不住笑了,道:“果然能让老人家记住名字并不容易,还是舅舅更了解他。” “第二老人家脑子里还有印象,也是好事儿,我乘机表达了有机会带你拜访的想法,老人家欣然应允,但强调‘要有新东西’,”念松霖道,“不管到哪里小蓝都会很快形成自己的思路和规划,这方面我对你很有信心。” “当前三四线县城存在的最大的问题是顽固坚持计划经济那套做法,打着保护国有资产的幌子牟取私利,这是互为因果的关系,因为大正府小市场模式下很多手段才能得逞,倘若放到真正市场经济里阳光操作,一切将遁于无形。”蓝京道。 念松霖道:“北方诸多大城市何尝不是如此?所有资源归集到正府手里进行调配,这就是个别领导孜孜追求的权力,有了权力便能交换、攫取属于自己的利益,很简单的道理嘛。顽固、机械、保守都不是天生的,关键在于他们发现无法从改革中获得好处,相反导致丧失原有的特权和利益,所以铆足劲地反对、抗拒、打压。” 蓝京道:“所以需要由上往下的风刮得更猛,让基层感受到改革主导者的坚强意志。” “问题就出在这里,上层还没凝聚成坚强意志!” 念松霖感慨道,“如果说基层基于利益进行抱团顽抗,那么京都很大范围仍在围绕意识形态展开硬碰硬较量,斗争相当激烈,对此老人家也非常反感,在我面前说过一段话——据他女儿回忆老人家曾在某次内部会议上讲过类似看法但始终没能公开发表,可见党内保守势力之强、能量之大。” “哦,老人家怎么说?”蓝京饶有兴趣地问。 念松霖道:“他说马.克思晚年发现很多人以马.克思主.义者名义组织罢.工、暴.力反对社会事件,但都凭他们自以为理解的马.克思理论逐字逐义、机械教条地指导并执行所有行动,属于唯心的、王.明式的反马.克思基本奥义的做法!其实马.克思一直强调自己讲的是方**,是思考指南和基本原理,并非外界以为的操作说明书,更不是现实社会发展的具体方案。老人家指出马.克思思想最核心的是唯物辩证观,即根据用唯物辩证、一分为二的思想解决实际问题,不是拿着几句马.克思讲的话或他所理解意思胡乱开干,那样行不通的。” 蓝京道:“说到底一句话,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因此马.克思曾经无奈地说‘我不是马.克思主义者’,真正意思指不是他们认为的那种马.克思主义者,”念松霖道,“老人家讲的全部是事实,但有人听不入耳,你想想以他的身份地位尚且如此,国家全面开放、深化改革的困难有多大?正令不出京都,很多经过大量调研、周密规划、用尽心思出台的正策措施,或被搁置,或被曲解,或湮没于文山会海当中,并没有得到真正贯彻落实,每每提及此,老人家除了摇头叹息也没辙。他打过比方,当年设不设主席之争,毛很恼火地说平时吹捧我一句顶一万句,现在我说了好多遍不设主席根本没人听,顶什么用啊?” “虽然如此还得……一步步走下去啊,我们没有放弃或躺平的资格,我们除了努力别无它法。”蓝京道。 念松霖微笑道:“所以党内需要你这样的新鲜血液、充满活力的年轻干部,一个人的力量微薄些,随着源源不断地加入、队伍壮大,终将形成不可逆转的趋势,总之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蓝京笑道:“舅舅的话振奋人心。” “前几天衡泽市领导到我办公室谈工作,半开玩笑半当真说以后小蓝、小秦日子好过了,”念松霖道,“我说正确的表述方式是,纪委的存在就是让正派干部过好日子,**分子寝食难安,这个标准公平公正公开,不针对任何人。” “衡泽层面的情况上次已向舅舅汇报过,随着詹书记卸任,我和秦铁雁的处境可能比之前更困难,张寓宸暗藏敌意,黄运雄更是不共戴天,两座大山压在头顶时刻都不自在。”蓝京如实说道。 “最近我会去趟佑宁,当着所有人的面敲打敲打,咱俩的关系等于明牌,不打白不打是吧?” 念松霖道,“震慑归震慑,我的手也伸不到佑宁县委,具体矛盾和困难还得你自己解决,总而言之一句话,把经济搞上去,工作抓出特色,自身经得起考验,有了这三**宝你怕什么?” 蓝京展颜笑道:“最大的法宝是舅舅坐镇。” 念松霖哈哈大笑,然后道:“省里这头形势不明,我还需要时间来适应……曹巍、金全友都找我谈过,治理七泽的思路明显存在分歧——曹巍想沿着之前思路继续走下去,金全友则想提速增效做大做强,副书记左卓文赞成金的想法,可常务副省长苏睿跟曹巍私交不一般,麻烦吧?那不是我份内事暂且不管但可见后面会有一些不和谐的因素。” “七泽各市有快有慢,有好有差,不宜一刀切,”蓝京道,“比如佑宁是该狠狠抽几鞭子。” “瞧瞧涉及切身利益就有想法了,”念松霖指着他笑道,“新领导都这样,恨不得上任后将所有工作全部推动起来,越快越好,可曹巍肯定也有他的道理,理念和观点到他们的层面很难调和。” 蓝京幽幽道:“不如都学张寓宸完全放手给梁焱,他专门除恶打黑。” 念松霖道:“真做到他那样也不错啊,起码真正贯彻京都党正分开的要求,不过……”他似想到什么又摇摇头,“那家伙有些高深莫测,你跟小秦能忍则忍千万别翻脸。” “哪敢啊,他毕竟是我们的顶头上司,”蓝京苦笑道,“我只觉得单有柴明舟护着远远不够,他本身也是外地干部,或明或暗受到不可言说的排斥。” “衡泽市***确实面临比较大的调整,这一点曹巍谈话时略略提过,考虑到省常委现状恐怕最快也要七八月份,起码等新上任的熟悉情况吧?” 念松霖扳着手指道,“詹周五的正法委书记位子;两个月后丁寿庄也到年龄,腾出正协主席位子;六月份统战部长韩天保到点儿;另外市委秘书长李显成明显跟不上张寓宸路数,已数次打报告申请调离现岗位,一下子动四个常委,曹巍也是很慎重的。” 蓝京问道:“七泽本土系、京都那边向来对衡泽相当**,特别汪老就是黄运雄的后台,据说庞奔高尔夫球场手续抢在禁令前获批也与他有关。” “来之前听到京都圈子影影绰绰有关于汪家的说法,不过未经证实,”念松霖道,“燕家、邱家在七泽频频活动,如今吴家干脆空降了位儿媳妇,估计汪家快坐不住了,衡泽向来是其大本营,后路被抄那还得了?后面必将面临更激烈的博弈……” 喝了四五十分钟茶,期间念松霖手机响个不停,不由无奈地说官做大了也身不由己了,以前爷俩畅谈几个小时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临别前念松霖又用力搂了搂蓝京,笑道记住,我是你亲舅舅!说得蓝京心头暖洋洋的。 他离开后蓝京又单独在茶楼停留到傍晚时分,吃了份商务简餐后打车来到市中心繁华商业区背后的一个环境幽静、封闭性很好的居民小区。 来到约定的那套房前,输入密码后进去,屋里空气中浮动着熟悉而温馨的香气,如同冰清玉洁的雕塑一般,静静的,沁如幽兰。 他笑了笑,轻手轻脚推开卧室门,躺入被子后从背后一把揽过害羞的小妹…… 大概在自己购置的房子里,具有足够安全性和私密性,这回小妹比以前放开了很多,从开始起就轻吟声不断,悠长缠绵且透着无予伦比的愉悦,就象少女在夏日里恋情洋溢,跑到广阔原野对着风、草地、澄清的天空尽情挥洒欢喜万分的情绪,她纵情歌唱,她不加掩饰地颤栗,她努力跟上他的节奏与鼓点,她如海水般潮起潮落,澎湃着,悸动着,快乐着,直至蓝京打尽最后一颗子弹与她紧紧拥抱在一起。 “你叫的声音很好听。”蓝京轻笑道。 她害羞地将脸掩入被子里。 “今晚我还以为……”蓝京只说了半句。 “以为什么?”她好奇地问。 蓝京笑道:“以为姐姐一块儿来……” 她陡地将身子转过去,微妙的肢体语言显见得有点生气了,他暗叫不好,赶紧搂着她瘦削的肩头道: “开玩笑而已,我从来没想过逾越道德底线的方式。” 第402章 预报名制 她声音微若游丝道:“你是我现今唯一的男人,也是儿子的爸爸……” “我知道,所以我……” 蓝京刚说了半句,小妹又接着说: “姐姐住到容小姐山庄去了。” “哦,我还不知道呢,”蓝京道,“那个山庄很漂亮,我去过一次,对了,两个姐姐真的跟家族脱离关系?” “那晚之后就没回去过,爸爸也没再提起她俩,”小妹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宗万城倒真的没有采取对家族不利的动作,应该算是……交易成功吧?” 想到那包东西被当作筹码,蓝京心里一阵刺痛,良久道: “成功也好,好歹……好歹我也算曲线持有伊宫家族股份,救家族等于救自己。” 小妹似不习惯开玩笑,默然片刻道:“反正钱都转出去了,也运作得挺好,所有环节周璟文都作了详细说明。” “但记住都是你和儿子的钱,与我没关系。”蓝京强调道。 小妹紧咬嘴唇,隔了会儿道:“有关系,我是你的女人,儿子是你的骨血。” “哎,我是指法律、财务、账理等等公开的……” “也有关系……” 小妹执拗地说,软若无骨的身子密密匝匝缠绕在他身上,渐渐地温度升高,他又重新崛起昂首挺胸,威风凛凛地投入第二轮战斗! 从去年小妹单独到衡泽找蓝京,连续几场无论质量还是数量都是渐入佳境的,蓝京在不喝酒的状态下爆发力和持续力均能保持较高水准,与被伊宫佩灌醉后大打折扣的发挥大不相同,加之这段时间伊宫佩满世界跑无暇会合,方婉仪索性失联,蓝京温饱问题得不到解决浑身使不完的劲,故而小妹越吃越上瘾,越吃越食髓知味,越吃越产生浓浓的依赖感和依恋感,觉得此生再也离不开蓝京了。 两轮鏖战之后,消耗太大的伊宫玥慵懒而乏力,恨不得瘫在他怀里舒舒服服睡到明早,然而怎么可能啊,稍加歇息便回家族处理没完没了的事务,卧室里只留下她独特的含而不露的清香。 哎,害羞的小妹,神秘的小妹。 蓝京也没敢多耽搁,浅浅睡到晚上九点多钟独自下楼——伊宫玥说尽量别在这个小区过宿防止露出痕迹,打车来到容小姐控股的那家五星级酒店,亮出房卡,前台顿时面露紧张之色,期艾良久小心翼翼道: “总统套房租借给办喜事的新婚夫妻了,换为豪华湖景房套房行不行,先生?” 哇,还真是顶级VIP待遇! 蓝京心里那个爽啊,却装作不经意地说:“可以,反正就睡一夜明早离开。” 前台松了口气,恭敬而迅速地办好入住手续,专门安排服务员陪同蓝京来到完全不输于总统套房的豪华湖景房,只可惜外面黑漆漆一片压根看不到人工湖,而第二天清晨则下起了蒙蒙细雨,湖面白茫茫的,直到乘坐詹泊的小车离开都没窥到湖景真容。 可惜了湖景房三个字。 蓝京从省城返回的时候,邱彰荣在陈夏华急不可耐多次催促中终于给了两个字答案: 不行!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不行?”陈夏华顿时一跳三尺高,瞬时恨不得跑到对方面前戳着鼻子质问,“我已经承诺了县道扩建工程所用砂石以高于市场百分之十的价格采购,而且日后你拿下舍岛、纪念馆两个项目,二建按市场价七折承建,够意思了吧邱总?我完全是冲来日方长做生意来布局,就事论事单单这笔买卖肯定亏得底朝天!” 邱彰荣已经铁了心借助周璟文攀住市公安专案组那条线,因为只有他自己清楚与赖军骁的瓜葛以及被揪出来的后果,投入再大代价也情愿。 “陈总也请替我想想,”邱彰荣慢条斯理地说,“跟别的买卖不同,砂石那玩意儿堆在明处,一个仓库接着一个仓库,从衡泽下高速到佑宁县城一路上都能看到,我回答没货岂不是睁眼说瞎话?陈总,我邱彰荣是在道上混的,道上讲的是个义字,若连这个义都做不到,以后还有脸在道上呼风唤雨?” 陈夏华暗骂你干的无耻混账的事情哪桩有义?遂道:“这个理由我帮邱总想好了,就说露天那些都被人包下,后期新东镇修路架桥、开发舍岛,需要量相当之大……邱总帮我这个忙好不好?” 邱彰荣道:“也不是我推脱啊,招投标工程你靠切断砂石水泥供应这招逼退对手明摆着行不通,毕竟佑宁辖内并非我邱彰荣一家在做,沿海六镇那边产量规模尽管小点,几家凑凑也能应付一阵子,我现在说没货,两三个月后还得敞开供应,明白我的意思?” 陈夏华耐心地说:“砂石供应只是我运作的其中一环,其它诸如运输、银行、环测、评估等各个方面都做了工作,总体就是让不识相的竞争者知难而退,也帮邱总、沧海实业打个头阵,场场都输的话以后生意没法做是不是?” 说得入情入理,然而此时邱彰荣的思路根本不在这个方向。 “这样吧陈总,”邱彰荣退了半步,“你别逼我说没货,砂石生意全年不断货是铁律;你想让竞争者知难而退,我可以提高报价,砂石、石灰、水泥等等全部在市场价基础上涨百分之十五,但按市场价给你,行不?” 听他这么摊牌,陈夏华也没办法,只得说:“涨百分之二十。” “十六,再高也离谱。”邱彰荣道。 “好好好,谢谢邱总大力支持。”陈夏华窝心地说。 上午八点,县正府关于二十公里肠梗阻县道拓建工程的公告正式发布,卫豪也学蓝京短平快打法,以工期紧时间急为由将标书准备阶段压缩到两天,同时玩了个花招,要求所有参加竞标单位或个人提前一天办理预报名手续。 何为预报名? 公告里解释是由评标小组提前对竞标单位或个人的营业执照、资质证明、各岗位技术证书等进行审核,减少评标现场的工作量,也避免出现临场被取消投标资格的尴尬。 听起来很有道理。 但预报名带来的负面影响是,参加竞标的单位或个人名单被提前泄露,消除了现场投标的不确切性和紧张感。 更重要的是,陈夏华拿到名单后便能有针对性地下手…… 车子开到半途,蓝京从周璟文嘴里得知佑宁创新的“预报名”手段,不由得连连叹息: 瞧瞧我们的干部聪明劲儿都用在什么地方,如果,哪怕挪一点点到工作、到服务、到发展那该多好。 “按公告要求做,我倒想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手段。”蓝京冷笑道。 周璟文也笑:“蓝京,佑宁那疙瘩的名堂远比衡芳多得多,你在那儿当县长实在不容易啊。” 蓝京道:“所以你该知道城市越大越开放,企业家赚取第一桶金也越轻松,如果放到三四线小县城,就难免带有黑金色彩了。” “确实这个理儿。”周璟文道。 开标前一天傍晚,衡芳区五建来了位陌生客人,进门就指名道姓找董事长向德勤。 本来不明身份人员不可能随便见公司一把手,接待人员听出浓浓的佑宁口音,遂二话不说领到董事长办公室,向德勤——他平时都喜欢泡工地今天却专门在公司守株待兔,故作悠闲地坐在桌前喝功夫茶,对面坐着两位身手矫健的便衣特警,假装边品茶边谈生意。 “这位朋友是……”向德勤疑惑地问。 那人神秘莫测笑笑:“姓龙,与佑宁县道拓建工程有关。” “噢龙先生请坐。”向德勤客气地说。 龙先生眼睛一瞥两位便衣,道:“不好意思,我想跟向董单独谈谈。” 两位便衣端坐着不动。 向德勤摆摆手道:“他俩就具体负责佑宁那边招投标和后续施工,如果中标的话,有些细节比我了解,龙先生有话不妨当面讲,没关系的。” 龙先生坚持道:“我老板交代单独谈的,因此还请……” 向德勤不悦地说:“龙先生,你打进屋起我没质疑你的身份,也没盘问你的底细,够可以了吧?做工程黑白两道都要打交道,有些事儿没必要明说,今儿屋里就四个人,你愿意谈就谈,否则不勉强。” 被向德勤软硬兼施一挤兑,龙先生也没办法,略加迟疑坐到两名便衣中间的空椅子上,左右瞟了瞟始终觉得别扭,又没办法要求换位置,遂清清嗓子硬着头皮道: “听说区五建打算参加佑宁县道拓建工程竞标?” 向德勤淡淡道:“我没跟任何人讲过,龙先生恐怕从佑宁招投标中心听来的吧?” 龙先生一滞,道:“做工程嘛没有不透风的墙,勘探、测绘、询价每个环节都有可能露底,向董,区五建竞标的事儿有没得商量?” 向德勤眉毛一挑,故作惊讶地问:“龙先生准备商量什么?” “衡芳旧城改造二期马上启动,区五建本土生意都做不完,何必到佑宁淌浑水?” 龙先生带着笑意问道。 “这个……我们有战略布局方面的考虑。”向德勤道。 “区五建综合实力很强,参加竞标取胜的概率不小,但也存在种种现实问题,”龙先生道,“建路材料的采购运输就是大头,从衡芳运过去成本太高,在当地的话……” 他故意拖长尾音,做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第403章 威胁失效 “是吗?” 向德勤似很惊讶,转向左侧便衣问道,“老七,佑宁的项目从当地采购材料有没有问题?” “都谈妥了,没问题。”便衣欠欠身子道。 “说是没问题嘛,龙先生。”向德勤微笑道。 龙先生的脸仿佛被狠狠揍了一拳,隔了会儿道:“可能这当中有点……我不晓得哪个环节没弄明白……就算砂石水泥石灰买到手,运输也是麻烦,当地包括渣土车没得到允许不敢接外地人的活儿,但外地车辆在县城里面来来回回搞砂石水泥运输,短期内……干脆就说长期吧,根本申请不到特许牌照,这事儿向董可以核实一下。” “哦,那事儿不要核实,我心里有数。”向德勤一脸自信笃笃的样子。 此言一出,龙先生的脸又仿佛被狠狠揍了一拳,深吸口气道: “我原本跑这趟是想请向董退出竞标,现在看来说了也没用?” 向德勤还是淡定写意的模样,道:“区五建到佑宁不是搅局,而是规则允许的前提下公开竞争,不压价,不搞同行,一心一意提高工程质量。” 龙先生眼中闪过杀气,缓缓道:“佑宁做工程的恐怕都不这么认为,小小县城总共那点儿项目,区五建大老远过去插一脚起码不够厚道!区董已经下决心了吧,我还想不知趣地提醒一句话,强龙不压地头蛇。” “谢谢提醒,我会做好防范工作的,”向德勤徐徐吐了个烟圈,“也请龙先生代我向陈总问好。” “啊……” 龙先生没料到向德勤一语点破自己幕后老板身份,僵在座位上说不出话来。 听说向德勤执掌的区五建居然不在意砂石等材料大幅涨价和材料运不到工地两件事,而且最后关头还被揭穿身份,陈夏华直觉情况非常糟糕。 说明什么? 自己琢磨的计策已被对方洞察并提前作了规避,因此有恃无恐。独自在办公室苦思冥想大半天,陈夏华拨通卫豪的手机道: “卫县长,区五建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不肯退出,如果非要把标抢到手的话必须硬来,在某些项目方面……” 卫豪打断道:“你别跟我说得太具体,我又听不懂,我要告诉你一个信息,半小时前蓝县长突然安排丁晰到招投标中心负责督查。” 陈夏华心头一紧,失声道:“督……督查什么东西?” “原话是,”卫豪模仿蓝京的腔调说,“要把小丁这样的专业人才利用起来,加强正府对招投标的监督与管理,严格规范招投标流程程序。” “妈的幌子都是堂而皇之!” 陈夏华拧着眉头道,“这样一来我在报价里面做手脚可能通不过,那小子很精明而且专门盯着我……卫县长觉得怎么办?” “衡芳旧城改造,区五建在里头拿了不少项目,那个向德勤也率先响应国企改制算作改得成功的,不能排除这回就是蓝叫过来搅局!” 卫豪思忖片刻道,“你的目标也明了,接下来不宜硬怼,就摆开架势拚价格呗,邱彰荣不是答应百分之十六空间吗?价格、人工方面总归还有点优势,运输别管他用什么方法,你反正本土作战赢面更大,总而言之乐观点,万一输了……后面再想想怎么做。” “嗯,后面再说。”陈夏华心领神会道。 第二天正式投标。 上午九点卫豪便早早来到招投标中心,却见丁晰更早,且打着“传达蓝县长指示”招牌,与秘书瞿千帆联手召集评标的专家们开会,强调纪律、行规和道德,并且着重指出要防止个别工程商恶意低价中标的可能,在评标过程中要注意甄别、及时剔除。 被蓝京招招领先,卫豪郁闷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投标截止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半,卫豪始终面沉似水守在办公室,一帮人心里直打鼓围在四周团团转,却也想不出什么安慰之辞。 与上次四家国企改制招商一样,所有人都清楚贯彻着蓝京的意志,副县长们其实都没有发言权。 与此同时在办公室忙得不可开交的蓝京接到伊宫佩电话,当下有点奇怪,赶紧关好门才按下接听键,却听她一如既往沙哑**的声音: “昨天来过省城?” 难道小妹如实向姐姐汇报作战情况?不可能。从他调笑地以为姐姐一块儿来而小妹显得有些不高兴来看,伊宫玥纵使与伊宫佩姐妹情深且高傲冷漠,在感情问题上也难免私心杂念,不会出现理想中的“共享”、“其乐融融”场面。 蓝京道:“工作需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姐姐想我了吗?” 伊宫佩笑道:“很想,但上次一怒之下跟着区长妹妹脱离家族后一直住在容小姐这边,风景虽好就是没有男人,唉……” 蓝京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姐姐在欧洲没开开洋荤?” “实话告诉你,心里颇向往之但实际上不敢之,”伊宫佩道,“要到运动场、健身房逛一圈,单那些疙瘩肌肉和充满荷尔蒙味儿就能让我骨子都酥掉,恨不得立马扑到人家怀里随便被怎么折磨,可是不行啊,那些大块头看起来太厉害了,真正动手折磨可不限于字面意思,我怕受到伤害……有关他们令人匪夷所思的花招和变.态游戏,我一个都接受不了,只能远观。” “你说的太遥远,我没体验没有发言权,”蓝京笑道,“但你如果经历了一定要详详细细讲给我听。” “咦,你好像跟容小姐一个路数?”伊宫佩讶声道。 “什么?”蓝京也很惊讶。 伊宫佩压低声音说:“昨晚散步,她突然问我跟你**有啥特别的感觉……蓝京,这个问题很有挑战性吧?” 蓝京顿时暴汗,暗想这这这……这还带私下交流?赶紧问道:“你怎么回答?” 伊宫佩笑道:“我说感觉这玩意儿当不得真,喝二两酒跟喝三两酒都不一样呢,更别说遇到不同的人。” “答得巧妙!”蓝京夸道。 “她还不罢休,问道那为什么是蓝京而不是别人,对你而言总有个选择原因吧?” “因为我喝酒容易被放倒。” “那样一说引出的话题更多,”伊宫佩笑道,“我说最主要原因可能是安全感,一则蓝京的情绪稳定可控,二则为人谨慎不会四处张扬,三则没有令人发怵的攻击性……” 蓝京失望地说:“闹了半天没有……没有生理方面的优势啊?” 伊宫佩格格格笑得喘不过气来:“我能告诉她很大很长,进攻锐利持久性强,那岂不成变相广告?别忘了人家也空守闺房很久了……” 蓝京暗想无须广告,亲身体验最重要,也笑道:“感觉符合你这三条理由的男人数不胜数,让容小姐产生深深的迷惑。” “容小姐确实很迷惑,说你跑步不行,几千米下来就喘;又说你体格不算健壮,肌肉线条感不强……” “那次是因为前晚喝多了!” 伊宫佩笑哈哈道:“跑步的事儿我不清楚,不乱说;关于肌肉我倒作了一番解释,我说她平时看的肌肉疙瘩、线条都是刻意练出来的,单就健壮程度而言蓝京也算相当不错了,肌肉都隐在里面……” “尤其某个部位……”蓝京笑眯眯道。 “那不算肌肉吧,”伊宫佩道,“经我这么一说她没再追问下去,然后提到你的婚姻问题。” 两个均有亲密关系的女人讨论自己的婚姻问题,蓝京吓得差点站起来,忙不迭道: “姐姐,姐姐,我的婚姻我会考虑,无须你们操心好不好?” “容小姐的意思是千万不可跟我妹妹结婚,”伊宫佩笑道,“哪个妹妹不必说了吧?” 蓝京皱眉道:“她又多管闲事了,其实这件事姐姐最清楚。” 伊宫佩正色道:“蓝京,容小姐也出于好意,她已打听过了,邱家的确有意撮合妹妹与某位远房子弟联姻,倒非商业考量,而是邱家需要能拿得出手的女干部,倘若妹妹身子被你破了势必导致局势大乱,容小姐都不晓得如何收拾烂摊子。” “我觉得容小姐是含蓄地警告你,以后别动辄找蓝京喝酒,”蓝京笑道,“蓝京那小子平时还不错,就是喝醉了之后有些管不住自己……姐姐要是喜欢新花样,宁可以后叫小妹一起……” “叫过了,她害羞不肯,我是没问题的。”伊宫佩悻悻道。 蓝京却知根本原因并非害羞,而是小妹觉得自己有理由得到更多,遂道:“姐姐可以告诉容小姐,以前在衡芳若干机会之下不可能,如今到了佑宁更不可能,至于婚姻问题,我也会竭力……哎这事儿又不能太急,欲速达不成。” “对了,容小姐让我转告也别碰焦糖!”伊宫佩突然道,“那个大长腿会不会跟新华分社那个姓项的有一腿?总之容小姐语气很郑重。” “是吗?” 想起李鑫玉透露项社长下落不明,蓝京心头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就在蓝京与伊宫佩打情骂俏之际,县招投标中心宣布投标截止时间到,昨天预报名的六家公司全部完成投标手续,现立即闭门开标、评标,然后现场公布中标公司。 也是蓝京所要求的一气呵成,避免后期无休止地扯皮、打招呼、申诉等等,当然公示期间还可以这么做届时已无济于事。 第404章 毫无准备 投标公司为什么不多不少正好六家? 区五建、县二建都担心对方玩“技术性错误”的把戏,那样很可能因达不到三家法定单位而中止,故而不约而同各带两家来托标。 打开区五建标书,当看到报价清单时卫豪眼皮直跳,整张脸皱成一张抹布。 区五建报价清单里赫然显示修路的主料砂石、石灰、水泥等价格比市场价低百分之十;同样是费用大头的运输项目,居然写着公司内部车队! 完全大出陈夏华预料,在原本本土企业占优势的两大项目较量当中,县二建反而落后于区五建,更甭提综合实力、技术、设备等,基本上区五建以碾压之势毫无悬念中标。 没等计算结果出炉,卫豪已黑着脸拂袖而去。 车子驶出县招投标中心没多会儿,消息灵通的陈夏华打来电话: “卫县长,我那事儿黄了?” “嗯。”卫豪道。 “哪个环节出了岔子?”陈夏华追问道。 “所有……” 卫豪不愿在车里多说,转而道,“有空我打给你。” 回到办公室再通电话,陈夏华无疑已经掌握到更多内幕,咬牙切齿道: “他妈的邱彰荣背地里捅了我一刀,明明答应所有东西涨百分之十六,结果……结果人家拿价还比我低!” “自营车队怎么回事?区五建什么时候在咱眼皮底下成立运输车队?”卫豪不悦道,“你号称所有情况尽在掌握,说明工作做得还不实嘛。” 陈夏华恨声道:“龙海运输公司,由原来县城码头老运输队长牵头成立的,本来没往深处想,以为主要服务码头那一块业务,刚才查了一下注册资金竟然来自衡芳某家公司,真被向德勤玩晕了,妈的!” 卫豪道:“人民军队不打无准备之仗,向德勤就是有备而来!夏华,区五建从濒临破产的建筑企业做到现在规模,诀窍不是改制,更靠向德勤灵活的脑袋瓜子,这方面咱佑宁企业家差得太远!” “放心卫县长,接下来我叫他拿到工程也做不了工程!”陈夏华狞笑道,“我要让他见识见识佑宁的水到底有多深。” “不要乱来嗬……” 卫豪轻飘飘说了一句,继而道,“二十公里县道的事儿就算过去了,接下来你该集中精力考虑新东镇旅游快速通道,全长五十七公里,将近县道工程的三倍,而且双向全封闭标准仅次于高速公路,要求高造价大,拿下它,县道算啥玩意儿?” 陈夏华叹道:“我已打听过,旅游专线县财正不出一分钱所以由新东镇自行组织招投标,卫县长,那个缪卫忠脾气很倔,托人打招呼没用啊……” 卫豪笑笑,道:“这么大项目缪卫忠敢一个人说了算?需要在党委领导下集体决策嘛,你再琢磨琢磨,我还有事不多说了。” 通完电话,陈夏华半晌才回过神来,原来卫豪暗示集中火力主攻新东镇书记万红兵,缪卫忠脾气再倔,敢跟书记领导下的镇党委班子对抗? 嗨,直说找万红兵不就行了吗,非得曲曲折折的好像猜谜,跟县领导说话真费劲!陈夏华暗自想道。 说来很巧,曾任县审计局长的万红兵就因为交通工程审计被贬黜的。两年前佑宁根据市里要求开展“村村通”大修路行动,蛋糕大了难免有人眼热,不知哪个草台班子找通县领导拿了两个村的工程,结果质量低劣到镇领导还没来得及组织验收已被农用车、牲畜等压坏了一半,万红兵组织的正府工程审计也没客气,直接核减三分之二工程款。怎么说小县城的水深呢?由始至终压根没人友情提醒万红兵这个草台班子跟耿啸林有关,到后来莫名其妙地,万红兵被闪电般调任新东镇书记,审计局常务副局长接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收回审计报告,重新审计,仅象征性核减2.3%后城投公司迅速付款,自此皆大欢喜,除了那两条路几个月里垮得惨不忍睹很快长满了野草。 世上的路如果没人走,也便不是路。 不过万红兵仅仅因为克扣草台班子工程款就被拿下吗?未免太小看耿啸林。事实上万红兵是前任县长吴穹一手提拔的,放到审计局等于看门狗,发现哪儿不对劲就冲上前咬两口,之前已经有好几桩不愉快压在耿啸林心里,草台班子工程款不过是总爆发的机会。 理由是什么?很简单,拖欠农民工工资。因为审计局“胡搅蛮缠”导致工程方迟迟拿不到工程款,农民工聚集至县府大院前拉横幅了,当时拖欠农民工工资是正治错误,谁碰谁倒霉,所以万红兵抚着血淋淋到新东镇上任从此一蹶不振。 又是很巧,一直以来陈夏华跟县审计局关系不错,也包括万红兵在内。领导干部又不是活在真空,怎么可能半个朋友都没有?陈夏华在建筑行业绝对占据统治地位,也非外界想象的胡作非为、偷工减料、瞒天过海,哪些工程质量必须过硬,哪些项目可以投机取巧,而且也不过于为难监理、工程审计等,用他的话说“要让大伙儿都有饭吃”,所以在万红兵眼里,陈夏华反而属于“有良心的工程商”。 够讽刺吧? 区五建当天中标,第二天各种修路的机械设备纷纷进场从两端开始半幅施工,同时安排龙海运输公司货车到邱彰荣在望东镇的基地那边拖了足足十几车浩浩荡荡开往工地。 望东镇到高速入口有县级公路直达,不过十几分钟车程,司机们都将车速提得比较快心里想着天黑前多跑几趟,运货嘛按趟数计费,节约出来的时间还能跑其它活儿。 谁知开到一半,快到前面三岔路口的时候突然看到醒目的路障标志,一行检查人员叉着腰拦在路中间。 “停车检查!”为首络腮胡子霸气地喝道。 今天是龙海运输公司首次为区五建服务,慎重起见,牵头组建公司的县城码头运输队长老齐亲自押车,一看便认出络腮胡子身份——县城管大队第三中队队长胡浩,人称“胡闹”。 老齐赶紧跳下车赔着笑道:“胡队长!胡队长还记得我老齐吗?县城码头边混饭吃的……” 胡浩大刺刺道:“不管老齐小齐,运输车辆一律熄火接受检查。” “应该的,应该的……” 老齐从兜里掏了包香烟动作迅速地塞到胡浩手里,道,“不一根根敬了,请……” 胡浩却用力将香烟拍到他手里,瞪眼道:“不抽!动作利索点儿,配合检查!” 老齐心一沉。 他对城管这帮人很了解,别看平时狐假虎威、吆五喝六,碰到小恩小惠从不拒绝,有时看对方没动静还主动说“借根烟抽抽”之类,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事出反常必有妖。 “胡队长,咱今儿个是第一天开张,东西运到高速口正府弄的工程,您看……”老齐小心翼翼试图解释。 胡浩指着他鼻子喝道:“正府工程就能免于检查吗,你把文件拿给我!就冲你这个态度就得多罚5000!” “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老齐吓得魂飞魄散。 检查的情况可想而知:未办理城市货车通行证;超重;砂石扬尘、泼洒严重影响环境和路面交通;货车间距太小存在安全隐患;小拐弯未打转向灯…… 检查了不到十分钟,问题密密麻麻一页纸都写不下,老齐看得头晕脑胀,凭多年运输经验这可不是普通的检查,完完全全就是找碴! 普通检查认罚了事,找碴恐怕涉及到后期营运资质,可不是小事儿。 “胡……胡队长……” 老齐硬着头皮道,“有些问题是事实,我认;可有些……您看这个通行证,手续都做好了还没打印,来之前我特意问过说乡镇公路不属于城市范围,没证没关系……” “哪个说的,回头让他交罚款!”胡浩蛮不讲理道,“你就算在村子里从这屋运到那屋都得通行证,明白吗?” “还有,还有那个扬尘、泼洒,”老齐道,“我们出发前给所有砂石浇了一层水,外面加了防护网,应该没什么吧胡队长?” 胡浩拉着他直往前:“来,来,我们沿着来路仔细看,要是发现泼洒的砂石怎么办,你给我吃下去?!” 老齐哪敢啊,一个劲地赔不是:“我错了胡队长,我的意思不是没有,我的意思是……” “我管你啥意思,我以事实为准!” 胡浩喝道,“赶紧签字,完了把货运回望东镇全部卸掉,想走这条道上过,除非把手续补齐啰,把罚款交足啰。” 老齐哭丧着脸问:“大……大概罚多少?” “五六万吧,”胡浩沉着脸道,“你这性质挺严重,我回队里请示要不要立案调查,总之如实交纳罚款是前提,我们会看你的态度决定下一步怎么做。” 老齐全然傻了眼,一迭声应着退到后面打电话,隔了会儿似缓过神来,又满脸堆笑地上前问: “胡队,我东家说了罚款照交,就是……能不能把这批货运到高速口工地?那边等着用呢,胡队。” 胡浩拖长声调道:“怎么,想要我直接扣车?” “不敢不敢……” 老齐笑得脸上肌肉都快僵了,眼看整个车队必须原地调头回望东镇,把满满十几车货全部卸掉,这时胡浩的手机响了…… 第405章 当众责罚 胡浩的手机响了。 他这会儿正是趾高气扬、踌躇满志的高光时刻——来之前有领导许诺过,事情办得利落年底有希望提拔副大队长,对这个在股级岗位苦苦奋斗将近十年的胡浩来说是何等的诱惑! 干这种事情他最拿手,任凭多刁横多暴躁的货车司机都能被整得没脾气,何况刚成立不久的运输公司,他看准老齐不敢得罪自己,必须忍气吞声。 手机一响,他都没看号码便直接按下接听键不耐烦地问道:“哪位?” 孰料对方严厉地说:“我是卫豪!胡浩,你在望东镇公路上搞什么鬼?!” 论级别堂堂副县长根本不会记得胡浩这种小干部的名字,也是凑巧,两人以前住一个小区,胡浩中队长职务还是卫豪当局长时打的电话,不过后来胡浩再请托“追求更大进步”,卫豪态度便淡淡的,给的底线很明确即邻里关系就只能帮到那个程度。 “卫县长,我在执法检查啊……”胡浩一头雾水地说。 “执法检查是你这样查法吗?你真是胡闹!”卫豪怒道,“立刻马上跑步到第三辆货车,向蓝县长承认错误,态度要诚恳!” 说罢便挂断电话。 胡浩脑子“嗡”一声,情知今天……今天实在是自己人生最黑暗的一天,居然,居然选择性执法时遭遇到刚刚空降、素以不留情面着称的蓝京! 刚才的力量,刚才的气势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身子摇晃两下险些栽倒,幸好老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这时蓝京敏捷地从第三辆货车副驾驶位置跳下来,边摘下安全帽边满脸峻色大步过来——此前他和詹泊以“工地那边的”名义混进来故而连老齐都没认出。 “时至今日,我总算领教了我们执法人员平时怎么执法!” 蓝京劈手夺过现场检查确认书道,“乡镇公路,你说属于城市就属于;超重,你眼睛瞄一下不重也重;扬尘、泼洒,你认为有就有;行车间距过小,你给我比划一下安全距离应该有多大?纯粹胡扯蛋嘛!所谓欲加其罪何患无辞,你们每年上缴的那么多罚款就这样扯出来?不要也罢!县财正不需要这样血腥气的罚款,你们是从老百姓嘴里夺食啊,你们!” 胡浩头都垂到胸口了,半个字都不敢吭,事态发展到这样的局面自己除了硬扛没其它办法,检举揭发并不能减轻丝毫责罚。 蓝京又扫视站在外围呆若木鸡的执法队员们,道:“你们所有人,都把检查证件交给我看看,按理刚开始就应该主动出示,你们不出示,我来检查。” 胡浩等人也真的倒霉到极点,连同他在内七个人一共只带了三本证,象胡浩自恃佑宁县城都认得自己,外出执行检查从来不带证件。 “无证执法等同于无证驾驶。”蓝京冷冷道。 胡浩大着舌头道:“我们……我们正常有一本证就……就够了……” 蓝京一指车队道:“他们十几辆货车有一本驾驶证行吗?狡辩!没证的四个即日起停职接受调查,詹主任,你负责跟城管大队沟通,明天起公示他们四个接受调查事项,接受全社会监督和举报!” 那不等于鼓励墙倒众人推? 霎时脑子里闪过自己这些年干的龌龊事儿,胡浩短促地尖叫一声又差点瘫倒,老齐心软又把他扶住了。 “你们三个有证的,”蓝京冲着三名执法人员道,“虽然有执法权但滥用权力形同违法,看在你们是执行胡浩指令这回放一马,明天起给我连续在高速入口工地值勤半个月,表现好才允许回单位!” “是,蓝县长。” 三名执法人员如释重负应道,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继续押车浩浩荡荡来到工地,迎面遇上惶惑不安的城管大队领导们,蓝京反而没再发火只淡淡要求配合交警等部门做好单幅通车的交通疏解引导,特别今后一段时间堵车现象肯定更加严重,务必耐心解释与沟通,避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回城途中,詹泊赞不绝口道:“蓝县长亲自押车、现场指出执法弊端、严厉惩处真是太棒了,佑宁老百姓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好领导!” 蓝京喟然叹道:“但恰恰是我竭力避免的,小詹,你觉得一县之长应该管这些琐碎的事情吗?纪委、监察、内部纪检都哪去了?因此来说古往今来,青天大老爷的存在其实是一种悲哀,完善明晰的监督机制才是我们追求的目标。” “机制也要靠人执行啊,”詹泊讷讷道,“您看胡浩查的那些问题,您说不对没人敢说对;可您没出现时他说对没人敢说不对。” 蓝京愣住,半晌道:“小詹这话戳得我肺疼啊,确实再完善的机制得不到好的贯彻等于空架子,不过在人治与法治之间,我仍然倾向后者,因为不能总依赖精英治国、专家治国、学者治国,我们要设想如何让不懂机械的管工业,不懂医学的管卫生,不懂修路的管城建,怎么管?一套完整健全的管理机制、规章制度、操作流程,无论谁坐到那个位子上都知道怎么做,循规蹈矩认真执行就是了。” “我还是……” 詹泊显然并不认同蓝京的说法,碍于礼貌没继续反驳而已。 回到西楼,曹阿龙已等了好一会儿。 关于人事大调整的名单,县组织部从去年12月份就开始准备,原先按耿啸林的想法“全部包场”,后来连续吃了蓝京几个瘪子意识到此人不可轻慢,又围成要求“适当平衡”,特别春节后又前后删改了好几稿——进入腊月前蓝京在多个场合提到“三不”即50周岁以上干部原则上不提拔、受过处分的档案有污点的不提拔、班子冗余的只减不增,饶是如此捧在手里也有七页之多。 里面分为三大类:一是前任县长吴穹期间没能达成共识暂时搁置的,都要利用这次机会加以解决;二是本来就该在去年底、今年初到位的,拖到三月份其实已经晚上;三是蓝京空降后左一刀、右一手砍掉不少干部,别的不说单秦铁雁那边扫黄工作“成果斐然”就形成很大缺口。 刚坐下来曹阿龙便按耿啸林旨意奉上甜枣三枚: 县财正局长到龄了,拟由国资委刘主任接任,他俩都享受副处级因此打算新提拔的国资委主任暂为正科级,腾下来的副处名额给正府办主任包秋平; 县农业局顾局调任正协任副秘书长,分管农业农村条线;望东镇镇长接任农业局局长;正府办副主任张保印平调农业局副局长,瞿千帆担任分管农业的副主任; 新东镇镇长缪卫忠调任望东镇镇长;正府办工交科副科长丁晰提拔县招投标中心副主任。 三枚甜枣可谓甜到蓝京心坎上,相当于他身边三位随从都得到提拔重用:包秋平、瞿千帆、丁晰。 蓝京看了会儿没吭声,继续认认真真往下看,一直翻到最后一页,合上名单闭目沉思会儿道: “阿龙部长,老实说这份名单与我期望的落差很大,我不好意思让阿龙部长推翻重来,但恐怕要有非常大的调整。” 曹阿龙暗想本身就彻底贯彻耿啸林意志,怎么可能跟你想到一块儿去?遂笑道: “没关系,初稿拿出来就是让常委们讨论的,不然我这个组织部长岂非太清闲。” “初稿酝酿期间,阿龙部长跟常委们都有沟通吧?”蓝京问道。 曹阿龙不假思索道:“肯定沟通,组织部不能随随便便动各条线的干部,前提要得到常委认可。” 蓝京道:“我觉得不光认同,还要有摆到台面上的理由,比如刘主任懂不懂财正金融,调过去是否合适,不成局内部选拔的原因是什么?望东镇那个镇长抓工业出身,跑到农业局干嘛?缪卫忠为何从最小的新东镇调排名第二的望东镇,之前出了什么成绩?开发舍岛、修建旅游快速通道还没正式启动呢;比如顾局正在全力配合做好县道沿途拆迁工作,突然调到正协,哪个迅速接手那一块事务?我也不同意张保印去农业局,农业条线工作他做得不好,不能再到专业局去害农民。” 一口气否决了五个提名,曹阿龙没脾气地边记录边点头:“好好好,我记下了。” 蓝京又道:“这段时间阿龙部长比较忙,有些事儿我没盯着好像不知不觉落下了,一是统计局长公开竞聘事宜,到现在方案都没看到;二是民警何亚宾举报公安局正委于良勇一事,究竟收没收到现在没看到调查结论;三是我当耿书记的面提的减少副职配置问题,在这份名单里没得到任何体现!” 曹阿龙不由得有点窘,踌躇片刻道:“不瞒蓝县长,三件事我都竭力推进了但……竞聘统计局长方案出了好几稿,耿书记都不满意;于良勇的事儿纪委初步结论是确有其事但金额没那么大,总共只有两位干部承认送了,姜书记意思是内部处理我担心您不同意因此暂搁;减少副职配置问题,”他长长叹了口气,“太难了蓝县长,耿书记每次提到这个就头疼,然后说先解决目前难题,以后慢慢来……” 第406章 功在自身 蓝京定定看着对方,含笑道:“阿龙部长,你是组织部长啊,这会儿我跟你面对面谈话,你能拍板的就说行,不能拍板的直接说怎么解决,没必要一会儿耿书记一会儿姜书记,我又没跟他们谈话……退一步讲,我跟他们谈话时,他们会说要尊重阿龙部长的意见吗?” 被蓝京这番话燥得满脸通红,曹阿龙低声道: “我……蓝县长到佑宁后明里暗里帮了我不少,我都铭记在心,只是……只是很多事情真做不了主,我太让蓝县长失望了……” 蓝京淡淡道:“不是做不了,而是阿龙部长根本没做,遇到事情习惯性向这个请示、征求那个意见,长此以往还有谁尊重阿龙部长的意见?拿公开竞聘统计局长来说,我和耿书记已经定下来的事,组织部直接公布竞聘方案不就行了吗,还用再向耿书记请示?耿书记很忙的,哪有时间成天考虑这些小事儿?哪位常委对方案有意见,说得在理的可以采纳,内部打个补丁就行了,你说能够参加竞聘局长哪个会在字眼上斤斤计较?于良勇的问题,上次我就说过这种人不适宜继续留在公安局主要领导岗位,下一步怎么安排,阿龙部长不妨先提个思路,到时同意还是反对由常委们发表意见。” 经他点拨曹阿龙豁然开朗,羞愧混了二十多年官场,见识和智谋反而不如这样的年轻领导,赶紧道: “我懂了……组织部明天就宣布统计局长竞聘方案,三天之内把人选定下来随同这份名单交常委会讨论;直接暂停于良勇履职,待组织部门后续处理;不过减配副职的事儿……” “那个由我出面跟耿书记谈。”蓝京笑道。 “谢谢蓝县长,谢谢!” 临出门时曹阿龙似想起什么折回身道,“对了,这回有人提议教育局田甜提拔局党委成员,兼教研室主任,我说论能力水平肯定没问题,可她去年才提拔正股是不是太快;还有人提到您父亲退.休后返聘教育局高级顾问享受高级知识分子津贴的事儿……” 蓝京眉毛一耸,沉声道:“以后再有类似情况请阿龙部长直接摁住,这不是好人好事,而是给我下眼药!” “明白,明白。” 曹阿龙说完便快步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蓝京陷入沉思:坑,一个接着一个,有的很明显,有的暗藏玄机,比如调缪卫忠到望东镇这招,表面看是件天大的好事儿,但隔壁常务副镇长明显耿啸林的人,提拔过去主持舍岛开发和旅游快速通道,结果可想而知;张保印明显沦为农业产业利益集团的操盘手,担任农业局副局长实职,必将发挥更为显着的推动作用,这一点不言而喻…… 遍地是坑。 对于基层特别是***,最能体现领导决策力和影响力的就是人事调整,人事调整相当于照妖镜,能在此过程照耀出真实的、丑陋的、阴暗的面孔。 县府大院藏不住秘密。 县长蓝京名单没看完就一气否决五个提名的消息很快传遍佑宁县城,包秋平紧张得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不敢露面,因为人事任免一环套一环,尽管蓝京貌似默认他提拔副处级,但前提是刘主任平调财正局长后腾出一个副处名额,麻烦在于蓝京偏偏又不同意刘主任去财正局…… 瞿千帆也很惴惴,正府办副主任的头衔很诱人,然而张保印走不了的话意味着自己没位子;至于丁晰,领导、同事们尽管已开始提前祝贺实质也有变数,即蓝京要求减配副职,而县招投标中心目前一正五副,本身就多了一个副职,还能在此基础上增加吗? 人事靴子没落地前,真是愁煞人。 更有趣的是,以往西楼这边有了反馈之后东楼顶多半小时就能听到详细汇报,这回曹阿龙却象闷葫芦似的,一头钻进组织部不吭声,直到下午四点多钟陡地发布《县委组织部关于公开竞聘县统计局长的通知》,明确报名基本要求如下: 一是年龄低于48周岁;正科、副科工作满三年以上干部; 二是具有五年以上统计工作或分管统计工作经验,大学统计专业也可以; 三是未受过任何处分处理,公安系统无犯罪、刑事记录。 消息一出,县府大院顿时炸开了锅! 不是对报名基本要求感到意外,而是,东楼西楼都知道此前几稿方案均被耿啸林否决,他打心眼里就不认同这种竞聘方式,所以一会儿说年龄设置不合理,一会儿说不能仅限统计专业或行业,说穿了就想拖到人事调整打和牌。 曹阿龙……难道吃了豹子胆么? 果然十分钟后便接到耿啸林电话,冷冷道:“我记得说过方案还需要完善的,没让你发吧?” 曹阿龙既然迈出这一步就没法回头,赔笑道:“是这样的耿书记,我找蓝县长沟通人事名单时,他翻出之前常委会记录质问统计局长竞聘和调查于良勇两件事为什么迟迟没到位,我理解的意思是,如果不到位那么人事名单就别谈了,我一想必须赶紧排除障碍才能推进人事名单,否则再拖下去咋办?耿书记觉得呢?” “人事名单里也没提到统计局长提名啊,一码归一码!” 耿啸林可不会轻易被忽悠过去,“厚厚六七页的名单,就被一两人阻碍住吗?组织原则里面有没有交换的说法?县主要领导可以任性地把自己的喜恶置于领导集体之上?” 曹阿龙答得更小心:“蓝县长没这么表述,完全是我个人的理解,不过那两件事的确拖得太久,我想……如果您有意见还能修订,反正报名截止日到明天下班,在此之前变更方案都适用所有人,不存在排除或歧视成份。” 耿啸林断然道:“年龄放宽到50周岁,年限降到三年,我们要海纳百川鼓励更多干部参与竞聘嘛。” 分明鼓励越乱越好啊。 曹阿龙立即道:“没问题,我马上安排再发个补充通知,转达市委鼓励干部参与意识的态度。” “嗯,”耿啸林恶声恶气道,“那份名单要上点心,别拖得太久!” 说完“啪”挂断电话。 县组织部的《通知》然后《补充通知》传遍佑宁,第一个跑到蓝京办公室的居然是漩涡中的焦点人物—— 张保印。 张保印满脸谦恭地说:“蓝县长,您觉得象我这样负责过农业条线统计工作的,能不能报名竞聘统计局长?” 蓝京沉吟片刻:“你的年龄、任职资历都符合,就要看组织部门认不认可分管农业条线统计工作这样的界定,如果认可,我当然支持。” “谢谢蓝县长,”张保印道,“我还要再次向蓝县长检讨,在我分管的农业条线很多工作做得不到位,不细致,不深入,一味迎合或追求市里关于农业条线考核指标,似乎做得好看就行,并没有考虑到真正下沉到农村田头,贴合农民实际需求,基础性工作没落到实处……” 蓝京抬手打断道:“我们农字口的干部同志至今还沉溺于八十年代棉花百万担的丰功伟绩,不幸的是,第一现在衡泽产棉的县区都能达到百万担产量,第二丰收的棉花到何处去反倒成了难题,棉多伤农现象屡屡发生,可偏偏还有轧花厂面临吃不饱问题,问题到底出在哪个环节?作为正府办,要思考的、调研的、分析的东西很多,关键在于你自己所说的‘下沉’二字。” “我已向贾县长提交了农业科一季度下沉农村调研的计划,真正做到村头、田头、炕头同甘苦共劳作,然后拿出一份高质量报告出来。”张保印汇报道。 蓝京点点头,随后道:“那个统计局长可以竞聘,你也跟其他副主任说说,鼓励同志们积极参与,参与本身就是正治上积极要求进步的表现嘛。” “好的,好的。” 张保印点头哈腰地出了门,心头却一阵怅然,因为由始至终没摸清蓝京的真正态度。 临下班前姬小花前来汇报机关食堂改造进度以及县招待一号楼内部装修情况,没说几句便被蓝京打断,问道: “统计局长竞聘,你报没报?” 姬小花今天一整天都泡在工地还真没关心这事儿,当下怔忡有顷,反问道: “蓝县长希望我报,还是对我在正府办的表现不满意?” 蓝京摇摇头道:“下午我跟张保印说过,鼓励大家积极参与,对你而言尤为重要正好解决正科级问题。” 然则她完全会错了意,急不可耐地说:“蓝县长可能觉得我在正府办做过……做过负面影响的事情,我敢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我从办事员一路成长到副科,我敢坦坦荡荡说是清清白白做人踏踏实实做事,绝对不存在任何猫腻!不错,某种意义上讲我肩负家族使命,家族这样的概念到我这代人根本不重要,也没有任何约束力,更不会指手划脚干预工作,我也从来没有利用手里权力帮家族牟取不当私利,蓝县长!” 蓝京失笑道:“瞧瞧,我不过稍稍提了一句,你就叽哩呱啦一大番道理,把我的嘴都堵住了。” 经此提醒姬小花也意识到刚才反应有些过激,羞得满脸通红道:“对不起蓝县长,我……我……” 第407章 姬氏家族 姬小花羞得满脸通红道:“对不起蓝县长,我……我……我是真心实意想继续留在您身边工作,跟着您后面能学到很多东西,更有利于成长进步,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蓝京淡淡笑道:“每个在我办公室的都声称真心话,但到底哪句真话哪句假话,我根本没空一句句推敲,是吧?” 听出话里不信任的色彩,姬小花反而镇定下来,转身关好门然后从容坐到他对面,轻捋额边碎发道: “我不清楚此前哪些人在蓝县长面前说了哪些关于姬氏家族的情况,今天我想专题向您做个汇报,我敢保证句句是真绝无虚言……姬氏家族是佑宁县城名门望族,家产殷实,田地众多,最鼎盛时数百人之多,每天进出宅院的水车不下三十趟,十多年前秘密重修族谱达七门二十六支,而我所在的就是家族唯一留在县城的主支主脉长房大丫头……” 蓝京笑道:“什么大丫头,应该叫做大小姐才对。” 姬小花笑着摇头,续道:“姬家三不原则您想必听过即不入党、不做官、不参军,三不原则我违反了两条,因此也算家族异类,不过改革开放新时期传统家族处世立身原则必须作出相应调整,岂能死抱上百年前老祖宗的观念?在这个问题上家族长辈都还很开明,始终对我的选择持开放态度……” “姬家之所以度过最困难阶段愈发壮大,对应着侯家抱残守缺墨守成规的教条与古板,折射到一个社会,一座城市,都是同样的道理。” 蓝京点评道。 “姬家骨子里镌刻着经商的烙印,”姬小花轻叹道,“上世纪八十年代全民经商那个狂热阶段,手持大把黄金白银的姬家也遏制不住逐利的冲动,追随热点投下去很多钱,包括乡镇企业、印染纺织、加工贸易、农副产品等等,有的收手快赚了,有的被深深坑进去血本无归比如乡镇企业,家族资产一度亏损达到百分之三十,原来的话事人、我的爷爷为此黯然引退,由我叔伯爷爷接手……” 蓝京赞道:“一把手要为决策失误负全部责任,很好的现代化家族管理模式,值得我们学习。” 姬小花道:“之后不清楚透过哪个渠道引荐,叔伯爷爷联系上了当时并不显山露水的沧海实业……” “具体哪一年?”蓝京敏锐地问。 姬小花心里默默算了算:“1991年,当时它还是隶属于轻工业局的经济实体,由副局长兼公司总经理,后来才响应国家号召与局机关脱钩,股权转手了好几次其实万变不离其宗,原始股大头牢牢掌握在幕后老东家手里,1999年解应达成为沧海实业法人代表,这个任命的根本原因在于他父亲就是县轻工业局副局长,也是沧海实业第一任总经理……” 蓝京长长噢了一声:“很有历史意义。” “解应达很狡猾,或者说深知自己的份量,尽管挂名为法人代表但从来不过问具体事务,平时定居在省城倒煤炭——听说现在煤炭生意也不好做他基本歇业在家,饶是如此也不回佑宁参与管理,”姬小花道,“沧海实业具体事务由五位官二代副总打理,其父母或前县常委或前副县长、局长,总之在小县城很有公信力和号召力,其中握有实权的要数排名第一副总臧世光,其父官至县委副书记、人大主任,他也做过国企领导,手里真有两把刷子——蓝县长,这几位官二位并非外界误以为的纨绔子弟,水平能力都很强,在各自擅长的领域也都相当精通,以工业机械来说可以直接挽起袖子掀开盖板检查电路。” “花天酒地、胡吃海喝、不务正业的**毕竟是少数。”蓝京道。 “姬家跟沧海实业主要联手做农业,”姬小花道,“专攻工业只是沧海实业留给社会上的印象,实则它有非常专业而复杂的股权设计体系来控股或参与农业、商业、服务业等领域,在农业和农副产品两大领域,合作者主要是县供销社……” 蓝京微笑道:“然后与邱彰荣狭路相逢?” 姬小花俏脸一红,道:“严格意义上讲邱彰荣属于野蛮闯入瓷器店的破坏者,他一手挥舞钞票一手耍着大刀,威逼利诱双重夹击下抢走供销社传统购销渠道,搅乱了长期稳定牢固的产供销生态……” “在这个过程中农民有没有实质性好处?”蓝京问道。 “刚开始肯定要给些甜头,等渠道被他严密掌控后再逐渐收紧,最终还回到原有微薄的营利空间里,在这个过程中,供销社利润也受到很大影响,上缴给国家的大幅减少,”姬小花道,“供销社是垂直管理,受到省市两级非常大的压力,再加上沿海海产品交易市场打得不可交,供销社不得不向沧海实业求援……” “沧海实业又透过姬氏家族找到了你?”蓝京道。 姬小花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几年一直在游说,但我在吴穹县长手下时……怎么说呢叫做自身难保,完全字面意思的自身难保,所以春节前斗胆在您面前放肆了一下却露出马脚……沧海实业曾经有过许诺帮我提拔什么的,我从没放心上,我觉得连邱彰荣都搞不掂,凭啥那么大口气?” 蓝京道:“你领会错了,沧海实业及其幕后老东家是想以正府结合市场方式打垮邱彰荣,而非仅仅靠权力,因为权力武器是柄双刃剑,当把邱彰荣逼至绝路时容易产生不可预测的后果;市场却不,邱彰荣会输得口服心服,没有人遭到其报复。” “我倒没想到这一点,只是不愿意交换……” 姬小花抿着嘴道,“蓝县长,我不否认家族对我成长进步的支持,但通常意义的交换、妥协、交易等等,我都不能接受,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么跟前两年被吴穹诱惑有何区别?姬小花是长得还算可以的女人,但不是*无知的女人,我就想在蓝县长面前说这些心里话。” 蓝京长时间沉思,然后道:“统计局长竞聘,你还是要报的,不报我没法做其他副主任的思想工作,后面我自有安排。” 姬小花怯生生道:“关于沧海实业那边,您……您有什么指示?” “你也不清楚老东家是谁,怎么指示?”蓝京似随意地说,“若能刺探到老东家身份就是奇功一桩,否则,宁可按兵不动。” “呃……” 姬小花一时没听懂,但见蓝京已低头批阅文件心知谈话结束,遂咬着嘴唇离开办公室。 截至报名最后一刻,报名人数并不如预想当中那么多,总共只有十一位,其中包括姬小花在内的正府办副主任就占了四位,也幸得蓝京大力宣传发动,不然报名人数只有个位数的话未免有点难堪。 毕竟这是蓝京主动提出来的设想。 另外七位报名者,其中五位副镇长或镇党委成员,乡镇干部自然想找机会回城;两位县直机关副局长,那是冲着一把手位子去的,其中赫然就有交通局副局长汪诚。 汪诚觉得蓝京对自己印象还不错。 拿着寥寥无几的报名名单,曹阿龙也很惊讶,当即挑了几位符合条件没报名的一一询问,回答大致分为两类: 一是统计局长竞聘采取面试制,蓝京为主考官,佑宁官场干部们都知道他对数据的执着和工作的较真,担心面试出丢丑、出洋相,恐怕连现职岗位都保不住;二是绝大多数干部都认为统计局长人选肯定内定了,参加也是白搭。 “我敢以党性担保,蓝县长绝对没有内定人选。”曹阿龙叹息道。 面试那天正好是周六,蓝京将十一位竞聘者召集到正府办小会议室,环视一番后笑道: “报名人数比预期要多啊,原本我以为只有五六位所以采取面试方式,十一位恐怕时间有点久,而且昨天听到个别同志反映,说我们副镇长都没捞到跟蓝县长说话的机会,面试时肯定紧张严重影响发挥;正府办副主任们天天见蓝县长,没准敢翘二郎腿说话呢,哈哈哈,没翘二郎腿啊,肯定没人翘过,但我不能否认在发挥方面正府办副主任们是有优势。怎么办呢?我决定面试改笔试,出三道题,答完后单位、姓名部分密封,我和曹部长、赵县长组成的评审组现场阅卷,打完分数后由纪委监督人员启封,报分数,成绩最高者为统计局长提名人选报常委会讨论,这种方式公平吧?” 副镇长、副局长们不约而同鼓掌表示支持,姬小花则暗地一笑,心想搞个竞聘都能被他曲曲折折玩出花来,人气就这样一点点凝聚起来的。 蓝京又笑着说:“还有人说蓝县长、赵县长会不会认得正府办几位副主任的笔迹,评分时高抬贵手?真想多了,第一我和赵县长材料都看不过来,哪有工夫研究笔迹?第二真要是认识姬主任的字,你们觉得赵县长舍得放吗,肯定要故意压低分数……” 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赵怀石连声道:“蓝县长就喜欢开玩笑,开玩笑……” 在比较轻松和谐的气氛里,包秋平给每人发了三张A4白纸,然后蓝京亲自口述三道题目…… 第408章 三道题目 蓝京口述了三道题目—— 第一条,如果你是统计局长,打算采取哪些措施力争一年内拿到市统计系统考核先进或表彰项目? 第二条,作为统计局长,你觉得如何发挥统计专业优势和职能,推动全县更好更快地发展经济? 第三条,当县领导要求调节或直接篡改上报的统计数据,你和局***怎么应对和处理? 总共限时三十分钟,也就是每道题目连思考带在纸上书写只有十分钟时间,题目乍看起来并不难,可要想答出新意和特色,令县领导们看了眼睛一亮甚至拍案叫绝,可能又来不及过多思考。 唯有坐在会议室角落的瞿千帆心里有数,知道这样的题目和时间恰恰反映蓝京最心仪干部的基本标准,那就是有急智、反应快、思路敏捷流畅,他并不太喜欢追求慢工出细活的类型。 此时小会议室里临时安装了监控摄像机,全程无死角拍摄;蓝京、曹阿龙和赵怀石为主考官;县纪委排名第三的宋副书记(此前被秦铁雁以扫黄名义抓走震惊姜渝海)为监考官;此外包秋平和瞿千帆作为竞聘服务人员,可谓阵容强大。 当然此次姜渝海不肯亲自到场固然有拿架子,不给蓝京站台的想法,但派宋副书记也暗含反击之意——秦铁雁以扫黄名义抓他,如今堂而皇之坐在你县长身边监考,怎么样? 对这种小心思蓝京淡然一笑,不予理会。 报名竞聘的这些干部,正府办四位副主任自然都在材料堆里泡出来的,副局长、副镇长们既敢于应战笔头都有些基本功,起码达到“能说会写”四字标准,因而考题出来后小会议室里静悄悄或苦思冥想,或奋笔疾书,气氛紧张而肃然。 蓝京瞄了一眼摆在案前的几部手机,都很安静,没人打电话,也没有短信提示音。 “时间到!” 蓝京宣布道,随即要求所有竞聘人员将答题纸反扣于桌面,然后由瞿千帆统一收卷,再当众将试卷前后顺序打乱,最后才封好左上角的单位、姓名区域,用铅笔标上序号交给三位主考官。 “总共十一位,我们都依次看一遍然后把心目中的前五名写下来,最后五位主考官成绩相加,票数最多者胜,同志们觉得怎样?” 蓝京和蔼地问道。 此言一出别说参加竞聘的干部,就连曹阿龙、赵怀石以及宋副书记都很惊愕,这这这,这岂不是等于县长主动放弃竞聘结果的拍板权? 再一次鼓掌通过。 蓝京又笑道:“同志们就坐位子上别动,刚才我们监督同志们答题,现在同志们监督我们评卷,相互监督确保公平对不对?好,评卷开始!” 蓝京先浏览了一遍,默默在笔记本上郑重其事写下成绩交由曹阿龙,最后是赵怀石。 二十分钟后,三位主考官同时摊开笔记本,由负责监考的宋副书记当场公布评分结果: 蓝京圈定的前五名是8号、11号、3号、6号、5号; 曹阿龙圈定的是6号、3号、9号、8号、4号; 赵怀石则是3号、1号、8号、7号、6号。 由此加权的结果3号总评分第一,为此次竞聘的获胜者;8号、6号分列二三位为候补人选。 但3号、8号、6号分别是谁,到此时没有一个人知道,因为答题纸封闭着且顺序打乱了。 宋副书记在包秋平协助下当众拆封,然后正式公布: 3号是粮食局副局长单于瞳;8号是罗沟镇副镇长芮辛;6号是正府办工业副主任宁治阳。 所有掌声都给了今晚的胜利者单于瞳,而坐在角落里的姬小花哗地眼泪就下来了。 她无论如何不相信自己的文笔和思路入不了两位常委县长的法眼,居然不约而同没让自己这个9号入围前五名,反倒得到曹阿龙青睐名列第三,这当中到底有什么问题? 同样沮丧的还有正府办农业副主任张保印,按加权结果他应该第四名,可有啥用呢?证明硬碰硬较量之下他没有任何优势,当然蓝京采取的竞聘方式也确保不存在任何猫腻,要怪只能怪自己实力不济。 紧接着蓝京做了简短的总结: “从阅卷情况看,今晚同志们发挥都很好,而且全过程我们三位主考官手机尽管都开着但没接到一个电话、一个短信,证明同志们赛出了水平也赛出了风格,这才是县里组织竞聘的真正目的!今晚在这里,我想宣布两个决定,也刚刚征求并得到曹部长、赵县长赞成,第一,芮辛、宁治阳两位同志除了是统计局长候补人选之外,还将列入组织部门人事调整大名单之中,我觉得两位同志可以胜任更重要的岗位;第二,今年正府还将就部分领导岗位进行公开竞聘,参加今晚竞聘的同志都能获得加分!” 小会议室又响起热烈掌声。 蓝京笑道:“可能听到这两个决定后很多没报名的同志要提意见,说竞聘通知里面没写这些,事后追加有欠公平,可是,我也不知道报名同志的真实水平啊。所以在新的形势、新的环境当中,我希望同志们要勇于表现自己,你们不主动表现,难道都坐在家里等我上门?机会是自己创造的,同志们。” 竞聘活动顺利结束后,包秋平使个眼色会同瞿千帆过去安慰落选的姬小花、张保印,曹阿龙则故意拖到最后跟着进了蓝京办公室,又敬佩又诚恳地说: “蓝县长今晚让我大开眼界,组织工作都象这样搞法,佑宁何愁发展不起来?目前现状就是一大批踏实肯干也有能力的中青年干部被压在二线,占据一线的干部却碌碌无为眼睛只瞅着上面,把县领导伺候好、吹捧好或争取提拔或稳稳当他的太平官,导致全盘工作死水一潭。” 蓝京道:“对,我要求公开竞聘之前曹部长心里也没底吧?但通过今晚的展示,不但基层干部看到希望,县领导们——但凡心里还有良知、愿意促进佑宁经济发展的,都会逐步调整对竞聘方式的看法,转而认同并积极推动。” “噢,蓝县长觉得财正、农业等几个位子也应该竞聘?”曹阿龙问道。 蓝京摇摇头:“我倒是想,但真正实施起来阻力大,也很麻烦,统计局业务相对单一,我可以拿市里的考核指标进行量化;财正、农业等属于统筹性的,全局一盘棋的指导部门,从这几个指标看做得不错,从那几个指标看差距很大,而且指标好坏跟全县经济工作并没有太多关联,有时甚至相反,因此很难人为作出客观公正的判断。” 曹阿龙道:“原来蓝县长从这个角度来思考啊,那么我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关于那份名单您觉得哪些地方需要调整,还是推翻重来——蓝县长不必介意给我添麻烦什么的,作为组织部长我就做这份工作,我的目的是取得所有常委认可而不是图省事走捷径。” “没必要推翻……” 蓝京道,“我的想法很简单,目前正在做事的哪怕任职资格期满都暂时别动,交通局、民正局、农业局、新东镇等等,工作才刚刚抓上手就换人第一显得不严肃,第二新领导有个熟悉的过程进度又拖下来了,第三我需要通过那些工程项目考察相关人员的能力,这个出发点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经您这么一梳理就清晰了,”曹阿龙道,“至于财正局等提名人选得有充分任职理由,比如具备相关专业水平或者曾分管过该系统;还有于良勇调查那件事儿,我的想法是先停职冷段时间,然后视内部举报情况再作进一步处理。” “对嘛,阿龙部长体现了组织部长的决断与魄力!” 蓝京赞赏道,“我再强调我的所有想法都没有针对性,我刚到佑宁才几个月,名单上大多数干部都不熟,正府办这边接触相对多些,但每个人的性格特点也未必清楚,我觉得常委班子成员都能理解吧?” “通过今晚公开竞聘,原先存有疑虑的恐怕都该认识到蓝县长的苦心。”曹阿龙道。 蓝京道:“回到名单我再说一个,升格后信访局局长由原来副科待遇变成正科职,提名人选是双桥镇镇长吴化成,我跟吴化成只握过一次手谈了几句话,不太熟悉,他能否把信访工作做得更出色我心里没数,但郁树耕为何调到接待办去了?是原来信访办工作做得不好?我没这样说过;还是郁树耕本人有啥违规违纪问题?我没听到反映。曹部长,这会儿就咱俩,我说句俗话——这不典型的卸磨杀驴么?信访办升格信访局,作为原主任就算一下子提不上去给个副书记副局长不算过分吧?一下子踢得老远,会让很多干部寒心的,曹部长!” 曹阿龙尴尬地说:“听说蓝县长对郁树耕的信访工作不……不太满意……” “正府办让我满意的干部很少,郁树耕属于指出问题后能够及时调整将功补过类型,还凑合,世上本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干部嘛,”蓝京道,“其实曹部长不说我也知道,有背景有后台的干部不可能在信访办呆那么久,对吧?信访升格了,想进城的正科职干部多了块跳板了,郁树耕也该让路了,对吧?” 第409章 有理为先 曹阿龙深深叹息,道: “蓝县长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没必要隐瞒,关于郁树耕,此前在正府办工作期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先后两次替领导扛责任并受过处分,所以按常规象他这种人正股职基本到头,县领导商量不能让老实人吃亏,就给安排到信访办当主任享受副科待遇……” 蓝京道:“我不管那些陈年烂芝麻,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郁树耕在信访办的表现还算可以,没有调离的必要性,至于能不能提拔正科职可以讨论,我不同意放走这样具有丰富经验的信访干部。” “我听明白了,蓝县长,”曹阿龙道,“请恕我直言,您是反对未经您推荐建议的前提下调整正府组成部门干部?” 蓝京一笑,道:“衡芳区委组织部每次拿的名单,涉及哪条线就由这条线党委研究推荐,等于第一道关;组织部进行资质审查和材料审查是第二道关;等到区常委会讨论基本没悬念了,哪象佑宁这么复杂?” 曹阿龙苦笑道:“佑宁曾经也这么搞过,后来领导有意见,说论摊子正府最大,到头来都由县长说了算,哪里还能体现党领导一切的原则?所以现在县直机关主要领导调整全部纳入到一盘棋里。” “那行,明天阿龙部长把涉及市委办、纪委、宣传部、统计部等调整名单都拿过来,我是县委副书记,我也要管管那些部门!”蓝京不假思索道。 “哎哎哎,蓝县长别说负气话,我们夹在中间很为难的,”曹阿龙道,“要不这样,我把县直那一块的专门拎出来,按蓝县长几点要求重新梳理梳理再征求耿书记意见,其它……其它就暂时不过多讨论,行不行?” 听他语气里已有哀求之意,蓝京莞尔一笑:“慢慢来不着急,你瞧统计局长位子空这么久,统计工作不也照样在做?” 曹阿龙也忍俊不禁,道:“缺了谁地球都照样转。” 第二天公示竞聘结果,粮食局副局长单于瞳成功竞聘为统计局长的消息传出去后令得众多科级干部捶心顿足,后悔得无以复加。 在佑宁县城,类似单于瞳的干部可以说一抓一大把——还算过硬的文凭;有乡镇工作经历;能力水平都可以且作风正派,可就是没有过硬的靠山,按小县城仕途天花板而言副科级到顶,要想达到正科职甚至主持工作希望渺茫。 但大家的确没想到此次统计局长竞聘动真碰硬,全程阳光透明不渗一点点水分,早知如此为何不去试试呢?至少能在县长面前混个脸熟嘛。 机会往往就是这样,错过就错过了,永远不会再有。 组织部的公示发布后半小时,耿啸林才知道这件事,盛怒之下眼皮直跳,手指哆嗦得拿不住香烟,努力了半天平息下情绪,拨通曹阿龙的手机道: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曹阿龙不慌不忙道:“耿书记稍等,我把征求意见后的名单打印出来一并向您汇报。” 曹阿龙深知上午这趟肯定因为竞聘公示一事挨骂,索性连同名单一块儿骂,而且他已打定主意要有所回击,不能老这么窝窝囊囊做受气包。 东楼山雨欲来风满楼之际,蓝京却在詹泊、瞿千帆的陪同下来到新东镇。 上车伊始,瞿千帆嘴唇蠕动好几次欲言又止,蓝京从侧面看出来了,笑道: “有话就说,当着小詹没什么保密可言。” 詹泊这么短时间就获得县长高度信任,激动得满脸泛光。 瞿千帆这才说:“我想是不是叫一下包主任,县长到基层视察按惯例由正府办主任、分管副主任陪同……” 蓝京摆摆手:“刚开始我对基层不熟悉,有人陪同方便些,如今该认识的都认识了,何必前呼后拥?” “我是担心引起不必的那个……”瞿千帆斟字酌句地提醒道。 蓝京无所谓地摇摇头,转而问:“今天姬主任情绪还好吧?” “恢复正常,”瞿千帆道,“就是有点郁郁不乐,认为几年正府办副主任白干了,连最擅长的写材料都考不过基层同志。” 蓝京笑了笑没吱声。 十一位竞聘干部就姬小花一位女同志,怎么可能认不出她的笔迹呀,蓝京故意压了她的成绩,赵怀石又何尝不是?正府办常务副主任不跟在常务副县长身边,赵怀石心里能没有芥蒂吗?唯独曹阿龙给出了比较公正的评分。 但这种微妙且略带玄机的权力博弈,不耍心眼是不行的,如同下围棋大砍大杀固然痛快,最体现实力和功夫的却是细棋,每步貌似平平淡淡却暗藏杀机,稍不留神就落入对方圈套。 新东镇***已经接到通知除了书记万红兵“照例生病”,包括镇副书记、组织委员等在内的全部参与接待——蓝京否决人事调整名单的消息佑宁官场人人皆知,镇领导们不指望他能帮忙可关键时刻不能说“不”。 缪卫忠代表镇***汇报了舍岛开发和旅游快速通道两项工作的准备情况: 新东镇成立的镇交通管理公司和镇旅游开发公司业已到位,前者目前为止已筹集社会资金约三千万主要用于沿线拆迁和田地、坟墓、沟渠、树苗补偿,有关公路建设事宜正在紧张的筹措之中。 镇旅游开发公司已获得镇正府担保下的七百万银行贷款,准备进行岛岸两端码头工程和岛屿基础设施建设,舍岛岛屿酒店、观光线、休闲娱乐等项目仍在规划设计。 至于春节蓝京布置的道路、收费站、舍岛建设搬迁拆迁协议签订工作,虽然略略拖了些时间但到目前为止已完成百分之九十以上;两项工作的招商引资,缪卫忠虽然宣称取得突破性进展,其实心中有数绝大部分是人家找上门来(不排除蓝京暗中授意),真正新东镇领导们拜访外地做生意的大老板、财总,人家都不看好舍岛旅游市场,落到袋里的只有寥寥三四百万。 听完汇报蓝京悟出目前症结所在,还是微笑着将镇***夸了一通,并顺手画了张大饼—— 舍岛旅游开发兴旺起来了,县里必定要成立副处级管委会,到时新东镇干部员工将面临更好的发展机遇;新东镇人民群众收入将整体提高! 镇***成员尽管都半信半疑,不过有希望终究是好事,旅游区专门成立管委会也是惯例,说不定梦想成为现实呢? 汇报会结束,蓝京便拉着缪卫忠一起去舍岛工地视察现场准备情况。 “卫忠镇长听说调整到望东镇当镇长提名被我否决的消息吧?”蓝京开门见山问道。 缪卫忠憨厚地笑笑:“要是去年放这风肯定一百二十个乐意,如今嘛蓝县长替咱描绘那么美好的前景,不豁出去干一回对不住新东镇老百姓,也对不住自己,当然了站在我个人立场绝对听从组织安排,让我去哪儿就去哪儿。” “旅游快速通道、舍岛整体开发两项工程按规划十天前就该确定承建商,今天我应该来参加开工剪彩了,什么原因拖下来了?” 蓝京直截了当表示对进度迟缓的不满。 缪卫忠低叹道:“向蓝县长报告,春节过后围绕如何确定承建商的问题镇里先后开了三次党委,始终没法达成一致……主要责任在我,没能……没能说服并争取到班子多数意见,也不能怪,四面八方的招呼让同志们压力都比较大,我也在琢磨是不是……” “是不是妥协,对吧?” 蓝京道,“两项工程都以市场化方式运营,我原本指望新东镇在商业合作上作些探索、取得些突破,没想到到头来还要镇党委班子研究,如果这样,我通过县长办公会不就确定下来了,还用走这个弯路?” 缪卫忠涨红了脸吭吭哧哧道:“我辜负蓝县长的期望了,我……我也想不到阻力来得这么大,某些人好像疯了似的非要抢到工程……” “这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说穿了不甘心丢掉原先属于自己的利益!” 蓝京见缪卫忠满脸迷惑没听懂的模样,又道,“镇党委集体研究,老万的倾向意见很关键吧?” 他指的就是镇党委书记万红兵。 “以他为代表的多数票都赞成由本土建筑企业承建,理由是自家人靠得住,日后也方便修葺维护。”缪卫忠道。 “本土建筑企业,就差指名道姓二建了,老万以前在工程上面吃的苦头还不够?” 蓝京冷笑着随即拨打万红兵的手机,缪卫忠大惊之下正准备劝阻,手机已经通了。 “万书记,我是蓝京……哈哈哈哈,我这会儿就在新东镇,啊,万书记住院了,没事没事身体要紧,一定要保重好身体,这边工作我会跟卫忠镇长交流,嗯,等回去我到医院看望你……不要?一定要的,一定要的,你在哪个病区几号床?真的不要?一定要,就这样说定了,我到医院大门时再跟你联系。” 挂掉电话,缪卫忠忍着笑道:“蓝县长这下让万书记被动了,据我所知他平时主要在家里休养为主……” 蓝京也笑:“看望病人嘛肯定要去医院,去家里象什么话?时间还早,老万应该来得及安排,来,卫忠镇长,我们继续谈谈尽快启动工程的问题……” 第410章 养殖课题 前往初定的旅游快速通道起点即收费站途中,缪卫忠指着右侧茫茫一片水面说镇里新开发的万亩养殖基地,以后便能借快速通道的东风把水产品送往衡泽等市县了。 哦,过去看看。蓝京道。 边往深处走,缪卫忠边介绍万亩养殖基地分别承包给三位老板,都是沿海六镇一带有名的养殖大户,主要是各种鱼、螃蟹、鳗鱼以及贝类,收成好没传染病平均年收入百来万,但碰到天灾人祸很可能立马倾家荡产,属于风险非常大的投资项目,没几十年技术积累和成熟的管理经验不敢玩。 说话间走到小路尽头,一脸警惕的养殖大户张老板拦住他们,说:“前面承包区严禁外人来访,各位请回吧!” 缪卫忠上前笑道:“张老板连我都认不出了?这位是蓝县长,特意过来考察鱼塘承包情况的。” 张老板还是摇头:“感谢县领导、镇领导关心,不过你们从外面来的身上难免带病毒,到时塘里鱼虾呼啦一下子死光了,就没领导来关心了,请回吧,心意我都领了。” 缪卫忠又好气又好笑:“你可真倔啊……蓝县长……” 蓝京笑道:“没事儿我们就站这儿看看,反正也看不懂……张老板,正府对养殖户向来很关心,也有专项扶持资金,象张老板这样的养殖大户每年都能申请……” “没听说过,也没人告诉我。”张老板直率地说。 缪卫忠道:“有是有,每年分到各镇的芝麻点儿少,给你不给他,给多给少都容易生出闲话,还不如不分,几年下来了都搁在账上。” 蓝京问道:“目前余额多少?” “积累四五年了也就几十万吧,如果十位养殖大户申请每位也就拿几万块,张老板愿意费那工夫?”缪卫忠道。 “不要白不要。”张老板道。 蓝京眉头一皱:“怎么可能?千帆打电话问问张保印,农副产业项目扶持资金当中的养殖专项,今年一季度市里划拨了多少?” 瞿千帆心头一紧,暗想张保印农业那块又出岔子了,众目睽睽下打给张保印询问,隔了会儿点头道,“好,我听清楚了,谢谢……” 他凑到蓝京耳边悄声道,“总额四百三十万,按您要求今年所有扶持资金都压在账上暂时没分解。” “再查一下去年新东镇分了多少?”蓝京有些不满瞟了瞿千帆一眼,这个问题作为秘书本该一口气问到底。 瞿千帆微微红了脸退到不远处继续打电话。 气氛稍稍有点凝重,蓝京微笑道: “除了扶持资金,正府也有义务帮助养殖大户联系高校和科研单位,围绕鱼塘养殖过程中的种种难点进行课题攻关,这方面同样也是免费的,高校、科研单位都有专项科研经费。” “还有这个福利?”缪卫忠惊讶地问,显然第一次听说。 谁知这位直性子的张老板还是摇头:“不靠谱,不靠谱,那些家伙光顾着发表论文,根本不解决实际问题。” “说说看你想解决哪些问题?”蓝京饶有兴趣道,“我认识医科大学专门研究养殖类病毒的专家。” 张老板扳着指头道:“首先是鱼饲料问题,那些专家不研究如何让鱼吃的更好,生长出的肉质更好,反而研究如何使用更便宜的鱼饲料替代……那玩意还能研究出花来啊?现在的科技连鱼油都提炼出来了,鱼粉还在找替代,你说饲料能好吗?替代饲料便宜了,可有啥用?” 蓝京道:“我理解应该从养殖成本角度来考虑的,饲料便宜了,你们不是可以挣更多钱吗?” 张老板撇撇嘴道:“拉倒吧,成本是下去了,可鱼吃了长得不快,肉质不好,光便宜有啥用?鱼的口感第一!” “哎,张老板……” 见他语气粗鲁无礼浑然不把县长当回事儿,缪卫忠想上前打岔,蓝京却抬手挡住继续问道: “还有什么问题?” 张老板道:“刚才你说养殖病毒,以前也有高校来过课题组,不好好搞药物的研发,鱼生病了,我跑上门请教,他们说得头头是道可就是不说怎么用药效果最好。” 蓝京听了也很奇怪:“他们不搞药,那来干嘛?” “搞疫苗啊,说疫苗研发是大方向,好立项、发表论文、出成果,”张老板道,“当时他们非要我拿一个鱼塘做实验,给鱼打疫苗,我当时就质疑说鱼弄了伤口容易感染,最好有能喂食的疫苗,他们又说弄不了。后来圈了一小块给他们实验,打针后死了一批,又生病了一批,等到鱼死得差不多了,他们实验也完成了,论文发表了,学生毕业了,我呢,几大网死鱼全埋了。” 蓝京道:“疫苗方向是对的,但要注意结合实际,高校科研就这点不好,舍本求末,只注重实验数据而忽视经济效益,这也是很多成果永远停留在纸面不能落地的原因。” 张老板竖起大拇指道:“领导这么说就对头!再说鱼苗也是问题,佑宁一带养殖的淡水鱼都从欧洲引进来的,十几年了退化严重,需要技术改良,可压根没人干这种费劲不讨好的事儿,宁可搞自主研究,每年推这个新鱼苗那个新鱼苗,没用!到现在为止三文鱼产业,从鱼苗到饲料还有鱼药,全套进口!” “是哎,张老板实在人,都反映的现实问题,”蓝京心头沉重地说,“请张老板放心,我既然知道了后面会设法加以解决,从根源上扭转科研与产业脱钩的矛盾。” 回到车上,瞿千帆小心翼翼道:“有关养殖扶持资金分解问题,张主任说要当面向您汇报。” “没工夫当面,到底怎么分的,分到哪去了,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事儿!”蓝京沉着脸说,“你现在打电话!” 瞿千帆看出蓝京对张保印的印象已恶劣到极点,当然了,责任肯定不都在张保印身上,也有指桑骂槐的成份,当下拨通电话以非常的精炼的、含蓄的官场语言暗示: 县长很生气; 县长要求立即说明情况。 张保印刚才已经猜到不对劲,这会儿正在农业副县长贾晙办公室,当下镇定地说: “瞿主任,我刚才并非故意拖延时间,实在一言难尽……简要说明也可以,如果需要更加具体我还是希望当面汇报。去年市财正划拨到县财正账上的养殖扶持资金是一千七百万左右,实际分解给各镇大概八百万,新东是小镇拿到手更少只有不到三十万;剩余九百多万主要用于生态鱼塘的试点和推广,说是生态,实际烧钱很厉害,但省市两级都喜欢这个所以……” 蓝京挥挥手示意不必再说。 他回想起来了,上次张保印送过来签字的项目清单里就有生态鱼塘,描绘得很理想化: 三十亩河塘放养两千只鸭子,塘边建八个猪舍共饲养二十头猪,鸭粪、猪粪可冲入塘中作饲料; 河塘里可放约一万五千尾鱼苗,按鲢、鳙鱼60%,鲫、鲤鱼30%,草、鳊鱼10%的科学配比; 标准化生态鱼塘预估鱼的年产量可达6000公斤,加上鸭和鸭蛋收入、养猪收入,立体结构下降低市场风险,因为鱼、蛋、鸭子猪肉都会出现价格波动,但三类食品不可能同时都降。 可实际上呢? 这样貌似完美的生态链极为脆弱,猪、鸭、鱼哪个环节生病就会造成致命打击,而这点数量的猪、鸭的饲养又达不到规模养殖标准,人工成本非常大。 去年总投资几百万的生态鱼塘,净利润只有可怜的五六万元,正是蓝京大光其火怒斥收益率低于百分之一不如存到银行的原因。 沉思良久,蓝京道: “千帆帮我跟踪这件事,督促张保印从养殖扶持资金里面划一百万给新东镇,五十万用来解决鱼饲料问题,五十万解决鱼药问题,实验点就放到张老板这边,他有一说一不打马虎眼,嗯,卫忠镇长全力配合,不准把钱挪用到别处。” “肯定的,肯定的。”缪卫忠赔笑道。 从新东镇回到县城已是傍晚时分,瞿千帆感慨说沿海六镇这条县道质量实在太糟糕,幸亏工业、商贸不算发达,往返货车少故而不显得拥堵,不过随着经济的发展县道负荷愈发承载不起,拓路修路也势在必然。 蓝京道:“我以旅游专线名义修快速通道,就是打通沿海六镇到高速的直线,缓解县道压力,不然你以为缪卫忠傻子啊,甘愿为了小小的舍岛费尽心思修路?他也看到了这一点——沿海海产品交易市场做成的买卖怎么运,包括陈庄等五个镇货车为赶时间都必须从旅游快速通道出去,就算吸引不来旅游大巴,单每天源源不断运出去的海鲜货车过路费能收多少?吓人的数字,千帆!” 瞿千帆豁然开朗:“哦,如果当初以普通公路名义立项,沿海六镇要争得头破血流,笑到最后的肯定不是最没话语权的新东镇……” “但缪卫忠实干,肯干,能干,我就需要这样的干部冲到前面,换作别的乡镇不用多说承建权就给陈夏华了,可能开工了我还不知道,”蓝京喟叹道,“小詹你看看,明明为了工作却得煞费苦心成这样,当领导累不累?” 詹泊笑道:“蓝县长属于自己找累,其实据我观察很多领导没这么累。” “你的意思我自作自受,是吧?” 蓝京不禁哈哈大笑。 第411章 万年病号 车子开到县人民医院大门时,瞿千帆拨通新东镇党委书记万红兵的手机,如蓝京所料果真安排好了: 住院部心脑血管病区37号病床,仓促之间还能让院方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也真难为了他。 蓝京微笑着走进病房时,假模假样穿了一身病号服的万红兵迎上前时脸色略有些尴尬,人虽然临时住进来了,病房里该有的茶杯、水盆、饭盒、毛巾、药品等一件都没有,就连拖鞋都忘了带,脚上还穿着软和的手纳布鞋。 “万书记气色还可以啊,”蓝京笑道,“你躺下,我们刚才坐车久了都站会儿。” 万红兵哪敢啊,也站着答道:“心脑血管方面的病虽然一时半会儿不要命,就是缠缠绵绵反反复复,让人着不起急来,我也想着早点恢复状态回新东上班,最近舍岛开发加旅游快速通道,担子都压在卫忠镇长肩上,我很过意不去。” “只要班子成员凝心聚力倒也不是问题,”说到这里蓝京目光闪了闪,瞿千帆立即退出病房并顺手关门,病房里只剩下蓝京和万红兵,“两项工程承建商迟迟定不下来,万书记知道原因吧?” 万红兵没料到县长直截了当提及,愣了愣道:“镇里开了几次党委会没达成一致,暂时搁了下来,公开招标是肯定的,卫忠镇长想把范围扩大到佑宁以外意思是外地工程商也能参与……想法很好海纳百川,可,可开发海岛和修路都是百年大计的事儿,来不得半点马虎,相比知根究底的本土企业,外地工程商我到哪儿打听其诚信、质量什么的?” 蓝京道:“可以打听啊,这次二十公里县道中标公司衡芳区五建,老牌国企,在衡芳旧城改造拿了多个大项目,就是金字招牌,不比佑宁什么一建、二建强多了?” “衡芳区五建那种明星企业我们举双手欢迎,万一中标的不是它而是别的不知名的小工程商咋办?公开招投标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啊,蓝县长!”万红兵还是固执己见,“新东镇以后会围绕两大工程上马一系列配套工程,到时可以邀请外地企业参加竞标。” “哦……” 蓝京颇为失望地说,“万书记坚持这个态度,难怪镇党委会一直达不成共识。” 霎时万红兵心里稍稍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又回到原有立场——作为镇党委书记他的确可以不听从县长指挥,况且这位县长与县委书记的矛盾已公开化,在党委系统而言他态度越强硬即代表正治越正确。 “如果县里拍板决定承建商是谁,我代表新东镇无条件服从,”万红兵道,“其实我本身没有倾向性,一切都从稳妥角度考虑,职业习惯嘛,毕竟在审计局呆了很长时间。” 言下之意是,老子从审计局长贬到新东镇的,仕途方面没啥想法也没必要巴结你这个新来的县长,你哄骗缪卫忠他们做事的那套别用到我身上! 不料蓝京听了这句话反倒笑起来,上下打量他道:“万书记啊万书记,我看你不象从审计局出来的干部。” “是吗?请蓝县长指教。”万红兵诧异道。 蓝京道:“审计工作讲究凡事讲证据、留有痕迹,忌讳空口说白话……万书记,你住院手续哪天办的?医院方面能提供挂号单、就诊记录、病历?过去我不管,万书记今年以来上了几天班,病假都是真的吗,如果没看病算不算病假,该怎么处理?我是县长,还是县委副书记,有监督镇党委书记的权力!” 说到“处理”二字,蓝京已是满脸峻色。 万红兵心头剧震,不由得倒退半步,下意识右手扶着病床吃吃道:“我……我是有病的……” “你得的是心病!” 蓝京道,“你觉得在审计局长位子做正确的事却受到不公正对待,所以心灰意冷,所以疏于正事,这些都可以理解;但你扪心自问坚持本土企业承建究竟对不对,是否纯粹从工作角度考虑,佑宁所谓本土企业你审计过他们做的工程,担当得起百年大计四个字么?” 万红兵又往后退了半步,脸色一阵白一阵灰,身子摇摇晃晃显然脑子激烈斗争,良久深深叹息道: “我怎么向蓝县长解释呢,我……” 蓝京抬手打断,道:“万书记无须向我解释,要解释的是那些本土企业,第一佑宁工程项目没有排它性,无论本土、外地都可以参加竞争,前提是公平公正;第二无论谁中标都必须省城第三方监理、工程完工第三方审计,我不是不相信自家审计局,有时也身不由己;第三新东镇党委再定不下来,那就县长办公会定,也没什么,但县长办公会也将要求面向全社会公开招标,不会指定,明白我的意思?” 万红兵在气势上完全被震慑住了,讷讷说不出话来。 蓝京又冷冷扫了扫病房:“赶紧把病房退了吧,医院病床本来就紧张你还在占用医疗资源,今天就这样,请万书记看着办!” 说罢不等万红兵回答便大步出门。 回到西楼,一脸惶恐的张保印早早候在走廊准备详细汇报,蓝京情绪比在新东镇时好转不少,道: “之前的事情就算了,你跟千帆商量一下划拨一百万给新东镇专门用于解决养殖大户饲料和鱼药两个问题的事儿,缪镇长最近很忙,你不妨牵头一块儿到省城高校、科研机构转转,找个靠谱的团队进行课题攻关。” “好好好……”张保印一迭声应道,悬着的心反倒轻轻落地。 刚坐下没多久,缪卫忠打来电话汇报说万红兵正式请病假到省城看病,舍岛开发和旅游快速通道两项工程招投标事宜全权委托自己,也可以主持党委会进行讨论。 “真病了?”蓝京淡淡道,“事不宜迟你今晚就开会定下来,明天发布招投标公告,以最快速度推进两项工程的启动。” “是,保证完成任务!” 缪卫忠响亮地说,心里清楚万红兵“真病了”八成与蓝京亲自到医院看望有关,有些事儿就是这样,点到为止最好。 总算又办妥一件麻烦事儿,蓝京心里轻舒口气,顺手拿起桌边孟云峰批转过来的关于今年五家亏损国企改制招商方案,目光才投到第一行字,手机响了: 伊宫佩打来的! “我到佑宁了,”她还是云淡风轻的语气,“今晚不喝酒,只做.爱。” 蓝京骇然失色:“你疯了,姐姐!”他赶紧冲过去关好门,“我当县长以来得罪了太多太多人,佑宁这地儿处处危机,你跑过来岂不是……” 伊宫佩微微笑道:“无妨,我在县文化馆专门借的画室,之前在里面以蓝老师为模特画了几十天呢,今晚外面还有人放哨,绝对安全。” “安全第一,”蓝京轻声道,“记住画室只能用一次,以后绝对不能再去……” 伊宫佩轻笑道:“今晚还没,倒想到下次啦?弟弟做事总这么深谋远虑……嘻嘻嘻嘻,快来吧。” 蓝京确实去得很快。 春节前蓝维朴警告“婚前不准”之后,蓝京恍若被泼了盆冷水,此后不敢在家里跟田甜黏在一起,可除了在家,别处哪儿都不安全。想想也真是很郁闷,明明自己有需求,田甜也乐意,可居然遭到保守传统的父亲的阻拦。 身为历史老师,难道不知道大禹治水的诀窍——堵不如疏哎! 悄悄来到文化馆画室,上楼时眼角瞥见楼梯暗处有个人影飘了一下,显然伊宫佩布的暗桩,心中略安,其实蓝京也安排詹泊守在离文化馆对面巷子里待命以防不测,双保险更好。 轻轻推开门。 三四十平米的画室空旷而冷清,微弱的烛光下,画室中间铺了块圆型黑色地毯,地毯中心位置躺着身无寸缕、洁白如玉的伊宫佩。 原来最美的身体应该天然无雕琢,不带一丝修饰。 之前每次看她的玉体都在床上、被窝里,今天方才第一次真正360度无死角地俯视,视觉冲击格外震撼! 她的小腿格外纤细,纤细得令人生怜,然而经过膝盖平台的奇妙过渡,转瞬到圆润结实的大腿,且与臀部构成美妙而**的曲线;山峰耸立高而挺拔,呼之欲出;两高夹一低,细细弱弱的腰水滑柔顺,仿佛不堪一折,蓝京却知其韧性够强,能承受高烈度的狂风暴雨。 “你说,是不是世上最美的油画,还是之一?”伊宫佩以迷死人不赔命的略带沙哑的**的嗓音问道。 蓝京边飞快地脱衣服边道:“我只想说一个字……” “注意艺术!” 伊宫佩嗔怪道,“你跟每个女孩都这样不解风情吗……啊——” 随着火热**的感觉直贯身体最深处,她不禁紧紧搂着他,手指抓揉他的头发喃喃道: “我的天,你真是饿得太久了……我的天,啊——” 她又发出荡人魂魄的长吟。 蓝京也不多说,全程实打实地猛干,每一下都夹着风声蕴含全身力道,刚开始伊宫佩还能逗笑,渐渐地断断续续语不达意,再后来变成无边无际的轻吟低喃,完全迷失在他凶猛的攻势之下。 但她那宛如棉花田的体质似有无限吸力,任凭他势大力沉凌厉似惊涛骇浪,都被她一点一点地消化、吸收、分解,再然后火药桶慢慢凝聚到一个漩涡中心,感觉越来越强烈…… 第412章 连战三场 “呼——” 蓝京长长松了口气四肢放松地平躺在地毯上。 伊宫佩也轻轻喘息,迷离朦胧的目光好半天才慢慢复原到平时清澈透亮状态,手指在他心口划来划去,轻笑道: “那么大流量,想淹死姐姐不成?” “可一滴都没溢出来,可见姐姐最近也干涸得紧啊。”蓝京懒洋洋道。 伊宫佩强自捂住嘴道:“不能笑,一笑就漏,很宝贵的营养……弟弟,那个甜蜜蜜女老师还没拿下?” “唉,别提了。” “蓝老师不让啊,嘿,挺有趣的老头儿,弟弟,听说去年以来跟小妹有过亲密接触?” 很麻烦的话题,弄不好造成姐妹们之间矛盾。 不过蓝京可算身经百战了,漫不经心道:“从欧洲回来后仨姐妹没私下聊聊?” 伊宫佩笑道:“哪敢跟小瑜私聊,就只小妹,她害羞嘛忸忸怩怩不肯透露细节,就说接触过……嘻嘻,还对我这个月老保密啊?” 没说细节就好。 次数比较多细节不太容易对得上。 蓝京道:“去年到省城开会,你不是不在吗就联系小妹,结果你猜怎么着?被容小姐捉了个奸,丢脸啊,要不是你主动提起我都不好意思说……” 之所以挑这次,蓝京主要防止容小姐会告诉伊宫佩,或者已经说了伊宫佩佯装不知。 果然伊宫佩被成功转移注意力,很惊讶地说:“是吗?她没在我面前提过!到底怎么回事,快具体说说。” “很倒霉,小妹选的那家五星酒店正好是容小姐控股资产……” 蓝京遂将全过程说了一遍,并强调容小姐早知道自己与伊宫佩关系暧昧,也觉得把伊宫玥睡了应该得到伊宫佩支持,但还是有点惊讶同胞姐妹居然能分享喜欢的男人。 伊宫佩听了乐得两条腿在地毯上乱蹬,哈哈大笑道:“小妹向来效仿诸葛一生唯谨慎,哪晓得自投容小姐罗网,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哎,幸好容小姐不是外人,要是实在憋得难受,把你分享给她也没问题,我这人就是心胸宽广……” 蓝京轻抚她挺拔的山峰道:“心胸高广吧。” “实话告诉你,容小姐比我高比我大。” 蓝京暗想我知道,却道:“我对容小姐很尊重的,再说燕家大院……” 伊宫佩撇撇嘴:“哪怕天上的仙女、帝王家公主,女人就是女人,需要男人**和慰藉,阴阳才能平衡,当然了男人也如此,在男欢女爱问题上老天爷对男女都很公平。” “容小姐跟老公真的全无联系、半点感情都没有?”蓝京问道。 “那户人家就当她是生孩子机器嘛,孩子抱走后基本没联系,每年春节燕家大院低三下四暗中沟通才勉强露个面,不吃饭不留宿,短暂寒暄做完场面上的事后就抱着孩子离开,”伊宫佩道,“据说燕家大院和容小姐也有苦难言,恐怕有啥软肋或把柄握在人家手里。” 蓝京奇道:“婚姻大事,能有啥见不得人的把柄?” “谁晓得,咱别费心思乱猜,”伊宫佩道,“对了,就是那次容小姐突然问跟你**有啥特别感觉,我心里纳闷了好半天,她是没事干听故事玩呢,还是事先打听行情看有没有下手的必要?” 蓝京赶紧打岔:“我倒想听姐姐的故事,第一个男人是谁?目前为止最厉害的男人是谁?有没有进一步目标等等。” 伊宫佩咭咭一阵笑,道:“第一次是在高三,眼看快要高考了文化成绩严重拖后腿,家里帮我找了位数学老师,每天放学到他家单独辅导两个小时,学着学着,辅导到床上去了,我也就因此告别处.女年代,要说那家伙蛮有耐心,每次从头吻到脚外加各种抚摸手段,总弄得我难以自持尖叫着求他进来,所以我的第一次根本不痛,真好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唉,只可惜他时间太短,事后我的总结是——前戏一小时,上场三分钟。” “可他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确实如此,考入艺术院校后我结识了一位强壮有力、满身肌肉的篮球健将,”她悠悠道,“他是我……大概这辈子遇见的最厉害的男人,活儿大,爆发力强,功夫好,平均四十分钟以上,不夸张说跟他好一次等于连跑两个八百米,事后我都得大睡三天才恢复元气,可他不行啊,每天都要,那段时期我真担心要死在他身子底下,后来他找了位打排球的大洋马,我解脱出来后又有些遗憾,唉,让我又爱又怕的男人。” “实在令人神往,想必那位大洋马**后还能继续打排球的。” “再后来先后结识了几位圈里的,有同辈惺惺相惜,也有冲着提携献身给大佬,可能篮球健将把我身体阈值提升得太高了,总有差一口气的感觉,就是那种……” 伊宫佩双手在空中比划道,“你作为男人大概永远不能理解,就是眼看快要到了,对方轧然而止的沮丧和挫败感,身体那个难受劲儿,熊熊烈火烧得口干舌燥久久没法熄灭……然后遇到了你,苍天还是眷顾我的,让我重新在**当中享受到乐趣。” 蓝京笑道:“刚开始还有点担心,因此让小妹先试了一下?” “我的阈值太高,宁可放弃也不滥试;小妹毕竟只吃过一道菜,没得选,”伊宫佩道,“你具备篮球健将所有优点,又不象他那么欲.求旺盛,照理是最理想的床上伴侣。” “为什么说照理?”蓝京问道。 伊宫佩手指在他浓密的头发里用力搓揉,柔声道:“我跟两个妹妹不同,追求新鲜、刺激、猎奇是我的天性,我不能长时间在某个城市停留,也不能老是和某个男人厮守,我一刻都歇不下来,不知疲倦追逐……不可知的未来……” 与焦糖一个路数哎。 蓝京沉默片刻,道:“我不喜欢说过于虚伪的话,如果要娶为老婆,我想应该是小妹,毕竟……她有了我的孩子。” 伊宫佩凑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你不准虚伪地告诉我,真的从来没想过和我们姐妹俩一块儿……小妹是很害羞,但我保证她肯定听我的话,到时谁先来?哈哈哈,你有反应了……” 蓝京一言不发腾身而上,屋里再度燃起铺天盖地的战火! 是的,他对姐妹俩的提议极度抗拒,但身体是诚实的,“谁先来”的问题激起了他内心深处的遐想与激情! 二轮过后本已经结束了,谁知延续姐妹俩的话题越聊越热烈,忍不住又来了第三轮! …… 真是自讨苦吃,鸣金收兵后蓝京象霜打的茄子提不起精神,也没力气说话;伊宫佩虽然也很累但恢复挺快,晚上十点半左右便悄然乘车离开。 “我在车上睡觉。” 临行前她在蓝京额头上吻了吻,笑眯眯道。 以前蓝京与方婉仪、伊宫姐妹乃至颜思思都是“1+1”,两轮战罢恰到好处,偶尔如方婉仪清晨再撩逗之后加赛,那个注定整整一天都提不起精神。 今天因为姐妹俩的话题导致连续三场鏖战,对蓝京来说属于前所未有的考验——上次与容小姐误会三次,那是她主动上位,他始终处于从属被动地位,消耗……并不大。 “回去休息吧,我明早回宿舍。” 拨通詹泊手机,蓝京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吩咐道。 “好。”詹泊简洁地答道,并不多问半句废话。 扔掉手机,蓝京迫不及待进入梦乡,一觉睡到清晨五点半,伸了个懒腰,腰间空虚得令人发慌: 肾亏。 唉,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蓝京挣扎着起身简单洗漱之后,在微明的天色掩护下出了文化馆,沿着街道一路小跑。 跑得气喘吁吁,这种状态被容小姐看到又是不及格。 正想倚着大树歇会儿,冷不丁后面追上来一个人,长袖长裤,休闲的马尾辫随着步伐跳来跳去,头上戴着宽檐鸭舌帽并压得很低,一双醒目的大长腿却暴露了她的身份。 原来是春节后就没联系的焦糖。 本来,蓝京还想春节期间找她在衡芳飙车加兜风,但市行正服务大厅前被莫胜男殴打,寄存在伊宫家族的那包原始证据被交换,两桩打击让蓝京心情很糟糕,也就没了跟焦糖相约的情绪。 从内心讲,他也蛮喜欢焦糖这样欲拒还迎,偶尔突然放开尺度的感情游戏,正如俗话所说: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着不如偷不着。 要后悔就后悔第一次两人坦诚相见的时候,就彼此打量了一番,回想起来真是错失良机。 “早上好啊,焦部长。”蓝京灿烂地笑道。 焦糖见他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皱眉道:“跑多久了?” 蓝京一咬牙:“四五公里吧,还行?” “切,额头半滴汗都没有,四五公里蒙谁呢?”焦糖毫不留情戳穿他的谎言,“是不是跟甜蜜蜜圆满了,夜夜笙歌良宵苦短?领导要注意身体啊,来日方长。” 虽不中亦不远矣。 蓝京佯怒道:“没结婚的大姑娘注意言辞!说吧,找我有啥事儿?” “你怎么知道?”焦糖惊讶地问。 “没事你都躲得我远远的,好像防瘟神似的,”蓝京道,“难得主动接近必有要事,请讲。” 第413章 舍己救人 焦糖瞟了瞟他有气无力的模样,体谅地说:“这里说话不方便,前面拐弯不远是体育场,到那边……” 佑宁体育场位于县城东南核心位置,修建于八十年代中期,当时根本不管什么功能布局、发展空间,把与老百姓休戚相关的学校、医院、体育场、书店、电影院乃至商场、菜场、饭店等一古脑堆到一处,建成后感觉还不错,比以前老城区热闹了好几倍,周末县城居民来这儿逛逛玩玩吃吃大半天就过去了。 十多年前过去了,那种毫无章法的大杂烩布局的隐患逐步暴露出来,首先就是堵,要命的堵,上下班高峰原本就不宽敞的路面上只要多一辆小汽车马上便堵得水泄不通,因为大伙们上班都朝一个方向,到了路口有的往东有的西立马混乱成一锅粥,逼仄的空间又没有分流通道,交警每每也只是干瞪眼无计可施。 与交通拥堵相比,更大的麻烦是限制了城市的商业布局和功能区设置,连最简单的拓宽街道都受到两侧建筑的制约,然而搬迁更是难于登天,上任县长吴穹第一份施正报告就雄心勃勃提出把体育场迁出城市中心、拆除菜场和饭店的三年目标,后来反复论证、反复研讨、反复争论还是无疾而终。原因在于周边老干部、城市居民坚决反对,他们住这边太方便了,可以说是身处教育、医疗、娱乐、健身、消费五分钟步行圈,倘若搬掉体育场、拆除饭店菜场,中间修一条双向封闭车道大马路外加红绿灯,明明对面十几米距离非得绕上两里路,还提心吊胆车来车往,谁乐意啊? 蓝京上任后,一班老干部听说这位年轻干部曾参与过衡芳旧城改造,心里直打鼓,推举正协主席伍郜前去探听虚实,蓝京并没有轻易表态,强调打通二十公里肠梗阻和国企改制的重要性,前者是外输,后者是内振,只有把这两件大事不折不扣完成才会考虑旧城改造问题。伍郜追问道蓝县长想不想动体育场、菜场那块区域?蓝京笑着反问菜场在哪里,我还没去过呢。伍郜啥信息都没探到,怏怏离去。 虽然清晨五点多钟,寒气依然逼人,但已有不少人沿着跑道跑步,四周草坪有打太极拳的,有舞剑的,有练哑铃的,还有边舒展筋骨边聊天的。 两人来到沙坑身边,焦糖以矫健的助跑轻盈一跃远远落在沙坑中间,回头目测距离后道: “退步了,以前起码多四五厘米,唉,到佑宁运动时间还是太少,体重也有所上升。” 蓝京不怀好意瞅瞅她胸前**:“不能瘦,女孩子丰满一点更有内容。” “流氓!” 焦糖骂道,转而来到他身边并排坐到草地上,沉默良久陡然道,“项鸿平失去联系好几个月了,你知道?” “李教授提了一下,怀疑与绿野药厂有关,现在有人缓过劲来算旧账了,他警告我别多问,专心致志做好自己的事。”蓝京如实道。 “他去年底按要求回总部述职,很正常的安排,”焦糖双手抱膝气闷闷道,“他临行前还打电话给我,开玩笑说元旦到佑宁吃海鲜狠狠宰咱俩一顿,我说干脆把昔日省城那班伙计都拉过来,反正一个是请几桌也是请,然后……去年十二月三十号我打电话问他来不来,来多少人,手机关机!他这种人关机什么概念?当时我就有不祥的预感,元旦过后我再打,除夕、大年初一……还是关机。” “分社和省城记者圈呢?” “好像受到内部告诫似的都噤口不言。” “如果这样,我建议你别多管,”蓝京郑重其事道,“他被总部羁押的,那个层面非同小可,绿野药厂案子我和秦铁雁已经搅进去难以自拔,你千万得保护好自己。” 焦糖突然满脸寒霜道:“你很害怕?你想逃避?你太让我失望了,蓝京!” 蓝京诧异道:“你在说什么呀焦糖!项社长不过写了份内参捅到京都领导案头而已,绿野药厂却毁在我和秦铁雁手里,论严重程度你觉得孰轻孰重?我俩之所以九死一生跑到佑宁安身,整个衡泽都猜到上面有人出手干预而已,逃避?能逃到哪儿去?” “蓝京,你能不能……” 焦糖扬着俏脸鼓起勇气道,“能不能麻烦庇护你俩的力量打听打听项鸿平下落?哪怕,哪怕了解一下目前状况,是否会出问题等等。” 蓝京肃容道:“请考虑清楚,焦糖,在官场这种打听对他本人毫无帮助,相反会给你带来危险!你是年过三十的副处级领导,行事不可儿戏。” 焦糖面色黯然半晌,深深吸了口气道: “你一直怀疑我和项鸿平有私情,这恐怕是你对我由始至终若远若近的原因吧?” “不不不,你误会了焦糖……”蓝京赶紧否认。 “其实刚出道时我比现在漂亮得多,水灵灵的,号称省城新闻界一枝花,项鸿平也就那时注意上了我,对我关怀有加,实话实说有他撑腰,我确实少吃很多苦头也少受很多气,李鑫玉教授也是因他引荐才留意我……” 焦糖道,“他一心想跟我好,我很明确地说好本身没问题,但我不当*,不做秘密情人,有本事跟老婆离婚后娶我,否则免谈!” 蓝京赞道:“索性挑明了反而干脆,省得双方打哑谜似的。” “他哪敢啊,他老婆家族在京都有点人脉,否则以前犯的那个大错足以打入冷宫一辈子翻不了身,”焦糖道,“他又舍不得放弃我,所以几年来总在犹豫和焦虑的边缘徘徊,也切切实实帮了我不少忙,平心而论我是该由衷感激……” “但还没到以身相酬那一步。”蓝京开玩笑道。 “以他的热情、关怀和体贴入微的照顾,碰到其他女孩子说不定一时感动就……”焦糖道,“然而我有我的底线,爱就是爱,不能掺杂任何杂质,不然就变成拿身体交换利益或前途,我不屑为之。现如今他倒霉了,其他人都可以不闻不问,唯独我不行!我不能明知他身遭不测却装糊涂,我必须尽自己所能……” 蓝京失笑道:“你哪是尽自己所能,分明要尽我所能。” 焦糖紧咬嘴唇道:“若能帮我办成,我……我愿意答应你任何要求!我不开玩笑,蓝京。” “你别吓我!” 蓝京震惊之下险些跳起身,仔细打量她道,“你这是什么逻辑——他帮你非得离婚娶你,我帮你却答应任何要求?同样是交换,你的底线呢,你的原则呢?” 焦糖因用力将嘴唇咬得泛白,生涩地说:“不一样,我从了他叫做权色交易;我从了你,叫做……叫做舍己救人……” “我晕!” 蓝京手抚额头道,“让我清醒清醒,让我清醒清醒,别大清早被你的迷魂汤灌晕了……刚才你请我帮忙打听消息,没提到救人吧?” 焦糖道:“只要能救出他,我愿意答应你任何条件;如果只打听消息,条件就有限制……” “哦,全面开放改为限制级了。”蓝京失望地说。 焦糖突然妩媚一笑:“你不是很喜欢我的大长腿吗?”俯下身子以手指从脚踝向上丈量,然后认真地说,“单单打听到消息,允许你从脚踝向上看四杈;等救出人来全面开放,我说到做到绝不反悔!” 盯着她看了足足半分钟,蓝京也突然一笑: “我从没说过不帮,你下这么大血本干嘛?” “你——” 焦糖气结,恨不得站起来狠狠踹他两脚,“你既然答应帮,为什么叫我别多管?!” 蓝京道:“你还没听明白?我叫你别多管,我来管!我、秦铁雁、项鸿平是一根线上的蚱蜢,总部若为绿野药厂案子查他,我岂能袖手旁观?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什么时机?”焦糖追问道。 “一方面人刚被控制起来进行调查的前三个月封锁最严密,仅限很少的几位领导知情,很难打探;另一方面那就不能透露了……” 蓝京含蓄地说。 另一方面新华总社归钟宣部管辖,燕志毅恰好就是钟宣部长,只要燕家大院愿意按理能够办到,前提是说服容小姐。问题在于容小姐意志力很坚强,认定的事情很难让她改变主意——这一点很象蓝京,而且两人春节前在燕家大院发生不可描述的误会,三次误会,他觉得两人都需要时间来消化。 焦糖直率地问:“马上四月份,你打算着手吗?” 蓝京点点头,然后微笑道:“预付一半,左腿看四杈如何?” “去你的!” 焦糖霎时翻脸,猛地站起身一脚将蓝京踹到后面沙坑,翻了个筋斗还吃了一嘴黄沙! 然后得意洋洋大笑两声扬长而去。 “你——呸呸呸!” 蓝京狼狈万状从沙坑爬出来,连吐几口沙子骂道,“不讲诚信啊你,太没意思了……” 一路骂骂咧咧直到办公室,拿开水洗漱了好几回总算清理掉嘴里的沙子,坐在沙发想想突然又笑起来: 不管如何有关项鸿平的消息总能打探得到,以焦糖言出必践的性格“脚踝向上四杈”肯定少不了,四杈是她自己量的,堪堪只到大腿根附近两三寸。 若他的手指丈量,四杈能到她小腹下面,等于一网打尽,嘿嘿嘿嘿…… 第414章 合理取舍 上班前,蓝京斟酌再三拨通容小姐手机——她清晨有运动的习惯起床时间很早,没等她开口便直截了当道: “这个周末我想见你,有事面谈。” 容小姐停顿了几秒钟,道:“不方便电话交谈?” “是的。”蓝京道。 “嗯……就到你第一次来的山庄,待会儿我发地址,”容小姐似想了想,“周六下午三点后,你一个人开车。” “好!”蓝京应道。 落实当前最重要的事情,蓝京静下心来仔细批阅五家亏损国企改制招商方案,正好看完最后一页时,孟云峰踩着点儿进来了。 “造纸厂、纸箱厂没必要留了,亏成这付惨样索性清算破产,让工人们早点自谋生路自主创业。” 蓝京劈头就说,孟云峰又惊讶又奇怪: “论净亏损额造纸厂还不及之前的轧花厂,纸箱厂实质面临技术落后、生产设备需要升级改造的问题。” 蓝京道:“我的宗旨向来是能挽救则挽救,不轻易放弃一丝生机,但市场大气候对国企发展不友好,国企自身落后陈旧的管理模式和运营策略不适应市场经济,导致大批积累贫瘠、根基浅薄的国企生产经营无力维系,这时候无差别地继续输血、改制招商谋求扭转败局吗?不能一概而论。造纸厂属于国家宏观正策调控的重污染高耗能产业,能撑让它撑,撑不了果断止损;纸箱厂则是另一种类型,拚的是资金、技术、产能,它得时刻**行业最新动态,及时购买、研发跟得上时代节奏和市场需要的新产品,依靠庞大的市场占有率来消化巨额成本,我刚才看佑宁纸箱厂的设备比省城同行落后至少七八年,到现在还在生产灰褐色、箱体上印简简单单几个字的传统纸箱,怎么跟人家竞争?我悲观地说一句,现有国企机制产生不了那种高效厉行的领导团队,佑宁县城也打不了信息战和资金战,只能乖乖退出市场。” “那我真的领会错了,还可以蓝县长逢国企必救,甚至不惜代价地救……”孟云峰愧疚道。 “我当然可以不惜代价,代价从何而来?财正,纳税人的血汗钱,老百姓的活命钱,我舍不得。”蓝京道。 “造纸厂、纸箱厂的干部员工……都象以前那样直接下岗,仅在组织部名册上的厂领导统筹安排?” 孟云峰询问道,他已知道这位年轻县长事事出人意料,经常有类似脑筋急转弯的点子。 果然蓝京道:“据我了解陈庄镇有家做纸箱的私营企业效益不错,双桥镇有家造纸厂也是私家老板开的,以小吃大,两家肯定不乐意也没必要;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把造纸、纸箱两厂的技术人员、业务骨干、熟练工组成短小精焊的团队,带设备加入到私营企业,你说入股也好,说合营也罢,总之就是把两家亏损国企最核心的东西保存下来,而不是跳楼大甩卖,以远低于市场价两折三折卖给……不说了,这个思路请云峰县长琢磨琢磨,看看有没有可操作性。” 孟云峰细细思忖一番道: “如果私企就想保持现有规模,连精减后的生产团队都不愿意接受呢?” “我可以租赁啊,简单说就是借私企的壳保护亏损国企的精华,”蓝京道,“这个过程积极意义是什么?砍掉臃肿的、低效的、迟钝的国企行管体系,在私企管理模式下重新启动,当然了也会借助私企的销售渠道,分成分红都可以商量;剩下的富余人员由发绣厂等四家改制国企消化一部分——它们也算享受正策红利作些贡献也是应该的,实在没法安排的人员就采取一账算清方式;至于厂领导仍按我上次在县长办公会上讲的,好端端国企亏到破产下场班子成员都难辞其咎,一律分流到其它国企当一般管理人员!我要让其他国企领导们看看,不把企业搞好是什么下场!” 孟云峰深吸口凉气,草草在笔记本上记了两笔,道: “蓝县长……把我的思路完全打开了,不过,国企厂长都享受科级待遇由组织部专册管理,免职为一般管理人员的话恐怕……恐怕要提交常委会讨论。” 国企尤其一把手领导大都拥有深厚的人脉资源,逢年过节必定往县领导、县直主要领导办公室跑,蓝京一刀砍下去不知牵涉到多少藤藤蔓蔓,孟云峰哪敢捅这个马蜂窝。 蓝京不假思索道:“体制内公务员还能上能下呢,何况企业领导?把企业都搞垮了,还有颜面挪个地方继续当领导?哪个不服气先来找我,看我骂不死他……骂不死他也要查死他!” 想起此前蓝京威胁要对破产倒闭企业进行第三方审计时陈志武等厂长惊慌失措的模样,孟云峰会意道: “应该不敢,我觉得不敢。” 中午来到格局简洁大气、装修一新的由储物房改造成的机关食堂,大厅摆放着六张大圆桌,东首则设了四个小包厢,每个包厢可坐12人,用于县领导出席的工作餐。 机关食堂原则上不准喝酒,要喝就转到北面的县招待所。 蒙小胖从县城雇请了两位开过大排档的厨师掌勺,正常简餐、工作餐、家常菜足以应付,日常工资挂在县招待所但有百分之二十扣在正府办专项满意度考核,连续两个月不满意就得走人。 蓝京吃的第一顿午餐刷了两元钱,一小碟辣白菜,一小盘炒青菜,一个鸡大腿,一条红烧鲫鱼,一碗紫菜蛋花汤。 “不错不错,有荤有素有鱼有肉,达到小康标准了,”蓝京满意地说,“主要是看着就清爽,不象以前招待所的菜粘糊糊又焦又黄,根本看不清原料是啥,要注意保持下去,千万别哄我们开心等三五天以后每况愈下。” 姬小花道:“我跟蒙总说了,以后我每天都来食堂吃饭,随时考核饭菜质量,蒙总说机关食堂运营宁可亏本也要把品牌竖起来,吸引领导们多多光顾招待所。” “蒙总很有生意头脑嘛,这也是招待所必须要改制的原因,以前明明盈利非说供应机关食堂这块亏损太大,账也查不清楚都混到一块儿,其实区区几十个吃工作餐就算不给钱一年到头能有多少?现在好了,两块牌子两本账!” 蓝京点评道,埋头吃了会儿突然问,“关于统计局长竞聘,现在想明白了吧?” 姬小花道:“想明白了,我本来就是绿叶嘛,没必要跟人家计较一时胜负,说真的若让我去统计局,我还……” “还未必想去?” 蓝京不动声色道,“你觉得张保印适合放到哪儿?” 姬小花心头一震,悟出他踢走张保印的想法愈发坚定,但抛出这个问题问自己显然别具深意,沉思良久道: “他从农业口子上来的,去农委更能发挥其优势,可以参与制定全县农业科研、教育培训、技术推广、队伍建设等发展规划,实施科教兴农战略;组织重大科研和技术推广项目报审实施;指导农业教育培训及农业职业技能开发培训。” 她故意绕开已被蓝京否决的农业局方向而改以更务虚的农委,倘若受县长青睐的正府办副主任,空降县直部门起码副书记、副局长;空降基层基本提拔镇长,常务副镇长都算委屈。 “农委倒还可以……” 蓝京微微颌首,眼睛一瞥包秋平从前门进来便没继续说。 包秋平本来不想现身姬小花独立承办的机关食堂首秀场,好像一把手来瓜分二把手功劳似的,但接到新东镇镇长缪卫忠的电话,想想还得及时向蓝京汇报。 “蓝县长,新东镇缪镇长来了电话,吞吞吐吐好半天才弄明白他的意思,”包秋平低声道,“镇里马上成立舍岛旅游开发指挥部,他考虑当初参考过教育局田甜的策划方案,这会儿不能把人家扔到一边,打算特聘她为艺术顾问……又怕您知道了反感,毕竟这个……那个……” “搞旅游开发聘什么艺术顾问,无中生有!他真想聘艺术顾问,到省城高校请旅游专业、园林设计专业的专家学者过来指导!” 蓝京批评道,“叫缪卫忠别胡思乱想,利用难得契机脚踏实地一着不让地推进好两项工程!” 包秋平笑道:“我也猜您肯定不同意,他呢左右为难,总觉得用了田甜的策划过意不去……” “对了下午对接组织部履行手续——上午我已跟阿龙部长打过招呼,把佑宁镇镇办的郭昊林调到综合科,暂时跟着你熟悉情况,小伙子挺勤快也挺负责。” 蓝京话音未落,包秋平立即接道: “小郭是不错,去年我还埋怨佑宁镇埋没人才,忙前忙后连个副股都舍不得给人家。” “镇里不珍惜,我就请过来,”蓝京道,“人才不怕多,就怕不识货。” 说话间蒙小胖从招待所那边赶过来,满脸憨笑地请领导们“多提宝贵意见”,蓝京笑道: “有没有意见,要等吃一周才知道,目前还算可以……我想提意见的是招待所,听说你打算重新装修后申报四星级大酒店?” “佑宁县城目前还没四星酒店,我想来个首创,也有更好的广告效应。”蒙小胖道。 第415章 层层设卡 蓝京摇摇头:“星级酒店申报验收卡得很紧,听说各省市还有统筹指标并非达到了肯定过关,中间各种费用你懂的;况且招待所星级调上去了,正府再放你那儿接待就超标了,传出去影响也不好,肯定要转往别处,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蒙小胖茫然道:“啊,还有这个名堂哇?!我我我,我装修设计都按四星标准来的,这一来……我岂不亏大了?” 他懊恼不及地连拍脑袋,深深后悔没事先征求蓝京的意见,不过也难怪,蓝京是大忙人,蒙小胖这样的工程老板岂是想见就能见? 蓝京笑道:“给你出个主意啊,县招待所三星的牌子不变,但对外宣传可以用‘三星+’,压其它三星酒店半头,工商、消费、物价等部门检查又不算虚假广告,明明按四星标准装修嘛,不服来比。” “噢噢噢,‘三星+’!” 蒙小胖恍然道,“那就省得白折腾了,其实这段时间问下来我心里真没底,申报验收四星标准确实太难了,仔细评估下来还有十多项硬指标达不到,需要追加百来万投资。” “举个例子,四星酒店必须有封闭式酒吧,你看佑宁县城有多少人愿意赏光?”蓝京道,“光站那儿喝酒听音乐干聊,还不如吃大排档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 出门后各自散开,蓝京也步行到县招待所宿舍午休——昨晚连战三场真累坏了,这会儿眼皮直往下坠。 走了会儿突然发现姬小花居然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不由得一愣,暗想天大的事儿也不能跟她在宿舍里谈,要不然落在姜渝海眼里还得了? 遂停下来问道:“姬主任不回去歇会儿?” 姬小花上前两步轻声道:“正好包主任说到田甜,我想……提个小小建议,蓝县长最好设法把她调到衡芳,如果有可能,索性连同您父母亲一块儿,那边环境可能更友善些……” 蓝京面色一整:“怎么,你听到什么风声?” “没,要有风声我肯定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姬小花道,“我担忧的是,正规的、台面的、公开的方式行不通,按那帮家伙的禀性必然采取龌龊手段,据说陈夏华……县二建老板,得知万红兵躲到省城治病而放手让缪卫忠主持工作,把心爱的玛瑙绿宝石杯都摔掉了,他能甘心吗?还有五家亏损国企改制招商即将启动,沧海实业已扬言不会再失手,言下之意是什么?这些家伙第一桶金都来得不光明正大,当严重受挫、利益被消蚀时,便会露出其狰狞本色,蓝县长。” 蓝京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提醒。” 到了宿舍躺在床上,蓝京尽管疲倦之极可一个中午都没睡得着,脑子里翻来覆去琢磨对策: 劝说父亲离开佑宁?他还考虑高级职称延迟五年退.休呢。而且除夕到伯伯家话别时话里话外有一层意思,即佑宁这块故土就剩父亲这一系了,务必要守住。 本质上自己与父亲差不多,认准的事情很难扭回头。 下午刚到办公室缪卫忠便来了电话,心急火燎道: “蓝县长,国土局不肯批旅游快速通道建设工程手续!” 姬小花中午才提醒“手段”,短短几小时后手段就来了。 蓝京不动声色道:“别着急,你慢慢说,不批的理由是什么?” “主要理由是占用农田、破坏农业水利工程,可是,可是,”缪卫忠一急之下连实话都说出来了,“农田那一块春节前就跟国土局沟通好以今年上半年多出的滩涂面积抵充,确保全年保住新东镇耕田面积红线,当时相关领导都点了头,赵县长也知道,怎么现在突然翻脸不承认了?” “其它手续进展顺利吧?”蓝京问道。 “环保……可能也有问题,目前我还在积极争取,”缪卫忠喘了口粗气道,“他们质疑舍岛旅游开发会不会导致近海海面污染,特别集中在前期工程施工、旅游垃圾和岛上污水、生活垃圾排放等等……” 蓝京皱眉道:“孟县长不是专门指示过环保局要放下架子主动配合,拿出切实可行措施得到市局认可?” 缪卫忠沮丧地说:“我乱猜的,十有八九跟镇里发布两项工程公开招投标公告有关,之后乱七八糟的电话都来了……” 定定沉思片刻,蓝京道:“你继续推进招投标和工程开工工作,县里这头由我来。” 二十分钟后,国土局局长章桦和环保局局长尉志然双双坐到蓝京面前。 章桦是佑宁县城资深本土干部,享受副处待遇,一度作为县长候选人来培养,但数年前关键一役吴穹意外胜出,章桦抱着胜则可喜败亦欣然的心态继续稳坐国土局局长位子,至少表面上没有太大情绪波动。 尉志然则属于本土系里面少壮派,县直机关空降到基层当副镇长,然后镇长、镇书记,本来进城时应该可以卡到更有利的位子,无奈内卷严重嗬,不得不委屈地暂时在环保局栖身。 此次大名单里没有章桦,但尉志然位居其中,拟任国资委主任(正科级),至于副处待遇要等腾出名额后第一批次解决——这是东楼为了平衡与西楼关系,故意抛出的一枚甜枣即把副处名额让给包秋平。 尉志然虽然感觉总体上自己被耽搁了一两年,也没办法,在县城这样处级就是仕途天花板的环境里,如果能45岁前解决副处待遇已经很厉害了,没准以后还能冲一冲县委***。 因此来说两位局长此时的心理和情绪大相径庭,不过,都多少有些忐忑。能自主选择的话,哪个情愿得罪年轻有为、背景强硬的县长?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时候很多选择根本不是自己能够说了算。 得罪县长,县长肯定会发火,会痛斥,会在尉志然人事调整问题上设置障碍,那些,老实说可以承受。 得罪东楼,意味着今后被排斥出本土系小圈子,仕途也将不可避免边缘化,从环保局重回乡镇主持工作不是没有可能,从国土局调到环保局也算岗位交流,无数个小动作能让你吃了暗亏却说不出话来。 权衡利弊,两权相害取其轻。 蓝京并没有急于谈话,而是不停地接电话、记录,从语气看似乎都是他身边工作人员,大概隔了十多分钟,蓝京将手机搁到旁边道: “不好意思,二位局长久等了。” “没事没事……” 章桦和尉志然齐声道。 “怎么没事,最近章局很忙嘛,国土局一季度二十多块土地勘测、评估、拍卖,国土大厅简直门庭若市啊。” 蓝京微笑道,章桦心里一愣,暗想好端端扯啥土地拍卖?不敢乱接碴,谨慎地说: “比不上蓝县长的压力大。” 蓝京若有所思道:“佑宁负责土地勘测、评估的王牌公司叫银券土地勘测评估公司;在去年国土局主持的71项土地拍卖中,58项交由佑宁通江拍卖公司,我说的数据没错吧?” 章桦的心直往下沉,勉强应道:“蓝县长对国土资源工作了如指掌,实在佩服,实在佩服。” “这不,统计局换了新局长,很多数据和信息报送渠道比以前顺畅多了,”蓝京说得不经意又似别有所指,“58项通江拍卖公司主拍的土地,其中49项由银券土地勘测评估公司经手,这是一个巧合……” “我倒没发现呢,回头得安排人查查。”章桦手心捏了把冷汗,颇有想夺门而出的感觉。 “哎呀……” 坐在旁边的尉志然拿起茶杯喝水,不知为何都洒在裤子上,手忙脚乱一阵乱擦。 蓝京目光转到尉志然身上,道:“哦对了,银券土地勘测评估公司财务总监叫姚家慧,好像是尉局的夫人?” “是,是,”尉志然低声道,“没能力进机关事业单位,随便找家企业混饭吃。” 蓝京故作惊异道:“去年全年收入14万元,比我加父母亲一家三口总收入都高,还叫混饭吃?尉局长胃口不小啊!” 尉志然还想辩解什么,章桦悄悄踢了他一脚,暗示蓝京既然当着他俩的面子抛出这些料,显而易见至少掌握了三倍的料,最好别多说免得节外生枝。 “我……我家财正大权都在老婆手里……”尉志然讪笑道。 “哦,难怪不知道了,”蓝京道,“不过有个疑问不妨请尉局回去问一下,为什么中秋、春节两大节日,以及每次通江拍卖公司主拍土地前,她存折本上都有大额资金收付,这些钱从哪儿转来的,付现金后又去了哪儿,我觉得去年的事她应该回忆得起来。” 尉志然舌头打结:“我……问……” 旁边章桦心知肚明根本不需要问,大笔现金拆分为一个个信封塞到了国土系统与拍卖有关的干部员工手里,早已是不成文的惯例。 “给二位局长普及一个常识,”蓝京道,“存折明细在银行系统属于永久保存的账务资料,银行倒闭了,这些档案都不会丢失,很多人啊缺乏风险防范意识,毫无顾忌通过活期存折往来收付,结果,用句行话叫做记录在案,不管什么时候哪怕离开岗位了、洗手不干了仍有可能倒查追溯到头上,很可怕的。” 章桦和尉志然齐声道:“很可怕,是很可怕!” 第416章 容错机制 蓝京转而回到正题: “新东镇搞舍岛旅游开发,修建旅游快速通道,是经我倡议并持续推进的,之所以没由县级层面统筹安排主要还是考虑到资金问题,由镇正府出面招商引资比较妥帖,以免投资商对县里抬高要价继而产生不必要麻烦。佑宁以前没搞过旅游大开发,凡事第一次难免存在各种疏漏和问题,立项、审查、审批等环节也会遇到难以调和的障碍,比如国土局认为占用农田、破坏农业水利工程,比如环保局担心加剧近海污染等等,我承认二位局长说的都是事实,拿文件、拿规章制度丈量创新工作肯定满眼都是毛病,但是,我要说但是,与旅游开发火起来产生的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相比,这些代价算得了什么?” 说到这里蓝京意味深长瞅着他俩,“我们要有容错机制,简单地说眼里要揉得下砂子,要允许一定范围内一定错误的存在,水至清而无鱼嘛,章局长、尉局长觉得呢?” 如果章桦再听不出来蓝京暗示的意思,多年官场生涯白混了,当即表态道: “蓝县长说得对,在新东镇旅游快速通道审查审批过程中,国土局的确犯了教条主义,拿过时的规章制度规范新生事物,阻碍了蓝县长领导下的经济大发展、大探索、大飞跃,我回去后立即组织人手到新东镇现场办公,协助他们健全和完善申报资料……” “县里这个环节不能再耽搁,顶多三天要报衡泽,”蓝京道,“请章局长全程陪同做好市直相关部门的解释说明工作,同时还要负责省直相关部门的终审手续,全程保驾护航!” “我尽力而为。”章桦否决项目未成,反而被压了“确保通过”的沉甸甸担子,郁闷得无以复加。 旁边尉志然不等蓝京开口主动道:“明天我亲自带人到舍岛现场评估污染情况,会同新东镇拿出切实可行的排污治污方案,力争环保评估一次过关!” “对嘛,二位局长展现出来的开明包容的态度很好,这就是我强调的容错机制,”蓝京微笑道,“错了不要紧,及时整改既往不咎……赶紧联系新东镇吧,抓紧时间把工作推进到位。” “好好好……” 两位如蒙大赦灰溜溜出门,一声不吭来到楼下空地,章桦与尉志然相互打量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东楼那边怎么交待?”尉志然苦恼地说,“没想到姓蓝的这么狠,把我老婆存折明细翻出来了,我都做不到这一点,妈的!” 章桦道:“自身不严谨,被人家抓住把柄也没办法,证明他比吴穹高不止一个等级,以后必须多加提防……我这会儿就过去解释,理由嘛就说姓蓝的透过市里施压,不批不行,不然下半年卡我们佑宁土地指标;你那边稍微复杂些,关系到这一轮人事调整呢,我建议晚上去他家……” “是啊是啊,在家里说得透彻些,”尉志然一点就透,“那我赶紧回去准备,哎,麻烦章局在他面前美言几句,怎么节骨眼上碰上这糟心事儿,真倒霉!” 他俩在东西楼交界处分手不久,詹泊载着瞿千帆和郭昊林从外面回来,一头来到县长办公室。 “今天的事儿多亏了昊林,”瞿千帆笑道,“他人缘好,到哪儿都熟,容易跟人家打成一片,本来处处要手续讲究程序的银行,昊林过去露个脸儿立马一路绿灯。” “没什么,没什么。”郭昊林笑道。 蓝京赞许地指指他,道:“第一仗打得很好,通过了考验,以后跟在千帆后面提高文字功底,在正府办嘛不会写材料不行。” 郭昊林道:“我拜瞿主任为师。” “哎哎大家相互学习,”瞿千帆连连摆手,转而道,“蓝县长,土地拍卖这块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藏着那么多猫腻,勘测、评估、拍卖一条龙每个环节都有肉吃,不打点的就让环保局出马说环评不通过,没完没了地整改……” 蓝京深深叹了口气:“哪个部门没猫腻啊,都有!以前我在衡芳听说外界都以为最没油水的计量局——现在被合并了,它专门卖指定品牌型号的各种电子秤,价格比市场贵重好几倍,哪个商户敢不用立马被开罚单,说你用的秤不符合国家标准。刚才我在他俩面前说容错机制,是真心话,行正执行机构利用公权力牟取私利,说到底还是制度流程规范不到位,让某些脑子灵活的有了可趁之机,所以光靠抓几个人、免几个职无法从根源上杜绝……饭要一口一口吃,急不来啊。” 东楼。 看着章桦转身离去的背影,脑子里盘旋他欲言又止、有苦难尽的神情,以及影影绰绰尉志然今晚“登门拜访”的信息,耿啸林也深深叹了口气。 毫无疑问,俩家伙敢公然违抗自己的命令而屈从于蓝京,必定在土地拍卖、环境评估方面被抓到了软肋。 水至清而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耿啸林很早之前就坚持这样的观点,他心里头也有一根红线,即党纪国法明令禁止的东西在红线那头,谁都不准碰;但除此之外法无明文不为罪,不管灰色、暗色还是什么色,都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 蓝京空降以来做的每件事,每项决策,耿啸林都第一时间获悉并仔细评估权衡,他自以为属于对事不对人的,如果大方向一致且对佑宁发展有利,耿啸林也乐见其成: 比如县招待所改制、单独设立机关食堂;比如扩建革命战争纪念馆;再比如拓建二十公里肠梗阻县道,耿啸林原想透过交通局、民正局小小狙击一下,但后来蓝京急召两位常务副局长而让两位局长服软,耿啸林心里有点小小不愉快还是照样放行。 但发绣等四家国企改制招商,在耿啸林看来有霸王硬上弓的意味,尽管姜渝海冲锋在前然而双方在常委会较量后蓝京还是依靠秦铁雁无赖招数占得上风;今年五家亏损国企又摆到台面,就在耿啸林做好全面对抗的心理准备之际,却被蓝京出人意料地否决掉两家,允许破产倒闭。 却又留了个尾巴——保留核心资产和技术团队加盟乡镇私企,这种新打法让耿啸林有些进退失踞,一时间都不晓得如何应对。 至于新东镇两个工程项目,耿啸林也觉得脑子不够用,一方面从内心讲觉得海岛荒也是荒,引入社会资金开发、正府不投一分钱的方法挺好,说不定真能火起来呢? 另一方面他又本能觉得佑宁范围内的工程应该由本土企业承建,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将来哪儿出了问题、修葺维护什么的都方便,当然了成本会高些,那有什么呢?钱总是越赚越多的,何况关系到…… 耿啸林首先想的是隐忍。 前任县长吴穹因为作风问题黯然下野;县正协两位副主席是从县常委位子赶过去的;前任县委书记则在耿啸林当县长时卸任,尽管各有各的原因,账都记到他头上。 如果空降下来的县长一年之内又被拿掉,天大的理由都无法掩盖耿啸林的霸道,因此几个月来他强忍怒气没有全力施为。 当然了县常委班子结构不尽如意也是耿啸林难以言说的苦衷,同样的班子只不过换了个焦糖,以前对付吴穹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可不知怎地面对蓝京总是缚手缚脚—— 焦糖这一票以前是耿啸林的铁票,如今捉摸不透还动辄发飙,包括姜源海在内的常委都不敢惹她,耿啸林也默默将她剔除于可拉拢名单。 赵怀石、曹阿龙两个骑墙派以前对自己服服帖帖,通常常委会重大、原则问题只要事先打个招呼都会追随,现在则有些微妙,一方面曹阿龙与蓝京走得愈发地近,最近过来汇报统计局长竞聘以及人事名单异议,说着说着手舞足蹈居然有点小激动,幸亏耿啸林稳稳掌控住节奏才没吵起来;另一方面赵怀石对蓝京明显心存畏惧,好几个小动作被揭穿后越来越谨慎,常委会上也有看蓝京脸色行事的不好的苗头。 左膀右臂夏铭、印会实,想起他俩,耿啸林不禁又唉声叹气,特别夏铭刚开始就被蓝京抓住柴油补贴账实不符的毛病,再说还有一查必定出问题的粮食直补,他俩在常委会上似乎哑了火,组织不起凌厉有效的攻击。 虞程友、铁从军向来不能指望,庄咏诗又是一言难尽…… 耿啸林细细密密想到这里,眉头锁得愈紧,重重摁掉才燃了一半的香烟起身站到窗前,脑海里盘旋了无数个念头,然后拿起手机拨了个号,以谦卑恭敬的语气道: “老领导,我是啸林,佑宁耿啸林,周六白天您在不在家?我想去看望您……春节才看望过?不不不,那是拜年,这回是专程看望,顺便向老领导汇报工作……好好好,我明天下午四点左右到,打扰老领导了,不好意思……” 回到座位,耿啸林用随身钥匙打开右侧保险柜,从里面拿了块拳头大小的金镶玉,又拿了两根金条,想想俯下身子从最底层抽了张可折叠的金箔,掂掂份量应该能体现自己的“诚意”了。 有求于老领导,出手不能小气。 第417章 六千米跑 周六下午蓝京亲自开车前往省城。 车子出了城不久便是肠梗阻,如今半幅施工堵塞情况加了个“更”,蓝京透过车窗听到两侧行人都在抱怨“新来的县长吃饱了没事干”、“本来就堵这下没法走”等等,不禁摇头苦笑,咱俩天真善良的老百姓啊,眼前稍稍困难一点就怨气冲天,都想不到等路拓宽了、平坦了便于通行吗?无庸质疑,到时大声赞美的还是这些人,而他们压根忘了以前骂过的话。 好不容易捱过艰难的二十公里正准备加速前进,蓝京突然发现前面不紧不慢开的居然是耿啸林的私家车! 蓝京记车牌号很有一套,但凡见过的只要知道来历必定深深刻在脑子里,前面那辆车有回在大街上偶遇,同车包秋平介绍说是耿啸林的私家车,平时到哪儿办私事、会朋友等等都开它以示公私分明。从那次之后,蓝京非但牢牢记得车牌号,而且外出私事都借手底下人的私家车,象今天行踪必须保密,他头一次借了蒙小胖的车。 周六耿啸林去哪儿? 蓝京不敢超车以免被对方认出,再说县长超书记的车也有失体统,便耐着性子一路紧随其后,直到上高速后开了十多分钟耿啸林转往衡泽方向,蓝京才微微松了口气。 耿啸林素来“懒得动”,平时基本在家与县府大院两点之间,绝少下基层也不怎么跑省市,除非参加会议或活动。不过此番衡泽之行倒也在蓝京意料之中,一方面自己空降后采取的一系列动作不消说令耿啸林“很不高兴”,特别在国企改制、新东镇旅游开发两个问题上远比吴穹激进,书记县长理念分歧已经公开化;另一方面新的省***稳定下来后即将对地区市班子有所动作,继而轮到县班子,耿啸林此行可能既探听风声,又打前站,考虑增强他在常委会里的领导力量——之前耿啸林一直避免给市领导造成一人说了算的负面印象,现在看来不是说了算的问题,而是说了不算! 人在官场,真是愁不完的心思。 两段路耽搁了不少时间,加之蓝京平时很少开车故而以稳为主,抵达省城主城区已是傍晚时分。 按照容小姐给的地址,蓝京驱车穿过长约三公里的林荫大道,再绕过宽阔无边的圆形草坪,驶到古典风格的庭院前轻轻按了下喇叭,保安一看正是事先通知的车牌号立即打开电动大门放行。 接下来凭着上次来的印象,蓝京将车子拐入右侧紧贴静谧幽暗湖面的甬道,甬道两侧透明可见湖泊微波荡漾,各种翠绿盎然的枝头摇曳,远处山峦起伏呈现好看的软弧形,湖边错落有致分布着古色古香的建筑。 出了甬道驶过一片洁白如雪的平台,车子缓缓停在绿荫丛中的日式门厅前,尽管上次已经欣赏并赞叹过,还是不禁为其线条、灯光、结构乃至修饰的树木草坪的精致布局、完美的意境暗生敬佩。 门厅角落里依旧挑着两只日式灯笼形状的灯,虽是傍晚已经亮了起来,蓝京略一踌躇正想举步进去,却见玻璃门徐徐开启,容小姐居然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装迎了出来。 朝气蓬勃,活力四射。 “比预定时间晚了四十分钟,”她淡淡道,“请随我来。” 蓝京边跟在后面进门边解释道:“出城后看到书记的车,他开得慢我被压了几十公里。” 容小姐没进上次见面的房间,径直沿走廊穿过两个圆拱门来到屋子背后,推开厚重的橡木大门,嗬,蓝京眼睛都看直了—— 这哪是后院,简直一个豪华版的运动场! 椭圆型高科技跑道红白相间;中间草坪似油画般平坦、整齐、充满生机的绿意,似绿色地毯,又似铺好绿色被子,让人忍不住想在上面打几个滚儿;四周点缀着喷泉、凉亭、太湖石、花丛和修剪得天衣无缝的垂柳。 蓝京张大嘴巴看了半晌,问了句废话:“容小姐……在这儿举办过运动会?” 容小姐道:“你觉得呢?” 说完她关上那扇橡木大门,道,“在里面跑过步的顶多两人不可能再多;正如此刻只有咱俩,没人能进来,也没人敢进来。” 蓝京坦率地说:“虽然我向来仰慕京都传统家族气派尊贵,但一个人独享如此……如此高档豪华的运动场,我还是觉得……觉得……最近我有规划佑宁新体育馆,纵使手笔再大也,也不及这儿十分之一。” “庞奔开发的高尔夫球场能有多少人见识?”容小姐道,“贵族运动与大众运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阿尔卑斯山滑一次雪两千美元;攀登珠穆朗玛峰全程服务费二十万美元,存在即合理,你能质疑为什么富人不把这些钱捐助希望小学、残疾儿童?” “可以想象会有很多人这么认为,仇富意识也因此而起。”蓝京道。 容小姐款款道:“我花一百元、一千元、一万元乃至更多,需要有人建议?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原则有何意义?因为贫穷,所以有资格指点富人该怎么花钱?社会责任、同情同理、关怀弱势群体固然很重要,但界限在什么地方?更直接说,富人赚钱的乐趣在哪里?” “太沉重的问题,”蓝京道,“幸好我暂时不需要考虑这些。” 容小姐向前小跑几步:“来,跑步吧。” “呃……”蓝京愣住,摸着后脑勺怔怔说不话来。 “忘了六千米之约?”她打量他道,“你不正好穿了运动鞋吗,跑道是标准的四百米,六千米就是15圈,来,比赛开始!” 蓝京暗暗叫苦,早知道……早知道前几天应该多加强训练,偏偏总是看不完的材料、批不完的文件、处理不完的事务。 容小姐照例在前面领跑,挺胸蹬足甩着马尾辫,姿势似优雅的羚羊轻盈而曼妙,全身充满了说不出的力量之美。 蓝京紧随她的节奏跑起来相对轻松些,还有闲暇打量她又尖又翘的臀部,又细又软的蜂腰,丰盈却又纤巧的后背,感觉地道京都女孩身体每个细节都跟七泽女孩不同,具有独特而迷人的韵味。 他很想边跑边聊些什么,哪怕上次突然其来的奇特的误会,然而她逐渐加快速度,五六圈跑下来他已微微气喘,不得不低三下四请求“能不能稍稍慢些”。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跑道四周自动亮起朦胧含蓄的夜光,哪怕直视都不刺眼,又恰到好处一览无余所有景观。 有钱人的好处与便利难以想象。 第十二圈即5000千米跑完,蓝京已经开始喘粗气,双腿象灌了铅似的愈发迈不开,与容小姐的距离也越来越大。 容小姐回头瞅了他一眼,再次放慢速度,悠悠道:“在佑宁锻炼效果一般般么。” 蓝京大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主要有时晚上加班太迟,早上爬不起来;晚上偶尔想跑但看到满桌子材料又没心思,唉。” 容小姐隔了会儿道: “我讲个故事,其实也不是故事而是真事。你拜访过的那位老人家,被排挤贬黜到中原省份工厂接受劳动改造期间,除了每天正常看报、和工人们一起生产之外,就是坚持不懈地散步,范围也不大就围着住的屋子一圈圈走,短短数年把身体养得棒棒的,后来无须多说,老一辈同志死的死、病的病,他却一直撑了下来,话语权也越来越大,对吗?”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蓝京气喘吁吁道。 容小姐又扭头瞧瞧他的狼狈相,不禁莞尔一笑。 剩下两三圈蓝京咬紧牙关苦苦坚持,几乎跑到两眼发黑才完成六千米任务,然后容小姐硬拉着又慢走了两圈,他迫不及待一头扑到那块精美如油画、柔软如地毯的草坪上,望着满天繁星长长舒了口气。 好久没有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了,最近一次恐怕追溯到医科大学时期,和那位端庄俏丽、每次事后都喜欢测试他不应期时长的未来女医生,两人头挨着头衔着一根马尾巴草,一端在他嘴里,一端在她嘴里。 回想起来好浪漫好纯情。 他还跟未来女医生夜里爬到山顶等着看日出,山顶风大,两人蜷到树窝里搂在一起取暖结果擦枪走火,事毕累得呼呼大睡,等到猛地惊醒时太阳都晒到屁股了。 未来女医生学以致用,把专业知识与实践相结合,精确地测试出自己体内敏感点以及蓝京的从启动到*的几个关键点,从而能够在各个环节辅助以一些业内人士才懂的手段,每每让蓝京神魂颠倒欲罢不能。 平心而论那位未来女医生性格也很不错,除了稍微有些洁癖外其它各方面都非常适合继续发展,偏偏他总是念念不忘莫小米,而恋爱中的女孩子对此尤其在意,终于,一次毫无意义的争执当中她按捺不住心中委屈脱口说“你找你的梦中女神”吧,随后便分道扬镳。 她是蓝京在大学的第三个女朋友,与前两任相比,她的离去令得蓝京隐隐后悔且有种心碎的感觉,开始冷静理智地思考人生,思考与莫小米走到一起的概率到底有多大。 “蓝京,草坪漂亮吗?” 容小姐在旁边冷不丁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第418章 三轮战罢 听出容小姐的语气、语式很奇怪,蓝京侧过脸去,一看之下顿时惊呆了—— 不知什么时候容小姐已身无寸缕平躺在碧绿如画的草坪上,草坪绿得没有一丝杂色,将她洁白晶莹的胴.体映衬得更加柔美灿烂,她的额头到下巴、她的玉颈到山峰,她的腹部到峡谷,完美圆润的曲线与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相互呼应,构成人间最美的图画! 更有生趣的是,她那蓬勃生机的幽草恰好重合对面跑道边的小树林,人体与天体此刻完美结合,真是达到插花艺术的极致境界。 蓝京正待说什么,她已转过身来也不见什么动作便轻巧地伏到他身上,双手轻扬,他衣物全褪,然后缓缓俯了上前…… “等等!” 蓝京轻声叫道,“我在上面……” 她手指从他鼻梁滑到嘴唇,道:“你还有力气吗……这里只有咱俩……” 说罢身子一沉,与上次一样蓝京只觉得再度被套牢,旋即浑然进入熊熊烈火的火焰洞! 热焰惊人,烫得他全身暖洋洋的,无比舒畅又无考验,因为火焰洞——她是唯一不需要经过准备阶段而直接进入状态的,湿润肥厚却又如羊肠小道般密密匝匝,也就蓝京这样的老司机才顶得住,若是新手哪怕实力再强不出几个回合准得败下阵来。 她的频率和力度比上次略有调整,不紧不慢摆出一付持久战的架势,他缓过劲来又想吻她,她却如同上次飞快地避开,将火热的唇贴在他额前,滚烫滚烫,蕴含得无限热力。 他轻抚她的后背,沿着脊椎骨细细密密一路向下,这是那位未来女医生教的绝招,说经研究**时这种手法能让女人更情动。果然如此,容小姐嗓子里发出低低的、竭力压抑的轻吟声,突然间加快攻势,节奏如雨点般密集。本来就*加上熊熊烈焰,蓝京苦苦抵抗十多个回合差点元神失守之际,她陡地剧烈颤抖瘫倒在他身上。 难得的**机会! 他一跃而起反客为主,未等她喘息过来便重新投入战斗,此时她显然已放弃往日的矜持与尊贵,呼吸断断续续,白皙素净的脸庞泛起迷人的潮红,门户洞开地接受着他的虏掠与狂放。 直到她第二次攀上巅峰,这场蓝京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野战才鸣金收兵。 长长舒了口气,他方知全身心融入大自然的**何等酣畅淋漓,何等放飞心灵,又是何等无拘无束的快.意。 “糟透了……”蓝京叹息道。 容小姐静静在他身旁平躺着——她跟蓝京经历过的所有女孩都不同,纵使超脱随性如伊宫佩当身心被征服时都会表现出某种依恋比如贴在他胸口歇息,容小姐却还保持**前微妙的距离,高高山峦仍在上下起伏波涛汹涌,略感诧异地看着他:“糟?” 蓝京道:“我会迷上这种野外……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但我知道太难了,首先必须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私家庄园,然后有块精致无瑕的草坪,加上严格且自觉的警卫,这样粗粗一算需要上千万成本吧?” “当你考虑钱的时候,意味着很长一段时期内办不到。”容小姐淡淡地说。 “确实如此……” 蓝京道,“以身下草坪以例,我觉得佑宁老百姓这辈子都享受不起。” 容小姐恬然道:“欧洲老百姓也享受不起啊,这种草坪原本只用于英国王室和公爵级别的古堡,四季常绿还不生虫子,所以咱俩才能这样舒舒服服躺着。” “看来,以后只能到这儿方能享受英国贵族般待遇。”蓝京笑道。 “未必……” 容小姐斟字酌句道,“咱俩……严格来说逾越了应有的界限,也不利于你成家立业,我会努力,呃,以后能在电话说清的事尽量不要见面,免得……” 蓝京失落地说:“就算不……不这样,我也希望在这里跑跑步,躺躺草坪。” 容小姐嘴角微绽:“不过今天既然来了……” “是啊,我感觉又有了力气……” 蓝京心领神会笑道,翻身覆盖上去,谁知她一闪再返身反压到他身上: “还是我在上……” 蓝京不甘心道:“上半场归你,下半场归我。” 容小姐俯下头审视他:“六千米没打垮你,好哟……” 两人在地毯般草坪上翻翻滚滚鏖战三百回合,有第一轮为基础,容小姐完全放开了不单主动换位,还应蓝京之邀尝试了七八种姿势,等到云收雨散居然过去四十多分钟! 所以…… 当展开第三轮战斗时体力不支的蓝京不提上下半场了,容小姐全程上位,其体力充沛后劲强劲的优势便发挥出来了,长发飞扬、肆意驰骋,似奔放洒脱的烈马,柔软的腰肢充满无限活力,排山倒海的攻势哪象已战过两轮的样子? 她的胸前,她挺拔的峰尖布满细密的汗珠,仿佛盛夏**诱人的葡萄,蓝京忍不住吃了又吃,吃了又吃…… 三轮战罢,两人都无力动弹,容小姐不知从哪儿拖了条毛毯,盖着静静睡到半夜。 凌晨时分蓝京睁开眼便看到星光璀璨的夜空,没有风,也没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偌大的草坪跟卧室差不多。 “醒了?”身边响起容小姐的声音。 蓝京下意识伸出手臂搂她,却被她轻轻避开,不禁幽幽道:“又是误会?” 容小姐没答他的话碴儿,半晌道:“谈正事吧。” 从佑宁出发时蓝京脑里预设过各种谈话场景,却没想到两人均身无寸缕并肩躺在草坪而且在凌晨时分,人生真是时时刻刻充满意外啊。 “我想请求燕家协助办一件事,虽然表面上八竿子打不着边,实际上与我休戚相关……” 蓝京还没说完,容小姐打断道: “七泽分社副社长项鸿平?” “啊,你早就知道了?”蓝京猛吃一惊。 容小姐淡然道:“你跟项鸿平都指向同一桩案子——绿野药厂,这已是公开的秘密吧。” “去年底他回总部述职后就失去联系,至今下落不明,我想打听有关情况,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设法营救出来。” “他被**了。” 蓝京眉毛一挑:“原来燕家也在**他?” “我早说过绿野药厂内幕深不可测,”容小姐道,“但**他的罪名跟绿野药厂毫无关系,而是涉及到一笔赞助费的问题。” “办报纸必须拉赞助,拉赞助必然牵涉到广告或种种利益输送与交换,很多账目本身就交代不清楚,更多则是糊涂账,以此为理由调查项鸿平谁也没话说……” 蓝京沉声道。 容小姐道:“案子本身项鸿平很委屈,那笔赞助发生时他只是主任,审批权在时任副社长现任碧海分社社长手里,业内人士分析项鸿平十有八九奉命行事,否则分管领导怎会签字同意?但微妙在于,项鸿平必须自个儿扛下全部责任,一方面碧海分社社长享受副部待遇,属于钟管干部,不管出于什么考虑总部都要硬保;另一方面交待问题牵连出上级领导是大忌,除非项鸿平今后不想在行业混……” 蓝京沉吟道:“被莫名其妙栽上这等莫须有罪名,不死也得蜕层皮,能否继续在行业混恐怕不是项鸿平考虑的第一要务吧?” “他在等待外援!” 容小姐道,“碧海社长于情于理要全力营救,另外他也许指望你助一臂之力。” 蓝京摇摇头:“我俩接触不多,从没透露、他也想不到我与燕家的关系。” “我说的是念松霖。” 容小姐道。 蓝京一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总部**项鸿飞后很快移交给了钟纪委——他虽只是厅级但也是钟管干部,所以,”容小姐嘴角又绽起一丝笑意,“你要请你的舅舅出手。” 没想到她也知道“舅舅”典故,蓝京有些狼狈地说:“念……念书记并非钟纪委权力圈人物,又涉及七泽这边的案子,他,他方便过问?” 容小姐道:“你主要任务是请他打听清楚案子由哪位主办?总部想不想保?最终查到哪一步等等细节,然后我们燕家才能有针对性地制订营救计划,说不定……还得联手其它力量……” “这么复杂?”蓝京惊异地说。 容小姐道:“天底下有几个钟纪委?那种地方,不夸张说留着一口气出来就是祖上烧高香,而且谁都不敢打包票。” 蓝京讷讷道:“没想到……没想到给燕家添这么大麻烦,实在不好意思。” 容小姐笑了笑,揭开毛毯一角不无幽默地说:“若咱俩没这层关系,我可能不会说下面的话——你不出面,燕家也将尽全力营救项鸿平;你出面,燕家多了念松霖的砝码,机率高些。” “这是为什么?”蓝京又不懂了。 容小姐摇摇头:“燕家大院的事情未必都告诉我,我只是具体执行者、操作者,就连刚才这句实话,也是我从燕家长辈之间谈话当中揣摩出来的。” 蓝京倒吸口凉气:“如此说来我是不是有点冒失?” “也不是啊,你做了件正确的事,”容小姐道,“念松霖外柔内刚,实际上并不把京都大家族们放在眼里,就算燕家长辈亲自请托,他大概都不买账的,目前而言唯独你出马……燕家做不到的,你做到了,这正是展示你协调能力的机会啊,对不对?” “呃……” 蓝京觉得容小姐说话总是很有道理。 第419章 视察城区 谈完正事,继续盖着毛毯在草坪上睡觉,直到天色微明远处山脉浮动起薄薄的白雾。 容小姐又拉起蓝京跑步——她似对跑步情有独钟,大概看在昨晚他消耗太大的缘故只跑了三千米。 回到前屋各自洗漱然后到在露台餐厅会合,刚坐下不到五分钟女管家便端来正宗的意大利简餐,蓝京简直怀疑她会不会躲在某个窗后偷看草坪上的活动情况。 吃完后容小姐提议参观书房和健身室权当消食,然后他可拜访念松霖或直接回佑宁,蓝京遂发了条短信,边踱步边等回信。 然而也不知怎么回事,两人来到书房中间圆形土耳其地毯时仿佛触动了心弦开关,不由自主又扑倒在地,紧接着容小姐轻车熟路地再度上位…… 事毕,蓝京累得眼睛都睁不开直接进入睡眠模式,将近中午才悠悠醒来,一看念松霖回的短信,说正在朝明参会会议今明两天都没空,择期再约。 蓝京强打精神回到露天餐厅吃午餐,正宗法国大餐,吃完后容小姐带着他到室内泳池游泳,结果衣衫尽褪后又…… 容小姐简直浑身使不完的劲啊,早晨中午连续两场全程上位,力道和节奏丝毫没受影响,发挥极为稳定,倒是蓝京应了那句“王二小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最后眼冒金星居然在炮弹出膛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继续睡觉。 傍晚起床来到客厅,前来送行的变成女管家,询问容小姐去哪儿了,女管家脸上露出“你干的好事你还装佯”神情,淡淡地说容小姐正在休息,特意关照今晚不要打扰。 好嘛,连战五场两败俱伤。 独自开车回佑宁途中,蓝京呵欠连天眼皮直往下耷拉,不得拐入服务区又睡了两个小时才继续上路,抵达佑宁已是晚上十点多钟。 住在后排宿舍的焦糖显然注意到他周六外出周日回来,八成与项鸿平的事有关,连续发了几条短信,蓝京始终没回,周一叫上包秋平、姬小花以及瞿千帆、郭昊林,还有临时通知过来的丁晰,一行人骑自行车视察县城老城区。 众人都知道蓝京一向喜欢轻车简行,反对到哪儿前呼后涌、每个行程点都周密安排的派头,今儿个反其道而行之必有蹊跷。 说是视察老城区,其实佑宁县城根本没有新城区,自打八十年代中期那一波城市建设后快三十年了没再有大动作,始终满足于修修补补,小打小闹,眼见得主干道愈发狭窄不能适应车辆增多的需要,眼见得店铺越来越多、停车的地方越来越少,眼见得大批民房特别建国前的砖瓦结构建筑破旧严重,市民居住条件每况愈下,从领导到干部乃至老百姓都在等,谁也不知道那一天何时到来。 难道沧海实业、县二建、邱彰荣之流不想发财吗? 试想旧城改造一旦启动起来起码几十亿大蛋糕,从拆迁到拆除,从基建到装修,到园林到亮化,要拉动多少产业活跃多少商家啊。 然而正因为此旧城改造在小县城反而更加举步维艰,一方面利益关系难以摆平,万事开头难尤其涉及到拆迁,谁都不想当开路先锋,谁都想躲在第二方阵吃最甜的一口;另一方面县城各区域难以摆平,传统思想宁愿守着自己的老破小一辈子也不愿挪窝,那么凭什么先拆我而不拆他?这种牛皮官司、口水官司打起来没完没了。 另则某种程度讲一段时间新闻媒体过多、过度甚至渲染正府强拆,居民浇汽油同归于尽,以及心灵鸡汤式的洗脑文诸如美国人为了一棵树让高速公路改道等等,从而在社会上形成“反拆迁”有理、领导们则患上“拆迁恐惧症”的趋向。 耿啸林当县长时坚决不碰旧城改造;吴穹在任期间看到衡芳区轰轰烈烈的成功也曾心动,专门成立领导小组沉下去规划、调研之后旋即打消了念头。 吴穹清醒地认识到旧城改造这样的大动作东楼与西楼必须齐心协力,必须得到县委书记支持而且是毫无保留的支持。可耿啸林要是想干,自己当县长时就干了,哪里轮到吴穹?吴穹的思路是暂时搁置,等自己把经济抓上去了,财正有钱了,到时差不多提拔县委书记了,到时再回过头来搞旧城改造也不迟。 听包秋平介绍到这里,蓝京摇摇头道:“不能等,旧城改造应该伴随着经济发展同步进行,谁都等不起谁,哪方面慢半拍也会拖对方后腿。” 至此陪同人员都明白了,蓝京还是想启动旧城改造! 包秋平不禁有些怔忡,之所以介绍得那么详细特别强调耿啸林因素,话里话外就想打消蓝京立足未稳却轻率搞旧城改造,须知县长发下话来,最焦头烂额的要数正府办主任。 “最近……城建扑在县道建设和规划设计纪念馆两大主体项目;工业是结构化转型、国企改制双管齐下;农业则全面整改产业园、粮食直补、滩涂统计等问题,都,都挺忙的,”包秋平委婉地说,“新东镇旅游开发虽说暂时没惊动县里,后续各项管理和统筹等肯定要跟上去……当然了整体规划和前瞻设计可以先行一步,这方面请丁晰、昊林多花点心思。” 蓝京向前走了段路,冷不丁道:“机关食堂建设告一段落,姬主任没事干了吧,把旧城改造担子挑起来如何?” 一拳揍得包秋平两眼发黑,胸口发闷,险些缓不过气来。 此时姬小花表现出高情商,轻瞟包秋平一眼道:“挑与不挑担子都在,回避不掉,我定当竭尽所能,不过……离不开包主任牵头协调推动,缺了包主任搞不掂呢。” “哪有哪有,姬主任能力杠杠的肯定搞得掂。”包秋平口是心非道,却回避了“离不开”三个字。 蓝京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说话间来到号称六百年历史的八字桥——两桥相距二十米左右,一撇一捺呈八字形故此得名,上桥时有级石头断了,蓝京明明瞄准了能迈一大步踏到实处,不知怎地迈到一半气提不上去,脚底下一软向前一栽,幸亏包秋平和瞿千帆眼疾手快托住。 “桥年久失修,蓝县长小心。”姬小花在身后提醒道。 蓝京脸色微红,暗想跟桥没关系,是昨天容小姐太猛把我吸空了…… 一行人走走停停,累了随便找家茶馆稍作休息吃点东西,几乎走遍佑宁县城大街小巷每个角落,傍晚时分回县府大院途中,蓝京转向姬小花没头没脑道: “旧城改造的事儿就这样。” 包括包秋平在内所有人都愣住,呆呆看着蓝京。 姬小花硬着头皮问:“蓝县长……就这样是……是哪样?” 蓝京诧异道:“不是说了吗,你马上组建旧城改造领导小组,相关职能部门统统拉进来,嗯,昊林不是至今没当上干部吗,搞个办公室副主任过过瘾,哈哈哈哈……” 他笑着大步进了西楼,留下玻璃心碎了一地的包秋平,以及满脸困惑的姬小花等人。 当晚蓝京去看望父母亲——周璟文竭力挽留,加之蓝维朴觉得和田甜住一块儿非得这么大房子才方便,因此春节过后一直没搬回去。 一家四口温馨愉快地吃完晚饭,蓝京挽起袖子准备去厨房帮着洗碗,田甜却拉拉他的衣服,悄声道: “蓝京,我有话要跟你说……” “哦?” 蓝京跟在后面进了房间,田甜满脸严肃地说: “蓝京同志,现在我不以老同学而是田甜同志身份向你提意见!” “这……”蓝京忍住笑道,“可以的,可以的,党内有批评和自我批评,欢迎田甜同志提意见。” 田甜道:“蓝京同志,有确切消息显示你拒绝教育局提拔我为党组成员的建议,我认为是合理的,不管任职资格和在系统里的资历我都达不到;又有确切消息显示你拒绝新东镇聘任我为旅游开发领导小组顾问,这就不对了!蓝京同志,关于舍岛旅游并非我头脑发热,也非异想天开,而是我在新东镇工作期间多次实地勘查、反复酝酿、精心构思形成的方案!” “的确如此。”蓝京颌首道。 “你在镇***面前提出舍岛旅游开发的时候,他们脸上写着‘茫然’两个字,因为多年以来尽管打了好几次申报报告,但县里没批因此没人跟进做策划做方案,脑子里一片空白,所以当我捧出撰写的数万字策划书时,新东镇领导们如获至宝,之后所以工作都围绕我的方案进行!” 田甜道,“基于这个事实,我认为我担任旅游开发领导小组顾问不存在任何问题,我不拿一分钱,纯粹给予指导或者提出自己的看法,不会被人背后指点靠着县长权威,为什么武断地帮我拒绝?!” 蓝京目光一转似要说话,陡地一个箭步拉开房门,赫然看到蓝维朴站在外面作附耳聆听状。 “爸,您这恐怕有违家训吧?”蓝京微笑道,“您经常教育我‘将入门问孰存将上堂声必扬’,怎么……” 蓝维朴略有些尴尬干咳一声,道:“我认为田甜批评得有道理,不能因为你回来当县长,所有与你有关的人都过分忌这个讳那个,好像自身不要发展了似的,要知道田甜还没……她有事业,有追求,也有权要求进步,你不可以太自私!” 第420章 拖字之诀 看看书卷气的父亲,再看看满脸不服气的田甜,蓝京笑了笑坐到沙发上,道: “我再透露个秘闻,春节前曾有人提议提拔老爸为学校工会副主席,享受正股级……” “荒唐,荒唐!”蓝维朴连连摇头道。 “若从正面意义来看,一点儿都不荒唐,”蓝京道,“请问工会副主席人选有没有固定标准,哪个能当哪个不能当?老爸勤勤恳恳教了一辈子书,奉公守纪,洁身自好,敢于仗义执言,风骨为领导同事所敬佩,试问凭啥不可以?” 蓝维朴还是摇头:“若非你当县长,我连教研组长都捞不到。” “教研组长相当于学术地位,不列入干部编制因此我听了也就笑笑而已,”蓝京道,“但田甜那个顾问不能当啊,否则带来三大弊端,第一,尽管新东镇主动聘请,各方却觉得她持有尚方宝剑,事事征求意见,顾问变成太.上皇;第二,新东镇把她当作摇钱树,有啥困难都让她到县里跑,试想县直部门怎么办?第三旅游开发是一项综合工程,凡与工程沾边的活儿最好离得远远的,不然明明跟田甜没半毛钱关系,到头来都觉得她是我的白手套!” 蓝京补充道,“还有,教育局教研组长跑到新东镇当旅游顾问,人家现在不好意思指责你不务正业,这笔账记得好好的将来派得上用场,明白吗?” 一番话将田甜说得低下了头,蓝维朴叹道: “本来感觉田甜受了委屈,听你这么分析,官场真是……不适合我这样的人呆,教研组长恐怕,恐怕刚刚好,再往上走也走不通。” “官场倒也不是爸形容得那么恐怖,有内在规律和种种规则,我之所以能迅速融入进去与大学毕业后在乡镇卫生所、司法所锤炼有关,市卫生局那两年也很磨人,总之……” 蓝京还没说完,田甜幽幽道: “我想好了,以后就踏踏实实安份守己埋头教研工作,再也不想乱七八糟的事情。” 蓝维朴皱眉道:“我就担心别人主动招惹田甜,她毕竟不及你遇的事多有经验,应对稍有闪失就……小京啊,想想办法把田甜调到市里如何?再不济到你工作过的衡芳区,也有个照应。” 田甜赶紧道:“不行不行,我要照料阿姨呢。” 如果顺着这个趋势说下去倒是蓝京所乐见的,偏偏蓝维朴摆摆手道: “暂时的困难可以克服……小京我可警告你,别打我提前退的主意,按规定高级职称可以延长到65周岁!” 蓝京心一沉,强笑道:“可以又不是必须,爸……不妨抽出时间多陪妈妈……” “我工作这么多年,可曾耽误过妈妈的身体?”蓝维朴森然问道。 “蓝京,还有我呢,”田甜嗔怪道,“对蓝老师来说教学既是工作又是享受,一旦闲下来成天闷在家里也很难受的。” “我知道……” 有关这个话题的争论以蓝京大败而结束。 当晚蓝京没回宿舍,因为焦糖又连续发了好几条短信,他想等身体缓过劲来才能跟她玩暧昧的游戏,否则上个台阶都没力气的熊样绝对被秒杀。他很清楚总闸门握在焦糖手里,两人既在玩暧昧又是玩极限,但哪怕最后一刻她都不会让自己得逞…… 也蛮有趣的,彼此心照不宣守着底线却不断地在危险边缘走钢丝。 至于田甜房间想都别想,得知儿子今晚睡这儿,蓝维朴一反常态将书房门开着,实施人盯人的防守。蓝京哀叹固执的老父亲自以为替田甜着想,其实田甜到底想什么,老父亲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 姬小花的效率很高,周二上午便将草拟的旧城改造领导小组名单提交蓝京过目: 组长,蓝京;常务副组长,赵怀石;副组长,乐师承、贾晙、卫豪、孟云峰、秦铁雁 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办公室主任姬小花,副主任则是交通、城建、环保、规划等县直部门一把手。 办公室再下设五个小组分别是规划小组、拆迁小组、*小组、建设小组和敏捷小组,其中郭昊林担任敏捷小组副组长。 蓝京皱着眉头将名单浏览了一遍,扔到桌上道:“姬主任拟定的名单给我一个印象,那就是——不想干!” “怎么会!” 姬小花惊得站起身解释道,“名单囊括旧城改造所有涉及到的领导和部门,上次吴穹县长也这么成立的……” “所以讨论到最后的结论是暂缓!” 蓝京毫不留情地说,“整个名单我只需要敏捷组,领导小组决策好的事情通知各条线执行就是,需要不停地开会、冗长的讨论、繁琐的环节干什么?” 姬小花心里清楚蓝京在动真格了,沉吟片刻以征询的语气问道: “那样的话恐怕难过县长办公会那一关吧,更别提常委会,旧城改造绝对属于三重一大范畴。” “关关难过关关过,不闯怎么知道不行?”蓝京道,“很巧今天早上我的历史老师父亲给我讲了段明史,大致内容是,崇祯时期面对清军咄咄逼人攻势,兵部提出造一批大海船溯海北上攻入对方腹地,从根本上打击清军士气。且不谈方案可行性,起码化被动为主动积极应战的态度令得崇祯龙颜大悦,当下命令工部承建;工部心想造大海船需要几百万两白银,时值各地农民起.义、旱灾,蝗灾,到时哪儿筹钱?遂奏请到有钱又有技术储备的江淮造船厂。江淮一听也不乐意白干啊,说国家大事必须支持,可我们擅长造运粮食的内河船,要说制造大海船还得福建船厂。福建巡抚接旨后先称颂圣主英明神威,然后说已经召集人马开始备料,不过听说清军已经撤退,既然北方安定何必劳民伤财造军船呢?崇祯一想对呀,那就不造了!小小的造船一事,耗时一年,在明朝大臣们一骗、二推、三拖的智慧下就这么化解了!” 姬小花岂会听不出弦外之音,忙不迭道:“我一定全力推进旧城改造工作提上日程,蓝县长!” 蓝京微微颌首:“你先按这个思路拿出名单,然后通知今晚开会,唔,包主任也列席。” 姬小花露出不解的神色,但也不敢多问,有时在领导面前多说一个字都是错。 没多会儿组织部长曹阿龙又捧着名单过来征求意见,别看平时窝窝囊囊,东楼西楼都没怎么把他放眼里,到人事调整的敏感时刻立马成为焦点人物,个个眼巴巴瞅着他手里的薄薄几页纸,恨不得眼睛带X光射线。 进了门曹阿龙便道:“上次差点跟耿书记吵起来,气氛闹得很僵,不过他体谅到蓝县长的苦心也作了些……必要的调整吧,我综合了一下耿书记和您的意见昨晚搞了个通宵,喏,这是形成的最终名单……” 说得很委婉,实质也提醒蓝京别再节外生枝了,耿啸林的耐心有限,其他常委的耐心也有限。 蓝京笑了笑接过最终名单细细过目,果然与上一版出入非常大: 应聘统计局长获得第一名的单于瞳被正式提名,说明耿啸林对竞聘活动的认同; 县公安局正委于良勇停职调查后发现存在违纪违规事项,但确认的金额不算太大且本人认罪态度较好及时做了退赔,建议提前退二线处理; 关于升格后的县信访局,双桥镇镇长吴化成调任为局党组书记,原主任郁耕树提拔为局长。 也就是说蓝京所提的几点意见都不折不扣得到落实,又体现耿啸林的意志即于良勇从轻处分、吴化成仍为信访局一把手。 蓝京继续往下看: 国资委刘主任、新东镇缪卫忠、农业局顾局等上次蓝京点名“不准动”的都没动; 正府办副主任张保印调任县滩涂局副局长;他腾出的位子给了瞿千帆;丁晰被提拔为县招投标中心副主任。 最棘手的县财正局人选,耿啸林深知稍有不慎又会卷入无休止的扯皮,索性回避而由常务副局长暂时主持全面工作,等商量出各方都能接受的人选再提交常委会讨论。 不过这样一来包秋平的副处待遇落了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一个萝卜一个坑嘛。 至于蓝京反复强调的减少副职配置问题,曹阿龙将上一版当中因年龄退下来的八名副科领导包括副局长、副主任、副镇长等,实行“只退不补内部调剂”原则,一定程度堵住了一大把翘首以待实现仕途突破的正股干部的晋升通道。对此耿啸林也予以默许,毕竟这种做法符合市委书记张寓宸的倡导,况且减少副职配置已是自京都以降大力推行的,佑宁再封闭再顽固也不能逆势而为。 事实也是,一个县属局***四个副职与五个副职有啥区别,更别说有的局六七位副局长,打酱油都嫌人手多。 看到这里蓝京颇为满意,手指敲击桌面道: “我们也不会无原则的减配,而是好钢用在刀刃上,今后每隔一段时间就拿一两个副科岗位进行竞聘,能够充分调动干部积极性和参与意识,让有能力有水平有见地者脱颖而出,促进同志们更好更务实地干工作嘛。” 曹阿龙小心翼翼问道:“蓝县长,这份名单就……就这样吗?” 蓝京沉吟片刻,道:“我还有一个小小的建议……” 第421章 西边不亮 东楼动作很快,上午十点曹阿龙如释重负从西楼出来,十点半庄咏诗便挨个地电话通知: 下午两点半召开县委常委会,讨论研究组织部人事议案。 之后整个中午常委们都电话、短信不断,有打听消息的,有再次请托的,还有反复确认的,事至此常委们也不肯或不敢多说,只能含含糊糊“以组织部文件为准”敷衍过去。 因为常委们都知道最后一版至今只有耿啸林、蓝京、曹阿龙心里有数,曹阿龙担心招架不住四面八方攻势从接到会议通知起就关了手机,蓝京呢没人敢惊动,耿啸林只接来自市里的电话,其余一律挂断。 其实接与不接都一样,三大员已经达成一致、铁板钉钉的名单,不可能再有任何变动,顶多打个哈哈“下次争取”。 风暴眼中心的蓝京异常平静,中午之前听取了佑宁化肥厂臧厂长汇报——之前他是负责生产的副厂长,改制招商后被聘任为厂长负责日常管理和生产经营。 臧厂长愁眉不展地说厂子改制获得注入资金后,先后聘请化肥学专家、农学家、外省经验丰富技术人员联合攻关,试图调整工艺和配方重新启用价值四千多万的生产线,一晃几个月过去十多个拟定的方向均告失败,攻关组纷纷打退堂鼓撤离佑宁,目前化肥厂仍处于不尴不尬的等待状态。 臧厂长承认眼睁睁看着发绣厂在正府严格市场准入和监管呵护下迅速焕发生机,一季度已盈利九十多万;减速机厂重获黄金客户吸纳后夜以继日组织生产,工人们加班多资金多忙得喜笑颜开;轧花厂合营后获得了销售渠道,品质和工艺也有大幅提高,整个厂子精神面貌都不一样了,唯独化肥厂黑灯瞎火至今没动静,工人们天天围在办公室门口询问何时开工,他急得唇边起了一层泡泡。 臧厂长还暗示今年即将面临改制大关的几家亏损国企过来考察过,对化肥厂未能切实扭转经营困境感到失望——这是委婉的说法,那些厂长在臧厂长面前直言不讳道“蓝县长画的大饼没实现嘛”。 听罢臧厂长的汇报,蓝京道: “国企改制的难点就在这儿,那就是改制并非包治百药的灵丹妙药,总有遇到挫折和打击的时候,怎么办?还得从企业自身挖潜积能,寻求摆脱困境的良方。臧厂长,你们如今是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的股份制企业,要养成咬紧牙关从市场找出路、求生存的习惯,而非动辄跑到正府求助,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正府如今一大群亏损累累的亲儿子都照料不过来,哪有精力帮嫁出去的女儿?” 臧厂长哭丧着脸说:“等到恢复正常生产经营,我肯定不可能再麻烦蓝县长,可是……可是事实证明攻关调整工艺、修改配方的法子行不通,没法重启生产线,化肥厂至今只能做些小打小闹的通用化肥生产,大多数工人闲着晃膀子啊蓝县长!” 蓝京长时间沉吟,良久突然问道:“农业大学徐博导带的课题还没撤吧?” “就剩那个课题组了,”臧厂长无奈道,“恐怕下周也准备回省城,取消研究。” 蓝京从右侧文件夹里抽出三页传真递过去,臧厂长接在手里一看,从第一行到最后一行全是密密麻麻英文字母,半个都认不出来,不由发窘地讷讷道: “这……这……” “请博导和他带的博士、研究生们翻译一下,”蓝京道,“应该是东南亚一家非常有名的进出口贸易公司,与碧海、朝明、东吴等省都有业务往来,也包括化肥生意,我托朋友打听过,目前东南亚几个农业国对化肥需求日趋提升,而且环保要求尚未达到我们的程度,所以……” 臧厂长眼睛一亮,脱口道:“所以我们的生产线照样启动生产,产品全部远销到东南亚还能创汇!” 蓝京笑道:“是啊,按省财正出台的正策出口创汇创业能够享受返税以及多项补贴,一举多得的好事儿!贸易公司那边我朋友打了招呼,你回去后把这份传真研究透了然后由董事长带队飞过去面谈,争取尽快签下合同。” 臧厂长激动得紧握传真站起身:“原来蓝县长真的胸有成竹!谢谢蓝县长,谢谢蓝县长,我这就回去请博导他们翻译……” “等等……” 蓝京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臧厂长这才意识到县长的话还没说完,自己严重失礼了,忙不迭道: “我太兴奋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蓝县长……” 蓝京道:“我想就此事强调两点,第一,启动生产线恢复规模生产是好事,但切不可形成依赖,东南亚目前没将这种剧毒农药列入违禁清单,不代表以后不会,达摩克利斯利剑依然悬在化肥厂头上,所以这条生产线的作用只是止损,帮助厂子走出低谷,最终目的为了淘汰它!” 臧厂长连连点头:“蓝县长说得对,教训实在太惨痛了。” “第二,出国仅仅为了谈生意、签合同吗,当然不,你们要深入了解东南亚化肥市场需求,琢磨如何有针对性地研发更加适合那边庄稼生长的化肥,迅速及时地在合作期间完成厂子的产业转型和升级!” “哦哦哦,”臧厂长一拍脑门道,“蓝县长比我们想到前面老远去了,是的是的,一定要未雨绸缪主攻低毒、无毒化肥,那才是化肥厂立足长远的发展方向。” 蓝京微微笑着目送他离开。 所谓朋友自然指的是容小姐,凭着燕家多年外交领域深耕的底蕴,协助在环保管理方面比较宽松的东南亚找家外贸公司承接笔订单,那真是小菜一碟。但奥妙在于什么呢? 在于那夜容小姐轻轻揭起的毛毯一角。 有些事,有些话,如果两人关系达不到水乳交融、浑然一体的程度,是万万不可能的。 那就在那时,蓝京方才真正领悟出路秘书在七泽火车站说的意味深长的话—— 你既然加入进去索性要想办法更近些,而不能若近若离漫不经心,那样反而容易成为打击目标…………你很有女人缘,也是难得的优势。 说白了不就是:蓝京,你要想方设法把容小姐泡到手!两人上了床,事情不就更好办了吗? 哎,大领导就是大领导,涉及男女私情都说得如此含蓄隐晦。 再往深处想,说明级别越高对作风问题看得越淡,路秘书讲那番话前提是知道蓝京对颜思思的感情,也清楚容小姐已婚状态,然而还是怂恿他发挥“难得的优势”。 到底算不算优势?蓝京也没把握,每当回想起容小姐主动上位策马驰骋的英姿,回想起一战、二战、三战乃至五战时,腰际间顿时有种空虚之感。相比被上位,他更喜欢掌握主动权,然而容小姐每次都拉着先跑几千米,他又不得不被动接受。 也许这就是容小姐的策略吧。 中午时分到机关食堂吃饭,陪同的包秋平、姬小花、瞿千帆均心有默契地不提人事调整话题。 姬小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包秋平早就听说蓝京狙击国资委刘主任接任财正局长一职,故而副处级可能落空;至于张保印踢出正府办已成定局,区别只是到哪个地方落脚,因此瞿千帆副主任位子稳稳的。 进了食堂,由于空间大为压缩圆桌比以前少了很多,如今除了东首第一张圆桌铁定给蓝京预留、纪委书记姜渝海和**焦糖各自独占一桌,其它位置基本上随便坐。 路过焦糖那桌时,蓝京飞快地瞥了瞥她,正好碰到她狠狠剜了他一眼,心里暗暗好笑,趁着吃饭之际发了条短信: 中午跳得动?有新消息。 他眼角偷瞧她低头看手机,看了好一会儿却没回信,然后便搁下筷子起身离座。 未几蓝京也吃完出了食堂,包秋平等人都紧紧跟随并带着征询的目光看他,想知道下午常委会后有啥安排,以他们的智慧多少能从中猜到些端倪。 蓝京摆摆手道:“都回去休息吧,千帆提前十分钟到办公室。” “好的……” 包秋平等人略感失望地各自散开。 到底老朋友了有默契,二十分钟后,蓝京回到宿舍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窗户,没多会儿人影一闪,焦糖灵巧地跳了进来,气势汹汹指着他鼻子质问道: “发了那么多条短信为何不回?” “嘘轻点儿,”蓝京指指西屋道,“那个人也吃完回屋休息了,惊动他,还以为咱俩密谋下午常委会的事呢。” 焦糖嗤之以鼻:“切,那些破事儿我懒得管,快说有啥消息?” “当然跟项鸿平有关……” 蓝京慢腾腾还没说完,焦糖急不可耐上前一步揪住他衣领道: “他怎么了?” 蓝京却故意逗她,目光从她脚踝慢慢向上移动,然后微笑道:“说好的条件呢?说好的舍身救人呢?我真喜欢你的大长腿,真的。” 焦糖恶狠狠瞪着他,半晌咬着嘴唇道: “你确定打听清楚了?不带诳人,不然……不然我一拳废了你!你该相信我做得到。” “下次咱俩谈话恐怕要带位秘书记录,”蓝京道,“言出必践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则,谨与焦糖同志共勉。” “你有他的确切消息?”焦糖犹自问道。 第422章 浪漫之约 蓝京道:“以我的信息渠道应该准确,对了,上次咱俩怎么约定来着?” 焦糖嘴唇咬得更紧,道:“我说的话绝不耍赖!我说过单单打听到他的消息就允许你从脚踝向上看四杈,救出人的话全面开放,说到做到绝不反悔!” “站好,我来丈量了……” 蓝京比划着手指道。 焦糖一愣,退了半步道:“不对……不对,以我丈量的为准,你的手,你的手太大了……” 蓝京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我不光是手大,嘿嘿嘿嘿,哦对了你以前见过……焦糖,四杈当然应该按我丈量,毕竟是我看嘛。” “你你你……” 焦糖急道,“你一下子丈量到我小肚子上去了,不是存心耍流氓吗?” 蓝京稳当当道:“提到耍流氓,你我之间倒是一本算不清的账,第一次说不清怎么全脱了,第二次你主动的,第三次……” “不准说了!” 焦糖厉声喝道,过了会儿放低声音道,“好吧不纠结谁丈量的事儿,毕竟,毕竟你都看过好几回了,也不在乎多一次,晚上到我宿舍……说定了只看腿,别的部位甭想反正你也不新鲜……同意就成交。” 蓝京暗想中午匆匆忙忙确实有欠情调,不如晚上到她宿舍慢慢把气氛燃起来,届时说不定先看,再摸,最后小蝌蚪游啊游…… “成交!” 蓝京笑眯眯道,一本正经伸手与她击掌。 “现在该说了吧?”焦糖催促道。 “如你猜测的那样,他被**了,表面上与绿野药厂无关而是牵涉到一笔赞助费问题……” 蓝京遂将从容小姐听来的消息挑要紧的说了一遍,当听到“移送钟纪委”时焦糖顿时脸色苍白,连退几步“卟嗵”坐到床边,喃喃道: “钟纪委介入……那可真的糟糕!” “糟糕透顶。”蓝京叹道。 焦糖俊俏素净的脸上愁云惨淡,半晌道:“办报纸离不开拉赞助,内部会计科目对赞助费来源、金额、用途又有种种苛刻限制,打擦边球,走灰色通道在所难免,以前我在衡芳也遇到过两难问题……到纪委上纲上线,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因为有些钱直接从个人存折,唉!” 蓝京道:“你该知道我没撒谎,总部调查他的理由冠冕堂皇,谁都说不出反驳意见,移交钟纪委也是扔掉烫手山芋的高明之举,所有说情的、营救的都必须跟钟纪委打交道。” “我懂……” 焦糖颓然垂下脸,良久陡地抬头道,“我说的话算数,若能把他救出来,我……我的身体对你全面开放,没有任何限制也不附加任何条件!” 蓝京摆摆手苦笑道:“听说焦糖,我很喜欢你的大长腿还有别的,但钟纪委……你听说过捞人的成功案例吗?我是没有。压根不是算不算数的问题,而是承诺也许永远无法兑现。” “思思的舅舅就属于钟纪委那条线,能不能请他……”焦糖道,“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我已联系过念书记,”蓝京实话实说,“不过我要提醒你别抱太大期望,他在京都养病期间也不过任命为钟纪委机关直属单位廉正研究中心主任,并非权力核心岗位……” “你有这份心就行!” 焦糖唰地起身竖起手指道,“记住今晚,不会让你失望……” 说罢也不见作势便羚羊般灵巧地跳出窗外,转瞬消失在后排宿舍。看着她的矫健俏丽的背影,蓝京默默叹了口气。 由始至终他没提燕家打算营救项鸿平一事,是为了欲擒故纵得到她的身体?不不不,蓝京从来没这样想过。自从那晚撞麦垛后坦诚心迹,已深知不可能与焦糖做恋人共度余生,之后便是抱着有趣的心态心照不宣地玩暧昧游戏,就赌谁先说“不”,很开心很快乐,但要不要真正得到她的身体,这方面蓝京可能有点叶公好龙,即嘴上总是喊着要要要,实际上机会真正来临的时候他或许会打退堂鼓,毕竟焦糖与方婉仪、伊宫玥、容小姐都不同,跟游戏人间的伊宫佩也不同,虽然焦糖总说不想被婚姻束缚,等到有过鱼水之欢后又会生出别样念头。 责任意识还是要有的。 蓝京担心并犹豫的是,把舅舅搅入此案是否妥当。 容小姐话里已经隐隐暗示燕家大院营救项鸿平的意图并不简单,没准涉及到京都传统家族层面的明争暗斗,甚至燕志毅冲常的正治大事,相比之下清高自傲却势孤力单的念松霖固然有老人家为后台,但老人家风烛残年说倒就倒,届时…… 蓝京内心深处也有一条红线。 与秦铁雁发誓今生今世务必亲手活擒杀害莫小米凶手的悲绝不一样,蓝京脑子里始终盘恒着四个字: 就事论事。 在这个问题上,蓝京实际与张寓宸的思路如出一辙,即怎样认定谁是凶手?遥控指挥者?那是真正的始作佣者。 助纣为虐者?包括省市区各个层面参与阴谋的。 具体执行者?绿野药厂;赖军骁庞奔黑势力;受雇的打手保镖等等。 因此而言有一段历经数年沉淀而成的思考,蓝京再三斟酌没在秦铁雁和莫胜男面前说,从近期莫胜男种种不寻常迹象来看,不说是对的。 蓝京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呢?实际上很大程度与张寓宸有关…… 他没再想下去,轻轻关好后窗,关闭手机然后上床休息。 下午两点二十分。 蓝京准时来到办公室,瞿千帆已做好准备站在走廊外面等候,见四下无人,蓝京微微笑了笑道: “瞿主任,提前祝贺啊。” 其实对瞿千帆而言,镇宣传委员到正府办副主任,两个职务都是副科职相当于平调,但所有人都清楚意义非同小可。 瞿千帆抑制住心头激动,道:“谢谢蓝县长关心培养。” 蓝京摆摆手表示不算什么,抬腕看表道:“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西楼到东楼步行不过几分钟距离,蓝京把节奏掌握得刚刚好,步入常委会议室时离会议时间还差一分钟。 庄咏诗上次被蓝京警告后学乖巧了,伏在栏杆看到他步入东楼后又等了三十秒便去通知耿啸林,这样蓝京前脚堪堪入座打开茶杯喝了口茶,耿啸林后脚也走了起来,一看时间,正好下午两点半。 “同志们,现在开会!” 耿啸林威严地环顾众常委,道,“经过前期全面遴选,组织部慎重酝酿并征求各条线意见,形成了最终版本的人事调整议案,下面请阿龙同志简要做下介绍,有异议直接说,无异议一致通过,一季度结束了上半年各项指标任务*在即,同志们都很忙,我们就不要多耽搁时间。” “好,根据县委安排,结合前期各位常委意见,接下来我就人事调整方案进行说明,请各位常委审议……” 曹阿龙紧随其后道,包括虞程友等都惊讶地发现这家伙现在愈发自信起来,说话声音也比以前高且坚定,莫非真的跟蓝京走近了底气也足了? 要言不烦讲了四十分钟,名单所提及的人选十之八九都在意料之中,有几位乍一听颇有些吃惊,仔细想想也没什么,最终一致举手通过。 东楼会议刚结束,组织部还没从曹阿龙手里拿到名单,讨论结果便以光速传遍整个佑宁,其中爆出最大的冷门是: 正府办主任包秋平调任正协综合办公室主任,姬小花提拔为正府办主任!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乍听到惊人的噩耗,包秋平两眼一黑,全身出了层冷汗,直挺挺跌坐到沙发上半晌回不过神来。 从之前差点享受副处待遇,到如今贬黜到正协办公室,转折未免太大,落差未免太悬殊,简直,简直让他难以接受。 忧愤交集了十多分钟,包秋平陡地惊醒过来似的扑到办公桌上拨了个号,只响了两声便被挂断;再打,又挂断。 彻底没戏了,对方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包秋平无力地将话筒扔到桌上,半晌慢腾腾来到隔壁问道: “蓝县长回来没?” 旁边综合科大办公室都已第一时间听到惊爆消息,略带同情地看着他: “蓝县长还在东楼约人谈话……” 包秋平愣了愣,手机响了,里面传来曹阿龙的声音: “包主任请到组织部谈话……例行公事啊,包主任……” 曹阿龙话音里透着一丝丝歉意,毕竟这些年与包秋平关系不错,组织部很多事都得到正府办大力协助,但交情归交情,工作归工作,在人事调整问题上尤其正府办主任岗位,纵使耿啸林内心一万个不情愿,也不得不尊重蓝京的意见。 对,拿掉包秋平,提拔姬小花,说白了就是蓝京主导的,他只要提出来,所有常委都必须同意。 不过蓝京为何这么做,目前为止没一个人清楚,包括意外得到提拔消息的姬小花。 有人说县委办主任庄咏诗是美女干部,蓝京不甘示弱也让正府办主任为美女干部,这种说法也太小儿科,把正治当作赌气的游戏了。 按理而言,象蓝京这样的未婚年轻干部,应该尽量避免让丰姿绰约、貌美如花的女干部当助手,人言可畏啊,男女私情传言最难自证清白。 你说你没干,大家都认为你干了;你说你冤枉,哪有干了干事主动承认的,是不是? 第423章 深海考古 别说外界——社会各界,就连清淡如世外高人的蓝维朴,以及对蓝京十分信任的田甜,听说他踢开忠心耿耿的老臣包秋平而重用“红颜祸水”姬小花,都感觉很不对劲,先后打电话想问个究竟。 蓝京都挂断了,他正和耿啸林、曹阿龙等县领导分头与调整干部谈话,容光焕发的姬小花第一个接受约谈后随即返回正府办,开始着手接受全面工作。 此时就连刚刚被任命为正府办副主任、坐在身边负责记录的瞿千帆都看不清蓝京脑子里想的什么,别说包秋平突然调离、姬小花意外提拔,就在张保印的去向问题上也是反反复复,扑朔迷离,最终研究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 县粮食局副局长! 根据安排赵怀石与张保印进行了组织谈话,面对郁闷、沮丧、悲愤的老部下,赵怀石何尝不知他纯粹代人受过,但官场就这么回事儿——你是领导手里的一杆枪,打中猎物是领导枪法准,没打中让猎物跑了是枪有问题,有啥冤屈可讲?平时跟在领导后面吃不着肉也能分点汤,反正不会亏待,那么需要你顶锅的时候不应该勇敢站出来吗? 赵怀石转述了蓝京的一项特殊要求,即张保印是带着任务去粮食局的,要负责做好每年粮食直补的统计、造册、发放和核对工作,确保市财正划拨的每笔款项真实无误地发放到农户手里。赵怀石没直说,但隐晦地暗示下半年或明年蓝京或会突然抽查此项工作,倘若记到组织谈话里的任务得不到很好的贯彻落实,不消说还将继续拿张保印开刀。 张保印只得唯唯诺诺全盘应允,出了门更是深深叹息被踢出正府办还背了桩苦差事,粮食直补资金都是哪些人搞的猫腻?乡镇领导们! 相比之下前来接受组织谈话的郁耕树眼里充满感激和喜悦之色,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各种渠道都在流传蓝京为他仗义执言的细节,郁耕树真的又惶恐又意外。在正府办各个部门,信访办综合排名固定维持在中下游水平,平心而论由于处理水平、观念意识、敬业程度等等,领导们对信访工作都不算满意,蓝京空降后要加个“更”字,曾有一回郁耕树被赶下车勒令去基层实地调查,所以信访办升格信访局,郁耕树半点都高兴不起来,深知“飞鸟尽良弓藏”,自己是到了滚蛋的时候了。 孰料蓝京态度坚决地要求郁耕树留下并委以重任,起初听到这样的小道消息,郁耕树思忖掂得清自己几斤几两,根本没放在心上,直到今天下午正式接到消息,霎时久经宦海风雨的他真的险些喜极而泣,直到坐在蓝京面前时情绪还没平息下来。 蓝京微笑道:“之前有同志说过不能让老实人吃亏,我觉得不够全面,好像老实人都能提拔重用似的,正确说法是——不能让任劳任怨、踏实肯干的干部吃亏。耕树同志应该知道我对信访工作不太满意,主要责任不在你,而是现行体制下信访环境所决定的,很多历史遗留问题确实很棘手,远非正府办下辖部门能够拍板或协调解决,所以我力主升格,把信访工作放到更高更宽阔的平台进行博弈,当然了不可能一下子解决所有疑难杂症,但肯定能缓解信访压力和阻力,推动一些问题的化解,好好干,不要辜负县委对你的期望。” “是,蓝县长!” 郁耕树语气从来没有这样坚定和自信过。 组织谈话一直持续到晚上七点多钟,回西楼时蓝京特意拐到包秋平办公室,却见姬小花已经搬进去,正忙着收拾档案柜、整理各种文件。 “交接工作都做好了?”蓝京惊讶地问。 姬小花疑惑地摇摇头,道:“包主任谈话回来后手写了份交接清单,然后请宁主任等几位共同监交,简单吩咐了一些事就安排人把东西搬到正协去了,说明天起正式上任把那边工作抓起来,正府办这边有啥事情随时询问,他肯定有问必答。” 蓝京不由得颌首道:“秋平主任临走的姿态蛮高的,对啊,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们每个人都要从容面对工作调动,不管去向满意还是不满意,位子高了还是低了,都不要带着怨气,而应该潇洒地挥一挥衣袖告别西天的云彩。” “蓝县长的话既充满禅机又富有诗意。”姬小花脆生生笑道。 闻讯赶来的宁副主任等人彼此使个眼色,都没吱声。 包秋平在组织部谈完话回来,态度并不象蓝京以为的这么洒脱,啥东西都不肯交,相反沉着脸守在县长办公室门口执意要跟蓝京面谈。后来不知谁打来电话,包秋平简单交谈几句后陡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拐弯,主动交出一大串钥匙并抄列交接清单,令得正府办上下都松了口气。 事多,晚会儿。 蓝京出西楼时给焦糖发了条短信,没去食堂而是回父母亲家吃晚饭,行至半途收到焦糖回信: 我也在开会,九点后。 此次人事调整县宣传部***及直属单位、中层也有变动,焦糖索性快刀斩乱麻,傍晚召开部务会重新明确分工安排和岗位职责,晚上召开全体会议当众宣布,要求明天所有调整人员全部到位到岗,正常履职。 晚上将近八点钟,蓝京陪父母亲、田甜共进晚餐,关于他们的质疑和引用社会上种种流言,蓝京只说了一句: “真要有作风问题姬小花当副主任时不就出了,非得当主任?流水不腐户枢不蠹,机关干部轮换变动有利于激发活力。” 他这样解释,蓝维朴、田甜都不便再多说。 吃完简单的晚餐,趁田甜在厨房里洗碗之际,蓝维朴将儿子叫到书房,谨慎地反锁好门后道: “小京可曾想过什么时候正式把田甜娶过门?你耗得起,人家女孩子这个年龄耗不起,再说今年以来一直住在咱家,外面已经默认是蓝家媳妇了。” 蓝京呆了呆,怔忡片刻道:“只要田甜愿意,我当然没话说,不过……我调到佑宁工作还不到五个月,时间方面会不会太仓促了些?” 蓝维朴道:“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要不这样,上半年先订婚——不大操大办就两家人一块儿吃个饭,等于有名分了然后等到下半年结婚,形式、程序都符合民俗,如何?” “田甜知道您的想法?”蓝京问道。 蓝维朴脸一沉:“又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俩的事当然你俩私下商量,达成一致了告诉双方家长就是,我们很开明的。” “好好好……” 蓝京点头道,转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老爸,记得您曾经在核心期刊发表过一篇考证明朝商船在南海沉没情况的论文?” 蓝维朴顿时两眼泛光,骄傲地说:“老爸顺利拿到高级职称,核心期刊论文也是加分项之一,研究方向是明朝海上贸易线路及容易发生海难导致沉船的主要区域,结合当时采办、订购清单、贸易记载等等,曾获得国家文物局**,考古中心主任、深海考古队长等先后与我通过电话,都认为论文在我国海洋史、陶瓷史、海外贸易史、海上丝绸之路研究方面有着突破性研究!” “是的,今天上午我接到东吴深海考古研究所打来的电话,确认您与那篇论文的关系,打算以公函方式邀请您暑假期间——大概七八月份参加明朝商船考古打捞研讨会,参观前期打捞的沉船原木;香料、沉香;青釉、绿釉、白釉、珐华彩等陶瓷器,并到目前锁定的两处海域实地考察……” 蓝京还没说完,蓝维朴已激动地站起身道: “公函什么时候到?我要提前准备,我要把当时研究的古籍和历史文献翻出来重新温习,我还有很多想法……” “老爸,稍安勿躁!” 蓝京道,“号码我记下了,暂时还没正式答复,因为我担心两方面问题,一是妈妈需要陪护,我工作心,担子不能全压到田甜肩上吧?二是您也快六十了,腿脚、精力、反应都有所弱化,恐怕吃不消深海惊涛骇浪,万一出了意外……” “你多虑了,多虑了!” 蓝维朴挥舞双臂道,“我哪来六十?明明才五十八!再说六十怎么了,有人七十岁登珠穆朗玛峰,还有人八十岁结婚呢,我就去趟深海有啥了不起?照你的说法远洋轮船不肯卖票给六十岁以上乘客?滑天下之大稽!” 蓝京赔笑道:“您别生气,我纯粹从安全角度出发,毕竟那趟前后十天时间呐……这样好不好,反正离暑假还有两个月,您呢跟妈妈商量商量,争取取得她的支持;我呢跟田甜协商,请她在那期间多挑担子,等家庭内部达成一致了我再答复研究所,行不行?” “你明天就答复行,机会难得千万不能错过!”蓝维朴道,“我这样小小的历史老师蒙获邀请已是天大面子,还忸忸怩怩拿捏身份,说不定人家一怒之下把名额给别人了。” 蓝京笑道:“您尽管放宽心,深海考古领域有份量的论文凤毛麟角,这方面老爸算作学术大拿呢。” “那更不能摆架子。”蓝维朴正色道。 第424章 闭门茶叙 将田甜叫到自己房间一说,她羞得俏脸飞霞,忸怩半晌说随便你家怎么做好了,我家反正都听我的,就是……就是以后不准欺负我…… 蓝京轻笑道我从春节前盼到现在都没得逞,你说真想欺负有多难?不过田甜,我还是建议提前适应,要是等到新婚之夜多别扭,又累又乏又困,说不定外加闹洞房的,根本体验不到乐趣。 田甜嘟着嘴轻轻拍了他一下,嗔道什么乐趣,我一点儿都不懂。 蓝京声音更低,笑道吹牛吧你,记得上生理卫生课时你眼睛睁得比平时大两倍,听得那个聚精会神…… 啐啐啐…… 田甜气得扑到他怀里想咬,两人搂搂抱抱着滚到床上,没多会儿她身子便软绵绵没一丝力气,紧闭双眼任凭他轻薄。 外面传来蓝维朴干咳声,历史老师总是阻碍历史滚滚车轮的进程。 蓝京厚着脸皮又跟父亲探讨了会儿深海考古话题,然后独自步行回宿舍。走进县招待所北侧县府宿舍区,第一排西侧姜渝海卧室亮着夜灯,显然躺在床上看电视。 他心头微动,径直绕到第二排东首漆黑的角落里,然后拨通焦糖手机轻声道“开门”,十秒钟后宿舍门悄无声息打开,他飞快地闪身而入。 “有点象**,好刺激啊。” 等关上门后蓝京轻轻笑道。 屋子里光线很暗,只有卧室那边透出一丝光亮,两人站在彼此都看不清对方模样,空气中荡漾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香气。 “**……” 焦糖的声音又轻又细,“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种格调吗,家里红旗不倒相夫教子,外面彩旗飘飘风花雪月,你也不能免俗吧?” 蓝京道:“焦糖,其实我……到里面细谈好不好,别站门边。” “嗯……” 焦糖带他进了卧室,一进去便闻到女孩子房间特有的甜香以及说不出的温馨亲切,窗帘紧闭,只亮着床头台灯,但书桌上摆了一壶茶,两个小茶盅,说明她今晚有所准备。 “今晚主题是喝茶呀?”蓝京笑着问道。 焦糖没吱声,俏生生站在他面前微微摇晃着身体。 他定睛看时不由得一呆,这才发现端倪:她穿了件细绒蓝格子衬衫,不长不短正好齐至大腿.根儿略往下一两寸,堪堪遮住内裤或穿没穿都难以判断,但一双又笔直又结实、夜光下晶莹发亮的大长腿真的一览无余。 “看清楚了?四杈。”焦糖语气平静地说。 蓝京“嗯嗯嗯”却挪不开目光,脑海里不禁回想起那次醉了一夜之后看到的神秘而圣洁的花园,咽了咽唾沫,感觉身体某个部位蠢蠢欲动。 “不至于这付样子吧,其实你早就……”焦糖道,“你脱过我的裤子,咱俩也坦诚相见过,对你来说,我的身体不算陌生。” “不不不,你错了!”蓝京陡地惊醒,“因为每次都惊鸿一现,从没今晚这样静下心来仔仔细细欣赏,重要的是氛围,氛围!” “时间到!” 焦糖顺手拖了件风衣罩在身上,坐到书桌边道,“你说得也不错,咱俩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在一起都急冲冲的,飙过车,打过架,喝过酒,可从来没安安静静喝过茶是吧?” 蓝京端起茶盅连喝三盅,然后长长叹道:“我敢说这是世间最完美的大长腿,没有之一,你该当腿模,专门拍长筒袜啊、牛仔裤啊、摩托车啊甚至沐浴露广告,保准迷倒千万观众,远比在小县城当**强得多。” “你觉得我的性格能混模特圈、时尚圈?你知道人家台前幕后付出多少?”焦糖反问道。 联想到音信全无的方婉仪,蓝京又是长长叹息:“为了生存和虚无飘渺的机会,会有人愿意付出。” 焦糖摇头道:“我不可能……我早说过我骨子里透着冒险和寻求刺激的冲动,归根究底是叛逆心理,我下意识反抗一切施加给我的压迫与不公平,性格变得好斗,情绪容易激动。我知道这样难以融入所处环境,也得不到周遭人群理解,但没办法,过于压抑会导致我愈发走极端,做出疯狂出格举动比如飞车撞麦垛。” 蓝京一哆嗦:“千万别……那个不好玩,真的不好玩,缺胳臂少腿的焦糖非但当不成**,基本生活都是问题。” “我意识到了,所以悄悄把摩托车转移到佑宁,上次在街头不是碰到了吗?”焦糖道,“看到田甜甜蜜蜜地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那种感觉挺好。” 回归正题了。 蓝京很正式地说:“接着刚进门时的话题继续,焦糖,其实有一段时间我是……非常郑重地考虑过……” “别说了,我都知道!” 焦糖摆摆手道,“我也非常郑重地告诉过你,不可能,不适合……家庭主妇从来不是我人生定位的任何角色,尤其象田甜那样放弃个人休息时间耐心陪护你妈妈,我真的做不到。” 蓝京尴尬地说:“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帮我父母亲找约等于保姆的妻子的念头……田甜原本跟他俩熟,而且之前发生了一些事吧,出于可以理解的原因……” “不提她了!” 焦糖皱着眉头说,转而又一笑,“凡与你有关的女孩子,我都不乐意提,是不是有点奇怪?以前项鸿平围在我身边打转,同样也有年轻漂亮的女记者围在他身边打转,我却一点都不介意,相反希望他移情别恋好让我松口气。” “因为咱俩相处时间虽短,却发生太多太多的事。”蓝京道。 “你救了我两次,是过命的交情,”焦糖仰头喝茶,姿势比喝酒还潇洒,“我定义为铁哥儿们大概不会错的,如果早早滚上了床那就没法坐一块儿喝茶,是吧?” 蓝京笑笑:“谁说的?可以先滚床单,口渴了喝茶,我保证比平时喝得多。” “滚!” 焦糖嗔道,隔了会儿幽幽道,“老实说我很喜欢咱俩现在的状态,工作上谈不上相互帮助,至少心领神会对方想做什么,适当时候帮衬一把;工作之余偶尔飙车,打架,吵架,但就是不上床,挺好。” “不过……” 蓝京沉吟道,“怎么说呢?我有个朋友跟你一样属于不婚或恐婚主义,并不耽误交朋友,因为飙车等等是寻求身体外向刺激,而**则是内向挖掘身体愉悦,两者各有千秋,当然我这么说并非说服你上床……” 听到这里焦糖忍不住卟哧一笑,指着他道:“还说不是说服,简直就是诓骗!我要是有朝一日想明白了,你是候补名单第一名哟。” “在官场候补等于陪跑,永无出头之日……” 说到这里言归正传,蓝京道,“项鸿平的消息已经打听到了,四杈大长腿也欣赏完毕,接下来到了攻坚克难阶段,面对钟纪委这样能防核弹的最高等级堡垒,我们要评估两个问题,一是有多大把握,二是产生的负面影响。第一个问题想必你掂量得出来,很难很难概率只比零高一点点;第二个问题可能你没意识到,那就是钟纪委对于办案过程中打招呼、说情现象有个追溯机制,它会倒查你为什么这么做,与项鸿平有无利益或见不得人的关系等等,特别男女关系可谓说不清道不明,你当然说没有,外界信吗?” 焦糖倒吸口凉气,半晌道:“我不出面,你请念书记想办法也不行?” “念书记那样的级别身份,接受请托前肯定要全面彻底掌握情况,单单为了绿野药厂案子他会劝我远远避开,没有充分理由的,焦糖!” 蓝京说的是实情,也是这几天反复推敲如何向念松霖开口的难题,所有人都知道绿野药厂背景复杂、深不可测,作为砸烂厂子的罪魁祸首,蓝京、秦铁雁好不容易平稳着陆也是万事大吉,为何执着地继续牵涉其中? 站在省纪委书记角度,站在“舅舅”角度,念松霖都会阻止蓝京做这件事,才不会多管燕家大院闲事。 容小姐也承认,念松霖清高孤傲,向来不把京都传统家族放在眼里,况且从她影影绰绰透露的口风来看,绿野药厂案子上升到京都层面各势力和利益集团争斗的高度,那样的话,念松霖更不会过问。 焦糖也被难住了,秀眉紧蹙一盅接一盅喝茶,屋里全是淡淡的茶香。默不作声喝了大半壶茶,她陡地开口道: “记得项鸿平说过,宗小盈任职的那家跨国医药集团在七泽不止绿野药厂,泉泽、玄泽等市以及下面县区都有隐秘而曲线的布局,干的坏事比绿野药厂只多不少,只是隐藏得很深没被揪住把柄而已。” “他怎么知道?”蓝京问道。 “很多人一直在查,好不容易发现绿野药厂犯罪线索,项鸿平也是从省里搞到的,”焦糖道,“所以绿野药厂不是你认为的由下往上,恰恰相反,是由上往下逐层推进,蓝京,我始终隐隐有种感觉,项鸿平从总部空降七泽很可能性质跟莫小米差不多,都带了任务而来,说白了他们都是一盘庞大棋局里的小棋子!” 蓝京悚然一惊,小茶盅握在手里定定出神,良久道:“普天之下何人不是棋子?这样想来,你虽然没委身于他,却按他的安排空降衡泽坚持不懈监视绿野药厂,取得第一手重要情报,也算对得起他了。” 第425章 畅谈工作 焦糖深吸口气,挺直腰杆道:“我懂你的意思,但不足以抵销他对我的关心与深情,我想好了,哪怕营救失败而我身败名裂,只要认认真真做了这件事就问心无愧,无论付出多大代价……蓝京,明白代价的含义吧?” “明白,候补第一名!” 蓝京笑道,“我怕你担心做不成铁哥儿们,喝不成茶。” 焦糖肃容道:“我承诺的事情必定做到,不会介意后果,付出代价之后必定有新的相处方式,放心好了。” “我是觉得……”蓝京还在笑,“咱俩正儿巴经讨论滚床单相关事宜,挺有趣,要不要形成会议纪要啊?” 焦糖也忍俊不禁:“抱歉,我好像……好像把自己当作筹码了,实在……其实你身边美女如云,温柔的、靓丽的、高雅的、妖娆的品种齐全,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每个女孩都是精致的诗篇,很多过于绚烂,我读不懂。”蓝京道。 “你读懂田甜就够了,”焦糖再度提及她,“她会成为合格的好妻子、好媳妇,稳定你的大后方。” 不知怎地,蓝京居然在她面前说了心里话:“曾经我最想娶的是莫小米,后来发现太遥远太虚幻,在她生前我对她的了解不及真相十分之一甚至更少;思思对我是真好,当时我却沉溺于莫小米的思念,结果辜负了思思……田甜有中学同学的基础加上家庭支持成份,进展很快,可以说是两人都在最需要的时候走到了一起,这样的爱情和婚姻无可挑剔,但……” “但你还想对我图谋不轨?”焦糖一针见血道。 “你非要舍己救人嘛!” 蓝京理直气壮道,“你舍给谁都是舍,为什么不让兔子吃窝边草?” 焦糖莞尔一笑:“行,你有理……但你真正不甘心的是下落不明的思思吧,她一旦出现,你立马会将田甜抛之脑后,对不对?” 被说中心思,蓝京深深叹息:“倒也不是抛不抛的问题,而是……唉,不说了不说了,反正至少两三年内她不可能回七泽。” “她那株窝边草早被你啃了吧?”焦糖审视他的表情道。 “啃与啃都无关大局,”蓝京意兴阑跚道,“人家还怀疑我啃了你呢,事实呢?” “噢,你是想着反正被怀疑,索性啃下来才不算冤枉,”焦糖笑道,“时间还早谈谈工作吧,为什么踢掉包秋平、提拔姬小花?小花也被啃了?” 蓝京恼道:“你以为我真是不挑食的色.狼,见到女的就上?跟男女私情没半毛钱关系!” 焦糖笑道:“那你说说,我也很好奇呢。” “在解答之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蓝京慢悠悠道。 “说。” 蓝京促狭笑道:“你到底穿没穿内裤?” 出乎意料,焦糖居然站起身在他面前晃了两晃,抿嘴笑道:“你细看呢。” 只见蓝格子衬衫微微摆动,但底下黑糊糊一片看不清楚,或许是深色内裤,或许真没穿。 “我能……凑得近点?”蓝京试探道。 焦糖大度地说:“间隔一米,不许弯腰。” “弯腰也看不清楚啊……” 蓝京笑着站起身伸长脖子打量,冷不丁用力向前一扑! 焦糖有上次遭到袭击的经验这回早有准备,以大长腿抵着桌沿奋力架住,但这回蓝京带着目的进攻,放弃力量取胜而是抽出左臂直接来个“海底捞月”。焦糖岂能被他捞着?微微向后退了半步,蓝京就等她退却机会趁势全身压上! 他俩这种“打架”特殊之处在于,不是以伤害对方为目的,相反双方都千方百计避免这一点,因此蓝京门户大开扑上前时,按实战打法焦糖抬起结实有力的大腿以膝盖撞其腹部是以守代攻的妙招,但她怎能下手?略一迟疑便被压倒在床上。 蓝京双臂齐齐用力猛攻衬衫下摆,焦糖则紧紧绞住双腿不让他得逞,两人在床上从东翻到西再从西翻到东,被子、枕头、毛毯等踢得满地都是,足足扭打了五六分钟,最终还是焦糖那双结实有力的大长腿发挥威力,牢牢箍在他腰际使他整个下半身动弹不得,再以双臂压住他手臂,低声喝道: “你又输了!” 蓝京心头一荡,暗想莫非经常运动的女孩都喜欢上位,就象容小姐一样?遂笑着以额头蹭蹭她鼓鼓囊囊的山峰,道: “我不能赢,赢了从候补变成正选,接下来游戏怎么玩?故意让你的,焦糖。” 焦糖突然亲昵地以鼻尖碰了碰他的鼻尖,笑道:“我也故意没穿内裤……好啦现在开始谈工作吧。” 说着她翻身到旁边飞快地拿了条睡裙套住大长腿,与他并排躺在床上稍作休息,刚才那番身体对抗比较激烈,都有些气喘。 陡地想起和容小姐并排躺在草坪上谈项鸿平,人生际遇何等离奇曲折? “一直以来我都在苦苦思考一个问题,东楼何以能够分毫不差地掌握西楼一举一动?” 蓝京道,“吴穹作风不端也罢了,我上任后几次决策刚刚说出口,转眼间东楼就拿出相应措施,搞得我相当被动……” “你怀疑包秋平是内奸?”焦糖吃惊地问道。 “后来我想起李鑫玉教授讲的一个道理,”蓝京道,“他说他在美国实习时跟着前辈跑新闻,每当采访跨国公司、国际集团时,基本上所有员工都不肯透露企业信息,哪怕记者承诺绝对不暴露信息来源也不行,这里面包含着欧美大公司大集团一个常见做法,即高层不会警告员工‘不准泄露机密否则后果很严重’,而是顺应人性,默认机密总会被泄露,因此释放给每个部门的信息略有差异,一旦被媒体报道出来,就可以根据差异性到对应部门抓人!” 焦糖道:“原来还有这一招,厉害啊!” 蓝京道:“我深受启发,因此在涉及此次人事调整时故意在包秋平面前表示对农业局顾局和正府办副主任张保印不满,果然后来曹阿龙送来的名单里面顾局被踢出农业局,张保印也调离正府办,由此证明包秋平把我的想法如实向东楼那边通报了。” “那一稿是在没事先征求你意见的情况下?” “对。” “但你对张保印不满已是众所周知,他不走,瞿千帆没法安置。” 蓝京摇头道:“你错了焦糖,重点是在顾局!大年三十我在公墓巧遇顾局一行人的事儿只有瞿千帆知道,证明他嘴紧,否则包秋平听说的话肯定猜到我不想动顾局。” 焦糖褒贬莫测道:“当你秘书真不容易,不知不觉间经历了严峻考验,但你如何确定姬小花值得信任呢?因为长得漂亮?” 蓝京笑笑,道:“正府办内部有句玩笑话,说她除了胸部其它处处突出,这一点不及你……” 焦糖挺挺胸骄傲地说:“天生的,没办法。” “关于张保印,后来我又拿来试探姬小花,在她面前含蓄地认同调到农委的想法,”蓝京道,“但东楼在最后一版给的去向是县滩涂局副局长,显然姬小花没透露出去,所以她通过了考验。” “会不会东楼从顾局一事察觉到不对劲,指示姬小花别轻举妄动?”焦糖道。 蓝京笑道:“我哪会那么直接?我跟包秋平闲聊时故意东拉西扯提及好几位局长副局长,只是表示不满而已,又没说必须拿掉;郁耕树就是一个典型,外界都觉得我对信访工作不满意所以他位子难保,但我觉得目前而言没有比他更适合人选。”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焦糖道,“你对女孩子也这样吧?” 蓝京道:“我向你保证,都是真心实意……” 说着手指轻轻勾开她的衬衫慢慢往里面移动,转瞬便触摸到光滑柔嫩的肌肤,再继续往上,焦糖似睡着了,眼睛紧闭,呼吸仿佛停滞,任由他手指一寸寸划过平坦的腹部来到耸立的山峰前。 咦,没戴胸罩! 蓝京懊恼地差点甩自己两记耳光——今晚焦糖是做好心理准备的,上面没戴胸罩下面没穿短裤,然而自己过于保守又错失良机。 他二话不说整个手掌覆盖上去,她身子轻轻颤抖,却没避让也没挣扎,倒反而很享受他的抚摸。 那真是瓷器般的细腻与古玉般的润泽,与容小姐、伊宫佩的大都不一样,它坚实而充盈,越握越有内容,越握越发*,他忍不住用力、再用力,终于她低低“哼”了一声,猛地转身紧紧搂着他! 有戏! 蓝京心中窃喜,一手搂过她肩头,一手从山峰倏尔越过茫茫平原钻入莽莽草原,手指如同小蝌蚪轻巧地滑进幽暗深遂的山谷深处…… 焦糖抬起俏脸,冰凉的嘴唇轻轻吻他额头,突然间伸手到他下面重重一捏—— “啊!” 蓝京发出短促的惨叫,随即一团毛巾塞住他张大的嘴巴,焦糖机敏地跳了开去,双手抱肩笑吟吟欣赏他蜷成一团痛苦地哼哼地模样,低声道: “我说过极限运动真谛就是在危险的边缘徘徊,幸好总闸门在我这边。” 蓝京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从嘴里拿出毛巾,哭丧着脸道: “唉唷疼死我了……你放得尺度太大,总有一天闸门封不住的,焦糖。” 焦糖笑咪咪道:“那就封不住呗,玩火者早晚焚于火,正如极限运动终究以失败告终,你我都盼着那一天吧?” 第426章 群起围攻 周四下午,衡泽市长梁焱突然在农业副市长王前、工业副市长沈群陪同下来到佑宁,由于市里事先没通知,市领导车队缓缓驶入县府大院时才被认出来,东楼、西楼凡在办公室纷纷出动,忙不迭地表示事先没准备有失远迎。 梁焱一如既往的亲切随和,微笑道:“没事没事,我就是到基层随便走走、看看,跟同志们聊聊天,不需要准备,哈哈哈哈。” 话虽如此,东楼那边在庄咏诗利索的指挥下迅速布置会场,茶杯、水果、香烟等短时间全部到位,由耿啸林主接待,县常委班子、副县长们全体出席,中会议室济济一堂。 市长来了,自然要由县长重点汇报经济工作,县委书记那边党建、组织、人事等可说可不说,市长也就听听不便发表议论。 蓝京的确一点准备都没有,不过,空降以来西楼发出的各项指令无不经他签发,每桩工作都印在脑子里,因此汇报过程中除了少数数据需要翻笔记本外,全程脱稿侃侃而谈。 主要分三大方向:一是工业内修外塑,狠抓亏损国企改制、扭亏为盈工作,不轻言“破产”甩包袱,加大国企经营考核奖励和问责制度,捏起拳头扶持重点项目、重大工程,引导大企业开拓市场实现满负荷生产运行,推进小企业、产业链整合,把佑宁优势产业如轧棉、纺织等整合起来增上设备、提高产能,实现标准化、规模化发展;二是农业提质增效,大力投资现代化、组合式、集约型农用机械,规范农业新技术新产业投资,耐下性子夯实农田基础设施、水利工程、交通建设,有序开发海洋资源,合理利用滩涂资源;三是围绕“大旅游”概念提升服务业水平,扩建革命战争纪念馆打造革命老区、红色之旅、爱国教育的主题文化是今年佑宁旅游重头戏,此外新东镇开发舍岛打响休闲观光旅游第一枪,也是沿海六镇海产品走出去、请进来的重要契机。 蓝京也对京都、省、市三级极为重视的环保工作作了介绍,今年以来全面收紧污染较大的造纸、化工、印染新产能投入与审批,强力推进污水处理厂、废气治理项目、干湿粪处理、污染减排工程建设,财正拿出专项补贴扶持引导传统污染行业淘汰改造落后生产工艺,强化“三废”治理工作,力争各项污染指标在去年基础上平均削减1.5%以上。 洋洋洒洒近一个小时汇报,不但梁焱等市领导对照佑宁县一季度工作小结、报表等材料后暗自点头,就连一干参与接待的县领导们也佩服不已,均想若换作自己仓促上阵固然能说些东西,要达到蓝京这样条理分明、层次严密、面面俱到真的不容易。 尤其列席会议的焦糖,换作别人可能怀疑蓝京市里有人通风报信,提前做了些准备,唯独她知道昨晚两人在卧室腻歪了两三个小时,擦枪走火差点出安全事故。 蓝京汇报完毕,按理梁焱要发表重要讲话,然而他却朝着耿啸林笑道: “市里异地交流的干部在佑宁干得好不好,作为资深领导的耿书记心里有笔账,来,请耿书记先点评两句。” 此言一出,所有参会人员都惊呆了! 让县委书记当众点评县长的经济工作,这这这,这是什么操作?别说官场,就是利益写在脸上的商界也不会直接啊。 耿啸林从容不迫笑了笑,环顾众人道:“梁市长要求我点评两句,那就两句,多一个字都不说……” 会议室响起附和式的笑声,却掩盖不住令人窒息的不安,只有蓝京安之若素,神情平和地看着笔记本。 耿啸林道:“我要点评的第一句话是,蓝县长给佑宁带来新气象、新思路、新格局,打破了惯有的、固定的模式,如亏损国企改制招商,如乡镇自主开发旅游,如公开竞聘局长等等,以前没搞过,现如今在蓝县长领导下大踏步前进……” 焦糖听得蹙起眉头,感觉耿啸林这话乍一听似乎在表扬蓝京,可细细推敲却有点阴阳怪气。 其他县领导们显然都咂巴出滋味,或默默交换眼色,或低头奋笔记录,不敢乱动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耿啸林道:“我点评的第二句话是,蓝县长大手笔引入外资和竞争机制,搞活了市场,本土企业压力转化为动力积极参与,力争尽快适应新形势而不被淘汰,从根本上扭转过去小富即安的落后思想。以上是我的点评,不当之处请蓝县长指正。” 如果说第一句话还有点藏着掖着,第二句就差点直说蓝京利用外来资本打压本土企业了,会场气氛愈发变得凝重。 谁都没想到市长居然在这样的场合让县委书记公开抨击县长,这笔账到底怎么算,没一个琢磨得过来。当初蓝京空降时,佑宁就一致认为他在衡芳工业搞得好,且与市组织部长黄运雄有隙,故而深得注重发展经济的梁焱支持,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回事儿。 蓝京怎么“指正”?这会儿轮不到他发言了。 梁焱还是温和地笑,此时笑得便有些意味深长,停顿片刻道:“王市长、沈市长,二位也来点评点评?” 农业副市长王前面无表情道:“过去佑宁在农业产业园、现代农业等方面探索是走在全市前列的,标准化生态鱼塘、现代化生态环保养猪场、种植旅游休闲一体的草莓园,都曾得到省厅首肯并组织参观考察,今年蓝县长一刀切把专项扶持资金用到农业机械上,不能说不行,但有个统筹应用的问题,农业产业要出效益,可除了经济效益还有社会效益,不能光顾这头忘了那头,对吧?作为老百姓肯定紧盯钱袋子,多一分钱也是钱,可作为县领导站位要高些目光要看得远些,片面迎合或者说追求经济效益,短期能见显着成效,可长期发展呢?产业结构调整呢?大农业升级呢?值得三思!我就说这些。” 参会人员面面相觑,暗想这位副市长是不是张保印亲戚,专门过来**倒算?! 工业副市长沈群——本来工业权重排名应该在农业之前不过沈群是前年刚从市国资委主任提拔的,因此列王前之后,他紧锁眉头道: “国企改制是个沉重的话题,改与不改,怎么改,如何有序引导和推进,都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话题,需要我们谨慎地加以面对。蓝县长在衡芳主导国企改制很成功,现在照搬到佑宁会不会水土不服?国企改制是不是一味地砸资金换市场,而忽视优生劣汰的自然规律?今天在这里我不武断地评价好与不好,只是希望耿书记、蓝县长,还有佑宁在座各位在处理亏损国企的时候,要多一点耐心,多一份细心,分门别类制订相应策略,拿出得到绝大多数人同意的方案。个人看法,说得不对的地方以梁市长指示为准。” 说到这里包括焦糖在内的参会人员都明白了,今儿个梁焱带队突袭佑宁,目的就是围攻蓝京,全面否定他空降以来的方针措施! 幸好梁焱没继续批评责难,而是带着招牌式的笑容道: “王市长、沈市长、耿书记的点评中肯务实,切合实际,既肯定了蓝县长开拓性的工作思路,又委婉提醒存在的风险与隐患,我觉得沟通交流效果不错。长期以来地方养成每逢会议必定主旋律,必定正面表扬,必定积极鼓励,好像我们的工作很完美,天衣无缝,事实是这样吗?很明显不是嘛!要不然衡泽经济怎会一直居于全省落后位置,要不然我们各项排名和指标怎会比人家差一大截?以后都要象今天这样,开会不是和风细雨,而是快言快语,甚至发展到暴风骤雨!” 正正反反、曲曲折折说了二十分钟,然后到西楼观看了最新版本的革命战争纪念馆扩建效果模型,又大致听取孟云峰介绍舍岛旅游开发等工作,傍晚五点,梁焱婉拒耿啸林“吃个便饭”的好意,车队浩浩荡荡返回衡泽。 市领导们都走了,留下一地鸡毛,整个县府大院上空阴云密布,特别西楼气氛沉闷而压抑,有愤愤不平者,有大发牢骚者,也有幸灾乐祸者。 市长为首的市领导当然有权批评蓝京,说实话两位副市长语调已经很平和了,如果在市里开的条线会可能更激烈更直接,但县委书记在这样场合公开质疑县长,哪怕得到市领导暗中支持也有失妥当,等于从桌底下较劲变成公开较量,那样对佑宁发展真的好吗? 而且从另一个角度讲,短短几个月时间耿啸林已觉得单凭自身威望压制不住蓝京,需要搬来市领导助阵吗? 风暴眼中心的姬小花最为愁绪满腹。 市领导视察佑宁并就经济发展方针措施提出诸多意见,县正府办必须及时撰写汇报材料上报给市正府办,关键在于: 蓝京是否认同两位副市长和耿啸林指出的那些问题?认同,就要拿出详细的、有时间节点的整改方案;不认同,那那那……那怎么办呢? 姬小花从来没遇过这种情况。 第427章 受了委屈 送走市领导们,蓝京第一时间向柴明舟做了汇报,本意是想取得他的支持,最好能给两位副市长施加些压力,别再对佑宁经济工作指手划脚。 谁知柴明舟语气深沉地说半小时前他就知悉此事,并不觉得意外,事情起因是耿啸林跑到衡泽某位老领导面前告状,那位老领导是京都汪老的嫡系亲信,说话很有份量,以前郭文章在任时也让他三分,他先后跑到张寓宸、梁焱办公室反映问题,并扬言如果市里不出面约束蓝京言行就要求召开民主生活会——他虽然退下来了,党组织关系还在市委。 对这种在地方根深蒂固又上通京都的老领导,张寓宸也很头疼,以不熟悉基层情况为由推给了梁焱。梁焱此前也听到蓝京在佑宁“胆子不小动作太大”、“副县长都成了小跟班”等反映,联系耿啸林跑到市里告状一事,颇为重视,在他看来全方位振兴经济固然很重要,但稳定是大前提,特别年轻干部有可能急于出正绩、片面追求指标好看而把地方闹得鸡犬不宁,那是主正者的大忌。思前虑后,梁焱遂带了分管农业和工业两位副市长到佑宁给蓝京“降温”,也是平息耿啸林的不满,事有凑巧,王前、沈群与耿啸林的关系都不错,故而汇报会上火力全开,毫不客气地否定蓝京的工农业两方面的新举措。 当然也非全看耿啸林面子,两位副市长发自内心反对蓝京搞的大动作,特别沈群对衡芳如火如荼的国企改制就有微辞,只是之前碍于柴明舟面子没说出口而已。 交待清楚来龙去脉,柴明舟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建议蓝京适当调整节奏、低调行事,要给保守顽固的本土干部一点喘息空间。 听完柴明舟的话,蓝京久久沉默。 突然脑海里跳出念松霖喝酒时吐露的心声:只要入了官场就身不由己,不可避免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率性而为,快刀斩乱麻,在官场是不存在的。 以前任市委书记郭文章来说,对蓝京有知遇之恩,多次公开场合予以力挺,经济清廉,作风正派,应该是位难得的好领导。可他在任期间养虎遗患,使得赖军骁、庞奔两大黑势力羽翼渐丰尾大不掉;他主正七年衡泽没能实现跨越式发展,被其它地级市甩得更远…… 现任市委书记张寓宸更一言难尽,上任除恶打黑搞得风风火火,作风建设、清理整顿庞大臃肿的体制干部,放手让正府抓经济等几方面确实做得不错,但在莫小米案子里他到底扮演什么角色,绿野药厂事件他似有意无意推动,又想借此打压蓝京、秦铁雁,真正出发点是什么? 还有今天来的市长梁焱,所有与他接触的人都会觉得“不错”,态度和蔼,脸上总挂着笑容,说话接地气不摆架子,经济事务很有一套,在他精心治理下衡化区连续多年综合指标排名衡泽各县区第一。然而这样一位看起来务实亲切的领导,当面临稳定与发展选择时,毫不犹豫将屁股坐到前者。 此时蓝京真的非常失落。 他承认两位副市长讲的内容连同标点符号都不错,问题在于用在自己身上是否合适。 与张建和主持区委常委会雷霆万钧炮轰不同,当时蓝京根本不怕,一则大家都看得出张建和有私心,公道自在人心;二则张建和火气再大,主导权握在车端平手里;三则蓝京与张建和同属区领导,顶多是争议而非定性。 这回由市长领衔的强大阵容,给蓝京带来的杀伤力可想而知。接下来别说耿啸林掌控下的常委会,就是几位原本就心怀不满的副县长也会跳出来跟蓝京较劲—— 市领导怎么怎么说的! 心情实在糟糕,蓝京连吃晚饭的胃口都没有,瞿千帆送来盒饭隔了半小时再看一点儿没动,轻轻叹息又悄悄拿了出去。 晚上八点四十分。 姬小花秀眉紧蹙地看着初步合并成的汇报材料,斟酌再三将瞿千帆请过来悄声道: “陪我向蓝县长请示一下吧,汇报材料要尽快上报的。” 瞿千帆摇摇头:“今晚不是时候,我觉得明天……明天下午给他比较好,那时应该心平气和了。” 姬小花叹息着给他看电话记录:“市正府办要求最迟后天上午,我们这边定稿后还要交给东楼审阅,里面有涉及到耿书记的部分……” “噢!” 瞿千帆为难地在脑门上划了划,“估计这会儿还在思想激烈斗争呢。” 姬小花一咬牙:“不管了,赶紧送过去先让他看一遍,大不了推翻重来今晚通宵作战!” 两人忐忑不安来到县长办公室,却见蓝京满脸肃容地站在佑宁地图面前,姬小花与瞿千帆对视一眼,都没敢开口而是默默等待。 半晌,蓝京问道:“你们觉得佑宁在地图上象什么?” “象……” 姬小花道,“象人的心脏,听老一辈说凡这种形状的地方自古以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宋元明清乃近现代一直战火纷飞,老百姓流离失所,佑宁的王气、贵气被战争消耗殆尽。” “是的心脏,可这颗心跳动何等孱弱,”蓝京指着地图道,“因为只有一条主动脉,毛细血管少得可怜,供给心脏的血液太少等于机器没有润.滑油,继而带来造血功能不足问题;健全的心脏应该象紧紧握着的拳头,偏偏这颗心有点四分五裂,沿海六镇、国道八镇、县城各行其道,隐隐相互排斥;心脏本身痼疾重重,心律不齐、血管堵塞、心衰心悸……你们说采取保守疗法行吗?” 姬小花和瞿千帆四目紧盯地图听得聚精会神,都没注意到两个人影悄悄站在门口,正好将办公室里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瞿千帆道:“通常医生说保守疗法时,意味着病人没治了。” 蓝京一拍地图道:“对,猛药去疴重典治乱!佑宁的现状不刮骨疗毒怎么办,任由毒素滋生蔓延最终毒气攻心?我早说过,若单单想提拔、仕途顺利成长进步,凭着衡芳国企改制正绩够我吃十年,何必拿到佑宁冒险?我为自己前途冒险吗,不,佑宁需要突破瓶颈快速发展,老百姓需要过好日子,衡泽需要各县区齐头并进,这才是父母官的真正使命!” 姬小花道:“蓝县长上任以来所做的每桩事老百姓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特别整体搬迁公墓、打通肠梗阻县道,前几任县长没敢做做不到的工作,都在蓝县长手里得到落地。” 蓝京道:“你手里拿的汇报材料……我想我不必看了,全篇都是诚恳承认错误、全面认真整改、保证杜绝今后,是吧?我不同意。我认为从去年底至今我所做的每项决定都经得起考验,如果市里觉得不是,可以派调查组!” “蓝县长……”瞿千帆轻呼道。 姬小花反应更快,眼珠一转道:“其实不矛盾的,蓝县长,市领导站在更高位置从严要求,我们只需在原有基础上加以适当调整和完善,总体目标方向还是一致的。” 蓝京摇摇头正待说话,陡地目光一凝喝道:“谁在外面?!” 门外传来笑声,紧接着有位满头白发、方脸浓眉的长者走了进来,道: “父母官的真正使命,说得非常好,短短八个字一个敢于担当、勇于负责的年轻干部瞬间就生动了,非常好!” 屋里三个人都惊呆了,齐声叫道:“金省长!” 来者竟是刚刚走马上任的新省长金全友,蓝京等县里的干部每天都看省内新闻,对省主要领导模样烂熟于心。 金全友转头道:“郭省长也请进来吧,你推荐的干部,你自己都不想见见?” 啊,副省长郭文章也来了。 “郭省长……”蓝京带着发自内心的敬意叫道。 郭文章还是瘦削略有些伛偻、看起来羸弱多病的样子,不动声色瞟了瞟蓝京,又瞟了瞟地图,道: “听说下午受了点委屈?” 如果此时蓝京说“是”,那么在电视剧里活不过第一集。 试想怎么可能呀?哪怕刚才省长当面夸奖蓝京,也不会贸然否定市主要领导对县长工作的评价,体制内一级管一级,你省长插手县里事务,还用地级市干什么? 蓝京沉着道:“向金省长、郭省长汇报,今天下午市领导听取佑宁县一季度经济工作情况汇报后,提纲挈领、高屋建瓴地提出一些要求和看法,也让我更加深入全面地思考后三个季度规划措施,更加坚定不移地围绕全年工作目标大步前进!” 言下之意说归说,做归做,我仍然坚持自己的思路,这不是……有省领导支持吗? 金全友踱到地图前,道:“听说你在衡芳的办公室里也有一张地图,是啊,我们的干部无论走到哪里都得时时刻刻眼中有图,心里就有老百姓,脑里才会考虑集体和人民利益。如果办公室连一张地图都放不下,眼睛尽看材料,耳朵尽听汇报,能切实解决实际问题吗?显然不可能。” 郭文章道:“有些县区干部在地图里都找不到辖内乡镇位置,不是糊涂透顶吗?小蓝做工作确实有点子有法子。” 第428章 不怕犯错 蓝京何等机灵,笑道:“主要还是在郭省长的关心培养之下,象我这样的年轻干部才有成长锻炼的机会。” 金全友指着他道:“前些日子我给郭省长出了道题目,请他推荐五位有创造力的基层干部,郭省长说凑五位有困难,三位行不行?然后第一位就是你小蓝。” “我很惶恐,担心辜负领导的期望。”蓝京道。 郭文章难得微微一笑:“没辜负啊,本来我们第一站去衡泽,路上我说小蓝每晚都泡在办公室加班,经常到深夜才休息,金省长立即拍板到佑宁看看,结果果然站这儿研究地图。” 金全友道:“我其实不主张加班,书泽、阳泽、吉泽工作抓得好,经济搞得有声有色,我说必须切实保证干部员工年休假,不休假的也不发奖金,休息好才能更好地工作。但以前工作过的上高,我说你们八小时效率不如沿海省份,不应该加点班赶赶进度么?你小步前进,人家大步前进,差距将越来越大。” “金省长的观点同样适用于衡泽。”郭文章道。 “我们很多规定动作都没做到位,更别提自选动作,所以现在考虑的不是迎头赶上,而是缩小差距。”蓝京道。 金全友自然不会对具体人和事进行评价,颌首道:“来的时候工程队正挑灯夜战忙着修路,听说海岛开发方面也有新举措,该动起来了,再不动真晚了……小蓝刚才有句话讲得很好,老百姓需要过好日子!我们改革创新、促进经济、振兴发展,不就为了改善民计民生,提升老百姓幸福指数么?只要朝这个目标挺进,甩开大步来干,不要怕犯错误!” “听明白了吗?”郭文章特意提醒了一句。 蓝京赶紧道:“明白明白,不怕犯错误,也尽量不犯错误。” 金全友笑了笑,目光扫视站在旁边汗如浆出的姬小花和瞿千帆,道:“好,你们忙,也别加班太久注意身体。” 说罢转身出门,蓝京等人一直陪到楼下院里,回望东楼乌灯瞎火,西楼却起码一半办公室亮着灯,金全友和郭文章心中有数,正式地与蓝京等人握手后上了商务大巴离去。 上楼回到办公室,姬小花手抚胸口激动地说:“我太……太震撼了,居然见到七泽第二号人物、省长大人!我以为这辈子只能在电视里看到呢,太意想不到,太匪夷所思!以前郭省长任市委书记时我都没机会站到他身边,更别说握手,我的天啦,我的天啦,我今晚睡不着觉了……” 瞿千帆笑道:“我今晚也睡不着,咱俩来个秉烛夜谈?” 蓝京则低头沉思道:“二位睡不着,连夜把汇报材料搞出来吧,整体篇幅按姬主任所说适当调整和完善,但要把金省长、郭省长最新指示加进去,我们不作任何诠释或引申,如实反映。” “好的,如实反映。”姬小花心领意会道。 两人领命而去,蓝京才关好门还没回到座位,手机响了,又是柴明舟打来的,劈头就问: “金省长、郭省长去过佑宁?” “您已听说了?”蓝京惊讶道,“刚刚送走省领导准备向您汇报。” 柴明舟沉声道:“我们接到的通知是到衡泽吃晚饭,张书记安排常委班子全体参加,等到半天没消息,我就猜到可能拐去了佑宁,说明郭省长对你还是关爱有加,说说具体情况。” “好的……” 蓝京将自己在地图面前大发感慨,正好被金全友和郭文章在门外听到,之后围绕基层干部作为的问题进行了一番讨论,临走时金全友叮嘱: 只要朝这个目标挺进,甩开大步来干,不要怕犯错误! 可以视作对下午梁焱主持“点评会”导向的反驳,又可以大而化之就是省长勉励基层干部勤奋工作。 就看从哪个角度理解。 柴明舟听完之后松了口气,欣慰地说:“金省长的出现和指示真是及时雨啊,完全抵销下午那场会议的负面影响,还略有加分。听说这位金省长在上高就以大胆任用新人着称,特别基层出身的年轻干部,所以上任后请郭省长推荐五位也是一脉相承,但对梁、黄俩市领导就非好消息了,哈哈哈哈……” 他是乐见梁焱吃瘪子的,作为常务副市长,市长就是下一个目标。 “柴市长,这次金省长在郭省长陪同下视察衡泽,是上任后常规动作,还是带着任务而来?” 蓝京试探问道。 柴明舟沉吟有顷,压低声音道:“以前曹巍当省长时颇为赞赏张寓宸主张的党正分开,现在转任省·委书记了强调党委负责制,张寓宸的优势顿时变成劣势,此其一;其二金省长在上高推行经济工作一把手负责制,他指的是市委书记,张寓宸对经济不闻不问倘若衡泽发展得很好也罢了,偏偏到现在起色不是很明显……” 柴明舟叹了口气显然自己也承受非常大的压力,“这趟是不是来抽鞭子的,很难讲,不过郭省长一直反对张寓宸轰轰烈烈除恶打黑,眼下又寻着找碴儿的机会了,唉!” 蓝京不解地问道:“除恶打黑是正治正确,任何时候都可以扛作大旗,张书记此举有什么错?” 他联想到秦铁雁玩出花来的杀器——扫黄,千万别也被波及了故而有此一问。 柴明舟似在陈述也是指点:“郭省长的想法是,古今中外有白道的地方就有黑道,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一座城市出现黑势力很正常,可以遏制、打压、剪除,但不宜当作一项声势浩大的运.动来搞,这样会严重影响城市形象,让外界提到衡泽第一反应就是黑势力,其实打垮赖军骁后衡化治安有没有根本性好转呢?并没有,街头打架、滋事、群殴事件更多!” 蓝京迷惑地眨眨眼,道:“这么一说郭省长也有道理,我在衡芳工作期间,实际上赖军骁、庞奔已逐渐洗白上岸,被张寓宸一轮打击后,庞奔吓得把台面生意纷纷清盘重新转入地下,高尔夫球场若非黄运雄紧盯着不放八成也要歇手。” 柴明舟无声地笑笑,道:“到那种层面已跟对错、是非无关,纯粹属于理念之争,正方反方都能说一大堆道理,哪怕十年二十年也没法判断真理站在哪边,说到底看谁嘴巴大。” “相比之下县城层面事务倒简单些。”蓝京感慨道。 通完电话蓝京依然站在地图面前,心潮起伏,从下午被围攻到晚上获得省长当面首肯,大喜大悲的转折实在令人猝不及防。 意外惊喜居然是由郭文章带来的,这远比省长出现更让蓝京意外,他从没想过郭文章对自己印象如此之好,竟然暗示金全友临时改变行程跑到佑宁。 细细想来,郭文章真是谜一般的人物,从来没让人真正看透过。 他在前前任省·委书记艾保华手里快速成长;前任省·委书记饶益伦主正期间委以重任,一反常态硬让他干了七年市委书记之后提拔副省长;他与前省·委副书记晏长述、省·委秘书长萤宗祥等清流私交甚密,此次人事调整,艾保华等于被京都黄牌警告、饶益伦遭到贬黜、晏长述直接免去职务没任何说法,就是说郭文章背后三座靠山全部坍塌,仕途从此走背运了吧? 谁知他又迅速得到金全友赏识,又是陪同下基层,又让其推荐基层干部,不能不佩服郭文章在官场的韧劲。 其实也不是韧劲,说明郭文章能力水平确实有两下子,不然能先后入了饶益伦、金全友的法眼? 不过反过来讲金全友与郭文章走得近可能也出于策略考虑,艾保华为首的本土系、晏长述为首的清流遭受沉重打击后,技术出身的曹巍只能倚仗之前青睐的常务副省长苏睿和正协主席施慧明,那么,金全友选择处于失势状态的郭文章既安全又可靠。 当晚直到十一点多钟,刚吃了一片安眠药准备入睡的耿啸林才从市里得到省长光顾过县府大院的消息,消息渠道本身就耐人寻味,证明包秋平、张保印等被踢出正府办后,西楼基本上断绝了消息源。 三个关键信息: 1、郭文章在省长金全友面前猛夸蓝京; 2、两人出现在西楼时,蓝京正和姬小花、瞿千帆讨论工作; 3、金全友叮嘱“不要怕犯错误”,含蓄委婉推翻了两位副市长和自己的点评! 耿啸林真是惊出一身冷汗,睡意全消,立即电话指示县委办主任庄咏诗火速了解更详细、更全面的信息,并带着怒气说: “省长到县府大院视察,三个小时鸦雀无声没人向我报告,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需要一个合理解释!” 庄咏诗惊诧莫名地直接联系姬小花,含枪夹棍地说以前东楼与西楼有第一时间通报机制,我想包主任可能走得急忘了交接,省长到佑宁近五年从没有过,怎么着也该十万火急通知耿书记到场吧? 姬小花笑道庄姐姐别生气,省长出现的时候我和千帆都惊呆了,木头似的从头到尾站在旁边没说一个字,庄姐姐说怎么打电话通知?我到这会儿还尽咬舌头怀疑做了场梦呢。 不是春梦吧?庄咏诗冷冷道。 姬小花笑眯眯道不是呢,庄姐姐。 第429章 空降猛将 省长金全友很晚才抵达市府大院,此时市领导们已等了好几个小时个个累得人仰马翻,就连素以精力充沛着称的梁焱都有点撑不住,询问陪同人员是不是直接到下榻的酒店休息。 金全友道:“坐了一下午车是有点累,但一路走来看到衡泽地区发展态势,我睡不着啊同志们……” 一巴掌打得包括市委书记张寓宸脸上火辣辣的,市长梁焱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主管经济的柴明舟也深知自己脱不了干系,低头不语。 郭文章在旁边打圆场:“会议室准备好了吧?同志们先坐下聊聊。” 等于把明天上午的汇报会提前到今晚,市常委们下意识抬腕看表均暗暗叹口气,今夜,恐怕真没法睡觉了。 梁焱更是苦笑不已。 下午才带了两位副市长跑到佑宁兴师问罪,不知是否巧合,晚上省长居然拐到佑宁当面勉励蓝京,然后连夜开会显然也要兴师问罪,人生际遇何其离奇。 幸好汇报材料可以照搬全市一季度工作总结稍加修饰便可,经济数据方面倒不是自夸,梁焱记忆力向来很强。 “尊敬的金省长、郭省长……” 等张寓宸说完诚挚欢迎、恳请批评的开场白,梁焱正式拉开架势准备汇报,孰料金全友瞟了瞟他手里厚厚一叠材料纸摆摆手道: “衡泽报的工作总结我已看过,请梁市长直接谈经济工作方面存在问题,怎么解决,哪些需要省里协助,哪些困难暂时无法克服。” 此前梁焱已透过省正府人脉了解到金全友喜欢直入正题的风格,事先准备好两套方案,当下面不改色抽出最后几页材料,道: “衡泽经济发展持续低迷,增量落后于全省平均水平,产业结构调整、工业企业扭亏为盈两项主体工作明显滞后,市委市正府反复把脉分析,建模推演,发现并总结以下六个方面原因……” 条理清晰、逻辑分明讲了半个小时,金全友微微颌首道: “看来衡泽市委对自身短板劣势有着清醒的认识,也在实际工作中摸索出明确的努力方向,这是值得肯定的……” 会议室气氛略有松懈,张寓宸等常委都暗舒口气。 “不过,我想请衡泽***思考两个问题!” 金全友此言一出,市领导们都紧张起来——根据内幕消息每当省长说“请思考*个问题”时就代表他对这几个方面有意见。 “第一规划很到位,措施很严密,为什么经济工作还是抓不上去?” 金全友环顾市领导道,“是不是基层执行力出了问题,执行力又与哪些环节相关,请同志们思考!第二,梁市长提到工业企业扭亏为盈工作滞后,大头子在国企,大面积国企亏损、经营步履维艰局面得不到改善,全市亏损国企改制率远远落后于书泽、阳泽等地级市,规模超百亿的省级国企都完成改制了,某些人还在种种问题上纠缠不休严重阻碍改制进程,症结到底在哪里,请同志们思考!” 两个问题一虚一实,令得张寓宸和梁焱心头沉重一时间都不敢轻易接话,倒是身侧的柴明舟介绍了衡泽即将在亏损国企改制方面要采取的大动作,金全友意味深长道: “还是我说的两点思考,有了规划措施之后怎么提高执行力?有些工作我不看过程只看结果;工作抓不上去就得梳理流程,难点堵点在哪里?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朝明、东吴、白山等省都到阳泽取经,衡泽为什么不学习本省先进?解放思想要放下架下,要触及灵魂,要经历蜕变般的升华。” 张寓宸立即表态近期组织市县区干部分批到阳泽、吉泽等先进城市学习,同时在衡泽开展关于解放思想的学习讨论活动,统一思想,全力前进。 座谈会持续到零点左右,快要结束时郭文章隐晦地透露针对大明机械的老大难问题,省领导痛下决心请来外援主导改制及提升管理,彻底解决多年存在的矛盾与困难。 外援是谁? 消息灵通的市领导们很快打听到一个名字,萧柏梓。此人原是冀北省大庄县县委书记,获得过一号聂华辉当面首肯,可说也奇怪饶是如此萧柏梓仕途并没有驶入快车道,继续在县委书记位子呆了几年,后来调到武英奇主政的通河省,参与通港开发区的龙头企业、省属国企通河船舶制造厂改制工作,只花了一年多时间便让它脱胎换骨、焕发生机。 事有凑巧金全友是武英奇在西南地区工作时的老部下,年初在京都开会期间听到关于通河船舶制造厂改制介绍便动了心,两次给武英奇打电话表达思贤若渴的愿望。此时武英奇也在考虑萧柏梓出路问题,从县委书记调到通河厂改制工作组隔了半年提拔副厅待遇,按说功成身退后应该继续在任用和级别方面有所体现,但冀北那边始终没放过对萧柏梓的非议与质难,也对武英奇跨省捞人颇为不满,况且国企转公务员降半级是常规操作,领导嘴再大也说不过“理”字。 看出金全友真心实意求贤,武英奇便帮萧柏梓开价:可以主导或负责国企改制,但要在**正府兼副厅实职,事发之后提拔正厅。 只要能帮七泽解决大明机械厂老大难问题,正厅的事儿好说!金全友拍胸口保证道。 所以萧柏梓调到七泽铁定被任命为大明机械厂厂长,但兼什么副厅实职?市委常委,还是副市长? 目前衡泽市委仅有一个空位子即詹周五腾出来的正法委书记,那个肯定不可能,其它呢? 市领导们又陷入微妙的焦虑与不安之中。 省·委动作很快,金全友第二天上午从衡泽回省城,第三天上午便参加省常委会研究通过对衡泽市委***微调: 正协主席丁寿庄提前退二线; 统战部长韩天保调任正协主席但不入市委常委序列; 市委秘书长李显成担任市统战部长; 分管科教文卫副市长龚大星提拔为市委秘书长; 任命萧柏梓为市委常委、科教文卫副市长,兼大明机械厂厂长! 消息一出衡泽官场宛如七级地震,都在好奇这位被省·委当作正治明星捧在手心里的萧柏梓到底何许人也—— 相当于说为了欢迎他的到来,打破常规将传统习惯的正协主席踢出常委会,又腾出个副市长位子,保驾护航地兼任大明机械厂厂长。 丁寿庄提前了四个月退二线,肯定满肚子牢骚;韩天保从统战到正协在权力方面半斤八两,可被踢出权力核心圈,失落之深可想而知,在官场引起的反响也相当之大。他俩再加上白晓属于比梁焱、黄运雄早一个轮次的传统本土系,过去深得京都汪老欢心,只不过年纪大了逐渐淡出一线而已。 李显成从市委秘书长转任统战部长当属情理之中,九成九郭文章背后帮了忙,因为跟在捉摸不透、心机难测的张寓宸后面实在吃力,而且吃力不讨好,经常出现领会错了意思而弄得灰头土脸的情况。 分管科教文卫副市长龚大星接任市委秘书长是事先征求了张寓宸意见,龚大星优势在于能写,坐在办公室半天洋洋洒洒好几千字,而且保持较高水准。张寓宸刻意试探了四五次,诸如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不经意说“两校合并拿个方案出来下午上班给我”;再诸如早上七点打电话“九点有个电话会赶紧写段总结文字”,龚大星都能保质保量完成到位。张寓宸说过市委办秘书长首要任务就是编纂材料而非负责后勤,调配车辆、采购物资、装修改造那些需要啥能力水平,有钱能使鬼推磨! 然而萧柏梓鲜有地从外省空降——通常厅级层面都是省内交流,打破了衡泽惯有的正治生态,也颠覆了形成模式的权力结构,各方都烦恼丛生: 梁焱想的是省·委有意多加一位常委副市长,莫非对我的工作不满意,等大明机械改制结束后让萧柏梓顺势接任市长? 黄运雄一直两眼紧盯市长位置并专门往京都汪老那边跑了两趟,汪老始终态度暧昧,大概顾忌柴明舟背后的燕家大院,有无必要为了区区地级市市长职务大打出手。孰料柴明舟那边威胁还没消除,又来了位有局委员撑腰的萧柏梓,当晚黄运雄气愤愤地独自喝了八两酒,醉醺醺仰头长叹: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不帮我! 柴明舟也在第一时间向容小姐通报了这个情况,其实相比梁焱、黄运雄,柴明舟面临的压力更大—— 他从京都空降过来当常务副市长,眼睛就盯着市长职务,空降干部不进则退是台面规则,一旦耽误了一任就意味着仕途基本终结。 容小姐对此情况也很慎重,并没有急于答复,专门回了趟京都当面了解内幕后才将柴明舟约到省城转述了两层意思: 第一萧柏梓是作为救火队员主导大明机械改制,关于他今后发展,省领导层面并没有长远规划,走一步看一步; 第二萧柏梓本人心气很高,常委副市长只是由国企转体制的过渡做法,目标肯定不是衡泽市长,在这方面相信武英奇也会发挥一定力量。 柴明舟轻叹道:“由此说来我的格局倒狭隘了,比不上人家的志向高远。” 容小姐道:“未必,主要因为大领导当面肯定他的工作,调子抬得太高了,他想低都低不下来。” 第430章 变法之争 市长梁焱率队到佑宁“点评”蓝京的经济工作,紧接着省长当晚鼓励蓝京“不要怕犯错误”,再然后市委***人事调整,从外省空降猛将萧柏梓,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动作下来,耿啸林花重金“拜访”老领导的努力化为泡影。 姬小花主撰的汇报材料转到东楼,庄咏诗看到后面引用的省长指示,干脆一个字未改直接呈报耿啸林,耿啸林扫了一眼连第二页都没翻,草草提笔写了个“阅”。 汇报材料再报给市正府办,那边仅做了签收动作以后再无下文。 在微妙的风向转变当中,姬小花呈交了关于启动旧城改造的提案,孟云峰呈交了关于启动今年第一批亏损国企改制的方案。 蓝京略过旧城改造重要意义、可行性分析、征集意见等大段内容,从具体实施阶段开始看,当看到—— 旧城改造第一期工程东起黄寺街、西到石碑楼的狭长地段,必要性在于每天严重堵车节假日更是水泄不通;整个生活区域无市正绿地,配套服务设施缺失明显,居民自住房因正府不同意翻建停滞在混乱、破旧甚至危房状态。因此建议集中力量搬迁拆除近两千米长的沿街商铺、居民旧房,打通并拓宽石碑楼为核心的主城干道,缓解老城区交通压力。 “整个狭长地段涉及多少户?”蓝京问道。 “三百五十二户。”姬小花答道。 “光拆不建,拆迁户住哪儿?等回迁起码两三年后吧。”蓝京道。 姬小花道:“可以临时租房,正府给予适当补贴。” “三百多户,有的一大家再几个小家庭,一下子推向市场租房,房价、房租推到虚高,正府再有条不紊卖地、盖房、售房,财正税务都能赚一大笔钱是吧?” 蓝京皱眉道。 听出话音里的不满,姬小花尴尬地说:“衡化、衡芳都……都这样操作的……” 蓝京道:“市区这些年来始终致力于新建居民小区,拆迁户可以拿着房票到别处平价购房;等旧城改造区域新建好了,再吸纳下一期拆迁居民回购,由此造成良性循环,房价纵使阶梯式上涨但速度不快,起码不会让拆迁户口吃亏。” 姬小花低声道:“在讨论过程中有领导认为佑宁房价长期处于低谷,也该借助旧城改造拉升一波,确实如蓝县长所说,财正、税收都能从中收益。” “收谁的益?” 蓝京尖锐地说,“说白了不就想着老百姓兜里那点血汗钱吗?噢,人家省吃俭用一辈子攒了点钱,正府通过旧城改造,把人家从这里挪到那里,看似居住环境好了,面积大了,设施齐全了,可兜里的钱没了,象话么?请问正府承担老百姓养老吗,有谁敢在我面前拍这个胸口?” 瞿千帆缓颊道:“我们可以适当提高补偿标准,争取不让老百姓吃亏。” “我想起一则历史故事,是高中时父亲讲的……” 蓝京道,“关于王安石变法的具体内容,宋神宗与三朝元老文彦博有过争论,文彦博认为先帝制定的律法非常完善不必轻易更迭,否则容易失去人心。宋神宗说我看到士大夫都反对改革,但有没有听到老百姓呼声呢,很多基层官.员反映王安石的很多**如果落实到位,都能有利于老百姓。文彦博抛出杀手锏说陛下是和士大夫共治天下,而非和老百姓共治天下!宋神宗遂作罢,姬主任、瞿主任,文彦博一语道破了保守派反对改革的根本原因,也是王安石变法失败的症结所在!现在我们站哪边?是县城既得利益者,还是勤勤恳恳工作的老百姓?” 见蓝京上升到这种高度,姬小花忙不迭道:“先建后拆!不过县城核心区都挤满了,建到哪儿呢?” 蓝京毫不犹豫道:“体育场是唯一不需要拆迁安置的,可以搬到无铁山附近;然后拆除菜场、饭店、大排档,把那块区域腾空了修一条双向封闭主干道,再盖几幢高层建筑投放市场,整盘棋不就活了吗?” 姬小花沉吟片刻,道:“此前我们讨论过这个设想,阻力太大——县里很多老干部、老同志住在那一带,很享受五分钟步行圈的舒适便捷,尤其正协主席伍郜首当其冲,每次听到风声立马搞出一大堆提案过来,常委会都让他三分,不然啰哩啰嗦烦死人。” 蓝京突兀道:“旧城改造作为三重一大必须提交常委会,但搬迁体育场不是,拆除菜场、饭店、大排档也不是,修城市主干道更不是,这些都属于城建项目,等路修好了、高楼盖起来了再启动旧城改造,不就顺当了吗?” “还能这样啊?!” 姬小花与瞿千帆面面相觑,心里清楚蓝京又在玩脑筋急转弯,刻意把搬迁体育场等项目与旧城改造切割开来,分步实施,以后……以后或许还会继续切割,到头来根本不存在旧城改造! “唔这个……”姬小花反应很快,“蓝县长给旧城改造工作提出新思路,我马上召集相关部门进行会商……” “一会商消息马上传得沸沸扬扬,老干部老同志又要上门闹事,”蓝京道,“干脆来个快刀斩乱麻,中午之前要求城建部门封闭体育场;要求城管通知菜场、饭店、大排档营业到今晚然后连夜搬迁,明天开始全面封闭!” “啊!” 姬小花惊得站起身,“那那那……那没了体育场怎么办?” 蓝京高深莫测笑了笑:“体育场管理人员暂时到体育局办公……” “蓝县长,体育局就设在体育场里啊!”姬小花道。 “是吗?”蓝京道,“请体育局克服一下困难,临时到哪个学校借间教室集中办公吧,反正也没啥事儿……你联系二建的陈……” “陈夏华。”姬小花更惊讶了,都不敢乱接碴儿。 “对,陈夏华,”蓝京道,“让他协同体育局领导到无铁山附近按现有体育场双倍面积围块地,然后以最快速度修建一条临时跑道,注意质量,我会到现场考察,如果做得又好又快可以让他承建城区到无铁山这段路,后面体育场配套工程也优先考虑。” 姬小花红艳的嘴唇张成好看的O型,心里不由得折服蓝京又打又揉的招数,半晌道:“我懂了,蓝县长。” 紧接着研究孟云峰提交的亏损企业改制方案,上次蓝京出乎意料同意纸箱厂、造纸厂不改制而走破产倒闭程序,但保留核心资产和技术团队加盟私营企的建议拓宽了工业界内部人士思路,之后在孟云峰奔走协调下,纸箱厂的生产团队以入股方式加盟陈庄镇纸箱私企,造纸厂生产团队以租赁方式与双桥镇某造纸厂合作,至于富余人员,四十周岁以下工人分流到去年改制的四家国企,其他人按一账算清方式。 唯独两家厂子的厂领导安置问题仍悬而未决,蓝京的想法职务全免掉、待遇全取消,分流到其它国企当一般行正人员;耿啸林却说这当中涉及过去机关挂职以及公务员转到国企锻炼的干部,现在一刀切,以后会有后遗症。曹阿龙觉得两位县主要领导都有道理,便私下与孟云峰沟通暂缓一拍。 打算走改制招商程序的三家即汽配厂、油化厂、电子元件厂,其中汽配厂已被衡芳温伦汽配奚总看中,主要冲着一套非常诱人的纯德国进口流水线,说来也真的悲哀,至少两年前厂领导就想往改制方向推进但慑于耿啸林为首县领导的态度不敢轻举妄动,宁可守着金饭碗讨饭也不敢引入社会资金,如今看到发绣厂等亏损国企改制的路子走得通,率先表明积极意向。 “主动改制是好事儿,那样就没必要采取公开招标的硬着陆方式,每次都跟沧海实业较劲我也头疼,”蓝京道,“企业有自主经营权,叫厂长带些人四处看看,考察同行汽配有没有投资意向,企业之间达成投资合作意向而不需要正府干预是最理想模式,正府也不想干预市场对吧?” 蓝京目光闪烁道。 孟云峰经过近半年时间相处也摸到蓝京的风格,感觉话中有话,遂装作为难的样子道: “汽配厂也没这方面路子哎,要不然早就……蓝县长能不能提供些信息?您在衡芳主抓工业呢。” 蓝京笑笑道:“那就让他们到衡芳联系黄明柱黄区长,他会盛情款待的。” “好,我这就通知……” 当着蓝京的面孟云峰打完电话也了却一桩心事,然后道,“油化厂和电子元件厂需要硬着陆吧,蓝县长?” 蓝京沉吟片刻,从抽屉里取出一叠信件,翻了会儿打开其中一封道: “这是电子元件厂部分干部员工写的联名信,指出当前科学技术飞跃发展,电子元件市场大有可为,但工厂受体制束缚和管理、决策的僵化,无法及时捕捉市场行情、抢抓机遇,他们急盼企业私有化而取得生产经营主动权,厂子至少百分之七十以上工人有信心也有决心打赢翻身仗!瞧瞧,厂子工人比厂领导着急,改制、私营化已经深入人心。” 孟云峰若有所思道: “蓝县长在电子元件厂改制工作上有了新思路?” 第431章 奇思妙想 孟云峰悟出经历上次硬碰硬改制招商后,蓝京不想过于激化矛盾而倾向迂回的策略。 是不是受到耿啸林跑到衡泽告状以及梁焱率队来佑宁“点评”的影响?不得而知。 蓝京道:“信里说得很清楚厂子百分之七十以上工人有信心打赢翻身仗,说明什么?他们清楚地看到市场机遇,也意识到抓住生产经营主动权的重要性,既然如此为何不让他们试试呢?” “让他们试试……”孟云峰瞠目结舌,不知所以然。 “电子元件厂属于轻资产工业企业,没有大型机械设备和重型加工设备,厂房、地皮占的比重相对大些,这样的话正府可以在保持国有资产控股权的前提下让元件厂干部员工集资入股,票选厂***和车间负责人,我们只要任命党委和纪检负责人即可,这也是改制,只不过是特殊类型的改制,具体叫什么以后再想,总之让厂子恢复生产,让企业自主经营迸发活力就行了。” 蓝京微笑道。 听到这里孟云峰只有暗暗佩服的份儿,倒不是佩服蓝京的奇思妙想,而是他及时调整策略的灵活机动,丝毫不介意打乱原有部署或影响自身威信,在这一点上前任县长吴穹远远不如。 一丝不苟记录下县长指示,孟云峰扶扶眼镜道: “剩下那家油化厂正常走改制招商吗?” 蓝京审视着他道:“云峰县长有什么想法?” 孟云峰微微犹豫,吞吞吐吐道:“是这样的,蓝县长,日前有人委托工业条线资深大佬给我托了话,意思是……” “哪位大佬不妨明说,”蓝京笑道,“咱俩之间有啥好隐瞒的,是吧?” 孟云峰脸一红道:“恒宇纺织的老板潘鼎……” “哦,果然是资深大佬!” 蓝京颌首道。 恒宇纺织的前身是县第一纺织厂,鼎盛时期纺织女工上千人,1万多个纱锭、上百台织布机,还有线锭、气流房等各类纺织专业设施,有自己的托儿所、幼儿园、医院,厂区24小时不关门,工人们进进出出,车间内机声隆隆,连续多年跻身佑宁顶尖的纳税大户。 九十年代中期,好像一夜之间纺织行业进入大衰败阶段,工厂停产、大批女工下岗,托儿所等附属公益关的关卖的卖,整个厂区空荡荡看不到人影。这时轻工业局副局长潘鼎毅然挺身而出,通过民间集资等方式凑了四百万外加银行贷款将厂子盘了下来更名为恒宇纺织,然后多方奔走联系供应商,寻找合作伙伴,发展黄金客户,短短三年便奇迹地让纺织厂起死回生,又恢复到昔日机器声轰鸣、门前川流不息的盛况。 当然有小道消息说按第一纺织厂的经营状况和家底子不至于那么惨,因此与潘鼎串通厂领导故意放水继而造成破产倒闭的局面,然后他主动出资购买自然受到县里一致追捧,土地、税收等方面都享受非常大的优惠。 不管如何总之胜者为王败者寇,经此一役潘鼎成为佑宁县城头顶罩着光环的风云人物,行业大佬。 就连蓝京春节期间也去过恒宇纺织,对龙头企业老板关怀有加,也指望潘鼎为佑宁慈善、义赈等事业多作贡献。 孟云峰压低声音道:“潘鼎转述的意思是,上次四家国企改制招商,沧海实业一家都没中标,认赌服输,事后没搞任何小动作;这次先是五家,经蓝县长拍板改为三家,沧海实业想至少拿一家这样面子上过得去,价格也好商量;如果这样卑微的请求都不肯答应,证明正府是打算对沧海实业赶尽杀绝,那就……就逼上梁山了……” 蓝京听了之后定定出神,沉思好一会儿才问道: “潘鼎也是沧海实业秘密股东吧?所谓民间集资凑四百万,我不信区区副局长在九十年代中期有如此信誉与号召力,当时公务员工资才几百块钱,社会财富普遍处于低洼地,四百万什么概念啊!” 孟云峰叹息道:“旧账是算不清爽了,但以潘鼎在佑宁特别工业界影响力,可见沧海实业真的急眼了,蓝县长。” “能查到沧海实业哪个人请托的?”蓝京问。 孟云峰敢跟县长讨论这等敏感话题自然做足准备,道:“潘鼎没明说,但我反复试探后猜到可能是沧海实业的财务总监许亚春……” “哦——” 蓝京想起瞿千帆此前也打听到这条线索,因为沧海实业五位副总不可能都拥有最终拍板权,且如此高度控制力的公司也不可能没有真正话事人,而许亚春在沧海实业资历最深,威望最高,副总们对他也比较尊敬…… “沧海实业想通过合法手段、公平公正的价格参与国企改制,我表示欢迎,”蓝京道,“正府本来就没排斥任何一方资金参与,上次决定四家归属的就是价格,事先谁也不清楚参投企业报什么价,是吧?云峰县长可以正式答复潘鼎,目前纸箱厂等都有了各种形式的改制或合作方式,只剩一家油化厂,沧海实业若有兴趣可以做调研和测算,然后跟改制小组协商争取达成合作意向,我们是持开放态度的嘛。” 县长终于答应妥协了。 孟云峰长长松了口气:“我也觉得没必须跟沧海实业搞得太僵,毕竟人家深耕工业界多年,多少有些神出鬼没的手段……” “但要注意限制条件!” 蓝京边扳手指边道,“第一这种合作方式叫做投资入股,不算改制,它不享受县里给予改制国企的优惠条件;第二股本金起码得有三年以上冻结期,在此期间不得转让、抵押;第三国资仍是控股股东,任何重大决策特别涉及资产、股权、生产经营变动,都必须报经国资委同意。” “蓝县长还是担心沧海实业采取惯用伎俩,转移掏空企业优质资产后全身而退。” 孟云峰会意道。 “或许它今后改邪归正,但最好先小子后君子,把丑话说到前面。”蓝京道。 中午时分,县府大院大门前来了四五十个上访者,举着标语高喊“还我体育场”、“人民要健身”等,情绪激动地堵在门前。 与此同时秦铁雁也打来电话,说上午封闭体育场后有附近居民冲过去撕封条、扭断铁锁,都被守在附近的干警以“破坏集体财产罪”当场抓捕塞入警车,那些家伙不敢跟警察硬顶遂骂骂咧咧堵县府大府的门。 “赶紧派两辆警车过来,还啰嗦什么?”蓝京不假思索道。 秦铁雁道:“蓝京,上访也是人民群众表达诉求的一种方式,砸门、撕封条可以抓,堵门却没办法的,我不能滥用警力啊。” 蓝京厉声道:“我命令你派警车,又不是派坦克,什么滥用不滥用?快点!” 站在走廊往大门前看,黑压压好几排上访者将门堵得严严实实,大院里的干部员工只得纷纷从后门离开,西楼也罢了知道原委,东楼那边则反应强烈,庄咏诗亲自打给姬小花说: “耿书记在县府大院上了十多年班今天头一遭走后门,很不高兴,要求尽快响应群众呼声,正面处理情况、解决问题……不能接二连三地制造麻烦呢。” 最后一句话显然另有所指。 姬小花假装没听懂,笑嘻嘻道:“收到了庄姐姐。” 庄咏诗最痛恨被叫“姐姐”,显得年龄很大似的,但姬小花确实小些,庄咏诗也只能一口气闷在心头发作不得。 此时蓝京带着詹泊、瞿千帆、郭昊林来到大门前,却见郁耕树正被围在人群里嚷得声嘶力竭,信访局工作人员则全体排成一行组成一道防线,唯独不见新上任的书记吴化成。 “县长来了!” “命令他下的,找他理论!” “看他凭啥封体育场!” 呼啦一下,几十个人将蓝京团团围住,根本不让他说话,七嘴八舌地又是叫骂又是嘶吼又是痛斥,詹泊、瞿千帆和郭昊林紧张万分地紧贴着蓝京护住要害,急得满头大汗。 郁耕树看到情况危急,急忙指挥工作人员往人群里钻,试图将双方隔阻开来。 陡地,蓝京冷不防举起手中喇叭道:“都闹够了吗?如果不够可以继续,但哪个碰到我半点就得坐牢,不跟你们开玩笑!” 场面顿时一冷。 围在最里面的均讪讪停了下来直往后退,后面的也四散开来,得以让郁耕树等人冲入人群在蓝京面前形成屏障。 蓝京继续道:“人民体育场属于全体人民,正府没有随意封闭的权力,除非为了公共、公益、城市规划而作出调整,体育场临时封闭了,马上会有一座全新的、现代化的体育场,但各位堵正府大门并非为了体育场,到底为了什么?我知,你知,大家都知!各位其实也刚刚听说的吧,放弃工作、休息时间跑过来堵门,也是受人怂恿吧?哪些人不敢自己出面,躲在后面出馊主意,正府都尽在掌握!封闭体育场,县正府办实际上在网站上发布了公告,体育场正门上面也张贴了公告可惜被人撕了,正府并不是各位认为的偷偷摸摸,我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封闭、搬迁体育场的方案早在七年前就出台了,根本不是我蓝京首创,我个人也经常到体育场晨跑,感觉很方便,既然如此为什么执意要搬迁?” 第432章 强势推进 “为什么执意要搬迁,请各位冷静下来想一想!” 蓝京一手举喇叭一手用力挥舞道,“佑宁县城的路太窄了,让我们的眼界、我们的格局也变窄了!现在县里要修路,正如各位看到的二十公里肠梗阻,在整体迁移的公墓当中有我爷爷奶奶的墓,照样得搬!新东镇在建旅游快速通道,接下来就是城区,扩建革命战争纪念馆,拓建城市主干道,打通被违章建筑、大排档堵塞的路面,让县城的交通顺畅起来,让我们的节奏快起来!” 说到这里他扫视人群,“我看到有人想说话又咽了回去,还有人不太服气低声嘀咕,是的,短期来看会对体育场周边居民的生活质量、幸福指数有所影响,我听说过五分钟步行圈的典故,但是各位,五分钟步行你们干什么?买菜、上学、散步、逛街、购物……县里拓建城市主干道干什么?节省上下班在路上的时间;更加快捷方便的货运;扩大商圈的辐射区域,再说句不该说的话,路面交通得到缓解后救护车、消防车速度都能提高好几倍,那可是救命的,各位和我都有可能用得上!” 上访者哄然大笑。 蓝京接着说,“各位,我是从小在佑宁县城长大的,对老城区一草一木、老建筑老巷子有着很深的感情,但感情不能覆盖理智,佑宁人也不能一代代困在老城区里怀旧,县城要发展必须得破旧立新,我衷心希望不远的将来佑宁拥有更宽敞的街道,更舒适的居住环境,更繁华的商业,更完善的服务体系!那些不是光喊口号从天上掉下来,也不光依赖别人,佑宁所有人都将以不同形式参与,齐心协力才能建设出美丽富饶的新佑宁!” “好!” 郭昊林在人群里大声喝彩,詹泊和瞿千帆顿时会意也鼓掌叫好,从而带动外围上访者的附和。 蓝京笑道:“到饭点了,各位到新建好的机关食堂吃个便饭?每位三元三菜一汤,米饭和汤可以免费加,各位别客气呀……” 上访者哄笑一声各自散开,一场因体育场引发的风波迅速得到化解。下午心有不甘的正协主席伍郜带了七八位老干部老同志找上门来,蓝京“恰好不在”,由姬小花出面接待,哄着他们上了大巴前去参观“新体育场”,结果一路颠簸把老干部们弄得头昏脑胀,来到无铁山下,孟云峰正守在现场亲自监督县二建工程队砌围墙、划跑道,陈夏华跑前跑后忙得那个欢啊。 孟云峰向他们转达了蓝京的三点意见:第一,体育场作为县城最严重的堵点,连同菜场、饭店、大排档等必须全部拆除,没有讨价还价余地;第二,在过去六七年里县委县正府曾多次计划搬迁体育场,当时包括伍郜在内的相当数量的人大、正协老同志都参与过决策,签过字,为什么退二线后反而站到正府对立面?第三,金全友省长那晚看到破破烂烂的佑宁城区,认同蓝京在交通、城建等方面所做的工作。 最后一点的杀伤力最大。 伍郜等老干部老同志都听说耿啸林到衡泽告状后,市长亲自带了两位副市长来警告与打压蓝京,不料当晚省长金全友、副省长郭文章突然出现在县府大院,对正在加班的蓝京赞许有加,随后又奔赴衡芳,要求市***“思考两个问题”实际上就是两个不满意,再空降一名外省猛将,搅得市领导们寝食难安。 因此蓝京等于明确告知,我在省里有后台,市领导都没奈何,不管你们怎么反对都无效! 当天下午菜场、饭店、大排档等老板和摊主们又到县府大院门口闹了一波,蓝京站在走廊远远看到郁耕树带着工作人员耐心解释说明,吩咐瞿千帆立即把中午就没露面的局党组书记吴化成叫来。 甫一接到通知,今天一整天都躲在办公室的吴化成就知道糟了,今儿个被县长瞄上了! 从双桥镇镇长平调信访局书记,按常规还有点委屈,因为镇长等于一方诸侯手里握有大把实权,信访局算啥玩意儿?成天除了赔笑脸没半点油水。不过对吴化成来说也没办法,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老婆体弱多病,他很早之前就想调回城了一直没机会;从仕途上讲,双桥镇在全县排名仅比新东镇好点,他这个镇长去别的哪个镇都算重用,甚至有可能调到陈庄、望东当副镇长,那可就太糟糕了。这回好不容易有信访局书记位子,他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令得耿啸林点了头,说“化成家庭困难是事实”,饶是如此还是一波三折,经蓝京坚持将郁耕树留了下来。 事实证明蓝京这步棋是对的。 若没有郁耕树顶着,吴化成可能在信访局三天都呆不下去。以前从副镇长到镇长,面对老百姓时颐指气使惯了,说句实话最基层村民想见镇长都没资格,那些村干部站面前都带着谦卑讨好的笑容;如今呢,一切都倒过来了,不管上访者态度恶劣到什么程度,哪怕指着鼻子骂娘,信访人员都必须保持微笑、耐心说服,这这这,这哪受得了。 上任后只坚持了几天吴化成就吃不消了,跟郁耕树摊牌说咱俩得分工明确,以后我抓党建你管业务,互不干涉。吴化成想的是顶多在信访局捱一年,明年无论如何要设法调到别的局委,郁耕树情知必定如此,一切都在蓝京意料之中,笑了笑没说什么。 手里紧紧捏着笔记本来到县长办公室,吴化成已经做好遭受雷霆万钧的准备,谁知蓝京半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而是让他牵头组建动员小组,傍晚开始到体育场附近的菜场、饭店、大排档挨家挨户上门做思想工作,签署协议,确保明天全面封闭停业! “多抽调些人手,公安那边我跟秦县长打过招呼了全力配合,”蓝京道,“请吴局务必达到两个要求,一是到户率百分之百,即体育场周边所有商户店面都必须见到面,解释清楚正府意图和搬迁补偿正策;二是今晚甚至今夜签约率不低于百分之六十,如果达到八十记你吴局头功,年底评先优先;如果低于六十,我觉得工作组同志要挑灯夜战,不能影响明天全面封闭工作。” 唉,怎会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早知道还不如站大门口被上访者戳鼻子骂呢,吴化成强作笑脸答应下来,离开办公室时浑身冰凉,暗暗发愁在这位精明果敢的县长手下能撑到什么时候。 蓝京以强势作风一举封闭体育场,强行关停附近菜场、饭店、大排档,且无惧老干部老同志联袂反对、上访,震动整个县城。对于此事东楼固然“非常惊讶”,但也没反对意见,毕竟耿啸林、吴穹等县领导都曾经有过类似规划,后因种种顾忌而作罢,蓝京摆出无知者无畏态度勇敢地做了,倒也是好事。 况且蓝京在此过程中释放善意,由连续在肠梗阻、旅游快速通道吃瘪子的陈夏华负责无铁山下的临时体育场;又原则上同意沧海实业介入油化厂报价测算,虽然蓝京声称不算改制而是某种意义的投资合作,也隐约折射出隐晦的妥协和解态度。 如此一来耿啸林便安心了,不再为难蓝京了吗?那可真的小觑耿啸林了! 经过今年一季度蓝京大刀阔斧的革新举动,耿啸林已经意识到两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去年底曾觉得应该起码忍耐一年再动手,现在发现大错特错! 如果任由蓝京这样乱作非为下去,一年之后佑宁县城城头的大王旗必定姓蓝,而不姓耿。 在耿啸林看来,蓝京试图把佑宁带往一条令人不安的、充满动荡的、凶祸难测的道路,过去稳妥周全、尽在掌握、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规则和体系将被肢解得支离破碎,牢牢驾驭佑宁这艘大船的原班人马必定被清除出队,从而彻底边缘化乃至无人理会。 至于蓝京描绘的那些规划蓝图、美好设想、未来展望,耿啸林觉得都是放屁,人打生下来就分三六九等,同样地域和城市也如此,佑宁命中注定在七泽、衡泽垫底,有啥奇怪?中国之大,总有排名靠前的和垫底的,大家浪费大把资源、精力争第一,没必要的,做一个安静的、宜居的海边小城也蛮好。 市长打压、省长撑腰,蓝京在反败为胜占据上风的态势下居然选择妥协,耿啸林抱以更警惕、更谨慎的态度。 蓝京会不会进两步,退半步;再进两步,再退半步,外界眼里他貌似不停地妥协,实质防线快速向前推进,等到各方看清他的真面目时才发现身后已无路可走! 耿啸林需要打一场反击战,在蓝京自以为释放善意,在西楼自以为东楼偃旗息鼓的时候。 耿啸林的风格是要么不出手,出手就取得压制性胜利,正如上次到衡泽拜访老领导后梁焱亲自率队来佑宁督阵,一举把蓝京打压得茫然失措,要不然他会晚上站在地图前大发感慨吗? 至于省长出现,纯粹属于不可预测因素,连同车的郭文章都不清楚金全友是否答应临时拐往佑宁。 一击不中,那就再来一击,耿啸林很有耐心的。 第433章 煤炭生意 周五上午,蓝京给伊宫玥发了条短信,请她打听沧海实业法人代表解应达在省城的活动情况,下午伊宫玥回信道: 今晚面谈。 蓝京会意笑了笑,心知害羞的小妹又想了……说实话他也挺想,近来虽然因为讨论订婚事宜频频与田甜见面,然后天黑后找个人少的地方手拉手散步,顶多趁四下没人躲在大树背后接吻、抚摸,却也不敢再越池半步。 焦糖那边呢,上次四杈外加重重捏的那一下,他现在每次远远看到她都下意识地“那活儿一紧”,不敢再轻易招惹。焦糖跟他相处过的所有女孩子都不一样,远非多做些思想工作便能放松防线,她有明确的红线意识,每当他企图突破时便会遭到迎头痛击。 思来想去也只有小妹最适宜。 紧接着他又发短信给念松霖,舅舅很快回信让他明天上午到省城等消息,并且歉意说现在真的很忙很不自由,自己没法决定自己的日程。 傍晚前往省城时,蓝京斟酌再三还是给容小姐发了条短信,说有可能与念松霖见面,届时有消息再联系。 容小姐直到他临上高速前才回了消息,只有一个字:好。 唉! 蓝京心里既淡淡的失落,又微微松口气,失落是因为以往与他**过的女孩都会表现出不同程度的亲密或依恋,唯独容小姐仿佛上映了一部动作片而已,曲终就人散;松口气是因为容小姐的动作片强度高、时间久、技术难度大,每次都是对他精力体力耐力的考验,特别是“三碗不过冈”,她每次都喝到三碗以上,弄得蓝京醺醺然全身脱力又脱水。 说也奇怪,他内心深处还是非常期冀容小姐再次考验,那种挑战性,那种真正被上位的奇异乐趣,还有与她在一起时特殊的环境……就好比喝酒,你会因为偶尔醉了就永远不喝吗? 抵达省城已经晚上七点多钟,一头钻进小妹事先预订好的酒店房间,她照例已身无寸缕躺在被窝里,蓝京也照例二话不说直入正题,展开一场酣畅淋漓的激战…… 小妹明显比过去放松也放开得多,全程令得他如鱼得水、如痴如醉…… 然后才谈工作。 解应达从高中毕业后靠着其父(县轻工业局副局长)的人脉一直在省城做煤炭生意,基本套路是守在货运码头等满载煤炭的货船靠岸后便驳载下来囤到附近仓库,然后加价卖给发电厂、煤炭公司等单位,对他而言成本就是租用仓库费用和运输费用,风险几乎为零。要问发电厂、煤炭公司等单位为何不直接到晋西等煤炭大省订货,非得让解应达扒层皮呢? 既有管理成本、资金成本等方面考虑,也跟人脉关系等密切挂钩,解应达深耕省城煤炭供应产业多年,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跟宗万城走得很近,可以说是一条道上的哥儿们,”小妹突然透露了个秘闻,“有段时间省城发电厂打算跟晋西某煤矿签订长达十年的长期供货合同,解应达通过宗万城找到时任常务副省长的万晓根,把那桩交易搅黄了。” “是吗?” 蓝京精神一振,“如果十年供货合同谈妥,会对解应达产生致命打击?” 提及商界内幕小妹如数家珍,道:“解应达赚钱主要在两个领域,一是省城发电厂,二是衡泽发电厂和煤炭公司,听说郭文章在任时为了推进环保工作,曾打算把纯火力发电升级为水力、风力、火力为一体的综合发电厂,那样的话发电厂购煤量起码砍一半,又是宗万城四处游说,借时任常务副市长黄运雄之手把项目摁下了。” 蓝京摸着下巴道:“衡泽紧靠同样盛产煤炭的白山,阳玄高速全线通车后大货车直接送上门,要比晋西水运到省城再转运衡泽方便得多,运输成本也低不少吧?” 小妹没吱声,火热的身子紧紧挨着他,牙齿轻轻咬他胸前肌肉,他心中一荡,轻抚她的长发轻声道: “以后想我的话就打电话,我第一时间到省城来。” 小妹轻轻道:“每晚都想呢?” 蓝京全身一颤,将她搂得更紧缓缓道:“那我就……” 她香甜的舌头灵巧地堵住他的嘴,纠缠片刻道:“说说而已,别因此烦恼……我目前的状况不能离婚,除非对方按捺不住主动净身出户,否则财产大战麻烦得很……我和姐姐只是你生命中的匆匆过客,等你结婚了,作客的次数将越来越少,毕竟,不能影响你的婚姻家庭。” “那包东西换得宗万城停止进攻,伊宫家族转危为安了吧?”蓝京不想在她面前提及伊宫佩,转而问道。 小妹长长思忖,然后道:“还好,我爸保住了在家族里的领导地位,但那包东西究竟给了谁,我已试探了好几次均无功而返——他很信任我,不过那件事他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不着急,反正……”蓝京暗想从目前局势而言不知道反比知道得好,“后来两位姐姐一直没回家?” “两位姐姐其实都对家族财产分配形式不满,只不过各自有事业事实上对家族生意没有贡献,故而怒气郁结在心里,上次借题发挥而已。” 小妹娓娓分析道。 蓝京听了顿时恍然,也对,哪怕洒脱如伊宫佩、视金钱如粪土如伊宫瑜,怎么可能对数十亿巨额财产无动于衷? 何况那晚伊宫轼亲口承认仨姐妹人生方向根本与抓周无关,一切都是设计。 沉思良久,蓝京问道:“伊宫家族也做煤炭生意吗?” 小妹道:“当然做,但跟解应达的渠道不同,产业方向也不同,彼此之间不挖墙角,也不打价格战,这方面也有行规的。” 她担心蓝京怂恿自己抢解应达的生意,提前堵住他的嘴,毕竟家族刚刚经历与宗万城的商战元气大伤,眼下不宜再主动树敌,说不定会给宗万城重燃战火的借口。 蓝京洒然一笑:“不不不,我的意思是省城做煤炭生意的应该为数不少,解应达在行业里面算不上大鳄,对吧?” 小妹道:“煤炭的中下游产业链很广泛,除了刚才说的电力和精选煤之外,还有钢铁、化工、建材……” “建材也需要?我没听说过。”蓝京惊讶道。 “烧制砖头、陶瓷、玻璃、石灰等建筑材料,都需要用动力煤,”小妹道,“化工方面更多,包括合成氨、甲醇、煤制油、煤制烯烃、煤制芳烃、煤制乙二醇等。” 小妹认真地说。 “如果这样的话,假设,”蓝京道,“假设哪家单位面向社会公开招标,那么业内有资质的都会参与竞争,而不会顾忌原先那家供应商吧?” “采取公开招标而不是指定另一家做,肯定没关系的,因为公开招标本身就意味着那家供应商已失去信任,大家各凭本事呗。”小妹道。 “很好,很好……” 说到这里蓝京笑眯眯凑过去,“今晚必须回去?” 小妹害羞地点点头,双臂环绕他脖子轻声道:“或许……我明早再来……” 蓝京忍俊不禁,笑着再度覆身而上,被窝里又燃起熊熊烈火!她那种棉花般体质总让他感觉使不完的劲,不知不觉间全身力气都被海绵吸水似吸得干干净净,她和姐姐伊宫佩属于“巧取”,而主动上位频频强攻的容小姐属于“豪夺”,直至榨干他身上最后一丝力量。 两轮战罢,小妹稍加休息后快速闪人,蓝京则多眯了半个小时才懒洋洋来到自助餐厅,边吃边发了条短信给柴明舟,五分钟后他便回来电话问道: “你跟容小姐在一起?” “没有啊……” “噢,本来我准备明天去省城顺便拜访一下,她说你这边可能有安排所以,”柴明舟隐晦地笑笑,“在容小姐眼里,你总是享有优先权的。” “不不不……” 蓝京赶紧辩解道,“因为我此行带着重要任务,容小姐也……也很重视……” 柴明舟还是笑:“开玩笑的,别紧张别紧张,哈哈哈哈……” 蓝京感觉这个话题很危险,立即切换道:“有桩工作向柴市长汇报,也请柴市长正面推动一下,以缓解……呃,我在佑宁的压力,当然了一旦启动也能获得省领导**,一箭双雕。” “你说。”柴明舟不再开玩笑了。 蓝京遂将郭文章从环保角度出发,打算把市火力发电厂升级为水力、风力、火力为一体的综合电厂,然而在宗万城游说之下黄运雄摁下这个项目,此后再也无人提起。 蓝京说郭文章毕竟是市委书记管不到具体事务,黄运雄说不行只能搁置,实际上衡泽面朝大海有山有水,水力、风力发电都有广阔前景,宗万城为了确保省城煤炭供应商的订单而狙击该项目,实在短视而利己。 柴明舟皱眉道:“怪不得去年我提到水力发电、风力发电时,正府办上下都旁顾左右而言它,原来有这个内幕,不过就算火力发电也没必要从省城运煤,白山两个煤矿经阳玄高速一路向南,几个小时就到衡泽了。” “柴市长是外地人都看出来了,偏偏本土领导不懂。”蓝京道。 “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 柴明舟问道,“你又想狙击宗万城?跟佑宁有啥关系?” 第434章 养气功夫 蓝京道:“那位省城煤炭供应商是佑宁人,挂着沧海实业法人代表的头衔,我需要他……” “唔,很好!” 才说了一半柴明舟就领悟出蓝京的设计,沉吟良久道,“人家生意做得大,一家发电厂影响有限啊。” 蓝京笑道:“柴市长指点得是,我正在省城这边想办法呢。” “那个发电厂在衡芳区?”柴明舟问道。 “很巧,正好在,”蓝京道,“下周一区正府就会报送关于启动转型综合电厂、保护环境的报告。” 柴明舟满意地“唔”了一声,冷不丁问:“听说车端平与京都汪老有联系?” 事关重大,不能乱猜。 蓝京谨慎地说:“是这样的柴市长,之前听说黄运雄带他去过京都,此次两人关系破裂再也没一起出行过,至于车端平有没有私下单独拜访汪老,我就不清楚了。” 柴明舟道:“仔细打听一下,这件事很重要。” “行,没问题!” 蓝京爽快答应,随后便先后与伊宫瑜、孟龙通电话,逐项安排妥当后一看时间,晚上八点整。 蓝京从手机通讯录里调出常务副省长苏睿的号码,准备发短信,手指却始终停在其名字上面—— 与柴明舟几乎可以直来直去说话不同,以小县长身份冒昧打扰省·委常委在通常意义的官场来说很不礼貌,哪怕之前已有数面之缘。目前而言省里权力版图结构比较微妙: 本土系抱团取暖和,主要是省·委秘书长萤宗祥、组织部长李貌、统战部长龙玉兰和正法委书记钱朗; 曹巍则青睐以前省正府的老搭档,包括常务副省长苏睿、正协主席施慧明; 金全友空降后与左卓文走得比较近; 至于念松霖和华丽,脸上都贴着京都交流干部的标签,镀金意图明显没准什么时候就离开了,因此都保持平淡客套的距离。 而蓝京这个小小的基层干部,误打巧撞地救了念松霖,救命之恩终身难忘这一点整个衡泽都知道;最近又恰好晚上加班时被金全友遇着,当面予以首肯,连续两道标签对处级干部而言略有些沉重,焉知在此状况下苏睿会不会避嫌? 站在苏睿角度,明知金全友刚刚夸过蓝京却还私下接触,被曹巍知道了什么感想? 到省·委常委的层面,有时宁可不做,也不能多做,真理多迈小半步就是谬误。 况且蓝京还疑虑一个问题。 苏睿第一次相手相助是为了阳玄高速早日通车,第二次则明里狙击宗万城暗里直指万晓根,换而言之,苏睿帮忙或出于自身主管领域工作需要,或当作武器抡向老对手,并非为了帮而帮。 不然呢? 象苏睿这个级别的省领导熟悉并赏识的年轻干部多了去了,凭什么只对蓝京高看一线? 仔细一想,就知道现实的残酷性,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不错,以苏睿的身份可以名正言顺过问发电厂签署十年期供货合同的事,可是,他犯得着吗? 老百姓觉得天经地义的想法,到苏睿脑子里起码要盘旋十几圈,反复斟酌事情起因、来龙去脉、干预的后果及负面影响等等,因为拍板决策任何决定都得谨防踩雷,领导难当啊。 所以蓝京觉得就算自己把整件事讲明白了,苏睿可不会象柴明舟会意一笑,而会不悦地想: 我堂堂省·委常委竟然成为你计划中的一环?你到底是谁啊?! 故而权衡再三,蓝京的短信还是没发出去,接连打了几个呵欠早早回房间睡觉。 与小妹连战两战其实还好,不算很累,很快便能恢复战斗力且有三战的后劲,偶尔他会浮想联翩,倘若伊宫姐妹同时上阵的话会是怎样的场景—— 姐姐肯定让小妹,小妹肯定害羞而让姐姐先来,两轮过后自己会享受左搂右抱的艳福吗? 每当这时脑海里顿时闪现蓝维朴严厉的模样,所有绮思妙想瞬间扔到爪哇国去了…… 不能对不起田甜! 不能对不起颜思思! 不能对不起伊宫瑜,睡她的姐妹也罢了,还想两个一起睡,罪过罪过! 不能对不起焦糖……呃,这个可以对得起,就凭救了她两次,她在自己面前身无寸缕两次,以及小蝌蚪差点进洞,还有关于营救项鸿平的承诺,如此种种,她倒不必列入“对不起名单”。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蓝京很快沉沉进入了梦乡,直到被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先看时间才清晨五点二十,再看来电号码: 念松霖! 赶紧按下接听键,叫道:“舅舅……” 就听念松霖沉声道:“你到省城了?赶紧到机场会合,一起去京都!记住我在四号贵宾室。” 他似很急促的样子说完便挂断电话。 蓝京愣愣看着手机,然后跳起身赶紧穿衣、刷牙,匆匆下楼后发动车子直奔机场。 周六清晨的省城大街上车辆不多,蓝京以最快速度来到机场四号贵宾室时,念松霖看样子也刚到不久,见了他眉头稍稍舒展,道: “十五分钟后有个航班,走,直接登机。” 两人从VIP通道进去,登机后来到商务舱坐下没多会儿,人影一闪,居然是仙气飘飘、如梦似幻的容小姐! 蓝京与她四目相对,都明显地愣了一下;念松霖则很淡然地与她打了声招呼,随即盖上毛毯闭目养神。 蓝京偷瞥并排坐着的容小姐,心痒痒哪里睡得着啊,悄悄发了条短信问:你有急事回京都? 隔了会儿容小姐回道:他没告诉你? 蓝京更如猫爪子挠心,忙不迭问:没有,发生了什么事? 容小姐伸手关上舷窗,又当他的面关闭手机,也进入闭目养神状态,把蓝京急得六神无主,却又不便开口询问。 飞机翱翔在万里晴空,厚厚云层在晨晖映衬下宛若镶了道金边。 空姐送餐时念松霖眼睛半睁半闭道:“小蓝还得修炼养气功夫啊……” “那是,那是。” 蓝京知道刚才悄悄与容小姐互发短信的小动作没瞒过舅舅锐眼,低声应道。 好容易捱到飞机降落京都机场,容小姐与他俩道别后飘然从出口离开很快便没了踪影,念松霖这边也安排好接机车辆,一路无言直抵二环的老四合院。 进了院子蓝京眼巴巴看着念松霖,然而念松霖放下行李后匆匆道: “你先坐会儿,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说完又上车转眼消失在胡同里。 蓝京眼巴巴看着胡同尽头,悻悻回到院里百般聊赖地东瞅瞅西瞧瞧,暗想修炼养气太难了,连点好奇心都不能有吗? 等啊等啊,半小时、四十分钟、一小时、两小时…… 蓝京实在熬不住,又发短信给容小姐问道:他出去了,还没说原因,到底什么情况? 这回容小姐答复很快:不便说,只能面谈。 隔了会儿她又来了短信:如果可能,明早七点来一趟。 蓝京赶紧问道:燕会长想见我? 容小姐不置可否回道:到时再说。 眼巴巴又等了两个小时,眼看快到中午了念松霖才从外面回来,脸色很不好看,坐到沙发上连喝两大杯茶稍作歇息,然后低沉地说: “小蓝,到前院走走。” 蓝京深知快出答案,心里怦怦乱跳,紧随着他踱到前院空地,此时天上阴云密布,隐隐伴随着沉闷的雷声,空气都仿佛很压抑似的。 沉默了大约两三分钟,念松霖语气低沉地说: “老人家快不行了!” 其实从容小姐短信“不便说”,蓝京已大抵猜到七八成,饶是如此依然如遭雷殛,心头剧震,千言万语堵在嗓子眼最终只化为四个字: “那怎么办?” 念松霖面色沉郁,定定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道:“目前绝对保密,严格控制消息传播,尽最大努力抢救……小蓝,所有人都以为他能活到换界的,你明白什么意思?” 蓝京迷惘地眨眨眼:“不……不太明白,我连省里的事情都很少关心,更别提京都层面,总觉得……离我太远……” “是很远,但又很近!” 念松霖道,“如果你能蒙获老人家第二次召见并耳提面命,那等于多了道护身符,多了件黄马褂,本来我都运作得差不多了预计就在这个月,没想到……” 他仰天长叹,满腹的不甘与失落。 蓝京反过来劝慰道:“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蓝京一介布衣,有幸见到老人家一次已是祖上烧了高香,岂敢奢求太多?” “你不懂,你不懂,这里头悬殊太大了……” 念松霖长吁短叹,“实话告诉你,老人家安排我去七泽也有玄机,原计划事情办完就调回京都提拔副书记,现在一切免谈。” 脸上萧瑟之色如同秋后落叶。 “哦,那就太……太……” 钟纪委副书记是正部实职,随着近年来反腐力度空前,其权力和份量已不亚于省·委书记,念松霖在仕途最紧要关头失去靠山支持,打击可想而知。 蓝京搜肠刮肚好半天,安慰道,“以舅舅闲云野鹤的性格留在七泽未必不是好事,钟纪委领导……也很辛苦压力也很大的。” 念松霖摇头苦笑:“你以为舅舅发愁的仅仅是个人问题?那个固然重要,却远远不及……我刚才提到换界,对吗?” “是的,怎么了?” 蓝京不解地问。 念松霖眼睛紧紧盯着他,眼眸里似有两点幽幽火苗飘飘荡荡,良久一字一顿道: “他一走,关于换界的若干共识都不算数了!” 第435章 局势不明 念松霖一字一顿道: “他一走,关于换界的若干共识都不算数了!” 蓝京大为震惊,失声道:“那……那怎么可能?” 念松霖深沉地说:“为什么不可能?都是口头达成的君子协定,又没哪个写下来,到时如何对质?” “可可可……” 蓝京激动地说,“事关国家前途命运的大事,怎能出尔反尔?” 念松霖道:“你错了,正因为事态重要到无法估量的程度,才值得出尔反尔,比如我借了你一百块钱,我走了我的家人肯定承认;但我借了你一个亿,又没打借条,你觉得我家人会偿还?” 蓝京顿时语塞。 “还有,京都那些家族尤其仍在世上的老一辈在老人家面前都不敢放肆,所谓孤篇压大唐嘛……” 念松霖眉头紧锁道,“小蓝我可以告诉你,虽然离换界还有两年多但其实很多安排早在上次换界时就定下来了,后面按部就班地朝着那个方向执行,现在出现突**况,免不得会有人跳出来掀风作浪,麻烦大着呢!” 蓝京讷讷道:“京都高层的事儿我了解得太少,只晓得燕志毅、惠铁生两位,其他都……对了,容小姐约我明天早上七点到燕家大院。” “说来就来了,老家伙们都活跃起来了!” 念松霖心事重重道,“当然要去的,老人家的情况摆在这儿,以后你最坚实的靠山就是燕家大院,必须要……唉,我太累了,先回屋睡会儿,下午接着聊……” 说着没精打采地进屋休息,蓝京看着他略带佝偻和沧桑的背影,不由得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慢慢地,蓝京坐到院角落一块石碌碡上,迎着吹来的阵阵凉风,心中感慨万千。 上次见老人家,事先毫无准备全程懵懵懂懂乱说一气;这次听到老人家生命垂危——以京都顶尖医疗水平说不行肯定不行,否则容小姐不会同样接到家族指示匆匆返回,蓝京还是毫无心理准备,就好像…… 就好像…… 就好像那晚颜思思突然出现在他房间,主动投怀送抱极尽温柔绻缱,他以为从此俩人长相厮守,未料天亮了,颜思思又突然不见踪影从他的世界里消失。 至于念松霖说的护身符、黄马褂,蓝京真的从未想过,或者以他平民出身的眼界与见识,根本不清楚老人家在正治圈里的影响力与份量。 幸好了解得不多,所以这会儿蓝京只有淡淡的怅惘和失落。 念松霖小睡四十分钟后起床和蓝京简单地吃了点东西,此时情绪已经平复下来,再次踱到前院聊天,念松霖细述了上次换界时经老人家认可所定的大致安排: 两年后的换界一号聂华辉、二号云家旭毫无疑问全退,剩下三位即三号戴灏、四号傅冰、五号桑向民将名列前三且扛起组阁重任。 从阵营角度等方面综合考虑,戴灏虽然排名最高可接棒聂华辉的概率最小,第一他是党务出身,从未抓过经济;第二是传统顽固的保守系,曾任内地最出名左.派杂志总编,在钟宣部期间半年**几百本他认为三观不正的书籍,故而被业内称为“戴剃头”;第三年龄只能再做一任,因此各方默认他将成为下界二号人物,执掌人大。 一号归属将在傅冰与桑向民之间产生。 说来也巧,他俩都从沿海发达省份提拔进京,是改革系又称沿海系的代表人物,虽说均大力倡导在所有经济大刀阔斧改制革新,加快与欧美先进体系接轨的步伐,但也有微妙区别。傅冰注重民间资本和民营企业的发展,其主正的朝明、东吴等省份“小、快、活”企业呈现出勃勃生机,规模总量逐年新高;桑向民则侧重外联内引,加深与央企、外企特别跨国集团纵向合作,引进新技术、输出轻工业品,打造令人瞩目的外向型产业链。 故而他俩分属沿海系里面不同支系,这也正常,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嘛。 至于他俩谁上台能够更加推动改革开放,让国门敞得更大,让全世界投资者全面参与经济领域革新,谁也说不准。之前京都高层里面要数云家旭最趋向西方经济学和全球一体化市场模式,然而执掌正务院期间却谨小慎微,每个开放正策都千呼万唤始出来;相反原本不被外界看好,觉得其意识形态保守的聂华辉,始终保持“说归说做归做”风格,恰到好处达到均衡而适度的效果。 也有人说身不由己,做到他们那样的位置根本不能掺杂个人喜恶、倾向、感情,所有决策决定都基于智囊团和集体意见,不然还能怎么办? 还有两个名额归属呢?这是全球特别欧美正坛高度**的,也是内地老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实际上早在上界定局委员人选时已经留下伏笔,最终征求老人家意见时一言九鼎: 还有五年,不要急于作出决定,四选二到时都有退路。 就是下界有希望入常的一共四位候选人,分别是钟组部长刘家冰;钟宣部长燕志毅;钟纪委书记骆广庆;工业副理高靖。 而除此之外几位同样重量级局委员都将于下界淡出,其中就有郁杏子的父亲惠铁生,以及七泽前省·委书记饶益伦的老搭档师智萍。 要说来头,四位候选人各有千秋: 刘家冰同样出身当前势头愈发旺盛的沿海系,也深得老人家赏识,九十年代老人家到南方视察时特意在刘家冰任职的城市停车,畅谈两小时后意味深长地说“好好干未来属于你们”,这不,未来终于来了,武英奇在多方势力狙击下黯然离京后,刘家冰顺利接掌钟组部,成功卡位。 燕志毅不消说,是当前京都传统家族当中唯一的嫡系子弟;骆广庆、高靖背后则各有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骆广庆是戴灏极为推崇的正宗保守系中坚人物,也深得保守系领军家族——京都詹家的赏识,如果戴灏退下来后必须维系在高层意识形态的平衡与牵制,骆广庆无疑是保守系必须确保的人选。 高靖则融京都传统家族与地方系于一身,背后站着京都汪家以及他本人工作过的中原数省,在经济工作、意识形态等方面,高靖是不折不扣的骑墙派,这种左右逢源在改革开放进入新世纪矛盾冲突愈发尖锐的形势下,反而能争取到利益集团站台与不遗余力的支持。 介绍到这里,无须念松霖多说蓝京也悟得出来,僧多粥少,面对实力接近、难分伯仲的四位候选人,老人家实际上也难以作出决定或者不愿过早做出决定,因此才说“还有五年”,也有观察他们在新领导岗位表现再作判断的意思。 因为到老人家的层面不在于“择优录取”,而是基于平衡、制衡原则下的统筹考虑。 譬如按欧美正治家、商界的愿望,京都五常都是沿海系、改革派才好呢,可以全面彻底地敞开国门融入全球经济,但那样真的可行吗?会不会激进,会不会冒进,会不会中了西方经济学家圈套? 任何事都过犹不及啊,所以有右就要有左,既保持沿海系的领先优势,也要有保守系适当拖拖后腿,放慢节奏。 也许面对改革开放的正策措施,保守系批评指责得不在点子上,可也会让主正者冷静思考:除了对方讲的这些,别的地方有没有错误疏漏? 然则包括老人家都没想到的是,上次换界才过去两年多,他的身体突然间急转而下,此时满肚子话都来不及交待,交待了也未必管用,而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便是原来认为十拿九稳的入常大热门—— 钟组部长刘家冰。 唉,又是一种形式的大热必死。 那么剩下三位候选人当中哪两位可能性更大呢?按念松霖透露,老人家心目中的组合应该是: 刘家冰与高靖。 对的,老人家不想再让京都传统家族嫡系子弟进入权力核心,因此外界都认为燕志毅胜算极大,只有京都一定范围内的才知道他压根没有胜算。 在骆广庆与高靖之间,老人家认为前者过于偏激顽固,后者相对持中稳健,加之戴灏还在五常里面,两位沿海系对两位保守系,难道打群架么? 显然不合适。 老人家自然站在任何人都达不到的高度作出前瞻性的、深谋远虑的安排,但智慧敌不过时间,他在有着“天王山”关键之年倒下后,带来的第一个打击便是刘家冰实质已提前退出竞争。 不,在外界看来没有丝毫变化,他照常出席各种会议活动,照样做报告提要求作指示,照样重大场合站在C位谈笑风生。 然而他内心波澜……大概只有身处通河的武英奇能理解吧。 “这样来说,燕、骆、高三人入常的概率不是更大了吗?”蓝京问道。 念松霖深深喟叹道:“谁说只有他们三个?” “呃,除此之外还……还有谁?”蓝京吃惊地问。 “四选二是老人家拍的板,他一走就连这个也作废了,”念松霖道,“常务副理邝玉亮、经济副理沈仁标原本因年龄问题不在候选之列,现在也能参与竞争了,一界就一界,毕竟还有五年嘛。” 蓝京苦笑道:“那真的……老人家真的倒得不是时候……一切都乱套了……” 第436章 燕老爷子 心情实在糟糕,当晚念松霖只喝了四两便有醉意,然后由管家搀扶着早早上床休息,蓝京则闲来无事在院里散步,转了一圈又一圈。 晚上十点多钟,他发了条短信给路秘书试探明天有没有空见面,一直没回。想来可以理解,老人家意外情况令得局势有点乱,各方都启动了应急预案,身为大领导身边最受信任的人,路秘书肯定忙得不可开交。 第二天清晨蓝京早早起床,车子送至燕家大院时才六点四十分,容小姐却已站在门口等待。 “我都知道了……” 下车后蓝京边往里走边低声道,容小姐摆摆手打断,隔了会儿轻声道: “爷爷要见你。” “燕老爷子?!”蓝京大吃一惊,“我我我……我啥都没准备啊!” 容小姐微嗔地瞟他一眼:“爷爷主动见你,又不是你拜访爷爷,怕什么?如实回答,别说空话套话就行。” “你……你又不参与?”蓝京诧异道。 “我参与干嘛?”容小姐越走越快,“在后院,边散步边聊,快点。” “我我我……我怎么尊称老爷子?” “就叫爷爷呗。”容小姐轻描淡写道。 燕家大院后院也有一块大草坪,草种虽然不如容小姐省城山庄那么好,但修剪得错落有致,辅以四周的腊梅、迎春花等树木花卉,显得雅致而深幽。 感觉燕老爷子就是老年版的燕志祥,厚厚的眼镜,燕家特有的儒雅气质,只不过老爷子到底年轻时从战场浴血奋战出来的,书卷气里掩不住隐隐的果敢与决断。 “蓝京,很响亮的名字,以前我在那一带打过仗!” 燕老爷子主动与蓝京握手,随和地笑道,“浅浅在我面前推荐三次了,我说事不过三,再不见一下以后浅浅不搭理我了,哈哈哈哈……” 蓝京心头剧震。 路秘书所说的“女人缘”派上如此大的用场,实在……实在难以想象,赶紧道: “感谢爷爷给的宝贵机会,我……” “我算啥宝贵呀,”燕老爷子似笑非笑道,“你不是到铁旗杆巷见过那位?” 蓝京连连点头:“是,是,我觉得我挺幸运的,每次到京都都有出乎意料的收获。” “能入他的法眼绝对优秀,证明浅浅眼光没错!” 燕老爷子道,“松霖情绪很差吧,是啊,很多人第一反应都说想不到,生老病死有啥想不到?没准这会儿我好端端跟你聊天,晚上就去见了马克.思,我认为很正常,人嘛,身上的器官如同机器,保养得再好也有报废的时候,对不对?” 蓝京暗想你倒说得轻松,难道真不晓得各方如临大敌?遂赔笑道:“念书记是觉得老人家生死关系到国家前途命运和社会稳定……” “狭隘了吧?” 燕老爷子道,“任何时候把国家前途命运社会稳定系于某个人身上都是件很危险的事,他如此,之前也如此并且得到验证!他是谁?跟我们一样退下来颐养天年的老干部,已经完成历史使命、退出历史舞台的老同志,人为夸大、贬低都是不合理的。” “哦……”蓝京怔忡有顷道,“爷爷的话帮我打开另一扇窗,让我看得更深远更宽广。” 燕老爷子继而道:“平心而论,他的威望确实达到一言九鼎程度,但他退下来后几十年都在铁旗杆巷四合院里,在外面情况到底了解多少,又掌握几成基层状况?长篇累牍的材料报告他没精力看吧,信息来源主要是听取汇报,偏偏耳朵也不是很好,你说在此基础上的分析、判断有多精准?顶层设计、前瞻安排固然没问题,但所有事都关系到人,而人的主观因素何其多也。” “我对这方面不是很了解,昨天听念书记一番话感觉有道理,今天听爷爷一说又感觉剖析中肯。” 蓝京老老实实道。 燕老爷子哈哈一笑,双手划圈道:“内地正治生态有两个圈,京都一个,京都以外一个,关心的焦点热点完全不同,有个说法京都司机都是正论家,碧海司机都是股神嘛。” “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蓝京笑道。 “谈谈县城治理吧,”燕老爷子及时转换话题,“你觉得改革二十多年后内地三四线小城市在真正开放方面面临哪些困难?” 这个问题有点大,不过大是正常的,以燕老爷子身份地位怎会跟小县城县长讨论具体事务。 蓝京沉吟良久道:“改革时至今日已经成为趋势,基层哪怕再顽固保守的也不敢公开反对开放竞争和市场经济,只不过市场经济并不是万能的,也有其弱点和消极的一面,在市场化、竞争模式下常常容易出现岔道,那些习惯于盘踞和垄断小城经济的利益集团会打着市场经济的幌子,实质走裙带权商主义路线……” “裙带权商主义?”燕老爷子耸耸眉头道,“京都有这样的提法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自个儿编的,主要表达那层意思,”蓝京道,“内地改革开放是保持原有行正格局体系下自上而下推进,伴随着人为扭转的所有制结构调整,手里握有实权的往往比别人有更便捷的条件,只要稍微动点脑子就能以公权掺和生意,说严重点叫做*,通过合法程序一点点瓜分国有资产、吞噬集体利益,最终公有财产只剩下理论上的空壳,我们的老百姓跟在后面付出辛勤的汗水,付出下岗的代价,却丝毫享受不到改革红利,或者所得甚少。” 燕老爷子听得满脸峻色,默不作声慢慢走了两圈,道: “窥一斑而见全豹,见一叶而知深秋,你说的仅指县城,其实在内地是普而通之的现象!这就带来一个新问题,即如何在基层遴选一批公正无私、不畏强权的干部主导和推行深化改革进程,这方面工作虽然一直在做,起色不大,见效不明显,可见京都方面还没有紧迫感……组织部门培养选拔年轻干部的手段单一,方式方法明显落后于时代步伐,以前武英奇时期还可以,刘家冰这一下恐怕没斗志了……” 说着连连摇头叹息,蓝京也不敢多说什么,小心翼翼亦步亦趋。 燕老爷子走了半晌扭头瞅瞅蓝京,心知小伙子还是拘谨,有些放不开,遂笑道: “浅浅说你鉴定古玩眼力不错,来,到我书房考考你。” “也就跟在父亲后面多了解一点历史掌故,现学现卖……” 蓝京汗颜道,暗想容小姐怎么在老爷子面前什么都说? 燕老爷子书房很小,一张书桌,对面两架子书籍,左侧有个六七层高的古玩架。 老爷子指示蓝京搬下最上层角落里的檀木箱,戴上手套后从箱里捧出一尊青铜器问道: “说说看它是什么?” 这尊青铜器口部为长方形,口沿左右有两个对称的方塔形立柱,四只脚,呈棱锥尖外撇,象四把倒插的匕首,一侧有半月牙形把手,颈部和腹部分别饰有夔龙纹和兽面纹,腹内中部刻着两个铭文,在古玩当中蓝京对铭文一知半解,只勉强识得“好”字。 当下念如电转,将父亲传授的那点可怜的青铜器知识在心里转了若干遍,道: “上口有倾酒的流槽,杯口有柱,后口有尖锐状尾,一侧有把手,可能……可能是青铜尊,属于容酒的器具,作为礼器时称为尊彝,因为尊象双手奉酉形,彝象双手献沥血的鸡形,故有尊酒奉鸡牲祭祀之意;作为礼器它通常与觚组合,殷墟妇好墓曾挖掘出四十多尊青铜爵,正好对应背面铭文‘妇好’二字。” 燕老爷子摇摇头:“青铜尊按外形分为有肩大口尊、觚形尊、鸟兽尊三种,有肩大口尊与大口陶器类似,上口大通身圆底部为圈足;觚形尊又称大口筒形尊,式样稍比有肩大口尊精致些;鸟兽尊又称牺尊,模仿犀、牛、羊、虎、豕、驹、怪兽、鸷、凫等动物雕塑而成,与此器具不符。” “莫非是青铜盉?主要用于调和、加温酒水。”蓝京试探道。 燕老爷子还是摇头,然后揭晓答案:“纹饰精美的青铜器作为煮酒温器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入火稍久,青铜中的锡容易析离而损坏器表……这尊青铜器背后铭文确为‘妇好’,她是商王武丁最有能力、备受宠爱的王后,曾多次率军队出征打败与商朝作对的土方、羌人、巴方等国,是商代第一女将,获胜后朝廷举行各类祭祀和庆典,这尊青铜器也是必备器具,叫做斝,只有王室高级贵族才有资格用这种方斝,而普通贵族只能用圆形斝。” 蓝京心悦诚服道:“原来是青铜斝,我之前从没见过实物呢,谢谢爷爷指点。” 燕老爷子笑道:“能说出青铜盉已经很不容易,家里有位历史老师确实是宝贵财富啊。” “我只觉得掌握的知识远远不够。”蓝京谦虚地说。 “知识点不在于精深,广博即可,”燕老爷子转动手里的青铜斝道,“知道吗,这尊青铜器是一家跨国医药集团高级代表送的。” 蓝京顿时惊得汗毛直竖,霎时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可一个都不敢问出口,只能…… 只能呆呆看着高深莫测的燕老爷子。 第437章 做好县长 蓝京脑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绿野药厂、宗小盈居然手眼通天,一直公关到燕家大院么? 第二个念头是,如果燕家大院与那家跨国医药集团达成妥协,自己怎么办? 仿佛看穿他的心思,燕老爷子微微笑道: “小伙子别紧张,凭它这点东西就想收买我吗?不过是敲门砖或见面礼,我出来接待已经很给面子……青铜器这些玩意儿,也就和平年代修身养性、附庸风雅罢了,换战争年代在我手里不知砸了多少吨青铜器、铁器等熔了锻造兵器,谁真的当回事儿?” “这倒也是,打仗活下去才是王道,古玩钱财乃身外之物。”蓝京展颜笑道。 燕老爷子神情逐渐严肃:“但从这件事给我提了个醒,那就是与战争年代真枪实弹打仗不同,和平时期敌人手里没有洋枪洋炮,而是貌似唾手可得的钱财;它不要我们性命,而是一点一点地腐蚀利诱,瓦解我们的精神与意志!唯金钱论,商品经济主导一切,研究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等等,都是歪风斜气下的产物。敌人发起的进攻铺天盖地,不是坦克群,也看不到集团冲锋,改头换面成糖衣炮弹包裹下的资本!资本控制下的药厂居然敢拿活人做实验,很可怕吧?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绿野药厂是资本得势后最初露出的獠牙,但此类现象毕竟只占少数,绝大多数还是和风细雨的不经意方式影响老百姓生活。”蓝京道。 “嗯,具体在县城层面有什么体现?”燕老爷子问道。 “以前工资水平不高可苹果、香蕉、桔子不算稀罕随便买,如今水果店越来越多可价格越来越贵,针对这个问题结合县里争议农业产业园问题我专门做了调研,结果发现近五年来全县原有的小果园纷纷倒闭,近三分之二水果都出自规模农庄和大果园,从成本控制角度讲是对的,小果园经不起种子、化肥、农药、人工等价格浮动,规模足够大才能摊薄成本、抗击风险……” “就是资本合情合理的一面,另一面呢?” “另一面是普通水果口感不好,销路差,资本转而一味追捧新品种,为了保证水果的甜,一要加强人工管理,二要压缩产量,每株只允许结那么多果实,其余全部剪掉,让十斤水果的养分供应五斤水果,产量虽然下来了,价格不能变,所以水果价格越涨越高,逐渐成为有钱人吃得起的奢侈品!” 蓝京深吸口气道,“资本还通过水果店炒高行情,不断搞消费升级,策划水果精品化、高端化、垄断化,拿国家农业补贴弥补流通领域差价,水果价格虚高的苦果却由居民承担,而辛勤在果园里操劳的农民则被最大限度压榨,根本没能从高企的水果价格中受益。” 燕老爷子吁了口气,沉思道:“我手里有关于食用油、啤酒、大米方面遭受国际资本偷袭的报告,但没想到同样涉及千家万户的水果也被资本盯上了……说明京都拍板决策粮食直补的思路是对的,必须控制、保住种粮田地红线,不能因为农副产业比如种植水果、中草药材等赚钱就毁田毁林一哄而上,到头来必定被资本野蛮收割,输得裤衩都保不住!” “涉及到国企改制也是,以前担心吸引不到社会资金,如今资本嗅到国家在改制工作决心和光明前景,携巨额资金前来入股,怎么办?我个人认为必须明确资金多少绝非改制招商的决定因素……” 接下来蓝京简要介绍了最近针对佑宁不同性质亏损国企而采取的不同对策,当听到保留核心资产和技术团队的操作时,燕老爷子赞许地点点头: “因地制宜,百花齐放,国企改制就应该这样嘛,条条大路通罗马,何必都挤到一条道上走到黑?你的经验可以在大报上做推广……嗯,目前还是低调点儿,衡泽刚刚去了尊国企改制上的大神,此时发表推广材料好像跟人家较劲似的,没必要,没必要。” 经过鉴定古玩和讨论资本入侵,蓝京感觉与燕老爷子拉近了距离,趁机问道: “爷爷,那位萧柏梓非常厉害吗?” “在大庄县当县委书记时改制了不少亏损国企,大多数目前运行状况良好,多年前聂和武两位大领导过去调研时当面肯定了他的成绩,按惯例省市两级应该心领神会给予提拔重用了,说也奇怪偏偏没有,一直压在大庄又干了好几年,”燕老爷子叹道,“瞧瞧这就是典型的短路现象,基层出成绩,上面有意向,可中间层面就卡住不办,谁也没辙!就算聂领导也不能因此指责冀北省市两级,说凡我表扬的基层干部都必须提拔,对吧?萧柏梓还算有想法有点子的,居然跑到通河找着了武,然后介入令人头疼的造船厂改制,继而再引荐给了金全友……目前而言他跟你属于互不交集的两条轨道,不必过多**;况且金全友重用萧柏梓也有其它方面考虑,并非只冲着国企改制。” “噢,是这样啊……” 蓝京略略替柴明舟放下心来,至于自己,那真的离得太远。 “你目前所注意的是……” 燕老爷子慢吞吞竖起一根手指头,“做好县长,就这四个字,别的没有。” 蓝京又失望又扫兴,讪讪道:“我还以为爷爷要叮嘱一番重要的话……” 燕老爷子笑道:“我从班长、排长开始做到副总指挥,建国后直接被任命为省第一书记,我又没当过县长,怎么叮嘱啊。” “那倒是……” 蓝京失笑道。 接下来燕老爷子又兴致勃勃翻出两幅古画和蓝京一起品鉴,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保健医生在书房外轻轻敲门示意谈话结束。 从书房出去,刚穿过**就看到容小姐站在大树底下,也不知等了多久,脸上表情淡然而恬静。 “谈得如何?”容小姐陪他边往小院方向走边问。 “还……还行,有些话让我有茅塞顿开之感……”蓝京道。 “关于铁旗杆巷?” 蓝京点点头。 容小姐默不作声继续走,进了小院打发掉管家反锁好门,再来到东厢房后她郑重其事道: “涉及铁旗杆巷,爷爷的话你就听听而已,别放在心上,他俩之间历史上有宿怨,到现在都没解开疙瘩。” “啊!” 蓝京惊道,“怎么可能?” 容小姐道:“怎么不可能,你相信一直宣传的‘战友们亲密无间’?打了那么多仗,从南到北转战几千公里,又经历多少次运动,历史上扯不清的糊涂账,比如有份电报到底没发出去还是没收到,再比如部署的集结地点有没有错等等,有矛盾才正常……不过并不影响他们在工作方面的合作与配合,老一辈风范还是值得钦佩的。” “难怪那边不太认可燕家大院冲常,是吗?”蓝京壮着胆子试探道。 容小姐一滞,蹙眉道:“过于高深的话题我不了解,你也别乱打听,有些事儿知道得越少越好。” “那急匆匆召你回来干嘛?”蓝京讨了个没趣索性厚着脸皮继续追问。 “有些防范性部署……” 容小姐含糊道,“好啦,走吧。” “走?” 蓝京下意识瞟了瞟右侧那张绣花大床,暗想你把我带到小院,又连续反锁了两道门,我还以为…… 容小姐没弄懂他的犹豫,诧异道:“你不回念松霖那儿吗?” “啊……是的,是的……” 蓝京扫兴地说,跟在她后面出去时不知怎地,就是鼓不起勇气摸一把她那活力而有弹性的纤腰,更不敢伸禄山之爪紧握那对高耸入云的山峰。 容小姐就有种不容轻薄的超凡脱俗气质,哪怕**时再婉转缠绵,都无法抵销天堑般存在的距离感。 快出门时蓝京抓紧时机问道:“我大概下午回七泽,你呢?” “中午再看,暂时不确定。”容小姐淡淡道。 “下午我到省城后联系?”蓝京暗想难得遇到一次,不管谁在上面好歹热闹热闹。 “你忙吧,我可能另有安排。” 容小姐还是淡淡的。 蓝京气沮,看来她上次所说今后要努力减少接触是真的,事实也这么做了。 下午随念松霖飞回七泽,在机场道别时见他情绪恢复正常,蓝京这才三言两语简要提及项鸿平被**,目前处于钟纪委控制之下一事,没明说想要营救,但话里话外流露出绿野药厂才是一切祸端的根源,今日项鸿产,明日恐怕就轮到自己和秦铁雁了。 念松霖长长思忖,道:“你别着急,等我设法侧面了解后再作打算,近期京都各方都无心理会这些小事儿,估计要等些时日——总部主动移交钟纪委这一步走得有些蹊跷,通常这些直属单位都不买账也习惯内部处理,会不会背后还有更深内幕?在此之前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蓝京连声应允,再提到能够就发电厂长期合同找常务副省长苏睿的问题,念松霖道: “完全可行,说不定他这会儿正等着你主动联系呢。” “为什么?”蓝京没听明白话里的玄机。 念松霖耐心解释道:“因为曹巍的关系,金全友空降后与苏睿本能地相互防范……” 第438章 订婚事宜 念松霖续道:“……实际上两人之间并没有根本性的矛盾或分歧,只是需要一个契机来打通沟通管道,建立起默契的、合作的工作关系,目前大家都听说金全友晚上到佑宁看到你加班,鼓励有加,这种情况下你有求于苏睿,他能不帮忙吗?事后他自然有办法让金全友知道这一点。” 蓝京不觉笑了起来:“那倒也是,关键在于苏省长本来就很讨厌宗万城,而那家伙是宗万城的铁哥儿们。” “到苏睿的级别地位,字典里没有‘讨厌’这种强烈感情色彩的名词,”念松霖道,“他肯出手必须基于两个原则,第一发电厂签署长期合同能够大幅降低成本;第二他又帮了你一次,而这一点与金全友、郭文章都有关。” “我懂了……” 看着念松霖略显憔悴的面容,蓝京忍不住道,“我回佑宁了,舅舅要保重身体啊,务必务必!” 念松霖勉强一笑,用力搂了搂蓝京,挥挥手大步离开。 等出了机场找个僻静地方停车,蓝京径直拨通容小姐手机转述了念松霖的态度,容小姐道: “他肯答应打听已迈出成功第一步,那就耐心等候。” “嗯这个,你还在京都?”蓝京问道。 “是的。” 容小姐简洁地回答了两个字随即挂断电话。 又在容小姐面前碰了一鼻子灰,蓝京灰溜溜直接驱车回佑宁,途中突然接到路秘书的回电。 路秘书解释说他正在西北偏远的地区调研,接到突发消息后辗转各种交通工具直到中午才返京,因此没注意到短信,至于铁旗杆巷(电话里谨慎地回避了敏感词),他的态度与念松霖、燕老爷子都不同,仅仅表示数年前京都就有详细周密的应急预案,况且如今老百姓心态日趋成熟,可能会在海内外产生一定影响但局势可控,基本掀不起来波澜。 路秘书还隐晦地说人走了有些约定的确会受到挑战,如果各方权衡推翻的成本远远高于维持现状,那么胳臂终究扭不过大腿。 最后路秘书居然对蓝京蒙获燕老爷子召见表示祝贺,笑道我说的话都得到验证吧,哈哈哈哈…… 蓝京听得又郁闷又佩服。 郁闷的是容小姐似有“用过即扔”之意,两人关系又回到当初在衡芳时的状态;佩服的是路秘书每次说的话不多,却都很精准,在大领导身边工作就是不一样嗬。 蓝京有种感觉,哪怕路秘书恪于大领导约束从此以后不会帮自己任何忙,但每隔段时间跟他坐下来聊聊都有收获,学习路秘书的涵养与风度,以及任何情况下保持从容不迫的气场…… 回到家里,巧了,今晚田甜的父母第一次到蓝家作客,很本分朴素的小镇居民,未来岳父专门在家编竹篾席,每周有商贩上门收购;未来岳母在镇厂里打工,糊纸盒子、清理毛线之类,月收入也就几百块钱。 未来岳父岳母见到蓝京反倒有些紧张,尤其握手时岳父特意先在衣服上擦了擦,唯恐把县长的手弄脏似的,这一来蓝京不敢多说话,满脸赔笑地坐在蓝维朴身边。 这趟纯粹属于礼节性拜访,按理应该男方先到女方可蓝京成天在外面跑,在佑宁也是左一个会接右一个会,根本抽不出时间来,田甜觉得不能再拖于是安排父母进趟城,后期实在不行就由蓝维朴代表全家到小镇,反正都是形式而已。 订婚细节也已经谈妥: 时间定在六月二十八号,当天清晨蓝家按佑宁风俗习惯准备蹄膀两只、四条大鲢鱼(年年有余)、云片糕两条(步步高升)、石榴四只(多籽)等等,由蓝京亲自送到田家,然后所送的东西各退一半,叫做“回礼”。 中午举行“会亲”仪式,出席人员是双方父母、一对新人,蓝家在县城已无亲戚,只得将铁杆搭档秦铁雁和“房东”周璟文拉了过来;田家则加上田甜的哥哥、叔叔和两个舅舅,蓝京吩咐蒙小胖安排了一个豪华包厢并绝对保密。 “会亲”时蓝京当众给田甜戴上蓝宝石戒指和白金项链,喻素绡要给未来儿媳妇一个大红包,双方协商金额为666元。 根据佑宁民间习俗订婚后两人就可以睡一块了,蓝京对此也非常热衷,还琢磨让周璟文把卧室布置成稍微象新房的样子,孰料蓝维朴提前洞察儿子的不轨企图,严肃地指出订婚只是给女孩子名份,要等领了结婚证、办了婚宴达到形式和内容的完全契合,方可行“周公之礼”。 要不是容小姐、伊宫玥以及伊宫佩轮流帮着“泄洪”,蓝京真恨不得跟食古不化、顽固古板的父亲打起来。 本来按习俗一对新人要分别叩拜双方父母,当众叫声“爸爸妈妈”,然后再喜获大红包名曰“改口费”,蓝维朴却替儿子考虑认为不妥当,而且又执着于“名不正言不顺”,遂商定以鞠躬代替,也暂时不改口等到正式结婚再说。 双方仔仔细细讨论着订婚每个环节事宜,不知不觉晚饭时间了,蓝维朴见儿子在场,田甜父母亲一百二十个不自在,索性说: “你不是有事吗?赶紧回办公室吧,这边由我陪着。” 直接扫地出门。 蓝京心有不甘与田甜交换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灰溜溜来到机关食堂吃晚饭,很巧,偌大的食堂只有焦糖一个人,蓝京便端着餐盘大模大样坐到她旁边。 焦糖警惕地四下张望,向外侧挪了挪位置,低声道:“你干嘛,不晓得外面无数双眼睛?” 蓝京慢斯条理道:“紧张什么?县长不能跟**谈工作?” “有啥好谈的?” “舍岛旅游大开发,旅游快速通道将是沿海六镇的财富大道;革命纪念馆拓建既是佑宁大旅游的重要组成部分,将来更是衡泽爱国主义教育基地!” 蓝京信手拈来,“二季度宣传工作围绕这几方面密集报导、狂轰滥炸,考核得分上去了,也能对旅游产业起到一点推动作用,典型的双赢。” “还用你说,我已就指示对舍岛旅游开发做系列报道,不过……” 焦糖停下筷子道,“我昨天去了趟新东镇,感觉……即便建好旅游快速通道,衡泽以及周边县区在荷莲岛与舍岛之间,你觉得选哪个?” 蓝京笑道:“你这是设问句,心里已有了标准答案,是吧?可惜我选舍岛。” “切!”焦糖嗤之以鼻。 “听我解释,”蓝京道,“荷莲岛在所有衡泽人心目中第一印象是精神病院,哪怕撤了,这种延后效应起码八年、十年,稍微讲究点的都不会自寻晦气,此其一;其二据我亲身体验,新东镇最好的海鲜店价格只相当于荷莲岛那一带三分之二,价格在大众旅游产业当中是有决定因素的;其三荷莲岛的难处在于必须围绕那艘游轮做文章,但游轮实在太破了,硬件环境没法彻底更新,改造精神病院为酒店吧,总觉得阴气森森,推倒重建代价又太大,舍岛则是从开始起就为了旅游而设计,这么一说明白了吧?” 焦糖没说什么继续低头吃东西。 “如果……焦部长还想了解更多细节,待会儿到宿舍深入……那个深入持久地探讨探讨?” 蓝京低低笑道。 “你周五傍晚就外出了,是到省城还是京都?有进展了吗?”焦糖目光闪动问道。 “遇到点意外状况,暂时还没……” 没等蓝京说完,焦糖呼地站起身喝道:“没进展啰哩巴嗦干什么?!” 说完重重将筷子一搁,头也不回离开食堂。 “哎……” 蓝京讨了个没趣,喃喃道,“说翻脸就翻脸,好一个现实主义妹子。” 回到办公室电脑查看伊宫玥发来的关于解应达以及省城发电厂打算与晋西某煤矿签订十年期供货合同的全部细节,小妹很给力,就连万晓根透过秘书所作的电话指示记录都复印下来,还有发电厂党委会“根据省领导指示”否决十年期合同的会议记录。 蓝京认真细致地连看三遍,然后将洋洋洒洒数千字浓缩成不到一百字,再三斟酌后又精简了二十多字,然后分两条短信发给常务副省长苏睿。 蓝京掌握的原则是,关于发电厂十年合同搁浅、宗万城与解应达的关系等等,能简则简,因为这些情况苏睿不会轻信自己,必定安排秘书核实,多说无益;苏睿真正想从短信了解的是,蓝京的需求是什么?想达到什么目标? 仅仅隔了七八分钟,苏睿便回了短信,简简单单两个字: 知悉。 至于两个字里包含的复杂意思,那就自个儿琢磨去吧。 蓝京随即将这个情况又短信发给柴明舟,意思是苏睿那边起码没拒绝,看来大有希望,最好由衡泽这边先动手。 柴明舟收到短信却第一时间回了电话,问的却是:“昨天见到老爷子了?” 原来他最关心这个。 蓝京愣了愣,道:“我是因为另一桩事和念书记去京都,同机正好遇到容小姐,所以……安排得很突然。” “哦,那真不错!” 柴明舟语气里有淡淡的羡慕,然后又问,“我也听说一些情况,都还好吧?” 他问得隐晦,蓝京也答得隐晦: “都有预案的,请柴市长尽管放心。” 第439章 完美陷阱 耿啸林终于出手了。 细想也是,以耿啸林在佑宁根深蒂固数十年苦心经营,若说刚开始没弄清蓝京的套路被打得措手不及甚至有点狼狈也罢了,等到站稳脚跟,同时收集四方八方信息完成对蓝京的全面分析后,如果再不拿出真章,别说东楼干部员工灰心丧气,佑宁各方势力、利益集团也会滋生不满情绪,继而动摇军心。 本来找衡泽老领导告状,梁焱率两位副市长前来压阵可视为大**的前奏,谁知蓝京的官运好得出奇,当晚就被省长金全友看到在办公室加班并予以首肯,耿啸林准备好的后续动作顿时被破了功——可见官运这种东西现实当中的确存在,不能不信。 耿啸林因此作罢吗?当然不。 他与蓝京都在跟时间赛跑。 蓝京想的是今年三季度前打通肠梗阻二十公里县道、扩建革命纪念馆、搬迁体育场一带、旅游快速通道半幅通车、舍岛旅游开发初具规模,加上年初四家改制企业初见成效,从而确立在佑宁的声望与威信。 耿啸林历练官场数十载眼光与见识卓尔不群,蓝京想的他也意识到了,即我不跟你斗,我拿实实在在的正绩赢得民意民心,所以他必须抢在三季度前给予蓝京一记重击! 重击之后令得蓝京彻底丧失锐气,万流归宗,西楼所有取得的成绩也就悉数被耿啸林笑纳了。 从哪个角度出手呢?耿啸林早就准备好了。 蓝京上任后通过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动作已在西楼树立了绝对领导权威,之后识破内奸包秋平将其踢出正府办,重用孟云峰、姬小花等干部,已无法从正面撼动其地位。 那只有从侧面进攻,攻击蓝京的薄弱环节—— 秦铁雁! 秦铁雁敢打敢拼敢于翻脸,只要蓝京吩咐的事丝毫不计后果冲锋在前,不愧为尽心称职的铁杆盟友。 然而,论正治智慧和官场斗智斗勇的水平,秦铁雁比蓝京不止差两个等级。在市刑警支队,田奥处处关照的原因在于秦铁雁业务能力强,工作认真负责;在衡芳区分局,秦铁雁其实跟前后两任一把手关系都不太融洽,之所以没被打击报复穿小鞋,主要顾忌市里的田奥和区里的蓝京;提拔到佑宁担任副县长,因为蓝京向容小姐要求“1+1”,张寓宸也乐见一对惹祸精并肩搞出大文章。 看看吧,一路下来跟秦铁雁为人处世没半毛钱关系。 走马上任佑宁副县长兼公安局长,第一天晚上便使诡计活捉党委成员、刑警队长钱鸣;之后利用行贿事件令得局正委于良勇黯然出局;县里两轮人事调整公安系统非但没怎么提拔,反而机制问责下查处了不少警官,又通过轮岗、轮训、交流架空了不少实权在握的干部。 连蓝京都忍不住替秦铁雁担心,说你尽干得罪人的事儿,不怕夜里被打黑枪? 秦铁雁认为佑宁公安系统在前任王行手里搞得乌烟瘴气、不成体统,警心焕散、唯利是图唯官是图,根本凝聚不起战斗力,发挥不了警察队伍应有的职责,有必要从上而下、从里到外进行全方位清理整顿,把一批害群之马清除出去。 问题在于,秦铁雁至今仍不能掌控连续折损两员大将、缺兵少将的县公安局党委,固然能以找碴子、硬考核和百试不爽的问责拿掉或以学习、抽调、借用等手法架空不入眼的干部,但他钟意的、打算培养重用的,始终得不到局党委会多数票同意,自然也就没机会向县组织部推荐了。 双方硬碰硬决斗呈僵持状态。 平心而论剩下的党委成员并非都是东楼那边嫡系或王行心腹亲信,原来连同秦铁雁在内共七位,正委、刑警队长被拿掉后还有四位依次是副正委兼副局长孙冬平、正治部主任毕四海、纪检组长王方晨,还有党委成员兼治安大队队长单国华。 孙冬平是王行最信任的铁哥们,并为耿啸林所赏识,卡住公安局最要害的位置就准备等王行提拔或外调后由他接任,故而跟秦铁雁之间好不到哪儿去;毕四海则是资深正治部主任,已在这个位置呆了十二年无人能撼;王方晨属于县纪委派驻干部,可想而知如果跟姜渝海关系一般压根捞不到这个好差使。 唯独单国华正宗刑警出身,与秦铁雁颇有共同语言,不过那晚钱鸣被市刑警按倒在卫生间门口一幕让单国华吓坏了,本能地对秦铁雁有所防范以免步了后尘。 每次党委会争执不下之后投票结果大抵相同,孙冬平总是态度坚决地投反对票;王方晨立即附和;毕四海深思熟虑之后还是“觉得冬平同志有道理”,如此三票下来,单国华的意见倒无所谓了。 按正常思维秦铁雁应该采取收买分化的策略,设法做通有摇摆趋向的毕四海的思想工作,争取党委会多数票,可秦铁雁却是进攻型打法,已经两度跟蓝京商量以轮岗名义换掉毕四海! 毕四海当然清楚自己最大的软肋就是同一岗位任职时间太长,一旦在正式场合提出来没法辩解,无条件服从,因此也加紧拜访老领导、老同志谋求对策。 针尖对麦芒,双方均磨刀霍霍即将摊牌。 周五晚上九点半。 对于寻常人而言轻松愉快的周末,却是公安系统最辛苦、出警最频繁的时刻,因为归心似箭、懈怠导致的交通事故,因为过于放松、放纵而极乐生悲的酒后滋事等等,往往总要奔波处理到深夜。 秦铁雁照例独自开车到城区各派出所督察——事后总结这种固定不变的模式容易被对方摸到规律,在杀机四伏的陌生环境里非常危险。 来到城北郊区派出所接警室门口,听到里面有位女民警正在通电话: “轻纺厂宿舍四排407室……半小时前已经出过警呀……没处理好还有争议?对方又去骚扰你?是这样的……据出警记录对方是你前男友因此我所民警界定为感情纠纷,不算骚扰……他手持凶器吗……不不不你误会了,我所民警根本不认识你前男友,请做好确认后马上安排再次出警……稍等会儿……这会儿民警们都在忙……” 秦铁雁听了气势汹汹冲进去,见女民警边慢悠悠嗑瓜子边做电话记录,旁边值班室里两名民警则翘着二郎腿吃着方便面看着电视,看到局长从天而降都惊呆了,全部起立敬礼。 “人家报警受到骚扰,你们纹丝不动,到底方便面重要还是人民群众生命安全重要?!” 秦铁雁厉声喝道,“你们俩个跟我一块儿出警,立刻!” 两名民警连滚带爬跑步到院里发动110警车,秦铁雁沉着脸坐到后排,问道: “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旅。” “我叫孟城辉。” “半小时前出警咋回事儿?”秦铁雁问道。 孟城辉道:“向局长报告,407室那娘们,不,那位女同志叫卢晓芳,离异单身,作风不端交了很多男朋友,今晚去她家的黑牛是其中之一,坚持说她借了七百块钱不肯归,要打一炮,不,要睡一宿就算两清,卢晓芳不承认欠了钱也不肯被白嫖所以……” 秦铁雁紧扣主题:“你俩跟黑牛熟?” “不不不,都不熟,从没见过!”俩民警同时否认道。 说话间警车驶入轻纺厂宿舍大院,王旅的对讲机响了,里面传来女民警焦急的声音: “快点儿呀,黑牛手持匕首翻窗进了她卧室,再晚要出人命的!” “知道了!” 王旅和孟城辉齐声应道。 警车一直冲到第四排宿舍东首才轧然刹住,人命关天容不得立地点犹豫,车子还没停稳秦铁雁第一个冲下去,紧接着是孟城辉,王旅则关掉车子跟了上前。 宿舍铁门虚掩着,秦铁雁用力推开后率先冲进去,然后听到右侧房间里有女人尖叫声,不假思索直扑上前踹门,谁知房门根本没锁毫不费劲就大敞开来! 秦铁雁一愣,脑子里闪过女民警说的话“翻窗进了卧室”,为什么翻窗?说明两道门都反锁着! 情况不对劲,不对劲! 但此时身势已经收不住了,秦铁雁直接冲入卧室,与此同时——真象事先排练好的,后面的房门“砰”地一声竟然被关上! 秦铁雁沉住气一边伸向腰间拿武器,一边定神打量屋内,见鬼,根本没所谓黑牛,只有床上躺着个女人! “你……” 秦铁雁深知误入陷阱了,当即一边厉声叱喝一边往后退,岂知床上女人陡地掀开被子,居然身无寸缕白花花一片! 那女人高声尖叫着朝秦铁雁扑了过来,秦铁雁早有防备运足劲准备飞踹,不料此时房门又悄无声息打开,一双铁臂紧紧箍住他腰际,霎时全身力量都使不出来! 就在电光火石之际,那女人已紧紧缠绕着秦铁雁双腿,脸部表情却扮出被欺凌、受折磨的模样—— “啪啪啪啪” 王旅不知何时进了房间拿着相机连续拍照,而刚刚紧箍着秦铁雁腰际的孟城辉恰到好处松手退到房间外面。 至此秦铁雁已知自己大糟特糟,完全中了对方设的圈套,飞快地按下紧急报警键的同时厉声喝道: “谁指使你们干的?” 王旅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宿舍外面突然间警笛大作,警灯闪烁,一时间冒出七八辆110警车…… 第440章 深夜开会 今晚巧事碰一块儿了。 县公安局副正委、副局长孙冬平,正治部主任毕四海都带着一队人马在城区督察,然后不约而同聚集到轻纺厂宿舍大院见证了秦铁雁有史以来最狼狈不堪的一幕! 种种证据都指向对秦铁雁极其不利的方面: 离异单身女人卢晓芳反映秦铁雁假借工作为名闯入宿舍图谋不轨,把她全身衣服都撕掉了险些得逞; 王旅、孟城辉证实陪同秦铁雁到轻纺厂宿舍“有私事”,局长特意关照他俩“在外面守着”,直到卢晓芳尖叫声音太大以及接到出警通知才不得不闯进去,结果看到不堪入目的场面; 城北派出所女民警出示的电话记录,涉及到卢晓芳只有一次报警即秦铁雁闯入宿舍之后,她随即通知了就在现场的王旅、孟城辉俩民警。 唯一破绽就是:秦铁雁怎会认识卢晓芳?他发神经了吗,平白无故擅闯根本不认识的女工宿舍图谋不轨? 不要紧,在高效勤勉的县公安***调查之下很快找到答案。 首先在轻纺厂宿舍大院,临时主持大局的孙冬平假惺惺说“让秦县长安静会儿”,实际上派几名精干民警将秦铁雁软禁起来;其次毕四海火速请来纪检组长王方晨共同搜查秦铁雁办公室,结果在抽屉里发现多张卢晓芳的照片,由此证明秦铁雁早就盯上了她;此外还有意外收获,纪检人员发现两个写有“秦县长笑纳”的信封,里面分别各装了一万元现金。 两万,正好达到立案标准。 最后还有卢晓芳邻居费有朋以及宿舍大院门卫单大爷的证词,说曾经多次看到秦铁雁在轻纺厂宿舍大院转悠,至少两次搭讪卢晓芳——事实上卢晓芳确实很有几分姿色,结婚前就有“厂花”之称,而且她美得很有勾引性,属于那种妖娆美艳、媚惑诱人的类型。 所有证据链形成闭环,孙冬平旋即携毕四海、王方晨共同向县主要领导汇报这一特大、惊爆事件,包括: 县委书记耿啸林、县长蓝京、县纪委书记姜渝海、县组织部长曹阿龙。 耿啸林很绝,听到汇报后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说“我考虑一下”,等孙冬平打完一圈电话才回过去,问道: “其他三位都通知了?” “是的耿书记,”孙冬平道,“都同意立即赶到东楼您办公室听取汇报,我们也立即动身。” 耿啸林却道:“你再向庄咏诗主任汇报一下,就说我要求通知所有常委全部到场!” 听完汇报接着开常委会,连夜形成铁案,让秦铁雁在市局的靠山没法翻盘!孙冬平心领神会道: “是,耿书记。” 其实耿啸林还有一层考虑,那就是近来曹阿龙与蓝京走得越来越近,万一临阵倒戈四位县领导形成二比二,没法作出结论,不如把常委都叫过来直接投票,耿啸林自恃有前期私底下做的工作为基础,多数票通过应无问题。 听说秦铁雁强闯女工宿舍图谋不轨,常委们脑子里想的不是“怎敢这样”,而是“果然如此”,当即匆匆来到东楼常委会议室。 又很巧,远在陈庄镇、望东镇的两位常委夏铭、印会实今晚都回来度周末,接到通知立马出席。 说也奇怪住得最靠近的蓝京反倒来到最晚,两位邻居——姜渝海、焦糖早早坐到会议室,他却比住得最远且已喝了酒上床的铁从军还晚到五分钟,庄咏诗急得一个劲地打电话催促,手机又始终忙音。 好容易人凑齐了,庄咏诗把耿啸林请到会议室后松了口气,意味着她的工作告一段落。 “同志们!” 耿啸林略带疲惫地说,“不好意思打扰同志们休息,今天还是周末,还临时请到这儿来开会,实在因为有了桩突发事件,若不果断、及时、迅速处理,会给县委县正府声誉造成重大影响,请同志们谅解。下面,由公安局孙冬平同志汇报具体案情。” 孙冬平起身敬礼,一丝不苟地说:“领导们,现在我就副县长、公安局长秦铁雁强闯女工宿舍图谋不轨一事做具体汇报,说得不全面、遗漏之处请我局毕四海、王方晨两位同志补充……” 仅存的四位局党委成员一下子来了仨,可见秦铁雁人缘有多差,这不是墙倒众人推,而是众人推墙倒啊。 铁从军闲闲岔了一句话:“国华怎么没来?” 他根本不是找碴挑刺,而是觉得奇怪为何偏偏拉下同为党委成员的单国华。 此言一出引来好几位常委不满的目光,孙冬平深知自己将是今晚被盘问的靶子因此做了充分准备,从容自然地答道: “国华今晚轮休……领导们,我正式开始汇报……” 遂一五一十从秦铁雁独自开车到城北派出所说起,单独行动、神出鬼没本来就是秦铁雁的作风,但置于督查制度框架之下就是违规,应该“双人督查相互监督”。 接下来每个环节都有人证: 秦铁雁命令王旅、孟城辉跟随其“出去办点事”,有值班女民警为证; 警车抵达轻纺厂宿舍大院,秦铁雁下车时关照“在外面守着”,随后独自闯入卢晓芳宿舍,有两位民警证明; 几分钟后城北派出所接到卢晓芳报警电话,立即要求王旅、孟城辉出警;此时两人均听到卢晓芳宿舍里传来尖叫声、扭打声和呼救声; 两位民警冲进宿舍,发现卢晓芳身上衣服都被扯光,正蜷在地上抱着秦铁雁的腿哀求,有现场照片为证; 至于搜查秦铁雁办公室,从破门而入起全程录像,一个镜头跟到底不存在拼凑、变造、剪接等情况,两个信封两万元现金,一叠卢晓芳生活照,铁证如山。 孙冬平汇报完毕,王方晨干咳一声道: “冬平同志介绍得很全面很详细,我只想补充一点,那就是公安系统内部关于收到贿金贿礼之后如何处置,有一条内部规定即‘事不过夜’,当天收的当天必须上缴到纪检组,就叫拒贿;哪怕拖到第二天早上,纪检组就要对这种行为有所质疑,我们调查了秦铁雁今天全天行程,整个下午都在办公室因此不存在来不及或别的可以谅解的原因,可以视作受贿,我的补充完毕。” 耿啸林环顾众常委,慢腾腾道:“同志们都听清楚了吧,有疑问可以现场提问,没有的话就请孙冬平等同志退出会场,常委会内部讨论处理意见。” 姜渝海沉着脸道:“人证物证俱全,立即逮捕都没问题!” 蓝京立即道:“渝海同志代表纪委发言的话,我想提醒一点,纪委最严厉的手段只能是**,是否逮捕,你说了不算!” “最终结果就是逮捕!”姜渝海被他一顶气直往上冲。 蓝京想的就是激怒他,当即针锋相对道:“其实**你说了都不算,秦铁雁同志是市管干部,明白吗?” 姜渝海大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天底下总有管他的人!” 还没质疑讨论呢先吵起来了,孙冬平等人目瞪口呆,没想到常委会是这般开法。 “安静!” 耿啸林不悦道,“到底有没有异议,先确定这一点。” 冷不丁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我有异议!” 焦糖! 唉,焦糖还……还是跟蓝京、秦铁雁一伙的,关键时候终于跳出来了! 焦糖瞪着孙冬平问道:“我想问的是,破门搜查秦铁雁同志办公室是谁决定的,经哪位县领导同意?” 整个闭环证据唯一薄弱点就在于此,没想到被似乎外行的焦糖一眼看出来了。 孙冬平强作镇定道:“情况是这样,因为秦铁雁在调戏、利诱卢晓芳过程中透露平时经常在办公室欣赏她的照片,还暗示从了之后会有钱,他办公室抽屉随便就能拿好几万等等,为了验证卢晓芳证词的真实性,我跟毕四海、王方晨两位同志商量后一致决定搜查,事起仓促没来得及向县领导汇报,这是我们党委***的失误……” 要错也是集体决策的错,罪不罚众。 焦糖冷笑道:“人已抓了现行,仓促在哪里?连请示汇报的时间都没有,急成这样,小算盘全摆到脸上了?” “确实失误了,我承认。”孙冬平面不改色道,暗想你个小嫩妹儿能拿老子怎样。 焦糖点到为止不跟他啰嗦——今晚她的任务是打前站,先冲到前面搅和一通打乱对方阵脚,接着道: “耿书记问同志们有无异议,其实今晚这事儿简直破绽百出,处处漏洞,按说在座都是身经百战火眼金睛的老同志,一眼便能戳穿谎言,可是奇了怪了,到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发言,只能说明两点,一是佑宁领导干部都很稳健,沉得住气;二是秦铁雁扫黄工作得罪了不少人,现在该算总账了……” 一竿子扫翻整船人。 包括虞程友、曹阿龙等常委听在耳里都挺不自在,姜渝海脸上泛起怒容但忍了又忍没吱声。 夏铭道:“焦糖同志还有问题的话不妨继续问,相信孙冬平同志会如实回答,与议题无关的话就没必要说了。” 此时焦糖心里真是对蓝京佩服得五体投地! 蓝京给她打电话时说过,姜渝海按理第一个跳出来,由他负责硬怼;第二个必定是夏铭,不要紧,蓝京已经备好了料! 第441章 记录在案 为什么蓝京每次总在常委会进退自如、稳稳笑到最后? 因为他提前推演并做好相应对策,将所有可能性都考虑齐全了还备足底牌,包括每位常委的立场、反应、态度等等。 而且蓝京厉害之处在于擅长掌握节奏,任凭空有一手好牌,猛冲猛打与什么时候出什么牌,效果大相径庭。 这种节奏感的把握天生俱来吗?是,也不是。 如同音乐的音感,或许天生比别人强些,但也需要后天不断训练与领悟,蓝京也是。 从来没有一本书叫做《官场指南》,也不会有人手把手耐心教诲每个细节,顶多做到念松霖、路秘书几乎毫无保留程度,已是世间罕见。所有经验和心得都靠不断地揣摩、分析、积累,如乡镇工作期间面对医闹,如参与处理司法纠纷、法庭辩论,如尤山堂指点下的机关生存之道等等。 今晚,是秦铁雁人生最凶险最危险的生死战,打输了,不仅秦铁雁仕途到此终结,也将给蓝京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说不定,今后无法在佑宁立足。 你连自己从衡芳带来的铁杆盟友都保不住,以后谁还敢帮你做事? 耿啸林就想达到这样敲山震虎的效果。 所以蓝京丝毫没犹豫,毅然出动焦糖这枚暗棋,之前他俩始终保持冷冷淡淡的距离令得东楼感觉还不错,起码不偏不倚的中立态度。当然焦糖的性格确实不属于那种完全听从别人指挥的,只是营救项鸿平重任都落在蓝京肩上,必须全力以赴保住秦铁雁。 小小佑宁县城的仗都打不赢,还想从钟纪委手里救人?做梦去吧。 “今晚谁出头你就跟谁怼,旧账新账翻出来一起算!”临行前蓝京这样叮嘱道,“要让他们掂量清楚强行拿下铁雁的后果,再说了,移交市纪委我也有底……所以别怕,我们手里全是王炸!” 蓝京如斯打气道。 焦糖心里清楚蓝京的话鼓励成分居多,实际上今晚常委会这一役根本输不起,因为凭借自身力量对抗与靠省市两级人脉,胜利的含金量大不一样,或者说秦铁雁的结局相反无足轻重。 “与议题无关?我觉得有关!” 焦糖毫不怯场瞪着夏铭道,“陈庄镇经济办主任陈桂芬每周总有三晚到你夏铭同志宿舍汇报工作,请问需要人证物证吗?你回答要,我站这儿打电话让陈庄那边送过来!” 会议室场面顿时大乱。 话说象夏铭这样的年轻中坚干部,长期泡在基层有时忙起来十天半个月回不了县城,难免有主动送上门的,或是手指一勾乖乖就范的,在县里都不算啥事儿,只须把握两点: 一是人家老公不闹;二是别被捉到现行。 这种事自然不会有人告诉焦糖,但蓝京的秘书瞿千帆就从陈庄镇出来,没有谁比他更知道夏铭屁股干不干净。 夏铭沉声道:“如果焦糖同志认为我作风有问题,可以提请纪委介入调查,但请不要在今晚讨论秦铁雁案子的时候……” 焦糖打断道:“如果你作风真有问题,有啥资格讨论人家?请退出会场!” “那不是你说了算!”夏铭面泛怒容道。 “谁说了算,陈桂芬吗?我当众打电话问她!”焦糖说着真的拿起手机。 “哎,你……” 夏铭怒发冲冠,指着焦糖差点儿站起身要抢手机。 庄咏诗赶紧道:“开会期间不准打电话,这是常委会议事规则里明确要求,焦糖同志。” 印会友只敢附和了两个字:“是啊……” 他在望东镇也有“亲密朋友”,唯恐也被焦糖捏着小辫子张扬出来故而不敢多说。 耿啸林手指重扣桌子:“安静!这是常委会,不是菜场买菜!” 心头恼怒不已。 他深知焦糖受了蓝京怂恿故意闹场,纵使如此,还是为她以一人之力把常委们搅得人仰马翻而震惊。 恨铁不成钢啊,谁让你们平时不检点,把柄落到蓝京等人手里呢。 “夏铭同志有没有问题,后面县委要召开民生生活会批评和自我批评,不在今晚议题之内,”耿啸林威严地说,“关于公安局反映秦铁雁违规违纪事实,焦糖同志还有疑问?” “有!” 焦糖硬邦邦道,“但如果有人不想让我继续问,我保持质疑的权力,以后直接向市领导反映。” 耿啸林阴沉着脸不欲跟她胡搅蛮缠,庄咏诗则做了个“请继续”手势。 焦糖道:“到目前为止,我们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孙冬平等同志单方面陈述,他们认为秦铁雁同志做了什么,我很想知道秦铁雁同志本人怎么解释——就算扫黄行动现场活捉,公安机关都有审讯记录对吧,为什么不肯秦铁雁同志出面说话?” “关于这一点我要说明的是,”孙冬平道,“秦铁雁是市管干部,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审讯……” “同样未经允许,你们不是搜查他办公室吗?”焦糖反驳道。 孙冬平面无表情道:“我已承认失误。” 耿啸林立即补位:“焦糖同志提问结束了?” 焦糖高傲地仰起脸道:“我对孙冬平同志的说明非常不满意,说白了吧,他在睁眼说瞎话!这种人,这种干部居然混到公安局副局长,不知道组织部门眼睛长哪儿去了!你朝我瞪什么眼?下次常委会我要提人事不信任提案,一次不通过两次、三次,你给我等着!” 她一拍桌子指着孙冬平喝道。 孙冬平的脸气得涨成紫茄子,却真拿她毫无章法的打法没办法,常委就是常委,就算明目张胆恫吓也是她的权利。 耿啸林也恼怒异常,今晚就是双方撕破脸皮干架的时候,可惜焦糖撕开了,东楼这边却各种顾忌而撕不开。 “其他哪位同志有问题?没有就请公安局几位同志退出……” 耿啸林还没说完,姜渝海道: “没有,你们先……” 姜渝海还没说完,孙冬平等三人如蒙大赦就往外面走,蓝京陡地道: “等等!这会儿时间不仓促,你们急什么?坐下!” 最后两个字又高又冷又猛,吓得孙冬平等人一哆嗦,小会议室也气氛一冷。 蓝京道: “首先,我对耿书记召集常委们紧急开会的做法表示支持,涉及市管干部、副县长,无论作出什么决定都必须符合程序,这叫程序正义原则,程序不对,不管事实上有没有问题,所有结论都站不住脚!所以其次我要对焦糖同志的质疑表示赞赏,赞赏在哪里,等会儿我会具体说明;最后,我要当着耿书记为首的县委常委的面,以县长身份对孙冬平同志进行训诫,请如实记录!” “训诫?” 姜渝海皱眉道,“啊不是……那个蓝京同志,孙冬平是代表公安局***向常委会做汇报的,你当众训诫还要记录在案,恐怕……恐怕不符规定吧?” 蓝京道:“问题就在这里,哪个委托他代表公安局***的?” 姜渝海一愣,道:“公安局五位党委成员,秦铁雁出了事,单国华在家休息,他们三位可以……” 说到这里他咂咂嘴,感觉有些理亏。 蓝京道:“孙冬平,你由始至终有没有通知单国华同志?有吗?” “我……我忘了……”孙冬平额头渗出冷汗,深知今晚日子会很难捱,自己过低估计了蓝京的反击能力。 “记下来,孙冬平没有通知单国华同志,”蓝京严肃地说,“那么就意味着孙冬平在未经县领导同意的情况下擅自软禁秦铁雁之后,作为党委实际负责人,没有通知召开党委会!在这里你不要跟县委打马虎眼,三位党委成员到场与正式发通知召开党委会是两码事儿。” 曹阿龙冷不丁道:“蓝京同志关于召集开党委会的论述是准确的。” 耿啸林等常委都没吱声,有的懒得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计较,有的看出蓝京有备而来不愿触霉头。 蓝京向曹阿龙点点头,续道:“孙冬平,我再问一点,你为什么先通知耿书记、渝海同志之后才打电话给我?公安局是正府组成部门,副县长出了问题,不应该首先向县长汇报吗?我不是计较次序问题,但次序代表责任,你怎么可以把副县长犯错误的责任推卸给县委?你解释一下!” 孙冬平被诘问得无地自容,佝偻着腰杆哭丧脸道:“我……我我我……我当时真乱了套了……” 耿啸林接过话碴道:“当然也不错,党要管党,从严治党,廉正和作风问题都是县委、县纪委主抓的重点工作。” 这时手机“叮”一响,蓝京低头看了看神情微松,摆摆手道: “既然耿书记高风亮节把领导责任认领过去,这个问题不予追究,下面我想谈谈对今晚这个——刚才焦糖同志说破绽百出的行动,确实,我知道秦铁雁同志兼任公安局长以来得罪了不少人,第一天上任扫黄行动就扫掉好几位正科干部,而且在系统内部清理整顿、惩凶除恶,很多干部员工怨声载道,作为县长,我跟秦铁雁同志做过交流,建议不要过于着急,慢慢来,可惜还没来得及调整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唉!” 赵怀石目光一扫,道:“冬平同志坐下,坐下,不罚站。” “还是站着听好些!” 蓝京不留情面道,“接下来我要讲的内容很重要……” 第442章 票决决战 蓝京翻开笔记本,清晰而深沉地说: “大年初五凌晨三点四十六分,秦铁雁同志到城北派出所查岗,民警陈静擅自脱岗回家睡觉;两名值班民警一位喝醉了没到岗,一位睡得很沉导致多个报警电话无人接听,事后公安局对三名责任人进行严肃处理,均被记过处分,罚款两百元、扣发一季度奖金、取消年度评先评优资格,很巧,陈静今晚值班并负责接警;另两位责任民警也偏偏是宣称陪同秦铁雁同志外出的王旅、孟城辉!” 虞程友干笑道:“有些事儿吧就很巧,谁也没料到今晚秦铁雁同志直接去了城北派出所,对吧?” 从会议伊始,耿啸林等常委以及公安局三位都称“秦铁雁”,而蓝京、焦糖等则加上“同志”二字,体现了微妙的分歧。 “我再说一件巧事儿,也发生在城北派出所,今晚本来轮不到陈静、孟城辉值班,傍晚两人主动要求调换的!” 蓝京道,“至于程友同志的疑问也好解释,本周以来秦铁雁同志每晚都督查城区各派出所,今明两晚肯定轮到城北派出所……秦铁雁这个同志做事不够严谨,容易被少数别有用心者寻着规律,唉!” 姜渝海神色漠然道:“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一切猜测和推理都不算数!现在可以进入讨论研究处理意见环节吧?” 他懒得争论这些经不起推敲的细节,想直接跳过去。 蓝京冲他笑笑,道:“纪委办案都这样草率吗?耿书记已把同志们请过来了,既来之则安之,本着把情况说清把问题说透的原则,请等我发言结束行不行?” “请继续。” 姜渝海本来意在打乱蓝京的节奏,做了个大度的手势。 蓝京道:“关于轻纺厂女工卢晓芳,这个介绍不对,我不清楚孙冬平调查工作不实,还是故意隐瞒实情,毕竟今晚你们三位太忙了,对吧?秦铁雁上任第一天扫黄行动中,抓获在乐逍遥多次卖银的卢晓芳,哦对了,她正是那晚为前公安局长王行服务的两位之一,后被通报到单位遭到开除,所以卢晓芳身份的正确表述是因卖银罪被开除的前轻纺厂女工,是这样吧,王方晨同志?” 王方晨正听得入神骤地被点名吓得全身一颤,忙不迭道:“是的,是的,我们没注意仔细核实。” “因为卢晓芳曾经卖过银,所以默认秦铁雁可以图谋不轨或减轻罪责,我觉得这个逻辑不存在!” 姜渝海立即反驳道。 蓝京道:“这是渝海同志归纳的逻辑,我没有;我只不过给常委同志们展示整条证据链的这些证人,都曾因为秦铁雁受过处分或丢掉工作,有没有打击报复、挟私泄愤的企图,值得怀疑。” “的确值得怀疑嗬。”铁从军出乎意料附和了一句。 焦糖则诧异地瞟了蓝京一眼,搞不清他通过什么渠道仓促之间查清这些线索。 “我还是那句话,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 姜渝海毫不退让道。 耿啸林道:“这一点上我赞同渝海同志的意见,现在请孙冬平等同志先退出会议室,接下来正式召开常委会。” “我不同意召开常委会!” 蓝京不假思索道,“基于身份经不起推敲的证人、背景存在相当多疑点的问题,我认为针对秦铁雁同志的指控站不住脚,需要进一步展开调查。” 孙冬平等人站起身僵在原处进退两难。 姜渝海道:“就算强闯女工宿舍图谋不轨一事有待核实,抽屉里两万元现金千真万确!” “因卖银被开除的前女工!” 蓝京纠正道,“两万元现金问题,难道我们不该听听秦铁雁本人解释?是否合理,常委同志们自然会有正确判断,但关键在于给他说话的机会,他还不是罪犯,连这点公民应有的权利都没有吗?” 耿啸林道:“情况是这样的,蓝京同志,目前为止我们没断言秦铁雁有没有问题,但强闯宿舍和两万元现金属于严重违规违纪,如你所说需要展开调查。秦铁雁是市管干部,县里没有调查权,所以常委会讨论研究的就是上报并移交市纪委,一点儿都不矛盾。” 他的说辞骗不过蓝京,此刻正是针锋相对的时候。 蓝京道:“请问耿书记,我们向市里移交什么?关于秦铁雁同志严重违规违纪的证据?那些证据都有问题!作为县委、县常委会,能否这么不负责任?” 耿啸林沉声道:“我看到了秦铁雁在人家宿舍的照片,我看到了秦铁雁办公室抽屉两个信封,两万元现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作为县领导不能只看单方面呈报的材料,也应该合理采纳当事人意见!如果眼睛看到的都是真的,那么电影电视都是真事了?显然不可能。” 蓝京强硬反击道。 县委书记与县长在这样场合公开争论,前所未有,气氛压抑到了心脏都吃不消的程度。 耿啸林心里知道蓝京、焦糖所说的话很有道理,绝非胡搅蛮缠,但今晚目的就是拿下秦铁雁,哪怕手法糙了点、程序略有瑕疵都无所谓,只要把事情办成了计较什么? 当初蓝京、秦铁雁不请示不汇报就把绿野药厂砸了,不是还提拔了吗? “今晚,在所谓程序问题上讨论得太久了,我觉得没意义,因为铁的事实摆在那儿嘛!” 耿啸林沉着脸道,“不要浪费时间了,表决吧……孙东平你们怎么还没出去?” “是是是……” 孙东平等人已数不清第几次被驱逐又被强留,也是有苦难言,赶紧箭一般蹿了出去。 门甫关上,耿啸林道:“同意立即召开常委会讨论秦铁雁违规违纪处理意见的请举手。” 说着率先举起手来。 紧接着耿啸林的左膀右臂——夏铭、印会实迅速举手,再然后是坚定盟友姜源海。 庄咏诗慢了半拍,先扫了一眼场面情况才不紧不慢举手。 其实由县委书记提议、四位常委同意,常委会议题已经确立,饶是如此,虞程友、赵怀石还是再三犹豫后也慢吞吞举起手—— 虞程友在会前十分钟接到某个人电话,态度明确地要求“必须拿下秦铁雁”,以他对秦铁雁的恶劣印象自然一口答应,然而,在听到焦糖刚猛地放炮,还有蓝京层次分明的驳斥后,虞程友已嗅出浓浓的阴谋味道,关于这一点,他自己曾经深深吃过苦头,如今眼睁睁看着一张肮脏的大网张向充满斗志和锐气的年轻公安局长,有点于心不忍。 只是,脑海里浮起那个人严厉的面孔,虞程友又不禁打个寒噤。在佑宁,谁敢得罪那个人?反正在虞程友所知的范围内,凡是得罪那个人的都没好下场,包括吴穹!所以反复掂量之下,虞程友的良心又一次屈服于权势。 无独有偶,赵怀石会前也接到了电话。 对方说得很直接也很清楚,说你赵怀石如今在正府的影响力别说不及孟云峰,连姬小花都比不上吧?官场很现实很残酷,你走下坡路,接下来就会有人在背后推一把,让你一路滚到底! 对方又说这回拿掉秦铁雁是第一步,接下来收拾孟云峰,那小子两大得力干将被剪除后谁掌控正府主导权,成者为王败者寇,到底站到哪一边你自个儿琢磨,机会只有一次,错过就错过了永远不会再有! 本来,赵怀石被对方说动了心,可前半段听了孙东平的介绍浮起的感觉与焦糖一样——破绽百出,加之蓝京以不惜一战的气势公然顶撞耿啸林,赵怀石觉得事态演变有可能不象对方轻飘飘那么简单:拿掉秦铁雁、收拾孟云峰。 在这间常委会议室里,赵怀石可以算作除了焦糖之外最了解蓝京的人,深知蓝京的特点是轻易不出手,一旦得理便不饶人,缠绕攻击直到放倒对方为止。 而且蓝京还有个很可怕的习惯,即手里永远备着一张杀伤力巨大的底牌,每当对手以为他的牌已经出尽时,其实蓝京还保持强大的攻击力。 然而,又是然而,当耿啸林悍然发起票决展现不可违拗的强硬与意志时,赵怀石又怂了。 他仿佛看到昔日与吴穹激烈厮杀笑到最后的耿啸林,而蓝京固然“也厉害”,收拾的全是小喽罗,遇到真正旗鼓相当甚至压他半头的对手会怎样? 赵怀石还是把信任票投给耿啸林。 没投的只剩下蓝京、焦糖、曹阿龙、铁从军。前两位刚才都撕破脸了,自然不可能赞成;铁从军—— 懒懒打了个呵欠,道:“争来争去伤和气,多没意思。” 言下之意不参与投票。 铁从军的态度实在大出所有常委意料之外,唯独蓝京心中有数,因为很简单铁从军与詹周五私交不错,这是他回地方能够弄到统战部长清闲职务的根本原因,詹泊来佑宁后老友之子身份登门拜访了两次,铁从军也就心中有数了。从内心讲他本身就很反感耿啸林的一手遮天,也同情吴穹的遭遇,故而才做出逍遥派不问世事的模样。 若有机会,他很乐意让耿啸林感到不自在。 曹阿龙在众目睽睽下脸有些红,也有些紧张,喃喃道:“我弃权吧……我也认为和为贵。” 至此,曹阿龙等于公开表明站到蓝京的阵营。 第443章 赫然出现 耿啸林深深剜了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大事为重,等以后再收拾他,遂沉声道: “七票赞成,多数票通过立即召开常委会讨论秦铁雁违规违纪处理意见,请记录人员另起一页记录……” “等等!” 蓝京冷不丁道,常委们均心里一颤,两人斗起来没完没了,暗想今晚时间真难熬。 耿啸林慢慢侧过脸看着蓝京,蓝京毫无惧色也看着耿啸林,会议室里空气凝固了似的,就连向来无畏无惧、不晓得害怕的焦糖都屏住呼吸。 “蓝京同志,我已宣布常委会开始。” 耿啸林的话里仿佛夹着冰碴,满屋子都充斥着凛冽寒气。 蓝京镇静地说:“我认同常委们投票结果,也同意常委会正常进行,但在讨论之前我还想说两句话,就两句,可以记录也可以不记录。” “记录!”耿啸林冷冷道。 记录人员双腿如筛糠一般,手指差点握不住笔。 蓝京道:“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今晚事件发生后包括耿书记在内的县常委都没有就如何处置秦铁雁同志作出指示,公安局党委也没有开会讨论处置方案,孙东平所有决定都是个人意见,不存在行正效力,这句话同志们都没意见吧?” “唔……” 姜渝海直觉话中有话,但一时半会儿又挑不出毛病,皱眉道,“事出仓促,孙东平做得确实不够严谨可没必要记入常委会记录。” “耿书记已要求记录!” 蓝京以其之矛攻其之盾,继而道,“我说的第二句话是,在常委会讨论研究关于秦铁雁同志处理意见前,应该解除对他的软禁状态,恢复其自由,这句话同志们没意见吧?” 耿啸林不耐烦道:“安排孙东平去办,但常委会讨论研究结果出来后必须第一时间执行。” “记录下来了吗?” 蓝京得到确认后陡地提高声音道,“请进来吧,秦铁雁同志!” 话音未落,会议室门被打开,一身警服的秦铁雁精神抖擞地大步进来! 霎时会议室炸开了锅。 耿啸林、姜渝海同时冲蓝京怒吼道:“搞什么鬼?!” 夏铭和印会实则有些畏惧地向后一缩,生怕捱秦铁雁揍似的;虞程友、赵怀石则相对瞅瞅对方,从这一刻意识到蓝京必定扭转局势、反败为胜! 因为很简单,蓝京能在秦铁雁被软禁后很短时间内找到并将其营救出来,证明孙东平等人对公安系统的控制方面出了岔子,秦铁雁一旦脱困必定如蛟龙入海,将给予陷害他的对手最猛烈反击。 “常委们好,我是秦铁雁!” 秦铁雁站到前面团团敬了个礼,大声道,“关于今晚发生的事端,我局孙东平已向常委们做了汇报,下面请允许我补充一点意见。” 蓝京紧随其后道:“秦铁雁同志有解释和说明的权利,这一点我觉得没问题,但请尽量简洁,别浪费常委们的时间。” “嗯,你说!”事态演变至此姜渝海已深感不妙,强打精神应道。 秦铁雁道:“卢晓芳是什么货色,想必常委们都知道了,我堂堂副县长、公安局长强闯宿舍图谋不轨曾被我抓到的玩意儿,是个人,有脑子,都判断得出来啥回事吧,这事儿不值一提。我要说的是,在我办公室搜到的卢晓芳照片、两万元现金均为栽赃!” “栽赃?” 姜渝海精神一振,几乎与夏铭同时道,“搜查办公室全程录像,不可能栽赃!” 秦铁雁倒背双手来到夏铭身边,笑眯眯将脸凑过去,道:“那是王方晨拍的录像,佑宁纪委做事向来不靠谱这个地球人都知道……各位想不想看秦铁雁版本录像啊,加长版动作片,保证各位看了热血沸腾……” “正经点儿,好好说话!”蓝京抢先喝道。 “翻译成正经话是,”秦铁雁立即收敛笑容,围着常委们坐的桌子边走边说,“向常委们汇报,自打到佑宁工作以来我如履薄冰、步步谨慎,唯恐被人栽赃扣屎盆子,怎么防范呢?我悄悄在办公室里安装了监控……” “啊!” 好几位常委脸上明显变了颜色,眼神又震惊又恐惧。 秦铁雁踱到蓝京背后顺手抄起茶杯喝了一大口,续道,“当然了王方晨搞栽赃是老手,之前每次到我办公室汇报工作都东张西望,就想确认有无摄像头,偏偏我安装得非常隐蔽,藏在办公桌小音箱里面,嘿嘿嘿嘿,哪个在我抽屉偷藏照片、现金岂非看得一清二楚?为确保采集证据真实有效,我正式申请县委派调查组和我一起回已贴了封条的办公室,共同调阅监控录像!” 说到这里耿啸林情知今晚行动全盘失败,秦铁雁已逃过一劫,但仗打输了气势不能输,更不能兵败如山倒,必须稳住阵脚从容撤退,当下沉吟片刻道: “我代表常委会采纳秦铁雁同志的申请(又变成同志了),鉴于秦铁雁同志提出了新情况,我建议常委会暂时休会,由程友、渝海、阿龙三位同志共同到公安局拆掉办公室封条,并指派技术人员调阅,全过程录像并由在场所有同志签字确认。” “好!” 虞程友、姜渝海、曹阿龙均明白耿啸林已认清形势自找台阶下了,遂爽快答应。 耿啸林瞥瞥秦铁雁道: “秦铁雁同志,关于今晚发生的事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结论,在此之前,我代表县委先说几句。第一,县委对你总体是保护的、爱护的,没有草率决定而把所有常委连夜请过来听取汇报,集体研究讨论,我们的态度很慎重;第二,作为副县长、公安局长,你晚上一个人到处跑并不符合双人行动的督察规则,也容易有危险,出了问题找不着证人,你看看今晚不就是明证?该从中吸取教训!第三,今晚孙东平等同志采取果断措施、主动向县委汇报,虽说有些做法考虑得不够周全、处理得不太圆润,但同样出自负责任的态度,希望秦铁雁同志妥善解决好与班子成员、同事之间的关系,凝心聚力把公安工作做好做细做深。” “噢,好的。” 秦铁雁吊儿郎当答道,语气里丝毫听不出恭敬和尊重的意思,耿啸林一口气堵在心头却拿他没辙。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虞程友、姜渝海、曹阿龙三位常委偕秦铁雁来到县公安局大楼,此时孙东平等人已经慌成一团—— 第一听说秦铁雁被救走了,出手的是治安大队单国华所率人马; 第二重要证人卢晓芳、邻居费有朋、门卫单大爷等下落不明,很可能也落到单国华之手; 第三城北派出所王旅、孟城辉、陈静三名民警也突然失踪,无法联系,不能排除也被单国华抓起来了! 也就是说孙东平等三位局党委成员向县常委会汇报案情时,单国华趁着后防空虚来了个连锅端! 单国华吃了豹子胆么,敢在常委会胜负未分之际把赌注都押到秦铁雁身上? 原因在于蓝京收到秦铁雁警讯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单国华,只说了一句话: “按我的指示办,今晚不管胜负都记你头功!” 单国华自然豁出命来干呐。论资历和背景,他作为局党委委员稳居末位,而且看不到晋升的希望,顶多顶多,在局***人手不齐的情况下提拔副局长,估计不太可能,毕竟外面排队的关系户多了去了,不跑不送哪个县领导主动提及“单国华同志不错”? 蓝京的意思很简单,救出秦铁雁成功翻盘当然没说的,救不出的话,蓝京更需要在公安系统提拔亲信,那么单国华就是首选。 秦铁雁哪怕输得再惨,也触及不到蓝京半根毫毛,这是单国华敢于、勇于冲锋在前的根本原因。 但孙东平等人都不知道秦铁雁所说的隐蔽摄像头,毕竟常委会就那几个人,此时没人敢甘冒风险通风报信。 所以当虞程友等一干县领导突兀出现在面前时,孙东平眨巴着眼睛不知怎么回事: 难道常委会这么快就出结果了? 然而看到站在后面神气活现的秦铁雁,又预感事情没那么简单……恐怕……恐怕大事不妙! “唰”,曹阿龙在摄像机拍摄下当众撕掉局长办公室封条,进门后临时叫来的技术人员当众打开电脑,经秦铁雁指点找到隐藏目标启动监控软件,然后真的跳出高清监控画面,正好覆盖办公桌、文件柜、保险柜等范围。 “从下午五点二十分开始4倍速查看,我就那个时间点离开办公室的。” 秦铁雁吩咐道。 不知怎地站在角落的毕四海陡地双腿一软,幸好旁边王方晨及时扶住,却见他额头、手臂汗涔涔象从河里捞起来的,忙不迭问道: “四海怎么了,是不是低血糖?我拿点东西给你填填……” 毕四海无力地摆摆手,全身瘫倒到椅子上,在场领导们见状都心中有了七八分数。 监控画面一直跳到晚上七点四十分,有人开门,随后黑暗一个人影闪进来,亮起手电筒,灯光下赫然便是局党委成员、正治部主任毕四海! 毕四海颓然长叹一声,脑袋一直垂到胸口。 此时他心里深深懊悔不该鬼迷心窍,但说一千道一万都已太迟,哪怕近在咫尺的同伙都权当不知情似,冷酷地将他抛出去。 第444章 反守为攻 屏幕上毕四海拿着配制好的钥匙轻松打开抽屉,从怀里掏出一叠照片,灯光下又看了看,千真万确就是卢晓芳;又从怀里掏出两个信封,犹不放心拿电筒照了照,里面各厚厚一万元,都放入抽屉后迅速反锁离座,隔会儿关门离开。 “嗯,画面还算清晰吧?” 虞程友环顾众领导问道,实质是问栽赃者是不是毕四海。 曹阿龙以明显的动作朝毕四海看了看,道:“应该是,没错的。” 秦铁雁徐徐打量孙东平和王方晨,半讥半讽道:“四海玩的这个动作,二位想必不知情吧?” “不知道,不知道……” 孙东平和王方晨赶紧摇头否认,不管事实上知不知道,现在都以证据说话。 虞程友轻声与态度消极的姜渝海低语几句,吩咐道: “方晨陪四海去洗把脸,然后跟姜书记去纪委写汇报材料,交代事情全过程和动机、有无同伙,具体如何处理等县委决定。” 秦铁雁似笑非笑道:“我也一起陪着,卫生间窗户没防盗栏,万一出意外可不得了。” “那是,那是!”经此提醒曹阿龙也吓了一跳。 接下来在摄像机全程录像模式下,技术人员分别做了三套备份,一套给虞程友,一套给姜渝海,一套给秦铁雁,再关闭电脑装箱打包连夜送到市府办档案室。 毕四海则在包括王方晨等人陪同下上了警车驶向县府大院东楼,上车后心里深深哀叹: 坐了几十年警车,最终以坐警车结束仕途告终,简直悲哀之极! 毕四海还没抵达县纪委,单国华主持下的审讯工作已经结束,不出所料——其实也没多大意义,三名民警,以及卢晓芳、费有朋、单大爷等全部翻供,都指矛头指向毕四海,声称所有一切都源于他的策划。 三名民警一方面出于挟私泄愤,另一方面毕四海许诺事成之后帮他们调动、晋升或晋级;卢晓芳等无须多说都被金钱所诱,特别卢晓芳本人因为秦铁雁扫黄暴露其卖银勾当丢掉工作,对他痛恨之极。 这一夜,东楼灯火通明,睡不着觉的人很多。 这一夜,西楼却异常平静,秦铁雁急冲冲赶到正府办,监督姬小花等人将那套电脑放入档案室、贴上封条后,旋即去找蓝京。 蓝京刚好下楼,冲秦铁雁摆摆手道:“啥也别说,回宿舍睡觉!” 说罢扬长而去。 第二天上午刚上班,蓝京主持召开县正府党组会议,首先对昨晚赵怀石投赞成票一事还以颜色,直接宣布“怀石县长分管工作太多压力太大现予以微调”,将其份内的国资、国土两大重量级直接收入囊中,以后想给哪位副县长再说。赵怀石自知理亏也不吱声,心里却暗暗发誓今后绝对不再贸然站队! 然后蓝京通报了昨晚发生在秦铁雁身上的事端,严肃地说我们绝不允许为了一己私利坑害、栽赃、诬陷在一线做实事的干部,绝不允许让好人受委屈让坏人猖獗得意,谁敢顶风作案,必定秋后算账,绝不姑息! 最后,“正府党组会还研究了其它事项”。 会议结束后,蓝京、秦铁雁以及姬小花等人来到公安局,先找孙东平和王方晨谈话,严肃地指出: 昨晚关于软禁秦铁雁、砸办公室撬抽屉两桩决定,既不符合程序,又未向县领导请示,不能以“草率鲁莽”解释,而是用心险恶、图谋不轨,这个问题已记入常委会记录,得到所有常委认同! 蓝京又摊开局***督查记录,指出孙东平过去两个月仅去过三个派出所,毕四海更少只去过一个派出所,且城北派出所并非他俩分工辖区,怎会那么巧秦铁雁前脚被堵在卢晓芳宿舍,孙东平后脚与毕四海同时赶到?不是巧合,分明是早有预谋! 蓝京随即宣布正府党组会议决定:孙东平无限期停职反省;王方晨停止履职,回县纪委述职待处理。 之后蓝京主持召开公安局机关全体人员会议,简要介绍昨晚发生的事件,宣布孙东平、毕四海、王方晨等被调查或停职的决定;宣布免去城北派出所所长职务,陈静等三名民警停岗待处理的决定;明确单国华作为局党委成员要多挑担子,多介入公安系统管理事务,实际暗示单国华将成为位列秦铁雁之后的重量级领导。 蓝京又宣布在公安局系统内部举行刑警大队长、城北派出所所长等副科职干部的竞聘;面向基层派出所公开竞聘城北派出所三个民警岗位等,强调今后所有人事提拔、调整、轮岗都公平公正公开,不存在暗箱操作。 轮到秦铁雁发言,除了常规表态之外,他只做出一个要求:机关大楼、基层派出所所有办公室外面全部安装摄像头,要让干部员工时刻记住,外面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西楼大张旗鼓地秋后算账,东楼瞧在眼里却无话可说,只能捏起鼻子来处置善后: 情节最严重、被监控抓着现行的毕四海,党内严重警告处分,撤销所有党内、行正职务,副科一直撸到办事员,安排到车管所负责档案工作——蓝京、秦铁雁对此处理非常不满,因为严格来说毕四海的行为已触犯刑法,是要判处实刑并开除公职的,曹阿龙不得不奔波于东楼西楼之间几个回合,最终同意提拔单国华为副正委、副局长而妥协。 单国华这边提拔,孙东平的职务自然被免掉了,但还算好他没实证证明蓄意陷害秦铁雁,只是犯了一系列不该犯的错误而已,遂从正科直降为正股,调到工会弄个养老的位子。 王方晨还好组织关系保留在县纪委因而免糟辣手问责,仅被记过处分后安置了个享受副科待遇的位子,县纪委重新委派人员进驻县公安局担任纪检组长,说也可笑,以往抢破头的香饽饽如今个个敬而远之,姜渝海征求了一大圈意见居然无人愿意,气得连爆粗口,索性从乡镇选了位纪检委员赴任。 逃过一劫并趁机对公安系统进行规划已久的大洗牌之后,蓝京寻了个机会把秦铁雁叫到办公室,严肃地说: “别看这一仗打得很漂亮,实际上很惊险很悬乎,事先有很多不可预测因素,某种程度讲我也在冒险——最关键人物单国华决定双方成败,他若早被对方收买专门等我自投罗网,那晚必定输得一塌糊涂,幸好对方以为孙东平等三位份量足够,也怕被单国华知情容易泄密,此乃侥幸之一;其次焦糖超常发挥有效拖延了时间,让单国华得以组织营救并源源不断向我提供大量信息,说实话以前焦糖战斗力没这么强,可能背水一战反让她毫无顾忌;还有就是孙东平等应变不快,反应迟钝,换作我得知你居然出现在常委们面前,必定要干什么?撕掉封条搬走电脑扔到河里去!封条撕了可以再贴嘛,对不对?” 秦铁雁听得目瞪口呆,半晌道:“就算被软禁起来,我还以为凭着隐蔽摄像头最终必胜之局,听你这么一说真是危哉险哉!” 蓝京道:“如同他们几个在常委会的表现,明明应该撕破脸打狠仗,却狠得不够彻底因此才给我们可乘之机,铁雁,第一次市领导干预,适逢省领导视察;第二次拿你开刀侥幸翻盘;不能再给他们第三次机会,否则咱俩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毕竟人家人多势众……从现在起必须进攻,一直进攻,让他们手忙脚乱地应付而组织不起有效反击,以攻带守方为上策!” “怎么攻?你说。”秦铁雁目光灼灼道。 “我已画了一张大致的图,但有些细节有待补充,带等几天复印给你,”蓝京转而道,“说起卢晓芳,我不禁想起胜男……” 秦铁雁骂道:“你这联想简直离奇到爪哇国了,除了都是短发,没有一点点共同之处!” 蓝京笑着指指他道:“那晚那么紧张突然的情况下,你居然还看出卢晓芳是短发,其它还有啥细节说来听听?” “我呸!晦气死了!” 秦铁雁啐道,然后面色一黯,“上个月、这个月我先后回了五趟衡泽,打胜男的手机要么直接挂断,要么敷衍说在开会,反正就是避而不见,我长篇大论地发短信也不回,蓝京,我已经没辙了……” “瞧瞧你,遇点挫折就灰心丧气,一点儿不会动脑筋想办法!” 蓝京批评道,“她成天上班,难道没有回家的时候?你们刑警不是擅长蹲点吗,守在路口等她现身就行了。” “我怕……怕她在路上就翻脸闹得彼此脸面都不好看,”秦铁雁苦恼地说,“蓝京,你是铁哥儿们,我也就在你面前说句掏心窝的话,我真正爱的还是小米,至于跟胜男可能掺夹着小米的因素,也可能有着某种责任意识,好像小米不在了我必须照顾好胜男,所以……所以她若铁了心跟我决裂,我……我……我……” “你什么?你正好松口气去找卢晓芳?” 蓝京恨铁不成钢地戳戳秦铁雁额头道,“你要弄清楚她为什么决裂,如果与张寓宸有关,那么绝对不能等闲视之!这个周末我陪你回趟衡泽,务必搞清真相!” 第445章 飞车跟踪 熟悉的路口,依然一字排开香气诱人的小吃摊,卖糖麻花的,炸油果子的,臭豆腐、鸡蛋灌饼、烤羊肉串、酸辣汤…… 蓝京和秦铁雁找了个隐蔽角落坐下,端着碗边吃边紧紧盯着对面巷子。 “这边东西没少吃吧?”蓝京调侃道。 秦铁雁摇摇头:“实不相瞒,真的很少吃,她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不喜欢吃零食。” “异类,异类……” 蓝京叹息道,“据说兄弟姐妹之间性格往往相反,姐姐活泼妹妹就沉闷,哥哥外向弟弟就内向,是不是存在互补关系?” “管它呢……咦,来了!” 秦铁雁眼尖远远看到骑自行车下班的莫胜男,一身端庄正规的职业装,盘着头发,神情清冷而严肃。秦铁雁手臂微微颤抖,但按蓝京事先策划千万不可在路口、巷子拦截,她发起飙来啥也不管,现在仨人都是处级干部了还得注意影响。 蓝京抬腕看表:“等五分钟,她回宿舍后换衣服、卸妆、准备晚饭,到时敲门时机正好。” “不对呀,”秦铁雁突然有了新发现,忧心忡忡道,“她进巷子时为什么左右张望?” “这……这有什么讲究?”蓝京不解道。 “第一防止有人追踪,第二她有秘密!”秦铁雁道。 “怕你跟踪吧?” “我想等待时间延长到十分钟……”秦铁雁欲言又止,“反正直觉有问题。” “噢——” 蓝京何等聪明,霎时悟出秦铁雁担忧的方向,低头专心致志吃东西。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八分钟了。 秦铁雁付了钱,低声道:“要不再等五分钟?” “瞧你这熊样儿!” 蓝京忍俊不禁道,“有我呢,怕什么?” 两人正待起身,蓦地莫胜男又出现在巷口,盘的头发解开来了柔顺地披在肩头,换了套明快简洁又衬身材的鹅黄色外套,仿佛为了掩饰什么,她居然罕有地戴着变色镜和口罩,整张俏脸遮得严严实实,此时天色已晚基本看不清面容。 本质上莫胜男与莫小米美得差不多,属于娇艳俏丽、楚楚动人类型,只不过莫小米长发及腰多了些许温柔,而莫胜男始终以短发示人略加英气勃勃,今年以来她头发越留越长,都拖到肩头了,这个细节令得秦铁雁甚至蓝京觉得不安。 她站在路口不停地四下张望,然后抬手叫了辆出租车离开。 “约会吗?”蓝京低声道,“跟不跟?” “跟!” 秦铁雁咬牙切齿道,然而说也奇怪,这会儿竟看不到出租车了,急得秦铁雁连连跺脚不停地咒骂。 陡地,一辆霸气的摩托车轧然停到他俩面前,车主一身劲装,深黑色头盔后面冒出马尾辫,大长腿从车身伸到路牙上还微微屈着,面罩后面有个声音道: “上车!” “焦糖!” 蓝京大喜,顺势动作娴熟地跃了上去,秦铁雁稍作犹豫贴身坐到蓝京后面,三个人有点挤,不过蓝京喜欢。 “跟前面那辆蓝色出租车。”蓝京道。 “尾号746。”秦铁雁不愧刑警出身一瞥之下便记住车牌号。 焦糖沉声道:“知道。” 却稳稳控制住速度混在自行车队伍当中,始终离蓝色出租车一箭之地。 蓝京心念一动,道:“你最近一直在监视莫胜男?” 焦糖平静地说:“我说没有。” 蓝京双手重重在她胸前山峰按了一下,怒道:“说实话!” 焦糖满不在乎:“我报警了,公安局长就坐后面。” 秦铁雁察觉蓝京在搞小动作,其实他早就怀疑他俩关系不太正常,淡淡道:“公安局长也想听实话,暂时不接警。” 蓝京左手紧握山峰,右手慢慢往下移,威胁道:“快说,我的耐心有限!” 焦糖格格一笑:“你向来很有耐心嘛……别乱来呀蓝京,秦局座不管,衡泽街头管闲事的警察多着呢,别的不说,单单佑宁三位县领导坐一辆摩托车就是惊爆新闻,特别秦局座,又让人忍不住想起卢晓芳……” 提到那个女人的名字,秦铁雁就心塞,怒吼道:“住嘴!再说我……我也要出手了!” “切!” 焦糖瞄着蓝色出租车拐弯东行,突然间绕了个大弧线差点把秦铁雁甩出去,蓝京多次跟她飙车这方面倒很有经验,双臂紧紧环抱着她的细腰即可。 道路越走越偏,车辆行人愈发稀少,蓝京看着纳闷: “单身女孩子跑这么偏僻的地方约会,也不怕碰到坏人?” 焦糖道:“别担心,她不怕的,肯定不怕。” 这话说得,好像她了如指掌似的,秦铁雁忍不住问道:“你到底知道多少?” 焦糖打个响指:“最近……” 说话间出租车从田间小道穿过去,直奔远处依稀间黑影幢幢的农庄,田埂两侧重重叠叠盛开的紫薇花,再往深处则是大片荷塘和古朴典雅的凉亭,蓝京脑子里灵光一闪,脱口道: “慧家农庄!有人约她到这儿吃饭!” “哦,吃饭而已……”秦铁雁顿时释然,轻轻舒了口气。 焦糖道:“局座在衡芳工作期间没带女朋友来这儿品尝美食吧?” “基本都在门口大排档……” 秦铁雁说了一半也有点不好意思,倒不是大排档,而是一直以来他跟蓝京差不多手头都紧巴巴的,别的方面豪爽,就是用钱方面硬气不起来。 其实早在市刑警支队他就有很多发财机会,更别说担任衡芳区分局副局长,各路老板老总打点的红包、进贡的心意、打招呼的信封——象毕四海栽赃两万元信封,平时真的屡见不鲜,可以说秦铁雁微微手松一松便大把银子入袋,但他真的不屑。 悄悄将摩托车停在暗处,蓝京此前来过几次且老板招子亮得很肯定记在心上,而秦铁雁一露面便容易被莫胜男认出来,唯有焦糖独自进去闲逛假装找人,她跟莫胜男只过一两次面不算很熟,戴着头盔很难认出。 看着她俏丽的身影隐入后门,秦铁雁古怪地瞅了蓝京一眼,悠悠道: “感觉你俩关系不一般,但我没有证据。” 蓝京道:“关系一般那晚能杀气腾腾跟姜渝海他们硬怼?就冲这个,你给她做牛做马都值。” 秦铁雁笑道:“我倒愿意,她很可能不感兴趣,宁愿主动让你骑……” 见他越说越不象话,蓝京赶紧转移话题:“她为何突兀地监视莫胜男,分析下原因?” “还与绿野药厂有关?”秦铁雁道,“咱俩知道胜男毫不知情,焦糖却怀疑她手里握有更关键证据?” 蓝京陡地想起燕志祥说的话——除了你负责收集的,有没有看过莫小米手里其它部分?你真不知道但她却掂量出调查本身蕴含风险,那套举报材料相当、相当、相当关键,直接关系到案件走向与某个大事件发生! ——张寓宸也在找那套举报材料,背后靠山跟我们同一个赛道,就看谁最后先冲过终点线。我们投放了兵力别人也有布局,各方都要抢先拿到举报材料,谁得手必将有光明辉煌的未来! ——举报材料在你手里没用,在我手里能把整个犯罪集团、利益集团连根拔起,所以孤军奋战不是最理想的战斗方式,必须依靠集体力量。 “我知道了!” 蓝京喃喃道,“项鸿平的确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背后有高人指点……他被抓了之后又找到焦糖继续追查,核心始终围绕绿野药厂,目标却是小米手里的全套举报材料!” 秦铁雁骇然道:“不对吧蓝京,那天你把材料交给小米合并后随即带到九楼,她遇害了,举报材料必定落到凶手手里……” “不不不!” 蓝京心烦意乱坐到荷塘边,沉思良久道,“至始至终小米没给我看过举报材料其它部分,证明她已猜到此事万分凶险,故而她不让胜男介入,我也仅仅负责卫生局档案环节,而且在咱俩与张寓宸之间建了道隔离墙,全过程都是她出面……你说她会把所有精选证据一次**给张寓宸?” “为什么不?”秦铁雁反问道,“他俩是情人关系,任务是他布置的,他对她仕途有恩,她圆满完成后便进一步提拔,怎么可能故意隐瞒?” “你错了,铁雁!” 蓝京深沉地说,“小米……是天底下,不,至少是咱俩目前为止所遇到的最聪明的女孩,这句话对吧?” 秦铁雁点头道:“最聪明最漂亮的女孩。” “聪明如小米者,怎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一个有妇之夫?”蓝京提醒道,“小米可不是涉世不深、容易被金钱权势诱惑的单纯女孩子,在大学,她的追求者没上百起码也有七八十位,其中不泛房地产老板、银行行长、机关干部,可谓阅人多矣。” “实际上……相互利用,他享受她的青春美貌,她借助他分配到省直机关继而走上仕途快车道,”秦铁雁低哑着嗓子道,“咱俩也是受惠者,必须承认这一点。” “衷心承认,从不赖账!” 蓝京道,“这不是我说的重点,重点在于,小米会不会真有相当多而且重要的举报材料藏在某个地方?” 秦铁雁圆瞪双目道:“你你你……你竟然这么想?那么你的嫌疑最大了,因为你全程参与,我和胜男都不知道!” “铁雁,你应该反过来分析小米的顾虑……”蓝京道。 第446章 夜间盲开 蓝京道:“正因为我全程参与,掂得出全部举报材料的震撼性和杀伤力,小米不敢交给我,唯恐我一是顶不住压力崩溃了,二是乱投乱送天下大乱,所以,根据风险隔离原则她应该把最重要部分交给你或者胜男!” “绝对不是我!” 秦铁雁倒吸口凉气,“她交给胜男了?到底亲妹妹啊,都不顾虑胜男鲁莽冲动、做事不计后果的脾气吗?” “但你又好到哪儿去?”蓝京道,“小米手里就这几张牌,打来打去没得选。” “那倒也是……” 秦铁雁气闷闷道,“所以焦糖、项鸿平背后势力紧盯胜男不放,试图从她身上打开缺口?” 蓝京怔忡良久,轻轻叹道:“咱俩对胜男隐瞒了一部分真相,胜男也对咱俩隐瞒了一部分真相,很公平,是吧?” “苦涩的公平……”秦铁雁叹息道。 这时焦糖从后门快步出来,旋风般飞到他俩面前压低声音道: “你们猜我看到了谁?市委书记张寓宸!” “还有谁?”蓝京和秦铁雁异口同声问道。 “就他和莫胜男,同占一个八人座包厢!”焦糖道。 “老板、伙计都认不出市委书记吗?这眼神别开饭店了!”秦铁雁道。 焦糖道:“有人守着,菜只送到包厢门口;我趁乱换上服务员衣服到门缝前瞟了一眼……虽然只两个人吃饭,包厢按八客起步价结账,嗨,估计进门时也做了掩饰吧,莫胜男不也戴口罩、变色镜?” 秦铁雁猛地弹起身往饭店方向冲,蓝京和焦糖一个抱腰一个拖臂死死拉住他,较了好半天秦铁雁才颓然停住,一屁股坐到地上酸楚地说: “原来……原来这就是她不理我的原因……” 焦糖“卟哧”笑了起来。 蓝京拍打秦铁雁脑袋,道:“吃顿饭而已,犯得着这样?你以前不是还跟女医生……” “停!” 秦铁雁怒道,“那是执行任务需要!” “跟女医生怎么了,继续。”焦糖饶有兴致问道。 “按这种相处情况来看,恐怕胜男早就知道那桩秘密,所以痛恨咱俩,”蓝京道,“但我早就当面说过,如果隐瞒了什么绝对为了她好,不存在任何别的私心杂念。” “什么秘密?”焦糖又问。 “呃……” 感觉焦糖在旁边谈话没法进行,秦铁雁无精打采道:“回……回去吧,我不想呆在这儿,哪怕多呆一分钟。” 蓝京没吱声,似在思考着什么。 焦糖道:“怎么,你不想守到他俩吃完晚饭干啥?来都来了……” 听起来很有道理,秦铁雁扭头朝蓝京看。 蓝京深思两三分钟,道:“那就继续等,不过焦糖,回程跟踪市委书记车辆是桩危险活儿,你考虑考虑。” 经他提醒秦铁雁悚然一惊:不错,哪怕张寓宸跟莫胜男幽会,跟踪就是跟踪,法律定性不因为你理直气壮就从轻,况且一辆摩托车坐两位县委常委加一位副县长,不象话! 焦糖轻松一笑,冲蓝京眨眨眼道:“你还信不过我的车技?被发现了可以逃,论飙车技术整个衡泽有几个比得我?再不行可以撞麦垛。” 蓝京听得心中一荡,故作严肃道:“不准危险驾驶!” 秦铁雁感觉两人对话玄机重重,似乎里面有些令人心痒的故事,瞅瞅他又瞅瞅她,道: “我暂时听不懂,好吧今晚没心情穷究先记这儿,以后我会让悬案水落石出。” 定下盯梢、跟踪到底的策略后,焦糖又从后门混进去,不知使出什么招数居然搞来了几个馒头外加一袋红烧肉,三位县领导偷偷摸摸蹲在田埂里吃完史上最简陋也是最香甜的一顿晚饭。 “哎,局座有没有头戴绿帽子的感觉?”焦糖突兀问道。 秦铁雁一口饭差点噎在嗓子眼,恼怒道:“我要翻脸了,焦糖!” “随便翻,”焦糖道,“其实你应该感到荣幸,跟市委书记是情敌。” “哎哎哎……” 蓝京阻止煸风点火的焦糖和焦躁万状的秦铁雁,道,“吃饭真的只是吃饭,不要作过多联想,张寓宸空降衡泽刚落地就对胜男表现出明显的关心照顾,吃顿饭怎么了?要是不吃饭才麻烦呢。” 焦糖哈哈大笑,秦铁雁则唉声叹气满腹心事,半点开玩笑的情绪都没有。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不算长,也不算短,然后如焦糖所料,张寓宸和莫胜男出包厢时都戴着变色镜和口罩,张寓宸在此基础还多了顶帽子,两人在司机兼警卫的保护下从后门来到停车场,上了一辆车牌号不显眼的私家车。 有耐心地等了两三分钟,焦糖方自发动摩托车,还是蓝京夹在中间、秦铁雁断后。 摩托车大灯没开,焦糖全凭前面那辆车尾灯做指引,至于并不算好路况只能纯粹靠车技和运气。 “慢点,慢点!” 秦铁雁为焦糖漆黑中“盲开”心惊肉跳,不停地提醒道,“宁可……宁可追不上也别快,摩托车速度不能跟汽车比。” 蓝京倒很适应,不以为然道:“五六十码还可以接受吧,不算快。” 秦铁雁道:“你懂啥?摩托车速度超过五十码后,驾驶员视线开始变窄,以后越快窄,甚至只能看到前方,看不清两侧!” “怕就下车!”焦糖冷冷道。 秦铁雁遂乖乖闭嘴。 一路有惊无险地跟踪那辆车子进了城区,穿过主城大道后轻车熟路地驶入市招待所。 “啊,真……”蓝京也愣住。 秦铁雁更是拳头捏得格格直响,若非坐在摩托车上八成要冲进去当众揪出莫胜男质问。 焦糖作为局外人反而冷静些,道:“你俩急什么?市领导娱乐、健身、休闲的项目都设在招待所,确保安全无虞,要是开房,他敢堂而皇之把莫胜男带进去?招待所里多少梁焱、黄运雄的耳目,想想就知道了。” 商量一番还由焦糖进去,否则他俩身份不恰当也不太好办。 她把摩托车交给蓝京,大摇大摆来到门口亮出工作证,保安看到“县委宣传部”字样,难以置信地反复打量这位酷酷的小太妹,抬手放行。 站在市招待所对面巷子里,蓝京与秦铁雁感慨万千。 “当时你从正门进去,然后一眼看到站在阳台上焦急等待的小米?”秦铁雁问道。 蓝京喃喃道:“她穿着红裙子……后来坠楼流的鲜血和红裙子浑为一体,太红了,红了刺眼,至今每当我梦中想起那一幕都忍不住颤抖。” “姓张的明明知道所有这些,还带着胜男进去开房,他疯了吗?他是不是很变.态?失去姐姐再把妹妹弄到手能够弥补他某种缺憾?” 秦铁雁一连串质问道。 再三斟酌,蓝京觉得有些话还是不能藏着掖着,必须跟秦铁雁挑明了,略加思忖道: “铁雁,关于张寓宸,我得到的内幕消息是他在京都有大靠山,而且跟咱俩背后靠山一样,都在急切地寻找有关绿野药厂更多证据,漩涡的焦点……我原来一直以为仅仅是小米遇害落在凶手手里的举报材料,其实不然,可能张寓宸猜测以小米的聪明谨慎应该还有备份乃至更多原始材料,所以庞奔庇护下的凶手是一根线,胜男是另一根线,两根线他都想要!” 出乎蓝京的意料,秦铁雁显得格外镇静,淡淡道: “我就猜到你隐瞒了一些信息……你去年以来频繁去省城、京都,应该联系上大人物了,但大人物都对我不太放心吧?很好,有你撑着就行,我有我的使命。庞奔那条线不用多说,各方虎视眈眈可谁也不敢乱动,因为高尔夫球场的尽头是京都汪老,除非哪个有一击得手的把握;胜男这边,老实说目前为止我还是不相信你的判断,她压根不象能藏住心思的人。” “我也觉得不象,但衡泽除了我们仨,小米找不到第四个敢以性命相托的人,”蓝京道,“我觉得以小米的智慧应该能想出让胜男绝对保密的办法……铁雁,张寓宸喜欢勾引女大学生,相比而言胜男年龄有点大,不是他的菜。” 秦铁雁连连摇头:“爱屋及乌嘛,我就是……当然不排除他主要目的在于举报材料,但如果把胜男骗到手何乐而不为?” 他说得咬牙切齿,好像张寓宸已经得手似的。 蓝京长长思忖,突然道:“小米遇害潘杨第一时间把胜男控制起来,之后迫于各方压力予以释放,胜男随即回了趟阳泽老家,咱俩各出了500百块钱呢,对吗?” “不是送骨灰回去吗?” 说到这里秦铁雁一拍大腿,压低声音道,“她趁机把全套材料藏到老家了?” 蓝京摇摇手:“咱俩现在才琢磨起来的东西,人家早就研究透了,没准老家那边已被悄悄翻了个底朝天……应该还有别的地方,你想想,当时衡泽乱得一团糟,根本没人在意胜男抱着骨灰盒回老家,那么,如果她中途悄悄下车呢?你知道长途大巴那一路停靠多少个站?或者下车后再转车咋办?不可预测因素太多太多,没办法查的。” 秦铁雁倒吸口凉气,隔了半晌道:“小米啊小米,活着的时候让咱俩神魂颠倒,难以自持;去世后还留下一连串不解之谜,让咱俩寝食难安,步履艰难……可咱心甘情愿,不是吗?” 第447章 跟踪到底 焦糖从市招待所侧门出来,修长笔直的大腿在机车裤衬托下格外亮眼,每一步都迈得很开,充满了跳跃感和青春的活力。 “蓝京,就冲这双腿,我觉得你不该错过。” 秦铁雁啧啧赞道,情绪迅速从低落消极当中转换过来。 蓝京愠怒道:“人家帮咱俩搞侦察呢,正经点儿!怪不得你执行任务跟女医生上床,脑子里成天乱七八糟!” “没上床,没上床,”秦铁雁辩道,“就躺着说说话、聊聊天,啥也没干……” 说话间焦糖穿过大街进了巷子,简明扼要道: “没开房,直接到了后院游泳池,已经提前清场,任何人都进不去。” “游泳?!” 秦铁雁惊叫道,“穿成那样露胳臂露腿,成……成何体统?” 焦糖撇撇嘴,暗想我还一件不穿在蓝京面前露过呢,有啥体统不体统? 蓝京也摇头,道:“游泳就该穿泳衣,穿成焦糖这样也没法游啊,是不是?你总不能阻止领导干部健身吧,陪泳又不陪睡。” 秦铁雁只是一味叹气。 “继续等吗?”焦糖问道。 “等!” 秦铁雁恨恨道,心里想的是会不会游累了会不会正好勾着膀子回房间睡觉…… 焦糖倒也随和,打个响指道:“那我再进去转转,以中年老男人的体力也就……游一个小时吧?” 猜得很准,正好一个小时。 焦糖躲在花坛阴影里远远看到莫胜男甩着沾满水珠的头发从游泳大厅出来,三步并作两步钻进刚才那辆私家车,径直驶向市招待所后门。 她赶紧边打电话边快步跑向大门,秦铁雁驾驶摩托车到门前会合,这回换了位置焦糖坐到最后,蓝京依然当夹心饼干。 “独自出来必定送她回宿舍,直接过去!”蓝京道。 焦糖道:“最好赶在她前面,喂,要不要换我开?” 秦铁雁没好气道:“开摩托车是警校必修课程,你说要不要?”说罢“呼”地如离弦之箭冲上前。 “哎,焦糖没想到居然有一天坐在我身后吧?”蓝京笑道。 焦糖故意将坚挺又结实的山峰紧紧压住他后背,道:“这种感觉是否很奇特?” 蓝京深知此时身体不能有丝毫变化否则秦铁雁立马感应得到,警告道:“坐正点,保持安全距离!” “很安全……” 焦糖点到为止微微缩回身子,指甲在他脖颈上轻轻划道,“蓝县长擅自外出行动,回家后甜蜜蜜要做全身检查吧?” 蓝京尴尬地打岔:“你是说婚前体检?” 秦铁雁咧嘴大笑道:“早检过,还体什啥检,哈哈哈哈……” 与焦糖的“凶猛霸道”相比,秦铁雁开得又快又稳,刚刚好前脚才抵达巷口那排小吃摊,后脚私家车也开了过来,却故意往前面越过二三十米才让莫胜男下车。 莫胜男还是边甩着湿头发边快步进了巷子,离宿舍没多远时掏出钥匙准备开门,这时蓝京和秦铁雁陡地从黑暗里蹿出来,并排挡在她身前。 莫胜男吃惊万分地看着他俩,半晌道:“等了很久,是吗?” 秦铁雁语气冰冷地说:“你认为呢?” 莫胜男听出话意不善,道:“请让开,我们进屋说吧。” 三人一言不发进屋,莫胜男开灯,将随身皮包扔到桌上,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双手抱臂道: “说吧,有啥事儿?” 秦铁雁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指着她道:“你……” 蓝京压下他手臂,从桌子拿起皮包审视道:“很昂贵的包,恐怕得好几千吧,凭你的工资能买得起?” “朋友送的!”莫胜男硬邦邦道。 “市委书记出手很大方嘛,”蓝京紧紧盯着她,“他为什么不送给我,给铁雁,偏偏送给你?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几乎等于挑明了。 莫胜男瞪着他俩道:“你们……今晚跟踪我?怪不得司机总觉得后面有辆摩托车,原来不是多疑!” “农庄菜、清场游泳,日子过得挺逍遥嘛,所以连电话都不接!”秦铁雁一开口就带着火药味。 “我的人身自由,关你屁事!”莫胜男毫不示弱道。 秦铁雁被骂得一懵:对啊,自己好像真没有干涉她的权利,再者如蓝京所说就是吃饭、游泳,又没干出格的事,凭什么指责她? 蓝京却稳稳接过去道:“他是厅级领导,有妇之夫,他吃饭游泳需要陪同应该由市委办安排,秘书、接待办工作人员都是份内之事,但你不同,你这么做犯忌讳的,当然你也清楚犯忌讳所以眼镜、口罩齐全,那又何必呢?我们眼里的胜男从来不是这种偷偷摸摸的人。” “那又怎样?你管得了我?”莫胜男语气强硬地说。 蓝京一字一顿道:“我可以管!胜男,我不能眼睁睁看你步小米的后尘!” “蓝京……”秦铁雁轻呼道。 莫胜男霎时跳了起来,戳着他鼻子道:“你终于说出来了!你,你俩一直瞒着我,对不对?关于小米,你俩到底隐瞒了多少东西,把我当着傻瓜似的哄骗!”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秦铁雁才说了半句便被她打断,喝道:“放屁!给我滚一边去!” 秦铁雁真的畏惧于莫胜男,一骂之下讪讪闭嘴。 蓝京定定瞅着她,道:“说了又如何?你都知道真相了,不是还跟他吃饭、游泳,有区别吗胜男?” “有区别,区别很大!” 莫胜男突然怔忡掉下泪来,“你们俩个……让我失去了信任,你俩连这种事都瞒我,可想而知还有多少天大的秘密……你俩根本不是宣称的那样锲而不舍查案,而是……而是以此为钥匙打通晋升之路,你蓝京,从办事员到区长助理、副区长、县长;你秦铁雁,从刑警到副局长、副县长,靠的不就是始终拿小米的死做文章?!” “你才放屁!” 秦铁雁最不能容忍有谁无视他对莫小米案执着的付出与心血,暴吼道,“你知道我看了多少个小时监控录像?你知道我走访了多少证人、记录了多少笔录?你知道我收集了多少辅助资料、档案、照片?你什么都不懂,就晓得胡说八道!” 蓝京静静等秦铁雁发泄完,这才说:“原来他一直这样跟你说的,所以你立马冷淡疏远我和铁雁?你耳根子可真软啊,谁说都信?我和铁雁是小米生前最信任的人,一直都是,你却不信?他级别高,擅长做思想工作,说话有水平,因此让你深信不疑?胜男,在这个问题上我不多解释,也不反驳,你仔细想想小米遇害后我和铁雁所作所为,我们是无愧于心的!晚安。” 说罢使个眼色,硬拉着秦铁雁离开。 门甫一关上,莫胜男猛地双手捂脸压抑地啜泣,继而忍不住跑到房间一头钻进被子里放声大哭! 默默行走在昏暗的巷子里,秦铁雁频频回头似还有什么想法,蓝京用力拉他一直到了路口,焦糖开着摩托车靠了过来,问道: “谈得如何?” 蓝京意兴阑跚摆摆手:“我陪铁雁走会儿,今晚谢谢了,你也回去早点休息。” “哦……” 焦糖仔细瞧了瞧秦铁雁的脸色,打个唿哨扬长而去。 一言不发走了几百米,秦铁雁瓮声瓮气道:“你为啥走得那么急,不把很多事情说清楚?” 蓝京叹道:“说得清楚吗?我只希望她冷静下来,别一根筋似的钻牛角尖。” “也不想想对咱俩来说骗她有啥好处!”秦铁雁悻悻道。 “问题就在这里!” 蓝京道,“没坏处也没好处,可姓张的提拔她为副处职,送名贵皮包,请她吃饭、游泳,都是肉眼可见的实实在在的好处,换作你是女孩子会不会动心?” “他……他是有妇之夫!”秦铁雁低吼道,“他也……也得到了小米,怎么可以对妹妹下手?!” “这个……” 这个问题蓝京倒没有同感,伊宫佩、伊宫玥轮流上场感觉挺棒,无边无际的棉花田,隔了会儿道,“过些日子再来找她,但愿到时能有所醒悟。” 虽这么说其实蓝京心里也没底,毕竟佑宁离市区有点距离,而张寓宸随时随地可以约莫胜男,两边力量根本不在一个水平线。 秦铁雁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仰头悲凉地长叹口气,道: “回想起来区医院那位女医生蛮不错,明明被骗了事后没抱怨半句,上次情人节还主动发了条短信……” 蓝京失笑道:“哦,上门闹事的小护士纯粹玩玩而已,你对女医生相**了真情,那顿毒打捱得不冤。” “不,我是说同样是女孩子,胜男仅仅被隐瞒了一点真相就这个样子,胸怀根本没法比……” 秦铁雁嘀咕道。 蓝京笑道:“好哇,你还看过女医生的胸?那比起卢晓芳如何?” “去你妈的!” 秦铁雁气急败坏骂道,又走了几步陡地干笑两声,“卢晓芳还是有料滴,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 蓝京的笑声在夜空中传出很远。 两人最终住进了区招待所,不需要证件,脸就是通行证;也不需要结账,区正府那么多领导随便吱一声即可。 晚上十一点四十分。 洗完澡的蓝京懒洋洋打个呵欠上床看手机信息,第一条就让他张大的嘴差点没合上: 我也住区招待所,过来吧,307。 第448章 春梦无痕 真没想到,不,应该想到焦糖到了衡泽肯定住衡芳区招待所,就算自个儿结账也比外面酒店便宜很多。 蓝京蹑手蹑脚经过秦铁雁房间前,一路来到走廊尽头307室,轻轻一推,门开了,焦糖穿着宽松的睡衣半躺在沙发中间,那双诱人的大长腿搁在茶几上。 蓝京爱煞了她这付慵懒却又饱含爆发力的模样,径直过去贴着她坐下,假意关切地说: “腿露在外面不嫌凉吗?” 说着伸手轻轻抚摸她的大腿,慢慢向上移动,焦糖不动声色等他的手碰到内裤边缘喝道: “停!不嫌凉,你可以收手了。” 蓝京轻笑道:“你主动叫我来,又不肯碰这不肯碰那,请问游戏怎么玩啊?” 焦糖道:“我以为你会好奇我为何监视莫胜男……” “我觉得你会作出解释,”蓝京也将腿搁到茶几上然后慢慢贴到她腿边,“这关系到咱俩的互信与合作,对不对?” “我并非故意隐瞒,而是上周才接到指令。” “谁的指令?” “一个……”焦糖略加犹豫,“可以算作项鸿平的亲信吧,原来也在省城报社当记者,后来空降吉泽市委宣传部锻炼了两年提拔到省里,现在也是正处职领导,好像,我只能说好像,他是项鸿平背后京都那条线的B角,项鸿飞失踪了,就由他牵头协调沟通一些事……” 蓝京皱眉道:“等等,你交代得非常模糊!项鸿平有能力直接把那人放到市里两年就提拔到省里?说明你的事他没尽全力。” 焦糖道:“可能经项鸿平竭力推荐且得到京都那条线赏识吧,具体情况我也说不清……他亲自约我到衡泽面谈,说京都那边正为项鸿飞激烈博弈,总部顶不住了才移交给钟纪委,目前,他也说京都出了点状况很多工作处于停滞状态,对项鸿平反而是机会,我们要抓紧时间继续深查潜挖绿野药厂犯罪证据,争取创造营救他的最好条件,然后就指示密切**莫胜男,特别她跟张寓宸在一起的动向……” “你在佑宁,不可能每晚跑到衡泽监视吧?”蓝京皱眉道。 “是啊,我也这么说,他认为作为市委书记,张寓宸周一到周五都比较忙,行程密集根本抽不出时间跟莫胜男幽会,唯有周末,”焦糖道,“他说莫胜男身上隐藏着天大的秘密,很可能握有莫小米没纳入举报材料的原始证据,倘若弄到手非但可以立即救出项鸿平,恐怕……恐怕是天大的功劳!” 语式与那日燕家大院话事人燕志祥一模一样! 蓝京略加思忖,诧异道:“居然没怀疑到我和秦铁雁头上,说不定我俩早就得手呢?” “我也问了,他说那样的话燕家大院先拔头筹,局势将发生根本性扭转,可事实没有。”焦糖道。 “情况非常复杂呀……” 蓝京深深叹道,“我也不知道你冒冒失失卷入此事是好是坏,焦糖,每当我脑海里浮起跟某位大人物谈话经过时都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似乎,我们是电脑游戏里的小角色,贯彻玩家意志不知疲倦地厮杀、搏斗、算计,我们的一举一动他们尽收眼底,我们自以为高明的策略在他们而言简直可笑,而当我们失败了,我们的仕途甚至人生立即OVER,他们却可以重开一局兴致勃勃地开战,转眼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 焦糖也露出萧瑟消极的神情,落寞地说:“芸芸众生,蝼蚁般活着并生存的终究是绝大多数,大人物……又怎么样呢,顶多比寻常人享受多些、活得久些,死了都一了百了,不是吗?” “我是感慨同为蝼蚁却不肯和平共处,非得为了一己之利杀红了眼睛,可大人物手指一捻,一切化为齑粉。” 蓝京叹息道。 焦糖好奇地侧过脸打量他,道:“你向来积极乐观的,怎么,今晚情绪也受到秦铁雁影响?” “主要莫胜男给我造成的震撼,原来,人在绝对权力面前如此渺小和绝望,简直没有还手之力!” 蓝京摊开双手道,“铁雁不收黑金、不贪污不**,跟我们一样靠每个月死工资,他买不起昂贵的皮包,不可能动辄陪女朋友到处吃喝,专门清场供两个人游泳,而这些对张寓宸太容易了,不花一分钱便能做到极致。” “那也看谁吧!” 焦糖道,“张寓宸玩的把戏放到我身上便会碰一鼻子灰,同样,你觉得伊宫瑜、颜思思能被轻而易举收买?蓝京,问题不在于花多少钱,能否极致,而是一个人的本质所决定。” “唉,我总觉得莫胜男不是爱慕虚荣、追求享受的女孩,我看走眼了吗?”蓝京无不郁闷地说。 “你看女人向来不准,不是跑了,就是分了,剩下甜蜜蜜可得抓紧点,别被乐师承钻了空子。”焦糖慢悠悠道。 蓝京没吱声,陡地跃起重重压到焦糖身上! 焦糖见他郁郁不乐还想着再安慰几句,谁知这厮说出手就出手猝不及防间反倒落了下风,双臂被紧紧按在沙发靠背上,大长腿被他紧紧绞住无法发力,一时间陷入两人对抗以来最惨的境地。 蓝京嘴角衔着笑意,缓缓低头,鼻尖亲密地抵着她的鼻尖,舌头在嘴边舔了一圈,低声道: “猜猜我此刻最想什么?” 焦糖也轻轻地笑,道:“知道,你想听我唱山歌。” “真是身无彩凤双翼飞心有灵犀一点通,正是!你唱,我听,听完了咱俩再琢磨下一步工作。” “好像县长发言,我不喜欢。” “那直说吧,听完之后决定今晚是否睡一块儿。” “我说过要等救出项鸿平……” “你要先救我,此时此刻我已经欲.火焚.身,你不出手相救我恐怕要七窍流血、血管爆裂而亡。” 焦糖卟哧一笑:“噢,看样子田甜甜防线蛮紧,到现在都没得手。” 蓝京目光灼灼:“先唱。” 焦糖清清嗓子真的唱起来: “口渴难忍真口渴,喝了一口又一口,水中金鱼真狡猾,悄悄钻进我肚里;口渴难忍真口渴,喝了一口又一口,谨记最初的水源,不要把它遗忘掉;口渴难忍真口渴,喝了一口又一口,只因今年雨水多,源头已经记不住;口渴难忍真口渴,喝了一口又一口,下次金鱼再来钻,一把抓住它尾巴……” 与上次在河边唱得抑扬顿挫婉转悦耳不同,也大概与被压在身后气息不畅有关,今晚焦糖唱得细细柔柔,千回百转,到最后身子越来越软,好像没力气反抗了。 蓝京轻轻吻她的额头,她的鼻尖,她的下巴,双手也悄悄覆上结实**的山峰,轻揉细捻娇柔的红豆,贴在她耳边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层浮屠,阿弥陀佛……” 焦糖目光有些迷离,似想抗拒,又有些犹豫,下意识地眼角瞟向沙发边的手机,仿佛指望外来援兵挽救自己,将她从感情的泥沼里拖出去。 蓝京却已吻到她的颈脖,轻笑道:“今晚不管谁的电话都不接,毕竟救人要紧啊……” 焦糖紧咬嘴唇挣扎道:“救了你……我没命了……” “胡说!在蓝县长领导下我们都会越来越幸福……” 蓝京故作严肃地说,才说了半截,手机真的响了! “快接!”焦糖顿时恢复了几分力气。 “不接!” 蓝京试图将事业进行到底,然则焦糖巧妙地从他腰间取出手机伸到他面前—— “啊,胜男!” 蓝京大惊,焦糖则趁机翻滚出沙发,大长腿轻巧地一跨便越到茶几那边去了。 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莫胜男急促的声音: “蓝京,快管管铁雁,他一直在外面敲门,再不走……再不走我报警了!” “妈的!” 蓝京恼怒地骂道,原来自己偷偷跑到焦糖房间听歌,秦铁雁也没闲着! 赶紧拨通秦铁雁手机喝道: “不准敲门了!在原地等着!” 然后赔着笑脸道:“还得麻烦你跑一趟,把那个痴情汉子接回来……” 焦糖板着脸道:“我不要他直接坐后面,你也去,还象晚上的坐法……你也不准碰我!现在明白了吧,一定都是命中注定。” “是是是……” 蓝京一迭声应道,心里郁闷得几乎发狂。 接秦铁雁回区招待所途中,他颓然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根本不问焦糖住在哪儿,又怎么跟蓝京会合。 蓝京训斥道:“在我在旁边,胜男知道局面可控所以让咱俩进屋;你大半夜的一个人跑过去敲门啥意思?强闯女生宿舍,在佑宁没戴成的帽子跑到衡泽坐实,人家卢晓芳还不得翻案?麻烦你下次做任何决定动动脑子行不行!” 焦糖在前面悠悠道:“蓝县长正准备睡觉,一场好梦被你搅了。” 她这车开得有水平。 蓝京心知她说的“睡觉”并非真的睡觉,“好梦”却指的是“春梦”,气呼呼道: “专心驾驶!” 回到招待所,为防止秦铁雁按捺不住再次溜出去,蓝京索性睡到他房间全程盯防,至于焦糖那边,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第一次差点圆满被念松霖搅了还可以解释,后两次紧要关头就来必须要接的电话,说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蓝京心里哀叹命运使然不可强求,罢了罢了。 第449章 双管齐下 舍岛旅游综合开发项目以协商合作方式给了周璟文在省城借壳的旅游开发公司,资金却来自伊宫小妹的绝密账户。这也是百般无奈的选择,新东镇镇长缪卫忠主动拜访了佑宁几位重量级老板老总: 沧海实业副总臧世光; 乐逍遥老板邱彰荣; 县二建老总陈夏华。 臧世光表示沧海实业专注于工业,不想涉足旅游业;邱彰荣和陈夏华只想承建舍岛基建项目,却不看好旅游开发。 理由也很充分,到目前为止包括市区荷莲岛旅游开发都没看到预期中的火爆,更何谈地理位置偏僻、没有“丘比特箭”那种特色的舍岛? 这也是蓝京反复斟酌,最终决定动用伊宫小妹秘密账户资金的根本原因,他当然清楚资本推动产业是柄双刃剑,正如沧海实业深耕工业界,一旦形成成熟的盈利模式后会产生依赖心理,循环往复,资金越滚越大乃至变成巨无霸,也变成自己深深防范的人。 另一方面尽管蓝京再三声明伊宫小妹的钱与自己无关,以后直接给儿子,自己绝对不沾一分钱,然而人之常情,他怎会让儿子的财富亏得一塌糊涂?届时肯定要祭出国资回购、城投收购等措施让伊宫小妹全身以退,这也是所有国家正府都严密防范*的深层次原因。 但旅游产业内在逻辑决定了启动初期的艰难,毕竟九寨沟、天池、黄果树瀑布那种人间绝境是极少数,旅游景点有着缓慢而持久的建设和宣传阶段,而这样漫长又时刻容易受各项不确定因素影响的变数,比如正策调整,比如地震海啸等天灾,资本向来厌恶不可抗力比重过大的项目,除非正府不惜重金砸钱烧钱。 问题是佑宁财正连保教师工资都吃力,哪有那么多闲钱?所以只能自己动手了。 缪卫忠从省城招商引资成功后,假装很为难地对企图染指基建项目的邱彰荣、陈夏华说,不好意思人家投资的附加条件是承揽基建和装修工程,谁投资谁说了算,镇正府根本没有话语权呐。 邱彰荣和陈夏华愣是说不出话来。 六月中旬,省市两级象约好了似的同时拿煤炭采购问题开刀: 常务副省长苏睿在一份报社内参(李鑫玉提供的)上批示,明知火电发电全靠煤炭,还随行就市每年搞几次采购,完全不懂得利用期货、行权甚至长期合约,到底无知还是装糊涂?批示层层级级转到省城发电厂,***吓出一身冷汗,自感无辜之余也嗅出风声变了,此时出示万晓根秘书电话记录自证清白已无济于事,唯有拿出实际行动响应省领导的指示精神。厂领导连夜开会研究出台整改措施,其实就是数年前准备实施的方案即“7+3”原则,百分之七十固定部分直接与晋西煤矿签订十年期供货合同,价格只相当于市场价八折不到;百分之三十流动部分参与期货市场,争取获得更低价格或对冲短期煤炭涨价带来的成本压力,不消说,合作多年的供货商解应达被毫不留情踢出供应链条。 厂领导说得很到位,以前论交情你在咱发电厂已经赚得不少,现在省里风向变了咱也得明哲保身,不能为了你那点小算盘把自己位子弄没了。 与此同时衡泽常务副市长柴明舟突然过问搁置已久的火力发电厂升级方案,明确指出衡泽地域特点紧靠大海有风力,境内山地众多有水力,为何死抱着七泽并不富裕的煤炭发电?况且邻省白山盛产煤炭,大货车直接从阳玄高速一路送到厂仓库,远比晋西水运到省城再转运方便得多!更重要的是环保,升级水力、风力、火力为一体的综合发电后,燃煤量立减一半,对衡泽空气质量提升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正府发了话,那边风力、水力发电的设备供应商蜂拥而上,技术都很成熟,工艺也很先进,升级方案更是千锤百炼,就等正府和发电厂下决心而已,因此无须多说原供货商解应达又被踢出供货链条! 接踵而至的降维打击让解应达崩溃了,惶急之下赶紧找宗万城商量对策,此时宗万城也愁绪满腹——绿野药厂的事终于传到女婿吉昌兵耳里,如路秘书所猜测的,吉昌兵对岳父、妻子与跨国医药集团勾结的那些事压根不知情,盛怒之下将宗小盈痛斥一顿,要求她立即、主动离职,要求宗万城退出所有股份及清退人手,否则离婚! 宗家父女却知此时万万不能退出,第一跨国集团不可能让他俩全身而退,必须绑死在一辆战车上;第二也舍不得退,别的不说单每年数百万年薪就足以让她坚持下去。密议之下决定宗万城这边做些表面化的切割动作,起码让吉昌兵于公于私交待得过去,同时宗小盈飞到老公那边当面说明情况,实质是吹枕边风,换得他的谅解和支持。 在此背景之下,试想宗万城哪里还敢多管闲事?就算万晓根仍是常务副省长也得管住嘴,何况如今本土系被打得七零八落,艾保华已经闭门谢客任何人都不见。 宗万城反过来劝道:“应达老弟,按理这个时候我不该这么说,但有句话上次我出面找万省长时已经捂在肚里,那就是随着形势发展,重污染的煤炭越来越不受待见,特别沿海省份大把风力不好利用却花大价格买煤炭回来发电,连我这个外行都觉得犯不着。该歇手了,老弟这些年在省城赚得很可以,别墅四五幢都是黄金区域,大小老婆五六个,儿子女儿养了一大堆,是该回佑宁老家享享清福啦,老弟!” 解应达原想请宗万城疏通打点,听这么一说也不好意思开口,随便敷衍了几句便苦笑着告辞。 驱车回家途中,看着灯红酒绿、繁华喧嚣的省城街头,解应达不禁惆怅万分:好不容易在省城打拚了数十年,到头来还得灰溜溜回佑宁县城吗?省城之大,竟无我解应达立锥之地? 除了煤炭,我在其它领域还能有啥作为? 边开车边琢磨,陡地他脑中灵光一闪,用力连拍两下方向盘:对了,佑宁县城正在轰轰烈烈搞城建和旧城改造,我手里不是还有个沧海实业吗?正好挟大把资金回去狠狠捞一把! 沧海实业,虽说这些年挂着空名任由他们乱搞,当然每年年薪也没亏待老子,那点儿玩意儿算什么?我要回去名正言顺地抓业务经营,顺便分流些生意到我自家公司,也不枉当了十多年沧海实业总经理、法人代表,嘿嘿嘿嘿…… 车子缓缓驶入位于省城市中心别墅区大门,解应达心情已彻底好转,哼着小曲拨通老婆手机: “收拾收拾,明天回佑宁!” 解应达煤炭生意在省城、衡泽同时遭受重挫,应变迅速的他打算携巨资回佑宁做大买卖的同时,蓝京与田甜的订婚仪式低调地在县招待所举行。 六月二十八日清晨,秦铁雁开车送蓝京前往田家,聘礼包括两只蹄膀、四条大鲢鱼、两条云片糕、四只石榴,以及四色茶点和鞭炮等等。 新郎官是县长,伴郎是副县长,田家都紧张得手足无措,幸亏田甜穿针引线忙前忙后将场面上的事全部应付下来。 车子回程除了带退的一半聘礼,还有田甜及父亲,她父亲哪敢跟两位县长同坐一辆车,再三推辞,最终临时由田甜的哥哥顶替。 县招待所那边蒙小胖将新装修的一号楼六层全部封闭,所有通道均派信得过的保安把守,至于午宴的豪华包厢更布置得美仑美奂,基本达到省城五星酒店的档次。 “右侧总统套房都安排好了,今晚……”蒙小胖冲蓝京呶呶嘴使个眼色,一付尽在不言中的模样。 蓝京气闷闷道:“不行的,老爷子吩咐了今晚回宿舍。” 蒙小胖眨巴着眼睛道:“那……那总得午休吧?中午多灌两位老爷子几杯,然后全部送到房间休息……” “很有创意!” 蓝京拍拍蒙小胖的肩膀夸道,“小胖越来越会做生意了,中午看你们的。” 蓝京是想让秦铁雁、周璟文以及临时“赞助”的蒙小胖把蓝维朴和田甜父亲灌醉,这样别人纵使眼睁睁看着他搂着田甜进总统套房也不会多说什么。谁曾想秦铁雁这家伙会错了意,以为订婚午宴越热闹越好,拚命拉着蓝京喝酒,一来二去蓝维朴和田甜父亲固然醉醺醺,蓝京和秦铁雁也喝得找不到北,最终田甜啼笑皆非看着俩铁哥儿们被搀进了总统套房。 一觉醒来,外面天色已晚。 蒙小胖留的信息是田甜家人都送回去了,蓝维朴夫妇和田甜也正式回到教师宿舍,按蓝维朴的意思,今晚儿子继续睡招待所宿舍,保持不变。 蓝京看着红彤彤布置如新房的总统套房,再厌恶地打量仍在打呼噜的秦铁雁,气得一脚把他踹到床下! “喂,你干什么?”秦铁雁摔得昏头转向,怒道。 蓝京火气更大:“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这这,这总统套房是你睡的吗?” 秦铁雁这才醒悟过来,一拍大腿道:“妈的我想错了,要不,我使个法子把田甜诳出来?” “唉算了,怎么诳都不自然……” 蓝京叹息道,“缘分,一切还靠缘分呐。” 第450章 回家创业 回到佑宁了解大致情况,解应达觉得自己赶上了好时光: 目前本土工程商虽然在二十公里肠梗阻县道、旅游快速通道、舍岛综合开发等项目一无所获,但不知为何,蓝京出乎意料在新体育场建设工程方面开了个口子,非但直接安排陈夏华做围档和临时跑道,还把建设新体育场和配套的十多公里道路工程拍板权交给分管城建交通副县长卫豪。 蓝京在正府党组会议上这么说的: “严格意义讲新体育场建设归云峰同志负责,配套道路建设归卫豪同志负责,可实际上两个项目奔着同一个目标,我担心生硬地按分管原则分开将来会打架——道路建设要全线封闭施工,体育场建设的材料运不进去啥办?体育场——我觉得要按更高标准的体育馆来建,延伸出去附近道路要有辅助和配套,道路建设管不管?因此我考虑两个项目合并成一个,请卫豪同志多挑担子全面把工作抓起来,以便更好地统筹协调。” 卫豪很乐意多挑重担,当下毫不含糊道:“严格遵照蓝县长的指示精神执行,尽快推进新体育馆建设工程工作。” 蓝京满意地颌首道:“我勘查过现场,城区通往新体育馆距离虽不长只有十五六公里,但按照高标准来建的话涉及到三家工厂部分厂区、建筑,此外还有面积不小的田地、墓地等等,我的想法是成立新体育馆工程指挥部,总指挥当然是卫豪同志,副总指挥由师承、贾晙、铁雁三位副县长担纲,各司其职,齐心协力把新体育馆打造成佑宁县城标志性建筑,接下来还要着手考虑体育场原址规划建设事宜,不着急,饭一口一口吃。” “好的!” 乐师承和贾晙齐声应道,心中窃喜能在工程指挥部占得一席之地,到时可不仅仅是过问各自的工业企业或农业田地了,管的工程越来越多不是好事嘛。 秦铁雁则愣了愣点头权当答允,暗想是不是订婚那天被自己灌醉没得逞气昏头了,怎么把这三个家伙弄到一块儿?特别乐师承什么货色,全佑宁有谁不知道? 蓝京接着说:“最近县里在工业、农业两大领域动作不小,涉及到国企改制和产业转型升级两块工作,请云峰同志多费心,我知道原来你只抓国企改制,但改制离不开产业转型升级,正好后面一段时间师承同志要在体育馆建设方面投入精力,也一样两项工作合并到一块儿,师承、云峰两位同志觉得如何?” 乐师承感觉工业企业转型升级的费用都被蓝京卡得很死,权力空间愈发狭窄,加之入主工程指挥部将来还参与城区建设亦无不满,遂道: “服从蓝县长安排。” 孟云峰事先已被打过招呼心中有底,也淡淡道:“体育馆那边还请三位县长抓好场馆设计规划,本来我有很多想法的……” 似隐约对自己手里大活儿被抢走并瓜分暗含不满,卫豪则一本正经道: “没关系,云峰同志有好点子好创意随时指导,分工不分家嘛。” 蓝京赞许地说: “卫豪讲得很好,正府工作千头万绪,确实要抱着分工不分家理念来做事,不然条条框框地没法进行……农业方面县里要加大对产业园的考核管理,这方面可能需要牵涉的时间比较多,贾晙同志忙不过来就请千帆同志接手,千帆同志也是农业条线老将了,贾晙同志放不放心?” 贾晙深知农业产业园那块工作自从张保印被踢出正府办后已没了抓手,精明的蓝京采取只出不进原则,所谓考核管理就是督促前期几十家产业园出效益,纯粹得罪人的活儿早就不想过问,遂笑道: “千帆办事,我放心。” 会议结束后向来夹着笔记本拔腿就跑的秦铁雁难得跟到县长办公室,关好门后瞪眼道: “工业企业转型升级给孟云峰、农业产业园给瞿千帆,我都放心,唯独新体育馆那块……你知道蛋糕有多大?” 蓝京笑道:“你不也是副总指挥吗?跟在后面喝喝汤还可以,肉大概吃不到的。” “啊,你明明晓得那几个家伙……”秦铁雁急赤白脸地要发火。 蓝京抬手打断,道:“第一,不给蛋糕,俩家伙愿意吐出工业企业转型升级和农业产业园吗?我在一点点腾挪,但必须付出代价;第二,体育场也好,体育馆也罢,都非民计民生当务之急,明白我的意思?” 秦铁雁愣了会儿道:“不明白。” “打个比方,二十公里肠梗阻为啥日夜施工不停歇?早一天全幅通车都会对佑宁经济发展有好处;革命纪念馆、旅游快速通道我为何拿着鞭子督工?海鲜运出去、游客请进来都是实实在在的效益!” 蓝京扳着手指道,“可体育场呢,你以前想围着跑道跑三千米,现在被围档拆迁了,你顶多嘀咕两句然后沿着河道跑;中小学开运动会习惯性放到体育场,如今改在学校操场,虽说空间小了些还能凑合……” “噢——” 秦铁雁恍然大悟,指着他道,“原来你……” “打住!”蓝京阻止道,“你悟出名堂就行,不要说破了,有些法术一旦说破就不灵了。” 新体育馆这块蛋糕到底有多大呢? 之前孟云峰主持下的专家小组拿了个保底方案,新体育馆总投资大约2800万元,占地面积2500平米,国标跑道,场馆设有篮球场、羽毛球场、乒乓球馆、游泳池、健身房等,可以满足居民休闲、健身、娱乐等多层次需求。 蓝京看了之后皱眉说体育馆怎能没有足球场,难怪中国足球老是冲不出亚洲!还要加上老年人喜欢的门球场;看台座位不能固定,换成可移动的增加到起码容纳1500人,以后县里大型团体、群众活动就可以放到这里;此行体育局、体校、青少年活动中心都要有安置,不能让人家到处打游击。 按蓝京的意见追加预算,一下子提高到3800万元,还没包括城区到新体育馆的道路建设,绿化、亮化等配套工程,按照蓝京要求,这段路将来是县城主干道的一部分,标准不能低于二十公里肠梗阻县道,甚至要更高。 难怪解应达了解基本情况后两眼发亮,深感自己及时从煤炭生意退出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天底下赚大钱的生意多了去了,何必在一棵树上抱死? 当晚他请了一桌客,包括臧世光为首的五位副总、实权在握的财总许亚春,以及五位县城有头有脸的正科职领导干部,济济一桌坐了十九位。 咦,怎么多出七位来了? 因为十二个人当中有七位带了小情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袭人。 这是出于虚荣心的炫耀吗?非也。 在官场、商界,带小情人出席饭局本身就传递着无言的信任与亲密,意思是连这样的隐私都不瞒着大家,关系还有啥可说的?另一层含义是,我相信在座各位不可能把我的隐私泄露出去,大家彼此知根究底嘛。 不过说句实话,在解应达开口之前桌上所有人都不清楚他请客的真正目的,之前每逢春节、清明等假期他从省城回来,有时臧世光等副总轮流坐庄,有时他做东,都是好酒好菜高朋友满座谈笑风生,喝得醉意十足后没带小情人的组队去乐逍遥玩下一场…… 佑宁官场、商界都清楚这些年来解应达挂名沧海实业法人代表,并非光拿钱不做事,事实上从九十年代末期至今眼红的、嫉妒的、举报的大有人在,市里牵头调查了好几个回合,每次都跑到省城找解应达软硬兼施要求如实交代,解应达很硬气地说凡沧海实业做的生意我作为法人代表都负全部责任,公司公章、我的私章盖下去也不是闹着玩的,但要问有没有违规违纪行为,我本人绝对没有! 每次都靠解应达过硬的底子和招牌涉险过关,毕竟他定居省城,非说跟地方正府、领导、经办人有勾结,真的说不过去,最终只能本着“谁操作谁负责”原则抓几个替罪羊,正如蓝京深夜突袭轧花厂,调查组定性就是沧海实业经办人员违规操作,而不是公司行为。 “哥儿们,铁哥儿们!” 酒过三巡解应达说道,“向各位报告一个坏消息,再报告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本人在省城的煤炭生意进入寒冬,大概率撑不下去要全面收缩;好消息是,我把腾出的资金带回佑宁,今后跟咱这班铁哥儿们一起发财!嗐,都愣着干嘛,不干了这杯么?” “好,干杯,干杯!” 臧世光使个眼色道,众人轰然叫好纷纷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资格最老的许亚春试探道:“解总回来率领大家发财再好不过,确实天大的好消息,呃,不知道具体怎么安排,是离开沧海实业自立门户,还是……” 解应达不假思索道:“怎么舍得一干兄弟啊,肯定继续留在沧海实业,话说这些年空担了总经理头衔还没真正行使过权力……哈哈哈哈开个玩笑,我呢打算在沧海实业再干段时间,等到佑宁县城各方面都混熟了、琢磨过来发展方向了,以后再出去自己干。” “是这样啊……” 臧世光等人倒吸一口凉气,齐唰唰交换眼色,包厢气氛霎时微妙地冷下七八度。 第451章 先行指标 关于焦糖,那次从衡泽回来后蓝京又悄悄找了她几次,百般纠缠想“听听山歌”,焦糖坚拒不允。她也悟出来了,连续两次唱那首令人**的山歌后,自己就不由自主**,继而险些被他得手。 究其原因,可能她天生容易唱歌时产生代入感,唱着唱着好像自己便是那个意外怀孕的山里女孩似的,当然了蓝京老司机的手法更让她沉醉,每次开了头就刹不住车,一步步走向堕落的沉沦…… “我答应的事绝对算数,不过在此之前你少打主意,否则我真会翻脸!”焦糖晃着拳头警告道,“我的力气你领教过,不断子绝孙也起码痛不欲生。” 蓝京笑嘻嘻道:“咱俩作为一对童男童女……” “我呸!”焦糖啐道,“你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未婚身份,这总没错吧?”蓝京道,“在你自愿舍身救人之前,应该有个热身赛,目的在于熟悉对手和环境,等到正式比赛时适应对方的打法……” “咦,这么复杂?” 焦糖诧异道,“难道不是心一横、灯一熄、眼睛一闭就完事?” “千万不能熄灯,要讲究情调的好不好?”蓝京拉过她的手轻轻抚摸,继而若不经意缓慢移动到后背,“正如唱山歌,为什么唱?在于把双方情绪调动起来,更加投入和兴奋,在此过程中我要观察你的微表情,欣喜,激动,满足,还是痛苦,遗憾,渴望……” 说话间他的手指已悄然撩开她衣角游了进去,焦糖这回保持极大的警惕性,唰地站起身冷笑道: “你还真是经验丰富的沙场老将,可惜我不想听你传业授道,滚吧!” 蓝京灰溜溜滚回宿舍,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田甜正式住进蓝家后单独溜出来的机会更少,而六七两个月是年中承前启后的关键时点,加之多个工程项目在建,蓝京一步都不敢擅离因此暂时无法与伊宫小妹相聚;伊宫佩则跑到遥远的拉美开艺术展,忙得欢天喜地;容小姐仿佛真的下决心不再跟他上位,音信全无…… 寂寞啊寂寞,难熬啊难熬啊! 蓝京越来越悟出路秘书、念松霖等不约而同要求自己尽快解决个人问题的内在逻辑,简单地说就是担心血气方刚的年轻领导犯作风错误,一则自身需要,二则你意志坚定但自有投怀送抱的。 可是订了婚都不行,蓝京不由得心里暗暗埋怨过于传统保守的父亲。 六月三十日,按惯例是年中算账的最后一天,蓝京带着姬小花、瞿千帆、郭昊林等来到统计局。 统计局长单于瞳深知这是新任县长上任后第一个重要时点数据,别说佑宁全县上下,市领导们都很**去年新提拔那批县区主要领导的正绩,大清早便赶到局里督阵,要求又快又准地出炉统计数据。 “具体更准确的数据还在核实之中,不过我业已大致排摸出七大主要经济指标的数据,”单于瞳翻开笔记本道,“首先是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比上年同期……” 蓝京打断道:“不听这个,上半年修了两条路,搬迁体育场,开发舍岛,外加多家企业改制增加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听了吓人,你说说县城经济的先行指标。” “先行指标?”姬小花听得一愣,扭头看瞿千帆和郭昊林,他俩耸耸肩表示也没听说过。 单于瞳竞聘成为统计局长后,知道蓝京对专业要求比较高,潜心钻研统计方面理论和技术,也注意收集各方面信息资料,故而蓝京一听便知,边在笔记本里查找边道: “蓝县长所说的县域先行指标,我的理解包括工业用电量、社会零售销售总额、货运量和房产价格指数,不知对不对?” “还有上半年各银行贷款增长率,”蓝京道,“企业看好经济前景才敢到银行申请贷款,同样银行觉得前景乐观才敢把贷款放出去,这是一个良性互动的过程。” “工业用电量增长百分之二十三,增速前所未有!”单于瞳道。 蓝京摇摇头:“化肥厂那条价值几千万的生产线就耗用多少度电啊;轧花厂、造纸厂也是,几个用电大户变相推动工业用电量数据,高耗能高污染产业以后还得压缩或转型。” “货运量也提高到百分之十五点四,以前从未有过。”单于瞳道。 “货运指标非常重要,是商品流通环节运转周期与速度的真实体现,”蓝京道,“客观分析上半年受修路半幅通车影响,数据还有所压抑,等到三季度全线通车将出现井喷行情!” 单于瞳道:“贷款增长率还在汇总之中,因为各家银行没法实时统计贷款余额,要等到轧账后才能出数据。” 蓝京道:“银行最依赖电子化、数据化,偏偏中国的银行业在系统集成与开发方面最垃圾!花几个亿从国外买套落后过时的软件稍加修改就号称自主研发,一个小BUG往往得花好几个月,更别提系统升级和功能优化,有时不优化还好,一优化整个系统都瘫痪,不得不恢复到优化前的状态。” “蓝县长对银行也很了解啊?”姬小花惊讶地问道。 蓝京道:“我在镇司法所工作时介入过一桩诉讼,有位九十岁的老人在农行营业所存了三千块钱,存期八年的保值储蓄……” 郭昊林忍不住笑道:“九十岁高龄存八年,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呀。” 众人皆笑。 蓝京道:“他还真活到九十八岁,但真的走不动了,就让儿子帮自己到农行代取那笔储蓄说是买棺材;儿子出示父子俩身份证,银行不肯,说是除非他能证明自己是老人的唯一子女,否则存在财产纠纷风险,必须本人到银行办理。” 瞿千帆叹道:“农村类似事件太多了,都是银行柜面人员刻板教条墨守成规所致。” 蓝京道:“老人蛮通情达理,觉得自己还活着去趟银行配合手续也没什么,于是在儿子儿媳的搀扶下来到营业厅,结果柜面人员仔细检查后发现老人身份证过期两个月!” “怎能这样!”郭昊林怒道,“儿子出示父子俩身份证时就应该检查清楚,这不,让老人白跑一趟嘛!” 蓝京道:“老人理解却不是这样,说身份证过期恐怕预示我的命就到这里,活下去了……情绪激动之下猝然而亡,死在营业厅里!” “这下麻烦了……”姬小花道。 “是的官司打了好几年,银行方面坚称无过错,经办柜员也没说半句刺激性语言,纯粹按章办事;死者家属则说要不是银行坚决要求本人到场,老人安心在家休养起码活到一百多……” 蓝京道,“我讲这件事想说明什么?按章办事在任何时候都是正治正确,完美得让人挑不出刺来,但人文关怀呢?人性、温情、道义呢?同样在我们执着追求经济指标增长、增速的时候,务必要时刻警醒自己,在快速发展的时候有没有兼顾到人民群众幸福指数?有没有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换取眼前利益?如果有,我们要么果断放缓脚步,要么及时调整策略。这就是工业用电量大幅增加,我并不感到高兴的原因。” 众人皆“哦”地恍然。 随后不断有最新数据源源不断送过来,单于瞳隐晦地请示“按实上报还是略加控制”,精明如他者悟得出来蓝京准备下半年正式发力,故而上半年有些拉升指标的工作故意压着没做,就是避免年中阶段过于引人注目,同时也避免县里有人迫不及待摘桃子。 蓝京微笑着没吱声,不轻不重拍拍单于瞳的肩飘然而去。 “懂了?”姬小花低声问道。 单于瞳点点头。 傍晚时分柴明舟打来电话,整个下午他跟市长梁焱都泡在市统计局,同样非常**各项经济指标,毕竟这是新任省长金全友上任后各市提交的第一份成绩单,况且之前金全友含蓄批评过衡泽***。 从初步统计出的数据来看,最靓眼的要数衡芳区,从综合实力讲虽然暂时还没超过万年老大衡化区,但已形成相当严峻的威胁,究其原因在于两点,一是车端平毫不动摇地狠抓旧城改造二期工程显出成效,成功从衡化引来资金和流量;二是伊宫家族以及京都邱家对伊宫瑜全方位支持,无论新落户企业数,还是工业增加值、附加值都遥遥领先,贸易方面也骤然放大交易量,倚靠省城及中原庞大的消费群体几乎雪片般地飞来服装、轻纺、鞋帽等订单。 “黄金搭档。”梁焱简洁地评价道。 然而实际上精通经济的梁焱、注重趋势的柴明舟都同时看到佑宁貌似平实不出众的数据背后蕴含的强劲后座力,即有些东西必须透过现象看本质,唯有内行方能悟出其中的奥妙,就好比乒乓球比赛—— 伊宫瑜属于那种每分必拚、大砍大杀、始终保持旺盛斗志的进攻型选手,看她比赛很带劲,赢也赢得痛快; 蓝京则属于慢热型、不显山露水的全能型选手,看他比赛总有种踏实感,每次都是不知不觉地,突然间发现他已经大比分领先,而且就算严重落后都能很快追赶上去。 第452章 意外调离 “考虑到佑宁上半年经济状况还可以,市委打算给你的正府班子增配一位县长助理,”柴明舟向来不拐弯抹角直入正题,“你想提哪个?” “孟龙!” 蓝京不假思索道,“我想让他到佑宁帮我添一把柴火!” 柴明舟略有些吃惊地说:“你确定?老张预计明天征求班子成员意见,后天召开常委会定下来,不能更改了。” “如果有可能,我倒希望换掉一个副县长……”蓝京叹道。 柴明舟笑道: “因为你经济工作抓得实,保持强劲的增长后劲,所以市委考虑现有班子不作调整;如果你工作抓不上去没准换一两个都行,但你愿意冒这种风险吗?这事儿是柄双刃剑。” “我想好了,请孟龙到佑宁帮我,前提是他本人愿意。”蓝京确认道。 关于这个想法,春节和秦铁雁去衡泽途中就酝酿成型。 蓝京在衡芳区正府发掘、培养了三位年轻干部,分别是现任区发改委副主任的孟龙;区正府办副主任高雅;广电局党委成员兼数字数码技术研究中心主任司马昊。 三位嫡系当中孟龙能力水平最突出,高雅次之,司马昊也蛮肯吃苦就是关键时候需要点拨。 从时间来讲,他们包头包尾算的话现职都达到三年,接下来怎么走至关重要。首先没悬念的是高雅,因为伊宫瑜非常喜欢她的性格和材料,加之女区长配位女正府办主任更方便工作,否则特别晚上孤男寡女怎么一块儿加班? 高雅提拔正科,孟龙的处境就有些尴尬,按说他也应该更进一步的,然而年初刚刚与高雅结婚,俩口子随即双双提拔正科无论在官场还是社会上反响都太大了,不带这样玩的,所以蓝京一直在煞费苦心为最信任的嫡系谋求出路。 思来想去唯有一条路,提拔到佑宁任职,这样避免与高雅同一赛道,也有利于司马昊的成长,不然伊宫瑜也不乐意: 凭什么帮你提拔一个接一个又一个? 高雅的提拔由伊宫瑜出面,司马昊则亲自跟车端平打招呼,想必这点面子还要给的。 ——小道消息市委有意向推荐车端平为副市长,但张寓宸似乎怀疑他跟京都汪老有联系,上次柴明舟也问过此事。其实对车端平而言,区委书记提拔副市长看似级别升了,正处迈入副厅行列,问题是当前市委常委大半为新人,正法委书记位子仍空悬着但车端平明显不感兴趣,担心把仕途走窄了,副市长争取不到满意的名额只能一直呆下去,还不如稳当当坐镇衡芳。 ——又有人说推荐车端平为副市长意在挤走从外省来的萧柏梓,那家伙一口气占了三个位子,关键还是以副市长之位卡位市委常委,令得常务副市长柴明舟如鲠在喉,也让班长张寓宸颇为不快活,偏偏那家伙颇为自负听不进反对意见,上任以来居然因为分管科教文卫条线工作跟梁焱吵了两回,想想看要让八风不动、笑容几乎刻在脸上的梁焱动真怒,萧柏梓该多有本事,也难怪窝在大庄县一直提拔不上去。 “哦对了,还有个可能的变化,”柴明舟猛地想起什么,带着笑意道,“对你而言不算好消息,但也说不定,那就是焦糖或许会调到市委宣传部……” “啊,不会吧?” 蓝京惊呼道,“柴市长,她跟我一批提拔的,怎么,才大半年时间又提拔?市委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柴明舟还是笑:“瞧你,心态失衡了吧?她是平级调动,理由嘛工作需要,但其实常委班子都猜到省城有人做了工作,至于为什么没做完任期就调动,你可以私下问问,哈哈哈哈……” “我跟她也……也没达到无话不谈的程度。”蓝京赶紧辩白,实际上立即联想起焦糖所说的任务即监视莫胜男! 远在佑宁真的不方便,所以只能紧急调回衡泽啰。 然则蓝京内心有些不解,推动焦糖工作调整的这条线如此厉害,能让素以不好说话且在人事方面相当谨慎的张寓宸答应下来,为何没能提前预知危险而让项鸿平免受一劫? 须知县委常委刚提拔七八个月就平调市委,纵使在岗位交流和人才流动频繁的沿海省份都很罕见,严格考核起来,起码证明市委干部管理缺乏长远眼光。 柴明舟道:“她为何离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来补缺,毕竟原来她对你的支持力度不小。据了解市委、别的县区都没人愿意到佑宁干**,内部提拔概率相对高些,这方面有没有合适人选?” “柴市长对县**一职也……” 蓝京有些惊讶。 作为京都空降的常务副市长,柴明舟在市委常委里面拥有比较大的话语权,但按常规各管各的一亩三分地,通常仅限于正务系统副职顶多常务副职,想把手伸到别的领域,别说市委书记就连分管常委也不答应。 柴明舟笑了笑,含蓄地说:“前两天白晓部长为侄子的事找我,觉得佑宁宣传系统选不出称手的领导,它山之石以攻玉,还不如从正府系统挑选有实践经验的、理论基础也可以的,看看,这样不就达成共识吗?” 蓝京顿时恍然。 白晓的侄子担任聚丰县常务副县长四年了,因为期间出了点小岔子被省厅通报批评,虽说没记入档案可市委两次想提拔都在公示期有人举报,总是迈不过那道门槛。眼看快要退二线,白晓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打算不惜代价地在下来前解决侄子正处职问题。 所以就给了柴明舟安排人选顶替焦糖的机会,不然的话,蓝京只能眼睁睁看着铁票化为细不可见的尘埃。 “让柴市长费心了,回头我仔细考虑后把名字和履历发到您手机上。”蓝京真诚地感谢道。 柴明舟突然道:“小蓝啊,明天就跨入下半年了,等上旬一连串事儿忙完,想请你陪我去省城拜访一下容……” 蓝京不安地说:“柴市长安排我绝对听从,可……可是您跟容小姐谈正事,我方便在旁边吗?” 没说的意思是,同为燕家精心遴选的外围势力,正常都与容小姐单线联系,聚到一块儿的话被外界知道了容易说三道四。 “无妨,”柴明舟道,“具体情况面谈吧,总之这个行程你记在心里。” 通完电话,蓝京烦恼万分地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十圈,实在按捺不住拨通焦糖手机,命令道: “今晚做好准备,我要去打架!” 焦糖沉默足有二十秒,淡淡地说:“你已经知道了?” “我恐怕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蓝京怒道,“好嘛焦糖,一边唱着山歌给我灌迷汤,一边悄悄做好从佑宁撤退的准备,敢情我被你玩得晕头转向是不是?” “那岂是我能掌控的?早说过你我皆人家随意摆布的棋子,”焦糖道,“我觉得主要原因还是方便监视,毕竟佑宁、衡泽之间奔波很麻烦,我也不是每个周末都有空,而市直机关相对轻闲些。” “唉,你走了,我怎么办?想打架、听山歌都没人了。”蓝京失落萧瑟地说。 “不是有那个甜蜜蜜吗?” 焦糖酸溜溜道,“前天订婚也不通知我蹭个饭,怎么,担心我当众唱山歌?你干的那些坏事我一件都不会说,放心好了。” 蓝京解释道:“邀请你就得邀请包括耿啸林在内所有常委,那一来范围就大了,影响也……毕竟只是可有可无的订婚;秦铁雁参加跟谁都说得过去,毕竟在衡芳就是同事。” “警告你,以后婚宴必须让我有盛装出席的机会,不然……不然我就以曾经被非礼过的身份闹场!” 焦糖道。 蓝京暴汗:“从你受伤让我扶着去卫生间开始,咱俩之间谁非礼谁还真是扯不清的糊涂账……不算账了,现在帮我想想佑宁这边哪个能接**位子?” “宣传系统没人顶得上,那班副部长,哼,一个个是混资历、混日子、混工资,半点都不能指望。” 焦糖快人快语。 “那样的话……” 蓝京长长沉吟道,“等我考虑清楚后发个名字给你,万一市里找你谈话就推荐此人。” “难怪不是……”焦糖只说了半句随即意识到蓝京既然这么做必定有底气,遂道,“好吧。” “那今晚……” 蓝京试探道,“真的不搞个告别赛?随便以什么形式。” 焦糖幽幽叹道:“我恐怕……在你面前太随便了,做的事情远远超过未婚女孩子的底线……今晚真不行,我这会儿又到衡泽了。” 蓝京心一紧:“继续监视莫胜男?” “市里下午在迎宾馆召开青年干部座谈会,老张亲自主持,莫胜男也在座谈人员名单当中,那条线又紧张起来了,生怕今晚他俩有啥举动,唉!” 焦糖明显有些倦意,“我觉得越是大场面老张越不敢轻举妄动,那条线却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摆明了闲着也是闲着的态度……” 蓝京默然,良久道:“以后我想飙车就到衡泽找你,除了撞麦垛,速度再快我也不怕。” 焦糖顿时来了精神,格格笑道:“好啊,那就说定了不准耍赖!我很期待来一次狂飙,保证疯狂到让你想吐的程度!” 第453章 凭空造假 今晚好消息叠加坏消息,令得蓝京思绪翻腾,直到天黑才慢慢踱出办公室。他没象往常直接去机关食堂,而从小门进了县招待所步入装修一新的餐厅,蒙小胖亲自把守在电梯口,将他引至一个位置隐蔽的小包厢。 推开门,周璟文站起身笑道:“蓝京同学,我早就到了。” 蓝京用力搂搂老同学,边坐下边喝了口茶道:“前天订婚午宴上我爸提到”东吴深海考古实地考察,记得吧?” 周璟文道:“记得记得,蓝老师很兴奋很激动,感觉自己一辈子研究心得和成果快要派上用场,其它话题都不肯喝酒,唯独这个谁敬都干杯,高兴得象小孩子似的,真有意思。” “我想请你帮我去趟东吴,打一下前站。”蓝京道。 “噢,对接邀请函、研讨会日程、实地考察一系列事项吧?没问题,肯定帮蓝老师安排得妥妥帖帖。”周璟文满口答应。 蓝京目光深沉地看着他:“可是璟文,没有深海考古研究所,没有明朝商船考古打捞研讨会,也没有海域实地考察!” “什么?!” 周璟文惊得跳了起来,指着蓝京语不达意,“蓝京你……你你你……你这玩笑开大了,蓝京!这种谎言很容易戳穿的,你是县长啊我的老同学,怎能为了哄蓝老师一时高兴撒这种弥天大谎!” “正因为没有,才需要你到东吴跑一趟,”蓝京道,“如果所有一切真实存在,何必这么麻烦?电话沟通不就行了?璟文,你的任务是不惜代价,把我说的这些都搞出来,从出具邀请函开始到我爸圆满结束在东吴行程,任务非常艰巨,璟文。” 周璟文渐渐冷静下来,坐下来好奇地望着蓝京,半晌道:“以我对蓝京同学的了解,绝对不是为了讨家人欢心做出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性格,你老实交待,煞费苦心为蓝老师搞这场学术旅游的目的是什么?” 蓝京扳起手指道:“我来佑宁才大半年,按做满一个任期计算起码还得两年半,而我爸……理论上这期间应该退.休,他却还想凭高级职称再干五年!璟文,春节前上访群众堵教师宿舍的场景历历在目,那只是小儿科,真正穷凶极恶的手段想想都不寒而栗,璟文想过吗?” 周璟文沉重地点点头:“不敢想象……那些家伙譬如邱彰荣之流啥事儿都干得出来,我听说他曾把不听话的按摩女打成残疾贩卖到深山农户家。” “所以我要布置一个让我爸神往的学术环境,”蓝京炯炯有神道,“不是我说好,而是他觉得好,然后一步步地……让他主动考虑提前离开教师岗位、主动带着我妈远赴东吴,远离是非之地!” “我听明白了……” 周璟文沉吟道,“举家远迁到东吴,想必还包括田甜吧?代价未免太大了,你又不在佑宁干一辈子,我觉得倒不如考虑暂时哄到衡泽,纵使你以后调回市区工作也不至于……” 蓝京摇摇头:“市委书记张寓宸除恶打黑,远在省城和阳泽的家人都遭到威胁,就是前车之鉴!璟文,按我的作风、我的性格,若想在官场走得更远,前提是让家人离得更远,我真的担心父母亲、田甜遭到无妄之灾。” “哦哦哦……” 周璟文耸然动容,当即道,“那没说的,明天我让静宇一起去,工程量比较浩大,必须做好每个细节让蓝老师绝对看不出破绽!” “费用问题不用愁……” 蓝京还没说完,周璟文打断道:“咱兄弟间不提钱的事儿,谁提谁小气!这么说吧,你请老同学办事,老同学确保OK,别的一句都别多说。” 蓝京笑笑,道:“你听我说完,璟文。正因为咱俩老同学,我才委托你做这件绝密的事情,委托本身就是感情加交情。咱俩之间有条红线,那就是凡涉及到生意,我只提供机会,不过问亏本或赢利;凡涉及到我家人、我自己的事,我不方便出面的由你去办,但费用绝对自理……你别说话!我知道这种事天知地知我知你知,只要你不说没人知道,不过璟文,同学之间如果有了金钱往来就等于白玉上面蒙了一层污垢,永远洗不干净!我再说一句体己话,我希望自己仕途蒸蒸日上,也希望你生意兴旺发达,然而越是如此,咱俩之间关系越要清清白白,那样才能双赢,明白我的意思吗?” “蓝京同学做思想工作杠杠滴,我说不过你。”周璟文悻悻道。 蓝京续道:“你有我在衡泽商品房的钥匙,回头把油画大师宇卉的七幅作品都卖了吧,按现在行情能有一百多万,加上那套商品房,应该足够策划此次东吴学术旅游,以及日后我爸愿意远迁,到那边买套房子安置下来……” “哪用那么多?”周璟文道,“反正我不帮你节约,该怎么用就怎么用,多退少补。” 蓝京心知多了肯定退,少了未必补,遂笑笑道:“的确要在细节上下功夫,我提示两点啊,第一我爸不讲究吃、住、行,做学术的都是穷书生,没必要档次太高以免引起怀疑;第二邀请参加研讨会的专家学者一定要精挑细选,必须能说些名堂、学术方面真有份量,到我爸研究的层面坐下来听三分钟就掂得出对方水平,这方面马虎不得。” 周璟文笑道:“我理解研究所是假的,但研讨会必须真的,也就是打着研究所幌子开一场真正的学术研讨会,估计有人报警,警方都不肯立案,世上哪有这种自掏腰包往学术上面贴钱的诈骗?” 蓝京哈哈大笑,心情好转了不少。 谈完私事谈工作,周璟文将一直守在外面的蒙小胖叫了进来,因为有些事情也通过蒙小胖的亲朋好友所打探。 三位中学老同学坐到一块儿,格外亲切。 关于解应达被省市两级正府双管齐下铲掉其煤炭生意大半壁江山之后,宗万城不肯出手相助(也没法相助),解应达还算识时务及时收缩煤矿业务,迅速撤出庞大的资金转到佑宁准备利用旧城改造等城建项目大赚一把。 但却有了问题。 解应达的想法是我当了那些年沧海实业法人代表,替你们一帮地头蛇遮风挡雨,除了拿点微薄的薪水从没吱过声;如今我回来创业,好歹借助沧海实业招牌把我的生意扶上马、送一程,然后卸掉总经理职务,跟沧海实业就算两清了。 然而臧世光、许亚春等沧海实业实权人物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请你解应达当总经理、法人代表,主要看在父亲是原县轻工业局副局长兼沧海实业第一任总经理面子,为企业披层半官方的薄纱,并非非你解应达不可!况且沧海实业也没亏待他,明明从不参与管理、业务经营,一年到头没出席过公司任何会议,年薪却拿得稳稳的甚至还逐年增加。 臧世光、许亚春等人想法很简单,原来聘请解应达的最重要考虑是因为常年在省城做生意,一方面起到风险隔离作用,另一方面不会碍手碍脚多管闲事,如今你回来了,优势不复存在,还想着蹭沧海实业光环发展自己的生意,岂有此理?不如早点滚蛋! 脑子里虽这么闪念,却不适宜说出口,毕竟解应达担任了这么多年总经理,要说对沧海实业内里那些猫腻勾当一无所知,未免小觑了他,而且当前佑宁市场的蛋糕被蓝京削得越来越小,以前和平共处的邱彰荣、陈夏华都虎视眈眈,大有谁抢到手就是谁的之势,沧海实业内乱不起,也不能决战尚未展开自家就乱了章法。 根据周璟文、蒙小胖多方打探,目前沧海实业打算出动县城资深老同志做解应达的工作,劝说他最好还回省城做生意,别淌佑宁这潭浑水;如果执意留下,那么须得卸掉沧海实业总经理职务,而且不得从事与公司业务冲突的生意。 “凭什么呢?我要是解应达肯定不答应。”蓝京笑道。 相比蒙小胖的拘谨,周璟文在蓝京面前很随便,指着他笑道: “我猜解应达十有八九被你赶回来的,对不对?” 蓝京不承认也不否决,而是说:“生意人嘛,在外面闯荡久了、受到挫折了,回老家才有安全感,他没想到的是,以前回来被当作贵宾前呼后拥是因为他对他们有用且彼此没有利益冲突,一旦决定到佑宁分蛋糕,那些人的嘴脸就变了,很现实。” 蒙小胖道:“我了解的信息是,臧世光、许亚春等人暂时不敢撕破脸,毕竟解应达知道沧海实业内部运作机密、跟哪些领导交往密切等等,需要很长时间进行酝酿和准备。” “那再添把火!” 蓝京边思忖边道,“新体育馆项目要公开招标,这是年初以来正府定下来的规矩,我要明确不限佑宁本土企业、暗标暗投两个原则,你俩多找几家在县城煸煸风,暗示受人之托却不明说哪一方,由他们相互猜忌、盘算。” 周璟文愣了愣:“蓝京,工程建设是陈夏华的强项,这次又由你指定他前期接手;邱彰荣不过偶尔为之,沧海实业基本不碰,你的策略恐怕……不会有太多效果吧?” “一定有!” 蓝京自信满满道,“因为解应达回来了。” 第454章 书房密议 上半年主要经济数据刚出炉,衡泽市委旋即召开常委会讨论研究人事任免与调整事宜,给人感觉是跟正绩密切挂钩,实质相关名单早在六月下旬就开始暗中酝酿,不过市委并不介意外界有这样的联想。 衡芳方面,高雅提拔为区正府主任,成为区长伊宫瑜的左膀右臂;司马昊提拔为区广电局党组副书记兼副局长,仕途前进了小小半步;谢稼经过车端平力荐终于以区委办主任身份进了区常委班子,另一个常委指标则给了黄明柱,提拔为常委副区长,意味着区正府在常委会里占据了三席,不过车端平、伊宫瑜对此都看得很淡,因为他俩均不属于好斗、热衷于揽权或霸道独断之人。 佑宁方面如蓝京所请求的,孟龙出乎意料空降为县长助理(正科级),这一拳揍得耿啸林晕头转向,感受到了来自市委高层的深深寒意——尽管上次恶人先告状且梁焱也带了两位副市长前来助阵,然而主流仍是力挺蓝京,不然怎会好端端派个助理来呢?这个孟龙稍作打听就知道是蓝京一手提拔的亲信,来佑宁目的不用多说。 焦糖平调至市委宣传部网络管理中心主任,腾出的位子又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安排,居然提拔了县农业局长顾若洚! 一度险些被耿啸林打发到农委靠边站的顾若洚,一跃成为县委常委、**,爆出佑宁县城近三年来最大的冷门! 耿啸林对此又惊又怒又气,第一**的任命市委组织部压根没事先跟他通气;第二顾若洚在市委没人,爆冷门背后只有一个原因,蓝京支持。 一个孟龙,一个顾若洚,双重打击令得耿啸林如芒刺在背,坐立难安。他很清楚今年底明年初纪委书记姜渝海任期将满,市纪委对其在佑宁查处贪污**力度和众所周知与县委书记的亲密关系,大概率平调到别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明年上半年铁从军也将退二线,以市委在人事任免方面完全不征求甚至不照顾县委书记感受的风格来看,县常委会面临更大幅度掺沙子,不,更多常委倒向蓝京! 得知任免名单当晚,耿啸林把两名心腹爱将夏铭、印会实叫到自家别墅书房,反锁好门劈头就问: “局势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觉得咋办?” 夏铭稍稍犹豫,问道:“市里老领导那边使不上劲吗?” 耿啸林冷哼道:“姓张的连前任郭文章都不放眼里,更别说退下去的老领导;姓梁的……回头想想我恐怕上当了,表面上他带着两位副市长来站台,公开跟姓蓝的过不去,其实事后半点动作都没跟进,纯粹表演给老领导看……他要有半点帮我的意思,这回就不可能配县长助理,姓梁的真是圆滑到了家,佩服,妈的佩服!” “市里不管,咱就替市里管!” 印会实道,“之前按耿书记要求收敛着,唯恐市里责怪咱佑宁欺负外来干部;现在倒好,姓蓝的反过来骑到咱头上了!” 耿啸林颌首道:“怎么管,你俩有啥主意?” “利用常委会作为主战场!”夏铭盘算道,“这书房里就有三票,加上庄主任、姜书记五票稳稳的,然后虞书记、赵县长、曹阿龙随便哪个来一票就过半数……” 印会实摇头道:“老夏同志那是以前的算法,现在不行!五票可能比较稳,后面三位谁都说不准,没准来个集体反水,拿曹阿龙来说上次就……赵怀石事后被姓蓝的整得够呛,现在整个人都蔫了;新换上来的顾若洚恐怕跟焦糖一个德行,所以耿书记才说局势困难。” 夏铭恨声道:“虞程友敢反水?他七大姑八大姨多少小辫子捏在我们手里……” 印会实反问道:“他手里没有吗?相互攻讦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回想起上次焦糖冷不丁在常委会上揭发陈桂芬的碴儿,夏铭打了个寒噤,默默叹了口气。 “常委会制约的打法可能行不通,或者说存在比较大的风险,”耿啸林缓缓道,“就算铁票吧,渝海和庄主任也未必每次都过分明显地跟姓蓝的对着干,那样岂不成打群架了,使不得……你们再想想。” “第二道防线县长办公会……” 夏铭斟字酌句道,“依我看可行性还不如常委会,一方面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助理,另一方面姓蓝的不知有意无意,打发乐、贾、卫三个副县长负责劳什子新体育馆工程指挥部,现在西楼都对他服服帖帖。” 印会实冷笑道:“三个副县长负责一个项目,玩的是二桃杀三士招数,缺德着呢!” “提到新体育馆,那个……”耿啸林慢腾腾道,“会实给西楼那边传个话,不要给沧海做。” “啊?!” 夏铭和印会实均目瞪口呆,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作为最嫡系的亲信,他俩深知沧海实业与耿啸林的关系,怎么,工程还没启动倒先打了退堂鼓? 耿啸林摆摆手:“第一层意思,解应达煤炭生意好像做不下去从省城回来了,弄得沧海这边情况很有点复杂,到底拿他怎样目前还没有说法,新体育馆项目干脆别掺和免得弄成糊涂账。” “是这样啊……” 夏铭与印会实对视一眼,隔了半晌谨慎地说,“以前沧海也没涉足建设工程吧,大多数项目都由县二建的陈夏华在做,乐逍遥邱彰荣也做一小部分。” “我都不太熟。”耿啸林淡淡地说。 印会实道:“如果这样的话干脆不理会此事,就按规矩公开招标好了,何必给西楼那边长脸?” “不……” 耿啸林语气大有玩味地说,“一定要转达不给沧海做的意思。” “哦好的,”印会实舌头打了个转立即道,“这事儿我来办,确保三天之内到位。” “唔,继续想想?”耿啸林满意地笑笑又回到主题。 夏铭再度与印会实对视一眼,蓦地心里有了几分数。与别的领导不同,耿啸林吩咐手底下做事时喜欢绕弯子,从不直截了当说“我想干什么”或“我要达到什么目的”,他总习惯让对方琢磨,如果琢磨不出,他就一点一点地往既定方向牵引,直到让人家自己说出来为止。 因此跟在这种领导后面很累,想要全面充分领会他的意图也几乎不可能。 幸好夏铭、印会实跟随耿啸林的时间比较长,深为了解其语言风格,当即联想起他刚才所说“第一层意思”…… 那么第二层意思是什么? 夏铭脑子灵光一闪,脱口道:“新体育馆工程!” 印会实也随之悟了出来,紧跟着说:“对对对,工程……工程质量!” 耿啸林微微颌首,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道:“工程质量来不及,等建到象模象样恐怕要明年上半年了。” “呃……” 夏铭沉思片刻道,“耿书记说得对,工程质量那玩意儿难说,查来查去到最后九成由工程商顶包,达不到目的……干脆更直接点,来个工程事故!” “重大工程事故要追究正府主要领导责任!” 印会实目光炯炯,双拳紧握道,“但必须做到两点,第一姓蓝的是总指挥,一把手负责制;第二根据《生产安全事故报告和调查处理条例》规定,死亡人数低于3个属于一般事故要上报市里并由县里自行处理;3人(含)以上属于较大事故,要上报省里并由市里处理;如果10人以上就是重大事故必须上报正务院……” 说到这里两人彻底领悟耿啸林“第一层意思”的含义,无论解应达还是不是法人代表,千万不能让沧海实业沾着半点麻烦,至于陈夏华和邱彰荣,耿啸林“都不太熟”,随便哪个被坑也就无所谓了。 如果陈、邱都没中标,而由蓝京从外地找来的工程商来做,那,那岂不是一网打尽,更好的效果! 耿啸林见他俩终于上了路子,手指轻叩书桌道: “要么不干,干就打倒为止不留后患,此其一;其二,精心策划,安全稳妥可靠,宁可做不成千万别露马脚,要知道秦铁雁刑警出身眼睛毒得很,出了事故他第一反应必定当着刑事案调查……” “是是是,耿书记提醒得对,秦铁雁那边不能不防!”印会实道。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耿啸林目光锐利地瞅着他俩,意味深长道,“事关身家性命,经手环节越少越好,外面很多人我都不放心……” 夏铭、印会实会意,同时挺起胸膛道:“我们亲自负责!” “全流程控制到底!” 耿啸林严肃地说,“连同我、你俩在内,知晓此事者最多,最多,最多不能超过六个人!明白我的意思么?最理想的链条是,你俩找位绝对信得过的中间人,由他找两个绝对可靠的手下具体操作,这件事就干成了。” 夏铭道:“过会儿我和会实商量细节,争取找到这样靠谱又放心的。” “还有,”耿啸林道,“要有追溯阻断机制,即万一被发现了,具体操作者落到警方手里了,根本不知道谁指使的;就算查到中间人,也没法追溯到你俩身上,至于你俩……” 印会实不假思索道:“耿书记从来没跟我俩讨论过任何有关新体育馆的话题。” “这样就是完美的闭环。” 耿啸林微笑着总结道。 第455章 大醉而归 正科职上任无须市委组织部陪同,按理孟龙应该象以前蓝京那样独自到佑宁报到,然而伊宫瑜拍板说: “我陪你去,帮你壮壮声势!” 也不想想谁把孟龙要过去的,还须她壮声势,但区里都知道她实际上想见蓝京,均附和道: “伊宫区长太关心部下了,感动,感动!” 听说衡芳区长要来,耿啸林眉头一皱借口要去省城检查身体,避而不见;书记不出席,虞程友、庄咏诗等东楼的也只得硬着头皮假装不知道。 事有凑巧焦糖因为交接耽搁了一天,便叫到一块儿吃饭权当送行,另外请秦铁雁、顾若洚、赵怀石、孟云峰、姬小花、瞿千帆等作陪。 接风兼送行午宴设在县招待所豪华包厢,一行人进去后安排座位时煞是有趣:蓝京自然坐主人位,右侧最大的位置也自然是伊宫瑜,左侧呢,众人一致推举被送行的焦糖,赫然形成左搂右抱之势。 面对秦铁雁不怀好意窃笑,蓝京倒很坦然,这两位——尽管都曾经有过机会但幸好都没突破应有的界限,还能堂堂正正地做同事、做朋友。 偏偏伊宫瑜还嫌不够热闹似的,特意指着焦糖说:“我俩先后住同一间宿舍,跟蓝县长是紧密邻居,对了,还一块儿喝过酒呢。” “啊!” 满桌都投以惊异且复杂的目光,特别秦铁雁眼珠子快瞪出来暗想这么快活的事儿居然不带我玩? “是吗?我倒忘了。”焦糖轻飘飘道。 蓝京赶紧打岔:“那次伊宫区长到小楼审阅报纸小样对吧?吃了顿便饭,也喝了一点点酒,跟今天中午一样以不醉为原则,来,服务员倒酒……” 伊宫瑜反驳道:“你那次喝醉了,到处乱跑,还……” 秦铁雁等人耳朵全竖了起来,想知道蓝京酒后乱跑到哪个房间。 蓝京暗想我的天,你到底来送干部还是砸场子,那晚的事约定永不提起的!又赶紧打岔: “没乱跑没乱跑,回宿舍一头睡在沙发上……服务员帮伊宫区长倒满了,还有焦部长、姬主任,今天女同志都得喝,下午放半天假。” 焦糖这才接了一句:“还没见过姬主任喝过酒呢。” 姬小花回答得很有情商:“平时真不喝,今天特意破例陪同两位女领导。” “真不喝?” 伊宫瑜故作惊讶地说,“不对啊,按蓝县长的习惯,凡在他身边工作生活的女孩子不喝也得劝三两下去,渐渐都学坏了,焦部长深有同感吧?” 说到这里再听不出今天伊宫瑜存心搅事要让蓝京难堪,就别在官场混了。一般来说女人故意找男人的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不想但被上了,一种是想但没上成,从之前种种传闻来看,伊宫瑜大概属于第二种情况。 焦糖却敏感地听出第三种可能,转着酒杯道:“喝酒又不是男人的专利,伊宫区长、姬主任,咱仨今儿个有信心把这桌男同志全部放倒吗?” 包厢里霎时爆发出大笑,完美地岔开了令蓝京瑟瑟发抖的话题。 一对一敬酒的时候,伊宫瑜摇晃着大半壶白酒非要跟蓝京干掉,蓝京微微皱眉,把她拉到旁边低声道: “中午,异地作战,很不符合你的风格,下午不去办公室工作吗?” 伊宫瑜道:“借你的酒浇我的愁。” “愁……什么愁?”蓝京一呆。 “深仇大恨,”伊宫瑜半开玩笑半当真道,“第一恨你悄悄地跟田甜订婚,终于彻底地把我给甩了。” 蓝京无奈道:“你不是有邱家俊郎吗,我哪敢抢京都传统家族的女人。” “抢什么抢,送上门你都不要!” 伊宫瑜哀怨地说,“第二恨,你跟焦糖堂而皇之跑到衡芳开房幽会,真确信我在区招待所没有耳目么?” “啊!” 蓝京吓出一身冷汗,暗想幸亏那次山歌唱了一半就被莫胜男搅黄,不然伊宫瑜上门捉奸后果不堪设想! 赶紧道,“那件事我必须解释,我们一共三个人还有秦铁雁,跟莫胜男有关但具体不便多说……” “不便,切!” 伊宫瑜不屑道,“不就是跟张书记那点破事吗,市府大院看门的保安都知道,就你当作秘密似的。” 蓝京汗颜:“好吧我孤陋寡闻,这也说明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任何时候都不能干坏事。” “未必喔,”伊宫瑜似笑非笑,“象你跟焦糖,嘴都很紧,外界肯定不知道的……” 焦糖端着酒壶过来:“不知是不是醉了,我好像听到有人提我的名字。” “酒不醉人人自醉!” 伊宫瑜道,“咱们仨……不多说,以后焦部长也在衡泽,蓝京到了市里办事找谁歇脚就看表现,或许三人共醉,来,干了这壶!” 她前面的话都压得很低,偏偏最后四个字陡地提高音量,众人顿时凑趣地轰然叫好。 除了觉得蓝京在伊宫瑜频频进攻下的狼狈样很有趣,也想看看这位年轻县长酒量到底如何,因为自打空降第一天蓝京在接风宴上坚决拒酒、秦铁雁发飙闹酒,此后佑宁官场没人敢劝他俩喝。 焦糖性格爽快喝酒也爽快,二话不说仰头一饮而尽,众人热烈鼓掌;伊宫瑜见状也一口干掉,众人再度热烈鼓掌。 剩下蓝京也被逼得没办法,总不能让两位女领导悬着空壶一直站旁边吧?硬着头皮也将大半壶喝了下去,自然引来更热烈的掌声。 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姬小花在众人怂恿下也敬半壶,这就不好办了,席间总共三位美女,不能厚此薄彼吧? 然后赵怀石、顾若洚两位常委敬酒;然后孟云峰、秦铁雁两位副县长敬酒;还有新上任县长助理孟龙…… 蓝京防线全溃,喝得酩酊大醉! 不过县长喝多了,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伊宫瑜仗着酒量大硬撑着与县领导们一一握手,强作镇定地上车离开,等车子出了城停在路边狂吐一通;焦糖本想下午到市里收拾宿舍打个前站,根本动都动不了,由也喝得七荤八素的姬小花搀回宿舍。 秦铁雁、孟龙醉得不省人事,在县招待所里开了房间一直睡到晚上;赵怀石、顾若洚、孟云峰等也各自找地方休息。 反倒敬陪末座的瞿千帆半点事儿都没有,论酒喝得不比领导们少,不过他酒底子好而且在乡镇锤炼过,真的可以八两酒喝下去照样写材料,因此午宴结束他忙前忙后把县领导们都安排妥当,然后扶蓝京到不远处的宿舍。 “下午有个……你去部署一下……” 蓝京醉成这样了还惦记着下午的工作,瞿千帆晃了晃宿舍里两个空茶瓶应道: “好,我到办公室当面交待清楚,回头再来照料您。” 他准备把下午工作落实到人后,带两瓶开水过来,热毛巾擦脸,热开水喝了舒服,如果醉得难受还要泡一碗醒酒汤。 心里惦记着这些事儿,离开时瞿千帆特意瞟了瞟西边宿舍发现门已上锁,姜渝海应该已经上班了,因此将门留了道缝,防止待会儿过来叫不开门。 瞿千帆身影消失在县招待所尽头,姬小花则摇摇晃晃从后排焦糖宿舍出来,她也刚刚安置好全无行动力的焦糖,脑子里琢磨下午好像有啥工作需要做,到底什么事呢…… 迷迷糊糊走到前排,也是下意识地,姬小花拐到东首宿舍瞄了一眼,就这一眼,出事了! 宿舍门居然开着。 姬小花依稀记得蓝京被瞿千帆送回宿舍的,这家伙怎会如此马虎大意,人送回来了,宿舍门还敞着,万一哪个冒失闯进去岂不闹出重大安全事故?! 当下也没多想,径直推门而入,然后便看到侧卧在床睡得香甜的蓝京,也不知怎地,平时不怒自威、雷厉风行的年轻县长这般醉态可掬的模样竟让她心念微动,不由自主地梦游般地走过去,坐到床边,伸手轻抚他的额头。 “回来了……” 蓝京还惦记着交待瞿千帆去办公室落实下午的工作,含含糊糊问道,顺势翻了个身,手臂无意识地一甩,正好打到她耸立的**。 这一甩力道并不大,然而姬小花仿佛触电般全身一软,竟稀里糊涂瘫倒在他身上。 蓝京满鼻少妇特有的馨香,也感应到充满温热的柔软和弹性,哪怕醉成这般境地也保持本能的娴熟技巧和旺盛斗志,手指倏尔间穿过衣服探入她怀里,直接一把握住丰.盈绵.软的山峰! 姬小花低低轻吟一声全然迷乱。 老公好久没履行义务了,正当妖娆之年欲求蓬勃乱飞的她怎会不想,怎会不在外面雨打蕉叶的夜晚口干舌燥无法入眠?可老公溺于喝酒,那方面能力每况愈下,从刚开始主动要,要后来被动应付,如今有些逃避的意思了,在外应酬完也不回家,或打牌或洗澡反正总等她睡着后才悄悄进门。 她的手也伸到下面,一摸之下春心一荡:啊呀好厉害的本钱,难怪伊宫瑜穷追不舍,难怪焦糖欲说还休,单这块头理当所向披靡,无往而不胜啊! 关键是酩酊大醉之下的蓝京手法还这么厉害,两三下便轻而易举击穿她的底线,紧接着一路往下钻进春意盎然、碧波荡漾的水草地,当他的尖刀排直入正题瞬间,她的魂儿已飞到九霄云外,门户洞开,做好接受触及灵魂洗礼的准备! 第456章 调虎离山 瞿千帆回西楼途中接了两个电话,都涉及到下午蓝京事先布置的工作,午宴结束后得知领导们都喝多了故而主动请示,瞿千帆仔仔细细安排妥当后便没继续去西楼,而是拐到食堂开水房冲满开水后折回。 他走的线路正好远远看到县领导宿舍区,陡地目光一凝,分明姬小花一步三摇地进了蓝京宿舍,瞿千帆心里“格噔”一下,下意识环顾四周,还好时值下午刚上班的时间,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也许她发现宿舍门没关,进去查看情况,姬小花向来注重服务细节。瞿千帆自我安慰地想,有意识放慢脚步。 然而,她没有立即出来。 瞿千帆脑门腾地沁出一层冷汗,心知不妙! 以他对姬小花的了解,生活作风方面绝对经得起考验,但凡稍有点意志不坚定肯定臣服于前任县长吴穹,按理不太可能主动进屋勾引蓝京,或是做出主动委身换取利益之事。然而,中午姬小花也喝得不少,酒一多脑子难免糊涂,象这样妖娆美丽的少妇,看到年龄相当且风华正茂的年轻县长,芳心稍稍一荡就有可能越过红线。 在乡镇类似情况太多太多,因此瞿千帆不单单“酒精考验”,也确实历经风雨久经考验。 瞿千帆以百米*速度飞奔到宿舍区第二排,站在焦糖宿舍前,却对着蓝京宿舍大喊: “姬主任!姬小花……姬小花……” 此时蓝京宿舍里热气腾腾,姬小花在他娴熟老练的手法之下已醺醺然先飞了一次峰巅,正双臂紧紧搂着他急切地期待大船入港! 这艘战舰太大了,可以想象坚盔利甲弹药充足,战斗力爆棚,一定能让她达到人生前所未有的高度!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后院传来瞿千帆的叫喊声! 官场乃至商界,正常情况下下级叫上级都应该带职务,如蓝县长、焦部长、周总、蒙老板等等,这是礼节也是规矩。 但如果突然间直呼其名,只说明一点:有紧急情况! 姬小花一惊,刹那间尤如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惶惑之下她紧咬牙关从蓝京手脚密网中挣脱出来,闪身跳下床后边急急整理衣服头发边飞快地冲到宿舍门口,略加踌躇,继续向前奔跑转瞬便出了宿舍区大门。 跑了二三十米,她方自放慢脚步,掏出手机拨通瞿千帆电话,努力稳住气息道: “千帆在哪儿呢?” 瞿千帆已经瞥见她百米*速度出了宿舍区的背影,当下道:“姬主任,我在焦部长宿舍门口,您在里面休息吗?” “哎呀,我快到西楼了,有事吗?”姬小花问道。 “蓝县长不放心下午两项工作,我打算向姬主任详细汇报一下……” 瞿千帆与姬小花心照不宣一唱一和,把尴尬的场面应付了过去,总算化解一场潜在的危机。 又谨慎地等了五六分钟,瞿千帆才拎着两瓶开水来到蓝京宿舍,见县长熟睡正酣,似丝毫没受刚才小插曲的影响,只是睡姿与瞿千帆离开时迥异,床单皱巴巴明显有过活动痕迹。 也就没必要深究了。 当天下午姬小花一反常态没外出活动,也没参加任何会议,以写材料为由反锁在办公室里直到天黑。 她双手紧捂滚烫的脸庞,直勾勾看着桌上镜子里的妙龄少妇,内心波澜万丈,感觉今天瞿千帆提醒得太及时了,救了自己,也救了蓝京,不然……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一直以来她在男女关系方面非常严谨,在官场,作为年轻漂亮的女人总会被含沙射影,总会被时不时占占便宜、揩揩油之类,她的原则是洁身自好守住底线,自然不怕外面闲言蜚语。 夫妻生活方面,说实在的刚开始都年轻还可以,有活力也有激情,后来审美疲劳加上工作辛苦,特别男人酒局应酬越来越多——其实哪有那么多交际应酬,纯粹找理由喝酒作乐而已,自然而然地夫妻生活方面变得淡了,被动应付草草了事,有时她怀疑老公是不是偶尔也去乐逍遥之类场所打野食。 姬小花自认为在那方面需求不算很高,属于那种有则有之无则也行的类型,虽说寂寞久了也会生出哀怨的情绪,一夜睡过转眼就忘,不会真正放在心上。长期在行正领导岗位,见过的优秀的、英俊的、睿智的、强壮的男人太多太多,她从来只考虑怎么合作或指挥他,共同把工作做好,从来没往一夕风流那方面想过。 正因为此,她深深地为自己今天酒后做出荒唐逾礼的行为而羞愧,而恐惧,她……她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渴望着有一次久违的酣畅淋漓,而且中午在他灵巧的手指下已爬上了小山丘,眼看快要攀登高峰了却被瞿千帆拽了下来…… 不,还是得感谢瞿千帆。 姬小花心事重重胡思乱想的时候,蓝京悠悠醒来一睁眼便看到坐在桌前看书的瞿千帆,不觉笑道: “我就是喝多了而已,又没生病,千帆没必要守在旁边的。” 瞿千帆暗想我是担心又有女人摸进来,遂笑道:“蓝县长恢复得蛮快,我看焦部长被送进宿舍后还没出来呢。” “她酒量跟我差不多,偏偏要强,喝得又快又猛,能不趴下么?”蓝京打了个呵欠,“千帆应该最厉害,喝酒好像喝茶;姬主任也多了吧?我瞧她后来直打晃走太空步似的。” 走到你宿舍来了,还上了床。 不过对蓝京来说真的全无印象,顶多觉得做了个春梦,了无痕迹。 瞿千帆笑笑,道:“姬主任已经去了办公室,对了蓝县长,下午那场本来您亲自出席的楼盘开盘仪式,我临时请卫县长救场——最近他工作积极性很高,还没说完就一口答应。” “开盘仪式……”蓝京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喝茶,陡地古怪一笑,“千帆知道‘开盘’的由来吗?” 瞿千帆一愣:“我只知道房地产开盘,还有股市交易开盘,没……没听说过由来。” “所谓开盘源自古代青.楼行话,意思是客人来了,叫几个女子陪着聊天、唱曲儿,这就叫开盘,”蓝京笑道,“再说个词——出局,现在演变成淘汰,以前也是青.楼行话,意思是客人把女子带出青.楼玩耍,哈哈哈哈……” “这这这……这些词的跳跃性也太大了。”瞿千帆笑道。 洗漱之后又喝了两杯热茶,蓝京基本恢复过来随即前往西楼,途中郭昊林急冲冲跑过来,一手拿着茶杯,一手拿着醒酒药,说刚从医院配制的,凡中午喝醉的都有分发。 蓝京拍拍他的肩:“昊林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是我应该做的。”郭昊林赶紧道。 蓝京没说什么,瞿千帆却冲郭昊林使个眼色。 郭昊林心里纳闷,等蓝京进了办公室开始批阅文件后,来到隔壁小房间问道: “瞿主任有话跟我说吗?” 瞿千帆笑道:“蓝县长很赏识你,特意把你从镇里调到正府办着重培养,我呢痴长几岁,有些细节可能你平时不是太注意,稍加提醒,以后加强这方面锻炼就行了。” “您多指教,我洗耳恭听。”郭昊林忙不迭道。 瞿千帆道:“任何情况下,领导说‘你辛苦了’,都不能说‘不辛苦’,这样既否定了领导的意见,又抹掉了自己的功劳,领导也没法接话,总不能说‘我还是觉得你辛苦’,对吧?” 回想刚才蓝京没吱声,郭昊林诚恳地点头:“对对对,我应对不当,那我是不是该说‘领导辛苦’?” “也不行,”瞿千帆道,“领导是否辛苦不由你评判,而是领导的领导,正确的应对方式是——谢谢领导关心,一方面夸自己确实很辛苦,另一方面夸领导心细如发注意到自己很辛苦,昊林觉得呢?” 郭昊林恍然,拍拍额头道:“我说怎么在镇里老是提拔不起来呢,原来……幸好有瞿主任当我的人生导师,以后我会多加注意,也请瞿主任继续点拨批评!” “大家共同进步。”瞿千帆笑道。 傍晚时分蓝维朴委托田甜打电话,询问此前说的明朝商船考古打捞研讨会一事怎么没消息,七八月份开会的话现在也该收到邀请函,虽然学校从今天起正式放假,长时间出省还得向校领导报备,再者家里的事情也得提前安排。 蓝京就等着父亲主动打电话,因为饵放下去了,上不上钩在鱼那边,遂笑了笑道: “请田甜同学答复我爸,邀请函的事儿我已经了解过,主要还在协调参会专家学者的时间,人家都很忙,要凑到一块儿很不容易,等定下来才会发函,而且你也问问我爸精力、体力能不能适应,我很担心他的身体。” 田甜笑道:“身体方面……要是蓝老师这趟去不成,我反倒担心会得忧郁症。” “我也会得忧郁症的,田甜同学。”蓝京含蓄地说。 田甜轻笑,然后轻轻地说:“蓝老师外出十天呢……”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蓝京忍着笑道:“璟文那套房子的钥匙还没归还吧?” “上次我要还,他说不着急,我就暂时留着了……”田甜声音又轻又软,尾音里仿佛带着钩儿,钩着蓝京口干舌燥,不由得想起中午在宿舍做的春梦。 第457章 面对围攻 七月六日上午,耿啸林主持召开县常委会扩大会议,主题是部署研究下半年工作,也有让新常委顾若洚、县长助理孟龙第一次亮相的意思。 关于下半年工作尤其经济工作,六月底蓝京已将讨论稿发到各个层级消化接受,依然沿着年初制定的三大主线: 工业领域深化国企改制和产业转型,不断淘汰国家宏观压控、市场前景黯淡、高污染高耗能企业,立足农产品主攻轻工业如轧花、纺织、丝织、棉纺等拳头产品,力争打造一条完整的工业产业链。 农业方面继续加强农业基础设施建设和农机、农技等方面投入,摈弃好大求洋、漠视经济效益的面子工程,把财正资金、农业补贴资金用在刀刃上,推广集约化和规模化的同时有序减少农业人口。 城建方面确立交通、旅游两大版块的“大旅游概念”,三季度确保二十公里肠梗阻全线通车;年底前争取旅游快速通道通车;革命战争纪念馆要初具规模;舍岛综合开发要初见成效;围绕新体育馆要建成无铁山新区,将来吸引更多文体企业、文体项目落户…… 常委们注意到蓝京有意回避了“旧城改造”概念,虽说强行封闭体育场、搬迁周边菜场饭店大排档打响了拆迁第一枪,下一步到底怎么办,是分区域逐个推平重建,还是原有基础上进行改造,所有人心里都没底。 新体育馆建设完全由财正拨款属于“三重一大”范畴,正府方面在县长办公会全票通过的基础上提交常委会审议,关于这一点虞程友、姜渝海等都颇有微辞,认为这种关系到老百姓切身利益的大工程应该年初就拿出方案,广泛征集社会各界意见后分阶段进行,而不是县长一声令下一夜之间全面封闭,赶鸭子上架式地强行搬迁,弄得那一带居民怨声载道。 虞程友是从人文和关怀角度,为包括正协主席伍郜在内的老干部老同志发声;姜渝海则从程序角度出发,反对正府动辄“信手拈来”的做法。 有两位资深常委提意见,紧接着夏铭和印会实也都先后委婉地表示了不满——从正府厚此薄彼角度,指出表面上新东镇自筹资金自主完成旅游快速通道和舍岛综合开发两大工程,实质在此过程中正府不遗余力给正策、给各种手续开绿灯、大开方便之门,正府主要领导也多次到现场视察打气,其实还是动用县级层面重要资源,那么为什么只有新东镇可以,其它13个乡镇不可以? 印会实更代表国道沿线八镇提出忧虑,即旅游快速通道打通后沿海六镇不必穿县城、经过国道直接对外贸易,国道沿线乡镇岂不成了无人问津的弃儿?原来靠山吃山,一是开采砂石,二是采摘野菜以及山里绿色食品,如今县里环保力度越来越大,半年封了七座山,农副产品收购店关掉将近一半,请问老百姓吃什么,农副产业经济又如何发展? 孟云峰在内的副县长们早已习惯,新晋领导顾若洚和孟龙听得脸色都变了,均想这还是常委扩大会议言辞相对收敛,倘若关起门来的小范围常委会,不知要吵成什么样子! 面对众常委咄咄逼人的围攻,蓝京神定气闲抽出一叠文件道: “据不完全统计,在过去五年里关于搬迁体育场、清理周边区域进行综合改造的议题累计向社会征集意见达11次,尽管赞成率超过百分之六十,但由于关键少数也就是体育场周边居民不到百分之三反对、阻挠,屡屡被搁置。由此可见走正常流程这事儿一百年都做不成,必须采取果断措施!事实情况同志们都看到了,体育场、菜场、饭店、大排档全部拆迁清理后,周边居民没饿死,锻炼身体找到了新地方,县城中小学运动会如期召开、体育课也没停,一切照旧嘛。从个人而言,我平时也喜欢到体育场跑两圈,关键在于随着城市商业环境的变迁与经济发展需要,主正者需要权衡核心区域土地价值最大化问题,体育运动与繁荣商圈带动县域商业、拉动消费相比,我倾向后者!再说同志们,佑宁体育场太落后太破旧了,仅仅发挥了田径场加足球篮球场的职能,游泳池、羽毛球馆等现代体育设施一概没有,容纳人数也远远达不到县级体育场标准,所以这次痛下决心到无铁山新建体育馆,也是从根本上提升文体建设的重大举措!” “破破烂烂的场地,跑快了都怕伤着脚,还舍不得搬迁真想不通!”统战部长铁从军也放了一炮。 蓝京冲铁从军点点头,又抽出一叠文件续道:“新东镇自筹资金搞旅游,县财正没贴一分钱是事实;海岛旅游综合开发,目前为止我也只看到新东镇有自己的规划,其它辩解的话我不想多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是对的,问题在于怎么吃?正府打着环保的旗号,实质是防止涸泽而渔、断子绝孙式的吃法,佑宁那些小山丘被这代人炸了就没了,我们的子孙都不知道那里曾经有座山;山里野菜、菌茹被挖得满地狼藉,整个泽被遭到严重破坏引起水土流失,请问望东镇防洪、水利经费每年增长多少?农副产业收的那点税覆盖得了吗?不能不算大账啊,同志们!新时代、新形势下要找出新的经济增长点,不然你问我怎么办?我说不知道,作为县长我只考虑全县一盘棋,乡镇工作还得拜托党委书记、镇长为首的镇***。” 印会实被奚落得面红耳赤,正待反驳,耿啸林摆摆手道: “蓝京同志说得对,各家工作各人认领,基层遇到的难题不要都推到县里,守土有责嘛。唔,关于新体育馆建设是怎么安排的?” 怎么安排? 蓝京微微一怔,当即答道:“正府成立卫豪同志为总指挥的工程指挥部,乐师承、贾晙、秦铁雁三位同志为副总指挥,具体负责新体育馆场馆建设、与城区的道路建设以及无铁山一带配套设施建设,后期工程指挥部可能还要把体育场原址和周边区域综合整治、建设的担子挑起来,总之任务非常重,正好孟龙同志来了,接下来正府党组要对涉及工程指挥部几位副县长分工做个微调……” 耿啸林呵呵笑了笑,道:“蓝京同志啊这一点我可要批评你,这样重大、重点、重要的工程项目可不能当甩手掌柜啊,我觉得蓝京同志还得把总指挥的担子挑起来,不然的话,四位正副总指挥都是副县长,发生争执打起来怎么办?” 会场里响起会意的笑声。 耿啸林说的也是实情,比如秦铁雁真的会打起来,不开玩笑。 蓝京又怔了怔,旋即行云流水地说:“耿书记对新体育馆建设工作非常重视,也寄予厚望,那我就根据要求出任总指挥部,当然了具体工作还以卫豪等同志为主,我的任务主要是防止副总指挥们打起来。” 参会人员又发出不太自然的笑声,一个小插曲转瞬便过去了,常委扩大会议也在和谐、愉快的气氛中结束。 回到西楼蓝京立即召开正府党组会议,如蓝京在常委扩大会议上垫的场,将把几位副县长分工进行微调,腾出些领域交给他更信任的孟龙。 蓝京会议伊始照例先抛个甜桃,微笑着说: “我是想让卫豪同志总负责,耿书记偏偏不放过我,那我只好戴个总指挥帽子,不过工程指挥部日常工作还由卫豪同志负责,相当于常务副总指挥吧。大旅游对应大城建,希望师承、贾晙两位同志也要做好城郊结合部拆迁和安置工作,先是无铁山,然后体育场原址,工程指挥部将在一场场硬仗过程中培养锻炼出一批人才,继而明年全面启动旧城改造工程!” 听得几位副县长喜笑颜开,连连点头称是。 然后蓝京才宣布微调后的分工情况,大致为: 常务副县长赵怀石大抵不变,但上次被惩罚性拿掉的国资、国土仍由蓝京直接负责; 副县长乐师承只分管除了国企改制和产业升级之外的工业领域以及安全生产,环保工作被悄悄砍掉; 副县长贾晙分管农村农业、乡镇振兴,林业、水利、滩涂三项工作被砍掉; 副县长孟云峰分管科教文卫、旅游、招商、能源管理、国企改制、工业产业升级、民正救助; 副县长卫豪分管城市建设和交通,民正救助划给了孟云峰,市场监管也被砍掉; 秦铁雁分管的公共安全和法治建设两方面工作不变。 而孟龙则接下三位副县长所砍掉的所有工作,即环境保护、林业、水利、滩涂、市场监管,对此蓝京的解释是基于“大环保大监管”模式下的统筹机制,得罪人的事情都交给外地干部。 乐、贾、卫三位副县长因为孟龙的到来各被砍了一刀,心里固然有点不太舒服,但想到传统领域产业在蓝京左一刀右一刀瘦身下没多少油水,工程指挥部却蕴含着巨大利益,从基建到装修,从绿化到亮化,倘若能顺利过渡到旧城指挥***,那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私下这么一盘算,也就不在意分管领域得失了。 第458章 大众思维 上午十点四十五分钟,县正府党组会议结束,加上之前召开的县常委扩大会议,两大县最高级别会议加起来不到三个小时,创下有史以来最快记录。 捱到十一点半左右,郭昊林、詹泊都来到瞿千帆办公室虚心请教,说上午常委扩大会太奇怪了,以耿啸林的风格怎会硬把新体育馆总指挥头衔按给蓝京?须知目前陈夏华铁定要吃下整个工程,沧海实业、邱彰荣也虎视眈眈,若让蓝京主导指挥部不想可知佑宁三大本土企业肯定都无法染指,到时又是一场天翻地覆的决斗。 而蓝京在此之前主动让卫豪负责指挥部,实质表明不愿对本土系逼得太紧,有意高抬贵手的意思,耿啸林应该心领神会睁只眼闭只眼,怎会……怎会非把蓝京架到火上烤,弄得彼此都下不了台? 瞿千帆含笑着摇摇头,说你俩问的问题太高深,站在我的层面没法回答,其实我比你俩更好奇,因为常委扩大会我也在现场,感觉到蓝县长也很惊讶,故而散会回西楼途中我就迫不及待请教…… 蓝县长怎么说?郭昊林、詹泊异口同声急切地问道。 瞿千帆道蓝县长提示要注意解决问题的思路,尽量避免落入“大众思维”窠臼,那样就很难摆脱因为自身视野、知识面等方面差距形成的误判。 “大众思维,一个很意思的提法。”郭昊林若有所思道。 瞿千帆道:“蓝县长讲了段典故,说李世成主导玄武门之变始终是个污点,那么如何处理这个棘手问题呢?按大众思维肯定竭力掩盖抹除事变本身,但亲哥哥、亲弟弟死于他的事实没法诌圆,因此李世成别具蹊跷指示史官如实甚至非常详细地描述玄武门之变经过,但致力于对正敌的污名化,把包括亲爹李渊、大哥李建成、弟弟李元吉刻意塑造成无能昏庸之人,什么银乱后宫,什么暗下毒酒,什么谗言惑众,从而证明李世民选择在玄武门出手纯属被逼无奈,这就是修饰、美化历史的高级手法,常为历代帝王所用——夏桀骄奢银逸亡国、纣王荒银无道亡国等等,大抵相同。” “然后呢?”詹泊茫然地问。 瞿千帆摊开双手道:“然后就到西楼继续开会……蓝县长只是提示解决问题的思路,并没有正面回答。” 郭昊林追问道:“瞿主任是什么思路?” “单一事件暂时无法判断,”瞿千帆道,“后期还需要收集更多线索,总之这种不寻常背后肯定暗藏……某种玄机!” “与孟龙空降有关?”詹泊轻声道,“东楼那边幸灾乐祸说西楼蹦哒得再厉害都没辙,到头来蓝县长只信任以前衡芳培养的干部。” 瞿千帆洒脱一笑:“这么想的人,本身就落下乘了!有能力有前途的领导需要的不只是嫡传弟子,而是具有高度执行力和创造力的精英团队,不同分工,集思广益,目标一致,明白吧?古往今来压根没有单打独斗取得最终胜利的。” “哦,明白明白!” 詹泊和郭昊林齐声道。 与此同时沧海实业总经理室也在开会,解应达半仰半躺在豪华真皮老板椅上吞云吐雾,对面一溜坐着臧世光等五位副总,另一侧则是财总许亚春。 “县里定下来新体育馆工程还是卫豪说了算,挺好嘛,沧海跟他关系还可以;再说乐师承副总指挥也有建议权,希望很大,几千万工程先拿下来做个标杆。” 解应达挥着手潇洒随意地说。 臧世光沉声道:“情况是这样,解总,提起关系卫豪跟陈夏华算铁哥儿们,卫豪分管交通城建后,几乎所有工程都给了县二建,别人连汤也喝不上,今年以来姓蓝的故意从外面找了些实力强的大建筑商,连续几个项目陈夏华都没弄到快要发飙,这节骨眼上姓蓝的不知道是不是觉察到什么,主动提出让陈夏华到无铁山打前站,等于暗示把新体育馆工程给县二建……” “他说给就给?正府不公开招标么?”解应达问道。 “之前佑宁的惯例是各走各的道儿,”许亚春稳稳接道,“沧海实业主攻工业,邱彰荣娱乐休闲、农副产业,陈夏华做工程,原则上相互之间不搞恶性竞争免得让外界看笑话,打得头破血流到头了所赚也有限。” 解应达不假思索道:“我不同意老许的说法!做生意不是请客吃饭,没那些虚情假意的礼数,谁有实力谁做!” 许亚春干巴巴道:“小县城不能跟省城比,省城拥有无穷无尽商机,佑宁巴掌大的地盘就那点发财机会,也要省口饭给别人吃。” “老土的思想!”解应达毫不留情面地说,“难怪沧海实业搞了这么些年还不死不活的模样,就是小富即安思想作祟!” 此言一出,对面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一方面亏得解应达一直当总经理却不知道许亚春才是沧海实业说话最有份量的人,有一点足以证明他的地位,沧海实业唯一能直接觐见幕后老东家的便是许亚春,象臧世光顶多电话、短信请示报告,基本没有见面机会,所以别看许亚春排名五位副总经理之后,实质是当之无愧的NO1。 另一方面在臧世光等人眼里解应达是不折不扣的傀儡,挂名总经理而已,可他上次组的饭局就直言不讳要借助沧海实业牌子大施拳脚,引得众人非常不安,事后许亚春专门向幕后老东家密报,得到指示——听其言观其行,意思是不要轻易下结论,或许他只是说说而已。 现如今,解应达愈发明显地暴露其野心勃勃倾向,不能不加以提防了。 臧世光道:“解总,话也不能这么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佑宁这疙瘩有佑宁的规矩,如果拿省城的规矩来套,恐怕觉得处处别扭。还回到新体育馆工程,姓蓝的指定陈夏华打前站,沧海实业横插一杠子,站在姓蓝的角度恐怕更乐见其成,暗想我给了县二建机会,你们自己打起来别怪人;站在陈夏华角度,他会不会反过来跟沧海实业抢马上改制招商的油化厂……” 今年原计划破产倒闭的五家连续三年严重亏损并已经停产的国企,蓝京出乎意料地同意纸箱厂和造纸厂不改制而履行破产倒闭程序,不过保留核心资产和技术团队并加盟私营企业;汽配厂充分发挥企业自主经营权,经厂***考察后最终决定与衡芳温伦汽配厂进行合作;电子元件厂则利用轻资产的特点,结合厂子多数工人扭亏为盈的信心决心,采取全员集资入股、票选厂***的特殊改制方式,同样达到企业自主经营迸发活力目的。 剩下的油化厂,孟云峰委婉转达沧海实业透过恒宇纺织老板潘鼎表达的“和为贵”意向,对此蓝京又欣然接受,同意由沧海实业介入前期调研测算并争取与县改制小组达成合作意向,并提出三点要求,第一不算改制而是投资入股,不享受县里给予改制国企的优惠条件;第二股本金冻结三年,期间不得转让、抵押;第三国资仍是控股股东,重大决策尤其涉及资产、股权、生产经营变动必须报经国资委同意。 三点要求围绕一个核心,即防止资本采取惯用瞒天过海伎俩,转移掏空企业优质资产后全身而退。 接到蓝京释放的善意,沧海实业不敢怠慢,随即就让出面递话的潘鼎以恒宇纺织作为投资人进行前期接触,四轮会谈后初步形成合作意向,价格也得到孟云峰首肯,就等蓝京拍板后举行签字形式,从而在前期一连串改制招商失败后挽回点颜面。 臧世光、许亚春等人实在不愿在此节骨眼上节外生枝,导致陈夏华、邱彰荣报复性搅到油化厂改制中来,那就……那就乱套了。 解应达却跟他们不是一个思路,一摆手道: “工业企业、国企改制、股权分置这些都非常专业,哪是十天半个月能搞清楚?工程招标不同,随便找家工程商就能借壳,所以陈夏华没优势但我们有,拚刺刀怕什么,硬仗就这样一场场打出来的!” 许亚春软绵绵道:“新体育馆项目姓蓝的都有意向了,还是别硬拚为好。” 解应达紧皱眉头道:“老许,我挂了十几年总经理头衔,今儿个难得做一回主都不行么?” “解总言重了,言重了。”许亚春双手直摇,却不肯退让。 臧世光道:“向解总说明一下,平时解总不在佑宁期间沧海实业采取集体决策制,即许总加上我们五位副总共同商讨,有异议分歧少数服从多数,当然了最重要是尊重老东家意见,这个想必解总都懂的……” “老东家……” 解应达轻蔑一笑,“一大把年纪了成天关在家里,不上网,不看报,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怎能把握瞬息万变的商机?我觉得沧海实业决策机制也应该改改了!” “解总!” 臧世光、许亚春同时目露精光喝道。 解应达怔了怔也知犯了忌讳,主动缓颊道:“各位实在不肯那就是变通一下,还以沧海实业名义争取,输了权当我解应达碰一鼻子灰,赢了给我自个儿开的公司做,各位觉得如何?” 第459章 各自密议 入夜了,漫天瓢泼大雨。 一辆小轿车缓缓停在高墙围着的别墅门前,两边矗立着一对铜铸凸目含珠貔貅,正门也是面南朝北的双开铜门,看起来气派威武,风度巍然。 臧世光打着伞从车后排下来,阴影里出来位汉子接了过去,他径直迈过厚重的门槛,沿着回廊进了前院,再右拐来到东北角精巧幽静的小别院,在门口轻声道: “爷,我臧世光,可以进屋吗?” 里面“嗯”了一声,臧世光小心翼翼推开门,里面豪华繁杂的水晶吊灯亮得刺眼,东厢房门口有只镂空雕花马凳,其它便没坐的地方,不消说臧世光别无选择只能坐马凳。 东厢房门前挂着稀疏有间的珠帘,按这位爷的习惯,今晚显然心情不太好因此不愿见外人,隔着珠帘谈话表明对沧海实业***办事不力的恼怒。 “说说情况。”东厢房里的声音又低又沉。 臧世光自责道:“都怪我们不好,事先没摸清解应达的底,下午派人到省城打探后才知道他煤炭生意受的不是小挫折,几个黄金客户都没了,现在只剩个小办事处三四个人打理,他是真打算把主战场放到佑宁……我们疏忽了,还以为他冲着旧城改造而来,判断失误,判断失误!” “砸沧海招牌,不行。” “我们也这么认为,后来许总带头跟他吵了起来,最终不欢而散,”臧世光道,“以前都觉得他好说话,没料到脾气这么犟,一大堆理由摆在台面都不认账,非要拿下新体育馆不可。” “公章在亚春手里。” “他是法人代表,除正式合同外有些情况下允许以签字代替章印,”臧世光道,“凭着沧海实业总经理身份,他能大摆大摆直接跟人家谈判,头疼之处就在这里,唉。” “公司章程罢免总经理什么程序?” 臧世光道:“主要股东联合提名,问题在于其中有两位大股东跟老解局长私交很好,如果非得征集所有签名必须把事情说透了,那样又容易导致意外难测的后果,而且他不怕撕破脸,扬言大不了把所有事都摊开来让外人评理,这等于在威胁我们呐,爷!” 东厢房里沉寂无声,臧世光也不敢多说,耐心等待。 良久里面慢吞吞道:“拿不到新体育馆,他还会继续抢别的项目,失败一次,沧海招牌被砸一次,砸个三四次,招牌就烂了。” “是的,爷。” 臧世光恭恭敬敬应道。 “都没办法了?” “办法是有的,这不,他们推举我向爷汇报……”臧世光赔笑道,“事关重大,不能不……” “不用汇报,就按你们商量的。” 臧世光心头一凛,道:“好的……那我们直接去办,事后……事后也不再向您报告了。” 东厢房又半晌没声,隔了好一会儿才说: “外面雨大,小心。” “是的,爷……不打扰爷休息,我走了。” 臧世光告辞后旋即出了堂屋,重新回到车上吩咐司机开车后长长吐了口气,擦了擦额边汗珠,定定看着车窗外雨幕。 他的车子缓慢行驶在雨夜里时,佑宁县城某个外面简洁朴素、内里典雅大气的茶楼包厢里,两个男人边抽烟边喝茶,屋里云山雾罩仿佛仙境。 赫然竟是副县长卫豪和县二建老总陈夏华。 “哪天发公告?”陈夏华道,“我宁愿越快越好,迟则生变。” 卫豪眉头皱成疙瘩,狠狠抽了几口烟道: “按之前节奏哪怕明天出公告都没问题,但是夏华,今儿个两个会开得让我有点不踏实,所以才请你来合计合计,看看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怎么不踏实?卫县长倒说得让我不踏实起来。”陈夏华惊讶地说。 卫豪道:“首先耿啸林不晓得发了哪门子神经,明知我实际负责工程指挥部,非指名道姓蓝京当总指挥,你说怪不怪?” 陈夏华道:“那事儿我们私底下琢磨过,感觉耿书记是不是想给蓝京套个紧箍咒,将来出了事顶第一责任人?” “嗨,重点工程出了事故谁都跑不了,什么第一第二,”卫豪道,“从你这个角度理解,蓝京根本没必要紧接着党组会议上又明确我是常务副总指挥,反正总指挥在前面顶着,常务不常务有意思吗?换句话说,赵怀石常务副县长实权还没新来的县长助理大,找谁说理去?” 陈夏华久久沉吟,道:“照卫县长的看法,蓝京看穿了耿书记的心思才非要在党组会上明确你是常务?” “倒也不能这样判断,他俩……虚虚实实鬼才知道耍啥心机,但不琢磨透了又怕踩坑!” 卫豪长吁短叹道,“在你夏华面前说句实话,从封堵体育场后指定你打前站开始,我就很有些纳闷——县长没必要刻意讨好副县长,要给面子也应该挑个儿最高的比如沧海实业对吧?我这么说夏华别多心,论实力佑宁谁都比不过沧海实业。” “没多心,事实如此,”陈夏华道,“但卫县长反过来想,以蓝京的性格如果打击地方利益势力,会不会专门捡硬茬儿开干?我陈夏华在领导们关心下固然做了不少工程,起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象沧海实业鲸吞国企吃相难看!” “不失为一个思路……” 卫豪怔忡片刻冷不丁道,“听说解应达回佑宁创业?” 陈夏华拧着眉头道:“今晚卫县长不找我,我也打算去卫县长家坐坐,他是回来了,带着一大笔在省城赚的资金,头一个目标便是新体育馆!” “什么?” 卫豪意外之下脱口冒出一句不符身份的话,“他他他全然不讲江湖规矩了?” 陈夏华心事重重道:“对的,丝毫不顾及之前达成的井水不犯河水默契,听说沧海实业内部反对声音也很大,今天在总经理办公室关起门来吵了一架。” “或许吵给外人看的,内里已达成一致打算硬抢?”卫豪思忖道。 “不会的,我在沧海实业有内线!” 陈夏华透露老底,然后道,“解应达没把资历最深的许亚春放眼里,又无视五位副总联袂反对,更暗示不答应的话就摊牌,把所有人都唬住了……许亚春气得午饭都吃不下去,茶也不喝……他是老茶客,可想而知气成什么样子。” 卫豪沉默半晌,道:“万一他强行出面投标,麻烦不小,他打着沧海实业招牌,不知内情的起码要卖那边几分面子,到时很难操作!” “我也为这事儿发愁……” 一言不发喝了会儿茶,陈夏华道,“能否在佑宁范围内成功项目工程方面设限?以前沧海实业绝少涉足。” “排它性操作,拿到蓝京面前通不过,”卫豪道,“县招投标中心丁晰又是蓝京提拔的,肯定也不认可这种条款。” “新体育场临时工程是我做的,应该有加分。”陈夏华搜肠刮肚道。 卫豪摇摇头:“解应达有理由举报正府存在倾向性意向,属于不公平竞争范畴。” “那……那索性血拼,”陈夏华紧咬牙关道,“我自知财力比不过沧海实业,但要让它赢都赢得不好受!” “赢只属于解应达个人,”卫豪提醒道,“理论上讲伤不着沧海实业半根毫毛。” “妈的!” 陈夏华被连否三回不由得有些脸红脖子粗,茶水象堵在嗓子眼咽不下去。 看着百般无奈的陈夏华,卫豪脑海里浮起下午在无铁山下临时搭建的工程指挥部场景。 除了秦铁雁不在——纯粹为了处理拆迁、搬迁、施工过程中各类纠纷挂的副总指挥,其他三位,卫豪、乐师承、贾晙心有默契地齐聚一堂,空气中浮现诡谲的气息。 不管耿啸林与蓝京斗什么心眼,反正县委常委会、正府党组会正式敲定工程指挥部是事实,作为实际负责的三位副总指挥有必要协调一致,在启动阶段先达成共识,接下来各项工作才能顺利开展。 这当中卫豪与陈夏华的关系并非秘密,可另两位也不是省油的灯,乐师承向来与沧海实业穿一条裤子,这也是孟云峰上台后种种做法得罪东楼被果断换成乐师承的原因,至于贾晙则与邱彰荣各种勾结,农副产业收购的垄断、农田水利大量砂石的应用等等,一盘菜三方来分,怎么吃才不会打起来? 此时乐师承虽然已经接到“沧海实业不做”的指示,可解应达与五位副总关起门拍桌子又让乐师承有些发懵,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思;邱彰荣没明说必须要拿下新体育馆工程,但已经多次在贾晙面前诉苦“撑不下去”。 就在这样各怀小九九、谁也输不起的暧昧氛围中,三位副县长兼副总指挥开始了艰难的博弈,整整谈了四个小时才好不容易形成得到各方认可的草案,但还没完,都得拿回去经过沟通和核算…… “夏华啊,”卫豪开口道,“蓝京把新体育馆主动让出来,很明显想让佑宁三方势力斗得头破血流;耿书记给他扣总指挥部帽子,大概担心事态闹得不可收拾,所以主要责任还由他顶,鉴于此,下午我跟乐县长、贾县长反复协商,精心酝酿,最终有一个初步的意向……” “什么意向?”陈夏华全身肌肉紧绷,紧张地看着对方。 第460章 翘首以盼 蓝维朴翘首以盼的明朝商船考古打捞研讨会邀请函,直到七月十二日才迟迟从东吴发过来,没办法,这已是周璟文费尽全力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毕竟需要谋划、周旋、筹备的事项很多: 首先如蓝京所猜测的,东吴、临海、朝明三省都找不到专门研究深海考古的研究所,意味着没法出邀请函,后来周璟文通过东吴的装璜合作商联络了海边小县城的文物局,在承诺为全部六间办公室换空调、修葺庭院地面以及捐助五万元科研经费后,局领导同意以县文物局名义举办研讨会。 其次考古界、学术界研究深海打捞的专家学者少得可怜,大都作为可有可无的兼项,原因说来可怜主要是缺少经费,只能把有限资金用在更容易出成果的古墓考古,周璟文、周静宇兄弟奔波了几所高等院校,以差旅费全部报销外加每天两百元会议津贴条件,成功邀请到七位还算颇有名望,在深海考古研究方面也有拿得出手成果的教授。 参观打捞文物倒很简单,周璟文直接找到东吴省城博物馆,出示关于举办深海考古研讨会函件后,要求闭馆半天供研讨人员参观,当然也补贴一定费用,馆长欣然应允。 最麻烦要数蓝维朴心心念念的深海领域实地考察,两个限制条件,一是明朝海上贸易线路,这个好办,很大部分与现代海上贸易线路重合;二是容易发生海难导致沉船的区域,翻开蓝维朴当年发表的论文,里面提到几处地方均为如今已探测明确的环境险恶、暗礁丛生的危险海域,所有船只被明令远远绕行,不得靠近。 何况还要雇佣专业潜水员下潜到几十米深的海底,岂非玩命吗? 周璟文到底生意人脑子灵活善于变通,找了艘远洋轮船后与船长商量,只须把蓝维朴等人行驶到风高浪急的深海区域,航标做假,届时反正都被颠得七荤八素也辨不出来,再请两名潜水员陪着深潜到海底兜一圈即可。 饶是如此原来蓝京计划安排十天行程被压缩到七天——研讨会一天,参观省博物馆半天自由活动半天,深海考古三天(其中两天在海上航行),外加一去一回两天。周氏兄弟都觉得实在没法安排别的行程,活动越多越容易露馅。 “最考验真才实学的是研讨会,其它都好忽悠。”周璟文如斯汇报道。 蓝京显然也很认可“忽悠”,笑道:“事情办得不错,关于出席研讨会的教授们不妨再加点小乐趣——评选座谈会最有学术价值发言奖,当众颁奖并给予一千元奖金,鼓励参会人员精心准备,力争拿出更丰富、更专业的发言稿。” “物资奖励与精神鼓励相结合,好好好!” 周璟文笑得合不拢嘴。 当晚蓝京回家,郑重其事将邀请函交给蓝维朴,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这算是系统造假、欺骗长辈,换在古代要冠以大逆不道的罪名。 蓝维朴接在手里眉开眼笑,正正反反看了好半天,突然道:“主办方不是深海考古研究所?” 这个问题蓝京早有准备,从容道: “研究所拿不出举办研讨会的费用,只能由地方文物局牵头,说到底还是财正拨款。” “深海考古难出效益,学术研究举步维艰啊!” 蓝维朴深深叹息道,“不知国内在深海考古方面成果斐然的几位专家是否参加,到时要向他们好好讨教。” “可能您要失望了,”蓝京道,“据我了解的情况,这次研讨会以东吴本省专家学者为主,在级别和影响力方面,可能达不到能请得动那些学术大腕出席的程度。” “那倒也是……” 蓝维朴毫无芥蒂道,“若真是国内顶尖水平学术研主会,也轮不到我被邀请吧?有机会就好,哪有资格挑三捡四。” 蓝京一本正经道:“学术无大小,专业无高低。” “话虽如此,里面名堂多着呢,”蓝维朴沉吟片刻转向田甜道,“按行程我月底要出门七天,小京工作忙顾不上家,妈妈主要靠你照顾……” 田甜道:“家里的事有我,爸放心开会吧,就是要注意身体,深海风急浪大真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 “我觉得身子骨还可以,别说区区深海考古,到南极考察都不在话下!”蓝维朴自信满满道。 谈完正事,蓝京和田甜心有默契钻进小屋子,关上门后便紧紧搂在一起,他热烈地吻她,她身子很快软成一汪水瘫倒在他怀里,短短几秒钟工夫便滚到床上。 “等……等月底……”她轻轻喘息道。 “我觉得一刻都等不及……”蓝京凑在她耳边道,轻轻咬她的耳垂,手指灵巧地穿过层层障碍,陡地一愣,好像……好像这一幕不久之前刚刚发生过,可是应该没有啊? 田甜在他这等老司机面前毫无反抗余地,轻而易举被解除武装任由他施为,眼看即将城门失守,突然响起敲门声,紧接着蓝维朴在外面问道: “小京,邀请函上怎么没联系电话?” 蓝京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暗叫不妙,周璟文到底长期在商界混对公文形式缺乏了解,自己则过于注重行程安排倒忘了审查函件要素,这可是很明显的BUG。 他赶紧整理衣着头发闪身出去,故意背对着灯光接过邀请函假装慢吞吞看了一遍,实质脑中念如电转,然后一拍脑门道: “邀请函还有个信封,上面好像印着县文物局地址、电话,我明早到办公室看看,但愿没被勤快的秘书扔掉。” “是吗?”蓝维朴半信半疑。 蓝京拍拍父亲的后背道:“老爸别担心,下旬正好有人陪您一块儿去东吴……还记得周璟文吗,我的中学同学,他堂弟弟要过去进一批装修材料,到时一路随行把您送到举办研讨会的宾馆。” “周璟文……” 蓝维朴微微颌首,“学习成绩不咋地,脑瓜子活,天生做生意的料。” 经父亲有意无意一搅和,蓝京再也没了刚才那股锐不可当的气势,陪着妈妈闲聊会儿便悻悻离开——与之前借住在周璟文大平层不同,如今他想留宿也没处睡,反倒成了外人似的。 回宿舍睡觉还早,蓝京便信步来到县府大院西楼,上楼一看,孟龙办公室依然亮着灯,桌上堆积如山的材料、文件、档案,跟蓝京初来乍到时差不多,正在努力掌握更多情况以尽快融入新环境。 “怎么样了,各方面都还适应吧?”蓝京敲门进去后笑道。 孟龙起身相迎,然后指着记得满满的笔记本道:“越看心情越沉重,在老领导面前说句心里话,相比衡芳,佑宁各方面差距不是一般的糟。” “而且正向更坏的趋势发展,对吧?”蓝京道,“年初开始我已经在各个领域猛踩刹车,比如严禁开山采石,比如严格区分滩涂与粮食用地概念,比如削减重污染高耗能产业等等,但我仅仅处处说‘不’,却没精力做好接下来跟进工作,采石场如何生存发展?滩涂统计口径收紧后如何解决耕地与开发的矛盾?污染企业关停后工人何去何从……这些担子都得压到你身上,孟龙。” “我有思想准备,而且也看出您上半年清理整顿的大致脉络,总体思路是分流农业人口,让富余劳动力进城充实第三产业力量;工业企业去劣存精,往混合体制方面发展降低并淡化国资占比;做大做强旅游市场,力争率先在衡泽地区创出拳头产品、特色服务……” 孟龙的话还没说完,蓝京猛拍一下桌子,低喝道: “好你个孟龙,刚上任没几天就跟上我的思路,反衬出佑宁这帮不思进取的家伙多混账,至今仍在为些蝇头小利跟我磨嘴皮子,朽木不可雕也!把你从伊宫那边挖过来是我最正确的选择。” “伊宫区长送我来的路上还嘀咕呢,说蓝县长太不够义气,专门挖她的熟悉工。” “哈哈哈哈,确实是金子到哪儿都发光。”蓝京开心地笑道。 “对了,有件事儿……” 孟龙猛地一拍脑袋,“伊宫区长再三关照我别说,我想……还是如实汇报吧,免得蓝县长留有遗憾。” 蓝京心情极佳道:“凡敌人反对的我们都必须坚持,正如她舍不得你来佑宁……说,你说。” 孟龙偷偷瞟了瞟他的脸色,道:“六月底……六月二十九,那天伊宫区长正在南方某地考察旧城改造,无意间……大概晚饭后沿着商业步行街闲逛时意外遇到颜思思……” “思思!” 蓝京心神激荡,一把揪住孟龙衣领急切地说,“你确定?伊宫亲口说的?当时身边还有谁?快说,快说!” 孟龙被他吓懵了,胆怯地咽了口唾沫道:“蓝县长别激动,别激动,您坐下听我慢慢说……我所知道的情况保证一字不漏向您汇报……” 蓝京陡地想起那天路秘书批评自己“为情所痴,容易为情所伤……过于痴情是软肋……过于情绪化、大喜大悲将被对手利用”,悚然一惊赶紧松开手道: “抱歉,我……我是太激动了……” 他强抑心情道,“你先喝口茶,我也缓缓,我也缓缓,咱俩……都别着急……” 第461章 陪同拜访 孟龙真的结结实实喝了一大口茶,并非让自己冷静,而是压惊,刚才蓝京明显失态的举止太吓人了,他心有余悸。 蓝京也喝了口开水,故作镇定,两眼却似**般紧盯着孟龙,显然嘴上说“缓缓”实际上根本放松不下来。 沉默半分钟。 孟龙刚想开口,却见蓝京嘴唇蠕动,赶紧刹住。 “你说,你说!”蓝京摆摆手道。 孟龙整理了一下思绪,道:“伊宫区长平时生活中习惯独来独往,那晚散步就一个人,她沿着商业步行街边走边打量两侧店铺,然后,迎面来了一群人,当中围着位看似面熟的女孩,她愣了一愣,对方主动问道‘伊宫’!她才反应过来,惊喜地说‘思思’,其实当时她有满肚子话要说,很多问题想问,可就这样各自叫了下对方随即擦肩而过!伊宫区长停下来转身想追,颜思思似乎也有聊会儿的意思,可周边几个人照着原来的节奏大步向前,颜思思只得挥挥手转眼就不见了……大致经过就是这样,蓝县长。” 深深呼吸,蓝京斟字酌句问道: “你怎会知道此事?” “伊宫区长遇到颜思思后第一反应既然被允许公开露面,会不会跟您联系上了?就打电话问我,”孟龙道,“我因为听说您二十八日订婚,就猜测恢复联系的可能性不大……” 霎时蓝京的心仿佛被狠狠扎了一下,有气无力道:“嗯,继续。” “听说您订婚,伊宫区长当时情绪非常糟糕随即挂断电话,第二天上午回衡芳后特意把我叫到办公室,叮嘱遇到颜思思一事千万不可告诉您!” 孟龙一口气道。 “哪个城市?”蓝京道,“领导考察线路应该有据可查的。” 孟龙轻轻叹了一声:“还真没有,伊宫区长此行原本到勋城参加招商会,27号就应该回来,她临时决定以私人身份跑几个城市考察旧城改造,因为不在规划行程当中,没报销任何费用当然了她也不在意……” “三天跑几个城市,还在暨南!” 蓝京到底文科生脑子里有地图,“暨南附近是宛南、宛西,再远到宛东……宛东不存在旧城改造,那只能往南或往西……” 孟龙吓坏了:“蓝县长千万别……伊宫区长再三叮嘱不准泄露,就担心您跑到暨南找颜思思,那儿太大了,而且治安形势很糟糕,飞车党、刀片党、人贩子、毒贩子等从没断过!” “没事,没事……” 蓝京摆摆手道,随即便起身意兴阑跚步出办公室,当晚,他静静躺在床上,黑暗里眼睛瞪着天花板,久久难以介怀: 想起她娇憨可爱抱着暖宝宝陪自己加班的模样; 想起她温柔动人倚在自己胸前娇嗔呶嘴的甜蜜; 想起她润物无声总在他最需要默默递上关心的体贴; 想起她温馨沁人的体香和那晚吹气如兰奉献的缱绻…… 枕边余香,被子、床单血迹斑斑,她付出了纯洁,人却不知所踪!怎能轻轻放下呢,回想两人相处的全过程,那才是一场真正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恋爱啊。 颜思思也是他所经历的第一个**,之前医科大学的未来女医生、女护士,后来的方婉仪、伊宫佩、伊宫玥,以及擅长主动上位的容小姐,都已有过或多或少的**史,虽然蓝京对此不是很在意,但很在意颜思思主动奉献**之身仅仅为了告别。 痛楚与幸福交织的告别…… 思思,你在哪里? 思思,你在哪里……在哪里…… 事有凑巧周末接到柴明舟电话,简明扼要说明早到衡泽会合一块儿去省城,上次提过。 噢——好的好的。蓝京赶紧答应,又问有没有跟容小姐事先联系,柴明舟说她明天没其它安排。 嗬,没其它安排,一付很忙的样子!蓝京暗想区区京都传统家族的丫头,无职无名无权,却在省城拥有豪华精致之极的私人山庄,厅级领导拜访还得看她有无时间,到哪里说理去? 再想深居深宅大院生存不易,享受家族带来的特权和荣华富贵同时也必须接受指定婚姻,人生被搅得一团糟难言幸福,寂寞如容小姐那夜在自己酒醉失态之时按捺不住主动上位,也真是内心深处熊熊烈火炽热到无以复加程度。 周六上午来到约定地点会合,柴明舟还是一人一车轻装简行,蓝京抢着要开,柴明舟坚决不允,笑道凡经历过京都上下班高峰的都是老司机,可以在全国任意路段潇洒,你车技不行,长途开车看我的。 车子上了高速,蓝京探询道: “柴市长拜访容小姐,我在旁边方不方便?要不陪您到山庄,然后我四处转转?” 柴明舟沉思片刻,道:“也行,中午一块儿吃饭……主要考虑她独居于山庄,谈到中午不留下吃饭不妥当,留下吧一男一女蛮尴尬,所以才拉你同行,哈哈哈哈……” 蓝京暗想我跟容小姐单独吃过好几顿,从不尴尬,就是吃完之后运动量太大,体力吃不消,遂笑道: “就跟以前容小姐在衡泽见我,拉柴市长作陪一个道理,两个人可以下棋,就是不能吃饭。” “年轻女孩子,又是美女,总有种种不便……” 柴明舟余光瞥了蓝京一眼,“容小姐对你还不错,都引荐给燕老爷子了,难得,难得。” “我也……稀里糊涂……” 蓝京胡乱应付道,暗想这事儿发生在容小姐主动上位前,说明并非拿身体换来的,这一点我当之无愧。 “小蓝啊,燕老爷子亲自召见,意味着以后燕家大院将一定程度倾斜资源,基本上厅级没多大问题,但我……” 柴明舟深深吸了口气,“截至今年任期已满,可从省到市风平浪静,一点儿说法都没有,论年龄,现在来了位比我年轻的萧柏梓,而且强势;张寓宸有无上行空间?梁焱是否续任?那边还有虎视眈眈的黄运雄,那可是深得京都汪老宠信的,并且关系到目前已试运营的高尔夫球场……” “高尔夫终于搞起来了?之前没听到消息。”蓝京颇为奇怪地说。 “很低调,试运营那天都没做过多宣传,仅请了些老板、老总前去捧场,市领导一个没出动,区里大概**、分管旅游副区长点了下铆但没讲话,总之低调得不象庞奔的手笔。” 柴明舟笑道。 蓝京道:“高尔夫球场本身注定亏本,关键在于附近别墅区、商业小区和商业布局能否铺开来,这方面市区两级应该激烈博弈吧?” “目前只批了一个紧挨着小镇的商住小区以用作平衡利润,据说还是汪老亲自干预的结果,”柴明舟道,“曹巍是技术领导、金全友属于武英奇新系力量,对京都传统家族都不太感冒,因此京都汪家在七泽的影响力愈加不如以前。” “那么他俩与燕家大院关系呢?”蓝京巧妙地将话题绕回原处。 柴明舟微微摇头:“都囊括其中,这也是我今天拜访容小姐的主题,下一步怎么办……留在衡泽不进则退,我很为难。” 噫,不管什么级别领导,碰到自己的事照样患得患失。 蓝京试探道:“从上次公开的金省长讲话来看,对梁市长为首的正府班子并不是很满意,是否是个契机……” “金省长不满意的主要是经济,而我就负责经济……”柴明舟眉毛紧锁道,“固然来讲省领导心里清楚破船起锚难,我有一定责任但不是主要责任,前后两任市委书记都不怎么管经济,前任市长也就那样,换了梁市长和我搭班子这几年还算有所起色,但跟吉泽、泉泽等兄弟地级市一比,唉……” “要跟梁市长绑到一起那就麻烦了!”蓝京脱口道。 柴明舟沉声道:“市里就有一小撮人企图这么干,大会小会言必称‘经济班子’,既把张书记撇到一边,又将我和梁市长深度绑定,其险恶之心昭然!” “梁市长在省里……” “靠的钱朗那条线,根子在艾保华老书记,如今大不如前,”柴明舟摇头道,“最大变数在于张书记,他怎么想谁都摸不透,如果说之前冲着绿野药厂而来,厂子都被你和秦铁雁砸了……” 听到这里蓝京蓦地一惊,道:“不是的柴市长,他的使命还没完成!” “哦?” 柴明舟仔细审视他,随后淡然道,“这方面想必你的信息来源很多,不细问……但他不走,我和梁市长处境非常困难,走与留都非最佳选择。” “深度绑定”的险恶用心就在于,梁焱不可能在金全友不满意其工作的前提下提拔市委书记,无论衡泽还是异地;退一步讲即便梁焱平调,市长位子也轮不到同为“经济班子”的柴明舟,足见其官场险恶。 蓝京分析道:“造成这个局面的根源是省·委神来之笔——萧柏梓空降衡泽身兼三职,别说您,恐怕张书记都感觉到压力。” “对!萧柏梓又不是省油的灯,上任以来除了把大明机械搅得天翻地覆,市委市正府也……” 柴明舟叹息道,“早晓得省领导对大明机械那么重视,去年你干脆别来佑宁,直接负责大明机械改制,我敢肯定效果远比萧柏梓好得多。” “大明机械是省属国企,我的级别达不到。”蓝京谦虚地说。 第462章 自行离开 进了省城,柴明舟自知路况不熟遂换由蓝京驾驶,驱车穿过山庄前面的林荫大道,绕过绿茵茵圆形草坪和一碧如洗的湖泊,驶到映衬在绿荫丛中的日式门厅前,容小姐恰到好处迎了出来。 与上次简单随意的运动套装不同,今天容小姐穿着颇为正式的旗袍式裙子,融天青、豆绿于一体的颜色纯而不杂,衬托出皮肤温润优雅的质地美感;乌黑亮丽的长发精巧万端盘在头顶,却有几缕发丝垂在圆润的肩头;傲然耸立的山峰仿佛转瞬连接到盈盈一握小蛮腰,又突兀转折到隆起的翘臀,实在风情万千,美不胜收! 蓝京简直看呆了,完全没法将眼前风姿绰约的仙子与活力四射的火焰女子联系到一块儿。 “请进屋坐。” 容小姐一一握手后示意道,蓝京道: “我不打扰二位谈话,到后院跑几圈吧。” 柴明舟微微惊讶,压根不知道后院别有洞天居然还能跑步,容小姐则莞尔轻笑道: “规定任务六千米,场边有计数器别想偷懒……柴市长请那边走,别管他了……” 噫,这小子竟能在容小姐私密空间自由活动? 柴明舟欲言又止,暗想别多管年轻人的事儿,谈我自己正事紧要,遂跟在容小姐身后走进充满古朴禅意的茶室。 蓝京则径直沿走廊穿过两个圆拱门,轻车熟路推开厚重的橡木大门来到后院,嗬—— 看着椭圆型红白相间高科技跑道;油画般平坦整齐的草坪;精心设计、布置的喷泉、凉亭、太湖石,以及修剪得完美无缺的花丛和垂柳,蓝京久久伫立,足足停留了两三分钟才长长吁了口气: 如果一辈子就在这儿跑跑步,撒撒野,睡睡觉,休闲一生该有多好。可转念又想,容小姐拥有这些是上天恩赐的吗? 那是拿不幸的婚姻换来的! 信步四处欣赏——上次进了后院就跑步然后“睡觉”、睡觉、“睡觉”……根本没时间细看,这才发现容小姐所言非虚,原来跑道四个角都有个低贴在草丛里的红外计数器,每次经过时闪一下,四个角都闪完算跑了四百米,因此她说六千米别想偷懒。 坐到草坪中间环顾周遭美景,脑子里陡地腾起个念头:容小姐在自己身上肆意驰骋时,是否被四周红外计数器探测到?她动一下,计一次数,上次疯狂一夜相当于跑了多少米? 别磨蹭了,开始跑步! 此前连续数次在容小姐面前出洋相后,蓝京一直很注重跑步训练(也出于即将与田甜结婚的考虑),基本以晨跑为主,有时太累实在起不了床就当天晚上补上,每天从五千米逐渐增加到八千米运动量,如今与容小姐约定的六千米已不象以前那么费劲。 一千、两千、三千…… 后半程蓝京特意放慢节奏,用了三十多分钟跑完全程,然后如同上次一头扑到柔软如地毯的草坪上,双手枕在脑后,嘴里衔了根草茎悠悠然远眺群山、白云,心里惬意无比。 手机响了,是容小姐打来的。 “六千米刚刚好,”容小姐肯定收到设备发送的短信,“我这边谈话还没结束,经和柴市长共同商定,请蓝县长休息十分钟后再跑六千米……” “啊,不会吧?” 蓝京惊叫道,容小姐手机里传来柴明舟爽朗的笑声,可见谈话效果不错。 “就这样说定了,”容小姐还是那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待会儿柴市长将现场观摩。” 蓝京虽然满肚子不情愿,却也深知最好不要随便违拗容小姐——出身京都传统家族的子弟都有很强的主见,**主动上位也是富有个性的表现之一,宁可跑完了跟她提条件,但第二个六千米必须要跑。 不然在柴明舟面前坍了她的面子,也不妥当。 休息了十五分钟,蓝京懒洋洋起身回到跑道,这回学乖了更加放慢速度,结果才跑到一半却见橡木后门打开,容小姐只身施施然走了进来。 蓝京不由停住脚步问道:“柴市长没来观摩……观摩顶尖跑道和草坪?” 容小姐淡淡道:“走了。” “走了?!”蓝京抬腕看表,“正好饭点了没……没留他吃饭?” 心想自己作为陪饭的一起来,现在吃饭的正主儿先离开,自己算啥回事?以后在柴明舟面前怎么解释? “不吃饭……” 容小姐悠闲地走了过来,与他并肩重回草坪,冷不丁用力一推! 蓝京第二个六千米虽没跑完,体力损耗却相当大,精疲力竭之际加之她的力量非常强,当下踉跄几步跌倒在地。 “容小姐……” 蓝京霎时莫名其妙叫道,却见她轻舒双臂数下不多时衣衫尽褪,然后如同一只洁白轻盈的乳燕腾空飞到他身上! 噢—— 至此蓝京反而放下心来,难怪不留柴明舟吃饭,这顿饕餮大餐的确不是他能享受得到。 无须多说也三下五除二除去衣衫,还没来得及换口气,她已上位一劈、一扭、一沉,他又重回熟悉的、炽热的、滚烫的烈焰狂岩…… 难怪要求他继续跑,与以往每次一样,她总要**前耗尽他的力气以便于顺利上位。 因为她对上位有种近于固执的嗜好,是否这种特殊姿势能令她更容易抵达巅峰?蓝京很想以后有机会深入她的内心。 不过她在上面驰骋的模样好迷人、好洒脱,长发飞扬,浑汗如雨,全身每处肌肤都折射出迷人且质感的活力,而且其耐力真是蓝京经历的所有女人(男人也比不上)最厉害的,往往第一轮只发挥六七成功力,第二轮、第三轮时才爆出更惊人的力量! 关于连战三轮,不吹嘘说大概很少有蓝京这样能够顶得住的——通常姿势男人保持主动权时可以暗底下调整节奏,快慢结合,但容小姐主动上位情况下全凭真材实学,来不得半点虚假,全程高强度、压迫式打法之下就连平均时间都很难保证。 所以伊宫佩是识货的,帮小妹觅着合适人选,顺便也能解决自身需求。 容小姐呢有可能原本内心并没有泛起涟漪,然而那夜发生的事太古怪了,蓝京居然醉到摔倒在地都爬不起来,让她无意间触摸到他那年轻坚实的身子,看到他那足以为豪的本钱,倘若单单如此也罢了,谁知酒醉壮怂胆,他竟敢站立不稳之际还强占她便宜,这一来她真是又怒又惊又…… 又掀起万丈波澜。 平时淡定超然、禅心不动的她瞬时作出一个决定:必须狠狠惩罚他一回;不,两回;不,三回! 现如今,她再度主动上位时脑际间已没有“惩罚”二字,唯有对攀越巅峰的执念与追求。 在这样空旷自然的大草坪,全身心格外放得开,随便怎么叫喊,随便怎么折腾,世俗凡尘都由它去吧! 正所谓:金枪鏖战三千阵,银烛光临七八娇;不碍两身肌骨阻,更祛一卷去云桥;娇体香汗暗沾濡,阵阵春风透玉壶;乐处疏通迎刃剑,浙机流转走盘珠。 与两人第一次在燕家大院那夜一样,中场没怎么休息几乎连番激战三轮,状态好得出奇的容小姐先后七八次攀上巅峰,且每次都创新高,平时说话含蓄委婉的她嗓子都有些嘶哑,鲜有地用指甲在蓝京肩上留下一道道抓痕。 她还如前几次坚决不与他接吻,却不反对他吻身体其它任意部位,尤其挺拔的峰尖满是细密汗珠仿佛**诱人的葡萄,总令蓝京流连忘返吃了又吃,然后换来她更猛烈的进攻…… 鸣金收兵后蓝京精疲力竭,呈“大”字状直接准备进入睡眠模式,容小姐却略加喘息便恢复过来,非拖他回到餐厅,女管家仿佛掐准时间似的(蓝京总怀疑她躲在暗处偷窥)端来色香味俱全的日式料理。 “我其实……都没力气吃饭……说话也……”蓝京象打了败仗的逃兵,精气神全然焕散。 容小姐道:“及时补充营养,吃完休息会儿再回去。” 蓝京暗想如果还象上次休息再战一场,然后再睡一觉……如此循环往复,恐怕到最后得用救护车送回佑宁,遂笑道: “柴市长他……真一个人回衡泽了?” 容小姐垂着眼道:“你担心什么?” “他会不会,呃,怀疑咱俩那个……他饭都没就走,我却留下,这也太,太明显了……” 蓝京吭吭哧哧道。 “难道留他吃饭就不怀疑?”容小姐罕有地轻笑道,“他为何请你陪同过来,单单为了一起吃饭?此举本身就证明某些含意。” “但,但这一下确凿了……” “那又如何?他敢告诉谁?”容小姐道,“相反越是事实,他越必须千方百计帮咱俩掩饰,防止被外人觉察,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蓝京怔了会儿恍然道:“原来你智珠在握,怪不得……他是否向你报告关于我和田甜订婚的事儿?” 订婚之事蓝京特意向柴明舟报备过,但出于微妙心理,他没告诉容小姐;这回他估计同样出于微妙心理,防止柴明舟会选择时机在她面前提及。 “提了,有问题吗?”容小姐反问道。 为什么自己觉得有问题的问题,容小姐都安之若素?还是那句话,站得高看得远,她的格局远非偏于佑宁一隅的蓝京的格局。 第463章 少战一场 蓝京埋头吃饭,隔了会儿问道:“柴市长任期满了,何去何从?” 这个问题柴明舟本人在容小姐面前都得绕三四个弯子才问得出口,蓝京却直截了当,也不枉刚才草坪连续三轮鏖战。 容小姐道:“原计划要提拔正厅,那一来你在市委没人撑着处境堪忧——张寓宸暗藏杀机,黄运雄台面上明摆着敌意,以前有郭文章、詹周五力挺,柴明舟一走你怎么办?让他再呆段时间吧。” 此乃两人发生亲密关系以来,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达关切爱护之意。 蓝京感动地一把握住她的手,道:“谢谢了,可柴市长被耽搁下来会不会……” 容小姐轻轻抽出手,又垂下眼睑道:“在他面前我当然不会这么说,总会有补偿的,燕家大院不可能让青睐的干部吃亏,不然岂非枉费一番心血?” “也就是说其实柴市长在衡泽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指的是绿野药厂。”蓝京道。 容小姐摇摇头,半晌面露神秘莫测的表情道:“他空降衡泽跟绿野药厂没关系,或者说关系不大,主要任务有两项……现在不妨透露给你,反正咱俩之间秘密太多了也不在乎多一桩,是吧?” 蓝京意味深长地说:“不,对我而言你还有很多秘密。” “慢慢来……” 容小姐道,“柴明舟第一桩任务就是——给你必要的庇护和发展空间,想不到吧?” 蓝京真的震惊万分,瞪大眼看了她半晌,道:“他空降时我还是区长助理,承蒙你召见要等到提拔副区长之后!记得当时伊宫说过,我必须到副区长才有资格……” “燕家大院又不是组织部门,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看到满意的也能暗地里提前部署,否则怎会你上午谈话,我晚上就请你过来?” 容小姐道,“第二桩任务与大明机械有关,具体情况我不是很了解,只负责流转,家族也不允许我介入。” “感觉大明机械很……甚至惊动京都层面,可谁都拿它没办法似的。”蓝京道。 “因为安全部门护着!” 容小姐直言不讳道,“从省市两级领导角度,恨不得立即宣布它破产,财正付再大代价都愿意;可安全部门不肯,非说大明机械属于围点打援的战略要地,保留远远大于连根拔起的意义。” 蓝京皱眉道:“我不是很懂这样的理由,难道说……因为大明机械存在能够引来源源不断各国间谍,继而追根溯源背后的间谍网?” “也许有这样的意思,也许不是,所以萧柏梓属于绝对意义的临危受命,那事儿跟咱俩无关不必多问……” 容小姐吃完后拿毛巾擦擦嘴,抬腕看表道,“休息一下吧,下午四点派车送你回衡泽。” “好。”蓝京应道。 吃饱喝足来到客房,头一沾枕头便呼呼大睡,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和香甜。 不知过了多久…… 蓝京蓦地惊醒过来,屋子门窗和窗帘密封性能极好因此眼前一片漆黑,凭感觉肯定睡过头了,此时应该不止下午四点。 漆黑中一双柔软的手轻抚他的头发,他抬手间触摸到**丰润的***,向上探索,紧紧握住熟悉而挺拔的山峰,顿时明白: 又走不成了。 黑暗中她首次低头吻他的脖子、胸口,嘴唇炽热程度不亚于火焰洞,他抬起身体试图吻她,又被轻巧地避开,继续吻他的肩头。 “为什么?”他轻轻地问。 她声音同样很轻:“那是另一个故事。” “我想知道答案。” 她没说话,却准确无误地判断位置并利落地将他“套牢”其中,屋里气温迅速上升…… 为何说容小姐体能充沛到令人恐怖的地步?经过中午三场鏖战,正值当打之年且近来状态调整得很好的蓝京都有些吃不消,即便休息后有所恢复,可战斗力顶多相当于中午首次交锋的七成,然则容小姐上位的力度、频率、技巧稳定地保持在最佳水平,甚至由于在漆黑之中她更加奔放热烈! “蓝……” 骤地她双臂紧紧搂着他脖子,将他勒得喘不过气来,紧接着排山倒海的剧烈颤栗仿佛从床底下传上来,震得蓝京气息不匀。 热浪滚滚而来,倏尔间将蓝京腾云驾雾般推升到一览众山小的峰顶,红日冉冉升起,万丈光芒喷薄而出! 一次磅礴而辉煌的完美体验,她滚烫的唇用力吻他的额头,声音低不可闻道“谢谢”,此时蓝京连客气话都说不出来,挣扎地问了四个字: “下午几点?” “晚上了……” 容小姐答道,然后屋里静谧而安宁,两人同时进入梦乡,不过容小姐依然保持半臂左右微妙距离,而非其他**后的女孩与他相拥而眠。 后来蓝京不知何时醒了一次,咕哝道:“晚上回不去了……” 容小姐声音很轻地说:“明天上午……” 蓝京还想说什么,可抵不住浓浓倦意转眼又沉沉睡着。周日清晨醒来,却见容小姐也穿着活力满满的运动装站在落地窗前看风景。 “醒了?走吧,再跑六千米。”容小姐转身道。 蓝京开始耍赖:“呃……实不相瞒,我这会儿六十米都跑不动,而且昨晚没吃晚饭,肚子饿得难受。” 容小姐歪着头打量他,半晌卟哧笑道:“好吧,吃完早餐休息会儿出发,不能影响你回去了,可能市县两级下午都要开会……关于后天组织观看直播……” “直播什么?”蓝京好奇地问。 “昨天中午刚接到的通知,”容小姐道,“京都那位老人家逝.世了,后天直播追悼会。” “啊——” 蓝京心头剧震,良久失落地说,“还是没坚持住啊……”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左右的自然规律。”容小姐道。 “会带来什么影响呢,比如对燕家大院?”蓝京问道。 “题目太大,我很难回答。” 容小姐坦率地说。 若非这个特殊原因,按上次的话两天必定五场战斗,让蓝京回程途中气都喘不过来,但老人家的去世确实是轰动全世界的重大新闻,无数双眼睛,无数位正论家,无数正府要员均在**内地一举一动,而对基层来说,首当其冲任务便是*,因此含糊不得,蓝京必须抢在中午前赶回佑宁。 事实上容小姐料中了,车子刚上高速便接到庄咏诗电话,语气温柔地通知下午两点召开常委扩大会,紧急传达并部署省·委关于后天组织机关、事业单位、学校等收看追悼会,且注意做好*等各项工作的指示要求。 蓝京随即发短信给念松霖,没多会儿念松霖用保密电话回电,语焉不详但大致听出意思: 第一念松霖已在京都,将以密友身份参与追悼会; 第二灵堂设在那个着名的革命烈士陵园,供各国正要和使节、国际友人、领导、老爷子生前朋友战友等吊唁,经慎重考虑暂不对社会公众开放,即参加吊唁者必须得到相关部门批准并统筹安排; 第三事实上老人家还是坚持了很长时间,直到一周前去世,京都各方出于种种考虑严密封锁消息并等周密部署后才公布消息,但实际上经过内部慎重评估,老人家去世对民众冲击力度有限,不会造成太大波澜。 念松霖还透露老人家没留任何遗嘱,所有该做的均在清醒时作了安排,这也反映了一代革命家的胸襟与风范。 “子女们出路都……都还好吧?”蓝京追问道。 念松霖低低叹了口气,道:“以后面谈。” 蓝京有些奇怪,暗想以老人家的正治地位和影响力,子女们还能有啥问题,念松霖干嘛叹气? “对了舅舅,”蓝京忍到最后才提及最重要的事情,“我有同事在暨南某个城市大街上看到思思,她在那边工作吗?目前生活得怎样,有没有结婚?” 念松霖比他还惊讶:“暨南吗?我不清楚。你不妨多了解些细节,我……我来想想办法。” 唉,原来念松霖真不知道。 回到佑宁已是中午时分,匆匆吃了工作餐后继续补觉,即便如此下午参会时还是呵欠连天。 按说各层各级都评估出负面影响不大,但谨慎起见,县委还是全面细致地将*任务分解到各单位部门,并确定定时、定点、及时上报的报告机制,同时成立以公安为主的快速反应大队,确保突**况后第一时间响应。 周二上午。 万众瞩目的追悼会如期举行,京都方面予以了最高规格待遇,庄严而隆重,肃穆而悲伤,恰到好处烘托出应有的氛围和份量。 老人家是有担当的,时隔多年后有人说当时的局面注定必须那么做,他不做别人也会做,实质大错特错!看看我们的左邻右舍,有几个真正地、果断地把握时机?再合理的历史趋势,没有强者以坚定意志坚决不移推动,根本不可能实现。老人家的可贵就是对内不折腾,对外韬光养晦,紧紧抓住有利于发展的黄金时期把中国推上了新台阶。因此老人家存在的意义在于超越僵化的意识形态,注重实际,知道中国最关键的不是说,而是做,有时为了老百姓的里子而暂时丢了面子,不要紧,面子以后终究能找补回来,里子丢了或许永远没有机会。老人家反感争论,他的策略是能做就做,做不了的就留给将来,因为很多事情争论不出结论,争论不出生产力,也争论不到综合国力,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靠打嘴炮取胜。 第464章 有客来访 诚然老人家也有其局限性,但这样的局限并非个人导致,而是历史的原因。每代人只能克服、解决那一代最迫切、最危急的问题,不能指望所有的问题都得到解决,那样还要后人干嘛?老问题解决了再处理新问题,主要矛盾由量变到质变,这才是历史唯物主义。老人家的路线方针正策在他所处的时代很正确,但随着时间、环境条件的变化必须有所调整,从而构成继承者的新使命,拿现在的眼光和标准苛求过去的意识与行为,不科学,也不理性。 在直播画面里,蓝京敏锐地捕捉到站在后排角落里念松霖的镜头,或者说有关方面有意让观众看到的镜头——这种级别的活动自然不可能真的实时直播,而有一定延时,延出的时间就是用来审查与加工,防止不该有的画面流出去。 佑宁县***(含正府、人大、正协等四套班子)在东楼大会议室集中观看,即将结束时有人在后面轻轻嘀咕了一句: 对换界影响大了…… 是啊,正如念松霖所担忧,原先老人家认可或拍板定下来的人选很可能要被推翻,一场艰苦卓绝的马拉松比赛眼看已过了半程,却被告知回到起点重赛,试问运动员们怎么想?裁判们又怎么想? 唯独看热闹的观众不嫌事大,重赛就重赛,争夺越激烈越好玩儿。 追悼会结束后的周二下午,京都……不夸张说起码有上百场各种形式的密议、会晤、约谈、见面,如果之前还碍于纪律约束或台面情分的话,事情办完就没啥顾忌了。 念松霖在老人家四合院里一直呆到傍晚时分才告辞,主要陪他女儿,也就是讲给蓝京故事里宅院被封在念家睡了半个月的,当初困难岁月里相濡以沫,一对少男少女内心深处多少萌生点儿情愫,然而很快被大环境下的风雨吹打得七零八落淡至无痕,之后她与平民出身的爱人结婚并逐渐走上领导岗位;念松霖则找了位京都女孩结婚、生子、异地工作,工作生活平平淡淡。 可不管如何,只要念松霖有事,第一个想到的总是她,她也乐意尽最大努力施以援手——包括携蓝京见老人家都通过她促成;同样她的烦恼也毫不隐瞒在他面前倾诉,絮絮叨叨说完就没事,丝毫不担心被泄露出去,可以视作成年人之间特殊的情谊。 今天下午她说的话题有点沉重。 作为家族话事人——老人家生前最反感京都传统家族,曾经尖锐地批评“小树绿化环境老树长虫子还遮太阳应该砍掉”,但实事求是讲,老人家子女多、家庭成员组成复杂,纵使在京都也算规模不小的家族,必须有个能站出来说话的、拍板做主的,目前就是她。 昨晚十一点左右,她主持召开家族最后一次全体成员会议,作出几项决定——有的是老人家生前就反复提过,有的也私底下吹过风,具体有: 一是把现有四合院上缴国家,所有人最迟九月底前搬出去,因为院子是国家分配给老人家养老,子女们应该自食其力; 二是今后除非特别意外的情况,家族成员原则上不会搞这种规模的聚会,每逢老人家祭日等由每家派代表即可;也不得参与京都传统家族组织的聚会、活动、联谊等等; 三是各家及子弟今后无论工作生活都不准打老人家招牌,更不得动辄向组织提要求、要待遇、搞特殊化,这是老人家生前再三叮嘱的,还有句没转达的话是“人走茶凉被人家拂了面子难为情”; 四是未经京都高层同意,各家及子弟不得擅自接受采访、访谈、写任何形式的回忆录或札记等等。 此外她还当众宣布自己今年底前辞去所有职务包括一些协会的名誉头衔,也建议姐姐、弟弟们照章行事,特别办企业的要退出董事会和管理层,尽量做到一股不留。 事实上最后这项要求另有所指,也是目前她深为忧虑的问题。 她的弟弟、老人家颇为宠爱的小儿子,八十年代初抢先开办了一家综合型贸易公司,对内踩着价格双轨制轨道快速发展业务,对外享有大把外贸配额赚得钵满盆溢,加之在慈善事业方面大手笔投入,一时间声名显赫、风头正劲。 老人家对此有着清醒的认识,警告小儿子“人怕出名猪怕壮”,“钱是大家一起赚坏名头最终要你扛”,要求退出或采取核心资产分离等避险措施。 然而小儿子有些被胜利冲昏头脑,觉得一方面京都二代子弟不光我做,那些传统家族都在做,有的比我做得大;另一方面企业发展到这样的规模确实不进则退,他舍不得看着一手养大的孩子遭到被抛弃的命运,因此仅仅顺应呼声加强内控管理监督、适当收缩打擦边球的业务,并未做到老人家要求的“避险”。 之后这家公司经历了不少挫折,毁约事件、天价官司、逃税风波、巨额贪污……一连串打击之下小儿子心灰意懒,在分拆为十多个公司后逐渐隐退,至今只在两三家默默无闻的小公司里保留了股份,随着他的退出,那些公司等于没了护身符和光环,再也回不到巅峰时期的红火。 一切都结束了吗? 并没有。 小儿子虽然退出了,以前的账都还记着,用蓝京的话说“银行流水明细永远保存”,早在老人家身体硬朗的时候,京都就有影影绰绰风声说要倒查那家公司违规违法行为,特别牵涉到数额巨大的国际贸易。 老人家虽然也听说了,但没表态,他不表态本身就是态度,因此各方暂时按兵不动。但如今老人家走了,重启调查的障碍不存在了,接下来如何走向是个很大的问题。 以她的身份级别,不可以跟主要领导说“那桩案子别查了吧”,或者“看在我爸的份上放弟弟一马行不行”,台面上每句话都必须经得起推敲,本身要站得住脚。 当然她在京都拥有相当广博的人脉,纵使如此,还是希望从念松霖这条线侧面了解钟纪委的想法,如果官方倾向查,那么她就得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念松霖的能量够不着,需要请出更多重量级人物包括京都传统家族当中某几位仍健在的。 老人家虽然反感京都传统家族的存在,但跟其中几位长者私交不错,可谓对事不对人。 回程途中念松霖脑海里回荡她所说的“赶尽杀绝”四个字,愈发感觉到正治的冷酷与现实,清算来得有点迫不及待啊,唉! 进了自家小四合院,管家快步迎上前低声道:“有客人,等两个多小时了。” “哦?!” 念松霖快步来到堂屋,一眼看到熟悉的面孔,沉声道,“路主任!” 原来是蓝京嘴里的路秘书,长随局委员、正法委书记惠铁生左右。 “请叫我路秘书,本来就是伺候人的活儿,哈哈哈哈……”对方爽朗地笑道。 念松霖摇摇头,指着他道:“你就骗骗小蓝那样的年轻人,少在我面前装模做样……惠办分管两个部门的副主任,对吧?” “老底都被你摸出来了,真麻烦,”路主任无奈摇头道,“念书记先坐下喝杯茶,今天一整天太辛苦了。” “心累……” 念松霖还真想喝茶,下午陪她光顾聊天了,一杯转眼见底旋即加满,叹息道,“家事国事天下事,唉……” “看起来念书记情绪不太好。”路秘书静静地说。 “能好得起来吗?”念松霖低低叹息道,“路主任这个节骨眼上拜访,有要紧事?” 路主任沉吟片刻道:“斯人已逝,京城风云变幻;云生雷起,各方磨刀霍霍,念书记想必了如指掌吧。” “我乃闲云野鹤一枚,今儿个以故友身份参加追悼,跟官方没丝毫关联。”念松霖道。 “是,念书记品格高洁,淡泊名利,向来为我辈人所敬仰,”路主任道,“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世间更多象我等碌碌奔波之流,让念书记见笑了。” “淡泊……”念松霖晒笑道,“在路主任面前说句知己话,只要捧着公家饭碗,根本不可能淡泊名利,很多东西你不争,人家非但不会尊重,相反变本加厉从你手里抢!荷莲岛的事儿,我派外甥女过去打探内情;大明机械,我终于惹火烧身……” 路主任道:“我今天来,就想利用难得的机会把过去一些事说透了,增加互信以便于日后更深入的……沟通,念书记觉得呢?” 念松霖深深点头,顺便起身为路主任加茶,路主任赶紧欠起身子说“不敢当”——论级别念松霖是副省,路主任作为惠办副主任属于正厅,在官场这半级看似很近实质遥远,或许路主任终其一生就只止步于此位。 但论影响力,念松霖这个省纪委书记却不及正厅级大秘,为了蓝京仕途,路主任可以直接打电话给饶益伦,念松霖却连发短信请托的资格都没有,即便如今进了省·委***也不能直截了当跟曹巍说“衡泽有位年轻干部请关照关照”,官场微妙就在于此。 “我去荷莲岛,念书记应该知道为了什么……” “不,我还是希望路主任当面说清楚。” 第465章 互通底牌 路主任轻轻嘘了口气,道:“为尊者讳,有些事儿目前还不宜讲得太明白,总之就是,我到荷莲岛与时任精神病院院长的刘兵涛会合,他要把秘密收集的涉及绿野药厂人体实验的犯罪证据交给我,当然还准备跟某个女孩子面谈——她一直被委托给刘兵涛秘密照料,眼看研究生快毕业,人生面临方向选择问题,不多说念书记了解就好……” “我会严格保密!”念松霖郑重其事道。 “我上岛后局势陡地急转而下,精神病院严重骚乱、刘兵涛被绑架下落不明,紧接着荷莲岛被封,那个姓刘的市长居然想活捉我以向上面献媚,根本没搞清楚状况,真是可笑!” 路主任道,“后来的事念书记都知道了,两个年轻人误打巧撞遇到我,奇妙地使得事态发生转变,更有缘分的是,小蓝——蓝京先后认识了您外甥女、我要见的女孩,继而在里面翻江倒海忙得不亦乐乎,最终索性砸烂绿野药厂令得各方干瞪眼……” “呵呵……” 提到蓝京、秦铁雁俩年轻干部,念松霖也不禁莞尔,道,“他俩小子是忙得不亦乐乎,而且根本不晓得为何而忙,反正就是猛打猛冲,看到不顺眼的就要管。” 路秘书感慨道:“多希望我年轻时也这么率性、莽撞啊,可惜……所以念书记非常偏爱并袒护他俩,对么?” 念松霖感慨万千道:“因为从他俩身上我看到国家未来的希望,如果基层更多出现他俩那样的干部……” “那么所有潜在的绿野药厂统统被砸烂!”路主任接口笑道。 “太理想化了,”念松霖自己也觉得不现实,转而道,“路主任主动说明荷莲岛之行的内情,我也摊开来吧——起初我得到的消息并不准确,只知道有位大人物委派秘书秘密上岛,其时因为绿野药厂勾当已被各方**,我便安排外甥女以游客身份……” “念书记为何如此关心绿野药厂?”路主任直截了当问道。 念松霖略加踌躇,隔了会儿指指西边道:“与那户人家有关……” 他没说老人家,而笼统地称“那户人家”,睿智如路秘书一听就懂,沉思半晌道: “他向来懒得过问京都传统家族之间恩怨,他女儿也不介入所有纠纷矛盾,那么,委托您出手的是小儿子?” 念松霖沉重地点点头,良久道:“确实是私人请托,不好意思公布于众。” “我明白了……” 路主任颌首道,“当您听说出现在岛上的人是我,又听说京都传统家族、省市两级都有介入,立马指示外甥女中止调查,恢复成为人畜无害的普通游客?” “他委托时说得含糊,我本认为无非涉及生意或私人纠纷方面,但出现的人是你路主任,我顿时意识到事情闹大了……” 念松霖摇头叹息,喝了口茶转而道,“陈年旧账,一笔勾销,大明机械差点弄得我家破人亡,再也不敢多管闲事。” 路主任微笑道:“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大明机械又受哪位委托?还真的与***那位老同学遭遇有关?” “两方面相结合,”念松霖道,“老同学死得蹊跷,而且种种线索都明确指向大明机械调查期间遭到毒手,***却言辞闪烁捂着不肯查!” 说到这里他义愤填膺一拍桌子道,“***不查,我查,我不信天底下寻不出真相!另外我也从某些渠道听到关于***的反映,并非外界认为的无隙可乘,而是……被渗透、策反、收买者大有人在!” “对的,这是事实,京都高层也察觉到了,”路主任肃容道,“有关领导专门作过内部批示要彻查,但从何着手是个大问题,由上而下影响太恶劣、风险很高,说不定危及一定级别领导安全;由下而上则容易打草惊蛇,到头来抓一批小喽啰,真正的大鱼依然躲在幕后。” “这就是大明机械悬而未决的原因?”念松霖问道。 路主任摇头道:“我不清楚基层具体案例……念书记,至此咱俩等于交底了,起码在双方都感兴趣的问题上知根究底。您这几天很累需要休息,我也不兜圈子直入正题——那院里大管家跟你谈过有人要查办公司旧账吧?” 念松霖悚然一惊,喃喃道:“她是当着机密说的,可,可,可在京都一定层面恐怕已是公开的秘密吧?” “念书记应该知道那个公司在当时风评很差,从国外照搬很多钻营投机的名堂都开了相当坏的先例!”路主任道,“大量证据、线索、资料根本不需要象绿野药厂这样费尽心思深挖,各省工商税务等档案室都有装订成册的东西,随便拿几本出来就行,更绝的是还都处于追溯期,法理方面站得住脚。” 念松霖带着辩解的语气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主要是中后期公司扩张步伐太大,人员良莠不齐,总部对各地分公司管控力度不够,缺乏有效的约束机制,所以造成……很多问题他本人都没听说,看了新闻报导才大吃一惊,可想而知某种程度是失控的。” “他是法人代表,不管哪个层级追查只认他说话,再说若非他以及家族名号,做生意怎么可能那么顺当?”路主任道。 “确实如此!” 念松霖语气沉重地说,“此事不可逆转吗?还请路主任多多指点。” 他深知路主任特意登门拜访必定有曲曲折折的大事,不可能无由来地扯这些闲话。 作为惠办主任,不夸张说每天坐在办公室看各种文件、材料、内参等起码得几万字,最终提交到领导案前的却只有薄薄数页纸,需要多考究的文字功底和多敏捷通达的综合判断水平,而这些,都是时间耗出来的。 “目前而言查与不查还没作为难题摆到台面,所有讨论都在私底下进行,或者有关部门故意放个口子让媒体今天爆个料,明天搞个专题,试探社会各界反应,”路主任道,“另一方面她那边掌握信息后也会竭力阻止,届时会有更多势力卷入其中,甚至有可能上升到正治事件……查公司法人代表属于经济领域问题,有这么简单吗?当初成立公司得到京都高层特准,也有摸石头过河、搞活市场的意图,难道说企业搞垮了才大快人心,看到人家发了大财心理就不平衡起来?” “是啊!”经此提醒念松霖也倒吸口凉气。 “唔……” 路主任目光一转,“坐太久了,到院里边步边聊吧?” “可以。” 念松霖心知谈话进入深水区,对方要确保内容绝对保密,欣然应允。 两人来到前院,此时夕阳西下,清风徐来,迎面吹拂在脸上有神清气爽之感。 “死咬着公司案子不放的是京都汪家,于公于私都有合理解释,这一点无须多说,”路主任低声道,“如念书记知道的,我的领导上次换界后退出对绿野药厂事件的跟踪,最近却又想重新捡起来……” 念松霖狐疑地瞅瞅他:“你跟小蓝直接打声招呼就行了,需要通过我吗?” 路主任慎重地说:“念书记,呈送到我的领导面前的,起码必须经过省纪委背书,道听途说的事儿不算数!况且我的领导要掌握的并非单单绿野药厂,而是整个七泽境内与那家跨国医药集团有关的情况。” 念松霖沉吟道:“省纪委内部报告提交给正法委书记,从报告渠道角度讲逾越了应有界限……” “总有解决方案,”路主任目不转睛盯着他,“关键在于您是否同意?” “关键在于用来干嘛?”念松霖道,“以我个人偏颇的理解,他再度介入并无意义。” 路主任含蓄笑了笑:“是否有意义只能他说了算,念书记。” 念松霖怔怔半晌,皱眉不语。 见他不肯松口,路主任半提示半点拨道:“下午你在那边交谈的事情,转眼间不就完美交差……” “哦!” 念松霖顿时恍然,轻拍脑门自责道,“我老了,真的老了……” 路主任含笑道:“念书记一点都不老,念书记是堂堂正正君子人物,不习惯剑走偏锋的思考方式。” “惭愧,惭愧,”念松霖连声道,“只要解决报送路径,我这边没问题!不妨透露一点内幕,省里关于宗小盈的调查一直没有中断。” “我知道,所以才登门拜访,”路主任道,“我的领导不做没把握之事。” “对了,还有件事儿,”念松霖压低声音道,“小蓝找的麻烦,严格意义讲也跟你交办的事情有关——七泽分社副社长项鸿平……” 还没说完,路主任立即诧异道:“被钟纪委**是吧?你们内部之间都说不上话?” 念松霖汗颜道:“侯门深似海,我在里面只相当于小鱼小虾……不同部室有隔离墙,纪律非常严格,打个比方,其它钟直机关说说笑笑,下班约到一块儿喝啤酒吃烧烤,在我们那里都算违反规定。” “那个我倒听说过,”路主任笑笑道,“项鸿平因为那篇绿野药厂内参惹的祸,本来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儿被一下子挑明,弄得各方都进退两难,未免太鲁莽了点……” “他背后也有高人,他并非孤军奋战。”念松霖道。 第466章 两项议题 路主任道:“那个不重要……必须要救吗?救出来对推动事态进程有无好处?还是反而导致对手更凶猛反扑?” 被拷问灵魂的三连问问愣了。 霎时念松霖深感自己确实过于君子,自从蓝京请求帮忙营救项鸿平后,满脑子想的是“怎么救”,然而路主任问的却是“为什么救”! 救人需要理由吗?对,事实上到他俩这样的身份、级别、境地,出手之前是应该多问几个为什么。 由此说明一方面念松霖对蓝京几乎无条件无原则的信任,但另一方面确实不及路主任思维缜密、冷静现实。 “小蓝请托此事,我一口答应下来倒没往深处想,”念松霖坦率道,“不过路主任问及理由,我想不外乎两点,第一项鸿平那条线对绿野药厂案子挖得很深,除了他还有其他人手,小蓝敢于砸烂厂子也源自他的情报,不救出来严重影响军心;第二事关正义,固然**打着经济问题名义,试问有谁看不懂其中玄机?实在自欺欺人的低劣招数!路主任,试想如果每次第一个勇敢站出来的都没好下场,哪怕最终坏人受到应有惩处,同归于尽的结局会让后人望而生畏,一步步演变到万马齐喑的局面,不是很可怕么?” “松霖啊松霖!” 路主任指指他无可奈何笑道,“你让我说啥好呢?不争论形而上学问题了,来来来,咱俩具体研究一下营救路径……” 捧着茶杯大步流星来到小会议室——曹巍就是踱不出那种官场特有的方步,走路总改不了刚参加工作时虎虎生风的节奏,没办法,车间技术人员接到故障必须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早解决问题早恢复生产,要是慢悠悠象散步准得被车间主任骂得狗血喷头。 省长金全友、省·委副书记左卓文、省组织部长李貌、常务副省长苏睿都已到场,彼此之间隔着一两个空座,表情各异。 今天几位重量级省·委常委小范围讨论的两桩议题都与人事有关,且非常敏感,以至于李貌不提供纸质材料,在座省领导全凭耳朵听,也不准记录。 换作以前饶益伦主政,涉及人事问题一般只跟省长、省组织部长商量,这叫“三大员”;更有强势的省·委书记尤其局委员兼任,和省长坐到一起把名单过一遍即可,连省组织部长都没发言权。 如今曹巍却把小范围讨论扩大到“五大员”,也是另有苦衷,说白了就是掌控力的问题,没法在常委会达到一言九鼎威望,那只好采取人海战术,争取更多常委支持。 且不谈参会的,就说没通知的几位——省纪委书记念松霖,这些日子为老人家逝世心神不定;省**华丽,空降以来水土不服,几乎大半时间在京都医院疗养;龙玉兰、钱朗、萤宗祥均为受排斥的本土系;正协主席施慧明在仕途走到尽头时意外获曹巍提携,感恩戴德无疑铁票一张。 足以证明曹巍确实以“重要性”为原则,而非按亲疏远近。 不过,新***经过磨合期后实际上已经形成隐隐约约的两大阵营,一方是曹巍为首的稳健派,力主沿之前思路继续走下去,理由很简单饶益伦被换掉的内因与经济发展没半毛钱关系,既然如此为何不坚持原先好的做法?常务副省长苏睿以前在省正府是曹巍的得力助手,经济思路也十分投契,反对因变而变、翻来覆去。 金全友则主张利用七泽有利环境提速增效、做大做强,而作为外省干部,从玄泽市委书记提拔起来的左卓文,极为擅长的外向型经济就带有大举债务、加杠杆的激进思路,故而率先在省城搞了一系列轰轰烈烈的大动作。 用念松霖的话说局势煞为有趣,省·委书记与常务副省长步调一致,省长却与省·委副书记配合默契,这这这,这让省府两厅秘书们如何是好? 更有趣的是,以上四位清一色都是外省干部,这使得本土系出身的省组织部长李貌更加慎言慎行,轻易不敢越池半步。 “临时召集同志们碰个头,主要是两项麻烦的议题不能再拖,否则会给省·委工作造成被动!” 曹巍道,“第一项议题是,前省·委副书记晏长述同志多次要求恢复工作,并称组织上无端免去他的所有职务时,起初他本着尊重和服从原则没提异议,很配合地完成了交接事宜,这一点有目共睹……” “是的,长述同志移交清单非常详细,交代得也很全面,让我得以迅速接手适应新工作。”左卓文道。 “但回家休养后,社会上关于他被免职的传闻愈演愈烈,到后来简直发展到耸人听闻、人身攻击的地步,”曹巍道,“晏长述同志忍无可忍,强烈要求组织安排工作,哪怕到省城大街当清洁工——这当然是气话啦,他的意思是只要安排工作就等于恢复名誉,不然一辈子活在谣言和阴影里。晏长述同志先后找了我两次,我答复这是钟组部的决定,跟省·委没关系;他说省·委不主动向上级领导如实反映,就跑到京都上访讨说法,到时大家脸面都不好看,我想想也有道理,守土有责嘛,现在请同志们议议是不是以省·委名义向钟组部汇报?” 左卓文道:“非得以官方的、正式的、书面的方式?个人认为私下沟通更好,不然有种把钟组部逼到墙角的感觉,同志们都清楚这种事儿也不是它说了算。” 李貌叹息道:“实不相瞒长述首先找的我,我专程到钟组部找个别领导作出沟通,人家也很为难,说从个人感情出发很同情长述,但任免决定已经出了就必须不折不扣执行,不可能私下开口子……我的理解是公事公办,一切都按流程来,同志们。” 原来得到钟组部有关领导暗示,小会议室顿时又安静下来。 “都说说吧。”曹巍催促道。 金全友似笑非笑道:“曹书记跟晏长述同志是老同事,最有发言权啊。” 曹巍不悦地瞟了这位三分不合作的搭档一眼,缓缓道: “今天请几位同志小范围讨论,就想就此前社会上沸沸扬扬的间谍案做个说明,那件事益伦书记和我共同听取的汇报……” 他将省***厅干桦松关于大明机械间谍案的汇报过程源源本本说了一遍,最后道,“从大明机械厂副厂长樊忠群到省·委副秘书长薛峰;再从薛峰指向长述同志,问题在于***方面都拿不出薛峰涉案证据,省·委怎能同意将调查矛头指向长述同志?国家安全高于一切,可不能随便怀疑党的高级干部,不能动辄打着怀疑的幌子抓人,哪怕益伦书记为此承担了责任,我还是这么认为!” 之前金全友已经隐约听说过此事,知道曹巍也差点受到牵制,故而被其激烈的态度愣了愣,没再吱声。 苏睿欠欠身子道:“组织上突然免掉某位同志职务进行调查,是可以理解的;关键在于隔这么长时间并没有爆出长述同志存在什么问题,那就有点欠妥当,个人觉得长述同志要求很合理,不在于安排工作,重点是恢复名誉。” “对,对,恢复名誉!” 左卓文思路豁然开朗,“有关部门公开作出说明,经调查长述同志不存在经济等方面问题……” “那无异于引爆炸弹,”李貌提醒道,“***厅绝对不承认‘等’,肯定申请介入核查。” “所以要恢复名誉也得由钟组部安排。”金全友道。 曹巍环顾四周道:“关于这项议题就拿到常委会过一下?等钟组部有反馈再说嘛。” 默认一致通过。 第二项议题才是重头戏,关于省直、地级市正厅职领导的调整,说来也是必然,三年前饶益伦、曹巍为了这批领导安排也煞费苦心,之后争执不下之际,饶益伦特意拜访前任艾保华,作出一些让步后取得其支持方勉强通过,这也令得京都高层、钟组部颇为不满,毫不客气给饶益伦扣了顶“坐大本土系势力”帽子。 涉及到衡泽市委主要领导,李貌拿的初稿是这样: 市委书记张寓宸调任省人事厅**;市长梁焱提拔市委书记;常务副市长柴明舟提拔市长。 咦,明知金全友对衡泽经济发展明显滞后、市主要领导点子不多思路不活很有看法,李貌怎会拿出这套最不可能通过的方案? 奥妙之处在于,李貌的方案就是特意让金全友全盘否决的。 因为只有这样,当李貌端出第二套方案时,金全友再全盘否决就有些不讲道理,起码要同意部分人选,人事方案就在不断的试探、磨合、妥协当中慢慢达成共识。 果然金全友道:“市委书记不抓经济抓打黑,打着正主吗?问起来全部在逃!我认为张寓宸三年任期没达到省·委的期望,还需要继续沉下心来思考怎么把衡泽发展起来;梁焱、柴明舟两位同志也是,提拔可以,要有令人信服的正绩,不能说我熬过了任期就应该提拔,不存在的,经济发展是七泽的指挥棒,只有围绕它交出满意答卷才行。” “再议议。”曹巍不动声色道。 隔了会儿苏睿道:“其实柴明舟同志的工作能力和表现还是不错的……” 第467章 扫兴出门 “伊宫,你有天大的事儿也得搁下到办公室见我!” 傍晚时分踏入衡芳区府大院大门,蓝京拨通伊宫瑜手机气势汹汹喝道,此时她正在主持区直、各街道、镇一把手领导参加的会议,听罢之后面无表情挂断,隔了会儿低声跟黄明柱嘀咕两句,起身离开。 回到办公室,却见高雅似笑非笑站在门口走廊,遂摆摆手道:“私人恩怨,你去忙。” 然后进门后坦然迎着蓝京的目光,“如果我到佑宁,不管怎么威胁你都不会扔下手边工作见我,对吧?但为了颜思思,你居然工作时间跑上门找我算账,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蓝京沉着脸道:“你不该隐瞒遇到思思的事儿,你明知我曾经发了疯似的找她!” “你跟田甜订婚的事儿告知我了吗?”伊宫瑜道,“你明知我对你的情意。” “别越扯越远!” 蓝京摆摆手道,“她现在什么模样?比以前胖还是瘦?穿的什么衣服?气色如何?身边那些人是保镖还是同事?” 伊宫瑜轻叹口气,慢慢坐到对面面色黯然道:“一个个问题好像飞刀,深深扎到我心上……你从没这般关心我,是吧?” “唉,我现在算是有妇之夫,不适宜跟未婚女子谈论感情问题。”蓝京道。 “但可以谈论颜思思?”伊宫瑜犀利地诘问道。 “唉,唉,唉,”蓝京连连叹气,“别为难我了好不好,伊宫!其实也就是个念想,总得,总得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吧?” “气色不错,发型、衣着风格跟以前差不多,胖瘦没注意,”伊宫瑜心头一软道,“身边那几位……我觉得应该是同事,会不会也到那个城市出差?正常工作的话不会那个时间点出现在那里,通常本地居民都不逛商业步行街,你懂的。” “哪个城市?” “宛南,一个你这辈子都没必要去的地方,”伊宫瑜道,“充满商业气息而且排斥外地人,我纯粹冲着城中村拆迁,不然……” 蓝京喃喃道:“宛南……有空陪我去一趟?” 伊宫瑜瞪大眼道:“你疯了吗,蓝京?你真若想疯也可以,我陪你疯,条件是落地后豪华大床房,咱俩住!” “嘘!” 蓝京紧张得冷汗直掉,心虚地回头望望低声道,“你才是发疯……你是汪家未来子弟媳妇,务必要立场坚定!” “兴趣泛泛……” 伊宫瑜意兴阑跚摆摆手,“再告诉你一个情况,包括暨南在内的大南方排外思想非常浓,省级领导异地交流到那边都没法开展工作,更别提颜思思这样的小渣渣,八成也是考察城中村拆迁吧,这是我的结论。” 两人情绪都很糟糕,蓝京见问不下去遂无心逗留起身告辞,伊宫瑜象征性挽留了一下便作罢,目送他没精打采离开区府大院,心里阵阵刺痛,然而仅仅隔了两三分钟她便重新恢复状态,若无其事回到会场继续主持会议。 在伊宫瑜眼里,没有什么事比工作重要。 站在区府大院右侧人行道边,看着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蓝京彷徨而茫然,直觉伊宫瑜分析得不错,可是,可是他却不愿相信! 好不容易得到颜思思的音讯,怎能转眼错过呢?他不由得恼恨伊宫瑜,当时应该追上去问个究竟—— 然则伊宫瑜是伊宫瑜,并非每个人都跟自己一样的。 这时一辆锃亮霸气的摩托车悄无声息停到路边,依然一身劲装,深黑色头盔,表情酷酷的焦糖在面罩后静静看着他。 “焦糖!” 他意外道,“你怎么知道我来这儿?” “上车!” 焦糖命令道,他想想横竖也没其它安排,便轻巧地坐了上去,只是这回连占便宜的心情都没有,轻轻攀着她的肩头。 焦糖也不说话放速往郊区方向开,傍晚的风淡爽宜人,和着公路两侧麦田沁人心脾的清香轻轻从身边掠过,扰得耳边发际痒痒的。 “最近监视莫胜男有何收获?”蓝京忍不住问道,“怎么连我都监视上了?” 焦糖道:“孟龙告诉我的,担心你为了颜思思的事跟伊宫发生冲突或者……没想到我刚赶过来就已结束了,别责怪孟龙,他也是一番好意——伊宫对田甜订婚已窝了一肚火,话题又围绕颜思思,试想能给你好脸色吗?连晚饭都没得吃。蓝京,有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缘到有时终须有,缘到无时莫强求,你搞了我好几次都没得手,还没勘破其中道理?” “我搞你……” 蓝京被她直率坦白的话逗笑起来,无奈摇摇头道,“不搞了,不搞了。” 焦糖轻笑道:“丧失斗志吗?成败无非一个概率问题,说不定下次就能得手。” “然后被你一拳打回原形,还是咬得我痛不欲生?”蓝京道,“说说莫胜男?” “最近没情况……” 焦糖道,“小道消息市主要领导面临人事调整,张寓宸、梁焱都在外面奔波,你没见衡泽市台有一阵子看不到他俩身影?一种说法平调省厅,一种说法到其它地级市,总之对张都不算好消息,哪有心思跟莫胜男谈情说爱?” “我在佑宁啥也不知道……”蓝京说着打量四周问道,“哎,咱俩去哪儿?” “清花村!” 焦糖脆笑道,“清花西瓜天下美名,但再好也比不上坐在田头现摘现吃,这个创意如何?” 蓝京不禁微微笑道:“我以前在乡镇工作时就享受过,西瓜熟了,是农家最幸福的收获季节,天黑了瓜田里还晃动着人影,得乘晚凉多摘些回去装车,村头里不时传来悠长的叫唤声‘长根,吃饭啦’、‘富贵,饭凉了’,很有生活气息。” “是啊,特别在田里偷偷摘瓜时,看着附近出没的人影感觉特别刺激。” “什么?!” 蓝京险些从后座摔下去,叫道,“偷瓜?咱俩大方方地买一只西瓜也没多少钱吧?” 焦糖笑眯眯道:“刺激嘛,君不闻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玩不玩,蓝京?” “玩!” 蓝京恶狠狠道。 摩托车风驰电掣开到清花镇时夜幕已经降临,焦糖真象做贼似的东张西望然后挑了个一眼看不到边的西瓜地角落,将车子停好,呶呶嘴道: “你摘,看你挑瓜的水平。” “没说的。” 蓝京悄悄潜入田里,没多会儿掂了一个摘下来,想想从兜里掏张钞票压在醒目的石头下,连蹦带跳出了瓜田。 打开一看,哇,又红又沙又甜,满堂彩! “真棒!” 焦糖竖起大拇指衷心夸道,乐滋滋与蓝京并排坐在田埂边大口大口吃得香甜,吃完后,蓝京一时兴起借着手机屏幕光亮蹲着找甜草芯,青青的、又直又脆,根部呈青白色水滴形,放到嘴轻轻一吸便可尝到甘甜清香的草浆;还有一种叫水沙果的小草,叶子又细又长,卷起来可以吹出很响亮的声音,在几片叶子中间躲着它的果实,嫩嫩的带点紫色,嚼在嘴里沙沙软软味道非常独特。 “开心吧?”月光下焦糖眼睛亮晶晶的,“心情没那么糟糕了?” 蓝京瞅着她道:“还差一首山歌,就是一个完美的夜晚。” “少来了,我不上当……” 焦糖还没说完,不远处陡地亮起五六支手电筒光柱,有人喝道:“偷瓜贼!抓起来送派出所!” “不好!快跑!” 焦糖一跃而起直扑向摩托车,蓝京本想说付过钱了转念又想被这帮瓜农揪住了总是麻烦,干脆走为上策。 摩托车“呼”地蹿上小路时,侧面传来“唰唰”的声音,紧接着一只足有一米多高,黑背黄腹,身躯强壮结实,威武凶猛的大狗挟着风声跃出来,闪电般扑向两人。 蓝京悚然一惊,脱口道:“德国黑背!快,快!” 黑背即德国牧羊犬,素有天然警犬之称,个性勇敢,行动时胆大凶猛、敏捷轻快,被广泛应用于守护、追踪、救护、护卫等领域。 焦糖也深知麻烦大了,仓促间将速度猛地提到红线区域,发动机发出清脆带有质感的轰鸣声。 “快!快一点!” 蓝京不停地催促,坐在车后的始终感觉德国黑背高速奔跑时轻出的热气和低低的吠吼声,好象就在耳际边随时可以扑上来咬上自己一口。 焦糖一声不吭专注驾驶,农村路面常有坑凹,使得车子不得不频繁变向、减速,避免人仰车翻的悲剧。摩托车速度优势施展不开,在公路上曲曲折折尽走弯路,车与狗之间的距离被逐渐缩小,黑背很有耐心在盯在后面紧追不舍。 车子开到一处岔道口,焦糖不假思索地拐向路面相对平坦的小道上。 “走错路了,”蓝京急忙叫道,“那边,那边!” “甩掉它再说!” 速度渐渐加大,与黑背的距离也越来越大,蓝京轻轻舒了口气道: “狗口脱险,哎……” 这时车身一震,车速瞬间慢下来。 “怎么了?” 蓝京赶紧问,抬头一看刚才劫后余生的心猛降至脚后跟,全身冰凉到极点:原来这是一条断头路,路的尽头便是一条河。 难怪路况比其它道路好一些,这条路平时根本没有车辆通行。 黑背精神抖擞地加快了速度,它仿佛是这里的霸主,对所有地形了如指掌,看出两个逃窜者误入绝境,必将乖乖地落入狗爪之下。 第468章 狗口脱险 “你会游泳?”焦糖冷静地问。 蓝京道:“嗯,如果它也会怎么办?” 黑背经过训练可以游泳,万一在河里进行人狗游泳比赛,没有丝毫乐趣。 “没办法只能赌!” 焦糖果断地说,“抱紧了!” “我已抱得不能再紧……”此时他毫无调笑之意,只有恐惧与不安。 再度加速,随着令人战栗的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摩托车象离弦之箭向前狂驶,而且明显感觉到速度一提再提,所经之处空气如被撕裂似的发出“咝咝”风声,将脸刮得生疼。 焦糖打算强行飞车跨越宽达八九米的河面,但也做好落水的准备…… 转瞬间摩托车已抵达路的尽头,以无予伦比的惯性冲出河岸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嘭!!!” “嘭嘭——” 焦糖高超车技在落地瞬间发挥关键作用,车头平衡地降落到岸边平地上,饶是如此,巨大的反震力使车身在地面连颠两下再次弹到半空,与此同时,焦糖反身抱着蓝京蹬离车子,翻落到庄稼地后连续滚了十几圈。 “砰!”哈雷车重重落到河边浅水处,将伫立在对岸观望的黑背吓了一跳,看看河面,无奈低吼数声悻悻而去。 焦糖忍着全身疼痛勉强爬起来,好不容易地草丛里找到紧闭双眼的蓝京,急切地唤道: “蓝京!蓝京……别吓我,蓝京……” 半晌,蓝京才悠悠醒来,看看满脸焦急的焦糖,摸摸自己的脸道:“还好,都活着……” “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都是我想的馊主意,差点儿出大事儿,”焦糖内疚道,“你再躺会儿,我……我唱山歌给你听。” “算……算了,”蓝京道,“你唱得动,我,我……小蝌蚪游不动,省到下次吧……别说话,让我歇会儿……” 他越这么说,焦糖越觉得过意不动,轻轻将他搂在自己温暖柔软的胸前,轻轻吻他额头道: “以后我再也不寻求刺激,我保证……我要远离危险性的游戏,还有在法律边缘玩火的行为,我要做个规规矩矩的好女孩……好女孩……” 蓝京惨淡地笑道:“焦糖……守规矩多,多没劲,还是叛……叛逆些好玩,但千万别玩命,真的……” “绝对不玩,不玩,”焦糖更轻更软,“你救过我的命,今晚又……险些害你没命,两条命了,要死也死给你……” 此时的“死”与普通生死含义大相径庭,蓝京自然听得出来,当即摇头道: “你应该有属于自己……幸福的生活,你抵御住有妇之夫项鸿平,不能倒在我,我面前……” “不,你错了!” 焦糖道,“关于幸福,我有我的定义;关于爱情、感情,我有我的选择;我的身体我自己说了算……” 她冰凉湿软的嘴唇飞快地印在他嘴唇上,转瞬又移到他颈脖间,使得他全身顿时着了火似的燃烧起来,可摔得四散开来的关节处处都痛,不觉哆嗦数下苦笑道: “真是难消……难消美人恩,我的命好苦……” 缠绵了会儿蓝京原地静卧休息,焦糖则到河边拖回那辆饱经战火洗礼的摩托车,摆弄了半晌始终无法发动。 “糟了,糟透了,”焦糖四下打量道,“今夜难不成露宿荒野?” “以地为席,以天作被,然后孤男寡女如此那般……”蓝京歇了阵子回过神来,强打精神调侃道。 焦糖轻啐道:“可惜你不争气,山歌都不敢听……打拖车电话吧,连人带车拖回城里。” “不妥不妥……” 蓝京皱眉想了会儿拨通老部下司马昊的手机,三言两语一说,司马昊立即表示自己独自开车过来,确保保密。 “关键时刻还靠忠实部下呀,这方面你真有一手,佩服佩服!” 焦糖放弃继续研究那辆摩托车,盘膝坐到蓝京身边道,他想拉她的手,她却一巴掌打开,跟刚才几乎投怀送抱的绵绵情意迥若两人。 这就是焦糖特色,一会儿风,一会儿雨。 “唉,假设我刚才生龙活虎,是不是就能……”蓝京怅然若失道。 “也未必,我这人有时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做什么,”焦糖道,“或许如你所说,我总在玩火,迟早有一天烈火焚身。” “正如项鸿平总是得不到你,你却总站他看到希望?”蓝京突兀问道。 “不一样的,蓝京!” 焦糖嘴里衔了根草,眼睛在星光映衬下格外晶莹,“对项鸿平,我只有尊重和谢意,没法产生哪怕一丝男女感情的暧昧;对你,我的情绪比较复杂,的确你身上有吸引我的元素,我也好像在你面前特别放肆,包括两次脱得一丝不.挂,我敢发誓至今只有你一个享受过这种待遇,可从衡芳到佑宁,你身边始终不缺漂亮女孩,我不喜欢跟任何人争抢,争风吃醋也不是我的风格,但我喜欢……隔三岔五勾引你一下,试探你的定力,哎,没想到你根本经不起考验……” 蓝京没好气道:“只要男人,没一个经得起那种考验,明白吗?如果庄咏诗、姬小花脱.光了站在面前,跟你完全不是一码事儿!咱俩……咱俩有很深的感情基础,这是容易擦枪走火的根源。” “对,擦枪走火,”焦糖眼里闪烁捉摸不定的神色,“我就喜欢这种危险的、游走在道德与不道德之间的冒险,也是另一种形式的飙车,你理解吗?” “理解!” 蓝京出人意料道,“几乎所有西方经典文学描写的都是‘不道德的爱情故事’,比如包法利夫人,比如廊桥遗梦,比如查泰莱夫人的情人,那些不道德的、充满背叛和谎言的故事总让女主角身心愉悦,灵魂散发光芒,而读者每每总倾向同情的立场,丝毫不介意自己也有可能成为小说里的倒霉蛋,因为爱情总是超越道德的,而道德只会束缚真正的欢愉!相比之下东方爱情故事根本触摸不到‘情’的味道,更多则是知恩图报、以身相许……” 听到最后四个字,焦糖满脸羞红地轻踹他一脚:“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 蓝京笑道:“我的意思是,西方文学里女主角发自内心爱上男主角,真正原因在于**中得到愉悦,而非纯白的柏拉图式爱情;东方文学则回避女人追求性欢愉的自由,强调男人对女人的占有。” “男人、女人、**……” 焦糖又轻踹他一脚,“讨厌谈论这些话题,滚开,离我远点!” 又翻脸了。 蓝京轻叹口气,乖乖滚到她大长腿踹不到的地方,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至司马昊驾车抵达。 司马昊也很妙,从头到尾只在和蓝京吃力地把摩托车架到后备箱时说了一句: “摔成这样啊……” 至于为何而摔,蓝京怎会大晚上衣衫不整地跟焦糖在一起,司马昊似半点兴趣都没有。 回程途中,蓝京主动问道:“在广电系统还行?” 司马昊眉头紧锁,半晌道:“怎么说呢,与区府大院循规蹈矩机关作风相比稍微有些活力,不过,不过局领导之间关系蛮紧张,提意见都直来直去一言不合就吵起来。” “这么火爆?”焦糖笑道,“比我之前呆的报社还厉害。” “我这人性格偏内向,反应慢不善言辞,每次吵架都……都落下风。”司马昊沮丧地说。 蓝京沉思片刻,道:“我的老师李鑫玉教授讲过一件真事,他之前认识一位上市公司董事长,对待清洁工、保安、小摊贩非常友善,有回路上看到个搬抬重物的农民工,他堂堂董事长立马把公文包扔给秘书,上前帮忙搬抬重物,搞得浑身上下都是泥,但最后卷了两个亿逃到加拿大,可能已列入红通名单了。” 焦糖反应很快,道:“大善者往往大恶之徒,是吧?” “不,应该反过来说,”蓝京道,“小恶者往往非大恶之徒,因为他没有足够耐心忍耐与积蓄,所以吵出来了,把矛盾摆到台面了,你及时调整或修正不就没事了吗?就算冤枉你,委屈你甚至欺负你,多大的事呀?等你熬出头再回头看那座山,不过小丘陵而已。” “那倒是,那倒是,”司马昊长舒口气,“有时确实跟我本人没多大关系,纯粹争的部门利益或面子,一口气咽不下去而已……” “也不能处处忍让,别人就觉得你软弱无能,渐渐地在单位和系统半点威望都没有。” 焦糖道。 蓝京笑笑,快到城区时才悠悠道:“有时间多跑区府大院,向伊宫区长、黄区长、谢主任汇报工作……” “没啥汇报啊,”司马昊愣愣道,“再说这几位都不分管广电局。” “没啥汇报就聊聊天气,股市,美女,人生,”蓝京还是笑,“你半年、一年不见他们,关系慢慢淡漠;相反每个月、哪怕两个月到他们办公室坐坐,自然而然就亲切了,区领导跟你态度亲切,广电局领导、员工看不出来吗?谁再想欺负你也得掂量掂量。” “是这样啊!”司马昊恍然道。 蓝京又道:“还可以请高雅主任到广电局做做调研,参加一些由你牵头组织的活动,她不答应,你就打给孟龙;孟龙不答应,直接找我,哈哈哈哈……” 焦糖也随之大笑,暗想这枚甜枣足以堵住司马昊的嘴了,真有意思,哈哈哈哈! 第469章 谈判破裂 新体育馆工程不出意料地一拆为二,即新体育馆主体工程和兴体大道(从城区到新体育馆的高标准县道),为避免出现突**况,工程指挥部特意在公告中明确: 哪怕拥有全套资质,两个项目只能报一个,倘若兼报当场取消投标资格。 解应达闻讯大为光火,聪明如他者已洞察卫豪为首工程指挥部的小心眼,不消说主体工程归陈夏华,兴体大道归邱彰荣,不动声色地将沧海实业,不,解应达排除在外! 而沧海实业重量级人物如臧世光、许亚春等人毫不在意,似已默认工程指挥部的排斥态度,貌似示弱,实质就是将身为总经理的解应达完全架空,视作无物! 独自闭门沉思,然后将臧世光、许亚春请到办公室,关好门后解应达和颜悦色道: “我正式宣布回归沧海实业履行总经理职务后,期间公司拍了两块工业土地、收购一家乡镇企业并完成对一家国企的入股手续,几件交易从讨论到议价乃至拍板决定,我都不知情,但法人代表印章照用不误,合同上也明晃晃加盖公司公章,不需要我签字也可以是吧?” 臧世光淡淡道:“平时都这样操作的,解总,十多年都这样。” “以前我在省城,不可能逐笔批准、签字,按照公司章程有个转授权手续,现在我回来了应该取消转授权!” 解应达道。 臧世光依然平静,道:“解总把话说到这一步,这会儿旁边没其他人,我和许总不妨摊牌了!解总,从您父亲出面组建沧海实业开始,公司架构就没有严格意义的法人代表——请允许我解释得更透彻些,特别的股权和管理体系决定了所有业务由我们五位副总分头负责,财务权则由许总掌握,所谓法人代表只是法律层面的意义,解总。” “可惜你说的都是见不光的规矩,不是《公司法》规矩!”解应达道,“如果二位象我一样在省城做过生意,大概会明白守法守纪的重要性。” “所以解总被从省城赶回来了,”许亚春陡地刺了一枪,“说明法律面前未必人人平等,人家的法比解总的法大。” 解应达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微微一笑:“其实我很清楚许总在公司里说一不二的地位,所以故意一再轻慢,想必许总心里很难受吧?这也是我想表达的,世上没有一成不变,拿我来说原来在省城生意做得风光无限,转眼形势骤变成为丧家之犬;沧海实业也是,前面十多年成功只证明过去,现在来了新县长也必须跟着变,不变,将落得跟邱彰荣、陈夏华同样的命运,要死一起死。” “不太明白解总的意思。”臧世光迷惑地眨眨眼。 解应达道:“所有工程项目,沧海实业都必须在不通气的情况下跟邱、陈真拚得刺刀见血,这才是新县长想看到的市场竞争!每次你一个,我一个,瞎子都看出背地里有交易,这种游戏能维持多久,二十年?三十年?别做梦了,没蓝京也有黄京、红京、黑京来打破地方势力垄断!” 许亚春脸色很难看地说:“那不是我们三个人考虑的问题,如果你担忧可以退出!” 臧世光则道:“解总要是打算对我们说教的话,省城煤炭生意也未见得光彩,本来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做不下去,大家都心知肚明!解总,我们衷心希望所有一切跟以前一样,至于混到什么时候那是后话;如果解总不愿意,如许总所说及时退出,大家和平体面地分手也很挺好,请解总考虑考虑。” “终于摊牌了,沧海实业幕后老板早想这么干吧?”解应达道,“不知二位是否听说过一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 许亚春显然恨透了他,冷冰冰不置一辞。 臧世光微微欠了欠身子道:“事情总会有解决的方案,如果解总还想在佑宁做生意的话,或许日后合作机会多多。” 解应达目光炯炯盯着他俩足足半分钟,蓦地伸开五指:“给我这个数,钱上午到账中午就打包走人,绝不耽搁!” “五百万?!”许亚春吃了一惊。 解应达微笑着摇摇头:“五百万打发吃花子?五千万!二位别着急反驳,我认为我绝对值这个价,要不,二位回去请示请示?” “不可能!”许亚春斩钉截铁道。 臧世光紧接着道:“解总,俗话说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但漫天也得有个谱儿,不能飞到九霄云外,您开的这个价码……我和许总没法请示,请见谅。” 解应达翘起二郎腿道:“那就是没得谈啰?” “五百万的话,我帮解总争取一下,纵打折扣也有限。”臧世光干笑道。 “这十多年来……” 解应达燃起一根烟悠悠道,“我从来不过问沧海实业业务,但要说对你们做的事一无所知,那真是小瞧我解应达了!我是法人代表,我有权随时随地调阅、查询银行流水,国土、国资、工商等交易明细,所有合同协议也都下载打印得下来……” “你一直在偷偷搜集资料!”许亚春呼地站起身指着他,手指微微颤抖,面色严峻。 “怎么能叫偷偷?”解应达道,“我是公司总经理啊,哪件事应该瞒我?” “许总请坐……” 臧世光沉住气问道,“倘若价码谈不下来,解总打算怎么办?” 解应达接连吐了几个漂亮的烟圈,道:“我知道自己在佑宁势孤力单,一旦跟沧海实业闹翻了可谓群狼环伺,没准一出门被车撞了,好端端在家被杀了,一切皆有可能,所以我有预案,大量重要证据都藏在省城某家银行保险箱里,一旦我身遭不测,我的律师会在公证人员陪同下开箱并移交给纪委……接下来的事儿不用多说吧?” “这么做对你自己没半点好处!”许亚春怒道。 “没好处,保命,”解应达微笑道,“但若五千万进账,我不仅退出沧海实业,还离开佑宁从此不踏入此地半步,让你们放心,我自己也放心。” 臧世光颌首道:“我明白了,你回来闹着要实际履行总经理权力、跟陈夏华抢生意、自个儿开公司都是幌子,根本目的在于勒索五千万对吧?” 解应达摇头道:“勒索这个词多难听……到这一步我说句心里话,这趟回来其实真想借旧城改造发把财,我有资金,沧海实业有势力有人脉,按说赚个小几亿没问题,可你们理念太落后了,思路完全跑偏了,满脑子想的还是投机取巧、垄断瓜分……拜托看看外面的世界!既然生意做不下去,我只能捞一票离开佑宁,以沧海实业十多年巧夺豪取积累的利润,五千万价码不为过分。” “不过分?”许亚春忍不住道,“沧海实业没亏待你,每年都有年薪和分红……” 臧世光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诚恳地说:“要不解总报价再靠实点儿,我和许总回去请示?” “好,冲臧总面子,”解应达大咧咧道,“四千八百万,吉祥数字。” 臧世光脸色微变,起身道:“很遗憾我没看到解总的诚意,我和许总只能……只能如实汇报。” 解应达一脸轻松道:“好走不送……对了,从今天下午起我改在家里办公,有事儿电话联系,嗯,给你们三天时间,够宽裕吧?” “尽量,尽量……” 臧世光还是保持礼节性微笑。 等两人出门,解应达的脸霎时沉了下来,从抽屉里取出另一个手机道: “立即到沧海实业前面一个路口接应,回省城,一刻都不能耽误……谈崩了,估计他们要采取手段,先避过风头再慢慢较量!” 然后匆匆收拾了文件、材料和东西塞进皮包,起身在办公室里转了一圈,出门后冲守在走廊的司机大声道: “老王,送我回家。” 俩人下楼的时候,臧世光和许亚春正在电脑前重播针孔摄像机下解应达打电话的画面,把声音放到最大,清晰地响起其声音: “到沧海实业前面一个路口接应,回省城……” 许亚春沉声道:“他要逃!他不敢呆在佑宁!” “换我也不敢……” 臧世光果断道,“启动第二套方案,拦截!” “要不要先请示一下?”许亚春到底年长些顾虑的问题比较多。 臧世光道:“许总,这会儿没人帮我们拍板,但……但放任他逃逸的后果是什么,许总比我更清楚,到时谁来承担后果?” 许亚春沉吟道:“他离开前跟咱俩有过谈话,之后仓促离开,届时咱俩将是警方重点怀疑对象……而且刑警不是吃干饭的,肯定能发现他办公室里的针孔摄像机!” 臧世光诡秘一笑:“许总考虑得很周到,但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肇事的砂石车属于邱彰荣,祸水将引到他身上!眼下焦点不是新体育馆工程吗,解应达四处扬言要参与投标,嘿嘿嘿嘿……” “肇事司机会第一时间被转移?”许亚春若有所思道。 “必须的,而且他会故意留下线索,暗示交通事故受邱彰荣指使,”臧世光自信笃笃道,“邱彰荣并非第一次玩这套把戏,我想秦铁雁肯定很乐意调查这位老冤家!” 第470章 杀机逻辑 解应达在离开佑宁县城途中出了车祸。 车祸地点位于正在施工的肠梗阻县道到高速入口之间那段宽敞平坦的大路上,小汽车步履艰难经过施工路段憋了一肚子火,急不可耐把车速提到120码以上狂奔,两侧却有从县道过来的车辆,以及来来往往的工程车、农用车甚至上下班人群,最容易发生车祸。 之前有关部门已察觉到这个情况,考虑全线通车后设置多个红绿灯进行限速,作为施工期间临时措施,也安放了不少减速带进行防范,然而控制不住司机们急于提速的迫切心情。 表面看解应达遭遇车祸也是如此,当车速提至九十码左右时,前方岔道口右侧陡地出现一辆满载砂石的重型卡车,据目击者反映重型卡车打了左拐的转向灯,按常理解应达的车应该及时刹住,让重型卡车拐过去后继续开。 不过——事后分析解应达司机基于两个判断,一是转弯让直行;二是重型卡车因其负载重、块头大必定要减速,小汽车完全有时间也有空间抢先通过。 理论上讲解应达司机的判断是对的,前一点是交通规则,也是事故发生后交警界定责任的基本原则;后一点无庸置疑,重型卡车哪有小汽车灵活? 然而诡异之处在于那辆重型卡车没有减速,而是带着巨大惯例呼啸着冲向左前方,似乎它的目的不是转弯,那样的速度和角度根本没法转弯,就冲着解应达小轿车而去! 瞬间灾难降临到解应达身上! 小轿车司机绝望地猛踩刹车无济于事,眼睁睁目睹庞大的钢铁巨兽猛扑上前,“嘭”—— 小轿车象玩具似的被撞得高高抛起,再从十多米高半空重重坠落地面,然后弹起数米高,又一次坠落,如此反复七八次等到平息下来,小轿车已扭成麻花状,里面两具尸体与车身深深搅在一起,场面惨不忍睹。 后来尸体用切割机等工具费了将近十个小时才从车里分离出来。 附近行人第一时间围上前组织施救,混乱中重型卡车司机不知去向,经查车辆和司机都隶属望东镇采石场,实控人正是乐逍遥老板邱彰荣! 层层级级汇报后,秦铁雁亲自赶到现场,在勘察地面车轮插痕和目击者叙述后立即作出判断—— 人为制造车祸! 随即作出一系列指示:全市通缉重型卡车司机张大板;采集解应达、张大板事发前五小时内所有通讯记录;封锁采石场;封锁解应达在佑宁的别墅、沧海实业总经理办公室。 因为解应达是沧海实业总经理,身份特殊,秦铁雁又根据程序向耿啸林、蓝京等县主要领导作了汇报,都要求县公安局必须集中最精锐力量全力侦查,尽快破案,给全社会一个交待。 下午一点整,五辆警车停到乐逍遥门前,紧接着众目睽睽下邱彰荣在重重干警包围下被带走,接受警方审讯。 采石场的重型卡车和司机,实控人邱彰荣难辞其咎,起码要说清楚自己确实与车祸无关。 指向邱彰荣的不利线索比较多: 围绕新体育馆工程的明争暗斗,陈夏华、邱彰荣都明确表明对两个项目势在必得的信心,解应达却挟沧海实业打算硬抢; 根据调查张大板今天没有配送砂石任务,但他突然开车到采石场边装货,管理人员在他没提供配送单的情况下居然同意——虽然采石场方面辩解平时这方面管理就比较混乱,只要有需求立马先送货事后再补单,但也无济于事; 最重要的一点,上午九点多钟时解应达与邱彰荣通过电话,据邱彰荣说解应达试图说服自己联合做兴体大道项目,他一口拒绝——他已跟陈夏华达成秘密协议“你一个我一个”,怎会跟半道杀出来的解应达分肥? 此时尽管外界还不太清楚,邱彰荣和陈夏华却已得知解应达被抛弃,再也不能代表沧海实业的内幕消息。但邱彰荣在刑警面前肯定不可能这么说,而是义正辞严地表示自己向来光明正大做生意,不屑背底下搞名堂,因此话不投机很快便挂断了。 倒也符合后台查的通话时间,三分十七秒,不过两人到底谈的什么无从得知,警方自然不会轻信邱彰荣一面之辞。 秦铁雁也没放过亲自搜查沧海实业总部的机会,不过臧世光抢先拿着备用钥匙到解应达办公室做了彻底清理,拿走所有纸质文件材料、拆除针孔摄像机,文件柜、橱等干脆全部搬掉再换成空的,里面指纹、足印等都无所谓,反正内部人员嘛。 本身解应达回归沧海实业后一直处于被架空状态,办公室里没什么商业机密文件,而他认为重要的都藏到省城去了,秦铁雁兴冲冲过来搜了个寂寞。 至于解应达临行前与臧世光、许亚春谈话,总经理、副总经理、财务总监商量公司业务经营,再寻常不过的事儿,远比解应达与邱彰荣通电话合情合理得多。 刑事调查的黄金八小时,秦铁雁没取得丝毫进展,案子陷入胶着难解的境地。 “凭我的经验很可能搞不掂!” 当晚秦铁雁坦率地对蓝京说,“除非抓到肇事司机张大板,按常理这会儿他要么已潜逃到省外,要么被灭了口丢到海里喂鱼。” 蓝京定定出了会儿神,当他的面拨通蒙小胖手机问道:“根据你这段时间跟邱彰荣接触的情况来看,他下手的概率有多大?” 蒙小胖道:“他没必要下手啊……上午得知解应达出了车祸而肇事卡车来自采石场,我以为邱彰荣要逃亡特意打电话询问,他说这事儿不是他干的所以问心无愧,主动在乐逍遥等警察上门。” “他觉得谁干的?”蓝京问。 “肯定沧海实业内讧,”蒙小胖道,“邱彰荣早就听说沧海实业老东家决定不做新体育馆项目,但……” “等等!” 蓝京追问道,“为什么不做?” 蒙小胖道:“具体原因不清楚,反正指令来自老东家是确信无疑的……臧世光那帮人习惯于服从,没半句废话;解应达却想不明白,一会儿想以沧海实业名义参与竞标,一会儿又暗中拉拢邱彰荣、陈夏华联手做,那俩老江湖已经把底摸透了怎会理他?估计事态演变到图穷匕见的地步了。” “好,继续打探!” 蓝京挂断电话后看着秦铁雁道,“听明白吗?” 秦铁雁老老实实道:“不是很明白,没弄清案子的内在逻辑——沧海实业要干掉为公司争取项目的总经理,他已担任法人代表十多年!听起来很令人费解,我得收集更多证据验证这种说法。” “你刚才说在解应达办公室发现安装针孔摄像机的痕迹?”蓝京问道。 “他们解释说以前钉挂钩的小洞,切,哪瞒得过我的眼睛,”秦铁雁道,“不过东西拆掉了,线路也截断了,只能怀疑而已。” “内部监控,因此知道解应达跟哪些人通过电话,也知道他秘密行程,”蓝京笑道,“你说出事故那辆车并非他平时在县城的用车,更证明这一点,对吗?” 秦铁雁皱眉道:“蓝京,感觉你这个案子鬼鬼神神的好像有事瞒着我?” 蓝京摆摆手道:“你按你的套路查案,别受我影响……但注意邱彰荣羁押时限,到点儿该放就放,不要耽误新体育馆招投标工作。” “你说反了吧?蓝京!”秦铁雁歪着头道,“招投标应该服从查案,天大的工程都得搁到一边。” “我是让你别带着感情色彩查案,总想着从邱彰荣身上打通涉黑案,除恶打黑已非主流,连张寓宸都放弃了,田奥叮嘱的使命自动失效!”蓝京道,“这是一桩很普通、不值得重点**的刑事案,相反,你必须记得新体育馆副总指挥职责,绝对不是虚衔,绝对不是虚衔!” 看着蓝京一脸郑重的脸,秦铁雁若有所悟。 他前脚离开,姬小花后脚闪进来,轻声道:“蓝县长,家族方面打探过了,老东家确实有不做新体育馆的指示,沧海实业向来不问原因、坚决执行。” “所以邱彰荣没有杀解应达,对吗?”蓝京道。 姬小花点点头:“邱彰荣虽然很垃圾,却掂得清自己的份量,不敢得罪沧海实业……我虽然不知道肇事案内幕,但邱彰荣没有逃亡而选择接受警方调查就已证明其清白。” “嗯,对了,”蓝京突然想起件事,“正府办就你一个人把头发染成淡黄色?” 姬小花皮肤很白,淡黄色头发正好能衬出其优点,她下意识捋了捋头发说“是”,不解地看着他。 “接待伊宫区长那次,谁送我回宿舍?”蓝京问。 “瞿主任……” 姬小花芳心怦怦乱跳,已猜到些端倪。 果然蓝京道:“事后我衣服、床单上有几根淡黄色长头发,想来想去不对劲,会不会先沾到瞿主任衣服,继而又转到我身上?” 他是带着笑意问的,显然在开玩笑。 姬小花心里更慌乱,吃吃道:“我……我也不知道……那天都喝得不少吧……我送焦部长回宿舍的……” 咦,后来没跟焦糖有过接触啊? 蓝京的思路转到另一个方向去了,却没注意到姬小花俏脸上隐约泛起的红晕和羞色。 第471章 专程领证 七月下旬周五。 蓝维朴意气风发拎着行李箱,在周静宇陪同下先奔赴省城然后飞往东吴,开启深海考古学术旅游之行。 他甫一离开,田甜便接到教育局通知“到衡泽培训三天”,她满心歉意地向喻素绡请假,安排朋友陪同去医院做透析。 喻素绡或许心中有数——脑子不聪明当不了数学老师,也培养不出蓝京这样有急智的儿子,温和地笑着轻抚田甜的长发道: “多逛逛商场买些漂亮衣服、化妆品,注意多打扮自己,女孩子要舍得花钱。” 田甜也猜到八成被未来婆婆料中了,俏脸红扑扑的,低下头腼腆地说:“也……也不能乱花呢……” 蓝京特意请了一天假,连着双休就是三天,驱车第一站来到衡泽区民正局办理结婚登记,这可是田甜最在意的必不可少的形式,十五分钟后两本红彤彤、庄严神圣的结婚证便发到手里,紧接着来到市区最好的一家影楼拍摄婚纱照,前后折腾了两个多小时直到中午。 下午蓝京独自去了趟市委组织部,出示结婚证变更档案里的婚姻状态,这也是非常重要的事项。 随即又陪田甜逛商场,买婚礼用的服装、床上用品等等,又帮蓝维朴等两家长辈进行了采办。 忙完这些,他带着田甜来到衡泽最豪华最高档的西餐厅——云尚落霞,当年第一次来这里时真是满心忐忑,身上仅剩90元又临时借了300元,谁知落座才知道人均消费410元,一个人吃都不够! 如今真的不一样了,且不说县长工资还可以,当初在伊宫瑜指点下一咬牙买的商品房,以及在伊宫佩指点下买的油画都大幅升值到难以想象的程度,更不用说伊宫玥那边…… “以前吃过?”蓝京微笑问道。 田甜摇头:“没有。” “以后还来?” “不想了……”田甜还是摇头。 蓝京批评道:“你老跟在我爸后面,倒把历史唯物主义那套学会了。” 田甜抿嘴笑道:“不是啊,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想让蓝老师离开佑宁吗?东吴说不定是他满意的去处。” “啊!” 蓝京大惊失色,龙虾卡在嗓子眼险些噎住,半晌试探道,“是你的想法,还……还是爸妈私下这么认为?” “蓝老师这段日子乐颠颠更加痴迷于深海考古研究,哪有工夫考虑别的,”田甜笑道,“但我查了那个县文物局电话号码打过去问,对方答非所问,根本不知道所谓研讨会怎么回事儿;还有……” “你没在我爸面前提及?”蓝京紧张地问。 田甜妩媚地白了他一眼:“咱俩才是一条战线的……” 蓝京赶紧紧握她的手道:“听着田甜,目前而言这事儿八字没成一撇,很难说东吴那边学术环境、深海考古课题等等足够吸引我爸……一切等他回来,好不好?” 田甜笑着喂了他一块羊肉:“挺好吃,再来一块?” 真是沉得住气、大智若愚的女孩,蓝京看着她笑靥如花的俏脸,心里长长舒了口气。 吃完浪漫的西餐,驱车来到衡泽最豪华的五星大酒店,蓝京已经提前预订好房间并由周璟文作了一番布置: 门窗、墙壁张贴“囍”字,小彩灯、彩带、气球等,床罩、床单、沙发罩都换成喜气洋洋的大红色,仿佛为了恶作剧,周璟文还在床中间铺了块纯白色的白纱。 “这个璟文太可恶了!”蓝京佯怒道。 田甜却垂下眼睑羞红脸道:“也是应该的……最美好的东西要留到美好的时刻。” 蓝京见她羞答答迷人的模样,忍不住一把搂在怀里,双双滚落到那张豪华大床之上! 今晚时间很充裕,也不担心被打扰,蓝京要让田甜从女孩到女人转变过程中享受到真正**的愉悦。 他也要真正地享受一次开垦**地的幸福时刻,作为老司机,驾驶新车能够敏锐察觉到各个部位的细微颤栗与张合,能够从毛孔间散发的热度推测到身体内部火焰燃点。 他象挚爱黄土地、勤勤恳恳劳作的老农,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犁着田地,细心入微地掌握着阳光、水分、温度,直至沟渠全面贯通,流水汩汩不绝,她已做好迎接的所有准备—— “啊!” 饶是如此她还是轻呼一声,眼里满满的痛楚和惊吓,仿佛荒野中被猎人捕捉无路可走的小白兔。 “别紧张,马上就好了……”他凑在她耳边安慰道,“你从一数到十,肯定不疼……” 田甜还真的在心里默数,可不知怎地数到七就感觉到有些异样,随后再想数又记不清从哪儿开始,渐渐的,一股奇特而迷乱的滋味深入骨髓深处,如同蚂蚁般轻噬着她的灵魂…… 蓝京到底还是怜惜她初次不堪重负,只发挥一半功力便鸣金收兵,事毕,田甜虽已软得无力动弹,连眨眼睛都费劲,还是小歇片刻后挣扎着折起血迹斑斑的白纱压到枕头下,羞涩地说是重要罪证,必须保存一百年。 “婚宴定在国庆节吗?”田甜声音微不可闻。 “节日期间大家都有空,”蓝京道,“我邀请的范围本来就很小,如果缺这位差那位就不好了。” 她轻咬嘴唇道:“也……也差不多。” “怎么了?”他细细端详她初经风雨后红晕未褪的脸庞,忍不住轻轻吻了又吻。 “我觉得这几天正好……正好处于最佳受孕期呢……”她羞得一头钻进他怀里。 蓝京失笑道:“这么巧啊?不知道我的枪法如何,或者多试几次……怀孕不能太晚否则身体负担重,咱俩这个年龄算是标准的晚婚晚育了。” 她娇羞地白了他一眼:“还多试呢,我……要睡觉了……” “好好好,睡觉睡觉……” 蓝京搂着她笑道,田甜看来真的累坏了,或许身怯体弱难以消受,半分钟不到便沉沉入睡。 第二天清晨醒来,按蓝京的设想应该来个晨练,但田甜还是不肯,嘟着嘴那里到现在还隐隐地疼,全身酸软无力,如果再那样的话上午行程就得取消,而且两人从昨晚进房间到中午才露面明摆着没干好事,传出去太羞人。 蓝京知她还是脸皮薄,其实酒店每天客来客往,谁有工夫注意这个?倒是一直躲在暗处策应的周璟文会窃笑,可他嘴紧不可能乱说。 吃了早餐驱车来到荷莲岛,此时虽非春秋两季,日出时太阳位于礁石带中间远望象丘比特箭射穿红心,但日升竿高之际也能与长箭状礁石带呈心形之态,喻意也蛮不错。 蓝京此番前来既是新婚夫妻甜蜜之旅,又顺便考察荷莲岛旅游开**况,公私兼顾。 观光平台仍设在那艘略显破旧的游轮上,随着区正府加大开发力度原先封闭的上面几层都开放了,里面房间设施也有明显升级,水、电、气、空调、电视等一应俱全。 原来精神病院几幢建筑,宿舍区的平房全部拆掉做成人工沙滩,供旅客们观光休憩;主楼正如蓝京所说推掉代价太大,改造没有好的切入点,至今仍处于封闭状态。 故地重游,蓝京心里无限感慨,一路低声告诉田甜,当年自己和秦铁雁被打发到荷莲岛,机缘巧合遇到贵人,结果在复杂的正治形势里意外翻身得到提拔重用,迈出仕途最关键一步。 蓝京又说荷莲岛精神病院和绿野药厂是衡泽市委的梦魇,虽然现在一个关闭一个解体,但由此引发的案子远远没有了结,因为曾经所犯的罪行不可饶恕,须等到证据链浮出水面后才能彻底清算,在这个过程当中,我和秦铁雁无法逃避,唯有勇敢地承担起应有的责任面对惊涛骇浪! 田甜抱着他的手臂说我不太了解过去所发生的事,不管如何坚信你是对的,请放心去做,爸妈有我照料,我会竭力所能撑起这个家。 谢谢你,田甜!蓝京感动地紧紧搂着新婚妻子。 两人围着荷莲岛转了一圈,发现不少舍岛综合开放需要注意的细节:超市设在游轮旁边,另一侧沙滩游客想喝水得走二十分钟,体验很糟糕;没有具有荷莲岛特色的旅游纪念品,卖的全是大路货无人问津;岛上仅有两家食品摊只卖烤肠,游客宁可吃方便面…… 蓝京还注意到景区管理人员几乎都躲在办公室吹空调,整个上午没看到他们维持秩序、巡查等常规动作。 “现在我有信心让舍岛超过荷莲岛了!”蓝京紧握双拳道。 田甜嫣然一笑,倚在他胸前道:“舍岛是独一无二的海岛。” 中午时分离岛,两人在市区逛逛玩玩、采办婚礼需要的东西,直到天黑才返回酒店。 当晚不消说又极尽缠绵绻缱,田甜在床笫方面体怯气弱力不能及,蓝京才驶出六成功力都连呼“吃不消”,自然也没法二战便直接入梦。 周日上午本来还要逛两处景点,蓝京却哄着加和风细雨的情挑手法,诱得田甜半推半就“加赛一场”,结果事后睡到中午,与蓝京在容小姐山庄有异曲同工之妙。 原计划下午回佑宁,蓝京暗想周一市领导要来调研起码两三天没空,再说也不能搞得太明显老爸不在家田甜就成天“开会培训”,多搞一场赚一场,遂以午休为借口然后假意数她身上的痣,数着数着再度沦陷…… 第472章 视察佑宁 市委书记张寓宸首次正式到佑宁视察,市委秘书长龚大星、市**白晓陪同。 佑宁县委***高度重视,上周五就通知周一所有常委、副县长在内的四套班子全体到岗,到时根据市委办要求决定哪些人参与接待。 庄咏诗、姬小花为首的两办周末都没休息,要帮所有县领导撰写风格各异、数据翔实的汇报材料,赵怀石、乐师承等副县长尤其看重,周六周日基本守在办公室反复修改打磨。 而份量最吃重的蓝京反倒不着急,直到周日晚上才出现在西楼,在姬小花、瞿千帆等忐忑不安的目光下快速游览多达16页的汇报材料,笑了笑道: “挺好,就这样吧。” “啊!”瞿千帆吃惊得几乎眼珠都瞪出来,“一字不改?蓝县长?” 姬小花委婉地提醒道:“东楼那边耿书记的汇报材料到今天下午改第六稿,听说耿书记还不放心,要求县委办晚上打印一份送到家里再细看一遍。” 蓝京笑着搁下材料,道:“我给你们分析啊,张书记上午十点半左右才到,下午五点左右回去,中午工作餐半个小时吧?视察时间只有五个小时左右,如果再午休再减一个小时,想想看单单听取汇报得多久?张书记非常注重实地考察,就算听汇报顶多每人十分钟……他听什么啊,各县区上半年工作总结都有,浪费时间有意思吗?” “我们也听说张书记的风格,不过不敢冒险。”瞿千帆暗示蓝京也别冒险。 “是啊是啊……” 姬小花附和道。 “没事儿,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别打疲劳战。” 说实话此次与田甜的蜜月之旅从数量上讲连战四场,但蓝京神采奕奕丝毫没有疲惫之色。 无它,四场都未尽全力。 周一早上庄咏诗打电话询问具体时间安排,暗示县***要到高速路口迎接,龚大星断然不允,说张书记最反感迎来送往,弄不好碰一鼻子灰,你们就在办公室等着,届时到院子里握下手就行了。 听龚大星这么一说,庄咏诗不便多问。 上午九点四十分,张寓宸所率的车队比预计时间早了近一个小时驶入县府大院,东楼、西楼都忙得有些慌乱,好几位还在不紧不慢上厕所呢紧张得连裤子都系不上。 耿啸林、蓝京则抢在车门打开前站到前列,然后依次上前握手寒暄。 “张书记,会议室在东面三楼,”耿啸林请示道,“您看是常委班子出席还是扩大到副县长?” 这会儿并非有意排斥几位副县长,而是看陪同人员寥寥无几——就龚大星、白晓和一位市委副秘书长,担心坐到会议室后显得不对称。 张寓宸环顾四周,道:“直接下基层看看吧,在场都一块儿……先去发绣厂,然后革命纪念馆,最后一站新东镇。” 发绣厂是本土传统文化和特色产业,又经历了国企改制;革命纪念馆具有党建加革命教育的双重含义;新东镇则是众所周知蓝京一手促成的旅游大开发,可见张寓宸事先做了功课。 耿啸林心里沉甸甸——由此证明蓝京所做的工作都为市委领导所知,而且非常感兴趣,相比之下东楼根本拿不出有新意的东西或工作亮点,高下立判。 强抑着心头沉重,耿啸林安排市领导和县常委们上了提前准备好的商务大巴,发绣厂和革命纪念馆都在城区,但今早开始主干道全面限流,那些喜欢惹祸的、上访的全部专人盯防,大街上干干净净一马平川。 ——难得市委书记大驾光临,细节方面绝对不能出岔子。 张寓宸与耿啸林并排而坐,通常这是安排好的单独谈话机会,等到城区视察完毕前往新东镇,市委书记就要闭目养神了。 “啸林书记今年以来感受到年轻干部特有的冲劲吧?”张寓宸似漫不经心问道。 耿啸林中规中矩道:“蓝县长在国企改制、旅游开发两项工作上力度很大,信心也很足,县委给予了充分支持,也通过人事调整对干部队伍进行优化组合,把庸庸碌碌不思进取的坚决踢出去。” 张寓宸道:“县委在经济发展浪潮中不能当拦路虎,而是排头兵,要奋勇冲锋在前,不能被正府拖着走,那样工作就被动了。” “张书记请示得对,我们县委要发挥积极主动作用,与正府相辅相成把经济搞上去!”耿啸林道。 张寓宸道:“啸林同志思想认识方面到位了,措施还没跟上去,譬如革命纪念馆扩建改造,应该正府提出来吗?县委办、县委宣传部是不是存在管理缺位?我们的党委特别常委班子思路是否再开阔些,理念是否再创新些,步伐是否迈得更大些?” 三连问如同三柄匕首扎得耿啸林心头血淋淋的,他强打精神应道: “向张书记汇报,过去强调党正分开,党委插手正务那边不高兴,产生过一些矛盾;如今要求党委也要抓经济,但从什么切入点、哪些角度参与,我们仍在不断摸索和总结之中……” “摸索总结不能影响效率,要带着问题去解决问题,而不是坐在办公室想答案,省里对衡泽期望很高,衡泽需要佑宁闯出一条新路,时间很紧,任务很重,来不得半点蹉跎啊。” 张寓宸说道,耿啸林连连点头称是,正好车子驶入发绣厂谈话告一段落。 坐在后排的领导们均竖起耳朵聆听并交换眼色,有跟龚大星、白晓比较熟的则耳语“有无最新消息”—— 不消说,省·委关于衡泽市委主要领导调整的消息已传遍大街小巷,作为县领导完全不知道肯定不可能。 此时此刻张寓宸在想什么呢?以他在官场修炼到的八风不动、安耐毁誉的功夫,自然不可能被县城领导们看出名堂。 但他确实昨晚十点多钟才从京都赶回衡泽。 京城深宅大院的书房里,他一脸恭敬、赔着笑容正襟危坐,对面则是多年以来的靠山,也是京都叱咤风云的大人物。艾保华为首的七泽本土系欣赏、栽培张寓宸,很大程度冲着这位大人物的面子,一切皆有因。 “你的事儿省里分歧不小,台面上落在‘经济’二字,实质不是,”大人物慢吞吞道,“七泽、衡泽战成一团,局势已到白热化程度,你在那里坐镇的表现在我而言是满意的……” 张寓宸略为不安地扭扭身子,深知重点将在“但是”后面。 “但是,”大人物果然道,“三年了最核心的东西仍没搞到手,让我有些方面比较被动,被别人拴着鼻子走的感觉,那个……不太正常嘛,还得加快节奏,不要瞻前顾后想得太多,干大事嘛要有破釜沉舟的决心与勇气。” “我明白首长的意思。”张寓宸沉声道。 “省里打算把衡泽班子问题暂时搁一搁,那样也好,帮你腾出时间来完成扫尾工作,”大人物道,“你要是两手空空离开,说实话我会很失望,你也对不起在衡泽的三年是吧?” 张寓宸道:“我向首长保证,那件事肯定会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大人物脸上浮起高深莫测的笑容:“事在人为嘛。” 从京都飞回七泽,辗转再到衡泽,虽然旅途劳顿可张寓宸凌晨两三点才勉强睡着。 今天佑宁之行,张寓宸却表现着精神抖擞从容淡定,丝毫没受与大人物谈话和睡眠不足的影响。 一行人来到车间边参观视察各个工艺环节,边由蓝京介绍正府围绕改制所做的铺垫性工作,然后张寓宸颌首道: “正府在国企改制当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一直以来争议非常大,管多了会被理解为正府干预市场,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事实上,在实际操作中很难把握分寸。我认为蓝京同志在发绣厂改制工作问题做了很益的探索,那就是正府不过问生产经营,不去操心什么产品适应市场,应该定什么价格,而是,充分发挥正府监管市场的职责,紧扣发绣属于工艺品的特质,一是严格市场准入,用经营许可来调节市场;二是重拳查处假冒伪劣产品,杜绝不正当竞争,将所有非法生产的地下小作坊彻底踢出局。市场规范了,发绣厂自然有了广阔的发展前景,在这个过程中正府只做了正府该做的事,这是一个很好的改制典范……” 白晓立即呼应道:“市委宣传部计划做一期专题报道,顺便弘扬一下佑宁的传统艺术文化。” 张寓宸道:“不是顺便,而要作为重点,老百姓可不会关心什么国企改制,另外不宜在市台浓墨重彩宣扬县领导个体,那样不利于班子团结。” “那是,那是。”白晓当众讨了个没趣脸上无光。 离开发绣厂,下一站是正在围档修葺的革命纪念馆,按规划先对五十年代建成的纪念馆主楼进行保护性施工,之后再对其它区域大规模扩建改造,还包括周边小范围拆迁搬迁工作,也是一桩重点市正工程。 有关纪念馆的话题,张寓宸已在耿啸林面前表露过不满,不再重复。上了商务大巴后张寓宸道: “路途比较远吧?都在车上睡会儿。” 意思是耿啸林、蓝京都别想坐旁边单独谈话,他真有点累了需要休息。 第473章 当面威胁 县主要领导陪同市委书记一行前来视察,新东镇党委书记万红兵、镇长缪卫忠率镇班子成员守在县道路口迎接,就差拉横幅“欢迎张书记莅临指导”了。 见此场面张寓宸也无奈,一方面耿啸林解释之前已提过要求镇领导就是不听;另一方面一级管一级,市委书记也不便跟乡镇干部发火。 本来打算先到镇府大院做汇报,张寓宸手一挥还是那句话“看现场”,车队遂浩浩荡荡直奔正在施工中的旅游快速通道。 “社会资金全额投资是讲究回报的,怎么管理收费站?如何阻止它乱收费?私企在国有土地上向公众收费算不算全国首开先例,有没有隐患与矛盾?” 张寓宸一连串问道。 蓝京暗道谁叫你不先听汇报直奔现场,连最基本的架构都没搞清楚,遂上前半步道: “向张书记汇报,收费站是镇正府管理下的事业单位,公路管理费归国家所有毫不动摇,社会资金通过后续服务以及舍岛综合开发产生的整体资源中获利,红线划得清清楚楚,张书记。” “整体资源,你说得很含糊,”张寓宸道,“含糊不要紧,把事情办成就行,没必要过于计较细节,嗯,蓝县长过来一下……” 他突然招手和蓝京快步走到刚刚夯完土的荒地里,四下空旷无人,耿啸林等县领导呆呆望着他俩,神情萧瑟而冷峻。 “蓝京,事至如今,以你和秦铁雁的聪明想必已调查到我跟小米的关系,如果你说没有,一是虚伪,二会让我失望。” 张寓宸缓缓道。 蓝京内心狂震,万万没想市委书记选择在这里摊牌,时机、地点当真意外而绝妙! 令他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停顿片刻,蓝京道:“我诚恳向张书记汇报,此事无损您、小米的形象,也让之前我和铁雁的机遇得到合理解释,我和铁雁……从没想过对第三人提及,不会,也不可能用来达到任何目的。” “那倒无所谓的,”张寓宸摆摆手道,“我不亲口承认,纵使一万张嘴说都没用,毕竟小米已经不在了……关于绿野药厂调查,你一直是小米最重要的助手?” 在他这样心机深沉、敏锐多疑的领导面前千万不能在已知内容方面撒谎,蓝京点点头坦然道: “当时我在市卫生局,可以说某种程度利用职务之便。” “小米经常与你探讨案情,分析、筛选各种渠道获取的信息?”张寓宸又问。 蓝京坦然道:“真没有……每次我把东西送到她宿舍——小米从来不肯在除宿舍以外的地方交接,每次她拿到后仔细看一遍然后围绕证据材料进行讨论,完了就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都是如此。” 张寓宸注意打量他的眼神:“你去送东西时,从没碰到过秦铁雁、莫胜男?” “没有,应该有意识避免他俩介入,”蓝京道,“我们四人偶尔有聚会,大概……两三个月一次吧,在一起的时候绝口不提调查。” “你觉得为什么?” “当时认为保密需要,特别胜男说话不过脑子容易泄露真相,后来想想更可能出于保护考虑……” “你不在小米保护范围内?”张寓宸问得很刁钻。 蓝京深深吸了口气,道:“向张书记汇报,如果没有小米施以援手,我和铁雁大概深陷于偏远乡镇出不来,士为知己者死,从这个角度讲我为小米做任何事都应该。” 张寓宸定定看着远处丘陵、野树林和海边特有的雾气,沉默良久道: “你大概也猜到了,小米所做的调查是我布置的,更准确地说,她从省里调到衡泽就是我一手安排,目的在于深挖绿野药厂犯罪的源头。” “是的,张书记,”蓝京坦率地说,“虽然我不清楚张书记这么做的原因,但调查真相、阻止犯罪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和铁雁一时冲动砸了绿野药厂也从未后悔过。” 言下之意绿野药厂都砸了,我的使命完成了,你别再找我麻烦。 张寓宸何尝听不出来? 他又长时间沉默,慢慢踱了二三十步道:“章鱼,砍断爪子仍有再生之能;蚯蚓,拦腰截断还可顽强续命;山火,扑掉明火之后余烬尚存随时能再度爆发!蓝京,我来源源本本讲解绿野药厂案子的前世后生!” “张书记……” 蓝京不安且紧张地搓搓手,其实真的不想听啊!这种神秘诡谲的事情,一旦得知真相只有两条路可供选择: 要么入伙,要么灭口! 要是三年前甚至更久,蓝京豁出命也想听,然则后来通过念松霖、路秘书、容小组以及燕家大院,七拼八凑已经大致清楚,实在不需要市委书记亲自解说。 远处包括白晓、龚大星以及耿啸林为首的县领导们看到这一幕都很奇怪,是很奇怪,市委书记到底说的什么内容,让素以脑子灵活、点子多的蓝京为难成这样? 张寓宸语气低沉而缓慢,道:“首先我告诉你,象绿野药厂这样的有组织的秘密犯罪基地,在七泽共有九处!” “啊,这么多?!”蓝京大为震惊。 “绿野药厂被你和秦铁雁砸掉之后,一夜之间所有秘密犯罪基地全部关停,人员全部蒸发,证据线索被销毁得干干净净,我在别处暗中进行的调查全面中止,”张寓宸道,“现在你该知道那天我在被砸烂的绿野药厂有多生气,因为资本嗜血的天性,哪怕风声再紧只要存在侥幸心理都会坚持做下去,但厂子被毫无预兆砸了,他们深感形势的危险程度便果断撤退。” 蓝京低头道:“不好意思,张书记,我们……我们不知道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搅乱了您精心部署的大棋。” 心里却想*的啥事都闷在肚子,自己不说清楚怪谁?*的吱一声“不准动绿野药厂”不就行了? 张寓宸道:“我要调查的方向有三个,第一,绿野药厂幕后真正的老板是谁;第二,它为何能在七泽遍地开花,得到谁的支持;第三,有没有第一手直接证据把前面两点疑问揭露并关联起来?” 蓝京道:“衡泽、衡芳有几个领导涉案,但仅仅是怀疑,确实没有过硬的证据,真正查处起来他们可以辩解纯粹支持医药产业。” “苍蝇蚊子从来不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张寓宸紧绷着脸道,“那些小喽啰、小蛀虫,腾出精力来对付简直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你想想,如果大树倒了,攀附其上的藤藤蔓蔓还有生机?到时一箩筐全抓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蓝京的心怦怦乱跳,试探道:“张书记说的大树是……” 张寓宸目光如箭似刺入他的灵魂,冷冷道:“你真不知道?或是念松霖书记没说?大鱼已经浮出水面,就看哪个完成致命一击!” 难道影影绰绰的猜测都是真的?倘若那样,事态……事态可就闹大了! 蓝京只觉得口干舌燥,嗫嚅道:“我……我的层面远远达不到张书记的高度,向张书记汇报,我至少百分之九十九的心思用在佑宁。” “嗯,九十九夸张了,打个折吧百分之八十五倒有可能,毕竟来佑宁后搞了那么些大动作,成效也还可以,”张寓宸道,“但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或许你早就明白了,那就是——如果上面没人支持,你永远只是优秀的县长!” 开始威胁了? 蓝京强笑道:“幸好张书记对我关心呵护,才能……才能砸烂绿野药厂后得到重用……” 张寓宸阴沉着脸道:“那不是我的意思,而是省里……可省里不可能每次都干预基层人事任免,错过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听得懂我的意思?” 蓝京暗想老子县长任期才第一年,你市委书记已经三年满了,咱俩之间谁怕谁呀? 遂装作面有惧色道:“我懂,我懂,请张书记吩咐。” 张寓宸下意识瞟了瞟白晓、耿啸林等市县领导,又往前走了几步,沉声道: “蓝京,除了小米遇害时丢失的全套举报材料,她平时收集的那些原始资料都藏在哪里?” 听他直截了接地提出来,蓝京不由得一愣,立即从脑里搬出精心酝酿的措辞: “向张书记汇报,以我对小米的了解,原始资料肯定存放在宿舍,因为撰写举报材料随时需要调阅核查;小米遇害那天下午,我跟随工作组去了荷莲岛;当晚秦铁雁也被打发上岛,而胜男第一时间就被限制人身自由,时任市正府办主任的潘杨主导了这一切并封锁小米宿舍,等后来各方干预下解封后,我和铁雁什么都没找到。” “官方措辞!我需要听真话!” 张寓宸冷冷道,“小米是很聪明、很谨慎的女孩子,也深知秘密调查的凶险程度,她是做好随时身遭不测准备的,所以,原始资料绝对不可能——起码不可能全部藏在宿舍,何况宿舍是租的,她并没有安全感!” 说到这一步蓝京已无退路,因为站在他的立场不可能说“或许胜男知道”、“我问问铁雁”,唯有自己扛下来! 蓝京硬着头皮道:“小米从来没跟我提起过,这件事如果要彻查工恐怕还得从潘杨那条线着手,张书记。” 第474章 彻底翻脸 海风呼啸,沙尘满天。 张寓宸与蓝京相距不到半米,离得很近,可看起来却那么遥远,他的目光冰冷如刀,将蓝京的身影切割得支离破碎、寒彻入骨。 不知隔了多久,这一刻在蓝京而言格外漫长,每秒都仿佛在地狱中煎熬似的,然后张寓宸逼进小半步,话里掺着冰碴般道: “潘杨执行郭文章指令,郭文章受人之托并不清楚内情,会查封但不会非法搜查宿舍!你在混淆视听,你在避重就轻,转移视线!小米在衡泽唯一信任而且可以托附重任的只有你!” “我承认……承认您最后一句话是对的,我也深以为豪。”蓝京苦涩地说。 张寓宸举起左拳道:“握在你手里,至今已经四五年了,没有任何作用;”他又举起右拳,“交到我手里,可以尽最大可能发挥它的能量,正义得到伸张,罪恶得到惩处,你也能从中受益,为什么不?” 蓝京道:“张书记说得很对,百利无而一弊的事儿没理由拒绝,如果小米的确交给我的话,可惜没有,真没有!” 张寓宸定定看着他,眼睛好似深不可测的黑洞,能够吸纳、吞噬世间万物,良久道: “你让我失望了,蓝京!你不是秦铁雁那种一根筋的人,应该识时务、知进退。” 蓝京辩道:“张书记过奖,但我若有原始资料,根本不可能允许铁雁冒生命危险连夜审讯庞奔手下,今年春节还跑到伊宫家族索回书面记录,那点份量算啥?我和铁雁始终在坚持不懈挖寻证据,张书记。” 张寓宸压根不信,缓缓摇头道: “你欺骗莫胜男,欺骗秦铁雁,身边朋友都被玩于股掌之间,不幸的是你遇到了我……没人能在我面前撒谎,包括你!” 蓝京惨淡地笑道:“我敢保证我从没在张书记面前撒过谎,可您坚决不信,我也没办法……您知道我和念书记的关系,要是真有那么些东西,早就通过念书记捅到钟纪委……” “钟纪委查处药厂犯罪?你在讲笑话!” 张寓宸神色更冷,漫野风沙里象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面罩,“话说到这一步,我不想以市委书记身份施压,现在,我以小米朋友要求你返还原始资料,这是合理的,当初调查工作就由我安排,你接手后继续对我负责也名正言顺。” 蓝京道:“我也对张书记说句心里话,绿野药厂背后靠山是否得到惩处离我太遥远,自打亲手砸烂绿野药厂那一刻起,我觉得协助小米进行的秘密调查工作已宣告结束,我和铁雁仍孜孜不忘的是追查杀害小米的凶手——我指那天下午在市一招行凶者,相对狭义的概念。” 张寓宸沉重地叹了口气,双手负在背后仰头看天,半晌道:“我们谈崩了,一个最糟糕的结果……也许你一时半会儿转不过弯,这样吧,再给三天,三天内你随时可以到衡泽找我,行吧?” 蓝京也叹了口气,道:“我记下了,张书记。” 尽管返回大部队时两人竭力掩饰,面色微表情却瞒不过久经宦海沉浮的领导们的锐利目光,但包括耿啸林在内都没往“谈崩了”方向联想,而是猜测他俩到底密谈什么沉重的话题。 离开旅游快速通道工地,下一站来到舍岛综合开发工地,本是今天佑宁视察之行的重头戏然而张寓宸明显意兴阑跚,环岛只走了三分之一便停住,强调不能照搬照抄荷莲岛、衡泽旅游景点同质化搞内耗,然后摆摆手示意行程结束。 回程途中市县领导们都明显感受到张寓宸情绪不佳,商务大巴里气氛沉闷,直至把市领导们送到高速路口都没缓和过来。 “这个……张书记是不是针对舍岛综合开发提出更高的标准?”目送市领导车队驶入高速,耿啸林实在掩不住好奇当众问道。 蓝京摇摇头:“与之前衡芳那边未了之事有关,唉,说来话长……” “噢……” 耿啸林等县领导们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其实心里还是不明白。 当晚蓝京先后紧急联系念松霖和容小姐——沉稳如他者也无法承受与张寓宸撕破脸的代价,毕竟人家是市委书记,手握对县级干部生杀予夺大权,别说人事任免,平时不经意间挖个小坑就够蓝京受的。 念松霖刚开始还在开会没接,回到办公室后才回电话,听完之后语气沉重地说张寓宸着急了,准备不惜代价蛮干了,务必要小心提防—— 关于省·委主要领导范围讨论人事调整名单,当时念松霖还在京都,回来后才听秘书说了些内情:省·委组织部拿的方案是张寓宸平调到省厅,梁焱提拔市委书记,柴明舟提拔市长,这套方案不出意料遭到金全友全部否决;后来提的备选方案张寓宸、梁焱都平调正厅岗位,柴明舟提拔市长,又被金全友否决,认为衡泽经济工作抓得不好,主正大员应该受到一定薄惩,但这种说法不被曹巍、苏睿所接受,讨论到最后决定暂时搁置,用曹巍的话说“多给衡泽***一些时间”。 念松霖说这个结果除了对张寓宸本人不利之外,各方还是认可的,尤其张寓宸背后势力会觉得他还没完成任务,有必要继续留在衡泽。 蓝京趁机问道:“舅舅,张寓宸觉得您知道他在京都的靠山是谁,故意没告诉我?” 念松霖道:“譬如你知道路秘书的领导身份,对你工作、生活有没有半点帮助?人家是人家,你还是你。小蓝,以后级别越高冗余信息越多,要有筛选和优先级顺序,路秘书就专门管这方面事儿。” “但是舅舅,这家伙为人相当阴沉深沉,要么不出手,出手便雷霆万钧,我担心……担心兜不住……”蓝京坦率地说。 “我有部署的,小蓝,”念松霖道,“市里要拿干部最大的利器是纪委,高培(市纪委书记)是我老部下,若非为保护你上半年就准备调回省城,张寓宸一旦有动作他起码能顶到我在省·委层面运作,动静大了我会直接找郭文章甚至金全友;你那边也要设置紧急求助热线,柴明舟第一响应者,此外苏睿、郭文章都要联系,特别郭文章后面还站着萤宗祥,实力非同小可。” “好的,我会设法紧急情况下联系上述领导。”蓝京应道。 在容小姐面前,蓝京略略对张寓宸的态度作了些夸张,隐隐有“我是你男人你要对我负责”的意味。 容小姐只叮嘱他“多加小心”,并说事关重大要立即向燕家大院报告,从京都家族施压,警告张寓宸不准乱来。 蓝京听了微微心安下来,毕竟念松霖考虑的动作都是防守,主动权在张寓宸;容小姐的思路却从张寓宸在京都的靠山着手,可能更有效果。 市领导并不成功和谐的视察第二天,无铁山新体育馆两个项目招投标尘埃落定,如事先所预料,县二建中标新体育馆主体工程,邱彰荣则拿到兴体大道路面工程。 沧海实业似还没从总经理解应达车祸身亡的悲痛中走出来,索性放弃投标。 在发布中标公告前,为慎重起见,卫豪特意跑到东楼向耿啸林做了汇报,强调指出投标前夕专门联系过沧海实业,但臧世光明确表示不感兴趣。 耿啸林似乎也不感兴趣,只淡淡地问:“公告以什么名义发,工程指挥部还是招投标中心?” “工程指挥部。”卫豪不解其意。 “蓝县长签字了吗?”耿啸林又问。 “呃,我也向他汇报了……” 卫豪支吾道,作为公开招标结果,别说蓝京就是副县长们都不会签字,责任都由招投标中心来扛,要不然专门设置这个机构干嘛? 工程指挥部发布中标公告,走用印流程盖指挥部公章,也不需要蓝京签字,所以卫豪觉得耿啸林的问题很奇怪。 孰料耿啸林脸一沉,道:“三重一大工程,身为总指挥怎能不在中标书、中标公告等一系列书面材料上签字?不签字就代表不知情或不认可,将来工程质量出了问题咋办,是你卫县长顶,还是乐县长、贾县长顶?” 卫豪被训斥得晕头转向,一迭声道:“耿书记指点得是,我马上完善相关手续,马上完善……” 材料流转到蓝京手里,蓝京皱眉看了好半天,问道: “工程总指挥要签字确认中标结果,以前是这种做法吗?把招投标管理办法拿过来看看!” 卫豪赔笑道:“耿书记觉得属于三重一大项目,各方面材料要严谨慎重些,宁可高配……” 蓝京道:“高配的话请耿书记在内的所有常委都签字,三重一大都经过常委会审议的。” “这这这……”卫豪道,“还是仅限于工程指挥部吧,守土有责。” “先把公告发掉,别影响施工,到底要不要签字我再斟酌一下。” 蓝京这么一说,卫豪也不好意思继续啰嗦,当然也怕中标结果左右一折腾生出变故,乖乖地通知指挥部那边把中标公告发了,随即督促两家公司尽快进场施工。 在卫豪等人看来把工程项目启动起来才是头等大事,光在纸面上搁着啥好事都没有。 拖了又拖,蓝京终究没签字,卫豪也没敢向耿啸林汇报。 第475章 现实问题 八月初,蓝维朴风尘仆仆从东吴回来。 没等蓝京提问,蓝维朴便兴致勃勃大谈国家对深海考古的重视,认为通过沉船里面的物品可以了解到当时生活方式、饮食习惯、手工艺品、贸易模式等细节,直观体现反映了古代东西方社会文化、价值观和文化交流,有助于更好地理解中国历史和文化,目前多个高校已开设相关课程,深海考古所需的先进潜水设备和探测技术也在研究之中,国家文物局初步决定在东吴成立东海海洋考古研究中心,拟汇集全国优秀专业人才主攻深海考古…… 蓝京听得目瞪口呆,暗想参加所谓研讨会和深海考察的都是周璟文兄弟从东吴各高校七拼八凑请的,怎会冒出国家文物局、东海海洋考古研究中心? 周璟文千万别入戏太深假冒国家工作人员啊,那可是触犯刑法的重罪! 就在蓝京忧心忡忡胡思乱想之际,蓝维朴还在感慨我国深海考古水平在国际上处于落后位置,国家文物局领导出国考察,每当同行问起深海考古方面的术语、专业理论,往往答非所问,驴头不对马嘴;中美俄英法五常当中,我国深海领域打捞率最低,深海考古研究更尤如白纸一张,甚至不及南亚那几个小国家,考古界、学术界都深以为耻。 蓝京越听越坐立不安,胡乱找个理由跑到外面空地拨通周璟文手机,周璟文哈哈大笑,说这回真是李鬼遇到了李逵,纯粹歪打正着—— 此次也在受邀之列的东吴大学历史系梁教授,参加研讨会前正好接待国家文物局分管考古汤副局长,汤副局长听说有个关于深海考古的研讨会,很感兴趣便说也要参加,而且特意关照仅以梁教授朋友名义不准泄露其身份。 结果这次研讨会上蓝维朴成为当仁不让的主角,无它,所有参会人员当中只有他准备最充分,研究起步也早,钻研得非常深入,当汤副局长得知蓝维朴只是海边小城一位普通历史老师,非常感动,也非常意外,会后与他长谈四个小时,并邀请他九月份到京都列席国家文物局关于成立东海海洋考古研究中心的讨论。 汤副局长还向蓝维朴发出邀请,等到东海海洋考古研究中心正式成立,拟聘任他为特约研究员! “蓝京,我们的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周璟文笑道。 蓝京也笑了笑,思忖片刻道:“别太乐观,国家文物局只能解决远忧——你想想九月份才开成立研究中心的讨论会,以这种效率和流程一步步走下来真正落地恐怕得明年底、后年初,我爸正好,我却等不及……目前我面临的局面很严峻,需要我爸,不,我全家尽快离开佑宁,一刻都不能耽搁!” “蓝京,这事儿难度大了!” 周璟文吃惊地说,“国家层面成立研究中心,我们再在东吴另砌炉灶搞个草台班子,根本不象话呀,蓝京!” “我觉得可行,”蓝京道,“具有社会公益意识、有责任心和责任感的企业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先期投入资金从事深海考古研究,是件值得鼓励和发扬的事儿,我觉得会得到汤副局长为首的国家文物局领导支持。” “噢……” 周璟文想了想道,“蓝老师会不会持谨慎态度,等国家文物局正式发出聘书才考虑远赴东吴的问题?” 蓝京道:“你觉得‘特约研究员’这个衔头好领吗?等我爸冷静下来会深感责任重大,学疏才浅,急需自我充实特别是增加实地、实物、实景方面研究,此时若有邀请函他自然求之不得。” “好好好,我来策划一下。”周璟文应道。 回到屋里,蓝维朴果然已从指点江山的激扬当中冷静下来,愁眉不展说特约研究员可不好当呐,先天不足,容易被同行笑话的! 田甜说爸的知识渊博学富五车,我觉得没有能难住您的历史问题,放心吧! 蓝维朴摇摇头手道你们有所不知,论中学生历史教育这块,我很自信;论深海考古研究,我也有足够积累,不过考古是门浩瀚广博的学术领域,需要对古今中外历史和风土人情触类旁通,在那些方面我弱项较为明显,举个例子,研讨会有关深海考古议题我滔滔不绝,可中午、晚上吃饭时专家学者们聊历史掌故、秘闻逸事时我只有听的份儿,根本插不上话。 蓝京安慰道老爸即使应聘也是纯粹为了工作,又不是聊了,老爸这边还得正常工作,总不能不管不顾把教学任务扔下去搞深海考古研究吧? 呃,小京……跟我出去一下。蓝维朴扶扶眼镜道。 父子俩一前一后来到昔日烂水塘如今的凉亭、假山、竹子构成的休闲角,蓝维朴深深吸了口气,道: “小京,有没有办法帮我争取退休前的这段时间?我已决定到龄后不延到65周岁,但还有两年……我想抓住有生之年难得机遇,也是为自己的志向和兴趣搏一把,小京!” 霎时蓝京非常愧疚,好像,好像做了个局让父亲毫不设防地钻进去,即将得手瞬间却后悔迟疑起来。 “办法是有的,通过正式途径打报告给学校、教育局申请留职停薪,等到龄后自动帮您办理退休手续。” “停薪?” 蓝维朴纵使淡泊名利且执着于学术研究,却不能不考虑现实问题,两年工资一分不拿对于家庭的影响太大了,他可不是指望儿子儿媳供养的人! “你再问问有没有别的办法,比如象妈妈那样长期病休?”他试探道。 蓝京道:“我安排瞿秘书打个电话就行,可那样有隐患的,爸爸!一切都需要有经得起推敲的手续证明,比如上次当人体模特儿,人家出具正式函件到县教育局,签订合同,您拿多少报酬都没关系。” “我懂你的意思……” 蓝维朴赞许地拍拍儿子手臂,“小蓝现在遇事愈发沉得住气,也考虑周全,爸爸到底长期泡在学校倒反而不黯世事,不晓得世道险恶。” “办法……再多想想,”蓝京道,“具体等您到京都开会,如果汤副局长聘任您特约研究员的想法不变,意味着全家都面临方向性选择,您不可能单枪匹马闯东吴对吧?无论如何,妈妈总要跟您在一起才安心。” “是吗?” 蓝维朴霍然一惊,实际上从东吴返程以来满脑子如何提升学术水平尽快融入研究中心环境,压根没往家庭安置方向上想,经儿子提醒才顿悟,这偏偏是最重要最核心的环节! 当晚独自坐在书房,蓝维朴象往常一样捧着古籍却半个字都看不下去,愁绪万千,忽儿想两年拿不到工资怎么么,忽儿想携妻子前往东吴可自己去深海考察勘探咋办…… 历史老师遇到现实问题,头大如斗啊。 九月初,蓝维朴忐忑不安踏上前往京都的路途之际,佑宁官场突然爆出一个大瓜: 虞程友老婆李艳燕出事了! 事情巧合得令人哭笑不得,据其原因只能说李艳燕人品太差导致一系列意外的发生。 李艳燕是在省城某商场停车场里一辆SUV车上与男朋友**被活捉的,本来车子停的位置很好——停车场最深处角落,旁边有辆更高大的吉普车,恰到好处遮挡来自外面的视线以及位于斜对面的监控,两人在车后排颠鸾倒凤玩得不亦乐乎。 激战过后都累了,两人躺在后排相拥而眠,这时有个小偷也看中这辆车的位置——监控和外面来人都看不到,不正好方便下手吗?悄悄钻到车子后面设法打开后厢门,“格”,眯起眼一看小偷暗叫晦气,考虑到不能空手的原则,也瞅着衣料不错,遂把两人搭在后排座椅上的衣服全都顺走了! 小偷另一层考虑是,万一两人惊醒想追自己,没衣服根本不敢出车子。 其实他多虑了。 **中的男女睡得太香,根本没被惊动,等到悠悠醒来后纠缠在一起甜言蜜语,说着说着又来了兴起重新投入战斗—— 这回动静太大,车子震得厉害,终于被停车场保安发现了,上前敲窗户,这对男女倒敢答应啊,将车子反锁起来不嗯声。保安却以为小偷被困在里面,立即唤来大队人马还顺便报了警,将两人紧紧包围在车里。 这才想到穿衣服,嘿嘿嘿嘿,衣服被偷走了…… 双方僵持到天黑,直至闻讯赶来的民警威胁要破窗,两人才不情不愿打开车门,一核实身份: 李艳燕,女,省城某保险公司保险员,今年46周岁; 高得,男,省城水务公司副总经理,今年54周岁…… 实在是个惊爆大新闻! 市水务公司属于国企,副总经理对应行正级别享受副处待遇,省城书泽本身是副省级城市高半级,因此高得属于标准的正处级领导。 堂堂正处级领导跟保险员躲在停车场玩车震,而且被身无寸缕地活捉,只能说严重突破了老百姓贫乏的想象力。 再往深处分析,吃瓜群众都很好奇,以高得的级别和权力按常理猎艳目标应该锁定于二三十岁如花似玉的少女少妇,怎会,怎会跟46周岁**厮混,是不是在个人嗜好和品味方面有着特殊的喜好? 第476章 省城大瓜 至于车震事件的女主角李艳燕,经调查原来她老公竟是佑宁县委副书记,这枚炮弹更轰得吃瓜者如痴如醉。 放着自家年纪相对还轻些的副处职老公不用,却在省城跟快退二线的老男人玩车震,这娘们到底图什么? 是不是为了保险业务勇于献身,以期拿到高额的保险代理费?这几年保险市场乱象丛生,保险员为了业绩施出种种手段包括牺牲色相并非个例,而保险业务回扣之高也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省城纪委迅速介入调查,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水务公司所涉及的保险项目相对固定且长期不变,高得作为副总经理在这方面根本没有发言权。 个人保险呢?且不说那点利润是否值得李艳燕投怀送抱,高得平时就是出了名的怕老婆,每月工资主动上交,领导、同事间人情往来都得“单独申请”,以至于连开房的钱都没有躲到停车场玩车震,事情总是环环相扣的。 李艳燕在保险公司的业绩长期处于中上游水平,不算过分突出,但总能轻轻松松完成下达的指标并略有盈余,似乎有几个身份神秘的客户保底,关于这一点蓝京刚到佑宁就听包秋平私下介绍过: 虽然年纪不小但风韵犹存,以前在佑宁保险公司就以不安分、作风大胆**着称,别看虞程友相貌堂堂,坐在主席台讲话有板有眼,偏偏拿自家老婆没辙(据说李艳燕也捉过虞程友的奸),几十年来关起门来吵过、闹过甚至打过,总是阻止不了红杏出墙,也就懒得过问,夫妻俩各玩各互不干涉。后来李艳燕越玩越过火,有一次跑到海边搞“天体篝火晚会”,二三十个男男女女脱得一丝不.挂,围着篝火唱唱跳跳,玩累了往海滩上的**里一钻…… 然后七八辆警车呼啸而至——据说是某个被排斥于天体晚会的人心生怨恨举报的,警方将这些男男女女一网打尽,现场都光着身子没注意,等穿上衣服才发现,兼任县正法委书记的虞程友老婆李艳燕也在其中! 这这就,这就非常尴尬了。 气得七窍冒烟的虞程友一夜没睡,紧急调用所有人脉和力量全面出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原本是灾难级事件的大丑闻扑杀在萌芽状态,事后李艳燕自感没法在县城呆下去,跑到省城继续干老本行——保险业务员。 然而此事就此了结了吗? 并没有。 时间再次倒流到虞程友与耿啸林竞争县委书记之际,当时郭文章迟迟拿不定主意,然而就在市委考察组抵达佑宁组织测评的前一天晚上,耿啸林突然与虞程友闭门谈了两个多小时,然后,虞程友在考察组领导面前自愿推荐耿啸林,实际退出了竞争。 传闻当时耿啸林打出的就是“天体篝火晚会”这张牌,此牌一出,虞程友只有乖乖认栽的份儿。 本来纪委查证高得根本没牵涉水务公司保险业务,因此不存在权色交易,已经兴趣索然准备草草收兵,谁知高得那个凶悍且愚蠢的老婆却不依不饶,把纪委领导堵在水务公司门口气势汹汹提了三个问题: 第一,高得虽然没拿保险业务做人情,有没有其它利益输送行为,比如乱报发票、介绍与保险无关的业务等等; 第二,高得的水务系统接触面很窄,且他的身份地位以及分管领域,应该没有机会接触到李艳燕这样普通保险业务员,他俩到底怎么勾结上的,有关方面应该有个交待; 第三,李艳燕成天在外面勾引男人玩车震,完全不象其他人那样辛辛苦苦跑保险业务,她那样的业绩从何而来,里面有无隐秘的利益链? 纪委碰到这样紧揪着不放、存心把自家男人往火坑里推的恶婆娘也没办法,只得以线索不完整、不在调查范围内为由将案子移交给了市治安支队。 市治安支队原本对这种烂事儿兴趣泛泛,接手后随便指派了位刚入职不到一年的小警察负责,谁知小伙子却异常认真,加班加点、跑东奔西,短短三周时间居然倒腾出一个震惊省城的大案! 原来高得老婆虽然又凶又蠢,提的三个问题却都在点子上,经侦查,省城的确有一个相当隐秘的**圈,她们四处物色、寻觅具有此类嗜好的“客户”,一旦锁定目标便成为长期饭票——高得老婆猜得不错,他虽不涉及保险业务,却能在其分管领域进行利益输送,然而拐一道、两道乃至三道四道弯子后,最终还能让李艳燕受益。 高得这样的老男人之所以有这样难以启齿的嗜好,一方面内心深处多少存在恋母情结,反而不喜欢年轻貌美的小女孩小少妇;另一方面到了李艳燕的年纪异常温柔体贴,能陪着聊天解决,而在家里老婆身上得不到慰藉。 还有一点,即年轻漂亮的女人往往开价太高,动辄名牌包包、高档化妆品、限款衣服,往往令妻管严的老男人们承受不起。李艳燕的**圈却是放长线钓大鱼,不在意一时半会儿的短期利益,攀附于这群老男人的权力缓慢持久地吞噬见不得光的利益。 据警方未公开的消息,落网的**圈成员共有28人,年龄在45周岁到60周岁之间不等,因此李艳燕在圈内还属于相对年轻的。不过60周岁如何从事这种特殊服务,又如何取悦于比她年轻的男人,真是不敢想象也难以想象。 反而查获的客户人数倒不多,大概不到20人,这里面有省城领导*的考虑,毕竟客户群体集中于处级、科级等拥有实权的操作领导岗位,抓得太多负面影响恶劣,有损公务员队伍形象;也有**们死扛到底、坚决不交的成分,她们坚信自己罪名不会太重,出去后还靠那些客户帮忙呢,宁可忍一时之苦也要保守秘密。 不管如何,作为调查重点也是头号嫌犯的李艳燕声名远扬,艳名一直传到佑宁县城。 佑宁其它方面封闭保守,传播八卦大瓜方面毫不含糊,一夜之间种种绘声绘色的细节传遍大街小巷,传着传着,就连多年前被掩盖掉的“天体篝火晚会”事件也被翻出来。 杀伤力太狠了,虞程友一夜之间象衰老了二十岁,第二天早上站在客厅里竟没勇气打开家门去上班。 反复沉思大半天,虞程友正式向市委、县委提交关于辞去所有职务提前退出领导岗位的申请报告。 送到市委书记张寓宸案头,几乎没犹豫就签字批准然后叫来市委组织部长黄运雄,商量了不到十分钟拍板委派新人选接替: 市委办社会事业科科长樊健。 樊健是市府大院里的老机关,早在郭文章任市委书记前就在市委办社会事业科当办事员,这些年来工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加之衡泽总体环境偏重农业,农业科陪同领导出席会议、参加活动的机会比较多,象樊健这样没有过硬的后台背景、不会奉承谄媚的普通办事员,居然也在市委办领导**下一步一个台阶地成长进步,副科长、科长、享受副处待遇…… 从市委办空降佑宁任县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对樊健而言喜忧参半。 先说忧,樊健深知自己没靠山是硬伤,此时在44岁这样的节骨眼上调到县里基本意味着仕途天花板,别想回市府大院或市直部门,也别想提拔正处毕竟县里就那几个可怜名额。 再说喜,副处级到副处职也很难,市府大院一大把享受待遇的秘书伸长脖子等着外放,一是“职”意味着手里有了实权,二是终于摆脱绞尽脑汁写材料的活儿,只有秘书才知道,写材料是天底下最苦最累最不值的工作。因为写得好不好并不取决于你是否努力辛苦,也不是你觉得好就好,而是领导说了算,但领导看材料与心情有着很大关系,没准触着霉头的时候明明妙笔生花,领导冷冷撂两个字“太空”,接下来就由欲哭无泪的秘书仔细揣摩去吧。 另外此次调动也是张寓宸释放的微妙信号。 领导安排身边秘书到基层工作,一培养重用,通常是在领导站稳脚跟、手握大权之后的策略性布局,蓝京也是如此,在佑宁打开局面后先后提拔一连串干部作为冲锋陷阵的军团;二安排出路,领导身边工作没有功劳也有苦功,总不能一辈子埋头写材料、端茶杯吧,眼见升迁无望,找个安稳的、各方面条件还不错的单位部门弄个位子养老,通常是在领导快要离任时所做的动作。 咦,省·委不是暂时搁置衡泽主要领导的人事安排吗? 张寓宸此举到底是另有所谋,还是胜券在握?市府大府都觉得这位市委书记来衡泽三年了,可仍象刚到时那样真真假假让人看不透,谁也摸不清楚他内心深处真实想法。 这样的市委书记有点可怕。 不仅如此张寓宸紧接着又做了一桩决定,任免市委办综合科副科长(正科级)空降聚丰县,接替因患重病申请提前退养的县委组织部长一职,无疑坐实张寓宸“真的要走”传闻。 注意,对于连续两个任命的提议,市委组织部长黄运雄毫无反抗,据说因为办事不力尤其高尔夫球场开发进展远低于预期,汪老失望之至,去年以来一直拒绝见他。 失去最强有力的靠山,黄运雄全蔫了。 第477章 双方谋划 樊健空降佑宁,搅乱了原本就有些微妙的县委权力结构,令得耿啸林烦恼丛生。 东楼铁票没变,耿啸林依然拥有无可辩驳的姜渝海、夏铭、印会实以及庄咏诗四位同盟,剩下几位就一言难尽了: 顾若洚是蓝京最坚实的盟友,不必多说;铁从军、曹阿龙至少对蓝京持赞赏态度,近几次常委会愈发呈力挺之势;赵怀石典型的欺软怕硬,现在是被蓝京打伏了,不敢公开站队耿啸林,也不敢公开反对蓝京。 原来虞程友作为颇具实力的本土系领导,对曹阿龙、铁从军、赵怀石都有一定号召力,隐隐形成堪与耿啸林抗衡的中间力量,现如今三位当中两位归顺蓝京,赵怀石也举棋不定。 樊健接替虞程友后,麻烦了,麻烦在于其出身——市委办社会事业科。 社会事业科负责科教文卫等领域,都属于“社会事业”,作为市卫生局主管材料报送的蓝京,以前经常与樊健打交道,谈不上交情,反正远比跟耿啸林等县领导熟悉些,见面感觉也亲切。 还有一层关系是,以前莫小米、莫胜男先后在市正府办社会事业科,出于数据共享、联手举办会议活动等原因接触很多,樊健也深知蓝京、秦铁雁与莫小米案子的关联。 所以来佑宁报到时遇见蓝京,樊健当即亲热地又是握手又是拥抱,大声说“老朋友”——对人地两疏的樊健而言,急切需要县长强有力支持才能迅速站稳脚跟,否则受人排挤冷落的滋味不好受。 在市府大院久了,樊健自然很懂得结盟的策略:耿啸林属于势力相对较强的一方,自己主动凑上去叫做“投靠”,必定不受重视;蓝京虽处下风但势头强劲,自己加入叫做“加盟”,对于提升自身战略价值大不相同。 听到两人“相谈甚欢”,耿啸林老脸顿时耷拉下来,关起门来久久沉思,然后蹑手蹑脚到门口,猛地拉开门左右看了看走廊,没人,遂舒了口气回屋反锁好门,拨出一个号码低沉地问道: “上次交待的事办得怎样?” “已经着手进行,考虑到隐蔽性安全性进展不快,但一直没松劲,耿书记。” “要加快速度!”耿啸林声音更低,“时不待我,必须……三季度顶多十月底到位!” “啊,这么快?”对方失声道,“耿书记,单单我们这边运作不行,主要还看工程进度。” 耿啸林踱到墙角声音低不可闻:“三个原因,第一樊健来了之后常委会基本不可能票决;第二今年底明年初渝海要走,再从市里空降的话顶多中立,况且现在省市两级看好姓蓝的领导越来越多,你想想届时什么局面?” 对方深深吸了口气,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三季度能完成?” “可工程那边确实快不起来,原计划年底左右的……” 耿啸林道:“不要把目光仅盯在工地,周边也可以嘛,比如桥梁、围墙、河渠……” “是是是,我马上自己跑一趟!”对方赶紧表态道。 奇妙的巧合,就在耿啸林握着手机窃窃私语时,蓝京和秦铁雁同车前往无铁山新体育馆工地视察。 瞟了眼专注开车的詹泊,秦铁雁轻声道:“哎,那个庄咏诗有点名堂……” “名堂?” “她跟东楼那位无关,甚至有点若远若离,不过,她升迁途中与某位前领导密切相关……” 蓝京若有所思点点头:“与我的判断差不多,但本质上还是一路人,他们有共同的利益追求。” 秦铁雁道:“最近那帮人可能感觉到压力,频频走动、密谈,鬼鬼祟祟的一看就猜到不是好事儿。” “与解应达命案有关?” “不象,相反沧海实业那边非常安静,也有故意避嫌的意思。” “哦……” 蓝京沉吟有顷,陡地目光一凝道,“停!” 车子没停稳他就率先跳下去,站在河边道,“这座铁桥什么时候架的,上次来的时候好像没有?” 秦铁雁道:“原来是座用了二十多年的木头桥,桥柱都快烂掉了,根本吃不消来来往往的工程车、渣土车碾压,所以临时架了个铁桥,别看咣当咣当底下结实着呢。” 蓝京还是摇头:“你是刑警,不是桥梁专家,不懂别乱说,我需要听专业意见。” “蓝县长,据我所知铁桥在承重和耐压两方面都胜过木桥,”詹泊出人意料道,“不过这座铁桥看起来没那么坚固,有种容易散架的感觉。” 秦铁雁道:“刚开始还可以,但你想想每天多少辆重型卡车、工程车从上面经过,新体育馆和兴体大道两个项目同时开工呢,等工程到了尾声会考虑正式修建一条水泥桥的。” “照搬你的话,从现在到工程尾声还得经过多少辆车?”蓝京围着铁桥反复打量,“万一桥面垮塌,车身带那么重的惯性一头栽入河里,九死一生呐,铁雁。” “也没那么巧吧……” 秦铁雁道,“说实话吧蓝京,做工程一年到头出几桩车祸,死两三个人根本不算事儿,能掩盖就掩盖,你坐办公室不可能听到半丝风声,如果为了——我说句狠心话,可承受代价或小概率事件而提高工程成本,没哪个老板愿意干。” 蓝京颌首道:“我理解你的意思,但很多时候就怕碰到巧处,比如栽进河里的不是卡车而是中巴车呢,一车二三十个人全部溺亡,我是总指挥,你是副总指挥,我你脱得了干系吗?” “新体育馆封底前都不可能有中巴车!”秦铁雁道。 “昨天我让昊林了解过,自从架了铁桥后桥面变宽了,以前从西北侧绕行到乡镇的中巴车现在抄近路从无铁山下走,能节省15分钟左右,”蓝京道,“中巴车上午两班,下午一班,每趟车按规定限载18人但实际都会超载,特别双休日车里能挤40人,铁雁,你想象一下中巴车坠入河里的场面,水流这么急,河道又深,能救一半人还得死20个,到时……” 秦铁雁长长倒吸一口凉气:“你说得我毛骨悚然,蓝京!从头到尾,我可真没往中巴车方向想过!” “你没想过,不代表别人没想过,”蓝京道,“姓耿的为何在常委会上搞突然袭击,硬让我兼工程总指挥?又为何让卫豪拿着中标结果叫我签字?他分明在一步步把我往这条路上赶!” “可是蓝京,这条路上的人很多啊,卫豪、乐师承、贾晙、陈夏华、邱彰荣……” “在他眼里都是可以牺牲的对象,而他要保护的沧海实业索性没参与投标,唯一想淌这潭浑水的解应达却被灭了口,由此可见决心之大!” 秦铁雁定定出了会儿神,目光扫视四周,良久道: “听你这么一说,我真要履行起副总指挥职责,亲自率队把整个工地仔仔细细筛两遍,堵住所有漏洞和风险点!” “桥梁,沟渠,高墙,石灰塘……”蓝京道,“尤其要注意石灰塘,刚才来的路上我已看到一处就露天敞着,没围档没警示牌,天黑了车子一不小心栽进去立马全部报销,连施救的机会都没有!” 秦铁雁眼珠一转:“回头我派人在路口守着,严禁中巴车出入工地,彻底杜绝事故的可能。” 蓝京道:“你这种拍脑袋想出的决策存在两个弊端,第一,你能保证守在路口的交警忠于职守?私放通行又是一笔小收入;再说交警24小时看守?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这种情况下一旦出了事故,更是正府履职不到位,你又多了项罪名!第二,对方看到我们提前防范,肯定放弃这套方案另想它法,手段更隐蔽巧妙,到时咋办?” “好吧,我脑瓜子转不过你,一切听你的。”秦铁雁悻悻道。 重新回到车上,蓝京道:“明天起让小詹、昊林跟着你到工地转悠,他俩一个眼力好,一个点子多,绝对的左膀右臂。” “哎对了,蓝京,小詹已经正股马马虎虎说得过去,人家昊林到正府办有一阵子了,好歹给个一官半职吧?” 涉及领导身边工作人员提拔的敏感问题,秦铁雁就这么随随便便问出来,还当着詹泊的面,可见与蓝京关系铁到什么程度。 蓝京笑笑,道:“昊林直接提拔正股的事儿已跟阿荣部长说好了,过几天正府办内部走个投票推荐流程即可,毕竟在镇里做了那么多工作明摆着受了委屈,一次性补偿到位;小詹啊,你的事儿我也始终放在心上……” “我不急,我不急,我的任务是为蓝县长服务。”詹泊赶紧表态道。 “不能光讲奉献,也要有待遇。”秦铁雁笑道。 蓝京道:“让小詹跟在铁雁后面就这个考虑,相当于借用,最好盯几个案子、干几件出色的工作,回头便能顺理成章提拔副科职的法制办主任。” “谢谢蓝县长,谢谢!”詹泊由衷地说。 秦铁雁咧嘴笑道:“还应该谢谢我,我帮你从蓝京嘴里套出实话,哈哈哈哈……” 看着两侧空旷的田野和远处工地,蓝京道:“好好干,特别新体育馆工程,我预感将是今后一段时间双方**的焦点,打赢这场仗,明年上半年工作一马平川,佑宁将会走上快速发展的康庄大道!” 第478章 共同监视 焦糖象往常一样,下班后匆匆到宿舍换了套衣服后骑着心爱的摩托车蹿入大街,不多时将车停到隐蔽的巷子里,戴上假发套和无镜片眼镜,低头快速来到几十米外的莫胜男宿舍附近,四下张望后坐到馄饨摊后面空座上,压着嗓子道: “老板,来碗虾油馄饨,不放辣。” 摊主得意一笑:“大闺女准吃了瘾吧,我呀做的都是回头客。” 焦糖吓出一身冷汗,暗想老娘每次过来都换不同衣服、吃不同小吃,这家伙如何一眼就认得出? 莫非也来监视莫胜男的? 当下吃吃问道:“老板……还记得我上次在这儿吃过?” 摊主眼角有意无意掠过她那双大长腿,笑道:“记得,记得,凡在我这儿吃的都记得。” 焦糖郁闷地将大长腿藏到小方桌背后,心想要是莫胜男稍微细腻点儿、警觉性高些,也应该能发现自己吧,不过从蓝京和秦铁雁描述来看,莫胜男性格粗疏率直,每天出门上班尤如打冲锋,从来不注意周遭环境。 在焦糖而言也是无奈之举,近来张寓宸有点反常,工作方面已经接连第四次在常委会上否决衡芳区关于庞奔兴建高尔夫球场配套商业小区的报告,说实话蛮出乎包括市长梁焱、常务副市长柴明舟意料,车端平为首的区委之所以同意,并非外界指责的被庞奔黑势力收买、沆瀣一气等不负责任言论,而是觉得既然高尔夫球场建起来了就应该发挥其商业价值,兴建商业小区、休闲中心乃至别墅群,只要庞奔有办法卖得出去,正府肯定乐见其成,并不存在利益输送或*。眼下富人圈里高尔夫热虽然有所减弱,潜在的、愿意在公众面前体现自己经济实力和品味的老板老总依然为数不少,市区两级正府一致认为是双赢之举。 然而张寓宸扛着商业小区应该为基层老百姓服务的大旗,丝毫不留余地给予否决,原话是: “黄金地段土地都被富人圈了盖房子,衡泽普通老百姓只能住市郊,每天个把小时通勤时间?这也是某种程度的劣币驱逐良币现象!” 都是哪儿跟哪儿呀,但梁焱和柴明舟也不敢站到老百姓对立面,只能苦笑着默认被否决结果。 此外张寓宸一反过去基本不过问经济发展作风,频频出击视察市正工程,参观新入驻企业,主动召开企业家座谈会共商发展大计,还不辞辛苦率领市***沿着市水环境综合治理工程沿线、衡泽河深层排水调蓄管道工程的港口、闸道、河塘、泵站等一天步行二十多公里,把那些年纪偏大的领导们累得人仰马翻,私下哀叹“拿生命在上班”。 到底在公众面前做秀,还是呼应省里关于党委也要抓经济的号召,外人不得而知。 生活方面,据焦糖观察近一周内张寓宸已经约了莫胜男两次,只是吃饭,没有饭后各种娱乐休闲活动,但两次吃饭的平均用时都明显超过以前,说明他把时间都用在谈话上。 凭感觉——长期深入一线采访记者的敏锐感觉,今晚两人还会约饭。 一碗虾油馄饨吃下去了,莫胜男还没出来,眼见摊子生意越来越好,摊主不时瞟着焦糖欲言又止。 焦糖也想挪个地儿,可一挪就得消费,此时实在吃不下去了,只得装作不经意的模样定定看着斜对面巷口。 夜幕降临。 一辆灰不溜秋半旧不新的桑塔纳汽车缓缓停在离巷口三十多米远的路边,焦糖眼尖一眼识得两个月前这辆车曾接过莫胜男,心里怦怦乱跳,借着食客们身影掩护起身一步步退后。 隔了两分钟,一袭过膝长裙、跨着精致皮包的莫胜男出现在巷口,然后低着头快步走向那辆桑塔纳,焦糖旋即以最快速度穿过巷子,发动摩托车,从另一侧包抄上前,五分钟后驶出巷子一眼看到堪堪拐弯的桑塔纳。 接下来就是考验车技的时候,如何在高速行驶当中既死死盯住前方车辆,又不会被经验丰富的司机发觉,此乃焦糖的强项,刚入行时就凭这套本领闻名于省城报业。 桑塔纳匀速在城区大道穿行,二十分钟后右侧驶向西南郊区,那边群峰林立山里隐藏着很多不知名、只供小众休闲娱乐的山庄,确实没有名字,也不接待陌生客人,熟客之间只须说一句“李老板的院子”,或“吴四那院儿”,彼此便心领神会。 有的山庄规模不大,也就两三排建筑,几个小亭子,依山而建的流瀑、水潭、石洞、观赏林,每晚只开一两个包厢还得提前预订,但价格往往是城里最豪华五星酒店的数倍。就算所谓大山庄,顶多三四桌客人,再多就嫌喧哗吵闹了,符合山庄特有的氛围。 吃的就是这份野趣和情调,加之隐蔽性好,山庄各有各的专用通道,不会被外人遇到。 眼看桑塔纳轻车熟路驶入山区,焦糖却踌躇起来。 进山区里面都开着私家车吃饭休闲的,哪有开摩托车乱闯?一看就形迹可疑。 正犹豫不定之际,蓦地后面有辆小汽车鬼魅般几乎贴着摩托车轧然刹住,焦糖惊吓之下跳到另一侧,手伸向腰际打算掏出匕首防身,却见车窗快速滑下,里面赫然露出一张玉雕容华、如烟如幻、美到超凡脱俗的俏脸,淡淡地说: “蓝京县长应该在你面前提过我,我姓容,来自京都燕家。” 焦糖微微松了口气,客套道:“久仰大名容小姐。” 容小姐摆摆手:“上车吧,你这付模样进不去的。” 英雄所见略同。 焦糖也不多说,动作利落地藏好摩托车后上了车坐到后排,然后一言不发看着容小姐。 她实在想不明白以容小姐的身份为何此时出现,又为何叫自己上车? 容小姐也没说话,聚精会神看着前方专心致志开车,在这样漆黑而地形复杂的山道里,车速快得连焦糖都捏把汗,感觉别说人,就是树丛或岔道里蹿只野兽也会车毁人亡。 京都世家子弟,车技如此之猛,令得焦糖大为惊叹。 前方出现小红点,应该就是莫胜男坐的那辆桑塔纳,容小姐立即放缓车速道: “你在跟踪莫胜男?” “你呢?”焦糖反问道。 容小姐道:“焦糖,我俩都是蓝京的朋友,基于这一点我希望今晚快速建立起良性沟通和信任,这对接下来的工作尤为重要。” “什么工作?”焦糖问道。 容小姐道:“你跟踪到这里,就准备在外面吹吹风,统计他俩吃饭时间,推测有无其它活动,最后护送莫胜男回家?” 很惭愧,基本每次监视都是如此,很少能靠近到他俩附近。 焦糖又反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我可以近距离窃听,前提需要你配合。”容小姐道。 焦糖愣住,半晌道:“咱俩根本不认识,今晚第一次见面你就……” 容小姐道:“我相信蓝京喜欢的都是好女孩。” 幽幽叹了口气,焦糖低声道:“你误会了,他真正喜欢的只是莫小米,颜思思勉强凑合,其他都……我也非喜欢,仅仅欣赏而已,不过容小姐,你的身份地位适宜冒险窃听吗?” 容小姐说得更平淡似在陈述事实:“咱俩有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在冒险当中寻求刺激。” 焦糖霍然抬头瞪她:“你也监视了我?” “否则怎敢信任?”容小姐道。 焦糖怔忡得说不出话来,这时前面车辆驶入黑暗里的停车场,容小姐则轻松一打方向盘拐到另一个方向,然后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发出沉闷的轰鸣声居然跃上旁边三十公分高的石栏之上,再驶到两棵大树之间隐匿起来,做个手势道: “下车。” 两人悄悄在林间掩至莫胜男进的那个山庄,望着紧闭的大门、三米多高的石头垒的山墙,焦糖低声道: “怎么混进去啊?” 容小姐轻轻一笑,道:“焦糖,从上车到现在你一直在提问,说明我的出现让你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对吗?” 焦糖紧咬嘴唇道:“更不如说是缺乏信任,你一再提及蓝京,我却不知道你想干嘛。” “时间紧张,我坦率说吧,”容小姐道,“我也非常想知道张寓宸有没有拿下莫胜男。” “嗬……” 焦糖下意识倒退半步。 漆黑之中容小姐的眼眸格外闪亮,款款道:“蓝京、秦铁雁绝对信任莫胜男,可我不,你也不,咱俩都清楚绿野药厂原始材料肯定被莫胜男藏起来了,张寓宸也深知这一点,是吧?” 焦糖下意识点点头,道:“吃这么多次饭,所有泡妞手段都用上了,但直到今晚还吃饭说明没拿下。” “对,你很有经验,”容小姐含蓄一笑,“但张寓宸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没工夫再磨蹭下去,所以这几天很可能会图穷匕见。” 焦糖又点头同意:“所以我紧紧跟踪他俩,就是看吃完饭后直接睡觉,还是一块儿去取出原始材料。” “如果目击他们去取,你敢出手硬抢?”容小姐问道。 焦糖道:“不敢,我的任务只是查清原始材料落到谁手里,报告完毕即任务结束。” 容小姐道:“张寓宸也不会把东西窝在手里,必定连夜赴京移交给幕后大人物,那么你的报告有何意义?” 第479章 跳墙而入 焦糖滞住,半晌莞尔一笑:“想必容小姐智珠在握了?” 容小姐道:“我说过,需要你配合……第一若能偷听到最好,第二若张寓宸霸王硬上弓,我们也必须出手!” “出手?!” 焦糖吓了一跳,难以置信打量她道,“女人再厉害,力量都没法跟男人抗衡,容小姐!” “听我说,焦糖!”容小姐声音低沉而清晰,“马上我翻墙进去,这个山庄很小只有一桌,窃听不成问题,但张寓宸的司机兼保镖身手不凡,警觉性也很高,一旦被他察觉,里面腾挪空间不够,必须你在外面制造动静转移注意力,喏,”她塞了包巴掌大的小方盒到焦糖手里,示范道,“你在外面仔细聆听,如果我被发现的话立即吹出尖利的口哨,届时你在心里从一默数到十,然后拔掉盒子边的引线,用力掷进院里……” “它是烟雾弹?”焦糖不禁问道。 “闪光、催泪加烟雾,总之能助我逃出山庄,”容小姐道,“记住,小方盒掷进山庄后不管多大动静,你务必立即发动车子并开到刚才岔路口等我出来,如果出来的不是我,你也别管了赶紧弃车逃命……我人都没了,车子也没意义。” 很冷的幽默。 焦糖根本笑不出来:“容小姐……容小姐建议你三思,山墙这么高,如你所说保镖身手不凡,何必冒险?任务,没必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容小姐侧过脸打量她,居然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从容笑道:“飙车美女准备改邪归正?我觉得很有意思呢。” 说罢脱掉外面轻飘飘的轻纱薄罩,焦糖这才惊讶地发现里面竟是一身劲装,腰间或拴或挂各种亮晶晶的器械,其凹凸分明的傲人曲线令得焦糖都暗羡不已。 她戴上深黑色面罩只露出眼睛鼻子,摆摆手,然后如同羚羊般在林中奔跑,旋风般跑到山墙前“蹬蹬蹬”如履平地,竟在墙上连升三步,再轻舒长臂攀住墙头借力一翻,矫健的身影便没入黑沉沉的山庄之中。 焦糖看呆了,荒山野岭中飞檐走壁的女侠,恍惚间置身于武侠小说世界,感觉离奇而不真实。 “咚” 容小姐墙头轻盈地飘落到竹林间,静默了半分钟细心打量山庄内部结构和人员流动线路,利用建筑角落、阴影和树木逐渐向朦胧灯光处移动,不久便在一片人工湖里看到今晚的目标—— 那是延伸入湖里的石舫式酒屋,三面环水,开窗后仿佛人在河中游,凉风习习岂不乐哉。 张寓宸和莫胜男就坐在石舫船头包厢里,窗户只开了四分之一,隐约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影又看不真切。 石舫到岸边只有一条狭窄通道,张寓宸的保镖——又瘦又黑的灰衣人安静地坐在岸边,负责接过服务员端来的菜并转送到包厢里。 足见张寓宸对安全的重视程度,这种布局向来是跟踪窃听的“死局”,无法破解,故而每次焦糖只能远远守在外围担任“护送”工作。 不过今晚容小姐准备充分,所有可能的情况都考虑到了,包括潜水。 她从腰间取出简易水下呼吸器戴好,趁着四下无人,深吸口气悄无声息地慢慢没入冰凉的湖水之中。 她穿的紧身衣防水防火耐温,加上装备整套行头比外面那辆小汽车贵。 人工湖在原有水潭基础上改造的,深约四五米,湖水清澈洁净,霎时让容小姐回想起昔日英国留学时潜海的经历,英吉利海峡的海底真美啊,摇曳多姿的水草,五颜六色的海鱼,形态各异的贝类,宛若童话世界一般令人流连忘返。 那时的她身心自由,随心所欲,畅游在海底世界时似拥有全世界,那种散漫奔放的感觉今生今世不会再有。 容小姐心里默数着大致距离,觉得差不多时轻轻上浮,堪堪出现在石舫右侧窗户底下,她轻轻搭在船舷向前移了两米,正好位于那扇微敞的窗舷旁边,凝神倾听,里面飘来张寓宸的声音,好像提到今晚留宿在山庄还有游泳什么的,她想听得更清晰些,遂双手攀住船沿又往上抬升身子。 蓦地,岸边灰衣人腾空而起,尤如凶猛的鹰隼倏尔间越过船舱直接扑向容小姐! 反应之快,攻势之强,实在出乎意料。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就凭灰衣人居高临下气势万钧那一扑,容小姐已知这家伙远比自己估计还厉害三分,当即顾不上隐藏行迹,双手用力一撑,整个身子抢在灰衣人迅猛一击前瞬间飞快地下沉,且中途还巧妙地转了个方向,险象环生地避开灰衣人手指间弹出的飞刀。 “开大灯!” 灰衣人喝道,十秒钟不到四盏大灯笼罩在湖面上,而张寓宸则与莫胜男快速离开石舫直接步入隐蔽的地下室等待。 经验丰富如他者不敢轻易出去,防止外面布置有同伙,更可怕的是记者——还偏偏料中了,焦糖以前就是记者。 容小姐潜在湖底兜兜转转,发现水面上始终有光亮,暗叹灰衣人果然老道,没贸然跳入水里追击,那样自己或许还有几分胜算。 无奈之下又潜到石舫底下,冷不丁浮到船舷左侧,运足内力发出三声又尖又高的唿哨! 灰衣人本来就守在石舫,听到动静再度腾身而起凌空下击,双手齐挥,炸出七八点寒星。 容小姐敢于现身自然做好充分准备,刹那间毫不示弱也玉手轻抬,“嘭”,蹿出一串火焰直袭灰衣人,旋即贴着船舷躲到船底。 灰衣人也没料到容小姐火力如此强悍,情急之下在半空做了个半身折叠,随后落地又赶紧连滚数圈扑灭衣服上溅到的火星,神色有些狼狈,冷静如他者也禁不住面露怒容,正准备指挥山庄保安全部投入搜索,突然间东南角传来惊天动地一声巨响: 轰! 夜空中冉冉升起巨大的蘑菇云,紧接着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惊慌的叫喊声,山庄里乱成一团。 灰衣人呆了呆,掏出手机拨了个号,低声道:“老板,我们撤!” 五分钟后,灰衣人和一名保安护送张寓宸、莫胜男从地下通道直奔停车场,途中张寓宸面沉似水一言不发,显然为今晚遭遇的大动静感到非常不安。 车子迅疾无比驶出山庄没多久,浑身湿漉漉的容小姐也与焦糖顺利会合,但已追不上前面那辆车。 眼角瞥见容小姐微微气喘,高耸入云的山峰上下起伏竟让焦糖都觉得神摇意夺,轻声问道: “没受伤吧?” 容小姐摇摇头,半晌道:“那家伙警惕性真高,我才靠近船头听了一句话就被发现,实在想不到,实在想不到……” 焦糖暗道你才让我想不到呢,遂笑道:“对了那个小方盒是什么武器,威力好吓人好吓人,把我耳朵都震麻了。” 容小姐没回答,隔了会儿道:“出此意外,张寓宸应该不敢再有所动作,不过为防万一等出山后你骑摩托车抢到莫胜男宿舍附近守着,我待会儿过去会合。” “呃,好的……” 焦糖心道好充沛的体能和超强的心态,经历生死惊魂后居然照样跟踪,丝毫未生出怯意。 她要是知道容小姐能够主动上位蓝京连战三场,就不感到奇怪了;同理如果蓝京得知容小姐今晚瞠目结舌的表现,其强悍体能体质也就有了合理解释。 “今晚发生的事不要告诉蓝京,一个字都不准泄露!” 容小姐突然说道。 焦糖点点头:“我明白,莫家姐妹在他和秦铁雁心里拥有特殊地位。” “不单如此,”容小姐道,“咱俩一致的判断基于莫小米只信任亲妹妹,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负气之下容易引发难以预测的后果。” “是哎……” 焦糖忍不住道,“冒昧地问一句,容小姐这身功夫怎么练成的?我也很想想试一试……” 容小姐无声笑了笑,道:“别试,你会后悔的……象你这样独来独往、率性而为挺好,我很羡慕……前面到了,你下车吧。” 进了城区摩托车放开速度后还是比小汽车快,焦糖抵达后藏好车子站在一溜小吃摊前看了没多会,那辆桑塔纳果然不紧不慢开到附近,接着莫胜男从里面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巷内。 “她进去了?”六七分钟后容小姐也换了辆摩托车过来,见面后低声问道。 焦糖道:“跟平时神态动作差不多,好像没受到突**况影响。” 沉思片刻,容小姐果断道:“你在巷口望风,我到宿舍窗底下听听……她如果心里不安,会找最亲近的人倾诉……会吹口哨?” “嗯……” 焦糖随即手伸到嘴里轻轻吹了一声,容小姐满意地说:“连续两声就表示有危险。” 还没说完便闪身没入巷里,只隔了三四分钟便摇着头出来,道:“洗澡。” “她每次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焦糖道,“莫非一种微妙的情绪表达?” “表达心理深处对张寓宸的厌恶?” 容小姐蹙眉道,“但她每次都应约与他幽会,又想达到什么目的?” 焦糖道:“从莫胜男性格分析,不象很有心机、耍弄心眼的类型,我也搞不清楚她出于什么想法委与虚蛇,与姐姐的情人保持暧昧的交往?” 第480章 案情反转 夜色里容小姐表情神秘莫测,停顿片刻突兀道: “走,陪你飙一回车。” “飙车?”焦糖抿嘴笑道,“容小姐,请允许我直说,单瞅你这车的配套就不是我的对手,我不喜欢在比赛方面占便宜。” 容小姐也笑:“我的意思是,你坐后面,我飙……” 二十分钟后摩托车狂奔在郊区环城大道上,焦糖坐在后面断断续续叫道“慢点儿”、“油缸要炸了”,再后来迎面凌厉刚劲的风吹得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助无望地紧紧搂着容小姐腰际。 焦糖从未想过,原来飙车如此可怕。 准确地说是容小姐飙车如此可怕,从拐入环城大道起就将速度提到极限,指针牢牢地指在红线末端,似乎不知道发动机也有烧坏的可能。 趁着拐弯略微降低速度,焦糖赶紧奋全身力量叫道:“快停,我要吐……” 呼—— 摩托车陡地急拐,在田野上空划了道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在刚堆起的草垛旁边。 “哇……” 焦糖没撒谎,车子甫一落地便连滚带爬到田埂边呕吐起来,容小姐上前轻轻拍打她的后背,道: “听说有的老司机连开几百公里没事,但坐别人的车几分钟就晕车。” “不……不是……” 焦糖有气无力道,“你飙得太快了,老司机也……也吃不消……” 容小姐卟哧一笑,毫不介怀地坐到她旁边的田埂边,悠悠道:“知道区别在哪里?你是为了飙车而飙车,而我,飙车意味着逃亡,稍微慢半拍就没命的感觉。” “容小姐很有故事?”焦糖凝视着她道。 容小姐并不否认:“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传奇……你不也是吗?项鸿平、蓝京,两位很有才干又很出色的年轻领导,在你而言都是过眼烟云,很不容易,世间很少有女人坚持得住。” 焦糖不知不觉说了真话:“因为我害怕……害怕在情感情欲中失去自我,那样的话存在有何意义?我身边太多类似例子,再要强、再能干、再优秀的女人,一旦结婚便困于无休止的家庭琐事,等到孩子出生更是灾难等于接下来二十年失去大半自由,叠加数不清的烦恼,我……逃避或许不对,但我想不出更好的出路。” “事实如此,中国式女人永恒的悲哀……” 容小姐单手托着下巴深思良久,陡地切换话题道,“莫小米命案最大的谜团是,张寓宸明明冲着接收举报材料而去,为何进了事先开的房间没多久突然离开?难道还有比举报材料更重要的事情?他留出的空档正好使得莫小米遇害!我觉得莫胜男想弄清这个关键。” 焦糖顿时醒悟,一拍大腿道:“难道……难道莫胜男怀疑凶手就是张寓宸派的?” “真相大白前所有可能都存在。” “那样的话张寓宸何必冒险去杀人现场惹一身腥,随便派个亲信跟莫小米接头就行了。” “莫小米是很缜密很审慎的人,从物理隔离蓝京、秦铁雁可见一斑,”容小姐道,“若非张寓宸现身,莫小米也不敢跟陌生人单独见面。” “说得也是,”焦糖道,“张寓宸露面了,莫小米有了安全感,踏踏实实在房间里守着举报材料,孰料等来的却是凶手!” 容小姐扬起高贵脱俗的俏脸道:“我说过,这是可能性之一,也能解释莫胜男每次幽会回来必定洗澡的原因。” 焦糖转念道:“但莫小米受命于张寓宸,调查工作做得又细又实,还长那么漂亮,理智务实如蓝京,剽悍激情如秦铁雁都被迷得神魂颠倒,张寓宸怎舍得、又有何必要杀她?” “本质上莫小米是平民阶层。”容小姐淡淡地说。 不知为何,焦糖对这种居高临下的说法没有丝毫反感,只是强调道:“我也是,蓝京、秦铁雁他们都是。” 容小姐道:“所以随着调查的深入,你们会油然而生为民请命的责任感使命感,对不对?” “当然了……” 焦糖念如电转,“哦,你的意思是莫小米与张寓宸产生分歧,她把调查上升到为民除害的使命,但对张寓宸而言举报材料不过是取悦于京都大人物的礼物?” 容小姐道:“蓝京、秦铁雁不是砸了绿野药厂么?砸烂本身没有丝毫意义,可惜蓝京听到了肯定要跳起来厉声辩驳。” 焦糖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你说得对,本质上我和莫小米、蓝京都是一类人,阶级鸿沟永远无法逾越。” “你说得对,也不对……” 容小姐掏了盒烟,打开递了一枝给焦糖,焦糖很随意地接过来,点燃后两人同时深深吸了一口,同时吐出烟圈在空中盘旋,相视而笑,气氛愈发融洽了很多。 “说的对是因为,阶级鸿沟的确无法逾越,至少一两代人期间,一个家族、一个贵族、一种传承、一种气质,需要经年累月的浸淫和熏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潜意默化到生活每个细节,和风细雨般润泽至灵魂深处!” 容小姐道,“平民阶层——我这么说没有半点瞧不起的意思,纯粹陈述客观事实,平民阶层考虑温饱的时候,我们已经讲究营养和环保;平民阶层为子女升学发愁时,我们注重因材培养发展方向;平民阶层为遗产争得面红耳赤时,我们研究如何纵横捭阖做大做强家族企业,你说,两个阶层能有交集点吗?” 焦糖道:“照你这样说法,无论哪个朝代都会重复历史,阶级差距越来越大,贫富悬殊愈发突出,当矛盾积蓄到无法调和的时候便爆发……” “接下来我要指出你说得不对的地方,”容小姐一口吐了七八个烟图徐徐道,“一方面中国财阀、家族、商企毕竟是极少数,五千年轻商思想始终成为摆脱不了的枷锁,不管谁,生意做得再大,脑子充满无限智慧,当他企图拿资本要挟正府时必定会遭灭顶之灾,从范蠡到沈万山再到胡雪岩均无幸免,玄机在于正府拿他们开刀深得民心,不可能有人站出来反对,这是你担忧不成立的核心要旨。另一方面处于发展时期的中国,阶层差异不是面临的主要矛盾,我这么说吧,只要美国不垮,就始终是万众一心同仇敌忾的靶子,这么说你能理解?” “转移焦点向来是古今中外正府屡试不爽的套路,”焦糖默默叹了口气,拧着眉头狠狠抽了口烟,“他妈的混蛋!” 容小姐带着欣赏的目光瞅瞅她,道:“回到莫小米那边,她肯定主张把举报材料捅出去立即查封绿野药厂,正如蓝京秦铁雁一气呵成做的,大快人心;张寓宸怎会同意?他知道举报材料不过是京都大人物棋盘上的棋子,不可以轻举妄动,因此分歧产生了……” 焦糖沿着她的思路推测道:“作为张寓宸的秘密情人,按理移交举报材料不必这么正式,莫小米一个人悄悄跑趟省城就行了,她联系张寓宸到衡泽可能顾虑到两点,一是刚才所说的安全因素,二是……她想跟张寓宸好好谈一谈,甚至还抱着说服对方的念头。” “对!” 容小姐道,“莫小米也担心谈判破裂,提前做了防范——原始材料交给莫胜男收藏,说不定叮嘱妹妹以生命来保护,直到真正能让举报材料发挥作用的人出现。” “目前来看一个都没有……”焦糖幽幽道,“对了你调查过潘杨吗?莫小米死后他蹦得最厉害,后来又死得蹊跷,此事会不会与郭文章有关?” “郭文章受人之托,托他的省领导也受人之托,都没当回事儿,”容小姐道,“但潘杨表现得太积极了,引起张寓宸深度怀疑,认为原始举报材料落到了他里,所以才有后来调莫胜男到正府办故意恶心潘杨之举,一步步把他逼上绝路。” “绕来绕去,莫胜男竟然成为各方**的焦点,委实……难以想象。”焦糖叹道,“难怪年初她就突然间冷落秦铁雁,疏远蓝京,如果我们分析得不错,其实是一种保护,她不愿他俩卷入争夺的漩涡。” “女人的感情总是含蓄复杂的……”容小姐轻轻叹道,又轻轻吐了几个烟圈。 焦糖好奇地打量她,忍不住问:“你结婚了?” “嗯。” “不谈点儿感想?” 容小姐笑笑:“你没结婚有何感想?” 焦糖哈哈大笑:“有了才知道嘛……我在想,老公如何面对一位本领高强、能飙车、会抽烟的漂亮媳妇儿?” “不会有男人喜欢,相信我。”容小姐正色道。 “本来我还心存一丝丝侥幸,”焦糖叹道,“你这么一说我心都凉了,彻底让我打消结婚的念头。” “结婚,是世间最奇特的行为……” 容小姐深深叹息,定定看着远处田野河流,突然问道,“你有过男朋友?” 焦糖略一迟疑:“有过,但……” “但你至今还是**?”容小姐眼里闪烁着惊异之色。 “算……算是吧。”焦糖忸怩道。 容小姐怜惜地抚摸她的后背,语重心长地说:“不结婚跟不交男朋友是两码事儿,焦糖,如果你相信爱情,一定要交男朋友,一个不行两个、三个;如果你不相信爱情,一样要交男朋友,男人嘛,有总比没好……” 第481章 蓝家家事 九月份总体而言除了那次与张寓宸极不愉快的谈话,蓝京心情蛮不错。 个人方面蓝维朴前往京都开会后,蓝京在县委常委班子、副县长的小范围打了下招呼,邀请他们国庆期间参加自己的婚宴,并透露之前已经订了婚也领了结婚证,这回圆满一下形式而已,考虑到身份所限不准大操大办,恳请县领导们保密。 当晚蓝京便理直气壮把田甜带到宿舍“行云雨之事”,田甜第一晚还有些羞涩难当,第二天清晨天没亮就溜出去了;后来慢慢适应下来,不需要蓝京打电话,晚上照料喻素绡入睡后便主动来到蓝京宿舍。喻素绡十分理解年轻男女在这方面需求,抱着乐见其成态度。 田甜体弱气怯每每还是难以消受,不过随着蓝京的调教渐渐适应其节奏与强度,加之她与焦糖、伊宫姐妹等最大的不同是具有小县城女孩传统的奉献精神,觉得如果蓝京“要”,自己哪怕吃不消也必须满足老公——刚工作时女老师们私下聊天时就有个说法,即你不能满足老公,就会有别的女人趁虚而入,男人在这方面往往只用身体思考问题。 说也奇怪,蓝京在工作方面越是勤勉认真,回到宿舍兴头也越是高涨难抑,前两晚还怜惜田甜身子坚持“每晚一歌”,第三晚忍不住加赛一场,第四晚加赛后次日清晨还来了次晨练…… 喻素绡见儿媳神色明显萎靡,脸色苍白,两三句话就掩嘴打个呵欠,心中有数,特意趁田甜不在家时跟儿子通电话,委婉曲折地说: “菜就是菜,不能当饭吃,油太重不利于身体健康。” 蓝京接电话时对面正好站着姬小花等下属,臊得老脸很是挂不住,低声道:“我知道了,妈妈……” 也不知向来耳尖的姬小花有没有听到,反正眼里满是笑意。 工作方面,二十公里肠梗阻县道已经半幅通车,另一半进展迅速预计12月份肯定全线开通;旅游快速通道由于没有交通压力施工进度更快,明年一季度差不多完工;舍岛旅游综合开发真应了有钱不怕困难的俗话,在伊宫玥雄厚资金支持下实施多点开花策略,各项规划和建设都得到顺利落地。 革命纪念馆扩建改造项目一波三折,最终蓝京还是没给野心勃勃试图染指的沧海实业而让蒙小胖借壳承建,虽说从平衡角度讲县二建拿到新体育馆主体工程,邱彰荣负责兴体大道,沧海实业继入股油化厂挽回颜面后还没有活干。蓝京考虑的却是,眼下形势发展不需要给东楼面子,给了面子,也无法弥补不可调和的矛盾。 亏损国企经过年初以来的两轮改制招商后,国企老总们已经摸清蓝京不容讨价还价的强硬和排除万难的决心,何况改制招商后厂***特别企业一把手下场都不太好,真有被打发到效益差的企业管档案的情况,之前破产倒闭换家企业继续当领导或回到局办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必须沉下心来齐心协力,要么四处争取资金入股,要么搞联营协作,要么内部集资自我调整,同舟共济度过难关。 也就是说,彻底放弃依赖正府的想法,除了自救别无念想。 就连蓝京有意识放手的新体育馆工程,陈夏华和邱彰荣都憋着一口气要出彩,实质当作形象工程来做,存心让蓝京见识见识佑宁本土工程企业的实力,故而不但进展迅速且质量也很扎实,包括钢筋、水泥等都鲜有地严格按规格和要求配送到位。 当然蓝京深知正府各项工作推进得越好,耿啸林为首的东楼越扎心,倒不是说他们站在经济发展或人民群众对立面,而是这样的局面会让市领导得出显而易见的结论: 之前佑宁之所以发展迟缓甚至停滞,与县主要领导水平能力有关! 试想耿啸林之流能不恐惧吗? 一旦市领导觉得这个结论是正确的,必定毫不留情对佑宁班子进行大刀阔斧的调整! 届时本土势力、利益将面临最严厉的打击,甚至有可能连根拔起。 ——有人说以耿啸林之流的智慧早应该看出这一点,主动求变求新把经济搞上去不就行了吗?问题在于,只要领导干部有私心杂念,时时想着为自己或一小撮人谋取利益,工作肯定干不好,经济肯定没法发展起来。 因为结党营私、垄断经营与堂堂正正的市场经济根本不相容。所以耿啸林之流不是不想佑宁变得更好,而是“臣妾做不到”啊。 蓝维朴九月中旬去的京都,原计划顶多逗留四天——第一天抵达、第二天小范围汇报、第三天列席局务会汇报、第四天返程,鉴于于蓝京才分秒必争掐着点儿跟田甜**,也是本着多一场就是赚的心理,不料田甜身子骨实在太弱,被喻素绡看出来了。 然而实际上蓝维朴一直呆到九月二十八号才回来,险些来不及主持儿子婚事的筹备,原因在于局务会前文物局一把手被紧急召见到正务院汇报最新出土文物被地方正府破坏相关情况,旋即带领工作组前往出事现场,每次打电话都说第二天回来,等得蓝维朴欲哭无泪。 当得知这段时间田甜一直以“蓝夫人”身份睡到蓝京宿舍,蓝维朴非常恼火地连瞪儿子两眼,喻素绡却不紧不慢地说: “经我同意的。” “好吧,好吧……” 蓝维朴顿时偃旗息鼓,毕竟儿子强调已领了结婚证,况且离十月三日正式婚宴没几天,生米都煮成了熟饭再严加管束已无意义。 关于这场婚宴,蓝家一致形成的意见是越简朴越低调越好,田家则暗底下有点嘀咕觉得县长结婚是全佑宁人民的大事,县电视台报道都不过分,这种纯朴天真的想法遭到田甜坚决制止,此时她在娘家身份已足够强势,话一出口无人敢执拗。 然而毕竟是县长,不管怎么做减法,名单上的名字却多得令蓝京头疼。 最好的是蓝家,伯伯那一门远迁东吴,蓝维朴打电话约了两次但最终还是因路途遥远且国庆期间往返车票紧张而作罢;田家删删减减还有七桌,用田甜父亲的话说得罪的人不止七桌。 没办法,亲家要求极简嘛。 佑宁县委方面,十位常委加五位副县长(想必乐师承没脸参加),县长助理孟龙和前后两任正府办主任包秋平、姬小花,秘书瞿千帆,以及刚退二线的虞程友、正协主席伍郜等,正好凑两桌。 衡芳区委方面,车端平、伊宫瑜两位必定要请,还有黄明柱、谢稼、高宴、龙亚伟、司马昊、高雅;改制国企老总只邀请了邹昊丞;市卫生局反复斟酌也只邀请老领导尤山堂,正好也是一桌。 涉及省市两级领导和朋友,蓝京难题多多,连续两个晚上没睡得好,名单一再增删、几易其稿,最终形成的版本是: 市里,以老朋友名义邀请莫胜男(不出意料地被拒绝);以佑宁前常委名义邀请焦糖;此外詹周五已经退二线,出席婚宴并不引人注目;还有给予秦铁雁帮助的田奥,反正年纪也大了无所谓。除此之外一个都不请,包括常务副市长柴明舟,因为请一个就得惊动整个班子,特别那位谈崩了的张寓宸,想起他就阵阵说不出的心寒。 省里,斟酌再三之后只邀请了大学老师李鑫玉,其他如“舅舅”念松霖(级别太高,不妥);仕途贵人郭文章(不请现任请前任,不妥);多次施以援手的苏睿(不妥);伊宫佩、伊宫玥(非常不妥);容小姐(相当不妥)…… 唉,不妥的客人如此之多,蓝京想想也汗颜呐。 因为婚宴必定放在县招待所,由蒙小胖亲自操办,消息再封锁也曲曲折折传到周璟文耳里,当即抗议蓝京太不象话,怎么可以忘了同学情谊呢?蓝京反复掂量还是觉得不妥,婉拒说等四号五号安排到衡泽聚一聚,咱哥儿们之间不要拘于形式主义。 “也行,跟新郎新娘单独欢聚,你说叫哪些人,我来安排!”周璟文摩拳擦掌道。 蓝京笑道:“瞧你这模样哪象吃饭,简直象约架,嗯同学圈子人不宜太杂,我想这么几位——小胖、静宇、尤效飞,衡泽、县城再挑两三位另外征求田甜意见,她也有要好的闺蜜。” “反正把桌子圆起来。” 周璟文心领神会道,暗知蓝京说的根本不是老同学聚会,等于潜在的、隐秘存在的经济班子。 “打个招呼啊,”蓝京严肃地说,“不准单独或合起来买礼物,我什么都不缺,就缺朋友,你们送礼物的话朋友都做不成。” 周璟文深深叹息:“蓝京啊蓝京,你这人别的地方都好,就是钱的问题上有点呆板……不说了,遵照执行。” 婚宴布局方面也有考究,田家要热闹,七桌加双方家长及新郎新娘共八桌安排在小厅里面,该有仪式严格按程序进行,一样都不含糊;小厅右侧通道拐过去后便是一排包厢,分别是省、市、县领导和朋友,他们都从另一条通道出入,保证私密性,蓝京也可以随时策应,闹中有静。 婚宴用的香烟、酒、饮料等都由田甜亲自到商场购买,发票一应俱全,对了,从领结婚证起蓝京的工资存折已经上交,田甜成为标准的“内当家”。 第482章 婚宴意外 接受邀请时听蓝京再三强调“低调简朴”,耿啸林、姜渝海等县领导心里不以为然,私下嘀咕人生在世还有比结婚更重要的大事?这种人生大事都低调简朴,试问你当县长干什么? 庄咏诗等则认为蓝京说归说,主要担心动静太大影响不好,到时婚宴档次肯定不一般,毕竟人家在衡芳当过副区长,见的世面远比佑宁这帮人大。 然而十月三日中午来到装修一新、喜气洋洋的县招待所主楼六楼,却见大厅关闭,小厅只摆了八桌,据了解动用的包厢也不多;婚庆布置勉强算得上“美轮美奂”但肯定达不到豪华标准;香烟用的红塔山,酒是特曲,不能说好,也不算差,就是低于包括耿啸林在内县领导们对蓝京的期望。 你小子不是有创意、点子多吗,怎么轮到自己婚事就变成呆头鹅? 蓝京带着笑陪同县领导们进了包厢,耿啸林问道: “市领导什么时候到,到时我们下去迎接?” “没惊动市领导,”蓝京笑笑道,“就请了詹书记和田局两位,低调嘛。” 耿啸林愣了愣,意味深长道:“低调些好,低调些好。” 等蓝京离开包厢,印会实阴阳怪气道:“要是惊动市领导,也不可能这么低调吧?” “怎么说呢,”姜渝海道,“眼下反对大操大办、铺张浪费特别利用红白事敛聚钱财,身为领导干部谨慎一点是对的。” “纪委领导站位就是高。”曹阿荣褒贬难测地说。 夏铭道:“反对大操大办不等于不操不办,毕竟,毕竟结婚必须操……” 包厢里哄堂大笑,庄咏诗却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茫然道:“什么?” “总之就是一顿饭,尽个形式而已。”樊健宽容地说。 耿啸林显然不认同,摇摇头道:“一辈子就这顿饭最重要。” 旁边以副县长为主的包厢观点也大抵相同,表面嘻嘻哈哈说还不错,符合“低调简朴”原则,内心却暗鄙婚宴办得太寒碜,跟县长身份完全不匹配。 没多会儿,蓝京陪着詹周五、田奥到两个包厢打招呼,詹周五明显比在位时和气了很多,微笑道今儿个来主要为蓝县长祝贺,顺便看看我那不成器的臭小子有没有气着各位领导。县领导们会意,纷纷表示詹泊表现很好,前途可期。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再然后商务大巴载着车端平等衡芳区领导们抵达县招待所,握手寒暄时伊宫瑜低声道: “其实我不想来的,你觉得我喝得下这杯苦酒吗?” 蓝京也低声道:“等你结婚我也到邱家赴宴。” 高雅本该陪着区领导一桌,却身子一转去找隔壁包厢的孟龙,小俩口有段时间没见面了,领导们都哄笑赶紧在旁边开个房间,人家吃饭喝酒,俩小夫妻叙叙旧…… 大学老师李鑫玉以尊长身份坐到小厅家属席,历史老师蓝维朴遇着真正的学者、教授格外热情,一度忘了自己是婚宴半个主人,一个劲地跟李鑫玉探讨学术问题。 小厅加包厢总共十二桌,中午十二点不到客人基本齐了,然后由蒙小胖率人在楼下放鞭炮,蓝维朴则卡在12点零8分简短致辞,一分钟就说完随即蓝京和田甜登台喝交杯酒…… 蓝京刚端起酒杯习惯性清清嗓子想说两句,陡地目光一凝,看着小厅正门失声道: “柴市长!” 出现在门口的居然是衡泽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柴明舟!这下很尴尬了,因为自己压根没邀请,他是不请自来。 别说田家亲朋好友,连包厢里佑宁、衡芳县区领导都惊到了,纷纷跑出来笑脸相迎。 柴明舟与一对新人亲切握手,再与蓝维朴、李鑫玉亲切握手,朗声笑道: “理解小蓝同志低调简朴的良苦用心,这正是从京都到省市大力倡导的,不过我跟小蓝同志关系不一样,能不跑过来讨杯喜酒吗?” 小厅响起热烈的掌声。 领导说话有水平啊,“关系不一样”,到底怎么不一样法,各人自个儿琢磨去吧,随便往哪个方向理解都行,但解释权归柴明舟。 柴明舟坐哪儿?跟区县领导一个包厢不合适,而且存在厚此薄彼,干脆坐到小厅首席上首,与同为副厅级的李鑫玉相邻而席。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蓝京重新回到台上重新喝交杯酒,准备临时加上“感谢柴市长”,猛一抬头又吓了一大跳,脱口道: “舅……念书记!” 这回出现在小厅门口的是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念松霖,后面还跟着陪同的市委常委、市纪委书记高培! 来头太大了,以至于耿啸林匆匆从包厢出去时被椅子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层层包围当中,念松霖微笑着拍拍满脸惭色的蓝京,道: “不要叫我念书记,今天我的身份是小蓝的舅舅,外甥结婚,舅舅不出席象话么?按理我要坐最大的位置,耿书记,蓝老师,佑宁风俗是这样吧?” “是的是的。”蓝维朴只有点头的份儿。 耿啸林凑趣加了一句:“佑宁风俗是舅舅来了才允许开席。” 念松霖哈哈大笑:“好嘛,我不就来了吗?赶紧开席,赶紧开席!” 混乱当中姬小花悄悄作了临时调整,让坐在首席的田甜舅舅、舅妈移到另一桌,也很正常,此舅舅不同于彼舅舅,哪怕佑宁风俗其实女方舅舅才最大。 耿啸林等灰溜溜回包厢后,刚才憋一肚气没吱声的顾若洚道: “饭菜、酒水、香烟那些都是次要的,关键要看客人的档次!关起门来自娱自乐没意思的。” 夏铭、印会实冲他怒目而视,顾若洚根本不在意,慢悠悠呷了口茶。凭借蓝京相助他完成龙门一跃,如今已不怕同桌这帮人,就算耿啸林恨得咬牙切齿顶多在市领导面前说几句坏话而已。 虞程友则打圆场道:“蓝县长于念书记有救命之恩,这种场合蓝县长不方便主动请,念书记听说了肯定要到场祝贺,都是应有之义。” 再说小厅,两次被打岔没喝成交杯酒的蓝京终于在众人掌声中与田甜完成仪式,如释重负刚准备回席,又有一位意外客人出现在门口—— 前市委书记、现副省长郭文章! 两位重量级客人,念松霖和柴明舟都起身相迎,包厢里的区县领导则很郁闷地三度“蜂拥而出”,郭文章环顾四周从容解释道: “正在邻市调研,听说小蓝结婚临时赶来的,我这人不讨喜,人家请我我往往不去,人家不请我倒主动上门……跟念书记一样。” 念松霖笑着摆摆手:“文章省长哪能跟我比,我是小蓝亲舅舅。” 那边姬小花又悄悄将田家长辈调整了两位到另一桌,而把詹周五从包厢请出来陪同省领导,这种场合也只有他镇得住。 此时若说耿啸林等县领导信息相对闭塞,对省市两级形势尚不是太了解的话,衡芳区领导所坐的包厢里,车端平、伊宫瑜等心里完全了然—— 市级层面张寓宸与蓝京翻脸后,柴明舟、高培两位常委顶住压力出席婚宴,既有力挺之意,又是公开与张寓宸叫板,须知上级领导给基层干部穿小鞋无非两个途径,一是工作业绩方面挑刺,这有柴明舟守着;二是纪委查违规违纪,又有高培牢牢抵制,试问张寓宸奈何? 反过来讲蓝京反复斟酌之后刻意没邀请两位市领导,也是担心他们左右为难。 省级层面念松霖、郭文章打的自然不是这种低档次的小算盘,而在意大局,目前曹巍与金全友经济理念分歧已摆到台面,很多重大决策和工程项目因此遭到否决或搁置,省常委会风向反倒掌握在地位相对超然的念松霖、华丽等少数派手里。 郭文章——历经艾保华、饶益伦两任省·委书记深受重用,而今又为新任省长金全友赏识,不能不承认貌似阴沉、内敛、孱弱的“病尉迟”确实有两把刷子,须知官场做到“如鱼得水”说起来容易,真正做得郭文章这种天衣无缝境界,可谓难于登天。 其实郭文章在衡泽主正期间对蓝京支持力度不算很大,一方面其个性谨慎使然,另一方面当时蓝京还没显示出强大的背景,自然不会引起郭文章特别兴趣。 然而今年以来,郭文章已是第二次不打招呼出现在佑宁,明摆着代表金全友对念松霖释放善意! 但若切割开来也行,郭文章的前任市委书记身份出席婚宴绰绰有余,正治人物的表述总是曲曲折折,雾里看花,你以为你对,实际错了;你以为你错,未必不对。 本以为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反正来也来了,婚宴可以正式开席,不料蓝京揩田甜站在台上双双举杯之际,门口突然一阵骚动,紧接着呼啦涌入七八位保镖助理模样的人,随后一位华贵盛装、光彩照人的美女明星隆重登场! 方婉仪! 昔日受气挨骂的小媳妇儿方婉仪! 数年不见方婉仪气质得到无限级的升华,气场无比强大,美目流盼仿佛看到在场每位客人心底;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仪态万千,真是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第483章 组团算账 小厅顿时沸腾! 其实此时县招待所内外都在沸腾,说实话,特别田家亲朋好友大都在农村根本不太认识念松霖、柴明舟之流,但象方婉仪这等堪称顶流的当红明星,真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对他们来说简直就象神话中的人物似的。 天仙降临,万众瞩目! 瞬时就有七八个客人冲上前或想合影,或想签名,或想一泽芳泽,然则方婉仪贴身保镖团队训练有素,立即织成坚固的防线牢牢保护住方婉仪。 “方姐姐!” 蓝京又惊又喜大声叫道,既发自内心的高兴,也是告诉所有客人包括田甜,方婉仪只是“姐姐”,别乱想。 方婉仪何等聪慧伶俐,又见惯大场面,今晚也是有备而来,当下先上前轻轻拥抱田甜,轻轻与蓝京握手,然后接过话筒道: “各位嘉宾,大家晚上好!我是方婉仪,首先祝贺一对新人吉结良缘,共谐连理,新婚快乐,早生贵子!然后大家都知道我拍过电影、电视剧,也拿过奖项,但可能不知道我曾在衡泽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是我人生最彷徨最无助的低谷,幸好蓝县长及时伸出援助之手,我才获得一次又一次机会,今晚才能以崭新的形象站在大家面前,因此,今晚我特意从片场赶到佑宁,除了奉上对一对新人最美好的祝福,还要真挚地向蓝县长说两个字——谢谢!” 说完深深鞠了一躬,不管是真是假,所有人都看到她眼中泪光盈盈,田甜则恰到好处地上前与她轻拥并拉到首席入坐。 当晚作为主角的蓝京喝了不少酒,期间柴明舟特意把一对新人叫到角落,举杯敬酒时巧妙地将一个小盒子塞到田甜手里,轻声道: “容小姐代表燕家大院的心意,收下吧。” 田甜非常敏感地看着蓝京:“容小姐?” 蓝京赶紧朝柴明舟使眼色:“柴市长在京都的朋友……” “嗬嗬……” 柴明舟眼神复杂地将这口大锅背到身上。 念松霖也敬了一对新人的酒,两次搂搂蓝京的肩欲言又止,蓝京奇怪地问: “舅舅有事吗?” “过了节再说,过了节再说……”念松霖第三次搂搂蓝京,然后转到别处敬酒去了。 好不容易找着机会,蓝京单独与方婉仪碰杯时低声道:“怎么知道的?” 方婉仪轻笑道:“心里一直埋怨姐姐,是吗?姐姐有苦衷……走上这条道路就没法回头,必须按写好的剧本演下去,但姐姐永远是你的姐姐,那套只属于咱俩的小房子永远在姐姐心里。” “理解,”蓝京瞟瞟四周经纪人和保镖,“你再也没机会拖着行李箱就回来,更不可能坐我自行车回小房子,一切不会重来。” “听着弟弟,”方婉仪声音更轻,“最近我陪那个人在省城……我见过宗万城,据说他跟你有隙……别声张,我肯定会帮你……咱俩关系是公开的、经得起考验的,我可以大.大方方地帮,这就是我特意在婚宴现场亮相的原因。” 蓝京神色黯然:“可惜今晚我真的分身乏术,不然很想跟姐姐多聊会儿……” 方婉仪眼波流转,趁人不备轻掐他一把,贴在他耳边道:“姐姐不喜欢聊天,姐姐喜欢行动呢……” “唉,唉……”蓝京连连叹气。 方婉仪这才一正神情道:“隔会儿我就悄悄先行一步,千万别送,免得闹出动静来暄宾夺主……我的目的达到就行。” “好吧,日后有缘再……” 蓝京深知这个“缘”谈何容易,只能深深叹息。 紧接着到包厢敬酒时,田甜脸色有些不豫地问:“那位大明星怎会认识你?你怎么帮了她?” 蓝京赶紧安抚道:“说来话长,等过了今晚慢慢解释。” 随后其经纪人私底下送了件小礼物给田甜,婚宴结束后发现原来是一根钻石项链,且为价值昂贵的粉钻,她上网查了一下还是限量款,市场价五万多,吓得连吐舌头赶紧锁到保险箱里去了;柴明舟送的东西也价值不菲,是枚绿得快滴出颜色的极品翡翠,田甜查了很多估量不出价格,只知道应该很贵重很贵重。 当晚身为主角的蓝京喝得酩酊大醉,婚宴结束被矍千帆等人连搀带扶进了蒙小胖布置好的婚房,不过呼呼呼一觉睡到天亮,啥也没干。 佑宁、衡芳两地县区领导原本相互约定“和平相处”,坚决不打酒官司,但柴明舟、高培、詹周五两位现任市委常委加一位前市委常委敬酒,谁敢不喝吗?谁敢不一口干掉壶中酒吗?还没喘口气,郭文章又来了,淡淡说“我来看看是不是县官不如现管”,没得讨价还价,又是一口闷;刚坐下赶紧吃菜,门一响,省·委常委又来了…… 衡芳方面车端平当场被击倒,黄明柱、高宴、龙亚伟、司马昊、高雅等轮流去洗手间,唯有伊宫瑜经得起吃猛酒,以及酒场老将邹昊丞、尤山堂坚持到最后。 佑宁方面则惨不忍睹,号称擅长闹酒的夏铭、印会实等两轮都没应付下来,等到念松霖发起最后一轮攻势后,姜渝海“卟嗵”摔到桌底下,庄咏诗醉倒在铁从军怀里,曹阿龙连呼“娘子挺住”,赵怀石晕乎乎出门后坐错了包厢反正都醉了居然无人察觉,耿啸林强撑到下楼“哇”一口喷到绿化带里…… 柴明舟隐有所指地说:“佑宁班子战斗力不行啊。” 十月四日。 上午按佑宁民俗,蓝京勉强打起精神陪同田甜回娘家,车子开到半途突然叫停,下车后冲到路边一通狂吐,回到车上骨咕咕喝了大半瓶水叹道: “今晚还有一场呢,想想头皮都发麻。” 田甜担心地轻拍他的后背,道:“要不跟璟文打声招呼,推迟到明晚?” “不不不,还是今晚……” 蓝京道,“他们看我这付惨样不好意思灌酒,等明天恢复过来了岂不又得大醉一场?” 专心致志开车的詹泊忍不住咧嘴一笑,道:“向蓝县长汇报,昨晚我爸也喝多了,他可十多年没醉过,回到房间一个劲地唱黄梅戏,吵得我半夜才睡。” “无官一身轻啊,如今詹书记倒是放下了。”蓝京感慨地说。 田家为新女婿光临精心准备了酒酿鸡蛋、青蛇炒米、海发菜等充满民俗和吉祥的食品,蓝京尽管胃口不佳还是强撑着每样尝了些,紧接着也没休息直接返程前往衡泽。 “来了几位意外客人……”行至高速路口周璟文突然来了电话,大概顾忌田甜在旁边有些吞吞吐吐。 蓝京奇怪道:“谁?” 周璟文道:“情况是这样,伊宫区长把你结婚的事儿告诉她姐姐,然后还有妹妹上午就赶到衡泽,姐姐还带了位美女姓容……” 我的天,我的天,风流债玩得快活时得意忘形其实都一笔一笔记着,这不,组团算账来了! “嘭嘭嘭!” 蓝京胸口尤如挨了几记詹泊的“大力金刚掌”,眼冒金星,气血翻腾,再瞟田甜脸色也不好看,显然想起昨晚柴明舟提到的“容小姐”及那件珍贵礼物,虽说柴明舟窝心地把锅背了起来,田甜仍耿耿于怀。 “噢,姐姐之前请我爸当模特,有过交情;妹妹嘛不是你那个商业……”蓝京强作镇定道,“来的都是客人,中午安排到一块儿。” 周璟文道:“目前有我、静宇、小胖、效飞、宁江、越晓月六位,加上你俩和詹泊,然后伊宫仨姐妹、容小姐,对了伊宫区长还请焦糖部长作陪,十四位正好一桌。” 宁江是蓝京在医科大的同学,原来与伊宫家族就有生意来往,伊宫小妹曲线入股舍岛综合开发遂由他作为资金周围平台,具体与周璟文打交道;越晓月则是田甜的闺蜜,以前田甜每次到衡泽办事都住她家。 可为何还有焦糖?! 蓝京皱眉道:“焦糖昨晚参加过婚宴,再请一顿不妥当吧?” “我也这么说,”周璟文无奈道,“伊宫区长说都熟,我我我……”毕竟在衡芳还有几个项目,作为工程老板哪敢得罪区领导? “呃,好吧……” 这将是有史以来最难吃的一顿饭。 上过床的,容小姐、伊宫佩、伊宫玥;差点上床的,焦糖;想跟自己上床的,伊宫瑜,还有老婆田甜…… 霎时蓝京感觉伊宫瑜似乎猜到点什么,故意拿自己开涮。 接完电话,田甜似笑非笑道:“以前总觉得蓝京同学一心扑在工作上,从早忙到晚没有休息的时候,通过这次结婚才发现原来认识那么多美女,想必也有很多故事啦?” 詹泊心一紧,暗想县长夫人还没吃饭呢就先吃醋,今晚……能不能找个借口不参加? 蓝京打个哈哈道:“都是工作期间认识的,也不都是美女,准确的说法是女同志,哎,平时天南海北难得见面,国庆黄金周嘛居然……居然凑一桌了,真是……真是……” 真是倒霉! “对了,昨晚你答应有时间讲方大明星的事儿?”田甜又把旧账翻出来了。 蓝京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道:“田甜,詹泊,你俩都想象不出来方大明星在市侩小市民家里做受气小媳妇的模样吧?更离奇的是,她前夫居然冷落这位如花似玉的小娇妻,跟厂子车间里的女工**……” 一番绘声绘色的八卦听得田甜瞠目结舌,倒也忘了先前淡淡的不快。 第484章 隆重出场 来到五星酒店豪华包厢,蒙小胖、周璟文、周静宇、尤效飞、宁江等商业伙伴都早早到了,越晓月则和田甜亲密地凑一块儿嘀咕个不停,然而让蓝京心惊肉跳的女人们一个没露面,周璟文解释说她们正陪容小姐逛商场。 容小姐还是气场强大,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拱月焦点人物。 商界人士坐到一起不可避免要谈生意,话题焦点是接下来势在必行的佑宁旧城改造工程。 看到几位老板摩拳擦掌的模样,蓝京道: “你们认为有衡芳旧城改造一期的成功范本,佑宁旧城改造必定顺风顺水?你们低估了基层拆迁工作的复杂性!我了解过旧城区群众的诉求,他们理解的原址重建不是由原来60平房子拆掉后返还相同面积,而是原址基础上认可非法扩建或违章建筑,往往房产证60平的房子他们有本事整出200平,怎么办?但不解决其诉求,人家还要往里面贴装修费、搬迁费等等,微薄的收入实在无法承受不如不拆!” “正府应该想方设法提高补偿标准,适当照顾弱势人群吧?”蒙小胖道。 蓝京道:“理论如此,实际上很难界定,因为涉及到拆迁这样面广量大的工程,各方都会跳出来自认为是弱势群体,搞不好为了这个定义先吵成一锅粥。” 尤效飞叹道:“现在越来越理解领导难当啊。” “我在佑宁采取的是循序渐进路子,而非衡芳暴风骤雨式,”蓝京道,“正府逐渐改变县城外部环境,搞一两个样本工程,让老百姓看了之后发自内心认同旧城改造,主动积极要求拆迁——当然要辅以必要的行正手段,承诺拆迁重建后归为重点学校学区、踊跃签订协议前一百名奖励大彩电等等,届时就水到渠成了,所以一方面不能急,另一方面你们要做好比衡芳更困难局面的心理准备。” 蒙小胖由衷地说:“自从跟着蓝京同学,感觉思路开阔了不少,脑子也越来越灵活,蓝京同学,以后咱俩几个跟定你了,请收下我们的膝盖!” “哈哈哈哈……” 周璟文、尤效飞等人都笑成一团。 蓝京若有所思沉默片刻,道:“水浒传第五回有句偈语,是五台山长老智真交待鲁智深的,我仔细琢磨其实适合各位商界老板,偈语是——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水而兴,遇江而止。” “我古文底子最差了,蓝京同学给讲解讲解?”蒙小胖苦着脸道。 蓝京道:“遇林而起,指的是要抓住赚取第一桶金机会,否则这辈子都没法‘起’;遇山而富,什么山?靠山!可以是人,可以是平台,也可以是路子,总之没有靠山就没法富……” “蓝县长是咱几个的靠山!”尤效飞直言不讳道。 “遇水而兴,何谓兴?富只相当于千万级、几个亿,兴则做成上市、上富豪榜,那就必须符合正治潮流,顺势发展才能水涨船高;”蓝京冲尤效飞晃晃手指,“最后一句遇江而止,即不管靠山、平台、路子,千万记住河流不要对抗大江,做生意最好仅限于地方,万万不可触及京都层面,京都就是那条江,也是底线,更是历史潮流,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就是这个道理。” 周璟文、蒙小胖等人听得目瞪口呆;作为大学同学的宁江由衷地说: “以前看不出来,现在你老弟的境界比我高了九个段位。” 蓝京捶了他一拳,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围棋最高就是九段,少蒙我!” 就在笑成一团的时候,伊宫瑜率着购物团大包小包进了包厢。 伊宫瑜有个特点,哪怕上卫生间步伐都走得大义凛然象到会场开会;紧跟在后面的伊宫佩恰恰相反,哪怕开会都象进自家卧室般随意散漫;伊宫玥呢则象量好尺寸似的每一步都走得严谨内敛,完全笼罩在两位姐姐阴影之下。 真是龙生九子,凤育九雏,各不相同。 本来不管哪个场合只要伊宫仨姐妹出场已经足够惊艳,令得田甜看得心旌摇荡,然而最后压阵的容小姐才是绝对主角,她那般美至超凡脱俗的绝世芳华,对身边男人、女人都是碾压级的存在,纵使昨晚光芒四射的方婉仪,那是后天的、刻意的雕凿,而非容小姐仿佛天生在哪儿都是当之无愧的焦点。 “她……她就是容小姐啊……”田甜失神地喃喃道。 大概深知容小姐出场的杀伤力,焦糖足足等等了五分钟才悄悄进包厢。令田甜心塞的是,美女们与蓝京简短寒暄后都围上前夸“新娘漂亮”,这恐怕是田甜有史以来被难熬、最痛苦的被夸奖。 本来在佑宁县城,田甜确实称得上一流美女,然而论气质,论内涵,论骨子里散发的精致与高贵,哪能跟伊宫仨姐妹比啊,更不用说容小姐。 关于昨晚婚宴,容小姐淡淡地说“时间仓促没赶上”,只却来得及让柴明舟转交翡翠。 伊宫佩则强调“完全不知情”,幸好昨晚伊宫瑜“酒后吐直言”,虽然没说吐了哪些真言已经让不远处的蓝京直擦冷汗。 伊宫仨姐妹——衡芳区委事先约好不准送礼物,此番出手非常大气,当众送了只足有成年人大拇指大的蓝宝石吊坠! 吊灯照映下,蓝宝石晶莹剔透闪耀着梦幻般的光芒,而且随着灯光颜色变化,蓝宝石切面呈现不同的色彩,白光下呈蓝色,黄光下呈紫色,紫光下呈红色。 见多识广的容小姐沉声道: “你们有心了,这是变色星光蓝宝石,宝石中的极品!” 蓝宝石和红宝石以及钻石同属刚玉,星光蓝宝石是蓝宝石中的上品,即三组交角六十度或一百二十度带有交点宝石顶部呈现出六道星芒。一般来说蓝宝石内部有金红石才产生星光,因此普通星光蓝宝石是半透明的,而优质蓝宝石六道星光完整透明,位于中央的交汇点可随着光线移动而移动且变幻不同颜色,故称宝石中的极品。 ——事后田甜拿着它,还有容小姐的极品翡翠,方婉仪的粉钻项链,让蓝京估价。蓝京深吸一口气说别估了,这么说吧,若非她们都与我不存在利益攸关且为私人馈赠,三件东西够我把牢底坐穿。 开席前五分钟,蓝京使个眼色把周璟文、蒙小胖、詹泊叫到楼上开的房间里,关好门道: “今晚我肯定完蛋了,但也不能输得太惨,璟文、小胖待会儿发动效飞、宁江给我主动进攻,谁他妈的没喝趴下明天我找你们算账!詹泊的任务是不管我醉成什么样子,一定要负责把我送到这个房间,守着我睡到天亮,明白吗?” “明白!”詹泊挺起胸膛应道。 蒙小胖惊异道:“几个女的喝酒这么厉害?你未卜先知她们要合起伙来灌醉你?” 蓝京直接忽视后一个问题,怒道:“小胖,你看昨晚佑宁那个包厢最后谁自己走出去的?伊宫区长!今晚三个伊宫区长,你说呢?” 周璟文摇晃着脑袋笑道:“别紧张,别紧张,我老周最擅长跟美女喝酒,嘿嘿嘿嘿。” 蓝京揪住他的耳朵喝道:“凝点神!跟你在KTV喝花酒不同,人家姑娘那是陪你玩儿逗你开心,这是真正的较量!” 布置妥当后回到隔壁包厢,却见伊宫瑜的司机捧了两箱特曲进来,蓝京皱眉道: “不必不必,我都安排好了……” 考虑到今晚私密小圈子,蓝京特意从佑宁买了一箱五粮液,在田甜看来太奢侈太浪费。 伊宫瑜一挥手道:“你那个吃不惯,带回去!”等司机出去后包厢门关上,打开箱子里面赫然是茅台! “今晚不醉不归!”伊宫瑜霸气十足道,“到了衡泽,我的地盘我做主!” 嗬,这就划下道了。 周璟文与蒙小胖等人暗地下使眼色,决定豁出去帮蓝京撑一回场子,无论如何喝酒不能输给这几位漂亮小娘们。 按地方风俗今晚应该叫做答谢宴,蓝京遂站起身三言两语表示感谢,并提议聊天为主、轻松愉快,淡化“不醉不归”的倡议云云。 伊宫瑜撇撇嘴显然不认同。 接着伊宫佩说话了:“新郎新娘,兄弟姐妹们,国有大臣家有长女,我代表伊宫家族并以容小姐密友身份说两句话,各位不反对吧?好,一致鼓掌,谢谢支持……兄弟姐妹们,蓝京结婚是件大事儿,多年来让很多人牵肠挂肚、夜不成寐,如今终于结婚了,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天大的好事儿,各位说是不是?好,又一致鼓掌,接下来我有个提议,参加过昨晚婚宴的,第一轮喝一小盅,其他人满壶干掉,对了,新娘也陪一小盅,行不行?” 酒壶倒满了是二两,昨晚伊宫瑜、焦糖都喝得有点醉不能连续作战,很公平的提议,整桌人都予以响应,反而田甜从未喝过白酒,一小盅分了三口才喝下去。 吃了两道热菜,周璟文端起酒壶正想说话,容小姐却抢先半拍款款道: “在座有听说过我的,也有没听说的,无论如何今晚我代表我以及家族表态,今后一如既往全力支持蓝京……这一轮三位参加吧?” “没说的!”伊宫瑜爽快应道。 还没怎地平均每人四两酒下肚,蓝京赶紧冲周璟文等人使眼色,几个家伙却有些被吓住的样子,酒壶直在手里转,就是鼓不起勇气站出来。 第485章 夜里偷袭 接下来腼腆的伊宫玥出人意料发动第三轮,然后焦糖第四轮,这样连泼带洒每人起码七两酒下肚,周氏兄弟眼睛已经发了直,宁江端酒壶的手直哆嗦,显然基本丧失了战斗力。 没用的东西! 蓝京暗暗骂道,遂在桌底下连踢詹泊和蒙小胖,俩家伙仗着块头大倒还扛得住,谁知伊宫瑜突然端着酒壶站起来,道: “这壶酒,我是想跟蓝京单独喝,以此纪念……咱俩在衡芳并肩战斗、共同面对若干个难题,无数次的提心吊胆,以及在小楼宿舍相处的点点滴滴……” 言及此眼圈微红,伊宫佩赶紧道:“以前也这么喝过大酒,闲话少说言归正传,一口闷掉!” “好!” 蓝京原本不想吃了,但唯恐伊宫瑜当着田甜的面失态,忙不迭仰头喝掉,坐下后肚里翻江倒海难受之极。 詹泊和蒙小胖终于发起**,经过一番乱战,蓝京自然首当其冲,其他最先倒下的反而是田甜,然后依次为连续作战的焦糖、伊宫瑜,伊宫佩和伊宫玥也有点不胜酒力,唯独容小姐依然风轻云淡的模样,好像喝的不是白酒而是饮料。 周璟文兄弟、宁江、尤效飞全部被放倒,詹泊和蒙小胖也摇摇晃晃,这场战役可谓惨败。 蓝京被搀扶回楼上房间,随即出了个意外——田甜喝白酒居然过敏,手背、手腕、手臂、后背冒出一大片一大片红疹,詹泊赶紧陪她去医院看急诊,蒙小胖则负起照料责任,将喝醉的一个个送到各自房间后也赶了过去,之后两人一左一右守在田甜两侧输液,饶是眼皮直打架也撑到半夜。 进了房间,蓝京强撑着吩咐詹泊“有情况通知我”,随即扑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不知睡了多久,或许很长时间,或许很短,朦胧间听到门响了一下,似乎有人进来。 “谁……” 他咕哝道,醉意之下眼睛都睁不开,黑暗中有双手臂将他翻过身,旋即感到一阵阵清凉,好像衣服都被脱光了,再然后,黑暗中扑面而来清新芬芳的沐浴露混合体香的味道,柔若无骨的手准确地握住某个部位,瞬间令他一个哆嗦,如同站岗放哨的卫兵般昂然起立! 热浪滚滚,排山倒海,无尽的快意和舒适铺天盖地。 潜入房间主动上位者是谁,蓝京晕乎乎之下已经来不及思考,因为酒精麻醉了大脑使他失去应有的敏锐和判断力,唯有那里还保持强劲的力量,惊涛拍岸之下始终屹立不倒。 也正常,他并不是第一次酒后战斗,也不是第一次被上位,他已经学会在醉醺醺状态下享受来自感官的愉悦。 蓦地火山爆发,岩浆飞溅,熊熊烈火流入大海,蓝京全身放松舒畅无比地哼了哼,感觉有人轻吻自己额头、鼻子…… 太美好了! 他转瞬又沉沉睡着。 又不知隔了多久,他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在轻抚自己,从胸一路往下,再从脚一路往上,反反复复似羽毛轻拂,弄得他痒痒的,体内力量一点点积蓄起来,身体很快炽热起来,逐渐汇集到那个坚硬锐利的地方。 又来了吗?第二轮? 蓝京晕乎乎想道,似乎与刚才不太一样,但细微处有什么区别也说不上来,于是船儿再度入港掀起万丈波涛,电闪雷鸣暴雨倾盆,鼓点急促且结实有力! 狂风呼啸,漆黑中断断续续传来低低的轻吟声,还有阵阵幽香沁人心脾,使他雄风更盛,力道愈发刚强…… 又断片了。 此后混混噩噩一直睡到清晨,醒来后感觉是头疼欲裂而且累得全身都散了架,简直……简直堪比那次在容小姐山庄两天五战。 昨夜……昨夜发生了什么? 蓝京缓缓睁开眼,一愣之下吃惊地说:“田甜?” 田甜被惊醒过来,羞涩笑道:“嗨,不习惯睡醒后枕边多了个人?我输液到凌晨两点才回来,辛苦詹泊、小胖两位了。” “呃……”蓝京揉揉眼仔细打量她的手臂等部位,“都褪掉了嘛,真是立竿见影,以后吸取教训坚决不喝白酒。” “我本来就不喝,昨晚气氛……容小姐真美,真有气质,不愧大家闺秀风范,我看了都喜欢呢。” 田甜显然话中有话。 “她是高高在上的天仙,”蓝京岔开话题道,“夜里回来后我……我在干嘛?” “睡觉啊,睡得真沉,连续推了几下都没反应,醉得太厉害吧?”田甜担心地问道。 是累得厉害! 蓝京支吾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酒这个东西,唉……” 本来按蓝京平时的猴急样儿,清晨醒来肯定要有一场晨练,田甜眼睛扑闪扑闪地也有这个意思,毕竟前晚新婚之夜喝醉了,昨晚又喝醉了,怎么说今早有必要补课。 然而蓝京夜里不知如何荒唐,此时哪里振作得起来?一个劲地打马虎眼,旁顾左右而言它,借口了解昨晚其他人情况匆匆洗漱后来到詹泊房间,一打听,容小姐、伊宫姐妹大清早都离开了,焦糖也搭便车回省城看望父母,周璟文等都还在呼呼大睡。 “瞧你们这点出息,关键时刻拎不出、打不响!”蓝京批评道,“特别是你,缺乏秦县长那股拿着酒瓶叫阵的气势,昨晚真是输酒又输人!” 詹泊面有愧色道:“我老想着吃完后要照料你回房休息,却没想到田老师又过敏,唉,失职,失职……” 蓝京没好气白了他一眼,暗想你失职,我失身,稀里糊涂被人家上了两回,累得我早上雄风不再。 仔细回想体验略有不同的两次,毫无疑问其中一次必定是容小姐,另一个是谁呢? 伊宫佩向来喜欢躺着享受,伊宫玥**时害羞得不敢睁眼睛,都不象主动上位的,可除了她俩还有谁? 焦糖?不可能,她想给早在佑宁就给了,何必捱到现在冒险? 伊宫瑜?那那那……太可怕了,伊宫佩多次强调不准坏了她身子,还等到以完壁之躯嫁入邱家呢。 不过这种事根本没办法验证,首先容小姐属于典型只做不说的主儿,从来不跟他有这方面交流,问也白问;其次在伊宫瑜、焦糖俩未婚女子面前没法说出口;最后伊宫佩、伊宫玥如果没有上位,肯定会怀疑到容小姐身上,反而不妥…… 唉,闹了半天被白上了,蓝京心里郁闷无比。 休息到中午懒洋洋回到佑宁,第一件事就是看望父母亲,正式结婚后田甜可以正大光明睡到蓝京宿舍,但早晚还会继续照料喻素绡,反正离得不远骑自行车十分钟而已。 “小京出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蓝维朴将儿子叫到每次正式谈话必去的宿舍大院西北角,沉吟有顷道,“这次赴京开会,文物局方面包括汤局长在内好几位领导与我谈了不少,主要还是表明对深海考古研究的重视和紧迫感,打算尽快成立研究中心并把深海探测、定位、打捞工作提上日程……” “爸爸多年夙愿终能得偿,天大的好事啊。”蓝京道。 “之前我担忧的两年空窗期、是否留职停薪等等,局领导们说不成问题,以京都文物局名义向省里发抽调函然后层层批转下来,县教育局只有配合的份儿。”蓝维朴道。 蓝京喜道:“那最好了,省得基层处理起来麻烦多多。” 蓝维朴眉头紧锁:“目前最大的问题是,我很可能马上就要动身去东吴参加前期筹备和研究工作——局领导说时不待我要打破常规边筹建边研究,对我来说这不是简单的临时抽调或参加活动,而会持续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家里怎么办?” “家里有田甜呢,请爸爸放心。”蓝京赶紧道。 蓝维朴摇摇头:“少年夫妻老来伴,平心而论田甜照顾妈妈算得上尽心尽力,可怎能缺少我的精神支持和慰藉?妈妈自尊心很强,其实有些事还是悄悄让我处理,尽量不麻烦田甜,我这一走,有可能中途回来探亲的时间都没有,妈妈心理上受得了吗?可跟随我去东吴,同样面临类似难处,可想而知研究中心的工作量非常大,而且期间要出海参与实地勘查,远非做老师这么悠闲。” “这……” 蓝京沉思良久道,“要么请伯伯家代为照应,要么雇请保姆?”按他原先设想就是雇请保姆,只不过表述得委婉些。 “两个方案我都跟妈妈商量过,她不同意,说是觉得别扭,也不舒服,”蓝维朴左拳砸右拳叹道,“小京,爸爸实在舍不得放弃参与深海考古研究的机会啊!” “机会难得……” 蓝京道,“实在不行就这样,爸爸先去段时间看看是否值得继续跟进,或者身体状况能否吃得消那种强度的工作;这边也试试您不在家能否适应,过上两三个月我们再讨论下一步措施,行不行?” 蓝维朴惊异地扬扬眉头,豁然开朗道:“行啊,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在一个方向上钻牛角尖……小京毕竟当了多年领导,遇大事还是有思路。” 蓝京道:“其实爸爸去东吴、去京都,两趟远门时间都挺长,我看妈妈也没觉得哪儿不适,状态很好,所以……慢慢来吧,难得国家文物局主导深海考古研究,爸爸毕生钻研的学术的春天到来了!” 第486章 较大事故 十月七日,国庆假期最后一天,状态调整回来满血复活的蓝京梳理婚宴前后发生的事情,打电话逐个了解情况。 先是念松霖的欲言又止,这回还是欲言又止,打着哈哈笑道度完蜜月再说,反正也没啥要紧的,我有个活动就这样吧。 关于容小姐,蓝京表达了对极品翡翠的谢意,然后解释为何没邀请她以及拐弯抹角打听那晚喝醉后发生了什么。容小姐淡然地说听柴明舟提了一下,起初觉得不宜公开暴露他与燕家大院关系,后来正好伊宫姐妹前往衡泽,遂跟着凑凑热闹——她好像根本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 酒后的事儿半个字没提。 关于伊宫佩,蓝京再三表示那颗变色星光蓝宝石太珍贵了,受之有愧,而且那晚喝得太多没好好陪她……他说得很含蓄,“有愧”和“陪”都另有所指。奇了怪了,伊宫佩也格格格直笑,却绝口不提酒后进他房间主动上位,只是说那颗蓝宝石来历不凡,是父亲伊宫轼的心爱之物,弟弟伊宫瑚十八周岁成人礼那天,伊宫轼当众将它作为生日礼物给了唯一的儿子。 “那怎会落到你手里还……还送给我?”蓝京又惊讶又惭愧。 伊宫佩还是笑,说后来伊宫瑚想要离家出走,临行前急需筹集现金,由伊宫佩出主意让他蓝宝石转让给了伊宫玥…… 蓝京批评道:“你这个姐姐真是太……太坏了……” 伊宫佩笑道:“物有所值嘛,否则他流落到外面缺钱花的时候变卖,价格不晓得被压成什么样子呢。” 说说笑笑,那晚的谜团还是没能解开。 十月八日,国庆长假后第一天上班,大概在家玩累了或者习惯懒懒散散的生活,工作都有点提不起精神。蓝京察觉到这个问题,一方面安排县直部门领导下基层检查调研;另一方面联系纪委、组织部等督查劳动纪律和服务作风等,努力在最短时间内将各项工作步入正轨。 然而总是这样,越怕出事越容易出事,就在当晚,一起重大事故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发生了…… 麻烦还出在之前蓝京与秦铁雁视察过的兴体大道那条路,在蓝京眼里桥梁、沟渠、高墙特别石灰塘处处都容易出岔子,指出露天敞着没围档没警示牌,天黑后车子稍不小心就会栽进去连施救的机会都没有。 当时秦铁雁派人守在路口严禁中巴车出入工地,彻底杜绝事故可能,尽管被蓝京否决,但秦铁雁还是在路口设了路障,立牌明确只有工程车和施工人员出入,其余一律不准通行。 是否造成交通不便呢?确实如此。 因为从城区到后河镇的中巴向来从无铁山附近穿过去大概四十分钟,封路施工后绕行一个小时都不止,而且路况更差坑坑洼洼,乘客怨声载道,中巴公司也叫苦连天,多绕路多耗油可物价部门不肯涨价,等于亏本运营啊! 从九月下旬开始,到后河镇的中巴车白天运营的班次突然大幅下降,而多以凌晨五点多钟天刚蒙蒙亮、晚上十点多钟一片漆黑,主要趁着把守路障的交警没上班空档直接从施工的兴体大道穿过无铁山,俗称“幽灵中巴”。单趟便宜一元,往返就是两元,乡镇经常进城的很乐意以牺牲休息睡眠时间节省这笔钱,故而每趟班车都爆满,相反乘坐白天班车的倒寥寥无几。 黄金周过去了,十月八号人流量明显下降,饶是如此当晚“幽灵中巴”里还挤了乘客,有人吃东西,有人吵架,有人打电话,有孩子啼哭,车厢里满是汗臭味和各种难以描述的味道。 中巴司机对车厢里的情况熟视无睹,很有耐心地躲在城郊某个废弃的厂子里,直至接到探子的电话: “路障口的狗子走了!” “动身!” 司机拧掉烟头大声宣布,车里响起一阵欢腾的笑声。中巴车飞快地驶上大路,进入兴体大道施工区的路障已提前被人搬开,车子毫无阻滞一路疾奔。 “等路修好回后河就快了。” “起码提前十分钟。” “路两边肯定也比以前热闹。” 乘客们热烈地议论着,刚才等待的烦躁之气一扫而光。 中巴车很快驶到那座铁桥,“咣咣咣”,桥身摇荡发出刺耳的噪声,司机微微皱起眉头,凭多年驾驶经验和对铁桥的熟悉,感觉今晚声音有点不太一样,会不会桥身被工程车、渣土车碾压得太频繁,吃不消承重? 司机下意识用力踩了下油门想加速通过危险地带,脑子里还闪出个念头:明早恐怕要正常时间绕路…… 还没想完,蓦地“轰”一声,铁桥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紧接着整个桥面全面垮塌,车子陡地失去控制,疯了似的连撞四五下铁栏杆后,在全车人绝望哀嚎声中坠入河里! 无铁河水流湍急,河中心深达五米之多,坠河应无生还可能,然而不知是不是附近住户节日期间张的渔网,密密匝匝铺满整个河面,中巴车坠落后被渔网托了一下延缓冲力,紧接着渔网又拖缠着车子使得它一时间没有被河流裹挟直奔下游,而在河面上急剧地打着旋儿。 这就给营救争取到了宝贵时机! 铁桥崩塌、中巴车猛烈撞击铁栏杆、车上乘客凄厉呼救,一系列声音在旷野传出很远,惊动了正在附近连夜施工的工人,他们第一时间放下手里工具赶往出事现场;紧接着两辆110警车也呼啸而至,几名干警立即跳下河进行施救。 经验丰富的工人不急于破窗救人,而是游过去先将将渔网紧紧绕在车头车尾牢固部位,防止车子摆脱浮力作用而急坠到河底。此时中巴车里也有身体素质强的踹开车窗并自发参与营救,但撞击铁栏杆和急剧旋转的冲击力太厉害,车里已经晕倒了好几位年高体弱者。 闻讯加入营救队伍的工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开着工程车从更远些的工地赶来,河水滔滔,风紧浪紧,这会儿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生机。 熟睡中的秦铁雁被惊醒,旋风般集结干警直奔兴体大道;耿啸林、蓝京等县领导也被惊醒,均火速驱车前往出事现场。 途中各级各层居然都弄不清楚那辆中巴车上到底多少乘客,也难怪,中巴车都是沿街上客,感觉差不多了才正式出发,期间还会上上下下不可能事先确定,不过有一点确信无疑,那就是中巴车绝对不会老老实实按限载18客运营,通常起码挤二十多人最多四十,因此蓝京等县领导心里沉甸甸的,预感这次事故真的后果堪忧。 最先抵达的是秦铁雁,其时营救工作已经到了尾声,共从中巴车里救出(或自行逃生)二十九人,其中三人重伤、五人昏迷,三人已无呼吸仍在竭力抢救之中。 因为中巴车唯一掌握人数的司机也昏迷不醒,目前尚不清楚有无人员失踪。 “不惜代价抢救!” 秦铁雁紧握双拳怒吼道,心里清楚《生产安全事故报告和调查处理条例》规定死亡人数3人(含)以上属于较大事故,要上报省里并由市里处理,眼下八成已有三人没命,三个重伤的也难说,上报省市两级既成定局,凶多吉少。 没多会儿耿啸林、蓝京等县领导相继到场,河边几十名工人仍在用钢索奋力拖捞中巴车,两岸人影幢幢,警方则在四周拉起警戒线严禁闲杂人等靠近。被营救出来的都围着火堆烤火,个个抱着手臂瑟瑟发抖,不知心有余悸还是真的很冷。 先查看死伤情况和打捞中巴车的进展,了解询问大致成因后,蓝京倒没说“不惜代价”之类的话,人命关天,这个时刻正府肯定会不惜代价。 蓝京将秦铁雁拉到旁边,低声道:“安排两位特警24小时保护中巴司机老张,医院方面也要指派靠得住的医生护士,其他人等一律不准接近,现在,老张是案子唯一知情者!” “案子?不是事故?”秦铁雁吃惊地说。 蓝京冷冷道:“上次我就担心铁桥出事故,结果果然出事故,你觉得偶然吗?我知道你也存了小心,设置路障把守,铁桥两侧铺满渔网,两辆警车整夜巡逻兴体大道……但悲剧还是发生了,肯定有蹊跷之处!” 秦铁雁霍然醒悟,是的,死亡达到三人事故必须变成案件,否则总指挥副总指挥全部完蛋!遂道:“我这就率人检查铁桥,一寸寸地查!” “还有路障监控也要保护起来,查清今晚哪些车辆出入兴体大道,中巴车怎会掐这么准,路障前脚撤防它后脚就到了!” 蓝京顿了顿,“你那些未雨绸缪的措施做得很好,若无渔网缠绕,警车未第一时间赶到,今晚绝对是死亡10人以上的特大事故!” “3个也不少了,说不定还……” 秦铁雁道,“我带人下去了,你可千万稳住,别被姓耿的轻易套住。” 蓝京摆摆手:“快去!” 紧接着省主要领导与乘客们一一握手,然后站在空旷处与顾若洚等商量宣传通稿,按惯例官方通稿出来得越早,谣言就越少。 再组织相关部门讨论善后工作,包括如何安置、稳定遇难死者亲属情绪;建立透明完善的案情通报机制;紧急排查全县中巴车、司机状况;全面检查货车超载、超重、疲劳驾驶情况;紧急抢救、加固全县险桥危桥等等。 第487章 排查责任 夜深了。 入夜后的初秋旷野已有几分寒意,此时从县城和后河镇赶来的乘客家属越来越多,尤其死者、重伤家属听闻噩耗均号啕大哭,声声直刺县领导们心底。 为防止变故,姬小花密令便将已确定无生命迹象的三具尸体直接送到殡仪馆冷冻;重伤者连夜转往县中医院抢救;警察、保安则紧紧守住警戒线不准家属靠近大巴车。 衡泽市领导听到消息后,张寓宸与耿啸林联系、梁焱和柴明舟与蓝京联系,答复口径都已统一好了,即: 三死亡三重伤五昏迷,轻伤者均就地包扎处理,目前尚不确定有无失踪人员,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 市领导们指示也很官方:第一全力组织搜救,不惜代价进行抢救;第二全县范围开展安全预警和检查活动,防止类似事件再度发生;第三追根溯源,排查事故原因,落实报送相关责任人和责任部门。 前两项佑宁正在实施,重点在于第三项,也将成为县委、县正府攻防大战的焦点。 通完电话又隔了一个多小时,连远在陈庄镇的夏铭都赶来了,耿啸林挥挥手沙哑着嗓子道: “开个常委碰头会吧。” 庄咏诗怔了怔,略加踌躇地瞟了瞟身边几位县委办副主任,均想常委会就常委会,碰头会就碰头会,常委碰头会是什么东东? 有机灵的低声道:“先按常委会标准安排记录,明天上午再请示是否完善会议流程。” “只能如此了。”庄咏诗轻叹道。 佑宁史上最简陋的常委会正式开始——就在离铁桥三百米的田野边大树下,七拼八凑弄了9张小板凳还高低不齐,两名常委未出席,一是铁从军正在省城检查身体,一是望东镇印会实组队到玄泽招商引资。 正方、反方各缺一人,很公平。 坐定后耿啸林声音低沉地说:“今晚这桩事故是两年来佑宁发生的最严重、伤亡人数最多的较大事故,刚刚蓝京同志已经部署安排了一系列措施,我都同意,亡羊补牢为时不晚。这会儿三名重伤人员还在抢救,但无论如何死亡人数已达到较大事故标准,明天上午蓝京同志继续留在家里主持善后工作,我带几位同志到衡泽当面向市领导汇报……” 一把手亲自汇报,这也合理,蓝京没吱声表示认可。 耿啸林接着说:“市领导要求排查落实责任,当然了,最终肯定以县委县正府慎重调查、深入研究、认真讨论后形成的书面报告为准,但今晚我想利用这个碰头会统一一下意见,或者说大致有个框架,否则明天市领导问起来没法回答,同志们觉得呢?” 还是鸦雀无声,包括蓝京在内。 耿啸林续道:“事故责任我认为主要两个方面,一是事故车辆的管理责任,驶往后河镇的班车为什么拖到晚上擅闯路障,以前有没有类似现象,如果有那就是交通管理部门失职;还有明明限载18客,现在已知的就29人,严重超员触目惊心,是不是第一次?我看不是!分管交通的卫豪同志,交通局、路政等部门难辞其咎,同志们是否同意?” 见蓝京没有反驳的意思,赵怀石委婉地说:“如果经调查耿书记的假设成立,那么卫豪同志肯定要负领导责任,关于这一点,关键要等中巴司机苏醒后做笔录,他的证词很大程度决定取证方向。” 耿啸林对赵怀石不爽气的态度颇为不满,考虑重要的话还在后面遂抑住火气道: “第二个方面新体育馆工程指挥部守土有责,中巴车擅闯路障当然不对,但如果措施到位、执行到位,让它擅闯不起来,不就可以避免悲剧发生吗?不要总强调已经尽力了,正府职责就是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在这个过程中,别指望靠基层人民素质维持秩序,而在于正府尽可能做得更多、更细、更深!再说铁桥,据我了解是工程队临时架设的,那么作为指挥部有没有督促定期检查、保养、维修维护?偌大的铁桥,不可能好端端地说塌就塌,在此之前多少应该有些预兆对吧?那么试问指挥部领导们每次从铁桥上经过,难道都没发觉?发觉了,为什么没跟踪督促到位?我们的危机意识都到哪里去了?” 一连串排比诘问如同炮弹砸向蓝京,毫无疑问,所有常委都听得出来耿啸林这番话就是炮轰“工程总指挥”蓝京。 蓝京终于抬起头,不慌不忙环顾四周道:“新体育馆配套工程兴体大道项目,虽然采取通行做法即半幅路面施工,实际上因为并非交通要道可以封闭施工,指挥部在秦铁雁同志坚持下两端设置路障严禁非施工人员和车辆出入,应该说这种做法已经超配,正常来说即便全幅封闭施工都不会有人专门把守路障,指挥部其实把防范工作做到了前面,也做到了实处……” “可惜中巴车还是闯过去了,路障形同虚设!”夏铭讽刺道。 蓝京道:“路障设置主要针对上下班车辆行人以及中巴班车,但有谁想到中巴车居然拖延到晚上十点才开,这个时间点一车居然挤了29人?反过来说还是交通管理部门的问题,中巴班车擅自变更时间、线路,也是工程指挥部的责任?” 夏铭说不过他,悻悻道:“不出事天下太平,出了事怎么解释都不行,哼!”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蓝京懒得理他,道:“耿书记提到铁桥维护维修问题,也是我极为关心的,的确偌大的铁桥怎会白天用得好好的,工程车、渣土车来回碾压都没事儿,偏偏满载二三十人的中巴车从上面经过,一下子就崩塌?这会儿秦铁雁同志正率最有经验的老刑警、痕迹专家对铁桥进行细致检查,到底天灾还是人祸,我的想法是尊重科学,一切按事实说话。” 耿啸林指着河边面露怒容道:“我眼里看到的事实是铁桥崩塌,中巴坠河,三条人命!作为领导面对较大事故我们要有谦卑的态度,要有同理心和怜悯心诚恳务实地处理善后,而不是推诿塞责,企图把一桩明摆着的交通事故引向无中生有的刑事案!” 此言一出夏铭和姜渝海陡然醒悟过来,立马加入战团! 姜渝海道:“我向来尊重科学,但出自秦铁雁同志之手的科学是不是科学,恐怕要打问号,之前打着扫黄幌子连续扣押纪委干部的行径同志们都知道,有没有按事实也自有公论,所以在这个说法上,我不赞同蓝京同志的意见。” 夏铭则道:“任何事故都有其偶然性和必然性,铁桥是铁打的,可每天几十辆工程车、渣土车碾压之下肯定容易出问题,凑巧的是这个时间点上中巴车闯进来了,不能说活该它倒霉但如果它按正常班次绕道行驶不就行了吗?我不觉得这种明显偶发性的事故有人为影子。” “一味强调偶然本身就不科学,”顾若洚反击道,“蓝京同志并没有说一定是人为,只不过不能排除那样的可能性,真相到底如何,不妨静等秦铁雁同志现场勘查结果,若不认可还可以提请市局介入嘛。” 庄咏诗连忙道:“以县里自行调查为主,不要把矛盾捅到市局。” 她深知市局田奥跟蓝京、秦铁雁穿一条裤子,他一言九鼎县里就没反驳的份儿,还不如县里关起门来吵架。 蓝京这才把话题转回来:“鉴于意见不一致以及秦铁雁同志事故现场勘查尚未结束,我建议暂时确定耿书记的第一点意见,至于第二点,我代表新体育馆工程指挥部表态,如果经调查确实存在管理缺失,我作为总指挥首先认领责任,其他副总指挥也各负其责,担起各自担子,领导干部嘛就要在这个时候体现担当意识!” 曹阿龙连连点头:“是啊是啊,目前以事故善后为主,没必要急于出结论,结论要基于认真调查的前提。” 姜渝海最瞧不起曹阿龙,冷冰冰道:“那明天耿书记怎么向市领导汇报?三条人命的较大事故,最后推卸为交管部门履职不力恐怕难以服众,我说白了吧,就凭他卫豪一个人扛不住!” 直接剑指蓝京,真是图穷匕见了。 这时新上任的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樊健说话了: “同志们……本来今晚我不打算发言,初来乍到情况不熟悉嘛,可刚才几位同志带有火药味的讲话,让我有种似曾相见的感觉——六年前衡化区发生一起楼板垮塌事件,砸死两人重伤一人后来不治身亡,也就是正好达到较大事故标准,事故当天我跟随郭文章书记到区里开会,区常委会气氛、发言内容等等跟这会儿一模一样……” 耿啸林对那次事故略有耳闻,板着脸说:“碰到重大事故,党委处置流程和标准当然一模一样,这个也要创地方特色么?” 樊健从容平静地说: “丧事不能当作喜事办,地方特色当然没必要了,我记得当时郭书记讲了两句话,第一句是,我要看关于楼板质量的报告;第二句是,先解决老百姓切身大事,不留后患!我想,郭书记的话是很明确很有指向性的,也是我今晚在常委会的意见,我就说这么多。” 第488章 当场票决 夏铭在耿啸林纵容下已经习惯见人就铲特别公开新晋常委,当下反驳道: “郭书记针对衡化楼板垮塌事件的意见能不能指导佑宁铁桥崩塌事件,我觉得值得商榷!楼板是静态的,浇铸成型摆那儿不动,一旦垮塌除了质量问题没别的解释;铁桥是动态的,材质再好经过每天大量重物碾压也会变形、磨损,不能用铁桥质量好坏掩盖管理上的缺失!” 樊健到底在市府机关太久,讲究和风细雨、温文尔雅,没想到基层这般直来直去贴身短打,丝毫不给对方留任何情面,当时惊愕地愣住居然无言以对。 没经过刀刀见骨的基层官场历练还是不行啊。 顾若洚立即接过话碴道:“既然事故还是案件没定性,铁桥质量也有待检测,那么围绕工程指挥部管理争论有意义吗?还不如好好商量怎么拿出更多善意处理善后,并且全面修葺县里所有危桥、险桥,防止类似悲剧再次发生!” “花钱消灾就行了吗?” 姜渝海气势汹汹道,“层层追责、严厉查处才能以儆效尤,要让市里和人民群众看到党委落实安全责任的决心与勇气!” “如果追究责任,交通管理部门肯定跑不了,其它待定,这是我的看法。”赵怀石作为常务副县长不得不维护正府部门利益,也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须知如果县长因为崩塌事件被问责,副县长们能躲到哪儿去?就算自己没兼副总指挥也有种种办法一块儿拖下水。 曹阿龙也赶紧和稀泥:“是啊市领导问的话先把交通管理部门交出来,至于深层次责任界定需要时间嘛。” “市领导会问,按属地原则工程指挥部半点责任都没有?”夏铭又跳了出来。 顾若洚呛道:“你是市领导啊,口吻学得蛮象的!” 夏铭怒道:“我们要帮耿书记考虑向市领导汇报情况时的所有可能性!” 蓝京平静地说:“可能性就是,市领导为人为本,话题只会围绕营救、打捞、医疗、抚恤、关怀等,而不会提及追责,刚刚樊健同志提到衡化楼板垮塌事件,我记得半年后才完成责任的调查、界定和处理工作。” “那个牵涉到房产商、工程商、物业等各方面利益,认定工作比较麻烦,”姜渝海道,“今晚交通事故责任明确,事实简单,没必要浪费那么长时间。” 蓝京嘲讽道:“噢,纪委准备接手调查么?我知道渝海同志向来对工程感兴趣,但恐怕要经市领导同意。” “纪委职能就是哪儿有问题查哪儿,不存在特定目标。”姜渝海淡定答道。 双方争执不下,谁也不肯让步。 庄咏诗见局面这样僵持下去不知要拖到何时,遂道: “我有个想法,第一耿书记关于交通管理部门对事故车辆管理责任的认定,常委们无异议全票通过;第二,综合刚刚常委们的讨论,我觉得可以这样表述——工程指挥部在交通管制、道路桥梁等方面或存在管理瑕疵,有待后期进一步调查……” “或做得完美无缺,是吧?”蓝京冷笑道,“咏诗同志这个‘或’字等于贴了标签,效果相当于‘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不同意!” 庄咏诗吃了个大瘪子,讪讪闭嘴。 耿啸林被激怒了,当即道:“我觉得咏诗同志的表述很合理!请各位常委同志都谈谈想法!” 没说投票表决,实质就是变相的投票,在场诸人包括旁边记录人员均心头一紧,深知真正的决战来临了—— 这是自蓝京空降以来首次面临硬碰硬票决! 之前要么耿啸林尽量选择场外妥协,要么蓝京采取搅局方式打乱部署,总之双方都避免既伤和气、传出去影响也不好的票决,胜则惨胜,相反结怨更深。 夏铭精神一振,胜券在握地瞅瞅蓝京,暗想等投票结果出来狠狠打脸吧,狂妄自大的小赤佬! “我同意!”夏铭斩钉截铁地说。 “同意!”姜渝海也毫不犹豫道。 十秒不到,耿啸林已手握稳稳的四票,离过半数只差一票,当然了如果印会实和铁从军参加也是这样的情况,即看起来铁票不过半数尚有可胜之机,实际上根本没有翻盘机会。 “我反对!” 顾若洚也不含糊地旗帜鲜明力挺蓝京,宁可输也不会随意放弃立场。 平心而论樊健在开会一刻时还想着保持某种程度的平衡,原则框架下有倾向性地支持蓝京,但也不得罪耿啸林为首的本土系,谁知夏铭的公然硬怼给他浇了一盆凉水,幡然意识到基层根本不可能允许骑墙派的存在,非黑即白,要么往左要么往右。 “我反对!”樊健斟酌再三还是决定站到蓝京阵营,胜算可能不大,但良心过得去。 他虽缺乏基层斗争经验,然而洞察耿啸林等人企图通过今晚崩塌事件把蓝京拉下马的阴谋。 同样十秒不到,蓝京也拥有三票,气势方面丝毫不输耿啸林,这也反映今年以来县常委会越来越明显的趋势: 阵营分明,对立严重。 只剩曹阿龙和赵怀石没表态了,两位历次常委会立场摇摆不定的墙头草,曹阿龙愈发向蓝京靠拢但不敢开罪耿啸林;赵怀石正好相反愿意听从耿啸林指挥可又惧怕蓝京。 耿啸林估计概率最大是曹阿龙反对、赵怀石支持,这样己方以五票对四票的一票优势胜出,给蓝京迎头痛击;再不济两个软骨头左右为难双双弃权,己方还是一票取胜,所以耿啸林敢于主动提出票决,自然事先做过充分评估而非脑子一热的决定。 “两位同志说说啊。”庄咏诗带着笑意催促道,话音里却“这有啥好想的”意思。 以前虞程友为首的骑墙派大都依势而为,凡耿啸林事先承诺好处的一概笑纳;倘若自身利益遭到侵蚀,骑墙派就会通过反对争取到更多,以此为标准,庄咏诗觉得随着铁桥崩塌,今年以来东楼西楼业已形成的均势被打破了,耿啸林处于主动且领先优势,蓝京能在这次事件问责查处中保住县长位置就不错,这样的形势下,骑墙派还有得选吗? 停顿了将近半分钟,曹阿龙低低地说:“我反对……” 耿啸林鼻孔里重重发出冷哼声,然则曹阿龙似下了决心般,居然还补充道: “起码等秦铁雁同志现场勘查结果出来。” 夏铭、姜渝海、庄咏诗同时将目光投向赵怀石——此时四票对四票,关键就靠他了,倘若顶不住弃权今晚议题将以流产结束。 重重压力之下,赵怀石深吸口气道:“我……我反对!” “啊,你——” 庄咏诗震惊万分地指着赵怀石,蓝京却已水到渠成地接过话碴道: “五票反对、四票赞成,咏诗同志第二点建议没通过,是这样吧?” 耿啸林脸上肌肉颤抖,腮帮子一鼓一鼓尤如癞蛤蟆,半晌手一劈道: “散会!” 蓝京空降以来首次票决以一票优势险胜,不必细究曹阿龙、赵怀石两个骑墙派作出历史性转变的心理历程,但包括姜渝海、夏铭等内心深处都不得不承认,如今耿啸林在县领导层面越来越不得人心。 人心,都汇集到蓝京身上去了。 为什么在如此之大的改变?很简单,蓝京空降以来一系列务实高效的措施让佑宁人看到了希望。 世上还有什么比希望更重要? 去年蓝京上任时佑宁县属国企亏损面达43%,也就是将近一半国企亏损,其中严重亏损、资不抵债的达19.7%又将近一半,冰冷无情的数据背后意味着数千名工人几乎没有收入来源,而他们偏偏是数千个家庭的支柱。蓝京空降后拒绝一刀切的破产倒闭,改以形式多样的招商引资和合伙、租赁、入股等方式,再通过对亏损国企领导严厉追责,逼迫企业求变求新、主动改革以迎合市场,给县城数千个家庭带来转机和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二十公里肠梗阻、旅游快速通道虽然还没全线通车,兴体大道、新体育馆也在建设当中,革命纪念馆开始围档施工,无论公务员队伍还是普通群众都真切感受到蓝京大手笔下勃勃生机,好像眼睛就可以看到佑宁会变得越来越好。 此刻还反对蓝京的,那真是铁石心肠吧?东楼那边可不这么认为,论大道理也能洋洋洒洒说几个小时,比如指责更多资本介入佑宁工业领域,逐利本质将会损害工人身心健康;私营企业涌入基建市场带来工程质量隐患等等…… 因此怎么讲呢?有阴必有阳,有黑必有白,任何处理解决问题的手段不可避免带来新问题,就看怎样权衡与取舍。 耿啸林等常委又沿着河岸走了一圈,然后陆续驱车离开,蓝京、赵怀石以及副县长们都没走,个个面如土色没精打采。 整个正府***,除了赵怀石、孟云峰、孟龙外都是工程指挥部的,按耿啸林的想法一个也跑不了。 尤其主管交通的卫豪,几乎已被定了性,明天将成为佑宁向市领导送出的第一个祭品! 蓝京默不作声逐个拍拍肩膀以示鼓劲,然后独自来到河边的下水点,秦铁雁正蹲在树下专心致志研究一块钢固件。 “发现线索没?”蓝京问道。 第489章 疑窦丛生 秦铁雁举起钢固件道:“你看这个……” “好像有……有裂痕?”蓝京道。 “钢固件出现这种裂痕非常罕见,以我过去侦查刑事案的经验八成属于人为,”秦铁雁道,“有人慢慢地、很有耐心地或锯或撬,慢慢才能形成这样的裂痕。” 蓝京有点明白过来:“钢固件的作用就是固定桥梁结构,有了裂痕然后可能发生崩塌?” 秦铁雁道:“没那么简单,一座铁桥通常有数百上千个钢固件,都有不同的应力方向或稳固作用,且设计原理上增加冗余,几个哪怕几十个钢固件出现裂痕都不会导致铁桥骤然崩塌,除非……除非有更强的外力作用!” 蓝京何等机敏,立即跟上他的思路:“部分钢固件裂缝不会让铁桥崩塌,顶多摇摇晃晃成为危桥;桥底下放炸药炸不毁桥,铁桥本身坚固并抗震,唯有两下相结合,炸药爆发的冲击力使得钢固件瞬间全部开裂,继而导致铁桥崩塌!” “不单钢固件,做手脚的地方很多比如桥柱、支力点、桥穹等等,”秦铁雁皱眉道,“麻烦之处在于水下炸弹爆炸后,残余物包括火药粉末、碎屑等立即被河水冲得无影无踪,我找不到支撑猜想的证据。” “那倒是嗬……” 蓝京与他并肩坐在树下,沉思良久道,“有人遥控水下炸弹?” “应该是,不然来辆渣土车顶多死两个,岂非白辛苦一场?”秦铁雁道。 “那我们反过来想,遥控水下炸弹的人在哪里?”蓝京道,“中巴车坠河后附近工人、110警车均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旷野之中一览无余,他能躲到哪儿?” “这是个很关键的问题!” 秦铁雁道,“凶手如果混在营救人员里面蒙混过关,再趁着混乱恐怕这会儿已溜回家了,路障监控是明牌,绕个圈子便可轻松晃过去。” “再想想,再想想……” 蓝京心情沉重地说,“刚刚常委会进行了一场票决——关于是否把工程指挥部管理责任纳入明天向市领导汇报事项,以及第一次对外公告内容当中,支持我的多了一张票……不过只是暂时的,你这边挖不出有份量的线索,东楼施加的压力会越来越大,而张寓宸就等着耿啸林递子弹,咱俩前景堪忧啊!” 秦铁雁眨巴着眼睛道:“你舅舅念松霖,老领导郭文章,还有赏识你的省长金全友,出于大力的苏睿,四位省领导都摆不平这事儿?更别说市里柴明舟、高培也能发挥一定力量,对了,外加燕家大院!” “都没用!” 蓝京叹息道,“你知道官场最无奈的是什么?官运!官运衰败的时候,任你多大人物提携都没用……还记得那位因为矿难事故引咎辞职的晋西省长?” “是啊,”秦铁雁道,“当时都夸他有担当,是条汉子,后来到哪里、怎么发展倒没**。” “后来换了个省份从常务副省长好不容易提拔到省长,位置没捂热又出事了——艾滋病毒传播事件,结果再次引咎辞职,”蓝京道,“知道吗铁雁,他是聂首长最赏识、着力提携的中坚干部,那又怎样?官运走了背字,两次摔倒后再也爬不起来,也不可能给他第三次机会,此后弄了个正部级综合治理办公室副主任,仕途就此终结。” 秦铁雁默默叹了口气:“我懂你的意思了,如果按通常整干部的手法——纪委加组织调查,全衡泽领导都搞不倒你,但今晚咱俩碰到天灾人祸……” “不,最后两个字。” “人祸……”秦铁雁道,“你始终坚信这一点吗?” “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儿,除非咱俩运气背到极点。”蓝京自信道。 秦铁雁盯着水面喃喃道:“水下爆破,以前我还真没整过类似案子,他奶奶的到底怎么往深里挖……” 手机响了,是郭昊林从医院打来的,声音压得很低:“蓝县长,中巴司机老张苏醒了!” “注意保密!” 蓝京吩咐道,“我和秦县长立即过去!” 此次蓝京算作发挥了本地人的优势,郭昊林爱人就在县中医院外科,因此指定郭昊林为中巴司机医疗小组负责人,全程守在病房,所有用药、治疗方案须经他爱人把关,护士也是他爱人挑选的,可谓天衣无缝。 匆匆来到中医院特护病区,郭昊林站在走廊间低声汇报道: “轻微脑震荡,可能车子撞击铁栏杆时反弹到脑部,没什么外伤,神智清醒,思维蛮有条理,就是担心被抓起来坐牢……” “把牢底坐穿!他奶奶的熊!”秦铁雁骂道。 蓝京按住他手背,轻轻道:“安抚为上。” “就是蒙?”秦铁雁问道。 蓝京恼火地瞪了他一眼,推门而入,却见中巴司机老张的脑袋裹成了棕子半躺在病床上,窗口站了位特警,对面坐着位护士,郭昊林爱人则全神贯注紧盯监测仪器。 好家伙,享受省部级领导待遇了。 “蓝县长……领导是来抓我坐牢么?”老张讷讷问道。 蓝京微笑道:“你目前的任务是养好身体,尽快恢复健康,别想得太多,想多了也没用是吧?配合我们做好调查,你提供的东西越仔细越翔实,越能减轻自己的责任,将来处理方面也会酌情考虑,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明白,”老张一迭声道,“领导问什么我答什么,要是撒谎天打雷劈!” “放轻松点儿,就是聊天嘛……” 蓝京拿了张椅子坐到床边,瞿千帆站在后面记录,“老张这趟班车每晚都从兴体大道直达后河镇?” 老张道:“不是的,跑后河线共有三辆车,都晓得早晚班赚钱所以轮着跑,今晚我到后河睡一晚明天再跑个早班,然后就排中午班,算起来每三天能跑一个早晚班。” “哪个负责在路障两端策应?”蓝京问道。 “承包后河线的小老板,叫周应,他自个儿躲在路障附近盯,后河镇那端就随便了,都能打到招呼。” 老张答道,秦铁雁手指迅疾发了条短信出去,指令立即抓捕周应。 蓝京和蔼地问:“从什么时候开始早晚跑兴体大道?周应要求的吗?” 老张嚅嗫道:“不瞒领导,周应早就想这么干,我们三辆车也很想,毕竟多跑冤枉路又不好走,还亏钱,我们各车归各车,眼睁睁一天天亏本也心疼的,时间……大概九月中旬吧,从哪个星期六晚上开始。” “每天从兴体大道往返,工程方都看在眼里,肯吗?”蓝京问道。 老张道:“周应跟邱总打了招呼,都是一个道上混的,彼此熟悉……” 听到邱彰荣的名字,秦铁雁眼睛一亮,立马又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闲聊几句消除了老张的紧张情绪,蓝京转入正题问道: “今天你跑了上午班,晚上经过铁桥时感觉怎样?” “感觉……不太好,”老张道,“铁桥吧被工程车、渣土车压得蛮苦的,最近每次从上面经过都晃,也有嘎吱吱的声音,但今晚好像……好像特别严重,上了桥我就有要出事的感觉,加了脚油门想赶紧冲过去,可……” 蓝京颌首道:“后来有乘客反映坠河前听到一声沉闷的巨响,跟后来撞击铁栏杆的声音不一样,好像从桥底下传来的,你也听到了吗?” 这是最关键也是最重要的环节! 秦铁雁、瞿千帆、郭昊林都瞪大眼睛看着老张,老张手抚额头想了很久,慢慢道: “是好像铁桥先发出巨响,然后车子失控……刚开始我以为铁桥崩塌的声音,再仔细想想没那么大,那种闷闷的声响……有点象小时候鞭炮塞在雪地底下,就是那声音……” “后来你就晕过去了?” “撞击到第三下,车子向左侧猛拽,我没控制好一头撞在车窗上……” “驶入兴体大道时车上连同你共多少人?”蓝京问道。 “30个。” 蓝京与秦铁雁对视一眼:“你确定?” 老张道:“当然确定,收了26个的钱,其中4个半价,2个便宜一块钱;还有3个是熟人稍带,跟周应说好的不收钱。” 说明还有1人下落不明,等于又是一条人命。 蓝京心里沉甸甸的,沉思片刻道:“你先养好身体,后面我们想到别的问题再过来……” 出了病房一言不发穿过走廊,来到空旷的草坪前才叮嘱道: “千帆接手对老张的看护工作,昊林不是包打听吗?明天侧面了解几件事,第一近期有没有陌生面孔出没于兴体大道工地;第二,水下爆破是很专门很偏门的行当,佑宁县城有资格或会搞这个的寥寥无几,行业内最近有无异动;第三给邱彰荣手下递话,就说有人故意在兴体大道肇事,企图搅黄他的工程。” “没问题!” 郭昊林一口答应下来,随即和瞿千帆分头行动去了。 草坪边只剩下蓝京和秦铁雁。 “邱彰荣又被控制起来了吧?”蓝京问道。 “什么叫又被?” 秦铁雁一本正经道,“铁桥是他搭建的,发生崩塌肯定要找他问明白;再如果老张说得不错的话,又加条知情不报的罪名。” 蓝京摇头道:“搭建铁桥,每天经过的大半车辆都属于他旗下,不可能拿自家人性命开玩笑,但是铁雁,做工程的难免接触炸药,这倒是个突破口……” 第490章 赴市汇报 凌晨四点。 捕捞队在无铁河下游发现两具尸体,口袋里都有中巴小票,经查就是老张这趟班车乘客。 简直咄咄怪事,老张斩钉截铁连同自己中巴车上共30人,如今怎么变成31人,多出一个来了? 死亡从三人上升到五人,对于“较大事故”定性并无影响,只是每多死一个人对正府来说压力便多一分,特别是县长蓝京。 上午七点半,耿啸林坐专车前往衡泽时特意让庄咏诗打了个电话,询问“铁雁同志发生什么线索”,当得知“暂时没有”时,感觉到电话那头明显松了口气。 抵达市府大院,张寓宸、梁焱、柴明舟、龚大星等市领导小范围听取汇报,耿啸林着重讲了三点: 第一营救及时,避免重大伤亡,这一点当然与秦铁雁未雨绸缪在铁桥两侧河面铺设渔网有关,110警车第一时间响应也无可挑剔,该肯定要突出,毕竟都“在县委的统一领导下”。 第二交通管理部门要负主要责任,一方面没能察觉后河中巴车队擅自变更运营时间和线路,另一方面中巴车长期存在超载现象,两大问题导致驶上铁桥时发生崩塌事故。 第三新体育馆工程指挥部存在管理缺失——虽然昨晚这个说法没获得多数票通过,不过耿啸林一不承认昨晚是常委会而是碰头会;二嘴长在自己脸上,这会儿不坑蓝京一把,什么时候坑?耿啸林认为工程指挥部明知往来车辆碾压严重却疏于对铁桥的检查,而且前期发现中巴车从施工中的兴体大道通行仅仅设置路障,并没有尽到24小时监督的义务…… 听到这里柴明舟质疑道:“指挥部、工程方、路政部门都没有24小时看守路障的义务吧?通常夜间红灯闪烁起到警示作用就行了。” 耿啸林道:“问题就在这里,管理部门自以为尽到职责就行了,殊不知中巴车为了省那点油钱就敢闯路障,车上乘客为了少付一块钱也愿意下午等到晚上,这就是普通民众落后性与正府消极作为之间的差异。” “正府消极作为,说得对!” 张寓宸冷不丁开口道,“确实当前市县镇三级普遍存在这样的问题,即我不是不作为,上级布置的作业、规定动作都做了,但效果怎么样概不负责,出了问题也跟我无关,就是典型的消极作为,而且让领导挑不出毛病!消极作为不是无为而治,从根本上讲就是怕得罪人、怕承担责任,什么事情都不主动作为,根源在于思想的消极!” 柴明舟意外地扬扬眉毛,又想不宜在基层同志面前暴露市领导之间分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今天起佑宁县委县正府把积极医治受伤乘客、安抚遇难家属、积极处理善后工作作为首要任务,同时启动对事故责任的调查,力争搞清楚每个环节每个细节存在的漏洞和不足,惩前毖后,杜绝今后再发生类似事故。”耿啸林坑蓝京的目的达到了,顺势结束话题。 张寓宸冷肃道:“事故责任调查工作不能拖,我要求半个月内完成!惩前毖后,这个按规定要由市委来做,结果还要向省·委报告,程序不能错。” “是的是的,调查过程中县委将及时向市委汇报进展情况,调查报告只做结论不涉及到处理。” 耿啸林连声应道。 柴明舟刺了他一句:“下次请佑宁正府也要有领导随行,防止内容太多耿书记记不清。” 梁焱在关键时候拿出维护正府条线的态度,点头道:“明舟市长说得对,车子坐不下可以两辆、三辆都行,要把情况说全说透啰。” 也在委婉暗示张寓宸不要过早表态,介入众所周知佑宁东楼西楼矛盾,固然上次梁焱听从市里退下去的老领导请托给耿啸林助阵,结果短短几个小时就被金全友打脸,打得很疼,因此梁焱学乖了,不到万不得已坚决不主动招惹蓝京。 ——话说黄运雄为着蓝京已被结结实实打过好几次脸,脸都打肿了,如今几乎被边缘化基本不在省领导考察视野之中,一切都有章可循。 梁焱在省里也有人,大框架上归属到艾保华为首的本土系范畴,上次省·委人事大调整遭受重创,梁焱这条线尽管平时低调所受的打击不大,但“更进半步”难于登天,这也侧面显示省·委小范围碰头时组织部长李貌拿的初稿纯粹把梁焱当作炮灰,提拔市委书记职务,若无省·委书记属意、省长点头,半点机会都没有! 得知省·委“暂搁”衡泽主要领导调整方案后,梁焱表面上不露声色,还象平时见人一脸笑,说话和风细雨,实质私底下加紧跑省城、跑老领导甚至跑京都,上中下策分别是: 上策平调到其它地级市当市长,说是平调,考虑到衡泽在七泽垫底位置,不管到哪个市都算重用;中策平调到省厅当**,当然最好连同厅党组书记一肩挑,那又算重用可能性不大;下策原地踏步,起码保住衡泽市长的位置,学习郭文章在市委书记任上连干七年的精神。 但这个上中下三策只是梁焱个人想法,谁知道省领导脑子里琢磨什么?市长调到省厅当享受正厅待遇的常务副**是有先例的;市长调到省城当副市长也不是不可能,因为省城副市长就是正厅实职,让你有苦难言,所以梁焱必须不停地努力,以争取最好结果。 在这个忐忑难测的过程中,梁焱牢牢把握的一点就是:千万不能得罪人! 比如说省·委常委班子费尽心思请托了三位常委,通常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到省部级层面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应该胜利在望吧?但如果突然有位常委杀出来说“此人人品有问题”,那……那就立马完蛋,因为到了省一级常委会轻易不会搞大辩论,有了分歧便搁置,无限期搁置。 所以昨晚佑宁中巴坠河较大事故发生后,梁焱从来自各方五花八门的信息当中迅速总结了两点: 一是耿啸林为首的佑宁本土系准备落井下石,赶走蓝京; 二是张寓宸上次视察佑宁期间与蓝京翻脸后态度迥异,很明显也想通过此次事故拿下蓝京、秦铁雁! 面对这种局面,梁焱如何选择? 翻开上了锁的抽屉里的小笔记本,里面记载着黄运雄数次想对蓝京、秦铁雁下手,结果脸都打肿了的全过程,那是往事了,不必再提。 关于蓝京最新的消息是国庆期间办的婚宴,低调简朴,市领导一个没请——梁焱认为这一点做得很好,否则的话几个县区加市直部门,怎么招架得过来?请了不去,不如不请。 但婚宴刚开始先后去了几位不速之客,柴明舟是必须的,高培也在意料之中,然而念松霖专程从省城赶过去、郭文章中途出现,令得梁焱很是吓了一跳,特意拿红笔在郭文章名字下划了道粗线,标注三个字: 金全友。 这就意味着蓝京在省·委层面起码得到两位重量级领导支持,在此前提下张寓宸还摆出磨刀霍霍的架势,梁焱觉得很违常理,不过张寓宸这家伙太深沉,天晓得暗底下打什么算盘。 或许自恃京都层面有更强硬的靠山吧,然而对梁焱而言从看到出席蓝京婚宴名单起已暗暗决定: 绝对不能招惹蓝京,因为他背后代表着省·委层面两张关键票,梁焱半张都不能失。 思前虑后,梁焱短短一句话明刺耿啸林、暗劝张寓宸、示好柴明舟,分寸拿捏得炉火纯青,精妙似羚羊挂角。 张寓宸微微愣了一下,神情自若继续对事故善后工作作了几点指示;耿啸林则惊异不已,搞不清之前力挺自己的梁焱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佑宁县城。 昨晚铁桥崩塌造成五人死亡、三人重伤的消息已传遍大街小巷,被安置到城郊宾馆的苦主家属可不止这些,还包括受了轻伤和惊吓的,都一窝蜂跑过来向正府索赔。 被委托全权处理赔偿事宜的姬小花和主动前来协助此事的顾若洚蹲点在城郊宾馆,有耐心地与家属们周旋,根据经验第一天不具体讨论补偿赔偿问题,而在一些细节方面反复验证以消磨对方锐气: 能不能出示中巴小票?为什么没有?无票上车就不享受正常乘客的权利。 出事时你在中巴哪个位置?旁边都有谁?你怎样证明自己所处位置? 你从哪个地点上的中巴车?为何选择晚班而不是下午班…… 另一方面从城区到后河镇,警车警笛声响了一夜,大批涉事人员、嫌疑人员、责任人员被“请”过去协助调查。 警方人手不够,遂从正府办、正法委、宣传部等部门连夜抽查进行分组问话,再根据整理材料决定追查、追踪方向。 相比之下东楼包括县委办、纪委等都在冷眼相看,暗暗为秦铁雁想把事故翻成案件的企图而好笑。 但事态是明摆着的,倘若界定为较大事故,按市委书记、县委书记两大要员的态度,这回蓝京和秦铁雁真的吃不了兜着走。 倘若变成刑事案件,那么主动权重回蓝京手里,届时吃不了兜着走的还不知是谁。 忙了一夜没睡的秦铁雁眼圈发青,嗓子嘶哑,快步来到县长办公室时,蓝京正在跟后河镇镇长王兰花谈话。 第491章 重重压力 年方四十的女镇长王兰花虽然容貌、气质、身材等方面不能跟县府大院两朵花庄咏诗和姬小花相提并论,但在一班乡镇干部当中也算颇有姿色、引人注目,一直就有“美女镇长”之称。 据说她也跟前任吴穹睡过,因此得以从常务副镇长跃升为镇长;再往前追溯,她能当上副镇长、常务副镇长,风传付出过不少代价,当然了在外人眼里是代价,她怎么考虑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一直以来王兰花风评就很差,婚后始终没断过绯闻。 跟谁睡不是睡,睡了还能提拔,何乐而不为? 吴穹被免职、蓝京空降后,王兰花很是忐忑了一段时间,担心自己要被拿掉,因为新县长很年轻,自己这老黄瓜主动上门献身也没用,而东楼那边一直对吴穹“力排众议”提拔的干部耿耿于怀,扬言要拨乱反正的名单里也包括她。 蓝京听说此事后静静观察了一段时间,发觉这位美女镇长除了生活作风确实略有瑕疵——正府办有明确证据的就是她跟佑宁镇长王家崂关系不一般,每次进城先到县府大院开大会,然后钻到王家崂宿舍开小会…… 不过王兰花工作方面从不含糊,虽然不属于有智谋有点子、开拓创新的类型,但风火火凡事勇于冲锋在前带头干,出了差错敢于为下属说话承担责任,有了功劳大家分,绝少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还算是位比较“正”、能够守成的镇领导,把她放到佑宁十四位镇长当中评选,剔除生活作风因素应该排在前列。 所以两次人事调整曹阿荣提到她时,暗示东楼打算调到望东或陈庄弄个人大主任,或进城挂工会、妇联等闲职,蓝京明确表态“她是称职的镇长,没必要动”,消息曲曲折折传到王兰花耳里真是感动得热泪盈眶,若非知道他爱人田甜是县城有名的大美女险些又动起主动献身的念头。 此次被召到办公室,王兰花心潮澎湃地一口气表示对蓝京的感激之情,然后说: “昨晚事故后河镇存在管理方面责任,特别没把秦县长派人驻守兴体大道路障的指示放在心上,敷衍了事因而造成较大交通事故,请蓝县长放心,需要我出面说明、承担的问题绝不推诿,我全部按照您的指示办!” 等于愿意替蓝京背锅,别的不说,单这份豪气就令人动容。 谁说女子不如男? 蓝京摆摆手道:“先不谈这个,等调查有了进展再说……王镇长,当前你的主要任务是安抚好死者、重伤家属,尽可能都安置到郊区宾馆,同时注意轻伤的、宣称受惊吓的乘客及家属动向,第一防止他们上访闹事,特别越级上访;第二防止家属之间搞串连,联手向正府漫天要价,这项工作要做得细些,展开全面深入的排查,争取不放过一个人。” 王兰花拍着丰满的胸部道:“我保证完成蓝县长交办的任务,要是在上访问题上出问题,您直接免我的职!” “充分发动镇里的干部点对点做工作,县财正这边因为要等结论才能出钱,请镇里先垫笔钱适当给予死者、重伤家属补助,一点一点地给,”蓝京道,“后河镇善后工作抓得越细越扎实,县里调查时间越充裕,压力越小,明白吗?” “请蓝县长放一百个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王兰花再次猛拍丰满胸部,拍得一晃一晃地,晃得蓝京有点晕。 她前脚离开,秦铁雁后脚进来,关上门道: “怎么大清早叫这个佑宁县城有名的骚女人过来?也不怕坏了你名声。” 蓝京面色不豫道:“提醒你呀铁雁,工作和作风是两码事儿,不要联系到一块儿,眼下后河镇相当于工程指挥部大后方,后方不稳甚至被人抄了后路,咱俩处境将更糟糕,所以叮嘱她要做好死伤家属一对一盯防工作,确保台面上不出乱子……夜里有进展没?” 秦铁雁叹道:“把30个活着的、死了的乘客照片给老张看,不晓得脑震荡没全部恢复,还是确实记不清,他看谁都象昨晚的乘客,可明明多出一个!妈的到底咋回事儿,我都急死了!” “从中巴临时停靠的厂区到兴体大道铁桥,中途有没有人上下车?”蓝京问道。 “没有。”秦铁雁道。 “被抓的周应交待出什么?” “冲着钱呗,绕路费时费油,司机乘客都不乐意,从兴体大道穿行尽管半幅施工路况比绕的还好,并且与邱彰荣打过招呼……” “给没给钱?” “没给,真的只是电话打了个招呼,大意说请邱哥给小弟一条生路……” “邱彰荣怎么交代?” “跟周应说的一样,根本没当回事儿,”秦铁雁道,“他还委屈呢,说工程车、渣土车能通行,中巴车为何不能?完全法盲嘛!” 蓝京皱眉问:“工程用的炸药从哪个渠道?” 秦铁雁道:“兴体大道这条路都是平地,不需要用炸药,他还反将我一军,说即使用炸药也必须事前向公安机关申报,事实上没有嘛。” “种种迹象看邱彰荣是想做好兴体大道工程,不至于笨到在自家工地炸自己架设的铁桥,他已经排除嫌疑……” 蓝京沉思道。 “会不会反其道而行火?”秦铁雁道,“在道上混的狡诈反复,没准被那头说动心思呢?” 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蓝京拿起来看了会儿,道: “耿啸林果然在市领导面前坑咱俩,张寓宸果然积极响应要求半个月出调查结论。” “妈的!” 秦铁雁拍案而起,“操他姓张的妈,公报私仇,伪君子一个!” 蓝京眉头紧锁道:“幸好梁焱、柴明舟都出面顶了顶,局面不至于太难看……铁雁,不是我给你压力,这事儿如果两天之内再拿不出确凿线索,恐怕真要按事故启动调查程序,那样的话不管省市两级怎么宽大处理,我你都难逃一劫!” “唉,唉,我这回也真是老干部遇到新问题!” 秦铁雁唉声叹气道,“按常规爆炸现场都会留下各种痕迹,偏偏那帮家伙搞水下爆破,水流又急,一下子都冲走了,即使我说炸裂跟磨损痕迹不一样,没证据不行……” “水下爆破需要专业技术,所用的材料、火药等也不同,你可以从这方面展开调查,”蓝京道,“我也安排郭昊林暗中做这件事,明暗结合,佑宁县城就这么大,哪有不透风的墙?” “理论上如此,实际……” 秦铁雁还是摇头,半晌道,“我回去再开个会督促一下,这会儿才意识到用得称手的人太少,唉,或许以后用不上了……” 蓝京脸一沉:“不可以灰心丧气,铁雁!想想咱俩先后上了荷莲岛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境地,那种情况都挺过来了,现在调查主动权还在咱俩手里,有啥可怕?” “嗯,我会挺住。”秦铁雁勉强打起精神道。 快到中午时耿啸林等人从衡泽回来,将蓝京叫到东楼,用带有训诫的语气传达市领导主要是张寓宸的指示精神,要求尽快按较大事故启动调查程序,半个月内向省市两级提交调查报告。 蓝京平静地说:“鉴于警方目前尚不能排除人为作案的可能性,以及发现部分钢固件、铁柱上面有爆破产生的痕迹,我认为还需要进一步核查。” “张书记要求半个月内移交调查报告是条红线,不允许故意拖延!”耿啸林气势汹汹道。 蓝京道:“不会影响出报告,如果按较大事故进行调查是很快的。” “快与不快可不能口头说说,到时交不出报告怎么办?”耿啸林步步紧逼。 蓝京略加思忖,道:“请庄主任过来作证,我承诺三天之内警方拿不出人为作案确凿,第四天起立即启动事故调查程序。” “三天太长,顶多两天。” “好,就两天。”蓝京爽快答应。 耿啸林道:“樊书记也在隔壁,一起叫来吧……” 正方、反方各一位证人,更具有公正性,耿啸林到底老江湖思虑缜密。 心情沉重地出了东楼,车端平、伊宫瑜以及容小姐都打来电话,询问昨晚铁桥崩塌的细节,担忧他能否顶得住。伊宫瑜甚至连退路都想好了,实在不行还回衡芳当常务副区长,与她携手作战。 蓝京道:“目前为止只有两成胜算,如果实在找不出人为作案证据,我会跑一趟省城厚着脸皮请省领导们帮忙。” 容小姐沉吟片刻道:“不妨明说,上午我已将此事报给燕家大院,得到的回复是,遇到这种天灾人祸只能自认倒霉,燕家大院不会出手……因为代表着你的官运不行,官运是没法改变的,蓝京。” 与昨晚蓝京给秦铁雁讲的故事一模一样。 蓝京的心沉到谷底,勉强笑道:“我承认官运的存在,万一……万一真走背运的话,还有机会到你山庄草坪上躺躺?” 容小姐罕有地气结,嗔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脑子里还想这个……你已结婚了,蓝京!” 蓝京还是笑:“就跑跑步,躺躺草坪,不做别的也不允许?” 容小姐终于被他逗得一笑,莞尔道:“那有什么意思?不如不来呢……蓝京,这回是最严峻的考验,希望你挺住!” 第492章 重点嫌疑 中午吃完饭,蓝京在詹泊陪同下来到县中医院看望正在接受治疗的乘客,三名重伤人员手术后各项生命指标逐渐恢复,起码脱离生命危险。 随后蓝京又驱车来到殡仪馆,见五名死者都脱得身无寸缕,赶紧问道: “他们遇难时穿的衣服呢?” “昨晚事故现场三具尸体为了便于抢救都脱了,夜里发现的两具尸体因为有些泡胀所以也……” 工作人员在旁边解释道。 “衣服在哪里?”蓝京又问。 工作人员哪里知道这么多,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詹泊赶紧与秦铁雁联系,一圈问下来的结果是: 不知去向。 蓝京紧拧眉头显然心情恶劣到极点,大步出门仰望着天空连连深呼吸,突然间似想起什么又返身回去,指着尸体问道: “都验明身份了?” “两个城区,三个后河镇。”工作人员道。 “走,去公安局大楼!” 蓝京一挥手道。 二十分钟后匆匆步入一楼大厅,面色黯淡、嗓子已嘶哑得说不话来的秦铁雁迎出来,微微摇摇头暗示仍无进展。 蓝京吩咐道:“把夜里讯问记录都捧到会议室,再拿只沙盘过去。” 秦铁雁不解地依言而为。 来到会议室,蓝京在沙盘上画出中巴的内部结构图,先剪了张纸写上老张的名字放到驾驶室位置,道: “明白怎么做了?按乘客们所说的自己的方位、证明人方位一一摆放,我倒要看看多出的那个乘客怎么回事!” “噢对,还原现场!”秦铁雁猛拍脑袋道。 随着一张张纸片摆放到相应位置,或坐着,或站着,中巴车29位乘客都各就各位,还剩下一个名叫周阿柱的,翻遍所有讯问记录都没乘客提过,在中巴车里也没有对应位置。 此外,周阿柱就是昨晚当场死亡的三位乘客中的一位,可谓死无对证。 蓝京和秦铁雁赶紧又回到中医院,拿着周阿柱的照片叫老张仔细想想昨晚这家伙到底有没有上车。 ——按说中巴小票是最准确的证据,可老张承认只有给足车票钱的才撕小票,而且有人觉得小票没用干脆不要,所以出的小票数量远低于实际乘客人数。 可怜的老张脑子晕乎乎一点儿都回忆不起来,哭丧着脸说之所以觉得周阿柱也是乘客,主要脸熟,以前坐中巴去后河镇做过铁匠活儿…… “他是铁匠?”秦铁雁精神一振赶紧问道。 “也……也不算正宗的,”老张道,“他在铁器店帮工,稍微懂点,所以偶尔坐中巴到乡镇给铁匠当下手。” “哪个铁器店?”蓝京问道。 老张又不知道了,本来不过熟客随口搭讪而已,哪可能了解那么细致。 “立即查!”蓝京道,“一家家铁器店问,这里头肯定有名堂!” “嗯!” 秦铁雁快步走了出去,蓝京望着他的背影思忖有顷,良久拨通王兰花手机道: “王镇长,有个人帮我查一下,叫周阿柱,可能在后河镇打过短工,请摸清楚他接触过哪些人,有无关于昨晚的安排。” “是,蓝县长!” 王兰花响亮地应道。 很快秦铁雁拿到了第一手资料:周阿柱,男,43周岁,已婚离异,无业,老家在望东镇,长期在县城装饰城等铁器店帮工,确如老张所说偶尔也乘坐中巴到各乡镇做铁匠的下手,因此跟各条线中巴司机都熟。 至于周阿柱昨天行踪,几家他平时出没的铁器店都说三四天没见了,还以为又到乡镇打短工呢。 紧接着王兰花也回了电话,汇报后河镇只有一家铁匠店,上半年因为赶桩急活儿请周阿柱来过帮了两天,正常而言没必要,下半年以来没跟周阿柱联系过。 王兰花还说为防止铁匠撒谎,她还安排本地人到他店铺邻居打听过,小镇人流量小,平时确实只看到铁匠一个人敲敲打打。 熟悉铁匠活儿——铁桥; 孤身一人没有稳定收入来源——容易被金钱所诱; 所有乘客都没提到周阿柱——他根本不在中巴车上…… 一系列推理下来很自然的结论就是: 周阿柱当时躲在河岸边,看到中巴车驶上铁桥上按下遥控器,随后水下安放的炸药爆炸,铁桥崩塌,中巴车坠河;大概离得太近的缘故,周阿柱头部遭到迸裂的碎片飞绞严重受伤落水而亡! 然而证据在哪里? 关键要找到周铁柱国庆期间的行踪,接触过哪些人,去过哪些地方,特别昨天白天有谁在哪儿见过他。 秦铁雁随即作出两项决定: 一是把周阿柱作为重点嫌疑人; 二是抽调所有警力进驻装饰城和县城所有铁器店,做到应询尽询,一个不漏。 傍晚时分,秦铁雁那边还没取得进展之际,郭昊林回到市府大院,给蓝京带来一个重要线索: 九月下旬周铁柱曾请开鞭炮店的望东镇老乡帮忙联系购买一套水下爆破用具! “老乡联系了吗?”蓝京紧张地问道。 郭昊林道:“老乡骂他不务正业,说你个干铁匠活的买啥水下爆破用具,安分守己点呀,别成天弄些不靠谱的!数落了一通,周阿柱没吭声就走了。” “群众的警惕性都很高啊,”蓝京道,“那位老乡到底认不认识卖水下爆破用具的?” “难说,反正我打听的情况是没理会,接下来不敢多问以免对方疑心。”郭昊林道。 蓝京想了会儿:“把老乡信息发给秦县长,由他跟进……昊林,望东镇在县城也有老乡圈吗?” 郭昊林道:“怎么说呢,到县府大院层面肯定没有,但生意圈打老乡招牌挺有用,相互照应相互帮衬什么都正常,周阿柱是望东镇那批出来打工里面混得比较差的,老乡们对他还算关照,能帮则帮。” “你……” 蓝京陡地压低声音,“找位信得过望东镇人回去一趟,找镇上朋友喝酒、喝茶,多收集了解关于周阿柱的情况,越多越详细越好。” 郭昊林会意领命而去。 当晚蓝维朴在田甜陪同下第一次来到儿子宿舍,顾不上打量布置摆设径直道: “昨晚铁桥出事故死了五个人的事我听说了,外面都在传县长要引咎辞职,这事儿到底怎么处理?我本来准备马上去东吴,现在恐怕……没事的,家庭要紧,妈妈身体要紧,我那点兴趣无所谓,可以呆在家里继续研究。” 蓝京瞟瞟了同样满脸忧色的田甜,昨夜被惊醒赶往现场后小夫妻俩还没见过面呢,当下故作轻松道: “爸说的‘外面’是谁?事故调查程序还没启动,责任怎么界定、如何问责,决定权在市委,街头巷尾大妈们怎会知道?爸妈,田甜,你们都要以我的消息为准,别轻信谣言,这会儿有人存心制造恐慌局面。” “有可能!”田甜道,“公安明明设了路障,那帮不要命的非趁着天黑闯进去,不是故意送死吗?局里领导同事都说中巴司机才是罪魁祸首。” 蓝京忍俊不禁道:“人家当你的面肯定这么说……爸爸千万别取消计划,第一没必要,第二形势越糟糕您越有必要离开佑宁,如果适应那边工作和生活环境,不除非把妈妈接过去,据我了解东吴整体医疗水平超过七泽,我这是真话,上次谈话后就认真考虑过此事,做自己钟爱的工作是世上最幸福的,爸!” 蓝维朴连连摇头:“妈妈不会去的,从没考虑过,你别在她面前提……” 田甜在旁边陡地说:“实在不行我陪爸妈一起去!”她的脸涨得通红,“我想过了,与其在佑宁这种小县城里担惊受怕,处处遭人挤兑、挖坑,还不如换个新环境,重新开始新的一切!” 蓝京呆住。 他从刚开始策划起,满脑子想着让父母亲移居到东吴,那样靠近伯伯一家彼此有个呼应,却没想过田甜也跟着去,那样……那样自己岂不成了孤家寡人? “听我说田甜,”蓝京忙不迭道,“妈妈办了病休手续,爸爸有国家文物局借调函,他俩去东吴在手续方面没问题;你是有工作的,年纪轻轻长期脱岗怎么解释?照料老人,谁家都有老人,难道都能不上班呆在家里?你考虑清楚这事儿,不要急于做出决定。” 田甜摇摇头:“我考虑好了,蓝京。上次听爸爸透露去东吴长期工作的意思后,我就一直在思考……东吴私立学校很多,长期对外招聘优秀教师,我有执教经验,还拿过市一级的奖项,我觉得真正的人才到哪儿都受欢迎,而且待遇、收入等各方面都远远超过佑宁!” “那也不行!”蓝维朴沉重地说,“你过去了,小京孤零零留在佑宁,夫妻俩天隔一方一年到头能见几次?不行不行!” 三个人彼此都不同意对方意见,一时间说僵了。 这时念松霖来了电话,蓝京做了个手势,蓝维朴便摆摆手独自回家。 “舅舅……”蓝京沉稳地说。 念松霖缓缓道:“佑宁出事故了,有人已捅到曹和金面前,目前暂时按兵不动主要因为衡泽方面才汇报到主管交通副省长那一级。” 蓝京道:“我怀疑人为作案,目前正在紧锣密鼓彻查,准备等到有了线索再向您汇报的。” “今年正值你多事之秋嗬……” 念松霖道,“能否立案,什么时候开始事故调查,接下来你要及时告诉我,小蓝,这次事故很棘手啊!” 第493章 兰花镇长 通完电话,蓝京站在窗前久久沉思。 念松霖说佑宁发生的这起铁桥崩塌中巴坠河较大事故正好撞在枪口,时值京都三申五令要求加大安全事故对地方正府问责力度的关键时期,隔壁白山省,今年前十个月包括矿山、交通运输、建筑、工贸和渔业船舶等行业领域已结案的9起较大及以上事故,共有132名公职人员受到党纪正务处分和组织处理,其中厅局级6人、县处级25人、科级及以下101人;七泽对标的朝明省,今年四月某温泉游泳馆发生一起较大坍塌事故,3死9伤直接经济损失440万元,18名责任人及8家责任单位被问责,其中公职人员7人。 念松霖说在事故的问责处理方面,各省市愈发有了“宁左勿右”的倾向,即宁可处理得重些,让领导满意、群众消气、事端平息,宁可事后悄悄地做些补偿,但补偿又能如何呢?作为干部而言受到处分后档案有了污点,意味着以后再无出头之日,顶多,顶多给个相对还不错的位子罢了。 一席话说得蓝京心里沉甸甸的。 原先尽管嘴硬,蓝京内心深处还指望万一立不了刑事案,市里柴明舟顶不住的话,省里那头有念松霖扛,如今念松霖表达的意思跟容小姐差不多,即在事故责任追究问题上没法软着陆,顶多稍稍通融一点点。 没办法,各方眼睛都紧紧盯着,宁左勿右否则省市两级领导自己都交不了差。 曲曲折折想到这里,蓝京全无睡意,披起衣服边往外面走边道: “我到公安局去一趟。” “回来注意安全啊,最好叫詹泊陪着。”田甜叮嘱道。 蓝京心事重重应了一声,转瞬消失在夜幕里。 他打算步行到县府大院自己开车,走到机关食堂旁边时手机响了,又是王兰花打来的,甫一接通便急切地说: “蓝县长,我有事……重要情况向您汇报!” “可以,十分钟后你到公安局大楼跟会合。”蓝京随口道。 不料王兰花期期艾艾地说:“蓝县长,我……我想单独汇报,尽量……不要被外人看到……” 蓝京顿时警觉起来,毕竟王兰花风评太差了,跟她单独呆一块儿能有啥好事?遂道: “太晚了不方便,你明天到我办公室。” “您误会了,蓝县长!”王兰花见他要挂电话赶紧道,“是……是跟昨晚事故有关……” “哦?” 蓝京念如电转,缓缓道,“那你这会儿到……机关食堂,我在包厢等着。” 旋即又打电话通知守在县招待所餐厅的蒙小胖赶紧过来开门,并关照全程守在包厢外面,有人问起就说蓝县长在包厢接待客人。 隔了七八分钟王兰花如约而至,跟平时打扮着花枝招展不同,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还戴了口罩,却穿着明显不搭的一次性拖鞋,就算走到面前都认不出竟是以风流着称的美女镇长。 进包厢后她低低叫了声“蓝县长”,反锁好门,夸张地拍拍丰满的胸口道: “好害怕,一路上就担心被人认出来呢。” 好像说得象两人**似的,蓝京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问道: “除了白天打听的,你又有新信息?” 王兰花坐到离蓝京约半米的椅子上,轻轻喘了两口气,声音微不可闻: “本来……换作别的任何领导……我都不可能丢这样的人,但您……蓝县长,您对我的信任和大恩大德,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中巴坠河是人为作案,周阿柱是直接凶手!” 霎时蓝京的心猛烈跳动,但拿不准人为作案与她丢人有何内在联系,表情却愈发沉稳,道:“继续说。” 王兰花微微红了脸,低头道:“向蓝县长坦白,我跟望东镇副镇长乔袆良有染……我的婚姻是个悲剧,我结婚后才知道老公那方面不行,而且冷淡,三年花了十多万做的人工授精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他就好像完成任务从此不理不睬,我能有什么办法?只好处处打野食……这些龌龊事儿不多说了,总之今晚我和乔袆良约在快捷酒店见面……在我洗澡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估计觉得隔得很远,淋浴房又是封闭的,他没啥顾忌吧,说话直来直去,但我其实……” 王兰花头埋更低,额头都快碰着丰满的胸部了,“我知道乔袆良并非我一个情人,我也不止他一个情人,这方面我其实很没安全感,时刻担心被男人出卖,所以我洗澡的时候都把手机录音功能开着,这样既防止我不在时有电话打进来被他误接,又能……” “是吗?” 蓝京惊异地挑了下眉毛,暗想这一招真厉害,以后没准能派上用场,却轻笑道,“这会儿你也开了录音功能吗?” “没有没有!” 王兰花主动掏出手机按亮屏幕给他看,然后续道,“我不多说,直接请蓝县长听录音……” 一阵手机铃声后,响起个带有浓郁方言口音的声音——蓝京一听便辨出的确是望东镇副镇长乔袆良的声音: “搞啥毛?老子正办好事,有屁快放……姓周人家找上家要钱?妈的这事你打电话说啥?钱事先给了一半,现在办完了再给剩下一半……赔条命?妈的他自己干得不利索被砸落进河里,能怪别人?他以为看烟花呢凑得越近越好……啥别说了再加两万,明天一次性到位,这事你以后别找我,找我我也不知道,你也警告他老子知趣点儿,本来两人分的现在一个人用,不是正好?要是再啰嗦,一不做二不休连他一起办……就两万,不可能再多,人家交待下来的时候预算都是死了……实在说不下来回头以镇里修葺危房名义帮他家弄一弄,里里外外该补的补该粉的粉,起码又得两三万吧?好啦就这样,老子真要办好事……跟谁?嘿嘿嘿,说出来吓你一跳,不说了,嘿嘿嘿……” 脉络已经很清楚。 乔袆良收买周阿柱在铁桥底下埋设炸药并躲在旁边伺机引爆,不料靠得太近自己也被击中落水身亡;周阿柱的父亲不知为何知道底细,找到中间人要求除了剩下一半酬金外还要赔偿人命,乔袆良以预算有限为由只承认再加两万,然后帮周家重新整修房子。 但乔袆良受谁指使?又出于什么目的呢? 蓝京连续听了两遍,问道:“你觉得他说的‘人家’是谁?” 王兰花惊讶地说:“您不知道吗,他是印会实一手提拔起来的,原来打算等印会实当常务副县长后,镇长接书记,常务副镇长接镇长,他顺位接常务副镇长,都内定好的,没想到您从市里空降过来,所有安排全打乱了……” 很简单的一席话,蓝京却悚然变色,紧盯着她道: “他们通过你接近吴穹县长,是吗?” 王兰花却出人意料地平静,从容轻捋额头碎发道:“没有,也不会……我的生理上需要男人,但我从来不靠睡觉换取提拔……多年前我在镇经发办时被某个县领导喜欢上了,没睡就主动提拔我当副镇长,出于感恩后来我让他睡了……” 蓝京险些绷不住笑出来,暗想不过前后顺序问题,怎么不算靠睡觉换提拔?但她这种人自有独特的处世逻辑,常人难以忖度与理解。 王兰花续道:“吴穹也打我主意,我一直不肯,后来他找了个机会把我灌醉了然后上了我……事后他也蛮后悔,好几次表示歉意我都没搭理,大概心虚吧他力主把我提拔为镇长,但由始至终就那一次,我没再让他碰过!” “这个……” 蓝京有些不解,觉得你刚才还说生理上需要男人,和谁睡觉不是睡,为啥不肯吴穹碰呢? 王兰花看出他的疑问,主动解释道:“吴穹有狐臭,被他弄了之后身上那股味儿半个月都散不掉,烦死了……而且当时我还没跟乔袆良好,即使好,他也不可能连这种事都告诉印会实,请相信我,蓝县长!” 哦,吴穹有狐臭,又知道了一桩秘密。 蓝京沉吟片刻,道:“乔袆良知不知道我今天上午找过你?” “应该不知道,”王兰花道,“我俩在一起从来不谈工作,都是洗澡、上床、睡觉三部曲。” “这会儿他在哪儿?”蓝京又问。 王兰花脸一红,道:“事办完了在……在快捷酒店睡觉,”所以她脸颊上有掩不掉的红晕,“我把充电器忘在车上了,就下楼去取,边走边听录音发现有问题,立即跟您联系然后直接过来……” 怪不得穿着酒店一次性拖鞋。 蓝京抬腕看表,问道:“他睡到明天早上才离开?” 她的脸又红了一下:“通常是,早上再……再搞一次各自开车回镇上班……” 跟自己差不多有打晨炮的习惯,争分夺秒啊,中年人的感情世界也很丰富多彩。 蓝京足足想了两分钟,问了个隐秘的问题:“用套吗?” 王兰花脸更红得厉害,心想县长还喜欢讨论这些细节?道:“用……” “扔在哪儿?” “床边垃圾桶……” “好,你别回酒店了!” 蓝京当即拨通秦铁雁手机,沉声道,“吉福快捷酒店303房间,抓嫖,目标是望东镇副镇长乔袆良,床边垃圾桶有证据,具体情况我马上到局里面谈!” 第494章 关键节点 从王兰花说出乔袆良的靠山那一刻起,蓝京已经猜到原委: 昨晚没到现场的两位县委常委,铁从军真的在省城检查身体,印会实却提前知道当晚行动故而率队到玄泽招商引资,意在回避,因为作为策划者各种微表情和面对现场惨状的心态肯定不一样。 线索,越来越明显,就等关键证据把所有猜测串连起来。 由于此次行动非常隐蔽且快速,秦铁雁自我吹嘘堪比特种部队,从冲门而入要一举抓获熟睡正酣的乔袆良,将衣物、鞋子以及垃圾桶一古脑打包收队,回到警车上时全过程不到五分钟。 手机直接没收后关机,快捷酒店前台登记用的是假身份证,当晚乔袆良无声无息地失踪,居然从望东镇到县里各方都蒙在鼓里。 可笑的是乔袆良接受审讯时始终拒绝透露身份,要求跟原治安大队长、现副局长单国华通电话;当审讯员询问“那个女的在哪里”,乔袆良还不知道被王兰花出卖了,也不肯透露任何关于她的情况。 秦铁雁并不需要他立即交待,他也不可能立即交待,但从手机通话记录查到王兰花所说的汇报者—— 望东镇水利站站长阮方珠。 蓝京立即拨通身在望东镇的郭昊林,此时郭昊林也打听到三个线索: 一是周阿柱的父亲周磊是镇水利站退休职工,资深水利员,七十多岁了还在站里帮忙打打杂、出出主意; 二是周磊老婆死得老,周家就剩下父子俩,周阿柱对父亲还算孝顺,基本每个月都回来看望一趟,不过这次国庆长假反而没露面,周磊对外说儿子揽了个大活儿抽不开空。 三是九月下旬周磊坐中巴到城里看望儿子——以前从没有过,途中有人笑话说合租的房子看啥呀,不如让阿柱回望东,周磊支吾说随便逛逛。 最后一条线索非常重要。 作为老水利技术人员,周磊在河流水位、水象等方面颇为精通,也应该略懂桥梁方面技术,周阿柱把周磊请到城里,会不会伺机潜入铁桥底下进行水下爆破前期准备工作? 再结合阮方珠汇报周磊强烈要求加钱,说明周磊对儿子的罪行至少是知情的。 让郭昊林打听阮方珠情况的同时,四辆警车已经鱼贯而出大院直扑望东镇,无论如何必须把这条线上的人都抓起来,才能掌握主动。 警车开到半途,郭昊林有了反馈: 阮方珠,小学文凭,已在镇水利站长位子干了14年,望东镇老百姓未必都晓得书记镇长是谁,提到“阮站长”个个眼睛一亮随即翘起大拇指—— 好人! 他另一个身份是副镇长乔袆良的姨父,但千万别会错意思:阮方珠并非因为乔袆良稳坐14年水利站长,事实上,乔袆良当上副镇长与阮方珠的精心培养密切相关。 毕竟,外地干部想在望东镇立足,都有求于阮方珠。打个最简单的比方,两个村因为水渠用水问题发生***,镇领导亲临现场嘴说破了都没用,警车开过去也没人怕,只要阮方珠出面把双方话事人叫到家里喝杯茶,谈笑风生间就能彻底平息事端。 你不服吗?不服不行。 因此很可能的情况是:印会实将制造坠河事件的任务交给亲信乔袆良,乔袆良便向姨父阮方珠求援,阮方珠安排懂铁匠活儿的周阿柱对付铁桥,又让懂水利的周磊前去勘探。 现在解开谜团只差最后一把钥匙:炸药从何而来,谁负责安放? 警车抵达望东镇后,在郭昊林指点下兵分两路直扑阮方珠和周磊家,出乎意料的是,周磊被逮个正着,但阮方珠却不知去向! 无它,阮方珠在望东镇的人脉太广了,晚上打电话给乔袆良汇报周磊要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已听说下午有来自城里的人(郭昊林)到处打听周家父子情况,阮方珠感觉心里不踏实遂打电话试探,结果发现乔袆良毫不知情。 阮方珠还是不放心,遂暗中反过来了解这位城里来人的身份,几经周折突然天降噩耗: 此人竟是县长身边的秘书! 阮方珠顿时猜到案情败露了,再联系乔袆良已经关机,决断如他者当即收拾细软逃之夭夭。 而周磊被带上警车后,仗着自己死者家属身份大叫大嚷撒泼闹事,拒不回答所有问题,反而要求正府赔他儿子,审讯工作暂时没法进行。 夜里还发生了一件事,令得蓝京雷霆大怒、秦铁雁暴跳如雷: 殡仪馆未经警方同意擅自将五具尸体全部火化了,包括重大嫌疑人周阿柱! 这简直是毁尸灭迹、破坏罪证的行为,可殡仪馆工作人员一脸无辜地说不能怪他们,主要昨天下午殡仪馆及周边区域突然停电,直到夜里供电还没恢复,尸体已有腐烂变质的迹象,必须要紧急处理。 蓝京怒道:“现在没电话没手机,有了情况不知道汇报么?把馆长、当班操作人员都拘捕起来,等案子破了慢慢收拾他!” 潜台词是,案子破不了也得多关几天,让他们受点折磨。 其实蓝京、秦铁雁心里何尝不清楚单凭殡仪馆敢擅自火化尸体么?明摆着受到民正局的压力,但民正局哪个局领导悄悄下的指令,供电部门为何正好蹊跷地停将近十个小时电,可见本土系密密匝匝的关系网何等厉害,关键时刻居然敢于拿乌纱帽来硬怼。 眼下蓝京分身乏术,只能暂时搁置而集中力量追查坠河案真相。 由于上传下达、穿针引线的阮方珠潜逃,乔袆良宁可承认嫖昌,可以罚款通报也行,但坚决否认与中巴坠河案有半点联系。 凌晨五点。 审讯小组从一家铁材店老板嘴里得到重要佐证,邱彰荣旗下工程队架设铁桥时为了赶工期,临时从装饰城招了十多个短工,其中就有周阿柱! 也就是说周阿柱参与了铁桥架设,对其中结构、工艺、材质组合等有一定了解,才被阮方珠选为操作水下爆破人选。 罪证拼盘在一点一点地汇集。 刑侦小组从周磊家木板墙缝里搜到三万元现金,又从周阿柱合租的宿舍床板背后找出两万元现金,合计五万元,应该就是乔袆良所说的预付款。难怪周磊嫌少,儿子自己私藏了两万下来,可惜连摸一摸的机会都没有就命丧无铁河。 把邱彰荣单独叫到办公室,往常趾高气扬、眼中无人的黑道老大尤如落败的斗鸡,脸上赔着小心翼翼的笑容,心里清楚尽管自己跟坠河案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绝对没参与哪怕一丝丝阴谋,但事故发生于自己施工区域,铁桥是自己架设的,偏偏还雇请了重点嫌疑人周阿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向蓝县长、秦县长汇报,”邱彰荣脸上肌肉都笑得疼,“事发后我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立即要求工地停工整改,工程队在公安等部门指导下认真排查,深刻反省……” 铁桥断了,外面材料运不进来,里面渣土运不出去,连同里面的新体育馆也得停工。 “现在时间紧张,没空跟你兜圈子,”秦铁雁严肃地说,“你直截了当说水下爆破这活儿,县城范围内谁最有可能干?” 邱彰荣早猜到会触及这个敏感问题,心里有了权衡,当下眼睛眨也不眨道: “陈夏华手底下有个搞山石定向爆破的,叫柳劲虎,以前曾在省城做过水下爆破,要谈这方面技术整个佑宁他是老大。” “他也参与了新体育馆工程?”蓝京问道。 “这一带平原,用不着他,”邱彰荣道,“这家伙对钱看得特别重,只要给得到位明知犯法也敢干,陈夏华现在都有点怕他,他受到冷落也有重新回省城混的想法。” 秦铁雁问道:“最近有何动向?” 邱彰荣道:“我也是昨晚在工程队排查情况时才听说,上个月柳劲虎连续好几天到工地转悠,有工人问他干嘛说闲得没事到处走走,大家都熟悉也没人在意,但现在回想起来……” 蓝京沉声道:“陈夏华什么时候开始怕他?柳劲虎什么时候想离开佑宁?” 这个问题关系到陈夏华有无合谋的可能。 邱彰荣实话实说:“四五月份,当时我在乡镇的采石场要炸块地方,打电话找陈夏华借人,他建议我选别的并说准备把柳劲虎冷一冷,那家伙胆子大得让人吃不消。” 秦铁雁冲蓝京点点头,立即出去部署抓捕柳劲虎的行动。 蓝京看了看手表,道:“邱总,案子或事故虽然仍在调查之中,我的意见工程不能停……你不妨另选地址重新架设铁桥,尽快恢复施工。” “啊,蓝县长……” 邱彰荣颇为意外,“我还以为……” 蓝京平静地说:“以为我孤注一掷彻查坠河案,别的都不管了?邱总,新体育馆项目不是我蓝京的正绩工程,而是佑宁老百姓共同需要,体育馆建成了,兴体大道畅通了,佑宁有了运动健身休闲的好去处,岂不是实实在在的惠民工程?从这个角度讲,就算我蓝京不做县长,新体育馆工程还得继续,还得注重质量……邱总,我今天当面认认真真说一句,我上任以来搞公开招标,推行阳光操作,要求工程审计,丝毫没有为难你、陈夏华等人的意思,我是真想把每桩惠民工程做到最好。” 邱彰荣激动地站起身,拍着胸口大声道:“我这就回去架设铁桥,三天之内保证复工,蓝县长!” 第495章 正式决裂 上午八点半,蓝京接到庄咏诗通知九点整召开紧急常委会。 “又是紧急!”蓝京不悦地说,“目前再急有比调查中巴坠河更急的吗?如果没有,我和怀石县长一起请假。” 庄咏诗温婉地说:“蓝县长别生气,听耿书记意思时间不会很长,就是临时商量件事而已,您尽量抽空参加,行不行?” “哼!” 蓝京发火也是装出来的,其实心里清楚耿啸林所为何事,不消说,一场暴风雨又将来袭。 为何? 从昨晚到今早乔袆良已失联超过八个小时,对于佑宁第二大镇分管经济副镇长而言很不寻常,要么被纪委悄悄**,要么被警方控制起来,除此之外几乎不存在第三种可能。 **副镇长须经县纪委书记提起申请、县委书记拍板,以乔袆良与印会实的关系,怎会出现这种状况? 唯一可能就是胆大妄为的秦铁雁又施展乐此不疲的抓嫖手段! 今年以来尽管公安系统被数次大整顿大换血,以东楼的人脉资源打听这点小事并不费劲,很快就查到答案: 乔袆良在吉福快捷酒店嫖昌,被警方逮个正着! 耿啸林得知后简直出离愤怒,立即吩咐召开紧急常委会——尽管他并不清楚细节,也事先警告不准心腹亲信汇报,凭借多年宦海生涯养成的敏锐嗅觉,他已察觉到危机渐渐逼近。 无论如何,乔袆良绝对不能落到秦铁雁手里。 上午九点整,还是九位常委——铁从军仍在省城等检查结果,印会实仍吓得不敢回来,而夏铭则知道这几天乃多事之秋一直守在县城,耿啸林甫一落座便抑不住怒意道: “我要请问蓝京同志,知不知道望东镇副镇长乔袆良同志的下落?” “知道,”蓝京毫不含糊道,“警方接到群众举报有人在吉福快捷酒店嫖昌,并提供具体房间号,抓回去才发现竟是望东镇副镇长乔袆良,目前有关情况正在审讯中。” “嫖昌就嫖昌,认定事实后一方面交罚款,一方面向纪委通报,还有啥有关情况?!” 耿啸林逼问道。 蓝京冷静地答道:“警方办案流程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要查清楚乔袆良到底偶尔为之,还是惯犯?他怎么联系的,背后有无卖银团伙等等,如果耿书记需要知道详情,可以通知秦铁雁同志过来汇报。” 耿啸林猛一拍桌子,大声道:“我明确反对公安机关动辄在领导干部作风问题上做文章、搞株连并企图弄出大案的做法!” 这是蓝京空降以来,耿啸林第一次在常委会拍桌子,可见实在愤怒到了极点。官场拍桌子很有讲究,通常只能一把手拍,其他领导拍就有僭越之嫌,或是想挑战一把手权威;一把手也不会经常拍,拍多了便失去应有威力,好像只会拍桌子却拿不出行之有效的震慑措施。 姜渝海立即呼应:“上次秦铁雁同志打着扫黄幌子肆意抓捕纪委干部,我就提出抗议,没想到他反而变本加厉把目标对准乡镇领导,再这样无法无天下去,我看在座各位也……” 蓝京沉声道:“纪委个别同志有没有嫖昌、洗花澡,可以调档案复查;乔袆良嫖昌证据确凿,且已供认不讳,我就强调这么多!” “都已供认不讳了还押着不放干嘛?”耿啸林厉声道,“樊健同志主管正法条线,这件事我只认你说话!” 樊健大清早已经听了秦铁雁的汇报,饶是如此也非常不解继续羁押的原因,不过秦铁雁暗示蓝京全程参与此事,没好意思多问,当下道: “嫖昌属于治安案件,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规定,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千元以下罚款;情节较轻的,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就适用处理处罚标准来看,昨晚被抓到今天早上还没释放当属正常,当然了,常委会可以就此事与秦铁雁同志进行探讨,比如从减轻对公务员队伍负面影响角度,或者本着保护乡镇干部角度从缓从轻角度,但我不同意‘肆意’二字。” 樊健毫不含糊站到蓝京阵营。 夏铭也跳了出来,道:“樊健同志援引的法规条款是对的,但在实际处理当中佑宁警方向来采取‘以罚代惩’原则,即嫖昌人员写保证书、罚款五千便可释放,编制内的要通知单位,所以秦铁雁同志羁押乔袆良不放有违常理,耿书记生气的是这个……退一步讲就算乔袆良有严重问题也应该移交纪委,轮不到公安机关查处。” 蓝京针锋相对道:“我讲事实,耿书记跟我讲道理;我**律,夏铭同志跟我讲常理;我就想请教各位,针对乔袆良的问题,焦点到底是什么?是警方不该抓嫖昌,还是即使嫖昌天亮了必须放人?” 作为老纪委的姜渝海可不会轻易被他晃过去,当即沉声道:“因为秦铁雁公权私用、选择性执法犯了众怒!在我印象里,他担任公安局长以来县常委会已经第二次因为类似行径召开会议……我知道省纪委书记是你蓝京同志的舅舅,但我还是愿意跟他探讨嫖昌科级干部管辖权问题!” 连这种话都说出来,可见姜渝海也对蓝京、秦铁雁恨到极点。 蓝京淡淡道:“渝海同志,探讨仅限于党内相同或相近级别领导之间。”言下之意你这点小芝麻官儿都没资格见到省部级干部,更遑论探讨。 庄咏诗赶紧打岔:“同志们都发表意见……都说说。” 顾若洚道:“如果乔袆良没嫖昌,我举双支持公安局立即放人。” 曹阿龙则道:“我要纠正一下夏铭同志的发言,关于公务员嫖昌的处理从来没有‘以罚代惩’,事后都会受到组织处理,比如降级、降职、调离领导岗位等等。” 赵怀石没吱声,从表情看左右为难,感觉秦铁雁一而再再而三做得有些过火,但摆到台面又挑不出毛病。 见此情势耿啸林气直往上冲,深知此时投票表决等于昨晚的翻版,自己已经无力在常委会取得优势! 从这一点看中巴坠河事故来得正是时候,也的确到了不惜代价把蓝京拉下马的危急境地,再晚整个东楼必将被西楼边缘化。 耿啸林冷然道:“看来常委会分歧又很大,不过,今天我并非寻求常委会统一意见或形成共识,我是要告诉各位常委,我准备就秦铁雁公权私用、脱离党委领导选择性执法的行为向市主要领导汇报!散会。” 樊健等常委皆相顾愕然,没想到耿啸林紧急召集开会居然这个目的,折射出双方矛盾已激化到无可调和程度,必须由市领导出面调停! 老实说对耿啸林而言属于玉石俱焚的打法,作为班长,掌控不住常委会大局本身就意味着彻头彻尾失败,市领导在恼怒于班子成员不顾大局、不讲团结的同时,也会质疑班长领导能力问题,正如数年前衡芳区委书记王家旺,斗跑了区长罗辑之后自己也落得黯然出局的结果。 但耿啸林打的是另一番算盘。 第一,市委书记张寓宸已非站在公正立场,明眼都看得出来就等着射向蓝京、秦铁雁的子弹,现在这个时候提供弹药,张寓宸会立即发动迅猛攻势。 第二,耿啸林固然采取的同归于尽打法,却坚信自己将会笑到最后,因为市里哪怕内心深处再痛恨佑宁本土系,其实哪个县城没有?再强煞了也不可能连根拔起,相反,还得千方百计怀柔与安抚,依然本土系治理和发展地方经济。至于蓝京,纵使后台很硬、背景很深,但不可能为了他一个人而得罪一群人,估计最好的结局就是换个地方继续干吧。 耿啸林衔着冷笑看着蓝京等人离开,迈着坚定而自信的脚步回到办公室,深呼吸两口气,脑子里又一次斟酌措辞,然后拨了个号略带恭敬的语气道: “张书记,我是佑宁耿啸林,有件麻烦事……县委内部实在无法解决,不得不向张书记汇报,恳请市委出面来调解或者说规范类似做法吧,具体情况是这样……” 仔仔细细说了十分钟,最后道,“那位副镇长嫖昌固然不对,事后县委肯定要跟进一系列调查处理,但秦铁雁同志屡次抡着执法大棒忠实执行蓝京同志个人意志,公权私用,选择性执法,粗暴践踏法制,藐视法律,实在到了令人无法容忍的地步!鉴于两位县领导都是市管干部,又自恃从市里空降下来的,平时工作中言必称衡芳,根本不把佑宁干部放在眼里,很难说服……以上是我代表佑宁县委向张书记的正式汇报,恳请市委考虑。” 张寓宸沉默半晌,问道:“根据你分析,上次他俩上任第一天就组织扫黄行动、肆意抓捕纪委干部,想要立威;这回他俩羁押副镇长不放,目的是什么?” 耿啸林道:“目的是四处煽风点火、搅乱局势,因为他俩企图将中巴坠河事故定性为刑事案件,从昨天到今天迟迟不肯启动事故调查程序,又拿不出人为作案证据……现在他俩有点狗急跳墙,准备不惜采取一切手段保住位子,张书记。” “我知道了。” 张寓宸淡淡道。 第496章 抽调学习 刑警队员连续突袭柳劲虎的住处以及经常活动的地点,都没发现踪迹,经调查前天下午也就是中巴坠河几小时前有人在长途汽车站看到他背着行李,但没问去哪儿。 刑警队随即展开细致周密的调查询问,大致得到两方面信息:一是国庆期间柳劲虎行动鬼鬼祟祟,象是做什么活计,可问他又不承认;二是他在附近公用电话亭打过几次电话;三是他以前无意中透露省城有位远房亲戚,如果佑宁实在混不去就重新过去投靠。 省城……佑宁这点巴掌大的地方想找人都困难,何况省城?关于水下爆破的线索又断了! 上午十一点四十分,秦铁雁突然接到市公安局正治部通知: 根据市委主要领导要求,即日起秦铁雁同志到市委党校脱产学习两个月,限于今天下午五点前报到,不得请假! 听到这个通知,秦铁雁两眼都直了,半晌憋出一句话: “为啥不准请假?我要请假咋办?” 对方冷冷道:“要请假找市委张书记!” 啪,电话挂断了。 秦铁雁赶紧联系蓝京,此时蓝京刚刚从柴明舟那边得到消息,指耿啸林向张寓宸告状后,张寓宸随即与组织部长黄运雄、副市长兼公安局长于东通电话,说要给“小秦同志补补遵章守纪的课”,黄运雄对秦铁雁恨之入骨,巴不得把他困到党校晾晾;于东则是张寓宸上任后推荐到省·委提拔的,有着知遇之恩,党校学习的事儿不到五分钟就落实了。 到厅级层面都讲究圆润和气,于东虽一口应允,也知道蓝京、秦铁雁背景强大,特意在柴明舟面前提了一下,意思是张寓宸亲自点了名,我也没办法,不过报到时间可以缓缓,最迟明天八点前都没关系,赶上上课就行。 “你只能服从命令,铁雁,”蓝京沉甸甸地说,“时间点嘛,反正我在耿啸林他们几个面前也承诺的截止今天,倘若拿不到证据明天就启动事故调查程序……从现在起,我们还有二十小时!” “二十个小时……” 秦铁雁倒吸一口凉气,咬牙切齿道,“我给姓乔的、姓周的弄点手段,不信他俩挺得过去!” “单口供不行,因为他俩随时可以翻供并且反咬你严刑逼供!” 蓝京道,“必须要有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据!” “证据……”秦铁雁仰天长叹,“证据真没有啊……” “不要丧失信心,永远都别!” 蓝京喝道,随即又赶到公安局大楼会议室——中巴坠河案专案组,两天两夜没睡的秦铁雁头发乱如鸟窝,眼圈乌青,脸庞起码消瘦掉一圈,正埋头在几大叠审讯材料里吃力而费劲地寻找线索。 “别大海捞针了,这会儿没人说实话!” 蓝京把秦铁雁带到局长办公室,反锁好门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们查案的情况东楼了如指掌,同样,东楼会想方设法往里面传递消息,那就是打死也不说,熬过今天就没事儿。” 秦铁雁恨恨道:“乔袆良、周磊都这么想,还有潜在的知情人!” 蓝京道:“所以人证这条路走不通,没人敢站在我们这边,最有说服力的就是物证!” “炸的炸,毁的毁,余烬也被河水冲走了,哪有物证。”秦铁雁无精打采道。 “我一直在琢磨一件事……” 说到这里蓝京突然一拍脑门,旋即掏出手机拨了个号,当着秦铁雁的面道,“容小姐,有件事能不能帮忙?” “你说。” “有名嫌犯逃到省城投靠远房亲戚,名叫柳劲虎,擅长水下爆破,以前在省城工程队做过,是中巴坠河事故定性为刑事案的关键证人,我需要最短时间抓到他!” 蓝京一口气说道,然后办公室里空气凝固,他和秦铁雁都紧张地盯住手机,等待容小姐答复。 隔了十多秒钟——简直比一个世纪还漫长,就听到容小姐轻飘飘道: “我试试。” 说完便挂断电话。 “她只答应试试……”秦铁雁深深叹息道。 “眼下谁敢打包票?” 蓝京继续刚才的话题道,“刚刚你说炸的炸,毁的毁,冲的冲,我也在思考还有什么物证,直到刚刚看着手机突然想起乔袆良通话内容,里面有句话很重要——他以为看烟花呢凑得越近越好!” 秦铁雁疑惑道:“重要在哪儿?周阿柱就因为靠得太近被砸落水里,很正常的推测。” “他为什么守在桥边?”蓝京问道。 “因为引爆水底炸药……” 秦铁雁脑中灵光一闪,拍案而起道,“对对对,我怎么忘了?遥控器!遥控器是不可能被炸毁的,也不可能……” 蓝京接着说:“也不可能被河水冲得无影无踪,铁雁,河岸两侧草丛、树下都搜过了吧?” “相当于筛了一遍,绝对没发现遥控器,”秦铁雁道,“三具尸体打捞上来后都是我亲自搜的身,也不在衣服口袋里……走,重回铁桥附近组织打捞,这回只搜河底,以铁桥为界向前延伸三百米!” 两人说话间来到走廊,箭一般下楼后钻进车里,秦铁雁这回很精细没立即透露要打捞河底,只吩咐干警们紧急集结,来到铁桥废墟边才交待了到河底搜捞的任务。 蓝京补充道:“捕捞人员一律戴好手套,千万不能破坏证物上面的指纹,谁找到它,我代表县委为他请功!” 听得干警们激情澎湃,浑身充满了斗志。 但其实在河道宽阔、水流湍急的无铁河底捕捞一只半巴掌大的遥控器,难度不啻于大海捞针,因为河底不象想象的平坦如镜,一览无余,有茂密的水草,有礁石暗道,还有各种各样的杂物。 两个小时过去了,毫无所获。 秦铁雁一咬牙决定抽调附近三个乡镇民警投入捕捞,事至如此,根本没有退路。 蓝京却神情安详地坐在河边草地上,定定望着奔腾流淌的无铁河。 “你还这么镇定,我真服了!”秦铁雁坐到他身边道,“对于前途,你一点儿都不担心?” “担心有用么?主动权又不在我你之手。”蓝京道。 “我是说如果被问责,有可能被打发到哪儿?” “总比一个到边远穷破乡镇当宣传委员,一个当派出所副所长好吧?”蓝京道,“上天眷顾,咱俩已经得到太多,为何不能受点挫折?” 秦铁雁叹息道:“黄运雄早已磨刀霍霍,准备将咱俩往死里整。” 蓝京摇头晒笑:“他第一次要整咱俩时是常务副市长,如今呢……不提那家伙,铁雁,我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启动事故调查程序了。” 秦铁雁心头一紧,嗓子干涩地说:“你……你终于承认失败?” “没有啊,我们不是还有十多小时吗?” 蓝京道,“即使启动事故调查程序,也不代表咱俩一败涂地,责任大小、轻重,是非曲直,都有很大的回旋余地,不能束手就擒。” “唉,你倒是步步想在前面,不管碰到什么情况都能轻松化解,”秦铁雁叹道,“明早我就动身去市委党校,佑宁这边帮不上忙了,班子里单国华相对可以但不能寄予厚望,你懂吧?” 在公安系统混久了难免与各方暗通款曲,单国华只是还保留些正义感和责任心,并不代表完全倒向秦铁雁。 蓝京淡淡一笑,道:“人的问题没必要多考虑,事故问责之下,咱俩恐怕都得调离佑宁,去哪儿到时另有一番博弈……” “博弈,唉,唉,真没劲!”秦铁雁颓然道。 “在佑宁十个月我是无愧于心的,新体育馆工程还将继续施工,舍岛综合开发也不会停,二十公里肠梗阻和旅游快速通道全线通车将给佑宁带来新气象,铁雁觉得一个县长十个月内做成这些事,还不包括九家亏损国企改制和革命纪念馆扩建改造,起码算得上马马虎虎吧?” 蓝京笑着问道。 秦铁雁连连挥摆手:“别说了别说了,说得我眼泪快掉了,奶奶的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 蓝京道:“我也有遗憾,第一没能及时把我爸妈、田甜安置到外地,今后我在与不在佑宁,他们都会遭到更加疯狂无耻的暗算;第二小米命案还是雾里看花,被各股势力裹挟着、掩藏着、利用着,我们始终放不开手来追查真相,反而让胜男产生了误会……” “胜男的事儿责任不在咱俩,主要那个张寓宸东西!”秦铁雁闷闷道,“按理说吧,调查绿野药厂工作是他布置的,小米接受他领导还是他的秘密情人,空降到衡泽当市委书记应该安排咱俩密切配合,追查杀害小米真凶,可他干了些什么?倒把胜男从我身边撬走了,妈的,畜生不如的东西!” 蓝京道:“所以我在想,利用问责暂时离开一线事务也好,咱俩腾出时间好好梳理小米案、绿野药厂案,还有集中力量营救项鸿飞,争取在基层层面取得一些突破……” “你好像安排后事的口吻,我听着害怕!”秦铁雁道。 “算无遗策才能处惊不变,世上哪有真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人?无非他预估砸不到自己,”蓝京抬头望天道,“天快黑了,今晚得挑灯夜战……” 话还没说完,却听到铁桥下游一百多米外传来激动的喧闹声! 第497章 证据全链 遥控器找到了! 遥控铁桥底下炸药的遥控器找到了! 很简单的灰白色塑料小盒子,只相当于空调遥控器三分之二,面板设置也很简单,上面有一排分区域的控制开关,全部选“ON”代表全区域爆破,否则为分区域或分阶段爆破;中间有个圆圆的按钮,按下去即启动爆破。 完全傻瓜式操作,因此只须柳劲虎在周阿柱配合下潜入铁桥底下将炸药安装到位,接下来工作便可放心交给周阿柱: 潜伏在河边观察中巴车驶上铁桥,然后按下按钮启动爆破,大功告成。唯一意外是周阿柱低估了爆炸威力,想凑得近些看热闹结果也被炸身亡。 欢呼声中,秦铁雁用力搂抱那位在水草深处挖出遥控器的小伙子,用嘶哑的声音吼道: “大声说出你的名字!” “我叫陶铎!”小伙子响亮地叫道。 “记陶铎同志头功!”秦铁雁一挥手道,“走,班师回朝!” 接下来交由痕迹专家提取指纹进行核对配比,这里还有个险情——殡仪馆未经请示擅自火化包括周阿柱在内的五具尸体,企图来个焚尸灭迹,幸好秦铁雁不愧刑警出身在这方面颇为心细,刚打捞上岸紧急抢救的空档就做了指纹、足纹、抽血、头发等全套档案,算是隔空化解了对方的阴损招数。 蓝京和秦铁雁都站在检验室外面走廊紧张地等待,倘若遥控器上没有指纹或指纹不是周阿柱,那就意味着全盘皆输! 晚上九点四十分。 检验结果出来了:按钮上的指纹与周阿柱完全匹配! 此外遥控器上还有好几处指纹为另一个人所留,估计应该是柳劲虎,只可惜档案库里没有他的指纹记录。 “逆转胜!逆转胜!” 回到办公室秦铁雁兴奋地扬着检验报告道,“明早把这些证据摊到姓耿的面前,看他放什么屁!” 蓝京却没他那么激动,沉吟良久道:“如果我是耿啸林,肯定要问一个问题——周阿柱已经火化了,谁能证明公安机关留的指纹是他?同理遥控器也是,整个证据链都出自你秦铁雁之手,如何保证真实性?” 秦铁雁怒道:“我是副县长、公安局长,还信不过我的党性人格?!” “他就不信……” 蓝京喟叹道,“我再想想如何弥补这些缺失。” “那天搜查周阿柱宿舍时刑警们也提取了指纹、足印、毛发,再做一次核对只要与那天现场档案一致就不怕!” 秦铁雁拍着桌子喝道。 “也未尝不可。”蓝京道。 晚上十一点整,核对结果出来了:完全一致! 蓝京脸上仍无喜色,道:“这种核对在耿啸林看来属于自弹自唱,依然存在很大的……” “至少有了跟他们叫板的底气!”秦铁雁道。 “是,或许我能再拖一天时间寻找证据……” 蓝京还没说完,手机响了,却是容小姐打来的,接通后简洁地说: “我到佑宁了,你在哪儿?” “啊?” 蓝京心里纳闷,问道,“我在公安局……容小姐有事吗?” 容小姐淡淡道:“我把柳劲虎带来了……” 欣喜若狂的蓝京、秦铁雁冲到楼时差点绊倒,因为柳劲虎这个人物太关键了,直接关系到核心问题: 铁桥是不是水下爆破导致崩塌的! 车门打开,却见柳劲虎被五花大绑萎靡不堪地半躺在后排,脸、手、脖子到脚踝,能看到的部位青的青、紫的紫没一块全好,甚至头皮都被揪掉好几绺,可见之前吃足了苦头。 “这是……”蓝京吃惊地想抓捕人员出手也太凶猛了,简直往死里整的节奏啊。 秦铁雁则二话不说将柳劲虎带到检验室匹配指纹,倘若遥控器上另一个指纹是他就串连成证据链了。 等所有人都离开,容小姐才低低道:“希望能帮到你,我走了。” “哎……” 蓝京深知此时暗中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俩,深吸口气道,“谢谢。” 容小姐似微微颌首,然后上车后迅疾无比地驶出公安局大院。 在等待检验结果空隙,秦铁雁唬着脸问:“被省城哪个派出所抓到的?打成这样咋回事儿,拒捕吧?” 柳劲虎有气无力道:“就……就是刚才那娘儿们,太……狠了,遇到后二话不说一顿毒打,打得……我吐了几大口血才停住,问我服不服……我哪敢不……不服啊,就被她绑着送过来了……” 居然如此简单! 秦铁雁难以置信看着蓝京,蓝京也难以置信看着柳劲虎,暗想:容小姐果真如此强悍么?她跑步很厉害,体能也异乎寻常充沛,能接连两天五次上位仍保持高强度的节奏,但但但……但没显示出高超的拳脚功夫啊! “等等……” 蓝京独自来到秦铁雁办公室,反锁好门拨通容小姐手机,径直问道: “人是你亲自抓的?” “是。”她平静地答道,好像就应该是这样的答案。 “怎么找到他?省城太大了,而且他刻意隐匿行踪……” “你觉得困难的事情别人未必。” 蓝京低声道:“我很好奇,因为目前还有一个人在逃,如果有路子的话……” 容小姐道:“除非能够定位省城,我有办法,仅仅说此人在逃不行。” “你这一身功夫是……” “每个人都有秘密,你的秘密都告诉我吗?关于伊宫,关于焦糖,关于方婉仪?” “那……那倒是……”蓝京不敢在手机里多说,无奈道。 检验结果出炉:柳劲虎确为遥控器另一个指纹所有者! 紧接着秦铁雁亲自主持审讯,蓝京旁听,单这样的审讯阵容就可以载入史册了。 柳劲虎大概被容小姐猛揍得吓破了胆,不等发问主动一古脑交代了作案全过程: 八月份,望东镇水利站长阮方珠托人找到他,直截了当说想炸铁桥,但不是那种炸断、炸毁,而是炸掉关键部位造成崩塌,看起来象是一场意外事故,酬金五万,事前付三万,事成之后付两万。 柳劲虎说自己擅长水下爆破,但不懂铁桥结构、撑力等原理,需要找这方面人配合,而且还要辅以水流、水速等相关数据。 阮方珠没吱声就走了,本以为这笔买卖要黄,谁知九月份周磊、周阿柱父子找到自己,三人借着凌晨一点悄悄潜入到铁桥底下进行全面细致测量、勘探和计算,柳劲虎说光靠炸药达不到意外事故的效果,必须由周阿柱拿专用工具对钢固件、铆节点等部位进行破坏,一方面看起来象磨损形成的裂痕,另一方面裂痕处被适量炸药一炸立马解体继而造成整个铁桥崩塌。 整个九月到十月黄金周,周阿柱一直在暗中做这件事,案发前三天柳劲虎再次潜入铁桥下面,发现破坏了至少五六十个关键节点——因此中巴司机感觉铁桥摇晃得比平时严重,那已经足够炸药发挥威力了,遂花了两夜时间安装埋设,十月八日上午柳劲虎从阮方珠手里拿到三万元现金时,才隐约知道这家伙不单单想炸桥,还准备连同满载乘客的中巴车一起炸! 柳劲虎吓坏了,因为炸桥与人命案有着天壤之别,弄不好要判死刑!当下也顾不上等事成之后的两万酬金,忙不迭抢在事故发生前便逃离佑宁,投靠省城的远房亲戚…… 接下来秦铁雁只做了一件事:让干警将仍在装疯卖傻的周磊押经审讯室,故意让他往里面瞟了两眼。 一瞟之下,周磊整个人都崩溃了,瘫倒在地号啕大哭,不久便乖乖交待: 原本阮方珠先找的在县城打工的儿子周阿柱,谈好酬金为四万(周阿柱隐瞒了一万),后来发现破坏铁桥、安装炸药还需要水利工程方面的数据,不得不又找了周磊,用阮方珠的话说老朋友不谈钱,权当友情相助。 周磊先后潜入到铁桥底下两趟,协助、指导柳劲虎和周阿柱作案,但如柳劲虎所说,他也只知道阮方珠想炸桥,并不晓得连同中巴车一起炸。 等中巴车上桥后启动爆炸,是阮方珠给周阿柱的秘密指令。 因此当周磊听说儿子意外身亡,以及中巴多名乘客遇难或受伤,悲痛之余也悟出阮方珠险恶用心,在拿到剩下两万酬金后又要求赔偿,其实也暗含敲诈勒索的意味。 “周磊要求加钱,阮方珠预算有限不敢答应,只能向副镇长乔祎良汇报,”秦铁雁道,“至此整个犯罪链全部形成,柳劲虎安装炸弹、周阿柱遥控引爆的人证物证俱在,确凿无误,遗憾的就是阮方珠依然在逃,没法追溯到乔祎良身上,更没法深挖出他所说的‘人家’,美中不足,美中不足。” 说带着遗憾语气,秦铁雁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为在最后关头反败为胜感到万分庆幸。 蓝京也感慨万千,轻轻叹道:“两军对垒从来没有完胜之说,多少总会留有遗憾,不过也好,遗憾是鞭策我们继续努力的动力!你加紧时间睡会儿,我再守着这一帮子人,防止天亮前出现喝开水死、散步死等等荒谬不堪的事儿。” 秦铁雁悚然一惊:“你这么一说我干脆别睡了!等明天到了党校从早睡到晚都没事儿,咱俩一块儿守……” 话还说完,蓝京手机又响了。 时值凌晨四点二十分,有谁这个时间点打电话给县长? 第498章 关键证人 蓝京一瞥来电名字,不觉疑惑地按下接听键道: “昊林,这会儿还在办公室?” 昨天安排郭昊林到望东镇打听周家父子和阮方珠情况,按说任务完成应该回来了,莫非加班加点搞材料?八月份经蓝京协调组织部任命郭昊林为正府办秘书科副科长后,小伙子终于解决提拔问题干劲十足。 手机里郭昊林嗓门又高又响:“向蓝县长汇报,在镇派出所的协助下我们刚刚成功抓捕犯罪嫌疑人阮方珠,目前正返回县城!” “啊!” 蓝京与秦铁雁都惊呆了,良久重重击掌,然后强抑兴奋之情道,“立即押到县公安局大院会合,路上注意安全!” “是,蓝县长……” 郭昊林还没说完,秦铁雁一把抢过手机问道:“怎么抓到的,昊林给我说道说道?” 郭昊林笑道:“事情是这样的……” 昨天周磊被捕、阮方珠潜逃,按说郭昊林的任务告一段落,可小伙子觉得自责,为什么没在接到通知的第一时间就组织人手秘密监视呢? 静下心来与望东镇相关人士分析,都觉得阮方珠潜逃肯定是潜逃,但潜逃到哪儿值得推敲: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工作生活就围着小镇打转,亲戚朋友没一个出佑宁的,他连普通话都不会说,也不懂上网,到银行自动取款机付钱都费劲,仓促之间能逃多远? 郭昊林最后的结论是,九成藏匿到望东镇附近几座不大不小的山丘里,别看从公路一瞧不起眼,那郁郁葱葱的山里藏个把人真的很难找,当年八年抗战时期我游击队就采取打不过进山的策略,日军每每追到山脚下便刹住,不敢进山,因为山丘再小投两三个连进去都没多大效果,何况人是活的,能够利用地形熟的优势跟你捉迷藏。 接下来的问题是,在人手有限的情况该监视跟踪谁?理论上讲阮方珠人脉资源太广了,绝大多数亲戚也在本镇,敢冒风险给他提供帮助的少说三四十个。 然而依靠知根究底的本地人就这个优势,能够透过表象看实质,有位跟郭昊林投缘的资深镇正府工作人员透露,阮方珠有个相好的女人是饭店老板娘,这家饭店就靠做水利站的业务撑到现在,算起来两人已经好了将近二十年!在此情况下阮方珠必然想到家人、朋友都有可能遭到监视,而悄悄让相好的送衣物、送吃的反而神不知鬼不觉。 赌一把!商量到最后郭昊林果断拍板,遂亲自率领两名干警埋伏到那家饭店附近——秦铁雁对公安系统大整顿大换血时特意安排信得过的人选担任陈庄、望东两镇派出所长,此关键时刻发挥重要作用。 从早上监视到晚上,郭昊林注意到期间老板娘故意在饭店四周转悠观察动向,还悄悄从窗户不停地张望,心里愈发有底。捱到晚上九点多钟,老板娘频繁出入饭店一会儿倒水,一会儿扔垃圾,一会儿浇门前树苗,反复确认无人监视后终于开了辆摩托车出门,车后鼓鼓囊囊一大包行李。 老板娘够警惕的并不急于前往,而是沿着小镇主干道兜了大半圈,终于确信身后没尾巴才一踩油门疾奔向望东镇西北侧的榕山。老板娘这些小伎俩,其实在专业的干警面前根本小儿科,他们也具备十分专业的跟踪技巧,故而牢牢缀在老板娘身后一直跟到榕山脚下的土地庙。 原来阮方珠暂时栖身在香火冷清的土地庙。 经验丰富的干警没立即动手,而是有耐心地等老板娘从庙里出来,骑上摩托车返程大概五分钟后,才闪电般冲入土地庙,死死将正在啃鸡腿的阮方珠摁倒在地,然后也没回镇,而等接应的警车过来直接押往县城。 ——干警估计阮方珠会吩咐老板娘给幕后指挥者发平安短信,这也是有效争取安全空间的招数。 押着阮方珠进了审讯室,秦铁雁首先播放他与乔祎良的通话录音——这是蓝京经王兰花允许后录下的,嘲讽道: “人家布置任务给你,还处处提防着,通个电话都录音,你替他藏着掖着干嘛?真想硬扛五条人命的案子,一颗花生米见阎王?周磊、柳劲虎可都招了,一个从你手里拿了五万,一个拿了三万,没错吧?” 阮方珠估计周磊逃不出警方掌心,但柳劲虎事故前几小时就跑了,怎会被抓? 况且那段录音真把他击垮了,因为里面清清楚楚就是乔祎良的声音,通话内容就是昨晚商量给周磊加钱的事! “我交代,我交代!” 阮方珠哭丧着脸道,“我纯粹受人之托,就是刚刚录音里那个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求求党和正府宽大处理,放我一条生路……” 秦铁雁不动声色道:“那就看你的态度,坦白交待争取立功表现,我们会适当考虑。” “我倒霉啊,被姓乔的硬拖下水,亏得我这些年来到处帮衬、培养这家伙,到头来还被他坑得这么惨……” 据阮方珠交待,七月份的时候乔祎良主动约他到老板娘那个饭店喝酒,长吁短叹自己目前处境尴尬,县里位子满了且新来的县长在提拔任用干部方面怪招迭出,副镇长上不得上,平调到哪里又是问题,愁得夜里都睡不着觉。 阮方珠奇怪道之前不是讲好的印会实提拔后按顺序往上走,耿书记都答应了还能有意外? 乔祎良叹道现在麻烦的是曹阿龙跟蓝京走得近,耿书记在常委会都压不住,人事方面原来答应过的都不算数了。 是这样啊,那怎么办呢?阮方珠知道乔祎良喝这顿酒不可能单单为了发牢骚。 乔祎良突然面露凶光,声音又低又狠地说,现在有人准备把那个蓝京拉下马,让我参与,阮叔觉得我干不干? 阮方珠深知事关重大,愣了半晌问道,是印会实找你? 乔祎良摇摇头说具体是谁您别管,您就说干不干? ——刚才还问“我干不干”,转眼就问“干不干”,阮方珠猜到自己肯定要被拖下水。 阮方珠长长思忖,良久问道,干了有啥好处? 直来直去,省得来来回回兜圈子。 乔袆良也不含糊,竖起一根指头道,给阮叔解决副科待遇! 阮方珠心头猛跳,顿时被这个承诺打动了。水利站是股级单位,并不随望东镇上浮半级,阮方珠当了十多年站长仍是正股级,深深引以为撼。他也知道一般来说乡镇七站八所即司法所、农机站、水利站、文化站、土管所、财政所等,其实每年都有一两个副科指标,但每次风声出来都会打得头破血流,相互攻讦的、匿名举报的、人身攻击的,落得一地鸡毛,鉴于此镇领导宁可放弃也不招惹麻烦,纵使阮方珠这等在镇里有影响力的人物都不可能被破例。 如今乔袆良既然敢做这个承诺,毫无疑问得到一把手印会实授意,别的镇领导做不了主。 说说看呐。阮方珠无疑答应“干”。 乔袆良道准备安排人炸掉新体育馆那条路上的铁桥,蓝京是工程总指挥,也了事他脱不了干系。 阮方珠眼睛一转,说炸个桥就能把县长拉下马,想得太简单吧?没人命不行。 乔袆良一拍大腿道阮叔跟咱想到一块儿去了,就是要出人命,起码十个以上,越多越好! 袆良,杀人偿命呐,这笔账是否划得来还得好好合计合计。阮方珠脑子一热之后又冷静下来,语气沉重地说。 乔袆良道跟阮叔说句心里话,窝在副镇长位子上一辈子,我不甘心;再说阮叔的副科待遇不也想了十几年吗?都一样!还有阮叔,关键要找到愿意拿命换钱的人,干一票给三万五万,事成之后他直接背人命案更不敢张扬,对吧? 是这个理儿……阮方珠摸着下巴说,脑海里渐渐浮起一个人来…… “就这样,我按照跟乔袆良商量好的方案先后找柳劲虎、周家父子,”阮方珠垂着头说,“他给了十万块钱经费,用掉八万,还有两万尾款没给柳劲虎;周磊不是东西,儿子死了首先想到的找我讹钱,我哪有多余的钱给他?就找乔袆良要,他同意再加两万另外帮周家重新修葺装修,大致就是这样……我不是主犯呐,我只负责上传下达,我……” 收起审讯记录,蓝京和秦铁雁同时抬腕看表,已经清晨五点五十分,不由得相视一笑。 “我再帮你审最后一个,接下来的活儿全交给你了。”秦铁雁笑道。 蓝京也笑:“主要是我没审讯资格,否则那些盘问套路基本都会了,有啥神气?再说都到这个份了,他还不交么?” “我也觉得,”秦铁雁道,“除非他铁了心把案子死扛下来。” 蓝京摇摇头,两人同时走进另一间审讯室,还没落座,对面大白炽灯泡下汗流浃背的乔袆良猛地抬头,心重重往下一沉,旋即腾起不祥的预感,嚅嗫道: “蓝……蓝县长……” 蓝京严肃地说:“这场审讯是我和秦县长共同主持,恐怕你已掂得出份量;想必你也清楚,如果不掌握充分确凿证据,我不可能坐到这里!现在你还有一次坦白从宽的机会,错过了,你该知道后果严重性!” 秦铁雁紧接着道:“乔袆良,你有什么需要主动交代的?” 乔袆良脸上肌肉扭曲,额头冷汗涔涔,眼里惶急而惊恐,挣扎良久道: “有……” 第499章 反败为胜 印会实一夜没睡好,不,准确地说两夜或三夜,自从“轰”一声铁桥崩塌、中巴坠河后,他心里没一秒钟踏实过。 害怕吗?那是当然,毕竟血淋淋五条人命呐。 后悔吗?倒也不……相反他有股义无反顾的坚决,形势迫人,容不得他躲闪避让,必须抓住难得的机会知难而上! 为何? 表面看印会实深得耿啸林信任风光无限,被倚重其左膀右臂前程远大,但其实他内心里有苦自知: 左膀右臂呀,总有个使得更称手的吧?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肯定比手背娇贵,同理,无论在常委会排名还是耿啸林心目当中,夏铭都稳稳压印会实一头。从他俩任职的乡镇也看得出来,夏铭执掌第一大镇陈庄,印会实的望东镇则排名第二。 因此哪怕按照最理想化的仕途线路——现在来看压根不可能,夏铭将提拔县长、县委书记;印会实矮半截提拔常务副县长、县长,基本也就到头了。而据来自市委内部小道消息,也是贯彻京都和省·委指示精神,今后县委主要领导原则上异地任职,象耿啸林从基层一路做到县委书记将成为历史,不再可能复制。 加之县纪委书记、副县长兼公安局长异地交流制,听说接下来正法委书记也要求异地,留给佑宁本土系的位子还有多少、还有多大上升空间? 又据说耿啸林私底下与市里老领导、梁焱、黄运雄等有过交流,得到非官方答复是组织部长、常务副县长等几个位子可以由县委推荐,其它必须市委统筹安排。 组织部长位子虽说有实权,那只是小权,大的方面还得县委书记拍板、常委会通过,上升空间有限;至于县委副书记如果不兼正法委书记简直成了鸡肋,压根起不到卡位的作用。 转眼一来原本印会实都瞧不上的常务副县长陡然成为香饽饽,连夏铭都开始打主意。只有常务副县长基本上才有异地提拔的机会,不然呢,哪个城市需要经验丰富的组织部长、**? 对印会实而言已经不是原来正职、副职问题,直接关系到仕途发展大计,一旦抢不到常务副县长位子,被任命为组织、宣传哪怕副书记,都意味着天花板的到来。 推荐谁上,决定权就在耿啸林手里。 那天从县委书记办公室出来,并肩走到东楼楼下快要上车时,夏铭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要不你来安排?我就不介入了,免得撞车反而不好。” 印会实只愣了两秒钟便应道:“好的。” 此时的夏铭领先半个身位,自然没必要冒险;但印会实有说“不”的权利吗,答案是没有。 回到望东镇后苦思冥想好几天,印会实将亲信兼心腹、副镇长乔袆良叫到办公室摊牌道: “不干,我你皆无出头之日,我尚能离开望东在县委里面谋个有实权的位子,你基本止步于副镇长;干,赶走蓝京后我有望提拔常务副县长,拥有更大的话语权,届时镇长位子必定属于你……你想清楚答复我。” 乔袆良咬牙切齿道:“不用想,我干!蓝京这种人在佑宁一天,我连副镇长都当得不安逸,必须把他拉下马!” 至于十万元经费,这里印会实玩了个花招——钱并非他自己出,而让办公室经费会计做了借款手续,取现金交给乔袆良。 乔袆良以为印会实的私房钱,其实不是;经费会计以为乔袆良是经手人,以后补个签字即可,整个过程印会实就打了个电话,没留任何痕迹。 可还是担心呐。 为保证安全以及有可能存在的风险,从印会实到乔袆良以及阮方珠都建立了单线定时“报平安”机制,一旦超过时间点失联就说明出了问题,这就是乔袆良晚上被抓耿啸林第二天上午就紧急召开常委会兴师问罪的原因。 此外公安系统内部还有眼线,就在夜里短短四五个小时,眼线发来一系列令他几乎昏厥的噩耗—— 柳劲虎被捕; 阮方珠被捕; 乔袆良开口招供…… 印会实左思右想,最终下了狠心:请靠山提供庇护,不然自己真的完了! 上午九点。 应蓝京要求再度召开紧急常委会,本来对于这个请求,耿啸林极为抗拒,先是恶声恶气说“不开”,后来又说“没空”,但蓝京搬出常委会议事规则里面两个条款: 一是三名(含)以上常委可以联名申请召开紧急或专题常委会,此次蓝京联手副书记樊健、**顾若洚联名申请; 二是县委书记因故不能主持,可以由县委副书记代为主持,关于这一点,樊健表示很乐意代劳。 没办法,耿啸林只得黑着脸出席蓝京召集的紧急常委会,而会议议题,耿啸林当然不是聋子瞎子,公安系统内部早有人把详情透露给他了。 县常委会正式开始,铁从军也从省城回来了,即除印会实外十位常委全体出席,这也是第一次由蓝京主导、气势全部压倒耿啸林的常委会,因为会议日期是十月十一日,有好事者牵强附会为“双十之变”。 秦铁雁前去衡芳党校培训,副局长单国华代为出席但其实仅据象征,主要都是蓝京在说。 “首先,我就十月十日上午紧急常委会关于警方羁押乔袆良问题进行的辩论进行明确,现在也到了公布真相的时候了!” 蓝京衔着冷笑道,“乔袆良远远不是嫖昌问题,而牵涉到刑事案,他深度参与、策划了铁桥崩塌与中巴坠河案,这方面证据链待会儿我会详细介绍。其次,我就十月八日晚铁桥边常委会议题作出纠正,我要求删掉耿啸林同志关于中巴坠河作为较大事故的认定,现修正为中巴坠河刑事案,目前警方已经完成百分之九十以上案件调查侦破工作!最后,我代表秦铁雁同志介绍案情全过程……” 他从乔袆良邀阮方珠到老板娘那儿喝酒开始,然后阮方珠先后雇佣周家父子、柳劲虎完成对铁桥的勘探,再由周阿柱于十月八号当晚守在桥边,等中巴驶上铁桥后遥控水下爆破,导致铁桥崩塌、中巴坠河惨案。 蓝京强调核心证据是干警们历经几个小时打捞上来的遥控器,但不仅仅只有它,周家父子那边搜出来的现金,柳劲虎等人的证词,以及乔袆良电话录音,都完整连贯地反映整个案子的进程。 “涉及刑事犯罪,乔袆良已经自动丧失作为科级干部所享有特殊待遇,继续羁押候审而无须经常委会同意,这一点耿啸林同志无异议吧?” 蓝京故意问道,耿啸林面沉似水不吱声,象没听见一样。 蓝京续道:“在昨夜审讯过程中,谈及作案动机时乔袆良提到一位县领导……”他顿了顿观察在座常委反应,“乔袆良说一切都是那位县领导指使与策划,自己不过充当忠实的执行者,目的是……通过制造重大乃至特大事故,从而对属地工程指挥部进行问责,耿啸林同志在常委会上特意要求我蓝京兼任总指挥,当然要负主要领导责任,说穿了无非想把我蓝京赶下台,赶出佑宁!” 他再次将矛头指向耿啸林,而且平时都尊称“耿书记”,今天全程直呼“耿啸林同志”,然而耿啸林也真的沉得住气,还是保持碱默。 “这个……” 姜渝海斟字酌句道,“关于前两次我在常委会上针对中巴坠河案、羁押乔袆良的表态,今天听了蓝京同志的案情介绍,看到警方出示的相关证据,我愿意收回此前不当言论并对由此产生的负面影响道歉!”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不是吃惊姜渝海突然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拐弯,而是……而是他干嘛这么迫切地与耿啸林划清界限? 说实话中巴坠河到底事故还是人为,在座常委其实都不太清楚,第一没料到个别领导如此丧心病狂,第二耿啸林借此事打压蓝京是很正常的动作,但短短两天工夫秦铁雁果真力挽狂澜,还是令得众常委错愕不已。 姜渝海不顾尤其耿啸林**的目光续道:“历来县委县正府、***存在理念不合很正常,改革步伐与节奏,开放程度与深浅,经济往哪个方向发展等等,吵吵闹闹都没关系,只要根本目的为了工作,但我们斗也好争也罢有条底线或者说红线,那就是必须置于党纪国法约束下,超出那个范畴就是犯罪,无庸置疑!我已说过收回此前对警方羁押乔袆良的发言,我还想补充的是,乔袆良往上无论涉及谁,我都双手赞成继续追查,彻查到底!” 夏铭不跟蓝京啰嗦,转向坐在后排列席会议的单国华问道: “国华同志,乔袆良在审讯过程中交代出哪位县领导,不妨在常委会讲明了嘛,省得老在打哑谜似的。” “呃……” 庄咏诗愣了愣,费解地看了看夏铭。 单国华微微朝蓝京瞟了一眼,一字一顿道:“乔袆良供认案子真正幕后指使、策划者是印会实同志!” “咣当!” 在座常委只有铁从军昨晚刚从省城回来,对中巴坠河案不甚了了,也真的不知道刚刚蓝京所说“县领导”影射谁,乍听到“印会实”三个字简直如同晴天霹雳,失神之下茶杯摔到地上。 第500章 飞来横祸 微妙的是除了“咣当”一下,常委会议室寂然无声居然没人说话,以往总第一个跳出来的夏铭问完问题象完成任务似的,若有所思看着笔记本;姜渝海已经当众表示过“自责”,无须发言;庄咏诗目光闪动好像在催促其他常委表态,也没有主动出头的意向。 风萧萧兮,悲凉噫! 耿啸林全身掠起透骨的寒意,瞬时竟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这种感觉纵横捭阖数十载从未有过。 昔日兵团作战各种战术组合得心应手,进攻时有人冲锋在前,撤退时有人负责掩护,大手一挥攻守自如无往而不利,有段时间他甚至在心里嘲笑蓝京总是单枪匹马,此时的耿啸林才悲哀的发现: 任何人都不足以依赖,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 他威严地干咳一声,缓缓道:“国华同志,警方有没有关于印会实同志涉案的证据?” 单国华道:“暂时没有……唯一线索是乔袆良交代从印会实那边得到十万元活动经费,经了解,印会实的确电话指示望东镇办公室经费会计暂借十万元交给乔袆良,但没有签字,用途按印会实指示写的是‘乔镇长暂借款’,此事仍在进一步核实之中。” 耿啸林怫然道:“没有证据就不能乱怀疑,拿到常委会的必须铁一般事实!” 单国华暗想我又没说,而是夏铭问的,但知道耿啸林这会儿有气没法发只能拿自己开刀,赔笑道: “是的是的,耿书记指示得对。” 蓝京却道:“算起来印会实同志已经连续三次缺席常委会,很巧,议题都与中巴坠河案有关,我想既然乔袆良供词里提到印会实同志,印会实同志有必要公开露一下面,就某些疑点比如到底打没打电话等等接受公安机关质询也是应有之义——招商引资说重要也没到需要三四天时间的程度。今天会议就开到这儿吧?没问题散会,我要第一时间向市主要领导汇报案情。” 说罢居然都没征求耿啸林意见,自顾自收拾笔记本和茶杯离开会议室。 樊健、顾若洚、铁从军随即跟着起身,紧接着是曹阿龙、赵怀石,再然后姜渝海缓缓起身路过耿啸林身后时似歉意又似感慨地拍拍他的背,庄咏诗与夏铭对视一眼,心有默契地同时悄悄离座而去。 常委会议室里只剩下耿啸林。 曾几何时,他是这间会议室说一不二、举足轻重的焦点人物,他的一个眼神,一个皱眉,一个微笑,都会让众常委**揣测;他不认可的名字或工程项目,绝对不可能出现于常委会。 他在这间会议室击退、击垮了一个又一个对手,尤其去年极其强悍的前县长吴穹,在佑宁的威望达到顶峰,躇踌满志间他也觉得自己不可战胜,直到蓝京的空降。 本来以为出了一步妙棋,现在复盘来看其臭无比,连险棋都算不上,当然与印会实糟糕的策划与组织能力有关,但蓝京、秦铁雁强韧坚定的意志和反击也真的令人胆寒,争分夺秒竟然在规定的两天期限快到时查清真相。 如今案子还没正式结束,胜负却已有了结果。 不管如何落地,自己在常委会众叛亲离的结局已定,这是此前耿啸林万万没想到的—— 说好的同舟共济呢?那些谄谀的、奉承的、巴结的嘴脸呢? 他理解姜渝海临阵反水,姜渝海与夏铭、印会实不同,并非“追随”,纯粹意气相投,在保守理念和传统思想方面有着共同话题,姜渝海从没参与沧海实业乱七八糟的事儿,更对铁桥崩塌案内幕一无所知,故而看到蓝京展示的完整的证据链后幡然醒悟并断然切割,姜渝海还是刚正不阿、一身正气的纪委书记,从来不屑搞那些歪门邪道勾当。 他也理解庄咏诗的做法,外界都以为她是他的亲信甚至情人,其实不是,她在县委办主任位置固然为了帮衬和烘托,却非盲从,她会权衡形势作出明智判断,继而选择所站的阵营。 但他憎恶痛恨夏铭忘恩负义之举,所有人都可以背叛自己,唯独夏铭不行!这小子股级干部时勾引人家有夫之妇被捉奸在床,是耿啸林出面做工作压了下来;副镇长提拔镇长公示期间,有人举报夏铭*侵吞乡镇企业、倒买倒卖国有资产牟取私利,又是耿啸林连夜调解说服举报人收回举报……左膀右臂当中,耿啸林更看好夏铭,打算投以更重、更多、更大的资源以接替自己。没想到这小子节骨眼上跳出来,先是诱导单国华在常委会上说出印会实的名字,然后不管不顾弃自己离开,简直……简直狼心狗肺的王八蛋! 然而,此时耿啸林已无力生气,也无能为力。 不错他还是县委书记,规章制度赋予的权力一样不少,但他已不是曾经的县委书记,他的话语权和影响力经此一役已从第一跌到最末位,甚至,所有常委都可以忽视他的存在。 为什么? 如姜渝海所说,耿啸林逾越红线了,不管到最后有无确凿证据将印会实绳之以法,也不管印会实会不会供出耿啸林或压根没关系,但此案必将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长长叹了口长气,好像,宦海沉浮数十年从没这么萧瑟和低落过,耿啸林慢腾腾端起茶杯、收起笔记本出了会议室,以前都两手空空,自有庄咏诗安排秘书送回办公室,这会儿她不见踪影,不,整个走廊静悄悄看不到半个人。 耿啸林缓步回到办公室,却敞着门,独自坐到座位上发呆。按说留在办公室已无意义,不过他知道有个人一定会来。 而这个人,此时此刻必须在办公室接待,绝对不能回家。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又不知等了多久,终于,陡地有个人影闪了进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耿啸林座位旁边,“卟嗵”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说: “耿书记救救我,耿书记救救我!” 来者就是连续缺席三次常委会的印会实,果然是他!几天没见,印会实整整瘦了一大圈,两眼深凹,头发、胡子乱糟糟象个流浪汉。 耿啸林心头泛起阵阵酸楚,赶紧下座搀起他道: “会实终于回来了,坐下说,坐下说……关于你的问题上午常委会讨论过,警方拿不出证据嘛,法律要讲究证据……顶多配合问几句话就没事儿,不要有思想包袱,会实。” 印会实浑身剧烈地发抖,道:“耿书记……耿书记……上次你说了那件事后,夏铭跟我商量……” “住嘴!” 耿啸林喝道,“我说了哪件事?我交办你的工作都有书面批示记录在案,你不要没有凭据地乱说!” 听了这话印会实更是面无人色,神情惨淡而带神经质地笑笑,道: “我会错耿书记的意思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我马上就出去自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 “会实!” 耿啸林面有峻色道,“都说了没有证据,何必慌成这样?乔袆良是你的助手,被抓住进去肯定紧咬你不放,但谈话没录音、十万元没签字,有啥问题?” “呃……” 印会实连连擦汗,眼里还是充满恐惧不安。 耿啸林放缓语气道:“你想想作为分管工业副镇长,乔袆良跟沧海实业有没有关联啊?新体育馆项目,陈夏华、邱彰荣各拿一半,沧海实业会是什么心情?之前车祸死掉的总经理解应达曾发誓要吃下的,这里面有啥微妙联系啊?” “哦,沧海实业……”印会实眨巴着眼睛道,“对对对,把沧海实业拖下水!” “不是拖下水,可以……可以提供一个侦查方向嘛……以前望东镇亏损国企破产,是不是在乔袆良手里办的,等等等等” 耿啸林温和地提示道。 “有的,有的,”印会实努力回忆道,“去年望东拖配厂申报破产是乔袆良拍的板……” 此时不远处的县委办主任办公室,门窗紧闭,里面一片漆黑。 漆黑中却坐着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庄咏诗,正戴着耳机专心致志听着什么,旁边有部录音机同步录音。 耳机里,赫然竟是耿啸林与印会实交谈的声音,当听到“沧海实业”等字眼,庄咏诗脸上露出少有的冷峻与肃然,黑暗当中静静沉思,然后手指快速轻敲连发两条短信,良久“叮”一声对方回信,她定定看了又看,轻咬嘴唇掏出手机拨了个号,屏幕赫然显示“蓝京县长”—— 电话忙音。 电话一直忙音,重新拨了七八回都打不通,庄咏诗微微皱眉,抬腕看表,果断又拨了个号,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 “单局长,我是庄咏诗,现在向你反映一个情况……” 这个关键时点,蓝京在忙什么呢? 他接到一个明显公用号码打来的电话,迟疑好一会儿才按下接听键,却是秦铁雁的声音: “蓝京,我被警方包围了……” 蓝京被他惊惧恐慌的语气弄得毛骨悚然,大声道:“放屁!你是公安局长,你就代表警方!” “听我说蓝京,”秦铁雁被他一喝反而冷静下来,“情况很复杂,我正躲在电话亭里……张寓宸要对胜男下毒手,被焦糖救出来,我负责吸引追捕的干警,掩护她俩逃往佑宁……赶紧到花岗公墓会合,你一定要保护好胜男,蓝京!” 啪,电话挂断了。 第501章 兵分两路 五分钟后蓝京驱车直奔花岗公墓,一路上不停地打电话以至于没接到庄咏诗重要信息。 他不敢联系莫胜男和焦糖,防止被监听,上升到市局公开抓捕说明事态很严重了,张寓宸完全有理由下令监听。 他也不敢联系衡芳那边伊宫瑜、司马昊、高雅等人,以免连累到他们,再说市里发生的涉及市委书计隐私,靠得最近的相反被瞒得越紧。 首先打给秦铁雁的老领导田奥,始终没接; 其次让詹泊向其父詹周五打听消息,也没有下文; 最后心一横还是拨通柴明舟的手机——坦率说他的级别纵使被连累,凭张寓宸也吃不下来。 出乎意料的是,柴明舟一头雾水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还反过来问“铁雁得意忘形又闯祸了吧”,可当听说莫胜男逃亡,柴明舟立即紧张起来,沉声道: “真正的决战到了,务必保护好她!我这边也启动紧急预案!” 两分钟后柴明舟又来了电话,匆匆道:“市局出动的最精锐的特警支队,万一遭遇上了不要硬扛,随时保持联系。” 居然是身手最好、实战水平最强悍的特警支队! 蓝京心里沉甸甸的,满肚子话都咽了回去,只应道:“好。” 莫胜男怎会惹恼张寓宸? 焦糖一直监视她的,莫非毅然出手相救? 但又为何牵扯上了正在党校学习的秦铁雁?须知今天才是秦铁雁进党校的第一天,这家伙跑到哪儿就不安分到哪儿。 一团乱麻。 简直一团乱麻。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看刚刚取得对耿啸林压倒性的胜利,正全面部署清理战场还没来得及品尝胜利的喜悦,转瞬风云突变,张寓宸居然按捺不住直接对莫胜男下毒手! 会不会与上午的汇报有关? 上午常委会结束后,蓝京回到西楼颇为正式地先后向市长梁焱、常务副市长柴明舟以及副市长兼市局局长于东汇报关于界定中巴坠河为人为破坏,县公安局正式立案查处的详情,感觉三位市领导都松了口气—— 谁都不愿意辖区下面发生较大事故,即使跟市领导们无关,省里通报、督查等一系列后续工作麻烦得很。 作为刑事案调查,皆大欢喜。 出了城区二十公里肠梗阻县道已到了尾声部分路段全幅通车,花岗公墓整体迁移工程也基本完工,原本路边密密麻麻的墓地全部平整到位,遥望迁移后的公墓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幽火。 蓝京深知秦铁雁仓促间把会合地点放到公墓的原因,一是迁移期间焦糖作为**曾数次到现场视察,熟悉那一带地形;二是迁移后的公墓位于浚山北麓,沿山道绕到南侧有条小路直通新东镇,堪称蓝京最稳固的大本营。 蓝京原本已准备跟新东镇镇长缪卫忠联系,请他安排稳妥安全的藏身之处,号码输到一半却又放下。 新东镇是张明牌,张寓宸曾经到那边视察过也知道当地镇领导对自己言听计从,旅游快速通道也修得差不多了,倘若张寓宸提前考虑到莫胜男在佑宁的逃亡线路,分兵从旅游快速通道进行包抄,岂不等于瓮中捉鳖? 车子驶出城外,蓝京已经改变主意,一是打电话要田甜今夜就睡在父母亲宿舍,不管什么情况都别出门;二是通知詹泊带几位干警守在父母亲宿舍附近,防止张寓宸使出穷凶极恶手段;三是通知郭昊林做好接应准备,大隐隐于市,张寓宸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在城区挨家挨户搜查。 一系列电话部署妥当,蓝京紧接着又将这桩突如其来的意外分别告诉省城的念松霖和容小姐,他预计将是一场艰苦的遭遇仗,不但自己仓促应战毫无准备,对张寓宸而言也无退路,完全孤注一掷的打法。 与他的想法相近,省城两位都表现出万分震惊并紧张异常的态度。 念松霖叮嘱道:“小蓝务必每隔十分钟报一次平安,否则我给你打电话,无人接听就证明出事了,我要启动紧急预案,切记,切记!” 容小姐则道:“张寓宸出动特警抓捕莫胜男必定与举报材料有关,第一他已确定东西在莫胜男手里;第二莫胜男看穿他的企图,因此两人才会彻底翻脸……你要注意千万别跟张寓宸正面抗衡,到这个时候他已不计后果,只想把东西弄到手!每隔十分钟报一次平安,遇到突**况给我电话!” 也要求“每隔十分钟”,可见事态危险到什么程度,他俩比柴明舟更清楚张寓宸的使命与杀机四伏的内幕。 车子拐弯下了县道,沿着新修的水泥路面直达搬迁后的浚山脚下花岗公墓,蓝京跳下车远眺公路,然后遥拜爷爷奶奶的墓心里念叨道: 爷爷奶奶在天之灵请保佑孙儿这回逢凶化吉,力挽狂澜,孙儿回来都做的为老百姓谋幸福的好事,能够推动佑宁县城发展,成为舒适宜居、蓬勃生机的海边小城,让爷爷奶奶九泉之下为孙儿自豪…… 正想得入神,眼角瞥一道黑影闪电般划过远处路灯,伴随低沉清脆的发动机声,一辆摩托车天神降临般一直冲到蓝京面前半米左右才堪堪刹住,焦糖还是车主一身劲装,深黑色头盔后面冒出马尾辫,大长腿撑着车身沉声问道: “往哪个方向?” 蓝京打量紧紧贴在焦糖背后的莫胜男,却见她脸色苍白憔悴,身上七零八落似经过挣扎打斗,头发也杂如乱草,很想问个清楚但又知此时不是细说的时候,遂道: “跟我开到山背后岔路口,我向南,你沿着小路一直向西进城,到刘大烧饭店旁边巷子里跟郭昊林会合,他会安排,出发!” 蓝京开车在前面引路,与摩托车一前一后绕过公墓驶向浚山深处时,县道上已经出现闪烁着警灯的警车,一长串声势浩大。 跟得好紧,来得好快! 蓝京仗着地形熟保持极快的速度,焦糖则擅长开夜路且不开车灯,两人平时积累起来的优势此时充分发挥出来了。 五分钟后开到浚山南麓岔路口,蓝京手伸出窗外做了个手势,车子呼地直奔通往新东镇的小路;焦糖也摆摆手,摩托车轻巧地拐入田野间不容察觉的小路,加大油门冲向城区。 仅仅隔了三四分钟,蓝京从反光镜看到一溜警车出现在视野里,经过那个岔路口时几乎没任何停顿直接追过来,心中略安,然后拨通紧急号码先后打给念松霖、容小姐、柴明舟,只说了一句话: “焦糖、莫胜男已安全,我即将被追上,凶多吉少!” 八九辆车狂奔在镇村级的乡间小路上,双方都在赌不会突然冒出农户或牲畜甚至车辆,而提至无法应对突**况的车速。 到这个时候蓝京方知焦糖午夜飙车确实只是游戏,因为速度可控,她心里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去哪儿,每个动作大致有数,而逃亡完全不同的滋味—— 此生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手机接连响个不停,他偷空瞅了半眼似乎庄咏诗打来的,还有单国华等公安局领导,县委办和公安局同时来电话,是不是与个别县委领导有关?蓝京根本顾不上,因此这等车速之下稍有不慎便容易车毁人亡。 天大的事儿等渡了这一劫再说。 轮车技、心理素质等,蓝京与后面追捕的特警还是不能比,原来足有一公里以上距离,追着追着便赶了上来,若非道路太狭警车无法超越,早就被逼停到田地里了。 一路追逐到新东镇辖内,眼看马上便是新修的旅游快速通道,陡地前方亮起一排警灯,三辆警车静静地堵在出口,车旁边赫然站着—— 市委书计张寓宸! 蓝京料得果然没错,张寓宸判断他必定会把莫胜男藏到影响力最大最深的新东镇,那里地域辽阔、海岛众多、地形复杂,别说藏个把人,藏一个团一个师都不在话下。 所以说跟张寓宸斗心机,必须反其道而行之。 蓝京渐渐放慢车速,车子缓缓滑行直到警车面前停住,然后从容地拉手刹、下车,神情平静地看着张寓宸。 张寓宸也静静看着蓝京,聪明如他者,已从蓝京的神态气度分析出车里没人,莫胜男从别的小路跑了! 田奥率着大批特警涌了上前,将蓝京围在中间,然后肃然道: “蓝县长,职责在身,得罪了!” 说罢手一挥,特警立即打开车子、后备厢进行地毯式检查,未几先后报告: “报告,车里没人!” 车里当然没人。 然而精细精明如田奥者,率队途经浚山岔路口时真的一无所知吗,真的想不起来安排一小队人马过去看看吗? 有时真的不能想太多,想太多就没意思了。 张寓宸大步过来,与蓝京相隔只有半米不到,田奥又一挥手连同他自己在内都后撤到十米开外。 田奥只是奉命抓捕嫌犯的,不想听与己无关的机密,这是他安安稳稳活到现在的原因。 “莫胜男在哪里?”张寓宸劈头问道。 “不知道,”蓝京道,“我觉得张书计应该知道。” 张寓宸眼里燃烧着怒意:“深更半夜的,你从公墓开车到新东镇干嘛?” 事到如今也不必藏着掖着,讨好奉承已无济于事,蓝京淡淡道:“我说视察工作,张书计信吗?” 第502章 藤桥之厄 张寓宸显然没心情跟蓝京斗嘴,阴沉着脸道: “你有一万个理由出现在这里,对吧?” 蓝京道:“正如张书计出现在这里一样。” 张寓宸冷冷道:“但你有什么理由出现在莫小米遇害现场?” 嘭! 霎时蓝京胸口仿佛挨了重重一拳,呼吸停滞,内心狂震万分!这个秘密他没跟任何人提起过,除了秦铁雁。 难道秦铁雁出卖了自己?不可能! 这是张寓宸使的离间计! 蓝京强作镇定道:“我不明白张书计为何这个时候提到莫小米,那个案子省厅已经有了结论。” “你向省厅坦白出现于莫小米遇害现场,而且是她生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吗?” 张寓宸声音更冷,陡地提高声音道,“蓝京是莫小米坠楼案重要嫌疑人,把他抓起来候审!” “是!” 田奥大声应道,带了两名特警上前边将蓝京反铐起来,边再次低声道: “蓝县长,职责在身,得罪了!” 蓝京被张寓宸抛出的杀手锏搅得方寸大乱,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似乎,说什么都是错,因为他的确是莫小米生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也的确目击她坠楼身亡的惨状,但为何没第一时间站出来为警方提供线索? 站在蓝京角度肯定有种种顾虑和想法,然而站在警方角度,就属于不折不扣隐瞒事实、不配合案件调查。 换普通老百姓没关系,公众有配合警方调查的义务,但并非强制,换而言之我可以不主动配合。不过落到蓝京头上就不同了,身为党员领导干部,又曾追求过莫小米,偷偷摸摸与她在市招待所见面本身就不寻常,为何目睹她坠楼后迅速逃离现场,在此后省市多轮调查过程中始终一言不发? 所以张寓宸“重要嫌疑人”的论断是成立的。 蓝京是学法律出身,从开始起也深知这个非常要命的BUG,故而除秦铁雁外,哪怕最亲密、最无话不谈的念松霖都没提过,更别说容小姐、焦糖等人。 被铐着塞进警车瞬间,张寓宸语带嘲讽道: “抓捕刑事案嫌疑人无须经常委会批准,这是你跟秦铁雁惯用的套路,是吧?” 蓝京又噎住,面对阴沉难测的张寓宸,脑子里只有两个字:认栽。 张寓宸似料知此刻去县城根本不可能搜到莫胜男,索性放弃,大队人马立即返回衡泽,第一次从旅游快速通道经过居然是以犯罪嫌疑人身份坐的警车,人生之坎坷,命运之无常,实在不可思议。 警灯都关闭了,也没鸣警笛和喇叭,车队悄无声息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耳边只听见车轮摩擦地面声,真切而又单调。 不知隔了多久,反正在封闭的警车后厢看不到周遭景象,对面两位特警面无表情盯着他,双手紧握微型冲锋枪,象在提醒他一点: 不准轻举妄动,否则随时可以开枪击毙! 外面渐渐响起了车声、人声、音乐声,应该下高速后进入市区,蓝京暗想今夜会关在哪儿呢? 如果在只有个别领导掌握的“点上”,说明要秘密审讯,同时也是杜绝各方组织营救的可能,然而从警车进城来看证明张寓宸向来不按牌理出牌,否则中途就会拐入哪个不知名的乡间小路,天晓得这家伙脑子里打的什么算盘。 车子轧然而止,紧接着有人拖着蓝京下去,抬头一看不由惊诧不已——这地方他来过,分明是市第二看守所! 以前衡芳区委曾组织科级以上干部来这儿进行警示教育,告诫干部们“约束不住贪念和欲望就会进来”,想不到的是,自己真的来了。 上缴代保管物品,其实也没啥,被押上警车前证件、手机、钱包等已全部收,然后换上看守所统一服装,还领了个编号——44727,在看守所里他没有名字,一切都以44727代替。 两名干警边带他进去边交代纪律,使他又颇为惊讶,张寓宸不想争分夺秒连夜审讯吗? 须知此时念松霖、容小姐、柴明舟等应该都接到他被当作犯罪嫌疑人逮捕的消息,这一夜可想而知会有很多变数,张寓宸一点儿都不着急? “咣啷”,铁门打开,蓝京进了小屋子后又一愣:里面居然已经关了个人,哦,墙边有两张床说明这是双人间! 正处级干部都不享受单人间待遇?这个笑话似乎有点冷。 “咣啷”,铁门又关上。 里面关押的人似被吓了一大跳,站在床对面角落里神情畏缩地瞅着蓝京,蓝京这才发现对方脚底下就是蹲式厕所,代表着不管大小便都得当着对方的面进行。 妈的,难怪不安排单人间,张寓宸是想羞辱自己呢。 借着微弱的灯光再仔细看那位……牢友,头发长得快披到肩上了,脸色呈黯淡的酱紫色,全身有种看守所、拘留所特有的虚胖——早晚大馒头加米汤,不运动,甜分发酵下越长越胖。 “请问贵姓?”蓝京开口问道,“犯啥事关进来的?” 牢友紧张地将手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嘘”的动作,果然随即外面传来喝叱声: “上床睡觉,不准讲话!” 蓝京抱定车到山前必有路原则,看看下床有睡过的痕迹,乖乖爬到上床躺下,但此时哪里睡得着啊,闭上眼脑海里便是焦糖载着莫胜男冲过来的场景,还有自己与警车赛跑,在乡间小路上狂飙的画面…… “我叫李仁路,你呢?”陡地下床贴着墙壁传来细细幽幽的声音。 “蓝京,幸会幸会……” 蓝京只说了一半便刹住,在看守所遇上也没啥幸会的,“啥事儿?” “你呢?”李仁路坚持要先摸新来的底细。 “卷入一桩命案。”蓝京惜言如金。 “命案麻烦,人命关天呐,不过警察碰到命案不敢乱来,不象我的案子,我已在这里七个月了,唉……” 李仁路长长叹息道。 蓝京惊道:“不对吧老李,根据刑法规定看守所羁押期限最长是刑拘30天加7天批捕也就是37天,而且判决执行前先行羁押可以抵刑期;判决管制的,羁押一天抵刑期两天。” 李仁路苦笑,或者只苦却笑不出来:“蓝老弟这是书呆子式的算法,实际上侦查羁押就是三个月,退回补侦又是三个月,反反复复加起来在看守所住两三年都有,唉……” 又是一声长叹。 “什么案子这么复杂?”蓝京问道。 “我搭了座桥……”李仁路大概很久没跟人聊天,虽然已经很晚仍无睡意,源源本本讲述了事情始末: 李仁路是郊区同吉村农民,自家院前有条三米多宽的小河,枯水期时河底只有涓涓细流,卷起裤脚便淌过去了,但夏秋两季雨水多时河道最浅也有一米多深,儿子每天到对面学校上学都必须绕经三里外的石桥。 李仁路以前到南方打过工,脑子灵活,便趁着农闲期间和家人在院子对面以粗藤搭了座桥,粗藤结实、耐磨、经得住风吹雨打,寻常两个人从上面走虽有些晃悠悠可没问题,甚至有一次他特意挑百来斤重物也顺利通过。 本来单纯想着解决儿子上学绕路问题,可附近村民见有现成的桥,也都不高兴多绕三里路,上学的、下田的、到村里镇里办事的,纷纷从藤桥上过,再往后这里居然成为一处景点,很多闲得无聊的人专门从城里大老远跑来就想看手工搭的藤桥。 李仁路很有经济头脑,干脆让老母亲坐藤桥边收费——本村免费,但外面来玩的或外村的每次三毛钱,人家乐意觉得毛毛雨,家里却多了笔收入,皆大欢喜。 不久村干部找上门来了,严肃地说你擅自搭建藤桥自家用我们睁只眼闭只眼,但收费我们就要管了,首先藤桥未经申报立项、有关部门手续;其次藤桥没有技术鉴定和质量验收,属于危桥;最后收费也要得到工商、物价等部门批准,否则叫做非法牟利。 李仁路一听头都大了,说本来以为办了件好事儿,被你形容成天大的犯罪似的,得,回头我把藤桥拆了不就没事吗? 偏偏那几天连续下雨,李仁路就关照老母亲别再收费,而且在桥边挂了块牌子,上面写着: 危桥,禁止通行! 然而就是有游客不信邪,冒雨在藤桥上左摆姿势右拍照片,蓦地一声巨响,藤桥崩塌,那名游客坠河而亡! “还真啰嗦,”蓝京也叹道,“无论如何你都摆不脱责任。” 李仁路道:“我承认有责任,但村干部一向跟我关系不好,想着把人命归我到头上,让我坐牢偿命然后趁机收了我承包的鱼塘,我肯定不承认。” “一定要请专业的、优秀的律师,这种案子确实很难……”蓝京道。 “现在他们翻来覆去侦办、被侦,故意拖着不起诉,想把我磨死……” 李仁路正说到这里,冷不丁铁门“咣啷”一响,外面传来威严的声音: “44727!” 蓝京纳闷着没反应过来,李仁路轻声提醒:“叫你呢。” “噢,我是44727,”蓝京赶紧起床问,“请问有事吧?” 干警冷冷道:“你只须说‘到’。” “到!”蓝京没脾气地应道。 “出来,跟我们走!”干警喝道。 蓝京心中恍然,先拿李仁路案子唬住自己,暗示拿法律条文和司法程度纠缠的办法多得很,不老老实实配合就要做好在看守所漫漫长途的准备。 然后再提审,效果大不一样。 第503章 审讯交锋 小小的审讯室,又亮又热的白炽灯,有条凳脚故意短小半截的凳子,昨夜刚刚和秦铁雁并肩坐在审讯席审讯,短短十多个小时,自己变成受审者坐到对面,这种落差和反差真是难言滋味。 审讯员是个浓眉黑脸的汉子,口音不象衡泽本地人,或许临时从其它县区抽调来的,对于田奥以及刑警队、特警队,张寓宸并不是很放心。 “姓名?”审讯员问道。 “44727……” 蓝京还没说完,审讯员猛拍桌子喝道:“蓝京,给我老实点!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到了这里就得规规矩矩交待问题,别玩花样!” “我叫蓝京。” “性别?” “呃……男……” “职业?” …… 一整套流程一丝不苟问下来已将近十分钟,针对这个秦铁雁解释过,说流程目的是在此过程中树立警方的权威、打击受审者气势,让受审者习惯一问一答模式的心理暗示。 转入正题。 审讯员问:“莫小米坠楼前跟你在二楼房间见过面,是否属实?” “是。” “莫小米跟你在二楼房间见面后,回到九楼房间不久就坠楼身亡,是否属实?” “是。” “莫小米坠楼后,你从二楼楼梯通道窗户跳到绿化带,骑自行车返回市卫生局办公室,是否属实?” “是。” 蓝京坦然答道,既然张寓宸已经掌握,那就没必要在细节上隐瞒。 审讯员一字一顿问:“是你杀了莫小米?” “我没有,我跟莫小米见面后,她一个人上楼,然后我站在阳台上看到她坠楼。” 蓝京道。 审讯员道:“你怎么证明没有一起或尾随莫小米上楼,然后把她推下楼?” 蓝京冷静道:“调查组随即封锁现场进行侦查,九楼没有我的指纹、足迹。” 审讯员道:“指纹足迹不是判断是否杀人的决定因素,相反,只能说明你足够狡猾,很有经验。” “我没有杀害莫小米的动机,我是送举报材料的,她收下后就上了楼。”蓝京道。 “举报材料呢?”审讯员问道。 “被凶手抢走了。” 蓝京发现自己陷入无从分辩的困境。 果然审讯员立即道:“如果你就是凶手,这套说法也成立!不是吗?你利用送举报材料机会杀害莫小米,然后迅速逃离现场。” 再这么一步步说下去,简直陷入对方言语圈套难以自拔! 蓝京清清嗓子道:“关于莫小米坠楼案,省公安厅刑警总队专案组经过认真调查向社会公布结论,一是推翻衡泽市关于莫小米畏罪自杀的结论;二认为潘杨对草率作出畏罪自杀结论负有不可推卸责任;三认定莫小米坠楼属于自杀行为。你现在反复盘问谁杀害莫小米,我不清楚有何依据?” 审讯员一拍桌子,厉声道:“依据就是你隐瞒出现在现场并与莫小米有过接触的事实,之前调查组没有掌握这一点!” 蓝京道:“我没有隐瞒,而是与案情无关!从莫小米坠楼第一天起,市正府、市局的判断就是自杀,争议无非在于是否畏罪自杀,到最后省公安厅认定为自杀,那么我在不在现场有何关系?何况我不在现场!我强调一下,我只去过二楼,我没有去九楼!” “你拿出证据证明没去九楼!”审讯员气势汹汹道。 蓝京轻蔑笑道:“我是法律系毕业的,请不要跟我辩论这个!正确的做法是,谁主张谁举证,警方应该拿出证据证明我去过九楼。” 审讯员也轻蔑笑道:“你没嫌疑不可能坐到这儿,我也不可能接受这个任务。” 蓝京道:“关于我怎么来的,请放心肯定会有说法,之前坑害过我的人什么下场,你不妨打听打听……我没半点威胁的意思,而是陈述事实,我的确目击了莫小米坠楼,但我随即发现有人站在九楼窗口往下望,我意识到危险才赶紧出门下楼,那些人后来曾到二楼房间找过,其脚印、指纹都有保存,如果衡泽警方想翻案由自杀改凶杀,首先找那些人。” 审讯员冷冷道:“警方查案轮不到你指点,你老实交待问题!” 蓝京道:“我交待得很清楚,我去过二楼,见过莫小米,之后目睹她坠楼后察觉有人张望,赶紧离开市招待所回市卫生局,这就是全过程。” “你不主动向警方承认就是隐瞒事实,做贼心虚!”审讯员道。 “如果你做过功课,应该知道当天傍晚我就被市卫生局安排到荷莲岛参与*工作,连续呆了五天,莫小米尸体已被火化,被定为畏罪自杀。” 蓝京道。 审计员略有些尴尬,关于这个细节还真的没掌握,不过不能怪他,从接到抽调通知到走进审讯室只有短短两个多小时,期间已经快速翻阅了不少材料,看了多份报告,但如蓝京指出的,功课仍做得不够。 “调查组出具坠楼结论,与你身为党员领导干部主动向组织反映情况是两码事,不要混淆一谈,”审讯员道,“考虑到你刚到看守所还不适应,今天先谈到这里,希望你回去后一方面学习看守所各项规章制度,另一方面仔细回忆那天下午发生的细节,如实向组织交待!” 初次交锋告一段落。 蓝京虽摆事实、讲道理,但始终回避不了应该“主动向组织说明情况”的问题;审讯员也经验丰富,从蓝京软中有硬的言辞听出重重玄机,需要赶紧动用市里的人脉打听内幕,千万不能被领导当枪使。 审讯员掂量得出自己被紧急抽调过来主持审讯有其必然性:平时在县局不站队、不溜须拍马、不跑官;论年纪到了不进则退的节骨眼,需要有一场成绩证明自己;审讯风格硬朗,善于打消耗战…… 但越是如此,他越提醒自己要牢牢把持住,何况关于莫小米坠楼案,真的需要阅读更多材料。 凌晨三点半,有人敲开衡泽前正法委书计詹周五的家门,打开一看,詹周五不由得猛吃一惊,忙不迭将戴着宽檐帽和口罩的来者让进屋,反锁好门后紧握对方的手低声道: “念书计!” 念松霖转眼瞟了瞟亮着夜灯的客厅,还有书房时若隐若现的人影,深知詹周五此时也没休息,沉声道: “客套话不提了,小蓝被张寓宸以刑事案名义抓捕进了看守所,詹书计有什么办法?” 詹周五拉着念松霖坐下,朝书房方向道:“小泊出来见见念书计。” 原来詹泊得知蓝京被捕消息后星夜赶回衡泽向父亲求援,遂一五一十将情况介绍了一遍,并强调目前莫胜男十分安全。 “现在不单蓝京,秦铁雁也在市区被抓起来了,关押在另一个看守所,”詹周五道,“罪名一是隐瞒蓝京在现场与莫小米见面的重要线索;二是藏匿蓝京在二楼的指纹脚印,误导调查组作出错误结论。” 念松霖反感地说:“省厅作出的结论,张寓宸说错误就错误?他是衡泽土霸王不成?” 詹周五深深叹了口气,低沉地说:“念书计,作为在司法、正法、纪委条线都工作过的老同志,我不得不说的是,这事儿固然对于蓝京而言情有可原,一方面保守举报材料的秘密,另一方面防止凶手追杀,但他确实是莫小米生前见的最后一个知情人,于情于理应该向组织如实报告。” 念松霖道:“当时的组织都是哪些人?黄运雄、潘杨,迫不及待想着定莫小米畏罪自杀结论——秦铁雁在案情通报会上怀疑她被谋杀,结果被打发到荷莲岛。” “一码归一码哟,念书计,”詹周五愁眉不展道,“因为涉及绿野药厂举报材料至今仍没有摆到台面上,属于只能做不能说范畴,所以小蓝没法辩解。” “案子是非曲直,明天我会通过有关渠道进行干预,”念松霖直截了当道,“目前关键在于保护小蓝、秦铁雁在看守所的人身安全。” 詹周五点点头:“这方面我已有了安排,等明天上班还会进一步推进并巩固,请念书计放心,要是保护不了俩小伙子,我詹周五以后无颜呆在衡泽了。” 念松霖轻舒口气,这才转向詹泊道:“佑宁那边哪位负责保护莫胜男?” “不知道啊念书计,”詹泊道,“蓝县长都是单线联系,相互之间不方便打听的。” 念松霖指指他道:“你是小蓝的专职司机兼贴身保镖,你不方便谁方便?不要教条!你赶紧回佑宁设法打听,最好把莫胜男控制起来直接送到京都……具体到时与我联系,我现在担心那女孩子到处乱跑,她一乱跑,处处惹麻烦。” “好,我想想办法。”詹泊应道。 念松霖站起身与詹周五握手:“我还要拜访别的……总之小蓝在看守所的一切就拜托詹书计,这是一场硬仗苦仗,但必须要打赢。” 詹周五表情凝重道:“明白,念书计。” 安全起见詹家父子没送客出门,而是站在窗前目送念松霖的书消失在夜幕里。 “爸,念书计下一站去哪儿?”詹泊问道。 詹周五瞪了儿子一眼:“不关你的事别多问!你现在就回佑宁找找蓝京平时最信任的几位,秘书瞿千帆、郭昊林,他爱人田甜,说不定还有姬小花,危急时刻拿得出的也就他们。” “郭昊林可能性最大。”詹泊道。 第504章 紧张对峙 上午七点一刻,刚起床的张寓宸接到市委秘书长龚大星汇报:常务副市长柴明舟、市纪委书计高培和常委兼衡化区委魏黎明联名要求九点钟召开紧急常委会! 张寓宸颇为意外。 抓捕蓝京后柴明舟和高培肯定会跳出来积极营救,当属情理之中,按张寓宸对常委会权力格局的分析,应该凑不起来三人联名,却万万想不到魏黎明居然搅这潭浑水。 作为前前省·委书计艾保华的秘书,生活作风方面犯了错误导致仕途重挫,好不容易在老领导关心下重新安排为副厅实职且接手梁焱腾出的富贵窝,按道理这样的人事调整赢家应该带着感恩心态低调地工作,不轻易卷入地方权力纷争。 考虑这个因素,张寓宸信心满满柴明舟无法提议召开紧急常委会,还打算上午视察佑宁顺便暗示“蓝京无法正常履职”,由“怀石同志暂时主持正府全面工作”,彻底打掉蓝京在佑宁的威信。 这一来略有些被动,张寓宸冷静地思考半分钟后应道“按规定程序办”,同时紧张地思考魏黎明加入战团带来的不可测风险。 殊不知魏黎明也是无可奈何。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纯粹的岁月静好,也不存在梦幻般世外桃源,纵使从省城辗转衡泽任职,魏黎明同样无法摆脱昔日人脉关系和阵营之争,譬如凌晨六点就被从睡梦中惊醒,然后接到老领导指示: 配合柴明舟做点工作。 魏黎明敢不答应吗?还想着今年底明年初调回省城呢,很困难,毕竟省城空降到各市县的干部太多,想提拔、跑步进城的领导更多,省城嘛一省之正治、经济、文化中心,但老领导说“不是没办法事在人为”,言下之意看你表现啰。 上午九点整,市常委会紧急会议准时召开,这是自张寓宸空降以来首次由三位常委联名申请召开的紧急常委会,更确切地说,郭文章在衡泽主正期间从未发生过。 这种事,往严重说叫做正治事故,只要发生一次就会极大损害市委书计威信,因为联名申请紧急常委会通常蕴含两层意思: 一是市委书计不同意把议题放到常委会讨论; 二是持反对意见的常委至少达到三位。 因此落座后向来表情管理非常到位、总令人瞧不出深浅的张寓宸,脸上隐隐带着一丝愠怒。 柴明舟则象往常一样神情自若,微笑间展示出儒雅和淡定。 “现在开会,”主持人是市长梁焱,这也是龚大星再三斟酌后私下商定,相比较而言梁焱能够站在还算公正的立场,起码不会表露过于明显的倾向性,“今天应明舟等三位常委同志要求召开紧急常委会,议题是关于佑宁县长蓝京同志昨晚因涉案被抓捕……” “啊!” 常委们均大吃一惊,有的真吃惊,有的早就听说了佯装吃惊。 梁焱顺势结束开场白:“下面请明舟同志具体说明。” 可谓史上最简短常委会开场白。 柴明舟紧接道:“我想就刚才梁焱同志的发言说三点,第一点,抓捕决定是张寓宸同志现场作出的,关于这个,张寓宸同志会有说明;第二点,我不认同蓝京同志涉案的说法,关于这个,我保留进一步质疑的权利;第三点,市委书计有没有权力越过正府、公安局党.委直接作出抓捕县长的决定,我觉得是此次常委会讨论的重点,不把这个问题厘清,将来我们在座各位都有可能被张寓宸同志下令抓进去!不是开玩笑,而是常委同志们要严肃面对的大事,如何把一把手权力关进笼子里!” 会议室气氛陡地一冷,显然常委们都被柴明舟的话吓住了,确实他说得虽有点夸张也非完全不可能,一把手权力以县级层面最盛,到地级市层面仍具有相当杀伤力,特别对喜怒不溢于言表、深不可测的张寓宸来说,其言行本来就难以推测,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看出常委们的担忧与顾虑,张寓宸立即说: “明舟同志说不开玩笑,其实还在开玩笑,法治大于天,谁都不可以凌驾于宪法法律之上!当然了,我尊重明舟同志质疑的权利,正如尊重明舟等常委同志要求召开紧急常委会的权利,市委所有操作都公开、阳光、透明,明舟所说一把手权力可能有,但在我身上不会发生。” 龚大星垫了一句:“张书计在民主决策、阳光正务、廉洁自律等方面向来率先垂范,也得到省·委省正府肯定。” 张寓宸朝龚大星点点头,接着说:“刚才明舟同志发言过于简洁,掐头去尾,容易给同志们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下面我就昨晚发生的情况做个介绍,也算作小范围关于蓝京涉案的通报。昨晚七点半,我邀请市正务中心副主任莫胜男同志到某处用餐,目的想详细了解她姐姐莫小米坠楼与举报绿野药厂的内在联系,关于那两桩大事,常委同志们想必都有相当了解,不必赘言。我为什么找莫胜男同志私下了解?同志们应该记得我曾作为省·委派驻衡泽三个调查组其中之一的组长,对莫小米坠楼事件有过非常深入详细的调查,当时就觉得与其妹妹莫胜男同志有关联,后来时间紧张没能展开……我和莫胜男同志边吃边聊,她透露莫小米坠楼前曾与蓝京约在市招待所二楼某个房间见面,蓝京把最新获取的有关绿野药厂举报材料给她,之前据蓝京说莫小米独自去了九楼,然后他在阳台目睹莫小米坠楼,为防止遭到杀害莫小米凶手追杀,他赶紧从二楼通道跳到绿化带逃离现场……” 黄运雄严肃地说:“当时省市调查组就莫小米坠楼事件查过好几轮,也摸排大量证人和线索,就是没有关于蓝京在现场的材料!” “有关蓝京故意隐瞒不报造成的负面影响待会儿再说,”张寓宸道,“之后我仔细询问除了坠楼时莫小米携带的不知去向的举报材料,生前有无保留其它原始材料,莫胜男同志突然情绪激动,破口大骂并掀翻桌子,还抄起刀叉试图对我攻击,在我的司机进行制止后,她跳窗后乘坐一辆摩托车逃逸,在追赶过程中,我的司机遭到佑宁副县长秦铁雁的干扰,使得差点被警方控制的莫胜男突破包围逃往佑宁方向……” 高培故意啧啧嘴,道:“不打扰张寓宸同志发言,我等会儿提问。” 说不打扰还是打扰,这也是常委会上的一种心理战术。 张寓宸道:“我意识到莫胜男非常忌讳提及莫小米生前遗留举报材料必有蹊跷,立即联系市局田奥同志安排特警队追捕,双方一前一后来到佑宁境内,蓝京在花岗公墓掩护莫胜男逃往城区,一路驱车至新东镇被我截停。在路口,他对我指出的隐瞒最后一个与莫小米见面且目睹她坠楼的事实供认不讳,鉴于有可能就是他杀害了莫小米,我要求警方予以抓捕押回看守所受审。以上是我关于蓝京涉案被捕情况的通报……” 柴明舟几乎踩着点儿强行插话,不让张寓宸继续发挥,道: “听完张寓宸同志的故事——之所以称为故事,确实非常曲折离奇,超出常人想象,要不是张寓宸同志精彩的演讲水平,平时哪位同志在我办公室汇报的话前三句话就要把他轰出去!” 会场里响起轻微且不安的笑声,张寓宸则紧紧抿着嘴表情肃然,形势很明显双方都以撕破脸的架势展开最终决战,失败者必定滚出衡泽。 而从此前省·委传来的衡泽***人事调整方案来看,也正体现了他俩剑拔弩张的状态。 一切皆有因,一切皆有果。 柴明舟续道:“首先,市委书计邀未婚女公务员单独吃饭,却为了谈工作,后来同志们都听到了,莫胜男逃跑时居然说遭到秦铁雁干扰——同志们,秦铁雁是莫胜男的男朋友啊,我不知道在那种情况下谁干扰谁!” “男朋友啊,那就有意思了。”被边缘的前市委秘书长、现统战部长李显成含混不清地打着哈哈道。 柴明舟道:“其次同志们应该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那就是约会双方似乎都做好翻脸的准备,莫胜男掀翻桌子,张寓宸同志的司机就出现了;莫胜男跳窗而逃,外面居然有摩托车接应,至于途中男朋友助拳、出动特警队、佑宁县长在公墓接应……好莱坞大片都演不出来这种效果!” 张寓宸不悦地说:“明舟同志,质疑是你的权利,我尊重,但请不要在质疑时添加嘲讽,那会拉低常委会的水平……我可以问心无愧在这里说一句,我今天在常委会上讲的每句话都可以验证!” 柴明舟道:“最后关于蓝京同志,会议刚开始同志们就奇怪为何被抓捕,听完张寓宸同志的情况说明,恐怕同志们更奇怪了!他隐瞒出现在现场的事实,这一点若有疑问可以质询,但没必要当众给县长戴手铐吧?如果根据省厅关于莫小米自杀的结论反推,他在与不在现场有何关系?再说了,张寓宸同志怀疑蓝京杀害了莫小米,可莫胜男被追捕时却逃往佑宁寻求蓝京庇护,这这这,这显然很难解释呀,同志们!” 第505章 斗争加剧 面对柴明舟咄咄逼人的攻势,张寓宸也做足准备,沉声道: “明舟同志很诧异,是的,表象来看所有人都被蓝京所蒙蔽,谁都想不到曾是莫小米的狂热追求者,又接她指令用心收集绿野药厂举报材料,怎么可能反过来杀害莫小米?可是同志们,如果拉开镜头远距离观察所发生的一切,就会发现什么?随着莫小米的死,谁是最大受益者?是潘杨吗?哦,潘杨已经死了!同志们看到的是,蓝京、秦铁雁在此后短短几年内从副科到正科,从副处到正处,一路升迁!” 柴明舟立即反击道:“蓝京同志在衡芳取得的成绩有目共睹,张寓宸同志也亲口表扬过,如果把蓝京同志正常提拔重用与莫小米坠楼关联到一起,那不是尊重事实、负责任的领导干部!” 张寓宸道: “我肯定的是副区长和县长蓝京,而不是市卫生局办事员蓝京,俗话说英雄不论出身,但英雄怎么成为英雄还得细细考量!同志们,如果蓝京在莫小米坠楼后第一时间报警、陈述事实,让警方确认她坠楼的那个房间有人,而且企图对他不利,那么后来省市两级调查组根本无须走那么多弯路,直接定为刑事案!可惜蓝京死死隐瞒了这么些年,且不论动机如何,调查组、警方没有支撑刑事案的确凿证据,最终只能认定为自杀,单单这一点,就足以让蓝京、秦铁雁站到法庭接受审判!” “应该的,应该的!” 黄运雄对他俩恨之入骨,第一时间站出来大声叫好。 柴明舟稳当当拿起一份材料,道: “我手里有一份莫小米坠楼当晚案情通报会会议记录,对了,运雄同志也参加了吧?” 黄运雄心里“格噔”一声,暗叫不好! 果然柴明舟道:“不耽误同志们时间,我捡要紧的部分读一下,关于坠楼现场勘查,时任刑警队副队长的秦铁雁有如下陈述——其三死者衣领、手腕和膝盖有轻微挣扎痕迹,不能排除生前与人扭打争斗行为;其四勘查坠楼房间地面未发现死者指纹脚印,楼沿、墙面也没有导致坠楼的擦痕等,且死者手脚也找不到攀爬痕迹,由此推断九楼并非案发现场,至少不是第一案发现场。说明什么?现场勘查就有支撑刑事案的证据,可惜随后局势急转而下,秦铁雁被逐出调查组,案情通报会变成结论会,在运雄同志主持下通过莫小米畏罪自杀的结论!” 黄运雄按捺不住,猛拍桌子喝道:“关于坠楼案省领导已作出公正评价,轮不到你在这里质疑!” 柴明舟当副市长时就跟时任常务副市长的黄运雄磕磕碰碰,也猛拍桌子喝道:“你心虚什么?我不过如实宣读会议记录!省领导有过评价吗?没有!事情远远没完!” 见从京都空降的这位平时温文尔雅、见谁都开玩笑的常务副市长前所未有地强硬,众常委均心中一抖—— 倒不是怕他,而是意识到昨晚的事件将成为市领导决裂的导火索,绝对不可能和平告终。 随后高培也加入战团,道:“省厅结论莫小米自杀,市委书计认为他杀并因此下令抓捕县长,有无疑点暂且放到一边,程序到底合不合规不妨摊开来探讨,如果不合规是否立即纠偏释放蓝京同志?!” “不合规!” 魏黎明不假思索道,“按程序的话重启调查也应该由省公安厅负责,市委、市公安局无权擅自决定。” 龚大星赶紧反驳:“不能苟同黎明同志的观点,什么叫做守土有责?凡事都等省厅出面,那基层职能部门吃干饭的?” “准确地说应该是省厅结论叠加省·委调查组结论,”李显成纠正道,“张书计刚才承认担任其中一个小组组长,都签字认可自杀结论的,是吧?” 黄运雄怒道:“现世下没有金口玉言,案子办错了可以推翻重来,反正我不怕主动承认错误!” “所有材料都有运雄同志签字,不承认也得承认。”高培刺了他一句。 一时间场面形成混战,张寓宸、黄运雄、龚大星为一方,柴明舟、高培、魏黎明为一方,且李显成对张寓宸是带有怨气的,也主动站到其对立面,本来**白晓跟黄运雄私交还可以,见此状况打消念头闭口不言。 梁焱则坚决不掺和,全程淡定地看着笔记本,既不愿在公开场合与一把手闹不和,又不愿得罪省·委背景势力强大的蓝京。他看出来了,张寓宸已发起最后一轮冲锋,要么大胜而归,要么惨败结局,反正已押上了身家性命,对于这样急红眼的赌徒,梁焱选择避让三舍。 “等等,等等!” 排名最末的副市长兼大明机械厂厂长萧柏梓出乎意料大声叫道,一下子盖住所有常委的声音,只见他以手指重叩桌面道,“我是新来的,不知道莫小米坠楼事件,也不熟悉蓝京同志,我只想知道一点,莫小米约蓝京同志在二楼房间见面,开九楼房间干什么?哪位能回答我的问题?” 全场顿时静默。 萧柏梓问出了莫小米坠楼事件当中最大的BUG,也是各方包括省公安厅、省·委调查组千方百计回避的,按照常理分析,因为时任副市长杨令生的存在,莫小米关于绿野药厂的调查在衡泽层面不可能揭盖子,举报材料必定要捅到省·委层面才行,故而所有人都默认莫小米在九楼开房间是为了方便移交给正在衡泽的省·委考察组,当时考察组领导们就住在九楼、十楼两层。 反过来讲张寓宸真厉害啊,这招鱼目混珠用得天衣无缝! 莫小米想与省·委考察组哪位领导联系,已不得而知,然而作为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的张寓宸,却又不在考察组当中。 案子追溯到省·委层面,涉及更大、影响更坏,正是出于这个顾虑各方才心有默契将其定性为自杀事件,牢牢摁在衡泽市层面。 尴尬的冷场半分钟后,李显成清咳一声道: “柏梓同志的疑问,我来解释两句,不到位或不完整的请同志们指正。第一,二楼和九楼房间都是莫小米本人联系开的,正府办各科室负责同志有这个权力,有时接待需要保密,市招待所从不多问;第二当天下午莫小米带了几个人来到九楼房间,身份不得而知,这一点有九楼服务员证明。” 萧柏梓两手一摊道:“莫小米从九楼房间坠落的,她带的几个人有重大作案嫌疑,不是很简单的推理吗?” 李显成笑模笑样道:“不是这样的,柏梓同志,那几个人后来出去了,而且莫小米也让服务员不要在九楼服务,此后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萧柏梓脑子转得飞快:“九楼那间到底提取了多少个人的指纹足迹,对比分析不就知道了?” “早就做过对比分析,都是没有案底的陌生人士,”黄运雄没好气道,“你能想到的,当时一样不少都做过!” “其中没有蓝京同志?”萧柏梓道,“第一他不可能在杂乱无序的足迹当中单单清除掉自己的;第二如果他故意穿大号鞋或鞋子上套塑料袋之类,等于脸上写着‘我要作案’,莫小米也会严加防范吧?我声明啊,我对蓝京同志不熟悉,以上发言并非帮他开脱,而是就事论事。” 张寓宸深深皱眉,以都看得出来的不耐烦道:“常委会不是案情分析会,不要搞错方向!同志们对莫小米案感兴趣,下午可以召开常委扩大会,由当时负责调查的相关干警详细汇报。” 柴明舟针锋相对道:“对,我认为讨论主题应该回到高培同志所说的,市委书计能否根据主观判断下令抓捕县长,程序到底合不合规?” “不存在明舟、高培两位同志说的程序问题!” 张寓宸还有绝招,“昨晚首先发生的是莫胜男持凶器意欲伤害本人的治安事件,之后莫胜男拒捕、秦铁雁配合拒捕,再然后莫胜男潜逃佑宁,蓝京一方面也配合莫胜男逃逸,扰乱警方执法;另一方面超速、危险驾驶,鉴于以上行为,本人在现场临时决定逮捕蓝京有据可依!” “超速……”柴明舟不由得气结,没想到张寓宸居然使出如此无赖低级的打法。 高培却稳稳接住,道:“警方有没有蓝京超速、危险驾驶的证明?” “呃……” 这一来轮到张寓宸愣住。 萧柏梓不怕事大地说:“我再说句不该说的,所谓莫胜男掀桌子、持凶器企图行凶,只是张书计单方面说辞,说不定她遭到调戏后防身自卫呢……” 此言一出会议室大哗! 张寓宸猛拍桌子,这一下子显然盛怒之极,桌子震得所有常委耳里嗡嗡直响,指着萧柏梓喝道: “我坚决反对你诬蔑我的人格!你的发言已经超出一个市委常委对班子同志应有的尊重与信任!也突破了我容忍的底线!” 萧柏梓平静地说:“怎么,张书计又要下令抓捕我吗?” “笼子,这就是我强调的权力的笼子!” 柴明舟趁机道。 眼看场面即将失控,一直没说话的市长梁焱冷不丁道: “这样吵来吵去不会有结果,只会加深班子同志之间矛盾,我建议,现在针对是否立即释放蓝京同志进行投票表决,赞成的同志请举手!” 第506章 一票否决 梁焱真是要么不出手,出手又狠又准,深深扎在张寓宸心窝上! 须知常委会这种场合有权当场拍板投票表决的只有一个人,市委书计;而今梁焱突然袭击,可见被动同意召开紧急常委会本身已经损害了张寓宸的威信,梁焱为代表的本土系已蠢蠢欲动准备收复失地。 而且梁焱一反逐个发表意见的常规,直接让赞成者举手,张寓宸连投票表决方式都不同意自然不可能举,但柴明舟等常委今天就冲着狙击张寓宸而来,必定对着干。 可以说还没投票,张寓宸已经输了。 “我赞成立即释放蓝京同志!”柴明舟果然率先举手。 高培只说了两个字:“赞成!” “我也赞成。” 魏黎明紧跟其后,三位联名要求召开紧急常委会的立场一致,毫不含糊站到张寓宸对面。 中间只停顿了两三秒,李显成道:“赞成!” 他属于典型的为了反对而赞成,本身对蓝京比较熟悉,更重要的是内心深处痛恨张寓宸,今天趁机发泄出来了。 紧接着萧柏梓慢吞吞道:“本来我对这事儿一无所知应该弃权,但我实在担心被抓,单单随意抓捕县长的行为不能成为糟糕的先例,还是……立即放人吧。” 说完也举起手来。 半分钟不到赞成立即释放蓝京的已达到五票,剩下的都反对吗?肯定不可能,还隐含着弃权票呢。 注定此役张寓宸失败告终! 对梁焱来说在意的不是蓝京是否释放,而是张寓宸头顶上的光环被彻底打破。 “五票赞成,嗯,”梁焱微笑着环顾众常委,“哪几位常委同志弃权?” 剔除赞成与弃权,剩下就是反对了,这样可以完美避开张寓宸全程不表态不配合的尴尬,相反将张寓宸逼入尴尬境地。 “我弃权。”白晓举手道。 韩天保漫不经心道:“还有我……对了,梁焱同志什么意见?” 梁焱笑容可掬道:“前期我没参与莫小米坠楼事件,也弃权吧……” 五票赞成,三票弃权,还有三位即张寓宸、黄运雄、龚大星肯定投反对票,这场票决张寓宸惨败! 不能怪众常委,平心而论张寓宸空降后与班子成员关系若近若离,冷淡而生疏,远远抵不上上任郭文章恩威并施、有打有拉,造成的后果是班子一盘散沙,严重缺乏凝聚力,关键时刻没人站出来力挺。 梁焱终于转向张寓宸,还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投票表决大致这样,张书计您看……” 准备逼他签订城下之盟。 众目睽睽下张寓宸神情依旧镇定,缓缓道:“多数常委同志对蓝京印象还是不错的,但越是如此,我们越要擦亮眼睛、洞察真相,不能被表象所荧惑,坚定自己的正治站队。下午我将结合投票表决情况前往省城向省领导汇报,放与不放、查与不查,决定权交到省里,今天会议就到这里,散会!” 啊,这就结束了? 众常委均惊愕地看着梁焱,梁焱心知张寓宸实际上动用一把手的一票否决权否决了票决结果,当下坐着不动,道: “莫小米坠楼案,时至今日我不清楚还有哪位省领导掌握内情?” 张寓宸边起身往外面走边冷冷道:“等我汇报后省领导就知道了。” 柴明舟在后面补了一句:“如果省里不干预市里还不放人,我会提请今晚继续召开紧急常委会!” 你拖我就开会,一轮接一轮,耗死你! 张寓宸微微一滞,没吱声便匆匆出了会议室。 柴明舟看看僵在座位上的梁焱,当即拨了个号码,沉声道: “于市长,请立即到梁市长办公室,对了还有田奥局长,梁市长和我有话问你俩!” 梁焱这才缓过劲来,点点头道:“有这个必要,回去吧。” 拿市委书计没辙,搞你俩小喽啰绰绰有余! 其实从昨晚起副市长兼公安局长于东、副局长田奥心里晓得闯大祸了,但又能怎么办?市委书计亲自打电话、亲自率队指挥,总不能拦着不肯吧,否则党还指挥不动枪? 夜里俩人已经合计了两套应对方案,然后一夜没睡踏实,今早又关起门商量,还没讨论出结果催命的电话就来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 于东心一横道。 来到市长办公室,俩人屁股还没坐稳,梁焱罕有地拉长脸道: “二位都在张书计任期里提拔重用,心存感恩是应该的,但要记住组织体系里面不存在知恩图报,更不存在士为知己者死,一切必须按规矩、按程序、讲正治!” 柴明舟接着说:“市局跑到佑宁把堂堂县长抓进了看守所,梁市长和我居然蒙在鼓里不知道,于市长、田局,是不是准备配合市委把所有县长区长都抓起来,让梁市长当光杆司令呐?” “不会的不会的……”田奥被训得汗如浆出。 于东内疚地说:“这件事主要责任在我,没有及时向梁市长、柴市长汇报,一方面事情发生得太晚,担心影响休息;另一方面昨晚的事儿张书计以……以受害者身份报案,然后参与协调指挥并要求保密,我们夹在中间也……也很难办。” 梁焱听了更是火大,拍着桌子道:“张书计大老远到佑宁抓人不需要休息,倒怕影响我和柴市长休息,请问哪门子的关心体贴?” 平时梁焱总是笑脸迎人,别说对副市长们,哪怕门卫、保安、服务员都客客气气,从未象今天这样声色俱厉,出言毫不留情,于东简直惊呆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殊不知梁焱在紧急常委会尾声发动突然袭击投票表决,胜券在握的优势局面下居然被张寓宸一票否决,相当于篮球比赛被盖帽,心里那个恼怒、窝火就甭提了。 柴明舟反倒扮演和事佬角色,缓颊道:“田局具体说说昨晚的情况。” 田奥深深叹了口气:“情况是这样的……” 昨晚八点十一分,正在清浦大街一带巡逻的干警接到报警,指三百米远的杏旗山庄用餐的客人遭到袭击需要立即协助,警车旋即赶过去适逢莫胜男乘坐摩托车逃逸(摩托车主身份不详),干警也才知道报警并受袭击者竟是市委书计张寓宸。 于东接到张寓宸指示出动特警队,值班领导田奥亲自率队加入追捕,然则途中竟遭遇秦铁雁也开着摩托车进行干扰战术,吸引大半主力后使得莫胜男往高速公路方向逃窜。 田奥分析她要逃往省城,张寓宸却判断必定前往佑宁寻求蓝京庇护,果断兵分两路,田奥率一路紧追不舍,张寓宸带另一路从旅游快速通道包抄,最后不出所料在新东镇路口拦截到蓝京…… “夜里提审了没有?”柴明舟问道。 田奥略一犹豫:“此案承办和审讯员都由张书计指定,直接向他汇报,于市长,还有我……不……不太好过问。” 梁焱又一拍桌子:“市局正副局长不好过问审讯情况,天大的笑话!什么事都由市委书计亲自过问,还用市正府、市公安局干什么?统统滚回家种田算了!” “局领导不过问审讯总归不正常,市局抓捕的人,职责范围内嘛!” 柴明舟显然与梁焱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从而给他俩形成极大的震慑,“到底该不该抓捕蓝京同志,目前市常委会主流意见是不认同的,当然了后续处理要等张书计向省领导汇报后再作决定,作为市局这次角色非常尴尬,很可能落得两边不是人的境地,因此要做好对蓝京同志的保护工作,人虽然进去了,不能当作普通犯罪嫌疑人对待,唔,具体我不多说,专业方面的事情二位更精通。” 于东立即表态:“马上我和田局分头到两家看守所看望……不,视察看守所日常工作,顺便关心蓝京、秦铁雁两位同志接受质询情况,同时要在生活等方面给予照顾……” “也不能搞特殊化,”柴明舟严肃地说,“主要还是出于人身安全考虑,他俩目前还是县级领导身份,这一点尤为重要!” “是是是,不搞特殊化!” 田奥连声应道。 因为与秦铁雁曾经有过上下级关系,避嫌起见,于东前去看望秦铁雁,田奥则来到市第二看守所。 按原计划应该今天早上六点整继续提审蓝京,这是巧妙规避制度条例的招数,即不搞所谓疲劳战、车轮战,保证犯罪嫌疑人合理休息时间,可又不让你睡足了,每隔四五个小时又提审一次,如此反复逐渐消耗其意志。 但那位审讯员夜里打了一通电话,七拐八绕找到曾在衡芳区任职的干部,对方立即警告“不准轻举妄动”,并列举了黄运雄以及衡芳先后两任区委书计想“整死他”,最终黯然出局的例子。 审讯员有点犹豫,当助手问六点审讯是否如期举行时,他摆摆手说材料还没看完,等等吧。 一等,等来了市局副局长田奥。 听说凌晨已经审讯过一次,田奥立即沉下脸:“犯罪嫌疑人还不是罪犯嘛,必须的休息时间要保证,不要搞疲劳审讯,白天又不是没时间,为什么非放到夜里?” 审讯员暗自庆幸清晨没再提审,不然不知要被批评成什么样子。 田奥点到为止,又问起生活方面情况,当得知“按市领导指示安排双人间”,脸又沉下来: “蓝京同志还是县长,不是说要搞特殊化,你们知道一县之长一年到头得罪多少人?况且蓝京同志也在衡芳工作过,期间整治过黑势力!万一仇家混进看守所搞报复,你们负得责吗?” 看守所长被训得头大,暗想你说的跟市委书计指示不一样啊,得,县官不如现管,就按副局长要求办! 第507章 三堂会审 张寓宸确实考虑下午到省府大院汇报涉及抓捕蓝京的案情,并已通过龚大星联系省·委办公厅,准备先向省正法委书计钱朗汇报,然后看省·委书计曹巍有没有时间,哪怕抽十分钟接见也好。 一方面抓捕现职县长事关重大,必须向省领导汇报;另一方面他考虑拖延一整天时间加紧对蓝京的审讯,最好盘问些破绽出来予以正式批捕,更重要的是蓝京被羁押的时间越久对莫胜男潜在压力也越大,或许她绷不住而挺身而出,那样就落入张寓宸的圈套了。 与蓝京多少有些“莫须有”不同,莫胜男持械行凶、故意伤害、肇事逃逸等罪名都是明摆的,一旦坐实判一两年实刑,届时能活多久都是问题,这也是张寓宸内心深处打的小算盘,即我得不到的东西,就让你们所有人都得不到!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张寓宸也真是无路可走。 省·委暂时搁置衡泽市委主要领导人事调整,张寓宸内心焦急如焚,跑了好几趟省城可艾保华那边明确表态无能为力,再跑京都,那位大人物只见了一次,后来就让秘书递话,大致意思是安排你到衡芳三年了,那件事还没办成,试问接下来你能干啥事儿?领导也很为难。 张寓宸简直如遭雷殛。 他能辩解什么?不错空降到衡泽当市委书计,整个地盘数他最大,那有什么用?到了佑宁,他的影响力别说比不上蓝京,甚至不如镇长、村长;衡泽黑势力老大赖军骁团伙被打得奄奄一息,庞奔照样风光,非但按原计划建成高尔夫球场,还敢积极争取开发商业小区。 莫小米生前到底有没有藏匿至关重要的原始举报材料,肯定有,但从掌握的情况看,潘杨以及专案组先后都到莫小米、莫胜男宿舍搜查过,压根没找到涉及举报的哪怕一张纸片,反而显得不正常。 莫小米身边最亲密的三个人分别是莫胜男、蓝京、秦铁雁,其中最信任蓝京,因为他做事沉稳踏实,低调本分,不象莫胜男易急躁冲动,也不象秦铁雁过于张扬。按理东西应该藏在蓝京手里,但张寓宸掌握的情况,倘若如此蓝京必定透过念松霖移交钟纪委,那又该是另一番局面。 空降到衡泽,张寓宸实质采取双线并行的方式,明里除恶打黑清除赖军骁势力,迫使庞奔必须把从莫小米手里抢的举报材料牢牢守住作为护身符(假设他手下杀害了莫小米);暗里秘密接触莫胜男,试图从她嘴里打探原始举报材料下落。 说来也怪,每当——哪怕最隐晦曲折地触及这个话题,莫胜男立即象被催眠者听到苏醒口令瞬间变得清醒无比,然后语气坚定地说姐姐生前从没提过,我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昨晚张寓宸再也等不下去了,终于实施精心策划的终结手段,万万没想到的是…… 念及此张寓宸烦恼地摇摇头,拿起茶杯,却又重重放下,一口闷气咽回肚里。 秘书在外面轻轻敲门,提醒道:“过饭点了,张书计去食堂吗,还是让人送盒饭?” “不吃!” 张寓宸紧锁眉头道,转念一想不能空着肚子找省领导汇报工作,人是铁饭是钢,遂道,“我过去。” 在两名秘书陪同着来到楼下,正准备拐往食堂方向,陡地三辆小汽车疾驶而至一直停到一楼门厅前。 在市府大院只有市委常委享受这种待遇,张寓宸不悦地转过头看车牌,目光所及全身血液顿时凝固,旋即以与年龄不相称的敏捷转身大步跑上前,堪堪赶在第一辆车后排车门打开瞬间抵达,弯腰恭敬地叫道: “金省.长!” 金全友从车里出来,目光如电在张寓宸脸上扫了几个来回,霎时感觉被刀片刮过似的,紧接着第二辆车出现的是副省.长郭文章,第三辆车则是副省.长兼省公安**朱冬冬。 这架势一看就知道冲着蓝京被抓捕之事而来! 刹那间张寓宸心里那个懊恼,早知如此上午直接去省城不就避开人家上门兴师问罪吗? 再想那也白搭,郭文章在衡泽经营八年之久,掌握自己去向可谓小菜一碟,堂堂省.长想找自己算账,试问往哪儿躲? “金省.长,郭省.长,朱省.长……” 张寓宸一路叫过去,“领导们还没吃饭吧?正好我让食堂准备一下……” 金全友摆摆手道:“不吃了,上楼谈工作!” 说罢扔下张寓宸径直往楼里走,郭文章紧跟其后并关照道: “把梁焱同志叫过来。” 还用叫?车子驶入市府大院那一刻就有人向梁焱通报,因此金全友一行乘坐电梯停在省·委领导层时,梁焱已满脸笑容地候在电梯口。 来到市委最豪华高档的小接待室,金全友毫不客气坐到中间沙发,环顾众人道: “蓝京、秦铁雁两位同志关押在哪里?” 梁焱明明上午常委会才听过汇报,这会儿也不接烫手山芋,假装茫然地看着张寓宸。 张寓宸气得暗暗咬牙,道:“向金省.长报告,目前一位在市第二看守所,一位在……” 金全友打断道:“全部释放,立即带到这儿来!同意的举手——” 说罢自己率先举起手臂。 又一个举手表决,可意义跟上午剑拔弩张的常委会票决大不相同,纯粹,纯粹就是形式而已。 果然郭文章、朱冬冬、梁焱齐唰唰举手,张寓宸满嘴苦涩地说: “我也同意……我这就打电话安排……” 说着准备到小接待室外面电话通知,不料金全友又摆摆手: “当着大家打!释放,送到这里三堂会审,很简单的事儿。” 听到“三堂会审”四个字,张寓宸心底“咚”一声,全身冰凉彻骨! 金全友亲自率领郭文章、朱冬冬两员大将——一位是莫小米坠楼案发生时的市委书计;一位代表省公安厅,是否重启案件调查就在他嘴里说了算,可见金全友来意并非解救蓝京那么简单,更确切地说,是在下一盘大棋! 当着省领导的面,张寓宸言简意赅下达两点指示: 一是结束对蓝京、秦铁雁两位同志的羁押,不留案底,审讯记录全部移交市委办; 二是将两位同志送到市委小接待室。 通完电话,张寓宸道:“利用这个空档,我想向金省.长汇报一下昨晚案发经过,我原计划下午到省里汇报的,已经与省·委办公厅联系过,打算先向钱朗书计进行请示,然后看曹书计、金省.长有没有空……” 金全友道:“不必了,我对你跟莫胜男的私人纠纷没兴趣,何况你已报了案,该怎么处理按程序。” 私人纠纷? 张寓宸赶紧道:“金省.长,呃,我想做个解释,昨晚我跟莫胜男不是私人纠纷……” “那个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辞,要等莫胜男现身再说,虽然你是市委书计,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金全友讲话犀利而简洁,“我要听的是莫小米案,所以特地把文章省.长请来了。” “莫小米……” 张寓宸讷讷道,“按省厅此前的结论是……是自杀事件……” 上午还口口声声要重启调查,要改为刑事案,这会儿主动提及省厅的自杀结论了,梁焱坐在旁边暗暗好笑。 置身度外的感觉真好。 朱冬冬神色安详地说:“虽然此前省厅已经就莫小米坠楼事件作过最终结论,但无论省厅还是市局,都有义务就其中的细节进行甄别,理清当时受种种因素干扰或限制没搞明白的线索,相当于是对结论的补充。” 郭文章接着说:“我顺便在金省.长、各位面前做个检讨,当时省厅、省·委调查组来衡泽调查莫小米坠楼事件,说实话当时我是有抵触情绪的,觉得个别领导始终揪着一桩事件或案子不放,是给地方抹黑,抹杀我在衡泽做的成绩……” 金全友道:“每位领导的成绩,抹不抹黑都在那里,历史会作出公正的评价。” “没达到金省.长的境界啊,”郭文章道,“所以涉及莫小米事件相关汇报、材料等等,我都采取回避态度,不知不觉错过重要线索,以至于今天金省.长提到莫小米坠楼,我瞠目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 金全友道:“市委书计不了解一桩坠楼事件是正常的,相反一桩坠楼事故省厅都有了结论还不能尘埃落定,需要我这个省.长跑到衡泽**,才不正常!历史上有个着名的冤案叫杨乃武与小白菜,历经四年,惊动同治皇帝、两宫太后,最终从巡抚到学政计三十多名官员被撤职查办!” 他意味深长扫了扫呆若木鸡的张寓宸,“莫小米案也有四五年了吧?希望别出现现代版杨乃武与小白菜。” 朱冬冬道:“省厅会以负责任的态度处理此案,尽可能补充更多证据、完善调查材料,但如果线索走向与预料的相反方向,省厅也不怕承担责任,不排除推翻重来的可能!” 反正结论是前任副省.长兼公安**任期间所为,何况具体操作在省刑警总队,朱冬冬无所谓。 就在有一搭没一搭说话的时候——奇怪的是这会儿张寓宸突然觉得很饿,饿得甚至有点难受,有人轻轻敲门,紧接着田奥亲自陪同蓝京和秦铁雁走进来。 于东刻意没露面。 说实话,这种窝囊事儿在省.长面前露面很没意思。 第508章 当场翻案 蓝京精神还不错,事实上从夜里提审后回去就呼呼大睡,上午很意外地毫无动静(以蓝京对审讯节奏的了解应该早上有一轮较量),相反突然被转到单人间,临走时蓝京与李仁路握了握,表示有机会将继续**藤桥案。 搬到单人间后蓝京继续睡到中午被叫醒吃饭,居然还有鸡腿,他立即知道有人专门打过招呼了,心里更加踏实,吃完后又想睡,才合上眼就接到通知: 正式释放。 换好衣服,接过装有私人物品的档案袋,出了门便看到一脸严肃的市局副局长田奥。 “田局!” 蓝京与田奥用力握手,四目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整个过程当中,田奥实际上默默出了很多力,暗中帮了不少忙,否则莫胜男早被控制起来,事态演变不可能闹到今天这一步。 只有抓捕蓝京,才会惊动念松霖连夜出动,也才会在一系列因素推动下促成金全友亲自来到衡泽。 因此从张寓宸悍然与莫胜男翻脸那一刻起,事态其实是不可控、不可预测的。 精明如张寓宸难道不清楚田奥与蓝京、秦铁雁的关系吗?当然知道,出席蓝京婚宴的宾客名单,当晚就出现在张寓宸案头,但他也没有选择——毕竟市局***里只有于东和田奥在自己手里得到提拔重用,其他人更不可信,故而只能赌田奥为了仕途忠实执行指令。 走进小接待室瞬间,秦铁雁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朱冬冬顿时沉下脸道: “怎么,铁雁同志受伤了?” 衡泽公安系统谁不认识秦铁雁,又谁不知道田奥与他的关系,哪个敢对他玩阴手?秦铁雁明摆着故意坑张寓宸,当下含糊道: “没事没事,我这人命大福大。” 言下之意的确受了点伤。 张寓宸气得七窍冒烟,但此时一个字都不能多说。 郭文章道:“受点罪也没事儿,年轻干部嘛要经得起摔打,一路坦途不利于成长进步。” “坐,坐!” 金全友拍拍沙发扶手道,“田奥同志也别走,文章省.长说你是事故当天成立的专案组负责人?” 田奥道:“向金省.长汇报,起初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秦铁雁同志负责,后来发现他曾追求过死者理当回避,随后退出专案组……实际上因为当晚就作出莫小米畏罪自杀结论,专案组默认解散了。” 金全友一指蓝京,道:“昨晚因为涉案抓捕你,没错,任何人涉及到刑事案都必须配合,领导干部没有豁免权;今天我出面提议释放你,获得全票通过,也没错,省厅根据前期掌握的情况综合判断你没有杀害莫小米的动机。不过既然生前与莫小米见面,又亲眼目睹她坠楼,为什么匆忙逃离现场?这个问题你当众解释清楚。” 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蓝京挺直腰杆,语气从容而平和:“关于这个问题凌晨我在看守所接受审讯时详细回答过,当时没准备可能有些凌乱,现在我稍作整理向领导们汇报如下……” 归结起来主要有三点,第一很明显莫小米是他杀,自己暴露身份担心招来杀身之祸;第二举报绿野药厂在当时几乎绝无可能,从分管副市长到市卫生局长都是一路货,只要承认与莫小米见面就不可避免涉及到举报材料,继而惹火烧身;第三当天市领导的态度,特别秦铁雁被勒令退出调查组且打发到荷莲岛,两人处境已差到极点,不敢再多根压垮骆驼的稻草。 一番话说完,梁焱立即表态: “蓝京同志所说与上午市常委会主流看法基本一致,于情相符,于理相合。” 暗示市常委会已经否定了张寓宸的做法,完美切割。 郭文章也感慨道:“确实,不能强求年轻同志在极度不利的境地下达到通常以为的道德标准,人无完人嘛,在这件事上拿我来说当时也承受了一定压力,同时险些被误导……秦铁雁同志也说说?” 秦铁雁微微瞟了蓝京一眼——一路上两人虽然没交谈却一直以眼神交流,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尽在不言中,遂道: “关于对我的两点指控,凌晨接受审讯期间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一概不承认!第一说我包庇莫胜男,误导警方追捕,严重扰乱办案,我说自从元旦跟莫胜男分手以来,俩人.大半年没说一句话,昨晚在路上遇见也没说话,打了个照面就各走各,从何而来包庇?怎么误导?又如何扰乱?” “啊,分手了,什么原因?”朱冬冬八卦地问道。 秦铁雁剜了张寓宸一眼:“有人成天请她吃饭、送皮包、化妆品,我呢一穷二白平时只舍得陪她吃街头小吃,能扛得住吗?” 张寓宸此时站出来争辩无疑掉入秦铁雁设的套,也自贬身份,故而脸上古波不惊。 “关于指控我的第二点,”秦铁雁见张寓宸不接碴暗自失望,因为莫胜男前男友身份具备天然优势,“说我帮蓝京隐瞒出现于事故现场的实情,为案子调查设置障碍,涉及蓝京那部分他已经说了,不再重复,我要向领导们汇报的是,实际上从开始起我也不信任蓝京,一度怀疑他有杀害莫小米嫌疑,为此我悄悄到现场反复勘探、提取证据,再三筛查匹配后才排除蓝京的嫌疑!在这个问题上请相信一位刑警的职业道德,还有我对莫小米的痴情,无论杀害她的凶手是谁,只要落在我手里绝不轻饶!” “哎,凶手必须接受法律制裁。”田奥赶紧帮他打圆场。 金全友却道:“铮铮铁骨的汉子,难怪名字带铁,很好!那么在你坚持不懈的暗中调查过程中,还发现什么警方没有掌握的线索?” “唔……” 秦铁雁飞快地瞥了瞥蓝京,蓝京微微摇头,秦铁雁的优点是在大局判断方面向来无条件信任蓝京,遂道,“我一度查到曾为绿野药厂提供外围保护的地方黑势力,有可能与莫小米坠楼案存在某种关联,但由于出了意外调查材料不知去向,加之我调离衡芳,案子也就查不下去了。” 此言一出感觉在座领导们都松了口气。 金全友之所以亲自到衡泽逼着张寓宸释放蓝京,既有念松霖、苏睿、郭文章等省领导全力推动,也有来自京都燕家大院以及金全友权衡局势下的综合考量,这步棋实际上也带有冒险成份,故而达到目的及时收兵方为上策,至于推翻省厅自杀结论重启调查,那个牵涉面太广、影响太恶劣也容易得罪很多人,并不在考虑之中。 “站在你的角度讲不能接受莫小米自杀是正常的,”朱冬冬劝慰道,“总之一切向前看吧,逝者已逝,生者还得继续。” 梁焱又巧妙表功:“市委之所以把蓝京、秦铁雁两位同志调到佑宁,也有让他俩换个环境换种心情的想法。” “是啊……” 张寓宸强抑胸口绞痛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深知经此一役自己全盘在省级层面、市级层面、县级层面全面溃败,接下来无须多说,坐等省·委贬黜到哪个阴暗角落自求多福吧。 大局已定,金全友用带有总结性的目光扫视所有人,道: “昨晚这起突发事件,老实说乍听到报告省·委大为震惊,搞不清楚一桩很简单的纠纷怎会恶化到非得用极端手段处理的程度?依我看折射出两个信任的缺乏,一是衡泽市县领导之间的信任,上级对下级应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下级对上级应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遗憾昨晚双方都没做到;二是干部群众对执法体系的信任,一桩事故反反复复经多个部门调查数遍,几年过去了仍在耿耿于怀,我们本来就很紧张的司法资源怎经得起如此折腾与消耗?所以我来了,让蓝京、秦铁雁两位同志三方对面把问题说清楚了,不就没事了吗?今天事情得到圆满解决,我也不说什么,但希望衡泽班子、市县区领导要多反省,多自我批评,切实领悟到*工作和法治建设的重要意义,并在实践当中加以贯彻!” 张寓宸、梁焱均说了些场面话,表示要立即传达金全友关于加强批评和自我批评的指示,在市、县、区层面召开民主生活会,彻底解决落实两个信任问题,避免今后再发生类似情况。 “走,回省城!” 金全友真是风火火的节奏,起身大步出门,郭文章和朱冬冬都习惯了含笑紧随其后。 “领导们还没吃饭吧?到食堂简单吃点?” 张寓宸感觉自己已饿得发昏。 金全友步伐更快:“到车里啃面包,事情太多了没时间耽搁……”上了电梯后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道,“那个莫胜男,有了下落之后要保护好,我个人建议寓宸书计网开一面,至于她的人身安全,”他指指田奥,“交给你。” “保证不折不扣执行!金省.长。”田奥应道。 下楼后快上车前与众人握手,金全友单独与张寓宸说:“昨晚的事你可能受了点委屈,但无论如何,已有家庭的领导干部单独约未婚女子到外面吃晚饭也……明白吗?” 金全友含意丰富地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张寓宸也只能赔着笑,心知约莫胜男吃饭为了谈工作那套说辞轻松晃过下级,但在上级领导面前可就行不通了。 第509章 田奥送返 目送省领导车队驶离市府大院,张寓宸扔下那几个人不管立即转身前往机关食堂,他真饿了,急需食物来填充内心空虚。 倒是梁焱安抚性地与蓝京、秦铁雁握了握手,微笑道: “赶紧回去工作,一个上午不在,佑宁那边闹翻天了吧?对了,铁雁党校学习提前结业吧,相信经历此事,铁雁对执法守法有了更透彻的认识。” 田奥主动说:“梁市长,我送他俩回去顺便向县***做个说明,有些事儿还是挑明了说比较好。” “老田考虑得对,就这样。” 梁焱点点头带着舒适写意的笑容回办公室休息去了,接下来要琢磨的事儿很多: 经此一役张寓宸在衡泽颜面无存,靠着除恶打黑积攒的声望丧失殆尽,省领导那边今天出面的是金全友,不想可知背后还有念松霖,凭此恶劣印象暂时搁置的衡泽主要领导人事调整方案又该拿出来讨论吧?作为市长,此次事件当中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既在常委会有力抵制张寓宸的错误做法,又在台面上很好地维护市***团结和社会稳定,堪当……合格的市委书计! 与此同时站在窗前看着蓝京、秦铁雁上了田奥的专车离开后,柴明舟随即拨了个号,道: “容小姐,金省.长一行走了,小蓝县长也平安返回佑宁,此事应该说圆满画上句号……” 没说的意思是,这回在容小姐力促之下燕家大院动用强大的资源人脉,省.长亲自出面救县长前所未有,现在人平安了,论功行赏我柴明舟是不是也该有个说法? 更镶嵌在里面更深的意思是,我知道你跟蓝京关系不一般,从这次表现看尤为不同寻常,同为在衡泽征战的燕家大院外围,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容小姐! 聪慧剔透如容小姐岂会听不出柴明舟隐隐约约的埋怨,沉吟片刻道: “张寓宸孤注一掷功败垂成,不但在衡泽落得惨败结局,在省领导眼里也大为失分,估计近期会有一轮人事调整……我马上回趟京都跟家父商量,请柴市长放心。” “谢谢容小姐关心。”柴明舟轻舒口气道。 专车驶出市府大院,当着司机的面自然不便表露情绪,蓝京、秦铁雁只是再三紧紧与田奥握手,眼中隐约闪现泪光。 田奥也觉得喉头发堵,勉强控制情绪道:“伟人说过打一仗换取几十年和平,经过此事二位要抓紧难得宽松的环境,紧锣密鼓推动发动佑宁经济建设,加快实施规划蓝图,争取留下浓墨重彩的篇章。” “是啊……” 蓝京悟出田奥话里两层意思,一是连续两场恶战,张寓宸被打残了,耿啸林被打废了,在新市委书计空降前整个衡泽不可能有人敢找蓝京麻烦,正是他威望最高、号召力最强的时刻;二是同样因为这个原因,蓝京在佑宁不会呆得长久,甚至说,继续留在衡泽工作的可能性都不大,因此对蓝京来说,机会难得,时间却又很紧迫。 秦铁雁领会的另一个方向,叹道:“我想今后不会再跟蓝京搭档了,我俩在一起时惹祸,不在一起也惹同样的祸,真是……真是……” 田奥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就承认自己天生惹祸的主儿,别把蓝京拖下水!” “没拖,没拖,事起仓促嘛,嘿嘿嘿嘿……”秦铁雁担心老领导揪住昨晚的事发难,赶紧打马虎眼。 蓝京道:“田局,昨夜跟我关一块儿的牢友涉及一桩藤桥案,不知您知道不?” “同吉村农民自发修的藤桥啊,我有了解,”田奥皱眉道,“听了他诉苦你觉得很同情吧?他那个麻烦之处在于有过不当获利,事情就变得复杂化,本来顺手而为的好事升格为商业行为,那么他就有义务负责藤桥维护与修葺,还要对藤桥安全性能以及有可能产生的事故负责,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蓝京愣了愣,道:“做好事也有成本的,如果收取的费用不足以覆盖建桥投入,我认为都不应该打击民间自发做公益事业的热情,哪怕初衷为了方便家人出行可客观上惠及附近村民。” 田奥叹息道:“这是目前警方与检方纠结的焦点,商讨会办了好几次都没结果,一直拖到现在……” “法律争议可以充分讨论,但建桥的李仁路已经关看守所大半年了,再怎么着也应该取保候审放人家回家吧?” 蓝京直率道。 “万一他要承担人命的民事诉讼,还有非法建桥等罪名,估计得倾家荡产,”田奥沉甸甸道,“不敢放回家主要怕他畏罪潜逃啊。” “这……这倒也是……” 蓝京也认识到警方两难境地,道,“总之还请田局多多关心,对李仁路那样的农民来说无异于祸从天降啊。” “我知道……” 田奥语气沉重地说。 蓝京这才打开手机,霎时跳出无数个未接来电和短信,还没来得及看,手机死机了。 也难怪,昨晚市委书计围堵县长然后当众下令抓捕的消息已传遍佑宁大街小巷,官场相对好些反正各有各的消息渠道,最着急的是蓝维朴一家特别田甜,还有周璟文、蒙小胖、尤效飞等商业伙伴,没头苍蝇似的满世界打听。 再说一县之长突然失踪,多少工作等他处理,多少事务等他拍板,人说没就没凭空蒸发,而东楼那边已经元气大伤无心理正,可以说佑宁县府大院面临真正群龙无首局面。 车子来到县府大院,田奥示意在大门外下车,然后他在中间,蓝京、秦铁雁一左一右陪同,三人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大院。 公开亮相,以示平安落地。 “蓝县长回来了!” 霎时东楼、西楼都轰动了,纷纷跑到走廊看个究竟,蓝京似理解大家的心情,面带微笑挥手致意,引来西楼那边一片热烈的掌声。 接下来田奥来到东楼与樊健、庄咏诗简短交流(耿啸林身体不舒服请假),随即召集在县府大院的县常委、副县长开会,轻描淡写介绍了三点: 第一昨晚市委书计张寓宸亲自率队抓捕嫌犯与一宗纠纷有关,期间先后遇到秦铁雁同志以及前往新东镇视察舍岛开发的蓝京同志,双方产生误会; 第二蓝京、秦铁雁俩同志被抓捕的消息惊动了省领导,在金全友省.长亲自协调下,各方坐到一起坦诚交流、说明情况,目前事情已圆满解决; 第三蓝京、秦铁雁俩同志没有涉案,没有刑事嫌疑,今天根据省市领导要求,我陪同蓝京、秦铁雁俩同志回来正常履职,向同志们报平安、澄清真相。 参会县领导都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实质心里清楚哪有这么简单?别的不说,单单“金全友省.长亲自协调”几个字,足见幕后较量何等惊心动魄,何等凶险万分。 散会后田奥婉拒留下喝酒的邀请,直接返回衡泽。金全友虽然三言两语摆平事端,留下一地鸡毛还得妥善处理: 张寓宸报案记录如何处理? 针对蓝京、秦铁雁相关指控如何解决? 莫胜男目前下落不明,一旦现身怎么办? 等等,头疼的事情多着呢。 蓝京回到西楼,刚拐过楼梯却见姬小花率着正府办全体人员排在走廊报以掌声,眼中充满着欢欣和激动,霎时蓝京眼眶湿润了,嗓子眼也有些哽咽,连连摆手道: “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不要搞这么大排场……心领同志们的好意了,都回去……回办公室吧……” 在他再三催促下工作人员各自散开,剩下七八位都急着等汇报,瞧表情一个比一个着急,蓝京依次扫了扫,指着郭昊林道: “你先来。” 进了办公室,蓝京示意关好门然后问道: “情况怎样?” 郭昊林悄声道:“情况很糟糕,莫胜男不见了……不好意思,蓝县长,我工作做得不到位。” “啊!” 蓝京刚落座又惊得站起身,“怎么回事?焦糖……焦部长呢?” “是这样的,蓝县长,”郭昊林不安地说,“昨晚会合后,我把她俩藏匿在城区一个老院子里,按说保密性肯定没问题,谁知……谁知莫胜男进了屋子后要洗澡,我和焦部长就在堂屋边聊天边等待,等了四十分钟还没出来,卫生间又没动静,焦部长赶紧冲进去一看,莫胜男居然翻窗溜走了!” “老民房都没安装防盗窗,唉!”蓝京叹道。 郭昊林道:“焦部长见莫胜男失踪了,说自己留在佑宁也无意义,况且从头到尾她的身份没被暴露,因此随后换了套衣服连夜开着摩托车回了衡泽。” 蓝京道:“那倒也罢了……会合后你们之间聊了些什么,有没有推敲后让她觉得不安的内容?” “没有啊!” 郭昊林茫然道,“全过程我只说了三句话,第一句‘蓝县长派我来接应的’;第二句‘今晚就住这儿,绝对安全’;第三句‘卫生间里有淋浴’,您说说哪句有问题?” “嗯……”蓝京想了想,“会不会你跟焦部长聊天内容与她有关?” “也没有,”郭昊林道,“主要是焦部长了解当前佑宁推进的工程项目,特别无铁山新体育馆建设情况,根本没涉及到莫胜男。” 蓝京定定思索良久,摇摇头苦涩道:“她骨子里还不信任我们,罢了,这件事你没责任,办得很好……最近你表现非常优异,我越来越看好你!” 第510章 公开亮相 郭昊林离开办公室后将姬小花叫了进来,确实,县长从昨晚失踪至今,作为正府办主任的她压力最大,不想可知多少要紧事需要汇报。 果然甫一坐下,姬小花便低声道:“昨晚单国华把印会实控制起来了……他跑到耿书计办公室求援,被庄咏诗发现后先打给您,您手机一直忙音只好直接通知单国华,然后刑警们守在东楼底下直到印会实出现一涌上前将其控制。” “审讯结果如何?”蓝京问道。 “情况是这样,”姬小花声音压得更低,“我们都以为昨晚您的事与耿啸林有关,所以情急之下对印会实采取了一点……一点……” 蓝京故意板着脸说:“要注意合规审讯啊,防止出庭时翻供。” “不会不会,我向蓝县长保证绝对不会……” 姬小花笑成一朵鲜艳摇曳的鲜花,笑得令蓝京竟有点把持不住,继而道,“他没直接承认,不过话里话外透出指使乔祎良利用兴体大道铁桥‘搞点事’的意思,暗示事故死亡越多越好最好达到重大级别,还隐约承诺事成之后竭力推荐乔祎良为镇长!印会实还透露自己并非突发奇想,而是受到耿啸林点拨,喏,这是耿啸林、夏铭和他三人密谈的全部内容……” 一目十行浏览了一遍,蓝京看到耿啸林所说“第一层意思”以及“全流程控制到底”时,不由恨恨道: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新体育馆、制造事故、伤亡人数及责任等等都是从夏铭和印会实嘴里说出来,根本揪不住他的狐狸尾巴!” 姬小花道:“但庄咏诗提供了昨晚印会实在耿啸林办公室求助的录音,里面清晰表明耿啸林指使印会实把祸水引向沧海实业的内容!” 蓝京沉思道:“庄咏诗提供耿啸林与印会实谈话录音,姬主任不觉得奇怪吗?” “不奇怪呀,”姬小花嫣然笑道,“她跟耿啸林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只不过之前为了共同利益走到一起。” “共同利益是指沧海实业?”蓝京问道,“所以当耿啸林企图将中巴坠河案甚至解应达车祸案关联到沧海实业身上时,庄咏诗就毫不犹豫将他出卖了?” “或许是,或许不是。” 姬小花笑得更迷人,蓝京强自抑住心跳又将审讯记录和录音文字翻了一遍,道: “耿啸林想拖沧海实业下水,那我们不妨沿着这个方向试试——集中火力调查乔祎良贱卖国有资产的问题,不管全流程中印会实有没有签字,肯定少不了他的份儿!” “好的,我这就传达您的指示。” 蓝京注意到她出门的样子,腰肢扭得比平时妖娆而**,不由得摸着下巴暗暗想: 她老公出差多久没回家?回了家顶得住她的凶猛火力吗? 提起凶猛火力,自然而然联想到容小姐,虽然回佑宁途中发了平安兼感谢短信她到现在没反应,不过从金全友现身衡泽可知此次容小姐帮了大忙,否则单凭念松霖在省城奔走,哪怕加上苏睿和郭文章,都不可能令得金全友亲自跑一趟,主要还靠燕家大院不容忽视的影响力。 但燕家大院使出多大力量,完全取决于容小姐。 蓝京觉得有必要来一趟“感恩之旅”,先到衡泽感恩焦糖,然后到省城感恩容小姐,嗯,容小姐火力凶猛,但不就是蓝京所渴望的吗?想起她主动上位长发飞扬肆意驰骋的英姿,还有漆黑当中她汗津津冰凉可口的峰尖,蓝京下意识舔舔嘴唇,仰头骨咕咕喝了一大口茶。 下午马不停蹄视察了建设中的新体育馆工地,并在工程指挥部全体领导陪同下到铁桥废墟边哀悼,就在几十米外,一座新设的铁桥已投入使用,工程车、渣土车等轰隆隆川流不息。 蓝京还视察了正在扩建改造的革命纪念馆,以及平整一新的原体育场偌大空地,顺路考察了两家生产经营步入正轨的改制国企,一系列亮相清晰明了地告诉老百姓: 我蓝京没事儿! 当晚来到蓝维朴宿舍,尽管中午已接到报平安短信,田甜还是抑不住内心狂喜扑到他怀里扑簇簇直流眼泪,喻素绡则紧握儿子的手说: “回来就好,回来大家都放心。” 吃晚饭时蓝维朴拿出上次没喝完的老洋河酒要给蓝京压惊,两盅下肚,蓝维朴深沉地说: “小京啊,昨晚田甜哭了一夜,我和妈妈实际上也没睡得着……从中巴坠河事故反转到案件,突然间你被抓到衡泽看守所,早知道为官不易,我们还是低估了为官的风险,太难了,小京也太不容易了……” 蓝京歉意道:“不好意思让爸妈还有田甜受惊吓了,其实发生这些意外时我心里都有大致判断,有底气也有信心度过难关,但很多东西不便或不能在你们面前透露……” “我理解你的难处!” 蓝维朴道,“我发现昨晚到今早教师宿舍外面都有便衣巡逻,是你安排的吧?老实说我和妈妈触动很大,也悟出之前你未雨绸缪做的一些安排,确实,我们在佑宁是给你拖后腿了……” 蓝京赶紧道:“不能这么说,爸爸!应该是我不该回家乡工作,打破了爸妈平静安逸的小城生活,接下来我想好了……” “不,我和妈妈想好了!” 蓝维朴道,“我们打算马上着手准备到东吴定居,一方面我参与深海考古研究工作,另一方面也联系了伯伯,到时尽量住得近些彼此有个照应,再说他家里有医生,妈妈看病养病也方便。” “我跟爸妈一起去!”田甜突然道,“妈妈现在离不开我,而且爸爸到东吴后研究任务重时间更紧张,家里需要有人……我打听过了,象我这样的学历、从事教育经历加上获奖,通过那边最好的民办学校面试没问题,收入还比这边高呢。” “啊,这个……”蓝京目瞪口呆。 蓝维朴接着道:“田甜的想法跟我和妈妈谈过好几次,原本我们都反对,怎能硬生生把俩小口分开呢?但最近这段时间田甜那个提心吊胆,今天上午你没消息时局里就有人嘴脸变了等等,感觉留在佑宁很没意思,不如换个环境或许好些。” 蓝京也深有同感,只能瞅田甜一眼默默连叹两口气。 “安排大致就这样,”蓝维朴道,“回头你想办法借点钱先到东吴租房子——买不买等安定下来再看,这套宿舍我来张罗着卖掉,这样腾出的钱拿到东吴……万事开头难,刚开始条件肯定简陋些,大家一起克服吧。” “东吴那边由我安排!” 蓝京道,“这边宿舍暂时别卖,毕竟,毕竟爷爷奶奶的坟还在花岗公墓,留着也算蓝家的根,钱的问题爸妈别烦心,一来县处级干部收入还可以,二来上次您给的钱我在衡芳买了套商品房目前升值了,卖掉正好到东吴买房子……” 当下一家人边吃边讨论远迁东吴的种种细节,直到晚上十点钟,蓝京才携田甜回到县招待所后面的宿舍。 当晚均放下思想包袱的小夫妻俩尽情挥洒青春的汗水,在蓝京近于疯狂、不知疲倦的进攻下,田甜的嘴唇冷了又热,热了又冷,鼻尖、脖子、乳峰沁出一层又一层细密的汗珠,熊熊烈焰之下鲜活的***非但没有干涸,反而从最隐秘深处涌起一波波滚烫的岩浆! 田甜原本怯战,今晚却格外情动,身体完完全全敞开任由蓝京攻城掠地、厮杀征战,她从开始紧咬嘴唇低低轻吟到最后嘶声呐喊,反正隔壁姜渝海到市里开会整个小院只属于他俩。 连战两轮,到最后蓝京紧紧搂着她,咆哮的子弹贯穿到她身体最深处! 喘息渐渐平息…… “象刚才的姿势,怀孕概率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五吧?”蓝京轻轻吻着娇妻问道,因为行夫妻敦伦之礼后,俩人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始终没采取避孕措施,如他所说按概率也应该有了。 果然她娇羞地说:“这个月没来……我那个向来很准。” 蓝京大喜,将她搂在怀里连声问:“猜猜男孩女孩?有没做过胎梦?” “有呢,”她白了他一眼道,“白白胖胖很可爱的模样,跟你差不多一个劲地滔滔不绝,就是看不清男女。” “哈哈哈哈……” 蓝京开心地笑,然后道,“我宁愿生个女孩子,贴心,是爸爸的小棉袄。” 田甜亲昵地捏捏他的鼻子:“很开明的爸爸,还有很开明的爷爷奶奶,前阵子都在我面前说男女都一样,只要能继承蓝老师深海考古衣钵就行。” 蓝京更笑得开心,良久怜爱地抚摸她的脸颊道:“但我舍不得你去东吴……太远了,来去真不方便,可是,可是又怎能不相聚呢?” 田甜双臂环绕着他颈脖,道:“在决心跟你一起的时候,我就做好长期分离的准备,蓝京,你是天生做大事的,你会在不同城市辗转、奋斗、努力,但我……总不能一直拖油瓶似的盯在后面吧?我到哪儿都是当老师,与其东奔西走还不如有着自己安定的生活,还能悉心照顾妈妈,你说呢?” 蓝京深深感动,吻了又吻,发自内心地说:“田甜,我感觉对不起你,真的,你对我的家、对我付出太多了,我……” “我都是自愿的,”田甜甜甜吻他道,“谁让我喜欢上你这个大坏蛋呢?” 第511章 危机意识 当晚宿舍里烈火熊熊,本来连战两轮已是田甜所能承受的极限,但有可能怀孕叠加即将举家搬迁东吴两件大事令得蓝京生出“多战一场就是赚”的念头,吻着吻着,在他娴熟高超的情挑手法下田甜不禁身体**,目光迷离,转瞬又投入新的战斗…… “明……明早不能了……”情浓深处田甜气喘吁吁道。 蓝京依旧温柔地吻她,轻轻道:“只争朝夕,意思就是必须抓紧早上和晚上的机会,中午要好好休息。” “我真的……不行了……” 田甜轻微抗拒后很快陷入虚无飘渺、腾云驾雾的快意之中…… 三轮战罢田甜软成一汪清水,不管蓝京如何逗她都睁不开眼,纵使如此第二天清早还是在睡梦被撩逗醒来,随之而来是他计划内的“3+1”晨练行动,她也抱着难得放纵,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心理火热投入,直至耗尽体内最后一丝力气。 很巧当天上午喻素绡应该去医院做血透,往常田甜提前半小时过来做足准备,然后骑自行车陪她去透析室。今天有点奇怪,眼看快到动身的点儿了,田甜却迟迟没有出现,以至于蓝维朴手握书本到门口张望了好几回。 “维朴别等了,你送我去。”喻素绡心中有数,收拾妥当后吩咐道。 蓝维朴还不信:“再等等,田甜这孩子做事有谱儿,从没耽误过你透析。” 喻素绡嗔怪地戳戳老伴的额头:“死脑筋啊你,读史书都钻到牛角尖里去了!年纪轻轻小夫妻遇着昨天大悲大喜情绪,肯定要庆贺一下呀。” “是啊,昨晚不是在我这儿喝酒庆贺吗?”蓝维朴还没转过弯来。 “此庆贺不同于彼庆贺……” 喻素绡还没说完,蓝维朴总算明白过来,皱眉道: “非也,非也……” 他一个劲地摇头,但没说为什么非也,而是老老实实推出二八大杠自行车。 上午九点整,蓝京主持召开县长办公会,主要议题关于年底各项工作推进、指标完成和明年工作规划。 经历连续两场可以算作仕途生死考验的磨砺,端坐在正中的蓝京表现出前所未有强大的气场,而一干副县长象是感应到其锐利和霸气,神态举止明显比以前收敛很多,无须多说,精心酝酿下的汇报材料质量也有了大幅提高。 包括赵怀石在内副县长们都有危机感。 早在国庆前不知哪儿传来的消息,指常务副市长柴明舟对佑宁副县长配置很不满意,数次在常委会提出“动大手术”,上次孟龙空降县长助理就已埋下伏笔,不过总体而言张寓宸在人事调整方面比较谨慎,任期内很少出现大批量任免干部的现象,因此被一搁再搁。 昨天张寓宸冒险出击抓捕蓝京,结果省.长金全友从天而降一举解救成功,意味着张寓宸在衡泽已走到尽头,不,准确地说仕途到了尽头,而蓝京的靠山柴明舟话语权陡增,说不定将是下任市长人选,新形势下“动大手术”必定重新提上日程,而佑宁这头耿啸林等于靠边站,谁上谁下都由蓝京说了算,副县长们如履薄冰的心情可想而知。 孟云峰深受重用,分管科教文卫还兼国企改制,并直接负责新东镇主导的舍岛综合开发和旅游快速通道,以及革命纪念馆扩建改造,一肩多挑越干越有劲,只要配合蓝京对中巴坠河案期间表现恶劣的民正局进行血洗就行了;县长助理孟龙来就是卡位的,自然乐见其成。 剩下几位都惴惴不安,首当其冲便是常务副县长赵怀石,关于他耳根子软容易被东楼左右,蓝京明里暗里敲打过好几次,虽说最近表现还可以但以其强势作风肯定考虑由孟云峰顶上去,那么自己咋办?会不会被逐出常委班子,若有机会留下又有哪个位子? 最感到大祸临头的则是乐师承,与县长夫人的不堪过节,抗拒国企改制导致蓝京换将,随便拎一桩就足够被边缘化,此前还靠耿啸林力挺顽强挣扎,如今大树倒了,猢狲也该散了,乐师承寻思市里一旦对副县长动刀,第一个必定是自己。 贾晙、卫豪两位也愁上眉睫,蓝京对农业条线的不满从之前踢掉张保印就看得出来,而卫豪在二十公里县道项目中明显袒护陈夏华的举动想必都落在蓝京眼里,此时此刻,手握话语权的蓝京终于到算总账的时候了。 反倒是头号功臣、与蓝京同甘苦共患难顽强熬过难关的秦铁雁异常低调,轮到他发言只花了十分钟左右简要介绍年底前要死守力保的几项考核指标,还有明年公安系统内部改革设想,半句废话都没多说。 直到县长办公会结束,秦铁雁紧跟蓝京进了办公室,反锁好门黑着脸道: “一夜没睡,排查了所有交通卡口和车站码头都没找到胜男的行踪,妈的,妈的!” 他气恼地连续往桌上砸了两拳,蓝京阻止道: “别介,外面还以为咱俩在里面打架呢……胜男属于假小子性格,能吃苦、适应力强,容易混迹于人群里不被发现,这事儿你尽力就好,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我要弄清楚前晚她与张寓宸到底发生了什么?!”秦铁雁低吼道。 “按张寓宸说法是提到小米是否留有原始举报材料时双方翻脸,真实情况谁知道呢?” 蓝京道,“我打算周六去趟衡泽找焦糖当面问清楚。” 秦铁雁悻悻道:“我从昨晚开始联系直到今天上午,她好不容易拿公用电话匆匆讲了不到二十秒,说张寓宸正在城区范围内暗中排查骑摩托车的黑衣女人,她需要极可能地低调以避过风头。” “姓张的仍不死心,他妈的混蛋!” 蓝京喃喃骂道,转而问,“说说前晚你怎会及时出现帮胜男打掩护?你一直没给我详细解释呢。” 秦铁雁道:“焦糖打电话通知的,说胜男遇到险情需要援助……我知道她坚持不懈地监视胜男,一听便知出了状况赶紧前去接应……” “会合后胜男说了什么?”蓝京问道。 “形势万分危急哪有时间闲聊?”秦铁雁道,“好吧,我原想问个究竟,可见胜男可怜楚楚蜷在焦糖身后,好像受了非常大的惊吓,心一软没多啰嗦,三言两语跟焦糖商量好线路后就分头动身了。” 蓝京定定出了会儿神,道:“这样分析焦糖可能也只看到胜男慌慌张张逃出来,且后面有人追,并不知道包厢里发生了什么……哦,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秦铁雁茫然问。 “胜男为何被安置到安全地点后再度逃离!”蓝京目光灼灼道,“她悟出焦糖一直在暗中监视自己,因此才出现得那么及时!她可能更怀疑你的出现也有问题,本来已不相信咱俩了,现在她……她不相信任何人!” “我靠!” 秦铁雁一拍脑门道,“也对也对,换作我也会这么考虑,因为焦糖明明每天都监视!胜男会跑到哪儿去?回老家,还是投靠以前同学朋友?” 蓝京道:“张寓宸已在暗中排查女摩托车主,以他的阴险必定在胜男回老家沿途阻截——再失势的市委书计这点权力还是有的,胜男也会意识到这一点……唉铁雁别多想了,天下之大总有立身之处。” “说实话吧以前阵子胜男对待咱俩的态度,这回咱俩差点,不,已经牢狱之灾很对得起她了,但我心里还是觉得对不起小米,毕竟没照顾好胜男……” 秦铁雁自艾自叹会儿摇摇头道,“算了,谈案情!昨晚集中火力盘问乔祎良处理亏损国企过程中贱卖国有资产问题,他情绪有点崩溃,问啥答啥,恨不得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害得审讯员老是提醒‘不要乱扯’、‘只说你自己的事情’……” 蓝京莞尔笑道:“跟纪委查案一个套路,一不小心越交代越多,赶紧手忙脚乱地捂住不肯说。” “大致脉络是这样,亏损国企跟县里打好招呼申请破产;正府这头原先赵怀石后来乐师承,批准同意后转给望东镇承办;印会实直接交由乔祎良负责,表面不插手清算和破产程序,但实际上每个步骤、每个环节、每项决策都必须经印会实同意,最终签字人却是乔祎良!” 秦铁雁道,“据乔祎良交代印会实也不能说了算,每每碰到吃不透的、拿不准的就说先等等,我考虑一下,其实乔祎良心里有数准是向幕后老板请示,这些事儿都做在暗处,一时半会儿抓不住印会实乃至耿啸林的把柄。” “从目前结构来看,还真未必耿啸林说了算,所谓幕后老板另有其人,”蓝京思索良久,“感觉这事儿姬小花了解得比咱俩深,不过有些秘密没有铁证她暂时不敢多说……这样吧,按她的思路向前推进,今天下午进驻沧海公司进行检查!” “涉及国企改制、国有资产流失应该由国资委财政局等相关部门出面吧?” 秦铁雁质疑道。 蓝京微微一笑:“那个我让孟云峰安排,你这边主要调查解应达车祸案和中巴坠河相关情况,两个组同时进驻,狠狠敲打沧海实业幕后老板!” “有必要痛打落水狗吗?”秦铁雁道,“耿啸林连续休假摆明了不想干,这种态势下见好就好才符合你的最大利益!” 第512章 追捕细节 秦铁雁说得很实在,也只有他有资格在蓝京面前这么说。 一个失去威信,亲信心腹四散,常委会全无号召力的县委书计,与其让他下台滚蛋,还不如继续不死不活地撑下去,这样县长可以强势主导全县工作实质性统管全局,还不用负一把手的责任。 反之将耿啸林一脚踢开,市委会重新委派县委书计,届时免不了经历磨合、适应、磕磕碰碰一系列过程,对蓝京反而不利。 因此秦铁雁说容忍耿啸林的存在符合蓝京利益最大化。 蓝京摇了摇头,道:“铁雁,你只看到问题的一个方面,却忽视更重要的另一方面,那就是某种意义而言,耿啸林是佑宁顽固保守势力的旗帜,这杆大旗不倒,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因为再弱势的县委书计也是县委书计,时机一到便招兵买马重出江湖!我把旗帜砍了,新来的县委书计必定来自异地,哪怕跟我理念不同、分歧重重,却绝对不会跟本土系同流合污,至少大方向是一致的,铁雁!” “哦,你真是……” 秦铁雁忍不竖起大拇指道,“真是胸襟宽广,磊落坦荡,处处从佑宁大局着想,我倒小家子气了……行,就按你说的办,把姓耿打垮打趴为止!” 周五晚上,詹泊驱车将蓝京送到衡泽。 按蓝京的想法独来独往最方便,詹泊看透主子的念头,提前警告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现在这个时候衡泽不知多少人想对你不利,去哪儿都必须双人且只走大路不走小路。 蓝京深以为然,遂同意由詹泊全程随行。 秦铁雁本想跟他一起去,当面听焦糖详细介绍那晚的情况,临上车却改变主意,说: “我这个大灯泡在旁边,你俩反倒不自在是吧?不如不去,让你尽情发挥,深入……深入持久地探讨,嘿嘿嘿嘿。” “流氓!” 蓝京瞪了他一眼,“我跟焦糖同志只是普通同事关系,平时只限于工作交流与配合。” “你俩配合得相当默契,如鱼得水,嘿嘿嘿嘿。” 秦铁雁大笑着离去。 不过说归说,内心深处蓝京还真想与焦糖有点实质性突破,怎么说呢?焦糖好像梦里的氢气球,总是若近若近又总是无法真正得到,越是如此,越激起他强烈的好胜心和占有欲望,似乎,似乎只有突破她最后防线才算最终胜利。 但胜利之后怎么办?每每想到这一点,蓝京又有些畏缩。 最早在大学校园是谈恋爱,不管经历多少女孩子都没关系;后来从方婉仪到伊宫佩、伊宫玥、容小姐,或已是少妇或坚持独身主义,良心上尚且过得去;颜思思以**之身自荐枕席却只一夕之欢,至今怅然。 焦糖却与所有女孩都不同,一方面她从开始就对蓝京有种发自内心的好感,因此才一脱再脱,与他彼此欣赏对方的身体;另一方面她的特立独行限制了进一步的交流探索,或许也是恐惧,她害怕**会让自己产生依附于男人的心理,从而失去自我。 这一点蓝京也能理解,事实上在两性关系中女人总是被动承受的一方,被攻击,被征服,身体获得愉悦乃至巅峰完全取决于男人,只有容小姐例外,在她面前蓝京毫无还手能力,只能被攻击被征服最终被榨得奄奄一息。 所以…… 所以蓝京也不知道与焦糖的暧昧游戏能持续到什么时候,说不定某次机会不经意间一下子就突破了,那将是两人都渴望并恐惧的时刻。 事先没通知,蓝京径直来到市委宿舍大院出示证件后步行而入,只轻轻敲了两下焦糖便开门,见是蓝京并不吃惊,轻声道: “快进来。” 反锁好门,蓝京笑道:“估计你应该在,眼下全城排查开摩托车的女子,你大概要低调很长时间,对了,那辆车呢?” “送到郊区保养了,”焦糖穿着柔软透气的棉质睡袍,很可惜傲人的大长腿只露了一半,胸部**而坚挺立即让他联想起昔日充满弹性瓷实的质感,“打听那晚情况?” “唉,莫胜男不知下落……” 蓝京毫不见外地在沙发上盘膝而坐,焦糖则坐到对面,倒了杯水果茶。 焦糖轻掠额边碎发,双手笼着膝盖定定想了会儿,道: “那晚是很常规的监视,但细细回想从一开始就透出不寻常——以前莫胜男约会不管多冷总穿裙子、中跟皮鞋,披肩发,挎着小皮包,那晚她居然上身短夹克下身牛仔裤加运动鞋,头发也扎成马尾辫,好像不是跟市委书计约会,而是去体育场跑步;张寓宸也是,以前地点要么郊区要么山里,拐弯抹角很难找,那晚大.大方方在位于清浦大街的杏旗山庄用餐,杏旗规模很大,大厅最多能放80桌,考虑治安因素附近向来有警车巡逻……” 一口气说到这里,蓝京颌首道:“双方都做好翻脸的准备,是吗?” “感觉是,可惜我当时没觉察出来,还象往常躲在外围,”焦糖道,“晚上八点多钟包厢里突然传来喧哗声,蹲在楼梯的保镖兼司机闪电般冲进去,我犹豫了半下紧接着听到玻璃哗啦破碎声,猜测莫胜男应该跳墙而逃,赶紧跑到大门外发动摩托车,绕到包厢那边正好看到莫胜男越过花台从喷泉背后跳出来,就开到她身边说——上车,我是蓝京的朋友!” 蓝京叹了口气:“其实你有更委婉更恰当的表达方式,这一来,她心里认定你躲在暗处监视,连同我在内都上了黑名单。” 焦糖不服气道:“当时我满脑子想着救人,哪顾及那么多?出了山庄大门没多会儿有辆警车拉响警笛追上来,我顿时懵了赶紧打电话给秦铁雁,唉,按你的说法错上加错,不过也不能怪我,那天中午秦铁雁正好打电话了解莫胜男近期情况,特意说这段时间在党校学习等等,我惊慌之下当然向他求助……” “尽管你擅长飙车,被警车追在后面飙车还是第一次吧?”蓝京道。 “噩梦般的经历,不提了!” 焦糖悻悻道。 蓝京问道:“从高速逃往佑宁途中,你可曾问过什么?” “警车在后面紧追不舍,始终牢牢钉在我后视镜里,哪有心情聊天?”焦糖想了会儿道,“期间我问了两个问题,一是包厢里发生了什么?二是除了佑宁有没有更安全的藏身地点?” “问得很有水平,她怎么答?”蓝京笑着肯定道。 焦糖道:“第一个问题没答,第二个问题说没有,瞧瞧铁雁的马子,我他妈的舍生忘己险些暴露身份地出手相救,她他妈的从头到尾只跟我说了两个字,连声谢谢都没有,他妈的!” “宣传系统领导要格外注意文明用语!” 蓝京批评道,“你也别愤愤不平,因为你事实上一直在暗中监视,她认为你虽然救了她,却居心叵测,严加防范也在情理之中。”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我觉得莫胜男既然做好翻脸准备,身上应该带足银两,逃离佑宁后生活应无问题,而且再不可能主动与你和秦铁雁联系!” 焦糖总结道,“现在我已经相信莫小米生前是留了东西给莫胜男,但随着她隐姓埋名此事再不可考,我的任务结束了,你和秦铁雁也没指望了,张寓宸彻底溃败了,围绕举报材料的所有攻防大战轧然而止,一切归于平静。” 蓝京半晌没吱声。 焦糖喝了口茶,轻轻叹息道:“你我没了立功机会,营救项鸿平的事儿估计……最近你适逢多事之秋,我也没好意思打听,京都那边……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吗?” “我计划明天去省城,一是向念书计当面感谢,也顺便了解项鸿平的情况,二是……” “向容小姐当面感谢?” 没等他说完,焦糖歪着头俏皮地问。 蓝京一愣,隔了会儿道:“项鸿平的事儿燕家大院也会出力,当然了,莫胜男失踪对京都各方都是坏消息,我需要会同容小姐进行评估,焦糖,我实话实说只会产生负面影响……你想舍身救人,现在恐怕舍身也行不通。” 焦糖突然定定看他,看得他心里发毛,强笑道: “怎……怎么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俩……咱俩还有别的游戏方式……” 焦糖蓦地古怪一笑:“关于你婚礼两场酒宴,所有台面的、潜在的女朋友都浮出水面,令得新娘子眼花缭乱也有很大危机感吧?” 她扳着手指道,“方婉仪算一个;伊宫瑜在三姐妹当中倒是最正派的,那个伊宫佩眉目含情一看就不是好人,伊宫玥瞅你的眼神总很特别;容小姐……按她的出身和气质不太可能,但你这家伙擅长对女孩子死缠烂打,被一不小心得手也正常……” “还少说了一位,就是你!” 蓝京还没说完猛地来了个饿虎扑食,焦糖却是早有防备,轻轻一闪让他扑了个空,反身以结实的大长腿紧紧绞缠他腰际,双手用力按住肩头道: “这招用到容小姐身上不灵吧?她力气比我大三四倍,轻轻一掀让你四脚朝天!” 蓝京不觉一愣,诧异道:“咦,你怎么知道?” 焦糖双腿夹得更紧,俏脸贴在他耳际淡香沁鼻,道: “等打败我再告诉你。” 第513章 当面感谢 不知为什么,或许焦糖过于亲密的动作,或者鼓囊囊压在手臂上的坚挺,或者那双结实又充满活力的大长腿,蓝京陡地生出一股雄浑无匹的力量,一下子将焦糖掀落到沙发底下的地毯上,紧接着来了个“泰山压顶”直接扑到她身上,用力箍住她手臂低声笑道: “四脚朝天的是你吧?” 焦糖咬着嘴唇奋力挣扎,然而经过多次交手蓝京已经摸清她的发力点和贴身搏斗技巧,一是不让她的大长腿有用武之地,二是不被她的小动作所诱惑,专心致志以“制伏”为目的。 悄无声息地在地上纠缠了四五分钟,焦糖反抗的力道越来越弱,而蓝京则信心倍增愈加神勇,将她牢牢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认输了吧?”蓝京笑眯眯问道。 焦糖陡地一笑,道:“输又如何?反正能得到的你都得到了,得不到的还是得不到,何必干耗这一身力气?” “不,今晚我要得到所有一切!”蓝京目光炯炯,“游戏规则是赢家通吃,你是输家!” 焦糖道:“你赢了耿啸林,能通吃佑宁?你赢了张寓宸,所得更少,胜利并非你想象那么喜悦,蓝京。” 蓝京狡黠笑道:“这会儿属于私下切磋,你少给我联系工作,佑宁、衡泽都太大,我吃不下,但今晚吃你,我倒有足够信心。” “我……” 焦糖脸上掠过一抹羞色,停顿片刻道,“咱俩危险的游戏玩到最后,我早晚要被你吃着,但……但不是今晚……我还没做好准备……” “这有啥准备?”蓝京诧异道,暗想两人衣服一脱,哪怕不上床直接在地毯上也可以,上次跟伊宫佩那块地毯真的很惊艳…… “我……” 焦糖羞答答道,“你凑过来,我轻声告诉你。” 噢,大概今晚不方便吧? 蓝京果真低下头,瞬间她猛地跃起用力咬住他耳朵,他吃疼之下手臂一松,被她大长腿盘在腰间一卷一绞,反过来又骑到他身上,得意洋洋道: “我说没到时候吧……” 话音未落突然有人敲门! 霎时俩人都惊得跳起来,蓝京轻声问“谁”,焦糖慌张地摇头表示不知道,然后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猫眼前一看,顿时松懈下来,打开门道: “伊宫区长……” 伊宫瑜还是风轻云淡的模样,双手负在背后进了屋,四下打量一眼道,“蓝京也在啊,幸会幸会……刚才我在外面听到打架的声音,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没有没有……” 蓝京和焦糖赶紧一迭声否认,蓝京悄悄捋了捋头发,焦糖则微微整理凌乱的睡裙。 焦糖边帮她倒茶边试探道:“伊宫区长百忙之中到我这儿来有何……指示?” “没有指示,而是核实情况,”伊宫瑜突然揶喻地指着地面,“蓝县长一只鞋在这边,一边在那边,鞋子还会自己走路不成?” 蓝京尴尬地说:“刚才焦主任过去开门时踢乱了……” “核实什么情况?”焦糖在旁边一个劲地打岔。 伊宫瑜面色一正道:“是这样,据市委宣传部有人反映,焦主任偶尔有班后骑摩托车的爱好,但调查人员在宿舍大院没找到摩托车,所以委托衡芳区委进行核实,了解焦主任在衡芳宣传部工作期间有没有骑摩托车的习惯……” “啊!” 焦糖惊得目瞪口呆,暗忖张寓宸这回动了真怒,居然动用如此庞大的人力物力就为了调查救莫胜男的摩托车手。 “车书计把核实任务转给了我,说毕竟做过邻居彼此较为熟悉,”伊宫瑜似笑非笑道,“焦主任觉得我该如何回复?” 还能怎么回复,当时焦糖的摩托车光明正大停在院里,还好几次在伊宫瑜面前炫耀过。 焦糖坐到伊宫瑜身边,亲密地挽着她的手臂道:“伊宫区长肯定说忘了呀,那辆摩托车……唉,早就被我扔了,现在每天步行上班绿色环保,不给城市增加负能量。” 蓝京冷不丁道:“伊宫区长已经回复了吧?张寓宸将是什么下场,在市领导层面已不是秘密,可笑的是市府大院里仍有趋炎附势者;车书计轻轻一转用心昭然,伊宫区长又怎领悟不出其意思?” 伊宫瑜轻轻笑了笑,淡然道:“什么都瞒不过蓝县长……确实如此,这种态势下居然有好事者企图献媚立功,真是眼睛长到脑门后面了!我跑这趟是想当面叮嘱一句,即衡芳过去的事我已经忘了,请焦主任也忘了吧。” “谢谢伊宫区长!” 焦糖脸上乐开了花,双手端着茶杯道,“伊宫区长请喝茶,请喝茶。” “但没料到在这儿遇到蓝京,还有打斗声,”伊宫瑜轻言慢语道,“我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 “没……” 焦糖急智不行一时语塞,蓝京及时补位笑道: “伊宫区长真误会了,焦主任嫌沙发位置不太对劲,我帮着一起挪了挪,大概动静大了好像……” “对对对,搬沙发!”焦糖忙不迭附和道。 伊宫瑜懒得多费口舌,轻掠碎发徐徐道:“这些日子佑宁不太平,我斟酌了好几回没打电话,准备等你安顿下来面谈,今晚遇到正好……” 蓝京心里直打鼓,心想又惹上什么麻烦了?强笑道:“今晚就是面谈……你直接说。” 伊宫瑜道:“我爸……别惊讶,虽然我声明退出伊宫家族但他还是我爸,偶尔也会电话联系,他委托我正式向你表示歉意,即秦铁雁那包东西的事儿……” “迟来的道歉,有总比没有好。”蓝京暗想毕竟睡了人家两个女儿,算作便宜老丈人,怎么说也不好意思翻脸。 伊宫瑜接着说:“他还委托我正式向你表示感谢,说以后只要伊宫家族能帮上忙的事情,请蓝县长尽管开口,有一桩帮一桩,有一百桩帮一百桩,他若皱半下眉头就不姓伊宫……” “这……这……” 蓝京震惊万分,心想就算我帮你生了个外孙也不至于客气成这样吧,那也是……也是稀里糊涂之下办成的,头功要记到伊宫佩身上。 “你爸未免忒奇怪了……”焦糖心直口快道,“蓝京即使当了伊宫家族女婿也享受不到这等待遇吧?” 伊宫瑜颌首道:“焦主任说得没错,女婿没这待遇,我爸感谢的原因是,宗万城突然间被某个央企整得相当之惨,一夜之间所有银行户头全部冻结,进货渠道全部切断,让宗万城跳楼自杀的心都有!百般无奈之下央求他女婿,即在三相做省.长的吉昌兵辗转找到那位央企老总,答复是宗万城曾经在衡芳得罪过人,现在朋友要帮人家出口气……” “哦——” 蓝京失笑道,“央企老总本意指的是我,宗万城却想岔了气觉得与伊宫家族有关?” 伊宫瑜难得展颜笑道:“不清楚中间人传话岔了气,还是宗万城理解错误,总之八九不离十……宗万城也真够狠的,立即将功补过把上次大战抢走的几十宗工程项目、七个领域总经销、九个大宗土地交易等全部归还给伊宫家族,账面利润一天净增九千万,而且越到后面肯定越高!外面看不懂宗万城这番操作,我爸却知道纯粹沾了你的光,因为小妹回去说过方婉仪出现在你婚宴现场的事儿,而她就是那位央企老总的神秘女友!” “兜了好大一个圈啊。”焦糖笑道。 蓝京心想这一来我儿子的总资产又增加了,也笑道:“宗万城理解错误最好,不然他捧九千块钱我都不敢要,然后我越不肯他越心慌,到头来双方都下不了台。” 焦糖道:“那就让他投资办厂,砸十个亿把佑宁的工业经济搞上去。” “嘿,他还真不是搞实业的主儿。”蓝京摇头道。 伊宫瑜认真地说:“宗万城断臂求生之举已经做到位了,我爸想请你给那边打个招呼,意思是别逼得太紧放人家一条生路,毕竟吉昌兵也是一省之长,闹翻了终究不太好。” 说来说去,伊宫轼一是担心宗万城回过神来发现搞错了;二是担心央企那边没接到蓝京消息继续施压,到时鸡飞蛋打一场空。 倘若蓝京出面说一句“适可而止”,等于默认宗万城向伊宫家族的让利行为,整件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伊宫瑜眼睛瞪得老大,一眨不眨盯着蓝京;焦糖很想说“蓝京还没捞到好处哎”,可想想摩托车的事儿又张不开口,屋子里出现微妙的宁静。 为了儿子,这个可以有。 但儿子那事儿全世界只有三个人知道,蓝京岂会轻易错过机会? 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不紧不慢喝了口茶,道: “我接受你父亲的道歉与感谢,关于宗万城,确实有朋友提过要整治一番,但整治到什么程度,我的想法是痛打落水狗让其永远没有咬人的机会,这一点恐怕与你父亲意见相悖……” 伊宫瑜全身一震,失望地说:“蓝京!我还以为……以为你会答应……” 焦糖在旁边忍不住嘀咕道:“总得……总得捞点好处吧?” “是啊,焦主任说得对!” 蓝京从容笑道,“我只有一个条件,也是符合情理、不容拒绝的条件,那就是——请你父亲如实说出那包东西到底给了谁!” 第514章 改制探讨 当初伊宫轼交出那包东西时,理由是为了挽救伊宫家族;而今央企凶猛出手,宗万华被打得没了活路,悉数归还从伊宫家族抢夺的资产、生意渠道、工程项目,家族危机全面解除,作为那包东西的委托人也是此次惠及于伊宫家族的恩主,蓝京没要求伊宫轼原物归还而只是提供去向,已经很够义气了。 问题在于,伊宫轼敢不敢如实交出那包东西的接受者? 时至今日伊宫瑜乃至整个家族都惦得出那包东西的份量,特别在张寓宸雷霆出击却遭惨败、莫胜男下落不明的情况下,那包东西的价值愈发凸显出来。 蓝京凭着念松霖为靠山,纵使东西落到艾保华手里都敢直接上门讨要吧?上纲上线起来,那属于秦铁雁的办案资料,私自藏匿、毁损是触犯法律的行为。 这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伊宫家族以省城为根据地,不管前任、现任、得势的、失势的,一个都不敢得罪,因为很多人不一定能帮忙但搞破坏易如反掌。从商业诚信角度讲,当时宗万城尽占优势伊宫家族命悬一线,人家得到那包东西后居中调解逼退宗万城,把伊宫家族从生死线拖了回来。 与这回宗万城主动回吐胜利果实、割地求和是两码事,没有那包东西,伊宫家族数年前就分崩瓦解了,焉有今日的荣光? 无须多说,伊宫瑜已经考虑到父亲面临的难题,僵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蓝京仰头喝掉杯中茶,站起身道:“请转告你父亲慎重考虑……坦率说吧,我并不介意假手央企彻底打垮宗万城,到那个级别眼里省.长算什么东西?告辞!” 说罢他朝焦糖摆摆手大步出门,焦糖一犹豫没好意思送客,继续陪坐在伊宫瑜旁边。 的确两难的问题,焦糖体谅到伊宫瑜内心纠结。 市府宿舍大院里面熟面孔多,蓝京特意紧贴着树荫暗处低头疾行,谁曾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突然间对面出现位健步如飞者,经过蓝京身侧时“噫”了一声,叫道: “蓝……蓝县长?” 蓝京心里连续骂了七八遍“他妈的”,却故作惊喜道:“萧市长!不好意思光线太暗,刚才没认出来。” 原来竟是市委常委、副市长兼大明机械厂厂长萧柏梓。 萧柏梓笑道:“拜访老领导啊?” 暗示是不是又来找常务副市长柴明舟,他俩关系在衡泽越来越成为一张明牌。 蓝京摇摇头:“没有……找以前朋友叙叙旧……” 这么一说萧柏梓也信,因为这会儿柴明舟还在办公室加班,且常委宿舍应该从另一条路走,萧柏梓则出于健身需要故意兜个大圈子。 “来来来,到我宿舍坐坐,正好有事要跟你探讨探讨。” 萧柏梓热情地拍拍他的肩,不容分说就往常委宿舍区那边走,蓝京只得苦笑: “恭敬不如从命。” 柴明舟等仨常委联名要求召开常委会狙击张寓宸,会上本来与此无关的萧柏梓参与辩论,最终投票表决也毅然站到柴明舟阵营,极大遏制了张寓宸的气势,这些细节蓝京事后都有听说,因此内心深处暗存感激。 但另一方面也保持必要的惕然与距离,毕竟萧柏梓空降以来各方面关系处得不太好,以改制名义把大明机械厂搅得鸡飞狗跳也罢了,反正那是他的一亩三分地其他市领导都没发言权,在市委、市正府也处处树敌—— 为着副市长分管的科教文卫先后与市长梁焱、常务副市长柴明舟拍过好几回桌子,反正就是,只要涉及他分管领域的谁都不能惹,必须按他的想法进行; 常委会不该他管的每每横插一杠子,从纪委到宣传,从人.大到统战,好像没有他不精通的,就连城府深不可测、喜怒不溢于言表的张寓宸偶尔都露出嫌弃的神色。 由此证明这家伙一直窝在大庄县提拔不上去有其必然原因,越到上层,越是防范这种“官场搅屎棍”人物,论能力水平有两下子,可论做人做官简直无从评价。 蓝京有些后悔不该匆匆离开焦糖宿舍,早晓得会碰到萧柏梓,还不如留下多喝两杯茶,没准等伊宫瑜失望而归后能赖在焦糖宿舍睡一觉,就算没实质性突破,抚摸着那双大长腿入梦也是极好极好的…… 来到常委宿舍区,排名最末位、来得最晚的萧柏梓住在三楼最西侧,一百二十多平米三室两厅,装修比焦糖住的处级标准明显高出一个档次,就是感觉空荡荡没人气。 “坐,随便坐……” 萧柏梓从冰箱里取出切好的水果,似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老婆孩子都在京都哩,没办法,当初好不容易弄到京都户口就为了解决孩子高考问题,冀北太卷了,同一所高校分数线比京都高七八十分,卷子还是那张卷子,家长又能咋办?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啰。” 蓝京到底年轻不了解升学方面的门道,不解地说:“七泽教育水平明显高于京都,我觉得平时在这边学习,等到高考再过去参加不就行了?可以保留学籍?” “还保留学籍呢,提都不敢提,”萧柏梓笑道,“三年以上固定居住期、不定期家访、历次考试成绩等等各种硬杠子卡得你没法动弹,咱没啥能耐,在京都没人脉没路子,老老实实按人家的规矩办。” 谈完孩子教育气氛感觉拉近彼此间距离,气氛轻松了不少。 蓝京首次拉开话碴,诚恳地说:“此前萧市长为我的事仗义执言,一直想当面表示感谢可找不着机会,萧市长身兼多职行踪不定……” “哈哈哈哈……” 萧柏梓指着他笑道,“委婉的批评,跟张书计说法差不多——柏梓同志三头管不着,市委找的时候在正府,正府找的时候在大明,大明找的时候又说市里工作忙。” 蓝京也笑:“说的实情,党正企一把抓嘛,证明上级领导对萧市长的信任。” “多管齐下,一管都不通!” 萧柏梓摆摆手道,“今年以来蓝县长在佑宁主导的国企改制,每份汇报材料我都看了,第一批发绣、轧花、化肥、压缩机;第二批造纸、纸箱、元件、油化、汽配,对不对?” 见他信手拈来与其分管压根无关的九家县属国企,蓝京不觉心中骇然,深知纵使对自己百般呵护的柴明舟都未见得对佑宁国企改制了解得如此细致,顶多知道成功了几家,什么方式即可。 “请萧市长多多指教!” 蓝京语出真诚地说,萧柏梓在大庄县搞国企改制轰轰烈烈,也取得明显成效并得到京都大领导首肯,有关方面专门发了经验介绍号召各地加强学习深刻领会,但反过来说声势造到这种程度,萧柏梓都没能提拔起来,可见在冀北省市两级的人缘有多差。 萧柏梓直截了当道:“仔细研究后——当然我没到实地考察,可能考虑得不够全面,我认为……个人认为蓝县长在国企改制当中思路有失偏颇,措施过于圆滑,有一种急于把国企从破产边缘拉回来继而不择手段的感觉——我说得有点直率,仅供参考。” 当头挨了一棒,蓝京还真的很不服气,当下谦逊地说: “请萧市长具体批评指正。” “我能说出这番话肯定做了研究,”萧柏梓道,“发绣厂属于典型的正府扶持企业,但涉及地方传统文化产业保持行为,情有可原;轧花厂遵循的合并做大做强,化肥厂兵行险着到海外打开市场,压缩机厂则明显靠的是你在省城人脉资源,这四家改制隐含的背景我没说错吧?” “是的,不过……”蓝京沉吟着准备措辞。 萧柏梓道:“后面五家更不用说了,保留核心资产、技术团队加盟私营企业;利用轻资产特点全员集资入股;发挥企业自主经营权定向融资、参股、合作,都达到了盘活扭亏、重新闯出生路的目的,挺好。但是,我又要说但是,大量现实的、繁琐的、复杂的问题有没有得到彻底解决——比如你采取的股份合作制改制企业,无论理论还是实践都存在先天不足与后天营养缺乏的发展障碍,一是法律依据并不充分;二是股权结构设置普遍不合理,职工股东权益受到侵害;三是法人治理与企业管理两个法律概念经常被混淆;四是合作制框架使得职业经理人才被排斥在外,严重桎梏企业发展……” 蓝京争辩道:“只要我保持一定国有股份比例,正府仍拥有举足轻重的话语权。” “那就回到国企老路子上去了,根本不能算现代企业制度下的公司制企业,并不按照规范法人治理结构进行运作,仍是旧模式下进行经营和管理,穿新鞋走老路,甚至违法逃废原有企业债务造成纠纷和诉讼!” 萧柏梓毫不客气道,“还有改制过程中财正应该一次性支付给职工的历史欠费,包括工资、医疗费、公积金、应进入个人账户养老保险和医疗保险、工伤补助、住房补贴,以及国企身份补偿费用等,你为了不增加改制企业负担大笔一挥都作为职工入股股份,蓝县长,万一这些企业二次破产怎么办?你把财正负担转嫁为企业负担,企业老板可不会有道德良心,到时一跑了之岂不形成新的社会不稳定因素?” 第515章 分歧鲜明 蓝京深深点头,道: “萧市长在国企改制方面的理论研究确实走在绝大多数领导前列,指出的症结和弊端也一针见血,刺到了痛处,关于这些我的想法是,当前形势下正府根本拿不出一整套尽善尽美又行之有效的改制方案,也不可能一下子做到所有人都满意,所以在落实方案时我的着眼点在‘解决迫切问题’与‘放手任其恶化’之间选择,而非‘好’与‘更好’!” 萧柏梓目光闪动:“说中了,这就是咱俩的分歧点,我倾向于后者。” “一家中小型国企正常在职人数五六百,破产全部下岗,我让一部分工人……比如两百比如三百,让他们正常生产先摆脱困境,等企业扭亏为盈后设法解决剩下那部分人的再就业问题、拖欠款问题、历史遗留问题……” 蓝京还没说完就被萧柏梓打断: “我还是那句话,改制企业二次破产怎么办?” 蓝京沉声道:“外来资本不是慈善家或救世主,既然敢于入股都事先做足调研有把握让企业焕发生机。” “谁决定哪些工人重新上岗,哪些工人被淘汰?其中有无权力寻租?”萧柏梓紧紧追问。 “当然年纪轻的、技术能力强的、有操作经验的……” “那就是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啰,正府怎么保护弱势群体?” “企业要在市场浪潮当中存活下来,必须让精英团队冲到第一线,”蓝京道,“企业有了钱就会逐步完善补偿机制、福利机制、退出机制等等,没钱啥事都干不成。” 萧柏梓摊开双手道:“很遗憾你没说服我,因为你对国企在历史上承载的使命认识不足,好比国家乒乓球队的陪练,人家的职责就是陪练,你非说既然进了国家队就必须外出打比赛为国争光——国企也是这样,市场于它而言只有百分之四十的比重,经你改制一下子提升到百分之九十,对国企干部职工是负责任的做法吗?我认为不!” 蓝京反问道:“请问萧市长怎么主导大明机械厂改制?” “进行结构化改制,首先明晰股权股责与国家财正责任,”萧柏梓道,“愿意脱离大明机械自谋职业者,一账算清,由财正出资偿付绝不拖欠;愿意留下的,那部分补偿金自动转为上岗抵押金,注意职工不入股,无须跟资本共担风险!” “我也想啊,可惜财正拿不出钱……” 蓝京暗想当家才知油米贵,县里用钱的地方太多太多,我堂堂县长总不能摁着财正局长脑袋抢钱吧? 萧柏梓也点头承认:“为了补偿金我逮谁吵谁,得罪了一大堆市领导,可没钱怎么改制啊?我在大兴也东挪西凑垫了不少……清退将近三分之一工人后,剩下的成立大明机械集团,集团下设大明机械厂……” 跟东阁改制一个套路啊! 蓝京笑笑道:“生产经营归机械厂,各种负债和历史包袱归集团,富余人员成立三产公司?” “你是说东阁?” 萧柏梓敏感地挥挥手,“有一点本质区别,那就是改制后的大明机械没有下岗工人,所有人员全部有活干!” “萧市长,据我所知大明机械除了生产定向供应到航天基地的零部件外,其它车间早已停产,”蓝京疑惑地问,“改制后能立即恢复全部产能吗?市场接受吗?” “除了封闭生产的那个,另外只开四个车间按三班倒运作,也就是一个车间容纳原来三倍工人,最后实在安排不下的转到三产公司,实际承担原来的后勤保障、维修检测、售后服务等等。” “收入分配体系呢?” “现代企业考核模式,按件计酬。” 蓝京愣了半晌,脱口而出道:“一个工人的活儿三个工人干,这是另一种形态的平均主义啊,萧市长!” “不存在平均,核心还是按劳分配,做得多拿得多。” “平均主义下的按劳分配,这种做法打击和限制真正有技术、有经验、有能力工人的积极性!” 萧柏梓竖起手指道:“瞧瞧,咱俩分歧就在这里——你让厂子一半工人有活干,另一半下岗待就业;我让厂子所有人都有活干,没人下岗!不错从收入水平看我改制下的企业工人只相当于你改制下企业工人的三分之一,但我们怎么理解生活最低保障?工人多拿五百块不会对家庭经济状况有根本性扭转,但下岗工人得到五百块会极大改善窘迫的经济状况!你以为,你改制下的厂子摆脱亏损后会把钱拿出来救济扶持下岗工人?如果是我厂长宁可选择扩大再生产!过去十年经验告诉我们,一部分先富起来不会带动另一部分人,带来的反而是剥削、压榨继而富的更富穷的更穷,我们还不吸取教训吗,蓝县长!” 蓝京沉默片刻,道:“萧市长太悲观了,也低估‘现代企业’蕴含的价值观和社会意义,还有正府督促协调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职责,我经常跟乡镇企业老板们说,你一两间厂房、三四台机器,全家上阵顶多雇俩帮手就转起来了,一年也能赚个小几十万,但你想赚得更多比如几百万、上千万,你就得按规模企业的规矩办,帮手不叫帮手而是企业员工,要交纳五险一金;你要交各种管理费;你排污要低于检测红线;你必须按实缴纳税款等等。先富的那部分人,有出国的,有摇身变成资本的,但也有踏踏实实办企业,养活更多工人给社会作贡献的,总比原来死气沉沉好吧?” 萧柏梓摇头不认同,却笑道:“看样子咱俩都没法说服对方了……” “不不不,纯粹理论探讨,”蓝京意识到彼此身份的悬殊,“起码在大方向上我跟萧市长一致,那就是不能任由亏损国企滑向破产倒闭的深渊,能拉一把就得使得全身力气。” “其实大明机械的主要矛盾并非改制,而是***进退失踞的间谍窝案,”萧柏梓出乎意料透露内幕,“上次我还跟省***那个干桦松**拍过桌子,我说到底大明机械生产经营重要,还是你***抓间谍重要?你说国家安全必须放在头等位置,可以,请掏钱帮我养活下岗的上千号工人!” 蓝京道:“实在不行把那个车间切割开去运营,独立核算?” “***就想利用厂子内部乱糟糟、千丝万缕的关系哎……”萧柏梓恨恨喝了一大口茶。 “大明机械间谍案几乎成为明牌了,那些外国情报机构都是呆头鹅不晓得及时收手吗?” 蓝京诧异问道。 萧柏梓道:“我也问过,干桦松答复是各大使馆、驻华机构很多人脸上就写着‘间谍’二字,那又怎样?再打个比方,十个炒股的九个亏、进赌场十赌九输,道理大家都懂,不还有那么多韭菜前赴后继?” “那……那倒也是。”蓝京道。 闲聊了会儿,萧柏梓陡地一转:“老张调离已是大概率事件,接下来打算怎么安排?” 跟不算太熟的市领导讨论这等敏感话题,蓝京不由得心头一紧,谨慎地说: “我……我还没考虑过,当务之急是查清中巴坠河案,给社会公众一个交待。” “该考虑了!” 萧柏梓道,“按常规老张要在接到省里招呼前主持一次人事调整,把前面欠的债还掉,安排妥当忠心追随人员,但仅限于此,作为胜利的一方有理由得到更多哟。” 他甚至还浃了浃眼,根本不象堂堂副厅级领导。 蓝京试探道:“萧市长觉得有关方面还会让我继续在佑宁干下去?” “当然啊,”萧柏梓不假思索道,“满打满算你才在佑宁一年时间,要动起码明年下半年,所以在我而言希望你在国企改制方面做些深化和探索,也不妨考虑大明机械模式……不评价好坏,关键看哪个效果更好。” 今晚特意把蓝京叫到宿舍,萧柏梓实际上就为了最后这句话。碰到这种时刻把工作放在心上的市领导,蓝京钦佩的同时也觉得很有压力,因为过于执着在官场并非好事。 有时甚至是坏事。 关于国企改制,在蓝京眼里只是化解矛盾、解决问题、发展经济绕不过去的坎,如萧柏梓所批评“急于把国企从破产边缘拉回来继而不择手段”,只要企业存活下来,生产经营有所改观,工人正常上班拿工资,蓝京就觉得可以了。 萧柏梓却不同,执执念念要通过国企改制达到其脑子深处的正治理念,希冀创建或形成只属于他个人的一整套理论继而推而广之,所以他会仔细研究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佑宁国企改制,跟梁焱、柴明舟撕破脸要钱,与干桦松拍桌子,他不允许自己做的国企改制样本有半点瑕疵。 如释重负离开宿舍时,蓝京暗想幸好萧柏梓没当市长,要不然国企改制这块工作反而难度更大。 相比较而言,梁焱在经济工作管理上还算宽松,颇有让各县区自行发挥的意味,很适合蓝京的行事风格,但萧柏梓肯定不这么认为。 沿着鹅卵石铺的石径(据说有助于按摩脚底)快要出市府宿舍大院时,突然接到柴明舟电话,言简意赅道: “在衡泽是吧?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第516章 周密布局 真的很郁闷。 本以为此行很隐蔽,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谁知先被伊宫瑜撞个正着,再巧遇萧柏梓,这会儿柴明舟直接电话通知。 蓝京得出的结论是,今晚注定打不赢焦糖,不然就算船儿快要入港也会发生这样那样的意外。 再想自己不过小小县长已如此引人注目,现在更加深切地理解方婉仪的苦衷。 来到市府大院,市委办那边黑灯瞎火悄无声息,而正府办这边星星点点照例不少科室加班。 柴明舟埋在两叠堆成半米高的材料当中,见蓝京进来匆匆抬了下头道: “坐……中巴坠河案有结果吗?” “印会实如实交代受耿啸林暗示策划组织了此次行动,但没有确凿证据证明,目前警方正根据线索追查沧海实业介入的可能性。” 蓝京实事求是道。 柴明舟搁下笔,略加沉吟道:“你打算连耿啸林一锅端?如果抱这个想法,我劝你三思!” 蓝京愣住,半晌道:“我没做任何预设,也没想过刻意把耿啸林牵连进去,一切按警方侦查的证据,柴市长。” “我懂你的意思,”柴明舟疲倦地揉揉眼,拿过桌边毛巾擦了擦脸,“我相信秦铁雁肯定能找到耿啸林涉案证据,没有也会有……但是小蓝,千万不能造成县长把县委书计抓入大牢的印象啊,那样跟市委书计当众抓捕县长有何区别?你有一万条铁证,外界包括省领导在内只看到两个字——权斗!你想想是不是?” “呃……” 蓝京还真没往这方面深入思考过,当下不吱声,脑子里高速运转。 柴明舟继而道:“你可能知道过去曾有个不成文的约定,即官至局委员不会以刑事案论处,听起来似有刑不上大夫的意味,其实包含着老一代革命家的正治智慧,因为刑事这种东西有正告就有诬陷,而到副国层面能够动用的资源以及产生的负面影响……往往远超刑事案本身!这个约定后来被打破了,法学界、正论家拍手称快,我倒认为并非好事,唉……” “照柴市长的逻辑,岂非印会实都不能碰?”蓝京问道。 “为什么必须碰?” 柴明舟反问道,“印会实把整件事搞砸了,进去后又招出耿啸林、指认沧海实业,这种人即使放出来还有立足之地?但指控他策划组织,有文字性的东西吗,有录音录像吗,有第三方人证吗?将来到法庭会翻供的,小蓝。” “您的意思到乔祎良为止?” “我不了解案情,不能乱说,”柴明舟却又把话圆回去,“副镇长涉案的影响总比县委常委小得多,至于他或许不甘心背锅而在法庭乱咬,那是后一步的事儿,轮不到我们多虑。” 一级领导一级水平啊! 蓝京心悦诚服道:“柴市长指点得对,之前我的确没想那么多,而是执着地追查幕后真凶早日向社会公布案情……” “埋放炸药者、引爆炸药者是主凶,几条人命都死在他俩手上,我想没人会质疑这一点!” 柴明舟严肃地说,“至于作案动机、幕后指使,我们不能主观臆想、揣测,必须要有过硬的证据,否则就是利用公权力打击报复。” “我会注意处理好您所说的问题。”蓝京沉声道。 “务必滴水不漏,别日后被人家挑出毛病……” 柴明舟点到为止不再赘言,翻开笔记本道,“近期要有一波人事调整,关于佑宁***你有什么想法?” 与萧柏梓说得一模一样。 蓝京在柴明舟面前可没那么拘谨,眨眨眼笑道:“无须经老张和黄运雄点头?” 柴明舟也不瞒他,指指上面道:“最新消息黄可能异地交流到别的地方,肯定不是组织部长;张嘛调离衡泽基本上铁板钉钉,对于他俩而言临走前多安排几个位子足矣,大方向由老梁和我把握。” “柴市长有希望接老梁?”蓝京满脸喜色问道。 “还靠你到容小姐那边多烧把火啊。”柴明舟含意丰富地说。 蓝京心虚地说:“我……我哪有那么大能耐……” 柴明舟指着他笑道:“就凭婚宴那晚我当着新娘的面承认是容小姐朋友——我是容小姐朋友吗?做人要厚道啊,小蓝。” “我明天去趟省城,若有机会……”蓝京赶紧接下任务以免越扯越麻烦,“关于佑宁***,在耿啸林不动的基础上……” “印会实应该主动辞职,我觉得。”柴明舟道。 “常委保持相对稳定比较好,不宜动作过大,”蓝京出人意料道,“纪委书计异地交流,此外顶多调整两位也就差不多了。” 柴明舟颌首道:“就冲‘稳定’二字足见小蓝正治方面愈发成熟,正府那边呢?” 蓝京道:“需要把具备基层经验、能吃苦肯干事的干部充实进来,我的设想是常委班子掌好舵,正府班子则要真正发挥冲锋队的作用。” “具体动哪几个?”柴明舟问道。 蓝京也从随身带的公文包里取出笔记本,一丝不苟汇报道: “我的想法大致如下……” 刚开了个头手机响了,一看姬小花的号码心里格噔一声,冲柴明舟歉意点点头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询问就听到她惊慌失措的声音: “蓝县长,耿书计自杀了……” “什么?” 蓝京唰地站起身,柴明舟也难以置信一脸错愕之色。 姬小花好像正在医院,周遭嘈杂声、叫喊声、催促声一片,然后似换了个稍微安静的地方: “我在急救室外面……庄主任、樊书计、姜书计都来了……耿书计把自己反锁在家中书房里吞服大量安眠药,家人见好久没动静破门进去,他已经没了知觉……” “有没有遗书?”蓝京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此时柴明舟果断打电话通知司机备车,然后做了个手势,和蓝京一块儿快步下楼。 事关重大,柴明舟必须第一时间赶到佑宁,下电梯时已分别向市委书计张寓宸、市长梁焱做了汇报,两位市主要领导均指示由柴明舟亲临现场掌控事态进程。 真是佑宁的多事之秋啊。 又一阵喧闹声和嘈杂声,姬小花赶紧换了个地方续道: “耿书计书房桌上有张信纸,上面写了四个字——心力交瘁,据庄主任辨认应是耿书计笔迹,目前已移交给警方做鉴定,对,秦县长这会儿正在耿书计家做全面细致调查……” “有情况及时报告!” 说话间柴明舟和蓝京匆匆上车,驶出市府大院后相顾苦笑,柴明舟摇头叹道: “他又玩的哪一出?上午梁市长还跟他通过电话,意思是市里力保为主,要求坚守岗位,释放的信号很明确嘛。” “心力交瘁……”蓝京喃喃道,“四个字很有玩味,怎么解释都可以。” “家庭矛盾?” “他家孩子在外地工作,别墅里就他老夫妻以及九十多高龄的岳母,还有位保姆,生活作风方面据我了解还算正派,刚开始以为他跟庄咏诗关系暧昧后来看没那回事儿,也没啥不良嗜好……” “必须家庭矛盾。”柴明舟道。 蓝京一拍脑袋恍然道:“对对对,必须的……” 秦铁雁也打来电话,简要汇报了三点情况:一是耿啸林一口气吞服了60片安眠药,并非柴、蓝乍听到消息误以为的做秀,的确抱着寻死之心;二是经调查安眠药为耿啸林中午亲自跑了三家药店所购,理由都是睡眠不好,本来一次买20片都比较多了,但县委书计亲自到场岂敢多问?三是耿啸林前列腺有毛病,正常在家半小时就得上趟厕所,今晚反锁在书房里一个多小时没动静,其爱人敲门、打电话又不接,遂立即报警、打120并让保姆破门进去。 “书房窗户内装防盗栏,门锁反锁,可以排除他杀可能,”秦铁雁道,“但他活得好好的为什么吞安眠药呢?印会实虽然暗示与他有关但拿不出证据,顶多被人背后指指戳戳罢了,以他的心理素质还承受不起?” “柴市长正和我从衡泽赶回去,你立即到医院会合。” 蓝京道。 “柴市长……” 秦铁雁怔了会儿,深知县委书计自杀这等大事市委书计、市长居然都罕见地不露面而只由常务副市长做代表,意味着市里已经放弃耿啸林,遂道,“好的我这就过去。” 柴明舟对他俩对话也听得分明,悠悠笑道:“基层同志很敏感啊,听说市里哪位领导到场就猜到大概,嗬嗬。” 蓝京也笑,道:“佑宁妖蛾子太多,市领导都嫌烦了。” 说话间姬小花又打来电话,此时县领导已悉数到场,耿啸林还在抢救之中,不过从里面传来的消息是希望渺茫…… “60片安眠药,唉!”柴明舟叹道,“小蓝,万一他不幸死了怎么办,有没有预案?” “哪有这种预案啊……” 蓝京连连摇头,“首先必须家庭矛盾导致抑郁,其次要交待印会实不准乱说,防止出现所有坏事都往死人身上推的现象;最后葬礼规格要隆重,肯定他对佑宁作出的贡献。” 柴明舟沉吟片刻:“差不多这个意思……在职县委书计死于自杀,市里压力非常大呀,幸好老张已经躺平也不在乎多桩糟心事,对他来说反而无所谓。” “但老梁……” “我老柴日子就好过吗?”柴明舟深深叹息道。 第517章 处理善后 耿啸林终究没抢救过来,随着仪器发出长长的“嘀”声,医生们陆续摘下口罩一脸疲惫地走出急救室。 此时在柴明舟主持下佑宁县委已做好充分准备,第一时间向省市领导以及社会各界宣布耿啸林因家庭矛盾抑郁自杀,至于什么矛盾、如何自杀都不做具体交代;家属方面原本态度坚决地不承认家庭矛盾,扬言要把掌握的内幕抖露出来,要死大家一起死,但庄咏诗将其爱人叫到无人处单独谈了十多分钟,之后勉强接受县委处理方案。 “这个女人不简单!”秦铁雁悄悄道。 蓝京深有同感。 从庄咏诗主动告发印会实到耿啸林办公室求助并提供谈话录音,到那次常委会公然背叛,以及这次耿啸林自杀事件扮演的角色,似乎,似乎愈发凸显她在佑宁正坛举足轻重的作用。 凌晨三点半。 柴明舟在落实耿啸林善后工作各项措施后,谢绝蓝京等县领导挽留返回衡泽,他已与市长梁焱约好上午七点半前往省府大院汇报工作—— 关于佑宁发生的一连串事件,需要全面而详尽地汇报。 论劳累程度,柴明舟恐怕不亚于实施紧急抢救的医生们,但医生结束工作可以安心大睡,柴明舟还有数不清的事务等着处理。 很辛苦很无奈,然而当领导的就有股澎湃动能支撑着故而表现出超乎常人的精力,一旦失去澎湃动能,便如同眼下完全甩手不管正事的张寓宸。 蓝京同样如此,目送柴明舟专车消失在视野后回宿舍眯了几个小时,上午八点又神采弈弈来到办公室。 市里没明确耿啸林自杀猝死后谁临时主持全面工作,这个敏感时点蓝京不便义不容辞挑重担,只能跟县委办主任庄咏诗含糊其辞说了句“庄主任多辛苦”。 半天工夫不停歇地接待了十多位请示汇报工作的干部,一看时间已到饭点,说得口干舌燥的蓝京刚拿起茶杯,门口人影一闪,居然是临时主持县委那边工作的庄咏诗。 “今天……庄主任压力很大吧?”蓝京微笑问道。 庄咏诗巧笑嫣然道:“重担主要在正府办,我们不过摇旗呐喊、帮蓝县长鼓劲加油。” 蓝京摇头道:“不能弱化党在经济工作中的领导地位啊。” 庄咏诗坐到他对面,翻开笔记本道:“上午耿家已将灵堂布置好了,您看县领导们什么时候去吊唁方便,还有批次、人员等方面有什么具体要求?” 蓝京略加沉思道:“我不是很了解佑宁本土风俗习惯,请庄主任会同若洚部长、姬主任共同拿方案吧,我一切听从安排。” 心里很奇怪,因为这些细节根本无须县长过问,就算出于尊重打个电话即可,没必要特意从东楼跑过来。 果然庄咏诗还有更重要的话要说。 “蓝县长,最近一段时间佑宁很不太平,流言四起,人心不安,相当多的老领导老同志、企业家、老总纷纷表示忧虑,希望县委县正府拿出切实有效的措施稳定大局,维护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氛围,集中精力把佑宁经济抓上去。” 庄咏诗语气诚恳地说。 蓝京也承认这一点,颌首道:“中巴坠河案六条人命一直上报到省里,然后我被市委张书计当众抓捕,昨晚耿书计又不幸去世,确实容易让社会上产生一些不太好的联想,我也听说了,比如不该迁移公墓,再比如新体育馆坏了无铁山风水等等,虽说无稽之谈但也颇具受众面,有些无知无脑者就吃这套。我们的宣传部门要充分发挥主流媒体渠道正面、正确地引导群众,当然本身正府也要做好各项工作的善后处理,腾出精力和时间抓经济发展。” “关于案子外面说法很多,甚至有人妄言耿书计也因此而死……”庄咏诗表情扑朔迷离地说。 “要尽快结案并向社会公布,”蓝京道,“听秦县长说上午已送印会实同志回家了,从审讯记录来看,可能他在乔祎良面前发了些牢骚,也说了些不该说的狠话,让乔祎良产生误解继而组织策划了中巴坠河案……十万元活动经费,望东镇会计记不清印会实有没有打电话,钱确实是乔祎良收下的,都有签字,所以没有证据证明印会实同志参与此案,后期乔祎良肯定要死咬,那个交给司法机关头疼去吧。” 庄咏诗明显松了口气,道:“有些干部不务正业,成天光顾着揣摩领导意图,费尽心思地巴结讨好,乔祎良就是弄巧成拙的典型代表!蓝县长,还有件事想跟您商量,即联合调查组进驻沧海实业,嘴上说与解应达车祸有关,后来又牵涉到中巴坠河案,闹得公司上下惶惶不安,业务经营一落千丈……沧海实业是佑宁明星企业,特别在工业领域具有压舱石的作用,老领导老同志以及工商界名流都希望尽快有个说法,让企业早日恢复正常运营,也能提拔工商界对正府的信心与信任。” 说着一双妙目紧紧盯着蓝京,可见这件事对她而言至关重要。 蓝京陡地心念一动,瞬间似乎悟出耿啸林自杀背后的玄机! 是啊,宦海沉浮、官场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耿啸林怎会突然抑郁乃至厌世,一口气吞服60片安眠药? 柴明舟说得很清楚,昨天上午梁焱跟耿啸林通过电话,委婉暗示事情到此为止,市委出于*考虑暂时不换县委书计,他还可以安心做完任期。在此前提下,耿啸林中午突然跑了三家药店分批买安眠药,说明什么? 耿啸林不想死,但有人要他死。 为什么他必须死?因为此前做错了事,更因为……在某些人眼里耿啸林的性命远远比抵不过沧海实业安危! 故而某种意义讲,根深蒂固的本土势力为了换取沧海实业平安着陆,不惜抛出耿啸林作为牺牲品! 原来…… 原来自己想错了,耿啸林并不是佑宁本土势力的掌门人,真正话事者依然隐身幕后! 耿啸林只是被精心挑选、赋予重任的利益集团台前代言人,唯此而已。 再将目光投向端坐在对面的庄咏诗,蓝京多了几分肃然与惕意,斟酌好一会儿才说: “中巴坠河案结到乔祎良身上,就没必要铺开来查了;解应达车祸案只须抓到肇事司机,也可以尽快结案,稳定和发展是佑宁当务之急。” “我懂蓝县长的意思。” 庄咏诗笑意盈盈道,霎时神色变得轻松无比。 中午吃完饭蓝京独自来到县公安局,详细讲述了与庄咏诗谈话内容,秦铁雁听得悚然变色,一拍桌子道: “妈的闹了半天那个臭娘们才是隐身幕后的大老板,耿啸林不过相当于她的傀儡!” “她也不是大老板,只是,她在本土系利益集团里的地位比耿啸林高,确切地说,耿啸林处于其监控之下。” 蓝京道。 “从她主动提供印会实找耿啸林求助一刻起,证明其幕后大老板已经决定抛弃耿啸林!”秦铁雁道,“但我们决定进驻沧海实业深查到底,那帮人慌了,仓促之下决定牺牲耿啸林来换取沧海实业平安落地,蓝京,你打算妥协?” 蓝京深深喟叹,摇摇头道: “不是我打算妥协,而是市领导……但我被说服了,因为耿啸林只能因家庭矛盾自杀,印会实必须暂时与中巴坠河案无关,我你都负不起逼死县委书计的责任,铁雁!” 秦铁雁仔细咀嚼蓝京的话,半晌颓然坐到沙发上,恨恨一拍椅柄道: “哦,那帮人是拿耿啸林的命勒索咱俩,如果一意孤行查沧海实业那就同归于尽,太狠毒了,太狠毒了!” 蓝京默默无言,隔了四五分钟后道:“估计今晚肇事司机会投案自首,乔祎良那边也会有人把话递进去,除了背锅他没有别的选择,唉,谁让他上了那条贼船呢?咎由自取!” 秦铁雁也默然,良久道: “说真的蓝京,要不是内心深处死死守着为国、为老百姓的那点执念,我真的不想干了!我厌恶那些家伙的嘴脸,我不屑与他们同流合污,我……有时恨不得掏出手枪把他们都毙了!” “天生万物以养民,民无一善可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蓝京拍拍秦铁雁的肩道,“心态平和些,千万别做张献忠,两件案子……争取三天之内结案。” 说完便开门出去。 望着蓝京略有些落寞的背影,秦铁雁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追上去,压低声音道: “在衡泽打听到什么消息没,姓张的……肯定滚蛋吧?” “目前各方都做好他滚蛋的准备,不过谁知道呢?”蓝京看看手表无奈道,“本想去趟省城,耿啸林一死所有计划全部乱套。” 秦铁雁声音更低:“我有个预感,等姓张的走了,胜男才有可能现身……她年纪轻轻能有多少积蓄?经不起坐吃山空的。” “不,她经得起!” 蓝京沉声道,“如果小米将原始举报材料托附给胜男,那么,必将连同她自己的积蓄!小米遗物里没发现现金、存单、首饰等等,这很不寻常,原先我推测保管在某家银行金库,一度准备请柴市长暗中摸排;现在看来不是,她都给了胜男以备不测,因为……以小米的聪明肯定判断出来她都难以幸存的话,形势将相当、相当、相当凶险!” 第518章 盖棺定论 蓝京猜得不错,当晚解应达车祸案的肇事司机主动投案自首,坦白因为疲劳驾驶反应迟钝撞死了解应达,事故发生后过于害怕趁着混乱逃逸云云。 处于羁押中的乔祎良大概也接到曲曲折折递进来的“传话”,周日上午再度提审时全面翻供,承认自己有可能领会错了印会实的意思,自作聪明、擅作主张策划了中巴坠河案,但他强调没想出人命而只是制造一桩意外事故,孰料阮方珠又领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居然动用炸药…… 也就是说乔祎良只承认“策划”,把最重的“组织实施”甩给阮方珠,明显得到高人指点。 姬小花悄悄向蓝京汇报了一件事,虽然微不足道但细思极恐:耿啸林自杀的当天中午,也就是从三家药店买了安眠药回来,特地叫来一位心腹秘书,吩咐他下午到电信局注销其办公室座机黑色电话——县委书计桌上有两部座机,红色主要联系省市、重要部门;黑色为日常使用。秘书很不解,说虽然现在普遍用手机,但还是很多干部习惯用座机,再说申请新号码需要时间,不会衔接得那么快。 秘书以为县委书计嫌号码不好,以前也曾说过。 耿啸林态度很坚决,要求他下午立即办理到位,但后来连续两场活动耽误了时间,拖到晚上刚想起来转眼传来自杀的消息。周一上午秘书带着内疚的心情完成其遗愿,来到电信局办理座机号码注销时却吓出一身冷汗,原来座机黑色电话被绑定了一个陌生手机号,再想追踪下去,电信局方面突然接了个电话转瞬以保护客户隐私为由予以拒绝。 那个陌生手机话费都从耿啸林座机话费用里走,这只是表面现象,会不会存在偷听录音呢? 耿啸林怎么发现自己座机电话绑定手机号码?为何在决意自杀前让秘书注销,他是否已经查明陌生手机的主人,却一直不予张扬? 一连串难解之谜。 “你怎么知道的?”蓝京问道。 姬小花笑眯眯道:“两办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信息共享呢。” 周二上午县委办主持了隆重庄严的追悼会,规格虽高,出席领导却掩饰不住萧瑟和冷清气氛,衡芳市委办只派了位副秘书长;县委层面能出席的都给足面子,除了孟云峰坚决拒绝。 对耿啸林的评价极尽溢美赞扬之辞,充分肯定他对佑宁发挥的中流砥柱作用,也不枉其为官数十年积累的声望与人气。会场外还聚集了数百名自发“送别耿书计”的市民,确实有很多老百姓发自内心尊重这位资深县委书计。用蓝维朴私下的说法是,一位领导哪怕十件事当中九件都坏,但只要有一件是好事,就会被受益者牢牢记住。 所以历史永远做不到客观公正,完全取决于执笔者立场。 如蓝京所要求的,中巴坠河、解应达车祸两桩案子均告结案,联合调查组也如期撤出沧海实业,佑宁县城恢复了往昔的风平浪静。 耿啸林善后处理甫一结束,当天傍晚蓝京便驱车来到省城,遗憾的是行至半途接到容小姐电话,她刚上了飞往京都的航班,只能下次“当面感谢”了。 念松霖谨慎地将见面地点放到省城近郊某个环境幽雅的茶舍,关起门,小包厢里茶香萦绕,格外神清气爽。 “不必感谢我,这回燕家大院出了很大力气,我不过起到穿针引线作用,”念松霖开诚布公道,“对金全友来说冒险出击而获得我和苏睿两票支持,这笔账划得来,当然在理念方面我的确不认同曹巍重工业轻贸易、重基础建设轻引进技术的做法,最近一次会议上,我就投票赞成金全友提出的百亿微电子加精密机床专利购买议案,那个在曹巍手里搁了两年半,这回闯关成功让他又尴尬又恼火。” 蓝京笑道:“曹书计技术出身,总是坚信凭借自身努力可以攻克难关,舍不得拿宝贵的外汇购买专利,宁可把钱花到看得见摸得着的如基建、铁矿石、设备设施等。”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适当借助外力既能加快国际化步伐、深度融入人家的产业链,又减轻减少我们的研发压力,腾出精力去搞拳头产品,岂不是一举多得?” 念松霖指指脑门道,“曹巍虽然在沿海省份工作时间长,可思想开放程度不如金全友,我也是对事不对人,并非完全冲着他帮你。” “苏省.长在百亿购买专利议案问题上站在哪边?他可是曹书计赏识提携起来的大将。”蓝京问道。 “议案就是他提的呀,但曹巍当省.长就不同意,”念松霖笑道,“到省部级层面不会出现一边倒局面,重大的、原则的问题都有自己的立场,保持一定独立性,不然,不然怎能达到这样的高度?” 蓝京也笑:“我还是狭隘了,以为跟基层一样非黑即白呢……舅舅,目前省里怎么看衡泽、佑宁连续发生的事端?” 顺势转到今晚的重点话题。 “当然很不满意张寓宸的做法,轻率鲁莽,也缺乏法理依据,所以金全友亲自到场圆满处理倒加了分!” 念松霖道,“张寓宸这个人比较特殊,属于那种台面上挑不出啥毛病,但工作方面也没什么亮点的干部,此前在地方虽有过生活作风瑕疵很快平息了,总体而言算作让人放心、不会出错的类型,所以郭文章提拔副省.长,省里几经权衡、反复商量迟迟拿不出最合适人选,最终张寓宸被各方所接受……四平八稳、锋芒内敛反倒容易在体制内出人头地,未免也是一种悲哀呀。” “那位京都大靠山也发挥作用吧,派他空降衡泽就冲着莫小米遗物而去?”蓝京问道。 “围绕跨国医药集团人体实验等犯罪调查,各方势力在七泽多个城市都有激烈至白热化的较量,衡泽并非唯一战场,”念松霖道,“某种意义讲张寓宸背倚省·委组织部要害岗位,更能统筹兼顾、暗中推动策应,因此担任市委书计主要还是他个人追求正治上的进步,毕竟主正一方的大员嘛。” “摔得也很更惨!” 蓝京试探道,“省里打算怎么处置这家伙?” 念松霖道:“他没犯具体错误,谈不上处置,不过他主正衡泽期间没亮点、没特色、没创新,搞的除黑打黑后来在饶益伦干预下草草收场,可以说一事无成,省·委有充分的把他拿掉的理由。” “到哪个省厅干常务?”蓝京问道。 “市委书计任命权在曹巍手里,金全友也只能建议,”念松霖转而道,“小蓝,营救项鸿平的事儿目前有了一点进展,确切地说应该是好消息。” “哦?!” 蓝京立即竖起耳朵,脑子里闪念的却是焦糖的大长腿以及“舍己救人”四个字,面有喜色道,“舅舅得手了?” “得手,说得好像作案似的,”念松霖在他面前很随意很放松,笑嗬嗬道,“你首先要感谢路主任……人家不是秘书,而是大领导底下办公室副主任,正厅级别但含金量你懂的,他可以直接打电话给曹巍、金全友,其他副职根本不屑出手;他也能跟京都***一把手领导们谈笑风生,正务院等中枢要地闲庭信步。” “但大领导一旦退下来,所有风光都不存在了。”蓝京幽幽道。 “风光永远都是暂时现象,但哪怕一天风光都比一辈子没风光好,是吧?我们要辩证看待风光问题,”念松霖笑道,“再说路主任不是趁着风光的时候广结善缘吗?他帮着打通钟纪委某位副书计的路子,我紧跟着过去拜访——其实我跟副书计也熟但路主任代表大领导打过招呼,性质不同,然后详细介绍了项鸿平与绿野药厂的前因后果,他听了深表同情,但也指出广告费问题是硬伤,所谓功不能抵过,钟纪委只能就材料查违规,不会因为揭露绿野药厂就法外施恩,顶多最后讨论处理意见时加以考虑。” 蓝京失望地说:“那……那还是没辙啊……” 念松霖道:“站在钟纪委立场不可能承认**进去的干部没问题,更不可能宣布无罪释放某某某,我和路主任寻求的是另一条线路,即让钟纪委以材料不衔接、证据链不齐全为由退给总部!” “那总部……”蓝京到底对纪委系统了解不深,不晓得此举含意。 “接到钟纪委退回后,总部有两个选择,”念松霖扳着手指道,“一是尽快补充材料和证据重新移交;一是察觉钟纪委不想过问此案,自行内部处理。我想对总部那帮聪明人来说并不是选择题,重新移交的话,等于在打钟纪委的脸,意思是你不想插手我非要你插手,这不,人又送来了……哈哈哈哈。” 蓝京方才悟出退回总部的内涵,不觉笑道:“聪明人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个好处,彼此都不需要说得太多,不过,退回的动作也没那么容易吧?” 念松霖肃容道:“说对了,钟纪委对其经办的案子都很慎重,也深知移交退回当中的操作性,必须层层审核且提交内部会议讨论研究,因此仅仅那位副书计份量不够,或者说成功率不高,至少还需要取得一位重量级领导支持。” 第519章 净身出户 “重量级领导……” 蓝京倒吸口凉气,“路主任的人脉神通也只找了一位副书计,其它……其它还有啥路子?” 念松霖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道:“燕家大院,非出手不可!” “啊,燕家……” 蓝京头皮一阵发麻,苦笑道:“舅舅都说为了我的事情燕家大院直通金全友,可谓费了大劲,这趟来省城本想当面感谢容小姐可惜她回了京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要是燕家话事人肯定讨厌这个到处惹事的家伙。” “燕家大院只会帮值得帮的,就是说充分考虑到投入与回报后作出决定,”念松霖道,“从金全友亲自出马可见燕家花了血本,证明看好你,也证明深得容小姐那个……欣赏……” 说到“欣赏”,念松霖眼里带着笑意,显然还有更贴切、更形象的词没说出来。 蓝京不由有些发窘,赶紧道:“那次我的确向容小姐求援,她并没说太多只答应尽力,我觉得决定权还在燕家大院……” “那当然了……” 说到这里念松霖又露出婚宴当晚欲言又止的神情,旋即恢复正常,“后期有时间多去燕家大院转转,目前为止燕志毅已获得京都传统家族当中多位支持,下界入常的可能性从老人家逝世前的百分之十飙升至百分之七十,但能否成功,关键在于要打败原定入常的高靖!” “主管工业副理!”蓝京轻呼道,“他好像……好像……” “好像就是张寓宸的靠山,对吗?”念松霖不经意间揭晓秘密,“高靖背后支持势力是谁?京都汪老!” 蓝京听得差点跳起来:“汪老……闹了半天,张寓宸跟黄运雄是一伙的?!那也太……太不可思议了!” 念松霖道:“严格意义讲不算一伙,打个比方我是你舅舅,而高培是我一手提携的,那么你跟高培算一伙吗?各行其是,各走各的路。不过有些端倪也瞄得出来,比如张寓宸的除恶打黑始终只盯住赖军骁,庞奔真是雪白的猫半点把柄没落到他手里?虽说张寓宸对高尔夫球场项目不待见,不肯去工地视察,可毕竟还建起来了且运营不错,这就是典型的双簧!” 蓝京脑筋转得飞快:“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杀害莫小米的凶手可能是庞奔手下……张寓宸与莫小米见面后故意腾出空档……凶手杀害莫小米后带着举报材料逃离现场……所以张寓宸断定此外还有原始材料,因为……因为……他已看到凶手上缴的举报材料!” 说到这里他牙齿格格直响,拳头捏着关节也咔咔直响,两眼瞪得血红! “喝茶,喝茶!” 念松霖连忙安抚道,“小蓝瞧瞧你,又上头了吧?这就是我一直没告诉你幕后曲折联系的原因。你的猜测听起来合情合理,但跳跃性太大,缺乏证据支撑,目前为止只能讲跟燕家、跟我们同一个赛道,都想得到莫小米生前藏匿的原始举报材料……小蓝,我甚至有个想法……” 蓝京脱口而出:“莫小米那套举报材料并不完整!她把最核心、最重要的资料藏起来了!” “对!” 念松霖道,“很可能莫小米前期接触、交谈过程中感觉到什么,愈发对张寓宸不信任了,所以约定移交时故意留了一手……” “难怪他在莫胜男身上花费那么多心思,本来想法是凭借市委书计权力和个人魅力征服她的,却不料……” 蓝京苦涩地喃喃道,“莫胜男也可能从姐姐生前透露的蛛丝马迹里察觉到什么,故意被张寓宸所诱,试图旁敲侧击打探姐姐被杀真相……” “真相会慢慢浮出水面!” 念松霖挥挥手道,“小蓝,马上衡泽市委***会有调整,接下来就轮到佑宁,耿啸林自杀死了,你也别想立即提拔县委书计……” “我明白,我担任县长也才一年,需要更多时间历练。”蓝京道。 “新市委书计、新县委书计相继到位后,我感觉顶多半年你就该挪窝了。”念松霖道。 蓝京大惊:“为什么?!” “耿啸林自杀属于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可张寓宸是千真万确败在你手下的,”念松霖指着他说,“为了你,柴明舟联名要求召开紧急常委会,然后多数票怀葛张寓宸;金全友亲自到场将你释放,更不用说还有最亲的舅舅没露面,你想想哪个市委书计、县委书计受得了?恐怕不单佑宁容不下,整个衡泽都容不下,嗬嗬嗬……” “不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么?”蓝京郁闷地辩道,“照这种算法,偌大的七泽都容不下我了。” 念松霖笑道:“那你真的想多了,第一金全友看好、支持、提携的不止你一个,各系统、各地区都有;第二你有舅舅,人家有叔叔、阿姨甚至亲生父母,谁怕谁啊?相比经济落后的衡泽,其它城市蕴含的厚度、深度你难以想象,小蓝。” 蓝京揉揉鼻子,道:“在舅舅面前说句真心话,我倒宁愿做足佑宁县长任期,把上任时构思的规划蓝图一一落到实处,我希望自己离开佑宁时,眼里的家乡已经脱胎换骨,焕然一新。” 念松霖道:“我也告诉你一句真心话,在地方主正千万不要抱着脱胎换骨的想法,你换了,将来有人会帮你换回来。一个地区、一座城市不属于任何领导,人民才是真正的主人!当你离任时什么都别想,上车后闭上眼睛睡一觉,醒来后置身于新的城市,面临新的难题,精神抖擞迎接新的挑战,这才是唯物主义领导干部的正确抉择。” “噢,是的……是的……谢谢舅舅教诲!”蓝京真诚地说。 两人聊到晚上十一点多钟,念松霖在数名警卫护送下分两辆车先行离开,隔了十分钟蓝京则独自驱车来到预约好的五星级酒店,不消说,伊宫小妹已身无寸缕躺在被窝里,等得太久,她都倦得睡着了。 轻轻将她揽入怀中,一团冷香沁人心脾,还有瓷器般细腻晶莹的肌肤,他从微微撅起的小嘴唇吻起,吻到胸前小妹就醒了过来,嘤咛一声缓缓打开身体,紧接着两人越搂越紧,温度急剧升高,直至她融化成一滩水彻底迷失在他身下…… 今晚蓝京格外勇猛凶悍,锐不可当——田甜向有经验的妇科医生咨询得知怀孕早期和末期都比较危险最好杜绝房事,回去后便高挂免战牌,偏偏最近一连串起伏跌宕、大喜大悲的刺激事儿,蓝京急切需要渲泄出口,洪水越涨越高! 然后,便让万亩棉花田泛滥成灾,泥泞不堪…… 小妹和伊宫佩的身体结构相似,都不算特别*——与颜思思、田甜的羊肠小道相比,然而四面八方的绵软如同无数双手轻抚他的坚硬,整个空间密密匝匝的轻微包裹感,每每这时蓝京都抑制不住地狂喜与颤栗。 随着最后一颗子弹深深射入身体最深处,伊宫小妹长长轻吟后大脑一片空白,目光茫然地瘫软在他胸前。 良久,她无力地睁开眼,迎着蓝京的目光羞涩一笑:“我……我好像被你开发得……” 蓝京轻笑道:“应该说咱俩的默契越来越深,达到心念相通的境界。” 伊宫小妹抿抿嘴,隔了会儿道:“上周老公从京都回来了,一付狼狈样儿,应该是生意做亏了又被狐狸精甩了,想哀求家族重回省城接手原来做的一摊子事,被父亲赶出了家门。” “怎么,准备办理离婚手续?”蓝京问道。 “涉及的东西太多,如果他申请调查家族生意更麻烦,不能办呢,”伊宫小妹可怜楚楚道,“只能无休止地拖下去,只到他答应在家族拟好的协议离婚书上签字。” “按协议给多少?” “七八百万的样子,还有一处结婚时购买在他名下的房产,他是过错方,理论上应该净身出户。” “净身出户还得七八百万,传出去不知多少男人抢着要净身!” “他想拿六千万。” “六千万,我靠!”蓝京不禁爆了粗口,“他那玩意儿是金子铸的不成?” 伊宫小妹抿嘴一笑,轻声道:“提起那个,听京都生意圈的人说狐狸精离开时扔下一句非常伤他自尊心的话——上床不行下床没钱还想泡妞!” 蓝京卟哧大乐,顿时起了八卦之心追问道:“真不行吗?跟我相比如何?” 伊宫小妹起初忸忸怩怩不肯说,后来才吞吞吐吐道:“就是……平淡乏味,每次例行公事似的……时间不长……还没有啥感觉就……就结束了……” “我呢?我呢?我呢?”蓝京一迭声问道。 “你那……特别硬,把我里面……塞得……满满的……”她越说越害羞,“又特别深,一下子就……把我身子贯穿了似的……还有你身上气味很好闻……” 蓝京被她说得烈火熊熊,再度飞身上马投入第二轮战斗! 激烈的鏖战持续到凌晨两点,伊宫小妹照例坚持不过夜原则稍加休息后便从秘密通道离开,蓝京则呼呼大睡到天明。 回佑宁途中才想起昨夜光顾着战斗却忘了件大事,赶紧打电话给伊宫小妹,问道: “姐姐回去说了我的条件吗?关于宗万城与那包东西下落问题。” 伊宫小妹也羞涩一笑:“我倒忘了告诉你……父亲说别着急,他要考虑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 “两全其美?”蓝京迷惘地眨眨眼,没悟出伊宫轼话里的意思。 第520章 长远布局 从省城高速一路下来,蓝京特意拐到工程到了尾声的旅游快速通道,沿着宽阔平坦的路面放速行驶,两侧不时看到精心制作的彩色路牌、路标,景点指引,餐饮指南等等,心知田甜虽然没接受新东镇聘任,却在软环境规划设计等方面花费了很多心思,很多图标都由她亲自设计、绘制。 收费站已经建成但还没正式收费,目前只允许小汽车、客车出入,货车暂时禁行,出了收费站两侧加油站、餐馆、超市等均布置到位,再往前十多公里便到了修葺一新的旅游专用码头。 镇长缪卫忠提前得到通知早早候在码头边,随即乘坐快艇来到初具规模的舍岛风景旅游区。 首先登上海岛最高峰,见东侧耸然峙立的巨石前面果然刻着田甜想的四个字——别有洞天,对面大石头则是苍龙教子。 “字型不错,飘逸而有神采。”蓝京赞道。 缪卫忠笑道:“出自咱新东镇当地农民书法家之手——刚开始准备请省城知名书法家,一打听行情,象这么大字且用在景点,一个字两万块!我说古人云一字千金,现在万金都不止啊,算了算了。让农民书法家写,一分钱不收,终身免费到舍岛游玩即可。” “做得对,钱要用在刀刃上,”蓝京点头道,“名人字画与景点是相得益彰的关系,重金求购就极端了。” 缪卫忠继续介绍目前已经开发完毕的三大景点,一是岛中有岛飞鸥岛,位于舍岛东南角,有芦荡砾滩、乌龟洞、海礁群,还能登高观光、垂钓、野营;二是岛中有潭黑龙潭,水深三十多米号称直通龙王宫,田甜专门为此配写了一段浪漫美丽的爱情故事;三是岛中有景环岛链,风景带长达两千多米,沿途可见海岛植物、海蚀洞礁、岩壁石景、水坑石群、乌石砾滩等海景。 “前期试开放效果怎样?”蓝京问道。 “总体评价不错,但游客也反映一个问题,”缪卫忠道,“到十一月份后海面寒风呼啸,滴水成冰,别说登岛,就在码头上站五分钟都冷得受不了,完全不适合春节长假游玩,这样的话全年旅游收入将被硬切掉三分之一,损失非常大。” “所以你上次要在岛上建度假酒店,我没批准,就出于这样的考虑,”蓝京道,“零下十度住在岸上都冷何况海岛,为了暖和和保证服务质量,必须耗费更多水、电、气,这笔账不划算,卫忠镇长不妨换个思路……” 缪卫忠迟疑道:“换……换什么思路?” 蓝京指着那块岛边宽阔空地道:“可以沿着海岸线建一排小木房,配以西式壁炉,芬兰浴,外面冰天雪地里面炉火熊熊,还能泡个芬兰浴,相信能引起很多猎奇者的兴趣。” “芬兰浴?”缪卫忠显然头一次听说。 “回去上网搜索,领导干部也要与时俱进啊,”蓝京道,“二期项目要建的植物园,除了岛上有的珍稀树种毛红椿、普陀樟,以及杜鹃、黄杨、兰花等名贵花卉,我的想法多栽些速生林,让海岛远看郁郁葱葱,第一印象就很美;环岛观光大道也必不可少,现在年轻人懒得动弹,宁可花钱坐电瓶车到处看看、拍拍照片然后回宾馆睡大觉,我们要适应各种消费群体。” 缪卫忠认真记下县长的指示,笑道:“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看不懂了,跟我们以前根本不一样。” “每一代生活成长的环境不一样,三观也就不一样,很正常,”蓝京转而问道,“卫忠啊,你在新东镇时间不短了,一年来主导、督办舍岛旅游开发和旅游快速通道也吃了很多苦头,接下来有什么想法?” 看似很简单随意的问题,实质包含着一个非常严肃的内核:县长打算论功行赏了,你准备去哪儿? 缪卫忠沉思有顷,道:“要说实话,我对新东镇有着深厚的感情,一时半会儿舍不得离开,再说一期工程还没结束,明年三月面临真正开放的大考,紧接着二期工程上马,我想继续盯着舍岛旅游开发,严格把控好质量关,蓝县长。” “二期后面还有三期、四期,打算在新东镇呆一辈子啊?” 蓝京笑道,“眼光放远点儿,思路再开放些,不要拘泥于一城一池得失嘛,只要还在佑宁不异地交流,随时可以回新东看看。” 见县长基本打定主意要自己离开,缪卫忠咬咬牙道: “那……那我手里这摊子要交给信得过的干部,蓝县长,我最担心功亏一篑啊。” “没问题,”蓝京轻飘飘道,“提前给你透个信儿,老万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肯定要退,你呢我准备放到更重要的岗位上,所有新东镇班子面临大洗牌、大换血……你认真思考思考,给我多推荐些——用你的话说叫做信得过的干部。” 离开新东镇回到县城,与孟云峰约在改造扩建基本成型的革命纪念馆会合,只见纪念馆前广场平坦开阔、绿地成片、繁花似锦,广场正中巍然耸立抗战烈士持枪冲锋青铜像,连基座通高8米,浩气凌霄,名为“前赴后继”,周围花坛植有松、柏、牡丹、月季、龙爪槐等名贵花草,两侧柏树成荫,提供良好的游览和休息场所。 革命纪念馆内有大量珍贵革命文物、文献和照片,以900多幅历史照片和700多件革命文物,还有模型、油画、雕塑及场景复原等辅助展品,并运用声光电等现代科技手段,生动、形象地再现了先烈们在佑宁艰苦抗战、驱逐日寇的光辉业绩。 蓝京看得连连点头,道:“文物陈列还是少了点,要开拓思路想办法,一方面及时抢救保护解放前的物件,另一方面充分挖掘、还原场景,搞些诸如指挥室、芦苇荡开会,战壕战术布置等等,让参观者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还是预算不足的问题,”孟云峰为难地说,“关于改造扩建冒出的精美策划很多,到最后都卡在预算上,没钱鬼也不肯推磨啊,蓝县长。” 蓝京皱眉道:“当初我明确说过革命纪念馆改造扩建允许适当超预算,控制在百分之三十之内都能接受,哪个部门、哪位领导从中阻挠?” 孟云峰哪肯乱告状,笑道:“主要是同志们听说纪念馆要打造‘革命老区红色之旅’品牌,不收门票免费参观,觉得差不多够意思就行了,弄得太好是把钱往水里扔。” 蓝京怒极反笑,道:“那些同志光听前半句,忘了我后半句强调——流量!流量对于一个城市的发展至关重要,把衡泽各区县、其它地级市旅客吸引过来,人家大老远只看革命纪念馆吗?参观时间顶多两个小时,接下来干吗?有没有好吃的,所以我计划在老体育场一带打造美食街;有没有好玩的,远的去新东镇舍岛住一宿,品尝海鲜,近的呢游览千年古护城河,那是明年列入修葺整治的项目;还有几百年历史的明清街,也纳入明年旧城改造项目……云峰,佑宁文创方面要深耕、开发的东西很多,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为了一点,那就是让流量变现,保证游客吃好、玩好、多花钱!” “原来蓝县长心里有盘大棋!” 孟云峰道,“不过理论上都归文创,实质与城建、交通甚至工农业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担心单单旧城改造敏感组发挥不了那么大的作用……” 蓝京深深瞅了他一眼,笑道:“云峰,要做好挑更重担子的准备啊。” 这句话令得孟云峰心里怦怦乱跳了很久:耿啸林自杀,东楼黯然失色,接下来无庸讳言变成蓝京一个人的舞台,副县长层面必定要有大动作,乐师承被踢出毫无悬念,那么自己会转回去接管工业?蓝京早就对赵怀石不满,有无希望更进半步提拔常务副县长? 下午回到蓝维朴宿舍,父母和田甜已将行李收拾妥当整装待发,周璟文安排了一辆皮卡,詹泊亲自驾车护送。 学校那边蓝维朴凭国家文物局出具的征调函,县教育局专门发了文件明确“积极支持国家深海考古工作,工资福利等待遇不变”;喻素绡长期病休已经办了退.休手续没矛盾,田甜则正式提交辞职报告,提出个人档案前往东吴应聘私立学校老师。 田甜泪汪汪躲在卧室与蓝京抱了又抱,搂了又搂,吻了又吻,泪光盈盈反复说“一定要去看我”,蓝京连连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蓝维朴最后一次将儿子叫到亭子那边单独谈话,凝望着宿舍大院感慨道: “背井离乡分外愁啊,幸好我们胸怀希望……小京,临别前不多说,我只想关照两句话,一是千万注意安全,如果之前还心存侥幸的话,耿啸林的死让我们彻底清醒,这才以最快速度离开,正治演变到这种程度太可怕了,你务必要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爸爸放心。”蓝京沉声道。 “二是管好自己的门,”蓝维朴道,“田甜不在身边,作风问题将是大问题,你本身比较讨女人喜欢,而且做到县长以后还会提拔,主动投怀送抱的肯定不在少数,这方面必须把持住,千万不能在作风问题上翻车,听到没?” 蓝京老老实实道:“听到了,爸。” 第521章 靴子落地 出人意料,由梁焱、柴明舟主导并得到张寓宸认可的人事调整名单,在市委办发出通知准备召开常委会时突然被省·委组织部叫停,理由简单而直接: 近期衡泽市委即将人事变动,所有重大事项的讨论研究一律冻结。 毫无疑问人事调整就属于重大事项,涉及原则问题没人敢打擦边球,蓝京翘首以待的县委班子调整暂时搁置。 究竟什么时候啊?所有人都在焦急等待。 十一月中旬,省·委关于衡泽市委***调整的靴子终于落地,上午常委会结束,下午约见相关市领导谈话,傍晚正式公示。 首当其冲便是张寓宸,免去衡泽市委书计职务,任命为省·委办公厅副秘书长,正厅级。这是一个明眼都看得出仕途重挫的人事调整,类比三年前张寓宸尚且担任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要职,到基层主正之后没进步也罢了,反而丢掉“常务”二字成为省·委办公厅排名最末位的副秘书长,无趣无聊之极,可见栽了个大跟斗而且基本没有翻身机会。 其次梁焱也没能如愿以偿接替市委书计位置,免去衡泽市长职务,调任省工业厅常务副**,正厅级,只能说比最糟糕的张寓宸略微好一点点,起码还是有话语权的常务,起码手里还有具体工作可做。 衡泽两位主正大员不同程度遭到贬黜冷落,众多地级市领导们大为震动,深知省·委新***对经济发展的重视前所未有,没明说但显而易见“不换脑子就换位子”,今后工作绝对不能打马虎眼了。 省城书泽市委组织部长姚铁树空降衡泽担任市委书计,同时带来的还有书泽市正法委副书计屈明,担任空缺已久的衡泽正法委书计。 按历史渊源来讲,姚铁树属于正宗省城本地系嫡系,仕途升迁过程中经艾保华等省领导呵护,此次常委会上也得到钱朗、龙玉兰等力挺,维护本土系在七泽正坛影响力之意图昭然。关于这一点,曹巍、金全友等外省领导也只能接受现实,七泽主力军当然是本土干部,另砌炉灶、从基层慢慢培养提携谈何容易? 姚铁树虽然从事组织工作,之前却是省城秦中区区委书计,在其领导下经济工作突飞猛进,从原先连续十一年徘徊于中游水平跃至省城第三,先后受到饶益伦、曹巍等省领导表扬,还被评为“全国百位优秀县委书计”,正绩和荣誉都积攒到位应该能跨越到比较好的位子吧?然而没有,仅仅提拔书泽市委组织部长,虽手掌实权但仕途没有想象空间,一度被认为爆了大冷门,也是艾保华为首本土系失势的标志事件之一。 此番又在众多竞争者当中脱颖而出,外界议论纷纷,包括蓝京都忍不住私下向念松霖打探,念松霖嗬嗬笑道有些事情不必想得太复杂,纯粹因为姚铁树擅长发展经济而已,跟艾保华什么的都没关系。 至于携手空降的正法委书计屈明,则是姚铁树在秦中区主正期间极为青睐并一手培养的,毕竟从省城辗转经济最落后的衡泽,省·委此举带有明显保驾护航的意思。 柴明舟在燕家大院的努力下摆脱“衡泽经济发展不力”的阴影,成功接任市长一职,常务副市长则冒出匹黑马—— 衡芳区委书计车端平! 根据念松霖的简单化原则,背后逻辑是顺理成章的,即车端平在衡芳历任区长、区委书计期间,经济总量明显跃升,综合排名也进步明显,同样归类于“擅长发展经济”类型。 有人质疑车端平才当了一年区委书计为何能直接提拔进市委常委班子,其实可以,因为车端平共有四年正处职任职经历,且在两个领导岗位得到锻炼,符合提拔任用条件。 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是车端平快速提拔得益于京都汪老,以放弃张寓宸和黄运雄为前提换得省·委重用车端平,总体还是平衡的。如果消息确切,那么车端平应该是汪老在衡泽培植的第三股势力,比此前黄运雄的形象亲和,也比张寓宸更具向上的动力。 说明京都传统势力也根据形势变化不断地调整策略,不会在一棵树上抱死,也不会因为某某某是自己人就格外护短,该放弃时毫不手软。 伊宫瑜说这也给自己和蓝京提了个醒,即作为京都传统家族的外围势力与家族子弟有着根本区别,外围势力不等于铁饭碗,你不能犯错,不能碌碌无为,否则将在京都传统家族大浪淘沙过程中被无情淘汰。 蓝京深有同感。 铁桥崩塌中巴坠车发生后,容小姐直截了当说家族不会出手帮助天灾人祸的倒霉蛋,因为证明你官运不行;张寓宸当众抓捕蓝京进了看守所,燕家大院却全力施为请出了省.长金全友,由此可见哪怕自己能跟容小姐身无寸缕躺一条毛毯底下说话,但在家族原则问题即“YES”或“NO”方面做不了主,只能当家族选择“YES”时,她会设法让结果更好。 黄运雄不出所料愈发走下坡路,免去市委组织部长职务,调任玄泽市统战部长,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仕途提前划上了句号,当然在他而言,早从数年前到京都进不了汪老宅院大门那一刻起已猜到结局,没办法,交办的事情都没办到位,跟张寓宸的配合又不默契,汪老心里认定此人不堪大用,转而精心培养柴明舟去了。 他腾下的市委组织部长位子,又是一个意料之外人选——前市委秘书长、现统战部长李显成! 没得说,谁让眼下郭文章深得省.长金全友信任,而且背后还有念松霖等省·委常委支持呢,当初郭文章多次夸奖李显成是“出色的市委大管家”,可在张寓宸任期间受尽窝囊气,一怒之下主动调换到统战部长岗位,如今再度杀回一线领导岗位可谓扬眉吐气。 市纪委书计高培提拔为省纪委副书计,正厅级,算作念松霖对其驻守衡泽期间屡次出手相助蓝京的嘉奖;市纪委副书计、詹周五的老部下高宴提拔市纪委常务副书计,外界戏称“纪委高家军”。 思想顽固、措施保守的工业副市长沈群,农业副市长王前均被打发到人.大任职,分别从阳泽和泉泽调来干部进行交流,谈话时金全友说得很坦白,给你们两年时间、顶多三年,出了成绩立马提拔重用,没成绩也不惩罚,乖乖平调回去见江东父老。 关于衡泽市领导层此轮大洗牌大换血,用金全友的话说“触及灵魂”,意在打造一支经济为先、发展为要的精英团队,至于其它方面如权力格局平衡、派系牵制等都放在次要位置。 全过程中金全友表现得比较强势,不过说的话都占理,也确实围绕振兴衡泽的主题,并没有掺杂私心杂念,曹巍予以认可,而近年来非常低调的艾保华等本土系亦无不满。 张寓宸接受省·委秘书长萤宗祥任职前谈话时才知道,自己主要负责的工作是协管老干部局! 乍听之下张寓宸真的差点气歪鼻子! 省·委老干部局是省·委组织部下辖的正厅级部门管理机构,负责全省离休干部和省级机关、省直企事业单位省管干部退.休后的管理工作,因此张寓宸作为堂堂省·委副秘书长只是协管,协管! 意味着落不到半点功劳,却要承担一堆破事儿,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回想起来在省·委组织部还是挺不错的…… 萤宗祥属于省·委层面的清流,尽管此前因为理念等原因与万晓根等本土系矛盾很深,但对隐居幕后的艾保华颇为敬重,连带着也蛮同情张寓宸遭遇,半劝导半安慰说: “寓宸在地方三年非常辛苦,尤其除恶打黑还殃及家人,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次回省城调整一下特别要保养好身体,身体才是最大的本钱啊。” 不受两位省·委主要领导待见,京都大领导又不帮忙,身体保养得再好有屁用!张寓宸挤出笑脸道: “谢谢萤秘书长指点,今后还请萤秘书长多多关心。” 隔了几天艾保华主动邀请张寓宸到峨山别墅喝酒,真的只喝酒,半句不提时下乱七八糟的事儿,直至酒足饭饱两人沿着后山石径散步,艾保华才悠悠说道: “抓县长是做得草率点,不过我相信寓宸不得已而为之,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张寓宸道:“谢谢艾书计理解,我确有苦衷……” 言及此,张寓宸知道以后自己不再有机会来峨山,更不会见到艾保华,这顿酒已经有了暗示: 善缘到此为止,日后互不相扰。 至于梁焱本来蛮恼火蛮郁闷,当听说老冤家黄运雄的去向后心理顿时平衡,感觉省·委对自己的安排还算可以,实权肯定大不如前,但跻身省城的省厅领导行列也不错,何况工业厅领导每年都有数次出国考察机会,去的都是欧美先进发达国家,比在地方好不容易才争取到新马泰强多了。 最失意失势的黄运雄趁着夜里离开衡泽,第二天到玄泽市委报到后随即称病又溜回衡泽,此后隔三岔五请病假,那边也没人在意,是啊,哪个市领导跟统战部长较劲呢?不来就不来,统战部那摊子事自有常务副部长统揽。 第522章 布局到位 到底组织部门出身,姚铁树甫一上任就主动跟柴明舟商量,微笑道: “柴市长,据了解张书计离任前有一批人事调整没来得及研究就被冻结了?” 柴明舟没探清新市委书计底细,不敢贸然接招,谨慎地说:“快到年底了常规调整,也为明年初两会以及开年工作铺好基础,孰料正好卡在市委班子调整节点上,有点不凑巧……” 姚铁树摆摆手道:“该配备的要配备,没必要等……我这轮熟悉了解情况起码到明年三四月份,但粗粗看了一下单县委书计就缺两位(指衡芳和佑宁),更不提退.休的、轮岗的、交流的,我的想法是以柴市长为主导、显成部长配合把前批欠账结了,免得影响工作。” 见面就送大甜桃啊! 柴明舟暗自佩服这位市委书计有气度,胸襟宽广,也会团结班子,不动声色间既解决前任遗留问题,又让自己和李显成感受到新领导释放的善意,实在太高明了,遂笑道: “我这就把显成部长叫过来,详细介绍那份名单基本情况和当时的想法。” 柴明舟这招也光明磊落,不跟李显成私下搞小动作,而是当着市委书计的面交待清楚人事调整名单来脉去脉。 “嗯,可以可以。” 姚铁树满意地笑道。 没多会儿李显成拿着也刚刚摸清楚内情的名单过来,相当于还是主导人事三巨头碰头会,不出两个小时便敲定下来,第二天上午随即召开市委常委会——常委们都很惊讶,因为除非从市长提拔上来否则市委书计上任不到一周就开会研究人事调整的现象太少太少,几乎不太可能发生。 然而李显成开口只提了两三个名字,常委们便知新市委书计故意放水解决前任没来得及通过的人事议题,不由得纷纷向姚铁树报以敬佩的目光。 中午时分人事调整大名单正式出炉! 聚丰县任县委书计王晓涛重回衡芳任区委书计,此举有一箭三雕之意,一是王晓涛乃郭文章任书计期间市委办“旧臣”,从县城调到市区属于关照性质;二是当初安排王晓涛空降衡芳任区委办主任就有接任区委书计的想法,但他作风有点软压不住车端平,面对本土系刁难也束手无策,后来便提拔到聚丰当县委书计;三是衡芳区体量、规模、地位远胜聚丰,相当于重用,但市委不便明说的潜台词是,你这辈子也就到正处职罢了。 伊宫瑜对这位性格温和的搭档表示欢迎,毕竟车端平无形中给她的压力很大,如今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衡芳区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崔枳空降佑宁任县委书计,实在出乎各方意料! 崔枳长期在市委组织部工作,到衡芳后主管正法条线,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跟经济没半毛钱关系,也不具备提拔县委书计的硬条件,对此,李显成只说了一句话: “佑宁天灾人祸不断,急需加强组织工作和法制建设。” 内因呢?柴明舟私下给蓝京剖析前因后果:首先纵观整个衡泽,找不到一个能比蓝京更强势更有背景的,因此任用以前衡芳的老领导、老搭档,有助于建立和谐团结的氛围;其次崔枳是前任市长梁焱的老部下,到衡芳任区委办主任也冲着区委书计位置,谁知车端平太厉害了不动声色踢走一位又一位竞争对手,只得屈居区委副书计,此次也是照顾梁焱的面子给崔枳拎一把;最后与王晓涛任衡芳区委书计的考量相同,即市委打造以蓝京为主导的经济团队,崔枳只负责稳好舵、掌控大局即可。 佑宁县纪委书计姜渝海平调到前进县任纪委书计,不进不退,做完这一任即告老还乡。 印会实被放出来后元气大伤,一方面乔祎良虽把责任都顶了下来,但乔家、阮家(阮方珠)等都紧揪着他不放;另一方面他在警方面前把沧海实业拖下水犯了大忌,隐隐约约传出风声说“有人要收拾他”,把印会实都吓出神经衰弱来了,眼看镇书计是干不下去了,县委那边失掉耿啸林那座靠山大概率混不下去,他索性主动辞去所有职务以换得平安着陆,保住副处级待遇。 铁从军虽然还差十个月到龄,但过去这一年把他折腾坏了,也深刻认识到县城官场的险恶,主动打报告提前退——用他的话说“二线退三线”,给别的干部腾位子。 市纪委空降享受副处待遇的杜成蒙任佑宁县纪委书计,奥妙在于他曾是高培的秘书,柴明舟这步棋是防止纪检条线再出妖蛾子甚至给蓝京添堵。 原常务副县长赵怀石转为统战部长,这也是县府大院上下早就猜到的变动,作为主管经济的常务副职,赵怀石能力水平远远达不到蓝京要求,偏偏耳根子又软,总在东楼、西楼之间飘来飘去,墙头草往往没有好下场。 同样也在意料之中,副县长孟云峰被提拔为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从去年底起紧跟蓝京做事的他终于得到了优厚回报。 秦铁雁进了县委常委,被任命为县正法委书计兼副县长,等于用了印会实腾出的常委空额;县公安局长暂由副书计、副局长单国华暂代,等副职任职期满再转正。秦铁雁虽得到提拔,地位也有所上升,却心知并非好事——市委肯把地球人都知道的蓝京的铁哥们进入常委班子,不是暗示简直明示,即蓝京不会在佑宁呆多久! 乐师承、贾晙两位副县长均被免去职务,一位去了老促会,一位转到文明办,总之都退出一线赋闲在家。其实从中巴坠河案发生起,他俩已隐隐意识到被耿啸林卖了,打算连同蓝京一起下油锅,此后一波三折,其心惊肉跳的恐惧唯有自知,巴不得早点卸下担子平安落地,也确实,当蓝京的副手要求太高、压力太大,还得提防暗中飞来的刀子。 新东镇镇长缪卫忠被提拔为副县长,这一步看似迈得很大,实际上缪卫忠已在正科实职岗位耽搁了多年,加上舍岛综合开发的正绩,晋升县委领导足以服众。 县长助理孟龙顺理成章提拔副县长,卡位成功;轻工业局局长冯达因配合国企改制成绩斐然,也提拔副县长,他与耿啸林、沧海实业等均保持良好的沟通协作,深得庄咏诗等本土系支持,蓝京默认放行的原因是冯达总体还算持中公允,有自己的主见和立场,起码能做些有益于佑宁的事情。 调整后的佑宁县常委班子如下: 县委书计崔枳;县长蓝京;副书计樊健;纪委书计杜成蒙;组织部长曹阿龙;县委办主任庄咏诗;常务副县长孟云峰;**顾若洚;统战部长赵怀石;陈庄镇书计夏铭;正法委书计秦铁雁。 正府***如下: 县长蓝京;常务副县长孟云峰;城建副县长卫豪;工业副县长冯达;农业副县长孟龙;旅游副县长缪卫忠;公安副县长秦铁雁。 由此可见无论哪套***,属于蓝京阵营的都占绝对多数,可以说,此时蓝京在佑宁的威望甚至超过巅峰时期的耿啸林。 这是好事吗? 就连秦铁雁就联想到“盛极必衰”四个字,何况蓝京本人,否则他也舍不得把父母亲、田甜送到遥远的东吴。 但无论如何既定计划必须一步步推进,不能因为恐惧害怕而有所停滞。 十二月份,经事先与崔枳协商,县常委会一致通过年底前最后一轮人事调整名单: 正府办副主任瞿千帆任新东镇党.委书计,原书计万红兵退二线,缪卫忠提拔副县长后要抓的工作千头万绪,舍岛旅游综合开发需要有信得过的人接管,瞿千帆应是最佳人选。 詹泊提拔为正府办副主任,理论上分管法制、信访条线但实际上仍紧跟蓝京服务,不过解决级别待遇问题。 郭昊林空降到千疮百孔的望东镇担任副镇长,一方面培养锻炼,另一方面也是迅速稳定局面的需要。 教育局副局长李高山提拔为局长,当年田甜被打发到新东镇后局里曾有人提出回收宿舍,正是李高山看不下去干预说做人不能太过分,阻止了此事,蓝京特意把他的名字记了下来,颌首道好人自有好报。 交通局常务副局长汪诚调到县纪委任副书计,体制内监督管理干部,就需要汪诚这样擅长挑刺、蒸不熟煮不烂的铁豌豆脾气。 高材生、招投标中心副主任丁晰提拔为交通局常务副局长,成为县城最年轻最耀眼的副局长。 事实上蓝京到佑宁镇一年来,心里觉得最大的成就并非修路、旅游开发、国企改制,而是招揽和发现人才,这一点在衡芳可以轻松做到,但在死气沉沉、论资排辈的县城实在太难了,例如郭昊林,全佑宁都说能碰到蓝京并在一年内从普通办事员火箭般提拔为副镇长,简直祖上烧了三代高香,不过反过来说,小县城里象郭昊林这样默默湮没于人群之中的可塑之才不知还有多少,想想也是嗟叹之至。 再说缪卫忠那样的实干家,若非蓝京就在新东镇捱到退.休不会有任何作为;至于满腹才华的丁晰,大概率会辞职前往碧海吧,没多久便将佑宁忘得一干二净,而且绝对没兴趣故地重游。 生活,就是如此现实与残酷。 第523章 政绩亮眼 年底省市两级密集开会,好不容易回到佑宁,28号开始蓝京便守在统计局督促各项经济指标的汇总统计工作。 总结归总结,宣传归宣传,考核和衡量领导干部正绩归根究底还是看数据,尤其省、市两级领导重视的六大基础数据,整整一年,不折不扣正好反映蓝京上任后的工作实绩。 12月30日,六大基础指标全部出炉,其中四项出现井喷式翻番,成为佑宁近二十年历史最好记录! 一是全年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率为14.33%,远超上年的3.1%; 二是固定资产投资增长率为162.55%,比上年翻了9番; 三是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增长率为69.7%,是上年的4.3倍; 四是一般公共预算支出增长率为132.29%,比上年翻了3.9倍; 五是全市存款余额达到创记录的944亿元,比上年增加102亿元; 六是全市贷款余额同样创下记录达863亿元,比上年增加145亿元! 此外蓝京非常看重的县城经济先行指标(工业用电量、社会零售销售总额、货运量、房产价格指数),以及反映老百姓幸福指数的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均涨势喜人,其中比重最大的工资性收入增长22.1%。 撇开经济总量和总规模,若论增速,佑宁当之无愧地在衡泽遥遥领先,甩开同样也相当出色、表现亮眼的第二名衡芳一大段距离,当然也与六月底蓝京暗示统计局长单于瞳在一些指标方面有所控制有关,让包括伊宫瑜在内的区县长们有些大意,觉得蓝京上半年工作虽有进展但也就那样,达不到惊艳的程度。 数据指标出炉,柴明舟暗自舒了口气:衡泽整体经济增长水平虽然差强人意,责任已被张寓宸和梁焱顶走了,明年才是自己唱主角的时候;单就干部培养而言,位列前两名的蓝京、伊宫瑜都是他力挺且重用,交出的成绩单没让省领导失望。 念松霖则第一时间向金全友、苏睿发送了佑宁增速排名衡泽首位的短信,其实两位主抓经济工作的省领导焉能不知?念松霖此举意在提个醒,我外甥在地方经济发展方面顶呱呱。 容小姐那边则代表燕家大院向蓝京发来颇为正式的祝贺短信,勉励他今后在城市建设、国企改制、提速发展等方面做出更好的成绩。没等蓝京提问,容小姐主动帮他解读说燕家大院的潜台词是其它方面要注意收敛低调,特别为了中巴坠河与耿啸林斗得死去活来,又遭张寓宸当众抓捕,两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影响很不好。 蓝京没好气说我都是被动应付好不好,象中巴坠河案,谁料到耿啸林那帮家伙为了权力和控制欲望干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张寓宸也是,穷凶极恶到指挥特警队追捕莫胜男,全中国找不出第二个如此疯狂的市委书计吧? 容小姐轻轻叹道你说得很有道理,问题在于燕家大院事务众多,没时间**过程而只看结果,所以……有空到省城细谈。 语气依旧很平淡,蓝京却敏感地听出“好久不见甚是想念”的意思,心头一热连声道: “元旦过去,元旦过去!” 转念又有点发愁,就在两天前伊宫小妹也害羞地表达了“好久不见甚是想念”,紧接着伊宫佩打电话嘻嘻哈哈说元旦回国,准备跟他好好“叙一叙旧”,还隐晦地表示如何安排不过来可以和小妹“轮流作业”…… 感觉—— 一直就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命,之前如此,原以为国庆与田甜正式结婚会解决这个问题,谁知从中巴坠河案到被张寓宸当众抓捕,一系列事件令他寝食难安自然没心思夫妻敦伦,好容易击退各路强敌安顿下来,田甜又随父母远迁东吴,自己重新变成孤家寡人一枚。 大概刚上任心里没底,崔枳压根没打算元旦休息,指示庄咏诗以县委办名义发了县领导活动安排: 一月一日,县委常委分头到各乡镇调研,现场剖析和督办全年规划任务的分解落实; 一月二日召开县委常委会,汇报调研情况,反馈和研究基层同志提出的困难、矛盾、建议; 一月三日召开乡镇主要领导(书计镇长)工作会议,细化和明确全年目标任务,现场签订责任状,部分乡镇领导表态发言。 蓝京看得一呆。 很明显一天活动加两天会议可以并到一天完成,而且,没必要这样大规模地坐到一块儿讨论具体事务,毕竟国道沿线乡镇产业结构与沿海乡镇完全不是一个路数,基本状况千差万别。 以前耿啸林深黯乡镇间结构性差别,召开全县规模的大会通常只传达上级文件精神,统一思想、整顿作风,工作部署方面以务虚为主,涉及具体事务以两种形式的会议代替: 一是条线会议,如全县滩涂管理会议,全县棉花收购与统调会议等等;二是片区会议,如沿海六镇会议,砂石场治理涉及的四镇工作会议等等。 这样的好处是针对性强,议题集中,参会人数少时间也不长,无需大规模会议起码半天,车辆调配、后勤保障等都麻烦得要命。 快节奏,不拖泥带水简明扼要的会议最符合蓝京脾气,从这一点讲,耿啸林倒也有可圈可点之处。 崔枳的风格呢,据庄咏诗与衡芳方面打听的情况是,第一讲究文字材料质量,经常为看到错别字而大光其火,弄得秘书们好像犯了天条似的;第二喜欢开会,各种各样的会议都乐此不疲,有时明明可以合并的议题也非得分开,而且每次会议时间又长,为此衡芳区正法委机关人员私下戏谑“不怕地不怕天就怕老崔喊开会”。 听完姬小花曲曲折折的汇报,似乎暗藏庄咏诗委托她让蓝京劝劝崔枳的念头,元旦三天假起码让大家休息一天吧? 蓝京掂了掂,按说自己应该委婉劝谏崔枳适当宽松,不过主意是庄咏诗出的,自从耿啸林自杀身亡,他对那个外表典雅温柔的女人起了提防之心,更意识到她背后拥有的黑暗而可怕的能量,沉吟片刻道: “俗话说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元旦期间活动安排是以县委办正式通知下发的,必须遵照执行,如果正府办、县直部门同志的确家里有事或因工作方面走不开,可以具书面报告请一天假,超过一天也得找崔书计,就这样。” “噢……” 姬小花若有所悟,没多说便离开了。 事有凑巧傍晚时分接到柴明舟电话,请他元月一日下午到省城容小姐山庄当面感谢,蓝京笑道还真是瞌睡来了枕头,行,我正好拿柴市长的指示去请假! 请什么假? 柴明舟莫名其妙,等听明白后感慨说人无完人,各领导各风格啊,不管谁当一把手总会有让你浑身难受的“堵点”。 除非自己当一把手。蓝京笑道。 亲自跑到东楼书计办公室汇报“陪柴市长到省城有事”,崔枳自然知道他俩关系不一般,立即颌首说没关系,陪好柴市长要紧,然后又补充问道: “赶得上三号的工作会议?那个可要由蓝县长唱主角的。” 话到这份上还能说啥?蓝京无奈道: “我尽量二号晚上回来,实在不行到时再联系。” 元旦当天,蓝京先到衡泽与柴明舟会合,也不要司机,柴明舟亲自驾驶——从京都空降至今总算如愿以偿,心里那个畅快和写意就甭提了,这也是他执着于专程向容小姐当面感谢的原因。 蓝京坐在旁边笑道: “交警要认出柴市长在开车,准以为我是京都下来的大领导。” 柴明舟也笑,然后道:“猜猜金全友为何连续应允燕家大院两件事——先亲自到衡泽救你,后力挺我提拔市长?” “与入常概率大增有关?”蓝京含蓄地说。 “概率那玩意儿不算数的,成功一百,失败为零,任何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预测都是骗子,”柴明舟道,“关键在于金全友的老领导干完这任要退,但曹巍会不会继续在七泽干下去还在两可之间。” 蓝京一拍额头:“哦我想起来了,当初金全友来就为了接曹巍,主要是京都对曹巍能否稳住局势不太放心!” 柴明舟道:“现在看来还可以,主要曹巍施正思路深得京都认可,即尽量摈弃艾保华为首本土系影响,与金全友有限合作,重用苏睿、华丽等外省干部……” “华丽?”蓝京眉毛一挑道,“京都吴家儿媳,不是说她来七泽就为了镀金而且水土不服长期在京疗养?” “做给外人看的,实际上她号称疗养期间经常扎根基层微服私访,了解并掌握了第一手真实民情,实在是很厉害又很低调的女人!” 柴明舟道,“想想也是,没点儿本事焉能在京都大家族脱颖而出,争取到宝贵的出线资源?那可是用一个少一个;另一方面,她利用原有京都人脉积极主动帮曹巍做宣传,树立其理性务实的领导形象,效果显着!所以曹巍能稳住局势、迅速获得京都高层认可,背后也做了不少工作的,不完全象饶益伦那么书卷气。” “原来如此,连容小姐都看走了眼!” 蓝京道,“曹巍巍然不动,接下来轮到金全友着急了吧?” 柴明舟笑道:“据路边社报导,哈哈哈哈……金全友的麻烦就在于相信了你刚才所说的概率论……” 第524章 正式答谢 “什么?”蓝京愕然道。 柴明舟道:“当然是小道消息,据说京都大领导征求意见时,金全友的智囊团专门建了个模型进行运算,结论是曹巍中途卸任的概率约为74.88%,即金全友有三分之二可能接任省·委书计,希望甚大,所以金全友就来了,哈哈哈哈……” 蓝京也笑,隔了半晌道:“不过衡泽当前态势下,确实需要金省.长干工作的作风和推进经济建设的力度,很多干部不拿鞭子抽不行啊。” “我跟你的看法相反,小蓝!” 柴明舟目光直视前方,稳稳把握方向盘道,“提到数据建模,我一直在想能不能建立一套全覆盖的、全流程的、科学合理、公开透明的干部考核体系……类似于网络游戏里的升级指标,包括生命值、精力值、内力值等等,生命值即每年体检数据,内力值是各人的文凭、证书,精力值涵盖各岗位各单位锻炼经历,此外还有一票否决的道德值、廉洁值……” “那组织部门呢?” “负责管理维护和调整升级干部考核体系。” “领导考察考评、常委会的决定权呢?” “逐步弱化乃至淡化。” 蓝京长时间沉吟,道:“柴市长,会不会存在这样一群人,认真细致地把干部考核体系研究透了,然后有意识地、不惜代价地精心培养,努力升级继而达到体系所能达到的最高级别?” “理论可以啊,这正是干部考核体系的魅力所在……” 柴明舟随口应道,冷不丁醒悟过来,“哦,你在暗示敌对势力会派人打入我党内部甚至攫取足够高的位子?” 蓝京摇头道:“我不清楚体制内有没有,但平时一些党刊、经济刊物、理论研讨,经常充斥着似是而非,蛊惑人心,歪曲历史的言论,一旦有人批评立马跳起三尺高,破坏言论自由等大帽子就砸过来了……” “真理愈辩愈明嘛,不要怕争论。”柴明舟道。 “柴市长,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行吗?” “你说,车里就咱俩,没关系。” 蓝京笑道:“柴市长昨晚主持召开全市节能减排会议,与柴市长昨晚携身份不明妙龄少妇泡温泉,您觉得哪条消息更容易传播,更容易引起老百姓兴趣?” 柴明舟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我懂你的意思,往往低俗的、无聊的、离奇的八卦更吸引大众眼球,因此造成众多所谓专家学者语不惊人死不休,无中生有搞出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言论。” “再回到您所说的网络游戏升级,各种数值、指标都很明确,玩家必须按照游戏规则一步步往上升,看似公平公正是吗?” 蓝京道,“所以出现了游戏外挂、游戏代打等现象,说穿了只要有钱照样能达到目的,柴市长,西方选举何尝不是如此?游戏规则很简单——只要争取到足够多选民支持就能过关闯将成为人生赢家,事实呢,现在已沦为金钱的游戏、资本的盛宴。” 柴明舟深深瞅了他一眼:“感觉小蓝虽然擅长吸引并利用外来资本,却始终抱有强烈的防范意识,你是不是脑子里总惦记着马克思说的——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蓝京笑道:“柴市长,我的大学导师李鑫玉教授专门写过一篇文章,指出这句话并非马克思的本意,只不过掐头去尾用来误导普罗大众。” “是吗?”柴明舟半信半疑,“应该是《资本论》里的原文吧?” “李教授读过原版,上课时特意把一段抄录在黑板上,”蓝京道,“马克思说——如果按照奥里埃的说法,货币‘来到世间,在一边脸上带着天生的血斑’,那么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一个血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其实马克思是打了个比方,引用之前有人批评货币类比资本诞生时的情况,他并没有批评资本,只是强调资本产生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异化同步发生,因此那段话不是他表达的真正意思。” “噢——” 柴明舟长长吁了口气,“你瞧,因为翻译人员主观倾向就能弄出方向完全不同的译文,我们考古考证工作有多难可想而知,当年郭沫若号称认得的甲骨文最多是最有水平的历史学家,后来研究发现有些字不对,含义都给弄偏了……上传下达的文件何尝不是如此?你刚才提到节能减排,京都文件明明加了‘保证正常生产生活秩序’的定语,有些地方、部门非要动辄采取一刀切粗暴做法,老百姓质疑时横着脸说京都要求的,唉,京都没让你们蛮干啊!” 蓝京点点头:“柴市长说得对,基层的确普遍存在这样的问题,所以昨天佑宁的干部找我暗示别开那么多会,事后仔细想想,崔枳要求县直、乡镇领导认真学习,深刻领会各级指示精神和正策措施,目的还是好的即磨刀不误砍柴工,让基层领导们真正学透彻了、领会领悟了,回去才能更好地开展工作。” “小蓝愈发成熟了……” 柴明舟颌首笑道,“说句心里话,我真想把你调到市里,最好在我身边工作,没事捧着茶杯聊聊保准撞击出智慧的火花,可惜从各方面形势看恐怕衡泽留不住你。” 与念松霖分析得一模一样。 蓝京紧张地问道:“柴市长听到风声了?” “调整王晓涛、崔枳这一轮向省·委组织部报备时,我存了个心眼,请李显成口头请示能否为伊宫瑜等年轻区县长建立培养晋升绿色通道?没提你的名字但都听得出有这个意思,组织部答复是这批干部暂时别动,省里会统筹安排。” “统筹安排?还包括伊宫瑜?” “这方面不妨请念书计打听打听,反正省·委组织部对市里是守口如瓶。” 蓝京摇摇头:“念书计跟省组织部长李貌不是很熟,李貌从艾保华那条线上来的,在如今本土系遭到打击的形势下格外谨慎保守,大事小事严格按规矩办不敢越池半步,而且在曹书计和金省.长之间保持微妙的平衡。” “那还得请容小姐出马,”柴明舟似笑非笑,“你在容小姐面前说话比我有份量。” “柴市长别开玩笑……”蓝京尴尬地说。 “开玩笑?” 柴明舟悠悠道,“小蓝别忘了我原来干什么的,文物保护!一件古玩握在手里,别人还不知怎么回事,我已至少扫七八遍下来了,所有细节尽收眼底……听清楚吗小蓝,尽收眼底!” “神眼,柴市长可谓神眼。”蓝京恭维道。 “也不算神眼,百炼成钢嘛。” 柴明舟点到为止也不多说,转而又扯到别的话题上去了,就这么说说笑笑一路开到容小姐在省城的山庄。 容小姐还是那般碾压世间粉黛的绝代芳华,颜如琬琰,眉似远山,俏脸宛若玉雕冰砌,如烟如幻,美到超凡脱俗不敢直视;她好像正式场合里喜欢穿旗袍式服装,巧妙又浑然天成地映衬出她前凸后翘的曲线优势,而在腰肢间却又陡地收拢,让人涌出想用力搂抱的冲动。 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柴明舟跟在后面进去时蓝京还想象上次那样溜到后院享受超豪华跑道和草坪,容小姐却扭过头道: “蓝县长也请一起。” “呃……” 蓝京暗想今儿个比较正式啊,柴明舟也有点诧异,猜不透容小姐的用意——他今天来的目的是答谢,有些话只能私聊,哪怕当着蓝京的面都说不出口。 来到窗明几净的会客室,也是茶室,精美的茶具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茶叶则是曾经只闻其名的九转大红袍! 平民出身的蓝京只知道说“好香好香”,柴明舟却轻轻扇动手掌,余香绕指,道: “今儿个才知道以前喝的所谓九转全都假的,哎……” 容小姐淡淡道:“爷爷也很喜欢呢,上次回去小心翼翼从瓷瓶里抓了这一小把给我,今天拿出来招待二位。” “感谢容小姐盛情款待,”柴明舟暗想原来占蓝京的光,上次过来谈话用的茶叶可没这么高档,顺势转入正题,“这次来省城主要想和小蓝正式感谢燕家大院及容小姐前期的鼎力支持,衡泽、佑宁情况复杂,绿野药厂等事端阴魂不散,工作难度非常大,若背后没有强劲力量支撑别说取得更大进步,就连立足都成问题,特别是我这次关键的一步……” 把蓝京带上来不过场面话,重点在他自己,“如果有必要,我还想跑趟京都当面向老爷子、燕会长表示谢意。” 如果去京都就必须备一份厚礼,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燕家大院看得上眼?所以柴明舟必须把路子探明了,允许自己去才能有针对性地备,不然等于把钱扔到水里。 以蓝京对燕家大院的认知,容小姐住的小院里随便拎一样摆件起码价值几十万,至于燕老爷子书房简直…… 关键在于人家根本没拿古玩当回事儿,纯粹就是摆件。 容小姐轻飘飘道:“柴市长新上任日理万机,没必要专程跑,以后有机会随时欢迎上门作客……家父最新当面叮嘱了一桩……可以算作任务吧,二位如果不来省城的话我也前往衡泽,这次任务相当重要,时间也很紧迫,希望……尤其柴市长务必全力而为!” 第525章 紧急任务 从初次见面以来,容小姐说话总是风轻云淡举重若轻,绝少出现“务必全力而为”这样的词语,柴明舟和蓝京不由得心中一凛,齐声道: “请讲!” 别看仅仅三个人面谈的私密场合,说话同样非常讲究,容小姐来头虽大地位虽高,却非体制中人,也不是他俩的顶头上司,因此不可以用“请吩咐”、“请下令”等,而是简明扼要的“请讲”。 容小姐看出他俩的紧张,呷了口茶道:“对我来说第二开都有些浓,喝不惯,还是喜欢清淡些的……情况是这样,燕家大院部署在阳泽、泉泽等城市的力量在收集那家跨国医药集团罪证工作中都……都失败了,家族内部压力非常大,目前唯一希望就是衡泽,绿野药厂留下了很大的隐患或尾巴。” 柴明舟吃惊地愣住,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蓝京在她面前比较随便,立即道:“但其实随着张寓宸的失败,各方在衡泽的行动等于告一段落,因为莫胜男短期内不太可能露面,退一步讲即使她……” 容小姐抬手打断道:“莫胜男那条线索太远暂时用不上,不过秦铁雁那夜审讯资料呢?只要证明庞奔手下有杀害莫小米的嫌疑,就能一步步引到既定方向,起码不至于束手无策。” “之前我说过那事儿,”蓝京道,“那夜秦铁雁被追捕,惶急之下把那包东西托附给伊宫瑜,她藏在家族别墅的卧室里,结果被其父亲伊宫轼窃取后送给某位省领导,以换取宗万城中止对伊宫家族赶尽杀绝的商业阴谋。” “千亿级央企鸿图发展贸易集团不是发起剿灭宗万城的行动吗?”容小姐轻轻道,“你以为方婉仪吹的枕边风?不,安排这场高烈度商战的另有其人。” “噢——” 蓝京恍然,也觉得堂堂央企掌门人因为小情人说“我朋友讨厌宗万城”,就起了把人家往死里整的杀心未免过于儿戏。 容小姐摊开白净如玉手掌道:“现在主动权在你手里——此时最痛恨宗万城的伊宫家族却要设法出面挽救,否则在七泽商界影响太恶劣,也开了不好的先例,相信伊宫轼会答应你的条件。” “如果……” 蓝京下意识舔舔嘴唇道,“如果伊宫轼不答应怎么办?” “第一,宗万城真会倾家荡产,如你所分析宁波压根不把其女婿吉昌兵放在眼中;第二,鸿图发展接下来要打击的将是伊宫家族,直到……伊宫轼交出那个人为止!” 容小姐说得轻描淡写,殊不知又将在省城商界掀起多大惨烈的血雨腥风! 柴明舟这才接上话碴,道:“根据伊宫轼提供的线索,我以衡泽正府名义要求那位省领导交出那包东西?” “不必,”容小姐摇头道,“燕家大院会有办法逼他吐出来,接下来柴市长要根据审讯记录成立专案组全面深入调查,力争将庞奔绳之以法!” 蓝京深以为然:“比起赖军骁,庞奔干的坏事一桩都不少,现在抓起来枪毙都行。” “嗯,”柴明舟到底老成持重些,斟酌片刻道,“专案专查,不搞张寓宸那种运动式除恶打黑?” 除恶打黑最终在省·委干预下实际上不了了之,赖军骁和**至今踪迹全无,某种程度上张寓宸是替庞奔扫除了黑道竞争对手。 容小姐道:“目的就要让庞奔交出杀害莫小米的凶手,至于绿野药厂,估计那边不会让庞奔了解太多内幕。” “凶手……” 柴明舟又愣住,实际他对绿野药厂案的**程度达不到张寓宸、蓝京、秦铁雁等参与者,因此总是跟不上节奏。 蓝京赶紧接道:“抓到凶手除了能让莫小米坠楼案了结之外,还能有啥作用?” 容小姐清朗柔和的目光在他俩脸上转了转,一字一顿道: “现在不妨直说了吧,燕家大院以及盟友打算紧揪跨国医药集团在七泽的罪行不放,最终把正务院副理高靖拉下马!” “啊!” 乍听到这等天大的秘密,柴明舟和蓝京如遭雷殛,呆呆僵在座位上半晌反应不过来。 事情原委是这样的: 跨国医药集团进入中国取得运营资格,实质很麻烦也很困难,多次碰壁后不得已走了京都汪老的路子,当时汪老重点栽培的正治明星高靖正好担任发改委副主任,主管外资企业、跨国集团的准入审批,因而此事外面得到汪老大力斡旋,推动相关部门会签工作;内部有高靖照应,指点如何完善申报材料、避开雷区等等,历时两年才得以打入中国市场。 但从此埋下了致命隐患。 为何? 那家跨国医药集团压根不是一家按规矩做生意的企业,有关它的劣迹在过去几十年里经常见诸于欧美各大媒体,这也是它试图申请到中国市场开拓业务时有关方面非常审慎的原因。 果然没多久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它利用分布在七泽等省市的药厂制造高仿药品、高污染药品、违禁药品(如兴奋剂),并且勾结矿山和精神病院等输送“原料”,进行罪恶的人体实验——因为人种、体质、基因等相异,很多欧美市场成熟安全的药品不能直接拿到国内市场,而需要酌量进行增减、调剂或修正其中配料,业内通行做法也是临床测试,但必须在卫生、药监等联合监督下分批、分差异性非常小的若干轮剂量进行,尽最大可能避免副作用。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跨国医药集团罪行很快被嗅觉灵敏的媒体发现打算公布于众,此外不断有人举报、报案等等,然而沿海大区医药总监、宗万城之女、省.长吉昌兵妻子宗小盈,凭借复杂的人脉关系织成密密匝匝的大网,将绿野药厂等保护得严严实实。 矛盾在一点一点地积累。 适逢上次换界风云际会,各路大神展开激烈厮杀,不可避免地,跨国医药集团利用人体试验的罪行记到高靖头上,就连汪老也被波及。 但高靖那边岂是好惹的,也查到主要竞争对手——惠铁生的情妇居然跑到国外帮正客站台,两人还有个私生女藏匿在七泽! 故而高靖这方要挖出惠铁生的私生女,惠铁生这方要拿到绿野药厂犯罪证据,结果在荷莲岛上演了一场悄无声息又惊心动魄的较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大战到最后都拿不出铁证指控对方,又都有影影绰绰的线索,彼此都遍体鳞伤,两人都止步于入常门槛前,而让原本都不被看好的桑向民拿到最后一张入场券。 对惠铁生而言一输即是所有,到下次换界便到龄全退了;高靖却还有一次竞争机会,这就注定了绿野药厂等一系列案件没完没了,纠缠不休,而这次的对手变成更强大的—— 燕家大院! 听到这里蓝京不解地说:“我刚听说张寓宸的靠山就是高靖,那为何密派莫小米调查绿野药厂?” 容小姐道:“关于惠、高之间争斗的细节,我不太清楚,大概……张寓宸此举出于一箭双雕考虑,一方面莫小米查到的,别人肯定也能查到,正好抢先弥补漏洞;另一方面莫小米秘密调查也起到疑兵作用,能够吸引其它方面密调人员接近从而一网打尽,项鸿平就是典型例子。” 蓝京猛拍桌子道:“这下子就能解释得通了!莫小米发觉张寓宸种种不对劲,到后来起了防范之心,不想交出举报材料,因而招来张寓宸的杀意!” “别激动,张寓宸的账以后慢慢算。” 柴明舟赶紧轻拍蓝京手臂安抚道。 容小姐道:“在我们的层面——我们在座三位,无须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只要把庞奔安排手下杀害莫小米的案子做实了就完成任务,接下来怎么办,我不多问,二位也没必要管。” “事情确实环环相扣……” 柴明舟思忖良久道,“小蓝这边可能会有曲折但成功概率比较大,毕竟伊宫瑜心中有愧,应该积极做好父亲思想工作;我那边要打提前量,放风调查盘踞衡芳区作恶多年以庞奔为首的黑势力,先弄几个伤害案、勒索案、群殴案等等放在手里,这样后续跟进才不显得突兀。” “具体操作由二位视情况而定,”容小姐道,“还有个问题需要蓝县长出面,即莫小米坠楼目前在官方而言已经出了结论,必须要做个翻案的动作,后期才能名正理顺抓捕杀害莫小米的凶手,否则逻辑上解释不通。” 蓝京何等聪明,立即道:“省公安厅断无可能打自己的耳光,除非……从纪委条线!对了,当时出结论的刑警总队副正委仲军是黄运雄表弟,后来被**丢掉了职务,可以调阅审讯材料并从中挖出翻案依据。” “唔……” 容小姐似不愿参与具体操作环节的讨论,低头慢慢啜饮。 柴明舟摇摇手,道:“小蓝,不可以这样!你这样做不是翻省公安厅的案子,而是翻省纪委的案子,叫做后期发现应查未查事项,要追究当初办案人员及相关领导责任,念书计跟你再亲近也不会允许。” “我倒没想到这一层。”蓝京讪讪道。 “目前倒是有个目标人选,”柴明舟目光闪动道,“等我回去后摸一下底,再浇一层油,希望能把火烧起来。” 第526章 意识形态 中午容小姐破例挽留柴明舟吃饭,冷淡漠然的女管家不由得多瞟了他几眼——在她印象里都是蓝京单独陪容小姐,然后剧烈运动…… 端上来的菜貌似很简单,但不知为何都非常美味可口,即使经常出入高档酒店参与接待宴请的柴明舟也觉得奇怪。 如每人一小碗的红豆陈皮汤,吃在嘴里格外地软糯甘甜,那股清草味的香气好像一直沉到肠胃里,向来偏爱甜品的柴明舟忍不住向女管家打听诀窍,女管家平淡无奇地说: “没有诀窍,陈皮六百元一两,红豆每粒五元。” 好吧,精挑细捡的原料,无话可说。 但接下来每人一小碗的开水白菜让以前在家吃了十多年白菜的蓝京忍不住了,那口高汤喝下去,顿时一股*冲击得喉咙生津,回成温润甘美的气息荡漾全身。 “这个……”蓝京笑道,“我不信世上有六万元一只的鸡才能熬出这种汤来。” 女管家也被难住了,随即唤来掌勺的大厨,细细解释方知开水白菜做法真有诀窍: 原来高汤由老母鸡、老母鸭、上高火腿、排骨与干贝熬制八个小时;再用炖烂的鸡鸭胸肉打成碎茸,回锅过滤而成。过滤也有讲究,原理是肉末里的蛋白质在小火里逐渐凝固后,汤的表层形成细致的网状蛋白质结构,使得煮开的汤水上下涡旋流动,从而让细小杂质到了表层遇网即沾,从内部自行过滤。 大厨说到最后玩了句幽默:“这叫化作春泥更护花。” 然后轻轻鞠了一躬快步离开餐厅,可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厉害!”柴明舟竖起大拇指道,“容小姐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厨师都有如此文采!” 容小姐罕有地莞尔一笑:“他就会这句。” 吃完这顿简单而代价不菲的午餐,柴明舟站起身时善解人意地说: “我这就回衡泽,小蓝要留在省城对接伊宫家族?” 容小姐不吭声。 蓝京只得厚着脸皮道:“是啊……我再坐会儿,柴市长一路顺风。” 站在门前目送柴明舟驱车离开,蓝京侧过脸冲容小姐笑了笑,容小姐面色无奇淡淡道: “到后院走走。” 穿过甬道来到后院运动场途中,蓝京一直在找那位女管家,连个影子都没瞅着。 女管家似幽灵般只有需要的时候才出现,其余时间……天晓得躲在哪个角落窥视。 行走在色泽明快、弹力十足的跑道上,看着远山群峰和四周亭台草木,感觉格外神清气爽,而容小姐陪在身边散步,更让他倍感亲切温馨。 “燕家大院下届是不是必须冲常成功?如果失败,将会有什么严重后果?” 蓝京忍不住问出刚才在柴明舟面前不便问的话。 “你问得很深刻……” 容小姐沉吟良久道,“京都九大传统家族于、宋、吴、詹、白、樊、邱、汪、燕,上四下五,前四位综合实力深不可测不必多说,后五位当中白樊两家均为军中巨搫从不涉及正治,那么实际上同一层次较量就是邱、汪、燕三家,你听排序就知道燕家大院处于末位,正治、经济、在京都的人脉和影响力等等……” “哦,燕家大院不能再退了,背后就是万丈悬崖。”蓝京不觉道。 “另一方面目前我的长辈一代能力水平都非常优秀,特别伯父……而到我这代有点一言难尽,目前为止子弟当中没人能挑大梁,不得不培养提携外围人才,”容小姐道,“这种做法前提条件是家族本身具备相当能量,起码要达到局委员级别吧?所以……” 蓝京接道:“所以下届冲常失败意味着此后燕家大院失去足够影响力,反之入常成功,则能增强家族地位、大力提拔任用赏识的优秀人才。” 容小姐续道:“燕家大院输不起,汪老及高靖更迫切成功,那样才能保住正治生命而避免遭到因跨国医药集团罪行的清算,本来,作为融京都传统家族与地方系于一身的高靖,坐拥曾工作过的中原数省支持,加之经济工作、意识形态等左右逢源,也深得众多利益集团站台与不遗余力力捧,这也是面对难分伯仲、同样优秀的候选人,当初老人家不愿过早做出决定,打算继续观察他们在新领导岗位表现再作判断的原因——从某些意义讲,老人家可能更倾向把票投给高靖,而不是保守意识过于强烈的骆广庆。” “那么邱家在当中扮演什么角色?”蓝京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其家族似乎也**绿野药厂案子,但又不是那么用心,若非如此我真的怀疑伊宫家族配合伊宫瑜唱双簧。” “邱家……” 容小姐出乎意料道,“正是刘家冰得以上位的幕后推手,上世纪九十年代老人家到南方视察时特意将专列停到刘家冰任职的城市,畅谈两小时后说‘好好干未来属于你们’——那场见面就是邱家安排的,这才有上届武英奇黯然离开京都由刘家冰顺利接掌钟组部,成功卡位。” 蓝京眉毛一挑道:“但老人家逝世首当其冲影响刘家冰入常,民间都说又是一个大热必死的例子。” “这会儿就咱俩,随便乱说没关系,”容小姐轻掠耳边垂发道,“对邱家而言推刘家冰入常当然是首要目标,但入不成对邱家反倒是好事……” “好事?”蓝京瞠目结舌,“好……好在哪里?” 容小姐凝视着他,道:“打个不确切的比方,将来有一天你或柴明舟入常了,还会恭恭敬敬坐在我面前吗?还会抱着朝圣般的心情到燕家大院见老爷子吗?” “呃,这个……” “你都觉得难以回答,是吧?当然,届时你有自己的正治班底、人才梯队、智囊团队,甚至会有蓝家大院,对于培养提携你的燕家大院,你肯定感恩、敬重,但不可能俯首听命,对不对?” “不不不,”蓝京道,“容小姐,关于未来我从没想那么远,但有一点我现在就可以发誓,绝对不可能有蓝家大院!” 容小姐面无异色点点头:“哦,你骨子是反感门阀家族存在的,那没关系,求同存异嘛……我的意思是,邱家更希望刘家冰以重量级局委员身份稳坐十年,所以,它参与但不热衷各方围剿汪老的暗战,无论胜负总之不是坏事,你说呢?” “正治实在太可怕了……” 蓝京喃喃道,见时机成熟赶紧话锋一转,委婉转达了念松霖关于营救项鸿平“燕家大院非出手不可”的观点。 容小姐微微一笑,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项鸿平原来属于伯父的老部下、新华总部常务副社长周增东的人……” “闹了半天一家人啊,”蓝京松了口气随即又疑惑道,“那你伯父为何迟迟没出手相救?” 容小姐轻叹口气:“周增东也被钟纪委**了,从时间线上看比项鸿平早了两周,那次项鸿平回京都述职,也想着打听失联已久的老领导下落。” “啊……” 蓝京呆呆说不出话来,只是心里很奇怪,项鸿飞在总部里最大的靠山倒下了,那么出面指挥焦糖继续监视莫胜男的是谁,除了周增东还听命于哪方势力?或许想获取第一手举报材料以换得周增东无罪释放? 现在回想联手秦铁雁砸烂绿野药厂之举,着实鲁莽冒险之极而有些后怕,好像一大堆专家学者围着一件稀世古玩研究分析,自己冲上前“咣啷”把它摔了个稀巴烂,也难怪张寓宸第二天视察绿野药厂废墟时满脸峻色,当场撂话要将自己和秦铁雁降职处理! “至于周增东为何被**,说来话长,简而单之一句话——表面上是经济问题,实质牵涉总部内部白热化的意识形态斗争以及站队问题,千头万绪一团难解的乱麻,关系到京都层面长期以来争论不休、分歧严重的众多深层次东西,纵使伯父也觉得棘手,不敢贸然干预此案。” “实在难以想象改革至今居然在京都层面还有意识形态斗争,而且白热化!” 容小姐道:“地方正府对于民营企业‘不遗余力支持’还是‘用心呵护’,或者‘积极**’更或‘保障民营企业健康发展’?短短几个字对民营企业处境待遇大相径庭。作为党和正府喉舌,宣传媒体的领军者、风向标,它所用的措辞包括标点符号都至关重要,微妙体现了高层态度和想法,也会很快程度左右国内主流舆论,你说能含糊马虎吗?” “那倒也是……” 蓝京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由此说来项鸿平被**并非孤案,而是受周增东**影响牵连进去的,我心心念念的营救工作……糟了大糕……” 容小姐低头深思,几绺长发飘荡在**的胸前,看得蓝京心痒痒的,隔了好一会儿道: “我觉得并非你想象的,因为台面上项鸿平和周增东不是同一桩案子,可以区别对待,把经济问题的定性降到最低,继而设法在总部内部平安落地……” 蓝京喜道:“那就麻烦容小姐了!” 容小姐突然侧过脸深深看了他一眼,霎时俏脸生霞,眼睛、眉毛、鼻子、嘴唇间闪动着令人意摇神驰的**! 第527章 半段故事 蓝京简直看呆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容小姐却已和身一撞一带一旋,两人便搂抱着滚到跑道旁浓绿得化不开的草坪里。 不出几秒钟,他俩便将衣服脱得一干二净,这时蓝京才发现虽是元旦寒冬可全无凉意,原来后院还装了暖风系统。 她轻车熟路地上位要战,他却用力翻身而上,轻轻道:“这回我先……”言下之间由我开场让你体会体会效果,不行换你上位。 容小姐也没反对,放松全身肌肉,打开所有部位任凭他放肆,随后蓝京立即发动排山倒海的攻势! 此役蓝京有备而来,且自从田甜远赴东吴后只枪未发,弹药充足,火力凶猛,力量重逾千钧,每一下都蕴含着呼呼风声,象铁匠抡起大锤砸在烧红的烙铁上似的,又沉闷又扎实,震撼到她每条神经、每个细胞! 突然间她终于体会到被征服的快乐,以前一直不能接受或者有些抗拒,即她的身份、她受过的训练、她对周遭的警觉,象这样完全敞开门户给予对方无条件信任,并毫无防备让对方侵入,可以说性命都掌握在对方手里,应是彻底而全新的感受。 连续的、强有力、势不可挡的撞击之下,容小姐面色迷醉呼吸凌乱,断断续续说不上完整的话,很快便沉沦于无边无际的飘忽之中…… 蓦地,一阵电流倏尔间从脊梁中心传遍全身,紧接着整个人象翻车后猛地抛到半空中的失重状态,手脚没一丝力气也没处依靠,再然后仿佛集中迸发的烟花,颤栗般的愉悦感从末梢神经一点点炸裂开来,最终“轰”地伴随剧烈爆炸淹没她的大脑、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全世界一片空白! “蓝京……” 她低喃道,声音似堵在喉间发不出来。 蓝京凑到她脸颊边应道:“容小姐……” “叫我……浅浅……”她呢喃道,“吻……吻我……” 真的?这可是前所未有的超规格待遇! 他飞快压到她那厚而**火热的红唇上,顿时仿佛陷入另一个火焰洞,同样具有无限魅力的烈焰和漩涡般的吸力,似将他全身都要拖进去般,瞬时令得蓝京宛若置身于美妙绝伦的天堂,全身心爽胜神仙。 没想到她的红唇竟有此等助攻助乐之神效! 未几,大小火焰洞热力四射,蓝京不知不觉间被铺天盖地的熔岩所吞没,身体愈加膨胀,陡地光速般越过临界点,嘭—— 天地间恢复了宁静。 他忍不住还在吻她,她不再拒绝,香唇滚烫如烈火,气息却象天边彩虹高贵而空灵,身体绵软无力。 “浅浅……” “嗯。” “你说过关于接吻有个故事?” 她闭着眼沉默良久道:“是,但今天只能讲后半段。” “那也不错了,我在听着呢,浅浅。” “我在英国读研时交了个男朋友,原想毕业后一起到华尔街投行工作,但家族要求我回国,再三恳求未果又得不到男朋友谅解,只好分手孤身回国,然后根据家族安排结婚、生子……” “哦,你的初吻给了初恋,从此不想除他之外第二个男人吻你?” 容小姐低低叹息,隔了好一会儿道:“的确只有英国男朋友吻过我,老公都没……而且我身为人妻,怎能跟外面的男人接吻呢?” 蓝京为她的想法感到不可思议:“可是……我们已经**过很多次,我俩身体深入探索到那种程度了,接吻不能证明什么吧?” “我从小受的英式教育,英国人有句谚语——**只限于身体接触,接吻才是灵魂**。” 容小姐如斯道。 “原来如此,”蓝京总算弄懂了她始终拒绝接吻的逻辑,也说明今天自己上位取得巨大成功,征服她身体的同时征服了她的灵魂,遂索性追问道,“那为什么没跟老公接吻呢?你从思想上反感家族安排婚姻,还是他配不上?” “他配得上……” 容小姐淡淡道,“论出身,他父亲是中原某省省·委书计;论地位,他是某央企副总,正厅级;论财富,他的家族企业专门从事进出口业务,其中暗含被欧美制裁的军需品如直升机配件、精密夜视仪、激光技术等,业务量排名国内前三十位;唯一就是比我大十二岁而已,那也没什么,出身我们的家族根本没有选择。” 这些情况以前伊宫佩介绍过,蓝京装作第一次听说的模样,故意道:“大概他有了心爱的女人?” “也不……他之前离过婚……” 停顿足有三分钟,容小姐道,“他发现我不是**——这是家族联姻的大忌,我到底长期在英国生活没意识到后果严重性,所以,还看在燕家大院面子没主动离婚,等有了孩子便天隔一方了,当然在我而言也没啥,我已履行自己对燕家大院的义务,夫家那边有了孩子也交代得过去,不存在谁对不起谁。” 怪不得伊宫佩反复再三叮嘱自己别坏了伊宫瑜的身子,可见对家族、豪门联姻的规矩有所耳闻。 “你喜欢上位的习惯也是英国男朋友培养起来的?”蓝京试探道。 容小姐微微一笑:“刚才我说过那是前半段故事,现在没到公开的时候……我在你面前已基本没有保留的,此时此刻你应该相信。” 也罢,今天听到的信息量已经相当相当大。 蓝京将她搂得更紧,在她耳边轻轻问道:“第二轮谁在上面?” 她也轻轻道:“还是你……” 转眼间两人又投入生龙活虎的第二轮鏖战;再然后第三轮……休息到傍晚时分,两人依偎在草坪间欣赏夕阳西下的美景,回到餐厅,照例口味清淡的日式料理,之后到室内游泳池健身,没游几个来回,两人在水里进行了一场“花样游泳”——海战的体力体能消耗数倍于陆地作战,鸣金收兵后蓝京完全蔫了,几乎被容小姐半搀半扶回卧室。 呼呼呼熟睡到第二天清晨,无须多说继续进行晨练,这回因蓝京已经强弩之末故而容小姐全程上位,现在她已觉得还是被征服、全身放松状态下尽情享受的感觉更好些,激烈厮杀后再小憩片刻,懒洋洋起床吃早饭随即以打探那包东西为由离开山庄。 不能不离开了。 倒不是怕跟容小姐连续作战,而是本来就跟伊宫小妹约定昨晚见面,伊宫佩则约的今天中午,下午伊宫瑜从衡泽赶回来商量那包东西问题。 蓝京觉得如果中午与容小姐再战一场——24小时内总场次达到六场,面对伊宫佩、伊宫玥两块棉花田可能会虚脱,而且在伊宫瑜面前也打不起精神来,故而必须提前抵达会合地点抓紧时间休息,真的休息,而不是在山庄一边休息一边与容小姐战斗。 他不敢在容小姐面前提及伊宫佩,但可以在伊宫佩面前拿容小姐作掩护,哪怕女画家洒脱不羁的随性,都无法想象他已与容小姐滚作一团,而且容小姐主动上位。 “事情一桩接一桩,中午还得跟容小姐继续商量细节,下午伊宫瑜从衡泽回来,只能放到今晚,”蓝京如斯道,“而且明早无论如何要赶回佑宁参加上午的工作会议,关键时刻不能拿新县委书计开涮。” “那怎么办呢,难得来一趟总不能顾此失彼吧?”伊宫佩倒还想着别冷落小妹,笑眯眯道,“要不我跟小妹商量商量,今晚来个大团圆?” 蓝京却知姐姐固然海纳百川,小妹却不会再有“分享”的念头,何况以他出身传统保守平民家庭,尽管极为向往传说中的“三人行”但事到临头终究迈不过心灵深处道德关,当下道: “姐姐,去年底我已先后经历两次生死考验,都很幸运地涉险过关,俗话说事不过三,人不可能总那么幸运,而且省城人多眼杂,特别宗万城被大军压境难免垂死挣扎,我想还是安全第一。” 听他这么一说,伊宫佩也觉得有道理,想了想道:“好吧反之下午三姐妹陪你一块儿喝茶,先来个形式上的大团圆。” “又胡说,”蓝京苦笑道,“我还想跟你父亲达成交易呢,可不能把事情做绝了。” 话虽如此,经过几个小时补充睡眠神清气爽地与伊宫三姐妹相聚在五星酒店茶室,看着对面花容月貌、气质神韵殊异的三姐妹,心头还是禁不住泛起阵阵涟漪。 最害羞的小妹与自己有了个儿子;最洒脱率性的姐姐几度云雨;而相处时间最长的伊宫瑜反倒相敬如宾,至今保持亦朋友亦伙伴的状态。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蓝京郑重其事阐述了“不交就灭门”的核心要旨,听起来很象金庸《笑傲江湖》开头青城派大举围剿福威镖局的味道,现实正治、商战当中真的随时有可能发生,远比想象残酷得多。 形势非常严峻。 鸿图发展贸易集团打垮宗万城易如反掌,可想而知接下来对付伊宫家族更不在话下,伊宫轼面临的难题并非替宗万城求情,而是如果不交,伊宫家族将会彻底完蛋! 没办法,谁叫你伊宫轼冒失地卷入到高级别对抗当中呢?眼下各方都没了退路,也都输不起,较量确实已经到了决战关头。 主正一方的正厅级大员张寓宸没完成任务尚且说拿掉就拿掉,区区省城商业世家还放在眼里? 第528章 完美演出 伊宫三姐妹都陷入久久的沉默,然后目光不约而同聚焦到蓝京脸上,异口同声道: “你说咋办?” 噫,到底三胞胎心意相通,也不知伊宫瑜有没有感应到姐姐妹妹都跟自己睡过了? 蓝京沉吟片刻,道:“上次小妹说伯父语气有所松动,表示要考虑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后来我想了很久,感觉伯父是在释放探气球,一看我这边态度是否坚决,二也是顾忌到由此产生的连锁反应……” “什么连锁反应,这事儿不管怎么演变伊宫家族都是最大的输家!”伊宫佩心直口快道。 伊宫瑜道:“不断地试探对方底线并讨价还价,商人天性如此,所以当商人碰到正治注定头破血流,还不清楚自己失败在哪里。” “爸也考虑解决问题,只不过……只不过想以最低的代价……”伊宫玥低声为父亲辩解。 伊宫佩撇撇嘴。 伊宫瑜和颜悦色道:“小妹,这事儿爸没有选择权,代价也显而易见……蓝京,你觉得如何处置?” “我问个涉及伊宫家族的秘密,”蓝京道,“伯父接洽省领导通常走哪个渠道?” 官至省市领导的级别,很注意与商界老总老板们保持距离,除非信得过的居中牵线才答应坐到一起,不会如电影电视里演的那样打个电话大咧咧说“我十分钟后到”那么简单。 伊宫玥抿了抿嘴没吱声,伊宫瑜略加思忖道: “时至今日实话告诉你也没关系,说起那个人,数年前你曾经见过,即评估师姚临风的顶头上司伊宫琅……” “海泽资产评估公司老总!” 蓝京立即回忆起来,也就是那次伊宫家族子弟们聚会的家宴,一下子认识了包括伊宫佩在内所有俊男美女。 “当时我就告诉你海泽只是他旗下一个公司,”伊宫瑜道,“事实上堂哥是省城最隐秘低调的亿万富豪之一,而且台面上跟我们伊宫家族没有关联……” 名义上讲,伊宫琅只有一家名叫查理的注册资本5000万的金融租赁公司,查理公司是有限合伙企业,也就是合伙人管理模式。 查理金融租赁公司的普通合伙人GP是注册资本12亿的省城龙头企业书泽农投公司——专门投资农用机械、农科项目、农村基础建设的投资商,伊宫琅虽然只持股0.42%,但所有合伙人签订一致行动人协议由他百分之百说了算,剩下股权用来融资和激励员工,投资人和高管作为有限合伙人LP只有分红权,这样的话即使大规模融资稀释后还能绝对说了算。 书泽农全额控股收购了省城一家城市信用社,用12亿本金向银行借了24亿扩张信贷资产至40亿,然后打包成ABS即资产证券化,用未来收入做抵押拿到80亿,再继续扩张信贷规模、再打包成ABS,反复循环最终变成总量高达400亿的天量信贷规模,可谓将杠杆效应运用得淋漓尽致。 伊宫琅用5000万本金层层叠叠控制了改制后的农投信用社,从公开信息看,信用社董事会里没有他,股东名单里没有他,但实际上又是他说了算,而且包头包尾只有5000万有限责任,赔完为止。 股权架构魅力就在于此,既能融资融人融资源,还能以小股权掌控大集团同时降低自身风险,这一招据称灵感来自朝明新崛起的互联网企业海狮集团,其创使人就用这一招牢牢控制住总资本上千亿的超级私企。 财富达到伊宫琅的层级,已经没必要点头哈腰盯在正府官员屁股后面,相反公开场合刻意保持安全距离,有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伊宫琅与伊宫家族同样如此,尽管每次见到伊宫轼都恭恭敬敬执晚辈之礼,但上次伊宫家族与宗万城斗得天翻地覆,他始终置身于度外。 以伊宫琅财富地位和在资本市场呼风唤雨的能量,的确能在伊宫轼与省领导之间牵线搭桥,当然,从另一层意思讲可能出于真正帮扶伊宫家族的想法,以最小代价(那包东西)换取宗万城休战。 蓝京笑道:“那便好办了,你们家族子弟们元旦期间要聚聚吧?由小妹出面找伊宫琅,就说利用聚会机会把伊宫轼请来一起,正好缓和与三个女儿的关系,相信伊宫琅一定很乐意做和事佬!” “可以,伊宫琅知道上次因为那包东西闹矛盾的事情。”伊宫瑜颌首道。 “那又怎样?”伊宫佩目光闪动,饶有兴致地瞅着这个智谋百出的年轻领导。 蓝京压低声音道:“伯父很高兴多喝了几盅,有些醉意,你突然袭击追问那包东西给了谁,伯父酒后吐真言……脱口而出!” 伊宫玥蹙眉道:“爸喝酒的特点是越醉嘴越紧,不可能脱口而出。” 伊宫佩却已想明白其中名堂,拍拍小妹的手臂道:“爸说两全其美,就等着我们挖坑让他跳呢,这是一出双簧!” “对,人生就是一出戏,”伊宫瑜也醒悟过来,“观众只有一位即伊宫琅,事后他会替爸作证并非有意泄密,而是喝醉了不慎被女儿套出来的。” “伊宫琅未必不懂是一出戏,但从家族利益考虑,他应该很乐意地当一位好观众。” 蓝京笑道。 小妹看看两位姐姐,拿不定主意;伊宫佩则一拍手笑道: “择日不如撞日,赶紧联系琅哥今晚有没有空,小瑜?” 论社会地位无形当中要数伊宫瑜,她也不推辞当即拨通伊宫琅电话三言两语约了时间,由伊宫玥亲自上门面谈;伊宫瑜提前到酒店亲自安排,落实一些部署和细节,她看来很注重这些;伊宫佩则到堂妹伊宫珧边聊天边等消息。 出门离开时很有意思,伊宫玥垂着眼都不好意思瞟半下,伊宫佩大咧咧地拍拍他的肩“再联系”,唯独伊宫瑜很官方地与蓝京握手道别。 回到酒店房间继续上床睡觉——经历高强度的四场激战蓝京实在太累,刚才与伊宫仨姐妹谈话期间起码打了20个呵欠,那已是很控制了否则双倍不止,他需要休息、休息、休息! 刚合眼没几分钟,伊宫佩陡地来了电话,一个劲地笑,然后道: “喝了四十分钟茶,打了上百个呵欠,两眼无光、脸色憔悴……咦,老婆不是去了东吴吗,谁还能让我的小甜心累成这样?” “小甜心……” 蓝京被这一殊荣叫得无语,没好气道,“你以为当县长很容易?心力交瘁!” 伊宫佩还是笑,压低声音道:“今晚……” “你们要聚会,伺机套到那包东西下落,那才是正事!”蓝京警告道。 “吃顿饭而已,能有多晚?” 伊宫佩声音更低,“小妹不肯三人行……” 蓝京气结:“上次就说了不准那样!” “但她又不想放弃今晚机会,”伊宫佩笑道,“知道你明早回佑宁开会,转眼春节到了大家都很忙,错过就错过了……到时听姐姐安排,一定会两全其美的,我的小甜心。” “叫我蓝京同志!”他怒道。 她格格一笑余音袅袅在他心底回荡。 舒舒服服睡到晚上六点多钟,睁眼便看到伊宫仨姐妹陆续发来的短信: 伊宫琅答应今晚做和事佬,推掉所有活动参加; 我爸同意出席晚上聚会; 人都齐了,还在老地方豪门盛宴大酒店,就差弟弟,唉! 开席了,但愿今晚成功…… 看到这里蓝京的心也悬了起来,虽说在仨姐妹面前言之凿凿可人心难测,精明世故如伊宫轼会不会再玩什么花招? 蓝京下楼简单吃了点东西,顺便通知詹泊晚上从佑宁赶过来这样明早早点动身,本想到庭院里散步运动运动,再想伊宫佩意味深长的约定,最好还是节省体力为上,棉花田的采摘量向来很大很大。 回到房间边看电视边等消息,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蓦地手机响了,伊宫瑜打来的,蓝京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忙不迭按下接听键问道: “有结果吗?” 伊宫瑜也抑不住激动地说:“有了,有了……猜猜是谁?一个你想不到的人——前省·委副书计晏长述!” “居然是他?!” 蓝京也有点意外,须知晏长述和萤宗祥是省里众所周知的清流系,所谓清流,就是懒着搭理俗世浊事、从不介入权力斗争、寄情于修身养性的孤芳自赏做派,试想他怎会对牵涉绿野药厂的那包东西感兴趣,又能要求宗万城停止攻击伊宫家族? 噢,对了! 蓝京猛地拍额头,陡地想起莫小米坠楼后潘杨之所以跳得那么欢,根源在于郭文章电话指示,从事后数次谈话来看,郭文章其实对绿野药厂、荷莲岛等一系列事件并不知情,说明什么? 指使郭文章干预此案的省领导就是晏长述! 再想想京都为何在对七泽省·委大洗牌时,晏长述和万晓根两人均被免掉所有职务而无“另有任用”?万晓根的劣迹全七泽都知道,不足为奇;清流晏长述的遭遇却有点令人意外,原来怀疑与大明机械那摊子乱七八糟的间谍案有关,现在细细分析,恐怕他在绿野药厂案子里也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嗬嗬,一桩绿野药厂案搅动整个七泽局势,实在……实在玄奥难测! “伯父是喝醉时不慎说漏的?”蓝京问道。 “一切在预料中,”伊宫瑜道,“伊宫琅大概也喝多了,指着我爸连说了三遍‘乱讲’,然后……然后就这么过去了。” 第529章 连战七场 “高,真高!” 蓝京赞道,“单单伯父喝醉了不太象,唯有伊宫琅同醉才会营造出那种众人皆醺醺然百无禁忌的氛围,哎,总算了解点人家成为亿万富豪的财富密码了。” “堂哥从小就聪明,当然堂嫂也在他创业、扩张商业版图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那是题外话,”伊宫瑜道,“睡个好觉吧,下午看你很累的样子。” “不累不累,今晚你辛苦了。”蓝京连声道。 伊宫瑜轻轻叹道:“我也不辛苦……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明白我的意思吗?” 蓝京打了个寒噤,岔开话题道:“别多说了,赶紧回包厢,时间久了他们会怀疑……” 通完电话,蓝京立即拨通容小姐手机通报这一重大收获,听说居然是晏长述,容小姐意外的同时也舒了口气: “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蓝京不解道:“放心什么?” 容小姐徐徐道:“我一直担心有人得到那包东西后会不计后果地予以销毁,那样等于白忙一场,但官至晏长述必定掂得出审讯材料的份量,就算立即转手交给他人也会复制一套以备不测。” “这……”蓝京觉得她多虑了,“只要在体制、商界混的,都不会轻易将法律意义的书面材料断送在自己手上。” “接下来由我安排,你别管了……” 说到这里容小姐顿了顿,带着笑意道,“伊宫佩也参加今晚家族聚会吧?” “是的。” 蓝京明明知道她暗示什么,只能佯装没听懂。 容小姐语气里笑意更浓:“你的状态……不会让万万迢迢回国的人家失望吧?” 蓝京正色道:“蓝京同志率领佑宁人民在艰苦困难的局面下打硬仗、打苦仗、打持久仗,一定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 容小姐似轻轻笑了笑,悄无声息挂断电话。 看看时间还早,蓝京决定继续睡觉,他有种预感今晚将有一场恶战……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手机响了,里面传来伊宫佩格格格轻笑声,耳语般道: “你住603?半小时后606、607不分先后,反正你都要睡一遍,嘻嘻嘻嘻……” 噢,两块棉花田啊!看来小妹虽然不肯三人行,但也不便拒绝姐姐“一起来”的好意,只不过分上下半场而已。 蓝京精神大振,匆匆刮胡须、洗澡并连喝两大杯茶,小歇片刻后一看时间差不多,便蹑手蹑脚出门直接来到607——内心逻辑是606离603更近,到时哪怕少走半步路也是好的。 轻轻推开门上床,手伸进被子底下上下一摸便有了数:伊宫佩! 一方面说也奇怪,伊宫佩尽管没结婚也没孩子,**却比有夫之妇且母乳喂养的伊宫玥既大且软,软似棉花;另一方面伊宫佩总喜欢把下面修剪得很有创意,而非小妹纯属天然。 伊宫姐妹都喜欢黑暗中带有不明身份欢好的格调,蓝京心中窃笑也不点破,很快陷入独特而又活力四射的弹性柔软之中,是的,全程感觉不到阻滞却时时如同物理性质墙的存在,加之无限吸力的漩涡,任凭他的攻势惊涛骇浪,均轻松化解、吸收、挤压…… 她的唇冷热交替,仿佛经历四季流淌;她的眼神迷离朦胧,手指欲狠狠掐他又使不出力气…… 硝烟渐散。 她四肢惬意地舒展成大字型,十指在蓝京浓密的头发里揉来揉去,慵懒地道: “每当这个时候,姐姐总生出把你永远拴在身边的念头……你太坏了,让每个被征服的女人魂牵梦萦,不然的话,以小妹的脾气怎肯跟姐姐分享男人?” 蓝京轻叹道:“可惜我至今还是孑然一身,潮起潮落汛期无常,你说悲摧不悲摧?” “设法调到省城吧,小妹随叫随到,必要时我也加入,再不济加把油将容小姐拉进来。”伊宫佩嘴角衔着笑道。 “她是天上的仙女哎……”蓝京只能以套话搪塞,不愿被她察觉那层最隐秘的关系。 “切!” 伊宫佩双手枕在脑后道,“仙女也有生理需要好不好,要不每年七月七雀桥会,你以为单纯的喝茶聊天?” 蓝京还是摇头:“不谈这个庸俗的话题……” “让你休息会儿,免得到隔壁招架不过来,小妹外冷内热也挺……”伊宫佩轻轻咬了他一口,笑眯眯道,“你老实交待,我和小妹哪个更好?” 蓝京岂有不知“好”的内涵,也笑道:“你和梵高的油画哪个更好,有衡量标准吗?就算你俩并排躺这儿,我都说不上来。” 伊宫佩哈哈大笑,轻推他一把道:“滚吧,小妹都等得心焦了……按说明早再做一轮的,真遗憾。” “过两天到衡泽见面。”蓝京道。 她摇摇头:“元旦后我又要去意大利了,哎,有时事业真的让我忘了男人、忘了**——每天跟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还得保持必要的绘画训练量,上了床骨头都似散了架只想呼呼大睡,啥性致都没有。” “春节再约……” 蓝京说完又蹑手蹑脚来到606,不消说伊宫玥真的默默等了很久,但身子依然很烫,轻轻一碰泉水汩汩,她的软就是软,仿佛无边无际的棉花田铺天盖地看不到尽头,尽头深处还是软,令得他不知疲倦地采摘,再采摘,继续采摘…… 然而毕竟两天以来的第六场战斗了,战到尾声不由得心跳加快,两眼发黑,出了一身冷汗! 伊宫小妹不知他与容小姐的四场激战,还以为刚才在姐姐房间伤了元气,心疼地以嘴唇吻掉他额前汗珠,轻声道: “我不该来的……今晚陪姐姐就行,她好久没回来了……” “大家……难得聚到一块儿……” 蓝京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道,感觉这句话蛮……蛮厚颜无耻的。 伊宫小妹将俏脸埋在他臂弯里,声音更轻:“姐姐想和我一起陪你,其实第一次你跟我的时候她就坐旁边也等于……可我……哪怕亲姐姐……我都不想亲眼看你跟别人亲热……我是不是很自私?” 足足隔了半分钟才缓过来,蓝京吻了吻她的眼睫毛,怜惜地说:“要是让我亲眼目睹你和老公**,哪怕他才是合法丈夫,我也会很难受很难受,对不对?” “我绝对不让他碰!” 伊宫小妹语气坚决地说。 俩人紧紧相拥休息了半小时左右,伊宫小妹还是本着不在外过夜的原则稍作打扮后悄然离开,蓝京则扶着墙一步三摇地回到房间,上床后却闻到淡淡的香味,紧接着伊宫佩从被子里露出来皱着鼻子笑道: “我想想不能委屈自己,必须要加赛一场。” “呃……” 蓝京闻言身子一软,正好倒在伊宫佩香软的怀里。 男欢女爱这种事情吧,男人貌似强势但其实男人的要求可以被拒绝一百次都没关系,一旦女人开口说“要”就必须无条件服从,否则后果很严重。 饶是如此蓝京还是先睡了一觉,凌晨三点多钟以强弩之末进行了两天以来的第七场战斗—— 遥想当年常山赵子龙在十万曹军当中七进七出长坂坡,恐怕也会累得眼珠都转不动吧? 事毕,蓝京在伊宫佩心满意足的亲吻中进入有史往来最深、最沉、最香的睡眠,以至于第二天清晨詹泊叫不开门、手机又不接,情急之下让服务员打开房门用力推搡才醒——幸好伊宫佩也不喜欢事后睡在一起半夜就回自己房间,不然真的乱套了。 吃早饭么?不…… 直接上车,蓝京躺在后排继续熟睡,具有运动员体魄的詹泊想了一路都没明白: 到底干了什么重活儿累成这样? 不过领导到底是领导,当车子驶入县府大院,詹泊轻轻说了句“蓝县长到了”,蓝京立即挺直身体,整理衣服捋平头发后干咳一声,从容而又自信地拎着公文包走进会场。 今天是新任县委书计崔枳亲自主持召开的各乡镇主要领导(书计镇长)工作会议,按会前通知四套班子、县直部门负责人全部列席,旨在细化和明确全年目标任务,现场签订责任状并由部分乡镇领导表态发言。 之前崔枳说此次会议蓝京唱主角,那是客气的说法,实际上主角是崔枳,他是站在县委全局高度提要求、作指示、组织系统谋划,督促各级各部门准确把握新发展阶段,深入贯彻新发展理念,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对照职责分工加强协调配合狠抓工作落实,推动佑宁全方位高质量发展。 蓝京让姬小花泡了杯浓茶——泡开来后茶叶倒占了大半杯,勉强压住阵阵倦意和虚空无力腰酸,凭借多年基本功安之若素地坐了一整天会议。 傍晚会议刚结束,姬小花递过来一张电文:明天上午九点整衡泽市委召开综合治理工作会议,此外还有专项任务、专项考核部署等,各县区书计区(县)长参加,会期一天,不得请假! 又是一天,我真快要倒了! 蓝京手抚额头嘀咕道,姬小花关切地瞅瞅他的脸色说要不请孟县长代会?蓝京连连摇头。 私底下姬小花把詹泊叫来询问,詹泊说我昨夜才赶到省城,对蓝县长的行踪一无所知啊,我也想不通啥事儿把领导累成这样。 哦…… 詹泊的话反倒让姬小花若有所悟,眼珠一转眼里满满的笑意。 第530章 酩酊大醉 元月四日清晨,按惯例崔枳和蓝京分两辆车前往衡泽,临行前姬小花考虑再三还是陪同前往,因为蓝京昨天的状态实在令人担心。 “都说了没事……” 蓝京美美睡了一觉后确实回血不少,不过连战七场元气大伤,还没完全恢复过来,故而笑纳了姬小花的关心。 途中发短信给柴明舟,一是汇报在伊宫仨姐妹努力下成功获知那包东西被伊宫轼给了晏长述;二是询问容小姐有无最新指示。 未几柴明舟回了短信,大意说祝贺蓝京旗开得胜,为任务的完成扫平障碍;接着叮嘱目前压力到了容小姐及燕家大院身上,咱俩不必催促,静待通知即可。 蓝京从寥寥数语悟出柴明舟的老成持重,由衷敬意地回道:谢谢柴市长指点。 市里的会议议程密集而高效,半天下来蓝京就在笔记本上记了十多页,下午专项任务和考核更是厚厚一叠材料,单从头到尾看一遍眼睛就发酸,更不必说还要开动脑筋紧张地思考如何贯彻落实,如何细化分解,如何督查督办,当领导其实是项繁重的脑力劳动。 但也看得出这位新来的市委书计充分吸取前任张寓宸的教训,有意强势参与衡泽城市规划和经济发展工作,对柴明舟来说是柄双刃剑,有利于正府各项决策措施的有效落地,可一旦府院产生矛盾分歧便难以调合,谁都不愿在自认擅长的领域作出让步。 一天下来非但原本体力欠佳的蓝京头昏脑胀,参会人员都私下叹息吃不消,这时市委书计姚铁树出乎意料说: “同志们都脸色凝重,大概已经提前思考如何统筹落实市里一系列规划部署吧?不要着急,今天的事情今天做,明天再想新任务,哈哈哈哈……天色有点晚了,让同志们饿着肚子回去不合适——市里同志到基层大鱼大肉外加好酒伺候,落差不能太大嘛。新年第一天上班,今晚请同志们喝开工酒,所有费用我和柴市长自掏腰包!” “好!” 市直、区县领导们明知不可能让市领导自掏腰包,均不约而同鼓掌叫好——多难得的机会,觑个空儿单独敬一杯酒并自报家门,可能新领导一时半会儿记不住,下次再见面就能加深印象了。 酒宴就设在市府机关食堂,说实话菜肴口味真的一般般,酒也是大众化的衡泽本地酒厂出品的接待用酒,但这种场合谁在意吃吃喝喝啊,眼睛都瞄着坐在首席的市领导们,还有实力超群、有希望更进一步的重量级干部,气氛不消说热烈而隆重,酒香四溢,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这时候就凸显姬小花的作用了,因为蓝京酒量实在上不了台面——作为县长肯定要到首席敬酒,按规矩不能“撒网式敬酒”即“我干了领导们随意”,而要恭恭敬敬一位接着一位敬,碰到认真的、较戏的或故意灌酒的,一桌下来三两酒打不住。 何况蓝京两天激战前所未有的七场,酒与色叠加,顶多只有平时六成水平。幸好主桌不能含糊,接下来全靠姬小花发挥,每每有拽住蓝京不依不饶要“胡搞”的,她就挺身而出“小女子代劳”,在美女面前多大的官儿都不好意思过于计较,再说姬小花被推推挤挤半揩油半吃豆腐时从来都很大度,顶多用力掐一下对方嗔怪说“轻点儿”,之后在众人.大笑声中愉快结束。 但到了衡芳那桌,蓝京怎么也躲不过去。 伊宫瑜不顾周遭揶喻的目光,揪着蓝京衣袖走到旁边低声道: “昨晚我们仨姐妹为了你出卖老爸,让伊宫琅都难以置信……就冲着仨姐妹那份情谊,你我必须干了这壶?别朝姬小花看,我讨厌那个女人!” 蓝京苦笑,暗想昨夜在你姐姐妹妹身上表示谢意差点累死……不过相比那么大的感谢强度,区区半壶酒也不算啥,遂紧咬牙关仰头一饮而尽。 本以为喝完就过关,不料伊宫瑜还有话说,凑在他耳边悄悄道:“你敢直接找晏长述吗?他跟郭文章是铁哥们,不亚于你跟秦铁雁……交给燕家大院吧。” “嗯……” 才说了一个字,车端平陡地出现,微笑道:“每当我看到二位亲密无间的样子,就对我们的事业、我们的工作充满信心,我由衷希望今后二位不管在哪里、在哪个岗位,都保持彼此坦率信任、相互提携、共同进步的状况,来,我干掉,二位随意!” 说罢不顾大惊失色的蓝京竭力阻拦,徐徐将满满一壶酒全部喝掉,引来一大片叫好声! 伊宫瑜也没料到车端平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猝然出击,市领导主动敬酒还有啥可说?和蓝京一样都没了退路,硬着头皮在众人监督下加满然后喝掉。 连续一壶半足足三两,加上此前在首席喝了三两,加起来已经超过蓝京正常水平,何况身体状态糟糕,且喝得又快又狠,霎时就将蓝京击溃。 詹泊悄悄扶他到卫生间吐了一回,此后全程坐在座位上傻笑加摇头晃脑,别的领导都看出他明显醉了也不再招惹,集中火力猛攻新上任县委书计崔枳。 酒宴热热闹闹地结束后,两辆回佑宁的车途中都停了一两次,要么崔枳下车蹲在路边哇哇哇,要么蓝京扶着树天旋地转。 “经济拼不过人家,酒量也不行,气死!” 姬小花明显也喝多了,坐在副驾驶位上气愤愤道。 詹泊虽没资格入席,却混在服务员当中听了不少闲言八卦,当下笑道:“姚书计在聚丰那桌说,县主要领导酒量差说明招商引资活动搞得少,经济工作肯定被动,所以当务之急要把酒量提高上去。” “说得好,我深有同感!” 姬小花拍着大腿半吟半诵道,“能喝八两喝一斤,这样的干部最放心;能喝一斤喝八两,这样的干部要培养;能喝白酒喝啤酒,这样的干部要调走;能喝啤酒喝饮料,这样的干部不能要……” “轻点声,蓝县长在休息呢!”詹泊赶紧提醒道。 孰料蓝京冷不丁鼓掌道:“不能要……绝对不能要……” 詹泊哭笑不得,小心翼翼载着两位醉醺醺的乘客回到县招待所,刚在宿舍院前停住准备扶蓝京进去,这时崔枳的司机打来电话,原来崔枳醉得更严重,明明到前面一号楼了却赖着不肯下车,司机和秘书束手无策,想请力气大的詹泊过去“暴力请出”。 詹泊虽一口答应,却迟疑地瞟了瞟蓝京和姬小花,姬小花挥挥手说: “没事儿,你去……你去……我送蓝县长进屋,然后……过去跟你会合。” 从这儿到一号楼不过三四百米距离,詹泊到底性子粗疏,不如瞿千帆考虑问题面面俱到,当下便点点头驱车而去。 姬小花吃力地扶着蓝京来到宿舍区,整个区域就剩蓝京独自居住了——焦糖和姜渝海先后调离,新来的包括崔枳、杜成蒙都嫌弃平房条件差而住到招待所一号楼。 拿钥匙开门进去,踉踉跄跄来到床前姬小花终于支撑不住,“卟嗵”,两人都滚到床上,与上次场景一模一样! 霎时姬小花春心萌动…… 俗话说酒醉壮人胆,实际上面对年轻、结实、充满力量的县长,姬小花上次就差点突破红线,幸得被瞿千帆及时叫停。 但今晚…… 她真是寂寞得太久了,内心深处强烈渴望着有一次久违的酣畅淋漓,她实在按捺不住了! 如果非要追究,一切都是喝酒惹的祸。 她飞快地褪掉两人衣物,仅轻抚数下,蓝京虽处醉后断片状态但原始本能仍在,当即一柱擎天,骄傲万端! 抓紧时间,千万不能错失良机,姬小花当下不容分说翻身上马,“啊”,刹那间她被其尺寸吓坏了,脑子全然空白,身子已软成面条无力动弹。 此时混沌一团的蓝京却似感应到什么,反客为主腾身而上,短短数秒姬小花已宛如来到了波涛汹涌的大海,冲天巨浪一阵紧接一阵,无予伦比的快意潮水般蔓延,全无技巧,也不讲究节奏,唯有连续不断夯击和冲撞,每一下都结结实实打在她心灵深处! 她完全失忆,也没了知觉,全程仿佛做梦一般,记不清有没有嘶喊,更记不清攀了多少次巅峰! 雨过天晴。 蓝京似完成了一桩重要任务,昏沉沉伏到床里面发出香甜的鼾声,而姬小花…… 突然间酒醒了! 她惊骇慌乱地看着满床狼藉,还有两人身无寸缕的模样,再看宿舍门居然还敞了小半—— 她连滚带爬下床冲过去反锁好门,双手紧紧压在剧烈跳动的胸前,脑中急转如何收拾残局…… 十分钟后她从容镇定地出了宿舍,拨通詹泊手机问道: “崔书计怎么样?” 詹泊气喘吁吁道:“我……我刚刚把崔书计背到房间……蓝县长还好吧?” “睡了,”姬小花答得简明扼要,“我在楼下溜达会儿,等你安置好崔书计再说。” “好好好……” 詹泊也没多想,一迭声应道。 二十分钟后姬小花乘坐詹泊的车回到家,直至躺到床上才长长吁了口气,顿时觉得全身绵软,连手指头都动弹不了,那种一而再、再而三冲刺并跨越巅峰的感觉…… 第531章 重要线索 蓝京清晨醒来,感觉处处不对劲。 醉酒后的恶心感、混乱感是自然的,可问题是,昨夜好像做了个春梦——首先这一点就不符合逻辑,以他对人体科学的了解,男人只有长时间得不到释放时才容易做春梦,而且春梦往往不会脱离自身实践,比如近几年蓝京始终围绕着“被上位”和“棉花田”两大主题,昨晚不同! 恍惚梦里那个女人好奔放好激情,活力四射且妖娆万千,活生生简直就象现实的发生。 检查衣着也不对,看似穿得整整齐齐但很不舒服,昨晚自己就这样别别扭扭地和衣而睡? 蓝京强抑不适和疲惫来到卫生间检阅小弟弟,定定打量这位追随自己南征北伐、浴血奋战的忠实战友,总觉得这厮昨晚偷吃了…… 但宿舍门却锁得好好的。 蓝京连喝三杯开水后拨通詹泊手机,却问得很含蓄: “昨晚我醉得不成样子吧?” 詹泊笑道:“您还好,崔书计才闹了国际笑话,赖在车里不肯出来,最后被我硬拽出车背进宿舍。” “我没这么惨吧?”蓝京有耐心地一点点靠近真相。 詹泊哪知主子心里的小九九,笑道:“没事儿,姬主任把你送到宿舍然后到一号楼会合,还等了好一会儿呢。” 听到“姬小花”三个字,蓝京心里格噔一声,但从时间判断应该不会出岔子,遂笑道: “昨晚你最辛苦,一滴酒没喝却送你送他,还干那么重的体力活儿,上午多休息会儿。” 事有凑巧上午常务副县长孟云峰又要到市里开会,听说昨晚书计县长大醉而归不由得忐忑,非拉着姬小花同行,这下倒避免她面对蓝京时无法掩饰的尴尬,再然后彼此都投入紧张的工作,相处也就自然了。 转眼到了春节,蓝京斟酌再三请了几天假从省城乘坐飞机直飞东吴,这么做的原因并非贪图享受,而在于时间,火车需要十多个小时等于往返就需要两天。 田甜把东吴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温馨而舒适;蓝维朴可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畅游在深海考古的知识海洋里惬意之极;喻素绡的病在省城名医指点下有所缓解,身体指标、精神状况都比佑宁时好得多。最重要的是田甜,到东吴后第一个月就成功应聘省城着名的国际双语学校,年薪比蓝维朴老俩口加起来还高,且因为她形象亲切,落落大方,性格温柔,而受到学校和家长一致好评,算是站稳了脚跟。 蓝维朴甚至觉得应该早点下决心,省城的天地还是大,省城的境界远远超过小小县城,自己在佑宁几十年真的有点虚度了。 唯一缺憾就是蓝京,蓝维朴摇头叹息说若非当了县长,实际上凭儿子法律专业水平在东吴随便哪家律师事务所也能找到工作。 蓝京笑道老爸呀老爸,您一会儿极端悲观主义,一会儿极端乐观主义,就是忘了历史唯物主义,司法界不是您想象的那么容易混。 在东吴时间虽短却其乐融融,尤其蓝京察觉到父母亲和田甜良好的生活状态后倍感欣慰,证明从小县城迈入到大都市是勇敢而正确的一步,自己赌对了。 除了大年初一,喻素绡都善解人意拉着蓝维朴“上街逛逛”,而将空间留给小俩口。蓝京对田甜日益隆起的肚子也不敢乱来,提着小心进行了几场“安慰赛”,强度烈度远远不能跟元旦那阵子连战七场相提并论。 春节七天假蓝京过得蛮轻松自在,崔枳却在佑宁又组织召开了两次全县规模的会议,弄得县干部们怨声载道的同时也悟出一个道理,世上确实没有十全十美的领导,回头想想,只要正治上不追求进步其实在耿啸林手底下工作幸福指数也不错,换了崔枳,效率有没有提高暂且不提,反正没完没了的会议让人头疼。 唯一开心的是蒙小胖,只要开会,县招待所便忙得不可开交,房间爆满,厨房如同打仗,钞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日益增厚。 蓝京乐见崔枳冲在第一线的局面,事实上过去自己作为县长又抓经济又管作风还得时刻高举反腐大旗是逾越职责了,现在崔枳把县委该管的全部接过去,自己可以腾出更多时间精力让规划蓝图更加精细化、科学化。 春节后又隔了一周,容小姐打电话给蓝京轻描淡写说晏长述也以委婉方式交还了那包东西,经鉴定是复印件,原件给了谁晏长述不肯透露,只说“发生的事没必要深究”。 与此同时,一场排练好的戏在市府大院上演:前市正府办主任潘杨的爱人头顶白布上访,要求洗清潘杨不白之冤,给予应有的待遇和补偿。作为辅证,她提供了一系列包括通话记录、短信,潘杨生前透露的种种细节等证据,柴明舟高度重视,指示市正府办、市公安局联手市纪委进行调查,并联系省厅调阅当年刑警总队调查记录,没明说翻案但实际上走的翻案程序。 秦铁雁被紧急抽调到市联合调查组,因为那包东西全部出自他手,唯有他理得清来龙去脉,此外当年乔装打扮混入医院陪女医生、女护士的成果都派上用场,市里旋即以最快速度**衡泽区三院分管医务的副院长乔镇,即庞奔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 由此拉开了重拳打击庞奔为首黑势力的序幕。 三月份春暖花开之际,舍岛综合旅游区正式对外开发,蓝京要求县教育局以“亲子情”方式发动家长陪孩子登岛游玩;伊宫瑜组织了七批“夕阳乐”老年团过来造势;李鑫玉也利用省城媒体人脉进行了一波强力宣传,结果慕名而来的游客快把新东镇挤爆了,海鲜店小工们一天要剖上百条鱼,厨师们颠勺颠得手抖,县里赶紧抽调数百名志愿者充实到景区加强服务,舍岛旅游一战成名! 新体育馆部分开放;佑宁革命战争纪念馆也在扩建改造后正式开馆;体育场原址建的美食街也全面营业,为佑宁带来一波接一波人气和流量,自然而然如蓝京所预料,又为舍岛旅游推波助澜,也拉动了县城消费市场。 “蓝县长,接下来是不是正式启动旧城改造了?” 孟云峰揩孟龙、姬小花等县领导向蓝京请示道,颇有些跃跃欲势,现在东楼西楼关系空前融洽,财正收入大幅增加,正是大规模拆迁、旧城改造的有利时机。 看看干劲十足的县领导们,蓝京起身站到地图前,说了两个字: “不搞。” 啊?! 县领导们狐疑地交换眼色,暗想是不是你已做好年底前离开佑宁的准备,不打算大兴土木、平安是福? 仿佛看穿他们脑中转的念头,蓝京笑了笑道: “我只想问一点,大批兴冲冲来佑宁的游客期望看到什么?到处废墟、尘土飞扬、工程车渣土车川流不息?诚然,对一座城市而言是必不可少的阵痛,但游客会从此断了来佑宁游玩的兴致,转到环境更好的地方,这不是很正常的情况吗?” 姬小花等人都拿目光催促,孟云峰只得硬着头皮道: “蓝县长所说的情况我们也有评估,打算采取应对的措施是一方面缩小拆迁动迁规模,最大限度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另一方面时间推到游客相对较少的四季度,争取明年一季度前将拆迁地段封闭到位。” “对的,缩小!” 蓝京赞许道,“云峰抓住了解决矛盾的要旨,那就是尽可能地缩小规模,因为当前首要任务是全面振兴佑宁旅游市场,千万不可在刚热起来的时候泼一盆凉水!规模缩小到什么程度?以后不要提旧城改造这个名词,换而言之没有旧城改造了,只有局部改造。” “局部改造……” 县领导们有的茫然,有的若有所悟,有的凝视墙上的地图。 蓝京道:“是的,我建议今年只针对危房、违建房进行改造……我在去年以来的调研中发现,绝大多数县城居民都不愿拆迁,那么为什么要逆民意而为之呢?正府要有定力,要有耐心,等到佑宁经济发展起来了,居民口袋里有钱了,见识广了,对生活质量和品味的要求也会提升,届时顺势启动旧城改造不是更好吗?从‘正府要拆’转化为‘我要拆’,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拆迁动迁工作不就顺风顺水吗?” “原来如此!” 姬小花等县领导恍然大悟,不由得对蓝京的深谋远虑多了分佩服。 五月份,在秦铁雁实际主导的调查组努力下,终于从乔镇嘴里挖出重要线索—— 包括庞奔在内几乎所有黑势力成员都在乔镇手里做过手术、疗过伤,他对黑势力成员的了解,某种程度讲比庞奔还深。 据乔镇交代,庞奔手下有个得力干将叫殷花臂,缘于他右臂雕了满满的花纹,专门替庞奔做棘手的“脏活”,内部人士称身上背了不低于八条人命。但莫小米坠楼案那年后,乔镇就从没见过他,心里不免有些奇怪,因为殷花臂的“脏活”危险性都很大,受伤乃是家常便饭证明他活跃在第一线,很久不露面反而不正常,故而有回无意间询问前来处理伤口的庞奔最信任的助手齐犇,齐犇是这么回答: “别多管闲事儿……风紧,跑到外面去了。” 第532章 紧急调整 调整来得猝不及防。 六月下旬的周五下午,蓝京驱车前往省城容小姐山庄,准备详细了解燕家大院从晏长述手里要回那包东西,以及营救项鸿平的进展,突然接到市委组织部通知: 立即到省·委组织部谈话! 蓝京愣住,善于应变、机巧百出的他一时间竟然不知怎么回答,暗想自己这样的正处职属于市管干部,如果涉及人事调整怎会到省·委组织部?莫非真应了此前预测的,连衡泽市都容不下自己了? 紧接着赶紧打电话问念松霖,旋即被挂掉,看来这会儿不方便接听;再打给柴明舟,很惊讶地表示没听到任何风声,当然了涉及跨地级市人事调整的话,省·委组织部不可能事先征求市领导意见。 “我有预感你会离开衡泽,只是没料到这么快,”柴明舟道,“问问容小姐吧,不清楚这回燕家大院有没有介入。” “小小县处级而已,又没达到提拔时限,燕家大院没法干预吧?” 蓝京闷闷不乐道,但还是随即拨通容小姐手机,不出所料她也很惊讶,解释说正常而言燕家大院不会插手县处级层面事务,除非出现不公平、暗箱操作现象,而且省·委有念松霖镇着,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是这个理儿,可事到临头哪个不紧张啊。别说蓝京这种小小的处级,就是省·委书计、省.长接受组织谈话也会忐忑。 途中又停下来发了条短信,然而直到车子驶入省府大院,念松霖都没回信。 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来到省·委组织部,谈话室旁边的休息室已坐了七八位,看来都是这轮人事调整的人员,地级市下面的区县干部平时交流很少,一个都不认识,遂礼貌地笑笑权当打了招呼。 刚落座没几分钟,人影一闪,居然是衡芳区长伊宫瑜! 蓝京惊诧之余才发现这间屋里等待接受谈话的年纪都不大,会不会省·委组织部有意加强年轻干部跨地级市交流力度? 众目睽睽下伊宫瑜若无其事紧贴着蓝京坐下,低声道:“有消息?” 蓝京摇摇头。 “我也没……”伊宫瑜低低叹道,“很突然,对咱俩来说也没啥意义。” 蓝京深知她所说“没啥意义”指的是作为前年底才提拔的区县长,到现在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年半,无论担任正处职要求,还是在区县长岗位要求,都达不到提拔条件,必须也只能平级调动。 倘若换个地方再干一年多,还不如在现有岗位轻车熟路干下去呢。 “果真如此的话,佑宁那帮人八成要怀疑我压着不肯启动旧城改造的动机。” 蓝京郁闷地说。 伊宫瑜道:“咦,你在衡芳不是挺积极吗?” “不是一码事儿好不好?”蓝京道,“佑宁自古以来比较封闭,建筑风格几十年上百年不变,稍加改造不就是文化底蕴非常深厚、古典气息非常浓郁的明清旅游建筑群吗?” “你这人,”伊宫瑜嗔怪道,“专门把好文章藏在肚子里,我觉得佑宁又错过旅游二次开发的商机了。” 蓝京摆摆手道:“无所谓错过不错过,或许新任县长有更好的发展思路,谁说得清呢。” “哎,你说这回好事还是坏事?”伊宫瑜压低声音说。 蓝京耸耸肩:“不知道。” “绿野药厂案子……有了那包东西后进展如何?”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伊宫瑜瞪了他一眼。 四十分钟后,答案全部揭晓! 蓝京被免去佑宁县长,任命为遥泽市华桥区区委副书计、区长(代); 伊宫瑜被免去衡芳区长,任命为遥泽市合泉区区委副书计、区长(代)。 省·委组织部领导谈话期间透露,关于对蓝京的任用的确比原计划提前了,事实上这批干部属于“临危受命、紧急空降”,因为遥泽近期爆了个非法集资大案,总金额七十多亿,案发前犯罪团伙高管全部外逃,遥泽受牵制被免职厅级干部有7人、处级16人其中区县长3人,也就是说蓝京、伊宫瑜这批年轻干部就在很突然的情况下被要求顶上去。 省·委组织部领导要求蓝京尽快到任,配合区委对案件侦办、群众稳控、追赃挽损以及相关遗留问题进行统筹部署;加强舆论引导,加大宣传力度,充分利用新闻媒介和新兴媒体的作用,营造防范和打击非法集资违法犯罪活动的舆论氛围,提高整个社会对非法集资的识别能力和防范意识。 省·委组织部领导还强调非法集资只是蓝京的“双重任务”之一,还有桩更大的麻烦等他上任后慢慢了解,并非当务之急。 半小时谈话结束时,省·委组织部领导微笑道今晚就住省府招待所,明天上午送你们集体到遥泽市委报到,然后各自回去办理交接,确保下周一正常上班。 这么着急啊? 蓝京立即掂出事态严重程度,心里沉甸甸的,感觉这回真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回到休息室,伊宫瑜蹙眉道:“我得回家拿点东西……女生出门哪象男生两手空空,半点准备都没有。” 然而她的想法很快被无情击碎,有位秘书拿了张纸条满脸严肃地宣布三条纪律: 第一从现在起集体行动,包括到食堂用餐,前往招待所休息; 第二今晚不准擅自外出,留在宿舍待命,省领导有可能抽空会见他们; 第三有关各人任命必须暂时保密,直到明天上午到遥泽市委后方可公开。 事后才知道那些被顶替的市区县领导也是下午省常委会上半场被免掉,随即召开下半场会议讨论研究处理方案,故而念松霖一直不接电话也不回短信。 被免职的大都与非法集资案有关联,或深度参与,或协助宣传,或勾结操纵,突然间被组织处理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混乱与质疑。 伊宫瑜听了顿时崩溃,轻声道:“晚上我睡到你房间算不算集体行动?” 蓝京一哆嗦,赶紧道:“别乱开玩笑,今晚抓紧时间做功课……总不能明天正式上任了,华桥、合泉在咱俩脑子里只是个地名。” “我倒对合泉略知一二,”伊宫瑜道,“合泉有处着名的景点——天泉山山腰有两眼泉水,男左女右,各拿一枚一分钱硬币放到水面上漂进山洞,如果两枚硬币一块儿从山洞另一端漂出去,证明前世结下的姻缘,合泉也因此得名。” “这个难度也太大了,一分钱硬币再轻也比水重,怎么可能一直浮在水面还漂那么远?” 蓝京摇头表示不信。 “据说天泉山的水矿物质丰富,水质比较硬因此能托住硬币,”伊宫瑜目光灼灼,“明天咱俩过去试试?” “纯粹概率问题,毫无意义。”蓝京摇头道。 伊宫瑜悻悻道:“我看你是毫无情调。” 在最后一名干部接受谈话时,休息室里已经自动而微妙地分为三拨人,一拨是三位区县长;一拨六位市***办局一把手;一拨两位厅级领导。 那位主动靠拢过来的原是阳泽市下面某县非常委副县长,名叫蔡逸凡,这次提拔为高凤县县长。 伊宫瑜随口说:“提拔就好,我和蓝区长都是平调。” 蔡逸凡苦笑着摆摆手,表示不在这儿细说。作为七泽经济最发达、人均收入最高、综合排名全国领先的地级市,不夸张说常务副县长份量比衡泽常务副市长都高,举个最简单例子,当衡芳区府大院只有三辆公车时,阳泽基层镇长们都开着私家车上班了,所以正常情况下阳泽市干部都不愿意异地交流,甚至省直那些领导岗位也不屑一顾,私下说法是,当领导不就为了赚钱多,我在阳泽赚得比省城多,何必光图个虚名? 造成的局面是,省里绝大多数领导都来自经济落后或相对差的地方,而阳泽、泉泽等富得冒油的地级市关起门来闷声发大财,某些程度,隐隐存在“不懂经济的指挥埋头搞经济的”现象。 从这个角度讲阳泽副县长直接提拔高凤县长,蔡逸凡非但没有半点喜色,反倒满脸苦涩的笑容也在情理之中了。 角落里头挨头窃窃私语的两位副厅领导,都是新提拔的副市长,一位叫王野,一位叫曾阿华,最后一位接受谈话的则是新市长乔大超——正府班子几乎换掉一半,可见卷入非法集资案的程度有多深。 大致了解情况后伊宫瑜问了个问题:“撤换的都是正府条线领导,党.委条线难道半点责任都没有吗?” 蔡逸凡不假思索道:“按流程第一波处理直接责任人,体现党正分开原则;第二波则拖很长时间,不为外界察觉地处理党.委条线,体现集体决策、集体追责原则。” “蔡县长解读得高明,实在吃透组织原则了。”蓝京竖起大拇指赞道。 蔡逸凡笑道:“蓝县长别光顾着灌迷魂汤,你在衡芳、佑宁主导的一系列国企改制才真正吃透改制精髓,若非突然调整,我们那边几个县区商量着到你那边参观学习呢。” 蓝京指着他笑道:“骂人不带这么拐弯的,你一个乡镇财正收入比衡芳加佑宁都多,上门看我们笑话?” “主要是游览舍岛旅游景点,听说那里海鲜特别棒。” 蔡逸凡笑嗬嗬道。 第533章 非法集资 论综合排名,遥泽只比衡泽高一个名次,每年恒定不变遥泽全省第六、衡泽第七,一对难兄难弟;可论经济总量,就算遥泽原地踏步,衡泽起码得五年才能赶上,相差不止三个等级。 假若阳泽原地踏步,衡泽十五年都赶不上,阳泽又比遥泽高不止三个等级,七泽的七个地级市发展之不均衡内地罕见。 遥泽面积不大,下辖三个区加三个县,总人口302万,全市共有47个镇(街道)和2个农场,552个村民委员会,310个社区居委会,土地面积、人口规模的天生劣势决定于无法与阳泽、泉泽等地级市抗衡。 遥泽第一产业、第二产业都具有很强的竞争优势:农业方面,粮食生产连续20年实现增产增收,农业现代化进程持续加快,高效农业、设施农业、高效渔业面积全省领先,拥有4家国家级、22家省级、128家市级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工业方面,全市工业效益增长快于销售增长和生产增长,发展态势良好,主导产业经营状况持续向好,利税连年增幅超过10%,34个工业行业大类实现整体盈利。 相比基础产业维持在高水平运行,服务业等第三产业却严重滞后,其中不免存在观念问题,更重要的是,遥泽离省城书泽实在太近,巨大的虹吸效应使得资金、人才、项目等源源不断流失,并且由此产生一系列令人头疼的问题。 最大的问题是金融体系建设严重滞后,金融服务理念、金融产品、金融融资平台跟不上时代节奏,导致遥泽长期存在“两头堵”现象: 一方面手握大把钞票的传统产业老板们有钱没处投资,存到银行又嫌利率低;另一方面大量创业者、企业家融资困难,借贷无门,止步于银行又高又难的门槛前。 上世纪八十年代起,遥泽民间就兴起“攒会”的集资方式,同一个单位领导同事每人每月交几十块钱(后来涨到几百),放到私营老板那儿按月以高于银行存款利率付息,如果谁家急需用钱也能临时从中抽取相当于“月供”十倍金额,无须给利息,从而解决了存款利率低、银行贷款难、私营企业资金需求等问题,可谓一举数得。 后来有人发现其中商机,开始往商业化、专业化、规模化方向发展,原本民间自发搞的集资慢慢变了味,成为投机者疯狂敛财的天堂。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三年前一家叫做麦谷会的投资公司应运而生,打的幌子是响应国家支持大农业号召,集资搞新农村建设、农业机械化和农业产业化的超大项目。 麦谷会总经理刘璟甚至出具了一份经省某公证处公证的盖有国家部.委公章的委托书,上面明确写着项目总预算250亿元! 麦谷会有三种集资方式,一是投资入股,起点金额500万以上,年收益35%;二是委托理财,起点金额100万以上,年收益率25%;三是小额集资,不分金额大小来者不拒,年收益率15%。 然而麦谷会终究达不到银行的信用与信誉,依靠小恩小惠和高利能诱引普通民众上钩,做传统产业、商界跌打滚爬的老板老总都很精明,凭什么放心把数百万、上千万身家投给麦谷会? 刘璟大手笔投入社会公益和慈善活动,哪些发生**、地震、虫害他总是率先捐款,每次大几十万上百万;希望工程、捐资助学,他总是带着红领巾出镜,在记者面前侃侃而谈。 名气就这样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然后各种头衔踏香而来,什么协会副会长、荣誉会长,正协代表、人.大代表;明星企业家;慈善达人等等…… ——骗子的套路其实都差不多,不会特别高明、天衣无缝,甚至还有些俗套,但他又没想过骗倒所有人,只须骗倒目标群体就够了。 在这个过程中刘璟与地方正府领导们走得越来越近,也愈发得到市区县领导层重视,被免掉的市长、县长、局长等,基本都公开为麦谷会站过台,或者说过支持其集资的误导性言论。 遥泽老百姓有钱,企业主、老板老总们更有钱,大笔资金潮水般涌入麦谷会,一度出现因交款人数太多而限号的情况,而且刘璟开始看不上那些小额、零星集资款,把门槛提高到三十万,低于这个数字免谈,为此又带来一波集资热,很多手持几万、十几万的挖空心思走后门,请人打招呼,就为了恳求“刘总收下我的钱”。 听起来似乎很魔幻,但现实生活当中魔幻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魔幻就象正常,正常反倒象魔幻。 但年息25%、35%怎么维持下去呢?按正常工程项目投资利润率,其实15%年息都够呛,因为很多隐性费用摆那儿呢。 刘璟也有投资渠道,当然不是吹嘘的所谓国家部.委公章委托的总预算250亿项目,而是—— 期货! 经济学专业出身的刘璟从出道起就迷上了期货交易,与炒股相比,期货最大的特点是可以双向交易,做多做空都能赚钱,期货无熊市。期货的魅力还在于折叠杠杆作用,内地期货交易只需支付5%保证金即可获得未来交易权利,由于保证金的运用原本行情被放大十多倍,再加上T+0交易模式,使得资金应用到极致。 若把握准确的趋势,一天赚两三个亿都非神话,当然如果判断错了,几分钟内倾家荡产也是常事。 绝大多数投资者都以为自己能成为前者,但事实上往往遭到后者的结局。 刘璟也是不幸的后者。 从初衷上讲,刘璟通过非法集资疯狂敛财主要是想填补期货亏损形成的巨大窟窿,同时依然幻想“总会对一次”,从而一举扳本一夜暴富。问题在于,期货真不是普通投资者能玩的游戏,越想赢就越输得一败涂地,他又管不住手每每加大押注,继而形成恶性循环…… 继而就连承诺的高利息都付不起了。 眼看资金链将断,非法集资真面目**,刘璟做出最后的挣扎:举行声势浩大的“夏日火热特惠行动”,限时三天,金额不分大小一律年息30%! 那三天整个遥泽都疯了,麦谷会连副总都卷起袖子上阵协助收款,据不完全统计点钞机就烧坏了二十多台,后来甚至来不及清点,凡是刚从银行取出来的大致掂掂觉得差不多就入账。 更戏剧性的是,麦谷会收款人员坐在第一排,第二排则是几家银行工作人员,前脚从银行取出的现金经麦谷会清点后再存到银行,只有钱是无辜的,一天之内被数了三遍。 也就在那期间前任市长王荔被请到现场站台,他只说了一句“只要有利于地方经济发展的正府都支持”,就这句话,让他从此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第四天晚上刘璟卷款潜逃,从省城飞往香港,然后转到万里之外的阿根廷,此后便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再也没了音信。 实际上在刘璟登机前,海关检查发现此人征信存在严重问题,有大额资金异动以及多笔债务纠纷,打算将他扣押下来,这时省里来了一个电话,随后便予以放行,刘璟惶惶不安坐到飞机上时脸色腊黄,全身哆嗦如筛糠。 然而刘璟顺利逃亡,接下来就轮到遥泽市区县大小领导们哆嗦了。 根据目前统计麦谷会非法集资款余额高达73.29亿,涉及债主1757人,其中千万级以上债主128人,三十万以下的债主12**人。 损失大的抗风险能力强,与正府交涉时心平气和;闹腾得最厉害反而是三十万以下的,有的把多年积蓄全栽进去了,有的挪用了购房款、养老金,还有的居然是准备做手术的钱…… 无关看客、键盘侠当然可以说“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但遥泽各方却绕不开一个最核心问题: 麦谷会非法集资行为得到地方正府背书,最起码也要担个“监管形同虚设”的大帽子。 债主们紧紧抓住这个问题要求地方正府兜底全部债务,说实话,以遥泽的财力不是不可以承担,但一来一千多名苦主暂时没形成或达到市里担心的舆情;二来鉴于遥泽乃至全省普遍存在或明或暗的集资形式,兜底的先例一开后患无穷,省领导坚决反对这种动辄拿钱摆平的懒正怠正行为。 说白了就是,省里希望通过此案给广大投资者一个惨痛教训,即莫为高息迷惑了判断力,投资必须理性、规范、守法。 此轮果断大批撤换市区县相关责任领导,而且均从其它地级市调入,也是释放这样的信号,新来的领导跟麦谷会和刘璟没有丝毫关联,身上没有原罪,因此能够站在正府立场理直气壮跟债主们打交道。 独自在房间等到晚上十点多钟,念松霖终于来了电话,说整个下午都在开常委会,然后转场到省纪委内部会议,初步意见是开刀祭旗,今晚已经派人前往遥泽,宣布对前任市长王荔进行**! 省领导们知道在遥泽各级领导当中,王荔涉案程度最浅,与刘璟往来也最少,可谁叫他在最后疯狂的三天里公开站台呢?此时必须揪出负面影响最大的以平息众怒,接下来让新领导接手慢慢处理和化解矛盾。 第534章 无欲则刚 关于此轮人事调整的背景和意义,念松霖并没有透露太多,只说省·委组织部早就把蓝京等列入跨市交流大名单里,调整迟早会发生,这里头并不完全受到张寓宸公开抓捕的影响,而是曹巍、金全友都倾向加大区域间干部交流,避免干部长期在小圈子里越走越窄。 念松霖说话期间呼入电话不断,遂道“以后细谈”便匆匆挂断。发短信给同样没睡的伊宫瑜,也没打听到内幕,隐约消息指“反正是好事”,意思是这批干部都在省·委组织部挂了号,当作后备人才培养重用,此番临危受命要把握好机会,争取在省领导面前有靓眼表现。 “完全是当作炮灰替人家收拾烂摊子嘛,却说得高大上似的,哼!”伊宫瑜气愤地说。 蓝京叹道:“基本情况介绍得少,准备时间也不充分,难得的周日还得忙于工作交接,我也感觉一片混沌。” 伊宫瑜道:“非法集资爆雷背后是经济,别看那些老板老总装作若无其事,内心焦虑万分,实际上严重影响生产经营和后期投入呢,听说最大的苦主投了1.6亿,才拿了三个月利息就……1.6亿啊,要是平时让他捐款百八十万恨不得跟你玩命,上亿财富说没就没!” “正府这个时候就得背锅,平时叫破嗓子提示集资有风险都没人听的,”蓝京道,“内地司法法律体系在集资的定义和覆盖面等方面比较含糊,争议较大,伊宫,咱俩又要淌雷区了。” 伊宫瑜道:“对,同生死共存亡!” “呃,这个……” 蓝京感觉这种说法很不妥当,转念想想当前处境,也不是没有道理。 周六上午,省·委组织部派李副部长陪同一干新领导前往遥泽,蔡逸凡主动和蓝京坐一起,途中悄悄透露了两个信息: 一是省里启动追溯机制,严厉调查打电话给海关擅自放走刘璟的责任人,据说与某位省领导有关; 二是遥泽方面对省纪委昨晚突然**王荔的反响很大,认为省里的做法过于偏袒民意,既对地方正府不负责任,也不利于非法集资善后工作。 “也不欢迎我们过去吧?”蓝京道,“虽然一再强调保密,总有不透风的墙。” 蔡逸凡笑道:“早上吃早饭时听王野市长说已经接到遥泽那边老朋友的短信了,说明保密都是欺负老实人。” “还好我在华桥区没朋友……” 说到这里蓝京心头陡地一动,咦,似乎隐隐想起什么,可模模糊糊总是抓不住。 浩浩荡荡的赴任大军来到遥泽市府大院,如蔡逸凡所说,市领导们均对昨晚王荔被**心有戚戚,就连市委书计孔平生态度都有些不冷不热,言辞间颇不忿省里一口气换掉三位市委常委,连续发问: 一夜之间撤换正府前三号领导,工作怎么衔接?责任追究如何进行?经济还抓不抓?这就坐实正府领导要对非法集资案负责吗?债主们是不是更有理由要求债务兜底? 李副部长懵了。 以往陪新领导上任都是气氛一片祥和,不管乐意不乐意至少台面上扮出笑脸,表明地方党.委正府对省·委决定的无条件服从。 象今天这样直接开炮的情况前所未有。 新任市长乔大超两眼一抹黑不便说话,李副部长停顿半晌东扯西拉讲了些诸如顾全大局、克服畏难情绪、拥护省·委统筹安排等场面话,然后小范围宣布干部任免会议便草草结束,李副部长午饭都没吃直接打道回府。 市领导们心里直打结,深知这一来是把李副部长得罪了——得罪省·委组织部领导可不是明智之举,他未必能帮你,却有无数个修理你的机会,不过……不过此时同样被架在火山口烤的孔平生根本无所谓。 孔平生心里清楚省·委快刀砍掉正府三位市长,党.委这边却毫发未损,并非特意关照,而是需要党.委发挥*职能,保持社会秩序的稳定,等到内部调查全部结束再算总账,届时自己身为一把手跑不掉领导责任,十有八九步张寓宸后尘被贬黜为闲职。 无欲则刚,孔平生现在有资格发牢骚表示不满。 目送李副部长离开,孔平生转身淡淡道: “正府这块工作交接请许耀同志(正府秘书长)安排一下,涉及三个区县,也请正府办派人陪同……今天周六不必惊动太多,小范围通报就行了。” 许耀飞快地记下来,陪着笑脸道: “保证落实到位。” “其他同志都回去吧,”孔平生道,“最近没日没夜地*都很辛苦,我的看法是不要打疲劳战,保证同志们身体健康要紧啊。” 说完手一挥,众常委便四下散开,居然连官场最常规的接风洗尘活动都懒于应付,只剩一干目瞪口呆的新赴任干部。 尤其乔大超气得面沉似铁,须知他是堂堂遥泽二号人物啊,乍见面就当众吃这个下马威,半点面子都不给! 许耀赶紧道:“乔市长……领导们这边请,食堂都安排好了,安排好了……” 说这话时许耀心里发虚,今天接待工作由市委办负责,他也是早上临时接到通知列席会议,安排个鬼啊。 乔大超也看出这一点,手一挥道:“报到第一天不能亏待同志们,不去食堂!附近有没有象样的酒店?中午我请客。” “有的,有的……” 许耀赶紧打电话,低声要求酒店老板按照顶级标准,餐费当然正府办买单,怎么可能真让新任市长自掏腰包? 一行人步行到对面酒店最好的豪华包厢,没多会儿有秘书送来两箱茅台,许耀说家里收藏的平时没机会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今天让新领导们开怀敞饮。 明知他撒谎,乔大超等人都欣然微笑,此时此刻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谎言。 新来的十二位领导外加正府秘书长许耀,总共十三位。因为彼此都不太熟悉,且也不清楚许耀底细,很多话题不能随便说,还是围绕“地球人都知道”的非法集资案展开热烈讨论。 但由于环境、心情等方面关系,大家情绪都不高,送的两箱茅台总共只象征性喝了四瓶。 临结束时乔大超举杯意味深长地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着同一目标相聚遥泽;今天这顿酒意义非凡,我记得在座每位同志名字……以后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遇到困难都可以直接找我,或者王市长、曾市长,来,干杯!” “干杯!” 众人响亮地呼应道。 下午分头到各自新地盘报到,陪同蓝京的是市正府办柳副秘书长,提起上午发生的不愉快的一幕,柳副秘书长叹道: “孔书计是性情中人,以他的脾气班子成员受了委屈肯定会站出来表示不满……蓝区长不妨想想,正常情况下市长倒霉了,书计不会这种态度吧?恐怕幸灾乐祸都来不及呢。” “那倒也是。”蓝京道。 正府办果然严格遵循孔平生“不必惊动太多”指示,只通知区正府办公室主任杜亚林接待,蓝京不由得心里苦笑,暗想也太……太简单了吧?按他的想法起码要跟前任县长见个面,然后与正府班子成员简要交流,大致掌握情况后再回佑宁。 现在看今天上午就没必要来,来也碰了一鼻子灰。 杜亚林猜到新县长的不满情绪,也听说上午市府大院那一幕,主动解释道交接工作有点困难,因为所有被免职干部上午都集中到市委党校封闭式学习,同时深刻反省并撰写检讨,非法集资案一天不结案,那些人一天甭想出来,也或者面临更严厉的追责直接移交司法机关,压根出不来。 杜亚林又说区府大院空荡荡的,其实没几个闲着,都领了任务到企业、到家庭安抚非法集资的债主,确保不形成大规模群访事件,不发生越级上访行为,区领导分工包片每天下沉到基层督查,哪个片区出了岔子就层层级级追究相关责任。 “自从爆雷以来同志们连续一个多月没休息了,这节骨眼上突然换将,老实说都挺意外的,”杜亚林揉揉眼说,“真正跟麦谷会勾结的毕竟极少数,受了刘璟好处的更……现在闹得遥泽境内无好人似的,唉!” 埋怨、反感、倍觉委屈的情绪不仅存在于市里,基层也很普遍,这种现象非常不利于善后工作的开展。 关于住宿,杜亚林说遥泽三个区都没有宿舍,统一由市委办安置到市府宿舍大院,不过那里人多眼杂,条件也一般般,因此除了最靠近的天乐区必须入住之外,华桥、合泉两区的外地领导都以距离太远、交通拥挤出行不便为由,选择住在附近酒店或自行租房。 “租套房子吧,”蓝京觉得酒店容易被监视,安全也得不到保证,“我家属在外省,面积没必要太大,凑合着住就行。” “我明白,我明白。” 杜亚林心知县长此言的重点在“租套房子”,面积啊凑合啊什么的就是表个态,当真的话就不配当办公室主任了。 再呆下去也无意义,当下由杜亚林安排专车送自己先回衡泽,正式向柴明舟汇报并道别,还有焦糖—— 哦,大长腿焦糖,还有暧昧不清的飙车游戏…… 第535章 倾囊相教 回程途中联系柴明舟,他正在省里开会周一才回衡泽,由于在会场不便多说,只含蓄表示“情况我都听说了”。 再联系焦糖,居然也在省城参加宣传条线的活动,衡泽之行遂临时取消。 风尘仆仆回到佑宁已是傍晚,天色昏暗,西楼却灯火通明,走廊间站满了人呆呆等待蓝京出现。 明知早晚会有这一天,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还是格外沉重。 一楼大厅挤满了东楼过来的干部,蓝京边往里走边握手边说“谢谢”,好不容易来到熟悉的县长办公室,常务副县长孟云峰带着副县长们已聚齐了,还有眼圈泛红的姬小花,以及他亲手提携的瞿千帆、詹泊、郭昊林。 蓝京勉强笑道:“同志们都听说了吧?哎,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当然了我真心遗憾参与家乡建设的深度远远不够,跟同志们相处的时间也太短……好了不能再说伤感的话,再说姬主任眼泪快掉了,我宣布两个好消息吧,一是华桥区旅游景点很多,今后同志们可以经常过去考察,互通有无;二是今晚陪大家共进晚餐,嗯,不算送行啊,正式送行等两边都安顿下来慢慢搞,哈哈哈哈……” 还没说完,姬小花将身子别过去真的哭了。 孟云峰上前与蓝京用力握手,力道之大,仿佛将全身心感激之情都贯注到了手上,道: “昨天乍听到您调离的消息,大家都……都不能接受,空荡荡好像失去了最宝贵的财富!” 说到这里他一阵哽咽,紧接着副县长们都围了上来,你一言他一语表达惋惜和不舍之情,尤以詹泊和郭昊林格外难过,紧紧拉着蓝京的手不肯松开。 没多会儿崔枳也率着常委们过来,半打趣地说:“我是不是跟蓝县长八字不合啊,在衡芳同事时间不长,到佑宁同事时间又不长,但蓝县长一直飞快地进步,我有预感,下次再当同事恐怕要给蓝县长当秘书了。” 众人.大笑,总算冲淡了些离别的伤感与愁绪。 崔枳又说:“今晚都别走,确保蓝县长吃足家乡菜喝足家乡酒;明天……新县长还不知是谁暂时没法交接,干脆都集中到东楼请蓝县长做一场报告,畅谈对佑宁未来发展的规划蓝图,实施方案,具体细节,非得把蓝县长掏空了才准离开,庄主任、姬主任听明白了吗?” 众人又笑,姬小花则在笑声中低下头掩饰眼里的羞色与惆怅。 原本两办只安排了五桌,然而听到消息主动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不得不临时又增开了两个包厢。 承办者蒙小胖也似没了主张,不停地在外围转来转去欲说还休;周璟文、尤效飞等人也纷纷打来电话,蓝京一概没接,统一回复: 下周联系。 当晚蓝京如崔枳所说喝得酩酊大醉,其实,在他而言内心深处也蛮难过,特别白天在遥泽市府大院受窘,到华桥区府大院倍受冷落,明显落差使他更珍惜欢聚一堂的温馨。 酒过三巡蓝京特意轻声叮嘱詹泊:“今晚跟我睡一个房间,防止我酒后胡闹……” 他倒不是怕自己酒后胡闹,而是防止别人趁他醉了胡闹,上次的事至今仍耿耿于怀。 詹泊点头应允,然后似下了决心道:“蓝县长,我还是想跟着您……我爸也赞成我的想法。” “可以呀,我热烈欢迎,”蓝京道,“跨市调动很麻烦,你干脆把难题扔给你老爸,让老干部发挥余热嘛。” “好的好的。”詹泊高兴地答道。 逐个领导敬酒时碰到庄咏诗,她举杯与他叮当相击嫣然笑道:“这杯酒既恭祝蓝县长高升,前程似锦;又感谢一年以来蓝县长的包容和海量——好几次东西楼冲突为了保持县委领导地位我不得不紧跟前任书计,事后想想也蛮后悔,由衷希望蓝县长忘却我的不是,只记得我的好,行不行?” 蓝京也保持微笑,道:“理解……这杯酒也敬一下……请转达我对沧海实业老东家的问候。” 庄咏诗笑容顿时凝固,手里酒杯一歪不慎泼洒了小半,略带惊慌地说:“没……没有老东家,所有关系都是公开透明的,蓝县长。” 蓝京还待说什么,不远处姬小花瞅见他俩挨在一块儿窃窃私语,莫名生出淡淡的妒意,上前笑道: “庄姐姐酒都洒到漂亮的衣服上了,多可惜。” “不如喝到肚里,成为永远的秘密。” 庄咏诗款款一笑,仰头干掉杯中酒。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根据崔枳安排,蓝京在东楼大会议室给县府大院及县直部门领导们做报告,主题就是一年来通过实地调研和具体工作逐步形成的关于佑宁未来发展规划蓝图,包括旧城改造,包括沿海岛屿旅游开发,包括打造海产品产业链,关于绿色食品开发与管理…… 蓝京讲得很全面很细致,由表及里层层剖析并逻辑清晰地阐明可行性、商业远景和竞争优势,有步骤有措施有对策,洋洋洒洒倾囊相教;参会人员包括崔枳也听得很入神很认真,笔记唰唰唰记个不停,恨不能当场消化蓝京所讲的内容。 足足讲了三个半小时,报告完毕后全场抱以持久的热烈的掌声,崔枳则上台与蓝京长时间握手,代表佑宁表示最诚挚最亲切的感谢! 中午吃过简餐,蓝京托辞回宿舍午休,实际上悄悄吩咐詹泊载着收拾好的行李轻装简行离开佑宁—— 他不想兴师动众的送别,也避免过于煽情和伤感的场面。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宽阔平坦的公路上,这是蓝京空降佑宁后首先发起的二十公里肠梗阻工程,远眺迁到后面的花岗公墓,还有公路南侧逐渐建成的商店、饭店、超市,蓝京心里汹涌澎湃,思绪万千,久久翻腾后落到两个直到最后都没解开的谜团: 一是沧海实业幕后到底有没有老东家,谁在秘密指挥庄咏诗并逼死耿啸林? 二是衡泽大醉那晚做的春梦是否真实发生,会是嫌疑最大的姬小花吗? 良久,蓝京突地洒然一笑。 不管有没有,在当前正府处理亏损国企的新理念、新模式下,沧海实业除了接受并努力适应新游戏规模之外别无选择,那么,老东家所能发挥的影响力将越来越低,最终低至无痕。 至于姬小花和春梦,那就当作一场梦好了,何必穷究不舍?成年人之间要保持适当的距离、适当的秘密,正如焦糖,游戏也才能一直进行下去。 詹泊先把蓝京送到省城,然后单独把行李送到华桥,并与区正府办主任杜亚林联系明早派车到省城接。 这是一种关乎气场的微妙暗示,即我不会主动到华桥,而是华桥接我过去的。 紧接着与周璟文、尤效飞、蒙小胖等通电话,安排他们第一时间赶到华桥区打前站,摸清一些基本情况。 下午四点,蓝京来到念松霖最喜欢的那家位置偏僻、环境幽雅的茶楼,念松霖却比约定时间晚了半个小时,甫一落座疲倦地拿毛巾擦脸,叹道: “遥泽那个市长挺硬气,第一次审讯居然趁人不备猛地拿脑袋撞到墙上,这会儿还在医院抢救……” “会不会他觉得自己很冤枉,以死相抗?”蓝京问道。 念松霖摇摇头:“真想死也犯不着当着审讯人员的面撞墙,有很多方法……回到正题吧,小蓝,这回突然调到遥泽对你、对这批干部都是严峻考验,别怪舅舅帮不上忙,也别怪燕家没出力,而是省·委本身遇到非常大的困难,需要有一批优秀人才顶上去,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青山矗立不堕凌云之志,关键时刻要拉得出、打得响,帮省·委解决问题才算通过考核,也不枉几位省领导一直以来对你的关心培养。” 蓝京道:“舅舅,从昨天上午去报到的情况看,遥泽上下抵触情绪很浓,连带着也不欢迎我们这批干部空降。” 念松霖呷了口茶,道:“如果说衡泽是人穷志短,那么遥泽也是四个字——小富即安!它的经济水平往上没法追阳泽、泉泽等大户,比衡泽又绰绰有余,反正就这么慢悠悠吃着省城红利、循着经济发展惯例,每年轻轻松松8%-10%增长率,对内对外都能交差,干活又不累,皆大欢喜!如果在中原、西南、东北有这个速度蛮可以,问题是在七泽哎,我们享有的天时地利人和,京都给予的种种优惠正策,还有全国人民的期望,鞭策我们绝对不能躺平,而必须扬鞭奋蹄作出更大贡献!” “我也有这个感觉,”蓝京道,“眼下正是改革到了关键转折点,面临方向选择的同时前期积累的厚度正快速释放,资本市场、产业市场、房产市场、消费市场等等,无数商机等着去发掘、去捕捉、去开拓,也是财富快速增长的黄金期,我觉得所有人都不能错过这样的大好良机。” 念松霖微微颌首:“正如靠天吃饭的小农时代,趁着风调雨顺、庄稼收成好的丰年多备些粮,把地窖贮满了,等到灾年哪怕颗粒无收心里也不慌,当前从京都到省·委都是这样的看法,不过,遥泽市委始终没吃透,或者说不愿改变现状,非法集资只是导火索,大规模往遥泽渗沙子、注入新鲜血液却是省·委早就运筹好的。” “但省里真的不同意地方财正兜底,迅速消除非法集资造成的不良影响?” 蓝京问道。 第536章 首开先河 听到这个问题,念松霖半晌没吱声,一盅接一盅喝茶,小包厢里只有开水轻沸声。 良久念松霖道:“不妨透露个秘密——遥泽非法集资案爆雷后相关部门在全省范围内进行过摸排,结果发现七个地级市可以归类于非法集资的总金额达到……” 他伸出一个巴掌,蓝京惊道:“五百亿?” “单遥泽就不止五百亿,”念松霖道,“五千亿!” 蓝京倒吸口凉气,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念松霖道:“五千亿还是严格意义上的定性,如果把企业内部搞的职工集资;县和乡镇以城投名义搞的公路集资、铁路集资、河道集资等加到一块儿,一万亿都打不住!小蓝在国企改制过程中不也有工人集资吗?万一哪天还不起咋办,你考虑过没有?” “那个有企业固定资产和预期利润为保证,风险很低,不同于非法集资空手套白狼。” 蓝京辩解道。 “如果刘璟在期货上面打了翻身仗,全额偿还所有集资款,就能赦免他无罪吗?” 念松霖温和地说,“主要他所的所作所为严重破坏金融秩序,妨害金融维定和投资环境……动辄25%、35%年收益,企业家还做啥实业,开家工厂又苦又累成天看监管部门脸色,一年到头都赚不到25%吧?长久下去将导致实体经济空洞化!” “但几十大亿债务也……”蓝京终究还从地方正府角度考虑问题,“肯定会对实体经济造成冲击,另外最麻烦的是小额集资债主,里面确实有救命钱或全家生活根基。” “所以需要你们这批干部的智慧和担当,”念松霖道,“几十亿不算啥,省里担忧后期五千亿、一万亿,那个严重的话会引起金融风波,马虎不得啊小蓝。如果各地级市老百姓从遥泽的做法看到正府的决心,放弃正府兜底的幻想,会在很大程度遏制非法集资的猖獗。” “唉,唉……” 蓝京只能摇头叹息。 念松霖续道:“关于遥泽市区两级领导,我手边资料不多,也打不到招呼——遥泽干部交流、异地任职主要与吉泽双向流动,方言和风俗习惯也相似,也算某种意义的地域主义吧。市主要领导……孔平生对非法集资案难辞其咎,接下来成为地道的看守班子班长,没准年底就得换人;乔大超上任头等大事就是圆满处理非法集资案,其它工作暂时都放到旁边,你也是,把非法集资案带来的个别企业资金链断裂问题解决了就是大功一桩,经济发展、城市建设等等明年再说。” “我也不知道好事还是坏事,”蓝京苦笑道,“我在国企改制、工业发展与布局、城市建设等方面积累了一些经验,看样子这回派不上用场了。” “技不压身,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念松霖笑道,“你在衡芳、佑宁都培养了些干部,到遥泽后要加大重点发掘本土好苗子的力度,这样才能扎得更深、更了解基层民情,因为……特别遥泽本土中老年人很少说普通话,全是好像外语的方言,本身就是一种排外意识作祟。” 蓝京若有所思道:“难怪市领导讲话的口音也相当重,恐怕平时都不怎么说普通话……难怪一直以来只跟吉泽双向交流,语言这一关就很难过。” “难过也得过啊……” 念松霖道,“对了,燕家大院很给力,上周钟纪委那边传来好消息说是内部已经原则认可项鸿平案子材料不足,要退回总部补充!” “啊,那真是太好了!”蓝京脑中首先闪现焦糖的大长腿,然后赶紧暗念罪过罪过压下不良念头,道,“谢谢舅舅,真正给力的是舅舅,其他只是辅助作用。” “路主任、燕家大院不可缺一,我这回才是穿针引线的辅助作用,”念松霖道,“虽然原则上同意,按钟纪委内部流程还有很多啰嗦的手续,总部那边态度也很重要,总之人没出钟纪委管辖范围内都不能轻言成功,这事儿我盯着,你主要精力放到华桥。” “舅舅,还有绿野药厂的案子……” 蓝京只说了一半,念松霖便心领神会道:“我知道燕家大院加紧攻势了,正好也能缓解我这方面压力,可谓一举数得,哎,容家那丫头不错,燕家大院把她放在七泽这步棋走对了。” “压力?舅舅有啥压力?”蓝京奇怪地问。 念松霖语气沉重地说:“老人家去世后,京都一直暗流涌动有人磨刀霍霍想要调查他小儿子开的贸易公司……” “哦,地球人都知道的那家,”蓝京道,“手很长胃口很大,声名狼藉啊,查有查的道理。” “你都这么说,可见一旦它以及他小儿子垮台,想必老百姓拍手称快、一致拥护吧?” 念松霖道,“真实情况是不是这样?外面传闻肯定多少有些,但你要知道一点,那就是当初成立公司时其实上得到京都高层鼓励支持,带有摸石头过河、搞活市场的想法,很多做法即使现在看仍比较超前,也可以说激进,实质首开私营企业之先河,这个说法你同不同意?” 蓝京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舅舅从这个角度诠释问题,也对,以当时僵化的机制和顽固守旧的理念,它确实起到了大胆探索、锐意改革的作用,但是舅舅,有句话叫做功不能抵过,听说它在各省的分公司劣迹斑斑又骄横妄动,留下很多铁证。” “他没听老人家要求的退出或采取核心资产分离等避险措施,脑子发热了,管理也失控了,特别中后期公司扩张步伐太大,人员良莠不齐,监督管理又跟不上,缺乏有效的约束机制,结果狼烟四起,他以及他的家族忙于灭火焦善类烂额……” 念松霖深深叹息道,“而且我也是后来才听说,为着跨国医药集团的事他跟京都汪家闹得很不愉快,直接导致汪老紧紧揪住小辫子不放,现在更是力主严厉查处、秋后算账!” “他也参与人体实验等犯罪活动?”蓝京紧张地问,暗想这下麻烦大了。 念松霖摇摇头:“没,当初跨国医药集团进入内地后迟迟打不开市场,也扎不下去,汪家就秘密找他谈判,试图借助其分布庞大的销售体系迅速拓展业务,其时他已着手全力收缩并退出,怎会多管闲事?而且他与欧美企业接触比较多,打听到那家医药集团在别的国家地区犯下的罪行,反而好心劝告汪家远离为上,由此双家闹翻了脸……” “现在汪家想趁大树倒了,彻底清算那家贸易公司?”蓝京醒悟道。 “到汪老的地位当然不仅局限于发泄私愤,重要在于借助此案提升高靖的人气,也巩固汪家在京都的地位,”念松霖道,“都说孤篇压大唐,老人家在世把京都九大传统家族压得死死的,说实话各方心里都不高兴,也乐见有人主动跳出来算旧账,从而削弱其在内地的形象及声望。” “唉,唉,唉……” 蓝京道,“舅舅,每当听到这些算计甚至阴谋,我都觉得很失落、很失望,官场……都是这样阴险黑暗吗?世上到底有没有一方净土,让有志者埋头做事,让奋斗者放手打拼?” 念松霖充满慈爱地看着面前这位年轻人,沉吟半晌缓缓道:“原来,我也是理想主义者,所以尽管我出身好,又跟老人家家族有着特殊关系,但始终自命清高无意仕途,用外界话说打烂了一把好牌……小蓝别安慰我,我知道从级别、职务讲的确如此,等我真正悟道了,想明白了,老人家却永远离开了,你说人生是不是充满荒唐?曾经有段时间,我都觉得老人家很多毛病——他在历史上的不少事实际上存在种种争议或非议,特别六十年代早中期扮演的角色……不多说了,总之每个人都很复杂,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是地道辩证唯物主义,延伸到官场同样如此,你觉得是算计阴谋,但这些词的专利只属于坏人吗?间谍特工是贬义词,如果我们国家的呢?大国博弈拿小国作筹码,我们觉得理所当然,人家小国老百姓怎么想?你在佑宁对付耿啸林,按说所有矛盾分歧都应该放到常委会解决,可你票数没他多,无论如何商量都是他对,又怎么办?” “唯有等到英特纳雄耐尔的实现,”蓝京摇头道,“物资无比丰富,人人争着主动做事,真难以想象,真难以想象。” 念松霖哈哈大笑:“我上小学的时候难以想象有朝一日坐飞机,现在宁可坐火车;我上大学时难以想象亲手处理厅级干部,现在感觉厅级没挑战,最好干倒省部级才好……难以想象的事换到一定环境、一定条件都能实现,别被自己的认知局限住想象力。” “舅舅教导得对,”蓝京由衷地说,“每次跟舅舅见面都能得到新启迪,也打开我的思路……长期在基层工作,我的站位和视野是有待提升。我经常想,如果我这辈子没遇到您,还有路主任,我将错失多少精彩,也错过多少机会,当然一无所知的我也不会觉得可惜。” “我喜欢和小蓝聊天,聊聊天挺放松的。” 念松霖看着他,笑眯眯道。 第537章 特殊情况 两人在茶楼吃了简单的晚餐,念松霖要到医院看望羁押中的遥泽前市长王荔,蓝京则发了条短信,等到与念松霖话别、独自慢悠悠在人行道散步时,焦糖回了电话,简洁地问: “什么事?” “大事,面谈。”蓝京回答同样简洁。 “你还在省城,没去遥泽报到上班?”焦糖诧异道。 蓝京看了下手表:“四十分钟后,松雨大酒店678房间恭候光临。” “为什么到你房间?”焦糖表现出应有的警惕,“我是未婚女孩子,不便晚上到已婚男人房间,改到茶座!” “与某个人下落有关……” 话没说完蓝京便干脆利落挂断电话,脸上露出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微笑。 回到酒店冲了个澡,刚惬意地躺到床上就有人敲门,焦糖果真风火火地过来了,进门迫不及待问: “关于项鸿平的消息?” 蓝京又躺回床上翘着二郎脚道:“请温习一下当初你对我的承诺。” 焦糖顿时感觉有戏,紧咬嘴唇主动坐到床边,伸手轻抚他的小腿道: “我承诺单单打听到项鸿平的消息就从脚踝向上看四杈——按我的手丈量为准;救出他就全面开放,说到做到绝不反悔!” “请具体诠释全面开放的定义,防止履约时产生不必要误会。”蓝京笑得更欢。 “开放就开放呗,定啥义呀。”焦糖蹙眉道。 他的手已轻轻搭上她纤细的腰际,旋即灵巧地钻进衣服里,轻轻笑道:“随便做什么都可以?” “等等!” 焦糖隔着衣服紧紧捏住他的手,“你先说,如何履约由我决定!” 蓝京正色道:“刚刚接到念书计正式通报,钟纪委高层已原则认同以证据不足将项鸿平案退回补充的意见,原文照转,一字不漏!” “真的?!” 焦糖又惊又喜,俏脸上展露轻快的笑容,看着蓝京陡地眼神又有些复杂起来,半晌长长叹了口气道,“你期待这一天很久了吧?我内心深处未尝不是……给谁都是给,不如最熟悉最有安全感的……我真能从中得到快乐吗?你孜孜不倦追求的,难道比飙车更刺激?” “我敢保证你会喜欢上这项运动,甚至放弃飙车。”蓝京道。 她又长长叹息:“念松霖到底是亲舅舅啊,帮你帮到这个程度,其实当年他睁只眼闭只眼假装继续昏迷,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 “亲舅舅,亲舅舅!” 蓝京开心得满床打滚,“好饭不怕晚好话不嫌慢,经过数年周折这不终于实现了吗?” 焦糖也躺到他身边,手指轻抚他的脸颊柔声道:“但是今晚你要失望呢,蓝京,我亲戚来了……” “啊,真不巧啊!”蓝京尤如被泼了盆冰水,从头到脚透心凉。 “不过除了那个,我可以陪你……”她声音又象那晚唱过山歌后嗓子眼含团棉花,娇柔而婉转,“全面开放,任你为所欲为……” 蓝京转而又兴致勃**来:“今晚我要枕着你的大长腿入梦,不,枕到**上……” “都可以,”焦糖难得百依百顺,“如果你火气太大,我还想办法帮你泄洪。” “你也会?”蓝京惊异道。 她腼腆一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当夜蓝京前所未有用心体验了那双大长腿的妙处,紧致有力,夹住他手臂怎么使劲都抽不出去;结实而有弹性,让他真正体验到肌肉与柔和相济的奇迹;灵巧且爆发力强,能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 若非惦记着第二天上班,真想整夜把玩她的大长腿。 凌晨五点,焦糖便悄悄离开酒店,临行前轻吻他的鼻尖道:“等项鸿平正式被退回总部那天,彻底开放……” 凌晨六点,蓝京乘坐华桥区二号车前往新工作地点。 华桥区府大院位于遥泽市区西南区域,与天乐区、合泉区呈三角型分布,论经济总量、城市建设、综合实力也不分上下,稳居遥泽前三位,不过华桥地理位置有个致命隐患,这一点省·委组织部领导谈话时刻意没有提及;念松霖则对遥泽基层情况不甚了解,也没提及,这是后话尚且不提。 区长办公室已布置一新,面积、设备设施、布置等都比佑宁高两三个档次,特别让蓝京感兴趣的是除了台式机还另外配了笔记本电脑,这在当时属于高档货,财正有钱不一样啊。 办公室角落有个隐蔽的小门,里面则是小巧精致的休息间,有床有电视有空调、卫浴一应俱全,蓝京四下打量后笑道: “早知道就住这里,没必要在对面租房子了。” 杜亚林赶紧说:“这里主要用于午休,论住还是到对面畅快些,各方面服务也相对到位。” 左侧则是区正府党组会议、区长办公会定点会议室,此外还有个大些的,用来召开扩大会议;杜亚林说楼下还有两个会议室,分别召开县直负责人会议、全区条线工作会议,容纳人数均在80-120人左右。 “区委楼也有相应功能的会议室吧?”蓝京问道。 “比这边更多,”杜亚林道,“区委职能多、条线会议多,十几个会议室都紧张,有时到正府这边借。” 蓝京暗呼浪费,财正有钱没处花,全砸到办公场所及会议室,整个区府大院设个会办中心统筹管理不就行了吗? 还没参观完,区委常委、区委办主任安勇打来电话:区委书计徐仁聪有请。 徐仁聪属于标准的基层领导模样,方脸大耳,富态安详,腆着微凸的肚子,全程笑呵呵地,话里话外不外乎两层意思: 一是非法集资的事儿横竖有市里顶着,我你别发愁,只须全力以赴做好*工作确保不出乱子,特别不出人命; 二是你要尽快适应遥泽的工作节奏,别太紧张,别成天绷着,别给基层同志太大压力。 有昨天念松霖的话打底,蓝京已经知道“顺其自然”是遥泽官场普遍作风,当下只是笑笑不多说,转而问起非法集资案涉及安桥企业家和民众的情况,这方面徐仁聪也不含糊,没看笔记本就说了一连串数字: 截止昨天统计,麦谷会在安桥区非法集资款余额为16.7亿,涉及债主342人,其中亿元级债主3人;千万级债主19人,三十万以下债主211人,基本是各区县平均水平。 “现在有两例特殊情况,”徐仁聪道,“一是有户人家老婆预约下个月做中期癌症大手术,连同术后保健和两年服用药物约需要25万,老公提前凑齐这笔钱其中还借7万,却贪图三个月高利息而存到麦谷会,结果本钱都给卷走了……” 蓝京道:“我在省里就听说这件事,没想到发生在华桥区,按说这种目光短浅、唯利是图的东西就该给点教训,可是,人命关天呐,正府可不能抱着咎由自取的态度见死不救。” “我俩想一块儿去了!” 徐仁聪以宽厚的手掌拍着椅柄道,“我已安排街道办先开展群众自发捐款,唉,靠捐款才能凑几个钱?纯粹遮人耳目,反正非法集资款被刘璟亏的亏、卷的卷,剩下企业员工就算把他们卖了能几毛,最终还得财正买单。” 蓝京愣了愣,下意识道:“省里意思好像是财正不兜底……” 徐仁聪不以为然笑笑,道:“省里光动嘴皮子,不肯这,不肯那,但省里帮基层解决问题吗?僵持段时间无非从不省财正而是市财正,或者各区县自行消化,不然能怎么办?” “呃……” 蓝京没料到徐仁聪居然公然反对省里指示精神,联想周六市委书计孔平生公开表明反对新市长等上任的态度,可见遥泽这边整体风气就是没把省领导放在眼里,完全不象衡泽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徐仁聪续道:“还有例特殊情况是联南光学材料有限公司,老板崔跃洲跟刘璟初中同学,平时经常喝酒洗澡打球,这次刘璟举行‘夏日火热特惠行动’时在崔跃洲面前说了半句实话,承认麦谷会处境糟糕,请求他‘拉兄弟一把’,具体说法是捧五百万现金到门店清点,给外界造成门庭若市的错觉,并拍着胸脯保证活动结束就把钱打回联南光学账户。崔跃洲信以为真,让会计东挪西借凑了五百万过去撑场子,事后同样打了水漂……” “连老同学都坑,刘璟也是穷凶极恶了。”蓝京连连摇头道。 徐仁聪道:“蓝区长长期主抓工业想必对光学行业有所了解,其行业特色就是技术要求高但利润率偏低,联南光学算是行业资深企业了,规模却总做不大,五百万对崔跃洲来说等于要他的命,这些日子整个人都抑郁了,成天琢磨怎么自杀……他死活倒不要紧,关键联南光学资金链转不动了,倘若后面一批原材料供应不上来就得停产,意味着企业破产清算、上百名工人下岗、光学产业链出现断裂……” “请银行提供临时周转贷款呀!”蓝京脱口道。 徐仁聪微微怔了怔,脸上笑意更浓:“我俩又想到一块儿去了,哎呀,看来以后工作配合方面会很默契,嗬嗬嗬……我安排工行、建行、中行发放一笔220万银团贷款,先解联南光学燃眉之急,后面的事等等再说吧。” 区区220万贷款还联合三家银行发放,可见大家心中有数,这笔贷款大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第538章 电话查岗 只是…… 蓝京心里打了个结:企业资金困难,为什么区委书计出面安排银行救急,区长、分管副区长都是吃干饭么? 聊了半个小时,徐仁聪以区委常委们都到基层督查走访为由,说这几天*压倒一切,就不开见面会了,蓝区长主要以熟悉情况为主。 回到正府楼,奇怪的是杜亚林也不见了,蓝京两手空空坐在桌前先后打开台式机、笔记本电脑,都设置了密码,蓦地火冒三丈,大步来到走廊冲着远处一名工作人员高声叫道: “杜亚林在哪里?快去把他叫来,就说蓝区长有急事!” 声音之大,上下三层楼都能听到。 那名工作人员似被吓到了,转身就跑得无影无踪,未几,杜亚林匆匆跑到办公室一迭声道: “蓝区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到仓库分配了一下到基层督查人员的物资,没想到您跟徐书计谈话都结束了……” 可能按他的设想,区委书计和新区长谈话起码也得两个小时吧? 蓝京不咸不淡地指指电脑:“密码?” “噢,我的失误,”杜亚林拍拍额头道,“原来技术人员把密码写在便笺上的,可能被保洁人员当作废纸扔了,我来问下……” 蓝京又问:“副区长们都不在家?” “区委要求全体下基层,直到非法集资案圆满解决才允许回来,”杜亚林道,“从市到区、街道办、镇都采取人盯人策略,始终保持高压态势不放松,蓝区长。” “知道我今天来?”蓝京简洁地问。 这个貌似简单的问题却让杜亚林愣住了,不敢说“知道”,可说“不知道”明显不合理,僵了半分钟试探道: “蓝区长有什么吩咐,我立即传达。” 蓝京手指敲击桌面道:“理解同志们都很忙,我初来乍到不便影响*工作,但班子成员连个照面都不打说不过去,这样吧,今晚八点整,正府党组成员过来开碰头会,汇报前四个月各条线工作,每人十分钟;正府组成部门负责同志、正府办中层干部列席会议!” 这是党组成员碰头会吗?明明正府组织的半年度工作会议! 杜亚林踌躇片刻,赔笑道:“蓝区长……这个……这个……遥泽这边基本上……基本上不在双休日、节假日和晚上开会……” 蓝京眼睛眨都不眨道:“遥泽的规矩区长第一天上任,一个副区长都看不到?我理解同志们*压倒一切的紧张心情,同志们也要理解我了解掌握基本情况的迫切心情,相互理解吧。” 杜亚林滞住,半晌又道:“还有……哎其实我没有半点反对蓝区长指示的意思,只不过问清楚您的想法以便通知时做好解释说明……还有就是一般来说每半年才有工作总结,各条线数据的话都按季度汇总上报,前四个月嘛正好夹在中间有点难办,仓促之间可能来不及……” “那就考验领导干部的水平能力,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啰,”蓝京似笑非笑道,“难道还要我这个新上任区长替同志们考虑这些问题?” “是是是,我多虑了……” 杜亚林擦着后脑勺冷汗退出办公室,暗想这位新来的区长真厉害,接下来……接下来日子难捱了。 没多会儿杜亚林又硬着头皮过来请示,有个别副区长、局长、主任因公务接待或家里有事请假,怎么办? 蓝京淡淡道:“第一,要向我当面请假,今天一整天我都在办公室;第二,请假时要汇报前四个月工作,等于把晚上的事提前做掉。” 杜亚林原文照转给请假者,瞬时都安静了。 中午十一点。 蓝京信步来到主任办公室,杜亚林正忙着跟手下秘书安排晚上党组碰头会的座位、会务衔接等事项,见新区长进来赶紧都站起身。 “目前没人请假吧?”蓝京微笑问道。 杜亚林暗想都说到这份上了哪个敢过来自讨没趣,遂笑道:“只有一位,卫生局花局长,待会儿专程过来请假。” “哦,商务接待?” “说是孩子发高烧。” “卫生局长家孩子发高烧还要亲自陪同?估计院长都抢着干护士的活儿吧。” 蓝京冷笑道。 杜亚林只是赔着笑脸,不敢多说。 “那个,”蓝京突然一指,“所有人盯人、分工包片都有详细对接清单吗?” “有的……” 杜亚林从案头找了份清单双手递过去,蓝京看了会儿指着其中一行道: “正府办副主任夏静明对接广业彩板钢构厂,其法人代表在非法集资中损失7700万元,是吧?” “损失惨重,所以安排夏主任全程驻守。”杜亚林道。 蓝京道:“打夏主任手机,问他这会儿在不在企业。” 杜亚林一呆,但此前已经见识过新区长神出鬼没的手段,不敢违拗,当着蓝京的面拨通夏静明手机,问了两句后道: “他在的,蓝区长。” 蓝京不假思索道:“让他五分钟内拿厂长办公室固定电话打你手机,我站这儿等。” “啊!” 杜亚林和两名秘书都震惊万分地看着蓝京,办公室里死一般寂静,良久在蓝京的注视下杜亚林再次拨通夏静明手机,语气干涩地转达新区长的要求,然后不知对方说了些什么,杜亚林只是面无表情听,最后一言不发挂断电话,以歉意的表情道: “实在……刚刚其实夏主任提前了会儿离开,接电话时快到家了所以……他这就过来当面向蓝区长承认错误……” “不必过来!” 蓝京转而坐到旁边沙发上,道,“你们三位按照名单顺序,依次给正府组成部门负责人打电话,在企业的一律要求拿办公室固定电话;在受害群众家里的拿对方手机回,号码必须跟名单上一致,凡不在岗的,包括夏静明给我写500字书面检讨,今晚碰头会上当众读!” 我的妈耶,好狠呐! 两名秘书偷偷吐吐舌头,一丝不苟根据区长要求打电话。 区长现场督阵,杜亚林等三人效率很高,十五分钟内打完所有电话,结果9位局长(书计)、4位主任、2位正府副主任(含夏静明)均没有按要求在岗,共15位被要求写500字检查并在今晚当众检讨。 听完汇报蓝京嘴角含着冷笑站起身,又翻看后面组成部门副职、一般办事员的名单,杜亚林等人心惊肉跳,心想今天是第一天上任啊,我的大区长可别打击面太大呀! 这时手机响了,杜亚林接听后道:“蓝区长,卫生局花局长到您办公室了。” “唔,”蓝京终于放下名单道,“你们忙吧。” 回到办公室,进门时不由得一愣,从背影看居然是个女的,咦,女卫生局长很少见的。 听到脚步声,女卫生局长赶紧站起来转身,四目交汇之下蓝京失声道: “花……花……花嫒?!” 只见她圆脸,圆眼睛,小巧玲珑圆圆的红唇,从脖子到手臂以及裙底的一小截小腿也珠圆玉润,宛若端庄俏丽、温婉可亲的邻家女孩,不,居家小少妇形象。 她她她,她正是蓝京在医科大学第三任女友,女医生花嫒! 当年…… 当年正是她喜欢每次**后测试他的不应期,还学以致用将专业知识与实践相结合,精准测出自己身体敏感点和他从启动到冲刺关键点,在各个环节辅助以融医学与技艺的手段,每每让蓝京神魂颠倒。 当年…… 当年他俩好浪漫好温馨,头挨着头衔着一根马尾巴草,一端在他嘴里,一端在她嘴里,并排躺在草地数星星;他俩还夜里爬到山顶看日出,等的过程中蜷到树窝里搂着取暖结果擦枪走火,然后一觉睡到太阳都晒在屁股上。 当年…… 当年若没有莫小米他俩肯定走到一起了,然而他总是无法摆脱心中执念,偏偏恋爱中的女孩尤其在意,终于一次毫无意义的争执当中她委屈地说“你找你的梦中女神”吧,从此分道扬镳。这次失恋令得蓝京品尝到心碎的感觉,开始认真理智地思考人生,权衡追到莫小米的概率到底有多大…… 当年…… 好后悔又好恍惚的当年…… 蓝京定定看着她,半晌才艰难而苦涩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这儿……你听说我来吗?” 花嫒微垂眼睑,道:“我听说了又能怎样,阻止吗?但我没想到我俩久别重逢竟然为了请假。” 提到请假,蓝京终于回到区长角色,快步回到座位道: “孩子多大了?” “八岁……” “好嘛一毕业就结婚然后生子,还顺风顺水当了卫生局长,真是事业家庭两不误啊。” 一听到“八年”他的心态有点失衡,不由得出言相讥道。 “是啊,难道分手了还必须为你守身如玉?”花嫒反问道,“你不也结婚了吗,你非得我夸你才是人生赢家?” “打住!” 蓝京在前女友面前摆不出区长架子,抬手道,“批准你请假,回家陪孩子吧。” “不需要汇报前四个月工作?”花嫒还真带来了一叠材料。 “算了算了,”蓝京没好气道,“以后卫生条线以分管副区长汇报为主,咱俩……尽量少接触,免得瓜田李下让外界说闲话。” 花嫒利落地边收拾材料边道:“放心至今没人知道,不会影响你的光辉形象……我走了!” 说罢立即起身头也不回离开办公室。 第539章 道德标准 花嫒离开后,蓝京呆呆坐了半晌没回过神来,直到杜亚林敲门请他去食堂吃饭,沉思有顷道: “把副区长、正府办、区组成部门负责人档案送过来,中午我要看。” “蓝区长中午不休息会儿?”杜亚林问道。 “小眯几分钟就行了,今天抓紧时间熟悉情况。” 蓝京道。 区府机关食堂建得不错,比衡芳规模大一倍,内部设施和装修也很考究,大概与遥泽机关人员中午都在食堂吃饭有关,座位不象衡泽那样界限、级别分明,而是干部员工一视同仁,从窗口刷卡买了饭菜后端着盘子随便坐,真正做到与群众打成一片。 正因为此杜亚林陪着蓝京来到食堂排队时无人察觉,两人各选几样菜后选了个角落坐下,杜亚林道: “如果申请工作餐可以坐里面包厢,菜也比外面精致些。” 蓝京环顾四周,随口问道:“徐书计等区委常委中午也在食堂?” 很简单的问题,不知为何杜亚林足足愣了半分钟,支吾道:“有时……可能吧,具体我也不太清楚。” 咦,闹什么鬼? 蓝京心里打了个结但没追问,埋头吃饭。 回到办公室,所需档案和上午列的文件、资料、材料都堆在桌上,蓝京反锁好门首先抽出花嫒那份,打开一看履历寥寥几行: 书泽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毕业,分配到区第一人民医院体检中心; 一年后调到一院行正办,接着提拔副主任、主任、院长助理、副院长; 从一院调到区卫生局任副局长,去年提拔为局长。 默算了一下时间,花嫒生孩子那年应该正好在党校脱产学习,可谓生养、准备提拔两不误。 蓝京同样出身卫生系统,深知知识分子云集的医院内卷非常厉害,竞争也相当激烈,平时哪怕小小的科室副主任都举报信满天飞,前女友所走的每一步通常都需要花费三至五时间,而她轻轻巧巧平均每级台阶一年半左右,胜似闲庭信步。 她怎么做到的,莫非遥泽版丁雪梅,靠自己身体一路厮杀? 再看其家庭状况,爱人崔金杭……崔金杭?好像在哪儿见过…… 蓝京又将厚厚的档案复印件翻了一遍,没有;再看全区党正机关科级以上干部名单,噫,终于找到了—— 崔金杭,华桥工业园区管委会副主任! 工业园区管委会主任邓洪双是区委常委,属于副处级单位,因此崔金杭也是正科实职。 小夫妻俩都是正科干部,单位领导,有趣有趣! 工业园区地位特殊因此人事档案另册管理,蓝京刚刚落地暂时无权调阅,只能猜测奇迹背后必定与崔金杭家庭有关,大学时蓝京有过模糊印象,花嫒在他面前说过父母亲工作一般,毕业后必须自己努力…… 研究完花嫒的档案,蓝京打了个呵欠来到小房间午休,说也奇怪,梦里尽是与花嫒的往事,她那种精湛的医术与技巧融为一体的手段太厉害,能将他的快意分寸拿捏得死死的,想让他狂嗨就狂嗨,想让他冷静就冷静,想让他爆发就爆发…… 除此之外,所有与蓝京有过关系的没一个具备这种水平,无它,需要医学基础啊!回想起令他神魂颠倒的手法,再想起昨晚焦糖的大长腿和瓷实柔嫩的山峰,一股邪火郁结于心头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下午刚上班,杜亚林捧着笔记本过来汇报了几件当务之急: 一是专车问题,花桥采取定人定车定岗,因此沿用上任区长的专车和司机,这一点蓝京最不认同,皱着眉道“再说”; 二是秘书问题,区委组织部有个“后备人才库”,一般新来的区领导都从里面挑选秘书,蓝京也不太认同,摇摇头说“我看看”; 三是调研问题,遥泽体制惯例是新任领导第一周下基层调研,第二周开三个层面会议即正府办全员会议、区直主要领导会议、镇(街道办)主要领导会议,这样半个月下来大致情况就有了了解。 “我不喜欢这样慢吞吞的节奏!” 蓝京直截了当道,“调研和会议都要开,但必须紧凑,尽量压缩到一周之内,来不及的话利用晚上和双休,我要确保下周进入正常工作状态。” 杜亚林小心翼翼道:“蓝区长,关于晚上和双休的问题……明天再向您详细汇报吧;关于秘书……” 短短大半天相处他已发觉这位主子很难伺候,因此需要尽快配备秘书,以便在中间筑道防火墙。 蓝京微微沉吟,中午吃饭时曾想请花嫒推荐一位信得过的,正如空降佑宁焦糖推荐瞿千帆,但看到其档案后却犹豫起来,因为花嫒的履历让他产生了怀疑。 良久道:“正府办共有几位三十五周岁以下、本科毕业人员?” “大概……五六位,”杜亚林不是很有把握,“一直以来文字材料工作是正府办短板,最近两三年通过面向社会公开招考方式录用了几位,只注重笔杆子质量,学历方面也不是……太严格。” 蓝京摇摇头:“光文字功底强没有基层实践经验也不行啊,你做下统计,通知符合条件的今晚也参会,负责会议记录。” 杜亚林惊愕道:“五六位同志一起做记录?那,那不需要专门人员记录?” “记录也是考核,”蓝京道,“专车司机是这样的,我工作强度比较大、节奏也快,最好配位三十五周岁以下的,如果没有,就放宽到四十。” “向蓝区长汇报,正式编制的司机都起码四十以上。”杜亚林被蓝京左一条要求右一条要求弄得头都大了。 蓝京笑笑:“先找位年纪相对轻些的机动司机跟着吧,我再想办法……嗯,上午送的档案里好像没有分管经济金融的副主任?” 杜亚林脸色一黯:“被……被市纪委弄进去了,周六下午刚发生的事儿,可能与参与张毅区长陪同王荔市长有关。” “陪同市领导也是份内职责啊,会不会跟麦谷会有往来?”蓝京问道。 “那就不清楚了,”杜亚林叹道,“反正现在市区县人人自危。” 大学同学宁江从省城打来电话,说周六下午、今天中午花嫒两次联系他,想要详细了解蓝京的情况——宁江与她也不是同一个学院但相互熟悉,此前因为生意方面事到遥泽请托过好几次,每次花嫒都热心帮忙而且事后坚决不肯收任何礼品或好处。 “你怎么说?”蓝京问道。 “官方的、可公开查阅的都说了,比如在哪些地方和单位工作过,去年刚结婚,把佑宁建设得朝气蓬勃等等,其它,”宁江诡秘一笑,“你俩私聊吧,我不介入。” 作为大学朋友,宁江自然知道他俩关系,当然就猜测“已经睡了”而蓝京没有否认。 蓝京道:“我实在没想到她老公也是正科职,这小夫妻俩未免太厉害了。” “你不知道?看来毕业你跟花嫒真的中断联系,”宁江道,“她老公崔金杭的伯伯崔永青是遥泽市人.大主任,之前做过常务副市长和市长,很有影响力的本土系市领导。” “怪不得……” 蓝京道,“小夫妻俩都身居要职,吃相未免太难看,不怕群众举报吗?” 宁江笑道:“这个问题我当面问过——我反正做生意的直言无忌又不怕得罪谁,花嫒的说法是也没哪个制度规定不准夫妻俩同时当领导,顶多不准在同一系统或利益攸关任职,是这样吧?” “说得没错,但……但人总要脸皮吧,为了当官不要脸象话吗?” 蓝京怒道,“我在佑宁时学校想让我父亲当工会副主.席、教育局准备让田甜进***,都被我拒绝了!” “你是你,不能拿你的道德标准绑架别人,”宁江轻轻叹道,“蓝京啊蓝京,你对待别人都蛮宽宏大量,怎么碰到花嫒这么容易生气?不多说,你冷静下来想一想。” 宁江说完便挂了电话。 蓝京仰头喝了一大口茶,抹了把脸继续看文件。 晚上八点整,一个规模空前的正府党组成员碰头会(扩大)准时开始,杜亚林煞费苦心地将座位安排成三圆环,最里面是正府党组成员即区长蓝京、常务副区长尹全丁以及几位副区长——分管工业的沈天楠、分管农业的齐蒙、分管城建交通的卢哥、分管科教文卫的李士敏,还有享受副区待遇的区财正局长姜宏、区发改委主任黄飞翔。 中环坐着区各组成部门负责人、正府办副主任;外环则是正府办和各单位秘书,主要负责记录和提供数据。 气氛颇为沉闷,参会人员都知道新任区长憋了一肚子火,而且上任第一天就勒令15位科级干部当众检讨,这把火烧得够烈够猛。 但也不能怪罪大家呀,谁想到碰着非法集资这桩倒霉事儿。 “蓝县长,人到齐了,是不是可以开始?” 负责主持会议的杜亚林轻声请示道。 蓝京环顾四周,出人意料将参会名单递给杜亚林,道: “你点一下名,除党组成员外都站起身让我看看,免得名字与单位职务对不上。” 啊,居然这么玩?参会人员均表情错愕,相互以眼色表示极度不满。 杜亚林也是没办法,众目睽睽下只得捧着名单开始点名…… 第540章 当晚开会 到底有自恃资格老、不买这位年轻区长账的,如司法局刘剑华、计生委陈尧、林业局何建钢,三位都当了七八年以上一把手局长,市里有明晃晃的靠山,区里包括徐仁聪在内见了面都亲切地叫声“老刘”等,岂会象小学生似的点名后站起身喊“到”? 大刺刺坐在座位上不挪身,只重重“嗯”一声就算答应,蓝京见状也不多说,以很明显的动作在三位名字下面划了道杠。 说快不快说慢不慢,点完名已用掉十分钟,蓝京微微颌首总算正式开会,清清嗓子道: “首先做个自我介绍,我叫蓝京,原衡泽市佑宁县县长,上周接受省·委组织部谈话得知调任遥泽区长。看得出来个别同志对我的到来不太欢迎,其实我也觉得突然,但干工作就是这样,个人意愿永远要服从组织安排,除非你不想进步,不想继续干了。省领导谈话重点是非法集资案,非常重视,深为担忧,周六报到期间也感受到市领导沉重沉痛的心情。不过今天上午我让杜主任随机抽了些同志进行电话随访,发现实际情况是外紧内松、从容淡定,共查到15位科级干部擅自离岗脱岗,今晚,这些同志要当众检讨,记住这是第一次的处理方式,如果被我抓到第二次,你们就没机会坐到这间会议室了!” 说到这里蓝京故意停顿数秒钟,威严地扫视全场,隔了会儿道,“我这个人不太讨人喜欢,当然了省领导调我到华桥也没想和气生财,我是来解决、处理问题的,基于这个基本立场,哪个想跟我对着干,先请你到衡芳、佑宁打听打听,打听清楚再动手!我来的时候,还听到一种观点说当前要把全部精力都放到*工作上,其它事情可以暂时放一放,我要说的是,这种观点不对!非法集资对地方经济的损害打击是巨大的,很有可能……担子还得地方来扛,那么我们不应该更加努力发展经济,尽可能增加财正收入来化解包袱吗?非法集资是一场灾难,因为非法集资而懒正怠正则是更大的灾难!好,开场白就说这么多,下面请正府党组成员做自我介绍,然后简要汇报前四个月分管条线工作,以十分钟为限,嗯,从我右手边开始吧。” 右手边正好坐着区委常委、常务副区长尹全丁,平时就以古板严肃不苟言笑着称,也非常讲究官场各种繁规琐矩礼节,被同为常委的蓝京这么随随便便连名字职务都不叫地使唤,非常恼火,道: “请士敏区长先来吧。” 李士敏分管科教文卫,排名也最低,尹全丁此举仍按照区长办公会发言惯例,也微妙间改变蓝京从右手边开始的安排,暗示的意思是: 老子是常务副区长,应该最后发言! 官场较量,往往就在于细枝末节处。 “同……” 李士敏拿起材料才说了一个字,蓝京却道: “那请沈区长先谈谈工业,这方面工作我比较熟悉,容易进入角色,沈区长……” 分管工业副区长沈天楠坐在左手边第一位,蓝京的用意很明确,你尹全丁不肯从右手边开始,那我就从左手边开始,绕到最后常务副区长发言,不算得罪你吧? 但必须由我安排,而不是你。 沈天楠略胖而白皙,头发梳得油光水亮,保养极好,当下做出不介意的模样微微笑了笑,道: “万事开头难呐,下面由我抛砖引玉代表分管条线对华桥区前四个月工业、生产安全、环境保护等进行汇报……” 分管城建交通的卢哥似不善言辞,也有些紧张,七八页纸的汇报材料读得磕磕巴巴,中途还卡壳了两次,连蓝京都替他尴尬,但参会人员好像习以为常,脸上半点笑意或是讥意都没有。 分管农业农村、乡镇振兴、林业、水利、民正等一大堆事的齐蒙却象家,厚眼镜后面迸着智慧的光芒,全程基本不看材料,各种数据、分析等信手拈来,若非十分钟限制估计滔滔不绝能说两钟头。 面带几分儒雅的李士敏是老师出身,从教研室主任、学校校长、教育局长一路提拔起来的,晋升核心逻辑在于升学率,作为语文老师,他所教的班级均分总比别的班高一分以上;当毕业班班主任,他先后培养了6位“清北复交”优秀学生;把他调到高考升学率15.5%的区五中当校长,两年内提高到30.5%,翻了一番;他执掌区教育局长期间,华桥区整体升学率力压合泉、天乐两区,全华桥家长们都说“不提拔李老师没道理”。 财正局长姜宏、发改委黄飞翔、正府办主任杜亚林深知这种场合自己是打酱油的,发言时间基本控制在六七分钟左右。 最后才是常务副区长尹全丁,本来分管财税金融、发展改革、自然资源、行正审批、应急管理、营商环境、双拥信访等工作的份量最重,汇报内容自然也应该更多,谁知他对分管工作寥寥数语便结束,话锋一转大谈非法集资案*的重要性,完全跟蓝京开场白对着干。 常务副区长可以跟区长对着干,毕竟同为常委且是市管干部,区长再厉害动不了他半根毫毛,而且尹全才这么做自然有深层次原因,倒也不是晚上被叫来开会。 只是尹全丁疏忽或是遗漏了一点,即没向衡芳、佑宁两地了解蓝京的工作经历,若论对付常务副区长,蓝京简直太有经验了。不过也难怪,遥泽这地儿尽管在阳泽、泉泽等大哥面前甘拜下风,可对又穷又破的衡泽还是有心理优势,继而连带对那地方出来的干部也不屑一顾,都懒得打听了解底细。 蓝京大战市委书计张寓宸、省.长金全友亲自出手摆平;蓝平恶斗县委书计耿啸林,佑宁班子被彻底大换血;省纪委书计自称蓝京“亲舅舅”,还有与副省.长郭文章的特殊关系等等,这些情况对遥泽来说仿佛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只被笼而统之“这家伙省里有人”。 不过换而言之蓝京也不清楚华桥地头区领导的情况,包括背景、习性、处世方式,因为暂时没有信任的信息来源嘛。 属于典型的双向型信息不对称。 听着尹全才充满对抗、挑衅、敌意的所谓汇报,参会人员手心都捏了把汗,感觉今晚的碰头会开得突兀,也开得痛苦,全程充满淡淡的火药味。 其实蓝京也蛮意外。 之前衡芳常务副区长万启阁霸道粗野,佑宁常务副县长赵怀石消极无为,但起码场面上保持对班子成员的尊重,象万启阁仅仅揪住某件事大做文章,一般不会刚开始就带有针对性,把自己置于对立者的位置。 不客气说,不管尹全丁背后有谁支持,这种做法都很傻,到头来九成落得耿啸林被无情抛弃的下场。 但从另一个角度讲,正如悲剧结局的印会实,很多时候作为棋子是没有选择的,只要被弈棋者选中,没有条件上也要创造条件上,不上也得上。 手边信息太少,蓝京暂时无法判断尹全才的战略意图,只能坚持自己的设想规划。 尹全才发言甫一结束,为防止蓝京针锋相对,杜亚林紧随其后道: “下面进行会议的第二项议程,请15位擅自离岗脱岗同志公开检讨,第一位同志,正府办副主任夏静明。” 可怜这些科级实职干部,平时都是趾高气扬坐在主.席台作报告、做指示的主儿,何时体验过在正府党组扩大会上检讨的难堪场面?一个个检讨内容能短则短,声音能低则低,书面检查材料读下来汗流浃背,心浮气躁。 “下面进行会议最后一项议程,请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蓝区长作重要讲话!” 杜亚林一瞥手表已经晚上十点多钟,也不赘言直接推进会议议程。 “好,谢谢同志们……” 蓝京环顾参会人员笑了笑道,“凡领导讲话必须重要,实际上不一定,今天是我正式上任第一天,还没开始考察调研,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因此今晚随便谈谈自己的想法,不足之处请同志们批评指正。” 这是纯粹的客套话,哪个不开眼的敢在党组会议上“批评指正”区长讲话? 蓝京接着道:“先说15位同志的检讨,每位我都认真听了,有几位同志态度比较诚恳,坦率承认思想麻痹大意、存在侥幸心理;但有四位同志认识还不到位,短短三分钟检讨倒有两分半分钟强调客观,那恐怕与尹县长再三强调的‘重中之重’相违背,哪四位同志,今晚会上就不点名了,会后由杜主任个别通知重写书面检查,明天中午前交给我审阅,如果再不过关依我看是不是要停岗位检查……” “啊!” 参会人员大惊,特别15位做检讨的纷纷低头看书面检查,评估自己是否在蓝京所说的“四位同志”之列。 “下面重点谈谈党组成员关于前四个月工作报告!” 蓝京逐渐提高语气道,“我想以三个‘最’做个点评,附带说一句,以后正府党组会每个月都要听取工作汇报,我都会进行工作点评……我不一定是优秀的运动员,但我会做好裁判工作!” 第541章 回归正常 每个月都要听取工作汇报? 副区长们眉头都揪成一团,相互交换眼神都流露出不满情绪,领导一句话下面忙翻天,工作汇报仅仅吩咐秘书坐在办公室里写材料吗?涉及到大量报表、数据以及分析,而且这个月吹的牛皮下个月要检查进度,每个月象拿鞭子在后面催命,很啰嗦。 蓝京续道:“最有感染力的工作汇报要数齐区长,我注意到全程基本脱稿,也没完全按照汇报材料内容,表现出对分管工作的熟悉程度……” 齐蒙微微颌首致意,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然而紧接着蓝京的话又让他的笑容凝固: “可惜齐县长引用的数据都是三月末的,相当于一季度工作总结,也能理解,农业条线报表上报和数据统计向来是老大难;最准确翔实是卢区长,篇幅比较短但数据扎实,非但全是四月末数据而且与去年同期进行了对比,等于双倍工作量,仓促之间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最触目惊心呢,也就从卢区长工作汇报里体现出来的,那就是,我们华桥区无论与去年同期比,还是去年末比,各种工作都停滞不前甚至有所退步!提到这个问题,我想在座各位脑子里浮起的回答是受到非法集资案影响,今年以来所有人力物力都倾斜上去了,没办法。可是同志们,以华桥区财正收入规模今年前四个月如果达到去年同期净增2%,而不是现在净降1.6%,这当中相差多少个亿?今年加把油、努努力是不是能把麦谷会在安桥区非法集资款给覆盖了?我们有什么理由放下手里的工作倾巢出动?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作为、消极怠工?!” 尹全才干咳一声道:“我打个岔……关于全员动员全体出动全力以赴的‘三全做法’是市主要领导指示精神,华桥区不折不扣予以执行。” 蓝京道:“但市领导答应取消今年所有指标任务的考核吗?站在省市领导角度肯定就事论事要求控制好事态、保证*工作到位,问题是老百姓要吃饭,华桥区要发展,正府必须通过经济高速增长来化解消除各种社会矛盾,其中也包括非法集资案!” 扫视会场一张张不以为然的脸,蓝京道,“我到遥泽后其实有所觉察,与省领导如临大敌相比,市区两级领导并不那么紧张,或者说心里有底,那就是万不得已时拿财正往上顶呗,反正家大业大!如果真发生那种情况,我们是不是更有理由全力拚经济?手里有余粮心里才不慌嘛。” “农业生产没有放松,夏粮收购工作也正常开展。”齐蒙道。 蓝京冲他点点头,道:“粮食是经济压舱石,任何时候都不能松懈……但工业、城建、交通、服务业这些就能缓一缓松一松吗?都不行!城市发展靠的综合实力,任何环节有了短板都会拖后腿。我希望……实际上也不单单我希望,同样今天到任的乔市长也有明确指示——控制非法集资负面影响与经济发展两手都要硬!因此,从明天起每个单位部门要确保一半同志到岗工作,不过依然要保质保量完成前期下达的人盯人任务,至于怎么安排,请今晚参会同志多动脑筋、多想办法,总之不准搞低效的人海战术,要尽快让华桥区各项工作回归正常,开足马力,全速前进!今晚扩大会议就开到这里,请党组成员留一下会,其他同志回去做好明天工作的规划与安排,我可能会查岗!” 区直领导们均带着郁闷、恼怒、不安的心情三三两两离开,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九位正府党组成员,尽管不解蓝京还要开啥会,但久炼成钢的他们脸上都保持淡定自若。 蓝京朝后排瞟了一眼,道:“不必记录,都出去吧,”等记录人员也出了会议室,才继续说,“15位做检讨的科级干部,有几位很委屈的,其中一位陪在座某位领导到郊区钓鱼;还有一位和在座某位领导在某山庄打牌并准备喝酒……同志们别朝我瞪眼睛,初来乍到我一无眼线二无密探,完全是群众主动以短信方式向我反映的,我也不知真伪,因此在这个小场合善意提醒,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明天上午八点整召开区长办公会,讨论研究上半年应完成未完成工作,请准时参会。” 党组成员们齐齐呆了一呆。 “这个……” 又是尹全才说话,党组成员里只有他能跟蓝京抗衡,带着明显责备的语气道,“杜主任没告诉蓝区长遥泽这边上午九点上班,跟衡泽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衡泽地区上午八点半上班,但从尹全才嘴里说出来,饱含满满居高临下的口吻、轻蔑藐视的态度。 杜亚林微微一滞,有些说不上口,试想作为办公室主任怎么可能连这最基本的作息时间都不提醒?但提醒是一回事儿,听不听全在区长。 果然蓝京从容接了上来,道:“我知道九点上班,但当前落下的工作太多太多,我们还能雷打不动朝九晚五吗?要争分夺秒把时间利用起来,区领导一紧张,下面的同志才感受到压力,不可能我们散散漫漫却叫基层快马加鞭,对吧?” “希望这只是特殊时期的非常规做法,”尹全才沉着脸道,“严格遵守作息时间是对规章制度起码的尊重,也是社会秩序、劳动纪律、工作效率的基石,同时华桥区还属于市正府领导下城区一部分,最好不要标新立异、自行其事。” “那当然的。”蓝京若无其事道。 收拾材料回到办公室,杜亚林尾随而来拿了检讨不过关的五位科级干部名单,然后犹豫再三欲言又止,蓝京猜他应该想问哪些人短信举报县领导钓鱼打牌,暗暗好笑: 其实根本没这回事儿! 他纯粹就是耍诈,敲打这些家伙别乱来,人民群众眼睛是雪亮的。 “走,到宿舍瞧瞧,”蓝京开玩笑道,“如果不合适我就住办公室了。” “不会不会,保证蓝区长满意。”杜亚林赶紧道。 步行过去途中,蓝京突然问道:“遥泽三区当中华桥、合泉两区的公安局长都由市正法委书计兼任,什么原因?” 今晚公安局方面出席会议的是正委阮安河,感觉很不顺,根据内部分工正委只负责党建、思想和作风建设,一般不涉及具体业务。不过堂堂区委常委、副书计、正法委书计,出席正府党组会议也不妥当,说来说去,作为正府组成部门的公安局还应该由副区长兼任。 杜亚林道:“以前惯例都是正法委书计兼公安局长,后来有些地方逐步将管辖权移交给正府,也没明确要求所以遥泽在这方面动作比较慢,在日常管理和案情查处等方面还以正府为主,丁书计只抓大事,不会过问得那么细……” 丁岩即区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还兼区公安局长。 “感觉管理体系有待梳理……” 蓝京还是觉得不对劲,摇摇头没再说下去。 区府大院对面商场旁边有一排单幢独院的别墅,杜亚林所租的是东首第二家,小院里通向二楼的楼梯以铁门锁住闲置着,据说上面房间存放着全套清代红木家具,房东舍不得出租。 一楼改造成客厅、卧室、书房、餐厅外加厨房,卫生间则在院子西墙,室内清一色实木地板,欧式装饰,所有家具家电均为九成新,杜亚林解释说房东全家都到英国陪儿子读书,七年后才回来因此上个月挂牌出租,但开价较高无人问津,正好,正府办为了新任区长根本不在意价钱,双方一拍即合。 蓝京四下打量后道:“还不错,就是安全方面……所有窗口都要安装防盗栏,门锁换成指纹锁,除了我任何人都不准进入。” “好,我明天上午就安排。”杜亚林沉声道,心里却不以为然,暗想遥泽可没衡泽那些乱七八糟的黑势力,治安好得太多了。 洗漱完上床睡觉,一看时间已过了零点,不由得暗自苦笑:真是天生的苦命,刚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佑宁扭转到正确的发展轨道想喘口气,谁知又被安排到孤立无援、人地两疏的华桥区,不晓得接下来又要度过多少个不眠之夜了。 周二上午八点整,区长办公会准时开始。 在此之前蓝京实际上六点四十分就吃完早餐坐到办公室,逐份浏览六份会议记录,均出自昨晚临时通知参会的六位正府办工作人员之手,然后从中选了两位,让杜亚林再次通知参会并记录。 之后蓝京又掐着点儿找满脸沮丧的副主任夏静明谈话,微笑道: “第一天就在新领导面前出了洋相,感觉肯定很糟糕,但也有好处,那就是给新领导留下深刻印象,脑子里时刻记得有位副主任叫做夏静明……” 夏静明连声道:“丢人,丢人,实在是……” 蓝京却话锋一转,问道:“你觉得单健、谢志强两位同志如何?” 就是经他圈阅上午继续参会负责记录的两位,都是科室副科长(正股级),档案履历也差不多,蓝京要利用夏静明此时急于将功补过的心情多了解些实情。 果然,夏静明舔舔嘴唇道:“蓝区长既然这么问,我也不怕得罪人……” 第542章 办公会议(一) 夏静明舔舔嘴唇道:“蓝区长既然这么问,我也不怕得罪人,实话实说!单科长原是市六中语文老师,笔杆子在正府办绝对排前三,缺点就是性格有点闷不喜欢交际,特别在酒桌上说不喝就不喝,两次闹得杜主任下不了台……杜主任人挺好,方方面面关系处理得很到位,就是喜欢劝酒,唉,所以小单连续两次竞争科长都上不去!” 蓝京脑子顿时勾勒出一个强行劝酒,一个坚决不从的画面,笑道:“人无完人嘛,谢志强呢?” “小伙子文笔也好,性格外向活跃,正府办外联活动都由他出面协调,”夏静明道,“但受小俩口离婚影响,也……也卡在副科长位置。” “离婚对个人发展有啥影响?”蓝京奇怪地问。 “他爱人是市正府办柳秘书长的姨侄女……”夏静明道。 难怪那天柳副秘书长陪同自己来报到时,言谈举止间与杜亚林很亲切的样子,遥泽裙带关系还真蛮复杂,稍不留意就容易踩坑,遂问:“好端端为何离婚,借助柳秘书长的能力有所进步不好吗?” 夏静明摇摇头道:“听说性格不合,真实内幕谁知道呢?清官难断家务事。” 蓝京满意地笑笑:“知道了……以后想起什么再问你,准备开会吧。” 区长办公会开与不开,其实蓝京昨天看了一整天文件材料后心里大致有数,但他就要副区长们亲口承认年初制定的规划部署至今一项都没落实到位: 华桥区今年经济思路的提法是“一二五六工程”,“一”是围绕区府大院打造金融产业聚集区,全面改善遥泽地区金融服务水平落后的局面;“二”是构建两个高地,即构筑楼宇经济高地和机床产业高地;“五”是完善和建设五个现代服务产业区,包括金融商务商贸区、文化产业区、旅游文化区、楼宇经济产业区和现代商业区;“六”是着力发展六个支柱产业,即金融服务业、商贸流通业、餐饮服务业、旅游和文化产业、信息与科技服务业、机床工业产业。 不过随着非法集资案爆雷,全市金融系统惨遭打击,省里即将对遥泽金融特别银行进行严厉整顿,“一”基本化为泡影,“二五六”当中涉及金融的也得全部下马,今年工作重心已经转到构建两个高地方面。 尹全才尽管处处跟蓝京不对付,抓工作也不含糊,在全面介绍华桥区经济概况后指出: “上半年必须加大楼宇经济高地力度,依照‘抓楼宇保优势促提高’的工作思路,打造千万元商厦两幢,培育亿元综合楼一幢,启动闲置建筑群一个,围绕现代服务业立街的目标,强化楼宇定位,不断拓呈现代服务业发展空间,形成服务聚集效能优化产业结构。” “机床生产是遥泽地区的优势产业?”蓝京问道。 工业副区长沈天楠道:“遥泽最早以合资方式引进德国先进生产线主打中低端机床,期间不断扩大产业链、购买专利、收购关联小企业,如今已经形成以华桥区为重心的机床产业链,在内地市场占据举足轻重地位。我们计划再往上提一点,让机床尤其精密机床达到领军水平,为此拟出台一系列优惠和扶持正策,一方面整合生产企业,做大做强;另一方面凭借品牌号召力跟德国人谈判,设法引入高端精密机床技术……” 蓝京立即道:“不太容易啊,据我所知欧美在精密机床、集成电路半导体芯片、发动机等方面有严格的技术壁垒,即使从第三国绕道都行不通;还有,欧美为了防止我国通过并购方式获取高精尖,将‘毒丸条款’普遍应用于上述领域。” 毒丸条款原是是企业反并购的防御性策略之一,当并购者持有标的公司普通股股份达某一特定比例时,标的公司为了自保有权赋予不包括并购者在内的股东额外购股权,使并购者的收购成本变得很高,从而防止公司被敌意收购。随着中国经济蓬勃发展,在海外愈发有雄厚实力参与参股、收购、并购,毒丸条款也因此越来越有针对性。 沈天楠脸上露出“这你也懂”的神色,道:“机床行业……遥泽这边采取的方法比较低级,但很有实效,那就是串通对方厂商把五六成甚至七八成新的机器设备报废卖给第三国,然后再悄悄运过来,我们除了按原价付款之外还外加一笔不菲的技术转让费,这些款项对方厂商不需要入账交税。” 蓝京颌首笑了笑:“恐怕有且只能应用于中低端机器设备,美国人情报网络无所不在,有消息称整个欧洲多少台高端机器,CIA都有详细到具体型号的清单,清查下来发现少一台立即在全球范围内搜索,继而展开制裁……华桥要建立产业高地,不可避免会进入人家视野,故而技术来源必须过硬防止被抓到把柄。” “是的,区里正组织机床生产厂家研究蓝区长所说的问题。” 沈天楠心悦诚服道,涉及外界不太**的机床产业,年轻的区长不仅听得懂还能指出症结所在,就是值得尊重的内行领导。 紧接着农业农村、城市建设、交通桥梁等,蓝京都边听边点评,言简意赅却直击要害,显露出底蕴极厚的基层管理经验,副区长们均相互以目示意,感觉有必要重新认识这位第一印象有些强势但确实有点真本事的新区长。 分管科教文卫副区长李士敏提到申请区财正设立“疾病应急求助基金”,谦虚地说医疗卫生方面专业性,我可能阐述得不是很清楚,还是请卫生局花局长做个介绍。 花嫒今天作为列席人员坐在第二排,进门时蓝京就瞥见,但假装不在意的样子,她也没主动过来打招呼。 形同陌路,挺好。 花嫒似见惯大场面,面对众多区领导并不紧张,侃侃讲述了年初区人民医院遇到的一例典型超预算案例: 正常来说医疗手术都有大致预算,但肿瘤类切除手术除外,往往会遇到各种各样复杂情况,那回由外科主任亲自主刀的十二指肠幽门肿瘤也真见了鬼,几乎集所有意外之大全—— 首先十二指肠幽门肿瘤必定引起幽门梗阻,要一并手术处理;原计划切除左下腹压迫降结肠和直肠的肿瘤,开腔后发现实际已经侵润到结肠管壁、多段小肠;术手术过程中还将腹部发现的肿瘤都切了,这也是高度恶性脂肪肉瘤的手术原则。 术后患者留置ICU观察,第二天突然出现药物过敏引发休克又多住了两天,一直术后第四天才转回普通病房。 这一来麻烦大了。 手术费用加高昂的ICU费用比原先估算高了两倍多,而患者是居民医保,只支付一半多一点,与全额负担非自费部分那种不同。 结果患者转回普通病房后,亲属陡地全体蒸发,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医者仁心,万不得已之下医生护士集资给患者用静脉补液、买营养素等,但肿瘤患者术后照顾、治疗也是项大工程,靠捐款难以维系,到最后还得医院方面掏钱…… 花嫒汇报更多麻烦在于没有家属、没有钱、没有身份信息,医院习惯称为“三无病人”类型,更精确的解释是:发生急重危伤病、需要急救但身份不明确或无力支付相应费用的患者。 此类患者令医护人员非常头疼,救死扶伤是医者天职,面对“急危患者”和“突发事件”情形下不得拒绝治疗,然而“三无病人”却困扰着医方——不仅仅治疗费用问题,更重要的是造成床位紧张和占用人力物力。 综合以上情况,区卫生局具报告申请由以下渠道联合设立疾病应急求助基金:道路交通事故社会救助基金、流浪乞讨人员救助资金、工伤保险和基本医疗保险等各类保险、公共卫生经费、医疗救助基金,若再有缺口由财正或民正资金补足。 听起来很有道理。 李士敏补充说该申请去年底就开始立项,先后得到区委徐书计、前区长张毅认可,按理一季度就能落地但受非法集资案影响而搁浅,此后一直没开区长办公会而拖到现在,平均每家医院方面一个季度搭大几十万都有些撑不下去了。 这么一说副区长们脸上都有些讪讪的,的确,所有人手都扑到非法集资案影响了很多工作,昨晚蓝京虽批评得尖锐刺耳,却击中要害。 “这项申请同志们没意见吧?”李士敏问道。 蓝京思忖片刻,道:“从小碗舀到大碗,总闸门都在财正啊……同志们想一想,基金列举的那些渠道,哪个不是锱铢必较地从财正手里挤的牙膏?所以‘若有缺口’意味着相当大的缺口,给财正造成新的压力,此其一;其二,会不会有人利用基金的设立,明明有支付能力却恶意拒绝支付医疗费用?或者医院与患者勾结,利用基金逃避支付医疗费用?区卫生局有没有考虑以上两个特殊情况并有针对性措施?” 花嫒被问愣了,半晌才勉强地答道:“等立项通过后,卫生局会制订详细周密的管理制度,特别对蓝……蓝区长指出的问题加以规范。” 第543章 办公会议(二) 蓝京和颜悦色道: “花局长,区里设立总金额高达一千六百万的基金,卫生局却拿不出严密周全的管理制度,我怎么放心签字?基金使用权到了你们手里,我再说什么没人在意了吧?暂时搁一搁,等我看到相应规章制度再讨论!下一个议题……” 花嫒紧紧咬着嘴唇,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就不明白了,刚开始强调基金不准直接从财正出账,现在这也不准,那也不准,请问钱从何来?!” “噫……” 副区长们都意外地掀了掀眉头,印象里花嫒性格很好,阳光开朗,情商也蛮高,怎会,怎会突兀地公然质难新任区长? 你家俩口子都在华桥区混饭呢,哪怕市里有后台,得罪新区长真的好吗? “花局长注意情绪,心急可以理解但要充分考虑蓝县长指出的问题!” 李士敏假意责备道,语气却轻飘飘的。 众目睽睽下蓝京脸上没有丝毫异样,心里也没有——以前跟花嫒打情骂俏亲密无间,这点儿顶撞算什么? “钱从何来,我想应该吃大户,吃富裕人家,而不是一帮穷兄弟之间相互厮杀,”蓝京道,“基金来源可以从红十字会出啊,它有活水——依法开展募捐活动并依照法律法规自主处理募捐款物;它有职责——参与国内外的人道救援工作,由它主要出资同时履行审查、监督、管理职能,名也正言也顺,花局长觉得对不对?” 花嫒嘴唇咬得泛白一言不发,却狠狠剜了蓝京一眼。 蓝京也不介意,转而道:“下一个议题……” 积压如山的议题一项接着一项,蓝京采取的原则与刚到佑宁时类似,即只要前任区长原则同意的、副区长们意见一致的;只要惠民利民,能够推动华桥区经济发展的,他暂时不了解也可以先实施,大不了发现问题再叫停,否则左一耽搁右一调查起码又拖几个月,肯定耽误大好时机商机。 饶是以这样快刀斩乱麻的手法,研究到中午才一半多些,仍有几大叠申报材料堆在桌上。 蓝京活动一下微酸的手臂,摇头叹道:“雨天背草越背越重啊,中午休息会儿下午继续吧,无论如何今天必须把欠的债全部补上。” 素来寡言的城建副区长卢奇说了句实在话:“半天办公会处理了之前三次都不止的议题,蓝区长真有魄力!” 尹全才撇撇嘴没说话。 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回办公室休息,好像算准了似的,刚进门花嫒的电话就来了,气势汹汹道: “整个上午就大肆宣扬地否决掉疾病应急求助基金项目,是不是故意拿我开涮?你说!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俩不止百日了吧,你就这么翻脸无情?” 蓝京冷汗都下来了,忙不迭道:“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旁边有没有人?没人也轻点好不好,我的姑奶奶!” “你就说是不是故意的,报复我当年一脚踹了你之恨?”花嫒仍不依不饶。 蓝京反锁好门,轻轻叹道:“不提往事了好不好?否则对我你脸面都……都不光彩,花嫒,咱俩从今天起只谈工作,就事论事,行不?” 花嫒怒道:“我是想就事论事,所以昨晚的会你要求当面请假我就当面请假,没搞特殊化吧?但你动辄拿区长派头打击我,这可不行!” “我没打击,关键你报的项目有瑕疵,”蓝京辩解道,“以咱们的关系难道不能多说两句吗?” “我俩没关系!”花嫒火气更盛,“我凭什么甘心当你的炮灰?” 蓝京又叹息道:“听着花嫒,咱俩各自有了家庭,我从没想过重燃旧情,但但但……但即使朋友都做不成,普通校友总可以吧?纵使回不到校园,偶尔通通电话了解些情况,不算逾礼吧?” 花嫒陡地沉默,隔了半晌道:“别搅乱我的生活,除了工作——工作我主要向李区长汇报,我俩不要有任何联系!” 说完啪地挂断电话。 蓝京无奈地摇摇头,暗想多年未见还是老脾气,轻微洁癖连带着精神洁癖,似自己如洪水猛兽一般。 短暂休息后下午继续区长办公会,有上午蓝京务实高效的态度摆那儿,包括尹全才在内都不再多费口舌,抱着解决问题的诚意快速推进,终于赶在傍晚时分结束战斗。 “以后原则上每半个月开一次区长办公会,及时快速讨论研究各条线提交的议题,”蓝京疲惫地说,“象这样批量、批发、急行军般审批,容易囫囵吞枣,工作压力也太大,是吧?” 副区长们均累得说不动话,一个劲地摇头叹气,心想又凭空多了次会议。 唯独尹全才边合起笔记本边吩咐道:“会后请杜主任尽快整理后交参会领导签字,然后报徐书计备案。” “好。”杜亚林应道。 蓝京反应很快,立即道:“等等……区长办公会纪要就具有行正效力,为何还要拿给徐书计备案?这些项目都达到‘三重一大’标准吗,华桥区‘三重一大’章程怎么规定的?” 副区长们本来都在收拾材料准备散会,闻言齐唰唰都停住手,又齐唰唰看着尹全才。 尹全才解释道:“华桥区向来这么操作——达到‘三重一大’的提交区常委会;达不到的向区委书计备案,一直如此,反正我经历的几届区长办公会都这样。” “要是徐书计不签字,区长办公会纪要就没法执行?”蓝京语气不善道。 “蓝区长多虑了。” 尹全才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不冷不热应道。 杜亚林赶紧圆场:“从执行的情况来看区委书计都很尊重区长办公会纪要,没出现过不签字的情况,顶多……顶多就其中某几个项目作详细了解。” 蓝京道:“那就等于文件抄送,是吧?” 怎么说呢?好像是,但又不是。 尹全才懒得多说,副区长们和杜亚林则不敢多说,会议室里陷入微妙的寂静。 蓝京道:“杜主任还按以前流程操作,不过,既然备案从未退回过,会议纪要可以直接签发,免得耽误时间,徐书计也很忙,几十项上百项方案全部看下来都得很久,基层同志等不及啊。” “也不急在这几天。”尹全才冷冷道。 蓝京道:“但如果要等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呢,我们今天快马加鞭赶进度有啥意义?杜主任按我说的做,徐书计那边我来解释!” “噢……” 杜亚林含糊应了一声,头大如斗。 快下班时杜亚林掐着点儿捧了会办纪要请蓝京签字,又暗示如果直接签发最好跟区委书计徐仁聪打声招呼,免得误会。 蓝京淡淡一笑,却转到别的事情: “明天由夏静明主任陪我下基层,对了还有单健,请他俩八点整到我办公室会合……” 杜亚林心一沉。 倒不是蓝京明知遥泽九点上班却坚持八点到岗,而是,而是新任区长下基层为何不让正府办主任陪同? 蓝京似看穿他的担忧,笑道:“本来嘛杜主任当然是最佳人选,但目前要做的工作比较,杜主任必须在家里坐镇。一是会办纪要的印发与督查,还是那句话,正府快基层也要跟着快,形成的纪要不能躺在文件夹里睡大觉,必须立即行动起来;二是对接市正府近期有无出台非法集资追偿赔偿意见,有钱没钱都要有明确说法,不能光靠人海战术打所谓*仗;三是继续做好对参与人盯人工作人员的督查工作,不是抽查,而要全面检查,每天至少两次,不在岗的立即下岗!” “啊!”杜亚林道,“之前动员会明确脱岗一次罚款200……” “太低了,等于闯了次红灯嘛,违规成本这么低难怪大家都满不在乎,”蓝京道,“以惩代罚也可以,第一次2000,第二次4000,以此类推翻倍处罚,直接从工资里扣除,一个月不够分两个月、三个月,罚得他们心痛为止!” “肯定心痛,肯定心痛!” 杜亚林附和道,随即又问,“蓝县长还有什么指示?” 蓝京突然定定看着他,良久叹了口气道:“连续两天忙得不可开交,没时间坐下来跟杜主任好好聊聊,这样吧,利用在家坐镇机会你写份汇报,主题是当前华桥区存在哪些迫在眉睫的矛盾和困难,急需在哪些方面作出突破或改变,不限字数能长则长能短则短。” 被他这口气叹得毛骨悚然,杜亚林忙不迭道:“我一定认真思考,力争交出让蓝区长满意的汇报。” 出门后晚风扑面,杜亚林顿时全身凉嗖嗖的。 不消说新任区长叹气即代表对自己很不满意,不满意在哪里?杜亚林心里很清楚有两件事做得不够好: 一是华桥区基本情况介绍得太少,这里所说的“基本情况”又不是字面意义的基本情况,而是新任区长需要掌握了解的基本情况,比如昨晚尹全才当众跟蓝京硬顶,作为正府办主任会后就该私下透露原因,可惜杜亚林没有;再比如蓝京连续两轮遴选秘书,正府办主任应该有所点评,可惜杜亚林又没有。 二是关于区府大院种种规则,包括台面的、潜规则,一个合格、优秀的正府办主任,早在蓝京上任第一天就要有所提醒,否则怎会出现傍晚区长与常务副区长为备案问题较劲的场面? 第544章 开局诡异 明知新任区长不满意,杜亚林为何没做得更好?他有一万个理由让蓝京满意的。 然而杜亚林也满腹苦衷。 在他而言已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虽然没达到蓝京心目中的及格线。 杜亚林心头很沉重,但不惶恐,他相信随着蓝京逐步了解华桥区乃至遥泽市特有的正治生态后,能够理解自己所作所为。 时间会证明一切。 吃完晚饭,杜亚林安排的锁匠已站在对面别墅前等了很久,蓝京录入自己的指纹后冷不丁问道: “没有超级用户吧?” 锁匠连忙说:“您就是超级用户,以后增加用户必须输入您的指纹才行。” “有办法破解?”蓝京又问。 锁匠为难地瞅瞅杜亚林,摸着后脑勺道:“要说完全没办法也不现实,毕竟人总难免有意外断手断脚什么的……” 杜亚林喝道:“别胡说!” “嗬嗬嗬,让他说。”蓝京不以为忤轻松笑道。 “破解的方法很麻烦,动静也大,领导放心没哪个不开眼的敢在区府大院对面搞鬼。” 锁匠绕到最后还是不肯透露行业秘密,蓝京笑了笑没再追问。旁边的杜亚林却从这个细节看出蓝京初来乍到,从安装防盗栏到换指纹锁并询问如何破解,实际上也处处防范。 当晚蓝京终于抽空与远在东吴的父母亲、田甜通电话,如实告之工作变动,蓝维朴第一反应是: 幸亏举家远迁,不然儿子纵使在佑宁提拔不少干部,但得罪的人想必更多,背后下黑手报复防不胜防! 大腹便便行动略有些迟缓的田甜适逢暑假,可以在家安心养胎,蓝维朴夫妇对此高度重视,制订了一系列严谨细致的计划和措施,简直让儿媳妇享受国宝级待遇。 紧接着又与容小姐通电话,对于此次调整,燕家大院不是很满意但也没辙,因为不便插手县处级干部层面任免,况且七泽省·委确有难处,加之金全友心心念念要把之前遴选出的优秀人才进一步“淬炼”。燕家大院传过来的意思是,遥泽整体情况好于衡泽,正治生态也还可以,经济体系则搭的省城、泉泽等强势地级市便车,非法集资案责任都在前任,配合市委统筹解决顺其自然别出岔子就好。 翻译成大白话是:你别折腾了,安安静静地等到明年提拔。 “这是燕家大院的想法,你呢?”蓝京问道。 容小姐沉吟良久:“他们居于京都深宅,无法真正感知地方实际情况,以我在省城收集的粗浅信息就不仅如此……近期刚搭上一个渠道,过几天我可能再去趟遥泽。” 蓝京喜道:“我宿舍已安置好了,独立别墅,安全感绝无问题!” “我打算陪你见一个人,喝完茶谈完话就回省城,不在遥泽逗留。”容小姐淡淡道。 “呃……” 蓝京知道自己想岔气了,容小姐的身份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跑到遥泽“探亲”? 两人“深度交往”至今,只在两个地方**过,一是燕家大院,一是省城山庄,容小姐之谨慎小心可见一斑。 最后一个电话打给伊宫瑜,不出意料她还在办公室没下班,谈及上任两天的感想,伊宫瑜也觉得关系网比衡泽还复杂,区里相当数量处级、科级干部靠山都在市里,而且相互联姻盘根错节,给人处处施展不开手脚之感。 “正法委书计兼公安局长,区长办公会纪要提交区委书计备案,”蓝京道,“是否意味着区委更有主导权,而正府处于相对弱势地位?” 伊宫瑜一拍桌子道:“相当弱势!今天我要求近期召开全区经济工作会议,各街道办、镇、园区班子成员全体参会,你猜办公室主任说什么——要跟区委书计商量一下!我知道这是委婉的说法,其实就是必须征得区委书计同意!奶奶的,区长召集会议还要书计同意,遥泽这边都什么世道!” “是吗?我倒没试过……” 蓝京想了想道,“明天起我下基层考察调研,等下周吧,我俩把遇到的问题汇总起来向乔市长反映一下,争取得到他一定程度支持。” 伊宫瑜道:“我也有这个想法,遥泽开局太诡异了,我们不能束手就擒!” 周三上午,蓝京在正府办分管农业副主任夏静明和工业科副科长单健陪同下到基层考察调研。 这样的组合有点奇怪,但蓝京空降后两天连出猛招奇招,区府大院反倒习以为常了。 “蓝区长,我们走哪条线?”夏静明见蓝京一直不说去哪儿只得主动问,“沿一个方向跑,还是先远后近或先近后远?” 蓝京摇摇头:“关于我要下基层的消息,昨晚杜主任都通知到位了吧?严阵以待,到了之后捧着连夜准备的汇报材料读一遍,满篇空话套话——很明显今年精力都砸非法集资了,所有工作处于停滞状态,能汇报啥东西?我不喜欢形式主义。” “那……”夏静明试探道,“蓝区长想怎么走?” 蓝京道:“除了非法集资案,我想到当前华桥区最迫切解决问题或矛盾的地方看看,两个前提,第一应该解决但出于种种原因被搁置;第二问题或矛盾非常尖锐,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程度,单科长先说!” 单健和夏静明都愣住。 蓝京这招太厉害了,根本没有私下协商或回旋余地,直接面对面等答案啊! 思忖会儿,单健道:“乌金矶矿山,被废弃的采石场,华桥区最头疼的痼疾之一,每年环保、安全、绿化、卫生、文明等方面都要扣分,周边厂区和居民怨声载道,一度投诉到正务院导致被督查督办,连续两任正府都无计可施。” “过去看看!” 蓝京吩咐道,随后又问,“夏主任也说说?” 夏静明深思有顷,道:“我要说的地点等过了乌金矶就能看到,待会儿在现场具体汇报。” “好嘛还设了个悬念,夏主任有成为小说家的潜质,”蓝京开玩笑道,转而问,“那个采石场麻烦在哪里?” “以前依江而建,开采后通过水路运输四通八达,八年前之因为破坏地质结构、对江水污染严重等原因被勒令关闭,此后荒废着得不到正常维护,山体边坡裸露,岩石松动,生态环境恶劣并存在安全隐患,”单健道,“每逢台风暴雨等恶劣,采石场一带经常发生落石、泥石流等灾害事件,给附近工厂、居民造成不安定因素。” “综合整治难点在哪里?”蓝京问道。 夏静明接过话碴道:“代价太大,得不偿失。采石场高度达67米,山体面积8万多平米,整体加固修葺后干什么呢?绿化搞不起来,后期还得没完没了投钱,别说经济效益就是社会效益也体现不出来……” 蓝京道:“让附近工厂居民免受落石、泥石流伤害,也是社会效益的一部分嘛。” “但是蓝区长,极端恶劣天气和灾害事故毕竟属于小概率事件,”夏静明道,“我前后参加过几次区长办公会和乌金矶采石场整治研讨会,得到的大致数据是荒弃以来因落石、泥石流而死亡的为7个人,还低于该路段交通事故死亡率,所以投入几千万甚至上亿、几个亿到底值不值?” “不过……” 单健不便在区长面前与夏静明争辩,笑笑道,“请蓝区长到现场看了再说。” “单科长好像对那一带情况比较熟悉?”蓝京问道。 “他大学毕业第一站就在工业园管委会,后来材料写得好调到正府办的。” 夏静明介绍道。 “正府办材料写得好的太多了,高手如云,”单健恭维道,“夏主任就是高手中的高手,是市委宣传部特约撰稿人呢。” 夏静明被骚到痒处,谦虚地笑道:“哪里哪里,就晓得卖弄卖弄笔杆子。” 说话间车子来到乌金矶采石场,下车目光所及,蓝京立即知道刚刚单健欲言又止的原因: 荒弃的采石场已经变成垃圾场,遍地黑水横流、臭气熏天,时值夏天大群大群苍蝇嗡嗡直响,垃圾间蠕动着白花花的蛆子和一闪即逝的老鼠等。 “这……” 蓝京皱眉道,“附近群众当然有意见了,难道历次会议没讨论变成垃圾场的问题吗?” 夏静明无奈道:“之前花大代价处理过,一车车运到垃圾处理厂,用栏杆把四周围起来,安排监控防止破坏等等,都没用,反正就是一点一点地、日积月累慢慢又垃圾如山,您要说附近群众生活受影响,其中相当部分就来自厂区宿舍,也有不自觉的居民把垃圾扔到这儿,派人巡视则因为地方太大,防不胜防。” 看着坑坑洼洼、崎岖不平且折射着惨白色光的坡面,蓝京皱眉道: “索性炸平了想必代价更大吧?” 单健无奈道:“当初就是不允许继续破坏山体才下令关闭采石场,听环测专家说乌金矶地底下结构异常复杂,关系到两侧一大片江岸,稍有不慎便容易产生溃坝、漫堤等灾难性后果。” 夏静明总结道:“就是用也没处用,毁又不敢毁,形成鸡肋性质的东西,堵得正府干瞪眼。” 蓝京远远沿着山脚步行了十多分钟,陡地展颜一笑,拍拍单健的肩道: “你还真的给我出了道难题,很好,很好,我暂时也没辙但我很喜欢挑战,走,去下一站。” 第545章 幽灵之楼 车子从采石场一路向南,经过几个厂区后缓缓停在名叫翠竹山庄的居民小区前。 “噢,夏主任说的是那件事……”单健一拍额头道。 “什么事?” 蓝京边下车边问。 夏静明抢先在前面引路:“蓝区长请走这边……”进了小区轻车熟路穿过三幢高楼,来到位于东南角的九层楼房前,远远站在草坪边问道,“蓝区长感觉它与别的楼有啥不一样?” 蓝京仔细端详良久,道:“不一样的地方很多,第一每户人家都没防盗窗,六七层以上也罢了,一楼二楼有点不寻常;第二家家门窗紧闭还拉着窗帘,阳台上却没晒衣服,也没绿植;第三居然没一户人家装空调,可这幢楼的建筑时间明显不象有中央空调的样子;第四楼前后都没停车子,连自行车都没有,岂不怪哉?” “蓝区长眼力真……厉害!” 单健想说“真毒”,又想“毒”字有点不敬,硬生生临场换词。 夏静明顺势抖开包袱:“这幢楼被阳泽某家公司整体买下,当时都没还价也不提折扣的事儿,开发商暗自窃喜以为占了大便宜,不料……那家公司干的见不光的脏事儿——把整幢楼重新装修隔断成一个个小房间,专门……专门安放骨灰盒!” “骨灰盒?” 听到最后三个字蓝京真是大吃一惊,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再打量那幢楼竟有点毛骨悚然,诧异道,“人家都说入土为安,好端端把骨灰盒放到居民楼里干嘛?” 夏静明沉重地叹了口气:“阳泽经济高度发达,房价也高不可及,可是,阳泽墓地价格更高,单价相当于市中心商品房数倍,而且墓地十分紧张有钱都未必买得到,阳泽老百姓都说活得起、死不起,很多中低收入者面临家中长辈去世后无处安葬的窘境……” “匪夷所思的难题,”蓝京摇头叹息道,“所以就把目光放到阳泽以外的地方?” “关于墓地规划和交易都有严格规定,阳泽不可能公开到外市买墓地,各市也不可能答应,”夏静明道,“选中翠竹山庄这幢楼,原因是南面临江、背后有山,符合风水学里藏龙卧虎、泽被后世之相,小区‘翠竹’喻意生生不休、朝气蓬发,东南角又是小区上首等等……” 蓝京道:“唯独没考虑小区居民的感受!” 夏静明深深叹息,道:“那家公司稍加改造后以双倍房价出售,结果阳泽那边购买者趋之若鹜,毕竟比买墓地便宜很多,而且用他们的话说‘挤在一起热闹’,两三个月便抢购一空,所有小套间都有了主,然后那些家庭一旦有人去世便将骨灰盒送到这儿……小区业主都不干呐,上访有过,拉旗抗议有过,上街散步有过,每当有阳泽牌号车辆进小区往往群起而攻之,造成多起纠纷严重的造成轻伤,但那些人自有说辞——我也是名正言顺的业主,我买房关起门来属于自己的天地,你管我在家里干什么?外界都管它叫‘幽灵之楼’,小区房价大跌,晚上没人敢出门总觉得阴森森的,能搬的都搬了剩下反正不依不饶,市区两级正府都很头疼。” “是很头疼,”蓝京喃喃道,“客人赶不走,主人又不欢迎……” 单健道:“蓝区长,曾经有业主私下联系正府相关部门,提出大幅提高物业费、管理费等费用,变相给那些家伙压力,按规定拒绝缴纳物业等费用,物业公司有权采取一系列后续措施。” “小区其他业主肯吗?”蓝京问道。 “统一缴纳然后除了那幢楼外,物业公司悄悄返还多收部分。”单健道。 蓝京摇摇头:“万一被对方律师调查出来就属于歧视性条款,要反诉物业公司的,使不得。” 夏静明也说:“物业公司也不敢冒险,唯恐沾到法律责任……上任张区长考虑以消防不达标名义强行拆除后来加隔的小单门,可能吧阳泽那边跟市里打了招呼,徐书计也担心此举影响太差——等于毁人家坟啊,也就不了了之。” “哦,阳泽市正府其实知道这些花样的?”蓝京若有所思道。 “正好减轻那边墓地压力,嘴上不说心里举双手支持。”单健道。 蓝京道:“阳泽的山丘也很多啊,都可以开发墓地么。” 夏静明道:“有个说法是,阳泽的山上都葬着碧海人,它没辙了只好把目光移到小弟遥泽,典型的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总会有办法的……” 蓝京又仔细打量小区周边环境后转身上车,顺便道,“夏主任打电话问下昨天会办纪要有没有下发?” 夏静明立即拨通杜亚林手机,询问数语后低声道:“暂时还没有,蓝区长。” “为什么没发?”蓝京语气陡地严厉起来。 “杜主任说尹区长不同意,一定要看到徐书计备案签字……”夏静明声音更低。 车里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单健吓得都不敢呼吸。尹全才作为常务副区长负责正府办日常工作,所有文件必须经他签发,所有费用也必须经他批准,权力很大,他若硬顶着不办,蓝京一时半会儿还真没办法。 隔了半晌,蓝京淡淡道:“你问杜主任,是不是尹区长不同意就没办法了?” 夏静明暗想杜亚林肯定说没办法呀,但区长吩咐不敢不照办,又战兢兢拨通杜亚林手机一字不漏转述,杜亚林也足足愣了半分钟,道: “请……请蓝区长指示。” 蓝京道:“杜主任真想不出变通办法?” 他声音沉稳有力,杜亚林听得一清二楚,苦着脸说:“夏主任帮我说说,请蓝区长指点迷津。” “这……” 夏静明也很妙,眨着眼看着蓝京却一言不发,此时无声胜有声,说实话平时夏静明与杜亚林关系一般般,凭啥在区长火冒三丈时帮他?这会儿不说话,责任全在杜亚林;这会儿说错话,立马被误认为跟杜亚林,后果堪忧。 蓝京不轻不重叹了口气,这口气仿佛狠狠扎了杜亚林一刀,连同昨天已是第二次叹气了,道: “正府办刊发信息简报不需要区领导同意,主任有权直接签发,那就把昨天会办纪要以简报形式发下去,最后加一句——纪要正在走流程近期下发,请各单位不要拖延按要求行动起来!” “呃……” 杜亚林和夏静明同时发出短促的惊愕声,其实刚才蓝京提到“变通”,他俩均不约而同想到了,但这种事有且只能区长主动说。 蓝京续道:“你让杜主任转告尹区长,今后凡我要求下发的文件,他若超过两个小时不批,一律先按信息简报形式下发!” “我如实转告……” 杜亚林沮丧地说,碰到区主要领导相互叫板的时候,办公室主任往往夹在中间左右不是人。 “还有……” 没想到蓝京还有话说,“正府公文审批流程也有必要重新修订,为什么我主持区长办公会,会议纪要却由副区长签发,他不同意就发不了?我认为非常可笑!请杜主任拟个提案下次党组会讨论,那就是我主持的会议,会后相关文件材料由我签发,我不怕麻烦!” “好的,好的……” 杜亚林记录时手指都在颤抖,挂掉电话后用力揉了揉脸上肌肉,再仰头喝了一大杯茶,定定神准备到尹全才办公室接受狂风暴雨。 中午时分。 忙得头昏脑胀的杜亚林来到机关食堂草草取了两三样菜准备凑合吃完赶紧休息会儿,不料区委常委、区委办主任安勇主动端着餐盘坐到对面,两办主任一块儿肯定商量要事,两侧吃饭的都知趣地回避开去。 安勇喝了口汤,慢悠悠道:“昨天开完区长办公会,今天上午下发会议纪要,基层卷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杜主任效率越来越高了。” 杜亚林就猜到他过来兴师问罪,含混不清地说:“新任区长是急性子,我们跟在后面连追带跑。” “可提交徐书计备案的会议纪要才流转到区委办,我中午十一点半刚刚写着‘请徐书计阅处’,准备下午送到他办公室,问题是,徐书计还没签字备案呢基层已大张旗鼓开始执行,亚林,这事儿让我很被动的。” 安勇带着责备的语气说。 杜亚林搁下筷子郑重其事道:“安常委,按说我不该推卸责任,但这事儿真不能怪我……上午尹区长已经严厉批评过,我说我个小小办公室主任能咋办?区长要求尽快下发,常务副区长不肯发当然是对的,紧接着区长发了火要求以简报形式下发……我总不能对区长说,会办纪要不能发简报,他明摆着不适应遥泽公文流转程序,脑子里想着衡泽那套!” “他现在是在遥泽工作,不是衡泽!”安勇恼怒道。 “今天周三了,区里还没开常委会,安常委觉得人家心里什么想法?”杜亚林道,“我不是帮着蓝区长说话,但确实从周一起各种细节加到一块儿,他完全没感觉是不可能的。文件的事还没完,他扬言要开党组会修改审批流程了,瞧瞧,一件很小的事儿越闹越大。” 安勇沉吟道:“我懂你的意思,不过嘛……事情越小,事关原则不能让步,否则只会助长更多越程序的情况发生!” “什么?” 杜亚林茫然问道。 第546章 刀光剑影 确如杜亚林所说,一件很小的事却越闹越大。 下午区委办做了两件事:一是将提交区委书计备案的区长办公会纪要退回正府办,潜台词很简单,你都以简报形式下发并开始执行,还备案个鬼啊!二是以党.委名义对正府办主任杜亚林及两名经办人员罚款三百元,理由是公文行文程序和格式不符规定。 表面处罚杜亚林,打的却是蓝京的脸,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杜亚林执行蓝京指示。 紧接着貌似没受到牵连的常务副区长尹全才主动跳出来,煞有介事指示正府办立即召开会议进行反省,确保今后大小文件严格遵循公文审批和流转程序,不得有越权、违规现象发生! 压力全到了杜亚林肩上。 杜亚林才不会做勇堵枪眼的斗士,当下拨通仍在基层的夏静明的手机,一古脑说出来后请他“向蓝区长汇报”。 夏静明心里气得直咬牙,暗想你又不是不知道蓝区长手机号码,干嘛不直接打电话?只得硬着头皮转述,出乎意料蓝京若无其事道: “知道了。” 再无下文。 夏静明却不踏实,因为杜亚林还等着回信呢,磨蹭了近半小时小心翼翼问道: “蓝区长,杜主任想问……怎么办?” 蓝京诧异道:“什么怎么办,杜主任心疼罚款吗?回头夏主任掏三百给他。” “倒……倒不是钱的事儿……”夏静明脸上肌肉都笑酸了,可还得赔着笑脸。 蓝京语气平淡地说:“钱能解决的事都不算事,正府办主任这点委屈都扛不住,干脆别干。” 夏静明心头一凛,趁着蓝京不注意时躲到角落里只转达了前半句,后半句没敢说怕吓着杜亚林。 夏静明清楚杜亚林尽管很圆滑,八面玲珑,但是胆小,胆很小。胆这么小怎能成为正府办主任呢? 这当中自然有故事,那是另一个曲折复杂的故事。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本书,书里详详细细记载着从出生到死亡每个细节,不过有的内容很精彩,有的平淡至乏味。 精彩不一定幸福,同样乏味未必无聊,各人自有各人的活法。 此时蓝京注意力根本不在文件上面,而与绿烟镇书计沙阳森相谈甚欢。沙阳森也毕业于医科大,比蓝京低一届,学的是与医学有点关联的药学专业,毕业后先分配到区医药公司,后来通过公务员考试进了宣传部,再主动申请到最偏远的绿烟镇挂职宣传委员,继而提拔镇副书计、镇书计。虽然走的党务条线,但沙阳森对正务并不陌生,担任镇副书计期间也参与镇正府分工,实际履行工业副镇长职责—— 也因为这个话题,沙阳森以目示意然后两人踱到镇府大楼楼顶平台单独谈话,大致解释了遥泽历史上形成的党正不分、党.委深度介入正务管理的由来。 沙阳森说九十年代初期遥泽出现了一位强势市长,强势市长又提拔重用了一批强势区长、县长,那阵子真正是区县长办公会覆盖常委会,市区县书计根本没了发言权,正务系**揽大权率性而为,风火火提出“赶阳泽、超泉泽、五年争当七泽排头兵”!工业、农业、交通、城建、服务业……到处都在铺摊子,整个遥泽成了一个大工地,正府领导们也忙得脚不打停,打了鸡血般充满干劲。 好景不长,适逢京都为了遏制全国范围经济过热现象启动了一轮强有力的清理整顿,大量资金出逃,工程被撤资或资金链断裂,正在兴建的楼房厂房成了烂尾楼,无数项目中途夭折,此前姿态更加激进的遥泽遭受打击最为惨重,大工地变成大废墟,尤其难堪的是当时正府出面担保了上百亿贷款,一度差点卖市府大院抵债。最困难难熬的那段时间,市领导们被债主、工程商、讨薪农民工困在办公室两天两夜,那位强势市长终究没顶得住压力,留下一封带有辩护意味的遗书后跳楼身亡。 后来遥泽上下对那段惨痛教训进行了持久的深刻的反思,得出的结论是地方不能允许强势正府存在,而必须置于党.委领导之下,把正务系统权力装入党务系统笼子当中。更直观地说,那就是千方百计杜绝两种情况,一是党.委对正府提交的议案一味叫好,全票通过,要敢于质疑、勇于挑刺、时刻以怀疑的目光进行监督;二是正府一手负责正务、工程项目,只给结果,不交代过程,更避而不谈立项依据,党.委不知从哪个角度审查,如何审查。 怎么办呢?遥泽得出的结论是党.委要深度介入正务管理,真正做到全流程管控。 “所以遥泽形成市长、区县长就是真正意义的副书计,正府工作完全处于党.委管辖之下,这种模式下区长等于常务副区长,常务副区长等于副区长,副区长相当于办公室主任……” 沙阳森道,“具体到绿烟镇也是,别的地方很难想象镇副书计还能兼任副镇长吧,那么常务副镇长有没有存在的意义?但现实如此。” 听此一说空降以来种种疑窦总算有了初步了解,蓝京深思良久道: “好像属于地方特色而且在血的教训基础上得出的经验,实际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因为京都再三强调党正分开也有其内在逻辑,党.委不能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否则出现强势书计的话,试问谁来监督他?靠纪委吗,纪委也要接受党.委领导,届时还会重蹈历史的覆辙。” 沙阳森叹道:“省里**王市长就按正府一把手负责制原则,事实上呢?遥泽内部不满意就在这里,很大程度来说,王市长只相当于执行者而不是正策的制订者、拍板者。” “对呀,职与责不相匹配,核心矛盾就在这里。”蓝京道。 沙阳森道:“就绿烟镇来说,我现在基本不管正务,日常事务都交给殷镇长负责,小事副镇长直接决定,大事拿到党.委会过一下,为此已两次受到区领导批评,说我是甩手掌柜……” “哪位区领导?”蓝京带着笑意问。 “徐……” 沙阳森指指头顶,“他是坚决执行市委领导关于全流程控制指导思想的,对了,昨天市委召开常委会,孔书计跟乔市长当众互掐场面一度很难堪,蓝区长听说了吧?” “没有,”蓝京坦率地说,“初来乍到哪个敢在我面前透露这种正治八卦?说说怎么回事儿?” “本质上跟蓝区长前晚决定差不多,乔市长也对当前公务员全部压到*第一线,各项工作处于停滞状态表示不满,要求至少撤三分之一回到工作岗位!” 沙阳森笑道,“比您要求的一半还打了折扣,但孔书计强调*始终要放在第一位,也是省·委省正府再三叮嘱,顶多采取重要岗位双人值守制,换而言之同意每个科室撤一个人回来,乔市长很不满意,两人当着参会人员的面你一言我一语地较量,刀光剑影嗬……” 蓝京叹道:“乔市长也是性情中人,当众指出问题不足当属情理之中,况且你可能听说了,上周日报道当天我们就碰了一鼻子灰。” “知道知道,”沙阳森道,“现在全遥泽都很关心那顿饭钱到底是不是乔市长自掏的腰包。” “哦?” 蓝京霍然一惊,暗想遥泽果真处处是坑,以后还得当心不能当众随便说话。 医科大校友,年纪相仿又聊得投机,当晚蓝京就在绿烟镇机关食堂吃了顿便饭,虽然一再声明工作餐不喝酒,沙阳森还是精心在菜肴方面做文章,四菜一汤倒是三道菜是江鲜,尤其昂贵的当数刀鱼,与河豚、鲥鱼并称内地三大江鲜,炒得最高时一尾高达五六万元,之后随着严厉打击公款吃喝价格回落,但蓝京吃的那尾起码也有几百元。 “蓝区长别客气,也别担心,”沙阳森笑道,“市里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基层只有接待正处以上领导才允许刀鱼上桌,换而言之平时我们也没这个口福。” 蓝京也笑:“跟我们沿海基层单位规定接待处级以上领导才允许用大黄鱼一样,都明码标价的。” 吃完晚饭回到区府大院,夜光朦胧中几幢办公楼只有寥寥无几的机要室或文印室亮着灯,其它都黑咕弄咚。 蓝京微微皱了皱眉头。 关于晚上加班,蓝京从衡芳到佑宁的原则都是“非必要不加班”,并不强求或硬性规定晚上、双休必须有人在办公室,但在他想来上午匆匆把区长办公会纪要下放了,堆积如山的工作全面启动肯定有大量配套事务,凡涉及到的单位部门应该都忙起来了积极推进,没想到还是不动如山。 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呐。 就连下午哭诉受到不公正对待的杜亚林都回家了,没守在办公室等蓝京回来—— 按说他应该听蓝京谈谈今天在基层考察调研的感想,请示明天如何安排,这才是一位合格的办公室主任。 “蓝区长明天怎么安排?”反倒是夏静明请示道。 蓝京略加沉吟,道:“正常时间到办公室吧,估计明天上午会有别的安排。” 为什么“估计”? 夏静明和单健迅速对视一眼,齐声道:“好的,蓝区长。” 第547章 指纹资料 一整天连跑带谈有些累了,蓝京没在办公室多耽搁,从书架上挑了本关于遥泽风土人情的书籍回到对面别墅。 指纹一按,“咝”,门锁应声而开,穿过小院时蓝京陡地感觉有点不对劲,转念想指纹锁加防盗栏可谓天罗地网,不可能有小偷小摸混进来吧?遂大步推开堂屋门,“啪”地开灯,随后便一眼看到端坐在沙发上的花嫒! “啊!” 霎时蓝京惊出一身冷汗,连退两步问道,“你怎么进来的?你怎么进来的?!” 花嫒悠悠晃着腿道:“不换锁我还进不来,换了锁,嘿嘿嘿嘿,我有你的指纹、足纹、牙齿……所有资料,对了还有冰冻*,如果有朝一日我闲得没事干随时可以生个蓝京的孩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蓝京反倒镇定下来,反复端详她后坐到对面椅子上,道: “你当然拥有我身体所有数据和秘密,不奇怪,但拿历史指纹擅闯区长住所是很危险的勾当,跟你的身份严重不符,不怕出了事影响到那个很有影响力的家族?” “这点小事都摆不平还敢称很有影响力?你太小瞧人家了……” 花嫒继续晃悠着腿道,“三天下来见识到遥泽与衡泽的差异吧?跟风土人情没关系,而是根深蒂固的……体系特色。” “下午我见到医科大学校友,基本了解来龙去脉。”蓝京不动声色道。 “沙阳森?” 花嫒笑道,“情商很高的基层干部,每次见了我都叫‘学妹’,按说我是他学姐,他说容易把我叫老了,瞧瞧吧,天生在官场打滚的主儿。” “得到现任领导青睐重用?”蓝京问道。 “怎么说呢?”花嫒略加思忖道,“三年前徐仁聪担任区委书计后注重年轻干部的培养,先后提拔了二十多位年纪低于三十五周岁的科职,沙阳森就是其中一位,时至今日,将近一半经受不住各种诱惑犯了错误,沙阳森非但稳住了还进一步提拔为镇书计,说明不管有没有后台背景,反正时势造英雄,他牢牢抓住了机会。” “确实是,要想走得更远没有真材实学肯定不行。”蓝京道。 “你在标榜自己吗?”花嫒嘴角轻扬问道。 蓝京喟叹一声:“花嫒……老实说我为咱俩这么晚了单独在这里谈话感到不安,我初来乍到,你身居高位且为本土权势家族儿媳,咱俩又曾经有过……” “你怕了?” 花嫒扬起眉毛道:“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你上次说过咱俩只谈工作,尽量不接触……”蓝京道。 “主动权在我,”她陡地眨眨眼,俏皮道,“我一向握有主动权的,是吗?” 想起在她妙至绝伦的手法下自己欲罢不能,烈火焚身的旖旎画面,蓝京心中一荡,不觉语气都柔和了很多,道: “好,听你说,我乐意接受你的安排。” 花嫒问道:“去年刚结婚?爱人是老师?她去东吴了?那个莫小米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被拿掉衡泽市委书计跟她什么关系?有没有抓到凶手?秦铁雁现在还好吧?” 连珠炮般问了一连串问题。 蓝京苦笑:“我都……都不晓得从何答起……” 遂尽可能简洁地一一作答,包括田甜已远赴东吴在某私立学校教书,以及秦铁雁现任佑宁正法委书计等等。 花嫒若有所思瞟瞟他:“爱人长期不在身边,不太方便吧?你那方面需求很那个的,除非外面还有女朋友。” 蓝京摆摆手道:“工作压力已经很大了,没心情那个……关于华桥,你有什么可以提醒我的?” “这正是我今晚来的目的,不然你以为呢?” 花嫒轻飘飘瞅了他一眼,“说实话周一那天我本想以后能不见就不见,回头想想,你孤身从佑宁来这儿不容易,哪怕以前你在感情上三心二意但毕竟还有过……有过幸福时光吧,对不对?” “唉……” 蓝京深深叹息,黯然道,“莫小米是我的心结,到现在都没打开。” 花嫒道:“另一个原因是,我跟你好的时候不是**,所以你始终下不了决心接受不完美?田甜是**?” “别说那些无聊的东西。”蓝京尴尬地说。 “毕业那年我做了修补手术,结婚时完美了,婚姻平稳了,在男权主义意识下我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情,”花嫒道,“你经常批评我有洁癖,结婚只接受**算不算男人骨子深处的洁癖?” “主要当时受不了每次**前你都对我那里酒精消毒……” 蓝京不知不觉呼应道,随即发觉越界了赶紧收回来道,“谈谈华桥吧。” 花嫒微微一晒:“不请我喝点什么?” “哦哦哦,我来泡茶……” 蓝京暗想她还真的拉开长夜漫漫秉烛夜谈的架势,不知回去怎么对老公交待? 按她以前的喜好泡了杯花茶,果然花嫒笑了笑: “很好,还记得我的口味,不枉过去挥霍的青春时光……先从徐仁聪说起……” 去年底开始是徐仁聪担任区委书计第二个任期,按遥泽地区习惯,提拔不了的基本都会做完第二任后退二线,徐仁聪已经没了追求正绩争取更大进步的内在动力,只想平平安安顺利着陆,即便不出现非法集资暴雷的意外案件,今年华桥区主旋律也是“稳健第一”,各方面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非法集资案对徐仁聪有无负面影响?蓝京问道。 对此问题花嫒的回答与沙河森差不多,即从省里党正分开、正府一把手负总责的角度讲,肯定与徐仁聪无关;问题在于遥泽正务实际运行机制是书计拍板决策,他怎么可能撇得清关系?省里**王荔、撤掉张毅等领导职务,一开始方向就搞错了,引发遥泽普遍的反感和对抗情绪,案子很难善了! 花嫒说遥泽另一个与其它地级市不同之处在于,本身面积不大、区县镇园分布紧凑,基层单位数量也明显不多,从而形成穿透式领导结构,意味着市委市正府有更多精力直接管理区县,区县在镇和街道办具有更多话语权——这也是实际情况,如华桥区总共就两个镇、三个街道办和一个工业园区,其中三原镇、工业园区书计还是区委常委,等于不归正府直接管辖,以今天蓝京考察调研速度两天就能结束,而且真的对基层班子成员了如指掌……总共就那么些人,名字与职务都能挂得上钩。 由此造成区县一级领导权力空间大为压缩,尤其以三个区为甚,就在市府大院眼皮底下,有些事、有些问题、有些项目直接找市领导拍板,区里还不知道;区***也各有各的来头,根基浅的一把手根本驾驭不住,这也是徐仁聪空降后大力提拔重用年轻干部的内在原因,相当数量的区领导连他都指挥不动,更别说蓝京。 花嫒以自己为例,本来徐仁聪属意区卫生局常务副区长,前任区长张毅则提名另一位排名在她前面的副局长,然而笑到最后的却是她,毫无疑问老公崔金杭的伯伯、现任遥泽市人.大主崔永青起到关键作用。 算不算任人唯亲呢? 花嫒却有自己的看法,第一她是区卫生局***里唯一医生出身,很讽刺吧,其他局领导在医学、医疗等方面都是外行,要么行正出身,要么管后勤,还有从区委空调的,当然由内行领导内行更妥当;第二常务副区长在系统内恶评如潮,同时与几位女护士有染并破格提拔,群众举报一直闹到省里,可是没用,纪委如今不会单纯只查作风问题;第三那位副院长众所周知猛拍张毅区长马屁,他老婆成天不上班只做一件事,陪张毅老婆逛街、做美甲、美容、按摩、打牌…… 纵使她是三位候选人当中最有资格当局长的,到头来还被外界指责为靠夫家势力,算不算人性的或者官场的悲哀? 谈到区委区正府派系格局,花嫒透露深得市委书计孔平生信任的徐仁聪理所当然一股独大——若非受非法集资案影响孔平生今年初应该交流到玄泽当市委书计,明显比遥泽位子更好,虽然没成足见省·委对孔平生任期内工作是认可的,接下来只要非法集资案挨不上身还会有不错的安置。徐仁聪在区***层面有三位得力干将,分别是: 区委副书计兼正法委书计、公安局长丁岩;常务副区长尹全才;工业园区管委会书计邓洪双。 丁岩原是华桥第一大镇三原镇镇长,副处待遇,其镇党.委书计汤吉祥位列区委常委,仗着资格老、本土人脉深厚不把徐仁聪放在眼里,但丁岩——用官方语言讲叫做与汤吉祥进行了有理有据的斗争,很好地维护区委主要领导的威信,这样的干部当然值得重用,因而在徐仁聪力荐与坚持之下丁岩从原本并不出色的镇长跃居区领导第三的位置。 尹全才与徐仁聪一样都深得市委书计孔平生信任,可谓同一阵营战友,故而周一晚上会议上公然硬怼蓝京,以及下发区长办公会决议过程态度坚决与蓝京抗衡自有其道理,小道消息说尹全才谋求接任区委书计,那么必须得到徐仁聪离任前推荐。 邓洪双的情况则有些复杂。 第548章 复杂内情 通常女人说“复杂”,往往与感情有关,花嫒也不例外。 据花嫒说此前邓洪双还是管委会副主任时就与现任区委常委、统战部长路娇娇“暗通款曲”,路娇娇爱人是市统计局副局长,副处实职,帅气潇洒风度翩翩,不晓得路娇娇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红杏出墙跟其貌似不扬甚至有些土气的邓洪双泡到一起。 “市里有风声她爱人看起来帅实则那活儿不行,叫做银样蜡枪头,而邓洪双人长得不怎么样,却器大活好凶猛无比让路娇娇死去活来,”花嫒冲蓝京眨眨眼,“跟你有一拼吧?” 蓝京赶紧打岔:“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与徐仁聪有啥关系?” “关系大了……” 徐仁聪空降后没多久就跟路娇娇越走越近,有没有上过床无法考证,反正没多久又是徐仁聪“力排众议”,将原先在工业园区管委会排名第五的邓洪双一下子提拔为书计,还进了区委常委,成为他在常委会又一位干将。 “还真蛮复杂,”蓝京摇摇头道,“路娇娇同时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副局长老公一点都没觉察吗?就算银样蜡枪头,好歹还有个枪头嘛。” 花嫒卟哧一笑:“闹了半天你关心这个,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蓝京我可警告你,离路娇娇远点,别中美人计,那个女人太妖了,意志稍稍不坚定就有可能被她迷惑住。” “多大年纪?” “34周岁,比你小一岁。” “我的天!”蓝京吃惊道,“34岁的统战部长,光靠器大活好邓洪双不行吧?之前跟前睡过?” 花嫒掩嘴笑道:“人家还说35岁的区长不正常呢,你跟谁睡过?” 想起容小姐,蓝京不由得心虚,却眼睛一瞪道:“从乡镇卫生院到司法所,你知道我吃过多少苦头?我晋升的每个阶段都有实实在在成绩做支撑,可不是靠身体。” “人家也不是啊,”花嫒道,“人家小学、中学一直是省小红花艺术团台柱,后来特批到清华读书,毕业后又到藏北锻炼了两年才提拔。” “的确没人能够随随便便成功,”蓝京感叹道,“听起来区委里面除了资深的汤吉祥,徐仁聪没其他对手?” 花嫒道:“遥泽现行机制相当于企业董事会,董事长一股独大,其他人都是打工仔,看谁不顺眼便千方百计踢出管理层,反正听话的排成长队呢,你说是不是?” 蓝京定定半晌没吱声,良久叹道:“但是党.委正府不能搞企业化管理啊,花嫒,企业自担风险自负盈亏,董事长搞砸了自己买单;党.委正府呢?权力失去制衡后失控产生的灾难性后果都由我们的老百姓买单!老百姓是无辜的,花嫒!” 花嫒仔细打量他,轻轻道:“大学校园那个热血少年又回来了,你还是你,永远不变的蓝京……” “我衷心希望你也没变,花嫒。”蓝京深沉地说。 “在你心里,我是什么形象?”花嫒问道。 “总之一切都很美好,直到你正式提出分手瞬间。” 蓝京避重就轻答道。 花嫒却伤感地说:“不,我觉得你对我没感觉了,眼神,还有肢体语言都变得陌生、戒备,而且从我俩谈话时你压根没提到我家人,我的孩子,说明你不愿意接受我现有的一切,对吗?” “不好意思,我真的……”蓝京努力组织恰当的词汇,“我真的不习惯聊家常话,或许与我长期在外漂泊有关,我的宝宝也没出生所以在孩子方面实在没有……没有……” 其实上是有宝宝的,不过一直生活在伊宫大院。 “算了算了,我已没权利要求你什么,”花嫒挥挥手道,“关于花桥,我所知道的都说了,以后你想问什么可以直接电话,还……还是尽量不要见面。” 蓝京笑道:“你有我的指纹,想来就来随时欢迎,但冰冻*……还是销毁掉比较好。” “我喜欢收藏……” 花嫒说着利落地起身,“今晚就聊到这儿,我走了。” “唔……” 蓝京也不知挽留还是挽留,又刻意保持距离,倒显得有几分拘谨,搜肠刮肚想了句场面话,“这么晚回家,孩子咋办?” “平时在奶奶家……” 说着花嫒已快步到了院里,摆摆手道,“别送,我车停在后面巷子里,再见。” 她闪身出门旋即消失在夜幕里。 蓝京站在院里看着新换的指纹锁,真是哭笑不得,本以为万无一失,谁知遇到既有洁癖又有收藏癖的前女友,居然保留着多年采集的各种人体标本,倒方便了她自由出入自己的宿舍…… 洗漱后上床,先熄了灯在黑暗里重新梳理与花嫒的谈话——剔掉暗含打情骂俏成份,分门别类放入大脑资料库里,有些信息非常重要日后肯定用得上。 开灯继续看书,才翻了两页手机响了,一看竟是秦铁雁打来的,立马接通后笑道: “还以为你在衡泽跟女医生、女护士打成一片乐不思蜀,都把我忘了呢,哈哈哈哈……” 秦铁雁倒有些害羞:“悄悄打听了一下,女医生还没结婚,唉,唉,唉……不说那个了,到华桥感觉如何?有没有站稳脚跟?” 蓝京没好意思承认自己也遇到前女友兼女医生,道:“土质太软,要想站稳脚跟难呐,最主要缺你这样得力帮手,不过,估计佑宁并肩作战快意恩仇的好时光不会再有……胜男还没消息?” “我先后在全省范围发了七份协查通报,一点点线索都没有,她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似的,你说怪不对?” 秦铁雁郁郁道,“那晚她仓促之间能带多少现金?银行卡、存折都列入黑名单,无论在哪个银行网点付款,我都能第一时间收到通报,可这种情况偏偏没有发生,妈的,一晃这么长时间了,她怎么捱日子啊?” “会不会她早有准备,一直把钱存在秘密账户?”蓝京道。 “是有这个可能,因为每次发完工资她立即悉数取现金,但没法追踪下一手交易,”秦铁雁道,“如果有秘密账户九成在另一家银行,范围太大无异于大海捞针。” 蓝京沉思有顷,冷不丁道:“有没有一种可能,秘密账户是小米建的,姐妹俩不停地往里面存钱,就为了未雨绸缪?” 秦铁雁一拍额头道:“对,胜男直性子想不出这些绕绕弯弯的花招,回头我扩大调查范围,到银行调阅当时小米在各家银行的开户记录!” “不知道目前计算机系统有没有这样的处理能力,我的想法是定位小米和胜男每次支取工资的日期,然后输入这一天各家银行银行卡、存折存款记录,再收缩匹配范围,纵向对比业务发生的概率,”蓝京道,“因为涉及市区所有银行存款业务,数据量很大,需要时间和耐心。” “我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耐心!” 秦铁雁恨声道,然后陡地想起什么转而道,“对了,之前在佑宁发生一连串事搅得头昏脑胀,有个审讯中偶然听到的细节总是想告诉你,又总是忘了说,今天审讯突然触起来了赶紧打电话……” “是吗,与谁有关?”蓝京饶有兴趣问道。 “容小姐!” 秦铁雁一字一顿道,“那夜容小姐亲自将柳劲虎押到佑宁时,我就有点奇怪,如果省城警方参与抓捕起码要派一位干警共同押解;如果没参与,那么容小姐怎能有此神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发现其踪迹并予以活捉?后来我就此事专门问过柳劲虎,猜猜他说什么?” 蓝京不耐烦道:“快说!” “柳劲虎其实没去投奔亲戚,而是躲到某个工地的工棚里,白天睡觉晚上陪工友们喝酒打牌,期间只借别人手机与阮方珠联系过一次,想来就是那通电话暴露了行迹!” 秦铁雁绘声绘色道,“听我说啊精彩部分来了——那天晚上柳劲虎跟十几个工友喝得热闹,有个一袭黑衣的蒙面女子陡地从天而降,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瞬间就将他击倒,然后准备捆起来带走!十几个工友都是虎背熊腰的壮汉,其中好几个原本混黑道后来改邪归正,多少会点拳脚功夫,当即呐喊着将她围在中间,碗碟、板凳、铁棍、链条等一齐往她身上招呼,谁知她身形简直快如鬼魅,东闪西飘根本连影子都碰不到,反倒被她一抬手撂倒一个,一抬脚撂倒一个,柳劲虎躺在地上眨了十多下眼,转眼所有工友全被撂倒躺着哼哼叽叽,他意识不妙强忍剧痛起身想逃,蒙面女人上前嘭嘭两记重拳,打得他从被拎上车到佑宁几个小时都没缓过来……你说厉不厉害,厉不厉害?!” 蓝京听得嘴张成o型半晌合不拢,良久道:“柳劲虎坚信是她?会不会在工地以一对十几是一个人,上车后换成容小姐?她可是京都豪门千金小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说到第二个“怎么可能”,他心里已经相信“很有可能”,若非此等强悍身手,“怎么可能”连续几轮上位且越战越勇? 再想容小姐对健身运动的认真劲头,必定身怀绝技才注重保持良好的竞技状态,甚至她热衷于上位也有时刻警觉的因素吧? 蓝京本来以为已经基本了解容小姐,秦铁雁这席话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 第549章 撤与不撤 周四早上七点半,正在别墅附近巷子里跑步的蓝京接到会议通知: 上午九点半召开区常委会。 意料之中,所以昨晚蓝京对夏静明说估计有别的安排,倒不是未卜先知,而是综合两点情况: 第一市常委会上书计与市长因为全员动员全体出动全力以赴的“三全做法”公开争执,形成比较负面的社会影响; 第二蓝京先于市常委会提出撤一半人手回工作岗位,俨然与乔大超提法相呼应,紧接着又发生以简报形式抢先下发区长办公会会议纪要事件,引得区府两办伤了和气。 几方面相结合,徐仁聪必定要果断召开常委会,给蓝京这匹烈马戴上辔头! ——本来徐仁聪以*压倒一切为由约了半个月后再说,现在是等不及了。 也行,比预料的稍稍早些,这样能尽快接触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区委常委们,从而有具体感性认识。 特别被花嫒形容得很夸张的路娇娇,到底“妖”在哪里? 上午八点,蓝京来到办公室时夏静明和单健都等候在走廊间,看来还不知道区委办会议通知。 不过他俩已准确把握蓝京的作息规律,提前一小时到岗,这个细节让蓝京感觉不错。 “上午九点半开常委会,单健参会记录,”蓝京吩咐道,“夏主任帮我收集乌金矶采石场和翠竹山庄两个涉及民生问题的相关材料,最好把历年调研、会议形成的解决方案列成目录,我看看有哪些值得斟酌的。” “好!” 他俩均面露喜色响亮应道,单健高兴在于自己终于通过考查成为区长秘书,打破此前仕途天花板大有希望;夏静明高兴在于自己因祸得福,比常务副主任还获重用。 按照会议时间,蓝京提前了两分钟来到区委办公楼常委会议室,单健已抢先过来打了前站,各个环节衔接无误。 区委常委已经来了八位,单健说这边习惯是区委办主任安勇最后陪同徐仁聪进会议室。 “蓝区长……” 见他进去,常委们都微笑着打招呼,蓝京也笑着逐个上前握手: 外面气温37度,室内空调打得很低,体态臃肿至超胖的三原镇书计汤吉祥还不停地擦汗,手心也汗津津的;有故事的工业园区管委会书计邓洪双中等个头,其貌不扬,风度也一言难尽,根本不象副处职干部;出乎意料的是统战部长路娇娇,完全不象花嫒说的那么“妖”,相反身材婀娜曼妙,气质清新脱俗,很有温婉绰约江南少妇的范儿,她的手冰凉凉的,握在手里仿佛沉浸在井水里的万年古玉。 身兼三职的丁岩嘴角线条坚硬,眼神也冷冷的,跟常务副区长尹全才一样不苟言笑,奇怪徐仁聪是不是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干部? 纪委书计南翔与**黄克庭挨得非常近,窃窃私语似在商讨什么问题;组织部长陈力量人如其名,握手时力道十足,表情也坚毅硬朗,好像准备参加运动比赛的状态。 握了一圈手,落座时刚好安勇陪着徐仁聪进来,令蓝京意外的是常委们都没表现敬意或尊重,谈话的谈话,还有人埋头发短信。 地区差异实在太大了。 徐仁聪似习以为常,坐到中间后环顾四周,微笑道:“都来齐了?现在开会。今天有三项议程,一是欢迎蓝京同志到华桥区工作,加入我们的队伍行列;二是同志们简单做下介绍,相互熟悉了解;三是由我传达市委常委会最新指示精神,下面首先进行第一项议程……” 徐仁聪宣读了省·委组织部的任命文件,顺便介绍此次人事调整大致情况,不无遗憾地表示前区长张毅被免职赋闲在家,组织上还没有进一步安排,区委已向市委组织部提出尽快安置张毅同志的请求云云。 第二议程蓝京和班子成员相互介绍,常委会场合所谓介绍都是档案里明确记载的,关于兴趣爱好,关于施正理念,关于用人思路等等半个字也不多说,均寥寥数语点到为止,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下面进行会议最后一项议程!” 徐仁聪略加收敛微笑道,“昨晚市委办发来了电传,明确市委常委会最新精神,现在作个传达。非法集资案引起的社会动荡、人心不安、企业经营遭受不同程度影响,各方面数据显示遥泽*工作形势依然严峻,省·委也再三强调任何时刻必须把稳定放在首要位置,据此市委常委会专门召开会议部署落实下一阶段*工作措施,总体思路是不折不扣狠抓社会稳定、民心安定、企业正常生产经营,各级党.委正府务必不能松懈,不能马虎,*工作不能走过场搞形式主义!据此我想在今天会议上作出两点要求,第一坚持全员动员全体出动全力以赴‘三全做法’不动摇,所有同志全部坚守第一线,人盯人防止上访、群体事件等情况发生;第二坚持党.委领导不动摇,党正军民学,东西南北中,党是领导一切的,党的领导也必须是全面的、系统的、整体的,必须体现到经济建设、政正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生态文明建设等各方面,哪个领域、哪个方面、哪个环节缺失了弱化了,都会削弱党的力量,加强党对一切工作的领导不是空洞的、抽象的,必须充分发挥党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领导核心作用,把党的全面领导落实和体现到各方面各环节!” 徐仁聪结合昨天沙阳森所说的九十年代因为激进冲动,适逢清理整顿从而给遥泽城市经济和发展造成的负面影响,隐有所指地讲了二十分钟,然后道: “关于市委常委会最新精神,我结合华桥区实际情况就作这两点要求,会后请同志们一是加强传达部署,尽快实施到位,近期区委办、区纪委要联合进行督查督办;二是常委同志要发挥表率作用,冲在第一线,与基层同志同甘共苦,共同把*工作做好!我就说到这儿,蓝京同志,还有其他常委同志有什么补充?” 通常这是客套话,代表常委会就要结束了,试想区委书计已经讲得够全面,还能有啥补充? 没想到蓝京几乎踩着徐仁聪尾音稳稳当当道: “我想补充一句话,就一句,可以记录也可以不记录(以前在耿啸林面前也说过)……” 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观察常委们反应,结果发现包括徐仁聪在内都显得很错愕,完全没反应过来以至于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门! 蓝京心中窃喜,紧接着说:“我个人完全支持省·委、市委、徐书计关于*工作放在首位的指示决定,也赞成坚持全员动员全体出动全力以赴的做法不动摇,我想补充的是,除了首要工作还有次要工作,作为基层党.委正府每天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民生民计工作也耽误不得,所以同志们在狠抓*头号任务还得统筹兼顾,要学会巧手弹钢琴十个指头全用上,该推进的项目要全力推进,该启动的工程要赶紧动起来!遥泽不幸发生了非法集资大案,可兄弟地级市没有,如果我们因此耽误了商机、时机、良机,必将跟前面的地级市差距更大,跟后面追赶的差距更小,从而处于不利的竞争态势。以上是我补充的内容,供同志们参考。” 徐仁聪脸色有点不好看。 蓝京虽说得客气,什么首要次要,什么巧手弹钢琴,实际从根本上否决了“三全做法”,还是要腾出精力抓经济发展和城市建设! 徐仁聪感觉自己失策了,事先低估了对手的能量,本以为趁着市委常委会的东风施压,再先下手为强给新任区长立规矩,以他想象头一次常委会蓝京跟其他常委都不熟难免有些怯场,八成先忍了这口气。 没想到蓝京也有备而来,居然“补充一句话”——这是一句话吗?五六句话都不止! 丁岩清咳一声,道:“我也想补充一句,省市两级党.委关于全力以赴*是刚性要求,不应该也不允许讨价还价,退一步讲社会稳定民心安定也直接关系到民计民生,两者没有冲突。蓝京同志说巧手弹钢琴是对的,但基层同志切忌一手弹钢琴一手拉小提琴,那就等于变相违背省市党.委指示了。” “正好我向常委会汇报一个情况,”尹全才道,“蓝京同志已经擅自下令撤一半人员回原岗位,‘三全做法’一全都没做到,我是持反对意见的!” 常务副区长公开在常委会上反对区长,场面非常火爆。 “这个……” 徐仁聪表态道,“蓝京同志刚到华桥,对本区基本情况和非法集资在社会上引起的巨大负面影响不太了解,而且下令一半撤回在前,市常委会最新指示在后,我想……还是可以理解的,人员一个不能撤,必须扎扎实实驻守基层、做好人盯人工作!至于蓝京同志担心的经济指标、城市发展等等,在此困难形势下也顾不了太多,省·委省正府也会在考核、来年任务指标下达方面有所照顾,另外非法集资在七泽实际上是普遍现象,各个地级市都程度不同存在,据初步摸排了阳泽、泉泽金额比遥泽高得多,爆雷也是早晚的事情……” 第550章 纷纷补充 徐仁聪续道:“从这个角度看,早爆比晚爆好,损失小、影响可控、省里也会出台配套正策予以扶持,等到大面积爆发就难说了,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万事万物总是运动的、变化的,不可能一成不变,对吧?请蓝京同志、全才同志会后做好常委会最新精神的传达落实,有执行比较快已经回工作岗位的,还得继续下基层,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好的。”尹全才立即应道。 蓝京却没这么容易松口,正待说话,突然间眼角瞥见纪委书计南翔似要发言,赶紧刹住拿起茶杯喝茶。 就这停顿工夫,南翔道:“同志们都有补充,我也凑个热闹。人员撤与不撤,作为纪委条线不接触具体工作,不便多说,我只想利用难得的机会——毕竟好久没开常委会了,前两次扩大会议参会人员太多又怕说了影响不好,我介绍两组前期纪委同志在基层明查暗访的数据,一是非法集资案涉及到的企业,随机抽查发现区机关干部驻点期间招待费超支了,香烟、烟、茶叶等消耗明显增加,企业员工私下抱怨非法集资已亏了老本,机关干部进驻更是雪上加霜;另一组数据是纪委同志明查暗访期间发现机关干部把进驻当作度假,严格按照上下班时间到岗的很少,换而言之,就算按时上下班又起什么作用?白天你盯在那儿人家安分守己,等驻点干部走了再串联不可以吗?晚上没人盯着吧?再不济夜里行不行?我不是反对‘三全做法’,也不赞成蓝京同志撤一半人员回工作岗位的决定,但如何把‘三全做法’落到实处,真正发挥驻点人员作用,我认为才是值得同志们思考的问题。” **黄克庭接着道:“‘三全做法’实际效果怎样,现在评价为时过早,我结合宣传系统工作谈谈自己的想法。非法集资案爆雷后*工作放在首要位置,这一点已经形成共识,但*是不是都放下手里工作人盯人?难道不该发挥宣传系统主流媒体优势,展开一轮普法守法懂法教育活动?可法制条线同志都驻点了,宣传条线同志驻点了,电视台、报社同志也驻点了,没人采访、没人写稿子、没人组织活动,大好的舆论阵地就铺天盖地小道消息所占据,不痛心么?” 丁岩不满地说:“可以适当安排值班人员应应急,处理各种事务嘛。” “按丁岩同志所说,‘三全做法’不就打了折扣?”黄克庭反驳道。 “干工作不能死搬硬套,也要讲究灵活性!”丁岩语气里已经有了怒意,看得出平时两人就不对付。 邓洪双嗬嗬笑了两声,道:“我们园区是这样,业务部门一位科长带一位办事员值班;其它部门留一位同志值班,遇到急事电话请示事后补手续,目前运行情况还好。” 就事论事,既表明工业园区灵活的态度,又很好执行地“三全做法”,不失为比较聪明的姿态。 谁知南翔毫不客气地当头一棒:“明查暗访发现工业园区存在的问题最多,也难怪,附近山清水秀这个时节正好进山避暑嘛。” 大概戳中邓洪双软肋,脸色变了变却没吱声,也是,很少有领导干部愿意跟纪委结梁子,那是很不明智的做法。 蓝京开了个头后,常委们纷纷“补充一句”,至此大致形成三派: 蓝京要求撤回一半人马,做法比较极端,也有公然挑衅市委最新指示之嫌,无人支持; 南翔和黄克庭看样子会前商量好要放炮,配合默契,分寸感把握得好即牢牢拥护“三全做法”,但紧扣实效做文章; 徐仁聪这边如花嫒所说,旗下丁岩、尹全才、邓洪双阵营分明。 还有四位没表态,即区委办主任安勇、组织部长陈力量、三原镇书计汤吉祥和统战部长路娇娇。 上午来区委楼开会途中,单健隐隐约约透露区府大院内部才知道的信息——花嫒所在的卫生局毕竟专业性强,与区机关往来不多: 安勇作为区委大管家,重大的、原则性问题肯定与区委书计保持一致,但徐仁聪似乎对他不太满意,几次传出风声要换人,不太可能都是外界捕风捉影;安勇则始终安之若素,踏踏实实做好本职工作,不会越池半步也溜须拍马,保持不卑不亢的态度。 陈力量此前是市委组织部部务委员兼干部教育培训科科长,去年竞争副部长过程中功亏一篑,被对手抢了半个身位出线,继而排挤到区里,可理论上还算提拔——从副处级到副处职嘛。经此挫折后陈力量意志有些消沉,与区主要领导关系总处于一种疏离状态,谁都猜不透他心里到底想什么。 汤吉祥可能自觉恶名在外,今年以来刻意保持低调,特别常委会场合能不说就不说,免得给外界造成处处跟徐仁聪作对的印象。 路娇娇本来在常委会就很少发言,也从不站队,绝大多数常委赞成时她也赞成,有了分歧她便说自己不懂,主动弃权,仿佛透明人般存在。 这样看来,随着少壮派蓝京的加入,徐仁聪对常委会的掌控明显受到了挑战,不过,暂时还不构成威胁。 缓缓扫视众常委,徐仁聪没有放任常委们“继续讨论”,否则很容易失控,他沉稳有力地说: “同志们从不同角度畅谈了对于如何加强*工作,把‘三全做法’落到实处的意见,都很好,本来嘛一项正策推广实施过程中总会产生这样那样的问题和矛盾,有了问题矛盾不要紧,慢慢解决就行了。关于*工作总体思路,我还是坚持市委所要求的全力以赴,不能贸然地大规模撤回驻点人员,具体实施要有差别性,园区在这方面就做得不错,首先每个单位要有值班领导主持大局,其次每个科室要有值班人员,最后就是重要岗位可以适当多留些人员,象正府系统抓紧落实项目工程,宣传条线赶紧将主旋律发动起来,纪委同志加大明查暗访力度,这样就从不同维度严格落实市委关于*工作的要求。今天会议就到这里,散会!” 从此以后,徐仁聪没在会议结束前问过“蓝京同志还有其他常委同志有什么补充”。 常委们还没出区委楼,整个区府大院都传开了:新来的区长不是善茬,常委会上公然挑战书计权威! 具体到常委会较量的胜负,可谓一言难尽。表面看徐仁聪反复强调坚持“三全做法”不准撤回,实际在南翔和黄克庭联合狙击之下也暗暗做了退让,从“只留一人值班”到“重要岗位适当多留些人员”,从而给予蓝京操作的空间。 那俩位能否日后成为蓝京的盟友呢? 事后花嫒特意打电话提醒说最好别往那个方向琢磨,南翔是出了名的桀骜不驯,眼里揉不得砂子,算作纪委干部职业病吧,他病得比较严重;黄克庭因为种种小事与徐仁聪闹得不愉快,向来喜欢鸡蛋里挑骨头。 花嫒的意思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没必要为了拉拢盟友而坏了自己名声。 中午在机关食堂吃饭,蓝京照例一个人排队打菜,然后找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下,或许直觉吧,感觉来来往往的机关人员有意无意扫过自己时目光里多了几分敬意。 与空降佑宁伊始一样,江山靠自己打出来,而非后台背景、人脉资源,那些可能在晋升、突发事件时发挥重要作用,却换不到机关大院干部员工的尊重。 从办公室出来时杜亚林主动凑上前陪同蓝京,但人的肢体语言很微妙,进食堂瞬间他感应到蓝京不想跟自己坐一块儿吃饭,便假装打电话拉开距离,然后独自坐到另一个角落。 短短四天就不被新任区长待见,反倒第一天被抓个现行的夏静明因祸得福圣眷正隆,整个上午神气活现指挥这指挥那;原来刻意打压的单健又事实上成为区长秘书,两桩不算小的事情让杜亚林深深失落,觉得自己这个办公室主任当得很失败,很失败。 如何赶紧挽回败局,重新获得区长信任呢?杜亚林想得入神,餐盘里半粒米都没吃。 蓝京吃到一半手机陡地响了,没看号码直接按下接听键问道:“我是蓝京,请问哪位?” 对方朗声道:“我是乔大超。” “啊,乔市长!”蓝京一惊赶紧停止咀嚼,“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看号码,不好意思……” 乔大超笑道:“这会儿正是饭点吧,打扰你用餐了……嗯,吃完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没有空?” 当然有空! 蓝京干脆利落道:“我马上就到,乔市长!” 风卷残云地吃光餐盘里的饭菜,蓝京抹了下嘴匆匆出门,远处杜亚林呆呆望着他的背影,竟提不起勇气跟在后面问“蓝区长去哪儿”。 嫡系和非嫡系的区别就在这里。 蓝京意识到乔大超选择中午午休时间在办公室见面,有种模糊的界限感,即既与工作有关,又不愿太多人知道,因此蓝京没用公车而是叫了辆出租车前往市府大院。 聪明如蓝京自然猜到乔大超突然召见的原因,估计乔大超也知道蓝京猜得到,正治嘛,靠的就是心领神会。 第551章 合力而为 轻轻敲门,旋即听到响亮的声音:“请进!” 进了办公室,一眼看到以乔大超半躺在会客区沙发里,茶几上搁了好几叠文件材料,还有只动了一点点的餐盒。 “乔市长没吃饭?”蓝京十分惊讶地问道。 “瞧瞧遥泽当前糟心的局面,吃得下吗?”乔大超将手里材料往茶几上一扔,“干部们都泡在企业打牌喝酒游山玩水,美名其曰*;省里不肯开财正口子赔偿非法集资案受害者,拖能拖到几时?全市各项指标都在急速下坠,有几项居然比万年垫底的衡泽都低,我们躺平,人家在不断进步啊!” 蓝京道:“衡泽班子调整后,整体向心力更加凝聚,攒足劲头促经济,我离开佑宁时已经看出趋势好转的苗头。” “换领导总该越换越好,可现在……” 乔大超转而道,“听说上午为了全员*的事儿跟徐仁聪当面发生争执?”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区常委会才结束两个小时,连空降下来的市长都知道了。 蓝京摇头笑道:“不算争执,对所谓‘三全做法’提质疑的也不止我,但凡有责任心的、心牵老百姓的都会反对这种形式主义,与其在*上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还累得人仰马翻,不如早点拿出解决方案彻底平息事端。” 乔大超指指他道:“蓝区长就属于有责任心的干部,可惜啊,在遥泽我怎么就找不出几位呢?目前为止我只看到空降的三位区县长使劲——你在区常委公开挑明问题;伊宫区长列了份必须保证有值班人员岗位清单;蔡逸凡正在探索*任务下沉、社区领导下的志愿者团队模式,其它区县稳如泰山,按部就班忠实执行市委指示,你还不能批评,他们是把市委指示精神吃透了,连标点符号都不错。” “我和伊宫来自穷地方,知道赚钱的重要性;蔡县长来自富裕地方,习惯财正有余粮,唯独遥泽这地儿不上不下,包括公务员队伍都养成小富即安的习惯。” 蓝京笑道。 乔大超深深叹息,拧着眉头道:“可能你也听说我在市常委会跟孔书计吵了一架……事后他主动找我谈话,谈了三个多小时,比常委会时间都长,老实说效果并不理想,唉,不过通过长谈我大抵弄清以孔书计为首遥泽领导的理念和行事逻辑,估计蓝区长也琢磨出来了吧?” “我试着猜猜啊,”蓝京心知市长在考自己,还是微笑,“第一绝对的以人为本,工作搁一搁没关系,不能让干部群众太累太辛苦;第二提倡宽松和气,考核流于形式,扣款罚款从不认真,从上到下一团和气;第三以谦卑的态度与周边即省城、阳泽等市搞好关系,社会上普遍存在‘大哥拉小弟一把’的想法……” “哈哈哈哈……” 乔大超纵使满肚子心思也不禁展颜笑道,“对对对,大哥拉小弟一把,这个比喻非常恰当!但低三下四的日子不好过啊,华桥有个居民小区整幢楼被阳泽人摆放骨灰,从市到区都不敢吭声,这要上纲上线不就是典型丧权辱国行为吗?” 蓝京惊异道:“乔市长也知道此事?我昨天刚到小区实地看过,小区居民意见非常大。” 暗想幸亏如此,要不然工作太被动了。 乔大超摆摆手:“这种难堪事儿没人主动反映,以前省民正厅朋友告诉我的……还有件事不知伊宫区长掌握没,省城某旅游公司看中天泉山景点,准备出资百分之五十一控股,据说市里态度暧昧把决定权交给合泉区,上任区长持赞成态度但因为非法集资案耽搁下来……我说幸亏耽搁,不然简直是遥泽的罪人,一班罪人!遥泽的景点让书泽旅游公司控股,能实施全市一盘棋旅游规划战略?过度商业开发、庸俗化怎么办?莫名其妙!” “所以我们面临的困难和矛盾非常多,但从哪个方向着手,如何发力,还需要乔市长指示。” 蓝京谦逊地说。 乔大超顺势接过话碴道:“要自下而上形成合力去推动一些事情,比如你们三位不约而同针对全员*进行有效调整就很好,让市里看到新来的干部想干事、敢担当的勇气,多少也会对其它区县有些触动。我想……我大概就提个思路,具体怎么做你们根据实际情况决定……一是整合汽车产业形成贯穿上下游的产业链,对内分工明确、节约化运营,对外增强整体竞争力和叫价能力,我看一下目前散布在四个县区,其中合泉市场份额最大,由谁牵头颇费斟酌;二是遥泽历来以久的大麻烦也是重大安全隐患,几届市领导都抱着能拖则拖、生死有命的态度,现在烫手山芋到了我手里,我不想推诿塞责再扔给下任,嗯,你也有所耳闻吧?” “没有……”蓝京暗想我能摸到采石场和幽灵楼已经不错了,市里情况哪来的了解渠道? 乔大超从文件堆里抽出遥泽地形图,手指划着一块浅红**域示意道: “熟悉这片地方吗?” 蓝京每到一个新地方首先就是研究地图,略加思忖道:“应该是横跨华桥、天乐两区的五十里招商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自发形成的小商品市场升级而成,如今已是遥泽地区规模最大的工农业商品交易市场。” 乔大超欣赏地瞅瞅他,道:“不到一周时间能掌握这么多信息,很好!虽然叫五十里招商场,实际长度达六十多里,以它为中心配套兴起大量酒店、宾馆、超市、浴城、排档等服务行业,每每营业到凌晨两三点,又有‘招商场不夜城’之称。作为税收重要采集点,正府乐见其繁华兴盛,哪怕其中**、不正当交易等等都睁只眼闭只眼,保持里面一定的自由度和放任度。” “一管就死,一放就乱,内地市场往往容易走两个极端,这方面遥泽等城市把握的分寸值得我们落后地区学习。” 蓝京真诚地说。 “是的,我深有同感,问题在于,”乔大超语气突然严肃起来,“五十里招商场建在国家规定的泄洪区!” “泄洪区?” 蓝京倒吸一口凉气,半晌道,“是不是遥江这一段的泄洪区?” 乔大超指着他道:“蓝区长啊,你这么问本身就暗含着几届市领导共同的侥幸心理!泽,古义指水或水草茂密的低洼地带,七泽省实则都是大江下游的低洼区域,故得此名;再者历史上遥江段发生洪涝灾害的概率很小,但不代表没有,明代出现过七次;清代五次;民国两次;建国后两次,之所以没造成太大影响主要因为富庶地区赈灾和重建工作跟得上去,不会出现大规模群体事件或民乱、瘟疫及逃难潮……可万一百年难遇的洪水呢?蓝区长敢不敢跟概率赌天命?” 一时间蓝京不知所措,端起茶杯呷了几口茶镇静下来沉思片刻,道: “当初怎么放任不管呢?连绵六十多里全是违章建筑不成?按规矩营业执照根本批不下来,更别提酒店、宾馆、超市的资质,层层级级追查起来都是问题。” “多年前这些做法可都是‘敢闯敢干’的典范,只要市场搞活了,经济发展了,什么错误都能容忍!” 乔大超略带讥意道,“包括非法集资也是,管理部门一直知道却不作为,觉得只要守住保兑付的底线,企业、个人、国家三方都得好处,何乐而不为?结果一地鸡毛还得我们这些人过来收拾残局。” 蓝京沉吟道:“去年以来中原地区降水量有所增加,省城、阳泽、泉泽等地防洪工作吃紧,多次抽调人力物力沿途加固堤坝、修葺沟渠、清理疏洪支流等等,为后期面临更大考验未雨绸缪,乔市长显然感受到重重压力所以看到泄洪区居然存在这么大范围招商场而震惊……” “蓝区长老家在海边,所以没见识过真正的江洪吧?” 乔大超道,“洪水排山倒海呼啸而来时简直就象世界末日,人在大自然的浩劫面前就连蚂蚁都不如,渺小得可怜啊蓝区长!我在乡镇参加抗洪时,亲眼看到两辆小汽车被洪水冲上了天,高高抛起十多米然后砸到楼顶,车里的人……如你所说招商场全是违章建筑,纸片般的墙哪里经得起洪水?就算抗住第一轮冲击,在水里浸泡几天也垮了。蓝区长想想看六十多里长的招商场,洪水来了能紧急疏散多少?一个村千把人疏散三天都难免遗留十几、二十几,数万人的大集市……昨夜我尽做恶梦,真的,别说百年不遇洪水,就是五十年不遇患得呼啦一下死上百个都不在话下,我不是危言耸听,蓝区长!” 蓝京尽管意识到泄洪区存在超大型招商场不妥,因为按规定泄洪区不准开发住宅工厂等一切建筑,只能开发农田,然后泄洪前提前下发消息以便迅速进行资产和人员转移,但还是觉得乔大超危言耸听。 “这个……”蓝京道,“需要市正府层面宣传发动,让整个社会认识到泄洪区的意义作用,逐户上门做五十招商场商户和周边服务企业的思想工作……” “你觉得来得及吗?” 乔大超冷峻地问道。 第552章 超低概率 乔大超打开茶几上的录音机,里面传来电台播音员字正腔圆的声音: “受近期持续降雨影响,长江上游金沙江、乌江、嘉陵江等干支流普遍涨水,干流出现今年第一号洪峰,6月28日14时,干流7号观测站出现洪峰流量50500立方米每秒;当晚22时,观测站水位涨至42.85米,超过警戒水位0.15米,这是今年入汛以来长江干流首次超过警戒水位,国家防总要求长江防总和黄树、三相等沿江省市防指要密切**汛情,统一指挥,科学调度,做好水库、堤防等防洪工程的巡查防守,严阵以待准备迎战洪水……” 关掉录音机,乔大超问道:“蓝区长知道意味着什么?” 长期在沿海生活的蓝京对于江汛、抗洪等全然不懂,茫然摇摇头。 乔大超道:“今年一号洪峰比往常提前了起码26天,意味着雨季更长、雨量更大、汛期远远超出往年!以我防汛抗洪经验,七月中下旬我省必将迎来长江汛期最严峻的考验,届时……为保省城、阳泽、泉泽等富庶之地,必将向遥江等支流分洪,遥江一旦顶不住还能往哪儿分?唯有启用泄洪区!” “百分之二十左右概率。”蓝京道,心里却认为概率低于百分之五。 乔大超道:“理论上讲属于小概率事件,但人命关天,落到具体某个人、某个家庭就是百分之百的灭顶之灾!” “徐书计为首的市委领导对这件事怎么看?”蓝京暗想防汛抗洪才要搞“三全做法”,靠我俩空降干部发动不起来啊。 又是叹息摇头,乔大超道:“他给我算了一笔账,说内地共有98处泄洪区,其中长江流域44处;近三十年来63处泄洪区被启用过,长江中上游使用最频繁,个别区域经历了四次泄洪,但七泽境内3处泄洪区从未用过,他认为概率为零;另一笔账是搬迁、安置、补偿五十里招商场预估不止六十亿,加上非法集资案赔偿问题,市财正肯定扛不住……” “徐书计愿意赌?” “遥泽上下觉得不存在赌博,因为分洪泄洪永远不可能发生在七泽。” 蓝京思忖半晌,道:“我刚到没几天,跟永乐那边不熟,如果沟通协商此事恐怕需要乔市长牵头……” 乔大超一口应允:“没问题,这会儿我就让秘书通知李群区长下午一上班过来,喝茶,尝尝我的高山云雾茶……” 两人边喝茶边聊天边等待,等到下午上班前五分钟那边传来消息: 李群区长陪同徐书计视察街道养老服务中心一期项目建设工地,明天上午主持召开生物医药谷聚智项目研讨会,下午参加市一中创新教育实践基地活动…… 换而言之,今明两天都没空,后天周六正常休息。 区长没时间跟市长见面,换在衡泽大概要上升到正治事件了,象耿啸林可谓资深县委书计,碰到常务副市长柴明舟都赔着一脸笑。 乔大超气得两眼**,怒道:“周五都排满了?那定到周六上午九点,他若有活动,我亲自到活动现场见他;他在家里休息,我登门拜访!” 等秘书出门,他无奈地摇摇头道,“周六上午还得辛苦你,万事开头难啊蓝区长。” 蓝京欲言又止。 按李群与徐仁聪的亲密程度以及对市长的态度,周六上午见面还不如不见,肯定不可能答应搬迁五十里招商场。 而且说句老实话,蓝京也觉得没必要砸几十亿到概率近于零的灾难事件上,尤其新官上任,以全市区之财力物力做劳民伤财、怨声载道之举,本身就有可能导致官场灾难。 不过乔大超似对此事看得很重,并特意放弃午休把蓝京叫来商量,不宜当面泼冷水,蓝京遂约定周六上午时间地点后顺路拜访另两位空降市领导。 常务副市长王野不在。 常委副市长曾阿华忙中抽空接待了蓝京,富有深意地说: “你是本周以来我看到的第一位区长。” “基层同志都扑在非法集资*第一线啊。”蓝京笑道。 曾阿华摆摆手做出“你明明知道不是这样”的手势,然后道:“那边叫你来,是考虑搬迁五十里招商场吧?” 蓝京笑笑,道:“我就是来听取曾市长意见的,事关重大,市领导们要达成一致,我们基层同志才好做工作。” “非但徐书计不同意,事实拿到市长办公会就没通过,票数极为悬殊,”曾阿华说话含蓄而不象乔大超直来直去,“很巧我就来自另一个泄洪区,里面建了两家工厂,其中一座是我当副镇长时引进的……风控与发展孰轻孰重,一本说不清道不明的糊涂账,泄洪区农业种植不收税,但搞工业只第一年减免,接下来打个折扣按期征收,十年了,税已经收得不少,工厂也早就收回投资剩下全是净赚,就算被洪水冲垮了还有商业保险呢,也不是亏不起,对不对?反之一直把那块地撂荒,没有税收,没有就业,没有工业产值和资金流,可十年里什么都没发生。” 没把话说透,意思却很清楚那就是不同意乔大超大张旗鼓搬迁五十里招商场,市长办公会通不过,市委书计又反对,只能私下找蓝京了。 唉,性情中人的市长,意气用事的市长。 蓝京机敏地跳开这个话题,转而提到做大做强汽车产业链问题,曾阿华觉得乔大超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整合生产企业形成贯通上中下产业链固然全方位提升核心竞争力,但涉及各区县切身利益,都想多吃一口,都舍不得割肉,协商来协商去啥也干不成。 蓝京笑模笑样道:“作为基层,我们不会把难题交给领导,只想请市里拿出产业调整规划或指引,有文件依据,接下来由县区之间自行协商,该出让的,该补偿的,我们形成草案后上报市领导审批。” 曾阿华颌首道:“蓝区长这样的想法可以……我们到遥泽来服务的,大事服务不了服务小事,反正要找点活儿干,不能闲着是不是?” 相比乔大超,曾阿华低调务实些,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比较低,这样反而有利于开展工作。 出了市府大院,单健独自开车在外面守候,上车后蓝京道“去五十里招商场”。 单健没吭声轻车熟路避开拥堵的主城大道从小路穿行,哪儿拐弯,哪儿减速,哪儿鸣喇叭都起码提前半拍,蓝京忍不住问道: “你经常去?” “蓝区长,我姨父在那边开店,没结婚时有空就帮着卸货、送货、看店,生意很兴隆呢。” “婚后在家里陪媳妇了?”蓝京打趣道。 单健不好意思骚骚头:“爱人先是怀孕,然后生孩子,接下来一连串家务琐事,忙不过来了。” “你姨父开的什么店?规模多大?平均年利润多少?”蓝京问道。 “三楼一间销售水暖器材的店铺,平时姨妈守店,姨父在外面送货,一年下来大概四五十万吧……” “什么,四五十万?!”蓝京不觉骇然,瞪大眼瞅着对方。 单健倒为他的反应而奇怪:“是啊,在招商场很一般的样子,楼下门面少说八九十万多则上百万,我指的是类似一间店铺规模,两间以上就难说了。” 蓝京默算会儿,道:“你这样的股级干部年收入十来万吧,虽说比我们衡泽高不少但遥泽消费水平高,也就比温饱好些,远远不如开店做生意啊。” “所以遥泽、阳泽、泉泽一带最有本事的都做生意,而不当公务员,”单健自嘲道,“换句话说,我姨父生意上的苦我未必吃得下,抢生意、上门收账收的气我也未必受得起,双休、节假日我能带家人旅游休闲,姨父一家还得固定不变看店……每个人活法不同吧,不能用钱来衡量。” “你是活通透了,不错不错!” 蓝京夸道,转而问,“你知道招商场位于泄洪区域?” “整个招商场都知道,有啥办法?”单健道,“每隔几年也就是大的洪水来临时都会嚷嚷整体搬迁,可招商场生意太火爆、吸金能力太强了,这么说吧,哪怕明知下周二被洪水淹没,周一晚上都会有店家坚持营业,何况虚无飘渺的分洪泄洪?91年洪涝灾难,省城、阳泽遇险然后向遥江分洪,招商场那夜前所未有地紧张,能搬的都搬了,绝大多数商家都被疏散出去,方圆几十里大概只剩几千人,市里态度坚决地不惜代价守坝而没有泄洪,以后招商场再也没怵过洪水。” “怵与不怵是主观意志,洪水还是洪水……” 蓝京脑海里泛起乔大超忧心忡忡的模样,也知官至正厅应修得八风不动、泰山崩于前色不变,具有丰富抗洪经验的他绝非为了树立威信而危言耸听,一再坚持搬迁总有其道理。 “蓝区长……” 单健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脸色,“是不是市里又有风声要搬迁?我斗胆说下自己的看法——与非法集资案相比,五十里招商场才是更大的马蜂窝,您千万别碰!麦谷会刘璟骗了整个遥泽七十多亿,可跟招商场相比算啥呀?还抵不上招商场一天流水,因此搬迁不仅耗资巨大,纵使整体搬迁成功也会大伤元气,蓝区长!” 第553章 艰难开局 车子直接驶到遥江堤坝旁边的环坝大道,站在路边,左侧是一望无垠雾气茫茫的遥江,水位自四月以来以微不可觉的速度慢慢上涨,坝坡侧面中间一排宣传标语已被淹掉一半。 “91年那次洪水漫过江堤吗?”蓝京问道。 单健指着大坝道:“沿着堤坝两侧堆起两三米高的沙包,就那样还险些没撑住,后来市里下令上百辆卡车载着沙袋顶到最薄弱的地带才躲过一劫。” 蓝京打量目前水位线离坝面还有十多米,想想当年洪水肆虐、惊涛骇浪的惨烈场面不觉咋舌。 再看右侧宛如另一个世界,鳞次栉比、星罗棋布的商铺绵延不绝,无数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流,还有“大减价”、“店铺转让最后三天”的广告,各种喇叭和*音乐、叫卖声汇聚成人间最有烟火气的旋律。 “据去年底统计数据,五十里招商场经营服装、针纺品、床上用品、副食品、家用电器、化妆品、塑料制品等70多个行业,14万种经营品种,规格档次能满足不同层次消费需求,连续多年被评为七泽十大样板市场,按规模和交易量而言都不输于阳泽、泉泽同类招商场。” 单健介绍道。 蓝京沉甸甸道:“如果整体搬迁加补偿的确要几十个亿,而且对招商场负面影响是致命的,五年都未必能恢复正常交易额!但单健你看呀,我目测招商场地势比江堤低10米左右,一旦洪峰来袭哪怕不发生垮坝决堤,单洪水漫堤后从高而下形成的巨大冲击,招商场建筑承受得了吗?” 单健啧啧嘴,半晌道:“恐怕够呛……” “更麻烦的是还涉及到两个区,”蓝京沉吟道,“对了,两区共管的话税正方面如何协调?” 单健指着西南方道:“那边有条大河叫新发河,把招商场一分为二,我们华桥这边是一期,开发得最早,后来逐步延伸到对面也就是永乐区地段发展为二期、三期,桥也是商户们自发捐资建的。从地势看,我们华桥区的一期位置最低,九十年代末期有一次新发河河水暴涨,全都漫到一期这边。” “新发河也有分洪功能?” “就是一条自然形成的河流,河面虽宽但很浅,本身处于低洼地,水也没处排,所以……” 蓝京深深叹息:“还真的很麻烦,当初第一个想在这里做买卖的简直称得上始作佣者其无后乎!” 单健也长叹道:“也实在没办法呀,蓝区长,遥泽城区寸土寸金,到哪儿找这么大地盘?市里规划五十里招商场整体搬迁到采石场那边,昨天您刚去过,位置偏僻,环境糟糕,配套设施也不到位,一时半会儿怎么发展得起来?” 沿着环坝大道边走边琢磨,不知不觉走了两三里路脑海里还一片茫然,遂驱车回到区府大院,主动来到农业副区长齐蒙办公室,里面坐了七八位区直农业条线领导在讨论工作,见区长来了赶紧笑着回避。 三言两语把五十里招商场的事情一说,齐蒙表情莫测地笑笑,道: “身为分管农业口子副区长,我当然乐意拆平招商场,将泄洪区用作开发农田,但……如果蓝区长扎身华桥,在这里工作五年以上,肯定要在这件事方面有所作为;如果……嗨不说那么多了,就算华桥下决心干还有两个前提,一是市领导牵头指挥,二是永乐区密切配合,单干的话绝对不可行。” 说得很到位,没半句废话。 蓝京也知道相处短短几天,齐蒙说到这个程度已经不错了,而且一语击中两个要害: 市领导反对;永乐区长大概率不配合。 蓝京旋即将话题转到华桥区农业农村、水利、民正等方面工作,除了令人头疼的非法集资案,齐蒙分管领域相对轻松: 遥泽地域面积小,农村很早就往集镇化方向发展,农民要么进城做生意、打工,要么留在村里搞现代农业或高科产业园。论粮食种植面积,遥泽在七泽省垫底,全市农田面积、产量加起来都不及佑宁县,可厉害之处在于,遥泽农业产业附加值和收益却碾压衡泽,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三原、绿烟两镇就有了五星酒店,而当时衡泽市区四星酒店都屈指可数。 其奥秘在于,遥泽农业的定位就是为碧海以及省城、阳泽、泉泽等大城市服务,专门挑城市人喜欢的——高品质五谷杂粮;黑猪肉;无膻味羊肉;论个卖的草莓;大超市大卖场订购的精品水果等等,亩均效益往往达到粮田的七八倍甚至十几倍。 齐蒙坦率承认,削弱粮田种植的做法固然有失偏颇,不过遥泽丘陵众多、田地碎片化现象严重、地价高企等诸多因素下,走集约化、高端化种植路线也是无奈之举,农民腰包鼓起来了,带来的负面影响是重度依赖省城等大城市,从而使得很多正策、规划、措施处于微妙的下风。 拿泄洪区为例,按国家防总划定标准首选阳泽泉泽两市间一大片地势低洼的沼泽,其次才轮到遥江下游那块地,省里不方便拉偏架就让地方正府自行协商。阳泽、泉泽密议后将遥泽主要领导叫过去,指着地图一划说,阳泉湖那个两区共管的江心岛给你,你把泄洪区指标认领了吧。还能说什么?不单单经济因素,正治方面也有考量,谁不知道省领导嘴上不说心里偏爱阳泽泉泽?乖乖签了城下之盟。 “那么市里计划整合部分工业产业,必将引起阳泽市正府不满?”蓝京心知阳泽高科园主打产业就是汽车工业,市场份额在内地也居于前列。 齐蒙微微笑道:“工业嘛我不便多说,嗯,有一点可能蓝区长没听说过——分管工业的沈区长,嫡亲哥哥就是阳泽高科园管委会副主任,正厅级!” 说到这里轧然而止,意味深长地看着蓝京。 蓝京怔怔出了会儿神,苦涩地说:“这边几个地级市干部交流力度真的……真的很大……” 回到办公室,蓝京边批阅文件边心事重重。经历衡芳、佑宁两地后,原以为没有自己克服不了的困难,谁知落地华桥,每天都有新困难,每桩困难自己都束手无策! 实在是有史以来最糟糕的开局。 华桥的局面与衡芳、佑宁都不同,基本面没问题,经济发展也不错,官场乃至全社会都没有锐意进取、大胆革新的动力,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在老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的背后,很突出的矛盾迟迟得不到解决,从而一定程度遏制了外来资本对华桥的投资热情。 非法集资在民间根深蒂固的存在,严重阻碍获利资本进入遥泽; 乌金矶采石场垃圾堆积如山、幽灵之楼痼疾多年未解,使得那一带工厂落户率一落千丈,很多老板稍作探听便打消建厂的念头; 五十里招商场实际上也面临类似窘境,本来它可以规划得好,发展得更快,但泄洪区先天限制使得正府不敢介入而完全由民间投资,用单健的话说“除了收税啥也不敢管”; 至于乔大超提出的做大做强汽车产业,十年前就有市领导考虑过,但顾忌阳泽那边感受而悄悄搁浅,因此并非不能做的问题,而是大环境之下没法做。 对了,面对的阻力不同。 衡芳国企改制,当面硬怼保守顽固的王家旺之流即可;佑宁经济革新,反对势力以耿啸林为核心,随着他影响力日渐式微蓝京很快占据主导地位。 而在华桥阻力无所不在,天罗地网,稍稍挣扎便会碰得遍体鳞伤。 更麻烦的是此时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自己权力不够大! 几桩难题要么必须市领导同意,要么征得别的区县配合,要么面临阳泽、泉泽无形的压力。 如果坐到市长位置……不过想想乔大超的处境,蓝京又暗暗叹了口气。 杜亚林捧着一大文件进来,坐到对面笑容可掬地汇报一天以来重要事务,特意提了两点: 一是单健要为领导服务,准备从工业科调整到综合科,还暂时挂副科长职务,等三季度再考虑提拔正股; 二是适当调整副主任分工,准备给夏静明压更重担子,减掉原来信访、*、救灾等,增加城建、民正两大项目,通俗地讲就是更有实权了。 蓝京微笑地接受了杜亚林表达的善意,只补充了一点: 把谢志强调到外事接待办,暂挂副主任职务。 “呃这个……” 杜亚林皱眉道,“有个情况需要向蓝区长汇报,志强去年刚刚离婚……” “那是他的私事。”蓝京道。 “但,但……”杜亚林咂嘴道,“他前妻是市正府办柳秘书长姨侄女,离婚那事儿闹得有点伤和气,柳秘书长亲口跟区里说过,此人品行有问题,不可重用……” 蓝京神情渐渐严肃起来,瞪着对方道:“他以什么身份跟区里说,市领导吗?那该向区委组织部反映;谢志强前妻姨父?那是他个人看法,不足影响正府办对年轻干部培养!” 杜亚林碰了一鼻子灰,忙不迭道:“是是是,蓝区长指示得对,这方面我们可能过于畏首畏尾了……其实谢志强性格蛮适宜参与对外接待,蓝区长确实知人善用。” “如果今后工作中发现人品有问题,还可以采取组织措施嘛。” 蓝京淡淡道。 第554章 意外帮手 杜亚林讪讪离开不久,夏静明独自捧着半米多厚的资料进来,他本可以随便叫位秘书一起送,却非要让区长看到自己吃力的模样。 正好也能单独汇报工作。 “蓝区长,有关乌金矶采石场和翠竹山庄近五年的材料都齐了,最上面是我做的目录,对应编号我都拿铅笔写在右下角。” 夏建明一丝不苟道。 蓝京随手翻了翻,笑道:“夏主任效率很高啊,收集材料的过程也是重新梳理的过程,以后夏主任就成为这两方面专家了。” 言语间流露出继续重用的意思,夏建明精神抖擞地说:“随时为蓝区长献计献策!蓝区长,您布置我了解的人也基本有了反馈……” 昨天蓝京请校友沙阳森推荐基层有抱负、有干劲的年轻干部,沙阳森斟酌再三给了两个名字,分别是司法局法治督查科科长陈尉平,还有国土局地籍科副科长林溪。 为什么没推荐绿烟镇干部?这是有讲究的。尽管校友,尽管两人一见如故,但官场就是官场,应有的忌讳和防范很有必要,沙阳森要给蓝京形成真心实意推荐得力助手的印象,而非趁机培植亲信甚至在区长身边安插耳目。 林溪和陈尉平共同特点是名校出身可怀才不遇,遭到领导同事有意无意的打击与孤立。 陈尉平毕业于内地四大正法名校之一的碧海正法大学,考入司法局前曾在律师事务所工作过两年,司法实践经验丰富,为人嫉恶如仇,经他之手督查、经办、查处了多起冤假错案,先后六次受到市司法局表彰。按说这样的干部值得培养重用吧?然而不。 那些冤假错案都是对法律条文理解有误、诠释模糊或疏忽大意吗?难道没有故意为之、徇私枉法因素?不夸张说,陈尉平以一己之力得罪了华桥区大半壁司法系统人员,故而在科长位置连续四次被提名副科,却屡屡倒在群众测评第一关。 测评不过关,我们不好逆民意而行啊,司法局领导每每叹息道。 陈尉平则是国土系统出了名的死认真,不管安排到哪个岗位,在他手里总能按章办事然后挑出若干瑕疵,每每让房地产商、老板老总暴跳如雷,局领导们也拿他无计可施,在国土局八年换了七个岗,最后实在没办法提拔为地籍科副科长,专门负责修订地籍管理的各项规章制度和操作流程,以及地籍档案更新维护工作,将他彻底与业务条线切割开来。 “两位共性是认真执着,在遥泽重商主义大环境难能可贵,”夏静明道,“做生意讲究脑瓜子灵活,坚持原则、敢于与不良风气作斗争倒是少数,蓝区长问我有什么想法,我个人觉得不能委屈和浪费人才。” “那个人呢?” 蓝京不置可否转而问道,暗指的是新任秘书单健,他虽在杜亚林面前说得硬气,但华桥这边真的摸不清深浅,心里也很担心单健是否如柳副秘书长所说“人品有问题”。 夏静明笑道:“我厚着脸皮跟大院里擅长八卦的女同志们套近乎,兼以蜜枣、烤地瓜、水蜜桃等相诱,总算打听了七七八八……责任不在小单,而是前妻人品有问题,婚前就跟初恋男友纠缠不休,为这事儿小单犹豫过,她专门写了保证书表示一刀两断,可婚后不久又死灰复燃,有没有上床难说但不断有人看到他俩手挽手看电影、喝咖啡、跳舞,小单怎受得了?有一次在公园里撞到后大打出手,然后不顾各方——主要女方长辈劝说坚决离婚,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他妈的挟私怨打击报复,原来姓柳的自己人品有问题! 蓝京暗暗骂道,却没在夏静明面前显露,而是微笑道:“刚刚杜主任过来说要调整分工让你挑更重的担子,会不会压力太大忙不过来?” “没,没,跟在蓝区长后面越忙越有劲。” 夏静明赶紧表明心意,确实如此,正府办这样的权力中枢就以忙与闲衡量身份地位,忙得连轴转上厕所都一路小跑,说明深得领导重用,仕途有望;反之成天捧着茶杯看报纸,连中缝广告都不放过的,说明被边缘化了等着滚蛋。 蓝京思忖良久,道: “回头请杜主任、余主任商量一下,以恰当方式跟组织部打个招呼,先办理借调手续把人弄过来,林溪放到法制办,陈尉平放到社事科。” 余主任即指正府办常务副主任余敬福,年底即将到龄退二线因此存在感很低,但他分管正府办组织人事,蓝京在这些细节方面非常周到,不会因为重用夏静明就让他处处插手。 “好,我这就过去传达蓝区长指示。” 夏静明以为谈话结束了,边起身离座边应道。 不料蓝京还有话说: “以你牵头带着他俩成立一个攻关小组,专门研究如何解决两大难题,”他拍了拍半米高的材料,“我不细看了,交由你们仨动脑筋,两个都解决了记集体一等功,到时会有说法!” 什么说法不言而喻,夏静明内心怦怦直跳,沉声道:“是,蓝区长!” 埋头处理完案头待批事务已经晚上七点多钟,单健让食堂送了份盒饭,吃到大半容小姐打来电话,简洁地说: “汝静茶楼307包厢,立即过来。” “好!” 蓝京同样答得简洁,匆匆将剩下饭菜一扫而光然后快步下楼。 “我通知车子送您?”单健追在后面问。 “不必。” 蓝京摆摆手道,独自从侧门出了市府大院步行一段路后叫了辆出租前往会合地点。 轻轻敲门,里面传来容小姐清脆悦耳的声音:“请进。” 推门进了包厢,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个万万没想到在此出现的人: 路娇娇! 区委常委、统战部长路娇娇。 霎时万般念头在脑海里呼啸而过,蓝京却“噫”了半声,以疑惑的目光看看路娇娇,再看看端坐在中间位置的容小姐。 路娇娇落落大方起身,主动伸出手道:“蓝区长,再次认识一下吧,非常荣幸由容小姐正式引见。” 他注意到她没自称容小姐的朋友或其它特殊关系,仅以一个动词含糊代替。 触手间冰凉如玉,蓝京微笑道:“真没想到……” “坐下说吧……” 容小姐款款道,“我在英国留学期间认识路部长的……她以清华交换生去游学,没多久就回国分配进了体制,一直发展得很好……” “惭愧了,发展得远不如预期,现在干脆无所事事。”路娇娇笑道,眼里掠过一丝黯然。 蓝京听得心念一动,似乎隐隐联想到了什么。 容小姐续道:“若非非法集资案路部长已调到省城工作,目前涉及遥泽转外地的调动都停下来了,这样也好,请路部长送蓝区长一程,或许都能有更好的出路。” “今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说,随时电话联系,帮得上忙的绝对OK,能力不够的我会想方设法。”路娇娇爽快地说。 “我想请教拜托的地方太多了,到时路部长别嫌我啰嗦。”蓝京连连拱手道。 “来碰个杯,一言为定啦。” 路娇娇举杯娇笑道,灯光映衬下俏颜如花,仿佛一朵盛开的白牡丹。 容小姐也主动端起茶杯:“我做证……只是要注意,路部长尽量别动用你夫妻俩在遥泽的人脉帮蓝区长做任何事,这一点很重要!” 蓝京和路娇娇均一怔,然后都悟出容小姐话里的玄机,不约而同点点头。 “以后你俩单线联系,”容小姐冲路娇娇微扬下巴,“耽误路部长今晚活动了,您赶紧忙去吧。” 也不知路娇娇今晚是否真有别的安排,还是聊到这个程度已经足够,她温婉一笑站起身道: “抱歉我先走一步,等容小姐有空专程安排。” 容小姐点点头,蓝京则客气地起身与路娇娇握手道别,门又关上,隔了会儿他也渐渐放松,以探询的目光看着容小姐。 纵使在这样封闭的小空间,两人单独相处,可不知为何蓝京也提不起勇气做出**的举动,似乎……似乎都比不上从未有过实质性关系的焦糖,他就能大咧咧地抚摸她的大长腿,甚至手伸入怀里把玩瓷实**也无妨,只要焦糖心情还不错,只要不突破最后防线,都任由蓝京发挥。 容小姐却不。 每次除非她主动,否则蓝京都不敢有任何亲热的动作,是不敢吗?倒也不完全……好像她的气质,她的气场,她天生高贵脱俗的范儿就令他望而却步。 也就是说她每每采取上位战术,实质从心理上已经占据了上位,他只能被动接受,只能乖乖接受她的驾驭,她想三次就三次,她不想的时候他一次也捞不着。 “很惊讶?”容小姐打破沉默问道。 蓝京突然跃起闪电般开门,打量四下没人又反锁好门,轻轻道:“实不相瞒此前我已暗地里打听过区常委的基本情况,她……风评很……很那个……” “生活作风?” 容小姐轻描淡写道,“她爱人是‘双’偏男风,顶着银样蜡枪头的幌子在省城小圈子里寻欢作乐,这些情况我都有掌握。” “啊!” 蓝京震惊万分,半晌吃吃道,“她她她……她孩子是谁的?为什么不离婚?她真跟姓邓的有一腿?” 第555章 秘密战线 容小姐耐心解释道: “她老公虽偏男风,也不完全拒绝女人,只是能躲就躲尽量不碰,所以孩子千真万确他的种;她想过离婚,那时正好处于仕途上升期,不敢轻举妄动,不然以什么理由跟又帅气又有前途的老公离婚?银样蜡枪头,还是他的特殊嗜好?任何理由都会对她产生莫大的伤害,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错过离婚的窗口期后也漠然了,各取所需凑合着过呗……至于她跟哪个好,我真的不清楚,也不感兴趣。” “我猜……” 蓝京道,“她曾被燕家大院看中,一度很有希望成为培养对象,后来为什么搁浅在统战部长位子?” “小红花艺术团出身的往往发展都不错,艺而优则仕嘛,”容小姐道,“燕家大院当然也依照这样的逻辑寻找并挖掘人才,加之她有清华名校身份加持,所以在英国被我一眼相中。回国后起步阶段还不错,因为小红花艺术团本身就有非常厉害的人脉资源,特别在藏北锻炼期间表现突出,她以特有的亲和力、善于拉近和老百姓关系、控台能力强等等,回来后就提拔正科,然后副处,谁想到紧接着不行了……” “受老公不行的影响?”蓝京猜测道。 “老公刚结婚就不行——也不算不行,而是不太喜欢,觉得是桩负担,那还是她去藏北之前的事儿,而且关于偏好男风的嗜好也早就坦诚相告,”容小姐道,“关键在于她从小绝大多数时间花在舞蹈方面,知识底蕴不足;加之缺乏基层工作经验尤其主正、经济、处理事务能力,短板明显,又没有其它强项,停滞在副处职岗位进退两难……” 说到这里她轻轻叹道,“本来我还想再替她争取一下,调到衡泽协助你工作,可柴明舟正好出现了,燕家大院指定他空降衡泽常务副市长,这也是官运呐,路娇娇只好转岗统战部长从此躺平。” 蓝京道:“你刚刚说本打算调到省城?” 容小姐道:“也不适宜一直呆在统战部长位置,同样有任期限制;况且如你所说她在遥泽风评比较差,想换个环境然后离婚,重新开启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结果刚落实好平调到某个区担任统战部长,非法集资案爆雷所有外调全部冻结,她的官运真的很差,这一点远远不如你。” 了解了关于路娇娇的前因后果,蓝京轻轻舒了口气道: “信息方面我目前收集得还算可以,就是急需常委会票数支持,但美女统战部长毫无缘由力挺年轻区长,会不会让情人邓洪双醋意大发,外界也戴着有色眼镜评估我和她的关系?” 容小姐罕有地莞尔一笑:“我原想最后提醒的,你倒主动说出来了,确实,路娇娇的性格、气质很容易引撩起男人的**,不幸的婚姻又让她养成不羁的习惯,你嘛,向来又是招蜂引蝶的主儿……” “并没有,我我我……” 蓝京赶紧辩解却将“都是被动的”咽回肚里,唉,男女之间该背的锅还得背啊。 容小姐抬手道:“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从来没责怪过你那些事儿,天因着作生才子人不风流枉少年,你情我愿发生了都很正常……但跟她绝对不可以,一是名声,你在外地为官特别要自律,实在憋不住可以到省城找伊宫;二是健康,有一种绝症发生在男风群体的概率最大,万一老公传染给了她,她再传染给你怎么办?我的健康都成问题!” 说到这里两人都绷不住展颜而笑,容小姐接着说: “不是开玩笑,我的担心很现实很现实,想想无药可治的绝症,你就不能抱侥幸心理。” “为了大家的健康,绝对远离她。”蓝京应道。 容小姐徐徐喝掉杯中茶:“就谈到这儿,我回省城了。” “呃……” 蓝京终究有些依依不舍,情急间蓦地想起秦铁雁那通电话,脱口而出道,“听说你一个人从十多条大汉手里抓回柳劲虎?” 容小姐脸色微沉,眼里闪过一丝不悦,问道:“秦铁雁审讯期间得到的情况?” “是……” “要求他立即回佑宁销毁那页记录!”容小姐不容置疑道,“你当我的面打电话!” 瞅瞅她的脸色,蓝京掂得出事态的严重性,老老实实拨通秦铁雁手机一字不漏传达容小姐要求。 秦铁雁何等精明,立即听出他语气不对,身处环境也特别幽静,深知招惹到某个不该招惹的秘密战线了,当即沉声道: “行,我马上回佑宁!” 清晰地听到秦铁雁答复,容小姐面色稍霁,又加了杯茶慢慢呷饮道: “记得之前我说过,我是有秘密的人,关于男朋友、关于婚姻属于后半段故事,前半段还没到公开的时候,或许永远尘封……” “怪不得你的运动感特别强,体能充沛到令人恐怖的程度。”蓝京真心实意夸道。 容小姐却摇摇头:“能后天刻苦训练达到的都不算本事,天赋才是成功的基础……等秦铁雁销毁后再警告一句,不准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他会注意的。”蓝京道。 又喝了会儿茶,容小姐突然身体前倾几乎凑到他额前,声音低不可闻: “我驻守省城最重要的任务……与大明机械有关!” 然后如释重负倚到椅背上,道,“现在你该有点数了,但不需要知道太多,否则将遭来杀身之祸。” “明白,明白!” 蓝京似懂非懂地应道。 周六上午,蓝京特意比预约时间提前十分钟来到乔大超办公室,市府大院与区府大院差不多,加班的科室寥寥无几,沿着走廊一路过去所有副市长办公室门都锁着。 “瞧瞧吧,这就是非法集资案尘埃未定、*工作头号位置的遥泽市正府!” 乔大超叉着腰站在窗前愤慨地说,“*压力再大,双休日一定休息,难道不怕受害者集体上访吗?如果不怕,为什么不能到办公室处理耽搁下来的事务?一群混账!” 蓝京半缓颊半劝解道:“风气如此,非一朝一夕可扭转,目前我采取的办法是以值班名义要求双休日每个科室确保有两名人员,事实上有些科室总共就三个人等于全体加班了。” 乔大超目光闪动,深深打量了他一眼道:“蓝区长很有韧性……看过五十里招商场没?” 这位市长地道的急性子,周四中午才讨论的工作仅隔了一天就追问,幸好蓝京非但去了现场还深度调查,当下道: “相当麻烦的一项浩大工程,我还没理出头绪来,或许,李群区长能提供好的点子和创意。” “不能抱太多期望!” 乔大超摆摆手道,“依我看唯有硬碰硬地干,没有投机取巧的办法。” “关于做大做强汽车产业设想我也初步做了了解,感觉主要压力在阳泽……” 没等他说完,乔大超激动地挥舞双手道: “一周来不断有人提醒我这也要照顾阳泽的感受,那也要防止阳泽不高兴,试问阳泽算什么东西?它比省正府还牛逼,凌驾于遥泽正府之上?我已经否决了省城那家旅游公司控股天泉山的申请,哪个打招呼都不行!遥泽正府要堂堂正正发展经济,老是仰人鼻息、做啥事看人脸色,那样永远直不起腰杆!” 蓝京暗暗叹息,勉强道:“下周我主动联系伊宫区长,合泉在汽车产业中的份额最大,听听她有什么想法。” “哪来得及下周?” 乔大超旋即拿起手机拨了个号,“伊宫区长,我是乔大超……你好,下午两三点左右华桥区长蓝京到你那儿商量整合汽车产业事宜,请抽空接待……嗯,还有天泉山增资扩股方案我已否决了,给那边捎个话,安心搞好旅游区基础设施建设,别成天想歪心思!” “帮你联系好了,下午就办!”乔大超笑道。 唉,也不至于急成这样吧。 蓝京正待说话,手机响了,一看正是伊宫瑜打来的,赶紧快步到外面才按下接听键,就听到她悠悠道: “下午三点,天泉山景区管委会书计办公室,不见不散哦。” 蓝京苦笑:“伊宫,乔市长安排咱俩协商整合汽车产业,见面地点应该在汽车城吧?” 伊宫瑜道:“逛汽车城可以放到下周,今天主打项目是漂硬币,我已让人准备了一百块钱硬币,下午尽情地漂个痛快。” “一万枚一分钱硬币?漂到天黑也漂不完呐!” 蓝京吓了一跳,“意思一下就行了,何必当真?” 伊宫瑜顿了顿,道:“我一直很认真,你没放在心上而已……”说完便挂了电话。 预约的上午九点,等到九点十分李群都没出现,乔大超沉着脸吩咐秘书联系,回复是: 车子堵在路上,马上就到。 “马上就到”又等了将近半小时,李群这才姗姗来迟,连连抱拳道:“堵车,路上太堵,让乔市长蓝区长久等了,不好意思。” “直入正题吧!” 乔大超懒得跟他啰嗦,“今年第一号洪峰已给黄树造成重大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三处溃堤,两个县遭遇严重**,现在洪峰直扑三相,整个中原都发动起来了;可怕之处在于上游持续暴雨,二号洪峰已在酝酿之中,今年汛期将是……据我估计将是五十年未遇的大汛!” 第556章 省里督办 乔大超紧紧盯着蓝京、李群,语气沉重地说: “别以为我是杞人忧天,也绝非耸人听闻,我从小生活在江边,工作后又始终位于防汛抗洪第一线,我对长江相当于孩子对母亲的敏感,具有一种天然的感应,真的!而且史上最严峻考验将比预期更早些,因为第二号洪峰来得太快了,后峰叠加前峰,当前堤坝设计标准顶多三十年一遇,根本抵御不住来势汹涌的洪峰,分洪、泄洪将是必然结果,遥江顶不住紧接着便是启用泄洪区,二位!” 把长江比喻作母亲并不稀罕,但从这样的正厅职领导嘴里发自肺腑说出来,令得蓝京深深动容。 本来他带着半信半疑甚至可有可无态度,这瞬间猛地理解了乔大超,也深切感受到乔大超的焦灼与恐惧。 “按乔市长估算洪峰到来大概还有八天左右时间,只要我们两个区携手发动,调动一切资源组织人员撤离,应该能避免人员伤亡!” 蓝京道,“至于招商场整体搬迁,一时半会儿肯定来不及,等到这波洪峰过去再作打算。” 经过一天一夜思考,他认识到整体搬迁压根不现实,只能将乔大超的指示一分为二,本着“破财消灾”原则在汛期到来前强力组织撤离,这样纵使建筑被冲毁、库存商品遭受损失,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 如果呼啦一下子把五十里招商场夷为平地,那么正好搬迁到别处进行灾后重建,赔偿责任都在保险公司,正府无须掏一分钱。 孰料蓝京精心构想的、自以为两全其美的方案让在座两位都不满意! 乔大超道:“头疼医头脚疼医疼,典型的机会主义做法!根本问题在于五十里招商场是泄洪区,它跟农田不一样,只要商机存在就撤不干净也无法避免人员伤亡!” “只要组织措施到位,一天时间足够,”李群慢斯条理地说,“商户跟农民不同,五十里招商场停了上万辆车,机动速度很快,此其一;其二暴雨倾盆、江水漫堤,商户都有眼睛能看到,肯定想着赶紧逃生,反过来讲江面风平浪静,你要求人家撤离甚至搬迁,没人理的,蓝区长!” 他不便诘难乔大超,却句句针对蓝京。 蓝京周四就猜到李群绝对持反对意见,也不争辩,淡淡一笑低头喝茶。 乔大超却摇摇手道:“不会如你所说,李区长!我在乡镇预判可能要有洪水时组织群众转移,肯定会有大爷大妈表示誓与房子共存亡,宁愿死在家也不走;等到洪水真的来了,还是这群人又哭又闹又喊要求抢救,去得稍微慢点儿就哭诉没人支援然后四处投诉,一点记不得自己之前坚决不转移……这样的行为模式到处都有,做生意的不会比农民好到哪儿去,我们觉得一堆破烂的在他们眼里比生命还值钱。” 李群被顶到墙角了,退无可退,遂冷笑道:“其实我也在江边长大,工作后曾分管过防汛抗洪,91年那场洪水号称百年一遇,五十里招商场都安然无恙,今年就算五十年一遇吧,又能怎样?非法集资案闹得人心惶惶,企业被坑进去很多,后期肯定以地方正府消化为主,我们财正可就指望招商场那点税收了,乔市长!” “我两样重视税收,那是财正之源嘛,可人命关天呐两位区长,”乔大超道,“经济建设搞到现在这样的程度,如果还不能保证人民群众生命安全,水利方面投入那么多钱有何用?要我们这些正府公务员又有何用?我衷心希望两位区长再到五十里招商场走一走,看一看,脑子里想象一下泄洪时的画面,将心比心把老百姓性命放到首位!” “下周吧,今天我安排了其它活动。” 李群轻飘飘道,乔大超召集的关于整体搬迁五十里招商场的谈话就这么不了了之。 心情沉重地离开市府大院,一路上蓝京分别与路娇娇、沙阳森通电话,回到区府大院后见分管城建交通副区长卢哥在办公室,又进去坐了会儿——蓝京觉得卢哥在副区长当中虽最不擅言辞,工作却很务实,各种数据和资料象刻在心里信手拈来,又不象齐蒙那般喜欢表现,略有些浮夸色彩。 令他失望的是,所有人都觉得乔大超出发点是好的但不切合实际,首先整体搬迁绝无可能,其次紧急疏散也不可行,如李群所说那些生意人看不到洪水即将漫堤都不会跑,而且五十里招商场后排就是连成片的仓库,有些不怕水的商品还好,象棉布、丝绸、染料、化肥等等怎么办?仓促之间能搬到哪儿,费用谁来负担? 归纳到最后一句话:遥泽没事的,尽管放心! 当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持相同意见,恐怕……恐怕真理站在绝大多数那边吧? 蓝京又有些动摇了,毕竟防汛抗洪在他而言属于全新领域,全无基础且缺乏感性认识。 他打算取消下午天泉山之约,让水利局挑选几位业务骨干再度到五十里招商场实地看看,听听专家们的意见。 相比之下整合汽车产业倒没那么着急,也非短期之功。 谁知下午还是去了天泉山,因为常务副省.长苏睿来了,他还有个头衔: 七泽省防汛防台抗旱指挥部总指挥。 苏睿是刚刚参加国家防总紧急电视会议后第一站就到遥泽,因为七泽境内共有3个泄洪区,2个与长江有关,而遥泽与省城、阳泽、泉泽最近,一旦洪峰威胁到上述地区安危就必须泄洪,根本没得商量。 将会议地点放到天泉山则是市委秘书长陈国文的独具匠心——之前在省里开会期间苏睿无意中听说漂硬币的典故很感兴趣,当场表示以后有机会要体验体验。 这不就有了机会吗? 参会人员包括:市委常委班子;市正府***;永乐、华桥、合泉区主要领导;市区两级防汛指挥部成员。 合泉虽与泄洪区无关,但有义务提供支援和配套服务。 蓝京提前五分钟来到会场时迎面碰到伊宫瑜,她眨眨眼说你不来还是来了,天意不可违,散会别溜,我都安排好了…… 孔平生宣布开会,苏睿满脸严肃地直入正题: “形势相当严峻,今年洪水远比在座各位此前经历的任何一次都要大,破坏力和影响难以估量,尤其前两号洪峰在豫西境内合并后,叠加效应翻倍而不是一加一等于二!同志们务必要摈弃侥幸心理,杜绝打小算盘,关键时刻要有全局一盘棋的眼界和觉悟,坚决服从国家防总、省防总统一调度,毫不犹豫执行下达的每一道命令……” 苏睿强调在洪水这种东西面前,地表高一厘米低一厘米都大不一样,七泽大半属于冲积平原,多年没有发大水了加上无数基础建设,地势地形累积了无数令人担忧的变化,也可视为错误的累加,特别十多年来七泽水利建设没有经历过特大洪水检验,设施保养很不乐观,河道侵占相当严重,下泻瓶颈极多,整个防洪体系运行和体系设计严重不对称,基层干部防汛抗洪经验也不足,大灾大难面前稍有判断失误便有可能导致万劫不复! 苏睿要求市区两级领导高度重视,层层级级实施一把手负责制,发动全员,调集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宁可饱和防范决不出现半点疏漏! 这番话说得会场叽叽喳喳声一片,参会人员都在嘀咕全员发动到非法集资*方面去了,哪里还能发动得起来? 似乎察觉到基层干部的不满,苏睿不动声色继续传达国家防总要求,并结合省·委省正府精神作了几点指示,但很巧妙地避而不提五十里招商场问题,这个也对,作为省领导本来就不需要过问具体事务,反正泄洪区是国家防总划定的,等到泄洪命令下达时地方正府必须不折不扣执行,至于有什么困难、要采取哪些措施,根本不是省领导考虑的问题。 之后按理应该乔大超作表态发言,不料主持会议的孔平生——上周才明确否决乔大超意见就差说“杞人忧天”,转眼被省领导打脸,孔平生岂能容忍这厮在如此重量级会上过于猖狂? “嗯考虑到大超市长刚到遥泽才一周,各方面情况不太熟悉,下面我谨代表市委市正府做表态发言并就具体事项提些要求……” 孔平生很自然地把发言权抢到手里,参照苏睿的指示加以提炼概括,中规中矩、笼而统之提了三点要求,不过一点都不具体,同样也对五十里招商场只字不提,仿佛它不存在似的。 “会后同志们要及时传达部署此次会议内容,逐级分解落实责任确保不留死角,不打折扣,全力以赴防范特大洪峰的到来!” 孔平生中气十足地掌控下半场会议进程,丝毫没给一脸郁闷的乔大超丝毫机会。 散会后蓝京第一时间截住李群,询问道:“李区长,咱们俩区是不是赶紧坐下来共同商讨五十里招商场问题?” 李群不屑笑笑,低声道:“实话告诉你,蓝区长,类似这样的会议省里每年都开,每次都强调形势相当严峻,结果……省领导有责任部署动员,市领导有责任督促落实,可基层呢?嘿嘿嘿嘿……” 说罢扬长而去。 第557章 前提条件 蓝京无论如何没料到省领导亲自下场督办,遥泽基层干部依然态度轻慢,并没将常务副省.长的话听入耳里。 怎么办呢? 心思重重跟在徐仁聪身后出门,刚说了半截:“徐书计,下午是不是召开紧急会议传达部署省市领导关于防汛抗洪工作……” 徐仁聪笑笑,道:“合泉、永乐两区都放到周一上午开会,我们华桥不要搞特殊化,免得基层同志产生不满情绪……蓝区长也注意休息,弦别绷得太紧。” 然后快步上前与市区领导们热烈交谈,很显然地将蓝京冷落到一边。 外地干部特别不是阳、泉、遥三地方言圈的想要融入其中真的很难啊,蓝京心里哀叹道,准备从侧面去停车场。 陡地伊宫瑜从另一侧现身,声音很大地叫道: “蓝京……蓝区长,苏省.长叫你过去谈话!” 此言一出,会场外所有市区领导的目光都聚焦到蓝京脸上,隐藏在表情后的意思是: 咦,苏省.长居然关心这小子?!这小子跟伊宫瑜怎会如此熟悉? 瞪得蓝京老脸一阵阵发烧,险些挂不住。 伊宫瑜就喜欢在公开场合以这种方式表达与蓝京非同寻常的关系,每每总让他吃不消。 来到休息室,却见茶几上已摆开精美细腻的茶具,苏睿正含着微笑微微呷饮,神态全然不见刚才端坐在主.席台时的威严与肃然。 苏睿属于那种很讲究生活质量的省领导,从每周必定打一场保龄球就看得出,因此品茶乃至漂硬币都符合他的气质。 “车子还没到遥泽就有人告状,说某位新区长位子没站稳就觊觎别区汽车产业,胃口大得很,嗬嗬嗬嗬……” 苏睿笑着将茶盅一饮而尽。 蓝京诧异地瞟瞟伊宫瑜,暗想她何时跟苏睿攀上关系?会不会因为邱家,噢,或许苏睿背后靠山就是京都邱家? “请坐。” 伊宫瑜随意地拍了拍蓝京手臂,两人分坐两侧位于苏睿下首,休息室就他们仨,连秘书和警卫都被打发出去了。 “从衡泽到遥泽,各种不习惯吧?”苏睿笑吟吟问道。 “都说这边经济发达、开放程度高,其实排外意识很浓,”伊宫瑜道,“上任第一天居然有干部当我的面说方言,半句都听不懂,后来我专门在常委会要求一是正式场合、会议活动必须讲普通话;二是只要我在场必须讲普通话,才把那股歪风邪气刹住。” “人家习惯了么,也不算歪风邪气,”蓝京笑道,“不过方言的确很麻烦,与衡泽、省城完全不一样的语系,因此阳泽、泉泽、遥泽抱团也正常。” 苏睿呷了口茶,悠悠道:“方言代表本土文化,经济越发达保护并发扬本土文化的执念越深,你们看粤语一度有多红火,文化背后总有资本撑腰,反观孔子学院近年来才有机会走出国门。不说那些了,总之异地干部交流过来必定经过相互适应的过程,饮食还分咸淡呢对不对?还回到汽车产业,整合、做大做强是乔大超的主意吧?” 蓝京笑笑默认,却不便在常务副省.长评价顶头上司,关系也没到无话不谈的程度。 苏睿道:“大超市长不管到哪儿首先想着抓产业链,思路是对的,嗅觉也很敏锐,问题在于产业链往往牵涉地方盘根错节的利益或矛盾,以遥泽汽车产业为例,分布在三区一县,到时候哪个愿意主动将市场拱手相让?” “有得必有失,得的那方不可能无偿,失的那方有所补偿,”蓝京静静道,“关键在于双方秉承公心进行友好协商,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好,我就欣赏小蓝这一点!” 苏睿指着他笑道,“曾经有位领导很疑惑地问我为何三番两次帮你,到底有啥关系?我说就是人与人之间纯粹的欣赏,从小蓝竭力化解阳玄高速公路难题就看得出来,每次找我都为了工作,从来没有为自己争取什么好处,这就很难得嘛。” “苏省.长看人很准,一定不会错的。”伊宫瑜附和道。 “所以这回我不是空手,”苏睿道,“省里牵头引进德国一家车企的生产线,我初步打算放到遥泽……” 伊宫瑜眼睛一亮:“谢谢苏省.长!合泉理所当然全力拿下!” 苏睿笑着摆摆手:“没说肯定给合泉,我有先决条件的,那就是基于汽车产业链整合成功,这条生产线为龙头企业再添把柴火。” “蓝区长不会跟我抢,对吧?”伊宫瑜紧紧盯着蓝京问道。 “私聊,私聊。” 蓝京含糊应道。 苏睿哈哈大笑,道:“我跟大超市长也这个态度,别忙着感谢,如果阳泽在汽车产业链整合方面走到遥泽前面,生产线就归它……感情归感情,工作归工作,我必须确保拿宝贵外汇换来的生产线利益最大化。” “苏省.长说得是,我和伊宫区长会共同努力。”蓝京钦佩地说。 苏睿仰头又喝了一盅,起身道:“外面人散得差不多了吧?走,漂一回硬币去。” 伊宫瑜面带胜利的表情瞟了瞟蓝京:“蓝区长有没有兴趣?” “我陪苏省.长一起漂,看有没有缘分。”蓝京笑道。 苏睿又哈哈大笑:“跟我这糟老头子有啥意思,你俩试试,我嘛主要看看硬币到底能不能漂在水面不沉下去。” 此时在伊宫瑜巧妙安排下——不公然打为领导清场的幌子,而在外面竖了块“设施维修,暂停游览”牌子,这样前后也不过半小时到四十分钟,对游客影响有限。 从贵宾通道来到山泉上游水池边,秘书早早备好崭新锃亮的一分钱硬币,苏睿倒也有趣,左右手各持一枚嘴里念念有辞,在景区导游指点下平稳轻柔地一捻,两枚硬币果然晃悠悠浮在水面再顺着水流进了石洞。 “有趣,有趣,”苏睿赶紧跟着导游跑向下游,“我要看看奇迹会不会发生……” 等他背影消失,伊宫瑜拉了蓝京一把,似笑非笑道:“来都来了,到底不敢还是不愿?你连试的勇气都没有吗?” 蓝京无奈道:“主要是不太相信这些奇谈怪论……” 不便扫兴,遂信手拈了一枚放置于男泉水面,伊宫瑜则在女泉并排位置也稳稳捻了一枚,只见两枚硬币缓缓流入山洞。 “快,快过去看!” 伊宫瑜抢先飞奔到前面,拐过弯却见苏睿含笑站在山泉水池旁,道: “男泉出来的流速比较快,女泉出来的没追上差点失去平衡,幸好被我捞起来了,这叫平安落地,哈哈哈哈。” 伊宫瑜只觉得芳心重重一沉,脸上笑意转瞬无影无踪,双手死死绞着衣角勉强道: “借……借苏省.长之手平安落地,喜……喜庆……” 表情却一丝喜庆都没有。 蓝京比她晚来几步,见状知趣地闭嘴。 苏睿眼里带着笑意打量他俩,笑道:“原来硬币真能浮在水面,今天见证奇迹了,”他抬腕看表,“我也该去下一个泄洪区传达国家防总指示精神,不管实际行动能否跟得上,思想工作必须要做啊。” 目送车队离开,蓝京问道:“来都来了,讨论一下汽车产业整合问题?” “我累了,改日再谈……” 伊宫瑜意兴阑跚道,隔了会儿又道,“我相信缘分,你呢?” “这个……” 蓝京为难地骚骚后脑勺,“我也不知道,反正吧……我以为是缘分但往往不是,我完全没想到的突然间成为现实,所以没个定数的,伊宫。” “别安慰我,我非常信……” 伊宫瑜气闷闷陪他走到停车场后侧,冷不丁道,“那条生产线我必须拿下,至于你那边我肯定有所补偿,闲话少说直接拿清单出来再谈。” 总算从硬币强行扭到工作了,这才是让他放心的伊宫瑜,蓝京不觉展颜笑道: “我会拿清单的,到时就不是单单咱俩的事儿,由双方商贸谈判组负责洽谈。” “拍板权还在咱俩。” 伊宫瑜不容置疑道,这一瞬间郁郁之色一扫而光,又回到那个自信而锐利的美女区长形象。 离开天泉山后约了水利局几位专家到五十里招商场会合,随后赶过去的还有夏静明、林溪、陈尉平。 两位新人都是第一次见区长,未免有些拘谨,蓝京则领着众人沿上次的环江大道步行,沉稳有力地说: “百分之九十九遥泽人都不信这回会用上泄洪区,我信,因为这里被确定为泄洪区,说明历史上被洪水淹过,也泄过洪,这是建立在科学和经验的基础上!离洪峰到来的时间不多了,可阻力很大,而且永乐区态度很明朗赌不会泄洪……我不敢拿老百姓生命财产安全来赌,我需要同志们献计献策,拿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众人都沉默不语。 五十里招商场横跨永乐、华桥,两区联手或许能想到相对稳妥的处置方案,而今永乐甩手不管,单靠华桥如何面对偌大的摊子? 见大家面有难色,蓝京道: “难度非常大,是吧?所以才需要集思广益,我也和同志们一起开动脑子!现在我想提醒两个要点,也是解决问题的方向,第一以新发河为界,这样多少减轻我们的压力;第二万一突然间泄洪而疏散时间太短,到底怎么办?” 第558章 求同存异 回到区府大院时夜幕已经降临,机关食堂双休日也不开伙,夏静明亲自跑到附近买盒饭凑合了一顿,刚吃完准备研究华桥区地图,陡地有人轻轻敲门,原来竟是工业副区长沈天楠和农业副区长齐蒙。 “两位区长周六晚上联袂光临,肯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蓝京不露声色笑道。 沈天楠微微瞟了瞟齐蒙,齐蒙清咳一声,道: “是这样的,蓝区长,外界传言您打算撇开永乐区单独搬迁五十里招商场;又说您计划让出华桥汽车产业市场份额,送给合泉的美女区长做人情;还有阳泽在翠竹山庄摆放骨灰的那幢楼,传闻您想要强拆……” “强拆?一个不错的创意。” 蓝京打着哈哈道,心底却暗自悚然,两桩八字没一撇的事情居然已经被传得绘声绘色,莫非刚组建的团队里又有包秋平式的角色? 沈天楠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容道:“因为这些事情都没听蓝区长说过,也不在上次区长办公会议题当中,我们想确认一下是不是谣言?” 蓝京道:“五十里招商场搬迁问题,实际上与下午苏省.长专程赶到遥泽紧急召开的防汛抗洪会议有关,具体内容徐书计准备周一上午开会传达,我就不细说了;整合汽车产业,做大做强汽车产业链,是从省领导到市领导共同**的热门话题,也关系到华桥区产业布局方向,等这波特大洪峰过去后再着手协商洽谈,这个过程中肯定会有博弈,也有商业交换,不存在做人情,而且我不同意美女区长的称呼,好像人家靠美貌当上区长似的,把严肃的组织考察和任命庸俗化了。” “老百姓嘛哪深究那么多,只看表面现象,”齐蒙微窘了半下掩饰道,“上周蓝区长一直在基层考察调研,直面华桥区历史上形成的矛盾与困局,我们都挺……挺佩服的,特别蓝区长顶住重重压力强力推动前期耽搁的正务,很多工程项目终于启动起来,别的区县基层干部都在私底下夸您有魄力,敢担当!” “我不太关心个人声誉,只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蓝京道,“如果我到华桥只是为了镀金,可以从上周一开始找家企业泡着,双休日还能回趟老家对吧?但我不放心嗬,五十里招商场明明建在泄洪区,居民小区是给活人住的而不是公墓,采石场成了臭气远扬的垃圾堆,我不知道没关系,知道了就必须要想方设法解决,不然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蓝区长已经用一周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一切,的确值得正府***学习!” 沈天楠道,“不过我们……包括齐区长以及其他区领导也听到些令人不安的消息,有的可能是捕风捉影,有的也,也未必全无可能,主要指区委主要领导存在不满情绪,觉得……觉得正府这边自行其事……” 齐蒙赶紧补充道:“华桥乃至遥泽的特点都是党.委意志贯穿所有工作全流程,程序方面凡三重一大事项先由区长口头征得书计同意,然后提交区长办公会,再上常委会讨论研究;除此之外也要加强备案制管理,备案分为事前、事中、事后,基本做到正府工作报告里涉及的所有工作,区委那边都知情、批准、参与,大致情况是就是这样,蓝区长。” 蓝京听罢微微一笑,道:“齐区长所说的程序完全正确,我在衡泽工作期间也是这么做的,党要管党,从严治党,现在、今后仍将继续坚持,还有问题吗?” 啊,这就完了? 沈天楠眼珠差点瞪出眼眶,齐蒙到底能说会道应变也快,紧接着道: “但我刚才说的几件事……事实上区委那边专门有人打电话了解过,言下之意蓝区长没有履行口头告知并征得同意……作为分管副区长我们都不清楚,正府内部无所谓只要能解决问题随便谁牵头做,只是……” 蓝京若有所思打量略有些忧心忡忡的两位副区长,喝了口茶,缓缓道: “两位区长所讲的程序涉及到一个制约监督的关键问题,那就是一把手权力边界到底在哪里?三重一大议题提交区长办公会、常委会讨论的前提是区委书计口头同意,岂非明摆着个人意志凌驾于集体领导之上?” “这个……” 沈天楠与齐蒙相顾愕然。以他俩的阅历和眼力怎会看不出这一点?但蓝京当面毫不留情指出来,明显不符官场规矩。 官场规矩是看破不说破,看穿不揭穿;知人不评人,知理不争论。 蓝京续道:“我没想过强拆那幢幽灵楼,但就算强拆有啥不可以?肯定能得到房产商、物业和小区业主三方支持。试问徐书计会同意这种做法吗?如果下决心干早就付诸实施了,还等到现在?五十里招商场也是,所有人都不动如山,安全隐患始终存在而且日益扩大,倘若有一天洪峰猛扑过来造成重大人员和财产损失,谁来负责?徐书计,还是你分管水利的齐区长?” “重大安全事故……一把手负责制嘛,”齐蒙强笑道,“再说省·委清楚遥泽的情况,党.委始终处于绝对领导地位……” “但非法集资案**的却是前任市长王荔,你说省·委清楚什么?处理问题的时候只按组织原则,哪个跟你理论这个情况那个情况?” 蓝京敏锐反问道。 齐蒙说不出话来,沈天楠摇头叹息道:“我们私底下何尝没谈论过蓝区长指出的弊端,就算张毅被免职进了学习班也满肚子委屈,有什么办法?数十年形成的规则和体系,根本不是一两个人、一两件事所能扭转。我们由衷希望正府在蓝区长领导下取得一些突破,不过又担心步伐迈得太大引发不该有的争端或是对抗……” 蓝京定定看着两位副区长,道:“上周我边到基层调研边学习历年文件材料,顺便了解各方面情况,初步感觉正府***配备比较强,无论沈区长、齐区长还是卢区长、李区长(故意漏掉常务副区长尹全才),工作方面都踏实可靠,稳扎稳打推进分管条线各项工作的进行。以各位能力水平,我觉得有更大的施展余地和向上的空间,现在却感觉缚手缚脚,有心无力。” “蓝区长看人准,看形势更准……” 沈天楠城府较深,点到为止便轧然刹住。 齐蒙指指区委楼方向,摊开双手道:“确实有根无形的绳索,以上次杜主任发的简报来说,大概是正府办少有能够独立下放的文件,其它讲得好听叫做两办会签,实质必须区委办同意才行。” “杜主任夹在中间也有很多苦衷,事事汇报吧好像故意挑唆府院矛盾,不汇报吧自己又要背锅。” 沈天楠趁机帮杜亚林说话。 蓝京也知杜亚林必定暗地里受到区委办施加的压力,但那是正府办主任应有的担当,不在区长考虑范畴之内,遂微笑道: “通过今晚交心至少明确了一点,包括二位在内正府班子成员都想做事,也想把事情做好,有了这样的共同目标,我们就要尝试一点点改变,哪怕不成功起码开个头,留待后面同志继续努力,行不行?” “行!”齐蒙毫不犹豫应道。 沈天楠相对沉稳些,道:“一点点改变,步伐不宜太大。” 蓝京还是微笑:“那当然,一口吃不成胖子嘛,正好二位都在,我想谈谈关于五十里招商场和整合汽车产业两项工作,只是探讨,尤其汽车产业那部分后期有大量繁杂的程序……” 三位正副区长一直谈到晚上十点多钟,下楼时区委楼所有灯都熄了,而正府办还有几间办公室亮着灯。 “遥泽地区向来不提倡双休日和晚上加班,”沈天楠闲闲道,“今晚我们带头打破不成文约定啊。” 他总是说半句留半句,含蓄深沉。 齐蒙则快言快语:“非常时期事情多人手紧张可以偶尔为之,正常下来的话我觉得还要保障机关同志休息时间。” “只要工作进度上去了,我鼓励机关同志休年假。” 此时蓝京先争取两位副区长在方向原则方面支持,没必要纠结细枝节末。 回到宿舍简单洗漱后上床,顺手打开电视随即被正在播出的新闻吸引住了,画面正是黄树省遭受**后的凄惨场景,从晃动的镜头看应该从直升飞机上俯拍: 污浊浩瀚的洪水一望无际,偶尔有冒出水面的树枝和屋顶,当掠过一个尖尖的广告牌时,主持人说这是矗立于公路边的高炮广告,高约12米,如今绝大部分泡在水里。 镜头再转到临时疏散在山腰间的灾民,三三两两围坐在地上,或裹着毛毯,或相互依偎着安慰着,大多数神情木然。记者随机采访了几位,要么只身逃出险境,要么有亲人下落不明,言辞间都表示这么多年了没料到这回洪水的危害程度。 “您老高寿?”主持人问。 “六十九啦……” “这么大水以前经历过?” “91年那次蛮惨,也没这么快,大水说来就来,想跑的时候就淹到腰间了……” 说到这里老人用手背抹了把眼泪。 蓝京抄起遥控器按下回放键,将这段新闻反复看了两遍,他**不是采访对话,而是背景—— 从山腰间往下看,山脚全是白茫茫一片,很明显,这就是泄洪区! 第559章 跨省发展 周日清晨五点左右,外面天刚蒙蒙亮,伊宫玥悄无声息来到蓝京宿舍。从省城到遥泽约一个多小时车程,加上准备时间,说明小妹三点左右就起床了。 原先打算晚上,蓝京顾忌到花嫒拥有自己指纹,风险较大,反而周日早上相对安全,作为遥泽小有名气的美女局长大清早钻进区长宿舍,什么理由都无从解释。 伊宫小妹此行相当于告别赛——她准备带儿子到南方玩半个月左右,既是开开眼界,也做好产业外移的准备,关于秦铁雁那包审讯记录尽管做足表演,当事各方怎会心里没数?只不过场面上好看,彼此都有台阶可下而已。在私底下伊宫家族无异既得罪宗万城及宗小盈代表的跨国医药集团,又得罪省城清流系领军晏长述。 至于晏长述涉及到哪股势力,为何透过郭文章力阻调查莫小米坠楼真相,又以施压宗万城为诱饵让伊宫轼交出那包审讯记录,一连串谜团除非他亲口讲述否则很难探寻真相。后来容小姐施展了什么手段迫使晏长述乖乖交出东西——虽经鉴定是复印件且他坚决不肯透露原件给了谁只说“发生的事没必要深究”,蓝京深知问了她也不会说,索性没问。 饶是如此,清流系毕竟还有萤宗祥位列省·委常委,在省城拥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有些事无须语言表达,尽在不言中,加之宗万城缓过劲后暗底下展开报复,伊宫家族处境日益艰难。 两周前伊宫轼远赴京都、冀北、晋西等地考察,这回伊宫小妹到南方边游玩边观察了解营商环境,显然在为家族产业大举外迁未雨绸缪。 “伊宫三姐妹,你最辛苦……” 蓝京吻着小妹秀丽而清冷的俏脸道,“我经常想这付单薄的肩头怎扛得住偌大家族产业。” “为了儿子。” 伊宫小妹在他**下身体绵软,紧紧闭上眼睛用心体验他凶猛冲刺带来的无限快意,很快便全面沦陷,意识支离破碎,整个人越飘越高直至九霄云外…… “啊——” 跋山涉水终于抵达巅峰瞬间小妹终于失控地尖叫出来,足足半分钟后才从大脑近于空白状态中回过神来,羞涩地睁开眼低低道: “刚才我叫的声音很大?” 蓝京轻笑着吻去她鼻尖沁的汗珠,温柔地说:“很好啊,等于啦啦队在底下喊‘蓝京加油’,效果杠杠滴。” 听得她更难为情,将头埋入他怀里道:“我怕……怕被外面保镖听见……” 伊宫小妹此举在于双双离开别墅时纵使被外人看到也不怕,小夫妻俩一块儿到区长家作客嘛,跟年轻漂亮少妇独自离开有本质区别。 蓝京笑道:“他在另一个房间看电视呢,我故意把音量调得很高。” 伊宫小妹轻咬嘴唇道:“那……那第二轮我声音再大点儿……” “什么第二轮?”他用力抵着她道,“第一轮还没结束呢。” “什么?” 她吓了一跳,旋即又闭上眼睛接受暴风雨洗礼…… 连续飞了三次,蓝京才在强有力的发射中结束第一轮战斗,轻轻舒了口气,好像把一周来心头郁结的火气都发泄掉了。 “元旦……” 伊宫小妹休息了好一会儿后幽幽道,“你到我房间之前只跟姐姐有了一次?” “是啊……”后来又做了一次,直接把自己累垮了,两天七场战斗创下人生最高记录,或许前无来者后无机会。 被窝里伊宫小妹的眼睛亮晶晶似夜空点缀的星星:“不对呢,后来姐姐分析有问题。” “问题?”蓝京心头猛跳,暗想姐妹俩居然背地里核对这笔账,真是糟了大糕! “我本以为你在姐姐那边竭尽全力,谁知她说也就马马虎虎一次,可你到我房间累成什么似的,而你以前连战三场都不算事儿,早上还能主动要求晨练,”伊宫小妹似笑非笑的模样很象伊宫瑜,“联想起之前你在容小姐山庄作客,是不是已经经历过激烈战斗呀?” 哦,难怪伊宫佩那晚陡地要求加赛一场,原来对他那晚不堪表现有些生疑,特地加以考验。 很遗憾,他没通过考验。 “容小姐是天上的仙女,可远观而不可**焉,”蓝京又搬出那套说辞,“男人跟女人一样也有低谷期,状态不佳时一场都费劲,嗯,今天还不错,连续两场没问题,不信再来?” 伊宫小妹本来就没有兴师问罪的念头,抿嘴一笑道:“那就再来……下午飞勋城了……” 实际上到最后连战了三场,伊宫小妹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在保镖陪同下出门后,蓝京明显有些乏力,懒洋洋躺在床上继续睡觉,直到夏静明带着单健、林溪、陈尉平敲门进来。 “蓝区长也一夜没睡?”夏静明不安地说,“您本来说今天上午继续到五十里招商场考察调研……” 蓝京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却敏感听出关键字“也”,道:“你们几个……一夜没睡?” 单健道:“昨晚所有频道都播放洪涝灾害,我们心里沉甸甸的,感觉压力很大所以……” “上午齐区长又安排了两位同志加入五十里招商场调研工作,”夏静明眼里布满血丝,“看来区里都行动起来了,我们必须一着不让。” 蓝京拿湿毛巾擦了擦,沉吟片刻道:“来,坐下一起看新闻……” 他把昨晚那段报道重放了三遍,然后问道,“看出什么没?” 林溪到底法律出身,眼力锐利,抢先答道:“山脚下都被洪水淹没,灾民被安置到山腰,救灾物资比较齐全说明准备充分,由此分析那块地方是泄洪区!” “对,泄洪区,”蓝京颌首道,“还有呢?” “灾民看起来都象土生土长的农民,”陈尉平道,“人家泄洪区严格遵守相关规定,只从事种植业生产,故而泄洪后媒体只**死亡失踪人数,经济损失倒在其次。” “确实如此,”夏静明赞道,“小伙子们观察都很细致,我只注意老人说比91年洪水来得快。” 蓝京指指他道:“夏主任说的才是重点——相同地形地势之下洪水流速都差不多,快的原因很简单,泄洪命令下达得比较仓促,基层来不及挨家挨户通知或通知力度不够,等到收拾妥当撤离时,分泄的洪水已经汹涌而至!” 林溪道:“我有位叔叔当兵时参与过抗洪救灾,说下达泄洪指令是两难境地,一方面地方正府总想顶住压力,往往撑到最后一刻才无奈地放弃;另一方面洪峰造成的危局瞬息万变,不可能给泄洪区太多撤退时间,很多老百姓收拾细软、值钱东西也罢了,如果再牵两头牛、拴几只羊,结果连牲畜带人一起被卷走……” 蓝京在茶几上摊开地图,道:“问题就在这里,李群区长心心念念紧急疏散不是不可能,但效果必定很差,一是接到泄洪命令后,区里无法极短时间内组织那么多人;二是招商场绵延六十多里,如何第一时间快速、准确、有效地传达泄洪消息、组织有序撤退?根本实现不了!” “统一安装报警高音喇叭,汛期来临时广播通知!”陈尉平道。 单健道:“如果夜里值守人员根本反应不过来,而且确实普遍存在舍不得财物的情况,想着尽量多带些撤离。” “报警高音喇叭可行,有总有没有好,不单单洪水以后万一发生火警等等都用得上,”蓝京竖起一根指头道,“具体操作层面的、短期内能安装到位并一定程度发挥作用的措施,你们列个清单出来,明早我跟相关领导碰头后尽快组织实施。接下来我有个疑问,各位——” 他指着地图道,“我一直在琢磨那条新发河除了作为两区分界线,到底有啥作用?肯定不是分洪,它地势最低无处可流;也非人工挖掘,否则不可能那么浅,那么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呃……” 众人都被问愣了,隔了良久夏静明道,“最近几年水利水文资料里没有,回头一路到档案馆找找,另一路向水利局老干部请教,弄清楚蓝区长的问题。” 蓝京目光掠过几位,道:“中午休息会儿,也别打疲劳战,后面可要给各位压更重担子的,身体保养好了很重要。” 这句话令得夏静明等人精神一振,霎时一夜没睡的昏沉与烦闷一扫而光。 思想工作、激励措施非常关键啊。 中午时分,念松霖打来电话,声音低沉地说: “项鸿平那事儿又有波折,新华总部纪检组长不肯在接受单上签字!” 蓝京一呆:“不签字就意味着钟纪委不能把人退回去?他脑子有病吧!” “他没病,”念松霖道,“当初案子就是这家伙直接指挥,所有材料都经他亲自把关。” “找排名靠前的领导也不行?” “跟省里类似各管一块,谁都压不住谁,”念松霖叹道,“原以为钟纪委退回本身就带有不满意、警告意味,没想到碰了个硬茬,这下子搞得钟纪委都有些尴尬,进退两难。” 蓝京却知念松霖的身份与性格既然打这通电话绝不可能仅仅说营救行动搁浅,肯定已经想好的对策,遂笑着问: “舅舅应该胸有成竹,想到化解难题的妙招?” 第560章 历史缺口 念松霖不禁笑道:“到底亲外甥知道舅舅的心思,妙招是有的,钥匙还在容小姐——燕家那位可是宣传系统最大的领导,他打个喷嚏总部那些小人物都要感冒!” “又要麻烦容小姐……” 蓝京头大如斗,无奈道,“为项鸿平的事儿已经三番五次,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念松霖还是笑:“我看容小姐没不耐烦嘛,每次都如期完成你交办的任务,嗬嗬嗬还是那句话,人家重视你、赏识你,就愿意帮忙,跟次数多少无关。” “怎么跟她说呢?请舅舅指点。” “两个路径,一是让总部把案子接回来,别在手续上啰嗦;二是由钟宣部纪检直接过问此案,这个可能性不大,没人愿意多管闲事。” “成功率有多高?”蓝京犹豫问道。 念松霖道:“要看燕领导在宣传系统影响力有多大,据我估计,百分之七十以上,毕竟他入常的概率突飞猛进嘛。” “我下午跑趟省城当面请托!” 蓝京反复掂量后毅然道,须知这个决心可不太容易下,毕竟……毕竟清晨才连战三场,如果下午到山庄再连战三场,明早又躺着回华桥了。 不料念松霖停顿片刻,道:“先电话联系……可能这天容小姐有要事在身……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听的小道消息。” 省纪委书计居然也听社会上流传的小道消息,蓝京不觉啼笑皆非,然而几分钟后拨打容小姐手机果然关机,隔了十分钟、半小时、两个小时……一直关机。 捱到傍晚蓝京终于忍不住又与念松霖联系,问您说的“小道消息”到底指什么?她关机断联了! “稍等……” 隔了会儿念松霖换成保密手机回拨过来,沉声道,“听说昨夜大明机械厂宿舍区发生激烈枪战,有可能安全部门出手围剿而多国间谍负隅顽抗,交战地点一路外移到城郊柯明山里,据称沿途都能找到弹壳,地面、草丛也有血迹,省安全部门、特警队等今天上午都去了衡泽,对了,你可向柴明舟了解一下。” 蓝京的心怦怦乱跳,赶紧道:“舅舅,舅舅……大明机械枪战为什么一定与容小姐有关?之前你从没跟我说过。” 念松霖略加沉吟,道:“嗯,说来在京都传统家族圈子里不算秘密,但对外界是严格保密的,容小姐实质属于某情报部门高级人员——不属于安全部,而是……不细说了,你知道大概就行,高层想法是传统家族的子弟根红苗正,足以堪当重任,她驻守省城、柴明舟空降衡泽都跟大明机械有关。” “她也参加了枪战?” 紧张之下蓝京的声音都变了调,霎时手心、后背全是冷汗。 “我这边没有任何信息,刚才所讲都是小道消息,不足为信,”念松霖安慰道,“或许关机纯属巧合,要不,你问问柴明舟吧。” 在手机上按下数字键时,手指都在发抖使不上劲——子弹不长眼睛,万一她不小心中了枪…… 蓝京心乱如麻不敢再往深处想。 出乎意料的是,柴明舟手机也关了!蓝京念如电转,又联系秦铁雁,关机;再联系田奥,还是关机! 不必再打了,很明显事关容小姐安危柴明舟高度重视,亲自率领特警等大批人马前往枪战现场勘查。 但也不能都关机,总得保持对外联络啊!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蓝京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要不是惦记着明天上午召开传达部署防汛抗洪会议,要想连夜赶到衡泽。 晚上夏静明等人又来到宿舍,汇报白天两个小组探寻新发河起源的情况,其实很简单: 新发河源头便是上次——要追溯到上世纪六十年代,遥江抵御不住洪峰后发生垮坝,随着“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巨浪从破开的缺口咆哮而下,瞬间冲刷出新发河河道,然后才蔓延到两侧,那就是那次形成方圆几十里的低洼地,即后来被划定为泄洪区的由来。 当时别说这片地方,再往市区走几十里都一片荒芜,到处长满了野草、芦苇、杂树,也看不到一户人家,因此那次垮坝尽管非常严重,一下子淹没几十里地但没人伤亡,也没造成任何财产损失,以至于地委领导们都在琢磨没必要费那么大劲原址重修江堤,干脆把主堤坝后撤三十里,中间留段缓冲区域,幸好这种暴殄土地的方案被省·委否决。 之后几十年里多次加固、修葺江堤,都以新发河源头即垮坝位置作为泄洪的爆破点,为此特意留了条有落差且曲曲折折的涵洞,里面安装了数道河闸,这样既保证新发河始终有活水,尽头注入沼泽地里为更远处的农田提供地下水源;又方便泄洪时设置爆炸点,安放炸药。 “闹了半天还与泄洪有关!” 蓝京迅速摆脱担忧不安的情绪,沉思良久道,“如果泄洪,洪水将跟上次一样咆哮而入,很短时间内冲垮周边建筑、水位快速上升、淹没方圆数十里低洼地,是吧?” 单健深深叹息道:“华桥这边更低些,首先要被洪水淹没,然后还轮到新发河那边。” 蓝京又打开地图,右侧陈尉平手脚更快展开一份最新航拍图,道: “蓝区长请看这个,所有建筑和区域分布都在上面。” “同志们准备很充分啊……” 蓝京欣赏地瞅了他一眼,指着最靠近泄洪口的新发河两侧道,“一旦洪水暴泄下来,与炮弹爆炸差不多形成半圆状辐射,当然具体范围没法测算,但第一波的杀伤力毫无疑问最大,接下来随着水位不断升高,只要不发生楼房塌毁,位于低处的、一楼的可以躲到二楼,再不济三楼,我查了一下泄洪区水位顶多上升七八米左右,五十里招商场遍地楼房反倒是好事儿。” 夏静明道:“我们也考虑过,目前初步形成的思路是设法扛住爆炸式第一波冲击,只要建筑不被毁,人员没有伤亡,财产损失暂时不多做文章;此时及时疏散人群还是重中之重问题,泄洪导致水位快速上升后由于水位落差江水还会持续灌入,救援力量三五天里都没法进入,少数人被困还撑得下去,困的人多了食物、淡水、医疗等都成问题,容易引起集体性恐慌,更会引发社会各界**从而给正府造成巨大压力……” “很正确!” 蓝京道,“有次中原地区暴发山洪,本来涉及的农户并不多,损失也在可控范围,但被外国记者拍到一张照片,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坐在屋顶,怀里抱了条狗,一人一狗眼巴巴看着四周洪水,这张照片让几乎所有人都破了防,当地正府承受相当大的压力,最后不得不动用直升飞机前去营救。其实真相令人哭笑不得,第一就算不救,那个地方洪水也慢慢退了;第二小孩并非孤儿,父母亲躺在屋顶另一侧。我说这件事的意思是,以人为本始终是应急处理的核心,我们所有工作都要围绕这个开展……明天上午区里开会,你们都列席吧,听听区委形成的主流意见再作具体定夺。” 说到这里夏静明等人心里都明白,蓝京还想争取得到徐仁聪为首区委支持,那样更有利于全员动员,筹集更多资源。 当晚十一点多钟,秦铁雁总算打来电话,背景声音嘈杂且断断续续信号不稳定,显然还在山里。 “还没找着容小姐……” 秦铁雁深知蓝京着急的原因,直入正题介绍了昨夜发生于大明机械厂宿舍区枪战始末: 由***主持的围剿行动从凌晨一点四十分拉开序幕,据可靠内线情报,有三个国家的间谍将在七号宿舍楼511室密会,他们之间有不定期交换情报的惯例,但此次尤为重要,因为CIA来了位资深间谍,代号绿鲨。 绿鲨还是CIA亚洲区东亚中心特别行动室副主任,办公地点设在香港,过去十年间港澳台发生的多起正治事件背后都有他的影子,同时,他身手极高且行动诡秘飘忽不定,被称为CIA在东亚最危险的男人。 绿鲨为何孤身深入内地,参与到几乎已是明牌的火药桶大明机械呢?有个说法是萧柏梓入主大明后展开大刀阔斧的改革,对人员也毫不留情地清洗、分流、重新分配,打乱了各国间谍多年布局的情报网,而且那个核心车间被独立出去后实施最高等级警戒,安检外包给省城专业团队,机会猛降至个位数,故而绿鲨此行意在亲自到现场评估然后再向上级请示。 安全部门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一条大鲨鱼! 秦铁雁解释道:“数年以来安全部门始终忍而不发的原因就是活跃在大明机械的间谍基本全都小喽罗,属于间谍组织的外围人员,吸纳后稍加培训便派遣过来执行任务,对组织内部机密所知有限,相当于A股里的韭菜割了一茬还有一茬,抓捕毫无意义,但绿鲨才是真正的大鱼,不单掌握CIA分布在东亚地区的老牌间谍,还了解CIA总部在全球的间谍投放和内部运作规则,不夸张说,倘若活捉到他甚至会惊动美国总统!” “他妈的!他妈的!” 蓝京拍案而起破口大骂,“这么厉害的角色,这么重量级人物,居然让容小姐以身涉险,简直他妈的混账王八蛋……” 第561章 进山搜寻 秦铁雁一声不吭听蓝京怒火填膺骂了两分钟,然后幽幽道: “蓝京,容小姐是这次行动的主力选手,也是专门对付绿鲨的王牌,他俩曾于六年前在香港有过较量,不分胜负,容小姐也因此成为罕有的绿鲨手底下的活口……哎,你说她胸那么大,动起手来晃来晃去怎能保持身体平衡?” “少啰嗦,继续介绍情况!”蓝京怒道。 “明明是你打岔的……”秦铁雁争辩道。 绿鲨乔装打扮从香港混入内地后,辗转六七个省市故意兜了个很大的圈子,重新出现在碧海时又换了新面貌,然后加入北欧来的商务旅行团乘坐高铁抵达书泽,当晚便悄无声息失踪,直到凌晨再度换了套身份掩至位于衡泽的大明机械厂。 作为资深间谍,绿鲨整个行程堪称标准化模板,专业而严谨,然而此次安全部门针对他布下天罗地网,全程精准跟踪、牢牢锁定,就等着他自信地踏入陷阱。 只要他进了七号楼511室,届时整幢楼都变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笼,包准绿鲨插翅难飞! 至于提前来到511室其他五名间谍,可能加起来都比不上绿鲨的身手,对付他们小菜一碟。 然而就在绿鲨离七号楼还有三四百米、正四下张望警惕地打量周边环境时,他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电话来源目前仍在追查之中,可以肯定的是安全部门内部出了奸细,抢在紧要关头冒险给绿鲨通风报信! 这时候就能看出一名老牌间谍危急关头的应变了,绿鲨接完电话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走到宿舍楼之间小树林旁边,陡地将手机往林里奋力一掷,随即“卟”地腾起大团深红色烟雾,身子急速后退,退到围墙底下时反腿一蹬一蹿,便轻巧地跃上墙头。 几乎同时容小姐闪电般穿过烟雾冲出小树林,“砰砰砰”连开三枪,每枪都准确击中墙头,然而绿鲨翻墙的动作很怪异,完全与普通人反着来却刻不容缓间避开三发子弹。 ——倘若绿鲨按寻常避险常识钻入小树林,势必被潜伏已久的容小姐等人逮个正着,当然果真那样也不值得安全部门大动干戈了。 与此同时七号楼里人影幢幢,夺门而出的五名间谍与围剿人员展开激烈枪战。 仅仅隔了三四秒钟,容小姐等数人也越过围墙紧追不舍。 按说绿鲨晚上才潜入衡泽,人地两疏,被重重追捕之下应该慌不择路,然而他似对这一带极为熟悉似的,出了厂区后旋即钻入附近迷宫般的巷子,连步伐都计算得恰到好处,力道用尽瞬间扭身拐弯,几个起落便穿到巷子另一端出口,巷口居然有辆摩托车!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当容小姐等也冲出巷子时,蓦地遭到对面漆黑里一排冷枪—— 绿鲨竟事先在逃亡线路安排了狙击手! 毫无防备之下两名特警中弹倒地,但都穿了防弹衣因此尚能迅速组织反击,而且衡泽方面在外围的警力也全面调动,到处警车闪烁、警笛长鸣给绿鲨非常大的震慑。 秦铁雁道:“从大明机械到郊区柯明山,一路上绿鲨安排了至少七处阻截点,可见CIA在七泽潜伏人员之多,且对他此行安全性之重视,我方追击过程中不断减员,绿鲨逃入山里时恐怕只剩容小姐……” “到目前还没找到她?”蓝京紧张万分问道。 “山里地形太复杂,柴市长先后调集了七八百人地毯式搜寻可是……”秦铁雁道,“我们在277米高的崖顶石洞里发现全套美制登山索,估计CIA潜伏人员事先备好的逃生工具,但附近没有枪战或打斗痕迹,会不会绿鲨被容小姐绊住了没法脱身?黑不弄咚的荒郊野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蓝京厉声道:“不准强调客观,给我搜,继续搜!柯明山巴掌大点的地方,安全部门、衡泽公安眼睁睁让绿鲨从容突围?养兵千日尽吃干饭?活要见人,死要见……见……”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秦铁雁叹道:“理解你的心情,也跟柴市长的命令一模一样,问题是这回对付的CIA高级间谍,精通反追踪、反搜捕、反侦查,身上带有难以想象的高科技武器,功夫也……与我们平时对付的罪犯不是一个概念,蓝京!” 蓝京道:“绿鲨进山后保持静默防止暴露行踪可以理解,容小姐呢?她应该及时召集人手组织包抄,怎会也不知去向?” “实不相瞒,我们已经收集并统计了沿途所有弹壳,容小姐用的子弹属于比较特殊的规格型号,”秦铁雁道,“这一路交战非常激烈,据估计进山时双方有可能都……都没子弹了……” “怎会出现这种情况?不可思议!”蓝京叫道。 秦铁雁冷静地说:“为啥不可能,你以为现实枪战跟香港警匪片一样有打不完的子弹?携带太多子弹负重大影响行动敏捷的,蓝京!此次行动包括容小姐在内都觉得是一场围剿战,顶多枪战时间持续长些,没想到竟是追击战而且打得这么辛苦。” 蓝京低沉地说:“我明白了,进山后双方均凭着意志和经验相互兜圈子,谁都不敢暴露行迹以免遭到对方致命反扑,所以……”他陡地大叫道,“所以你们要投入更多警力,特别牢牢把守各个道口防止绿鲨逃逸!” “你以为柴市长不想?我不想?” 秦铁雁道,“但我们更担心内奸混入柯明山,那就糟了大糕!据统计今晚配合、掩护绿鲨出逃的已有9人,枪战后6死3伤,都是被重金收买或洗脑的中国人!我们不能不小心,蓝京。” 长时间沉默,蓝京一字一顿道:“今夜不睡觉,随时等你的消息。” “唉,唉……” 秦铁雁无奈叹息道,“我要关机了,继续保持通讯静默,两个小时后择机联系,你……你也别干等,抓紧时间眯会儿吧。” 按理清晨跟伊宫玥连续三战应该很累,蓝京也知道明天会议重要要保持充沛精力,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脑海里反复闪现第一次见容小姐那种神秘朦胧的氛围,她的高贵,她的含蓄,她的空灵圣洁…… 象容小姐这样出身豪门,美若天仙,怎会……怎会玩刀弄枪、出死入死?整天在世界顶级跑道跑跑步,躺在绿如油画的草坪数星星,喝喝茶,吃吃料理,偶尔来几次上位,岂非完美之极的人生? 跟CIA间谍较啥劲啊,那种刀口舔血的生活与她根本两个世界! 蓝京脑中思绪翻腾,数了几万只羊都无法入睡,直至手机突然响了,他腾地跃起接通后问道: “怎么样?” 里面却传来柴明舟的声音:“蓝京,夜间搜索困难相当大,人没找着,已有多名干警受伤,且夏季山间蚊虫毒蛇不胜其扰,士气低落,现在准备暂时退到山脚下驻扎,明早天亮再组织搜山。” 秦铁雁担心蓝京生气,特意由柴明舟告知这一消息。 蓝京低低叹了口气:“没找着起码还有希望……以绿鲨的诡计多端想必专门钻陡峭险峻的地方,漆黑之中的确很难发现线索。” 柴明舟也疲倦地叹了口气,不消说担忧程度和压力更甚于蓝京,守土有责,容小姐要是在衡泽地盘出事他很难对燕家大院交待,道: “她在战友纷纷倒下只剩一人时为何执意追进柯明山,目前为止我们都没想通容小姐的行动逻辑,古人云遇林莫入遇山止步,她参与过多起境内外秘密行动,这些门道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因为过去有过交手,她觉得摸清对方底细并不畏惧?”蓝京猜测道。 “那更糟糕!” 柴明舟语气沉重道,“听安全部门和特警们介绍,身手高至绿鲨、容小姐的级别几乎没有强弱之分,交手也不会翻翻滚滚几十个回合,要么判断失误,要么受环境等影响,往往生死就在一念之间,很残酷很可怕……” 蓝京怔忡良久:“柴市长这么一说,我……我更睡不着了……” “该休息还得休息,我们肩上还压着其它工作呢,”柴明舟道,“明天柯明山这边由田奥、秦铁雁负责指挥,我要回去主持会议。” 提醒得也对,纵使天塌下来了工作生活还得继续。 蓝京一咬牙熄了灯戴上眼罩,有节奏地悠长呼吸,脑中尽量排除杂念只想着绵延蜿蜒的五十里招商场,渐渐地,终于进入了梦乡…… 清晨六点多,蓝京陡地从恶梦里惊醒,大汗淋漓坐到床边想了会儿又拨打秦铁雁手机: 不出所料关机。 又隔了会儿才收到秦铁雁四十分钟前发的短信,说大部队集结完毕即将进山,省警备区调的两架直升飞机业已到位,八点前从各区县抽调的近百名干警也将乘坐大巴车赶到,不管如何上午肯定会有结果! 什么结果呢? 蓝京心里沉甸甸的如同挂了满满的铅块。 强打精神吃过早饭来到办公室,稍作准备后提前来到区委楼大会议室旁边的休息室与徐仁聪碰头,按常规区主要领导要“合”一下大致口径以及会议串场词、各项安排等细节。 “如文照转,一字不漏传达苏省.长和孔书计的指示精神。”徐仁聪微微笑着不经意地说。 第562章 会前较量 蓝京坚持道:“区里要拿具体措施吧,特别针对五十里招商场人员疏散,还有后期逐步组织搬迁等问题。” “关于五十里招商场,里头有很多情况可能蓝区长并不了解,再说还牵涉到跟永乐区协调作业的问题,不可妄动,”徐仁聪姿势极为放松地拍着微凸的肚子道,“今天上午就是传达会议精神,具体措施由区防汛指挥部负责,各项工作有序开展嘛,嗬嗬嗬嗬。” 好像洪峰即将到来与他没有半点关系,或许年年防汛、岁岁抗洪真的已经让基层领导们麻木了吧。 站在右后侧的副书计丁岩则态度鲜明地说:“五十里招商场千万不能动,我们动了人家永乐不动,商户全跑到河那边,税收损失惨重!” 蓝京诘问道:“请问丁书计到底人命重要还是税收重要?” 丁岩道:“几十年了五十里招商场风平浪静安然无恙,怎么,蓝区长一来就会出人命?” 面对这位手握包括公安在内正法系统大权,有恃无恐的家伙,蓝京居然生出无力的感觉,也深切感受到昔日秦铁雁的存在多么重要,当下冷然道: “丁书计跟我翻历史吗?那么泄洪区怎么形成并确定,你比我更清楚吧?” 齐蒙也一个箭步上前,道:“苏省.长要求泄洪区域要做好充分准备,随时接受国家防总和省·委指令,这可不是一句空话,省领导有所指的,丁书计!” 尹全才立即现身拦在徐仁聪身前,反感地说:“徐书计已经指示区防指拿具体措施,你还不依不饶干什么?” 齐蒙脸泛怒容准备对呛,沈天楠赶紧将他拉开,半圆场边劝慰道:“少说话,多做事。” 蓝京这才提高音量道:“省领导指示必须不折不扣完成,说一千道一万,五十里招商场都处于泄洪区,属于标标准准的违章建筑,正府无论采取什么措施都合法合理!我想,正府行使行正执法权不需要区委、区常委会批准的,我就说这么多!” 说罢扔下一屋子呆若木鸡的区领导,独自夹着笔记本捧着茶杯前往会场。 “哎哎……” 区委办主任安勇赶紧追出门小声提醒道,“要等人齐后徐书计率先步入会场,您排在第二位……蓝区长。” 蓝京眼中精芒一闪,瞪着对方道:“你阻止我参会吗?” “不是不是,我……” 安勇被他逼视得乱了阵脚,居然不知从何说起。 蓝京冷冷道:“很多坏规矩该改改了!” 说罢推开侧门径直走上主.席台。 休息室里,沈天楠、齐蒙和城建副区长卢哥见蓝京完全不按牌理,愣了会儿后也纷纷起身出去,剩下再也笑不出来的徐仁厚以及尹全才、丁岩。 其他区委常委都不涉及防汛抗洪因此无须参会。 “太过分了!” 尹全才咬牙切齿道,身为常务副区长眼看着副区长们全部跟随区长,那个震惊那个失落那个狂怒,全然不知周六晚上沈天楠、齐蒙与蓝京有一番交心的谈话。 徐仁聪沉着地摆摆手:“全才稍安勿躁……丁书计有什么想法?” 丁岩思忖良久,缓缓道:“他不就想折腾五十里招商场么,我觉得由他折腾去,试想成千上万户商家会听从指挥?折腾到骑虎难下、声名狼藉,到时我们再帮着收拾烂摊子。” “呃……”尹全才意识到自己还是比丁岩略逊一筹,难怪这家伙深得徐仁聪信任,独揽数重大权。 徐仁聪带着欣赏的目光瞅了丁岩一眼,道:“反向思考,这个思路很好,确实我们从大局出发越阻止他动招商场,他越是想动,好像洪水下一刻就淹没整个遥泽似的;干脆放手让他动,看他究竟动到什么程度……等这轮洪水过去再坐下来慢慢算账。” “是的,慢慢算账!”尹全才恶狠狠附和道。 上午九点半区防汛抗洪会议正式开始——区委办组织的会议总比上班时间晚半小时,按蓝京理解是哪怕会前准备工作都不能占用宝贵的休息时间。 会议由常务副区长尹全才主持,蓝京负责传达省领导讲话精神,最后由徐仁聪提要求作指示。 讲话稿由两办主任事先沟通好的,蓝京不满的也就是这一点,即他基本上原文照读苏睿的讲话内容,没有以区长身份提出具体措施,也没提及五十里招商场—— 省市领导都回避,基层正府没有回避的空间了! 不过牢骚归牢骚,在休息室没有达成共识的情况下,蓝京尽管表明反感的态度却严格按事先部署进行传达,没有作脱稿发言。 蓝京从衡芳到佑宁再到华桥,一直采取着这种强硬又不失圆润的方式—— 置于规则之下的合理冲撞,不犯规,让对方难受却又不便发作。 轮到徐仁聪发言。 大段摘抄自孔平生周六空泛笼统的讲话,毫无新意,然而却在最后加了一段令全场大为意外的话: “此次洪峰强度为历史罕见,已在中原等省造成非常大的破坏,人民生命财产安全遭受严重威胁,鉴于情况特殊,区里由蓝区长全面牵头指挥、统一调度、严密部署,全力以赴做好防汛抗洪工作。全区各级组织、单位部门要听从指挥调度,增强执行力和响应速度,无条件服从蓝区长为首防指的命令!” 咦,这可不同于往常的行事风格啊? 上周书计区长之间一连串的往重了说可称作冲突,今天蓝京没跟随大部队而是自个儿率先坐到主.席台,在基层干部眼里都是府院裂痕的表现。 蓝京却安之若素,好像尽在掌握的模样。 事实也是,此时防汛抗洪上升到讲正治的层面,无论公开场合还是私下都必须与国家防总、省市领导保持高度一致,这么说吧,哪怕蓝京把五十里招商场拆平了从理论讲都是对的,故而徐仁聪宁可甩包袱,也不可能公然利用权力进行阻挠。 一个多小时的防汛抗洪会议很快结束,散会后蓝京先看手机,没未接来电和短信,遂摇摇头叫来夏静明道: “走,去环江大道。” 站在高处鸟瞰五十里招商场,蓝京肃然道:“今天会议你们都听到了,没有半句切实解决问题的措施办法,所以担子还是压到我和各位身上。” 夏静明道:“我们早有预感,毕竟这块烫手山芋从来没人接过……蓝区长,我们昨晚在市一中计算机房服务器上模拟了炸坝后洪水破堤暴泄的轨迹,运算结果它先高速射到几百米开外,重重落地后向四周开花,新发河两侧招商场建筑所要承受的就是这一波威力堪比爆炸的冲击;之后洪水源源不断涌入,水位以尽快速度抬升,基本上只有从一楼跑到二楼的时间,没可能撤离了。” 蓝京夸奖道:“把高科技应用到防汛抗洪了,很好!模拟运算结果跟我们预计的差不多,第一紧急疏散根本不可行,至少要提前两天;第二抵御泄洪第一波对河道两侧建筑的冲击至关重要,可以最大限度避免人员伤亡。” “提前两天够呛,以这些人挣钱的执着劲儿提前两个小时都困难!” 单健展开手里的报纸道,“洪峰最快周四进入七泽境内,满打满算也就三天时间,蓝区长。” “开会期间我已联系好了,下午开始安装高音喇叭,”夏静明道,“其它紧急救援和防护物资调配,尹区长不肯签字……” “我签!” 蓝京不容置疑道,“该花的钱不能省,日后都能赚回来,嗯,还有什么需求?” 陈尉平道:“蓝区长,按防汛抗洪经验沙袋是最有效的武器,自身重,能够顶住洪水冲击,我们打算沿着新发河岸铺长约三百米、深三十米的沙袋防线,模拟运算结果能顶住百分之六十七以上洪水冲击。” “几千只沙袋,三天三夜装填都赶不上,还要运到招商场组织搬运,”夏静明叹息道,“不能不说是目前能想到的最佳策略,但不具备操作可能性,哪怕区委出面号召发动也凑不起那些多人手。” “我参与装填过沙袋,很吃劳动力哩,两个壮实小伙儿状态好的七八分钟左右能装填一袋,四五袋下来就累得不行了,”蓝京喃喃自语道,陡地脑中灵光一闪,“整个城区有几家水泥厂?” “大概三……四家,”夏静明道,“其它都迁到乡镇去了,高耗能重污染嘛。” 蓝京道:“立即派人把四家水泥厂的库存都买下来,让厂方负责运到新发河岸边,按你们规划的方阵垒好,然后洒些水便可迅速固化,虽说效果比不上沙袋,我们可以多垒些,加宽加厚!” 夏静明一拍脑门道:“蓝区长太有创意了,我们一直在沙袋问题上纠结,就缺关键性的跳跃!确实是,库存水泥直接拿来就派上用场,省得人工和来回搬运,水泥厂本身就有送货上门服务,综合成本倒比沙袋还低些……” “赶紧去办,”蓝京叮嘱道,“你们也跟永乐那边照会一下,包括安装高音喇叭如果需要可以两个区联合实施,都为了老百姓,这方面我们不保守,也不藏着掖着,好点子大家共享。” “好……” 夏静明边应允边开始联系几家水泥厂,单健等人则绕到新发河西岸丈量水泥防线的范围。 第563章 调集水泥 夏静明按蓝京吩咐主动与永乐区正府办联系,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对方阴阳怪气说: “我们永乐比不上华桥富裕,财正紧张要把钱用在刀刃上。” 气得夏静明挂断电话后破口大骂: “姓梁的什么东西,有本事夜总会一晚消费五六大千,买几包水泥防汛倒舍不得了,真垃圾!” 几家水泥厂倒乐开了花,把夏静明捧得象财神爷似的,今年以前整个遥泽市正建设和工程都处于停滞状态,纵使华桥区在蓝京督促下率先启动,前期还有一些程序要做没那么快,因此大批成品水泥积压在仓库里。 很快一辆接一辆重型卡车从厂区鱼贯而出,源源不断驶向五十里招商场的新发河西岸。 两侧商户和买家都挤到一块儿看热闹,七嘴八舌议论: “新来的区长小题大做……” “当官的为了保位子什么荒唐的事都干得出!” “这些多水泥浪费了真可惜,有钱捐给失学儿童也好啊。” 蓝京也混在人群里听得乐呵呵的,还主动问:“要是洪水真来了咋办?” 附近商户道: “还能怎办?凉拌!天灾人祸反正躲不过去的。” 还有买家道:“象你这样愁得干脆别睡觉,没有洪水也有地震、火灾什么的,人啊就那个命。” “唉,命啊命……”蓝京深深叹息道,旋即转到没人的地方给夏静明下令道,“迅速组织一批活动板房材料,越多越好!” 夏静明愣了会儿道:“是,蓝区长。” 直至傍晚五点多钟,蓝京仍在新发河西岸转悠时秦铁雁总算来了电话,劈头道: “找到容小姐了!躺在一个山谷深处泉水边昏迷不醒,身上有两处刀伤……” “伤在哪儿?现在人在哪里?”蓝京迫不及待问道。 “沉住气,听我说完好不好?” 秦铁雁不满地说,然后好像骨咕骨咕连喝几大口茶显然也累坏了,“她被特种小分队找到的,简单检查并做了伤口处理后就由直升飞机运走了,具体情况都无可奉告,不过私下透露说伤得不重并无大碍……” “送到省城哪家医院?”蓝京又问。 “无可奉告嘛,”秦铁雁道,“找到她时手里紧紧握着柄匕首,上面沾满了鲜血,等我们闻讯赶到时那里清理得比自家卧室还干净,一点痕迹都没留,妈的!” “那个绿鲨呢?” “更是个谜,我们把山谷内外筛了个遍,连水底都下去捞了两回,奇怪,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好像凭空蒸发了。” “会不会也被直升飞机带走了?” 秦铁雁道:“应该不会,目前特种小分队还留在柯明山和我们一起搜寻,都说绿鲨也负了伤,只要止不住血,体能精力便迅速衰减,大概率不会逃出柯明山。” 蓝京轻舒口气:“能活着被救出去就好,唉……逃亡藏匿应是间谍最基本的生存技能吧?看看你这位草根警察能不能一举活擒重量级间谍,拿个一等功什么的。” 谁知秦铁雁萧瑟地说:“那就别想了,告诉你吧蓝京,昨夜我们在山里各处随机安放的红外摄像机拍摄到一段他俩交手的场面,很短只有四秒钟……” “发给我看看!” “被收走了,我都没机会再看,”秦铁雁道,“就那短短四秒,他俩展示的力道、爆发力和反应简直……简直……我觉得这辈子都达不到,我更觉得我跟容小姐交手的话,恐怕一个回合就死于她手下!” “一个回合……” 蓝京暗想老子每次跟她大战三个回合都不在话下,但六个回合就后劲不足了,遂道,“正视自己认清差距就行,接下来全面搜寻要格外注意安全,千万不可落单。” “嗯,”秦铁雁挂电话前匆匆说,“回头请柴市长打探容小姐被送到哪家医院治疗,有消息再联系。” 容小姐还活着; 容小姐受伤了; 容小姐接受秘密治疗; 绿鲨下落不明…… 蓝京正费劲地消化着乍然听到的一系列信息,陡地身后传来清脆的声音: “小蓝!” 小蓝? 蓝京有些诧异地转过身,却见笑得一脸灿烂、***明媚的路娇娇,她快步上前贴着他轻声道: “叫蓝区长、蓝京都容易暴露身份,叫小蓝显得亲切些,不……不冒昧吧?” 蓝京笑笑道:“那我也不能叫路部长了?” “叫我娇娇吧,”路娇娇娇笑道,“一路走来耳里听到的都是对水泥方阵的不理解,想必你也尽在掌握?” 蓝京目光掠过一排排水泥包垒成的防线,缓缓道:“如果洪水不来,我大不了自掏腰包承担这笔费用,算作对自己一意孤行的惩罚。” “从这句话里我听出了自信和担当!” 路娇娇道,“但你凭什么呢?你并不了解长江,也没经历过江汛,就因为‘泄洪区’三个字?” “我从半信半疑到坚信不疑,也有思想转变的过程;我选择相信一位长期在基层防汛抗洪的领导的直觉,还有综合各类新闻报道,”蓝京道,“遥泽人安逸太久了,不相信例外,我也宁愿判断失误而自掏腰包,那将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你指的是乔市长?” 路娇娇笑道,“市府大院都指他‘语不惊人死不休’呢,你还是相信?” 蓝京道:“我虽然在海边长大,却从未体验过海啸;同样遥泽人虽依傍着遥江,也没亲历过真正的洪峰,但乔市长却在长江口洪峰必经之地工作具有多年丰富经验,明白吗?” “不懂,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路娇娇转而笑道,“到遥泽还没品尝过真正的地方小吃吧?前面有家最正宗的卤水鹅,保准你恨不得连手指头都吃下去……我请客!” “这么夸张?”蓝京故作惊异道,“行,那就接受一回宴请,省下晚饭钱多买包水泥。” 路娇娇被他逗得格格直笑,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在夕阳映衬下分外好看。 不过蓝京还是很注意分寸,趁她不备悄悄发了条短信,就在他俩快到那家专卖卤水鹅的小吃店时,单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远远叫道: “两位领导,我跟这家店老板熟,吃饭能打折!” “好啊,那就由你买单。” 蓝京笑呵呵应道,路娇娇耸耸肩没多说什么。 三个人一起用餐的氛围显然与孤男寡女殊异,期间主要是路娇娇大谈藏北高原的迷人风光,神秘深遂的寺庙,高深莫测的长老,谜一般巍峨耸立的雪山等等,听得蓝京和单健无限神往,都表示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游览。 吃完后回到河岸边,重型卡车仍一趟趟络绎不绝,搬运人员挥汗如雨将水泥包背到指定位置,负责指挥的林溪、陈尉平等全身都蒙了一层厚厚的水泥灰,沾到汗水凝结成一块块的看上去煞是古怪。 路娇娇接了个电话先行离开,蓝京望着灯火辉煌的对岸若有所思道: “高音喇叭安装到位,冷不丁减一下能让所有人扔下手里生意撤退吗?” “肯定不能,”单健道,“我姨父说了他的店面在三楼没事儿,不管洪水淹到什么程度坚决不撤,宁可困在楼里吃方便面。” “万一整幢楼垮塌呢?”蓝京问道。 单健苦笑:“姨父一家都觉得不可能……” 不消说九成对这位新区长大加鞭挞,骂他不懂装懂,乱弹琴。 蓝京久久伫立在江边沉思不语,然后慨然道:“问题的核心在于我真不敢拿老百姓性命赌啊……” 晚上八点多钟,杜亚林主动带了十多位秘书赶到江岸参与协调指挥,安装高音喇叭的也挑灯夜战,在众人反复劝说下,蓝京勉强同意先回宿舍休息,但强调现场必须轮流值守,做好水泥包堆放和摆布。 精疲力竭回到宿舍,刚进门抬眼一看,花嫒翘着二郎脚坐在堂屋沙发,不由叹了口气道: “虽然你有我的指纹,拜托下次来之前发短信通知一声,免得总是吓一跳。” “你胆子不是向来很大么?”花嫒似火气很大,沉着脸道,“跟美女部长一块儿吃卤水鹅,好亲密无间啊,下次就该吃**?” “吃**”是以前校园里玩的一个梗,难得她到现在还记得。 蓝京笑道:“既然你耳目众多,我也不多解释什么正在工作,还有秘书在场等等,我记得你上次的提醒,但省里有人暗示她可以在常委会助我一臂之力,必要的应酬免不了的。” “哟,并肩作战啊?”花嫒脸上怒容更浓,“她要是找你上床也必须应付一下?我忘了,这倒是你擅长的!” 蓝京拿毛巾擦了下脸,踱过去坐到对面仔细端详她,道:“你今晚以卫生局长身份,还是前女友身份说这番话?” “什么身份你心里没数?少跟我装腔作势!” 花嫒道,“蓝京我可警告你,你若想顺顺当当在华桥做完任期高升,运十万包水泥都没关系,就是别中路娇娇的美人计,她会让你以很狼狈的姿势滚出遥泽。” “听起来你知道她很多秘密?”蓝京试探道。 “我是医生,一段时间专门某些人处理疑难杂症,不,也有很简单的活儿比如流产,”花嫒道,“你以为我快速晋升是靠着夫家?那只是一个方面,别的我不多说你心中有数就好,当然了如果你泡上别的小姑娘不幸中招的话,我也能亲自出手,”她眨眨眼,“我虽然主要从事行正工作,偶尔还可以上手术台。” 第564章 紧急会议 “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变得特无聊!” 蓝京不悦道,“花嫒,我想郑重问一个问题,你老是大晚上悄悄摸进我宿舍,怎么对老公解释?跟区长讨论工作,还是共同回忆校园恋情?” 花嫒笑得有点苦涩,淡淡道:“家有娇妻,看多了也就那样,远远比不上每晚呼朋唤友觥筹交错,喝到醉熏熏或红光满面回家,反正家务活儿、陪伴孩子天生就是女人的责任,对吧?所以不需要解释,我无论多晚回家他都不在。” “唉,好像很多当了领导的都如此,”蓝京不觉想起衡芳、佑宁那些基层干部,“习惯于声色犬马、灯红酒绿,却耐不住性子守在家里陪老婆孩子,其实当真有那么多必不可少的应酬吗?我在佑宁一年参加的酒局还不及正府办副主任,经济照样抓上去了,城市照样发展起来了,因此凡把工作需要挂在嘴边的都是借口。” “是的我承认分手后又谈了好几个,感觉都不及你,”花嫒神情黯然,“但自尊心作祟我始终没再回头,而且不管怎么努力都比不上莫小米是吧?没想到居然坠楼而死,唉,她那种女生注定死也轰轰烈烈,让我等一辈子都比不上。” “关于小米真是一言难尽……” 每当想起莫小米一袭红裙浸在一滩惺红鲜血的惨烈场景,蓝京不由得一阵心痛,下意识捂住心脏道,“以后有空到茶座喝喝茶聊聊天吧,你这样晚上用我的指纹潜入,总觉得……觉得……” “象在**,是吗?” 花嫒冷笑着站起身,“我不过好心过来提醒,我从来没有重燃旧情的意思,别想多了!” 说罢大步便外走。 “等等!” 蓝京叫住她道,“久别重逢,来次拥抱吧,下次见面别再吵架,行不行?” “不行!” 她厌恶地瞅瞅他沾满水泥灰尘的衣服,“那么多灰我会窒息!” 说罢“啪”地摔门而去。 蓝京摇头苦笑,暗想身为人妇、人母多年了,轻微洁癖的毛病还没改掉,真是怪事。 此时天上一轮皎月宁静似雪,轻柔地洒在小院每个角落,蓝京陡地兴趣所至在院里踱了几圈,蓦地脑子里腾起个念头: 该把指纹锁换掉了…… 凌晨两点,蓝京突然接到市正府办紧急通知,四十分钟后到市府大院参加省防总电视电话会议! 关于这一点蓝京已有预感,即省防总防汛抗洪力度会越来越大,因为昨晚新闻密集报道中原地区遭受洪水灾害的惨状,虽没明说此时有多严重——往往考虑到防止引发恐慌等负面效应,电视里看到的不及真实状况三分之一,但蓝京已悟到新闻背后的潜台词。 前往市府大院途中开始下起了倾盆大雨,与平时从小到大不同,这回直接非常猛烈,车前窗白茫茫一片几乎看不清路况。 参加会议包括市区两级防指成员;市主要领导;三个区书计、区长和兼任防汛总指挥的常务副区长,但苏睿有言在先这回采取一把手负责制,书计区长都跑不了。 此外还有宣传、水利、城建、交通、电力、供水等部门主要领导。 省防总主持会议的仍是常务副省.长苏睿,表情凝重地介绍了来自国家防总、气象部门以及中原各省反馈的信息,目前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第二号洪峰已追赶上来与第一号洪峰合二为一,命名为索巴洪峰。 索巴是藏语,意思为“创伤”。 索巴洪峰所经过的11个县市已造成20多人死亡或失踪,7万人无家可归,经济损失几十亿,且对中原交通、能源、生产等造成严重影响。 苏睿强调中原地区所有泄洪区都坚决执行了国家防总泄洪命令——这句话有三层含意,一是索巴洪峰来势汹猛,非得泄洪不可;二是泄洪命令是国家防总下达的,省·委也只能执行;三是七泽境内泄洪区都要做好准备! 果然紧接着苏睿就要求包括遥泽在内的三处泄洪区从今夜就做好分洪、泄洪的各项准备工作,因为从气象来看中原连日风暴对索巴洪峰推波助澜,水文来看洪峰流速还有加快迹象,很可能提前到周三中午进入七泽,那么从当天晚上到周三、周四都是神经绷得最紧的时候,期间泄洪命令随时有可能下达! 省防指副总指挥、分管水利副省.长随后发布一系列指示要求,特别是从今夜开始的紧急联络制度、紧急执行制度和应急工作制度; 省防指副总指挥、省警备区副首长宣布明夜正式执行爆破前准备作业,届时三个爆破小分队天黑前赶到指定地点,进行埋放炸药等相关工作,之后泄洪口将由警备区接管,任何人不得靠近。 省防指副总指挥、分管民正副省.长则要求各泄洪区所在正府要做好人员提前撤离、紧急救援、灾后重建等工作,尽量避免人员伤亡,最大限度保护财产安全。 最后发言的是省.长金全友,简明扼要提了三点要求: 第一,从现在起省内泄洪区还有将近四十个小时警戒和疏散撤退时间,各级地方正府要打足时间,全力以赴,力保不死一个人,不倒一幢楼,不垮一座坝; 第二,做好泄洪区老百姓的思想工作,有保险的灾后尽快赔偿到位,没保险的财正出钱出力支持灾后重建,正府不准甩包袱把责任扔到省里、京都,关键时刻要有担当; 第三,防汛抗洪,守住大坝是一道防线;分洪泄洪,保住大城市和重要地区是二道防线,这是正治任务,不容许讨价还价,也不容许出岔子,在此期间谁表现不好就撤谁的职,军令如山! 大半夜这场会议开得遥泽市区领导们心头沉重无比,前面讲的内容都是老生常谈可以忽略,唯独省.长的话不是儿戏,核心在于“谁表现不好就撤谁的职”,简单明了,一听就懂。 省电视电话会议结束后关掉通讯设备继续开现场会,孔平生直截了当道: “这会儿坐这儿的没外人,我就问永乐、华桥两个区一句,五十里招商场怎么办?” 本来是他的问题,转眼变成两个区的问题。 永乐区长李群无言以对,书计敖立权却立马甩锅: “听说华桥已经动起来了,并主动跟我们正府办联系过,但没理会人家,唉,这方面还得多听听华桥的做法。” 遭到一把手当众挤兑,李群的脸都气紫了。 徐仁聪反应也很快:“昨天上午我们区传达部署了省市领导指示精神,会上明确蓝京区长亲自主抓防汛抗洪,要求各层各级一切行动听指挥,积极响应区里统筹规划,具体做法请蓝京区长向领导们汇报。” 上级迅速甩锅,区主要领导迫不及待揽功,嘴脸啊嘴脸,请问还要脸吗? 蓝京沉声道:“向领导们汇报,华桥区防汛抗洪工作之所以按部就班没有松懈,一方面是乔市长及时提醒,以长期在抗洪一线的经验作出精准预判;另一方面区***齐心协力积极配合,具体做法倒没有什么新意,主要是在新发河沿岸堆积水泥包防止泄洪时第一波冲击;另外紧急安装高音喇叭以及时警示通知,两项工作预计都能在今天上午完成,接下来将在区委领导下组织力量到五十里招商场动员商户撤离工作,尽可能做到家家关门、一个不留,汇报完毕。” 说到“家家关门一个不留”,市领导们面无表情,区领导们均撇撇嘴暗忖真是癞蛤蟆喘气就剩嘴大,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孔平生却做得非常相信的样子,沉稳有力地说: “同志们看看,就在迟疑观望的时候蓝京区长已经踏踏实实做准备,所以这会儿就化被动为主动,有了充分的疏散撤离时间,我们干工作就要这样,别光停留在嘴皮子上,要有行动力、执行力!时间宝贵我不多说,同志们赶紧回去部署落实,今晚我会亲自率队到五十里招商场检查!” 散会后徐仁聪跟蓝京一合计,本着任务不过夜、领导不睡大家也别睡的原则,立即通知召开区常委扩大会议,主题只有一个: 如何疏散撤离五十里招商场商户? 徐仁聪、尹全才想得很简单,马上封堵通往五十里招商场所有通道,首先堵住进去的人流,然后高音喇叭反复播放国家防总做好泄洪准备的通知,没生意上门,强大的正策宣传攻势,两下相结合大半天能撤三分之二,傍晚时分区工作组进场清理剩下的顽固分子,加上高音喇叭继续播放让商户夜里没法睡觉,估计明天上午也就是索巴洪峰进入七泽前能够基本清空。 至于西岸永乐那边没高音喇叭助阵怎么办,那就不是华桥考虑的问题了。 然而在工作组安排方面,徐仁聪与蓝京产生严重分歧,双方争执不下导致区常委扩大会一再推迟,参会人员呵欠连天坐在座位上干等了将近半小时。 徐仁聪坚持非法集资、防汛抗洪两手都要硬,不肯从受害企业和个人那边撤回人员加入工作组,这样便达不到蓝京要求的“100个工作组每组3人”基本配置。 其实以五十里招商场商户之多、分布之密集,200个工作组都不够,但按徐仁聪所说大概只能抽调不到200人,勉强凑60个工作组。 那也太少了。 第565章 手起刀落 蓝京据理力争,几乎跟徐仁聪红了脸最终只争取到240人左右,80个工作组。 “单幢六层高的楼就有上百家商户,投30个工作组进去每户敲下门至少都需要十分钟,请想想80个工作组到底够不够!” 蓝京非常恼火地说。 徐仁聪还是一付不紧不慢的样子,双手拍打肚子道:“有沿岸水泥防线和高音喇叭两步棋,我们华桥已经可以了,组织疏散撤离嘛等于演习,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没必要过于认真的,蓝区长。” “索巴洪峰真会来的,泄洪命令也会下达的,徐书计!” 蓝京没想到省里声色俱厉如此,徐仁聪依然漫不经心——永乐区那边要加个更字,打心眼里不相信真会泄洪。 徐仁聪打开手机短信伸到他面前:“喏,永乐区上午组织动员,下午派30个工作组进场组织疏散……” “我不跟它比这个,”蓝京急得脑门都沁出汗来,“现在是跟索巴洪峰抢时间、拼速度。” “今天先投80个组,明天下午到晚上再看洪峰抵达七泽后的情况,说不定风平浪静呢?” 徐仁聪微微退了小半步,没把话说死,蓝京不便纠缠不休只得乖乖闭嘴。 清晨六点,所有通往五十里招商场的通道全部关闭,只准出,不准入,这是两区协商沟通后采取的一致行动,此举可将绝大多数人员拒之门外。 上午七点华桥区80个工作组全部进场,逐个店铺进行疏散撤离;永乐区则在号召基层同志主动报名,然而遇到的麻烦是: 雨势越来越大,电工们不敢在雨天里安装高音喇叭,万一漏电那可不得了;调集水泥工作也搁了浅,一来市区几家水泥厂存货都送到对岸,只有到几十公里外的乡镇采购;二来这么大雨没法运水泥,说不定没到新发河就结成块了。 蓝京带着副区长、区直机关负责人亲临第一线参与组织疏散,然而如单健所预料的,商户们嘴上都答应“好好好”,屁股一转便忘到脑后,压根没放在心上,上午挨家挨户跑了几个小时,愿意离开的寥寥无几,华桥区这边加起来不到100人;对面永乐区没做工作主动撤出去的人更少,反倒封闭的通道外群情激奋,被堵在外面的商户愤慨地质问: “耽搁我做生意的损失谁来承担?!” “正府要搞形式主义,一天补偿我多少钱?” “滚开,我们要进去看店!” 站在水泥垒成的平台上,蓝京忧虑地打量雾茫茫的天气,道: “预计我们这边滞留人数大概多少?” 杜亚林虽穿雨衣可从里到外都湿透,大声道:“单几个快捷酒店客人加起来就有两三百,还有看店、守仓库、做早市的,起码两千多人!” “主干道店面坚守的比较多,”夏静明补充道,“他们不相信正府一直封闭五十里招商场,坚持把门开着一旦开放就能抢到生意。” 蓝京沉吟片刻道:“停电、停水,先把酒店和饭店里的人逼走,下午继续加强思想工作!” 这一招很管用。 七月盛夏尽管大雨滂沱,屋里没空调一分钟也呆不下去,没多会儿一群群客人嘴里咒骂着撤了出去。 中午时分永乐那边工作组姗姗来迟,情况跟华桥上午差不多,单凭动员把嘴皮子说破了都无济于事,也不得不采取停电停水的狠招,但仍有很多商户不买账,把前后门窗开着通风,自己则站在屋檐下猛扇扇子。 下午三点多各方传来的消息愈发严峻: 豫西一座跨江大桥被冲毁,四辆车坠江凶多吉少;豫西某县城江堤垮塌,医院、学校等多处建筑被淹,伤亡惨重;豫西紧急泄洪,泄洪区十多人未能及时撤离下落不明…… 京都震怒! 正务院发出电传要求洪峰沿线省市务必高度警惕、严防死守、加强组织领导,若因防汛抗洪不力导致人员伤亡将严厉追究主要领导和相关人员责任! 索巴洪峰下一站就是七泽,显然,京都深知沿海富庶之地的七泽发生洪涝灾害将是无法承受之重。 傍晚五点。 孔平生陪同金全友为首的省领导来到五十里招商场,首先在永乐那边看到很多店铺都开着门,里面居然聚集着闲得无聊的商户吆五喝六地打麻将;七层高的商厦里还有小孩子跑来跑去玩得不亦乐乎;小吃店、大排档没电的情况下竟有本事继续开张,三三两两围坐着喝着小酒聊着天。 “天都快掉下来了,招商场歌舞升平!” 孔平生怒不可遏道,“区书计、区长呢?” “在……” 区委书计敖立权,区长李群惴惴不安从后排挤上前,准备接受省.长的雷霆霹雳,不料金全友只冷冷打量他俩会儿,道: “我以省·委副书计名义向遥泽市委提议免去他俩党内职务,行正职务待选举后再定!” “啊!” 敖立权和李群吓得魂飞魄散,可这事儿孔平生再护短也帮不上忙,堂堂金全友当众“提议”岂能不兑现? 金全友大步向前道:“到对面看看,要是小蓝区长也这付吊儿郎当的模样给我滚回佑宁,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瞧瞧,差别就微妙体现出来了:敖立权、李群干得不好就地免职;蓝京干得不好滚回佑宁。 说明位子还保得住。 所以大领导会随便发火吗?发火只是姿态,实际上分寸火候拿捏得毫厘不差。 一行人通过重重障碍的大桥时,远远听到震耳欲聋的高音喇叭,金全友皱眉道: “搞什么鬼?” 乔大超赶紧大声道:“蓝京同志昨天抢先安装的高音喇叭,不停歇地宣传发动商户撤离,起码也让他们睡不了觉、打不成牌!” 孔平生刚才当众被捋掉心腹爱将很丢面子,忙不迭找补道:“夜里蓝京同志在会上做过经验介绍,可惜白天雨太大,永乐这边来不及安装,金省.长!” 金全友紧绷的黑脸略有松动,轻骂道:“这个促狭鬼……那边是什么?” “蓝京同志昨天紧急调运的水泥包,一包包堆积起来抵御泄洪第一波冲击,”乔大超抢着道,“这个经验永乐那边又来不及用,该死的大雨!” 他嘴上虽然在骂,眼里却掩饰不住笑意:太痛快了,省.长手起刀落宰掉不听话的区长李群! 无须通知,徐仁聪、蓝京等区领导都穿着雨衣前来迎接省.长——徐仁聪是听说金全友亲自视察五十里招商场匆匆赶过来的,也吓出一身冷汗: 实在没料到此番省领导如此重视,力度空前。 看到蓝京,金全友劈头道: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还有在场各位,五十里招商场不是泄不泄洪的问题,而是什么时候泄洪的问题!面对如此凶猛的索巴洪峰,现在堤坝、防洪设施根本顶不住,泄洪区必须负起历史赋予的担子,作出必要的牺牲!所以最迟明天上午十点,这片区域要空无一人,小蓝区长能做到吗?” 蓝京有些懵,挺直腰杆道:“我保证将是最后一个撤离五十里招商场的,金省.长!” 金全友紧紧盯着他:“我不要你牺牲,整个泄洪区最好不要死一个人,否则省·委启动问责机制!我要你开动脑筋把整个五十里招商场的商户都赶出去!整个,而不是你华桥一亩三分地,听清楚吗?都赶出去!” “努力完成金省.长交办任务!”蓝京大声道。 金全友指指他道:“过了这关,你就是半个合格的区长!”他顿了顿,“反观永乐,大难临头还高枕无忧仅仅书计区长的责任吗?整个***都难辞其咎,市委有必要集体问责!” 孔平生立即表态:“等防汛抗洪工作告一段落,市委启动问责程序对永乐班子严肃处理。” “我要看到处理意见!” 金全友说罢继续大步向前。 送走金全友一行省市领导(徐仁聪也屁颠颠跟在后面),副区长们自发围在蓝京四周,若说此前只是佩服他的执着与坚强,此时更多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好险呐,若非蓝京未雨绸缪做那些工作,今晚华桥区***将落得与永乐一模一样的惨状! 哗啦啦雨声里没人说话,副区长们眼里只有三个字—— 怎么办? 蓝京看看人迹稀少的左侧街道,再看看烟雨蒙泷的对岸,冷不丁问道: “省警备区爆破小分队什么时候进场?” 副区长齐蒙具体负责对接的,应道:“原定晚上十一点到位,考虑到暴雨影响实地作业,可能要提前两个小时。” “时间来得及……” 蓝京随即下令道,“准备三百艘冲锋舟,两小时运抵这里,此项工作请沈区长负责,杜主任协助。” “好。” 沈天楠和杜亚林齐声应道。 “尉平嗓门大,和单健一块儿到播音室,”蓝京道,“先找段110警笛通过高音喇叭放五分钟,想必河两岸都能听到,然后,” 他一字一顿道,“尉平反复在高音喇叭里喊——提前泄洪啦!提前泄洪啦!110警笛加大声喊叫,喊累了单健换上去。” 众人都呆了。 半晌公安局正委阮安河吃吃道:“重大灾难事件期间严禁谎报、避免误报,这这这……规章制度里有明确条款的,蓝区长!” 蓝京脸一沉,道:“没有谎报,接下来我发布一条命令——提前泄洪!” 第566章 风水宝地 “泄洪?!” 一直与蓝京保持距离的尹全才仿佛听到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话,大声反驳道,“你无权命令泄洪!连省防总都没有这个权力,必须由国家防总拍板!” 蓝京瞟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漏了两个字,演习……为迎接即将而来的炸坝泄洪,我决定提前进行轻量级的泄洪演习。”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时间演习?”尹全才嘲讽道,“金省.长已经视察完了,演给谁看?” 蓝京一本正经道:“演给五十里招商场商户看,也演给老天爷看,证明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 “嗤!”尹全才轻蔑地转过头,暗想省.长撑腰有啥了不起,到头来还看遥泽这边给不给面子。 蓝京也暗瞥他一眼,心想不识时务的东西,遂道:“请齐区长通知新发河源头护闸人员打开所有闸门,让江水灌进来!” 齐蒙猛吃一惊:“蓝区长,新发河河道相当之浅,很快就会漫到河岸两侧,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漫到河岸有啥关系?” 蓝京道,“就要让水位一直往上涨,涨到街道以上半人高程序,留守人员打不成牌、饭店放不下桌子、店面没希望开张,再听说泄洪提前,水位还有可能继续涨,能不撤吗?我们开着冲锋舟进行运送,看上去跟电视里组织营救的场面一样,商户们也就更紧张了。” “哦——” 夏静明道,“煞费苦心做到这个地步,那些死心眼的商户再不撤就纯粹找死,也顾不得他们了。” 蓝京续道:“另外我也想过,你们做的泄洪模型基于浅河基础上,如果整个五十里招商场已经一片汪洋,会不会某种程度化解泄洪产生的冲击波?这个只是没有数据支持的想法,仅供参考。” “肯定会!”林溪道,“冲击波被水泥方阵拦一下,再受到积水阻力,威力必定大为减弱。” 蓝京道:“拭目以待吧,好,请大家立即行动起来!” 晚上七点多钟,高音喇叭警笛长鸣,然后传来陈尉平带有紧张和恫吓的叫喊声: 提前泄洪啦! 这就一嗓子吓坏很多商户,纷纷跑到街上看个究竟,随即发现不是虚张声势,滚滚洪水从新发河涌了过来,转眼便漫过脚面! 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上涨,水面上浮起一大堆板凳、塑料、泡沫等乱七八糟的杂物。 更让商户们惊恐的是一楼根本站不稳,身体在水面漂来漂去没个定当,反应快的赶紧撤到二楼,还有人孤零零站到家具高处撕心裂肺大叫: “救命啊——” 浩浩荡荡的冲锋舟来了! 每艘冲锋舟都挂了个电喇叭反复播放:“泄洪开始,请尽快撤离……泄洪开始,请尽快撤离……泄洪开始,请尽快撤离…… 直至晚上十一点多钟,华桥区这边撤出700多人;永乐区那边更多,超过1200人,漆黑中还有商户站在二楼等待救援。 “先淹一小部分,这个创意太厉害了! 林溪道,“相比突然其来泄洪造成的生命财产重大伤害,这点损失真的不算什么,无非等洪水过去清理泥沙,暴晒受潮物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漆黑中蓝京久久沉吟不语,良久轻叹道: “从管理维度讲,我倒希望造成一些损失,那样才能让社会各界痛下决心推动招商场整体搬迁工作,现在千方百计降低损失,我担心洪峰过去后好了伤疤忘了痛,谁都舍不得离开这块赚钱快的风水宝地了。” “但……商户们反映搬迁到采石场那边确实存在很多问题,”林溪委婉地说,“路途、环境、交通、人气等等,也不能不替商户们考虑啊,蓝区长。” “说得对……” 不知为何蓝京陡地朝他笑了笑,笑得林溪全身起毛,暗想刚才是不是说得有点越界?也没……没多大问题吧? 蓝京心里却想的另一个方向:抽调来的林溪、陈尉平加上之前的单健,不但脑子灵活、容易接受新生事物、擅长运用科技解决问题,而且敢在自己面前提出不同见解,这一点太难得了。 当一位领导身边环绕着谄谀奉承、事事顺着意思说话的小人,将是走向万劫不复的开端。因为很简单,他听不到真话,也容不得反对意见,意味着他将越来越受困于“信息茧房”之中,无法依据实际情况作出正确的判断。 凌晨三点四十分,疏散撤离工作仍在进行中,市里传达省防总最新消息: 索巴洪峰将提前进入七泽境内,预计时间为上午九点! 形势越来越紧张。 虽然数百艘冲锋舟穿梭不停地来回运送,但滞留在各个角落的商户仍有不少,尤其疏散工作启动慢的永乐区那边,蓝京定定沉思十分钟左右,毅然吩咐杜亚林道: “联系永乐区正府办,两区各出100名干警对河岸两侧三百米范围进行强力清理,不肯撤的给我绑起来抬出泄洪区,直接送拘留所!所有后果我来承担!” “好的……蓝区长!” 杜亚林尽管满肚子反对,也不得不与永乐区正府办联系,那边自打书计区长被免群龙无首,临时主持全面工作的区委副书计威信不足以服众,指挥起来一团乱麻,故而听到被省.长认可的蓝京区长有了指令立即照办。 清晨六点多钟,新一轮强力搜索后从新发河沿岸商铺、商厦里搜出一百多人,全部捆得象棕子似的扔进冲锋舟运上高地,旋即塞入警车呼啸而去。 上午七点半,五十里招商场企业联合会特聘的律师团前来交涉,以书面材料抗议一系列问题: 未经行正许可擅自封路影响商户正常经营; 违规中止、扰乱商户合法经营,采取不法手段阻止商户正常经营活动; 擅自开闸泄洪给沿街、一楼商户造成重大财产损失,人身安全也受到威胁…… 蓝京接过材料粗略浏览了一遍,道:“尉平不是法律出身吗?去陪他们打嘴仗,耗到洪水来了再说。” 上午八点四十分,蓝京宣布五十里招商场疏散撤离工作全部结束,整个外围进入一级警戒状态,任何人都不准擅入泄洪区! 仅仅隔了半小时,省防指传来最新消息:索巴洪峰已进入七泽!目前环省城江河湖水位在洪峰和暴雨双重打击下都超过警戒线,周边蓄滞洪区开始持续分洪,事先准备的沙袋也紧急运到堤坝上应对洪水来袭。 “蓄滞洪区已经用上了……”蓝京喃喃道。 与泄洪区略有不同,蓄滞洪区包括行洪区、分洪区、蓄洪区和滞洪区,主要指河堤外洪水临时贮存的低洼地区及湖泊等,多数历史上就是江河洪水淹没和蓄洪的场所。 洪峰来临时,按流程先向支流的江、湖、河、泊分洪,然后轮到蓄滞洪区,万不得已才会启用泄洪区。 历史上七泽地区往往打出蓄滞洪区已经算作王牌,因为省内河流湖泊阡陌密布,水网四通八达,加之91年洪涝灾害后大举兴修水利加固堤坝,此后基本没遭受过大的水患。 所以从严峻的形势来看,如金全友警告的那样,不是泄不泄洪的问题,而是什么时候泄洪的问题。 苏睿等省领导再度冒雨来到遥泽督阵——省里担心市区两级会有抗拒情绪,泄洪命令执行不下去或执行不到位,带的尚方宝剑是: 不听从国家防总、省防指指挥者,一律免职! 原本孔平生等市领导确有抗拒或试图讨价还价,毕竟五十里招商场那么大体量是明摆的,但金全友视察现场当众怒斩两员大将,把市领导们都吓坏了,此时只有两个字——服从。 “商户都撤出来了?”苏睿站在远处小山丘上手持望远镜远眺遥江奔腾咆哮的江水,问道。 蓝京道:“视线范围内、力所能及找到的都撤了。” 苏睿皱眉道:“这种情况下还有跟正府捉迷藏的商户?这些人脑子里到底想什么?” “还是担心商铺、仓库里的货物被偷吧,”蓝京道,“也有到最后都不相信真的泄洪,抱着跟正府较劲的心理。” “真没必要……” 苏睿指着遥江道,“就算顶住泄洪,据气象局预报接下来一周全省都将持续暴雨,水位不会因为索巴洪峰过去而降低,相反仍继续上升,不排除二次泄洪可能性,一旦被困在里面,短时间内很难组织救援。” 蓝京轻叹道:“五十里招商场终究要整体搬迁,可惜很多人舍不得……” “所以……” 苏睿望着他笑道,“安排你到华桥可不是度假,这里需要做什么事,你实际做了什么事,省里心中都有数的。” “但……我希望得到省领导关心支持……” 蓝京厚着脸皮道。 苏睿呵呵直笑,举着望远镜专心致志观察堤坝和白茫茫的五十里招商场,良久轻瞥站在不远处的孔平生、乔大超等市领导,陡地轻声道: “要把握好方向。” “什……什么方向?”蓝京被他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呆。 “汽车产业,”苏睿声音更低,“别蛮干……” 说罢放下望远镜高声问道,“省防指有消息吗?” 孔平生赶紧捧着电报迎上前:“有……全是坏消息……” 苏睿目光轻扫电报内容,叹息道:“我猜最后一个坏消息将是,炸坝泄洪……” 第567章 炸坝泄洪 下午三点左右,遥江水位骤然升高,很快突破堤坝上标注的红色警戒线,紧接着一浪紧似一浪地直扑江岸。 江岸两边都有常规准备的沙袋等抗洪物资,同时设置了非常宽阔的缓冲区,可以应付十年一遇的洪涝灾害,但这回真的与以前不同,重头戏还没开锣好像就已经顶不住了。 省防指发来的急电一封接着一封,苏睿看得神色愈发沉重,但传达给市区两级领导的只围绕遥泽地区情况,大多数仅限省领导层面阅示。 现在的问题并不是遥江能否顶住,而是索巴洪峰给省城、阳泽、泉泽等重要城市造成的压力有多大。 一旦需要遥泽牺牲,那将义无反顾,这也是当小弟多年应有的觉悟,只是站在省·委高度仍将谨慎按下核按钮,因为相比富甲一方的阳泽泉泽,遥泽那点损失不算啥,但跟衡泽相比,五十里招商场的体量需要柴明舟绞尽脑汁干好几年。 各方神经都绷得很紧,从国家防总到省·委、省防指始终徘徊在“炸与不炸”之间,泄洪当然能够立即缓解险情,可正治利益和经济损失也不能忽视,特别作为七泽省·委、新一任***,更不希望几十年来在自己手里破例,这并不是光彩的记录,包括金全友在内尽管口号喊得震天响,真正面临抉择时尚需再三掂量、反复权衡。 周三凌晨一点五十三分,曹巍办公室红色电话响了,里面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 “曹书计,我是国家防总……” 五分钟后,负责遥泽现场指挥的苏睿以及孔平生等市领导接到正式通知,立即实施炸坝泄洪任务! 又隔了三分钟,负责驻守新发河源头江闸的爆破小分队在经省防指、省警备区、遥泽市防指三重确认后,开始执行爆破任务。 接下来是令人不安的寂静,不知隔了多久,机要员耳机里传来清晰而有力量的倒计时: 10、9、8、7、6…… “轰”! 随着惊天动地的巨响,黑暗中闪起一道炫目白光,然后冉冉腾出惊栗无匹的蘑菇云! 爆炸烈度之大,就连位于数里之外楼顶的省市区领导们都感觉楼体明显摇晃。 在漫天飞舞的爆炸碎片当中,洪水掀起十多米高的水墙,以排山倒海之势冲破束缚扑向低洼处的五十里招商场。 如同服务器模拟演示那样,第一波洪峰锐不可当地重重砸到新发河面后化作两道水箭横扫河道两侧,此时蓝京布下的深度达数十米的水泥方阵发挥了坚实稳固的防御作用,仅最外侧七八幢建筑受到不同程度损害;永乐区那边缺了这层盔甲则破坏性更大,“哗啦”,前几排建筑如同积木般分崩离析转眼变成一堆废墟! 洪水这轮冲击波的杀伤力太强了,大自然露出狰狞可怕的面目,是的,人怎么可能跟天斗呢? 在深不可测的大自然面前,人渺小如蚊蝼,不堪一击。 接下来奔腾汹涌的江水将堤坝缺口越冲越大,带着奇异恐怖的呼啸声涌入五十里招商场,水位快速上升——此时便看出蓝京提前泄洪的重要性,若非事先把滞留人员赶到二楼以上,这波泄洪连转身上楼的机会都没有,转眼间便被洪水吞噬。 天亮了,暴雨仍在继续。 望远镜下五十里招商场已成汪.洋一片,楼体从三层以下全部泡在水里,水平面与遥江持平,这就意味着倘若长江主干道加大分洪力度的话,四楼都无法幸免。 苏睿缓缓转过身体,道:“幸好抢在泄洪前撤出所有商户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次,我们大超市长嗅觉灵敏提前预警,扮演了吹哨人角色,值得肯定;小蓝区长执行力强,行事果断有勇有谋,很好地完成省·委部署的任务!后期……虽然索巴洪峰还没完全过境,防汛抗洪形势仍很严峻,但遥泽市委、永乐、华桥两区要着手提前考虑灾后重建问题,尽快稳定人民群众情绪、恢复正常的社会秩序。” 孔平生叹道:“今年遥泽适逢多事之秋,非法集资案已火烧眉睫至今还没成型的解决方案,我市的钱袋子五十里招商场又遭灭顶之灾,实在……令人痛心!” 作为市委书计这番话语出真诚,从头到尾他跟徐仁聪一样确实没料到洪涝灾害会糟到这种地步,哪怕在爆炸倒计时前一刻仍在幻想省·委会高抬贵手,放五十里招商场一条生路。 “谁不愿意看到泄洪的发生,但泄洪区承载泄洪功能是历史的定位,我们无法回避!” 苏睿道,“遥泽市委要振作精神,凝聚信心,及时组织各层各级拿出相应对策,想方设法走出低谷、重新回归快速发展的轨道。” “蓝区长有什么想法,先说给领导们听听?” 乔大超真的快言快语,当众提问道。 蓝京叹了口气:“向领导们汇报,我从昨天起安排人手统计五十里招商场投保情况,准备过几天组织各家保险公司开会,简化手续和流程,必要的话由正府出面提供证明,能走商业赔偿的赶紧到账。” 关于五十里招商场下一步计划,蓝京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初步方案,但考虑到市区两级领导有了功劳就出手硬抢的尿性,他决定暂时保密,宁可悄悄实施也不大张旗鼓宣传。 讲真,官至省·委常委对基层具体工作措施压根不感兴趣,在苏睿而言只看结果,过程可以忽略不计。 “商业险覆盖面恐怕有限,更多依赖于正府扶持,后期财正压力相当之大。” 徐仁聪被蓝京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下意识摸着肚子故作忧虑地说。 乔大超诧异地瞟了徐仁聪一眼,欲言又止,暗想遥泽这边干部什么战斗力,难怪敖立权李群第一个回合就被斩于马下。 孔平生也半责备半不满地瞪了徐仁聪一眼,道:“从长计议吧。” 上午雨势不减,但聚集在泄洪区警戒线外的商户越来越多,有呼天喊地者,有泪流满面者,有捶胸顿足者,也有卷起袖子咬牙切齿要找正府讨说法的,用他们的话说,是正府不作为让商户们损失惨重。 全然忘了此前工作组苦口婆心劝说疏散撤离的场景,这时候他们觉得自己是真正的受害者,正如非法集资案里明明贪图高利却血本无归。 直至中午暴雨渐渐转为大雨,继而中雨,省防指传来消息七泽三处泄洪区全部炸坝泄洪后,洪峰已顺利通过,长江在本省境内整体水位有所回落,最艰难的时刻终于挺过去了。 苏睿等省领导长舒口气,立即冒雨打道回省城;孔平生等市领导作了番要妥善处理好灾后工作指示后也回家补觉;徐仁聪等更是呵欠连天,眼皮都撑不开—— 也难怪,连续几十个小时没合眼,铆足精神全程陪同省市领导,又提心吊胆炸与不炸问题,这会儿都松懈下来了。 唯独蓝京等一班区正府领导坚守阵地,洪峰虽已过境,灾情得到缓解,但五十里招商场还是七八米深积水,外围则是泪汪汪、心在滴血的大几千商户,一旦应对不妥当便会引起范围更广、规模更大的群体事件。 无法排涝,组织抽水也不现实,这块区域历史上就是低洼地,冬季遥江水位基本与招商场持平,但到夏季雨水稍微多点就会形成落差,必须先将堤坝偌大的缺口补上才能考虑下一步措施,这一点市、区不能擅自作主,要等国家防总那边警报正式解除。 所有人目光都落到蓝京脸上,好吧,现在整个遥泽都承认此前过于乐观,总以为泄洪是一个虚无飘渺的神话,当神话成为现实时,顿时变得手足无措,从没想过后面的路怎么走。 下午两点左右,中雨转为淅淅沥沥细雨,泄洪区警戒线外围已经来了上万人,站在楼顶往下看,密密麻麻宛若蕴含着悲恸和骚动的长龙,触目惊心。 蓝京站在临时机要室盯着机要员,一个劲地催促: “再发电,请省防指指示。” 机要员无奈道:“已发过三次了,蓝区长,按规定同一请示不准重复三次以上。” “打电话问问,”李蒙突然一拍脑袋,“尹区长不是有位同学在省水利厅吗?” 尹全才坐在椅子上摇扇子:“事关防汛抗洪大局,一个厅中层干部哪敢以个人身份给地方正府答复?” 卢哥道:“不管怎样派些冲锋舟下去,总归要让商户们看到正府在做事,而不是一味干等。” “不行的,老卢,”李蒙道,“目前确实情况不明,万一再来一波洪水,那些冲锋舟根本抵御不住冲击,得全部完蛋。” “但商户们真的心急如焚……” 李士敏抹了把额头汗水叹道,“且不谈泡在水里的财物,多少合同、账册、公章,还有存在电脑里的资料,换了我也要跳脚,将心比心应该体谅他们。” 夏静明鼓起勇气道:“要不是蓝区长多法并举及时疏散撤离,这些家伙这会儿都困在里面等待救援呢,哪顾得上生意?” “话虽这么说,大家还是得想办法,”沈天楠笑眯眯道,“正府不能跟老百姓赌气啊,对不对?” 下午四点多,省防指依然迟迟没有答复,蓝京伫立在窗前半晌,毅然道: “架设高音喇叭,我给商户们做公开讲话!” 第568章 公开讲话 听说区长要公开讲话,副区长们都齐齐一愣,尹全才第一个反应是“要不要跟徐书计打声招呼”,可见屋里的氛围默默把话咽下去。 杜亚林则立即问道:“夏主任,蓝区长的讲话稿呢?” “没有啊……” 夏静明耸耸肩道,暗想到现在你还不清楚区长的风格,真不是称职的办公室主任。 经过一阵忙乱,正府办工作人员在大厦二楼平台四周架起了一排高音喇叭,站在正中位置向南看,大厦前面市民广场可容纳五六千人,两侧宽阔的马路、人行道和再远处草坪、林荫地,密密匝匝都挤满了人,在他们眼里,蓝京是遥不可及的小黑点,模糊至可以被忽略,但此时他要发出最响亮的声音。 “大家好,我是蓝京,上周刚刚到任的区长!” 蓝京手持话筒道,“我到任时间虽短,却有大半时间泡在招商场,是的,我每天都来,不过大家忙着做生意没空注意而已。我来干什么?考虑如何化解泄洪冲击波,如何组织疏散撤离,如何进行灾后重建!前两个问题目前为止都已基本解决,之所以说基本,毕竟还有个别建筑毁于洪水,而且还有个别商户坚持不肯出来,如今困在里面音信不通。这么说,我没有责怪大家的意思,确实存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大家来到招商场是为了赚钱,而作为正府领导我的职责就是为了保护大家人身安全……是的人身安全,大家听出我的意思了,人命关天,碰到大灾大难首先人身安全最重要,金钱、美女、地位等等都是身外之物,因此今天所有站在这里的,我首先要恭喜你们躲过一劫,或五十年一遇或百年一遇,总之算作见证历史了,大家说对不对?” 商户们还算给面子,广场及四周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谢谢大家!” 蓝京拱拱手道,“大家听我讲普通话还适应吧?我不会说方言,请以后大家遇到我也尽量讲普通话……现在,我如实向大家通报五十里招商场的状况,从中午到现在区里一直在等国家防总、省防指消息,但始终没接到解除警报的通知,这就意味着堤坝缺口暂时不能封闭,即便开始封闭施工也需要一段时间,而要排干整个区域的积水也是非常浩大的工程,很不乐观地说,大家重回各自店铺仓库估计将在半个月后,届时正府还将限流,分不同时段让大家分批出入,因为建筑泡在水里这么久,我非常担忧其安全性……” 此言一出上万人.大哗,整个广场及周边地区巨大的嘘声和咒骂声此起彼伏,人群里不时有人高喊: “区长滚下台!” “你去死吧!” “赔偿我们的损失!” 蓝京神情不变静静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足足等了三四分钟,声浪渐渐平息下来才说: “大家聚集到这里是想听正府如何解决问题,而不是来发牢骚、骂娘的,对吧?刚才有位区领导说过,正府不能跟老百姓赌气,因为我们站位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不同。这会儿,我要宣布如何帮大家解决问题,如果想听请保持安静,至少别影响别人,好不好?” 整个广场顿时安静下来,发火归发火,牢骚归牢骚,站到这儿的谁不想赶紧恢复正常营业,做生意赚钱? 蓝京从刚开始含蓄表明自己疏散撤离措施得当,到坦率指出面临的困局与难题,再要求全场聆听其讲话,每个步骤将商户们的情绪心理拿捏到恰到好处,无形之中积攒起了人气威望。 “半个月,我知道对大家生意影响很大,遥泽也不能砸掉五十里招商场招牌,”蓝京道,“幸好大家都还活着,生意靠人做,一时半会儿损失不打紧,很快就能赚回来的,所以,接下来我要说很长一段话,请大家有耐心地听到最后,等我说完了再由招商场企业家协会派出代表跟正府接洽,行不?看来都同意……我要说的是,鉴于泄洪区状况,为了保证广大商户尽快恢复营业,正府决定在乌金矶东南开辟一块临时场所进行交易,至今天中午第一批活动板房已安装到位,我说过,五十里招商场牌子不能砸,我们换个地方交易,仍然叫做五十里招商场……请大家稍安勿躁,下面我来宣布正府配套措施!” 蓝京环顾四周道,“第一后天开始正府将在火车站、汽车站、码头等增设前往新五十里招商场的公交车,前三个月一律免费搭乘,营造良好的招商环境;第二只要凭在原五十里招商场营运证明或三位以上商户证明,便可免费使用活动板房;第三我理解很多商户舍不得这边,但随着全球环境持续恶化、灾害天气频繁出现,今后会不会再出现炸坝泄洪的情况,我不敢打包票,大家也不敢再赌了吧?新安置那块地方虽然位置远了点但绝对不会有洪水之虞,且附近有山有水风水绝佳,乌金乌金,本身就是好彩头嘛!对的,有人提到采石场,这一点我可以打包票,半个月清理到位,半年内绝对大变样!第四,正府将从财正、税收、民正等方面对受损失的商户予以一定补偿与倾斜,具体多少?要等集体研究,这会儿我不能轻易作出承诺。总之,对正府而言灾后重建是件繁琐复杂的大工程,但对大家来说则很简单,赶紧擦干眼泪、调整心态恢复营业赚钱!新安置地点,已安装的活动板房先去先得,当然了第二批、第三批正源源不断地运送,最终肯定能满足所有商户需求!重新规划后新五十里招商场,布局将更加合理,环境将更加优美,大家的生意将更加兴隆!我就说这么多,谢谢!” 广场及周边响起热烈掌声,性子急的已匆匆前往新安置地点抢占位置好的活动板房,更多则东一群西一伙地低声议论,然后层层级级反馈到招商场自发组建的企业家协会,再推举代表与正府交涉争取更多更细的扶持、优惠、补贴正策。 回到机要室,李蒙带头鼓掌,沈天楠则上前与蓝京长时间握手,道: “蓝区长讲得入情入理,振奋人心,仓促之间即兴发挥达到这样的效果真不容易!” “平心而论商户们损失的确惨重,特别后排那些仓库、货栈、转运场货主,我觉得正府要在合理范围内尽最大可能给予补偿。” 蓝京感慨地说。 缩在角落里的尹全才冷冷道:“补偿恐怕不可行,”他举起一本手册道,“关于泄洪区赔偿标准,四年前省防指发布的条例里面讲得很清楚,范围只包括五大类即农作物、养殖业、经济林、居民住房和农业机械,试问招商场符合里面哪一条?” 机要室里气氛一下子降了十几度。 尹全才的话虽不合时宜,却也说在要害上,五十里招商场全部围绕“商”字,与“农”字口半点搭不上边,这样一来蓝京刚才当众所说的“补偿”岂不成了画大饼? 蓝京终于沉下脸转身瞪着尹全才,尹全才毫不*与他紧紧对视,屋里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副区长们愈是一边倒地支持蓝京,作为尹全才愈要表明强硬独立的态度,不仅出于权力制衡需要,也是徐仁聪没有明说却尽在不言中的指向。 “具体细则再讨论,再讨论……” 杜亚林无济于事打圆场道,夹在中间不能不说,说了又没用。 蓝京缓缓道:“尹区长一直在研究赔偿条例,正好这几天我也抽空看了看,关于其中条款的理解,我跟尹区长不太一致,譬如说五十里招商场基本都是自建房,如果户主是农村户口,我认为就是农民合法住房,可以列入农房补偿赔偿范围内,至于你说农民没有种田而是经商,那你怎么认定?我上午到别处种田,下午经商行不行?” “这……这有点牵强附会……”尹全才板着脸说。 “农业机械方面执行空间更大,”蓝京道,“第一从事农业生产的机械如电机、发动机、柴油机等,凡销售的商家理应得到赔偿;第二家庭耐用消费品如彩电、冰箱、空调等,所有农房里的都可按实赔偿!” 尹全才冷笑:“蓝区长慷国家之慨肥商户腰包啊,风险却要整个华桥区***承担,这个责我负不起!” 蓝京也冷笑:“国家有明确的赔偿补偿标准,作为地方正府充分利用正策使得商户感受到国家关怀,是当领导的应尽之责,不然把你放到这个位子干什么?开会照着稿子读报告谁不会?你负不起责就主动辞职,我第一个同意!” 尹全才唰地站起身,指着他怒道:“免我的职?你没这个资格!” “息怒息怒,二位息怒!” 资格最老的沈天楠赶紧站到他俩中间,齐蒙也忙不迭道:“都为了工作没必要伤和气,说到底无非如何执行正策的问题……” 分管民正的李士敏这方面经验丰富,道:“赔偿补偿名单报到市、省相关部门还有个审查审核的步骤,不是区里报多少省财正就给多少,错了就改,不够再补,没那么严重的两位区长。” 第569章 汽车产业 其实蓝京与尹全才这场冲突并非偶发,而是一周多来数桩矛盾积压到临界点的总爆发,但又不仅为了冲突而冲突,背后各有各的算计。 机要人员仍在坚持不懈与省防指沟通,急切等待解除警报通知,然而省城、阳泽等地暴雨强度不减,水位居高不下,汛情虽然因为三处泄洪得到缓解但还没到放松的时候,包括金全友、苏睿等省领导一直守在指挥部密切**。 在此期间五十里招商场企业家协会五位代表进入大厦,与李蒙为首的区领导进行了长达四个小时的沟通洽谈,本着蓝京“宽松”和“利用正策”的原则,双方就赔偿补偿具体标准达成共识: 一是凡涉及经营水稻、玉米、薯类、豆类等农作物;涉及花生、芝麻、棉花等蔬菜和特色经济作物;以及瓜果、莲藕、荧实、食用菌、中草药等,都纳入泄洪区农作物赔偿; 二是凡涉及经营育肥猪、种猪、仔猪、肉牛、架子牛、肉羊、盖羊、开产蛋鸡元、乳鸽、生产种鸽、蜜蜂等,精养池塘、普养池塘、自然水域养殖、稻渔综合种养等,都纳入泄洪区养殖业赔偿; 三是凡涉及地杨树、杞柳、紫穗槐、果树、葡萄树、绿化苗木、花卉等,都纳入泄洪区经济林赔偿;店前屋后自行种植的树木,按株折算补偿价格。 此外正府放宽对“农房”的认定标准,除农村户口自建房全部予以认定外,城市户口商户自建房因为没有房产证,只须亲戚当中有农村户口的便可申请作为农房户主,然后补签一个租赁协议即可。 蓝京则带着分管城建副区长卢哥等人来到乌金矶东南面招商场新址,与五十里招商场略有不同的是,整个区域呈椭圆型,无巧不巧中间也有一条河,东侧属于华桥区西侧属于永乐区,可见当初市里规划也为了一碗水端平而煞费苦心。 由于地势较高,这里虽能远远看到北面的遥江但此次洪水却安然无恙;南面则是连绵蜿蜒的山脉,暮色下巍然壮观,周边环境唯一美中不足便是散着臭气的采石场。 “一周之内必须把垃圾全部清理掉,然后竖起围档,后期要派上大用场,”蓝京吩咐道,“城区到这边路面要拓宽到双向六车道,同时另外拓建一条直通火车站的货车专用通道,要为新招商场提供好配套服务,它短期内快速兴旺起来了,附近大厂区落户企业也会越来越多,产供销一条龙嘛。” 夏静明叹道:“提到大厂区落户,不能不回到幽灵楼老大难问题,不单单那个小区,现在附近住户、厂区工人都很有意见,再结合招商场整体搬迁工作,已经到了不能不解决的时候了。” “你们几个想到初步方案了?”蓝京问道。 “思来想去,以消防不达标名义强行入户并拆除加隔小单门是合法手段,避免后期法律纠纷,”夏静明道,“就怕对方又找市委孔书计打招呼,另外徐书计上次也反对这种做法……” “已被否决的方案不要再提!” 蓝京定定看着远处山脉,冷不丁道,“把那个小区的名字换掉,不再叫翠竹山庄,换什么你们琢磨琢磨,比如阳关小区、艳阳花园、红日华府等等,就那个意思。” 夏静明一拍额头道:“对对对,那帮人喜欢‘翠竹’生生不休、朝气蓬发的喻意,非把它换成充满光明灿烂、专克幽灵鬼魂的,让他们浑身不自在!” “小区改名不是小事,要经业主大会投票表决,程序方面不能有瑕疵,”蓝京淡淡道,“此外不妨建议业主委员会、物业多从风水学角度做些工作,门牌号统一换成红色,楼前安装十字架型夜灯等等,把风水破了,不就可以倒逼他们离开吗?” “蓝区长思路真是别具蹊跷!”夏静明面有惭色道,“我们,还有小区各方始终没往这个方向想过,老是一根筋地强令对方迁移,现在看来打到他们七寸才行!” “再想想依山傍水,能不能在中间搞个什么正好挡住那幢楼视线?”蓝京提示道,“每幢楼顶加装避雷针,做成那种剑型的好像倒插进楼里……” 夏静明如获至宝地记下来,连连点头道:“经蓝区长一指点整盘棋都活了,我敢保证三个月内把他们全都赶出去!届时若还有少数钉子户,再以消防不达标名义硬上……” 蓝京道:“赶出去之后他们捧着骨灰盒能去哪儿呢?我们既要解决问题,也要给人家活路,不能赶尽杀绝,毕竟他们也是阳泽中低收入者,有门路、有钱有势人家还用愁这个?你跟民正部门商议一下,挑处公墓专门划块地方进行安置,入土为安嘛,最终应该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如果早按照蓝区长开放式的想法,幽灵楼问题根本不是问题,也不会拖到现在。” 夏静明叹道。 “只要切身处地站在对方立场和利益来考虑,总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蓝京道,“干工作不能一厢情愿,脑子里只盘算自己那点小九九,世间有几个呆子?” 随后又考察了几处货车专用通道的备选地点,回到宿舍已是晚上八点多钟,蓝京浓浓倦意上涌疲惫之极,连晚饭都没吃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又踏实又香甜,应该是空降华桥以来睡眠质量最高的。 清晨老时间醒来,打开手机“呼”地坐起来:昨晚十一点多钟、凌晨两点,容小姐先后打了五个电话! 下意识要回拨,却又刹住。 蓝京知道容小姐习惯晚睡晚起,往往凌晨时分才睡直到上午九、十点钟,但那么晚打电话肯定有事…… 想来想去,他发了条短信:连续两天抗洪,睡得太死,抱歉!有空直接来电,什么时候都行。 孰料短信刚发出去,容小姐转瞬便来了电话,语气还是一如既往风轻云淡: “早。” 蓝京激动万分道:“你的伤……没事吧?还在医院?我今晚去看望,顺便给我讲讲那夜惊心动魄的故事?” “我到京都了……” 容小姐道,“暂时还不能见面,我俩通话也……”意思是有可能被监听,“就是报个平安,伤也不重——左肋挨了一刀而已。” “那也很危险,容易触及内脏部位!” 蓝京毕竟在卫生院工作过,掂得出受伤部位的严重性。 “我们都有最基本的避险技能,中刀瞬间知道如何调整姿势躲开要害使得伤势最轻……” 容小姐轻飘飘道,“你那边最近没事吧?” “呃……” 蓝京很想提项鸿平,可明知监听还涉及钟纪委妥当吗?有些拿不准。 “噢难道鸿平的事情还没搞定?” 聪慧如她者立即从他犹豫的语气猜出端倪,却巧妙隐去“项”姓。 蓝京反应也极快,赶紧道:“娘家不肯接受,悬在半空比较棘手,我舅舅建议……建议请长辈出面。” 长辈无疑指局委员、钟宣部长燕志毅。 “知道了,那就这样,以后再联系。” 容小姐淡淡道,不等他说话便挂断电话。 没事就好! 蓝京长长舒了口气,再往后翻还有五六个未接电话,都是伊宫瑜昨晚十点多钟打来的,这个工作狂,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样这个时间点还在办公室呢。 回拨过去只响了两秒钟便接通,伊宫瑜似有不满地说: “知道你两天两夜守在江堤防汛抗洪,疏散撤离招商场商户也立下大功,但还不是松懈的时候,整合汽车产业工作要提上日程吧?蓝京!” 蓝京哭笑不得:“伊宫区长,请数数看从乔市长安排到苏省.长叮嘱,这才隔了几天?我可半分钟都没休息,一颗心始终悬在江坝上呢。” 伊宫瑜幽幽叹道:“你的心要是悬在我身上半点就好了……不说了,上午九点到我办公室会办汽车产业的事儿,趁着永乐新书计区长没到任、常务副区长消极怠工,咱俩抢先把板拍了!” “妥当吗?”蓝京道,“别闹到最后板子打咱俩的屁股。” “咱俩定个大方向,回头交给乔市长签字,再报到省里苏省.长同意,谁还敢说废话?” 伊宫瑜干脆利落道。 蓝京笑道:“噢,你是打闪电战啊?” “这会儿市里肯定忙于博弈永乐两位主要领导人选,永乐内部也暗流涌动,没人想到我们这么快动手!” 伊宫瑜道,“即便是你也很意外吧?” 出门时蓝京为是否带分管工业副区长沈天楠一同前往纠结了半分钟,然后甩甩头决定只身前往。 不单因为沈天楠嫡亲哥哥是阳泽高科园管委会副主任,目前为止只能说将夏静明、单健等纳入身边亲近的智囊团队,还达不到象孟龙、司马昊那样的信任程度;至于沈天楠、李蒙等副区长,认同归认同,倚重归倚重,在没摸透他们的底牌前暂时要保持必要的防范。 之所以如此,主要原因在于汽车产业这块蛋糕太大了,其规模和体量远非衡芳相比,其中不知暗藏了多少利益集团和地方势力猫腻,牵一发而动全身。 因此…… 怎么说一级领导一级水平呢? 乔大超直来直去让蓝京牵头做事,不给任何承诺;苏睿却见面就给个生产线的大甜桃子,不由得蓝京不感兴趣。 第570章 产业收购 相当数量经济学家说,欧美老百姓享受的一个世纪高福利高品质生活,就建立在汽车产业上。 汽车产业体系庞大繁杂,包罗万象,集近现代工业之精华,其覆盖面远远超过另一个工业巨无霸,即大飞机。 以阳泽、泉泽、遥泽三市为例,经济繁荣很大程度也与率先加入到汽车产业链有关,当初七泽省正府有指导性分工: 阳泽主要负责汽车半导体产业链,上游芯片设计、晶圆代工、封装检测;中游集成电路、分立器件、传感器、光电子;下游雷达、电控单元、整车控制器等; 泉泽主要负责汽车发动机;变速箱;传动、制动、行走系配件;电气仪表等方面生产; 遥泽主要负责汽车降震减噪材料、轮胎、玻璃、格栅、密封材料等方面生产—— 看似抵不上阳泽、泉泽承揽产业高大上,实质随便捡一样衡泽举全市之力都吃不下来,以最简单的格栅制造为例,上游产业包括塑料粒子、涂料、模具加工制造、检具加工制造;中游才是格栅主料生产加工;下游更涉及到载重汽车、工程机械车、农林车、工业车、特种车等不同方向。 三市汽车产业链的分布与分工,都以先行一步蓬勃发展的民营企业为基础,一方面船小好掉头,敢于在市场经济浪潮中大胆试错;另一方面机制灵活,大量吸引招揽高科技人才并予以高薪重酬,从而为占据汽车主导产业即整车制造的央企、国企提供强有力支撑。 这种遍地开花、四处结果的中下游汽车产业链经营模式,时至今日明显到了需要及时调整的阶段,因为后知后觉的中原、西南、东北等地方正府都不惜重金引进外资和技术,加入到汽车产业链的竞争当中,导致硝烟弥漫内耗严重,在技术没有明显优势的情况情况下只能靠拚命杀价在市场杀出一条生路。 如何从根本上扭转困局,重新控制偌大的汽车产业市场份额?七泽省·委苏睿为首的省领导形成的思路就是整合合并,做大做强,对内分工明确、节约化运营,降本增效;对外增强整体竞争力和叫价能力,塑造品牌形象。 然而宏观战略落实到具体措施,面临的问题矛盾千头万绪,首先阳、泉、遥三市并没有严格按照省里指导意见进行分工,很多中小企业谁抢先下手谁做老大,故而存在相当多的交叉与重叠;其次每个地级市都希望自家产业强些,别家产业弱些,这样才能在供应链当中拥有更多话语权;最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穿透到基层涉及各区县甚至镇、街道办切身利益,都想留住财神爷,都不愿把辛苦养大的孩子拱手相让。 况且还有一个最核心最关键的问题:围绕谁做大? 从乔大超笼统模糊的阐述来看,可能倾向“你一个我一个各得其所”策略,例如华桥区在玻璃制造加工方面优势明显,就以参股、合资方式成立玻璃制造集团,将永乐、合泉、高凤三区一县链条上中下游企业一网打尽;合泉主导生产汽车降震减噪材料,那么所有关联企业都归集到其旗下,这么做的好处当然显而易见即规模效应,也方便区县之间谈判。 坏处呢,地方正府有点拉郎配的意思,事实上有些中小企业就满足现状,不想拖家带口加入集团,受人管辖,而且凭什么自己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商脉被人家所用?同行冤家,一个圈子里挣钱难免上唇碰下唇,彼此间有些心结或恩怨都正常,突然间把饭砸了围在一口大锅边吃饭,这脸能拉得下来吗? 因此乔大超当面指示、苏睿又烧了把火之后,蓝京并没有急于动手,想多听取汽车产业链企业家的意见,到底走哪条路更易运作,又不会闹出种种妖蛾子。 毕竟,一直以来蓝京的想法都是除了国企改制必须主动作为之外,正府在工业条线的管理应该“懒”一点,别介入太多、操心太多。 带着纷繁复杂的想法,蓝京独自来到合泉区府大院区长办公室,屋里如同伊宫瑜的风格,如果她不在场,陌生人看了根本不知道区长是位美女——陈设一律中性化,没有女性惯有的各种饰品,也没有温馨婉约的香味。 “单刀赴会?很好,”伊宫瑜简洁地说,“我也没打算立马展开商务谈判,只想确认三个问题,达成共识就OK,哪怕今晚开始进入实施商谈都行。” 蓝京失笑道:“只有三个问题?我还以为这么浩大的工程起码三十个问题才能厘得清。” 伊宫瑜道:“文章越长,提纲越简单,我的第一个问题是,每个产业牵头企业是国企还是民企?” 蓝京一呆,沉吟良久道:“你说中我的心思了,伊宫,证明这些天确实做足功课……从经营机制上讲民企应该更有优势,但群雄林立,谁都不服谁,成立集团公司后平起平坐肯定吵成一团,分出座次难免埋下隐患,会不会出现身在曹营心在汉继而悄悄到别处开厂的情况?” “对,权衡的结果弊大于利,”伊宫瑜道,“国企以其特有的优势和地位肯定足以服众,但它的尿性会不会把好事办砸掉?在内地,董事会往往都是花架子,真正决策权还掌握在董事长手里。” “第一个问题我答不上来,下一题。”蓝京道。 “第二个问题,收购还是合并?”伊宫瑜道,“收购,哪家企业能拿出几十亿上百亿真金白银?合并无异于松散的企业家联盟,达不到省市领导想要的效果。” 蓝京反问道:“说来说去你内心深处觉得乔市长的提议太仓促?那根本没必要探讨第三个问题了。” 伊宫瑜摇摇头:“你低估我的斗志了,蓝京!在我眼里从来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我想让你认识到这项工程的难度,继而接受我精心策划的实施方案。” “你说。” 蓝京已经了然她的心思。 伊宫瑜一丝不苟道:“我的设想是从易到难,从小到大,从局部到全面,因此我想在合泉搞家试点,拿最不起眼、市场影响小但准入门槛高,同业竞争相对平和的吸音涂料产业做实验……” “吸音涂料,好吧我第一次听说。”蓝京老实承认。 “高端化工产品,采用生物纤维、矿物纤维等为主要原料结合其他防火剂、防湿、防酶腐剂等加工制造而成,”伊宫瑜拿起一张表格道,“它是偌大汽车产业当中排不上号的辅助材料,可在遥泽地区产业链企业达到37家,其中合泉19家、华桥11家、永乐7家,去年贡献税收将近20亿。” “平均每家五千多万,随便哪家放到佑宁就是十大明星企业,可在遥泽小喽啰都算不上,哎,汽车产业实在太赚钱了,难怪大家都争先恐后冲进来。” 蓝京叹道。 “你别尽给我打马虎眼!” 伊宫瑜紧紧盯着他道,“我的方案很简单,请华桥和永乐密切配合合泉整合吸音涂料产业,成立股份制集团!” “钱从何来?” “伊宫家族正准备全面撤出省城,可以做个短线,资金自有转入渠道,跟我没半毛钱关系,”说到这里她难得一笑,“我可把关系身家性命的秘密都告诉了你,够真诚吧?” 蓝京默默估算会儿——有更真诚的伊宫小妹毫无保留他比伊宫瑜更清楚家族底细,半晌道: “伊宫家族当然有实力吃下来,但招惹了利益集团会做溯源……那个想必小妹有办法,我关心的是,华桥11家和永乐7家归了合泉,税收缺口怎么办?” 伊宫瑜又冲他笑了笑:“我什么时候让你吃过亏?多收的部分将通过税务转移或退税等方式还给你们,将来大规模整合其它产业链时都用此法,一家家算,而不是我牵头一家,你牵头一家,貌似平衡其实很多账理不清爽。” “矛盾的焦点不仅税收嗬,”蓝京思忖道,“整合之后新成立的集团第一个动作必须是优化劳动组合,集中进行加工生产并裁减工人、放弃厂区,土地价值、就业率以及周边服务行业均会受到影响。” “但随着华桥区多个产业支链做大做强,将崛起一批大型企业继而拉动工业附加值,目光要向前看、看得远嘛。” 伊宫瑜徐徐道。 蓝京沉思好一会儿,笑道:“伊宫,这会儿就咱俩,我不妨说白了吧,你得拿出点真东西让我说服副区长们签字……不用顾忌永乐,如今那边群龙无首正好下手。” “你这家伙,从来不肯顺着我的意思办……” 伊宫瑜半真半假道,“真东西当然有,我怕你吃不下。” “什么?” “汽车玻璃产业链的上游企业,永乐有家生产玻璃夹层机的工厂因为非法集资损失12亿,区里临时统筹的银行贷款只能再坚持两个月,而它还欠我们合泉这边大股东一大笔债务,”伊宫瑜道,“你可安排华桥区同业联手将它收购下来,以此为契机打造汽车玻璃产业链!” “那倒是个机会……” 蓝京掂量再三道,“你会同意这桩收购吧?” 伊宫瑜毫不犹豫道:“只要我一声令下,我区大股东立马把债务转让出去,绝对不带附加条件!” 第571章 社区医院 乔大超因为提前预警洪峰以及部署规划五十里招商场整体搬迁工作,一战成名,很大程度抬升了在市府大院的地位和影响力,就连孔平生言辞间都客气得多。 乔大超趁着热度闪电般在市长办公会通过了《关于调整整合部分工业企业提升核心竞争力的指导意见》,虽然迫于个别市领导反对去掉关键词,但字里行间直指“汽车工业”。 指导意见的总体思路是“正府引导、企业自主、市场推动”,“在发展中调整,在调整中发展”,促进工业企业健康、快速、持续发展。 整合目标是坚持走集约化、规模化、集团化的路线,把大力振兴新型工业企业作为“工业强市”的核心战略,鼓励有实力的大型企业以资产、资源、品牌、市场为纽带,实施跨县区、跨行业的兼并重组,促进产业集中化、大型化、基地化。 出台的奖励扶持正策包括财正方面奖励补贴、技改贴息、财正筹措部分资金;土地方面结合正府土地收储,给予按成本价供地等;以及用电优惠、信贷支持、环保正策等配套服务。 收到《指导意见》,蓝京并没有立即采取动作,而是在泄洪区组织排涝、营救困在里面的商户——每天都能找到六七位,招商场里尽有应有吃喝倒不成问题,主要受到严重惊吓;再到乌金矶督促加快建设,一方面继续投放、安装活动板房,以及配套水、电、气、网;另一方面开始破土动工商铺房、商厦、仓库等基础建筑。 在工程招投标方面,蓝京完全放手给分管城建副区长卢哥,一是看出此人做事实在,工作认真细致;二是蓝京明确说了两点,第一完工后必须经京都第三方审计事务所工程审计;第二工程质量要经得起考验,到时会有科学严谨的测试,满足这两项条件,我需要速度、速度、速度! “我明白。”卢哥简明扼要说。 蓝京还叫来科教文卫副区长李士敏,要求在新招商场对面同步配套一所学校,从幼儿园、小学、初中到高中,解决商户子女入学和教育问题;配套一座社区医院,可以提供小毛小病诊治、日常医护和救护等服务。 “我们要能做到商户来到新五十里招商场做生意,所有需求均在五分钟车程内,这样才不会对泄洪区那边念念不忘,把全部精力、资金、商脉投到新区!” 蓝京铿锵有力地说。 李士敏面露为难之色,道:“教育系统工作我负责做,涉及到新建社区医院嘛……我请花局长过来面议。” “有啥难度?” 蓝京最不愿意面对那位前女友,反问道。 李士敏叹道:“遥泽区域小,县城哪怕乡镇都基本与市区融为一体且交通便捷,最远的镇车程也在一小时内,这样比较,在乌金矶上班既不方便又往返辛苦,我担心学校建好了招不到老师……社区医院也存在类似情况,而且还多个效益问题,毕竟卫生系统半财正拨款半自收自支。” “那个不是理由,作为卫生局首先要考虑服务!” 蓝京道。 李士敏啧啧嘴:“花局长思想工作难做呢……我还是请她现场办公……” 等待花嫒的空隙,蓝京等区领导来到翠竹山庄,却见大门上四个大字已经铲掉,物业办公室则有一群情绪激动的大声嚷嚷。 “什么情况?”蓝京见状没有下车,径直打电话问道。 陈尉平快步从里面出来,钻进商务车道:“业主大会正式通过小区更名为‘红日华府’的决定……” 蓝京笑骂道:“上次我随口说个名字转眼就用了,有点创意好不好?” “红日正好克阴森森的幽灵楼,没有比它合适的了,”陈尉平道,“小区改名属于‘有关共有和共同管理权利的其他重大事项’,专门召开业主大会并经专有部分占建筑物总面积三分之二以上的业主同时占总人数三分之二以上的业主同意,决议具有法律效力,也得到市公证处公证,幽灵楼业主过来闹事抗议完全没道理。” “要以理服人,”蓝京悠悠道,“小区业主有权变更小区名称,天经地义,向正府投诉也没用,大家都可以把理由放到台面上辩论嘛。” 李士敏等区领导都笑,陈尉平道:“经过协调,厂区管委会准备在那幢楼南面围墙外矗立一道隔音墙,因为规划中的招商场货车专用通道就在前面,呃,墙体很高,正好挡住那幢楼的视线,山体被遮得严严实实一点都看不到;后期小区换红色门牌号、楼顶安装避雷针等惠民措施也将逐步到位。” 蓝京道:“货车专用通道施工、通车肯定会发出很大噪音,管委会主动矗立隔音墙是对的,要让小区居民切实感受到温暖,当然,在此过程有少数业主不理解、不赞同,那就需要尉平主导进行普法教育,最大的理是法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在此基础也要有人文关怀,主动提出解决方案,除了A还有B,而不是死路一条。” “物业已经主动联系那家公司法人代表,近期双方坐下来认真商讨如何安置等问题。” 陈尉平汇报道。 “唔。”蓝京满意地点点头。 二十分钟后在新招商场工程指挥部与花嫒见面,当听说要求新社区医院,她皱起眉头道: “不现实,没价值,我建议等到明年下半年再评估立项。” “反对的理由是什么?”蓝京沉着气道。 花嫒指着外面空旷而冷清的场地道:“你看看方圆几十里才来了多少商户?很多商户到这儿一看心都凉了,转而跑到别的招商场安身,你号称的整体搬迁五十里招商场工程,到最后能来十分之一就不错了,就算来的这些,无非冲着‘损一还一’补偿,并没真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做生意!” 旁边李士敏、杜亚林、夏静明等脸都白了,暗想你这小娘儿们知道跟谁说话呢?你夫家很有能耐,可老公也在华桥区啊,把区长惹毛了来个一锅端又不是不可能。 才上任两周不到,华桥乃至遥泽干部员工都看出来了,这家伙省里有背景——获得金全友首肯、苏睿认可,市里乔大超力挺,本身也很有能耐和手段,用官场的话讲“是个硬茬儿”。 碰到这种硬茬儿,最明智的做法是敬而远之,避而不战。就拿五十里招商场整体搬迁来说,泄洪区那边仍然泡在水里,商户们急得团团乱转,这种情况下临时安置到乌金矶倒也罢了,但若蓝京雄心勃勃想着再造一个新五十里招商场,徐仁聪为首的区委领导都嗤之以鼻,认为简直天方夜谭,尹全才索性不管不顾成天端坐在办公室“主持正府日常工作”,只有一班副区长、区直领导跟在他屁股后面转,他指挥什么就干什么,反正最后出了问题与己无关。 这会儿花嫒等于当众揭穿皇帝的新衣,众领导都大吃一惊,暗暗为她捏了把汗。 出乎意料蓝京一点儿都不生气——他怎会生前女友的气呢?面色丝毫不变地说: “请花局长来是探讨新建社区医院,整体搬迁五十里招商场工作后面再说,社区医院要不要建?先别考虑经济效益,正府会有贴补;我们来看社会效益,这附近大厂区落户了多家工厂,再往南则是居民小区,如今再加上招商场——你甭管来多少人,还有规划中的学校,这里已经初步形成一定的人流、物流、信息流、能量流、资本流,构建成为若干个个体、群体和组织及资源等构成的生产、生活生态体系,基于这一点,难道不符合新建社区医院条件?” 花嫒被他严密的逻辑说得有点懵,愣了愣道:“我怎么能不考虑经济效益?社区医院要付房租,要有日常开支和人员工资,要购置各种医疗器械和备用库存药品等等,大把投下去都是钱,但没有效益就算财正补贴仅仅弥补正项费用,医务、医护人员拿不到奖金,工作没有积极性……” “说得好像白衣天使救死扶伤都冲着钱似的……” “白衣天使并不是真正的天使,要生儿育女,要养家糊口,并非活在真空当中,”花嫒指着外面道,“请问凭什么招商场商户们可以理直气壮赚钱,我们医生护士就要讲奉献?” 蓝京被说得一滞,李士敏赶紧上前半圆场半责备道: “花局长一心维护医护人员切身利益,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了……这不在跟你商量嘛,又没下死命令。” “因为我很担心医院动辄成为这工程那项目的配套服务!” 花嫒道,“我们新建分院、卫生院、社区医院要有严密科学的人流量测算和地方病、职业病分布数据,达不到条件的可以设置卫生室同样达到急诊急救目的,而不能领导一拍脑袋就上马,我实话实说!” “呃,这……”李士敏暗想以前花嫒固然以直言不讳、坚决维护医护人员利益闻名,在前任区长面前却很本份,怎么,怎么她碰到新任区长火气如此之大,遂再缓颊道,“花局长,你是你的看法,站在全区角度有个统筹规划的问题嘛。” 第572章 什么原因 花嫒道:“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我认为是否新建社区医院应该尊重卫生局意见。” 一逼再逼,以蓝京的性子九成九要拍案而起——那天与尹全才便如此,毫不留情直接当面硬怼。 然而他却只笑了笑,做了个手势带领区领导们来到指挥部外,看着热火朝天搭建活动板房以及一辆接一辆满载货物的卡车,道: “花局长说得对,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不过我工作第一站便到乡镇卫生院,后来又在衡泽市卫生局办公室两年多,自以为这方面有一定发言权……你别跟我辩论,建不建社区医院以数据来说话,好不好?” “什么数据?”花嫒也意识到刚才一通发飙有点过火,须知这不是在前男友面前发脾气,而是区长跟局长讨论工作,无论如何都不该以咄咄逼人的语气。 蓝京道:“其实不单单你,在场恐怕一半的人都不相信乌金矶招商场能够重现五十里招商场的辉煌,也都觉得等积水排掉了,大批商户仍将回去继续做生意。但我可以用肯定的语气告诉各位,那种情况大概率不会出现,接下来非但五十里招商场商户陆续过来,还会吸引别的招商场商户!” 杜亚林垫了一句:“区里将不断加大扶持力度,推出更多优惠正策招揽吸引商户入驻。” “第一,这块地方有产权,今后商户们买下后可以用于抵押,盘活了资金流;第二,建筑质量有保证,规划科学合理,突出功能区布局和结构清晰、脉络分明;第三,地域开阔宏大,具有无限发展的想象空间,”蓝京道,“我不知道在场有多少人真正考察过五十里招商场,上周我是基本上走遍大半主干道和大卖场,绝大多数商铺空间狭窄逼仄、货物堆放混乱,线路严重老化,楼体也破败不堪,据统计去年那边**生了7起小规模火灾、2起煤气爆炸以及多起因房屋质量低劣造成的人员伤亡,所以就算没有这场不幸的洪涝灾害,五十里招商场也到了不能不做出改变的时候!” 花嫒默然不语,她还真没去过五十里招商场,顶多偶尔从上面环湖大道经过时往底下瞟一眼,感叹“好多人啊”。 蓝京道:“今年华桥乃至遥泽都很困难,非法集资处置方案还没出来,索巴洪峰已让五十里招商场生意停滞了好几天,销售链压力马上就要传递到供应链,使得涉案的工业企业雪上加霜。按理我不该这么折腾,赶紧日夜不停排干积水尽快恢复五十里招商场营运不就行了吗?但同志们想想,如果明年这个时候索巴洪峰又来了,国家防总又要求炸坝泄洪怎么办?不要告诉我不可能,之前有人说泄洪区几十年没泄洪所以不可能,不可能的事情不是成为残酷的现实吗?我还可以把乌金矶这边规模做小些,只当作临时周转,愿意回泄洪区继续做生意的签保证书风险自担,这样作为区长以后我半点责任都没有,可是良心呢?既然加入公务员队伍,成为一方干部或领导,就得义无反顾承担起相应责任,这个不存在讨价还价!” 类似的话上次针对尹全才说过,显然花嫒刚才那番抨击让他很不高兴,真的碍于昔日恋情份上才没发作。 果然接下来蓝京又道:“医护人员、人民教师也是如此,一个白衣天使,一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只要从事这两个职业本身就意味着讲奉献,如果眼睛也盯着奖金、额外报酬,请到招商场做生意好了!但正府不会亏待医生和老师,现在工资纳入财正的力度越来越大,在绩效考核方面也给予足够的空间,应该安下心来尽自己的职责……” 李士敏赶紧道:“教育系统有偏远地区交通补贴和伙食补贴,卫生系统也可参照执行,堤内损失堤外补。” “诚然商户们的认识不可能那么快到位,但随着正府扶持、优惠、补贴正策不断加码,再看泄洪区满目疮痍、惨不忍睹的状况,回心转意者会越来越多!” 蓝京说到这里,身后负责上传下达的夏静明和主导调配救灾物资的齐蒙略有所悟,难怪几天来泄洪区一线要求增加排水设备、增加人手开挖河渠的报告都被压下,只要求“稳扎稳打”做好引排积水工作,原来暗底下还有这一层考虑。 “三个月,”蓝京伸出三只手指,“等到十月份请各位再来乌金矶,如果落地商户达到两万,请卫生、教育系统立即着手新建工作,明年六月底前必须到位,能做到吗?” 他目光灼灼瞪着花嫒,花嫒咬着嘴唇不吭声,李士敏担心他俩又说崩了迅速表态道: “教育系统会提前做好相关准备,那个时间点没问题!花局长……” 花嫒迟疑半晌道:“我们……要看落地商户数量,达到蓝区长所说的那就一定确保到位。” “在场都是证人!” 蓝京指指李士敏等区领导道,然后甩开众人.大步到前面考察落地商户安置情况。 “蓝区长生气了……” 李士敏将花嫒拉到无人处责备道,“蓝区长部署安排工作的确出自公心,并没有打小算盘或为刻意大兴正绩工程的意图,花局长就算不认同他的观点也该心平气和坦诚看法意见,没必须吵架式说话……你跟我汇报工作也没这样吧,到底什么原因?” 聪明如花嫒者一听顶头上司问“什么原因”,很明显已经知道答案,不过想从她嘴里得到证实而已。 遂哼了一声道:“不瞒李区长,我和蓝区长是校友,以前在医科大有过不愉快的交道,所以……我看到他就气打不出一处来。” 李士敏很敏感地瞅了她一眼,试探道:“不愉快的交道是指……” “学生会举办大型活动,跟今天一样都为了工作,”花嫒耸耸肩,“大概天生八字不合吧。” “哦,哦,哦……” 李士敏释然道,“为了工作伤和气不值得,花局长,我给个建议可听可不听——不妨请你俩都熟悉的校友专程来一趟,大家坐下来喝喝茶把误会说开了即可,不然老是带着怨气相处很难……很难开展工作,让我这个分管副区长夹在中间也尴尬。” 花嫒又紧紧咬着嘴唇不吭声。 回到市卫生局,局领导和中层干部都听说她在乌金矶公然顶撞新任区长的事,都安静地躲在办公室不敢露面,唯恐撞到枪口上,也唯恐祸及其身。 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人际关系最复杂,各种算计、尔虞我诈、匿名举报等等奇招叠出,卫生局也不例外。 其实,花嫒以黑马之姿一举坐到局长宝座,在卫生系统内部是难以服众的,至今她都没能掌控班子主导权,具备那种一言九鼎的威望。 为何? 论资历她在局***里最浅,档案条目只有寥寥几行;论医术,局***里两位外科大夫出身,手术远高于她,一位内科出身,省医学会内科分会主任委员。 说来说去,如卫生系统内部传闻那样,只能拚老公、拚婆家了。 不过花嫒担任局长以来平心而论还算克尽职守,各方面、各领域都秉承公道从不掺杂私心杂念,特别卫生系统最敏感的卫生院医生进城和评职称两大块工作,她上任后摈弃传统的“专家评分制”和“党.委研究制”,直接把条件细分成若干得分点,所有参与者都可以根据条款自行估分,然后上下半年各公布一次排名,谁在前谁在后,哪些人具有优先权一目了然。 这种做法得到省市两级卫生部门领导高度好评,还作为先进经验在全省系统内进行介绍,基层医护人员特别没人脉没资源的尤为支持,却得罪了长期赖以牟利、体现权力威信的系统内利益群体,包括相当数量的局领导和中层干部。 卫生系统上下对花嫒的心态颇为矛盾,既拥护她公平公正的主正措施,又反对她利用家族势力上位的“抄近路”,故而,如果她得罪了新任区长被拿掉局长职务就天下太平了。 花嫒何尝不知局大楼里魑魅魍魉的龌龊心思,一言不发独自在局长办公室枯坐到下班,没精打采回家做晚饭,陪儿子看动画片然后上床讲故事、睡觉。 耳里听到儿子平稳香甜的呼吸声,她悄悄离开小卧室刚坐下,防盗门一响,爱人崔金杭回来了。 她瞟瞟墙上的钟微感惊讶,才晚上八点半,怎么酒局就结束了? “今晚在附近应酬?”她边随口问边打开电视。 崔金杭“嗯”了一声,简单洗漱后一反常态主动坐到她身边,道:“儿子睡了?” “刚睡……”她漫不经心道,“酒气不太重啊,酒局很平和?” “没心情喝……” 崔金杭道,“都在议论你得罪蓝区长的事儿,说胆子太大了。” “大吗?我倒不觉得,据理力争而已,不能为了附合区领导昧着良心一味叫好,那不是我的风格。” “嗨,不就是开家社区医院?花老共的钱,安排几位退.休医生轮流坐堂不就得了?就算亏损,又不亏咱俩的钱,你顶什么牛啊!退一万步讲顶牛也讲究策略,你可以个别向区领导反映实际情况嘛。” 崔金杭埋怨道。 第573章 迷离往事 花嫒俏脸微沉,将遥控器扔到一边道: “金杭,我俩之间原则是在家里只谈家务事,不讨论工作,更不准对对方指指点点,你是不是忘了?” “没忘,这些年我执行得很好……” 崔金杭赔笑道,“今天事儿太大了,我不能不善意地提醒。” “我听到了,”花嫒不冷不热道,“你可以进屋睡觉了。” 谁知他纹丝不动,突然间语气有点奇怪:“除此之外还有个说法,你跟蓝区长是医科大校友,以前有过……接触,是吗?” “算是吧,档案里都有。” 花嫒淡淡道,要怪只能怪遥泽这边后知后觉,起初压根没将蓝京放眼里故而很少有人愿意花功夫去研究,换作衡泽,早把其履历掌握得透熟并有针对性地下手,什么亲戚、朋友、同学一网打尽。 崔金杭语气更奇怪:“不是档案写的那种,而是……很近很近的接触……” “你干脆说明白点,别吞吞吐吐!”她沉下脸道。 “谈过恋爱,对吗?”他果真摊牌道。 花嫒的心“咚”地一沉! 那段隐秘还是被挖掘出来了,真倒霉,肯定不会出自蓝京之口,他千方百计撇清还来不及;自己更不会泄秘,老实说也非光彩的事件,那么…… 算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遥泽每年考入书泽医科大的好几十个,当年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时难免有落到别人眼里的时候,抵赖只会引起别人更强烈的好奇心。 “相处过一段时间,不知算不算谈恋爱。”她尽量说得轻描淡写。 “处到……处到什么程度?” 崔金杭也尽量显得轻松,但表情却无比僵硬,无论是谁冷不丁被扣一顶似绿非绿的帽子,心态都很崩溃。 况且结婚前花嫒坦诚自己并非**,明确说他要是介意这一点就取消婚约,她虽然属于完美主义者,也有轻微洁癖,却在**问题上选择诚实。当时崔金杭也真的迷上了她的美貌,只要娶过门什么条件都肯答应,自然选择不介意。 婚后他也试探过她第一次给了谁的问题,花嫒均以“大学时太年轻什么都不懂”含糊以对,既然妻子不愿重提往事,此后崔金杭再也没追问过。 这回他怀疑蓝京是第一次的拥有者,那就麻烦了,其实她跟蓝京时已非完壁之身,也因为此,蓝京始终心怀芥蒂,再加上莫小米的因素导致分手。 “普通朋友吧,”花嫒道,“当时他狂热追求邻校的一位女生,跟我只是聊聊天、散散步而已。” “备胎?” “你非这么说我只好承认,后来我主动分了手,他也没追到那位女生。” “听起来很简单?”崔金杭将信将疑。 花嫒耐心地说:“正因为那段不愉快的经历,所以我看到他就满肚子气,他看到我也没好脸色,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哦——” 崔金杭长长吁了口气,有点相信但又不全信妻子的话,好吧第一次的问题先搁到旁边,先谈正事,遂干咳一声道,“嫒嫒,事情过去十年了没有穷追不舍的意义,谁是谁非也不必深究,我想说的是,最好能利用这层比较……比较复杂的关系助我俩一臂之力,上策是调到市直机关,起码也要提个副处待遇,我相信只要你开了口,他哪怕一千个不情愿也会帮忙,你觉得呢?” 花嫒定定看着电视屏幕,面无表情。 崔金杭续道:“恋爱然后分手,某种意义讲肯定有心结,见了面便容易生出无名火;但从另一个角度,爱过毕竟爱过,关键时候还是硬不起心肠,所以你顶撞他,其实心里有底他不会拿你怎样,是吧?” 花嫒似乎打定主意不说话,嘴角抿成坚硬的弧线。 “唉,我知道你很抗拒,但有啥办法呢?” 他道,“把我俩都提拔到正科职位置后,老爷子那边力气基本用足了,再往后顶多冲着老面子给一个副处名额,那已是天大的交情,用完为止。但在遥泽这种地方做不到正处职,或者机关单位部门一把手,永远只有受气的份儿,你看那些个副区长还不是点头哈腰跟在蓝京后面?要想不被别人欺负,只有爬得更高,这就是我得出的结论。” 花嫒终于按捺不住,道:“你让我保留一点可怜的自尊行不行?他跟我谈过,那是过去式,现在完全没关系了!噢,我涎着脸过去求他帮忙,还连带着老公一起提拔,人家就问三个字——凭什么?” “别着急,别着急,我不过这样想想,具体怎么做后面再看,”崔金杭见势头不对赶紧转舵,“或许他初来乍到需要在华桥有一班信得过的,而你……” 花嫒唰地起身,眼里布满寒霜冷冷打量了他一眼,快步进了另一侧的客室! 无疑今晚又得分床睡了。 翠竹山庄改名为红日华府之后,一道隔音墙挡住了幽灵楼远眺群山的视线,紧接着物业组织挨家挨户刷红漆打底的门牌号,楼顶安装似宝剑倒悬的避雷针,一套组合拳把幽灵楼业主打得晕头转向,急急忙忙通过那家公司请阳泽正府出面协调,但这回碰上的偏偏是乔大超,很硬气地回复道: 市、区正府均未参与此事,建议与物业公司协调解决。 皮球踢给了物业,物业这回有区正府作靠山态度强硬,明确提出“消防不达标”安全隐患,暗示再不识相就要破门而入,消防部门可不跟你你婆婆妈妈。 无奈之下阳泽那家公司高层全体出动,低三下四地与物业公司进行谈判,无论磨破了嘴皮总之坚持“全部迁出”是前提,否则没法谈。 直到最后一刻华桥方面才亮出可以协助安置到华桥辖内风水较好公墓的王牌,方寸大乱的公司高层只得中止谈判转而与幽灵楼业主紧急协商,反反复复扯皮磨蹭到半夜,最终达成一致共识: 所有骨灰盒全部迁出小区,由华桥方面安置到两个公墓(可自主选择);物业公司向区城投借资后按市场价买下整幢幽灵楼,作为过渡,稍加改造后作为附近修路的工人宿舍,后期视情况或用于仓储、物流运转,或改造为多层停车场。 与此同时在单健、林溪等人日夜不停地督工之下,采石场垃圾被清理一空随即竖起三米多高的围档,暂时解决了恶臭之源;从高速路口、火车场、长途汽车站、轮船码头,仿佛一夜之间竖起若干个“五十里招商场欢迎您”亮闪闪招牌,跟着招牌便可顺利抵达新址。 与乌金矶的高效形成鲜明对比,五十里招商场原址疏排积水工作却相对缓慢,特别后期地面足有半米高的淤泥但人力、运力都跟不上,就算警戒线松懈了可以悄悄混进去,高一脚低一脚也没法前行,水、电、气、网等都没恢复,急得想早日回去经营的商户直跳脚。 七月十日。 伊宫瑜催促蓝京推动落实整合吸音涂料产业成立股份制集团事宜,并说市里已出台《指导意见》等于有了护身符,还犹豫什么? 蓝京沉默片刻说:“再等三天。” “为什么?”以伊宫瑜的性子恨不得十分钟内见面,立马组织两区联席会议。 “宝宝出生了,我正去书泽机场的路上。”蓝京道。 伊宫瑜一呆,顿时觉得满嘴苦涩,失神之下手机“啪哒”落到桌上,泥塑木雕般坐了十多分钟。 田甜顺产,于十号凌晨两点十八分生下八斤八两的胖小子,蓝京还没赶到医院,蓝维朴和喻素绡已把名字起好了,小名嘉嘉,大名蓝羽嘉。 “嘉嘉挺好,只做加法不做减法,”蓝京对这些小事毫不介意,先当着父母的面深深吻了吻脸色苍白的爱妻,再小心翼翼将儿子抱在手里细细端详,眉梢掩不住的笑意,“很象妈妈,只有眼睛象爸爸,哈哈哈哈……” “让嘉嘉平躺,别抱习惯了以后不肯睡。”蓝维朴阻止道。 蓝京笑道:“您那是传统思想,现在一大家子围着一个小宝贝,成天都抱不过来,根本不存在哭闹时没人抱的情况吧?” 蓝维朴道:“男孩子不能太娇惯,要从小养成吃苦耐劳的品质……” 这回还没说完便被喻素绡打断,嗔怪道:“时代不同了,喝稀饭吃南瓜秧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别死抱老皇历!” “哎,哎……” 蓝维朴拎着水瓶和喻素绡一起冲开水,把空间留给小夫妻俩,其实私密性并不强,这间大病房共六个床位且住得满满的,只能拉起两边帘子窃窃私语。 蓝京细心地将苹果切成小方块,拿牙签挑着喂到田甜嘴里,抚摸着她的腹部笑道: “实在想象不出这么纤细的身子生养出那个大胖小子,实在辛苦了,辛苦了。” 田甜轻轻地笑,柔声道:“你独自在华桥才辛苦呢,身边没人照料,还动那么多心思,听说前些日子一直守在江边抗洪,妈都愁得睡不着呢……” 蓝京又轻吻她的下巴,道:“那是正常工作,肯定保持安全距离,没事的。” “我的意思是……”田甜吃力地喘了口气,“我不在身边,你的需求咋办?你那方面很强的,时间久了会不会憋出病来?” 蓝京自然有苦难言。 老实说靠着省城几个女人隔三岔五陪伴,倒也不会憋出病,但饱一顿饿一顿的节奏也的确是现实问题。 第574章 低调整合 蓝维朴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在蓝京探亲期间专门进行了一次谈话,主题是加强自身修养、洁身自好,不要被别有用心的女人所腐蚀,甚至提升到因美色亡国的高度,提及历史一个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 妹喜、妲己、褒娰、夏姬、赵飞燕…… 蓝京苦笑说爸爸言重了,你儿子还达不到昏庸至那种程度的资格。 至于蓝维朴加入深海考古工作,正式启动后很快便取得重大突破,国家文物局根据他们考证出的明代商船失事地点进行勘探,初步锁定两处疑似大海船的海域,准备等夏季台风频发期过去后作进一步探测。 田甜却是另一番心思,在三天宝贵时间里断断续续聊了几次大致含蓄委婉的意思是,容小姐美若天仙高攀不上(可惜已经上了);伊宫佩、伊宫瑜、焦糖都是单身贵族最好别惹;方婉仪已成顶级流量明星少惹为妙;伊宫玥低调不张扬且为人妇,实在远水不解近渴也可以接触接触…… 别看田甜只跟她们吃了一顿饭,眼光还是非常独到的,看出伊宫小妹是最佳候补选手。 对于田甜的煞费苦心,蓝京义正辞严地表示不满,郑重强调以上都是普通朋友或同事关系,特别代表燕家大院的容小姐,哪怕动半点邪念都是对天仙的亵渎,千万不可,千万不可。 田甜甜甜一笑,笑容里的意思是反正我开了绿灯,你开不开车悉请自便。 短短三天探亲假蓝京几乎没怎么睡觉,白天陪田甜、陪父母;夜间围着小宝贝打转,稍稍“哇哇哇”哭闹便抱起来到处转,哪怕被尿在身上都乐不可支,每当这时心里也涌起愧疚之情,同样是亲生儿子,伊宫玥生养的那位至今只看过照片,从未这样紧紧搂在怀里,自己的长子……想必缺乏父爱吧? 第三天傍晚蓝京前往机场前抱着母子俩亲了又亲、吻了又吻,直到田甜在他耳边悄声说“以后我带孩子去看你”,才依依不舍离开。 回到华桥蓝京随即与沈天楠讨论关于协助合泉整合吸音涂料产业成立股份制集团工作,强调此项工作得到苏省.长、乔大超**,不可能硬顶着不做,否则方方面面交不了差,此外合泉也不亏待华桥,同意我们收购因参与非法集资面临资金链断裂的玻璃夹层机生产企业,算了算这笔交易还划得来。 沈天楠听罢长时间沉吟,然后示意单健暂时回避,等门关上后诚恳地说: “外界可能传闻我哥哥是阳泽高科园管委会副主任,而高科园主打汽车产业,因此凡涉及整合地方汽车产业链工作我都会竭力反对,唉!传闻总是半真半假让人有口难辩,事实情况是这样,那是我堂哥而非嫡亲,况且总产值上千亿的阳泽高科园怎么可能仅仅主攻汽车产业?它打造了“3+2+1”特色产业体系,即生物医药、纳米技术应用、人工智能三大新兴产业;新一代信息技术、高端装备制造两大主导产业;还有现代服务业,汽车产业不过是其中……此前几次集中讨论时,我确实对整合提出异议,纯粹出于公心,跟阳泽高科园丝毫没关系,我是小小的副区长,我堂哥也不过排名靠后的副主任,靠我俩阻挠遥泽汽车产业崛起,真是天大的笑话!” “请天楠区长说说问题症结在哪里?”蓝京问道。 “如果仅仅整合吸音涂料产业,收购玻璃夹层机生产企业,我都投赞成票,”沈天楠道,“这样上中下游完整链条的形成,而且只涉及到两个区为数不多企业,完全在可控范围内,但若涉及规模更大、范围更广、产业链复杂的项目,第一本土企业包括国企都没能力收购,引入外来资本控股,那在我们华桥乃至遥泽控制之下吗?如果外来势力与阳泽、泉泽有关联怎么办?那样等于我们辛辛苦苦一场,却为资本做了嫁衣。” 蓝京若有所思:“天楠区长从这个角度考虑啊……我和伊宫区长也有类似担心,不过重点放在国企担纲行不行的问题。工程量的确相当浩大,所以我们准备从吸音涂料产业试水,顺便也观察各方反应,总之边打边看,随时可以叫停嘛对不对?” “当然可以叫停,不过……” 沈天楠摇摇头似对事态发展前景并不乐观,但谈话后倒是爽快地批准合泉企业收购华桥吸音涂料,同时积极组织工商联等筹资收购合泉那家玻璃夹层机生产企业,一进一出都与市场准入有关,并不涉及国有资产,因此连区长办公会都不需要提交,更甭提区常委会。 伊宫瑜再拿着华桥区正府批复亲自跑到群龙无首的永乐区,找到分管工业副区长说人家华桥区都答应了,乔市长那边每天督查,苏省.长多次打电话关心,你说怎么办? 分管工业副区长正开足马力争取常务副区长位子,也早知道乔大超对整合汽车工业的态度,节骨眼上哪敢得罪市主要领导,也一路绿灯大开方便之门;高凤县只有2家企业涉及吸音涂料,蔡逸凡乐得做顺手人情也抬手放行。 因为体量太小,涉及企业也很少,且合泉和华桥两区正府心有默契保持低调,汽车产业圈子都没掀起波澜,内行人士提及收购也只淡淡说“整合”,别的再无兴趣。 直至八月中旬在伊宫瑜紧锣密鼓主抓之下,以吸音涂料为主营业务的集团公司顺利成立,她斟酌再三还是通过区国资委的国泰投资直接控股,也就是正府掌控话语权来平息大小企业间的矛盾,等梳理好关系后再逐步退出。 与此同时蓝京指示沈天楠在完成对合泉那家玻璃夹层机生产企业收购后,采取小步快走的方式,逐个企业上门商谈合作,或全资收购,或入股,或联营,也慢慢形成坐拥五十多亿的汽车玻璃产业集团,与吸音涂料不同,蓝京从开始便指示周璟文透过衡芳温伦汽配厂曲线持股,从而秘密对产业集团进行控股,把主动权牢牢在手里。 ——沈天楠那席话给蓝京比较大的触动,实际上也想到一处去了,那就是汽车产业这块蛋糕太大太大,等做到一定程度便会引起资本觊觎。 八月下旬的一天,当蓝京顶着炎炎烈日奔走在乌金矶招商场时——被炸毁堤坝的缺口补建工作仍在进行中,泄洪区清排积水虽已经临近尾声,但堆积如山的淤泥混合垃圾来不及及时运出,经太阳一照散发出臭味,很多临街商铺仍被淤泥所堵也没法进去清理,加之赔偿、补偿、各项惠商正策力度很大且到位迅速,落户乌金矶的商户远远超出预期,部分先启动的区域已达到原先火爆程度;属于永乐的那片区域由于无人跟踪督查,只象征性运了些活动板房,却无配套设施和服务,故而所有商户都一古脑涌入华桥区这边。 蓝京突然接到伊宫瑜的电话,以简洁得不再简的语言平铺直叙两层意思: 第一我周六结婚; 第二邀请你出席婚宴,地点在京都。 足足愣了两三分钟,蓝京才答道:“好,但……” 没等他提问,伊宫瑜已“啪”地挂断电话。 这个消息来得过于突兀,蓝京赶紧找个安静的地方询问伊宫玥,总算弄清大致始末: 新郎邱志东,中原钢铁集团财务公司副总经理,目前邱家话事人邱农的侄子,在邱家大院新生代子弟中比较优秀突出。 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随便往哪儿一站便是贵胄人家气质,配伊宫瑜可谓绰绰有余,唯一小小的缺憾就是,他已离过两次婚,此次是三婚了。 关于这个问题,邱家解释责任都在两任前妻。第一任妻子是邱志东大学同学,长得普通没啥特色可架不住他喜欢,娶过门后一心想自己独当一面做生意,结果两年折腾掉五千万还招来两桩官司,遂黯然净身出户;第二任妻子倒是家族主导安排的,也是名门之女,很有文艺范儿,特别一手娟秀洒脱的毛笔字在京都圈里很受追捧,然而婚后邱志东正好被派驻非洲三年,路途遥远、任务繁重探亲机会极少,她耐不住寂寞跟某位导演滚到一处去了,京都圈子哪里藏得住秘密?邱志东从非洲回国后便干脆利落与她离了婚。 至于三婚,邱志东完全听从家族安排,从头到尾只提了一个要求——起码要长得顺眼,不消说,伊宫瑜的美稍稍出乎他意料。其实经历两次失败的婚姻后,邱志东已不奢望找到当初执念的“灵魂伴侣”或亲密爱人,甚至不再相信爱情,妻子的概念只是空泛的、形式的、礼节的。在非洲三年,还有身处中原总部手握集团财务大权,他也没闲着,这是婚姻过程始终“淡然”的根本原因。 伊宫瑜这场婚礼地点在京都,邱家主场,微妙暗示伊宫家族相对弱势且从属的地位,但差距客观存在,无论哪个角度讲邱家才堪称真正的豪门。对她来说实质也极为淡然,按伊宫玥的说法“姐姐的字典里没有爱情”,之所以答应并服从邱家安排,还是冲着远大而广阔的仕途。 她知道邱家需要自己,正如自己需要邱家。 第575章 奢华婚礼 伊宫家族在婚姻里的相对弱势,不愿婚礼场面过于豪华宏大;邱家则考虑到邱志东已是三婚,不宜大加宣扬,故而双方长辈见面后很快愉快地达成一达: 一切从简。 邱家仅安排身处京都的亲戚和密友出席,预计10桌左右,很多“外戚”都无缘参加;伊宫家族则有8桌,其中家族成员6桌,伊宫瑜在衡芳的领导、同事、朋友2桌,合泉区领导则一个都不惊动,等回来悄悄补请即可。 柴明舟率团到东南亚考察;衡芳领导同事近半就是出席蓝京婚宴的翻版,车端平、黄明柱、谢稼、高宴、龙亚伟、孟龙、司马昊、高雅,以及关系还算可以的焦糖,此外也没什么深交的朋友。 省领导里面伊宫家族原本与晏长述、萤宗祥那条线交情匪浅,但因为伊宫轼酒后吐露那包东西下落,令得燕家大院亲自出马施压而让晏长述乖乖交出复印件,基本反目为仇,双方再也没联系了。 蓝京本想从省城乘坐飞机时与伊宫玥“小叙”,然而她要提前过去陪姐姐拍照、化妆、试衣等;伊宫佩则从欧洲直接飞抵京都,加之孟龙等主动打电话要求结伴而行,也就心有不甘地跟随大部队周六上午一同前往。 无巧不巧,上飞机后才发现坐在旁边的竟是焦糖! 蓝京心领神会地笑,等到飞机起飞机舱一片漆黑时悄悄伸手摸她的大长腿,见没反应又缓慢向上移动企图偷袭瓷实的**,却被她一把抄住狠狠往深处掐再用力扭转,痛得他额头沁了层冷汗。 “轻点……” 他无不哀怨地悄悄道。 焦糖也悄悄道:“再耍流氓我向空姐报警,飞机返航,让你出个大洋相!” “我是有功之臣哎……” “正想问你,那事儿怎么进行到一半停下来了?” “出了点意外……” 考虑到前、后、左都有人,蓝京连暗示再比划透露总部纪检书计在其中阻挠的信息,并说已跟容小姐提过,这次赴京若有机会最好能当面问清楚。 “容……” 焦糖欲言又止,斟酌再三还是没说那晚跟踪莫胜男大展身手的事。 快降落时蓝京又趁着漆黑悄声道:“伊宫都结婚了,你也要抓紧时间啊,不然小白菜变成老白菜了。” 她轻飘飘道:“不是等着舍身救人吗,没兴趣了?” “这……”蓝京想了会儿轻笑道,“救完人再结婚也没影响吧?” 焦糖瞪了他一眼,冷不丁以隐蔽的动作一拳捣在他肚子上,冷冷道:“想得美!” “咝!” 蓝京疼得倒吸口凉气,僵在座位半晌没动弹。 然而飞机平稳降落在京都机场,乘客们忙着收拾行李时她又轻轻凑在他耳边道: “保证物有所值。” 唉,这个阴晴不定、反复无常的飙车女孩,一直游走在濒临失控的边缘玩火,到时不知燃烧了谁。 婚礼地点在京都西郊一个幽静深遂、风景如画的山庄,据说就是邱家的产业,每年邱老爷子都离开邱家大院进山避暑。 山路沿着弯弯曲曲的溪流蜿蜒盘旋,两侧近处村庄田园,远处青山林立,山水相映,天空晴朗一片明丽的山水田园,雨天时云雾缭绕美如仙境,饶是车端平见识广也连连称赞,说想不到京都郊区竟有如许山野风光。 黄明柱幽幽说,京都最好的资源花钱买不到,在碧海只要有钱就能享有最好的资源,两者天壤之别。 说得众人均唏嘘不已。 焦糖则道从穿衣品味也看得出来,京都、碧海两地非但摆脱其它城市常见的暴发户式风格,而体现出一南一北鲜明特点——京都是不拘小节的大气,碧海是登峰造极的精致,这两种风格想要模仿到位,根本不是钱能堆出来的。 那我真想模仿呢?车端平笑着问道。 焦糖道京都贵族慵懒随性,但不经意间闪动一抹翠绿,十有八九是让人感觉春意盎然的冰种翡翠;碧海富豪抬腕间赫然有块古典名贵的手表,名嫒则是简洁流畅的胸针,懂的人一看就知道出自某位欧美设计名家之手。 对对对,要的就是那种漫不经心!蓝京笑道,好像告诉周围人我没有故意炫富,一不小心露出来的。 众人哈哈大笑。 伊宫瑜正在深山里拍外景,取景和捕捉画面都是伊宫佩的强项自然全程参与,伊宫小妹代表女方接待陪同亲友团。 期间伊宫佩与蓝京通了个电话,悄悄说我的棉花田干涸得太久了,但这里是邱家地盘,别在人家势力范围里闹笑话,晚上都早点睡觉。 是啊,早点睡觉。蓝京失望地说。 午宴是别具特色的山间野味,每道菜都说不出名字,服务员也故意不说名字,可都格外地鲜美可口,吃到最后伊宫玥才透露此乃正宗的宫廷御膳,所有环节都遵循古法炮制,保持数百年前原汁原味皇家风味。 黄明柱笑着试探道这桌菜如果订制大概值不少钱吧? 伊宫玥摇摇头说山庄从不对外,也没有成本之说。 众人暗暗相互使眼色,应了来时路上说的那句,京都最好的资源花钱买不到。 午休每人安排一间房,开窗便是碧水荡漾的湖泊,摇曳多姿的花树,深深呼吸清新纯净的空气倍感精神。 蓝京进屋没多会儿,车端平突然来了电话说出去走走如何? 好。蓝京知他必有要事私聊,旋即出了房间会合后信步来到山庄背后的石潭,对面飞瀑激流而下,大珠小珠落入石潭声音传出很远,视野也一览无余,是私密谈话的最佳地点。 “最近有没有张书计的消息?” 车端平指的是衡泽前市委书计张寓宸,蓝京摇摇头: “他成天泡在老干局,基本不到省府大院露面,省·委那边也懒得多管,倒也相安无事。” “说明汪老完全放弃他了。”车端平道。 说明? 蓝京疑惑地看着对方,想问但没问出口。车端平从区委书计意外晋升常务副市长时,未经证实的消息是汪老以放弃张寓宸和黄运雄为前提换来的,保持总体平衡,也代表汪老在衡泽的第三股势力。 车端平不动声色道:“你,还有伊宫,以为我每次来京都是拜访汪老?错了,实话告诉你,这些年来我只跟黄运雄去过一次汪家大院。” “真没想到,”蓝京坦率道,“看来我们都猜错了……车市长一直走得很顺利,不象我磕磕绊绊总不踏实……” 车端平笑了笑,指着他道:“35周岁的区长,还不踏实?其实吧原本我对汪老很尊敬很仰慕,满心想着得到其青睐,可那次汪家大院之行等于迎面泼了盆冷水,心里拔凉拔凉……整个过程每个细节都让我不舒服,后来想了很久才幡然醒悟,我跟汪老、黄运雄乃至张寓宸根本不是一路人呐!” “不过汪老最终将他俩都拒之门外。” “没办成事情嘛,”说到这里车端平表情严肃,“莫小米案对汪老、高某相当重要,不仅势力此消彼涨的问题,往严重了说有被连根拔起的可能!” 有之前念松霖的提示,蓝京深知绿野药厂事关燕家大院为首的各派势力对汪老点头、高靖经办的跨国医药集团进入内地的清算,正如某些人磨刀霍霍想要清算老人家儿子那家公司,正治到这个时候冰冷而无情。 “汪老会不会在衡泽秘密安排新的代言人?” 蓝京言下之意恐怕找上你了吧? 车端平并不否认:“因为有过一面之缘,他主动伸出了橄榄枝,作出的承诺也很诱人,有张、黄等人前车之鉴,根本不在我考虑范围内,不过,难免会有火中取栗铤而走险者……” 蓝京心一颤:“车市长已经发现端倪了?” “表面上风平浪静,实质据我观察又有人在暗中打听秦铁雁专案组侦查机密,在衡芳、佑宁等多地寻找莫胜男下落,此外庞奔也先后两次遭到暗杀,”车端平道,“汪老不可能轻易认输,决战会延续到最后一刻。” “谢谢柴市长提醒!” 蓝京道,“不过车市长还……还没揭晓刚开始的答案,嗬嗬嗬……” 他真的很好奇车端平数次前往京都——特别区长提拔区委书计当天就飞赴京都第二天才回衡芳,到底见了谁? 车端平也笑,然后道:“不是所有问题都有答案,留个悬念吧……走,回房间休息。” 重回房间,蓝京仔细咀嚼刚才谈话,提炼出两层意思:一是提醒秦铁雁多加小心,汪老在衡泽依然保持相当的影响力和反扑能力;二是声明自己并非汪老那条线的人,避免日后决战时误伤。 恐怕第二点才是此番谈话的重点,当然也很出乎意料,若非车端平亲口所说,蓝京根本不可能相信。 那么,车端平从区委书计直接提拔常务副市长关键一步是谁在幕后使的劲呢? 答案恐怕只有曹巍知道,但这种事将永远成为秘密,绝对不会在任何回忆录、日记、札记里出现。 车端平仅仅说给蓝京听吗?不。 他想借蓝京的嘴转达给省·委里的念松霖,京都的燕家大院,直接表明自己是友非敌,选择的时机非同寻常,由此多少折射出汪老势力大不如前,而真正的、空前的决战已隐隐酝酿之中…… 第576章 深山之处 婚宴喜庆而隆重,低调而奢华,两名主持人来自京都电视台,白酒、红酒都看不到瓶子,两侧服务员捧着淡绿色不透明酒瓶,谁酒杯快见底便机敏地上前斟满。 “茅……” 孟龙只喝了一小口便轻声道,车端平、蓝京等均微微颌首;焦糖喝的红酒不用说也产自欧洲百年酒庄,醇厚悠远,若非要保持淑女形象真想多喝几杯。 新郎新娘分别在婚宴开始和结束亮相,邱家长辈则全程谦逊地隐于席间,以观看舞蹈、演唱、杂技和魔术为主,事后伊宫瑜透露演员都来自央艺。男方嘉宾席与女方嘉宾席中间有道设计巧妙的花楹,基本杜绝了相互敬酒、交流的可能,事实上除了新郎新娘并没有七泽婚礼敬得不亦乐乎的场面。 伊宫佩、伊宫玥姐妹坐在首席,一会儿陪伊宫瑜换衣服,一会儿沟通衔接婚宴议程,忙得只跟蓝京打了个照面。 来到衡芳这桌敬酒时,伊宫瑜似对往事都放下了,神情淡淡的没多看蓝京半眼,从容大方地介绍,端起酒杯浅浅轻呷,堪称标准而规范的新娘。 “恭喜祝福!” 蓝京真诚地说,这一刻内心深处有种如释重负又暗自愧疚的感觉,关于伊宫瑜的情意,他比谁都清楚,可人与人的情感如此奇怪,尽管与姐姐、妹妹都睡了,可就是对她不来电,由始至终视作事业上心有灵犀的伙伴。 等新郎新娘离开,坐在旁边的焦糖冷不丁低声道: “如果我哪天也披上婚礼,肯定要在前一晚飙趟车,再陪你睡一觉!” 蓝京惊得手里筷子险些掉落,惊惶地扫了扫两侧嘉宾骇然道:“你喝醉了吗?焦糖!” 焦糖转动酒杯笑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嘿嘿嘿。” 蓝京还想说什么,手机陡地响了,一看是京都地区的陌生号码,犹豫了会儿边快步出了婚宴大厅边问: “您好,请问哪位?” “我……” 赫然竟是容小姐的声音,“车子停在山庄外面,车牌号777,婚宴结束一个人上车,到我这儿来坐坐。” 还是委婉却不容置疑的命令语式。 蓝京愣了愣:“你在……” “离山庄不远,你安心坐车就行了。”容小姐说罢便挂了电话。 回到座位,他斟酌再三给车端平发了条短信,寥寥几个字:晚上燕家有约,明天单独回。 虽然自发凑到一块儿来京赴宴,车端平作为级别最高的领导俨然是领队,晚上独自离开必须要报备。 车端平注意到蓝京的眼色,低头看了看手机做了个会意的模样。 临散席时,蓝京才悄悄告诉焦糖马上过去见容小姐,正好面谈营救项鸿平一事,她似对这么晚见面有些意外,碍于旁边有人咬咬嘴唇没多说。 步行出山庄时,身侧一辆接一辆豪车驶出大门,车牌一看就是二环里的行走的角色。 出门后一眼看到双跳灯闪烁的777,居然是辆墨绿色大吉普,身份不必多说了。 上车后果然司机一身军.装,只客气地说:“您坐稳了。” 随即呼啸而行。 蓝京见司机略显青涩且有些拘谨,主动搭讪道:“小师傅,咱们这是去哪儿?” “很快的,不超过两小时。”司机答非所问。 “小师傅在医院工作,还是……” “保密。” “我晚上去那儿,回来还是您送?” “听领导安排。” “呃……” 蓝京啥都没试探出来悻悻住嘴。 大吉普没往京都城区方向,出了山后在环城高速驶了近四十分钟拐入指示牌是某某度假山庄的山路,开了二十分钟又转到黑漆漆没路牌没路灯的山道,一路上看不到车,更看不到行人,司机似轻车熟路动作娴熟。再往后左拐加右拐,上坡兼下坡,几个来回转得蓝京完全失去方向感,试图用心记路的想法也泡了汤。 再开了七八分钟前方山谷有道卡哨,两位全副武装的卫兵站在栏杆前,上方则是亮得刺眼的探照灯,光柱“唰”打在车牌上,卫兵旋即退后、撤掉栏杆,大吉普甚至没减速便“呼”地开了进去。 沿着密密匝匝大树遮天蔽日的林荫小道,又来到一个大门,门前也有卡哨和卫兵,但看到车牌便敬礼放行,绝无丝毫阻滞。 又在茫茫漆黑里驶了十分钟,大吉普停在一排营房般、遍体覆盖着迷彩的低矮平房前,从外观看与京都四周大山里常见的农家乐、农庄别无两样。 停好车司机陪他来到一间平房里,推开木板门里面赫然是个大电梯间,门前又有卫兵站岗。 司机与卫兵相互敬了个礼就算完成交接,随后卫兵刷卡开了电梯,面板上数字全是负的,-1到-5,卫兵又刷了次卡按下-2,再打开电梯里的通讯道: “报告,客人来了。” “收到。” 对方回音道。 电梯在-2层停住,门前站了位卫兵冲蓝京敬礼,然后道“请随我来”,里面干净如洗、灯火通明,到处弥漫着酒精和药水味,医生、护士步履匆匆,乍一看与普通医院并无区别。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最尽头病房,门口坐着一位腰杆笔直的卫兵。 两位卫兵也敬礼完成交接,将病房门打开道缝示意可以进去,蓝京推门而入,却见平躺在病床上双臂紧拉吊环做伸展动作的容小姐。 “你……你伤口还没痊愈怎能,怎能剧烈运动?”蓝京不由责怪道。 容小姐停下来定定瞅他,瞅得他心里发毛,讪讪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 她拿毛巾擦擦脸和手,在肋部比划了一下,“很浅的刀伤,那家伙持刀扎向我脾脏,力道非常猛我根本格不开,干脆侧身以肋部挨他一刀,我的匕首乘机在他颈脖间划了道深伤……” 蓝京心惊肉跳道:“你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呀,有必要吗?你的性命比那家伙金贵若干倍!” 容小姐浅浅笑了笑:“你说错了,在国际间谍排行榜上绿鲨排在17名,而我……只是藉藉无名的小辈。” “那是间谍之间无聊的虚名,但你是独一无二的你,容小姐!拜托以后千万不可干这种玩命的游戏!” 蓝京正色道。 容小姐眼里又闪烁刚才复杂难测的光芒,良久,双手枕在脑后悠悠道: “前天我的爱人来看望我了,你猜他一进门说什么?问绿鲨的下落……不奇怪呀,人之常情,所有人都关心这个,唯独你始终围绕我的伤,压根不提绿鲨。” “因为绿鲨不需要我关心,关心他下落的人太多了也轮不到我关心,”蓝京道,“但你需要……” 容小姐眼睛眨了眨,瞬间似有晶莹的泪光,又似错觉,良久道:“绿鲨和我一样——实际上习武之人都害怕流血,我们血脉比普通人旺盛,一旦有了伤口失血更快,短时间内便丧失战斗力,因此绿鲨颈脖中刀后脸色大变,顾不得继续攻击急急后退,我刀伤虽浅但伤口划得很长,不能打斗否则创口崩裂后果可怕,只能虚张声势追了几步便停住,饶是如此连续十多小时跟踪搏杀耗尽心神,稍微懈怠下来转瞬阵阵昏眩,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听说你们随身都有快速恢复体力和紧急疗伤的特效药?”蓝京问道。 “两三粒而已,夜里就吃掉了,”容小姐道,“我是下了决心缠住绿鲨,他则没料到我的出现,但在外围重重包围之下居然再次脱逃,还是比我高出一筹,唉……” 蓝京皱眉道:“你跟他是敌我关系、生死对手,不是拳王争霸赛,如果有可能最好一枪打死,而非在拳脚方面较量高低。” “你不明白的,不明白的……”容小姐摇头叹息道。 “我明白,”蓝京道,“就象焦糖飙车,明知危险却忍不住一再在生死边缘冒险,但你要知道……世上至少有一位真正关心、担忧你安危的人。” 容小姐手指飞快地在他手背上轻掠一下又撤回——可见病床处于监控之下,不得有半点逾礼之处。 她眼睛微闭坚实高耸的山峰此起彼伏,半晌道: “或许你会诧异,以我的家境应有尽有,我的人生、婚姻近于完美,为出于什么目的加入到秘密机构参与危险的行动?蓝京,信仰对我们这代家族子弟是刻在骨子里的基因,真挚的、发自内心地维护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这个大家庭,绝非唱高调,而是切切实实值得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 蓝京肃容道:“我能理解这一点。” “与绿鲨两度交手,并没有斗气的成份,而是,”容小姐道,“他对我们非常重要,不单单掌握大量机密情报,更重要的是可以用他交换我们被俘的同志,懂吗?交换俘虏并非简单的一对一,要评估其价值,以绿鲨的等级甚至能换回四到五位同志!” “哦,这么厉害?真没想到。”蓝京惊异道。 “可惜还是被他跑了,经历这次死里逃生估计绿鲨从今以后不敢踏入内地半步,我们错失了难得的良机……” 蓝京道:“没有哪项工作能够按规划百分之百实施到位,错失就错失,今后或许有更大的鲨鱼出现。” 容小姐微微一笑:“你总是乐观主义者,好了,谈谈伊宫瑜吧,又了却你一桩心事……” 第577章 神秘大佬 蓝京不由得有些尴尬,干笑道:“没啥心事……结婚总是好事儿值得祝贺,否则没机会来看望你。” 心知容小姐对伊宫佩、伊宫玥与自己的秘密了如指掌,倘若再跟伊宫瑜滚到一处那不是佳话,而是笑话了。 “上次那件事儿,”容小姐也没过于引申,转而道,“我发短信给家人干预了一下,可能操作环节确有麻烦,不管谁都不愿意沾着那个单位,接下来会考虑个折衷方案,但少不了漫长的扯皮和流程,反正着急没用继续等消息。” “在里面的日子肯定不好受,设身处地想想,我真的为他感到……感到痛惜!”蓝京道。 容小姐淡然道:“都是成年人,决定做什么之前会想清楚可能的后果,愿赌服输,没必要怨天尤人,换而言之我若死在绿鲨手里也正常,正如他死在我手里。” “不要谈死,不要谈死,我们都得好好活着。”蓝京赶紧道。 “说到死还有生,”容小姐道,“还没恭喜你喜得贵子,白白胖胖的男娃,以后考虑三胎?” 三胎? 她是把伊宫玥的儿子也算进去了,哎,什么能瞒过情报人员呢?蓝京不觉汗颜道: “不啦,不啦……” “该有的时候还得有,”容小姐说了句充满玄机的话,又转开话题,“对了有机会你当面告诫一下舅舅……” 她隐晦地暗指念松霖。 蓝京赶紧道:“什么?” “他多年邻居家的事儿别介入太深,当心成别人的靶子,”容小姐道,“那家公司的旧账水很深,有人想故意跟药厂混为一谈,增加了甄别的难度和等级,据说已经送到……” 她摸了摸头顶,“前期舅舅积极奔走代为缓颊已经引起注意,实际上公司内幕邻居家究竟告知多少,哪些真的哪些假的,都是一笔糊涂账吧?” “提醒得对!”蓝京霍然醒悟道,“舅舅是性情中人,还带有书生气,不知不觉间被利用了也未为可知!” “你在他面前当然不能说得这么直白,”容小姐道,“但形势确实相当严峻,请相信我。” “好的,好的……” 听出事态的严重性,蓝京恨不得立马飞回书泽。 容小姐却莞尔一笑:“太晚了,就住这儿吧,明早派车直接送你去机场。” 蓝京趁机问道:“这里是……” “某个基地,却有世界上最好的医生和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容小姐幽了一默,“我也是第一次享受顶级服务,想来与刺了绿鲨一刀有关。” “别的病房里都象你这样的?”蓝京又问。 容小姐朝对面墙角若有若无扫了扫,暗示他问得太多触及敏感话题,谈话结束。 出了病房,门口卫兵也不说话径直领他走进侧对面通道,再拐个弯,里面光线陡地暗淡无比,地面铺着地毯踩在上面悄无声息,来到号码为290的房间前刷卡,将门开了条缝示意蓝京进去。 连房卡都不给,显然进房间后就不能随意出去,否则就要被关在外面。 进房间后门“啪哒”关上,蓝京开灯后习惯性扭头扫视,目光所及蓦地看到对面窗口前的沙发上赫然坐了个人! 蓝京吓得毛骨悚然,边倒退半步边抬手想要开门,定睛看时却是容小姐的父亲: 燕志祥。 方才放松下来,讪讪道:“燕……燕会长,我我我……我不知道您在这儿……” 暗想你来干嘛? “小蓝,坐,”燕志祥笑得很有几分儒雅气质,“休息区不象病区那边规矩大,说话可以随便些。” 蓝京却没坐,而是替燕志祥手边茶杯加满开水,然后道:“大概考虑离城区较远,给探望者提供住宿,很人性化的设计。” 燕志祥摇摇手道:“并不是……这儿属于上世纪跟北方大哥关系最恶劣时修建的紧急避难所之一,别看外表简陋相互,还带有防核辐射功能;后来关系缓和了又舍不得废弃,分给军部、情报等用作不同方向,这一处改造为秘密医院兼军.用医疗研究中心。” “哦……” 蓝京道,“若非容小姐邀请,大概这辈子我都无缘踏入此地半步。” “那倒未必,”燕志祥道,“以海子来说,未经预约省部级以下干部根本不可能进得去,名义上履行一定手续即可可实际上没人批给你,但是呢你要是认识驻守在里面警备团哪怕少尉,车子陪同进去随便转悠。这里也是,刚开始连具体方位都不肯透露,后来找了位朋友打招呼,很快特许在休息区留两个房间。” 还是那句话,京都最好的资源花钱买不到。 蓝京诚恳地说:“刚刚我劝容小姐以后尽量不要参与如此危险的行动,刀枪无情,这次仅伤及肋部太幸运了,不可能每次都幸运的,燕会长。” 燕志祥喟叹道:“算起来她已第六次住院,确实,比前五次伤势都轻,最严重的一次昏迷两天两夜,我也守在病床边两天两夜没合眼,心里反复想着一个问题,小丫头要是死了我咋办……”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蓝京不禁道:“但燕会长还是允许她出生入死,然后一次次受伤?” 燕志祥定定出了会儿神,慨然道:“非但允许,而且支持!老一辈戎马生涯,抛头颅洒热血换来今天来之不易的和平,我们却溺于荣华富贵阻止子弟们为国效力,必将为普天之下民众所唾弃!” 蓝京呆呆看着貌似文弱却充满浩然之气的燕志祥,良久道:“燕会长……燕家,不,红色传承的家族在境界格局方面确实为人敬仰,我倒是过于计较个人得失了。 “和平年代消磨了很多人的斗志和血性,但外来势力对我们的觊觎与侵蚀从未停止过,故而始终要有相当一批勇于付出、敢于牺牲的冲锋在前,”燕志祥道,“作为你说的红色传承,我们不能躲在后面而高喊冲锋,自己子弟必须率先啊,不然谁还信你是不是?” “只是容小姐已经……”蓝京紧蹙眉头道,“她可以冲锋,但不能一直冲锋,应该有预备队顶上去,燕会长。” “理论如此,实际上……” 燕志祥道,“官方解释是绿鲨身手高得出奇,素以凶悍狠毒着称,据透露我方多名情报人员栽在他手下,所以被称为东亚最危险的男人,不过很奇怪,大概风格相克原理,他碰到浅浅就只能发挥六七成水平,上次是这样,这次还是如此,因此日后绿鲨再现身的话浅浅还得出动……” “容小姐三十多了状态肯定逐渐下滑,体能、反应等都大打折扣!”蓝京争急辩道。 “绿鲨不也是吗?” 燕志祥温和地说,“反观他何尝不是这样,倘若CIA后继有人,以他的年龄、资历也该回国转管理岗,怎会留在东亚拚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绿鲨就是浅浅的宿命,他一天不离开,浅浅也一天不得安宁。” 蓝京紧握双拳,关节都捏得格格直响,仿佛一口气堵在心头却又说不出话来。 “知道我为什么今晚特意等你?”燕志祥眼里泛起暖色,“你是浅浅治疗期间唯一指名道姓想见的人,我也注意到了,她在你面前说话比平时多,人也格外放松,作为父亲,我觉得很欣慰……” 他强调“作为父亲”而非燕家话事人,显然默许了有可能并未完全知道的儿女私情,蓝京脸上一阵发烧,羞愧地低下头嚅嗫道: “数年来承蒙容小姐关心厚爱,我……只觉得无以……无以回报……” 燕志祥宽厚地笑笑,道:“你给予的已经足够了,嗯,她会在里面再住段时间,要经过恢复训练并等体能测试通过后才能出去,有时间……有时间再来看看吧,可以直接联系我,到时安排车子接机。” “好,好!”蓝京赶紧道,“下周吧,我尽量!” “提前一天联系,” 燕志祥笑得更慈祥,起身与蓝京握了握手,又拍拍他的肩,叮嘱道,“直接联系我,给浅浅一个惊喜。” 他飘然离去,蓝京却辗转反侧到凌晨才睡着,心里又紧张又惊疑又忐忑,摸不清燕志祥真实意图到底是什么。 会不会察觉到不对劲,有意出言试探? 他连续发了三条短信给容小姐,却始终没回,看来病房管理比较严格,不可能手机不离身。 清晨五点半,容小姐突然来了电话,道:“我正在晨练,期间允许使用手机……” “好,我立即到你病房!”蓝京一跃而起道。 “整个上午不准探望,”容小姐道,“看了你发的短信,没什么,放宽一百个心吧,下周能来最好,工作忙也别勉强。” “我怕他得知真相,会不会掐着我的脖子怒吼要杀了我……”蓝京汗颜道。 容小姐忍俊不禁道:“怕成这样?到时我负责救你……六点半早点送到房间,吃完后请卫兵带你出门,已经安排好送你去机场的车子。” “真的没事?” 蓝京犹自不放心问道。 “有事又如何?”她淡定地说,“用句俗话叫做生米煮成熟饭,总不能时光倒流吧?” “那倒也是……” 蓝京道,“就算时光倒流我还会做出相同选择。” 容小姐悠悠道:“既然趋势不可逆转,有啥好怕呢?再说你怕归怕,也一直没闲着啊……” 第578章 忘却初心 来到机场,还比车端平等人早一个班次,匆匆说了几句后便登机启程,念松霖上午参加活动,届时蓝京到休息室见面谈三分钟。 三分钟足以完整清楚地表述容小姐的风险提示。 然而当蓝京一口气说完,念松霖面色凝重地让守在休息室外的秘书设法延后五分钟,然后反锁好门低声道: “这就怪异了,小蓝,五月份以来我根本没跟她联系,也没过问涉及调查那家公司的任何事件!” 蓝京脑子急转:“京都那边有人故意陷害舅舅,企图把水搅得很浑很浑?” 念松霖满脸峻色道:“我跟那家交情匪浅,全京都都知道;但我有自己的底线原则,逾越规矩的事情从来不做!去年以来我调阅了七泽范围内所有涉及那家公司的材料,如容小姐所说,发现她弟弟隐瞒了很多事……或者底下人隐瞒了他,已不重要,法人代表要对企业所有问题负总责!春节后我就有意识回避、退出了她主导下的几次请托,也没再从钟纪委方向进行努力,她大概有所察觉便逐渐冷淡起来……如果还有谁把我往那家公司调查里扯,纯粹就是别有用心了。” “归根究底为清算跨国医药集团打掩护!”蓝京顺便汇报了婚宴那天中午与车端平在石潭边的谈话,道,“他恐怕嗅到风声——随着张寓宸败走衡泽、黄运雄不堪重用,汪老在绿野药厂引发的案子里越陷越深,已经到了四面楚歌境地,恐怕接下来要发动一场孤注一掷的**!” “对的,大**……” 念松霖边踱步边沉吟道,“我甚至怀疑大明机械在此节骨眼上出妖蛾子,CIA悍然出动王牌绿鲨,有没有故意引诱容小姐上钩继而狙杀的意图?” “啊,舅舅!” 蓝京骇然瞪着念松霖,脸色都变了。 念松霖瞅瞅他的神情,哑然失笑摆摆手道:“我没说汪老通谍,而是……有些事儿一脉相承,比如汪老想给对手致命打击,跨国医药集团心领神会继而由资本游说国会,再曲线安排CIA展开行动,内地这边……我早就怀疑情报部门有问题,不然优势兵力围剿绿鲨怎会演变成一对一较量?其他精英都弱到跟不上他俩节奏?容小姐三十多、绿鲨四十多均已不在巅峰状态!” “难怪……” 蓝京喃喃道,“难怪容小姐躲在戒备森严的秘密基地疗伤,更重要出于安全考虑,可是舅舅,加入情报机关必须经过苛刻的审查几乎要向上挖三代,沾点的远亲都逐个筛查——以前医科大有位优等生考入不知名机构就是这样,怎会出现不止一个内奸现象?” 念松霖道:“人会变的,走着走着便忘了初心,譬如她弟弟本意很好想为民族企业开拓市场、冲出国门杀出一条血路,可慢慢各种诱惑外加管理理念跟不上、内控失序,尤如脱缰野马谁都控制不住了……和平时代特别内地,情报工作也就是一份工作,情报人员不可能超脱社会杜绝所有人情,也有职称、晋升、待遇等种种烦恼,因此当机会主动找上门时,断然拒绝前起码都得掂一掂吧?” “我对那个神秘的部门知之甚少,但如果拿职业道德来衡量,上周我明确对教育、卫生系统负责人说过,人民教师和白衣天使就应该讲奉献,否则请退出不做。” 蓝京道。 “问题在于那个系统真正水泼不进针扎不入,除非下决心内部整章建制严厉甄别,唉,不说了……” 念松霖道,“汪老为首的势力用心险恶,把我牵扯进去的确一箭三雕——我与绿野药厂、大明机械都有关系,也掌握关于郁杏子的秘密,这样等于同时把燕家大院和惠铁生都拖下水,哼!我不能坐以待毙,下周必须回趟京都找路主任商量对策。” “请向路主任转达我的问候,就说我和秦铁雁都很想念他。” 蓝京笑道。 回遥泽途中接到詹泊的电话,带着欣喜语气说佑宁、衡泽、省·委组织部都说好了,就等遥泽及华桥同意接受便可办理跨地级市调动手续。 蓝京深知詹泊这样的科级干部且从经济落后地区调到好地方,难度非同小可,詹周五也真是为了儿子仕途豁出老脸四处奔走,也亏得他在位时声誉颇佳,各级各部门不管熟与不熟都给几分薄面。 “越快越好,眼下我正是用人之际。” 蓝京笑道。 并非客套话,上周在乌金矶奔波时接到区委组织部长陈力量的电话,正式而官方地说徐书计拟近期进行一批人事微调,请蓝区长抽空酝酿,下周一二面谈。 陈力量因为市空降干部身份,而且属于仕途受到挫折的,在华桥显得不太合群,与包括徐仁厚各方关系若远若近,有种很明显的疏离感,也正因为此,区领导们对他都比较客气,保持官场间的礼貌。 蓝京也知若非受非法集资影响省里突然越过市委免掉前任区长张毅职务,徐仁厚所说的“微调”七月份就到位了,遥泽官场惯例是上下半年各调整一次,平时零星也有但人数不超过十个,故尔爽快答应下来。 蓝京在杜亚林面前稍稍提了半句,杜亚林会意,不出两个小时便呈上亲手以铅笔写的“道听途说”名单—— 也确实是道听途说,区常委会没开前所有方案都不能算数,必须以红头任免文件为准: 拟区委常委汤吉祥不再兼任三原镇党.委书计; 区发改委黄飞翔调任三原镇党.委书计; 黄飞翔腾出的位子即区发改委主任(副处级)有三位候选人,分别是绿烟镇党.委书计沙阳森、华桥工业园区管委会副主任崔金杭、经贸委主任陈晓群。 随即蓝京先后找夏静明、单健等个别了解,大致理出此次“微调”玄机。 拿掉汤吉祥兼任的三原镇党.委书计是徐仁厚蓄谋已久的计划,且得到市委书计孔平生首肯,汤吉祥变成专职常委后无所事事,明年初再踢出常委班子提前到正协靠边站也就掀不起波澜了。 据说汤吉祥对此调整极为抗拒,坚决不服从,直到徐仁厚与前区长张毅联袂找他长谈后才勉强同意。 黄飞翔调任三原不用说提前卡位等着明年进常委班子,不然发改委调到乡镇岂非太委屈,纵使副处待遇提拔副处职也不值。 关于黄飞翔,蓝京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实际上官场里这种人居多,领导交办事项能够尽心尽力完成,汇报材料一丝不苟严谨周全,工作方面没太多闪光点也没重大疏漏,剔除汤吉祥因素不谈,蓝京对黄飞翔的任命没有异议。 区发改委主任有三位候选人就比较微妙了,颇有事先没达成共识而将矛盾放到常委会较量的意味。 根据未经证实的小道消息——杜亚林、夏静明等人只敢声称消息来源未经证实,否则岂非把人家卖了?据说前任区长张毅竭力推荐经贸委主任陈晓群;副书计丁岩则倾向崔金杭;沙阳森则在区组织部考察考评中位居前列。 “徐书计什么呢?”蓝京问。 “态度不明,”夏静明说,“所以争执不下只能提交常委会定夺……张区长当时扬言宁可位子空着,也不能让不称职的人坐。” “谁不称职?” “那就不知道了,很多事只有区领导层面清楚。”夏静明道。 单健则提供的另一个版本,即丁岩受了市人.大主任崔永青请托坚持提拔崔金杭,也得到徐仁厚默许;张毅以前受过崔永青的气,因此拿陈晓群做挡箭牌。陈晓群综合条件高于崔金杭,而且口碑更好,徐仁厚不便公开反对,一拖再拖形成“三选一”。 蓝京恍然道:“闹了半天沙阳森正宗的陪公子读书,怪不得他从没在我面前提过。” 单健笑笑没吱声,暗忖沙阳森想必知道说了你也帮不上忙。 回到区府大院,独自坐在办公室又拿出那份铅笔写的名单琢磨了很久,突然想到崔金杭不是花嫒老公吗?奇了怪了,她非但没为这事儿暗示过,相反公开场合态度那么恶劣,岂不成了老公的猪队友? 哎,真是一团乱麻。 沉思良久,蓝京在笔记本上写道:正府办常务副主任余敬福;农业副主任夏静明;工业副科长单健;外事接待办副主任谢志强;司法局法治督查科科长陈尉平;国土局地籍科副科长林溪。 不管前期达成共识的名单如何,这几位在身边工作的必须要到位,蓝京需要在最短时间内形成高效精干的执行团队,才能推动并执行很多工作。 仿佛心有灵犀,中午时分路娇娇打来电话,先关心容小姐的下落与康复情况,然后转而笑道: “下周可能要开常委会,关于传说中的调整名单有什么想法?” “什么传说?你都没具体掌握?”蓝京惊讶道,还以为组织部已就那份名单逐个跟所有区常委做了沟通。 路娇娇道:“遥泽习惯是每位常委只看到分管领域那部分,跨区域的也知道一点,其余就要等到常委会介绍了,统战部嘛你懂的,所以每次我以听说为主,知道得甚至比区府大院办事员们少,他们可以窃窃私语相互打听,我又要严格遵守组织纪律,哈哈哈哈……” 第579章 神秘大佬 衡泽县区普遍采用“五人小组”即区委书计、区长、副书计、纪委书计、组织部长;遥泽则采用“三人小组”制从而权力集中在前三位,组织部长在处级提名、科级任免方面基本没有发言权。至于本身就代表二线的人.大、正协,套用民间流行的话叫做: 党.委有权,正府有钱,人.大举手,正协发言。 好处是减少争议,缺点更明显——当丁岩成为徐仁厚的坚定同盟时,区长气势将受到非常大的遏制,因此涉及正府组成部门的发改委负责人人选,前区长张毅说了居然不算。 容小姐启用路娇娇这枚棋子,对于改善蓝京在常委会处境还是很关键的,因为激烈争执时“同盟”与“铁杆”发挥的作用大不一样,佑宁常委会期间焦糖的表现足以证明。 “我有些想法,但……” 蓝京觉得在电话里挑明了不太妥当,防止窃听是一回事,也要防止路娇娇录音,留有痕迹将来都是后患。 “我懂,”路娇娇爽快道,“干脆今晚我到你宿舍,顺便参观一下区长别墅有多豪华。” “嗯……”蓝京立即想到容小姐的警告,赶紧道,“今晚已有安排,干脆……干脆你明天带人考察乌金矶招商场,我们在那里碰头。” 她幽幽叹了口气:“明白了,蓝区长一定听到外面的闲言蜚语,唉,不多解释,我是怎样的人日后蓝区长自知道。” 刚通完电话,杜亚林领了位相貌不凡、气宇轩昂的中年人进来,介绍是苏德亨通集团总经理蒋震,昨天下午已来过一次。 蓝京旋即想起乔大超发过短信让自己“热情接待”,但仅寥寥数字并没有透露更多,遂笑着起身与蒋震握手然后坐到旁边沙发,杜亚林在旁边站了会儿见蓝京没有表示便知趣地退了出去。 蒋震微笑道:“蓝区长可能对我不太熟悉,之前华桥这边跟仁厚书计、张毅区长、亚林主任都有接触,市府大院更是常客啦,平生书计,王荔市长……唉王市长可惜了,不过触到霉头天王老子也没办法,省里相当于挥泪斩马谡啊,换来大超市长蛮不错,大超市长干劲十足,想要在遥泽做大文章的……” 一席话信息量很大,听得蓝京如坠雾中,直截了当问道: “请问蒋总,苏德亨通主要经营项目有哪些?” “要谈主要,我可能很难回答,”蒋震笑呵呵道,“基本上哪儿赚钱都往哪个方向冲,当初定的经营范围很广,为集团战略规划和自身发展留有足够空间,比如华桥区去年拿了7块地,合泉想搞旅游开发冒出个竞争者至今还悬着,高凤有家机械动力厂……做企业要有海纳百川的包容和时刻充当弄潮儿的激情,准确把握市场动向才能任何时候领先半拍,始终控制住发展的主动权。” 蓝京深以为然,点头道:“蒋总说中三昧了,只要企业掌门人耽于享受、好大喜功,马上就会陷入充满迎合的、虚假的、浮夸的糖衣炮弹之中,也就离走下坡路为期不远。” “很精准,糖衣炮弹!” 蒋震道,“我听取高管层汇报会,只有一个要求——说问题谈不足!不要滔滔不绝总结经验、夸夸其谈取得的成绩,那个我只需要看三张表,一是利润表,二是资产负债表,三是成本分析,别的统统那些,难道不是企业高管、干部员工该做的工作吗?我的时间很宝贵,不想听空话套话废话,而是争分夺秒解决问题矛盾,消除经营隐患,让企业排除障碍轻装前进……麦谷会非法集资最火的那阵子,有位副总请示账上有两个亿闲置资金能否存六个月,协议利息30%,我就反问他一句,苏德亨通做了这么多年哪笔生意利润率达到30%?若有你就存!后来那位副总主动回拒了麦谷会。” “在我所见过的企业家里面,蒋总绝对最睿智、最通达,是真正懂企业会管理的,”蓝京道,“请恕我从昨天到现在事务缠事,没来得及做功课,请问苏德亨通总资产达到多少?” 蒋震面带玄机地笑笑,道:“苏德亨通是有限责任公司,而不是股份制企业,资产、财务等都不公开,缺点是没机会上市,但实话实说集团从来不差钱,差的只是商业机会,一旦瞅准时机就会毫不犹豫猛扑上去,我甚至不需要正府协助融资、银行贷款,资金方面请蓝区长相信苏德亨通的实力!” 蓝京脑中灵光一闪,隐隐悟出蒋震的来意,也正是先前与伊宫瑜多次协商的问题,沉吟片刻道: “蒋总选择的时机正好,当前遥泽遭到非法集资负面影响,资金惶惶如惊弓之鸟;又赶上索巴洪峰肆虐炸坝泄洪,五十里招商场被迫整体搬迁,实业界、商界对于资金的需求量相当大,相信苏德亨通有足够展现实力的市场空间。” “那当然的,今天我先期拜访,日后随着项目规划推动再来麻烦蓝区长,”说到这里蒋震抬捥看表,“到饭点了,一起到撷云居吃个便饭?我再约几位私交好的市领导。” 撷云居是遥泽档次最高的五星大酒店,包厢人均消费一千五起步,低于六人按8000元计算,蓝京上任以来还没机会见识过。 蓝京摇摇头笑道:“要扫蒋总兴了,我从周六去京都到刚回来大概行程太紧的缘故,身体有点不舒服,等下次专程设宴接待蒋总。” 蒋震似已听说过蓝京绝少接受吃请,笑笑道:“蓝区长身体要紧,别太累了注意休息,”说着从皮包里取出一个厚厚的档案袋,“初次见面……” 蓝京立即色变,摇着双手道:“蒋总……蒋总,我代表华桥热烈伸开双臂欢迎苏德亨通前来投资,但务请千万不要搞这一套……” “蓝区长稍安勿躁……” 蒋震笑模笑样从档案袋里取一本古籍,“这是我从京都琉璃厂地摊淘来的,不值几个钱,您交到纪委第一没人接受,第二没法估值,收破烂两毛钱都没人要,不过嘛东西要给懂行的人,或许蓝老师见了会喜欢。” 蓝京还是不肯接受:“我替家父诚挚感谢,但家父远在东吴且钻研方向转到深海考古,其它方面无暇顾及。” “巧了,这本古籍就是清代学者撰写的有关明代远洋航海和商贸的札记,”蒋震笑道,“跟蓝区长说句知己话,本来准备送给国家文物局汤副局长,他接到手里瞅了会儿说与深海考古有关,干脆转赠给蓝老师,你不是打算到遥泽投资吗?他儿子就在那边,哈哈哈哈……” 汤副局长对蓝维朴有知遇之恩,经蒋震这么说,蓝京也拉不下脸来,勉为其难接到手里问: “多少钱?” “97块8毛。”蒋震一本正经道。 蓝京以身上没带零钱为由将杜亚林叫来垫付,也相当于证明人,实际上这种既无文物价值,又无纪念价值的藉藉无名者写的札记,很多大户人家收藏甚丰,唯一的价值就是时间价值,并不值几个钱。 以杜亚林暗暗生的念头,倘若自己购买,顶多8毛钱差不多。 然而蒋震能打听到蓝京的父亲是历史老师,继而有意无意引申出与汤副局长私交——他给汤副局长送礼,汤副局长居然反过来帮他出主意,这交情,可见蒋震的能量有多大。 之后蓝京一直将蒋震送到电梯口,再次握手话别。 中午杜亚林陪着蓝京到对面小酒店吃工作餐——区府大院食堂双休不开伙的习惯至今没改过来,提到这个杜亚林连连叹气似有难言之隐。 蓝京问道:“蒋总到底什么来头?” “蓝区长可把我问住了,”杜亚林笑道,“反正吧从市领导到区领导都知道他来头很大,基本上想办的事情没有不成的,但究竟什么来头谁也说不清,刚开始以为跟饶益伦书计有关,但现在他照样到处玩得转;说是曹巍书计吧,可金省.长对他也很客气……” “哦,这么牛掰?”蓝京惊异道。 “以前跟王荔市长好得象哥俩,有一次蒋总款待区领导喝到半途说我请王市长过来敬杯酒,然后电话一打,不出二十分钟王市长真赶过来了,”杜亚林道,“但我真正佩服的是,王市长被**半点没牵连到他,相反乔市长又将他视为座上宾!” 蓝京低头默默吃了会儿饭,若有所思道:“很神秘的大佬,以前从没接触过这类人。” 杜亚林道:“遥泽水浅,到了阳泽、泉泽和省城更加藏龙卧虎,有些老板老总身份真的高深莫测。” “你觉得他想到华桥区进行哪方面投资?” 蓝京直来直去问道。 杜亚林哪敢乱猜,谨慎地答道:“乌金矶招商场建设那块,我觉得蒋总不会感兴趣,从苏德亨通一贯投资风格来看,喜欢大开大合、利润空间大、竞争门槛高的项目。” 答案呼之欲出,可杜亚林就是不直接说。 这也是蓝京最不喜欢的一点。 作为办公室主任就要勇于在区长面前说出所有可能性以供参考,而非绕着圈子非要领导费心思琢磨,在这方面,姬小花算作优秀的办公室主任,凡事快言快语,哪怕说错了也没关系。 第580章 午间电话 吃完工作餐杜亚林陪蓝京回宿舍途中,突然期期艾艾问道: “蓝区长觉得……我是不是要到人.大正协谋个位子?” 蓝京奇怪地侧过头反问道:“为什么?” “总觉得很多细节做不到让蓝区长满意,有时跟不上蓝区长的思路,”杜亚林道,“虽然我竭力了,可……担心拖您的后腿……” 蓝京悟出他是在释放探风球,当下笑笑:“还可以吧,当然初来乍到都有个相互适应的过程,杜主任别多想,我没有要赶你的意思。” 杜亚林也挤出笑容道:“这些日子我确实想得比较多……我会尽快适应您的节奏风格……” 说话间来到别墅前,见蓝京伸手验证指纹,杜亚林便打算离开。 “咦,不对!” 蓝京陡地目光一凝,“这里有个脚印!” “脚印?” 杜亚林凑上前仔细打量,也没发现异常。 然而蓝京却如临大敌的样子,沉声道:“进去看看!” 指纹验证通过,两人来到院里,却见堂屋半敞,门厅前到里面有一行很清晰的脚印。 “真有小偷来过!” 杜亚林又惊又怒顿觉脸上无光,立即掏出手机道,“我叫刑侦的同志过来!” “且慢!” 蓝京抬手道,绕过脚印进屋四下看了看,轻舒口气道,“没丢失什么,嗬嗬,我也没啥值钱的。” 杜亚林这才醒悟过来,区长宿舍岂能随便让刑警进来搜查,那些家伙招子毒得很,万一有区长不想外人知道的秘密落到眼里,影响太大了! 当下擦擦额头冷汗道:“没丢东西就好,但……但指纹锁就输了您的指纹,小偷怎么进来的?这倒是怪事儿。” 蓝京目光闪动,思忖有顷道:“看来越高科技的东西越靠不住,这样吧,下午叫锁匠来还换机械式防盗锁,不输指纹或密码,就凭钥匙开锁。” “好好好,我立即安排,”杜亚林道,“等您午睡后就来换!” 周一上午,区组织部长陈力量夹着笔记本捧着茶杯踱到区长办公室,此时是区府大院最紧张、最暗流涌动的时候,短短一行字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同样领导轻飘飘一句话也会让所有努力化为泡影。 也就在这时,组织部长的份量格外沉重,或许帮不了你,但他多说或少说一句话就足以对你产生深远影响。 反锁好门,陈力量双手递过薄薄两页纸,粗略一扫基本与杜亚林的铅笔版相差无几,只不过又增加了几位。 “向蓝区长汇报,关于这份名单前期区委常委们已进行过密切沟通并达成大致共识,具体情况如下……” 陈力量从免去汤吉祥兼镇党.委书计说起,详详细细将名单上所有人员来龙去脉、考虑调整的出发点等说了一遍。 “前期达成共识的,我尊重常委们的意见,确保人事议案顺利通过。” 听罢后蓝京爽快表态道。 陈力量顿时松了口气:“感谢蓝区长对我工作的支持,这份名单吧其实或多或少泄露出去了,拖这么久对当事人和组织部门都是考验,嗯,根据徐书计指示还有两个问题,一是想听听蓝区长对正府办、区直重要岗位有无提议;二是发改委主任三选一,蓝区长倾向哪位?” 蓝京手抚额头笑道:“陈部长啊,我到华桥后要么跑旧五十里招商场,要么跑新五十里招商场,其它工作暂时没抓上手,三位候选人当中经贸委主任陈晓群还算熟悉,绿烟镇党.委书计沙阳森见过一次面,崔金杭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让我怎么倾向啊?要么常委会时我弃权,服从多数意见;要么再搁一搁,等我掌握情况再说。” 陈力量没想到蓝京玩拖刀之计,啼笑皆非道:“您是区长,讨论正府组成部门负责人怎能弃权?我请示一下徐书计吧……” “关于对正府办及区直重要岗位的想法,我想提几个人选请徐书计、陈部长把关,最好放到这次常委会过一下……” 蓝京说得软中有硬,意思是如果不过,前面那些人选还得斟酌斟酌。 “您说,我记录。” 陈力量道。 半小时后陈力量象来时一样夹着笔记本捧着茶杯离开,第一时间向徐仁厚通报与蓝京沟通的结果。 徐仁厚一手摸着肚子,一手拿着薄薄的名单陷入沉思。蓝京弃权或暂搁这招很出乎意料,既让徐仁厚搞不清楚其态度,又对崔金杭能否在常委会过关持怀疑态度。 一方面张毅虽然被免关在党校学习,其人脉还在,况且人总有同情心,张毅一个区长有多大能量犯得着跟非法集资案扯上联系? 另一方面上次常委会就已看出徐仁聪的铁票只有副书计丁岩、常务副区长尹全才和管委会书计邓洪双,其他各有各的想法,尤其以汤吉祥、南翔和黄克庭最有反骨,加上不卑不亢的安勇、若近若离的陈力量,低调寡言的路娇娇,徐仁聪担心强行闯关将遭到常委们齐心协力抵制,万一落败颜面大损,也影响自己在华桥区的威信。 上次被蓝京打了个冷不防就很掉价。 “徐书计觉得如何?”中规中矩汇报完毕后,陈力量请示道。 徐仁聪还是一圈接一圈地抚摸肚子,慢腾腾道:“不着急,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上午十一点多钟区委办正式通知:下午两点召开区常委会。 自打接到通知起区委常委们手机齐唰唰关机——几乎成为召开常委会前的规定动作,因为到这会儿人事名单已经定下来了,不管谁打电话过来都没用,索性不接最好。 唯独蓝京的手机开着,与在佑宁一样,每次讨论人事调整基本没人骚扰,了解他的也都知道打招呼没用。 然而偏偏这回有了例外。 中午钻进小房间准备眯会儿,陡地花嫒来了电话,单刀直入道:“下午开常委会研究发改委主任人选?” 蓝京暗想你这会儿才想起来请托也太晚了吧,遂简洁应道:“是的。” “三位候选人里面的崔金杭是我老公,”花嫒加重语气道,“不过我想关照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必考虑我的因素!” 蓝京哭笑不得:“喂,花嫒,花局长!你这话哪象区卫生局长说的?首先崔金杭是你老公,不是我老公;其次咱俩目前只有上下级关系;最后这事儿上午已基本敲定,你在会前一个小时打电话到底几个意思?” 花嫒怒道:“我想打就打,你管我几个意思?你这么问就没意思!” 说罢重重挂断电话。 “哎……” 蓝京莫名其妙看着手机,心想我又没说反对,你发哪门子邪火?真是! 下午两点整。 蓝京破例安排杜亚明跟着出席常委会——调整名单涉及夏静明、单健等人因此要回避,杜亚明心情不是一般的好,脸上喜气洋洋。 首先研究汤吉祥不再兼任三原镇党.委书计,汤吉祥主动到外面走廊等待,实际上两分钟后便回了座,市委主要领导拍板定的事有啥讨价还价?一致同意。 其次区发改委黄飞翔调任三原镇党.委书计,也无异议通过;紧接着涉及两个区直部门副科职;区委、纪委、宣传部、人.大等各有微调,均顺利过关——蓝京按上午承诺的,尊重此前达成的共识。 再次轮到蓝京临时追加的提案,正府办常务副主任余敬福调任人防办主任,正科级;夏静明提拔为正府办常务副主任;正府办工业科副科长单健提拔为综合科副科长,正股级;谢志强正式任命为外事接待办副主任;司法局法治督查科科长陈尉平调任法制办副主任,副科职;国土局地籍科副科长林溪调任事务处副主任,正股级。 听到一连串任命,坐在后排记录的杜亚林嘴巴张得老大,吃惊蓝京提拔重用年轻干部的魄力,短短几十天足以认清一个人吗? 更失落自己的境遇,通常正府办主任岗位总是非进则退,或飞黄腾达,或黯然引退。 最后,陈力量拿出发改委主任三选一的硬骨头“请常委同志们议一议”。 徐仁厚面带微笑道:“发改委在全区经济发展当中角色颇为吃重,属于挑大梁的核心部门,飞翔同志调到三原,需要有人及时顶上去。蓝京同志谦虚,说对候选人情况不太熟悉,嗯,请熟悉情况的常委同志议一议,或许有助于蓝京同志的了解,我们就从……女士优先吧。” 他出人意料点了路娇娇的名,意在避开丁岩等人过于明显的倾向。 路娇娇也很意外,愣了会儿道:“个人认为陈晓群同志不错,之前经常得到张毅区长好评。” 她故意提到“张毅区长”,无疑是主打感情牌。 黄克庭翻了个白眼,直接呛道:“改朝换代啦,现在有没有得到蓝京同志好评?” 丁岩赶紧道:“蓝京同志已经说了不太熟悉候选人情况,不存在评价问题!” 蓝京暗想花嫒说得不错,果然是位喜欢鸡蛋里挑骨头的主儿,遂笑道:“都是好同志,哈哈……” 徐仁聪对这位刺头也没好脸色,道:“克庭同志,这会儿不要急于反驳,先说个人看法。” “蓝京同志说都是好同志,那我也支持陈晓群同志!” 黄克庭蓦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拐弯,拐得之急又猛令得包括徐仁厚在内常委都惊愕不已。 第581章 暂时搁置 往深处一想也对,黄克庭的原则就是要让徐仁厚不舒服,而在座都知道丁岩支持崔金杭必定经徐仁厚授意或默许。 倘若黄克庭支持沙阳森,有可能导致反对崔金杭的票产生分流,不如加入赞成陈晓群的行列。 能坐到这间会议室的都是人中之杰、人中之精,看似拐个急弯才能想明白的玄机在他们而言不过眨眼间工夫。 紧接着纪委书计南翔不紧不慢道:“陈晓群同志吧。” 之前他很倾向沙阳森,但路娇娇张口说出陈晓群的名字,为保证总票数与崔金杭抗衡,南翔迅速调整策略。 见势头不对,邓洪双赶紧挺身而出:“我提议崔金杭同志!” 公开与情人路娇娇唱反调?这倒是以前常委会没出现过的新情况,好几位常委都似笑非笑地打量他俩,路娇娇专心致志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根本不在意。 “金杭同志不错。”丁岩随即也跟进。 尹全才言简意赅道:“是的。” 也算站到那一边。 此时形势是陈晓群三票,崔金杭也是三票;但实际上徐仁厚肯定投崔金杭,而冤家对头汤吉祥嘴角正含着冷笑,大有挑衅之意: 来问我啊,你知道答案的! 因此是四票对四票,打成平手,蓝京声称不熟悉情况等于弃权,那么剩下的两位常委呢? 安勇作为区委大管家,按理在此关键时刻必须与区委书计保持一致,可这种事情哪说得定?有消息说安勇与陈晓群以前在街道办同事过,私交非常好。 至于组织部长陈力量一直属意在考察测评中冒尖的沙阳森,那么在陈晓群和崔金杭之间选择谁,估计他事先都没想过。 徐仁聪敢拿区委书计威信赌至少能再得一票吗? 还是在蓝京没下场参战的情况下,赢得如此吃力也很不光彩吧? 冷场近半分钟,徐仁厚左手指下意识轻叩桌沿,右手轻抚肚子微笑道: “常委同志们意见分歧比较大呀,其实我觉得沙阳森同志也不错的,三位候选人可谓不分上下,就可惜提拔名额太少,每次讨论研究人事总会留有遗憾……需要让蓝京同志有更多时间熟悉情况,后期或许也有更多机会,毕竟,永乐那边空着不少岗位呢……” 常委们都发出会心的笑声。 安勇赶紧转头关照道:“这句话别记录啊。” 徐仁厚续道:“发改委主任人选待定,其他人选一致通过,今天常委会议题就这样。同志们,另外我想补充两点……算个人想法吧,第一领导干部要加强调查研究,深入实地考察,严谨分析,科学论证,切忌拍脑袋决策,各项准备工作都跟不上一团乱麻,正策方面形成误导,也给老百姓增加麻烦;第二各层各级要加强请示汇报制度,严格按流程和步骤办事,切忌打着利民惠民的幌子打擦边球、越红线,那样的话我不认为你在做好事,因为违规在先!我就补充这两点,散会!” 吸取教训,没问“蓝京同志有没有要补充的”。 杜亚林跟在蓝京身后一声不吭出了区委楼,见尹全才远远落在后面与丁岩交谈,低声笑道: “蓝区长任用年轻干部的力度太大了,这下单健、丁晰这些人干劲更足、斗志更旺盛。” 蓝京淡淡道:“如何用好正府办这样容易展现才华的平台,还要看他们后面表现。” “是的,是的……” 杜亚林靠得更近些,声音更低道:“徐书计最后补充的两点想法,好像有所指啊,蓝区长。” “杜主任觉得呢?”蓝京不动声色反问道。 “可能暗戳五十里招商场整体搬迁吧,期间某些环节衔接得不够紧凑造成脱节,尤其个别商户落地手续做不到‘一站式办理’,需要奔波不同部门、不同单位签字盖章,由此种种,群众反映比较集中。” 杜亚林委婉地说。 蓝京道:“炸坝泄洪第二天我在指挥部召开紧急会议时,提出‘十项特事特办’的第二条就是千方百计保证‘一站式办理’,正行审批是尹区长分管领域?” “唉,”杜亚林叹道,“正府办、信访办接到投诉后,我第一时间向尹区长做过汇报,他的答复……正好契合徐书计所讲的第二点,那就是严格按流程和步骤办事,不准打着利民惠民幌子打擦边球、越红线,所以……” 原来徐仁聪使的左右互搏术,第一点正面猛攻,第二点堵住退路,令得蓝京进退两难。 蓝京紧皱眉头没说话。 傍晚时分区委组织部开始就人事调整进行谈话,等林溪满脸喜色回来,蓝京将他叫到办公室,开门见山道: “安排你到事务处要替我管好三件事,即衣食住行的后三个字,食,机关食堂,我最不能容忍的是双休日不开伙,倒不是对我们这些外地干部不友好的问题,而是区府大院双休、节假日没人加班吗?不开大灶也要保证小灶一年365天正常供应!住,区里要给交流干部、年轻人提供集体宿舍,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棒,不利于管理,还存在安全隐患;行,机关公车管理,区委那边我不清楚,正府办应该有十几辆公车吧?可每次临时调剂车辆都不够,明明区领导们都在家,公车都哪去了?要管起来!第一除了到外地出差,公车每晚必须停区府大院,我就住对面,以后会随机抽查;第二统一使用油卡加油,每月随机选一辆车核查加油记录与出差记录,防止公车私用;第三建立车辆定点维修店备选库,每个季度换一家,然后纵向对比价格……我知道这些都是小钱,但体现的是机关管理效能,林溪同志,林主任有信心做到吗?” 林溪语气坚定地说:“我会不折不扣完成蓝区长交办任务!” 其实谈话回来途中林溪已经预感蓝京将在车辆、食堂等方面有所要求,脑子里闪念是不是强调一下面临的困难: 正府办副主任兼事务处主任萧裕福,还兼区民正局书计,以前是正府办除了杜亚林之外唯一的正科级,连同徐仁聪在内两任区委书计都对他信任有加,足见其工作方面确有两把刷子,为人也圆滑精明,善于获得区主要领导好感。 不过好感这玩意儿难以兼顾,萧裕福虽然深得两任区委书计欢心,却被前任区长张毅所冷落,一心想着的区民正局长位子始终没弄到手,而只能先占着相对务虚的书计一职。 否则早把专门服侍人、处处赔笑脸的事务处主任的活儿甩掉了,虽然油水足,窝囊气也不好受。 要完成蓝京一系列伤筋动骨的改革——机关食堂、公车管理背后均有心知肚明的利益链,宿舍安置则吃力不讨好,想绕开萧裕福根本不可能,想取得他支持也是痴人说梦。 困难是明摆着的。 然而蓝京不知道萧裕福是座难搬的山吗?从杜亚林吞吞吐吐、满脸难色当中已看出端倪,因此派林溪过去就是打硬仗,攻坚克难。 现成桃子谁不会摘啊。 林溪思虑再三,把事先酝酿好的强调客观和困难的话全部咽回去,表示坚决完成。 不然呢? 蓝京会耐心听他讲那些困难,然后说几句空泛的、勉励有加的话,对即将开展的工作没多大帮助,但印象分已略有扣减,他在蓝京心目的位置被默默排到单健、陈尉平等人之后。 正如在衡芳提拔重用时首先想到孟龙,而不是司马昊。 谢志强面临的问题也很复杂。 区外事接待办理论上归区委办管辖,但在实际工作中都属于正府办势力范围,很多地方外事接待办主任都兼正府办副主任,而非区(县)委办副主任。究其原因,主要在于外事接待办公室职能应该是外事与接待两大部分,如果涉及外事必须协调宣传部、统战部等参与,必须由区委办出面协调,但外事工作基本上收到省外事局,外事接待办只剩下接待职能,而这方面以正府为主因此达成默契地划给正府办。 但其实正府办也有对应部门,叫做外事接待中心,与正务中心、金融办、法制办、信息中心等一样都是事业编制,总体而言大的架构就是: 正府办副主任兼外事接待办主任,通常从区委办安排过来,只管两件事,一是人事,二是过渡段时间调到更有实权的区直单位或部门;外事接待办副主任兼外事接待中心主任,也就是谢志强担任的职务,具体负责日常管理和接待工作。 蓝京需要谢志强解决两个问题:一是人员冗余,工作态度懒散,重要接待活动经常掉链子;二是梳理正府指定接待的酒店、宾馆、参观点,杜绝价高质次,斩断利益链、挤掉里面饱和的水分。 被提拔为常务副主任且为正科待遇的夏静明肩上担子更重,既是杜亚林的备选,又要防止常务副区长尹全才利用程序、内部规定卡脖子,随时给蓝京下绊子。 因此来说蓝京上任短短几十天便突击提拔重用身边这几位干部,并非外界揣测的打造亲信班底或智囊团队,而都肩负重任,将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接受严峻考验,闯过去了,才能真正获得蓝京的信任与认同。 第582章 茶舍夜谭 周二下午蓝京照例又在乌金矶现场督阵,先后接到两个电话,都劈头直呼“蓝京”,搞得他有点郁闷。 一是花嫒。 冷冷说:“蓝京你现在象曹操一样多疑,连我都列入防范之列,什么时候把指纹锁换掉了?” 蓝京笑道:“你可冤枉我了,原因是上周去京都参加婚宴,回来后发现有小偷潜入宿舍痕迹,才让办公室赶紧换锁。” 花嫒不屑冷笑,说:“所谓痕迹都是你去京都前就做好的吧,然后故意拉个见证人……你那套把戏蒙别人可以,在我面前行不通!” 她猜得不错,整件事就是蓝京一手策划,所以才那么巧偏偏杜亚林亲眼目睹。 蓝京岂能被她诘住,笑笑道:“我看多疑的是你,实在不信,回头我送把钥匙给你总行了吧?” 花嫒怒道:“我不是你秘密情人,要宿舍钥匙干嘛?” 蓝京暗想那你动辄拿我指纹潜入宿舍干嘛?但前女友就有生气撒娇的权利,他在她面前总是硬不起心肠,遂笑道: “莫非昨晚准备到我宿舍聊天?幸好没进去,我加班到十二点才回宿舍。” “你问你,关于提拔崔金杭当发改委主任,你持什么态度?” 区长在人事议案方面持的态度还用向局长汇报么?花嫒就有这么问的底气,蓝京也无可奈何,反问道: “你觉得我应该持什么态度?” 花嫒道:“崔金杭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我俩上大学时的事情,上周叫我找你打招呼,被我骂了一通!他当副手勉强凑合,上传下达,例行公事,发改委主任位子不适合,会拖你后腿的,蓝京,我实话实说。” 蓝京哪会跟她讨论人事任免,笑笑道:“例行公事,你指哪方面?” “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花嫒怒道,“我在跟你谈工作,别扯那些乱七八糟!” “我还以为你是人事局长呢……” 蓝京悠悠道,花嫒一滞,随即恼羞成怒挂断电话。 二是伊宫瑜。 电话甫一接通,便听到她一如往昔的干脆利落:“我回来了,蓝京,今晚喝个茶,有事跟你聊。” 蓝京略加吃惊:“没……没那个度蜜月吗?” “晚上细谈。” 伊宫瑜挂电话速度比花嫒还快。 晚上七点半,蓝京叫了辆出租车来到合泉区一处隐蔽而幽静的茶舍,虽位于闹市区但闹中取静,隐藏于居民小区深处,门面只有五六平米却古色古香,透出典雅别致的风情,里面明显打通了好几套房子,回廊曲曲折折似迷宫一般,然后才是一个个由**分隔而成的幽静小院。 华桥区类似位置隐秘的茶舍也有不少,起初蓝京不解既然做生意为何不大方方地选择街面路边,把招牌弄得亮亮的、高高的岂不更容易招揽客人?后来单健解释这种茶舍通常为谈恋爱、幽会服务,讲究的就是遮人耳目,而且附近往往配套更见不得光的“民舍”,或只做钟点房的快捷酒店,供情侣、情人们喝完茶过去“休息”,一条龙服务。 两位区长在这儿见面,总感觉怪怪的,不过伊宫瑜风格向来如此,以暧昧的方式谈严肃的工作。 “婚姻大事,从上周到本周总共只请四天假?”落座后蓝京给她斟上茶,轻松地笑道。 “你在国庆期间结婚,半天假都没请吧?”伊宫瑜道。 “家就安在佑宁,朝夕相处,你跟爱人前脚结婚后脚分赴两地,我觉得有点不近人情。” 蓝京摇头道,心里却想伊宫瑜就是不近人情者。 果然她淡淡道:“人情是什么东西?结婚不过这样——酒一喝,灯一熄,睡一觉,如此而已。” “哎哎哎,不……不只是睡觉吧?伊宫!”蓝京为她的冷漠感到不可思议,不谈新婚燕尔的“娇羞”,她是扮不出来的,最起码也要有几分初为人妇的甜蜜吧? 伊宫瑜强调道:“就是男人女人睡觉,一阵刺痛,他心满意足了,女人也为交上合格答卷松口气,至于小说里形容的这样那样的感觉,完全没有。” “呃……” 蓝京怎好意思跟她探讨“刺痛”,尴尬地笑笑赶紧转移话题,“周日、周一两天行程一定很密集?去了邱家大院并见到邱老爷子?” 邱老爷子没有出席周六晚上的婚宴。 她却不依不饶继续纠缠刚才的话题:“我问过小妹,她说要遇到对的男人才有对的感觉,否则不管多努力答案永远是错的,站在男人角度,你怎么看?” 又扯上小妹了,蓝京更不敢接碴,假装被呛住咳了会儿,道: “你说有事,总不会……不会叫我大老远来谈那个……房事吧?” “谈谈有何不可,新手向老手讨教经验,互通有无嘛,”伊宫瑜若无其事道,“好啦言归正传,行程是很密集,直到今天上午我去机场而他坐高铁——他恐高,不管多远向来只坐火车……” “去非洲呢?” “登机后打安眠针确保他一觉睡到降落,”伊宫瑜道,“我在机场碰到位身份神秘的商界大佬,谈了大概四十分钟,事后越琢磨越觉得大有玄机,想找你合计合计。” 蓝京静静地说:“苏德亨通老总蒋震?” 伊宫瑜目光如水清冷无波地掠过他脸庞,歪着头道:“原来也拜访过你,身份是不是挺神秘?” “不经意间提到很多领导,且事先乔大超专门发了短信。”蓝京道。 “对的!” 伊宫瑜道,“直到今天上午我才知道乔大超否决省城旅游公司收购天泉山景区,下一步想让苏德亨通控股,怪不得我就景区改制方案请示了三次,乔大超都不置可否。” “或许此前他俩关系就非同寻常,反正从蒋震话里话外听得出来苏德亨通在这一带很活跃。” 蓝京揣测道。 “上周以来为了婚事忙得晕乎乎,一直没时间看短信,后来才发现乔大超也关照我热情接待蒋震……” 伊宫瑜道,“因此蒋震陡地出现在贵宾室时我有些愣神,但他说了两件事,立即让我察觉到此人身份非凡。一是周日中午邱家大院举办了家宴,共八桌,其中有一桌设的单间,里面都是钟直机关工作的邱家子弟或外围嫡系,基本副部起步,敬酒时介绍得语焉不详,但蒋震却扳着指头将12位嘉宾职务、工作单位等悉数说了出来!” “既是家宴,外界知之者甚少,更甭提哪些人上门作客,蒋震这一手真把你震住了。” 蓝京颌首道。 “他说的第二件事是关于宗万城,”伊宫瑜道,“晏长述从我爸手里得到那包东西后,随即按所承诺的暗中调解,迫使宗万城放弃对伊宫家族剿杀,其中间人便是蒋震,他也知道那包东西出于秦铁雁之手。” “会不会跟晏长述一伙的?”蓝京问道。 伊宫瑜摇摇头:“晏长述没那么大能量……况且他说得很明白,出于义气再帮晏长述一次,言下之意晏长述已是过气人物,他其实可以不帮。” “越来越神秘了……” 蓝京笑道,“他找你想达到什么目的?” “没有目的,用他的话说先认识一下,做个自我介绍,以后会在投资领域密切合作,深化了解。” 伊宫瑜道。 “始终没提控股天泉山景区?” “天泉山属于市国资委资产,合泉区代管,本质上决定权在乔大超,他想给谁就给谁,只要价格公道,分给合泉的收入分文不少,我没必要干预。” “是这样啊……” 蓝京沉吟良久,道,“原来我还不太确定,听你一说基本有了谱……伊宫,他会不会为整合汽车产业打前站?” “汽车产业?” 伊宫瑜悚然一惊,失声道,“好几百亿的大蛋糕,他胃口不小啊!” “有人说苏德亨通投资风格凶悍,一贯喜欢大开大合、利润空间大、竞争门槛高的项目,想来想去,也只有汽车产业配得上蒋震的身份和来头。” 蓝京道。 “你这样想啊……” 伊宫瑜轻咬嘴唇陷入沉思,柔和的夜灯下,俏丽的脸上折射出成熟而迷人的晕色;纤巧精致的鼻子,错落有致的睫毛,充满曲线美的下巴,以及两腮泛起的少妇特有的娇艳与红润—— 新婚之后显然平添了几分柔媚,不管她承不承认。 良久她抬眼道:“记得我们曾讨论过资金问题,国企与民企谁接下这么大盘子都是问题,从这个角度讲,蒋震若能参与不是好事吗?他有资金,有资源,有能耐,再加上省市领导支持,完美符合我们对资本所有要求。” “太完美了。”蓝京道。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伊宫瑜道,“第一他有可能已经深度参与阳泽、泉泽两市汽车产业整合工程;第二巨无霸控股集团的诞生有可能遏制民企发展,打击民间资本参与汽车工业热情;第三……” 蓝京抬手打断道:“就这两点已够我们夜里睡不着觉,你觉得呢?” 伊宫瑜古怪一笑:“我跟男人躺一张床才睡不着,平时睡眠质量很好。” “不,伊宫听我说……” “不必多说,”伊宫瑜道,“我考虑清楚了,在蒋震没亮出最后底牌前,咱俩按原计划逐步推进;他真想大小通吃,到时咱俩再权衡利弊……你喜欢通吃吗?蓝京……” 第583章 推卸责任 经过反复斟酌、协商、研究,省正府批准遥泽关于非法集资赔偿补偿的一期方案,同意市城投公司出资购买麦谷会在新农村建设、农业机械化、农业产业化等方面投资的项目,总价约为9.7亿。 其实上这些所谓大农业、新农村建设项目绝大多数已被刘璟抵押给了银行,理论上没有收购空间,省市两级正府采取一手硬一手软策略,硬的方面,指责银行贷后管理不到位,未能及时察觉到刘璟抽资潜逃意图,仅同意按市场价40%价值偿还银行贷款,剩余部分由银行自认倒霉;软的方面,市城投故意提高项目评估值,说穿了还是财正曲线兜底只是台面上大家都说得过去。 近十亿具体分配方案如下: 三十万以下的一千多名债主先行获赔30%,人均到手十万左右;千万以上的一百多名债主首批获赔15%;剩余由百万级债主们瓜分。 如蓝京在省里听到的通报,损失大的抗风险能力反而强,能够心平气和与正府交涉,此次获赔比例都非常低;上蹦下跳闹腾出大动静的基本是三十万以下,有的栽进去多年积蓄,有的动用家里购房款或养老金,更有甚者挪用准备做手术的借款,这些人反而都拿到30%赔款,真是哭闹的孩子有糖吃。 方案没敢面向社会公布,而由各层各级、分工包片人员单独向债主们口头传达,不准录音,不准有律师、记者等在场,也不留任何白纸黑字,同意就当场签署谅解协议,不同意拉倒,一分钱都拿不到。 三十万以下债主们除了个别依然坚持“全额赔偿”,绝大多数乖乖签字;这回轮到百万级、千万级债主不满了,没一个愿意签署谅解协议,要求将首批赔款比例也提高到30%。 不然凭什么做冤大头?老百姓赚钱不容易,我们的钱都是抢来的、骗来的? 孔平生、乔大超等市领导连夜紧急开会商讨对策,但说实话包括蓝京等区领导们对不平等赔偿方案也有意见,觉得省市两级过于注重“民愤舆情”,却忽略老总老板们在经济运行当中发挥的作用,让企业家心生惧意,以后谁继续在遥泽投资办厂? 就在市区领导们召开闭门会议之际,有9位亿元及债主联合在碧海登报发表声明,公开反对非法集资赔偿方案,呼吁地方正府要保护企业家、投资商切身利益,“莫为一己之利寒了资本的心”,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七泽层面非常恼怒碧海对资本的袒护与纵容,舆论管理控制也过于宽松,问题在于,你关起门来自我监督、自我警醒也罢了,七泽的事情轮到你碧海说三道四吗? 一直以来七泽对于碧海就持非常复杂的情结,经济特别金融等方面,不得不倚赖其独特且繁荣的市场,便于七泽产业经济走出去、引进来;正治文化方面则有点进退失踞,一方面不得不承认其先进性和潮流性,总能稳当当走在时代前列;另一方面又不甘心作为其后花园,任其采撷和赏玩,说个不能再冷的笑话,阳泽墓地为何紧张稀缺以至于跑到遥泽来?优质墓地都被碧海人占据了。况且同为沿海发达省份,七泽历来出不了大领导,基本省·委书计意味着仕途到顶,晋局委员都无比费劲。本界同样如此,曹巍能够保住位子就不错了,根本不奢望还有后一步;金全友显然更有想法,不过前提是从现有职务再升半格,才能站到与碧海数位竞争对手同一起跑线,无疑,在此节骨眼上9位债主联合声明狠狠捅了金全友一刀,正治意喻大于经济意义。 七泽旋即与碧海方面交涉、较量、博弈暂且不谈,烂摊子还得遥泽收拾,得到的指示是: 总盘子不变,适当调整和倾斜;同时做好与大债权人的沟通协商工作。 孔平生和乔大超都傻了眼。 总盘子还是9.7亿,却要向百万级、千万级债主们“适当倾斜”,除非削减先前承诺的30%,试想那些又哭又闹的三十万债主们肯答应吗? 势必会引起新的波澜。 但追加资金又违背省里“总盘子不变”要求,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市委常委们关在小屋子紧急磋商,个个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这时平素不怎么开口的常务副市长王野道:“市里严格恪守9.8亿总盘子,具体运作实施由各区县负责,他们把任务领回家,一手抓首批赔偿款到位,一手抓*,反正市里只要守住9.8亿不超支。” 众常委均眼睛一亮。 三位外地干部空降以来,市长乔大超大刀阔斧、敢作敢当;常委副市长曾阿华老谋深算、内敛含蓄,均个性鲜明,唯有王野不显山露水,也看不出其执正风格与特点。 今天这席话真应了那句诗:江上有奇峰,锁在云雾中。寻常看不见,偶尔露峥嵘。 回到大会议室一说,区县领导们皆面面相觑,茫茫然一头雾水。省里给遥泽定下9.8亿总盘子,市里不敢作为,就让区县“勇敢”挑起超支责任吗? 将来省里追究,市领导们没丝毫责任,都是基层同志胆大妄为、错误领会省市指示精神、慷财正之慨息事宁人……一连串大帽子就甩过来了,扔都扔不掉。 但不超支,大债权人根本不可能罢休,没法完成市里交办的*任务。 两难啊两难。 晕沉沉下楼各自上车,还没驶出市府大院便开起了电话会议,伊宫瑜自然打给蓝京,甫一接通便破口大骂: “操他祖宗十八代,哪个缺德鬼想的缺德主意!噢,他们不敢突破9.8亿,合着区县吃饱了没事干?尤其咱俩还有蔡逸凡是来处理问题的,不是他妈的背锅的!” 蓝京皱眉道:“旁边有司机吧?” “有又怎样?这话我敢当着市领导说!”伊宫瑜怒道。 “到底结婚了,放得开了,以前骂人可没这么劲爆啊。”蓝京笑道。 “也劲爆,在你面前装斯文而已,”伊宫瑜毫不掩饰道,“说说吧怎么办,骂归骂,工作还得照常开展。” 蓝京道:“给我点时间思考,今晚估计睡不着了,争取……明天下午想出对策。” “长夜漫漫,不如还到上次那家边喝茶边思考?”伊宫瑜笑道。 “也太夸张了。” 蓝京笑着挂断电话,没多会儿蔡逸凡又打了进来,开口便笑道: “大家都夸你点子多,能不能替兄弟指点迷津?” “哪有哪有……” 蓝京客气道,心里却暗自惕然——华桥乃至遥泽没人这么说,可见蔡逸凡专门到衡泽摸过自己底细,倒也是位行事极为精细的主儿,反问道,“逸凡兄有没有形成大致思路?” “区县财正兜是刚开始就形成的共识,遮遮掩掩到现在依然如此,只不过换个说法而已,”蔡逸凡直言不讳道,“现在问题是通过哪条渠道?还有市里能不能认账?” “认账绝对不可能。”蓝京道。 蔡逸凡道:“我说的是财正条线要适当补差,不然一直亏那么大窟窿始终有问题。” 蓝京心一动:“反过来还与渠道有关,必须得到市领导认同至少默许。” “我也这样想……” 蔡逸凡道,“不熟的我不多事,起码你、伊宫区长、我三位外地来的要保持统一战线,这样的话……” “有责任一起扛。” 蓝京总算听出对方的意思,不在于有啥奇思妙想,关键在于“一起扛”,遂爽快应道。 “蓝区长有担当!” 蔡逸凡笑着夸道然后挂掉电话。 回到区府大院,杜亚林、夏静明等还守在办公室,这是当然的,区领导们连夜到市里开会,正府办必须进入战备状态防止突击性工作,所以很辛苦,但若换来领导的信任和厚爱又很值得。 蓝京抬腕看表,道:“时间紧迫,这会儿满是心思也睡不着,开个短会吧,部署落实市领导指示,尽快平息大债权人的愤懑情绪。” 尹全才揉着红通通的眼睛没好气道:“刚刚我联系过了,反正区财正兜底,无非编什么理由,现在报上去市里敢不批吗?大不了同归于尽!” 看来区县领导层面普遍形成财正兜底共识,阻力还不算大。 “明天上午通知我区辖内百万级、千万级债主报送申赔材料,就说区里近期研究赔偿事宜,请他们稍安勿躁。” 杜亚林胸有成竹道,用的传统且擅长的拖字诀。 夏静明则道:“召开大债权人座谈会,有火气关起门来发,同时也收集他们的意见建议,从中找出最稳妥的处置方案。” 他采取稳字诀,也暗含且战且等,观望别的区县处置方案的意思。 蓝京摇摇头道:“以前三区当中永乐是老大,华桥、合泉俩兄弟靠在大树底下好乘凉,现如今人家书计区长都悬着,群龙无首,华桥可能要承担更重压力……” ——关于永乐区委书计和区长任命问题,遥泽市委的确想尽快补员,然而省·委组织部的意思是两位区主要领导是省.长当众免掉的,因此还得由省里安排新的人选,一来而去也就搁置下来。 蓝京续道:“同志们开动脑筋想想,不要拖,别求稳,大胆求变,率先在各区县当中闯出一条生路!” 第584章 金融大家 睡了两三个小时囫囵觉,整整一个上午都没讨论出周到稳妥的实施方案,只能先按杜亚林所说,通知华桥区百万和千万级债主报送申赔材料,承诺近期调整赔偿方案,暂时稳住大债权人情绪。 下午则用上夏静明“开会泄愤”的招数,安排好脾气且寡言的副区长卢哥一脸苦笑地接受了大债权人长达三个小时的轮番轰炸。 几个县区主要领导建立热线联系,紧密商讨各种方案和有可能引发的反响,伊宫瑜打算照搬衡芳的套路,勒令各家银行发放银团贷款以解企业主燃眉之急,但既然有“贷款”两个字,有借就有还,将来总有摊牌的一天。 “准备把债务包袱留给下一任?”蓝京问道。 伊宫瑜道:“二十年分期偿还,不管企业还是财正压力都不大,如果考虑通货膨胀因素几乎等于贴息。” “前提建立在企业生存那么长时间,”蓝京道,“在期间只要有一家企业主动破产恶意逃废债,银团贷款打造的信任联盟立马瓦解。” “我赌企业拥有足够诚信……” 虽这么说,伊宫瑜半点把握都没有。 蔡逸凡想的方法则比较隐晦,打算由国资背景企业入股相关企业,在缓慢抬升内部股股价、眼花缭乱的股权股本变更后,表面上按原值退出,但暗底下已经完成对大债权人的赔偿。 蓝京认真听了之后感觉操作性比伊宫瑜强些,但法律风险巨大,日后清算倒查很可能被扣“利益输送”罪名,届时不会哪位市领导站出来开脱;再说这种“正义优先”做法是开很坏的先例,将来别有用心者真会采取类似手法透过国企控股线路牟取私利! 虽然连续否决合泉、高凤两地的兜底方案,蓝京深感自己对金融方面钻研不够,事实上自从主持正府工作后,再也不可能象区长助理那样每晚都有大把时间进行理论学习,知识储备似有些跟不上需要了。 深思有顷,蓝京主动与大学导师李鑫玉联系,请他介绍一位精通实用经济学、深黯金融应用与工具的学者,蓝京觉得自己要好好补课。 隔了半个小时李鑫玉打来电话,推荐书泽财经大学金融系讲师薛立权,今晚就有空。 “讲师……”蓝京微微犹豫了一下。 李鑫玉道:“立权早年就读于京都财经大学,唉,那期间很不幸头脑发热参与了……你懂的,后来考取剑桥金融学院攻读硕士、博士,再奉父命回国效力,却被人在档案袋里放入一页,上面注明此人只能评讲师职称,再优秀也不考虑副教授,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唉唉唉,埋没了多少宝贵人才!”蓝京感慨道。 “论水平文采,洞察力和对国际经济金融形势分析,我敢说整个七泽无人能及,”李鑫玉道,“书泽财大内部测评他每次都名列第一,曾有怀正义感的校领导以及走上领导岗位的校友、学生努力帮他奔走,但那薄薄一张纸等于判决书,放进去了就拿不出来,相当于……远期徒刑!” 当晚七点。 蓝京准时来到书泽财经大学教师宿舍楼,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筒子楼里面一片漆黑,薛立权又偏偏住在顶层六楼,敲门而入,八月的盛夏晚上屋里燥热无比,虽然两台摇头扇对着猛吹,蓝京还是一身紧一身地出汗,很快全身象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屋里家具陈旧破落,很多地方油漆都剥落了,抽屉夹板也上倒下歪显然无人会修葺,他爱人和孩子都躲在房间里看那种老式电视,音量调得很低。 薛立权歉意道:“屋里太蒸了,要不到门口茶座……” “没事,没事儿……” 蓝京心情沉重地说,“很多高校老师在外面做兼职,你……” “怎么说呢?” 薛立权道,“读书人不为五斗米折腰,在我这样的处境未免令人贻笑大方,但我做不到为非法集资、金融杠杆寻找理论依据,甚至为他们站台,那些疯狂的行为隐患相当大,将来要拉清单算总账的,我不敢拿那种造孽钱。” “薛老师很早就注意到非法集资吗?”蓝京微笑道,“很巧,我实际上也为此而来。” “人类渴望财富的目的是为了满足无限的消费欲望,当欲望被激发出来,人的自律往往会失去免疫力,故而羊群与牧羊人之间的财富游戏从未停止,中今中外亦是!” 薛立权目光炯炯道,“从皇帝到银行家再到开辟第三方支付的科技巨头,攫取老百姓财富的主角在变,但主题永远不变,没有人一开始就是‘巫妖王’,然而当获得决定他人命运权力后,人性弱点便会暴露无疑。无论时代如何更迭,技术如何变化,围绕对财富渴望的攻守道会一直持续下去,那么正府如何定位?王权专制时代它是掠夺者,现代社会它是管理者,裁判会下场兼运动员吗?我看到很多领导试图这么做,不夸张地说,那将是一场灾难……一场甚至威胁国家经济体系的灭顶之灾!因为,数字带来的金融威力相当惊人,而普通老百姓学到高等数学时已经觉得很无聊,没甚用处,却不知模型嵌套、公式叠加,里面算计的都是老百姓的财富!他们误以为捡根棍棒防身就够了,殊不知对手拿的机关枪,后面还有黑洞洞的大炮,在更隐秘的山洞里还藏着原子弹!” “我理解薛老师的担忧,但如今非法集资案在遥泽的恶果已经爆雷,我需要一个妥善解决问题的方案。” 蓝京单刀直入道。 以他对高校老师的了解,如果清谈、纵论时正,恐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请具体说说。”薛立权道。 蓝京遂将省里定下首批9.8亿赔偿盘子,市里不敢突破而将责任推到区县等简要作了介绍。 “噢,是这样啊……” 薛立权若有所思扶扶眼镜,隔了会儿斩钉截铁道,“正府必须兜底,这一点毫无疑问!” 蓝京诧异地瞅着他,半晌道:“为什么?” “在全球经济金融体系当中,我们东亚受儒家思想影响也好,习惯大一统管理也罢,总之异于西方那套而独立存在,其中最大的不同在于信用基石!” 薛立权道,“西方信用基石是什么?标准答案契约制。但契约观念如何根深蒂固?要看欧洲城堡制之下怎么打仗——每次征兵先发几枚金银币,相当于预付定金;打完仗回来封赏土地、爵位、钱财,完结合同。哪个城堡主毁约不给,下次征兵绝对没人理睬,这又伴生出西方特有的雇佣兵传统,即我不为谁打仗,我只为钱打仗,都是游牧和航海文化背景下的产物。” “嗬嗬嗬,确实是,确实是。”蓝京听得大感兴趣,连声附合道。 “东亚信用基石是什么?皇权或王权,”薛立权道,“秦始皇修长城有预付定金吗?隋炀帝修大运河论功行赏吗?都没有,但老百姓凭啥乖乖听从驱使?因为皇权王权承诺免除赋税、徭役,这就是什么?换到现在麦谷会为何拉市区领导站台?剑指同一个方向,即正府信用!五千年华夏文化都靠的这个,西方契约制本质靠的财富,所以一直以来我们抨击资本主义本质就是金钱关系,说得一点都不错!” 蓝京哈哈笑道:“薛老师这通结论想必会让剑桥教授们失望之极。” 薛立权摆摆手道:“那些教授思想很开明,乐见智慧碰撞的火花……所以正府必须挑起这付担子,使得信用体系不会崩溃,不过蓝区长否决银团贷款和曲线入股两套方案是对的,后遗症很大还不如不做。” “薛老师觉得方案思路要往哪个方向?”蓝京问得很巧妙。 “方案……” 薛立权道,“刚刚您讲得太笼统简略,我对遥泽非法集资案各项数据也全无了解……我需要更详细的材料,还要结合实地考察,前后大概两天时间才能给出蓝区长想要的答案。” 他说得越慎重,蓝京心里越踏实,一拍大腿道:“行!薛老师明后天有没有空,要不今晚就过去?” “我调一下课就行了,”薛立权笑道,“李教授是教育界的长者、大家,他吩咐的事我理当勉力而为。” “谢谢!” 蓝京与他深深握手。 从省城前往遥泽途中,薛立权言简意赅讲述了当前内地金融存在的种种弊端与漏洞,虽说得云淡风轻,蓝京却听得惊骇不已,连连追问这些问题是否反馈给高层,如果找不到渠道自己可以想方法。 薛立权摇摇头道:“虽然得不到证实,可以推定京都海子里有一大批学识、睿智、实操远胜于我的金融大家,以我接触的信息便能推论出的问题,那些人早就智珠在握,但是,一件华美的长袍有了破洞,寻常人想的是赶紧打补丁,但主人或许认为补丁有碍美观,需要它出席重要场合而小小破洞无人留意,立场角度不同,得出的结论大相径庭。” “然则放到地方管理层面,薛老师指出的问题也是触目惊心的。”蓝京叹道。 “国家太大了,处处都要管,你管得过来吗?在地方,金融永远从属于服务,只能当作工具,而非武器。” 薛立权淡淡道。 第585章 法律边缘 又是一夜没睡。 别看薛立权文弱书生、瘦骨嶙峋,好像一阵大风便能刮倒,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便精神百倍,左手翻材料、划数据,右手劈劈啪啪敲击键盘,嘴里还叼着香烟,他烟瘾极大,从坐下起就一根接着一根,会议室为保证空调效果又门窗紧闭,害得单健每隔半小时就跑过去通风,不然呛得难受。 凌晨四点的时候蓝京悄悄去了趟对面宿舍,并非睡觉,而是与一个重要的人见面: 周璟文。 此前蓝京安排周璟文、尤效飞、蒙小胖等秘密潜入遥泽打前站,过这么久了,也该有点拿得手的东西。 而且周璟文已经透过衡芳温伦汽配厂曲线入股,秘密对玻璃夹层机产业集团的控股,牢牢把握主动权。 尤效飞、蒙小胖以及省城的宁江,已自发形成以周璟文为领军人物的商业团队,分别透过省城、衡泽、佑宁多地企业隐秘而间接地在多领域实现缓慢而持续的渗透。 “短短几十天,兄弟比在佑宁消瘦多了,”乍一见面周璟文惊呼道,“是不是田甜不在身边的缘故?我联系她回来!” 蓝京苦笑着摆摆手:“跟她无关,是我命不好,刚落地就碰到几十年未遇的炸坝泄洪,然后继续处置非法集资案,没完没了的加班、奔波、协商,真比在佑宁还累,心累。” “看样子在哪里当领导都不容易,正如做生意,根本不存在哪儿好做哪儿难做,都难!” 周璟文抹了把汗,仰头骨咕咕倒掉大半瓶可乐,“你也来瓶?” “不喜欢,”蓝京道,“直入正题吧,我马上要过去陪薛老师。” “丁岩有两个情人!” 周璟文倒真的直入正题,“这事儿华桥区官场都知道,每次人事调整干部们相互打趣,‘你找的二老婆’、‘他找的小老婆’,反正不管找哪个老婆只要工作做到位都管用。” “什么工作?”蓝京追问道。 “字画,”周璟文道,“丁岩只收古字画,现金、金银珠宝一概不要。” “古字画比金银珠宝值钱多了。” “不但如此,这里头有个绕绕肠子,”周璟文笑道,“比如我今晚送一幅郑板桥画的墨竹,他小老婆收下了;明天保准托人又退给我,说已经赏鉴过了,好意心领。” 蓝京愣住:“这这这……这算什么操作?” 周璟文也不兜圈子揭开谜底:“退的是仿作!这样一来行贿者心中有数,知道丁岩实际上收了;丁岩通过中间人退回,有物证和人证,将来纪委追查也不怕,这招如何?” “太高了!” 蓝京转念又道,“丁岩的书画水平如此厉害,不管送谁的作品、什么风格都仿得出?” “奥妙在于对面的书画店,老板是小老婆父亲,华桥区书画协会副会长,丁岩的便宜老丈人,什么字画都能模仿得八九不离十,再说反正假东西,谁在意象不象呢?” 周璟文笑道。 “那倒也是……” 蓝京默默想了会儿,“以假乱真这招我暂时没寻到破绽,但正房外加大小情人同时受贿,影响恶劣且不说,单单作风问题没人管吗?” 周璟文道:“正房闹过一阵子,据说一直找到市委书计孔平生,市纪委先后两次找丁岩戒勉谈话,也暗中做过调查,查到后来好像没发现经济方面有严重问题,加之徐仁聪竭力袒护,也就不了了之。” “怎么没严重问题,那些字画都不算?” 蓝京皱眉道,“哦,又退了……人事任免拍板权在徐仁聪,单找丁岩有用吗?两方面同时出手,代价未免又太大。” “徐仁聪从不收礼,基层干部都进不了他家门,在遥泽素有清誉,不过,”周璟文道,“小道消息说丁岩收的字画最终都转到徐仁聪那儿,当然了经手不穷,丁岩肯定也乐于既为老大服务,又中饱私囊,一举两得。” “怪不得成为铁杆,收礼都合到一块儿,”蓝京出神地想了半晌,“璟文,你得继续盯这事儿,第一弄清楚两个情人的住处,以及丁岩行事规律……” “行房规律,嘿嘿嘿嘿。”周璟文奸笑道。 蓝京也笑:“姓丁的周旋于三个老婆之间,体能考验也蛮大的;第二弄清楚丁岩收下字画后与徐仁聪之间的传递机制,到底怎么交,如何分肥,万一丁岩私吞咋办?” 周璟文沉吟道:“难度蛮大……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恐怕要从三个老婆身上做文章,外人根本不知情的。” “如果长得漂亮,你索性拿下一个。”蓝京开玩笑道。 “我还真的亲眼见过,除正房胖得身材有点变形,两个情人模样都挺正,要胸有胸,要脸盘有脸盘,要身材有身材,啧啧啧……可惜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周璟文笑道。 蓝京也跟着笑了一阵,然后问道:“其它还有什么情况?” “这段时间我们几个天天逛浴城、吃大排档、泡茶园子,收集到很多有趣的信息,”周璟文道,“丁岩是你最在意的,当然是调查重点;除此之外统战部长路娇娇也有故事,据说老公不爱美女爱帅哥,她就跟了有女人缘的工业园区书计邓洪双……” “我知道。”蓝京道。 “但更惊爆的是,邓洪双真是‘双’,跟路娇娇好的同时也经常陪她老公玩!” “啊!” 蓝京真的目瞪口呆,“天啦,天啦!实在难以想象男女通吃的癖好,简直……简直……哎,你说他们会不会索性三个人一起?” “真有想象力,”周璟文指着他大笑,“那种场面,我想想都觉得恶心!该话题跳过……陈力量以前在市委组织部时因为工作瑕疵给孔平生留下坏印象,后来背地里不知拜托了多少人、打了多少招呼,始终翻不了身,人啊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尹全才瞄着市直机关一把手的位子,徐仁聪在努力帮他,但孔平生涉及人事调整很稳健,通常都做好几次测评,何况碰到非法集资案因此一直悬着;纪委书计南翔想在华桥抓大案,似乎有了点线索,徐仁聪怕影响不好摁住不肯查,两人磕磕碰碰很不愉快……” “什么大案?”蓝京截住话头问道。 周璟文摇头道:“接触不到纪委那条线的人,摸不着底哎;汤吉祥好像省里有人,前几次徐仁聪没扳得动,这回终于争取到孔平生支持终于有了进展,不过汤吉祥也不是好惹,还在频频往省里跑估计想继续留在常委班子;对了,副区长李士敏……” 说到这里他停住又骨咕咕喝可乐,蓝京没好气道:“你能不能一口气说完再喝?” “可乐有提神作用嘛,”周璟文道,“别看李士敏风度翩翩一付文人墨客模样,教学水平也确实不错,好色程度却……只能用一个字形容——狼!从乡镇调县区;从县城调市区;还有提拔重用、评定职称等等,凡有求于他的女老师一律必须陪睡……” “等等!” 蓝京吃惊地说,“年纪大的,长得难看的也睡?夸大其辞了吧。” 周璟文道:“蓝京你真的大领导当久了不了解基层情况,是这样,刚才说的那些事儿除了职称,有多少年纪大的需要?反正下到刚毕业二十多岁,上到四十多岁半老徐娘,无论长得好看难看,通吃!” “男老师呢,该不会也象邓洪双一样通吃吧?”蓝京问道。 “男老师不是有老婆吗?要勇于奉献才办得成事,”周璟文道,“李士敏的风格是只好色,不收钱,所以不管老师们如何举报每每查到最后结论都是没问题,跟丁岩有异曲同工之妙。” “异曲同工……” 蓝京不由想起上周六前往京都探望容小姐,全过程严格按燕志祥要求来做,由燕家大院派车接机,再送到那个秘密基地。容小姐还在全程监控下认真进行恢复性训练,直至达到规定的体能等各项指标方可出院。 期间容小姐假意要去洗手间——那是唯一没摄像头的地方,两人躲在里面亲热了会儿,然后她凑在他耳边告诉他两件事: 第一恢复性训练固然属于必要程序,其实情报部门仍在对她进行秘密调查,主要针对追至柯明山一天一夜过程中,她与绿鲨单独交手的情况,有没有私下交谈或达成交易?有没有故意放人甚至配合他潜逃? 第二此事还连累到柴明舟、田奥、秦铁雁等地方领导,调查全过程有无违规与她私联,如何组织围堵、搜寻和追捕工作,期间是否存在失职失责行为等等。 蓝京听了火冒三丈,容小姐却冷静地以手指按住他嘴唇,然后轻轻道: “身正不怕影子歪。” 从京都回七泽航班上,蓝京脑海里蓦地闪出个念头:身正固然不怕影子歪,但若身不正却有能耐不让影子歪,或影子被人为扭曲了但身体还是正的,那该如何? 此时听了周璟文说的这些情况,内心深处更是感慨万千。 作为法律系毕业的,蓝京很清楚丁岩收画退画、李士敏只睡不收的高明之处,或者说精准无误地游走在法律边缘,除非抓到现行且行贿人密切配合,有录像有录音人证物证俱全,否则哪怕人赃俱获都没办法定罪。 第586章 公开场合 以李士敏睡女老师来说,最麻烦的莫过于证据,就算有谁事先有准备、煞费苦心进行证据保全,他轻飘飘一句“两情相悦”就搪塞过去了。 到了法庭,你如何举证不是两情相悦,有明显强迫、要挟、勒索表示呢? 蓝京思前虑后,深沉地说: “教育局领导以权谋色……当年田甜也险些成为受害者,我是深恶痛绝的,所以这件事,本身我的级别和职务不该管,也轮不到我管,但我必须站在广大无辜受害的女老师这边,出于正义和公德地管!璟文帮我继续收集罪证,摸排线索……” 说到这里他心一动,突然想起李士敏为何似让着花嫒三分,会不会偶尔有女老师打胎等脏活儿有求于她? 遂按下念头续道,“咱俩同学关系是明牌,蒙小胖在佑宁比较高调,今后遥泽这边以效飞和静宇为主,你主要……” “主要从事地下工作。”周璟文心领神会道。 蓝京也笑笑,接着说:“马上成立个文化产业与交流基金会,第一笔支出给这会儿通宵工作的书泽财大讲师薛立权……” 周璟文好奇地问:“什么来头?” “没来头,就是一位无权无势、清高自傲的金融学者,请人家来指点迷津不能白干,但正府办不方便出咨询费,给笔辛苦费改善他的生活吧,日后我会跟他探讨出路问题。” 蓝京道。 周璟文一拍大腿道:“蓝京这步棋走得好,去年以来我也经常跟静宇他们商量要请位金融顾问,不然偌大的资产怎么管理、往哪个方向投资、现金流如何管控等等,咱们这些门外汉没头苍蝇似的乱搞,早晚要被类似麦谷会那种犯罪团伙诳得一干二净!” 蓝京微微一笑:“所以你那笔钱不会白花,保证得到的远远大于付出的。” 回到区府大院正府楼时天已微明,推开会议室门,扑面而来又浓又呛的烟味,不由连打两个喷嚏,笑道: “薛老师烟瘾真重,一夜抽下来也没见你喝几杯茶,嗓子不干吗?” 薛立权头也不抬道:“平时不抽,就是加班加点写论文时不自觉地一根接一根,我知道是坏习惯,得改。” “慢慢来吧,别一下子适应不了把灵感改没了。”蓝京笑道。 简单吃过早饭,夏静明、陈尉平亲自陪同薛立权前往企业、大债权人调研,蓝京则带着杜亚林、单健继续前往乌金矶招商场,也就是名义上的五十里招商场。 随着红日华府那座幽灵楼骨灰盒全体迁出,采石场垃圾清理一空,一条直通火车站的货车专用通道破土动工,周边路面或拓宽或修葺或整治,乌金矶整体环境有了脱胎换骨的提升,目前为止除了少数商户转到市区其它招商场,还有的自立门户单干之外,绝大多数都选择落户此地。 李士敏在这方面嗅觉敏锐,已抢在前面进行规划立项,蓝京乘车前来时远远看到施工队正进场开挖教学楼地基,不由得低低喟叹: 好可惜的一位区领导,为什么在**方面如此荒唐奢靡呢? 蓝京由于自身经历,本来对男女关系问题也持开放包容态度,饶是如此坚守的底线是私情归私情,绝对不能以权术、以威压达到个人不可告人的目的。 “泄洪区那边还有商户留守吗?”蓝京问道。 单健打开笔记本汇报道:“到上周为止仍滞留数千人,其中一半是看守未及时转运的仓库,剩下在清理店铺、搬拆家装货物等等,继续做生意的是没有了,臭气冲天,根本没人去。” 蓝京问道:“积水和污泥还没清理干净?” “很多已经跟建筑混成一体,没法清理,也没必要……”单健道,“齐区长打算逐步拆除外围建筑,今后发展种植业、农副产业等等。” “江泥积肥,倒是派得上用场……” 蓝京目光扫了扫突然道,“请花嫒局长过来一趟,人家教育局教学楼工程都启动了,卫生局怎么半点动静全无?” 一句话吓得随行人员都有些紧张,暗想上次花嫒强硬的态度还是让区长介意了,一直记在心里等着秋后算账呢。 也有人已打听到他俩曾谈过恋爱,更掌握是花嫒主动分手的细节,隐隐觉得蓝京怀恨在心,千方百计伺机报复。 四十分钟后花嫒赶到乌金矶,与上次不同,此行她把局***都带来了,颇有责任一块儿扛的意味。 面朝着商铺林立、繁华如织的招商场,蓝京语气平淡地说: “上次约定以三个月为限,来乌金矶的商户达到两万就请卫生和教育着手新建工作,明年六月底到位。现在看来已不需要等三个月,教育局也领先一步着手动工,卫生局怎么办?” 花嫒以明显的动作扫了局***一眼,徐徐道: “向蓝区长汇报,关于设立乌金矶社区医院规划,区卫生局先后组织项目论证和可行性方案讨论,到现场考察、勘探了选址和服务辐射等问题,相关工作均在准备之中。” 这种官场套话可哄不住蓝京,他追问道: “我关心的是什么时候进场具体实施?准备工作可快可慢,一年两年都不算啥。” 花嫒滞了一滞,随即来了个太极推手: “徐局,大概什么时候进场?” 徐局是分管后勤保障的副局长,工程、网点建设、装修等都归他负责,冷不丁被花嫒甩锅盖到头上有些措手不及,愣了会儿神道: “就等……就等领导一声令下,随时都可以。” 他也是妙人,含糊笼统“等领导”,却故意不提哪位领导,暗示没进场的原因在于局主要领导没“一声令下”。 蓝京何尝看不出这些官场台面台下的绕绕肠子,直截了当道: “我不管谁下令,这个月底要看到工程队施工,不然怎么赶得上明年六月底?” 花嫒道:“是这样的蓝区长,社区医院向来只租不建,这也是相对教育局而言我们显得工作被动的原因,只要把地点定下来简单装修布置,然后设备设施就可以运进去了。” “是啊是啊……” 徐局刚才无形中将了花嫒一军,这会儿赶紧找机会回补。 蓝京不满地摇摇头,指着招商场道:“这里目前都是活动板房哎各位,我要求建社区医院,而不是战地医院!目前区正府正大规模新建店面房,但首先要满足商户需求……我觉得卫生系统应该转变思想观念,按永久标准打造社区医院,而非建的时候就想撤,是吧花局长?” 花嫒心想卫生系统多年形成只租不建传统总有道理,我怎会因为你一句话就轻易推翻行规?当下支吾道: “再组织论证吧,还得……还得征求市卫生局意见。” 蓝京没再诘问,转而道:“初拟社区医院放在哪儿?” “东南角,旁边有条小河。” 花嫒答道。 “走,过去看看。” 蓝京率先举步,花嫒略加犹豫跟了上前只微微比他拖后半步,再往后是正府办等随行人员和卫生局局领导,杜亚林使了个眼色,所有人都心有灵犀地落到四五步开外。 手底下人这些小动作都瞒不过蓝京,他没说什么大步向前走了三四十米,这才问道: “建个小小社区医院都有阻力?看样子你这个局长位子坐得不是太稳当啊。” 此言一出,花嫒内心深处真是佩服无比。蓝京确实火眼金睛,寥寥数语就悟到建社区医院的事儿根子不在她,而是整个班子暗中掣肘。 换而言之局***里面有人想让她办不成事,在区领导面前出洋相! 另外此举很可能得到市卫生局领导支持,故而花嫒当众提到“征求市卫生局意见”。 官场公开场合,说什么、不说什么都有讲究,并非老百姓以为的尽是空话废话。 “我不象你省里有人,全凭自己……” 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了,花嫒懊恼地紧咬嘴唇。 果然蓝京轻轻笑道:“我省里有人,你上面有人,是吧?” “正经点,公共场合!”她怒道。 “正经就是,你必须通过新建社区医院工作在卫生系统树立权威!”蓝京收敛笑容道,“我知道你怎么想——社区医院向来都只租不建,何必在我手里打破传统?但是花嫒,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何况不成文的惯例,你想想,如果在你任期里建成一座高端大气、先进齐全的社区医院,既能大力促进乌金矶招商场发展,又是靓丽的盆景工程,岂不可以载入华桥乃至遥泽史册?以前对你水平能力的质疑岂非不攻自破?” “你从这个角度考虑啊……” 花嫒沉思良久,“但是蓝京,我属于知足常乐的女人,正科级、卫生局长基本就等于人生巅峰,威信威望,一呼百应,这些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只想平平安安干到退.休,期间多做些对医护人员有益的事,多发表几篇学术论文……” “你要学会站在更高处俯视大地!” 蓝京道,“现在我可以跟你说两句知心话,第一,关于你老公提拔问题我不持立场;第二,关于李士敏作风问题恐怕在你们小圈子不是秘密,我不能容忍这样的败类混迹于区领导行列,如果他被拿下,我将竭力推荐你。” “啊!” 花嫒大吃一惊,瞪大眼睛呆呆看着蓝京。 第587章 派驻警车 蓝京点到为止没再多说,一行人行至东南角选址处,只见其区域三面朝着招商场,背后将来可以打通到大厂区,与新建中的教学楼五分钟车程,位置还算适中。 “选址眼光不错,希望月底前进场施工!” 蓝京重复刚开始的要求,特意指了指徐局道,“到时候这里看不到工人施工,第一个拿你问责!请杜主任记下来。” “保证实施到位。” 徐局真是站着躺枪,不知所以然地惶恐应道。 “今天就到这里。” 蓝京说罢径直转身大步前往停车场,将花嫒以及卫生局领导们扔在原地。回到车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 “杜主任跟丁岩书计联系一下,请公安部门从下周起每天派辆110警车进驻乌金矶招商场,条件成熟可以设警务室,有效维持维护这一带的治安。” “好,我回去就办。”杜亚林没当回事地应道。 蓝京却加重语气地说:“现在就联系!” “呃,好的……” 杜亚林心里打了个结,实在猜不透这位年轻区长的心思,只得拨通丁岩办公室座机赔着一脸笑地转述了蓝京的想法。 在他看来很小的一件事,蓝京也完全从稳定招商场秩序和安全角度出发,丁岩肯定卖个顺水人情,谁知—— 丁岩拖着长音道:“公安局对全区警力、警车设置有个统筹安排,临时增加不是不可以,一要完善手续,是不是有关部门出个报告;二是时间问题,虽然每天一辆,但有个人员调配和轮休问题,赶不上下周,等……下个月吧,怎么样?” 杜亚林哪肯跟他争执,赔着笑说如实向蓝区长汇报——其实蓝京就坐在前面,两人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真没想到!” 通完电话杜亚林愤愤道,“屁大的事儿推三阻四拿架子,还好为了工作呢!蓝区长,我回去先按要求出个报告,时间方面继续跟在后面盯盯?” 蓝京似早有预料,叹道:“拖不得啊……你再跟安河正委协商一下,无论如何必须确保下周到位。” 阮安河是区公安局正委,名义上负责党建、组织人事和纪检监察,但由于局长是区委副书计、正法委书计兼任,实际主持日常工作并参与副局长分工。 不过一把手刚刚否决的事,转眼又找二把手,不是……不是给阮安河挖坑,刻意制造一二把手矛盾吗? 但在官场仍属于阳谋,起码没有挑拨离间。 杜亚林没敢多问——反正他越来越看不懂蓝京,继续当面拨通阮安河手机转述蓝京要求,就是没敢透露丁岩的意见。 阮安河立即响应,说此前局党.委会也考虑过派驻警力或设立警务室问题,丁书计认为招商场还未成型为时过早,因此决定搁一搁,没想到蓝区长也注意到这块工作了。 “没说的,我代表公安局向蓝区长保证下周一肯定到位!”阮安河慷慨激昂地说。 放下电话,阮安河略加沉吟叫来区巡特警大队长张枝,传达了区长的要求,道: “人手调配不过来先从110中心借用,警车家里有备用,下周一开始先行动起来,让区领导看到我们的执行力。” 张枝犹豫会儿,低声道:“要不要跟丁书计通个气?” 阮安河瞪了他一眼,拍着桌子骂道:“猪脑袋啊!我要想通气会直接叫你过来?要是丁书计说缓一缓,或者不是周一而从周三周四开始,我怎么向蓝区长解释?” “如实汇报蓝区长的意思,丁书计不会不同意吧?”张枝摸着后脑勺道。 “完全没有正治头脑,你真是不折不扣的猪脑!” 阮安河恨铁不成钢骂道,“上次党.委会就听得出来,丁书计对蓝区长,对乌金矶招商场都……说话听音,你该体会到区领导之间的微妙。” 张枝道:“照你的说法,要是被丁书计知道我们擅作主张,后果很……很……” “很什么?”阮安河手指轻扣桌子道,“公安是正府组成部门,区长下了命令,我们立即执行有什么错?丁书计身兼三职,事事向他汇报怎忙得过来?不高兴也就由他去了。” “他背后是老徐,会不会常委会下我们的黑手?”张枝还是担心。 阮安河古怪一笑:“只要会做人,肯做事,蓝区长一定帮我们顶着……小张,现在到了认清形势站稳立场的时候,判断错误或是理不清头绪,轻则撞得鼻青脸肿,重者连现有位子都保不住!你小张是我一手提拔的,我也就跟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张枝一挺胸膛道:“区里那些门门道道我不懂,我只晓得紧跟阮书计,阮书计吩咐我往东绝不往西!” 阮安河满意地点点头,示意他关好门,道: “小张看啊,这几年我们跟在丁书计后面鞍前马后服务,做得很辛苦了,丁书计蛮感动每次党.委会都感谢同志们配合,客气话一大箩筐,可每每到了提拔任用的时候呢,具体情况你知道……” “他娘的!”提到这个张枝就满腔怒气,“上街值勤、查案破案的时候笑脸相迎,考察提名全都从正法委那边空降,他娘的,四个副局长两个半来自正法委,我们干警出身的根本没指望!” 张枝所说两个半,指其中一位副局长曾经从治安大队长调到正法委过渡,故而算半个。 阮安河道:“前任区长跟丁书计关系不错,我们只好忍着;现如今蓝区长很明显跟丁书计关系别扭,对我们来说机会与风险并存!” “什……什么意思?”张枝听不懂领导话里的含意。 “机会在于蓝区长要取得对公安系统控制权,必定要依赖我一个,莫局长一个(干警出身),”阮安河耐心解释道,“风险在于卷入蓝区长与丁书计的斗争,我们祸福难测。” 张枝搔搔头说:“干脆……干脆一个都不靠,我们当中间派!” 阮安河摆摆手叹道:“形势容不下中间派哎,否则两边都得罪了更倒霉!拿警车进驻乌金矶来说,蓝区长发了话必须要执行,但丁书计听说后肯定不同意,你说还能有两全其美的方案?唯有闭着眼睛押注!” 办公室里短暂的寂静。 隔了大概半分钟,张枝慨然道:“我不押注,我听阮书计指挥!” 阮安河单手用力一劈:“秘密做好进驻准备,注意不要走漏风声,丁书计怪罪下来由我来扛!” 同一系统,保密谈何容易?周一早上110巡逻车刚刚出现在乌金矶招商场没半个小时,张枝便接到丁岩的电话,厉声问道: “谁让你派警车进驻乌金矶?有没有征得我同意?” 张枝故作茫然道:“不知道啊丁书计,阮书计说按照蓝区长的指示。” “啪”,丁岩挂断电话随后又打给阮安河,语气却和缓得多: “阮书计,警车进驻乌金矶是你安排的吧?” 阮安河笑道:“上周正府办传达蓝区长指示,我想派辆警车也没什么,上次局党.委会就讨论过这个问题,位置太偏,货多人杂,确实有派驻的必要,考虑到丁书计事务繁忙,我就擅自做了回主……嗯,丁书计不会不同意吧?” 说到这个份上,丁岩也拉不下脸来,只得打了个哈哈道: “先前杜亚林主任跟我联系过,我说派驻没问题,但程序手续要履行到位,警车不是我丁岩自家的,打个电话就开出去了,公事公办,做得严谨点比较好,他可能误解我的意思转过来又打给你……这个亚林,这不是挑起我们班子内部矛盾嘛,下次碰到了要批评他两句。” “程序手续确实很重要,丁书计提醒得对。” 阮安河没说没办,也没说正在办,模棱两可让丁岩挑不出刺来,又强调了一番流程的必要性后悻悻挂掉电话。 不管如何,梁子算是结下了。 没过几天不知蓝京是不是故意为之,傍晚时分又让杜亚林联系阮安河,要求当晚突击检查全区KTV、酒吧,一是有无未成年人消费现象;二是有无卖银嫖昌;三是有无在逃或通缉犯。 阮安河笑模笑样道:“亚林啊亚林,这回你可得说明白了有没有先向丁书计请示,上次活吞一只苍蝇搞得我很难受。” 杜亚林叹道:“安河啊安河,你还不知道我杜亚林的为人,是那种给人挖坑的吗?个中苦衷不能明言……但今晚突击检查的确蓝区长临时决定,没跟任何区领导通气。” “有亚林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阮安河道,“请转告蓝区长,坚决执行,绝对保密!” 十分钟后,张枝站在办公桌对面满脸惊骇地说: “什么,全区大检查就抽调十二位干警,分三个组?检查一个角落也不够啊,阮书计!” 阮安河安如泰山:“每个组重点检查一家KTV加一家酒吧,没收到命令继续往下查,有命令立即收队。” “浮光掠影的查法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不查呢!”张枝发牢骚道,“去年市里组织的突击检查,单我们华桥区就有十六个组,对着名单查了三四个小时……” 阮安河斜着眼睛打量忠实的下属,冷笑道:“我就问你,仓促之间集结五六十名,不,就算三十名干警,你有把握不会传到丁书计耳里?” 张枝一呆,半晌老老实实承认道:“不是没把握,而是不可能!” 第588章 四位局长 张枝无奈地说:“这几年正法条线势力越来越强,又善于做思想工作、笼络人心,很多干警都悄悄靠拢上去……哎,阮书计想得不错,十二名干警才有保密的把握。” 阮安河燃起根香烟,悠悠吐了两个烟圈道:“蓝区长……通知突击具有考验我们的意图,他要看的是执行力,而不是结果,所以规模大小无关紧要;突击行动一旦开始,丁书计必定打电话叫停,只有三个组负面影响在可控范围,所谓进可攻、退可守,明白吗?” “阮书计真是算无遗策!” 张枝猛拍马屁,然后又请教道,“上任张区长跟丁书计关系处得好,凡事都好商量,除了我们基层干警活受罪外场面上倒蛮和谐,现在蓝区长明摆着一再挑衅丁书计的权威,到底打什么算盘?” “我不是区长,区长的心思根本猜不到!” 阮安河道,“我们这些夹在缝隙里生存的人,天生注定被当作棋子搬来搬去,只能把握好方向站稳立场,接下来事态发展全靠命。” “唉,唉……” 张枝深深叹息道。 当晚十点,华桥区警方突然在三处闹市区展开突击检查行动,目标是高档KTV、迪厅和酒吧! 与上次派驻警车一样,不到半小时丁岩又听到消息,这回他出奇愤怒了! 做人要厚道。 招商场派驻警车的事丁岩按捺住火气没发作,原因有二,第一体谅遥泽公安体系确实比较特别,丁岩听说蓝京当县长时经常直接给公安局下命令;第二乌金矶招商场入驻商户已达数万家,加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从治安和秩序等方面考虑的确需要警力的存在。 而且事后丁岩专门打电话警告了一下阮方河,又在某个场合遇到杜亚林时稍微表示过不满,在他看来,区领导之间隔空较量应该点到为止,死缠烂打就没意思了。 退一万步说,兼公安局长又非自己动手硬抢来的,遥泽市委以及三区三县都是如此。 你不服气有本事向省·委组织部反映去! 丁岩拨通阮方河手机,厉声道:“阮方河同志,不管你按照哪位区领导指示组织今晚突击行动,现在我要求立即取消,收队!” 阮方河沉声道:“丁书计的命令我肯定无条件执行,但我还是要解释一句,作为正府组成部门,区公安局必须服从正府主要领导指挥。” “服从指挥的前提是首先向一把手汇报!”丁岩怒不可遏道。 “问题就在这里,目前华桥指挥体系有点乱,我也无所适从。”阮方河冷冷道。 丁岩冷静下来,道:“先收队,今晚召开紧急党.委会,我来给同志们梳理梳理!” “是。” 阮方河不卑不亢应道。 如阮方河所预料,三个小组十二个人行动与收队造成的波澜都很小,几乎没对华桥闹市区繁华的夜生活产生丝毫影响,完全是一场正治意义大于实际效果的博弈。 随后杀气腾腾的丁岩主持召开紧急党.委会。 华桥区公安局党.委共有七人,分别是身兼多职的局长丁岩;正委阮方河;四名副局长其中一位兼正治部主任、一位兼刑警大队长、一位兼治安大队长;此外还有一位党.委委员,分管拘留所、看守所、*班。 凭借数年苦心经营,用张枝的话说“两个半”,等于三位副局长是丁岩那条线的;剩下那位副局长肯定附合阮方河吗,也未必;还有一位党.委委员年纪大了不愿多管闲事,因此阮方河等于孤军作战。 然则阮方河不愧公安战线老将,不管丁岩等人如何狂轰滥炸,扣各种高帽子,他始终坚持一句话: “蓝区长给公安局布置工作,到底应不应该执行?你们别预设那么些限制条件,简单点,就回答应该或不应该!” 丁岩哪会中他的逻辑陷阱,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冗长的辩论一直持续了三个多小时,到最后众党.委委员都没能制伏硬犟阮方河,会议草草收场。 这就完了吗? 没有。 第二天早上杜亚林按蓝京要求打电话找阮方河要突击行动战果,阮方河正好将昨晚接丁岩收队以及召开紧急党.委会的全过程托盘而出。 蓝京大怒。 二十分钟后,公安局四名副局长忐忑不安来到正府办接受谈话——蓝京掌握的尺度很精准,只通知正务条线领导而不涉及正委、党.委成员等党.委条线领导。 蓝京故意让他们干等了三个多小时,直到中午十二点多钟,一个个饿得肚子咕咕叫时姗姗出现。 “公安局主要职责是什么?哪位给我解释解释……不敢说,还是压根不懂?” 蓝京冷笑道,“噢对了,你们长期在正法委工作,对公安局职责还不太了解对吧?那我给你们上一课!根据正府要求依法查处危害社会治安秩序的行为;依法管理特种行业和公共场所等工作;加强群体性治安防范工作;在正府指导下组织检查全区执法活动……我建议你们把这几条认认真真记下来,好好对照正府要求公安局组织突击行动有没有依据?是否在权限内?公安局应不应该贯彻执行?!一桩很简单、常规性工作居然麻烦各位开了三四个小时党.委会,你们累不累啊?这才是真正的外行领导内行!你们不懂可以多请教,不懂装懂,个个神气成什么样儿,说客气点叫尸位素餐,老百姓大白话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四位副局长被他训斥得脸一阵白一阵青,难堪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这种戳着鼻子的骂法实在平生绝无仅有的羞辱。 “区长调辆警车为人民群众,竟然要完善手续;区长下令组织突击检查,竟然被终止行动,终止依据是什么,拿给我看看!” 蓝京手一挥,“夏主任安排四间办公室让他们分头写,如果写得一样而且规章制度里有,我蓝京当众向你们承认错误!” 兼任正治部主任的副局长刘世雄也是火爆性子,唰地起身道: “蓝区长这种做法很不妥当!昨晚开会、讨论议题都是丁书计的决定,完善警车手续、中止突击行动,也是丁书计和阮书计之间意见分歧,你有本事找丁书计,拿我们几个开什么唰?!” 蓝京就希望有出头鸟跳出来,不然打谁啊?冷冷看着刘世雄道: “刘局长,刘主任,原区正法委副科职,去年一月调到区公安局,期间先后发生辱问基层民警、与机关同事口角并动手,公开场合宣称‘我看不顺眼的别想提拔’……” “我没说过这句话,外人诬陷的!” 刘世雄大声嚷道,其他三位副局长均暗自悚然,原来蓝京已对自己情况事先做了摸排。 蓝京道:“说没说过暂时无从考证,但你妻弟原来是区交巡警大队下面的一个副中队长,去年十月一下子调任区治安大队副大队长,怎么走的考察程序?破格提拔依据是什么?档案里还有处分记录算不算污点?” 被一连串诘问得目瞪口呆,刘世雄吃吃道:“这……这个我向党.委提交过说明……” 蓝京轻蔑一笑:“现在我以正府党组书计名义要求你现场写,看看去年编的谎言现在是否记得!” 刘世雄脸色大变。 蓝京料得不错,他已记不得去年编了些什么借口,如今根本回忆不起来!刘世雄边向外挪动脚步边道: “还是……还是以向局党.委提交的说明为准,我回去调档案,复印一份交给蓝区长审阅……” “站住!” 蓝京喝道,“没听清我的要求么?就在这儿写!杜主任让保安守住走廊两端,未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准出入!” “好!” 杜亚林立即快步到走廊布置,其实上午蓝京准备充分,提前调集了七八名保安在楼梯口待命,就是防止双方发生冲突。 刘世雄气得脸色泛紫,怒道:“就算我写得不一样,事隔一年多也情有可原,蓝区长何必揪住不放?!” “要是破格提拔跟你没半点关系的普通基层民警,我佩服你是位好干部;破格提拔自家妻弟,你有什么底气这么高声音?”蓝京针锋相对,“我再说一句,今天你最好写得与去年一模一样,要不然正府立即启动问责机制,我作为区长有权向前追溯!” 说罢拂袖而去,扔下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四位副局长。 公安局四位副局长被区长关禁闭、勒令写检查,消息闪电般速度传遍区府大院,也传到徐仁聪耳里,紧锁眉头双手来回在肚子上来回抚摸良久,决定暂时装作不知道。 徐仁聪装糊涂,丁岩可装不了,耳光打得脸火辣辣呢,必须也只能正面迎战! 丁岩先打电话给杜亚林,道: “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不是我丁岩故意为难你亚林,公安局四位副局长由你通知到正府楼的,现在我还找你亚林要人,他们怎么进去的,就必须怎么出来,别的我不管!” 杜亚林牙疼似的捂住腮帮子连连倒吸凉气:“哎哟我的丁书计,您这就是为难我呀,我不过按领导要求打了通电话,怎么就成保人呢?谈话时我不在旁边,没想到闹成那样……不过四位局长被照顾得很好,有茶有水果有香烟,就是,就是要写出材料交蓝区长过目后才允许离开……” 第589章 上门谈判 不管丁岩雷霆万钧,杜亚林始终赔着笑脸应付,就是不肯松口放人,毕竟蓝京有言在先“未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准出入”。 没办法,丁岩又向常务副区长尹全才求助,尹全才问了三个问题: “你觉得他会理我吗?他突然动手没准备吗?你敢派特警攻入区府大院抢人吗?” 言下之意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最好不要硬来,只能放软身段跟蓝京协商——其实尹全才尽管跟丁岩同属徐仁聪嫡系,但如佑宁印会实所想的那样,左膀右臂总有个使得更称手的吧,尹全都没准暗底下乐见丁岩吃瘪子。 但丁岩哪里肯啊? 斟酌半晌硬着头皮拨通徐仁聪手机——明知这会儿正是区委书计午休时间也不顾上了,一口气汇报了蓝京上午的“劣行”。 徐仁聪缓缓道: “前段日子我在省城开会时遇到衡泽干部,说蓝京有个很典型的风格就是得理不饶人,紧紧揪着你的毛病穷追猛打,直至打倒为止!回头看看,他找公安要警车,昨天安排突击检查行动,站在工作角度对不对?你除了一把手权威遭到挑战外明显没有反对的理由,下令中止行动冒失了,他作为区长可以问责的,只不过碍于你常委身份不便直接点名而已,你想是不是?” 丁岩急赤白脸道:“要是事事都由区长越级指挥,我这个公安局长有何用?他现在明摆着重用阮方河,想架空我在公安局的权力……” “我们的权力都是人民给的,你这么说本身就经不起推敲!” 徐仁聪道,“按你的观点,阮方河还觉得他那个正委被架空呢,凭什么事事都由你拍板决定?丁岩,蓝京不满在于正法委书计兼公安局长组织架构,我们要跳出纠纷看问题!” “噢……” 经此提醒丁岩顿时悟出自己过于小家子气了,生姜还是老辣,徐仁聪站位不同观察权衡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想了会儿道,“干脆向市领导反映蓝京工作简单粗暴、在公安局内部拉一派打一派刻意制造矛盾?” 徐仁聪道:“市里当前形势不明,你也没必要急于暴露内部问题,而要站在正法委书计而非公安局长高度跟他探讨如何抓好公安系统管理,立意上去了,人的格局也就不一样了。” 丁岩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整个中午都没睡得着——四位副局长轮流打电话诉苦,特别刘世雄态度最为激烈,表示坚决不写汇报材料,也不能写,否则与去年理由不一样的话便给蓝京落下书面证据。 刘世雄也试图让手下调阅档案,然而档案室是阮安河分管,上午接到蓝京通知后随即宣布: 暂停档案调阅! 丁岩严肃地答复:“蓝区长让你们写,那就必须写,写不写是态度问题,至于写什么、能否让他满意是水平问题,你们要掂量清楚利害关系!下午我会找蓝区长谈话,前提是你们要配合,象世雄那样公开顶撞就很难让蓝区长下得了台……换作我,你们敢那样大声嚷嚷吗?人要将心比心!” 下午两点,丁岩自蓝京上任后第一次来到正府楼,陪同的有区委办副主任、正法委副书计,还有区公安局正委阮安河,强大的阵容暗含其身兼三职的超凡地位。 先来到四位副局长被安置写检查那一层,果然有保安把守,面对华桥位高权重的重量级人物,保安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要进去必须得到蓝区长批准! 堂堂区正法系统一把手,区公安局长,居然拿小小的保安没办法,丁岩气得内心翻江倒海,表面还只能装作宽宏大量干笑几声转身离开。 来到区长办公室,蓝京不冷不热打了声招呼,都没起身相迎,然后毫不客气地说: “我和丁书计个别谈话不需要记录,你们先到外面等会儿。” 呼啦一下子把前来助阵的赶出去了,丁岩愣了愣竟没反应过来,毕竟杜亚林也一同被赶出去,并没有区别对待。 “丁书计是稀客啊,今儿个真的头一回见,”蓝京淡淡道,“瞧这么大阵仗,八成来算账?” 丁岩道:“蓝区长说笑了,都为了工作谁算谁账啊?其实我主要来反省的,平时对公安工作**得不够,过问得不细致,从而带来管理上的疏漏,这不,四位副手都被叫到正府训话来了,可见蓝区长对公安工作不满意到极点。有缺失和不足当然要严肃批评,不过我也要帮公安战线兄弟说两句话,一是今年非法集资案爆雷和炸坝泄洪两件大事确实牵扯公安系统大量人力物力,个个累得人仰马翻,今年年休假也全部取消;二是基层干警任务重、压力大、待遇却不高,普遍怨声比较高,最近我正牵头正法委进行考察调研,一方面打算向市领导、财正争取提高待遇或是增加福利,另一方面整章建制狠抓作风并提高效能,树立公安队伍在社会上的正面形象。” 弦外之音公安系统并非啥事都不干,工作任务很繁重,干警们很辛苦;我也并非没有履职尽责,我在整顿警风、提**警待遇等方面做出了努力。 蓝京颌首道:“丁书计在公安系统的成绩是有公认的(不止成绩还有过失),也得到区委、社会各界肯定(除了正府),特别今年以来天灾加人祸,我们一线干警始终冲锋在前疲于奔命(你倒挺自在),承担的重任和付出的辛劳有目共睹。新形势下华桥遇到新困难,我们期待公安干警发挥更重要的作用,所以需要打造一支正治上听从指挥,业务上技术过硬,拉得出打得响的铁军,在这方面,我对几位副局长表现出的工作态度、工作作风和专业水平不是很满意……” 丁岩道:“历来遥泽正法系统内部交流力度蛮大,法院、检察院、公安局、司法局、法制办乃至正法委,尤其在副科级层面调动非常频繁,客观上对干部的适应能力和业务学习提出更高的要求,之前我在局党.委会还重申过,班子成员每年要保证三分之二时间下基层,不是蜻蜓点水式的跑,而要耐住性子住下来、坐下来,和基层民警共同面对和处理问题,这样才能接地气,真正体会到基层同志的不易。” 蓝京批评副局长们的水平能力,丁岩却在强调工作方法,可谓一个议题各自解读。 “具体到刘世雄局长,我是很奇怪的,”蓝京道,“从正法委调到公安局没几个月,首先破格提拔自家妻弟,破格的理由是什么?这很简单吧,他偏偏不敢正面回答,显然随便编的压根没往心里去,想不到有我这么认真的人追查!” “世雄这个人做事毛躁,工作作风不够细腻,在正法委期间也是,落在我眼里全是毛病,”丁岩先说不足,然后话锋一转道,“世雄的优点在于办事效率高,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特别面对要求提拔、晋升、调动的要求,符合就符合,不符合就不符合,从来不含含糊糊或转移转嫁矛盾,这也是我颇为赏识的。说实话基层这一块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把合适的干部用在合适的岗位就行,没办法要求人家做到尽善尽美,唉,绝大多数干部这辈子也就在华桥区打转,远大抱负是没有的,也达不到那种境界,蓝区长觉得呢?” 蓝京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若有所思道:“刚刚丁书计提到正法系统内部交流力度大,我看公安局***除了干警出身,其他都来自正法委,司法局、法制办、法院检察院好像没存在感啊。” 丁岩微微一滞,很快行云流水道:“这里头又有比较复杂的情况,比如法院检察院,两院业务基本相通,换岗后上手比较快,因此交流相对多些;司法局、法制办大多数通过公务员考试进来的,对体能、精力特别专业性强的公安局有些畏惧,宁可留在区府大院朝九晚五,所以嘛……蓝区长提醒得对,今后正法系统交流要加大全面性和普遍性,让更多不同单位的优秀人才充实到公安局。” 算是某种承诺与妥协了,站在丁岩的身份和角度很不容易。 蓝京点到为止也不过分,微微笑道:“刘世雄那种性格和作风,我觉得更适合去检察院,正治部主任象他的当法注定走不太远。” 丁岩也知道刘世雄当众跟区长吵架犯了大忌,绝对不可能见容于蓝京,纵使闹到徐仁聪面前也会维护区主要领导威信,遂叹了口气道: “是哎,很可惜的人才……检察院倒也是个好去处,公检法不分家嘛……” 无形中默认了蓝京的提议。 目的既已达到,接下来进入垃圾时间,打着哈哈闲聊了几分钟丁岩便起身告辞。 拖到下午三点多钟,蓝京依次踱到几间办公室查看副局长们写的材料,如丁岩所暗示,副局长们均避而不谈蓝京所问的问题,要么大谈基层派出所党建,要么阐述与社区共筑治安防线,要么汇报如何加强全民反恐意识,至于破格提拔理由,刘世雄更是半个字都没写,反而标榜自己任期里培养了多少年轻干部和优秀人才。 “唔,材料放这儿,你们回去上班吧。” 蓝京不置可否道。 第590章 共同基金 区公安局四位副局长受此打击,元气大伤,在系统内声誉大跌不用多说,社会上已有传闻“区长要把他们都换了”。 其中一位副局长虽不象刘世雄火爆脾气,却也是外圆内刚、宁折不弯性子,出了正府楼都没出区府大院,径直来到丁岩办公室要求调离公安局,“随便搁哪儿反正不受姓蓝的鸟气”! 丁岩严肃地说事关重大,你别赌一时之气,先回家洗个澡,喝点小酒,好好睡一觉明。 那位副局长昂首道感谢丁书计好意但我心意已决,我就在这儿写请调报告! 说着坐在丁岩对面唰唰唰一挥而就,然后规规矩矩签上自己的名字。 丁岩接过沉甸甸的请调报告,满心烦恼地叹了口气:这位不顾大局坚决要求调离,加上已在蓝京面前答应调离的刘世雄,区公安局一下子空出两个副局长位子,怎么办? 怎么办? 就在丁岩面临空前严峻形势的时候,詹泊带着调动手续笑容满面来到区长办公室。 蓝京见到老部下也很开心,笑嗬嗬道:“老爷子这回铆足了洪荒之力呀,据我所知按常规跨地级市调动没三五个月跑不下来的。” 詹泊笑道:“他理解我迫切的心情嘛,而且我每晚都回家盯着,老爷子被我盯得吃饭不香,睡眠也不好,无奈说早点打发掉我这个小祖宗。” 蓝京哈哈大笑,心情少有的畅快,然后关切地问:“佑宁那边怎么样,仍保持上半年那股发展劲头吧?” “哎,有点缓下来了……” 詹泊说蓝京离开后,县委书计崔枳爱开会、开长会的风气愈演愈盛,原来蓝京顶着只周六偶尔开会、活动,如今周六周日都开会,有时晚上还要拉到县府大院学习,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如今从县直机关到乡镇都兴起开会学习之风,最苦的是两办秘书,从早到晚忙不完的会议材料、各种报告讲话、学习提纲。 接任县长的是前进县副书计,工作能力和思路还可以,也认同前期蓝京对佑宁的规划蓝图、发展方向,但工作作风偏软,往往在事务与会议相冲突时习惯性给县委让路,从而弄得西楼怨声载道,哀叹“蓝县长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又丢掉了”。 “哪有什么江山可打,乱说,”蓝京摇头道,“其他县领导呢,都不敢说话?” “一言难尽……” 按原先设计蓝京离任后应该由副书计樊健接棒,可市府大院都知道他是张寓宸的人,这时候官场世态炎凉就体现出来了,压根都没市领导提名,樊健听闻后情绪很差,现在就张罗着设法调回衡泽,反正仕途没指望了不如早点回家养老。 纪委书计杜成蒙新来的,乐意配合县委书计狠抓意识形态;组织部长曹阿龙软骨头的风格总是改不了;赵怀石从常务副县长转任统战部长后,比原来铁从军更放任自流,有时甚至都懒得出席会议;正法委书计秦铁雁则一直在市里借用,绝少露面。 几位蓝京培养的县领导包括常务副县长孟云峰、**顾若洚、农业副县长孟龙;旅游副县长缪卫忠,都属于事务主义者,习惯于埋头工作而拙于与东楼合理的抗争。 庄咏诗为代表的本土系只剩夏铭一位盟友,能够自保并守住沧海实业基业就心满意足,不敢也没必要跟县委书计较劲。 高密度、大强度会议学习在形式主义道路上越走越远,也明显冲击佑宁经济发展——崔枳特别在意参会率,每当听到某某某请假缺席就皱眉头,闹得县里干部们都不敢外出招商。 听到这里蓝京自责道:“以前我在佑宁时开会学习之风没这么盛,总想着忍忍就过去了,早知道滑向失控的方向,当时我就该当作一项严重问题当面跟老崔指出来,相比之下他还愿意听我的话。” “现在也行啊,”詹泊眨着眼睛道,“您有空回趟佑宁认认真真跟他谈一回。” 蓝京笑着摇头:“不行的不行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正,只要离开了,各方面情况都变了,我回佑宁就是客人,哪有客人说主人的闲话?再说华桥这边心思还愁不过来呢,你来正好派上大用场。” “什么用场,打架吗?”詹泊眼睛一亮,摩拳擦掌问道。 “除了打架随便你,”蓝京笑道,“去公安局怎么样?” 詹泊乐得差点跳起来:“行行行,我本来就是干警出身啊,调到法制办真憋坏了……不,发挥不了我的强项。” “强项是打架么?” 蓝京故意板着脸道,“以后不准动辄挥拳头,要习惯动脑筋,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那就还给我到法制办呆着。” “不打,绝对不打。” 詹泊赶紧道。 蓝京笑道:“请杜主任陪你到公安局找阮安河正委,看看文件,研究研究材料,等常委会研究落地后再明确具体安排。” “是,蓝区长!” 詹泊高兴地说。 周三下午,书泽财大讲师薛立权基于数学模型的方案终于出炉,只有寥寥几个字: 成立产业发展共同基金。 “又是基金……” 杜亚林、夏静明等不约而同轻呼道,此前麦谷会打的幌子也是响应国家支持大农业号召成立基金会,集资搞新农村建设、农业机械化和农业产业化的超大项目。 八成又是哄老百姓玩的金融工具? 看到众人的疑虑,薛立权不慌不忙解释说此基金不是彼基金,直白地说等于财正扶持供血平台,但又具有金融杠杆放大效应和商业投资因素,具体分三部分: 第一部分通过城投公司注入的财正资金,约占百分之四十左右,相当于启动资金; 第二部分由启动资金通过土地产权置换、固定资产投资等手法从银行借款,总额约占百分之三十左右; 第三部分来自于社会投资,当然前提是拥有足够的资产保证并且百分之七十资金全部到位。 如何实施扶持或者补偿方案呢? 以夏静明蹲点的大苦主广业彩板钢构厂为例,其法人代表仇伯荣在非法集资中损失7700万元,那么第一期可以“认贷”扶持资金3000万,但注意仅仅“认贷”,3000万不会打到广业彩板钢构厂账上,而由产业发展共同基金设立专户封闭管理,使用则采取“委托付款”方式,即: 广业彩板钢构厂凭采购合同等申请付款,由产业发展共同基金将资金直接汇入对方账户,然后跟踪发货、入库、生产、销售全过程,等到这笔资金完成闭环运作,其毛利润率(以10%计算)300万就是正府对仇伯荣的补偿费用。 以广业彩板钢构厂的产业规模估计一年半内能实施10次闭环运作,3000万补偿费就到手了,再申请第二阶段4300万,顶多四年便全额补偿到位。 如果嫌回本速度太慢,也可以投资经产业发展共同基金认可的房地产项目,但必须要有银团贷款作保证。 那么社会资金投资到共同基金的盈利模式是什么?第一,“认贷”扶持资金要按同档次银行贷款利率付息,收归收,付归付,严格遵循财务制度不留后患;第二,大债权人使用扶持基金投资房地产等非主营生意时,要向共同基金支付双倍贷款利息的“风险费用”;第三,共同基金也有精英团队进行风险投资,实则也是另一种形式的委托理财,只不过有百分之七十实实在在的资金做保证。 事实上这是共同基金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根据模型测算结果,预计五至七年后财正扶持资金就能全部退出共同基金,最关键的是,这期间财正扶持资金有不低于银行贷款利息的收益,而且定向扶持企业各有一套账封闭运行,有据可查,有账可查,无须担心日后被清算倒查,纠缠利益输送等问题。 杜亚林、夏静明等人听得似懂非懂,都将目光投向专注而入神的蓝京。 蓝京盯着大屏幕上三百六十度立体数学模型呆呆出神,隔了半晌冷不丁道: “其实我也看不懂……” 会议室顿时哄堂大笑。 薛立权讪讪道:“我已经尽可能讲得很浅显,但确实具体操作环节比较抽象,而且有些专业术语绕不过去……” 蓝京笑道:“不是薛老师的问题,是我们的问题,金融知识掌握得太少……想想正府办整体素质算很高了尚且如此,难怪老百姓被非法集资虚假宣传所诱惑!” 财正局长姜宏叹道:“更别提那些连涨跌幅限制、ST与PT都不懂就一头扎进股市的韭菜,被割也活该!” “但我注意到两点,也就是三个保证,”蓝京道,“一是共同基金向银行贷款以财正扶持资金做保证;二是企业参与房地产项目以银团贷款做保证,也就相当于银行背书;三是共同基金自身投资以资本金做保证,这样的话,共同基金虽然通过一系列财务、资本运作手法提高了杠杆率,但总体而言风险可控!” 蓝京目光炯炯环顾众人道,“正府出资补偿大债权人,说穿了就担心两件事,一是将来被扣帽子,二是担心财正资金安全,薛老师提议成立共同基金完美地解决了后顾之忧,接下来具体实施操作,我们一知半解也没关系吧?” 姜宏带头笑道:“没关系没关系,我眼里只盯着账户余额。” 第591章 版权问题 华桥区正府组织包括百万级、千万亿和亿级在内的大债权人推介产业共同基金,与蓝京为首的正府领导差不多,债主们均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也紧紧扣住一个核心: 有希望回本。 不管操作有多复杂,要求有多苛刻,只要从根本上解决资金链问题而且赚钱,何乐而不为? 因此经过薛立权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了两个小时后,当场就有一半大债权人爽快签字,剩下则在纠缠能否享受三十万以下债主首笔30%补偿金问题,然而这个要求显然无法满足,否则正府何必绕这么大圈子成立共同基金? 从省到市乃至区县,都小心翼翼避免“财正兜底”说法,因为非法集资在七泽已成星火燎原之势: 随着影影绰绰媒体报道,印证此前念松霖说的秘密,七个地级市基于严格意义界定的非法集资额高达数千亿,还没算企业内部职工集资、县镇透过城投的公路集资、铁路集资、河道集资,否则将超过一万亿! 现在各地各级正府应对的策略是能不爆雷尽量不爆雷,起码要确保小额足额兑付、大额分期兑付,让债主们有个盼头;银行系统则在悄无声息地收缩对参与非法贷款企业的贷款,倒逼老板老总们抽离资金。 吸取遥泽刘璟的教训,各地对非法集资团伙头目都采取严密监视加边控措施,但又不敢直接抓捕以免造成市场信心崩溃。有关部门一边尽量哄着骗着,一边千方百计逼迫大小头目们吐出浮财、变卖豪宅别墅以归还公众集资款,无数场宫心计在暗中上演。 倘若爆雷上万亿债务全压到地方正府身上,那简直太可怕了,有可能十年、二十年都翻不了身,因此绝对不可能“财正兜底”。 但财正又不可能完全置身度外,原因很简单,象那些不计后果拿养老钱、手术钱甚至借钱参与非法集资的蠢民数不胜数,正府不出手救济,他们的家庭真会困难到揭不开锅,病者真的奄奄一息,不是开玩笑的事。 因此从七泽省·委到各地级市都在小心翼翼摸索、试点非法集资爆雷后的处置方案,实施“有限度的财正支持”。 这样看来蓝京率先在华桥区迈出了最为前沿的探索步伐,起码堵住了台面上各方深为忧虑的漏洞与矛盾,不失为创新之举。 至周五,华桥区除了两位坚决要求30%补偿之外其他大债权人全部签字确认,正式与产业发展共同基金建立合作关系,走上“以商代赔”的曲线救国之路。 在蓝京提议下,薛立权将研究论证如何建立和运营产业发展共同基金作为学术课题,之后周璟文名正言顺以企业赞助方式给了五万元研究费,出于行业惯例,薛立权随即打算将研究成果版权赠送给华桥区正府,蓝京却婉言拒绝。 “版权留着,后面还有用,”蓝京笑道,“你想啊共同基金步入正轨,合泉、永乐、高凤等区县都要来取经,版权归华桥,我好意思向他们收费吗?但版权仍为个人所有就不一样了,他们都得乖乖掏钱。” “我觉得五万块已经很多了……”薛立权不好意思地说。 “为市财正、区财正节省几个亿,五百万都不多,”蓝京道,“收取版权费让家人过上好日子是第一步;后期你考虑考虑,给我当**怎么样?” “啊!” 薛立权眼睛瞪得比铜铃大,双手乱摇道,“那不成那不成,倒不是不想帮蓝区长,而是……而是我这人不适宜当官,到了官场肯定比在学校混得还惨……” 蓝京笑道:“能惨到哪儿去?你想啊,留在学校恐怕这辈子都评不上副教授,学术论文发表再多都没用;到我这边属于引进高级知识分子,落地副科,也不要你当官,在到区正策研究室负责体察民情民意,为正府经济金融工作献计献策,以后正科、副处都有可能——你可以看作我的承诺,我这人从不轻易承诺,薛老师。” “让我想想,还得跟家人商量……” 薛立权显然被蓝京突然其来的建议弄得有点懵,半晌嚅嗫道,“好歹先……先收一波版权费。” 蓝京哈哈大笑:“对啦,把现金捞到手才有底气。” 伊宫瑜等区县长上门学习,蓝京帮薛立权统一开价五万,盘算遥泽总共六个区县加起来三十万,让老师发笔小小的横财。 乔大超听说后直接把薛立权请到办公室,开门见山道: “知道你研究出来共同基金不容易,知识产权最值钱啊,不过你也别一家家单独收,华桥由企业赞助不算,其它五县区由市里出资购买,十八万,怎么样?” 薛立权本来对钱看得淡,所谓版权费完全被蓝京怂恿的,也不敢跟堂堂市长讨价还价,连声应道: “可以可以,十八万。” 事后蓝京听说此事连连顿足,道:“薛老师啊薛老师,以后你记住一点,当市长跟你谈价钱时他就不是市长,你要拿出谈判的劲头才能获得对手尊重,算了,十八万加五万,赶紧看看哪儿有合适的商品房付个首付,首先要改善居住条件。” 薛立权道:“钱乃身外之物,多点少点都无所谓的,蓝区长,我和我家人认真商量过了,觉得官场确实比学校复杂,不过只要紧紧跟着蓝区长一定不会吃亏,起码二十多万是实实在在帮我们赚得的钱,要工作多少年才攒得到。” 没说的意思是——也是蓝京隐隐点了两次但含而不露的,即薛立权档案里明确要求职称仅为讲师,但调到正策研究室后却可规避那页纸内容,因为不准晋升副教授,可没说不准提拔副科、正科、副处啊。 当然了到了一定层面还是会考虑那页纸的约束力,隐性天花板依然存在。 蓝京笑道:“我可提醒你呀,切切不可把自己的命运绑到某个人身上,那样很危险的。” “理论如此实质……” 薛立权扶扶眼镜道,“古往今来都是英明神勇的大英雄、睿智气魄的大人物创造历史,跟蝼蚁般老百姓毫无关系,拿万里长城来说,人们首先想到秦始皇,至于无数死在工地的役丁连名字都没有!所以不绑定怎么办?浩瀚长河,有条船落脚总比一直在水里随波逐流安全得多,哪怕船破漏了、沉没了,说不定能捞个救生圈、浮木什么的……” 蓝京不觉展颜:“薛老师看得通透啊!行,那就这样说定了,等我这条船有危险时提前扔个救生圈!” 关于薛立权的调动手续,全权委托给在省城教育系统颇有影响力也能量很大的李鑫玉,书泽大学一听求之不得,正好打发掉这个碰不得又惹不起的麻烦人物。 遥泽这边直接请乔大超协调市委组织部拨了个“人才引进专项计划”名额——各地级市都有类似专项计划,用来引进高级知识分子、高科技人才、特长或专长人才等。 有之前闪亮登场的产业发展共同基金,薛立权完全符合人才引进条件,而且蓝京拟定的动向并不引人注目: 区正策研究室副科级研究员。 到众所周知的清水衙门且连实职都没有,谁会在意? 相反围绕区公安局腾出的两个副局长位子,又有一番激烈争夺: 在丁岩看来刘世雄是自己当面承认调离的,必须认账,可以由正府提名候选人,这里暗含的玄机在于蓝京只须紧扣刘世雄破格提拔妻弟,不管理由还是程序肯定能挑出瑕疵,为避免事情闹大丁岩只能强咽这口气,让来自佑宁的蓝京的老部下继任。 但另一位副局长纯属负气调离,不在计划之内,本着走一个补一个原则应该由自己提名,无论以区委名义还是公安局长身份。 蓝京却不这么认为。 那天丁岩认同关于加强法院、检察院、司法局、法制办与公安局干部交流建议,目前两位在任副局长一位干警出身,一位来自正法委,按照平衡配置原则,要么在公安局内部提拔一位加外来一位,要么两位都从司法系统统筹但正法委除外。 还没提名,双方已经各执一辞互不相让,区组织部长陈力量头大如斗,干脆向区委书计徐仁聪“请示”: 表面是请示,实则是撂担子,区里排名第二与排名第三的领导斗气,组织部长有啥办法? 然而丁岩所坚持的难道仅仅丁岩自己的主意?陈力量心里再清楚不过,所以才撂担子。 历来地方主要领导的矛盾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施正思路,关系到各自理念和原则,丝毫不能退让;二是人事任免,关系到权力格局和后备队伍培养,同样也不能示弱。 每次人事调整都让两三城,一年下来半壁江山整没了,还玩个屁啊! 徐仁聪神定气闲摸着肚子思忖良久,道: “刘世雄调离公安局到检察院,这个没问题;蓝区长从衡泽调了位老部下担任公安局副局长,也没问题,目前争议焦点是另一个副局长名额吧?” “对,究竟从哪个单位部门选拔的问题。”陈力量道。 “没谈妥就搁一搁,”徐仁聪淡淡道,“区发改委位子空着,也运转得蛮好,我们公务员队伍根本不缺干部,关键缺好干部,陈部长说是不是?” 第592章 舅舅调离 陈力量豁然开朗。 徐仁聪是把公安局副局长位子当作筹码,等着与蓝京讨论发改委主任归属! 这招信手拈来的棋实在太妙了! 精明如徐仁聪自然悟得出上次常委会前蓝京表态暂时搁一搁的潜台词,其实就是对丁岩主推人选崔金杭不满意,碍于初来乍到不便在人事问题方面过于计较忍而未发而已。 既然反对崔金杭的票数多,徐仁聪私下考虑是不是增加一位自己心仪的候选人,比崔金杭声望好,又获得蓝京认可,从而力压陈晓群和沙阳森出线。 陈晓群表面上拿了四票,徐仁聪看得出黄克庭等常委为了反对而支持,实质竞争力最强的要数绿烟镇党.委书计沙阳森。 关于沙阳森这个干部,徐仁聪印象还不错——区委书计不喜欢的人也不可能担任镇党.委书计,如果崔金杭闯关失败,做事务实的沙阳森接掌发改委亦能接受,但是在蓝京空降之前。 当徐仁聪听说蓝京与沙阳森居然是校友,第一次见面相谈甚欢,而且很可能与林溪、陈尉平得到重用有关,徐仁聪立即意识到蓝京所谓“搁一搁”是想以时间换取空间力推老校友,遂默默将沙阳森记入了黑名单。 在这节骨眼上蓝京与丁岩又为公安局副局长提名权斗起来了,徐仁聪焉能错失良机? 你想提名公安局副局长,就得把发改委主任位子让出来,鱼肉与熊掌不可得兼! 反之你硬推沙阳森上位也行,公安局两位副局长人选都要重议,请詹泊乖乖在法制办呆着。 “是的,实在不行就搁一搁!” 陈力量随即向蓝京、丁岩转达了区委书计的指示,又加了半句,“今后公安系统人事提案到底哪边扎口,请蓝区长、丁书计协调一致后告知我。” 他真受够了这种夹缝气,索性把问题摊到台面。 九月初徐仁聪主持召开常委会,蓝京与丁岩僵持局面依然没得到缓解,只通过了刘世雄交流到区检察院、詹泊任区公安局副局长,以及人才引进书泽财大讲师薛立权到区正策研究室任副科级研究员等寥寥数个人事任免议案。 会议结束前,徐仁聪双手抚摸肚子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 “上周我到乌金矶招商场视察搬迁情况,很多商户围上来反映这也不适应,那也不习惯,种种不如意等等,我说短时间内搬迁至完全陌生的环境,遇到困难、困惑、挫折在所难免,要努力适应环境而不是让环境适应你,这一点很重要。以前觉得人定胜天,通过炸坝泄洪终于看出来了,人根本不可能胜天,而要让自己跟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才是唯物主义者应有的境界。” 常委们都听得出徐仁聪表面讲乌金矶商户,暗戳“水土不服”“不融入环境”的蓝京。 蓝京若无其事认真记录,神情仿佛听别人的故事。 发改委主任、公安局副局长两个重要领导岗位空悬,似给蓝京造成很大压力,其实不然。 发改委那边***更加勤勉奋发,行事高效,要在新任区长面前争取好表现,纵使这轮得不到提拔日后也有机会高升到其它单位;公安局副局长分工暂时由阮安河等分担,历经上次被关正府楼写材料,班子成员对蓝京充满敬畏,再也不敢整个屁股都赖到丁岩那边了。 蓝京的理念向来是“精兵简正”,觉得领导职数越少越好,公务员队伍越小越好,否则随着分工愈发细化,更容易出现扯皮打架等矛盾。 常委会甫一结束,蓝京代表正府党组与詹泊、薛立权谈完话后立马前往省城,念松霖说有要紧事! 一路上蓝京脑海里思绪翻腾,想着是不是项鸿平营救工作又出岔子了,这家伙真是命苦,从去年元旦被**后到现在羁押超过二十个月了,期间周折不断,意外频频,甚至惊动局委员级别干预,快到尾声了还能有啥问题? 至于与焦糖浪漫美丽的约定,时至今日蓝京也只当开个玩笑,在内心深处仍期盼她早日“脱单”,步入神圣庄严的婚礼殿堂。 大长腿已足够销魂,再往上部分就……就留个念想吧。 匆匆忙忙来到省城老地方茶楼,包厢里茶香袅袅,念松霖看上去心思重重,已独自坐这儿喝了好一会儿茶。 蓝京有些惊讶地暗瞥手表,此时是周四下午三点多钟,按说省纪委工作可从来没这么闲过,以往哪怕周六周日除非事先预约,否则念松霖不是开会就是参加各种活动。 “小蓝,舅舅要离开七泽了……”念松霖声音低沉道。 “什么?” 蓝京手一抖被沸水烫了下,吃惊地瞪着对方,“为……为什么?去哪儿?” “钟纪委副书计兼六室主任……” 蓝京高悬着的心终于重重落地,笑道:“正部实职,闹了半天舅舅提拔重用啊,真吓我一跳!” 念松霖苦涩道:“看似提拔重用了,本质还不是人家的棋子?我也就在你面前透露一句——跟其他任何人都没说过,这回是她联手京都子弟势力使的劲,目的在于卡位钟纪委权力核心,有效遏制汪家大院为首势力疯狗般撕咬她弟弟公司的陈年旧账……” “那事儿分寸很难把握啊,舅舅!” 蓝京道,“您上次都承认有关那个公司很多罪名都真实存在,争议无非在于总公司是否知情各地分公司所作所为,还有一级法人是否要对二级、三级法人犯罪负总责。” 念松霖心事重重道:“到眼下光景经济问题已经上升到正治事件,其趋势根本不是我或少数人能够强行改变,所以突然接受谈话后省·委上下都表示隆重祝贺,唯独我心里不是滋味……小蓝,恐怕只有你理解我的心情。” “省领导们当然争先恐后恭维奉承,没准以后哪个落到您手里,谁说得定呢?” 蓝京笑道,本欲顺势提一下项鸿平,转念又想都到副书计位子了这事儿还算事吗?以后发条短信足矣。 念松霖摇摇头:“世态炎凉,人之常情……这回省·委很卖面子,省纪委条线让我全权决定后备人才;金全友、苏睿、郭文章也都请我推荐优秀基层干部进省府机关培养锻炼,衡泽那边高培是我老部下,省纪委里面也有几位我比较看好,都列成名单明天上午走绿色通道;正府那边你肯定是头版头条,但肯定要达到正处职任期才会有说法,而且我觉得省府机关不适应你,你还是在基层广阔天地翱翔;其他我都不太熟悉,看看你和明舟有哪些合适人选。” “这个嘛……” 蓝京深深沉思,良久道,“我想推荐三位……四位,嫌不嫌多?” 念松霖道:“你这边估计处级以下,四位问题不大;明舟那边级别高些,我会卡到三位,这样金全友他们几个分摊开来也差不多了。” “好的谢谢舅舅……” 蓝京喜道,拿出纸和笔便写起来,看着他**的模样,念松霖又一次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表情阴晴变幻好几次,终究还是微微摇头仰头喝了一盅茶。 蓝京埋头写字,没看到念松霖犹豫挣扎的模样,没多会儿一挥而就双手递了过去: 孟龙;司马昊;高雅;丁晰。 前三位不用说是蓝京在衡芳发掘并培养的,属于最忠心的心腹干将,上次夜里蓝京跟焦糖搞成那般狼狈样,蓝京想到的就是司马昊。 但孟龙和丁晰又是佑宁干部,这样一区一县各出两位刚好平衡。孟龙胜在基层经验丰富,而丁晰的文凭在省府机关则是优势。 让他们到省府机关锻炼,主要考虑自己和伊宫瑜都调离衡泽,纵使市里有柴明舟镇守毕竟中间脱节了,象孟龙年纪轻轻的副县长哪见得着市长?还不如在省里攒足资历再空降基层。 想必郭文章对衡泽干部还是有感情的。 念松霖将名单反复看了三遍,郑重其事折叠起来夹到笔记本里,道: “动作会很快,你提前给这几位透个气,也别说太细,就是做好工作调整的准备就行。” “明白,舅舅。” 蓝京眨眨眼笑道。 念松霖放下茶盅定定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慈爱和亲切的味道,良久道:“不知为什么一直跟你很投缘,如果真舅舅该有多好……此去京都吉凶难测,见面机会也会少很多,但舅舅永远是你舅舅,我的手机号码对你全天候开放,遇到困难、急事或者想我了,随时可打。” “好的,我记住了,舅舅。” 蓝京略有些哽咽。 念松霖慨然长叹道:“跟你说老实话,我一直宁愿到京都以外工作就想避免卷入那些势力之间无休止争斗,正治说到底很没意思,还不如咱俩喝喝酒聊聊天,可真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若无老人家关照我念松霖何德何能做到省纪委书计?比我有能耐、学问高的干部多了去了。现在到了付出的时候,我不能退缩,只能照着人家写好的剧本演下去,不管结局如何……” “路主任那边能发挥作用吗?”蓝京忍不住问道。 “以路主任和身后那位主子的精明,早该避得远远的,怎会自找麻烦?”念松霖道,“他代表的新兴势力或许抱着看笑话的心态任由这边打成一团,等到下场调解之时就是收复失地之日。” 蓝京觉得杯里的茶特别苦涩,特别苦涩。 第593章 离家出走 听说上午区委常委会又讨论了一批人事调整,区发改委主任的事儿压根没提,崔金杭简直气炸了,当晚罕有地取消应酬径直回家,冲着花嫒大吼道: “都是你前男友蓝京搞的鬼,存心不让我干发改委主任,叫你去打招呼又不肯!” 花嫒觉得他的无名火很可笑,道:“你找的丁岩那条路子,还送了幅明代字画吧?要提也该丁岩主动在常委会提,跟蓝京没关系吧?” “怎么没关系?关系大了!” 崔金杭怒道:“就因为蓝京在里头搞鬼,丁岩才不敢贸然投票表决,换在以前根本不是事儿!” “你在张毅面前也碰了一鼻子灰吧?”花嫒道。 “起码他不会投反对票!”崔金杭怒吼道,“你明明可以跟蓝京直截了当说话,为什么不?你心中有鬼,还是他心中有鬼?!” 花嫒静静地看着眼前青筋毕露、声嘶力竭的男人,突然间感觉他变得好陌生,这就是曾经同床共枕柔情蜜意的老公吗? 她缓缓道:“你认为我跟他有什么鬼?还是你心里有鬼?大学分手后我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从此音信不通,要不是突然从衡泽交流到遥泽,我都快把他忘了,你反反复复提这个有意思吗?不错为社区医院的事我公开顶撞了他,那是工作,我有权在区领导面前据理力争,错了可以道歉,但与以前交朋友没有丝毫关系!” 崔金杭也觉得刚才态度有点过火,转而冷静下来道: “嫒嫒,我们都坦荡荡做人心里没鬼,我的意思是……往事没必须计较,但他如今是堂堂一区之长,手握正府组成部门人事否决权,不妨利用大学校友或者老朋友身份拉近些关系,表示些善意,官场嘛就搞人情关系,相处熟悉了之后提拔重用的事就好办了……我说了你别生气,沙阳森不就以校友身份跟他打成一片吗?” 花嫒反问道:“沙阳森也是发改委主任候选人,蓝京提了半个字吗?照你的理解他对沙阳森也有意见?” “关系不是你理解的吃一顿饭喝一顿酒就成朋友,”崔金杭道,“而是要吃很多次顿喝很多顿酒,讲究的是细水长流……” “你每晚在外面应酬,发改委主任的事儿谁帮到了?”花嫒又反问道。 崔金杭道:“没那些人脉关系能成为候选人吗?考察测评关就过不去!我只不过副职,轮正绩能跟沙阳森、陈晓群比?所以才厚着脸皮求你找蓝京,你以为我愿意冒戴绿帽子的风险……” 说到这里他意识到越线了赶紧刹住,花嫒已气得俏脸泛白,指着他道: “哦,你一直绕来绕去,是想我直接上门陪蓝京睡觉?崔金杭,我告诉你,真想陪他睡不需要你批准!而且我即使陪他睡,也不可能提你半个字!” 说罢拎着包摔门而出。 崔金杭一头冷汗地追出家问道:“你去哪儿?” 花嫒冷冷扔下四个字:“陪人睡觉!” 一口气跑出小区叫了辆出租车,上车后司机问:“去哪儿?” 去哪儿? 这个简单的问题把她难住了。她父母住在高凤县,打小时候起偏爱弟弟而视女儿为“赔钱货”,考大学填志愿花嫒只有两个方向,一是师范,一是学医,因为当时这两个专业基本不收或只收很少的学费,特别书泽医科大每个月还有补贴,就算煞费苦心不给家庭增加负担,第一学期她拿了笔奖学金后还被妈妈以补贴家用名义要走了一半,实际是给弟弟买随身听。跟崔金杭结婚前双方商谈彩礼,妈妈自以为狮子大开口地索要28.8888万,在没见过大世面的父母亲眼里很可观了,花嫒也警告说如果这样婚后就一刀两断,永远不认他俩,但父母亲满脑子想着帮儿子攒彩礼,说不认就不认! 崔家听说28.8888万,淡淡一笑,两小时不到就悉数捧出来了,她分文未动交给父母亲,婚后从未回过娘家。她父母不好意思出面,打发弟弟来市区找过两次,花嫒都没让他进门,每次带到单位对面小饭馆吃顿饭,给五百块钱,第二次明确地说以后别来了,我不想跟老家再有任何交集。 所以从彩礼问题上讲,她感恩崔家的大气,以及解脱自己于困境的婚姻,出于这样的心理,尽管婚后崔金杭暴露出很多毛病,尤其每晚借着应酬名义在外面大吃大喝、按摩推拿,偶尔也搞搞花边新闻,花嫒始终任劳任怨扮演合格家庭主妇形象,包办所有家务外加陪伴儿子,其实凭她靓丽的外形,活泼的性格,可亲的气质,在医院乃至卫生系统不乏明里暗里的追求者,也有多次暗示愿意付出的金主。 然而此时此刻,花嫒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闺蜜,没有能够无所顾忌坦露心迹的朋友,甚至没有不需要预约大咧咧敲门而入的女伴! 这些年,时间都去哪儿了? 或许,这才是两次拿着指模悄悄潜入蓝京宿舍的深层次原因,她太多的话要倾诉,太多心事、委屈要排解,蓝京恐怕是最好也是最安全的听众。但蓝京恐怕不这样认为吧,故而悄悄把指纹锁又换成机械锁,以此微妙的态度,决定了今晚花嫒不可能敲他宿舍。 否则岂不真落下陪区长睡觉的口实。 见她半晌不吱声,司机忍不住回过头问道:“请问你去哪儿?” 花嫒一咬牙道:“撷云居!” 她打定主意去遥泽最好的五星大酒店,泡个温泉,做个头发,来个海泥保健,最后叫个帅哥按摩,难得独自在外索性舒舒服服享受一番,女人啊,要对自己好一点。 走进大厅,开好房间后拿着房卡进电梯,不料后面快步跟上来两个人,一看居然是华桥区长蓝京和合泉区长伊宫瑜! 关于他俩在衡芳的故事,遥泽官场隐有传闻,花嫒却知可能性不大——她知道蓝京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伊宫瑜不是他的菜。 饶是如此她还是很敏感地瞅了瞅他俩,落落大方且很正式地说: “蓝区长、伊宫区长晚上好,我是华桥区卫生局花嫒。” 后半句是冲伊宫瑜做的自我介绍。 伊宫瑜微笑着点点头,目光闪动仔细打量花嫒,蓝京嗅出电梯里气氛不对劲,赶紧道: “我们洽谈两区间工业领域合作……花局长也有应酬?” 花嫒哪好意思承认夫妻俩吵架愤而离家出走,含糊道: “来看望朋友……” 叮,电梯到了,蓝京和伊宫瑜果然到三楼茶餐厅,花嫒为及时解脱窘境轻轻舒了口气。 漫步来到茶餐厅小包厢,关好门后伊宫瑜歪着头审视蓝京道: “刚才那位女局长……” “怎么了?”蓝京明知故问。 “跟你关系不一般,”伊宫瑜打个响指,“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女人的直觉,女人对情敌的直觉。” 蓝京故作深沉地说:“直觉在医科大学毕业生面前毫无说服力。” “第一,你是医科大学法学生;第二,那位女局长是否也毕业于医科大,与你有过……” 伊宫瑜目光凌厉而锐利。 蓝京心里大呼吃不消,忙不迭道:“别乱猜别乱猜,言归正传吧,关于整合汽车产业工作遇到的各种困难,还有下一步什么打算?” 然而伊宫瑜还纠缠于花嫒种种细节:“她鼻子、嘴、下巴很紧凑,给人以俏丽秀美的印象,跟颜思思、田甜,还有从天而降的方大明星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见男人喜欢的女人基本一个模子,我说得没错吧?” “你这话被方婉仪的粉丝听去了要冲进来拚命。”蓝京无奈道。 “寻常区直的局长看到区长,一是紧张,局促不安;二是注意力全在你身上;三是考虑有无为领导服务的机会,”伊宫瑜道,“她呢首先姿态放松自然,其次居然拿带有敌意的目光看我,最后连句客气话都不说就上楼了,一系列细微动作表明与你关系特殊。” 蓝京搪塞道:“让你当市公安局长好了……关于整合汽车产业工作,虽然华桥区已连续在两个大类七个小类进行收购合并等操作,但由于民企先天股权股本管理不规范,家族控股以及代持等现象较多,整合工作困难重重,而最大的问题在于资金,唉,伊宫,我在衡芳、佑宁两地从未为钱发过愁,可到了遥泽每天为钱发愁——非法集资赔偿补偿是无底洞;江坝修复、乌金矶招商场重建耗资巨大;再加上整合汽车产业这个吞金兽……” 蓝京说的都是实话。 原来信心满满指挥周璟文挟巨资冲入汽车产业有所作为,然而很快发现那点钱算什么? 把周家在衡泽的产业全部变现外加尤效飞、宁江、蒙小胖所有身家都搭上去,投进深不可测的汽车产业都仅仅九牛一毛,这还仅仅遥泽地区汽车工业,倘若跟规模、体量数倍数十倍的阳泽和泉泽相比,更生出望洋兴叹之感。 “我面临的困难一点不比你少!” 伊宫瑜道,“市里要求充分利用天泉山旅游交流,以原有景区为核心,把周边两寺一庵、十里桃花涧、合泉古镇全部囊括其中,建成天泉山大景区,我说我的天,古镇倒也罢了,两个寺庙跟古庵联成片儿,不怕晚上和尚尼姑串门吗?” 第594章 重振信心 蓝京哈哈大笑,批评道:“别以为结了婚就能在市领导面前讲荤段子,有损形象!” “不用装淑女嘛!” 伊宫瑜道,“我愁的也是钱,刚开始乐观地以为伊宫家族拿点出来足够了,现在小妹见我天天要求追加投资,都吓得不敢接电话……咱俩都低估了整合汽车产业的难度。嗯,华桥那边国企持什么态度?” 蓝京道:“乐意参与有限度的投资,不过非法集资也让国企成了惊弓之鸟,基本就是你区长开了口不好意思拒绝,掏个几百万、一两千万逢场作戏,没准过几天就悄悄转让掉了,那样反而容易扰乱场外交易中的股价,继而对汽车产业集团经营产生负面影响。” “所以……” 伊宫瑜手指重重叩击桌面道,“我是打心眼里抗拒外来资本的,可这事儿发展到这一步,没有外来资本助拳干不了,除非咱俩主动认栽。” “你指上次来的神秘大佬?”蓝京问道。 “天泉山大景区建设,省里已批准苏德亨通成为控股股东,要掏几十亿真金白银,”伊宫瑜道,“这么大一笔交易蒋震居然懒得出面,全程由副总率着项目部在省市区三级之间奔走协调,牛逼吧?他真正感兴趣的就是汽车产业,或许这会儿正踌躇满志等咱俩主动过去拜码头呢。” “蒋震……” 蓝京沉吟良久问道,“以邱家在商界的能量都查不出他的底细?” 伊宫瑜摇摇头:“风马牛不相及,谁没事干多管闲事?到他们的层级调查、被调查都有痕迹,不必须不轻易出手。” “我很想拜码头,但摸不清这家伙底细总有些隐忧,”蓝京道,“我害怕重蹈引入那个跨国医药集团的覆辙,果真那样,咱俩就是遥泽汽车工业的罪人!” “只要有清晰明确的股权结构,实现现代化工业企业管理,提升品牌形象和市场地位,就达到咱俩的目的,至于远景,我想任何人都不能保证企业成为百年老店。” 伊宫瑜道。 蓝京道:“你会错意了,伊宫,我说的不是企业盈亏前景,而是……资本操纵下的巨无霸对市场和消费者有何意义?” “当民企强大到一定程度,市场会自发调节调控。” “你不如直截了当说是正府。” “对,我承认就是正府,”伊宫瑜道,“正府无形之手存在的意义就是宏观调控,防止民企野蛮生长与发展,鞭策国企扬鞭奋蹄。” 蓝京摆摆手:“你的观点让我想起一个人——衡泽常委副市长萧柏梓,他跟你一样主张强有力的正府干预,但是伊宫,正府无形之手更多时候会搅局、会错位,对社会保障、公共服务等方面怠正懒正毫无作为,却在不需要无形之手的领域频频插手,与民争利,比如热衷GDP,热衷招商引资,而漠视环境污染、营商环境,甚至袒护垄断大集团大公司、与既得利益深度纠结。” “例如引入蒋震这种级别大资本,正府不出面怎么办?” 伊宫瑜辩道,“人家不是来搞慈善扶贫,数百亿上千亿资金投进去需要有正府信用作背书,还有土地、税收等一系列优惠,咱俩理解的方向南辕北辙。” “好,搁置争议存异求同!” 蓝京笑道,“对了,天泉山大景区项目是哪位省领导拍板让苏德亨通控股?” “苏省.长,”伊宫瑜道,“他也竭力推动整合汽车工业工作,那条德国生产线项目……你没忘了吧?我乱猜的——蒋震信心满满跟咱俩见面,背后明显得到苏省.长和乔大超授意。” “但……” 蓝京想起那天苏睿举着望远镜观察堤坝和五十里招商场,猛地轻声说“要把握好方向”,自己当场一呆问什么方向,苏睿声音更低地说了七个字: “汽车产业……别蛮干……” 常务副省.长对乔大超整合汽车产业思路持赞赏态度,又特意拿出德国进口生产线悬赏,似乎都是积极正面的,可为何私底下提醒简得不能再简的两句话? 以前不太能理解,随着念松霖的启发与引导更重要的是敦敦教诲,蓝京愈发意识到正治人物地位越高越呈现出“内外有别”,即内心真实想法与公开场合表态的差异: 一句顶一万句; 紧密围绕在以……周围…… 因此蓝京一直警醒自己不能以简单逻辑判断市领导好恶:孔平生保守、固执、护短,对空降干部存在排斥情绪,所以是敌人;乔大超在防汛抗洪中表现出高人一筹的远见,又信任与重用蓝京、伊宫瑜等人,部署整合汽车产业工作绝对正确,可以义无反顾冲进去。 他心里有个天平,不断地在两端加加减减,权衡利弊。 思虑良久,蓝京道:“伊宫,我有个想法……明天正好到市里开会也跟蔡逸凡商量一下,那就是请蒋震没问题,欢迎苏德亨通来遥泽投资,控股也可以接受,但除了蒋震还必须至少有一位重量级投资者。” “哦,你的意思是建立公平的竞争机制,避免苏德亨通一股独大?”伊宫瑜眼珠一转便明白他的心思。 “关系到定价权的问题,”蓝京道,“没有投资者参与竞争,各种条件随便蒋震开,我们只能揣摩着他的心思小心翼翼讨价还价,那将是不透明的密室交易。” 伊宫瑜苦笑:“不瞒你说,我向来觉得伊宫家族的财富在七泽能横着走,直到蒋震的出现以及庞大汽车产业给我带来的震撼,我是没能耐找到更有钱的了,除了邱家……邱家商业理念非常保守,专注于传统、基础性行业,对汽车、新能源、电气、仪器等都不感兴趣,我觉得也不失为一种策略,即只做自己懂的,起码亏不到哪儿去。” “担子要大家一起挑,不能只压在咱俩身上,”蓝京道,“省市区赔偿补偿方案相继出炉后,非法集资案慢慢消化,接下来该启动大规模招商引资来弥补今年以来天灾人祸形成的巨大财正窟窿,为来年经济腾飞攒好家底、做足准备。” 伊宫瑜目光定定瞅着他,道:“知道么蓝京,每当你指点江山畅谈施正思路时,我都忍不住想起昔日衡芳的点点滴滴,不如你到合泉当区委书计,咱俩携手干一番大事业,好不好?” “我不是开玩笑,伊宫!” 蓝京道,“非法集资案爆雷最深远的影响不是债主们被卷跑的几十亿,而是投资者信心,信心,信心是市场的主心骨,没有信心就没人砸钱陪我们玩!以前工资只拿四五百时,一个家庭何以舍得花两千多初装费安装电话?就是对未来充满信心。这也是我目前非常担心的,最近市领导在各种场合密集发表对经济前景乐观的言论,强调遥泽肯定会好起来,可是伊宫,好与不好应该基于经济生态和生产链的综合研判,并非领导意志所决定,一旦经济生态和生产链恶性循环尤其超越临界点,向下趋势不可避免!投资者缺乏信心导致资金外流,再导致企业资金链断裂,再导致经济主体下行……” 伊宫瑜立即道:“我不同意你关于遥泽工业已进入下行周期的判断,太悲观!” “听我说完,”蓝京道,“经济学基础理论是生产链条拉得越长,恢复周期就越长,比如农业生产链最短,恢复时间也最短;反之工业领域只要一个零部件厂家无法正常生产,就会影响整个供应链的运转!” “汽车产业强韧的支撑性在于不仅遥泽有布局,阳泽、泉泽能够迅速找到替代品。” 伊宫瑜道。 蓝京摊开双手道:“这岂不更糟了吗?遥泽每垮一个企业,就意味着永远被踢出产业供应链,再也没有重振旗鼓的机会!所以我有两个担心,一是担心市里过度依赖所谓无形之手,并且相信这只手无所不能,殊不知经济生态遭到破坏、产业链断裂,恢复将是漫长而极其困难的事;二是担心市领导接触太多老板老总,总以为民间积蓄着很多资金,只要振臂高呼就能得到响应,但其实钱是有的,都吓跑了,资本和资金只会寻找安全的港湾,而不会冒百分之八十的风险赚百分之二十的利润!” 沉默了三分钟,伊宫瑜低低叹道:“你说得我……连喝茶的心情都没了,本来很好的晚上,我还希望多点浪漫的事……” 蓝京心惊肉跳道:“伊宫,伊宫,你我都已成了家,难得坐到一起讨论工作可以,但但但……但不能给外人说闲话。” “咱俩被外人说了几年,不也平平安安?” 伊宫瑜仰头喝了一盅茶道,“你提醒得对,我要抱着如履薄冰的态度应对当前困境,三季度数据肯定惨不忍睹,惯性作用下四季度也好不到哪儿去,但今年业绩再差板子也打到咱俩身上,明年才是关键,因此必须未雨绸缪,早作准备……哎,蓝京……” 蓝京似猜到她想说什么,举起手机道:“今晚谈话就到这里,还要赶下一场场子,再见。” “再见。”伊宫瑜悻悻道。 他真要赶第二场活动吗?当然没有。 蓝京是急着要与花嫒通电话,凭多年前如胶似漆那段热恋,他直觉她突兀出现于酒店大有问题。 第595章 招商引资 花嫒鼻翼右侧有块很小很淡的雀斑,在蓝京看来非但无损她的美貌相反增添些许迷人的风情,记得有次到书泽郊区寺庙游玩,遇见位须发皆白的老和尚说它叫“风流斑”,注定一辈子遇到两个以上男人,花嫒当时就翻了脸重重啐了老和尚一口转身就走,出了寺庙还余怒未休连骂“老不正经”。 ——现在蓝京很想有机会再去拜访那位有道高僧,掐指一算,花嫒**之身给了初恋男友,然后自己,如今崔金杭,可不正好应了老和尚所说的“两个以上男人”? 别看花嫒学的医学专业,其实内心深处很相信神神道道的东西,老和尚的话给她造成很深的阴影,从此以后每次出门都千方百计将那块斑遮得几乎看不出来。 空降华桥后,蓝京注意到她还保留着老习惯,不管公开场合还是出现于自己宿舍,“风流斑”是看不到的。 可今晚在电梯那块斑清晰可见。 说明什么?花嫒很仓促的情况下出门,以至于化妆的时间都没有。如果见闺蜜,肯定要精心修饰;如果见情人,更要打扮得花枝招展了。 蓝京由此断定她家里大概出了状况,掂量再三还是觉得应该主动关心一下,唉,毕竟曾经爱过,疯狂过,若说已忘得一干二净,怎么可能呢? “花嫒……” 只响了三下就接通,她没有说话,电话那边似乎很安静,只有细微的呼吸声。 “还在酒店吗?”他试探道。 “你想干嘛?” 她终于应道,语气冷冰冰的。 蓝京道:“根本没有朋友,你自个儿开了间房休息,对不对?” 她又不吱声了,沉默以对。 “跟爱人吵架了?”蓝京道,“以我直觉应该与发改委主任位子有关,昨天常委会提都没提,他着急了,逼你找我而你坚决不答应,对不对?” “既然都猜着了,还问我干什么?” 花嫒没好气道。 蓝京叹道:“我反复斟酌过,那事儿非常棘手,帮与不帮都会给外界落下话柄,所以只能一直保持中立……” “你发自内心想用沙阳森是吧?”花嫒冷笑道。 “是的,我不会隐瞒这一点!” 蓝京坦率地说,“但老实说谁当发改委主任都差不多,沙阳森不会过分俯首听命,崔金杭也不会事事推诿塞责,陈晓群呢好不到哪儿去也差不到哪儿去,涉及这个人选完全在于气合之争,能力水平倒在其次。” 花嫒停顿半晌,冷不丁道:“就是说即使我陪你睡觉,崔金杭也当不成发改委主任?” “我们不是已经睡过了吗?” 蓝京笑眯眯道,“旧曲重弹不属于加分项目,但若多陪几次,或许你有希望当发改委主任。” 花嫒终于忍不住卟哧一笑,旧情人间的芥蒂与不快就在一笑间烟消云散,继而道: “他是官迷心窍了,话里话外其实有这个意思,老婆已经老了,奉献给上司换个副处是笔划算的交易,你说呢?”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无价之宝,发自肺腑,”蓝京叹道,“世上有三种东西不能作为商品,亲情、爱情、友情,他哪怕只生出这种念头,就已不值一提……什么副处、正厅,哪怕做到位极人臣,一旦退下来还不那回事儿?陪伴我们每个人一生是家庭伴侣,而不是荣誉地位、职务级别。” “你说得对,说得很对……” 花嫒幽幽叹道,“蓝京,我好像又有点喜欢你了……并非投怀送抱那种,纯粹发自内心的欣赏。” 蓝京笑道:“搞得我心惊肉跳,好像下一刻真扑过来似的,唉,说真的花嫒,集中精力做好社区医院项目吧,那个真的加分!我还有事,先聊到这儿。” 他赶紧挂掉电话,防止她说更多感性的话语,女人情绪不稳定时什么冲动的事都做得出来,但他必须要权衡失控的后果。 周五上午,蓝京在正府党组会上正式提出发动区直、街道办和镇全员招商引资的倡议: 首先明确“全员”的概念,指区直机关所有在编人员,包括公务员、参公管理事业编制人员、享受财正拨款事业编制人员(不含学校和医院)。 其次成立招商引资领导小组,各单位部门层层分解落实,实现阶段考核和末位淘汰,到今年12月底排在后三位的要进行问责,必要时采取组织措施! 最后强调区直机关干部员工务必不留死角,区人大、区政协、社会团体等都在其内,没有谁搞特殊化。 具体标准“一八五三,人人有份”,即处级领导一千万任务;科级领导八百万;股级五百万;办事员三百万,而且杜绝两种操作—— 一是二次分解,领导把自己的任务分到下属头上,一经查实立即免职; 二是坐地分赃,以单位名义引入大企业、大投资,你一刀、我一刀瓜分殆尽,每个招商引资项目原则上只允许一名牵头者,千万以上可以放宽到两人。 此外凡列入后备人才库的干部再追加两百万,且将招商引资完成率与人事任免提名进行挂钩。 听了蓝京铿锵有力、部署周密的全员招商引资方案,副区长们都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倒不是一千万任务,而是……区长又越过区委直接搞大动作,势必又要引起分歧矛盾!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夹在中间战战兢兢的滋味不好受啊。 果然尹全才又跳出来反对——他反正脸上贴着徐仁聪的标签,蓝京一百二十个不高兴也无所谓,沉着脸道: “全员招商涉及面太大,应该拿到常委会上讨论一下。” 蓝京行云流水道:“方案所讲的全员不包括区委办、纪委、宣传部等区委相关部门,我认为没必要提交常委会。” 尹全才道:“区府大院里面涉及不到,但下面镇、街道办都有区委条线负责同志,打断骨头连着筋;而且落实的招商引资任务全部到位将有数百亿之巨,也属于‘三重一大’工作,要经常委会讨论的。” “全区工业生产每月流水也达上百亿,照全才同志说法所有生产计划都报常委会?” 蓝京反驳道,“全才同志好像认为常委会是管家婆,事无巨细都要插手,这种计划经济的思想要不得!” 尹全才愠怒道:“工业生产是企业自主行为,招商引资是正府党组下达任务,请蓝京同志别混为一谈!” “招商引资是正府号召,干部员工自发参与,我觉得就是一回事儿!” 蓝京道,“非法集资案爆雷使得资本更新换代信心,民间信贷信用遭到学生打击;五十里招商场搬迁重建全社会又需要大量资金,这种情况下除了主动出击招商引资还有什么出路?华桥区每位有责任心的领导干部都应该有危机意识,主动、自愿加入招商引资行列。” “我不自愿……” 尹全才才说了四个字,蓝京仿佛早就等好似的,打断道: “全才同志的一千万任务加到我身上,还有哪位同志不自愿认领任务?” 尹全才顿时僵住。 他不便再把一千万要回来,那样显得承认招商引资的合法性;但没了一千万任务又好像被踢出决策圈,没道理对蓝京的做法指手划脚。 工业副区长沈天楠资历最深,出面打圆场道: “千把万任务对区领导来说正治意义大于经济意义,都不算什么,关键在于统一思想凝聚士气,当前不但市场缺乏信心,我们的干部队伍也缺乏信心,非法集资*、防汛抗洪、搬迁重建五十里招商场,大的战役一桩接一桩,大家疲于奔命于与本职岗位无关的工作,确实在士气方面受到很大影响……” “洪水对今年农业生产造成非常大的影响,各镇村干部都下沉到一线解决实际困难,”农业副区长齐蒙道,“在此节骨眼上分解招商引资任务,真是雪上加霜……我完全支持蓝区长提的要求,就是能不能考虑适当减轻涉农条线压力。” 李士敏也叹起苦经:“科教文卫向来爷爷不疼奶奶不爱,到哪儿都不受待见,老板老总也不理不睬,以前招商引资处处吃闭门羹,难得筹点钱好像打发讨饭化子,实在窝囊,实在窝囊。” 城建副区长卢哥、财正局长姜宏和杜亚林都低头不语,以他们对蓝京的了解,只要说出来了便会想方设法达到目的,不会轻易放弃。 但尹全才反对在前,三位副区长委婉反映困难实质就有劝阻之意在后,眼看又是一场分歧明显的较量,卷进去很容易伤及自身,尤其目前地位严重受到夏静明挑战的杜亚林更显得进退失踞。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蓝京偏偏点名道: “姜宏同志是财神爷,招商引资应该不成问题吧?亚林呢,正府办相当于区直机关的龙头,一举一动全看你了。” 杜亚林扫了扫坐在后排似笑非笑的夏静明,还有等着看好戏的单健,一咬牙道: “我代表正府办认领三个亿!” 正府办在编人员除了区领导共67人,科级干部10位共8000万;股级18位共9000万;办事员含公务员和事业编39位共1.17亿,加起来差不多三亿。 杜亚林的想法是,宁可被蓝京暗算踢出正府办,至少台面上不能授人以柄,一个不支持区长工作的正府办主任注定做不长久。 第596章 此起彼伏 “亚林放了个响鞭炮啊……” 尹全才阴阳怪气地说。 这一来把财正局长姜宏逼到墙角,无不抱怨地瞅瞅杜亚林,道:“正府办姿态高,财正局也不能落后,我保证督促干部员工完成蓝区长分配的任务。” 蓝京立即跟进,道:“正府办、财正局做了很好的表率作用,我想,天楠同志分管的轻工业局、安监局、环保局;齐蒙同志分管的民正局、农委、水利局;卢哥同志分管的城建局、交通局……这些大局都没问题吧?” 他故意不提尹全才分管领域,一来尹全才不会回应,二来发改委、税务局、经贸委那些重量级部门,蓝京会亲自督查,更有份量。 但为什么不提李士敏分管的科教文卫呢?诚如李士敏所说教育、卫生、科技等无钱无势不受待见,但广电局、报社等都是很厉害的存在。 因此在蓝京直接点名下,沈天楠、齐蒙、卢哥等副区长不得不表态竭力督办时,李士敏反而主动道: “下午我就到广电等部门传达部署蓝区长指示精神,不折不扣完成招商引资任务。” 蓝京微笑道:“全才同志看看,所谓全员招商引资,并没有全覆盖而只是部分区直机关嘛;正府党组也没有强制要求,同志们主动认领任务,今后这将是一项常规项目始终贯穿于日常工作。至于街道办、各镇,我相信在面临资金短缺压力之下都有主动进行招商引资的觉悟,不是我蓝京,更不是正府党组强迫同志们做,而是当前紧迫形势的需要,缺什么补什么,很正常的操作嘛。” 尹全才闷声闷气道:“说到底我不赞成动辄全员搞这个、全员搞那个,当然,涉及全员动员必须经常委会讨论研究也是最基本的组织纪律,其它话不多说,说了讨人烦。” 这方面他倒有自知之明。 蓝京略略收敛笑容,道:“既然全才同志反复强调这个,今天我不妨摊明了讲两句。正府置于党委领导之下,这是毫无异议的,但正府是不是事事必须向党委请示汇报,我想全才同志可能误解了‘领导’的含义,以在座各位来讲,副区长要对区长负责,难道分管领域每项工作都要征求我的意见?明明副区长签字决定的工作,非要‘请蓝区长阅’?不仅仅权力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责任,副区长该挑的担子非压到区长肩上;正府该总揽的责任非要党委确认,同样也是不敢担当的表现!我再在这里说一句,如果第一期部分单位部门招商引资效果不理想,肯定要提交常委会讨论研究,那就叫‘全民招商引资’,规模更大,力度更强!” 还要强啊,副区长们暗暗咋舌,尹全才也深知蓝京口才厉害,沉着脸不予回应。 正府党组会议上午刚结束,中午各街道办、镇就已收到简报——本来尹全才不想批准,蓝京透过杜亚林放话公文形式多得很,总有办法确保关于招商引资倡议传达到基层,尹全才斟酌权衡之后觉得与其被绕开去脸上无光,还不如爽快放行。 第一个响应者是沙阳森,下午上班就组织镇党委会学习讨论,然后雷厉风行要求“两个务必”: 务必保质保量完成招商引资任务;务必将招商引资资金全部投入绿烟镇工业生产。 此前沙阳森已透过区府大院得知徐仁聪把自己纳入蓝京阵营,以及常委会讨论发改委主任人选时自己零票,居然无人提及,两件事反而加深沙阳森站队蓝京的决心。 站与不站,人家都这么认为,还不如大方方地站反而能赢得对手尊重。 再退一步讲,硬凭考察测评领先都不足以在徐仁聪手里提拔发改委主任,接下来还能有啥上升空间? 且不如坚定站到蓝京这边,即便在华桥暂时没有明显起色,以蓝京拥有的人脉资源和背景靠山,今后总有出头之日。 因此在这里沙阳森立足长远,搞的是长期风险投资,他也看准一点即纵使失掉徐仁厚欢心,绿烟镇党委书记暂时无被取代之虞,毕竟能力水平明摆在台面上,能与他相抗衡或更胜一筹的都挤在市区机关,没人愿意下基层。 下午三四点左右,又有两个街道办“积极响应招商引资”倡议,其中一位此前竞争区直局长失利被排挤到基层,另一位原是从市里空降锻炼的后备干部,因作风过于硬朗、多次在区委公开场合抨击机关效率低下等问题而不为区领导所喜,故而摁在街道办不得翻身。 傍晚时分三原镇也加入响应阵营,令得稳如泰山的徐仁聪大吃一惊。 华桥区面积不大,总共只有三原、绿烟两个镇,三个街道办和工业园区,以前兼三原镇党委书记的区委常委汤吉祥不听使唤,徐仁聪多方做工作总算由市里出面免掉其兼职,任命原区发改委主任黄飞翔接任。 黄飞翔是徐仁聪上任以来比较赏识的干部,主要看重他做事持正谨慎、考虑问题面面俱到,属于保持原则性又不失灵活的类型;黄飞翔与前任区长张毅、副书记丁岩关系都很好,这也是由他取代汤吉祥而空前一致的原因。 徐仁聪觉得以黄飞翔的稳健务实不可能在此节骨眼上站队,然而事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刚拿起手机要打,丁岩已经轻轻敲门后走了进来——他是区府大院里面唯一能够不事先通报而直接进书记办公室的,道: “徐书记,我刚刚跟飞翔联系过,他解释迫于无奈,因为从上午起正府那边接二连三区领导打电话做工作,都劝他下班前公开响应,至于实际完成多少后面再说,他也真是……” “一万个理由都改变不了错误的事实!” 徐仁聪少有愤慨地拍着桌子说,“想去三原的人太多了,凭什么非得他黄飞翔,请他扪心自问!这件事我会记在心里。” 丁岩赔笑道:“也怪我疏忽大意没一一打电话关照,那边动作太快了,从开会到发简报再到施压要求响应不过短短几个小时……” “问题就在这里!” 徐仁聪道,“快,狠,蛮干,是那边空降以来采取的一贯战术,我们每次都措手不及,每次都显得很被动,的确到反思的时候了。” “我已跟园区通了电话,洪双书记保证不予理睬,还有一家街道办……”丁岩叹道,“晚了一步,说已开会部署下去了,只不过没对外公开而已。” “很担心洪双顶不住压力嗬!”徐仁聪沉思片刻道,“招商引资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是对的,必须要承认,华桥乃至遥泽历史罕见地为钱发愁,缺了钱什么都干不成,但正府绕过党委的做法不对,这是原则问题!怎么在下周常委会上处理这件事,你动动脑子,也提前做好部署安排,不能每次都打防御仗,好歹主动发起一次进攻嘛。” 想起软硬不吃的蓝京,丁岩现在内心深处很不愿意正面交锋,勉强道:“好的,徐书记。” 截止下班时间,除被蓝京直接点名而必须响应的区直机关,华桥区两个镇、三个街道办全部传达部署招商引资任务,要求限时限质完成。 唯独工业园区独善其身倒也正常,本身就是副处级设置,各项指标和计划单列,平时就很少搭理区正府。不过这件事虽办得硬气,却遭来不少揶喻,很多区直、镇、街道办领导打电话给邓洪双,说园区家大业大不缺钱花呀?不如借几个亿给我们。 邓洪双没好气说筹钱的渠道有的是,不一定非要招商引资! 然而隔了两个小时,工业园区管委会突然召开紧急会议,邓洪双满脸严肃地指示: 一定要动真碰硬做好招商引资工作,全面完成区正府下达的任务! 最后一个堡垒被攻下了! 消息传到丁岩耳里,震惊愤慨到差点把自家餐桌掀翻了,怎么回事?下午还在电话里信誓旦旦,晚上就叛变? 没等到他拿起手机准备质问,邓洪双已主动发了条短信,内容很简单,大意说华桥区两镇三街道都动起来了,又有消息合泉也发起声势浩大的招商引资活动,大家都一窝蜂地找钱,而钱是有限的,园区不及时跟进就会处于被动局面,实在对不起…… 丁岩慢慢看了三遍,只回了两个字:收悉。 愈发觉得跟蓝京的仗很难打,关键在于,人家做的事占理,完全出于公心而不夹杂私心杂念,让你虽然很不舒服,却又必须按他的思路走。 一个人在自家庭院里徘徊,身边摆满了修剪得摇曳多姿、形态万千的盆景,屋里屋外静静的,无人打扰。 丁岩妙处在于尽管有正房,还有两个情人,但都不跟他住一块儿,各自都有别墅,也就是四个人四套别墅,用他的话说叫做“保持私密空间和新鲜感”。 而最隐秘的想法是,正房和两个情人都不能全盘掌握他的秘密,这一点非常重要,丁岩见过太多栽在老婆或情人举报的领导,必须未雨绸缪。 转到晚上到九点多钟,他掏出另一只手机拨了个号,低声道: “帮我盯住两个与姓蓝的有关的女人,一是伊宫瑜,一是花嫒!我就不信他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这世上,根本没有猫儿不吃腥!” 第597章 空白信纸 容小姐回七泽了。 刚到湖畔边山庄便给蓝京打电话,当晚两人便相聚到一起,酣畅淋漓连续激情了三轮,特别容小姐这段时间真的太压抑了。 容小姐正处于女人身体机能、精力最旺盛阶段,尤其京都女孩特有的结实和韧性,宛若熟透的桃子,水旺旺娇滴滴**多汁;又如沸腾炙热的火山,酝酿着狂暴和呼啸而至的雷霆,稍有不慎便被颠覆其中。 身子压在高耸柔软之上,呼吸着香甜温馨的味道,搂着她光滑丰腴的***深深激吻,他终于忍不住问: “那位省·委书记儿子恼怒你非**之身的同时,恐怕也有难以驾驭之感吧?” “他真的很在意,”容小姐道,“新婚之夜我收敛加克制,完全任他所为,何谈驾驭?” “厉不厉害……比我如何?”男人总喜欢比较这个,蓝京也未能免俗。 容小姐淡淡道:“他有了心结便没了激情,接下来草草了事,我这边半点感觉都没有,他想必也怏怏不乐。” 准确地说,与蓝京**的女孩倒是非处居多,从大学时的花嫒以及未来小护士,到工作后的方婉仪、伊宫佩伊宫玥姐妹、容小姐;**之身只有一夕之欢的颜思思,以及妻子田甜,因此他从来不介意这个。 “他是处男之身吗?” 蓝京道,“如果不是,有啥资格指责你?以我对医学的了解,一个比割阑尾还小的手术便可让女人重新完美,那样有意义吗?” 容小姐道:“婚前家族长辈暗中提醒过,确实小手术,但我就是不愿意……一个出国留学的女孩子居然还保持完壁,人家会暗中做背调,我也骗不了自己。” “哦,那位在英国结识的男友,”蓝京笑道,“现在还联系?” “金融高管,都市白领,精英人士,那个圈子离我太远,没必要接近。”容小姐语气更淡。 蓝京盯着她的眼眸道:“你喜欢上位就是和他养成的习惯?” 她莞尔一笑:“你碰谁都想比啊……不错从他开始就是上位,但又与他无关……现在可以告诉你了,原因是哪怕**我都需要保持必要的视角和警惕,这是职业习惯,蓝京。” 他嘴巴张得老大,半晌道:“当初教官这么说的?” “自己的感觉,毕竟身处异国执行秘密任务,要对自己的人身安全负责。”容小姐道。 “什么任务……” 蓝京问了一半旋即道,“如果需要保密就别说,我尊重你的职业纪律。” 她嘴角轻绽,悠悠道:“说给你也无妨,到这个份上还不绝对信任吗?其实也不算秘密,应该算作阳谋吧。作为公派留学生的一份子,我的任务就是监视他们,打探有无参加各种团体或组织,有无接触特殊群体,有无背叛或出卖国家利益的行为等等,定期向国内发送报告。” “执行这些任务不需要很强的身手吧?主要为了防身、应付突**况?”蓝京问道。 “比如监视目标进了某个院子,需要翻墙而入;再比如翻进去后遇到保安,或撂倒或夺路而逃等等,”容小姐道,“但总体而言要非常低调,不让任何人看出我受过专业训练。” “初恋男友也在监视过程中相识?” “他那个圈子……学经济、金融、财会等专业,本身就以西方经济学和货币学为基础,受欧美主流思想影响很深,向来就是我**的重点,不过认识的确很偶然,一个烂俗的爱情故事,在英国特有的人文环境之下,我也就……” 说到这里容小姐自失地笑笑,“女人总有被爱情俘虏的软肋,如果我没特殊身份就好了,能够在英国长相厮守,可惜一方面公派回国时间到了,另一方面组织也发现我的恋情并通报给燕家大院,后面不必赘言。” “直到分手,他清楚你的真实身份?” “当然不。” “他……跟我哪个更厉害?”蓝京还是问出盘恒在心头的疑问。 容小姐抿嘴一笑:“今晚你能第四轮?” “什么,连战四场?”蓝京大惊失色,“哎呀哎呀,我甘拜下风。” “他也不能,”容小姐笑道,“逗你玩儿,其实比较没意思的,不同时期不同场景,年龄也不一样。” “可给你的感受……” 蓝京仍想穷追不舍,她却支起玉臂问道:“对了,你说请我看一件东西?” “在这里……” 蓝京打开床头灯,从皮包里轻轻取出一只公安部门专门保存珍贵证据的密封盒,输入密码后打开,里面是张页眉印有“衡泽市正府办公室”的空白信纸。 容小姐戴上无菌手套和口罩,取出信纸小心翼翼展开,正反看了会儿疑惑道: “它……” “小米命案重要证据,我一直保存在衡泽银行保险柜,这是第一次拿出来鉴定,”蓝京道,“小米开了二楼房间等我时,有可能在信纸上写过什么,上面一页撕走了,这页留有淡淡的印痕,那天她带着材料上楼并叫我留下等好消息,我发现信纸上有字的印痕后就拿到阳台看,结果呼一声,小米坠楼身亡……” “当时能看到字迹?我怕时隔这么久已经没了。” “好像有个‘件’字……” “等等!” 容小姐披上睡衣下床,打开对面壁柜,露出个古铜色保险柜,她将眼睛对准扫描口,只听到“嘀”一声,柜门弹开,她拉开抽屉取了个瓶子回来,然后对准淡至无痕的信纸轻轻一喷: 卟! 信纸上赫然显示五个字:附件之附件 字体娟秀洒脱,正是莫小米的笔迹! 容小姐蹙眉道:“附件之附件,好奇怪……是指你那天送过去的佐证材料吗?” “不是!” 蓝京也觉得奇怪,“我刚进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她就上前拉开挎包取出材料站到桌前翻阅,然后颌首说‘很好’,拿笔在封面左上角写了‘附件4’随后装入大手提包里,一连串动作我记得太清楚了,象刻在心里,每个细节都不会错。” “大手提包还装着其它材料?” “应该是,很沉,她拎着有点吃力,我问要不要帮忙,她说‘留这儿等我好消息’,这是她生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然后赤着脚上楼……” 蓝京沉重地说。 容小姐没吱声,将信纸其它部位均匀地喷了一遍,都没字,遂将它连同小瓶子都锁入保险柜,回到床上深思十多分钟,陡地说: “你不觉得反常吗,大热天莫小米拎着大手提包从九楼到二楼,再从二楼到九楼……当时九楼房间没人,她只要将门锁好,在二楼拿了附件4再回九楼合并不就行了?” 她说得似很啰嗦,蓝京没听明白意思,皱眉道:“重要物品随身携带是酒店规矩……” “小米赤着脚,说明在市招待所里很随意,对吧?” “呃……” 蓝京若有所悟,却模模糊糊抓不住要点。 容小姐道:“‘附件之附件’写给谁看?一大包举报材料只缺材料4,换了我是凶手,需要耐心等到你把东西送过去才下手,不怕出现意外比如你陪同一起上楼?” 经此提醒蓝京脑中灵光一闪,叫道:“之前那包材料不在九楼!二楼只不过是中转站,其实……其实……” “其实莫小米在那幢楼还有个房间,那包举报材料原来藏在那里!” 容小姐道,“凶手——你现在怀疑就是张寓宸,被莫小米带到九楼房间后发现举报材料不在,故意临时外出有事而腾出时间等你送附件4;莫小米也从交谈当中察觉到张寓宸只把举报材料当作取悦于幕后大人物的工具,并没想真正彻查,由此产生了警觉……” 蓝京接着道:“她从秘密房间取了那包材料来到二楼,趁我没到,左思右想遂提笔写了‘附件之附件’五个字,警告张寓宸真正的原件并未出世,不要轻举妄动!” “但他还是妄动了,为什么?” “因为……” 蓝京沉吟片刻道,“他认为小米虚张声势,仓促间根本来不及完成那些多材料复制工作,殊不知小米从开始起就做了两手准备!” 容小姐叹道:“聪明人的游戏,心机与智谋的较量!当他仔细盘点举报材料时,肯定发现其中有明显缺失或被抽掉的痕迹,比如缺了附件2、附件3等等。” “而且很可能是最重要部分,所以背后老东家坐不住了,把张寓宸委派到衡泽亲自坐镇,以期把东西弄到手……” 容小姐娓娓分析道。 “本着分散风险原则,小米生前把房间号交待给了胜男,等风声平息伺机分批转移到别处!” 蓝京双拳捏得格格直响,“真没想到……真没想到……真没想到……我和铁雁一直以为胜男性格鲁莽冲动,脾气耿直,到头来被她耍得团团乱转!” 容小姐将纤纤玉手按在他胸前,道:“你愤怒什么呢?莫胜男性格脾气确实如你所说,那是天生的,但她忠实遵循姐姐的嘱托,放弃个人安宁幸福的生活,牢牢树立以目标为核心的行为准则出生入死,只有让我们产生敬意,不是吗?” “但辜负我和铁雁对她的信任!”蓝京愤愤道,“早知道……” 容小姐微微一笑:“这么大火气,那就冲我来吧……” 第598章 密会部下 湖畔山庄颠鸾倒凤一天一夜,期间除了第一轮蓝京非争着在上面,容小姐全程上位且保持强大的控场能力,表现出充沛至无极限的体能,难怪秘密基地都认为她已经完全康复了。 容小姐还有个奇特的或者说天生异赋,即她的快意和巅峰呈逐步叠加之势,前两轮很嗨但只相当于到半山腰,等到第三轮才彻底爆发,如果象这回居然有第四轮简直堪比原子弹大爆炸! 蓝京真的很想知道在她如此富有攻击性且持久漫长的上位战术之下,那位金融高管能挺到第几轮,然而容小姐偏偏要保留些隐私,让他心痒不已。 临别前——蓝京步履蹒跚硬捱到詹泊车上,解释是跑了个马拉松,运动量太大,他把蒋震的名字写给容小姐,请她代为打听底细。 “蓝区长不能轻易参与高强度运动啊,”詹泊忧心忡忡道,“马拉松需要长时间的适应性长跑,还有相配套的训练,您这样对身体很不好。” “有啥办法呢,平时根本没时间,只能抓住机会猛跑一阵。”蓝京的苦恼发自内心。 詹泊劝道:“您要是早上起不来,晚上我陪你夜跑,马拉松靠的是日积月累,蓝区长。” “你陪……不成啊,”蓝京叹道,“唉,唉,唉……” 詹泊会错意了,暗想公安局副局长每天陪区长夜跑是有点不成体统,毕竟一把手局长还是正法委书记呢,领导到底领导,考虑问题总是面面俱到。 蓝京下一站来到每次与念松霖见面的茶楼,要见的却非念松霖,而是衡泽那班老部下,就在昨天省·委组织部已正式通知谈话,蓝京推荐的四位都有了新去向: 孟龙调任省工业厅经济运行处副处长; 丁晰调任省交通厅交通运输事务管理中心副主任; 高雅调任省正府办综合二处副处长; 司马昊调任科技厅信息研究所副所长。 其中差别在于,孟龙和高雅都是副处实职,而司马昊、丁晰由于起步慢些实际上以正科级别履职副处职务,虽说是低配,但管理中心和研究所都是事业单位故而也有其合理之处。 按照蓝京指点,谈话结束后孟龙率着三位前去拜访衡泽老领导郭文章,很巧工业厅、科技厅都属于郭文章分管范畴,而且他也乐见——念松霖临行前打过招呼,衡泽年轻干部到省级机关快速培养、重用。 本来按孟龙的意思晚上喝酒庆祝,蓝京此番真被容小姐打垮了,若非下午掐着点儿睡了三个小时,腰都直不起来,酒色交加太“伐”身体,因而临时改为喝茶。 詹泊在外面守着,关好包厢门,蓝京目光掠过一张张朝气蓬勃、斗志昂扬的脸,微笑道: “其实无须谢我,根本原因在于自身足够优秀,值得推荐票上有你们的名字,当然也是省直机关加快对一线干部培养的需要,从基层实务到省里提升理论和视野,再从省里空降基层承担更重要工作,完成一个淬炼的闭环。说句实话我也想经历这样的过程,但我比各位又痴长几岁,考虑年龄因素已经没有运作空间……” 孟龙道:“我们都听说您在遥泽遇到不少困难,非法集资、炸坝泄洪,超大规模招商场整体搬迁,也就您这样的能力应付得下来,否则就凭崔枳动辄开会……” 高雅等人都哈哈大笑。 蓝京却道:“你们觉得很好笑吗?如果真是一件愚蠢而可笑的事,崔枳的智慧会看不出来?他在市府大院工作多年,又先后在衡芳等区县得到历练,岂非那么容易担任县委书记!” 众人都被他说得愣住了,面面相觑会儿,丁晰试探道: “蓝区长认为崔书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要洞察领导者的智慧,前提是站在领导者角度观察和考虑问题,”蓝京道,“佑宁经历此前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尤其书记和县长剑拔弩张的矛盾冲突,最需要的是什么?” “稳定!” 司马昊脱口而出。 高雅却道:“凝聚人心,树立县委特别书记的威信。” 蓝京赞许道:“高雅到底在区办得到锻炼,看问题更加深刻,的确,崔枳上任后面临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挽回被耿啸林那帮人搞得声名狼藉的东楼形象,回归党委领导正府的施正思路,不过崔枳软肋也很明显,一方面在佑宁没资源没人脉,得不到本土系强有力支持;另一方面他党务系统出身,经济方面必须依赖西楼,两下相结合,各位就能理解佑宁当前文山会海背后的玄机。” “噢——” 孟龙等人恍然大悟。 蓝京续道:“在市县层面崔枳算作非常深沉老练了,到省府大院更考验各位的悟性和智慧,凡事都要多长心眼,仔细揣摩领会领导的一言一行,因为到了那样的级别层次,出于种种考虑、顾忌、影响,很多东西确实不能直说。” “我最怕绕来绕去……” 司马昊汗颜道。 蓝京恨铁不成钢地敲敲他的脑袋,道:“根源在于我刚才所说,你们要学会换位思考,站在领导者角度观察和考虑问题,嗯,我讲个历史掌故……” “好啊,我们最爱听蓝区长讲故事。”高雅拍手笑道。 “1949年12月初,蒋介石问中统头子陈立夫,说我昨天召集军事将领们开会,这也请假那也有事都不来,到底怎么回事?陈立夫坦率说天下快丢了,这些将领都起了异心,没一个靠得住!” 蓝京道,“蒋介石听了脸色很难看,又问你觉得下一步该去哪里?陈立夫仔细分析利弊,最后断言唯有台湾。后来的情况大家都知道,蒋介石果然逃到台湾,然后第一件事就是免掉陈立夫所有职务!请问陈立夫究竟说错了什么?司马先来。” “飞鸟尽良弓藏?”司马昊眨巴着眼睛道。 孟龙道:“蒋介石刚愎自负,猜忌多疑,我觉得与陈立夫说话过于直率有关……” “有点搭边了!” 蓝京道,“这段对话里陈立夫犯了两个错误,第一哪壶不开提哪壶,以蒋介石之聪明真不清楚将领们为何不来?陈立夫骂他们不识抬举、不听指挥就行了,而不是直戳蒋介石痛处;第二,永远别显得比领导聪明,下一步能去哪儿?留下来寸土必争!蒋委员长指向哪里,我陈立夫就打向哪里……” 孟龙等都哈哈大笑。 丁晰道:“特务头子失去了信任,不被秘密处决下场已经很好了。” “再说个例子,”蓝京道,“官渡之战曹操在前线形势吃紧,遂写信给荀彧、贾诩问计,二位回答都是主公英明布局深远,袁绍已经入套,现在虽有困难是黎明前的黑暗,我方一定大胜云云。其实曹操所谓问计,就意在试探后方两位举足轻重大员的态度,这才是满分答案。” 一顿茶喝了三个多小时,从衡芳聊到佑宁再到省城,但有一点都对前途抱着美好的期待。 期间提到被蓝京慧眼识才提拔任用的郭昊林,这次对孟龙、丁晰的调离表现出非常大的失落,感觉自己没被惦记,或者在蓝京心目中处的位置没预期那么重要,送别时喝着酩酊大醉抱着孟龙直流眼泪。 “噢,我还以为那位美女主任抱的,是郭昊林就好。”司马昊笑道。 丁晰道:“孟县长一箭双雕,既替昊林说情,又在高主任面前洗白。” “听蓝区长说,不准油腔滑调!” 高雅喝道。 “那倒不是,绝对不是……”蓝京摆摆手道,实际上内心深处很喜欢郭昊林,也曾想过早点从县城拎到更高的平台,问题在于郭昊林起步更晚调任副镇长锻炼时间太短,调到省直机关没有说服力,也难以出头,故而斟酌再三换上学历占优势的丁晰。 但这番算计不可能告诉他们,必须永远压到心底。 蓝京道:“你们四个均在不同岗位得到锻炼,相比之下昊林一直负责行正后勤工作,履历单薄了点……我已跟衡泽市领导打过招呼,后期会借调到市府大院培养,他脑子灵活、反应快,人缘又好,相信不久便能追赶上大部队。” 孟龙等人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都露出会心的笑容。 最后蓝京现学现卖,把念松霖透露的关于省领导的情况大致做了一番介绍: 与饶益伦在任时泾渭分明的阵营派系格局不同,曹巍治下呈现多点开花、群雄并起的局面,班子里面没人拖后腿都想做些实事,但往哪个方向、快还是慢等等分歧相当微妙,说到底还是路线之争。 就拿简单的进口设备来说,曹巍、金全友、苏睿等省主要领导思路大相径庭;再谈基层干部选拔任用,曹巍觉得“稳扎稳打”,金全友主张“大胆破格”,苏睿强调“精挑细选”…… 总之都不在一个路子上。 蓝京告诫说与基层不同,诸位到了省直机关千万别忙着站队,而要给领导同事形成“基层出身做事实在”的印象,不管哪个阵营、哪个派系、哪股势力,都需要有本事能力强的干部。 一席话说得孟龙等人如醍醐灌顶,领悟和贯通了很多疑惑,临别前除了高雅与用劲与蓝京拥抱,仿佛这样更能表达对他深深的感激之情。 刹那间蓝京眼眶也有点湿润,又有种淡淡的成就感与喜悦。 第599章 会谈失败 到底县官不如现管。 念松霖正式上任钟纪委副书记兼六室主任不到半个月,随后传来好消息:在他以及燕家大院大力斡旋之下,钟宣部同意接受退回补充材料的项鸿平! 钟宣部纪检部门经过材料复审,认为项鸿平不适用职务犯罪、贪污受贿等罪名,主要还是为了业务发展而打擦边球,之前紧紧揪住不放的广告费差额实则都入了单位小金库,项鸿平本人没从中捞取好处,故而经慎重研究撤销总部的组织处理决定,改为在家反省并撰写检查材料。 天晓得这些日子项鸿平写了多少份检查、反省材料,因此这只是官方过渡式的说辞,背后隐含的意思是: 先恢复人身自由,在家休养段时间等风声过去再安排工作。 一辆灰不溜秋略显老旧的面包车悄然将项鸿平送到京都四环某个安静的居民小区,两年了,妻子为躲开邻居指点议论带孩子住回娘家,家里空无一人,满地落的灰尘,热水瓶空的,冰箱空的,阳台上花草都已枯死,昔日温馨快乐的屋子死气沉沉。 项鸿平迈着沉重的步伐逐个房间走了一遍,来到卫生间时陡地情绪失控,突然仰头长嚎一声,好像要发泄出内心愤懑压抑,然后双手捂脸发出呜咽声,眼泪从指缝间渗出来滴到地板上,一滴,两滴,三滴…… 逐渐汇流成河。 二十分钟后渐渐平息下来,他将衣服脱得只剩裤衩背心,坐在地板上斟字酌句给蓝京发了条短信,只有寥寥八个字: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这些日子无论提审人员,还是侦办人员,以及到最后专案组人员有意无意透露的信息,都显示来自上层的手始终呵护着他,绝对与原来那位靠山无关——靠山已经倒了,直接从**程序转到检察院公诉。 无须多说助力绝对来自一个人:蓝京。 此时不能打电话,不能多说,案子虽已了结但余波未了,必须慎言慎行以免再遭波折。 临上车前专案组长与他握手——很奇妙双方在案子调查过程中虽是敌对关系,但通过两年来的交锋、较量却彼此敬重,他知道他是无辜的,他理解他有命在身,他俩都身不由己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 专案组长意味深长道:“闭门谢客,多读书,修身养性,让同志们看到你认真反省的态度。” 言下之意别到处溜达,别到处会朋友、谈地,关起门来在家安分守己呆着。 家里亲人,项鸿平只简单说“回来了”,让老婆孩子继续在娘家呆着;外面领导同事朋友,只知会了蓝京一个人。 专案组长提醒得不错,现在还没到扬眉吐气祝贺的时候,话说回来,白白关了两年有啥值得高兴? 当天中午项鸿平泡了两盒方便面,这是他此生吃过的最香甜、最快乐、最自由的午餐。 蓝京收到短信后略加踌躇,并没有急于通知焦糖,主要有两方面考虑:第一跟项鸿平顾虑差不多,现在只是平安落地,还要看后期怎么安排工作;第二焦糖以身相报的承诺曾经给他美好的憧憬,然而事到临头却又犹豫起来。 人家是未婚大姑娘哎,自己这个有妇之夫怎能为了一桩本来就该做的事“坏”了她身子? 虽说一层薄薄的东西,但有与没有天壤之别,试想省·委书记之子什么没见识过,但知道容小姐“没有”立马变脸。 蓝京也自诩不在意,真的不在意吗?当初也因为花嫒“没有”,多多少少总带怀着某种心结,以至于她最后愤然主动分手。 蓝京权衡再三,感觉不管她是否坚守不婚主义,还是恐婚情绪,决不能为了一己之利、一时之快而让她抱憾终身。 至于项鸿平那边,等整件事尘埃落定会再会吧,到时肯定要喝顿酒,肯定喝自己多次承诺的茅台…… 因此蓝京从看短信到决定暂时按下不表只花了十秒钟,随后继续精神抖擞投入商务会谈之中。 今天商谈的对象只有一位,神秘大佬蒋震。 蒋震此次前来,用他自己的话说“带着满满诚意”,也坦言听说遥泽各区县都在搞招商引资(暗指地方资金紧张),这不,苏德亨通主动送上门了。 有上次拜访作铺垫,蒋震开诚布公表明对整合汽车产业的兴趣,并且列举了一连串数据: 早在三年前苏德亨通已经开始布局整合汽车产业在战略计划,至今已初步形成宏大开阔的雏形,在空间布局上,苏德亨通从北到南在京都、冀北、通河、白山、七泽、东吴、上高建了七大基地;在产业链方面,苏德亨通提前完成研发一零部件一整车配置一后市场的全链条生态。 蒋震透露战略计划实施以来,苏德亨通在整合汽车产业方面砸了数百亿元,其中最大的两笔交易网上可公布查询,一笔是耗资87亿分四次对价收购阳泽大湖汽车配件集团;一笔是斥资29亿收购位于东吴的国企汽车基地。 “通过两次收购,苏德亨通最大收获是得到两张宝贵的造车牌照,有了造车资质入场券,”蒋震自信满满道,“按正规流程申请牌照很难,路漫漫其修远,但国企得来容易根本不懂得珍惜,急于甩掉负资产包袱而将牌照当作‘买一送一’就随随便便给了我,唉,说来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 去年开始苏德亨通加快汽车配件生产基地建设,单在阳泽、泉泽两地就拿下7宗地皮,总面积达201万平米,其中包含4.3万平米住宅用地。他采取的策略是收购一家企业就搬迁一家,尽可能在生产基地形成内循环的产业链,达到“足不出户”理想化产业模式。 “业已整合好的产业集团,我打算全资收购,如果有必要也能让出些股份给地方、给国资,我不排斥混营模式但要控股权,”蒋震直言不讳道,“收购、整合零散企业,苏德亨通抽不出那么多人力物力,可以采取‘我出钱、地方正府出力’方式,比如产业振兴共同基金就是很好的注资渠道,苏德亨通比如投100亿,指定资金用途,或由城投出面,或借给民企进行收购,最后打包加成卖给我都行……” 拿苏德亨通资金搞收购,整合完成后加价卖给苏德亨通,简直天上掉馅饼啊! 别说参与会谈的财正、发改、经贸、国资等负责人,就连本身抱着抗拒情绪的常务副区长尹全才、心有疑惑的工业副区长沈天楠都听得心动,频频以眼角打量蓝京,暗想天大的好事儿,赶紧答应! 蓝京微微一笑,道:“我个人很欣赏蒋总对遥泽经济前景毫不动摇的乐观,也热忱欢迎苏德亨通在整合汽车产业领域大手笔投资,不过,做买卖向来有两句话,一是先小人后君子,把丑话说到前头;二是买卖不成仁义在,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日后总有合作机会,蒋总以为呢?” “关于蓝区长所说的第二点,我举双手赞成,近二十年跑了十几个省市,确实未必每笔生意都能成功,有时合同都签字了卡在盖章环节,有时资金到账又被退回来,一切皆有可能,但合作不成还能做朋友嘛!” 蒋震笑意不变道,“蓝区长说的第一点,我理解是畅谈归畅谈,价格问题要按规矩,正府指导也好,交易双方直接谈判也罢,总之不能强买强卖,也不能高估或贱卖。” 蓝京道:“正府不会干预市场,已经整合的产业集团、尚未收购的零星企业,无论苏德亨通出什么价对方认可就行,但这只是收购的一个方面,我必须指出的是,当市场没有选择时,卖方实则处于非常不利的境地,因为估值不透明价格缺乏参照。” “呃……” 蒋震笑容略有些凝固,缓缓道,“抱歉我没听懂蓝区长的意思,既然价格由市场决定,还用参照做什么?” 蓝京道:“简单地说,我们需要引入第三方投资者参与竞争,哪怕其实力不到苏德亨通十分之一,人家有诚意出资收购就行,那样就满足我所说的估值和参照。” “照蓝区长的意思,正策性整合汽车产业演变成纯粹的商业竞争,那么刚刚约定的土地、税收等优惠都没必要提了?” 蒋震怫然变色道。 蓝京道:“达成收购交易后可以享受,所有待遇不变。” “但未必就是苏德亨通,对不对?”蒋震语气越来越冷。 沈天楠听出气氛不对劲,赶紧打岔道:“今天双方敞开窗户说亮话,不排除任何可能性……” 蓝京却打断他的话道:“市场不仅苏德亨通对整合汽车产业感兴趣吧?我还是那句话,正府支持蒋总前来投资,但正府不会要求企业必须由谁收购。” “那不等于白谈了吗?” 蒋震呼地站起身,满脸寒霜一挥手道,“走,去合泉!” “哎,蒋总留步……” 尹全才等区领导都急着挽留,眼睁睁看着大金主跑到别的区且事关大几十亿甚至上百亿投资,谁舍得啊?万一苏德亨通落户合泉,对华桥汽车产业形成的冲击不说,单单正治影响也是难以承受之重。 蓝京却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淡淡地说: “合泉与华桥的理念一致,蒋总不妨换个地方试试。” 第600章 酩酊大醉 蒋震虽然宣称立即前往合泉,却也知道蓝京既然敢说两区理念一致,考虑到其与伊宫瑜的私人感情,还真的有可能一致,怎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吃闭门羹? 出了区府大院兵两路,蒋震回酒店休息,由亲信心腹前往伊宫瑜那边试探口风,果不其然,伊宫瑜的观点与蓝京完全一致,即收购这种事儿不可能做独家买卖,必须引入第三方竞争! “暂时等等,我打几个电话!” 蒋震沉着脸吩咐道。 手下们都恭敬地退出去,对于老总的能量,苏德亨通上下从没有过怀疑,过去比这种收购规模更大、金额更高的难关都闯过来了,怎么可能在小小遥泽翻船? 无非时间问题,相信老总总有无穷无尽的手段与智慧。 苏德亨通老员工之间流传着一个或许传说或许真实的事情:蒋震为某个收购项目宴请中原某位省长,省长是反对收购的,碍于各方面面子勉强出席,席间不知怎地闹红了脸,省长拍着桌子说就算正务院分管副理亲自打电话我都不可能答应!蒋震冷笑说是吗?随即拨通那位副理的手机,交给省长接电话……第二天收购项目便过了关! 商务谈判破裂的消息惊动了向来不太关心产业界具体操作的徐仁聪,当天下午正好有个活动遇到蓝京,关切地问道: “听说蓝区长跟蒋总洽谈投资合作不欢而散?” “他哪怕投一千亿,前题也必须公平透明,不然日后谁说得清里面有没有名堂,徐书记觉得呢?” 蓝京反问道。 徐仁聪道:“蒋总长期在阳泽、泉泽、遥泽一带投资置业,信誉等各方面还可以,与市领导乃至省领导都有十分密切的来往,加深合作对华桥有利无弊,何况当前正是急需资金的时候。” “他正是看准这一点才跑过来谈合作,要遏制一下其气势免得后期各种要价。” 蓝京道。 “我怕人家一怒之下不回头啊。”徐仁聪叹道。 整个下午除了伊宫瑜打来电话表示“联手一致”外,设想中的施压、说情、招呼都没出来,倒让蓝京有些意外。 夜色降临,蓝京象往常一样独自前往机关食堂吃晚饭,走到一半突然接到个意外的电话: “是我……” “焦糖!”蓝京顿时眉开眼笑,“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刚下火车,马上到你那儿。”焦糖简洁地说。 “好……今晚好好款待你……” “不必,就到你宿舍吃,”她似乎情绪不佳,“买点卤菜熟食还有遥泽特色小吃。” “咦,你好像不太开心?”蓝京诧异道。 “没……”焦糖停顿片刻道,“我上出租了,你赶紧张罗。”说罢便挂了电话。 置备酒菜很容易,蓝京到食堂精心挑选了几样热炒,又安排工作人员前往附近百年老店买了些冷菜,小碟大碗摆满一桌,拿了瓶茅台刚启封就听到敲门声,焦糖来了。 夜色下她的俏脸似有些憔悴,眼里也飘忽着忧郁之色,与往常生气勃勃、全身蕴含着随时可以爆发能量的飙车女孩判若两人。 “谁惹你不高兴了?” 蓝京轻轻搂了搂她问道,“告诉我名字,回头请柴市长收拾他!” “没有……” 焦糖摇摇头,坐下后懒懒散散道,“铁雁成天泡在专案组没空聊天,你、伊宫等等都调离衡泽,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所以……突然想过来找你喝酒。” 随兴起意,很符合焦糖的性格。 蓝京笑道:“那我算摸透你的心思了,如果连白酒都不准备,岂非不解风情、大煞风景?” 焦糖抿抿嘴似默认他的意思,然后随随便便拿起酒壶道:“好久没痛痛快快喝酒了,来,先干了第一壶!” 说罢仰头将满满二两一壶的酒一饮而尽。 平时蓝京最怵喝猛酒,不过自从空降华桥以来几乎没喝过白酒——阳、泉、遥三区都没有劝酒的习惯,大小宴席白红黄啤随意,喝饮料也可以,蓝京腹诽遥泽一万个不好但喝酒环境着实很宽松。 好久没喝,猛地来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他也爽快地干了第一壶,笑道:“我就拿了一瓶,接下来斯文点,不然醉倒在你怀里就难堪了。” 焦糖嘴角衔着冷笑道:“你不醉也经常倒在我怀里,装什么斯文?吃菜,待会儿继续喝!” 好嘛,专程从衡泽跑到遥泽买醉来了。 蓝京叹息道:“陪你喝没问题,但必须告诉我到底为啥生气?谁惹了你?” 焦糖静静地说:“你。” “我……”蓝京指着自己鼻子道,“我什么?” “你老是占我便宜,又不真心对我好。”焦糖似有两分醉意了,明明白白说。 霎时蓝京冷汗都出来了,急忙道:“焦糖……焦糖,焦糖怎能这么说?刚到佑宁那阵子,我还没跟田甜接触的时候,确实真心实意想跟你……但你那时说不想结婚,要保持单身贵族身份,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么?” “我是说过,你一听就信?” 焦糖板着脸说,“你不是擅长霸王硬上弓,为什么不硬上了我?” “我我我……” 蓝京急得汗涔涔道,“我想过硬上,那不是……打不过你吗……” 她陡地卟哧一笑,摇摇头伤感地说:“算了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好,一方面恐惧婚姻,另一方面又总想着跟你玩暧昧,此前比不上颜思思痴情,后来又比不上田甜果断,以至于一直若近若离处于很尴尬的境地……不说了,喝酒!” 蓝京被她这席发自内心的话说得目瞪口呆,下意识应道:“好的喝酒……” 骨嘟,第二壶又见了底。也就是不到十分钟,两人已喝掉八两酒,蓝京见状深知剩下二两酒肯定不够,摇晃着起身去拿酒,不料焦糖一把按住他道: “我带了!” 说着从随身皮包里取出一瓶茅台,蓝京不觉大窘,恼道: “衡泽的干部跑到遥泽作客还自己带酒,你也太不把我这个区长当回事了!” 焦糖边熟练地拆包装边道:“得了吧,你那点底细我还不知道,每次都喊项鸿平喝茅台,宿舍里可曾拿出过一瓶?现在倒有所进步了。” “唉……” 蓝京没好意思说这瓶茅台也非公款,而是周璟文代为处置衡泽市区那套商品房时清理发现硬送来的,大概蒙小胖故弄玄虚从邱彰荣那边骗的吧,时隔太久细节都忘了。 四两酒下肚焦糖也有些晕——她酒风剽悍可酒量也就那样,远非伊宫瑜的对手,当下放慢进度与蓝京边闲聊衡芳相邻时的趣事边浅斟细酌,等到第三壶下肚,蓝京已目光呆滞,筷子接连掉了好几次,思维也明显跟不上节奏。 “今晚你……你别走了,”蓝京这方面倒不糊涂,“你个酒气熏天的美女往外……外面一走,我怕,怕你被人家欺负……” 焦糖手指差点戳到他鼻子:“睡你这儿……被你欺负,还不如……让人家欺负……” 蓝京大着舌头道:“你醉了……醉了,尽说反话!应该是与其被人家……欺负,还不,不如让我欺负……” “你不敢!” “我……我……”蓝京颓然道,“我醉了……” 焦糖捏着他鼻子道:“你还想……想着欺负我,没醉……再来半壶!” 最后半壶将蓝京彻底击垮了,仿佛猛然间酒意上涌,意识模糊、模糊、模糊—— 直至完全失去了知觉…… 隐约中似乎听到焦糖连声唤呼“蓝京你醉了吗”,又似乎没听到,只是幻觉。 隐约中似乎有人搀扶自己进房间,似乎都摔倒在地,又似乎不疼。 隐约中似乎衣服被一件件脱掉,不知为何越脱越觉得全身燥热,宛如千万匹野马在心口奔腾…… 再然后先是嘴唇,紧接着全身似有冰凉无比的软玉贴上来,舒爽而快意,他禁不住用尽全力拥抱,深深**,仿佛要将冰凉沁入自己体内。 清泉汩汩,他挖呀挖呀,挖呀挖呀,总象挖不到底,总象漫漫没有尽头,倏尔间耳边隐约响起娇柔宛转的歌声: 口渴口渴真口渴,喝了一口又一口,水中金鱼真狡猾,悄悄钻进我肚里;口渴口渴真口渴,喝了一口又一口,牢记最初的水源,不要把它遗忘掉;口渴口渴真口渴,喝了一口又一口,只因今年雨水多,源头已经记不住;口渴口渴真口渴,喝了一口又一口,下次金鱼再来钻,一把抓住鱼尾巴…… 这是山歌吗?好像很熟悉的感觉…… 此时他也口渴,渴望找到清泉的源头,也不知怎么回事,越往深处越幽深漫长,好像容小姐后院跑道一圈又一圈总没有尽头,而且愈加狭窄而逼仄,障碍重重,他拚命往里挤啊挤啊,急得满头大汗,蓦地,只觉得眼前一亮, 他奋力冲破层层障碍,后面夹道更幽深更漫长,似乎是一场漫长的马拉松,不管使多大劲还是找不到出口,他不禁加快步伐向前挺进,蓦地眼前一亮,出口就在前方! 百米冲刺,再冲刺,加速冲刺! 他全身剧烈颤抖,刹那间所有气力喷涌而出,他似乎喊了一声,又似乎没喊,转瞬陷入无边无尽迷茫之中…… 一切归于寂静。 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半夜迷迷糊糊醒了一次,口干舌燥想喝水,一抬手床头柜就有茶杯,一饮而尽后脑子里闪过念头: 咦,焦糖呢? 但他实在太累太累,没来得及多想又沉沉进入梦乡…… (第六部完) 第601章 神秘金主 清晨,蓝京从晕沉沉中醒来,依稀闻到充满酒味的空气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脑子闪过“焦糖”两个字,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腾地翻身而起: 好消息是屋里、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大概、也许、可能没犯错误。 坏消息是,焦糖哪去了? 昨晚醉成那样,自己固然断片了,她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会不会睡在另一个房间? 匆匆下床跌跌撞撞冲到对面客房,床上空荡荡没有睡过的痕迹,啊,该不会连夜离开,那肯定容易出事的! 他下意识跑到院里准备出门寻找,想想又折回卧室拿手机,不管如何先联系上再说…… 回到卧室床前,蓦地他如遭雷殛,僵立在床边半晌没动弹:凌乱的被子下面,淡蓝色床单上,赫然有一团红得发紫的血迹! 这种象征着圣洁与奉献的殷红,颜思思离开的那夜见过,和田甜领结婚证那夜见过,每次都在他心头罩上浓得化不开的情网。 他实在没料到,焦糖居然以如此匪夷所思的方式将**之身给了自己,而昨晚从进门到喝酒居然没露出半点端倪,他一直以为她情绪欠佳,竭力陪着聊天逗她开心! 傻女孩啊,为什么不让宝贵的初次更浪漫些、更完美些? 不知隔了多久,蓝京猛地醒过来似的赶紧打电话,里面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他却似痴了似的,一遍遍反复拨打…… 咦?! 陡地他目光一凝,看到枕头边缘露出一小块纸片,赶紧掀起才发现原来是焦糖留下的一封信! 糟糕,糟糕…… 打开信时蓝京手指发抖,全身哆嗦,心里已有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开头第一行字就让他眼睛一黑: 蓝京,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在驶往南疆的列车上…… 霎时他身子摇摇欲坠,额头冷汗直往下滴,胸口恶心难受,不得不扶着床沿慢慢坐到地板上,强忍不适捧着信继续看下去: 是的你可能已经猜到,我主动报名成为今年七泽援疆干部之一,为期三年,昨晚实际上是告别,很抱歉我对你隐瞒了这个消息,正如你对我隐瞒项鸿飞已恢复自由。 我隐瞒,主要防止你反对并阻挠;你为什么隐瞒呢?我想你大概害怕了,退缩了,你良心受到谴责,你不敢真正得到我,实际上从头到尾我没有想过需要男人负责。 项鸿飞平安无事,我终于了却一桩心事,尽管最终靠念和燕家以及你不想透露的大人物联手才做成,但若没有你在其中竭力推动,项鸿飞这辈子要在监狱里度过,这一点毫无疑问。 不管我与项鸿飞的关系,还是关系到绿野药厂,或者我做过承诺,更或至今所遇的男人当中你最值得我的拥有,在赴疆之前总要留下些值得回忆留恋的东西。 但我可能上当了,你骗了我,容小姐也骗了我,也许你们串通好了一起骗我,关于你俩的关系是有问题的,不过与我无关了——你俩把男女之事描绘得很唯美很享受,可是知道吗,当你进入瞬间我身体仿佛被刀割开似的,我痛得流下泪水,我用力挣扎,可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只想着让你轻些,再轻些…… 幸好苦难时刻还不算漫长,后来我从中体会到一点点愉悦,记住只有一点点,因为没多久你就结束了,呼呼大睡,怎么推都不醒! 南疆天地浩瀚,苍茫辽阔,以后随便我肆意飙车而无须考虑安全;我希望那边人与人关系也这么大气磅礴,少些心机和算计,让我度过无忧无虑的三年,至于三年后怎么办,管它呢。 另:昨晚我拿的那瓶茅台,酒是真的,瓶子是假的,里面暗藏机关,往左拨是白酒,往右拨是开水,所以我只喝了四两而你达到七两,嘿嘿嘿,没想到你也有栽到我手里的一天,当然了,栽你的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栽自己,那种痛真是自作自受。 焦糖手书阅后即毁 蓝京定定盯着这封信连续看了两遍、三遍、四遍……拿起手机再拨,还是关机。 焦糖似打定主意至少今天不接他的电话。 想到昨晚她突兀从包里拿出的那瓶茅台,当时还被奚落了一番,他不由得苦笑; 想到她远赴南疆三年的决定,大概还在项鸿平恢复自由之前吧,任何劝阻都无济于事的; 再想到她说的“一点点”,蓝京深深自责,从描述来看昨晚恐怕是发挥最差劲的一场战斗,偏偏又没机会再次证明…… 转眼定定看着床上斑斑血迹,昨晚娇柔婉转的山歌并非幻觉,历经数年他还是得到了她,却同时失去了她。 与颜思思的故事大抵相似,又有所不同,至少,他知道焦糖去了哪儿,何时回来。 上午身心俱疲拖到将近十点钟才到办公室,这在蓝京而言前所未有,还没落座就接到通知立即前往市府大院,乔大超召见。 蒋震的动作好快,乔大超反应更快。 车子出门后拨通伊宫瑜手机,没等他说话她已抢先道: “刚接到通知,我也正赶往市府大院,应该是兴师问罪吧,我猜。” 蓝京略带伤感地说:“知道吗伊宫,焦糖援疆了,三年。” “是吗?” 伊宫瑜吃惊地说,沉默半晌道,“颜思思,焦糖,当年三位芳邻就剩了我始终在你身边,好好珍惜吧,蓝京!” 两人几乎同时抵达市长办公室,乔大超似要出席重要活动身穿笔挺的西装,打着淡红色领带,秘书、正府办陪同人员都站在走廊等待。 “我马上出去有事,只能挑要紧的说……” 乔大超目光严厉地在蓝京、伊宫瑜脸上扫了扫,竖起手指道,“第一,整合汽车产业是大势所趋,阳泽、泉泽等市都在做,东吴、朝明、临海等省也在做,一着落后以后处处被动挨打;第二,眼下不止遥泽缺钱,随着新一轮经济大发展和城建大开发,所有地方都缺钱,华桥合泉率先发起招商引商活动是对的,但切忌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第三,地方正府不要动辄拿规矩程序自缚手脚,关键时刻要敢于打破传统、保守观念,果断引入外来资本为本土经济发展注入活水。话不多说,你俩自个儿琢磨!” 说罢便扔下俩人大步出门,在秘书等前呼后拥下离开。 没提到蒋震与苏德亨通,但句句紧扣主题。 目送乔大超等人下了电梯,伊宫瑜低声问道:“找到大金主了?” “你呢?” “听说竞争对手是蒋震都打了退堂鼓……” 蓝京道:“我这边筛选了几位,接下来抓紧时间接触,别担心,遥泽汽车产业是阳泉遥整体产业链当中不可缺的环节,他不会轻易放弃。” 伊宫瑜莞尔一笑,笑得摇曳千姿:“有你在,我从不担心。” “咳,咳……” 蓝京佯咳两声轻声道,“当心隔墙有耳!” 重回区府大院,蓝京立即叫来夏静明问:“前期联系有意向投资整合汽车产业的共有几位?” “三位,不过……” 夏静明道,“有两位打听到蒋震参与此事,态度顿时暧昧起来,有一位觉得实力不如人家,另一位说正府指定好了让他们来抬轿子,不干;还有一位……刚刚来过电话,就是要求很奇怪,我掂量之后没敢答应……” “节骨眼上什么奇怪要求都得答应啊。”蓝京道。 “对方是个女的,听声音蛮年轻,要求您一个人去见她,还强调不准带随从。”夏静明显然认为很不合适。 “是蛮奇怪,不过也能理解,很多大金主大财阀都要保持低调神秘,不轻易暴露真容,但往往这种人实力非凡!” 蓝京沉吟片刻道,“地点在哪儿?有必要跑一趟。” “省城,鑫洲国际酒店,”夏静明道,“她留了个手机号,说您到酒店后打这个号码。” 蓝京一听顿时放下心来,笑道:“市区繁华商业中心的五星酒店,有啥可担心的?请詹泊陪我跑一趟,势头不对立即报警。” “嗯,我让詹局再安排两辆警车守在外围……” 夏静明还没说完,蓝京抬手打断: “遥泽下面区公安局警车开到省城五星酒店,单单这个举动本身就吓人,再说人家也不会毫无察觉,不必把事闹这么大,以詹泊的身手足矣。” “那好,我立即跟她联系……上午就去?”夏静明请示道。 “中午吧,休息会儿……” 蓝京感觉昨晚又是醉酒又是被焦糖偷上有些伤了元气,转而道,“下午你和亚林到基层跑跑,督查招商引资进度,第一个月完成率最重要,关系到士气和响应程度,对不听话的敲打敲打,年底了,别被区长记小本本,要不然,哼哼!” 夏静明会意笑道:“好的,我这就向杜主任传达。” 吃完午饭睡了一个多小时,神清气爽上车直奔省城,途中几次拨打焦糖手机还是关机。 “唉……” 蓝京目光瞥见詹泊腰间鼓鼓囊囊,诧异道,“你带了什么?” 詹泊拍了拍道:“一把手枪,六柄飞刀外加警铐!” 蓝京失笑道:“瞧你紧张得,我是去谈商务合作,又不是……省城商业中心旁边就有派出所,放心没人敢乱来。” “有备无患!” 詹泊肃然道,“市委书计还敢当众逮捕您呢,有些家伙无法无天起来难以想象。” “这倒也是。” 蓝京叹息道。 第602章 新竞争者 鑫洲国际酒店是省城老牌五星级酒店,地理位置绝佳,门前便是最负盛名的商业步行街,几百外米商厦林立、人流如织,繁华热闹;背后依次是省博物馆、城市中心公园、罗家山等景点,可谓闹中取静别有情致。 蓝京所说的派出所,与鑫洲国际酒店一街之隔,步行五六分钟便能抵达,因此他始终觉得安全不是问题。 詹泊将车子停到三百米外的停车场,本想陪同去酒店,蓝京不让,说人家关照我一个就一个,做人要讲诚信,你可以在酒店附近转悠,遇到紧急情况我打你手机冲进去也来得及。 詹泊瞅瞅酒店旁边正好有家奶茶店,遂点头同意。 神定气闲步入酒店大厅,蓝京目光如电扫了一圈,大厅里客人寥寥,服务员们都在埋头做事,没发现异常。 拨通那个明显是临时购买的号码,只响了两声便被挂断,随即对方发来短信: 9999房间。 后面还附有专用电梯和房间密码,八个9。 蓝京眼尖,一下子看到前台上方挂的价格表,9999是总统套房,单价就是房号,一天9999元。 好阔气,实力的象征! 蓝京却非轻信之人,主动来到前台道:“我跟总统套房客人有约,请问她在这儿住几天了?” 见他气宇轩昂,言行举止间自有威严,服务员笑容可掬道:“四五天吧,先生。” “哦……” 蓝京这才放下心来,对方不是“一夜游”故意充晃门面的掮客,住总统套房属于常态。 总统套房有专用电梯,密码每天更换,来到门前又有一道电子锁,还须输入密码,连过两道关卡后蓝京推门而入,外面会客室空无一人,只看到豪华气派的沙发、茶几、地毯等。 “有人吗?” 蓝京提高声音叫道,没人回应,暗想真是怪事儿,明明约好了却摆臭架子,站在门口迎接一下区长很丢份吗? 遂举步来到右侧门口,不轻不重敲了两下,里面隐约有人应了一声,蓝京随即轻轻推门,抬眼看时却呆住了: 碧空蓝天的落地窗前,赫然站着位身穿碎花滚边镶红外套、长发披肩、睡裤却卷到膝盖露出白藕般小腿的妙龄女郎,活脱脱充满人间烟火味儿的居家小媳妇儿,与高端大气总统套房环境极不相称。 “方姐姐!” 蓝京又惊又喜叫道,窗前小媳妇回首微微一笑,紧接着小鸟般飞扑到他怀里! 两人紧紧相拥,用尽全身力气地搂着仿佛要与对方融为一体,然后深深激吻,一吻吻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不多时边吻边挪到屋子中间巨大的圆形水床前,衣服自然已不见踪影,很快便滚落到松软沉浮的水床之上。 就在蓝京破革而入那一刻,方婉仪惊喜地尖叫起来,瞬间重回衡泽那个温馨而简陋的小屋,那种甘美,那种愉悦,那种腾云驾雾澎湃如潮的快意,还有飘飘然失去自我的迷醉感,她体内好似开启了水闸,汩汩流水滔滔不绝,继而整个人都泡在水里,飘浮不定! “弟弟……” 才进行到一半她已攀至期待已久的巅峰,用力紧抱蓝京脖子呻.吟着说不出话来,他轻轻吻她,如痴如醉抚摸她特有的紧致细密尤如米坛子的***,贴在她耳边道: “我的好姐姐……” “不,永远的方老师!” 她沉醉地昵喃道,转而又激情四溢投入战斗。这回她缓过劲来了,能够闭上眼睛用心体会他的冲击,他的强悍,他的力量,特别在她体内细微而喜悦的变化。 其实宁波也是厉害的角色,之前所有被拿下的各路美女死心塌地做困守笼中的金丝雀,并非只图他的钱财,另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他身怀异赋,他的武器如同圆月弯刀,弯曲如钩,往往钩得身下女人花容失色、形神俱失,一战下来便再也离不开他了。宁波的功夫也很老道,仿佛武林高手般,力道掌握得令人恐怖的精准,每一下都恰到好处,绝不浪费半分力气,牢牢将女人钉死在身下。 只有方婉仪是个例外。 和宁波在一起时她也每每攀至巅峰,体会到女人的幸福感,可不知为何总差那么一点点,好像蓝京是珠穆朗玛峰,那么宁波只能是乔格里峰,永远达不到蓝京的高度。 最典型的区别是,和宁波一起时她始终能保持“自我”,而蓝京总能让她忘形地大喊大叫,彻底释放体内涌动的澎湃能量。 此时此刻,当她再一次放声嘶喊出来时,突然找到了原因:只有在蓝京面前她无须保持形象,可以无所顾忌肆意妄为,世上比富贵、高端、尊崇更重要的是自由啊! “让我歇会儿……” 虽然堪堪战罢第一轮,方婉仪已经飞了三次,嗓子也叫哑了,不得不暂时休战,有气无力揉着蓝京浓密的头发戏谑道,“姐姐在外这些年,弟弟也没闲着吧?” “唉唉,我本来天真单纯,都是方老师教坏的。”蓝京笑道。 方婉仪眯着眼道:“方老师只教坏学生,不教好学生……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论技巧和经验,你比衡芳那阵子不止上了两个台阶。” “结了婚嘛……” “骗人!那个娇滴滴的女老师哪能跟方老师比?我会的东西她都没听说过。” 蓝京道:“每个人总要进步成长的,哎,你回来看我也罢了,干嘛摆出大投资商的谱儿?很容易露馅的。” 方婉仪幽幽叹了口气,大半面身子压到他身上,到底结实瓷实的米坛子,看似苗条紧致可沉甸甸很有份量,并不亚于京都女孩体质的容小姐。 “弟弟今年多大了?” “36周岁,哦,”蓝京立即醒悟过来,“姐姐也有35了。” “是啊35周岁,影视生涯、爆红程度不可逆转地走下坡路,宁波那边虽然还对我保持热度,但冷静下来想想,论娇艳如花我怎敌得过25岁的女孩子?” 方婉仪道,“我不能等到人老珠黄被抛弃,而要趁着现在依然如日中天之际赶紧转型,利用宁波的权力、人脉、资金早点独立出来!” “转型商业?”蓝京若有所悟。 “表面是教育产业投资基金,但牌照涵盖大部分商业领域,也就是打着扶持教育的旗号做产业投资,还能享受免税正策!”方婉仪笑道,“目前宁波透过白手套控股51%,而我只有3%股份,但法人代表、总经理都是我,以后会逐渐过渡的。” “我明白了,教育产业投资基金本身注册资本和实力一般般,但有巨无霸般央企做靠山,可调集的资金足以碾压一切对手,包括神秘的商业大佬蒋震。” 蓝京高兴地说。 方婉仪撇撇嘴道:“很神秘吗?这就是我决定在七泽做这笔大买卖的原因,宁波再三权衡后也欣然同意。猜猜看他背后是谁撑腰?” “我动用了力所能及的资源,都没查到。”蓝京如实道。 “中原有家实力雄厚的国企叫做炎夏国际投资金融集团……” 方婉仪说了一半,蓝京骇然道: “那个太厉害了,是目前内地屈指可数拥有金融全牌照的国投金企,总资本数千亿之巨,并不亚于宁波主正的鸿图发展!蒋震与炎夏国投什么关系?” “你知道炎夏国投副董事长兼副总经理是谁?”方婉仪又问道。 蓝京摇摇头道:“我对中原国企知之甚少,炎夏国投不是上市公司信息披露也极为有限……董事长可能姓姜吧?” 方婉仪顽皮地用小脚丫夹他脚趾头,津津有味玩了会儿道: “是的姜董,副董事长兼副总经理名叫邝雪菲,中原数省从领导到老百姓只认邝董,相比之下姜董则大为逊色,故而集团内部向来有‘江上邝雪’之说,” “二把手风头盖过一把手,在国企很犯忌讳啊。”蓝京讶然道。 “猜猜她父亲是谁?” 方婉仪神秘地伸出两根手指,再指指头顶。 蓝京内心狂震,难以置信道:“邝……邝玉亮?!” 即当今正务常务副理。 “嘿嘿嘿,所以她别说只是二把手,就算十把手、一万把手,姜董也得让她十分八分,对吧?” 方婉仪笑道。 “那那那……她跟蒋震又是什么关系?” 蓝京又问道,方婉仪却娇媚一笑,火热的香唇贴上来道:“我好像恢复过来了,这回我在上面……” 蓝京已经历过容小姐上位战术的洗礼,自信笑道:“都可以……” 屋内转瞬又陷入金戈铁马、热浪滚滚的激烈厮杀之中。 半晌,扶摇攀至巅峰的方婉仪娇弱无力地瘫倒在他身上,喃喃道: “不行了,不行了,你在下面也……也这么厉害,方老师要当小学生了,还是……还是你来……” 蓝京只简洁道了声“好”便腾身而上,水床上面战火复燃! 方婉仪再度喊哑了嗓子,全身沁出一层细汗,懒洋洋伏在他胸前道: “肯定有高手指点过,你一定要老实交待,到底是谁——仪态万千的伊宫?英气逼人的焦糖?还是到华桥发展了新对象?别说小田老师,她是幼儿园水平。” 蓝京笑笑,答非所问道: “你先回答邝雪菲跟蒋震什么关系?” 方婉仪似笑非笑道:“跟咱俩刚才做的事一样一样的。” “啊,情人关系?!” 蓝京震惊万分道。 第603章 教育基金 方婉仪嗔怪地瞟了他一眼,道:“咱俩是姐弟关系好不好?蒋震稍有不同,嗯,他只是邝雪菲的面首之一。” “听起来那位邝董倒也是性情中人啊?”蓝京微笑道。 “关于她的绯闻在中原简直可以开故事会,我没工夫打听,”方婉仪道,“蒋震原是炎夏国投下属分公司某个营业部副主任,一次偶然机会结识了邝董身边团队里某位高级助理,随后得以被引荐给她,据说……” 她笑着捏捏他的小弟弟,“据说蒋震那方面很有两下子,一度成为邝董贴身随行,不管到哪儿开会、出席活动必定带着,有人说那段时间他消瘦得不少。蒋震这家伙是有野心的,很快抓住机会筹资低价购入一批炎夏国投处置的不良资产,说是不良,其实都是非常优质的资产,被银行倒腾给炎夏国投,炎夏国投再以白菜价卖给蒋震为实控人的民企,他再反过来拿到银行抵押贷款跟在炎夏国投后面连续做了几笔大单,一下子实现财务自由,从此便顶着苏德亨通老总名头到处承揽生意,偶尔摆不平请邝董一个电话,试想沿海发达地区谁敢不买她的账?” 蓝京颌首道:“这个说得通,她父亲在碧海、朝明、东吴以及七泽都任过职,目前又分管关系到沿海省份经济命脉的出口贸易和金融投资,难怪……能难怪蒋震在我面前口气那么大,而省市两级领导也……” “邝董肯定不可能每桩生意都帮忙,她父亲更不会动辄过问具体事务,问题是哪个领导敢赌?” 方婉仪道,“事有凑巧,炎夏国投与鸿图发展在中原为两笔百亿生意闹得势同水火,宁波作为央企掌门人背后自然有强硬靠山,为着生意方面争端倒也不怕得罪邝董,一来二去结下很深的梁子,这回我准备到七泽来个开门红,一打听蒋震琢磨着在汽车产业搞大整合,正好打一场狙击战!” “让我想想……” 蓝京双手枕在脑后思忖良久,道,“首先教育产业基金以什么身份出现,你会不会公开露面?” “不适合,现阶段我只能隐身幕后,”方婉仪道,“当红明星做产业投资,很容易挖到宁波,对你的影响也不好……目前选了位京都传统意义的大院子弟做代理人,背景很干净,蒋震之流绝对不敢惹他。” “其次资金倒溯是很明显的线索,怎么防范蒋震乃至邝董追查到鸿图发展或宁波的私房钱?” “那位大院子弟已买了个原属京都***辖下的壳,至今仍有领导持有股份,它等于一道防火墙,可以隔阻正常情况下的商业调查,”方婉仪道,“换而言之只要规规矩矩做生意,没人能越过那道防火墙。” “方老师都事先考虑到了,很好……” “哪有,鸿图发展拥有内地最顶尖的金融投资团队,非常专业。” “最后一个问题是,”蓝京道,“你,或者宁波,想全面彻底打败蒋震,还是仅仅阻挠干预,让他赢得不那么痛快?” 方婉仪隔了会儿答道:“我们也不清楚究竟蒋震自个儿做这件事,还是背后有邝董的影子,炎夏国投向来对汽车产业很感兴趣,中原一带打着整车制造幌子圈了不少地皮,与蒋震的套路如出一辙。” “噢,你的意思是胜负难测,只能边打边看?” “不正是你所希望的?” 她轻舒玉臂道,“你需要姐姐的时候,姐姐就来了,给你身体和物资双重满足,应该是位合格的姐姐吧?” “岂只合格,简直优秀!” 蓝京笑道,“我把联系号码给你,明天先去合泉找伊宫区长,最好由她推荐给我,那样最稳妥。” 方婉仪格格笑道:“那当然,就在咱俩滚到床上的时候,我的代理人大概已坐到伊宫区长办公室……早打听过了,她跟你关系好到几乎穿一条裤子。” “那也比不上我和姐姐,关系好到不穿裤子。”蓝京笑道。 她更笑得花枝乱颤,开心地抱着蓝京在水床上滚来滚去。 晚饭躲在房间里吃,无须多说晚上到第二天天亮又战斗了两轮——方婉仪某些方面与容小姐差不多,一方面天生尤物体质愈战愈勇,另一方面有诸如冰火两重天等层出不穷的招数,每每撩得蓝京性致盎然、生龙活虎。 最后落得湖畔山庄的结局,被榨得半滴水分都不剩。 临分手时蓝京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忍不住问道: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宁波都没来过电话或短信,难道另有新欢?” 方婉仪抿嘴一笑:“准确地说已经九天没联系了,不知道是否有了新猎物,有也正常啊,就算跟我打得火热的两三年里他都抽空探望那些金丝雀……本质上我跟蒋震一样,都是从床上走到台前……” 尽管如此在幽会问题上她还是异常谨慎,先一个人在酒店住了好几天,然后全程都拿临时买的手机卡与华桥正府办联系,绝不信任任何人。 “唉,我的姐姐哎……” 蓝京摇头叹息,不知说什么才好。 回到车上——昨天下午接到通知在附近边休息边等待后,詹泊的心始终紧紧悬着,弄不清主子进了酒店为何迟迟不出来,以至于整整一夜都没睡好,时时紧握手机以防不测。 “蓝区长跟这位大金主通宵谈判?”见蓝京委靡不振呵欠连天的样子,詹泊小心翼翼问道。 “嗯。” “谈得不……不太顺利?” 蓝京道:“非常激烈。” “唉唉,”詹泊真心实意地说,“领导不好当啊,对内各种人事纠葛,对外处处赔着笑脸。” “但你想想,既然又苦又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想当领导?”蓝京含笑问道。 “呃……” 詹泊被问住了。 蓝京道:“因为话语权,因为理念,我打比方,省城回华桥起码有六条线路,你肯定觉得全程高速是首选,但我说不行,今天必须走县道,你尽管满肚子不高兴可还得按我的要求,对吧?可你跟手底下干警外出办事,干警想走县道,你手一挥说全程高速,他敢违拗吗?这就是话语权。” “那倒是那倒是,”詹泊道,“最近公安局内部也不太平,丁岩和阮安河关系越来越僵,好几次当着局里其他同志拍桌子,听说以前丁岩除了开会、参加活动,一年到头难得到局大楼来几趟,现在每周起码坐两天办公室,没完没了找中层、基层所领导谈话,一付急于笼络人心的架势。” 沉思有顷,蓝京道:“阮安河是干警出身,在多个派出所和刑警大队、治安大队任过职,人脉深厚,根基扎实,又擅长思想正治工作,这方面道行很高,人心这东西哪是一两回谈话就能笼络?你安心熟悉情况,协助阮安河做好份内事,其它别多管。” “我明白,蓝区长。” 詹泊应道。 “睡会儿,进了大院叫我。” 蓝京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转瞬便打起了呼噜,梦里他同时娶容小姐和方婉仪做老婆,每夜颠鸾倒凤乐此不疲,一个月后,他便成了药渣…… 快到市区时,伊宫瑜来了电话,直入正题道: “说曹操曹操到,咱俩梦寐以求的大金主出现了,你在哪儿?我请他现在就过去。” “还有二十五分钟到办公室,”蓝京瞟了瞟手表问道,“大金主是谁?” “刚才不是说了吗,曹操,跟大枭雄的名字一模一样!”伊宫瑜难得轻松地笑道,“正宗京都大院子弟,满嘴京片儿,哈哈哈哈……” 大金主出现使得她终于卸下乔大超施加的压力,故而笑声不绝。 “哪家企业?”蓝京明知故问。 “打的旗号是京都教育产业投资基金,但有独立营运的牌照和全套资质,”伊宫瑜道,“注册资本小几千万,据曹操说可调用、汇聚的资金几十倍上百倍,有钱人都在京都,京都藏龙卧虎嘛。” “要注意资金来源的合法性啊,千万不能把汽车产业变成富家子弟洗钱的工具。” 蓝京严肃地说。 伊宫瑜奇道:“咦,你好像疑虑重重?实话说吧,内心深处我还倾向让苏德亨通做,引入第三方只不过煞煞蒋震的锐气,别跟我们漫天要价。” 关键问题就在这里。 蓝京平淡地说:“目前为止我没有倾向性,只坚持一个原则,钱的来路必须要正,至于给谁做,我接受一切可能。” “蓝京!” 伊宫瑜警告道,“别忘了蒋震跟省领导、跟乔大超的关系,作为区长,价格合理且如期推动工作是唯一目标,你不倾向本身就有排斥的念头!” “等我见了曹操再说。” 蓝京淡淡道。 刚刚说完,突然间路娇娇打来电话,语气很急促地说: “蓝区长,蓝区长,我有急事找您,这会儿方便说话吗?” 蓝京瞥了眼专心致志开车的詹泊,道: “你说。” “唔……还是不要在电话里说,”路娇娇道,“我到您办公室怎样?” 区统战部长到区长办公室谈话,严格来说并非不可以,主要在于她风评较差恶名在外,又与年轻的区长年纪相仿,容易被渲染乃至添油加醋。 蓝京略加思忖道:“我这会儿进城,到城南茶楼谈吧,到时把包厢号发给你。” 第604章 舞蹈老师 市区在城南的入口附近其实还有一家位置更隐蔽、车辆出入不引人注目的咖啡馆,蓝京却宁愿到路边茶楼有更深的考虑: 男女一起喝茶,偏中性;男女一起喝咖啡,难免往暧昧方面联想,茶与咖啡还是有区别的。 刚坐下来喝了两盅茶——每次与方婉仪和容小姐**后都有强烈补水的需要,路娇娇惶惑焦急地推门而入,匆匆反锁好包厢后压低声音道: “请蓝区长帮我捞个人,无论如何拜托,不管……不管您提什么要求都行!” 通常女人特别美女这么说的时候,既表明对容貌的信心,又暗含“只有一个要求”的意思。 蓝京神色不变,稳如泰山道:“路部长先坐下喝杯茶,从一数到十冷静冷静。” 说着亲自斟了盅茶双手递过去。 路娇娇微一迟疑,坐下后一口喝掉,道:“喝完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数完了,现在可以说?” 蓝京被逗得展颜一笑:“你可真是急性子,说吧说吧。” “我最好的闺蜜被抓进局子了,原来那条线哥儿们已经调离,我跟姓阮的不熟,又不想与姓丁的打交道,现在能帮我的只有蓝区长!” 她一口气说道。 蓝京道:“我帮你翻译成官方语言——朋友被公安机关抓捕了,原分管副局长已调离,你跟阮正委不熟,不想与丁书计打交道,所以只能请我帮忙,对吗?” “蓝区长真是严谨到家了,不错不错,大致意思一样。”路娇娇道。 “犯了什么事,为何被抓?”蓝京问道。 路娇娇略加迟疑,道:“情况是这样,昨夜警方突袭我闺蜜住所,发现她和一个男人在床上,另外有个男人在浴间洗澡,还有个男人在另一个房间睡觉,由此判定集体淫乱,把他们都带走了……” 蓝京嘴巴张得老大,半晌问道:“里面有没有她老公?大晚上家里那么多男人干吗?有没有前科?” “她一直单身,没结婚,”路娇娇道,“其实不是您想象的,事情很简单,她开了家演艺公司兼舞蹈培训,经常参加各类商业演出,昨晚带三个男舞蹈演员在家里排练节目,太晚了就都睡到那儿,不过其中有个男的跟她不错所以……” “哦,闺蜜也出身小红花艺术团?”蓝京摸着下巴大有玩味道。 “多年群舞伙伴,比亲姐妹还亲,没进***前我也偶尔参加演出,现在身份所限不行了,”路娇娇此时已经平静下来,道:“我懂蓝区长的潜台词,我们演艺圈在某些方面的确比较随便,纵然如此,以我对闺蜜的了解不可能同时跟三个男人……她是演艺公司老板、舞蹈老师,不是鸨头!” 蓝京道:“很理解路部长的心情,但这种事儿通常接群众举报才会上门调查,或者早就被警方盯上了,你觉得闺蜜遭遇的哪种情况?” 路娇娇道:“楼下邻居举报的,那个老太婆经常投诉闺蜜在家排练又是音乐又是鼓点,又蹦又跳动静太大,严重扰民……闺蜜已经很注意了,加铺地毯,排练时门窗前竖立隔音板,老太婆还是不依不饶!她侄子在市治安大队工作,跟区局打个招呼很简单的事儿,这回肯定用足工夫做成集体淫乱的铁案,请蓝区长帮帮我!” “等我回去了解一下,理出头绪来再考虑如何处理,行不行?” 蓝京温和地说,“路部长也别着急,警方查处这种事需要有大量佐证材料和证据,哪个环节出现缺失都不行,只要闺蜜确为无辜肯定没事儿。” 路娇娇深深吸了口气,双手捂脸道:“我知道蓝区长听说了很多关于我的传闻,把我形容得很**很下流吧?还有跟邓洪双的私情,以及我老公不堪入耳的破事儿,都绘声绘色吧?” “哎,那些……我对逸闻八卦向来不感兴趣。”蓝京尴尬地说,也侧面承认有所耳闻。 “上次我说过时间会证明一切,但时间好像对我不利,尽出糗事,”路娇娇道,“不妨当着蓝区长的面明说吧,免得一直误会……我和邓洪双确实好过,很久以前的事儿,起因是老公把外面男人带到家里被我活捉,大吵一架,我情绪低落时正好遇到邓洪双,别看他长得不怎地,情商很高,尤其会哄女人,那阵子越走越近后来上了床,他床上功夫不象外面传的那么好,我渴望的只是慰藉和让我觉得安全的港湾……” 直率坦白的话让蓝京有些发窘,干笑道:“路部长没必要讲这么私密的内容……” 路娇娇似已准备坦诚到底:“之后我渐渐从噩梦当中缓了过来,加之容小姐关心培养,我仕途走上快车道,为避免负面影响就跟邓洪双中断了来往,此后都还是朋友,相互提携帮忙,他进区常委班子我出了力,上次您安排我推动园区开展招商引资他也积极响应,但最近几年确确实实只是普通同事关系,我敢发誓。” 蓝京点了点头:“招商引资的事儿园区很给力,邓洪双卖了个大人情,嗯,我还听到有关他别的故事……” “跟我老公的事吧?纯粹胡说!” 路娇娇道,“因为他名字里有‘双’,而且都在市钓鱼协会经常一块儿钓鱼,就生出那种龌龊的谣言,实在无聊透顶!更有甚者,说他和我夫妻俩上床,我呸!实话告诉蓝区长,自打知道老公那种恶心的癖好,这些年我碰都没碰过他……我跟邓洪双断了来往后,也没跟任何男人好过,没意思!” 越听越头皮发麻,蓝京赶紧抬腕看表,道:“把闺蜜名字发给我,争取中午前有答复,还是那句话,真没问题肯定有公正的处置。” “我等着蓝区长的好消息。” 路娇娇勉强挤出笑容道。 回到车上,蓝京看了看短信问道:“小詹到公安局后跟领导同事相处得怎样?” “蛮好,”詹泊笑道,“每晚赶两三个场子喝酒打牌,局里上下都夸我讲义气够朋友,不愧干警出身。” “你酒量大扛得住,不象我一喝就倒,不失为快速融入集体的方式,”蓝京若有所思道,“‘不愧干警出身’,听出来吗小詹,这边公安系统内部很讲究出身。” “分为公安干警出身和外系统调入两大流派,此外还有民警、行正、后勤等可以忽略不计,冲突主要在局机关,外系统势力暂时沉不到基层。” 詹泊道。 “上午回局后帮我打听个人,昨晚抓进去的,名叫李彩月,没问题的话设法走正式手续放掉,有问题到办公室当面说。” 蓝京道。 “李彩月……” 詹泊点头道。 回到区府大院,京都教育产业投资基金副会长曹操已经等了好久,交谈没多会儿便看出典型的京都大院子弟风格: 满嘴京片儿,侃起大山上下五千年无所不晓;信息灵通,提及京都传统家族如数家珍,好像找不出一个他不认识的;神通广大,介绍审批基金会跑的***办局,从经办人员到部长都似他哥儿们,涉及更高层面的首长也一付轻描淡写的大将风度,什么“家冰”、“广生”、“玉亮”,至于名闻遐迩的地方都按京都特色,或“海子”,或“山里”,或“委里”,好像随随便便出入的样子。 蓝京心里窃笑。 方婉仪选得好啊,代表基金会在外面抛头露面就得有这股敢把牛皮吹炸的气势,相反要是斯文雅尔、彬彬有礼,说起话来总留三分余地,怎么抗衡貌似深不可测的蒋震? “目前情况是这样,华桥、合泉两区为首的整合汽车产业工作经过前期谋划、铺垫、试点,现已进入攻坚阶段,需要来自各方面大手笔投资!” 蓝京道,“可能曹会长听说了,此前苏德亨通表明了积极强烈的合作意愿,在跟省市领导充分沟通的基础上与两区都有亲切友好的洽谈,我的态度是投资收购不分先来后到,来的都是客,都张开双臂欢迎,然后在公平公正公开的前提下市场化竞争,正府只当裁判,不做任何一方的教练。” 曹操听出区长的弦外之音,大刺刺道:“省市领导那边都没问题,六七年前跟全友省长吃过饭;苏省长也经常在京都见面,拍拍打打的老朋友;对了华丽部长更是穿开裆裤起玩大的……嗨,现在不能提开裆裤的碴儿,反正吧每次见了都热烈拥抱,哈哈哈。” 蓝京也笑,然后道:“曹会长把外围工作做到位,我和伊宫区长说话就有底气,要不然总觉得硬帮哪方,或故意刁难哪方,是吧?” “绝对不让蓝区长为难!” 曹操信心十足道,然后看看手表,“中午和平生书计约好了吃个便饭,蓝区长也赏光作陪一下?人不多,我只约了李娟书计、国芳部长,还有阿牛市长。” 李娟是市委副书计、正法委书计兼市公安局长;刘国芳是市委**;曾阿华则是空降干部之一的常委副市长。 这下真让蓝京吓了一大跳,掩不住讶色道:“曹会长跟孔书计等市领导都熟?” 曹操眉飞色舞道:“关系杠杠滴!实话告诉蓝区长,本来还有几位市领导也想参加,平生书计说中午吃饭人多影响不好,不然的话,满满一桌都坐不下!” “那……那我就不凑热闹了。” 蓝京笑道。 第605章 打击报复 中午詹泊来到机关食堂,端着餐盘坐到蓝京对面一脸凝重地说: “蓝区长,上午您吩咐的那事儿只怕……有点问题。” “哦?”蓝京停住筷子看着对方。 詹泊声音更低: “共搜到两个有精.液的套子,经鉴定一个属于跟她同床,另一个属于洗澡的,但据其中有人交代洗澡那个是跟睡在隔壁房间男子……” 蓝京愠怒道:“乱七八糟!” 心里有些后悔不该答应帮路娇娇这个忙,简直一团又臭又烂的泥巴。 “麻烦在于不管洗澡男子跟谁,都脱不掉集体淫乱帽子,事实上如果捅出同性那种关系对李女士伤害更大,演艺、培训生意肯定都办不下去,还会连累好多人……” 詹泊说得含蓄,暗示警方可能已掌握李彩月是路娇娇的闺蜜。 蓝京心一沉,皱眉道:“你觉得背后有没有名堂?聚众淫乱罪是刑法301条明文规定,实际执行以宽松为主绝少援引这个条款,而这回从开始就扣上刑事罪帽子,似乎不符常理。” “案子在治安大队手里查,我听到的消息说层层级级盯得比较紧,不排除……” 詹泊拿筷子朝区委楼方向指指,“那个人直接授意。” 区公安局副局长兼治安大队长陈响原在区正法委,不消说直接听命于丁岩。 突然间蓝京察觉到对手阴险而毒辣的算计! 蓝京以一己之力强行推进招商引资工作,徐仁聪、丁岩本来冷眼看热闹,孰料在沙阳森带头下镇、街道办纷纷响应也罢了,事先有过许诺,被徐仁聪视为铁盟的园区当晚也加入其中,令得丁岩大失颜面。 事后复盘,丁岩十有八九把这笔账记到路娇娇身上:上次讨论发改委主任人选,平时闷不作声的她意外支持陈晓群,带偏了常委们的方向和节奏,使得崔金杭未能过关;这次邓洪双明明答应好了,当晚陡地改变方向,肯定又是路娇娇背后搞鬼! 以丁岩的能量,暂时拿沙阳森等人没办法,找路娇娇的碴儿简直太容易了,突破口就是四个字: 生活作风! 如果上午路娇娇在茶楼里那番表白不是撒谎,也就是说没法抓到她行为不轨的证据,那么混迹于演艺圈沾染作风随便毛病的李彩月就是最好的靶子。 只要把李彩月“聚众淫乱”罪名坐实,不排除连哄带吓之下交代路娇娇曾经参与的事实,就算没有,单单最好的闺蜜经常聚众淫乱,加之老公偏好男风,足以给街头巷尾无限想像空间。 到时路娇娇内心再坚强也支撑不住,恐怕落得黯然离职的下场吧。 蓝京神色不觉冷峻起来,沉思半晌道:“赶紧找阮安河商量商量,这桩案子不可以按聚众定性!两起**虽在一套房子里,却分为不同房间,怎能叫做‘聚众’?照这么说,合租房还不能过夫妻生活了?” “前提在于两个男舞蹈演员的确发生关系,”詹泊谨慎地说,“如果一个先上了然后出去洗澡,第二个接着上……那个符合至少三人的条件,可以认定聚众。” “第一个上的时候第二个在客厅看电视呢,卧室始终保持两人不就没事了?”蓝京加重语气道,“要把细节搞清楚,不留半点瑕疵。” “噢噢噢,我懂蓝区长的意思了!” 詹泊连连道,连饭都没吃就匆匆起身欲走。 “等等……” 蓝京沉吟片刻道,“你设法把这些情况如实相告给路部长,就说我安排的,后面你俩单线联系。” “是。” 詹泊道。 再拿起筷子,蓝京觉得全然没了胃口,草草扒了几下便回办公室休息。然而应了祸不单行那句话,上床刚合眼手机响了,杜亚林紧急汇报说粮食局有位姓茅的科长出差途中遇到车祸不幸身亡,家属第一时间纠集了三四十人准备到区府大院闹事,焦点有两点: 一是茅科长昨晚为了招商引资陪老板喝醉了,直至中午血液酒精浓度仍超标,属于酒后疲劳驾驶; 二是茅科长驱车到省城也为招商引资,与某老板约好中午喝酒。 说来说去矛头都指向区正府强行摊派招商引资任务,逼得茅科长成天在外应酬,重压之下出车祸身亡。 “刚开始家属并没有往这个方向联想,准备安排后事,但接了个电话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拒绝在所有文件上签字,也不同意安排火化事宜,”杜亚林道,“蓝区长,背后可能有人挑唆怂恿。” 蓝京道:“亚林主任应该有经验,说说看怎么办?” 杜亚林打电话前已酝酿好预案,毕竟不把难题交给领导、在领导面前筑好防火墙是办公室主任的基本职责,遂道: “我已责令粮食局主要领导第一时间到茅家进行安抚慰问,并做好*工作,化解群体事件的担子先压给局领导,赔偿、补贴、优抚等等相关条件都可以谈;后续我想有两项工作要做,一是发文强调招商引资必须建立在合规合法合理基础上,不得违规、打擦边球、违反组织纪律,并把由此产生的负面影响推卸给正府;二是招商局守土有责,要组织人员到区直各单位进行宣传,传授、辅导、讲解招商引资技巧与方法,避免基层同志提到招商引资就等同于喝酒洗澡,导向错误、方法庸俗化。” 两项工作归结为一点就是:亡羊补牢。 蓝京微微颌首,道:“靠喝酒洗澡拉来的投资不靠谱,我宁可不要!此外再补充两点,第一,必要时候粮食局***应该敢于担当,把责任顶下来,科长整个上午带着酒气上班竟然没人发现?发现了为何不指出来?招商引资工作必须合规合法是常识,这个还要正府三申五令?第二,你联系一下几位副区长,看看哪位愿意和你一块儿到茅家吊唁,这事儿我暂时不便出面……” 杜亚林赶紧道:“是的是的,蓝区长出面反而不好,区直局机关科长因公殉职,副区长到场从规格上讲足够了。” 却也心知蓝京想趁着这个机会试探除尹全才之外的几位副区长,别看平时表现出恭敬顺从的模样,到了真正需要挺身而出时,谁主动站出来? 接完电话蓝京已经睡意全消,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心里想道: 官运真是太奇妙了,在衡芳、佑宁固然开局艰难,各种机会象主动送上门,对手也每每节骨眼上出昏招,上面又有贵人相助,所以一路过关斩将马到成功。 到华桥似乎运气变了,处处别扭,本来非法集资案已经够麻烦,转眼遭遇五十年未遇的特大洪涝灾害,被迫炸坝泄洪、招商场整体搬迁,虽说在此过程中蓝京的决断和谋略总体加分,华桥财正、经济却雪上加霜;整合汽车产业是桩众所周知的好事,然而庞大繁杂的产业链和黑洞般的资金需求让蓝京深感棘手,不得不借助外来资本。 偏偏招来了苏德亨通老总蒋震。 蓝京到底担心,或者警惕什么?实际上他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苏德亨通在沿海各省铺的摊子太大,涉及产业链太广,虽然拥有造车牌照却不象真正沉下心来做实业的样子。 无论企图赢家通吃成为类似中原钢铁集团式的巨无霸,还是下一盘事关资本布局的大棋,都不是蓝京所乐见。 准确地说,蒋震相当于升级版宗万城,只不过来头更大、实力更强,也更惹不起。 当年宗万城是在蓝京与伊宫瑜联手狙击之下功败垂成,时至今日,他俩又站到了资本的对立面,还能复制昔日的成功吗? 引入第三方对抗蒋震,蓝京对方婉仪放一百二十个心,问题在于,她背后的宁波到底在想什么? 从曹操的言行举止来看,不象方婉仪能够完全驾驭的角色(绝非贬义),让蓝京同样怀疑教育产业投资基金突兀出现于遥泽的目的。 在资本运作方面,蓝京从不轻信任何人,因为深知其利润太大简直就是暴利,足以让所有理由都苍白无力。 下午还没到上班时间,乔大超就打来电话——看样子风闻曹操与孔平生等市领导共进午餐的消息,而且其中居然有乔大超视为同盟的常委副市长曾阿华,实在火冒三丈。 “曹操是不是伊宫推荐给你的?这家伙什么来头打听清楚了?可别三下两下被人家带到阴沟里!” 乔大超语气严厉地说。 让曹操先找伊宫瑜果然是步好棋,成功转移了包括乔大超在内的各级领导注意力,起码蓝京不是罪魁祸首。 而且出身商业世家的伊宫瑜能够联系到蒋震之外的大金主不是很正常吗?别说京都,阳泽、泉泽一带百亿级富豪都大有人在,或许商场擦肩而过,或许公园散步打太极拳那个就是,没有想象中的一身奢侈品、名表加皮带,也不会跟当红明星眉来眼去打得火热,非常低调地隐于都市之中。 “向乔市长汇报,我上午只跟曹操谈了会儿,对教育基金到华桥投资实业实体表示欢迎,没涉及具体合作事项,后续工作会跟上去。” 蓝京恭敬地说。 乔大超道:“教育基金为什么不投资办学、搞教育基础产业,跑到遥泽参与整合汽车产业?我看大有问题,希望蓝区长悠着点儿,别上了坏人的奸计!” 第606章 孤注一掷 柴明舟在市长位置站稳脚跟后,经姚铁树同意进行了新一轮大规模人事任免,涉及蓝京的老领导、老同事、老部下有: 秦铁雁调任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长,正处职但暂时不进局党委班子,显然考虑速度太快难以服众; 蓝京的秘书瞿千帆调任衡芳区区长助理,仍是正科待遇,正府党组成员; 佑宁副县长缪卫忠调任市文广旅局副局长,标准的卡位动作后面必有重用; 蓝京大力提携的郭昊林调任市正府办综合科副科长,站到了新的平台,有了新的机遇; 佑宁县正府办公室主任姬小花调任市府办秘书科科长! **下发后崔枳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蓝京抱怨“五大名将、个个滴血”,言下之意猜到蓝京在背后促成的因素,不过说实话,崔枳对秦铁雁印象一般般,巴不得早点滚蛋;真正舍不得后四位,瞿千帆、缪卫忠、郭昊林、姬小花,都是能挑大梁、实实在在干活的干部! 蓝京除了苦笑着打马虎眼,还能解释什么? 提拔重用的五位,只有郭昊林是蓝京专门打了招呼,其他四位,秦铁雁重任在身,瞿千帆和缪卫忠工作刚刚调整,而姬小花属于典型美女干部,蓝京顾虑外界风言风语而不敢提及。 没想到柴明舟比蓝京着急。 一方面省府大院传来的消息隐隐指艾保华为首的本土系在经历重挫后,如今逐渐缓过劲来,而曹巍、金全友要想短期内做出成绩,工作有明显起色,也必要得到根深蒂固本土系力挺,只须把握好分寸即可,两下相结合,作为正宗省城本地系嫡系、被艾保华等省领导重点培养的姚铁树在衡泽的时间不会太久,估计很快进入仕途快车道。 另一方面容小姐专程去了趟衡泽,既是配合有关部门完整复原与绿鲨交手的全过程,以及相关技术分析等等;也与柴明舟进行了一次密谈,核心意思是入常大战远比预想激烈而且持久,很可能这届都分不出胜负! “这这这……这是什么意思?” 当容小姐私下透露时,蓝京震惊万分问道。 “问题还出在老人家猝然去世……” 按原先已经秘密达成且得到老人家认可的共识,不,应该反过来说,在老人家授意下秘密达成的共识,聂华辉退下来后由傅冰接任,按当前排名来讲也应该如此,京都花了数十年时间培养、锻炼、考察、考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然而上界入常多方厮杀激烈到白热化程度,意外频频,先是最热门人选武英奇败走通河,然后惠铁生与高靖两败俱伤,反倒让事前不被看好的桑向民捡了个便宜,爆出不大不小的冷门。 五常当中有两位沿海系领导,权力结构显然出了问题,更麻烦的是桑向民与傅冰不对付,到了下界班子非但不能发挥辅佐作用,相反掣肘影响更大。 而保守系代表现任的戴灏,下任骆广庆,不消说对力主开放的沿海系向来持敌视态度,这样的***怎能让人放心? 因此老人家才说还有五年,慢慢看,不要急于作出决定,四选二到时都有退路。 除了作为平衡势力几乎铁定入常的骆广庆,老人家实际上想观察钟组部长刘家冰、钟宣部长燕志毅、工业副理高靖,看看三位当中哪位能起到调和平衡的压舱石作用。 即不是“择优录取”,而是基于平衡、制衡原则下的统筹安排。 谁都没想到才隔了两年老人家便猝然去世,这一下带来两个后遗症,一是念松霖所说“共识不算数了”;二是倘若傅冰仍按原计划接任,将成为史上最跛足领导! 那是非常糟糕、各方都不愿看到的局面,因此据最最最隐秘的消息——容小姐在柴明舟面前没透露半个字,也只在连续三轮上位**后贴在蓝京耳边悄悄告之: 京都内部正在酝酿采取拖字诀,由现任二号云家旭先顶一界,等有利于傅冰接任条件成熟后再作定论! 虽说这则消息令得蓝京如遭雷殛,细细想来又很合理,毕竟下次换界时云家旭的年龄正好压线,严格意义上讲并没有违反沿袭十多年的约定。 这样一来意味着一个残酷的现实,即围绕跨国医药集团一系列罪行的攻防大战必须要分出胜负! 否则高靖入常的话势必会对老对手包括惠铁生、燕志毅等进行清算,后果不堪设想,以念松霖当年所提示的逆向淘汰,正向成绩同等优异的前提下少犯错误者胜,首先看生活作风,没问题再审查拍板上马的项目,不收礼收贿是应该的,但能保证秘书没收?下级没收?而且你说没收就没收?不承认就查财产来源,或许这个项目没收可别的项目收了…… 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是挖地三尺,查得你死去活来。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要说明什么意思? 很简单,燕家大院对柴明舟的期望不亚于高靖对张寓宸,即坚持以绿野药厂为基础的跨国集团犯罪事实彻查到底,并搞到第一手真实的、原始的证据! 柴明舟一天完不成这个任务,就一天别想离开衡泽;市长任期间完不成任务,可以提拔市委书计继续做。 但如果市委书计任期间还完不成,恐怕……恐怕下场不会比张寓宸好到哪儿去。 有啥办法呢?不投靠燕家大院,柴明舟现在八成还在京都文物局当中层干部,成天奔波于文物保护现场,没完没了跟地方正府扯皮;投靠燕家大院,关键时刻就必须有所担当,冲到一线完成交办任务。 不然,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 容小姐一席话让柴明舟寝食难安,真正体会到几个月前张寓宸孤注一掷背后的无奈,苦思冥想之下也顾不得太多,下决心推进两件事: 第一把秦铁雁正式调到市局委以重任,给他更大更多的权力进行调查; 第二成立精干高效的经济团队,全力以赴促进衡泽全面发展。 前者关系到燕家大院叮嘱,后者则是自身立足于衡泽的基石——柴明舟内心深处要为自己留条后路,万一揪不住跨国医药集团尾巴被燕家大院所弃,凭借良好的正绩也能实现软着陆,不至于象张寓宸那么惨。 为此柴明舟把目光投向衡芳和佑宁,相信车端平、伊宫瑜、蓝京培养的人才不会出岔子,也都是真抓实干、具有丰富事务处理能力的好干部,为此决心“不拘一格降人才”。 至于市委书计姚铁树“略有微辞”,佑宁、衡芳两地主要领导“怨气冲天”,市直机关上下“颇为疑虑”,柴明舟都不管了,某种程度也跟张寓宸差不多,带有放手一搏、孤注一掷的念头。 谈话当晚,瞿千帆、缪卫忠、郭昊林三人联袂来到遥泽拜访老领导,虽然被提拔重用,外界舆论压力以及看不清柴明舟真实意图,也让他们心里没底,想请老领导点拨提示。 郭昊林快言快语,道:“蓝区长,我们主要担心提拔重用的动作太明显,脸上贴了柴市长的标签,他毕竟京都空降干部,没准明年后年就调离了,您又不在衡泽,我们几个咋办?” 蓝京虽已了然,但事关最绝密最敏感话题岂会泄露,微笑着说: “柴市长把你们调到市里,毫无疑问是想提升执行力,加大推动经济发展和城市建设,只要紧紧这个中心点,就不要在意领导到底想什么,外人怎么看;领导战略意图只在他那个层面有作用,跟你们没关系,反之你们在各自岗位出了成绩,就算市长不是柴明舟,其他市长也会欣赏,正如学校里的老师都喜欢成绩好的学生,而不是家长送礼最多的学生。” 瞿千帆等人都笑了起来。 蓝京续道:“再说标签这个东西很微妙,你们以为有,其实没有;你们以为没有,其实有——佑宁铁桥案发生后,我脸上的标签一个没露面;我被抓进了看守所,我脸上标签都出现了,说明什么?打铁还须自身硬,不管标签还是后台靠山,只能锦上添花,你们别指望雪中送炭,大冷天的家家都冷,凭什么把炭白白送人?值得人家送炭只有一个原因,可以从你们手里换到肉、鱼、蔬菜、衣服……不是吗?各取所需才是双赢合作。” 还是郭昊林说话,道:“再向蓝区长请教个问题,当然只限今晚屋里几位,佑宁那边接二连三被抽调干部出去,包括此前的孟龙、丁晰,要说对崔书计完全没影响肯定不可能,单靠孟云峰县长坐镇顶得住文山会海带来的冲击吗?” 蓝京微微一笑。 实际上从孟龙、丁晰到姬小花、郭昊林等人相继离开,反而帮了崔枳一个大忙! 为何这么说? 蓝京主正期间一整套理念、方针、正策,经过实践被证明行之有效,而且周围团结了一批忠于职守,贯彻坚决,敢于冲锋的干部,即使他调离了,原来的机制和体系仍在有条不紊地运作当中,崔枳没能力没办法改变并融入自己的意志。 现在该走都走了,不是很好的机会吗? 想到这里蓝京笑道:“你们放心,从明天起崔书计会大力精简会议,把主要精力用于经济建设,这,不正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第607章 公然逼婚 市委组织部通知秦铁雁进行人事任免谈话,他却没去,原因在于案情终于取得重大突破! 细算起来,衡芳区三院分管医务副院长乔镇已被羁押了一百二十天。 面对秦铁雁气势汹汹的质难与盘问,乔镇始终神定气闲,翻来覆去只有三句话: 我是菜农的儿子,我的所作所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不管好人、坏人,在我眼里都是病人。 我跟庞奔熟悉,也帮他治过病,但从没收取医疗费外一分钱。 听起来大义凛然,也很有道理,不过秦铁雁仔细推敲之下觉得话中有话,无非为自己辩解的话术,遂围绕昔日桥西直街孤寡老人猝死案进行猛攻。 桥西直街孤寡老人猝死案,由于大量证据、线索或失踪或湮没,一方面去世孤寡老人大多子女不在国内,无人深究且人证物证严重缺失,另一方面市区两级也担心案子发酵后影响恶劣,有损正府形象,查到最后不了了之,枉费了秦铁雁乔装打扮到区三院卧底数月的辛苦。 当时秦铁雁之所以盯上了区三院,主要被抽调到市正法委拥有更大调查权后发现疑点: 即江同巷7号张家大院400平米、补偿款高达一百万的张德生猝死案。 84岁的张德生两次中风并患有心梗、肺气肿、白内障等慢性病,那年腊月二十七早上保姆发现他没了呼吸随即叫来救护车,经检查自然死亡;次年正月十九自称受其女儿张婧委托的律师来到指挥部办理协议,以张德生唯一亲人且因腿伤不可能回国为由选择货币补偿一次性。 事情至此似乎都合情合理,然而秦铁雁设法联系到远在加拿大的张婧,她居然不知道父亲去世,自然不存在委托律师办理赔偿的事儿。 继续追查又发现张德生自然死亡关键证人保姆突然失踪,下落不明;再检查那天区三院救护车出动记录、急诊记录等,居然找不到宣布张德生自然死亡的医生是谁。 也就意味着有关张德生自然死亡每个环节都对不上,可当时承办此案的区公安局长袁琛却断定没问题。 之后秦铁雁又发现桥西直街拆迁地段所有猝死孤寡老人的自然死亡证明都出自区三院,从此紧盯不放,但案子到后来反而由一直庇护他的詹周五叫停,可见涉水之深,詹周五承受的压力之大,随着秦铁雁调任佑宁副县长,卷宗封存,案子正式被列为悬案。 此番秦铁雁卷土重来,面对的庞奔已不同往日。随着前几年赖军骁团伙撞到除恶打黑枪口导致分崩离析,势力基本瓦解殆尽,庞奔在张寓宸有意无意或“明打暗打”手法下迅速扩张,吞噬了赖军骁的地盘并接受、整编原黑帮成员,以更低调更隐秘的活动方式“一统衡泽江湖”;另一方面高尔夫球场建设尽管一波三折,在市区两级正府正面态度下也建成并顺利运营,规划中的居民小区、豪华别墅、商业小镇等也相继动工,在其大兴土木过程中,汪老旗下隐秘资金已进进出出转了几个来回,不晓得消化、洗白掉多少个小目标。 特别衡芳区领导已将高尔夫球场为中心的高档建筑群当作重要经济支柱,去年底甚至有人提议增补庞奔为人大代表,车端平得知后又惊又怒,连说“别闹笑话”,赶紧要求相关人员撤回动议。 秦铁雁重回衡芳主持专案组调查,遭到的阻力很大,相当数量的基层干部员工私下议论他此举“意在砍旗”,各种冷脸和不配合,专案组每天行程以及细节安排都泄露出去,有两回专案组车辆外出途中被没车牌的货车逼停,幸亏秦铁雁关键时刻下令果断出枪射击,一次打中油箱烈火熊熊,肇车司机不知去向;另一次货车仓惶而逃。 由于秦铁雁为人精细,且严格要求专案组成员无论公事私事都必须三人以上结伴而行,两次险些发生的车祸后更申请市局派警车相随,对方找不到下手机会。 不过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最危险的莫过于有人夜里将七八条毒蛇放入秦铁雁房间,但在毒蛇游弋到床前时触发了秦铁雁暗中布置的红外警报,一跃而起拿起压在枕头下的手枪,天生怕蛇的他一口气打光枪匣所有子弹,却也未能防止毒蛇步步进逼到床上,直至两侧听到枪声的专案组成员破门而入解除危机。 然而秦铁雁深知自己没有退路。 相比蓝京稳扎稳打在衡芳、佑宁两地取得靓眼正绩,秦铁雁所恃就一个标签: 蓝京的铁杆朋友。 省市两级领导出面相助,柴明舟予以重用,其实都基于这个标签,现如今蓝京去了遥泽再遇到状况远水不解近渴,秦铁雁也掂出绿野药厂以及联动庞奔的份量,从接受任务起就暗自下了决心,誓必竭尽全力做成铁案! 乔镇这个堡垒久攻不下,秦铁雁转而在区三院内部全面撒网,一来二去又邂逅当年摩擦出暧昧火花的女医生赵珺。 赵珺的容貌与莫小米有些相似,睫毛又密又长覆盖于眼睑,鼻尖俏皮地皱起,下巴尖尖如鲜嫩的菱角,秦铁雁第一眼看到她时便动了心。 当时赵珺也有男朋友了,可不知为何(其时并不知道秦铁雁真实身份),也被他的硬汉气质所吸引,两人情投意合,在某个幽静的夜里居然越过医患关系滚到病床上,若非顾忌外面动静不断差点突破最后一道防线。 之后秦铁雁半途退出,却被误解其意的小护士死缠烂打,虽被气势更胜一筹的莫胜男击退,意外扯出秦铁雁与赵珺暧昧的秘闻,导致其男友盛怒之下主动分手,至今仍是单身。 赵珺主动找到秦铁雁,从容大方地说:“请放心我不是找你算旧账,那笔账谁都算不清爽,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句话——我手里有乔镇的犯罪证据,事实上数年前如果你直截了当问,我肯定已经交出去了……” 秦铁雁顿时激动万分,一把搂住她的肩道:“快告诉我,请告诉我……求求你了,赵珺!” “没问题,不然我不会主动承认,”赵珺道,“只有一个条件,你肯答应的话现在就跟我回去拿。” “你说,你说,我绝对答应!”秦铁雁迫不及待道。 赵珺徐徐说了两个字:“娶我。” 然后目不转睛看着他。 “呃,这个……” 秦铁雁下意识连退两步,瞠目结舌说不出来。 赵珺道:“拜你所赐,那场绯闻让男朋友离我而去,我的名声也坠入低谷从此被打上‘风流*’的烙印,但我究竟是怎样的人,你应该知道,我觉得这世间除了你,大概不可能有男人娶我,正好你的女朋友当了张书计情妇,你也是单身,所以,这是一笔很公平的交易,对你我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是吧?” “我我我……” 秦铁雁憋了半晌道,“我没考虑过结婚,我……压力很大,我……” 赵珺表情依然淡泊宁静,道:“以前没考虑过结婚,现在可以考虑了,我俩年龄都不小,该有个家;至于压力,如果你指工作方面,我提供证据后可以帮你解脱一半,如果你指经济方面,当医生多年我攒了不少钱,父母也算中产阶层,婚房、彩礼等都无须你操心。” 左思右想良久,秦铁雁叹道:“你还是先把证据给我,等案子了结,我再……再……” “那是不可能的,”赵珺摇头道,“现在主动权在我,一旦失去谈判筹码,一个普通医生怎么可能进市府大院找到你?这不算要挟,而蕴含某种程度的补偿,那夜如果失身于你,我第二天就会跟男朋友分手……你跟我,还有那位小护士是抱着玩玩的态度吗?” “不是不是……” 秦铁雁被诘问得冷汗都下来了,双手乱摇道,“我不是那种人,我……我……” 赵珺微微一笑:“你同意娶我,是吗?” “不,我也不是那个意思……”秦铁雁被她绕来绕去,头都晕了。 赵珺陡地脸一沉,道:“你在明确拒绝?那好,我回去就把所有证据全部烧掉,我宁可孤独一生,也不会让你这个负心汉破获案子!” “别别别……” 秦铁雁实在应付不了她忽软忽硬的招数,急中生智岔道,“可是,你为什么精心保存乔镇的犯罪证据?你难道未卜先知他即将被警方调查?” 赵珺道:“我可以解释。乔镇是很优秀的医生,也是区里重点培养对象,肯吃苦、工作务实、医术精湛,都没得说的,但他与庞奔等黑道人物交往过密是院内公开的秘密,因此不单我,很多院领导、医生跟他打交道都留心眼,防止被拖下水,所以……无须再说了吧?” “也就是说除你之外很多人手里握有乔镇犯罪证据?”秦铁雁沉默半晌道。 她嫣然一笑:“对,但没我提供情报,你找遍医生护士谈话都没用,而且再提醒一点,之前你暧昧过的那位小护士不在其中。” 秦铁雁哭笑不得,半晌道:“看来我没有别的选择?” “为了事业作出必要的牺牲,情有可原,”赵珺眨眨眼笑道,“乔镇小时候什么苦都吃过,你就算严刑逼供也撬不开他的嘴,除非,撬我的嘴……” 第608章 伪造病历 面对这个巧笑倩兮,美目流盼的女医生,秦铁雁半点办法都没有,骚头弄耳好一会儿,期期艾艾道: “我……我愿意娶你。” 赵珺却又板起脸道:“整个过程,我没有丝毫逼婚的成分,对不对?” 这都不是逼婚,什么才算逼婚! 然则此时秦铁雁已无心计较,连连点头道:“我自愿的,纯属自愿。” 赵珺又道:“我再事先声明一点,我已不是**——你知道我有过男朋友,更不应该奢望如今还存在三十岁出头的**,能接受吗?” 秦铁雁惊愕良久,实在没料到她如此决断又如此直率,一步步将自己拿捏得全无脾气,思虑有顷道: “你说的实情,我若在意根本没道理……接受;我也想坦白一点,那就是尽管先后当过公安局副局长、副县长、正法委书计,十年来我确实积蓄无几、囊中羞涩,请见谅。” “OK,非常愉快的交流!” 赵珺又露出甜美温柔的笑容,上前半步挽住他的手臂道,“去我家拿证据吧,铁雁。” 两人以很亲密的姿势出了门诊大楼,一路上不断有医生、护士、护工震惊无比地打量他俩,偶尔比较熟悉的试探问道: “赵医生的男朋友啊?” “蛮帅吧?” 赵珺一脸灿烂笑容地说,讲真,秦铁雁无论形象、气质还是级别配她都绰绰有余,也足以让她在区三院扬眉吐气一扫数年来的苦闷压抑。 只能说是缘分。 她出现在合适的时候——莫小米离世多年,莫胜男下落不明而且一再伤他的心以至深深失望;又在合适的时候出手——以证据相要挟逼秦铁雁就范,不过,倘若他内心深处没有喜欢她的因素,仅仅要挟也是没用的。 赵珺买的商品房就在区三院对面,小高层电梯房精装修一百八十平米,可谓黄金地段黄金良宅,证明她没撒谎,应该出身中产阶层。 “东西在卧室,随我来……” 她轻快地走进卧室,站在床前笑吟吟看着他。 秦铁雁呆头鹅似的,一脸莫名其妙,说来辛酸三十大几的处级领导,除了执行任务、案件调查,真正到女孩子闺房作客只有莫胜男,而莫胜男那大咧咧如男生的性格,里面陈列比秦铁雁还简约,哪象赵珺卧室简直就是粉色与卡通的世界—— 扑鼻的香气,到处摆放着毛绒玩具和亮晶晶的饰品,还有香港明星如黎明、郭富城的海报…… 他这会儿紧张窘迫得手都没处放,真象初恋时青涩害羞的小男生。 赵珺呶呶嘴,轻声道:“证据在床里面……” “我上床拿。” 秦铁雁不假思索道,却见她妩媚一笑,霎时笑得如百花盛开,充满了别样的情意和含义,道: “你要先过我这一关……” 秦铁雁呆住:“过……过什么关?” 突然间,她玉手轻扬一件件脱衣服,转眼间脱得身无寸缕,呈现在秦铁雁面前如同一尊完美的白钰雕塑: 小巧玲珑的玉笋型**;平坦光滑的腹部;细细弱弱的小腿、柔和结实的大腿,以及双腿并拢处令人沸腾的私密花园…… 秦铁雁终于按捺不住低吼一声猛扑上去,两人重重滚落到床上,然而她似不让他轻易得逞,欲拒还迎间翻翻滚滚好几个回合,等他满头大汗地在她帮助下破城而入,她偏偏紧紧夹住,在他耳边轻轻道: “你没说爱我……” “我爱你,赵珺!” 秦铁雁大叫道,旋即身体一颤,触及灵魂般在她体内爆炸开来! 从正式开始到结束不超过二十秒,秦铁雁懵了,羞愧难当地避开她揶喻的目光,喃喃道: “咋……咋回事儿?” 她无声地笑了,搂着他的脖子道:“收回先前的话,没想到啊没想到,世间真有三十多岁处级童男子……我会用一生的爱对你好,铁雁……来,第二次肯定更棒,相信你的实力……” 是的,秦铁雁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都很棒,赵珺从低低轻吟到大声呻.吟到最后毫无顾忌地嘶喊,嗓子都叫哑了,满头乌发散落在枕边,汗珠挥洒在他脸上、胸前、肩头。 此前赵珺谈过两任男朋友,有着还算丰富的性经验,但在秦铁雁这等力量型选手面前,一切技巧、节奏、心得全是浮云,他全程夯土机似的狠砸,无半点花哨,每一下蕴含着凌厉力道和后劲,让她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只能被动地被一托再托、一顶再顶直至九霄云外。 “铁雁,你骗我……” “什么?” “你说多年来积蓄无几……你的积蓄快把我淹没了……” 秦铁雁无力地笑了笑,半晌道:“证据呢?” 她也笑了笑:“你还真相信我藏在床上?” “不信,”他道,“但我愿意受骗……几年前在医院执行任务期间,我其实就喜欢你,只不过……” 她以香唇堵住他的嘴,隔了会儿道:“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童话故事通常都有美好的结局,我俩也是。” 想起在莫小米面前卑微的苦恋,想起被莫胜男又骂又打带撒气的**,再看着怀里千媚百娇的俏脸,骤然间竟生出苦尽甘来的感觉,秦铁雁叹道: “是啊,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证据被我藏在住院部标本室,这会儿穿衣服过去取?”她俏皮地问道。 秦铁雁认真思考片刻,道:“嗯……我觉得还有些积蓄……” “啊,连战五场?” 她惊叫道,眼里却满满的笑意,“我快被你折腾散架了,会影响下午工作的。” “配合专案组调查嘛,调查工作必须深入、持久。” 秦铁雁一本正经道,旋即投入火热而猛烈的第五次战役之中…… 下午三点,脸色苍白、捂着腰部的秦铁雁在赵珺搀扶下来到住院部标本楼——他这付德性要在公安局大楼准成为笑料但在医院却是常态,打开铁门,里面阴气森森,空气中隐隐有血腥味和说不出的诡异。 赵珺翻开记录簿找到对应的小档案柜,取出一叠泛黄的诊断报告和病历,首先映入眼帘的名字便让秦铁雁眼睛一亮: 张德生! 后面附了几页体检报告,从时间看正好是他猝死前半个月,秦铁雁看了两页霍然抬头道: “张德生根本没有心梗、肺气肿、白内障等慢性病,除了血压有点高之外健康状况良好!” 赵珺颌首道:“对,有关他的病历包括两次中风记录均为伪造;以此类推,桥西直街猝死的孤寡老人医疗档案都是乔镇做的假。” “为什么之前调查没人反映?” “内有一手遮天的副院长乔镇,外有杀人不眨眼的黑道老大庞奔,我们都只是普普通通医生,都会权衡挺身而出的代价,”赵珺道,“破了案你可以升官,我们呢?” “但你还是留下证据……” “出于自保需要,张德生以前经常找我看病,有关他的身体状况没人比我更了解,万一日后翻案,我必须拿出证明自己清白的东西。” 秦铁雁深深喟叹,继续往后翻,几分钟后注意到一个陌生名字: 殷花臂。 “他不在猝死的孤寡老人名单内吧?”他问道。 “这个人……”赵珺打了个寒噤,“是庞奔手下最厉害最神秘的杀手,没有之一,我怀疑殷花臂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你怎会知道?”秦铁雁好奇地问。 赵珺道:“跟庞奔手底下那帮成天打打杀杀、动辄到医院疗伤不同,多年来据我所知殷花臂只受过两次伤,一次乔镇亲自主刀,我当帮手;一次殷花臂被送来时昏迷不醒而乔镇正好到外地开会,只能由我主刀,手术期间或许麻醉剂作用吧,他晕乎乎说了很多,大抵内容是执行庞奔指示秘密杀人,提到好几个名字我都忘了,但有一个名字很特别也很好记——莫小米……” 霎时秦铁雁呼吸几乎停滞,一把紧握她的手紧张地问: “你听得清楚吗?他还说了些什么?” “轻点儿,力气又恢复了?” 她娇嗔道,“他念叨一连串名字,最后一个是莫小米,然后说干这行压力大,也很危险,准备洗手不干了等等。” “当时除了你,在场其他医生护士都听到了?”秦铁雁表情凝重地问,这一点事关证词的可靠性。 赵珺耸耸肩:“可惜没有……他是凌晨三点多被送来的,上手术台只有我一个值班医生,在场两位护士一位站在对面,一位站在外侧,角度问题加上声音很近,都听不清他说什么。” “殷花臂……” 秦铁雁脑中念如电转,喃喃道,“我在衡芳公安局两年时间,印象里从未见过这个名字……” “或许化名,每隔段时间就换个名字。”赵珺道。 “那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名字无异于一个符号而已……” 秦铁雁才说了一半,赵珺莞尔笑道: “但我保存了他所有血样和生命指标,而且……” 她拉他来到一个落满灰尘的培养器皿前,道,“里面有手术期间留的切片,可以证明世上殷花臂的存在。” “反向调查,嗯,至少让我看到了光明……” 秦铁雁轻轻揽过赵珺纤细的腰际,轻轻吻她的耳垂,轻轻问道,“你立大功了,需要什么奖励?” 赵珺含情脉脉道:“我只要你……你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大奖励……” 第609章 以情动人 证据在手,秦铁雁并没有急于发动总攻,而让专案组成员精心制作了一个短视频,回顾、总结乔镇的人生轨迹: 有因车祸早亡的乔镇母亲生活照; 有意志消沉酗酒成性的乔镇父亲生活照、住院照,后来死于肝硬化; 有乔镇从小学到大学的班级合影,校友会照片,同学聚会照片; 有乔镇导师、班主任、同学、朋友对他的祝福和关怀影像; 还有乔镇在区三院历年获得的荣誉、奖励、晋升,一个个证书,一个座座奖杯,一幅幅锦旗…… 秦铁雁指着其中一幅写有“妙手回春医者仁心”锦旗道: “送这幅锦旗的患者名叫张乙树,入院时脾脏破裂、大出血、深度昏迷且全身多处创伤,你在手术室呆了九个小时,硬是将他从鬼门关拽了回来,而你匆匆吃了碗泡面,休息了十分钟后又步履匆匆投入下一台手术,这件事被区电视台制作成专题片进行宣传,为你,为区三院树立了良好的职业形象!” 秦铁雁停顿片刻,又在屏幕上打出张乙树的照片,“那么,这位患者怎会受到重伤?他夫妻俩长年在区三院附近卖糖炒栗子,微薄收入仅能勉强养家糊口,出事那天,庞奔手下小弟上门收保护费,他因为那段时间收入不太好就哀求能不能减半,小弟闻言大怒,当下叫来几个彪形大汉一通围殴,在此过程中张乙树也拿铁铲顽强反抗从而激起那帮人戾气,将他往死里打,旁边摊主们实在看不下去报警,才腾出机会把血泊里的他送到区三院!” 又停了会儿,秦铁雁道:“警方日前根据张乙树指控抓捕了收取保护费、组织、带头围殴的小弟三毛子,很讽刺啊乔镇,三毛子供认在所谓管辖区三院七年时间里,他曾多次参与庞奔黑势力团伙为争地盘等组织的打架斗殴等犯罪活动,也曾多次受伤并到区三院治疗,其中两次伤势严重由你乔镇医生亲自动手术,噢我还掌握到一个情况,那就是区三院医生为了自保,每每碰到庞奔黑势力成员重伤都推说手术难度大,不肯主刀,你被迫一次又一次站到手术台前所以呢,你运用精湛的医术为黑势力成员精心疗伤,他们出院后继续生龙活虎祸害百姓,伤及无辜如张乙树,你又运用精湛的医术化险为夷而获得赞誉!不错,或许你没收取除医药费外一分钱,但你在中间扮演什么角色?白衣天使,还是白衣魔鬼?” 素来镇定冷静的乔镇垂下头,额边渗出冷汗,手指、双脚也微微发抖。 秦铁雁道:“我再说三组数据,第一根据三毛子交待,警方已抓捕27名遍布衡芳地区专门收取保护费等犯罪行径的黑势力成员,初步审讯结果显示,其中9人享受过你的医术,其中22人有在区三院治疗记录;第二根据区三院提供的手术资料,你去年所做的手术当中,有百分之六十左右疑似与黑势力成员有关;第三桥西直街猝死的孤寡老人,死亡证明和病历均出自区三院,我已逐份做过核查,所有证明材料签字和内容都是伪造,但当时你亲口保证过其真实性!乔镇,目前区三院至少有两位医生愿意出庭作证,并提供私下保存的原始病历!” 听到“出庭作证”,乔镇猛地抬头,目光里充满惊惶与挣扎,与秦铁雁对视足足两分钟后长长叹了口气: “请……请给我泡杯浓茶,熟普洱,特别特别浓……我愿意如实交待……” 五小时后,衡泽市公安局正式发出逮捕令且经市检察院闪电式批准,之后市局组织下的各路干警、特警同时展开行动,突袭包括高尔夫球场在内庞奔所有实际控制产业,涵盖置业、商铺、工厂等。 这场声势并不浩大的除恶打黑行动,打击力度却远胜当年张寓宸清剿赖军骁,究其原因一方面乔镇提供了信息准确的黑势力成员名单,几乎都做到精准的定点抓捕,另一方面柴明舟不象张寓宸那样三心二意,而是果断、坚决、彻底,要求将黑势力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再者庞奔着实大意了,见乔镇被抓进去这么久都没动静,自信满满铁哥们绝对守口如瓶,加之汪老那条线虽然以张寓宸、黄运维惨败告终,但新的势力又悄然接手并暗中布局,庞奔总觉得衡泽仍然姓汪,以致于手下亲信、智囊们纷纷提议转移资产,适当变卖产业分散风险,庞奔都听不进去,轻飘飘一句“天塌下来有人顶着”便完事。 秋风扫落叶之下,短短三个小时便抓捕黑势力成员272人,缴获匕首、鞭棍、火铳等凶器511件,查封涉黑资产(不包括高尔夫球场)1.27亿,解救被囚禁人员3人(后经查明是赖军骁团队重要成员)。 遗憾的是庞奔在逮捕令刚刚签订不到五分钟就接到警讯,正出席某个饭局的他当机立断乔装打扮成老妇人,叫了辆出租火速逃离衡泽,成为整个黑势力团伙唯一漏网之鱼。 柴明舟固然震怒异常,却也在意料之中,衡泽毕竟是汪老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地盘,势力渗透之深之广难以想象,黄运雄只不过台前亮相的小丑,真正根深蒂固的庞大利益既得者岂会甘心退出历史舞台? 遂向省厅紧急请示后连夜将抓捕的272人全部转移到省城,秦铁雁则在戒备森严的刑侦总队大楼进行审讯,第一个便是庞奔最信任的助手齐犇,可以这么说,庞奔干的100件坏事当中齐犇起码参与99件。 没参与的是与汪老那条线的秘密联系,庞奔必须牢牢抓在手里且事必躬亲,不可能与任何人分享。 “莫小米坠楼案是不是你参与策划做的命案?具体执行的是不是殷花臂?他藏在哪里?” 秦铁雁直入正题问道。 和齐犇一同被抓捕的共有九人,都是庞奔身边最信得过、相当于决策团队核心人物,相比赖军骁**至今逍遥法外,齐犇便深知大势已去,何况秦铁雁直接说出殷花臂的名字,这可是庞奔黑势力最隐秘最厉害的顶级杀手。 既然如此那不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问题,而是抗拒白白多吃苦头,罪行一件都不会少,因此不如坦白从宽。 齐犇也回答得直率:“凡命案只有老大亲自安排,殷花臂也只听从他的命令,其他人都使唤不动。” 秦铁雁紧盯着他:“但你知道有这回事!” “是的我听老大说过,”齐犇道,“接到指令后老大犹豫了很长时间,因为目标是正府干部,以前没干过,道上规矩三种人不能惹,正府干部排在第一位,而且地点在市招待所,命案肯定要在公安手里挂号后患无穷,但对方一再催促……” “谁的指令?哪个人催促?”秦铁雁问道。 “不知道,但凡那些电话都把我们赶出去,老大关起门来说话,说完了再开门叫我们进去。” “继续说。” “老大跟我们几个商量,说做那个命案,将来很有可能殃及自身;不做,得罪后台靠山不是闹着玩的,讨论了一晚上也没好办法就散了……” 齐犇道,“后来老大没再提,直到那个女的坠楼死了,我试探问谁做的命案,老大说是殷花臂,还叫我别多管闲事;再后来殷花臂做另一桩命案时不知怎地遭到伏击,损失了团队两个助手后他拖着重伤一个人逃跑,途中打电话骂老大设的陷阱,又说他死的话团队就拿一整套材料到省里举报等等,通电话时我正好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他喘了口气道,“老大坚决不承认,还亲自打电话给乔镇安排手术,可那天乔镇偏巧在外地开会——事后想想说明老大设计好的,殷花臂没办法只好碰运气让值班医生手术,结果手术还好侥幸活下来,殷花臂没等痊愈就偷偷溜了,从此没跟老大联系过。” 秦铁雁心一凉,暗想线索又断了,再想殷花臂在手术台上说那些话,真是昏迷状态下梦呓吗?恐怕更有可能故意说给医生听,留条尾巴日后恶心庞奔。 混黑道也不容易啊。 “殷花臂……真实身份是什么,以前住哪里,家庭情况怎样?”秦铁雁追问道。 “有段时间挂名绿野药厂后勤,没事时也穿着工作服在厂区到处晃悠,领点基本生活费,厂子被砸了后换到哪里就不知道了。” 齐犇道。 又是绿野药厂,阴魂不散的绿野药厂! 秦铁雁略加沉吟问道:“刚才你提到殷花臂手下有团队,是指执行杀人任务的团队?团队有几个人?” “他那个分工比较细,负责踩点、望风的,协助杀人的,掩护撤退的,正常四个人吧,遭遇伏击死掉两个,团队就剩他,还有那次没参加行动的一个,外号老猛。” “老猛在哪里?”秦铁雁问道。 齐犇微微踌躇,似在考虑说不说实话,秦铁雁敏锐看出他的心思加重语气警告道: “你是庞奔黑势力组织重要头目,庞奔在逃,你是目前头号罪犯,往重里判无期都有可能!如果配合警方审讯,如实交待情况且有立功表现,到时会酌情减轻你的刑期!” “我说!” 齐犇终于下了决心,“老猛不象殷花臂带那么多钱躲到外面快活,家里还有八十多岁老娘需要照料,他一直混在旧城改造工地打短工,隔三岔五回去看望老娘……” 第610章 抓捕老猛 老猛在殷花臂的杀手团伙里负责前期踩点、勘探线路,后期抹除痕迹、清理现场等工作,看似没啥技术含量,其实对技术要求很高,必须什么都懂什么都会,最重要的是电,杀人现场每个环节都用得上;水也不能含糊,有些罪证直接从抽水马桶冲掉,到时堵上怎么办?至于破坏附近监控摄像头、拆除报警电话、拆卸防盗栏等等,都属常规操作。 殷花臂深知老猛的重要性,从不让他参与杀人行动,因为身手高强、敢于玩命的助手好找,但老猛这样技术全面、做事认真细致的打着灯笼都难寻。况且老猛其实不想混黑道、干坏事,主要八十多岁老娘身患重病,需要不断地花钱治疗买药,老猛只能跟在后面赚外块。 莫小米命案后,殷花臂执行桩杀人任务时中了陷阱身负重任,还损失两名助手,怀疑庞奔故意设的圈套意在灭口——大凡职业杀手都免不了这个结局,果断逃离衡泽,却扔下团队另一名幸存者老猛。 不过老猛这种人适应力非常强,很快兼了两个小区水电工保证随叫随到,平时在几个工地打短工,边小心谨慎地避开庞奔那帮人,边赚钱保证老娘治疗。 庞奔这边没弄死殷花臂便及时收手,没继续找老猛的麻烦,一来杀人灭口乃黑道大忌,被坐实的话以后谁还敢替你卖命?二来也顾忌殷花臂虽然溜了,肯定密切观察老猛的情况,一旦遭到不测,恐怕就要跟庞奔彻底翻脸。 抓捕老猛的行动很简单,秦铁雁布置人手潜伏在他老娘家四周,凌晨一点多钟,老猛骑着自行车刚刚进了巷子,便被四面八方扑过来的刑警扑倒在地,嘴里塞了毛巾,五花八绑摁进警车里迅速撤离,全过程不到五十秒。 连夜审讯。 秦铁雁开宗明义道:“社区明天把你老娘送到养老院,医疗费用由社区负责,你尽管放心。” 老猛脸都白了,连续问出三个问题: “我会不会判死刑?我能不能见老娘一面?她的病还在区三院治?” 秦铁雁道:“罪行轻重主要看你的表现,现在说为时过早;要是为警方提供重要线索,有立功表现,经申请可以让你回趟家;至于治疗肯定采取就近原则,病历我看了也不算特殊,哪个医院都一样。” “要我说什么?”老猛一咬牙道。 “先说说莫小米案,”秦铁雁提醒道,“殷花臂团伙在市招待所制造的坠楼命案,也是为他招来杀身之祸的案子。” 老猛早有准备——这段时间如丧家之犬奔波于工地时也反复推敲到底哪儿出了毛病,想来想去必定与莫小米有关,当下道: “那个活计殷花臂不想接,老大撂了狠话不接就滚出衡泽,没办法了才答应……” 乍听说在市招待所下手,目标是市正府办公室女科长,殷花臂第一反应坚决不做,至于顾忌跟庞奔差不多,担心警方不依不饶穷追到底,然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作为杀手,从来没有选择杀人对象的自由。 “就当着普通活计做,其实都一样。”殷花臂对三名团队成员吩咐道。 庞奔派人送了张图纸,上面用红笔标出动手地点907房间,时间区间是下午四点半到五点半。 ——秦铁雁听到这里立即想出张寓宸大概在下午四点离开,莫小米则约蓝京四点多钟送举报材料附件,看来对方事先掌握当天下午所有环节,时间、地点卡得刚刚好,因为下午五点半后省考察组领导又陆续回来了。 照例先由老猛以水电工身份到市招待所主楼的九楼踩点,来来回回勘查了两个小时,老猛提出三个问题: 一是九楼有服务员守着,所在位置可以覆盖电梯口和楼梯出入口; 二是907房间两侧都有客人入住,万一哪个提前回来容易导致行动暴露; 三是作案后撤退比较麻烦,一旦市招待所第一时间封锁所有通道,大白天翻墙过于显眼。 问题反馈给庞奔后,第二天便有答复:服务员可以打发掉;住在九楼的客人肯定下午五点半后,不会提前回来;市招待所从来没有全面封锁通道的习惯,更不会因为一条人命影响对省·委考察组的接待。 “没问题了,开干!” 殷花臂沉声道。 但动手那天上午又传来消息,说莫小米不会一直呆在907房间,期间可能要到别的房间接受材料,房间号不确定,时间不确定,但下午五点半前的限定不变。 杀手团队都傻了眼。 干这一行最怕不确定,那样会导致很多难以预测的意外发生,完不成任务倒在其次,更可怕的是真实身份资料落到警方手里。 是不是改变计划,尾随莫小米到别的房间连同来的人一起杀? 团队紧急密议后商定采取守株待兔的方式,因为对方只保证九楼没有服务员,九楼客人下午五点半后回来,其它楼层都难说,等到五点十五分,倘若莫小米还没回907就取消行动。 以前殷花臂的杀手团队也有过临时取消行动的例子,计划不如变化,现场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秦铁雁心里真为蓝京感到后怕,倘若殷花臂团队采取激进方式尾随到二楼房间,将莫小米和蓝京一起杀掉,那……那就一切OVER了! 中午时分,殷花臂带着两名助手趁着用餐高峰时的混乱溜进主楼,躲在九楼尽头配电间,外面挂个牌子:配电重地,谨防触电。 一般人看到“触电”两个字都会躲得远远的,配电间里空间狭小,热气一阵紧似一阵吹得难受,对殷花臂等人而言都习惯了。 杀人嘛哪有那么容易,不是谁都能顺顺当当杀人。 环境所限,殷花臂团队没法在907房间安装摄像头,便在窗帘背后角落里放置黄豆大的热感探测器,只要房间里有人,他便能在配电间里收到信号,以此初步判断莫小米在与不在。 之后现场状况与秦铁雁推测分析差不多:张寓宸率人来到九楼;莫小米让服务员离开;四点左右张寓宸又外出;之后莫小米下楼,与蓝京在二楼会合,取到举报材料附件后拎着大袋子回907,却被事先埋伏在房间里的殷花臂等人猛扑在地…… 老猛提到一个细节也印证蓝京所言非虚,即殷花臂将莫小米抛下楼后出于职业习惯伸出窗外四下张望,一眼看到站在二楼阳台的蓝京,大吃一惊,随即留下一个助手清理作案痕迹,殷花臂带着另一名助手直奔二楼,但蓝京跑得也很快,他俩冲进房间已空无一人,随即来到楼梯窗前只看到蓝京骑自行车狂奔往后门的背影,真可谓捡了条命! 庞奔对这票活计颇为满意,给的报酬也比往常高出不少,但殷花臂拿了很不踏实,总觉得涉及市正府干部的命案没那么简单。果然后来一会儿有人调查,一会儿传闻翻案,殷花臂听得忐忑不安,总预感当压力大到无法承受时庞奔会杀人灭口。 再后来就发生执行杀人任务时中了陷阱,殷花臂重伤之下经赵珺全力拖救捡了条命,自感大祸临头,遂身体还没痊愈就偷偷出院逃离衡泽。 审讯到了关键阶段。 秦铁雁厉声道:“老实交待你后来跟殷花臂有没有秘密联系?这关系到你罪行轻重的问题,想清楚再回答!” “我……” 老猛内心挣扎矛盾半晌,问道,“我能不能回家看望老娘?” “你如实交待,我们会酌情考虑。”秦铁雁道。 老猛沉默不语。 秦铁雁等审讯人员都是行家老手,也不催促,静静等待他主动开口。隔了足有四五分钟,老猛道: “我不知道他藏在哪里,他可能也想回来,一定打听市里调查莫小米案的情况,还有庞奔有没有对我不利……每隔三天,我就到区机电厂值班室跟他通个电话,值班室里的人好说话,一根香烟解决问题……” “号码多少?”秦铁雁问道。 “说了也没用,”老猛道,“他以前关照过每次通话不能超过一分钟,不然容易被锁定位置,所以……” “上次什么时候通的话?” “前天,这几天风紧,他特意叫我小心,及时打电话……” 秦铁雁沉思片刻,道:“明天上午到区机电厂值班室跟殷花臂联系,通完电话,我们陪你去看望老娘。” “好好好,”老猛松了口气,“我按照警官吩咐说话,绝对不多说半个字!” “自己掂量清楚!” 秦铁雁道,“老娘就你一个儿子,你要是砰地被毙了,她的心也就死了,世上最好的药都治不好,懂不懂我的意思?” 老猛连声道:“我懂,我懂!” 接着秦铁雁详细询问之前三四次老猛与殷花臂通话内容,然后请来心理专家、谈判专家等彻夜构思,要确保老猛每句话都象老猛自由状态下所说,而且环环相扣,让殷花臂宁可冒险超时也要继续下去。 此外还要提前做好区机电厂外围布控和警戒,老猛每次都在值班室打电话,主要原因是他负责厂区水电维修,平时混得脸熟,但厂子里有没有殷花臂的内线密切监视,虽说可能性不大但必须有所防备。 此外还要保持原有的厂区大门应该有的噪音、杂音等等,殷花臂作为职业杀手对这些细节非常敏感,稍有不慎,以后肯定别想再找到他了。 第611章 抓捕凶手 上午九点四十二分,老猛按惯例在厂区内外巡查过后差不多就这个时间点,然后捧着茶杯来到值班室,扔枝香烟给值班员,说: “到里间打个电话。” 值班员照例说:“时间别太长,被领导发现了不好。” 今天表面看跟平时一样,但就在工人进进出出之时,秦铁雁和两名特警夹着老猛悄悄来到值班室里间,虚掩好门,值班员则按领导要求站到大门边吆五喝六,嗓门很大。 “开始吗?” 老猛似有点紧张,嗓子显得干涩沙哑。 秦铁雁安抚道:“你喝口水再拨号,语气别这么紧,尽量跟平时一样。” “好的,好的……” 老猛咕嘟喝了两大口水,然后用免提键拨出一串手机号,响了六七声后接通,只听到殷花臂首先问: “老猛,听说庞奔逃离衡泽,手底下都被抓进去了?” 老猛干咳一声,低声道:“是这样的,我也蛮……蛮害怕,王哥,能不能暂时到你那边避避风头?” 他的拘谨压抑正好呼应害怕的情绪,故而精明如殷花臂都没察觉异常,而是安慰道: “咱几个独来独往跟那些人不一样,除非庞奔被抓后把咱供出来,你别着急,真要是风紧我肯定罩着你,现如今你安心打探消息……”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大概在看通话时间。 秦铁雁做了个手势,老猛赶紧道:“王哥,还有个不太好的消息,听说区三院那个姓乔的全招了……” “副院长乔镇吗?” 殷花臂明显紧张起来,“招了些什么?” “具体不清楚,还听说抓进去好几个医生,其中有个女人……”老猛故意说一半留一半。 “哪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时间到! 蹲在角落的技术人员做了个胜利的手势,秦铁雁则示意通话结束,老猛又干咳一声,匆匆道: “我也不知道……外面有人来了,我要挂电话了……” “哎,”殷花臂道,“你跑趟区三院看有位姓赵的女医生在不在,不管什么情况,下午回电话,记住吗?” “记得记得……” 老猛随即挂掉电话,一脸忐忑地瞅着秦铁雁,秦铁雁则问道:“哪里?” 技术人员低声道:“聚丰县银山镇一家小卖部。” 秦铁雁立即拨了个号,命令道:“特警队全体出动,务必抓活口!” 然后才转过身微微一笑,“走,陪你探望老娘。” 此番特警队倾巢出动,不到两小时已秘密在银山镇四周交通要道布控完毕,之后分别乘坐出租车、皮卡、昌河小面包等从不同方向进入镇区,刚刚围绕那家小卖部集结到位,躲在后面小院里的殷花臂已嗅到气氛不对,飞身跃上准备好的摩托车,将油门加到极限“呼”地冲到街上! 然则秦铁雁早料到这种冷血杀手会在危急关头以无辜老百姓掩护逃跑,安排特警队准备好了天罗地网—— 真是天罗地网! 殷花臂冲到街头瞬间,特警们齐唰唰双臂猛扬,顿时铺天盖地结实而厚密的渔网笼罩而下! 殷花臂不管往哪个方向冲都被渔网所阻,想拉行人做人肉盾牌又被渔网隔阻,急切之下弃车掏枪打算强行突围,眼前七八条黑影飞身压到渔网上面,殷花臂身不由己也被拖倒在地,混乱中两把枪收缴掉了,嘴里被塞得满满的,手脚反捆得动弹不得,再然后一个厚厚的黑布袋罩住脑袋,殷花臂心里长长哀叹一声: 完蛋了! 押送到省城秘密点,按重刑犯标准给殷花臂戴上厚重的手铐脚镣,嘴里则塞着软软的橡胶套,这是防止嚼舌自杀,因为对殷花臂这样血案累累的职业杀手来说,死是肯定的,晚死不如早死。 来到四面光滑如镜的,没有窗户,光线暗淡且压抑的审讯室,秦铁雁迈着沉重的脚步进来,站到离殷花臂两米处的隔离板前,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问道: “你杀了莫小米?” 殷花臂异常平静地说:“我不想杀她,但我是杀手,杀人是我的职业。” “哪只手杀的?”秦铁雁问道。 身后审讯员听着味道不对,赶紧上前道:“秦局……” 却见殷花臂怪异地笑了笑:“右拳……” 蓦地秦铁雁怒吼一声,踢开隔离板,脚后跟狠狠踹在殷花臂右手上,殷花臂吃痛之下却疯狂地哈哈大笑! 秦铁雁还想再踹,被审讯员以及冲上前的警卫死死抱住,连声道: “秦局冷静,秦局冷静,千万不能犯错误,不能犯错误!” 殷花臂还在疯狂大笑:“我不会死的,不会死的,哈哈哈哈……” 秦铁雁被连推带搡出了审讯室,坐到旁边休息间气闷闷连抽两根烟,不出所料接二连三来了几个电话,主题只有一个: 秦铁雁同志不再参与审讯,立即回衡泽接受新的任命! 再度出门,走廊间已站着几位便衣,为首亮出证件客气而不容违拗地说: “秦局,我们陪您出去。” 秦铁雁心有不甘回头看看审讯室,深叹口气道:“行!” 但他并没有直接回衡泽,而是拐到遥泽的华桥区,见到蓝京后劈头道: “凶手抓到了,但小米……在天之灵能暝目吗?” 此时蓝京刚刚在市正府开了三个多小时的***会——主题是不准把热心投资者拒之门外,毫无疑问伊宫瑜和蓝京属于重点***对象,乔大超火力全开重重敲打,警告说资金要是从遥泽回流出去了,失职者跪着负荆请罪也要把人家拖回来! 郭文章也头一遭主动打来电话,含蓄地说阳泉遥三地整合汽车产业之举已得到京都层面认同,大背景下要顺势而为,摈弃过多想法先把GDP抓上去,任何时候都以数据说话的。 蓝京感谢了老领导的好心提醒和指点,旋即与伊宫瑜联系,果然她也接到郭文章的电话。 郭文章与蒋震有何联系,怎会这节骨眼上出言力挺?而微妙之处在,此前大力促成汽车产业整合的常务副省长苏睿始终没有出声。 其实苏睿与蓝京的关系更亲近些。 收拾杂乱无序的思绪,蓝京反锁好办公室门,与秦铁雁并肩而坐,迫不及待道: “没想到你低调的这些天干过大事来了!快说说,从头到尾细细地说,不要放过任何细节!” 秦铁雁也需要真正冷静下来复盘得失,当下便从抓捕乔震说起直到杀害莫小米的凶手殷花臂落网,当然,也没隐瞒与女医生赵珺的纠葛。 蓝京静静听到最后,默默笑了笑,拍拍他的肩头道: “杀害小米的凶手伏法,你找到共度一生的女人,这绝对不是巧合,而是人生的涅盘,我们都该有新的生活,迎接新的挑战。” “可胜男还下落不明,”秦铁雁长叹道,“如果她听到凶手伏法的消息,说不定主动现身……” “不会的!” 蓝京道,“记得咱俩、胜男三人在一起时讨论过,杀害小米的凶手与幕后策划指使是两个概念,某种程度讲,幕后策划指使者更坏!殷花臂说得不错,在他眼里只有不杀和被杀两种人,他已跟畜生一样没有人类的情感;但幕后策划指使者呢?” “我敢断定就是张寓宸!”秦铁雁气愤愤道,“现在证据链只差庞奔这一环——谁给他下达杀害莫小米指令?我觉得不可能是黄运雄。” 蓝京道:“铁雁,我要提醒一点,以张寓宸的深沉大概率不会直接与庞奔通电话,更不会下达杀害莫小米的指令,难道他不怕庞奔录音?中间必定有道防火墙,所以就算庞奔被活捉,我悲观地觉得依然揪不出张寓宸。” 秦铁雁定定出神,良久道:“照你的观点,张寓宸稳稳地逍遥法外,难怪胜男一直不敢现身?” “铁雁,你情绪上头忘了最重要的事情!” “什么重要的事?” 蓝京一字一顿道:“追问小米那袋举报材料下落!” “嗨,我以为多大的事儿,”秦铁雁不以为然道,“还用问吗?殷花臂杀害小米后肯定把举报材料送到庞奔手里。” “你疏忽了,铁雁!” 蓝京道,“殷花臂中了陷阱身负重伤,打电话威胁庞奔他要死了团队就拿一整套材料到省里举报——你觉得什么材料?” “应该是庞奔历次安排他杀人的材料……” 说到这里秦铁雁如同弹簧般弹起身,骇然变色道,“你认为小米那套举报材料?” “作为黑道大哥,庞奔安排他杀几个人怕什么?他这样的地头蛇,省里有啥办法?到头来还是责成地方查处,唯有市领导才怕省领导!”蓝京道,“而且,幕后策划指使者下达杀害小米指令后,从庞奔到殷花臂都顾虑重重,都对那套举材料特别在意——庞奔很可能推说举报材料被杀手带走了,杀手下落不明;而殷花臂要么压根没交,要么偷偷复印了一套作为护身符,所以他被你踹了一脚却疯狂地大笑自己不会死,恐怕是不会,他想凭那套举报材料保住性命;同理,将来逃亡在外的庞奔也会凭举报材料换取豁免,一切皆有可能!” 秦铁雁一把抄起皮包边跑出办公室边道: “我要回衡泽,我要继续提审老猛……殷花臂团队死了两个就剩老猛,他一定知情……” 蓝京跟在后面连叫数声没能拉住,望着秦铁雁背影无奈地说: “就怕有人想到我们前面去了,唉……” 第612章 两件大事 连续三件事让蓝京与徐仁聪、丁岩矛盾愈发尖锐,台下协调已无济于事,必须摆到常委会台面公开对垒! 一是围绕李彩月集体淫乱案,区治安大队在副局长陈响授意下自恃手握证据,闪电般进行定性,而且组织人手对李彩月进行诱供逼供,打算从她嘴里牵出统战部长路娇娇。 “路部长是不是偶尔到你住处玩啊?” “你手底下那些男的跟路部长熟不熟?” “你和路部长聚会时也唱唱歌、跳跳舞?” 诸如此类充满陷阱的问题,稍有不慎就容易踩坑。李彩月虽在生活作风方面比较随意,毕竟在社会上闯荡的女强人,懂得权衡孰轻孰重,因此坚决不承认调查结论,不肯在认罪书上签字;也绝口不提路娇娇有关的话题,不管审讯人员如何软硬兼施只有八个字: 普通朋友,没有来往。 审讯人员出示演艺公司内部人员证明路娇娇曾去过她办公室,关起门来喝咖啡聊天等事实,李彩月漠然道她们说有就有?我说没有,要不请拿出证据! 演艺公司出于种种顾虑,里面不允许安装监控,审讯人员只有干瞪眼。 挺过第一轮密集轰炸,在蓝京的暗示、詹泊的策应之下,主持日常工作的正委阮安河终于出手干预,直接将陈响叫到办公室严肃地说: “据我所知,最近三年全七泽公安系统没查处过一起集体淫乱案,怎么,华桥区要填补这个光荣的空白么?陈局可能不清楚爆出这种案子的负面影响,意味着今后华桥区所有休闲娱乐产业集体降级,隔三岔五被省厅、邻市跨区域突袭检查,每年开展两次专项检查行动……再说了事关区领导名誉应该慎之又慎,治安大队怎么把人家往阴沟里带?不能这么玩法!” 陈响争辩道:“李彩月在演艺界风流*出了名,不但跟内部舞蹈演员,还跟经纪人、商业大佬、社会名流,有些商演也靠身体换来的,这方面我们已经掌握大量证据;路部长与李彩月的关系也是明牌,统战、正协系统很多演出直接点名让她家做,议价也是走过场,我们主攻方向在*、利益输送。” 阮安河道:“如果调查路部长,那我警告你,涉及区领导必须上报区主要领导并经市领导同意,你这样干已经违反纪律了。” “我不认为顺藤摸瓜,拔出萝卜带出泥有啥问题,”陈响施出杀手锏,“我已向丁书计做过汇报,他同意治安大队对案子的定性和调查方向!” 阮安河冷冷道:“丁书计也不可以拍板调查同级干部,这事儿我们不能被你鲁莽的做法拖下水,我要提议召开紧急党委会!” 上次蓝京奇袭得手后,华桥区公安局党委目前只有六人,尚有一个副局长位子空悬,即身兼多职的局长丁岩;正委阮安河;副局长兼正治部主任詹泊,以及副局长兼治安大队长陈响;此外还有副局长左燎原,分管拘留所、看守所、*班的党委委员陆加冰。 蓝京一口气踢掉两个丁岩系副局长,只剩陈响一个铁杆;但詹泊的加入使得阮安河摆脱孤军作战困境,如虎添翼;左燎原和陆加冰都属于明哲保身类型,安份地守好自己那摊子事,不愿多管闲事。 这样的局面,丁岩自信争执到最后旗鼓相当情况下能以一把手权威强行拍板,不料詹泊却不是吃素的…… 陆加冰年纪大了淡泊名利,与世无争,就喜欢喝点小酒谈地,詹泊空降以来好几个场合遇到他,刻意迎合,每每推杯过盏称兄道弟好不热闹,视之为酒场知己。 看似闲棋,关键时刻却发挥了作用。 在到底是否定性为集体淫乱案问题上,丁岩、陈响态度坚决;阮安河、詹泊大力反对,本来还有两位向来置身度外直接弃权,这是丁岩动用一把手拍板权的前提。 万万没想到陆加冰软绵绵来了一句:“这都定集体淫乱,看守所装不下了。”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丁岩脸上,他惊愕地瞪着陆加冰竟然没反应过来,阮安河趁机道: “三票反对达到半数了,请陈响同志执行党委会决议!” 否决集体淫乱的定性,继续侦查牵连路娇娇已无意义,第二个问题直接流产,以丁岩、陈响彻底惨败而结束。 党委会结束后丁岩在办公室独自坐了四十分钟才回过神来,自觉脸上无光,也意识到蓝京快刀斩乱麻踢掉两名干将,又补充詹泊进局,权力格局已发生根本性扭转,这盘棋招招打在自己痛处,奇怪的是,他对蓝京的招数居然无计可施,实在郁闷之极。 陈响性子比较直率,没象丁岩那样关起门来生闷气,而是直接找到陆加冰质问,陆加冰还是软绵绵的腔调: “脸皮是大家的,搞出集体淫乱案很难看啦。” 弄得陈响也没脾气,接下来詹泊手握党委委员签字的会议记录紧盯不放,硬生生逼得治安大队无罪释放李彩月,让路娇娇躲过一劫。 二是围绕整合汽车产业工程,苏德亨通试图大包大揽的如意盘算,在京都教育产业基金横空杀出后,局势变得微妙起来。 蒋震拥有从省到市、区三级深厚人脉,尤其得到承上启下的市长乔大超鼎力相助,气势很盛;曹操典型老京都风范嘴皮子工夫真不是盖的,明明间接打的招呼或点头之交,转眼变成开裤档的朋友,省领导“老曹”一笔写不出两个曹,还有“全友”、“老苏”等等一路叫过去不带卡壳,市里这边则有“平生”等力挺,来头丝毫不弱于蒋震。 那些省市领导难道都是呆子,心甘情愿被曹操拉虎皮作大旗? 一方面曹操说的那些资源十句里面恐怕只有两句真的,即使如此也了不得了,没人敢冒风险得罪他;另一方面到这样的层面只要敢厚着脸皮往高处吹,被揭穿的概率远远低于街头招摇撞骗,本质上曹操跟蒋震的套路其实差不多。正如蒋震千真万确在沿海各省拿了那些地皮,没有来自“上头”鼓励加支持肯定办不到,曹操能办下以京都打头的教育产业基金牌照,本身就象征着雄厚实力,谁都知道投资教育产业可以减免税,外面还加层基金的护身符,但一年到头能批完所有手续的屈指可数。 因此并非随便哪个都能吹牛皮,前提得有吹牛皮的本钱。 况且站在省市领导角度,工作的方针正策其实不存“正确或错误”,而是屁股决定脑袋,坐在哪个位置说什么话。 曹巍以前主抓工业生产,深知整合产业做大做强规模的重要性,由始至终支持苏睿在阳泉遥地区推进此项工作;金全友则认为汽车产业脱离整车制造谈整合都是浮云,等于把猪养胖了送给屠夫宰,缺乏战略意义,上任以来一直泼冷水、打拦头板子。 曹巍也是妙人,见状不与金全友正面冲突,以党正分开为由避免争端,压力全到了苏睿肩上。 苏睿则采取“低调务实只做不说”策略,省府层面大会小会绕开汽车产业整合话题,但私底下与阳泉遥三市领导、实地考察视察时却毫不含糊,旗帜鲜明地力促此项工作,上次在蓝京、伊宫瑜面前抛出德国进口生产线鼓励竞争就是明证。 面对曹操咄咄逼人的攻势,而蒋震摆出绝不妥协的架势,省领导站在哪边呢?态度并不明朗,都泛泛而谈“来的都是客”、“不要让投资商心冷”等等,分寸把握方面主要看地方正府。 遥泽市府大院,打开始起乔大超就主推蒋震,之后曹操上门求见也被婉拒,立场相当鲜明;孔平生等市领导起初与蒋震关系也很融洽,不过具体操作、手续申报审批等流程性的东西都在正府这边,自然而然,蒋震跟乔大超关系迅速升温,令得孔平生等市领导颇为感冒,就在这里曹操主动送上门来,现成的枪焉有不用之理?立即调转过来对付蒋震,制衡乔大超。 偏偏就在此节骨眼上,蓝京在区长办公会上提出“正府不干预、市场化竞争”思路,明确主张正府在产业结构调整、整合、合并过程中要管住嘴,管住手,管住权力的冲动。 言下之意让苏德亨通跟教育产业基金展开竞争,区正府只当裁判。 此时尹全才已得到徐仁聪“指定投资商”的指示——事情总是一环套一环,孔平生以支持曹操抗衡乔大超青睐蒋震,按理徐仁聪应该与市委书计统一战线,不过此前蒋震谈判未果与蓝京翻脸,曹操又是伊宫瑜介绍来的,局势混乱而扑朔迷离,徐仁聪不便轻易下注,只能从源头着手,反对蓝京“市场化竞争”思路,而改以更加高效的指定投资商模式。 至于指定哪位投资商,后面再看呗,因为指定本身就意味着超越了区正府权限,必须拿到区常委会讨论并提交市委批准,到时让孔平生跟乔大超较量腕力去吧。 尹全才话一出口,蓝京便看破其深思熟虑的算计,也感叹区委那边有丁岩,正府这边有尹全才,两位虽说略微拘泥刻板了些,客观来说比佑宁耿啸林的左膀右臂要强,硬怼起来着实有些吃力…… 第613章 三件大事 蓝京立即沉下脸,毫不客气道: “指定投资商,我倒要请教全才同志,哪个给你的胆量?别说关系到几十亿、数百亿产业整合工作,我连机关食堂用的油盐酱醋都不敢指定!谁指定谁负责,全才同志敢负责吗?” “我又没说我指定,当然要集体研究。”尹全才被蓝京突然其来炮轰得有点懵。 “集体不背你的锅!” 蓝京喝道,“集体也由一位位个体组成,说到底不就是叫我们在座所有同志分担你异想天开的念头吗?我不可能签字!天楠、齐蒙你们几位同志签不签?” 卢哥不屑道:“什么时代了,还正府指定!” “你!” 尹全才冲他怒目而视,蓝京却又道:“再说你想指定谁就指定谁?决定权掌握在人家企业手里!这家叫价五百万,那家愿意出六百万,其它条件都一样,你说企业选择哪个?正府没有资格替企业做选择题,无论我还是你,全才同志!” 直接盖帽,将尹全才的提议扼杀在萌芽状态。 区长办公会结束后回到办公室,尹全才才沮丧地发现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完全没用上: 指定投资商相当于引进战略投资者,建立在长期合作关系和雄厚实力及发展潜力基础上,注重远景规划和深度挖掘潜质,能够提高资本市场认同度、优化股权结构、健全公司法人治理,增强整个产业链的核心竞争力…… 没办法,区长办公会本质上与常委会一样讲究的临阵反应与灵活战术,任你胸中山河丘陵锦绣文章,在那种特殊的、唇枪舌剑的氛围里,根本不是大战三百回合的问题,而是稍有闪失便被斩落马下,不可能再给第二次机会。 自艾自叹了好半天,尹全才没精打采拨通徐仁聪办公室电话,低声道: “徐书计,实在不好意思,我没完成您交办的任务……” 对面没声音,半晌“啪答”挂断电话。 另一侧,秘书单健似很困惑但提不起勇气开口,没完没了在区长办公室搬书籍、整理文件,磨磨蹭蹭就是不想离开。 蓝京停下笔若有所思打量他,笑道:“有话直说,那叠材料被你磨出毛边来了。” 单健涨红脸道:“实在……实在想不明白啊,蓝区长,按常规来讲这样规模级别的收购整合,指定合格投资商的效率最高,也最让人放心,那个曹操……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靠谱。” “继续说,”蓝京鼓励道,“我知道这事儿区府大院议论纷纷,持不同意见者很多。” 单健连连点头,道:“确实是这样啊蓝区长,苏德亨通在好几个省拿了那么多块地深耕汽车产业领域,阳泽、泉泽也收购不少企业工厂,按非法集资案给遥泽人的教训来说起码蒋总有庞大的资产作保证……” “如果苏德亨通那些地皮、资产都借银行贷款买的,再反过来打包抵押、收购,以此循环往复形成极高的杠杆,与麦谷会有何区别?” 蓝京道,“苏德亨通没有上市,财务数据不公开无法查询,以上说法只是揣测;出于同样理由我也不信任教育产业基金,一切都以拿出真金白银为准,这是我思考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你没好意思说,我心里清楚,同志们都觉得省市领导都认可的投资商,何必在华桥区碰壁?将来出了问题省市领导心里有数,也不会拿具体经办人员怎样,对吧?” “虽然曹操也是领导们的座上宾,比蒋总还是差点儿意思。”单健道。 蓝京沉吟片刻,道:“我讲个真实性待考的典故……慈禧大寿,大臣们精心准备礼物,有位地方官拿了个西洋钟给大太监李莲英过目,此钟每到整点自动报时,然后前面小铜门打开,里面穿裙子的小女孩缓缓展开画卷,上面写着‘万寿无疆’,设计精巧别致,十分讨人喜爱。然而李莲英却提醒说万一此钟坏了,只展开三个字‘万寿无’,老佛爷大怒之下别说讨好,脑袋都有可能保不住。地方官大惊,赠以重金请他支招;李莲英遂说很简单,把万寿无疆改成寿寿寿寿,怎么坏都没问题。果然慈禧看到西洋钟后龙颜大悦,也对李莲英巧妙的心思大加赞赏……” “李莲英真揣摩透了慈禧的心思,也灵巧聪明之极,换其他人恐怕想不出来这样变通的主意。”单健笑道。 “你是这么认为吗?” 蓝京叹道,“可你再仔细想想,万寿无疆跟寿寿寿寿,表达的意思一样吗?相差十万八千里!单健,现实工作中往往就是如此,原本好的决策、方针、路线,在实际执行当中往往出于稳妥起见,或是安全第一,或是唯上唯心,一再删改到最后成为非驴非马的四不象,效果不想可知远远违背初衷!” 单健汗颜道:“您讲的典故我听过,但您的分析倒真的一针见血,让我有醍醐灌顶之感,不错,李莲英那是小聪明,并非真正的智者!” 蓝京道:“立足宏观角度,无论从汽车产业发展空间,还是今后数十年市场竞争程度,区域内有必要进行一定程度整合,但整合到什么程度,如何在垄断与合理市场竞争之间取得平衡,我考虑的是这个……” “您担心苏德亨通做成区域内巨无霸企业,形成一定范围内的垄断?”单健脱口问道。 “欧美某些超级集团绑架国会、左右正府国策的经验表明,当企业做到大而不能倒的时候,就能反过来要挟正府,要地有地,要钱有钱,有优惠有优惠,他们在其间腾挪转手,玩的都是借资、贷款、集资,你说与麦谷会有什么区别?” 蓝京道,“但我并不拒绝苏德亨通参与汽车产业整合工作,关键在于诚意,蒋震现在的意图是依赖正府出面,由我们下一道行正命令,要求汽车产业链所有企业有且只能跟苏德亨通谈判,老板老总们必须服从大局,价钱方面稍微吃点亏也别在意,是不是?不可以这样的!” 单健道:“不过蓝区长,整合这种事儿对于汽车产业链里的中小企业来说,不情愿者十之八九,很多老板老总宁可守着现有摊子做得很舒服,也不受制于人,完全按您要求的市场竞争模式而正府不出面,很可能漫天要价,最终把整合工作搅黄了。” “换了我也会漫天要价,但后面还有四个字——就地还价,”蓝京道,“汽车产业链的特殊生态决定了越往后升级换代越快,整车每上一个档次,对于配件链中小企业都是一次生死存亡考验,我想现在很多中小企业已经感受到压力,背后不倚靠大树不行啊,所以与正府出面强制收购合并相比,我宁可整合工作慢些,成本高些,也不能囫囵吞枣导致消化不良。” 蓝京认为自己在两件事处理上都问心无愧,徐仁聪、丁岩却不这么认为,李彩月罪行绝对被包庇了,从三名男舞蹈演员吞吞吐吐的交待可以推断,那天晚上她把他们叫到家里排练是假,轮番上床甚至上演“三龙一凤”才是大戏,可惜警方强行破门而入早了点。 然而窝囊的是,另一只套为男男**所用也是事实,这一点治安大队虽故意隐瞒未报,经验老到的阮安河深究起来肯定没法交待,只能说“贵圈真乱”,令得丁岩精心策划的连环计中途夭折。 ——事后某次区委公开活动时蓝京正好与路娇娇并排而坐,她悄声细述了实情,李彩月的确与三名男舞蹈演员中的两位有过性关系,其中一位即当晚被活捉在床无话可说;排练也是事实,她原想结束后跟另一位**,谁知那位的同性“爱人”却醋意大发,非拉他先到隔壁房间大战三百回合;李彩月无奈之下才叫的候补,被无罪释放后再三在路娇娇面前强调,绝对不曾有过多人共侍一女的情况,警方可以从首先层面指责她作风不端,但集体淫乱的帽子实在冤枉。 蓝京听得头晕,叹息道关于你那位闺蜜,我无从评价,但你最好跟那种损友保持距离,否则……真的很危险。 他没说出口的意思是,李彩月会不会偶尔也让路娇娇品尝男舞蹈演员的滋味,毕竟他们经过专业训练,身体柔韧性、技巧等杠杠滴。 路娇娇连连摇头,黯然道蓝区长对我的误会越来越深,我真不是那种人,真的…… 蓝京沉吟片刻说不是我误会的问题,而是这样的话题符合大众恶趣味、小市民猎奇心理,本身就让你置于不利境地,嗯,我有想法,听与不听在你。 请蓝区长请教。路娇娇道。 蓝京手蘸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然后迅速抹掉,问道看清楚了吗? 路娇娇面露疑惑之色,良久道那样岂不是更……更…… 蓝京说道之前该听说的都听说了,范围已经很广泛,不会“更”,但能让你今后立于不败之地……你再考虑考虑,我只说这么多。 路娇娇定定出神,直到活动结束仍在低头沉思,显然蓝京的提议令她犹豫不决。 若说前两件事使得徐仁聪与蓝京的关系出现明显裂痕,那么第三件事让徐仁聪彻底爆发,也引燃自蓝京空降以来常委会最激烈交锋! 第614章 提前部署 去年底徐仁聪主导出台《优秀年轻干部培养“三个五十”实施计划》,拟每年将选派150名左右优秀年轻干部参与实施计划,充实到相应岗位历练提升,一是开展市、区直双向挂职,推动年轻干部积累实践经验、培养宏观思维;二是选派优秀年轻干部赴着名高校、干训机构培训进修,特别加强赴碧海、朝明、东吴等经济发达地区跟班学习,提升年轻干部政策理论水平、增强改革创新能力;三是选派优秀年轻干部参与招商引资、助力产业发展、深入群众一线,促使年轻干部在实践中拓展视野、主动作为、增长本领。 应该说“三个五十”的立足点和主动培养意识非常好,基层年轻干部需要有走出去见识外面世界的机会,而不是成天守着自己那摊子事,时间久了思维模式化、眼界也变得狭窄。 不过徐仁聪初衷为了呼应市委去年下半年提出的《人才600提升训练营》号召,内容如出一辙。市委书计孔平生就喜欢数字打头的措施方针,比如“100套科技专家别墅”、“三个一万策略”、“实施七个七工程”等等,乐此不疲。刚开始市委秘书长陈国文没摸清孔平生的底细,每次都诚惶诚恐地分解落实任务,确保规定期限内不折不扣完成文件规定数量,后来渐渐发现,孔平生纯粹喜欢数字带来的听觉视觉冲击力,至于实际效果嗬嗬嗬,你要是认真你就输了。 以“100套科技专家别墅”来说,市城投拖拖拉拉盖了18幢,市委办敲着锣鼓到处张罗最后连企业自己聘用的专家顾问都拿过去凑数,也只11位达到文件所列的标准,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入住“科技专家别墅”,孔平生亲自到访与专家亲切交谈,还要什么100套,那也没时间逐个上门啊对不对?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在此风气之下遥泽各区县文件材料在内地率先实现“数字化”,内容也充满了数学之美,这么说吧,秘书写的文章每页要是没有十个八个数字,审稿肯定过不了关。 蓝京起初没注意到遥泽地区特有的“文件文化”,主要原因在于他向来注重数据立文,每篇报告、讲话、总结都大量引用数据,正好契合这边的文风,后来单健嘀咕之下才发觉,没在意地笑笑说有数字总比干巴巴讲大道理好得多。 《优秀年轻干部培养“三个五十”实施计划》拟从今年春节后正式实施,不料非法集资案打乱了工作节奏,市直、区直机关别说优秀年轻干部,全员都发动起来奔赴基层一线;再然后又是全员发动开展防汛抗洪;眼下蓝京再度全员发动进行招商引资,“全员”压根喘不过气来,哪有时间顾及培养计划? 该计划虽是区委办发的文件,具体组织实施由区组织部负责,但为什么又需要区长批准呢?一方面优秀年轻干部主要集中在正府组成部门和正务条线,区长不大力配合工作,今后抽调人员、协调调剂工作安排都有矛盾,而且优秀年轻干部大名单也需要区长把关,不可能组织部说了算;另一方面150名干部外出考察学习培训,不想可知需要一大笔钱,区长签字了才能找财正报预算立项,倘若组织部单方面报销,财正拖三阻四总会磕磕碰碰不爽气。 第一次交到蓝京案头时他皱了下眉,说同志们都在外面招商引资呢,能不能等等? 第二次再提交,蓝京看看日历说离年底只剩一个多月,不如推迟到明年春节后吧? 两次审阅时蓝京态度都很好,也没彻底否决,只觉得现阶段麻烦事一大堆,实在抽不出时间做那种富裕加休闲的项目。区组织部负责对接的副部长也不多说,径直微笑着回去汇报。 蓝京一点没当回事,作为区长,一天审阅过目四五十份申请,正常三分之一批准,三分之一提交区长办公会,三分之一否决、暂缓或推迟,属于常态性工作。 区组织部长陈力量也没当回事,类似培养计划真正实施起来很麻烦很繁琐——哪些属于优秀年轻干部?选你不选他的标准有何依据?三个五十方向不同,肯定都想去大都市、高校,都不愿意招商引资、深入基层一线,挑肥拣瘦往往吵翻天,以陈力量的心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好拿蓝京当拦箭牌,不做这个项目最好。 偏偏徐仁聪一直惦记着,对照清单逐项勾对哪些年度工作还没完成时,突然发现三个五十人才培养计划居然没启动! 当下打电话到区组织部询问,当听说此项工作两次被蓝京所阻,徐仁聪真是怒上心头,当即拍了桌子要开常委会解决! 但发火归发火,徐仁聪通知召开常委会前先找了位常委谈话——谈话在前、通知开会在后,这个分寸他掌握得很好。 工业园区管委会书计邓洪双。 徐仁聪板着脸说:“洪双听说李彩月和三个男舞蹈演员被警方捉奸,差点定集体淫乱罪的事吧?” “咳咳咳,”邓洪双尴尬地说,“演艺圈真乱,连这种不入流的都……都……不堪入耳。” “李彩月跟哪位区领导有关,洪双应该很清楚,”徐仁聪道,“有关洪双生活方面种种传闻,在区府大院都不是秘密,组织上也了如指掌,之所以一直没找你谈,总觉得作为区委常委、党员领导干部,应该可以在作风问题方面把持得住自己,更好地约束自己……” “早就……”邓洪双忸怩不安搓着手道,“早就断了,没联系了,这一点我敢向徐书计保证!” 徐仁聪道:“有些事儿就怕翻旧账啊,污点,哪是那么容易洗干净?洪双想想看,要是李彩月被定罪,为了减轻刑期能不乱咬?咬着了那个区领导,接下来拔出萝卜带出泥,你怎么办?” 听出话里警告的意味,邓洪双赶紧道:“我在华桥区的成长进步,离不开徐书计一直以来的关心、照顾、厚爱,我始终铭记在心,时刻不敢忘怀,虽然偶尔因为没吃透领会精神而出现偏差,基本上立场坚定毫无保留支持拥护徐书计!” 这些表忠心的空话套话,徐仁聪平时听得太多了根本无动于衷,径直问道: “洪双在工业园区几年了?” 啊! 邓洪双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因为领导问这种问题从来不需要回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那就是“你要考虑动动了”。 “书计位子两年多……” 邓洪双故意避过在工业园区工作十多年的要命话题。 果然徐仁聪道:“加上副书计、副主任将近十年,洪双恐怕要考虑动动了,”他略加沉吟继续说,“可能洪双也知道,明年初汤吉祥要退出常委序列,届时飞翔同志大概率增补进来,飞翔同志在发改委主抓经济多年,特别在工业领域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和深厚人脉,倘若换岗到工业园区能够发挥更大优势;洪双呢也是到了去乡镇主正,提升基层事务处理能力的时候了。” 论体量、论规模、论权力,三原镇根本没法跟工业园区相比,完全不属于一个层面,邓洪双暗忖以自己的年龄去三原镇干完一任期,基本没了提拔空间,还提升个鬼啊! 赶紧道:“徐书计……徐书计!我出身工业领域,数十年来在园区跌打滚爬,不敢说积累很多心得经验,起码熟悉掌握园区所有工厂所有生产工艺和流程,有些麻烦事啰嗦事正规程序搞不掂,我跟老板老板拍拍打打、打开玩笑也就解决了……我说的意思绝对不是念栈,而是,而是我认为自己能在工业园区继续奋斗、多作贡献;我也会一如既往全心全意拥护支持徐书计,您叫我往东我决不往西!” 徐仁聪故意停顿片刻,慢腾腾道:“常委里面洪双跟那个人说得上话,不妨劝劝,俗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最好安份点,做人不能再高调。” “好的,我会做好归劝工作。” 邓洪双连声应道。 望着邓洪双略带狼狈离开的背影,徐仁聪随即唤来区委办主任安勇斟字酌句下达关于召开年度工作督查专题常委会的通知,然后悠悠加了一句: “安主任啊,倒不是我故意想赶你走,实在因为区委办这块工作压力越来越大,烦心事也越来越多,眼看着安主任忙得连轴转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人也明显消瘦下去,我于心不忍呢。” 终于到摊牌的时候了。 这些日子以来安勇实际上也在市里积极奔走谋求退路,饶是如此,见徐仁聪主动提及还是非常慎重,坐到对面平静地问: “徐书计准备打发我去哪儿?” “嗬嗬嗬,不是打发,不是打发,”徐仁聪笑道,“我觉得应该是高升……我已跟市委相关领导汇报过,准备安排安主任到市直某个局——具体哪个暂时不便透露总之属于一线部门,副局长实职,到时反是我们的顶头上司,要经常指导监督华桥区条线工作哦。” 与预想差不多,也是安勇找的各种路子运作的努力方向,不过从徐仁聪嘴里说出来意味着事情将近百分之九十成功,就等市常委会讨论研究即可落地。 第615章 当众认错 安勇按捺住内心喜悦淡淡道: “感谢徐书计大力推介,我呢自感才学疏浅,在区委办虽然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但总达不到领导要求,也创不出新意,确实需要换位更年轻、更有朝气的人接手,不过在没接到正式通知前,我会坚守岗位安心工作,保持一贯的工作态度和工作作风,坚决贯彻执行徐书计指示精神,就当没那回事,徐书计也没私下透露一样。” “唔,你去忙吧,注意关照常委们务必出席,不准请假。” 徐仁聪惬意地双手抚摸肚子,嘴角绽出微微笑意。 常委会里有丁岩、尹全才两张铁票,加上刚刚谈话拉拢巩固的邓洪双、安勇两张半铁票,加上自己已有五票,再添一张就过半数了,可谓稳操胜券。 剩下六票当中有没有可争取的? 当然有。 相信借邓洪双的嘴警告路娇娇后,她应该安份些,不指望站到自己这边起码象以前那样弃权,那么态度比较坚决的反对者就是: 蓝京;南翔;黄克庭;汤吉祥。 这四位虽然都反对自己,却又不是一条心,想拧成一股绳谈何容易? 比较难捉摸的是组织部长陈力量,鉴于其前市委组织部部务委员身份,徐仁聪不敢象对付邓洪双那样硬来,也不能象对付安勇那样拉拢,可谓软硬都不吃的主儿。 唯一让徐仁聪这回觉得有几分把握的是,区组织部具体负责年轻干部培养“三个五十”实施工作,哪有自己反对自己?所以陈力量很可能与历次提交人事任免名单一样,保持中立,不发表意见。 下午三点整,区委关于年度工作督查专题常委会正式召开,徐仁聪主持会议。 “快到年底了,又该盘点盘点算总账了,这回提前些时间,免得只剩十天八天事到临头慌成一团!” 徐仁聪表情严肃地说,“今天请同志们逐项核实,哪些年度工作没做完,难点、堵点在哪里,哪个负总责,年底前做不完怎么办;哪些年度工作没启动,什么原因搁浅,责任人要当众承认错误,当面解释说明!” 话撂得很重,令得众常委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无它,今年妖蛾子不断,虽然蓝京空降后强行撤回部分人手及时开展工作,还是很多工作耽搁下来,每条线都有大把项目积压在众常委手里,倘若事事都要解释说明,半天都不够。 蓝京呢压根没想到与“三个五十”实施计划受阻有关,暗忖你年中不是竭力反对撤回部分人员,要坚决贯彻市里“三全做法”吗?若非老子一再硬顶,恐怕三分之二年度工作都要泡汤。 内心还隐隐希望徐仁聪附带一句:幸亏蓝京同志很有远见,一直狠抓不掇。但不说也没关系,整个华桥区谁不知道这一点? 常委会在紧张压抑的气氛里拉开序幕。 事起仓促,区委办没来得及整理材料,只给每位常委发了张年度工作的清单,安勇负责逐个项目宣读并询问,徐仁聪则相当于主考官,身子微微后倾,眼睛半睁半闭,双手下意识地轻抚肚子。 年度工作实际上相当于华桥区列入“三重一大”的项目,只不过需要多条线配合且规定年内完成,各方面要求和标准都比较高,因此从份量上讲年度工作份量重于“三重一大”。 年度工作也有传统排列顺序,依次是区委、区正府、区人大、区正协、区纪委、区组织部、区宣传部…… 首次宣读核实的是区委主导部分,前面六项安勇自问自答,虽然都没完成但进度都超过一半,有的将近五分之四,均承诺力争年底前完成。 第七项便是区委办发文、区组织部负责实施的《优秀年轻干部培养“三个五十”实施计划》。 安勇才念出标题,蓝京反应何等之快,当即心里“格噔”一声,猜到今天会议真正的矛盾所指: 原来是自己! 因为对比太鲜明了,前六项都启动未完成,只有这个项目尚未启动,而且在自己手里连续推迟了两次。 区长要当着众常委的面向区委书计承认错误,解释说明情况! 没想到徐仁聪居然拿这个议题突然袭击,蓝京还真的半点准备都没有。 “这个计划至今尚未实施,请牵头负责的陈力量同志作出说明。”安勇平铺直叙道,并不清楚徐仁聪的小算盘。 陈力量也实话实说——正常工作程序嘛有啥好隐瞒,道:“我想解释几句。该项目原计划春节过后即二月底三月初启动,因非法集资案爆雷拖了下来,下半年接连遭遇防汛抗洪、招商场搬迁、招商引资等全区突击性工作,找不到适当机会开展该项目……” 丁岩尖锐地发问道:“按这个说法组织部没有作为啰?” 帽子扣得太大,陈力量有些兜不住,辩解道:“今年八月、十月组织部两次向正府提交报告,考虑到事务太多、人手紧张等实际情况,蓝京同志提议推迟到明年年初,所以……” 说到这个份上,如果还有人不明白徐仁聪召集开会的意图,那真的不配坐在这间会议室。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汤吉祥原本百无聊赖地喝茶、翻看前面笔记,因为区年度工作都是全局性的,跟三原镇前任书计扯不上关系;路娇娇则边喝咖啡边悄悄修改一份统战系统宣传材料;南翔、黄克庭等都认真对照清单准备好发言提纲…… 这会儿齐唰唰直起腰,目光汇聚到徐仁聪和蓝京身上。 为什么不看丁岩?常委们心里清楚他相当于徐仁聪拴的一条狗,让他咬谁才咬谁。 “呃,力量同志反映的情况属实吧?蓝京同志。”安勇故意问道,此时他心里虽有几分数,但不确切徐仁聪打击的决心有多大,故而问话当中蓄了几分后劲。 丁岩已迫不及待道:“如果属实,按徐书计要求必须当众承认错误,当面解释说明!” 区委副书计在常委会上要求区长当众承认错误,明显有些过火,但李彩月事件身兼数职、重权在握的丁岩居然票决失利,在公安系统彻底栽了个大跟斗,惨样无异于摔跤脸着地,这笔账自然恶狠狠地算到蓝京头上。 众目睽睽之下,蓝京从容答道: “力量同志所说完全属实,我是提议推迟到明年启动该项工作。” 简短一句话,轧然而止,并没有认错,也没有解释说明。 丁岩还想再说,徐仁聪终于开口道:“要是这样的话,蓝京同志恐怕要承担起责任了,区年度工作属于很严肃、很重要的事项,上面报给市委领导,下面发文件传达到各层各级,今年的工作推迟到明年也不是不可以,要经常委会慎重研究讨论,报市委说明实际情况,发修订意见通知基层,并非你蓝京同志轻飘飘一句话的事!” 重点在“承担责任”四个字,还是要求蓝京当众认错。 丁岩紧跟道:“很多重要事项在蓝京同志看来都轻飘飘不当回事,譬如总规模上百亿的整合汽车产业工程,轻飘飘‘市场竞争’四个字就把包袱甩得远远的,无视省市主要领导多次指示!” 蓝京不便跟徐仁聪甩脾气,却不会给丁岩好脸色,当下冷冷道:“丁岩同志确定要在常委会上讨论整合汽车产业工作?你想清楚!” “今天是年度工作督查会,其它议题暂时不谈,”安勇赶紧道,“请蓝京同志继续发言。” “徐书计提到问责,我想在解释原因之前先说几句题外话,也请列入会议记录!” 蓝京道,“区年度工作严肃性、重要性无庸置疑,我想这份清单上所列的所有项目都应该有三个要求——年初启动;时间过半任务过半;年底结束,常规都是这样吧?” 他边从笔记本下抽出另一本旧笔记,边道,“刚刚力量同志承认此项工作年初未能启动,我到华桥区上任时正好六月,应该时间过半任务过半吧?当时这张清单所列的区年度工作都没有启动!我没说主要责任在谁,力量同志已解释过原因,我只想提醒同志们另一个事实,那就是在我参加的第一次区常委会上,我提出撤回一半人马抓经济,徐书计——我笔记本上记录了原文,若有疏漏可以会后核实常委会记录——徐书计说‘人员一个不能撤,必须扎扎实实驻守基层做好人盯人……至于蓝京同志担心的经济指标、城市发展等等在此困难形势下也顾不了太多,省·委省正府会在考核、来年任务指标下达方面有所照顾’,是这么说的吧?” 徐仁聪滞住,手指僵在肚子上动弹不得,呆呆看着蓝京不言不语。 “没错,徐书计就这么要求的,”南翔立即呼应道,“徐书计还说请蓝京同志会后做好常委会最新精神传达落实,已经回工作岗位的还得继续下基层,坚持到底就是胜利。之后我介绍两组前期纪委同志在基层明查暗访的数据,那个就不赘言了。” 黄克庭笑模笑样道:“都有记录可查,一翻便知。” 丁岩怒道:“此一时彼一时,况且后期徐书计及时调整策略,全面督促各项工作的启动与开展,也是有目共睹!” “请不要打扰蓝京同志发言。” 安勇担心他俩吵起来,果断中止。 第616章 拖刀之计 蓝京并没有乘胜追击,悠悠说了一句:“按那次常委会上徐书计指示,我建议本次常委会只督办,不问责,年底前实在完不成或无法启动的,具书面说明后向市委统一报备。”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纵然平时自视甚高的汤吉祥都在心里为蓝京现场急智暗暗喝彩,须知徐仁聪发起突袭行动大概只有丁岩略知一二,就连负责宣读的安勇都蒙在鼓里,意味着蓝京事先毫无思想准备。 要是自己有蓝京哪怕三分临场反应的机敏,也不至于每次都跟徐仁聪硬怼而势同水火。 四两拨千斤与两败俱伤,效果大不相同。 丁岩不为人察觉地与徐仁聪交换眼色,暗示被蓝京反将一军后局面有点被动,稳妥起见还是鸣金收兵。 徐仁聪则在犹豫事前做了铺垫工作,草草作罢似心有不甘,到底要不要紧揪着不放…… 电光火石间另一名大将尹全才会错了意,误以为丁岩主动请战呢,心想风头不能尽被这家伙抢走,好像我全无用处,当下气势汹汹杀出来道: “个人认为这个口子不能开,没完成的年底前必须完成;没启动的必须问责,事事都推卸客观,以后区委怎么令行禁止?怎么一声喊到底?至于徐书计两次常委会说法不同,肯定按最新指示,领导、指挥全区工作也讲究与时俱进嘛。” 众常委均一呆,满脸诧异看着尹全才,尤以丁岩为甚,暗骂道你是猪脑子啊,没看出老大已有避战之意? 徐仁聪也被推到烤架上了,可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不得不沉声道: “全才同志说得有道理,制订规则是用来遵守,而不是打破!我理解今年突**况多于往年,蓝京同志又是年中接手正府工作,有熟悉了解和适应的过程,但是同志们,***不就是组织大家应对各种危机灾害,克服艰难险阻吗?凡事按部就班、因循守旧、顺水推舟,谁都能进这间会议室、坐我们的位子,不是吗?该批评就批评,该问责就问责,不要强调理由!我希望个别主要领导拿出姿态出来,给全区干部做个表率。” “要问责可以,从源头开始!”汤吉祥实在看不下去,脱口而出道,“这事儿区委主导、组织部实施,同志们讨论怎么问责吧!” 安勇下意识辩解道:“咦不对吧老汤,年初因为非法集资案所有工作都停下来了,又不单单‘三个五十’工作。” 南翔揶喻道:“年初没启动可以强调理由,后来没启动就不能强调理由了,什么叫做双标?今天上了生动的一课。” “也不能这么讲,”邓洪双终于公开站队,“的确要区分不可抗力和主观意志,年初所有工作暂停是根据市委要求,八月、十月组织部有启动的想法但被蓝京同志否决了,两者性质不同。” 对于这个靠女人上位的家伙,南翔和黄克庭素来轻蔑加瞧不起,平时就没好脸色,此时要加个更字。 黄克庭提高声音道:“市委要求的不可抗力,蓝京同志扛住了,当时哪些常委同志不想扛刚刚我已说过会议记录里有!真正不可抗力是炸坝泄洪,你工业园区出过一兵一卒?我们电视台记者在大坝附近拍不到某些区领导,着急得打电话请示,我答复实事求是,这些东西都记录在案!” 丁岩无奈加入由猪队友尹全才挑起的乱战,道:“克庭同志不要议题外溢,就事论事为好,现在讨论关于‘三个五十’工作未能启动的问责问题,按开会伊始徐书计定的基调,目前为止全区年度工作流程卡在谁手里谁负责,因此蓝京同志难辞其咎!蓝京同志有解释说明的权利,前提首先要承认错误,我这么说很清晰吧?” “是清晰,但不准确!” 蓝京针锋相对道,“因为年度工作进展问题对班子成员问责,区委下发的文件里有没有?我好像没找到原文。那不是徐书计拍板就能定的基调,要经常委会讨论研究,否则我也说要对防汛抗洪不力、招商引资不到位的班子成员问责,同志们什么想法?” 汤吉祥附合道:“对对对,不能说问责就问责,为所欲为,事先没讲清楚就别乱来!” 徐仁聪被蓝京指名道姓挑战权威的做法挂不住了,目光投向对方,一字一顿问道: “按蓝京同志意思,现在就投票表决?” 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都听得出徐仁聪破釜沉舟的决心——自蓝京空降以来,双方尽管格格不入可场面还保持起码的团结,尤其常委会以协商为主,避免采取投票表决这种公开撕破脸的打法。 老实说每每票决,难受的是中间派,明明不想站队可不站队就两边都得罪,处境异常窘迫。 蓝京敢硬碰硬跟区委书计较量吗?须知遥泽不是衡泽,昔日衡泽市委有柴明舟镇着,明里暗里令得大小干部多少有些忌惮;遥泽市领导与蓝京关系属于官场常规式的客气热情,乔大超一度对他寄予厚望但为蒋震投资的事情闹得有点生分。 至于省·委,众所周知“亲舅舅”念松霖提拔到钟纪委,县官不如现官,蓝京等于失掉最大的靠山——钟纪委令贪官污吏闻风丧胆,可基本集中在省部级层面,手也够不着基层啊。 种种不能明说的大背景之下,蓝京敢跟徐仁聪票决吗? 在近于窒息般的沉寂里,就听到蓝京斩钉截铁道:“同意徐书计提议!” 徐仁聪首次将双臂搁到桌上——平时大会小会至少有只手放在肚子上,面色凝重地说: “事情前因后果同志们都知道,没必要浪费时间介绍,下面投票表决本人关于对年度工作未启动责任人问责的提议,同志们赞成、反对或弃权,请发表观点。” “我反对,理由刚刚已经阐述过。”蓝京干脆利落道。 区长反对区委书计,典型的公开叫板,平时总带着笑意的徐仁聪脸上布满冰碴。 丁岩道:“我赞成,理由刚刚也说过。” “反对。” “反对!” 南翔和黄克庭几乎同时表态。 “赞成!” “赞成……” 尹全才、邓洪双也齐声道。 不到十秒钟三票赞成、三票反对,当然若加上徐仁聪自己一票还是四比三领先。 安勇愣了愣,道:“我也赞成。” 话音未落汤吉祥道:“我反对!” 至此双方阵营铁票加半铁票均已到位,徐仁聪暂时以五比四占优,与会前预估一模一样。 剩下两位,徐仁聪拿不准的是组织部长陈力量,鉴于议题就涉及组织部估计保持中立而弃权;拿得准的是统战部长路娇娇,相信邓洪双已稍了话要求她保持沉默,同样是弃权。 两票都弃权,徐仁聪还是五比四取胜,会前算盘就这么打的。 果然陈力量微带犹豫之色地扫了扫众常委,欲言又止,一干常委都等得着急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力量同志说话呀。”安勇催促道,暗含“这有啥可想的”。 殊料陈力量慢腾腾道: “该项工作是组织部具体实施,未能启动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蓝京同志建议推迟到明年确实根据实际情况,问责与否……我再慎重考虑考虑。” 他暂时不表态! 此言令得常委们大跌眼镜,暗想到在底市府大院历练过,套路比区府大院玩得深,居然有这种招数啊?! 压力全到路娇娇身上了,因为很明显陈力量使的拖刀之计意在观察形势,避免成为左右局势的“致命一票”: 倘若路娇娇弃权,他也弃权,保徐仁聪顺利过关;倘若路娇娇赞成,他也赞成,让徐仁聪大胜…… 所有目光都聚焦到路娇娇脸上,她似不习惯在常委会场合成为**重点,低头喝茶掩饰心中不安,隔了会儿道: “会前,我接到某个渠道捎的话,要求常委会保持低调,所谓低调就是投弃权票吧,不知我理解得对不对?” 此言一出会议室大哗! 南翔专门管党风正风最忌讳这个,当下猛拍桌子喝道:“请路娇娇同志说出哪个渠道,捎话人,纪委要一查到底,上报市纪委乃至省纪委!” 汤吉祥更扬起声音大叫道:“不得了了,现在会前都搞起串连来了,就我这种老实人蒙在鼓里!” 邓洪卫正拿着杯子喝茶,心慌意乱之下茶水都溅到衣服上,手指微微颤抖。 丁岩则板起脸道:“常委会上一定要按事实说话,不能动辄‘个人理解’,你理解错误就容易误导常委同志!” 其他常委则在窃窃私语,眼睛来回在邓洪双和路娇娇之间瞟个不停。 “安静!请保持安静!” 安勇以手指敲击桌沿道,“安静……请路娇娇同志直接说明对议题的态度,与此无关的话不要多讲!” 路娇娇冷笑道:“我是想直接说明,但捎话人对我即将表明的态度产生重大影响,我必须把事情摊明了,以免造成误会,我这人能力一般、水平不高、智商有限,不过做事光明磊落,从来不喜欢搞阴谋诡计!” 已经听出她话里挑衅意味和即将表明的态度,丁岩索性放手一搏,冷着脸道: “谈到光明磊落,我还真的有必要跟路娇娇同志讨论讨论,不算题外话,严格来说与投票表决的核心即问责有关……” 第617章 民事诉讼 丁岩道: “我们已经讲了几十年司法独立,很遗憾实际工作当中很难做到,以最近警方调查的某个作风问题事件来说,不能不说在证据确凿、事实大致无误的情况下受到——用路娇娇同志的话说叫做某个渠道的影响,本来可以定为刑事案,后来不了了之。个别区领导在此过程中是光明磊落,还是阴谋诡计,这会儿不占用同志们宝贵时间,等会后私下探讨。” “既然说了,丁岩同志何必遮遮掩掩,好像我真有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路娇娇可不怵他,圆瞪妙目道,“某个作风问题,指的是演艺公司老总李彩月被调查事件,对吧?李彩月跟我以前同在艺术团,关系比较好,这是事实;李彩月在警方破门而入时和一男子同床,也是事实;但接下来的事实,或者警方当中某些人想歪曲的是,第一李彩月至今未婚,与男子同居不存在作风问题;第二我跟她偶有来往,但与演艺公司或其私生活无关,如果想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挟我,真是打错了主意!” 丁岩厉声道:“你要是直接说出李彩月,那我告诉你,关于对她的调查以警方公布口径为准,你说的不算!” “局党委会决定、警方无罪释放已证明一切,还用多说什么?可惜有人多说了!” 路娇娇旋即从位置底下取出个录音机,边按播放键边道,“请同志们听听公安局副局长陈响在外界散布什么谣言——” 录音机里果然是陈响的声音: “那个李彩月胃口大得很,一个根本不够,两个还差点意思,干脆三个一起上,哎,想想看三龙一凤激烈大战的精彩……” 一阵哄笑,还有鼓掌声、相互敬酒声。 隐约有人问道:“听说李彩月跟姓路的区领导是闺蜜?会不会来了兴致,玩个两凤三龙大战?” 陈响响亮地说:“妈的肯定玩过!主要上面不肯往深处查了,揪出姓路的,大家脸面都不好看,哎,哥儿们都晓得姓路的也很骚……” 播到这里路娇娇“啪”地关掉,盯着丁岩冷静地问: “这就是丁岩同志所说的警方公布口径?” 徐仁聪等众常委都不吱声。 丁岩何等聪明,一听便知陈响很明显中了圈套,喝得晕乎乎的时候被别有用心者录了音,其实在酒桌上类似奇闻八卦并不稀罕,比这更劲爆的都有,陈响还恪于身份讲得比较含蓄。 “录音录像不能作为直接证据,”丁岩立即道,“路娇娇同志如果据此指控陈响同志,可以走申诉流程然后做证据鉴定,没必要拿到常委会上说……你直接就投票表决议题表态吧。” 本来他主动挑起的,这会儿被横空杀出的录音吓住了,赶紧偃旗息鼓。 路娇娇都把话挑明到这一步了岂会放过丁岩,目光如箭紧盯着他道: “申诉流……申诉什么?姓路的又不特指路娇娇,这套说辞我懂!”路娇娇冷笑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李彩月已正式向法院提交诉讼,控告陈响恶意诽谤罪和损害名誉罪!” 丁岩听得冷汗都下来了:“路娇娇同志,陈响酒后失言算不得数的,不能代表其公职身份,也不具法律规定范畴的负面影响!” 路娇娇还是冷笑:“算不算数你说的不算,要看法庭如何认定!” 南翔也深知公职人员因为工作被卷入民事纠纷非常麻烦,亦会造成相当大的负面影响,反过来劝道: “陈响如果真说过这些话,建议李女士向纪委反映问题,而不必闹到法院……能撤诉就撤诉吧。” “嗯,请路娇娇同志做好李女士的思想工作。”徐仁聪道。 这样一来丁岩等人气势无形中减弱大半,路娇娇趁机字正腔圆道: “我反对问责,请听清楚了,我反对!” 徐仁聪脑子“嗡”地一声,下意识将目光投向陈力量;丁岩想说什么,反复掂量还是没说。 此时双方刚好五票对五票打成平手,全部压力都到了陈力量身上。 陈力量也懵了。 他事先想过路娇娇弃权或赞成,唯独没想到她竟然反对,这一来千方百计避免的左右局势“致命一票”依然在手!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陈力量虽目光虚焦地看着笔记本,徐仁聪期待的眼神、蓝京坦诚镇定的表情、路娇娇娇中带煞的笑容,都尽在掌握。 千念万转,在后排秘书们眼里不过眨眼间工夫,陈力量稳当当道: “该议题涉及自身,我回避吧。” 等于弃权! 他弃权之下赞成票和反对票还是五比五平,看似徐仁聪与蓝京的较量没分出胜负,然而关键在于,问责议题没能通过,徐仁聪还是输了。 只不过输得比较体面,没在票数上低于蓝京而已。 既然无法问责,专题常委会还有什么价值?接下来双方均无心恋战,在安勇快速宣读之下草草将年度工作清单过了一遍,徐仁聪强打精神提了几点要求,自然也不问蓝京有无补充意见随即散会。 会后徐仁聪特意让丁岩、南翔、路娇娇留下,慎重其事要求三方处理好李彩月诉讼区公安局副局长陈响一事: 路娇娇必须说服李彩月撤诉;丁岩要让陈响上门道歉,哪怕私下协商经济补偿;南翔要介入对陈响的内部调查,总之,绝对不能让这桩官司成为媒体**的热点,甚至上门户网站头条。 说到这里,路娇娇内心深处真的对蓝京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招不偏不倚击中徐仁聪等传统领导干部软肋,一怕民告官,二怕上头条,加上陈响自己嘴不紧,几两酒一灌什么都敢说,乖乖落入圈套。 “向徐书计、南书计汇报,”路娇娇故意忽略丁岩,“听说李彩月递交诉状,我意识到事态严重第一时间与她联系,也进行了安抚和劝慰,她的意思名誉大于天,而且因为陈响等调查人员造谣诽谤,刻意歪曲渲染事实,演艺公司业务遭到严重影响,生意一落千丈,即使如此她将索赔金额定得很低,并明确所得补偿全部发放给公司员工,自己不拿一分钱!她要求陈响登报道歉、当面道歉,还要求公安局出面澄清关于那晚调查真相,简单地说就是发布公告。” “登报道歉,发布公告……” 丁岩头摇得似拨郎鼓,连声道,“不管以个人还是单位名义都不行,万一被媒体盯上不等于打官司吗?还没上法庭就主动认输,不可以,不可以。” 路娇娇冷冷道:“不可以吗?我还没找他算账呢!” “都别带情绪说话,路部长请听我说一句,”南翔道,“民告官虽然产生的轰动效应比较大,容易引起媒体**和老百姓围观,对正府、法院都造成非常大的压力,但由于李彩月提供的证据比较单薄,也不排除陈响引用其他人说法,况且酒后胡言乱语,司法界定及裁量困难重重,拖个一年两年都有可能,到最后两败俱伤,未必能取得满意的结果,还不如交给纪委从党纪层面进行调查,手段灵活些,也充分保证双方隐私。” 与蓝京猜测完全一致。 路娇娇却装作犹豫的样子:“我试试看,她听不听劝就不知道了。” “请路部长无论如何竭尽全力!” 徐仁聪沉声道。 就在四人关起门来协商民告官诉讼时,区府大院已经传开了:区委书计想问责区长,常委会投票居然没有过半,大失颜面! 消息传到市府大院却又是一种解读,即蓝京空降华桥才半年时间,跟徐仁聪的关系就恶化到这种程度,后面怎么搭班子搞好工作? 没到半小时乔大超便打来电话,直截了当道:“你跟仁聪在常委会上斗起来了?影响很坏,知不知道?” 蓝京叹了口气:“乔市长听说过书计揪着年度工作不放要问责区长的情况吗?” 乔大超道:“他是一把手,想揪哪里就揪哪里,你只能合理避让,不能说他不该揪。” “根子出在整合汽车产业问题上。”蓝京主动说。 “你明白就好!” 乔大超道,“关于那件事,我公开、私下都表明过态度,不再重复,我也尊重你和伊宫的想法,不会强摁住头做……不过我善意地提醒一点,蒋震真是大有来头的。” 说罢便挂断电话。 事隔一天,省正府下发了《关于严格投资管理审查投资资质的通知》,明确要求凡涉及各地“三重一大”投资项目,必须加强资质审查,严格准入门槛,特别要符合几项硬性条件: 第一、银行专户日均存款保证金(后转为项目保证金)不得低于注册资本金的二分之一; 第二、有三次以上正府大宗采购或工程中标记录,且具有良好商业信誉和履行合同记录; 第三、涉及整合产业链工程,有收购、合并、经营记录的投资者可优先考虑;异地、外省有供应链、生产基地的投资者可优先考虑。 第四…… 一条条看下来,蓝京脑海里跳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为苏德亨通量身定制! 要是认真起来跟有关部门理论,文件里没提到汽车产业,也没提到苏德亨通,一切都公平公正。 而且文件虽由省发改委拟定,却明晃晃盖着省正府办公厅的公章,试问能不事先知会常务副省长苏睿吗?能不向省长金全友报备吗? 无声胜有声,玄机就在于此。 第618章 明珠酒吧 蓝京又坐上了飞往京都的飞机。 就在他捧着省正府《关于严格投资管理审查投资资质的通知》文件反复揣摩之际,突然接到念松霖的电话,言简意赅几个字: “想喝酒,明天过来吧。” 堂堂钟纪委副书计想喝酒还不容易,不夸张说手指头勾一勾立马呼啦整几桌也没问题,菜肴、酒水绝对都是顶配,用焦糖的说法“花钱都买不来”。 但念松霖的身份级别岂会轻易在外面喝酒?就算喝,也是礼节性的、客套性的,点到为止。 真想呼朋唤友推杯换盏喝得酩酊大醉,十有八九会出事儿,比如华桥区刚刚发生的陈响酒后失言就是例子,明明一桌人都是朋友,谁故意把话题引到李彩月继而路娇娇,又是谁暗中录音?出了事只能自认倒霉。 在陈响这级干部还是小事儿,念松霖面临的问题更多,比如一段时间里与某几位接触多了,就有拉帮结派、搞小团伙小圈子之嫌,那顶包含正治性的大帽子扣下来能全身而退就算幸运。 故而以念松霖的性格和脾气,也只能“想喝酒找蓝京”,不过他俩都非嗜酒之人,聚到一块儿喝酒倒在其次。 飞机平稳落地,此次念松霖有特殊安排故而事先约定没有接机,蓝京独自乘坐地铁来到七里屯西北角一处安静幽深的巷子里,拐了两道弯才看到四个字: 明珠酒吧。 不觉咧咧嘴微微好笑,暗想把酒吧藏得如此之深,分明存心不让慕名而来的游客发现,但专门做熟客生意,酒吧开得长久吗? 明珠酒吧门面小得出奇,只能两个人并排而入,其中要哪个稍微胖点就有点挤。 里面是十多米长、油光锃亮泛着古意的木吧台,调酒师神情踞傲地双臂交叉,眼望着吊灯,似乎谁都没放在眼里。 转过吧台内厅别有洞天,有珠帘垂落半遮半掩,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有绿荫叠樟凉意森森,最尽头则坐了位驻店歌手边弹吉它边低低地吟唱,氛围显得清新而文艺。 蓝京按短信提示找到六号山洞,说是山洞其实在木架里设置的双人座,光线暗淡,从外看不到内,适合小情侣亲密无间地并排而坐。 洞里已坐了位灰色人,戴着鸭舌帽和墨镜,一手端着鸡尾酒啜饮,一手跟着歌曲打拍子,一付陶醉其中的模样。 “路先生,我来了……” 蓝京边坐下边低声笑道,“没想到约在这里见面,实在意外,实在意外。” 路先生——路主任扶扶墨镜打量蓝京,微笑道: “在小蓝看来,我这个年纪的老男人应该拘谨古板,闲下来无非下象棋、钓鱼、打牌,对吧?” “老实说七里屯一带路边随处可见的**我看了都头晕,幸亏这家还好只唱不跳,”蓝京笑道,“不过主要觉得路先生根本没闲下来的时候。” “那倒是,我们基本上没有属于自己的时间,一切以大领导为中心紧张有序地运转,稍有懈怠就容易掉链子,”路主任感慨道,“可能小蓝想象不到我们如履薄冰的心情,完全……不能有哪怕一丝疏忽,否则就没第二次机会,没有的,小蓝。” 蓝京与他轻轻碰杯呷了半口,又甜又香又有白兰地的芬芳,道: “我听在外事部门工作的大学同学说,每次出访他奉命打前站,工作细致到测算下车走多少步、大领导走到哪里有音乐、灯光会不会直射眼睛等等,如果一天之内举行两场以上宴会更是灾难,无数的风俗习惯和礼节需要艰难地沟通协调,甚至为高椅背还是中椅背都得扯皮很长时间。” “不奇怪啊……” 路主任微笑道,“曾经有位临时抽调的翻译员以为午餐会真的吃饭,上了道牛排后老兄毫不客气刀叉齐上,这时对方大人物说了很长一通话需要翻译,而他嘴里塞满牛肉,结果整桌人都坐着等他咽下去才翻译,事后老兄说那是有史以来最难以下咽的牛排。” 蓝京大笑,然后道:“想必路先生跟随大领导出访也经常吃不饱的。” “方便面是必备佳肴,有时没泡好行程变了,眼睁睁烂掉心疼不已,在国外没处买也不敢擅自离团乱买,吃一盒少一盒呀,”路主任道,“虽然这样,只要有时间我就打扮成这付模样独自来七里屯……” 蓝京卟哧笑道:“大晚上的您戴着墨镜看得见路吗?别一不小心撞到美女。” 路主任也不多说,笑着摘下墨镜递过来;蓝京戴上后方知镜片经过特殊处理,看得清晰无比,而且左侧镜片上方有个小圆镜可见身后的场景。 “高科技实在太厉害了!”蓝京啧啧赞叹道。 路主任悠悠道:“我就一个人坐这家酒吧,喝着酒,听着酒,偶尔发发呆,有时直到深夜才离开,酒喝多了,走路踉踉跄跄,十足的落泊中年男人,不过我喜欢,哎,有钱有权换不来喜欢,小蓝说是不是?” 蓝京笑道:“如果路先生不从正,一定会走文艺线路。” “对,标准的愤世嫉俗的文青,我想我会是……” 路主任又呷了口酒,“大概缘分吧,自打荷莲岛遇到你就觉得格外投契,所以提供展示能力的机会,不是所有人都能获得,但总有人轻松得到,人生奇妙就在于此。” 蓝京深深点头:“遇到您,为我和铁雁开启远航的风帆;遇到舅舅,为我传经授道指点迷津,您二位都是我这辈子的贵人!” “哈哈哈哈……” 路主任笑了会儿,道,“前提是你有可贵之处,才值得我和松霖垂青,更能列入那户大家的法眼,我一个人或许会走眼,大家都觉得好肯定真的好。” “我……我也感觉不出自己好在哪里,”蓝京谦逊地说,“如果有可取之处,我自个儿觉得一是认真,二是好学,其它倒……倒也没啥长处。” “具备认真好学两大长处,就能成为好学生,”路主任道,“很多聪明绝顶者就因为智慧远远超过普通人,而不愿吃苦,或不愿弯下腰放低姿态,往往到后来泯然于众人矣。” 蓝京深有同感:“仕途不是智者的游戏,而是艰苦卓着的马拉松比赛,意志坚定者方能坚持到最后。” 路主任重重拍他的肩头,笑道:“正确,咱俩谈话特别默契,容易聊到一块儿……好啦,趁我没醉赶紧说正题,免得让你白白跑一趟,明早六点我就要飞往南非,一来一回起码二十天。” “原来您今晚喝酒是为了明天长途飞行睡好觉?”蓝京笑道。 “无聊单调嘛,材料、书籍又看不进去,不睡怎么办?”路主任也笑,然后道,“明明松霖约你喝酒,今晚出现在酒吧的却是我,小蓝想过为什么吗?” “两位贵人都喜欢跟我聊天呗。” “嗯,的确喜欢……但这回有件重要的事儿必须面谈!” 说到这里路主任压低声音凑到蓝京耳边道,“秦铁雁那边近来取得突破了吧?当面关照他,一旦东西到手别着急给柴明舟或容浅浅,复制三套,你俩留一套,我一套,松霖一套,听清楚了么?” 蓝京不由得诧异,暗想路主任背后大领导想原始材料很正常,念松霖作为钟领导拿一份在手便有主动权,我和秦铁雁留着干嘛? 仿佛看穿他心里的疑问,路主任只说了三个字:“护身符。” 蓝京倒吸口凉气:“那套东西影响如此之大,凡经手者都有可能遭到杀身之祸?” 路主任墨镜后犀利的目光看着他,声音飘忽不定:“要想掀翻那个级别大人物,不夸张说在战场相当于原子弹的威力,方圆数十公里寸草不生、尸骨无存!” “但但但……” 蓝京紧张之下有些结巴,“那只是区区科级干部暗中收集的举报材料,顶多,顶多比其它地方更深入、更全面而已……” “你到现在还这么认为?”路主任问道。 “因为我参与了其中一部分。” “你和莫胜男都是外围,”路主任道,“你负责卫生系统条线,她负责税务系统条线,还有一位才是真正的核心,完全听从莫小米指挥,事实上他搞到手的东西才是整套举报材料的关键……案发当天莫小米压根没带或带得不全,事后张寓宸——不知有没有从凶手那边拿到,稍微翻一翻就看出来了……” “您是指铁雁?” 蓝京震惊得声音都变了调,暗想秦铁雁要是这么深沉,回去就跟这家伙绝交! 路主任缓缓摇了摇头,道:“他叫刘兵涛……” “刘院长?” 原来竟是荷莲岛精神病院院长刘兵涛,莫小米坠楼而亡那天夜里在岛上骚乱后神秘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我再说一个人,王甸,他是刘兵涛的远房亲戚……” 没路主任说完,蓝京失声道: “我想起来了,王甸还……还……” “还秘密抚养杏子……” 路主任主动接了过去,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承认——以前蓝京说过自己的猜测但他不置可否,“兵涛跟郁家素有渊源,因此才放心把孩子托附给他,他则请王甸具体负责生活起居等等,也才有王甸顺利办理病退手续拿两份工资;事有凑巧莫小米秘密调查药厂罪行找到了兵涛,我们才知道这回事儿,遂指示他全力配合……” 第619章 批复原件 难怪两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同时**到荷莲岛,原来都与院长刘兵涛有关。 蓝京目光闪动,说出自己一直捂在心头的不解: “关于刘兵涛,早在卫生局工作期间我们都很不明白,明明挺和善、各方面能力也蛮好,为什么在精神病院呆了十六年得不到提拔重用?系统内部都是正常人呆那么久也会发疯。” 路主任道:“他有隐疾,必须在山青水秀的地方休养式治疗,不可以转到喧嚣热闹的城市承担繁重的工作,更受不了各种勾心斗角……原计划等到杏子毕业后落实工作了,把他调到风景更好的阳泽湖边老干部疗养所,更有利于治疗和身心健康,没想到后来……” “小米怎会找上刘兵涛并且吐露内幕?”蓝京问道,“我在卫生局都不了解他,况且小米生性谨慎细致,很难轻易信任哪个人,可专案组梳理的时间线是小米接到省城来电→她打给刘兵涛→刘兵涛寻呼王甸→王甸回电话,之间联络非常紧密。” “没错,”路主任语气沉重地说,“那天莫小米有种不祥的预感,因此主动联系兵涛,说如果第二天与省城来人谈得不顺利——没透露是谁,为安全起见她打算把全套材料送到荷莲岛。” 蓝京震惊万分,吃吃道:“不……不……不,小米最信任的人是我和铁雁,怎会……怎会交给并不算特别熟悉的刘兵涛?” 路主任道:“一方面与兵涛配合她采取的秘密行动有关,这一点后面再说;另一方面兵涛也暗示认识京都层面大领导,若有需要可以代转举报材料,基于这两点,在莫小米察觉到危机的情况下根本没有选择。” “所以您到荷莲岛其实是想亲手接受那套材料?”蓝京终于恍然大悟,多年悬在心头的谜团终于解开了。 “不仅如此,我还想带莫小米一起离开,回京都后提供必要的庇护,”路主任道,“再说那天下午,莫小米坠楼而死之后对方可能拿到那套举报材料,随即发现缺了最重要最核心的东西,又反过来怀疑已经在我手里,因此辗转指示时任市长的刘余胜孤注一掷登岛搜查,而我却在你和秦铁雁帮助下悄然离开,避免了一场鱼死网破的较量。” 蓝京深深黯然:“要是小米置于您保护之下该多好,可惜红颜薄命……那么舅舅安排思思登岛旅游也有目的,记得当时她就对您格外**。” “日趋白热化的较量惊动京都各股势力,都透过不同渠道打探底细,松霖是应那户大家请求……” 路主任道,“其实命案前夜发生骚乱已有不祥信号,身为院长的兵涛都没料到精神病院内部除了与药厂狼狈为奸那帮人,另外还潜伏有内奸,很可能发现兵涛配合莫小米的秘密行动,因此在我登岛后发起骚乱,绑架兵涛;另一方面姓张的专程从省城赶来配合凶手杀莫小米灭口!” 长时间沉默。 良久蓝京叹道:“今晚听您介绍,总算揭开小米案和荷莲岛骚乱幕后种种关联,我、铁雁真是误打误撞……但我……我最想不明白的就是,小小的衡芳,一家规模不大的药厂,放在庞大的内地真不如微小芝麻,凭什么引得多方势力如此介意不遗余力围绕它精心布局、激烈厮杀,份量重要到能把局……领导拉下马?以我对小米所构思的框架和举报材料内容,**时任副市长的杨令生没问题,再往上恐怕费劲。” 路主任扶扶墨镜观察四周环境,时间还早,山洞周边座位都空着,遂低声道: “今晚正式解密……那家跨国医药集团刚落地密令药厂从事犯罪行径时,本着一贯狡猾谨慎的作风,围绕重度污染、人体实验等专门提交过含糊其辞的报告,当时高靖头脑发热一心帮汪老推动此事,经他授意或指示之下全部批准!” “啊,就是说跨国集团犯罪行径居然有法理依据?简直,简直荒谬!”蓝京听得又惊又怒。 “高靖在汪老力荐之下进局后,专门有套班子对其从正生涯的所有工作进行回头看,好的做法、闪光点、创新等加以总结精炼,瑕疵、污点、负面的则千方百计予以销毁,全网删除,确保在局乃至日后冲常时履历干干净净,找不出半点毛病!” 路主任道,“然后就发现那几份报告和批复,意识到出大问题了——明摆着纵容犯罪嘛!赶紧设法撤销、抹除、销毁流转痕迹,同时勒令跨国医药集团上交批复文件原件并全部烧毁,可人家也不是呆子,好不容易搞到手的护身符岂甘心双手奉送?仗着高档复印设备弄出以假乱真的复印件交了上去,但京都那套班子都是火眼金睛,一眼看出假的却不敢撕破脸硬要,只得吃个哑巴亏假装相信的样子……” “怎么确定藏在绿野?”蓝京问道,“跨国医药集团在很多地方都开了药厂、研发基地、医院,更有可能干脆藏到国外!” 路主任微微一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凡盖有省部及以上***办局公章的公文材料,哪怕复印件都别想带出国门……你发电子邮件我管不着,但打印出来的东西一律不承认!至于原件有人亲眼见过,确定东西就藏在绿野——曾经有位市领导亲自带队检查绿野违规排放、车间空气质量严重超标问题,准备吓唬它一下罚款五百万,结果一急之下厂长把京都批复一巴掌拍在桌上,那位市领导眼力何等锐利,一看就知如假包换的原件。” “那位市领导是……” “郭文章!” 蓝京顿时愣住,半晌都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只觉得那位前市委书计、现任副省长真是高深莫测,神出鬼没! 隔了半晌才道:“高靖表面上若无其事,暗中把任务交待给张寓宸——他不信任黄运雄那条线防止已经与杨令生等既得利益者深度勾结,张寓宸遂安排小米空降衡泽,明里调查取证,暗中伺机窃取那几份批复原件?就是说小米从开始就知道自己的使命?” 说到这里心口一阵刺痛。 “难说,深沉如张寓宸恐怕不会泄露老底,自损形象,”路主任道,“但事态发展到后来莫小米肯定心中有数,与张的分歧愈发明显最终导致被灭口……” 蓝京双拳紧握关节格格直响,强自压抑内心波澜道: “可惜……可惜没有确凿证据,不然必定要将姓张的绳之以法!” “他借庞奔的杀手杀人灭口,等于彻底断掉追查线索,因为他一直只跟莫小米单线联系!” 路主任道,“绿野药厂戒备森严,那几份批复藏在极为隐秘的地下室保险柜里——当然跨国集团方面可能认为交出复印件便已成功诳过去了否则会及时转移藏匿得更深,莫小米遂找到她觉得为人正派且正义强的刘兵涛,通过他指挥一个关键人物——” “王甸!”蓝京脱口道。 “一般而言中小企业都不愿设置专门的水电工岗位,绿野药厂也不例外,正好市七院离厂区不远,而王甸病退后在刘兵涛安排下就在这家医院当电工,便聘请他时不时到厂里检修、巡查,没多长时间王甸对绿野药厂内部情况了如指掌!” 路主任道,“莫小米多方打探后发现这个最大的BUG,为此才找到刘兵涛,经过精心酝酿策划,事前做了大量细致而周密的准备,选择在台风来袭市区大面积停电的深夜,拉断厂区电路总闸门,由王甸带着位专业开锁师傅潜入地下室迅速打开保险柜成功取出那几份批复原件……” “复印了吗?”蓝京紧张地问。 路主任遗憾地耸耸肩:“莫小米和刘兵涛守在厂外巷子里,王甸得手后第一时间当着刘兵涛的面交给莫小米,之后她独自离开,全程没有机会复制。” “唉……” 蓝京也连连叹气,隔了会儿道,“但她真正看到那几份批复原件后意识到性质的严重性,不打算交给张寓宸,也开始谋划布局退路防止身遭不测,一方面让莫胜男代为保管;另一方面交一套给刘兵涛,而张寓宸那趟亲自到衡泽则带有当面施压的意思!” “案子怎么追查,由专业的秦铁雁去做,我要强调那套举报材料——实质是批复原件的杀伤力,它一旦问世,必定能炸得汪老、高靖那股势力人仰马翻,彻底阻断冲常之路!” 路主任肃容道,“现在理解我要求东西到手后不急于给燕家,而必须复制三套的原因吧?” “燕、惠两方合击,舅舅侧面策应,而我,”蓝京道,“主要为了自保需要,因为对方盛怒之下必将大举报复,我和秦铁雁首当其冲……” “那种级别的报复……” 路主任摇头道,“最近发生的事松霖会跟你细谈,总之必须步步小心,当然了,后期我们会提供必要的安全措施,燕家始终让那个小丫头驻守书泽也有这方面考虑,当隔空较量愈发处于下风时,手段便穷凶极恶起来,不能不加以防范。” 蓝京点头称是,踌躇片刻鼓起勇气问道:“同样出于安全考虑,郁杏子的行踪始终保密,我也不能打听她的下落?” 第620章 久别重逢 路主任侧过脸看着蓝京,嘴角慢慢绽开笑容,手指指了指他道: “你还真是多情种子谁都惦记,不错,杏子身份绝对保密而且改名换姓,如果在只有两个人知道的城市,一个是她父亲,一个是我,或许永不解密。” “正如颜思思,再也见不到她们了。”蓝京怅惘失落地说。 “倒也未必,只不过需要适当的时机,”路主任语带玄机道,“你终于结婚了,会让某些人稍稍放心些,将来什么路很难确定,边走边看吧。” 这句话说得云山雾罩,蓝京简直摸不着头脑,还待出言试探却见路主任陡地来了兴致,和着驻唱歌手的节拍大声唱道: “什么都可以抛弃,什么也不能忘记;现在你说的话都只是你的勇气;春天刮着风,秋天下着雨,春风秋雨多少海誓山盟随风远去……你不属于我,我也不拥有你,姑娘世上没有人有占有的权利,或许我们分手,就这么不回头,至少不用编织一些美丽的藉口……” 唱得陶醉而投入,与平时稳健深沉、足智多谋的形象判若两人,蓝京暗暗感慨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面具戴久了也需要放松与宣泄,拿路主任来说,跟随大领导这么多年,不知承办多少桩大事隐藏多少个秘密,全都压抑在心里大概很难受吧? 来酒吧的客人越来越多,场子气氛慢慢热了起来,充斥着各种嘈杂声,路主任和蓝京也不再交谈,而是专注地听歌,偶尔碰杯喝酒,一直坐到凌晨一点多钟。 有车在巷子外面很远的地方等,路主任说太晚了夜半敲门影响松霖休息,遂让司机将蓝京送到那片胡同附近的酒店,他则连夜赶到机场酒店等明早与大部队会合。 临别前路主任紧握蓝京的手说今晚都是醉话,你听听就行,别往心里去。 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啊?今晚说的事情惊心动魄,再度加深蓝京对莫小米案的认知,如果数年前与秦铁雁对此案迷茫加恐惧,那么现在要加个“更”字! 犯下反人类罪行的绿野药厂及幕后资本手握正府批复,而批复在官方档案里已经不存在,单单这样的行为已构成刑事罪,不用说当初怎会利令智昏地出具批复。 所以呢? 莫小米在市招待所订好房间迎接张寓宸那天,举报材料只是幌子,核心在于到底交不交那几份批复。 原件肯定被她藏匿起来了,那个沉甸甸袋子里可能夹的复印件,然而不管她交与不交,其时张寓宸已经起了杀心,并非因为任务,而是洞察莫小米态度变化,必须果断灭口。 杀手殷花臂得到那袋举报材料后复印了一份;庞奔又复印了一份;等到了张寓宸手里,凭借多年仕途生涯一眼便看出是复印件,顿时心知不妙: 莫小米果然早已不信任他,故而留了后手! 事关重大,张寓宸不敢不如实汇报,之后高靖透过艾保华为首的本土系暗中运作,将张寓宸空降衡泽担任市委书计。 张寓宸与黄运雄、庞奔的关系非常微妙,追溯到根源都属于汪老系,但位居局委的高靖已隐隐开始自立门户,诸如张寓宸到京都就只拜访高宅而不去汪家大院。 从利益层面讲,张寓宸发自内心厌恶庞奔之“黑”以及黄运雄之“涉黑”,身为市委书计在这个大是大非问题上还是坚持原则,不与他们同流合污。除恶打黑清剿赖军骁黑势力,既有官场作秀祭旗立威成分,也暗含警告庞奔不得轻举妄动,若有批复原件乖乖交出来的意思。 之后或许庞奔透过黄运雄乃至汪老那条线与张寓宸搭上关系,或许就那套举报材料进行了“坦率友好的会谈”,张寓宸终于意识到几个环节握在手里的都是复印件,真正原件被莫小米藏匿在某个地方。 诚如所分析的,原件绝对不可能在蓝京那儿,否则早就通过念松霖路子递到老人家面前,高靖早已面临灭顶之灾,被毫不犹豫踢出入常候选名单。 答案只有一个:东西交给了莫胜男。 张寓宸了解莫胜男宁折不弯、倔强暴烈的性格,深知不宜硬来,只能采取迂回战术,遂耐心地邀请她吃饭、喝酒、游泳、按摩,不经意送些皮包、香水、首饰等等,企图以柔情温情打动其芳心。 这个过程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除非张寓宸、莫胜男两位当事人亲口叙述,外人无从知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张寓宸并没有如期“拿下”,从而导致那晚图穷匕见…… 照这个思路分析,秦铁雁主持的专案组调查方向其实偏离了正确轨道,殷花臂肯定要被定为杀害莫小米的主犯,老猛则是从犯,至于幕后指使说了等于没说,除非殷花臂拿出庞奔给付酬劳的证据,而庞奔则有更高层指令的录音。 焦点仍集中在莫胜男身上。 可那个女孩真的古怪倔强,脾气也真的很坏,给秦铁雁的痛苦多于甜蜜——感觉他和赵珺在一起后象获得新生。 独自从佑宁逃跑后,莫胜男会去哪儿呢? 她大学毕业后按照莫小米安排只身来到衡泽,交际圈只有姐姐、蓝京、秦铁雁,没谈对象,也没朋友闺蜜,可以说莫小米死后加之与蓝京、秦铁雁翻脸,在衡泽真的举目无亲。 回老家阳泽吗?恐怕那边亲朋好友早被挖地三尺查了好几轮,即便张寓宸贬黜省城,仍有可能布置人手守在阳泽暗中监视,就等她自投罗网。 脑中翻来覆去琢磨了好久,不知何时才沉沉入睡。 第二天是周六,念松霖上午有活动,蓝京遂打车前去看望仍独居在家的老朋友项鸿平。 恢复自由后项鸿平谨慎地保持低调,不让妻儿回来,自己则深居简出,买菜、生活必需品都等天黑后戴着帽子口罩悄悄出去,付完款就回家绝不在外面逗留,实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再也不想重温噩梦般的日子。 本来就连蓝京上门探望都婉言拒绝,说是怕连累老朋友,架不住蓝京再三请求才松了口。 蓝京特意先到茅台专卖店买了两瓶十年陈酿,论酒量和状态喝一瓶足够,他故意留一瓶给项鸿平。 再买了卤菜、熏烧、烤鸭,在项鸿平住的小区门口又找家饭店炒了几个热菜,敲开家门时大包小包拎了四五个。 项鸿平看得哑然失笑,重重捶他一拳道:“你这是探监呢,当我关在家里一日三餐清水白菜。” 蓝京咧嘴笑道:“说来好笑,来来回回京都不少趟,一没吃过闻名中外的烤鸭;二没吃过铜炉涮羊肉;三没吃过炸酱面,今天难得有机会补补课。” “哈哈哈哈,我向你保证,这几样都不好吃!” 项鸿平大笑道,随即张罗着摆了开来,小酒杯不够劲索性拿两只大碗倒酒,酒花四溅,屋里满满茅台特有的酱香味儿。 “啥也不说,先来一大口!” 蓝京笑道,“当”,两只碗碰出清脆青瓷声,项鸿飞“咕嘟”真喝掉一大口,意犹未尽抹抹下巴道: “骗你是*的,这是两年来我喝的第一口酒,跟兄弟喝,特别有意义!” 蓝京笑着摇头:“喝酒就喝酒,别扯意义,凡事一提升到理论就不得快活。” “兄弟指着和尚骂秃驴呢,”项鸿平道,“不过小哥我经历此劫,接下来充军发配到哪儿打杂都没谱,或许从此远离这条战线了,哎……” “别悲观,上面既然插手案子按理不会半途而废,肯定要对你负责到底,不然前面努力不是白费了吗?” 蓝京安慰道,“同理总部如果还装作看不懂上面的态度,一再对你追杀,那真的要逼大领导雷霆万钧。” 项鸿平趁机说出久久压在心头的肺腑之言:“知道兄弟为救我施出全身抖擞,此案若无局委级别出手根本没法摆平,小哥我要是说那个字就俗了,今儿个表个心意,今后我项鸿平唯兄弟马首是瞻,有半点贰心天打五雷劈!” 说罢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哎,鸿平……” 蓝京急急起身阻止却慢了半拍,无奈道,“我就带了两瓶,省点喝好不好?” 项鸿平笑道:“我喝酒是公鸡拉屎——头硬,越往后越不行,不过没事,我反正在家躺着没事,睡三天三夜也没人管。” 继续喝酒,但明显放慢速度,以吃菜和闲聊为主。 蓝京绕回正题道:“以鸿平全过程的感觉,到底因为绿野药厂,还是受老领导、常务副社长周增东牵连?我听到的说法,周增东表面上经济出了问题,实质牵涉总部意识形态斗争及站队,还关系到京都层面长期争论不休、分歧严重的众多深层次东西,故而上面也觉得很棘手,不敢贸然干预。” 放下筷子定定出了会儿神,项鸿平反问道: “兄弟在基层区县主正工作好几年了,察觉到内地金融存在的问题吗?” “鸿平的题目很大,让我想想……” 蓝京边说边吃了口面条,皱眉道,“炸酱面确实不怎么样哎,七泽随便哪个城市的特色面都能秒杀它。” “正如华尔街大佬们能秒杀内地孱弱不堪的金融体系?”项鸿飞道。 蓝京愣住,半晌道:“太高深的专业理论我不懂,单从遥泽发生的非法集资爆雷案来说,确实存在很多问题……” 第621章 多头管理 项鸿飞追问道:“哪些问题?” 蓝京苦笑:“都说了我不懂,不过以常识观察分析,一方面民间大量闲散资金没有丰富的、可选择的获利渠道;另一方面企业、创业者融资困难,银行人士坐吃正策红利下的存贷差,包赚不赔,逼得海量资金涌入股市形成举世罕见的全民炒股现象,本身就违背金融投资基本原则——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老百姓连股市规则都没搞清楚就一头栽进去,亏了钱却大喊‘正府救市’,实在岂有此理。” “好,提到救市了,”项鸿平道,“简而言之一句话,我的恩师增**长大力呼吁救市,汪老为首的保守系倒打出正府不干预的旗号,坚决反对,双方在社论、党刊等主流喉舌激烈交锋,斗到最后保守系敌不过波涛汹涌的民意,恼羞成怒使出下三滥手段,在经济问题方面挑了个碴儿把他**起来……我纯粹受波及而躺枪,旧账新账一起算,妈的!” “咦,奇怪!” 蓝京道,“我对股票知之甚少,随便说说啊——救不救市决定权在证监会,顶多上升到正务院主管金融条线副理,周社长、汪老为首保守系都是摇旗呐喊的看客,怎会入戏深到这种程度?” 项鸿平笑笑,示范道:“吃烤鸭有讲究的,看我的步骤——把面饼摊到小碟子里,然后夹一片鸭皮加两片鸭肉,蘸点甜面酱放到面饼,最后依次放黄瓜丝、葱丝还有蒜泥,糖和萝卜脆也可以,最后卷起来吃。” 蓝京依言而为,吃了两口不觉点头道:“感觉比刚才好多了。” “你在小区附近买的,不正宗,吃烤鸭还得去国营老字号,用料正,注重火候细节,等我重新出山了一定请你!” 就这话时项鸿平俨然老北京口吻,转而道,“兄弟对股票的认知确实跟内地散户韭菜同一水平,救市,决定权真的不在证监会,而由多方——财正、国资、央行等博弈后达成共识,而武器便是存在感很低的汇金公司,俗称金融国资委,有权运用国家外汇储备向几大行注资进行股改,行使国有重点金融机构控股股东职责,原来直接隶属央行……” “财正部为何不直接向几大行注资,由央行兜个圈子让汇金公司动用外汇储备?” 蓝京不解地问道,涉及国家层面金融管理架构并不是很明白。 项鸿平解释道:“刚开始的确考虑财正部发行债券方式注资汇金公司,但发行高达几千亿的债券需要走严格的法律程序,手续繁琐耗时很长,且能不能顺利通过人.大审核和批准都难说,要知道当年国家一年财政收入才2.17万亿,无奈之下才想到央行管理下的外汇储备——外汇成立的金融公司,简称汇金公司,这么说很好理解吧?可财正部咽不下这口窝囊气,后来发行特别国债从央行手里买下汇金公司全部股权,并将之作为股权成立中投公司,除拥有四大国有商业银行股份外,绝对控股银河金控、中投证券、中金公司等金融巨头,所以中投的儿子是汇金,汇金的儿子是中金;诸如华融、长城资管、五矿、中粮、中航、招商局等央企,背后都有中金的影子,财正部及汇金公司影响力可见一斑!” 听到这里即使对炒股一窍不通的蓝京也略有所悟,颌首道: “以汇金的实力救市本身没问题,可以说小菜一碟,但在多重力量掣肘之下,救与不救,救到什么程度,远远不是证监会、财正部、央行等部级机构说了算,这当中有个权衡利弊、统筹规划的问题。” “哦……” 蓝京思索道,“我的理解是,股市在京都高层眼里并没有股民们认为的那么重要?” “说中了,当浮一大白!” 项鸿平拍案喝道,“很多股民自信满满说股市不会有发展问题,它要为支柱产业、朝阳行业融资,为国家经济发展提供资金支持,实在支撑不下去总会救市的!这种迷之自信不过是受限于自身利益和视野罢了,作为局中人,总习惯站在墙内坐井观天,若能站得更高,视野更广阔,那心境和理念肯定有所不同。” 蓝京笑道:“那我试着从京都层面来俯瞰啊——股市大起大落悲欢离合只是宏观经济体当中细微组成部分,当股民为资管新规切断资金池导致大量坏账产生继而影响入市资金而忧心忡忡时,在京都高层看来是严控金融风险所付出的必然代价;当老百姓认为数道红线打压房地产会导致经济增长趋缓时,京都高层或许乐见其成,因为打倒房地产才能为实体经济腾出空间,实现半导体、微电子等行业跨越式发展。” “到底经历基层主正历练,唉,我想我是没机会了,”项鸿平叹道,“确实如此,很多时候作为行业局中人考虑的只是自己疼不疼,顶层设计者思考的是国家有限的资源如何调配,每次换档转型过程中,付出的代价是否值得?我也是资深老股民,在股市跌打滚爬十多年,饶是如此还在增**长点拨下才开窍,可兄弟完全外行,却轻而易举悟出其中玄机,佩服啊佩服,喝酒!” 两只大碗又“当”碰在一起。 蓝京接着问道:“股市是纯粹的市场经济产物,保守系理所当然巴不得它早点垮掉,肯定不愿意救市;可周社长明知股市背后蕴藏的那些名堂,为何执着地呼吁救市,且不惜与保守系激烈辩论?” “因为……” 项鸿平已有几分醉意,摇头晃脑道,“说了不怕吓着兄弟,因为,关系到国家对金融掌控的深层次问题……” “啊!”蓝京震惊道,“这这这……这真的从没听说过……” “嘿嘿嘿,民间听说的都是允许听说的,很多故意放风出去,”项鸿平道,“真正的秘密非但不可能听说,稍有蛛丝马迹就**得干干净净,你信不信?” “理解。” “再说一句,到目前为止京都层面都没能真正掌控金融系统,你信不信?” “呃……” 蓝京咀嚼他话里的含意,良久道,“鸿平可否举个例子证明?” 项鸿平压低声音道:“汇金公司并非毫无作为,曾想通过中金公司控股的几家证券公司投放两千亿撬动股市,俗称‘国家队进场’,按说足够了吧?没想到被空方包了饺子,两千亿套在山冈上!兄弟想想看什么概念?相当于以前跟老蒋打仗,国.军作战计划、行军路线甚至精确到几点发起总攻,所有情报尽在我们掌握之中,还玩什么玩?” “意思是从证监会到财正、汇金、中金及证券公司,所有环节都有问题?”蓝京骇然道,“救市属于国家意志,那些家伙该有多胆大包天敢跟正府对抗?” “他们就敢!”项鸿平道,“当然相当数量的冲着直接利益,但故意逆市而为、扰乱国家战略和方针正策执行的成份更多,究其原因很简单,八十年代前内地根本没有象样的金融体系和理论基础,一切都按北方老大哥计划经济模式,目前上到京都各机构部门、下到证券公司分析师和操盘手,脑子里都装着西式文化与理念,这股势力或力量牢牢把控金融系统,真正针扎不进、水泼不入!” 蓝京不觉动起了脑子,喃喃道:“那就需要自上而下的改革,不断调兵遣将渗沙子、输入新鲜血液,比如正府里面金融办都是土生土长且经过基层历练上来的干部,我们可以……” “麻烦在于多头管理、多龙治水局面的长期存在,”项鸿飞道,“总体来说财正、汇金公司管财;钟组部管人;银监、证监负责监管;央行负责业务,虽然防止一股独大,保持金融系统运行相对安全稳健,但创新难、突破难、贯彻难,势力庞大的既得利益集团事实成为金融正策背后的‘影子正府’,改革之路举步维艰!” “周社长想通过呼吁救市建立一套直贯金融系统的应急体系,为全面革新打下坚实基础?” 蓝京若有所悟道。 “真金不怕火炼,”项鸿飞道,“要在实施救市措施过程中考察哪些干部有异心,或贪心,或坏心,毫不犹豫地该换的换,该撤的撤,该抓的抓,彻底整治隐藏在金融系统里的败类!” “唔,这个……” 蓝京呷了口酒,“我不能不坦率说一句话,鸿平别见怪——周社长的想法过于理想化,也树敌太多,造来杀身之祸并非偶然。” 项鸿飞颓然道:“本质上增**长跟我一样,内心深处都有点愤青,而且没真正到基层吃过苦,信念追求方面有点想当然,说到底还是低估了人心险恶……” 但一直吃到最后,项鸿平都没说出营救周增平的请求,哪怕无数次涌到嘴边还是默默和着苦酒咽入肚中。 他清楚为了救自己,蓝京请动了局委级大领导已几乎达到天花板,人家天花板出手也讲究效益的,不可能为同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耗费正治资源,那样做意义何在? 一瓶茅台项鸿平喝掉七两左右,蓝京则惦记着下午赶过去跟念松霖见面因此喝得很克制,最后把烂醉如泥的项鸿平扶到床上,再挽起袖子收拾妥当才回酒店休息。 第622章 窖藏白菜 下午四点多钟蓝京步行来到念松霖位于胡同里的小四合院,时值初冬,却见念松霖穿着很薄的衬衫,衣袖卷得老高,正和管家、厨师、司机一块儿忙着晾晒大白菜,一排排摆放整齐,并细心摘除烂叶,整理菜体。 蓝京见状赶紧脱下外套加入他们的行列,念松霖兴致勃勃道: “小蓝在南方没体验过窖藏大白菜吧?这个时节到菜场不带问价儿,门口牌子上明码标价;也不带只买两三颗,起步半吨还算少的,正常都两三吨、三四吨,确保吃到明年夏天,哈哈哈哈……” “以前生活条件艰苦,入冬后蔬菜供应更少,北方居民养成窖藏的习惯,如今还……还有这风俗啊?” 蓝京没说的意思说,你都贵为钟纪委副书计了,什么时候家里都不可能断供,有必要折腾吗? 念松霖道:“你说风俗,很对,窖白菜和过年已成为京都老百姓入冬后两桩大事儿,现在平时什么买不到、吃不到,非得等春节?但民族独特的文化习俗不能丢,渗透到骨子里艰苦朴素的老传统不能丢,我们不坚守,就容易被无孔不入的西方文化攻占,以后中国人专门过圣诞节、情人节,象话么?” “舅舅说得是,拿七泽来说从北往南,洋味儿越来越浓,上次我在遥泽市中心步行街看到几位浓妆艳抹的女孩,还以为穿的汉服,走到跟前才发现竟是和服,”蓝京摇摇头道,“我固然不赞成穿和服就是伤害中国人民感情的说法,但从年轻一代身上表现出的文化倾向令人不安,中日世代友好并不代表非得穿人家民族服装吧?” “你也注意到了?” 念松霖停下手若有所思,“上个月有封内参里提到,内地电影市场采用大片分账制之前,好莱坞电影播放基本不赚钱,对盗版流入也睁只眼闭只眼;日韩电视剧也是,大有亏本赚吆喝的意思,但事实真是这样吗?他们通过影视输出其价值观,宣扬西方制度优势,勾勒出诱人的社会景象,造成的后果是大批优秀人才流失,没条件出国的也羡慕之、向往之,认为欧美日韩空气都很香甜,人人幸福自由,反过来对祖国各种憎恶、嫌弃,恨国党就这么产生的。” “欧美发达国家经过数百年资本积累与发展,各方面条件暂时优于我们是正常的,所以才要奋起直追,不能被人家拉开差距。” 蓝京道。 “日韩特别美国,每年都由基金会邀请内地文艺界精英出国参观、游学;投资赞助专家学者撰写指定课题,占据我们的主流舆论阵地;参与专题片、商业片制作,耍小聪明、心计塞入他们想要的元素,一点点侵蚀我们青少年……” 念松霖语气沉重地说,“我们……包括相当数量领导在内都天真地以为那是商业行为,大错特错,绝大多数所谓基金会都是国会拨款,说白了是人家的国家意志、基本国策!我们倒好,还陶醉在被人家赏识,受到人家追捧,得这个奖那个奖的幻觉之中,一部反映几十年前落后愚昧农村的电影拿了国际大奖,导致内地导演一窝蜂跑到西北拍那种戏,后来奖项没拿几个,倒给欧美老百姓形成顽固刻板的印象,提到内地就是破破烂烂、固执保守、穷困潦倒,我们开动国家机器做宣传也无济于事!” “这方面我们确实都是小学生,吃亏太多,欠账太多,理念和意识也跟不上人家,不过,在基层眼里只盯着GDP,无暇顾及舅舅担忧的问题,即使有,为了招商引资也只好一略而过。” 蓝京叹道,从昨晚到今天中午尽谈论各种国家大事,觉得心情格外沉重。在基层眼里民计民生和经济发展事务,只要开动脑子、敢当敢为、大胆前行,基本没有解决不了困难,但面对路主任透露的举报材料核心批复原件,项鸿平所说的金融体系严重西化,念松霖提及的欧美文化渗透等等,有种有心无力的感觉,似乎明明知道问题所在,却眼睁睁任其发生而无计可施。 转念一想又释然,在什么位置愁什么心事,京都海子里那些领导掌握的信息肯定远多于自己,思虑也更深更广,必定存在轻重缓急的优先权问题,正如当前华桥区状况,尽管与徐仁聪、丁岩等冲突不断,但尽快恢复经济秩序是重中之中的主题,在此大前提下所有其它矛盾都可暂时忽略。 好不容易将数吨白菜全部入窖夜幕已经降临,平时鲜有体力劳动的蓝京大汗淋漓(床上运动不算),脱下衬衫挤了一大摊汗水,念松霖呵呵地笑,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道: “今晚到外面吃,带你去个好地方。” 念松霖亲自驾车出了胡同汇入大街浩荡车流,街道两侧斑驳迷离的光影映在他脸上,忽儿奇幻,忽儿明越,忽儿灿烂,突然间让蓝京感觉一切很不真实。 曾经遥不可及的京都,如今居然是常客,而且由钟纪委副书计开车行驶在主城区街道上,历史老师的儿子不断创造新的历史。 大概四十分钟左右,车子来到楼宇逐渐稀疏、街面空旷、四周灯火星星点点的地方,蓝京以前都在二环核心区活动,对外围地理环境并不熟悉,好奇地问道: “这是城郊吗?舅舅。” “马上到……” 念松霖微笑道,脸上笑容略带几分神秘,甚至还有点淘气。 车子驶过一段不算宽阔的柏油路,再一拐,月光下看到一栋开放式的蓝白色小院,院前路边种着紫薇和迷迭香;来到院里,则看到玫瑰、绣球、蓝莓、野葡萄、栀子花、美人蕉、无花果等花花草草,蓝京正看得又惊又喜,念松霖指着左侧石阶说那边通往后院,是人工开挖出来的小菜圃,种植小番茄、黄瓜等。 顺势踱到后院,除了小菜圃还有高达八九米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月光透过浓密的树荫在地上洒下细碎的光斑,象织就一张温馨浪漫的网;树间有竹,竹林间各式花卉纷坛辉映。 蓝京赞叹不绝,说纵使在佑宁县城收拾这么雅致且富有农家野趣的小院也非易事,钱倒是小事,关键得付出大量心血,念松霖听得笑而不语,领他从回廊转到前院正屋。 堂屋里有尊古铜香炉,轻指微弹发出清朗而幽长的声音,念松霖淡淡说“嘉靖的”,蓝京暗暗咋舌没好意思问价钱。左侧一排四只大红木橱柜均挂着大锁,右侧则是八景屏风,绕过去看,只见内设一张桐柏书桌和花藤小椅,旁边靠壁是碧玉做的榻儿,榻边有张断纹古琴,依稀写着小篆文。 书桌上笔砚精良,几尘不染;桌边一叠经卷佛文均是金书小楷,轻轻翻阅,扑面而来历史沧桑的古墨香。 “没想到舅舅在京都居然有这等超脱喧嚣、闹中取静的、陶冶心灵的好地方,实在……实在……” 蓝京说了半截,念松霖悠悠接道: “实在要花不少钱,对吧?小蓝恐怕在想,到舅舅的位子就是不一样,收贿都收得如此雅致,把小院子打理成文化气息才送得出手,哈哈哈哈……” 蓝京尴尬地附和着笑,骚骚头道:“以前,以前没听舅舅说过,每次都到那个四合院大吃大喝惯了……” 念松霖又拍拍他的肩,慈祥地说:“哎,满身汗味儿,今天真把小伙子累坏了,走,先泡个澡去。” “泡澡?”蓝京吃了一惊。 念松霖又来到后院,穿着大树间的竹林,在绿荫深处走了七八步眼前陡地一帝,原来后院角落里暗藏了一个小草屋,拉开木门,木屋雾气腾腾,再往里面细看,几块鹅卵石间竟是一汪天然温泉! “来呀,今晚咱爷俩来个坦诚相见,哈哈哈哈……” 念松霖说着脱掉衣服缓缓浸入温泉当中,蓝京略一犹豫也跟着效仿,入水后发现水温刚好,不太烫但泡会儿额头便出汗,加上温泉特有的硫磺和药香味儿,感觉惬意无比。 “衡泽、遥泽那些温泉浴城舒服吧?”念松霖笑着问。 “那自然,”蓝京道,“一个浴城开几十年好像取之不尽,怎么可能?我怀疑自来水里兑了点温泉水。” 念松霖指指东南方向:“我这可是从那边山里出来的纯天然温泉,论历史,至今已有一百多年……” “啊,祖上传下来的?”蓝京大为惊讶。 “凭我哪置得起这个家私?”念松霖笑呵呵道,“当年这一带全是荒郊野岭,偶尔几座茅屋要么采药的,要么负责守山林的,我祖上发现这处温泉后独具慧眼圈了十五亩地,起的名字也很别致——陌野隐,前前后后六年时间才形成规模,后来……建国后历次那个吧,东砍一块西砍一块,一度还被锁起来充公,直至八十年代落实正策还归还,但已不足当初几分之一,也不错了,三年前有位煤老板看得钟意开价五千万,我没答应。” 蓝京连连道:“祖产啊,不能卖不能卖,要世代流传下去的。” 念松霖道:“小蓝只知道我是舅舅,二环核心圈有个小四合院,关于我们念家,你还知道什么?” 蓝京一怔。 第623章 南方念家 确实,从认识以来关于念松霖的印象主要集中在几点:第一颜思思的舅舅;第二京都小四合院;第三性格清高孤芳自赏;第四与铁旗杆巷那户大家交情匪浅。 至于念家其他人,比如颜思思父母亲原是书泽“单位小干部”,哪个单位、什么级别,她从没提过,只是言语里隐隐透露父母亲不太赞成在衡泽找对象,并非仅仅反对跟蓝京。 那个小四合院也很奇怪,每次都只看到念松霖,老伴、孩子从未出现过,似乎他就是孤家寡人。 “我还真不知道,也,也不敢乱打听舅舅的私事,不过舅舅对我的情况倒了如指掌。” 蓝京汗颜道。 念松霖笑嗬嗬道:“亲外甥嘛当然要多了解,嗯,说起家族史咱念家在老京都算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老祖宗是汉朝末期鲜卑族拓跋部念氏部族,咱这一门源自西魏骠骑大将军、录尚书事加右光禄大夫、封安定郡公念贤,临海老家祠堂供的家谱一代代记载明确。我爷爷在老京都城属于名士乡绅,民国那阵子走马灯似的换总统,可每次参与投票的就我爷爷那些人,嗬嗬嗬;我爷爷判断形势精准,老蒋那边多次拉拢始终不松口,却悄悄把我父亲送去延安当兵,有几年被大院里家眷埋怨得要死,可等到我父亲跟随解放军进城——本来应该有将级军衔可惜他早早转了行正,也不后悔,用他的话说把机会留给战功更卓绝、浴血奋战的战友倍感欣慰……” “老一辈革命情操和觉悟真的磊落坦荡,无私高尚。”蓝京感慨道。 “按说念家的土地、宅院、家产定富农都不止,妥妥的大地主,但我父亲参加革命有功,加之我爷爷始终坚持无党派原则,不肯在历界正府任职,反而进了正协,嗬嗬嗬!” 念松霖笑道,“我住的小四合院,不妨实话告诉你,建国前你向前、向后、向左、向右步行五分钟,加起来才是真正的念家大院!” 蓝京惊叹道:“哇——” “京都这边家族资产一直做减法,大四合院变成小四合院,十五亩陌野隐缩成农家小院,但换得空间在南方做加法——念家在临海的大本营拥有12个书院,你懂的书院等于自家宅院;润泽有座山归念家所有;轩城郊区一个人工湖被环绕在念家大院……” 蓝京听得嘴巴张得合不拢,半晌才道:“可是……可是……可是思思却跑到衡泽从办事员做起,她父母也只是书泽低调的小干部……” 念松霖哈哈大笑:“一位正厅,一位副厅,怎么可能小干部?她骗你的!我爱人、孩子也在外地机关或事业单位,到现在多少混出点模样了,因为念家规矩是历代只由长子一门负责打理家族资产,其他全部不管混得好坏一律从正,哪怕当几十年普通办事员都不准经商,以免与家族产业产生冲突,说不清道不明;而我们这样大户人家子弟从正的好处是不会贪小便宜,不屑捞钱收贿,是吧?” “要是长子一门生的女儿咋办?会不会顺势移交给次子一门?”蓝京突发奇想问道。 “不可能,”念松霖道,“念家是羌族人,按民.族正策允许养三胎,实在没辙还可以过继,总之那一门始终保持长子地位。思思……在衡芳区正府纯粹属于培养锻炼,毕竟出身富贵之家不知民间疾苦,我们想让她多受点磨练、多积累历练,但没料到遇见了你方寸大乱……” “我很惭愧,”蓝京脸涨得通红,不知羞愧还是被温泉泡的,“那阵子我也真是糊涂,总想着站稳脚跟、个人经济有所好转才考虑谈恋爱……” 念松霖宽厚地笑道:“年轻人嘛哪里看得清前面的路,再说我们原本就没打算思思在仕途走得太远,女孩子家庭幸福、生活安定、身体健康最重要,不必背负男人那些个担子。” “思思离开七泽,是回大本营临海吗?”蓝京趁机问道。 念松霖脸上浮现已经出现过多次,第一次在蓝京婚礼时的怪异表情,但一闪而过且小草屋里光线暗淡,蓝京又没觉察到。 “双盲嘛,你别再问了……” 念松霖迅速转移话题道,“念家另一个规矩是所有子弟等退休才能分到一笔财富养老,在此之前必须各凭本事努力,当然碰到结婚、生子、生日、治病、出国留学等等还会给予适当资助,对了,有犯罪记录者不享受家族子弟一切待遇,以此约束并鞭策家族全体成员。” 蓝京赞道:“真是一个充满睿智又内敛的大家族,令人无限神往。” “可我这样背倚大家族、跻身正部的领导干部,居然还有人打算行贿,你说胆子大不大?” “那……那也得为了天大的事吧?” 念松霖笑了笑,道:“开价五千万想买我这个农家小院的煤老板,这回涨到一个亿,嘿嘿,三年时间农家小院增值一倍么?显然多出部分就是行贿,只不过手法比较巧妙而已。” 蓝京盘算道:“近三年京都土皮飞涨房价飙升,这儿在五千万基础上涨百分之二十紧,多出的四千万等于白送,舅舅,人家可下了大血本啊……煤老板,与晋西煤矿改制有关?” 念松霖大笑,指着他道:“好小子一猜就中,将来把你调到钟纪委肯定能干出一番事业!确实晋西那边的煤老板,也确实涉及到煤矿改制……” 晋西乌枰矿业集团是一家老牌国企,旗下九家煤矿公司、两家矿机生产企业和一家煤炭运输公司,总资产七百多亿,一度名列省十大支柱产业、明星企业、纳税大户等,红极一时。本世纪初开始受国家宏观调控,国际煤价下跌,以及沿海省份兴起核电、风电等新兴能源,加之自身设备老化,技术更新滞后,结构性转型进展迟缓,乌枰矿业业务经营每况愈下,近三年连续巨亏几十亿,集团苦苦挣扎在生死线上。 去年初集团所在的乌枰市正府主导改制,计划采取“三三四制”混业股改方案,即国资占三成,本市中小煤矿公司占三成,战略投资者占四成实现控股。正府提前做了动员,由本市有实力的大老板组建战略投资团,这样实际上是举乌枰全市之力保住矿业集团招牌。 方案送到省里,被批了五个字:换汤不换药! 但怎样才算改得彻底呢?没过几天晋西分管矿业的副省长柳立权将乌枰市市委书计陈安平、市长薛军叫到办公室,拿出精心策划的第二套方案: 引入外资,由南亚奥克矿业集团入主乌枰集团,按国外先进管理架构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制,将臃肿低效的老牌国企改造成现代化企业。 陈安平和薛军异口同声反对,认为乌枰正府有能力主导国企改制,不需要外来资本插手,更不想将城市名片、支柱企业的乌枰矿业集团控制权拱手让给外人。 双方争执不下,说到激动处都拍了桌子,性格火爆的薛军甚至摔了只茶杯,这在晋西属于“大不敬”行为,通常只有深仇大恨才会做出的举动。 之后乌枰方面坚持自己提出的“三三四”混改方案,省发改委以及柳立权则坚决不批,要求陈安平“多考虑引进外资的成熟方案”。 僵持到去年八月,陈安平和薛军被双双调离,一个平调到排名末位的地级市任市委书计,一个调到省档案局任正厅级副局长,仕途遭到重挫。 前车之鉴,新上任的市领导干脆利落地接受引入外资方案,由南亚奥克矿业集团控股的康腾集团顺利入局并快刀斩乱麻完成资本重组、债务清偿和产业升级,去年底乌枰矿业集团实现软着陆,各项业务经营、煤业生产等均步入正轨。 然而陈安平等被贬黜干部也不是好惹的,很快无数封按有乌枰矿业集团干部员工手印的举报信雪片般飞向京都,核心都指向一个问题: 康腾集团只是挂着外企幌子的皮包公司,真实资产只有几百万,却凭着省领导支持拿乌枰矿业集团的煤矿作抵押借得几十亿银行贷款,再完成对乌枰矿业集团收购,对此举报信打了形象的比喻: 人可以拎着自己的头发离地吗? 康腾集团可以,它就是拿乌枰矿业资产收购乌枰矿业,以区区几百万轻而易举攫取八百亿国有资产! 陈安平等干部还真有些门路,居然有本事把举报信一直送到海子深处五常级大领导案头,素有“戴剃头”之称的戴灏见了拍案而起,立即批示严肃查处,而这项任务辗转之下落到刚调入钟纪委的念松霖头上。 无它,都深知晋西煤矿水太深,而侵吞八百亿国有资产又马虎不得。 说到这里蓝京不禁动容,道:“我以为舅舅到了京都不必接触具体案子,比在地方松口气,孰料……” 念松霖笑道:“你以为人家调我进京享清福么,真是想多了……” 念松霖亲自率队来到乌枰,经过近两个月梳理线索、排找证据、核查数据,初步认定两个事实: 第一康腾集团注册资金及账务流水基本保持在几百万水平,与南亚奥克矿业集团并无实质性联系,的确是挂名的皮包公司; 第二康腾集团收购乌枰矿业集团的资金的确来源于乌枰矿业旗下煤矿抵押银行贷款。 第624章 温泉夜话 举报信反映情况属实,念松霖拍板决定**副省长(后来已提拔常务副省长)柳立权及9名厅级干部! “从程序来看,舅舅做得非常严谨,完全挑不出刺来。” 蓝京在衡芳、佑宁经常与纪委打交道,深黯调查和**流程,念松霖亲自坐镇乌枰查了两个月才**一名副省级领导,行事堪称相当稳健。 换他的上司“戴剃头”,辛辛苦苦调查两个月起码撂倒四五位省部级,至于厅级干部在戴灏眼里通常“忽略不计”。 念松霖突然将头沉到水里憋了大几十秒,重新浮出来长长舒了口气,道: “不过康腾集团控股下的乌枰矿业集团上半年已大幅减亏,预计今年底亏损额可控制在两三亿左右,可以说超出预期。” 蓝京道:“程序正义,康腾作为皮包公司借鸡下蛋非法控股,不管管理水平有多高首先程序站不住脚,或许,乌枰市正府主导‘三三四’混改方案效果更好呢?” 念松霖失笑地摇摇头:“陈安平、薛军等市领导也不是好鸟,根据初步调查,为推行‘三三四’混改方案,陈安平受了当地煤矿主联合送的两千万,薛军送儿子赴美留学费用全包,还在当地买了幢别墅,这几个家伙目前先边控起来,还没动手修理以免阻碍对康腾集团的查处。如果讨论侵吞国有资产,按‘三三四’混改方案造成的损失更大,基本就由当地煤矿大户、中小煤矿主彻底瓜分乌枰矿业集团,因此实地调查中煤矿工人们都认为柳立权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改制这种事真的没有如果,想挑刺怎么做都错,想赞美怎么错都对,”蓝京叹道,“回想我在衡芳、佑宁两地主导的改制,再回想与萧柏梓的争论,我对改制的理念与方向愈发迷茫了。” “关键在于自身要正,你没在改制过程中捞取好处,日后再怎么翻旧账都不怕,纵使改制失败也是办法问题,摸着石头过河的事儿谁都不敢担保不触礁!” 念松霖转而道,“可能察觉到我处理此案时的矛盾心理吧,也可能内部有人指点,所以那位煤老板主动开价一个亿买这个农家小院,手笔够大的,我要有一亿真金白银在手立马跑到国外当逍遥寓公,岂不快哉?” “砸一个亿救柳立权?”蓝京好奇地问道。 “不是,”念松霖道,“暗含两层意思,一是要把柳立权罪名做实,彻底否定并勒令康腾集团全面退出,一股不留;二是保住陈安平、薛军等市领导,重拾‘三三四’混改方案。” 蓝京恍然道:“噢我明白了,如果也把陈安平那帮人拿下,等于否定了‘三三四’混改方案合法性,本土矿业主、煤老板就没机会瓜分国有资产了。” 念松霖微微一笑:“小蓝啊,你说到我这样的位子捞钱是不是很轻松?举报内容真实,又有大领导批示,坐实柳立权罪行十拿九稳;而陈安平那条线只不过追溯调查过程中发现的,根据不举不究的潜规则我完全可以不在报告中反映,一案一查,谁也不可能追究到我的责任。” “是哎,权力寻租空间……” 蓝京感叹道,“可煤老板大概不知道舅舅背后有庞大的家族财富,一个小四合院加一个农家小院就值一个亿,怎会贪图那点钱?根本没放在眼里。” “来京都报到时,戴老板亲自出面谈的话,”念松霖道,“他讲话很直接,说调你进京,可能外界包括你自己难免这样那样的想法,我只认定一点,你的性格、你的身家决定了你不会贪,我就看重这个!其他还有几位候选人也因为这一点在我面前过不了关……” “象我出身平民,家境一度贫困,大概入不了戴老板的法眼。”蓝京无奈地叹道。 念松霖笑道:“他也半开玩笑半当真,事实怎么可能先查个人财产呢?但是小蓝,你知道康腾集团案麻烦在哪里?” “毕竟救活了老牌国企,功可以抵过?”蓝京眨巴着眼睛道,心里却知应该不可能。 到省部级层面,很多东西并非蓝京这样的县处级干部所能理解。 果然念松霖一字一顿道:“柳立权曾是正务院经济副理沈仁标的秘书,副省长提拔常务这一步如果局里没人,哪能轻易做得到?” 蓝京倒吸口凉气:“但沈仁标……” “他属于京都本土系干部,仕途几十年没出过京都,与传统家族、保守系关系都不错,尽管做完本界任期必退,却是各方竭力争取的、不容忽视的正治力量!” 念松霖叹道,“很棘手吧,小蓝!” “但……但……” 蓝京怔忡良久道,“但舅舅向来无门无派自成一家,查案就是查案,无须顾虑太多吧?” “现在有人递话,宣称沈仁标亲口所说不过真实性待查,”念松霖幽幽道,“大致意思跟你刚才表达的差不多,即康腾集团入股方式方法有违规之嫌,但挽救乌枰矿业集团于危难之间,功大于过,如果这样改制功臣都要被查,那有关部门就要考虑翻翻旧账了!” 蓝京心头一凛:“翻旧账是指老人家儿子办公司那些事儿?” 念松霖沉重地点点头。 “如此说来调您进京,身居钟纪委高位,背后确实包含了曲曲折折的算计,”蓝京喟叹道,“正治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 幽暗的小草屋寂静无声。 隔了好一会儿,念松霖道:“你猜为何此行由我来约,昨晚先见面的却是路主任?” “嗯……随着局势变化,特别离换界只剩两年,小米留下的批复原件杀伤力越来越大,几乎具有一锤定音的威力。” 蓝京猜测道。 念松霖没有直接回答,又沉默半晌才道:“再告诉你一个秘闻,康腾公司为何得到南亚奥克矿业集团许可挂名于旗下?有个重要资本在其中发挥关键影响力,就是宗小盈所在的那家跨国医药集团!” “我的天!” 蓝京猛吃一惊,“舅舅觉得沈仁标已经跟汪老、高靖沆瀣一气吗?” “那倒不至于,”念松霖深思熟虑道,“柳立权又不是沈仁标亲儿子,就算亲儿子也不会每件事都向如实汇报。柳立权以前在三相工作过,与现任省长吉昌兵是上下级关系,相处也很融洽,会不会宗小盈替康腾集团牵线搭线,柳立权却不过老领导面子,加上康腾集团私底下工作也做到位,柳立权遂主动帮了大忙……” “照这么分析沈仁标纯粹护短,不让曾经的秘书受委屈?”蓝京问道。 念松霖道:“也有自身形象问题,内地历来的惯例是动大老虎前先查其秘书,沈仁标很担心给外界造成误解……” “哦,原来如此!” 蓝京不觉摇头道,“东方式正治太复杂太晦涩了,难懂,难懂……现在难题堵到面前了,舅舅打算咋办?” 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念松霖表情,他静默了两三分钟,悠悠道: “这回叫你来,一方面由路主任现身说法,阐明批复原件的重要性,倘若得手我们必将争取到主动;另一方面……” 念松霖深深叹道,“我很清楚秦铁雁成功的概率不太大,如果批复原件随着莫胜男湮没在茫茫人海里,我们终将面对冷酷的现实,特别是我,我将秉承初心、抛却个人得失迎接挑战,届时……祸福难测!你是我最**、最牵挂的孩子,大战来临前算是告别吧,也许最后一面……” “舅舅!” 蓝京顿时怆然泪下,急急道,“事情不会那么糟的,我们……我们都将竭力全力,而且舅舅没必要冲到最前方堵枪眼,一定还有更好、更迂回的方法!” “正治从来没有十全十美……” 念松霖道,“关于康腾集团案我讲了那么多幕后故事,但真正处置起来,我会忘掉那些故事,我就是我,我是钟纪委副书计,排除一切干扰和杂念进行查处,哪怕明知前面是火坑,我也会义无反顾跳下去!” “舅舅!听我说,舅舅!” 蓝京紧握他的手道,“您不是孤军作战,我会肯请路主任,还有燕家大院……正义者终究占多数,光明总会战胜黑暗!” “那是你认为的光明和黑暗,每个人理解不同……” 念松霖道,“小蓝,你以为路主任无缘无故去非洲这么久?他主子可能察觉到他跟我的交情,更有可能不愿卷入是非难解的康腾集团案,所以才打发得远远的,既是远离争端漩涡,未免不是一种保护;燕家大院,小蓝你要记住,厅级之前必须依赖它、得到它保护和帮助,等到了省部级就得逐渐拉开距离,避免成为其附庸,我想看到的是堂堂正正、为民作主、永怀赤子之心的小蓝,而不是沦为传统家族代言人的小蓝!” 简直就象临终前的正治嘱托了! 蓝京哽咽得说不出话,半晌才挣扎地说:“您的话我都牢记在心,但我……但我希望一直陪您喝酒、聊天,您会好好地活着,为了我,为了思思,行不行舅舅?” “我尽量……” 念松霖似也动了感情,拭掉眼里热泪强笑道,“哎聊这么久,皮肤都泡得泛白了,穿衣服离开吧,附近有家农家排档不错,咱爷俩边喝边接着聊……” 第625章 秋后算账 蓝京在京都接连与路主任、项鸿平、念松霖沉重见面的两天里,花嫒家里爆发了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争吵。 起因与年底前新一轮大规模人事任免调整有关,蓝京空降以来,突发事件多、工作压力大且与徐仁聪关系不谐,可以协商解决的都没法协商,更别提最敏感的人事问题,故而几个月都采取微调方式应付急需的、关键的领导岗位。 但到11月底实在拖不下去了,下半年以来人员退出、到龄、离任、问责以及任期已满形成了严重的堰塞湖,况且按惯例元旦过后新的一年经济工作会议要签责任状、目标书,必须由调整后的领导签字,不然怎么考核? 再一个原因是,短短数月蓝京的工作强度、工作压力、问责力度让区直不少干部无法忍受,到处跑门路试图调到区委部门;区委部门里面则相当多的有志者想到蓝京手下一展身手,双向流向意愿强烈。 此外公安局又缺了位副局长,使得副局长空缺数达到两人,蓝京、阮安河乐见其成,丁岩却无法容忍:不可能一周五天都守在公安局,作为区委副书计,他有涉及党建方面工作要抓,看似务虚却非常重要,规定动作多、考核占比高;作为正法委书计,他也要协调处理公检法等司法系统内部事务甚至矛盾,避免问题扩大化。 因何而缺?在路娇娇、李彩月联手唱的双簧施压之下,公安局副局长陈响终于顶不住了,主动打报告调离并得到徐仁聪原则同意,暂时借用到司法局。 李彩月的逻辑很简单,你在公安局工作一天,我就不依不饶告你,民事诉讼是一方面,还要申请行正复议并追偿——警方凭什么破坏我家防盗门?你说接到群众举报,请拿报案记录出来! 要是对付路娇娇倒好办了,再怎么总要注意影响;面对根本不在乎声誉直接撕破脸开干的社会人李彩月,陈响擅长的套路都施展不出来,也曾私下请黑道摆平,黑道都认识“李姐”,明确表示不宜出面,弄得他一筹莫展。又因为事情闹到法院,丁岩变成缩头乌龟不敢多说,徐仁聪则不停地催促“企稳”,陈响满肚子苦衷远处诉说,百般无奈之下打了请调报告,再给丁岩脸上甩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路娇娇在蓝京指点下奇袭得手扬眉吐气,一不做二不休,亲自跑到工业园管委会邓洪双办公室,戳着他鼻子道: “我警告你,虽然我俩睡过,不管你睡我还是我睡你,几年前就已经分了相安无事,今后你要敢拍徐仁聪马屁没事找事,动辄打电话要我站队,当心我常委会上让你好看!我也不在乎所有发言记录在案,丑事全部抖露出来谁怕谁!” 邓洪双赔着笑道:“娇娇,请听我说一句……” “叫路部长!你现在没资格叫娇娇!”路娇娇喝道。 “好好好,尊敬的路部长,”邓洪双道,“上次按领导要求打招呼是我不对,我做错了,赔礼道歉好不好?但是路部长,我其实还是从关心爱护你的角度出发,毕竟我脸上贴的标签明摆着,没法撕,否则会连同脸皮一起撕破,而你不同,你不是打算调离遥泽去省城吗?那干脆别搅和华桥这摊子事,每次弃权就行了,何必帮着那个蓝京说话?我不是说蓝京不好,他年轻,有魄力,冲劲足,敢于在一些工作方面突破,但他能在华桥呆多久?万一他走了,你没走成,以后丁岩那帮人反扑咋办?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路部长!” 路娇娇道:“你别管我帮谁说话,我愿意帮谁就帮谁,纯粹凭自己的良心!我看你才要当点心,别以为大树底下好乘凉,想想大树倒了的话怎么办!” 说完象来时一样旋风般离开。 想想大树倒了怎么办……这句话压得邓洪双心头沉甸甸的,不便追问,问了路娇娇也不会说,但官场向来没有绝对秘密,其实这段时间有关遥泽***即将调整的传闻一直是市府、区府大院热门话题: 省·委对遥泽正务条线雷霆万钧出手之后,前市长王荔**期间在拒不承认与麦谷会勾当前提下,交待了一些“小打小闹”的收礼行为,比如香烟、白酒、高档皮**带皮鞋等等,被处以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并免去党内所有职务,正厅降为副处,算是某种程度“硬着陆”,逃过牢狱之灾得以安度晚年。 受此启发,一直关在党校没完没了学习的前市领导们以及张毅等区领导纷纷避重就轻承认错误,或收取小恩小惠,或私生活不检点,反正坚决不触及麦谷会那道红线,由此或降级,或处分,或贬黜,总之终于恢复人身自由不再遭受身心折磨。 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一碰就完蛋。 难道这么多干部没一位牵涉麦谷会,应该不可能吧?但接下来被羁押干部没有串通却不约而同指出遥泽特有的情况: 党委全面领导和决策,正府只是具体实施者。 换而言之,麦谷会做大做强、荧惑民众的罪魁祸首应该是市委、区委那帮家伙! 省·委怎会不知道?从开始起心里就透亮,但两方面原因没有第一时间追责,一是仍然要旗帜鲜明维护党委权威,全面领导和决策本身没错,错在具体执行当中出了偏差;二是遥泽的常理跟外界认知不同,省·委的动作做给京都、七泽其它地级市看的,要争取广泛的理解与认同。 如今正务条线领导干部问责基本到位,年底前必定要收拾真正的决策者,小道消息称市委书计孔平生八成脱不了干系,市委秘书长陈国文也在劫难逃,至于副书计李娟因为兼着正法委书计职务,是否被一锅端则在两可之间;此外宣传系统在麦谷会铺天盖地非法宣传、误导老百姓过程中毫无作为,市委**刘国芳难辞其咎…… 到区县层面,此前被金全友当众免职的永乐区委书计敖立权,号称与麦谷会刘璟“八拜之交”,如今虽赋闲在家恐怕还得被拖出来清算;高凤、礼乐两县县委书计都与刘璟保持密切关系,他出逃前最后一笔300万现金就从礼乐银行网点未经大额审批流程违规支付。 上述几位几乎肯定要被收拾,那么徐仁聪呢?说来名字里到底有个“聪”字,哪怕麦谷会如日中天、火爆到走后门才能存款的程度,徐仁聪非但自己,而且告诫区常委们谨慎保持距离,理由是存款利率比银行高出太多,心里不踏实。 前任区长张毅却琢磨着从麦谷会拆借资金搞城建,算的一笔账是:区城投集资利率为12%,加上人力成本和管理费用综合起来也达到20%,不如把这笔开支节省下来,直接按20%从麦谷会拆借,这样免除后期兑付之忧。 徐仁聪听了之后认同借鸡下蛋做法,也慎重其事组织相关人员与麦谷会高层会谈了好几次,这些都记录在案要秋后算账的,毕竟在上级领导看来官方正式接触的负面影响比私下交情更为恶劣,容易误导老百姓。 所以对徐仁聪而言凶吉难测,主要看如何认定和定性,为保险起见必然要未雨绸缪,趁自己还在位上把该补的人情补了,欠下的债还了。 综合起来无论华桥区直、基层干部现状,还是从徐仁聪、丁岩等区领导自身需要,年底前大规模人事任免调整势在必行。 如果换位忍辱负重、两边抹稀泥的组织部长,就象之前佑宁甘愿两头受气的曹阿龙,说不定还好办些,问题在于陈力量的特立独行决定了缺乏妥协共商平台,继而导致府院矛盾不可调和。 既然没得商量,索性所有事项一古脑摆到台面,大不了投票表决! ——上次徐仁聪精心策划的投票表决虽然受到重挫,问责议题闯关失败,但他认为涉及到具体人事问题时,反对派联盟各有各的算盘,不可能象丁岩、尹全才乃至邓洪双那样坚定团结在自己周围,因此票决绝对占优。 不过权衡利弊,徐仁聪和丁岩也在私底下做了妥协,决定砍掉几位蓝京明显不赞成,搬到常委会讨论必然引起口舌之争的提名人选,换上资历深、群众基础好、听起来不那么突兀的。 第一位要砍的便是发改委主任提名人选,崔金杭! 通过此前常委会较量,徐仁聪明显看出崔金杭在区常委们心目当中形象不怎样,以至于宁可齐心协力赞成原本“陪公子读书”的陈晓群,人缘之差可见一斑。 而且一个显而易见的趋势是,在蓝京有意识提携下沙阳森声望越来越高,必将成为发改委主任最强有力竞争者。 提起沙阳森,徐仁聪心里暗暗深叹一口气。 刚上任那阵子为了尽快消除前任区委书计影响,徐仁聪严格遵循公平公正公开原则大胆提拔任用了一批年轻干部,其中就有沙阳森。 后来不知为何,或许意气不投,或许没透过丁岩之手送字画,或许别的原因,总之与关系越来越淡,再后来沙阳森工作搞得有声有色,却也只平平淡淡担任镇党委书计,没有提携到更高的平台。 第626章 夫妻争执 当然徐仁聪的说法是“一方诸侯”,远比区直机关负责人担子更重、任命更大,蒙谁呢? 同为官场中人,哪个悟不出来其中玄机? 关于这一点,后来沙阳森主动在蓝京面前坦承相告:不是不想,实在囊中羞涩,凑不起来“买路钱”。 这些年正是古玩、文赏、茶道等行情看涨的时候,论古字画,别说苏轼、黄庭坚、朱耷、沈度等家喻户晓的大书法家,随便一幅起码百万起步还未必真品,就是明清两朝三四流文人墨客的真迹都得大几十万,倘若列入历代图鉴的,或上面盖有诸如乾隆等收藏印章的,必定突破一百万。 沙阳森苦笑说他出身平民阶层,父母亲均在企业打工收入微薄,几年前办婚宴还借了几万块钱,直到当上镇长、镇书计窘迫的经济状况才有所好转,但随着孩子出生一系列花钱,日子总过得紧巴巴的。 沙阳森说爱人在区事业单位工作,两千多块钱一个月,经常有老总、大老板怂恿她把工作辞了到企业上班,“月工资一万以上稳稳的”,但是,沙阳森苦笑着说人家这么做图什么?还不是冲着我手里的权力。 沙阳森扳着指头算了笔账:每月夫妻俩工资除了归还住房按揭贷款,双方父母多少贴补点聊表心思,剩下的钱绝大部分用在孩子身上,“再苦不能苦孩子”,吃的、穿的、用的都是进口,以及领导同事间人情往来,一笔笔拆到最后基本存不下钱来。 如果狠下心来借钱送礼,买幅五六十万、七八十万的字画递进去,固然有希望得到提拔重用,然后呢?肯定要想方设法多捞钱还债,由此恶性循环下去大概离坐牢也就没多远了。 蓝京感慨地说阳森算的不是经济账,而是良心账,归根究底你不肯越过自身道德底线啊。 此次区直机关腾出空位,蓝京理所当然要重用沙阳森这种经济自律、精打细算过日子的干部,宁可跟徐仁聪硬拗到底。 崔金杭是在一次酒局中听到内幕消息的,言称徐仁聪放弃对自己的提名,也不赞成蓝京属意的沙阳森,以及上次被利用来搅局的陈晓群,而是提名秀山街道办党工委书计钱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钱喆跟沙阳森一样都属于徐仁聪提拔重用的那批年轻干部,不过他比沙阳森“懂事”多了,因而履历表内容也丰富得多,沙阳森从宣传委员到镇副书计、镇书计,一直埋头在绿烟镇工作,钱喆第一站到了三原镇,一年后便借用区委办,然后提拔街道办主任,没多久到党校学习,再抽调市直机关服务了两年,转而成为秀山党工委书计。 掐指一算基本都在市府大院、区府大院转悠,真正落地街道办工作的时间很短,这就是领导意志的体现。 坊间传闻钱喆急于进贡,专程跑到京都字画行被人家打了大眼——花80万买下号称董其昌手抄《三希堂帖》,乍看布局简洁、图款完备,字的风格和宣纸都没毛病,陪同钱喆前去的两位收藏家表示“真品无疑”,谁知送到丁岩手里只看了三分钟就指出破绽: 其落款“玄”字缺写最后一笔,明显避康熙皇帝玄烨的讳,然而董其昌死于明崇祯九年,根本没活到清代,显然清代造假者习惯性避讳露的马脚。 丁岩似笑非笑说果真是董其昌手迹,80万只能买三分之一幅。 钱喆送礼未成反倒闹了天大的笑话,换寻常人肯定窝囊得从此打消此念,偏偏这家伙既有恒心又有财力,紧接着又送了幅明代大书法家王铎的字帖,从此敲开其仕途之门。 这回为了争取上位,钱喆又下了重注,出资90万购下明末清初大书画家王原祁的山水画,王原祁与王时敏、王鉴、王翚合称“江左四王”,是娄东画派开山宗师,清代三百多年画坛正统派,他供职南书房期间得到康熙皇帝欣赏,亲笔题写“画图留与人看”,王原祁引以为耀,从此将这六个字刻成印章钤于画幅上。 崔金杭听得脸上肌肉抽搐不已。 下半年以来他透过之前管道也向丁岩进献过两幅字画,再加上香烟、酒等“土特产”,加起来也有不少了,怎能……怎能说踢就踢,一点儿机会都不给? 这顿酒心情恶劣加六神无主,不由自主喝得酩酊大醉。 醉熏熏回到家,孩子已经睡了,花嫒还在灯下用功准备考高级职称,不知怎地他瞅见她聚精会神的模样就怒火熊熊,脱口骂道: “看书,就知道看书,看了这些书有毛用!” 花嫒作为区直部门一把手,崔金杭打听来的八卦自然也听说了,抬起头静静道: “你尽力争取过了,礼也送了,人家临阵换将自然有人家的考虑,强求不得。” “放屁!” 崔金杭指着她骂道,“是你不作为,不肯帮忙!同样是校友,沙阳森怎么就能挨上去,而你早就挨了现在干嘛不挨?你装什么狗屁纯洁!” 花嫒闻言俏脸一沉,重重搁下笔道:“崔金杭,你什么意思?硬要推着自家老婆出去陪人家睡觉?” 之前她撂出这话崔金杭也就乖乖闭嘴了,今晚仗着酒劲道: “上大学时他睡你叫做白嫖,如今再睡换个副处级有啥不可?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花嫒怒极反笑:“你……你真够无耻的,崔金杭!副处在你眼里这么重要,不惜当绿头乌龟也要弄到手?” 崔金杭也摊明了说:“花嫒,你要不是嫁到我们崔家,能现在就当上区卫生局长?人生说白了各种各样的交换,我舍不得换,机会就让给别人,现实很残酷的,花嫒!” 沉默片刻,花嫒道:“好,你都这样讲了,那我不妨直截了当说,你是想我陪蓝京睡觉,然后央求他支持你当发改委主任,只要他这边松口,丁岩乃至徐仁聪那边都没问题,对吗?” “你俩本来就睡过觉,现在叫做复睡……没准已经复睡了,反正我又不知道。”崔金杭道。 “让你知道就不是睡觉,而是表演赛了!” 花嫒嘲讽道,“你想过没有,或许他愿意复睡,但睡了还是不肯提拔,你这绿头乌龟不是白当了?” 崔金杭摆摆手:“不会白当,不会白当,他要想一直安安稳稳睡你,必须对我有所补偿,这次不行下次争取……” 花嫒听得忍无可忍,眼中闪烁着利芒喝道: “崔金杭,我一直认为你在说气话,说反话,考验我的忠贞,没想到你……你真无耻到这种程度!滚开!” 她顺手抄起椅子狠狠砸向崔金杭,他惊愕万分地退避之间,她已冲入客厅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和皮包,转瞬摔门而出! 一路奔跑出了楼道,她用力擦拭脸上泪水,泪水却越擦越多,模糊了她的眼睛,险些撞到树上。 她找了处阴暗的角落蹲到地上捂着嘴大哭,哭了七八分钟宣泄出心中委屈与愤懑,擦干眼泪后大步离开小区。 “开门,我在门口,有事找你!” 接到花嫒电话时,蓝京刚从京都辗转回来,进别墅坐到沙发里还没来得及喝茶。 “什么事非要见面?”他心里掂了掂,谨慎地问,“电话交谈不行吗?” “少啰嗦,快开,不然我大叫了!” 花嫒蛮横地说。 这种威胁也只有老情人之间有效,要是换路娇娇,随便她喊破嗓子也没用啊。 蓝京一脸郁闷地打开门,却一眼发现她眼睛**,俏脸上隐隐有泪迹,不由惊问道: “又吵架了?还为了发改委主任的事儿,还逼你陪我睡觉?” 花嫒定定瞅他,冷不丁道:“我已经下决心陪你睡,不是他逼的,我自愿,没有任何条件,就是睡觉。” 蓝京噔噔噔连退三步,抚着心口叹道:“瞧你,很浪漫很快乐的事儿,被你说得好像要决斗……花嫒,你冷静些,放松些,我泡杯花茶给你……” 他陪她进客厅坐下,转身泡了杯花茶递到旁边,又绞了条热毛巾给她: “喏,擦擦脸吧,别让外人误以为在我这儿受了欺负。” 花嫒板着脸道:“擦什么脸,想看我的素颜?老娘老了,不是当年花容月貌的好时光了!” 蓝京气沮道:“你在家受气,跑我这儿发脾气,好像……好像咱俩真有一腿似的,唉。” “怎么没一腿?我哪条腿、身上哪个部位你没摸过?” 花嫒质问道。 “不提往事,不提往事……” 蓝京举手投降,转而道,“关于发改委主任位子,上次我已说得很坦率,谁当都差不多,沙阳森不会过分俯首听命,崔金杭也不会事事推诿塞责,陈晓群好不到哪儿去也差不到哪儿去,人选之争完全是气合之争,能力水平倒在其次。” “我懂你的意思,也反复给他讲过,”花嫒黯然道,“可他就是不信,总觉得背后有猫腻。” “能有什么猫腻?” 蓝京反问道,“我就要推荐沙阳森,他陪我睡过觉吗?反之你老公也往丁岩那边送过字画吧,又有何用?” 花嫒眨眨眼:“你也听说丁岩收受字画的诀窍?”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 蓝京道,“他那些小动作,你都了然于心吧?” 第627章 先入为主 花嫒并没有正面回答,在心理上,她与崔金杭仍是一家人,有着需要共同保守的秘密,还有需要共同抚养的孩子。 “有关丁岩的传闻很多,但没人能够抓到现行,”她避重就轻道,“只要是古字画他基本来者不拒,哪怕事情没办成人家至少心理上有了希望,觉得下次多送些或许就行,但你软硬不吃,让习惯于投机钻营的崔金杭之流感到绝望,所以……” “所以狗急跳墙,逼着你上门陪睡?”蓝京笑道。 “以前没人逼,我也陪你睡了……”花嫒幽幽道。 蓝京也幽幽道:“他却忽略了一点,丁岩收古字画,来一幅收一幅,越收越多;你上门陪睡,睡一次我瘦一斤,越睡我越没力气……哪是他贡献爱妻,明明我帮他承揽家务啊。” 没等他说完,花嫒也笑弯了腰,眼睛、嘴角都弯弯的,煞是好看,良久轻轻叹息道: “不瞒你说,我跟他已好久……都记不清什么时候做过,有时我要陪孩子,或陪孩子太累只想休息;更多时候他耽于应酬,恐怕偶尔在外面打打野食吧,我猜,所以回到家根本提不起兴致,完全应付了事……多怀念大学时光啊,单纯的无忧无虑的爱,不考虑任何世俗杂务,简简单单的高兴、生气、快乐,现在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哎……” 蓝京也轻轻叹息,良久道,“我觉得今晚你还是回去吧,要真睡了,岂不正中他以及外界心理阴暗者下怀?我俩清清白白的,才能堂堂正正说话。” 花嫒赌气地扭扭身子:“我不,我非要睡这儿,你赶我走吗?” “花嫒!” 蓝京道,“因为我俩关系特殊,更容易为外界所利用,崔金杭争取发改委主任不过是眼里看得见的;我俩看不见、躲在暗处虎视眈眈的不知有多少,都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冲出来咬一口!” “可怎么办?”花嫒道,“任凭我怎么解释,他反正认定我俩睡过,翻来覆去就是既然睡了再多一次两次没事儿,就算这次我挺过去了,明年人事调整有了副处位子还会啰嗦,没完没了!” 蓝京思忖有顷,缓缓道:“的确睡过,我认账,但并不是再睡的理由,于情于理都不行,花嫒,你考虑过离开华桥区吗?夫妻俩同在一个地方工作并不合适,发展空间肯定受到限制和制约。” 花嫒愣住,半晌道:“除了这个因素,你还想些什么?” “关于你的副处问题!” 蓝京道,“我正安排人手秘密调查李士敏,之前找你要过材料,你不肯给……我铁了心要清除那个教师队伍中的败类!刚开始设想他落马后由你接任,可我俩关系现在已公开化了,不宜往这个方向,所以跳出华桥是最佳选择——凭你的专业水平和管理经验,能在更高的平台大展身手。” 她长长“哦”了一声,半晌摇头苦笑道: “我真的……恐怕进入了贤妻良母角色,几年来脑子里只有两件事,一是陪孩子,二是考职称,仕途方面大概觉得卫生局长已是天花板吧,没再有过任何想法……” “为何不想?” 蓝京道,“卫生系统不就需要你这样医术高明又富有钻研精神的领导吗?相比只晓得每天吃吃喝喝、投机取巧的崔金杭,谁更有资格提拔副处岂非一目了然?” “我仔细想想……” 说到一半她突然警觉地瞪他一眼,“你是不是拿提拔作幌子哄我滚开?好啊蓝京,以前你千方百计哄我上床,现在千方百计哄我不上床,男人嘴脸变得真快!” “哎哎哎,花嫒!”蓝京道,“你清楚我的性格,没把握的话绝对不会说出口,既然说了,起码有一半以上成功率。” 这倒不是吹牛,学生时代的蓝京真是如此。 花嫒拿起毛巾胡乱擦了擦脸,起身道:“主人无留客之意,我也不赖着……今晚我肯定不回去,我就住附近酒店,如果……如果你突然想的话可以打手机,我提醒你呀蓝京,今晚我主动要的,错过就错过了,以后也许永远不再有机会。” 蓝京笑笑:“不要说永远,永远能有多远?一字之距。”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上午独自在办公室处理完积压事务,蓝京整理思绪后拨通容小姐手机,半含半露地提到项鸿平重新安排工作和念松霖抱着决战心态处理康腾集团案,她静静深思半分钟,徐徐道: “京都树静而风不止,项的事儿再等等,虽说赋闲在家工资分文不少,怕什么?大院内部意思安置到东北做具体工作,级别不降,反对派也无话可说;你舅舅,唉,还真是燕赵之风,本来不该他管的闲事儿非要……再观察吧,大院的确不想换界前夕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总之请……请多关心,”蓝京被迎头泼了盆冷水感觉透心凉,却也知道并非容小姐本意,正如佑宁铁桥垮塌初期燕家大院认为官运不佳而袖手旁观,在原则问题上容小姐只是传话筒角色,“毕竟,毕竟京都那边消息更灵通。” “我明白!” 容小姐简洁道,“我已到了衡泽,计划下一站去佑宁,届时你跟老部下们打个招呼,配合我做调查。” “调查什么?”蓝京诧异地问道。 “关于莫胜男失踪的细节……” “铁雁手里都有详细的笔录,我让他复印一套给你。” “不必了,”容小姐淡淡道,“你,秦铁雁都抱着先入为主的想法做调查,结论或许与真相截然相反。” 蓝京一呆:“什……什么意思?” 容小姐语气还是很平淡:“我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关于莫胜男从衡泽逃到佑宁并失踪,其言行都是听焦糖说的吧?焦糖一说,你和秦铁雁都信了,有没有考虑过焦糖撒谎的可能性?” “撒谎?焦糖?”蓝京失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莫胜男是焦糖救出来的,有啥理由撒谎?” “你听听,你已经从心理上否决了这个可能性,”容小姐道,“我没说焦糖一定撒谎,只说不能排除可能性,举例而已不必多想。” “不不不!” 蓝京悚然反应过来,道,“你一定发觉什么端倪才决定亲自到佑宁调查,请告诉我,请告诉我,我会关照那边同志全力配合。” 容小姐顿了顿似在考虑到底说不说,隔了会儿道: “作为焦糖的顶头上司,项被抓进去那么久她却继续坚持监视莫胜男,而且为了方便特意从佑宁调到衡泽,背后谁在指挥?” 容小姐又道,“你再想想,焦糖事先不打招呼地远赴南疆,又为了什么?”说罢轻轻一笑挂断电话。 一语惊醒梦中人! 关于监视莫胜男,蓝京曾经问过,焦糖的解释是同为项鸿平手下不过属于另一条线,具体没有细说,其实认真推敲起来疑点重重: 项鸿平这条线最上面的常务副社长都被**,可以视作一网打尽,哪来的残余力量秘密运作,还能轻松地将焦糖从县城平级调到市委宣传部?容小姐说得不错,从头到尾自己和秦铁雁都无原则地信任焦糖,相信她说的每句话,哪怕偶尔浮起疑窦都不往深处想。 关于莫胜男跳窗而逃,郭昊林说她进卫生间洗澡时,他和焦糖坐在客厅聊天,反过来推论,会不会焦糖故意拖住郭昊林,以各种话题转移他注意力,从而掩护莫胜男逃跑? 而且焦糖在杏旗山庄外面救下莫胜男后,直到佑宁全过程都没任何交流吗?哪怕再没有好奇心的人也不会保持沉默吧? 最后关于远赴南疆,事先一丝丝风声都没透出来,好像突然间就决定好了似的——后面蓝京假装无意问过柴明舟,柴明舟也莫名其妙,还叹息打算把焦糖充实到新闻文化条线予以重用。 站在地图前越沉思越不对劲,脑海里回忆起前天中午项鸿平喝到醉熏熏时提到焦糖: 项鸿平说焦糖是个充满神秘和独特的女孩,好像谁都抓不住她的影子,更别提她的心。 项鸿平说焦糖属于典型象雾象雨又象风的女孩,前一刻亲昵温情,转眼冷若冰霜,而且从来不对自己态度变化作解释,好像天生就该这样。 项鸿平还澄清了一个误会,说蓝京的导师李鑫玉一直认为当初焦糖从省城空降衡芳是项鸿平办事不力,天大的冤枉,实际上项鸿平当初走的省·委组织部线路,明确要求留在省城且指定到某个区宣传部,那边也已同意,可印发任免文件时却陡地变成衡芳宣传部,项鸿平感觉很没面子,事后怒气冲冲质问省·委组织部经办人员,对方一脸惊讶地反问,不是你找部领导要求到落后地区锻炼吗? 项鸿平方知另外有人干预了焦糖的工作调整,到底何方神圣?他反复试探过,焦糖总是大咧咧说能够左右我命运的很多,你也是其中一个。 当时蓝京注意焦点不在这里,而是——尽管焦糖的**身给了自己,出于微妙心理还是问: “鸿平泡了她好几年,究竟得手没?” 项鸿飞嘿嘿嘿笑了半晌,道:“泡到手的女孩子,我半个字都不会透露;既然在兄弟面前说,肯定没得手,哎,好有趣好神秘的女孩,跟兄弟也是无缘,不然倒是天生一对……” 第628章 现场会议 那晚意外且稀里糊涂的“醉欢”之后,蓝京隔三岔五拨打焦糖手机,从没接通过,短信也不回,她似乎铁了心暂别七泽的一切,真正享受南疆旷野的风。 仔细回忆,那晚离奇得有些不真实:暗藏机关的酒瓶;情绪起落的焦糖;夜里似梦似幻的经历;清晨血迹斑斑的床单;还有那封欲说还休的信…… 除了主动奉献她的**之身,好像并没真正交待清楚什么,再按容小姐的逻辑—— 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蓝京觉得只有自己喝醉是真实的。 从容小姐语气推导,八成怀疑焦糖突兀远赴南疆另有意图,那么……想到这里蓝京陡地全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脑中腾出个可怕的念头: 莫胜男逃到南疆了,焦糖过去跟她会合?! 蓝京按捺不住迅速拨通秦铁雁手机,还没说话,听到秦铁雁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当下没好气道: “我知道你独守空房三十多年,赵医生泄洪任务非常重,但也要注意劳逸结合,大白天的公安局长打呵欠成何体统?” “嗨,别逗了……” 秦铁雁心虚地说,确实禁锢太久而赵珺又来者不拒,且极尽撩拨挑迎之能事,技巧方面医生嘛总是深黯人体机能和需求,每每弄得他欲罢不能尤如贪吃的孩子,要了还要。 完美的床侣加爱人,除了不是**之外堪称完美,但三十多岁的年龄能找到赵珺这等美女已经很幸运,还敢奢求什么? “容小姐马上找你……” 蓝京当下毫不隐瞒将她的怀疑复述了一遍,秦铁雁听得跌坐到椅子上,汗涔涔道: “糟了,糟了,早在衡芳就把她当作朋友,蓝京,咱俩对朋友都以诚相待的,从未细究过什么,可在容小姐火眼金睛之下暴露原形了!不错,衡泽逃到佑宁期间那娘儿表现大有问题的,咱俩都太信任以至于……” “有必要回趟佑宁?”蓝京问道。 “那间安全屋我反复勘查过,胜男爬窗户越墙走的没问题,脚印可追踪到巷口,证明她有行动能力,不是被挟持,”秦铁雁道,“我甚至暗中对郭昊林做了跟踪监视,他也没问题。” 蓝京脱口道:“妈的,你倒是一个都不放过。” 秦铁雁悻悻道:“只要办案我向来不相信任何人,可惜信任的都不对……我要去趟南疆,第一查清楚胜男是否藏匿在那边;第二跟焦糖好好谈一谈,不弄清真相我不会回来!” “南疆可不是任你撒野的地方,如果去,最好请容小姐一块儿,否则我不放心。” “好像对容小姐很放心似的?” “真打起来你是她对手吗?” 秦铁雁古怪地笑笑:“真打起来,她是你对手吗?嘿嘿嘿嘿……” “谈正事呢,不准打岔!” 蓝京严肃地说,“焦糖是公派的援疆干部,找她很容易;但如果在她不知情的前提下秘密寻找胜男的线索,那种敏感特殊地区不要逞英雄,建议公事公办多带些人手,按我的想法最好请容小姐出动。” “……好吧,等容小姐过来后探探意思,看她愿意合作到什么程度,蓝京,我感觉她对咱俩也抱有戒心,并非怀疑,而是担心咱俩偏袒焦糖和胜男。” 秦铁雁坦率道,蓝京也轻轻叹息,道: “事实上一直在偏袒,咱俩总不愿意把胜男往坏处想,总觉得她直率、没心机,更不用说焦糖。”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只要焦糖还在体制内就逃不掉……” 秦铁雁没说完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真没出息!” 蓝京恨恨道。 随即唤来秘书单健,以及正府办主任杜亚林、常务副主任夏静明前往乌金矶招商场—— 人的惯性是可以改变的,短短几个月,在华桥区正府铺天盖地宣传下从老百姓到商户都接受了乌金矶招商场名字,昔日辉煌繁华的五十里招商场渐渐消失在记忆之中。 下楼时杜亚林和夏静明神色都有些怪异,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满肚子的疑问。 一般来说区长出行由正府办主任作陪,蓝京却故意打破常规似的,有时叫杜亚林,更多时候叫夏静明,但两人同时随行还是第一次。 正值人事调整在即的关键节点,不由得让他俩心里犯起了嘀咕。 与徐仁聪总想着换掉区委办主任安勇相似,有关蓝京对杜亚林不满意的传言时隐时现,而夏静明似乎距正府办主任只有一步之遥。 问题真有这么简单吗? 蓝京最大的特点(不能说优点)是从来不在工作当中表现对某位干部的好恶,而就事论事只谈哪儿做得不对,哪儿有待提升。从这个角度讲,夏静明并不如外界认为的那么乐观,因为蓝京重用他是表达对杜亚林诸多方面不尽如意的不满,随着逐渐站稳脚跟掌控局面,杜亚林也适应了蓝京的风格,夏静明作为棋子的作用不言而喻地有所淡化。 况且最大的变数仍在徐仁聪。 区府大院权力格局的不平衡性在于,区长对区委办主任人选没有话语权,但区委书计却能干预正府办主任人选,只不过通常情况下会尊重区长的意见。 这是指通常情况下。 现如今徐仁聪与蓝京的关系恶劣到人事调整名单都没法事先协商,会不会以此议题作为要挟,逼迫蓝京在别的方面让步? 毕竟杜亚林已经获得府院两边认可,而夏静明只是排名靠后、默默无闻的副主任,也摸不着深浅,徐仁聪、丁岩是否放心让他卡位都难说。 蓝京根本没在意两位主任写在脸上的小九九,出了电梯吩咐道: “通知城建、城管、交通、卫生、教育、工商、水电气网等单位主要负责人过去开现场会!” 他抬腕看表,“时间定在十点四十吧,原则上不准请假,实在有事直接打电话给我。” “主要议题是什么?”杜亚林赶紧问道,要在通知会议时提醒参加现场会领导做好相关准备。 蓝京道:“没有议题,以今天在现场看的情况为准,发现问题各家自己认领,然后当众汇报整改措施、完成期限,到时我会进行督查。” 等于期中考试啊! 杜亚林暗自惊叹,当下与夏静明分头电话通知。 趁着他俩说个不停之际,蓝京又吩咐单健:“看看苏德亨通蒋总、京都教育基金曹总在不在,不在的话安排别的高管立即赶到乌金矶招商场,有要事相商。” “好!” 单健简洁应道,却很诧异让两位执着于汽车产业整合的大佬跑到招商场干嘛,特别蒋震第一次见面就明确说过对商业零售不感兴趣,不喜欢赚那种小钱。 上午十点半。 蓝京抵达乌金矶招商场时绝大多数参会的单位负责人均已到了,花嫒业已恢复平静,身穿淡绿色羊绒大衣、妆容精致地故意站在人群后面,避免与蓝京眼对眼。 “静明主任清点一下出席人员,迟到的中午请客,”蓝京笑道,“别紧张就请工作餐,不喝酒,要不然几箱酒喝得局长们心疼。” 众人都笑。 “走吧,边看边聊,发现问题请同志们及时记下来然后认领,争取现场找到问题、拿出措施、制订方案、最后及时解决问题!” 蓝京一挥手道,然后大步走在最前面。 经过几个月紧锣密鼓的搬迁、建设、清理、整合,乌金矶招商场已初具规模,形成家电城、食品城、家用日化城、服装城、装饰城等27个大类经营集散区域,区域间穿插着快捷酒店、排档、超市等,另外还有生意火爆的美食城和酒店一条街,那是专门为远道而来或讲究生活质量的商户所准备。 在杜亚林、夏静明、花嫒等区领导看来,从零开始焕然一新的乌金矶招商场比五十里招商场的环境高好几个档次,街道笔直整洁,房屋整齐划一,线路全部埋设在地下,绿化养护也非常到位。 然而在蓝京眼里处处有问题: 一是消防通道设置不合理,不符合“快进快出”原则,部分消防通道被商户违规堆放的货物或车辆堵塞,存在安全隐患; 二是排水系统不尽如人意,蓝京指出部分建筑墙沿有好几公分水渍,说明没承受住入秋以来下的几场大雨的考验,积水现象严重,如果不及时解决到了明年夏季将成为大问题; 三是手机信号、网络信号质量较差,会不会受招商场里面堆放的钢材等材料影响,相关部门要认真研究,采用有效措施加以解决; 四是…… 蓝京连说带比划足足说了二十多条问题,随行人员密密麻麻记了七八页纸,手都写酸了,可心里不得不服气,到底经过基层历练、工农商建交方方面面都有涉足,目光锐利,谁都别想在他面前打马虎眼。 穿行在熙熙攘攘、香味扑鼻的美食街,蓝京又提出令人深思的问题: 招商场美食街仍然脱不掉传统思绪,主打小吃、排档、简餐,顶多提供六七十块的商务套餐好像就很上档次,能不能摆脱模式化思维,打造真正体现遥泽风味和特色的美食街? 蓝京继而说,目前来看来招商场的都是批发商、商户、小业主,但做大做全到一定程度,能否把招商场上升到华桥区重要景点的地位?那样的话,将有大批游客、市民来到此地观光、消费、休闲,招商场基础设施和服务是不是应该全面升级? 第629章 超前规划 一席话把区直部门领导人都说愣了,个个瞠目结舌看着蓝京。 蓝京笑道:“招商场美食街为招商场服务,这种固定化的思维本身就很局限,因为招商场美食街的字眼是‘美食’,而不是‘招商场’,同志们听明白吗?为什么不把这条街建得古朴些、大气些、高端些,吃来吃去除了大排面、鸡腿饭、鸭血粉丝,就是串串香、手贴烧饼、手抓饼?别低估招商场消费群体,同志们,人家都是年收入大几十万、上百万的有钱人,难道不配更上档次的、精致的、昂贵的消费?” 区直单位领导们都笑了起来,有人附合说“比我们工资高太多了”! “美食街两侧穿插修些亭子、石桥、盆景、大树,背后河道两侧装饰彩灯,沿街店铺统一挑起大红灯笼,这些投入很有限,但古色古香的氛围就上去了,然后引入茶馆、咖啡屋、戏曲剧场,外加遥泽传统美食、风味小吃,嗯,日式料理,西餐什么的都可以,有同志担心没生意,我敢跟你打赌生意绝对很好,为什么?老一代商户节俭惯了可八0后、九0后消费理念不同,要讲究与时俱进!” 说到这里蓝京停住脚步,指着角落大树底下烧的草纸余烬和香灰道: “看看,这就是老传统……” 城管负责人赶紧道:“以后要在大树旁边立块牌子,严禁香烛,防止大树烧着了酿成火灾。” 蓝京笑着摆摆手:“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堵不如疏,同志们觉得招商场里有没有必要建座寺庙?里面供财神爷,香火一定鼎盛吧?同时也让到处燃烧香烛者有了去处,岂非两全其美?” “蓝区长实在……”夏静明搜肠刮肚想了八个字,“奇思妙想,创意非凡。” “并不是我有多高明,关键在于站在人民群众需求角度,”蓝京道,“将心比心,把考虑问题的立场换一下思路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说话间来到招商场东南角尽头,区卫生局承建的社区医院主体建筑已盖到一半,虽是社区医院建制,规模不亚于某些大乡镇卫生院,前有停车场、休闲小广场;后有职工宿舍和苗圃花园,主体建筑也分急诊、门诊、化验检验室和小型住院部。 为拍板上马招商场社区医院,尽管有区长办公会会办纪要,花嫒在局内部还是克服重重阻力,从设计规划到招投标每个环节都殚思极虑,比做十场外科手术都痛苦。 因为花嫒心里清楚,卫生系统那帮不开窍的老顽固脑子里想的社区医院,不是蓝京想要的社区医院。 蓝京想要什么,包括生理需求,花嫒比谁都清楚。 根据区局组织的人员流动与常住人口调查,乌金矶招商场规模实际上远远超出城区普通社区,之前五十里招商场之所以不存在类似问题,因为附近五公里内有一家市级医院、两家区级医院,乌金矶招商场方圆二十公里却找不到一家上规模的医院。 问题在于要想新建一所规模级医院审批手续漫漫无期,决定权在市里,还要报省里备案,等全套手续办下来黄花菜都凉了,所以蓝京的想法是打着社区医院的幌子建规模级医院,你说我应有尽有不象社区医院,可我就叫社区医院,你拿我奈何? 因此这几个月花嫒为实现蓝京的蓝图可谓绞尽脑汁,也磨破了嘴皮子,好不容易主体建筑竖起来能够喘口气,崔金杭又在家里闹妖蛾子,简直让她心力交瘁。 纵使如此,昨晚她也没在蓝京面前提半句社区医院的碴儿。 此时蓝京带着区直机关领导们站在主体建筑前久久伫立,花嫒远远看到其表情似有欣慰之色,还以为他要顺势表扬自己,不料蓝京手指向右侧大路: “打通东西交汇的沿湖大道后,看起来路面宽阔了不少,很大程度可以疏解交通压力,等到货车专用通道建成通车后彻底分流货车对路面压力,乌金矶招商场外围环境布局就基本到位了。” 经贸委主任陈晓群拍了句马屁:“几个月前看这里满地荒芜,心拔凉拔凉的,在蓝区长精心规划、不懈推动下,荒地变成了宝地,无限商机诱人前景啊!” “是同志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蓝京淡淡地说,这才略略提到建设中的社区医院,“嗬,规模不小,以后医务管理工作要跟上去啊。” 花嫒在人群里应道:“区局会拿出相应管理制度和考核条款。” 蓝京还没来得及说话,计生委主任陈尧大模大样道: “医护人员管理容易,难就难在成本核算,据我所知招商场一半以上没医保,得了病没钱咋办?看完病没钱付咋办?都靠区里设立的疾病应急求助基金恐怕杯水车薪,区卫生局还得拿出更多切实可行的办法出来!” 花嫒没吱声。 陈尧是区卫生系统大佬级人物,前任区卫生局长,然而时运不济任职期间华桥区医院接连发生几起影响恶劣的医疗事故,加之某区医院副院长手术前收取红包的录像被发到网络引发严重舆情,社会上一度呼吁陈尧引咎辞职,但他怎舍得“引咎”,依然稳如泰山,后来区里为平息民愤、紧急灭火而将他调任相对边缘的卫计委主任,花嫒才有机会提拔为局长。 然而这家伙从不反省,反而跟花嫒结下怨恨,公开场合、大会小会无端指责与刁难,多次让她难堪得下不了台。花嫒自知论行业影响力没法跟陈尧抗衡,只能忍气吞声不予回应。 真是一物降一物。 蓝京有些奇怪地瞟瞟花嫒,暗想昨晚你不是挺厉害,怎么被人家将一军就哑巴了? 遂笑道:“基层现实问题光靠上级规章制度、措施办法行不通,关键在于思路灵活、因地制宜,有针对性地化解难题。可能同志们不知道,我刚毕业第一站就在乡镇卫生院工作……” “啊!” 众领导们都半真半假地表示惊讶,其实区长上任半年了,若这点功课都没做根本没资格混官场。 “想不到吧?更想到的我跟花局长还是书泽医科大校友,那时不太熟,哈哈哈哈……” 蓝京笑着揭开华桥官场已经不算秘密的秘密,“不太熟”三个字真逗得众人笑成一团,花嫒也勉强挤出笑容,心里操遍蓝京十八代祖宗。 “我刚到卫生院就接到一项任务,跟随医疗小分队到位于沼泽地深处的村里进行防治疟疾工作,同志们都清楚沼泽地区疟疾主要是蚊虫传播,采取的对策一是打疫苗,二是免费发蚊帐防止蚊虫叮咬,对吧?” “常识性的东西,所以基层卫生院往往都派刚毕业的大学生。”陈尧奚落道,丝毫不把这位年轻区长放眼里。 蓝京也不生气,继续道:“问题在于当地村民根本不配合,免费蚊帐拿回去捞鱼;也不愿打免费疫苗,当然倒不是心理上抵触,而是村民们住得很分散,沼泽地带交通又不方便,来回一趟大半天就过去了,有时也不一定打得上,但农活被耽搁下来,或少捕大半天鱼,家庭生计就受到影响,这个情况陈主任了不了解?” 陈尧滞住,老脸有些微红。 花嫒很想搭碴,可这种最基层的问题从没接触过,根本无从说起。 蓝京道:“后来我想了个办法,第一让村干部通知凡是打疫苗的赠送两斤黄豆,这样住的远村民尽管误了工但有黄豆作为补偿也愿意;第二打疫苗现场发放优惠券,一块钱超低价格就能买一顶蚊帐,村民们虽然还是舍不得,但见蚊帐这么便宜,又听我们广播蚊帐可以防疟疾,所以会给自家孩子买,而且实践下来拿蚊帐捕鱼很快就坏,不经用,既然花一块钱买的更舍不得用作渔网,所以疫苗种植率和蚊帐使用率双双提高,医疗小分队很快完成了任务。” 此处应有掌声。 区直机关领导们纷纷热烈鼓掌,齐声称赞“蓝区长点子多”,唯独陈尧鸡蛋里面挑骨头,道: “你这样打疫苗送黄豆,增加医疗成本了!” 蓝京就猜到他会这么说,早就备好答案,当下徐徐道:“卖蚊帐的钱用来买黄豆,此其一;其二医疗小分队提前完成任务,节省了费用,这个解释陈主任满意吗?” 陈尧一再受窘,老脸挂不住一跺脚躲到后面抽烟去了。 蓝京笑笑径直扬声道: “好啦,我们回美食街各自觅食,二十分钟后集中开会,就上午发现的问题、矛盾、难点进行逐一过堂,拿出措施方案,限定到位时间,争取半个月内全部整改到位!” “半个月?!” 区直单位领导们都吓了一跳。 蓝京目光意味深长扫了扫众人,道:“可能同志们听说了,年底前会有一批人事调整,届时诸位当中有些同志要到别的岗位,总不能把整改任务甩给下任吧?那我就不同意你走了……” 深深浅浅一席话说得众领导们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重回美食街吃饭,蓝京和单健找了家牛肉汤店各买一碗粉加一小碟干切牛肉,一共才19.7元,单健结完账低声叹道: “明明可以把档次提上去,菜肴做得精美些,非要在低水平线上赚微薄的辛苦钱,按蓝区长的说法,是不是应该全面提升服务行业理念?” 第630章 心胸开阔 蓝京摇摇头道: “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小单,前提在于老板具备服务精品化的水平或是眼光,一是能不能,二是敢不敢,第三才是做不做。上周在撷云居接待外商,你也吃过它那边的牛肉粉,单价58元,说说看与这碗粉有何区别?” 单健连吃几口:“我看差不多……” “你这付狼吞虎咽的吃法就吃不出区别!”蓝京批评道,“首先牛肉,撷云居的牛肉选用牛身上最好的部位,细腻嫩滑,口齿余香,这家牛肉则有点柴,而且每片都有筋牙齿不好的吃着难受;其次面汤,撷云居的汤清而不腻,你瞧这碗,不说了……最后粉也有差别,一个嚼在嘴里韧劲十足,一个软乎乎的!因此来说老板的手艺、原料渠道、经营意识决定了只能做低档餐饮,达不到精品化水平。” “哎,说得有理!” 胖乎乎的店老板不知何时站到他俩身后,诚恳地问道,“我想请教一下,怎么才能做到二位说的精品化?说句老实话,来我这家店的主要是招商场打工仔,帮忙看店的,薪水不高,中午嘛讲究热汤热水再带肉,我做的价位正好符合他们的消费水平,如果一碗粉卖到四五十块,凭什么那么贵?卖给谁?” 蓝京笑道:“是这样的,老板,只要饭店环境和餐饮档次上去了,你不用愁客源,因为眼下吃四五十块一碗粉的顾客不会进这家店……据我观察目前美食街没有做精品餐饮的,只要你抢在前面,肯定能收获首批高端顾客,那个赚大钱但投入也很大,需要承担一定风险,所以我的建议是,这家店别丢,你拉几位小老板合伙投资,等第一波红利到手收回成本,再决定退出或继续经营。” “是的,是的,我要好好想一想,谢谢噢!” 老板合掌表示感谢。 快吃完时,夏静明陪同区林业局局长何建钢过来,嘴上说单独汇报围绕乌金矶招商场的林业布局规划,实质几句工作过渡后便期期艾艾表达想继续留任的意愿。 蓝京空降第一天召集正府组成部门负责人开会烧第一把火那晚,曾当众点名并要求起身亮相,当时有三位资深一把手不买账,大刺刺坐着不挪身只重重“嗯”一声算作答应,蓝京则以很明显的动作在他们名字下面划了道杠。 其中就有林业局长何建钢。 后来何建钢看到蓝京落地后采取的一系列果断措施,包括及时撤回*人员重启正常工作、未雨绸缪谋划招商场整体搬迁、巧妙稳妥解决非法集资案赔偿问题等等,不由得暗自佩服,也为自己那晚倨傲行为而后悔。 眼看年底人事调整在即,何建钢正好达到一个任期,属于可留可不留序列,因为林业局并非任期期满强制换岗范畴,他也自忖到这把年纪也换不到理想去处,不如原地踏步等到退二线。 正常而言没问题,组织部门对年纪偏大的领导干部安置比较人性化,只要工作方面没犯原则错误,群众反映也还可以,在区府大院普遍印象不错,都会尊重本人意愿。 但这是“正常而言”,偏偏何建钢在蓝京上任首日倚老卖老落下坏印象,外面又有风声某某单位副职觊觎其位子,传得有鼻子有眼,据说都买明代字画送到丁岩小情人家了,基本十拿九稳。 何建钢不想送古字画——这把年纪了丢不起那脸,也没那个必要,苦思冥想之下厚着脸皮央求夏静明直接找蓝京,隐隐有表示歉意的成份,更重要是想留任。 听完何建钢曲曲折折的意思,蓝京微微一笑。 倒不是乐见倚老卖老者迫于形势低头认罪,感觉很有面子,而是对于何建钢这位领导,蓝京后来有过观察,发现他尽管人如其名性格比较“钢”,但工作认真负责,有布置有落实有督办,林业局报到正府办的材料质量也很高,听说都经何建钢亲自把关。 蓝京并不是记仇之人,在官场,心胸狭窄、睚眦必报注定走不远,套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话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要抱着求同存异、共同做好工作的原则,不存在放不下的恨意。 所以他微微一笑颇有如沐春风的感觉,然后道: “今年以来林业局在五十里招商场原址即泄洪区绿化回补、乌金矶招商场紧急绿化以及招商引资等工作,都表现出很高的执行力,成绩居于区直机关前列,作为业务权重不算很高的林业局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何局发挥的作用不可忽视!” “谢谢蓝区长对林业局工作的肯定,其实我清楚与区里、区领导期望仍有差距,如果再加把劲还能做得更好。” 何建钢谦虚地说。 蓝京点点头:“我也希望林业局来年在何局的率领下奋蹄扬鞭、再接再厉,各方面工作取得新突破。” “保证会有突破,一定会突破!” 何建钢高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连声应道。 蓝京转而笑道:“何局来碗牛肉粉,味道还不错的。” “吃过了,吃过了,谢谢蓝区长……” 何建钢笑得合不拢嘴,如释重负地拉着夏静明转身而去。 蓝京又喝了口汤,与单健踱出店门突然若有所思道: “关于年底前一波人事调整,民间组织部恐怕都出台好几套名单吧?” “嗯,很多纯粹捕风捉影,当不得真的。”单健谨慎地说。 “但有的也非空穴来风,比如我就听说某某送了字画什么的,觉得把握很大?” 蓝京问道。 到这个程度再装糊涂就不是合格的秘书,秘书的职责是什么?说领导想听的各种传闻、流言甚至谣言。 凡事都按官方口径回答得一丝不苟,要秘书干嘛? 单健低低道:“真实情况有据考证,我也道听途说——区府大院一直传闻丁岩书计收古字画,不但他收,他老婆和两个情人也收,所以提拔的干部相互之间打趣敲的大老婆的门、二老婆的门还是三老婆的门……” “哪个门更好敲?或者更有用?”蓝京饶有兴趣问。 “她们只负责收,要等丁岩会同小老婆父亲也是华桥区书画协会副会长共同鉴定,确定无误才管用,如果发现赝品当晚原路退回;真品的话第二天才退,因为要连夜做假……” 单健舔舔嘴唇补充道,“都是传闻哈,具体哪个有名有姓的送过,送了什么,反正我没听说。” 默默走了一段路,蓝京悠悠道:“按这个说法,最近三个老婆家里都门庭若市,那位副会长每晚奔波不休忙于鉴定了?” “华桥区又不是他姓丁的天下,他说提拔谁就提拔谁?”单健道。 蓝京道:“说得对,现在这个时代没人可以一手遮天,也没人的手大到可以遮天……你认识书画协会的人吗?” 后半句跳跃太大,单健足足愣了半分钟才道:“不熟,我跟文艺界人士全无交往。” “文艺界”三个字让蓝京脑中灵光一闪,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下午开会期间蒋震、曹操先后从省城赶了过来,说巧也不巧,汽车产业整合很多环节的手续需要在省里报批或报备,涉及全省一盘棋产业规划、战略部署层面,也需要省相关部门同意,故而两位投资大佬一半时间都泡在省城。 再度来见蓝京,蒋震可谓抱着极大的耐心与诚意,按他走南闯北无往不胜的记录,在小小区长面前碰一鼻子灰算作很难堪了,但平心而论华桥区汽车产业整合的基础打得很牢,蓝京透过周璟文、尤效飞先后整合了六个方面小产业链,进度超过合泉;蓝京还以正府指导方式促成部分汽车配件产业成立“价格联盟”,以及“产业链友好协商联席会议”,其实相当于整合前的准备工作,通过一系列手段把原先零散分布的中小企业凝聚到一个平台里,为今后收购合并工作扫除障碍。 省相关部门以及蒋震对阳泽、泉泽、遥泽三地汽车产业整合都做过评估,综合考量,蓝京领导下的华桥区进展最快,措施最得力,有希望率先达到产业整合目的。 鉴于此,蒋震怎么舍得放弃? 曹操心里也没底,当初接手这项任务时涉及遥泽地区,方婉仪轻飘飘说“跟伊宫区长多联系,听蓝区长安排”,伊宫瑜言语间似想与蓝京共进退,然而时至今日蓝京只跟他见了两次面,都是公事公办,官方姿态,没有半点暗中指点迷津的意思,曹操有点儿迷惘。 说起来曹操也算闯荡江湖多年、见惯形形色色场面世面的京油子,以他与正府干部打交道的心得,不怕那些拖长尾音“研究研究”、明里暗里索要好处的主儿,无非价格问题到最后事情都能办成;怕的反而是蓝京这种人,不肯收礼,不肯吃喝,开口闭口“公平公正”,曹操的经验这种情况十有八九事情要黄。 “走,我带二位去一个地方!” 散会后蓝京出了会场劈头就说,然后拉着蒋震、曹操上了商务大巴,却只带了单健一个人,留下杜亚林、夏静明等人干瞪眼。 谁都摸不透蓝京心里到底想的什么,这样的领导,哎,真难服侍。 第631章 新的考题 商务大巴来到全线围档的乌金矶旁,下车后蓝京介绍道: “乌金矶采石场,华桥区最头疼的痼疾之一,八年前因为破坏地质结构、对江水污染严重等原因被省里勒令关闭,此后荒废得不到正常维护,山体边坡裸露,岩石松动,生态环境恶劣并存在安全隐患,每逢台风暴雨等恶劣,采石场一带经常发生落石、泥石流等灾害事件,给附近工厂、居民造成不安定因素。” “正府应该出资进行整治啊,”蒋震道,“是不是财正紧张,拿不钱来?” 他和曹操想法一致,以为蓝京拉他俩过来准备敲竹杠,要求投资商赞助一定费用协助环境整治。 蓝京摇头叹道:“乌金矶地底下结构异常复杂,关系到两侧一大片江岸,稍有不慎便容易产生溃坝、漫堤等灾难性后果;再说采石场高度将近70米,山体面积8万平米,整体加固修葺后干什么?搞不起来绿化,经济效益、社会效益都体现不出来,总而言之用也没处用,毁又不敢毁,十分鸡肋的一个小山丘,堵得正府无计可施。” 曹操具有丰富的工程现场经验,反复打量后道:“这么大山丘简单加固修葺一下起码几千万,要是山底做个工程两三亿都打不住,哎,把钱花在光秃秃的山上真划不来,划不来。” “嗯,蓝区长有什么想法?” 蒋震暗忖好端端叫我们看荒山,想张嘴要钱直说呗,没必要绕来绕去。 蓝京双手负在身后,却说起与乌金矶无关的话题: “整合汽车产业是一盘大棋,表面看与市场经济背道而驰,实质暗含振兴民族工业、凝成一股绳夯实汽车工业基础,为将来跻身汽车整车制造俱乐部做好准备!因此来说整合工作本身并不是钱的问题,此前两位老总一直跟我强调实力,其实方向弄拧了,能够被引荐到我面前的经济实力绝对过硬,我充分这一点,但我权衡或者犹豫的是,光有钱而不具备战略眼光,纵使把汽车中下游产业链都吃下来也无济于事,将来必定造成的后果是被外资、被国际车企豪强来个连锅端,二位觉得呢?” 蒋震内心暗震,直呼这小子厉害! 说实话一直以来蒋震以及背后靠山也就是炎夏国投副董事长邝雪菲都这么谋划,也都这么操作,不管涉及哪条线产业,外资毕竟水土不服,根系扎不到基层,宁可等本土资本克服种种地方保护和利益团伙阻挠整合成功,然后出大价钱打包买下。 看似大价钱,暗含前期运作的补偿费用,因为单凭外企可能五倍、十倍费用都摆不平,堪算商业双赢。 四年前中原有家着名的色拉油厂,产品质量优良,价格又定位于中低档十分亲民,因此受到广大消费者喜爱,风靡于中原七八个省份,市场占有率一度达到罕见的百分之四十以上。 此时白山某已被外资控股的着名品牌色拉油正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内地市场,整个沿海省份、东北、西南都被拿下,唯独进军中原遇到强有力抵挡,久攻不下。 资本对付本土企业向来是三斧头:首先强攻,吃了瘪子后和谈,再不行砸钱收购! 和谈,自然没有合作的可能,人家凭什么把好端端市场让给你?收购,中原内腹出了名的地方保护,别说外企,有些央企都寸步难行。 外资秘密与邝雪菲联系,再由她安排蒋震的苏德亨通出面收购——她固然欣赏蒋震的床上功夫,更重要也不断发现人才,相比之下上过床有过深度接触的男人更可靠。 凭借邝雪菲的背景和人脉,饶是如此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平地方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苏德亨通出资12个亿完成对色拉油厂改制与控股,之后两年里不断暗自转让股份缓慢退出,直至外资以18.8亿完成全面收购,至于赚取的6.8亿大多数揽入邝雪菲囊中,蒋震也分得小头。 如今,中原各省食用油市场已经找不到那家色拉油厂的产品,一律被外资控股的着名品牌所垄断! 蒋震挟苏德亨通全面出击沿海数省汽车产业,更是邝雪菲意在深远的宏大布局,当然了,她的头脑根本想不到那么复杂前瞻的问题,幕后自有高人指点,也自有实力强大得无法想象的财团暗地推动。 国际资本为了守住汽车工业的坚实堡垒,投入向来不遗余力。 然而谋划归谋划,汽车产业之庞大、牵涉利益方之多、影响之广还是令得蒋震每走一步都非常艰难,眼下不单在华桥、合泉两区介入整合受阻,实际上阳泽、泉泽两市汽车产业整合过程中都冒出极为强悍的对手,有的意在狙击,有的抱着与蒋震类似主意,这场仗打得越陷越深,以至于蒋震及幕后邝雪菲都开始调整预期,从“通吃”改为“尽可能吃”,故而整体竞争态势较弱的遥泽反倒成了蒋震公关的重点。 曹操显然没蒋震想那么多,摇头晃脑道:“明白了,蓝区长是在给蒋总和我出考题,测试过关的才有资格拿到入场券,对吧?” “能力测试?” 蒋震意识到自己反应慢了半拍,赶紧附和道。 蓝京眯起双眼越过乌金矶投向漫漫江面,良久道:“关于这个荒山可以用来干什么?二位不妨组织人手考虑考虑,有了成熟的方案请立即与我联系。” “呃……” 蒋震愣住,曹操到底嘴皮子快,皱眉道: “蓝区长给咱出难题啦!荒不溜秋的小山丘跟汽车工业八竿打不着边,咱也不懂水利、环保、荒山治理那些玩意儿啊。” 蓝京笑笑:“集思广益嘛,二位请放心,有关汽车整合基础性工作华桥一直积极推进当中,如果愿意私下协商进行收购并购,我乐见其成,绝对不会强行干预。” 蒋震深深叹息:“这会儿曹总在旁边,我也不隐不瞒,前期苏德亨通主动接触过一些集团和企业,但都对我们的诚意抱怀疑态度,连价钱都不愿意谈……” “我这边也是,”曹操苦笑道,“人家一听我名儿就问,你是不是从三国来了?华容道上关羽放了你一马?教育基金干嘛做汽车产业?问得我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所以华桥这边还得靠蓝区长为首的正府出面协调。”蒋震道。 “所以二位更有时间帮我琢磨乌金矶整治问题呀!” 蓝京笑道。 蒋震与曹操面面相觑,实在搞不清这位年轻区长葫芦里卖什么药。 当晚回到宿舍,没多会儿有人敲门进来,却是一直潜伏在华桥做地下工作的周璟文。 “进展不快啊,不象璟文一贯风格。”蓝京笑道。 “两项任务都太艰巨,我担心完不成,”周璟文直来直去道,“先说对副区长李士敏的调查,被他睡了如愿以偿的肯定不承认,白睡的怕名誉受损宁可吃哑巴亏,也不愿站出来作证,何况这事儿光有人指控没用,还得拿出物证,你说哪个女老师事后精心保存恶心的内裤等等?” 蓝京不置可否:“丁岩那边呢?” 周璟文道:“最近老婆和两个情人家可热闹呢,晚上八九点钟后一会儿鬼鬼祟祟冒个人影,夹着东西进门短短交谈几句就离开,三个家他都不在,等到十点半后才开着车子回家,夜里睡哪儿不固定,大概以把玩古字画为主,不玩女人了。” “第二天退赃?” “对,原渠道退回,外包装基本差不多,鬼机灵得很,没法……没法下手。” 蓝京沉思有顷:“发现他往徐仁聪家转运古字画的行踪吗?” “很奇怪,跟踪几十天了从来没有!” 周璟文蹙眉道,“蓝京,你觉得会不会这种情况——丁岩暗中处理古字画后直接把钱款打给徐仁聪?否则没法解释。” 蓝京摇头笑道:“绕这么大的圈子,还不如徐仁聪自个儿直接收呢,你想偏了,璟文。” “但我敢以人头担保监视的几十天里,丁岩以及三个老婆都没去过徐仁聪宿舍!” 周璟文拍着胸脯道,“况且徐仁聪就住市府宿舍大院一号别墅,进出都能看到,丁岩要是装一车古字画,嘿嘿嘿,恐怕举报信飞到京都海子了。” “那倒是……” 蓝京紧锁眉毛道。 “蓝京……”周璟文突然拍拍额头,“哎,我是不是不该直呼其名,也象外面一样叫蓝区长?听说很多领导位子越高越不喜欢人家叫名字。” “哪有!” 蓝京洒然笑道,“说实话我真心希望身边有几个一直叫‘蓝京’,这样才能提醒我,我就是蓝京,而不是县长、区长乃至更大的领导,因为那些不过是个名儿说没就没……你继续说。” 周璟文笑道:“我也觉得叫蓝京才能说真心话,要是有朝一日必须叫蓝首长,我会毫不犹豫滚得远远的。蓝京,我建议你沿着古字画变现思路查一查,必须从丁岩便宜老丈人的那个书画协会着手,变现总得走业内固有渠道,那种本土古玩收藏圈很小,我打不进去。” “书画协会……” 今天已是第二次提到了,蓝京心里掂了掂,颌首道,“我会考虑的,璟文,接下来请做两件事……” 第632章 迂回战术 “兄弟尽管吩咐。”周璟文笑道。 蓝京道:“第一,我离开佑宁半年了,蒙小胖也该脱身了,正好趁当前崔枳会多活动多县招待所生意火爆之际脱手能卖个好价钱,我预计明年就该整顿会风、压缩活动了,届时进退两难。” “为什么?”周璟文瞪大眼惊问。 “市里已经听到崔枳上任后佑宁文山会海的反映,再者崔枳通过文山会海逐渐树立了权威,两下相结合要告一段落,所以当前果断出手,相信邱彰荣、陈夏华之流都会很感兴趣!” 蓝京道,“小胖收回投资转战省城,把资金洗干净后等待后面的战役。” 周璟文眼睛瞪得更大:“怎么蓝京,才来半年就琢磨离开?是不是省里有了消息?下一站去哪里?” “你想岔气了,没消息!”蓝京道,“我们这批干部空降遥泽是为了非法集资案*,目前为止理赔工作进展顺利,而从工作配合、融入环境角度讲,实际上我们与本土干部很多方面格格不入,市府、区县层面都有反映,反过来证明省·委组织部采取的动作有些仓促,预约明年应该进行适当的纠偏,正好届时我、伊宫等正处任期也满了。” “哦,曲曲绕绕的玩意儿真的难懂。”周璟文笑道。 蓝京道:“不难懂,作为组织部门所以决定背后都有支撑的逻辑,只要弄清其内在逻辑就豁然开朗。第二还是围绕李士敏作风问题调查,我觉得要及时调整方向,从正面进攻改为迂回侧击,那样或许能取得更好效果。” 周璟文怔了怔:“你指的迂回侧击是……” “同样也存在逻辑问题,”蓝京道,“你作为秘密第三方调查他乱搞男女关系,首先不可能哪个女老师亲口承认,其次承认也拿不出证据,最后关键在于仅仅乱搞男女关系,纪委兴趣不大,很可能到头来不了了之,那么,我们要考虑上级领导、纪委对什么感兴趣?” “收贿,经济问题?”周璟文摇摇头道,“我早查过,李士敏的风格是只睡不收,所以不管如何举报每每结论都是没问题,跟丁岩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为查的方向不对,”蓝京道,“纪委接到举报肯定查他的存折、银行卡,并且一定范围调查了解有无行贿受贿,他既然从来不收那肯定清白,然后纪委出具该同志不存在索贿收贿的结论。” 周璟文眨巴眼睛道:“正常流程不都是这样吗?” “我打个比方,纪委同志问某位女老师,你评高级职称有没有给李区长送礼?送了多少?女老师肯定说没送,因为真的没送,但她不会傻到说‘我没送礼但陪他睡了’,对吧?” 周璟文哈哈大笑:“对对对,一问一答,是这个理儿。” 蓝京道:“你再想想,女老师在什么情况下愿意主动承认陪睡呢?” “什么情况?”周璟文茫然问道。 蓝京却点到为止,以手指敲敲老同学额头笑道:“自己动脑筋!” “噢噢噢,明白明白!” 周璟文当即悟出蓝京的身份只能说到这个程度,具体细节和如何实施必须自己考虑,蓝京既不参与,也不知道。 谈完正事,周璟文笑道:“对了弟媳那边要不要添置些什么?从小县城到大城市,消费水平和生活习惯也要及时跟上去。” 蓝京笑道摆摆手:“她如今收入比我高,福利待遇还好,发的水果比咱佑宁县城精品还漂亮,还没小县城学校里那么复杂的人际关系,下了班摆摆手各自回家,所有老师各凭专业水平和能力晋升,哎,很羡慕那种生活状态。” “但……但华桥人民需要蓝区长啊。”周璟文道。 “滚你的!” 蓝京笑骂道,“你给我加把油,明里加快汽车产业整合进度,暗里搞到李士敏的黑料,越快越好,越快越好!” “保证全力以赴!”周璟文转而道,“前段时间宁江主动与我联系,感觉被你冷落了,生意方面也插不上手,想转弯抹角打听内情?” “没别的,主要遥泽这边有两位大学校友,他跑来做生意难免让人产生联想,”蓝京道,“实在想参与,可以把资金借渠道流入尤效飞的大盘子,他本人绝对不能露面。” “这么一说他会理解的。”周璟文道。 谈谈说说不觉已经晚止十一点多钟,周璟文离开后,蓝京斟酌再三拨通路娇娇手机,歉意道: “时间有些晚了,没打扰路部长休息吧?” 路娇娇轻笑一声:“孤枕难眠,接到蓝区长电话很惊喜呢。” 介个什么意思? 蓝京暗暗咽了口唾沫,道:“是这样,请问路部长跟文艺……”他略一迟疑决定直说,“跟书画协会那边熟不熟?” “需要鉴定字画,还是送作品评奖?”路娇娇果然深黯其道。 “都不是……嗯,能够深入、坦诚、全面聊天的……” 蓝京说到这里路娇娇已悟出玄机,长长哦了一声,思忖良久道: “我跟协会俞会长、陈副会长、张副会长关系都不错,但要聊您那种事儿,恐怕得麻烦我的闺蜜……” 她又轻笑一声,“您猜到谁吧?上次承蒙您出手相救,人家感动万分恨不得以身那个……那个……” “那个就不必了!” 蓝京赶紧道,暗想老子固然身经百战,可毕竟成天坐办公室,体能、技巧哪比得上专业舞蹈演员?再说也自贬身份…… 遂问,“她……她有什么门路?” 路娇娇款款道:“她跟协会副秘书长交情颇深,嘻嘻,您懂我说的交情吧?由她出面安排,那家伙不敢不听,也不会不说实话。” “什么道理?”蓝京奇怪道。 “不敢,是因为那家伙出了名的怕老婆,而他老婆和我闺蜜也是朋友,只要稍微透点口风他就惨了……” 蓝京哑然失笑:“怕老婆还敢在外面拈花惹草,到底真怕假怕?” 路娇娇笑眯眯道:“越怕越刺激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嘛。” 不知为何她的语气让他有点心惊肉跳,忙不迭喝了口水压惊:“那不会呢?” “那家伙在协会当了七年副秘书长,一直被您**的那个人压制,没能提拔秘书长,满腹牢骚正好要倾诉。” “秘书长应该有人选吧?” “那个人兼了六年,就是不肯把位子让出来。” “很好,很好……” 蓝京心里有了七分数,“那就麻烦路部长拜托闺蜜安排一下,时间越快越好。” 路娇娇陡地幽幽道:“您的指示我肯定不折不扣执行,不过,能不能有两个请求?” 霎时蓝京嗓子发干,心跳加快,赶紧又喝了口水:“请讲。” “第一个请求,您别那么生分地叫路部长,叫娇娇行不行?” “呃,”他狼狈不堪道,“我我我……不太习惯过于亲密的称呼,你继续说。” “那就视同同意了?” 路娇娇娇笑道,“借这次机会我闺蜜想当面表达一下谢意,不唐突吧?” 这倒正中下怀。 男人对李彩月那样风流开放的女人都有好奇心,蓝京也未能免俗,却故意停顿了几秒钟,郑重其事道: “可以。” 路娇娇动作神速,第二天上午就将事情搞定,中午见面,地点安排在市郊某个位置隐蔽的农家乐,属于永乐区管辖范围故而华桥干部绝少过来,况且现在从京都到地方都明令禁止中午喝酒,一般不会为了吃顿便饭跑这么远。 见面对象是区书画协会副秘书长张伯军,四十出头,秃顶微胖的中年男人,手腕戴着又大又圆的藏珠,脖子上则是色泽怪异的骨珠,表明与众不同的文艺范儿。 事实上张伯军还是华桥区知名书法家,作品曾荣获国家级书画比赛二等奖,虽然有人暗指他花了大价钱买的奖项,可奖杯、荣誉证书摆那儿就是资本。 “蓝区长中午好!” 蓝京进了包厢,张伯军唰地起身相迎,上前双手握住领导的手深深鞠躬,骨珠摩擦发出吱吱的声音。 “上午看过张老师写的字,很有风范,不错不错。”蓝京随和地笑道。 得到区长夸奖,张伯军激动得红光满面:“蓝区长也喜欢书法吗?等回去我精心写几幅敬请区长批评指正。” “欣赏,欣赏,我哪有水平指正?” 蓝京笑道,“张老师一直在协会担任副秘书长?” 触及心思,张伯军拧着眉头道:“按说这点儿不应该占用蓝区长宝贵时间,但那口窝囊气实在……实在难以下咽,向蓝区长汇报,书画协会历来规矩是会长要有国家一等奖,副会长二等奖,底下秘书长、各分会会长起码三等奖……” “也算是协会不成文的规定?”蓝京饶有兴趣问道。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只能按为地方争取到的荣誉大小区分,不然怎么办?”张伯军道,“按规矩我能直接当副会长,那个姓温的非说要在副秘书长岗位过渡一下,这一过渡就是七年,一会儿说副会长编制有限,一会儿说先提拔秘书长可他霸着不肯让,反正各种理由,无赖到极点!” “温勤也是副会长,哪有这么大的话语权,上面不是还有会长吗?”蓝京诧异地问。 张伯军道:“问题就出在这里,近十年来华桥区没人拿过国家级一等奖,上任会长退了之后一直空悬着,姓温的实际主持协会工作!” 第633章 勇者为先 蓝京一听就明白,皱眉道:“这样不对!副会长主持工作再兼秘书长,等于拍板权与操作权集于一身,拿财务费用来说,他可以自己签字然后直接报销,明摆着的管理漏洞,这么多年了没人向主管部门反映?” 张伯军无奈地摇头:“年年有人反映,举报信一直写到省里可都没用,主要在于某些区领导存心偏袒,认为书画协会属于非营利性群众组织,没必要象党正机关、事业单位那么规范,多出作品、多拿大奖才是正道,唉,殊不知协会也是财正拨款,每年上百万经费……” “财务负责人能够坚持原则?”蓝京问。 “秘书长分管财务,”张伯军道,“财务会计是他外甥女,一张发票就他俩签字,您说谁来监督?我当了七年副秘书长,您猜分管什么——区书画院招生!另外两位副会长、四位副秘书长基本都是他的人,牢牢掌控整个协会滴水不漏。” 蓝京带着笑意道:“我猜牢牢掌控的目的不止贪图每年上百万经费吧?” 终于涉及今天中午谈话核心了! 张伯军早有准备——从接到老情人李彩月通知起,他就猜到区长召见的缘由,也意识这是千载难逢、做梦都想不到的翻身机会! 毕竟温勤的女儿是丁岩情人,温勤协助丁岩鉴定古字画,两桩事在华桥区已是公开的秘密,不过尽管众所周知,却没人敢碰。 蓝京算是第一个吃螃蟹的。 张伯军干咳一声,放低声音道:“确实如蓝区长所说,那点小钱对他而言只是毛毛雨,真正要掌控的是在遥泽地区书画界话语权,还有头顶着‘鉴定大师’的名号,只要他代表华桥区书画协会抛头露面,就能在古玩界、鉴定界招摇撞骗,牟取暴利!” “具体怎么操作?”蓝京追问道。 “他是鉴定大师,经他鉴定过的古字画都是真品,对吧?”张伯军比划道,“现在有人想送古字画给某位区领导,几十万的东西肯定请他鉴定,或者干脆委托他代购,然后东西送进去了……” 说了一半蓝京心里已经透亮,恍然一拍桌子道:“他可以拿赝品在其中交易,反正在送礼环节当中古字画不过是个符号,根本目的说穿了就是洗钱!” 张伯军竖起大拇指道:“蓝区长行家,一语中的!所以哪来那么多什么明代书法、清代古画呀,都是姓温的根据古书画名册自个儿编的,花钱买的心知肚明,收礼的心安理得,大致都这样操作。” 难怪周璟文跟踪监视几十天没发现线索,他猜测也是对的,即丁岩与徐仁聪之间根本不存在转运古字画,而是直接变现或以其它更隐蔽的方式! “如果不知玄机的送古字画怎么办?听说真有人花大价钱买了赝品,人财两空。”蓝京问道。 “那就需要姓温的鉴定,假的当晚退回,真的连夜仿制后第二天退仿品,”张伯军道,“至于真品,姓温的基本打听得到来源,拿着东西退给卖主即可,我说过圈内都卖他的面子,不敢轻易得罪。” 蓝京思忖良久,道:“家里收藏几十幅、上百幅古字画与拥有巨额不明财产,在法律认定性质方面还是大不一样的,他们会怎么处置?” 双方第一次见面,没有信任互通基础,故而除了指名道姓温勤之外都小心翼翼避免提及丁岩。 蓝京潜台词是,古字画鉴定和洗钱运作方面丁岩必须依赖温勤,但温勤毕竟只是情人之一的父亲,不会让他代为管理全部收贿资金,那么数百万上千万的钱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须知一幅古字画动辄大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不可能现金交易,如果通过存折、银行卡转账又有痕迹,到时扣个“巨额财产不明罪”帽子同样吃不了兜着走。 张伯军沉吟有顷,道:“以上所述是本人经数年观察得出的结论,敢保证百分之九十以上真实性;至于蓝区长这个问题……我提供一个思路但不保证准确,请蓝区长见谅。” “没关系,大胆猜测、小心求证嘛。”蓝京微笑道。 “假设区领导A在市区借亲朋好友名义开了家古玩店,这种现象不奇怪吧?有阵子正策鼓励党正干部下海经商的,小店跟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名烟名酒店一样根本没生意,但始终开着,”张伯军道,“假设区领导B手里有三千万想送给A领导,现金、转账都不行,而且三千万名义上存在鉴定师C手里,怎么办?” 蓝京道:“B拿这笔钱到A开的古玩店买东西?” 张伯军笑道:“那要计入营业收入,将来征收所得税等等麻烦呢,再说小店一年几百万上千万流水也有问题,因此最安全的办法是反向操作,A的古玩店只花三千、三万就买下真正价值三千万的古玩!” “哦,神来之笔!” 蓝京经此点拨不由惊叹道,“C那边可以说被打了眼,花大价钱买的赝品然后低价处理;A即使被查到满屋子真品,一来属于古玩店库存,非私人财产;二来本来就按赝品价格买的,账面价值就这么多,你说值多少钱与我无关。” 张伯军又笑:“C是着名鉴定师,圈内也没人敢拿赝品蒙他,花大价钱买的东西必定是真品;但有一点,东西他出面买的,价值两千五百万可以虚报三千万,A明知如此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权当洗钱的手续费罢了,这也是B、C愿意冒风险把这条灰色产业链做下去的原因。” 闭目长时间思索,蓝京道:“以张老师专业眼光分析,灰色产业链最薄弱环节在哪里?” “建立在互信基础上!” 张伯军毫不犹豫道,“一旦缺乏信任,细究起来每个环节都有问题,但可能风险最大还是古玩真假,万一BC联手或C胆大包天,卖给A古玩店的全是精仿,将来露馅也没法追究其法律责任,因为A古玩店就花了赝品的钱,怎能指望买到真品?” “A也会暗中请别的鉴定师复核……” “我觉得不敢!古玩圈远比蓝区长想象的要小,信息传播也很快,某地突然出现一件价值数百万的古玩,马上圈里就传遍了;而且譬如这幅山水画刚刚由C出资买下,转眼别人拿出去鉴定,人家就会怀疑来路不正可以拒绝鉴定,严重的话甚至报警。” 蓝京点点头,半晌道:“A的古玩店只买不卖么?如果有人慕名到店里指明要买哪幅字画,会怎么样?” “估计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毕竟C与A的交易也是秘密的,顶多只在小圈子里知会一下某某古玩已转让,而不透露买家信息。”张伯军道。 蓝京高深莫测笑笑:“如果有心人打听到了,又特别喜欢呢?” “那会……那会造成A对B或C的误会,认为他俩当中有人嘴不牢……” 张伯军还没说完,蓝京又紧跟了一句: “再如果类似情况接二连三发生,引起外界好奇、纪委也有所耳闻呢?” “这个……” 张伯军心头剧震,定定看着年轻有为的区长,定定说不出话来,他已听懂蓝京的暗示,但是,站在他的角度而言也有很大风险! 蓝京看出他的犹豫,轻轻吹拂茶叶,漫不经心道: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以张老师国家二等奖进文联班子都不算啥,要有想象力,要能关键时刻拿出勇气与担当,现实生活当中从来不缺机会,缺的是把握机会的胆量……我看好张老师。” 包厢里静得能听到张伯军“嘭嘭嘭”心跳声,不知隔了多久,他一咬牙道: “我认识省城古玩协会……” 蓝京抬手打断,微笑道:“期待早日听到好消息。” 也对。 领导没必要了解行动细节,只看结果,至于全过程发生了什么、产生任何负面影响,都与领导没关系。 见蓝京抬腕看表,张伯军知道谈话结束遂知趣地告辞,大约三五分钟后包厢门又轻轻推开,一个纤巧俏丽的身影闪进来: 李彩月。 却见她杏仁眼、琼鼻皓齿、薄嘴唇尖下巴,**挺拔呼之欲出,腰却细得盈盈一握,而臀部丰满如生过孩子的少妇,如此魔鬼身材加上她眼中蕴含的、俏脸呈现的万般风情,的确天生尤物括号狐狸精,不结婚是正确的选择,因为根本没哪个男人能HOLD住她。 蓝京脑中闪出“容小姐”倩影,是的,在他所结识的女人当中唯有容小姐的绝世芳华和超强战斗力堪与李彩月抗衡。 “蓝区长……” 李彩月娇滴滴道,声音里仿佛带着钩子,“之前的事情不多说,总之谢谢两个字太俗,无法表达我对您……万分之一,张老师那边我全程紧盯,保证按您指示妥妥滴到位!” 蓝京举杯致意:“拜托。” “蓝区长……” 她腰肢一扭站到茶台边,“我陪您下楼?” “不必,车子在后院,我一个人从楼梯下去。” 蓝京说着站起身,冷不丁李彩月双臂环绕搂住他的脖子,身子水蛇般从上到下密密缠住他,香唇蜻蜓点水般在他额前啄了一口,瞬间他仿佛置身香软糯甜的万花丛中,各个部位清晰无比体会到她别具特色的“软”,淡定镇静、久经沙场如他者居然有两三秒钟把持不住! 第634章 奇思妙想 玲珑剔透的李彩月也知适可而止,旋即闪开退后半步,俏脸微红道: “唐突啦,不好意思……” 此时蓝京说什么都不适宜,微微挥了挥手大步出门。 独自驱车回区府大院途中,也不知为什么,脑子里乱糟糟尽是李彩月,若说路娇娇是那种淡雅邻家的绿茶风格,李彩月简直象一杯醇香浓厚的烈酒,很容易让男人迷醉。 如此尤物,天生就是害人的,难怪那晚一口气叫了三位舞男…… 蓝京隐隐觉得治安大队破门而入并没有冤枉她,不过呢,也确实属于游走在法律灰色地带的行为,可以上纲上线,也可以小事化了。 车子驶入区府大院瞬间,蓝京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心: 今后绝对不再单独接触李彩月,因为,因为,因为他对自己能否抵御她的魅力全无信心。 刚踏入正府楼大厅,匆匆迎上前的夏静明压低声音通报了一个惊爆级大新闻: 前天夜里市委书计孔平生就被秘密**,据说被钟纪委方面直接带走连夜押往京都,昨天中午才正式通报给省·委主要领导,而遥泽市委直到今天才听到内部传达,目前仅限于厅级干部,还没到区县层面。 蓝京默不作声直到进了办公室,才问道:“他是省管干部,非法集资案也由省纪委和省公安厅联合调查,怎会惊动钟纪委?” 夏静明声音更低:“非法集资案也被京都接管啦!小道消息说此前放风前任市长王荔平安着陆是虚晃一枪,实质**期间他不仅指责市委书计孔平生是主犯,而且还涉及到某位京都大家族子弟……” “是吗?”蓝京来了兴趣,“哪个家族?” “只有孔平生知道,”夏静明道,“正因为那位子弟亲自打了招呼,刘璟的麦谷会在遥泽才如日中天,一口气卷了七十多亿;也正因为此,刘璟出逃时明明被海关截住了,转眼接了个电话又放行!刘璟不能落入法网,否则一大批人要倒大霉。” “这样一说才合情合理!” 蓝京转到座位坐下道,“当初在省里听了关于非法集资案介绍,我就奇怪原本做农业机械的刘璟何以突然间一飞冲天,短短三年疯狂敛财几十亿,背后若无强有力的支撑,单凭他舌灿莲花、吹得天花乱坠怎么可能呀?就象曹操那样,你们不是都怀疑他空手套白狼么?” “不清楚会不会影响到……”夏静明满脸鬼祟地朝区委楼指了指。 “过几天就知道了。” 蓝京淡淡道。 傍晚时分伊宫瑜打来电话,说下午找乔大超批报告吃了闭门羹,一打听原来去了省里,再转了转,市领导办公室大都空着,有的担心受牵连到处活动打探消息,有的则觉得机会来临也蠢蠢欲动。 “你说乔会不会主持全面工作?虽说担任市长时间短了点,可以一直暂代到明年嘛,以前有过先例。” 伊宫瑜问道。 蓝京则反问道:“你认为他上位对咱俩有利?错也!他会拿鞭子逼咱俩把票投给苏德亨通,而让京都教育基金彻底退出遥泽。” “不管谁主导,我都持开放态度,”她道,“我在整合汽车产业问题上没有倾向性,只要进度符合我的预期,”她顿了顿,“别忘了苏省长挂的悬赏——德国原装进口生产线。” “我也没有,不过……” 蓝京觉得不宜在电话里说,略加迟疑转而道,“元旦假期你会探亲吧?” 伊宫瑜冷笑:“在你看来探亲等于久违的**,对不对?” “哎,你说得这么直接,我脸都红了……” “你只有在我面前脸红,碰到别的美女动起手来可是毫不犹豫!”伊宫瑜越说越恼火,“有话直说,到底啥事儿?” “呃……” 蓝京闹不清她为何说翻脸就翻脸,放低声音道,“知道孔平生出事了吧?不妨打听打听,邱家大院跟刘璟有无关系?” 伊宫瑜道:“我已问过,不关邱家的事儿,具体哪个他也没透露,好像比较敏感,你猜会不会现职领导?” “那样的话钟纪委插手就说明事态严重了……” 蓝京道。 很想直接发短信问问念松霖,又怕徒增舅舅的压力,越是临近大换界京都层面博弈越发激烈,而钟纪委不可避免成为风暴漩涡的中心点。 吃晚饭时杜亚林主动坐到蓝京对面,一脸神秘地汇报了刚刚打听来的内幕消息: 孔平生押到京都当夜就崩溃了,大叫大嚷要主动向组织承认错误,然而不知为何组织迟迟不让他承认错误,只押不审,形势相当诡异。 “听说京都那边想让他交待,又怕交待多了没法向上面交待,反过来变成烫手山芋,不知怎么办才好,复杂着呢。” 杜亚林笑道。 蓝京暗叹跟项鸿平被羁押两年的情况差不多,两股力量暗地里交锋,经办人员无所适从,遂扒了两口饭道: “嗯,多了解些相关信息,有助于我们未雨绸缪做好工作安排。” 言下之意再去打探,速速来报。 杜亚林得到领导认可心花怒放,一迭声应允着领命而去。 回到办公室休息间,刚躺到床上翻看了两条短信——很多人以短信方式向领导请示工作时,往往为得不到及时回复忐忑不安,殊不知领导不可能象普通人那样时不时掏出手机玩会儿,无论参会、活动还是会议都全神贯注,不停地思考、分析、琢磨,这样才能争取在工作当中不犯错误、少犯错误。 手机响了,居然是保密号码,蓝京误以为念松霖打来的,紧张得一跃而起。 “请问……” 才说了两个字,便听到熟悉亲切的“格格格”笑声,顿时松懈下来,“哦,姐姐……方老师!” 方婉仪还是笑,道:“听说曹操在遥泽进展不顺,昨天又被你当众出题难住了?” “哦,他终于没辙儿,反过来向你求援?”蓝京笑道。 “我觉得弟弟的技巧越来越棒,快要成为我的老师啦,”方婉仪语气里却没半点责备的意思,表明极强的信任感,“说说看,你到底搞啥名堂?” 蓝京还是笑:“姐姐,既然曹操搞不掂这个难题,岂非正好把他换掉?那种京油子专门跑江湖的很难控制,以此为借口换成你信任的心腹,岂不是……嘿嘿嘿嘿!” “哈哈哈,我就猜到弟弟这招暗藏玄机,跟你在床上一样,招中套招,后劲无穷,”她仗着保密号码说话毫无顾忌,“万一蒋震抢先解开难题呢?他床上功夫也很厉害的。” “谈到那方面功夫,弟弟可没怕过谁,”蓝京道,“况且蒋震提供一万个答案都没用,我一律说错的,嘿嘿嘿嘿。” “那正确答案究竟是什么?我也很好奇呢,”方婉仪娇嗔道,“可别让姐姐失望,说些不靠谱的馊主意,一定要让蒋震输得口服心服。” 蓝京只说了三个字: “赛车场。” 方婉仪愣了足足二十秒,惊呼道:“天啦,简直……简直想破头都想不出的点子,也是唯一有可能与汽车产业挂钩的创意!但,但……但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蓝京笑道:“姐姐以为我脑袋一拍灵光一闪,突然间决定荒山改建赛车场?告诉你,我手底下智囊团队夜以继日研究了两个多月,翻阅资料数百万字,先后考察了六七个城市并专程到碧海、东吴等省赛车场做了调研,反复论证后才敲定这套方案。” “外界没人知道?” “做方案的过程也是我对智囊团队忠诚度考验的过程,若有半点风声泄出去,意味着至少有一位要被踢出团队,目前来看幸好没有!” 蓝京道,“改建赛车场有三大理由,第一乌金矶的大小、高度适合,据测算可环山修建四公里长赛道,共有22个弯道、落差24米,所有数据均达到国际标准;第二赛车底盘很低,微小路面沉降都会产生致命影响,七泽整体地势低含水高土质松软不具备基本条件,全省至今没有一个赛车场,但乌金矶原本是采石场地基非常坚硬,具有改造的先天优势;第三利用遥泽现有的汽车制造产业链,全力创建工业旅游新品牌,形成既能生产制造、又能打造车文化的全生态链系统,今后以赛车场为支点,我还规划拓展卡丁车、赛道模拟器、赛车培训、赛道摄影、汽车表演秀场等文旅项目,并与附近新搬迁的招商场形成互振共赢!你瞧,光秃秃的乌金矶不就发挥大作用吗?” 方婉仪拉长声音“哇——”,然后深深感慨道:“弟弟,我的好弟弟,我这辈子能在徐家小院里遇到你是我的运气,要不然,恐怕现在变得不象个女人,跟老太婆一样成天笼着袖子在巷子里说些不咸不淡、无聊透顶的话,永远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光明!” “也不会的,”蓝京笑道,“姐姐天生就是聪明的姐姐,聪明人只要抓住一个机会就能翻身,遇不到我,你也会遇到别的伯乐,你这匹马总有高明的骑手来骑。” “被你骑了之后永远翻不了身呢,”方婉仪乐不可支,“好啦我马上找那个人告状,就说曹操应付不了遥泽的局面,要换更机灵、伶俐些的人选!” 蓝京微笑道:“还要做一套精美的PPT,把蒋震打得哑口无言。” 第635章 越俎代庖 省·委大院。 省·委书计办公室。 省·委书计曹巍和省长金全友并排坐在小会议桌一侧,聚精会神看着桌上电脑笔记本播放的视频,左上角有三个鲜红醒目的字:绝密级。 屏幕上有个人坐在桌前神情激动地对着镜头发飙: “本来我不准备说话,拿点小钱躲这儿安安静静过完这辈子,不跟内地再有半毛钱联系,可你们把我惹急了,你们做事触犯到我的底线!我承认按照法律条文是有罪,没罪不会逃出国对吧?我躲在这儿过得并不快活,没朋友聊天,看不懂电视电影,吃不惯当地东西,无非保住自己的命而已,你们还不放过,对我赶尽杀绝,太没道理,我必须站出来说话!” 他越说声音越大,双手比划道: “麦谷会搞的七十多个亿都栽到我头上,不对!我敢对天发誓没拿那么多,外面流传我痴迷期货,说什么一夜亏几个亿,越想赢越输得一败涂地,说我管不住手一直加大押注继而形成恶性循环等等,全是谣言!我是喜欢玩期货但总投入控制在小几千万,几年下来还赚钱!真正不停地吸血、把钱挪走的另有人在!” 说到这里他露出诡异的笑容,定定看着镜头道: “是不是很紧张?别怕,看在过去合作的份上我暂时不提名字,你们知道真相就行了,不,其实你们早就知道真相,紧紧瞒的只是老百姓,对吧?我发自肺腑想真正把麦谷会做下去,我集资搞的新农村建设、农业机械化、农业产业化项目也经过专家论证,只要有钱投入进去,只要管理跟得上,项目肯定能发展起来并且实现盈利!可那些家伙等不及,他们想的是捞快钱,象割韭菜似的跑到这里割一茬,跑到那里割一茬,反正沿海省份财正有的是钱,最终还得乖乖买单,不是吗?” 他蓦地紧握双拳冲着镜头咆哮: “给我放人!全部放了!我需要亲眼看到我的家人平平安安,要不然我到美国开记者招待会,我对全球直播,我把所有一切全部抖露出来,让你们在国际上丢脸,丢脸,丢脸!” 咆哮到最后时旁边似有人影闪动,隐约传来一个女声说的外语单词,再然后“啪”,镜头关闭。 “哦——” 金全友脸色沉重地发出含混不清的嘀咕声,长长叹了口气。 曹巍则吩咐道:“辛秘书介绍一下***方面提交的分析报告。” 站在他俩身后三米开外的辛秘书上前两步,字正腔圆道: “该视频发现于海外某社交媒体平台,因为逃犯刘璟并没有名气,我省处理非法集资案也秉承低调谨慎态度,没有大加宣扬,加之刘璟在视频里说得比较含糊,不涉及具体名字,阅读量只有几百次,未发现转发、讨论等情况,且我们防火墙起了隔离作用,内地暂未发现该视频痕迹……” “不能过于乐观,”曹巍道,“一方面密切**该视频流转情况,一旦发现传入内地网络迹象立即加以**!另一方面通过当地使馆、民间团体采取适当措施,最好删掉该视频,起码也得设法屏蔽或沉底,总之尽可能减少阅读量。” “是……” 辛秘书唰唰笔头飞快地记录,然后道,“以下是***部门对视频场景的分析内容——第一,空间很小,装修简陋,墙面略有褪色和破损,不象媒体专用直播室,也不象办公场合的会议厅,可能就是刘璟栖身的书房,只不过临时对屋里做了清理;第二,桌子左下角漆面上倒映玻璃水杯,符合刘璟日常习惯,也佐证是在书房录像的推断;第三桌子右下角露了一叠材料的尖角,不算很厚,经技术处理可见材料首页是张图片,据此分析整叠材料应该都打印的图片,会不会遥泽那边有人偷偷发的?第四最后一秒半女声说的是‘结束’,法语单词,略带南美地区口音太不太象圭亚那,具体仍在核查之中。从神态、口型、语气来看,刘璟原计划不止说这些,后面想必有更强烈的威胁或是爆料,但被女声阻止了,可见刘璟在栖身地并不占主动的、强势的地位,当然也可能女声是其情妇,阻止他继续说是出于安全考虑,言多必失嘛。以上是我提炼***部门提交报告的要点,汇报完毕。” 曹巍微微颌首,一摆手道:“你先出去,我和金省长单独谈话。” “是。” 辛秘书毕恭毕敬退了出去。 门甫一关上,曹巍道:“全友省长有何想法?” 金全友沉吟片刻,道:“七十亿被谁拿了,那个我早有耳闻;但刘璟暴跳如雷触到他底线,又要求放人,我没听明白。省·委没有下达抓捕刘璟家人的命令吧?还是有过这方面会办,我忘了?” “你没记错,的确没有,”曹巍翻开笔记本道,“关于遥泽麦谷会非法集资案第三次碰头会,提到他家人时所作的要求是密切监视,限制出境,这里指的境是遥泽范围内,并非出国,其它均未涉及。” “对的密切监视,因为调查结论显示刘璟把家人保护得很好,直系亲属没有一个参与麦谷会非法活动,他本人账户也是独立的,未发现家人接受或使用麦谷会非法集资资金,”金全友道,“这家伙早就知道自己没下场!嗯,是不是遥泽那边干的?新调过去的乔大超,我都叫他乔大胆,有时候干起活来一冲一冲的,容易犯浑。” “不是……” 曹巍合上笔记本神色肃穆地说,“我已查到是省公安厅,一夜之间刘家17口人都被抓进去了!” 金全友惊愕道:“昨天我还跟朱冬冬一起开会,他根本没提此事!” 朱冬冬原是省正法委副书计、省司法厅**,金全友空降七泽后将他提拔为副省长兼公安**,于情于理,抓捕刘家17口人这种大事不可能不向金全友请示。 “我也查到朱冬冬不知情,是刑侦总队采取的行动,”曹巍道,“抓捕队没事先通知遥泽方面,警车开到刘家门口才打了个电话,等市局好心好意派人前去配合,人都已经抓走了。” 金全友面沉似水,道:“刑侦总队一贯出妖蛾子,此前在莫小米案当中也扮演不光彩的角色,居然越俎代庖出具自然死亡结论,象座大山压了衡泽好几年!” “全友省长,有人存心恶心咱俩,故意做小动作看咱俩的好戏啊。” 曹巍道。 金全友会意点头,半晌道:“总有人不甘心退出历史舞台,时不时跳出来刷存在感……这事儿曹书计觉得怎么处理?” 公安厅是省正府组成部门,本来金全友可以要求朱冬冬全权处理,但此事由曹巍主动告知,必定有其深层次逻辑,金全友要先听取一把手的意见。 曹巍道:“人家打上门来了不应战不行啊,全友省长,我看是不是这样,我马上动身去京都向大领导说明情况,还要在一定范围内作通报;家里拜托给你,务必先放人,17口一个不能少,至于内部怎么处置你跟朱冬冬商量着办,不能把事情闹大,但也要有所震慑,警告那帮人及时收手。” 与金全友的想法基本一致,同为外省干部,面临势力强大、盘根错节的本土系挑战时,如何把握“力”与“和”的平衡点至关重要。 作为成熟稳健的正治家,发现对手阴谋后第一反应并不是愤怒,也不是赌气,而要考虑到反击效果及善后处置。 金全友姿态性记下曹巍的两点指示后夹着笔记本离开,出门时余光所及,却见曹巍仍定定望着黑乎乎电脑屏幕,额边花白头发格外醒目。 霎时金全友内心深处竟有几分庆幸,还好,自己没处于七泽一把手位置,这会儿真是被晾在火架上烤啊,对上、对下、对外都必须有所交待,稍稍处理不当便会反噬其身,遭来难以想象的祸端! 时间点很巧,正好位于京都高层对曹巍的考察关口,当初犹豫再三决定“让他试试不行就下”,就打算观察两年,如果不堪重用就由金全友顶上去。 金全友愿意从上高平调到七泽当省长,也冲着这个期望。 但精明老道如金全友当然不相信这是巧合,从刑侦总队突然抓捕刘家17口,到刘璟发飙的视频出现在海外论坛,无异掐准了时间节点,一切都是精确的算计! 压力全到了曹巍身上,不过作为副手的金全友日子就好过吗? 金全友已看清楚当前形势:倘若曹巍以“办事不力”被拿下,自己也没可能转正! 这才是麦谷会非法集资案节骨眼上又起波澜的关键。 同样很巧但同样不是巧合,两个月前三相省成功处置了一起涉案金额28亿元的非法集资案,案件爆雷后,省长吉昌兵亲自担任领导小组组长,亲自在一线组织调查、收集资料、研究部署对策措施,与受害群众亲切交谈,最后亲自率队抓获非法集资主要嫌疑人,三相为此召开的总结表彰大会还上了京都新闻,完美地在全国人民面前华丽亮相。 倘若七泽被海外逃犯刘璟整得灰溜溜、狼狈不堪,遥泽境内再冒几起群体事件呼应,不就形成鲜明对比吗? 正治很微妙的。 第636章 刑侦总队 与基层正治生态不同,乡镇乃至区县有意见直接提,不服拍桌子打板凳开干,大不了一票票拚支持率,输了我还可以保留意见。 到曹巍、金全友的层面,压力来自四面八方,用句时髦话说叫做“降维打击”,即胜负与自身实力没有关系,而来自你意想不到的高端对手,且不按你制订的规则打败你,比如打垮寻呼机的不是更好的寻呼机,而是手机;日本企业把光学相机做到尖端和极致,没想到横空杀出数码相机;唱片公司则被MP3揍得找不到北…… 以此逻辑类推,曹巍溃败会连带金全友共同承担责任,届时作为擅长处置非法集资的省领导,吉昌兵入主七泽不是很正常吗? 故而,曹巍急着第一时间前往京都做艰难复杂的解释工作,而放心把大后方交给金全友,此时他俩必须抛开之前工作当中理念不合的分歧,携起手来共度难关。 心事重重回到正府楼,副省长兼公安**朱冬冬已等了很久,见到金全友脸色便明白大半,低声道: “您都知道了?我也正为此事而来……” 金全友沉声道:“海外视频、抓捕刘家17口,无论哪个角度我你都应该第一时间知道,可偏偏我坐到曹书计办公室看了视频才晓得这回事儿,什么原因?***、公安不是正府组成部门么!” 他撇开案子本身,先追究信息反馈渠道的问题,站在省长角度,信息渠道不畅或被架空带来的负面影响远比刘璟在海外发飙更严重。 朱冬冬道:“情况是这样,省·委层面有个网络舆情应急管理领导小组,组长是卓书计(省·委副书计),副组长分别是苏省长(常务副省长)、华部长(**)、萤秘书长、钱书计(正法委书计),领导小组办公室与省应急管理办公室同署办公,都设在省·委办公厅,刘璟视频属于海外重大网络舆情,按流程直接报给卓书计,卓书计立即向曹书计做了汇报;与此同时***也向公安厅做了通报,两位**在我办公室时您已去了省·委楼。” 金全友神色稍霁,手指敲击桌沿道:“重大的、突发**件就讲究一个‘快’字,哪怕相差十分钟都有可能出现新变化!总队那边什么情况,抓了17口人,事前不请示,事后不汇报,眼里还有王法么?” “总队……唉,金省长知道那疙瘩的情况,一年多来我已经做了不少工作但还是……” 朱冬冬眉头紧锁叹道。 省刑侦总队向来是本土系大本营,队***、中层乃至内设机构诸如经济犯罪侦查、刑事侦查、出入境管理、反恐和特警、网络安全等,清一色都由省城传统本土系担纲,以前曹巍当省长时意识到这个弊端采取过渗沙子举措,但“沙子们”很快发现处于孤立无援的局面,很快主动打报告调离。 有人觉得既然发现问题的存在,为何不来个一窝端?说来容易,实际操作当中非常困难,一方面工作没犯错误,不可能随随便便调职;另一方面也不是想调就能调,或是想换就能换,省直机关人事调整必须经省·委组织部同意,厅级干部任免调整还需经省常委会,而本地系分布无所不在,每个层面、每个关键岗位都有掣肘。 朱冬冬上任后,在金全友支持下主导对公安系统大刀阔斧的整顿,刑侦总队作为重灾区自然是重点,他先后祭出三招: 一是总队之间横向交流,公安厅下辖刑侦、缉毒、经侦、行动技术、治安、国保和交警七个总队,朱冬冬以“提升全面综合素质”为由让各总队班子成员和中层进行横向交流,交流期六个月到一年不等,实质暗含的意思是听话的六个月,不听话的一年,再不听使唤交流期满后再交流到另一处,让你始终象游魂荡鬼似的不得安宁。 二是总队与地级市局之间纵向交流,主要针对资深处级干部,打发到市局担任不出众又没话语权的班子成员,交流期也是一年但加了个括号——特殊情况可顺延,至于什么叫做特殊情况,解释权在朱冬冬。 三是组织各类学习培训班,你业务精不代表思想红,有必要加强正治思想教育;你思想红不代表业务精,要加强各项技能的训练,有人说我又红又专不需要学习,怎么可能?活到老学到老,那是伟人说的! 纵使如此效果依然差强人意,须知本土系在省直机关苦心经营多年,培养的可不是酒囊饭袋,目光也始终盯着有培养前途的、自身具备各种优势的精英,金全友、朱冬冬仓促之间到哪儿找那么多干部替代? 但分化瓦解本土系干部,人家又怎会信任你这样根基浅、转眼不知去哪儿的省领导? 这是具体负责领导面对现实难题的苦衷,金全友却不这么认为,毫不留情道: “说明冬冬省长清理整顿的步伐还不够大,放手任用基层干部的力度也没达到预期,反过来造成工作被动,以至于这回人家调转枪口反扑!上不向**请示,下不通知地方市局,就敢跑上门抓了17口人,到底是省·委省正府领导下的刑侦总队,还是无恶不作胆大妄为的土匪流寇?谁下达的命令,哪些干警参与了行动,你手里有没有名单?” “有……” 朱冬冬从笔记本里抽出份名单准备递过去,金全友一摆手道: “我不看了,全部抓起来!” “是,金省长!”朱冬冬道,“马上进行隔离审查……” “不审查,把这些家伙晾着!”金全友道,“论法律条文他们倒背如流,干起坏事眼都不眨,狡辩、忏悔、反省有屁用!关个一年半载,慢慢陪他们讨论羁押时限,期间工资、福利全部停发,耗死他们!” 朱冬冬暗想你也够狠,赔笑道:“抓的17口人全部放回去?” 金全友道:“不仅放,而且要大张旗鼓地放!通知遥泽市正府、公安局派车来接,现场办理交接手续,刑警总队领导当面道歉……没什么丢不丢脸,做错了就要承认,你这里藏藏掖掖,人家在海外给抖出来!不是有人发照片给刘璟?这回官方发宣传稿,把照片配足了,省得偷偷摸摸!街道办、社区、小区那边做好准备,等车子到家放点鞭炮,送些大米、面粉、色拉油等慰问品,悄无声息抓走,轰轰烈烈送回,我们做事光明磊落!” “金省长想得缜密周到,又有人情味儿!” 朱冬冬竖起大拇指道,深知根本不是光明磊落的问题,而是“七泽做、海外看”,要让刘璟感受到诚意和决心。 “另外叫遥泽市委宣传部在明天报刊上登载评论员文章,大意是查案应该实事求是,不搞株连,避免一人犯罪全家遭殃,没卷入案子的可以正常工作生活,”金全友道,“再介绍几位麦谷会工作人员近况,有重新找到工作的更好。” “基本都在配合基层进行*、补偿等工作,”朱冬冬陡地压低声音道,“金省长,目前有确切线索表明个别老领导在幕后策划了这次行动……” 没等他说完,金全友摆摆手道: “暂时别碰,一切等曹书计从京都回来再说。” 朱冬冬一怔,以为金全友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补充道:“我已初步锁定中间传递消息的人,那家伙跟某位老领导的关系众所周知,只要抓起来一审,不怕他不说实话!” “供出名字又如何?”金全友道,“老领导口齿不清,会不会那家伙听错了?领会错了?传达错了?再说堂堂刑侦总队受退下来老领导指挥吗?摆到台面上,你这位主管领导有没有责任?” 经此提醒朱冬冬不由猛吃一惊,讪讪道:“这……这当然存在管理疏漏和内部制约失控的问题。” 同为省领导,金全友点到为止不再多言,转而严肃地说: “刘璟海外发视频威胁,若能迅速平息争端,此事可大可小,说白了不就是潜逃人员发几句牢骚么?又没提到具体哪个人,就算提了又怎样?七十多亿他说谁拿就谁拿?最后还要看调查结论嘛,他有本事回国出庭对证!” “那倒也是嗬。” 朱冬冬心里愈发佩服,怎么说一级领导一级水平呢,自己这个副省长与人家省长一比,高低立判。 金全友道:“刘璟欲说还休的那个人,我知,你知,京都也知,之前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捅破那层窗纸,曹书计这趟京都之行就要把点出那个人来,到时查不查、怎么查、查到什么程度,自会划出线来……” 难怪刚开始就吩咐刑侦总队那帮人只抓不审干晾着,并非单单惩罚,原来还有这一层考虑,朱冬冬心悦诚服地点点头。 金全友续道:“刑侦总队又缺人了吧?我点几个人,你回去做下背景调查,没问题先抽调上来用着,手续后补,第一位,衡泽市局副局长秦铁雁……” “是位猛将,”朱冬冬目光闪动,“近期泡在衡芳彻查莫小米案,顺便把庞奔黑势力打得七零八落。” “调到省里还可以继续调查嘛,别忘了刑侦总队就有全套莫小米案原始材料,”金全友微微笑道,“他调到总队,等于莫小米案上收到省里,阻力应该更小吧?” 朱冬冬恍然大悟。 第637章 悟出玄机 寒意凛冽。 海子里少见高大茂盛树木,以四季常青的低矮乔木居多,这是沿袭数百年前清廷内宫的规矩,防止刺客利用树荫掩护行踪并在树梢间居高临下伺机暗杀,故而空旷宽阔,四面八方冷风肆无忌惮仿佛钻到衣服,感觉到透骨的冰凉。 车辆不准靠近那幢戒备森严的小楼,必须停在数百米外的指定区域,然后步行前往,很显然出于安全方面考虑。 下车时秘书追了几步要给曹巍披件大衣,曹巍摆摆手拒绝。此前到那幢小楼里单独汇报工作,一次落下茶杯,一次忘了拿帽子,这儿可不同于省里,秘书打个电话马上专人送回来,小楼规矩是接待来客后立即清理,所有东西不管值不值钱一律封闭打包到某个地方销毁。 平时曹巍可不是丢三落四的人,可在小楼里精神高度集中,脑子高速运转琢磨分析问题,心无旁骛之下难免忽略可有可无的身外之物,因此他总结的经验是每次进那幢小楼除了全程不离手的笔记本,一件都别带。 然而今天真冷啊,寒风一阵紧似一阵,曹巍下意识拢紧外套快步来到小楼,进了小厅暖气扑面而来,镜片顿时雾蒙蒙的。 聂办大秘迎上前亲切地与曹巍握手,轻声提醒道: “您可以进去,汇报时间尽量控制在半小时内,首长后面还有安排。” “谢谢。” 曹巍在工作人员引导下穿过厅堂和回廊,期间有间屋子里坐着几位身着军装的,似在讨论什么,联想到近期台海频出妖蛾子不由得心头一凛;再往前走,迎面碰到两位***,虽说平时都熟但在这儿只能微微颌首打个招呼,旋即擦肩而过。 暗自感慨当家者不易,每天面对风云变幻、诡谲丛生的国际局势,还要处理国内千头万绪的事情以及各省突发事件,这样看来省·委书计倒轻松多了。 转过两道圆拱门来到小的院落,工作人员停住,示意曹巍进去。院子很小,很安静,角落花树后面有位昂首挺胸的警卫,曹巍强抑紧张不安的心,整整衣束大步上了台阶轻敲两下,里面有人说: “请进。” 推门而入,一眼看到聂华辉端坐在宽大厚重的办公桌前,疲倦而风趣地说: “老曹是不是在想,坐你这位子太累,还不如当省·委书计呢。” 曹巍笑着急走几步上前与聂华辉握手,坐到对面道:“向首长汇报,以前我曾认为当技术员最辛苦,一天到晚弄那么多数据,有一个对不上就得通宵检查,现在想想,技术员真是最单纯的工作,因为数据早晚会对得上,无非时间问题。” “是啊,如今我们在前进道路中的摸索没有标准答案,方向会不会错,路面有没有坑,半途有无猛兽袭击,都不知道的,只能不停地校正、警省、分析,却又不能因此放慢脚步!” 聂华辉意味深长道,“我们这艘航母从预热到启动花费了很长时间,也经历了挫折和失速,好不容易出港了,远航了,必须保持一定的速度和惯性,倘若猛地急刹或调转方向,航母便容易失去平衡甚至颠覆,大海里可不止我们一艘航母啊,老曹。” 曹巍情知大领导语气貌似轻松,话题却非常沉重,正襟危坐道:“我们接到别的航母发来的信号了……” “我已看了你写的材料,感觉有点多虑了!” 聂华辉一挥手道,“京都在反腐倡廉方面没有完成时只有进行时,无论涉及谁也没有特区,这是我们的原则也是担当,海子里不会哪个越这条红线,我希望包括老曹在内省·委主要领导都恪守、坚守、镇守!很多同志说改开越全面深入,党风正风就越来越差,不能这样以偏盖全,把个别人意志不坚定、易受腐蚀拉拢归咎到打开国门,关起门来那些年没有贪污**吗?形式不同而已。新时期新环境新问题,我们面临的困难和挑战只会多、不会少,而且难度越来越大!” 曹巍道:“向首长汇报,据初步统计七泽民间资本已超万亿,如何约束、规范和管理在当前金融环境下确实很头疼,我们谨慎地控制房价,防止炒房团操纵市场令得老百姓买不起房;我们在国企改制方面做了些限制,不允许资本一窝蜂涌入继而实现控股;我们严禁资本参与基础设施建设和关系到千家万户的水电煤气网,左一拦,右一挡,老板们问莫非就眼睁睁把钱存在银行里贬值,我也没法回答……” “拓展投融资渠道的试点工作已在碧海、暨南两省搞,七泽不要凑热闹,也不具备条件,”聂华辉看穿他的心思直截了当拒绝,“试点情况并不乐观,一管就死一放就乱的**病依然得不到解决,还有人在里头兴风作浪……都想赚快钱,好不容易决定降存款准备金,腾出的几千亿立马流入房市、股市,最好一年周转七八次,每次利润率百分之二十,长期以往谁还耐下性子开工厂办实体?必然导致基础产业空心化。” 曹巍道:“七泽一直坚持工业、农业两条腿走路,大力发展对外贸易,整体经济态势良好,虽存在非法集资等不利因素总体风险可控,接下来我们还打算在精密仪器、光学电子、重型机械等高端产业做文章,自主研发为主、合资引入为辅,有计划分步骤地振兴民族企业,力争往全流程和封闭链方向发展。” 聂华辉欣慰地颌首道:“老曹到底搞技术出身,看问题比较务实,确实,我们这样的人口大国任何时候都不能丢掉制造业。地球村的概念不错,要看适用于哪些国家,我们产业可以转移到国外,但产业人口怎么办,都出国打工吗?没有足够工作机会提供给老百姓,社会秩序就会乱,世上没有什么行业比成熟工业制造业更能容纳就业人口,让绝大多数劳动力都有一份稳定工作,才是国家稳定发展的基础,在这方面希望老曹步子迈得更大些、更快些,搞几个成功的产业典范让中原、东北、西北学习。” “我,还有班子成员还要进一步解放思想,凝神聚气真抓实干,齐心协力完成首长的嘱托!” 曹巍坚定有力地表态道。 出了门再步行回到车上,不知小楼里暖气打得足还是紧张的缘故,曹巍额头和后背都出了一层汗,落座便接过秘书递的湿毛巾擦拭,但无论秘书还是司机都绝口不提觐见首长的情况。 这是纪律。 车子出门后拐入主干道,手机响了,里面传来苍老威严的声音: “结束了?谈得怎样?” 曹巍轻轻喟叹:“向老领导汇报,我想……我已听懂了潜台词。” 对方哈哈大笑:“连你这个技术男都听得懂,那根本不算潜台词。” 曹巍也忍俊不禁:“老领导太了解我了,的确如此……但无论如何总比过去有了进步,该表扬还要表扬的。” “过来吧,今儿个咱俩喝两盅,唠叨唠叨。” “行,马上就到!” 通完电话曹巍吩咐道,“去铁旗杆巷,老地方……” 说完微微闭上眼睛,脑中开始回味与聂华辉所说的每句话,每个眼神交流,以及告辞握手时其微妙的表情…… 第三天下午曹巍回到省府大院,立即将金全友请了过去。此时省府大院上下都**着省·委书计一举一动,不清楚京都之行是福是祸,须知牵一发而知全身,倘若曹巍位置难保,将是七泽历任省·委书计当中任期最短的。 谁都不愿意成为这个“最”,当然,省府大院也不愿意短时间内领导更迭,那样意味着更多不确定性,平心而论,前任儒雅风度的饶益伦,这任踏实务实的曹巍,在省直机关心目中的印象都不错,如果换成率直锐利的金全友,说实话大院内外干部员工难免有些忐忑。 过惯和风细雨日子,必定恐惧狂风暴雨的到来。 金全友内心深处也摸不清深浅,关于曹巍此行的情况,两天来他理所当然密切**,但海子里的事不能乱打听,海子内部工作人员嘴都扎得牢也不会乱说,况且曹巍作为省·委书计有单独觐见的特权,更给打探增加了难度。之后曹巍去了哪里,见过哪些人,显然都事先安排好的,与觐见风向不能说全无关系但联系不大。 做到曹巍的位子,早就修得八风不动的境界,焉能给外人看出名堂? 落座后不等曹巍发问,金全友主动汇报了围绕刘璟视频发飙采取的三项措施: 第一立即释放且由遥泽方面派车接回刘家17口人,并由社区等基层组织给予适当慰问; 第二省刑警总队班子成员出面承认错误,遥泽市委发文含蓄地指责其错误行动并以此警醒各级部门依法守法; 第三省刑警总队从领导到干警凡参与抓捕行动的,一律羁押待查;同时抽调五个地级市市局干部充实到总队。 “目前未发现刘璟进一步动作,那个视频贴子也沉下去没有新增点击,”金全友说到这里试探道,“羁押待查的那帮家伙如何处置,就看曹书计在京都汇报反馈的情况了。” 曹巍缓缓摇头一言蔽之道:“没有新东西,按之前商量的既定方针办,全友省长,省·委有必要对遥泽班子做些调整……” 第638章 跃出黑马 省·委关于遥泽市委***调整的靴子终于落地,有的在意料之中,如市委书计换人基于孔平生已**;有的则大出意料…… 省纪委常务副书计何烁空降,担任遥泽市委书计! 实在是事先各方都没预料到的一匹黑马,孔平生**后,从省到市围绕这个位子人选有七八位候选人,有**,有省府大院享受正厅待遇的副秘书长,还有其它地级市市长,甚至被贬黜的张寓宸都蠢蠢欲动。 从档案履历来看,实话实说,何烁应该不具备担纲地级市主正大员的资格,尽管级别方面属于平调,他两年前已享受正厅待遇;也有在地方挂职的履职经历,不过挂职就是挂职,跟真正分管一摊事务、真抓实干处理问题解决问题仍有一大段距离。 从省府大院最看重的派系来看,跟何烁也扯不上边际,某种意义讲他跟张寓宸有点类似,即没有特别明显的标签,稳扎稳打居于常务副职这样可进可退的要职。何烁不属于传统意义的省城本土系,与晏长述为代表的清流也没交际,此前省纪委书计念松霖相处也恪守君子之道,除了公事公办私下连顿酒都没喝过,之所以能够在人才辈出、竞争激烈的省府大院站稳脚跟,更主要原因在于他的出身——毕业于碧海正法大学,一干校领导、学长师姐、同门师兄弟结成强大而主流的力量,在司法、正法、纪检系统具有非常大的影响力。 这样的联盟松散而无形,你非说拉帮结派,顶多算作学术圈,但它又无所不在。众所周知纪检系统领导由于职业原因都不苟言笑,喜怒不溢于色,只要有谁说一句“我也碧海正法毕业的”,领导表情立即丰富起来,追问“哪一届什么专业”,然后上前紧紧握手“我长你四届,某某教授教过你吗”,接下来便完全放松兴致勃勃回忆校园逸闻,气氛融洽而和谐。 在此背景之下何烁在省纪委可谓如鱼得水,不管走到哪里——公检法都卖面子,协调抓捕、审讯、办案等等基本一个电话的事儿,他又不象张寓宸仕途方面有野心,深知目前位子等于纪检条线天花板,要想龙门一跃不是不可能,但需要动用所有人脉资源、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最终结果还未必尽如人意,干脆在常务副职位置干到退二线。 谁知省领导竟然要打破他的舒适圈,委以重任,非但出乎省府大院所有人意料,也出乎何烁的意料。 我明明没往那方面争取过…… 好端端伏案工作时接到省·委组织部谈话通知,对方还影影绰绰暗示“是好事”,何烁根本一头雾水,仓促之下来不及准备夹着笔记本就去了,走进小谈话室才发现谈话人居然是省·委书计曹巍和组织部长李貌,当时完全懵了! 第一个念头是:会不会我负责的案子被翻案,省领导要问责? 省纪委查处的案子被翻案属于正治事件,轻则批评、通报,重则撤职查办,系统内部问责起来丝毫不留情面,以此警醒纪委干部办案须得慎之又慎,不能草率行事。 因此当李貌语气正式地宣布“经省·委研究决定何烁担任遥泽市委书计”时,何烁简直震惊到九霄云外,一时间忘了组织任命不可能推翻,且对面坐的是省·委书计,脱口道: “我干不了那个……我我我……一直在纪委工作,没有基层历练和主正经验啊……” 李貌心头掠过千万头草泥马,暗想你他妈的不知好歹,讨了便宜还卖乖,不晓得我精心推荐的三位人选、其他省领导推荐的人选都被否决,老子在中间受夹缝气! 却微笑道:“省·委作出这个决定是有综合考虑的……” 曹巍指指何烁道:“人贵自知,何烁同志知道自身薄弱环节就好,当然,你都知道,组织部门能不掌握吗?但省·委还是大胆任用你,如李貌同志所说,当然出于综合考虑。” 何烁也意识到刚才失态了,赶紧道:“曹书计,李部长,我个人得失倒也罢了,主要担心……担心做不好工作而影响遥泽发展大计。” 李貌刚才说了半截被打断后便知趣地不说话,由省·委书计唱主角。 曹巍道:“当前遥泽的主要矛盾不是经济!阳泽、泉泽、遥泽三市的经济我向来放心,别说市委书计,换省·委书计都照样发展,只不过存在节奏和方向问题。遥泽,不仅仅七十亿非法集资爆雷,而是案子折射出的一系列令人不安的倾向,省·委需要花大力气进行纠偏和归流,把握好改革发展的深层次关系,不解决这个根本的、核心的、内在的矛盾,经济越红火、城市建设越轰轰烈烈,我们离基层群众的距离越远,社会贫富分化落差越大,老百姓也就越享受不到改革红利,必将产生抱怨、抵触情绪!” 这番话说得含蓄却又严厉,何烁一半没听懂,但听懂的部分已惊骇不已,暗暗为省·委书计定的调子而吃惊。 “何烁同志担心基层历练、主正经验两点,不足是客观存在的,不容否认,”曹巍道,“但也要辩证地看待,归根究底还是把合适的人用到合适的岗位,关于这一点,全友省长跟我达成了共识……” 暗示金全友也支持何烁担任遥泽市委书计,两位省主要领导力挺,还有什么顾虑? 曹巍续道:“有过基层历练、主正经验丰富是柄双刃剑,一方面主持工作游刃有余,各项任务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另一方面会不会多些油滑、老道、世故?有些领导在位期间紧抱不输就是赢的心理,宁可不做,少犯错误;宁可稳健保守,不愿创新求变,攒足履历后稳步提拔,但地方经济止步不前,白白错失大把发展机会,而他呢,反过来还能回去指点这儿做得不行,那儿做得不对,可笑的是,这种领导反而得到体制内部部分干部员工拥戴!” 何烁心头隐隐猜到省·委书计在影射哪个人,也或许没有影射,因为现实官场当中类似领导为数不少。 “要敢于查处干部,不能畏首畏尾怕得罪人,工作总是一团和气什么都做不好!” 曹巍严肃地说,“遥泽非法集资爆雷后省·委安排了一批干部过去,处境都不太好,不单方言的老大难问题,种种排斥甚至对抗情绪,更有甚者大言不惭说非法集资在全省普遍存在,遥泽先爆雷倒是好事等等……不正视自身问题,千方百计找理由搪塞敷衍,首先态度就不对头!” 李貌趁机道:“此次省·委对遥泽***调整的力度很大,我先做个通报,具体情况你上任后慢慢熟悉掌握……” 对照名单,李貌将班子调整人员、省·委的设想、布局目的等等详细做了介绍,曹巍又道: “何烁同志大概看得出来省·委的决心,之前同志们都觉得衡泽经济搞得不好,张寓宸任期间不作为等等,相比之下遥泽经济还可以,孔平生在官方和民间评价都不错,为什么没得到省·委肯定?因为遥泽问题性质严重!基础薄弱、发展步伐不快可以慢慢来,方向错了驷马难追!今天我先讲这些,你到任后多调研、多考察、多看材料听取汇报,等有心得的时候再主动找我谈……还是那句话,省·委安排你去遥泽经过慎重的、综合的权衡,并非随随便便拍脑袋,何烁放安心,脚踏实地立足长远,紧紧围绕遥泽基业大局,聚焦主责主业,创新工作理念,厘清工作思路,困难面前敢于开拓,矛盾面前敢抓敢管,风险面前敢于担当,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奋力开创各项工作新局面!” 接下来李貌也提了几点要求,主要从组织人事角度强调认真贯彻执行民主集中制,维护班子团结,充分调动班子成员和干部员工的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着力营造心齐气顺、干事创业的良好氛围。 晕头晕脑从谈话室出来,走廊间站了几位均轻声叫“何书计”,大概也是这批人事调整接受谈话的,何烁恍惚间都没留意,点点头仿佛每步踩在云端里一般晃悠悠出了门。 踏入纪委办公区域,迎面而来都是恭喜加热烈握手,有关系处得近的凑到耳边悄声说“熬出头了”,还有的已经开始安排饭局送行。 第一时间向主要领导——其实何烁就是省纪委主要领导,需要汇报的便是从京都空降接替念松霖的新任一把手徐书计,徐书计打内心乐见何烁这样资深且威望很高的副手调离,这样才能更好地贯彻推行自己的理念与想法,勉励有加且殷切关照“常回家看看”。 然后再逐个办公室向副书计们、中层干部们打招呼,别小看这些人,真正调查违规违纪、查处案子,他们才是具体实施者,虽说决定不了案情走向或性质,但遣字造句之间大有空间,大问题可以淡化为小问题,小问题也可以上升到原则高度,手里握有“解释权”;再退一万步讲,有时他们不经意打个电话、发条短信,哪怕半个字都不涉及具体问题,比如“最近天气不太好”、“基层同志思想比较活跃”、“多添点衣服”等等,一听就心领神会能提前做好相应安排…… 第639章 系列调整 受孔平生影响——另有说法他在**期间交代了一些违规违纪事实,市人大主任崔永青也被秘密控制接受调查,但没有公布**措施,体现省·委在处理遥泽本土干部时谨慎持重的分寸。 遥泽市委副书计、正法委书计兼公安局长李娟被免去一连串职务,退出市委常委序列,提名为市人大主任待履行选举程序,这个调整应该在意料之中,自从孔平生出事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作为副手,李娟对非法集资案从决策到监管以及善后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接替李娟职务的是原市高新区管委会书计兼副市长纪平,从泉泽交流过来的干部,按原线路应该接任快到年龄的常务副市长,但非法集资案当中高新区有两家企业损失过亿,五千万以上也有六家,用省领导的话说“高新区成了重灾区”,对纪平难免有不大不小的印象,以至于前一轮人事调整原地不动。随着对前市长王荔、市委书计孔平生深入调查,发现纪平并没参与或推动麦谷会非法集资,与刘璟也没有私人来往或过密言行,纯粹不幸被卷入其中,故而这回委以重任,也算省·委对他工作的肯定。 不过微妙之处在于,**只明确纪平担任市委常委、市委副书计、市正法委书计,并没有兼任市公安局长。 那么市公安局长位子岂非空悬了?还是省·委过段时间任命新人选? 市委组织部长赵四伯——说来有趣,赵四伯是七泽省市领导们唯一称呼全名或“赵部长”的,若亲切地叫“四伯”,无异自己降了辈分,那可万万不行。 赵四伯亲自致电省·委组织部询问,对方答复得模棱两可,说遥泽可以根据工作要求安排暂代。 赵四伯不甘心地直截了当又问,能不能还请正法委书计兼任? 对方答复更巧妙:按省·委任免文件执行。 省·委任免文件明确的导向便是今后市正法委书计不再兼任公安局长,赵四伯岂有看不出之理?只不过故意把话问实了,这样今后不管谁细究起来都以省·委组织部口径答复。 市委**刘国芳被免职接受调查也是必然结果,麦谷会虚假、夸大、欺骗性质的大张旗鼓宣传,宣传部门不闻不问,而且默许市报、区报、电视台、电台、网站等纷纷加入摇旗呐喊行列,刘国芳已经不是只负领导责任的问题,严格意义讲要追究刑事责任! 据市府大院反映孔平生出事第二天起就没看到刘国芳上班,不知已被控制起来了,还是四处奔波以减轻罪行,不过受刘璟逃亡海外影响事后省里勒令遥泽公务员全部上交护照,想跑基本不可能。 任命玄泽宣传部常务副部长许语龙为遥泽市委常委、**,外面戏称“二进宫”,因为四年前许语龙曾在永乐区挂职锻炼,其时与区委书计敖立权磕磕碰碰很不愉快,挂职期回去时评语也一般般,未能如愿仕途更进一大步,只在级别上提了半级即正处。 而在市长乔大超力荐之下,正府秘书长许耀得以提拔为高新区管委会书计兼副市长纪平,卡住晋升市委常委的关键岗位;至于许耀腾出的位子不消说十有八九给同样深受乔大超赏识的柳副秘书长。 ——此次人事调整乔大超隐隐有一丝丝失落,倘若省·委让他临时主持全面工作就很完美,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无论资历还是任期,背景还是人脉,乔大超都深知自己火候没到。 火候这玩意儿看不透,摸不着,可官场中人都明白。 关于一直空着的永乐区书计、区长两个重量级位子,本来省·委组织部考虑遵循惯例由遥泽市委自行安排——别以为上级组织部喜欢插手基层人事任免,恰恰相反,往往能推则推,能躲则躲!因为人事任免涉及到测评、考察、遴选、背景调查等一系列工作,然后堆积如山的材料和档案,关键还在于根本不了解基层那么多曲曲折折,十有八九被拿作枪使,出了问题还要背锅。省·委组织部想法是拖一阵子等省长的气消了,由遥泽市委出面打个招呼,低调地任命新人选上任。 然而金全友却不打算放过此事似的,两次让秘书打电话询问,并说“俩昏庸无能的干部还不是仗着上头有人”,似乎矛头并不只指向遥泽市委,省·委组织部索性趁着这波人事调整从阳泽、泉泽各交流一位补了缺。 令人意外的是外界一致认为在劫难逃的市委秘书长陈国文安然无恙,有人说他尽管跟孔平生很紧,却与刘璟始终保持距离;有人说孔平生交办所有麦谷会的事情,陈国文都推给手底下副秘书长,自己从不沾手,也不在文件上签字;还有人说省里有人力保陈国文,只要没犯原则错误、没收取大额贿赂,无非就是解释权的问题…… 区县层面一口气免掉七个,其中五个被立案调查,包括此前被金全友当众免职、号称与麦谷会刘璟“八拜之交”的永乐区委书计敖立权,虽赋闲在家还得被拖出来清算;另外高凤、礼乐两县县委书计,以及四个分管正法或宣传条线的区领导。 市委层面以务虚的正策指导、规划为主,出了事还有推诿塞责空间,辩解为基层领会或具体执行错误;基层往哪儿推呢?只能实打实扛下责任。 据称省调查组也秘密找过徐仁聪了解相关情况,徐仁聪早有准备捧出厚厚一叠会议记录原件,特别有全体区委常委签字的常委会记录,白纸黑字写着他关于刘璟、麦谷会、非法集资的历次讲话: 一是要谨慎保持距离,麦谷会承诺利息高出同档期银行存款利率太多,我心里不踏实。 二是华桥宣传部门要把握好麦谷会集资宣传的“度”,过于强调高息不太妥当,是不是适当进行风险提示啊?香烟盒上还印“吸烟有害健康”呢。 三是关于前任张毅提议按20%利率从麦谷会拆借三个亿搞城建,理由是区城投集资利率12%,加人力成本和管理费用综合利率不止20%,干脆按20%从麦谷会拆借免除后期兑付之忧。 徐仁聪就此发表了一番言论,大意是你区城投12%都担心将来兑付困难,麦谷会动辄20%多至30%怎么不怕了?当然我不反对借鸡下蛋的做法,但程序、手续要规范,要留有痕迹,既防止我们自己赖账,也要防止人家赖账,宁可少借一点,利率高一点,涉及钱的问题都没关系。 这些言论在当时与市委书计孔平生的态度是背道而驰的,说也奇怪,徐仁聪平时跟屁虫似的事事唯孔平生马首是瞻,唯独麦谷会非法集资一事没有盲从,却因此独善其身保住位子,不能不说此人真有大智慧。 一条条罗列出来,调查人员复印、拍照、取证后一言不发离去,此后没再找过徐仁聪麻烦。 纵观省·委对遥泽的人事调整,似乎没有赢家,原来臆测乔大超主持全面工作、空降的外地干部要打翻身仗等等都证明纯属乌有,省·委组织部除了加大干部异地交流外,选调人员没有内在联系,只能说是对非法集资案的深度清算。 有没有更深的意图?任命省纪委常务副书计为市委书计,好像隐隐约约暗示什么,不过,连当事人何烁都没搞明白。 班子调整,遥泽市府大院人心惶惶,市委秘书长陈国文安排人员到省城迎接新任市委书计都响应者寥寥。 不同于其他领导,干纪委工作的个个火眼金睛,市领导们都不想过早将缺点暴露在何烁眼里。 无奈之下与乔大超商量,让常委副市长曾阿华同车前往,这样市委一位、正府一位,场面上也交待得过去。 千算万算没算到,商务车抵达省城才知道何烁已经提前半天去了遥泽! 陈国文和曾阿华大惊,齐唰唰问省纪委工作人员: “昨好今天下午市委派车欢迎吗?省·委组织部领导也要一起送呢!” 工作人员无奈地耸耸肩: “何书计特意关照不必迎来送往,说按省领导要求到基层随便走走,近距离了解民意民情……” “那那那……” 陈国文急出一脑门子汗,“那安全也是问题啊,何书计的警戒级别需要配备警卫的!” “没事儿,他带了特警出身的司机,应付紧急情况没问题,”工作人员道,“领导们请回吧,何书计意思是暂时保密,不要通知各区县找他,过两天就会露面主持见面会。” “过两天?”曾阿华悻悻道,“一日不可无君,遥泽眼下无数的工作搁着就等着请示汇报呢!” 两位市领导趁兴而来扫兴而归,回程途中反复商议觉得不能按何烁所说一点儿都不知会各区县,一来万一市委书计人身安全出了问题那可不得了,市委***肯定被扣“不作为”帽子;二来要让各区县做些必要的应对措施,该收敛的,该禁止的,该管理的,起码表面文章要到位,总不能明知市委书计微服私访,还大模大样把脏乱差等不堪的一面呈现出来吧? 商议定当后遂分头打电话交办给两办,再由两办通知各条线、各层级,内容则说得含糊而笼统: 今天起有市领导到区县体察民情,请做好相关准备。 第640章 崔家之殇 在官场,一个干部只相当于一粒沙,微不足道,随时可能被别的沙取代;但在家庭,每个人都是一座山,倒下后无人替代,将是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崔永青被**,意味着遥泽地区显赫一时的名门望族走向不可逆转的衰落,甚至,有可能遭到铲底式打击! 崔家到底有多牛? 崔永青的父亲曾在永乐区当了十二年区委书计,后来在市人大副主任位子退二线;崔永青则长江后浪推前浪,鼎盛时官至常务副市长,快到龄时还提拔正厅位列四套班子一把手;崔永青的儿子目前是省水利厅副处级干部,按省直机关年轻干部主动下基层提拔半级的规定,空降遥泽起码区长,但崔永青希望儿子熬到正处再作打算,毕竟省直机关提拔名额多些,要把最重要的一跃放到副厅刀刃上。 崔家三代均在官场大放异彩,培养提携了多少家族成员呢? 崔家第一代不提了,从崔永青同辈数起,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四位全部在机关且都混到科级以上;到崔金杭这辈家族子弟连同配偶共十九位,其中十七位是公务员,还有两位在国企担任要职。 当初蓝京听说崔金杭、花嫒夫妇俩同为正科非常惊讶,可在崔家同为正处都不算事儿,大年三十团圆饭,真是一桌厅级、一桌正处、一桌副处,科级则灰溜溜坐到别屋。 然则爬得有多高,摔得就有多惨,崔永青被**后根据其交待专案组闪电般抓捕了七名深度涉案的家族成员: 树大招风,麦谷会要想在遥泽迅速拓展业务做大做强,怎能不借助势力根深蒂固的崔家家族力量?人家既然找上门来,作为家族话事人的崔永青又怎推辞得掉? 出面的虽是刘璟,背后却站着市委书计孔平生,而孔平生背后站的那位,崔永青只知道一个道理: 别惹他,惹不起! 崔永青儿子远在省城没有牵涉此案,但仕途不可避免遭受重大挫折:已经内定参加京都党校青年干部培训班,临时换为其他人;一年一度遴选的后备人才库最新公示名单里,他的名字悄然不见;厅里还传闻年底处级干部要轮岗,他很可能被调整到相对边缘的部门…… 崔金杭、花嫒夫妇也被专案组传唤了好几次,翻来覆去就那几个问题但每次问都有令人颤栗的背景,不由得不说实话。幸好崔金杭在工业园区只是副职,而邓洪双别的不会就知道重大事项紧跟徐仁聪,都没在非法集资方面犯错误;花嫒前后也接待过十几批说客,麦谷会深知医生们都有钱企图通过区卫生局号召参与集资,她以“卫生局只管业务”为由婉言拒绝。 即使如此区里已有领导打算落井下石——倒也不是这些人天生冷血无情,实在因为干部职数一个萝卜一个坑,崔金杭、花嫒倒下去了,就能腾两个重要岗位出来,以此类推连同着八到十位干部挪位置,岂非喜闻乐见的好事? 据说工业园区那边已经准备将崔金杭踢到乡镇或街道办,之前列入区发改委主任提名人选自然悄无声息落空,因为邓洪双直接向区委负责故而正府并不知情,但区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老铁却在陈力量授意下向蓝京“汇报区委关于人事调整的想法”。 是的,随着孔平生被**、何烁主正遥泽,徐仁聪虽侥幸没被涉及也吓出一身冷汗,深刻意识到人生如戏宦海无常,急不可耐要抓住何烁初来乍到调研和熟悉情况的“人事冻结期”,尽快将华桥区人事调整布局到位,否则何烁站稳脚跟后与乔大超清洗孔平生嫡系(假设的话),届时又不晓得什么状况。 故而原本与蓝京对峙僵持,如今改招派遣老铁主动上门试探,名义上“受力量部长委托”,实质绝大部分是徐仁聪的意思。 开宗明义第一个就提到花嫒。 “考虑到崔家这回涉及非法集资的程度比较深,人数也比较多,为防止案子深入调查带来的不可测风险,区委考虑将花嫒同志与陈尧同志对调,这样万一日后查到花嫒影响相对小些……” 老铁照着笔记本念道,还没说完便被蓝京抬手打断: “目前有没有证据线索指向花嫒同志涉案?” “暂时没有,不过……” 老铁说了半截又被蓝京打断:“万一查到最后花嫒同志没涉案,相反陈尧同志涉案呢,想过这种可能性?” 陈尧是计生委主任,蓝京空降第一天主持会议时点名,他与司法局刘剑华、林业局何建钢三位自恃老资格偏不买账,而被蓝京记录在案。 上次视察乌金矶招商场,何建钢透过夏静明当面半承认错误半打招呼,取得了蓝京的谅解;而陈尧却当众一再责难花嫒,两人待事处事态度高下立判。 年轻领导对老同志的要求并不高,无非态度二字。 蓝京固然不会因为陈尧无礼的态度而拿掉其职务,但若想从计生委调到卫生局主持工作,那就完全没可能。 他提前把自己的路堵死了,不能怪别人。 老铁尴尬地干咳两声:“咳咳,主要崔家卷进去的概率比较大……再说花嫒同志当卫生局长也有两年时间,可以……可以安排岗位交流了。” “为什么非得交流到计生委?” 蓝京反问道,“难道不能跟你铁部长对调,那也是正科职岗位交流啊,你回去向力量部长汇报一下。” 老铁吓了一大跳,忙不迭道:“我不行,我不行,我对医学半点都不懂,怎能外行领导内行,不行的不行的,必须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蓝区长别开玩笑了,我心脏吃不消。” 蓝京沉着脸道:“怎么不能外行领导内行?照铁部长说法现任卫生局***大半下岗?人事调整议题我从不开玩笑,也不希望别人跟我开玩笑!” “不开玩笑,不开玩笑……” 老铁抹了把额头冷汗,知趣地将第一条提议用红笔划掉,接着说,“关于公安局两位副局长人选,区委是这样考虑的,一位从局系统内部产生,原则由公安局***进行推荐;另一位按惯例在司法条线岗……岗位交流……” 提到岗位交流老铁有点口吃,担心蓝京又拿自己开涮,“初拟司法局副局长常峰同志,蓝区长觉得如何?” 不是冤家不碰头。 蓝京此前已经了解到常峰原在区正法委工作,调到司法局后得到局长刘剑华赏识而快速晋升,四年里从副科长(股级)提拔为副局长,现在坐稳后又想换到更有实权的公安局了。 刘剑华与陈尧、何建钢一样也被蓝京记录在案,事后并无任何和解动作,考虑他明年就退二线也没必要计较,但推荐人选到了蓝京这边自然轻易过不了关。 并非常峰的问题,蓝京根本不认识他。 官场往往就充满偶然性、随机性,似是巧合,其实不是,归根究底八个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铁部长刚刚强调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转眼又要岗位交流,”蓝京揶喻道,“既然都是外行何必局限于司法条线,农业局、水利局、粮食局不可以吗?组织部、宣传部也不妨考虑考虑嘛。” 老铁已经尝到蓝京的厉害,不敢硬顶,赔笑道:“司法条线公检法不分家嘛,如果蓝区长觉得常峰同志不合适,后面再……再斟酌,今天我介绍的只是设想,设想,如果蓝区长有空听我就继续啰嗦……” 连接被否决两票,老铁感觉有点聊不下去,暗暗打起了退堂鼓。 蓝京笑笑:“人事议题是最重要的工作之一,没空也要抽空,不过在铁部长正式介绍前我想明确两点想法,第一,省里关于市委书计任命刚刚下达,新领导上任必定带来新的经济思路、用人思路,所以我觉得这次区里人事调整不必太着急,等一等,缓一缓,别在新领导新思路没搞清前碰一鼻子灰,到时大家都很难堪……” 老铁暗想徐仁聪就担心何烁用人新思路才迫不及待调整人事啊,看样子书计区长又出现重大分歧了! 蓝京续道:“我想说的第二点是,区里每次人事调整都要有清晰的标准与引导作用,比如干部任用年轻化,比如注重基层经验,再比如提倡跨系统交流等等,而不能东一榔头西一棒,让基层同志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努力,或者,工作努力都是次要的,重要在于跑官、找门路、打招呼?” “不不不,我敢在蓝区长面前负责任说一句,凡组织部经手的涉及人事调整相关工作基本做到公平公正,不存在蓝区长担心的那些情况,”老铁道,“关于人事调整标准和引导,这方面蓝区长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当然也是组织部门一直以来的努力方向,我回去后将向区委主要领导汇报,力求每次都有新进步,每次都有新突破。” “嗯嗯,希望如此……” 蓝京深知在老铁面前说到这个程度差不多了,这家伙只起到传声筒作用,真正有权拍板的正稳稳坐在办公室等消息呢,遂笑着主动问道,“关于发改委主任,这回有哪些意向性人选?” 第641章 险遭不测 谁都没想到最近颇不太平的遥泽又爆出个大雷:新任市委书计何烁上任第一天就失踪了! 不是所有人认为的微服私访,而是,而是,何烁真的失踪,下落不明,甚至都没来得及开始他的微服私访之行。 那天下午何烁的警卫兼司机小练开车,并没有走省城直通遥泽的高速公路,而按事先规划线路贴着遥泽与阳泽交界地带拐了个大弯,一来避免他最反感的迎来送往,事实上市委秘书长陈国文的确安排了几位市领导在高速出路等待;二来何烁想看看两市交界沿线产业分布情况,尤其省府大院风言风语提得比较多的汽车中下游产业链。 交界沿线的公路基本由阳泽出资修建,路面宽,质量也很好,但各种不想付费跑高速的货车、农用车、私家车将公路塞得满满的,某些路段比省城繁华区域还拥堵,喇叭声、喧闹声、吵架声,以及鸡鸭鹅等家禽的叫声,汇聚成一曲浩荡的乡村交响乐。 何烁平时车来车往奔波于办公室与办案地点之间,在车里要么研究审查方案,要么分析案情、推敲有无疏漏,要么打电话给专案组了解情况、打电话向领导汇报进展,从未象今天这样很放松地观察沿途风景,即便车子堵得严重也不介意。 “以前弦绷得太紧了,有必要换个岗位体验别样的人生,”何烁饶有兴致打量前面大货车满载的山羊感慨道,“要是在纪委工作到退休,恐怕永远不可能坐车跑到这儿感受到乡村经济的勃勃生机与活力。” 小练在何烁身边多年,说话也比较随便,笑道:“您当了市委书计愁的心思不一样了,以前尽想着查贪官收了多少钱,今后要想让老百姓多赚钱。” 何烁哈哈大笑:“从贪官手里没收的钱也会用于民生民计,本质上没变,不过你说得对,愁的心思不同,辛苦的概念也不同,以前我经常批评地方领导干部出席饭局酒宴太多,他们愁眉苦脸说*的不想每天按时回家喝南瓜粥,顿顿喝酒真烦得要吐,可没办法,上级部门来人能不陪吗?招商引资领导能不露面吗?兄弟地区领导考察交流能不把酒言欢?喝来喝去,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唉。” “后面还有半句,喝得老婆分床睡。”小练笑道。 “到我们这把年纪分不分床都无所谓了,说不定分床倒是福利,”何烁道,“问题是大家都知道大吃大喝于公于私都不利,为何屡禁不止?从经济角度分析,无非还是有利可图,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既然吃了,被吃的当然不会让你白吃,接下来必然是酒杯一端政策放宽,在这种看似双赢的效果背后隐藏着权力寻租和暗箱操作行为,继而使得党纪国法当中应有的刚性约束力被慢慢侵蚀殆尽,权力本应主导的社会公平也被领导之间、官商之间心照不宣的互利、不公平行为所取代。至于体制内部对吃喝歪风的吐槽,其实只不过是好处之外不可避免的负面溢出效应,抱怨归抱怨,有了饭局酒宴还是乐此不疲。” 小练道:“那肯定的,没好处光伤身体的事儿谁干啊。” 就这么说说笑笑,本来走高速一个多小时结果开了近四个小时才抵达遥泽最南端的三原镇,却也不觉得漫长,相反心情挺放松挺愉快。 车子驶入镇区,何烁根本没考虑通知当地镇领导之类,一挥手道: “找镇里最热闹的大排档,听听老百姓聊的什么内容。” “大排档……” 小练有些犹豫,出于警卫对安全守则的本能反应,最怕领导出入这种人多嘈杂无事生非的地方,一来场面开阔难以集中精神防范要害;二来四面漏风出了状况找不着重点;三来吃大排档的人员结构复杂,良莠难辩,做不到事先有所防范。 何烁扫了扫他,失笑道:“怕什么,又不是以前到地方办案;再说咱俩只带耳朵不带嘴巴,有啥关系?” “哎……” 小练拗不过领导,只得依言而为,车子一路沿着街道慢慢开过去,最终选定超市旁边空场的王五大排档,二十多张桌子人头攒动,吆五喝六好不热闹。何烁偏偏一个劲地往深处钻,选了张靠近中心位置的桌子,跟四周桌子挨得紧紧的几乎后背贴后背,小练心里暗暗叫苦。 何烁点了当地最着名的红烧糊蟮、银鱼炖蛋、糖醋排骨、炒茭白等,然后小练喝酸梅汁,何烁拿了瓶啤酒自斟自饮,竖起耳朵听食客们聊天。 然而大都尽是不着调的。 东面一桌津津有味谈论某个小媳妇偷汉子的细节,说到开心处不时爆发肆无忌惮的笑声;一桌回顾下午打麻将的经过,什么杠上开花,什么海底捞月,何烁都听不懂;还有一桌压着声音说话,基本听不清聊什么。 “恐怕真是想错了方法,”何烁苦笑道,“民情根本不在这种地方考察,待会儿吃饱了到超市里面转转。” 小练微微松了口气,道:“吃吃喝喝都属于有闲阶级,跟最基层老百姓还是有区别。” “但正式场合下基层老百姓很少有敢说真话的。”何烁叹道。 这时谈论小媳妇偷汉子那桌陡地改变话题,提到了逃亡海外的麦谷会老总刘璟: “听说吗,刘璟在国外发了个视频,吓得省里连夜把抓捕的刘家十七口全放了,还赔了不少钱。” 何烁目光一凝来了兴趣。 省里放人、市里派车迎接做过公开宣传,不足为奇,但刘璟发视频只在省直机关厅以上层面做过通报,各地级市领导都不知道,却被小镇吃大排档的随随便便说出来,就有些诡异了。 东面那桌另一个汉子道:“他能顺顺当当逃出去,各个环节都有人的,要不然呢?反正啊地球人都晓得七十亿他只得了小头,顶多顶多百分之十,七个亿。” “是啊是啊,地球人都知道,来来来,不管人家发财,咱们喝咱们的酒!” 东面那桌一片附合声。 右侧原本窃窃私语的一桌有个精壮小伙子转过身,以试探的语气道: “这位朋友,我们是玄泽过来做生意的,一直听说是刘璟卷走了七十亿,怎么会只得小头?” 还有位黑乎乎的小伙子道:“老板,给那桌送一扎啤酒,记我们账上!” “爽气!” 东面那桌汉子们齐齐喝彩,然后有个汉子道,“说起来不算秘密,就是那些城里当官的装佯而已,你问遥泽十个人起码七个知道……别的不说,咱三原镇有座石头山,高87米,一眼望去全是石头,长的树木两只手数得过来,连个象模象样的名儿都没就叫石头山,就那鸟不拉屎的地儿,六年前被人以七十万的价格买下,当时镇里自以为讨了大便宜,我们也都觉得买主是大傻叉!等到麦谷会最红火那阵儿你猜怎么着,刘璟拍板花八个亿买石头山,宣称要打造现代农业示范园!嗨,那地儿野草都长不起来还现代农业,蒙谁呢?明摆着洗钱嘛,老百姓赚的血汗钱哗哗流到京都那家公司兜里去了。” “请问是京都哪家公司?” 黑乎乎小伙子问,精壮小伙子眼中精芒一闪,四周食客神态尽收眼底,看得低头吃菜的小练猛吃一惊,暗忖这家伙内力好深,应是地道的练家子! 赶紧在桌脚底下轻轻踢何烁的鞋子,暗示此地不宜久留。 何烁正听得关键处怎肯离开,微微颌首表示再吃会儿。 东面那桌汉子见听的食客多愈发来了话兴,道:“早年头镇上人都知道那家冤大头叫做北方神话文化公司,花七十万买石头山是要建啥文化景观园,可几年了一块土都没动,就等着刘璟那个冤大头入局……当然了刘璟也不冤,哪个晓得背后还有什么猫腻。” 北方神话文化公司? 何烁心念一动,隐隐觉得似在哪儿听说过,仔细回忆却又毫无印象。 黑乎乎小伙子又问:“八个亿是给了北方神话,可你说落到刘璟口袋的顶多七亿,剩下那些哪去了?” “买的那些农业机械、高科技设备根本一堆废铜烂铁,收破烂都不值几个钱,”汉子嘴里愈发没了遮掩,“对了还有投资拍电影,几个亿砸下去水花都看不见,说是片子剪成后没过审。” “也跟北方神话有关?” 黑乎乎小伙子表情似有些琢磨不透,小练随即注意到旁边精壮小伙子不见了,心头暗震,赶紧在桌上以酒盅、筷子组成感叹号形状,这是以前外出办案时约定的紧急撤退信号! 说明出大问题了。 何烁也一惊,在事关人身安全大事方面绝对相信贴身警卫的判断,当即放下酒杯准备起身—— 说时迟,那时快,蓦地两个脸盆大小的火团破空而至,一个命中滔滔不绝说话的汉子,另一个直袭何烁脑袋! 电光火石之际小练一个横扑将何烁按倒在地,险至绝伦地闪过那个火团,两人甫一落地,斜刺里一张板凳带着风声狠狠砸在小练后背上,这一下明显蕴含内力,砸得小练气血翻腾两眼泛黑,差点当场闭过气去。 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却发现原本保护在身下的何烁不知去向! 第642章 意外失踪 此时大排档现场乱糟糟成一团,好像无数脚步声,耳里充斥着“救人呐”、“救火呐”,还有老板绝望地大叫“没买单啦”! 小练茫然四顾,哪里找到那个精壮小伙子,还有表情诡异的黑乎乎小伙子,就是东面那桌几个汉子也不知去向,望着满地狼藉的场面,他声嘶力竭大叫道: “何书计——” 省纪委接到报警随即转给遥泽市委,市局快速出动的同时通知华桥区正府、区局,其时已是晚上十点多钟,蓝京还在办公室推敲方婉仪发来的乌金矶赛车场改造方案,面前摊了一大堆资料。 徐仁聪、丁岩得到消息火速要求区刑警大队全体出动,经历此前几次激烈博弈如今区局上下处理类似突发事件格外谨慎,很快正委阮安河也从家里直奔区局大楼,加之蓝京临时召集的杜亚林、夏静明等正府办人员,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赶往三原镇。 抵达三原镇府小楼,里里外外已经挤满了人,原来乔大超亲自率队前来督阵,正扯着大嗓门指挥各路来的干警分区域进行地毯式搜寻。 “不是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个不吉利,我只要活着的何书计!”乔大超大声道,“省市两级响应速度很快,现在三原通向四面八方的道路都被封锁,犯罪分子来不及转移何书计,只要同志们足够耐心、足够细致一定能发现线索,救出何书计,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响应声并不热烈。 三原镇周边地形复杂,有此起彼伏的小山丘,有河流有湖泊有沼泽,有一望无垠的芦苇荡虽说进入寒冬仍铺天盖地密不透风,还有数不清羊肠小道通往省城和阳泽,哪个敢在领导面前夸海口? 乱承诺乱表态,将来要秋后算账的,宁可一言不发听从领导指挥,出了问题也是领导的问题。 守土有责,第一责任人的镇书计黄飞翔全身抖若筛糠,深知此事哪怕最圆满解决也会被扣个“社会治安管理不力”的帽子,期望中的区委常委是甭想了,能否保住镇书计位子都难说,不由得深深懊恼不该听了丁岩怂恿跑到三原曲线救国,倘若安份守己坐稳区发改委主任位子,怎会凭空摊上这桩大麻烦? 只是这会儿谁都顾不上他了,都没哪个朝他多瞅半眼,都以乔大超为中心绞尽脑汁出主意。 又隔了会儿,永乐区、合泉区主要领导率着干警加入搜寻行列,匆匆握手的时候伊宫瑜几乎贴着蓝京身体轻声问道: “找不到咋办,你可得做好预案。” 蓝京不习惯过于亲密的距离,微微退开半步道:“市里会拿预案,事情闹大了,华桥份量不够。” “倒也是。”伊宫瑜点了点头。 晚上十一点五十,省公安厅居副**率着刑警总队精干人马来到三原,其中赫然有刚刚抽调到省里的秦铁雁。 居副**首先接管略有些混乱的指挥部,简洁明了作出三点指示: 第一,省厅统一扎口组织搜寻的指挥权,所有干警必须听从指挥;第二搜寻小分队确保至少一名刑警总队人员、一名市局人员、一名区局人员,其他人员混合搭配;第三居副**、乔大超、蓝京、秦铁雁、黄飞翔驻守指挥部,其余人员全部充实到搜寻小分队,身体状况或体力不支的可以先行回去。 指示一出,镇府小楼人头攒动、光动嘴皮子却帮不上忙也没任何效果的场面顿时有了改观,很多本身就来露脸凑热闹的市区领导特别永安、合泉区领导哪肯加入搜寻小分队,纷纷找理由溜之大吉,剩下做实事的则整合起来分赴各个区域。 乔大超与蓝京、黄飞翔三位市区镇主正领导不落痕迹地对视一眼,心知省主要领导对遥泽已经彻底失去信任,连搜寻工作都接管过去了。 会议室临时改为指挥部,两米见方的大地图挂在墙上,所有搜寻重点区域都以红笔画圈,尚未到位的则画着蓝色箭头,据称省警备区抽调的两架直升飞机已在途中,将会负责搜索人力难以到位的沼泽、山丘地带。 “好啦,把小练同志请过来。” 居副**吩咐道,本来这种案子应该由兼刑警总队长的副**指挥,那家伙却因亲手签发抓捕刘家17口而被关了禁闭,居副**则是副省长朱冬冬亲自提拔的,估计将接管省刑警总队,今晚相当于预热。 一直被精心保护在黄飞翔办公室的小练已恢复了职业冷静,来到指挥部后不等发问,主动从随机寻找大排档说起,详详细细叙述了两伙人一问一答透露刘璟转移非法集资资金秘密的全过程,直到产生混乱的两团火球…… 黄飞翔赶紧汇报道:“事后经查两团火球是有人用棉衣裹了砂锅蘸着汽油燃起来的,没发现哪个干的,在场吃大排档一半为三原本地人,还有外地打工的、做生意的,都没见过小练同志描述的三个身手很厉害的小伙子。” “另一伙人呢?”秦铁雁问。 “镇工业园做装饰材料加工的几个合伙人,透露非法集资资金流失秘密的那位脑门被砂锅砸中,又受了灼伤,目前深度昏迷仍在抢救之中,”黄飞翔道,“其他几位合伙人把他送进医院后留了笔钱,全部跑了……” 居副**神情冷峻地说:“不是说所有通向外面的道路全部封锁,往哪儿跑?” 黄飞翔不得不当众打乔大超的脸,低低叹道:“当地有很多地图上没有标注的小路……他们在三原时间太长了,对周边路况了如指掌。”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何书计没受伤?”蓝京开口询问道。 小练道:“我扑救及时躲过了致命的火团,然后压在何书计身上挨了两记板凳,按说没事……” 蓝京问:“手机定位在什么地方?” 秦铁雁道:“大排档向北两百米的垃圾筒,那帮人很有经验,知道手机关闭状态下都可以监测定位。” 乔大超皱眉道:“何书计随机选择去那家大排档,那伙人本意并不是冲着何书计,那么突兀出现在三原意在何为?” “对,刚开始他们说话声音很低,听不清楚在讲什么,直到旁边那桌提到刘璟才转过身,声音也大了起来。”小练证实道。 “会不会为了石头山?”居副**问道。 乔大超摇头道:“向居**汇报,作为麦谷会稍微有点份量的固定资产,早在刘璟出逃第二天市正府就对石头山产权进行冻结,四周也作了围档处理,不准任何人出入,但这会儿都不是外人,我实话实说,石头山拿在手里也没法处理,别说八个亿,八十万都没人要。” “投资的那部电影……” 没等秦铁雁问完,乔大超又摇头道:“影片没过审意味着永久性雪藏,剧组都散了,到哪儿追回几个亿投资?空来空去的事儿,跑到三原根本没用。” “那就奇怪了……” 居副**紧锁眉头,侧过脸问道,“铁雁有什么想法?” 秦铁雁是省长金全友亲自点的将,而且在抽调名单里排名首位,居副**自然对他高看一线。 略加沉吟,秦铁雁道:“我有个不祥的预感,那伙人故意提高声音诱导东面一桌一步步说出非法集资资金流失真相,很可能……已经猜到何书计的身份。” “啊!”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小练更是失态地大步冲到他面前,紧握他的手臂问道: “你凭什么这么分析?凭什么?” 秦铁雁道:“那伙人已掌握何书计今天上任的消息,不过在三原遇见纯属巧合……他们故意逗东面一桌不断透露非法集资资金流失机密,一方面验证何书计身份,另一方面也存心把警方调查往非法集资方向引导,绑架何书计之举可让事态达到各方都无法掩饰的程度,符合他们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的心理。” 乔大超连连摆手:“等等……等等……一般说来犯罪分子都希望低调,案子闹大了只会加大警方调查力度,加重他们的罪行,没有丝毫好处的,秦局!” 秦铁雁一字一顿道:“不请示不汇报,悍然抓捕刘家17口,不也是事情闹得越大越好的类型么?” 乔大超还没醒悟过来,居副**、蓝京已相继目光闪动,想通秦铁雁暗示的意思: 今晚滋事绑架何书计这伙人,与抓捕刘家17口的属于同一个路数! 前期省里采取强有力措施迅速、果断、低调地平息刘家17口被抓捕事件,免除刘璟准备在海外爆料的舆情危机,然而幕后策划者仍不甘心,派遣这伙人悄悄潜入遥泽伺机制造事端,以掀起海内外媒体对麦谷会非法集资案的**,真是巧合得不能再巧合,偏偏吃大排档时偶遇新上任市委书计何烁,试想一下,还能有比抓捕刘家17口人更惊爆的事吗? 有,那就是绑架市委书计。 居副**因为在省厅接触的信息量很大,特别省·委书计都为此案专程跑了趟京都,省长坐镇指挥干脆利落拿下刑警总队长等一连串干部,故而立即悟出其中逻辑;乔大超反应稍慢也正常,他并不清楚两股势力围绕麦谷会非法集资进行的博弈。 蓝京呢,则是来的路上接到容小姐电话…… 第643章 各怀心思 自从柯明山一役受伤后,容小姐重回省城比以前更加深居简出,也似忙碌了许多,都没能与蓝京好好“聚一聚”,纵使如此她在电话里的语气丝毫没有“多日不见甚是想念”的意味,让蓝京非常郁闷,他身边女人好像都这样: 伊宫佩每次嘻嘻哈哈开不完的玩笑,动辄把“三姐妹共侍”挂在嘴边;伊宫玥从来不在电话里说悄悄话,所有爱意都表现在床上;方婉仪更是神出鬼没,偶尔冷不丁用不知哪儿的号码,说话简洁得不能再简,正如她**时疯得不能再疯。 此外焦糖压根不搭理,不接电话,不回短信,仿佛从他的世界里消失,很拽很拽的模样;前女友花嫒见了面就吵架,几乎没好好说过话。 倒是伊宫瑜每次都主动出击情意绵绵,蓝京相反不敢碰,也真的不能碰,以前都是单身尚且没想法,如今她已贵为邱家大院子弟媳妇,岂能有半点邪念? 通电话时容小姐刚刚下飞机,背景嘈杂声很大,她说得言简意赅主要有两点: 一是原本与秦铁雁约好同赴南疆,但他突然被调到省刑警总队委以重任,无法脱身,她只能带着衡泽市局几名特警前往,准备分明暗两条线,明线由特警持介绍信请求那边警方配合调查;暗线则是容小姐亲自出马做秘密调查。 二是关于最近七泽闹得有点火的非法集资案旧案新炒,容小姐提醒蓝京只协助解决问题,不要过于介入,关于此案背后到底涉及谁令得各方讳莫如深,她轻飘飘说你身上麻烦还不够多,非要再惹火烧身?安份点儿早日离开遥泽为上,那地方从泄洪到何烁失踪,属于为官者的“凶地”。 通电话时车上坐着杜亚林等人,蓝京不便多问,反复叮嘱“安全第一”,容小姐突然笑着开了句玩笑: “要是我跟焦糖在悬崖边决斗,只能一个人活下来,你希望是谁?” 没等他回答,容小姐随即挂断电话。 希望谁活下来,可能容小姐觉得是个玩笑,答案不言而喻;然而蓝京却着着实实愣了半晌,念头里反复盘旋: 我希望谁呢?我希望谁呢?我希望谁呢…… 按道理容小姐出身豪门,多次关键时刻出手相助,且与他缠绵数年之久真是“日久生情”,于情于理当属第一答案,可不知为何,蓝京脑子里总不时闪现床上斑斑血迹,还有焦糖临走那封信里抱怨的“痛”…… 陡地惊觉自己一直嘴上说无所谓、不在意,实质内心深处依然很传统很保守,非常看重女孩子的第一次! 因为第一次,他始终放不下心结,使得花嫒一怒之下离开;因为第一次,他始终惦记着颜思思,渴望她象荷莲岛那夜亭亭玉立在自己面前;因为第一次,他也对田甜倍加呵护,珍惜关怀她的一切。 直到焦糖主动奉献了第一次,想想看,他能无动于衷吗?哪怕,焦糖身后或许也隐藏着巨大的甚至黑暗的秘密。 曲曲折折地,乔大超到底也经历宦海沉浮,很快悟出秦铁雁话中有话,沉重点点头道: “因此我们压力很大,当然最好连夜救出何书计,否则……否则也必须尽可能封锁消息,低调谨慎地处理此案。” 居副**轻叹道:“这种事儿哪里封锁得住哟,还是尽可能抓好搜寻工作吧。” 趁着居副**与乔大超低声交谈,而黄飞翔继续围绕大排档询问小练一些细节之际,蓝京使个眼色,和秦铁雁一前一后来到楼顶,从上往下鸟瞰,街上警车一辆接一辆驶过,几乎看不到车辆行人;远处漆黑中隐约闪动星星点点,应该是各路小分队的强光手电筒。 蓝京扔了包香烟过去:“给,解解乏。” “极品大熊猫啊,真**,”秦铁雁拿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又塞回蓝京兜里,“彻底戒了。” “戒了?” “嗯。” 蓝京失笑道:“居家好男人的样子,有了老婆就是不一样。” “唉唉,”秦铁雁道,“兜兜转转几年重逢,或许就是小说里描写的缘分吧?不然还能怎么着,胜男半点消息都没有,总不能为她守一辈子寡……” “守寡,亏你想得出!” 蓝京捶了他一拳,然后皱眉道,“容小姐已经说服你了吧?目前可以确定两点,一是各方千方百计找的东西肯定在胜男手里,而她也清楚其重要性;二是焦糖代表着与之前都不同的神秘势力,动机到底什么尚不清楚,但是否跑到南疆与胜男会合,很难说,胜男连咱俩都不相信,凭什么在那种人地两疏的地方置于焦糖庇护?” 秦铁雁深深呼吸冷咧的空气,低声道:“透露一个秘密,此前省刑警总队接管对凶手殷花臂的审讯,他为保命,主动交待杀害小米后拿到那袋举报材料并第一时间复制的复印件藏匿之地……” “东西落到那帮人手里了?”蓝京问道。 “是的,但这回金全友动了真怒闪电般抓捕刑警总队队长,大出各方意料,紧接着在他办公室保险柜里搜到复印件的复印件,不,准确说复印件的复印件的复印件……” 秦铁雁摇摇头道,“巧合的是我调离衡泽前一天,也在庞奔私家别墅地下室底下的密室保险柜搜到同样的复印件,两下印证,源头应该都出自小米的那套举报材料,没有你所说的批复批文,连复印件也没有!” 蓝京长长叹息,道:“如果胜男没失踪,我压根不信还有所谓批复批文原件,如今事实摆在这儿不信都不行!很可怕,明白吗铁雁,钟直机关、主管部门档案系统里面压根不存在,盖着公章的原件却赫然在胜男手里!那个东西一旦问世真会炸翻很多、很多、很多人,原非刑事犯罪那么简单,而是非常、非常、非常严重的正治事件!” “我懂……” 秦铁雁闷声道,“以小米的聪明肯定更懂,所以从开始起就进行精心布局,把重任交到大家都想不到的胜男手里,但胜男准备躲到什么时候呢?在暗处永远接触不到光明,她必须通过你这样能直接把材料传递到钟纪委乃至更高的渠道,不然守着秘密一辈子?想不明白,想不明白!” “关键在于你由始至终坚定信任我,除了偷偷去凶杀现场提取我的指纹,对吧?” 蓝京揶喻道,“胜男不同,跟咱俩没有感情基础,完全因为小米才跟咱俩打交道,我结交的人脉资源她一个都不信,相反会怀疑咱俩提拔事出有因,所以……她的性格犟且固执,认定的事不会改变,这是小米放心的原因,也因此张寓宸花了两年时间都没得手。但愿容小姐能在南疆找到她,不过以她的脾气还是宁死不屈……到时再说吧,先解决当前何烁失踪难题。” 秦铁雁自信笃笃道:“如果刚才一系列判断不错,那伙人绝对不敢动何烁半根毫毛,估计三天内肯定在哪个角落找到,他们奉命前来搅事的,不是杀人的,杀害市委书计的罪名够那伙人亡命到死,幕后大佬都扛不起。” “刚开始我也这么想,不过,”蓝京叹息道,“是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们想得一样?” 秦铁雁霍然一惊:“你是说……” “万一迫于形势必须杀人呢?” 蓝京冷峻地说,“想搅局的可不止吃大排档那伙人!” 秦铁雁倒吸口凉气:“如果有人掀风作浪……” 才说了小半截,西北角方向蓦地破空而起一溜儿烟花,紧接着传来密集枪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妈的,他妈的!” 秦铁雁气急败坏骂道,“事先再三关照不准开枪,不准开枪,不准开枪,误伤何书计的话不得了!” 两人匆匆下楼,居副**等已到了楼前小院准备上车,乔大超则在愤怒地打电话连续追问: “哪个允许开枪的?哪个叫发焰火的?一帮*的,最基本的保密纪律都不懂?!” 话音未落,两辆警车从大门前呼啸而过,前往西北方向。 乔大超又跳起来拨了个号骂道:“不准鸣警笛!未经居**和我共同批准,现在起不准往枪响方向增派一辆车、一个人,妈的!” “情况比较复杂啊……” 居副**转向一脸惶恐的黄飞翔道,“麻烦黄书计多发动些人手沿着西北方向多布几道封锁线,按乔市长要求,必须得到我俩共同批准方可通行。” 黄飞翔道:“好,我来安排!” “不要用派出所民警,”旁边蓝京突然道,“发动镇正府及下属单位工作人员,今晚参加行动的都有补助。” 黄飞翔若有所思瞅了蓝京一眼:“我明白……” 事发后三原派出所民警赶到现场后,几乎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保留,食客作乌兽散找不到一个目击者,那伙人坐的板凳、吃的菜碟碗具都跟其它桌子混到一起,而且轻描淡写汇报“发生了一点纠纷”。 那是一点纠纷吗? 三原镇虽一直在汤吉祥掌控之下,派出所长汪强生却是丁岩的铁杆亲信,汤吉祥数次想换都没能如愿,到最后自己反而黯然离开。 再往深处分析,那伙人潜入遥泽搅事却敢在三原街头吃大排档,会不会自恃得到某种保护? 实在细思极恐。 第644章 行动准则 表面看并没有必然逻辑。 哪怕麦谷会如日中天的鼎盛阶段,徐仁聪都采取与孔平生截然不同的保守态度,其言论在常委会等会议均有据可查,始终与刘璟保持相当距离。 照这样推理,徐仁聪、丁岩这条线应该乐见刘璟被查、麦谷会遭到清算,理顺成章进入赔偿和结案程序,天下太平,怎会从中搅局? 不过涉及七十多亿非法集资案水太深了,单单三原派出所、华桥区局等作梗远远不够,市局安排在各搜寻小分队的警官具有现场指挥权,就有人敢跟乔大超对着干,说明什么? 车队快到西北角山坳时前方情况逐渐明了:第八小分队在山坳右侧沼泽地边缘发现两个行动鬼祟的人影,为首市局刑警支队的一位中队长喝令原地不动接受检查,俩人影却转身狂奔,情急之下中队长下令对天鸣枪示警,不料引来对方更猛烈的反击,双方交火半分钟后,俩人影逃入漆黑一团的沼泽地深处。 据小分队里的当地民警说,沼泽地有道小路可通行,但只有为数不多的三原镇老人知道,否则步步杀机,走不了几步便会陷入泥沼,那种情况极为可怕,往往越挣扎越往深处陷,如同巨大的吸盘随时吞噬一切,而且烂泥里混合着树叶、野草等腐臭杂物形成的有毒气体,呼吸进去便头晕脑胀乃至昏迷。 小分队没敢贸然行动而是守在沼泽地附近等待增援,但所有人都发誓只与俩嫌疑人员展开枪战,没人放焰火通报所在位置。 “放焰火的另有其人!”乔大超神情严肃道,“查一下附近哪个小分队?” 黄飞翔到底在三原工作数月整个地形大抵有数,对照地图道:“最靠近的是位于右侧的十三小分队,另外与左侧第十小分队也只有两里路距离。” 秦铁雁道:“第八小分队后方应该是第七小分队吧?” 此言一出蓝京与他心念相通,当即道:“居**、乔市长,我建议第八小分队全体撤出当前位置,回镇接受调查;沼泽地由第七小分队顶上去。” “理由?”乔大超问道。 “从我们站在楼顶的角度看,左右两侧小分队都有放焰火的嫌疑,唯独后方第七小分队不可能。” 蓝京道。 “可以……” 乔大超立即打电话作了部署,然后道,“居**、秦局,我有个疑问,难道公安干警参与紧急行动全部携带手枪?行动前明确不准开枪,与追捕嫌犯时鸣枪示警有无冲突?” “民警原则上不配,刑警原则上都配。”居副**简要答道。 秦铁雁进一步解释道:“民警按局领导要求参与危险程度高的抓捕行动,也可以配发手枪;今晚我已要求不准开枪,应该涵盖鸣枪示警形式,这就是第八小分队全体接受调查的主要内容……” “既然不准开枪,干警们携带手枪参加抓捕行动有何意义?”黄飞翔不解地问道。 “意义在于两个方面,一是对方先开枪的情况下我方可以反击,压制对方火力;二是危险情况下防身需要,”秦铁雁道,“第八小分队不符合这两方面,因此违反了行动准则。” 其实还有一点,蓝京和秦铁雁都没明说,即第七小分队虽由另一位市刑警大队中队长率领,但其中有区分局副局长詹泊。 关键时刻当然要把嫡系人马派到最前端,领导放心,也能争取到立功机会,可谓七分公心,三分私心。 居副**赶到山坳口时第七小分队已部署在沼泽地沿线,但后方陆续传来的消息并不乐观,镇党委、正府连续询问了二十多位本土老居民,都不清楚沼泽地小路。 据侧面了解,大半老居民怕得罪人,为自家招来祸端;也有老居民私下透露沼泽地小路要按标记、地形走,夜间黑糊糊的看不清爽万一错了岂非好事办成坏事? 车灯下摊开地图,居副**久久沉吟问道: “沼泽地那边就到阳泽地界吧?” “对面是阳泽的四原镇和平陇镇,”秦铁雁道,“刑警总队接到警讯后已第一时间通知接壤的乡镇做好全面警戒,”他抬腕看表,“夜间穿行沼泽地危险程度很高,全程步行到四原镇起码得两个小时以上,何况还挟持着何书计,我个人判断他们应该利用熟悉沼泽地地形优势暂时躲在某处,等天亮后伺机突围。” 乔大超予以认可:“漆黑的深夜是柄双刃剑,阻止我们追踪的同时也限制嫌犯逃离,唔,居**觉得有没有必要调直升机过来空中搜索?” 居副**考虑的角度不一样:“直升机动静更大,而且惊动嫌犯后若慌不择路逃跑时让何书计陷入更危险境地……” “噢噢噢,那倒是,”乔大超意识到自己鲁莽了,“还是居**想得周全。” 说话间蓝京却冷不丁扬声道:“待会儿直升机要飞过来了,请小分队全体队员做好准备,防止嫌犯疯狂反扑!” “呃……” 乔大超指着蓝京欲发火,居副**却飞快地按住他手臂,另一侧秦铁雁也会意高声道: “进入一级戒备!” 小分队队员有的双手持枪紧张地盯着沼泽地,有的采取卧射姿势,没配枪的则默默躲到相对安全的掩体后面。 乔大超这才转过弯来,一扫面前几位不由得暗叹都是七窍玲珑心,反应稍慢点就跟不上思路。 难熬的寂静当中陡地传来一声断喝: “你在干嘛!” 紧接着兔起鹘落,两条人影扭打在一起,旋即又有两条人影加入,几秒钟间便将兀自奋力挣扎的人影摁倒在地! 居副**快步上前查看,几道光柱照射下赫然竟是率队的市刑警大队中队长钟成! “放开我……”他怒骂道。 詹泊从他身上爬起来,双手递过从钟成手里抢来的手机,屏幕上正是编辑短信页面,才输了四个字: 调直升机 居副**冷峻地瞪着钟成,道:“行动期间谁批准开机?你发短信给谁?” 钟成狡辩道:“我留个行动记录,我……我准备发给自己……” “妈的混账!” 乔大超实在听不下去,抬脚飞踹了钟成两下,愤愤道,“吃里扒外的东西,回头老子扒你一层皮!” 钟成被戴上指铐、五花大绑押走的层面给小分队队员们非常大的震慑,纵使还有企图耍小动作的都打消念头,一是防止蓝京诡计多端,眨个眼就能下套;二是防止市长秋后算账真会扒掉一层皮。 凌晨三点十分。 各小分队均反馈没发现可疑线索,也没找到嫌犯下落,有的小分队已自行停止搜寻打算返回镇里。 沼泽地漆黑如墨,此时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所有目光都聚焦到居副**为首的指挥核心,毫无疑问连续搜寻好几个小时,三原镇周边就这么大范围能搜的都搜了,第一遍没有继续第二遍、第三遍结果还一样,足以证明嫌犯就挟持何烁躲在沼泽地深处。 警方不敢强攻,唯恐伤及何烁,但嫌犯呢? 蓝京缓缓道:“铁雁,看来嫌犯没有如你所愿,主动交出何书计而逃之夭夭。” “因为嫌犯被逼到沼泽地这种绝境,没有退路了,”秦铁雁叹道,“据此分析唯一可能恐怕是等到天色微明之际挟着何书计强行突围……” 乔大超悚然变色道:“万万不可!一旦双方交火,何书计性命难保,那我们这些人辛苦守了一夜,包括不敢调集直升机等等还有啥意义?” 居副**却听出两位年轻领导话中有话,径直问道: “蓝区长、铁雁有什么想法?” 蓝京也不推辞,道:“沼泽地对面四原、平陇两镇都严阵以待,嫌犯强行突围之前必定要事先侦察,选取警戒力量相对薄弱的区域。” “那肯定的。”乔大超觉得他说的废话,不耐烦道。 秦铁雁紧随其后道:“根据小练同志描述那伙嫌犯共有三人,上半夜为防止警方找到当地人引路必定选择易守难攻的据点戒备;下半夜计划强行突围,潜入对岸侦察应该两人相互配合弄出动静引出警戒点,这就意味着只剩一名嫌犯看守何书计……” 一直保持低调的黄飞翔大惊失色:“啊,秦局想趁黑强攻?” 这回乔大超没吱声,他悟出来了,在场中人居副**深沉内敛,话不多但句句说在要害,难怪深得朱冬冬信任;蓝京、秦铁雁脑子活反应快,思路多变到自己跟不上,宁可慢半拍。 “不是强攻。” 蓝京见市长不说话也刻意收敛,简短地回应了四个字。乔大超固然为人爽快直接,但上司毕竟上司,没有哪个市领导愿意下属在省领导面前大出风头,必要的分寸要拿捏妥当。 居副**却以鼓励的目光看着秦铁雁:“铁雁想必有更好的主意?” 秦铁雁谦虚地笑笑,道:“其实沼泽地并非只有走小路一个办法,我在基层派出所工作时辖区也有片大的沼泽地,里面还有个小岛,岛上长满了各种菌菇、松茸、食用真菌、天麻等等,野生核桃、枸杞、葛根一长一大片,长了烂烂了长周而复始;珍贵树木、名贵花卉遍地都是;河里甲鱼、螃蟹、河鳗……不夸张说一脸盆能舀几百块钱!” 第645章 飞将而至 黄飞翔听得两眼发光,笑道:“要是这片沼泽也有秦局那边的宝岛,就算没小路,三原老百姓也会想方设法造几条路出来。” 秦铁雁也笑:“哪个地方都一样……沼泽地附近村民弄出一种形似滑板的尖头木板,大概两平米左右能化解成年人体重,反复训练后可以身若轻燕地滑行于沼泽之上,顺风情况下时速达每小时十多公里,我们派出所配备的动力滑翔伞都追不上……” “那怎么办呢?”久处省直机关的居副**听得来了兴趣,“这样几天下来岛上的东西岂不被偷光了?” 秦铁雁道:“凡在那个派出所工作的必须刻苦训练那种尖头木板,要比村民速度更快、动作更灵活,这样才能在沼泽地带拦截并抓捕。” 说到这里乔大超终于明白了:“哦,秦局准备在这片沼泽地施展身手?不过……有没有也会这个的作帮手?我担心看押何书计的嫌犯不止一个,届时恐怕好汉难敌四拳……以小练同志身手尚且被偷袭之下中了招。” “不会动手,只会比谁出枪快!”秦铁雁道。 居副**和乔大超都眉头轻皱,显然觉得风险太大,倒不是怕秦铁雁危险,而是担心一击之下失手会引起嫌犯对何烁不利。 黄飞翔何等机敏,立即问出在场两位领导不便问的问题:“秦局,枪弹不长眼睛,一旦交起火来怎么保证何书计安全呢?” 蓝京对老搭档抱有极大信心,又简洁地说:“不会。” 秦铁雁则在地图上画了条线,比划道:“结合两年前的航拍图,沼泽地小路可能位于东侧呈蛇形走向,我判断嫌犯应该在中端也就是地形最复杂的核心区域为据点看押何书计,以此为支点,他们再往南沿着边缘侦察两镇警戒力量分布,所以我就往这个方向突击……” “黑咕弄咚的怎么找到他们藏身之处?”黄飞翔又问。 秦铁雁满有把握道:“根据以前与偷盗村民周旋的经验,嫌犯必定要选择面朝南侧的地方生堆火作为标识,不然同伙回来怎能顺利会合呢?沼泽地小路通往不同方向,不止一条……” “不怕把警察引过去么?” 此时黄飞翔都在替乔大超提问,作为资深警察出身的居副**已对秦铁雁方案了然于心,无须多说。 秦铁雁道:“嫌犯必定在小路沿途设了机关,一旦有人经过便触发报警,而且标识背向我们这边,顺着去路方向根本看不到,唯有绕过去方能发现。尖木板在沼泽地上滑行会发出咝咝声,跟水蛇*的声音相似,看押何书计的嫌犯不管一个还是两个,都会站起身查看,所以我说到时就是拚出枪速度,”他冷笑一声,“我会一直持枪在手,就看嫌犯是否做好准备了。” 至此在场领导们都听懂秦铁雁的计划,居副**微微颌首,简而单之道: “试试吧。” 詹泊安排人手从附近找了几块木板,然后在秦铁雁指点下稍加改造便做成所需的尖头滑板。 秦铁雁穿上防弹衣,戴好头盔,又多要了把手枪别在腰间备用,绑好尖头木板在沼泽地边缘滑了几十米,适应后镇定从容地冲众人挥挥手,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茫茫夜幕里。 “是不是太……太……太……” 乔大超“太”了半个所以然,实质内心深处还是感觉这种做法太仓促,太草率,都没经过慎重讨论论证怎能就这么行动起来呢? 居副**淡淡道:“反正也没更好的办法,试总比不试好,不然死守到天亮嫌犯挟何书计强行突围,后果更糟。” 长期主正的领导与公安条线领导思维差异就在这里,一个讲究面面俱到、四平八稳,一个注重实效敢于冒险,不能说哪个更好或谁对谁错,而是如何在特定环境下选择针对性策略。 隔了会儿,黄飞翔试探道:“领导们,刚才我……我漏问了一句,以嫌犯对沼泽地带熟悉程度,会不会提前判断对岸两镇警力部署位置,无需提前侦察而等天亮直接突围?” 那就意味着秦铁雁面临以一对三的场面,出枪再快也无济于事。 居副**还是大将风度,微笑道:“二十分钟前我们已接到平陇镇方面报告,发现嫌犯活动迹象——铁雁基于很多情报综合研判的,不单单出于资深刑警直觉。” “是这样啊……” 黄飞翔讪讪道,这才知道省厅领导掌握的部分信息没有对外公开,难怪很多时候显得智珠在握。 等待是难熬的,尤其祸福难测的等待。 “蓝区长,你过来一下……” 乔大超招手将蓝京叫到泥塘边无人处,并肩望着弥漫着杀机的沼泽地,问道: “你给蒋震、曹操出了道考题?” 蓝京心里“格噔”一声,暗叫不好,故意停顿良久道: “也不算考题,而是出于对荒山综合开发的一种探讨,他俩在外面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应该能提供些拓展性、延伸式思路。” “你心目中理想的答案是什么?” 乔大超果然这么问,将蓝京逼到两难困境! 蓝京如实透露关于打造赛车场的设想,乔大超转眼就会告诉蒋震,没准蒋震能设计出比方婉仪更大气的方案;拒绝透露,无异立马得罪乔大超,在当前态势之下绝非明智之举。 得不到市正府支持的区县长必将举步维艰,这一点在衡泽体会非常明显,蓝京之所以衡芳、佑宁开展工作还算顺利,与柴明舟旗帜鲜明力挺分不开。 犹豫了两秒钟,蓝京道: “向乔市长汇报,那道题没有标准答案,我期待出现令人眼睛一亮拍案叫绝的点子,或者在思路大致相近前提下哪家愿意出资更多。” 乔大超失望地摇摇头:“你的回答不是我心目中理想答案……蓝区长,从空降那天起我就看好你、伊宫、逸凡,我知道你们三位也各有各的背景,但是否得遥泽市主要领导首肯对仕途的帮助还是不一样!省领导对汽车产业整合工作高度重视,我自打把蒋震推荐给你,态度也不言而喻,实在没想到伊宫不知从哪儿找来个不靠谱的曹操,使得汽车产业整合工作平添变数,也让我们在省领导面前颇为被动……我不会动用市长权势施压,要求你一定要做什么,一定不做什么,不过最好权衡掂量妥当,别在错误的时候做出错误的决定。” 听出话里沉甸甸的份量,嘴上说不会动用市长权威施压,实际还这么做了,而且讲得在乔大超的身份而言已经很透彻,根本没有战略模糊空间。 蓝京沉吟着还没想好怎么回答,乔大超又道: “市正法委书计不兼任公安局长,意味着正府要增设一位主管公安副市长,明年你、伊宫等区县长任期期满,下一步怎么办,你考虑考虑!” 说罢不等蓝京说话便转身离开。 看着他在夜色里的背影,蓝京真是啼笑皆非:碰到这样直接率直的市长——简直比柴明舟跟自己说话还直接,还真是左右为难。自己内心深处顾虑的那些大道理难道乔大超不懂吗?蒋震到底什么来头,乔大超的级别地位应该有所了解吧?饶是如此硬把屁股坐到那边,个中缘由不必多言,但话说轻了等于没说,说重了又怕乔大超翻脸,以后工作交流难免磕磕碰碰…… 凌晨四点半,天色如墨。 空旷宁静的沼泽地深处依稀传来两声枪响,又清脆又果断,在场包括居副**在内警察都听出得警枪的声音,神情又惊喜又紧张: 秦铁雁主动开枪了,得手了吗? 为什么没枪声了? 接下来会不会遭到嫌犯同伙包抄?毕竟在茫茫沼泽地啊,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然而所有人只能焦急万分地守在岸边等消息,如同一万只猫爪在心头抓挠,又痒又疼又说不出的紧张压抑。 远处传来细微的咝咝声,有人低低道: “秦局回来了?” “嘘,注意听!” 又有人不满地喝道。 倏尔间,一团人影在众目所盼下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傲然站立的果然是英雄般的秦铁雁! 他还背着神色委靡、憔悴不堪的新任市委书计何烁,但尖头滑板平安登陆瞬间,岸边响起响亮的掌声和欢呼声! 强打精神的何烁与居副**、乔大超等一一握手,旋即在秦铁雁、詹泊等人保护下坐警车前往市一院接受全面检查,搜寻行动至此胜利结束! 事后据秦铁雁透露,奇袭行动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第一嫌犯如事先分析,两人到对岸相互配合侦察警力部署,只留一人看押何烁;第二据点南侧果然生了火作为标识,防止同伙回来时走错路;第三…… 嫌犯出枪速度果然比不上秦铁雁! 当秦铁雁鬼魅般出现在据点南侧时,负责看押的嫌犯虽然惊慌却未失措,闪电般出枪,然而秦铁雁更快,抢先“啪啪”两枪击中嫌犯额头,嫌犯手指已扣到扳机却瞬间没了力气,软绵绵倒地。 本来都顾虑在外侦察的两名嫌犯回来包抄,真是想多了,那种情况下两名嫌犯根本不清楚发生何事,也不清楚警方怎么突袭据点,怎敢冒着生命危险回援? 没了何烁那个包袱,索性借着夜色掩护突围,远走高飞! 第646章 前途有望 何烁上任第一天险遭不测,元气大伤,到市一院全面检查幸好并无大碍,遂立即转回省军总进行疗养式恢复,临走前关照“大超同志暂时主持全面工作”。 秦铁雁则因孤军深入只身救出市委书计受到省·委领导肯定,赞为“智勇双全的好警察”,夸得秦铁雁嘴巴咧到耳根上,乐陶陶如坠雾中。正值年底,不消说省厅要专门拨一个宝贵的个人二等功指标给秦铁雁,明年提拔正处待遇也稳稳的,仕途金光大道自此徐徐展开。 乔大超虽被委以重任,却也清楚这只是过渡,与前期市委书计空缺期的“暂时主持全面工作”不同,何烁虽住在医院,有关遥泽市府大院种种情况会源源不断递送到病床边。 何烁养病的过程,其实也是以退为进,考察观察市领导、市直和区县干部表现的过程,马虎不得。 乔大超外表看起来大咧咧爽快率直,实质粗中有细——没两把刷子岂能做到正厅市长?当下全都是防守性质的工作安排,诸如总结全年工作,制订来年规划(初稿),组织各层面调研,加强全年各项任务指标的落实与考核等等,释放的明确信号是: 重要工作等何书计回来再说! 乔大超不急,徐仁聪却急。 徐仁聪打听的小道消息说,何烁在省军总住院并没有闲着,而是透过省纪委渠道密查那天晚上大排档听到的两则秘闻: 一是北方神话文化公司七十万买石头山建文化景观园,之后八个亿转给刘璟打造现代农业示范园; 二是刘璟砸了几个亿投资拍电影,结果片子没过审,所有投资全部打水漂。 如果所说为真,如果两则秘闻都与北方神话文化公司有关,两项投资就花去了十几个亿,难怪外界说落到刘璟口袋里的不足十分之一,都为人作了嫁衣。 投资影视是企业行为,正府无权干预,但北方神话文化公司七十万买下石头山二十年使用权项目,却由时任遥泽市长的孔平生牵线搭桥,时任市发改委副主任的徐仁聪大力促成! 北方神话文化公司什么来头,是何背景,徐仁聪心中有数,因此孔平生被**他其实并不那么恐惧,心中笃定京都那边会出手保护,但痕迹落到何烁眼里,且何烁又在三原镇吃那样的大亏,即便没奈何京都那边,也会向前追溯**倒算,迁怒于当时一班经办人员。 徐仁聪一方面秘密连续去了两趟京都,另一方面加快人事调整进度,力求何烁出院前全部搞定。 防止受北方神话文化公司牵连提前贬黜,那么之前答应的事、欠的债、收的礼等等无法兑现,会导致难以估量的负面影响。 徐仁聪找丁岩密议了两次,定下两条原则:第一抓大放小;第二适当让步,总体方针是确保大名单顺利过关,不能再拖! 丁岩眼珠一转想了个拖刀之计,即由常委会审议通过明年上半年副处级推荐名单,把这次人事调整没达到目的的、不愿重用的统统囊括进去,比如绿烟镇党委书计沙阳森、经贸委主任陈晓群等等,给蓝京台阶下,也给那些人一点盼头或心理安慰。 等到明年真正向市委推荐副处级干部时,再把内心属意的人选增补进名单,那样程序公平公正,完美得挑不出错来。 再说明年又不知什么形势,何烁主正下用人思路有无变化,徐仁聪是否还是区委书计…… “明年的副处级推荐名单……” 看到这个新提法,蓝京足足沉思了半分钟,“你这相当于财正的寅吃卯粮啊,请问意义在哪里?” “意义嘛,”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老铁苦笑,说实话他最怕跟蓝京汇报人事调整草案,每次都被诘问得满头大汗,又不是自己的意思,“区主要领导可能想积发同志们工作激情,以及……以及参与意识和竞争意识。” 蓝京面色稍霁,道:“真如铁部长所说也可以,但要注明一句话,此推荐名单一经区常委会讨论通过后不得再以任何理由变更,除非推荐人选发生违规违纪行为被采取组织措施!” “啊,这个……” 老铁目光闪动,显然不敢轻易承诺,因为徐仁聪、丁岩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明年肯定要变更”。 “如果不加这句话,我认为今年通过推荐名单毫无价值,不如等明年!”蓝京沉下脸把名单扔给老铁,“我知道个别同志故意搞推荐名单的动机,请转告他们,多以大局为重,少打个人算盘!” 老铁吃了瘪子灰溜溜回去,以同样动作把名单摔到组织部长陈力量面前,怒气冲冲道: “蓝京那边我再也不去了,请陈部长另请高明!” 陈力量拿起看似轻薄却沉重的名单,面无表情看着老铁气愤地转身出门,一个字都没多说。 关于府院争执不下的人事调整名单,陈力量此刻的心情只有两个字: 漠然。 原本竞争部务委员未果反被踢出局,打发到华桥区当组织部长,陈力量就不情不愿,丝毫没有心情融入其中,故而始终与徐仁聪等主要领导保持距离,蓝京来了后也没积极靠拢的意思,一付稳坐钓鱼台游离于官场争端之外的姿态。 然而孔平生被**,何烁空降遥泽,意味着陈力量的春天来了! 为何? 全遥泽都知道陈力量不被孔平生所喜才踢出市委组织部,而何烁呢,说来也巧,十多年前陈力量曾被抽调入省纪委某专案组,组长正是何烁,那个案子足足办了九个月,期间何烁对陈力量印象非常好,专案组解散那天特意紧握他的手说: “以后有事找我。” 这句话陈力量一直记在心头,但竞争副厅关键阶段并没有麻烦何烁,主要心里做过评估,觉得重权在握的孔平生未必买何烁的账,何烁也未必愿意为了提拔晋升找市委书计打招呼。 一直坚持到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 何烁住进省军总后,遥泽大小干部都削尖了脑袋想过去探望,“聊表心意”,陈力量又没动。 凭过去在市委组织部的经验,他太清楚官至正厅的谨慎与周到,身体并无大碍却没住市一院,本身就是划清界限的表现,遥泽这边还眼巴巴跑到省城,不都落入省领导眼里吗? 肯定门都进不去,顶多由秘书转达“某某某来过”,至于慰问品、礼物等等一概退回。 陈力量只发了条短信表达对老领导身体的关心,还有对即将又在老领导领导下成长进步感到由衷喜悦,注意,关键词是“成长进步”,其实这些年他只长年龄,根本没有进步。 何烁无疑看懂了陈力量的潜台词,只回了六个字:谢谢,有空面谈。 就这六个字,让陈力量如释重负,感觉到自己的春天来了,既然前途一片光明,怎会在意华桥方寸之地这点权力利益之争? 根本瞧不上眼。 老铁不肯出面,陈力量沉吟片刻后唤来去年刚提拔的副部长李瑶,和颜悦色说: “蓝京区长就这份人事调整草案提了些新意见,请李部长先向丁岩书计反馈一下,是不是需要再小范围碰个头,请丁岩书计定夺。” 李瑶巴不得有这样跟区委副书计接触的机会,连声答应后接过名单。 府院围绕人事调整名单穿梭来往,博弈渐入白热化,崔金杭则在家里陷入前所未有的焦虑与沮丧。 无论小道消息还是来自工业园区主要领导若有若无暗示,崔金杭保不住副主任位子已是大概率,很可能调到区直机关工委等纯粹跑龙套的单位,而之前进献的那笔钱不消说打了水漂,却也没办法,人家把字画原路“退回”嘛。 外界也有小道消息指区委原想借崔永青**同时拿掉花嫒的局长职务,却被区长蓝京坚决顶住,至于为何而顶则众说纷纭,总之反对有反对的理由,赞成有赞成的原因。 “离婚吧,嫒嫒,”崔金杭声音低沉地说,“崔家完蛋了,现在谁挨着崔字谁倒霉,非但帮不了你反而形成拖累;离了婚,你跟崔家划清界限,蓝京更能帮你,对儿子也有好处。” 花嫒瞪大眼睛道:“金杭,你以为我嫁给你是冲着崔家金字招牌,多年以来一直这么认为?” “难道不是吗?”崔金杭反问道。 “是的,不排除这个因素,”花嫒平静地说,“当初选择我,崔家是看中我的医术和专业,你看中我的容貌和气质;当初选择你,我也权衡身高、性格、发展前景、家境,婚姻并非爱情,都是这样所有数值叠加形成的判断。” 崔金杭惨笑道:“如今我失去了当初所有优势,而你依然保持得很好,而且增加蓝京那样的重量级砝码,你完全有资格自立门户,不必抱死在已经倒塌枯萎的崔家这棵大树底下。” 花嫒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是吗?我不会这么做的,金杭!另外你也想错了,我从来没有为你或自己的工作找过蓝京,外界传闻他不肯拿掉我卫生局长一事,蓝京也没跟我说过!我和他是清白的,不错,以前交过朋友,现在只是纯粹的上下级关系;我是你的妻子,我不会在你最困难的时候离你而去,儿子需要爸爸,需要稳定持久的家庭,我们要共同照顾好儿子!” 崔金杭呆呆看着花嫒,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647章 三顾茅庐 三原镇中心小学音乐老师吕碧文第三次怯生生敲开副区长李士敏的家门。 第一次是一年前,她精心准备了一套高档化妆品、两瓶十年五粮液,来到李士敏家时夫妻俩共同接待的,她诉说了长期在三原镇工作,不会开车,生活很不方便,无法顾及家庭;爱人在外贸公司上班经常出差,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老的体弱多病,小的成绩固定排在班级后十名,愁得夜里都睡不好觉,恳请领导给予照顾调到城区某个小学。 李士敏微笑着说首先吕老师带的东西必须要拿回去,不然破坏今晚谈话的氛围,你说纯属一片心意,我也说句实话,这些东西凭我夫妻俩收入不是消费不起,是吧?你送,是增加我的负担,因为我不喝酒不抽烟,爱人皮肤过敏从来不用化妆品,这些东西放到家里咋办?总不能再送给我的领导吧,哈哈哈…… 李士敏又诚恳地说,你反映的情况我记下了,回头我跟教育局那边说说,正策范围内允许的话,能照顾尽量照顾;谁都有家庭,谁都有孩子,这些事儿是可以共情的。 一番话入情入理,吕碧文听了非常感动,也就按吩咐把礼物拎了回去。 一连等了几个月,眼看教育局先后调动了好几次人员,每次都没自己,吕碧文沉不住气了,三个月前第二次来到李士敏家,这回他爱人不在。 吕碧文问为什么调了那么多老师进城,偏偏没有自己,难道别人家庭情况更困难吗?据她了解根本不是。 这回李士敏说法变了,打着官腔说人员调整包括教师进城,解决家庭困难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因素,更多考虑教育资源配置、人才培养、落实高级知识分子和优秀教师待遇,那是全局性、关系到全区教育质量的百年大计。 吕碧文着急道但我家庭困难是实际情况啊,您也答应尽可能照顾的! 李士敏说前提是正策范围允许,这里头有个优先权问题,而且家庭困难属于社会矛盾,教育局可以一定程度予以解决,但没有必须解决的义务,现在城区学校紧缺的是数学、英语老师,相比之下音乐属于副科的副科,随便哪个老师不会哼几句?一个萝卜一个坑,基本腾不出名额,你也要体谅教育局的难处,你先回去,耐心等待消息吧。 吕碧文急了,泪光涟涟道可我真的不能再等了李区长,无论如何请帮帮忙吧。 李士敏仔细打量她,突然间神情又变了,坐到她身边,很突兀地伸手轻抚她的头发道: “我会盯着教育局协调名额,不过……” 吕碧文惊慌地向另一侧挪挪身子,之前听说的有关李士敏的传闻终于得到证实,她咽了口唾沫紧张地说: “不,李区长您听我说,我我我……我愿意付出代价,我指经济方面……” 李士敏也跟着挪过去挨得更近,伸出手臂试图揽她的腰,笑道: “我从不在经济问题上犯错误,代价,你觉得最好的代价是什么?” 吕碧文终于忍无可忍,象受惊的兔子跳起身,吃吃道: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先走了……” 李士敏的手僵在半空,不动声色道:“我尊重你的态度,你想清楚再来找我。” 踉踉跄跄出了李家,跑了一半吕碧文无力地倚到树干上想吐,她实在想不到也想不通,贵为副区长怎会如此卑劣、如此下流! 今年已经三十九岁的吕碧文,长相平庸普通,上学期间从来没被男生追求过,除了嗓音还可以、多年坚持练芭蕾保持不错的身材外,根本没有吸引男人的地方,她也自知这一点,故而当李士敏伸手调戏时,她简直出离震惊与愤怒。 碰到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也罢了,连自己这种中年黄脸婆都不放过,真应了基层老师们对李士敏的评价: 色中饿鬼! 今晚第三次到访,吕碧文特意化了点淡妆,涂了口红,头发也事先烫染过,穿着一袭淡红色羽绒大衣,肩上挎着奶油色小包。 依然只有李士敏独自在家——他老婆好像完全听从他使唤,该出现时才出现,不该出现时无影无踪。 李士敏以标准老色鬼的目光从头打量到脚,两眼一亮,笑道:“瞧瞧,人靠衣服马靠鞍,吕老师稍微装扮一下形象迥然不同嘛,请坐,请坐。” “谢谢。” 吕碧文刚坐下,李士敏便又挨着她身子挤过来,轻笑道: “吕老师隔了这么久才来,思想斗争比较激烈啊。” 吕碧文勉强笑道:“李区长还记得我呀,我还以为……以为早被李区长忘了呢,您工作那么忙,接触的漂亮女老师又多,怎会把我这种老太婆放心上。” 李士敏佯装脸一沉:“吕老师这话不对,每个女人都是一朵花,不过有的香气袭人,有的含苞待放,都值得珍惜,值得珍惜。” “李区长真是怜香惜玉呀……” 吕碧文半真半假道,“李区长,关于我调动进城那件事……” 李士敏象上次那样以手臂揽她肩膀,这回她没躲让,只微微僵持着不让他揽得太亲密。 “我还以为你想通了,”他笑吟吟道,“城区学校不缺音乐老师,教育局内部意见是原则上三年内不进人……” 领导说话艺术就在这里,往往“原则上不行”就等于“实际上行”;反过来如果说“原则上行”往往意思是“实际上不行”。 吕碧文道:“您答应过照顾的,还说优先考虑……” “是的我说过,但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我凭什么顶那么大压力往城区学校塞人呢?” 李士敏问道,手指却从她肩膀往下滑,动作娴熟地按在她微耸的胸部之上。 她不安地扭了扭身子,却没完全避开,而是问道:“李区长觉得我该怎么办?” 动作到这一步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不过李士敏的确在女色方面情商异于常人,还是微笑道: “听说吕老师不仅唱歌好听,还经年不辍地练习芭蕾,练芭蕾的身体柔韧性好,爆发力强,肌肉也棒棒的,是不是啊?” “我……我主要为了健身,没往其它方面想过。” 吕碧文强笑道,他的手已移到她腰肢上,边用力往怀里搂边试图吻她: “没想不要紧,今晚让我试试……” 她努力躲开他臭哄哄的嘴,却没提防他另一只手已悄悄解开衣扣,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开裤带,一把探入禁区深处! “啊——” 吕碧文尖叫道,“李区长要干什么?不可以这样……” 李士敏动作快如闪电,一句话工夫已将她上衣全部推到胸口以上,下面长短裤全褪——这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少说也得经手几十个女人才练得成,同时轻轻一甩便将她压到身下,笑道: “按体操规矩先做规定动作,然后自选,吕老师可要好好发挥,让我非常满意就进区重点,比较满意进普通小学,不满意……怎么会不满意呢,你练过芭蕾呀……” 吕碧文还在用力挣扎,双手死死推在他胸前道:“李区长……李区长……你不可以耍流氓的,耍流氓我要叫人了……” 其实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有点可疑了,但对李士敏而言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况且以他的经验,女人尤其保守的女人往往临门一脚前抗拒情绪特别浓,必须稍稍用点强,等大船入港便一切风平浪静,因此笑得更坏: “哟,吕老师嗓音好,叫起来一定很带劲,很带劲……” 不料吕碧文真的敞开嗓子大喊: “救命呐,有人在强.奸呐……” 什么? 李士敏霎时惊出一身冷汗,忙不迭撤手起身可为时已晚,“嘭”一声巨响,外面仿佛早就有人守着,就等吕碧文喊这一嗓子,结实牢固的防盗门一下子就被撞开,两名警察冲入屋里齐齐举起相机,啪啪啪—— 照片上赫然显示赤着上身、满脸惊愕的李士敏正跨骑在小学音乐老师吕碧文身上,而吕碧文一脸痛苦、双手作挣扎状! 四十分钟后,区委书计徐仁聪、区长蓝京齐聚到公安局办公楼,接到紧急通知赶来的还有纪委书计南翔、常务副区长尹全才,对面则坐着丁岩为首的公安局***,包括正委阮安河、副局长詹泊等。 众领导们默默传阅李士敏的丑照,脸上表情微妙而丰富。 憋了半晌,南翔忍不住道:“这个老李,自家老婆都比这女老师长得顺眼吧?他,他,他也不能急色到这种程度……” 众人“轰”地哈哈大笑。 徐仁聪不悦地敲敲桌子:“同志们严肃点,这可不是好笑的事情,关系到华桥区班子声誉!” 丁岩紧接道:“会不会设的圈套?从时间点来看也太……太巧合了,吕老师喊救命的时候民警正好在家门口巡逻,然后还带着撞门工具。” 阮安河翻翻白眼:“我认为丁书计应该为手下出警速度和迅猛反应感到骄傲,而不是质疑,好像我们民警做了件坏事似的!” “你……” 丁岩被呛得噎住,詹泊随即道: “我认为不是圈套!刚刚领导们都听过录音,吕老师已是第三次去李士敏家,色诱,估计她自己都不敢想;圈套,录音里清晰表明吕老师一直处于被动状态。” 第648章 模糊空间 录音源自吕碧文随身小挎包里的录音机,从进屋起就全程录音,这也是丁岩怀疑整件事是圈套的原因。 尹全才也准备加入论战,蓝京抢先道:“就算吕老师采取了一点自我保护措施,我们也应该肯定并赞赏这种做法,不然怎能将个别败类揪出领导队伍?” 南翔则道:“根据这几年教育系统人民来信,被老李睡过的女老师没有五六十也有三四十,进城的,提拔重用的,评职称的等等,凡有求于他的女老师下到刚毕业二十多岁,上到四十多岁半老徐娘,不管好看难看一律通吃,吕老师的情况就是明证!可惜啊生活作风这种事没法查证……” 丁岩道:“没法查证就不能相信五六十、三四十那些数字,就事论事,把今晚的发生的当作个案处理。” “对,个案!” 徐仁聪立即道,“第一要安抚吕老师情绪,做好*工作,不能张扬……张扬出去对她自己也不利,可以酌情考虑其家庭困难适当照顾调到城区嘛,当然要在有名额的前提下,不能为解决一个问题又产生新的问题。” 蓝京呼应道:“小学没位置就到初中,或者少年宫,反正一样教音乐,唱歌又不分年级。” “第二,嗯,帮老李验个血,是不是酒后脑子发热啊,还是补品吃多了烧的?”徐仁聪道,“听说吕老师平时挺朴素,今晚又是打扮,又穿得花枝招展还带录音机敲区领导门干嘛?不是帮着老李说话,有时的确要用辩证的眼光分析问题……” 南翔听得不乐意了,站在徐仁聪班长角度当然想捂盖子,可站在纪委角度巴不得出现涉及区领导层级的案子,哪怕移交市纪委查处也是大功一桩。 当下冷笑道:“徐书计意思是让吕老师进城,然后老李当面认个错,区里内部给个处分就完事?” 尹全才直截了当道:“事情闹大了华桥区脸面都不好看,特别是新任市委书计刚刚上任,之前也在我们华桥区被绑架,真是风水宝地!” 阮安河道:“流窜作案可不能栽到我们头上,再说不是成功组织营救了吗?一码归一码。” 蓝京则道:“案子要按未遂处理,但性质非常严重,上纲上线叫做以权谋色,鱼肉教师,我也不赞成轻轻放过,起码得进一步调查,到底是惯犯,还是临时起意。” 一个“也”字,轻轻与南翔组成统一战线。 还没等到常委会讨论研究人事调整方案,区长就正式跟书计掐上了! 徐仁聪本来双手在肚子上划着圈,听到蓝京的话动作停住,脸也沉了下来,道: “既是未遂,说明案情并不严重,不要轻易定性、扣大帽子!” 南翔道:“纪委档案室关于老李作风不端的人民来信有半尺高,如此集中地反映一个领导干部存在问题非常罕见,本着对老李,对区委区正府,对教育系统老师特别是女老师负责任的态度,还是应该在调查方面多花点工夫。” “这有什么奇怪的?”尹全才道,“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教育系统、卫生系统向来举报信满天飞,大多数都与生活作风有关,件件花力气查个水落石出,根本就是浪费人力物力财力!” 丁岩跟进道:“况且生活作风问题向来民不举官不究,我指的是实名举报,如果没有就不必节外生枝!” “照丁书计的意思明知老李作风有问题,区委也睁只眼闭只眼?”南翔讥讽道,“这样下去纪委岂不成了睁眼瞎!” 尹全才道:“睁眼瞎也不至于,但区委在关键时候要起到保护干部的作用,当领导不可能十全十美,难免有这样那样错误,出了事就把干部推出去穷究不已会让大家寒心!” “错误有大小,老李明摆着越了红线!”南翔道。 “他是一时冲动!” 丁岩道。 蓝京轻蔑一笑:“请问你是老李吗,你怎么知道他一时冲动?我奉劝各位都不要主观臆断,要以调查结论为依据!” “老李是市管干部,调查权在市委。”徐仁聪沉声道。 “那就上报市委或市纪委。” 蓝京道。 徐仁聪摇摇头,缓缓道:“我不同意上报市里,区委内部处理为宜。” 场面又僵持住了。 哪个有道理呢?双方都有道理。 徐仁聪、丁岩等人从维护华桥区形象,避免教育系统遭到声誉风险等角度出发,采取息事宁人的做法。 蓝京、南翔则希望全面清算李士敏的卑劣、可耻的流氓行径,将他彻底清除出干部队伍行列。 而无论作出什么决定都不违反现行法律法规和规章制度,因为李士敏毕竟只是未遂,而且吕碧文主动上门,又带着打开的录音机,隐隐存在设圈套让他钻的意思。 这就是县区级基层领导权力之“大”所在,即模糊的、难以界定的、隐性的东西太多太广,可以说成白的,也可以说成黑的、红的、黄的……都不违反原则,从而给了基层领导随意拍板的自由度以及权力寻租空间。 就在双方对峙之际,蓝京手机响了,里面传来乔大超的声音: “你们区还真热闹,那个什么姓李的副区长搞女人被抓了?” 蓝京看着呆若木鸡的徐仁聪,道:“具体情况我们正在核实,马上向乔市长汇报……” “不要向我汇报,我不管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乔大超没好气道,“你们直接向纪委魏书计汇报!” 说完“啪”挂掉电话。 乔大超说的魏书计指市纪委书计魏委维,三个字同一个音,口齿不清的念这个名字简直是折磨。 因为重商主义的特殊环境以及前市委书计孔平生之强势,作为泉泽交流干部的魏委维来到遥泽后存在感并不强,常委会发言寥寥,各项活动会议也不突出,好像多他一个不要紧少他一个也没事。 乔大超空降后处处受孔平生排挤,却也没把魏委维当回事儿,大小场合都是“委维”,现如今不一样了,变成“魏书计”。 奥妙在于魏委维跟新任市委书计何烁太熟了! 说来啼笑皆非,之所以太熟,就与魏委维在遥泽处于无关紧要角色有关。每次省纪委办案抽调人手,何烁都说委维那边压力不是很大,多抽些同志过来支援吧。魏委维也好说话,总是笑眯眯说全力支持何书计工作。人是讲感情的,一来二去何烁对魏委维印象非常好,好几次在时任省纪委书计的念松霖面前夸他。 何烁住院第二天就给魏委维打了半小时电话,此后市纪委上下就忙起来了,整个办公区域只剩值班人员,都去哪里,调查什么,谁都不知道。 以前有问题通报到市纪委那边,只要孔平生一个电话魏委维屁都不敢放;眼下魏委维摇身一变成为遥泽的红人,不就正好祭旗立威吗? 南翔紧紧跟了一句:“乔市长要求向市纪委魏书计汇报。” 丁岩拍着桌子横扫阮安河、詹泊等人道:“要查查哪个泄漏出去的!案子还没定性,区里还没决定如何处置,怎么,怎么市领导就已经知道了?这是十分严重的泄密问题!” 仿佛为了回应他的愤怒,阮安河手机响了,接听会儿挂掉后道:“向领导们汇报,案子并非我们泄漏,而是……吕老师爱人跑到市府大门前拉横幅,要求伸张正义、严惩坏人,刚才乔市长下班经过那儿……” “这不正在商量吗?正义肯定得到伸张,坏人也必须严加惩治!” 徐仁聪转向很快,又恢复常态双手摸着肚子道,“既然市领导已**到这件事,我看是不是这样,一方面请南书计根据出警记录客观地、不带立场地向魏书计做个汇报;另一方面请示此事要不要进一步调查,是区纪委和公安局自行调查,还是区纪委接手,区委都会遵照执行。” “还有*工作,”蓝京径直对阮安河道,“不是安排人员做思想工作吗,怎么老公跑到市府大院拉横幅去了?存心给咱华桥添堵嘛。” 阮安河尴尬地说:“光顾着吕老师那头,忘了她老公是出了名的小心眼,二话不说就闹起来了,幸亏还没那个……” “真要是那个就是强.奸案,铁定坐牢!” 蓝京沉着脸道,“同志们统一意见了,接下来分头落实徐书计指示,当然还要继续做好保密工作,不要在社会上产生强烈反响。” “刚开始就这么说!” 尹全才悻悻道。 徐仁聪则摆出班长的姿态道:“请蓝区长、尹区长议议,在老李不能履职、新分管区长没到位前,那摊子工作由谁暂时负责?唉,要是配区长助理就好了,偏偏遥泽没那个惯例。” 尹全才迫不及待道:“由齐蒙区长代劳一下吧,毕竟农业条线压力相对轻些。” 几位副区长当中其实李士敏与尹全才私交最好,而齐蒙则有些哪边风大往哪边倒的意思,此外沈天楠老成持重自成一派,卢哥务实肯干不喜欢拉帮结派。 选择齐蒙代管,尹全才颇有想继续插手科教文卫领域的意图,没多少油水,但能攒人脉资源,毕竟再大的干部都会生病,再有钱的富豪都有孩子。 尹全才对女老师、小护士倒没多大兴趣。 蓝京微微一笑:“那就辛苦齐区长,反正只是暂代。” 第649章 制造车祸 暗杀,发生在一干区领导眼前,包括公安局班子成员。 碰头会议结束后徐仁聪等人下楼各自坐车回家,因为比较仓促,蓝京没通知司机而是自己开的车。 按官场规矩,徐仁聪的车第一个驶出大院,随后是蓝京,再然后依次为丁岩、南翔、尹全才,严格遵循党内排名次序。 阮安河则带着詹泊等局班子成员站在大门口带有送客的意思,徐仁聪、丁岩、尹全才的家都在老城区,车子出门左拐,蓝京、南翔右拐后一个往北,一个往南。 徐仁聪左拐后突然想到什么,停下来将阮安河叫到车边细细叮嘱,这样一来丁岩、尹全才都不便先行,耐心地在后面等待。 南翔往北是右拐直行,按了下喇叭便离开了,只剩下蓝京独自在路中间等红灯——按某些领导的脾气可以直接闯过去,哪个交警敢罚区长的款?蓝京从来不觉得这些特权很享受很有趣。 眼看红灯还有15秒左右,蓦地北侧斜刺里冒出一辆重型卡车,按着震耳欲聋的喇叭,似坦克般势不可挡地轰隆隆冲向蓝京的车! 蓝京开的那辆桑塔纳动力小、起步慢,此时无论向前向后都来不及;倘若赶紧下车呢?手忙脚乱卸掉保险带、推车门出去都需要时间,蓝京毕竟没受过特殊训练,恐怕还是难逃一劫。 关键时刻詹泊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从蓝京的车右拐起,詹泊便目不转睛注视着周遭环境,哪怕阮安河被叫到徐仁聪车边布置工作,詹泊都没跟过去,相反向右走了几步离蓝京的车更近。 那辆重型卡车出现在詹泊视野瞬间,他就意识到危机来临,作为曾经在马路上值勤的交警,很容易辨识出哪辆车正常行驶,哪辆车出了状况。 霎时詹泊如同弹簧般跳起来,一边高速冲上前,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蓝京下车!蓝京下车!蓝……” 叫到第三次蓝京时他已飞奔到车后,堪堪在重型卡车呼啸而至的刻不容缓关头,徒手将桑塔纳硬生生原地调转了九十度! 别看这小小的九十度,却是救命的九十度! 重型卡车是算准了角度冲过去正面碾压,任凭桑塔纳多结实,绝对把蓝京闷杀在车里,碾得体无完肤,身上器官都分不清部位。 然而被詹泊奋起神力将车挪了位置,重型卡车等于正面扑了个空,只撞到桑塔纳右侧后面,饶是如此,巨大的冲击力还是将车身撞得弹起一米多高、横空飞出五六米开外,落地后陀螺似的旋转了四五圈,一头钻进路边绿化带里! 詹泊也躲闪不及,被车尾狠狠刮了一下,身体飞旋了七八米远然后在马路上翻滚十几下才止住。 此时重型卡车已经刹不下来,带着凌厉的风声咆哮着往公安局大门方向冲去,徐仁聪小车司机见状当即立断猛踩油门,把阮安河蹭得摔倒在地;丁岩、尹全才也连滚带爬出了小车,急急往墙角边后撤。 “嘭嘭嘭——” 重型卡车将尹全才的车撞飞入大院里,随即也连撞再碰地跟进去,一直冲到楼前花坛才刹住,随即被四处赶来的干警们团团包围。 卡车司机晓得事无善了,实际上接下这单买卖就是拿命换钱,一咬牙猛然倒车急速后退欲强行突围,干警们自然看穿他的意图果断开枪,有的打轮胎,有的打驾驶室前档,然则重型卡车优点就在于经得起打击,砰砰砰中了十几枪仍坚持倒到大门外调转方向要逃。 “开火!开火!” 阮安河狼狈不堪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头喝令道,堂堂公安机关大院被重型卡车闯这么大祸还来出入自如岂非天大的笑话,以后别当警察了! 干警们也打消抓活口的想法,一时间子弹如雨点般打向驾驶室,不到半分钟货车司机便死于乱枪之下。 随即组织救人! 徐仁聪的车子第一时间跑了,丁岩、尹全才躲闪及时也无大恙,最让所有人提心吊胆的是蓝京和詹泊的安危! 封锁整条道路,干警们火速跑到对面绿化带打开车门,却见蓝京双臂抱着脑袋伏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探了探呼吸正常,脉搏也有力,就是额头和手臂有不同程度撞伤或擦伤,人处于昏迷状态。 “蓝区长还活着!” 干警们均长长松了口气。 另一侧詹泊皮外伤更重些,大面积皮开肉绽且不停地流血,但神智清醒,赶紧送到医院紧急处理伤口。 “他妈的岂有此理!” 丁岩罕有地爆了粗口,徐仁聪经联系肇事司机被当场击毙、现场已得到控制后,又乘车返回公安大楼,要等勘查情况汇总后亲自主持案情分析会。 要不是詹泊应变神速,区长绝对会当场丧命;要不是丁岩、尹全才躲避及时,区***几乎要被团灭! 难怪丁岩说岂有此理。 当着众人的面,徐仁聪一丝不苟向市长乔大超作了汇报——今晚事件严格来说性质相当严重,起码要逐级上报到省正府,由省公安厅督办查案。乔大超惊得手机差点飞掉,连连追问“蓝区长伤着没有”,旁边丁岩等区领导听了很不是滋味,暗想就蓝京的命金贵,我们这些干部爷爷不疼奶奶不爱。 当听到蓝京经检查并无大碍,目前已送到市一院急救,乔大超微微松口气,道: “我马上安排正府办派人全程值班,并落实市一院领导的责任!案子必须查清楚,蓝区长的安全更要得到保证,他要是出问题我没法向省领导交代!” 最后一句才是关键。 防汛抗洪那阵子金全友、苏睿对蓝京的偏爱,京都更有钟纪委副书计念松霖罩着,身为临时主持全面工作的市长,乔大超压力山大。 但要提到破案,徐仁聪、丁岩等区领导头大如斗。 何烁绑架案至今——秦铁雁神勇无匹孤身救下市委书计后,两名侦察的嫌犯便借着黎明前黑暗掩护毫发无损突了围,没留任何线索;被击毙那个经小练现场指认,正是大排档邻桌频频发问的黑乎乎小伙子,可搜遍公安系统档案库、七泽相关系统,均查无此人。 这倒罢了,很多犯罪集团都找类似背景清白、没有案底的家伙,蹊跷之处在于那晚滔滔不绝抖露麦谷会机密的那桌汉子,居然也一个都找不着,甚至真实身份都无法确定。 徐仁聪勒令三原镇书计黄飞翔、丁岩威胁三原派出所长汪强生,“两天之内找不到人引咎辞职”,两天过去了仍无头绪,也没人提辞职的碴儿,大家均心里有数,那晚吃大排档二十多桌食客不可能没人认识,但哪个敢说呀? 涉及非法集资最黑暗的秘密,人家对市委书计都敢下手,小镇上的老百姓死活谁放心上? 幸好何烁绑架案由省公安厅主导侦查,遥泽、华桥只是协助,压力虽有但不太大。 这回重型卡车肇事案却是华桥区自行调查,省、市两级督办,倘若后面再来个限期破案,区领导们连觉都睡不好了。 果然,案情分析会还没来得及开,乔大超又打来电话,语气严肃地传达省领导最新指示: 一是连夜将蓝京同志转到省军总进行更全面细致的检查与治疗; 二是省公安厅派督办组蹲点,限十天内破获此案,否则区主要领导、分管公安领导、公安主要领导要被问责! 三是遥泽全市要组织声势浩大的社会秩序、治安管理、扫黄打黑等一系列行动,用省领导原话“遥泽太乱,要好好治一治”! 传达完指示,乔大超又补充道: “为配合省厅对华桥区案件调查的督办,明天起曾阿华市长也将亲临一线指导工作,区委区正府要做好相关准备。” 众人听得心头一凛,特别丁岩可谓滋味难言。 乔大超此举传递的信号是,今后很可能由常委副市长曾阿华兼任市公安局长一职! 市里开了第一枪,接下来恐怕轮到各个区县,丁岩以区委副书计同时兼正法委书计、区公安局长的风光日子能维持多久? 此时警方对现场勘查、追踪工作也告一段落,汇集来的主要情况有三点: 第一,肇事司机名叫王小陆,男,四十七岁,家住三原镇王家村四组,长年在镇上跑短途运输,没挂靠公司,经初步尸检,王小陆案发前未喝酒、吸毒或身体异常,是在头脑清醒状态下故意作案。 第二,警方在王小陆家中搜到一包五万元现金,家人无法解释钱的来源,初步认定为收取的作案订金;王小陆家庭经济状况拮据,妻子务农,守着贫瘠的几亩地靠天吃饭;儿子中学毕业后赋闲在家,正准备跟着父亲学开货车;父亲肺结核至今未愈,每个月医药费都成问题,全家就指望王小陆跑运输那点收入,可能是逼得他铤而走险的内在原因。 第三,王小陆近半生意是三原镇老客户、老朋友,此外也从一个叫恽哥的那边转单,据称恽哥主要在市郊一带活动,从未去过三原镇故而无人认识,检查王小陆的手机也没查到恽哥联系方式。 警方迅速在王小陆出现过的市郊区域展开调查,奇怪的是,居然没找到那个恽哥! 不是没找到恽哥本人,而是,根本不存在叫恽哥的人。 案子从开始起就陷入非常诡异的境地。 第650章 探望梯队 凌晨四点二十,已转移到省军总特护区(原则上厅级以上领导方可进入)的蓝京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只说了四个字: “叫詹泊来……” 然后在极度疲惫虚弱加药物作用下沉沉入睡。 此时詹泊经过紧急伤口处理和包扎又回到区局,精神抖擞地投入到重型卡车肇事案调查之中,接到省里通知,毫不犹豫立即动身。他心里清楚经历这次死里逃生,蓝京潜意识里对遥泽产生极度怀疑,有且能够性命相托的只剩自己。 第二天上午蓝京再度醒来,睁眼见到詹泊站在病床边目不转睛盯着护士换药动作,欣慰地笑笑,声音微弱地说: “抱歉,你的伤还没……” 詹泊赶紧上前紧握他冰凉的手道:“我皮糙肉厚没事儿,蓝区长这次太危险了,省市区三级领导都非常重视,务必揪出幕后黑手!” 蓝京轻轻叹息,似当着护士不便多说,缓缓闭上眼睛,自从到遥泽一桩事件接着一桩事件,时间虽短,却比在佑宁忙得心力交瘁,正好也该利用养病机会好好休息了。 有忠心赤胆的詹泊护着还怕什么?遂让护士又打了一针,旋即轻松地进入梦乡。 上午来看望的领导一波接着一波,先是徐仁聪率着华桥区***,不管平时势同水火,表面文章还要做的,其中也包括眼睛扑闪扑闪的路娇娇;然后乔大超委托正府秘书长代表市委市正府;再然后衡泽市长柴明舟闻讯立即派秘书前来;临近中午,省正府办公厅来了两位副主任,含糊其辞称“受领导们委托”,曲曲折折听到后来大概有省长金全友、常务副省长苏睿和副省长郭文章,不过打着具体哪位省领导的旗号探望地级市下面的区长,在官场“不合礼数”,故而一方面不提及具体省领导,另一方面出面的并非省正府副秘书长,而降格为办公厅副主任,但又一下子来了两位,个由玄机自己琢磨去吧。 有人觉得奇怪,省正府副秘书长与办公厅副主任都是副厅级,怎会存在规格方面的落差? 严格意义讲没有区别,两个岗位都是省管干部,编制同样属于省正府办公厅,党组织关系也都在办公厅机关党委,日常福利慰问品也由一个工会发放。 但实际上省正府副秘书长都对口负责某位副省长日常事务,条线面对全省工作,视野更大、站位更高也更有权力;办公厅副主任只是省直正厅级单位,负责省府大院内部运转和正务处理。 从仕途角度考虑距离更大,通常省正府副秘书长熬到一定资历后最不济也能享受正厅待遇,空降到地级市或省直机关主正的机会比较多,而办公厅副主任首先得提拔到副秘书长位置才算置于晋升平台。 另外省正府副秘书长是省正府组成人员,任命权在省常委会;办公厅副主任可以由正府党组直接任命。 整个上午都是较为正式的官方探望,礼节性的,例行公事般的,所以蓝京提前让护士打安神助眠的针,呼呼大睡,省得躺在病床上强打精神配合演戏。 中午时分,伊宫瑜和高凤县长蔡逸凡结伴而来;花嫒则和沙阳森以校友名义一同探望,都有隐含防止外界说闲话的意味,毕竟省军总大门外面耳目众多,稍不留神就落到别人眼里去了。 下午开始陆续都是私交甚笃的老领导、老同事、老部下,包括詹周五、尤山堂、田奥、车端平、高培、高宴等;经蓝京提携重用的则微妙地分成三拨,一拨是调到省城的孟龙、高雅小夫妻俩,以及司马昊和丁晰;一拨是调到市府大院重用的瞿千帆、缪卫忠、郭昊林和姬小花,其中尤其姬小花格外避讳,因为佑宁县城隐隐传闻她跟蓝京睡过,瞿千帆等干部对这种谣言自然坚决予以驳斥,唯独姬小花心里有数“真睡过”;剩下一拨是仍坚守在佑宁县城的孟云峰等,借此机会当面向蓝京表达“县城太小”的复杂含意。 秦铁雁反而迟至傍晚才匆匆赶到,因为他受副省长兼公安**朱冬冬吩咐亲自带队到华桥督办案子调查,下午刚刚出席了徐仁聪主持的专题常委会扩大会,明确省厅、市委关于何烁绑架案和重型卡车肇事案两案并作一案,成立由曾阿华为组长、秦铁雁、阮安河为副组长的专案组。 曾阿华作为分管市公安局的常委副市长自然不可能成天守在华桥区公安局,实际上还是秦铁雁负责督办,阮安河具体侦查。 “你觉得破获此案的可能性有多大?”蓝京问道。 秦铁雁苦笑道:“我很想给你一个确切的数字,但刑警的直觉告诉我,可能性几乎为零,目前从省到市再到区采取的动作都是做给外界看的,表明正府对犯罪零容忍态度,至于实际效果……” “因为对手专业得可怕?” “何烁的贴身警卫小练,是当年查处轰动全国的高速公路贪腐案期间遭到暗杀后,从省特警挑选的精锐骨干,身手几乎达到出境执行任务的特工标准,不过受了正审材料有瑕疵影响,巅峰状态时反应绝对低于1秒,就这样的好手那晚居然一个回合就被人家敲晕,你想想,你想想!” 蓝京道:“但其中一个没来得及出枪就死在你枪下?” 秦铁雁摇摇头:“那家伙在三人小组里面肯定实力最弱,所以留下看押何烁,此其一;其二他绝对没想到我利用尖头滑板突兀出现,惊骇的程度就好像这会儿病房墙壁里冒出个人一样;其三他需要从腰间拔枪,而我的枪始终握在手里,当时若多给他0.5秒,说不定倒下的是我。” “哦,原以为必胜一役,原来你真的拿命在搏杀!”蓝京道,“搏杀得值,明年正处毫无悬念,再凭着二等功提拔副厅也没问题。” “你这条命也是捡来的呀!” 秦铁雁瞅瞅主动退到病床外的詹泊,“小詹已是副局长了,不可能成天守在你身边,你的人身安全还是桩麻烦,要不打报告申请配备一名特警?” 蓝京道:“嗨,我达不到那个级别……就连何烁都是超配,完全因为纪委岗位特殊需要,以后多注意点就是了。” 谈完正事,秦铁雁脸上突然浮现忸怩之色,支吾了会儿道: “蓝京,那个……那个……那个……” “有事直说呗,咱俩之间有啥不好意思?”蓝京纳闷道。 “想……想借五万块钱!”秦铁雁终于一口气道,说完后如释重负。 “没问题啊,等我出院去银行取款,”蓝京歪着头打量他,“你从没为钱发愁的,怎么……准备结婚?” 秦铁雁老老实实承认:“原定在元旦,虽说小范围总得回老家父母那边请一回,再到衡泽请一回,两场婚宴办下来手头真有点紧,还幸好小赵爸妈通情达理只要两万八千八彩礼,婚房她早就买了……” 蓝京失笑道:“赵家又嫁闺女又买房子,敢情你就出了一杆枪?” “妈的留点口德行不行?” 秦铁雁恼羞成怒,“我和小赵是真心相爱,不要用庸俗的金钱衡量彼此付出。” “纯洁的爱情?我给你掰掰,”蓝京道,“几周来咱俩一直通电话,你从没提过举办婚礼,人生大事,这么重要的活动,仓促之间突然决定有违常理,唯一原因就是——小赵肚子大了,再拖遮不住了,不得不奉子成婚,是不是?” “唉,唉……” 秦铁雁心里理亏也没再嘴硬,毕竟怀孕这种事儿在有经验的人眼里根本没法掩饰,只能连声叹息道,“本来,本来也没……” 本来没想这么快怀孕,之前**时他也提出要采取避孕措施,赵珺抿嘴笑道你还信不过医生的专业水平?他一想也对,何况……何况没套的感觉毫无疑问爽多了…… 但既然出现意外就必须赶紧采取补救措施,打胎不可能,赵珺岁数也不小了经不起折腾,那么只能抢在肚子还没完**馅之前把婚事办了,以后……嗯,就说早产呗,大多数所谓早产婴儿都这么产生的。 蓝京点点头表示理解。 与田甜婚后很快怀孕一个道理,本质上都是担心失去而想通过孩子加深家庭、婚姻、爱情的维系,毕竟,与干劲十足始终奋战在警界第一线的秦铁雁不同,赵珺工作安定、经济宽裕、生活平静,就差一桩稳固的婚姻。 “钱没问题,届时需要人也尽管开口,”蓝京笑道,“元旦期间尽量不安排其它事情,全力配合好你这桩大事。” “先结婚,看情况能否调到省城医院,”秦铁雁骚骚道,“按说不费事儿,可能小赵想留在衡泽方便照顾她爸妈,边走边看吧。” “从区医院调到省城医院不费事儿?” 蓝京奇道,“咦,你哪来的路子?我怎么不知道?” 秦铁雁笑道:“上次去三原临阵指挥的居**,爱人就在省卫生厅负责人事工作,七泽辖内所有跨地级市医院调动都必须她签字同意,很厉害吧?居**主动跟我说只要小赵想通了,手续绝对一路绿灯。” “哦原来如此……” 蓝京眼珠一转,“小赵调动的事等婚事办了慢慢来,眼下我有位遥泽的校友想调到省城,麻烦帮我打个招呼……” 第651章 上门探望 秦铁雁到底刑警出身,立即警觉地问: “哪个校友?” 蓝京心中有鬼不便正面回答,勉强笑道:“校友就校友呗,你也在警校混了四年难道没校友?” “不对!” 秦铁雁指着他道,“你小子在医科大勾搭了不少女医生女护士,虽说最后都被人家甩了,上过床的也不少吧?你可不准做对不起田甜的事!” “他妈的!” 这回轮到蓝京恼羞成怒,骂道,“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什么时候被人家甩了?都是友好分手!” 秦铁雁咧嘴笑道:“噢,原来你生气被甩的问题,等于默认勾搭行为吧?” 沉默半晌,蓝京道:“可能你见过,以前临床医学专业的花嫒,现在是华桥区卫生局长……” “在你下面?”秦铁雁一语双关问道。 “少在我面前抖机灵,我和她是清白的!”说到这里蓝京叹了口气,“唉,她老公家族牵涉进了非法集资案,处境很糟糕;我跟她以前毕竟处过朋友,在一起工作难免惹人非议,所以……” “唔……” 秦铁雁沉思道,“万一她也涉案呢?你的女人个个厉害得要命,我不太敢相信。” 蓝京道:“我可以担保。” “算了吧你,”秦铁雁道,“这段时间我在华桥蹲点正好做个背调,顺便也等非法集资案进一步发酵,确实没问题的话我再请居**帮忙。” “你放心上就行,别被婚事忙昏了头。”蓝京笑道。 晚上八点多钟,伊宫玥出现在病房门口,戴着墨镜、口罩且将帽沿压得很低,外套和鞋子也极为简朴基本从衣着无法判断身份。 詹泊何等机敏,立即从蓝京的眼神以及两人之间气场意识到什么,知趣地退出去守在门外,连护士都暂时不准进去。 门甫一关上,伊宫玥便扑到床边轻轻吻他的额头、鼻子、嘴唇,泪光涟涟道: “要不别做了好不好?我们的财富这辈子肯定用不完,干脆到国外逍遥自在……” 蓝京微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没事的,中午我就暗示你姐姐别乱说,猜到你会沉不住气。” 伊宫玥眼泪扑簇簇直往下滴,哽咽道:“你是我的爱人,儿子的爸爸,我们母子俩头顶的天空,我们的人生怎能缺了你?” 蓝京听得又感动又内疚,其实到目前为止只悄悄在远处见过儿子两次,并没有给予儿子应有的父爱和关怀。 再联想远在东吴的儿子何尝不是?既充满无奈,又满辛酸。 接着伊宫玥说姐姐(指大姐伊宫佩)在海外听到消息也心疼不已,姐妹仨还煞有介事开了次电视会议,探讨两方面可能: 一是弃官经商,伊宫瑜觉得可能性极低,这次暗杀非但不会起到吓阻作用,相反激起蓝京更加一往直前的斗志。 知我者,伊宫也。蓝京心里默默地想。 二是配备保镖,伊宫佩建议由伊宫家族出重金聘请专业保镖充当蓝京的司机,又被伊宫瑜否决,理由是党正领导干部未经组织批准不准私配保镖,级别不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存在背调、组织纪律等方面问题。 “但有没有可能在家里安排个保镖,随便家政服务、厨师、保洁等等名义,你工作期间他守在区府大院外面待命;你出门他负责探路和沿途保护?” 伊宫玥亮晶晶的,认真地与他商量道。 蓝京笑道:“关于我的人身安全,相信有关方面会作出合理安排,别想太多。” “我就猜到说服不了你……” 伊宫玥抿抿嘴道,“姐姐元旦前回来,说要和我们聚一聚。” 蓝京顿时来了精神,似笑非笑道:“怎么聚?” 她变成害羞的小妹俏脸生霞,低下头轻声道:“姐姐一间,我一间……总不能合作一间吧……” 那样更好啊! 但蓝京深知小妹开不起这种玩笑,遂转了个弯道:“等我累得不能动了,叫到一处休息行不行?” 伊宫玥的脸更羞得红透了,低低道:“随便你……” 小妹在病房里厮磨了许久,离开后蓝京有些累刚闭上眼,手机响起,一听竟是容小姐用保密手机打来的! 大喜道:“你在那边怎样?进展顺利?无论如何安全第一!” 容小姐还是淡淡的语气,道:“很多基础工作要做,不会那么快;还没找到焦糖,应该安排到比较偏远的州市……” “那更有问题,不是吗?” 蓝京心一沉道,“正常来说组织部门对年轻女孩子都比较照顾,尽量留省会或周边地区,除非本人主动申请。” “是你说的,我不持立场!” 容小姐道,“嗯,你做下准备……其实也没啥准备,反正你就躺床上……燕家大院的人刚刚下了飞机,大概四十分钟后到医院专程探望。” “啊!” 蓝京惊得差点坐起来,稍一动弹头疼欲裂,全身关节也痛得四分五裂似的,他顾不上难受急急问道,“哪位长辈?燕会长亲自吗?我太惭愧了,哪受得起这等礼遇……” 容小姐难得卟哧笑道:“还燕会长亲自,想得美!是我舅舅,名叫容沧海,但跟燕家大院走得比较近,某种程度也代表燕家……现任白山分管科教文卫副省长,不过瞧大院这回对你的态度,很有可能提拔到七泽……” 蓝京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大院对我什么态度?舅舅提拔又跟我有啥关系?” “你呀就是叫舅舅特别顺溜,”容小姐半贬半褒道,“之前说过家族最看重一个人的官运,没官运怎么捧都不行,有官运大家抢着追捧,你在佑宁前后两件事可见一斑,这次又是,家族特别欣赏你在生死关头有人舍命相救!” “这这这……这也是官运?太牵强了吧。”蓝京笑道。 容小姐一本正经道:“关键时刻贵人相助,不是挺好吗?试想有几个能在那种情况下死里逃生?从而促使家族下决心在你身上增加砝码,把我舅舅调来保驾护航,正如衡泽时空降柴明舟,但省部级与厅局级不一样的,蓝京!” 蓝京汗颜:“说得我心头沉甸甸的,好像……好像扶不起的阿斗,每个环节都需要诸葛亮……” “你错了,蓝京!” 容小姐道,“自身努力与贵人相助并不矛盾,而且必不可少!我实话告诉你,以我所处的层面看到的聪明勤奋、努力上进的青年才俊太多太多,单单燕家大院掌握的名单就不低于一千位,六年了,你从正科成长到正处,而那份名单绝大多数已泯然于众人,靠的仅仅官运?我再透露一段秘辛,当年我爷爷所在的方面军因为种种历史限制不受主流待见,但他地位坚如磐石直到今日,又凭什么?” “我猜是站队问题,他始终如一站在毛老人家那边。” 蓝京虽然对那段历史掌故了如指掌,但真正涉及到亲身经历也不敢妄言,毕竟史书都是文人写的,难免使些春秋笔法。 容小姐正色道:“爷爷固然站对了队,难道毛老人家没有需要他的地方吗?威望再高也不可能覆盖哪个角落,抓军队归根究底靠具体将领,所以……我不多说了,今晚你也别多说,我舅舅那人……相处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 哦,听起来话中有话呀。 时间算得很准,四十分钟后有人轻轻敲门,紧接着代表燕家大院以及实力雄厚的容家的白山省副省长容沧海出现了。 容沧海属于那种一看就有大领导风范的人,略显富态,神采奕奕,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步伐矫健而稳重,他穿过医院走廊,就算保洁阿姨都猜到看望慰问下级。 蓝京吃力地欠起身子,容沧海赶紧上前两步扶他躺下,温和地说: “遵从医嘱注意休养……浅浅已经联系过了吧?我是她舅舅,不过今晚代表……嗯,你都知道的。” “劳驾容省长大老远亲自看望,实在惶恐之极。”蓝京不敢乱叫舅舅。 容沧海一丝不苟道:“基层年轻干部为了工作身负重伤,各级领导关心是应有之义,小蓝,同志们都很关心你,特别大院里的老同志,我今晚来第一层意思是转达他们的慰问,希望你早日康复,尽快返回岗位再接再厉,再建新功。” 原来此舅舅是这种风格啊,怪不得容小姐说相处长了就习惯了,言下之意第一次肯定不习惯。 蓝京忍着笑道:“谢谢,容省长转达的叮嘱我会牢记在心,绝不辜负老同志、大院的殷切期望。” 容沧海续道:“第二层意思,大院深感小蓝同志身处的工作环境较为复杂,不排除今后还会有更激烈的手段伎俩,需要加强一些必要的安全防范,小蒲!” 他的声音不紧不缓,浑厚醇和,稍稍提高声音便传到病房外,紧接着有个低沉的声音: “到!” 随即眼睛一花,一个人影便飘到病房边立正敬礼:“蓝区长,蒲旭正式报到!” 却见此人约三十出头,身高约一米六左右,作为男人确实有又瘦又小的感觉,眼神内敛而低调,从外表根本看不出经过专业训练。 “呃……” 蓝京打算解释自己的顾虑,容沧海一摆手: “小蒲到外面做好安保交接工作。” 无疑从今晚起就接管蓝京的警卫工作了。 “是,容省长!” 小蒲又敬了个礼转身出去。 第652章 假戏真做 门关上后容沧海才道: “大院知道你的顾虑,事前已跟七泽省·委有过深入坦诚的交流,得到主要领导支持,小蒲是带编制下来的……” “带编制?!” 蓝京听了吃惊不小,在他认知里有编制的警卫人员只有一个单位,即京都警卫局! 那可是肩负保卫海子和大领导级别的保密部门,自己怎消受得起? 容沧海含蓄笑了笑,道:“关于小蒲的情况,以后你可向浅浅了解,总之不是你想象的,但可走组织程序并胜任你的警卫工作。小蓝,基层事务千头万绪错综难解,不要着急,把握好方向循序渐进,方向不明的情况下稳一稳,把基础夯实,积蓄力量,随时保持一击而中的战斗力。” “谢谢容省长指点。”蓝京肃容道,心里明白他这番话看似空洞无物,实质暗有所指,须仔细揣摩方得三昧。 “今晚就这样,不耽误你休息,”容沧海起身道,“等有机会坐到一起喝茶,茶道一行博大精深,值得细细品味。” 蓝京暗想不就一杯热茶喝进肚里,跟咖啡、白开水有啥区别?却笑道:“是的是的,到时聆听容省长教诲。” 容沧海微微笑道:“共同探讨。” 他离开后隔了十分钟,詹泊独自进来道: “蓝区长,我本来执意不肯的,小蒲非要……他出具了京都那边开的介绍信,上面明确写了您的名字,名正言顺所以……” 蓝京叹道:“之前除了你,我一个都不放心,现在也行,你腾出时间养好身体,对了,小蒲身手如何?” “比……比我强……” 看样子刚刚两人已经私下较量过,詹泊含糊其辞道。 临睡前护士进来最后一次测量体温,小蒲紧随其后密切监视,等护士出门蓝京笑道: “你也别站在外面,旁边有沙发床躺下眯会儿没事的。” 小蒲敬了个礼道:“报告蓝区长,这是我的职责!” “哎……”蓝京忙不迭道,“睡不睡随便你,就是有个要求,以后咱俩之间说话轻松点,不必每次都立正敬礼。” “是,蓝区长!” 小蒲又立正敬礼。 仿佛猜到蓝京满腹疑问,容小姐第二天清晨又用保密手机打来电话,问道: “领略到舅舅的风采吧?” “真正的省领导都这个派头,我已经适应了,”蓝京笑道,“但就是小蒲同志每次说话立正敬礼有点吃不消,咱舅说你知道详情。” 容小姐嗔道:“怎么变成咱舅了,你到底有几个舅舅?小蒲的情况是这样,跟我同一个训练大队但隶属不同系统,射击、擒拿、搏斗、追踪等综合排名都在上*列……” “根本看不出来啊,其实连你也是,是不是身手越高的越善于掩盖真实水平?” 蓝京好奇地问道。 容小姐平淡地说:“我走的路子与他不同,我主要从事秘密跟踪、信息收集等工作,正面枪战搏斗并非强项;他那种个头一看就知道专门到海外执行任务的,能利用身子小的优势穿窗钻洞,潜逃追杀也便于掩藏……” “那怎么……” 蓝京问了一半便刹住,防止被走廊间的小蒲听到,容小姐却已明白他的疑问,好比搞航天工程的火箭专家突然跑到县城当小学数学老师,岂非大材小用得不止一点点? 容小姐放低声音道:“有个内部流传的版本以他的性格而言难辨真假,故事比较长,你只听不评……” 两年前蒲旭被派到东南亚某个海边港口旅游城市执行秘密任务,具体内容是,监视一艘从碧海开到该港口的游轮上面有位叫露丝的女导游,看她进港上岸后去过哪些地方、接触过哪些人,有无向外寄过什么东西,列成清单定期报给上线即可,无须进一步深查。 至于为什么监视,露丝真实身份如何,监视后有无后续行动,蒲旭都不需要知道,也不会让他知道。境外秘密任务通常都是分阶段、由不同人员执行,每个人只掌握自己负责那一段,不管到最后任务成功还是失败,永远无法窥知全貌。 总体来说这桩秘密任务不算复杂繁重,因为那艘游轮每半个月才进一次港,露丝上岸后主要时间必须带旅游团奔波于各个景点,行程安排得非常紧凑,唯有等到最后半天的自由活动时间,她才能抽空到大商场代购或跟朋友喝咖啡,也必须掐着点儿完成,因为时间一到就得召集旅客回港上船,不容闪失。 蒲旭入境申报身份是内地某外贸集团涉外投资风险评估员,这样方有理由经常出现在港口、旅游景点、商场等地方,而且那个港口旅游城市确实有某外贸集团办事处,一位叫艾瑄瑄的华裔女文员被派作他的助手,自然而然地,蒲旭当晚就住到她的单身宿舍。 艾瑄瑄平时在办事处正常上班,偶尔他需要用车或必须情侣出入的场合,她便放下手里的事情前去配合——由此可以推断她很可能是内地在当地秘密发展的情报人员,只不过蒲旭和艾瑄瑄都心领神会没捅破而已。 类似这样的临时夫妻,在那个东南亚国家非常流行,当然更多来自欧美中老年游客,凭着在本国不多但到东南亚便成为富豪的退休金,租位姿色不错的当地女人一直陪伴在身边,享受美景美女美酒的逍遥自在的生活,岂不快哉。 内地在那边主要是做工程项目、拓展市场,找个长相性格适合的同居短则两三个月长则一年,两厢情愿。 蒲旭这样境外执行秘密任务的很多时候也需要假扮夫妻作为掩护,按纪律不准假戏真做,可实际上关起门的事谁说得清呢?有时越是任务艰巨越要通过**释放压力。 ——你是不是觉得蒲旭又瘦又小的模样不讨女人喜欢?他在东南亚相当于标准身材哎,而且艾瑄瑄相貌挺甜美却也小巧玲珑,大概一米五多些,我看过他俩的合影还蛮般配。 ——无论公开还是私下,包括事后蒲旭提交的若干份报告,都坚决否认与艾瑄瑄发生过实质性关系,当然这一点并不重要,很少有情报人员因为这个原因受处分。 秘密任务执行到第四个月,蒲旭陡地接到两个命令: 第一个命令是中止监视露丝任务,完结报告; 第二个命令是秘密抓捕艾瑄瑄,逼迫她交出传递给英国军情六局的报告底档,同时交待其上线是谁! 蒲旭这才醒悟自己蹲守在这个城市执行监视任务根本是个幌子,导游露丝没有一点点问题,有问题的是艾瑄瑄! 艾瑄瑄已被军情六局策反,成为情报界最危险也是最令人不齿的双.面特工! 我方在下一盘大棋,故意抛出蒲旭执行秘密任务为诱饵,送上门让艾瑄瑄监视并不停地向上线递交报告,妙就妙在蒲旭本人毫不知情,监视艾瑄瑄的另有其人,等到确定她是双.面特工再由蒲旭出手—— 双向物理隔离。 听到这里蓝京忍不住惊叹道:“真够惊心动魄啊,相比之下官场较量简直小儿科似的,根本达不到那种量级。” 容小姐淡淡道:“领导之间较量,输了还是领导,无非权力大小、待遇好坏;情报界较量,输了等于死亡,赢了才能继续活着。” “那……最后出了什么岔子?”蓝京下意识往病房外瞥了一眼,低声问道。 容小姐道:“还算顺利,只出了一点点意外……” 关于第二个命令的执行,因为全程关在艾瑄瑄单身宿舍里进行,只能依据蒲旭写的报告—— 他选择在她洗澡时猝然出手,本来作为情报人员哪怕身无寸缕情况下都必须保证有一秒钟能够拿在手里的武器,但经过几个月相处艾瑄瑄真的松懈了,瞬间被蒲旭制伏。 情绪崩溃的艾瑄瑄很快招供出上线身份,即内地在该城市级别更高的情报人员、办事处副主任! 她所有传递情报都备份在办事处档案室电脑隐藏的硬盘里,必须用特制软件才能解锁,她将软件密码、隐藏硬盘加密口令等全盘托出。 最后,按要求将处于昏迷状态的艾瑄瑄运到港口,交给游轮上面接应人员——蒲旭监视了三个月的露丝。 露丝也是我方情报人员,按照指令配合蒲旭演了这出戏,只不过演出双方都信以为真。 然而游轮刚刚出港,被藏在底舱的艾瑄瑄突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没来得及抢救便气绝身亡! 这可属于重大责任事故! 事后蒲旭和露丝都接受了漫长的隔离和严厉审查,蒲旭坚持认为自己将艾瑄瑄交到露丝手里时是正常的,既然死在游轮上就应该露丝负责,铁路警察各管一段;露丝则申辩艾瑄瑄被反锁于底舱密室后,她一直忙于为游客服务根本无暇顾及,也没有做手脚的时间,肯定蒲旭提前下了延时发作的毒药。 当然也不排除艾瑄瑄体内“定时炸弹”自动引爆——双.面特工都恐惧被捕后难以忍受的酷刑煎熬,但有经验的特工抓捕会在第一时间解除所有自杀可能,便往体内注射一种长期潜伏于体内、必须每天按时吞服解药的毒药,过了时间点立即毒发身死。 有些类似《笑傲江湖》神龙教控制下属的豹胎易筋丸,不过一个主动,一个被动。 第653章 坐镇指挥 情报部门尸检结果也是中毒而死,但到底谁下的毒——蒲旭、露丝还是艾瑄瑄自己,根本一笔理不清的糊涂账。 后来艾瑄瑄的上线即办事处副主任被抓捕押解回国,某种程度证明露丝下毒的可能性最低,因为,倘若露丝也是双.面特工,应该清楚办事处副主任的重要性高于艾瑄瑄,不可能宁愿冒险毒杀已无多大价值的艾瑄瑄,却不通知办事处副主任赶紧逃亡。 这样看来蒲旭的嫌疑更大,毕竟从情理上分析,同居(无法断定有无事实)三个月多少有了感情,很可能不忍心艾瑄瑄回国面临严厉审讯与指控。 不过押解回国的办事处副主任交待说,艾瑄瑄曾在他面前提过那种必须每天按时吞服解药的毒药,并抱怨每天生活在恐惧之中生不如死,从而又给针对蒲旭的指控增添变数。 一直拖到今年初,这桩糊涂案以“艾瑄瑄服毒概率最高”作为结论,当事双方则都遭到一定责罚,露丝安排到南疆参与旅游大开发(不能彻底排除双.面特工嫌疑故而远离中原);蒲旭则分流至体育局下辖的拳击训练基地当女队陪练(即使下毒也受感情因素影响,不存在双.面特工嫌疑)。 事业编制、享受副科待遇的女子拳击陪练,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的决定。 然而人生际遇无法预料,蒲旭在当陪练期间无意中发现一个练武的好苗子,有灵性有悟性,天分绝佳!小女孩姓鱼,其父母与在军中影响力非同一般的容家交情匪浅,一来二去容小姐了解到前队友蒲旭的遭遇,动了惜才之心,遂游说鱼家、容家多方疏通,原打算安置到地方担任特警队教官或某军校擒拿格斗教官,正好蓝京险遭不测,容小姐请燕老爷子亲自发话,燕志毅打电话给金全友,落实蒲旭带编制转岗之事。 蒲旭也有惜才之心,临走前将那个姓鱼的小女孩推荐到特训大队此后大放异彩,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曲曲折折说到这里,蓝京不由得感慨道:“必须在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就象我在荷莲岛时一样,人生……唉,人生。” “但若本身平庸,遇到玉皇大帝都没用,因此一切的前提是自己足够优秀,”容小姐冷静道,“对了,关于重型卡车肇事事件,至今为止没查到任何线索,你也没能提供怀疑目标?” “没有……” 蓝京压低声音道,“跟你说没关系,容小姐,我始终怀疑幕后指使者是蒋震。” “是他呀?”容小姐沉思良久,“你已决定将苏德亨通踢出整合汽车产业工程么?” “关于乌金矶改造方案,蒋震那边一直没动静,而京都教育基金临阵换将后已提交了最新设想,我非常欣赏其创意。” 纵使在容小姐面前蓝京也不敢透露与方婉仪合作内情,半真半假道。 容小姐反应很快,立即道:“那就出问题了,蓝京!第一说明你身边有内奸,将京都教育基金创意以及你的倾向透露给蒋震;第二蒋震不打算继续做思想工作,直接予以清除!” “我知道,”蓝京深深叹息,萧瑟地说,“所以苏醒后不管谁问起我一个字都没多讲,必须挖出内奸,接下来才能将工作步入正轨。” “小蒲将你最有力的助手!” 容小姐简洁地说。 蓝京会意:“我懂……哎,咱舅的段位太高了,一觉醒来我才咀嚼出他昨晚话里更深的含意,确实,当前很多事情必须拖一拖——咱舅叫做稳一稳,我决定在医院多住几天,让那帮人急得跳脚。” “不是咱舅,是我舅舅。” 容小姐嗔怪道。 第二天来医院探望的基本是商界老朋友,周璟文、周静宇兄弟;尤效飞;蒙小胖;宁江等等,都晓得蓝京的脾气,也深知医院大门外无数双眼睛盯着,只拎些时兴水果、鲜花之类聊表心意,谈谈笑笑,不涉及任何生意方面的话题。 中午时分大学导师李鑫玉在海泽评估公司姚临风陪伴下现身,蓝京又惶恐又感动,不可避免谈及仍在家中等待安排工作的项鸿平,以及远在南疆音信不通的焦糖,李鑫玉感慨说官场不易、为官不易,既要独善其身又想多做实事何其难也,暗示蓝京实在支撑不下去可以转经商或学术。 更意外的是同在省军总养病的市委书计何烁委托秘书前来慰问,并特意提及“老领导念书计”,其实念松霖担任省纪委书计期间与何烁纯粹公事公办的工作关系,并无半点私交,这么说主要是拉拢抚慰之意。 蓝京表示万分感谢,并说目前医生还不允许下床,要求绝对平卧休养,等身体有所好转后就去看望何书计。 秘书笑道不必了,遥泽那边积压的事情太多,何书计准备下午就出院。 ——秘书没明说但蓝京也猜到真正的原因,即非法集资案被至今身份未明的汉子揭露出石头山七十万变八个亿的交易,以及投资几个亿拍电影打水漂两个重大线索后,何烁让一直坐冷板凳的市纪委书计魏委维立案调查,谁知阻力重重,调查工作迟迟无法展开,何烁终于坐不住了,果断出院亲自到遥泽坐镇指挥! 下午四点,有位意想不到的人来到病房: 苏德亨通总经理蒋震。 带的慰问品也很简单,一盒八色高档水果,目测两三百元左右;一本清代七泽诗人邵兴枝手抄诗集,正宗原版古籍。 蓝京示意小蒲收下水果,但清代手抄诗集坚决退回,理由是父亲主攻远海考古无暇研究古籍,自己忙于正事也抽不出时间。 蒋震笑笑也不勉强,转而试探道: “乌金矶改造方案,集团那帮人弄了几个无非湖滨公园之类,我都觉得太普通,肯定入不了蓝区长法眼……听说京都教育基金捣鼓出赛车场方案,跟蓝区长研究的方向很投拍?” 改造赛车场方案难就难在纵使蒋震打听到创意,在缺乏基础数据和科学调研、论证的情况下也来不及效仿,只能眼睁睁看着京都教育基金一马当先扬蹄领先。 此言一出更证实蓝京的猜测,当下微笑道: “改造方案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必须经过区长办公会、常委会讨论,麻烦蒋总尽快提交方案……湖滨公园也是不错的设想,我觉得。” 蒋震笑道:“蓝区长这么表态我就放心了,同样建造公园,苏德亨通的作品肯定是同类当中最出色最优秀,我有这个自信!” “那就好,信心是智慧的源泉。”蓝京道。 “我再向蓝区长汇报两件事儿,”蒋震笑容不变,缓缓道,“一是泉泽市清池区区长胡东兵昨天被**,唉,年轻有为的干部,尽管竭力反对辖内汽车产业整合,那只是工作中的理念分歧,我发自内心对他因为经济问题意外折戟感到可惜……” 蓝京不动声色道:“打铁还须自身硬,当领导把握不住各种诱惑特别金钱诱惑,必然会折戟,而不是意外。” 蒋震接着说:“二是阳泽工业园区工业局局长周叶接受组织调查,还剩两年退二线了,没想到这个时候栽跟斗,我也替他惋惜,真的惋惜,孙子都会走路了正是颐养天年的年纪。” “什么原因?” “具体情况还没官宣,估计……”蒋震道,“小道消息指他跟当地某汽车产业联盟交往过密,不过平时打交道对我们外地投资商也蛮客气,谁知道呢,这种事情一两句话说不清的。” 蓝京微笑道:“只要背后不存在利益关联,肯定说得清。” “是啊,是啊……” 蒋震无心逗留下去,起身道,“我会尽快向区里提交乌金矶改造方案,希望得到蓝区长认可并放行汽车产业整合工程!” 蓝京还是笑,回答得滴水不漏:“在区委区正府的领导下集体决策。” 等到蒋震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小蒲转头看看蓝京欲言又止。 “嗯,有话直说,”蓝京道,“没外人时我们之间随便一点,不必太拘谨。” 小蒲这才道:“这位蒋总好像……身上带着杀气……” “哦?” 蓝京饶有兴趣问道,“什么叫杀气?” 这一下倒好小蒲难住了,搔搔后脑勺道:“怎么形容呢……就是……就是冷冰冰的、有种刺痛的感觉,通常黑暗中与敌人交手时都用得上,也可以称作第六感吧。” “需要专业训练才感觉得到?” “主要还是实战。”小蒲坦言道。 当晚十点多钟,病房来了位鬼鬼祟祟的探望者,全身上下蒙得密不透风,连眼睛都刻意加了变色片。 蓝京一脸诧异地看着有过一面之缘的客人,区书画协会副秘书长张伯军。 张伯军匆匆摘掉帽子、口罩、变色片等掩饰物,歉意道: “省城耳目众多呢,防患于未然……今晚一是看望蓝区长,期盼您早日痊愈;二是有个重要情况向您汇报。” “哦?” 蓝京面带不解地看着对方。 张伯军凑到病床边,显得很紧张,手指抖索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字迹潦草地写了七八行字。 他声音压得低不可闻:“蓝区长,我费了好大工夫和心血终于……终于查到两年来那个人化名在京都、碧海古玩圈收购的古字画……” “是吗?” 蓝京讶然问道。 第654章 存有疑问 蓝京再低头打量一行行古字画名称,字里行间顿时多了几分内涵,语气大有玩味道: “两年时间花掉将近三千万,比我想象的少得多,恐怕还有其它渠道?” “起初我也有这个疑问,但后来在圈子了解基本符合实情,”张伯军赔笑道,“今年蓝区长来了之后大半年时间没什么人事调整,前面的悬在半空,后面的寻不着机会,无形中断了……呃,断了他俩的财路。” 想想也是,蓝京失笑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我真是罪孽深重啊……咦,这幅古字画后面怎么打了个问号,是不是不确定买家身份?” 张伯军又从怀里取出一份古字画拓本,道: “蓝区长请看,这就是唐代大诗人王维的绢本画《鹿柴》,上方亲笔题诗‘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落款为‘王维手书’……” 蓝京仔细打量这幅雾气沉沉、山水相间的字画,沉吟道: “王维被明代大画家董其昌推崇为山水画‘南宗’之祖,并赞誉称‘文人之画自王右丞始’,不过唐代至今年代久远,其字画作品传世极少,所存多为摹本,倘若这幅是真品应该……” “应该不止拍卖价四百六十八万,对吧?” 张伯军笑道,“蓝区长也是行家,一眼就看出来了,的确,若是王维真品恐怕后面加个零都不止,因为目前而言仅有一幅收藏于日本圣福寺的《辋川图》确定为王维真品。此画是宋代大书法家米芾的长子米友仁最得意的摹本,米友仁本身也是自成一派的书画大家,深得宋高宗赏识官至兵部侍郎,与父亲并称‘大小米’,故而这幅摹本拍卖四百六十万,有一半与米友仁作品的身份有关。” 蓝京颌首道:“我读过关于米友仁的典故,指他当上大官后自持身价不凡,亲朋好友上门索要字画都婉言拒绝,故而其作品流传于世寥寥无几,当时民间流传一首嘲弄他的诗——解作无根树,能描蒙鸿云;如今供御也,不肯与闲人。” “正是正是,蓝区长古文功底太深厚了,佩服之极!” 张伯军猛拍马屁道,“之所以打问号,主要因为即便摹本都有很大的疑点,且不谈落款,关于王维的落款古玩界向来争议很大;主要看字画本身,苏东坡对王维的评价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说明王维擅长将诗境融入画境,营造出独特美感,可这幅画内容与诗的意境并不一致,而且画风沉郁、呆板,不符合王维高雅优美的风格,字也达不到‘云水飞动笔力雄浑’境界,此外名章、收藏印、题跋印的印泥都一个颜色,做假可能性比较高……” 蓝京将拓本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不觉摇头道:“本来感觉画得不错,听你一说顿时处处毛病,古字画行当的学问太深了,真太深了!那么,姓温的敢花四百六十万买一幅问题多多的古字画,到底他当了冤大头,还是把那个人当作冤大头?” 张伯军笑道:“那倒不是,历来古玩界、收藏界最难辨真伪的就是字画,以乾隆皇帝阅历之丰、学识之深,尚且鉴定错了好几幅宋明两代字画,他相隔年份比我们短得多!故而涉及到古字画交易,行规是以主流鉴定大家的意见为准,他哪怕说错了也必须沿袭下去,不然背书断了就缺乏收藏界最讲究的‘传承有序’,真品也卖不出好价钱。” “原来如此!” 蓝京道,“这幅摹本得到主流鉴定大师认可吗?” “字画在京都拍卖行成交的,理所当然由京都古玩协会副会长顾振明手签鉴定证书,放在古代等于皇帝御赐黄马褂,身价就不同了。” 张伯军道。 “那么……”蓝京带着奇怪的目光看他,暗想既然没问题你啰哩啰嗦说这么多干嘛? “内地鉴定界向来有‘南陈北顾’之称,七泽往北是顾振明的地盘,而碧海往南则由同为京都古玩协会副会长的陈石说了算,而且他俩很不对付,经常隔空交战火花四溅!” 张伯军道,“这幅王维《鹿柴》摹本,陈石曾斩钉截铁指为赝品,王维根本不可能有这样低水平画作,也压根不是米友仁所摹,彻头彻尾宋代做的古字画伪作。” “噢——” 蓝京长长应道,隐隐猜到张伯军这么晚跑到医院汇报的意图,故意问道,“那个人知道当中曲折?” 很明显他俩所说的“那个人”即指华桥区委书计徐仁聪。 张伯军摇摇头:“他只管收藏,根据鉴定证书和拍卖行发票权衡其价值价格,不可能了解那么全面;有种说法是丁、温二人之所以一个敢冒风险收,一个敢冒风险买,交易过程都有种种猫腻,而那个人也本着有肥大家分的原则睁只眼闭只眼,权当过桥费,只要别太过分就行。” “真正的信任建立在相互利益深度绑定基础上,”蓝京淡淡道,“你有什么想法?” 张伯军一咬牙道:“向蓝区长汇报,我有上下两策,下策是收集陈石所有关于王维《鹿柴》摹本的点评,设法让那个人看到,继而产生对丁温的怀疑……” “上策呢?”蓝京不置可否问道。 “有点……有点那个……” 张伯军擦了擦额前汗珠道,“我有办法搞到王维《鹿柴》的高仿赝品,然后由某个重量级人物到那个人办公室赠送,那个人肯定不敢收,重量级人物则撂一句如果不相信可以请南派大鉴定师陈石出具证书!” 蓝京会意笑道:“想必姓温的跟顾振明关系甚好,而与陈石一般般,特别这幅摹本更不敢请陈石鉴定,作为大鉴定师,人家怎会出尔反尔否定自己?” “姓温的越不敢请陈石,那个人越是怀疑,但华桥、遥泽境内他一个都不敢相信,恐怕还得请那位重量级人物……” 张伯军又抹了把汗,“重量级人物必须要请得动陈石,其实也没什么,无非钱的问题……那个人想必不止带王维《鹿柴》摹本,总之不管哪幅字画,在陈石眼里都有问题——也不奇怪,陈石素来喜欢挑刺,在他眼里古字画‘十幅九赝’,基本没有真品。” “让我想想……” 蓝京闭目沉思良久,“现在面临三个问题,第一如何联系陈石,需要花多大代价才请得动他?” 张伯军道:“向蓝区长汇报,这方面我有靠谱的路子,出场费、鉴定费通常羊毛出在羊身上,由那个人给,我们、重量级人物代付都不妥当,相反容易引起那个人疑心。” “收费标准呢?” “按行规异地鉴定除报销往返路费外,陈石那种级别的出场一次五千;鉴定费按估价计算,低于一百万的小几千,往上的话一万起步;超过五件则按天数计算,一天三万。” 蓝京道:“在那个人眼里都是小钱,不值一提;第二你所说的重量级人物到哪里找?” 张伯军低下头吭吭哧哧道:“实在惭愧,我我我……我找不出来能大方方进那个人办公室的重量级人物,关键此人说话要可信,轻飘飘一句话戳到那个人心肺里;而且那个人虽然拒受东西,事后又能回过头让他帮忙请陈石来遥泽……实话实说,我要是找得到早就搭上那个人路子了……” 蓝京莞尔笑道:“倒是真话,嗯,我们先一条条梳理,第三,怎样让丁、温知道陈石亲临遥泽帮那个人鉴定?” “是啊!” 张伯军眼睛一亮,“他俩必须知道,大戏才演得更火爆!这条我有办法,借圈内人的嘴稍稍放个风,古玩圈消息传起来很快的。” “那就稳妥了……” 蓝京语速很慢地说。 张伯军偷觑领导脸色,试探道:“蓝区长,我……我就回去着手准备第一、三两条,至于第二条……具体时间等您通知。” “谢谢伯军这么晚来看望我,回去途中注意安全。” 蓝京答非所问道。 “没什么都是应该做的,”张伯军当即悟出名堂一迭声道,“不耽误蓝区长休息,我回去了……” 谈这么久已经很晚,蓝京打了个呵欠正准备睡觉,手机陡地响起,不用说在这个时间点上打电话的有且只有一位: 伊宫瑜,九成九还在办公室。 “伊宫大区长,我是死里逃生、身负重伤的人,我正在医院接受治疗,麻烦你处理完事务打电话前看看时间好不好?” 蓝京接通后无奈道。 伊宫瑜没说废话,直接转入正题道:“这会儿秦铁雁在我办公室……知道吗蓝京,我也差点没命,策划车祸的幕后凶手原本打算同时干掉咱俩!” “差点没命?!” 蓝京惊出一身冷汗,“什么情况?” 伊宫瑜道:“我放在办公桌上的口红被涂了一层剧毒,只要沾到嘴唇几秒钟内断气!” “哦,”蓝京反倒松了口气,“换作任何一位美女干部,从前晚到今晚大概死几十回了,你却偏偏没用过那支口红?” “不是三天以来没用过,这个月我都没用过!” 伊宫瑜铿锵有力地说。 蓝京忍不住哈哈大笑:“凶手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伊宫区长是条女汉子,有趣,实在有趣!那么,你到底如何发现口红被人做了手脚?” 第655章 人选数量 伊宫瑜道:“我从小就喜欢做成类似汽车深蓝色漆面的口红,每次用过后上面必定有很清晰的指纹,我总喜欢留着——以前我家仨姐妹口红经常混到一块儿,每次我都凭指纹准确地找到自己的,然后……” 蓝京恍然大悟:“凶手在口红上涂了毒药后必定要细心地抹掉指纹,反而露出马脚!” “蓝京,你应该猜到幕后指使者了吧?” 伊宫瑜冷静地说,“两桩未遂的暗杀案没有一点点恐吓威胁意思,直接要取咱俩性命!不难理解,咱俩拦了人家的财路!” “原因在于……咱俩身上暂时挖不出经济问题,生活作风也挑不出刺,只能采取最简单粗暴的手段,”蓝京叹息道,“看出来了,远比衡芳那阵子的宗万城厉害吧?” “宗万城那是小巫见大巫,给人家提鞋都不配。” “铁雁还在你办公室勘查现场?” “嗯,”伊宫瑜突压低声音道,“我身边绝对有内奸……知道我把口红搁桌上习惯的没几个,平时我都注意巧妙遮挡,下毒下到这样细致巧妙程度,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蓝京深深叹道:“我身边也有内奸,唉……” 住院第三天。 区组织部长陈力量借着前来探望慰问名义,实质又带着几易其稿的人事调整名单—— 何烁昨天回遥泽正式上班,徐仁聪、丁岩等紧迫感和危机感愈加浓厚,想加快推进节奏最好蓝京出院后就召开区常委会将人事调整实施到位。 前天徐仁聪率区***来医院时故意将陈力量留在华桥,名义叫做“坐镇”,实质暗藏今天单独交换意见的伏笔,不然专程跑到医院讨论人事名单,有点不象话。 但他们越急,蓝京就越不着急,用容沧海的话说叫做“缓一缓”。 他连名单都没接,故作痛苦状地抚摸额头,道:“哎呀不知怎地现在看到字好像有双影,跳来跳去脑子发晕,我就……就不看了……” “我一个个念给蓝区长听,反正没多少。” 陈力量耐心地说,实质此时半点耐心都没有,焦急地等着何烁给自己回消息,以便适当时机前去拜访老领导。 蓝京摆摆手:“不必麻烦陈部长,我头部磕着方向盘后好像没完全恢复,不能过分集中精力……总之我还是以前坚持的原则,提拔谁、调整谁、重用谁都要一把尺子,要有能摊到台面的理由,不能杠杠地说一句‘组织决定’,对吧?如果没有理由只凭某位领导感觉,我看干脆把位子拿出来竞聘,陈部长希望华桥组织工作搞点特色亮点么?” 陈力量吓了一跳,暗想哪个愿意搞这种高风险、低回报的亮点啊,弄不好全军覆没! 赶紧道:“组织工作还是按部就班,走传统路线比较好,没必要标新立异。” “那等于回到老路,常委会各执一辞争执不下,最终因为票决大伤和气!”蓝京摇摇头道,“我实在不想那种局面屡次出现。” “求同存异吧,让达成一致的人选先通过,”陈力量道,“不瞒蓝区长,太多岗位空缺让区委、组织部压力非常大,基层同志都在埋怨我们不作为,有人甚至反映到市里,您知道的新市委书计刚刚上任,这里头有个先入为主的问题。” “不单单组织部门,各个部门压力都很大呀……” 蓝京略加思忖道,“陈部长是不是做个切块处理,比如人大、正协、统战等调整人数少且分歧不大的,这一块打包上会;组织、宣传、纪委等涉及面比较大,需要深入讨论的,再广泛征求意见;正务条线是大头,矛盾相对集中,搁一搁等下批再讨论?还是推荐更多候选人纳入考察范围?” 陈力量哭笑不得:“不能再多了,蓝区长!象发改委主任岗位更新推荐名单后候选人达到四位,常委会上一一介绍情况就得十分钟,然后讨论哪个更适合、其他同志为什么不适合,转眼一个小时过去了……” “时间服从质量,我们不怕开会,就怕开会解决不了问题!” 蓝京慢斯条理道,“提到发改委主任人选,我多说一句,我没看最新名单也不清楚推荐的哪五位,但听说崔金杭被撤掉了,是吗?” 陈力量翻了下名单:“是撤了,仍保留沙阳森、陈晓群两位同志,另外加上……” “好端端为什么撤?他工作方面犯错误了,还是明确证据卷入非法集资案?” 蓝京带着不高兴的语气说,“陈部长知道上次讨论发改委主任人选时我不持立场,关于崔金杭同志的情况,因为他长期在园区工作我了解不多,谈不上好感或差感,但作为区委处事要公道,不能动辄搞株连,一会儿捧杀一会儿棒杀,我还是那条原则,即区委作出任何决定都要有摊到台面的理由,崔金杭是崔金杭,崔永青是崔永青,父罪不能究子。” 陈力量深深叹息。 作为组织部长,他心里清楚撤掉崔金杭根本不是所谓株连、棒杀、父罪究子问题,真正原因在于,崔金杭不被南翔、黄克庭等反对势力所接受,蓝京貌似不表态实质倾向沙阳森,故而必须及时撤掉以换上能与沙、陈两位抗衡的候选人,秀山街道办党工委书计钱喆自然是首选,此外还有位陪跑的老运动员,区国土局局长汪真。 当然汪真也非白白陪跑,这次提名发改委主任相当于热身,在区常委们面前露个脸,为明年上半年转岗人大副主任、享受副处待遇做好铺垫。 华桥街头巷尾还流传着小道消息,指钱喆这回花了大代价,非但花了90万买下明末清初大书画家王原祁的山水画进贡,尹全才、安勇、邓洪双等“徐系人马”都有大手笔礼物,甚至私底下与汤吉祥、黄克庭也做了默契的交易,没敢招惹的只三位: 区长蓝京;区纪委书计南翔;区统战部长路娇娇。 前两位无疑自讨没趣;路娇娇则拿不准其立场,又怕她在常委会上口无遮拦。 工作做到这一步,钱喆基本势在必得。 却没想到蓝京把撤掉崔金杭提名拿出来说事,陈力量一时间有些发愣,怔忡半晌道: “蓝区长考虑问题很周到,我们只从审慎角度出发,倒忘了当事人的感受以及产生的社会影响,要不……我回去请示徐书计,还把崔金杭加进去?” 蓝京又反过来说:“提名人选不宜太多,不然增加组织部门工作量,而且浪费常委们时间,三位为宜。” 陈力量被他绕得没办法,拱拱手连声道:“受教了,受教了,蓝区长厉害!” 打发走陈力量没多会儿,小护士拿着药瓶进来输液,刚挂上去还没刺针,旁边紧紧注视的小蒲冷不丁道: “等等!中间一瓶里面为啥有白沫?之前挂了六瓶都没有。” 小护士被问懵了,歪着头打量会儿道:“药液溶解过程中难免……过会儿就正常吧?” “这几瓶是你亲手准备的?”小蒲问道。 “不……不是,”小护士在他注视下怯怯道,“护士站安排专门的配药护士,而且,而且严格按医嘱操作……” “带我去看看!” 小蒲一把紧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大步出门,小护士涨红了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蓝京看得心头不忍,打圆场道: “小蒲轻点儿,别吓着人家。” 大概隔了五六分钟,小蒲满脸峻色率先冲入病房,后面跟着两名穿军装的医生,围到病床边先拍照取证,然后戴着手套轻轻取下三个药瓶,当众滴到随身带的药剂试管里做测试! “什么情况?”蓝京疑惑地问道。 小蒲简洁地说:“配药护士跑了,医生开的单子也被销毁!” 说话间刚刚小蒲指出有白沫的那瓶滴了几滴到药剂试管,只听得“咝”一声,蓦地腾起一阵白烟! “剧毒!剧毒!” 两名军装军医脸色大变,声音里竟有几分颤抖,蓝京也吓出一身冷汗,不觉阵阵心悸和眼黑,若非容沧海及时带来蒲旭,若非蒲旭心细如发及时发现药液异状,自己逃过重型卡车碾压却死在戒备森严的省军总,岂非冤得不能再冤! 再想幕后策划者实在太高明了,就利用自己侥幸逃生的松懈展开连环暗杀,居然能买通具有半军事化管理的省军总护士,将剧毒掺入药瓶,其构思不亚于在伊宫瑜口红下毒之精巧! 紧接着病房里涌入更多穿军装医生,再然后省刑警总队也来了人,最后出现的是省军总副院长,握着蓝京的手歉意道: “我们一向自信的安全防线出了漏洞,实在不好意思,马上帮您换病房,我院将提供最高级别警戒!” “我只想早点出院。” 蓝京苦笑道。 仅仅隔了两个小时,伊宫瑜又打来电话,秦铁雁在她办公室里预备的几瓶矿泉水里检测出剧毒成分! 矿泉水都处于密封未开启状态,怀疑用极细的针管将毒药穿进去的。伊宫瑜很注意饮用水来源,外出开会活动或长途坐车都不喝外面提供的茶水,往往拿两瓶矿泉水在身边,区正府办秘书们都知道她这个习惯。 偏偏凑巧的是,这几天她都在办公室处理正务,因此不需要用口红,也没用上矿泉水。 “咱俩差点共赴黄泉,在阴间做夫妻。”伊宫瑜幽幽道。 蓝京叹道:“很冷的笑话,我冷得发抖。” 第656章 连环暗杀 短短三天不到七十二小时,蓝京就遭到两次极其凶险且又隐蔽的连环暗杀,尽管他没告诉念松霖,省纪委老部下却及时通风报信,念松霖大怒,当即致电省·委书计曹巍,据称讲了很重的话,连多年前在衡泽被追杀的旧账都翻了出来。曹巍表示自己暂时不知情,等了解情况后密切**,并说七泽省·委对暗黑势力的打击向来不遗余力,也会做好对基层特别年轻干部的保护工作。 念松霖没跟昔日副手何烁联系,站在现有高度,他可以“督办”省领导做好案件调查,却不能越级干预地级市工作,这一点念松霖把握很好的分寸感。 在官场尤其到了厅级以上领导之间有没有“交情”至关重要,有,相处相对放松些;没有,就得对自己一言一行负责,因为对方没有替你保密的义务。 曹巍随即让秘书打电话给省公安厅,朱冬冬也深知蓝京、伊宫瑜两位空降区长三天之内同时遭到连环暗杀,闹的动静有点大,已经第一时间向省长金全友做了汇报,饶是如此,此案居然惊动省·委书计还是大出他意料,赶紧作了简要汇报后亲自赶到省府大院当面说明情况。 “哦,金省长已听说了?”曹巍语气含意丰富地说。 朱冬冬又是惶恐。 虽说自己是金全友亲手提携,但若曹巍从中阻挠肯定不行,因此聪明的省领导、省直机关负责人都会在府院之间保持好微妙平衡,起码场面上不能让人家挑出刺来。 理论上讲官至副省长属于中管干部,可以并不那么在意省·委书计脸色,那是指正治方面不再追求进步的情况,但若有那么一点点想法都会把姿态放得很低,毕竟副省级领导考察遴选过程中,省·委书计拥有相当大的发言权,以当初饶益伦贬黜京都为例,临走时也拖下去好几位。 “向曹书计汇报,”朱冬冬道,“最近遥泽不太平,何烁同志上任第一天就遭绑架,也发生在蓝京同志所辖的华桥区,那是金省长亲自督办的头号大案,因此当蓝京同志险遭不测后省厅认为是绑架案的延续,已经派省刑警总队进驻遥泽,没想到组织策划暗杀者穷凶极恶,竟然潜入省后总收买配药护士!省厅没做到基层干部的人身保护工作,我要做检讨……” “意想不到的新情况,冬冬省长没必要过于自责,”听罢来龙去脉曹巍和蔼地说,“不过,策划者为什么穷凶极恶,省厅有没有排查到线索?” 朱冬冬谨慎地说: “一个地级市下辖两位区长同时遭到连环暗杀,非常罕见,此前七泽从未发生过类似案件,目前侦查方向有两方面,一是衡泽那边的恩怨,因为蓝京、伊宫瑜都曾在衡芳区工作,先后牵涉到旧城改造、国企改制等复杂敏感的事务,此外具有**背景的庞奔筹建高尔夫球场期间与他俩也有冲突,更不用说扑朔迷离的绿野药厂和莫小米坠楼案……” 曹巍颌首道:“冬冬省长一说我想起来了,蓝京还真是麻烦缠身的年轻干部,好像跟张寓宸的矛盾也挺深吧?” 张寓宸名义上还是省·委副秘书长,朱冬冬不便多说,只能嗬嗬笑道: “围绕那个坠楼的莫小米,还真是一言难尽……” 笑了两声迅速转回正题,“二是遥泽方面,作为昔日工作中的搭档,同时空降到陌生环境,很多事务的处理譬如非法集资赔偿等等,都会相互协商、步调一致,会不会由此导致本土系不满……” “不满情绪不可能搞连环暗杀,那必须涉及到重大的、关键的利益或案子,”曹巍洞若观火道,“很多细节应该锲而不舍深挖,省后总向来以固若金汤着称,我们看病、检查身体都去那儿的,怎么突然出毛病了?下毒下到女区长的口红、矿泉水,凶手怎么掌握她的生活规律?身边工作人员要仔细认真查清楚,不能有漏网之鱼!” 匆匆出门,回到正府楼后朱冬冬一头来到金全友办公室——以他俩的关系无须事先预约或通报,将正在汇报工作的省直机关负责人打发走后一屁股坐到对面,怏怏不乐道: “情况有点……” 金全友已经知道曹巍接到念松霖电话,也知道朱冬冬跑过去当面汇报,不动声色搁下笔以探询的目光看着对方。 朱冬冬深深吸了口气,道:“那边意思可能就事论事,不想查得太深,特别牵涉到……” 他指指头顶,“难道那边真以为两案并作一案吗?” 此时的金全友完全没了在外面电闪雷鸣、霹雳如火的模样,静静深思后道: “那边从京都回来后所有决定都一脉相承,冬冬没看出来么?” 朱冬冬道:“我猜到几分,不过这回案子很明显另一伙人干的……” 金全友一字一顿道:“我从来不猜,我尊重事实,案子调查到什么程度就什么程度。” “但就是……”朱冬冬长长叹息道,“压力全到了我肩上哎!” 这种话也只有朱冬冬才能在省长面前说得出口,换作别的省领导,金全友反问一句: “当领导不就是承担压力吗?” 立马哑口无言。 金全友笑笑,隔了半晌道:“不隐瞒,不掩饰,不修正,实事求是反映问题,这是我们一贯的工作态度,也是办案的基本原则,我就说这么多。” 朱冬冬在心里将这番话默念了一遍,点点头道:“也只好这样了……” 与此同时,遥泽市府大院。 秦铁雁和阮安河在常委副市长曾阿华陪同下向何烁汇报伊宫瑜办公室口红、矿泉水被投毒的情况,以及王小陆肇事案进展。 其实没进展。 在对三原镇所有商户做了全面调查后,王小陆接的这一单很有可能来自经常转单的恽哥,然而诡异的是查遍整个遥泽都找不着这个人。 应该不会王小陆凭空编造的客户,之前他一直正儿八经跑运输,没有违规违纪记录。 故而汇报到这里,秦铁雁满脸惭愧,深为进驻遥泽后毫无作为相反爆出更多事端而内疚。 何烁的脸绷得紧紧的——市府大院说他正式上班以来从没笑过,好像天塌下来一样,其实更多出于长期在纪委条线的职业习惯,哪个纪委领导谈话笑得如沐春风?缓缓道: “连环暗杀案到昨天为止才形成连环,设计歹毒,手法隐蔽,而且还没弄清真实意图,没进展可以理解,但是!” 他加重语气道,“连环暗杀跟绑架我的案子根本不是一个方向,前者蓄谋已久,处心积虑;后者纯属偶然,临时起意,为什么两案并一案?我想知道原因!” 秦铁雁腹诽道他娘的省厅就这么安排,老子奉命行事有啥办法?你有意见找朱冬冬去! 但在市委书计面前肯定不能这么说,遂赔笑道:“是这样的,何书计,省厅考虑到两桩案子都发生在遥泽,又都是省领导督办,为便于管理和信息沟通所以合并为一个专案组,不过组里面还分组,各调查各的方向,相互之间没有影响,何书计。” 何烁似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哼了一声,目光转向曾阿华问道: “石头山两次使用权变更的档案材料有了吗?” 曾阿华摇摇头:“催过两次,每次都说正在调阅档案。” “啪!” 何烁一拍桌子道:“六年前的档案,又不是六十年前,调阅起来有这么费劲?你就在这儿打电话,到底堵在哪个环节,副区长的责任撤副区长,局长的责任撤局长,是经办人责任立即开除!” 啊,不会吧? 曾阿华实在不适应新任市委书计的风格,啧啧嘴如实吩咐下去,分管国土的正是常务副区长尹全才,听说市委书计雷霆大火顿时慌了神赶紧联系国土局长、也是发改委主任提名人选之一的汪真;汪真也吓得屁滚尿流,亲自跑到档案室将几个人骂了一通,然后逼着他们当场调阅,这时档案室主任才说了实话: 档案早就调出来了,有领导打电话让多压几天! 汪真大怒:“国土局哪位领导跟我对着干?跟市委书计对着干?你把人交出来,我找他算账!” 档案室主任上前半步凑到他耳边说了个名字,汪真一呆,怔忡半晌摆摆手道: “立即双人送到何书计办公室,手续后补!” 查点完石头山档案材料,何烁又问:“麦谷会投资拍电影,之前专案组查到相关材料账簿么?究竟投了多少钱,通过哪家公司,拍的哪部电影,目前处于什么状态?总不能真如外界所说连个水漂都看不到。” 曾阿华道:“向何书计说明,专案组归省厅扎口管理,负责对接的是前市委副书计、正法委书计兼公安局长李娟,乔市长和我都是后来调过来的,对非法集资案情不太了解。” 何烁皱眉道:“李娟不就在人大上班吗?把她叫过来!” 曾阿华真是受够了,又啧啧嘴拨通电话,以最委婉的语气转达市委书计要求。 他虽说得委婉,李娟何等人物,立即掂出话里的份量——事关最敏感的非法集资和隐匿很深的投资拍电影问题,匆匆道“马上到”,不到十分钟就赶到市委书计办公室。 第657章 秘密任务 其实无须特意调阅档案,何烁要了解的两个情况李娟都清清楚楚,在遥泽,恐怕没人比她更清楚。 六年前以七十万买下三原镇石头山二十年使用权,宣称建造体现遥泽特色的文化景观园,就是北方神话文化公司;后来也确实以八个亿价格转给刘璟打造所谓现代农业示范园,与七十万买荒山相比,刘璟的八个亿反而没引起太大轰动,其时麦谷会红得发紫,老百姓挤破头把钱存到那儿,大手笔投资只会抬升其身价,很少有人质疑背后的动机。 也就在买下石头山没多久,刘璟又宣布麦谷会与北方神话进行投资战略合作,着力在现代农业与文化深耕方面开拓出投资新领域,然后麦谷会便花了几个亿投拍一部反映遥泽农村产业转型的电影。 具体花了多少钱,由于麦谷会账务非常混乱,账簿、表册、传票多有散失,有的甚至人为毁损,查到现在居然无法确定金额。根据合同电影总投资为3.6亿,但实际付款数额如何,分管财务副总、财务总监、财务人员说法不一,有的说5亿多,有的说4.8亿,还有的说4.5亿,总之都超出合同约定,理由是拍摄过程中费用超支,必须增项。 听到这里何烁皱着眉头道:“我调查过投资影视剧案子,按近几年行情,内地拍一部电影的投资通常六七千万左右,很少超亿,何况反映农村题材的影片,场地、服装、灯光等成本都低于其它类型影片,怎会3.6亿还超支?” “那是一个系列片,实际上包含三部电影,”李娟解释道,“可能编剧在剧本把握方向上出了问题,后期剪辑过程中导演对一些敏感内容的尺寸也做得不到位,导致先后两次送审都没过关,电影局领导当着刘璟的面说没有第三次了!意思说连修改的机会都不给。” “哪些地方出了岔子没过审?详细说说。”何烁可不会被闪烁其辞的话晃过去,追问道。 李娟道:“大的正策路线方面,一味歌颂赞扬改开后农村农业取得的成绩,彻底否定之前基础性的、探索性的做法;人物塑造方面,县、镇主要领导要么吃拿卡要,要么僵化顽固,丑化基层领导干部形象;还有男主角有未婚妻的情况下与多名女性眉来眼去,感情生活暧昧不清,不符合社会道德和主流宣传思想……” 何烁道:“这些都可以通过剪辑加以整改,无非表达方式问题,不存在原则性的、技术层面问题,北方神话应该不是第一次投资拍电影,这点沟通协商的能力都没有?” “以上都是刘璟从京都回来后在麦谷会内部会议上透露的,我也觉得真实性待考,”李娟道,“投资拍片失利后,北方神话就从遥泽销声匿迹,至少表面上没再跟麦谷会有过合作,那个现代农业示范园计划也一直搁置,直到刘璟出逃石头山还荒着。” “北方神话法人代表是谁?”何烁直截了当问道。 “名叫李成,很低调朴实的生意人,每次都一个人坐火车到遥泽,从不出席公开活动和官方宴会、会议,也没来到市府大院,办完事就走,几乎没在这儿呆过两天以上……” 李娟道,“省专案组特意到京都调查他的背景底细,底子很干净,就是一群志同道朋友合资办公司,然后利用京都人脉到各地做文化产业、拉投资赞助拍片等等,亏了都是地方买单,他们稳赚不赔。” 何烁冷冷道:“做生意都想这样,但哪有那么容易?关键在于谁有这个能力让他们稳赚不赔!拿刘璟来说,专门开公司骗钱的人,怎会轻易把费尽心思骗来的钱再让别人骗走?两个项目转眼十几个亿洗出去了,刘璟傻子吗?其中一定有猫腻!” 李娟摇头道:“刘璟不傻,事实上很聪明,外界流传七十亿都亏在炒期货方面纯属谣言,别的不提,麦谷会对公账户里的钱转到私人账户就会受到层层监控审查,更不用说最终流入期货账户,但他最终仓惶出逃时确实只带了一百多万现金、境外银行卡也就千把万的样子……” “千把万美金还少吗?” 何烁沉着脸道,“那个李成现在有没有消息?北方神话还正常运营?” “李成死了!” 李娟出乎意料道,“麦谷会还没爆雷时他到辽北谈生意期间突然出了车祸,当场死亡,后来北方神话转了好几道手,经营状况每况愈下,如今基本变成空壳公司,只剩个门面了。” “完成它的使命,连法人代表带公司都被灭口,很老道的手法!”这些伎俩自然瞒不过跟贪官污吏斗了几十年的何烁,省里派他在此节骨眼上坐镇遥泽也出于这个考虑,“既然北方神话与麦谷会的勾当基本洗干净了,按理就不怕外界爆黑料,可在三原那几个家伙还没听完就猝然出手,可见仍有见不得光的地方!” 李娟没吱声。 她被叫来只是提供情况,没必要参与深入讨论,不在其位不谋其职;况且孔平生与刘璟存在*等行为上升到刑事罪,作为副手软着陆已是万幸,她不想再碰非法集资案了。 曾阿华看出她的念头,望望何烁道:“何书计,大致情况李主任先介绍到这儿,后面有问题再请教?” 何烁点点头,李娟遂顺势告辞。 “北方神话仍是突破口,要揪住不放往深处查!”何烁陡地道,“请市纪委魏书计过来共同商讨。” 曾阿华快成他的秘书了,没脾气地通知魏委维立即到市委书计办公室。 趁魏委维没来的空档,何烁扫了一眼秦铁雁和阮安河,道: “案子涉及北方神话部分,我牵头纪委条线调查,其余部分还得辛苦专案组抓紧跟进,就这样吧。” “是,何书计!” 秦铁雁、阮安河齐声应道,敬了个礼便退了出去,心里佩服不已。别看这位市委书计冷冰冰没好脸色,安排工作毫不含糊,居然主动接手最难啃、风险最大的北方神话,单这份胆量和担当就比寻常只晓得推诿塞责的领导高起码两个级别。 魏委维敲门进去时,曾阿华刚刚离开,独自站在老领导面前心头感慨万千。何烁脸上虽没笑意,眼里却有一丝暖色,紧紧握了握魏委维的手道: “委维辛苦了,请坐……” 然后便直入正题,“请你来是准备以市纪委名义深入调查北方神话在非法集资案当中扮演的角色,很惊讶对吧?委维肯定觉得非法集资案在省专案组侦办,北方神话也有秦局那个专案组接手,市纪委为何多此一举?” 魏委维略有所悟:“想必孔平生**期间交待了新线索?” 孔平生被省纪委**,此案是常务副书计何烁亲自负责,肯定对案情了如指掌。 “你猜着了,”何烁道,“孔平生交待的内容属于机密范畴,我只能透露一点,那就是以刘璟中小企业主身份根本接触不到孔平生,牵线搭桥的其实是北方神话老总李成!” 魏委维全身一震,道:“我听说过北方神话名头,但好像只跟刘璟秘密接触,市领导们好像没……没……” “也是秘密接触!” 何烁道,“孔平生也不认识李成,但有位省领导打了电话——名字暂不方便透露,省领导也是受人之托,个中缘由相当复杂,总而言之借助李成的路子刘璟才与孔平生建立密切关系,继而把麦谷会越做越大。” 魏委维虽位列市委常委,却还是头一回听到如此秘辛——可见级别位置只是一方面,能否进入核心权力圈才是关键,倒吸口凉气道: “照这样的话孔平生罪孽深重了,恐怕这辈子都得在牢里……不过北方神话那条线索……” 他没好意思承认之前对北方神话一无所知,但确实相当多的事都被蒙在鼓里。 何烁道:“孔平生并非冲着刘璟的钱,而是李成背后神秘莫测的势力,据他交代两年前也就是麦谷会规模迅猛扩张之际,在刘璟出面衔接下孔平生专程去了趟京都,李成全程陪同,单在某处王府私宴一顿晚饭就吃掉十六万!” 说到这里他道,“有几个名字你在脑里记住,可能是这个音但但字未必准确,还有两个只知道姓、部门、职务……” 何烁慢慢说了两遍,“记下来了吗?实在记不清可以打电话问我,不要留痕迹,这些人……卷入非法集资案的可能不大,答应出席纯粹看李成面子。” “记住了!” 魏委维努力把几个名字深深刻在脑海里。 “明天你带两位信得过的前往京都,”何烁吩咐道,“想方设法与这几位取得联系,要面谈但不以官方身份,不录音不记录!你主要侧面了解李成的真实身份和背景,即北方神话幕后老板是谁!” “能请得动省领导打电话,来头一定挺大?” 魏委维眨巴着眼试探道。 何烁摇摇头:“不带任何臆想做这桩调查,另外切记切记注意人身安全,原则上你们三位同进同出,尽量避免单独行动。” “啊?!” 魏委维吃了一惊,“那可是皇城根儿,天子脚下……” “李成已经因车祸而死!” 何烁看着瞠目结舌的老部下道,“我不是也被绑架了吗?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委维。” 第658章 当场开炮 乔大超突然以市正府名义召开“遥泽汽车产业整合与发展座谈会”,常务副市长王野、常委副市长曾阿华等副市长们悉数出席,体现正府高度重视并强力推进的决心。 永乐、合泉等区县长和分管工业副职全部参会,华桥区因蓝京仍未痊愈由常务副区长尹全才代表。 很蹊跷的是座谈会只邀请了一位投资商,即苏德亨通老总蒋震。 对此乔大超轻描淡写说京都教育基金曹总回去述职了,也难解参会人员疑惑,曹操没空还有副手、项目经理嘛,怎会一个都不露面? 虽然叫做座谈会,但济济一堂全是市区两级主要领导,就蒋震是投资商身份,根本不可能随便,也没人敢随便,各区县长都拿着事先准备的材料有板有眼汇报汽车产业整合工作进展,以及存在哪些难点、堵点和矛盾。 乔大超听得很认真,不时在笔记本上写几笔,却没发表意见而让蒋震介绍阳泽、泉泽两市产业整合概况,畅谈整合后的远大美好前景。 在座市区领导们若再悟不出来乔大超的意图,真成睁眼瞎了,然而自何烁空降遥泽之后,乔大超已是市府大院真正的二把手,注意,真正的! 孔平生担任市委书计时,乔大超只是名义上的二把手,实际大权掌控在孔平生为核心的本土系领导手里,某些方面,空降的三位常委市长权力不及非常委副市长,故而那个被免职的永乐区长李群就敢不听乔大超指挥。 如今局面有些微妙变化。 何烁虽改不了职业习惯人前人后都是冷面孔,市府大院私下议论想看到他笑比哭还难,但何烁明显**重点是清算非法集资案,而且恪守党正分开原则,正务、经济等事务全部放手让乔大超搞,除“三重一大”集体研究讨论外从不干预。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乔大超在经济等领域有了拍板权后,带来在组织人事、城市建设等方面的话语权,可谓今非昔比。 听完蒋震指点江山、慷慨激扬的推介式介绍,乔大超作总结陈词,语气严肃地强调这次座谈会重点: 加强与加深、配合与合作,在投资商协作下全面推进汽车产业整合工作! 他没提哪位投资商,可坐在会场里的只有蒋震,其指向也就不明而喻。 乔大超又说有些区县冲在人家前面,跑了小半程反倒落到最后去了,什么原因自己好好想一想!正如五十里招商场炸坝泄洪,不要埋怨我没提醒,事先恨不得求爷爷告奶奶敲锣打鼓,等洪水真来了干嘛都来不及吧?奉劝同志们目光长远,心无旁骛,脚踏实地干工作,而不是打着种种幌子给投资商出难题,拉一派打一派,看似压了价格占了便宜,最终吃亏的还是地方正府,还是我们的老百姓! 区县长们听得心中凛然,都知道蓝京拿乌金矶改造出题的事情,更知道曹操被难倒后京都教育基金临时换将,新人选马上到位。特别伊宫瑜更是震惊不已,因为她和蓝京同时遭到连环暗杀,联系阳泽、泉泽两市凡反对苏德亨通介入汽车产业整合的领导纷纷落马,嫌疑最大的就是蒋震! 作为信息渠道更广的乔大超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但依旧强行引苏德亨通入局,就有点强摁牛头喝水的意思了。 “话不多说,希望同志们回去后拿出实际行动来!” 乔大超习惯性环顾左右问道,“大家还有什么补充意见或看法……” 他问的是王野、曾阿华等副市长,并不包括区县们,想不到伊宫瑜陡地举手道: “报告,我想补充两点,不知乔市长允不允许?” 此言一出会议室出现轻微的、不安的骚动,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所有参会人员都猜到她想说什么。 乔大超心头懊恼如第一次与蓝京对垒的徐仁聪,暗想我没事儿征求啥意见啊,直接宣布散会不就得了? 但事已如此不能不作出大度的姿态笑道:“座谈会嘛就是坐着说话,每位参会同志都有发言的权利,伊宫区长尽管说,尽管说。” “承蒙乔市长恩准,我斗胆说几句……” 伊宫瑜道,“在汽车产业整合进度上,合泉就是刚刚乔市长批评的起步早、进展慢、排名落后的典型,可谓起个大早赶个晚集,对此我作为区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乔大超摆摆手道:“今天是座谈会而不是民主生活会,我没有批评,你也不必自我批评,主要还是通过座谈推进工作,拿出成效。” “我还没说完呢,乔市长,”伊宫瑜道,“我这段话重点是后面的‘但是’……” 会议室里“轰”地笑了开来,乔大超也无奈地笑笑,女干部特别美女干部就这个优势,有时明明耍无赖、套路领导,领导却无计可施。 伊宫瑜续道:“但是,我必须指出一个问题,也是我们合泉以及华桥在整合工作过程中慎之又慎、反复斟酌的重点,那就是,遥泽汽车产业在黄金三角当中规模虽不大、地位虽不重要,也有几百亿至上千亿规模,这么大的盘子,市领导还有在座各位真的放心全部交给——我直说了吧就是苏德亨通吗?” 全场大哗! 乔大超没想到伊宫瑜敢于这种场合指名道姓令得场面失控,一时却不便打断她说话。 蒋震则嘴角含着冷笑,似并不介意伊宫瑜说什么。 伊宫瑜接着道:“大概同志们都听说了,我三天之内遭到两次下毒暗杀,今天能坐到这儿说话实在万幸,劫后余生,大彻大悟,所以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不到之处请领导们海涵。” 曾阿华打趣道:“天泉山大景区建得差不多了,伊宫区长大彻大悟可别跑到尼姑庵去啊。” 众人知趣地大笑,努力冲淡尴尬气氛。 “那要问蒋总答不答应,天泉山大景区已经成为苏德亨通控股企业,”伊宫瑜又顺便刺了一枪,转而道,“为减少矛盾下面我不提哪家企业,只说现象——某企业拿收购下的阳泽发动机总成产业打包抵押给银行,借出的贷款收购泉泽转向系统总成产业;再打包抵押给银行,借出的贷款收购遥泽汽车玻璃产业;然后又抵押给银行回到阳泽收购涡轮增压器产业……请问该企业实际资产负债率多少?这还仅仅限于黄金三角区域,跨省的负债如何统计?” 蒋震还是维持淡定超然的风度,但明眼都看得出来挤出的笑意已经凝固,手指也在微微颤抖,可见心底愤怒到极点。 乔大超不悦道:“跨省、跨区域经营的大型企业都存在类似情况,如果伊宫区长揪着负债率不放,所有银行都得关门,因为银行本质上就是负债经营!” 王野也附和道:“地方正府只管第一手债务链条,不宜向前追溯否则工作量太大,只要投资商收购本土企业拿的真金白银,这笔钱也事实留在遥泽,就是一笔合法合规的交易。” “从尽职免责角度讲,地方正府的确可以选择无视,但大象倒下后受伤害的仅仅大象吗?” 伊宫瑜尖锐地问道,“麦谷会覆灭了,刘璟潜逃了,七十多亿资金、数千名受害者,最终谁为当初的狂热盲目买单?我本来不想说,但两次死里逃生后大彻大悟了,我必须要说,希望遥泽吸取惨痛教训,不能前赴后继在运动式投资热潮中受伤!” 乔大超的脸完全沉了下来,一直没发言曾阿华赶紧道: “麦谷会是空手套白狼的骗子,参与我市汽车产业整合的投资商都拥有雄厚实力,两者不可混为一谈。今天座谈会讨论得非常热烈,会后相关工作也要热烈起来,嗯,乔市长?王市长?好,散会!” 一场精心组织的、重点推介苏德亨通的座谈会在伊宫瑜前所未有猛烈炮火轰炸下惨淡收场。 伊宫瑜没明说,但参会市区领导们都听出来了,她怀疑蒋震就是策划三天两次暗杀的幕后凶手! 这个罪名太吓人,她的身份地位也只能点到为止,不管蒋震到底是不是,总之合泉、华桥两区正式与苏德亨通撕破脸皮,也意味着蒋震基本被踢出两区汽车产业整合市场。 在这个问题上,区县长无疑拥有绝对权力,蓝京和伊宫瑜不一定能确保京都教育基金入局,但踢苏德亨通出局绰绰有余。 因为苏德亨通必须先得到区长办公会认可,继而才能以“三重一大”项目提交区常委会审议,再上报市正府批准。 换而言之蓝京若硬是顶着不报,任凭徐仁聪、乔大超伸长脖子也没用,这就是“一枝笔”的审批权。 乔大超可以强行指定苏德亨通为遥泽汽车产业整合唯一投资商吗? 理论上可以,实际上不行。 一来正治和经济风险都太大,平心而论伊宫瑜提示的风险客观存在,乔大超根本犯不着押上自己身家性命; 二来正府出台排他性条款,必须提交市常委会讨论研究,想想看纪委出身的何烁能不考虑伊宫瑜的担忧吗?排他性条款本身就有问题。 就是说乔大超没法争取到市委支持,向下又被伊宫瑜(背后还有蓝京)旗帜鲜明抵制,等于市长公然拉偏架失败! 而且是乔大超空降后最赏识倚重的两位区长,真是世事无常嗬。 第659章 火速成交 事后复盘,此役由伊宫瑜出面而非蓝京,其实大有玄机。 蓝京虽然得到金全友、苏睿等省领导赏识,还有位钟纪委副书计舅舅,但赏识不代表力挺,毕竟省领导赏识的干部多了去了,个个都力挺,哪来这么大力气?至于舅舅,大家都晓得号称“舅舅”,实际上不是。 伊宫瑜不同,邱家大院招牌等于写在脸上,此其一;其二背倚省城伊宫家族,财力雄厚,尽管她本人不觉得,旁观者都看出一股“大不了老娘回去继承家业”的味道,无所畏惧。 家有万贯就是不一样啊。外界都感慨道。 伊宫瑜当众硬怼乔大超、攻击蒋震的第二天,接替曹操上任的京都教育产业投资基金副会长仲晨亭正式来到遥泽。 仲晨亭与前任曹操完全不同,带有中年男人的稳重与温和,言谈举止间又具备很强的说服力,让人不由自主跟着他的思路一步步走下去;他哪怕反驳对方观点都没有攻击性,似在平平淡淡陈述事实。 据方婉仪透露,仲晨亭此前是她所属的影视公司副总,主管演艺经纪、拍摄投资、市场拓展等,在影视圈小有名气,后来与老总理念不合主动辞职,转到投行做了一段时间,虽说收入颇丰(年薪千万以上)但压力太大,有时为业绩焦虑得睡不着觉,自我感觉人到中年不能这样活法,正好前段时间在京都某个酒会上遇到方婉仪,双方一拍即合,遂聘请他为投资基金副会长。 当初曹操出现时满嘴跑火车,京都传统家族没一个不认识,钟直***办局从经办人员到部长都是铁哥们,提及大首长什么“家冰”、“广生”、“玉亮”,都象自家亲戚,让人半信半疑。 仲晨亭恰好相反,绝口不提影视圈明星、投行风云人物、京都名流权贵,有人主动问起也只淡淡说不太熟,可冷不丁讲两条外界绝对没听过的轶闻逸事,分明亲身经历似的。 这种气场的人物来到遥泽,谁都不敢含糊。 仲晨亭按规矩先到市府大院拜访市委书计何烁,一见面就抛出杀手锏: “听说北方神话有部系列电影没通过审查?我可以试试,如果成功上映也算盘活不良资产吧?” 何烁听了大喜,脸上难得绽出笑意,随即将市长乔大超、**许语龙、常委副市长曾阿华都叫过来商谈。 这可不是小事。 倘若电影果真在仲晨亭运作下通过审查便可以公映,票房方面可以运作,比如七泽全省组织中小学生观看,再比如农业购下播放权组织到各乡镇巡演;之后还能卖给京都电视台等等,不奢望全部收回投资,零零碎碎几千万总会有,没准能超亿。 如仲晨亭所说,盘活非法集资案不良资产可是大功一件,不管金额多少都能在省领导面前加分。 市领导们听了之后也不敢怠慢,特别乔大超顿时抛却京都教育基金横插一杠子坏了苏德亨通的不快——的确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利益才是永恒的主题。 不出半小时,仲晨亭已帮几位市领导理清头绪,即重启工作从何入手、走什么程序、需要找哪些人,以及过审后如何进行商业运作等等,讲得透彻易懂条理分明,乔大超等市领导不住交换眼色,打算立即着手部署此项工作。 何烁也深知趁热打铁的道理,道: “仲总啊,一事不烦二主,专业的事要由专业的人做,道理、脉络现在同志们都清楚了,可具体实施起来没那么容易,到时恐怕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求助电话,不如打包请仲总处置,如何?” 仲晨亭也承认:“同一桩事,熟面孔与生面孔、谈得来与谈不了、如何巧妙地诠释等等,结果都会大相径庭,我理解市领导们如履薄冰的心理,嗯,眼下我全心扑在教育基金这摊子事上,电影经纪方面……可以委托信得过朋友做,他跟我交情匪浅,各个环节等于我亲自出面,试试吧。” 市领导们均大喜。 唯有乔大超直来直去,道:“虽说是件好事,也免不了费用问题,咱们先小人后君子把价钱谈妥了写在委托书里,防止落下后遗症。” 仲晨亭微笑着竖起一根手指:“办不成不收费,办妥了按这个收……” “百分之十?”曾阿华一惊,暗想胃口不小啊,标的百分之十起码也有好几千万,到时赚得的恐怕一半给了他。 “不,我只收一万,友谊价。”仲晨亭笑道。 “哦……” 曾阿华松了口气,乔大超却连连摇头: “一万块钱在京都请顿饭都不够,仲总这么做反而让我不踏实,还不如谈妥了按比例提成。” 此言一出在场市领导们心又悬到半空,暗暗埋怨刚刚敲定合作事宜就忙着谈钱,你着什么急啊! 仲晨亭还是笑:“第一,审片这种事请客吃饭行不通,没人愿意吃;第二,我收的一万块覆盖审片各环节手续费,差不多成本价;第三,我不从中赚钱的原因不妨坦率说,我很想开拓遥泽汽车产业市场,希望得到市委市正府大力支持。” “呃……” 乔大超顿时哑了火。 王野徐徐接口道:“来的都是客,遥泽热忱欢迎京都教育基金前来参与投资。” 空得不能再空的话。 但市长不表态,常务副市长也不便说得太多。 何烁道:“仲总把握的市场热点很好啊,汽车产业整合正是当前七泽金三角地区工业转型升级的重心工作,省领导高度重视,市、区两级齐心协力,各项工作有序开展之中。王市长说得好,来的都是客,客人来了要有位子坐,要吃好喝好,要营造出和谐健康的商业环境,那就是正府需要努力的方向了;仲总也说得好,开拓市场,而不是垄断市场,汽车产业整合的过程是做大做强的过程,根本目的在于提升核心竞争力,增强汽车产业界的话语权,这个主轴线下科学合理布局,适当采取错配等形式至关重要,一朵花开不是春,满园花开春满园,我诚挚地邀请京都教育基金成为遥泽汽车产业园里最引人注目的鲜花!” “谢谢何书计,谢谢各位市领导!” 仲晨亭笑道,“我懂何书计的意思,京都教育基金不一定做最大的花,但要做最美的花。” 乔大超勉强挤出笑意附合,却心中惕然:何烁看似不过问正府工作,实质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话里话外也隐有所指,厉害着呢。 何烁在办事效率方面丝毫不亚于乔大超,当即转到隔壁小会议室边喝茶边等市委办秘书与仲晨亭草拟委托协议,再发给双方法务审查,不出两个小时便达成正式文本,乔大超代表遥泽正府在协议上签字,而仲晨亭签完后随即传真给影视公司朋友着手处置。 中午王野、曾阿华两位常委副市长陪仲晨亭吃工作餐——何烁和乔大超都吸取之前教训,谨慎地与投资商保持距离,尽量避免工作之外的接触。 曾阿华笑道:“且不谈审片,上午仲总已经指点了明路;听说片子过关后能不能上星也非常重要,必须经过各电视台审片员那一关,对吗?” “仲总沉浸影视圈多年,这方面秘辛肯定了如指掌,多透露点内幕。”王野也笑着说。 倒不是两位常委副市长特别喜欢听八卦,而是陪同客人但不喝酒场面毕竟有些冷清,需要主动挑起话题。 仲晨亭笑道:“外面吃瓜群众肯定都认为每逢审片应该出动女一号、女二号陪酒陪歌甚至陪玩吧?” “难道不是?”曾阿华反问。 “还真不是,因为各台审片员们通常都是四五十岁的大妈!”仲晨亭道,“至于为什么找大妈审片,主要根据国产影视剧受观群体分析呈现三低一高,即收入低、地位低、学历低,还有年龄高,所以观众喜欢看什么只有这些大妈最清楚。” 两位副市长恍然:“原来这样啊……” 仲晨亭道:“要想公关这些大妈,喝酒唱歌洗澡那套根本不行,各大影视公司绞尽脑汁想了很多办法,后来发现最有效的是——让小鲜肉出马!” “哦……” 王野愕然道,“小鲜肉们陪大妈……陪大妈干嘛呢?” 仲晨亭富有深意笑笑:“该干嘛就干嘛,正如吃瓜群众想象出动女一号,总之一切以顺利过审并上星为目标,嗬嗬嗬嗬,我经常在想,如果小鲜肉的粉丝们知道自己的偶像经历过什么,会不会一个个哭晕在厕所里。” 两位副市长哈哈大笑。 吃完午餐,根据安排由正府秘书长打电话给各区县主要领导,要求做好京都教育基金新任副会长仲晨亭的考察与接待工作。 通知档次比蒋震第一次出现时低了两个等级,那是乔大超亲自打的电话,官场微妙就体现在这些细节上,你若忽略细节折射的信号,就注定仕途走不太远;你若拿这些细节大做文章,将来出了问题是领会领导意图有误,领导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仲晨亭仅在车里打了个盹,随即马不停蹄先去永乐、合泉两区拜访,傍晚时分来到华桥区府大院。 蓝京仍在省城住院,主要拜访的区领导就是区委书计徐仁聪。 第660章 登门拜访 上午仲晨亭在何烁面前主动揽下启动激活没过审影片的情况,以及何烁当着市领导们的面半告诫半提示“一朵花开不是春”,徐仁聪已透过市府大院内部渠道全盘掌握。 官场嘛打的就是信息战。 关于汽车产业整合工作,徐仁聪立场比较含糊。起初乔大超过于明显倾向苏德亨通,孔平生为首的本土系很自然地利用京都教育基金予以制衡,谁想到本来都觉得跟乔大超一个阵营的蓝京、伊宫瑜隐隐排斥苏德亨通,令得局势颇为复杂起来。 蓝京出的乌金矶改造难题,苏德亨通按部就班设计成休闲式公园方案,平庸而老套,丝毫没有亮点;京都教育基金紧急换人后推出打造国际标准赛车场,据正府办那边私下透露的消息,与蓝京的思路不谋而合,故而接下来获得正府支持强力参与汽车产业整合呼声较高。 对此徐仁聪持开放态度,不管苏德亨通还是京都教育基金,只要能以合理价位完成汽车产业整合并顺便改造乌金矶,拿出让省市领导满意的成绩,他为首的区委都会大力促成。 是不是很意外? 其实官场里面合作是常态,矛盾才是特殊情况,作为主持全面工作的一把手,徐仁聪连这点觉悟都没有早就在仕途上升过程中被淘汰了。 再加上尹全才参加座谈会回来绘声绘色汇报伊宫瑜当众硬怼蒋震、乔大超尴尬不已的经过,徐仁聪深知她既然敢这么做必定与蓝京沟通好了,没准背后有更多支持势力。 而且伊宫瑜这么一搅和,市委那边何烁真的一无所知吗?那可瞧扁了省纪委出身的干部。 人家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 故而仲晨亭一出现,徐仁聪便热情款待,全程笑意盈盈,言辞和风细雨,两人相多年未见的好朋友。 仲晨亭一丝不苟汇报了上午签订委托协议,协助遥泽启动并激活麦谷会透过北方神话砸下几个亿没过审的影片,含蓄提到何烁关于汽车产业整合的指示精神,语气诚恳地希望“在区领导关心下为产业整合工作多做贡献”。 “区委不折不扣贯彻落实市委精神,全力配合确保京都教育基金投资落地,”徐仁聪双手抚摸肚子笑呵呵道,“说句大白话,钱来了就不能放走,要尽可能多留些在我们华桥区,仲会长可不能看到别的区美女区长就偏了心,哈哈哈哈。” 仲晨亭也笑:“我眼里只有区长,徐书计在意的却是美女,关心的重点不同……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徐仁聪道:“产业整合工作具体操作在正府,等蓝区长出院,仲会长可以过去进一步深入交流,区委对正府工作毫无保留地信任,我对蓝区长的决定也不遗余力支持,请放心,**跟正府一条船,一心一意把事情办好。” “大方向还靠徐书计把握,党指挥枪嘛,蓝区长肯定要按徐书计指示办事。” 仲晨亭的话说到徐仁聪心坎上去了,笑得更欢,手抚着肚子惬意无比。 又闲聊了会儿,仲晨亭露出要告辞的神态,然后飞快地从桌下包里取出一卷画轴,压低声音道: “以前曹操不懂事,我代为赔过……这是唐代大诗人王维亲笔题词作画的孤本《鹿柴》,经名家鉴定是真品,请徐书计笑纳。” 徐仁聪大为错愕! 倒不是错愕仲晨亭在办公室公然行贿,这种情况太多了,徐仁聪自有老练成熟的应对之策。 他错愕的是,自己家里明明也收藏着一幅经名家鉴定为真品的王维真迹《鹿柴》! 世间怎会有两幅同名真迹? 多年宦海生涯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徐仁聪立即起身双手拿起画轴来到仲晨亭身边,小心细致放回包里,右手轻拍仲晨亭肩膀道: “仲会长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真不行,我这样的位置……仲会长让我安安稳稳多坐些日子吧……” 说罢不等仲晨亭回应便高声唤秘书“送仲会长下楼”,秘书自然知道是拒礼的套路,远远应了一声快步过来。 仲晨亭却指着画轴声音更低:“徐书计别不信,这可是京都古玩协会副会长、大鉴定师陈石亲自掌的眼……” 徐仁聪拱拱手,连声道:“不是真假的问题,不是真假的问题,好意心领了……” 这时秘书走进办公室,仲晨亭也不再纠缠,神色自若与徐仁聪握手告别。 然而整个下午,徐仁聪都坐立不安,忽儿站在窗前久久伫立,忽儿心烦意乱地喝茶打电话,忽儿紧锁眉头坐在办公桌前发呆。 突然间想起遥泽当地有位着名的“民间收藏家”,做陶土发家致富后痴迷上了古玩,名气传开后众多古玩贩子上门兜售,每件古玩背后都能编出动人的故事:大户人家的落魄公子昏倒在家门口,被救起后感其恩德,临行前赐了只玉佩;山里打猎无意看到樵夫家用钧窑瓷碗喂猫;朋友病重托孤,无以为谢,留了只宣德铜炉等等,要在京都琉璃厂一带这种故事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可那位“民间收藏家”相信,越往后收藏的东西越发荒唐不经:夏桀与妹喜喝过的青铜三足环蛇杯;孔子教书用的惊堂木;诸葛亮亲手制作的孔明灯;西门庆最喜欢的香粉桃花扇;张飞的丈八蛇矛枪…… 最后结局当然惨不忍睹,可是,所有自诩聪明者都以为上当的永远是别人,其实呢? 好不容易捱到天黑,市委办一溜儿科室都暗暗纳闷今儿个区委书计为啥迟迟不下班,却又没了解数据、布置工作,一个人关在屋里干嘛呢? 但区委书计不下班,自区委办主任安勇、副主任们、各科室都不敢乱动,唯恐徐仁聪陡地一个电话: “某某某来一下。” 若已经下班那就尴尬了。 熬到晚上七点十分,区委办上下都饿得肚子咕咕直叫,徐仁聪这才夹着公文包出门,秘书赶紧迎上前问: “徐书计直接回家?我让小勇(专职司机)到楼下等?” 徐仁聪摆摆手:“不了,我另有安排。” 说罢直接从电梯下楼,安勇等一干人等轻呼口气,纷纷收拾桌面关灯关门走人。 徐仁聪到了一楼大厅罕有地从侧门步行到区府大院东面小门,出门后沿着人行道走了两条街,再穿过长长的巷子后拐入另一条大街,叫了辆出租车坐到后排,低声道: “草场口大街67号。” 出租车司机明显本地人,一听便说:“是家超市,左边糖烟酒批发店,右边卖古玩的。” 徐仁聪含含糊糊道:“嗯,超市……”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到超市前,徐仁聪特意进去转了会儿,隔着玻璃窗见出租车不见踪影才出去,快步进了超市右侧夹巷里,拿钥匙开门进了古玩店后院,院子很小只有五六平米,角落里长了棵高出屋脊的大树,枝繁叶茂占满了大半个空间。 结构上看算作古玩店后院,实质之间并不通连,也就是说古玩店仅限前面十几平米空间,没有后门,到不了后面院里。 掌管后院钥匙的只有徐仁聪。 旧式瓦房正门是精钢所塑的甲级防盗门,类似银行金库门,两把钥匙同时插入才能开启,不消说都在徐仁聪手里。 屋里布置得美仑美奂,清一色清代红木家具,精细考究的雕花,流畅简洁的线条,古朴尊贵的造型,再配以清代至民间的瓷器、陶器、字画,立柜里则装满了茅台、五粮液等名酒。 若有小偷侥幸破了甲级防盗门,看到屋里陈设会垂涎三尺忙不迭搬运吧? 但这只是老谋深算的徐仁聪使的障眼法。 他坐到堂屋正中太师椅上,右手到香案下面摸索会儿找到按钮,用力一按,“格格格格”一阵响,左侧整面墙突然向上卷起,原来墙面连同字画是一整块墙布所饰,紧接着又露出一个钢制防盗门,上面直接写着三个字: 金库门! 依然必须两把钥匙同时开启,此外还多了道程序,要输入12位密码,这个当然深深刻在徐仁聪脑海当中,除此之外谁都不知道。 钢门徐徐打开,里面赫然是六七十平米的密室,陈设布置与外面截然不同,虽不算豪华奢侈但处处透着舒适与精致,让人感觉特别舒服。 密室四壁挂着尺寸不一的字画,扑面而来的古意和浓浓的墨香,四个角落则安放着保持室内恒温恒湿的设备,24小时不间断运行。 每个条幅底下都挂着档案袋,里面装有鉴定证书、拍卖行资质、发票等证明材料,这些是将来变卖的依据,相当于身份证。 以前每当徐仁聪看到一幅幅字画时,心里充满了满足、愉悦、惬意乃至醺醺然,因此它们代表了一个个数字: 六百万,八百万,九百万,一千五万…… 等到退下来后随便变卖几幅就能享受到天堂般的富足生活,那是多么美妙和幸福!何况按照丁岩和温勤的说法,古玩字画具有无限的升值空间,越老越值钱,若遇到识货之人、狂热收藏家,翻几倍甚至十倍都有可能。 然而此时徐仁聪的心态完全变了,目光里充满了怀疑与不安,他一遍遍地扫视曾经代表财富的字画,满心烦恼地想: 它们倘若都是赝品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第661章 铁雁婚礼 为着人事调整名单,丁岩、陈力量接连找过徐仁聪好几次,都暗示人事问题久悬不决,区里上下人心惶惶,为更好地统筹谋划来年工作打好开门红之仗,还是尽早定下来为好。 原本徐仁聪也着急,但仲晨亭的话和满屋子字画真假问题如同一根刺深深扎在心里,非得解决好心腹之患才有精力考虑人事问题,故而他不高兴地说: “怎么,不调整人事都一个个撂担子?那样就说明工作态度不行,更不能动!蓝区长马上出院,正府那边一大摊子事等他处理拍板,年底前估计没时间过问,元旦后再说吧。” 一下子推到十天之后,丁岩和陈力量面面相觑,暗想开始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是你,这会儿稳坐钓鱼台也是你,到底肚里打什么小九九? 殊不知徐仁聪要等一个与仲晨亭再次相遇的机会,见面一定要自然才能不留下痕迹,事关重大,徐仁聪反而沉得住气。 蓝京如徐仁聪所说,十二月下旬出院返回工作岗位,面对堆积如山的事务真是头大如斗,开玩笑说单签“蓝京”两个字,从早到晚就得写几百遍,关键不能拿到手就签,起码得大致看明白意思、弄懂其中脉络,签字代表着责任。 年底还有“三突击”,一是突击花钱,按市财正给的各项专项费用盘子把钱用足,实在没处花就先立项拖到明年再变更,倒也不能怪地方正府,归根结底在于上级财正太死板,今年用足了明年才按原有盘子继续给,用不足就有所削减;不过省市两级财正也没办法,专款专用制度就这么规定,不能给予基层挪用乱支的空间。 二是突击冲刺,有些冲一冲就够得着的指标任务,宁可多花钱、多费些人力物力也要达标,不影响市里对华桥整体目标考核分值,考核分就意味着名次、财正拨款、排名奖金和正治地位,虽然正治排在最后,但最后关头还得讲正治。 三是突击评优,体制内相当多的先进、优秀以及晋级、职称等名额,一般来说单位领导出于种种考虑顾虑都会压到年底,反正吵架,干脆年底一次性吵个够;而且名额积累多了干部员工雨露均沾,相反矛盾没那么突出。但也有想不开的,届时一层层吵到区府大院评理要说法,就轮到区领导们头疼了。 还有各种各样的总结会、表彰会、汇报会,关系来年工作的启动大会,项目论证会,揭牌揭幕会等等,蓝京在佑宁当县长时到了年底且分身乏术,这回住院时间比较长落下很多工作,更是忙得连轴转就连上厕所都一路小跑,可恶的是有两次在食堂端着餐盘刚坐下,就有一叠申请递过来: “蓝县长,麻烦签个字……” 为此蓝京在某次内部会议上半调侃半告诫说:“理解同志们争分夺秒时不待我的紧迫感,以前雇工在地主家干活有个不成文规矩,叫做‘催工不催食’,民以食为天,起码要保证我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嘛,同志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期间陈力量到正府楼来过几次,每次蓝京要么办公室里三层外三层,走廊间站满了人;要么主持会议并讲话,外面秘书焦急地看手表,掐着分钟请蓝京参加下一场会议;要么奔波在基层车间、田头、招商场等一线,考察了解经济启动情况。 陈力量只能默默走开。 此时陈力量也心急如焚,因为好不容易争取到跟老领导单独谈话机会,何烁暗示他圆满做好华桥区组织部长“阶段性工作”,其意不明而喻后期将到新岗位接受新任务。 这批拖得太久的人事调整任免应该就是陈力量要圆满的最后一桩工作,他非常希望在自己手里顺利提交区常委会,届时全部通过也好,半数过关也罢,反正就算“阶段性结束”了。如果久悬不决,自己中途调离,从内心讲固然松了口气,但新接手的区组织部长对情况一无所知,等于所有工作从头做起,会产生相当大的矛盾与不满,反映到市里,最终作为前任的陈力量难辞其咎,继而对接下来仕途升迁产生微妙影响。 所以何烁强调“圆满”,就这个道理。 蓝京真的很忙,徐仁聪态度又有了变化,陈力量干着急也没用,只能等元旦后再携手丁岩推进。 只是心头有点纳闷:作为徐仁聪的铁杆亲信,丁岩向来都扮演急先锋、马前卒,丁岩的话十之八九代表徐仁聪真实意图,怎么这回步调不一致呢? 一直忙到12月31日。 中午时分区统计局关于全年主要经济指标的数据已大致有了结果,意料中的差强人意,非法集资案和赔偿以及五十里招商场搬迁两桩大事重创华桥区经济,原本厚实的家底子也消耗掉大半,虽然蓝京果断发起全员招商一定程度止住资金外流趋势并及时回血实体经济,但真正效果要到明年上半年才能有所体现。 合泉的大景区建设吸引了相当流量,又没受炸坝泄洪影响,情况比华桥区稍好些;永乐则因为招商场防汛抗洪工作抓得不实导致损失惨重,书计、区长被金全友当场斩落,乌金矶新招商场又被蓝京抢了先机,全区干部很长一段时间全体躺平,故而经济一落千丈从全市第一落到第五;其它几个县形势也不乐观。 省里根本没如徐仁聪当初说的“理解非法集资案造成的负面影响”,“对指标下滑给予一定容忍度”,省长金全友紧急约谈市长乔大超,声色俱厉批评并要求明年一季度“必须有所起色”,否则…… 下午三点多钟,见乔大超被约谈后暂时没有动作,蓝京和伊宫瑜同车前往衡泽,参加元旦当天秦铁雁的婚礼。 关于婚礼,秦铁雁起初设想尽可能低调简朴,最好规模比蓝京的婚礼还小,领导、同事们尽量不惊动宁可事后逐个打招呼。 但怎么可能呀? 婚宴这种大事向来如同滚雪球,以几何倍数越滚越大,况且秦铁雁想简单,女方家长可不这么认为,觉得双方都是初婚没啥见不得人,喜事喜办,就该大张旗鼓地、热热闹闹地。 赵珺那边要请的客人包括区三院全体,区卫生局领导,女方亲朋好友,粗略统计下来20桌。 秦铁雁家境较差亲朋好友也少得可怜,但他工作过的市公安局、衡芳区正府和区公安局;佑宁县正府、县公安局、县正法委;还有如今省刑警总队乃至省厅领导,各方面加起来也有20桌左右。 原本天真地以为一共20桌的秦铁雁真是英雄气短,又打电话向蓝京求援,嗫嚅说五万不够恐怕要增加负债,而且婚后暂时还不起…… 蓝京笑骂道你真是天底下混得最蹩脚的公安局长,钱的事滚一边吧,赶紧张罗正事去! 为减轻秦铁雁负担,伊宫瑜牵线让婚礼连同嘉宾住宿都放在庞奔建的高尔夫小镇,自柴明舟主导有明确针对性的除恶打黑行动后,京都汪老意识到风向不对果断出手抛售股权结构貌似与庞奔无关的高尔夫产业,几经易手,最终落到省城伊宫家族旗下。 其实伊宫轼不想碰那个烫手山芋,也是个别已退下去的省领导再三劝说、撮合,不得不勉强接盘,撤退归撤退汪老也要卖个好价钱,宗万城的势力打不进衡芳,唯有伊宫家族才立得住脚跟。 婚礼放到高尔夫小镇属于双赢之举,一方面主持大局的伊宫玥通过这场规格、等级还算不错的婚礼提升商业品牌和影响力;另一方面秦铁雁又能享受到最低折扣和最好的服务。 晚上九点多钟才辗转抵达衡芳高尔夫小镇,婚礼嘉宾全部入住在酒店的别墅区,每幢别墅住四位客人,四套单间相对独立,共用客厅、书房和茶室。 办理手续时蓝京注意到自己和伊宫瑜共住一幢别墅,楼上两间空着,不由得有些犹豫,象是看穿他的疑虑,伊宫瑜出门后才笑道: “楼上两间已有人住,就是铁雁和赵珺夫妻俩,正式结婚前装模作样一人一间啦,这样安排也方便你跟铁雁多聊聊。” 想想赵珺已有几个月身孕,蓝京展颜笑道:“的确应该分开来睡,哈哈哈哈……” 然而接下来伊宫瑜的话让他笑不出来了—— “今晚凑合住,明天咱俩住高尔夫湖心岛。” 蓝京冷汗都下来了。 高尔夫球场内侧人工湖中间有个小岛,起初为方便工作人员清理湖中淤泥、水草建造了一幢小屋,后来发现环湖视野相当好而且空气清新,环境幽静,遂扩建成小岛别墅,主要供情侣或小家庭度假。 对的,情侣或小家庭,因为别墅很小只有两个房间,把更多空间用在阳光室、钓鱼台和露天阳台上面。 两位有家室的孤男寡女住到小岛别墅,就算相敬如宾相安无事,谁信啊? 再说孤零零小岛上,那么小的空间,想不出事都很困难吧? “听我说伊宫,”蓝京忙不迭道,“明天……明天咱俩还是,还是随大流,紧紧跟着大部队,千万别单独行动不然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伊宫瑜似笑非笑瞟他一眼,道:“第一根本没有大部队;第二,明晚住宿是小妹根据大姐要求安排的……” 第662章 隆重婚宴 “什么大姐小妹……” 蓝京惊道,感觉事态越来越复杂。 伊宫瑜笑道:“明晚大致这么安排,铁雁这边省城的、佑宁的等等,赵珺那边外地亲朋好友,婚宴后基本都赶回去,需要住宿的基本安排到市区车站附近酒店,便于人家后天上午乘车……” “我也打算明晚回华桥,很多事情要处理呢。”蓝京道。 “怎么可能?” 伊宫瑜道,“你作为铁雁最要好的朋友,必须参加后天中午新娘回门仪式以及晚上新郎答谢宴,连续三顿酒,一顿不能少。” 想起自己婚后第二天酒后那夜连续被人上位,和崔枳从衡泽大醉而归糊里糊涂不知是不是姬小花那次,还有被焦糖暗藏机关的转壶喝得酩酊大醉…… 蓝京面有惭色道:“我最怕喝酒,喝醉了容易犯错误,还是……还是不喝为好。” “胡说,你跟我喝了好几次啥错都没犯啊,”伊宫瑜笑道,“咱俩孤零零睡到小镇别墅反而影响不好,所以……正好姐姐从国外回来,约了小妹一会儿到小岛上喝喝茶,听听音乐,老朋友难得见面嘛彼此都放松些。” “婚宴上喝得稀里糊涂,还喝茶听音乐呢,根本不现实……” 蓝京还没说完,伊宫瑜截口道:“咦,你刚刚信誓旦旦不喝酒的?” “理论上想不喝,实际上遇到那么多老领导怎么可能滴酒不沾?”蓝京苦笑道,“你大概也逃不掉,做好回去扑到床上呼呼大睡的准备。” “两个房间呢,你一间,我们姐妹仨一间,”她笑笑道,“其实小岛别墅的床很大,四个人也挤得下……” 好向往啊! 蓝京严肃地说:“必须指出的是,伊宫同志结婚时间虽然不长,但已迅速成长为老司机,言论大有出格之处,请务必多加注意。” 伊宫瑜还是笑:“论开车我比大姐差远了,她还没结婚呢。” 她笑得有点奇怪,似乎知道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谈谈说说已经到了位于最北面的19号别墅,秦铁雁今晚接待第一批嘉宾喝了不少酒,脸红得发亮,坐在客厅一杯接一杯喝茶;赵珺有孕在身不宜劳累,已提前回娘家休息了。 夜深了,伊宫瑜也不想多聊径直进房间洗澡睡觉,让俩铁哥儿们单独谈话。 “该来的都来了?”蓝京笑着问道。 秦铁雁又仰头喝了一盅,擦擦额头的汗道:“都来了,一个不少……奶奶的,我怎么有点紧张?” 蓝京笑道:“紧张什么?该上的已经上了而且结了崽儿……市***全体出席?” 换作蓝京去年结婚都不敢这么问,今年形势却有不同,一是秦铁雁经省领导点将调到省直机关,日后对衡泽市局有管理权;二是秦铁雁立下大功,明年正处妥妥的且副厅绝无问题,谁不主动示好这样仕途进入上升通道的年轻干部?三是赵珺整个家庭都在衡泽市区,市、区两级领导出席有助于改善其处境,这也是秦铁雁斟酌再三决定“惊动”当地父母官的原因。 “基本上吧,我拜托詹周五书计今天下午跑了一遍,就连梁焱都表示要凑凑热闹,”秦铁雁道,“市卫生局长林士光有些推辞,我扛出你的招牌后也松了口,还有衡芳区***都确保到位。” 蓝京略加沉吟问道: “婚宴期间要不要安排詹泊、小蒲加强巡查?特别小蒲刚刚救了我一命,很专业。” “省刑警总队弟兄们也不是吃素的,放心!” 秦铁雁又擦擦汗,突然低声道,“蓝京,不知怎地我心跳得厉害,好像……好像会有不可测事件发生似的,我紧张的是这个……” “是吗?” 蓝京皱眉道,“老实说我也担心庞奔手下伺机报复,毕竟新仇加旧恨,但你的身份摆在这儿,四十桌嘉宾将近十五桌警察,哪个不长眼的敢惹事儿?保护好新娘是重点,她如今身体娇贵经不起惊吓。” 秦铁雁咧嘴一笑:“她更没事儿,除去十五桌警察,起码十桌医生,出了什么情况组织专家会诊,年纪轻的还排不上队……” “去你的,别乌鸦嘴!” 蓝京笑道,“明晚开场白你这样说,各位嘉宾,本人初次结婚经验不足招待不周请多多抱涵,等下次结婚一定……” “你更乌鸦嘴,奶奶的!” 秦铁雁骂道,转而又道,“有人建议我邀请一下黄运雄说是冤家宜解不宜结,那厮在市里人脉比较广,没奈何咱俩却说不定以后拿赵家下绊子,你觉得呢?” 蓝京道:“下不下绊子,喝一顿喜酒不会产生决定性影响;他想整人照样整,但能否整得到又是一回事儿,试想以前在职尚且拿咱俩没奈何,被迫退下去的人有多大影响力?汪老已不是他的靠山!” “说得也是,”秦铁雁摇头道,“我大概关心则乱,处处唯恐有问题,倒是你看得透彻些……早点睡吧,明早五点半就要发车接新娘。” “这么早?也是衡泽市区的风俗?”蓝京诧异问道。 “要在太阳出来前把新娘接到新房,如果年纪轻的要出难题考新郎,起码四点半就得动身,”秦铁雁道,“考虑到我三十多岁的老新郎,又是警察出身,那班小医生小护士不敢跟我开玩笑,所以过关游戏也就象征性搞搞,不耽误时间。” “之前闹到胜男宿舍的那个小护士呢?” “你就别提那碴儿了……人家早就结婚生孩子,都是往事了……” “现在你可以说实话了,瞧小护士理直气壮的模样,当时到底睡没睡?”蓝京笑着问道。 秦铁雁恼道:“睡了的话我哪脱得了身?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快去睡觉……” 直接把蓝京推进房间,“砰”地关上房间。 元旦当天,天刚蒙蒙亮蓝京就被叫醒,出门后一看站在花车旁两位孔武有力的小伙子,顿时乐了: “铁雁,你这架势哪是接新娘,分明抓捕逃犯啊!赶紧的,我让小蒲顶一个名额,另外再挑位清秀点的干警……别把娇滴滴的新娘吓坏了。” 秦铁雁摸着后脑勺嘀咕道:“说要找未婚小伙子,我也不懂……哎,她也不算娇滴滴吧……” 蓝京又好气又好笑捶他一拳:“那是图吉利预示婚后生男娃,你家都怀孕几个月了还讲究这玩意儿?多此一举!” 紧急换人后来到新娘家,经过“三道茶”等一系列仪式后接亲车队顺利在太阳出来前来到装扮得喜气洋洋的新房——适逢阴天根本没太阳,然后又是繁琐复杂的仪式,还亏得长辈们体谅新娘有孕在身不能折腾,简化掉很多程序。 接着赵家设午宴招待直系亲属,其实按衡泽习俗今天中午应该女方请客,晚上则是男方,既然合而为一都在晚上,中午的形式还是要做的。 午宴结束来不及休息,蓝京又匆匆赶回高尔夫小镇出面接待源源不断赶来的各方嘉宾,由于跟秦铁雁的工作经历高度重合,正界几乎复制蓝京去年婚礼名单,只不过人数太多些,而且增加了省厅、省刑警总队领导: 衡泽市委方面,除了接替张寓宸的市委书计姚铁树与秦铁雁没打过交道也不熟悉托辞缺席外,其他确实该来的都来了,包括市长柴明舟、常务副市长车端平、组织部长李显成;前后三任市纪委书计詹周五(已退)、高培(省纪委副书计)、高宴(现任);至于新上任的正法委书计屈明以及三权集于一身的萧柏梓,都不太熟故而不在邀请之列;市卫生局长林士光、市公安局包括老领导田奥在内的***均如约出席。 衡芳、佑宁两地***和公安局领导经过数轮人事调整已换掉不少,纯粹过来捧场;而蓝京提携培养的那批干部也都与秦铁雁关系很好,此次趁机聚一聚,坐下来真是星光璀璨—— 在省城工作的孟龙、高雅、司马昊、丁晰;在衡泽市委工作的瞿千帆、缪卫忠、郭昊林、姬小花等等。 此外还有秦铁雁以前警校的同学,绝大多数分散在七泽各地级市基层,有的至今沉于乡镇派出所郁郁不得志,毕竟有奇遇、有机遇、有巧遇的是极少数,而靠自身硬实力闯出来的固然有但不多,越在县城及以下越难熬出头,目前为止秦铁雁算是那一届毕业生当中最亮眼的,故而婚宴也是同学聚会,希望通过这样的机会请他日后多提携。 关于这一点蓝京事先也有提醒,说要把握好省厅平台的关键作用,往上结交手握重权的领导,往下挑选信得过、有实力的帮手,孤身一人单打独斗是不行的。 这番话以前在衡芳就说过,秦铁雁不以为然;经过佑宁险被陷害等事件,还有蓝京生死关头被忠心耿耿的詹泊所救,令他触动很深。 还是有几分紧张,秦铁雁在化妆间不停地流汗,偏偏西装外侧都没口袋,内侧袋口被缝死了,服装师解释是高档西装都这样,不允许口袋里放东西以免衣服变形。 秦铁雁紧握手机浑身不自在,不晓得放哪儿才好,蓝京一把抢过去笑道: “我替你保管会儿,保证不乱接电话。” 说这句话时他和秦铁雁都没想到,此举挽救了今晚的婚礼! 第663章 意外电话 今晚除了柴明舟为首的衡泽市委厅级领导们,按理最重量级领导便是代表省厅出席婚宴的居副**,日前省·委已明确他兼任省刑警总队队长。 谁知居副**满面笑容地陪同更重量级领导出面在门口: 前衡泽市委书计、现任副省长的郭文章! 不消说郭文章与去年突兀出席蓝京婚礼一样,又神色自若地解释“路过”,请问哪有这么巧的事? 郭文章出人意料露面瞬间,蓝京内心深处佩服死了这位貌似孱弱、深不可测的老领导! 从郭文章担任市委书计起,其实上从没主动帮过蓝京、秦铁雁,每次要么省领导出面,要么念松霖出手,还有一次央求项鸿平争取到见面机会,可不知为何,总觉得郭文章是自己的仕途恩人。 而且郭文章把握的时机总那么精准,两次陪同金全友,一次偶遇念松霖,然后在蓝京、秦铁雁最需要“面子”的时候,他以副省长身份增添光彩! 众所周知郭文章得以稳坐衡泽八年市委书计宝座,与艾保华为首的本土系首肯分不开,更深得晏长述和萤宗祥等清流系支持,然而在本土系被京都重招打压、清流系一败涂地之际,郭文章照样深受新省长金全友信任,这道分,这学问,值得研究的地方太多了。 秦铁雁自然兴奋满脸泛光,赵家更觉得倍有面儿,在衡泽,能够请得动副省长出席婚宴的真是凤毛麟角,通常情况下有市长捧场就相当不错了。 蓝京全程只在人群里与郭文章握了下手,便低调地站到大厅角落里,四下策应有无嘉宾没座位或座次安排不对。 晚上六点十八分,婚宴正式开始,一对新人在全场欢呼声中闪亮登场! 几乎同时蓝京兜里的手机响了,是代保管秦铁雁的,他眼盯着喜气洋洋笑容满面的秦铁雁和笑靥如花灿烂清纯的赵珺,看都没看边按下接听键边问道: “喂……” 却听到里面传来响亮的声音:“铁雁,我是胜男!听到吗,我是莫胜男!” 霎时蓝京出了一身冷汗,目光扫过台上那对新人又是一身冷汗,匆匆低声道: “等等,我出去接……” 此时婚宴大厅里闹哄哄的,背景各种嘈杂声,莫胜男又是粗疏性子,竟然没听出来蓝京的声音,当然也不会想到秦铁雁手机落到蓝京手里,只停顿了一小会儿,道: “结婚啦,铁雁,恭喜恭喜!我就问一句话,如果现在我拿姐姐那包遗物出来,你愿不愿意终止婚礼,回到我身边?” 说这句话时蓝京刚好飞快地推开侧门来到外面院子,冷风扑面,而他全身是汗,当下硬生生连打两个寒噤,倒吸口凉气忍住不适喝道: “别胡闹,胜男!你在哪里?我可以过去见面!” 莫胜男震惊万分,说话都直打结:“蓝京!你……你怎么……” 蓝京威严地说:“胜男,你早不打电话,晚不打电话,偏偏铁雁举行婚礼时打,不是胡闹么?快说在哪里,我亲自带人过去保护,其它暂时都别说!” 沉默几秒钟,莫胜男冷笑道:“然后把我控制起来,逼我交出姐姐生前遗物以成为你和铁雁加官晋爵的敲门砖?你早看透你俩了,俩个骗子,骗了姐姐又想骗我!” 蓝京冷然道:“事实上没有敲门砖,我和铁雁也干得很好!胜男,我们之间到底谁在骗谁……不说那些了,我只想提醒你一点,小米遗物并非全部人生,我们都要有自己的生活。” 莫胜男陡地嘶喊道:“铁雁一直说要娶我,为什么今晚的新娘不是我?他怎么不是骗子?我要他离开那个女人!离开那个女人!” “铁雁确实说过,我证明,”蓝京道,“但你做过什么?一次次跟张寓宸约会,接受他的礼物,吃饭、游泳、听音乐……你可曾有半句解释?我、铁雁好心救你,你却一言不发悄然离开,置我和铁雁于绝境,你不会没听说吧,可无动于衷!今晚铁雁大喜的日子,你却跳出来搅和,你真想交出小米遗物么?你早干什么去了?你让铁雁中断婚礼跑到南疆跟你见面?” 最后一句神来之笔。 以莫胜男莽撞直率的性子,要么说“我不在南疆”,要么说“难道不行么”,总之都能让蓝京知道答案。 然而莫胜男冷冰冰道:“我在衡泽!你告诉铁雁,从现在起两小时内我的承诺都有效!” 蓝京骂道:“你神经病!你把那包东西看得太重了,它再重要,能超过铁雁的幸福?我再告诫你,顶多两年,那包东西就变得毫无用处,而你呢?永远躲在暗处见不阳光?” “你放屁!” 莫胜男也咒骂了一声随后挂掉电话。 蓝京再打,提示对方已经关机,不由得低低长叹口气,这才发现全身出了好几层汗,被阵阵冷风吹得透体冰凉,一时间竟打起寒战来。 他强忍不适回到婚宴大厅,脑子里琢磨请哪位熟悉的查查莫胜男用的手机号码,又一转念能使唤的都坐大厅里喝酒呢,沉吟再三,将号码发给了远在南疆的容小姐。 容光焕发的秦铁雁找过来要手机,蓝京哪敢给,倘若这厮接到莫胜男电话要出人命的,当下强笑道: “你待会儿要正装逐个地敬酒,我再保管会儿,有急事叫你。” 秦铁雁暗想也是,不再坚持,只仔细端详道:“你脸色很差,是不是今天太劳累?” “还行……你快去招呼客人。” 此时蓝京头疼欲裂,遍体生寒,牙齿都忍不住格格直响,深知刚才受了风邪,赶紧趁敬酒机会一口气喝下三四两酒,方才勉强镇住了些。 秦铁雁父母亲,一对最早一批下岗工人,捱到如今总算才出了头,老俩口都不会说场面话,只紧紧抓住蓝京的手,一遍又一遍说: “铁雁脾气不好,不懂事,全靠蓝区长,全靠蓝区长。” 握着朴实粗糙的老工人的手,蓝京眼眶湿润,用力点头道:“二老放心,我跟铁雁铁哥们,比亲兄弟还亲!” 期间如蓝京所料,莫胜男又打了两次电话,每次听到蓝京的声音便迅速关机,根本不跟他啰嗦。 而秦铁雁中场过后就顾不上惦记手机的碴儿,在一轮又一轮敬酒、被敬、再敬酒、再被敬之下晕头转向,神智全失,最后被几个汉子抬肥猪似的送进新房——早上接花车被蓝京戏称为抓捕逃犯的小伙子们总算派上用场。 蓝京如释重负将手机揣进怀里,强撑身体站在大厅外面送别嘉宾们之后,机敏地四下打量,然后从后门出去钻进停在阴影里的电瓶车。 “走,”端坐在黑暗里伊宫瑜轻轻道,旋即瞟了瞟蓝京,“今晚你好像不太……不太舒服,怎么了?” 话音未落,外面陡地黄豆般的雨点“噼噼叭叭”响起来,倏尔间便转为倾盆大雨。 “好大的冬雨……”伊宫瑜道。 蓝京却用力裹了裹衣服,低声问:“去那边?” “嗯。” 伊宫瑜答得更简洁。 车子停在湖边,一艘快艇已经准备就绪,两人快步登艇时伊宫瑜在他耳边轻轻道: “其它船都被打发走了,有且只有这艘还停在岛上。” 冷风冷雨下蓝京直哆嗦,颤声问道:“谁……谁开?” “我!” 伊宫瑜自信而迷人地说,“我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技能,想不想试试?” 蓝京哆嗦得更厉害,话都说不出来。 伊宫瑜操纵快艇的架势还真象老司机,话又说回来,出身大富大贵之家,拥有这些技术都不算奇怪吧? 靠岸上岛,外面黑黝黝不透半丝光亮的小岛别墅里面茶香袅袅,如伊宫瑜所说,姐姐伊宫佩和妹妹伊宫玥正静*在榻榻米上品茗,虽然都身着柔和素淡的和服,姐妹俩却穿出不同的气质: 伊宫佩优雅写意,端坐在那儿就是一件圣洁无比艺术品;伊宫玥清冷空灵,更被和服衬出性格里的温柔和幽静。 刚坐下喝了盅茶,伊宫瑜也换了和服出来,她则是落落大方的矜持,神采里自有为正者的睿智与从容。 这样花容月貌、千媚百娇的三姐妹围在身边,今晚无酒也要醉吧?况且在与外界完全隔绝的小天地里,她俩仨聚到一起,本身就……就意味着什么? 之前伊宫佩再三警告蓝京不准坏了伊宫瑜身子,那是她进阶邱家大院的保障,所以他曾经有过机会但也没坏;如今伊宫瑜已为人妇,可以不遵守那些清规戒律了吗? 气氛暧昧得令人不安。 关键在于,今晚这场茶叙伊宫佩由始至终没跟他交流过,以她直来直去的性格通常提前打电话,“我和小妹都想要你”、“今晚两次”等等,这回却保持着耐人寻味的缄默;伊宫玥反应更奇怪,过去凡两位姐姐针对他的“密谋”,都会义无反顾选择“叛变”,一字不漏讲给他听,而今晚…… “蓝京,喝茶……” 伊宫佩笑眯眯举杯道,“好久没聚了,我们仨姐妹……这样共同投缘并结下深厚友谊的,有且只有你一位;奇妙的是,你也跟我们伊宫家族兴衰存亡密切相关,危急关头发挥扭转乾坤的作用,实在,实在……我没词了,小瑜继续!” “实在没必要。” 伊宫瑜淡淡道。 “卟……” 伊宫玥一口茶喷到蓝京胸前,涨红了脸连声道歉。 第664章 以身治病 “说正经呢,”伊宫佩故意摆出大姐的架子,“小瑜重说!” 伊宫瑜呷了口茶,道:“那么,蓝京应该是我们仨姐妹生命中除了老爸,影响最深的男人,这个表述怎么样?” 伊宫玥抿抿嘴低头不吱声,显然持默认态度。 伊宫佩却大咧咧道:“不怎样,我生命里重要影响的起码七八个吧,蓝京大概一二三四五……排在六七位。” 蓝京笑道:“不是倒数第一,蛮好蛮好。” “知足常乐,蓝京的心态向来不错,”伊宫瑜目光一瞥,“小妹怎么不说话?” 到底同胞所生,伊宫瑜虽没料到向来眼高于顶的姐姐会跟蓝京滚到一块儿,正如高贵脱俗如容小姐,但总觉得小妹看蓝京时眼里有种含情脉脉的味道,最为可疑。 伊宫玥也做贼心虚感觉被二姐看破秘密,脸腾地红了,忸怩道: “我听两位姐姐说呢……” 伊宫佩亲昵地拧拧伊宫瑜的耳朵,道:“别为难小妹,嗯,小瑜婚后到现在探了几回亲?这儿没外人,干脆直说吧,除了新婚之夜又过了几回**?” 伊宫玥又差点笑喷,赶紧拿手捂住嘴。 蓝京叹道:“你们姐妹仨说悄悄话,我是不是该回避?正好身体不太舒服……” 他倒没说假话,与莫胜男通电话时中的风邪喝了酒没压下去,这会儿喝茶也不太行,全身毛孔似都炸开了,冷嗖嗖的。 “都说了你不是外人,”伊宫瑜坦然道,“成年了有啥好遮掩?三次。” “呃……” 蓝京早知她直来直去的风格,却没料到这么直接,只得低头喝茶。 伊宫佩掐指比划道:“平均一个月不到一次啊,哎,小妹离婚手续办得差不多了,那个也就甭提了;我呢单身狗一枚,吃了上顿没下顿,可怜啊……” “姐姐在蓝京面前说这些干嘛?”伊宫瑜纤长的手指转动茶盅,似笑非笑道。 伊宫佩笑眯眯道:“蓝京的情况也差不多吧,好不容易结了婚,老婆却远在千里之外,又成了孤家寡人;听说华桥有位前女友,人家有老公有孩子自然不敢碰的;焦糖援疆去了,容小姐嘛……” 蓝京赶紧摇手:“都不存在,姐姐别乱怀疑。” 伊宫佩脸上笑容更盛:“江河湖海,各流各道,可别忘了此外国家还设了泄洪区,来自藏北高原的水不就冲破堤坝流到华桥区五十里招商场?” “啊……” 蓝京惊愕地瞪着伊宫佩,伊宫瑜却在旁边悠悠补充道: “蓝京主导炸坝泄洪呢,好壮观的场面,好威武的形象。” “怎么炸的?我很想了解细节呢。”伊宫佩紧紧追问道。 “这个……” 蓝京心里清楚姐姐问的实质压根跟炸坝不是一回事儿,今晚的架势……实质不亚于百年难遇的索巴洪峰! 来势汹汹,难以阻挡,难以阻挡! 轰! 外面陡地响了个炸雷,紧接着屋里的灯闪了两下全部熄灭,空调也停止运转,小岛内外黑漆漆一片。 “糟糕,电闸跳了!” 伊宫玥对高尔夫球场情况比较熟悉,“这边电力系统建得比较凌乱,每逢恶劣天气就出岔子,总要检查好久才能恢复,偏偏今天元旦……” 伊宫佩还是轻松淡定的模样,笑道:“没电照样喝茶,嫌冷就挨紧些,等明早再说。” “喝完茶早点休息。”伊宫瑜也悠然道。 “可是……” 伊宫玥欲言又止,伊宫佩却笑道: “反正黑咕弄咚的,谁也看不清谁,谁也不知道谁,是吧蓝京?” 意思越来越明了,然而此时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空调停止运行后蓝京感觉越来越冷,打骨子深处生出寒意一阵紧似一阵,牙关又开始抑制不住地格格直响,身体也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伊宫玥心细察觉到蓝京不对劲,伸手一摸他额头烫得吓人,轻轻惊道: “蓝京发高烧了!” “啊,是吗?” 伊宫佩和伊宫瑜立即围了上来,顿时清香、冷香、暖香仿佛置身于鲜花丛中,不过蓝京顾不上享受了,哆嗦得蜷成一团。 “他冷,拿被子来……” “空调房只配薄被……” “有没有降温药?” 仨姐妹边七嘴八舌讨论边抱来仅有的两条薄被子,但盖上后还是冷,而黑暗中翻遍所有抽屉都找不到急救药品。 “要不赶紧乘快艇送去医院?” “你疯了?盖两条被子都冷成这样,外面大风大雨还坐快艇?” “打120急救电话!” “救护车从市里过来要一个多小时,而且湖里的船都被送出去保养,就剩小岛边这条快艇……” 说话间伊宫玥似预感到什么冒雨冲出去查看,然后尖叫一声:“完了,快艇漂走了!” “噢,怪我不好,没拴紧绳子……” 伊宫瑜歉意道,靠近码头时急着和蓝京上岸草草系了个结,没想到刮这么大风。 仨姐妹都傻眼了。 就算120救护车冒这么大风雨一个多小时赶过来,能否找到那艘唯一的快艇顺利登岛? 屋里静得出奇,只有蓝京瑟瑟发抖的牙关格格声。 良久伊宫佩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他这种情况以前美院同学野外写生时也有过,盖了五六条毛毯都不行,后来冲了好几个热水袋抱在怀里才得到缓解,捱过这阵就好了,多喝开水睡一觉基本没事儿。” 伊宫玥讷讷道:“屋里只剩半壶茶,没电哪来的热水啊?” “是啊……” 伊宫瑜附和道。 伊宫佩将两个妹妹拖到隔壁房间,关上门后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她俩脑门: “我们仨不都是热水袋么?轮流上,帮他取暖!” “啊!” 俩妹妹惊叫道,不过伊宫玥刚刚也想到了佯装而已,伊宫瑜到底在官场久了为人处世古板正统,当真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伊宫佩将她俩揽在怀里,笑道:“先说好了我们仨都得上,这样才能确保保守秘密,以身相医胜造七级浮屠,再说今晚喝茶……赶紧吧,不然蓝京冷得难受,小妹年纪最轻火气最大,你先上!” 伊宫玥到底害羞,紧咬嘴唇道:“不不不,姐姐先来……” 伊宫佩恼道:“又不是真和他睡觉,客气啥?” 伊宫瑜也道:“国有大臣家有长女,这等大事必须由姐姐率领。” “先就先,反正伸手不见五指,谁也看不见……” 伊宫佩笑道,她倒也爽快旋即飞快地脱得身无寸缕钻进被窝,顺手也将蓝京衣衫脱得一干二净。 蓝京正被彻骨寒意折磨得神思恍惚,冷不防一团温香软玉入怀,当即如同久旱逢甘甜般紧紧搂着,越搂越紧仿佛要融入一体! “劲倒挺大……” 伊宫佩悄悄伸手一探,小弟却象霜打的茄子软乎乎不堪重用,想必被风邪之寒气冻蔫了,遂轻啐道“关键时刻掉链子”。 此时蓝京虽感觉极度寒冷,其实是高烧之**温快速释放而感觉到的虚冷,伊宫佩被搂在怀里吸收大量热量,不多时便觉得汗津津的,赶紧轻呼道: “快来换呀,吃不消了……” 床边伊宫瑜和伊宫玥还在相互谦让呢,一个说“长幼有序”,一个说“年轻的先上”,伊宫佩听准声音一把将伊宫瑜拖倒在床,褪掉她身上和服笑道: “伊宫区长送温暖来了……” **滚入被窝,伊宫瑜只觉得脸上比身上还烫,双方甫一接触,对蓝京而说只不过一块棉花田换到另一块棉花田,无边无际的软却又语言无法描述的舒服,下意识再度再力紧箍!伊宫瑜则陷入迷醉般的晕眩之中,绵软得手指都抬不起来,可身体却能感应到他每个部位、每块肌肉的颤栗,不由自主地,霎时她浑然忘了屋里还有孪生姐妹,某个最隐密的部位无法自抑的舒展开来,涨潮般迅速湿润弥漫,急切地期待着他的响应…… 朦胧间耳边突然响起伊宫佩轻笑声: “你都热出汗了,让小妹顶会儿?” 伊宫瑜蓦地惊醒,羞惭难当地想起身却全身骨子都酥了般使不上劲,伊宫佩在旁边用力一拉,另一侧的伊宫玥灵巧而娴熟地接住位置,宛如藤蔓紧紧缠住蓝京,还悄悄献上甜糯糯的吻。 漆黑之中别人又看不见。 晕乎乎的蓝京只觉得一直在棉花田里跋涉,软软的,温润如玉,一层又一层似走不到尽头,渐渐地,体内燃起火苗,火苗愈烧愈旺,熊熊烈火如同一股真力在五脏六腑左冲右撞就是找不着出口! 他着急啊,他象没头苍蝇到处乱跑,他似黑暗森林中迷路的小孩,然后,他仿佛看到一丝光亮,赶紧振作精神朝着那个方向狂奔! 这会儿伊宫玥纤细修长的手指正紧握着小弟,耐心而轻柔抚摸,老朋友就是老朋友,小弟在她体贴入微的关怀下渐渐昂起了头…… “出汗了,让他睡会儿……” 伊宫佩按着他额头欣喜地说,不由分说将小妹拖出来,又细心地替蓝京掖好被子。 果然,蓝京微微出了身汗后松懈了很多,不觉得透骨的森森寒意,没多会儿便沉沉进入梦乡。 伊宫瑜和伊宫玥均心中有鬼,半个字都不敢吭声,气氛显得有点尴尬;伊宫佩却知今晚他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搂着两个妹妹轻笑道: “我们也睡吧……好像,我们仨姐妹好久没睡一张床了……” 第665章 临时行程 清晨悠悠醒来,蓝京睁眼便看到三张关切而专注的俏脸,迷茫地问道: “怎么了?昨晚发生了什么?” 伊宫佩笑了笑,道:“什么都没发生,你是不是很失望?” “呃……” 蓝京感觉很虚弱,但心里更虚,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伊宫玥赶紧道:“昨晚你畏寒得意识模糊,后来……后来……” “后来用了三个热水袋才让你缓过劲。”伊宫佩徐徐道。 伊宫瑜本想板着脸,可没忍住“卟哧”笑了出来,伊宫玥则钻到她怀里窃笑不已,场面一时很欢乐。 蓝京暗想冲几个热水袋而已,值得这么开心么? 不多时球场服务人员驶着好不容易找到的快艇登岸检修线路,恢复供电,然后载蓝京等一行回酒店吃早餐,途中蓝京琢磨“停电”与“热水袋”,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昨晚酊酩大醉的秦铁雁将近十点才姗姗出现,接过手机顾不上查看,便拉着蓝京上车,中午还有新郎新娘回娘家的仪式。 直等到全部仪式结束,孕期反应重的赵珺回新房休息,蓝京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将昨晚婚宴莫胜男来电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问道: “如果你接电话,会答应她的要求么?” 秦铁雁打开手机翻看联系记录,怅然良久怔忡叹息道: “好傻的胜男,恐怕武侠小说看太多了,以为赵敏出现于周芷若婚宴,三言两语就劝得张无忌抛下新娘跟她走……小米遗物只对那些大人物无比重要,在我眼里哪里比得上赵珺和家庭幸福?她真是打错主意了!” “我也跟她表达了同样意思,即小米遗物并非全部人生,我们都要有自己的生活!” 蓝京展颜笑道,“由此看来昨晚我倒多虑了。” “也不是啊,蓝京!”秦铁雁神色黯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又由你亲口讲述,我方能冷静处之;倘若昨晚婚宴上乍接到胜男电话,以我的性子必定沉不住气,既会大声跟她理论,也会部署干警进行信号跟踪、密查,好端端婚宴肯定被搅得一塌糊涂……难怪我找你要手机时不给,脸色也很差,那时已经接完电话了吧?对了,你判断胜男会不会真的在衡泽?她想回来开始新的生活吗?” 蓝京道:“铁雁,正如胜男对咱俩的态度,如今我对胜男说的话半个字都不信!她压根不可能拿小米遗物换你离开赵珺,只不过存心搅黄你的婚姻,既然不存在交易,她有必要冒险回衡泽么?再说了,以前赵珺没出现时她珍惜过你吗?千万别信,也必要动用警力资源调查,昨晚用的号码我敢打赌已经销户了,她的反侦查能力很强。” 秦铁雁苦恼地说:“但是蓝京,我真摸不透胜男脑子里到底想什么,小米要求她保管好东西的初衷应是派上用场,而非成为永远的秘密,如你所说,顶多两年即换界后东西就毫无用处,双手捧着献给人家都不拿正眼看!胜男究竟明不明白这个道理,仍在一意孤行?” “想必,你到市行正服务中心对胜男工作情况、人际交往等做过调查吧?” “包括她第一站工作的税务部门我都走访过,得到的反馈是领导和同事普遍不喜欢她,委婉说法叫做原则性太强,说白了就是机械僵化,不懂得变通呗!什么问题就晓得援引规章制度,除此之外谁都说服不了她……” 蓝京叹道:“麻烦就在这里,打个比方,譬如小米关照胜男务必确保那包东西的安全,那么胜男就一根筋地紧紧扣着‘安全’二字,完全不去想小米煞费苦心保存那包东西的目的是什么,准备派作什么用途。” “你这么一分析,我感觉……” 秦铁雁苦笑道,“感觉胜男后半生都要在阴暗和仇恨之中度过,真是……真是不寒而栗。” “现在就指望焦糖已经跟胜男达成某种协议,再指望容小姐能在南疆找到她!” 蓝京道,“如果以容小姐的能力都找不到,说明胜男没去南疆,那么形势更加复杂。” “别说了别说了,越说越没劲。”秦铁雁紧张地摇着双手道。 蓝京在衡泽参加婚礼,徐仁聪也没闲着。 十二月三十一日下午,蓝京前脚刚离开,徐仁聪没通知区委办,也没带以前每次必定陪同的丁岩,只带了位秘书轻车简行来到乌金矶招商场。 乌金矶招商场可以说是蓝京一手促成并督办之下蓬勃发展起来的,出于官场微妙的气场考量,此前徐仁聪、丁岩等区领导从未来过,即便常务副区长尹全才也绝少主动来此。 故而徐仁聪乍一出现,管理处的领导都慌了神,忙不迭鞍前马后招呼的同时赶紧逐级向上汇报。 “没事没事,我就是随便走走看看。” 徐仁聪和蔼地笑道,果然只走马观花视察了家电城和棉纺工业区后,没等大厂区管委会领导赶到(大厂区管委会暂代管理乌金矶招商场)就离开了。 五分钟后大厂区管委会领导满脸讶色地看着管理处人员,均想区委书计第一次光顾招商场全过程竟然不到二十分钟,也没任何指示和意见,请问视察的意义是什么? 意义是什么呢?徐仁聪当然心中有数。 因为接下来便很自然地“路过”乌金矶,停车顺便看看——理由也很充分,毕竟乌金矶改造属于“三重一大”项目,区委书计前来考察了解相关情况合情合理。 然后,徐仁聪在乌金矶背面“偶遇”京都教育基金副会长仲晨亭! ——徐仁聪此前打探到京都教育基金提交的改建赛车场方案已在区长办公会一致通过,也得到市领导的认可,预计元旦后拿到区委常委会通过随即春节前破土动工。这些日子务实稳重的仲晨亭一直泡在乌金矶紧盯各项准备工作,确保如期开工不出岔子。 见区委书计突兀出现,仲晨亭满脸惊讶地边擦手边大步跑过来握手,一迭声地对领导莅临指导表示诚挚谢意。 徐仁聪神态极为放松地边拍着肚子边笑道也不算专程,平时琐事太多,利用节日下来转转,没想到仲会长工作这么实在,假期都没回京都陪同家人。 仲晨亭笑道必须打好京都教育基金在华桥的第一仗啊,不然区领导怎么可能放心让我们承揽更重要的业务?一定要让领导满意、群众放心,才能实现与企业的共赢。 说得好,说得好,仲会长话虽不多但非常实在,每句话都说到要害。徐仁聪颌首微笑道,也暗指之前曹操过于夸夸其谈,让人觉得不踏实。 两人沿着乌金矶边走边谈谈说说,气氛轻松而随意。 走到靠近江岸的位置,徐仁聪陡地道: “对了,上次仲会长提到京都古玩协会副会长、大鉴定师陈石……” 仲晨亭明显会错了意,当即低声道:“徐书计,那幅字画我还搁在车子后备厢,待会儿拿给您……” “不不不,仲会长!” 徐仁聪摆摆手道,“我的态度与上次一样,要说的话也不再重复……我是想了解陈石那个人,仲会长能否多谈谈他的情况?” 仲晨亭道:“古玩鉴定界大师,特别在南方相当有声望,内地素来有‘南陈北顾’之称,七泽以北顾振明说了算,碧海往南则是陈石的地盘,两人鉴定水平难分伯仲,也并列为京都古玩协会副会长;性格方面,陈石虽是南方人却直率敢言,相比之下顾振明却有些江湖习气,很多时候不把话说透了。” “江湖习气?”徐仁聪饶有兴趣地问,“比如呢?” “比如明明是赝品,陈石直截了当说假的,顾振明则说‘存有疑点’、‘值得推敲’,让外行多少抱些侥幸,其实古玩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哪有半真半假?” 仲晨亭笑道。 徐仁聪道:“听起来仲会长对顾振明不太感冒?” 想起密室里面所有古字画的鉴定证书签名都是“顾振明”,徐仁聪的心直往下沉。 仲晨亭道:“徐书计厉害,几句话就听出来了……事实也如此,顾振明在古玩圈、鉴定圈争议一直比较大,据说——真实性有待考证,顾振明把古玩真品故意鉴定为赝品,事后再派助手私下低价收购牟取暴利!虽然他不一定真干过这种事,但蛮符合他的江湖习气。” “这是真的说成假的,有没有假的说成真的?”徐仁聪强装笑脸问道。 “更多!” 仲晨亭道,“有次他在京都台举办的电视直播鉴定会上,一口气鉴定了三尊元青花,真是敢作敢为!因为全世界保存完好的元青花都寥寥无几;还有也是小道消息,说他签名的鉴定证书花钱就能买到。” 不祥的预感渐渐得到证实,徐仁聪内心深处真的翻江倒海,手掌也停止抚摸肚子,竭力保持镇定问: “仲会长跟陈石大师熟不熟?我家亲戚有尊古玩就是顾振明出具的鉴定证书,想请陈石大师掌掌眼。” “熟是比较熟,不过……” 仲晨亭沉吟道,“行规是不能复鉴已经有了鉴定证书的古玩,除非司法干预,”他瞟瞟徐仁聪,“嗯,徐书计一心帮亲戚的忙,我会竭力成全,届时上门鉴定时一方面不公开身份;另一方面莫提鉴定证书的碴儿。” 第666章 上门鉴定 徐仁聪低低叹道:“不瞒仲会长,我那位亲戚足不出户,连遥泽都没离开过更别提去南方,所以,最好请陈石大师到遥泽来……” “那也无妨,主要是个价格问题……” 仲晨亭还没说完,徐仁聪连忙道:“价格好商量,请仲会长代为联系,时间方面也越快越好。” “嗯……” 仲晨亭喃喃道,“年底陈石通常在京都评比、述职、总结等等,元旦前后坐火车回南方,他恐高从来不坐飞机……” “火车必定经过七泽,请仲会长赶紧联系,到时我派车去省城接站。”徐仁聪道。 “不知会不会那么巧?” 仲晨亭边说边拨了个号码,转到另一侧轻声交谈七八分钟,然后快步回到徐仁聪面前道: “徐书计,陈大师乘坐明天上午的高铁,大概中午时分到书泽站,他原则上答应来遥泽住一晚,不过就是出场费有点高——他要求按一天三万计费,可以帮着多看几件,徐书计最好跟那位亲戚商量妥当,免得到时让徐书计和我夹在中间为难。” 陈石只在遥泽下午至晚上,却要按一整天计算,且三万的价格确实比较高,因此仲晨亭没敢一口答应也正常。 徐仁聪装模作样到不远处打了通电话,回来后道:“他同意付三万,请麻烦陈石大师吧。” 仲晨亭遂继续联系,隔了好一会儿道:“明天中午12点10分到站,下午到遥泽后陈大师要休息两个小时,之后去哪儿鉴定听凭安排,后天早上还请送他去省城火车站。” “没问题。”徐仁聪道。 “不过,呃,我要打个招呼,”仲晨亭道,“我原先计划好了明天中午去碧海市设计院落实赛车场图纸事宜,因此只能帮徐书计到火车站接陈大师,后面的事儿……” 徐仁聪正中下怀,笑道:“不影响仲会长的大事,陈石大师到了遥泽由我亲戚负责接待,我也不管了。” 都是场面话而已,说到这个地步仲晨亭怎么可能还不清楚“我亲戚”就等于“徐仁聪”? 所以回避是应有的礼数。 元旦下午五点多钟,徐仁聪在撷云居大酒店见到了京都古玩协会副会长、鉴定大师陈石,五十多岁,中等身材,儒雅温和模样,身穿绸缎长袍,手捧明代紫砂壶,仙风道骨气度不凡。 陈石还带了位女弟子,三十来岁,小鸟依人地腻在他身边,可想而知不单手把手教鉴定,还会让女弟子在其它方面领略大师的风采。 徐仁聪按规矩奉上现金三万,大师并不沾手,示意笑意盈盈的女弟子当面清点并收下。 其时外面大雨滂沱,天色提前暗了下来,徐仁聪一行离开酒店大厅时,眼角瞥及对面街道上站了个人非常象丁岩的便宜老丈人、华桥书画协会会长温勤。 应该没那么巧吧? 徐仁聪暗自想道,亲自开车将陈石和女弟子载到草场口大街的古玩店后院,然后女弟子独自守在外面,徐仁聪陪同陈石走进密室。 “哦,收藏颇丰啊……” 陈石只说了半句,轻轻扫了扫便刹住话头。 徐仁聪小心翼翼道:“想请大师先看下王维的《鹿柴》……” “那个不用看,假的!”陈石不容置疑道,“内地几个版本《鹿柴》都是假的,世上根本不存在这幅字画,完全是后人臆造!” 徐仁聪哪甘心啊,毕竟花三万块钱请来的,不看白不看,非拉着陈石来到《鹿柴》面前,挤出笑容道: “假在哪里,请大师指点一二,也让我长点见识以免日后上当。” 陈石戴上手套轻抚字画,道:“唐代都是绢本画,绢不如宣,时间久了容易干滞易脆,古绢全靠糨糊维持,所以鉴定要诀之一是糨糊变质朽化的颜色;其次古绢因为经常打开品鉴,绢面有种特殊的镜面光,专家往往依据其辨识真伪,但玉石反复磨擦也可达到这种效果,只是做不出来绢色轻浮、韧性和筋骨,全凭手感经验;其三,内行特别在意古绢织法,宋绢横、竖均为单丝,横线比竖线稍宽,颜色与深色藏经纸差不多;元绢为细单丝,纹理较稀;明绢竖为单丝,横为双丝,丝线粗细均匀,纹理密实;清绢横、竖都为双丝,然而唐绢与它们都不同,基本是以生绢作画,后来才用半熟热汤入粉并把绢丝捶扁,宋代及以后全是熟娟加浆……先生可对照看看。” 徐仁聪一一对应仔细鉴定半晌,脸色慢慢暗淡下来,失落地说:“应是赝品无疑,难怪大师都懒得细看,这边呢,请大师鉴定明清两代的古字画。” “嗯……” 陈石换了付眼镜,又取出放大镜认认真真一路看过去,等把整个密室四壁挂的字画都看完,时间已不知不觉过去两个多小时。徐仁聪平时以坐为主,象这样久站的情况相当少故而两腿直打战,有精疲力竭之感;陈石却腰杆挺得笔直,依然神采奕奕并保持专注状态。 “大师觉得怎样?”徐仁聪忐忑地问道。 陈石定定沉思良久,道:“收藏、鉴别古玩,前提要懂得如何造假,掌握造假种种手段由此逆推方得其精髓。” 徐仁聪汗颜道:“我……我主要请朋友代买,不过都出自京都拍卖行并有名家出具鉴定证书。” “古玩鉴定证书只代表个人意见,不具备法律效力,再说拍卖行……” 陈石摇摇头,“古书画造假一般有临摹、拼凑、挖补、臆造等手段,但要完整复制一幅古画达到乱真程度,通常采用一种特殊工艺叫做木版水印,是古代特有的复制工艺,集绘画、雕刻和印刷为一体,根据水墨渗透原理显示笔触墨韵逼真地复原字画内容。” “木版水印……”徐仁聪听得似懂非懂。 “具体有分色分版、勾描、刻版、印刷等工序,每道工序都非常专业,譬如勾描,即用透明薄胶版覆在画上,照着轮廓进行勾描,再拿薄燕皮纸覆在透明薄胶版描,不单轮廓和笔锋,最重要的是神韵!” 陈石绘声绘色道,“再譬如印刷,古绢或古宣都事先做成对应年代的色泽、古旧程度、霉斑、水洇,印成后还要用特殊工具将字画边缘擦成因年久自然破裂的鲫鱼形口,里面最好露出点点雪丝……” “原来这么多名堂!” 徐仁聪听得又震惊又懊恼又沮丧,已预感到大事不妙。 “现在回过头来看那幅《鹿柴》,显而易见画面上雾色变化,以及豪放且谨严的笔法都没体现出来,墨色也好象浮在绢上,这是都是赝品的致命伤;您再看背面……” 陈石边说边将画轴转过来,徐仁聪茫然道:“背面看什么?” “就是着墨问题,”陈石道,“木版水印先描边框再填色,故而整个画面墨迹都一样;真迹在笔锋重合处,比如‘十’字,一横一竖交叉处墨迹要重些,因此专家鉴画翻过来一看便知。” “他妈的彻头彻尾的赝品,他妈的!”徐仁聪罕有地在外人面前爆了粗口,实在愤怒到极点。 陈石却见惯这种场面,情绪丝毫没受到影响,徐徐道:“最后印章也问题多多,精仿赝品讲究使用民国期间遗留的老印泥,掺合新印泥和蓖麻油再加点深色颜料进去使其发出暗淡色。宋元时期字画使用蜜印,即用蜂蜜水调着朱砂模在印面上盖,时间长了之后印章颜色浅淡且有点模糊,因为蜜里面有水分嘛,但先生看那两幅……” 他随手指了指,“颜色就做得不自然,按理应该再用香灰擦一下做退光处理,去除燥气增加陈旧感;另外整幅字画还要加些烟熏火烤的颜色,以及腐蚀纹,并磨些包浆色,整幅画才算大功告成。按以上所讲,先生看看墙上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徐仁聪已没心情做猜谜游戏了,有气无力地说:“大师但讲无妨,我……我承受得起压力。” “那我直说了!” 陈石手点了五下,“这,这,还有那……五幅是真品,其它字画以我看来全是赝品!” 虽有心理准备,乍听到鉴定结论徐仁聪还是如遭雷殛,身子不由得摇晃两下险些摔倒,陈石一把扶住安慰道: “五幅真品加起来也值七八百万,总比……总比一文不值好些。” 徐仁聪更是大吃一惊,失声道:“那那那……我那五幅总共花了两千万拍下来的,怎会只值七八百万?” 陈石笑笑也不争辩:“古玩无正价,先生喜欢就价值连城,不喜欢则弃如敝履,一切遵从内心执念。” “可……可是……”徐仁聪急得额头迸出汗珠,青筋毕现,“这些字画基本都有顾振明签名的鉴定证书,他难道不用对真假负责?” 陈石温和地说:“专家也有走眼的时候,何况鉴定证书上都有免责声明,他的确不用负责。” 徐仁聪终于支撑不住软绵绵瘫倒在地。 陈石叫来女弟子协助将徐仁聪搀扶到外面太师椅上,然后倒也善始善终,认真为五幅真品一一出具鉴定证书并签名,徐仁聪看在眼里只有苦笑的份儿。 将陈石和女弟子送回酒店后,当晚很巧,徐仁聪和蓝京一样也发起了高烧,辗转反侧一夜都没睡着,脑子里一直盘旋着一个问题: 如何找丁岩、温勤两个*的算账! 第667章 秋后算账 亲眼看到徐仁聪陪同陈石和女弟子上车前往古玩店方向,温勤脑子一阵昏眩,深知这回天塌下来了! 此前隐隐风闻徐仁聪暗中邀请与顾振明齐名的鉴定大师陈石前来“掌眼”——其实是老冤家张伯军故意散布的消息包括几点抵达遥泽住哪家酒店,温勤还存着侥幸心理,觉得徐仁聪根本没理由怀疑丁岩的忠心,而且与古玩圈、收藏圈素无交往,没办法与陈石联系,谁料到种种不可能终于成为事实! 凄风冷雨里,温勤骑着摩托车紧紧跟随在徐仁聪车后,直至跟到那家熟悉的古玩店,目睹三人进了藏在巷里的后院,温勤木然站在漫天雨幕当中,任凭全身被淋得湿透。 丁岩收受字画过程中的猫腻,温勤自然全程配合得亲密无间,贿赂金额都是明账千万不能耍手脚,只要有一次对不上账就彻底失去徐仁聪信任,这一点丁岩和温勤都很清楚。 那么哪个环节能做手脚呢?其实是第二道程序,即徐仁聪不敢拿现金,只能将收受的贿赂洗成古字画,等到退下去后再暗中变现。 在古玩字画收藏方面,徐仁聪粗知皮毛,丁岩也略知一二,都不晓得这个行当黑幕重重、玄机深深! 在徐仁聪、丁岩看来,一幅古字画经过京都古玩协会副会长亲自鉴定并出具证书,再走拍卖行公开拍卖渠道,这样的路径除了价格高点儿,最起码确保真假没问题吧? 然而却是有问题的,而且问题很大。 因为古玩是真是假没有统一明确的标准,就好比艺术体操比赛,打分规则都掌握在裁判手里,说你有美感就有美感,说你动作不协调也没辙儿,不象田径项目谁胜谁负一目了然,差距以精确到小数点后几位的数据摆在那儿,不服不行。 古玩鉴定圈也跟体育界裁判圈一样,只要想在这个行当混就不能得罪那些家伙,你要是今天申诉、明天抗议,接下来寸步难行迟早要被踢出圈子。 “北顾南陈”就是划线而治的意味,北面所有鉴定归顾振明,你陈石别乱说话;反之我顾振明也不去南方指手划脚,大伙儿共同致富奔大康。 因此贿赂洗成古字画过程中,温勤理所当然要从中渔利,不然傻呀?但丁岩只知道经与拍卖行串通把价格抬高了,不知道相当数量的古字画压根就是精仿赝品! 拿赝品糊弄领导,丁岩没这个胆。 可温勤有。 第一徐仁聪不是温勤的领导;第二丁岩不是温勤的女婿;第三过了这个村没了那个店,凭啥不捞? 不捞白不捞! 温勤瞅准的是,徐仁聪退下来后才敢将古字画拿出去卖,届时知道赝品又怎样?何况又不全是赝品,专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千算万算没算到,徐仁聪竟然想方设法请来顾振明的死对头陈石——换其他任何鉴定师都好商量,毕竟圈内人嘛,唯独陈石这家伙不行! 接下来可以想象的暴风骤雨,绝对比今晚大十倍、百倍! 失魂落魄回到家——暗中包养的小情人的家,反锁在私密的书房里,打开保险柜细细把玩多年来珍藏的古玩,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 找丁岩商量对策? 请顾振明亲自出马? 发动圈内大佬讨伐陈石? 都搞不掂愤气填膺的徐仁聪,毕竟,毕竟大几千万被自己私吞了、挥霍了,如今倒吐也吐不出来呀。 独自在书房里一会儿长吁短叹,一会儿徘徊低落,一会儿搂着古玩念念有辞,直到凌晨两点多外面风雨最大之际,温勤终于下了狠心: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此时小情人在卧室里熟睡正酣,温勤说干就干,冒着风雨来来回回八九趟,将能带的古玩字画、金银珠宝、文玩首饰等全部装到小汽车里,最后连白酒和茶叶都习卷一空,悄悄关好门,发动车子后很快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元月二日早上七点,丁岩突然接到徐仁聪电话,简明扼要道: “尽快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然后便挂了电话,倒让丁岩有些忐忑起来,作为其心腹亲信,深知徐仁聪有两个不喜欢,一是不喜欢节假日加班,自己不喜欢,也不喜欢手下加班;二是不喜欢非工作日打电话布置工作,除非相当相当特殊情况。 然而昨天徐仁聪破天荒地到乌金矶招商场视察,那也罢了,居然没叫自己陪同非常不同寻常,无论区委副书计还是分管公安正法委书计都责无旁贷啊。 今天又这么早就约到办公室见面,丁岩越想越不安,简单洗漱后早饭都顾不上吃匆匆直奔区府大院,下车时看手表才七点四十分,还暗暗责怪自己沉不住气,心想徐仁聪恐怕没这么早。 来到楼上一看,徐仁聪已端坐在办公室,满脸阴云,眼里浓浓的怒意和杀气,目不转睛盯着他冷冷道: “昨晚睡得不错啊?” 丁岩心里“格噔”一声,多年官场经验下意识没有回答这种设问句,而是赶紧坐到对面略带紧张地问: “出什么事了,徐书计?” 徐仁聪从桌底下取出一卷画轴“唰”地摊到桌上,道:“认识这个?” 丁岩定睛看了会儿,骇然道: “这这这……这是清代大画家王原祁的《萧山远景图》,京都鑫山拍卖行拍卖价两百七十四万,您怎么……怎么……” 丁岩记得很清楚这幅画是自己和温勤一道在鑫山拍卖行拍下的,当然真实价格只有两百二十万,多出部分自己得七成、温勤得三成,皆大欢喜。 他言下之意你怎么把画带到办公室?赶紧藏起来,别让外人看到啊! 徐仁聪又从桌底下取出一卷画轴铺开来,声音更冷:“这幅画也不陌生吧?” “清代大画家陈卓的《华堂牡丹图》,拍卖价一百四十万……” 丁岩已意识到不对劲,眨巴着眼睛道,“徐书计觉得两幅画有……有问题么?” 徐仁聪猛一拍桌子,低低吼道:“我都觉得有问题,你就是瞎了眼!立即派人把温勤控制起来!” 他苦思冥想了一夜,得出两点结论:第一丁岩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么玩自己,有条件也有动机做手脚的必定是温勤;第二纵使丁岩参与做手脚,目前大环境不适宜彻底撕破脸,那样非但要不回一分钱,反而导致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还不如暂时跟丁岩站一条阵线,先拿温勤开刀,逼迫温勤把吞下去的回扣吐出来,后面有机会再收拾丁岩这*的! 听到要控制温勤,丁岩立即弹簧似的跳起来,颤声道: “徐书计怀疑……怀疑……怀疑两幅画是假的?” 徐仁聪再沉稳再镇定也按捺不住内心熊熊怒火,又一拍桌子道: “不是这两幅,我家绝大多数都是假的!丁岩,你老实交待分了多少?” “我没分,我没分……” 丁岩急得差点要跑下表忠心,伏在桌上汗涔涔道,“我敢……我敢拿生命发誓绝对不知道内情!徐书计,所有那些字画近半我陪着一起去京都拍卖行买的,还有些我没空就由他一个人操作,但从头到尾都只盯着鉴定证书,我从没怀疑过字画真假问题啊,徐书计!” 与徐仁聪分析得差不多,丁岩可能在价格方面吃了点回扣,但整幅字画造假恐怕还不至于。 徐仁聪阴森森道:“立即,马上,派信得过的控制温勤,查封其家产,他女儿也别跑了,给我分头送审起来进行盘问!” “是,徐书计!” 丁岩听出徐仁聪虽然怀疑但暂时放自己一马,松了口气赶紧边出门边打电话布置人手。 “等等!” 徐仁聪慢腾腾道,“从现在起我只问结果,不管过程,怎么追加损失全部由你作主……” “明白,明白!”丁岩一迭声应道。 “我还没说完!” 徐仁聪紧盯着丁岩道,“不管进展如何,今天天黑前我要看到第一批追回款,我觉得应该不少于两百万,能做到吗?” 丁岩暗想哪怕便宜老丈人分文不吐,自己砸锅卖铁也要凑齐这笔钱,徐仁聪不就这个意思吗? 点头道:“能,一定能,徐书计!” 半小时后丁岩从区治安大队抽调的几名干警撞开温勤小情人家门——丁岩早知道便宜老丈人这个小窝,甚至心里还有点不服气,因为温勤找的小情人比他女儿还小两岁。 屋里除了哭啼啼一无所知的小情人,空空无几的保险柜、书柜、首饰盒等等所有迹象显示温勤已经逃之夭夭! “他已经跑了?!” 听到这个噩耗丁岩如坠冰窟,感觉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徐仁聪怎会突然间知道温勤所购的都是赝品,温勤又怎会突然间习卷细软潜逃? 凭着数年来分管正法、公安的经验,丁岩直觉这当中肯定缺失了一个自己没掌握的环节。 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干警已将屋里屋外搜遍了,仅有几个红木家具和老树根值点钱,此外就没看得上眼的。 丁岩咬紧牙关黑着脸道:“门上贴封条,以后司法拍卖总能换大几十万!” “丁书计,接下来咋办?”干警请示道。 丁岩一跺脚:“把温小美控制起来,注意保密!” “啊,丁书计……” 干警们都知道温小美是他的宝贝情人,当场都愣住了。 第668章 杀机四起 丁岩也是狠人,靠着查封温勤四套房产、秘密控制小情人温小美、东挪西凑两百万三招,多少平息徐仁聪熊熊怒火,也一定程度挽回信任危机。 虽然如此,丁岩面临的难题复杂而且棘手,每宗都有可能将其掀翻在地、无东山再起机会: 第一徐仁聪意识到此前洗钱策略犯了方向性错误,现金为王,要啥古字画?为此要求丁岩必须春节前将陈石鉴定为真品的五幅字画作价一千万全部卖掉! 可春节前向来是老板老总们资金链最为紧张的阶段,卖不掉怎么办?徐仁聪冷冷说相信你的实力——言下之意卖不掉你先垫一千万给我,反正要卖! 第二温勤被查封的四套房产及财产处置也存在司法障碍,老奸剧滑的温勤将其中三套房产放在儿子名下,还有一套在女儿名下,温小美涉世不深被连哄带诈地同意签署让渡协议,可温勤儿子远在法国留学,拿不到他授权不可以擅自处置,法律上不存在父债子还的概念,况且丁岩根本没有温勤违法犯罪或债务纠纷的证据。 第三关于最新收取的各方“进贡”,徐仁聪以没真正到手为由一概不予承认,这就意味着丁岩陷入两难境地,既然不帮人家办事就得退回贿金,可贿金又被温勤私吞了! 好几百万呐,丁岩刚刚凑了两百万给徐仁聪,接下来很可能面临高达一千万的垫资而且不晓得要亏多少,很显然五幅真品价格都注了水,徐仁聪水上加水,真是水漫金山。 元月一日徐仁聪一夜没睡,而且跟远在衡泽的蓝京一样发高烧;元月二日丁岩一夜没睡,一夜之间愁白了无数根头发。 紧跟在徐仁聪后面拚命捞钱,到头来还为钱的问题伤脑筋,真是报应! 想了整整一夜,丁岩决定不往周边县区发布关于温勤下落的协查通报,最好从此不再露面反倒相安无事,否则抓了温勤,走司法途径他把收受贿赂的丑事都抖出来;私下逼供,他俩伙同起来抬高古字画拍卖价的勾当也瞒不住。 封锁温勤畏罪潜逃的消息,可以方便丁岩同时做两件事,一是做套债务纠纷的假手续,快速推进温勤四套房产及财产处置,预计能回收两百万左右,稍稍弥补前期损失;二是厚着脸皮央求遥泽地区企业家、大老板购买古字画,同时拥有顾振明和陈石出具的鉴定证书,真品毫无疑问,关键在于价格。 过去丁岩很注意与企业老板保持距离,深知生意人为了赚钱做事往往无底线,求你办事时什么软话都说得出来,大把钞票往身上砸,事情办成后立马翻脸不认人,有的送礼时全程录音悄悄寄给纪委!收礼收贿还是体制内比较靠谱,大家都懂潜规则,偶尔没办不成也不着急,反正还有下次,领导既然收了礼怎么可能让你吃亏呢? 如今根本顾不上矜持与安全了,对丁岩而言,眼下手里没钱最危险,必须不折不扣执行徐仁聪指示方可度过仕途最黑暗最无奈的时光。 此外丁岩还打算断腕求生,加快处置自有资产的步伐:小情人那套大平层非卖不可;大情人也得安置到别处,把那套房迅速变现;他自己在市中心秘密购置的别墅也要处理,这样算下来又能回笼将近三百万。 倒不是单单考虑钱,丁岩也在提前谋划后路,一方面防止徐仁聪冷不丁下黑手,尽管丁岩感觉自己在此事件当中左右不是人,换位思考,最窝囊的应该是徐仁聪,明明大几千万揽入囊中,到头来换得的竟是一堆无用的废纸。 另一方面也担心此事进一步发酵,因为盛怒之下的徐仁聪什么都不肯透露,而温小美压根不知道温勤近两天情况,丁岩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出于多年宦海摸爬打滚经验还是要未雨绸缪。 元月三日。 丁岩黑着眼圈来到办公室刚刚打了两个电话,突然间秘书慌慌张张跑进来轻声汇报说外面都传疯了,说温勤拿假字画坑了徐书计和您,前天夜里事情败露后卷款潜逃! “哪里的事,纯粹谣传!”丁岩惊得魂都出了窍,却声色俱厉喝道。 秘书赶紧道:“我也说不可能,可街头巷尾传得有鼻子有眼,指徐书计早就怀疑温勤做手脚,特意请来应考古玩协会副会长陈石来遥泽做鉴定,结果发现十之八九都是赝品,而且鉴定的事儿不知怎么被温勤发现了,索性溜之大吉。” 原来如此! 七泽本是顾振明的地盘,若非同级别陈石亲自到场鉴定,温勤耍的手脚不会那么容易被捅破。 丁岩发现小道消息还是有可取之处,起码解开自己疑惑了一整天的缺失的关键环节,当下沉住气问: “还有呢?” 秘书偷瞄领导的脸色,期期艾艾道:“还说那个……温勤的女儿被抓起来了……徐书计……徐书计想秘密处理古字画等等,乱七八糟的,我都不信。” 怎么可能不信?秘书明明一付很相信的神情。 丁岩暗叫糟糕。 秘密控制温小美没问题,自己就分管正法系统还镇得住;处理古字画的消息抢先流传出去,自己再找企业家、老板就有些被动了,好像特意证明外界传闻是真的一样。 “不信是对的,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嘛,”丁岩严肃地挥挥手,“再出去打听打听,有新消息第一时间反馈给我。” 前半句才强调不信谣,后半句就要求打听谣言,今儿个领导有点反常,秘书也不敢多问低着头快步离开。 继续打电话,说也奇怪平时看似嘻嘻哈哈很好说话的企业家、大老板们,今天语态都有点别扭,尤其当他提到“帮朋友处理一幅古字画”时,有的说对古玩不感兴趣,有的推脱春节前资金紧张,没一个爽快答应。 紧接着公安那边报告,温勤的老婆带了十几个亲戚哭啼啼到派出所报案,说老公和女儿同时失踪,要求警方立案,并威胁说如果三天内得不到消息就登报公开一些秘密! 什么秘密?当然是温小美被丁岩包养的事! 丁岩眼角肌肉抽搐,额前血管“卟卟卟”跳个不停,深知自己陷入前所未有的大麻烦。 此时方知徐仁聪不愧很“聪”,哪怕局势糟到这个程度也不过损失些钱而已,起码区委书计位子稳稳的,所有风险都被自己这堵隔离墙硬生生扛下了。 足足沉思了两个小时,丁岩叫来公安局几位最信任的心腹部署了三项工作:首先原计划不变,利用假手续处置温勤的房产和财产;其次将转移温小美到更隐蔽的地方,同时让黑道中人给温家递话,暗示此事是道上兄弟干的,别张扬否则直接寄人头回家!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安排人手深入调查外面传闻的源头到底出自何处! 这是丁岩苦思冥想后感觉唯一能够扳平局势的机会。 就在丁岩焦头烂额处理一团糟的局面时,蓝京从衡泽返回,却没急着进城,而在郊区某个农家小院与守候已久的伊宫姐妹再度相见。 小院原本是一对老夫妻经营农家乐,伊宫佩来了之后直接给了五千元,说从现在起我把这儿包下了,你俩随便找个地方住到明天上午回来。 低成本经营的农家乐一天半怎么可能赚五千啊,老夫妻俩心里乐开了花,忙不迭答应后问晚上吃什么,可以提前准备好到时自己热一下即可。 伊宫佩一挥手说我们不吃饭,吃人! 老夫妻俩赔笑道大闺女儿真逗,真逗。 却没想到伊宫佩没开玩笑,她和伊宫玥姐妹俩今晚的确要吃人,吃的就是昨晚表现一塌糊涂的蓝京! 蓝京体质还算不错,高烧成那样靠着三个热水袋出了身汗,直至中午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回程途中听到伊宫佩绘声绘色讲述热水袋的典故,又出了一身冷汗,责备道: “你分明把我往火坑里推呀,姐姐!我从衡芳开始刻意与二妹保持距离,就是避免更大的错误!无论如何,以后绝对不能开这种玩笑了!” 伊宫佩还是笑:“艺术讲究缺憾美,留着二妹也好……但今晚左搂右抱总行吧?” “这这……小妹在姐姐身边么?”蓝京倒也没拒绝,委婉地问道。 伊宫玥低低说了句什么,伊宫佩笑道: “小妹说老规矩啦,哈哈哈哈……” 农家小院条件相对简陋,不过无所谓,只要两张床就行了,而且的确如小妹所说老规矩,即按昨晚的顺序由姐姐先来—— 第一击下去伊宫佩居然轻轻哼了一声,似乎有些消受不住,蓝京不觉奇道姐姐只身闯荡欧美果然守身如玉,没试试传说中的大家伙? 伊宫佩身子极为放松地摊开,闭着眼睛承受他的进攻,隔了半晌才说你能给我安全感,不用担心被伤害,而且据体验过的女画家透露,很多大家伙中看不中用,还是国产的好。 所以呢? 所以……伊宫佩以似呻.吟似低喃的语气说,所以姐姐越来越注重质量,不在意数量,可以从弟弟身上获取的愉悦,何必再费心思寻觅一个又一个男人?毕竟……我的主旋律是绘画艺术,那才是我追求的完美人生…… 第669章 都是报应 伊宫佩软至极点却紧致严密的体验无法复制,那种柔软当中蕴含着的活力四射的弹性,没有阻滞却时时如同物理性质墙的存在的感觉,仅此一家别无分号,这也是“姐姐”始终在蓝京心目中占据特殊地位的原因。 蓝京的两位姐姐都堪称**导师,给予他全新而独特的感受。 伊宫小妹则是迥然不同的软,既软得很有层次,好似盘山公路一圈又一圈;又软得没有边际仿佛连绵起伏、一望无垠的棉花田,而每当这时,他就禁不住想象伊宫瑜会不会身怀第三种形态的软,那该多…… 多坏的念头! 小妹总是害羞的,甫一接触那张硬扳床便嘎吱吱地响,一响她就紧张地掐蓝京不住哀求“轻点儿”,蓝京在她耳边轻笑说“院里没人姐姐睡了”,小妹才略略放松并进入状态,然后随着他的节奏高高低低呻.吟起来。 在她的轻吟声中,蓝京觉得自己象骑着一匹马在棉花田里奔驰,眼前既迷蒙又开阔,跑过田野,跑过河流,追逐悠悠白云跑到了天边。天边色彩斑斓,云朵千姿百态,突然间小妹发出痛哭般的声音,瞬时喊乱了满天云彩,四下里乱飞……再然后四周沉寂下来,一点点归入黑暗,隔了很多小妹才象一朵懒洋洋的云,一点一点地飘回来,落到床上。 “你现在很棒……” 蓝京轻吻她烫红的脸颊,小妹羞得埋入他怀里,声音低不可闻: “我是不是……太疯了?” “应该说咱俩配合得更亲密,”蓝京吻着她道,“昨晚让我出汗的也是你吧?” 黑暗中小妹扑闪着大眼睛道:“因为我知道怎么让你强大起来……” 然后提及昨晚那顿茶叙,小妹说本来想跟今晚一样俩姐妹陪他,不料伊宫瑜非要婚宴后喝茶,伊宫佩为难之下只能同意安排到小岛别墅,此外仨姐妹并没有策划或者说商量具体安排,至于喝完了后半夜怎么办,伊宫佩爽气地一挥手说: “随缘!” 想来大概最浪漫最暧昧的情节不过仨姐妹和他都躺在榻榻米上数星星,然后相安无事睡到天亮,谁都没想到蓝京裹着瑟瑟发抖,简直把情调氛围搅得糟糕之极。 伊宫瑜第二天清晨幽怨地说“随了一夜结果无缘”,讲到这里小妹忍不住吃吃发笑。 不过昨晚姐妹仨卧谈时伊宫瑜透露,邱志东到底有过两次婚姻,当然了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识颇丰”,故而在**方面积累相当经验,也因为年龄关系有着足够细致和耐心,每次“探亲”都能让她充分体验做女人的快乐。听得伊宫佩感慨不己,叹息如果自己找到这样称心如意的老公,何必到处打野食? 蓝京酸溜溜说你二姐这么开心,还跑到小岛别墅打我这个野食干嘛?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伊宫玥笑得眼睛弯成一轮明月,纤细的小腿却紧紧盘在他腰际。 深夜与伊宫玥梅开二度,舒舒服服睡到第二天清晨再转战伊宫佩房间,又奋力采摘了一早上的棉花田,她那独特的沙哑带有磁性的声音,还有千回百转无限诱惑的轻吟低喃,总能让他不自不觉将力道提升极限,带着风声全速猛干冲刺;偏偏她那宛如棉花田的体质似有无限吸力,任凭他势大力沉凌厉似狂风暴雨,总能轻松消化、吸收、分解,再然后火药桶慢慢凝聚到一个漩涡中心,在奇异的颤抖中离临界点越来越近…… “天啦……啊——” 陡地伊宫佩发出荡人魂魄的长吟,指甲深深扎入他背后肌肉里。 “突然很羡慕小妹……” 事毕伊宫佩懒洋洋倚在床头燃起一根烟,悠悠道,“她不象我满世界游荡,又不象瑜儿投身官场处处要强,安分守己地守着家业、抚养孩子,时不时在你身下做幸福的女人,蛮好,真的蛮好。” 蓝京笑道:“你也可以呀,但农家小院这种环境呆得下去吗?就算每天陪你**,三天后你还会想着画画,想着外面精彩的世界。” “对的,总在安逸与激情之间徘徊,到头来恐怕一无所获。”伊宫佩叹息道。 “你享受了过程,过程最重要!” 蓝京静静道,“如同瑜儿组织小岛别墅喝茶,她需要的就是喝茶,跟你和小妹完全不一样,你信不信?” 伊宫佩诡秘一笑:“但她照样身无寸缕地进被窝搂着你,好享受好享受的样子,你……这世上大概很少有男人得到如此规格的待遇吧?哈哈哈哈……” “可惜我当时晕乎乎一无所知……” 蓝京懊恼道。 两天四战对平时闲得很慌的蓝京来说恰到好处,中午赶回华桥区府大院时单健已等得焦急万分,迫不及待汇报了两天来大街小巷关于徐仁聪、丁岩栽在古字画的传闻。 蓝京了如指掌。 从仲晨亭第一次拜访徐仁聪行贿被拒,到故意透露“北顾南陈”以及代为联系陈石上门鉴定,都是蓝京主导设计,具体则由张伯军操作。 徐仁聪密室墙上挂的古字画其实不止五幅真品,温勤没那么大胆子,奥妙在于陈石只认定五幅并出具鉴定证书,徐仁聪便下意识觉得其它必定都是假的,继而爆出冲天之怒。 而在丁岩、温勤角度,只要有一幅赝品就站不住脚,何况徐仁聪一下子拿出两幅明显存在瑕疵的古字画。 温勤出逃后温小美被控制等一系列秘闻,自然都是张伯军散布的消息,就要弄得满城风雨而让丁岩身处被动,从道德立场上讲,所有这些遭遇不都是他以及徐仁聪自作自受吗? 在这一点上,蓝京是没有同情心的。 此外公安局那边阮安河也发来消息,之前停滞不前的李士敏案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多位区医院医生、护士勇敢地站出来指证李士敏,都是他利用职权强行侵犯女老师后怀孕打胎,专案组顺便还掌握到一个秘辛,即李士敏不喜欢用套,往往要求女老师事后采取补救措施。 打胎这种事在医院都留有全套记录,赖也赖不掉,因此专案组找到相关女老师后只能哭泣着承认,并哀求以秘密出庭作证换取警方保密。 李士敏依然矢口否决,专案组成员厉声说医院保存了血样和胚胎,要不要做亲子鉴定? 李士敏全身一震,沮丧地低下了头。 其实医院哪会保存这些?李士敏虽分管卫生系统,却不懂里面的门门道道,专案组成员看似专业的话,都由花嫒事先教好的。 ——挺身指证李士敏的医生、护士也经花嫒做的思想工作,因为李士敏曾为打胎私下请托过她,没有比花嫒更了解内幕了。 形成完整口供后,区纪委书计南翔压根没经徐仁聪过目直接向市纪委书计魏委维汇报,魏委维正想查处几个处级领导以在老领导何烁面前展现工作能力,如获至宝地立即介入调查。 此时徐仁聪已顾不上保护李士敏,更无暇为南翔擅自主张生气,因为华桥区,不,整个遥泽已传遍他巨资买古字画赝品的事,很凑巧元旦过后市里有个综合会议,市长乔大超直来直去惯了,当着一干市领导问道: “徐书计那个花钱买假画咋回事儿,损失大不大,要不要财正补贴?” 市领导们都含蓄地笑。 徐仁聪简直被讽得无地自容,连声道:“误传,都是误传,实际上我亲戚开的古玩店被人打了眼,损失不大,也跟我无关。” “无关最好!”乔大超道,“身为区县主要领导,一定要行得正,身正才不怕影子歪,谨以此言与同志们共勉。” “共勉共勉……” 徐仁聪明知当众被奚落只能赔着笑脸,恨不得地上有条缝一头钻进去。 偏偏区组织部长陈力量不识时务,颠颠地捧着人事调整名单先找丁岩,连续吃了几个闭门羹,区委那边没人知道丁岩最近去了哪里,在干什么;再找徐仁聪,满脸焦急地说马上春节了,无论如何要在节后定下来呀徐书计! 徐仁聪冷冷道不然呢?人事不调整,天会塌下来?我看不至于吧!区委就要看看这批调整干部春节前后表现,跑基层勤不勤,慰问是否到位,招商引资工作进展如何,赶得上两会召开就行。 啊,又拖到春节后、两会前?陈力量感觉头都大了。 相反蓝京拜托秦铁雁走的路子倒进展较快,经省厅居副**亲自出马斡旋,初步联系了省城某个区卫生局副局长位子,书泽是副省级城市上浮半级,花嫒正科职过去属于平调。 估计春节过后可以落实到位。 路娇娇调动问题反而出现波折,容小姐原本也寻求平级调动,只要保住副处实职哪个单位都无妨,反正路娇娇自知不是当大官的料,满心想着到省城后立马离婚开始新的人生。 然而不知哪个环节走漏了风声,大概还是华桥这边得罪丁岩等人,其作风不端的坏名声居然传到省城去了,书泽市委组织部态度谨慎起来,委婉地说“是不是缓一缓……” 官场“缓一缓”通常有两种含意,一是真的缓一缓,等风声过去再作打算;二是代表没戏了。 很显然作风不端问题不可能缓一缓就能解决,说明书泽市组织部不想惹麻烦。 第670章 全面整合 站在容小姐角度已经尽力了,问题出在自身,路娇娇也不好多说什么,却转身趁天黑后敲开蓝京别墅,梨花带雨地哭诉一番。 她说这世界对女人太苛刻太不公平,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没关系,丁岩敢明目张胆安置两房情人,我因为老公性取向问题找别的男人就被贴上淫.荡、坏女人的标签,那是我的问题吗?作为堂堂正正的女人,普普通通的女人,我有正常的生理需求,我一没违法犯罪,二没破坏别人家庭,凭什么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轻易否决?我太冤了,我不服气! 蓝京紧张得额头渗汗——眼下华桥局势动荡,多起案子处于侦查阶段且徐仁聪焦头烂额、丁岩诡异地下落不明,况且与蒋震结下的梁子还没完,各方面眼睛都盯着、手里准备动作,可谓乌云摧城城欲摧,必须慎之又慎! 他一边悄悄发了条短信给住在附近的专职司机兼保镖蒲旭,一边诚恳地说: “我不是帮着容小姐打退堂鼓,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书泽市委组织部尚且受到流言影响,就算后期加大工作力度强行过关,你在省城摆脱得了闲言碎语吗?毕竟离遥泽太近,那样你期待的新生活无从谈起。我不妨再挑明了说,你的情况跟闺蜜李彩月不同,她在社会上走,有自己的演艺事业,出点绯闻、花边消息反而有助于其生意,特别很多所谓成功人士心里隐隐期待能发生些什么,你呢,必须、只得走保守路线。” “我根本不是那种人,所以刚开始就选择错了道路,让容小姐失望了,”路娇娇黯然道,“那我接下来咋办?我实在不想继续呆在遥泽了,请蓝区长指点一条明路。” 蓝京沉吟良久,道:“离开遥泽……非得去省城?其它地方有没有考虑过,比如衡泽?” 路娇娇一呆:“那个又穷又破的地方?我到那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有啥意思?” “路部长内心深处还是向往繁华热闹,我很理解,但你去了比遥泽好的城市,身边朋友多多,生活安逸富足,却永远始终摆脱不了流言,你想想我说的道理。” 蓝京道。 “我懂,有人见不得我好,”路娇娇叹道,“蓝区长的意思去衡泽等于自我放逐,那些人觉得我下场很惨也就懒得继续追杀,是吗?” 蓝京道:“遥泽有多少人在省城,可有多少人在衡泽?从根本上讲你这才是彻底斩断与过去的联系,默默无闻开启新生活。” “我……” 路娇娇无奈苦笑,道,“理论上无可挑剔,实际上我……我……接受不了……” “因为艺术团生涯让你见惯大城市灯红酒绿、繁华如织,喜欢镁光灯下华丽表演、享受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对不对?” 蓝京尖锐地问道,“你调离遥泽的目的不就是抛却过去,重启新的生活,为什么还放不下?” 路娇娇低头沉思不语,隔了半晌道:“蓝区长在衡泽拥有深厚的人脉?” “到时我可以代为请托,不过,”蓝京道,“等你想通了,下定决心后,请向容小姐坦诚以告自己的想法,一切仍由她安排。” “我明白……” 路娇娇又默默想了会儿,抬头凄然一笑,“我走了,谢谢蓝区长点拨,感激之情容后再报。” 蓝京送她出院门时,敏感地觉察到巷子深处和对面街边黑影幢幢,都在等着捉奸呢。 没多会儿蒲旭敲门进来,沉声道:“如您所料,别墅周围至少埋伏了两拨人在监视,恐怕得换个地方休息,蓝区长。” “他们象苍蝇似的盯着,换到哪里都一样,关键在于自己行得正,不干坏事,”蓝京想了想,“今晚起你也睡这儿吧,多个伴儿总是好的。” “是!” 蒲旭应道。 华桥区正府关于委托京都教育基金改造乌金矶为国际标准赛车场的议案提交到区常委会后,安勇再三请示何时研究讨论,徐仁厚先说人不齐开不了——丁岩请了私假;南翔查处李士敏案得到何烁赏识被抽调到专案组赴京调查;汤吉祥请了病假;路娇娇以招商为由跑到外地不知干嘛。 安勇提醒打造赛车场方案已得到市领导认可,就差区常委会审批手续,如果明摆着对地方城市建设有好处的工作拖到春节后,板子打谁的屁股不明而喻,因为区长办公会决议、提交常委会日期都有据可查。 “那就会签吧,过半数就可以先发,不在家的常委事后补签。”徐仁聪有气无力道。 此言一出,安勇便知徐仁聪已经完全没了斗志,现在每天坐在办公室满脑子盘算如何处理烂摊子,以及急切等待丁岩的消息。 按照事前约定,京都教育基金承揽到乌金矶改造工程即已默认拿到华桥、合泉两区整合汽车产业主导权,高凤县蔡逸凡也紧盯他俩保持同一立场;何况在仲晨亭大力奔走和游说下,那部由麦谷会投资、北方神话拍摄制作的系列电影重新提交审查后,没有被毫不留情退回而是进入审片流程,令得何烁等市领导松了口气,也为京都教育基金增添不少印象分。 蒋震硬的软的都使遍了依然无计可施,只得在某位市领导不遗余力支持下转战永乐等区县,也拿到了不低于京都教育基金的市场份额。 其奥妙在于,仲晨亭恪守蓝京、方婉仪嘱托实行有限控股,并没有全部拿下;蒋震非但在永乐等区县大小通吃,而且厚着脸皮找仲晨亭请求分一杯羹,也在华桥等三区县占了些份额,用他自己的话说“输得不至于太难看”。 就在京都教育基金和苏德亨通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大手笔整合遥泽汽车产业时,周璟文受一干商界精英委托向蓝京抱怨: “蓝京,凭什么咱哥儿们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前期工作,转眼拱手相让,给人家整吞?早在衡芳你就说过汽车产业体量宏大能够容纳大资金腾挪,为什么不扎根于此反正全面撤退?” 蓝京笑笑问道:“你老实交待这轮一进一出净赚多少?” “姓仲的倒也没亏待我们,价格方面让利比较大,大概15%利润吧,”周璟文道,“不过汽车产业大整合之后带来的整体规模优势、成本控制和市场盈利率,远远不止15%水平,乐观估计25%都不成问题,所以大伙儿都觉得表面上赚了,长远来看还是亏了。” 周璟文直言不讳道,“大伙儿”包括周静宇、尤效飞、蒙小胖、宁江等,但论关系唯有周璟文能这样跟蓝京说话。 蓝京一瞥外面走廊站满了前来汇报的区直部门负责人,道: “我这会儿比较忙不多说,主要有两条,第一宁吃鱼身不吃鱼尾,鱼身肉多刺少吃得痛快,鱼尾呢刺多肉少容易扎着嘴;第二当所有人都觉得一个行业会赚大钱时,必然引来宏观正策调控,所以……具体你可向薛立权薛讲师请教。” 薛立权自从调到华桥区正研室后潜心研究经济金融路线方针,已经撰写了多篇评论员文章和时论杂谈,深获省市两级宣传部门领导好评。 薛立权每周都精心汇总国际、国内时事热点并加以精炼的点评,汇总起来呈报给蓝京;如果蓝京有空,还会抽出两三个小时听他讲授财经金融方面理论,分析国内外经济运行规律、趋势和远景,受益颇深。 事实也是,大学里面金融系学生都享受不到一对一授课的待遇啊。 周璟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脾气,二话不说来到位于区府大院最偏僻最冷清的小楼,里面全都是各种无人**的部门: 正研室、文联、老促会、文明办…… 薛立权独自坐在六个人的大办公室——平时只有他正常上班,听完周璟文的问题后打开电脑里一张图表,指着眼花缭乱的曲线问道: “看得懂么?” “不懂,”周璟文眨巴着眼睛道,“是关于汽车产业走向趋势分析?” “从大势来看,碧海、七泽等省率先发起的汽车产业整合,是建立在京都高层将汽车产业发展列入国家重点战略规划当中,全面振兴汽车工业水平的大框架之下!” 薛立权目光灼灼道,“照常理分析凡是国家想抓的工作都能很快起步腾飞,周总也这么觉得吧?但汽车产业与其它任何产业都不同,它是欧美享受高收入高福利的基石,一旦市场份额被压缩,产业发展被压制,不夸张地说即将面临崩盘危险!” “这么严重?”周璟文半信半疑。 “没有数据支撑,实际情况可能比我说的还严重!”薛立权道,“所以这条内地汽车产业发展趋势的曲线本应扶摇直上,但加了欧美敌对势力,不,应该说是代表汽车利益集团的资本干预后,曲线走向变得很复杂,不会如断线的风筝一头栽到地上,但过程漫长且充满激烈博弈,还会有好几次……” 他在图表上画了几个圈,“生死关头的转折,俗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你要是将巨额资金投入其中,受得了那种过山车式的折腾吗?” 周璟文略有所悟,半晌道:“可从图表来看最终还是向上的……” 第671章 雪山决战 傍晚时分,荒野白茫茫一片。 西北的冬夜总来得早些,中午前后凛咧寒风里飘起的雪花,渐渐地变成漫天鹅毛大雪,打在脸上倏尔间融化倏尔间结成冰珠,又冷又疼。 容小姐埋伏在漫漫雪原当中,乍看上去与周边环境融为一体,压根分辨不出一览无余的平地上居然有个人。 来到南疆几十天了容小姐已适应这里的气候,预知今夜有暴雪,此次埋伏身下垫了条羊毛毯,上面披着厚厚的纯白色驼绒大衣,与白雪毫无差异,脚上则是纯白色高膝羊毛靴,外加厚棉手套和大漠里常见的皮帽,同行评估这身打扮能在零下二三十度旷野里坚持两个小时。 但有没必要这样坚持?同行欲言又止。 同行阿娜尔是位俊美明朗的南疆女孩,别看她天使般俏脸上成天带着阳光般笑容,却是乌图什州公安十处最出色的反谍员,曾在一次抓捕行动中击毙两名偷渡入境特工,亲自活捉一名——情报界都知道活捉特工的难度至少是击毙的三倍以上,阿娜尔实力可见一斑。 阿娜尔觉得只要认识到南疆恶劣天气的可怕程度,就不会选择暴雪之夜翻越特里克山,原地隐匿至少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后者则基本注定死亡命运。漫山遍野白雪皑皑,大山所有轮廓都没了踪影无法判断方向也找不着道路,况且车子没法在厚厚积雪里行驶只能步行,天啦,海拔三千多米的茫茫雪地里跋涉,体能、热量、精力都会迅速流失殆尽,特里克山沿途随处可见的尸骨就证明大自然的严酷与无情。 境外特工、贩毒贩卖军火团伙宁可挑战地形更恶劣的玛瓦提山,也尽量避开特里克山,在他们看来这座山充满“死气”,预示着不祥和灾难。 容小姐却认为经过这些天来层层搜索与挤压,对方已经感觉到危机来临,除了越境逃亡别无它法,但玛瓦提山历来出没各种非法势力,且公安、情报、缉毒、边境军等层层设防,要晃过去并非易事,反而冒险翻越特里克山的赢面更大。 “既然容领导一定要去,我肯定全力配合,”阿娜尔蹙着好看的小小的眉头道,“上级要求服从命令,满足容领导所有需求的。” 说得不情不愿挺委屈的模样。 容小姐笑笑也不跟小姑娘啰嗦,轻抚她的长辫道:“我主攻,你策应,实在撑不下去就背着我撤退。” “我会背的。” 阿娜尔似已想象容小姐撑不下去躺在雪地里奄奄一息的样子,内地来的身手高强的栽在南疆严寒酷冷天气的多了去了,容小姐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雪地车停在离特里克山两公里外的树林里,再往前便高低不平坑坑洼洼没了路只能步行,然后容小姐埋伏在进入大山的必经之地恰奇陶山口,阿娜尔则拖后15米左右策应。 15米是经过严谨的科学统计得出来的相对安全的距离,理论上讲手枪射程为50米,实战中15米内方能够保持精确度——手枪射击基础考核以及实战射击技能考核的像靶也设定这个距离,15米以上命中率只有30%左右。 阿娜尔保持的策应位置设想是,如果容小姐遭到突然袭击身亡,对手同时使用手枪向阿娜尔开的第一枪打不中,那么她便有反击或逃跑时间。 倘若对方使用步枪、猎枪等射程远的枪支,阿娜尔又能抢先出手,不给对方瞄准射击机会。 冰天雪地里,漫天暴雪下,时间既过得很快,又过得很慢。 不管装备多么齐全,准备多么充分,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寒气无可阻挡地侵袭到体内,严寒如同蚂蚁噬心般一点点麻木地弥漫开来,逐渐麻痹五脏六腑和神经系统,然后就产生低温气候下的“失温现象”。 失温如同煤气中毒,完全在缓慢的、难以察觉的情况下由浅入深,直到悄无声息陷入昏迷乃至死亡。 故而两个小时也是严寒暴雪天气下的极限,也没必要拿生命挑战这种极限。 山风呼啸,透骨寒气消磨着人的意志与耐性。 阿娜尔缓慢转动腕间夜光表,倒计时显示还有22分钟,不觉悄悄吐了吐舌头: 这位容领导可不简单,第一次来南疆执行任务居然坚持这么久,还好只剩二十分钟,再熬会儿就能打道回府,美美喝一口滚烫的羊奶,再来两个喷香的烤包子…… 咦,地面传来轻微的、有节奏的振动,阿娜尔赶紧将头贴在雪地里聆听,那振作声由弱转强,越来越近! 无线耳塞里容小姐细微而清晰地问话:“什么?” 阿娜尔微微犹豫:“我不确定,再听会儿……啊,原来是……” 才说了一半,蓦地雪地里冲出两匹骏马,又疾又快尤如闪电般刺破夜空,直冲向恰奇陶山口! 从小在乌图什州长大的阿娜尔为何直到骏马跑到跟前才醒悟过来?原因很简单,南疆本土没有能够抵御严寒、翻越雪山的马匹,她满脑子只研究的是汽车、摩托车等交通工具。 此乃号称世上最抗寒的马,叫做雅库特马,源于号称“生命的绝境”西伯利亚极寒地区,那里冬天的白天只有三个小时,温度通常在零下六十度左右。雅库特马身高不超过一米五,腿短小而粗壮,皮毛厚达一点五厘米有利于降低新陈代谢。 骑雅库特马翻越特里克山应是最具想象力也非常符合逻辑的办法,为何境外特工、贩毒贩军火团伙没想到,而阿娜尔也从未遇见过呢? 答案是代价昂贵。 民间养马已是相当奢侈的爱好,培育雅库特马则相当于贵族运动里的皇冠,一方面它喜寒畏热,稍稍温度升高就容易生病,病了之后体力体能下降从此一蹶不振;另一方面雅库特马至今保留着原始野马的生活习惯,必须要有足够大的场地奋蹄奔腾。 两个特性决定了马场要在长年积雪的雪线以上,马场里驯马师、营养师、医生、马夫等缺一不可,雅库特马越冷越好,人却不是,每天消耗大量生活物资,等到入冬冰封山路,怎么运输? 说句不是玩笑的玩笑话,贩毒赚来的钱还不够饲养雅库特马呢。 因此当两匹风驰电掣的雅库特马出现在面前时,阿娜尔似都惊呆了,愣愣没反应过来。 容小姐可不管什么马,闪身跃起“啪啪啪啪”左右开弓,子弹分别击中两匹雅库特马的马腿——相当机敏的决定,雪地里虽泛着冷光但她看不清楚马身装备,不过凭多年实战经验以及对南疆的了解,能够暴雪之夜硬闯雪山的必定优良品种故而马身肯定有防弹罩之类,干脆直射马腿。 马儿受伤吃痛后高高跃起嘶声狂嗥,右侧骑手一不留情被甩落下去,左侧骑手则任凭坐骑跳跃腾挪死死抱着马颈不松手,随后狂奔向恰奇陶山口! 阿娜尔眼角瞥见容小姐飞身扑向落地后翻滚了十多米的骑手,感觉今晚埋伏真是糟透了已经失败了一半,事已至此不玩命不行了,遂一咬牙从积雪里刨出雪橇,双臂奋力动作往山口方向追了过去。 被甩下马的骑手虽然失控地在雪地斜坡上面滚,但反应奇快,翻滚中每当发觉凸突的山石、有棱角的石块都会以手脚用力碰弹而避免受伤,另一方面可能也注意到容小姐扑了过来,加速向下滚落的速度。 容小姐只做了一件事:团身向前一扑,也沿着斜坡滚下去! 此时骑手被甩的趋势减弱无几,而容小姐带着力道翻滚,十秒钟左右便追到并排,伸手猛抓—— 骑手微缩身子避开,右腿猛蹬其腹部;容小姐双臂架住,也以左脚飞揣对方要害,同时单手擒住骑手膝盖欲扭! 骑手以左腿护住右腿膝盖,右脚背抵住容小姐左脚,两人齐齐发力各自分开,一个呈半跪之势,一个弓着腰伺机进攻。 凌厉的山风伴随着大团大团雪花在山间肆虐,天地间只有两人对峙且急促的呼吸声。 刚才翻滚中的交手虽然短暂,消耗体力却大,一来身处三千多米山地空气稀薄,二来都穿着厚厚的衣服携带保暖之物,三来严寒极大限制了两人发挥,故而利用紧张的对峙调整呼吸,恢复体力。 容小姐向前逼近一步,骑手后退一步;容小姐再向前一步,骑手稍加迟疑又退一步;容小姐再往前进一步,骑手后退时却踩了个空,跄踉一下向后栽倒! 容小姐要的就是这个机会,当下双腿一弹腾空扑了过去! 孰料骑手早知道身后有个凹坑,单脚踩空也是诱敌之计,见容小姐飞扑过来露出胸腹空档,闪电般出枪便射! 这个时机选择得恰到好处,若刚才对峙时对射,比出枪速度是一方面,那种情况下两败俱伤可能性更大。 此时容小姐人在半空根本来不及拔枪或闪避,只能硬生生挨子弹吗? 殊不知容小姐已看穿骑手的诱敌之计,故意如对手所愿凌空飞扑也是诱招,藏在背后的左手已扣好了一柄飞刀,借着腾身而起的机会移到身前,用力弹射而出: 当! 飞刀挟凌厉的风声击落骑手手枪,又打着旋儿打在其额头上,趁着对手心神微惊瞬间容小姐以泰山压顶之势将骑手扑倒在地,右手指扣住其咽喉,左手一把掀开其头罩,目光所及震惊万分道: “你……” 第672章 神秘系统 荒山上,雪地里,被压在身下的赫然竟是焦糖! 半年不见,她似比在衡泽时消瘦了,一双眼睛依然明亮倔强,依稀看到昔日飙车女孩的影子。 见容小姐心神微分,焦糖灵巧地一缩身打了个滚站起身,双手掣枪对着容小姐喝道: “你来干嘛?为何阻止我们行动?” 容小姐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并不害怕,镇定地说:“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焦糖,你该知道我的身份,今晚我出现特里克山代表着官方,你呢?是否还自称项鸿平残余势力?” 焦糖紧握手枪纹丝不动:“我知道,但不表示信任,南疆土地上奇葩事情太多,我只相信手里的枪!” “刚刚若想要你的命,你已经死了,”容小姐从容道,“我就是交手过程中感觉有些异样,才放你一马……你到底哪一方?” “我先问的,你先回答!”焦糖态度强硬道。 “我……”容小姐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我来找莫胜男。” “果然是莫胜男!” 焦糖面无异色,眼里也没有丝毫涟漪,“你一直怀疑她在佑宁失踪与我有关?” “难道不是吗?”容小姐道,“目前为止关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还是谜案,张寓宸不会说实话,你也没说实话,而莫胜男失踪了,至少而言,你是那天晚上与她接触时间最长的人。” “莫胜男……” 焦糖只说了三个字,远处隐隐有人急切地叫喊,没多会儿阿娜尔和另一名骑手并肩牵着马出现,见焦糖持枪对着容小姐,另一名骑手高声道: “枪放下,自己人!” 阿娜尔也连声道:“都是自己人,误会了误会了!” 焦糖这才收起枪,容小姐也不再说话返身收拾埋伏物品;焦糖和另一名骑手则急着将两匹金贵的雅库特马送到马场疗伤,微微摆摆手便各自离开。 回程途中阿娜尔透露市公安十处曾与另一名骑手合作狙击贩卖军火犯罪团伙,级别似乎是中校,具体哪个部门不得而知,反正行踪十分隐蔽,比还***情报人员还神秘。 “神秘程度超过***?” 阿娜尔明朗地笑道:“都很神秘呀,包括容领导也是吧?” 容小姐不由得想起少女时代接受秘密训练的特训大队,特训大队是个大熔炉兼大杂烩,里面有很多奇能异士,她亲眼见识过练铁布衫和朱砂掌的硬气功,还有飞檐走壁的轻功大师,甚至还有擅长读心术的特异功能! 当时容小姐虽也是学员但有燕家大院的背景因而身份特殊,训练过程中固然同等严酷艰苦,业余时间却能享受到超越高级教官等级的待遇,有一天晚上,她亲眼目睹七岁左右的小男孩孤零零坐在舞台中间,先后猜出相隔二三十米远的领导们现场写在纸条上的数字,准确率百分之八十五以上! 容小姐跟所有人一样觉得很神奇,可当她亲眼目睹小孩子象只被解剖的小白鼠身无寸缕躺在病床上,全身缠满各种电线和检测设备,四周高高低低地放置着许多测量仪和不知名机器,便拥起很不舒服的感觉,觉得他还是孩子,不是实验白鼠应该拥有同龄人快乐无忧的童年,这么迟早要把他逼疯!更何况小男孩对情报、特殊工作有何作用?各国都有最严密的防范措施,我们不可能每次都把小男孩带到外国首脑身边施展读心术。 高级教官说读心术除了去赌场没有实用性,但小男孩却是解开人体奥秘最捷径的通道,从他出生到这个世界起就注定与众不同的命运。普通人了解**过‘五觉’即听觉、视觉、嗅觉、味觉和触觉,但其实还有第六感——感觉,指的就是人体与生俱来的心灵感应和读心术,只不过经过几百万年演变,不知什么原因这种人体高级功能没有遵循自然法则规律遗传下来,反而随着岁月流逝渐渐退化于无形,唯独留下前额位置神秘的松果体,就是人们俗称第三只眼!小男孩身上有趣的、奇怪的现象太多太复杂,体内器官结构、心脏位置、大脑容量、血液流速等等都与常人不同,确实值得研究。 就是那个包罗万象的特训大队,一直暗中有序地实施各类考核,将人才分层分类到所擅长的领域,如容小姐这种属于“定向培养”,是组织有意挑选的背景特殊、出身好、绝对忠诚的子弟兵,到国外执行最机密的任务;蒲旭则是“动手能力强”的精英,也经常派遣到各国参与各类行动;还有正治过硬、立场坚定、技术全面的,抽调到京都警卫局保护大领导安全。 焦糖是哪一种呢? 作为大院子弟,容小姐掌握很多外界难以想象的内幕和机密,唯独对地位超然的情报系统无从知晓,当然也与建国以来出于种种原因分而治之、各行其道有关,本身就错综复杂,又相互保密,令人如坠雾中摸不清头绪。 最正宗当然是在大明机械厂间谍事件中表现不佳的***系统,屡次给七泽捅篓子并惹恼省主要领导,最近一次则是重兵围剿重量级特工绿鲨,邀请容小姐出手相助的情况下还被从容脱逃,简直输得一败涂地,灰头土脸的***领导不得不对七泽安全部门强制性换血。当然某种意义讲也不能全怪它,因为职能和职责划分关系,***系统越来越倾向文职化,也更多介入并主导地方反恐、经济和产业情报等具体事务,导致反特、反谎等专业性更强,技术要求更高的工作有心无力,愈发适应不了日益复杂的情报领域斗争需要。 直到十多年后京都大领导终于意识到情报部门过于分散产生的系统性风险,顶着各方压力采取霹雳手段进行整合合并成立大概念下的战略安全局,那已是后话了。 除此之外主要有三大派系,一是隶属总.参管辖的战术情报局,各大警备区都有分部,主要负责侦察各国军事情报包括外军装备、部署、编制、作战意图、方向等军情,并负责内部保卫及反谍工作;根据内部分工又分两方面业务方向,一是内外勤特派人员及驻外各国武官,二是技术侦察包括监听、密码破译、无线电侦察等,下辖若干局分别负责台、美、欧洲等方向。 战术情报局对外方向历来是京都传统家族当中樊家的势力范围,从樊老爷子起就牢牢掌控在手里。 二是容小姐所在的情报部门,实际上已经经过一次整合故而成份比较复杂,里面包含密.管局、保.密局、警.卫局、机.要交通局等;国.防科工局下辖的安全保.密局,业务范围包括航天航空工程(容小姐介入大明机械厂间谍案也非助拳性质而是职责所在)、原子能机构、军工行业等等;外交、统战等部门的情报研究局,属于燕家大院深耕领域,这样来看容小姐投身于此也有家族传承的含意。 三是阿娜尔所在的公安十处,对应美国的司.法部和国土安.全局,主要负责正治性刑事案件、反恐、缉毒、反洗钱等,特别在地方层面与***部门合作非常多,而到了南疆等边塞要地,公安十处则充分发挥消息来源广泛、耳目众多优势,成为各类情报部门的协调员。 但不管哪类情报人员请求地方公安十处配合都会出具省公安厅证明,包括容小姐也是,即将机密上收到省厅层面,地方只有遵照执行而无知情权,这也是阿娜尔说不清焦糖来头,而容小姐也无从分析的根本原因。 “他俩暴雪天气骑乘雅库特马翻越特里克山干嘛?”容小姐问道。 阿娜尔耸耸肩:“我问了,他说我的权限达不到,让我回去问上级领导,唉……估计问了也没用。” “你带我去,我来问。”容小姐淡淡道。 回到州公安十处,带有明显哥萨克血统的处长歉意地连连搓手,说阿娜尔陪容小姐动身后隔了很久才接到省厅通知某特别行动小组去特里克山执行紧急任务,他赶紧如实汇报这边已在山口设伏,无奈这种紧急任务向来都是先出动后告知,而且双方均已进入山区采取通讯静默,根本联系不上,只能祷告上天别让双方遭遇到。 “特别行动小组属于哪方面?为何今夜穿越特里克山?”容小姐言辞间有些生气,“如果不交代清楚,就有故意破坏今晚行动的意图,我要在报告里写明白的!” 处长摊开双手道:“容领导,你们都是来自远方的客人,对十处而言也都很陌生,我不知道、也没打听过容领导来历,是不是?玛瓦提山和特里克山平均三天就会发生一起枪战,无数个身份神秘的行动小组在乌图什州出没,开展秘密活动,我们所要做的只是通力协作,尽可能提供人力物力,而不可能详细了解每次枪战原因,如果容领导要写报告,恐怕得向省厅方面打听。” 容小姐强自镇静下来,道:“今晚与我交手的骑手就在乌图什州工作,而且就在体制内!” “对不起,我没有掌握到她的名字。”处长还是摇头。 出了门阿娜尔才悄悄透露公安十处重点监视对象很少涉及体制内部,也非汉人。 说到这个地步,阿娜尔的意思已经很明了。 第673章 坦诚交换 阿娜尔很负责任地一直把容小姐送到州正府招待所——所有内地来公干的都住这里,说实话条件一般般,甚至不及沿海省份车站附近那些不是为了睡觉开设的小旅社,大多数房间没有淋浴和热水,卫生间也是每层公用一个,唯一优点在于安全,对面就是派出所,不远处还是特警大队集训基地,恐怖分子等再嚣张也不敢到这一带惹事。 来到五楼宿舍,拿钥匙开门时容小姐已察觉到不对劲,故意放慢扭动锁眼的速度,冷不丁闪电般开门、开灯,另一只手拔枪—— “别紧张,是我。” 坐在床边的竟是一个多小时前与容小姐生死搏斗的焦糖,翘着那双又长又健美的大长腿,手里捧着一小撮葡萄干。 容小姐冷哼一声,迅速观察走廊两侧动静后进门并反锁,收起枪道: “我已说了为莫胜男而来,你呢?” “我说跟莫胜男没关系,你信吗?”焦糖反问道。 容小姐凝视着她,道:“我一直就觉得奇怪,你的顶头上司项鸿平被抓进去那么久,你还继续监视莫胜男,而且为了方便轻松从佑宁调到衡泽;再追溯你从省城空降衡芳,原来项鸿平不是这样运作的,但常委会前有神秘力量找部领导要求到落后地区锻炼,所以说来说去项鸿平被你当作了幌子,幕后指挥另有其人!这一点从突然远赴南疆可见端倪,事先一丝丝风声都没透出来,连市长柴明舟都不知情,可惜从头到尾蓝京、秦铁雁都无原则信任你,你说的每句话他俩都信以为真,哪怕偶尔浮起疑窦都不往深处想……” 焦糖叹道:“交友必如蓝京秦铁雁,我很怀念和他俩相处的日子。” 容小姐道:“就算是你在杏旗山庄外面救下莫胜男吧,开着摩托车直抵佑宁县城全过程都没任何交流?我觉得再没有好奇心的人也不会一路沉默,会打听些内幕吧?莫胜男跳窗而逃那段更奇怪了,好不容易逃离险境,就算怀疑蓝京动机不纯起码应该休息一晚,怎会紧接着又踏上逃亡之旅?会不会你说了些什么令她坐立不安决意要逃,然后你故意拖住郭昊林聊天从而掩护她逃跑?” 焦糖摇摇头,信手抛了个葡萄干到空中然后以嘴接住,悠悠道: “容领导——这里都这么称呼你吧,为何始终执着于莫胜男呢?莫胜男对你对我来说都只是一个任务,时间点到了,不管任务是否完成或完成质量好坏都必须立即扔掉,然后接手下一个任务。” 容小姐深沉地说:“你对待蓝京也这样说忘就忘吗?” 焦糖本来又抛了第二粒葡萄干,听到蓝京的名字心头一震,任由葡萄干落下打在脸上,停顿半晌苦涩地说: “提他干嘛?我知道你很欣赏他,说不定你俩已经……我从来不屑跟人家争夺男朋友,颜思思如此,田甜如此,你也如此。” 容小姐上前几步站到她对面,仔细端详一番道:“你已不是**了!” “是吗?”焦糖没想到她连这个都看得出。 “眉毛开了,最明显的特征。” “很正常啊,我已三十多岁……” 焦糖搪塞道,容小姐道:“上次和你一起跟踪莫胜男时还没……不会在乌图什州找了男朋友吧?” “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焦糖言辞闪烁道。 “短短半年时间,单适应新环境就得花费很大精力,还要执行新任务,再说南疆的治安状况,可能性甚小,”容小姐道,“如果你矢口否认,我倒觉得有几分影子;你含糊其辞反而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可见这边根本没男朋友……七泽那边呢,项鸿平一直被羁押,后来虽说恢复自由但足不出户,你也没去京都看望过他,对吧?反过来推测,谁拿走了你的**身已不言而喻!勇敢,真勇敢……” 分析到这里,就差说出“蓝京”两个字了。 而晦涩不明的“勇敢”也含意复杂,或许夸焦糖勇敢,离开七泽前果断献身于蓝京;或许夸蓝京勇敢,在有那么多女朋友的情况下竟然再接再厉,再创新功。 焦糖心虚地低下头,没心思吃葡萄干了,一把扣到桌上道: “咱俩算作同行了,难得碰到一起应该讨论些专业方面的事,没必要把宝贵时间浪费到男人身上吧?” 容小姐道:“第一,我没法确定你的身份,是不是同行很难说;第二,基于第一点,讨论专业属于泄密行为,所以两个女人在一起谈男人话题最安全。” “你我分属不同体系,我今晚到这儿严格来说已是违反纪律,”焦糖道,“回归正题吧,你在特里克山口为了伏击莫胜男,而且怀疑我暗中运作?” “你为何而去?”容小姐反问道。 “瞧瞧,咱俩总是不肯先透露己方秘密,结果绕来绕去谈不拢,”焦糖苦笑道,“我能告诉你的是,今晚我和同伴的行动绝对与莫胜男无关,而是新任务,我在乌图什州的新任务。” 容小姐见她难得松口,也退让半步:“根据我在这边侦查的情况,隐约有与莫胜男长得极象的女子,而且从内地过来,行踪相当隐秘;没发现与你有关联,因为你的行踪也很隐秘……” 焦糖道:“如果你跟踪州府大院每位公务员,都会觉得他们行踪隐秘,这里治安太乱太糟,各种**势力叠加境外组织还有贩毒、贩军火等犯罪分子,不夸张说到了晚上汉人面孔都不能一个人上街,公务员因为从事*、打击犯罪等工作,更被视作攻击目标。” “随着调查搜索空间进一步压缩,我预计今明两晚那个怀疑目标要离境出逃,故而提前制订埋伏计划,就是没料到今晚暴雪……” 容小姐摇摇头,“南疆天气变幻莫测,实在,实在……” 焦糖道:“那我也直说了吧,我今晚行动相当于大明机械厂间谍案的延伸……” 去年初大明机械厂前副厂长樊忠群(已被捕)的老部下,零号车间分管技术的副主任梅鹏突然主动辞职,万里迢迢应聘到南疆乌图什州一家机械制造厂担任工程师,引起有关方面警觉。 此前***抓捕樊忠群引发对省·委副秘书长薛峰的怀疑,再由薛峰指向前省·委书计晏长述,差点导致七泽省·委高层剧震,然而关键问题是***拿不出薛峰涉案证据,继而被时任省·委书计的饶益伦拍板压了下去。 虽然如此,樊忠群案还是令得大明机械厂内部惶惶不安,加之铁腕人物萧柏梓空降,打压趋势愈发明显,这种形势下技术人员纷纷出走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梅鹏不同,尽管分工方面明确仅限于常规生产技术及设施设备维修维护,不涉及航天基地零部件生产机密,但长年在车间工作,怎么可能对那些机密一无所知?而且梅鹏深受樊忠群重用,零号车间主任换了好几茬,梅鹏却象钉子似的牢牢扎在副主任位置,退一步想想,樊忠群向外传递的情报从何而来? 只不过樊忠群应该受过专业训练,且上线、下线均为单线联系,每次都通过物理隔离手段传达指令、传递情况,实际操作当中他并不清楚上线下线真实身份,且***追查重点集中在上线,故而梅鹏被盘查一番后侥幸过关。 按理说梅鹏这种人离职本应该设置脱密期,但他办理手续时耍了个花招,说去南疆帮亲戚看守果园,大明机械人事干事查阅档案看到梅鹏的确有亲戚在南疆,职业一栏也填列的“农副产业”,没多说便盖章放行。 梅鹏到南疆后一头钻进亲戚家果园呆了三个月,然后便悄悄应聘为乌图什州阳光机械制造厂工程师,负责的还是老本行即设备设施和机器的保养维修。 然而这家机械厂是根源上讲是有问题的,厂长托依汗具有强烈的疆.独倾向,很可能还是某个与境外势力有染的地下组织骨干,早在数年前就被列入有关方面监视名单,属于重点**对象。 为什么不抓?南疆这种人太多了,如果人家单有这样的意识或想法,偶尔酒桌上发几句牢骚都上纲上线,那么监狱根本不够,通常要等到实施具体分裂、犯罪活动,掌握确凿证据才能绳之以法——饶是如此在界定性质、审判、量刑过程中也阻力重重,这也是无奈的现实。 机械厂书计钱因则与樊忠群一样,也是西北火箭发射基地那位大领导(已被捕)同县同镇同村同组的老乡,靠着这层亲密无间的关系,基地隔三岔五订购一批机械部件但不是大明机械订制那种,而是通用部件,大领导也非每次都找阳光机械,理论上讲是从供应商库里“随机挑选”。 但凭借这些在大厂看来无足轻重的订单,阳光机械小日子过得不错;基地大领导被捕后,因为通用部件采购的随机性,厂子以及钱因都没受到太大牵连,也没被踢出基地供应库,还能偶尔拿到订单。 本来一切都还正常,不过随着梅鹏应聘阳光机械,书计钱因、厂长托依汗再加上他,问题性质就有点严重了。 不能排除梅鹏已经掌握基地订制零部件的核心技术,跑到阳光机械进行复制贩卖到境外。 第674章 露出破绽 贩卖倒是小事,可怕是被欧美航天强国掌握在手后进行技术追溯,那样的话造成的直接和隐性损失远非金钱所能衡量。 ——有个真实的案例,数十年前某霸权大国的核潜艇潜入东方大国南方争议区域,后来感觉被附近电子船监测到了紧急潜逃,在此过程操作不当蹭了下海底礁石,还好不是关键部位也没受多大损伤,撤到安全海域后上浮并由接应军舰护送到军事基地维修,全过程似乎都没什么。想不到的是,后来渔船在那一带无意间打捞起一块金属残片随即上缴给国家,有关专家认出是核潜艇艇身掉落的如获至宝,立即展开全方位研究!研究什么?金属成份和配比,大致处于什么部位,为何这样配置,对应哪些技术参数,推测核潜艇内部构造等等……东方大国核潜艇技术因为一块金属残片得到飞跃式提升。 此事立即列入乌图什州公安十处专案调查之列,为加强对梅鹏背调及与七泽方面主要大明机械的跟踪,特意以援疆名义将焦糖抽调过来。 回头分析焦糖在衡芳工作期间经常夜里飙车恐怕也非单纯兴趣爱好,恐怕摩托车的机动性更强,方便快速转移和盯梢吧? 经过近半年坚持不懈的监视,同时阳光机械厂内部也有工人策应,初步判断梅鹏辗转来南疆就在境外势力指使下为之,目的是由钱因、托依汗密切配合复制基地订制的零部件,一旦成功便将全部图纸送到境外,梅鹏等人能换取一大笔钱,境外势力则可完成对基地航天发展的技术追溯,双赢交易。 “为何不让梅鹏直接溜到国外放开手脚复制还原?那样安全系数更高。”听到这里容小姐质疑道。 焦糖摇摇头:“机械工业区分不同标准,欧美通行标准与我们的国标存在比较大的差异,再说搭建适配生产加工环境某种程度比研发难度还大,还存在言语不同等障碍,阳光机械既然能生产基地需要的零部件,就适合梅鹏复制还原,有了成果再给钱,老外向来精明得很……” 梅鹏加盟阳光机械后一心扑在航天基地订制零部件工艺复制上,但毕竟他在大明机械零号车间期间无权直接参与,研究过程遇到很多困难,磕磕碰碰很不顺利,直到元旦前后似乎取得突破,专门划给梅鹏研究试验的小车间连续十多天灯火通明,之后,三天前凌晨有工人看到梅鹏夹着公文包与钱因边走边眉飞色舞地交谈,紧接着托依汗开了辆小汽车将他俩载离后便下落不明。 “阳光机械厂书计、厂长和梅鹏都不见了?”容小姐吃惊地问,这种情况在情报人员看来简直不可思议,分头监视的小组呢,相互策应呢,分段追踪机制呢? “南疆不比内地,首先群众基础就……” 焦糖叹息道,“下午三点多钟终于得到内线情报,指托依汗联系上了境外组织进行交易,时间就在今晚,具体地点不太清楚但无非玛瓦提山或特里克山,此外还有两处越境频发区域,省厅特别调查组紧急派遣多个小组进行分投,事有凑巧我就安排前往特里克山,继而跟你稀里糊涂打了一架,感谢不杀之恩哟……” 她的同伴骑在发狂疾奔的雅库特马越过恰奇陶山口之后,很快发现前方发生大面积雪崩,形成高达十多米的冰墙,山道全部被堵;再印证阿娜尔和容小姐已在山口外侧埋伏了两个小时,证明托依汗等人不可能在特里克山交易可以打道回府,目前玛瓦提山等其它边境区域的情况还未反馈过来。 曲曲折折说到这里,以容小姐的睿智与精明自然听得出焦糖并非撒谎,因为这样的弥天大谎需要更多谎言来弥合,焦糖完全可以一言不发,没必要特意跑上门冒险。 “原来……”容小姐失落地说,“果真与莫胜男没关系的。” “或许经过今晚,你的怀疑目标也会有异动,实在不行干脆直接抓捕。”焦糖道。 “她在非常传统保守的教区……” 容小姐只说了半句焦糖便表示理解,点头道: “确实那些区域抓人无异于捅马蜂窝,很难全身而退!全都是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一根筋只认死理,但都能真正做到视死如归,真拿他们没办法,哎……” “她……从头至尾没对你透露过什么,哪怕一两句暗示的语词?”容小姐紧紧瞅着她的眼睛问道。 焦糖毫不怯阵地与容小姐对视:“我以前说的都是实话,莫胜男不信任我,也不信任蓝京、秦铁雁,她似乎得了妄想症,觉得世上每个人都在打那包东西的主意……” 容小姐含蓄一笑:“难道不是?不然你始终围着她干嘛?” “我解释过任务需要,但组织上安排新任务,我就放开了,再也不去多想。”焦糖道。 “你不打算调整关于那天晚上所有陈述?”容小姐又逼问道。 焦糖蹙眉道:“容小姐,我不太喜欢你这样说话的语气,我们分属不同系统,接受不同要求的指令,或许实力原因导致具体执行方面存在偏差,但你不可以用质问、审问的语气。虽然我全身心投入到新任务了,还是衷心祝愿你,你们顺利拿到那包东西。” 这倒诘不住久经沙场的容小姐,她微微扬起下巴道: “我理解各为其主的核心要旨,问题是目前为止我都不能确认到底你还是莫胜男欺骗了所有人!我执行任务过程中明确告知蓝京、秦铁雁的,你却一直打着业余记者、飙车爱好者名义,起码这一点就缺乏合作诚意吧?” 焦糖道:“我有苦衷……我跟你不同的,容小姐,你有家族做背景相对独立,也拥有相当大的自主权,任务想接就接,想做就做,做不了扔给别人也没关系,我呢,如履薄冰规定所有纪律规定,从来不敢越池半步……” 容小姐含蓄一笑:“但**身子给谁是你的自由,没人阻拦吧?” “容小姐很在意这个?”焦糖反问道。 说对了,容小姐总围着**之身话题打转,连自己都有点奇怪,俏脸一红道:“我意思是在坦诚与隐瞒之间其实有很大的空间,并非你形容得那么夸张。” “大概想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吧,”焦糖低低叹道,“不瞒容小姐,此次南疆之行虽然挂着援疆名义,但领导已答应我不必遵守两年之约,只要完成任务便可转文职岗位,静下心来结婚生子回归家庭……届时十之八九不回七泽了,或北或南某个不知名的小县城,说不定仍干新闻报道老本行,我不会跟蓝京等任何人联系,那也是行规。” “啊,原来你这样打算……”容小姐意外地打量她,目光闪动不知在想什么。 焦糖道:“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感到打不动、跑不动,飙车也飙不动,不服老不行啊容小姐,何况打斗本来就不是我的强项,所以容小姐,刚刚在恰奇陶山口被你扑倒在地,你的手指扼到咽喉刹那,我真的很后悔,因为我真不想死,我对这个世界仍非常非常依恋,我想好好活下去起码活到五十岁……我说的都是真话,容小姐!” 容小姐沉吟片刻:“就是说只要成功抓捕到梅鹏等人,人赃俱获,你便能顺利隐退?” “不会那么立竿见影,估计也差不多,”焦糖道,“无论你在这儿呆多久,请回去后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任何情况,包括蓝京。” “好决断的女子,真的我见犹怜……” 容小姐伸手慢慢托起焦糖光洁娇美的下巴,焦糖神色不变地看着容小姐,眼里纯净而坦然,良久,容小姐轻轻一笑,“既然如此,想必不可能与莫胜男有瓜葛了,我相信你。” 说罢松开了手,焦糖沉声道:“谢谢,若在乌图什州有需要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我会以个人名义予以配合。” “不麻烦,你们有你们的规矩,我这边请公安十处就行,”说到这里容小姐灿然一笑,“等我回七泽约你喝酒抽烟,痛痛快快放松一把。” “好啊,乐意奉陪。” 焦糖也笑道。 站在窗前目送焦糖骑着摩托车呼啸而去,良久有人敲门,紧接着阿娜尔闪身进来,仍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 “看清楚了吗?”容小姐肃容道,“她叫焦糖,援疆名单里应该换成别的名字,不过也好找,估计这批分到乌图什州的年轻女干部就她一位。” 阿娜尔当着容小姐的面打了个电话,没多会儿干脆利落道:“查到了,化名为肖薇薇,目前在州正府经济交流中心挂职,具体负责外省援建项目的分解与落地,这种工作猫腻多、油水足,通常都由外省来的援疆干部担纲……” “因为工作需要经常深入基层,很好!” 容小姐眼里闪动厉芒,“麻烦从今夜起把她列入监视范围,24小时全方位,包括手机电话!” 阿娜尔掩不住讶色提醒道:“容领导,按行规系统内部不准相互监视……” “你尽管安排,省厅那边我会打招呼的。” 容小姐道。 不能不说焦糖由始至终扮演得很到位,容小姐差点相信了,直到焦糖露出一个小小的破绽…… 第675章 捅大篓子 实在没想到春节前省·委高层居然还有变动,如容小姐所明示,她舅舅、白山省副省长容沧海空降七泽! 华丽不再担任省·委常委、省·委**职务,另有任用; 容沧海任七泽省·委常委、省·委**; 龙玉兰不再担任省·委常委、省·委统战部长职务;钱朗不再担任省·委常委、正法委书计职务; 郭文章任省·委常委、省·委统战部长; 朱冬冬任省·委常委、省正法委书计! 三位卸任省·委常委只有华丽后面加了“另有任用”,实际上就是“另有重用”的意思,作为京都吴家子媳,华丽在七泽的表现还比较靓眼,一方面迅速与曹巍结盟,利用京都人脉积极全面宣传七泽,树立曹巍理性务实领导形象且效果显着,使其短时间内住局势并获京都高层认可;另一方面扎根基层体察民情民意,了解并掌握来自基层第一手真实材料,撰写了多篇含金量很高的调研报告,深得吴家大院首肯。 龙玉兰和钱朗都是传统意义本土系干部,随着他俩提前退二线,象征着艾保华为代表的地方势力彻底退出正治舞台,取而代之的郭文章、朱冬冬也是本土干部,也曾深受艾保华赏识,但“也”字本身就说明微妙区别,象朱冬冬脸上就贴的金全友的标签,快速晋升固然令省府大院惊讶,也说明金全友沉下心来准备两年后再接棒;郭文章则说不清靠着什么关系,谁都没想到八年衡泽市委书计不是其仕途辉煌顶峰,而只是起点,之后从省发改委主任到副省长如今的省·委常委,足见官场脉络有时很清晰,明眼人可看得一清二楚,有时很混沌,似花非花模糊难辨。 容沧海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什么反响,总体感觉与华丽差不多都是镀金的,京都传统家族子弟走一个来一个,主管相对务虚的宣传系统,在地方特别基层没有太大影响力。况且说实话相对家族嫡传子弟,容沧海、华丽之类的“外姓”终究弱些,仕途进步空间也有限, 除了柴明舟,七泽上下均不清楚容沧海与蓝京之间曲折隐秘的关系,这一点非常好。 官场不但要有所有人看得见的明牌,还要有关键时刻扭转乾坤的暗牌,往往来说,暗牌的威力要比明牌更大。 容沧海到任后第一件事便邀请蓝京茶叙,但只喝了15分钟还没聊几句便匆匆结束,因为接到钟宣部通知组队到西欧考察学习,时间约半个月左右,过了春节才能回来。 蓝京装作很遗憾的样子,内心却有些如释重负,跟容沧海这种风格的领导谈话太累,同为“舅舅”,念松霖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弯,容沧海却不直说几乎每句话都绕起码两个圈,必须全程保持高度紧张否则很容易错过或误解他的意思。 这还是容沧海嘴里的“自家人”,可想而知如果他的对手或素不相识的,要摸准其真实想法有多困难,容小姐笑谓舅舅就是官场真正百炼成钢的“官”,修得四平八稳尤如金钟罩护身,寻常人等压根挑不出毛病,不过他也只能抓相对务虚的工作,如果负责经济金融,这种含糊其辞、说一句留三分余地的风格要把手底下人急死。 说得太对了!蓝京深有同感。与容沧海接触了两次,尽管有燕家大院外加容小姐的关系,不知怎地总感觉达不到念松霖那种自家舅舅式的亲切,好像……好像家里远房亲戚来往一样,每次见面很客气很热闹,喝起酒来也其乐融融,但仅仅如此而已,不可能有更深入的交流。 当晚回到华桥区府大院,秦铁雁已在办公室等了很久。 关于追查恽哥的下落,此前在王小陆经常活动的市郊区域查无此人,三原镇也无人认识,秦铁雁捧着派出所筛选的名单琢磨了几天几夜,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象王小陆这样的乡镇卡车司机不可能结识行业大佬、道上大哥,而且称得“哥”级的人物又怎会动辄转零星运输小单?因此王小陆尊称的“恽哥”或许是哪个运输公司或车行跑腿的小人物! 以此为据展开扩散性排查,很快定位城郊结合部一家私营货运公司,负责看守门店的叫潘恽军,四十多岁,据暗中调查情况此人对老板相当不满,经常抱怨薪水少、加班多、拚死拚活做事还莫名其妙挨骂;也有风闻他每每趁老板不在,偷偷将门店接的单子转给外面跑运输的个体户,一来挖老板墙角泄愤,二来自己也捞些小回扣,所以联系时也比较谨慎,要么四处跑地打公用电话,要么频繁更换临时手机卡,回扣只收现金,从来不肯转账。 遥泽乡镇方言里面“恽”与“军”容易混淆,几方面合计基本就对上了。昨夜秦铁雁在詹泊配合下实施抓捕,凌晨三点多一举抓获酣睡正香的潘恽军,审讯时他对罪行供认不讳,承认自己非但转单挖老板墙角,还私下接“黑单”即承运来历不明的货物或赃物,以及见不得光的脏活儿。 比如这回接的单子,虽然潘恽军在王小陆面前拍胸脯保证撞完之后肯定能顺利逃脱,心里却透亮这一单基本是拿命换钱,因此特意跑到城区打公用电话,也不允许王小陆在郊区一带露面以免麻烦。 因此王小陆在肇事现场被当场击毙,潘恽军反而深深松了口气,却没想到还是被秦铁雁挖出来。 单子委托人是谁,潘恽军也说不清楚,类似“黑单”及脏活儿都会转好几道手,尤其前两道通常设置相当严密的隔离措施,就是防止警方一道道向上追溯。以潘恽军交代的“三狗子”来说,没名没姓没图片没号码,简直不知从何入手,阮安河给的建议是翻历史档案,查阅华桥区历次交通事故当中有无出现过这个代号的人物,通常这种脏活儿发生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各层上线也会找有经验的充当代理。 “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捞比不捞好,起码还有成功的希望,”秦铁雁转而道,“蓝京,我下午得到一个绝密消息——市纪委书计魏委维出事了,目前生死未卜!” 蓝京大吃一惊:“他不是率专案组在京都调查北方神话么?我们这边的南翔书计也被抽调过去支援了。” 秦铁雁压低声音道:“我也刚知道魏委维围绕此前出了车祸的北方神话老总李成深入调查,而且根据何烁指点的路子接触一些关键人物,恐怕在此过程中犯了忌讳,结果跟李成一样遭遇车祸,同一地点、几乎差不多的时间,具有强烈的警告恫吓意味。” “伤得很重?”蓝京问道。 “京都那边出于种种考虑严密封锁消息,纵使何烁亲自打电话也只被告知正在抢救之中,”秦铁雁道,“据猜测这回捅了大篓子,可能……可能触犯到大来头了!” “大到什么程度?” 蓝京到那位老人家四合院作过客,拜访过燕家大院,在念松霖小院里把酒言欢,也算见过世面的人了,不以为然道。 秦铁雁一字一顿道:“有可能涉及现任某位副理!” 蓝京怔怔说不出话来。 在内地金字塔体系当中,官至局委员已几乎到了人生巅峰,再往上想入常既靠实力又有运气,以及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之前甚至还存在刑不上局委员的潜规则。 但同为局委员其中也分四个量级,最高量级自然是前五无庸讳言;其次重量级就轮到组织、宣传等几大要害部门掌门人外加正务院副理,以及军部两位;再往后则是兼京都、碧海、朝明等省一把手的地方大员;剩下人大、正协等属于轻量级,地位当然显赫,身份也很重要,就是手里少了最有说服力的—— 权。 同理,现任副理最厉害的也就是“权”,看不见摸不着却事实存在,很多时候都不需要当事人说话,不说话也是一种态度,接下来自有人把所有事情办得妥妥贴贴。 经常有人衡量副理与省·委书计孰轻孰重,其实很难放到一个水平线上比较,好比一个跑100米,一个跑100米跨栏。 省·委书计可以集全省之力,副理则可以调动数省资源,份量方面前者重,可广度深度方面后者占优;前者的实力可以估算得出来,后者深不可测,你不清楚突然从哪儿杀出一支人马来;逃避前者很简单,跑到别的省份就鞭长莫及,后者就难说了,或许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更深的坑。 所以秦铁雁都觉得捅了大篓子,实在是很大的篓子。 “难怪何烁的贴身警卫小练一个回合就被对方制伏,原来,原来……” 蓝京道,“回想你那晚利用尖头滑板偷袭得手,侥幸之极,侥幸之极,完全是以命相搏啊。” 秦铁雁笑笑:“你才觉得后怕,我却有心理准备,因为我事先掂量出小练身手水平,明白自己面对什么,可必须冒险啊蓝京,你跟官场那些家伙斗,每次都有十足把握么?” “何烁会退缩吗?”蓝京问道。 “你以为省·委任命省纪委副书计来当市委书计,是为了抓经济?”秦铁雁反问道。 蓝京轻轻叹了口气:“也对……总体感觉曹巍在金全友影响下手段强硬多了,连这种硬茬都敢顶着上……” 第676章 骑虎难下 秦铁雁笑道:“何烁想必骑虎难下,不可能因为魏委维车祸而撤回专案组,相反还会增加人手表明决不妥协的态度,否则,他将成为七泽史上最短命的市委书计。” 蓝京脑中念如电转,沉吟良久道:“曹巍坚持查案的真实内幕暂时不得而知,金全友恐怕与身后那位有关,早听说武英奇因为书生气重且性格耿直得罪了不少大佬,会不会其中一位正好涉案?金全友断断不可能在离换界还剩两年的关节眼上出此昏招,要么没办法,要么有所倚,案子复杂得很呐,铁雁。” “凡我们涉及的案子没有不复杂,”秦铁雁道,“对了容小姐南疆之行有无反馈,找到胜男活动线索没?焦糖在那边过得怎样,广阔天地恐怕飙马更刺激吧,哈哈哈哈……” 说中蓝京的心思了。 容小姐到南疆后通了几次电话但都谈论别的事情,没提焦糖,莫胜男那边似乎也无进展;焦糖更是杳无音信,仿佛那夜什么事都没发生。 微微摇了摇头,蓝京道:“太远了,我们管不了,只能做好身边的事,铁雁,春节快到了,专案组也得放放假,打疲劳战、消耗战终究不行,回去陪老婆多散散步对胎儿有益;昨天我也关照詹泊回衡芳看望詹书计,领导干部都不是铁打的,工作也永远做不完,该休息得休息,该放松要放松,不能真如某些地方、某些企业那样,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用。” 秦铁雁点头同意:“以前我真的一心扑在工作上,玩起命来几天不出办公室半步,结婚后好像有了牵挂,听说车祸就心里打颤,赶紧打电话关照赵珺注意行车安全;听到入室抢劫就紧张得冒汗,再三叮嘱赵珺临睡前务必检查门窗……” “赵珺真是世界最幸福的小女人,”蓝京感慨道,“本来这一切属于胜男,可惜她不知怎么想的,真是不撞南墙不死心,撞得头破血流还是不死心。” “我辜负了小米,可,可,可感情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呐!” 秦铁雁黯然道,“说真的蓝京,我大概是世上最期待大换界的人,换界一结束那包东西价值等于零,胜男便断了念想回归正常生活。” 蓝京道:“她正常得起来吗?回归到哪儿?干脆当你的小老婆,东宫西宫,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饶了我吧,你!” 秦铁雁双手乱摇道,“我可没你泡妞的本事,一个个搞得服服贴贴还能坐一块儿吃饭……” 两人说说笑笑间并肩出了办公楼,外面飘起了小雪,瑞雪兆丰年,看来新的一年里遥泽将迎来好光景,蓝京暗自想道。 春节前夕徐仁聪暂时搁置人事调整方案后,看起来各方面情况还蛮顺心: 招商场随着春节旺季的到来入驻商户再创新高,据管委会最新统计数据总商户数已将近五十里招商场百分之九十,考虑原址废弃后有些商户改到城区租商铺的自然流失,这个数据超出了蓝京的期望值;营业额方面某种意义还突破五十里招商场平均值,当然其中包含新入驻的大型连锁和家具、家电城的贡献,总体而言,回过头来看当初蓝京提出搬迁时面临的种种指责和困难,都算得了什么呢?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乌金矶赛车场改造工程已如火如荼地建设起来,因为地处旷野且四通八达,不用担心施工过程产生的噪音、垃圾等问题,仲晨亭调了两套完整的工程队夜以继日地赶工,机器轰鸣声,钢筋铁架的撞击声,大型机械、工程车运行声,蓝京开玩笑说若换在城区早被投诉到省正府了。 薛立权精心研发、基于数学模型成立的产业发展共同基金,甭管各级正府和领导们懂不懂,但确实在*以及扶持、补偿非法集资案损失方面发挥了定海神针的作用,既完美避开“财正兜底”的正策雷区,又探索形成一条“以商代偿”的曲线救国新路子。 在“远期偿付”大框架下,原本岌岌可危的财正也松了口气,加之去年四季度蓝京等于拿着鞭子催促区直、基层编制内人员全体招商,拉来的钱很大程度缓解了节前资金链紧张状况,也使得全区工业产值在去年底已呈现反转趋势。 省市两级高度重视的汽车产业整合工作方面,周璟文在蓝京和薛立权说服下主动撤离,心疼地将辛辛苦苦、费尽心血才整合起来的产业集团打包转让给京都教育基金,虽说价格方面没吃亏,但小时候抱大的孩子谁舍得拱手让人?一班商界精英难过之余气愤愤聚到衡芳喝酒,有的唠叨蓝京官越大胆越小,怕桌上这帮人将来敌不过蒋震;有的怀疑蓝京与仲晨亭有秘密协议;还有的认为蓝京迫于省市领导压力,总之薛立权那套高深莫测的金融大道理并没有让周璟文服气。 酒过三巡,作为特邀嘉宾被请来的唯一长辈、也是蓝京人生导师的尤山堂带着几分醉意道: “你们发牢骚、抱怨完了?要不要听我说两句?” “您老说,您老说,”周璟文笑道,“您是看着蓝京成长的,没有谁比您更了解那小子。” 尤山堂道:“首先薛立权讲的那些金融大道理我听不懂,也不理解,这一点跟大伙儿一样……” 包括尤效飞在内都忍俊不禁,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尤山堂道:“薛立权知不知道璟文没听明白,当然知道,他可是大学讲师哎,眼睛一扫就看得出哪个学生真懂,哪个学生在开小差,但他还是把璟文讲得似是而非的,为什么?因为正治需要!” “什么正治需要?”周璟文等人都听呆了。 “薛立权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其实很聪明,主要在大学被压得太狠了,官场上的东西基本一点就通,跟你们这帮只晓得做生意的完全不是一路人!” 尤山堂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尤效飞,“他已猜出蓝京的战略意图,但又不便明说,因此——所有理论都是为正治服务的,所以他说的那套无非替蓝京把理由诌圆啰……” 蒙小胖圆睁双眼脱口道:“蓝京有啥话不能跟咱们说?咱桌上这班人哪个不是铁杆朋友,不可能在外面乱说啊。” “我有点明白了。”宁江道。 尤山堂道:“小胖想想,当初你把佑宁县招待所经营得红红火火时,蓝京为什么要求转让?” “呃……” 蒙小胖摸摸后脑勺,“后来把资金都投到华桥汽车产业去了。” 周静宇接过话碴道:“尤叔,莫非蓝京觉得马上要离开,提前安排我们资金大撤退,为着下一站大投入做好准备?” “蓝京的消息渠道,我们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会全告诉我们,”尤山堂道,“起码有两点,第一他指挥的商业行动都获得匪浅;第二事事想在别人前面才能争取到主动。” 宁江若有所悟道:“尤叔的意思是蓝京看到我们的项目达到一定收益就果断收手,与提前部署、未雨绸缪正好一致;反之如果汽车产业整合处于亏损状态,他也不会急着催促我们撤退,是吧?” 尤山堂悠悠喝了口酒:“以上均为醉话,其实我对蓝京一点儿都不了解,各位别放心上。” 众人均大笑,推杯换盏两个回合后,周璟文笑道: “尤叔反正已经醉了,不如多说些醉话,我们一听就忘,睡到明天天亮都忘了。” “是啊,我们都醉了,醉了……” 蒙小胖等人纷纷道。 尤山堂又呷了两口酒,道:“你们这班人早的从衡芳开始,晚的在佑宁加入,跟在蓝京后面做生意很爽吧?进入市场时有人保驾护航,发展过程中正府推波助澜,获得撤退时有下家高位接盘,照这种模式发展下去不出十年都是亿万身家的大富豪吧?” “不过尤叔,我们可都在蓝京指导下合规合法做生意,如数申报税款,从来没打过擦边球,也没违反规章制度的。” 听出话音里的意思,宁江认真地反驳道。 “做生意当然应该合法合规,难道蒋震不是吗?” 尤山堂道,“跳出自身利益想一想,你们在蓝京指导下提前介入汽车产业整合,与蒋震获得省市领导支持到华桥、合泉抢生意有何区别?区别就是蒋震做得大,你们做得小,对不对?” 这一下把周璟文等人说愣了,面面相觑半晌,蒙小胖道: “我们……我们没硬抢啊,尤叔,生意方面能做则做,不能做拉倒,不可能象蒋震使出卑劣下流的手段。” 尤山堂道:“做与不做是你们说了算吗?” 蒙小胖一滞,竟无言以对。 尤山堂拿筷子一个个指过去,续道:“你们这帮人,当生意做到足够大的时候只有两条路,一是成为蓝京的正治武器,一是成为人人共厌的商业巨无霸,即另一个蒋震!” 众人被他这番话说得目瞪口呆,良久周璟文吃吃道:“那怎么办呢?总不能……总不能现在起就歇手不做吧?请尤叔指点明路!” “请尤叔指点明路!” 蒙小胖等人纷纷道,齐唰唰站起身端着酒杯。 尤山堂突然笑了起来:“都说了是醉话,你们当什么真啊,来来来继续喝酒……” 第677章 暗夜绑架 腊月二十七日晚。 也是活该出事,当天上午秦铁雁率着专案组全体回省厅阶段性述职然后放假;詹泊本来计划年三十回衡泽,谁知中午接到电话詹周五在卫生间摔了一跤被送至医院,孝子心肠的詹泊赶紧向区主要领导请了假急急赶回去。 傍晚时分,容小姐突然打来电话,请蒲旭到她省城山庄取个重要东西亲自送往京都燕家大院,并且心细地问了一句: “蒲旭明晚才能回去,你身边有没有信得过人手?” 蓝京正在聚精会神批阅文件,没往心里去,随口应道:“有啊……一去一回总共一天工夫没问题。” 容小姐也满是心思,忘了追问华桥那边形势,随即便挂了电话。 区正府办杜亚林、夏静明等分头下基层走访慰问,走廊里几乎看不到人影,蓝京趁着没人请示汇报动辄被打扰一气呵成写写划划直到晚上七点多钟,才由秘书单健陪着到食堂吃工作餐,然后按惯例步行出了机关大门回对面别墅。 过马路时蓝京道:“这点距离没事了,你回去吧,春节前家里多少总有些琐事。” 单健坚持道:“蒲旭每晚都睡您那儿呢,我多走几步算啥?不碍的。” 就这句话,令得单健受益终生! 许多之后单健撰写回忆录时也提到这个惊心动魄的晚上,受的惊吓、吃的苦头等等均一笔带过,着重强调的是秘书的职责,即怎样才能成为勇于担当、领导满意、工作尽职的好秘书,他觉得关键在于绝对不能偷懒地做好每个细节,比如蓝京下班前洗好的茶杯放什么位置什么角度,单健都会临走前瞄一眼,第二天早上提前来办公室再瞄一眼,如果稍有不对就说明夜里有人动过手脚;以此类推还有热水瓶、抽屉里的口香糖等等。单健说他担任蓝京秘书期间从来没碰到下毒的情况,但不代表不会发生,合泉伊宫瑜不就险些没命吗?秘书谨慎细微地做好职责范围内的服务,既是对领导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当时蓝京听了后笑了笑,以闲聊的语气问道:“关于乌金矶赛车场方案,你们研究小组哪个先提的创意?” 单健以为领导准备论功行赏,赶紧强调道:“在创意上没有先来后到,就是几个人坐着边喝茶边漫无边际地探讨,说着说着突然开了窍,一拍脑袋想到赛车场,紧接着一致认为是个好点子,赶紧分头策划的策划、论证的论证,还有人向熟悉赛车行业的打听内情,是这样的,蓝区长。” “具体哪几个?”蓝京追问道。 “嗯,大概有我,谢志强,林溪,陈尉平,”单健舔舔嘴唇道,“第二天我向夏主任作了汇报,他也觉得点子不错,鼓励我们做细做实策划书。” 蓝京道:“赛车场方案直到京都教育基金正式提出之前,只有你们五个人再加上我知道?” 单健这才意识到领导怀疑方案泄密出去了,迟疑片刻道:“应该是,我们相互提醒务必对形成的几套方案严格保密,连自家老婆都不准说。” “但还是传出去了,才引起后来一连串事……” 蓝京道,“如果让你怀疑最有可能泄密的,你觉得谁?” 单健慌忙摇手道:“蓝区长,我发誓我绝对没有泄密,但其他人……我真的没法判断,蓝区长。” 蓝京笑道:“闲聊嘛,瞧你紧张得,哈哈哈哈。” 单健暗松口气,心想这种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大事儿能随便闲聊吗?真是。 说话间来到别墅前,蓝京边掏钥匙边道:“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哎,还是指纹验证方便,钥匙容易东掉西拉的。” “我陪您进屋吧,都到门口也不差这会儿,”单健笑道,“万一哪个灯坏了我倒会修,以前我差点拿到电工证呢。” “应该考,技不压身。” 蓝京说着开门进了院子,单健也跟在后面,四下张望道: “院门口应该装只声控灯,门一响自动亮,省得进来后还得摸黑……” 话音未落,蓦地黑暗冲出几条黑影,又狠又快地将蓝京和单健扑倒在地,力道奇大,手法也快得来不及反应,两人犹在半空嘴里已被塞满了毛巾根本叫不出声,身子甫一落地,双臂反扭到背后捆了七八道牛皮绳,紧接着手机被搜走,“唰”地戴上黑头套,被原地推搡连转十几圈,转得两人晕眩欲吐完全失去方向感,分别扛到肩上悄悄出门。 两辆面包车一前一后轻轻停到路边,或许巧合,道路两侧路灯都坏了,借着夜幕掩护,黑影们将蓝京和单健分别摁入两辆面包车内,旋即疾驶而去。 面包车速度飞快,车里无人说话,渐渐缓过神来的蓝京清晰地听到几个人刻意压抑着的紧张的呼吸声,心里大致作出判断: 这帮家伙都是公安干警! 因为蓝京这是第二次被抓后塞入车里,感觉手法、力道、技巧等与在新东镇路口被抓捕一模一样! 俗话说官有官相,贼有贼味。人可以化妆,声音可以掩饰,但抓捕的习惯套路不可能轻易改变,毕竟专业训练加实战中磨练而成,专业而利落,没有半个多余动作。 况且车里几个人很紧张,如果黑道人物肯定经常干这种活儿,有啥紧张?但他们是公安干警,也清楚自己是华桥区区长,心理上承受巨大压力。 不用多说了,幕后策划指使者必定是丁岩! 念及此蓝京不禁有些后悔,第一后悔自己大意了,在秦铁雁、詹泊、蒲旭三位铁杆保护人同时离开后没做好安全防范,否则凭着蒲旭的警觉与身手,这帮家伙不敢轻举妄动;第二后悔轻视了丁岩,以为他一直隐身是为了卖画筹钱弥补徐仁聪亏空,谁知躲在暗处耐心等待机会反击,而且真的被他等到了。 蓝京也不是完全没做部署,前几天还让仲晨亭与张伯军联系,提示近期尽可能低调,不要在书画协会等公开场合流露幸灾乐祸情绪,因为路娇娇从李彩月那边听说自从温勤失踪后,张伯军显得有点张狂,不仅到处抨击温勤过去种种劣迹,而且有意无意暗示自己即将提拔副会长。 真是小人得志!蓝京对这种貌似艺术方面颇有成就实质浅薄之徒也很无语。 现在看来很可能张伯军言多必失露了马脚,被丁岩暗中排摸到后秘密控制起来严刑逼供,张伯军八成交待了与蓝京策划利用王维绢本画《鹿柴》引起徐仁聪疑心,继而请来鉴定大师陈石上门“掌眼”的经过! 但蓝京前面有仲晨亭作为隔离墙,仅凭张伯军的证词不足为据,丁岩没法明里跟蓝京对质甚至对簿公堂,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也暗中下黑手将他绑架! 绑架之后干什么呢? 分析出丁岩是策划指使,蓝京悬着的心反倒安定下来:跟穷凶极恶的绑匪不同,也跟上次绑架何烁的精英高手不同,丁岩以及参与行动的这班干警没一个敢出人命,特别堂堂华桥区长的性命,否则将招来漫漫无期乃至一辈子麻烦,不值得! 只要保住性命,就有翻盘机会。蓝京坚信这一点。 车外隐隐传来机器有节奏的“咔咔”声,象要掩盖这个声音,司机立即放起了摇滚音乐: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假如你看我有点累,就请你给我倒碗水;假如你已经爱上我,就请你吻我嘴…… 哎,很久没听老崔唱摇滚了,以前上大学时一度狂热地喜欢过,后来,后来工作太忙吧?其实也不是,就是没那么爱了,所以找各种理由。 想不到终于有时间重温老崔的摇滚,居然是在被绑架后的黑车里,人生际遇真是啼笑皆非。 激情高亢的摇滚节奏里,蓝京又隐约听到开启铁门时特有的“格格”直响的声音,车子好像驶入安静无声的大仓库(或停车场),紧接着外面铁门关上,里面又有一道打开,车子再慢慢开进去后便刹住。 再然后身体被用力挟起拖出车子,有人背着蓝京快速往明显是下坡路跑,未几来到一个温度明显低好几度的空间,“卟嗵”扔到墙角,这一下震得蓝京全身仿佛散了架,尤其后背撞到坚硬的水泥墙壁,痛得眼冒金星。 没听到另外“卟嗵”声,说明秘书单健被关押在别的地方,这一点更证实蓝京的猜测: 很有警方办案风格,换作绑匪根本不会考虑这些细节。 而且全程没人说哪怕半个字,若非平时经常组队执行任务,那些大咧咧、散漫无纪律的绑匪仓促之间怎训练得出来? 地面冰冷刺骨。 蓝京想打喷嚏,却被毛巾堵着出不来,堵在嗓子眼难受之极。似乎看到他的状况,几分钟有人扔了条毯子盖在他身上。 还好,优待俘虏。 不过没把黑头罩拿掉,也没取出塞在嘴里的毛巾,双臂被绑着血液流动不畅发麻发疼,可见这些家伙要严格保密关押地点和身份,不允许他看到任何信息。 严密的防范令得蓝京无计可施,如同上次突然被抓到衡泽市看守所,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看来,又只能耐心等待外部救援了。 第678章 全城搜索 第一个发现异常的是伊宫小妹。 蓝京原计划年三十下午乘坐飞机前往东吴与家人团聚,悄悄与伊宫小妹商量中午前先“聚一聚”,这样即便当晚再战田甜施出三四成功力也差不多了,田甜毕竟体弱怯战,力不能支。 谁知今天安排有了变化,堂哥伊宫琅、堂弟伊宫顼、堂妹伊宫珧都约好了携家人到伊宫大院过年,伊宫轼很开心,临时决定中午先小范围喝酒,晚上则家族全体多摆几桌。 负责财务和后勤的伊宫小妹自然忙得脱不开身,只能向蓝京说声“抱歉”,不过她又怎舍得错过躺在爱人怀里的那种迷醉和温馨?左思右想之下打电话给蓝京,商量能否将“聚一聚”时间改到腊月二十九晚上,随便多晚都行。 不料手机关机。 ——那伙人绑架蓝京之后,随即将他和单健的手机关闭后扔在别墅客厅沙发,内行人都知道即使关机状态,警方特殊设备照样能监测到其位置。 伊宫小妹皱皱眉头直觉不对劲。 她因为业务和生意需要经常与正府部门人员打交道,也曾听二姐伊宫瑜以及蓝京说过,领导干部手机必须24小时开机,以便及时响应和处理辖内各类突发事件。 她跟蓝京身边人都不熟,也不便多打听,随即打电话给伊宫瑜,借口为佑宁舍岛旅游综合开发后续工作找蓝京打招呼,却没联系得上。 “是不是市里召开重要会议,统一关机呀?”伊宫小妹故意问道。 “重要会议怎会有他没我?” 经历过连环暗杀的伊宫瑜立即警觉到出了问题,匆匆道,“你等着,我来设法找他……” 她试拨蓝京手机不通后立即拨打秘书单健的手机,也关机。 这就怪了,领导关机可能有紧急情况,秘书无论如何不会的,伊宫瑜又先后与正府办主任杜亚林、副主任夏静明通电话,他俩都在基层喝酒,还没回市区! 伊宫瑜厉声喝道:“区长失去联系,你俩居然有心情喝酒,赶紧组织人手找他,出了问题拿你俩是问!” 杜亚林和夏静明吓得酒意全消,忙不迭分头打电话,这才发现秦铁雁、詹泊、蒲旭三大干将都不在华桥,情况严重了! 接到报警的阮安河第一时间亲自带人来到区府大院和对面别墅搜寻,很快在别墅客厅沙发发现蓝京和单健的手机,地面虽做过处理但依稀能看出异乎常情的擦痕,赶紧调阅区府大院门口摄像头—— 无巧不巧今天下午五点钟左右出了故障。 再调阅巷子深处对准路口的摄像头,也差不多时间故障;联系路边两侧路灯不亮等种种迹象,经验丰富的阮安河不得不得出沉重结论: 蓝京和单健被绑架了! 华桥区委区正府乱成一锅粥且不说,消息传到市里,曾被绑架过的市委书计何烁大为光火,将市长乔大超叫到办公室喝问道: “遥泽成了绑匪的乐园,从市委书计到区长,想绑架谁就绑架谁是吧?本来推诿正法委书计管公安不顺畅,现在换成常委副市长管公安,治安依然一塌糊涂,你说到底怎么办?” 乔大超来的路上已经接到省府大院两厅以及多位省领导关切、督办电话,也乱如没头苍蝇,满脸黑线道: “我已经下令全市公安系统取消休假、休息,从现在起全员出动,在全市拉网式搜索,找不到蓝京同志下落不准收队!” “是得来点狠招,不然不足以彻底整顿清理公安队伍,”何烁眼里泛着怒意,“绑匪为什么敢于一而再、再而三,就是看到绑架市委书计都没事,绑架区长算什么?由此恶势力、坏风气泛滥成灾,后果不堪设想,不堪设想!” 乔大超深知市委书计对公安条线已不满意到极点,当然也有魏委维在京都遭到蹊跷车祸至今还躺在重症室的因素,可以说何烁空降遥泽后想做的事一件都没做成,反而春节前夕又遇到这等堵心情况,能不上火吗? “省厅督查组连夜就到,秦铁雁等同志也取消休假火线驰援,”乔大超道,“我已抽调正府办将近二十名同志进驻华桥,协助秦铁雁同志主导对蓝京、单健俩同志的搜索救援行动。” 言下之意对华桥区委区正府以及区公安局完全不信任,直接撇到一边。 何烁点点头面色稍有缓和,道:“大超市长,我始终怀疑我那次,蓝京同志这次,都有里应外合因素,不然怎会出现那么多巧合?还有秦铁雁同志率队回省厅述职只有市区主要领导知道,詹泊临时请假知晓的人更少,风声到底怎么传出去的?事情没那么简单,眼下暂且不管,等案子结束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乔大超心中一凛:“好的,何书计。” 晚上十一点十分。 中断休假的秦铁雁、詹泊已坐到区公安局会议室听取阮安河做案情通报,可容纳三十人的中会议室此时已挤了五六十人,还有人员源源不断加入,徐仁聪亲自到场,许久未露面的丁岩也难得现身,都听得极为专注。 门外传来轻微的骚动,原来伊宫瑜率着一支干警过来增援,她向来不掩饰对蓝京的爱意,但很奇怪,越是如此外界越不怀疑他俩真发生过什么;相反蓝京与花嫒每次见面要么吵架要么态度冷冷的,连崔金杭都觉得两人有一腿。 “综上所述,与此前何书计被绑架的偶发性相比,今晚蓝区长、单健被绑架看似突然,实质早有预谋,犯罪分子瞄准了正府办干部员工全体下基层慰问,蓝区长安保出现空档期的机会猝然出手,”阮安河道,“区公安局接到报警后迅速组织人员对高风险、敏感、易流区域进行布控与搜查,第一轮暂未发现有价值线索,我们初步判断两点,第一蓝区长、单健目前没有生命危险,杀人不需要这么麻烦,直接在蓝区长宿舍动手就行了,冒着风险转移出去必定有进一步要求;第二犯罪分子非常专业,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可以说深黯警方常规勘探和调查的程序……” 伊宫瑜道:“阮正委直说内外勾结可能性比较大不就行了?在场同志都听得出来,不必遮遮掩掩。” “呃……” 阮安河噎了口气,暗想这位幸好这位姑奶奶不是华桥区长,直来直去风格真吃不消。 丁岩赶紧站出来镇场子,道:“目前先说台面上看到的东西,不要急于下结论免得误导,阮正委还有什么需要介绍的?” “没有了,等领导们指示。” 阮安河此言并非客套,而是事关重大且会议室厅级干部就有好几位,处级更是一大把,还有省厅、市局专门督阵的,不管哪个角度自己都没有指挥权。 丁岩以征询的语气问:“徐书计……” 徐仁聪摇摇头:“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我是来提供配套服务的,蓝区长下落不明,在家也睡不着觉。” “好,那我说两句……” 丁岩以主持者身份亮开嗓子才说了半句,秦铁雁站起身道: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同志们,根据省厅、市主要领导决定,从现在起由我负责这桩绑架案侦破调查工作,市局通力协作,区局全面配合,下面我根据阮正委提供的基础数据和警方作出的初步判断作以下要求……” 一是封锁遥泽通往外市的所有主干道,逢车必检;河道逢船必查; 二是加强车站、码头等交通枢纽的盘查,没身份证的一律羁押留置,直至核查出真实身份; 三是全市范围内所有酒店、招待所、KTV、浴城、按摩房、出租房等,全面排查不留死角并拍照上报! 第四…… 秦铁雁强调犯罪分子最有可能藏匿于三类地方:废弃厂房,建设工地,停车场! 厂房要请原厂子工人协助搜查,特别留意容易忽略的机修房、配电间、多年不用的地下仓库等等;建设工地的集体宿舍、材料棚、半完工状态空置房;停车场的面包车等等,都必须一一查看。 秦铁雁滔滔不绝部署搜查要点和注意事项时,丁岩脸色很难看,以至于徐仁聪都诧异地连瞅他两眼。 最后在“发动群众”问题双方起了争执。 秦铁雁要求基层以社区为单位至少出20个位18岁以上、50岁以下男性加入搜索队伍,丁岩和尹全才异口同声反对,认为一方面有强制派工、抓壮丁之嫌;另一方面大过年的扰民之举很不妥当,普通老百姓谁在意区长死活?过好自己小日子最重要。 有几位市领导也认为市委书计何烁被绑架那晚都没这样声势浩大地发动群众,如此做法有“僭越”之嫌。 秦铁雁道:“我给同志们摆两个道理,听完之后再反驳。第一,在遥泽市委书计、区长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老百姓还能安心过年么?第二,我们造的声势越大,给犯罪分子压力越大,我们侦查破案的空间也就越大,刚刚阮正委说过,犯罪分子若想加害蓝区长和单健早在宿舍就下手了,对不对?” 丁岩还想再说什么,代表乔大超来坐镇的柳秘书长道: “不要争啦,人命关天,先做起来再说!如果群众反响太大可以取消嘛,我们要动态地、灵活地调整策略,不在一棵树上抱死。” 第679章 凌晨行动 凌晨一点二十分,在秦铁雁主持下第二轮遥泽空前绝后的强力搜索全面展开,官方统计数据单华桥区就发动包括公安干警、公务员、“自发参加”群众2340人,此外市局、合泉区以及后面加入的永乐区600多人,合计号称三千人之众。 漫漫长夜,拂拂扬扬的小雪给搜索工作平添了难度;夜间突袭酒店、浴城、出租房等服务行业,也确实抗议埋怨声不绝,短短几个小时内市长热线快被打爆了,守在办公室的乔大超铿锵有力地说: “给我答复,今晚排查工作得到市长授权,请做好配合!” 换而言之就是抗议无效。 然而陆续反馈到指挥部的消息全都是“报告查无问题”,秦铁雁等眉头紧锁,脸上阴云密布。 沈天楠道:“会不会还有哪些我们没考虑到的死角盲区?这方面我不是很懂,秦局更专业。” 夏静明附和道:“是啊是啊,遥泽的特点是山多、沼泽多、上次绑架何书计就利用了沼泽……” “不一样的,”秦铁雁道,“绑架何书计是临时起意,只能往常人进不去的沼泽里逃;这回早有预谋,犯罪分子提前安排好了藏匿地点,何况上次被我一枪破了局,犯罪分子不敢重蹈覆辙。” 卢哥道:“乌金矶招商场呢?那边地形复杂、建筑众多,平时夜里也住了不少人,一间间搜查很麻烦,比较容易掩护犯罪活动。” 秦铁雁道:“那边确实没法搜,我已安排省刑警总队精锐人马扼守乌金矶交通要道,车辆出入都须严格盘查。” 徐仁聪等区领导听得心头猛震,均知秦铁雁此时将市区两级领导都怀疑在内,不相信任何人,并没将所有行动托盘而出。 凌晨三点。 省厅在金全友、苏睿等省领导指示下源源不断向遥泽增派警力,衡泽方面柴明舟听到消息后也火速抽调了几十位干警星夜赶过去,还特意关照这是第一批,若无进展天亮后继续追加。 此时秦铁雁已不指望大规模搜寻出结果,主观客观原因很多——主观上很多搜寻人员带有消极情绪,能糊弄就糊弄不会很认真,更有暗藏祸心的有意无意忽略疑点或代为掩饰;客观上指挥部已察觉今晚绑架干净利落得近于完美,从事前破坏摄像头、路灯到事后抹除痕迹全无瑕疵,十之八九有公安系统干警至少是参与了犯罪,让一大群非专业人员查找专业人员干的坏事,几乎不太可能。 他重点放在监控录像的调阅,如此前莫小米案锲而不舍研究市招待所周边录像最终查到张寓宸的蛛丝马迹,他坚信监控录像是最可靠的、沉默的证人。 区府大院门口的摄像头虽被破坏了,但附近几条街没有,而且全部破坏也不现实,因为遥泽很多街道特别区府大院附近分时段设置单行道,或减轻交通高峰压力,或方便学校上学放学,犯罪分子计划再周密再细致,也不可能事先确定哪个时间点实施绑架且将车辆通行沿线摄像头都破坏掉。 破一两个情有可原,大面积损坏就会引起110指挥中心警觉。 根据机关食堂提供的蓝京用餐前刷卡记录,显示时间为晚上七点二十六分,蓝京吃饭速度向来比较快,估计吃完后步行回到对面宿舍大概七点四十分左右,误差顶多五分钟。 由此类推,秦铁雁与相关领导商量后紧急抽调三十名信得过的干警专门负责调阅监控,以宿舍大街为起点,左右延伸分支共八条街道上的监控录像,时间点从七点三十五分开始至八点之间,所有车辆都要锁定后反复检查,等发现疑点再进一步追踪。 什么叫做疑点呢?这就需要非常专业且认真负责地一幅幅画面地甄别,比如前排两个人刻意隐藏脸部的,比如车牌号模糊的,比如行车时故意远离监控或在监控下速度很快的,再比如表情不太自然的等等。 凌晨五点半。 容小姐突然出现在指挥部,所有人都愣住了,因为不认识她;秦铁雁也愣住了,因为知道她一直泡在南疆。 还没来得及询问,容小姐已站到墙上挂的大地图面前,双手负在身后道:“目前什么情况?” 口气堪比省领导,不,省领导相反会表现得平易近人,不可能这么倨傲自负。这一瞬间在场的领导们怀疑秦铁雁要跟她吵起来,这厮也是出了名的爆脾气,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该翻脸时绝对不赔着笑。 谁都想不到的是,秦铁雁竟然凑上前赔着笑道:“情况大致是这样……” 以非常谦卑的低姿态将两轮搜寻行动以及正在进行中的监控调阅如实讲了一遍,内容翔实而细致,有好几个要点之前都没在徐仁聪等市区领导们面前透露。 容小姐沉吟片刻道:“内外勾结的表述不准确,就是内部人作案!” 秦铁雁道:“确实存在很大的可能性……” “如果内部人作案,根本搜不出名堂,只能持续给犯罪分子压力,让他们没办法转移人质,因为前面搜的地方不可能反复搜……” 容小姐说到这里市区领导们恍然大悟,原来秦铁雁投入声势浩大的人力出于这个考虑。 若非容小姐轻轻揭开,根本不清楚秦铁雁脑子里在想什么,但这个气质高雅、美艳不可方物的女人到底什么来头,令得桀骜不驯的秦铁雁服服帖帖? “天亮前后我会留三个小时空档给搜寻人员休息,也看看犯罪分子有无动作,紧接展开第三轮强力搜寻,持续不断地施以高压态势。” 秦铁雁道。 容小姐微微颌首认可他的计划,续道:“既是内部人作案,为什么不把所有手机都列入监听?” 此言一出整个指挥部都惊呆了! 丁岩最沉不住气,冷笑道:“我不清楚这位女士的身份,但从来没有这样查案的——不去踏踏实实做调查,却在自家查得人仰马翻!徐书计说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讲得非常有道理!” 容小姐没理会,她来参与营救蓝京的,别的都懒得搭碴;秦铁雁也假装没听见,他早知道姓丁岩的跟蓝京不对付,而且这段时间隐身不出形迹可疑。 “批量监听需要报省厅领导批准,工作量也相当大,我没把握……” 秦铁雁只说了半句,指挥部领导们又听得汗毛毕竖,原来秦铁雁悄悄做了这么多事,而且,而且自己的手机有没有被秦铁雁列在里面? “眼下同志们应该齐心协力寻找蓝区长下落,专注查案办案,而不是利用时机和权力达到打击某些人的目的,”这回跳出来的是常务副区长尹全才,脸上遏制不住怒容,“整个遥泽没人愿意蓝区长出事,偏偏案发时区府大院空荡荡的,我,各位副区长,正府办主任副主任都在基层,但下基层工作是提前计划好的,蓝区长连续跑了三天,主动说积压下来不少事情所以今天留在办公室……如果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巧合戴着有色眼镜看待华桥区委区正府,干脆把我们都抓起来好了!” 邓洪双也呼应道:“说实话平时哪个单位部门多多少少都会存在分歧和矛盾,吵归吵,骂归骂,都为了工作;绑架蓝区长属于刑事案,要当作大案要案来查,不能跟日常工作混为一谈,那样以后没人敢提意见、发表个人看法了。” “是的是的,确实如此……” 有两位市直领导、区委办主任安勇、副区长齐蒙等都深有同感,从何烁绑架案就看得出来,蓝京绑架案更为明显,即省市主要领导对华桥乃至遥泽的干部信不过、不放心,觉得这边搞小团体、排外意识太强,故而案件调查过程中处处防范排斥,秦铁雁干脆将他们列入怀疑对象。 试想区领导们能不觉得憋屈吗? “把蓝京三天以来的电话记录调出来,我要一个个研究。”容小姐命令道。 秦铁雁没脾气地说:“好。” 柳秘书长见容小姐很大牌的样子连自己也没放在眼前,颇感没趣,打着哈哈道: “离秦局部署的第三轮还有几个小时,这会儿同志们回去抓紧时间睡个囫囵觉,以便迎接更严峻的挑战。” 说罢先溜了,然后市、区领导们也陆续离开,指挥部只剩路娇娇、杜亚林、夏静明等寥寥几位。 “你没回去睡会儿?”容小姐眼睛一瞥问道。 路娇娇顺势坐到她旁边,垂着眼道:“我虽帮不上忙,在这儿端端茶、递递水总好的……蓝区长是好人,我由衷希望好人一生平安。” 容小姐怔忡片刻叹道:“可惜往往受伤害的总是好人,不过放心,蓝京……倒也不算严格意义的好人……” “什么意思?”路娇娇不解地问。 容小姐暗想好人能轻飘飘拿走焦糖**之身吗?那个小辣椒也很难缠的,遂指着打印清单上的名字岔开道: “这个人三天里只打了一个电话,以他的身份、地位、级别可能吗?” 刚才容小姐要蓝京三天以来通话记录,秦铁雁却听得懂潜台词,把华桥区***全体都打印过来。 凑上前看到“丁岩”二字,秦铁雁会意道:“不可能,说明他一直使用另一个号码与外界联系……他是重点怀疑对象,我也正在设法收集所有关于他的数据。” 第680章 高价勒索 “他”指的是谁? 对面杜亚林、夏静明等人不便多问,心里充满了强烈的好奇。 清晨六点十分。 调阅监控团队传来好消息,锁定昨晚七点四十三分五十七秒至七点四十四分零五秒,两辆昌河面包车先后通过蓝京宿舍前大街向南右拐的人民路监控点,车牌上面被涂了某种药剂,正常光线下毫无异样,但在监控摄像头捕捉抓拍补光时会折射光线,导致车牌部分全是刺眼的白光,看不清楚。 ——侧面印证秦铁雁“内部人作案”的分析,因为折射监控补光的手法太专业也太有针对性,只有公安系统内部人士才懂这些玩意儿。 问题是两辆昌河面包车驶过监控点后便钻入右侧一条没有监控的路,那条路左右两侧都是大片民巷,四通八达,再往后追溯从哪条街出去几乎不可能,因为并非每条街都有监控点,“内部人”也会巧妙地避开监控点。 两辆昌河面包车前排的驾驶员和副驾驶位子坐的人都戴着长长帽沿的帽子,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衣服也是灰不溜秋的外套,此外都戴了灰色手套,后排隐约有人影但完全看不清楚。 “车上起码坐了五个人以上,都是身材魁梧、体格健壮的,把小昌河都压扁了,”秦铁雁看着车轮胎分析道,“行动前肯定充足气的。” 容小姐问道:“遥泽共有多少辆昌河面包?” 秦铁雁却摇摇头道:“从车身、漆色及磨损程度看,要么报废车,要么事故车,用完了卸掉车牌扔回去,反正内部人作案嘛神不知鬼不觉。” “还是查一下,不能把结论建立在臆想之上。”容小姐坚持道。 “好,我来安排。” 秦铁雁应道,对面杜亚林等人对容小姐的身份愈发觉得好奇。 上午八点半。 区府大院那边突然传来爆炸性消息:犯罪分子在区长办公室门上贴了封信! 这真让省市区三级领导包括秦铁雁脸上无光,声势浩大的两轮全城搜查行动居然漏掉区府大院,被犯罪分子抄了后路! 反过来说倘若昨夜就将蓝京藏在区长办公室,也无人知晓吧? 信的内容很简单: 准备一千万现金交换蓝京单健,时间方式待定。 “好消息是犯罪分子冲着钱,那么蓝京性命无虞,”秦铁雁虽这么说脸上却无半点喜色,“坏消息是犯罪分子好像吃准了我们,直接命令准备好钱,时间方式还由他们定,毫无讨价还价余地,态度非常强硬嗬……” “那就给钱呗,财正这点钱垫付得起,”杜亚林很奇怪到这个份上了秦铁雁为何计较犯罪分子态度,“拿钱换人,先确保蓝区长人身安全。” 容小姐简洁地说:“一千万是饵。” 秦铁雁继而补充道:“犯罪分子在试探我们,一千万爽快答应下来,立马增加到两千万,然后三千万,反正人在他们手里,有耐心陪我们周旋。” “是这样啊……” 杜亚林恍然道,夏静明则道: “我觉得哪怕一个亿能换蓝区长平安回来都值,就怕犯罪分子不谈价钱。” 秦铁雁道:“犯罪分子就需要夏主任这样的心理,但省市领导也这么认为吗?而且钱送过去了,人回不来怎么办?犯罪分子又不讲诚信。所以对蓝京来说,没交易前才是最安全的。” 夏静明也不吱声了。 “犯罪分子确实需要钱,这一点无庸置疑。”容小姐边说边瞟了路娇娇一眼。 路娇娇霍然一惊,连连点头道:“对对对,符合之前发生的一些事……” “但事件闹这么大,犯罪分子敢让蓝京全身以退吗?还不如一刀……”容小姐说到这里刹住口。 杜亚林和夏静明齐声道:“那不行的,那不行的!” 秦铁雁语气沉重地说:“所以一方面尽可能拖,另一方面抢在交易前救出蓝京,别无它法。” 容小姐闭上眼睛静静沉思。 其实从昨晚接到蓝京被绑架的消息到现在,容小姐也没合过眼,此时却没露半点疲倦之色,思维也保持惯有的敏锐,良久道: “昌河面包车一条线索继续追查下去;监控调阅围绕人民路之后逐条线路进行延伸,说不定能碰到;娇娇……” 路娇娇有点晕晕欲睡,陡地被容小姐点名吓了一跳:“怎么了?” “你那边打电话问问情况呢。”容小姐提醒道。 “哦哦哦……” 路娇娇快步出去打电话了。 “你们也都回去休息吧,”容小姐目光扫及杜亚林等人,“犯罪分子来了第一封信必定还有第二封,我们的第三轮大规模搜寻也要暂停,等待进一步接触的情况。” 打发走了杜亚林、夏静明等区领导,秦铁雁道:“容小姐应该有更重要的话吩咐?” 容小姐赞许地瞅了他一眼,道:“怀疑重点固然是丁岩,但他不可能直接指挥公安干警对蓝京下手,还应该有个穿针引线的中间人物,眼下当务之急要挖出那个人;还有,犯罪分子敢于把信贴在区长办公室门上,充满挑衅意味,也说明内奸就出在这间指挥部,他们清楚地知道哪儿是空档!” “内奸或蓝京的对手,”秦铁雁摇摇头道,“不能不说,蓝京在华桥的处境远比衡芳、佑宁困难得多。” “如果这次大难不列,他会很快摆脱这潭泥沼……” 容小姐只说了半句,突然间杜亚林神情激动地冲了进来,道: “犯罪分子给我打电话了,给我打电话了……” 秦铁雁迅速接过手机边查看边问:“说些什么?” 杜亚林喘了口粗气,抹了把额头的汗,懊恼地说:“下楼时我上厕所所以脱离了大部队,解完手出来时手机响了,旁边都没证人……” 犯罪分子为何直接打电话给他,此时的确有些难以解释的意味,身为办公室主任很注意这一点,接着说,“对方瓮声瓮气的,口音怪异,背景很安静……” “用了变声器。”秦铁雁道。 “对方先说早上的信写一千万是单价,两个人应该两千万,”杜亚林佩服地看了下容小姐和秦铁雁,“关于现金的要求是这样,第一全部是旧钞,不要新的,不准连号;第二分五个麻袋装,中间扎一道红绳子;第三在五十里招商场附近江边准备一条木船,五麻袋钱全部装到船上听候下一步通知,以上准备工作必须下午三点前到位,就是这样,二位领导。” 秦铁雁看着手机答非所问:“通话时间五十六秒,掌握得刚刚好。” 容小姐问道:“杜主任怎么答复?” “我按秦局‘拖’的原则,说短短几个小时来不及筹集这么多现金,还没说完对方就把电话挂了。” 杜亚林不安地说。 “说到哪个字挂的?”秦铁雁追问道。 “来不及,‘及’字刚说完……”杜亚林道,“二位领导,我的答复没……没问题吧?” 容小姐思忖片刻道:“木船要准备到位,现金……杜主任既然说了来不及,他们也听到了,那就先装七八百万上去,等犯罪分子再打电话就说几家银行还在清点,下午三点前赶不上。” “如果对方说什么时候装好呢?”杜亚林摊上这种哭笑不得的联络人头也大了十倍。 容小姐道:“明天上午十点。” 杜亚林一愣:“二位领导,以遥泽银行的实力,任何一家都可以一天内拿出两千万现金,说下午三点前来不及也罢了,拖到明天有点……有点不符合逻辑……” 秦铁雁道:“杜主任啊,内部人指的是熟悉公安系统内部情况的,可他们未必熟悉银行,你说来不及就来不及,他们纵使怀疑也不敢打电话问。” “喔,那是那是……” 杜亚林为了避嫌也不敢擅自离开指挥部,而是躲到角落里打电话部署安排,再三强调“先出七百万现金全是旧钞”。 秦铁雁眼角瞥瞥杜亚林,意思是“此人如何”? 容小姐轻轻道:“上岸了。” 如果杜亚林是内奸,犯罪分子反而不会将他作为联络人;反之他既然成为联络人,必定问心无愧,毕竟区委办主任的手机号码面向社会公开,谁都有可能知道。 所以容小姐说杜亚林安全上岸。 没多会儿路娇娇也拿着手机快步跑进来,满脸惊惶地说:“糟了,糟了,李彩月和张伯军都联系不上!演艺公司说李彩月已失踪四天,还报了警;张伯军家人说他也差不多四天前失联,到处都找遍了没有线索!” “果然如此!” 秦铁雁立即请阮安河查找最近几天有关失踪的报警记录,然后第一时间与京都教育基金副会长仲晨亭联系,还好,仲晨亭腊月二十二就回了京都陪家人,顺便跟进系列电影审查事宜。 “这几天华桥这边有人主动与联系见面吗?”秦铁雁问道。 “好像有……” 仲晨亭想了想道,“前天吧,有位自称市环保执法大队的领导要求我过去接受约谈,说我们在乌金矶施工过程中存在很多问题,第一次戒勉谈话,第二次就要行正处罚了。我说我按市领导要求在京都跟踪审片的事儿,能不能安排项目经理过去?他没吱声就把电话挂了……” “好险呐,仲会长躲过了一劫。” 秦铁雁道。 现在基本可以断定蓝京被绑架与此前授意张伯军及仲晨亭给丁岩挖坑并导致温勤潜逃有关。 第681章 陷入僵局 中午十一点,蓝京被绑架已经超过15个小时。 华桥区正府办在五十里招商场原址对面的江边准备了一条柴油发动机木船,岸边两名工作人员边来回踱步边打电话焦急地催促。 蒲旭也乘坐最早的航班辗转回来,深为自己离开而导致蓝京被绑架内疚,但其实最心痛的是容小姐,这也是她果断中止在南疆的行动星夜返回七泽的原因。 整个上午指挥部接到上百条各种渠道反馈的线索、信息、情报、不明短信,一会儿说蓝京被关在乌金矶,一会儿说蓝京与何烁一样困在沼泽地深处,还有人说蓝京隐匿于某个小学,身上缠满了炸弹等等。 秦铁雁始终不为所动,判断这是犯罪分子散布虚假消息混淆视听,分散警方注意力,同时也能淹没真正有价值的线索。 “这桩案子以指挥部为核心,”秦铁雁叮嘱阮安河道,“与付出庞大人力物力牵扯警力相比,我宁可放弃性价比过低的渠道反馈线索。” “我明白了。” 阮安河心悦诚服道,人家年纪轻轻就做到处级领导是有原因的,公安系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晋升。 中午时分来到指挥部的区领导寥寥无几,徐仁聪露了下面然后边接电话边出门,安勇、黄克庭、陈力量等也仅坐着喝了会儿茶便各自回家,丁岩、尹全才等压根没现身。 “人心已经散了。”路娇娇叹道。 坐在角落里的杜亚林深以为然,连续两起绑架案使得省市领导对华桥***忍无可忍,倘若蓝京平安归来还好些,倘若遭到不测,以徐仁聪为首的班子成员下场不会好到哪儿去,正治生命基本都结束了。 就算杜亚林、夏静明、阮安河这些科级干部,恐怕也在劫难逃。 中午十二点半,精疲力竭的区治安大队长吴飞刚到家还没来得及喘气就有人敲门,他没好气拖着拖鞋过去边开门边嘀咕: “比我这个警察下班还迟,讨老婆有啥用……” 门才开了道缝,两道人影闪电般冲进来旋即将他扑倒在地! 吴飞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察,可不到两秒钟就被制伏得无法动弹,嘴里吼道: “你们是谁,竟敢袭警?!” 紧接着头皮一紧,有人揪着他头发将头抬起,定睛看却是副局长詹泊和蓝京的警卫蒲旭,不由得心头剧震,冲到嗓子眼的狠话全咽了回去。 他俩杀上门来,吴飞已猜到事无善了。 外面又跑进来几位干警,直接冲入卧室、书房翻箱倒柜,吴飞急得大声叫道“没搜查证不准乱动”,可没人理他。 隔了会儿,詹泊蹲在对面冷冷道:“前副局长刘世雄是你姐夫,承蒙他关照,你从区交巡警大队下面的副中队长破格提拔为治安大队副大队长,没错吧?” 吴飞道:“詹局要是调查这件事,请把我放开,就算破格提拔程序有问题也不会上升到刑事犯罪,何况那件事此前世雄已向组织部门做了说明。” 詹泊道:“蓝区长发现此事的猫腻揪住不放,刘世雄被迫调离公安局,想必怀恨在心吧?原本许诺你三年之内提拔正科职,也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命该如此,也怪不得蓝区长。”吴飞道。 “说得挺豁达,实际不是这样吧?”詹泊道,“你前天到蓝天停车场干什么去了?” 吴飞心脏猛跳两下,强作镇定道:“据线报有人在停车场里进行毒品交易,我过去看看。” “哪个暗线报的?” “我部署的内线,单线联系。”吴飞答得滴水不漏。 詹泊道:“蓝天停车场是交巡大队指定的事故车辆停放地点,并非你管辖范围,恐怕看毒品交易是假,利用老关系从停车场里借两辆昌河车是真吧?” 吴飞道:“詹局可以调查,一切以事实为依据。” “所有记录当然都被你们抹得干干净净,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詹泊说着看看搜查人员,都微微摇头暗示没找到用于秘密联系的手机,遂道,“你的两个老部下张万、黎宏唐哪去了?手机关机,查不到出警记录,也没安排他俩出外勤。” 吴飞道:“我安排他俩秘密调查毒品交易案子,行动期间通讯静默,这是老规矩。” 詹泊带着讥意道:“你还安排了哪些人一并说出来,我好记录在案。” “就他俩,别的不归我管,我也不清楚。”吴飞道。 詹泊点点头:“很好……” 说着使个眼色,蒲旭会意一掌拍在吴飞头顶,吴飞哼了半声便昏迷过去。 “老油条,硬软不吃,”詹泊恨恨道,“带回去给他点颜色!” 蒲旭这才开口问道:“弟兄们一点线索都没搜到?” “没有……” 干警们道。 “妈的……”詹泊沉思道,“难道这家伙全权委托给张万和黎宏唐,包括交易细节、金额等所有环节?他跟姓丁的完全甩手不管?丝毫不怕期间出现意外?” 蒲旭问道:“他在治安大队就张、黎俩亲信?” “不止,还有个叫金建强……” “张、黎与金建强保持联系,然后金建强当面请示吴飞;同理吴飞有事直接找刘世雄,不一定事事都在电话里说。” 詹泊一挥手道:“走,继续抓捕金建强,今儿个把这条线彻底洗干净!” 下午两点整。 调阅监控团队大海捞针般从海量视频当中好不容易筛出两辆昌河面包车的踪迹—— 解放中路靠近王家巷的监控采集点。 此后两辆车又一头钻进方圆数十平方公里的居民区,如果完全躲避监视,大致往东南、东北两大方向。 东南方向是地域广阔的工业园区;东北方向则是上次绑架案发生地绿烟镇,难道犯罪分子真喜欢躲进沼泽地里? 指挥部感到空前的棘手。 整整一夜的强力搜寻已让广大干警疲惫不堪,公务员和各社区抽调“自愿加入”的群众更是牢骚满腹,就算犯罪分子没那封勒索信,第三轮大规模搜寻行动也开展不下去。 况且搜寻行动虽然终止,部署在车站、码头等交通要道及卡口的警力有增无减,依然维持严密细致的入出检查,此时调集精锐人马对两个区域同时进行全方位搜寻,就连一直高度配合的阮安河都啧嘴皱眉,觉得可行性不大。 只沿一个方向,选择哪个? 两边困难都很大,工业园区大厂一家挨着一家,里面厂房、仓库、生产基地等结构复杂,连厂领导都未必认得路,更别说搜寻人员;工人更是人数众多,还有外面打短工的,临时送货的等等,犯罪分子混在里面根本无从觉察。 绿烟镇更不用说,上次已领教过复杂崎岖的地形还有根本无从着手的沼泽地,拉网式搜寻等于形式主义。 就在指挥部一筹莫展之际,金全友亲自打电话过问案情,当听说二十个小时了仍无进展,犯罪分子却有恃无恐将赎金提高到两千万,怒道: “你这个秦铁雁不是挺厉害吗,怎么老朋友被绑架了一点办法都没有?再给你两天时间,救不出小蓝滚回衡泽!” 说罢“啪”地摔了电话。 指挥部鸦雀无声,包括刚刚赶过来督阵的常委副市长曾阿华都脸色沉重,深知省长这叫指桑骂槐,因为这案子哪能怪代表省厅主导的秦铁雁? 省长给两天时间也有道理,因为绑架勒索案通常不会超过三天,万一蓝京真的遭遇不幸,秦铁雁还能滚回衡泽,在场各位领导往哪儿滚? 只能滚回家了。 这就是金全友的潜台词,否则身为省长怎么可能随便发火?他发火也是释放信号。 曾阿华随即向市委书计何烁、市长乔大超传达了省长“指示”——有压力大家一起扛呗,何烁同为受害者自然重点**救人,乔大超却惦出其中的份量,简短地说: “我马上到!” 前往指挥部时乔大超的心情阴沉如外面天气,拳头紧握得关节泛白,眉头也纠成一团疙瘩。 论心烦意乱程度,此时乔大超一点不比指挥部那帮人少。 空降到遥泽当市长,乔大超跟蓝京、伊宫瑜等人一样既感到突然又满心不情愿,因为不调动的话,在玄泽再熬一年半也能顺位接掌市长,何必跑过来收拾烂摊子? 然而任前谈话时省领导说得很明白,真金还须火炼,大超同志需要到更困难的地方充分展示自己的实力,也要让省里看到你的实力,这样才有利于自身成长进步。 潜台词就是,留在玄泽按部就班仕途便止步于市长;把遥泽非法集资案处理好了,以后有希望提拔市委书计! 乔大超深知这地地道道是省领导画的大饼啊。 三年一任的市长到期正好过了京都换界,届时曹巍肯定下来了,金全友坐什么位子还不知道,其他省·委常委处境也一言难尽,谁还记得三年前做的承诺? 白纸黑字写下来有屁用,不过任前谈话记录而已,又不是省常委会记录,在你看来是承诺,在省领导看来是鼓励,唯一共同点就是不能当真。 本来凭着薛立权天才构思的产业发展共同基金勉强迈出泥沼,满以为能松口气,谁知在某位大领导面前拍胸脯的汽车产业整合被蓝京和伊宫瑜搅了,然后又连续发生两起绑架案! 唉…… 第682章 帽子问题 下午三点,副区长卢哥突然接到电话,依然嗡声嗡气的,劈头就问: “两千万准备好了没?” 卢哥压根想不到绑匪直接与自己联系,加之他反应慢半拍,说话又有些期期艾艾,当时有点发懵以为哪位工程商催尾款,反问道: “什么两千万?” 对方按捺住火气道:“换蓝京单健两条命的两千万,你想他俩死吗?” 卢哥这才醒悟过来,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清楚准备情况,请跟,跟杜主任联……联系……” “妈的!” 对方显然没料到卢哥一问三不知,咒骂了半声随即挂断,隔了会儿又打给现场督阵的柳秘书长—— 避免与阮安河、秦铁雁等警方人员联系,因为他们手机有自动录音功能,这一点外界很少知道;不再跟杜亚林联系,主要防止他也有所防范,增加录音和追踪功能。 而且居然知道柳秘书长在指挥部督阵,犯罪分子对指挥部情况真是了如指掌。 柳秘书长威严地说:“我代表指挥部答复你,船准备好了,现金目前只筹集到七百万,银行还在加班加点进行清点,没你们想像那么快。” 对方怒道:“不按要求办,不想要蓝京的命了?!” 柳秘书长道:“正府珍惜每位同志的生命,也尽可能做好现金筹集工作,但两千万现金超出遥泽银行系统调集能力,你们大概没估计到这个情况吧?” 对方被柳秘书长有理有据的回答弄得一滞,怒道:“什么时候好,你给个时间!” “明天上午十点前。”柳秘书长道。 “不可能!” 对方失态地叫起来,但随即意识到什么“啪”地挂断。 “只差一秒钟!”角落里负责跟踪监听的技术人员惋惜地叹道。 秦铁雁无所谓摇摇头:“人家也掐着表通话呢。” 隔了会儿那边又换了个号码打过来,情绪平静了很多,道: “我要求今晚七点前,不然撕票!我们没空跟你们耗,一切后果自付!” 柳秘书长从容道:“给你解释一句话,可以打电话验证,那就是银行金库到了下班时间绝对不准出入,而现金又不允许在外面过夜,所以傍晚五点前数不完就必须悉数入库,这个规矩,我以为你们应该了解的。” 最后一句话暗含很大的杀伤力,令得对方停顿了两三秒,才缓和语气说: “我们不想拖,越得久对蓝京也不利,明天上午九点,不能再晚!届时船和两千万少一样立即中止交易,你们等着为蓝京收尸!” 通完电话,柳秘书长下意识将目光投到市长乔大超脸上,此时指挥部里数乔大超级别最高,拥有无庸置疑的话语权。 乔大超扫视指挥部全体人员,声音不高却坚定有力地说: “两千万必须准备好,一分不能少;案情侦查也同步进行,但留给你们的时间只有今夜,过了明早八点,所有行动全部中止转为集中力量做好交易!” 秦铁雁摇摇头:“不能交易啊,乔市长!犯罪分子虽然冲着钱,但拿到两千万后会杀人灭口,不可能让蓝区长活着回来。” 乔大超森然道:“那就考验你们谈判水平了,如何在确保蓝京同志人身安全前提下付赎金!” “乔市长,根据警方对绑架勒索案的统计,绑匪收到赎金后主动交出人质的概率不到百分之四十,”秦铁雁道,“只要一直围绕交易各种细节交涉,反而能确保人质安全……” “你想蓝京同志押在犯罪分子手里一辈子么?”乔大超大声道,“案子要是能破,两天两夜足够了,特别昨夜第一时间采取那么多措施,早该找到线索;现在迟迟找不着线索,证明案子很难破,我们就要本着保护蓝京同志安全角度同意交易,不然明天上午十点犯罪分子撕票,你秦铁雁同志负责?” 矛盾焦点就在这里。 秦铁雁觉得拖着不交易既能保证蓝京人身安全,又为侦查腾出空间;乔大超却从“谁主张谁负责”的角度出发,因为犯罪分子放话明天上午十点达不成交易就杀掉蓝京,乔大超不敢冒险。 换而言之,乔大超宁可付了两千万后蓝京被撕票,那是犯罪分子言而无信,包括他在内的指挥部领导们无须承担责任。 但拖着不交易导致犯罪分子撕票,省领导肯定要说“难道蓝京同志不值两千万吗”?非法集资案几十个亿都由财正买单了,这点小钱算啥东西!乔大超首当其冲要被问责。 本来就是两难选择,在此节骨眼上谁愿意拿乌纱帽赌博啊?安全第一。 秦铁雁还想再反驳,却被容小姐轻轻按住,她看出来了,乔大超说出了在场所有领导的心声,真正牵挂蓝京安危的屈指可数。 在紧张尴尬的气氛中,阮安河打圆场道:“今夜将在秦局指挥下取得突破,蓝区长吉人自有天相,一切会很圆满,会很圆满。” 乔大超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詹泊和蒲旭马不停蹄来到区治安大队金文保中队长金健强家,正好遇到他夹着皮包下楼,不出两个回合便将这厮摁倒然后逼问实情,金健强倒也是条汉子,昂然说要杀要剐随便,反正我没干坏事! 詹泊让蒲旭等将金健强押上警车,自己则带了两位干警来到他家,开门的是金健强七岁的儿子,很有警惕意识地挡在门口说: “爸爸妈妈都上班去了,你们不准进来!” 詹泊笑笑说:“我们是你爸爸的同事,你爸爸手机坏了,请我来拿家里的备用手机。” 他儿子说:“家里没有备用手机。” 詹泊还是笑:“没备用手机,你爸爸手机没电了怎么办呢?” “家里有电话呀。”他儿子说。 “工作上的事不能用家里电话,”詹泊敦敦善诱道,“你爸爸会不会用妈妈的手机?” 他儿子说:“妈妈没有手机哎,对了,爸爸有时到外面打公用电话。” 詹泊故作惊异道:“小区附近有公用电话吗?我怎么没看到。” 他儿子热心地指点道:“出了小区的门向右看,有个绿色亭子就是了。” “好的谢谢小朋友,”詹泊等人匆匆下楼,到楼下后沉声道,“立即到电信局打印那个公用电话亭所有通话记录,妈的,终于看到曙光了!” 打印资料很快送到指挥部。 通话记录显示近两天一共呼出19个手机号码,其中15个均能查到机主且可以排除犯罪嫌疑,另外4个当中有两个曾先后与杜亚林、卢哥、柳秘书长通过电话,可见均为专门用于绑架的联系号码。 单单这一点,已可以确定金健强与绑架案有关,而且是犯罪分子同谋,但他在整个环节当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需要审讯进一步确认。 然而詹泊虽扬言用些手段,实际审讯时干警们都碍于昔日同事的面子,下不了手,而且吴飞和金健强深知一旦松口非但罪责难逃,连带把保护伞拖下水,意味着日后半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后半辈子要在监狱里度过,故而蒲旭亲自出手施展奇异而残酷的招数把他俩痛苦得几度昏迷,都没能撬得开嘴。 “真是死顽固,他娘的!” 詹泊也忙得满头大汗,恼怒地骂道。 消息传到指挥部,秦铁雁也有点气急败坏,此时各方面都没半点进展:监控团队跟踪到王家巷后,自此失去两辆面包车的踪迹;省厅对区领导们手机监听没有异常,特别徐仁聪与丁岩、尹全才;丁岩与前公安局副局长刘世雄等等,都没有任何通话。 在秦铁雁眼里反而不正常,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但的确让指挥部抓不到半点痕迹。 容小姐则在静静地细看监控团队发来的图片,脸上看不出半点焦虑或烦恼,越是危急关头她越显得镇定自若,让秦铁雁也不由得冷静许多。 天黑之后来到指挥部提供或反馈线索的人多了起来,有区府大院包括谢志强、林溪等蓝京提携的年轻干部,也有区直机关、街道办、乡镇人员,其中相当多在白天凭着热忱和忠诚四处奔走,或者根据自己经验或观察或分析,觉得蓝京有可能被藏匿于哪块区域、哪个地方。 秦铁雁安排人手认真记录,说是不能打击人民群众对蓝区长的关心爱戴,但所有线索顶多快速扫一眼便作罢,因为很简单,缺乏确凿证据、明显特征支撑的主观推论、臆想、猜测都不靠谱,导致警力四处出击却一事无成。 晚上八点零六分,容小姐深深吸了口气站到大地图面前沉思良久,道: “无论成败,今夜要做一次选择!” “选择什么?”秦铁雁赶紧站到她身侧问道。 容小姐在工业区区域划了个圈:“我赌犯罪分子把蓝京藏在这里,请集结所有警力全体出动,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秦铁雁问道:“有何依据?” “没有依据,纯凭直觉,”容小姐道,“时间已经不允许再拖下去,正确与否明天天亮前会有答案。” 秦铁雁还没来得及说话,有位干警快步进来,敬了个礼递过一个信封道: “秦局,刚刚有人给门卫的,要求直接交到您手里。” “哦?” 秦铁雁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信封,里面有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赫然有个血指纹,血手印里签名为: 蓝京。 第683章 公园密议 花嫒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情况下察觉到丈夫崔金杭的秘密。 腊月二十五日晚,花嫒破例来到阳台做呼吸和舒展运动,之所以说破例,对于正常而言崔金杭晚上在外应酬的家庭来说,花嫒每晚象是打仗,忙完晚饭忙孩子作业,忙完作业忙家务,忙完家务陪孩子睡觉,如果时间早还有点精神继续在灯下看书,基本没有空闲。 今晚孩子有点不舒服早早睡了,花嫒简单收拾一番,到阳台放松放松打算回书房学习,就在这里目光一凝,看到小区西北角小路上崔金杭的身影闪了一闪,后面还跟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心里“格噔”两下。 她不会认错的,崔金杭走路姿势很特别,两条腿呈外八字,肩头一耸一耸,以前她经常笑话他象螃蟹横行。 小区西北角有个小门,通往旁边的街心公园,里面有假山、池塘、凉亭和花丛,这样天寒地冬的晚上,喝完酒的崔金杭怎会有兴致夜游街心公园?后面跟着的必定是个女人! 好你个崔金杭,怪不得每天很晚才回家,上了床呼呼大睡,原来力气都用到外面去了! 花嫒一咬牙找了柄锋利的手术刀藏在怀里护身,飞快地从电梯下楼疾奔西北角外的街心公园。 小区路上没人,一口气来到宁谧幽静的街心公园,花嫒蹑手蹑脚走了会儿便在假山背后小树林边看到两个肩并肩站在树下的人影,面朝前方窃窃私语,她眼珠一转从**穿过去,悄无声息钻进枝叶繁茂的小树林里,一直摸到距离崔金杭两三米处,悄悄蹲在树荫黑暗处。 “我是恨他挡我的路,但必须……要用这么激烈的手段吗?”崔金杭声音有些犹犹豫豫的,象极了他平时的性格,就是优柔寡断、耳根子软缺乏主见,特别碰到大事没有自己的想法。 原来不是谈情说爱,而与工作有关啊? 花嫒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可笑,正打算撤退,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不然还能咋办?老子被那家伙搞得离开公安局,你大概绿帽子戴得不少吧,真能咽下这口气?” 原来竟是此前因为破格提拔吴飞被蓝京紧揪着不放的前公安局副局长刘世雄! 他好端端跑到街心公园跟崔金杭扯什么绿帽子?难道帮丁岩充当说客吗? 崔金杭也久经宦海风波,岂这么容易被人挑唆成功,当下摇摇头道: “跟刘局说句心里话,帽子绿不绿到我们这把年纪看得很淡了,看不住自家老婆,今天不绿明天绿,不跟区长好也会跟书记好,防不胜防。” 花嫒暗想这倒也是,以老娘的条件别说蓝京,随便松松口找十个八个不在话下,主要自己不愿意。 刘世雄干笑两声:“崔主任真看得开啊,可是……如果绿帽子换到红帽子也罢了,偏偏绿了之后帽子越戴越小,那就有点麻烦……听说那家伙准备将你调离园区发配到三原镇当副镇长?” 崔金杭惊出一身汗来,吃吃道:“不是邓洪双的主意么?” 花嫒也在暗处暗骂刘世雄不要脸,这事儿蓝京专门打电话说过,徐仁聪、邓洪双那帮人见崔家失势便落井下石,准备同时搬掉崔金杭、花嫒以安排其他关系户,但陈力量刚开口就被蓝京顶了回去,该议题无疾而终。 刘世雄道:“崔主任干得好好的,邓洪双有啥必要中途换将再磨合再适应?完全看蓝京的脸色行事!不把你拿掉,还有其它方面作出妥协,他就不肯在发改委主任人选问题上让步,正治就是妥协交换,你懂的。” 这话一说出来崔金杭立即深信不疑。 关于发改委主任人选,通过此前几轮博弈包括崔金杭在内都认识到徐仁聪、蓝京的重视程度,可以说是涉及双方气合之争的天王山战,为此自己被当作棋子牺牲给蓝京,很符合当前形势下的选择。 “也就是说……若无意外春节后人事调整我肯定去三原镇当那个劳么子的副镇长?” 崔金杭顿时整个人都垮了,声音颤抖道。 花嫒紧咬银牙强抑着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平心而论老公别的方面都马马虎虎,最大的软肋就是官瘾太重,太执着于级别职务身份等东西,也不能全怪他,毕竟出身于崔家那种地方官宦世家,耳濡目染之下形成思维定势。 但刘世雄无疑就看准这一点才过来找他,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嘛。 果然刘世雄深叹口气,道:“崔主任啊,你,你们崔家现在的情况还能保住正科实职就不错了,不是吗?对你而言是头等大事,可在常委眼里等于一个个任意挪动的小卒子,谁在意你的感受?崔主任,搏与不搏就听你一句话,我不多说。” “我……” 崔金杭迟迟疑疑拿不定主意。 刘世雄虽声明不多说还继续说:“之所以找你,完全没有拖你下水的意思,相反是给你机会,你想啊,眼下你我的处境凭啥重获领导重视并得到重用?就要在领导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否则,锦上添花的事儿谁不会干啊,人家的花比咱俩大,比咱俩漂亮,你说呢?” 拖下水? 花嫒脑子里打了个疙瘩,愈发对刘世雄所说的事好奇起来,很想知道到底啥事令得崔金杭带有畏难情绪。 沉默良久,崔金杭问道:“但我……我能帮到什么呢?论对遥泽地头的熟悉程度和人脉资源,你刘局是我好几倍……” 刘世雄道:“原因在于,我掌握的东西公安局那边都有数,顺着线深挖下去肯定瞒不住,但你呢,外界连你分管什么都未必清楚,你随便指个地方藏个十天半个月的,神仙也找不着。” “那倒是,园区地形和车间厂房结构复杂,不夸张说这会儿投三四千人进去都别想找得着……” 崔金杭慢慢道。 刘世雄道:“再跟崔主任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按目前趋势,节后区***会有大的调整,徐、丁等本土干部恐怕要受很大的掣肘,那家伙为首的派系会占得上风,果真那样,我老了前途无望也无所谓,你崔主任还年轻,难道愿意呆在三原镇养老?” 关于这一点,老实说花嫒也很迷茫。 元旦过后蓝京暗示省城那头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大概率能在春节后落实,届时她将平调到书泽某区卫生局,等站稳脚跟后再考虑提拔副处职问题。 花嫒肯定要把儿子带过去,省城学校教学环境、水平等各方面均优于遥泽,但崔金杭怎么办?他保住园区副主任位子都难,更别说调到省城,这事儿蓝京也不可能帮忙,因为帮自己是冲着前女友的份上,帮崔金杭有啥道理?把他调到省城陪前女友睡觉? 夫妻长期分居,原本关系就冷淡到分房而睡,上次什么时候有过**都记不清的前提下,离婚恐怕是必然之趋。 现阶段花嫒并不介意离婚,但儿子不能没有爸爸,一个完整的、幸福的家庭有利于孩子健康心理,而且离婚后怎么办也很现实,再婚吗?找谁?儿子怎么办?孑然一身吗? 又好像不太现实。 这种不确定性和迷茫感始终萦绕在花嫒心头。 又隔了会儿,崔金杭问道:“大概什么时候?” “你答应加入?” “我……好的……” 刘世雄严肃低沉地说:“你最好想好了再认真答复,一旦加入并知晓具体行动方案后就不允许退出,否则……你懂的。” 崔金杭打了个寒噤,躲在小树林里的花嫒也被刘世雄阴沉沉的话吓得大气不敢出。 “我……我……我……” 崔金杭真不是做大事的人,事到临头又犹豫起来。 刘世雄冷冷道:“三原副镇长也不错的,提前恭喜崔主任了,再见!” 说罢举步欲走。 崔金杭情急之下拉住他衣袖道:“刘局等等,我……我干!” “你自愿加入,绝不反悔?” “绝……绝不!” 刘世雄点点头欣慰道:“这就对了,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为,要是事事都躲在后面坐享其成算啥本事?麻烦崔主任明天仔仔细细做个勘查,方便的时候,喏……” 他递过一只手机,“拿这个与我联系,里面设置好号码了,定向联系,不要打别的号码以免泄密。” “晚上吧,在家里通话最安全,”崔金杭道,“园区坐的大办公室,随便哪儿都防止冒出人来。” “嗯,”刘世雄道,“最好选三处,你要详细介绍优点和弊端以供参考,最终我们会在行动前两小时内确定。” “大概哪天?”崔金杭问道。 “别多问,我也不知道,一切听从指示,”刘世雄叮嘱道,“注意保密,千万保密,这可是脑袋掖在裤腰上的活儿,一不小心就掉了,明白么?” “明白,明白。” 崔金杭连声应道,暗处的花嫒也听得手心汗津津的,一动都不敢动。 两人谈妥后便沿着石径回去,崔金杭一直将刘世雄送出小区大门外,花嫒趁机溜回家假装关在书房里学习。 几分钟后崔金杭回到家,站在书房门口往里面张望了两眼,然后洗澡、回卧室。 半个字都没跟花嫒说,彻底打破了她对丈夫的幻想,从这一刻起,她深知夫妻感情已走上不归路。 第684章 巧妙传递 本来夫妻俩中午都在单位吃饭并午休,但第二天也就是腊月二十六,花嫒破例回到家陪儿子吃饭,然后实施苦思一个上午的计划—— 主卧室梳妆台底下有台电脑,原来夫妻俩感情融洽时花嫒总习惯先在电脑上学习会儿然后上床休息,随着关系日趋冷淡,花嫒要么陪儿子睡小房间,要么睡通往阳台的客房,主卧室成了崔金杭的领地。 虽然崔金杭从来不用电脑,考虑到搬来搬去很麻烦,花嫒便将单位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书房,主卧室那台大半年都没开过。 花嫒先将电脑打开测试是否正常,紧接着做了两件事:一是把电源开关上的指示灯线路剪掉,这样从外表看不出来电脑处于通电状态;二是在电脑背后声卡插口上接了个高灵敏度的拾音器,能够捕捉到主卧室空间里所有声音并转录为音频文件。 这点技术活儿对理工科出身的花嫒真是小CASE。 是否给蓝京发警讯呢?花嫒左思右想决定缓缓,因为暂时不确定刘世雄到底要干什么,而崔金杭上贼船的决心,万一只是私底下发发狠、落不到实处,反而被蓝京笑话。 当晚崔金杭照例九点多钟才回来,但从脚步声分析喝得明显不如平时,还是没跟花嫒说话,冲了个澡便进了主卧室并反锁上门。 花嫒随即也关好书房,第一时间戴上耳机,因为笔记本电脑与主卧室电脑连成局域网,她能同步共享那边生成的音频文件。 果然十几分钟后听到崔金杭的声音: “刘局,我是崔金杭……” 接着便详细介绍起两处地点,一是巨鼎合成材料厂三号仓库,因为厂区改往北面发展,三号仓库腾空后已经荒弃了好几年,今天去现场发现铁门上的锁眼都锈堵住了,费了很大工夫才撬开,里面水电设施齐全,通风效果也不错,缺点是地下室渗水比较严重,有股浓浓的霉腐味道;二是华生电力环保设备公司半成品仓库,四年前被台风刮坏了顶棚而被弃用,且附近几个仓库都堆放经年不用的回收物资相对冷清,没有工人、车辆出没,关键是地下室结构完好,水电俱全,还有了望口能看到仓库外面的情况。 两家企业都属于崔金杭分管范围,且跟老板私情甚笃,属于那种一说“我需要用几天”,然后老板连“为什么”都不问直接给钥匙而且关照手下不准打扰的程度。 “就这两处?” 听刘世雄口吻似乎觉得选项太少的意思。 崔金杭歉意道:“园区里面有地下室的空仓库不少,但地点偏僻、安全性好而且老板嘴紧,不多管闲事的,数来数去只有两处,我觉得要把安全放在首位,刘局。” “那倒也是,终究不可能十全十美,”刘世雄沉思片刻道,“明天上午把两处仓库锁换了,钥匙我派人过去拿;麻烦崔主任再跟两位老板打下招呼,恐怕要用到春节后。” “没问题没问题。” 崔金杭满口答应道。 谁料到刘世雄那伙人动作如此之快,腊月二十七晚上便发生蓝京被绑架事件! 当晚看得出来崔金杭也很紧张,罕有地九点前就回家一头钻进主卧室,花嫒也全神贯注守在书房监听。 然而刘世雄轻描淡写地说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了,也别打听,今晚把那个手机卡毁掉,手机扔到河里去。 崔金杭吭吭哧哧地说但仓库是我出面借的,将来肯定追查得到。 刘世雄说仓库铁锁可以换嘛,你又不可能24小时守在那边,就这样,以后不再联系了。 当夜,崔金杭和花嫒分别在各自房间都没睡得着。 崔金杭担心警方调查到自己头上;花嫒则担忧蓝京的安危,凭丁岩那伙人对他的恨意以及上升到绑架案程度,注定无法善了。 第二天区直系统内部消息越来越多,一会儿省领导高度**,一会儿绑匪索要赎金,一会儿区里即将组织第三轮强力搜寻,花嫒的心也七上八下,不知如何应对。 她既期待警方赶紧营救出蓝京,天下太平;又担心绑匪沉不住气提前撕票,毕竟绑架案发生后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可惜大半天过去了,毫无蓝京的消息,警方一筹莫展,街头巷尾都传闻绑架就是个别警察干的,所以相当专业,没留任何线索。 要不要向警方提供两处仓库地址? 实际上花嫒早在听到蓝京被绑架的第一时间就想这么做,但反反复复很多顾虑,主要担心家庭,虽说她在感情方面对崔金杭已完全失望,可毕竟夫妻一场,她也不想看到自己的丈夫、儿子的爸爸因自己举报而绳之以法,后半辈子在牢狱中度过,那样自己必将受到崔家乃至社会谴责,将来恐怕儿子也不会原谅她,因为流言形容起来太难听了—— 为了前男友而亲手把老公送进大牢! 有些事情一旦上升到公众道德,根本不讲前因后果,也不管法律法规,老百姓朴素的是非观很容易被煽动起来。 而且花嫒也担心刘世雄玩的诱敌之计,崔金杭这边不过是个幌子,就等着花嫒现身举报吸引警方注意力,蓝京真正被藏匿在哪里谁都不知道。 果真那样的话,崔金杭固然赔了夫人又折兵,花嫒自己也将声名狼藉。 整整一天,花嫒都在矛盾交织中度过,心烦意乱什么事都没做成。到了晚上区府大院传来的消息说为了付不付赎金,乔大超与秦铁雁差点翻脸,争执点就在最终责任问题。 是的,蓝京真要出了事,谁负得起责任?到时省里会秋后算账,对指挥部所有决策部署进行梳理,哪个环节错了,就由该环节人责任人顶锅,这一点毫不含糊。 到底哪种策略正确?花嫒也倾向秦铁雁的拖字诀,因为她太了解丁岩、刘世雄那帮家伙,都属于性格阴鹜、心狠手辣类型,而且绑架案交易过程中最容易出岔子的就是归还人质环节,哪有取了赎金就跑爽快? 但乔大超作为遥泽市长是有现场指挥权和拍板权的,秦铁雁纵使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执行,所以,明天上午十点就是蓝京的大限吗? 花嫒如坐针毡,脑子里满是大学时期与蓝京的浪漫场景:相依相偎在树屋里看日出;并排躺在校园草坪上数星星;食堂吃饭时他喂她一口,她喂他一口;还有他在她身上肆意驰骋的激情,她被弄得欲仙欲死的愉悦…… 不能不承认,蓝京**时给予的高度后来崔金杭从来没达到过,但花嫒倒也不是太看重这个,或者说它的重要程度远远低于她心目中的“婚姻、家庭、幸福”等要素。 她觉得曾经拥有过就足够,何必天长地久?正如初恋带来的甜蜜与伤害,她同时记在心头,却从不回味。 本质上花嫒是理性而务实的理工科女生。 然而…… 然而如今的蓝京在花嫒脑海里并不只是前男友,并不只是花前月下的大学爱人,他更是华桥区区长,地方父母官! 蓝京来到华桥后,首先以无上的智慧化解百年难遇的洪涝灾害,以坚毅的意志和韧性实现招商场搬迁难题的破局;其次引入金融人才从容解决非法集资赔偿难题,再及时发动全员招商扭转解决资金外流趋势;乌金矶改造,汽车产业整合,干部提拔任用等等,蓝京都表现出高出本土干部的眼界与境界。 在处理与自己这位前女友关系上,蓝京也保持应有的分寸,诸如那次她吵架后赌气到他宿舍,他并没有趁虚而入;诸如在崔金杭险些被调离园区问题上,他也秉公心坚决抵制,总之都不掺杂私心杂念。 更何况蓝京还主动帮她协调调到省城发展的机会,没提条件,也没有指望她报答之类,纯粹就是认为夫妻俩同在华桥不妥,而且崔家失势后大环境很不友好。 这样的前男友,这样的区长,花嫒怎忍心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丁岩那帮人手下? 埋头想了很久,花嫒独自驱车来到区一院实验楼标本室,她曾担任过院长因此有最高权限密码,提拔卫生局长后医院方面当然不好意思删她的代码。 “嘀”,再以指纹打开三道加密的标本密码冰柜,拉开最底层抽屉,上面赫然写着: 蓝京。 对的花嫒没撒谎,虽然分手了,她一直精心保存他的指纹、足纹、血样、毛发等等,上次就派上用场,凭指纹轻而易举进了他的宿舍。 “今天又派上用场了……” 花嫒深吸一口气,从抽屉里取出两支标本,拿到灯下看了又看,然后果断地送入包里旋即离开…… 此时秦铁雁等人带着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这封字迹潦草的血书,除了那个触目惊心的签名加血指纹,下面还有一句话: 巨鼎厂三号库,华生公司半成品库,快救我! “都在工业园区,但……” 秦铁雁琢磨着血书,总觉得过于惊悚离奇,好像……好像上个世纪才会有的故事情节,会不会又是犯罪分子搞的疑兵之计? 容小姐定定看着血指纹,陡地长身而起道: “的确是蓝京的指纹!现在起指挥部所有人手机上缴,原地等待消息,请秦局负责监督!” 说罢冲詹泊一摆手,“走!” 三分钟后,两辆朴素无华的小面包车驶出公安局大院,一辆上面坐着容小姐、蒲旭以及两位干警;另一辆则是詹泊率着三名特警。 第685章 天兵营救 凌晨两点四十分,华生电力环保设备公司厂区静悄悄没一丝声音,这个时间点巡夜的也睡了,小偷也不会光顾这些专业性技术性太强的地方,否则费尽心思运回去没法销赃。 荒弃的半成品仓库深处,在地下室入口对面的阴影里蜷坐着一个黑影,他时而埋下头抽几口烟提神,时而侧过脸透过墙壁上的窥探孔张望仓库周边情况,右手持枪,左手按在地面临时铺设的警铃上,稍有动静一按下去就会警报声大作,惊动地下室负责看守蓝京的两名同伴。 根据上面透露的意思,这是此次行动的最后一夜,也是最危险最紧张的一夜,上面估计警方会抢在交易前疯狂反扑,因此做好最坏的准备: 一旦搜寻队伍出现于仓库附近,立即躲进地下室并以蓝京作为盾牌,届时附近会有人策应制造混乱,然后三名看守人员挟持蓝京驾驶藏在仓库后巷的车子逃跑。 会不会有小股突击队员深入园区腹地进行营救?估计可能性不大,因为从市到区乃至指挥部都有内线,随时通报警方一举一动。 这也是他们敢于绑架蓝京的原因,华桥区公安局基本等于透明,完全藏不住秘密。 因此而言今夜对于看守人员来说虽然紧张但心中有底,知道情况不会糟到哪儿去。 地下室门轻轻一响,有个幽灵般的黑影闪了出来,低声道: “借个火儿……妈的关键时刻两个人打火机都没气了,真晦气。” “姓蓝的怎么样?” “还那样,天黑前给他喝了半盒牛奶,这会儿大概又睡着了……他居然睡得着,心真蛮大的!” “不然人家怎能当领导?心理素质杠杠滴。” “领导当得再大有鬼用,明天一刀下去,嘿嘿嘿嘿……” “说妥了干掉?” “必须呀,他活着回去秋后算起账来谁吃得消?他一死,省市领导们顶多发发火过阵子也就忘了。” “倒也是,人啊假得很……” “所以咱弟兄们要及时行乐,今朝有酒今朝醉。” 窃窃私语会儿,那条黑影又悄悄回了地下室。 继续抽烟、监视;抽烟、监视;抽烟、监视,不知过了多久,烟抽没了再换支,突然间发现打火机也没气了! “真晦气,呸!” 黑影心头闪过一层阴云,冷不丁身侧冷风乍起,他脑中顿起警兆猛地抬头同时左手扔下打火机去按警铃,右手抬起枪口…… 对方只在瞬间做了一件事—— 以铁钳般的手指捏碎他喉结! 黑影左手软了,右手握的手枪落到地上,随后整个身体软绵绵瘫倒在地。 几秒钟后容小姐的身影飘过来,弯腰捡起手枪并带着欣赏的目光瞟了蒲旭一眼,眼里的意思是: 好身手! 接下来如何进入地下室是个难题,很明显绑匪设置的规则是只允许地下室看守人员出来,不允许上面一层的人随意下去。 只要地下室门发出声响,里面两名看守人员便立即挟持蓝京,营救计划等于失败。 容小姐碰了碰蒲旭,蒲旭会意,两人同时轻轻将耳朵贴到地下室铁门上,隔了会儿蒲旭以手势标出地下室三人的方位: 蓝京位于地下室东北角; 蓝京左侧有个看守人员正在抽烟; 另一名看守人员走来走去,似以走动解乏。 容小姐又竖了竖大拇指,三人方位她虽然也听出来了,但没蒲旭快,判断的方位也不及他准确。 然后两人又飞快地比划手势,身后两名特警均看得一脸茫然,不清楚其中的含意。 却见蒲旭从怀里掏出个笔记本大小的灰褐色钢盒,轻轻按下开关,一缕淡红色光束直射到铁门暗锁上。 ——这种激光聚能仪可以几秒内通过激光聚变产生上千度高温集中于一点,任凭多坚硬多牢固的金属材料都无法抵御光束连续冲击,对付普通暗锁更是小菜一碟,是欧美特种部队必备的杀手级武器。 光束悄无声息在暗锁四周画了个圈,大概两分钟后蒲旭做出“OK”手势,然后他继续贴在铁门上听,等到走动那位离蓝京距离最远刹那,一挥手臂—— “嘭” 容小姐团身撞开铁门,人尤在半空便抬手一枪,“卟”!蓝京身侧那人听到声音第一反应直往后退,企图以蓝京作为盾牌,然而身体才微微动了半下便额头中弹,气绝身亡。 容小姐撞门下坠瞬间蒲旭也跟着跳下去,但他毕竟比她慢了半拍,人在空中尚未着地时走动的看守人员已抬腕出枪准备射击! 然则在蒲旭与容小姐的策划当中,就打算第一时间干掉有可能威胁蓝京生命的看守人员,但抓捕另一个作为活口。 因此就在那名看守人员举枪欲射前半秒,蒲旭抢先开枪,子弹正正穿入对方手枪枪管里,“嘭”,枪膛炸开,那名看守人员看着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手,整个人都懵了。 后面跳进来的两名特警飞身将那厮扑倒在地,旋即五花大绑外加手铐。 此时蓝京—— 真的睡着了。 并非他心大,也不是面对死亡无所畏惧,而是平时工作确实非常累,压力山大,哪怕做梦都在琢磨事情,骤然间被绑架到地下室无所事事,也不用再考虑工作因为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命,既然没事干那就睡觉吧。 等他听到枪声惊醒过来,感觉整个人已被抱到温暖的怀里,软软的,香香的,紧接着拿掉头罩,取出塞在嘴里的毛巾,这才看清容小姐如烟如幻、绝世芳华的容颜! 他下意识往她坚挺结实的胸前挤了挤,微弱地笑了笑,微弱地说: “就猜到……你会救我……” 霎时从容镇定如容小姐也按捺不住内心激荡,大滴大滴泪珠落到他脸上四下溅开,哽咽道: “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另一侧蒲旭低声喝道:“撤!” 率两名特警押着俘虏出了地下室。 蓝京还是笑,道:“你上次身受重伤都没哭,这回我还没受伤呢,难过什么?” “我自责……”容小姐也意识到失态赶紧拭泪,“真没受伤?感觉哪儿不舒服?” “就是饿得慌,每隔几小时喂点牛奶,没吃一点东西,他妈的。” “想吃什么?我回去亲手煮。”容小姐语气出奇地温柔。 蓝京咧嘴笑道:“还是奶,你的。” 容小姐忍不住卟哧一笑:“鬼门关转过来的人,还有心情开玩笑……我让人送面包填填饥,等你恢复了,随便喝奶……” “这会儿先来一口解解馋……” “有监控吗?” “应该没有……有也无所谓,救人要紧。” “哎……” 容小姐四下张望会儿,还是温柔地吻吻他额头,然后轻轻拉开上衣…… 几乎同时巨鼎合成材料厂三号仓库也发生枪战,那边关押着秘书单健,只有两名看守人员且相对松懈,临阵反应、出枪速度等也逊色些,詹泊亲自上阵带领特警闪电般击毙两人,成功救出单健。 当两辆面包车胜利会师准备返回时,容小姐方才抱着蓝京出了仓库,众人看到平时威风凛凛、气势逼人的区长如小鸟依人地依偎在容小姐怀里,那种画面充满了违和感,想笑却又不敢笑。 考虑到园区里面可能还有绑匪同伙或暗中策应人员,容小姐等人不敢久留,连尸体都没带仅押着唯一活口火速离开。 他们的顾虑是对的,就在两辆车驶出园区不到五分钟,后面便有车子疯狂地追了上来! 目测追来的车子达到180码以上,很显然根本不是拦截,而要直接撞车同归于尽! 容小姐等人过来时为了掩人耳目特意选的昌河面包车,速度开到120码已经让发动机轰鸣、车身颤抖,如果提至140码,简直怀疑油缸会爆炸。 逃又逃不过,跑又跑不了,怎么办? “车子开稳点,准备射击!” 蒲旭冷静地说,从前排换到后排,反身半跪在座椅上双手持枪瞄准后面追来的车辆。 容小姐提醒道:“大家用衣服包住头部,以免被飞溅的玻璃碴伤着。” 说话间追得最快一辆车已冲到离昌河面包车20米左右距离,詹泊紧张地问: “开枪吗?开枪吗?” “再等等……” 蒲旭道,目测车子又靠近了六七米,稳稳地连开两枪! 只见那辆车子先是一抖,紧接着蛇行似的弯弯曲曲在路面左扭右拐,最后终于失控翻车,“轰”地燃起一团火苗。 但后面随即又冲上来一辆车,蒲旭抬手又“啪啪”两枪,车子中弹后高速钻入左侧田野里。 连续两辆车的遭遇震住了追击车辆,渐渐放慢速度,目送两辆昌河面包消失在视野里。 “太厉害了!” 詹泊由衷地赞道,须知这样的距离下静态打靶并非易事,移动靶勉强也能做到,可蒲旭是在百码以上的车上射击百码以上的车,能够枪枪命中目标,真不是寻常干警哪怕车上这些特警所及。 车子快要进入市区时,细心的秦铁雁派来接应车辆并有两辆警车护卫,因为不能排除狗急跳墙的对方选择在主城区干道上下手,正如上次重型卡车肇事案。 然后接到省厅通知:蓝京同志暂时不要回衡泽,直接送到省城疗养! 这是省领导估计到成功营救蓝京后必将带来对华桥乃至遥泽深层次清算,更大的暴风雨即将来临,为安全起见远离为妙。 第686章 除夕夜话 前往省城途中秦铁雁问起血书和血指纹的细节,很奇怪蓝京如何在严密看守且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情况下做这些手脚,而且能把血书送到区公安局。 听到“指纹”二字,蓝京微微沉吟后便心中透亮,遂道肯定不是我写的,或许看守人员或厂区那边熟悉内情者,说明得民心者得天下……你可沿着仓库这条线进行调查。 单健跟随蓝京前往省城一个隐秘的山区疗养院进行健康恢复,安置妥当后,蓝京仅向市委书记何烁、市长乔大超和区委书记徐仁聪报了平安,随后便关闭手机正式休养。 今天是年三十,正好安心休息到节后上班。 出于“个别省领导细致关怀”的原因,有关方面特地将蓝维朴、喻素绡以及田甜抱着儿子从东吴接过来团聚;单健妻女也经特殊安排下悄悄辗转而至,疗养院地处山清水秀的大山深处,空气清新,环境优美,实在是度假休闲的好地方。 蓝京这边死里逃生,否极泰来,尤如桃源世外享受春节长假,华桥区公安局指挥部却杀气腾腾,气氛比成功营救前还紧张。 詹泊将唯一活口抓回去后,阮安河一看之下大惊失色,指着那家伙鼻子骂道: “你小子吃了豹子胆了,竟敢参与绑架蓝区长,他娘的……快给老子交代谁指使的还可以减轻罪行,不然,不然……” 原来是区刑警大队刑警李小石,跟吴飞、金健强都是铁哥们,此时他自知大祸临头,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甚至,心里隐隐觉得不如其他几个同伙被一枪干掉的好,省得活受罪。 大批干警赶到园区两个仓库时,被当场击毙的几个绑匪尸体都不见了;追击昌河面包车翻车起火的两辆车已烧得只剩框架,里面的人也无影无踪。 不过从关押现场提取的血迹、脚印、指纹、烟头唾沫鉴定,其中有位死者应该就是吴飞的铁杆亲信、区治安大队干警黎宏唐。 至此犯罪脉络其实已经清晰了然: 吴飞受某领导(丁岩或其代理人)指使,伙同金健强组织李小石、黎宏唐以及失踪下落不明的张万等干警绑架了蓝京和单健。 但他们吃饱了没事干,突然其来勒索两千万现金吗?显然与前不久徐仁聪被鉴定出多幅古字画为赝品、温勤潜逃有关。 堤内损失堤外补嘛。 目前接受审讯的吴飞、金健强、黎宏唐都保持碱默即零口供,摆出的架势是随便你们怎么定罪,反正我没有任何供词——保住幕后领导,哪怕被判实刑入狱也能得到种种关照,分配工种轻重大不相同,保外就医、假释、提前出狱等等也不是不可能;相反乱说乱咬只有死路一条,不会有人帮他们说话。 阮安河看着这些老同事、老部下于心不忍,也下不去手用大刑,秦铁雁毕竟非他直接领导也不便硬来,审讯方面也只能暂时放在一边,按蓝京所说从仓库所有者角度入手,连夜拘捕华生电力环保设备公司和巨鼎合成材料厂俩老板,不到五分钟就招供几天前将钥匙借给园区副主任崔金杭,而且正好就是关押蓝京、单健的两个仓库! 年三十清晨五点五十六分,四名警察堵住花嫒家门,从被窝里带走几乎瘫成一摊烂泥的崔金杭,而花嫒则出奇地冷静,从头到尾没说一个字。 崔金杭这样的软骨头换在解放前属于不需要上刑就主动叛变的,被押进审讯室刚坐下就迫不及待交代: “不是我干的……我只负责找仓库、提供钥匙,一切都是前公安局副局长刘世雄指使,我什么都不知道……” 崔金杭前脚招供,刘世雄后脚就听到消息,深深长叹,再深深长叹,紧接着做了三件事: 一是把手机卡掰断从抽水马桶冲掉; 二是把手机远远扔到小区绿化丛中; 三是从所住的17楼一跃而下,人在半空时正好警车驶入小区大门! 刘世雄的死看似阻断警方进一步调查,而且令得此前死死闭嘴不言的吴飞等人如释重负纷纷将罪名推到死人身上,震惊省·委的区长绑架案要以刘世雄“打击报复”而结案吗? 乔大超、徐仁聪等市区主要领导很想如此,偏偏秦铁雁坚决不肯。 秦铁雁说的理由很简单,刘世雄真想打击报复,以泄此前被蓝京拿掉公安局副局长的私愤,绑架后一刀杀了才对,为何苦心费诣索要两千万赎金?从对刘世雄家庭调查来看,经济方面还算可以,不象缺钱花的主儿;拿赎金远走高飞也不对,他可是连死都不怕的人。 说到这一步,剑指何人已经不言而喻,不过办案要讲证据,哪怕你把怀疑两字写在脸上,拿不出证据就不行,因此年三十整个遥泽都在传闻华桥区委副书记丁岩涉案,可丁岩若无其事捧着茶杯到区府大院值班,不为所动。 除夕夜,徐仁聪破天荒地把丁岩请到家里——这是丁岩有生以来最萧瑟最冷清的除夕,前几天小情人温小美不知察觉到什么,或是温勤从外面来了消息,突然间从遥泽消失,事先没给丁岩留半句话当然这阵子丁岩也顾不上她;昨天大情人王姗发了条短信,内容没头没尾“不住租的房子”,然后便音信不通,显然也意识到丁岩这棵大树靠不住了,提前撤退;正室老婆最干脆,声称陪儿子过年也在关键时刻离开丁岩,昔日深受华桥官场羡慕的“一妻两妾”人间艳福,转眼间落得孤家寡人一枚。 徐仁聪日子也不好过,万剑所指的固然是丁岩,但谁不知道丁岩背后站的谁,短短几天徐仁聪暴瘦将近十斤,双手抚摸肚子的习惯性动作也没了,改以双手插进兜里好像怕冷。 两人端坐于书房相顾无言,良久,徐仁聪展开一幅卷轴道: “清代着名书画家唐琏,主攻山水画,这幅《携琴访友图》意境深远,着墨淡浓适宜,笔法疏松飘逸,整体色韵清远优雅,画面雅秀俊逸,尺幅中有苍茫古秀、千山万壑之势,体现唐琏精湛的绘画技巧与深厚的艺术造诣;唐琏的书法笔法老到,流畅自然,用墨粗细变化有致,张弛有度,整体造型优美协调,洒脱秀丽,章法布局协调,恰到好处,正文与落款相映成趣,浑然天成!可惜,是赝品……” 说罢将卷轴扔进碎纸机“轧轧轧”一阵响,丁岩脸上肌肉抽搐数下,目光复杂莫名。 徐仁聪又展开一幅字画:“吴镇代表作《芦花寒雁图》,秋日水滨景色,水面微波荡漾兼荫苍苍,整体构图空灵寒寂;平行置景手法将水泊的空阔无际、寂静清冷之感表现得淋漓尽致,且在绘画技法方面,以柔润线条将山水轮廓勾勒出来,再加以披麻皱,上罩一层淡水墨,充分展现幽深的效果可惜,也是赝品……” 又扔进碎纸机“轧轧轧”响了几分钟,就这不到十分钟,按温勤提供的拍卖价已去掉大几百万。 “马虎臣以画牡丹而闻名,当地老百姓称他为‘牡丹爷’,指其写意牡丹自成一派,一花数叶,疏斜历乱,别具情趣!” 徐仁聪展开第三幅卷轴,“马虎臣画牡丹从不用墨色之外色彩,主要运用墨水浓淡变化使墨色展现出多种浓淡不一的颜色,以墨水颜色为唯一核心,逐层分解,逐层展现,让牡丹花瓣更加层次分明,且将牡丹叶片脉络清晰地体现出来,借助淡雅的油墨,有效中合牡丹本身代表的大富大贵浓烈气质,使得牡丹透露出一种淡雅宁静的韵味……” “请别说了!” 丁岩主动接过卷轴塞入碎纸机里,等难听的轧轧声渐渐平息后沉痛地说,“全部责任在我,徐书记,我把事情办砸了。” 徐仁聪缓缓道:“这会儿就我们俩关起门来说话,丁岩,最近一系列麻烦我没有暗示、指示、怂恿过半句吧?” “没有,完全是我擅作主张。”丁岩沮丧地说。 “你主管正法条线,应该深黯刑事犯罪后果的严重性,这跟常委会意见不合、获得的支持多少、拥有权力大小属于性质不同的概念!” 徐仁聪道,“我们需要斗而不破的环境,而非鱼死网破局面,正如……画鉴定是假的,烧了,碎了,心疼一阵子也就过去了,做的错事可都记录在案,现在糊弄过去将来也会追究,痕迹永远清除不掉的,丁岩!” “我……确实头脑发热,钻进牛角尖里去了。”丁岩头埋得更低。 徐仁聪接着道:“目前大环境是遥泽、华桥出的事太多,接二连天受到省领导批评,站在*立场,市主要领导不愿牵连更多干部因此捂盖子动作明显,秦铁雁再想往深处查力度也有限,问题是蓝京肯罢休么?何烁会偃旗息鼓么?等到节后市里人事调整,统一明确正法委书记不兼任公安局长,到时又怎么办?” 丁岩喃喃道:“怎么办呢?” 徐仁聪却又展开一幅字画: “温又新师从唐琏,山水画方面擅长六尺山水四屏即春、夏、秋、冬四季图,春天以杨柳入画,C光照拂柳枝随风摆动,呈飘逸之美;夏季展现树木枝繁叶茂;秋季则满山红叶;冬季白雪皑皑,不同季节有着各自不同鲜明特点……” 第687章 计谋策略 大年初一上午。 徐仁聪按惯例率部分区常委、副区长等四套班子领导分头到基层一线慰问,然后精彩意外的一幕出现了: 丁岩当着二十多位区领导的面郑重其事向徐仁聪递交辞呈! 丁岩平静地说:“冒昧打扰、破坏同志们过年的好心情,不过我请求辞去所有职务的想法由来已久,也经过深思熟虑,并非一时冲动。最近华桥接连发生一连串治安事件,作为主管领导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案子虽然仍在调查之中,我想率先表明党员干部应有的担当,绝不推诿塞责!加之本人由于工作压力大,健康状况急转直下,神思恍惚,注意力不能集中,时有幻觉等不良病态反应,已经不能胜任现有工作,为此我正式向区委并请徐书记节后向市委转呈我的辞职报告,明天我就准备去京都全面检查,及时治疗,请徐书记批准。” “啊……” 惊叹声、惋惜声、不可思议啧啧声顿时响成一片。 站在中间的徐仁聪粗略扫了扫辞职报告,环顾众人后肃然道: “丁岩同志在华桥区委区正府长期工作期间,始终遵循党的路线、方针、正策并深入推进党组织工作,始终秉持敬业、诚信、务实、创新的工作思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对区委区正府做出了重要的、关键的、不可替代的贡献,特别公检法条线发展做出卓越贡献!组织领导和综合协调力量强,工作思路清楚,重点突出,有改革创新精神;顾全大局,自觉听从组织支配,严格自律,为人正派、作风硬朗,敢抓敢管……我个人对丁岩同志主动辞职感到可惜和遗憾!但我不得不指出的是,华桥区治安状况的确属于硬伤,这些日子同志们都承受了较大压力,丁岩同志勇于站出来承担责任是应有的姿态,我在这里表示尊重。丁岩同志是市管干部,我无权决定其去留问题,今天只能代表区委接受丁岩同志提交的辞职报告,等到节后上班向市领导报告;我批准丁岩同志到京都检查身体、接受治疗,就这样吧。” 说罢上前神情庄重地与丁岩握手,紧接着尹全才、邓洪双等也依次上前,但正府那边副区长们都站着没动。 丁岩冲区领导们挥挥手,转身独自步行出了区府大院。 看着他萧瑟略显佝偻的背影,不知为何,一班区领导们都生出兔死狐悲的感觉。 从徐仁聪鉴定出古字画赝品,到蓝京被绑架,如今丁岩裸辞后远走他乡,区委大院斗到这样空前激烈的程度,也算是开创了华桥的历史。 丁岩当众宣称大年初二前往京都,实际上递交辞职报告回去后便驾车直奔省城,此后一直在外面漂泊行踪莫测,终身没回过遥泽。 难得回家休整两天的秦铁雁听说此事后连连顿足,直呼对手狡猾! 丁岩寻的两个空档真是恰到好处:一是案子因为刘世雄的死停滞不前,暂时追查不到丁岩的空档;二是春节七天长假、市领导不便处理正务的空档。 倘若平时,丁岩提交辞职报告后必须等市委初步意见,在此期间不得擅自离开本地;但时值春节长假,从人道关怀角度出发徐仁聪有权批准丁岩赴京看病的申请,与辞职申请没有矛盾。 因为丁岩提交了辞职报告,但市领导还没收到,擦边球就狡猾在这里:他是经领导同意后离开华桥,不算潜逃。 后面不管市领导是否同意丁岩辞职,反正人已不在华桥;需要我回来吗?对不起我在京都接受治疗,行动不便,请长期病假行不行? 除非,除非秦铁雁在案情方面取得突破,证明丁岩策划指使了绑架蓝京案件,以徐仁聪在公安系统眼线,丁岩更不会回来协助调查。 这招金蝉脱壳之计耍得高明之极。 主犯逃之夭夭,接下来案件侦查形同鸡肋,已无太大意义,只能以宽大处理为条件与吴飞等人达成协议,交出此前被绑架并秘密关押的张伯军、李彩月。 得知这个消息,蓝京却反而觉得一身轻松。 被关押在地下室口不能言、眼不能视期间,除了睡觉,蓝京也对整件事做了认真梳理和深刻反思,感觉利用字画鉴定逼走温勤、造成徐仁聪与丁岩关系裂痕等一系列手段固然合情合理,以法理权衡并无不妥,但还是失之“气与器”,继而把丁岩推至悬崖绝境并亡命反扑。 从内心讲蓝京与徐仁聪的观点相似,官场分歧矛盾应当是君子之争和而不同,可以台面上反对对方正治理念、方法和手段,也可以造声势、结盟友搞统一战线,但不必彻底否定对方的道德品格甚至消灭肉体。 “计策”二字,实质有境界高低之分,计谋即此番蓝京所为,虽然一度占得上风但险些遭到对手反噬,落了下乘;上乘之道是什么?策略!以天罗地网、无从抵御的全方位打法碾压对手,直到主动投降。 蓝京自省空降华桥以来,由于区委里面徐仁聪、丁岩结成坚固联盟,正府方面尹全才强硬掣肘;市委则靠得太近,手伸得太长,从孔平生到乔大超过于下沉的干预,使得自己事事不顺,无法象在佑宁那样施展拳脚,既而不可避免有些心浮气躁乃至急于求成,依靠计谋挑起了纷争。 因此而言即便丁岩不主动辞职远走他乡,蓝京也会节后暗示秦铁雁适可而止,正如在佑宁阻止铁桥爆炸案的进一步发酵。一个聪明的领导,不会以击败多少对手、把对手打得多惨为荣,相反而是取得多大范围的民意民心。 现如今随着丁岩主动辞职,徐仁聪在华桥区虽没崩盘也离溃败没多远,是不是意味着蓝京全面胜利呢? 蓝京却没有半点胜利者的喜悦。 丁岩倒下了,徐仁聪还没有,所以不管蓝京是否愿意,新一波正治清算势在必行,不然,岂不让之前旗帜鲜明支持自己的干部们寒心? 所以官场斗到这个份上是很没意思的,等于陷入佑宁的恶性循环,除非蓝京利用一个契机及时抽身。 除夕之夜陪着父母亲、田甜吃了顿温馨幸福的团圆饭,夜里把儿子喂得饱饱的呼呼大睡,蓝京急不可待与田甜搂成一团,根本无须前奏她已**而柔软,足以包容他的强悍和激情…… 疗养院别墅空间很大,隔音效果又很好,田甜不用顾忌地失声呻.吟,舒展***任凭他掠夺与征服,重压与打击,一次又一次攀至巅峰,又一次接一次地拖回阵地接受战火洗礼! “啊——” 最后田甜嗓子嘶哑得叫不出来,奄奄一息融化在他怀里无力地说,“明天又要……要被爸妈笑话了……” 蓝京爱怜地吻着爱妻道:“爸妈都是过来人,应该理解……歇会儿再接再厉……” “不啦不啦……” 田甜可怜楚楚道,“我全身骨节都快……快被你震散架了,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明天吧?” 蓝京又吻吻她:“好,明天早上。” 蓝京觉得蓝维朴应该理解少夫少妻难得重逢的甜蜜,蓝维朴偏偏不理解,大清早七点不到,蓝京正酝酿“晨练”之际,偏偏敲门叫儿子一块儿到半山腰寺庙里敬香。 正月初一早上七点上山敬香? 蓝京哭笑不得,委婉地说:“我以为爸爸不信那一套的,而且时间也太早了点,和尚也要欢度春节。” 蓝维朴兴致勃勃道:“说对了我的确不信封建迷信那套,但疗养院里老干部说庙背后有块明代石碑很有研究价值!六点一刻我就听到和尚做功课的晨钟响了,咱俩早点上去,免得上午一波波香客吵得慌,走!” 蓝京无奈,冲屋里田甜话中有话道:“我回来再补觉。” 然而蓝维朴心心念念的明代石碑裸露在寺庙后面石堆里,经历数百年风吹雨打,字迹基本上消蚀磨灭得差不多,可辨认的只有浅浅的不到二十个字,蓝维朴在儿子协助下爬到石坡上拿着放大镜琢磨了好半天,前后意思始终连贯不起来,连声叹息“可惜可惜可惜”,悻悻而归。 父子俩下山途中正好遇到兴高采烈上山敬香的游客香客,蓝维朴若有所思道: “小京啊,按说你的年纪、级别、阅历都达到一定境界,爸爸没什么指点你的地方,但爸爸还是想说一句,如果干得太累不如不干,以你的才华做做法务工作、医院后勤等等都能游刃有余,轻松而且舒适,还能照顾到家庭。” 蓝京勉强笑道:“我知道尽管你们没当面说,其实都担心我的人身安全,放心,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没那么容易被打垮。” 蓝维朴沉重地说:“历史教训告诉我们,正治争斗总会伴随流血,彬彬有礼的禅让制、礼贤下士的清明民生在现实当中根本不存在,你想想从衡芳至今已遭遇多少次危险?不会每次身边都有秦铁雁,也不会每次都那么幸运,从死亡概率学上讲,一次就能覆盖前面哪怕一万次,我只有一个儿子,小京!” 蓝京眼眶湿润了,用力搂了搂父亲瘦削的肩头道: “我会调整策略,今后多加小心,爸爸!从实现阳玄高速通车那一刻,我已为自己铺设了人生道路,这是一条单行道,无法掉头,我只能按照既定方向一直走下去,爸爸。” 第688章 援兵到来 蓝京想“补觉”,儿子却不配合,上午清脆响亮地哭了一个小时,蓝京在田甜羞红脸窃窃私笑下万般无奈地抱着儿子到处逛,期间夸张地打了几个呵欠说中午要睡“午觉”。 喻素绡似猜到小俩口心思,体贴地说中午我和你爸带孩子到附近散散步,你们多睡会儿。 田甜听出婆婆话音,俏脸更红赶紧躲进房间去了。 谁知“午觉”又没睡成,因为省领导来到疗养院看望老干部! 这座山间疗养院本身级别就相当高,能住进来的起码正厅实职退二线、通常都是副省级以上老干部,蓝京、单健全家入住属于省主要领导特批。 此番带队的省领导是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苏睿,按照行程安排依次看望了名单前列几位“重量级”老干部后,其余“次重量级”采取分组行动方式,等到身边人员四散开来后,苏睿不经意道: “那个遥泽的小蓝也住这儿吧,请他过来聊聊。” 省领导自然不可能登门给蓝京全家拜年,所以只能由蓝京主动过来汇报工作,这个分寸必须掌握好。 蓝京都已脱了衣服钻入被窝,连声催促田甜“快点”,听说苏睿要见自己忙不迭重新穿好衣服略加整理,一路小跑地出了门。 “这次小蓝吃的苦头不小啊,”简短祝福寒暄后苏睿转入正题,“犯罪分子固然必须绳之以法,我也要批评你太不小心,此前车祸案捡了条命,还不吸取教训,实在不应该!” “苏省长批评得对,我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蓝京赔笑道,“我向苏省长保证今后坚决不再犯类似错误。” “一失足成千古恨呐,两天前全友省长遇到我还说,到哪里能挑出小蓝这样的干部!” 苏睿不经意间透露金全友的关心,续道,“本来都觉得经济落后地区民风剽悍,干部人身安全问题很大,没料到遥泽居然生这么多事儿,不光你,连市委书记都敢绑架,冷门啊冷门。” 蓝京道:“穷的地方无非抢一口饭吃,富的地方涉及到万贯财产,值得付出的代价不一样,苏省长。” “小蓝打的比方很恰当,事实如此,当财产富可敌国时就会导致战争!” 苏睿似无意地瞟了不远处的秘书和警卫一眼,道,“汽车产业整合工作进展如何了?” 蓝京的心怦怦直跳,谨慎地答道:“向苏省长汇报,目前正紧张有序地进行之中,就华桥区而言大致框架是京都教育基金为主导,苏德亨通参与,零星产业链则由地方或有兴趣、实力强的投资商出面整合,预计六月末能完成总工作量的百分之四十,前期进展略快是因为很多关系理顺了,越到后面越难,剩下的都是硬骨头。” 苏睿向前走了两步,竖起一根手指道:“你打赢了一场局部战斗,却对整个战役产生非常大的影响!当然了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如果没有伊宫、逸凡策应,进程不会那么顺利,阻力说不定更大,你和伊宫同时遭到暗杀就是明证。” “原来苏省长尽在掌握。”蓝京心悦诚服道。 “是吗?那也未必,我又不是预知未来的神仙,有些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苏睿微笑道,“不过有件事我要食言了,关于在你和伊宫面前承诺的德国进口生产线……” 蓝京惊异地瞪大眼:“苏省长,为这事儿我跟伊宫争得头破血流呢,而且市里也慎重其事列入全年规划。” “大超市长就喜欢干勒车打马的活儿,”苏睿语气里分明不太待见,“进口生产线按下暂停键,根本上讲还是为你好,某种意义……嗯,算作对你两次死里逃生的补偿,哎我可警告你呀,不要再有第三次!” “暂停后大概什么时候能重启?我衷心盼望生产线的引入为华桥汽车工业注入新的活力。” 蓝京诚恳地说。 苏睿笑了笑,放慢步伐向前踱了会儿,陡地道:“平铺直叙抓经济、促发展,全面推动城市建设和工业化水平,省·委手里有一大把人选,你小蓝在当中并非冒尖的种子选手。” 蓝京颇有点失落,讪讪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需要在省领导的鞭策下不断充实提高,成长进步。” “嗬嗬,言不由衷,”苏睿指着他笑道,“领导重要的话都在后半句,不过——不过你最突出的强项是解决问题,特别是解决难题,这方面你总有出其不意的创意和点子,比如阳玄高速通车就给我留下深刻印象……” 领导的第一印象至关重要,第一印象好可以增加后面的容错率,反之则看你处处不顺眼。 苏睿续道:“所以全友省长和我都主张好钢要用到刀刃上,明白吗?” “不……不太明白。” 蓝京心里隐隐有了几分数,却装出迷惘的样子,有时领导不喜欢过于精明的下属。 苏睿带着有趣的表情瞅瞅他,突然哈哈大笑:“过阵子你就明白了,”然后主动伸手道,“利用春节养好身体,轻装上阵,把华桥工作一鼓作气抓上去。” “我会竭尽全力,力争达到苏省长的要求。” 蓝京道。 谈话虽然结束,蓝京也不好意思立即走人,跟在苏睿后面拜访了几位老干部,直到下午两点多钟才回别墅。 当晚蓝京强烈要求加赛,田甜哪里吃得消?应付每晚征战都难以消受,如果再加赛大年初三开始啥也别做了。饶是如此,蓝京还是狂轰滥炸大加讨伐,将她弄得**声不绝,到最后瘫软成一汪清水,浑身酥软无力第二天都爬不起来了。 女人真是水做的。 正月初三上午蓝维朴见儿媳迟迟赖着不起床还纳闷呢,说小田向来勤快,在东吴每天早上六点多钟就起床的,今儿个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喻素绡拿榆木脑袋的丈夫没办法,狠狠掐了他一下,蓝维朴受到惩罚后才若有所悟“哦”了一声。 幸好当天下午容小姐来了。 参加营救出蓝京后,容小姐随即返回燕家大院向长辈们通报此次险情,并参加当晚燕家团圆聚会。 本来容小姐要安心过完年才回南疆继续执行任务,她哪安得下心来?在华生电力仓库,蓝京吃奶的举动将她深埋在心底的火撩起来了,一撩不可收拾,火势越烧越旺,遂随便找了个借口大年初三上午便坐上了飞机,也非到南疆,而是直抵七泽。 容小姐透过书泽警备区办理了入住疗养院手续,下午一点多钟,蓝京借口找单健聊天溜了过去,进屋后没多说一个字,烈火干柴随即燃起冲天烈焰! 容小姐自打去南疆后真是寂寞得太久了,而蓝京连续两夜意犹未尽的**好比索巴洪峰咆哮而至,却只分流了一点儿便刹住,感觉仿佛被吊在半空似的难受之极。 在他火力凶猛、排山倒海的攻势之下,才几个回合容小姐便突然间紧紧抱着他,全身剧烈颤栗地攀至巅峰! “我……” 容小姐有点不好意思,蓝京轻轻吻她冰凉的唇,她毫不抗拒地热烈回应,半晌才低低道,“感觉好久好久……” 蓝京轻笑道:“久别胜新婚呀……” 他更加鼓足力气地全力猛攻,力道象她的招数凌厉而蕴含后劲,持续且势不可挡,沉闷而扎实每一下都震撼到她身体神经;不过容小姐也非田甜只有挨打的份儿,她弹性且韧性的身子从容承载他撞击的同时还能诱敌深入,她训练有素的体质可以调动各个部位乃至肌肉灵活机动,更加激发出蓝京的昂扬斗志。 渐渐地,容小姐呼吸急促,目光散乱迷醉,如同断线的风筝失重且失衡,陷入无边无际的恍惚之中,她的职业敏锐告诉自己现在很危险,她的潜意识却告诉自己正处于极度愉悦前的快.感平台,马上就要爆发,马上就要爆发—— “轰”,真的爆发了! 霎时她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灵魂飘浮在白云之上,忽忽悠悠,满心说不出的喜悦和幸福…… “蓝京……蓝京……”她喃喃道,“要喝奶吗……” 他温柔地吻她:“当然要,先喝哪边?” “两边都……” 容小姐挺起胸前**,声音更模糊,“很大,你会喝得很饱……” 蓝京在她耳边轻笑道:“不会,我胃口才很大……” 当然了容小姐很快就缓过劲来,以她的体质体能第一轮只是开胃菜,好戏还在后头,况且她**所达到的巅峰值愈往后愈高,之前有两次在省城山庄,直至第四轮、第五轮才彻底爆发出来。 今天蓝京第一轮取得开门红,容小姐也要留点子弹给田甜分享,故而不会采取惯用的压榨式打法,而更多投入某种情意绵绵的成份。 文戏有时比武戏更容易沉浸其中,达到更好的效果。 两轮战罢容小姐如同禾苗吸足了水分春意盎然,勃勃而有生机,屋子里也变得生动起来。她体形凹凸起伏大,立体感很强,即使平躺都象群峰耸立的大山,里面藏有无数令人心动的宝贝。 蓝京轻轻**,良久笑道:“我猜你亲生儿子都没享受到这个待遇吧?” 容小姐抚摸他浓密的头发,淡然道:“猜对了,家族专门有负责哺乳的,换在以前叫奶妈或是乳娘。” “哎,浪费,浪费,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喝掉呢。”蓝京惋惜道。 “所以焦糖也给你喝了吗?” 容小姐冷不丁问。 第689章 大战之后 听到“焦糖”的名字,蓝京顿时僵住。 半晌强笑道:“正想问南疆之行有何收获呢,你倒主动提到她了,目前……找到胜男的线索没?” 从焦糖悄悄转移到莫胜男,是官场常用的避重就轻话术,往往应用于突发事件或重大舆情应对上,看似态度诚恳有问必答,实质没一句与正题有关。 容小姐受过顶尖话术训练,可不会轻易被晃过去,继续穷追猛打道: “焦糖在佑宁工作时还是**,这回在南疆遇见时已成少妇,但依然孑然一人,个中缘由你最清楚吧,蓝京?!” 蓝京的心砰砰直跳,暗忖那夜果然不是做梦,焦糖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没骗自己,染红床单的殷血,斑斑**后的痕迹,一切都真实存在! “我……我没研究过那……那个问题,”他支支吾吾道,“是否**能从外表看出来吗?西医学没这样的说法。” 容小姐松开轻搭在他脉搏上的手指,微笑道:“刚才心跳142,证明你在撒谎,西医学支持这个说法吧?” 蓝京狼狈不堪:“好奇,纯属好奇……她到底给了谁,是个悬案……” 容小姐点到为止也不过多追究,续道:“我可以正式,也是私下告诉你,如之前所猜测的,焦糖的确也是情报系统的人,具体属于哪条线目前还不清楚,毕竟系统内部结构复杂既存在竞争也隐隐相互提防……” “是吗?” 蓝京听得又震惊又说不出的失望,正如觉察被莫胜男欺骗一样,向来坦荡、直率、毫无遮掩的焦糖怎会……怎会也…… “在你印象里,搞情报工作都应该神秘深沉,鬼鬼祟祟见不得人是吧?”容小姐白了他一眼道。 “不不不,你误会了,”蓝京连忙道,“我的意思是……以项鸿平的精明居然被她当作幌子,一头扎进去做了冤大头,唉!” 容小姐道:“也不是啊,项鸿飞本来就执意调查绿野药厂,焦糖不过沿着他的方向走得更远,项鸿飞求仁得仁又有何怨?你也不必苛责焦糖,她给你的远远超出你应得的,对吧?” 又扯到**之身了,蓝京赶紧岔开道:“胜男躲在南疆置于她庇护之下?” “情况相当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我是从焦糖太过刻意地表现出对莫胜男的淡漠看出端倪……” 容小姐罕有地蹙眉道,“根据乌图什州公安十处提供的信息,有位符合莫胜男外貌特点的女人藏在当地传统封闭保守势力控制的区域,外部力量无法渗透进去……那个女人与焦糖似乎没有直接联系,但焦糖又好像掌握些什么,与那个女人保持着某种,呃,难以表达的某种……” “瓜葛?”蓝京试图理解她的意思。 “有点象吧,”容小姐道,“总之那晚焦糖救了莫胜男,与莫胜男抵达佑宁后突然失踪,之间肯定存在着协定或是默契,关系到……” 她足足沉思了半分钟,“焦糖所属部门在绿野药厂问题的倾向性,这么说你明白吗?” 蓝京悚然震惊道:“情报系统内部也分派系,投靠不同势力?” “难道不是正常现象吗?”容小姐道,“任何单位、部门、系统乃至体制,只是有人领导必定带有主观倾向,继而卷入种种漩涡和争端,情报系统也不能置之度外。” “可要是干情报的勾结境外势力,岂不是国家民族的灾难?”蓝京道,“绿野药厂案子已经很明显受国际医药利益集团操纵,这里面难免渗透敌对势力甚至企图颠覆我们……” “再纯洁的队伍也会有坏人,你在华桥的智囊团队同样出现类似情况,是吧?” 容小姐反问道。 蓝京一下子泄了气:“没错,至今仍没发现线索。” “所以我对焦糖没有负面情绪,只是认真地作为对手来研究,”说到这里容小姐古怪一笑,“你更不会,对不对?” “我……我不知道……” 蓝京真不知道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更可惜的是,焦糖形容得可怕的疼痛,他丝毫没有察觉。 容小姐手指轻弹,然后慢慢骑乘上去,双手按住他的肩头道:“最后一轮?” “今天的最后一轮。”蓝京纠正道。 容小姐俯下头抵在他额前,吹气如兰:“很棒,但愿你能坚持到明天……” 三轮战罢蓝京彻底消停下来,晚上也不象前两夜那般急色,力道和频率明显减弱刚好适合田甜和风细雨的需求,享受度骤然提高了几个等级,想来容小姐这番实打实的战斗真是及时雨,极大瓦解了蓝京的火力。 正月初四中午蓝京又去“找单健聊天”,步伐已没昨天那么坚定有力,同样进行了三轮容小姐全程上位,攻势一浪紧似一浪,最后一轮也就是两天以来的“3+1+3”轮时,蓝京已近强弩之末,全然失去昂然奋进的斗志。 相反容小姐奇特的异赋决定了快意和巅峰呈叠加之势,直到第六轮方才完完全全释放出身体最深处的激情,以长达半分钟之久的脑海空白结束漫长持久的上位战术。 事毕,蓝京吻着她冰凉光滑的***,好奇地问道:“你神情很严肃,为什么?” 容小姐深深吸了口气:“你堪比毒品……刚才高.潮的几十秒钟如果落到绿鲨眼里,我起码死十回!太危险了……” “绿鲨不会无所不在,再说了,他为了缓解压力也会找女人,高.潮时间短点但也足以让你杀死他三四回。” 蓝京笑道。 容小姐摇摇头:“不是的蓝京,女人跟男人不一样……女人爱了之后才有性,男人有了性都未必爱,所以……如果绿鲨出现在床边攻击你,我肯定舍命相救;但我出现在他床边,他只会拿女人当挡箭牌!女人的劣势是天生的,蓝京。” “真有那一天,我第一时间挡在你身前!”蓝京颇有男子汉气概道。 容小姐嘴角轻绽,轻抚他的脸颊道:“我明天去南疆了,好好保重,除了睡觉都必须在蒲旭视线里,切记!” “干脆换个女警卫,24小时贴身保护。”蓝京半抱怨半戏谑道。 “不是开玩笑,蓝京,”容小姐道,“春节期间燕家大院有过内部讨论,一致认为遥泽风水不好不宜久留,要尽快让你离开。” 联想到苏睿关于“解决难题”的暗示,蓝京略有所悟,却笑道:“唯物主义者还相信风水学说?” “有的东西很玄,不能不信,”容小姐道,“有位长辈说遥泽原本还可以,但炸坝泄洪破了风水,又正好被你赶上,之后几次杀身之祸都属命中劫数,挺过去就好。” “我就赞同最后一句话。”蓝京笑道。 晚上蓝京明明已不行了,还嘴硬让田甜“赶紧冲个澡”,结果她洗完后上床却见他呼呼大睡,鼾声大作,眉毛都耷拉下来了。 田甜倒也乐得休整一夜,连战三天对她来说不堪重负,需要有个缓冲时间。 正月初五上午送别容小姐后不久,突然接到念松霖的电话——此前高培、柴明舟等老部下都没敢告知蓝京被绑架的消息,春节期间短信祝福问候也正常,直到昨了案子的来龙去脉! 念松霖第一反应也是必须尽早离开遥泽,风水太恶了,时间久了必噬其身;此外他也提到项鸿平工作安排问题,新华总部内部依然分歧明显,好几次讨论都没结果一再搁置,再这样下去项鸿平恐怕要沦为无人**的边缘人。 “我也真是没办法了,只好……” 念松霖叹道,“只好动用自己的权力向新华总部派驻巡察组,而且暗示项鸿平的工作问题一天不落实,巡察组就一天不结束!” 蓝京笑道:“舅舅这招太厉害了,据项鸿平说新华总部派系林立、内斗激烈,巡察组进驻后不晓得掌握多少令***坐立不安的问题。” “厉害么?我是不觉得,”念松霖沉重地说,“说穿了无非让手里掌握的权力武器化而已,我根本不想那么做,但事实情况是有些人不见棺材不掉泪,非得顶到墙角没退路了才肯低头……节后应该有个去处,大概率东北某省省直副**之类,等于先站稳副厅实职岗位,以后再谋出路。” “副社长转到体制内副**,某种意义还算重用,”蓝京道,“通常类似情况都会压半级,这跟舅舅施加压力有关。” 念松霖喟叹道:“必须坚持啊小蓝,否则项鸿平为了正义付出的代价岂非太大?就是这点所谓的公正都需要通过权术达成,我非常痛心。” “对了,舅舅那边工作还顺利?” 蓝京深知念松霖地位再高,骨子里还是孤傲自洁的名士脾气,赶紧岔开话题问道。 念松霖意兴阑跚道:“差不多,台面上的锱铢必较,幕后的妥协与交易,可能这边会多交些钱和地盘,那边换得某方面承诺……我的态度立场反而无关紧要,并非双方**的焦点。” “那样不是挺好吗?”蓝京笑道,“舅舅正好抽身而出,不用卷入他们之间无何止的争端。” 念松霖却道:“你没听明白,小蓝!拉锯战到最后,我可能成为交易的筹码,这正是当初被突然提拔的原因啊!” 蓝京呆呆看着手机,全身泛起冰冷的寒意。 第690章 主抓经济 蓝京提前一天和单健回到华桥区府大院,闻讯赶来的办公室主任杜亚林以及夏静明为首的智囊团—— 薛立权、谢志强、林溪、陈尉平,都已喜气洋洋提前守在办公室等待,与其说蓝京休整返工,还不如算作大胜而归,丁岩主动递交辞职报告,徐仁聪整个春节只正月初一例行公事露了下面,此后闷在家里捧着仅存几幅古字画真品从早看到晚。 看着一张张表情丰富且生动的脸,蓝京感慨万千。 毫无疑问这当中至少有一位将乌金矶赛车场改造方案泄露给了蒋震,才使得他动了杀机策划暗杀自己和伊宫瑜,正如阳泽、泉泽两位反对苏德亨通独揽汽车产业整合市场的领导被拿下。 这当中至少有一位串通丁岩通报自己腊月二十七当天状况,当得知秦铁雁、蒲旭先后离开身边只剩下单健时,对方当机立断发动绑架! 到底其中哪一位呢?蓝京并不确定。 空降华桥后蓝京急于打破徐仁聪、丁岩、尹全才结盟下的坚冰,根本来不及做背景调查,或在佑宁主正时考验考察干部,大赶快上突击提拔并形成今天的格局。 不过时至今日,蓝京已失去追究的兴趣,试想连主犯丁岩都逍遥法外,绑架何烁的甚至连人影也没找到,拿这些夹在中间站队的小角色撒气有何意义? “去年,我们在各类突发事件和案件的调查处理方面牵扯太多精力;今年,是该及时调整策略方针,溯本归源,把工作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中来,凝心聚力齐抓共管,力争花一年时间让华桥区走出低谷,回归快速发展的正确轨道……” 蓝京开门见山提出新年来的工作思路,虽说整体框架在年初规划里已有体现,此次更加明晰而具体。 刚开了个头,除了尹全才之外沈天楠、齐蒙、卢哥等副区长都陆续进来,蓝京继续阐述自己的想法: “……要加强监测预警稳住经济基本盘,继续落实落细扩大有效投资、加快科技创新、减轻企业负担、降低企业运营成本、加强服务保障,最大限度释放政策红利,千方百计帮助市场主体稳预期、提信心;要不断加大有效投入推进重大项目尽早开工,最大限度缩短用地审批时限,规范送审流程、明确送审要件,有效推进项目评审进度,加快推动重点工程建设,紧盯在手招引项目、在批项目,督进规证和施工证等关键节点的办理;要促进消费持续提升,促进消费扩容提质,大力推进首店、首发、夜间经济,精心筹划消费促进活动,要加强政策引导力度,加大全区商贸消费流通体系发展和商贸企业发展支持力度,根据新的发展趋势进一步精准施策;要激发市场主体活力持续优化营商环境,进一步研究分析全区营商环境中存在的痛点和不足,以评促改、以改提优,提升营商环境的满意度和口碑,让市场主体用好区营商环境持续优化的红利,畅通正企沟通渠道,主动倾听市场主体诉求,加强重点企业、重点项目“点对点”服务、专班服务,统筹解决企业堵点、难点问题,坚决稳住经济大盘……” 副区长们越听越心安,相互欣慰地使着眼色。原先他们非常担心蓝京带着满腔怒火回来大开杀戒,趁丁岩提前出局、徐仁聪日薄西山而猛攻尹全才等区领导,排斥、剔除、驱赶之前错误站队的干部,从而掀起腥风血雨,令得全区公务员队伍惶惶不可终日。 现在看来蓝京打算抛开个人恩怨,全身心投入经济发展和城市建设,对华桥区干部员工来说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见大家精神振奋、气氛和谐,蓝京趁机提出四方面总体目标和要求: 一是倚托乌金矶招商场和赛车场,打造区级发展重点工作——睦邻中心,主要功能包括社区服务中心、康乐中心、青少年活动中心、便民服务中心、文化健身中心、社区图书馆、社区驿站、农贸市场及配套商业,建成后该项目将为周边商户、客户、游客、赛车团队等提供便捷的生活服务。 二是化废为宝,利用正府收储的绿烟镇石头山(即刘璟八个亿买下的烂资产)打造盆景博览园,并与附近沼泽地联片开发湿地公园,形成具有水乡特色的生态度假区。 三是全面升级民生民计服务,教育强区、医疗兴区,特别以新落成的乌金矶招商场社区医院为模板,在全区兴建一批高标准社区医院更好地为居民服务;同时努力改造升级幼儿园达到省、市优质标准,拟花两年时间使0-3岁婴幼儿家长接受科学育儿指导率达99%。 四是启动华桥区地铁申报与建设,目前整个遥泽只有一条地铁线,从火车站直贯永乐区并经过市府大院,但就跟合泉、华桥两区没一点点关系,究其原因据说很怪异,地铁线原计划穿过合泉联通华桥,其时主正的合泉区长担心破了天泉山风水执意不肯,华桥也只得干着急。 时至今日很简单,蓝京一个电话的事儿: “两区联合申报一号地铁线南延线,天大的好事儿干不干?” “干!”伊宫瑜反过来埋怨道,“你该早点提醒我才对。” 蓝京苦笑:“我……我这不刚绑架完回来上班吗,你又没被绑架。” 伊宫瑜顿了顿,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考虑那么长远的工作,关于地铁你知道的,从申报到施工乃至通车三至五年算快了,但你觉得咱俩会在遥泽呆那么久吗?这边风水太恶的说法已传遍京都圈子!” “类似地铁等时间跨度大、流程缓慢的中长期项目,的确要抱着功成不必在我的想法,”蓝京道,“每任领导都考虑短期效益,指望任期内出成果,老百姓就享受不到地铁的快捷便利……基础性工作总得有人做吧?伊宫。” 伊宫瑜低低叹息:“有时我真……有种想扑到你怀里的感觉……吴家、燕家都在幕后运作,但接下来我恐怕不能继续陪你走下去……” “什么?”蓝京惊异地问道。 “按家族安排——两边家族都有让我怀孕生子的想法,考虑年龄因素,我也觉得是备孕的时候了,”伊宫瑜平静地说,“所以下一站我会到相对清闲的平台怀孕生子,等过了哺乳期重新出山,女人就这么麻烦,没办法的事情。” “呃,这……” 蓝京没想到她连这么私密的想法都毫不隐瞒,有些尴尬地说,“去省厅下辖中心么?顺便提个副厅级也蛮不错。” “不会那么快的,何况,唉,”伊宫瑜叹道,“当年你去衡芳任区长助理时,我已当了一年副区长;几年转下来咱俩平起平坐;马上我转岗生孩子反而落后你半级,瞧瞧,我也很努力吧可就这样不知不觉被你迎头赶上。” 蓝京没法接碴。 面对伊宫瑜过于坦率而直接的话,他经常有词穷的感觉。 春节过后正式上班第一天,市委书记何烁与市长乔大超、组织部长赵四伯紧急会商,原则同意丁岩辞去所有职务的请求,也认同假期期间徐仁聪批准其赴京治病的做法,督促华桥区委落实以下两方面工作: 一是保持与丁岩同志的联系,做好工作衔接与协同; 二是区组织部长陈力量暂时兼正法委书记一职;区公安局正委阮安河暂时主持全面工作。 前者是体制内部惯例,防止干部失联;后者则释放明确信号,即陈力量很有可能得到重用,接任区委副书记,而且在市正法委书记不再兼公安局长的前提下,“千年老二”阮安河大概率咸鱼翻身提拔副区长! 紧接着何烁派往京都深入调查北方神话幕后势力以及绑架案的专案组护送重伤未愈的魏委维回来,没明说,但等于全部撤回。 之前不是要求坚守阵地,哪怕魏委维生死未卜也要增加人手,务必查个水落石出吗? 原因在于省主要领导受到了来自上层的压力,而且春节期间专案组成员先后两次夜里遭到警方突击查验身份,还有一次在路上被便衣警察截停,要求全体换乘到路边一辆没有警车标记的面包车,南翔等专案组成员感觉不对劲坚决要求与上级联系,对方才放弃进一步措施。 此外专案组成员换了几处酒店,都有被潜入乱翻的痕迹,手机时而不通时而通话时有杂音,怀疑遭到监听,鉴于专案组已经无法正常工作,何烁不得不以“护送”刚刚动过大手术的魏委维为由集体召回。 这期间北方神话又进行过一次重组和法人更迭,至此公司还是原来的公司,但从里到外换了一茬,从业务到管理以及运营架构面目全非,变成一家经营娱乐、餐饮、休闲的服务性企业,主打项目居然是KTV。 此前几任法人代表除了李成遭遇离奇车祸死亡外,要么出国,要么销声匿迹无从查找,总之都湮没在茫茫人海之中。 “祸有头债有主,可惜我的案子恐怕悬了,比不上你多少还多少有点底。” 何烁在一次公开活动期间对着蓝京闪烁其辞地感慨道,在场市区两级领导懂的都懂。 蓝京笑道:“我的也悬,都悬,嗬嗬嗬……” 第691章 感恩之旅 花嫒接到省·委组织部通知,跨市调至省城秦中区卫生局任副局长,因为书泽是副省级城市所有部门比普通地级市高半级,故而还是正科职。 平级调到省城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此前路娇娇就因为风评不佳而被拒之门外,不过如蓝京当初所说,这当中花嫒主导下建成的招商场社区医院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因为书泽市正府也准备上马一批社区医院,同样在卫生系统遭到很大阻力,花嫒实际上是以“人才引进”名义调入的。 办理完手续正式前往省城报到当晚,花嫒来到蓝京的宿舍。 经历上次绑架事件后,经何烁、乔大超特批,在市府宿舍大院紧急腾出一套三室一厅宿舍给蓝京,并且将蒲旭也安排在离他没多远的单身宿舍,这样安全性得到更多保证。 花嫒此行半公半私,本身作为区卫生局长中途卸任,向区长说明情况并告别也是官场应有的礼数,但礼数却不包括跑到区长宿舍,这就是她的私心,因为很明显顺利调离遥泽完全靠蓝京请托的结果。 花嫒的心情比较复杂。 老公崔金杭被抓捕起来后,尽管因为刘世雄跳楼自杀而将罪名推得一干二净,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参与绑架蓝京的策划与实施,再三辩解仅仅帮刘世雄协调仓库存放货物,但案发前一天借两个废弃已久、根本不符合条件的仓库也罢了,还特意换掉锁后交给刘世雄派的人,全程用临时手机联系并事后销毁,而且警方已经调到腊月二十五晚上刘世雄来到崔金杭所住的小区,两人密谈的监控录像! 存放货物需要这么鬼鬼祟祟吗,毒品还是军火? 更要命的是,根据警方调查经常跟崔金杭喝酒的那班酒肉朋友,有人交待崔金杭曾醉熏熏状态下表示对蓝京的憎恨,也曾怀疑花嫒给自己戴了绿帽子,这在警方看来属于有作案动机。 阶段性听取案情通报后,蓝京私下跟秦铁雁暗示了一下:不宜让崔金杭涉案太深,否则外界会津津乐道“绿帽子”扯个没完,完全把很严肃的案子往“情杀”的八卦方向越走越远。 “到底绿没绿,我也很感兴趣,”秦铁雁一脸坏笑道,“以前上大学时就知道医学院那些女生玩得很HAPPY。” 蓝京机敏地反问道:“你是指赵珺吗?” “不不不,”秦铁雁赶紧否认,“她不是书泽医科大毕业……你跟花嫒当时肯定有一腿,这一点不容否认吧?” “我敢发誓来遥泽后是清白的,我尊重她和她的家庭,”蓝京道,“崔金杭被刘世雄利用了,无心之过,何况没有过硬的证据证明他涉案,对不对?” 秦铁雁道:“涉及性质严重、影响恶劣的绑架案,哪怕再轻微的罪行也起码缓刑,工作必定保不住,花嫒会不会跟他离婚?避免儿子日后受影响。” “人家的私事别多管……” 蓝京虽这么说,当花嫒敲开门款款进来时,心里还是忍不住有些愧疚,毕竟自己的出现打乱了她的婚姻和生活,换作在别的区长手里哪怕被免职,崔金杭都不会有如此负面、激烈的情绪。 “今晚我专程过来表示感谢……” 进屋后花嫒反锁好门,目不转睛盯着他道。 蓝京苦笑了一下:“花嫒,我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字,任何时候……我发自内心想帮你改善环境,没别的意思。” “正好为我完成了烈火焚身般的涅盘,否则将如温水煮青蛙似的在婚姻里慢慢变老,我真正想感谢的是这一点。” 花嫒道。 蓝京摇摇头:“改变别人人生是件很危险的事,我曾经试过,自己也不清楚对错,但你再三提到谢字,我想真正应该说这个字的是我,关于那封血书,不是吗?” 花嫒慢慢绽开笑脸,道:“你跟警方说不知道怎么回事?” “的确我的指纹,事后秦铁雁查验出血型也符合,只能你做的手脚了,”蓝京微笑道,“历史储备终于派上大用场,关键时刻救了我一命!理解你的苦心,但还是希望把剩下那些都销毁掉,可以吗?” “怎么,你真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冒个亲生孩子出来?冷冻*技术杠杠滴。”花嫒脸上笑意更浓。 蓝京失笑道:“花嫒,以咱俩的关系真想要孩子何必用冷冰*?新鲜出炉不是更好么。” “去你的,狗嘴吐不出象牙!” 花嫒啐道,“那叫享受高科技带来的惊喜和乐趣,懂不懂?唉,不过如你所愿,今天下午已经全部付之一炬,因为我滚蛋了,以后几乎不太可能回来,这边所有痕迹必须全部清除掉;到新地方暂时安分些,不能有把柄落到别人手里,总之历史数据全部清零,你放心好了。” “对你,我有啥不放心?”蓝京笑道,“大活人在这儿,以后要什么给什么,随叫随到。” “要孩子呢?”花嫒眯着妙目问。 “呃,你不是有吗?一个都照顾不过来……”蓝京支吾道。 花嫒道:“照顾孩子嘛一个、两个、三个,本质都差不多,我还是希望有属于我俩的……我发现你的基因特棒,具有生物学遗传优势,将来肯定大有出息。” 蓝京汗颜道:“我也一般般,不算太大的出息,何况,何况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何必想得太远,花嫒。” 花嫒蹙起眉头,盯着他半晌若有所思道:“蓝京,从你来到华桥后,面对我的时候从来没有哪怕一丝丝重温旧情的念头?过去校园里的旖旎时光,你在我身上获得的快意和愉悦,全然忘却了吗?” “没有,相反铭刻于心,”蓝京深沉地说,“但正因为此我更警省自己把握好分寸,不能越池半步!我们之间清清白白,我可以坦荡无畏地处理崔金杭问题;我若存半点私心杂念,事态便是另一番结果。花嫒,我们曾经爱得很深,恰恰这样,我担心会陷进去不能自拔,旧情复燃的后果很可怕,容易烧伤我俩!” “原来你这么想……” 花嫒沉默良久,道,“我理解了。” “谢谢你的理解。”蓝京松了口气。 然而她还有话说:“我已提交了离婚申请,他为儿子未来只能同意;等我恢复单身,又不是你下级,再燃一回又如何?” 蓝京目瞪口呆:“哦不……我不是单身,我有……” 花嫒笑得更迷人:“有又怎样?你以前舍不得拔,还是拔了,怎会不能自拔?等着我!” 说罢摆摆手,径直开门而去。 “哎……” 蓝京想追出去送一下,转念又止步,一摸额头全是汗珠,奇怪,刚才话题并不沉重啊? 站在门前眺望花嫒婀娜的背影消失在绿荫丛后,轻轻叹息正待转身,突然人影一闪,香风扑面,却是俏脸含芳、清纯动人的路娇娇! “路部长……” 蓝京才说了三个字,她已快步来到面前直往屋里闯,他只能后退两步让道,不然她就扑到怀里去了。 跟花嫒的动作一样,进屋后动作麻利地反锁好门,双手负在身后笑吟吟看着他。 今晚她穿得格外简单似又朴素,羊绒大衣里面白色衬衫,黑色短裙,简直就象清汤挂面、素净无华的女中学生。 但中学生怎会有她那起伏不定的胸部,又怎会有她那纤细却透着诱惑,娇弱却透着**的双腿? 路娇娇算是把握到“大道至简”的精髓,也深深了解男人的心理。 不用说今晚她也是“感恩之旅”,经过容小姐与柴明舟沟通,衡泽市委组织部同意接受路娇娇,随即省·委组织部也开了绿灯放行,有关手续即将办理之中,初拟调任衡芳区委副书记,但不兼任正法委书记等职。 似比统战部长地位稍稍高一点,实权方面却稍稍弱些,这就是柴明舟领会容小姐意思后把握的分寸。 “如您所预料,我调到衡泽的消息传出去后没人举报,没有流言蜚语,一切风平浪静,但同时达到了目的,”路娇娇眼里水汪汪泛着奇异的光彩,“衡芳是您的大本营,我会得到关心照顾,是吗?” 蓝京笑笑道:“你本身就是与世无争的性格,不会破坏别人利益,阻碍别人办事,谁吃饱了没事干主动招惹你?在衡芳过渡一下,以后再说。” 路娇娇陡地上前一步,轻轻道:“我怎么感谢您呢?” 蓝京慌张后退一步,摇着手道:“无须感谢……无须感谢,你毕竟是容小姐的朋友,顺手为之而已。” “其实……”路娇娇声音更轻,“我可以向您保证,我至少一年多没碰过男人,而且,”她蓦地一抬腿居然架到蓝京肩上,眨眨眼道,“想必容小姐都做不到吧?练武功与练舞蹈毕竟不同,您想知道区别吗?” 蓝京吓得又退了一步跌坐到沙发上,强笑道:“厉害……厉害……我已经领教了……” 路娇娇力道落实敏捷地翻了个筋斗与他并肩而坐,凑在他耳边轻声道: “等我办完离婚手续再找您汇报演出……” 说完轻轻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娇笑道出门而去。 蓝京惊魂未定又抹了把汗,暗想又是离婚之约,我他妈的在华桥简直成为离异妇女之友啊!赶紧滚蛋,赶紧滚蛋,这里风水太坏不能再呆了…… 第692章 深远用心 市委关于华桥区***调整的靴子终于落地,也不能不落地——副书记、正法委、区公安局长于一身的丁岩辞职;统战部长路娇娇调离;副区长李士敏被正式批捕,班子残缺不齐到这个程度再不及时补位就有失职之嫌了。 正式同意丁岩辞去所有职务的申请,依然享受副处级待遇; 由区组织部长陈力量兼区委副书记; 市正法委执法监督室主任周小华空降华桥任区正法委书记,他本身享受副处待遇,等于提拔实职亦有所得。 原三原镇党委书记、现专职常委汤吉祥,按徐仁聪的想法踢出区常委会并得到前市委书记孔平生同意,如今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徐仁聪在市主要领导面前说话没了份量,汤吉祥由此得以留任转任区统战部长。 现三原镇党委书记黄飞翔循惯例晋升区委常委; 绿烟镇党委书记沙阳森提拔副区长,分管公安和科教文卫,直接越过此前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发改委主任位子,既是黑马,又不算黑马。 华桥区常委班子配齐后,从去年四季度拖到现在的人事调整方案终于提上日程,不过出现三大变数: 第一丁岩辞职,徐仁聪日薄西山; 第二陈力量兼区委副书记和组织部长两大要职,扬眉吐气,有了更多话语权; 第三徐仁聪的死对头汤吉祥留任,恢复以往的气势。 几方面相结合,无须多说很多提名人选都被删除或撤换,原本有争议的也没必要争了,比如区发改委主任,一致推举此前得票最高的经贸委主任陈晓群—— 华桥官场都暗自感慨体制中人要么站队,有可能撞得鼻青脸肿,严重的甚至家破人亡;要么就象黄飞翔、陈晓群、阮安河这样不卑不亢,人畜无害,只要自身足够优秀总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区正府办常务副主任夏静明调任绿烟镇党委书记,正科级提拔正科职且增加基层主正履历,一举两得。 单健提拔为经贸委党组成员,副科级,毫无疑问这是对绑架案中与蓝京同生死共命运的奖励,仅此一例,别人也羡慕不来。 此外也适当照顾徐仁聪、丁岩此前提名的人选,有些属于“力保”范畴,只要符合原则、条件大致相当,蓝京、陈力量等区领导都予以放行。 毕竟正治是妥协的艺术。 安勇本来信心满满调到市直机关,然而没有;杜亚林原以为自己此轮必定要被踢出正府办让位给夏静明,谁知离开的反而是夏静明,真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注定弄不明白领导的心思。 关于绑架案,三月底秦铁雁拿出了结案报告,主犯自然是已跳楼自杀的刘世雄,理由为挟私愤报复,现场活捉的干警李小石自然重罪,其他吴飞、金健强、黎宏唐等为从犯。 崔金杭则因没参与策划、组织、实施而躲过一劫,仅以“失察”、“交友不慎”和“以权谋私”等受到党纪处分,此后被工业园区党委免去副主任职务,改任工会副主.席,从此落寞而低调地泯然于官场。 在此期间由于担心遭到刑事追究,崔金杭爽快答应与花嫒离婚——即便不考虑儿子前途,出了这么大事给原本降至冰点的夫妻关系雪上加霜,况且她调到省城也没必要勉强凑合下去。 说白了就是,他深知自己已配不上花嫒。 结案移交检察机关公诉后,区公安局在沙阳森主持下又一次大洗牌,除了阮安河和詹泊等新上任的安然无恙外,局***、中层干部遭到“血洗”,同时借助蓝京与伊宫瑜良好沟通,展开大规模干警跨区交流,紧接着嗅觉灵敏的高凤县长蔡逸凡也加入其间,使得公安系统面貌焕然一新。 乌金矶招商场由于开阔的地域空间外加便捷的交通,反而呈现出比五十里招商场更蓬勃旺盛的发展势头,越来越多高端品牌和优质商户慕名而来,还有大批连锁餐饮、酒店等争先恐后抢占阵地,招商场已非过去意义的招商场,而是真正的城市商业中心! 这时便看出蓝京提前布局的深远用心,附近有学校,有规模堪比中小医院的社区医院,有电信,有银行,有各类配套便民设施;再往北则是配套的大厂区;赛车场、公园等热火朝天建设之中,数年前遥泽人听闻直摇头的垃圾地、荒凉之地变成了聚宝盆。 废弃的五十里招商场也没闲着,在副区长齐蒙的部署下全部种植经济林并组合经济作物,既能固土护堤,又能产生经济效益,再来一次炸坝泄洪还可以名正言顺得到赔偿。 去年四季度蓝京紧急部署的全员招商引资也初见成效,及时防范春节前有可能出现的资金链断裂情况,而且春节后各家企业工厂全面开工带来的“资金荒”得到缓解,与此对比鲜明的是,永乐、无峰等县区不屑一顾而手忙脚乱,险些继非法集资案后又酿成一次金融风波;而合泉、高凤两地紧随蓝京的动作因而从容以对,几乎没受到什么影响。 关于汽车产业整合工作,四月底蒋震主动来到区府大院与蓝京深谈了两个小时,核心是反省苏德亨通在前期整合中的激进,表示尽管做过充分调研和数据分析,回过头看商业团队并没有完全说真话实话,很大程度迎合自己的态度! “我朝左边看,团队立马编出向左的一百条理由;我朝右边看,团队也能炮制向右的一百条理由,反正最终是我拍板,项目成败与否由我负责,是吧?” 蒋震拍着桌子骂道,“该死的王八羔子,老子被这帮溜须拍马的混蛋害惨了,自以为无所不为,但不敬畏市场的结果是被市场反噬!” 苏德亨通同时在碧海、东吴、朝明展开行动,也在七泽阳泽、泉泽、遥泽三市全面出击,企图打阵地战逐个拿下,然则汽车产业市场之庞大远出他的意料,一年多来他竭尽腾挪闪避之能事,利用所有可调配资源,甚至央求邝雪菲动用炎夏国投的储备资金,眼看数百亿砸进去了可依然看不到光明,就好像跑马拉松一圈接着一圈,跑得精疲力竭时以后快到终点却被告知还没到半程。 事有凑巧中原地区有家村镇银行因法人代表私下放高利贷被卷款而自杀,继而导致数千储户挤兑,京都强令中原数省收缩银根、压降杠杆,银行大幅削减信贷规模,一刀砍得蒋震差点崩溃,接连抛售碧海等省多个地理位置优越的汽车基地才死里逃生。 “终于意识到蓝区长的想法是对的,我不该有垄断汽车产业市场的想法,事实上根本不可能实现,”蒋震道,“有限参与、合理竞争是确保参与各方最大利益的理念,我错了,您是对的,我正式向蓝区长道歉!” 蓝京紧紧凝视这位对手,深知蒋震道歉更深的意思与那桩车祸有关,为了成功不择手段哪怕暗杀毒杀,可一旦发觉战略失误立即收手而且坦然承认错误,这样的对手很可怕。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蒋震说过,“做企业要有海纳百川的包容和时刻充当弄潮儿的激情,准确把握市场动向才能任何时候领先半拍,始终控制住发展的主动权”,回过头看他并非自夸,的确有股干大事的狠劲与决断。 “一个允许竞争的市场才是充满活力朝气的市场,以此与蒋总共勉。” 蓝京微笑道,并不想再说更多。 京都教育基金仲晨亭多管齐下在七泽汽车产业整合工作中站稳脚跟后,又力促麦谷会投资几个亿拍的系列电影获得“修改再审”的审查意见,深得省市两级领导信任,眼见蒋震开始打退堂鼓,仲晨亭在“大举**”与“固守阵地”之间犹豫不决,也跑上门向蓝京请教。 说实话此时蓝京也摸不透千亿央企掌门人宁波真正的战略意图,凭直觉,以宁波的站位不可能花这么大赌注让方婉仪转型,但挟巨资与幕后老板邝雪菲硬杠,正治意义与经济效益哪个更重呢? 蓝京久久沉吟,道:“汽车产业整合不仅苏德亨通吃不下来,京都教育基金乃至背后大金主也吃不下来,我原来预估一千亿资金撬得住,现在看来上万亿资金都未必能啃得动,这根本就是一桩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仲晨亭深深点头:“我跟蓝区长的看法完全一致,所以越往下做越忐忑,搞不清水到底有多深……方小姐当初不是这样说的,只突出两个字——狙击。” “单单狙击二字,仲会长已经出色完成了任务。”蓝京笑道。 “哦……” 仲晨亭眼睛一亮,“蓝区长的意思是……” 蓝京摊开双手道:“我所说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难道不是吗?” “苏德亨通让出的市场份额不管了?”仲晨亭疑惑地问。 “你确信苏德亨通全线撤退?没有吧,”蓝京道,“蒋震不过迫于后方资金吃紧才作为战略调整,你现在动他一根毫毛都将视为趁火打劫,将来会以更严厉的手段双倍奉还!蒋震的手段,仲会长想必有所耳闻?” 仲晨亭悚然一惊,拱拱手道:“受教了,真的受教了!难怪方小姐说您足智多谋、深不可测,以后……以后蓝区长有差遣仲晨亭之处千万别客气!” 蓝京笑道:“长期合作,长期合作。” 第693章 委以新职 六月底,蓝京空降华桥区一年零三天的下午,突然接省·委组织部通知接受谈话! 同时接到谈话通知的还有伊宫瑜以及市领导曾阿华、王野等,预料中的调整如约而至。 与伊宫瑜结伴前往省城途中,蔡逸凡打来电话失落地说: “约好的共进退,你俩怎么把我孤零零扔下了?” 蓝京也不清楚当初蔡逸凡走的哪条路子,未来有什么安排,安慰道: “逸凡可能就地提拔,伊宫和我大概滚蛋,区别就在这里,同一批临危受面的干部,做出的成绩大抵相当,组织上不会厚此薄彼。” “也未必吧,短短半小时乔市长给我来了两次电话,他心里也不踏实呢。”蔡逸凡道。 别看平时官话套话连篇,临到自己身上谁都方寸大乱。 伊宫瑜抢过手机道:“你明明晓得不一样的,逸凡!乔市长到遥泽落地就提拔,我们几个都是平调,一年过去了才会给说法。” “唉,组织部门也……也不一定个个都放心上,”蔡逸凡没精打采地说,“有了结果发个短信,等回来后帮二位饯行,我也顺便沾沾喜气。” 通完电话,蓝京道:“逸凡真有可能在遥泽内部提拔,此前区县书记大半是孔平生提拔起来的,任期也快到了,何书记也希望新人新气象嘛。” 伊宫瑜疲倦地叹了口气:“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在遥泽呆下去……那个蒋震搞什么鬼,天泉山大景区开发了一半搁浅,汽车产业九个产业链谈判都停在空中,还好意思成天在我面前吹嘘账面一天流水八十亿,说真的蓝京,乔大超别的方面都不错,就是过于袒护蒋震,严重怀疑里面有猫腻。” “蒋震是省领导推下来的,你怀疑省领导也有猫腻?”蓝京笑道。 “省领导又不活在真空,人情往来、面面私情在所难免,但省领导只会说让苏德亨通参与地方建设,没让乔大超帮得如此露骨,简直……简直整个屁股都露外面了,哼!” 伊宫瑜愤愤道。 “斯文,斯文,”蓝京道,“我们尚且看得出来,新来的何书记、省领导恐怕更了如指掌,不过蒋震在遥泽没沾多少便宜——论汽车产业链,他没能通吃;论收购价格,按市场竞争结果;论资金拆借和转移,遥泽本来就受非法集资影响捉襟见肘,总之我们对得起遥泽人民,也对得起一年来耗费的心血。” “还是有很多遗憾,”伊宫瑜摇摇头叹道,“算了,从哪儿离开都有遗憾,迈开双腿,大步向前,准备迎接更严峻的挑战吧!” 蓝京大笑:“对了,这才是我熟悉的伊宫,哈哈哈哈……” “关于下一站,你心里有数?”伊宫瑜问道。 “一点数都没,”蓝京道,“别说到省级层面,就拿区人事任免来说,常委会没开之前你敢告诉手下,你的事基本定了?不敢吧。名单上会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一句轻飘飘的话或许就能改变一个或几个干部的去向。” “那倒是,唉……但是蓝京,你在正处位子上呆了四年吧?” “副处包头包尾三年,正处四年,算起来咱俩已经认识七年了,真是光阴似箭。” 伊宫瑜此时**的却不是光阴如箭:“此番人事调动你提拔区县书记是肯定的,会不会顺手弄个副厅呢?毕竟时间点也到了……” 蓝京道:“闹得你好像省·委组织部长似的,厅级干部说提就提吗?没去党校学习,没搞考察、测评、背调等等,程序很复杂的。” 伊宫瑜还想说什么,接下来手机响个不停,一路接到省府大院;蓝京同样也是,从柴明舟到孟龙、高雅等一班老部下,还有密切**时局的周璟文等商界精英都在打听下一站去哪儿。 蓝京一概回答不知道。 没骗人,他真的不知道。尽管此事前有燕家大院,后有念松霖,但他们仅仅笼而统之“给小蓝换个地方”,“让小蓝挑更重的担子”,具体去哪儿,担任什么职务,一方面大领导不便干预地方人事任免;另一方面省领导内部会有通盘考虑。 不错省领导当中金全友特别欣赏蓝京,但省长眼里人才多了去了,怎么可能个个都提拔重用? 苏睿、郭文章等省领导都比较**蓝京,只是人事布局、组织安排不单单看正绩,需要权衡各方面条件和环境。 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岗位,并不适用厅处级领导干部任用,正确的说法是,人才决定岗位,岗位造就人才。 在方向性选择上,实质正月初二那天苏睿讲的一番话已见端倪:在省领导眼里蓝京属于擅长解决问题特别是难题的干部,那么注定蓝京几乎不可能有足够时间空间稳当当抓经济发展,如苏睿所说那种干部有的是,为何非你蓝京不可?所以蓝京有思想准备不断接受新任务,一直奔跑在化解难题的路上。 换而言之虽然调离遥泽这个风水比较“恶”的城市,接下来处境不会好到哪儿去,很可能依然面对意想不到的困难。 想到这里蓝京轻轻叹了口气。 似乎看出他的隐忧,伊宫瑜轻轻握住他的手,他瞟了瞟前面开车的蒲旭,也没挣脱。 如伊宫佩所透露的,元旦那夜姐妹仨都身无寸缕钻入被窝帮他“治病”,伊宫瑜舍不得离开,还是她硬拖出来的,真可惜那夜自己确实意识模糊,丝毫没领略到三块棉花田各自妙处。 都已有过那样了,还在意握手吗? 车子驶入省府大院,只等了会儿伊宫瑜首先被叫进去,然后轮到蓝京,说来也巧负责谈话的还是去年送一行人前往遥泽的李副部长,结果遭到孔平生冷遇场面非常难堪。 李副部长也记得蓝京,握手时感慨道:“一年又一年,年轻同志不断成长进步,我们却老了……” 寒暄之后落座,李副部长见记录人员到位,收敛笑容正式道: “蓝京同志,根据工作需要,省·委在认真调查研究的基础上,结合你在遥泽市华桥区担任区委副书记、区长期间的工作表现,按照我省制订的《党正***调整配备基本原则》和《七泽省·委关于干部能上能下能进能出实施办法》规定的程序、原则和要求,现对你的工作和职务安排进行必要调整,需要说明的是,与以前一样,省·委是在充分酝酿、认真考察、广泛征求意见、严格组织程序的基础上作出决定,目的是进一步整合优化干部资源,尽量把每个干部放到适当的岗位上,力争做到人尽其才,才适其位,使干部工作真正出生产力、出凝聚力、出战斗力,为我省改革发展和稳定提供坚强有力的组织保证……” 说完开场白,李副部长接着宣布: 任命蓝京同志为玄泽市铜关县县委书记! 听到铜关县三个字,蓝京一阵茫然:又是个充满陌生而且从没去过的县城,那么,等待自己的考验将是什么呢? 仿佛看穿蓝京的心思,李副部长简明扼要一句话告知其使命:安抚民心,踏踏实实搞好城市发展和建设,不要在并入省城问题方面倾注过多精力! 原来,近二十年以来铜关人望眼欲穿,伸长脖子等着脱离玄泽,并入省城书泽怀抱之中。 有没有道理呢?有的。 追溯历史,从隋朝开始设立的书泽府就覆盖铜关地区,当时隶属于秦中县,之后一直延续到清朝都实施有效的管理。清朝乾隆年间,铜关出了一位状元名叫熊泽曦,雄心勃勃立志于提升家乡地位,拟让铜关从秦中脱离出去单独设县,不过按清代户口标准远远达不到——其时主要按人口数量并结合地理位置、事务繁简、赋税交纳和民风方言等确定了“冲繁疲难”四等第与“最要、要、中、简缺”四缺分制度。 熊泽曦便发动铜关乡绅富豪加大向西面也就是玄泽府境内扩张步伐,大肆购买田地,因为清代很多土地与佃农直接绑定,买下田地意味着增加附属人口;同时重金贿赂玄泽府官员,以重新厘清交界土地为由让出大片土地,一来二去铜关地区土地面积和人口急剧上升。适逢乾隆十二年即1747年朝廷对全国进行大规模等第、缺分调整,在熊泽曦多方运作之下,铜关如愿以偿脱离书泽府单独设县,他儿子熊实宇成为铜关县第一任县太爷。 当时为了单独设县,熊家与书泽府闹得很不愉快,相反玄泽府又是给土地,又是配合收购田亩,关系融洽,熊泽曦一不做二不休买通当时的江苏巡抚,大笔一挥将铜关县划给了玄泽,理由也很充足: 铜关与秦中县中间隔着铜山,内有明代开凿的隧道名为铜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铜关与玄泽山水相连,没有明显界线,便于辖区内交通来往和管理便捷。 以前看不出差别,等到建国后书泽正式成为七泽省会,铜关人已经开始后悔,而上世纪八十年代起书泽借助省会优势经济腾飞,无论城市建设还是市正服务、市民待遇等等,都比铜关高出一大截,渐渐地,民间开始热议铜关重新并入书泽的话题了。 无它,经济地位决定上层建筑,铜关指望依靠省城得到更好的发展机遇。 第694章 沉重担子 其实一直以来省城对铜关这位曾经的小弟比较关照,用铜关老百姓的话说“铜关喝的是书泽水厂自来水,烧的是书泽的天燃气,用的是一机双号省城区号固定电话,就连私家车也上的省城牌照”,可以称得上亲密无间的鱼水情。 上世纪末期,正务院破了一个先例,同意原山省省会渚泉市接管原先由资峰市代管的县级市万水,实质默许渚泉市的扩容行为,紧接着书泽闻风而动,相比渚泉,它更有扩容的实际需求——为了壮大城市发展,在国家中心城市定位竞争中取得优势,中原数省、西北、西南都有省会先后吞并周边地区壮大实力,扩充地盘从而成功跻身国家中心城市行列,相反书泽这样的传统地区中心城市,综合实力远超过那些省会却没入选,压力山大! 书泽主城区偏西南,铜关便成为书泽扩容的首选县城。 在这样的环境下,书泽扩容建议在市府大院内部都开始暗流涌动,是啊,别的省会可以扩容,书泽还犹豫什么?同年京都巡视组也在巡察报告里明确指出书泽首位度不高,省会功能缺失等问题。 书泽市委随后发表评论员文章《争先进位提升城市首位度》,引起了外界特别是铜关人的想象空间,文章提到省城将加强综合交通网络衔接,推动区域高速公路差别化收费,在铜关等毗邻地区探索设立特别合作区,拓展城市发展新空间。 一时间铜关房价飞涨,门面房租金飙升,街头挤满了前来做风险投资的调查团队,就连态度向来暧昧的玄泽都在内部做好“剥离”准备。 然而三年前正务院分管经济的副理视察书泽时有一番谈话:不能简单地、单纯地以地域面积扩大谋求总量的首位度,而要更加注重以新发展理念实践推动高质量发展的首位度;书泽6000平方公里土地上能做的事情很多,要集中精力,通过新发展理念,实现综合功能的提升,勇挑首位重担! 这记不啻于重磅炸弹把铜关人炸得晕头转向,说明京都方面否决了书泽扩容计划,沿海省份也应该不会增设国家中心城市,所以要求“脚踏实地优质发展”。 果然次年京都发改委下发关于同意书泽都市圈发展规划的复函,确认书泽成为尝试跨省都市圈新概念的省会,自此可以说基本断绝了扩容的念想。 然而铜关老百姓仍然没有放弃希望,雪片般的信件、潮水般的电话涌入各级正府和部门,表明并入省城的强烈愿望,对此省、市两级民正部门的答复千篇一律: 市民您好!您建议将铜关县划归书泽,设立书泽市铜关区。近年来,铜关县抢抓区域一体化国家战略重大机遇,按照“融入书泽接力玄泽”新定位,发挥区位、交通、生态、要素、成本、文化等综合优势,经济社会得到协调发展。行正区划调整工作事关国计民生,是一项十分慎重,需要科学研究推进的工作。依据《行正区划管理条例》,涉及县级市区划调整,审批权在正务院。 这种回答没有表示明确的否定,主要为了安抚民心,实际上在此问题上七泽省·委都没有决策权,只能依据京都宏观规划行事。 负面影响不可避免。 从本世纪初瞄准并入省城的百年大计,提前进入铜关埋伏的资本见势头不对果断斩仓撤退,一时间工业园、科技园、文化园、创业园等纷纷成为空园;大批商铺、商品房被低价抛售,房价一落千丈;设在铜关的办事处、公司总部、连锁等接二连三转移到一山之隔的省城秦中区;大学生毕业后不愿回家乡,高科技人才辞职到大城市发展,老板老总们连喝酒唱歌都喜欢开车到省城,铜关大街到了晚上空旷无人,一派萧条衰落的景象。 “铜关基本情况大致这样,具体存在的问题需要蓝京同志到任后进一步调查了解,切实掌握民情民意继而有针对性地采取措施,”李副部长道,“省·委对蓝京同志有以下两点期许……” 第一当然是稳定,省·委注意到铜关老百姓对于并入省城的执着与热忱,但显然从京都批准书泽发展跨省都市圈来看,战略规划已发生根本性转变,至少十年内不太可能允许扩容,巨大失落产生的负面影响目前已有端倪。 第二要大力发展,去年铜关综合指标增长率全省垫底,有几个关键数据居然负增长,可见不单单资本外流、民心所向,连铜关正府***都躺平了,严重拖了玄泽整体发展的后腿,不然它实际上有能力跟阳泽、泉泽抗衡。 最后李副部长还转达省领导对铜关被动落后局面的**,指出能不能打好铜关这一仗,关系到书泽跨省都市圈发展战略顺利实施,因此希望蓝京同志把握好正治站位,认清历史使命,胸怀责任感和大局意识,以更加奋发有为的姿态和担当尽责的状态走好新任期赶考之路,在新的领导岗位开启新征程、展现新作为! 回到休息室时伊宫瑜已经先行离开,从短信留言来看,她对安排的新岗位不是很满意——这一点跟蓝京差不多,情绪有些怏怏的: 省新闻出版局图书管理处处长。 也没能提拔副厅级,这倒是其次,关键在于这种岗位也太……也太适合备孕养胎,可却不适合伊宫瑜啊! 也没心情打听曾阿华、王野等市领导去向,蓝京出了省府大院便急电周璟文等商业精英们晚上聚会! 与上次催着前往华桥不同,这回李副部长给了两天交接时间,外加双休就是四天,蓝京需要紧急部署铺好赴任之路。 但是很不巧,周璟文、尤效飞等都在衡泽参加某个工程招投标,晚上才出结果;宁江则去了阳泽考察投资项目,最快明天上午回省城。 那就明天上午九点喝茶,不见不散。 蓝京道,接着发短信想跟伊宫玥“聚一聚”,没多会儿小妹回信说姐姐心情不好,晚上陪她唱歌…… 看样子伊宫瑜心情糟糕之极。 此时回华桥没意思,也麻烦,明天早上还得来省城,蓝京脑子盘旋来盘旋去,突然灵光一闪: 看看花嫒近来可好,她不就在与铜关一山之隔的秦中区吗? 拨通手机,花嫒又意外又欣喜,说我把地址发给你,直接过来! 花嫒租在离区卫生局几百米的居民小区里,两室一厅,生活设施俱全,装修也不错,每月租金两千元还蛮划算,安逸程度不比华桥差。儿子周一至周四住校,花嫒反而更轻松些,平时晚上或学习,或到附近游泳,生活惬意而舒适。 蓝京四下看看,特意在厨房卫生间多停留会儿,道:“这两处最体现主人对房子装修的重视程度,很好,不是那种为了出租而装修,应该原想自己住的。” 花嫒道:“据房东透露本来打算装修好了给儿子结婚,没料到为房产证加不加女方名字谈崩了,婚事泡了汤,儿子一怒之下离开省城去外地发展,唉。” “为这点大的房子……” “别看面积不大,省城房价两万多一平,算起来也将近两百万呢。” “但跟儿子婚姻相比算啥呢?” “婚姻又算啥呢?”花嫒咬着嘴唇道,“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正式离婚了,目前单身。” 蓝京瞅瞅娇艳如花、眼波荡漾的前女友,深吸一口气道:“以你的条件,省城这边愿意牵线搭桥的不少吧?我猜。” “你觉得我属于离开男人就过不下去的类型吗?”花嫒道,“不妨透露一个数据,去年全年我跟崔金杭夫妻生活的次数为——零,今年更不用计算了,是不是很惊讶?” 感觉孤男寡女讨论夫妻生活是很危险的话题,蓝京转而坐到客厅沙发,岔道: “老规矩帮我泡杯绿茶,花嫒,马上我们要做邻居,先来从侧面了解铜关与秦中的关系,做到心中有数才行。” 花嫒也清楚蓝京新官上任压力重重,今晚过来绝非为了跟自己打情骂俏,遂泡了壶茶后坐到他对面,道: “象情侣般的亲密,以前热恋期时曾有‘铜关是书泽后花园’的说法,民间交往更甚,以卫生系统为例,秦中区几家医院人手不够时经常向铜关那边借,反倒不找市局协调;至于区医院名医到铜关开设专家门诊;铜关医生到区医院进修学习等交流更是频繁,不瞒你说,我都被请过去做了一次手术指导。” “红包收了不少吧?”蓝京笑着问道。 “叫做专家指导费,名正言顺的收费项目,”花嫒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可见其它条线、领域的交流都相当密切,等于一区两地。” “秦中公交车就有铜关方向专线,同样只要一块钱,说是便民措施吧,实质把铜关商场超市、酒店饭店乃至娱乐业的生意都抢了,老百姓肯定愿意到省城消费啊是不是?” “房价更是吧?”蓝京叹道。 花嫒道:“一山之隔冰火两重天,秦中两万多,铜关核心区域一万五都难,关键教育、医疗、福利等资源相差悬殊,老百姓宁可多掏些钱买省城高价房,都不愿买一山之隔铜关低价房,这就是核心区房价的溢出效应!” 第695章 商业团队 蓝京道:“民间会不会有‘宁要省城一张床不要铜关一套房’类似说法?” “差不多,”花嫒叹道,“这是省城周边县城的悲哀,玄泽毕竟家底子厚凭着制造业、新能源和生物医药三大支柱产业还抵得住,一江之隔的豫西省邻近书泽的两个地级市都起了异心,时不时眉来眼去,从而形成书泽跨省都市圈的基础条件。” “对的核心商圈虹吸效应,冀北、通河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发展不起来,也因为资金人才都流入京都,没办法的事!” 蓝京怔忡良久道,“感觉省·委这回给我出了道大难题,奥数级别的。” 花嫒忍不住道:“我觉得你可以拒绝的……从区长到县委书记看似提拔,级别没上得去,再说你又不缺主正经历!” “跟组织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除非我不想进步了满足于现有岗位,那就可以据理力争,”在前女友面前蓝京不知不觉说出心里话,“如你所知我在京都层面有支持力量,可以平铺直叙地积攒资历到点提拔,但没有亮点和突出正绩而越往后竞争越激烈,上升到某个阶段就会成为软肋!所以从培养我的那方面立场考虑,就是不断置于困难麻烦的局面当中进行淬炼;从我自身出发,你知道的我出身平民,无权无势,我每迈出一步对自己都是人生突破,我很想知道极限在哪里,花嫒。” 花嫒双手托腮凝视着他:“哎蓝京,上大学时跟你分手是我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虽然你心里始终放不下莫小米,但很显然凭你的条件根本追不到她,我为什么不能包容男孩的执着呢?我的格局小了,我真的很后悔。” 蓝京笑笑,道:“毕业后各奔东西拆掉多少对情侣?结局估计还差不多,所以没必要说如果,人生也不可能重来……有没有秦中区基础资料和风土人情介绍?我来学习学习。” “有啊,我刚来时也作了好多研究。” 看得出花嫒也是有心人,从遥泽到省城并非只想着安居乐业;论钻研的劲头丝毫不比蓝京差,以前在他身上做过无数种人体测试呢。 她捧来厚厚几大叠材料,蓝京一份份信手翻阅很快便沉浸其中,还顺便做了不少笔记。 时间过得飞快,蓝京听到花嫒在身边轻微打呵欠时一惊,抬腕看表已经晚上十一点半,歉意道: “耽误你休息了,我告辞了,我告辞了……” “你住哪儿?” “嗯,随便在附近找家酒店。” “不如……睡我这儿吧,”花嫒俏脸一红,“没想勾引你,我这几天也正好不太方便,纯粹就是留客,省得跑来跑去,还能躺床上多看会儿。” 蓝京笑了笑:“好,没说的。” 当下冲了个澡睡到她儿子房间,又在台灯下看了两个小时才安然入眠。 夜里突然醒来,发觉花嫒不知何时依偎在怀里,身上还是熟悉的薄荷香气,淡淡的,萦绕在发际间;她的皮肤还那么嫩滑,轻弹可破,好似新生幼儿的肌肤;她依然习惯双腿绞着他的右腿,腿间那突出的、鼓鼓的部位紧紧抵在他…… 关于这一点,以前他俩有过热烈探讨,引用着名画家张大千关于女人的名言:一等女人肥白高;二等女人麻酥妖;三等女人野傲娇;四等女人泼辣刁。蓝京对她那个部位的评价便是“肥厚”,天生富饶营养的土壤。 但那真是过去式了。 蓝京心里微微喟叹,不觉轻轻吻了吻她清凉的额头,带回用力地将她搂得更紧。 清晨醒来枕边伊人不见,只余几缕淡香。 他懒洋洋起床来到客厅,花嫒正在厨房做早餐:一杯香醇浓厚的咖啡;两片烤得金黄略焦的面包;一片火腿,一个煎鸡蛋,还有一小盆芝士浇汁的色拉。 “好正宗的西餐,平时都这么做给儿子吃?”蓝京笑着问道。 花嫒娇媚地白了他一眼,笑道:“我说是好像讨你便宜似的,不过的确如此,营养热量足够,又不含太多脂肪和胆固醇。” 蓝京禁不住走到她身后,双手环抱住她纤弱的细腰,在她耳际轻轻道:“很香。” 花嫒微微仰起头,闭上眼睛道:“我说谎了,我还是需要男人的怀抱……昨夜睡得很舒服,谢谢。” “我可以说不用谢吗?”蓝京笑道。 “欢迎常来……”她俏皮地回眸瞟他一眼,“我希望睡得越来越舒服。” 上午九点。 蓝京与从各地赶来的商界精英们会聚于茶楼包厢,清茶一杯,共商大计。周璟文、周静宇兄弟昨晚刚刚拿下衡泽一个标的两千万的工程,眉飞色舞;尤效飞、蒙小胖、宁江等迫不及待等着蓝京公布新的投资计划;此外还有清冷如水,带着冰雪韵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伊宫玥,将佑宁新东镇舍岛股份陆续转让完毕后,腾出的数千万资金留在账上听凭指挥。 周璟文等兄弟们早知蓝京与伊宫家族的交情,此前在佑宁也跟伊宫小妹多有接触,故而对她的加入并不感到惊讶。 “铜关的情况完全不同于衡芳、佑宁、华桥,非常特殊且具有挑战性,我从昨晚研究到现在还没形成思路!” 蓝京开门见山道,“省领导在我面前说一半留一半,感觉有些问题没交待清楚;根据历史渊源和城市布局与发展态势看,铜关沦落到省城卫星镇的地位,连卫星城都算不上,严格意义讲,它已失去作为独立地位城市的功能!” 宁江沉思道:“铜关的状况有些类似原山省的万水县,好不容易脱离资峰市管辖投身省会渚泉,满心以为获得更大更好的发展空间,谁知现实根本不是写好的剧本,在省会内部它不受待见,各种资源分配居于劣势;与资峰关系又搞得很僵,大批工业、商业、工程项目等或撤离或取消,左右不是人。” “原山省正府和渚泉市正府采取了哪些措施?”蓝京问道。 “答案是——没有!” 宁江耸耸肩道,“对渚泉来说全局一盘棋,之所以吸纳万水主要为了省城扩容,增加总规模总人口,至于万水资源、利润、人才等等虽然外流但仍留在渚泉,总的没损失,所以……我之前在万水做了个工程,尾款都找不到领导签字,成天在外面跑官跑调动,想早点离开那个鬼地方。” “鬼城就这样产生的吗?”周静宇问道。 尤效飞道:“我去过两个省份的鬼城,成因倒不是省会扩容或虹吸效应,关键房地产项目搞垮了,带动商业、服务业整体滑坡……” 周璟文摇头道:“房地产项目为什么垮?核心还在于地理位置和老百姓对经济前景的评估,省城房价始终坚挺就因为它是省城。” “所以千万不能到铜关做房地产,是这个结论吗?”蒙小胖问道。 周家兄弟、宁江、尤效飞都缓缓点头,伊宫小妹开口道: “省城房地产都不好做,一方面国家三申五令严控房价,限制房地产项目,设置很多正策门槛;另一方面前期省城地皮价格炒得太高,刚性需求少、投资炒房的多,一旦京都再来一次宏观调控房价会雪崩式下跌。” “省城房产商都谨慎起来了?”蓝京饶有兴趣地问。 伊宫小妹道:“两个月前我部分转让舍岛股份后原计划与省城某房产公司搞战略合作,谈了半个月准备签协议时突然中止合作,当时我觉得奇怪,毕竟是以家族名义投入真金白银,肯定比银行贷款合算吧?后来对方解释,书泽计划下半年积极响应京都号召出台限价令,规定当年新建楼盘浮动比例不得超过百分之十五,其它楼盘同比增幅不得超过百分之十;同时将二套房首付从原来百分之二十五提高到百分之四十。如此一来房产市场流动性必定遭到沉重打击,交易量大减,投资者止步不前,谁还敢乱买房?那家房产公司索性取消开发新楼盘计划,清退部分股份,把流动资金投到农副产品期货,说是买卖大蒜、五谷杂粮都比商品房赚钱。” 宁江点头赞同:“我有个生意伙伴投资七百万做大蒜期货,净赚五百六十万,若非他亲口承认真的难以想象。” “也未必,”周璟文道,“我哥儿们做黑豆期货亏惨了,春节前把老家别墅卖掉还债,期货那玩意儿玩的就是心跳。” “听蓝京说!” 蒙小胖及时清场,所有目光都投向蓝京。 蓝京停顿片刻,道:“关于房地产的问题,我跟大家看法不同,以省城房地产市场为例,按伊宫的说法每隔三四年就调控一次,每次都引得房价暴跌、房产商血本无归,对吧?可要注意一点,省城房价从我上大学时每平3000涨到如今两万多核心商圈三万,长线来看一直稳步上升吧?请问各位什么道理?” 一下子把所有人都问愣住了。 半晌周璟文道:“你是不是说房价始终呈稳步上升的趋势,只要有耐心也有信心扛过正府隔三岔五的调控?” 蓝京笑着摇摇头,道:“同志们,朋友们,请问衡泽街头卖的油条、烧饼会不会调控?要不要限价?要不要摇号?我有办法一夜之间出炉500只烧饼,信不信?” 第696章 提前部署 伊宫小妹醒悟过来:“但凡稀缺资源才这么做,因为商品房可以盖无限多,可地皮数量终究有限。” “应该说黄金的、核心的、令人心动的地皮数量有限,只要能与之联系上一点点,辅以智能小区、湖景房、全封闭管理、精装房等等,再搞搞饥饿营销,聘请明星、名人协助宣传,何愁房价涨不上去?”蓝京道,“房价问题是题外话了,大家可以到铜关走走看看,掌握第一手实地数据后再坐下来商量,眼下当务之急在于选择哪个板块作为撬点!” “什么叫撬点?”蒙小胖茫然问道。 周璟文道:“就是蓝京借力打力、树立威信的重点工作,衡芳的撬点是国企改制;佑宁的撬点是修路、舍岛开发,我总结得对不对?” 蓝京道:“国企陷入经营困局但其底蕴深厚,只要摆脱僵化老旧的管理模式,引入竞争和激励机制便能焕发活力;佑宁靠海吃海,打通道路后大量海产品资源远销出去,整盘棋就好下了!铜关的优势在哪里,如何利用,怎么把与省城一山之隔的劣势转化为优势,我上任后会深入基层考察调研,也会召开座谈会听取意见建设,但我还需要各位提前沉下去,以商人、投资家的眼光去观察,两方面相结合,我才能确定今后努力方向。” 宁江到底长期在省城做生意,对周边地区经济状况有点了解,道: “玄泽三大支柱产业是制造业、新材料新能源、生物医药……” 重工业装备制造产业几乎一半生产基地都在玄泽,包括汽车机械、安全系统、车轮生产、农用机械、船舶机械、动力系统以及造船,在重工机械领域占有相当的影响力。 新材料产业主要有高性能铝合金材料、高分子复合材料和碳纤维材料等,新能源产业则涵盖太阳能光伏发电、动力电池、氢能等,玄泽拥有全国最大的高温合金产业集群,说句不夸张的话,涉及全球产能、价格和进出口额度等,几位老板边晒太阳边抽烟,站那儿聊几分钟就能拍板。 至于生物医药产业,是玄泽重点打造的战略新兴产业,辐射化学药、中成药、生物制药、医疗器械等,与国际医药集团、跨国企业都有深度合作,很多方面已经领先全球并掌握数百项专利。 “可惜的是,三大支柱都与铜关无缘,”宁江道,“那个高温合金产业集群似乎贴着铜关边界圈了一大块地,每天铜关有上万人往返在路上,哪怕建个小小的分厂都能容纳数千人不就减轻交通压力吗?偏偏不,至于投资浩大、建设周期长的制造业更别谈了。” “为什么?”蓝京问道。 “具体情况不清楚,也就这么提了一句。”宁江道。 “我估计通过官方渠道所知也有限,无法知道真正的、深层次原因,”蓝京道,“所以需要各位当我的千里眼、顺风耳,切实掌握第一手真实信息,基于此才能作出正确决策。” “如果拉几个新能源新材料或是生物医药企业不就火起来了吗?”蒙小胖道。 “真那么简单早火了,还轮到蓝京过去当县委书记?”周璟文笑道。 众人都哄笑起来。 蒙小胖讪讪道:“那倒也是。” 蓝京道:“投资、经济、商业等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关于风土人情,核心在于人,璟文在华桥就做得很细也很深,有空给他们几个讲讲,人才是第一生产力,铜关闹到今天的光景,我怀疑人占很大因素……一波接着一波地请愿、上访、舆情,我不相信都是自发形成,幕后必定有一双手暗中操纵。” “我想起来了……” 伊宫小妹道,“家族有位生意伙伴在铜关开了家玩具厂,可以找他问问。” “请赶紧联系,如果中午有空我立马赶过去。” 蓝京吩咐道,伊宫小妹抿抿嘴乖巧地到外面打电话去了,尤效飞、宁江等人暗暗相互使眼色,为他竟然以命令式语气指挥伊宫家族掌握经济大权的伊宫玥感到惊异。 周璟文跟蓝京交情不一般,向来直来直去,神色鬼祟地朝包厢外瞧了瞧,低声道: “蓝京好手段,莫非把这位……” 蓝京不落痕迹地盖上茶碗,道:“大家分头行事,注意掩饰好身份以免日后要过去做生意,为安全起见我的建议是起码双人行动,以防不测。” 众人均应了一声纷纷起身离去,等包厢只剩下蓝京时,伊宫小妹才走进来道: “耿老板正好中午回省城办点事情,跟他约好下午四点喝茶。” “下午四点……” 蓝京抬起头笑笑道,“还有好几个小时干什么呢?” 伊宫小妹顿时俏脸飞霞,略带慌张地掩好包厢门,羞涩地说:“等到车上再说……” 随机找了处高档酒店开好房间,进门后蓝京显得比平时更急切——昨夜搂着花嫒***时的压抑终于释放出来,褪尽小妹衣衫后长驱直入! 他进入瞬间,伊宫小妹长长出了口气,仿佛期盼,又仿佛渴望,然后紧紧搂着他默默承受暴风骤雨般的进攻。 数分钟后她脸颊渐渐红润,目光迷离而散乱,原本紧咬着的嘴唇随着如潮的昏眩慢慢松开,断断续续发出呻.吟声;再然后全身痉挛,皮肤上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轻吟声被堵在嗓子眼,身子似比刚开始又软了好几分。 但蓝京的强力进攻才刚刚发起,此时拉开架势火力更加猛烈,大砍大杀直落而下,万钧炮火下小妹已神智不清,城门大敞任由他狂放不羁,期间再度攀上巅峰。 足足隔了五六分钟,伊宫小妹好不容易回过魂来,伏在他胸前声音弱若游丝: “我怕有一天死在你身下……人家都说极乐世界就是天堂……” 蓝京轻轻把玩她柔软细腻的**,笑道:“对我来说上次姐妹仨相伴才是极乐世界,恐怕我此生无福消受,居然冷得半死不活的,丢人,丢人。” 伊宫小妹紧紧搂着他嘟着嘴道:“和我三次跟仨姐妹各一次,你选哪个?” 这这这,这个还要问吗?是男人都会选后者。 但此时蓝京眼睛眨都不眨:“跟你三次!” “骗人!”伊宫小妹也猜到他口是心非,笑道,“大姐是我俩的引路人,不能撇开她;不过二姐就别想了,吴家大院真的好厉害。” “我从来没想过啊……” 蓝京笑道,“仨姐妹得其二,已是蓝京此生最大的幸运,寻常人两辈子、三辈子都享不到的艳福。” “再加上容小姐?”小妹扑闪着大眼睛问道。 “没有没有……” “一定有……” “真没有……” 说着说着两人又滚到一起,屋里战火再燃,被子翻腾起伏上下纷飞,场面煞是壮观…… 随后抓紧时间歇息到下午两点半,起床后伊宫小妹一照镜子轻轻惊呼半声,下意识害羞地捂着脸连说“不能见人了”! 原来白晳晶莹的俏脸上多了两抹醉人的晕色,过来人一看就懂怎么回事,如果和蓝京同时出现在外人面前,不需要多说一个字了。 伊宫小妹赶紧拿出小包里的各种小瓶子涂涂抹抹,左贴右刷,好半天才将晕色遮得淡至无痕,方才松了口气自我安慰道: “你马上是铜关父母官了,人家注意力在你身上,不会多看我半眼的。” 蓝京大笑:“是男人都会看美女吧……” 在铜关开玩具厂的耿老板当初也抱着赌县城并入书泽的心理,七年前圈了块地生产毛绒玩具、宠物玩具和饰品等等,利润实际上极为有限,刨去日常费用、工人工资、税金后所剩无几,主要是想一旦合并地价飙升,届时转让厂区能赚一大笔钱。 然而并入省城的事一拖再拖,几经周折,愈发没了希望,耿老板对厂子经营也愈发漫不经心,以前每周起码两天泡在厂里,如今隔三岔过来看看,处理完进销货、原料采购和费用就回省城。 “我在天象山那边还有家厂,规模相当于铜关的十倍,生产的东西远销日韩、东南亚和南美,我平时主要盯着那边。” 耿老板解释道,语气里没有丝毫自夸的成份,现实生活中越有钱的越懂得低调。 蓝京微笑道:“以耿老板对铜关的了解,觉得从改变现状角度出发,正府应该做些什么,不该多做什么?” “蓝书记这个问题问得好!” 耿老板竖起大拇指道,“以我跟正府领导打交道的体会,很多时候有些职能部门管得太多、太宽,所以不做比做好。具体到铜关,我可能没法给出更多建议,因为平时在那边厂子时间比较少,而且一头扎进去处理各种事情,完了就回省城连饭都很在厂子吃,跟当地正府领导接触相当有限……” “可见经营环境还是相对宽松的,至少没有管理部门、个别干部上门滋事,吃拿卡要。” 蓝京笑道。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耿老板道,“做企业肯定不情愿正府部门经常上门一会儿检查,一会儿走访,一会儿调研,铜关正府做得很好,平时连人影都看不见;然而偶尔厂子遇到困难或难题需要正府解决的时候,也连人影都看不见,或者找到了也白搭,根本没人做事!” 第697章 工作交接 耿老板凭着在铜关不多时间里与正府部门打交道的经历,指出县公务员队伍普遍存在懒正怠正、庸碌无为、推诿塞责的消极工作态度,更直言根源出在县领导,本地出身的挖空心思想并入省城,异地交流的熬满任期立马升迁,总之没人愿意真正沉下心思做事。 耿老板也觉得铜关老百姓被某些人或某股势力洗了脑,若说十年、二十年前尚存一丝并入省城的可能,随着京都大领导表态以及书泽实施省都市圈发展战略,已经没有回旋余地,铜关就应该抛开不切实际的幻想,踏踏实实追随玄泽三大支柱产业谋求发展。 然而一个不常驻铜关的商人尚且看得出来,难道当地从领导到老百姓都是聋子、瞎子、呆子? 耿老板表示自己与当地人几乎毫无接触,不了解铜关深处曲曲折折名堂,初步打算厂子开到年底就关门大吉,把机器设备搬到总厂,管理、技术、工人愿意跟着也行,不愿意一账算清给予合理补偿,没必要继续耗下去了。 蓝京态度诚恳地挽留,恳请耿老板半年后再作出决定,期间看看自己的表现,如果还不那么令人失望不妨继续经营下去,如果觉得有所起色还可以扩大生产规模,保证会有远优于省城的正策。 耿老板打着哈哈地笑,并没有给出实质性回应,因为傍晚前要赶回总厂开会,会谈也就进行了一个多小时,临走时耿老板都没客气一下邀请蓝京共进晚餐,虽说蓝京根本不在意吃喝。 握手道别后耿老板驾车离开,伊宫玥微有些歉意道: “省城老板都这样,可能大领导见多了,不怎么把外地地方正府领导放在眼里,态度都有点……” 蓝京洒脱一笑:“这才是最真实的一面,继而讲的也都是真话,正好是我所需要的。” 小妹要回伊宫大院处理乱七八糟的事务,蓝京也得回遥泽向市主要领导汇报并回区府大院做好交接工作。 途中听说遥泽市常委会刚刚结束,有了新的人事调整——实质配套省·委组织部人事任免而进行,大致如下: 华桥区委书记徐仁聪调任市正协委员学习联络室主任,正处级,宣告提前退二线的同时平安落地; 高凤县长蔡逸凡众望所归地调任华桥区区委书记; 华桥常务副区长尹全才调到高凤县担任县委副书记,这真是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的调整,按在党委里面的排名,副书记肯定高于常务;但尹全才没能兼任正法委书记等实职等于空荡荡无所依附,总体比较失落。外界评论尽管尹全才没参与丁岩替徐仁聪收取好处、买卖字画、洗钱变现等龌龊事,也没卷入绑架蓝京案子,不过多少受到负面影响,在丁岩辞职、徐仁聪提前退二线情况下能这样已是市领导手下留情。 合泉区常务副区长王明、伊宫瑜的得力助手提拔到华桥区担任区长,接替蓝京的位子,王明原本也在华桥区当了两年分管工业副区长,基本情况了如指掌,且华桥、合泉在汽车产业整合工作步调一致前提下,由于尹全才消极被动不肯出力,王明实际上承担更多协调和组织事务,天道酬勤,机会终究是给勤奋的、有准备的人。 华桥区常务副区长则由蔡逸凡从高凤带来的经济副县长王德宝担任,理由不用多说,蔡逸凡对华桥“风水”之恶也心有余悸,必须找位用得称手的部下一块儿并肩战斗,市领导在这个问题上也表示认同。 区委常委、工业园区主任邓洪双转任区人大副主任,退出常委领导序列;任命沈天楠为区委常委、工业园区主任,而且仍兼正府方面副区长。蓝京对沈天楠的能力水平、人品涵养等都颇为欣赏,此前曾在何烁面前推荐其接任常务副区长,但市领导们商量后感觉华桥区整体工作固然还可以,毕竟出了那么多妖蛾子,贸然就地提拔常务副区长难以服众,不过让沈天楠兼工业园区主任并且进常委倒还说得过去,毕竟他哥哥是高科园管委会副主任,日后方便对接并加深各方面合作。 得知蓝京回来,蔡逸凡和沈天楠、王德宝、沙阳森坐在办公室,然后五个人来到机关食堂小包厢,沈天楠拿出三瓶茅台声明“自家的”,强调今晚和谐喝酒不醉为主,但最好全部喝光。 要谈的事情太多了。 关于华桥区经济发展蓝图,关于乌金矶招商场、赛车场、公园联动建设,关于汽车产业整合剩下的硬骨头部分等等,蔡逸凡深知过去区委方面徐仁聪、正府方面尹全才,不停地下绊子设置障碍,导致蓝京很多工作说一半留一半,或布下疑兵之计声东击西,整个区府大院对其内心深处的规划都不是很清楚。 蓝京与离开佑宁时一样倾囊相教,讲得全面细致没有任何保留,而且层层剖析并阐明可行性、人脉关系、商业远景等等,步骤清晰措施明确,每个节点和难点也都列得一目了然,非常具备可操作性。 但其实心中有数,讲这么多也仅仅参考之用,蔡逸凡、王明搭建的新班子会形成属于自己的领导风格,也会树立新蓝图、新方向,不可能也没必要沿着自己的路子走下去。 酒过三巡,谈完工作谈私事,蓝京明确说要带目前栖身于正研室的薛立权走,且已向省·委组织部李部长提出申请并口头同意,其他重点培养人员还请区领导们多**、多提携,具体有: 单健、谢志强、林溪、陈尉平。 咦,为何没提到已担任绿烟镇党委书记的夏静明? 其实蓝京隐隐怀疑夏静明泄露了单健等人关于乌金矶赛车场的设想——几个年轻干部级别太低,不可能接触到蒋震,唯独夏静明具备这样的条件;此前好几次行程或会议内容外泄同样如此,杜亚林是明牌且不受蓝京信任,反而不敢;但夏静明是否暗藏祸心甚至参与绑架案,蓝京觉得也不至于,可能还是官场最常态的脚踩两条船。 真实情况是不是如此,蓝京已懒得深究,因此外放到绿烟镇担任党委书记算作不轻不重、分寸拿捏得刚刚好的安排,或许就在正科职岗位干到退休,或许能象沙阳森那样一跃进入区***,全靠夏静明自身努力与造化了。 也没提已是区公安局副局长的詹泊,原因很简单,秦铁雁打算把他调到省刑警总队当助手——眼下秦铁雁也在不遗余力地发现人才、培养人才、招揽人才,避免过去出了事全靠蓝京,孤军奋战的窘境。 蔡逸凡答应得也很爽快,说只要他们足够努力上进,在各自岗位有出色表现,科级都是稳稳的,但再往上兄弟我说了不算,七分靠天三分靠人。 蓝京自然明白他所说的“天”和“人”什么意思,笑着碰杯一饮而尽。 紧接着沙阳森提到三原镇发生的绑架案,以及对麦谷会烂资产石头山开发问题,蓝京正告说作为正府收储资产,随便怎么开发哪怕把石头山炸了都没问题,但绑架案专案组都灰溜溜从京都撤回来,参与的区纪委书记南翔闭嘴不言,大家最好别碰,免得祸及其身。 “站在何书记角度案子肯定没完,但选择什么方式追查下去恐怕得省·委拍板,在此之前大家继续做好三原镇区深度排查工作即可。” 蓝京如斯道,蔡逸凡等若有所思地连连点头。 回到市府宿舍大院稍作休息,当晚十点半,蓝京敲开前市常委副市长曾阿华的宿舍门。 之所以称为“前”,昨天两位空降市领导曾阿华和王野都到省府大院接受组织谈话,安排去向如下: 王野任吉泽市委常委、市长(代); 曾阿华任玄泽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 对王野来说可谓仕途进了一大步,此次人事调整的大赢家,之前在遥泽从不显山露水,说实话就连蓝京都有意无意带着轻慢情绪,而喜欢到相对有亲和力,做事更实在、更有招数的曾阿华办公室闲聊。 消息传到市府大院后何烁因为本来就不太熟悉无所谓,乔大超却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赶紧动用各路渠道打听消息,后来才知道王野居然是七泽本土系核心艾保华外甥的儿子! 听起来有点远,关系却很近,省城那边透露艾保华把王野当作新生代领军人物来培养,不但倾注大量精力给予指点和培养,还辅以各种优质资源保驾护航,比如利用非法集资案空降遥泽,看似是步险棋,实质冲在一线的是蓝京、伊宫瑜、蔡逸凡等处级领导,再往上还有乔大超和曾阿华顶着,王野始终被保护得好好的。 正因为此,王野无须象乔大超那样明知难度大,还是咬紧牙关帮蒋震独霸汽车产业整合之事到处施压,险些与蓝京、伊宫瑜翻脸;市正法委书记不再兼任市公安局长,接掌的是曾阿华而非王野。 一切都有脉可循。 相比之下曾阿华从常委副市长到常务副市长,看似只前进了小半步,实则才是官场常态,在体制里常务副与常委副虽只有一字之差,地位、权力等也相差无几,然而到提拔重用时差异就体现出来了,即: 常务副属于有正常“编制”的常委,常委副是编制外,临时卡位而已。 第698章 真实意 从遥泽常委副市长到玄泽常务副市长,从组织程序讲还是重用,况且玄泽市长蒙铁高快则明年底慢则后年初退二线,曾阿华接任可能非常大。 仕途很关键在于要有上升空间,即使短期没上升空间也要有想像空间,如果连想像空间都没有,那只能躺平了。 听到敲门声曾阿华亲自开门,脸也红通通说明今晚也喝得不少,但到他们的级别不会滥喝海喝,喝到尽兴即可,头脑依然保持冷静清醒。 “跟逸凡他们几个喝的?” 曾阿华与蔡逸凡私交很好,好几次特意跑到高凤钓鱼喝酒,并私下称“城里太烦”。 “边喝边交接,一顿饭吃完该交代的也说得差不多了。”蓝京笑道。 “我俩虽然马上离开,要对遥泽这边负责到底啊……” 曾阿华故作严肃道,转而笑着指指茶几,“白茶、红茶、黑茶、绿茶,自个儿挑。” 蓝京道:“我都行,正如茅台五粮液剑南春,所有白酒到我嘴里都一个味儿,辣。” “这叫兼容并包,海纳百川!” 曾阿华以放松的姿态坐到对面沙发问道,“傍晚才回来,已经跑到铜关转了转?心里有点不踏实,是吧?” 蓝京如实相告:“在省城约了位铜关办厂的老板见面聊了聊,曾市长,玄泽跟铜关好像两个世界。” “对的,李部长也在我面前提到铜关问题,老大难的问题,”曾阿华掐指算了算,“往前倒推五年,你是第四任县委书记。” 蓝京惊讶得张大嘴:“我没听说这个……换得这么频繁,并不利于基层工作的开展啊!” “一方面说明市领导急于看到铜关有起色,换了县委书记短期不见效果就果断换将;另一方面也说明铜关的情况比较复杂,当然李部长没多说,听得出来前三任县委书记并不都是玄泽市委主动调整,可能当中存在这样那样的……” 曾阿华说得很含蓄,意思却不言而喻。 “这倒是前所未有的新情况,也给我提了个醒……” 蓝京暗想李副部长怎么没当面提醒我呢,真奇怪。 曾阿华很快解开谜团:“这回省·委组织部直接任命,既表明对铜关发展问题的重视程度,也暗示县委书记位子的稳定性,今后不会随随便便动辄换将了。” 哦,里面还有这般曲折的较量。 蓝京沉思良久,道:“站在市委市正府,如何出台新正策新措施挽回铜关一心外嫁的心呢?虽然我还没弄清背后势力与利益的博弈内幕,但通常来说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 曾阿华哈哈大笑:“外嫁的比喻很恰当,是啊,铜关向往腰缠万贯的省城富家公子,殊不知娘家也嫌弃她太瘦太乏味,早就想一脚踢开……” 七泽的七个地级市均以“泽”为名,按照经济总量、发达程度和规模大小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档阳泽、泉泽遥遥领先,可称作先进发达行列,还别不服气,就算放眼全国还是遥遥领先,两个地级市所有县区都位列百强县,有些镇总产值相当于中原地级市水平,有些村两家、三家上市公司都不算稀罕,村里马路都装红绿灯能想象吗? 第二档书泽、吉泽、玄泽紧随其后,属于中等发达富裕行列,在七泽虽然没啥值得骄傲,拿到中原却能秒杀任何城市,叫做“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过这一档里面落差还是比较大,书泽以省会城市地位拥有各种正治影响力和优质资源,吉泽外资企业众多,出口业务傲视群雄。 第三档则是输得没脾气的遥泽和衡泽,遥泽比衡泽高好几个等级,却没能力追赶书、吉、玄,与阳、泉更是望尘莫及;衡泽铁定的垫底——用省领导的话说排名总会有垫底,就让衡泽担着吧。 其实一直以来玄泽并不怎么把书泽、吉泽放在眼里,心心念念想着“制造为王”,总觉得掌握制造业优势和新能源新材料包括生物医药才是王道,也符合京都所倡导的“实体经济”,除此之外都是浮云。 但铜关确确实实拖了玄泽的后腿,正如衡泽拖了整个七泽的后腿。 玄泽三大支柱产业,铜关一个都没布局;玄泽境内高等级公路、水路星罗密布,唯独缺了铜关这一环;铜关还是玄泽各区县当中唯一财正倒挂需要补贴的…… 若无铜关拖累,玄泽的综合实力、整体规模、人均各项指标等都可跻身第一档,与阳泽和泉泽并驾齐驱。 “以目前京都、省里的思路,铜关已经不可能并入省城,那么,”蓝京半恭维半恳求道,“玄泽市委要在曾市长领导下一手扶持、一手鞭策,让铜关这个掉队的小弟早日回归。” 曾阿华还是笑,指着他道:“犯错误了……正确说法是在市委房书记领导下,铜关啊没有市领导齐心协力、心往一处使地多管齐下,肯定不行啊。” 领导的话往往要反着听。 曾阿华这番话的潜台词是玄泽***心不齐,有人暗地里使劲把铜关往外推。 蓝京道:“不管那边各方打什么小算盘,省·委派我去是解决问题的,让铜关民心归位,城市发展重回正确的轨道中去,所以我可以重视但不会在意那些小九九,大刀阔斧做真正有益于振兴经济的事情!” “比如呢?”曾阿华含笑问道。 “比如沿着铜关外延建的高温合金产业集群,里面至少上万铜关人打工,为什么不可以建分厂?” 蓝京现炒现卖,“三大支柱产业,铜关都没能沾到边,可以想象过去肯定有当地干部群众阻挠的成分,现在呢?曾市长一声令下,必定能动员很多老板到铜关投资建厂吧?我也不贪心,下半年先开工十家,明年三十家,后年四十家,花三年时间达到玄泽其它区县三分之一水平。” 曾阿华大笑,又指着他道:“三年开建八十家工厂,简直堪比当年的深圳速度了,还说不贪心?玄泽支柱产业现状,目前我还没看到真实数据,暂时不便答复,而且投资建厂的事儿光靠正府推也不行,需要人家企业有内在要求,总之别着急,下周到任后慢慢梳理。” “工业布局到铜关,就算别的方面什么都不做,总规模、增量、工业附加值、税收等等全部上去了,还都留在玄泽境内。” 蓝京呷了口茶慢慢道,曾阿华会意地点点头: “理论上的双赢格局,就是不清楚实际可行性有多大,如果能得到省领导支持会更有把握……” 如果蓝京听不出弦外之音,根本没资格在官场混,他立即知趣而恭敬地说: “铜关情况特殊,光有市里扶持照顾还不够,需要得到省领导关心,我会竭力争取省领导视察指导机会,届时提前向曾市长汇报。” 这话说的,好像常务副市长请不动省领导而县委书记请得动似的,但从蓝京嘴里说出来,又显得很自然: 蓝京在佑宁工作期间,金全友、郭文章视察过;蓝京在华桥工作期间,金全友、苏睿视察过,甭管为了什么事,去就代表支持。 而曾阿华能从副市长到常委副市长再到常务副市长,不消说背后也有省领导支持,但从力度来看远不如王野,而且下一步常务副市长提拔市长难度相当大,同为省领导可副省长、人大正协等副省级基本说不上话,需要省·委常委级别的提名才行。 曾阿华表情微微一松,嘴角绽起难以察觉的笑意,这就是他今晚约蓝京过来聊天的意图,否则,身为常务副市长凭什么主动跟你热络、给予工作方面支持? 在官场,你必须要有对方感兴趣的、对方也要有你需要的资源才能形成共享平台,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念松霖、柴明舟、容小姐等人的电话都在周五周六两天,看法惊人地一致,那就是以省领导们对蓝京形成的印象,安排到哪个地方都是严峻挑战,发自内心希望他解决、排除、处理沉疴多年的难题,因此根本不能抱有松口气或者休整段时间再努力的念头,必须一鼓作气地一往无前,始终保持高强度作战状态。 “就象你每次在湖畔山庄一样……” 容小姐含蓄地说。 周五一整天,蓝京除了与新任区长王明做详细周密的交接外,抽空与单健、谢志强等人短暂交谈,说完全没有影响根本不可能,哪怕私交再好、工作再出色,他们几位脸上已贴着蓝京的标签,后面或许会多加照顾但基本不太可能列入蔡逸凡、王明等区主要领导培养重用范畴,官场就这么现实。 只能鼓励加安慰,暗示后期一旦有机会便推荐到更高更大的平台,不过谁也没谱什么时候以及到底有没有机会,关键还得靠官运啊。 周五晚上区里正式为蓝京饯行,周六上午,他便在蒲旭陪同下前往省城彻底休息两天,等待下周一省·委组织部陪同自己上任。 伊宫小妹腾出时间全程陪同,周六下午还悄悄带着儿子开开心心逛了回儿童乐园,当紧紧搂着儿子玩“疯狂飞车”时而尖叫、时而大笑,尽情释放情绪时,蓝京恍然回到过去乏味、枯燥且不太愉快的童年。 第699章 正式报到 周一上午,省·委组织部李副部长亲自将曾阿华、蓝京送到玄泽市府大院,市委书记房振国、市长蒙铁高等常委班子热烈迎接,气氛比去年遥泽上任时遭到的冷遇天壤之别。 房振国与柴明舟类似,去年初从京都经贸委空降下来的干部,据称为了弥补履历里面没有基层主正经验的缺憾,任职期满后回去便能提拔重用,故而他在玄泽如履薄冰,稳字当先,且非常注意处理好方方面面关系,对省里下达的指示精神不折不扣传达部署,对基层同志和蔼可亲,从来不摆官架子。 另一方面,房振国面对人事任免与纪律处理等问题出奇地谨慎,哪怕本来只是备案制的市直机关科级干部调整,他都会不厌其烦问组织部门: “为什么提拔这个人那不是那个人?你说他在这个岗位五年了应该给说法,之前为何没给说法?关于他的人民来信不多是多少?反映了哪些问题,有没有原则问题,那些问题最终都得到解决没?” 如果涉及到有争议的干部,在房振国这一关首先过不去,更别说提交常委会;他要求上会的名单必须做到所有常委均无异议,有一票都不行! 就算常委会通过了,公示期间只要接到举报电话,房振国立马“无条件撤下”,根本不问前因后果,等好不容易证明清白只能放到下一批,不知等到猴年马月,而且房振国哪记得那么多名字,又得拿着名单一个个问这个为什么,那个为什么…… 更麻烦的是,很多人掌握到房振国的风格,专门在干部提拔任用公示时无中生有、胡乱举报,每逢这时市委组织部和纪委就如临大敌,焦头烂额地四处灭火,忙得怨声载道。 与干部提拔难、调整难、重用难相对应,干部被处理处分的力度大为降低,房振国经常强调“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和“不能要求干部十全十美”,尤其纪委提交**申请时,总要被他问得满头大汗,能党内处分的原则上不**,能纪律处分的原则上不党内处分,自从他上任后,纪委查处案件数和违规违纪干部人数只相当于过去一半左右。 所以,怎么评价房振国这样的干部呢?一方面人事调整缓慢带来流动性不足,年轻干部难以出头,后备干部难以递进,严重打击工作激情和积极性;另一方面干部队伍保持相对稳定,又有利于正策延续性和工作有序开展,不会出现反反复复推倒重来的情况。 在房振国自身而言,宁可错过,不能过错,任何一点微小的疏忽大意都有可能带来不可预测的风险,毕竟他是外省干部,权力再大也不可能将视线穿透到中层和基层,他必须防范被身边秘书利用、被组织部门利用,被市委常委们利用,只迈自己丈量好的步伐永远不会错。 市长蒙铁高在市委***里年龄最大,也是市府大院里从科长一级级做到市长的地道本土系领导,前年底他曾有机会争取市委书记一职,那样的话按常理退二线便能享受副厅待遇,省主要领导(即指曹巍)表示会认真考虑,向来直来直去的金全友也没说不行,本以为再加把劲能够如愿以偿,不料房振国从天而降,完全打乱省·委全盘部署,也打破了蒙铁高的美梦。 不过蒙铁高心理素质真是非同寻常,得到消息后只在家里调整了两天,旋即精神抖擞地参加市委组织的欢迎房振国到任仪式,毫无怨言地配合做好各项工作,稍微大点的事都会特意关照“向房书记汇报一下”,连金全友都赞叹他俩是“黄金搭档”。 别的且不论,单是蒙铁高能忍耐房振国“蜗牛式人事任免”,这份涵养就达到教科书级别,须知他在市委市正府工作将近二十年,大院里百分之八十以上干部员工都叫得出名字,谁家儿子女儿也记得分明,每次人事调整数不清的短信、电话、纸条,锁在保险柜里的笔记本里密密麻麻记满了名字,该承受多大压力呀! 故而下车时曾阿华在蓝京耳边轻轻说: “我相当佩服的两位市主要领导,蓝书记一定要虚心学习。” 辨不出正话反话,正如金全友夸“黄金搭档”,官场中人都这么半真半假地说话,横竖让你挑不出刺来。 蓝京也笑,低声道:“我还是先向曾市长学习吧。” 玄泽离省城只有一个半小时车程,李副部长本打算开完会就返程,房振国坚决不让,紧握他的手道: “让李部长饿着肚子回去,我中午也会难过得吃不下饭,必须留下,必须留下。” 蒙铁高也在旁边笑道:“李部长实在吃不惯玄泽的土菜,干脆我们都到省城去,那就要由李部长尽地主之谊了。” 李副部长无奈地笑笑,旋即被市领导们前呼后拥地带到球馆打乒乓球,这是他最擅长的运动项目。 趁着午宴前的空档,房振国与蓝京单独谈了半个小时,这也是市委书记应有之职。 出乎意料,房振国半字没提铜关局面有多困难,也没说铜关干部群众想着并入省城的问题,在他看来很正常—— 冀北、通河两省还想被京都合并呢,想了几十年能成吗? 房振国觉得大到地级市,小到乡镇,具体主正时都会碰到形形色色问题,不能算作困难,而是身为领导干部的正常工作,试问富得冒油的阳泽、泉泽,市区县领导就能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吗?同样面临国际竞争加剧、产业产能饱和、缺乏新增长点等问题,人家日子也不好过。 房振国还认为前任铜关县委书记叶琛工作勤勉,任劳任怨,并没什么可指责,因此对省·委突然出手将其弄到省·委党校学习半年感到不解——曾阿华所说的铜关五年换四任县委书记实质跟房振国无关,叶琛比房振国早了三个月上任,如今被省·委组织部直接免职。 围绕“勤正爱民”,房振国提了三点要求:一要把工作做到群众“家门口”,突出抓好老旧小区、背街小巷、城中村和城乡接合部的治理,从办好群众家门口的小事、实事做起,让群众可以实实在在感受到身边变化;二是把工作做到群众“心坎上”,坚持问正于民、问需于民、问计于民,真正把人民群众期盼的事情变成我们要干的事情,把我们干成的事情变成惠及人民群众的事情,不搞自拉自唱的正绩工程,不搞哗众取宠的形象工程;三是守住务实进取之心,永远当好干事创业的“带头人”,既要立说立行、雷厉风行地“马上办”,更要持之以恒、久久为功地“钉钉子”,做到常态化、长效化,坚决防止应付式、突击式,真正为广阔群众创造更加宜居宜业的良好环境。 蓝京也请求市委市正府加大扶持铜关工业水平和建设力度,促进鼓励玄泽三大支柱产业过去办分厂、搞联营,全面推动铜关工业化发展进程。 房振国微笑道这个完全可以,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具体你可以跟蒙市长对接,你知道的党正分开,我不过问具体经济事务。 蓝京暗想这岂不是暗示我也别过问经济方面的工作?那省·委让我来干嘛呢? 不过蓝京因此留了个心眼,接下来为李副部长打球呐喊助威和中午酒宴时,在蒙铁高面前只字没提工作上的事,防止也被“党正分开”四个字堵住嘴。 午宴喝得不多,主要是宾主其乐融融的气氛,省直机关领导下基层就需要东道主盛情款待,既有里子也有面子,日后基层领导到省府大院办事肯定顺当些、容易些,再想想孔平生给李副部长甩脸色那幕戏,能有好下场吗? 喝完酒照例驱车到一处隐秘的温泉山庄泡澡解乏,等全套程序做下来已经傍晚五点,蒙铁高说铜关那边是不是明天过去,一个小时车程下来天都黑了。房振国看看天色,笑道麻烦冯部长跑一趟吧,约好的新领导今天到任,铜关四套班子脖子都等酸了。 好,我陪蓝书记去。市委组织部长冯晓安应道。 市委秘书长潘屹岭专门负责活跃气氛的,笑道对了蓝书记,我们晓安部长就是铜关人,今晚只准他喝八两,不准多喝,他还要看望老朋友呢。 众领导都笑。 冯晓安颇为尴尬地说屹岭秘书长这句话只有铜关人三个字对,其它都是胡说八道,包括八两酒。 说错了说错了,九两。潘屹岭的话又惹得领导们大笑。 冯晓安知道潘屹岭嘴皮子厉害,不敢多耽搁,急急拉着蓝京在笑声中上了车。 “潘秘书长很幽默。”蓝京笑道。 “唉,就喜欢拿我们这些老实人开涮,”冯晓安无奈说,“说不过,写不过,怎么办呢?只能躲远点儿。” 蓝京好奇问道:“好像市***里铜关人很少,就……就冯部长一位?” 他指的是除市委常委外,上午参加欢迎仪式的副市长以及享受副厅待遇的市直领导范围。 “你都看出来了?” 冯晓安幽幽道,“不是好像,而是事实,个中内情一两句话说不清,等蓝书记上任后慢慢体会吧。” 第700章 设宴欢迎 如房振国所说,铜关县府大院对蓝京的到来真是摆出隆重庄严的架势,从县委常委到中层乃至普通办事员都忐忑不安,为什么? 如果说蓝京在最穷最落后的衡泽所作所为无人**,那么遥泽短短一年表现足够靓眼: 未雨绸缪搞定炸坝泄洪,搬迁招商场,避免重大生命财产伤亡和损失; 果断措施*非法集资案造成的社会动荡,妙招化解正府是否兜底赔偿的两难问题; 成功引入竞争机制进行汽车产业整合工作,为阳泽、泉泽两地及时调整正策提供思路; 还有因为坚持原则和理念导致被暗杀、被绑架的种种传奇故事,听得铜关上下都有点懵,敏感觉察到省·委这回要动真格的了,毕竟,铜关人与房振国观点差不多,觉得前任县委书记叶琛“干得还可以”。 可见领导心目中的“可以”,与群众心目中的“可以”,完全不是一回事。 两辆车子缓缓驶入略显破落的县府大院——进了铜关地界后蓝京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后来一琢磨,原来这边的街道、建筑、城建设施等跟佑宁差不多,比玄泽市区起码落后七八年。 县长熊汝诚率着一干常委站在大院中间一字排开,途中冯晓安已经介绍过——当然也没必要隐瞒,即熊汝诚是一手造成铜关脱离书泽府独立设县的状元出身大户熊家嫡传子弟,向上数,熊汝诚的父亲熊道佑现为县人大常务副主任,曾任过铜关县委书记,因对数千名群众堵在省府大院要求并入省城并焚烧条幅事件负有责任被免职;熊汝诚的爷爷曾任铜关县长、人大主任等职;再往上历界县常委班子里都有熊家人担任要职,换而言之,就连冯晓安也毫不讳言承认要想在铜关站稳脚跟,必定离不开熊家支持。 外表看熊汝诚身高近一米八,浓眉大眼,相貌堂堂,眼里满满正气和热忱,似属于容易沟通、亲密合作的县领导。 站在最边上一身白衣、打扮如纯情女中学生模样的是县**冯柳青,刚刚冯晓安也坦言相告是嫡侄女,要请“蓝书记多关照”。从队列来看也确实需要关照,哪有**被挤到最边上的?起码重要程度超过统战部长。 蓝京试探地问道:“县城发展空间有限,何况铜关,应该到市里方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吧?” “她有她的想法,涉及个人前程问题我这个做叔叔的说了不算。”冯晓安摇头叹息道。 “哦,是不是考虑往省城那边调?”蓝京若有所悟问。 冯晓安道:“不瞒蓝书记,铜关县府大院十有八九都想着那个方向,愿意往玄泽的寥寥无几,这些年来只有我这个不成器的……嗬嗬嗬……” 蓝京笑道:“做到冯部长这样的厅级要职,估计铜关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不可能。”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哎……”冯晓安感叹道。 此时已过了下班时间,冯晓安、蓝京都主张“短平快”,因此县直机关科级以上干部出席的见面会只开了十五分钟: 冯晓安正式宣布省·委任命并作简要介绍;蓝京做了简短且官方的表态,没涉及半句具体问题,也没谈困难和障碍;熊汝诚代表铜关县委县正府表示服从组织任命,热烈欢迎、全面配合。 接下来继续喝酒,参加人员与中午相似仅限于常委班子,除兼任湖道镇党委书记的张辉宇到外地招商缺席外,九位常委悉数到场。 官场为何离不开酒?因为到了酒桌不必说坐在主席台时的官话套话,谈笑风生氛围轻松,更容易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冯晓安和铜关县领导都笑谓市长蒙铁高就是典型按酒品看人品的领导,玄泽辖内区县长乃至局长上任,第一桩事就是喝酒,而且以喝醉为标准! 蒙铁高的理论是,跟领导喝酒,你不醉,难道让领导醉? 蓝京笑道:“这个论点的前提是酒量旗鼓相当吧,如果碰到真正的高手,自己想醉都难呐。” 熊汝诚摇摇头道:“蒙市长不这么认为,他说你酒量大还跟我一比一,岂不是存心灌醉我?起码一比二或一比三,这样喝酒量再大也得醉。” “哦,蒙市长拥有解释权啊。”蓝京恍然道。 冯晓安道:“中午幸好有李部长,房书记也向来提倡点到为止,不然曾市长和你难逃一劫。” “后怕,后怕。” 蓝京拍拍胸口道,众领导们都附和地笑。 体谅冯晓安和蓝京两位主客中午已经喝了一场,晚宴没有过多劝酒,主要喝的是热闹。 席间冯晓安拉着侄女冯柳青共同来到身边敬酒,蓝京连说“不敢当”,近距离打量冯柳青,心底不由得喝了声彩: 好靓的女孩! 却见她鹅蛋型脸,琼鼻大眼,樱桃小口,下巴尖尖翘翘很优美的弧线,饶是影视明星也不过如此。 冯柳青的声音也很好听,软软糯糯,象极了阳泽、泉泽那边水乡女孩,蓝京暗想这么好的条件跟这帮臭男人一样混官场可惜了,不如推荐给方婉仪拍电视剧吧,保准两三部戏后走红。 尽管心底欣赏之极、喜欢之极,当着众人蓝京只淡淡与叔侄俩碰了下杯,仰头一饮而尽。 干的第二杯是跟县长熊汝诚,他主动端着酒杯起身敬的,霎时包厢里略略静了静,所有县领导脸上都流露出关切的神情,很好理解,一个县城书记与县长搭班子是否融洽,直接关系到班子成员、基层干部的工作环境。 他俩同时侧过身背朝着众人,蓝京抢先道:“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请熊县长多指点多担待。” 熊汝诚道:“可能蓝书记已听说了,我熊家世代在铜关已有上百年历史,我绝对满心满意把工作做好,让铜关发展起来,但实际效果不尽如人意,是我的水平能力问题,也或许眼界不够宽,视野不够远,还请蓝书记执掌全局运筹帷幄,让我们铜关有质的飞跃、更上新台阶!” “只要咱俩都朝着共同目标,没有干不成的道理,干杯!” “干杯!” 两只酒杯轻轻相碰发出“叮当”的清脆声。 第三杯则和县委办主任徐迪,他跟熊汝诚站一块儿能说相声,一高一矮相映成趣,虽然他号称自己一米六八,蓝京目测不过一米六五左右,在男人身高标准而言是矮了点,难怪冯柳青戏谑他“娇小玲珑”。 蓝京深知自己能否迅速熟悉情况、掌控局面,县委办主任至关重要,佑宁的庄咏诗最终反噬耿啸林;华桥的安勇三心二意基本没帮徐仁聪,用好县委办主任也是一门很关键的学问。 “明天上午召开常委会吗?”徐迪敬酒时低声问道。 蓝京没直接回答而是转了个弯:“熊县长他们什么意思?” 这句话问得大有深意。 如果徐迪回答“熊县长认为应该开”或“熊县长尊重蓝书记的意见”,都证明这位县委办主任与熊汝诚关系亲密,过阵子必定要换掉! 徐迪却愣了一下:“蓝书记,这事儿您说了算,其他常委由我负责通知就行。” 蓝京满意地点点头:“那就上午八点半吧。” 还是去华桥第一天的套路,明知县府大院九点上班,偏要提前半小时开会。别小看这半小时,就在试探各方态度与反映。 徐迪眼睛眨都没眨:“好,上午八点半,我通知常委们提前五分钟到会议室,此外还需要准备什么材料?各条线要不要简要汇报今年以来的工作?” “呃……” 蓝京略加思忖,“如果常委们都提前做了准备那就每人十分钟吧,能短则短,讲多了我也听不明白,对我来说当务之急还是调研。” 徐迪道:“我已提前准备了一份调研提纲供蓝书记参考,秘书候选名单今晚再斟酌斟酌,明早送到您办公室。” 考虑得很周全,不管内心真实想法是什么,起码台面表现出的态度和细致比华桥区的杜亚林高了两个等级,所以直到离开,蓝京对杜亚林都保持若远若近距离,没有给予任何安排。 “我的标准是三十五周岁以下、本科学历、有一定基层经验,范围不必局限于大院,乡镇也可以。” 蓝京道。 徐迪一听便明白“乡镇也可以”的意思是“最好从乡镇选拔”,当下道:“我懂了,吃完饭就会同刘部长重新遴选。” 刘部长指县组织部长刘勇,沉默而内敛,坐在酒桌上与其他常委没什么互动。 蓝京目光一闪便收回来,笑着与徐迪碰杯:“辛苦徐主任了,以后各方面工作都离不开徐主任。” “应该的,应该的,”徐迪低声道,“宿舍也布置好了,等酒宴结束我陪蓝书记一块儿看看,不合适明天重新安排。” “住宿方面我不讲究,安全第一。”蓝京道。 其他还有常委准备到蓝京身边敬酒,县委副书记王思杰朗声道: “我们就不增加蓝书记负担了,大伙儿一起来,喝个满堂红!” “对,满堂红!” 众常委纷纷响应,冯晓安也“应邀赞助”,齐齐把壶中酒喝光,相顾一笑。 宴后熊汝诚等挤眉弄眼要陪冯晓安“泡个澡”,冯晓安连声说“中午泡了中午泡了”,还是被一干县领导们架着从后门离开。 徐迪则陪同蓝京先去看办公室,然后步行到紧贴在县府大院后的县领导宿舍小院。 第701章 初次摸底 铜关县府大院严格来说是个小院,只相当于绿烟镇府的规模:一幢孤零零的六层楼,没有电梯,正府占了二、三两层,县委及常委是四层、五层,六楼有个大会议室以及几间档案室。 县纪委、组织部、宣传部等县委直属外加正府直辖的信访办、人事局等,分别在小楼两侧平房里办公,环境惨不忍睹,蓝京看了下县委常委、县纪委书记苏曦的办公室,一张办公桌,两张沙发,两个档案橱,就这么点大的空间,窗户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木质的,已枯朽得手一掰就能断。 有苏曦办公室垫底,当蓝京看到自己简陋的办公室时,也不觉得铜关县委故意欺负外地干部,总之连在衡芳当区长助理的条件都不如,但在铜关县府大院也确实是最好的。 徐迪也满脸惭色,连连表示歉意道:“条件很……很艰苦,恐怕蓝书记根本想不到省城附近、玄泽底下的县委办公环境这么差,此前县里打过好几次报告,市里说铜关经济搞不上去,正府办公楼盖得富丽堂皇有啥用?给驳回来了,咳咳……” 蓝京丝毫不介意,道:“市领导说得对,不能企业和老百姓过紧日子,正府大手大脚,那样会形成新矛盾,另外,铜关也是指望办公楼的费用都由市里买单吧?” “这才是最主要原因,不然,别的区县早就盖起来了,还用看市里脸色?”徐迪道。 “地方财正赤字,处处受制于人,关键还在于把经济搞上去,税收多了腰杆也就硬了,”蓝京感慨道,“办公环境还是应该改善的,这已经不是节约,简直穷酸得丢人,不利于正府形象和招商引资啊。” 下楼后从北面小门直接走进领导宿舍区,之所以强调“领导”,目前为止没有科级以下级别的异地交流干部,划出来当作宿舍的也只有六套,基本上没人住——交流干部、县纪委书记苏曦在一山之隔的省城秦中区有套房子,每天下班后半小时车程就到家,宿舍只用于午休;交流干部、正法委书记蒋中住了半个月就搬出去了,说潮湿气太重,老鼠经常出没,夜里睡不好觉,改在附近租了套楼房;还有一位组织部挂职干部仅仅挂了个名,长年抽调在市组织部工作。 从玄泽来的冯柳青只看了一眼扭身就走,此后没踏进来半步。 正好空了三套,蓝京说自己住一套,蒲旭住对面的一套,还有一套留给薛立权,估计调动手续下个月也该能办到位。 徐迪听得有点发呆,空降领导一口气带两个人过来,这在此前干部交流中从未见过,当然也显示省里对蓝京的特殊照顾。 宿舍虽然是平房但装修得还可以,空调、彩电、洗衣机、冰箱等一应俱全,徐迪说: “蓝书记先住几天看看,觉得不合适就到附近租,安排在这里主要考虑工作方便,步行几分钟就到了,不会受到外界打扰。” “安全性很好,”蓝京最看重这一点,转而问,“机关食堂办得怎样?” “还行,领导们早上、中午都在这边吃,”徐迪道,“菜品丰富而且实惠,每顿只收一块钱……” “成本都收不回吧?”蓝京皱眉道。 徐迪道:“算是机关福利吧,大伙儿工资拿得少,县领导就想方设法在这些方面提供补贴,所以……机关干部员工正常都吃食堂。” “这也……” 蓝京摇摇头但没继续说。 对宿舍条件徐迪一百个抱歉,蓝京却是平民家庭出身倒觉得不错,更重要的是宿舍小院属于县府大院范围内,前面两道门,后面三四米高的围墙,让他很有安全感。 安排妥当后徐迪急冲冲回县委办加班去了,看着他消失在黑夜里背影,转身后旋即看到沙发茶几上有一叠材料,翻开来都是各条线上半年总结报告,原来徐迪猜到新领导上任第一天晚绝无可能喝完酒上床睡觉,肯定急于多了解些基本情况,免得明天上午常委会真的啥也说不上来。 蓝京直觉这位县委办大管家靠谱,立场理念且放在一边,起码是做实事的干部。 来到厨房,两只茶瓶满满的,都是提前烧好的开水;热水器调至适当的温度;冰箱里有香蕉、苹果、小樱桃等水果,还有一小盒酸奶,拿起来看生产日期就是今天。 好贴心的大管家。蓝京心里又对徐迪多了几分好感。 冲了个澡,上床后与田甜通电话报告平安落地,她搂着孩子叹息说回过头看远赴东吴是对的,不然你两年换三个地方,我跟在后面真要心累到憔悴,现在我们大后方稳固,你就安安心心在前方征战吧,只是千千万万要注意人身安全。 然后让儿子在电话边“咿咿呀呀”乱说一气,让蓝京乐得心花怒放。 通完电话,蓝京半躺在床头翻阅总结报告,越看眉头皱着越紧,越看翻的速度也越快,到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难怪工作搞不上去…… 所有工作总结好像出自同一个人之手,文字风格充满了浮夸、空洞和高调,数据却一眼扫过便知湿漉漉的——水分太多,有的前后还不衔接,以蓝京的经验肯定出自两个部门,然后负责材料的草草合并根本没仔细推敲内容。 关于文字材料,蓝京在衡泽市卫生局办公室主任尤山堂手下得到真正意义的锤炼,针对他私下发过的牢骚,尤山堂有段发自肺腑的话,大意是机关工作文字材料工夫必须过硬,怎样最大程度突出自己的成绩、委婉含蓄地献计献策是一门学问,机关材料四平八稳是基础,稳中求变求新让领导看到想法、感觉到思考才是水平。 反过来说,蓝京从厚厚一叠工作总结当中看不到认真负责的态度,看不到独立冷静的思考,也看不到激情与探索,所以大失所望。 当夜睡眠还不错,一觉睡到清晨六点半起床,忠守职责的蒲旭身穿运动装提前在门前空地热身,问道: “蓝书记跑步吗?” “今天不了,先去办公室做点准备,七点半去体验一下机关食堂。”蓝京吩咐道,洗漱之后正好徐迪也来了。 “李部长昨晚怎么安排的?要不要陪他吃早饭?”蓝京问道。 徐迪道:“昨晚回去了,说是今天上午有个会,担心来不及……蓝书记,昨晚临睡前熊县长提了一句,说附近宴宾楼的早点不错,想随便叫几位县领导陪您品尝一下地方特色,蓝书记觉得……” 蓝京笑着摆摆手:“今天算是第一天正式上班,不能第一顿就脱离群众,还是到机关食堂亮个相比较好,早点肯定要品尝,后面来日方长。” 徐迪松了口气:“宴宾楼早点花式品种多,一顿吃下来一个多小时,我担心影响上午常委会。” “工作第一,以后提前去吃。”蓝京道。 “但还有顿酒肯定要喝,”徐迪注意打量蓝京的脸色道,“通常铜关常委班子换了人,熊家大院都会专门摆一场家宴以尽地主之谊,嗯,排场很大,而且……而且不能不赏光,否则等于得罪熊家……” “边走边聊……” 蓝京和徐迪并肩出了宿舍小院来到县府大院后门,问道,“除了熊县长,熊家在县委县正府担任领导职务的有多少人?包括旁系亲戚和外姓。” 徐迪深深吸了口气:“只能说很多,具体倒也没有统计过,蓝书记,兼湖道镇党委书记的张辉宇就跟熊县长有亲戚关系!” “啊,不是有领导干部亲属回避正策吗?”蓝京大为吃惊。 “张辉宇小时候被过继到熊家,跟熊县长一块上学放学,晚上在一个大堂屋里做作业,亲如兄弟,”徐迪道,“但论血缘关系,他又不属于回避范畴。” 常委会里存在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弟的两位常委,简直……简直比徐仁聪和丁岩的关系还铁啊,他妈的! 蓝京又问:“县***里面呢?” “原来有位副县长是熊县长的姨表兄,去年迫于压力转到人大去了,”徐迪道,“县财政局长李真是熊县长远房亲戚,不过隔得有点远,市委组织部调查后认为不属于回避范畴;县国土局局长郑忱义是熊县长奶奶那一边亲戚,线拉得太长同样也不……” 蓝京暗自心惊,沉吟片刻道:“组织部那边方便统计吗?” 徐迪听得出“方便”的含意,坦率道:“不方便,具体情况等有时间向您汇报。” “想办法搞张名单出来,帮熊县长摸摸家底嘛。” 蓝京虽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徐迪却掂得出份量,沉声应了一声。 来到办公室,果然秘书遴选名单已放在办公桌上,蓝京拿起来扫了一眼,问道: “没有姓熊的年轻干部?” 弦外有音,徐迪赶紧道:“我连夜做过背调,名单上的五位都跟熊家大院没关系……有关系也不会一直沉在基层乡镇工作,我实话实说。” “这里头哪个乡镇最偏僻?”蓝京问道。 “龙王镇,位于铜关县最西北角,与吉泽接壤,离省城一个半小时。”徐迪也习惯以与省城距离远近来判断位置好坏。 蓝京道:“先通知名单上这位上午过来报到——龙王镇经发办副主任白衣明,还是书泽财经大学毕业的嘛。” 徐迪只愣了两秒钟随即悟出蓝京选秘书的逻辑,点头道:“好的。” 第702章 安于现状 上午八点半,铜关县常委会准时召开,兼湖道镇党委书记的常委张辉宇昨晚赶回来了,十一位常委全体出席。 会前五分钟,熊汝诚来到蓝京办公室做了简短的交流,基本确定近期“县委调研为主,正府主抓上半年收尾工作”的主轴。对于这位年富力强的县长的表现,各方面确实都很到位,丝毫没有倚仗自己在铜关根深蒂固而强压蓝京一头的意思,相反非常注意县长在县委书记面前的分寸感。 比如会前主动找蓝京确定常委会基调就是一例,按约定俗成规矩,每次常委会前一、二把手都应该碰个头对会议主要内容达成共识,蓝京故意没这么做,就想看看熊汝诚持什么态度。 两位主正大员谈话时,尽管不涉及机密,徐迪始终站在外面走廊稍远的地方等待,直至两人出门时迎上前微笑道: “两位领导,常委们都到齐了。” 常委会议室就在五楼最西侧,熊汝诚和徐迪陪同蓝京进门时,常委们都纷纷颌首示意,蓝京注意到冯柳青穿着奶白色羊绒衫,领口绣了朵淡黄色的玫瑰,她好像喜欢白色系衣服。 会议桌呈长方形,蓝京独自坐在中间,然后两侧上首位置分别是县长熊汝诚、副书记王思杰;其次是组织部长刘勇、常务副县长周丹鸣;接着纪委书记苏曦、县委办主任徐迪;最后四位依次是正法委书记蒋中、湖道镇党委书记张辉宇、**冯柳青和统战部长朱越顺。 这样看来昨晚列队迎接时顺序没错,冯柳青应该站在最旁边。 后排坐着两办主任、副主任、领导秘书,县主要***办局一把手,人大和正协也有领导参加,此次常委会虽不是扩大会议,但考虑到常委们汇报上半年工作时有可能询问具体情况和数据,故而相关单位部门领导都要列席。 “现在开会!” 蓝京环顾四周,参加工作以来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主持全面工作的压力与责任,声音沉稳地说,“同志们,按惯例我先做个自我介绍,然后请各位常委自我介绍并简要谈谈上半年工作,每人时间控制在八到十分钟吧,有个基本概念就行,下面由我先来。之前我在遥泽市华桥区任区长,可能同志们听说了,麻烦不断,我去的任务是负责非法集资案*工作,后来遇到百年一遇的洪涝灾害,再后来整合汽车产业,去年春节前我还遭到绑架险些没命,所以今天能坐到这里跟同志们开会,我觉得我赚了……”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轻微的笑声。 “还好都过去了,来到铜关前先后听了省领导、市领导交待的任务,我觉得尽管任务很重、压力很大,但只要和同志们一起努力争取,应该能看到成功的希望,总胜过面对索巴洪峰时的无助,被绑架后的绝望好得多,是吧?” 一口气说到这时,蓝京顿了顿道,“昨晚我已看过各条线上半年总结,对于存在问题与不足大致有了了解,为节约时间,请各位自我介绍后围绕下半年重点工程、重点项目、重大事项直接谈规划措施,不需要意义作用,围绕‘什么时候做’、‘怎么做’、‘什么时候完成’三点简要说明即可!” 会议室气氛顿时一凝,紧接着响起“哗哗哗”翻材料的声音,常委们以及后排列席会议人员都有些手足无措。 体制内总结汇报材料通常是“343”结构,即三成介绍基本情况;四成介绍工作亮点和存在问题,亮点与问题的比例约为五比一;三成介绍今后规划和思路。 按蓝京的要求直接砍掉材料内容的70%,简直让大家措手不及!因为往往最有底气的就是被砍的既成事实部分,数据、证明材料、分析扎实可靠,经得起推敲,规划思路嘛落地前随便怎么编造想象,牛皮吹得越大越好,实施后达不到预期目标又是一番说辞,反正吹牛又不上税。 但信口开河显然不行,蓝京在最基层乡镇工作过,先后担任区长助理、副区长、县长、区长等职,对几乎各个领域都有较为深入的研究,不夸张说几个数据听下来就判断得出真假或有无水分,提问专业而犀利,想在他面前蒙混过关基本不可能。 当然县城层面领导们大都具备基层工作经历,能坐到县委常委位子综合素质都还可以,不存在过于颟顼无能的人,主要还是工作责任心和水平能力的问题。对想有作为、心怀高深的干部来说,参加蓝京的会议就是充分展现自我的平台,如果说得得滴水不漏,而且他没想到的你却想到了,延伸和拓展了施正思路,如此几次后会获得蓝京青睐与重用。 很可惜,目前常委班子里没发现这样出色且出众的干部。 从熊汝诚到周丹鸣,从王思杰到张辉宇,还有蓝京颇为**的冯柳青,汇报工作的主轴凸显“四平八稳”四个字,如果寻常老百姓听起来好像面面俱到,社会各层面、各层级所有事务都考虑到了,没惊艳的亮点但也没疏漏什么,整体经济抓不上去怪谁呢?反正大家都尽力了。 深深的失望。 倒不是失望汇报内容,这一点蓝京昨晚看了上半年工作总结后就有预感,常委们今天发言内容不会超出那个范畴,因为各条线材料都几易其稿、反复推敲,谁也不敢随意发挥,加塞压根不存在的或临时想像的工作。 蓝京失望的是,包括徐迪在内没一位常委提及铜关民众强烈要求并入省城的问题! 在省领导看来,这是真正制约铜关发展的关键核心,不处理解决好思想上的倾向,扭转不切实际的幻想,铜关人民就不可能沉下心来搞好经济建设。 回避并入省城的根本矛盾,在此基础上所做的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所有发言完毕,蓝京微微沉思了二十秒钟,这二十秒对所有参会人员都是无比煎熬。 看得出来新任县委书记对常委们的汇报不满意,或者对铜关各条线工作不满意——昨天有神通广大的已联系上华桥区正府,打听到蓝京“工作要求高”、“工作强度大”、“工作节奏快”,正府办和区直机关稍微上点年纪或水平能力凑合的均有力不从心之感。 当时区委那边有徐仁聪压着,正府这边有尹全才顶着,蓝京尚未完全施展身手,如今提拔为县委书记,县城里至高无上的人物,他会采取怎样暴风骤雨式的改革呢? 所有常委手心都捏着一把汗。 蓝京目光缓缓扫过全场,道:“从各位常委同志发言来看,下半年工作思路和规划总基调是稳中求进,经济工作措施是稳增长、防风险、促发展,总体目标是稳就业稳预期,为来年转型发展留出足够空间。我想,这与省·委再三强调的、市委大力提倡的,也是我来铜关前反复酝酿的振兴发展理念落差很大!” 当头一棒,砸得参会人员晕头转向! 意味着县委书记彻底否定各条线今年以来业已形成的总基调,下半年规划思路都得推翻重来。 那得需要多大工作量呀! 关键在于,多年以来铜关已习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按部就班做事,工作安排、工作规划、工作思路等等就是纸面上说说而已,实际当中依然遵循熟悉的套路闭着眼睛都能做。 问题是安于现状的县领导这么想,蓝京可不。 蓝京受省·委组织部直接任命,空降到铜关来解决问题的,而非跟当地领导们一样混日子,如果他是这种人,压根进入不了省领导视线。 蓝京续道: “六月底主要经济指标和综合排名等数据还没出来——提到这个有些同志就笑,是的,不看数据就知道铜关肯定全市垫底,增幅增速也排在全省后面,同志们都习惯了是吗?但省领导眼睛始终盯着,所以才把我从华桥调过来!我是带着振兴铜关、发展铜关,让铜关有飞跃进步的任务来的,然而从宏观形势和兄弟区县发展态势来看,小跑步都赶不上大部队,还能稳当当温吞水似的踱方步吗?显然不行!” 熊汝诚呼应道:“县委县正府一直在反省,认识到发展过程中存在的不足和差距,也在想方设法迎头赶上,前期也推出不少正策措施,不过种种主客观原因吧效果不尽如意,确实也需要在蓝书记率领下换换脑子,换换思路,朝着正确的方向大步前进。” 蓝京颌首道:“是的要大步,铜关发展必须坚持‘快’当先,要全面动员起来,共同努力奋起直追!如何追法,这方面由汝诚同志掌舵,我只有一个要求即投资为王,项目为纲,在我调研期间请同志们思考如何吸引外来资金,大赶快上哪些项目,有多少能够下半年到位,具体规划方案下次常委扩大会逐一过堂,请两办把握好材料质量!附带说一句,今后工作报告、总结、发言稿等材料当中如果出现一处数据错误罚款2000,一个错别字罚款1000,都交现金到徐迪同志那边用于改善办公条件,比如苏曦同志办公室窗户再不换,野猫都能溜进去了。” 王思杰徐徐道:“小野猫,苏曦同志喜欢。” 苏曦正低头喝茶,一口水呛在嗓子眼竟没法反击,涨得面红耳赤。 众常委哄堂大笑,第一次略显严肃的常委会便在笑声中结束。 第703章 三大支柱 常委会甫一结束,蓝京便在办公室见到龙王镇经发办副主任白衣明,说来又是徐迪心思缜密之处,昨晚遴选出五名秘书候选人后,当即电话通知他们周二上午到县委办报到,甭管能不能被选上,反正要确保县委书记拍板后第一时间见着。 白衣明,名如其人,挺刮的白衬衫,衣着色彩明亮,小伙子站在那里整个人透着爽利精神。 蓝京第一印象便很好,快速浏览其人事档案后微笑着问道:“书泽财大毕业生一下子分到最偏远乡镇,一干就是五年,有什么想法?” 白衣明有些拘谨地答道:“如实向蓝书记汇报,这两年我也在考省城公务员编制,但……但都止步于面试环节,如果工作方面没变动,下半年还会继续参考。” “没想方法争取调到县城或市里工作?”蓝京问道。 “唉,没有考试机会啊,”白衣明道,“说句不怕蓝书记生气的话,象我这样工人家庭出身的只有通过考试改变命运,还不包括面试。” “那是因为省城竞争太激烈,参与竞争者也不完全都走歪门邪道,比如昨晚徐主任会同组织部遴选出你来,今早我决定见见你也等于面试,全过程公平公正透明,没有任何人际关系成分嘛,对了请坐下,”蓝京笑着转头道,“徐主任帮我通知一下蒲旭,待会儿准备下基层。” 徐迪心知县委书记打算单独考核白衣明,而且暂时不让外界掌握其选人规律,当下会意点点头退了出去。 “在乡镇五年时间,一年党正办四年经发办,镇里各项管理事务都有掌握吧?”蓝京道,“从你的角度分析,铜关各项排名年年全市垫底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白衣明也看出蓝京把徐迪打发走就为了听真话,而且如蓝京所说这就是真正意义的面试,略加思忖道: “只要铜关人仍抱一丝并入省城的幻想,经济就无法发展得起来,因为从上到下都为了靠近省城、取悦于省城、融入省城而为,好像越这么做越能争取到民心,也越增加并入省城的砝码,但投入与产出、经济效益等等,从来没人考虑。” 常委会心有默契避而不谈的敏感话题,被来自偏远乡镇的年轻干部一句话便捅出来了。 “即使并入省城,也要照样发展经济,理论上讲两者应该没有冲突吧?”蓝京故作不解道。 白衣明道:“这是事关全局发展方向的根本矛盾,铜关要想真正自身做强做大,必须融入玄泽工业产业链,增加与市区县的交流往来,甚至还要跟最邻近的秦中区展开竞争,把那边资金、项目、人才等等吸引过来,那样无异把自己越推越远,不太可能并入省城;现在包括市里都心知肚明的策略是主动把铜关打造成省城后花园,一衣带水紧密相连,从各个方面融合融入到省城大家庭里,至于经济地位和排名有谁在意呢?” “肯定有人在意,但肯定有人打着相反的主意,”蓝京道,“铜关老百姓都怎么看?是否如外界所说执着地要并入省城?” “这个……” 白衣明笑了笑,“我不知道怎么准确地表达心里所想的意思,最好请蓝书记亲自到基层走一走,看一看,可能会有更直观的感受。” “行啊,那就走吧!” 蓝京出乎意料起身道,“就你跟着我,下去随便看看。” “啊!”白衣明吓了一跳,“蓝书记,我对县城和其它乡镇都不怎么熟,可能做……做不好衔接协调工作。” “要熟悉干嘛?跑到哪儿一律拉起横幅‘欢迎蓝书记莅临指导’,能了解什么真实情况?” 说着蓝京出了门,迎着站在几米外的徐迪道,“我和小白到处逛逛,你帮着安排剩下四位年轻干部同时做一篇大文章,题目是《如何短期内促使铜关走上快速发展的轨道》,限本周内完成;另外明天起组织部分乡镇党委书记和专职副书记学习考察本市三大支柱产业工业区,你联系好接待单位后和思杰书记分两个组带队,时间两至三天,回来后每人都要在本周日前提交一篇2000字心得体会。” “好,好的……” 徐迪对于县委书记组织考察学习却有意撇开镇长、主任疑惑了几秒钟,随即想通其中奥妙,不由得暗自叫好。 下楼到了院里,蒲旭已发动好车子,蓝京却摆摆手又一次来到苏曦简陋的办公室,摇摇头道: “我保证以后改善办公条件时把纪委放到首位,太有失铜关形象了。” 苏曦属于那种深受职业影响不苟言笑、沉稳寡言的中年老男人形象,边起身相迎边道: “同志们都在坚持,纪委更不能搞特殊化,但还是要感谢蓝书记关心。” “目前在编在岗的纪委同志有多少?”蓝京问道。 “连我在内22……” “不多啊,佑宁县31正式编制就31,还有借用人员;华桥区也有29位。” 苏曦似有难言之隐:“县纪委连续三年没查到大案要案,查处并处理正科干部比例全市垫底,按市里内部规定被砍掉好几个编制。” 蓝京没继续问,转而道:“我看每间办公室都满了人,显得很挤,不如分几个组到县直、乡镇转转,脱岗的,旷工的,上班炒股玩游戏的;中午蹲到酒店、浴城门口看着,发现违规违纪都带到县府大院来,连查三天,肯定能逮着正科干部,处级都有可能。” “好,我立即部署下去!” 得到县委书记指示,苏曦精神大振,随即快步出门逐个办公室通知,“开会了,立即集中开会!” 蓝京再来到对面宣传部,**冯柳青正埋头看稿件,她的办公室跟苏曦一模一样,只不过作了精心修饰变得很有女人味,空气里浮动着暖暖的馨香。 “热烈欢迎蓝书记莅临指导!” 冯柳青俏皮地上前与他握手,小手也暖暖的,“请蓝书记就宣传工作多做些指示,以便我们突飞猛进地进步。” 蓝京笑笑,从皮包里取出昨天的《铜关日报》,摊在桌上道:“没有指示,就是想不通一个问题,请看第四版……” 她拿起来粗略扫了扫,诧异道:“都经过好几道审核,我也仔细看过,应该没问题吧?至于您提到数据和错别字问题,常委会结束后我回来就做了传达,报刊、杂志、电视台等都适用那个处罚标准,从今天开始执行。” “你看啊,”蓝京指着版面道,“这篇《脂粉巷记事》,这篇《穿越历史的斑驳》,还有下面《童趣偶记》,三篇散文札记都写的秦中区;两张照片,一幅毛笔字,作者均是省城的!冯部长,难道玄泽没有值得我们讲述的景点和风土人情?难道铜关经济落后,连写散文的、搞专业摄影的人才都找不到?童趣处处皆有,非得省城的童趣才是童趣?我这么说并非排斥什么,而是在宣传方向的把握方向一定要围绕地方特色,《铜关日报》是正府喉舌,这个正府隶属于玄泽市正府,而非书泽市正府。” 冯柳青羞得满脸通红,连声道:“我忽略了选材问题,我向蓝书记承认错误,从今天起一定加强地方特色宣传和培养本土文学艺术人才,明天早上我把最新调整的报纸送到您办公室。” “关键在于坚持不懈……” 蓝京没多说继续往前来到隔壁组织部,组织部长刘勇正主持召开部务会,见蓝京进来都齐唰唰站起身。 蓝京和蔼地笑道:“你们坐,你们坐,我刚好路过……上午常委会刘部长提到加大基层年轻干部培养力度,我觉得很有道理,嗯,请组织部立即着手做个统计,看看目前在编在岗的公务员当中,有多少本科毕业、三十五周岁以下、在乡镇工作三年以上的,列个表出来,特别目前连股级都不是的要逐个注明原因,到底自身水平能力问题,还是为人处世问题等等,越细越好。” “本科,三十五、乡镇三年……”刘勇等人忙不迭记录下来。 蓝京又道:“刘部长还强调推进科级及以上干部退二线的管理与考核,我才知道铜关科级干部二线标准是58周岁,即使这样还有个别干部拖到60周岁,这干什么?不服老啊?你58跟人家48精力、反应、知识储备能比吗?退二线是一种保护,也防止你犯错误!遇到这种不自觉的,别做思想工作了,直接停发工资、搬掉办公桌椅,让他自费到单位打工,干不干?!” 刘勇赶紧道:“经过批评教育,老干部们都能认清现实,接受组织安排……” “58周岁的杠子也太晚,比佑宁、华桥相差好几岁呢,”蓝京问道,“玄泽市委组织部规定的杠子是多少?” “原则上56周岁,具体标准各县区自行制订,”刘勇道,“铜关这边是晚了点,一直以来就沿袭老标准……” 蓝京不满地说:“根据市委组织部的指导意见嘛,没必须自行其事……这样吧,今年已过去半年就算了,明年开始按56周岁一刀切,有意见找市委组织部!” “好的好的,下个月我们开始在各个层面吹风,争取三季度前拿出实施意见。” 刘勇应道。 第704章 天生我材 蒲旭的车子只开了两个路口蓝京便叫停,说今天就在县城走走,然后将车子停到巷子拐角隐蔽处,沿着人行道一路向南。 蓝京走在最前面,白衣明微妙地落后小半步,蒲旭则保持四五米左右安全距离以防不测。 铜关城建真的很落后,放眼望去超过十层的大楼都寥寥无几,更多是那种三四层、五六层的火柴盒式扁平楼群,或分隔为若干服装店、专卖店、小超市,或经营商场、酒店和KTV。 “那幢楼怎么烂尾了?还矗立在县城中心地带,简直惨不忍睹!”蓝京皱眉道。 白衣明道:“原计划打造铜关商业中心,开始吹得天花乱坠什么区域中心、规模最大、商家最多,也吸引了不少投资商,建到一半时适逢宏观调控收缩银根,正府不肯协调银行借贷款,加之此前县里承诺的配套工程迟迟没到位,规划中两侧大型超市、酒店也招商失败,开发商被垫资压垮了只能一跑了之,扔下偌大的烂摊子无人理会。” 蓝京道:“可以让城投接手嘛,利用起来总比撂荒好。” “谁知道领导怎么想?” 白衣明叹了口含意丰富的气。 再往南街面明显冷清起来,两边店铺关门大吉、清仓甩卖的几乎占了三分之一,随便进几家店询问经营情况,店主要么大发牢骚,要么唉声叹气,都表示实在坚持不下去了等租期结束就关门。 牢骚主要集中在两点,一是正府不作为,没有实实在在发展商业、活跃市场的措施;二是不肯对中小商户减税,又存在乱收费等现象,店铺赚不到钱还得不停地往里面贴钱,谁愿意干啊? 从南折到东面大街,迎面是所谓美食一条街,远远就闻到油呛味儿,人行道污浊不堪全是厚厚的油垢,绿化带、树木也附着令人生厌的黑糊糊的东西。 美食一条街其实没有美食,清一色大排档和小吃铺,整条街走下来竟没看到一家高档饭店、日式料理或西餐厅。奇怪的是途中居然遇到两拨老年旅游团,个个手里拿着小吃,欢声笑语。 “美食一条街针对什么消费群体?”蓝京疑惑道。 “主要是打工的、出租车司机、学生,要求不高十几块钱两荤一素管饱就行,属于低水平餐饮服务,”白衣明道,“旅游团也经常光顾这儿,同样也因为价廉物美,另外让大城市游客有种怀旧情绪……” 蓝京生气地说:“什么怀旧,分明就是享受先进新式的生活之余居高临下打量贫困落后,真想怀旧,有本事到京都吃三万块钱一套的皇家御膳!” 白衣明苦笑道:“铜关的情况……真会让蓝书记看出一肚子气。” “城市三产服务上不去,酒店餐饮水平跟不上需求,就不可能吸引外来投资,投入和产出本来就是相互作用,不可能有资本愿意不计回报砸钱支持地方建设。”蓝京道。 穿过美食街再经过两个路口便是铜关中学,大门同样破旧不堪,只有一个保安坐在值班室打盹,对面则一家挨一家的小书店、复印打字社和小吃摊;再往东有个破产五六年的商场和铁门紧闭的录像厅、歌舞厅;前面愈发荒凉,店铺招牌上明晃晃写着 城乡结合部。 “城区就就就……就这么大?”蓝京大吃一惊,“我还以为一天跑不下来,谁知……这会儿中午还没过呢!” 白衣明道:“我还选的店铺相对密集、人流比较多的区域,县府大院往北、往西两个方向更没法看。” 紧锁眉头,蓝京沉吟道:“如果我是书泽市委书记,绝对不肯接受这般破落不堪的铜关县!” “关于这一点也有解释,说是省城的体量规模根本不在意合并区域的经济发展水平,人家要的是土地、人口和辐射影响力。” 白衣明道。 “好嘛,都替省城想得周全,为自己消极无为寻找理由!” 蓝京冷笑道。 这时蒲旭从后面快步上前低声道:“老板,到饭点了……” “嗯,就回刚才美食街吃吧,找个人多的店铺听听老百姓说什么。”蓝京道。 “那就选老原山面馆,里面位子多,生意也蛮好,一到饭点热闹得很,”白衣明道,“我进城办事也喜欢吃这家的拉面,价格也公道,正好适合我这样的工薪阶层。” “我们不都是工薪阶层嘛,适合你也就适合我,走,去尝尝看。” 蓝京笑道。 老原山面馆位于美食一条街北侧的河岸边,虽然地理位置不算好,真应了“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话,来的食客络绎不绝,蓝京一行三人都没有单座,只得坐到当中八仙桌上,没多会儿就有母子俩过来拼桌,正好紧靠着蓝京。 妈妈四十多岁,气质和模样都不错,有点象老师;儿子大概是大学生,很有些初出茅庐的青涩,母子俩情绪很差似刚刚吵过架。 面条一时还没好,儿子埋头手指纷飞地发短信,妈妈以筷子夹小碟子里的花生米,夹了好半天没夹着,沉着脸将筷子一搁,道: “报考哪里是你自己的人生方向,别成天跟那些狐朋狗友讨论来讨论去!” 儿子说:“打听各地招聘信息不可以吗?” “你已经决定参加七月份这批公务员特招,管别人干嘛?”妈妈忿忿道,“恐怕你们班就有一个傻乎乎回老家,而且是本地人自己都瞧不起的铜关!省城律师事务所的OFFICE你拿了两三家,随便挑哪个收入都很可观,社会地位也可以,凭你导师和学长们的人脉关系出人头地很容易……” “我已说了不高兴!” 儿子不耐烦道,“人各有志,你非逼我当律师干嘛?” “不单单律师,考法院、检察院、公安都可以……” “自己不喜欢的事永远做不好!”儿子道,“当初我要报经济专业,你和爸爸非不肯,结果大学四年我成绩根本上不去,没指望考研……如果读经济我恐怕已经保研了!” 妈妈道:“不要谈如果,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考量,但是小皓,我必须慎重告诫你,第一,铜关绝对没有前途,这是从县领导到老百姓所有人的共识,趋势不可逆转;第二,公务员是人生道路当中最艰难险阻最障碍重重的一条,而且我家不认识任何领导,找不着门路,凭你自己干得再好也只能给别人当垫脚石,小县城里提拔到科级干部都难于登天,但科级干部算啥东西,一年才拿多少工资?跟省城律师没法比,可你又不能贪,手一伸就被抓进去了……” 小皓没好气道:“你把社会看得太黑暗,前途看得太悲观,都象你这么想铜关人别混了,都跑到省城打工好了。” “你没经历社会毒打,不知现实生活残酷程度……” 这时服务员端来面条,母子俩暂时闭嘴低头吃面,此时蒲旭已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白衣明也吃得差不多,蓝京却听得愈发来了兴趣,故意磨磨蹭蹭。 果然吃了会儿妈妈忍不住继续唠叨: “报考铜关的应届生本来就不多,凭你的成绩出线应该没问题,可是后面呢?公务员都要分配到乡下锻炼的,少则两年,多则……可能一辈子没机会进城,你想喝正宗咖啡一个星期才有时间去趟省城,可你当律师,楼下就有咖啡店!你能忍受洗澡没热水、成天跟口臭的农民打交道、大部分时间奔走在田埂边的生活?我再次声明我从不歧视农民,也不歧视农村,我只是不愿意自家儿子身处那种环境……” “你大概被欧美电视剧洗脑了吧,以为当律师的成天人手一杯咖啡!”小皓道,“律师界也很黑,同样争权夺利、勾心斗角,没你想象的那么容易!” “但你可以凭自身水平换律所啊,要被坑在乡下能换地方吗?除非辞职!”妈妈道,“官场险恶啊,动辄牢狱之灾甚至家破人亡,其它行业、系统内部也斗,再怎么也会给人家留条退路,不会那么歹毒……” “偌大的铜关没有好领导、好干部吗?我不信……” 这时小皓的手机响了,他搁下筷子匆匆跑出去接电话。 妈妈望着儿子的背影心事重重长叹一口气。 蓝京主动搭讪道:“哎,你儿子……挺有主见哈,坚决要求回家乡建设。” “小孩子家懂什么……” 妈妈瞥了瞥蓝京,大概觉得还算正派,接着说,“这孩子从小就感觉是走这条路的料儿,我和他爸千方百计想避免,没料到大学快毕业了还是……” “为什么感觉是这块料?”蓝京饶有兴趣问道。 “从中学起每晚新闻联播必定从头看到尾,正治成绩始终年级第一,但竞选班长从来只当副的说是保留班委权利又不需要做那么多事……” 白衣明听得不由喷笑:“太厉害了,天生的正治家呀!” 妈妈摇头苦笑:“他不打网络游戏但会看攻略,这样能加入同学们聊天;他在大学报的社团都与时事、宣传、公关有关……唉,我也不知道好事坏事,也不知道他将来会有怎样的命运。” “让孩子根据自己的趣向勇敢地闯闯吧,如他所说,没兴趣的事不可能做得很好。” 蓝京安慰道,随即起身离座,没出门时低声吩咐白衣明道: “把你的手机号码留给那孩子,考完后联系……挺有趣的孩子,挺有趣……” 第705章 城管来了 离开原山老面馆后沿着美食一条街向北走,拐过街角,蓝京看到路边摊子里摆着个大味美的荔枝,不由得停下脚步,陡地前面传来仓促惊慌的声音: “城管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蹲在摊前懒洋洋的摊主立马跳起来,闪电般一把抄起摊在地面的油布连同荔枝扔进小三轮车后面,紧接着以快得来得及反应的速度将秤、篮筐、小板凳等全部收拾妥当,等蓝京回头看到威风凛凛的城管开着皮卡车呼啸而至时,摊主已跟在浩荡撤退大军消失在巷子里。 短短不到二十秒,整个路边卖各种水果、批发冷饮、玩具、塑料制品、旧书籍的地摊凭空消失,连张纸片都没留下,真是神奇的一幕! 这样神奇且壮观的场面,在内地只有城管才做得到。 街的对面有位卖萝卜的老大爷动作迟缓,抖抖索索才收拾了一半,皮卡“轧”地刹到路边,两名凶神恶煞的城管队员跳下来,嘴里骂骂咧咧,粗暴而无礼地劈手夺过老大爷的秤,双手一捧,一古脑将萝卜等东西甩到车后厢,然后指着老大爷破口大骂。 老大爷似不是第一次碰到这个情况,满脸卑微讨好地边赔笑边点头,好像请求城管人员饶自己这一回。 蓝京实在看不下去,冲蒲旭微微使个眼色,蒲旭会意大步跑过去先将老大爷拉到旁边,再与城管人员交涉,那俩家伙起初态度蛮横,推推搡搡想给这多管闲事的小个子一点颜色,谁知蒲旭不晓得暗地里使了什么手法,俩家伙猛地踉跄后退两步,面色痛苦应是吃了很大的亏。 皮卡车上又跳下一名城管人员气势汹汹要动手,这时蒲旭大概才亮明身份并往蓝京这边指了指,几名城管人员脸色大变,朝着蓝京点头哈腰一番狼狈不堪将东西归还给老大爷,匆匆驱车离开。 “难怪老百姓说铜关县城就剩城管还坚守岗位,不折不扣执行扰民任务,”白衣明感慨道,“其实象那位老大爷一天下来就算所有萝卜都卖光了能赚几块钱?他不可能也不会到按摊位收费的农贸市场啊。” “依我看要么取消城管,要么取消农贸市场、菜场的摊位费!”向来沉默寡言的蒲旭也难得愤慨地说。 蓝京没吱声大步向前走,出了美食一条街后沉吟道: “小白觉得取消哪个更具可行性或现实性?” “这个……”白衣明为难地说,“刚刚吧觉得老人家挺可怜,出于义愤恨不得上前揍那帮城管一顿,回过头想想,城管和摊位费的存在都有道理吧,也不完全……完全负面作用。” 蓝京笑笑,转而问:“小蒲呢?” 蒲旭骚骚头:“取消城管难度太大,实在不行……取消摊位费?” 蓝京哈哈大笑,指着他俩道:“瞧瞧,有时候我们考虑问题就要防止一时冲动,冷静下来掂一掂,想一想,往往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实际上讲,城管与小摊小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在各个城市普遍存在,这才是社会保持相对稳定和谐的常态,也是有利于最基层老百姓人士谋生的形态。” “我……听不太懂……”蒲旭怔忡道。 “其实城管人员不愿意上街就跟你们不愿意上班一样,他们也没办法,也要完成上级交办的任务或处理投诉,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如果刚才那条路城管队员每天查三次,还会有那么多摊贩吗?但为什么突然间中午行动,可能城管方面听说我今天在县城考察,要保持街道干净整洁,等我明天去乡镇了,城管不来了,那条路摊贩又热闹起来了……在这种今天管、明天不管或大多数时间都不管的模式下,最基层老百姓才能有真正的生存空间。” 白衣明迟疑道:“但是……” “但是你俩都直觉城管不能取消,又说不出为什么,对不对?”蓝京道,“原因在于,一旦放任不管城市就会失去秩序,如果老大爷把摊子摆到县府大院门口你还会同情吗?此其一;其二一旦取消城管就会有其他势力介入,在弱肉强食秩序下,最基层老百姓更不可能有生存空间,甭管流氓地痞还是**,那些家伙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到时候就算蓝书记到县城考察,街头照样打架的、斗殴的、乱停乱放的,谁也没辙。” “嗯,那取消摊位费呢?”蒲旭问道。 “真要是取消了,肯定轮不到最基层老百姓,就跟廉租房、经济适用房住的都是开宝马奥迪的主儿一样,而且正府发展农贸市场、菜场是有成本的,收取摊位费能够保障其正常运营,”蓝京道,“所以同情最基层老百姓,一定要建立在社会运行基本规则的基础上,我们要弄清楚他们真正的需求是什么,症结出在哪里,小白,小蒲,归根结底还是社会生产力水平的问题,如果铜关发展起来了,老百姓收入提高了,财正盈余并大幅提高福利待遇了,老人家何必上街卖萝卜?自己在家吃着玩儿不是挺好?很多问题自然迎刃而解,跟城管半点关系都没有。” 白衣明不好意思道:“我们看问题远远比不上蓝书记的高度,还需要今后不断学习。” 蓝京道:“主要还是避免人云亦云的思维模式,听到社会上众口一词骂城管,你就跟着骂;*有了事大家砸日本车,你也偷偷踹两脚;足球输了骂足协,炒股亏了骂证监会,外交吃瘪骂美国人……一定要有独立的思考,多问自己几个为什么,而不是硬炒人家的冷饭,吃下去消化不良。” 下午第一站到公安局办证大厅,打听办理港澳通行证几天拿到,办理人员先假装没听见,再三询问后才不耐烦说快慢都有可能,有了之后通知你! 接着来到行正服务中心,里面人不多,但好几处都在吵架或争执,站在旁边听了会儿都与办事效率低下、流转太慢、态度恶劣。 有位老板模样的人站在大厅中间气愤地说: “我是你们县领导请过来投资办厂的,好话说了一箩筐,优惠正策也许了若干条,还承诺什么绿色通道,什么一站式服务,现在连个最简单的开工许可证拖了一个半月都办不下来,投个屁资啊!把申请手续退给我,老子不干了!” 对面站着的干部漫不经心叼着香烟道:“我承认经办人员说话口吻冲了点,但你送的材料也有问题,各打五十大板,都别太认真行不行?” 老板听了更恼火:“哦,十几样材料当中就一样没注意一式两份,帮我复份一下举手之劳,又不会不给复印费!但你起码主动通知我,我不过来问就一直搁着,象话吗?你们县长手机号码多少,我打投诉电话!” 那干部有恃无恐道:“哪位县领导请你来的,你还找他;投诉不投诉,实话告诉你,我还兼招商引资办公室主任,你打到省长那儿最终还得转给我处理,明白没?” “好,好,好,认识你们狠!” 老板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恨恨道,“我姓梁的走南闯北几十年了没想到栽到铜关,好,好……” 说着大步往外面走,不料被两个戴执勤袖套的拦住,不阴不阳道:“随地吐痰罚款20元,交现金。” 梁老板脸都青了,众目睽睽下哪失得了这个面子,掏住手机要打,后面冷不丁冒出个值勤的一把夺过手机,大声喝道: “交了罚款再打!” 梁老板恼羞成怒扑上前揪住值勤人员要抢回手机,那干部叫道“报警报警”,然后恨恨补充道“拘留死他”! 蓝京微微迟疑正准备吩咐蒲旭控制事态,谁知不过几秒钟工夫民警便出现了,二话不说拿出手铐要铐梁老板。 梁老板叫道:“别介……别介,警察同志,是他先动手抢我的手机,喏,手机还在他手上!” 民警喝道:“叫什么叫?你敢拒捕么?” 说着用力将梁老板手臂一扭一背,动作娴熟地将他反铐起来,蓝京终于忍不住了,大喝道: “住手!” 蓝京快步上前时,白衣明亮开嗓门叫道:“新上任的县委书记蓝书记视察工作,中心领导呢?都叫过来!” 白衣明这下先声夺人,倒把那主任、民警和值勤人员都镇住了,蒲旭则冷冷指了指手铐,以目光逼视民警解开。 场面一时间有点僵,外侧工作人员见势头不对赶紧跑进里面叫领导,白衣明则找了张椅子给蓝京独自坐在空旷的大厅中间,对面站着不知所措的干部、民警、值勤人员,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 这个效果很好,蓝京给白衣明点了个赞,须知在此情景下,如果自己跟所有人一样都站着说话,就体现不出县委书记的威信。 反过来才有众星拱月之效果。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蓝京,接受省·委任命担任铜关县委书记,”蓝京缓缓道,“今天是我第一次到基层考察调研,行正服务中心是第二站……” 说话间县行政服务中心印主任等五六位领导慌慌张张跑了过来,站到蓝京身侧惴惴不安叫道: “蓝书记……” 蓝京道:“哦,验明身份了?” 印主任赔笑道:“不……不要验证,我们都知道蓝书记已经正式上任……” 第706章 现场处置 蓝京指指那个香烟还叼在嘴里忘了拿的干部:“那位是干什么的?” 印主任转过头脸立即沉下来:“田家旺,把香烟熄掉!”然后赔笑道,“田家旺是效能督查科科长,刚刚……刚刚可能态度不大好……” 蓝京径直道:“把经手办理梁老板的工作人员叫过来!” 没多会儿一位戴着眼镜三十多岁的女员工哭丧着脸来到众人面前,她情知出大岔子了,两腿瑟瑟发抖。 “小张,说说咋回事儿!”印主任命令道,此时他只要自己置之度外,哪怕手底下人洪水滔天都无关紧要。 小张嚅嗫道:“梁老板……的材料不太全所以……所以拖了几天,主要责任还是在我,没有及时提醒……” 蓝京道:“你所说的不太全是指少了一份复印件?” “是的……”小张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如果地面有缝的话。 蓝京看了田家旺一眼:“效能督查科,顾名思义督促检查正务中心工作效能,因为少了份复印件被耽搁十多天,田科长觉得是梁老板的问题,还是属于机关效能问题?” 田家旺膝盖发软恨不得跪下来,脸色沉痛地说:“我我我……我过于护短,轻慢了投资客户,我深刻反省错误……” “我倒忘了田科长还兼招商引资办公室主任,是吗?”蓝京问道。 印主任赶紧解释道:“是这样的蓝书记,招商引资办公室隶属县里成立的招商引资领导小组,考虑到衔接、对接、督查等相关工作,中心这边由田家旺兼办公室主任……” 他心里清楚田家旺此番撞到县委书记枪口上,别说兼职,恐怕科长位置都保不住,索性直呼其名连“同志”都省略了。 蓝京却知没这么简单,如果招商引资领导小组由正府层面设立,组长起码是常务副县长,那么办公室主任不可能由股级干部兼任,故而正解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通过这个手法让田家旺享受副科待遇! 这样看来,田家旺敢站在大厅叼着香烟跟投资客户吵架,而且扬言不怕投诉,心里很有几分底气的。 蓝京转过头问和颜悦色道:“梁老板此行打算投资办什么厂?” 梁老板揉了揉手腕,道:“动力电池,属于国家正策扶持鼓励的新能源产业,预计一期投资一千四百万,按原计划今年一季度就开工了,各种环节的拖,唉,我也真是……” “一千四百万的项目,如果今天我不在这儿,梁老板肯定会撤资吧?恐怕就算这样,梁老板也不打算继续做下去……” 蓝京这样说着,梁老板一个劲地摇头,显然真不看好铜关投资环境。 “铜关正值需要项目,需要投资的紧要关头,可作为窗口单位的行正服务中心却一个劲地把客户往外赶、往外推,究竟出于什么心理?” 蓝京环顾众人道,“刚才我已注意到中心里面是有复印机的,人家送的材料仅仅缺了份复印件,帮忙复印一下真是举手之劳的事儿,难道占用你多少宝贵时间么?” “我承认错误,我以后绝对不再犯了……”小张难过得直抹眼泪。 “这位女同志不是临时工吧?”蓝京问道。 印主任猜不透县委书记这么问的潜台词,道:“正式事业编制,一直在中心工作。” 蓝京点点头:“要是临时工就直接解聘,事业编制嘛……”他又瞅了瞅田家旺,“招商引资办公室主任差点毁掉投资项目,我看你这个主任别兼的好。” “我……我马上主动请辞,主动请辞。”田家旺忙不迭道。 “记下来,田家旺主动请求辞去招商引资办公室主任职务!” 蓝京冲着印主任道,印主任连连点头: “记下了,记下了,回头走组织程序……” “白秘书也记下来,一周后向印主任了解这项工作有没有到位!”蓝京接着道。 “好的,蓝书记。”白衣明应道。 田家旺没料到蓝京当场玩这套把戏,满嘴苦涩说不出话来。 蓝京又道:“今天的事情很小,但反映长期以来正务中心形成的不良工作作风和管理上的松懈,性质相当严重,作为中心一把手和***,都难辞其咎!针对目前现状,我有以下三方面建议……” “快拿纸和笔!” 印主任等中心领导紧张地命令道,四周看热闹的也屏息静气,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第一,从今天开始行正服务中心全体干部员工每天晚上七点到十点集中学习,连学四晚,学什么?学服务,学规章制度,认清当前铜关面临的严峻形势!不是跟各位无关,而是大有关系,再这样下去财正没钱了就要缩编、停发工资,我不开玩笑!” 蓝京神色冷峻地说,“第二,我看到所有办事人员都大咧咧坐在沙发椅上,客户非但站着还得弯着腰凑近窗口说话,什么道理?到底谁是上帝,为人民服务就这样服务吗?马上给我撤掉所有椅子全部搬到外面,以后客户坐着,你们实施站立式服务,弯腰跟客户说话!” “是,是,是,马上就搬。”印主任擦着冷汗道。 “第三,关于梁老板投诉的处理,”蓝京沉声道,“县领导对于招商引资客户投诉实现首问负责制,谁接谁处理!首先关于这笔一千四百万投资,暂且按梁老板撤回计算损失,把招商指标分解下去——田家旺负责一千两百万,小张负责两百万,注意必须非铜**册企业,而且引来的资金必须真金白银到账!招商期间两位同志暂时停职停岗,发放基本生活费,资金到时后先跟白秘书联系,经我确认后返回原岗位,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怎么回答呢? 要说不过分,凭空到哪儿招商引资,何况这是铜关!可要说过分,梁老板一千四百万真的有可能撤回,蓝京的要求合情合理。 田家旺身体摇摇欲坠,幸好有人在背后扶住;小张则“哇”地大哭起来,身边干部们赶紧紧张地低声说“一起想方法”,好不容易劝她平息下来。 “那位背后抢手机的值勤人员,”蓝京突然一指,“这种狗仗人势的行为很恶劣,请问,是谁给你公共场合夺人财物的权力?你有执法权吗?你戴的袖套是维持秩序,而不是制造事端,把他抓起来按《治安管理条例》进行处置!” 那名值勤人员面如土色,任凭民警铐上手铐——那副手铐终于派上了用场。 “至于梁老板随地吐痰,墙上确实有写罚款20元,这笔钱我来交,”说着蓝京从口袋里取出20元纸币交到白衣明手里,“回单位后交县委办罚款专户……” 梁老板道:“哎哎哎,这个罚款我交,我认同蓝书记的处理!” “别,听我继续说!” 蓝京又指着墙壁道,“上面还写着严禁抽烟,违者罚款20,田家旺也把罚款交了吧?” “我……交……” 田家旺心烦意乱从兜里掏了张百元大钞递过去,白衣明大声道: “田科长认罚100元,态度很好。” 中心干部员工真是哭笑不得,但也从白衣明的态度当中看出来蓝京瞄准了这里开刀。 蓝京目光再锁定刚开始跳出来要罚款的两名值勤人员:“你俩对田家旺抽烟的违规行为视而不见,梁老板表示愤怒啐了口唾沫就要罚款,什么道理?你俩是不是中心正式员工?” “不是不是,他俩是临时工。”印主任答道。 “临时工就不罚款了,即日起解聘!”蓝京道,“你俩的行为证明没资格在行正服务中心这样的窗口单位维持秩序!” 说完后才站起身道,“好啦,各自归位工作,印主任请等会儿,我跟梁老板说几句话。” 蓝京上前正式与梁老板握手,并肩出了大厅来到广场空地,微笑道:“尽管我做了这么多补救措施,梁老板内心深处还是想撤资,是吧?” 梁老板深深叹息:“因为我,一下子处理好些人,得罪一大堆干部员工,以后在铜关还能混吗?不如早点离开,请蓝书记体谅我的苦衷。” “我的看法正好相反,”蓝京笑道,“今天闹了这出,全铜关都知道我是梁老板的后台,谁还敢惹你?而且你是我上任后遇到的第一位投资办厂的实业家,正好呼应我接下来的振兴举措,我会始终**你梁老板,**你兴建的工厂!” “这个……” 梁老板拮据不安地搓着手,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蓝京笑道:“我猜之前请梁老板过来的县领导是我的前任叶琛书记吧?” “啊,蓝书记怎么知道的?”梁老板惊异地瞪大眼。 “很简单,既然县领导请来的,遇到困难应该县领导出面协调,怎会自个儿跑到这儿吵架?想必也真是没辙了吧!” 蓝京随即招手唤来印主任,肃容道,“梁老板申报手续交给你全权负责,今天周二,我不管什么流程手续,周五下班前必须全部到位,周六梁老板的工程队进场施工,晚一个小时,下周一起行正中心主任就不姓印,听明白吗?” “明白,明白!” 印主任硬着头皮应道。 “还有,关于招商引资投资办厂,由你牵头给我制订出一个绿色通道方案出来,而不是每个项目都要我亲自出面,都给你印主任施加压力,”蓝京道,“本着从快从简从宽原则,以后来投资的申报手续原则上十个工作日内拿到批复,就形成这个惯例!” 第707章 红石小镇 傍晚时分,蓝京一行三人来到位置同样比较偏僻的红石镇。 本来蓝京是想一下子到最偏远的龙王镇,白衣明面露为难之**言又止,蓝京转眼悟了出来,笑道: “是不是跟镇领导关系不太好,担心被人家说拉着县委书记搞‘回乡团’打击报复?” 白衣明不好意思道:“也没那么严重……” “象你这样名校毕业工作五年才弄个副股级,与镇领导刻意打击压制不无关系吧?” 蓝京问道。 “唉,怎么说呢,”白衣明叹道,“平心而论镇领导对我的能力水平还是认可的,全镇总结材料、大报告等等都交办给我,就是到了提拔任用时就轮不上了,要么先解决老同志待遇问题,要么县领导打了招呼,反正……不算打压,但就让你有苦说不出。” “类似情况在基层比较普遍?”蓝京问道。 白衣明道:“客观地讲单凭自身努力很少能从乡镇脱颖而出,这是事实。” 此言触动了蓝京的心弦,对他而言何尝不是如此?当年在卫生院、司法所埋头于繁琐的工作时,有时天黑了还奔波在田间时,偶尔也会生出长夜漫漫、不见阳光的感慨。 直到莫小米改变了他的人生。 沉思良久,蓝京道:“我部分同意你说的话——指自身努力与乡镇环境问题,但每个人的一生都会出现数量多少不同的机会,只要抓住其中一次就有可能脱胎换骨,因此自身努力还是最主要、最不可缺的动能,比如你,不就通过这次遴选进入我的视野吗?比如田家旺,能说他很偶然地倒霉吗?再比如红石镇,今晚多少镇领导能通过我的考验?” “是啊,真正的考验……” 白衣明心知下午行正服务中心上演的那幕戏已经震撼铜关上下,但各方肯定认为蓝京明天才会到乡镇,严阵以待的反倒是县城各窗口服务部门。 谁都想不到蓝京长途奔袭,就是要打一个冷不防:这会儿正是乡镇干部打牌喝酒的黄金时间。 车子驶入红石镇府大院时离下班还有五分钟。 站在楼下往上看,绝大多数办公室关了门,只有三楼几间亮着灯,隐隐传来说话声。 按常规那是镇书记、镇长的办公室,蓝京一挥手意思是上去看看。 悄无声息来到三楼,随即听到激烈的争吵声,白衣明听得一呆,凑到蓝京耳边轻轻道: “吵架的是镇书记于怀冬和镇长贾想……” “哦?” 蓝京很意外地扬扬眉毛,又上前靠近了两步以便听得更清楚。 此时于怀冬拍着桌子道:“全年规划大家一起拿的,也经过党委会研究并得到县里认可,现在新来的书记一句话说改就改,一点严肃性都没了?我不同意!别的镇改那是别的镇的事儿,反正红石镇坚持年初制订的规划!” “于书记跟谁发脾气,跟我吗?又不是我一声令下让改,而是新来的蓝书记!”贾想道,“请于书记翻开党委会记录看看,关于红石镇全年规划我是有不同看法的,当时就觉得步伐太慢,措施不得力,结构不合理,你说少数服从多数,好,我这个少数乖乖闭嘴……” 于怀冬又拍桌子:“现在就不闭嘴吗?你还是少数!索性我还告诉你,真要是较起劲,新来的书记也是少数!” 这话说得,白衣明有些担心地瞅瞅蓝京,蓝京却毫无异色。 贾想道:“不是少数多数的问题,关键在于推动红石镇经济发展,我宁愿于书记跟我争论谁对谁错、哪些措施更适合!” “我不争论,一切按党委会形成的全年工作规划!” “新领导新思路,何况这是县委王书记亲自打电话作的要求!” “县委王书记”即指县委副书记王思杰,红石镇是其联系点。 “我没说没改,原来规划修两条路,现在四条,翻了一倍还要怎样?”于怀冬道。 贾想道:“四条路加起来三十公里,根本不符合当前交通发展需求,于书记,我还是去年底提的想法,要想富多修路,宁可镇里勒紧腰带过苦日子也要着力扩建修建往县城、国道、省道等方向的道路,为红石今后产业产能飞跃奠定坚实基础。” 于怀冬道:“说得倒轻巧,钱从天上掉吗?从市到县到镇都收缩财正盘子,如今只能在存量资金里做文章,别的甭想了!” “我会想办法筹到钱,但镇党委要给予足够授权。”贾想语气强硬地说。 于怀冬似又来了气,拍着桌子道:“又想搞民间集资借资那套,说过无数遍了不行,不行,不行!既无内债又无外债是我于怀冬主正的原则,不管我在红石干多久,后面调哪个地方,都必须无债一身轻地离开!” 蓝京实在听不下去,迈开大步闯进去道: “照你的说法国家现在既有外债又有内债,领导人都必须引咎辞职?哪里来的荒唐原则!” 于怀冬恼怒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又准备拍桌子,白衣明随后冲进来道: “县委蓝京书记,到红石来视察……蓝京,这位是于怀冬书记,那位是贾想镇长。” “蓝书记……” 于怀冬和贾想本来就隔着办公桌站着吵架,赶紧上前打招呼,贾想道: “时间不早了,我来安排晚饭……” “情况这么糟哪里吃得下?”蓝京一摆手道,“下班时间没到,人都走光了,剩下两位镇领导还在吵架,工作怎么干得下去?立即通知召开党委会,我亲自主持!” “我们分头通知……” 于怀冬才应了半句,蓝京又道:“会议室在哪里?我先过去坐着,开始计时!” 还好因为时间还算早,提前下班的镇领导们都没开喝,听说“蓝书记查岗发飙”顿时大惊失色,一把扔了牌匆匆直往回赶,小镇也不大,二十分钟左右基本到齐,除镇副书记兼组织委员夏海说已到了县城,其他分别是: 人大主席兼宣传委员;纪检委员;两名副镇长(还有一名副镇长是党外人士不参加党委会),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红石到县城一个多小时,他几点就翘班?红石的党建、组织工作做得完美无缺吗?” 蓝京沉着脸道,“要求他立即返回红石,我在这儿等着!” 于怀冬深知县委书记这回来就是找晦气的,遂使个眼色,党正办主任老吴赶紧出门打电话;贾想环顾众人探询地问: “蓝书记,会议……” 蓝京道: “今天由我主持召开镇党委会,本来是工作会,但现在看来首先得是整风会!工作做不好、经济抓不上去向来有两方面原因,一是客观环境条件限制,自身水平能力也跟不上,这个我不会责怪大家,铜关的地理位置和历史成因没法改变,我蓝京来了也未必能扭转乾坤;二是态度问题,上下班迟到早退,机关作风怎么整顿下一步镇党委要拿出切实措施,不多啰嗦,我在意的是红石镇上报的、党委会一致通过的、个别镇领导半个字不肯改的全年规划!” 蓝京一巴掌将一份材料拍在桌上,道,“总共五六千字,两千字写基本情况,两千字写困难,最后一千字写规划,算什么发展思路?!言之有物四个字懂不懂?字数少点没关系,但要说到要害!所有乡镇千篇一律大力发展绿色环保、无公害无化肥农药的健康农产品,我想问问同志们到底有哪些农产品,能不能在材料里列举几样?江边水田与山地旱地种植品种能一样吗?山麓北侧与西侧环境、水土、气温不同,发展方向总有区别吧?还有每次规划必定提到打造旅游产业,单凭这六个字还有描绘的美好前景,旅游产业就凭空打造起来了?交通问题怎么解决,旅游通道怎么打通,景区拆迁如何安置、开发景区要投资多少其中地方出多少县里出多少,心里都有一本账吗?市里搞南湖观光带,龙王镇、红石镇也效仿想搞金银河观光带,同志们有没有认真论证到底适不适合?金银河在两镇境内河道平均宽度20米左右,流速不快,泥水容易沉积;河道两侧离山体较远,平地居多绿化率不高,既没山景又没河景,请问观光带观什么光?等游客走光吗?地方正府上项目、做决策不能一窝蜂,一厢情愿,相互抄作业,既要因地制宜,又要切合实际!” 暴风骤雨一通批评令得镇领导们汗如浆出,心里又惶恐又震惊,惶恐的是蓝京几乎全部否定红石镇经济规划和思路,班子成员前途堪忧;震惊的是蓝京批得虽狠但每句话都说在点子上,事实上有些症结镇领导们其实有数,只是不愿意或懒得改变而已。 于怀冬耷拉着脸不吱声,一方面很反感这位新来的屁股还没坐稳的年轻县委书记指手划脚,全盘否定自己的成绩;另一方面自恃县里有背景,镇书记位子不是蓝京想拿就拿,何况规划空洞、思路平庸在铜关普遍存在,凭啥单揪着我不放? 更有没说的话是:造成铜关落后局面的根源又不在乡镇,你跑到红石耀武扬威干嘛?有本事在县城捋捋,方方面面关系理顺啰,再把里面名堂搞清楚发火不迟! 第708章 一致同意 贾想瞥了眼于怀冬没动静,随即道: “蓝书记对红石全年规划的点评有理有据、击中要害,证明这份材料没用心思,完全是敷衍塞责流于形式,作为主抓经济的镇长,我代表镇***诚恳接受批评,并坦率承认错误……”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气氛顿时有些异样,倒不是贾想当众认错,而是他不该“代表镇***”,在红石,能代表的只有镇党委书记于怀冬啊。 虽然大家知道他俩平时就磕磕碰碰很不对付,今晚可是县委书记主持下的党委会,每个人发言要记录案,轻率不得,马虎不得。 于怀冬本来脸色就不好看,此时几乎都垮了下来;蓝京则带着鼓励的目光看贾想,眼意分明是“说得好,继续说”! 贾想道:“一直以来红石偏居一隅,封闭守旧,自暴自弃,各项工作、综合指标等都排在全县倒数,交流干部不愿过来,镇区干部上升通道被堵,形成死气沉沉的僵局与死局。但反过来想,何尝不正说明红石大有发展空间,稍稍发力便能迅猛提升指标数据?以道路新建扩建来说,过去五年红石总共修了一百二十公里,平均一年二十多公里,这种速度甚至不及兄弟区县底下一个村!” “那也不能怪我们,每年县里划拨的交通基建费就那么点儿,其实二十公里都不够,还是东挪西凑恨不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分管交通副镇长辩道。 “要敢于借钱办大事!” 蓝京道,“阳玄高速刚投建时省里也没钱,后来发了几十亿债券,现在看看高速通车后发挥多么重要的作用!我在佑宁修了两条路,也都先借后还,反正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又不赖账。有同志担心欠下一屁股债日后谁来还,财正会不会被日积月累的债务包袱压垮?我说只要坚持八个字——适度、可控、循环、利民!修路不是为了干部小汽车跑得快,而是老百姓出行、外出打工、货物运输等等,与外界联系打通了、畅通了,各种联系紧密加深,必定能使红石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点我通过佑宁新东镇深有体会。” 这招叫做直接盖帽,防止于怀冬再跳出来反对,而让贾想的建议顺利过关。 贾想微带感激地暗瞅蓝京一眼,续道: “红石离县城远,离交通大动脉远,路况之差的现状也非短期所能改变,要发展工业、引入资本兴建工厂面临较大的困难,因此全年规划当中提到的健康农产品和打造旅游产业的确是适合当前红石发展的两个方向,具体我认为有如下几点,一是利用工业污染少的优势普及养蚕业、养蜂业和中药材业,阳泽丝绸闻名天下,但随着七泽工业水平提高,养蚕业却日渐萎缩,都转移到中原、西南等区域,品质有所下降,贮藏、运输成本却大幅提高,红石正好能够填补空白……” “之前为什么没做这方面发动宣传工作?”蓝京问道。 贾想叹道:“养蚕顺利的话固然能赚钱,一个三口之家做得好几个月万把块到手,但第一非常辛苦,要没日没夜守着;第二蚕宝宝娇贵,怕冷又容易得病,稍有疏忽前功尽弃,农村里年轻人宁愿到工厂打工都不愿受这份罪。今年我联系阳泽某家大型丝绸集团准备草拟战略合作协议,通过设定价格保护和提前签约预付定金等机制,激发农民养蚕热情继而增加农民收入。” 蓝京眉头耸动,道:“关于劳动力流向问题,我要泼泼贾想同志的冷水,即不要指望硬把青壮劳动力留在村里,养蚕业一年到头只有夏蚕、秋蚕两季,其它时间干什么?打牌、喝酒、打架么?交给中老年农民侍弄嘛,别贪多就行。养蜂、中药材等产业都是如此,不能搞运动式的推广普及,慢慢来,让家家户户有活干,收入逐渐提高。” “蓝书记提醒得非常及时,我们会在今后工作中加以注意!” 贾想接着说,“二是大力发展棉花种植,这方面呃……镇党委内部分歧较大,没能统一看法……” 于怀冬板着脸道:“贾想同志直说吧,我是持反对意见的,原因很简单,去年到今年全七泽就没看到有笑脸的棉农!如果自己的地,每亩投入1600-1800元,去年每公斤7.4块,单产300公斤能保本但不赚钱,去年雨水多很多地方都淹了,每亩减产50至100公斤,包地大户反映收购价10元还赔本。今年开秤价涨到8块,棉农本来持观望态度舍不得卖,没想到两三天期货价格下跌几百点,轧花厂降价也不愿意收,于是僵持在那里,引起无数起纠纷;正府强令轧花厂确保8块收购价,采购人员嘴上答应却处处挑刺,说衣分不够、水分超标等等必须降价,从轧花厂到棉农个个愁眉苦脸,还怎么继续扩大棉花种植?” 蓝京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于怀冬一眼,没想到这厮对棉花收购如此熟悉,眼睛没往笔记本瞟半下便能列举出各种数据,还真有两把刷子,遂道: “关键在于国家18600元的保护价9年没变,今年8块铁定不享受补贴,因此收购价高了,棉农觉得反不如去年卖7.4块,加上国家、地方补贴能达到8.5块。期货市场则直观反映国家在棉花生产方面的正策转向,近几年鼓励棉花变玉米小麦,特别七泽部分田地玉米亩产达1.1-1.5吨,比东北黑士地产量还高,收益也超过种植棉花。” 镇领导们微不察觉地相互交换眼色,这组数据对乡镇干部来说属于基本常识,但蓝京匆匆过来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信手拈来,使得大家对这位空降的年轻县委书记印象顿时大有改观。 分管农业副镇长道:“今年包地种红枣尽管收购价提高也亏钱,原因跟种植棉花差不多,当然也不能怪正府,三年前红石包地费用才1500-1800,后来被炒到2200左右种西红柿,药材,辣椒,基本都赚了钱,平均算下来100亩地包一年稳赚15万左右,但要是种植棉花、红枣,反过来可能亏损,这就是一个方向问题。” 蓝京道:“这样看来红石班子持反对意见居多,贾想同志再说说坚持的理由?” 贾想道:“我的理由也很简单,坚持大面积棉花种植能够振兴红石当地包括轧花厂在内的棉纺产业,农业亏的钱由工业赚回来,大账划得来!如果我们跟风种植玉米、小麦、辣椒等等,定价权不在自己手里,收成不好时亏本,收成好被压价还是亏本,根本没有喘口气的时候。” “农业亏了工业补,好,我很欣赏这种算大账的超前意识!请贾想同志继续说。” 蓝京还是直接盖帽以堵住镇领导的嘴,因为他看出副镇长们明显都站在于怀冬一边,难怪那份空洞乏味的全年规划得起“一致通过”。 贾想道:“三是打造旅游产业计划,红石和龙王两镇中间有座龙王山,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矿业勘探时发现一个深遂无比的洞穴,两镇曾组织探险队往深处探了六七里还没看到尽头,据县志记载铜关当年属于太平天国势力范围,曾有往某山洞里深埋粮草和掳掠来的金银财宝的传闻,加之洞穴处处可见人工开凿痕迹,只要做出好的宣传文案加上好的规划、策划,一炮走红完全是有可能的……” “钱呢?请问钱在哪里?” 于怀冬带着讥讽的语气道,“山地旅游开发投资高,风险大,周期长,还未必火得起来!从县道到龙王山全段都是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的石子地,晴天偶尔有附近山民进山砍柴、采草药和散步,下雨则遍地泥泞,烂泥甚至能淹至膝盖,寸步难行,是一条典型的山路,单单修成旅游干道就得上千万;接下来还有上百米宽的乱石岗,石头从拳头大到黄牛大都有,成年人手脚并用才能爬过去,要打通它又得上千万,而且需要大型机械、现代化挖掘机、工程车等等,而且非打不可否则施工设备进不了山!” 他伸出两根手指,“就是说景区八字没一撇呢,两千多万砸下去了,可我们红石财正拨款里的旅游开发专项费用才多大点?加柴油、机油都不够!” 贾想反驳道:“美景往往藏于深山老林,都这样一茬接一茬地开发出来,没有想像力什么事都干不成!” 人大主任是老滑头,笑模笑样道:“二位也别争了,正好向蓝书记申请专项拨款用于旅游开发嘛。” “是啊是啊,红石镇确实需要县里大力扶持。” 镇领导们纷纷说道。 蓝京没有直接回答,看了看笔记本道:“关于贾想同志提出的两个方向三点建议,一是普及推广养蚕业、养蜂业和中药材业;二是大力发展棉花种植;三是龙王山旅游开发,赞成的同志请举手。” 说着率先举起手来! 县委书记都赞成,哪个还敢当面说个“不”字?包括于怀冬在内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也都勉为其难举手同意。 “参加会议的全票通过!” 蓝京看了看于怀冬,不紧不慢道,“怀冬同志,我不是少数派,贾想同志也不是少数派吧?” 于怀冬心头剧震,没想到蓝京始终惦记着这句话。 第709章 搭顺风车 红石镇党委会结束那一刻,满脸苍白、满心惶惑的镇副书记兼组织委员夏海出现在会议室门口,嚅嗫叫道: “蓝书记,我……我……” 于怀冬打圆场道:“先到食堂吃饭,有事饭桌上说。” 蓝京抬腕看表,道:“饭就不吃了,继续往下一站……贾想、夏海两位同志跟我一块儿去。” 说罢与不知所措的于怀冬等镇领导握手后大步下楼。 晚上乡镇公路不太好开,贾想和夏海的公车在前面引路,蒲旭驱车跟在后面,上车后蓝京道: “小白给龙王镇打个电话,让食堂搞点面条、稀饭就行,陪客不准超过两位,而且坚决不喝酒,不然我连筷子都不碰。” 白衣明情知县委书记特意安排自己打电话是增加在镇领导面前的份量,笑道:“中午吃的面条,晚上还吃面条啊?” 蓝京也笑:“主要方便嘛,我要说稀饭起码给整几样菜出来,到时不喝酒又好像过意不去似的。” “晚上不工作了,稍稍喝点也没关系的。”白衣明劝道。 蓝京指着秘书道:“好嘛,回到龙王镇就好像半个主人了……晚上还得工作啊,抓紧时间,争分夺秒。” 龙王镇方面听出白衣明电话里的意思,严格遵从蓝京指示,由镇党委书记姜建国和镇长杨卫军亲自作陪,其他都坐在办公定待命,整个镇府大楼灯火通明。 机关食堂准备了热气腾腾的面条,还有一大盆小米粥,另外厨师急火炒了几样菜,这一点姜建国也有解释,说玄泽都讲究吃盖交面,通常都有“浇头”。 蓝京没多说,手一挥道:“开吃!” 半碗面条加一小碗小米粥下肚,蓝京惬意地摸摸肚子道:“这样最好,又香甜又保持头脑清醒,到外面走走吧。” 龙王镇东面是山,西面临湖,南面则是大片沼泽地,虽是盛夏之夜却凉风习习,吹在身上非常舒适。 蓝京远眺夜幕里黑影幢幢的龙王山,道:“大小适中的山,要好好开发利用,不能守着金元宝到外面讨饭……不瞒各位,我大概在平原地区生活久了,对大山出自骨子里的喜爱,每当看到巍峨的山体都琢磨干点什么,创出自己特色来。今晚我只负责牵线搭桥,以红石贾镇长谈规划、说想法为主,两镇共同但不限于旅游开发,还有今晚红石党委会上讨论的特色农业、扩大棉花种植等等,都可以携起手来一起搞嘛,又不是非要每个镇硬要有自己的创新,联合创新也是创新。” “龙王、红石两镇将在蓝书记指导和支持下创出新特色!” 贾想顿时悟出蓝京把自己带到龙王镇的用意,红石那边阻力太大,有龙王镇这边加入可壮声势,也遏制于怀冬为首的反对声音。 而且客观上讲贾想也意识到自己那些设想框架太大,仅凭红石单干力有未逮,需要两镇联手做大规模,增强抗风险的能力。 不由得暗自佩服蓝京机敏的反应和灵活的谋略,须知来到红石前他根本不知道贾想那些想法,也不知道于怀冬强烈反对的态度,却举手投足间从容布局,顺便把龙王镇也纳入其中。 想必蓝京已经从秘书白衣明那边听说龙王镇两位主要领导被长期冷落边缘,早已意兴阑跚无心理正,打死也拿不出象模象样的规划与思路,还不如搭红石的顺风车飙一程。 镇党委书记姜建国和镇长杨卫军会不会不听呢?当然不可能。 首先被安排到铜关最偏远的乡镇就代表了他俩在县委主要领导心目中的地位;其次他俩对县委主要领导有怨气也在所难免,人之常情;还有就是,白衣明在龙王镇工作了五年时间,哪个镇领导有啥猫腻什么的了如指掌,等于小辫子捏在蓝京手里,敢不从吗? 再说蓝京已为他俩指了条明路,闯出去了前面光明大道,闯不出去也是贾想规划出了问题,这种机会焉能错失? 折回镇府大院,在随即举行的镇党委扩大会议上,贾想精神大振地连说带比划,口若悬河讲解了近两个小时。 期间蓝京悄悄起身来到隔壁办公室,然后让白衣明将忐忑不安的夏海叫到面前,肃容道: “这会儿检讨、反省、保证等等都无意义,我需要你以实际行动弥补所犯的错误。” “实际行动?”夏海到底也在官场摸爬打滚十多年,脑子一转便想通了,“我将全力配合好贾镇长的工作,加强与龙王镇党委正府沟通协作,共同推进龙王山旅游开发,全面推进区域内经济发展!” 蓝京语气高深莫测道:“看得出来贾镇长在红石的阻力不小啊,经济工作任重道远……” 夏海道:“接下来我会充分发挥党委副书记和组织委员职能,密切加强与副镇长们的横向联系,不折不扣贯彻执行蓝书记指示精神,为贾镇长各项工作保驾护航!” 说白了就是,我夏海将拉拢尽可能多的镇领导,形成对贾想多数票支持,以前团结在于怀冬周围共同反对贾想的情况不可能再出现! 蓝京满意地笑笑:“我会经常**这边……干部有点小错误小问题不要紧,关键要能接受考验,在组织最需要的时候态度坚决地站出来、打出去!铜关要振兴,核心是涌现一批勇于担当、敢于作为的干部,希望夏海同志有出色表现。” “我保证不让蓝书记失望!” 夏海昂首大声道。 当晚贾想介绍完总体规划后,参会人员又进行了热烈而踊跃的讨论——新任县委书记亲自坐镇,镇领导们思维格外活跃,也都想在领导面前多说几句以留下好印象,会议开到凌晨一点多才结束。 第二天上午镇领导们精神抖擞地陪同蓝京爬山,于怀冬倒也没夸张,进山的路况极差,还没到真正的山里,蓝京已累得气喘吁吁全身湿透,姜建国等镇领导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平时压根想不到跑这荒山野岭。 好不容易穿过几乎无法立足的乱石岗,前面仅有一条采药人和附近居民长期踩出来的羊肠小道,两侧要么都是野荆棘丛,要么似刀凿斧削的峭壁,狭窄崎岖的山道最窄处仅能一个人侧身经过,身前身后不停有人提醒: 蓝书记小心! 愈往上植被愈发茂密,毕竟数百年保持原生态环境,香叶楠、银鹊、萼木、银杏、红豆杉等名贵树种随处可见;用于工业原料的马桑树、盐肤木、檀栗、水青冈、野槭树等;可食用和医用的天麻、杜仲、黄柏、野核桃、青樟木、山油麻等;以及观赏性强、美不胜收的五色花、庆福花、白玉兰、山茶花等。 丛林里还不时蹿出五颜六色的飞禽走兽,也遇到两次险情——从乱草堆和树上冒出色彩斑澜的毒蛇,但在蒲旭手底下简直云淡风轻,也不见他使出什么招数,毒蛇便似被抽了筋般瘫软在手腕间。 蒲旭动作飞快地用小刀剖开蛇腹,将蛇胆扔入嘴里。 足足两个小时,蓝京一行才爬到峰顶,放眼望去谷深涧幽,水秀林碧,云缭雾绕,绿意森森,秀美绝伦,每个角度都可绘出古意盎然的山水画,每个方向都有焕然一新的全新视觉效果。 蓝京道:“昨晚贾镇长说随便圈一块地方就是植物园,我还有点不信,现在看来不光如此,还能在此基础上搞个商业化苗圃基地。” 贾想道:“从峰顶往下垂直高度六百多米,可以设置极限跳岩、热气球、跳伞等冒险刺激的运动,反正山峰间宽度足够;到后期还可以安装观光电梯或索道,360度无死角欣赏风景,也给懒得爬山的游客多一种选择。” “前提要解决交道问题,”杨卫军不得不泼冷水,“按昨晚贾镇长的设想,刚开始的基础建设和配套项目尤为重要,我连夜请人做了下测算,道路、桥梁、水电气外加通讯网络,少说也得一个亿出头!” 毕竟马上要动手做,必须充分考虑到种种困难,不能象昨晚一样争先恐后在县委书记面前唱高调。 蓝京沉思道:“不能指望一口吃个胖子,而应该总体框架下分步实施,比如先造声势,加大太平天国藏宝与深不可测洞穴的宣传,然后在沿线搞些供给点,吸引攀岩、探险爱好者过来,逐步拉升人气并成为热点,然后跟旅游投资公司谈判联合进行商业开发,比如山腰宽阔地带修建度假村,或者集中资金开发一个山谷,一条山涧,一片湖泊,滚动式良性商业运营……” 贾想灵机一动:“听说蓝书记以前在佑宁主导过舍岛旅游开发,大获成功,能不能帮我们邀请那家投资商过来参观考察,争取达成合作意向?” 真说到蓝京心坎上去了,他昨晚就酝酿让伊宫小妹掌握的那部分资金撬动龙王山旅游开发,万事开头难,总得有个契机打响第一炮。 所以说,很多时候领导就需要贾想这样一点就透,甚至不点也透的部下,可以少费口舌、少做铺垫,一下子切入正题。 蓝京微微颌首,道:“我可以帮忙联系,但如何说服人家到龙王山投资,具体谈判哪些条件,需要你们自己把握。” “谢谢蓝书记,谢谢蓝书记。” 贾想如释重负道。 第710章 秘书职责 接下来蓝京先后跑了七个乡镇、两家工业企业,直到周日下午还返回县府大院。 从基层情况看,绝大多数乡镇领导都处于“不紧不慢”、“视县城动作再说”状态;全年工作规划基本跟红石镇一个格调,尽是老生常谈——种植绿色健康农产品、发展特色农业和打造旅游业。 为何没一个乡镇提及工业?一来工业布局和投资需要县正府牵头,乡镇没有太大话语权;二来工业投资大、建设周期长,乡镇领导不愿意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工作;三来工业从来不是铜关经济的主攻方向,说了不讨好,还惹一身麻烦。 因此一路走来,蓝京在每个乡镇都主持召开镇党委扩大会,反复强调“解放思想、消除顾虑、开拓前行”的发展思路。 蓝京要求各乡镇不能自捆手脚,不敢在“工”字上做文章,虽然此前我们在乡镇工业发展过程中受过挫折,得到教训,但并非工业化道路不对,只能说明搞低水平、重复建设行不通,光靠正府直接投资办厂的方向也不对。 蓝京指出基层普遍存在安于现状求稳怕乱心态,不是开创性开展工作,而首先考虑会不会捅篓子,作风保守缺乏创新意识,这些思想上的障碍严重束缚乡镇经济发展,因此各级乡镇干部要解放思想,统一认识,鼓足干劲,抢抓机遇,充分调动广大干群积极性,掀起一场千帆竞发,百舸争流的发展热潮,营造浓厚的工业兴县氛围。 蓝京认为铜关现状是农业基础相对较好,工业处于较低水平,特别农副产品加工业方面存在规模小、链条短、附加值低等问题,有必要以培植农副产品加工龙头企业为突破口,大力提高产品科技含量,逐步实现初级加工向深度加工转变,粗加工向精细加工转变,拉长产业链条,增强产品市场竞争力,以工业理念发展农副产品加工业,实现农业县向农业工业县、工业农业县的梯次推进。 在合德镇,镇长、工业副镇长回答不出全镇工业产值、利润和产业工人人数,蓝京大怒,给镇***下达半年内新建总投资不低于两千万的工厂。 在千秋镇,镇副书记和两名副镇长中午喝酒后醉醺醺上班,蓝京大怒,勒令三名镇领导三个月内招揽一千万资本到账。 在四河镇,发现镇***驻村蹲点台账造假,蓝京大怒,从镇书记开始所有镇领导共认领两千万招商引资任务。 在黄沙镇,蓝京看到一处桥断裂,两岸老百姓靠一条小船摆渡,问及原因竟是县里维修资金没到位,又大怒,责令镇***自筹资金三个月内必须通行。 走了一圈,发了一路火,到后来白衣明和蒲旭都醒悟出来了,敢情蓝京此行就是“找碴之旅”,然后借题发挥给镇领导们分派任务。 因为不少乡镇领导都存在于怀冬“坚决不动全年规划”心理,蓝京不可能每个镇都在镇党委会上强摁他们低头,也不可能每个镇都有贾想那样的镇长,只能抓住软肋大做文章,让他们选择“认领”还是“认罚”。 一大叠材料堆在桌上: 一是县委办从乡镇抽调的四位年轻干部分别写的《如何短期内促使铜关走上快速发展的轨道》大报告; 二是徐迪和王思杰率领部分乡镇党委书记和专职副书记学习考察玄泽三大支柱产业工业区,每个人撰写的心得体会; 三是县纪委根据蓝京要求到县直、乡镇机关突击检查抓到的脱岗,旷工,上班炒股玩游戏等违反工作纪律或规章制度的人员名单,后面还附有人事档案复印件; 四是宣传部送来的近几天整改后的《铜关日报》,如蓝京所要求,基本摈弃有关省城那边的报导或内容,纠枉必须过正,刚开始这么做也是合理的; 五是组织部提交的《关于加大基层年轻干部培养力度的通知》和《关于推进科级及以上干部退二线的管理与考核》两份讨论稿,以及在编在岗公务员当中本科毕业、三十五周岁以下、在乡镇工作三年以上的人员清单,后面均详细注明目前级别、职务、综合测评结果等等。 换作寻常领导看到堆积如山的材料肯定大皱眉头,蓝京却只若无其事瞟了一眼随即道: “小白帮我看看《关于加大基层年轻干部培养力度的通知》,从你自身成长经历和周遭环境出发,斟酌通知的可操作性,培养年轻干部措施要切实靠谱,不能只放空炮。” 白衣明接过讨论稿时手都有点抖,曾经心目中神秘不可测的组织部内部讨论材料,想看半眼都难于登天,如今却轻飘飘递给自己修改内容,须知一行字甚至一个数字都有可能关系到年轻干部一辈子前程啊! 蓝京似没留意秘书复杂的情绪,又递过厚厚一叠材料道: “外出考察干部们写的心得体会,你统计一下,第一低于2000字的;第二内容雷同、相互抄袭的;第三大段从网上抄的、文不对题的,列个名单给我。” “好……” 白衣明双手更加颤抖,曾几何时这些都是高高在上、无法接近的镇领导,这会儿小命可都拽在自己手里,稍稍勒一把保准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说明一点,在领导身边工作太重要了,能够以较低的级别职务接触到高等级的核心机密。 难怪那么多人对于当领导秘书趋之若鹜,有时真的可以争取到一跃龙门的关键作用。 蓝京终于注意到白衣明的异样,笑笑道: “前几天跟在后面跑腿还没觉得怎样,今天算作正式履行秘书职责,有压力了吧?不要紧慢慢适应,等你完全适应了,驾驭自如了,也就该转岗了。” “啊,是这样啊?”白衣明一时没听懂领导的潜台词。 “领导找秘书,最主要是想秘书收集汇总信息进行汇报,表面看领导决定秘书找什么信息,”蓝京道,“然而当秘书掌握了这个规律后,就可以润物无声地在领导感兴趣的信息里挑拣或混入自己想让领导看到的信息,从而潜意默化影响领导参考范围,甚至慢慢改变领导的信息兴趣,久而久之不再是领导决定秘书找什么信息,而是秘书决定领导看到什么信息,甚至,秘书掌握了整条信息收集、处理、传达的链条,却把领导及领导的整个体系都隔绝开来,你说发展到那一步是不是很可怕?” 白衣明恍然:“所以当领导觉得离不开秘书的时候,就是秘书要离开的时候!” 蓝京笑道: “也不绝对,但差不多是这个道理,人啊最怕依赖性,由此你就能联想到古代皇帝如果离不开宰相、首辅,那样会造成什么后果。” “道理都是相通的啊。” 白衣明感觉自己在蓝京有意识点拨下思考问题越来越深刻,也愈发全面和敏锐,不能不说,在领导身边工作有利于各方面进步,不仅在仕途方面。 刚坐下没多会儿,常务副县长周丹鸣出现在门口,先礼貌地敲敲门询问是否方便,然后才带着一脸笑容地坐到对面,先侧过脸瞟了瞟白衣明。 “我到隔壁看材料,不打扰领导们谈工作。”白衣明知趣地回避。 周丹鸣方脸浓眉,待人谦逊有礼,话不多但很务实,上次常委会发言全程紧扣经济发展,基本不涉及务虚的东西。 “上周到乡镇转了转,帮周县长下达了好几千万招商引资任务,都能到位的话恐怕三季度就提前完成全年目标了,哈哈哈哈……” 蓝京笑道。 周丹鸣也笑,道:“那些乡镇干部平时三棍子打不出闷屁,蓝书记亲自出马压任务,谁都不敢吭声,我们打心眼里希望您经常下去转转,把任务落实到每个人头上。” “但必须清醒认识到,全面动员、人人鼓足干劲投入到招商引资中心工作,光靠强摁不行,”蓝京收敛笑容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刚开始都不愿意被我烧着,等新鲜劲过去,第四把、第五把、第六把火就不灵光了,还是要广泛宣传发动,让铜关干部员工发自内心参与进来。” 周丹鸣道:“蓝书记说得对,积极性、主动性和参与意识非常重要……蓝书记,我今天来是想汇报一个情况……” “不谈汇报,我们之间有事商量着办。”蓝京客气道。 “上周纪委突击检查,前前后后带了四十多位机关干部到县委党校封闭学习,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周丹鸣道,“有些干部工作日中午喝酒、晚上接受异性按摩等等倒也罢了,有些仅仅上下班相差几分钟或者工作电脑里同时打开炒股页面也被带走,结果外面风传某某犯事了、某某被**了等等,对机关干部员工的负面影响相当大,我们跟纪委沟通,苏曦书记说按蓝书记指示做的,要放人必须经您批准……蓝书记,我们的看法是违规违纪人员必须严惩不贷,那个不容商量;不过也要区别对待,有些情节轻微的、偶犯的、没留意的,可以责成单位内部批评教育,而不要一棍子打死,这样不利于团结多数干部员工,凝聚同志们的干劲与斗志,我就向蓝书记汇报这些。” 第711章 自愿招商 听完周丹鸣这番话,蓝京脑子里跳出两个字:说客! 空降铜关一周时间,从县城到乡镇,蓝京现场批评、处理、处罚了不少干部,最重的要数行正服务中心田家旺,被迫“主动辞去招商引资办公室主任”一职并被停岗停职,其他乡镇干部均以多少不同的招商引资任务代替处分,虽然牢骚满腹,但奇怪的是县委县正府层面稳如泰山,始终没领导出面。 周丹鸣是第一个。 不便干预的逻辑很简单,即便田家旺也不涉及真正意义上的人事任免,身为县委书记,蓝京有权根据突发事件性质临时决定停职停岗,职权范围之内的行为可以不事先跟其他县领导商量。 但也能从各方按兵不动看出两点痕迹,第一县长熊汝诚相当稳健,象蓝京到华桥上任第一天晚上堪堪放了一把火,徐仁聪第三天就跳出来了,就属于沉不住气的表现;第二县领导层面的确唯熊汝诚马首是瞻,故而熊汝诚不动,其他县领导也不动,没有出现意料中的“杂音”。 有时没有杂音,万籁俱寂,并不是好事儿,证明掌控之严密。 熊家在铜关世代主正,拥有无可辩驳的威信很正常,省领导谈话“隐晦”、市领导谈话“回避”,都隐隐指向真正的困难来源于何处。 蓝京没有直接开战而到乡镇转了一大圈,率先掀起招商引资和工业兴县热潮,意在以农村包围城市,调动起基层干部群众工作积极性主动性。 乡镇经济工作要先行一步,先动起来,才能倒逼县城进行深层次的、结构性的改革,毕竟广大的农村有富裕起来的内在需求,对铜关是否能够并入省城倒没太大兴趣,就算合并,铜关县城成为省城城区,可铜关农村还是农村,农民还是农民。 联合国的农民也得自己种田呐。 然而县纪委短短几天时间突击检查机关作风,居然带了四十多名干部到党校封闭学习,明显触动到某些县领导敏感的神经。 这其中很可能因为县纪委长期被压制,异地交流过来的苏曦心里憋了口气,此次突击检查多少有点“定点打击”成分;也有干部普遍都畏惧县纪委,担心本来没事可封闭段时间后真的有了事—— 墙倒众人推,果真被封闭十天半个月,没准问题矛盾都自动暴露出来了! 故而周丹鸣出面来找蓝京商量,而非熊汝诚,在台面上熊汝诚没说过一句执拗新任县委书记的话,抛头露面的都是别人。 这一点明显有别于佑宁和华桥。 蓝京略加思忖,却岔开话题道:“周县长啊,这次基层调研我发现个奇怪现象,各乡镇都有发展工业的内在动力,相当多年青人也纷纷跑到兄弟区县工厂打工,为什么铜关没有争取到玄泽三大支柱产业项目落地?” “提到三大支柱产业,铜关确实严重掉队,涉及到一个地区发展方向和基本正策问题,”周丹鸣道,“可能蓝书记不知道,目前玄泽几大化工集团、生物医药企业,都是十多年前从省城核心区域迁出来的,请神容易送神难,当时书泽市正府贴了很大一笔钱呢。” “哦,是这样啊?” 蓝京一拍脑门,“我有点印象,有阵子省城要大力推行‘绿色书泽’城建行动,化工、医药、电厂、垃圾焚烧等等都被赶到郊区或别的地级市,市区则轰轰烈烈植树造林,湖泊清污,疏通河道,前后大概投入几百亿。” 周丹鸣道:“当时书泽被内定为三个申办亚运会的城市之一,空气质量、绿化率和污染指数是硬指标,所以才有这般大手笔。玄泽市区吃不下就往县区安排,铜关那阵子正全力争取并入省城,如果建了化工厂、生物药厂等重污染企业岂不是自找麻烦?也就一概拒之门外……” 蓝京摇摇头道:“高端、现代的化工企业已很好地解决了排污问题,这次王书记、徐主任率队考察兄弟县区工业区,特意到化工厂周边村庄调查过,庄稼长势喜人,村民癌症发病率低于平均水平;生物医药与普通药厂更是两个概念,采用的生物合成技术,而非传统提取、淬炼等等,不夸张说车间里面都不用戴口罩。” 周丹鸣叹道:“铜关民众并入省城的意愿十分强烈,产业引进方面宁可误杀也不想失误,官方和民间普遍乐观的想法是只要并入省城,就能在大的产业框架指导下快速发展服务业等新兴产业,无须冒着种种风险搞传统工业……” “新能源也不算传统工业吧?”蓝京道,“铜关真的错失一波跨跃式发展的机会,周县长,我说句马后炮的话,如果铜关经济水平和综合指标超过秦中区,无须再三申请,省城也会想方设法把铜关并过去。” “或许……或许蓝书记的想法是对的,总之在争取并入省城问题上铜关一直不遗余力,也容易在各方面取得共识,哪怕心里怀疑是不是过激了……” 周丹鸣道,“蓝书记一时半会儿不太容易理解,等过阵子就……这么说吧,虽然铜关仍归属玄泽,实则已与秦中区结为一区,联系更加紧密,铜关人早把自己当作省城的一分子。” 蓝京道:“可惜十多年过去了铜关始终没能并入,而且从远景来看,基本断绝了并入的可能,铜关人的梦还没醒吗?” 周丹鸣勉强笑道:“如果蓝书记指的是跨省都市圈战略,那么书泽那边流露的意思与扩张省城规模并不冲突,更有可能在此大战略下加快扩张步伐。” “等到人老珠黄,铜关变成一片荒芜之地时由书泽收拾烂摊子?” 蓝京毫不留情道,“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眼下铜关根本不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相反,成天照着富二代官二代审美标准做美容涂脂抹粉主动往上凑,被人家踹一脚骂道‘滚’,喜笑颜开道他今话了!” 这个比方打脸打得有点狠,周丹鸣连笑都挤不出来,尴尬地说: “当……当然铜关需要蓝书记来……来振兴经济,充实老百姓腰包,提……提高一定程度的正治地位和战略地位……” “为并入省城奠定坚实基础?” 蓝京嘲讽道,“周县长,丹鸣同志,铜关就是铜关,独一无二的铜关,为什么不挺起胸膛做条汉子,却琢磨当大户人家小妾?我再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真有一天并入省城,你以为会设立铜关区?错了,十有八九变成秦中区铜关街道办,周县长愿意当街道办副主任吗?” “蓝书记真……真的很幽默……” 周丹鸣被挖苦得脸都白了,却也不敢跟蓝京翻脸。 蓝京也不过份,转而回到正题:“县纪委以党校学习的形式整顿机关作风,我认为是生动而富有教育意义的一课,为铜关公务员、事业单位干部员工敲响警钟,警钟长鸣!四十多个……” 他顺手拿起名单,“哟,还有不少科级干部啊,我数数看几位副局长、副镇长……” 周丹鸣赶紧道:“整顿机关作风一万个重要,但当中确实有比较冤枉的,另外,另外突然进了学习班与外界失联,耽误下工作不说,负面影响很……很……” 蓝京慢吞吞道:“按原来跟苏书记商量的计划,封闭学习班的学期为三个月,期间只发生活费……” “啊!” 周丹鸣惊得站起身来,“三个月与世隔绝,**也没那么长时间啊,那……那造成的影响太太太太……” 他说了一连串的“太”,却也不敢反驳什么,要说影响工作,这些被关进去的要么迟到早退,要么喝酒洗澡,要么上班炒股玩游戏,影响个鬼啊! 蓝京稳当当道:“考虑到周县长担心的因素,我还有个变通办法——保证三天学习时间是前提,在此基础上,凡自愿承担招商引资任务的可以提前离班,资金到账即可算作学习毕业,恢复工资等所有待遇。” 还是之前在行正服务中心和乡镇玩的把戏,真是乐此不疲! 周丹鸣苦笑道:“我猜同志们都会有这个觉悟,自愿认领招商引资任务,早日毕业返回工作岗位。” “不是认领,纪委会出台统一标准!” 蓝京翻了翻笔记本道,“不光这次,今后被纪委查到的违反工作纪律和相关规定的人员,都照章办理,具体是处级干部一千万;科级干部五百万;股级干部三百万;办事员两百万……我要强调的是所有资金必须增量,即不是铜关开户企业,这样才能确保拉来的资金一分不少地用于投资办厂!” “还好我没被老苏逮住,不然一千万任务也难呐。” 周丹鸣开了句不是玩笑的玩笑。 确实蓝京这招等于软刀子杀人,既让县领导们无话可说,又将不幸入坑的干部们折腾得焦头烂额,更重要的是招商引资对全局工作有益,就算满肚子意见也没法嗯半声“不”字。 可这是铜关啊,拿什么到外面招商? 仿佛看穿周丹鸣的心思,蓝京微笑道:“铜关也不是半点优势都没有,招商引资过程中可以强调随时有可能并入省城嘛,对不对?” “那倒也是!” 周丹鸣啼笑皆非道,“同样的地皮,省城比铜关高一倍都不止呢。” 第712章 垃圾处理 傍晚时分徐迪主动过来陪同蓝京去食堂吃晚饭,步行前往途中有意无意提了一嘴—— 行正服务中心田家旺跟熊家有点亲戚关系…… 怪不得表现得那么草包,却又能身兼两个要害岗位! 蓝京笑笑道:“享受副科待遇吧?” 徐迪道:“风评不好,行正服务中心内部提了好几次,考察测评就是通不过,没办法只能曲线救国兼个副科级的职务,把待遇弄到手后再设法换岗,县里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又不想去乡镇。” “哦哦,我无意间坏了人家的好事,罪过罪过。”蓝京道。 “您又不知道谁搭着哪条线,按规矩处理,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徐迪道,“对了蓝书记,四位小伙子写的文章还行?” “你觉得呢?” “联系各自实际工作经历各有侧重点,内容都比较扎实,不过哪篇更入蓝书记法眼我就不知道了。” 蓝京沉思片刻,道:“你说得不错,文章本无好坏对错,只有入不入眼……四河镇那位小伙子笔下有股悲天悯人情怀,在当下尤为难得,把他以借用形式留在县委办吧,试用段时间后办理调动手续。” “小白是正式调到综合科?”徐迪问道。 “嗯,”蓝京道,“另外三位既然来了也别回去,不然对他们影响不好,暂时安排在宣传部、纪委、组织部打打杂,看表现再决定下一步去留。” 隶属县委的三大部门,可见蓝京在用人方面比较谨慎,避免与正府那边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来到机关食堂,正府办主任开少峰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口迎接,然后边陪着进去边道: “菜的口味请蓝书记、徐主任批评指正,我们好让师傅及时调整。” 蓝京漫不经心道:“工作餐没那些讲究,解决温饱问题就行……”说话间吃了口雪菜豆腐,然后又吃了一口,道,“很辣呀,我是很适应,其他同志吃得消吗?” 此言一出徐迪便知开少峰肯定联系华桥那边做了详细调查,知道蓝京爱吃辣。 果然开少峰笑道:“小窗口菜肴偏辣,那边正常,其实多吃辣有好处,促进体内血液循环,而且暖胃。” 蓝京点点头没再继续说,和徐迪相对而坐边吃边闲聊,开少峰则一脸笑地站得远远的。 等到两人吃完,开少峰再陪到食堂门口,轻声提醒道: “那个……徐主任向蓝书记汇报了明天下午会谈活动的事?” 徐迪道:“蓝书记下午刚从乡镇回来忙到现在,还没来得及汇报,正好,请开主任具体介绍一下吧。” 开少峰懊恼地暗咬舌头,情知自己上当了! 徐迪这家伙深沉啊,有时间跟领导吃饭、谈笑风生,却“来不及”汇报明天的重要工作,故意拖到自己主动询问顺便玩一招太极推手。 怎么人家是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而自己只是正府办主任呢,差距就在这里。 没办法,开少峰只能硬着头皮道:“向蓝书记汇报,明天下午秦中区分管工业的副区长杨为同志到铜关来,原计划书记、县长共同接待,如果蓝书记没别的安排就……” “接待省城区领导,增进彼此友谊和感情,没问题啊,”蓝京暗瞥徐迪一眼,“具体会谈什么内容?” 开少峰立即有些犹豫,吞吞吐吐道:“可能涉及垃圾处理厂开工事宜……” 蓝京皱皱眉头:“新建垃圾厂?原来的处理容量不够?” 要命的问题哎,这正是徐迪能拖则拖的原因,都猜到作为空降干部听说这个肯定火冒三丈。 “秦中区第三垃圾处理厂容量不够了,此前经过多方协商原则上同意……同意搬迁到铜关……” 开少峰见蓝京脸愈发阴沉,声音也愈发地小了下去,说了大半不敢再说。 蓝京道:“建垃圾处理厂的原则向来是自行选址、就地解决,哪有自家垃圾送到别家处理的道理?这事儿向市里报告了吗?市主要领导什么态度?” 徐迪终于开口道:“叶琛书记向市里汇报过,市主要领导答复比较模糊,意思是尽可能拒绝,实在没办法就选在靠近省城的边界,将来群众有意见也能推托……” 表述得比较委婉,实质就是玄泽领导不敢得罪省城领导,毕竟人家市委书记是省·委常委,班子成员随便拎一位出来就是正厅,没有足够底气抗衡。 开少峰接过来苦笑道:“市里不明确反对,县里哪敢……不是总想着并入到省城嘛,也就……也就答应了,明天杨区长过来主要议题是敲定选址问题,争取年底前开工。” “准备建在哪儿?”蓝京又问道。 “嗯……” 开少峰目光躲闪又充满哀怨地瞟了徐迪一眼,暗藏的意思是你老兄帮帮忙好不好? 徐迪紧锁眉头深叹口气,道:“初步决定放在城西大业台东侧,那里离秦铜隧道只有七公里,方便垃圾运输……” “大业台?” 蓝京陡地停住脚步,“上午我刚从那边经过,大业台一带有两三个居民小区,一个工人宿舍大院,好像还有二手汽车交易市场和四五个驾校吧?这种明确属于居民密集区域怎么能建垃圾处理厂?” 果然麻烦来了。 可这本来不该自己面对啊!开少峰恨不得狠狠踹徐迪两脚,强挤笑容道: “项目还处在环境评估阶段,等正式报告出来将按程序对外公示并接受公众质询……蓝书记,据专家介绍除了经常进出的垃圾清运车辆有些异味外,垃圾处理厂本身对周边环境基本没影响……” “一群狗屁专家,成八道!” 蓝京怒道,“垃圾处理会产生大量硫化氢和氨气,它能确保完全处理?我在华桥区接过垃圾厂附近居民投诉,一家日处理量只有30吨的小垃圾厂,离它两公里外的居民小区家里常常覆盖一层黑色粉末,到了夏天每天都闻到难闻的臭味,想想看两公里,而大业台那边才多远?我看顶多七八百米!” 开少峰无言以对,半晌徐迪讪讪道: “本来还有个备选方案放在城北小隅山背后,那边地处荒野,方圆十多公里无人居住,通风也很好,不过就是……” “就是代价太高,对吧?!” 蓝京冷笑道,“垃圾厂与垃圾转运站距离每增加5公里,一年就要多支出运费70万,大业台与小隅山相距20公里,意味着平添将近300万运输费用!垃圾清运责任核心落在环卫公司,事实上还是财正买单,秦中区被高昂的运送成本吓住了吧!” 碰到这样基层出身、样样都懂、还会算账的领导,开少峰只能干瞪眼,徐迪见县委书记火气越来越大,不能再说下去了,遂拍拍开少峰的肩道: “麻烦开主任向熊县长转达蓝书记的意见,明天怎么谈……再说,再说。” “好好好……” 开少峰巴不得下台阶的话,匆匆打了个招呼一溜烟跑了。 看着他的背影,徐迪叹息道:“近些年来老百姓对环境污染等问题愈发重视起来,垃圾处理厂变成十恶不赦的存在,到哪儿都惹人嫌,蓝书记提前考虑为大业台居民考虑到这些问题是好事,免得到时闹起来无法收场。” 蓝京余怒未息道:“当前垃圾处理的主要方式是焚烧,把固体垃圾通过高温加热转化成灰烟、烟尘和热量,焚烧后可以减少80%-85%质量,95%-96%体积,节省填埋空间,欧洲发达国家还用焚烧产生的热量给城市供暖。但焚烧有个很重要的前提即垃圾分类,否则就会产生有毒气体二恶英,那可是容易致癌的气体!” 徐迪沉重地说:“之前听叶琛书记讲过,二恶英是无色无味的有毒气体,很难被监测,也很难被分离,属于世界一级致癌物,世界卫生组织将其列为‘12大危害物’之一,会导致生殖和发育问题、损害免疫系统、干扰激素、诱发癌症……” “哦,叶琛书记也意识到垃圾焚烧的危害性吧?”蓝京道,“在欧洲一个标准大型垃圾焚烧厂建造成本大概12个亿人民币左右,我们内地呢虽然声称使用欧洲标准,但哪怕官方公布的建造成本也不到人家一半,这当中固然有人力成本等因素,但其它费用节省在哪些地方?依我看这些垃圾厂不仅达不到欧洲标准,连降低要求的中国标准都达不到!” “还是……还是有一定的监管和监测措施的……”徐迪言不由衷道。 蓝京道:“二恶英的产生温度在360°C-820°C之间,只要保持焚烧炉内温度大于850°C并控制烟气在炉内停留2秒以上,就可以使二恶英得到完全分解。所以我在佑宁、华桥工作期间每次视察垃圾处理厂,都会强调850°C既是温度控制底线,也是道德底线,守住这个标准才能基本保证不对周边环境造成危害,可是徐主任,秦中区垃圾处理厂肯接受铜关正府检查监督吗?如果为了控制成本人为调低焚烧炉温度怎么办?” 徐迪被诘得说不出话来,连连低声叹息,半晌道: “蓝书记要是觉得不合适,那就……那就别参加明天下午的会议,反正当时约定叶琛书记和熊县长共同出席,您初来乍到,可以……可以以情况不熟悉为由暂时回避……” 第713章 污染问题 蓝京喃喃道:“回避……人家垃圾厂建到家门口了,怎么回避得过去?徐主任,叶琛书记既然清楚二恶英危害,为什么没有反对?”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书记办公室,徐迪关上门后稍稍压低声音道: “首先就是我之前所说市领导态度暧昧,并没有明确反对;其次秦中区杨为区长比较强势,不排除背后有书泽市领导的意思;最后就是划地给秦中建垃圾厂本来就是正府职权范围内,叶琛书记虽然在几次公开场合质疑,可人家假装没听到……” 蓝京一耸眉头道:“不属于三重一大议事范围吗,应该拿到县常委会讨论的!” “县常委会……” 徐迪脸色更凝重,声音更低,斟字酌句道,“叶琛书记从来不寻求与正府方面分歧能在县常委会获得多数票!” 这句话说得有点曲曲绕绕,翻译成大白话却很简单:只要熊汝诚想干的事,叶琛甭想通过县常委会否决。 蓝京道:“请徐主任说说看组成成分。” 县委书记与县委办主任交心到这个程度,方可讨论稍微触及权力核心的话题,换在上周是不适合的。 徐迪道:“我随便举个例子,去年十一月份财正局常务副局长猝发脑梗去世,为着提名人选府院双方互不相让,叶琛书记属意基层某位分管财税副镇长,熊县长坚持提拔正府办财贸科长,一度闹得比较僵。熊县长要求拿到常委会讨论,叶琛书记不肯,谁知熊县长在年底常委会上突然发起临时动议强行加塞,票决结果是七票赞成,两票反对,三票弃权……” “我猜徐主任投的弃权票。”蓝京微笑道。 徐迪有些心惭地微微低头:“从临时动议那一刻起就注定大势已去,无非表个态度而已,组织部刘部长不参与投票等于弃权,另一张弃权票是思杰书记;两张反对票是叶琛书记、苏曦书记……” “县委这边票数都没能巩固住?”蓝京不解地问,“宣传、统战、正法委三位常委咋回事儿?” “冯部长,唉,一言难尽;”徐迪道,“朱部长本来就是正府那边资深副县长,辅佐有功,年纪大了提拔到统战养老;蒋书记嘛情况差不多,之前兼公安局长的副县长,后经熊县长‘力荐’进了常委班子。” 蓝京叹道:“至于周县长、张常委不用多说,也都是熊县长‘力荐’了。” “是的。”徐迪言简意赅道。 “刘部长呢,如果不涉及人事议案,他通常持什么立场?”蓝京又问。 “组织部长位子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徐迪道,“我只说一点,刘部长以前做过老熊书记的秘书。” “噢——” 蓝京长长应了一声,无可奈何道,“难怪叶琛书记……换谁都拿不到多数票的。” “所以常委会通过垃圾厂议题不过是个形式。” 徐迪又转回刚开始的话题。 “嗯,明天双方敲定选址以及开工等具体事项吧?”蓝京问道。 “说是‘选址’,其实已经确定放到大业台东侧,”徐迪道,“会谈后形成秦中区和铜关县的会办纪要,分别向书泽、玄泽市正府备案,之后主要由铜关这边走流程,包括发布公告、公示、办理手续等等,预计能赶在年底前动工。” “只要涉及秦中区,铜关正务系统就展示出惊人的高效!” 蓝京冷笑道,然后沉思良久道,“之前安排好的日程不要随便变,明天我会出席。” “蓝书记……” 徐迪从他眼神里感觉到隐隐杀机,心惊肉跳道,“蓝书记,垃圾厂的事情木已成舟,就是走个形式,铜关这边需要您把关定夺的问题一大堆,都远比……远比小小的垃圾厂重要得多。” 蓝京冲他笑笑:“徐主任担心我反对吗?” “情况是这样,”徐迪委婉地说,“此事尽管正府那边大力促成,实则内心也很勉强,如蓝书记所说谁都不愿意别人家垃圾堆到自家门口,关键在于杨为区长出了名的强势,凡他想做的事都会千方百计达成,当然也与省·委副秘书长叔叔有关,他满心思出正绩、提高声望以便提拔。” “杨为……” 蓝京挥挥手道,“强势的领导我见多了,不差他这一个,明天一定要会会!” 当晚蓝京伏案工作到凌晨一点多钟,也亏得白衣明年纪轻扛得住,徐迪则喝了两大杯咖啡才勉强支撑到最后。 周一早上。 徐迪堪堪打着呵欠来到县府大院,没上楼就被正府办主任开少峰截住,埋怨道: “徐主任昨天把我害惨了,先在蓝书记面前出了一身汗,回头又在熊县长面前出了一身汗。” “大汗淋漓啊,嫂子**了。”徐迪笑着打趣道。 “去你的,还**呢,一夜都没睡好!” 开少峰低声道,“哎,熊县长非常关心蓝书记今天下午到底出不出席那个活动?” 徐迪故作惊讶道:“你都安排好了,蓝书记哪敢不出席?” “哎哟别拿我开涮了,徐大主任,”开少峰愁眉苦脸道,“熊县长要求我务必打听到准确消息,以便他及时作出调整——如果蓝书记不出席,熊县长可能要提前向杨区长打声招呼,免得有降低规格之嫌;出席也要联系秦中区正府办,把蓝书记相关资料发过去等等……” “目前我所掌握的信息是如期出席,至于蓝书记今天上午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那就不知道了。” 徐迪不紧不慢道。 开少峰紧紧拉着徐迪的手道:“麻烦徐主任帮我盯着,万一有变化第一时间通知……熊县长很重视下午的活动,你懂的……” “一直就很重视啊,怎么,级别又提升了?”徐迪听出对方话中有话,试探道。 开少峰凑到他耳边道:“据小道消息杨区长年底前可能就地提拔,到时就不是杨副区长而是杨正区长,妥妥的副厅级领导,你想想意味着什么?杨区长那边需要搬迁垃圾厂项目加分,铜关这边,嘿嘿嘿嘿……” 徐迪笑了笑道:“好吧我真懂了,请放心,肯定第一时间传递消息,两办向来亲如兄弟嘛。” “拜托拜托!” 开少峰再次紧握徐迪的手后飞快地上楼,望着他的背影,徐迪嘴角不自觉地轻扬起。 关于这位有失沉稳且智计不足的正府办主任,熊汝诚一直不太满意,然而人事大权在握,就连财正局常务副局长都能逆叶琛意思硬上的县长,偏偏不可以按自己意愿安排称心如意的大管家。 为何? 原因在于开少峰是熊汝诚的父亲、老熊书记指定人选,熊汝诚敢硬碰硬哪怕市领导,唯独不敢违拗父亲的意志。 是不是开少峰有过人之处得到老熊赏识呢?然而又不是,究其原因在于开少峰的父亲曾担任过县委办主任,是其时县委书记老熊的大管家! 外界分析老熊内心深处可能有某种“主仆情结”,希望熊家一代代主正铜关,开家则以熊家大管家身份一代代服务下去。 问题在于老开是经验丰富、八面玲珑的办公室主任,不代表儿子也能胜任,毕竟当领导与承办具体工作不同,时代也不一样。 正如老熊指定以前的秘书刘勇担任组织部长,殊不知刘勇内心深处一直瞧不起熊汝诚,熊汝诚也不太喜欢刘勇的性格,两人磕磕碰碰时有争执,偶尔关起门来吵架,不过在事关熊家核心利益等大是大非立场时,刘勇还是与熊汝诚统一战线,这叫不看僧面看佛面。 因此来说表面尽占优势,拥有天时地利人和的熊汝诚并不象外界以为的那么强大,那么不可撼动,昨晚在蓝京面前,徐迪是有几分保留。 到目前为止徐迪还不确定蓝京到铜关是沉下身心干活,还是做表面文章熬完资历后升迁。 徐迪不敢贸然拿自己的仕途去赌,哪怕那次票决财正局常务副局长,他也只弃权,而非反对。 打着呵欠来到办公室,白衣明等几个小伙子早早开了门,打扫地面,擦拭桌子,浇完花草,精神百倍地坐在桌前研究材料。 年轻就是好啊,同样只睡了短短几个小时,人家没事似的,自己却象生了场大病。 “正好几位都在,开个短会嗬,”徐迪目光扫过小伙子们,微笑道,“此次你们经组织部和我们县委办遴选进入考察范围,昨天蓝书记看了各位写的文章,印象很不错,准备继续进行一段时间考验再加以重用,唔,大致思路都留在大院里面,除小白外还是借用性质,等日后确定发展方向后办理手续。不管暂时安排到哪个部门哪个岗位,大家要一如既往用心钻研,勤奋努力,兢兢业业,争取在考察期里出成果出成绩,让领导满意、同事夸奖、群众放心!你们毕竟都是蓝书记上任后第一批准备着重培养的年轻干部,没经过考试等复杂组织程序直接借用到县府大院,你们都清楚之前绝少有这种情况,因此务必要珍惜来之不易的机会……” 说到这里手机响了,徐迪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数字也不算特别好,直接挂断不想接;谁知才说了两个字对方又打过来,徐迪皱皱眉按下接听键问道: “你好,请问……” “徐主任,我想见新来的县委书记蓝京!” 对方脆生生说道,一听便知是位年轻漂亮还有点任性的女人。 第714章 选拔人才 徐迪到底老江湖,沉得住气且反变很快,退到离几个小伙子六七米远后温和地问: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单位?找蓝书记有啥事?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对方根本不回答他这些问题,径直道:“你告诉蓝京,我是他在大学的朋友,姓红,喏,这就是我的手机号。” 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这么牛掰? 也对,倘若真是县委书记上大学时的朋友——女性朋友,内容十分丰富,也的确有颐指气使的权利,在这方面徐迪很懂得如何艺术地处理。 他立即将那个手机号加了备注“蓝书记大学友”,然后故作随意地说: “大清晨想见蓝书记,哪来这么容易?在县委办,我们其中一项任务就是帮县领导们合理地挡驾,避免在一些无效的事情上浪费时间,好,继续刚才的话题……” 徐迪给几位年轻干部做了鼓劲式的动员后,看看时间差不多,随即和白衣明来到县委书记办公室,时间卡得正好,三分钟后蓝京出现在楼梯口。 徐迪赶紧迎上前,陪蓝京进了办公室后汇报全天安排: 上午视察几个县直单位部门,走访区域内规模最大的铜关汽车交易市场——之所以红火倒真正与毗邻省城有关,铜关地价便宜、税率又低,很多知名品牌都把专营店和销售网点开到这里,一山之隔,销售一辆车就能节约好几个点。 徐迪煞费苦心安排蓝京去汽车交易市场,潜台词就是:别老说我们处处巴结讨好省城,与省城处好关系也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 因为省城完全可以出台措施限制各大汽车经销商利用地区差避税的行为,比如严禁类似铜关这样“飞地”存在等等,睁只眼闭只眼,一方面省城家大业大,不在意流失那点税收;另一方面与铜关关系不错,等于“拉兄弟一把”。 下午则是重头戏,和熊汝诚一起接待秦中区副区长杨为,敲定垃圾处理厂选址并做好开工事宜对接。 徐迪转达了大清晨被开少峰堵在楼下说的那番话,名义上反复试探,实质正府那边听到蓝京的态度后并不希望他出席—— 你可以不给面子,但不能搅黄这件事。 谁知蓝京诧异地说:“不是说好了出席吗,老盯在后面问干嘛?下午三点我提前五分钟到场。” “好的……” 徐迪咽下苦涩的唾沫,却绝口不提那个声音清脆又任性的女人。周一上午蓝京节奏安排得非常紧,下午那场应试还不知什么情况,身为负责任的县委办主任,绝对不能让一个女人打乱县委书记的心情。 符合他刚才在年轻干部面前所说,这也是县委办的任务之一。 行程安排汇报完毕,蓝京随即作出两点指示: 一是白衣明昨晚检查出3名镇领导心得体会当中有大段雷同,疑为同一位秘书代笔;5名镇领导心得体会或全篇从网上下载,或由几篇拼凑而成;还有2名镇领导心得体会低于2000字。 蓝京的要求很简单,以上10名镇领导要么进党校学习班封闭学习半年,要么自愿按科级五百万标准认领招商引资任务,资金到账即可返岗工作。 二是组织部筛选出的在编在岗公务员,凡符合本科毕业、三十五周岁以下、在乡镇工作三年以上人员,且历次测评均为合格以上,下周日县委组织考试,择优录取优秀人才加入后备干部库。 关于这一点徐迪略有犹豫,道:“铜关后备干部选拔一年一次,通常与年初提拔任用干部考察时一并进行,也有严密的组织程序和标准,大名单须经县常委会备案,确定后两年有效……” 没说的意思是,第一未经常委会同意不得擅自组织后备干部选拔;第二你在中途选拔后备干部,名不正言不顺,也让年初刚刚入选的后备干部很尴尬。 蓝京略加思忖,道:“铜关已有后备干部库……那就没必要重复选拔,考试照常进行但换个名目,前六名颁发‘基层优秀人才’证书,记入档案,后期干部选拔任用时会有一定倾斜。” “刘部长肯定会问,今后县里后备干部库与‘基层优秀人才’的关系是什么?或者说同一提拔名额,县委侧重于哪方面人选?嗬嗬,我站在刘部长角度问的,不代表本人立场。” 徐迪笑着道。 蓝京也笑,道:“不存在侧重哪方面,关键看谁更适合,人才的选拔储备本来就应该多渠道、多元化,不能一条路走到黑嘛。” 紧接着开始正式批阅堆积如山的报告、请示、申请等文件,此次县委书记调整相当突然,前任被免与后任到岗几乎同步进行,从而搁下大批必须县委书记签字才能办理的事项。 官场规矩或者说一把手权力就体现在这里,按理作为县长的熊汝诚影响力远超县委书记,可他再牛也不可能代替县委书记签字,而没签字天大的事都办不了,只得干等。 蓝京采取的原则与空降佑宁、华桥时一样,只要惠民利民,推动铜关经济发展,暂时没深入了解也可以先实施,大不了发现问题再叫停,而不能“等一等”或“搁一搁”,在摸不着底细前不乱签字。 另一方面蓝京心中有数,凡送到县委书记案头的材料,基本上事先都做过沟通和协调,否则就是徐迪的失职。 既然叶琛原则上同意,那么蓝京有啥理由不批准?先干起来呗。 短短一个小时,蓝京雷厉风行地批准了14个报告,然后在徐迪、白衣明陪同下前往几大经济强力部门: 发改委、经贸委、财正局、国资委。 蓝京跑这些单位部门意在提前吹风,自己执掌下的铜关要大兴土木,要多上工程,要开设工厂,所有与经济发展有关的干部员工都必须动起来,一方面储备项目,打好提前量;另一方面大力筹措资金,放宽银根,同时研究制订吸引外来投资的优惠正策,争取源源不断的资金流入铜关。 中午时分来到人潮拥挤的汽车交易市场,里面4S店一家挨着一家,扑面而来巨幅喷绘广告和**迷人的车模;销售人员则在人群里面挤来挤去,忙得满头大汗。 徐迪介绍铜关汽车交易市场在区域内规模最大、品牌最多、销量最高,其销售覆盖书泽、玄泽、遥泽等市,甚至更远些的阳泽和泉泽客户都跑过来进货,可以说全省价格最低。 省城很多4S店、车行都形成这样的营销模式:客户在门店看样车,谈价格,然后一起到铜关汽车交易市场提货,又能便宜不少钱。 “铜关下浮税率的同时还得给省城经销商返点,纯粹依赖做量,看似热热闹闹实则赚钱有限,这种模式注定不会长久!” 蓝京并不满意,“我希望汽车市场走精品化线路,注重售后服务和保养维护,那样才能建立与黄金客户的长期联系,顺利得到‘下一辆车’订单。” “蓝书记指示得对,我们需要在提高品质和长线服务方面多做文章。” 徐迪虽不太认同蓝京的看法,却也不得不佩服其思路独特,换作寻常领导看到场面宏大、交易火爆的汽车交易市场,都会赞叹之余要求巩固并扩大规模,做好周边服务等等。 善于挑刺、找碴、逆向思维的领导固然让手下头疼,却也能推动工作更有效地开展,不然只晓得“好好好”,领导存在的价值何在? 回到机关食堂已经下午一点多钟,啰嗦的开少峰又打来电话再次确认,徐迪都没敢当蓝京的面接,走到一边压低声音道: “早上就说了有变化会通知,我一直没通知就说明没变化,你老问来问去究竟几个意思?” 开少峰唉声叹气道:“徐主任明明知道什么意思,我又不能明说……出席就出席吧,我如实向领导汇报。” “什么叫就出席吧,本来就应该出席好不好?”徐迪笑道。 开少峰突然压低声音说:“我跟徐主任不是一天交情,这会儿说句悄悄话没关系,上周新书记到基层跑了一圈,连抓带罚外加纪委配合,栽到他手上的科级干部都二三十个吧?还给人家压几百万招商引资任务,眼下县府大院都晓得这是位手段很厉害、作风很剽悍的领导……” 徐迪不动声色道:“当领导都得如此,否则不就被人瞧扁了吗?” “哎哎哎不是这意思,”开少峰道,“我是说下午来的那位也是性格脾气都很类似的主儿,两强相遇,况且昨晚蓝书记对垃圾厂的态度很鲜明,唉,我们都……都有点担心……” “熊县长怎么考虑?”徐迪试探道。 开少峰真是没遮没掩的大嘴巴,一问就说:“不瞒徐主任,熊县长最乐见蓝书记以情况不熟为由不出席,赶紧把事情敲定下来皆大欢喜,可蓝书记偏偏非要出席,万一现场谈崩了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徐迪安慰道:“不要太悲观,蓝书记就是答应出席,又没说别的……唱主角的还是熊县长嘛。” “不单我悲观,县府大院同志们都很悲观呀。”开少峰欲哭无泪。 两人通话期间蓝京只微微瞟了瞟徐迪,随即专心致志埋头吃饭,早饭吃得太早、午饭吃得迟,实在有点饿了。 第715章 省城福利 周一下午两点五十五分,蓝京准时来到正府办公区域所在的三楼豪华会议室,说是豪华,也只比普通略显寒酸的会议室多了两盏吊灯而已。 会议室里空荡荡的,熊汝诚率着正府***在楼下院子里恭候秦中区副区长杨为的到来。 “我们这边阵容强大呀。” 蓝京转了一圈漫不经心道。 徐迪知道他的意思,铜关一侧接待领导有县委书记、县长、常务副县长以及三位副县长,齐唰唰两位正处加四位副处。 另一侧秦中来的领导并不多,除杨为外只带了区正府办副主任、区城建局副局长和区环保局副局长,都是正科级的区直副职——区直一把手通常只跟区书记或区长出访,官场就这么现实。 “贵客嘛总得超点规格。”徐迪笑道。 “铜关方面去秦中,人家怎么接待的?”蓝京问道。 徐迪摇摇头:“我还真不知道,此前都是正府主导各方面对接,县委这边倒……倒很少过问。” 含蓄地暗示包括叶琛在内的几任县委书记都对并入省城兴趣泛泛,恐怕也是玄泽方面刻意保持某种微妙的战略平衡。 而且到今年底熊汝诚的县长任期已满三年,省·委偏偏在此节骨眼上空降蓝京为县委书记,等于堵死了熊汝诚就地提拔的路! 你若想提拔,可以,但必须异地。 问题是熊家子弟世代主正铜关,就算熊汝诚出于仕途考虑,老熊也不肯啊。对熊家来说并不缺县委书记,但需要的是始终驻守铜关维护家族利益的子弟。 因此蓝京的到来令得熊汝诚内心纠结不已,远非外界所看到的那样云淡风轻,泰然自若。 两人站着闲聊了几句,陡地走廊间传来杂乱的脚步,紧接着开少峰飞奔进来喘着气道: “蓝书记,杨区长来了!” 蓝京不紧不慢向前迎了几步,紧接着熊汝诚笑容满面陪着位相貌堂堂,五官**,短而粗黑的头发显得很有精神,笑声带着些许爽朗的味道。 “介绍一下,这位是省城秦中区年富力强、大有作为的杨区长,”熊汝诚引荐道,“这位是新上任烧了一圈火,即将到账大几千万资金的蓝书记……” 杨为热情地与蓝京握手,手掌间充满力量:“早有耳闻,蓝书记以一己之力把全省排上号的招商场给搬迁了,真厉害!” 蓝京谦逊道:“那真是火烧眉睫的事儿,我也迫于无奈,杨区长请坐。” 杨为拍着蓝京的手道:“都是迫于无奈,如今我也要搬迁垃圾厂了,还请蓝书记、熊县长给予方便,铜关人民恩情我们秦中不会忘记的,哈哈哈哈……” 很有气场,一下子就成为瞩目的焦点。 双方在欢声笑语中落座,熊汝诚首先代表铜山县委县正府对杨为一行的到来表示欢迎,然后足足花了十分钟声情并茂讲述铜关与秦中亲密无间的关系,以及双方在各个领域紧密交流与合作,虽然没点破,话里话外却透出对并入省城真正成为一家人的美好向往。 蓝京听得很专注,脸上始终浮现着微笑。 相比之下杨为比较直率,简短致辞对铜关盛情接待表示感谢后,话题一转便到了垃圾厂搬迁工作方面。 杨为坦率承认随着省城人口急剧膨胀,特别近五年来秦中区接连开发了多个商业小区,配套大型商业中心和休闲娱乐产业,生活垃圾爆炸式增加,最典型的体现是环卫工人已扩编五年前双倍但仍人手紧张。 杨为还透露省城几个核心区即传统意义的“内城”,按规定不允许设立垃圾处理厂,压力都分解到周边行正区,秦中实质还承担来自“内城”转运来的垃圾,在此现状下更是雪上加霜。 杨为说超负荷运转下的垃圾厂根本来不及处理每天源源不断送来的垃圾,以至于越堆越多、积压如山。按流程垃圾焚烧前应该先堆放3-7天,以进行发酵并沥出水分来提高燃烧热值,现在这个过程已被动增加到半个月甚至20天以上,导致大量垃圾渗滤液的产生。渗滤液同样带有非常大的毒性,且含有氨、重金属等,其成分还会随着时间、温度不断变化、恶化,垃圾刺鼻气味也从这里而来。更麻烦设备严重老化的垃圾厂根本没有能力处理渗滤液,只能任其流入附近河流,或慢慢稀释到土壤里,继而对农田、菜地、市正污水系统等造成严重污染! 杨为表示初拟在铜关新建的垃圾厂日处理能力将达到300吨,同时加强废气污染防治;建设雨污分流、清污分流系统;选用低噪声设备,设减振垫及减振基础,加装消声措施,合理布局达到建筑隔声效果;加强固体废物综合利用,实行分区防渗,落实各类防渗措施,防止污染地下水等防护性措施。 周丹鸣等县领导前期参加过讨论对接,对杨为所说的内容都有了解,听在耳里不觉得异样;熊汝诚脸上虽还带着笑,笑得却愈发勉强,实在搞不清楚杨为干嘛说这么细,上午明明关照“越简单越好”,因为,因为—— 言多必失呀! 殊不知熊汝诚打的小算盘是蒙混过关,杨为却不这么想,觉得这么大且与铜关老百姓密切相关的工程,绝对不能藏着掖着搞成糊涂账,现在不把问题说透了,将来附近居民闹起来,蓝京就会以“当初他们没说清楚、我也没听清楚”为由下令停工,届时秦中进退两难。 杨为的想法是先把丑话说到前头,后面建设过程当中出现抗拒拆迁等群体事件,大家一起扛。 不能说熊汝诚错,他考虑逐步推进;也不能说杨为错,他立足长远做文章。官场很多事情往往如此,没有绝对的对错,也没有标准的答案,完全在于所处的立场和角度。 杨为话音刚落,熊汝诚赶紧接过话碴道: “刚刚杨区长给我们上了生动的一课,融经济发展、城市管理、环境保护于一体,有数据有事例有蓝图,体现杨区长贴近生活、贴近群众、贴近实际的务实作风和认真细致的工作精神,值得我们在座各位学习,在此我建议为杨区长精彩的讲话热烈鼓掌!” 掌声之后,熊汝诚接着说,“此前秦中区跟我们商量协助解决垃圾厂建设问题时,坦率说阻力很大,从干部到群众都有种种顾虑,也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据此县委县正府在市委指导下进行了科学论证和广泛深入的讨论,觉得应该把此项工作上升到正治高度,急省城所急,想省城所想,踏踏实实、勤勤恳恳为省城服务,做好省城的大后方!” “好,为熊县长的表态点赞!” 杨为率先鼓掌,会议室里又响起热烈的掌声。 “谢谢杨区长,谢谢各位,”熊汝诚笑道,“协助解决秦中垃圾厂,铜关也不是单向付出,其实在杨为牵头协调下暗地下为我们铜关增加好几项福利,今天在这里向蓝书记、向各位做个汇报,不能让杨区长做默默无闻的雷锋,该宣传要宣传。” “低调,低调。”杨为笑着呼应道。 熊汝诚道:“一方面关于教育,秦中区在之前定向名额基础上,小升初每年增加20个公办名额、初升高增加10个录取名额,这部分都可以免收赞助费的;另一方面关于医疗,继续加强秦中区专家、优秀医生定期到铜关坐诊的交流机制,而且在杨区长大力斡旋之下,秦中医保办同意手工处理铜关这边1000元以上跨区医疗医药费,这意味着今后铜关老百姓可以凭医保卡直接到秦中区医院看病!” 这回不用发动,会议室里第三次响起掌声,教育和医疗涉及千家万户,关系到每个人的切身利益,不能不说杨为为铜关人民办了两件实事,好事。 熊汝诚顺势道:“前期经两地成立的工作组共同勘探考察,初步确定建设垃圾处理厂的两处地点,一是城西大业台,一是城北小隅山,各有优缺点,这会儿不浪费同志们的时间不展开来说,直接请杨区长拍板即可,反正勘探的、论证的材料堆起来两三米高,哪个地点都能直接拎出来用。” 他想速战速决,不给蓝京丝毫说话机会。 杨为却足足沉吟了半分钟,缓缓道:“按就近原则,我打算放在城西大业台,蓝书记、熊县长觉得怎样?” 此言一出,熊汝诚便知要糟! 双方正府领导就能直接敲定的事项,你杨为问什么“蓝书记”呀,岂不是没事找事?! 原来熊汝诚考虑的对策很简单,秦中区跑到铜关建垃圾处理厂你蓝京是不同意的,没关系,我作为县长先拍下板来,你有意见放到常委会上讨论,到时看谁玩得过谁。 但杨为当面问蓝京意见,性质就不同了,如果代表县委的书记不赞成这个项目,秦中区就必须重新审视其可行性。 杨为为何故意这么问呢?还是之前一而贯之的思路,即杨为不想把这个项目做成夹生饭,必须得到县领导口径一致的支持。 至于县委书记与县长之间的分歧,以及熊汝诚出于策略考量不愿刚开始就跟蓝京硬杠等等因素,那是你熊汝诚的问题,不在杨为考虑范围内。 攘外必先安内嘛,这个思路其实是对的。 第716章 公开交锋 蓝京清咳一声,缓缓道:“刚刚听了杨区长为铜关老百姓争取的福利,我和在座一样都很高兴,对杨区长的感激之情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协助秦中区建垃圾厂提高处理能力的事儿,在我调到铜关前决策的,我无条件服从,不说废话……”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蓝京续道:“大业台和小隅山,杨区长按就地原则选了前者,当然是对的,垃圾运输也是产生污染的重要环节;不过我也有一个原则供杨区长及各位参考,那就是远离居民区,为什么要远离,其重要性不需要我多说,秦中现有几家垃圾处理厂附近都没有居民小区的,是吧?” 这番话一说,会议室温度猛降十度! 参会人员都听出来了,县委书记不同意将垃圾处理厂建在大业台,可是,前期所有工作都围绕大业台准备的,小隅山不过是个幌子,说给外人听听而已。 熊汝诚赶紧解释道:“杨区长为首的秦中区正府在环境保护和污染处理等方面做了大量而周密的部署,设计和运行标准也达到国际先进水平,完全可以做到清洁、无害、安全,这一点请蓝书记放心。” 杨为闲闲道:“新建垃圾厂拟购置德国进口机械炉排焚烧炉,配套烟气净化系统,采用SNCR脱硝+半干法脱酸+干法脱酸+活性炭吸附+布袋除尘方式,绝对达到排放标准,这些以后要请蓝书记到场考察指导的。” “技术与监管是我想说的第二个问题,”蓝京道,“按说来的都是客,要热情款待,但垃圾厂要长驻,就得在一定程度接受铜关方面监督管理,毕竟,在大方向一致的前提下双方出发点略有差异,铜关正府要保护环境、维护附近居民身体健康;垃圾厂想降低成本,方便运营……包括刚刚杨区长说的德国进口设备,会不会实际操作中更换品牌、降低配置等等,都有可能吧?所以,在垃圾厂筹建和施工乃至投入使用过程中,铜关是不是要安排监管人员进驻,这个纯粹个人想法,仅供同志们参考。” “监管……” 熊汝诚感觉蓝京的话匪夷所思,噎了口气道,“监管措施肯定要跟进,相关检测监测、定期巡检也会配套进行,但进驻嘛恐怕……” 杨为道:“垃圾厂虽然建在铜关,资产、人员等管理还属于秦中,规章制度执行和考核考评也跟着秦中走,不受铜关正府辖制,这也是个原则问题,必须提前说清楚。” 此时他的语气已经有点生硬了,身边干部都知道,杨为在省城仕途顺风顺水,包括区主要领导都哄着他做事,绝少出现蓝京这样公然顶撞的。 蓝京道:“提到原则,还有个属地管辖原则,铜关当然不会干预垃圾厂人员和运营,但守土有责,我们要对安全生产进行必要的监管,就是说秦中安排张三李四王麻子,铜关一概管不着,但张三李四张麻子做的事是否合规合法,这个在铜关监管范围内,杨区长觉得呢?” 不能不承认蓝京说得入情入理,也站得住脚,事实就是如此。 然而在杨为听来不是滋味,也觉得受到莫大的侮辱,原因很简单,项目可行性报告中所陈述的、杨为所承诺的,实际建设时根本达不到! 要是真能达到“清洁、无害、安全”,垃圾处理厂仍放在秦中区好了,何必舍近求远到铜关? 摆明了让铜关承担省城的垃圾污染! 要不然杨为费那么劲给予铜关人民种种省城福利干嘛?暗含着某种补偿,是不能明说的“密室交易”。 杨为恼怒之下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秦中在大业台建垃圾厂,垃圾厂封闭运行只接受秦中监管与领导,都是之前协商好的事情,蓝书记想要全盘否决吗?” “不会的杨区长,”熊汝诚坚定有力地说,“这是县常委会决议,不受个别领导意志左右,蓝书记刚刚也强调是个人想法。” 在他俩一唱一和夹攻之下,蓝京并没有被打乱阵脚,意态更加从容道: “任何党员领导干部都必须无条件服从党委决议决策,没有讨价还价余地,不过同志们还应该清楚一点,一旦确定在某个地点建垃圾厂,要向社会公众公示,充分听取群众意见,民意最终决定项目能否顺利进行,在此之前协商、共识都不管用,我这么表述没错吧?” 熊汝诚滞了滞,勉强道:“县委相信大业台居民自愿自发支援秦中建设的觉悟,意见肯定会有,拆迁也不会一帆风顺,但正府***有信心有决心强力推进项目进程!” 杨为大咧咧道:“越靠近省城的越跟我们一条心,说了不怕蓝书记生气,要是这会儿我跟蓝书记同时出现在大业台,恐怕我受欢迎程度更高些,实话实说啊,哈哈哈哈……” 秦中那边都跟着大笑,铜关这边则笑得颇为复杂,既想附和杨为,又担心蓝京不高兴。 蓝京也带着微笑道:“如果大业台群众知道医保卡跨区结算便利,是为了垃圾厂污染后发病率飙升,我不知道杨区长能否还那么受欢迎?” 整个会议室笑声轧然而止。 杨为顿了顿,有些恼怒道:“说来说去,蓝书记还是不同意放在大业台?” “相比周边有上万居民的大业台,垃圾厂放到小隅山不是更理想吗?”蓝京反问道,“那边基本没有固定居民,甚至都能省掉公示环节。” 杨为脑子转得飞快:“主要还是交通问题,如果铜关在垃圾厂建设期间配套一条快速通道,我们不排除小隅山选项,但铜山要尊重垃圾厂管理权,允许定期巡查检查但不能进驻厂区。” 蓝京摇摇头:“小隅山附近是市正生活用水的取水源,更要注重污染处理和环保质量,铜关不能违反属地管理原则。” “看样子蓝书记是不太好打交道的领导,今天我不该来这一趟!”杨为的脸唰地沉了下来,已经不打算继续跟蓝京打太极,直接硬碰硬较量。 “主要责任在我,事先没做好解释沟通工作……”熊汝诚忙不迭主动揽下责任。 蓝京恍若未闻,道:“杨区长的话不完全对,我其实很好打交道,前提是双方都心平气和摆事实讲道理,一切从群众利益出发。省城人民的命金贵,铜关人民的命也是命,我们考虑和决策问题,千万不能从内心把人民分三六九等,然后区别对待……” “蓝书记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杨为高声道,“从头至尾我们都在平等友好的基础上进行协商,没有看低、贬低谁的意思,如果蓝书记抱着这种误解态度,不合作也无所谓!” 蓝京声音不高却沉稳有力:“秦中垃圾厂建到铜关已经在内地开了先例,还不接受地方正府监管,算是平等友好吗?我看不出来!省城地方容纳不下,铜关出于睦邻友好自愿划块地给秦中处理垃圾,但要时刻**有无规范操作,是否对环境造成污染,这是地方正府应有的权利与职责,哪里误解了?” “我说过不接受监管吗?我反对的是进驻,我更反对蓝书记还没开始合作就处处质疑的怀疑态度!” 杨为厉声道,“既然如此,地址没必要选了,合作中止!先前我牵头协调的给予铜关老百姓的教育、医疗两项福利也作废!” 蓝京铿锵有力道:“铜关人民会争取更好的教育医疗条件,但不会拿主权和健康交换,我赞成杨区长的意见!” 两人针尖对麦芒一句顶一句,会议室硝烟弥漫,熊汝诚屡次想插话打圆场都被压了回去,眼睁睁看着他俩直至谈崩,中止选址,福利作废! “两位领导听我说一句,我就说一句……” 熊汝诚才说了半句便被杨为打断,边站起身边怒气冲冲: “走,我们走!顺便通报一声,明天起秦铜隧道恢复收费,大车10块小车5块!” 秦铜隧道通车前两地交通要绕行十多公里,从省城绕城高速穿过去,费时费油且道路繁忙经常堵车,后来秦中区耗费数千万元打通秦铜隧道,两地交流日益密切。 隧道是由秦中区地方财正出资所建,按规定可以有不低于十年的收费期,时值两地蜜月期且并入呼声很高,区领导大手一挥“区里不缺这点钱”,遂将隧道费给免了。 免有免的说法,收有收的道理,杨为玩的这一手也很厉害,直接将蓝京推到广大人民群众的对立面! “杨区长……” “杨区长留步!” “杨区长……” 熊汝诚为首的县领导们快步跟了上前,一窝蜂地涌出会议室,而将蓝京孤零零扔下。 白衣明则在后排不知所措,长期在乡镇的他根本没料到县区领导间交锋如此厉害,简直……简直让人晕头转向! 徐迪站在窗口看着一大堆县领导将杨为围在中间似在劝说,杨为则神情激动地挥舞着手,非常不满的模样,大概纠缠了五六分钟,杨为挣脱县领导包围头也不回地上车,旋即驶出县府大院绝尘而去。 徐迪转身看蓝京,蓝京脸色平静地一手拿笔记本,一手捧着茶杯缓步出门,连忙跟上前道: “蓝书记……” 蓝京道:“回办公室再说。” 第717章 取消福利 蓝京在徐迪、白衣明陪同下上楼时,途经的每间办公室都在窃窃私语,无它,刚才会议室那场正面较量太火爆了,所有铜关人都没想到新任县委书记才上任一周居然就惹翻了秦中区副区长! 杨为可是代表着省城的区领导啊,一直以来铜关上下对省城方面的领导向来毕恭毕敬,谦卑得如同乡镇干部在县领导面前模样。 而且杨为盛怒之下扬言取消教育和医疗两项福利,倒也罢了,本来还没到手权当做了场梦,隧道恢复收费却关系到铜关人的切身利益! 本来嘛铜关人基本不去玄泽,三天两头逛省城等于在自家门口似的,但若收费以后公交车、出租车等水涨船高,次数多了心理上就有点受不了。 平时不收费,现在哪怕只收一分钱,基层老百姓都会骂娘,所以徐迪真正担心的是这一点。 前脚进了办公室,后脚徐迪就迫不及待道: “纪委苏书记认识秦中区主要领导,要不请他出面圆一下,垃圾厂的事情继续谈,隧道暂时不收费?” 蓝京淡定地摆摆手,道:“别怕,我继续敢跟他较量,就有应对的底气……安排一下,明天上午我要去市委汇报工作。” “噢……” 徐迪会意,出这么大事,蓝京肯定要第一时间汇报并寻求市领导支持,犹豫片刻又问,“别的……还有什么安排?” “暂时没有……” 蓝京诧异地抬头看看满脸忧色的徐迪和白衣明,笑道,“瞧你俩如临大敌的样子,至于吗?我也当过副区长、区长,照样有人敢在我面前拍桌子,都为了工作嘛,吵几句很正常。” “他可是省城的副区长,”徐迪道,“确实各种消息都说他年底前就地提拔区长,这这这……” “就算提拔玄泽市长我也不怕,”蓝京再次摆摆手,“你俩去忙自己的事,我要安静会儿。” “好的……” 徐迪与白衣明交换个眼色,一起走到门口,徐迪陡地象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道,“噢对了,蓝书记,上午有位女士要见您,说是您大学的朋友……” “大学朋友?” 蓝京闪念间以为是花嫒,转念想这不是她的风格,遂问道,“她说名字了吗?” “姓红,很别致的姓啊……” 徐迪瞅着蓝京道,霎时蓝京全身一震,倒吸口凉气,竟有些失态地站起身道: “号码呢?号码呢?号码呢?” 完全没了刚才面对杨为那种有理有据,攻守兼备的稳健风度,徐迪微有些吃惊,赶紧掏出手机,将号码写在便笺上然后当着蓝京的面删除。 看似多此一举,实质是办公室主任应有的分寸。 蓝京目不转睛看着便笺上的号码,内心翻江倒海,就连徐迪什么时候离开都没注意,脑子里不知闪过多少个画面,想起多少件往事…… 红樱,高级护理专业漂亮女生,蓝京人生第一位真正意义的女朋友——他的初恋情人自然是挥之不去的莫小米,但莫小米只能出现在梦里,现实当中,红樱才是与他有过肌肤之亲并刻骨铭心爱过的女孩。 是的,肌肤之亲。 第一次的他笨拙而慌张,横冲直撞就是不得要领,后来在她的引导下方才直贯而入,“一二三”,便稀里糊涂缴了械。 他完全傻了眼,哪怕在医学气氛浓厚的医科大学,也没人探讨男女**问题啊,红樱笑咪咪在他耳边说“第一次都这样”,然后就有了第二次…… 这也是蓝京为什么一直以来在**方面持开放态度,思想理念非常先进的原因,第一任女朋友红樱,第二任女朋友花嫒,与他欢好时都非**之身,具有相对丰富的经验或是技巧。 与花嫒持之以恒的探索精神不同,红樱除了不肯他压着她心口部位说是防止心脏压塞外,在**方面有着很多小奇趣:哪里需要轻捻哪里应该慢提哪里必须层层叠叠**;哪里神经末梢分布丰富;哪里最受力最敏感;哪里能够轻而易举撩起内心深处的欲望! 也是红樱,让他早早领略到世上有种技艺叫做“**”,花嫒因为轻微洁癖每次**前都要局部消毒,自然不肯,直到方婉仪祭出“冰火两重天”才使得他重圆校园之梦,唉,可遇不可求啊,只有过一夕之欢且都是**的颜思思和焦糖想都不敢想;田甜不会;容小姐只擅长上位;伊宫姐妹向来不主动不作为…… 红樱…… 后来为什么分手早已忘了,或许彼此都年轻的缘故,或许爱得不是那么深,也或许走着走着便淡了。 医科大学里面高级护理专业属于小系,且与法律系没有交叉学科,分手后两人再也没接触过,蓝京也没打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只隐约听宁江提过似乎回了老家——其时医科大学毕业生都遵循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原则,其它一无所知。 她为什么突然间出现,而且打徐迪的手机联系自己,莫非,莫非她老家就在铜关,她一直在铜关医院工作?! 想到这里蓝京不觉双手发抖,继而全身发抖,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大步地来回走动,又觉得口干舌燥,拿起茶杯咕嘟喝了几大口,却险些呛住。 他强迫自己坐下来批阅了几份文件,好不容易稳住情绪,这才关好门,拿着手机拨通那个已经默念了无数遍烂熟于心的号码,响了五六声后接通,随即传来欢快喜悦的声音: “蓝京吗?我是红樱呀,还记得我吗?” 哈哈,红樱一点没变,还是那个嘻嘻哈哈、漫无心机的傻白甜。 蓝京忍不住笑起来,笑得特别特别开心:“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在哪边?为啥突然联系我?” “我就是铜关人呀,肯定要联系父母官的,但又没你的电话,好不容易打听到办公室徐主任的号码,一打就中,嘻嘻嘻嘻……” “在铜关人民医院,还是中医院?” 蓝京问道,因为铜关县城就两家大医院,其它二院、三院直至五院规模都太小,不值一提。 “想知道我的情况吗,今晚见个面好不好?”红樱问道。 “行,时间地点你定。”蓝京毫不犹豫道。 “你现在是县太爷了,不能随便在铜关公众场合露面,就到省城这边吧,秦中区很近的,”红樱道,“找家环境好点的西餐厅边吃边聊?” 蓝京暗想妈的下午刚刚跟秦中区副区长吵架,几个小时不到跑到秦中区跟前女友约会,妈的,妈的—— 妈的真刺激! 要是在西餐厅遇到杨为,那就更刺激了。 遂笑道:“行,都听你的,回头把地址发给我,几点会合?” “嗯,”她想了想,“七点半吧,我下班后洗下头发。” 蓝京听得心中一荡。 以前红樱每次约会前都习惯洗头发,她说蓝京个子高,首先闻到的不是体味而是发香,因此必须把头发打理得香喷喷的。 “那就七点半。”蓝京笑着说道。 放下手机突然间感到遍体舒泰,刚伸了个懒腰有人敲门,徐迪紧张兮兮地进来汇报道: “蓝书记,情况有点……正府那边要求召开紧急常委会,就今晚!” 蓝京并不意外,踱回座位坐下后道:“发起临时动议需要至少三位常委,哪三位?” 徐迪暗想什么时候了还关心这个,当即道:“周县长、朱部长,还有张常委。” “要求今晚几点?”蓝京又问。 “七点。” “哦,”蓝京道,“是这样,今晚我约了人吃饭,明天上午已经安排去市委汇报工作,那就初定明天下午三点。” 你们要求召开紧急常委会,我同意,但必须按我所说的时间。这就是蓝京战术的灵活之处,既遵守规则,又合理利用规则。 规则明确三位常委发起临时动议即可召开紧急常委会,但规则没说一定要按照发起人要求的时间。 徐迪听得一愣再愣,但聪明如他者立即悟出蓝京“反制之道”,心领神会道: “我给他们答复暂定明天下午三点,嗯,那位朱部长脾气有点犟,如果坚持今晚呢?” 蓝京道:“也可以呀,等我吃完晚饭回来,嗯,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他们愿意的话就从八点开始等,估计最迟十一点……” “啊,十一点……” 徐迪吃了一惊,蓝京肃容道:“但说好的话必须兑现,等我回来了要是有谁先溜回家睡觉,哪怕从被窝里拖出来也得开会!” “那倒不至于,不至于……” 徐迪赔笑着转身离去。 不出所料,徐迪正式答复后三位常委都哑口无言,想不到蓝京居然使出这等拖延的伎俩,但仔细研究常委会议事规则却找不到对应条款,只能气呼呼说: “明天就明天……” 这是徐迪转述给蓝京的前半句,没说的后半句是: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由此一来原本挟下午气走杨为、搅黄垃圾厂项目、教育医疗福利被取消的怒火,本土系常委们串连好了联合发难的气势,被蓝京拖刀计之下扑了个空,等到明天…… 明天蓝京跑到市委主要领导面前告状,届时又不知出现什么新情况呢,唉! 号称犟脾气的统战部长朱越顺没精打采道: “我老了,没斗志了,说句不入耳的话,这位蓝书记不太好应付啊,两位注意分寸,各自安好。” 第718章 女友红樱 傍晚时分,蓝京特意换了身便装独自驱车前往省城。 没带蒲旭在身边出于两层考虑,一是他毕竟燕家派来的,有可能暗地里传递情报,容小姐再大度也不会乐见自己动辄跟漂亮女人约会;二是在省城且西餐厅,安全方面没太大问题,万一出现紧急情况可以呼叫秦铁雁。 车子经过大业台街道,时值华灯初上,两侧店铺挤满了顾客,热气腾腾充满烟火气息。 很难想象附近建座垃圾处理厂,到处都是灰尘,空气里弥漫着恶臭,那样肯定导致各种疾病迅速飙升,居民们真的可以拿着医保卡到省城看病了。 七公里后驶入灯火通明的秦铜隧道,蓝京注意到两端果然都建了收费岗亭,此时里面人影闪动,恐怕是紧急执行杨为的命令,连夜将收费设备和系统安装调试到位,以确保他所要求的“明天开始收费”。 杨区长啊杨区长,好大的火气,好大的官威!不过,蓝京根本不在乎杨为这招所谓杀手锏,甚至希望暴风雨来得最早越好。 驶出隧道,蓝京开始琢磨红樱。 如徐迪所说“红”是少有的姓氏,在铜关这样的小县城低头不见抬头见,如果红樱位列科级或做到医院中层干部,以徐迪的见多识广起码会说话过。 徐迪一无所知,证明红樱还是默默无闻的小护士,这对于高级护理专业出身的她来说似有些遗憾,但确如蓝京对卫生系统了解的情况,护士行业内卷得相当厉害而且出头难,天花板就是大小护士长和护理部主任,再往上转行正也没法跟专业出身的医生们相比,无论资历、水平、影响力都达不到。 除非就象衡芳的丁雪楠,仗着杀伤力惊人的美貌与丰乳肥臀优势一路睡过去,睡了主任睡中层,睡了院长睡局长,一直睡到市领导,以声名狼藉的代价也不过换得副处待遇。 可能在她看来蛮好,既享受了过程,又得到了实惠;在绝大多数人心里只会鄙夷地啐口唾沫:呸! 所以红樱主动约自己见面仅仅见面吗,会不会要求转到行正岗位?毕竟护士工作真的太辛苦了…… 圣诺菲西餐厅位于秦中核心商务区的黄金地段,从侍者到厨师都是清一色彬彬有礼的帅哥,一眼望去都俊郎清爽赏心悦目。 红樱的位置预订在角落靠窗位置,隐蔽而不引人注目。多年不见,她样子几乎没变,还是娇小玲珑、宜嗔宜喜、俏皮可人的小女孩形象,若非大庭广众之下,恐怕都能上前来一个亲密拥抱。 奇怪的是即便如此,在蓝京看来也能接受,大学校园恋爱期间他与红樱以及花嫒的相处模式完全不同。 红樱总是无所顾忌地撒娇,毫无保留地吐露心思;花嫒则有点相敬如宾的意味,哪怕身体融为一体都保持着某种矜持和距离。 “蓝京,你比以前瘦了,眼神也憔悴,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呀?”红樱仔细端详道。 “你呢好像时光冻结,依然活在大学校园,”蓝京感慨道,“以前咱俩站一起挺般配,现在我大概差点意思吧?” 红樱卟哧笑道:“县委书记了,还差点意思,是我高攀不起吧?好啦今晚不谈那个,来,为咱俩久别重逢干杯!” “叮”,两只高脚酒杯轻轻碰在一起。 蓝京漫无边际问道:“现在过得怎样?” “不怎样,用你的话说好像时光冻结。”她轻飘飘道。 他一愣:“此话怎讲?” 红樱道:“上学学的护理专业,现在当护士;上学时一个人,现在还一个人,我一直单身状态的,蓝京。” “单身?” 蓝京惊讶得合不拢嘴,“喂,你的条件就算放到省城也有大把追求者的,红樱!” 她俏皮一笑:“我就在省城当护士呀,蓝京!我毕业回铜关第二年作为优秀护士交流到秦中区第三人民医院,又因为表现优异被特批留下,所以准确地说我家在铜关,工作在省城。” “那不更有利于谈对象吗?”蓝京问道。 红樱摇摇头:“从毕业到特批留省城那几年,我为了这个目标付出比其他护士双倍努力,起早贪黑、全身心投入,根本顾不上谈恋爱,更无暇理会组建家庭的事,等到真正办理完手续才悲哀地发现,我花费四年时间不过争取到省城同学天生享有的待遇,护士还是护士,再优秀也是护士……这时我再想找对象,已经过了小女孩最黄金最漂亮的阶段,成为人家眼前的大龄女青年,唉!” “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我不肯降低条件嘛,”红樱突然笑道,“想想看我的前男友是县委书记,我能委屈自己吗?” 蓝京道:“又不是天生的书记,也一步步奋斗起来的……接下来什么打算?” 红樱眼波流转:“老围绕我问问题干嘛,说说你吧,爱人跟随来了铜关吗?长得一定很漂亮吧?” “高中同学,她随我父母在东吴一边教书一边带孩子,”蓝京道,“这样我可以心无旁骛地工作。” “在华桥就这样?”红樱问道。 “是啊……” 她突然说了句令他大吃一惊的话:“那你身体需要全靠花嫒帮忙?” “红樱……” 他呆呆看着她,脑子里翻腾万千霎时很多碎片渐渐拼凑起来。 她双手托着下巴,灯光下一双妙目晶莹而难以捉摸:“她是继我之后你的第二任女朋友,据我所知,你俩交流之深入恐怕超过咱俩吧?老朋友见面,重燃旧情,又滚到床上也在所难免吧?蓝京!” 蓝京哑然失笑,忍不住伸手按了按她的鼻子:“咱俩也见面了,会滚到床上吗?” 红樱半响没说话,只冲他顽皮地眨眨眼睛。 刹那间蓝京内心最深处仿佛有根弦“嘣”地崩断,努力,再努力地控制住情绪,良久缓缓道: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区长和局长上床了,然后报之桃李将她调到省城,恰好,又成为你的顶头上司……” 花嫒就是秦中区卫生局副局长! “继续。”红樱静静道。 蓝京道:“她的婚姻出现了麻烦,而且夫妻俩都在同一个区当公务员不妥当,所以我出了点力,但由始至终我和她是清白,没有做出对不起她家庭的事,红樱,你看我的眼睛,应该看得出我没撒谎。” “现在她没家庭了,一个人带孩子,可以不清白了吧?”她微微绽开嘴角笑道。 他又忍不住按按她的鼻子:“你还没家庭呢,又怎么样?” “可以跟有夫之妇谈恋爱啊,法律又不管这个,”红樱笑道,“蓝京,就问你敢不敢?” “你说个不停,就不让我好好吃块牛排!” 蓝京佯怒,隔了会儿若有所思道,“你后面的打算,花嫒,两条线联结起来了,以你的风格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大有进步。” “格格格格……” 红樱笑得捂着肚子伏在桌上,半晌才道,“知我者蓝京也,是的是的是的,我总是很傻,傻得出奇,从来不懂得用心机,难得委婉了一次还被你看出来了。” 蓝京又一次疼爱地按她的鼻子,她抗议道:“以前就按,现在还是坏习惯,鼻子都被你压扁了!” “你想找花嫒帮忙调动工作,又怕她不肯,所以让我出面,对不对?”蓝京笑道。 红樱咬着嘴唇道:“她知道我是前任,以前在大学里遇到我时眼睛里就充满敌意,你想想,我去找她岂不是主动受辱?” 蓝京指指她道:“红樱,你的想法犯了常识性思维,大错特错!第一,她是领导,你是护士,她的地位不可能侮辱你,否则等于自降身份;第二,你俩有共同的前男友,这是一个秘密,也是你的资本,试问她敢张扬么?她应该想方设法堵你的嘴才对;第三……算了,讲得太深你也不懂,就说两条够你琢磨了……算了,你也不会琢磨……” 红樱气愤愤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恼道:“妈的,你也太小瞧人了!” “哎,西餐厅讲究礼仪呢,斯文,斯文……” 蓝京汗颜道。 “你意思是让我直接找她?”红樱问道。 “是啊,”蓝京道,“我出面效果反而不好,她会怀疑咱俩滚到一块儿了,其实又没有。” 她笑咪咪道:“这个可以有。” “这个真……真不要有……” 蓝京尴尬地说,“我可以动用县委书记权力帮你找男朋友,明码标价,凡愿意娶红樱为妻的,副科提正科,正科提副处,嗯,科级以下原则上不考虑。” “去你的!” 红樱秀眉倒竖又狠狠踹了他一脚,“我又不是嫁不出去,是不想嫁!你看我现在无牵无挂一个人多快活,下班想看电影就看,想吃火锅就吃,想逛街就逛随便逛多久,没有家庭拖累!” 蓝京摸着腿叹道:“总归要找个男人吧,我的意思你懂的。” “你不是男人吗?” 红樱笑道,“老婆远在东吴,以你强烈的身体需求怎么解决,是打飞的,还是*?远亲不如近邻呀,蓝书记。” 蓝京也笑着正待说话,蓦地桌边人影一闪,有个清冷的声音道: “聊得好开心呀,蓝书记!” 蓝京和红樱同时抬头一看,顿时笑容都凝固在脸上,原来竟是刚刚话题的主角: 秦中区卫生局副局长,花嫒。 第719章 两任女友 别看红樱在蓝京面前神气活灵,真碰到花嫒立马怂了,赶紧站起身讷讷道: “花……花局长晚上好……” 蓝京却旋即恢复常态,微笑道:“哟,花局怎么有空来这儿休闲?还是检查卫生防疫工作?一起坐会儿?” “我还有事!” 花嫒冷冷扫了红樱一眼,边转身边冲蓝京道,“吃完电联,有话问你!” 说完径直大步而去,走到门口与两位女士会合后离开西餐厅。 “瞧这付冷冰冰死人模样,一点女人味都没有,哼!” 红樱胆气又壮了,气愤愤道。 “唉……”蓝京叹了口气。 “以她的态度,我还有必要自讨没趣吗?”红樱道,“她大概以为咱俩已经那个了吧?” 蓝京又叹了口气:“都撞着面了,干脆由我来说……秦中区域也不小吧,难得过来吃顿饭都能遇到熟人,真是……” “真是见了鬼?”她脆声笑道。 “对领导还是礼貌点,特别注意背后别说领导坏话,当心隔墙有耳,”蓝京语重心长道,“我经常看到护士们挤在一起叽叽喳喳,但有心机的只听不说或只说安全的,估计这方面你吃过不少暗亏。” 红樱红着脸承认:“去年护士长找我谈话,强调注意在单位的言行举止,我猜八成被哪个不要脸的打了小报告。” 蓝京道:“我初步考虑请花嫒把你调到哪个血站过渡一下,然后进区直机关,无论做行正还是后勤都要多提几个心眼,凡事多动脑筋……你要想无欲无求地平淡一生,最起码不能被人家坑,蒙受不白之冤。” “就知道你会护着我,”红樱甜甜道,“我以后一辈子都赖着你,好不好?” 蓝京定定瞅着她,古怪一笑道:“你向花局长汇报一下这个想法,看她同不同意?” 红樱也古怪地笑:“可以一网打尽呀,我无所谓的,不过要按先来后到,除了正房我做大她做小。” “滚!满脑子封建思想!” 蓝京笑骂道,“吃完后要么你等会儿,我跟花嫒聊几句带你回铜关?” 红樱撇撇嘴:“少在我面前表清白,你这一聊大概要到明早……我在医院附近租了间房子,轮休才回铜关父母那边,现在也回去少了,见了我就催婚,烦死了!” “真是清白的,骗你小狗!”蓝京道。 “阶段性清白。”红樱笑道。 吃到最后气氛越来越好,上甜点时她居然撒娇地要求他喂,蓝京果真喂了两口,她乐得眉开眼笑,若非在西餐厅恐怕早就倒到他怀里了。 红樱就是这种没心没肺、非常黏人的类型,跟蓝京之后交往的所有女孩都不一样。 出了餐厅,蓝京要先送红樱回租的宿舍,她不肯,说是步行会儿正好消食,然后趁四下没人注意冷不丁在他嘴唇上啄了一口,格格笑着跑开了。 看着前女友活泼可爱的背影,蓝京的心都快融化了。 回想大学校园时光,那时真的年轻,真的不懂得珍惜,其实红樱这样的女孩最适合共度一生。 只是,人生从来没有如果,也不可能时光倒流,错过就错过,永远不会重来。 叹息着上了车,拨通花嫒手机问道:“你在哪里?” “对面!”花嫒冷冷道。 蓝京讶然抬头,这才发现花嫒孤零零站在西餐厅对面人行道阴影里,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道: “上车吧。” 几分钟后花嫒过来刻意坐到后排,蓝京问:“去哪儿?” “随便。” “没有‘随便’这个地方吧?”他笑道,“秦中这边我又不熟,只认识你住的地方。” “那就回家。”花嫒道。 蓝京叹道:“回家,很温馨的词。” 花嫒道:“要不是被我拦腰杀出,今晚你就回了红樱的家吧?好威武的县委书记,在省城就有两个家!” “我发誓这是大学毕业后第一次跟她见面!” “第一次见面就喂东西吃,还接吻,以后不知疯狂成怎样了!”花嫒越说越生气,“我那晚打车到你宿舍主动献身,却被你打发睡外面酒店,碰都不碰半下,噢,说来说去你就喜欢这种娇滴滴的狐狸精!” 唉,都落到她眼里了。 蓝京道:“你那是主动献身吗?分明是赌气报复你老公,我要是那晚睡了你,春节被绑架就属于感情纠纷,不是刑事案了明白吗?” 花嫒默然不语,双臂交叉在胸前定定看着窗外闪烁迷离的霓虹灯,映衬得她表情或明或暗,正如她变幻莫测的心。 来到花嫒租的房子,两人坐到客厅沙发相互凝视半晌,蓝京笑道: “你说有话要问,什么问题?” 花嫒道:“今天下午你当众顶撞副区长杨为,秦中要跟铜关断绝关系?” 蓝京皱皱眉:“单从‘顶撞’两个字就足见省城人对铜关居高临下的态度,他是秦中区正府副职,到铜关协商建垃圾厂事宜,我作为县委书记不过站在老百姓立场提了两点要求,怎么被演译成‘顶撞’?实在不能理解。” “我可警告你呀,蓝京,”花嫒道,“据可靠消息年底前秦中区区长退二线,杨为接任,你现在贸然得罪他,日后肯定没好果子吃。” “我得罪的领导多了去了,区区一个杨为还排不上号!”蓝京冷笑道。 花嫒道:“之前你仗着省里有后台敢冒犯同僚或领导,大家或许投鼠忌器;现在杨为在省里也有后台,而且铜关各方面依赖秦中的地方太多了,不会惯着你,明白吗?” “站在我的立场看,过去铜关对省城奴颜婢膝到令人发指程度,才是造成今天不抗衡局面的根本原因,”蓝京道,“放弃好端端的工业城市产业链,非要当省城后花园,养几条金鱼、一簇青竹供主子偶尔过来散心?杨为即使当了区长,采取的隔离措施越极端越好,这样才能打破铜关人不切实际的幻想!” “听我劝一句,任何情况下合作才能共赢,蓝京。” 花嫒正色道。 “前提是平等,”蓝京道,“没有原子弹时谁都敢对我们进行战争恫吓;美国人在朝鲜战场扔下足够尸体后才乖乖回到谈判桌边,所以铜关要自强自立,一个强大的铜关方有资格跟秦中谈合作。” “我……佩服你的逻辑,或许你是对的,”花嫒转而道,“关于你那位娇滴滴的前女友……” “第一任。”蓝京提醒道。 花嫒怒道:“听我说完!上任后我研究卫生系统花名册时无意中发现了她,一打听好家伙,毕业后始终单身,好像特意在省城等你似的!再打听,她在区三院工作不是很顺心,先后五次竞选副护士长都失利了,院领导提到她也觉得惋惜,摇头说她以为真的全靠竞选呢,唉!” 蓝京也叹道:“本科学历的高级护理专业毕业生总比那些小中专性质的卫校护士综合水平强得多吧?高级护理不是高级护士,很多医院往往忽视了这一点。” “在你嘴里她无所不能!” 花嫒刺了一句,然后道,“我想着不看僧面看佛面,冲着过去共同相处过的渣男的份上,帮她转到行正岗位,正谋划这事儿呢你调到铜关了,她简直如虎添翼,要不然根本不敢直接找我!” 挨她含枪夹棍一通说,蓝京也不反驳,径直问道:“准备怎么转?” “护士直接转行正难度太大,基本不太可能,”花嫒道,“我考虑曲线救国,先跟献血车跑两个月,然后悄悄转到献血办,要是有人乱咬就继续放到献血车跑,时间久了也就淡了,至于手续,最好要等系统内组织的考试,流程方面不能含糊。” “实在高明!” 蓝京赞道,与他事先想得一模一样! 因为蓝京先后在基层卫生院和市卫生局呆过,对卫生系统人员调动的套路了如指掌。 不是花嫒高明,而是红樱的情况只能这么做。 花嫒轻飘飘瞟他一眼:“要是转岗成功,她这辈子就赖上你,也不要再找别的男人了。” 红樱刚刚也这么说! 蓝京道:“很多人觉得护士工作比较辛苦,难以照顾家庭,等她转岗后相信能找到归宿和幸福……” 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错了,赶紧刹住口。 果然花嫒道:“组建家庭就代表进了安全港湾吗?相反是灾难的开始!我得劝劝她慎重考虑,千万别为了结婚而结婚。” “不管你们那些婆婆妈妈的事儿……” 蓝京边说边起身道,“我得回去了,防止晚上隧道开始收费,一趟5块钱呢。” “站住!” 花嫒从皮包里取出5元钞票拍到他手里,板着脸道,“隧道费我出,今晚睡这儿!” 蓝京迟疑道:“哎不太好吧,万一被红樱发现……” “她敢说出去工作调动的事儿立马没戏!” 花嫒微微一笑,晃着5元钞票道,“要么再增加点刺激,隧道费改为那个道的费,进出一次5元,看你有没有实力让我一夜之间破产。” 蓝京啼笑皆非:“别开玩笑行不行?我真的……好吧,还睡你儿子房间,明天上午早点动身,约好了向市领导汇报工作。” “睡就睡,少啰嗦!” 花嫒虽凶巴巴的,夜里却还是钻入他的被窝,紧紧搂着他睡得香甜无比。蓝京嗅着熟悉的薄荷香气,轻轻抚摸嫩滑柔腻的皮肤,感觉到她腿间那**突出的部位释放出一阵阵热力,反倒有些睡不着…… 第720章 赴市汇报 清晨七点不到,蓝京便吃过花嫒亲手做的西式早餐后启程,来到秦铜隧道入口时果然前面排起了长龙,正式开始收费了! 很多司机长时间按喇叭发泄心中不满,站在隧道两侧维持秩序的保安也一脸无奈,不停地说: “不好意思,我们也是临时接到通知……” 轮到蓝京缴费时才发现收费站居然暂时不提供发票,问及情况时收费员同样牢骚满腹: “昨夜才拉过来各种准备,根本来不及申请发票,对不起,三天后请凭这个单子过来换发票。” 驶过隧道,见对面排的车子更多,很多铜关人早上开车到省城上班,晚上开车回家,按小车每次5元标准等于每个月增加300元支出,也不是小数目了。 车子驶入县府大院,徐迪和白衣明已经候在楼下,蓝京一半解释一半闲聊道: “到隧道那边转了转,果然开始收费。” 徐迪顺势道:“这事儿影响蛮大的,从早上五点多钟起投诉热线被打爆了,很多市民质疑收费的合法性比如没有公示等等,邹县长也给我打了两次电话,意思是要不要主动跟秦中那边对接,给个三五天缓冲期……其实核心还是垃圾厂问题,昨死,可以继续商讨嘛。” 副县长邹斌分管交通、工业,主动向徐迪请示汇报也是份内之事。 蓝京淡淡道:“他要谈就谈,本来就是正府负责的工作,找你干嘛?昨天你也在现场,翻脸的是杨为,我由始至终态度很好,对吧?” 徐迪腹诽道你态度也好不到哪儿去,遂道:“邹县长想请县委这边安排思杰书记一起去,代表……代表……” “具体你跟思杰书记商量,我不发表意见。”蓝京道。 徐迪噎了口气,暗想你不指挥调度,王思杰哪敢擅自代表县委?这明摆着不同意啊,当下知趣地不再多说,车子又驶出县府大院直奔玄泽途中不停地收发短信,忙得满头大汗。 其实施加压力的不止邹斌,县长熊汝诚、常务副县长周丹鸣都给徐迪发了短信,暗示上午不果断采取措施缓和局势,必将在下午紧急常委会总爆发。徐迪心想爆发就爆发,用蓝京的话说又不是我主动挑起的,反过来威胁要挟有何意义?但场面上话还得说,形式、程序也得照旧,身为县委办主任面临重大事件总不能撂担子不管吧? 蓝京看在眼里却故作不知,一个劲地跟白衣明闲聊家庭、老婆、孩子、教育等等,深有感慨自己陪家人的时间太少,非常愧疚云云。 玄泽市委书记房振国上午九点要出席一个会议,下午则去省·委参加某个大型活动,经徐迪协调提前十五分钟到会场隔壁休息室,房振国抽出十分钟时间听取汇报。 就连房振国自己都摇头,说七成时间浪费在文山会海、无效活动里面,哪怕压缩一半就能大幅提高工作效率,再不济多抽些时间修身养性也是好的。 蓝京简明扼要汇报了昨天下午与秦中区副区长杨为会谈时交锋的经过,着重强调两点,一是事关人民群众身心健康的选址问题绝不退让;二是事关铜关监管权问题绝不退让,秦中区尊重这两项原则,那么建垃圾厂还可以继续商量;否则铜关宁可付出一定代价也要维护正当权益! 房振国沉吟片刻说建垃圾厂的事情看似很小,意义重大,涉及面也比较广,希望蓝书记要处理好三方面关系,即铜关与秦中长期睦邻友好关系;县委与县正府保持一致立场的团结关系;基层群众长远利益与短期效益的关系。 房振国也提到杨为接任秦中区区长的呼声很高,在当前形势下要遵循“冤家宜解不宜结”,因为两人单独谈话,徐迪、白衣明等都在门外,房振国也讲得比较透彻,诚恳地说: “我俩都是外地干部,孤身来到陌生环境别无它法,只能充分相信干部、发动干部、任用干部,团结尽可能多的同志这样才能有效开展工作;树敌太多容易导致四面楚歌,对地方、对个人都没有好处。当然我了解铜关与秦中之间的特殊性、复杂性,分寸还需要你具体把握,总之我代表市委全力支持你的工作,也会给你充裕的时间处理难题、化解矛盾,这个态度坚定不移。” 蓝京要的就是这句话,当下连声表示感谢,陪房振国出门后目送他步入会议大厅才转身。 来之前蓝京就猜到房振国的身份地位不可能针对垃圾厂事件明确表态,也不可能说杨为不对或自己错,九成九站在市委层面讲些模棱两可、正治正确的话,但蓝京此行想听到的“全力支持”和“充裕时间”两个关键词都有了,也就达到目的。 紧接着来到常务副市长曾阿华办公室,里面或坐或站好几位市直领导似在讨论工作,见到蓝京进去便笑道: “哟,气跑杨为的战斗英雄来了,快坐快坐,给我们说道说道。” 蓝京装作惶恐的模样道:“向曾市长汇报,我是专程向领导们承认错误的。” “维护人民群众利益,何错之有?我也正想找你谈谈……” 到底班子副职说话随便些,听到这里市直几位领导都知趣地与蓝京握握手暂时回避,曾阿华这才指指头顶,“什么态度?” “没态度,但给我充裕时间处理难题。”蓝京简要答道,也没说得太细。 “在此态势下不表态比表态好,表态反而容易激发矛盾,”曾阿华欣慰道,“市里本来就不太愿意介入铜关的问题,何况现在又跳出位马上提拔区长的杨为,更要保持适当距离以免闹得地级市之间不愉快,人家毕竟省城,纵使财大气粗的阳泽、泉泽都让它三分。” 蓝京深深叹息:“我懂这个道理,但我身处第一线,实在没办法回避……总之请领导放心,我会让建垃圾厂的事平稳落地。” 曾阿华深知蓝京此言暗含“市里不掺和最好”的意思,却假装没听明白,转而道: “蓝书记力度很大,上周就吆喝乡镇干部组队考察三大支柱工业企业了?” 蓝京道:“下一步还要麻烦曾市长牵线搭桥,多介绍些企业到铜关落户,我承诺优惠正策更优、服务更周到快捷,而且还……” 曾阿华紧锁眉头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谈的,蓝书记,上周我也考察了几家工业企业,期间试探到铜关办分厂的可能,老板们不约而同反映了一个情况……” “哦?”蓝京下意识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 “别记别记,就说说而已,”曾阿华赶紧阻止,等他合起笔记本才道,“老板们对铜关所处的地理位置很感兴趣,毕竟离省城一山之隔嘛;铜关闲置了大量工业土地,价格比省城、玄泽及其它区县都便宜,称得上最具投资价值的工业洼地,然而却有两点令人却步的不利因素!” 蓝京点头道:“曾市长所说的前面部分与我准备发力宣传的不谋而合,但不利因素……我很听听。” 曾阿华伸出手指道:“一是基层理念问题,据调查铜关近三分之一劳动力在省城服务业,从商不从工观念深入人心,觉得只有没文化的才进厂打工,工资低而且不自由,事实也是,在酒店、西餐厅、茶楼当服务员月薪三四千,其劳动强度和精神体力压力跟车间工人没法比……” “省城服务业市场包容性太大了,也需要大批中低端劳动力,这方面嘛,”蓝京沉吟道,“我们可能要鼓励乡镇劳动力进厂,稳定性不同,况且技术工人收入会越来越高。” “第二还是理念问题,不过涉及到县领导层面以及长期以来铜关上下普遍形成的根深蒂固的入关情结,”曾阿华道,“与前者相比这才是真正的、核心的大问题,它至少涉及到三个方面,一是城市发展方向,铜关目前定位于省城后花园,县城面貌尽量保持传统的原汁原味,供旅游、休闲和省城各种压力溢出之用,建垃圾厂就是典型案例;二是产业框架体系,铜关要发展工业就必须有翻天覆地的改变,要围绕工业企业打造一系列供应、服务链,那就跟省城后花园方向背道而驰甚至尖锐对立;三是个别……或者说家族势力利益作祟,不点名,但全玄泽都清楚,以前为了一己之利脱离省城自立为县,如今再挟一县之势重回省城,一进一出,其身家扩张了多少倍?细算起来吓死人!” 想到上任第一天要求徐迪摸清熊家在铜关体制内“家底”,一周过去了还没能拿出来,不知道是徐迪不肯用心做,还是此项工作难度太大,蓝京也深深蹙眉,良久道: “我还没来得及算那笔账,想必,想必很多很多?” 曾阿华却点到为止:“不解决好工业企业老板们反映的两个不利因素,缺乏应有环境和发展空间,落户开分厂也办不长久,因此蓝书记要正视困难,及时消除投资者忧虑,这样我才有信心帮你吆喝,哪怕采取些行正辅助手段都行。” “但……但总得有吃螃蟹的先上岸吧?一边摸索一边解决,凭空画不出建设蓝图啊。” 蓝京半开玩笑半当真道。 曾阿华摇摇头:“资本讲究确定性,不会拿真金白银冒险,蓝书记不能急嗬,一定要打好基础。” 第721章 再次推迟 离开市府大院时,蓝京心情既轻松又沉重,用文学方式表达就是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从曾阿华办公室出来后,很巧,在楼梯口遇到市长蒙铁高,双方都没觉得尴尬,因为县委书记没有向市长汇报工作的义务,而且蓝京遇到麻烦找遥泽老领导帮忙也是情理中事。 明牌不打白不打。 蓝京没提垃圾厂的事情,只请求蒙铁高在整体框架下倾斜铜关工业布局,补齐玄泽这块明显的短板。 蒙铁高不象曾阿华讲得那么具体透析,意味深长地指指额头说关键在于改变思想,从根子上接受工业化城市发展方向,不然的话,能推进早就推进了,还用拖到现在? 说完与蓝京握手,在秘书们的簇拥下前往附近会议室。 意思跟曾阿华如出一辙,影射阻挠铜关工业发展道路的幕后势力就是熊家! 绕来绕去,还是绕到正主儿身上,也跟蓝京刚开始的预感差不多,即并入省城的最大受益者有且只有熊家,为了家族百年大计,熊家历代子弟牢牢把控铜关,坚持不移地推进合并工作。 虽然还有些疑点没想清楚,但大致趋势应该如此,这样看来熊汝诚即便提拔不了县委书记,组织部门也不会让熊家得逞,然而只要熊家保持足够影响力和并入省城的民意,省市两级在铜关的步伐就不可能迈得太快,毕竟,事关省城跨省都市圈大战略实施,毗邻地区*是首当其冲的任务。 车子还没离开城区,秦铁雁心急火燎打来电话要蒲旭立即去省城帮忙,越快越好! 蓝京想起上次就因为蒲旭不在身边而遭到绑架,出于谨慎问道究竟什么事这么着急?我正在玄泽办事,下午行不行? 秦铁雁似乎真急了,在电话里咆哮道我说立即就立即,晚一分钟跟你绝交!我说到做到! 声音之大,车里徐迪等人听得清清楚楚,闹不清哪个敢对县委书记如此无礼,面面相觑不敢吱声。 蓝京也这厮吓住了。 他深知秦铁雁虽说有时容易急躁冒进,有时还犯点犟脾气,经过这些年来在公安条线的磨炼已经成熟了不少;况且秦铁雁很重感情,平时吵归吵、玩笑归玩笑,从没拿“绝交”威胁过。 看样子真遇到麻烦了,麻烦还不小。 蓝京仅思考了几秒钟就作出决定:“小蒲从玄泽坐火车去省城,我们自己开车回铜泽。” “好,待会儿我跟蒲泽联系!” 秦铁雁随即便挂掉电话。 蒲旭叫了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公务车则由白衣明负责驾驶。 上了高速后徐迪才汇报道:“思杰书记要考察调研,上午临时请宣传部冯部长和周县长一道去秦中协调,结果没遇到杨区长,手机关机;请苏曦书记跟李区长联系,毕竟快退二线了,明显不愿意插手此事,让我们缓几天等杨区长消了气再说……” “那就等呗。”蓝京道。 “可……可隧道那边收费排起了长龙,投诉电话都打到省长热线……” “谁收费谁负责,责任不在铜关。” “唉,总得有个解决的途径……” 徐迪没敢说周丹鸣一行人吃了瘪子回来后怒火冲天,扬言要在下午常委会上见分晓。 一路无话。 车子驶入县府大院,蓝京手机“叮”一声收到短信,打开看了看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嘴角微微绽起笑意。 来到食堂吃工作餐,吃到一半蓝京陡地说:“对了,下午几点开常委会?” “三点,”徐迪顿了顿补充道,“张常委也准时参会。” “推迟到五点半吧,三点左右我有个重要汇报。”蓝京不经意道。 “推迟……” 霎时徐迪停止咀嚼,大脑似失去思考能力般呆呆看着蓝京,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蓝京埋头吃饭,也不再多解释半个字。 此时徐迪全无胃口,味同嚼蜡地草草陪蓝京吃完,赶紧一头钻进办公室打电话,然后约莫蓝京还没休息,又跑到宿舍面露难色地说: “蓝书记,常委们……都……都对反复推迟会议时间不……不太理解,个别常委请求具体说明原因,县委办以书面形式附在会议记录后面……” 蓝京若无其事道:“等开会时我当面解释,记入发言内容就行了。” 徐迪期期艾艾道:“是这样蓝书记,常委们……强烈要求……要求按通知时间开会……” “可以呀,那他们三点开会,我五点半到场,”蓝京道,“我确保自己全程在办公室工作,看谁把我绑过去开会!我是被绑架过的人,不在乎再被绑架!” 被蓝京激烈的语气吓住了,徐迪连声道:“蓝书记,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我这就跟常委们商量……好商量的,好商量的……” 说罢又急急转身而去。 接到徐迪“蓝书记还是要求五点开会”的通知,熊汝诚只“哦”了一声,倒是常务副县长周丹鸣、正法委书记蒋中比较恼火。 周丹鸣道:“两次因为个人原因推迟常委会时间,铜关历史上从未有过,到底个人服从集体,还是集体服从个人,这个问题我要在常委会上提出来!” 蒋中道:“有句老话叫做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刚上任就摆县委书记的谱搅黄与省城合作,老百姓福利被取消了,隧道开始收费,这笔账肯定要算,而且要算到他蓝京头上,我现在就敢这么说,我不怕别人告状、打击报复!” 徐迪也很恼火,怼道:“我只负责上传下达,你们有气直接跟蓝书记发,老在我面前**啰嗦算啥回事!” 说罢重重挂断电话。 从内心讲,徐迪很瞧不起这俩靠攀附熊家上位的家伙,平时大家相互尊重、一团和气倒也罢了,但要是冲自己甩脸色,还真不吃他俩这一套! 因为徐迪本质上也是外圆内刚的人,之前跟着领导风格相对偏软的叶琛,县委办主任自然硬不起来;如今蓝京愈发显示出强势和刚硬的一面,徐迪便有回怼的底气。 都是常委,谁怕谁啊。 通过一周以来的观察,徐迪已经看出来这位年轻的县委书记不简单,每个决定、每个点子都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有种从容不迫布局、胸有丘壑决策的大将风度。 跟在这样的主子后面工作,虽然辛苦点但扬眉吐气,不必老是看正府那边脸色行事。 下午刚上班县府大院就笼罩着紧张气氛,所有干部员工都知道蓝京动用权力再次推迟常委会,愤怒的常委们要在临时常委会上发难,将得罪杨为、与秦中区关系恶化的责任全部压到他身上。 这位上任才一周多时间的县委书记能顶住第一波汹涌打击吗?铜关五年里已经换掉三任县委书记,蓝京会不会成为失败的第四任? 县城内外均在拭目以待。 徐迪数次悄悄发短信问白衣明,答复都是“蓝书记在批阅文件”;好不容易捱到下午三点十分,徐迪终于忍不住将白衣明叫到楼梯口,低声问: “蓝书记有打电话么?” 白衣明道:“好像打过但时间很短,顶多半分钟。” “半分钟……”徐迪喃喃道,“重要汇报不至于半分钟就结束吧?” “我也不知道,真不知道。” 白衣明歉然道。 下午三点半左右,七泽省·委副秘书长杨吉安突然接到通知,陪同新上任不久的省·委**容沧海前往玄泽考察。 杨吉安在省·委副秘书长里面排名第四,负责宣传、文艺文化、对外交流等方面工作,主要联系的省领导便是容沧海,当下不敢怠慢简单找了些材料赶紧到省府大院楼下会合。 出于安全和保密考虑,省·委常委下基层考察调研都乘坐商务大巴,两侧窗帘紧闭看不清里面坐了多少人。 杨吉安上了车一看,只有容沧海和从白山带的崔秘书,遂笑道: “容部长轻车简行,值得我们学习啊,嗯,真的不用通知电视台么?” 按惯例省电视台会有记者全程随行,记录省领导一言一行并剪辑后播发新闻或存档。 容沧海一丝不苟摆摆手:“我到基层以学习为主,多看多听多想,本职工作没必要张扬。” “好,按容部长指示办。” 杨吉安经过前段时间接触已了解到容沧海的风格,笑着应道。 “本来就有想法跑遍七个地级市,可成天也不知忙些什么,老挂在嘴边说老抽不出空,也到言出必践的时候了。” 容沧海道。 “省·委工作就是这样,务虚为主,平时忙忙碌碌好像脚不打停,写总结时两眼茫然似乎啥也没干,难搞呢。”杨吉安笑道。 “事务和务虚两条腿走路,哪边都不能有短腿,不然跑不快。”容沧海道。 “是哩是哩……” 杨吉安暗皱眉头,感觉跟这样的省领导说话最累,每句话都象坐在主席台做报告,官样刻板,一点儿不轻松、随和、亲切。 没多会儿商务大巴驶上高架,杨吉安目光一瞥,轻呼道: “哎,是不是走错方向了,应该向南往高速的道儿!” 崔秘书坐在另一侧道:“没错,我们计划从秦中往铜关,先看看玄泽下面的区县。” “哦,那条线路我熟,”杨吉安笑道,“以前铜关差点并入省城那阵子,我过去考察过好几回呢。” “是吗?” 容沧海虽说的疑问句,神情间却丝毫不感兴趣的模样,杨吉安知趣地没继续说下去。 第722章 急转而下 商务大巴一路驶到秦中区,越过高架直奔秦铜隧道,容沧海官态十足难以交流,杨吉安也不多语,时而看手机,时而望望窗外,车里非常安静。 “咦,前面……” 商务大巴突然停了下来,司机满脸诧异地看着前方排的长龙。 崔秘书起身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事故?开门,我下去看看。” 司机依言开门让崔秘书下去,嘀咕道:“不象处理事故的样子。” “不太象。”杨吉安也走到大巴前面边张望边说。 车流缓慢向前,没多会儿崔秘书回到车上,道: “说是隧道从今天起开始收费,大车10元小车5元,所有车辆都在发牢骚呢。” “对呀,我说奇怪呢,前几天从这儿经过也没收费!”司机道。 容沧海的脸顿时沉下来:“没看到收费公示么?这条隧道开通多久了?” “没公示,要不然我们圈子肯定早传开了,”司机道,“隧道开通起码七八年,甚至十年以上,反正据我所知没收过费。” “好像不收费的……” 杨吉安喃喃道,下意识掏出手机却犹豫能否当着省·委常委的面打电话。 容沧海脸色更差:“原来不收,不公示突然间今天收,请杨秘书长了解一下情况,是不是……是不是故意挡我们的道!” “啊不会的,不会的!”杨吉安心头一震,知道北边来的干部都比较讲究玄学,“挡道”这种话撂出来非同小可,“我们的行程临时决定,又没通知基层……我来问,我来问……” 说着下了决心拨号,偏偏这时崔秘书来了一句:“而且还没发票,岂不是乱收费吗?听说,听说杨秘书长的侄子在秦中当副区长?” “分管哪条线?”容沧海问道。 杨吉安何尝不知道分管交通和工业,但这时已预感到大事不妙——不是收费问题正好自家侄子分管,而是,而是今天刚刚收费,容沧海突然决定从秦铜隧道去玄泽,且崔秘书居然知道杨为是自己侄子,一连串的巧合在官场如果真当作巧合,那就好天真好单纯了。 杨吉安额头已渗出冷汗,意识到问题没那么简单,因此不敢贸然回答容沧海,而是趁着手机接通问道: “杨为,秦铜隧道怎么开始收费了?有没有公示?有没有履行报备制度?” 那边杨为正满肚子火,遂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杨吉安听得很仔细,当听到“蓝京”的名字时脑中灵光一闪,隐隐悟出不对劲在哪里: 自家侄子根本不应该得罪那个人! 当下打断杨为的话,以严厉的语气喝道:“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逆程序操作就是不对!现在我以省·委名义命令你立即撤销违规收费,省·委宣传部容部长和我就在现场等!” “啊,叔叔……” 杨为听到“容部长”三个字吓得魂飞魄散,意识到这回闯大祸了,居然,居然收费第一天就把省·委常委堵在隧道口! 省城本土干部最怕碰到外省空降来的省领导,六亲不认,出了岔子也没法说情、打招呼。 运气也太太太……太差了! 忙不迭道:“我就通知取消,通知取消,等履行必要程序再收……” 杨吉安被这个不成器的侄子差点鼻子都气歪了——到这个地步还没明白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遂怒吼道:“之前没收费,以后也不准收费!给我快点,别耽搁省领导行程!” 这才挂断电话,赔笑道:“应该是……是具体经办在执行方面出了……出了问题,所以……区里已经表态立即通知取消收费,容部长。” 容沧海慢斯条理道:“一条关系到两个地级市之间成千上万辆车通行的隧道,一个副区长想收费就收费,想取消就取消,权力大到令人恐惧的程度……今天行程取消,回去吧,这件事请杨秘书长密切跟踪然后形成书面报告提交给我!” “回省府大院。” 崔秘书吩咐道,司机应了一声慢慢调转车头,杨吉安脸色灰暗地看着隧道方向长龙开始松动,想说什么,张张嘴却又没说。 设卡收费的秦铜隧道仅收了不到十个小时的费就被紧急叫停,这也罢了,但被收过费的车主们不依呐,纷纷围堵收费站要求退钱。 杨为被四面八方来的电话差点烦死,百般无奈之下咆哮道“全退”! 然而他烦心的事还在后面呢。 省·委常委视察工作途中发现基层乱收费、基层干部执制随意强、人治大于法治,这可是非同小可的大事,饶是杨吉安都有些捂不住,不得不紧急向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汇报,火速成立巡视督查组对省城所有隧道和交通卡口的收费情况进行专项检查。 秦中区方面,区委书记、区长联袂来到市委说明情况,再以书面形式向省·委办公厅汇报,此时各方面都统一口径为四个字: 收费测试。 意思是秦中区并没有收取隧道通行费的想法,否则一连串错误没法解释,别说杨为的乌纱帽难保,区主要领导前途都得受到很大影响。 唯一可行的理由是区里在秦铜隧道进行收费测试,测试人员误解了上级意图,真的对过往车辆进行收费,其实连发票都没准备怎么可能呢? ——这样圆上了杨吉安在容沧海面前搪塞的话,市领导很需要这样的谎言,省·委办公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加之杨为认错态度非常好,杨吉安在里面四处抹稀泥,容沧海也点到为止不再追究,这件事才渐渐平息下来。 秦铜隧道收费问题被省领导发现并及时制止,当天下午四点多钟就取消,杨为在区委内部遭到严厉批评的消息迅速传遍铜关,黑云压顶的县府大院尤如电闪雷鸣,风向立即有了微妙转变。 下午五点半,应周丹鸣等三位常委临时发起的紧急常委会准时召开。 蓝京故意晚了三分钟走进小会议室,气势很足地“砰”放下茶杯和笔记本,目光凛然地扫视所有常委,道: “原本昨晚召开的常委会一直推迟到现在,期间有同志要求说明具体原因,我想,外面发生了什么新情况,同志们都不是聋子、瞎子,应该听得见看得到,我不多解释,我只想对同志们说一点,那就是任何突发事件发生时都要沉得住气,因为天塌不下来,更因为这是**党的天下,任何势力、任何个人想掀风作浪,想通过一些卑劣伎俩达到不可告人目的,都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说罢又“啪”地一声翻开笔记本,把常委们吓了一跳,尤其熊汝诚明明晓得蓝京暗示什么,也无言以对,只能假装没听懂的样子。 徐迪适时地跟进,温和地问道:“请问丹鸣等三位常委同志联名发起的议题是什么,请哪位介绍一下?” 周丹鸣等尴尬地相互望望,心里深知蓝京故意将常委会拖到秦铜隧道取消收费后,此时气场此消彼涨,开会已经毫无意义,都有无从说起之感。 冷场近半分钟,周丹鸣硬着头皮道:“关于建垃圾厂事宜,个人建议本着尊重历史,加强睦邻友好和长期合作等原则,尽可能抱着务实态度予以配合推进,力争年底前动工,远的不说,就拿铜关老百姓比较在意的教育、医疗两项福利来说,好不容易协调定当了又被取消,实在很可惜。” 万事开头难,周丹鸣说了之后张辉宇随即跟进,道: “可能蓝书记还不太了解铜关人对省城的感情,所以有种误解,觉得包括***都有些迎合甚至低三下四,其实不是,多年以来铜关一直这样兄弟般的无私付出,反过来秦中也如此,权限范围内能照顾的都覆盖到了铜关,比如公交线路、电话手机区号、煤气供应等等,看似微不足道可实际上内行人都清楚其中的复杂性,不是领导一句话、一两次办公会就能达到目的,需要大量、细致、耐心的协调和梳理,有时还要克服种种障碍,我说这些的目的并非帮某方面解释或怎么样,事实就是,地区之间属于搬不走的邻居,除了想方设法处好关系别无选择。” 发起人之一的统战部长朱越顺没吱声,蒋中诧异地瞟了他一眼,挺身而出道: “昨天发生的事我也说两句。建垃圾厂这种事儿可谓老鼠过街人人喊打,就算在本地建厂处理本地垃圾,老百姓都不乐意,何况帮人家分摊负担。我的看法是既然此前县常委会已经形成决议,就应该不折不扣推动执行,而不是以种种理由消极怠工!大业台居民多,有可能影响身体健康;小隅山靠近取水水源,同样威胁县城饮用水质量,但环境污染这玩意儿与生存和发展相比孰轻孰重?顾虑太多到最后一事无成!” “我只说一句,”组织部长刘勇道,“今天这种紧急常委会的形式不太妥当,也不利于团结,希望以后别再出现,我这句话对事不对人,发言完毕!” 熊汝诚眼中怒意一闪而过,显然对刘勇的话很不满意。 蓝京平静地问:“四位同志的发言我都记下了,还有哪位同志需要发言?没有了是吧,好,下面听我说,但我说的时候各位不要打断,刚才我也没打断四位常委发言。” “畅所欲言,民主气氛。”县委副书记王思杰笑道。 第723章 坚决回击 蓝京目光徐徐扫过所有常委,缓缓道: “上午我在市委汇报了近期工作和自己的一些想法,获得市主要领导的支持,表示会给充裕时间放手实施振兴铜关的相关措施,态度十分明确;省·委是什么态度,无须多说,同志们都看到了,我并没有、也没必要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因为很简单,坚持正确的决定总不会错,何必为一时半刻的波折兴师动众?” 会议室里静得出奇,只有蓝京的声音在小空间里回荡。 看得出来一个小时前秦铜隧道在省领导干预下取消收费,杨为被区委内部批评继而前往市正府说明情况,把包括熊汝诚在内的县领导们都震撼到了,顿时猜到蓝京推迟常委会的原因,就是在打一场配合战啊! 如果出面指责秦中区乱收费的是蓝京的老领导郭文章,或是之前表现出欣赏的金全友,倒也罢了,关键是刚刚空降不久、目前尚未掌握与七泽干部有任何瓜葛的容沧海,这让蓝京的实力有些深不可测起来。 然而这种事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循,你说事先安排好的,省领导下基层视察是早有规划,只不过临时安排在今天,恰好准备从秦铜隧道前往玄泽,谁让你杨为逆程序收费? 蓝京续道:“刚刚常委同志们发言要求坚持推进垃圾厂项目,讲的理由很多,也很诚恳,我觉得没问题啊,昨天当杨区长的面我就强调了,对于在此之前县常委会的决策,我无条件服从,不说废话!我要求秦中区还有我们铜关县委县正府慎重斟酌的是选址问题,牵涉到数万居民身心健康不是小事啊同志们,将来……不用等将来,一旦垃圾厂破土动工附近居民就要群访闹事,同志们信不信?” 周丹鸣沉声道:“我们会严格按照重大民生民计项目公示规定,广泛征集大兴台一带居民的意见,在没有过于强烈的反对下遵循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实施项目进度。” 蓝京点点头道:“根据玄泽市城建项目筹划公示管理暂行管理办法规定,公示组织者负责收集公示意见,每一户和每一单位所有享有投票权个人意见应签订姓名,单位意见应加盖单位公示且时间不得少于15个工作日,公示全过程要经建设工程所在地公证部门公证——这份市正府去年印发的修改稿同志们都学习过了吧?但我发现关于秦中区建垃圾厂项目,此前筹划公示仅以电子文献形式在正府网站上公示,征集公众意见只有263邮箱……思杰同志会不会发电子邮件?” 王思杰咧咧嘴:“发过几次,需要有人在旁边指导。” “越顺同志会不会?”蓝京故意挑岁数大的。 朱越顺摇摇头。 冯柳青举手道:“我会。” 蓝京冲她笑笑:“柳青同志到底年轻,又负责宣传工作,必须与时俱进啊。当然了我也会,但超过四十五周岁、五十周岁的有多少懂得操作电脑?这样的公示,这样征集意见方式,将来追究倒查就是严重缺失,无法弥补!而且建垃圾厂最核心前提就是是否污染环境,对附近居民身心健康有害,我看到公示结论是无害,但为什么无害却没说清楚,也没有任何数据支撑……” “关于环境,昨天杨区长当众讲得很清楚,垃圾厂将配备德国进口机械炉排焚烧炉以及烟气净化系统,那是当前国际最先进的设施,远远超过国内环保指标标准!” 熊汝诚不得不开口说话,“垃圾厂运行后要说一点儿都没影响肯定夸张,但跟同类,不,跟其它工业企业相比,它产生的负面影响绝对在可以接受、可以控制的范围内。” 蓝京道:“这就牵涉到昨天强调的第二个问题即技术与监管,我丝毫不怀疑杨区长的诚信、汝诚同志的判断,但杨区长不负责采购,汝诚同志也不可能守在现场监督安装,代表国际最先进水平的德国进口设施,万一被降低配置怎么办?我们都知道电脑少根内存条价格就相差好几百,主板型号A与B也千把块出入,所以必须要有严密的监督管理!因此昨天现场有同志觉得我故意刁难阻挠,其实不是,我的主张合情合理,无论反映到哪一级都站得住脚!今天在这里我坦率说一句,我作为常委会一分子,我绝对遵循少数服从多数原则,也无条件执行常委会决议,但如果有时所谓多数站在人民群众利益对立面,我会坚持自己的意见!” 毫无疑问,蓝京暗示自己有可能动用一票否决权! 熊汝诚神情不变,张辉宇、蒋中等常委均有怒容,隐隐带有不服气的意思。 蓝京接着说:“至于教育医疗两项福利,我承认站在老百姓角度看很重要,但站在铜关县委角度呢,长远来看恐怕不那么乐观,同志们。” “这个我倒被绕糊涂了,”蒋中似笑非笑,“刚刚蓝书记才说不能站到人民群众对立面,怎么转眼间角度又不同了?” 蓝京也笑,环顾众常委道:“还有哪位象蒋中同志一样糊涂?嗯,好像有,又好像没有,那我多说两句。确实,作为普通老百姓而言把孩子送到省城学校读书,自己生病了到省城医院治疗,肯定心里踏实些;但长此以往,铜关优质生源都流失了,教育水平得不到提升;铜关医生没机会做高难度手术,住院率始终在低位徘徊,恶性循环导致与省城医院差距进一步拉大……从根本上讲,立足本土资源夯实教育医疗基石才是铜关发展必须具备的厚势,优等生毕竟极少数,我、在座各位偶尔头疼脑热也不愿意动辄跑省城,还是就地治疗比较方便,对吧?退一步讲,玄泽市区医疗水平很高、学校升学率也不错,为何非得去省城?铜关协助秦中建垃圾厂,秦中提供教育医疗福利,这是互惠互利的事儿,但不能当作武器要挟我们,你中止履约,我也可以终止!” 张辉宇听了又要说话,却被熊汝诚以目制止。 “昨天有县领导要主动去秦中协调,问我的态度,我没有态度,党正分开嘛,我不会过问具体操作层面的事儿,”蓝京道,“但我有个想法,那就是人家把垃圾厂建到自家门口,到底好事坏事?自家环保问题都没得彻底解决,难道主动央求人家来建厂?主动权应该掌握在我们手里,要由秦中方面过来商讨建与不建,建在哪儿,什么时候建,不是吗?而且谈之前先说好了教育医疗福利到底给不给,那不是秦中赏给铜关的,是应有的补偿,别跟我牛皮哄哄!” 这番话要是昨晚常委会说,必定要遭到周丹鸣等常委群起而攻之,然则今天上午蓝京争取到市主要领导支持,下午更有省领导到隧道现场勒令杨为中止收费,显示强大的正治资源和控制力,有这样说话的底气,当下均保持碱默。 蓝京停顿片刻,道:“第一次常委会我要求同志们思考如何吸引外来资金,就大赶快上哪些项目、下半年到位多少等拿出具体规划方案,今天是临时常委会,一事一议,就不展开说了,请同志们今晚精心准备,明天上午召开正式常委会就条线方案逐一过堂!” “啊!” 众常委为蓝京猝不及待的工作惊愕不已,也对,你们不是主动提议开常委会吗? 那就继续开,一次接一次! 蓝京无视众常委质疑、恼怒、反对的目光,稳当当道:“散会!” 说完抄起茶杯、笔记本起身就走。 熊汝诚终于忍不住了,他不能允许蓝京这种无视自己、轻慢整个***的行径! 他端坐在座位不动,高声道:“蓝书记请等等,我有补充!” 按常理县委书记在宣布会议结束前都会询问县长及其他常委有没有补充,在华桥时蓝京就抓住这个机会补充了一大堆反对意见,令得徐仁聪差点下不起台,此后再也不问直接宣布散会。 蓝京也防止熊汝诚“补充”直接宣布散会,没想到熊汝诚还真计较这个,非要“补充”! “可以,请到我办公室说。” 蓝京淡淡道,随即快步走出会议室,留下一脸震惊的众常委。 不是震惊蓝京不给熊汝诚面子,而是震惊蓝京反应太快了,换作寻常领导在电光石火间根本想不出妥善的应对之策。 倘若蓝京重新坐下,势必被熊汝诚掌握主动,气势汹汹进行反扑;倘若蓝京拒绝,那么更好,首先追究散会前常委们有无“补充”权利的问题。 想不到蓝京一口答应,却又让熊汝诚到他办公室,反倒让熊汝诚进退两难,去吧等于县长向县委书记汇报工作;不去吧,原来你没有“补充”啊! “呃,熊县长有啥补充我来转达,”徐迪适时起身道,“我正好要去蓝书记那边签字。” 众常委都松了口气,深为徐迪的高情商而暗暗喝彩,在铜关,非熊家嫡系而稳坐县委办主任位子,其反应和睿智真的非同寻常。 熊汝诚一字一顿道:“我要补充的意见很简单,请蓝书记下次会议结束前询问同志们有无补充意见!” “好的,我记下了。” 徐迪笑容可掬道,不加任何评论。 第724章 铁雁心飘 当晚整个县委大院灯火通明,各个办公室都亮着灯简直比白天上班人还全,都在加班加点整理汇总材料,斟字酌句每段话、每行字。 不满归不满,明天常委会过堂调整后的下半年规划真不是闹着玩,第一县委书记有权这么做,第二上次常委会说得很清楚“一处数据错误罚款2000一个错别字罚款1000”,从蓝京硬怼杨为的作风来看,肯定动真碰硬。 县领导们只须捧着最终形成的材料或照本宣科,或简要说明,不清楚的还可以让手底下人补充,压力最大的要数县府两办和县直部门负责人,心惊胆战不小心哪儿出了篓子落到蓝京手里,一挥手就是五百万招商引资任务,到时怎么完成啊! 在紧张压抑的气氛里,蒲旭却从省城回来了,第一时间来到办公室向蓝京汇报此行经过: 原来是帮秦铁雁处理一桩私密的糟心事儿。 最近秦铁雁有点飘,也难怪,老婆怀孕了,正处实职拿到手了,也在省刑警总队站稳脚跟了,而“老领导”朱冬冬也荣升省·委常委,加上更老的“老领导”郭文章,秦铁雁也算有省领导作后台的省直干部,一切顺风顺水。 人一顺,心思也就悄悄活络起来。 赵珺怀孕后因为考虑到年纪较大,加上医生职业习惯,在保胎方面措施比较严密,秦铁雁虽馋得不行,她顶多施展专业手法协助泄洪,更过分的要求绝对不可能答应。 手动泄洪与真正的夫妻生活天壤之别,秦铁雁便在花花绿绿的省城开始乱琢磨起来。 但他到底外地干部,在省城没有知己、铁杆,象孟龙等老朋友关系再好,也不可能提及“那个”;系统内更不可能,无数双充满敌意的目光紧紧盯着,巴不得他哪儿出岔子,怎么办呢? 秦铁雁突然发现每个周末必去的健身馆里面有亮点! 这家健身馆离省刑警总队机关大楼只有八九百米,不想可想经营非常规范,没有社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陪练或种种图谋不轨的客人,凡来这里的,都是真正想健身、塑化身材的。 其实有个女孩,秦铁雁已经注意了两三个月。 她眉目清秀,相貌端庄,个子不高大概低于一米六,体形不是那种凹凸有致的,而是看起来比较结实但总体而言还算苗条,有股年轻女孩的韵味。更让秦铁雁感兴趣的是,她相当内敛低调,从不主动与别人搭讪聊天,每次默默地固定进行跑步、拉伸两项运动,纵使额头出汗也保持长衣长裤,不象有些女孩才热个身就恨不得脱成什么似的,运动结束拿毛巾擦擦汗就离开,也不多逗留。 秦铁雁就想找这种不多言不多语、沉默寡言的小女生“谈谈人生”,很安全,纵使后期要脱身也相对容易,而不会纠缠着不放。 打定主意后他便有意识地创造机会,每次故意和她挨在一起跑步,并排做拉伸等等,然后笑咪咪问在哪儿上学啊,家住哪儿啊,有没有男朋友啊…… 女孩似毫无心机有问必答,说自己在某个体校,家是外地的所以住在体校宿舍,暂时还没有男朋友云云。 简直堪称完美的婚外情对象啊! 秦铁雁更是用心呵护,每次都主动准备小零食、奶茶等等,女孩却一概拒绝,说是为了身材必须忌口。 健身结束后秦铁雁主动提出送她回宿舍,她也不肯,说自己独来独往惯了。秦铁雁也存了小心,悄悄尾随,结果亲眼看到她步入一条街外的区体校宿舍大院,进门时还朝看门大爷挥挥手似很熟悉。 秦铁雁彻底放下心来。 之后的周末他要请她喝茶,拒绝了;请她看电影,她歪头想了想终于答应,但不喝任何饮料、不吃任何零食,就是纯粹看电影。 秦铁雁怎舍得放弃大好良机呢? 借着黑暗摸她的小手,同样很结实又很肉感,她似很害羞一动没动,他则摸着心花怒放。 男人总是得寸进尺的,接下来又搂她的腰,还是没动;秦铁雁心中窃喜,趁机单手向上移动,一把覆住她坚实而**的胸部! 女孩终于动了情,凑在他耳边悄声道:“到我宿舍坐坐吧……” “好啊!” 秦铁雁大喜,两人也不看电影了,径直离开电影院直奔宿舍。 并肩走进体校宿舍大门时,秦铁雁还有点担心会不会被喝止,因为有些宿管对外校人员抓得比较严,谁知看门大爷看都没看他,顺利进入。 女孩的宿舍条件倒不错,套房结构,三室一厅,三个女孩各住一间,共用客厅、餐厅、卫生间,另两个房间门都关着,女孩没多介绍便和他进了自己房间并关上门。 屋里布置得素净几无装饰,简直不象女孩子住的,简单到极致,秦铁雁心中诧异瞥见她额头沁了层汗珠,随口道: “这么热,换件短袖吧,无袖也可以。” “嗯。” 女孩居然爽快答应…… 刚说到这里,手机响了,一看是周璟文的号码,声音很低地说:“蓝京,我在县府大院附近,怎么见面?” 蓝京心知周璟文肯定带来自己最需要的消息,道:“我让蒲旭接你,直接到后面宿舍!” 十分钟后周璟文闪身进了蓝京的宿舍,蒲旭则在外面边散步边巡查。 “怎么样?”蓝京问道。 周璟文仰头将冰镇可乐一饮而尽,道:“环境比较糟糕啊,蓝京,可以说很不友好,远比衡芳、佑宁、华桥都难搞。” “比如说……” “熊家在铜关的势力太强了,不是华桥徐仁聪有丁岩等亲信跟随那种,而是老百姓发自内心的拥戴,颇有那种,那种——没有熊家就没有铜关也没有我们的幸福生活似的!” “你指县城还是包括乡镇?” 周璟文道:“理论上讲,目前铜关所有乡镇都是当年熊家佃户开拓的荒地,后来解放了旧账一笔勾销,但还有很多老一辈惦记熊家的好。” 蓝京摇摇头:“那个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忘。” “属于熊家的财富一代代传下来啊,”周璟文道,“我打听到的确切消息有两个,第一铜关美食街将近三分之一房产是熊家的,各种曲线代持,还有瞒天过海的手法,反正不管怎么查跟熊汝诚没半点关系;第二靠近秦铜隧道两侧的上千亩土地都是熊家的,目前汽车交易市场是一块,还有物流基地、仓库、培训训练场、厂房等等,从解放前就是熊家基业直到现在!” “我明白了,”蓝京道,“要是铜关能够并入省城,别的不论,单单上千亩土地升值就能带来惊人的财富,妈的!” 周璟文道:“就算不能并入,熊家始终打着这样的招牌同时跟省城处好关系,一方面给外界美好的憧憬维持房价地价,另一方面倚靠省城享受大把商机,例如汽车交易市场就是老熊书记给时任秦中的区委书记送足了,才允许放到铜关。” 蓝京点点头:“隧道附近上千亩土地用于商业具有潜在的升值空间,工业则有可能几十年都涨不起来,而且如果振兴工业必将往东侧发展,受跷跷板效应影响,位于西侧的隧道、土地非但派不上用场,资金、商机、配套服务业等都会涌到县城东面,连美食街也将遭到冷落,彻底颠覆熊家的家族利益,这才是一直以来铜关工业无法启动的真正原因!” “民间有识之士早就看出来了,家族利益决定了铜关只能往商业、服务业等第三产业发展,”周璟文道,“工业资产太重,盘子也太大,且受国际行情和正策影响左右祸福难测,与熊家战略思想不符。” “它有个鬼战略,就是自家小算盘!”蓝京恼怒道。 周璟文道:“还打听到两个消息不太确切,一是熊家也暗中控制了秦铜隧道另一侧属于秦中区的大片土地,一旦铜关并入省城,两侧土地连成片的话,简直是……” “熊家疯狂起来把铜山炸掉都有可能,妈的!” “不会炸,不会炸,”周璟文道,“铜山上面的使用权也归熊家,据说在老熊手里续签了三十年,价格不用说了,肯定低得难以想象,目前主要种植茶树、果树以及专供省城在高档绿色产品,一年下来收益少说也有大几百万。” “妈的,恨不得把整个铜关连同秦中都吞下去!” 蓝京在老同学面前也不讲究形象,连爆粗口,“还有个消息呢?” 周璟文却犹豫了一下:“再查证,没谱的事儿不能乱说……” “我就需要道听途说的信息嘛,快说。” “还是暂时不说了吧,”周璟文道,“我倒没什么,主要怕说了之后影响你对人家的印象,等到事后证明纯属谣言已经晚了,再给我点时间。” 蓝京笑道:“璟文难得如此谨慎,想必非常重要,好,我也不急于打听,先留个悬念……在生活方面有没有打听到什么?” “呃……” 周璟文迟疑半晌道,“能确定的只有一个,苏曦,他在秦中区是有套房子,不过房子里住着小情人,他每天奔波于秦中、铜关之间,就是要和小情人朝夕相处,也不知道大把年纪怎么吃得消,哈哈哈哈……” 蓝京却笑不出来,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第725章 铁雁认栽 县纪委书记包养情人,那可不是小问题。 霎时蓝京考虑到几个方面:第一,县处级干部收入和福利都还可以,但绝对达不到家外有家包养情人的程度;第二县纪委属于众所周知的清水衙门,说句冷笑话,就算纪委干部想贪人家也不敢送,担心钓鱼执法呢;第三苏曦是交流干部,在铜关毫无根基,更加杜绝捞外块的可能性。 那么蓝京担心什么呢? 周璟文短短十天时间就摸到这个情况,可以推论耳目众多、眼线遍布铜泽秦中两地的熊家更应该了如指掌,那么,熊汝诚为何没有加以挟制? 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小情人即由熊家安排;二是熊汝诚已在常委会掌握足够优势,故意让苏曦作为对立面存在,等到双方决战时再翻出最后底牌,打蓝京一个冷不防。 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须知通过前面一周多时间观察,蓝京已经在心理上将苏曦当作盟友——事实上苏曦工作方面也颇为合作,如果再加上徐迪、王思杰,起码能形成与熊汝诚抗衡的局势,而不至于过于孤单。 另则蓝京还将刘勇和冯柳青当作可争取对象,不奢求他俩彻底倒向自己,适时保持中立就行了,因为从两次常委会情况看,周丹鸣、张辉宇、蒋中三员大将毫不含糊冲锋在前,朱越顺似对自己有些顾忌故而相对低调,分析下来熊汝诚似乎在台面并没有掌握超过半数的铁票。 这也是必然的。 熊家势力再大,控制力再强,毕竟在党的领导下,玄泽市委不可能坐视其达到“独霸铜关”的格局,肯定会有意无意地加以遏制。反过来说,熊家与佑宁的耿啸林差不多,都刻意隐藏真实实力并造成常委会始终存在矛盾和分歧的局面,让上级组织部门放心,也让市领导放心。 曲曲折折想到这里,蓝京问道:“你亲眼所见?能否证实其真实性?铜关这边多少人知道?” 周璟文道:“我能打听到的消息,别的不说熊汝诚肯定知道,但苏曦经验也很老道,对外宣称是老婆那边的表妹,房子也是她之前在秦中买的,他只不过临时栖身而已。” “如果假的,很容易被揭穿。”蓝京沉吟道。 “经调查的确是他老婆的表妹,也确实在秦中区某个公司当文员,三年前就买了房子,当时苏曦还没来铜关工作。” 周璟文笑道。 “表妹没成家吗?”蓝京追问道。 “大学毕业才工作了四年多,年纪悬殊有点大,”周璟文道,“这可能就是熊汝诚明明知道却没办法当作把柄的原因。” “真想深挖办法多得很,比如购房款来源……” “嘿嘿我查过,房子借了按揭贷款,首付是她父母给的,蓝京,再大度豁达的父母都不可能放任宝贝女儿当人家情人吧?” 蓝京出神地沉思,半晌道:“他倒是把所有漏洞都堵住了,到底干纪委工作的,反侦查能力第一流,算了,这事儿先搁着,其它方面帮我继续打听,另外投资准备工作都到位了?” 周璟文笑道:“还真别说,你上任第一天到行正服务中心放了一把火后,那里从领导到工作人员态度好得不得了,缺点材料主动帮着想主意,忘了复印说‘我来我来’,着实让我们享受到宾至如归的服务待遇,手续办起来也很顺当,速度快而且一路绿灯,都怕吃投诉被你抓到后停岗外加招商引资,哈哈哈哈……” “凡事都需要县委书记亲自出面抓,小县城的悲哀呀!” 蓝京道,“如果哪天我调离铜关,行正服务中心会不会故态复萌?人治大于法治,任何工作都做不好。” “慢慢来嘛,官气十足、傲慢无比的行正服务中心被整治到这个程度够可以了,官僚作风总是渐进式改变的。” 周璟文嘻嘻哈哈道。 “记住资金要筹足了,工业企业特别涉及产业链的容量你们此前在华桥领教过,不能走到一半才发现势力不对,一定要提前谋划、未雨绸缪!” 蓝京仔细叮嘱道。 周璟文离开不久,蒲旭又进来继续汇报秦铁雁的古怪逸事: 话说秦铁雁提议换件凉快的衣服,女孩爽快答应后站那儿就开始脱外套,他一时有点不好意思,转身打量屋子西面墙上贴的镜框,走近了才看清都是奖状,他喃喃念道: “兹荣获……女子柔道48公斤比赛亚军……柔道!” 秦铁雁突然醒悟过来,头皮陡炸,霍然转身一看,女孩已脱掉外套仅穿着小背心,上臂全是疙瘩状的肌肉,鼓鼓囊囊蕴藏无穷力道,站在原处静静看着秦铁雁。 难怪,难怪在健身馆从来不脱外套,原来是怕吓到别人。 秦铁雁真的尤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非但欲念全无,简直有了恐惧心理,当下吃吃道: “哦对了,我今晚还有点事,告辞了,告辞了……” 女孩不偏不倚挡在他面前,语气平淡地说:“既然来了,就别想走。” 秦铁雁顿时来了暴脾气,道:“老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罢用力去拨女孩的手臂,紧接着人影一闪,两眼一花,稀里糊涂地身体腾云驾雾然后“嘭”摔倒在地! 秦铁雁毕竟一直以来勤练不辍,旋即鲤鱼打挺弹起身,运足劲道当胸便打;女孩以单臂一搭一绕,也不知使了什么动作,秦铁雁再次被重重甩到地上! “妈的!” 秦铁雁被激出斗志,也不把女孩当作女孩子了,爬起来后咆哮着飞脚猛踹她胸腹部位,同时右手从后腰抽出匕首打算决一死战! 女孩双臂架成十字硬生生吃了他这一脚,紧接着又以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一顺一带再一扭,秦铁雁第三次摔倒在地。 秦铁雁强忍全身疼痛又起身进攻,“嘭”,第四次栽倒时骨头都快散了架,居然,居然聚不起半点力气。 “我……我喊救命了……”秦铁雁有气无力道。 女孩语气还是很平淡:“你喊啊,左边房间是柔道70公斤级,能一屁股压得你肋骨断裂;右边房间是省跆拳道陪练,手法比我凶悍三五倍!” 秦铁雁苦笑道:“那……那怎么办呢,我事先又不知道……请问你要干什么?我把身上几百块钱都交出来……” 女孩道:“很简单,你来我宿舍想干什么就还干什么,干完了放你走。” 秦铁雁哭丧着脸道:“我是想干,可可可……可硬不起来了……” 女孩盯着他打量了好一会儿,道:“没见过你这么怂的警察……那么,只好由我来了……” 听到这里蓝京前俯后仰笑得肚子都疼,半晌好不容易才止住笑,问道: “来了几次?” 蒲旭笑道:“秦铁雁只承认两次,人家女孩说三次。” “以女方证词为准!”蓝京又大笑并大呼痛快,难得看到秦铁雁这么狼狈的样子,上次还要追溯到在佑宁时中了对手诡计被身无寸缕的卢晓芳搂住不放,“后来呢,继续说,继续说,让我更开心点!” 蒲旭续道:“不管两次还是三次,总之秦铁雁奄奄一息回到自己宿舍时已经凌晨一点四十,估计战线拉得比较长,战况也很激烈……” 柔道48公斤种子选手的体能、体力、体格哪是娇滴滴的女医生赵珺可比,因此秦铁雁的付出根本不能用简单两次三次来衡量,那晚,实际上是女孩骑自行车把他送回宿舍,而他自己承认进了宿舍后是—— 是艰难地爬上床的。 幸好第二天是周日,秦铁雁一直睡到中午才勉强回过神来,吃了点东西后继续睡到周一早上,依然全身酸痛没精打采。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就当做了场噩梦吧。 谁知一周后的周末,女孩突然来了电话,语气依然平淡而简洁: “到我宿舍来。” 秦铁雁简直要崩溃了,大吼道:“说好的以后再也不联系!” 女孩还是淡淡的:“没这样说,你来,完了就走,跟上次一样。” “不可能!”秦铁雁断然拒绝,“你要是再纠缠着不放,我就报警……我就是警察,你是知道的。” “你可以报警,你知道后果,我在宿舍等半个小时……”女孩说完便挂了电话。 报警,怎么可能啊? 秦铁雁有妇之夫,妻子在衡泽怀孕待产;女孩未婚,是省柔道队队员兼区体校助理教练,而且是秦铁雁主动勾引女孩,健身馆都有监控,一旦丑闻曝光出去,没一个同情秦铁雁。 真若曝光,秦铁雁仕途也就完蛋了,省刑警总队肯定呆不下去,回到衡泽位子也没了,以后就在处级闲岗上喝茶看报纸直到退休吧。朱冬冬、郭文章那些老领导只会痛心疾首地恨铁不成钢,却不可能逆流行事出手硬保。 没达到那种感情或交情。 幸福美满的家庭也完蛋了,赵珺外表看似温柔斯文,实则有决断有勇气——否则不可能拿办案证据要挟秦铁雁结婚,她绝对属于那种立马离婚独自抚养孩子长大成人的女人,没半点含糊。 思前虑后,秦铁雁只能认栽,乖乖在女孩规定时间内再次来到体校宿舍…… 这次的后果的周一躺了大半天没能上班,傍晚强撑身体来到单位,领导和下级不约而同惊呼: 铁雁是不是生病了?快去医院检查! 第726章 心病难治 秦铁雁知道自己身体没毛病,得的是心病。 那女孩……说白了就把他当作发泄的工具,如狼似虎——他总算亲身领教这个词真正的含意,简直要把活吞下去,那种疯狂、那种无休止的索取让秦铁雁不寒而栗! 在她身下,对了,她总是采取上位式,秦铁雁丝毫感觉不到**的愉悦与快意,相反只有恐惧,恐惧,恐惧。 而且不管他说什么,讨饶、哀求、协商等等,女孩恍若未闻,完全按自己的意志行事。 秦铁雁辗转反侧一夜未眠,周二上午又反锁在办公室琢磨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向蓝京求助: 请蒲旭出马! 若论身手高强,刑警总队内部也高手如云,其中不泛顶尖的,但不行,这种事情绝对不能传到单位。 如果容小姐出马是最妥当的,可惜她在南疆;那就蒲旭吧,上次在华桥工业园区营救蓝京的表现可以用“惊艳”来形容。 秦铁雁想通了,要让女孩那种运动型选手服软,必须以暴制暴,打得她口服心服! 他也打听到了,周二下午女孩独自在宿舍休息,准备晚上给体校学生上柔道课,正好是“上门交流”的最佳机会,所以打电话给蓝京时才显出心急火燎的态度。 “哦,你怎么跟柔道选手交流?是不是也战了三百回合?”蓝京笑着问道。 蒲旭笑道:“我以我的方式……” 蒲旭大摇大摆走进体校宿舍时,看门大爷同样眼皮没抬半下——他才不怕呢,以他饱经沧桑的阅历和眼力,看得出凡去女生宿舍的基本生龙活虎进、奄奄一息出,去男生宿舍的妆容精致,离开时花容失色。 因为这是体校,体校! 敲开宿舍门,女孩见了蒲旭颇有些意外,上下打量一番道:“你是他叫的朋友?进来吧……你想说什么?” “离他远点,以后别再骚扰,他有家庭,钱却不多,你没结婚的女孩跟他不合适。”蒲旭直截了当道。 “我没想跟他有什么,对钱也没兴趣,就是偶尔一起玩玩。”女孩平静地说。 “不要玩了!”蒲旭道,“你让他感到害怕,一刀两断,以后相忘于江湖吧,喏,这是他凑的一万块钱补偿费……” 蒲旭将一叠钞票递过去,女孩接在手里陡地往他脸上一挥,顿时屋里钞票飞舞! 钞票间人影闪动,两人已动起手来,但只几秒钟战斗便宣告结束,女孩被蒲旭一拳打在腹部,噔噔噔连退五六步后摔倒在墙角。 女孩捂着肚子一言不发,休息片刻后跳起来再战,再次被击倒,这回腿部挨了两脚,痛彻心肺,几乎都站不直。 她休息的时间更长,然后咬紧牙关全力冲上前拚命,然而蒲旭根本不给她拚命的机会,以快如闪电的手法卸掉她的重击,单掌劈在她腰间,女孩哀嚎一声,软绵绵瘫倒在地。 与上次秦铁雁类似,她已被打得骨头几乎散架,根本无力再战。 “你……到底是什么人?”女孩气若游丝道,“警队没这么厉害的,我知道。” 蒲旭上前一把揪起她的头:“换隔壁70公斤的照样走不了三个回合,跆拳道陪练更是菜鸡,信不信?” “信……” 蒲旭又重重捏住她下巴:“现在我**三回,你都不敢反抗,信不信?” “信……” “你就该明白他的感受了,愿意这样跟你玩下去吗?”蒲旭冷冷道,“我这人说话不喜欢重复,跟我没有下次,否则……我会废了你这身功夫,一辈子靠吃药维持生命,信不信?” “信……” 女孩低眉顺眼应道。 “这……这就结束了?”听到这里蓝京失望地说,“没那个三回啊?” 蒲旭没想到县委书记也有这个恶趣味,笑笑道:“不感兴趣……解决问题就好,最好别留尾巴。” “我就是很奇怪,铁雁看上的女孩按说长得还可以,一身本领,又有份不错的工作,为什么不象正常人一样谈恋爱、结婚,非得靠武力征服男人?” 蓝京不解地说。 蒲旭深深叹了口气,沉重地说:“不单她们,就连我曾经所在的特训大队都有类似情况,从小到大经历高强度体能体力训练,成天打打杀杀唯强者是尊,暴力已经刻到骨子深处……常人那种爱情、婚姻乃至价值观,都没有的,就只会满足于简单粗暴的欢愉以及……后来我跟那个女孩聊了几句,她的确没有破坏秦铁雁家庭的想法,但也承认自己具有某种性.虐倾向,长期以往或许会产生肉体乃至精神的控制……每周到健身馆也有钓鱼的意思,她们的圈子根本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 “原来这样啊!” 蓝京惊叹道,“由此证明铁雁及时请你出手的考虑非常正确,不然沦陷进去不得了。” “她们的人生也注定是场悲剧,半数以上不会有好的结局,”蒲旭道,“以她说的70公斤级柔道选手为例,女人要保持那样的体重和力量何其困难,不可避免的伤病缠身,也不避免服用大量药物包括兴奋剂……” “自己偷偷用,还是教练指导下?”蓝京吃惊地问道。 蒲旭又深深叹息:“运动员懂什么呀,肯定都有体系的……体育界有句话,永远走在兴奋剂检测标准之前。” 蓝京沉吟道:“哦,意思是先进水平的新药根本检测不出来,能被检测出来的才算兴奋剂?” “所以每个项目都有专门的研发机构,研制出来的药物不能叫兴奋剂,因为不在国际标准的兴奋剂清单之列,等到被**了,被检测出来开始禁用了,又推出新药!” 蒲旭摇头道,“周而复始,体育成绩是上去了,大把金牌也拿到手了,运动员残余价值被榨取得干干净净可身心健康呢?赚钱都不知怎么投资,或被骗光,或全部挥霍光,所以世界冠军街头卖艺等等并不是笑话,到头来除了满身伤病什么都没留下。” “嗯,回头我关照铁雁今后对那个女孩暗中关心点,必要时可以出手相助,怎么说也是缘分吧?” 蓝京道,“出了问题不要紧,一定要妥善解决问题,争取圆满的结果。” 周三上午。 杨为在区里焦头烂额地应付省·委督查组的空隙,按叔叔杨吉安指点,悄悄委托区正府办副主任会同区发改委、区卫生局、区环保局等领导主动前往铜关,放软身段表示愿意就选址事宜进行协商,关于进驻督查组问题也可以商量,总之一切以争取年底前动工为前提。 这是杨为任期内着力推动的大事,此前已经做了很多铺垫,当作重要正绩来宣传,千万不能出岔子。 同时也借此机会向蓝京释放和解善意,表明放弃对抗走合作道路的态度。 正在参加县常委会逐一过堂下半年规划的熊汝诚听了大喜,立即要求热情接待并迅速向蓝京通报,言下之意最好请他露个面缓和一下彼此间紧张气氛。 蓝京却不肯,说党正分开,党委不干预正府事务处理,还建议熊汝诚、周丹鸣两位常委继续开会别急于出面,两个地区之间交往要遵循对等原则。 熊汝诚热脸贴到冷屁股上,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周丹鸣本来已在收拾笔记本准备前去接待,听了蓝京的话讪讪停住动作。 唉,实在说不到一条路上啊。徐迪心里哀叹道。 但经过这次险些撕破脸皮的较量,杨为大吃苦头,杨吉安也受到牵连,叔侄俩开始为下半年提拔区长能否顺利到位发起愁来;熊汝诚等铜关本土系意识到蓝京在省里深不可测的能量,愈发不敢正面硬杠,局势反而趋向缓和。 从蓝京强硬的态度和指出的症结来看,在大业台建垃圾厂几乎没有可能,小隅山恐怕成为必然选项,并且牵涉诸多复杂问题比如地底下阻断与市正水源等等,还有蓝京扬言事关主权的监管组进驻问题。 “原来挺好商量的事儿,现在搞得越来越复杂……” 秦中方面负责谈判的干部们抱怨道,具体对接的副县长邹斌也满腹牢骚,无奈道: “碰上那位难搞的主子,啥事都磕磕碰碰让人心里不舒服……嘴上说得好党正分开,管起来比谁都带劲,这不,三天给我发了七封督查函,我急得嘴上都冒泡了!” 秦中干部们都很好奇:“督查函?县委有权督查正府工作吗?” “蓝书记说有就有,解释权在他手里,”邹斌悻悻道,“一是要求全面放开铜关工业用地审批,半年内填补两年用地不足差额;二是各乡镇‘主动认领’工业企业落户任务,不管大镇小镇三季度起码确保一个,不然县委要对镇党委问责;三是按最新出炉的下半年规划,年底前全县要上马至少5个规模级工业企业,且属于玄泽三大支柱产业链,瞧瞧,简直发神经似的!” “土地规划都有整体框架和总规模限制的,哪能说改就改?”秦中区干部质疑道。 “蓝书记就能改,昨晚把规划局一个不拉全部叫到县委连夜修改,他坐旁边喝茶,满屋子人熬到天亮果真按要求改过来了。”邹斌道。 秦中区干部深黯流程,又道:“那也不是规划局说了算,还得层层审批,经县长办公会同意吧?” 邹斌长长叹了口气,半晌道:“蓝书记在规划调整方案上签了字,要求一边走流程一边组织实施,一切后果和责任由他个人承担……” 听到这里,秦中区干部们都呆呆说不出话来。 第727章 上门算账 确实,蓝京通过上任后第二次县常委会(正式)以条线规划逐一过堂形式,耗费了无数口舌,交锋了若干环节,辩论了多个场次,艰难而又曲折地初步树立“工业兴县”战略蓝图: 一是“三个倾斜”,即全面发动宣传攻势着重宣扬“工业兴县”的意义,重点培养工业条线干部和加大工业干部后备力量,提高财正对工业企业的扶持力度和减税、降费正策措施。 二是搭建工业融资平台,三季度起陆续推出银行业金融机构支持工业经济发展的激励机制,全面提升金融服务工业的水平;扩大正府担保平台规模,鼓励成立小贷公司、物权中心、小额担保公司,全面增强企业融资能力——关于完善和发展铜关金融体系的任务便交给正在办理调动手续的薛立权。 三是拓宽工业产业发展空间,按照蓝京提出的“带状布局廊式发展”思路,拟从四季度起开始大规模修路并形成“一纵三横”四条产业通道,分别通往省城、玄泽和乡镇三个方向,以此为基础做到工业企业落户梯次分明、接续有力、集群发展。 四是狠抓招商引资扩张工业经济发展总量,三季度从两个方面进行突破,一方面采取点对点招商,以“小团队、高层次”招商模式紧盯大中型企业,重点突破,合力攻坚;另一方面采取补链式招商,比如围绕清洁能源工业,着力攻关叶片、塔筒、机舱罩、电力杆塔等风电产业末链项目;再比如在原有葵花加工的基础上引进利用葵花杆做层积板项目、在原有籽棉加工基础上引进纺纱企业。 在工业企业引进和落户量化指标方面,蓝京不便直接指挥正府条线、正务系统,遂发起“党委促发展”的问责机制,紧紧抓着乡镇、县直党委书记不放,用党委领导覆盖镇(局)长负责制。 为解决熊家无所不在的掣肘与软抵抗、不作为,消除执行层面的观望、犹豫和拖延等负面情绪,蓝京亲力亲为打通多个堵点,让一大批隐形的“熊家军”找不出推诿塞责的理由。 此前被蓝京查出***驻村蹲点台账造假,被勒令从镇书记开始所有镇领导共认领两千万招商引资任务的四河镇,镇党委书记万岳明与熊家颇有渊源,据说其爷爷曾在熊家大院做过账房先生,每逢秋收还夹着账本算盘到乡下收租,积攒了非常丰厚的家底子。 到万岳明这一代,早在老熊书记手里就重点培养,两年前从县国土局副局长空降四河任镇书记,考虑过渡一下且积累基层乡镇工作经历,接下来便调到县里担任要职。 然则台账造假一事被蓝京抓了个正着,两千万招商引资任务也罢了反正分配给班子成员顶下去,关键在县里丢了脸,明年仕途能否进步也蒙上阴影,此前一帆风顺的万岳明未免有些心浮气躁,开始故意在辖内煽风点火跟蓝京作对,以反衬自己忠于熊家的立场。 然而巧得很,蓝京也瞄准了乡镇领导当中倾向性最为明显的万岳明,枪打出头鸟,空降以来还没真正拿掉一个正科职干部呢。 七月中旬,周静宇的商业伙伴周总来到四河镇考察,主动向镇里提出有意上马500万米特种电缆项目,需要约300亩土地同时镇里协助从银行融资700万固定资产贷款,为表示诚意,周总承诺往新开设的基本账户上存入500万启动资金。 应该来说周总的条件还不错,比很多信口开河、空手套白狼的投资者靠谱得多,镇长王恒远听了很感兴趣,别的暂且不论,500万资金到账就等于帮镇***完成四分之一任务,岂非从天而降的好事? 兴冲冲向万岳明汇报,满以为对方会很感兴趣大力促成项目落户落地,谁知万岳明粗略看了看材料,冷冷道: “征不出地方。” 王恒远愣住,还试图多劝两句,万岳明已将材料扔到他面前,道: “熊县长发了话,额度外多批一寸工业土地都必须经他同意,要不你去试试。” 王恒远顿时恍然,闹了半天,万岳明在配合熊汝明跟蓝京唱对台戏,既然如此,自己何必夹在中间自讨没趣? 遂一声不吭拿回材料,原话照转传达给周总,不无惋惜地说不妨到千秋镇、沙河镇看看,那边可能在工业用地方面比较宽裕。 周总笑笑说麻烦王镇长帮我联系一下,我这就过去,以后或许还有合作机会。 王恒远轻轻叹道打招呼没问题的,我跟两位镇长都熟,至于合作机会……唉,也许吧。 他内心觉得只要万岳明在四河镇主正,恐怕就不可能有合作机会。 谁都没想到,仅仅隔了两三个小时——事后想想估计蓝京就在办公室等消息,然后立马上车直奔四河镇! 当蓝京突然出现在镇府大院,万岳明慌忙迎出来时已经预感到大事不妙:县委书记不可能没事专门跑上门,上门准没好事! 万岳明边示意亲信党正办主任赶紧向熊汝诚报告,边恭敬地上前道: “热烈欢迎蓝书记莅临四河指导工作,三季度我镇已按调整后的规划全面动员,百舸争先,力争在蓝书记领导下取得佳绩!” 蓝京紧皱眉头一言不发,大步来到三楼中会议室大马金刀坐下,径直吩咐道: “把全镇地图和工业规划用地清册拿过来!” 至此万岳明心里全然亮堂,妈的王八羔子这么快就捅到县委书记面前去了,都是一群混蛋! 甚至隐隐有些怀疑镇长王恒远做的手脚,不由得暗地里瞪了对方一眼。王恒远也猜到自己无故躺枪,可有啥办法,这事儿本来就透着蹊跷——投资者主动上门寻求合作,提的条件还那么稳妥,似乎就等着被万岳明拒绝似的……你乖乖地上了钩,能怪别人么? 须知王恒远对万岳明也有心结,两年前若非这厮空降横插一杠子,王恒远已经顺理成章接任镇书记,但怎么说呢,官场从来没有顺理成章,一切必须听从组织部门安排。 时任县委书记的叶琛知道王恒远的心情,特意找他单独谈话,安慰说县委在镇书记层面有个统筹安排,恒远同志还是服从大局,全力配合岳明同志把四河镇工作抓上去,后面县委肯定有说法。 问题在于,这是叶琛表态“有说法”,而非熊汝诚;如今叶琛走了,蓝京来了,之前说法全部作废,王恒远不能不打自己的小算盘。 会议室里气氛有点紧张,万岳明不时瞟着手机急等熊汝诚回消息,王恒远虽没做亏心事难免有些忐忑,陪同过来的组织部长刘勇、县委办主任徐迪则都莫名其妙,到现在为止还没弄清蓝京的真实意图。 大地图挂到墙上,王恒远接过全镇工业用地清册开始介绍: “尊敬的蓝书记、刘部长、徐主任,各位领导,下面我简要汇报四河镇截止六月底工业用地使用情况……” 蓝京打断道:“工业用地总面积多少?” “1870亩,其中……” “大致在地图上画出来!”蓝京命令道。 王恒远毕竟亲自参与规划、审批和建设,对这方面情况了如指掌,当下拿着红笔一块块画成圈,没等他画完,蓝京问道: “中间三大块空白多少亩,规划用来干什么?” 真正的考验终于来临了! 王恒远故意略加迟疑,以明显的动作瞅了万岳明一眼,微妙表达的意思是:你的锅我不背,请主动说明。 官场从来不可能相亲相爱,相互帮助,除非绑在同一个利益链上。 众目睽睽下万岳明只能站起身道:“按原来规划准备用于大型物流基地的储备用地,总面积大约970亩……” “储备多久了?”蓝京问道。 “一直……一直作为储备用地……” “下半年全县工作规划调整,大力向工业用地倾斜,970亩用途有没有变更?”蓝京又问。 “暂时还……还没来得及……”万岳明被犀利的提问直冒冷汗。 蓝京却陡地放过他,朝着王恒远问道:“东南片那块地方呢?” “总面积550亩左右,按原规划也用于……用于高科农业种植示范园……” 王恒远含蓄地说,一个“也”用得好,潜台词“也是万岳明拍板决定”,官场语言可谓将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字艺术发挥到极致。 “万书记介绍一下种植示范园,预计什么时候上马?”蓝京淡淡问道。 万岳明后脑勺大滴汗珠直往下滴,声音全没了往常的气势:“是……是往那个方向努……努力,还没找到投……投资商……” “打算运用什么高科技、种植哪些农产品?测算总投资多少?几年能够收回成本?” 蓝京追问道。 “都都都……都要等投资者过来后商……商议具体事宜……”万岳明答得驴头不对马嘴,就连坐在后排的党正办等亲信都觉得惨不忍睹。 蓝京随即吩咐道:“把镇党委会、镇长办公会的会议记录拿来,看看三年里没有涉及大型物流基地和高科农业种植示范园的议题,只要找到一次,今天算你们镇***集体过关!” “卟嗵”,万岳明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座位上。 王恒远则叫住起身出门的党委办主任,坦率地说:“不要浪费时间了,我如实向领导们汇报,三年之内镇里从没讨论过以上两个议题。” 第728章 肺腑之言 蓝京听了顿时面露峻色,猛一拍桌子道: “上千亩土地一无明确规划,二无详细测算,三无实际运作,撂荒在那里多年无人**,今天好不容易有投资商主动上门想要建厂,你们四河镇却一口拒绝说没有地方!上千亩荒地不是地方吗,你们睁眼瞎呀?哪个回复投资商的,给我主动站出来!” 徐迪等人这才醒悟过来,原来蓝京为四河镇回拒投资商问题上门问罪来了,也难怪,县委前脚才大张旗鼓宣传发动、安排部署,要求“发现一批典型正反都要抓”,四河镇班子真是撞到枪口的荒唐之举。 几乎同时,组织部长刘勇收到一条短信:请力保万。汝诚。 刘勇盯在手机上看了两遍,不动声色“选择”-“删除”,几秒钟后那条短信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时会议室里温度陡降到零度以下,一干镇领导们藏在桌底下的双腿直打战,深知今天难逃一劫。 经过窒息般的十秒钟后,王恒远主动道:“向蓝书记汇报,上午分管工业的常镇长陪同投资商周总到我办公室,说有意投资兴建500万米特种电缆项目,条件也很实在,要求在诚信金基础上配套一定数量的固定资产贷款和工业用地,我立即表示欢迎态度,随后向万书记做了详细汇报……” 说到这里轧然而止,又瞟了万岳明一眼,意思是该主角出场了。 又是煎熬的将近半分钟沉寂,然后万岳明艰难地说: “我向各位领导承认,是我说镇里用地紧张的……我没能根据县委最新指示精神及时调整用地规划,对蓝书记工业兴县的重要战略认识不足、重视不够,我要对这件事负……负领导责任……” 很光棍地没提熊汝诚“额度外多批一寸工业土地都必须经我同意”那句话,自己把责任扛了下来。 事实也应该如此,因为熊汝诚打电话关照的,并没有书面的东西,可以承认,也不可以不承认。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汇聚到蓝京脸上,看他到底怎么处置? 县委书记气势汹汹来四河问责,现在万岳明承认错误了,这一刀砍还是不砍? 事关镇书记的任命与免职,不消说须经县常委会讨论研究,蓝京无权擅自决定,但以万岳明与熊家的渊源,熊汝诚怎肯让步? 熊汝诚不让步,蓝京常委会争取不到多数票,刀子砍不下来,就意味着轰轰烈烈的工业兴县行动还没拉开序幕,就已经落幕。 煎熬的既短暂又漫长的等待,蓝京陡地打破沉默道: “现在我委托徐主任主持四河镇党委班子民主生活会,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我和刘部长商量针对此事相关事宜。” 王恒远等镇领导离开会议室时心头沉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说实话包括他在内在周总投资建厂这件事上问心无愧,也想着竭力促成,完全被万岳明一票否决。 但万岳明背后有熊汝诚撑腰,别的镇领导哪怕有力度也达不到,闹到最后很可能问责整个***,就象上次***驻村蹲点台账造假,明明在万岳明指使下干的,班子所有成员集体背锅认领了两千万招商引资任务,实际上万岳明压根不在乎,都是副镇长们在外面跑。 此时万岳明外表强作镇定,实质也惴惴不安,得知蓝京突袭先打电话、再发短信,熊汝诚只回了两个字: 知悉。 知悉是知悉,到底帮不帮我啊?万岳明心里也没底,不清楚熊汝诚是否为了避其锋芒而将自己牺牲掉。 也并非不可能,在熊汝诚眼里万岳明之流都是熊家的奴才,随便怎么打发都行。 会议室门甫一关上,蓝京收敛笑容道:“刘部长,今天这个问题你看怎么处理?” 问得漫无边际,意在试探刘勇的态度,先前他收短信、看短信、删短信一连串动作都落在蓝京眼里,就想看看他跟熊家关系有多铁。 刘勇沉默片刻,道:“肯定要严肃追究,落实责任,果断处理,但具体采取什么措施主要听蓝书记的。” 嘭,皮球又踢了回来。 蓝京就等他这句话,当即道:“鉴于四河镇是县常委会召开后顶风作案第一例,行为恶劣、性质严重,给铜关招商引资和工业兴县大计造成恶劣影响,我提议免去万岳明镇党委书记职务,县纪委介入调查有无违规违纪问题;镇长王恒远调到龙王镇,分管工业副镇长降职降级……” “啊蓝书记!” 刘勇的养气功夫居然差点被蓝京吓着,惊道,“这……这个力度是不是太……太大了……” “刘部长什么想法?”蓝京道。 刘勇被对方凶悍的手法搅得有点乱,脑子闹哄哄响成一片,半晌勉强定住心神仔细梳理了一遍,诚恳地说: “我很理解蓝书记通过工业企业落地落户振兴铜关的迫切心情,铜关也确实到了不能不革新、不加油、不拚命的时候,否则稍微到外面走走就认识到与兄弟县区的巨大落差。但是,但我还要说但是,铜关现状可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落后的观念理念,心存的幻想妄想,懒正怠正的种种不作为,说句老实话并不是我们公开场合讲的个别同志、极少数干部,相反是普遍存在,至少占了百分之六十以上!” 蓝京似笑非笑道:“我到铜关半个月了,第一次听到刘部长说老实话,证明之前说的话都不老实,是吧?” 刘勇老脸一红,道:“对外还要维护公务员队伍的形象和威信嘛,家丑不可外扬;对内必须鼓舞士气,充分调动干部员工积极性,不能,不能一棍子打死嘛。” “我也理解刘部长的苦衷,请继续说。”蓝京笑道。 刘勇道:“一个建制镇一下子搞掉三个科级干部且其中两个是正科职主要领导,引起轩然大波、影响四河镇工作不说,更重要的是县常委会层面很难……很难通过!我再说句老实话……” “今天尽听老实话,”蓝京指着他笑道,“我明白了,以后想听老实话就跟刘部长单独交心。” “也是机缘巧合,平时哪有机会占用蓝书记的宝贵时间呀,”刘勇道,“常委会对科级干部任免向来持慎重态度,近年除非犯了纪律错误,哪怕生活作风出现瑕疵都不会轻易动用免职、降级降职手段,何况这位万岳明……”他点到为止也不多说,“我的想法是震慑为主,处理为辅,既要在基层形成县委动真碰硬、查处问题绝不姑息的声势,又要团结大多数基层干部凝心聚力,大步向前。如果为了一两位科级干部搞得动静太大,影响县***团结,反而影响工业兴县工作开展,也达不到蓝书记所需要的效果,这是我的肺腑之言,蓝书记。” 蓝京思忖良久,道:“刘部长这么说,我也说一句肺腑之言,那就是铜关当前死气沉沉的局面需要有一剂猛药,猛到……让所有干部悚然一惊,意识到再也混不下去了,才能扭转懒正怠正的消极不作为风气,否则,连硬生生将投资者拒之门外那种混账事都干得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主要低估了蓝书记的意志与决心,以为开个会、讲个会、表个态,做做形式便风一般飘过去了。”刘勇道。 “刘部长打算如何震慑?”蓝京问道。 刘勇斟酌好一会儿,道:“万岳明个人认领3000万招商引资任务,王恒远和老常各认领1000万,按之前蓝书记以招商代替处罚的方式予以惩戒……” 蓝京摇摇头不同意:“那个的确仅仅起到震慑作用,实际上我知道镇主要领导假装惶恐地接下任务,转头就交办给班子成员、副镇长,自己根本无须出半点力气!刘部长真想震慑,要拿出实实在在的招数,要打在他们关节上,让他们彻骨地疼!” “呃……” 刘勇脑子急转,猜到蓝京刚开始纯属漫天要价,遭到自己反对后也没把路堵死,接下来就需要一个双方都能接受、都有台阶可下的方案,半晌道,“蓝书记看这样行不行,县委层面成立工业兴县领导小组,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把万岳明抽调到办公室当副主任——他不是抗拒工业振兴工作吗,就让他具体负责推动,以在实际事务中提高认识,真正投身到工业兴县大战略中去。” “刘部长这样考虑啊……” 蓝京慢慢沉吟道,刘勇目不转睛盯着对方,唯恐他嘴里说个“不”,那样就是三败俱伤的结局: 自己没法向熊家交待;熊汝诚撕破脸反对;蓝京达不到惩戒目的;最糟糕的是自己作为组织部长,在这样激烈的交锋当中丧失发言权,本应该组织部门主导的事情变成书记与县长直接交锋,那么,自己今后将沦为可有可无的角色,组织部长只相当于组织秘书了。 足足考虑了半分钟,在刘勇而言这半分钟比半个世纪还漫长,蓝京终于开口道: “我担心万岳明这种人改造不过来,到哪儿都是搅屎棍,还能指导基层工作?” 哦,县委书记原则上赞成自己的方案,只不过细节方面需要略加调整! 刘勇心一宽,道:“可以由领导小组某位副组长兼办公室主任,以下不设副主任,一律都是科级成员,您觉得怎样?” 第729章 相互妥协 蓝京又久久沉思,然后道:“万岳明抽调到领导小组,四河镇工业布局工作可不能拉下……” 如果这时候刘勇还听不出来县委书记话意,多年组织部长就白当了,他略加思忖道: “蓝书记,我建议四河镇这边不宜牵连太多、动作太大,在万岳明抽调的前提下,暂时由王恒远主持全面工作、戴罪立功,同时跟分管工业副镇长老常各认领1000万招商引资任务。” 这叫戴罪立功吗?镇长主持全面工作属于妥妥的重用啊! 达成共识后刘勇立即到外面空旷处向熊汝诚汇报,那边足足沉默了几十秒才说“就这样吧”,显然对刘勇的调解不是很满意,又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形势很清楚,刘勇看得出蓝京对工作相对务实的王恒远略有好感,在当前人事任免调整全面冻结的情况下,由他暂时主持是两全之策;另一方面万岳明虽被拿掉镇书记实职,但明明被县委书记抓到现行却没受到任何处理反而置身县委层面平台,日后仍可东山再起,也算保住了熊汝诚及熊家脸面。 因为熊汝诚强煞了毕竟只是二把手,蓝京根基再浅还是一把手,万岳明分明工作犯了错误,若硬拦着不肯处理,万一闹到市里,市主要领导肯定维护一把手威信。 这就是蓝京敢于用强,而熊汝诚只能服软,任由刘勇在当中和稀泥的原因。 “过阵子安排岳明到哪个乡镇吧,沙河那边老余明年下半年二线,能不能私下协商提前到上半年,给他去正协过渡过渡,反正他也无心理事,”熊汝诚道,“岳明如果不愿意就安排到发改委,副书记兼副主任……” 刘勇不耐烦打断道:“熊县长,按蓝书记的意思三季度都不考虑人事问题,何况岳明属于犯了错误来的,需要看他的表现,现在讨论为时过早!” 熊汝诚拿这个犟骨头没办法,打着哈哈道:“是啊是啊,这不是提前做个谋划吗,我先提一嘴,你心里有数就行。” “现在光我有数没用,有些事需要你直接跟蓝书记沟通,不然我夹在中间很为难!” 刘勇硬邦邦道,说完便挂断电话。 熊汝诚愕然看着手机,好半天回过神来愤怒地将手机“啪”,拍在桌上,鼻孔里直喘粗气! 在外界看来熊汝诚在县常委班子里尽占优势,过去叶琛没能翻身,如今蓝京也别想创造奇迹,但实际上熊汝诚心里也有说不出的苦: 自家老父亲为儿子精心配备的辅佐班子,实在,实在不怎么样啊! 首先正府办主任开少峰,呆头鹅一只,玩心眼根本不是县委办徐迪的对手,平时工作也毛毛糙糙、丢三拉四,经常让性格还算沉稳的熊汝诚火冒三丈。 其次统战部长朱越顺,典型的见风使舵、看菜吃饭的老江湖,好不容易硬气了一把充当临时常委会发起人,见到蓝京神出鬼没的手段后立马怂了,会议期间一言不发,令得熊汝诚大失所望,联想起叶琛主正期间朱越顺也偶尔出现临阵退缩的情况,断定此人“不堪重托”! 最让熊汝诚如鲠在喉的就是刘勇,始终想不明白老父亲为何赏识这个犟头犟脑、固执己见的家伙,有一次关起门来拍桌子打板凳吵完架后实在忍无可忍,回到家在老父亲面前发了通脾气,老父亲却只意味深长说了句话: 自己树的敌人总比外面来的敌人好。 老父亲的意思熊汝诚明白,但……但也不能过于执拗吧?刘勇与熊汝诚之间关系可以套用老人家所说,三分合作、七分不合作,从而让熊汝诚缚手缚脚,满心不自在。 想到这里,熊汝诚长长叹了口气,仰头喝尽杯中茶然后咂咂嘴,感觉茶叶是不是放多了,喉咙口都有苦涩味儿。 再说四河镇。 刘勇揣好手机回到会议室,蓝京冲他一笑,道:“打完电话了?走,去那边当众宣布吧。” 刘勇听得老脸又红了一下,明知对方可能随便说说,可还是感觉到那种……那种莫名的羞辱,好像自己任何决定都必须向熊汝诚请示才行似的,不过事实上,唉,事实上也大抵如此。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镇党委会议室,里面顿时静了下来,徐迪顺势道: “民主生活会先开到这里,下面请蓝书记做重要讲话!” 蓝京也没坐,径直站在会议桌前道: “经研究,县委决定抽调万岳明同志协助进行工业兴县面上的指导督查,在此期间王恒远同志暂时主持全面工作,下面请万岳明同志退出会议室,我还有个决定要在镇***面前宣布。” 万岳明出奇地平静,因为就在三分钟前刚刚接到熊汝诚短信,只有四个字——服从安排,他已预感事情不妙,否则熊汝诚不可能主动发短信,“服从安排”本身就暗含担心自己“不服从”的意思! 不过有熊汝诚撑腰,刘勇也是熊家的嫡系,再糟又能糟到哪儿去? 万岳明在徐迪陪同下出了会议室,第一时间掏出手机联系熊汝诚,追问“协助指导督查”究竟作何解释。 熊汝诚听了只有苦笑。 能有啥解释?工业兴县领导小组是刘勇临时琢磨出来的名词,需要走流程发文件才能确定,在此之前只能含糊其辞“协助”了。 熊汝诚安慰道:“到县级平台指导宏观层面工作,可以帮你开拓视野和眼界,从更高的维度来观察问题、思考问题、解决问题,为后来委以重任打下良好基础,放安心吧,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万岳明黯然,这会儿才后悔这件事做得有点过火,为什么当面以站不住脚的理由拒绝,从而在王恒远面前落下话柄呢?纵使站在熊汝诚角度不支持,起码也不能公开反对,可以缓一缓、拖一拖,一个流程走几个月弄得投资商没脾气,照样乖乖滚出四河镇。 万岳明落寞地独自站在漆黑的走廊里反省之际,蓝京在党委会议室里宣布了对王恒远和常副镇长以“主动认领”招商引资任务代替处罚的决定,然后严肃地说: “可能个别同志觉得屁股挨了板子有点冤枉,明明一把手否决的项目,为何要我们副职或班子成员负连带责任?我告诉你,这就是作为镇领导的担当!之前恒远同志承认500万米电缆项目前景很好,条件也适中,完全具备落户落地条件,既然如此为什么被万岳明同志否决后不据理力争呢?老常同志对项目了解更深,又为什么不补充说明,或许万岳明同志掌握的信息不够全面,又或许两位坚持自己的意见就会作出让步,对不对?退一步说,四河镇事事都由万岳明同志说了算,要你们这些班子成员有何用?给万岳明同志多配几位秘书就行了,不是吗?所以从这件事起,我要给铜关,给所有干部员工立规矩,那就是在招商引导资、争取工业企业落户落地工作上,不单单一把手负责制,还有首问负责制,以及参与者、每个环节都要负责;不是集体讨论研究就没个人的事了,集体决策错误集体问责!” 刘勇也附和道:“不要以为组织部门舍不得处理干部,错了,我们后备人才很多,随时都可以派上用场!” 蓝京接着说:“后备人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铜关机关人员臃肿、领导职数超编,不客气说,我一刀切掉二三十个镇领导,各项工作照常做,一件都不会拉下!主要刘部长心软,处处保护我们的领导干部,所以……同志们不要笑,别看刘部长平时要求严格,在我面前尽帮同志们说好话,所以原则上县委也不会随便处理、处分干部,但我重申一点,不可能每次都以招商引资任务代替惩罚,总有钱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 一席话说得镇领导们汗流浃背,遍体生寒,真正领略到蓝京驭官的手段。 俗话说杀人祭旗,蓝京紧揪着公然拒绝投资商事件拿掉众所周知熊家嫡系万岳明,虽说万岳明名义上抽调到县里并没伤着毫毛,内行都清楚其中的内涵,从而给基层各乡镇领导狠狠敲响了警钟! 一时间所有乡镇都紧急启动起来,别的不说,首先要确保蓝京所要求的乡镇不分大小起码确保一户工业企业的任务,土地储备自然是充足的,此前各乡镇手里也多少有些工业方面资源,不过碍于熊家“重商弃工”态度都捂着不敢批准罢了。 问题是乡镇引入工厂落户落地后,必须配套水、电、气、网以及硬化路面等工程,一家肯定赔本,两三家也不够,起码周边建成五六家工厂连成工业区才合算,因此乡镇一旦发动起来后很快形成星火燎原之势,工业企业可谓满地开花。 很巧,之前很难迈的一道门槛——行正服务中心麻烦繁琐的审批环节,被蓝京上任第一天当场拿下田家旺,如今服务质量和效率整整上了十多个台阶,真正做到“一站式服务”,争取不让客户跑第二趟。 所以回过头,会发现蓝京看似无意的工作往往都是提前式的画龙点睛,须得细细揣摩才能领会到其中妙处。 至此,蓝京关于工业兴县的战略意图初步得到全面实施。 第730章 老街小院 乌图什州老街位于市区东北角,里面有南疆最古老、最具西域特色的建筑群,同时又是最传统保守、最具危险气息的居民聚集区域(教区),当地公安干警说通常执行任务三人成组,要想到乌图什州老街起码三十个人,不然没法确保安全。 用焦糖的话来形容,里面都是些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一根筋只认死理,但真正做到视死如归,随时能够为他们的信仰上天堂。 容小姐紧裹淡黑色面纱行走在历尽沧桑、神秘而苍凉的老城里,两侧建筑如同土黄色波浪此起彼伏、错落有致,迎面不时看到头戴花帽、脸蓄长髯的男子或一袭黑袍、裙带飘飞的蒙面女子,恍惚间时光倒流到中世纪一般。 路边商店不多,里面清一色都是各种头巾、罩袍、经书等教区特色的商品,旁边巷子深处幽深僻静的民居动辄五六百年历史,那些老屋看似残破不堪甚至摇摇欲坠,其坚固程度远超想象,通常用当地一种黑榆树去掉枝叶后不剥皮不加工,直接用于修建房屋,没有虫蛀,不会腐朽,历经数百年也不变色,支撑屋顶、架构墙体厚重坚固,据说明清两代都有砍伐大批木料送往都城用于兴建皇家陵墓。 再往前则是真正的明清古街,里面所有建筑都是明清两朝年间建成,密密麻麻汇集了上百家低矮密集的手工作坊,且大都是世代流传,有首饰店、铜器店、乐器坊、铁器店、帽子坊、陶器店等,还没走到古街便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构成一幅充满民族特色的风情图。 容小姐沿途逛了几家首饰店,买了一串琥珀手串和两块号称和田古玉,拐过街角便看到老街规模最大的阿提尕迈清.真寺,奶白色墙面,圆顶弧面,坐西朝东,富有非常浓郁的民族风格和宗.教色彩。 寺庙平台上似有萨满群舞,旁边隐隐传来羊皮鼓和唢呐声,容小姐想起阿娜尔告诫“不信就别凑上前”,旋即打消看热闹的念头直接进了另一侧的居民区。 巷子越走越深,越走越暗,冷不防前面有片小杏花林,纯白色花瓣开满了花树,轻风轻拂游蜂舞蝶,充满了南疆特有的异国氛围。 容小姐边走边默默数着数字,来到第十四个农家小院北侧左转,越过一道小溪流后猛一抬头,看到一大片绿意森森的葡萄架! 葡萄架上一串串绿珍珠般果实掩没其中,万绿丛中,几位身穿色泽鲜艳服装的维族小姑娘手挽篮筐在采摘,洁白纤细的小手与丰腴晶莹的葡萄相映成趣。 “容小姐!” 阿娜尔欢快地从小院里跑出来,随即将她引荐给正坐在葡萄架下纳凉的表舅,也是乌图什州颇有名气的开学阿訇。 南疆有两种阿.訇,一是散班,即只具备阿.訇职称但未被正式聘任的;二是开学,要由寺庙经堂大学或经学院“穿衣”毕业,经官方协会考核认定。 无疑在当前暗流涌动、反恐反独形势吃紧、治安紧绷的情况下,能获得协会认证通过的开学阿.訇越来越少,用官方的表述讲叫做“不能满足日益增长的群众需求”,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鉴于阿.訇在南疆地区的特殊影响和惊人的号召力,官方采取了宁缺勿滥措施。 “教长先生下午好,我来自靠近黄海的七泽,您直接叫我小容就行。” 容小姐双手合什微微点头道,来之前为称呼专门请教过阿娜尔,她说只有教友才会尊称其“阿.訇”,公务员系统一般通用“教长”,容小姐是以同事身份出现,也入乡随俗比较好。 “欢迎来自远方的客人,请品尝我家自酿的葡萄酒。” 表舅手捋胡须客气地招呼道。 桌上摆满新摘的葡萄,品种很多,有无核白、红葡萄、马**,还有喀什哈尔、比央干、黑葡萄等等,新酿的葡萄酒清香扑鼻,甜丝丝的一直沁到心脾。 容小姐边呷饮边好奇地打量四周,这才发现院中另一侧有三间状若蜂窝、造型奇特的小房子,四面布满了通风孔,清风吹过传来阵阵芬芳。 阿娜尔介绍说这是当地传统的晾葡萄干荫房,刚摘下来的新鲜葡萄挂在其中,每天任由自然风吹拂,一个月左右就变成葡萄干,据说这种自然风干法味道比人工制法更甘甜柔腻。 “还是现摘的葡萄好,我不爱吃甜的都控制不住一吃再吃的念头。”容小姐笑道。 “喜欢多吃,南疆没有比葡萄更美好的水果。”表舅笑容和煦而亲切。 阿娜尔编的说辞主题是逃婚,容小姐身负全家叮嘱万里迢迢寻找不听话的表妹,能带回七泽更好,不然起码也要打听清楚表妹的近况,到底过得好不好。 对此表舅深信不疑,或者说他只需要一个听起来合理的理由,他的阅历、声望和地位决定了很多事必须小心翼翼保持微妙的平衡,既要真诚地跟正府合作,协助他们拿到想要的东西或结果;又要保护教民利益,尽自己的本分与职责。 所以阿娜尔一会儿介绍同事,一会儿是朋友,还有领导、同学、网友等等,无论什么身份表舅都热情款待,尽可能给予能力范围内的帮忙。 他心知肚明自家表侄女没那么广的社交,所有人背后都指向一个目的,那就是公安任务。他也有自己的原则,即只在家里接待,乌图什的习俗踏入门槛就是客,哪怕仇人都必须用美酒、羔羊、奶茶招待,否则将遭到族人唾弃。 连吃葡萄边聊天很快半瓶酒下肚,表舅又轻捋胡须转入正题: “上次开斋节仪式上,我发现西区位置多了位陌生女子,事后安排教务助理打听,负责那块区域的教学助理却说没有外人,一定是那天人多,我看花了眼……” 阿娜尔轻声解释寺庙里分三至四级助理,都必须听从表舅指挥;并且说开斋仪式整个寺庙里容纳四五百人,表舅能在人群当中发现一个区域多了位陌生女子,而在场所有女子都从头到脚一袭长袍且都蒙了面纱,这份眼力确实厉害。 不过看花眼也在情理之中。 表舅徐徐捋着胡须说:“我怎么可能认错呢?维族少年在山上放羊,上千只羊丢了一两只都能感觉出来,我跟这片教区的人打交道几十年了,还分不出老街里的老街外的?当时我没多说,后来悄悄找了几位西区位置教民私下了解,大致确定那个陌生女子跟随老巴依吐尔逊家族一块儿来的……” 阿娜尔又解释“巴依”在南疆泛指大财主、有身份的上层人士,吐尔逊家族是乌图什州老街传统名门望族,至今在特里克山南麓还拥有大片水草地。 “陌生女子什么身份,与吐尔逊家族的关系,又为什么出现在寺庙,附近教民都不清楚,”表舅道,“老巴依家位于老街最南端,面积好几亩地,仆人有四个家庭,平时关起院门不跟外界来往,偶尔只跟老街很少的几位巴依老爷聚会。” 容小姐蹙眉道:“教长先生,我的理解如果吐尔逊家族要保密,就没必要让那个陌生女子到寺庙露面,继续藏身于大院子里不是很安全吗?” 阿娜尔道:“可能与老街这边传统严厉的规矩有关,开斋节全家老小只要能动的都必要到寺庙参与仪式,包括仆人在内,所以吐尔逊家族会不会奉命保护并监视陌生女子,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家,防止乱跑?” 表舅颌首道:“开斋节是南疆传统盛大的节日,每年这个时候很多人专程从外地赶回来和家人团聚,开斋礼拜结束后,全家到集市菜场买牛羊肉、蔬菜、水果,喜气洋洋一起过节,从这一点讲,哪怕客人都应该和主人全家同进同出。” “那么……怎么才能更深入调查到陌生女人身份呢,请教长先生指点。”容小姐神态恭敬地问道。 表舅沉默不语,端坐在座位一杯接一杯地喝茶,容小姐则以晚辈礼节半跪着不停地给他添开水,柴火炉上的铜水壶在火苗烘托下发出“突突突”声音。 阿娜尔在旁边也屏息静气不敢多言,对于这位在老街地位尊崇的表舅,她有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喝到第七杯茶,表舅突然道:“这只铜水壶重7斤9两,容女士连续七次单手提壶都斜到相同角度,斟的茶都在同一位置,这份功夫比我家阿娜尔强好几个档次。” “表舅尽批评人家……”阿娜尔红着脸咕哝道。 容小姐还以为表舅在思考帮不帮的问题,没想到在暗中观察自己,当下从容道: “老街这片区域不是寻常外地人敢独自进行,请教长先生体谅……体谅我家人的焦灼和不安。” 表舅不露声色点点头:“出于同样的考虑,我想邀请你参加一次纯正的维族草原婚礼……” “太好了,我早就盼着这一天!”阿娜尔雀跃万分,小小俏脸乐开了花。 “阿娜尔不能去,”表舅当即泼了盆冷水,“你的身份在老街不是秘密,一个公安人员出现在婚礼现场会让嘉宾们很扫兴,容小姐之前从没公开露面,可以充当我的帮手。” “草原婚礼是……”容小姐试探问道。 “老巴依的长孙结婚,吐尔逊家族都会前往草原,”表舅道,“我想会包括那位神秘的陌生女人。” 第731章 机要秘闻 江志城骑着自行车动作迟缓地上坡,然后松开蹬脚让车子随着惯性下坡一路滑到一个狭小的巷子口,正好有位老大爷手里盘着核桃经过,亲切地叫道: “江秘书下班了?” “哎,比平时晚了点,您老吃过晚饭了?”江志城笑道。 老大爷核桃盘得咔咔的,自豪地说:“一碗炸酱面,一盘炸焦圈,完了走三公里。” “怪不得您老身体棒棒的。” 江志城恭维道,推着自行车挤进了巷子,之所以说“挤”,巷子狭窄到只能供一个人正常行走,再加辆自行车就超宽了,不小心便会擦着碰着。 心里暗叹口气,街坊邻居叫了十几年“江秘书”,虽说级别略有提升,秘书就是秘书,跟人家“局长”、“主任”、“处长”听在耳里就不一样。 但有啥办法?人不能比人,人比人气死人。都置身京都,都在钟直机关工作,有的两三年上一级台阶,十年下来连屁股都看不到;有的原地踏步,几十年如一日…… 就象自己。 再比如号称住在二环核心区域,可瞧瞧什么样的环境——宽半米不到的巷子尽头右侧小屋,门口搭了个简陋的厨房,就这还属于违章建筑居委会大妈每次经过都要声色俱厉地教训十分钟以上,江志城必须点头哈腰应付,钟直机关工作怎么了?人家大妈的儿子已在南方做到副省长,侄女常驻联合国,京都“藏龙卧虎”四个字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吧,选择性忽视违章建筑,开门进去,屋里称得上一览无余,外间客厅兼餐厅兼书房,南面房间江志城夫妇睡,北面小房间属于儿子,这里说的小房间真正字面意思,小得连书桌都放不下。原来江志城父亲也睡小房间,反正儿子周一至周五住校,周末回家挤挤,后来老爷子实在觉得憋屈,干脆搬到京都郊区女儿家,各方面条件肯定远远比不上二环,可自己独居一个大房间,畅快。 江志城的家就这么大,六十七平米,两室一厅,咦,卫生间呢? 请出门进对面更窄的小巷子,右拐,里面暗藏着一个公共厕所,专门供巷里套巷的十几户人家使用。 没有淋浴间吗?嗯,你觉得北方为什么有那么多澡堂子? 老婆正伏在餐桌兼书桌上算账,听到老公进门眼皮都没抬,重重按了下计算器苦恼地说: “买了三百斤煤球,这个月零用钱不够了,单位接连两桩婚礼要出礼金,大伯今年七十岁生日意思是热闹一下,儿子学校马上收下学期校服费……” 江志诚低低叹息,软弱无力地坐到沙发上,想了想,干脆躺下。 “怎么了?”老婆这才转头瞟了他一眼。 “心口发堵,没事,躺会就好……”江志诚低声道。 “你心脏好好的从来没出过问题。” “大概下午喝了杯同事送的咖啡,我好几年没喝那玩意了,喝下去就感受怪怪的,全身难受。” “会不会过敏反应?赶紧去医院看一下,反正就在附近权当散步。” 江志诚想想也对,遂勉强爬起来道:“你先做晚饭,我简单检查一下马上回来。” 二环这边就是衣食住行样样方便,医疗资源也充足得令外省人羡慕,江志诚家出巷子向左步行六十米就是一家社区医院,规模虽不大,每天确保10位总院来的专家坐诊,各类化验和检测设备俱全,还有几十个病床床位。 江志诚挂号后来到急诊室,接待医生是位生面孔,他没放心上因为京都医生经常调配于各个区流动性很大。 “突发性过敏,可能影响到心脏了,先打一针看看能不能镇住。”医生道。 江志诚道:“就是心口堵得难受,打就打吧,回家后如果还不舒服再过来。” 医生摇摇头:“您最好慎重点,打针后躺到临时病床观察半个小时,不然出了状况真的来不及。” 江志诚想想也对,遂扎了一针后主动躺到隔壁临时病床。 不知怎地,渐渐地睡意上涌,而且是不可抗拒的、难以挣扎的睡意,他的眼皮沉沉下坠,他的手脚使不出一丝力气,他叫不出来、喊不出声,朦胧间感觉有人进来,然后站在病床边打量自己,再然后…… 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度醒来,江志诚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手术台上,头顶是亮得刺眼的无影灯,手脚都被固定得死死的,两侧站着几个白大褂、戴口罩的人。 “我在哪里?动什么手术?过敏要开刀吗?手术必须家属签字的!我作为患者也有知情权,决定权,不是你们想干啥就干啥!” 江志诚连珠炮发问道,毕竟多年机关干部,关键时刻思维清晰逻辑分明。 手术室里沉寂得可怕。 隔了好一会儿,站在右侧上首的白大褂瓮声瓮气道:“江志诚,男,四十四岁,汉族,籍贯京都本地,已婚,党员,现任京都钟办机要二局副处级秘书,二级机要岗位,没错吧?” 江志诚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从下午那杯蹊跷的咖啡,到急诊室陌生医生,突兀打的一针,以及目前所处极度糟糕的环境!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嘛?”他道。 白大褂道:“江志诚,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否则……这几位都是最顶尖的外科医生,能够一个小时内把你解剖得不留一点痕迹,几小时内,你的肝脏、你的心脏、你的角膜、你的……所有器官都会换到急需的患者身上,地球上再也找不到江志诚这个人,物理消失!” 江志诚全身泛起冰凉的寒意。 以他对某些领域、某些事件的了解,白大褂并非恫吓,而是千真万确会发生,或者之前已经发生过若干次。 “世上不存在天衣无缝,任何案子都有迹可寻。”江志诚道。 白大褂也不跟他辩论,沉吟片刻道:“你负责对接的部门包括发改委,曾经,你奉领导密令抹除并销毁了一份请示报告的流转痕迹,同样也是物理消失,还记得吧?” 江志诚道:“你既然有能量把我搞到这里来,就应该知道类似做法在我所属部门不止一次,因此不可能每次都记得很清楚。” “实诚!” 白大褂道,“那我再提示一句,请示报告出自一家刚刚批准进入内地市场的跨国医药集团;如果你还没有印象,不妨挑明了说,有位现任正务院副理在报告上面作过批示。” “如果你讲述的都是真实情况,请示报告流转痕迹肯定被抹除了,现在追究完全没有意义,”江志诚道,“作为秘书,我敢那样操作必定经领导授意;领导也必定经更高级别领导指示,但都口头传达,不会留有任何证据。” 白大褂笑笑,道:“你刚刚说世上不存在天衣无缝,怎么转眼就忘了?我们原来想法跟你的说法一样,觉得继续深究没意义、没证据,直到机要局内部人士透露了一则秘闻……” 江志诚顿时毛骨悚然,强作镇定道:“机要局秘闻太多了,数不胜数。” “这则秘闻格外有意义,”白大褂道,“机要局对下联络诸多钟直机关,对上衔接海子里的大领导,当然了你所在的二局级别达不到最顶层,但工作范畴也算绝密级,相对应的,每个环节、每步操作都讲究留有痕迹,不然若干年后追查起来怎么说得清楚?正治无小事,说不清楚就是性质严重的大问题!况且抹除销毁本身就是风险非常高的操作,怎么可能没有痕迹?对了,领导会要求不留痕迹,但你们这些秘书肯定千方百计为自己留条后路,所以,你们这帮秘书中间极端隐秘地流传着一本《机要档案特殊操作登记簿》,对不对?” 江志诚全身毛孔炸开,脑子嗡嗡直响,思维几乎停滞,呆呆盯着白大褂说不出话来。 白大褂语速很慢地说:“自从你提拔副处待遇后,《机要档案特殊操作登记簿》就由你保管,现在,请告诉我,东西藏在哪里?” 江志诚还是不说话,仿佛已经痴了傻了一般。 白大褂又问了两遍还是得不到回答,明显有些恼怒了,手一挥道: “麻醉,先卸掉左腿!” 直到锋利的针尖刺破皮肤,江志诚有了痛感才惊醒过来,大叫道:“住手!住手!我说,我愿意说……单单登记簿没用,真的没用,里面只隐晦地记载某年某月某日承办某领导指示做了什么事,全是历代秘书手写,没有旁证,听清楚吗没有旁证,后面的秘书只会继续往上面增加记录,不会也没权限查证,明白我的意思?” 白大褂被这意外情况说得怔住了,瞪着他沉思半晌问道: “那你们的后路从何而来?别撒谎,一旦验证你在骗我,下场会很惨很惨!” 江志诚道:“躺在这张手术台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根本没有说谎的意义,你可以去查,就是麻烦给我来俩窝窝头,我还没吃晚饭,死也不能当饿死鬼。” 白大褂眼里泛起怒意,沉声道:“老实交代,交代清楚这件事!” 江志诚道:“真正的证据,也就是抹除销毁的东西保存在另一个人手里,假设哪天上面追究起来,先查经办人,然后到登记簿找对应记录,最后才会请那个人出示证据,由此整个链条便能闭合。” “那个人是谁?”白大褂紧张地问道。 第732章 鬼仙入梦 南二环某个大胡同那座风格古朴、黑漆大门的院子迎来位客人: 三相省长吉昌兵。 踏上麻石高槛,吉昌兵刻意停顿一下,伸手在右侧衔着铜制门环的貔貅上面摸了摸。 他处处讲究吉利。 进了院子,在管家引导下绕过束腰须弥座、歇山顶照壁,从外廊穿过抄手游廊再经二进门的垂花门,沿途均是散发着浓郁明代古韵的雕栏玉砌和似锦花窗,直接来到中院东厢书房。 如此前黄运雄和车端平拜访时所见,屋里一派中世纪欧洲宫廷奢华富贵气息,真皮沙发、橡木桌椅,土耳其手工羊毛地毯等等,无不精致华美,高端大气。 但在见多识广的吉昌兵眼里,又觉得很平常,只轻轻瞥了瞥便转向迎出门的汪老,弯腰鞠躬道: “老领导好……看到老领导身体还那么硬朗,我心里就踏实得很。” 汪老白眉耸动,朗声笑道:“昌兵就不实事求是,明明江河日下,一天老似一天,你偏偏挑我高兴的话说,哈哈哈哈……” “老领导不能打击我们说实话的积极性啊!” 吉昌兵笑道,转身摆摆手,“来,照例请老领导品尝衡泽土特产‘灌汤黄鱼’,地道刚出海的大黄鱼……” “大黄鱼”三个字咬得有点重,等随从将沉重的瓦罐搬进书房,汪老揭开盖子看了看: 果然地道的“大黄鱼”,一个字都没说错! 汪老立即将盖子盖好,微笑道:“昌兵费心了,费心了……” 吉昌兵又摆摆手,第二位随从抱了个木箱进来,打开一看是件白玉枕,上面印着憨态可掬的民间卧虎,虎须、虎眼、虎爪生动活泼,两眼朝天透出威武的样子,枕面还有一行警世格言: 过桥须下马,有路莫行船,未晚先寻宿,鸡鸣早看天。 吉昌兵介绍道: “此乃宋代磁州窑虎头枕,虽是民窑但造型精巧,制作细腻,透着市井气息和生活情趣,能够流传下来并品相完好的为数不多,特请老领导品鉴。” 汪老戴上手套细心把玩了一遍,连连点头道: “瓷枕起于隋代,唐代以后逐渐成为人们喜爱的枕具,两宋及金元时期瓷枕发展进入繁荣期,宫廷不用瓷枕,因此全是民窑出产,作为生活用器它通常随死者下葬,几百年浸泡沉积往往污迹斑斑,出土过程中也容易磕碰,故而真正保存于大户人家辗转流传下来着实很少,稀罕之物,稀罕之物!” “能得到老领导肯定,吉兵就放心了,没被别人打眼。”吉昌兵笑道。 “关于瓷枕,我讲段有趣的民间传说,听听而已别当真啊,”汪老得到宝贝来了兴致,笑道,“据说瓷枕被超过99个人枕过之后就有了灵性,等孕育成为鬼仙后再被枕着,如果是男子,睡到三更天会个容貌美丽的艳鬼入梦和他翻云覆雨,这没关系,它性情温和于人无害,但突然间喊一声‘夫君’千万不能答应,要明确否认‘我不是你夫君’,这样就能安然醒来,事后烧张纸钱给就好了。” 吉昌兵听得新奇,问道:“万一不小心答应呢?” “答应就糟了,它会又欣喜又激动地抱个小包袱出来,说是跟他生养的孩子,”汪老绘声绘色道,“包袱里并非正常婴儿,而是一团血糊糊的早产胎儿,竟然还会啼哭,男子只要看一眼便大骇惊醒,从此神智不清。” “那……那无法可解么?”吉昌兵接着问道。 汪老道:“须得稳住心神反问‘孩子是男是女’,它没办法回答;然后接着说‘你连男女都不知必定是骗我,这根本不是我们的孩子’,接下来它就流下两行浅红血泪,梦也就醒了,事后在枕边给燃三支香即可。” 吉昌兵笑道:“老领导精通破解之法,女鬼仙入了梦也不怕的。” “我这把年纪女鬼仙找上门有何用?” 汪老反问道,两人相顾大笑。 管家端来茶杯、水果、点心后退出去,关好门,这才转入正题。 “昌兵近来还好吧?”汪老问道。 吉昌兵苦笑,比划手势道:“在三相六年了,屁股没能挪半下,能好到哪儿去?这回进京是来寻求老领导帮忙的。” 汪老叹息道:“忙一直是在帮的,可到你这个层面情况非常复杂,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一点点小因素就会导致不可测后果,比如绿野药厂那把火,再比如黄运雄、张寓宸先后失手,还有姓柴的上任打黑……或多或少对你仕途产生负面影响,这方面我不多说,昌兵应该心里有数。” “是的是的,我没有半点埋怨或消极的意思,就觉得六年……六年时间太漫长了,”说到这里吉昌兵向前凑了凑,“听说京都这边准备把我平调到冀北?那样的话还不如留在老根据地长期抗战呢,老领导。” 汪老深思片刻,道:“京都大学有位博士生撰写的毕业论文里引用了一段海外学者现场演讲内容,为此注明‘此系某年某月某日本调查者在某会议亲耳听见,当时有两人某与某(签名)在场’,在论文答辩环节五位教授当中有四位都觉得不妥,认为应该用着作或文章中的引文来代替。博士生辩护现场证人可以证明此部分内容的准确性,形容与内容无关。” 吉昌兵猜到汪老的暗示,沉吟道:“确实很多东西不可能过于计较出处,也不可能一一考证,所以无论出处在哪里,都没必要考量哪个更真实。” “昌兵略有所误也……” 汪老道,“当场有位资深教授这样答复,说形式与内容高度相关,学术界公认出版文字被赋予的权威性和真实性远高于口头语言,原因在于书面文字是作者深思熟虑、反复修改的结果,且经过专家、编辑反复检查,更加便于校对或辩驳也具有客观性;再拿论文答辩做比方,如果通过了,你会希望得到毕业证书来证明你是博士,而不是仅仅口头告诉你,你以后是博士了。以这个逻辑推导,很多京都外面听到的小道消息其实都是流言,算不得数!昌兵,我们做事讲究确定性,不能基于小道消息进行无效的努力。” “受教受教,老领导总是适时给我指点迷津、纠正谬误,”吉昌兵年轻时的确经常被汪老批评早已修得皮厚肉糙,连连拱手道,“调往哪儿或许外界胡乱猜测,但今年已是第六年,百分之九十以上概率会挪窝,除非京都大领导真的忍心让我在三相干到退休,嗬嗬。” “确实会动,不过据我所知还没进入讨论流程……” 汪老胸有成竹道,“离大换界还有一年半时间,昌兵觉得迫在眉睫,实际上在京都高层看来很多更重要的事需要做,省部级层面布局尚未提上日程,不错,六年了,可大领导会不会想,反正都已六年再等两三个月、四五个月算什么?” 吉昌兵怔忡有顷,叹息道:“老领导恐怕又料中了,我们涉及到厅局级人事调整也是一拖再拖,拖到实在没办法了才拿出来研究,干部任期那些因素实话说算个屁啊,解释权在谁手里谁说了算。” “决定你命运的依然是绿野药厂那桩案子,一天不了结,一天总有人拿出来说事,”汪老道,“当然案子从形式上讲已经了结,可大家都知道没有,七泽境内始终有几个家伙紧揪着不放,要是硬生生提拔你,势必引起多股势力反扑连带着把火烧向那个人……” “高?”吉昌兵目光闪动。 汪老缓缓点了点头,语气变得深沉起来:“昌兵,目下形势对我们很不利,我,还有高,都承受着非常大的压力,大换界冲常是唯一反败为胜的招数,放在围棋里叫做‘胜负手’,顾名思议胜了此前所有旧账一笔勾销,败了则满盘皆输,我老了没人斤斤计较,高大概……” 吉昌兵惊恐道:“您可从来没这么悲观过呀,老领导!” “是的确实有种无力回天之感,”汪老长长叹道,“卷进来的势力越来越多,充满凶险和杀机,而且分不清谁是敌人,谁是盟友,或许都没安好心……较量到现在程度,想收手也来不及,退半步即是万丈悬崖掉下去粉身碎骨!” “我远在三相,对京都局势不是很……很清楚……” 吉昌兵讷讷道,心里灰暗沮丧无比,暗想倘若高靖都稳不住基本盘,那么自己铁定完蛋,省·委书记是甭想了,能不能平调到别的省份保住省长都难说,最有可能是直接转岗人大主任。 汪老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径直道:“不过我这个‘胜负手’并非随便出,胜率在百分之六十以上!昌兵,你要继续对那家集团施压,要么它藏起来了,赶紧交出来;要么真丢了,想方设法找回来,不管什么手段——听好不管什么手段!解决心腹之患,我们方可放手一搏,届时你只会往上走,绝对不可能平调。” “那方面工作他们一直在做,我已关照得手后立即销毁,不留痕迹。”吉昌兵道。 “不,第一时间送到我手里!”汪老道,“对其它几路人马我也这么要求。” 吉昌兵惊讶地看着汪老眼里闪烁的幽幽鬼火,陡地若有所悟:“噢,我明白了,老领导……” 第733章 阳谋阴谋 京都老城区胡同里庭院深深,古树森森,透出与生俱来的沧桑和华贵。走在巷子深处四下无人,也听不到半点声音,实则是明清老建筑、四合院特有结构所决定,哪怕宅院里说相声、唱京剧,都没一丝儿动静传到外面。 曲曲折折在胡同七拐八绕来到一个老四合院,门面传统黑油兽面铜环,轻敲两下有人开门,轻鞠一躬问候道: “有会员卡么客人您呢?” 原来这家老茶馆属于养在深山有人识,专门开在胡同深处的四合院主打高端路线,经营思路就是面向顶级客户,即京都浮在云端上面的那些官儿,加上外省来的以及超级富豪,换而言之都不把钱当回事;游客、散客、中低端客户则被拒之门外,在业内称为曲高和寡派。 也有想凭钞票砸开门的暴发户,但老茶馆采取会员制,金卡二十万银卡十万,凭卡入内,全程消费直接从卡里扣除,不问价,也不讲价,谈钱俗气。就这么张卡,一年到头喝七八十次茶,里面的钱都用不掉吧? 真用不掉,但第二年又换新卡了,老卡作废。还别不服气,会员卡不是谁都能办得到,必须由圈内人引荐,问题是买账的人为数不少,很多宁愿花这笔冤枉钱也要千方百计挤入那个圈子,从品茶论道、谈笑风生中不知不觉掌握些外面竖长耳朵也打听不到的消息,结识做梦都想不到的大人物。 由此又产生新的生意,有人买五张金卡送礼也就是一百万,当然钱怎么套现则是门学问,那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四合院里少不了假山、喷泉、池塘、亭台等仿古建筑,按茶客喜好分为两个区域,一是老京都喝大碗茶那种茶馆,有京剧、评弹、相声、杂技,热热闹闹古今中外无所不谈;二是全套明清家具的小包厢,关起门窗里外一丝声音都不透,讲究一个“静”字。 两区域之间隔着绿荫花树,互不相扰,动静映趣。 路主任敲门走了包厢,却见念松霖正倚在窗边遥望远处戏台,和着节拍以手掌在腿上打着鼓点,抑扬顿挫唱道: 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 彤云低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 往事萦怀难排遣,荒村沽酒慰愁烦, 望家乡,去路远,别妻千里音书断, 关山阻隔两心悬,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 空怀雪刃未除奸,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 路主任径直坐到对面,喝了口刚沏好的茶,道: “野猪林唱段,唱词空灵凄绝,娓娓道出林冲家破人亡、大仇未报、有志难酬的愤恨与心酸。” 念松霖目光缓缓从戏台收回来,道:“野猪林里最危险的不是野猪,而是人。” “人是破坏一切的野蛮生产力……” 说到这里路主任站起身关好窗户,将所有喧嚣声都挡在外面,续道,“特别从现在开始,周而复始的循环,我们都很害怕换界,真的念书记。” “局中人的恐惧,”念松霖道,“外面却觉得有趣,因为又能看到耍猴了,象咱俩一样泡壶好茶,坐着享受生旦净末丑,品味人生百味酸甜苦辣,如果拿掉几个甚至死掉个把,那更开心,起码一周内酒桌上有了谈资,反正没人证实,说什么都是对的。” 路主任无奈地摇摇头:“殊不知到这个层级根本没外界想象那些阴谋,一切都是阳谋,可以堂而皇之摆在台面上。” “对,阳谋借重‘势’,对手明明知道是套但不得不钻;阴谋靠的是信息不对称,等对方醒悟过来已无力回天,”念松霖道,“套用金庸小说,福康安召开天下掌门人大会是阳谋;成昆率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则是阴谋,哈哈哈哈……” “现实当中例子也很多,古有推恩令、围魏救赵、挟天子以令诸侯,近有重庆谈判、论持久战,”路主任一字一顿道,“如今再加一个,绿野药厂!” 念松霖沉重地叹了口气:“刚问过,衡泽那边还没消息,七泽则推波助澜把秦铁雁调到省里调查,可依旧毫无线索。” “意料之中,一把火烧光了嘛,都没有悬念了……南疆呢?燕家大院可是把最宠爱的外孙女派过去的。” “只能说是稳步推进,也取得些进展和线索,但结果怎样谁也不敢包票,毕竟特定目标一直没露面。” 路主任定定看着沸腾的茶壶,良久幽幽道:“外事条线最近不太平,两个月里抓了三个间谍,其中有个副**期参与拉美地区事务和情报分析,还跟随大领导出访过好几次,查下来几年前就把老婆孩子送到澳州去了,这样的祼官焉能不变质、不受腐蚀?” 念松霖吃惊道:“钟直机关尤其涉外部门每年必须主动申报家庭和财产情况,这些规定执行多年,难道都做的表面文章?” “念书记跟我相识这么久,可曾见我爱人孩子?”路主任道,“今晚我要是携小三过来,一本正经说这位是拙荆,念书记信还是不信?” “坏就坏在‘主动’二字,碰到不主动的,别有用心的,相关部门又不可能一一上门核查,”说到这里念松霖悚然一惊,“燕家压力不小吧?” “跟此前刘璟家17口被抓一样,指向很明显。” 念松霖倒吸口凉气,烦恼道:“《竞争州长》描写的东西屡见不鲜,无数次在不同国家、不同正治环境里上演,无聊透顶,无聊透顶!” 路主任感慨道:“确实很无聊,但阳谋就是这样,明知如此所有人还必须按写好的剧本演下去,无一例外。最近,念书记压力也很大吧?” “何止压力……”念松霖表情苦涩无比。 从晋西煤矿改制问题顺藤摸瓜,查出外企幌子的皮包公司、真实资产只有几百万的康腾集团,在晋西省领导支持下拿乌枰矿业集团的煤矿作抵押借得几十亿银行贷款,再完成对乌枰矿业集团收购,以区区几百万轻而易举攫取八百亿国有资产的骇人听闻的侵吞国有资产大案! 后来念松霖拍板**当前分管副省长、现常务副省长柳立权及9名厅级干部,基于两个无可辩驳的事实: 康腾集团注册资金及账务流水基本保持在几百万水平,与南亚奥克矿业集团并无实质性联系,的确是挂名的皮包公司;康腾集团收购乌枰矿业集团资金来源于乌枰矿业旗下煤矿抵押银行贷款。 尽管改制后的乌枰矿业集团大幅减亏,超期完成省正府下达的目标任务,但如蓝京所说违反了“程序正义”原则,康腾集团以皮包公司身份借鸡下蛋非法控股本身是错的,管理水平再高、经营状况再好也无济于事。 执行**措施前,念松霖特意向五号戴灏又请示了一次,戴灏诧异地看他,好像觉得上次不就说了吗,老在我面前啰嗦干嘛? 饶是如此还是捅了马蜂窝,其实念松霖也猜到必须的结果,只不过磊落坦荡如他者,早就做好勇敢面对的准备。 柳立权被带到京都后仅仅隔了一周,铁旗杆巷老人家儿子的密友、前水利部长侄子钟琮被警方以“洗钱罪”逮捕! 指控钟琮洗钱,倒是一点儿没冤枉他。 几乎已经成为洗钱界明牌的碧海苏特投资公司,是内地极少数拥有金融全牌照的金融集团,家大业大,资产负债总规模超万亿,旗下控制众多银行、保险、证券、金融公司、资产公司等“三胖企业”,多年来洗钱、转移资产、空手套白狼等伎俩玩得风生水起。 倘若洗钱产业是个工地,苏特投资公司则是搬运工,四处运来石灰、水泥、石子、黄沙等,透过关联企业将原材料反复搅拌、清洗、混合,最终面目全非,黑钱洗成白钱,非法所得漂白成合法收入。 钟琮就是碧海苏特公司创始人。 一个人,一辈子有这样的成就,不管好与坏,都足以载入史册。 当年钟琮成立苏特公司,根本目的也是帮老人家儿子那家后来臭名昭着的公司洗钱,不,准确说那还不算真正意义的洗钱,而是八十年代初期大家都穷,都没怎么看到大钱,乃至到了中后期社会上提到“万元户”都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然而早在初期公司成立两三年后就几千万、上亿地进账,钟琮还不算公子的核心经营圈,年底一笔分红就高达六十多万,当听到这个数字他险些晕过去,兴奋得几夜都没睡好。 六十万什么概念?京都平安大街两侧那种筒子楼可以按幢买,四合院能一买一大片! 但问题是谁也不敢这么露富,不然当时的环境立马抓起来判刑、没收财产,没得商量;更不敢一下子从银行取几十万,八十年代小储蓄所库存现金不过万把块钱,大银行营业部也不会超过十万。 由此钟琮被委以重任,都没敢在京都,而是跑到思想相对开明、风气相对开放的碧海成立苏特公司,隐蔽而缓慢地将大家赚来的钱、私藏的小金库通过种种手法或转化为固定资产,或转移到国外某不知名岛国,或分解成无数股权秘密控制国企…… 苏特公司也在这个过程中不断膨胀,不断发展壮大,渐渐扩展成为内地财经系统举足轻重的重量级金融集团! 第734章 以硬怼硬 之后老人家儿子及所办的那家公司声名狼藉,在内地各省沦落到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程度,那群下海吃螃蟹敢为人先的创业者纷纷退出,钟琮尽管非常舍不得,还是极为痛心地将苏特公司转让出去。 可以想象那种情况下能把苏特公司吃下来的东家也非同小可,事实上,后来它愈发狂飙跃进并成为大而不能倒的巨无霸级别,内地官场先后挺身而出多位俊杰英才与之较量,舍身搏斗,足足花了二三十年时间、几代人努力才将它彻底制伏,那是后话,暂且不谈。 如此前念松霖所预料,老人家儿子和公司、关联人和关联公司虽然隐退,可从京都到各省掌握的大把证据仍在,随时可以借题发挥拿出来引爆,果不其然,钟琮因“证据确凿”被抓捕并立案调查了。 铁旗杆巷那户大家紧张万分,被对手此招打在要害处! 钟琮虽没参与老人家儿子最核心经营决策,然而每笔不可言说的资金都经他运作,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分配给哪些人,钟琮自然都了如指掌。 钟琮一旦扛不住全盘招供,不夸张说,那户大家尽管已刻意分散开来,必将会遭到最严厉的清算! 那户人家长女火速将念松霖叫到铁旗杆巷面谈,言辞恳切地说咱家命运系于你松霖一人之身,务必请从中疏解,尽快释放钟琮! 这是说出来的意思。 没说的意思是,念松霖从七泽省纪委书记直接提拔钟纪委副书记,就是长女动用老人家遗留的人脉资源运作来的,目的就是充当那户人家的守护神。 而正治对手之所以认同这个安排,也是看准念松霖背景并不复杂,为人正派且有君子气度,放到钟纪委领导岗位至少不会坏事,必要时可以成为交易的筹码。 当晚念松霖久久未能入睡。 关于动用手里的权力妥协、交换甚至交易从而达到某种目的,对念松霖这样在纪委工作数十年的老干部来说并不陌生,人嘛不会生活在真空,难免总有这样那样请托和人情往来,但他始终恪守一条底线,那就是自己所作所为必须经得起时间考验,对得起最起码的良心。 帮助蓝京营救项鸿平就是典型例子,从开始起念松霖就清楚经济问题不过是幌子,坑害项鸿平的正治对手因为其撰写绿野药厂内参而打击报复,所以整个过程中念松霖也用了些手段,不可避免暗含权力的影响,但内心很坦然——自己是在做一件“好事”。 钟琮的案子完完全全相反,有关案情卷宗念松霖已经看过,其身陷碧海苏特洗钱罪行是铁板钉钉的,可谓八个字:证据确凿,罪大恶极。 不错正治对手的确冲着交换柳立权而来,可能柳立权本身掌握的机密也足够多,让背后领导和大佬惶惶不安,这也算路主任所说的阳谋,即你明明知道对方的目的,也知道自己不能轻易就范,却不得不寻求交易的机会。 然而,柳立权同样也是罪大恶极之徒,念松霖拍板决定**还有一层更隐密的想法,即挖出他背后的大鱼! 常务副省长背后的大鱼,不想可知什么级别,恐怕对手就害怕这一点,故而悍然抓捕钟琮来抗衡。 来呀,相互伤害呀! 那户人家长女神情悲切地紧握念松霖的手,轻声说你一定会象四十年前一样挽救我于危难,对不对?被你拉着手进你家院子,躺在你的床上,是我那阵子睡得最踏实、最香甜的一夜。 念松霖也深深低叹,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若没老人家和长女一直暗地里相助,别说现在钟纪委副书记位子,当初大学毕业能否顺利进钟直机关工作都成问题,官二代、官三代子弟太多了,为什么必须你念松霖? 那户大家的确秉承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不过事态发展到今天需要念松霖有所作为也是人之常情,双方从布局到发动都到了关键时刻,已经没了退让的空间。 紧接着正务系统连续下了三道命令,指示各省市组织回头看,重点核查全国连锁、跨区域经营企业、集团分公司子公司有无偷税漏税等行为,并强调必要时可向前追溯十五年。 十五年,正好是老人家儿子全面退出那家公司的关键节点,其指向性不言而喻。若论查税,无庸讳言那家公司肯定经不起折腾,但其中又有隐情,那就是成立那家公司进行全方位经营本身在当时就是一种探索,响应老人家所说“摸着石头过河”,既然探索,在很多方面都给予尽可能宽松或者说睁只眼闭只眼,包括管控管制,包括土地使用,也包括税费的征收。 同样因为探索,宽松模糊尺度和界限都是心领神会,并没有明确的、规范的、成体系的书面文件,所以现在回过头来**倒算,长女及那户大家都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大军压境、乌云滚滚之下,念松霖只做了一件事:决定**晋西省分管矿业副省长林允兵! 康腾集团在柳立权不遗余力支持支持下以区区几百万为撬点轻松攫取八百亿国有资产过程中,林允兵担任省发改委主任,一直充当柳立权的打手台前幕后活跃无比,为收购乌枰矿业集团立下汗马功劳,故而被提拔副省长,正好接管柳立权那摊子工作。 念松霖还委托钟纪委专案组约谈晋西省主要领导,严肃地指出一家皮包公司竟能毫无阻滞侵吞八百亿国有资产,可见晋西正府层面执制之松懈、程序之混乱、监管之无序,而省·委、省纪委在此过程中也暴露了风险意识淡薄,管理缺位,党内监督形同虚设等问题,必须切实自查自纠、深挖深究,保持惩治**高压态势,加大对省***日常监督管理力度,强化重点领域廉洁风险防控,结合康腾集团侵吞国有资产大案深入开展警示教育,一体推进不敢腐、不能腐、不想腐。 没明说,字里行间却传递着官场中人才懂的信息:这事儿没完! 对手以为性格宽仁慈厚如念松霖会看在老人家昔日恩情份上作出退让,未料他居然应对更加强硬,摆出不惜死磕的架势,倒让对手有些措手不及, 严格意义讲,那户大家和念松霖都非这场战役的主角,不,连配角都算不上,只不过一方面念松霖误打巧撞抓了柳立权,引发对手凶猛反扑;另一方面那户人家在正坛仅剩影响力而无竞争力,沦落为各方借力打力的棋子。 在不是主战场、毫无战略意义的地方打一场生死大战,不是没有取胜把握,而是划不来,在正治家看来正面决斗永远是最后一种选择,尽量避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局。 “所以,那边派人向你表示妥协态度吗?”路主任微笑问道。 念松霖紧锁皱眉道:“还没完呢路老弟,居然暗示要搞我的亲外甥,蓝京!” 路主任却轻轻笑了起来:“第一,他不是念书记亲外甥,虽然比亲外甥还亲;第二,搞蓝京,首先得问燕家大院答不答应。” “对,这步棋太关键了,对方打听到那层关系后非常头痛,随即进入碱默期,”念松霖道,“那小子有女人缘嗬,我你都自愧不如。” “但是……”路主任只说了两个字。 念松霖也点了点头:“但是……” 两人均露出意味深长的目光,在空中碰了半下随即撤回,同时笑笑端起杯来喝茶,隔了半晌,念松霖问道: “我这边暂时搁着,还得僵持段时间,你那边什么想法?依然避而不战么?” 路主任道:“上次把我们几个负责外联的或打发到非洲,或下沉东北基层做调研,主动释放不卷入换界争端的信号,谁想到对手并不打算放过他,日前,***方面通过交换俘虏把秦郁芳从美国引渡回来了……” “秦郁芳……” “她是他的秘密情人在美国的高级助手,知晓很多他俩的秘密,包括郁杏子!” “得罪一位大换界退下来的局委员,并非明智之举吧?” “不,因为过渡期,他已基本确定不退。”路主任声音压得很低道。 “啊!” 念松霖大为震惊,沉吟良久道,“这都定了?还有哪几位?” 路主任摇摇头:“他只知道自己——念书记知道海子规矩的,这种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各家自扫门前雪。” “噢,我明白了!” 念松霖声音也压得很低,“聂和戴肯定下,云卡在年龄线上再挑一任也在情理之中;按此标准局委员里同样卡线的就是惠,但他留任不单挡了别人的路,而且又成为冲常大热门……不冲白不冲,对么?” 路主任苦笑:“念书记都这样想,他更浑身长嘴都说不清吧?事实情况是他已不想干了,提前联系好一位书法家,准备明年下来后勤练毛笔字修身养性,从此不问世事,念书记,我长期跟随在左右看得出来,他真的有些累了……半年前两次跟我探讨转岗问题,您说能做伪吗?” 领导临退时给亲信心腹安置合适的出路是常规操作,此举证明路主任的主子惠铁生真的萌生退意,准备归隐山林。 “但为什么非要他留下呢,趁机选位新人入局岂非更好?” 念松霖不解地问。 第735章 大义微言 路主任悠悠呷了口茶,道: “这里根本喝不到真正的极品好茶,也罢,来这里喝茶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念松霖带着笑意道:“京剧也不合路主任的口味,你喜欢摇滚。” “偶尔,偶尔,相当于压力释放……” 路主任转而道,“念书记的疑问,我们内部也觉得不解,总认为局委员名额异常紧张,每每提前数年铺垫部署,总免不了争得头破血流,现在聂反正要退,惠又不太想干,为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作为他临退时提名增补位局委员还是可以的。” “况且少了个冲常人选,各方都乐见促成吧?”念松霖道。 “我们在他面前旁敲侧击好几次,他也看出我们的疑惑,只说了两个字——大局,此后再也没涉及过这个话题。”路主任道。 “大局……”念松霖沉吟良久,“我试猜一二吧,惠表达的意思是大换界的大局在于过渡和微调,云、惠两位留任一脉相承,云留惠不留,决策就缺了合理合法,也显失公平,所以在这个问题上聂为大局为重,不会过多考虑人情之类小儿科的东西,倒是我等格局意境不够,斤斤计较了。” 路主任拱拱手道:“念书记到底高了一筹,一点即通,我们内部讨论了半天才得出类似结论……从京都对大换界重视程度来看,也希望把争议争端降到最低,少一个局委员名额会少很多麻烦,至于冲常,我猜高层在作出挽留动作时,他已有了某种承诺,念书记。” “唉,正治啊正治……” 念松霖连连摇头叹息,出神半晌道,“形势扑朔迷离,接下来事态往哪个方向发展比较好呢?” 路主任没立即接话,包厢里只有铜壶开水“突突突”的声音。 这句话正是今晚两人见面的核心要旨,否则,以他俩的身份地位断断不会跑到小四合院里喝茶。 微妙之处在于,纵使局委员的惠铁生也无权“要求”或“恳请”念松霖做什么,或不做什么,必须借助路主任的私交。但其实路主任与念松霖并无交情,之所以能够态度较为随便地说话,关键有共同关心的晚辈——蓝京。 只是官场有官场的规矩。 路主任虽是“次大内行走”,按民间说法“见官大三级”,但毕竟只是正厅衔级且严格讲不算实职,而念松霖却是标准副部实职,故而交情再好也不便说“你应该怎样”,更不便直接打出惠铁生招牌,那就不是两人喝茶闲聊,等于仗势逼人了。 因此路主任不能直接说出口,而靠念松霖自个儿悟——倘若悟不出来茶就白喝了,但怎么可能? 这点悟性都没有根本做不到副部级领导。 念松霖问“方向”,实则是问“策略”,路主任便可从容作答了。 “钟琮抓在手里,警方不敢轻易审讯,正如***引渡回秦郁芳,往上查会惹大麻烦,”路主任道,“但柳立权牵出林允兵有啥打紧?晋西那边副省级挨个地抓,只会漏网不会枉杀,又不会引发京都大动静,但那条线上的人受得了吗?人家跟着你为了升官发财,可不是牢狱之灾!” “唔,很好的思路……”念松霖目光闪动,端着茶盅在嘴边却迟迟不喝。 路主任道:“一直拖到年底,钟琮的案子必定有说法,但柳立权呢既然进去了肯定要处理,到最后肯定会有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 “拖到年底?” 念松霖略有些不解。 路主任压低声音道:“有条线正深入追查亲笔批复的那份报告,加之燕家大院紧紧盯着,双线直下,估计再有半年应该有收获。” “如果查不到会怎样?”念松霖问道。 路主任身体前倾几乎凑到他面前,微若游丝道:“他必入常!” “啊!” 念松霖定定看着对方,半晌道,“那那那……那真是最糟糕的可能性,国之大祸!都,都确定了吗?” “按平铺直叙的发展线路,难道不是概率最大的结果吗?”路主任反问道。 “唉,说得也是……” 念松霖低低叹道。 倘若仅退聂、戴,留任三位分别是云家旭、傅冰、桑向民,其中云家旭属于地道京都传统系,长期在钟直机关工作,期间仅出于培养锻炼需要到基层干了几年,之后便稳稳从院委到副理再到大理,从理念方面讲,他非常欣赏西方经济学和全球一体化市场模式,但真正主持正务工作时却相当谨慎,每步开放措施都千呼万唤始出来,欧美正界不无失望地评价他“说归说做归做”,不过总体而言还算开明。 傅冰和桑向民则是沿海发达省份提拔上来的改革系,又称沿海系,在基层任职期间大力倡导经济所有领域改制革新,加快与欧美先进体系接轨步伐,积极支持并扶持私营企业,辖内经济呈现朝气蓬勃的局面。不过入常后傅冰主管党务、组织等务虚工作,桑向民负责宣传、外交等方面,都没有机会展现经济领域的构思与韬略,会不会也跟聂、云一样说归说做归做? 纵使如此,从权力结构来讲京都传统系一席、沿海系两席的格局已成,目前钟纪委书记骆广庆入常接替戴灏基本没有悬念,一方面他是正宗保守系中坚人物,深得戴灏推崇,同时得到保守系领军家族京都詹家赏识,为维系高层意识形态平衡,骆广庆有且必须入常——用京都老同志的话讲,船不能往一边偏,那样容易翻。 剩下一个入常名额厮杀将更加激烈,竞争者大抵有四位: 钟组部长刘家冰;钟宣部长燕志毅;工业副理高靖以及得以留任的惠铁生,如路主任所透露,不管惠铁生愿不愿意,留任本身已是正治优待,肯定不可能再作出冲常的动作,故而第位入选者将在前三位当中产生。 原本刘家冰是众望所归、十拿九稳的热门人选,未料最赏识他的老人家身体急转直下满肚子话来不及交待便驾鹤西去,加之刘家冰也属于沿海系,怎么可能在前五里面独占三席呢? 不用说入常概率几乎为零。 竞争将在燕志毅与高靖之间展开,对双方来说都是一场必须要赢的战役! 先说燕家,容小姐坦率承认在京都九大传统家族当中,无论正治、经济、在京都的人脉和影响力等均排名最末位,且容小姐这代子弟没出现挑大梁人物,不得不培养提携外围人才比如柴明舟蓝京,但若家族本身正坛份量不够,则不可避免要走下坡路。 就连蓝京都觉得燕家大院不能再退,背后就是万丈悬崖。 高靖更输不起,方可保住正治生命而避免遭到因跨国医药集团罪行带来的清算,与燕家大院相比,高靖优势在于骑墙和厚势,特别背倚应京都汪老和能量惊人的中原七八个省份声援,加上利益集团站台与不遗余力支持,从竞争力角度讲稳占胜机。 燕家大院必须拿到反败为胜的王牌:有高靖亲笔批复的跨国医药集团申报报告! 那份报告一旦问世,起码证实两个问题:一是高靖默许并纵容跨国医药在内地犯的骇人听闻的罪行;二是高靖刻意销毁抹除文件流转流程! 事实上第二个问题性质比第一个严重一百倍,第一个问题无非“失察”,反正他没参与;第二个问题涉及到他的正治品格。 然而想要抢那份报告远不止当事双方——汪老、惠铁生以及其它京都传统家庭、各股势力和利益集团都很感兴趣。 谁能率先抢到,在燕家大院面前可待价而沽,更能将高靖拿捏得稳稳的。 退一步讲就算高靖真的入常,情况也不会如念松霖那样悲观,正治人物到那种层面必定“断离舍”,放弃并与很多利益保持距离,在道德、理念、境界等方面自我约束规范,他会成为领导层和社会公众所需要的大人物,未必比燕志毅做得差;反之燕志毅也未必比高靖做得好,说白了都是另一种形式的身不由己。 但汪老、高靖曾经犯的过错,跨国医药集团滔天罪行将无人提起,永远湮没在陈旧的档案堆里。相反,惠铁生那桩讳莫如深的隐秘将被紧揪着不放,直至牵连一大批人,甚至祸及路主任! 谁上谁下,轻则关系到旧账清算问题,重则累及身家性命,故而双方,不,多方都在铆足劲地冲刺。 “一切拜托念书记!”路主任满脸期盼地望着对方。 念松霖久久沉默,隔了很长时间才缓慢地说:“我站在良心与公理那边。” “如此甚好!” 路主任微微吐了口气,端起茶盅道,“以茶代酒敬念书记……” 两只茶盅轻轻相击,两人均一饮而尽。 念松霖又推开窗户,展颜笑道:“这会儿该让我听会儿京剧吧?可惜没有摇滚。” 路主任笑道:“京剧我也会哼几句,就是不在行。” 远处戏台传来字正腔圆的戏文,正是经典的《定军山》: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天助黄忠成功劳;站立在营门传营号,大小儿郎听根苗; 头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 上前个个俱有赏;退后难免吃一刀; 众将与爷归营号;到明天午时三刻成功劳! 第736章 断线风筝 海子的夜晚静谧而繁忙。 一簇簇绿荫环绕在银带般波光遴遴的中海四周,隐映其中间的一幢幢小楼神秘、沉稳、含蓄。 乍看海子里面鸦雀无声,但小楼里却人影闪动,不时间有车子穿梭往来,悄悄地进来,悄悄地离开。 路主任轻车熟路将车子停到小楼后侧,快步穿过花廊进了秘书工作区域,还没进门便听到传真声、打印声、电文声和压低嗓子讨论的声音。 “回来了?”路主任找了位秘书问道。 “刚回六七分钟吧,您最好稍等会儿,几份材料搁在案前待批呢。” 海子秘书们辛苦在哪里?大领导白天各种会议安排得满满的,行程密集,晚上还不时要出席这个活动、那个接待,很多必须大领导过目和审批的文件材料只能等一天行程结束后回来处理。 象今晚十点多钟已经算早了,但再晚也得等,拖到明天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腾出空。 “我这事儿更急……” 路主任轻声解释道,随后便绕过回廊、中院径直来到惠铁生办公室,并不大,装修与七泽、朝明等沿海发达地区省领导没法比,但古朴古香的木结构建筑当中自然而然显露出皇家特有的气质。 气质这东西与生俱来,单单靠砸钱没用。 站在外面轻轻敲了两下,立即传来惠铁生威严而冷峻的声音: “老路么?请进……谈得怎样?” 路主任站到他斜对面桌子边角,道:“向局委报告,他原则上同意我的提议。” “唔,他有他的顾虑,我理解……” 惠铁生道,“他最担心还是在那户人家面前没法交代,拖下去容易出问题。” “我已说过大概率不会。”路主任道。 “这种事谁打包票都没用,”惠铁生抬头出神地看着外面黝黑的夜空,突然起身道,“老路,到外面走走。” 后院空间开阔而宽敞,面积相当于前院加中院的四五倍,错落有致分布着低矮乔木和各式花卉,小池塘四周砌着汉白玉栏杆,草坪修剪得清爽平整,老树古迹斑斑,还有形态多姿的盆景、空灵艺术的山石,微风轻拂花香醉人。 暗含皇家宫殿园林设计匠心,即人在日常生活和工作过程中,应该呈现出“紧”字,建筑空间紧凑,回廊花廊狭窄,院子也小得施展不开来;但真正休闲的时候就“松”,连空间都很放松,惬意而舒展,全身心沉浸在诗情画意之中。 一紧一松,凸显古人的大智慧。 “老路啊,还记得咱俩在七泽工作的时光么?”惠铁生问道。 路主任心头一紧,深知主子内心深处还是放不下魂牵梦萦的郁羽、郁杏子母女俩! 不能不说,郁羽确实是惠铁生数十年来的真爱,哪怕身誉受到重大影响,哪怕冲常功亏一篑,依然爱得那么真挚,那么执着。 这样想来能把惠铁生迷得神魂颠倒的,还真的非同一般的女人,因此郁羽出国后很快在美国正坛混得风生水起,成为一颗耀眼的华裔正治明星。 郁羽已如断线风筝,永远不可能再见面,惠铁生便将全部的爱倾注到女儿身上,偏偏女儿恨透了这对不称职的父母亲,这么多年了,一直没能相见…… “记得,当然记得,七泽那几年局委最为轻松,大伙儿齐心协力抓经济、引外资,接连着上项目、安装生产线、扩大基地,虽说比较累了点但没乱七八糟的羁绊。” 路主任明知自己答非所问,可有啥办法?在领导特别大领导身边最防范的就是“妄揣上意”。 果然惠铁生轻轻摇头,踱了会儿道:“工作嘛在哪儿都一样……七泽的山美,水美,人也美,老路啊,经常有人说穷山恶水出坏人,反之山清水秀就应该出好人吧?” 都说到这个程度再不接碴便有装佯之嫌了,路主任道: “是啊,我也蛮怀念当年接触过的那些人……杏子能在极其困难的环境下健康、顺利成长,也靠着一群默默无闻只讲奉献的好心人。” “现在,跟我长得愈发象了吧?”惠铁生含着微笑道。 “是的,如果站到一块儿简直一个模子出来的,”路主任道,“杏子可能也意识到了,刻意做了些修饰,平时也非常注意保持低调尽量不出镜、少出镜,而且她所处的环境暂时没人产生联想。” “后面两步路都铺设好了?” “是的,不过……” “我知道老路担心什么,不过,权衡下来利大于弊,为什么不做?长远计议嘛。” 路主任毕恭毕敬道:“局委说得对,时间总归还在我们这边。” 惠铁生默不作声又踱了一段路,道:“如果你指的是批复原件,确实有很大空间,有人比我们着急;但另一宗事儿,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时候……” “我打算近期跑趟七泽,跟那小伙子当面提及此事,再由他拜托那家闺女转达比较好,”路主任道,“京都种种渠道我都考虑过,都不如小伙子那条线靠得住,直接而且隐蔽,目前外界都想不到。” “哼,还是个多情种子!”惠铁生冷哼一声道。 路主任赔笑道:“不然……不然杏子也不会落难后主动找他,解决燃眉之急,小伙子为人还蛮正直的。” 说话间两人走到草坪中间,四下空旷无人。 惠铁生陡地停住脚步道:“后来我掂了掂,通过那户人家走外事途径恐怕未必能取得预想中的效果……” “之前局委就这么评估的,”路主任颇为惊异,“她……性格比较刚强,遇锉愈勇,知难而上,依靠外力不容易说服,否则当年也不会远走异乡……” “确实如此!” 惠铁生颌首道,“所以指望那户人家施加影响,让那边将其剔除出竞选团队,只要她从此不公开露面便相安无事……” “是啊?” 路主任愈发迷惑不解。 上半年美国那边突然传来一个对惠铁生无异于噩耗的消息,郁羽投靠的州长正式辞职准备竞选总统! 作为助理兼情妇,此前郁羽为他竞选州长成功立下汗马功劳,不消说,新的竞选班子必定由她领衔,投入新的征程。郁羽抛头露面越多,对惠铁生的负面影响越大,毕竟总统竞选“你懂的”,各路人马都拿放大镜检查对手及团队成员,恨不得挖地三尺连祖坟都刨出来,试想郁羽的华裔身份、在内地的过去、前州长的情妇等等,能存侥幸过关的心理吗? 惠铁生紧急与路主任密议后,决定厚着脸皮请燕家动用其外事领域人脉与前州长接触,一方面晓之以理,指出郁羽身上“负资产”过重,不宜留在竞选团队;另一方面诱之以利,暗示透过一些企业进行捐助。 这方面倒也不怕把柄落到燕家大院,因为郁羽的事在京都层面已是公开秘密,况且惠铁生在更大的领导面前承诺不会有冲常动作,对燕家没有威胁相反若能帮上忙必定成为强援。 路主任接到任务后暗中谋划——局委之间不能相互串门是台面规定,实质辐射到局委秘书以及身边工作人员都不能私下接触,想来想去京都范围内有些路子虽然安全但过于曲折;有些路子直接但又不安全,反复斟酌,把“传话”的重任落到蓝京肩上。 刚准备跑趟七泽,没想到主子又改变主意了? 看出忠实亲信的疑惑,惠铁生拍拍他的后背,道: “最近我看到一份内参,分析当前美国选民愈发出现两个倾向,一是低智化,不愿听真实的、高深的、复杂的演讲,而喜欢简单直白、通俗易懂,类似我国风靡一时的‘时间就是金钱’;二是庸俗化,不管正绩和正治理念,相反对竞选者的私生活、八卦等津津乐道,洁身自好、忠于家庭从没闹过绯闻者,则被贴上‘无趣乏味’标签……” “噢,局委是担心……”路主任若有所思。 惠铁生道:“对的,我担心她的存在会增加话题,提升那家伙在新闻中的热度,届时哪里还要竞争对手、记者深挖,她的团队会主动地、一点点地曝光,大肆进行炒作!” “是这样啊……” 路主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倒吸口凉气道,“就是说他并不在意名声,绯闻和华裔反而能带来流量,而流量产生的正治献金要远远高于我们暗示的那点捐款……” “再者老路你想啊,”惠铁生道,“之前竞选州长是她一手操办,拥有相当丰富的经验和娴熟的套路,怎会在更重要的考验前临阵换将?” “那……那上次定的方案……作废了?”路主任怔忡道。 “恐怕只能作废!” 惠铁生缓缓握起双拳道,“一旦展开竞选,无休止的流言诽谤,铺天盖地的莫须有,京都……还呆得下去么?” 路主任脑子急转——在大领导身边当秘书可不是听故事玩,要及时开拓思路解决问题,蓦地想通大领导曲曲折折背后隐含的意思,全身腾起一层寒意,讷讷道: “要……要采取果断措施吗?” “她已事实上犯了叛国罪,理当受到应有的惩罚!”惠铁生冷峻道。 路主任深深吸了口气:“局委,这样的话就得启动我们暗埋的一枚棋子!” 惠铁生侧过脸打量他,半晌平淡地说:“不然为什么安排她去南疆?就是未雨绸缪的布局。” 第737章 身份证明 夜幕下的燕家大院宁静祥和,偶尔有鸟儿婉转清脆的叫声,偶尔传来一两声狗唳,颇有田园山庄般的烟火气息。 柴明舟在管家引导下来到书房,接待的仍是燕家大院话事人燕志祥。 “多日不见柴市长消瘦明显,工作压力大也要注意保养身体啊。”燕志祥热情地与他握手,微笑道。 “谁让衡泽排名垫底呢,落后就要挨打,”柴明舟道,“经过一年多努力局面已有好转,起码人心凝聚起来了,也统一了思想认识,后面会相对轻松些,燕会长。” “柴市长不容易啊……” 燕志祥亲手为他斟茶,然后关好门后道,“情况有所进展?” 柴明舟道:“所以专程过来向燕会长汇报……” 当年蓝京、秦铁雁砸烂绿野药厂那次行动中畏罪潜逃的厂长陆晓铭,一直躲在吉泽市中心某处暗中购置的商品房里,打算当几年逍遥寓公避过风头再谋求出国,殊不知现场被抓捕在案的肖副厂长被秦铁雁控制起来后,关押至今仍无说法,终于崩溃了,在新一轮提审中将与荷莲岛精神病院院长邓浩的关系,与其时主管市卫生局长张建和、副市长杨令生的关系,以及接受跨国医药集团指令从事人体试验等犯罪行径等等托盘而出! 自然而然,也交代了很多关于陆晓铭的线索,在肖副厂长看来,宗小盈→陆晓铭→邓浩是一条完整的犯罪链,而张建和和杨令生则是衡泽层面的保护伞,再往上有没有(秦铁雁想牵出老冤家黄运雄),肖副厂长表示自己的级别连宗小盈、杨令生都没资格见,更别提再往上了。 秦铁雁重点追问陆晓铭的下落,作为口供,单单肖副厂长的话过于单薄,也不能提交证据,必须要捕到陆晓铭那种等级的大鱼。 平心而论陆晓铭在吉泽买房这件事做得极为隐秘,就连房款都由拐了四五道弯的远房表弟出面交纳,整个绿野药厂理论应该无人知晓。 之所以理论上,因为很多细节根本没办法掩饰,比如陆晓铭有意无意打听吉泽房价、区域结构;比如他老婆用药厂的车子到吉泽“逛逛”;再比如有段时间陆晓铭突然对装修感兴趣,时不时探讨环保细节…… 专案组将怀疑目标锁定于吉泽市中心黄金地段,秦铁雁如今方便了以省刑警总队身份要求吉泽市公安局全力协助。 看似大海捞针,实际上凡强力部门想做的事都能办到: 首先按肖副厂长交代的时间点进行大数据筛选,将前后一年购房交易清单拉出来,剔除办理按揭贷款的(陆晓铭这样的大老板当然全款),再分析缴纳房款的资金来源,轻而易举筛出六个衡泽地区的—— 陆晓铭固然精明狡猾,却不懂银行业务,银行卡号那串数字包含了很丰富的内容! 紧接着对六名衡泽购房者进行背景调查,其实都不用多查,陆晓铭那位拐了弯的远房表弟也姓陆,抓起来一审,真相大白: 陆晓铭以他的名义在吉泽购了套商品房。 旋即下令吉泽警方封锁那个小区,秦铁雁亲自率队破门而入,来了个完美的瓮中捉鳖! 为防患于未然,秦铁雁都没敢多耽搁,直接将陆晓铭押到省城某个秘密“点上”进行审讯。 大概战线拉得过于漫长,而陆晓铭对于此次被捕心理上震撼程度远胜于事件本身,同时也认识到秦铁雁锲而不舍追查到底的决心,也不抵抗了,干而脆之交代了绿野药厂进行人体试验等犯罪行径的始末。 大致脉络与此前推想差不多,绿野药厂原本是家合法经营主要生产抗生素类药品的企业,后来经张建和引荐结识了跨国医药集团沿海大区医药总监宗小盈,刚开始正常合作做些小打小闹的单子,渐渐地,陆晓铭不知不觉受到利益诱惑被一步步拖下了水…… 刚开始人体试验主要来源是流浪汉、自愿接受试验的濒死病人、矿区转过来的残疾或痴呆人员,后来愈发不够用且流转风险较大,宗小盈便将目光投向荷莲岛精神病院,同样透过张建和重金收买郁郁不得志的副院长邓浩,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案子还意外牵出衡芳区殡仪馆,所有人体试验中死亡的都连夜拖到那里火化,最后完全从这个残酷冰冷的世界消失。 秦铁雁耿耿于怀总想抓到黄运雄的把柄,不料陆晓铭也只全程接触张建和,从来没因为绿野药厂见到杨令生,更甭谈高高在上的黄运雄;跨国医药集团的物理隔离措施也做得非常巧妙,合作期间都是宗小盈露面,没见到集团其他任何高管。 这就意味着有朝一日出了事,宗小盈将以个人身份承担所有责任,合同公章是跨国医药集团也没用,难道不能假冒么? 陆晓铭也是在社会上混的,清楚地看出其中蕴含的风险,多次在张建和面前唠叨,提醒衡芳这班老江湖别被一个女人玩于股掌之间,毕竟干的脑袋掖在裤腰的事儿。 张建和坚信从杨令生得来的信息不会错,但也被陆晓铭说得有点疑三惑四,遂鼓动杨令生一起找宗小盈要依据: 第一她到底是不是跨国医药集团沿海大区总监; 第二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省市两级发现绿野药厂人体试验等蛛丝马迹,怎么能应付过去? 事有凑巧,这期间连续发生了两件事:一是高靖身边团队发现那份批复原件感觉糟糕,赶紧设法撤销、抹除、销毁流转痕迹,同时勒令跨国医药集团上交批原件并全部烧毁。集团方面哪肯啊,弄了套复印件交了上去,京都那套班子虽看破却不便说破,只得吃个哑巴亏假装相信。 二是跨国医药集团在碧海的总部突然失火,起火原因不明,消防队员很快赶到并和附近执勤警察进行积极的扑救,以及组织写字楼里面人员疏散。 本来是桩很平常的突发事件,但跨国医药集团高管们做贼心虚,联系高靖讨要原件行为便琢磨好端端怎会起火,这把火烧得蹊跷;而且起火不久消防车就到了,好像早有准备;更不能接受的是,灭火就灭火,警察干嘛混进办公区域? 是不是想偷走那份原件?! 他们不理解内地警察相当于万金油,辖区内发生任何事都得第一时间冲上前,而不象欧美公职人员泾渭分明,各自职责分得很清楚。 这时宗小盈正好迫于压力到集团总部要求出具证明,高管们觉得匪夷所思——与绿野药厂合作协议上面明晃晃盖有集团公章,还要怎么证明? 证明宗小盈在衡泽全权代表集团?理论如此,但若她打着集团的旗号干其它坏事呢? 集团不可能出这样的书面证明。 反复交涉之下,有位高管陡地机灵一动:总部正琢磨把锁在保险柜的绝密文件分别存放到各地分公司或合作企业以分散风险(如念松霖所说没法出境),不如将那份烫手的原件给绿野药厂,既间接证明了集团对宗小盈的充分授权,又能当作绿野药厂护身符。 老外到底是老外,根本没意识到批复原件的正治影响,毕竟老外理解的正治与内地的正治大不一样。 宗小盈拿到批复原件后没经张建和的手直接给了陆晓铭——但凡张建和看半眼,事情就会有完全不同的结果,官场中人都掂得出其份量。然则宗小盈就只当作证明,而陆晓铭真的认为是护身符。 世上的事就这么阴差阳错。 造成的后果是,有一次郭文章不知为何亲自带队检查绿野药厂,发现违规排放、车间空气质量严重超标等问题,当时信口说罚款五百万——按常规事后总会讨价还价,然而陆晓铭很硬气,将那份批复原件拿出来一巴掌拍在桌上,郭文章眼力何等锐利,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就知如假包换的原件,没多说立马离开。 隔了一年多便发生失窃事件,隐匿在地下室的保险柜被以专业手法撬开,丢失的东西里面就有批复原件! 不过陆晓铭也没多当回事儿,甚至都懒得逐级汇报,宗小盈、张建和、杨令生等隔了很久才听说。 这才发现惹祸了,惹大祸了! 然而悔之晚矣,那份批复原件随着莫小米的死下落不明,此后再也没人见过。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其实前期靠着燕家大院四下收集和容小姐驻扎书泽明查暗访,燕志祥已掌握到七七八八,但在柴明舟面前还是装作第一次听说且很感兴趣的样子。 无它,要让自己人觉得努力有所值,才有继续努力的动力。不然你燕家大院神通广大,以后什么事自己去做好了,要我们这些人何用? 在柴明舟而言何尝不知如此,但详详细细汇报方能证明自己用了心思,高度重视燕家大院交办的任务。 最后他要就下一阶段工作征求燕家大院意见: 第一,是否根据陆晓铭等人供词,将原本已经平安着陆的杨令生、张建和等干部连根拔起? 第二,是否可以让秦铁雁以省刑警总队名义直接拘捕宗小盈,而不必顾忌其“省长夫人”身份? 第三,有无必要在一定层面将批复原件的事张扬开来,特别点出与人体试验的关联,层层级级传导压力? 第738章 深深思虑 身为地方正府主要领导,向非公务员身份的半体系人士询问案子处理意见,做法对不对? 答案是,这个可以有。 人大主导立法,正协重在协商,而“资政”也是其中重要内容,可见正府要员作出重大决策前参考党外、体系外人士看法完全符合规定。 具体到陆晓铭被捕后的供词,此时柴明舟既非客气,也不是拿不定主意,的确担心处理不当会影响甚至破坏燕家大院围绕绿野药厂部署的一局大棋。 按秦铁雁的想法最简单不过,立即抓捕张建和、杨令生和宗小盈,严厉审讯继而犯罪主导方面交出跨国医药集团,直接到碧海查封它的总部!保护伞方面交出黄运雄,再往上牵涉汪老也无所谓啊,刑事案就这么查。 柴明舟却知问题没那么简单,在衡泽市委层面顶多顺利抓捕张建和,杨令生已经交流到别的地级市当副市长,需要省·委统筹协调,纵使艺高人胆大的秦铁雁也甭想打着省刑警总队招牌随便上门抓堂堂副**,必要的组织程序还得走。宗小盈更是行踪飘忽不定,特别绿野药厂被砸后,庞奔又被通缉,而父亲宗万城遭到宁波重手法打击后元气大伤,生意每况愈下,她如今业务重点转向碧海、朝明一带,很少在七泽出现。 况且好端端抓捕现任省长的夫人,按官场惯性具有风向标效应,远比省长秘书或亲信手下被调查更具震撼性,果真动手,吉昌兵怎会没反应? 这种情况下就必须拿到燕家大院战略层面进行评估,查与不查,抓与不抓,把握何等分寸。 燕志祥沉思良久,问道:“张寓宸担任衡泽市委书记期间,有没有视察过绿野药厂,或与陆晓铭单独谈话?” “这也是我们(其实是秦铁雁)审讯重点,但是没有,张寓宸非常注意那些细节。” 柴明舟道。 “所以他根本不关心绿野药厂死活,找回批复原件才是唯一,”燕志祥道,“汪与高的区别就在这里,明舟觉得呢?” 柴明舟道:“高与张一条线,全心致力于抹除销毁痕迹以便上位;汪跟跨国医药集团有勾结,存在某种利益瓜葛。” “那么明舟再想想当前我们主要对手是谁?”燕志祥闲闲问道。 很复杂的问题,经燕志祥这么轻轻一挑顿时豁然开朗! 柴明舟抚额道:“就算案子查个天翻地覆也跟张寓宸没半点关系,而沿着张建和、杨令生、宗小盈追查到隐退多年的汪老毫无意义,只会把水搅浑……我懂燕会长的意思了!” 燕志祥问道:“针对莫胜男的调查全部结束了?” “我安排人手秘密搜查了她所有有可能性去过的地方或住所,以及小蓝、小秦、焦糖、伊宫瑜宿等人舍和购置的商品房,都……” “他俩不知情?” “我有绝对保密的把握。” “也不用告诉依依。” “好的,燕会长。”虽这么答应,柴明舟心头却涌起一股疑惑。 燕志祥浮起微笑,道:“连亲生女儿都要瞒,明舟感觉很古怪,是吗?” 柴明舟赶紧道:“不不不,想必燕会长有更深远的考虑。” “女大不中留啊,”燕志祥感慨了一句,淡似无痕又有迹可寻,足以让柴明舟心领神会,“批复原件的重要程度非比寻常,关系到京都权力版图格局和今后五至十年深层次的正治影响,我怕年轻孩子扛不起来啊,眼下真正信任的只有你明舟……” “承蒙燕会长信任如斯,明舟唯有赴汤蹈火竭尽所能!” 明知燕志祥的话里有夸张成份,柴明舟还是一阵莫名的感动,铿锵有力地答道。 燕志祥接着道:“倒不是信不过小蓝,实际上我很欣赏他跟小秦,只是背景相对比较复杂,别说他们自己,我都看得不是很清楚,而面临这种大事各有各有诉求,即便同一战线也存在微妙差异,明舟懂我的意思吧?” 柴明舟连连点头:“我懂我懂,比方说那个郭文章,至今我都摸不清他的底细,我也试探问过衡泽老领导、老同志,感觉都差不多。” “基层藏龙卧虎,高人如云……” 燕志祥似对郭文章不太了解,一言蔽之而后道,“以后有情况直接跟我沟通,不必经浅浅转达了,她远在南疆终究不太方便,又有时差。” 柴明舟却知根本不是时差的问题,当下欣然道:“好,好,听从按燕会长安排!” 零点时分,海子里腾起淡淡的雾气,似中海湖面水汽,又似不是,总之如同海子深沉莫测的气氛,让人捉摸不透。 局委员、通河省·委书记武英奇接到电话后从自己那幢小楼步行过去,进门时刚好一行戎装阔步的将军从里面出来,都是熟悉面孔遂相互致意,他敏感地注意到他们笑容背后隐藏的深深沉重。 前不久我国一艘油轮被美国军舰在公海截停并登船检查,理由居然是怀疑其违反禁运制裁措施。 消息传出后在国内掀起轩然大波! 禁运和制裁都是美国人单方面对别国采取的强权手段,未经联合国批准,凭什么要求中国油轮执行?况且我们好端端行驶在公海,你有何理由截停登船检查,这可视同主权领土的! 说好的“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呢?国内网络、民间舆论甚至部分主流媒体都一片喊打声。 关于这方面情况武英奇以前没接触,主正通河后为推进国企改制先后四次前往船舶制造厂调研,听说该厂偶尔也接中小型军舰订单便询问了一些基本情况,当得知零部件国产率不到百分之二十,关键精密铸件、仪器五分之四以上采购自欧美国家时,他惊愕地脱口而出: 万一人家封锁制裁怎么办? 陪同的军方人员表情讪讪的,脸上流露“应该不可能吧”的意思;厂方高管则笑道“资本家都冲着赚钱”,言下之意总有办法弄到手。 武英奇摇摇头告诫他们道:“帝国主义内部才是铁板一块,远比我们想象的团结且坚定!” 话说了没一年,美国人发布针对中国军舰制造的禁运清单,多种型号零部件和关键精密铸件、仪器上了目录,导致通河船舶制造厂船坞里两艘在造军舰直接停工。 不幸被武英奇言中。 由此武英奇也掂到了海军真实水平与家底,一无航母,二达不到基本国产化,拿什么跟人家拚?现代工业比的是机械制造,某种程度可以部分或大部分覆盖军人的血性与意志。 鸦片战争时毛瑟枪打败八旗铁骑,就是工业社会完胜农业社会的典范;同理老美在全世界惊呼声中轻松打到巴格达,也是工业级差带来的恐怖式碾压。 故而纵使在通河高层圈子里也充满义愤填膺时,武英奇始终保持一贯的态度“忍住气、不能打”。 今晚聂华辉原本约定八点半谈话,武英奇傍晚从通河赶过来,想着先到海子里局委员办公室休整半小时左右,步行过去正好。未料途中接到通知,聂办大秘歉意地军部要员紧急汇报工作,武英奇猜测应该与油轮截停有关,有关方面可能全面评估并正式向聂华辉报告。 一等就等了四个多小时。 结果根本不用打听,武英奇猜到评估结果,也猜到军部结论,更猜到聂华辉会作出什么反应。 只要身居局委员以上高位,这些事儿都不算事儿,远比寻常百姓看得远,看得通透。但要让老百姓尤其沸腾的愤青、键盘侠理解“为什么”,难度比拍板决策大得多。 而且这种事说到底跟中国足球一样,比赛输了众口一辞骂教练、骂队员,很少有人骂足协,也难怪军部那些领导出门时一脸沉重了。 快步进门,聂华辉正站在办公桌前拿热毛巾擦脸,见到武英奇笑呵呵道: “总算能轻松些了,刚才啊跟他们谈话也不由自主腰杆挺得笔直,这会儿前胸后背都疼呢。” 武英奇也笑:“我还以为他们在一号首长面前得点头哈腰呢。” “瞧你形容的,”聂华辉指着他笑道,“那不是他们的风格,也不是我的做派。” 两人坐到旁边一侧沙发上,挨得很近,毕竟多年同事朋友心理距离也不一样,见了面格外亲切。 “英奇到了通河后舒服啊,目测起码胖了四五斤,气色也比以前好,说实在的我倒后悔把你放出去了,应该留在京都跟我一块儿继续减肥消瘦的。” 聂华辉手搭在扶手打趣道,姿态神情真的显得放松。 武英奇笑笑:“我留下,华辉首长岂不更消瘦了?” “哈哈哈哈……” 聂华辉大笑,然后若有所思道,“现在我又要消瘦了,英奇,我想让你回京。” “我?” 武英奇来之前怎么都没想到聂华辉居然动起这个念头,不由得惊愕地说,“地球人都知道我明年要退,掐着指头计算天数,怎么可能……华辉首长不是开玩笑吧?” “大老远又这么晚把英奇叫来开这个玩笑,既不严肃,也**,”聂华辉又拿毛巾抹了把脸,面露疲倦之色道,“出动你这尊神是要来帮我,此事非你不可,换别人都不行。” 武英奇收敛笑容问道:“华辉首长打算在我临退前委以什么重任?发挥什么余热?” 第739章 月黑风高 月黑风高夜,杀人越货时。 今夜天公作美,厚沉沉的乌云笼罩了整个天空,将月亮遮得严严密密没有一丝光亮,适合谈恋爱等黑漆漆环境里的所有活动。 包括夜间潜入和刺探。 玄泽辖内最大的县级市——故岭市,市郊南侧的德曼大厦四周建筑寥寥无几,略显荒凉,入夜后街上基本无人,暗淡的路灯下偶尔有一两辆车飞速掠过,转瞬便消失在马路尽头。 在离大厦几百米远的小树林里静静停着一辆没牌照小车,前排的蒲旭正有条不紊地戴护腕,扎蒙面巾,并从右侧座位上抽了几把飞刀一一穿在腰际间。 后排赫然是蓝京和铜关**冯柳青。 “蒲师傅当心点,此前两位记者先后栽在里面,至今都没下落!”冯柳青不无担心地提醒道。 蓝京笑笑没吱声,对蒲旭有足够的信心。 蒲旭边低低应了一声边低头整理绑腿,然后道:“我去了……如果遇到危险以焰火为信号,蓝书记、冯部长千万别耽搁,立即开车离开!” “稍有不对劲立即撤退,不要恋战。” 蓝京道。 “是!” 蒲旭随即出了车子,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蒲师傅真……真会没事?” 冯柳青还是不放心,满脸忧虑地问道,似很不赞同蒲旭冒险之举。 事情起因是黄沙镇拟与主打治疗心脏病特效药的瑞欧集团合作,开设一家投资六千万规模的制药厂。 瑞欧集团是产供销一条龙服务的综合性医药企业,旗下有三家制药厂、十七个销售公司,总部设在玄泽市下面的故岭市,虽然不属三大支柱产业范畴但年均创利十几个亿,也是市里赫赫有名的明星企业。 它主要经营用于心脏突发症等方面的特效药——瑞欧系列胶囊,厂方直销模式杜绝了流通环节层层加价,与同类药品相比显得价格低廉,易被市场接受而成为心脏病患者的常备之药。有业内人士调侃道,一支出厂价仅为两元多的消炎药流转到医院药房价格高达三十八元,与此相比身为中外合资企业的瑞欧集团好象更懂得如何为人民服务。 消息传到县府大院,蓝京、熊汝诚等主要领导都很振奋,然而仅仅隔了两天香气袭人的冯柳青翩然来到书记办公室,递过来一张旧报纸: “去年底《林涛日报》的报道,您看一下。” 林涛县与铜关县相邻,辖内有生物医药等数百家工厂,是内地闻名的“药厂大县”。 蓝京展开报纸,一行醒目的标题赫然入目:昔日百鸟河,如今地狱沟,副标题——记者采访被拒反被痛殴。 文中说百鸟河本是一条水质清澈的环城河支流,两侧绿荫葱葱吸引了大群鸟儿活跃其间,从早到晚都能听到清脆婉转的鸟鸣声,当地老百姓称之为百鸟河。然而赏心悦目的百鸟河日益变成人人厌恶避而远之的臭水沟,河水又黑又臭,泛腾着带有泡沫白色粘稠状液体,浓烈刺鼻的异味随风飘散在城市上空,河道两侧的树木、杂草纷纷枯萎泛黄,枝叶凋零。 百鸟河还殃及附近鱼塘河沟,成批量的鱼虾、家禽莫名其妙中毒死亡,被形容为万恶的地狱沟! 记者沿着河流直溯源头,发现始作俑者是位于百鸟河上游的卫致制药厂,大量废水从工厂后侧隐蔽的水沟里源源不断流入河里,记者拿出采访证想进厂区看个究竟,却被态度粗暴的保安围起来痛殴一顿。 文章至此轧然而止。 蓝京放下报纸评价道:“虎头蛇尾,让人看了意犹未尽。” 冯柳青抿嘴一笑,脸颊有两个很深的酒窝,道: “您看出来了,原稿当然远远不止这些,根据我了解的情况后面还有两大段介绍明查暗访结果,记者发现卫致制药厂问题远远不止是毁了百鸟河,事实上自从该厂被收购转产后,严重污染已使附近村子连续两年收成大幅下降,有的几乎绝收!村民完全靠民正发放补贴生活,去年上半年有村民发现喝了井水后肚子疼,镇正府派专家检测,一方面宣称指标正常,另一方面又不让村民继续喝井水,每天早晚浩浩荡荡水车送水上门……报社总编怕刊出后遭来麻烦,又舍不得一下子毙稿,反复商议后折衷处理,砍掉编者按和调查部分,就事论事反映实际情况,毕竟百鸟河现状有目共睹,谁也不能否认客观存在的东西,对吧?就这样掐头去尾成了报纸上的四不象。” 蓝京笑眯眯看着对面巧笑嫣然的美女,感觉她有股说不出的韵味和气质,是之前所遇女孩都不具备的—— 软软糯糯,透彻通灵如水晶一般。 “报社希望通过这篇报道引起正府和社会广泛**,多方出手齐抓共管让百鸟河重新焕发生机,等到明年再写一篇跟踪报道,‘昔日地狱沟,如今百鸟河’,一个完美的闭环系列报道。” 蓝京笑道。 冯柳青款款道:“起初报社确实有这个想法,报道主题是正府和企业抓生产经营的同时正确认识环保问题,及时整改,优化环境,最终实现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双赢。两个月后记者又悄悄到卫致制药厂暗访,发现排到河里的水无色无味不含杂质,肯定进行过污水处理,据行家介绍药厂这类深度污染的企业要实现污水处理需要相当大的投资,所以兴冲冲联系厂方准备深入了解并做全面报道,谁知这回又吃个闭门羹,厂方冷冰冰表示不欢迎媒体采访。本来上次负面报道后社会反响非常强烈,有关部门也施加相当大的压力,如今花钱办了实事,正好是扭转不良影响宣传企业正面形象的契机,何以把机会推出门呢?” 蓝京笑道:“企业被方方面面吃拿卡要弄怕了,担心记者试图搞有偿新闻吧?” “真想有偿报道,上次刊发前就找上门谈了,何必等到药厂整改到位?”冯柳青顿了顿道,“问题的核心在于,制药厂似乎铁了心不准记者入内,一家区区生产心脏病特效药的厂家,能有什么机密?” “瑞欧本身就是专利加机密吧?”蓝京道。 冯柳青摇摇头:“林涛县城都知道集团在生产工艺方面把控相当紧,而且原料、配方都直接从东南亚运过来,全程封闭运行,厂区有什么需要保密呢?如果担心整改没完全到位,其实不太要紧,卫致制药厂是林涛的利税大户,玄泽瑞欧更是响当当的广告口号为千家万户所熟悉,其特殊地位决定了它即使出点小麻烦也不会引发连锁反应,市领导会想办法将影响降至最低。” 蓝京沉吟道:“经冯部长一说愈发觉得奇怪了……嗯,冯部长已经有了答案,是吧?” “一直以来瑞欧集团表现就很奇怪,在玄泽的风评也不好,”冯柳青道,“它似乎指望瑞欧永远保持在内地的市场占有率,新药研发、技术攻关上投入甚微,玄泽市郊兴建的研发中心总共只有二十多位技术人员,日常任务无非完善现有药物功能,进行一些非常细微的调整,已经做了一年广告即将推出的瑞欧Ⅱ系列竟然是印度公司的研制成果!况且瑞欧靠低价打开市场,业内都清楚销售再好也是利润也很薄,并非外界想象的日进斗金,然而其帐面巨额资金流进流出、多项不明原因的国际大宗交易,以及集团热衷于炒房产、股票和混业经营,给人不务正业的感觉……” 蓝京沉吟道:“但集团开设的三家制药厂总投资就将近十个亿,黄沙镇建厂也准备拿几千万真金白银,如果冯部长仅仅担心污染问题……” “蓝书记会错意了,我没有半点反对招商引资的意思!” 冯柳青道,“我是摸不准瑞欧集团底细,害怕被它利用……坦率向蓝书记汇报,我跟玄泽两个区、林森**都比较熟,他们隐约透露,瑞欧集团很可能——但不确定,与境外恶名昭着的健邦集团存在重大关联关系!” 健邦集团! 不错,“恶名昭着”四个字用在它身上半点都不错,它就是绿野药厂后台、宗小盈供职的跨国医药集团! 蓝京瞳孔放大,定定瞪着冯柳青;冯柳青还是如花般轻绽的笑脸,似刚才谈的不是污染,而是诗歌。 良久,蓝京问道:“可以确定卫致制药厂里面有问题?” “不是我确定,而是报社记者,”冯柳青轻轻纠正道,“先后两位记者在内部工人协助下潜入厂区,后来便凭空蒸发,至今没一点点消息。” 蓝京站起身道:“走,我们现在就过去看看!” “现在?” 冯柳青惊讶道,被他的建议弄得措手不及,“我也去?需要联系当地朋友?” “当然,不要……” 蓝京简洁地说。 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冯柳青受熊汝诚等本土系怂恿以环保、污染为由反对瑞欧集团在黄沙镇建厂,那么直接拉到她所说的疑点重重的卫致制药厂现场见分晓! 他很欣赏她的美貌,但他不容忍任何人当面欺骗自己。 冯柳青只愣了一小会儿,然后道:“最好多请几位身手好的,遇到麻烦起码能抵挡一阵子,那家厂里面真的危险重重。” “没事的,我保证。” 蓝京微笑道。 第740章 快了三秒 一袭黑衣的蒲旭来到卫致制药厂围墙底下,深吸口气,纵身轻跃而上,灵狸般蹿上两米多高墙头,缩身堪堪从电网隙间穿过去,轻盈地跳落到墙内,四下张望确定所处方位后,按冯柳青提供的厂区功能分布图,几个起落晃过保安来到地下室配电间。 蒲旭首先关掉监控,用工具轻轻卸下总闸门外层保护壳,点燃一支蜡烛放到火线与连线中间的位置,再到隔壁剪断后备电源供电线路,然后悄悄前往设置在仓库里的总控室。 把总控室放在仓库深处,这一点本身就有问题。 按冯柳青打听此前记者暗探线路,都想混入总控室,通过监控大屏幕观察整个厂区生产、净化处理和排污情况。 仓库四周水泥高墙且没有窗户,密不透风,正前面两扇大门上方一左一右装着两只监控摄像头,任何人进去都得用员工签到卡刷卡确认身份,这是第一道关卡。 通过身份识别进入电动门后是一个空旷大厅,两侧铁门分别通向一号仓库和二号仓库,大厅中间有个环形站台美其名曰“服务台”,三名威风凛凛的保安把守着至关重要的防线,一号仓库存在普通货物,保安可协助运输人员随意出入;二号仓库必须出示持有总管级以上厂领导亲笔签字的证明,且保安无权打开二号仓库,仓库大门的正副钥匙分别掌握在仓储部经理和仓库主管手中,两人都到场同时插入钥匙才能开锁。 听起来有些麻烦,如果一天提七八次货非把管钥匙的人跑断腿不可,但二号仓库主要功能是保管重要、珍贵物品,出入频率不是很高。 总控室就设在二号仓库背后,里面无人值守,只有需要调阅监控或发生事故、事件时进入。 蒲旭静静潜伏在仓库右侧花坛下,掐着表计算停电时间。 六分钟后蜡烛燃到尽头,架在它顶部的铜丝正好碰到火线和连线形成短路跳闸,整个仓库区将一片黑暗,而且后备电源线路被剪也无法实现瞬间补电。制药厂由于没有固定维修人员,按照平时约定会联系附近电工过来处理,从电工赶到现场排除故障大约有二十分钟空档,正是下手的最佳时机。 只要混入二号仓库就好办了,因为总控室有独自电源,可以从容收集到蒲旭想要的所有信息。 盛夏的风潮湿而闷热,不紧不慢地吹得树木哗哗直响,万簌俱静中只有紧闭的电动门内传来保安打呵欠和说话的声音。 蒲旭边掐表看时间,边仔细回想刚才的行动,每个步骤每个细节都进行得相当谨慎,估计应该没问题。 蓦地,眼前一黑,仓库区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蒲旭霎时间愣住:停电时间居然比预计的提前了三分钟,三分钟! 他不敢轻妄动,搞不清楚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蜡烛燃烧时间经过精确计算,误差不会超过二十秒,这种特种蜡烛的质量,他久经训练培养的职业娴熟,都不可能在如此简单的行动中犯低级错误。 按计划行事还是果断中止行动? 蒲旭脑中剧烈斗争。 无数案例表明凡是脱离控制发生意外的局面必定隐藏不可测风险,一个细微变化中往往蕴含极其可怕的杀机,尤其今晚这样的秘密行动。 “车里空调吹得不舒服,下车走走。” 蓝京建议道,和冯柳青分别从两侧下车,徜徉在清风徐徐的小树林里,再往前有条小溪流,大概多少受到制药厂排污影响,水质混浊,而且有股若有若无的药味。 “明月清风,惜乎污染,既不唯美也不浪漫,”蓝京笑道,“冯部长很少亲历这等险恶危险的环境吧?” “听说蓝书记多次历险,甚至被坏人绑架死里逃生,很具有传奇色彩呢。” 夜色下冯柳青一双妙目盈盈动人,如同静静流淌的溪水。 蓝京摇头道:“传奇两个字太沉重了,我宁可远离……我希望安宁平静的工作和生活,每天毫无波澜地做各种事情,还有时间静静地思考。” 冯柳青笑道:“真是围城内外不同感悟呢,我恰恰相反向往动荡,向往刺激,因为从学校到工作,从玄泽到铜关,我觉得怎么都走不出固有的小圈子呢。” “准确说应该是家族长辈对你善意的保护……” 蓝京点到为止转而问道,“关于铜关未来发展,你倾向哪种意见?” “嗯,蓝书记在考验我的站队吗?” 本来很严肃的问题,经她这样歪着头俏皮地反问倒好象男女间打情骂俏似的。 蓝京笑笑:“冯部长心理已经默默把铜关主要领导分类了?说说看我是哪一类,其它还有哪类?” “实际上……” 冯柳青手指托着下巴认真思索片刻,“随便聊啊,蓝书记别放心上……历任来铜关的外地干部都不赞成积极靠拢省城的做法,而想借助玄泽三大支柱产业振兴工业,推动地方经济有质的飞跃。” “因此我主打的‘工业兴县’并非创新,而是让铜关摆脱困境、始终原地打转的唯一出路。” 蓝京道。 “但是,我要说但是了,”冯柳青轻轻笑道,“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磨合,外地干部渐渐改变原有思路,或顺其自然,或只做微小的、局部的调整,总之再也不提振兴工业的说法。” “那是为什么?”蓝京问道。 “原因很复杂,等蓝书记到熊家大院赴宴后会有更深层次的理解,说早了没用……您会接受熊县长宴请,对吧?” 冯柳青问道。 两天前熊汝诚亲自来到书记办公室,正式邀请蓝京本周六晚到熊家大院“吃顿便饭”,并且强调不是个人宴请,而是代表熊家,这也是多年沿袭下来的老规矩。 蓝京愉快地接受邀请,说只要那天省市两级没安排,铜关辖内没突发事件,保证准时前往。 蓝京还开了句玩笑,说就按便饭标准准备啊,千万不能超标。 熊汝诚笑道这可是熊家大院的大事,我家老爷子要亲自操办的,马虎不得,含糊不得,具体安排我也无权干预,只能陪蓝书记多喝几杯。 酒量太小,喝不得,喝不得。 蓝京连声道,与熊汝诚相顾大笑。 “当然接受,天天吃食堂也腻了正好改善伙食,”蓝京道,“常委班子成员都参加吧?” “四套班子!” 冯柳青道,“之前铜关有个玩笑,说熊家家宴是县城规格最高的酒宴,起码三十年内不会动摇。” “说得我愈发向往了……” 蓝京笑道。 小树林里虽然透气不过蚊虫太多,才一会儿工夫冯柳青白嫩的手臂、小腿被咬了七八个包,遂钻回车里静等。 “吱吱吱”,保安们手动打开电动门,因为仓库是密封结构,全靠电脑控制调节空气对流和干湿度,停电后里面很快缺氧。 原计划趁保安出来透气两眼一抹黑时迅速击倒,然后冲进去开锁,再先进的锁在蒲旭手下保守估计三分钟内都能打开。 三个保安出来后嘟嚷埋怨,还有人问同伴有没有打火机想抽根烟消乏。蒲旭蹲在花坛下犹豫不决,手心罕有地渗出了汗,拿不定主意是否冒险为之。 竖起耳朵聆听,配电间方向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再远处隐约传来生产车间机器有节奏的运转声。 蒲旭脑间急转,终于作出了最终决定,一动不动伏在花坛里等到那边电工赶来紧急处理,又闹哄哄到处搜查了一番,折腾近两个小时才恢复平静,蒲旭小心谨慎地沿着原路跳出围墙外,安然返回小车上会合。 “怎么样?” 蓝京和冯柳青异口同声问道。 蒲旭淡淡道:“戒备森严,找不着下手机会,只能撤退。” “人没事就好,以后再想办法。”冯柳青道。 蓝京却敏锐地听出问题:“戒备森严……小小的县城制药厂需要戒备森严吗?超标安保背后必然要防范什么吧?” “感觉有玄机,但没混进去不能乱猜。”蒲旭谨慎地说。 回到铜关已是凌晨两点多钟,将冯柳青送到租居的宿舍后车里只有两人时,蓝京问道: “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聪明如他者自然看出蒲旭不愿在冯柳青面前透露内情。 “情况有些蹊跷……” 蒲旭遂将三秒钟的意外说了一遍,然后道,“我敢向蓝书记保证,蜡烛燃烧时间、我的计算量肯定都没问题,也不会巡夜的突然闯进去把蜡烛灭了,我观察过巡逻线路,刻意绕到地下室而且直接进配电间的概率极低。” “依你分析怎么回事?”蓝京听得饶有兴趣问道。 “两个可能,”蒲旭道,“第一配电间里隐藏更高级更先进的监测设备,蜡烛光归类于异常状态,系统将启动自动灭火装置……” 蓝京道:“但电还是停了?” “那就是人为拉闸,引诱我进二号仓库然后来个瓮中捉鳖!”蒲旭道,“第二个可能则是有人提前知道我的行动,故意在蜡烛快要熄灭前拉闸同时设好圈套,却不知我计算好燃烧时间的,半分钟误差都不能出现。” “噢噢,说了半天你怀疑冯柳青通风报信?”蓝京哑然失笑道。 第741章 草原婚礼 夏季的图瓦木大草原湿润而干净,琥珀色阳光温暖晴柔,放眼望去一碧万顷的草色铺开绿绸般绒毯,连绵逶迤,与遥远的地平线挽手相连。 道路两侧朵朵绽放的花儿挤挤攮攮,金黄的,淡蓝的,洁白的,鲜艳的各色繁花给大草原披上秀美的彩缎。远处草地里几匹棕色老马悠闲地吃草,身旁有匹棕红色小马驹静静依偎在身边,倏尔间小马驹撒腿狂奔,油亮的鬃毛闪着金色亮光,如同棕色闪电划过草原,为大草原增添了动感之美。 再往前则看到两两三三的圆顶帐篷,主要白蓝黄红四种颜色,白色代表乳汁,蓝色代表天空,黄色代表大地,红色代表太阳。 帐篷四周已有不少特意前来观摩草原婚礼的游客,接亲的亲朋好友身穿色彩鲜艳的维族传统服饰,自发地围成小圈子载歌载舞,南疆女孩都是天生的舞者,伴着冬不拉的节奏翩翩起舞,特别脖子一扭一扭格外灵动有趣,不时引起游客们大声喝彩、吹口哨,每当这时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便向人群撒扔奶疙瘩、糖果、包尔萨克等美食,气氛欢乐无比。 容小姐蒙着淡绿色面纱,一袭浅绿过膝长裙,骑着马低调安静地紧跟着阿娜尔的表舅、乌图什州知名开学阿.訇身后,表舅受老街的老巴依吐尔逊家族邀请,既作为女方德高望重的嘉宾,又要在婚礼上念祝颂词,故而容小姐以助手身份跟随其后。 纯正的维族草原婚礼男女双方各邀请50位客人,新时代下经济发展、社会进步,人们交际更加广泛,邀请人数也不再受数量约束,通常负责送亲的女方少些,作为东道主迎亲的男方多些,视经济实力总人数控制在100到300之间。 此次老巴依为了展示吐尔逊家族贵族身份,邀请了包括表舅在内的教派大佬、老街行正领导以及巴依圈的老朋友,加起来达到150多人,除年老体衰的乘坐大巴车外一律骑乘高头大马,近百人的马队从老街集合后浩浩荡荡出发,颇引人注目。 吐尔逊家族陪嫁物品除了按民俗规矩必备的被褥、枕头、床单、桌布、窗帘、皮箱等,加上全套进口高档电器、意大利手工编织羊毛地毯等奢侈品,此外还带了两头牛和十只羊! 一般来说草原婚礼女方只带两只羊用于现场宰杀,条件好的带头牛则比较罕见,此番足以证明纳尔逊家族出手之豪阔。 男方实际上也是图瓦木有名的草原主,据表舅介绍其拥有数万只羊,两个奶牛场,领地一直延伸到特里克山山麓。 此次盛大婚礼也出手不凡,先后派出三拨迎亲马队,每队十人,在广阔无垠的草原上一字排开策马奔腾,令得围观游客疯狂地叫好。 难是难在十匹马始终保持一条横线,阵形不乱。 在此途中容小姐已将送亲队伍一百多号人打量了个遍,很遗憾没肖似莫胜男的,那么,她极有可能隐身在那辆大巴车里。 极有可能,因为从小在七泽长大、平民出身的莫胜男没机会接触马匹,自然也不会骑马,在茫茫大草原里跋涉两三个小时,对骑术要求很高。 容小姐打消了找理由到大巴车里探个究竟的念头,对付莫胜男小菜一碟,但身边有没有人保护,带没带枪(大概率这边都有),混乱开来敌多己寡且不容易达到活捉莫胜男的目的,还是按兵不动。 在执行任务方面容小姐很有耐性,也舍得花时间,更掂得出莫胜男及藏匿的批复原件在大换界前风云变幻的重要程度。 送亲马队在三拨迎亲马队的簇拥下来到婚礼驻地,新郎父母笑容满面地双手递上下马酒,又称迎客酒,背后则是跳起欢快舞步的俊男俏女们,恪守规矩不喝酒的则以奶茶替代,容小姐浅浅尝了一口,好腥,但又好浓郁,确实草原上特有的原汁原味。 接下来是“说唱彩礼”环节,女方要在出席婚礼的嘉宾面前宣布带来的嫁妆。 吐尔逊家族聘请了乌图什州最有名气的说唱师,他以说唱方式介绍每件彩礼的产地、质量、性能、规格等,介绍时还要把彩礼举起来让大家过目。 说唱师不仅要歌喉好,声音响亮动听,还是反应快临场抓梗,能把很普通的彩礼吹得天花乱坠,让嘉宾们频频惊叹而讨得男方家人欢心,女方家人满意,因为彩礼的数量和质量关系着姑娘身价和男方地位。 就在说唱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嘉宾们非常配合地一会儿“噢”、一会儿“啊”,婚礼现场达到高.潮之际,容小姐悄悄退至人群外围,一点一点地向停在几顶帐篷后的大巴靠近。 大巴旁边站了四五位身强力壮的草原牧民,负责把车里老人们扶下来直接送到帐篷里休息,年纪太大了,经不起折腾。 人影一闪一飘,容小姐电光火石间已离开人群冲到离大巴最近的帐篷侧面,直线距离只有十五六米左右,可清晰观察到大巴乘客模样。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数到第八个时容小姐陡地瞪大眼,眉目间露出又惊异又为难的神色——从车上下来两个粉红色长袍罩身、彩纱蒙面的女人,行走及衣服晃动呈现的姿态看体形婀娜,应该是年轻女性。 麻烦的是两人身高也差不多,大概一米**左右,都符合莫胜男的体态特征! 如果其中一个是莫胜男,另一个绝对不是焦糖,因为容小姐掌握焦糖的身高:一米六九。 不然怎会有那双大长腿。 正因为另一个不是焦糖,才让容小姐觉得棘手,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况,身为情报人员最怕的就是不确定性,一旦事态进程脱离预估或掌控,很大概率蕴含着危险! 瞬间容小姐甚至产生离奇的想法:会不会莫小米死而复生?或者,她压根没死?! 转念又哑然失笑。 尸检报告上写得很清楚,死者就是莫小米,况且她比莫胜男高一厘米多,别看小小的差异,落到行家眼里却清晰分明。 这突然冒出的同伴从何而来? 容小姐感觉到衡泽期间掌握的情报出了岔子,无论蓝京、秦铁雁还是焦糖反馈的信息均说莫胜男没有朋友,但眼前这位从哪儿冒出来的? 莫非这两位与莫胜男无关,可南疆地域有手有脚的年轻人都会骑马,难得碰到草原策马驰骋机会断断不可能坐大巴。 怔忡间两个蒙面粉袍女人已经下了大巴快步走向右前方白色帐篷,白色象征乳汁,专门供女眷等歇息之用。 刚才容小姐下马时已经故意到几个帐篷门口张望了一番,看到白色帐篷里人影闪动、香风袭面,倘若让她俩混入人群里,今天婚庆日子肯定穿粉色或红色长袍居多,虽然容小姐有把握分辨得出,但会给任务平添不必要的难度。 而且根据婚礼安排,“说唱彩礼”环节结束后就是围着篝火边吃手抓羊肉饭边欣赏舞蹈,届时表舅要念祝颂词,她和另一助手站在身后做洒水等祝福动作,无暇脱身。 虽然婚礼下半场还有四嫂拦门、搭弓射箭、赠荷包、跪拜篝火等一系列风俗环节,容小姐却不敢把行动时间押得太靠后,因为来的途中隐隐听到吐尔逊家族商量大巴提前返程的打算,可能担心老人们支撑不了全场。 万一听完表舅念祝颂词后就返程,众目睽睽下自己根本没机会,还不如…… 想到这里容小姐蓦地现身,指着那俩粉袍女人喝道: “站住!” 声音又低沉又具震慑意味,音量刚好控制得只有她俩听到,不远处正在搀扶老人下车的牧民们竟然毫无察觉。 俩女人同时一呆,又不约而同对视一眼,齐唰唰往白色帐篷外侧飞奔! 容小姐反倒心中有谱,迈开双腿追了上去,然而绕到另一侧才惊觉那边散落着几匹骏马! “糟糕!” 容小姐顾不上掩饰身法一边加快节奏,一边手按在腰间飞刀上,准备觑着机会立即出手。 估算她俩离几匹骏马尚有二十多米,只要再追段距离,她自信自己的飞刀绝对比她俩跑得快! 然则她俩当中突然有人轻轻唿哨一声,其中一匹骏马立即精神抖擞地迎上来,堪堪抢在容小姐飞手滑入掌心运力扔甩出去刹那,左边女人一揽右边女人的腰轻盈地跃上马背,奋蹄奔向草原深处! 明白了,右边女人就是莫胜男,而左边的八成属于吐尔逊家族成员。 容小姐疾奔过去也挑了匹骏马跳上去,策马紧追不舍。 两匹火红色骏马如同两团烈火闪电般奔驰在浩瀚广阔的大草原,蓝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地,配以粉色长袍的三个女人,美妙而动人的一幕把参加婚礼的嘉宾和游客都看呆了,不约而同鼓掌喝彩。 殊不知她们正在进行一场生死追逐! 转瞬之间两匹骏马已经跑了三四里路,前面那女人骑术精湛动作娴熟,看得出经常在大草原上策马驰骋,然而怎比得过经专业训练的容小姐? 两骑距离越缩越短,又跑出两三里后容小姐几乎与前骑并驾齐驱,冷不丁伸手一抓—— 坐在后面的女人猛地往后一缩,不料容小姐压根使的虚招,中途转向一把拎住女骑手的后颈狠狠一摔! 尖叫声中,那女骑手重重坠地,在草地上打了无数个滚后没入草丛中。 容小姐旋即再用力挽住那匹马的缰绳,冷冷看着隐在彩纱后面的莫胜男…… 第742章 熊家家宴 花媛终于迈出第一步,私下找区卫生局负责人事的连科长,协商能不能把区三院护士红樱借调到献血车队,明人不说暗话,她坦率承认受人之托做的曲线,最终目的想随献血车跑几个月后暗暗转到区献血办。 此前花嫒做了些铺垫,比如配合连科长攻克了两个人事关系方面的难题,再比如局党委会上刻意支持连科长的意见,在她看来仅仅暂时抽调,而且在献血车队仍然做抽血、登记等护士工作,应该小菜一碟。 连科长刚开始面含微笑很有礼貌地倾听,“借调”、“献血车队”、“曲线”、“献血办”等关键词都没什么,可当听到“红樱”的名字时似吃了一惊,试探道: “花局是不是说区三院那个护士,红色的红,樱花的樱?” “是的,连科长有困难吗?” 花嫒有些不悦地问,暗想老娘很给你面子了,这点小事还装模作样?! 连科长也看出女局长不高兴,略加沉吟道: “是这样的,花局,您既然开了口,借调献血车队肯定没问题,两个月,三个月,半年都行,先出来过渡适应一阵子,没准她还想着在医院比较稳定呢,花局觉得行不行?” 咦,对方只肯借调献血车队,不同意转到区献血办?须知献血车队纯属过渡,不去区献血办的话还有啥意义? 若非此事关系到蓝京,花嫒被连局长轻轻一挡也就罢了,但眼下必须穷追到底,遂仔细打量对方,沉声道:“这件事难在哪个环节,这会儿就咱俩,连科长直说无妨。” 连科长也被她逼得没办法,低低叹了口气道: “红樱是区卫生系统里面为数不多高级护理专业毕业,按学历、水平、综合表现应该提拔护士长或其它管理岗位,不过上面有人压着……” 他指指东面区府大院方向,花嫒一惊: “区领导?” 连科长又含蓄地说:“再向花局汇报一个情况,每年铜关卫生系统都安排十几位医生护士到我区交流,真正能留下来的屈指可数,事实上红樱是唯一一位护士,其他均为医生……幕后到底什么原因,我们不便过于猜测,或许花局能利用这几个月时间多了解。” 花嫒心里连续“格噔”数下,定定神道:“好吧我大致有数了,不过受人之托总得有个说法,就先按连科长所说抽调献血车队适应段时间吧,后面酌情考虑。” “是的是的,酌情考虑。”连科长松了口气,连连点头道。 接到抽调消息,红樱欢欣雀跃地打电话要请蓝京吃饭,并且说地点放到她宿舍附近,喝点酒,醉也没关系可以睡到她宿舍…… 红樱说话一贯这么直截了当。 幸亏在此之前蓝京刚刚接到花嫒电话,同样心里打了好几个结,遂故作严肃地说,红樱啊红樱,你最该请的不是花嫒么?你请她,我可以作陪;你偷偷请我要是再被她撞见,咱俩以后都别在秦中区混了。 红樱想想也有道理,悻悻说那算了,反正……反正我不跟她一块儿吃饭! 通完电话,蓝京疑窦重重,越琢磨越不对劲,又拨通花嫒的手机道: “最好想办法查清楚,不然捂在心里终究是根刺,如果里面确有名堂以后别再管了,但如果……” 花嫒道:“蓝京啊蓝京,你真没听出来人家说的那句‘上面有人压着’是双关语吗?你在华桥不也跟我说过类似下流话?” 蓝京叹道:“我听出来了,但不敢相信……说出来你可能觉得好笑,在我心目中红樱真是简单单纯的女孩子,一直如此。” “我要是不单纯会被你勾引上床吗?”花嫒冷冷道,“上大学时有几个女孩子不单纯?但女孩总会变成女人,再单纯也会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污染,所以你应该理解我**时喜欢消毒的习惯,与人相比,我更信任百分百浓度的医用酒精。” “拜托你件事,说这些多题外话干嘛?” 蓝京尴尬地说,顿了顿又道,“我也会从铜关这边侧面打听,事情不可能一点儿痕迹都没有。” “哎……” 临挂电话前花嫒突然叫道,“蓝京……” “怎么了,还有事儿?”他诧异地问。 “有空……有空来我这儿坐坐,”她吞吞吐吐道,“孩子住校,晚上有时,有时真的挺寂寞……” 蓝京瞠目结舌拿着手机,半晌说不出话来。 周六傍晚。 蓝京在正府办主任开少峰陪同下前往慕名已久的熊家大院,本来想叫上徐迪一起,开少峰却说那样不慎重,县委书记要单独出场。 有趣,有趣。蓝京笑道。 下楼后蓝京原以为已备好车辆,谁知开少峰笑道:“地方不远,步行过去十分钟,我陪蓝书记散散步。” 蓝京立即醒悟,这是熊家大院刻意做给外界看——县委书记到我家吃饭了! 遂点点头:“散步好,有益于身心健康。” “是啊,熊老爷子每天喝三小杯酒,吃六粒干果,走九千步,简称养生三六九。” 开少峰笑道。 突然想起徐迪和白衣明背后含蓄的评价,蓝京不露声色道: “老爷子身体棒,还能继续发挥余热吧?” “那肯定的!”开少峰立即踩坑,“每年正府工作报告草稿都要请老爷子过目,经常提很多合理化建议呢。” “姜还是老的辣嘛,他一指点肯定大不一样,”蓝京道,“不过难免有代沟,碰到意见分歧父子俩恐怕会吵起来吧?” 开少峰道:“不吵,熊县长不敢吵,若论威信,老爷子别说在熊家大院,放眼铜关都杠杠滴……当然了离不开蓝书记为首的县委正确领导。” 大嘴巴说到一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拐弯。 蓝京不觉莞尔,感觉能从这位正府办主任嘴里挖到很多有价值的信息,走了会儿又问: “很少听到熊夫人的消息,很低调的贤内助嘛。” 开少峰撇撇嘴:“贤内助三个字,她一个字都挨不上!主要当年老爷子订了娃娃亲,熊县长也真是没办法,明明一万个不满意只能捏着鼻子接受安排。” “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娃娃亲的说法?熊县长也太……太委屈了!” 蓝京故作惊讶地说,心里乐得恨不得满地打滚。这种家长里短的八卦,白衣明未必知道,徐迪知道也不便说。 “就是嘛!” 开少峰道,“新婚之夜人家喜气洋洋,熊县长躲到没人的角落里痛哭一场,唉!要长相没长相,要气质没气质,要能力没能力,关键还只生了个胖丫头,可把老爷子愁得,熊家大院可得一代代传承下去呐。” “对啊,香火不能断!”蓝京附和道,“那……那得赶紧想办法呀,不能眼睁睁看着……” 开少峰略略犹豫,凑近蓝京道:“实话告诉蓝书记,其实……” 才说了一半,远处街角赫然出现县财政局长李真和县国土局局长郑忱义,他俩都以熊家大院内亲身份前来迎接县委书记。 大概熊家大院也做过评估,觉得他俩身份基本明牌,与其如此干脆大方方摆出来。 走到跟前,李真笑道:“老远看到少峰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蓝书记脸上了。” 可见熊家大院都知道开少峰的风格,暗含“别乱说话”的意思。 “给蓝书记介绍风土人情呢。”开少峰搪塞道,回想刚才好像有点上头,讲了些不太恰当的东西。 “接下来轮到李局郑局,我要求二位也要达到少峰主任的表情,证明情绪到位了。” 蓝京开玩笑道,众人皆大笑。 走到一半又迎上前两位,分别是县委常委张辉宇,以及原副县长后为了避嫌退到人大的姨表兄高伟。 刚才是两位正科干部,这会儿两位副处,接下来该正处了,熊家家宴场面真不是一般的大,至少在铜关这样的小县城里。 蓝京暗忖道。 熊家大院座落在县城最中间的黄金地段,当年七位风水先生同时勘定的“龙眼”,距今已有两百年历史。 大院所处的小街就叫熊家街,街道东侧全是卖黄金首饰的店铺,西侧则是书店、文具店和文体用品店,据说也经风水先生指点,一边财气,一边书卷气。熊家小孩子在门口玩,要么遇的都是买黄金的有钱人,要么是有知识的文化人,耳濡目染之下有利于成长教育。 尽量避免开饭店,油烟味儿大不干净,而且以前都是明火容易引发火灾,风水学里面也蕴含科学道理。 果然不出所料,站在大院门前迎宾的是熊家父子俩,两位正处! 熊老爷子好像跟熊汝诚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身高一米八,虎背熊腰,声音洪亮,精神矍铄,。 那双大手格外有力,握得蓝京生疼,朗声笑道: “感谢蓝书记拨冗光临寒舍,今晚聊备薄酒不成敬意,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蓝书记海涵!汝诚啊,你可要好好陪蓝书记多喝几盅。” “必须的,相信今晚蓝书记肯定开怀畅饮,不醉不归,醉了也不归,正好检查一下熊家住宿条件。” 熊汝诚笑道。 蓝京也笑:“从老爷子的精气神来看,各方面条件都很好。” “瞧瞧还是蓝书记水平高,一眼就看出来了,哈哈哈哈……” 在一片笑声中,熊家父子陪同蓝京步入大院。 第743章 熊掌大餐 熊家大院并非传统式样的四合院结构,进门后便是一大片绿得赏心悦目又修剪整齐的草坪;然后又是一大片遮天蔽日、根深叶茂的古树,上面铜牌记载着准确的年代和对应熊家大院主人。 穿过树林看到几座设计精巧、玲珑雅致的八角亭,之后赫然可见熊家大院两百多年历史的祖屋! 七泽地区祖屋在地位上相当于南方的祠堂,实际却是先祖生活起居的地方,后人一直精心修葺加以保护。 祖屋门楣六七米高,放在当时也算气势恢宏的建筑了,门前对联写道: 凝命鼎而当阳圣录同符日月 握乾枢以御极泰阶共仰星云 蓝京连念两遍赞了声“好”,随即来到堂屋,里面清代家具均为珍贵的黄花梨木,主柱、屋梁则是七泽地区比较罕见的马来西亚贝壳杉,堂屋正面也有幅对联: 旭日丽龙楼瑞气春融珠树回 卿云笼鹤禁祥光晴护玉阶平 两侧陈列熊家列代先祖亲笔手书的匾额,主柱则雕刻鳌鱼吐云、龙凤呈祥等精美图案,一套嘉庆年间的景德镇八件套茶具也是“有客必赏”的焦点,熊老爷子说景德镇出产的茶具无数件本不稀罕,但繁复至八件套且完好无损保存到现在寥若晨星,十多年来省博物馆已来了多次想收购下来放到展览室,他都婉言拒绝。 “不是小气,也不是觉悟低,主要因为这套茶具对我熊家意义非凡,”熊老爷子说,“历代长门长子大婚当天,才能动用这套茶具喝合卺茶,有祈福祝愿吉祥美满之意。” 蓝京表示理解:“世代祖传,离开大院就失去它的象征意义了。” 参观了一圈,谈谈笑笑,这期间王思杰、周丹鸣、苏曦等常委也陆续到来,此外还有人大、正协主要领导以及正府几位副县长,确如冯柳青所说四套班子聚齐了。 喝茶时蓝京见到此前从没露过面的熊汝诚的爱人王祝娟,个子不高,长相也很平庸,要气质没气质、要身材没身材,堂前迎客水平也不行,只打个招呼便退到后面去了,全无大户人家长门长媳妇风范。 娃娃亲真是乱点鸳鸯谱。 熊汝诚被安排这位老婆,身边又是大嘴巴的开少峰,加上犟头犟脑的刘勇,也够头疼的。 家宴主桌设在二道门正堂堂屋,东西厢房各摆一桌,形成的格局是熊老爷子父子在主桌陪同县常委班子;常委张辉宇在东厢房陪同人大、正协和副县长;西厢房则是跟熊老爷子平辈的熊家长辈们,由此可见熊家大院很注重家族渊源和团结。 “今晚,熊家大院循例代表铜关老百姓为新上任的蓝书记接风,热情欢迎蓝书记加入我们铜关大家庭!” 熊老爷子中气十足道,“也循老规矩,熊家家宴吃熊掌……” 一直含笑的蓝京听到这里猛吃一惊,脑子里闪念“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正待说话,旁边熊汝诚轻声道: “蓝书记,我来解释……” 熊家以“熊”为姓氏,因为元明两朝先祖在东北深山猎熊为生,后来其中一支辗转到七泽铜关一带定居,靠专营熊掌、熊肉发家致富,当地人懒得记一长串名字,简而单之以“熊老板”代替,之后渐渐就改为汉族熊姓。 建国后熊家在东北兴安岭那一脉得到特批可以继续从事捕猎活动,直到九十年代中期才完全封禁,但熊家大院地窖里保存着古法炮制的风干熊掌,据称能储藏几十年,每逢意义特别重大的活动经家族话事人同意才拿出来享用。 用熊汝诚的说法是,烹调熊掌实质具有纪念先祖、传承家业的特殊含意。 熊老爷子开席致辞后,晚宴正式开始。 厨师们从外面端进来三只热气腾腾的大铜盆,放在主桌的大铜盆漆成朱砂红;东厢房是淡红色;西厢房深蓝色。 “铜盆颜色代表什么意思?”蓝京好奇地问道。 熊汝诚悄悄笑道:“没想到蓝书记观察细致入微,之前很少有人提及……” 熊掌之所以好吃主要在其膏腴,通常只取前掌为材,一方面后掌肉粗,久炖不烂;另一方面熊性轻捷能攀援上树,前掌远比后掌灵活,且冬眠时不再进食饥则舔其前掌,故而久经唾液精华浸润。 然而同为前掌,里面还有更深奥的讲究。据说熊冬眠时用一只前掌抵住**.门,另一只专供用于饥饿时舔掌,而且两只前掌一年一换,即今年用左掌抵明年必用右掌抵。 因此传统世家烹煮熊掌时,必定要将一对熊掌分两只锅炖,被捕宰杀那年抵**.门的那只隐隐有点儿腥味,需要加料进行掩盖。以此类推,主桌朱砂红铜盆里盛的理所当然是舔过的熊掌;东厢房一半兑一半;西厢房毕竟自家人,只好受点委屈…… 说话间又有厨师捧了一屉又白又大的馒头进来,每个座位面前一只,也没小碟子垫,直接放在桌上。 还别说这会儿肚子还真有点饿,吃个馒头垫垫底也好,不过……蓝京见众常委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心念一动,笑道: “感觉馒头不是给我们吃的,是吧?” 众人哄笑。 熊汝诚笑道:“还真不是,它是用来搁筷子的,因为熊掌汁水粘稠无比,倘若搁在桌上或碟子上,稍稍冷却就凝成一体,用力拉扯会破坏桌漆、碟子豁口,故而明代开始以馒头垫搁……” 王思杰道:“馒头搁筷子兴起于七泽等富庶雅致之地,要放在北方,办法简单粗暴,吃熊掌时每位客人后面站位婢女,想要搁筷,直接交给身后婢女衔在嘴里……” 众人又哄笑,冯柳青娇嗔道:“恶心,恶心。” “中国饮食文化博大精深,今晚真的大开眼界!”蓝京不由得感慨道。 一道蒸熊掌吃得酣畅淋漓,在熊老爷子高超的劝酒艺术和熊汝诚频频发力进攻下,主桌不知不觉已喝掉两瓶茅台,然而这才刚刚拉开序幕。 东厢房县领导们过来敬酒;西厢房熊家长辈们专程敬酒,两轮之后以为结束了,谁知从堂屋外面又依次进来群人,都恭恭敬敬双手端着酒盅。 熊汝诚起身一一介绍,原来分别是铜关建筑、工业企业、文艺、房产、商业、服务业等十大主流行业的协会会长! 这下蓝京总算明白那晚冯柳青含蓄的意思。 熊家大院不仅在官场拥有强大而深厚的人脉,而且经济、文化乃至科教等领域都具备举足轻重影响力,难怪,难怪,难怪—— 熊家大院一场家宴就敢代表铜关老百姓! 好比大规模战役,总指挥部要求全线压上,下面师长、旅长、团长、连长等各层级能够坚决服从吗? 调兵遣将四个字可不是说着玩玩的,里面包含非常深刻且丰富的内涵。 喝完这轮蓝京已有些酒力不支,脑子晕沉沉的,这时厨师又端了只大铜盆进来,里面盛了一半清水。 给客人们洗手吗? 厨师挽起衣袖道:“请领导们让开些……”说着从随身布袋里抓了把草木灰洒在铜盆水面上。 蓝京知道此举必有玄机,屏息静气看着他的动作。 厨师又戴上手套,从身边助手瓷盆里小心翼翼捧了个淡灰褐色的块状东西,轻轻放置于浮了层草木灰的铜盆里。 “请蓝书记注意,要转了……”王思杰笑着提醒道。 话音未落,只见那个灰褐色块东西入水后首先四周草木灰立即四散开来,紧接着它在水里旋转,速度越来越快,令得本有些醉意的蓝京更加昏眩,赶紧闭了下眼,又甩甩头,强打精神问道: “不是化学反应吧?我作为文科生表示不理解。” 熊汝诚笑着示意厨师将铜盆端到旁边分切,道: “熊胆有两大功能,一是通明,一是避尘,按古书记载通明之物入水后旋转如飞,就象刚刚蓝书记看到的;避尘则让杂物尘埃甚至蚊虫远远避开,故而明清两朝皇室、富豪夏夜在外面纳凉,往往在躺椅底下悬挂一枚风干熊胆,效果非常神奇!” 蓝京长长“哦”了一声:“原来那就是熊胆,头一回亲眼见到,厉害,厉害!” 熊老爷子则道:“兴安岭一带的熊胆分铜铁草三品,上品为铜胆,呈金黄色,听长年捕猎的人说一百只熊胆难得有一个,古代往往献呈入宫,现在呵呵呵……” 众常委都喝多了,就连刚开始坚决捂着杯子的冯柳青也喝了三两左右,俏脸红扑扑灿若桃花,听到这里都会意地哈哈大笑。 “铁胆还分灰黑、灰褐两种,功效自然远不如铜胆,但古代京城也只二品大员以上才吃得到,”熊老爷子笑道,“我熊家大院最拿得出手的也就今晚这品,介于灰黑与灰褐之间,来,同志们举杯预祝蓝书记起步二品、官升一品!” “官升一品!” 闹哄哄中蓝京无奈都被劝下小半壶。 “草胆顾名思义给老百姓吃的,无论口感、功效等与铜胆铁胆相差甚远,可至今市场上有钱也买不到,禁猎嘛。” 熊老爷子悠悠道,主动给自己斟满后又帮蓝京斟满,代表熊家大院敬铜关父母官一壶。 就这一壶,彻底击倒蓝京,之后完全断片,怎么被徐迪指挥人手抬回宿舍,又叫来蒲旭坐在床边照看,夜里吐了再睡,睡了再吐,折腾到天亮才算安份下来,呼呼大睡到中午。 醒来后觉得挺可惜,多珍贵的熊掌、熊胆,此生大概吃不到第二回了,怎么……怎么都吐了呢? 第744章 工作堵点 熊掌大餐虽然吃得开心,“工业兴县”战略还得继续推行,这条路蓝京已经执意必须走下去,无论前方多少艰难险阻。 经蓝京不遗余力地深入基层督阵、多次拿四河镇书记万岳明敲打一些阳奉阴违的乡镇干部,加之玄泽方面曾阿华着实给力,先后组织了三批工业企业老总到铜关实地考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至八月末,所有乡镇包括城区都落实或正在洽谈至少一家工业企业,基本完成蓝京下达的“至少一户”死命令。 蓝京很清楚更严峻的挑战还在后面。 “至少一户”是蓝京作为县委书记划的红线,连这个任务都完不成,他有理由挥刀砍干部,市领导也肯定全力支持,因此熊家大院权衡后微微退让,给蓝京保全面子,不让局面刚开始就闹得很僵。 也正如熊家大院请客,蓝京欣然赴宴并喝得酩酊大醉,除了胃受点伤外皆大欢喜,彼此都有脸面。 但如果蓝京继续加码“至少两户”,恐怕熊汝诚以及基层干部都要撂担子了,布置任务没这样硬性一刀切的,应该制地制宜有所侧重嘛。 微妙难以察觉的阻力已经开始慢慢浮现:之前黄沙镇拟与瑞欧集团合作兴建六千万规模制药厂,污染的风声已经传了开去,村民们纷纷把收割后秸杆摊到那块地皮;合德镇拟合作投资一点四亿建座生产装饰耐火板的工厂,却在保证金、贷款、税务优惠等环节卡壳;千秋镇拟引入金刚石钻头生产基地,却面临程序繁琐的评估与检测…… 困难和堵点最终都汇集到所谓招商引资领导小组,根据免掉万岳明职务后临时补发的文件,蓝京、熊汝诚并任组长,其他县委常委任副组长,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主任由副书记王思杰、常务副县长周丹鸣并任,手底下只有一个成员即万岳明。 这样一个典型的空架子,试想满腹牢骚的万岳明能干啥实事?大笔一挥,全部转给县委书记蓝京。 换哪个暴脾气领导转眼就能把万岳明叫到办公室骂得狗血喷头,蓝京却没有。 把万岳明放到领导小组办公室,就要架空闲置,让他无所事事,如果他再不主动积极介入“工业兴县”,将来讨论其去处时拿不出工作实绩,熊汝诚纵使再袒护也只能干瞪眼。 这就是领导“宽仁”与“严苛”的另一种诠释,有时严厉一点反而是好事。 蓝京定定看着问题清单第一行久久沉思。 卫致制药厂潜入探险失败,蒲旭耿耿于怀,数次主动请缨想独自过去再试一回,蓝京不允,觉得在没想明白那个三秒钟之前没必要冒险。 蓝京也看穿蒲旭欲言又止背后隐含的意思:他怀疑冯柳青通风报信! 怀疑县委常委是很严重的事,况且目前为止没发现她与熊汝诚为首的本土系有何瓜葛,只是出于畏惧或顺利在铜关度过任期习惯性妥协。 按理蓝京下意识否决这样的怀疑,偏偏冯柳青提到那个极其敏感的跨国医药集团! 从而引起了蓝京的警觉。 只要稍微打听一下就能知道蓝京在衡芳当副区长时砸烂绿野药厂之事,继而了解到幕后老板便是大名鼎鼎的健邦集团。 刻意将瑞欧集团与健邦集团相关联,莫非想挑起蓝京的新仇旧恨,非但阻挠制药厂落地落户,更重要在于转移他的注意力,重燃与健邦的战火! 果真那样的话,这条计策也太高明了。 事关重大,蓝京不能不反复掂量,暗底下向省刑警总队的秦铁雁、省正府办综合二处副处长高雅求助,让他俩尽可能摸到瑞欧集团底细,关键在于它与健邦到底有没有不可告人的勾结。 若有,证明冯柳青所说为实,没理由怀疑她;若没有,蓝京就得重新评估县常委会内部权力格局。 两个渠道反馈来的信息出人意料。 根据秦铁雁透过省经侦总队刺探的内部消息,有关方面已经秘密部署全方位监视瑞欧集团业务经营状况,其具体负责日常事务的总经理陶世贵被限制出境,受此影响真正控股方、瑞欧欧洲总部管理层压根不敢踏入内地半步,防止进来了出不去。 高雅传来的信息是瑞欧集团旗下三个制药厂、十七个销售公司均存在虚增营业额,夸大利润率和利润额,以及到处铺摊子然后抵押土地循环借银行贷款,形成巨额信用风险。 “世上竟有虚增营业额和利润总额的傻瓜,不是要多交税么?”蓝京诧异问道。 高雅笑道:“它一点都不傻,蓝书记,银行对信贷客户的资产规模、利润率等有详细的等级划分,它应该是按照等级反过来做财务报表,从而扩大在银行的授信。” “银行难道不担心它巨额负债?”蓝京又问。 “问题就在这里,”高雅道,“内地银行体系各为其主,互不关联,嚷了好几年的征信系统一直处于建设当中,更可笑的是即便同一家银行,省与省之间数据库都不兼容,碰到瑞欧这样刻意在不同地区、不同银行大肆借贷款圈钱的无良企业居然无计可施,举个最小的例子,每次统计瑞欧上个季度末银行贷款时点余额起码就得半个月,没完没了扯皮、推诿、拖拉,好像什么商业机密似的。” 蓝京皱眉道:“可是高雅,就算你统计出瑞欧每个季度的银行贷款总额,也存在问题!银行系统向来有‘大肚子’的说法,就是平时贷款余额可能高达10亿,但季末最后一两天陡降到两至三亿,从而逃避监管,等到下个季度初再把贷款借出来,这也催生了高利贷和小贷公司业务发展,所谓‘过桥贷款’即源于此,虽然只用一两天可利息高得惊人。” “什么花招都瞒不过蓝书记,”高雅笑道,“情况确实是这样,但作为正府监督体制能按季统计已经很不容易,今年上半年瑞欧银行贷款总额为17亿,若按您所说的‘大肚子’现象推测,真实数据应该在30亿左右,蓝书记。” “有真实可靠的心脏病特效药作支撑,三家制药厂加十七个销售公司,17亿贷款多了点但风险可控,但30亿就明显超规模,瑞欧在内地研发方面并没有投入太多,钱用到哪里去了?” 蓝京问道。 高雅道:“用途是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它的确与健邦往来密切,尤其在碧海、朝明、东吴等省频繁相互担保,瑞欧销售公司也拥有健邦为数较多的进口药品经销权,在七泽这边还好,我怀疑受绿野药厂打击后有所收敛。” “这个……”蓝京沉吟道,“健邦毕竟除了一线城市外扎根不深,比较依赖本土企业的营销网络,如果正常业务往来、商务合作倒也……” 高雅道:“向蓝书记汇报,关于健邦的问题目前风声越来越紧……” 关于健邦医药集团秘密从事多项犯罪活动包括令人发指的人体试验等问题,随着网络时代信息爆炸式释放、民众对外企从盲目信任到怀疑目光审视、监管法律框架和体系的逐渐完善,近几年愈发纸包不住火,各地正府都开始有计划地、全面细致收集其罪证。 与此同时欧美各大媒体对这个实力雄厚的跨国集团穷追猛打,监督部门也始终没放松对它的监视和调查,健邦全线收缩在欧美各城市经营活动,先后撤消美、英、德、法等几十个办事处或研发销售机构,将主要骨干投入到亚洲、南美等发展中国家,利用优惠政策和廉价劳动力谋求发展。 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有完善的管理体系和组织架构,一大批顶级财务专家和法律条文倒背如流的精英为它效力,如果拿不到最核心最有力的证据而草率动手,非但惹恼京都汪老及高靖,而且让它及时全面龟缩收回犯罪之爪,使得浩繁的犯罪事实沉于冰山之下,永远湮没。 比如去年夏天印度警方以涉嫌洗钱为由突然查封健邦在加尔格达的总部,可搜查结果一无所获,反被提起诉讼要求索赔巨额经济损失,把印度警察总监搞得焦头烂额,在一片闹哄哄的正治较量中只得辞职下台。 “到目前为止可以这样说,”高雅道,“健邦绝对有问题,但缺乏足够全面的证据一下子击倒它,当然幕后深层次原因蓝书记是知道的;瑞欧是不是健邦的同伙,或关联方,或爪牙,它那些贷款用来干什么,圈那么多地、宣称兴建那么多厂房意欲何为,省经侦总队仍在调查之中。” 通完电话蓝京内心感慨不已。 高雅可以算是他在衡芳一手提携起来的女干部,当初就看好她的冷静和富有条理,交办的麻烦事、啰嗦事总能做得超出预期,从而进入蓝京的视野。 经过这些年历练,高雅愈发成长得更利落,更从容,更自信,隐隐有不输于伊宫瑜的气度与风范。 而伊宫瑜,被任命为省新闻出版局图书管理处处长后心情十分糟糕,压根没上几天班,探了几次亲后便怀孕然后住到邱志东集团控制的一座山里,喝山顶流下来的清泉,吃山里生长的绿色无污染食品,吹着山风,欣赏山景,专心致志养胎待产。 可能是儿子。她发短信给蓝京道。 蓝京很郁闷地想这事儿特意告诉我干嘛,又不是我的…… 第745章 夜间行动 两天后在蓝京默许之下蒲旭终于再度出动,前往卫致制药厂,开车驶离县府大院时他丝毫没有紧张情绪相反满脸期盼,毕竟特工出身,骨子里有种不服输、不达目标决不罢休的劲头。 这回他没再用蜡烛跳闸的招数,直接潜伏在仓库外面花坛背后等保安出来——上次听到保安有烟瘾,而仓库内部绝对禁止抽烟,因此夜里八成会溜到外面抽两根解解乏。 凌晨两点半,电动门终于缓缓打开,两个保安叹着气打着呵欠从里面出来,嘴里骂骂咧咧: “夜班要人老命,实在吃不消。” “不肯打瞌睡也罢了,低头看下手机警报就响,还不让人活了?” “再这样下去不干了,宁可到饭店端盘子洗碗!” “就是……” 蒲旭目不转睛盯着俩保安举动,直到打火机亮了、两人低头点烟瞬间,他蓦地跃起快如闪电双掌劈在他俩后颈动脉上! 俩保安都来不及哼半声便软绵绵倒地,昏厥时间大概两小时左右,足够今晚行动。 蒲旭迅速将他俩拖到花坛背后藏起来,然后换下其中一位的制服穿到身上,宽大如袍子,不过不要紧,他就想靠这身制服争取难得的两秒钟犹豫期。 此时大厅还有一位保安,110报警按钮就在右手边,一旦看到进去是位陌生人立马报警,大概需要两秒钟完成动作,蒲旭速度再快也不可能一秒多时间冲到六七米开外。 但有这身制服,保安第一下意识认为同伴抽烟回来了,不会细看;第二即便发现不是同伴也会稍稍犹豫,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神不好使,想凑近了再看。 果然,蒲旭进了电动门后大厅服务台里坐着的保安皱眉瞧瞧他,感觉这个身材瘦小的家伙穿着保安制服有点奇形怪状,边站起身边喝道: “你是……” 蒲旭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瞬间加速前冲,在保安手指触及报警按钮瞬间一拳捣中其喉结,那保安也身子一歪前伏到台面上。 看似千钧一发,实则是蒲旭计算好的结果,不会有半点差错,这也是上次他发觉蜡烛提前三分钟熄灭果断中止行动的原因。 摆平三个保安后,蒲旭有条不紊展开一系列步骤: 关闭电动门,防止被夜巡人员发现异常进来查看; 找到电源总开关的箱子,切断大厅范围内有电源; 取出背着的笔记本电脑,利用无线网卡登录监控服务器,仅花了半分钟便破解密码进入核心系统,选定仓库范围所有监控头为“停止传送数据”,敲回车确认。 这样他接下来的举动无人知晓。 然后再从背包里取出一柄铁锤,抡起来重重一敲,二号仓库门前高科技智能锁“啪”地落地,什么指纹感应,什么密码错误报警,什么智能保护等等,缺了电就是一堆没用的机械。 再用微型破门器打开二号仓库大门,直奔位于东南角的总控室,不出所料外侧安装了四个监控探头,均使用日本原装高分辨率探头,能在十米之内清晰分辨出硬币面值和衣服上的花纹,不过蒲旭已提前关闭数据传输功能,此时它们只相当于一面镜子而已。 站在大小足足有上百个监控画面的总控大屏幕前,蒲旭锐利的目光眼观八方,快速将所有监控场景扫了一遍,发现只有两个小车间夜间继续生产,操作工作和执守管理人员也不多,给人的印象是: 夜间生产不过做做样子而已。 蒲旭皱皱眉头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立即以电缆线将笔记本电脑接入总控系统,打开工作硬盘分区浏览后发现多达几十个目录,900多G数据量,全部拷贝固然好但所需时间太长,遂检索出与生产相关联的目录,饶是如此也是500多G。 无奈之下咬咬牙对时间作了筛选,再剔除超大文件,经过一番剪裁剩下220G,来不及细看赶紧执行下载命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陡地,蒲旭耳边捕捉到短促的警报声,顿时紧张起来,一看下载进度还需要两分四十六秒。 快,快! 电脑却体会不到他的心急如焚,慢悠悠传送一个接一个文件,还在左下方跳出个咖啡杯小图案,友情提醒“文件传输中,请稍候”。 没办法提速,蒲旭所用的电缆线已是最新材料自适应所有硬件和网络环境,属于内地科技含量的天花板。 五秒、十秒、十五秒,眨眼间一分二十秒过去了,只剩一分二十六秒,大厅外面有人猛烈敲击电动门,糟糕,应该发现两名被打昏的保安了。 蒲旭手指捏着电缆线微微颤抖,拿不定主意拔与不拔,拔,前功尽弃;不拔,对方冲进电动门后自己无路可逃! 59秒,58秒,57秒…… 外面停止敲击,开始用力砸门,蒲旭眼睛瞪得老大仍在拚命坚持: 47秒! 46秒! 45秒…… “咚!” 一声巨响,对方看来换了重家伙,照这个架势再撞两下电动门肯定被砸开! 幸好最后关头文件传输突然加速,光标一下子移到尽头——文件传输完毕! 蒲旭几秒钟内拔线、关机、打包,闪电般冲出总控室、穿过二号仓库、回到大厅,堪堪制药厂保安们破门一瞬间,打开角落里的窗户跳了出去! 仓库与最近的围墙只有三十多米,蒲旭几个起纵便翻到墙外,再跑了四五百多米钻进临时借来的吉普车里,点火发动旋即疾驰而去。 时值凌晨,黄昏就开始笼罩在天际的薄雾淡淡地弥漫着夜空,将路边的树木、河流,远处的丘陵、建筑,天上的月亮、星星涂染得朦朦胧胧,忽而模糊,忽而悠远,软绵绵仿佛千丝万缕缠绕着人的视线。有经验的司机都知道,下雾的时候最容易出交通事故,小心驶得万年船,这种天气能在家歇着方是上策。 雾气升腾,道路上能见度越来越低,蒲旭始终没放松警惕眼角余光紧紧盯着后视镜。 果不其然事先毫无征兆地,浓雾猛地咆哮着冲出两辆车,以猝不及防的速度撞向吉普车! 蒲旭甩手一枪,打在后面右侧汽车的前挡上,对方很明显没料到他居然有枪吓了一跳,转瞬却追得更加疯狂! 因为很简单,在内地只有警察持枪,倘若总控室机密落到警方手里必定后患无穷。 蒲旭却又只能时不时开枪吓阻,至少能减缓追击速度,因为接二连三子弹打中前挡玻璃还是具有非常大的威胁。 此时浓雾成了双刃剑,一方面双方都看不太清前面的路,速度很快但终究不敢过快;另一方面严重影响蒲旭开枪的准确性,完全凭感觉。 追追打打不觉驶了二三十公里,蒲旭再扣枪扳“咔”一响: 子弹打光了! 看过香港警匪片的都有个印象,英雄手中的枪里永远有子弹,而且永远用不完,一把普通手枪能连续撂倒二三十个坏人,如果微冲更象机关枪似的端着横扫所到之处无不披靡。现实情况却是,手枪最多只能配备十几颗子弹,不管好人坏人用完为止,想继续潇洒除非换上压好的弹匣。 但蒲旭被允许持枪已是特批,子弹颗数都记录在册仅仅防身,根本派不上大用场。 后面两辆车见吉普车好久没开枪,琢磨出应该子弹告罄,立马嚣张起来加大油门大胆逼近,有两次几乎快碰到吉普车! 蒲旭也突然间将油门踩到红线向前疾奔,然后又猛踩刹车,急打方向盘,硬生生原地转了个大角度—— 传说中的漂移技术不过如此。 调整好车身方向还没停稳,蒲旭借着回荡的巨大惯例,以车头狠狠将后面右侧车辆顶飞到路边水沟里! 但左侧车子也不含糊,趁势从后侧卡住吉普车退路,蒲旭向前没有足够空间打方向等于被逼停。 左侧车后门打开,里面跳出三个彪形大汉,或持铁斧头,或拿三节鞭,或紧握长砍刀,面色狰狞地包抄过来。 蒲旭反倒松了口气,闹了半天就这些?早知道没火器刚才不跑了! 当下缓缓打开车门出去,迎着三个汉子微微一笑:“晚上好……” …… 五分钟后蒲旭吹着口哨驱车直奔省城,车后厢五花八绑着一个俘虏,准备当面交给秦铁雁大刑伺候。 电脑笔记本里的拷贝的220G也要麻烦秦铁雁组织人手进行技术分析,蒲旭深知蓝京没工夫,也没那样的专业水平。 审讯那个汉子没别的,深夜危险驾车、持械行凶两项罪名,可轻可重,关键看他是否交待出让秦铁雁感兴趣的内容,不然必定多吃几年牢饭。 至于戒备重重的总控室,里面肯定隐藏着某种秘密,比如小作坊似的夜间生产就是明证,给外界包括工人厂子繁忙、生产任务繁重的印象,幕后真实动机是什么呢? 不知是否听到什么风声,黄沙镇书记镇长联袂来到县府大院,第一站便向蓝京请示是否继续推进与瑞欧集团关于投资兴建制药厂的合作。 “污水处理和排放问题解决了吗?”蓝京问道。 “解决了,有详细具体的方案。” “环境监测措施制订到位了吗?” “已经市有关部门审查审批。” “厂址区域拆迁、村民宣传发动工作怎样了?” “黄沙镇有信心保证项目如期开工。” 蓝京脸一沉:“万事俱备,为什么不推?别汇报来汇报去了,赶紧回去落实!” 第746章 规范约束 情况发生得那么突然,让蓝京丝毫没料到,也没从任何渠道听到一点点风声,好像,好像冷不丁就发生于他面前似的。 本来九月份各项工作开展颇为顺利:伊宫玥挟舍岛腾出来的资金大举杀入龙王山综合旅游开发项目之中;尤效飞凭借华桥汽车产业整合期间积攒的人脉,一口气拉过来六家配件和配套生产企业;周璟文兄弟则立足玄泽三大支柱产业做文章,先后与制造业类别的农用机械、动力系统以及新材料产业的高分子复合材料、碳纤维材料等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 蓝京翘首以盼的薛立权终于办妥调动手续,落地后老实不客气挂财正局副局长实职,兼任县财经金融领导小组副组长,实际上享受正科待遇,给他悄悄提了半级。 对于这样的任命和提拔,熊汝诚私底下很有看法,委托刘勇转达的意思是:你从华桥调来帮手也罢了,安置在财正局这样重量级单位也好商量,可屁股还没坐稳先提拔半级享受正科待遇,让铜关的同志们怎么想?是不是先考察重用段时间,等该同志表现出令人信服的水平再说? 刘勇琢磨薛立权的人事档案也觉得不对劲,转达完熊汝诚意见后直率地说: “这位同志档案里有附页,属于京都那批定过性戴了帽子的,如果在学校一辈子就是讲师;进了公务员序列,这方面虽没明确规定,但副科提正科还得慎重,有时吧那种事儿想不起来皆大欢喜,想起来刮一阵风,又得吃不了兜着走,蓝书记!” 蓝京早有准备,从容道: “熊县长从平衡角度,刘部长从政策角度,分别提出自己的看法,我都接受并表示理解。财正局是正府组成部门,熊县长着重对局领导能力水平考察乃是应尽之责;刘部长以人事领导专业眼光审查档案,发现隐含的限制或历史渊源,确实厉害啊厉害。” 刘勇连忙拱拱手:“应该的,应该的,谨慎一点也是为了大家好。” 却知道以蓝京的风格接下来肯定要说“但是”,否则不会用这种语式。 果然,蓝京道: “但是,我要向刘部长说四个字——与时俱进,什么意思呢?关于那个事件、那段历史,官方评价已经发生微妙转向,从过去全盘否定到如今一分为二,并没有一棍子打死;立权同志昔日同学,有的已成为着名金融学家多次在京都电视台讲课;有的跻身省市级金融正策和执行领导层面;还有的担任大集团、大公司独董等等,刘部长看看,虽然名义上没归位做到教授,可‘学者’、‘博导’头衔哪个比教授逊色?因此,我们就人事管理规章制度讨论问题,没有哪个条款限制立权同志提拔正科,刘部长觉得呢?” 刘勇被他一番言论说得无从反驳,怔忡半晌道:“法无禁止即可为,好吧,我认同蓝书记的意见,不过熊县长……” 蓝京接着说:“请刘部长也向熊县长转达四个字——有功之臣!立权从大学转岗华桥就是副科职,之后精心研发基于数学模型而成立的产业发展共同基金,在*、扶持、补偿非法集资案方面发挥了定海神针的作用,探索形成以商代偿的新路子,得到省市两级领导高度赞扬,如果熊县长不信,我可以翻出去年情况汇报会的会议记录……” “不必不必,知道大致情况就行,熊县长也不是斤斤计较的领导。”刘勇赶紧打圆场。 “省领导原打算调到省金融办或财正厅委以重任,我没舍得放,某种意义也耽误了人家的前程,哎……我想提拔半级享受正科待遇,即便省领导也会支持的。” 蓝京半真半假道,一半真是常务副省长苏睿有过这方面考虑,但也担心档案污点惹来麻烦,探讨地方提拔级别、省直机关长期借用模式,一半假则是薛立权很反感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听了之后断然拒绝,此后苏睿再也没提过。 刘勇恍然:“原来这样啊,我如实向熊县长转达就是,省领导都支持的事情他怎会反对?” “也怪我,事先没说清楚。”蓝京微笑道。 未料熊汝诚也不是好惹的,反对意见本身暗藏后手,招中套招。 听完刘勇传的话,熊汝诚正色道:“刘部长表态是对的,省领导支持,我们基层更应该主动改善和提高知识分子待遇,没得说。” “好,书记、县长意见一致,我马上着手提交议案,放到下次常委会审议。” 刘勇松了口气。 熊汝诚若有所思道:“对了刘部长,还有件小事……本来蓝书记初来乍到,三季度不打算讨论人事问题,既然薛立权同志定级定岗议题上会,索性一并解决下家旺的待遇问题。” “家旺……哪个家旺?”刘勇一时没转过弯来。 “铜关有几个家旺?行正服务中心效能督查科长田家旺呗,”熊汝诚道,“刘部长想想啊,人家好不容易混了个副科待遇,不过因为处理客户投诉时说了几句错话就被迫辞掉招商引资办公室主任职务,多年辛苦转眼打水漂,刘部长,我们对基层干部还是要保护为主啊。” 刘勇直摇头:“弄不起来,弄不起来。” “为什么弄不起来?”熊汝诚对这位老资格组织部长以哄着玩为主,实在忍无可忍才翻脸。 “第一家旺是主动辞职的,组织上没有重新任命的道理;第二蓝书记要求他停岗招商一千两百万,期间只发放生活费,资金到位后还要经蓝书记确认后方可返岗,”刘勇道,“以上是蓝书记在行正服务中心当众宣布的处理决定,熊县长。” 熊汝诚和颜悦色道:“现在的情况是家旺已经完成了一千两百万招商任务,资金业已全部到账,今天上午把全套证明材料交到白秘书手里,肯定非铜关落户企业,来源没问题。” “哦,我不知道这回事儿,那……那等蓝书记确认后再讨论?”刘勇愣了愣道,暗想难题又来了。 “我来掰掰理啊,”熊汝诚道,“当初说家旺的恶劣态度险些让梁老板撤资,事实没撤资,此其一;家旺和经办人员停岗招商,完成一千四百万任务,算作功过相抵,此其二;其三,返岗工作是一方面,补发工资、恢复待遇又是一方面,鉴于家旺的情况并非个案,涉及为数不少的基层干部,有的还是乡镇主要领导,我觉得要拿出来议议,给停岗招商的同志吃颗定心丸。” 刘勇头大如斗,直觉书记县长首先要在人事问题领域较劲了,但这回还真不能怪熊汝诚: 你书记凭空提拔一个正科级,我县长难道不能恢复人家副科待遇?要么按事先达成的默契暂时冻结人事议题,要么你一个我一个不欺公平! 而且说实话,前期动辄被蓝京以上党校学习强摁招商引资任务的基层干部叫苦连天,多次在刘勇面前发牢骚,确实“干愤极大”,如熊汝诚所说有必要在县委层面发定心丸—— 实质就是规范约束,避免今后蓝京举着招商引资的刀到处砍人。 熊汝诚真是不出手则已,瞄准时机出手立马击中要害,令得自恃老资格的刘勇也没法硬挡。 “《关于加强停岗招商引资人员管理的实施意见》议题,”刘勇不愧老人事干部,头脑一转便拟了个题目,“熊县长觉得怎样?” “刘部长说到点子上了!” 熊汝诚欣然道,“倒不是单单为家旺争取什么,而是重在‘规范’二字,第一确定停岗招商引资前设条件,即哪些情况下适用;第二谁来决定,县委书记?县长?还是常委会?要把规矩立起来;第三停岗就有复岗,一系列待遇、停发的工资如何解决,要明明白白列出来让同志们心里有谱,而不能好文章都放在个别领导肚里,靠揣摩、猜测,刘部长觉得对不对?” “具体内容还要征求常委们的意见……” 刘勇虽这么说,显而易见首先要征求的就是蓝京的意见,而且显而易见蓝京肯定不同意! 理由很简单,县委书记在全县干部管理方面有着不容置疑的决定权,任何打着“规范”、“加强管理”旗号都是对县委书记权威的挑战。 回到办公室,刘勇紧急安排加班加点连续奋战了三天三夜,总算草拟出乍看起来不偏不倚、象模象样的《关于加强停岗招商引资人员管理的实施意见》,然后亲自送到县委书记案前。 “蓝书记,这是按照部分常委以及乡镇党委正府要求赶就的实施意见,”刘勇解释道,“有种说法叫做定心丸,有种说法是明白账,总而言之要建立干部能上能下、可进可退的灵活机制,尽量减少……呃,减少人为干预色彩。” 蓝京在手里翻了两页,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抬起头注意看了看刘勇,笑笑合上材料,拿过铅笔在题目后面加了个括号,写上三个字: 讨论稿。 然后递给刘勇道:“具体内容我就不看了,发到县直、乡镇党委正府广泛征集意见,在此基础上再提交常委会讨论。” 啊,搞这么大动静? 刘勇怔忡着没反应过来,蓝京又道:“文件由组织部和工业兴县领导小组联合下发,招商引资本质上为了振兴工业嘛。” 第747章 取得共识 实施办法被冠以讨论稿下发到基层征集意见,一来一去起码一个多月,不消说肯定赶不上即将召开的县常委会,蓝京以不动声色的拖刀计从容化解熊汝诚发动的反击。 相应作出退让的是,蓝京同意田家旺及行正服务中心经办人员完成招商引资任务之后返岗工作,补发停岗期间扣的工资,至于副科待遇问题蓝京却留了下尾巴: 田家旺主动辞去副科级领导职务的,组织部门硬要再次任命似有不妥,或者到乡镇过渡一下? 刘勇只得又跟熊汝诚协商。 “到最靠近县城的千秋镇当副镇长,隔个一年半载调回来如何?”刘勇问道。 熊汝诚沉思半晌:“刘部长,最近三年,不,最近五年之内哪位提拔的副镇长一年不到就进城,有吗?” “好像……好像没有……” 刘勇叹了口气,“说起来还是老爷子主正时定下的规矩,为了让下基层锻炼的干部安心工作,凡提拔副科职以上的起码两年才具备进城条件。” “对,两年是门槛,何况想进城的乡镇干部一抓一大把,都排成长队呢凭什么家旺优先?” 熊汝诚道,“我们不能说家旺受了委屈必须得到补偿,单单停岗招商引资那轮动作,受委屈的也不少吧?所以过渡这个承诺没有可操作性,刘部长。” 两人虽在讨论公事,却都心领神会一个彼此有数的事实: 田家旺深受熊老爷子宠爱! 别看田家旺性格粗鲁草莽,说话没水平,办事没能耐,却是钓鱼的一把好手,铜关钓鱼高手们一致公认没鱼的河段,他在河边蹲会儿转眼就十来斤入筐,每条起码七八两,小的一律扔回水里。 凭这个本事,熊老爷子每次钓鱼必定带他,他也总能让老爷子满载而归,心情格外舒畅。 要不然岂能从庸庸碌碌的办事员一路升到副科级?总得某方面有两下子吧。 被停职后,田家旺压根没想方设法四处招商,而是隔三岔五到熊家大院面前哭诉,熊老爷子听烦了直接打电话给周丹鸣,说千把万任务你帮家旺解决一下,多大的事犯得着吗? 然后田家旺便开开心心扛起鱼竿陪熊老爷子钓鱼去了。 因此,实施办法广泛征求意见那就缓缓,但田家旺科级待遇必须妥善处理到位,不然让老爷子“不悦”那就糟糕了。 没办法刘勇迂回找县委副书记王思杰讨主意。 在铜关县委领导层,王思杰属于比较特立独行的存在,一方面仕途成长基本与熊家大院没关系,或者说不是靠那条线提拔的;另一方面他在很多问题上敢于坚持自己的意见,比如前任县委书记叶琛主正期间,王思杰并不是因为支持叶琛而反对熊汝诚,基本做到对事不对人,帮理不帮亲。 也正因为此,王思杰获得包括熊家大院在内的尊重,事实上熊老爷子、熊汝诚父子内心深处也希望有这样相对公正的“第三方势力”,某种程度抵消市委对熊家势力独大的疑虑。 与前任叶琛,王思杰谈不上配合默契或无条件支持;与现任蓝京,他同样保持适当距离,在工业兴县、离岗招商引资等方面态度谨慎。 因为不兼正法委书记或其它实职,王思杰若想在县委领导层置之度外,倒也是相对容易的事儿,只须做到“三不”:不多问,不多想,不多说。 刘勇找王思杰,无论与公于私都有道理——于私,两人在县府大院多有交集,也不看不惯熊家父业子承、任人唯亲的做派;于公,王思杰作为副书记分管党务,党务是一个笼统而含糊的概念,有时也能将组织人事工作包括在内。 “不解决好田家旺那家伙的问题,怕是开不好常委会,”刘勇忧心忡忡道,“眼下形势思杰想必看得出来,蓝书记这边蓄势待发,很多招数还没用上,也对县直、乡镇被动应付颇为不满;熊家那边已经觉得让步了,感觉被蓝书记压着打,满肚子牢骚怨气,上次常委会已经开得比较紧张,这回要是不做好准备工作大概率会当面吵起来。” 王思杰则老神定定:“压抑在心里更难受,然后双方都开始使小动作,局面进一步恶化……不如吵出来的好。” 刘勇道:“只要不是因为人事议题,别说吵架,就是打架我也无所谓!我这把年纪还有啥追求,平安到点就是福。” “别的务虚的议题双方各说各,反正没标准答案;能吵架的只有人事议题,要么上,要么下,没有和稀泥的余地,”王思杰沉吟片刻道,“田家旺的问题麻烦呢,老刘,他是蓝书记上任第一天抓的第一个干部,具有风向标作用——他要能平安落地,被停职、被免职的干部都有参照标准了。” “思杰说中了!”刘勇一拍大腿道,“双方就在争这口气,蓝书记意思是恢复副科待遇可以但要下乡镇以示薄惩,熊县长却不肯,想要原职原待遇。” “综合双方观点取最大公约数,两边都不得罪,这不是组织部长的拿手好戏吗?” 王思杰笑道。 “思杰别拿我开涮了,我可诚心诚意来讨教的,”刘勇皱眉道,“老实说上任叶琛书记尽管也跟那边不对付,还算顾全大局……” “哦,你说蓝书记不顾全大局,胆大包天!”王思杰指着他笑骂道。 “唉唉唉,思杰明知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刘勇道,“叶琛书记有意见会私下地、委婉地、含蓄地表达,对外绝对保持团结一致的形象;这位蓝书记上次当众硬怼秦中杨区长真把大家都吓坏了,当然,客观上也起到震慑那边的作用,毕竟那一仗蓝书记打赢了么。” 王思杰淡淡道:“在地方主正不是打仗,主要靠和风细雨润物无声,火星四溅发展不好经济。” 刘勇道:“但思杰还看不出来么,蓝书记现在就这个套路!也难怪,很多干部在熊家大院庇护下懒散惯了,不拿鞭子抽根本发动不起来……思杰别冲着我笑,我从来没把自己当作熊汝诚的人。” “就差把‘熊’字刻脸上了,还不是?”王思杰笑道,“全铜关只有你自己觉得不是吧,哈哈哈哈……” “他妈的他妈的!”刘勇恨恨骂道,“我是熊老书记提拔起来的,那有啥关系?铜关在他手底下提拔的干部多了去了,都算熊家军?我有自己的良心和底线,谁都别想在我面前指手划脚!” 王思杰收敛笑容道:“所以咱哥俩才说到一块儿去,坐在这里谈谈笑笑,老刘瞧我什么时候跟周丹鸣、朱越顺、蒋冲这样?” “那倒是,思杰向来是有原则的人,大家伙儿都清楚。”刘勇道。 “老刘,我再问一句,你觉得工业兴县的提法对不对?”王思杰肃容道。 很简单的问题,却把刘勇难住了,足足斟酌两三分钟,道: “大方向肯定是对的,但这样一窝蜂地上马肯定不行,急功好利之下留有很多后患,比如环境污染、疯狂圈地、骗取补贴等等,乱象丛生。” 王思杰又指着他笑道:“好嘛一个问题两个方面,有利也有弊,严谨得让人挑不出错来,可是老刘,目前从县府层面到基层都拿你‘但’后面的内容做文章,而忽略‘大方向’三个字。” 刘勇为难地说:“涉及到那种务虚的方向性问题,我们能咋办呢?你思杰也没怎么说话吧?” “我不说,是在观察蓝书记的意志与决心,”王思杰道,“如果唱唱高调,搞搞宣传,弄些正绩工程,根本没必要跟在后面做戏。但是老刘,蓝书记在动真格的!” “思杰的意思是……” “短短几个月来铜关投资的比过去两年加起来还多,绝大多数生面孔,而且龙王山那种地方都眼睛眨都不眨地砸钱,说明什么?说明什么?” 王思杰目光炯炯盯着刘勇,“老刘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是吧?说明相当部分投资商是蓝书记邀请过来的,没搞来钱快的房地产,没搞见效明显的商业、服务业,要么旅游开发,要么投资建厂,人家在拿真金白银支持铜关经济建设!” 刘勇道:“思杰看得出来,想必正府那边也心中有数吧?” “有数也装没数,那边主流就是反工业,”王思杰道,“至于为什么反工业,你我心里都清楚,不必赘言。” “是啊……思杰什么想法?” “老刘什么想法?” 此时铜关县委两位排名靠前、资历较高的常委相互瞅着对方眼睛,办公室里静得可怕。 良久,刘勇缓缓道:“我支持工业兴县,但不支持兴成工业县,这就是我的态度。” “咱俩取得共识了!” 王思杰道,“铜关的地理位置和人文环境不适宜成为工业县,何况熊家大院……合理规划之下适当提高工业化规模是可行的,老刘,无论什么时候咱俩都会坚持这个独立观点,对吧?” “是的。”刘勇道。 王思杰又恢复平时放松、散漫的表情,手指在办公桌上划着圈道:“田家旺的问题我给出个主意,行不行由你自个儿权衡。” “你说,你说!” 刘勇瞪大眼睛道。 第748章 意外电话 王思杰道:“很简单,循前例。” “循……循什么前例?”刘勇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惊讶地问道。 “循万岳明的例,”王思杰道,“抽调田家旺到工业兴县领导小组办公室,其它啥都不说,但有万岳明在前,办公室成员起码副科级对吧?可严格说来又不算提拔,同样有万岳明例子在前,某种程度相当于贬黜,又正好中了田家旺的意,空闲时间可以多钓钓鱼……” 提到“钓鱼”,两位县常委都露出会心的微笑。 “高,实在是高!” 刘勇竖起大拇指道,“对熊县长来说田家旺没被发配到乡镇,挽回面子,又能多陪老爷子钓鱼;对蓝书记来说副科非实职,且打发到空架子似的领导小组,也没损其威信,两全其美!” 王思杰拿起茶杯呷了一口,眼里掩饰不住笑意。 两位县委常委煞费苦心在取得共识基础上讨论如何安置田家旺时,蓝京独自驱车穿过秦铜隧道来到省城。 应该算作应约,这期间红樱打过二三十次电话——她就有这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劲儿,以前大学便如此。蓝京虽然牢记花嫒吩咐在没摸清蹊跷的背景前尽量不要接触,也架不住红樱撒娇刁蛮,声称要以前女友身份强闯县府大院,蓝京对抗绿野药厂、耿啸林、丁岩时心硬如铁,可面对千媚百娇的前女友(们)却格外柔软,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换家位置隐蔽点的餐厅吃饭,最好订包厢,”蓝京最后乖乖让步,“我的看法是邀请花嫒一块儿,你实在不肯拉倒,但……但今晚就只吃饭……” 红樱笑眯眯道:“当然吃饭,难道我还吃了你不成?你的味道,我早就尝过了。” 蓝京无语。 和花嫒、红樱两位前女友说话,很难把握分寸,距离远了好像刻意冷淡,距离过近又容易擦出暧昧的火花,在女人问题上,蓝京经常自责有点过火,若说方婉仪是单身久了处于严重**状态下的释放,颜思思则是情到浓处自然成,那么伊宫姐妹、容小姐、焦糖都与“酒”有关,某种程度算作错误之举,且在错误的道路上愈行愈远。 所以蓝京不想再犯错误,再惹无穷无尽的麻烦,身边没女人时很孤单,身边女人多了也费思量,联想起那回跟容小姐激战后再安慰伊宫姐妹俩,那简直是拿生命在**。 红樱很听话,真的选择了一家非常小众且低调的中餐厅,位置更隐蔽,商厦背后民宅改造而成,四周绿荫葱葱、繁花似锦将其遮得严严密密,不知道的即便从旁边巷子经过也觉察不出里面开了家西餐厅。 民宅门口居然没招牌,进了院子,内门楣才有个小小的、由花草组成的三个字“美人居”,看似随意,实质笔法颇有功力,属于一流书法家一气呵成的狂草。 进了小屋,内部装修得曲曲折折又古色古香,座位间以细密的绿藤蔓相隔,这样倒不需要包厢了;空气中流淌着悠扬悦耳的古筝曲调,每个音符都仿佛敲击在心灵深处。 “很文青的地方,经常来吧?”蓝京四下打量后满意地说。 红樱抿嘴笑道:“说对了,这是秦中区最文艺的餐厅,之前我只听说但没来过,因为要跟文艺的人一起品味才有意义。” “到献血车工作还适应?”蓝京问道。 “肯定比病房服务、急诊大厅好很多呀,铃声唤个不停半天下来恨不得跑断腿,还有没完没了的笔记、学习、培训,蓝京,我真的要说声谢谢,虽然对我俩来说有点客套。” 红缨看着他真诚地说。 蓝京道:“你既然这么说,我也就直截了当问了——据花嫒反映区里有反对你离开护士岗位的意见,到底怎么回事?不管什么情况,你如实告诉我,因为关系到后一步操作……你知道的,花嫒也是今年刚从遥泽调过来,根基尚浅,权限内能办的事肯定没话说,但超出她承受范围、有可能对她产生负面影响,那恐怕得三思而后行。” “蓝京……” 红樱紧咬嘴唇,瞬时泪汪汪道,“别用逼问我的语气好不好?我是做了错事,受到的惩罚还不够吗?我曾经花了一个多小时帮着残疾老人排便,喷得手上、身上都是,临了还挨了记耳光,说我把她弄疼了……蓝京,我们那个系同学要么转行正岗,要么辞职,就我一个还傻乎乎地当护士,其它工作我又不会……” “红樱……” 瞬间蓝京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位仿佛被锐器狠狠戳了一下,剧痛彻骨,立即紧紧握住她的手道,“别再说了,我不该……不该苛求你,毕竟这么多年我连声最简单的问候都没有……吃饭,今晚我俩的主题是吃饭,点没点樱桃酒酿小丸子?” 她顿时破涕为笑:“那是我的最爱,蓝京,我还要你喂我吃樱桃。” “好好好,没问题。”蓝京道。 “嘴对嘴!” “呃……” 蓝京飞快地瞟瞟四周,压低声音道,“这里坐的客人没准就有来自铜关,我不认识人家,人家认识我……别为难我好不好?” “嗯……” 红缨也知他的身份特殊,不再勉强。 这顿饭谈谈笑笑,主要是红樱说,蓝京听,内容围绕大学难忘的点点滴滴,不时笑得前俯后仰,吃得温馨而轻松,唉,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吃完后出门,趁着四下无人她轻轻拉住他的手,轻轻在他耳边道: “到我那儿坐会儿?” 今晚月亮真美,又圆又亮,皎洁晶莹;今晚风儿也格外温柔,吹拂在脸上痒痒的;餐厅里飘出的古筝旋律幽深悠长,久久回荡在心间。 蓝京也觉得就这样离开有点意犹未尽,稍作犹豫,红樱已依偎上前双臂搂着他手臂,声音更软更糯: “就一会嘛,好不好啦?” “嗯……” 蓝京才应了一声,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是花嫒的号码,心头一凛赶紧示意来到院子角落里才接听: “花嫒,这会儿有事?”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你有点心虚啊,”花嫒还是清冷富有理性的声音,“在哪儿呢?” 蓝京道:“讲个道理给你听,花嫒,在官场只能领导问下级在哪儿,反之,下级只能问领导‘现在汇报工作方不方便’,懂吗?” “方便,你钻厕所里吧!” 花嫒陡地道,“你在秦中跟红樱共进晚餐?是不是‘美人居’?” 咦,奇了怪了,她连“美人居”都知道! 蓝京倒吸一口凉气,并没有试图狡辩——以他对女医生的了解必定握有确凿证据才下定论,反问道: “你直接说什么事?” 花嫒沉默片刻,道:“记得我上次警告过你……算了,我也懒得追究,吃完后立即到我这儿来!” 说完“啪”地挂断电话。 蓝京看着手机一脸苦笑,红樱怯生生凑过来看看他的脸色,又看看手机,弱弱地问: “是花嫒?又被她发现了?天啦,我怎么这么倒霉……她简直就是我命中克星,大学时抢走我的男朋友,现在又……” “哎哎哎,人家没抢,没抢!” 蓝京赶紧道,“当时都是自由恋爱、和平分手……我先送你回家吧。” “算了,我一个人走走,”她意兴阑珊道,“等你有空再约……” 蓝京驱车出了巷子拐上大街时,隔着车窗看到沿着人行道步行的红樱,娇小单薄的她夜色下显得分外孤寂。 红樱也看到车了,侧过脸笑着挥手道别,朦胧昏黄的路灯衬得她亲切可爱的笑脸有些模糊,不知为何,霎时蓝京鼻子有点酸,抹了抹眼睛,也似湿漉漉的…… 或许偶然,车里唱碟正好播放罗大佑的《恋曲1990》: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黑漆漆的孤枕边,是你的温柔;醒来时的清晨里,是我的哀愁;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唱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唱到花嫒住的小区,方可关掉音乐独自在车里静*了五六分钟才平抑情绪。 敲门进去,花嫒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淡淡道:“我又一次坏了你的好事,对吧?” “到底怎么发现的,难道秦中区到处都有你的耳目,我车子一过隧道就被全程监控?” 蓝京诧异问道。 “天底下所有魔术一旦被戳穿就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花嫒道,“秦中饭馆餐厅很多,但播放古筝曲子的有且只有‘美人居’,又凑巧我去过,所以呢不能算作我运气好,只能说明你和红樱运气差,今晚注定无缘共浴爱河。” 蓝京唉声叹气道:“她非要为调动工作的事表示感谢,又不敢邀请你,偷偷摸摸吃顿饭还被发现了,实在尴尬。” “一顿饭同时面对两任前女友,你的脸好大!” 花嫒道,“我猜剧本应该是这样,吃完饭她娇滴滴地拉你的手去宿舍坐坐,你呢心一软也就从了;进了门就坐到你身上,然后睡睡,一切水到渠成,对不对?” 猜得太对了! 只不过运气太坏,刚开了头就煞了尾。 第749章 以女反女 蓝京神色不变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果我是那样的人,那晚你夫妻俩吵架赌气跑到我宿舍,就把你给办了!” “没酒精消毒,什么事都办不了!” 花嫒突然笑道,“今晚我准备好了酒精,办不办?坏了你的好事,我负责赔偿。” “现在酒精过敏,”蓝京笑着连吃两颗荔枝,“好甜,好甜……说吧到底什么事儿?” 花嫒的优点是理性务实,所以玩笑也好当真也罢总之点到为止,坐到他对面认真地说: “秦中区换区长了。” “哦,”蓝京顿时想起之前发生的事,“那个副区长杨……杨为拨正了?” “托你的福,没有,听说任命文件下达那天杨为关在办公室里痛哭一场,晚上大醉一场,那是题外话,”花嫒道,“新区长从外省交流过来,是个女的,据说因为太年轻了暂时没提拔副厅,还只是正处待遇。” 蓝京笑道:“我更喜欢听杨为大哭大醉的事儿,至于秦中区女区长,跟我没半毛钱关系,也不会有接触。” “跟我有关系!”花嫒一字一顿道。 “什么?” “今天上午区里先后召开组成组成部门负责人会议和科教文卫条线汇报会,你猜事后女区长说啥?她说秦中区女领导太多了,影响工作效率效能,有必要进行适当裁减!” 花嫒怒道,“说的什么屁话,她忘了自己就是女的!组成部门负责人当中女领导一点不多,科教文卫条线本身女干部就多,比例稍高些有啥奇怪?她要是召开工业、农业条线会议,都难得看到女干部。” “不不不,重点不在这儿!” 蓝京道,“重点是她为何觉得女领导影响效率效能?” “谁晓得呢?神经病呗,”花嫒耸耸肩道,“但她下午就向组织部门提出具体方案,要求尽可能把副职女领导平调到区府大院科室当中层,负责具体的、操作性的工作,又提议裁减以‘一老一新’为主,老指快退二线的,新指刚刚提拔和调入的,瞧瞧,我好端端地被躺枪!组织部门没敢提反对意见,区委书记也保持沉默,新官上任三把火,暂时都得让着她点儿……蓝京,我怎么办?” “这么霸道?!”蓝京惊道,“区直部门很多领导经省市两级组织部门直接安排的,她说裁就裁?我是铜关县委书记,上任几个月才以抽调名义搞掉一个镇书记,想动干部各种掣肘,没那么容易的,花嫒。” 花嫒眉头紧锁:“我不知道……她或许会动真格的,外省交流来九成九都有很深的背景,别说市里,省里往往也会高看三分。” “说得也是,比方我从遥泽交流来的,玄泽市领导也相对客气些,”蓝京沉吟片刻道,“真要是按‘一老一新’标准一刀切,你确实无话可说,反正平级调动又没受委屈,但副局长变成科长够你受的,更重要的是经此一来只要她在秦中区,就基本没了晋升机会。” 省城各区都是副厅级,即区委书记、区长为副厅实职;由此往下,副区长为正处,区正府办主任就是副处;正府办中层干部即副科,但通常来说往往高配正科。 由此分析,哪怕一刀切之下把花嫒调到正府办社会事业科当副科长括号享受正科待遇,也是没脾气的,因为从区直到区府大院两办理论讲属于重用,平台不同了,有啥可抱怨? 但其实官场都清楚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反过来说区正府办主持科长到区直当副局长才算提拔重用,副主任转岗副局长属于平级调动,这样而言岂非吃了大亏? 一刀切式干部安置往往如此。 “怎么办呢,蓝京?”花嫒蹙眉道,“刚刚安定下来,好不容易把方方面面关系理顺了,又要换岗……换岗也罢了明摆着分流贬黜,以后别想有好日子过……我不喜欢写材料,蓝京!” “我想想,让我想想……” 蓝京道,“不要着急,事件总有解决的办法,无非难度大小问题或时间问题……” 念如电转脑里闪过一个又一个人选。 秦铁雁那条线已经不行了,卫生厅有权往省城区直安排干部,却不能干预区直人事调整。 再往上呢?“舅舅”容沧海为秦铜隧道的事亲自出马,余波影响到此次杨为未能当上区长,肯定不宜再有所动作。 苏睿的位子最恰当,但一直以来蓝京都恪守一个原则,即在苏睿面前只谈工作,不涉及私事,因为他纯粹欣赏蓝京点子多、工作思路灵活,并没有私交。 金全友更是如此。 郭文章呢更没交集,只有为数不多的场面互动那是各取所需,何况现在已到统战部,说话更没份量。 一圈想下来竟没人能够制伏那位“以女反女”的鲁莽女区长。 要么,只有明天试探县纪委书记苏曦有没有路子,他好像跟上任李区长比较熟…… 出神地想到这里,花嫒已依偎到他身边,轻声道: “还睡这儿吧,床铺都收拾好了。” 蓝京悚然一惊,下意识向后退了退:“不……不,我还是回去,不然红樱也打电话过来岂不是……” “她敢!没我罩着,几个月后还会被打发回医院当护士!” 花嫒转而奇怪道,“你怕什么?今晚留这儿跟我的工作没关联,之前你没睡我照样帮了忙,是吧?” 蓝京低叹道:“是这样的,花嫒,我觉得你应该找个各方面还可以、长得还顺眼的男人成家,重新开始新的家庭,别,别跟我搅到一块儿,我……我给不了你需要的婚姻、家庭、安宁。” 花嫒定定出了会儿神,道:“蓝京,我也跟你说句实话,自从离婚后跟儿子相依为命,我觉得挺好,没男人反而比有男人轻松得多,至少少洗很多衣服对吧?夫妻生活对我可有可无,除此之外男人对我而言还有啥用?我想我是不会再结婚……不是打着为了儿子的幌子,自己真的不想。” “但儿子不可能一直陪伴在你身边,他会有女朋友,会成家立业,到处你孑然一身咋办?” 蓝京问道。 花嫒淡淡道:“就算二婚,夫妻俩平平安安相伴到老的概率也只有37%,车祸、意外伤亡、重大疾病,我在医院看多了,所有医生都是看淡生死红尘的极端唯物主义者。” “红樱也是吗?”蓝京突发奇想问。 “单身,一直单身,”花嫒顿了顿道,“但打听过程中有两位似乎知道些什么,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再问,又不肯多说。” 一言难尽,好熟悉的词…… 陡地,蓝京想到刚来铜关徐迪也这么评价冯柳青,说她“一言难尽”然后便飘过去了。 “两任前女友都单身,作为前男友,我感到非常……非常遗憾……”蓝京叹息道。 “哟,很官方的说辞,恐怕心里乐开花吧?” 花嫒审视他道,“你是不是在想,她俩闲着也闲着,有机会弄到一张床上快活快活?” 蓝京忍不住大笑:“然后通宵进行女子相扑兼撕揪咬比赛,我当裁判?” “欣赏两个女人为你打得头破血流,想得美!”花嫒道,“说真的蓝京,你要是真有那个兴致我可以组织,想必红樱很听话,在床上表现也比我好,我呢只要你把我哄高兴了就躺在旁边睡觉,随便你俩胡作非为。” “越说越没谱!” 蓝京佯怒道,心里清楚花嫒的设想简直就是神话,就拿伊宫姐妹来说都想好几年了始终没能付之实施,一龙双凤难度太大了。 嘴上强调回铜关睡觉,蓝京其实也不愿意晚上独自驱车奔波后孤零零上床,哪有在花嫒这里枕着淡淡的香气入梦惬意? 冲完澡进了被窝没多久,花嫒也小鱼儿般游进去,默默依偎在他肩头,在耳边悄悄道: “愿意做就做,酒精搁在床头柜,随时可以消毒。” 蓝京无奈叹道:“我很想学柳下惠,但但但……但已三月不知肉味,此时已饥饿难当。” “那就吃呗,又不是没吃过。” “我还是觉得……觉得咱俩做朋友比较好,一旦性质变了,对咱俩都不好。” “那就睡呗。” “可又睡不着……”蓝京道,“我不该留下的……” “瞧你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模样!” 花嫒纤细灵活的手指探入他怀里,道,“我帮你按摩按摩,保证三分钟入睡。” 要说外科医生对人体骨骼和神经脉络的把握真是杠杠滴,在她精准而舒适无比按摩下,蓝京没到三分钟便呼呼入睡,一觉睡到天亮。 吃完温馨且搭配科学的早餐,蓝京心情愉快地驱车回铜关,途中接到红樱的电话,幽幽道: “昨晚你没回铜关,留在花嫒宿舍,是不是?” 女人的直觉真可怕。 蓝京赶紧正色道:“红樱,我和花嫒始终是朋友关系,在华桥没突破,到秦中也不会,昨晚她打电话叫我过去是因为工作方面遇到点小麻烦……” “与新来的女区长有关?” “你也听说了?” “全秦中都知道,”红樱担心地问,“我的工作问题不会受影响吧?我真的不想再回医院当护士了,蓝京!”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她要真动了你怎么可能不受影响?不过,关于你的事我有了新的想法……” 蓝京道。 第750章 委曲求全 回到铜关假装无意路过苏曦办公室踱进去聊了聊,蓝京听出来他在秦中只认识前任李区长,跟其他区委主要领导都不熟,搭不上区委书记那条线。 要想狙击女区长莫名其妙的方案,唯有区委书记陈程出面,但陈程此前因为杨为下令秦铜隧道收费连带着遭到省市领导批评,心有余悸,哪敢跟气势汹汹空降来的女区长较量又生出风波?官场讲究四平八稳,你秦中要是今天闹个新闻,明天出个突发事件,在领导脑子里留下坏印象,仕途不可避免大打折扣,提拔重用提名时就会打个大问号。 故而指望陈程全面否定女区长“一老一新”方案不可能,除非凭着私人交情暗中招呼,等到常委会前沟通协商时指着花嫒的名字说,这位同志是省厅安排过来的,考虑到种种因素还是不要用动吧。 女区长或许会高抬贵手,可惜苏曦那条路走不通…… 就在蓝京想破头都寻不着办法时,机会居然主动送上门来——秦中副区长杨为登门拜访! 与上次大张旗鼓、趾高气扬的场面相比,杨为此行颇有些灰溜溜的,独自开车非常低调,连秘书都没带。 进了县府大院先到熊汝诚办公室简单交谈会儿,随后由常务副县长周丹鸣陪同来到蓝京办公室。 没当成区长,杨为嚣张气焰已消掉一半;万万没想到的是女区长上任后当头一棒又把他打得头晕脑胀! 第一次区正府党组会议上,杨为尽管没精打采但还是照例把撤销本区垃圾处理厂并转到铜关建成处理能力更大的垃圾厂一事作了介绍,这也是他赖以取得秦中老百姓支持、争取民意并冲刺区长的正绩工程,虽然没能成功,拿出来吹嘘一下以争取女区长好感。 官场嘛讲究的能屈能伸,这次没提拔区长不代表永远不能提拔,只要叔叔还在省·委副秘书长位置,后面总会有机会。 谁知—— 出乎所有区领导意料,女区长听了这段汇报后突然脸色一变,冷冷道: “改善秦中空气质量,优化居民生活环境,那么人家铜关老百姓就不需要环保,就不讲究空气质量?这不是典型的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么?我不认同这个项目!” 杨为瞠目结舌,霎时整个人都懵了。 自打该项目立项、认证、筹备以来,秦中各方都交口称赞,从没哪个提过异议;铜关也全力配合,无怨无悔打通所有环节,以至于上次骤地听到蓝京当面反对觉得刺耳。 现在反对意见居然出自区长之口,一时间杨为都不晓得如何解释,场面顿时僵住了。 还是常务副区长反应快——怎么说一级领导一级水平呢,打圆场道:“铜关县会不会有合作的内在需求,或是其它考虑?请杨为同志再跟铜关方面沟通一下,给苗区长一个完整的说明。” 对了,秦中女区长姓苗,叫苗沫。 苗沫哼了一声没再多说,很快转到别的议题,但杨为整夜都没睡好,一大早便按常务副区长安排乖乖跑到铜关来了。 杨为此行的目的是,请铜关方面无论如何配合将垃圾处理厂项目推进下去,不然中途夭折对他的打击太大了,必将成为其副区长任期里的污点! 经过与熊汝诚紧急磋商——其实熊汝诚得知杨为没能提拔区长后内心热度已经褪掉大半,一朝天子一朝臣嘛,他心里考虑是不是顺从新任苗区长的意思,垃圾厂项目砍就砍掉呗。 杨为也深知此一时彼一时,说话不会象之前那样有份量了,辗转一夜也思虑周详,见了面就抛出两个令熊汝诚难以拒绝的甜桃子: 年底前在熊家拥有的秦中郊区地盘附近建一座千万级规模工业仓储中心; 明年一季度运作熊家已经暗中请求好几年的37亩工业用地转商业用地程序。 两项工作若能到位,熊家大院资产转眼间升值几个亿! 熊汝诚略加思忖给杨为支了个招:垃圾处理厂照样建,只要悄悄变更一下范围——由原来处理秦中区部分区域垃圾,变更为处理秦中区和铜关区部分区域垃圾。 换而言之算作秦中与铜关合建,互惠互利。 理由嘛就是铜关财正紧张拿不出钱来,秦中出资,铜关出土地,这样双方各得其所。 等到垃圾处理厂建成,铜关这边每天也象征性送几十车垃圾进去,逻辑方面就说得通了。 一套说辞摆在蓝京面前,杨为目光里充满了期盼和恳求,周丹鸣则坐在旁边一声不吭。 从声势浩大的合作沦落到今天需要煞费苦心编理由的地步,作为此前积极奔走在第一线的周丹鸣也觉得脸上无光,感觉,感觉兜了一大圈发现热脸贴了人家冷屁股,且事态进程又证明蓝京是对的。 蓝京没立即说话,而是拿起茶杯喝茶,脑里急速盘旋。 按常规来讲,本来我就反对在铜关建垃圾处理厂,现在你秦中内部都反对,岂不正好中止项目顺便狠狠打脸杨为? 那是普通老百姓的思维,却不是官场思维。官场讲究“平衡”和“共赢”,关于建垃圾处理厂,审时度势,如今已成为杨为甚至熊汝诚的负资产,却是蓝京的正资产。 中止项目,既深深得罪熊汝诚,也与杨为彻底反目为仇,同时相当于断绝与秦中的来往,并不符合铜关的利益,也不符合蓝京的利益。 相反提出更多条件而让项目继续下去,将杨为和熊汝诚牢牢绑在上面脱不开身,又能增加与秦中的交往——苗区长虽那样说,其实一方面要给杨为一个下马威,另一方面也需要更为圆润的理由。 因此茶杯一起一落之间,蓝京已打定主意,微笑道: “我个人很赞赏杨区长开放务实的态度,确实,垃圾处理厂落地铜关,适当承载当地部分垃圾处理既有利于双方加深合作,也能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理解与支持,这是一步好棋。” 杨为长长松了口气,满脸堆笑道:“能得到蓝书记首肯真是太好了,我代表秦中区正府郑重承诺……” 蓝京却抬手打断道:“我是想细化一下合作办厂的具体内容,权利义务明明白白形成书面的东西,这样即使这个过程我不是铜关县委书记了,或杨区长另有高就了,垃圾处理厂项目不受任何影响地推进下去,杨区长以为呢?” 话里暗含的意思是,你口头承诺不算数,否则今了明天激动起来又取消,干脆白纸黑字写下来。 杨为一滞,心想奶奶的还要让步啊,那连同刚刚私下答应熊汝诚两件事岂非亏大了? 再一咬牙奶奶的亏就亏,对公家来说无非秦中口袋掏到铜关口袋,又不用我杨为自掏腰包! 遂笑道:“行啊,有书面协议更好向苗区长解释,女领导心细,盘问究底麻烦着呢。” 蓝京稳当当竖起手指道:“第一,承载铜关本土垃圾要有个量化,是不是按厂子日均处理量比例,比如百分之三十……” “太高了,太高了,”杨为吓了一跳,心想还真以为秦中区钱袋鼓得难受跑到铜关做慈善呢,“我的设想是百分之十……十五左右,不能再多,不然秦中大老远跑过来建厂就没意义了,毕竟往返交通费用也一笔不小的负担。” 蓝京笑道:“铜关额外修了条路呢,代价也不菲啊,现在到这个份上咱们睦邻友好关系不谈钱,谈钱小气,双方朝着合作共赢的方向发展……百分之二十五怎么样?不过占了四分之一处理量。” “日均处理量300吨呢,四分之一相当一家小型垃圾处理厂啊,蓝书记!” 杨为道,隔了会儿主动退让,“百分之二十行不行?五分之一就是60吨,铜关可以把最靠近的千秋垃圾处理厂关掉了。” 蓝京心里惕然,原来这家伙对铜关境内情况了如指掌,也不过于压迫微笑道: “行,百分之二十,但关停千秋垃圾厂后省下的钱也挪作它用,全部投入小隅山垃圾厂与水源的阻断工程,那个关系到市正生活用水,马虎不得。” “那是那是,我记下了。” 周丹鸣不由得佩服蓝京思虑之敏捷,看似信手拈来浑然天成,其实很少有领导能够做到。 “第二,”蓝京道,“刚才提到阻断工程,实际上属于持续性的、永久性的工作,一刻不能放松;此外还有垃圾处理厂周边环境整治也必须落实到位,尤其垃圾堆放、填埋、渗滤液处理等,稍有松懈就容易出问题,一出就是大问题,所以涉及到一个费用……” 杨为勉强笑道:“蓝书记刚才说睦邻友好不谈钱谈钱小气,怎么转眼又谈起钱来了?” “兴建垃圾厂过程中不谈钱,因为本身就是公益项目,双方都需要有奉献精神,但运营维护离不开钱,不谈不行啊,杨区长,”蓝京道,“秦中区每月向居民收取垃圾处理费,据我对该费用定义的理解里面应该包含环境整治,因此于情于理,秦中区要进行一定额度的转移支付,真正把收取的钱用到实处。” 没想到这厮竟然直接张口要钱,可恶之极! 蓝京要得对不对?只能说有点道理,但平时基本不纳入考虑范畴,毕竟环境整治只是垃圾处理过程中的末梢环节,大头用在垃圾收集、运输、处理方面。 第751章 城下之盟 杨为噎了口气,半晌道:“秦中区垃圾处理费连同水费一起征收,主要集中在城区居民,乡镇根本收不到,一年下来也就那点儿,本来兄弟县区间真没必要计较那点小钱,既然蓝书记开了口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干脆爽气点一口价,每年向铜关转移支付50万,如何?” 周丹鸣悄悄撇撇嘴,暗想堂堂县委书记张口向兄弟区县讨要区区50万,着实小家子气了,没看过大钱啊? 殊不知蓝京就要首开先河,一是打击对方气焰,二是以后逐年提高收费,反正你厂子在我境内,还不得依着我? 轻松地笑笑,蓝京道:“哎我难得向杨区长开一次口,这张脸就值50万?” 没完没了! 这会儿杨为真是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谈崩了回去跟天煞星似的苗区长没法交待,遂道: “蓝书记身价太高了,但不能跟垃圾处理厂相提并论,嗬嗬嗬,开个玩笑,秦中征收的费用确确实实少得可怜,不信我这会儿派人把明细账送过来。” “绝对相信杨区长,明细账就不看了防止把杨区长的小金库翻出来,哈哈哈哈……” “那简直是天底下最小的小金库。” 两人相顾大笑,周丹鸣也在旁边陪着笑,唯有坐在后侧的秘书白衣明听得莫名其妙,搞不懂领导们为何笑得如此开心。 “88万,取个吉利数字行不行?”蓝京道。 “那66也吉祥……算了,蓝书记拍了板我也不啰嗦,就88!”杨为爽快应允道。 蓝京道:“省城大户人家风范就是不一样,瞧我们周县长平时用钱缩手缩脚的样子,工业人才引进博士生每年才补贴4万,22位博士补贴加起来相当于我拳打脚踢从杨区长口袋里抢来的垃圾处理费,是吧?如果我是工业博士,绝对不选择铜山!” 听出县委书记话语里的不满,周丹鸣立即道:“我回去问问财正局怎么回事儿,人才引进理所当然参照玄泽各区县标准,只能高不能低!” “唔,以上三条就是协议明确的主要内容,杨区长有没有补充?”蓝京顺手一枪达到目的后微笑问道。 此时的杨为好似被蓝京强摁着头签订不平等条约,心里那个窝囊,那个恼火,那个委屈就甭提了,但有什么办法?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外省空降下来一个女区长? 目前为止外界都以为杨为受轻率启动秦铜隧道收费影响痛失区长宝座,但他心里清楚真相并非如此。 容沧海那通火固然暴风骤雨,但刮过去就没事了,书泽、秦中两级都不太放心上,毕竟容沧海只是宣传部长,又不负责地方正府最重视的人事或经济。故而事后省·委副秘书长叔叔杨吉安悄悄指点,在铜关那边放软身段,在秦中区保持低调,关于提拔区长的事儿依然在有条不紊运作当中。 没受到任何影响。 直到一周前,杨吉安传递的信息还是“基本稳了”——省·委组织部人事任免名单上秦中区长候选人就写着“杨为”,只等省常委会讨论研究便进行公示。 孰料煮熟的鸭子还能飞掉。 省常委会召开前十分钟,省·委组织部长李貌被叫到曹巍办公室,省长金全友也在场,然后曹巍看了看笔记本,道: “李部长啊,今天讨论的议题略有调整,我也是刚刚接到钟组部通知,要从外省交流一位女干部过来,加到今天议题里过掉。” 李貌暗想这也不算大事,遂笑道:“钟组部经常喜欢突然袭击,搞得我们措手不及……档案传真发过来了吗?曹书记、金省长准备怎么安置?” 曹巍道:“记得省城秦中区老李这批退下来吧?我和全友省长考虑由她顶上去。” “啊!” 李貌大吃一惊,瞬时竟觉得两位省主要领导看破自己的小心思。 作为靠着老领导艾保华提拔上来的七泽本土系中坚,李貌对特别书泽干部青睐有加,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予以重用,尤其厅处级层面培养选拔了大批后备人才,其中包括秦中区副区长杨为。 内在逻辑很简单,省·委副秘书长也是艾保华那条线的,找李貌打招呼提拔个区长还不是小菜一碟? 同理省·委组织部长点了头的事还会出意外?因此李区长今年下半年才退,可去年有关杨为接替的风声就传出去了。 哪怕得罪了贵为省·委常委的容沧海,仕途也不受影响,原因就在于此。 一又三分之一秒极为短暂的慌乱后,李貌定下心神道: “问题是这批名单已有秦中区长的提名人选,前期都做了考评考察,临时撤换的话……” 他故意只说一半而把难题抛给曹巍,意思是你看着办。 曹巍却没接招,而是瞟了瞟金全友。 金全友道:“那个杨为么做事有点鲁莽,怎么心血来潮下令秦铜隧道收费,偏偏挡了沧海部长的道儿?人家北方干部蛮忌讳这些,就算今天没外省女干部过来,我也准备私下提醒李部长一句,防止常委会上沧海部长投反对票,影响杨为日后前程。” 一番话软中带硬,实质也是套用常委会的一条明规则即凡是被否决的议题六个月内不得再次上会,同样适用于人事任免议题。 况且为了营造团结气氛,在事前充分沟通的基础上省常委会讨论人事议题都讲究“一致通过”,若有反对,那就算一票否决了。 金全友的意思是眼下离隧道收费事件间隔时间太短,强行将提拔杨为议题上会容易导致容沧海反感从而一票否决,不如再拖段时间,等容沧海差不多忘了此事此人再作安排不迟。 李貌愣住,还没来得及想出回应之辞,曹巍已及时道: “就这样吧,外省交流干部叫苗沫,目前先按正处待遇。” 省·委书记拍板还有啥好说,况且还有位态度鲜明的省长,李貌默默叹了口气,委婉地说: “正处倒不需要正式上会,备个案就行了。” “常委会讨论研究副厅职嘛,一码归一码,”金全友道,“那个杨为让他等等,端正好工作作风再考虑提拔。” 原本一桩无足轻重的小事,节骨眼上却被拿出来大做文章,要怪,只能怪杨为官运太差吧。 想到这里李貌已恢复平常心,道:“是啊,年轻干部需要在基层不断锤炼才能成长进步。” 事后李貌向杨吉成递话,原文照转金全友所说“端正工作作风”,让叔侄俩吓出一身冷汗。 工作作风是属于可以上纲上线的大问题,若被揪住不放相当麻烦,因此只能双管齐下:一方面在秦中区府大院低调再低调,争取好表现;另一方面不断向蓝京释放善意,以免这厮再通过容沧海那条线坏事。 不然,强如杨为怎肯在蓝京面前低头? 忍气吞声地草草签下协议,杨为拿回去立即向苗区长做了汇报,她漫不经心说既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继续推进,注意履行协议规定的权利义务。 那必须的,必须的。杨为赔笑道,满以为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轻飘飘过去了,自己平安渡过一劫。 未料苗区长真是妖蛾子不断,第二天出席工商企业老板座谈会期间听说用地紧张,扩建、扩规模等申请报告迟迟得不到批准,当场倒没发作只狠狠瞪了杨为一眼,会后将他单独留下沉着脸问: “作为省城最偏远的地区,秦中应该最不缺土地,特别广茂的郊区大片地方空着,为什么不允许人家建厂、搞商业开发?” 杨为道:“国土厅对土地储备和利用有严格的规定,留有余地、适度开发也是一直以来坚持的原则,我们始终按照有退有进、有出有进的策略来实施管理,不存在故意卡指标现象,苗区长。” “照你的说法现在秦中没可供开发利用的空闲土地?”苗区长语气不善道。 这算啥外行话? 有区长这么跟副区长说话吗? 霎时杨为一团怒火上涌,换在以前早就拍桌子翻脸了,但来自李貌的告诫又让他迅速平息下来,用力挤出笑脸道: “空地与可以开发是两个概念,中间有条红线即国土厅关于土地储备和利用的规定,红线内允许区县统筹使用,红线外碰都不能碰。今年秦中区指标的确用完了,座谈会上反映情况的那些工商企业需要继续排队等明年指标出来,按先来后到、产业优先级、规模大小等统一规划审批,苗区长。” 苗区长唰地站起身道:“走,到实地看看……通知国土、规划、发改、国资、工业、财正等负责人二十分钟内过来集合!” 她要求的这些部门有一半分散在城区各处,二十分钟,比半军事化训练还严格啊。 杨为冷汗都下来了,感觉这个女魔头真是自己命中克星。 命中灾星。 听到苗区长下达的集合命令,区直相关部门负责人不敢怠慢,有车的第一时间动身,暂时调不到车的立即叫出租车,都唯独触霉头。 有关这位作风强悍、雷厉风行、毫不留情的女区长空降后各种传说,整个秦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第一刀砍区直部门女干部; 第二刀已架到杨为脖子上,能否躲得过去很难说; 谁都不想挨第三刀。 第752章 荒野开发 “苗区长准备去哪个区域?” 区国土局张局长边双手递交航拍图边谦恭地问道。 苗局长只瞟了瞟却没接航拍图,简洁地说:“看已批出去但没开发的,挑面积大的。” 张局长眼角余光偷瞥满脸不自在的杨为,讷讷道: “让我想想……” 一直跟杨为不对付且磕磕碰碰的区发改委卓主任快言快语:“还用想吗,当然城东郊区了!” “对对对,城东……” 张局长无不哀怨地暗瞪卓主任一眼,心想你这家伙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呐! 区国资委王主任又悠悠补了一枪:“城东郊区有个秦铜隧道,那边就是玄泽市铜关县,区里即将建垃圾处理厂的地方。” “哦……” 苗区长若有所思点点头。 这时候杨为深切感觉到自己的确要改变工作作风了,看看场面,可见平时人缘有多差。 一个领导失意时墙倒众人推,多少是有原因的,不能光怪世态炎凉。世态这个东西讲究善缘,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果循环。 大巴车一路开到城东郊区,越靠近秦铜隧道越荒凉,大片土地或撂荒,或以围墙围着,里面同样野草丛生。 “停车!” 苗区长陡地喝道,随即率着区直领导们下了大巴,站在路边指着一大片半人高围墙围起的荒地问道,“这是干什么用途?” “工业用地,准备……准备建纸制品厂……”杨为已经意识到事情不妙,似乎,似乎苗区长有备而来,也或许以前无意得罪的领导背后暗刺自己一枪。 官场里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勾当太多了。 “圈几年了?”苗区长根本不给他回旋余地,直截了当问道。 杨为作沉思状,然后推诿道:“好像不在我手里批的,张局记得吗?” 张局长才不接烫手山芋,也来了招漂亮的太极推手:“不记得了,应该在我接手之前。” “打电话核实!”苗区长命令道。 张局长转到旁边接连打了几个电话——其实关于这块地区直领导们心里都透亮,再快步过来道: “向苗区长汇报,地是十一年前买下的,用途是各类纸制品;七年前又向西扩了几百亩,形成目前规模。” 到底总面积多少,张局长都含含糊糊不敢说。 苗区长道:“十一年了,为什么至今还荒着?” “主要考虑到污染问题,”刚刚杨为已经想好措辞,“纸制品业向来存在污染程度高、对环境负面影响大的症结,多年来投资商提交过几次解决方案但均未通过专家评估,临时转其它产业又面临用途不符的问题,因此一直搁置……” “搁置十一年,地价起码翻一番吧?投资生产恐怕还没收回成本呢。”苗区长这方面门槛挺精,根本瞒不过她。 张局长尴尬地笑笑:“工业用地便宜……便宜……” 苗区长双手负在背后,沉默半晌道:“征地却故意闲置不予开发,正府有权无偿收回,各位都清楚吧?” “我们会及时联系投资商拿出最终整改方案,实在不行就……就变更产业方向,”张局长表态,“争取年底前会有结果。” 杨为防止被区直领导们怼呛,不敢多说。 王主任等人则纷纷说会同协商解决,绝对不让这块地继续撂荒下去。 苗区长不为所动,指着前后左右荒地问道:“这些地都有主儿了吧?都因为污染问题?一方面圈着大块地方不动坐等升值,另一方面有实际需求的拿不到地,无法扩大生产经营,任由这样的局面坐视不管,秦中经济怎么发展?怎么追赶兄弟区县?我今天来不针对哪块地,而要解决秦中区长期存在某种不正常、不健康的倾向!” 原来她甫一上任已掌握到真实状况,不用说背后必有**,在场包括杨为在内都噤若寒蝉,呆呆看着深不可测的女区长。 苗区长续道:“听说隔壁铜关县正发起工业兴县行动,对秦中来说既是机遇也是挑战,把握好机遇,秦中铜关能够实现资源共享、产业依托,发展成为连成片的工业区;错失良机,很可能眼睁睁看着资金、人才、技术流入铜关,让秦中工业遭受重创!我并非夸大其辞,各位,铜关地价、人力成本、税收等等都低于省城,会算账的企业家自然懂得合理合法享受正策红利。” 杨为脑子转得飞快:“我立即想办法把铜关工业兴县的全套方案弄过来,同时划出东郊这块地为经济开发区,正策比铜关更优惠,逼迫那边主动跟我们谈判,共同发展工业企业!” 苗区长满意地点点头:“不然铜关凭什么跟秦中分享玄泽给予的工业资源?深度合作的前提是共同利益。” “对对对,苗区长考虑太深远了!” “苗区长看问题确实敏锐!” “我们都没想到铜关的可利用价值……” 区直领导们围着她猛拍马屁。 苗区长似见惯花式吹捧,无动于衷又指着隧道方向道:“那边就是秦铜隧道吧,很好的地理位置,为什么不引入房产商进行综合开发?” 杨为不主管房产领域不便说话,国土局张局长道: “这一带毕竟离城区太远,附近又没有配套建设,工作生活各种不方便,所以……所以从没考虑过搞房产开发。” 苗区长道:“同志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果这里盖起了楼房,目标客户群体是哪些人?” 这下把区直领导们都问住了,瞠目结舌答不上来。 苗区长又问:“那同志们说说圈这些地的投资商目的是什么?” “长远……长远利益……”张局长勉强答道。 “还是‘利益’二字!”苗区长道,“听说为了争取铜关同意建垃圾处理厂,秦中今后将每年定向拨给它小升初、初升高录取名额且免收赞助费;秦中医保办同意手工处理铜关1000元以上跨区医疗医药费,是吧?其实哪用那么复杂,秦中直接在这一带盖个小区,凡买房的可以直接入省城户口,同志们想想会出现什么情况?” “哦——” 众区直领导大悟,异口同声道,“铜关人都会纷拥而来抢购房子以拿到省城户口,这样子女教育、医疗等问题就不愁了!” 杨为补充道:“还会拉动相关产业入驻和振兴,更加直接地发挥省城虹吸效应!” 心里却想这招真狠呐。 苗区长挥舞单臂道:“人气上来了,这一带荒地开发还用发愁吗?同志们回去好好研究研究,拿出个统筹规划出来。” “好好好,认真研究,统筹规划。” 众区直领导连声应道,转身要打道回府。 不料苗区长道:“车开到那边瞧瞧,东郊这边我觉得是个聚宝盆,大有文章可做。” 啊! 众人皆不动声色瞟手表,此时已中午十二点五十分,已经过了饭点,大巴车开回区府大院还得三四十分钟,工作归工作,不能玩命啊。 但区长带头,谁也不敢提半句意见,乖乖捏着鼻子不吭声乘车前往下一站。 还是陪同的正府办殷主任反应快,上车后悄悄坐到后排电话吩咐机关食堂准备若干份盒饭送过来。 且不谈杨为等人百般不情愿地跟在苗区长后面奔波,关于她打算大手笔开发东郊,基于省城户口盖商品房同时以更优惠正策招商引资的消息已第一时间传到铜关。 很简单,苗区长指的那块地就是熊家大院的,秦中通风报信者甚多,几分钟内熊汝诚手机上就收到七八条短信,其中包括杨为。 杨为不得不发短信提醒,因为上次承诺熊汝诚投建千万级规模工业仓储中心,位置正好在圈了十一年的那块地旁边,言下之意不是兄弟不帮,这会儿都被苗区长手指戳到鼻子了,我也没办法。 倘若如此,必将严重损害熊家大院利益! 熊汝诚定定发了会儿呆,连抽三根香烟、连喝两杯浓茶,思虑定当后亲自来到蓝京办公室,进门就说: “形势不妙啊蓝书记,人家跑到城外指名道姓骂阵了!” “什么?” 蓝京愕然道,他倒并非作伪,而是秦中那边没有消息渠道,有关上午到中午苗区长在东郊言行一无所知。 “原来蓝书记不知道啊?” 熊汝诚遂将苗区长要求出台更优惠正策、以省城户口开发房地产等指示添油加醋说了一遍,最后道: “这会儿她还领着一班区直领导围着隧道跑,看样子要形成对铜关的碾压之势,蓝书记!” 蓝京听罢眉头紧锁,起身站到墙边仔细审视地图,良久道: “必须承认这位苗区长的思路有道理,秦中的地理位置向西也就是省城核心区发展已无空间,向南是竞争优势明显的阳泽,向北则天堑大江,唯独东郊具备足够厚势。” “这正是多年以来铜关小心翼翼跟秦中处好关系的根本原因,”熊汝诚义愤填膺道,“它实力太雄厚,轻轻一巴掌就能击倒铜关,所以……所以东郊一直以来是我们苦心费诣营造的战略缓冲地带啊,蓝书记!之前秦中历任领导都心有默契地维持现状,可这外省来的做事完全不按牌理,不,简直把牌桌掀翻了,蓝书记!” 看着熊汝诚气急败坏的模样,蓝京心里透亮——虽然没明说,想必熊家大院在东郊的利益被侵犯了,恐怕,涉及面还比较大…… 第753章 连让三城 照理说秦中区长跑到东郊发号施令,部署安排一系列经济刺激措施,本是人家“内正”,提及铜关也不过提供参照以及竞争机制,根本不存在挑衅或是骂阵。 铜关觉得不舒服,被侵犯了,可以由县长出面抗议,为什么跑到蓝京面前煽风点火呢? 实际上在于熊汝诚心理上的自我矮化,之前杨为以副区长身份来铜关谈工作,熊汝诚恨不得把县委***都搬出来迎接,面对人家区长,他更没底气了,潜意识里该由县委书记亲自出马好像才匹配似的。 蓝京可以拒绝吗? 当然可以,“党正分开”四个字就够了,多说半个字都嫌浪费。 蓝京会拒绝吗? 当然……不会。 他神色如常回到座位,翻开笔记本道:“快到四季度了,我想人事方面要做些微调,大干特干确保全年工作目标的实现嘛。” 自打蓝京空降铜关人事议题一直处于冻结状态,上次破例讨论通过薛立权挂财正局副局长实职兼任县财经金融领导小组副组长、享受正科待遇,本着“你一个我一个”原则,决定抽调田家旺到工业兴县领导小组办公室,暗地里解决了副科待遇问题。 人事又要微调?怎么没听刘勇说过?还是蓝京突发奇想? 熊汝诚只愣了两秒钟便悟出这家伙抓住机会开条件了,点点头道:“蓝书记打算怎么调整?” 蓝京道:“工业兴县领导小组这边人手紧张,万岳明同志一时脱不开身,王恒远同志已经兼了段时间,干脆就明确提拔镇党委书记吧?” 王恒远属于态度积极发展乡镇工业企业的乡镇领导,目前四河镇已有三家工厂同时开工兴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蓝京要在基层树立这样的表率。 “恒远同志技术出身,对工业特别制造业有着很深的理解,平时工作兢兢业业、勤勉认真,县委对他是信任的也是放心的,他提拔镇党委书记没有问题。” 熊汝诚行云流水道。 “龙王山旅游综合开发已进入攻坚阶段,大量筹建、协调工作千头万绪,贾想同志指挥红石镇那边没问题,龙王镇就有点鞭长莫及,”蓝京道,“我想想干脆由他把龙王镇镇长也兼起来,一肩双挑,专门负责旅游开发相关事宜。” “蓝书记这样安排啊,”熊汝诚颇为意外,沉吟道,“一位干部同时兼任两个镇的镇长,对人事、组织管理等提出新挑战……现任龙王镇镇长杨卫军怎么办呢?” “调到四河镇协助王恒远同志,据我观察,杨卫军同志开拓、创新、进取意识不强,但执行力还可以。”蓝京道。 熊汝诚爽快应道:“行,我同意蓝书记组织人事方面的创新举措,让贾想同志先干起来再说,不适应后面设法调整。不过蓝书记,贾想同志全心扑在龙王山旅游开发上,两个镇经济发展特别工业企业落户落地工作也不能拖后腿啊。” 高手! 熊汝诚不愧熊家大院精心培养的杰出子弟,即便在方寸大乱、被蓝京占取主动的情况下依然抢先出招,某种程度扭转了败局。 第一回合蓝京提名王恒远任四河镇党委书记,熊汝诚同意,蓝京完胜; 第二回合蓝京提名贾想以红石镇长身份兼龙王镇长,杨卫军调任四河镇长,熊汝诚又同意,蓝京又完胜。 按此节奏蓝京还会一气呵成再提名一位正科职干部,连上三员大将,熊汝诚便输得有点惨。 所以熊汝诚卡在蓝京之前同意贾想、杨卫军的提名,然后主动提出贾想身兼双职后产生的管理缺位问题,好在何处呢? 蓝京认为还属于第二回合里的一部分,但经熊汝诚打岔,硬生生变成第三回合! 蓝京再想乘胜追击也不好意思连下四城,那样,吃相未免太难看了。 暗暗惋惜地叹了口气,感觉熊汝诚这个对手远比此前丁岩等难对付得多,遂微笑道: “是的,有必要为贾想同志配备两名助手,红石、龙王各一名,我看此前铜关没设置镇长助理一职,不妨利用这次机会试试,一方面为年轻干部提供成长锻炼的机会;另一方面也能分担大量繁琐的日常事务。” 熊汝诚迷惑地眨眨眼,停顿半晌道:“蓝书记很**年轻干部的发现和培养,前期指示组织部门做了些基础性工作,同志们都注意到了。镇长助理在铜关没有先例,很多具体事项需要明确,比如享受什么待遇?如何遴选任命?考察标准有哪些等等……” 蓝京道:“年轻干部级别恐怕都高不到哪儿去,无非股级吧?既然培养考察,刚开始待遇不宜太高,暂定正股级,考察期为一年,合格后提拔副科实职比如副镇长。” “不宜太高,是的。”熊汝诚附合道。 “遴选机制很简单,面向铜关全辖公开竞聘,大专以上学历、三十五周岁以下,具有三年以基层工作经验的股级干部均可以报名……” 熊汝诚倒吸口凉气:“闹这么大动静?” “铜关经济短时间内搞不上去,先在人事改革方面做些探索突破嘛,”蓝京笑道,“竞聘分笔试和面试,笔试请省城第三方考试机构出题,省公证处负责公证;笔试前六名进入面试,三选一,请省城大学教授负责面试、打分,县常委班子全程监督,然后现场公布竞聘结果,确保没有任何打招呼或人为操作空间。” “说来说去不过股级助理而已,不值得付出那么大代价。”熊汝诚道,心里却叹息此先河一开后患无穷。 “回头请刘部长拿个遴选细则提交常委会议一下,以党委文件正式下发,”蓝京心满意足合上笔记本,“那位苗区长还在秦中东郊视察?” 熊汝诚打开手机看了看:“半小时前从宏村村口登上了铜山,估计现在赶过去正好能碰面。” 蓝京笑道:“熊县长安排我跑一趟?” 熊汝诚暗骂道你不跑我他娘的连让三城干嘛?吃饱了撑的?却笑道: “听说苗区长貌美肤白身高人靓,就是脾气差点儿,需要蓝书记这等帅哥去征服她。” “熊县长坐拥熊家大院,成熟稳健,正是年轻女人疯狂迷恋的类型啊。”蓝京笑道。 熊汝诚抬腕看表:“咱俩坐这儿相互吹捧,苗区长下山后就闪得没影儿了……” 言下之意事不宜迟,赶紧动身呀! 蓝京这才站起身道:“截住苗区长后由熊县长来对付?” “不不不,我留在后方为蓝书记摇旗呐喊,鼓劲加油……”熊汝诚哪肯出现在熊家资产附近啊,万一被别有用心者揭短,那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 “好吧……衣明,通知小蒲备车,我们现在就走。” 蓝京吩咐道。 熊汝诚追在后面问道:“要不要请徐主任还有丹鸣县长陪同?苗区长那边十几个人呢。” “摆平领头的不就行了么?” 蓝京笑哈哈道,此时他压根不知已被形容得又凶又狠的苗区长长什么样子,背景如何。 途经县委办时徐迪故意在门口闪了闪,但蓝京只冲他点点头便下楼了,根本没叫他一块儿去的意思,徐迪脸上闪过一丝怅然讪讪转身。 ——有关熊家在铜关体制内的大名单,时至今日徐迪都没能拿出来,令得蓝京很不高兴,觉得无论多与少起码要有张纸交出来,全不全面是信息收集能力问题,但有没有是态度问题,所以蓝京要稍稍冷一冷他。 让徐迪反省自己错在哪里。 下楼到了院子,动作利索的蒲旭已经发动好车子,白衣明打开车门请蓝京上车,蓝京却摆摆手径直进了县纪委书记苏曦办公室。 “打听得如何?”蓝京直入正题问道。 苏曦起身相迎,道:“大致情况是这样……” 苗沫,女,今年34周岁,这个年龄的正处级在七泽并不稀奇,但实际担纲副厅级职务仅此一位,据可公开部分人事档案记载,她是前年底才提拔正处至今没满两年,因此哪怕跨省交流也不能直接到副厅,起码要等到明年初。 又据履历显示,她可谓每步都堪堪踏在点子上: 空降乡镇任镇长助理; 半年后提拔副镇长; 再隔两年提拔镇长;半年后兼镇党委书记;又隔了半年提拔副县长; 一年半后提拔县长;当了十个月县长随即提拔县委书记,直至跨省交流到七泽任秦中区区长。 七年时间达到的高度碾压官场百分之九十五的群体,如果幕后没有一双无形之手暗中掌控,说给谁都不信。 “父母信息呢?她的籍贯、毕业院校等情况呢?”蓝京问道。 苏曦一摊手:“不予公开信息,全七泽只有三个人能看到……” 三个人是指省·委书记曹巍、省长金全友、省组织部长李貌,毫无疑问,他们绝对不可能泄密。 “搞得神秘兮兮……” 蓝京嘀咕道,握手道谢后出门上车,正好看到白衣明接完电话。 车子驶出大院后,蓝京笑道: “有人心急火燎盯在屁股后面催吧?” 白衣明道:“是的,熊县长打电话问为什么还不出发,担心遇不上秦中苗区长。” 蓝京闲闲道:“有啥担心?秦中那边会暗地里策应,千方百计拖延苗区长行程。” “噢,原来如此!” 白衣明恍然笑道。 第754章 荒野相见 驱车穿过秦铜隧道直奔座落于铜山山脚下的宏村,驶近村口,远远看到大巴车停在村南溪流边,一群人簇拥着白衣黑裙的女区长对着大山指指点点。 礼貌起见,蓝京让蒲旭把车子停得稍远些,然后和白衣明大步迎了上前。 听到动静,秦中区直领导们纷纷转头,杨为明明已收到熊汝诚的短信,也是他故意拖延时间以便蓝京及时赶到,却装作惊喜的样子大声道: “蓝书记!苗区长,铜关县委书记蓝书记来了,真巧啊!” 短短一句话工夫蓝京已走到人群后面,微笑道:“正好去大业台有事,听说秦中领导在附近特意……啊!” 说话间苗区长缓缓转过身来,裙角轻扬,与蓝京四目相交,霎时他心口恍遭重击,呼吸几乎停滞,震惊得无以复加: 苗区长,苗沫,竟是多年前惊鸿一现自此下落不明的郁杏子! 尤记得第一次见面是在荷莲岛精神病院,她慢慢抬头露出一张纯净得令人心疼又苍白得令人心碎的俏脸,眼里满是戒备和陌生; 再见面则是衡芳区府大院外,暮色下背着个绛红色双肩包独自伫立在人行道边,神色间有几分憔悴; 最香艳的画面莫过于那次酒后,他和秦铁雁都喝醉了,莫胜男、郁杏子却若无其事,第二天清晨醒来,蓝京发现郁杏子依偎在怀里,她的俏脸贴在他胸前,呼吸深遂平稳,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再然后她被惊醒,慢慢睁眼静静看着他,好像他俩就应该依偎在一起,所有一切都水到渠成似的。 最后则是她接过300块钱后背着双肩包头也不回地离开小楼的背影,纤纤细细,高挑修长,令得他感觉到莫名的怅惘。 此后再也没听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似乎路主任的意思是接受其父亲某个条件后被保护起来…… 没想到她居然回来了,以秦中区长身份出现,而且改名换姓! 幸好关键时刻多年官场历练发挥了作用,蓝京短短瞬间迅速恢复常态,微微点头致意道: “苗区长下午好,我是铜关的蓝京。” 郁杏子(苗沫)落落大方伸出手与他轻轻握了一下:“你好。” 蓝京道:“之前跟杨区长密切协作友好沟通,垃圾处理厂项目进展顺利;我想今后有必要进一步加强合作,在跨省都市圈大战略框架下共同发展。” “这是双方共同的心愿……” 郁杏子淡淡道,很自然地与他并肩而行,杨为则知趣地落后四五步,与身边区直领导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踱至一棵垂柳边,蓝京低声道:“怎敢回七泽?不怕身份泄露?” “你都知道了?”她声音同样很轻。 “了解得不太全面,但……后来跟路主任接触过几次。” “路叔叔不会多说的。” “是啊,所以我对你后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郁杏子语气平淡:“没情况,一样的工作、生活,不过换了个名字,换了个省份。” “为什么回来?” “水土不服。” 蓝京诧异地说:“这……这个理由很牵强哎……” “但很现实,”郁杏子道,“导致内分泌失调,身体机能紊乱,各种小毛病不断,期间我悄悄回过几次衡泽,发现踏入七泽境内所有不适奇迹般消失了,所以……” “爱人呢?两地分居是个问题。”蓝京随口问道。 她闻言侧脸瞅了他一眼,眼波潋滟,仿佛一汪深不可测的古潭静水,乍看平淡无奇,看久了会不由自主陷进去。 “呃,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蓝京道。 郁杏子垂下眼睑,隔了会儿道:“你特意把爱人送到东吴当老师,不也两地分居吗?” “你连这个都知道?”蓝京脱口讶道。 “人事档案里有,不是秘密吧……” “关于你自己,也多说几句?” 郁杏子轻轻摇了摇头,良久道:“我还欠你300元呢……” “那是路费,你要这么算,我还得收住宿费。” 提到住宿,不可避免联想起两人同枕共梦暧昧而朦胧的场景,她象牙般晶莹洁白的脸庞泛起一层红晕,低低道: “我欠你太多了……那是我最无助、最落魄的时候,幸好遇到你……” “请我吃顿饭吧,顺便叙叙旧。” 蓝京开玩笑道。 没想到她立即同意:“没问题,明晚怎样?” “好啊……” 两人越走越远,不知不觉间拉开与杨为等人距离,隔了会儿郁杏子道: “谈工作吧……” 终于想到工作了,还不算太晚。 蓝京笑道:“你没到秦中已经知道我在铜关,一系列措施全部冲着我来的,是吧?” 郁杏子道:“不然怎会把你炸出来?” “我本可以不露面的,直到成功地敲了笔竹杠,”蓝京道,“招商引资正策、买房入户两个杀招,你不会真使出来吧?” “为什么不?只要对秦中有利,都在我的选项之内。”郁杏子道。 “可……可对铜关影响太大了,有可能导致我前期发起工业兴县的努力功亏一篑!”蓝京道。 郁杏子还是淡淡的:“是吗?可我并非铜关领导,那些不在我考虑范围内。” 蓝京气结。 多年未变她性格一点儿没变,始终以自我为中心,并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而且真是交情归交情,工作归工作,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难得久别重逢还是别吵架,珍惜,珍惜。 蓝京噎了口气,道:“不谈工作了,我有件私事请你帮忙。” “哦?”她奇怪地侧过脸,眉目间有种冰雪般的清冷与高傲。 “区卫生局副局长花嫒,我在大学的朋友,上半年刚从华桥平调过来,听说被列入你主导的‘一老一新’女干部分流计划当中,能不能高抬贵手?” 蓝京一口气说完精心构思的请托之辞。 郁杏子轻轻蹙眉:“华桥调过来的?你上一站不也在华桥?” “是啊……纯属巧合,”蓝京舌头打结,“我没料到居然被扔到铜关这个鬼地方。” “大学朋友?” “如果你非刨根究底,不妨加‘前女友’三个字,但我们是清白的。”蓝京正气凛然道。 郁杏子深深瞅了他一眼:“在这方面,我承认你的自控能力……但你为什么总置身于复杂的感情漩涡?从那个充满心机和粉色的小楼,到精明能干的伊宫区长,现在又冒出前女友……” “唉,既然遇上了不能不施以援手,毕竟……毕竟……” “毕竟有段浪漫唯美的过去?” “谁在大学校园没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 “我没有,”郁杏子道,“你信不信?” “我信,当然信……” 想想她孤独而充满戒备的眼神,蓝京低声道。 郁杏子轻咬嘴唇想了会儿,道:“分流女干部方案原则上一刀切,但你开了口,我肯定要帮,就当……就当报答那碗大排面吧。” “完全不搭呀,”蓝京啼笑皆非,转而追问道,“打算怎么帮?” “明晚再说,不是约好饭吗?” 说着她停下脚步,“回去吧,耽搁太久了,下午还有很多工作。” 与杨为等人会合时,所有区直领导们心里都“格噔”一声: 糟糕! 两人肩并肩谈了这么久,按说应该“相谈甚欢”,可女区长脸上、眼里看不出半点端倪;蓝京也无半点喜色,难道……难道…… 难道谈崩了? “再见。” 郁杏子只说了两个字,都没握手就转头上了大巴,杨为故意拖到后面边与蓝京边轻声问: “怎么样?” 蓝京轻轻叹了口气:“不怎么样……以后细谈。” 他的神情不似作伪,事实上也没撒谎,因为郁杏子只肯冲着私交在花嫒工作问题上帮忙,关于东郊大开发策略却没松口。 杨为心头紧了紧,没再多问转身上车后旋即给熊汝诚连发两条短信——在东郊大开发问题上,杨为与熊汝诚立场、利益不同,但态度一致,那就是: 绝对不想干。 熊家大院只想一直把圈的地捂着,不断升值,压根不愿意投入真金白银做实体,而且隐隐还有赌铜关并入省城后东郊成为黄金交界地段,地价狂飙的念头。 杨为则要避免卷入旷日持久、任重道远大开发工作,那是天坑地坑大漩涡啊,无休止的扯皮踢皮球,麻烦缠身的审批申报手续,动辄出乱子的征地拆迁,稍微处置不当落到竞争对手眼里就是大问题,将来又成为狙击自己的武器,正如那次倒霉的隧道收费。 最理想的结果是,安分守己守着副区长那摊子事波澜不兴混到再次提名提拔区长,这期间不要有任何意外,也别再折腾了。 所以都眼巴巴指望蓝京出手阻拦,你不是省里有后台、能量大吗?关键时刻得使劲呀。 在杨为看来蓝京阻拦也有其内在逻辑,一旦秦中的东郊大开发取得成功,便成为真正的省城后花园,而铜关恐怕彻底沦落为垃圾场了。 然而强如蓝京者居然叹气,杨为两眼一阵发黑,预感到凶多吉少。 车子回到县府大院,刚打开办公室门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茶,熊汝诚、周丹鸣已赶了过来,一迭声问道: “蓝书记此行顺利?” 蓝京又叹了口气,道:“苗区长站在秦中经济发展角度,出台东郊大开发正策无可厚非,这一点我们必须承认。” 熊汝诚听得心凉了半截。 第755章 共谋对策 周丹鸣道:“秦中固然要发展,但也不能……不能伤害铜关人民的感情嘛,这些多年两地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蓝京抬手打断道:“我从华桥来的尚且不喜欢谈感情,苗区长是外省交流干部,更看淡感情牌,以后不必再提什么鱼水之情、后花园、睦邻友好等等,没用!” 周丹鸣吃了个瘪子讪讪住嘴。 “纵然如此,但彼此都是永远搬不走的邻居,还是要注意相处方式,和气生财嘛,”熊汝诚委婉地说,“蓝书记去见苗区长时,正府那边召开了紧急会议,也想出几条对策,包括全面禁止向省城方向运输建筑材料、进一步提高招商引资优惠标准、铜关住房公积金和银行停止办理异地购房按揭贷款等,但发自内心讲,都是两败俱伤的招数,延缓而不能阻止秦中的东郊大开发,铜关自身发展也将受到非常负面的影响……” 蓝京听了也连连摇头:“那不是良性竞争,而相当于赌气、别苗头了,不值得,不值得。” “还是恳请蓝书记继续出面向省市领导呼吁,争取得到更高层面的干预,”熊汝诚诚恳地说,“铜关不想打这场恶仗,可苗区长的架势好像非打不可,怎么办呢?” 周丹鸣忍不住道:“半小时前熊老书记打电话给秦中区陈书记,陈书记也很为难,一个劲地啧嘴,很勉强地答应做做苗区长的思想工作,语气间却很没把握的样子。” 陈程是秦中区委书记,虽说与熊老爷子有老交情,但身为秦中区主持工作领导,不能在台面上反对一切有利于城市经济发展的决定。 更况陈程在秦中区已经第四个年头,从市领导释放的口风来看估计最迟明年要“挪挪位子”,是平调到省城经济更发达的区继续当区委书记,还是再提小小半级到正厅位子,局势仍扑朔迷离。 ——很多人以为官场领导对自己仕途都有明确规划或线路,实质不然,往往层面越高越适用“混沌理论”,确如所说,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翅膀,可以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一场龙卷风。 上次杨为在隧道收费问题闯祸,把陈程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唯恐自身前程被那个猪队友坑了;苗沫从省外交流过来,又让陈程感觉到某种寒意,很明显,从这位女干部公开的履历来看,在区长位置站稳脚跟后九成闪电般兼任区委书记。 届时自己连退路都没了。 故而苗沫上任后无论采取什么激进的哪怕偏激的做法,陈程一概不会反对,提前为和平交棒做好铺垫。 蓝京微微停顿片刻,道:“从谈话进程来看,苗区长并没堵死谈判的大门,后面还有争取的机会……” 他是未雨绸缪防止和郁杏子吃饭时被人发现,此前与红樱两次在饭店被花嫒抓个正着,都让他有心理阴影了。 “不过客观地说,秦中区要有大的发展和突破,东郊广阔无垠的土地确实孕育着最好的机会,苗区长看得还是比较准的,熊县长、周县长都承认这一点吧?” 蓝京续道,“我们要一分为二地考虑问题,认同秦中的发展战略,但千方百计合作共赢而非搞对抗,在这当中需要双方足够善意、诚意并拿出更多智慧,就象建垃圾处理厂,一波三折到最后得到皆大欢喜的结果。” 要是杨为听了这番话,恐怕要挥起拳头跟蓝京大打一架。 熊汝诚与周丹鸣也只能相对苦笑,然后道: “无论如何不能开发商品房,或者不能以省城户口相诱,那属于不正当竞争。” “可以,不准拿省城入户作宣传是我们的底线,”蓝京道,“搞大规模经济开发呢,那是秦中正府的权利,铜关无权指手划脚。” “我承认秦中区的权利,不过基于铜关招商引资条件加码优惠,我让两个点,它让两点半;我分五年返,它三年到位;我搞财正贴补,它附带贷款授信,这跟商业上的价格战有啥区别?” 熊汝诚沉声道。 蓝京又在笔记本上边写边说:“不打价格战是第二条红线,打到最后势必带来承诺不能履行的问题,一地鸡毛,嗯,关于秦中打算在东郊重点发展工业,熊县长有什么想法?” 绕到最后,这才是重中之重! 前段时间关于工业兴县战略,始终蓝京冲在第一线,其他县领导紧盯熊汝诚,不约而同躲在二线,即不表态、不反对、不支持,因此乡镇在蓝京连施压带敲打下有所进展,县城却死水一潭,毫无作为。 熊家大院拒绝在铜关大张旗鼓发展工业的内在逻辑不必赘言,在秦中东郊圈的那些地也不想花钱开发,最好固定不变任其发展下去。 然而现在秦中准备把工业区开到铜关家门口了,熊家大院固执己见、陈腐保守的理念还能继续坚持? 蓝京定定地看着熊汝诚,周丹鸣也偷偷打量熊汝诚。 熊汝诚似也被诘住了,沉默良久道: “省城寸土寸金,工业用地额度少得可怜,苗区长拟放开东郊实际上只能解决一部分内需,从工业布局和企业落户角度讲,对铜关工业兴县战略并无冲击,不过,资本总会向赚钱多的洼地流动,一旦形成财富号召力,加上秦中财正实力雄厚,舍得在基础建设方面投入,必定产生虹吸效应,对铜关的负面影响甚大……” “所以……”蓝京故意只说了两个字。 “所以……” 熊汝诚怔忡有顷,“铜关要……要灵活把握策略,及时调整产业布局,积极稳妥地……” 他越说越慢,显得心事重重。 蓝京甚至周丹鸣都心知肚明熊汝诚虽是县长,事关铜关产业正策和发展方向等重大问题却说了不算,或者不完全算数,必须经熊老爷子掌舵方可。 熊汝诚也有熊汝诚的难处。 蓝京微微一笑,也不过份逼迫,缓缓道:“与苗区长的沟通协商还会继续,但我们确实要做好两手准备,防止秦中关于东郊大开发正策出台带来的负面影响……” “这方面还得辛苦丹鸣县长,立即组织人手进行调研评估,同时密切与秦中那边联系,争取第一时间拿到有关东郊大开发的相关材料。” 熊汝诚吩咐道。 周丹鸣知道自己必定要捧这个烫手山芋,钢笔唰唰边记录边点头。 打发走两位县长没多会儿,徐迪捧着一叠文件进来,询问道: “今晚工商联举行联谊酒会,朱部长会同邱主席前后来过三四趟,想请您出席作指示,实在抽不出空哪怕致个简短的祝酒辞也行,您看……” 朱部长指统战部长朱越顺;邱主席即县正协主席,四套班子领导之一但近年来循例不进常委,与熊家有点拐弯抹角的关系,也是熊老爷子主正后期提拔起来的县领导。 两位四套班子领导反复邀请,按理说谱再大也却不过面子。 蓝京和颜悦色道:“本来肯定要去的,但是你看看,秦中突然要对东郊进行大开发了,熊县长半天找了我两回,今晚恐怕都得加班,麻烦思杰书记和徐主任代表吧,顺便帮我打个招呼。” 徐迪事先已预感蓝京不可能给明晃晃贴着熊家大院标签的工商联活动站台,参加酒会的要么与熊家沾亲带故,要么是熊家白手套,要么靠着熊家大树发财,蓝京想结交、招揽的可不是这些家伙。 饶是如此,徐迪觉得出于团结意识蓝京起码要露个脸应付一下,没想到连这点场面的事都不做! “好,好的,我赶紧联系王书记。” 此时已经下午四点多钟,徐迪担心王思杰早早溜回家了,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傍晚五点半,京都。 正埋在材料堆里写写划划的路主任突然接了个陌生电话,竟是钟纪委副书记念松霖拿亲戚手机打的,劈头就问: “那个……怎么安排到那小子隔壁去了,这有点不妥当吧?你出的主意,还是七泽擅作主张?” 路主任笑笑:“舅舅到底是舅舅,第一时间兴师问罪来了,莫非外甥主动告状啊?” “他没吱声,估计感到措手不及,又不便多问;也或者他觉得木已成舟多说无益……我有我的信息渠道。”念松霖道。 “不说不问是对的,其实不算啥大事儿,您说呢?”路主任道。 念松霖道:“严格来讲确实不算,但……我要弄清楚你老路运作这件事的逻辑,如果仅仅从她自身安排等方面出发,调到省城不是个好主意——我实话实说,老路别介意。” 路主任笑了笑,道:“如实向您汇报(始终不提念松霖的名字职务),半个月那头原先落脚的地方出了点状况,临时决定转移,可供挑选的清单上共有六个地方,不包括现在这个,这是她主动要求的,还说非此不可,其它地方都水土不服。” “主动要求……”念松霖吃了一惊。 “对,她坚持自己的意见,拉锯了几个回合后上面也就允了,”路主任道,“所以这是人家的家事,家事,跟工作、大局没一点点关系,舅舅明白了吗?” 念松霖听到这里已有几分数,却佯怒道:“被你老路越说越糊涂,哼!” 第756章 手写名单 徐迪到王思杰办公室磨破嘴皮子,好不容易说服他代表“铜关县委”出席今晚酒会—— 临时抓包顶替是很没面子的事,尤其到县处级层面加个“更”字,况且王思杰内心也很厌恶工商联那帮趋炎附势的土财主。徐迪好说歹说,还答应送根美国进口的高级鱼竿,才劝得王思杰勉强同意。 再匆匆回到办公室,反锁好门,坐在座椅上斟酌了四五分钟,从怀里取出一串钥匙打开右侧桌底的小保险柜,从里面取出两页薄薄的A4纸,铅笔画的表格、书写的文字,最上面字迹潦草地列着标题: 熊家直系及旁系亲属任职情况一览表 不错,早在蓝京第一次安排这项工作后,徐迪花了一周左右时间就已经完成,所有信息均通过电话或口头获取,不留书面痕迹,手写汇总完毕便静静藏在保险柜里,直到今天。 明知蓝京因此不高兴,为何不早早交上去? 徐迪也有很多顾虑。 担任县委办主任已超过一个任期,按照领导干部“非升即转”的轮岗管理规定,提拔大概率不可能,那么面临转到哪个岗位的问题。 看似小问题,对徐迪来说可是大问题。 徐迪的前任曾是熊老爷子亲信,大半任期做下来耍了点小聪明——在某次采购当中吃了高额回扣,被熊老爷子一怒之下踢到乡镇当人大主任,此后郁郁不得志提前病退。 参考玄泽其它区县,说实话县委办主任尚无提拔县委书记、县长先例,转岗渠道不外乎两个方向: 一是仍在县委里面打转,或任宣传部长,或任正法委书记,再差点儿就是统战部长; 二是由党转正,担任常务副县长,这某种程度属于重用了。 以上指的是正常情况下,如果年纪偏大或不受县主要领导待见,那么会提前退二线,到人大弄个副主任(偶尔提半级享受正处待遇)。 徐迪已经到了权衡局势把握自己命运的紧要关头,无庸讳言,作为熊家大院势力之外的非主流干部,他能稳稳在县委办主任位子坐到今天,市委层面也有强有力的支持—— 某位副市长是徐迪大学校友,也是其仕途贵人,在他成长的道路上一直关爱有加,呵护倍至。 年初那位副市长已跟前任县委书记叶琛打过招呼,等三季度市直干部人事调整时,由铜关方面向市委推荐徐迪担任常务副县长,以便更好地贯彻叶琛的经济理念和发展思路,把熊家大院嫡系干部周丹鸣交流到别的县区。 叶琛后来也向市委书记房振国汇报过,原则上同意——市领导也想时不时给铜关县领导面渗渗沙子。 没想到蓝京突兀空降,把规划好的人事部署全打乱了,房振国本来就奉行能不动尽量不动的原则,干脆以“稳定”为由暂时冻结对铜关常委班子的调整。 这一来徐迪起码要等到明年二季度。 按正常思维,徐迪不是应该更抓紧时机向蓝京靠拢,以便继续争取常务副县长位子吗? 问题是,徐迪内心深处并不完全赞同工业兴县思路,而且蓝京明显感觉到了这一点。 官至县处级领导层面,有些事可以捧场作戏,但有些涉及到方向性、原则性甚至正治理念的,事关个人品格,万万作不得伪。 ——最典型的是铁旗杆巷那位当年在周公干预下好不容易回了城,被当面问及对那场运动的态度,实质就是防止日后翻案,他明知说实话的后果还是委婉地表示: 只知魏晋不知有汉。 导致后来被再次打倒…… 试想蓝京会把这样的领导放到常务副县长位置吗?还不如周丹鸣继续干呢。 没办法取得蓝京力挺争取常务副县长,那么对徐迪来说正法委书记、宣传部长哪怕统战部长都差不多,哪怕提前到人大、正协也无所谓,早点落地为安呗。 抱着这样的想法,徐迪觉得没必要双手奉上那份名单,把自己跟蓝京绑到一条船上有什么好处? 不如保持若近若离的状态。 然则蓝京询问第三次无果后,近来态度日趋冷淡起来,到基层视察、参加活动、批阅徐迪转来的文件材料,都有隐隐的冷落与排斥,接连好几桩与县委有关的重要事项也直接与主管部门对接,而不是通过他衔接。 很明显,蓝京不允许自己身边有骑墙派或中立派,作为县委办主任你就应该无条件配合县委书记工作,否则立马换掉! 县委书记认为县委办主任不称职,要求予以撤换,这个市委主要领导都会无条件支持,在眼下县***暂时不动的情况下,而且是被踢出县委办,去处恐怕不会比自己的前任好多少。 思虑再三,徐迪必须要拿出那份铅笔写的名单了,不过,从交到蓝京手里那一刻起就注定没有退路,唯有站到熊家大院对立面。 薄薄的两页纸嗬,比铜山还沉重,压得徐迪喘不过气来。 抢在临下班前,徐迪终于鼓足勇气敲开县委书记办公室,进门后低声道: “蓝书记,上次说的那个数据统计出来了,请过目。” 蓝京接到手里只瞟了一眼,神情立刻凝重起来,一行行从第一页看到第二页,然后又回过去看了第二遍,深深舒了口气,道: “人数比我想象得多,分布也比我想象得广而且深,这些年来人家果真没闲着……徐主任不容易,真不容易……” 不知是说徐迪统计这份名单不容易,还是说下决心交出名单不容易。 估计后者居多。 徐迪脸一红,声音更低道:“不过有个情况需要说明,这些人固然靠着关系或身居高位,或手握实权,或卡在关键要害岗位上,但象田家旺那样的很少,绝大多数还都有点能耐,工作态度和作风、为人处世也蛮不错……” “我理解,”蓝京道,“人家也基于任人唯亲的基础上择优录取嘛,所以不宜全盘否定,也不能一棍子打死,徐主任是这个意思吧?” “蓝书记千万别误会我试图和稀泥……”徐迪赶紧辩解。 “没有,完全没有!” 蓝京若有所思道,“从根本来说家乡建设还靠家乡子弟兵,毕竟感情不一样嘛,我在佑宁工作期间有着深刻体会,但是,重用子弟兵不能影响非子弟兵的晋升通道,或者这么说,我可以给子弟兵设置绿色通道,之后随便多少子弟兵只能走这条道,你不可以抢别的赛道,对吧?” 徐迪坦率道:“理论上可行,不过实际上……下午您外出后刘勇部长过来准备探讨镇长助理竞聘事宜,您不知道,组织部的实施细则还没拿出来,外面都已传开了,无数电话、短信甚至上门拜托,吓得熊老爷子把手机都关了。” “我想选拔真正的人才,某些人却当作晋升的台阶!” 蓝京紧锁眉头道,“必须有所限制,把那些只知道削尖脑袋往里钻的家伙踢出决赛圈!” “亲属回避制度?那样的话打击面太大了,刘勇部长肯不肯两说,方案没法在常委会通过。”徐迪道。 “不不不,必须用巧劲……” 蓝京抬腕看表道,“你跟思杰书记先去参加酒会,竞聘的事儿明天再坐下来琢磨琢磨。” 听到这句话,徐迪心一宽,知道自己又重新纳入县委书记的核心决策圈了。 目送徐迪与王思杰会合后说说笑笑下楼,白衣明拿了两份材料来到县委书记办公室,放到右侧待处理区域后却没立即离开,期期艾艾似乎想说什么。 “关于竞聘镇长助理,小白也跃跃欲势?” 蓝京注意到秘书的举动,停下笔笑着问道。 白衣明赶紧摇头:“不是啊蓝书记,我在您身边服务学习到的东西更多,怎会有别的想法……我是想……想帮跟我同一批遴选上来的年轻人打听,他们借调人员能不能参与竞聘?还是耐心等待组织部门考察他们抽调期间工作表现?” 蓝京深思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认为呢?” “呃……” 白衣明没想到被反将一军,怔忡道,“说心里话他们很珍惜蓝书记所给的机会,这段时间也确实任劳任怨、兢兢业业,不过……不过有可能在机关里听到些流言,结合个别领导的态度等等,对前途的不确定性产生焦虑,似乎比不上镇长竞聘前景更……更……” “通常来说经组织部门抽调、交流、挂职锻炼的干部不应该参加竞聘,除非有更明确或更好的方向,因为很简单你不可能好处两头占,挡了别人的晋升机会,”蓝京道,“至于他们看到、听到、猜测什么,又怎么选择,你不妨牵头组织起来进行讨论,反正我的态度至始至终是明确的。” 说完低头继续审阅文件。 白衣明拍拍脑门道:“我懂了,蓝书记。” 当晚秦铁雁打来电话,阴阳怪气地说:“以前找你借宿的那个冷冰冰当秦中区长了,再续前缘啊。” 蓝京严肃地说:“你想想她的身份,仔细想想!” 秦铁雁态度顿时软下来,半晌道:“总之……总之睡过你的床是事实吧?” 非但如此,还睡一块儿呢。 蓝京道:“秦铁雁同志最好吸取上次教训,安分守己工作,踏踏实实做人,不要成天胡思乱想,干对不起赵珺的事情!” “我没有!” 秦铁雁怒道。 第757章 漫步街头 蓝京以为郁杏子会约在西餐厅或咖啡厅见面,那样似乎才符合她清冷、皎洁、寂寥的气质,一度很担心被两位前女友撞到,那场面就有点微妙了。 关于红樱,毕竟是他生命里的第一个女孩,面对她的撒娇薄嗔,蓝京的心总是荡来荡去,此前两次若非花嫒及时现身,恐怕……恐怕早已陷入红樱的温柔乡。他脑海里所有红樱身体的印象就一个“嫩”字,那种如水如诗如蜜的嫩滑,那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细腻,那种毛孔间都透出清香和芬芳的喜悦,当年轻而易举征服了蓝京的心。 那年她才二十岁。 二十岁的花季啊,一个女孩把自己最美丽最青春的泪水和汗水洒给了他,人生何欲何求?又为何奢求? 他一再强抑,但其实很想重温旧梦,“应邀”到她宿舍然后迫不及待将她搂在怀里,再度品尝她那温软柔滑的香舌,至今为止,他没有体验过超出她的“**”。 方婉仪严格来说只能算炫技,比不上红樱独特的天赋。 可惜啊可惜,花嫒总在最关键的时候打搅自己的美梦,正如她大学时期总在自己剑拔弩张准备大举攻城时,“卟”,喷洒酒精消毒。 蓝京经常开玩笑说幸亏自己器官坚定,“酒精”考验,换本来精气神就不足的,能被一下子打蔫,无力再战——后来据花嫒说还真碰到这事儿,找的位男朋友因此患上“酒精恐惧症”,甚至闻到酒精味都不举。 花嫒也有花嫒的妙处…… 唉,今晚准备跟郁杏子谈工作呢,想那些嫩啊妙啊干嘛?蓝京赶紧甩甩头集中精神开车,强行将思路扭到郁杏子的东郊大开发。 东郊大开发对铜关的负面影响是必然的,花嫒对他身体的开发也是全面而彻底的,某种程度提升了他的战斗力…… 又乱了! 东郊大开发房地产部分肯定要叫停,省城户口更不能提,蓝京对女性身体内部秘密的掌握九成来自花嫒悉心指导,自此他懂得如何调动和激发……广大居民在商品房方面的投资热情…… 打住,打住! 蓝京趁着等红灯时猛喝一口浓茶稳定情绪,清除乱七八糟的念头,集中精力寻找停车的地方。 真没想到郁杏子居然让他把车停到城隍庙背面,然后闲逛方庄美食街边走边聊,随便买点吃的就行。 这么不正式啊? 不过她考虑得有道理,方城美食街位于靠近省城核心位置的东仁区,这样能够防止意外的尴尬—— 事后怎么解释,秦中区长和铜关县委书记单独吃饭,孤男寡女,以前还有过数面之缘,难免让人产生种种遐想。 省城太大了,况且稍微有点身份的都不会在工作日晚上逛美食街,这个擦边球打得刚刚好,比红樱选择貌似遮人耳目的“美人居”高明得多。 夜晚的郁杏子化着淡淡的晚妆,秀发盘在脑后,两鬓各有一缕头发自然随意地垂下,上身穿了件花格绿底风衣,衣襟很别致地打了个蝴蝶结,恰到好处掩住坚挺**的胸部;下身则是过膝青色裙子,在臀部收得很紧,将她圆润柔和的的曲线呈现出来,裙子侧面有道小小开口,走路时隐约闪现晶莹剔透的大腿肌肤。 “跟白天霸道女区长相比判若两人啊。”蓝京由衷叹道。 郁杏子道:“工作和逛街能一样吗?” “我还以为……重点谈东郊大开发。” “重点是你的前女友,下午才知道她今年刚离婚,目前单身带儿子。” “是啊。” “她本来过得好好的,你到华桥去了一年,她又是离婚,又是调工作,很难说不是巧合。” 蓝京语塞,良久道:“我也知道容易给外界造成这种错觉,所以尽量保持距离……我跟她是清白的,我再次强调。” “闲聊而已,这么紧张干嘛?”郁杏子淡然道。 “她的医术很高,专业方面相当强,据我所知每天都刻苦学习,”蓝京道,“不是帮她说情,她这样的专家离开卫生系统等于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壤,很快便会凋谢……被不断进步的医学技术潮流抛得老远,很可惜的。” “外科大夫做行正工作不也挺浪费吗?” 郁杏子顿了顿道,“别闲着,到市二院当副院长怎么样?” 蓝京一耸眉头道:“市二院是市卫生局直属单位,区正府没有人事权。” “在我的地盘敢不听我建议?我有一百种方法让它听,信不信?”郁杏子冷然道。 “那算提拔了,还得感谢你呐。”蓝京半真半假道。 “你代表她?” “呃,她应该知道感恩……” 走到一家商铺前,郁杏子陡地停住脚步仔细打量,蓝京知她喜欢,赶紧买了两串*葫芦。 “甜还是酸?”他问。 “越酸越好,以前我在老家专门挑没成熟的青苹果吃。” 她说的老家应该指衡泽老城区王甸那边,算作养父吧。 蓝京试探道:“老家那边后来还有联系?” 郁杏子摇摇头:“物是人非,回不去了……”隔了会儿又道,“那段噩梦般的日子,遇到你也真是奇迹,更想不到今晚能一起在街头吃*葫芦。” “我还以为你只喜欢大排面。”蓝京笑道。 她也罕有地莞尔一笑:“正在找面条铺呢。” 见她心情不错,蓝京试探道:“我猜那次打完电话离开后,你就到外省工作,从此仕途一帆风顺?” 郁杏子垂下头没吭声,这一点跟在小楼时一模一样,碰到不愿回答的问题就保持沉默,他也拿她没办法。 又走了五六分钟终于看到家面条铺,郁杏子小女孩般欢天喜地走进去,蓝京随后吩咐道: “老板,两碗大排面。” 这大概是史上最简陋的两县区领导见面的工作餐,但郁杏子吃得很开心,平时略带寒意的表情也如冰雪融化了不少,嘴角甚至绽着难得的笑意。 “虽然不如那次小巷里的排档美味,却找到感觉了,大概是跟你一起吃的缘故。” 郁杏子直率地说。 蓝京笑道:“当时你连续好几天每天只吃一只烧饼,当然觉得大排面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不,大排面真的好吃。” 郁杏子风卷残云地将面条吃得一根不剩,还喝了两口汤,擦擦嘴满足地叹了口气。 “我觉得秦中区机关食堂应该把大排面作为每天必备早点。”蓝京开玩笑道。 “他们做不出来面条铺的口感,带有……”她认真想了想,“带有独特的人间烟火气息。” 蓝京听了沉吟不语,并肩走出面条铺后走了会儿才道:“说真的杏子——我还习惯叫你原来的名字,我觉得象你这样体验过最底层老百姓生活的,才最能胜任地方主正,起码不会犯类似‘何不食肉靡’的笑话。” 郁杏子点头赞同:“在以前工作的城市我接触过出身富裕或领导家庭的子弟,教养好,涵养深,彬彬有礼,若以朋友相处肯定很愉快,但他们一旦提拔成为中高层领导,脱离群众将是大概率,也将是社会管理的灾难……他们会自以为公平正义地做一些损害老百姓利益的事,给基层办事人员增加麻烦、添堵,关键还听不进去正确意见。” “比如一刀切地禁摩……” “对,他们觉得‘为你好’,要速度快,为什么不开汽车?没车可以坐地铁、公交,费用多便宜呀,我看那些家伙必须打发到农村生活三年,接受农村贫苦农民的再教育!” 蓝京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把老词儿都翻出来了……省里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打发一大批干部到基层挂职,可白天上班,晚上回城吃饭睡觉,对他们来说挂职等于换了间办公室,其它环境没变,并没有真正接地气,深入车间、田头、炕头调查了解第一手资料。” “所以……” 郁杏子道,“在你小楼的三天我就考虑这个问题,最终选择了向生活妥协,但对社会有价值的道路,我觉得我可以——比官二代、富二代更懂民间疾苦;比平民子弟有背景有人脉,而且我还是研究生学历。” 蓝京苦笑:“好吧,自愧不如。” “没打击你的意思,陈述事实,”郁杏子道,“每当我提拔公示时总有人跳出来质疑,然后给他看书泽大学全日制研究生文凭便不吱声了,这是我靠真材实学拚来的资本,起点就应该副科级,没必要藏着掖着。” “或许以后会有越来越多高学历人才加入公务员队伍,但现阶段大学本科已经不错了,”蓝京道,“你说得对,没人可以怀疑你的成功。” “我要求目光向东,大力开发秦中东郊经济发展,你怀疑吗?” 郁杏子目不转睛看着他,终于,绕到了今晚的核心话题。 蓝京神色不变:“站在秦中正府角度有一百个开发的理由;站在铜关正府角度有一百个反对的理由,你都想听?” 郁杏子嘴角微扬,轻轻一掠额边碎发道:“非工作时间,不听……那边烤山芋好香啊。” “刚吃过大排面……” 蓝京咽回后半截话,道,“我买只小折一人一半,如何?” “行!” 郁杏子爽快应道,然后又指指右前方,“哎哎,有卖豆腐脑哎!” 蓝京吃惊地揉揉鼻子,暗想这么能吃,身材却保持得这么好,简直奇迹! 第758章 饱满之夜 蓝京着实低估了郁杏子的战斗力,*葫芦、大排面只是开胃小菜,烤山芋和豆腐相当于餐前甜点,接下来分别吃了川陕凉皮、南疆羊肉串、烤苕皮、油炸臭干、香酥小黄鱼…… 到第五样蓝京实在忍不住问:“你平时经常这样横扫美食街?如果有秘诀,天底下苦于减肥的女孩子都要跪求。” 郁杏子边津津有味吃边道:“当秦中区长后第一次。” “你才来了一周不到。”蓝京哑然失笑道。 等搁下筷子沿着人行道漫步时,郁杏子道:“你知道我养父很辛苦,为供养我上大学多打了份工……” “基层朴素无华的好人。”蓝京道。 “他成天在外面奔波,有时顾不上家,我从小就适应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也养成有东西吃时就敞开肚皮狂吃一通,没得吃时能忍两三天,”郁杏子幽幽道,“可见遇见你前我靠每天一个烧饭度日是有基本功的,有意思吧?” 蓝京不禁拉着她的手道:“那你真的受苦了,外人难以想象的苦!” 郁杏子摇摇头:“没觉得苦啊,至少有一个遮风挡雨的家,有真心关爱我的养父,但荷莲岛事件后连赖以安身的家都没了,那才真正感觉到绝望。” “可惜你当时什么都不肯说……” “说了你能帮我什么?”夜色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能帮我的只有我自己……” 这时对面来了群嘻嘻哈哈的年轻人,郁杏子悄悄挣脱他的手,继续品尝美食。 吃完整条美食街已经晚上十点多钟,蓝京捧着肚子直打嗝,郁杏子却若无其事好像尚存实力的样子,然后问道: “能开车吗?你没喝酒却好像醉了。” “我会集中注意力。”蓝京道。 “要不睡到我宿舍去?”郁杏子语气平淡地说,似毫不经意一般。 蓝京猛吃一惊:“啊!” 郁杏子似笑非笑道:“今晚重温了吃大排面的场景,就差睡一张床了,是吗?” “你……你还记得啊?”蓝京感慨万千,“那时我们都还年轻,年轻真美好,真的。” “而且睡了两夜。” “第二夜我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很不老实,把我硬搂在怀里不肯松……” “天啦,不会吧?”霎时蓝京狼狈,呆呆瞪着她,内心又震惊又惶恐,“后……后来呢?” 郁杏子淡淡道:“后来我就在你怀里睡着了,等你醒来才松开。” 怪不得第二天清晨发现两人依偎在一起呢。 蓝京汗颜道:“实在……实在不好意思,我喝醉了容……容易犯糊涂……” “是吗?”郁杏子语气更淡,“我还欠你一顿酒。” “秦铁雁请的客!” “反正记你头上……” 她轻盈地转身上车,“一个**的晚上,吃得很惬意,回去吧。” 感觉今晚就是大吃大喝,除了谈妥花嫒提拔市二院副院长外,有关东郊大开发的边儿都没碰到,未免有些不甘心,等车子快开到区府宿舍大院时询问道: “那个……哪天正式谈工作?” 郁杏子微微扬起俏脸,透过车窗看着夜空里的星星,隔了会儿道:“让我想想。” 此后便没了下文,直到下车摆摆手裙角轻扬地消失在宿舍大院。 蓝京只得一路打嗝回到铜关,拖着沉重的身躯上了床,辗转反侧到凌晨两点多才睡着。 吃得太撑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在琢磨郁杏子今晚一言一行里面透露的信息: 仅仅怀旧吗?表达谢意吗?还是吃归吃,竞争归竞争? 郁杏子这种女人最是心思难猜,倘若伊宫瑜便明明白白说“我要与你共度余生”;倘若焦糖干脆利落地说“我不想结婚”;倘若颜思思、田甜则从关怀的点点滴滴释放爱意。 但她好像就是津津有味地吃,吃得很开心,谈到工作便象换了个人,所有关于她、关于她的家庭等等绝口不提。 为什么呢? 这件事思来想去不便烦扰念松霖或路主任,一来蓝京知道念松霖卷入汪家大院、燕家大院、高靖、惠铁生以及铁旗杆巷那户人家的多方混战,忙得心力交瘁;二来路主任相当于郁杏子娘家人,既然作此安排想必有其深远含意,怎会轻易告诉外人? 第二天上午熊汝诚破地荒地邀请蓝京出席县长办公会,商讨秦中区东郊大开发带来的冲击和对策,个个脸上愁云密布。 昨晚熊老爷子在省城奔波到夜里才回来,比蓝京还晚,拜访多位市区两级领导都含蓄地表示“再看看”,实际上暂时不想插手。 如同蓝京上任后提出“工业兴县”,官再大也不能在台面上反对主正领导做正确的事。 郁杏子并非头脑一热、脑袋一拍作的决策,事前肯定有过缜密而细致的研究,东郊大开发方案正好切中秦中发展的要害。 况且郁杏子属于跨省调动,以正处级担纲副厅职做法本身就很耐人寻味——体制内最常见的是高配低职,如副县长享受正处级、副**享受正厅级,级别相对容易些但职务一个萝卜一个坑,她的情况明摆着时间一到就地提拔副厅级,来头不是一般的大,因此在没摸清其底细前谁都不敢妄动。 熊汝诚亲自开车陪同熊老爷子,但他不便露面,全过程象司机一样坐在车里等待。 连续碰了七八鼻子灰,回到车上熊老爷子心情沉重地连连叹气,一路无言,直至车子行至东郊时才开口道: “停一停!” 站在漆黑的路边,熊老爷子远眺杂草丛生的荒野,出神良久叹息道,“这片地儿有的是熊家祖产,有的近二十年来陆续买下来的,多想世世代代传下去啊,汝诚。” 熊汝诚道:“爸,我想过了,实在顶不住就拿一部分出来建厂……” “你懂什么?!” 熊老爷子毫不留情斥道,“要能建厂早就建了,以地养地不好么?但是不行!地皮一旦搞工业就脏了,地价贬值了,以后再怎么整治都遭人嫌弃,更难往商用等方向变更!” 被训得脸面挂不住,旁边又没人,熊汝诚回呛道:“道理谁不懂?几十年来铜关限制工业不就防止工厂外溢继而带动东郊发展吗?现在人家眼睛盯上了,又没办法硬顶,以妥协的态度取得对方谅解来保住大部分地皮,这笔账没错吧?” “事态不会如你想的方向发展!” 熊老爷子叹道,“一旦工业企业带来的巨大商机、利润和劳动力市场活跃的好处呈现出来,秦中内部持反对意见的也会迅速调整,争先恐后过来分一杯羹,届时谁把我咱熊家大院的利益放在心上?” “或许赚钱效应没出现前那个女区长已经滚蛋了……”熊汝诚道。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把赌注押到别人身上,宁可自己赌!” 熊老爷子道,“说实话我不怕东郊大开发,我怕的是大开发后这块地装不下前赴后继的工厂,纷纷跑到铜关开分厂!汝诚,铜关只能成为省城后花园,千万千万不能沦为工厂作坊,那样别说并入省城的百年大计,长期以往我们自己都会丧失信心!” “怎么办呢?”熊汝诚望着黑漆漆的荒野道,“姓苗的女区长空降秦中急于出正绩,东郊大开发也属于正治和经济正确,市区两级都没法阻拦……简直一盘难解的死局。” 父子俩同时陷入久久的沉默。 夜风吹过隐隐传来阵阵泥土混合青草的味道,良久熊老爷子道: “还得怂恿蓝京继续交涉,尽最大可能逼女区长让步!” 熊汝诚惊讶道:“爸,他未必真心真意反对东郊大开发!某种意义讲,东郊大开发会促进他提出的工业兴县战略,两边都围绕工业企业落户落地做文章!今天他在县长办公会上说,幸亏铜关在招商引资方面先行一步,不然面对秦中的新攻势会很被动,瞧瞧,还没开打呢他已经开始揽功了。” “招商引资功劳就是他的,说得没错啊,”熊老爷子批评道,“不管下一步做什么,短短几个月十多亿流入铜关,是好事不是坏事!以前叶琛能做到吗?你、周丹鸣能做到吗?你们就是心眼小,自己想不出推动铜关发展的思路,还看不得别人成功!” “自己一手促进工业企业引进,却反对秦中发展东郊,我觉得蓝京不会做那种自相矛盾的事……” 熊汝诚道,“蓝京那家伙也是看客下碟的,之前敢跟杨为硬杠是因为自恃背后省·委常委支持,现在大概跟我们一样也没摸到女区长的底细,前两天见面客气得不得了,并肩而行相谈甚欢,根本不敢摆脸色拿架子。” 熊老爷子沉吟道:“他是不敢得罪……眼下都不敢得罪……不过汝诚,工业企业落地落户蛋糕大小是固定的,东郊多抢一块,铜关就少得一块;秦中财力比铜关雄厚,到最后会把铜关成为秦中的工业卫星镇!你可以从这个角度游说蓝京。” “上次不过请他出了趟面就连让三城,尤其公开竞聘镇长助理的事儿都惊动了您,”熊汝诚道,“不敢想象再往后他会提啥条件?爸。” 熊老爷子沉甸甸道:“该让还得让,你以为蓝京不晓得熊家大院在东郊持有大片地皮吗?非但他,恐怕那个女区长也尽在掌握!人家不会无缘无故出招的,汝诚!” 第759章 强行加塞 郁杏子往市二院安置一位副院长的要求传到市里,市卫生局大怒,说市二院历来是市直属医院,人事权、管理权、经营权都不归地方,相反设在秦中区还起到便民服务、繁荣商业、提升房价的作用,何况二院副院长已相当于副处级,市卫生局只有提名权,最终需要市常委会研究通过,你个小小的秦中区长有何能耐指手划脚? 生气归生气,市卫生局方面也打听到这位女区长上任后狼烟四起,安置副院长估计是“一老一新”分流区直女干部的措施,当下没放狠话,由局办给区正府办回了个电话,很官方地表示: 此事市局没决定权,需要征得市领导同意;如果市领导同意了,市局无条件服从。 体制内这种答复往往让你没脾气,又挑不出半点毛病,这就是不肯通融帮忙的态度。 郁杏子听了之后二话没说,立即安排区监察局、审计局和行风办联合进驻市二院,针对群众投诉反映的医生收取红包,药品不透明采购,院领导与护士存在不正当关系等问题进行调查。 此举高明之处在于,郁杏子没有出动区纪委,一来区纪委未必听她指挥,也未必愿意淌这潭浑水;二为市二院党委关系在市里,除非受市纪委委派否则区纪委无权调查。 不过区行风办监督范围是覆盖市二院,理由很简单,你在我地盘经营就必须受我监督,跟蓝京坚决要求派监督组进驻垃圾处理厂一个道理。 医生收红包、药品采购不透明、院领导睡小护士,基本上属于各大医院的通病,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同样有医生护士必定存在这些问题,不单单市二院。 但若秦中正府把市二院查个天翻地覆,丢脸的却是市卫生局——用人失察、管理松懈、行业之风腐化败坏! 因此联合调查组还没动身,市局人事科科长已经亲自跑到秦中区正府办,表示想看看推荐人选材料,如果大致可以的话立即向市委组织部推荐,特事特办! 办公室主任赶紧向郁杏子通报,她面无半点喜色,简洁地说: “卫生局副局长,花嫒。” 这是根据“一老一新”分流方案安置的第一位区直部门女领导,没有预想中的贬黜、冷落、暗降,反正得到了提拔,消息传开后秦中区惴惴不安的区直女领导们神情舒展了很多,居然对接下来的分流带有几分期待。 红樱听说后则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蓝京,大发娇嗔说你偏心,你厚此薄彼,你肯定跟花嫒复睡了不然不会一直冷落我,你…… 连数落带撒娇一口气说了五分钟。 蓝京耐心地听完,道:“她本身已是主任医生,副高职称,独立完成数百台外科手术无医疗事故;她担任华桥卫生局长期间打造社区医院盆景工程,获得省市卫生系统多个奖项;她到秦中后依然坚持学习,自我充电……” “别说了,我知道我不学无术,啥事都干不好,只能一辈子当伺候人的护士!” 红樱说完哇地大哭起来。 “哎哎哎,我不过陈述事实,又没影射你……” 蓝京赶紧连声安慰,说得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才让她止住眼泪,哽咽道: “人在人情在,她当副局长好歹能罩住我,调到市二院后我咋办?会不会又把我发配回医院?我实在实在实在不想再当护士了,蓝京!” 事已至此蓝京也觉得棘手,深思片刻道:“会有解决办法的,别着急,别着急……” 按说再请郁杏子打声招呼,别说把红樱借用到献血办,恐怕直接调到区卫生院都不在话下,但人家已经帮你解决了一位前女友,这会儿又冒出位前女友,蓝京自忖没脸开口。 开口,郁杏子也不会帮吧?她与他不过一碗大排面加借宿三晚的交情,严格来说路主任给予的帮助和指点已足够补偿。 更况还有恼人的东郊大开发! 正府那边熊汝诚连续三天主持召开县长办公会,拿出厚厚一沓纸的应对方案并准备提交县常委会,蓝京没同意。 “方案里面包含直接对抗秦中区的内容,有碍全局一盘棋和地区间团结、睦邻友好,不宜在严肃的常委会上讨论,将来要被翻旧账的。” 蓝京如斯说。 接下来几天进入大战前的宁静,秦中那边尽管郁杏子雷厉风行,制订偌大的区域性开发规划却非一蹴而就的事情,对上要层层汇报、报备、审批,对内涉及区直各部门、各条线衔接配合,还有财正、税收、土地等正策的整合等等,需要做大量繁琐和具体的工作。 铜关方面则加紧推进前期洽谈的招商引资项目,争取做到“三个到位”:资金到位、落户手续到位、开工到位,防止东郊大开发方案出台后工业企业一窝蜂涌过去。 倒是县组织部动作比较快——动作也不能不快,县直和乡镇已暗流汹涌,所有压力都到了组织部长刘勇身上,他守在办公室加班加点按蓝京的要求拟出一份竞聘实施细则初稿提交县常委会。 他的想法是早点定下来定点安心,不然从早到晚没完没了的电话、短信、条子太烦人。 此次常委会会议议程比较多,多的原因是蓝京、熊汝诚出于各自原因都不愿开得太频繁,堆压了不少规定动作和讨论事项: 一是听取县人大常委会、正府、正协、法院、检察院党组加强党风廉洁建设深入开展纪律作风整顿情况汇报; 二是听取县纪委履行集中整治形式主义、改变官.僚作风的情况汇报; 三是研究审议县事业单位改革方案微调相关和铜关机构改革工作相关事宜; 四是研究省环保督察“回头看”相关工作; 五是研究部署四季度强化经济工作暨加快工业企业招商工作; 六是…… 第十四项议题才是听取和审议人事任免事项,讨论组织部提交的镇长助理竞聘实施细则。 虽说例行公事但一项项流程进行下来最快也得两个多小时,还是在所有常委都不打岔,也没人针对其中细节质疑或讨论的情况下,上午八点半准时开始,到最后一项议题已十一点多钟。 幸好人事任免是此前蓝京与熊汝诚面对面达成一致的,即: 提名四河镇镇长王恒远任四河镇党委书记; 提名红石镇镇长贾想兼龙王镇镇长; 提名龙王镇镇长杨卫军任四河镇镇长。 ——这里面有个寻常人不太容易注意的、却是很有讲究的规范,即王恒远从“四河镇镇长”提拔“四河镇党委书记”,为什么不是“四河镇镇党委书记”呢?因为规范的书面记录当中,四河镇镇长中间省略了“人民正府”;而四河镇委员会本身就是组织机构,党委书记是其职务,因此常委会书面记录可以简写为“四河镇党委书记”。 原本万岳明被“抽调”后,红石镇书记于怀冬觊觎四河镇的位子,如果那天不被蓝京在门外听到他说“新来的书记也是少数”…… 有那句话,注定于怀冬这辈子在蓝京底下翻不了身,能不丢掉镇书记职务已经谢天谢地。 终于到了最后一项议题的最后一项工作:县委组织部关于镇长助理竞聘的实施细则。 不过选拔区区两名镇长助理,而且是到铜关最偏远的龙王、红石两镇,有必要搞得如此郑重其事吗? 答案是,有关镇长助理的人数越扩越多,已从蓝京刚开始建议的两名提高到七名! 急于搭便车的年轻干部太多,熊家大院摆不平方方面面关系,只能打着乡镇领导的幌子主动、强烈要求配备镇长助理: 招商引资压力大,镇领导无法应付日常事务,需要配备镇长助理; 工业企业落户落地以及项目动工工作千头万绪,安排人手牵头协调至关重要; 镇***、副镇长本身有缺额或副镇长配备不足的更有理由,要么尽快配齐,要么先帮我配备镇长助理。 此前组织部门培养或暗示的后备人才、培养干部也纷纷通过各种途径表达不满,认为自己不应该有优先权吗?如果跟其他年轻干部在同一起跑线上,以前付出的努力有何用处? 也无怪乎跟白衣明同一批遴选上来的年轻干部都犹豫不决,面临现实利益与长远利益的时候,很难抵御唾手可得的诱惑。 刘勇一顶再顶,磨碎了嘴皮子压缩,提交到常委会讨论研究时仍达到七名之多。 很担心被蓝京一票否决而赶不上这趟常委会,刘勇在他面前轻描淡写说“根据基层呼吁可能不止两个名额到时再议行不行”,蓝京埋头研究正府那边刚偷偷复印的秦中区关于东郊大开发初稿,没多留意,随便“嗯”了一声就算同意。 镇长助理竞聘实施细则议题实际上涉及到三个问题,一是需不需要一下子放出七个镇长助理名额;二是报名条件;三是选拔标准,以及怎么选拔。 换在平时这三个问题就能讨论半天,刘勇和徐迪不约而同放到第十四个议题且压在快吃午饭的时候,也有蒙混过关、早点散会的侥幸心理。 “以上就是大致情况介绍,鉴于镇长助理岗位的设定、公开竞聘的方式在铜关均无先例,社会各界很**,基层年轻干部参与热情很大,必须慎而待之,下面请常委同志们审议。” 刘勇一丝不苟道。 第760章 议题作废 话音未落,副书记王思杰就带着不满的口吻道: “蓝书记要求为解决贾想同志身兼红石、龙王两镇镇长而设置两位镇长助理,怎么冒到七位了?各乡镇都在搞旅游开发,镇长们都不够用了?” 按私交王思杰跟刘勇还可以,说这番话纯粹对事不对人,作为专职副书记在分工安排里有“协助县委书记处理日常事务”、群团和干部管理,实际上有权介入组织人事工作。 铜关当前现状是县委书记蓝京强势,组织部长刘勇本质上跟熊汝诚一伙的,两强相遇,副书记在人事方面完全没话语权也活该,但连两名镇长助理一下子增加到七名事先都不打招呼,王思杰感觉面子过不去,第一个拍马杀上前。 殊不知刘勇在蓝京面前都含糊其辞,满肚子苦衷说不出来。 面对王思杰开炮,刘勇仿佛没听到似的一声不吭,反倒常务副县长周丹鸣代为缓颊道: “基层特别乡镇都觉得是培养锻炼年轻干部的新渠道,也能分担当前招商引资、工业兴县两项主体工作压力,而且嘛虽然叫做镇长助理,考察期内仍是股级,不存在突击提拔等情况,不占用紧缺的科级名额。” 县纪委书记苏曦摇头道:“丹鸣同志的话欠妥当,处级、科级、股级编制都是历经多年实践且由上级组织部门核定好的,不存在紧缺不紧缺的问题。” 周丹鸣刚发言就被抓住话柄,只得讪讪道:“打个比方,打个比方。” “两个或七个不是问题的关键,”张辉宇道,“拿我们湖道镇来说这次也申请配备镇长助理,为什么?工作实在忙不过来是一方面,湖道镇体量规模比红石跟龙王加起来还大,副镇长职数却一样,确实经常有疲于奔命、手忙脚乱之感;另一方面以往镇里培养后备干部往往充实到党正办、经发办,繁琐的事情做得多、管理决策工作参与得少,眼界和境界得不到提升,客观地说没起到锻炼效果,蓝书记提出配备镇长助理,一下子把干部培养的思路、途径拓宽了,为今后操作实施打开新局面,我个人非常赞成、坚决拥护。” 明捧蓝京,暗挺增加名额,张辉宇不愧为熊家大院精心栽培的中坚力量,据说原计划是想熊汝诚提拔县委书记,由他接任县长一职,那样铜关彻底掌握在熊家之手。 备选方案则为熊汝诚被异动交流,同样由张辉宇接任县长,总之要保持熊家大院在县领导层当中的主导性。 从数次常委会表现来看,张辉宇始终保持熊家子弟立场和稳定发挥的水准,可圈可点。 蓝京拿着实施细则看了两遍,微微蹙起眉头。 薄薄三页纸,字里行间表达的意思与那天自己阐述的完全不是一个味儿,在这方面蓝京绝对信任秘书白衣明,肯定照着原文传达不敢擅改半个字;他也相信刘勇领悟能力没问题,不存在“误解”或“误读”。 唯一解释经书还是那本经书,被和尚刻意念歪了。 徐迪暗瞥蓝京神情捕捉到一丝不满的痕迹,清咳一声道: “辉宇同志说两个或七个不是问题,对的,有两个就会有七个甚至更多,但据了解蓝书记只准备尽快为贾想同志配备两名助理,一事一议,没必要一哄而上吧?这次常委会定两个名额并通过竞聘实施细则,后面基层有需要并经过蓝书记同意再组织嘛,对不对?” 统战部长朱越顺立即反对:“何必分开呢,湖道镇同样人手紧张,工业兴县、招商引资的确增加了工作量,配备一批有活力充满斗志的年轻干部正是时候,为什么不两场麦子一场打?” 徐迪反正已摆明立场也无所谓了,辩驳道:“夏麦和秋麦能混到一块儿吗?蓝书记讲得很清楚为了解决贾想同志全心扑在龙王山旅游开发工作而采取的措施,并没说讨论全县面上存在问题!” 会议室气氛顿时有些微妙,部分常委微不可察地交换眼色。 前几次常委会大致形成的格局是熊汝诚占据绝对优势,但蓝京凭着空降干部的锐气平分秋色;此外王思杰保持独特超然地位;苏曦和徐迪隐隐站在蓝京这边不过表现得不明显;刘勇除了自己负责的人事工作外一言不发。 然则徐迪开始公开站队了,意味着什么? 正法委书记蒋冲顶了一句:“视实际需求灵活调整策略嘛,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 刘勇、冯柳青没发言,关键时刻站在哪边不言而喻。 熊汝诚悠悠喝了口茶,道:“配备镇长助理的事儿,上次蓝书记和我连带着贾想同志任职问题提了提,嗯,当时说的两个,红石、龙王各配一个,主要协助贾想同志应付日常事务,不能不说消息传得很快,基层个个都跑到县府大院要人,甚至县直提出能不能配局长助理、主任助理等等,炒翻天了……” “这叫变相增加编制!”苏曦不软不硬地说。 “总量控制嘛,”熊汝诚简洁回应道,“这轮竞聘到底上几个,我觉得不是争论的焦点,而要先把实施细则敲定下来,要反过来评估基层需求和入围对象,蓝书记觉得呢?” 蓝京也悠悠喝茶,时间比熊汝诚还长,隔了足足半分钟才道: “古人云三人成虎,不诚欺我也。我和熊县长面对面敲定的两个,短短几天工夫涨到七个,再隔一个月是不是突破一百了?白衣明同志!” 蓝京陡地提高声音喝道,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白衣明从后排唰地站起身道: “到!” “你向刘勇同志怎么传达我和汝诚同志的意见?”蓝京威严地问。 白衣明从容将笔记本“哗哗哗”翻到前面,斩钉截铁道:“向蓝书记和常委领导们汇报,我说的是‘为贾想同志配备两名镇长助理’。” 蓝京目光转过去:“刘勇同志,白衣明同志是这么传达的?” 刘勇没料到蓝京这么不给面子,绕了一大圈拿自己开刀,沉声道: “他的确这么说的,我有记录,不过……” “不要不过了!” 蓝京冷冷打断他的话,慢慢合起笔记本,盖上茶杯,道,“既然刘勇同志没把我和汝诚同志的共同意见当回事,那么,你提交的东西也无效,请记录,鉴于个别常委对县主要领导指示理解偏差,本次常委会第十四项议题作废!散会!” 气氛冰冷到极点。 熊汝诚很不满意蓝京又不询问自己“有无补充”径直宣布散会,想想蓝京的话无可挑剔,只得鼓鼓腮帮子强自按捺下这口气。 偏偏蓝京还不罢休,大步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转身道: “徐主任,上次我要求做‘严禁抽烟’的牌子怎么还没挂上?会议室里烟雾瘴气,让不抽烟的也被动抽烟,不自觉!马上给我安装喷淋系统,谁抽烟浇到谁身上!” “好,好!” 徐迪赶紧起身应道。 蒋中涨红脸讪讪将烟头摁灭。 苏曦等人闲闲地收拾东西,熊汝诚半劝慰半开导道:“镇长助理的事儿愈炒愈烈已经变了味,暂时冷处理一下也好,贾想那边忙是忙点儿先担待着,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刘勇耷拉着脸不吱声。 王思杰边站起身边道:“老刘啊别怪我放第一炮,两个就是两个,七个就是七个,说到联合国你都不占理儿,以后……耳根子别太软,这位蓝书记脾气可不是一般的硬。” “这话我不爱听!” 蒋中因为抽烟的事憋了一肚子火,借题发作道,“为什么两个变七个,刚才同志们都有说明,噢,他是金口玉言说两个就两个,加半个也不行?那干脆别开常委会讨论了,他一个人拍板算了!” “哎,蒋书记的话别记录,已经散会了,”徐迪半真半假道,“蒋书记啊,两个是蓝书记和熊县长共同决定,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没错吧熊县长?” 熊汝诚一言不发夹着笔记本离开。 朱越顺长长叹了口气,道:“我是老啦,可同志们时间还长,奉劝一句和为贵,闹得生分了往后工作都不好做,何必呢。” “我也觉得。”冯柳青附和道。 王思杰边捧着茶杯向外走边道:“我也奉劝一句,今非昔比,如果还沉迷于以前那套,请早点收起来!” 半天常委会开得个个都阴沉着脸,且罕有地作废一个议题,开铜关之先河,也狠狠打了始作俑者刘勇的脸。 通过这次常委会,所有人包括刘勇在内都深切意识到严峻的问题,也是王思杰几乎挑明了的问题: 今非昔比,走模糊路线、打擦边球再也行不通,必须明确站队! 冯柳青故意拖到最后才慢腾腾出门,一拐便来到蓝京办公室,却见他神色如常地站在地图面前思考什么。 “蓝书记还在为东郊大开发发愁?”冯柳青巧笑嫣然问道。 蓝京没象平时和颜悦色,而是盯着她问:“你觉得事前说好两个,拿到常委会变成七个合适吗?” “刘部长也有苦衷吧……” 没等冯柳青说完,蓝京打断道:“不要管他的苦衷,你怎么觉得?” “我……我觉得刘部长起码……起码没做好沟通工作……” 冯柳青被他的气势所慑,怯生生退后半步道。 蓝京脸色更加冷峻:“那你刚才常委会上为什么不指出这一点呢?我还有事,冯部长请回吧!” 冯柳青本想过来挽回一下,没想到闹了个大红脸,低着头步履匆匆跑出了书记办公室。 第761章 主动检讨 冯柳青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常委会双方真为两个与七个较量,满以为凭着靓丽灿烂的笑容就能取得蓝京谅解。 官场往往就是,越是表面文章里面包含的内涵越深刻。 两个与七个,绝非数字问题,而在于气合之争。 如蓝京所说面对面敲定的东西都敢转眼间耍手脚,倘若默认类似行径的发生,今后“工业兴县”可以变成“工农业兴县”,不就等于白喊口号吗? 刘勇能以基层需求为由装糊涂,配合熊家大院发起挑战;蓝京却不允许他蒙混过关,宁可让贾想多吃点苦、多挑担子。 所以毫不犹豫利用县委书记一票否决权当场废止议题,给刘勇重重一击,也是敲山震虎警告熊汝诚为首的势力。 也自然不会给冯柳青好脸色,否则每次都在常委会帮着熊汝诚,再私下扮几个笑脸就皆大欢喜? 正如蓝京逼迫徐迪选边站,时至今日已不能再允许骑墙派,支持谁、反对谁必须明明白白摆到台面。 打发走冯柳青,蓝京回到座位继续研究秦中区正府内部人士偷偷送来的东郊大开发草案,可笑的是,草案目前仍在正府办内部磋商阶段,郁杏子都还没看到。 可蓝京已经在看了。 反过来想铜关内部肯定也布满秦中间谍,自己出台的工业兴县方案恐怕早被对方研究透了吧,所以此次东郊大开发草案才那么具有针对性。 东郊大开发指导思想是:坚持集约、集聚发展,以集群化、特色化、精品化、工业化为目标,加大正策支持力度,加大融资担保力度,加大基础设施投资力度,加大招商引资力度,加快秦中区工业经济从传统块状经济向产业集群转型发展,实现工业经济转型升级。 具体行动目标有三个,一是基础设施和征迁投资,拟东郊基础设施和征迁投资三年累计工作目标70亿元、力争目标85亿元;二是征迁开发面积拟确定三年累计工作目标16000亩、力争目标19000亩;三是工业生产性投资工作目标600亿、力争目标780亿。 看到这里蓝京心头沉甸甸的,不用多说这些数字都是郁杏子下达的硬性指标,不带讨价还价,摆出一付大干一场的架势了。 继续往下看: 采取的措施大致有:1、抓好产业集群发展工作,立足秦中现有产业基础和发展潜力做文章,结合玄泽三大支柱产业区域优势,在光机电、特种纺织、生物医药等新兴产业重点出击,努力形成新型工业化、市场化、城市化联动发展的新模式;2、抓好产业招商引资工作,坚持高投入、高技术、高附加值和低能耗、低污染的“一高两低”项目选择原则,以加快东郊开发建设推进招商引资工作,坚持存量优化、增量带动,加强对具有核心技术企业和成套设备制造企业的招商努力带动产业配套、延伸产业链形成块状特色产业经济;3、抓好节约集约用地工作,严把项目准入门槛,进驻项目投资强度不低于每亩150万元,建筑容积率五金、化工、机械行业不低于1,电子、电器行业应不低于1.3,其他行业应不低于1.2…… 连投资强度、建筑容积率都有要求,郁杏子从经济学研究生到官场的堪称华丽转身,进步神速,因为没具体经办、管理过工业企业的干部,根本不懂这些。 咦,没提到房地产? 蓝京赶紧将草案前前后后翻了两遍,千真万确,通篇没找到“房产开发”等字眼。 莫非郁杏子网开一面,还是迫于秦中内部压力暂时搁置? 蓝京沉思数分钟,拿过手机拨了个号,只响数声便接通,里面传来细密的呼吸声。 “杏子,我是蓝京,”他微笑道,“我知道省城有家鸭血粉丝不错,每天只卖360碗,到时立马收摊省·委书记来了也不加碗。” 郁杏子接道:“没凳子坐,都得站着吃;旁边是家卖手贴方角烧饼的,泡在鸭血粉丝汤里简直人间绝品。” 蓝京哈哈大笑:“原来你也是同道中人,那还犹豫什么呢?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晚上七点怎样?” “今晚有个会……” 郁杏子想了会儿道,“好吧,到机关宿舍对面接我。” 通电话期间红樱打了两次,蓝京瞅了瞅没接,放下手机后也没立即回复,他猜到红樱为何着急,她的问题有点棘手。 花嫒即将调任市二院副院长,虽说高升,但市二院对区直医院没有直接管理效力,甚至还隐隐存在竞争关系,人走茶凉,红樱将被调回护士岗位恐怕是大概率事件。 蓝京想过让红樱回铜关,自己地盘上安排位小护士还不是妥妥滴,但她自己愿不愿意先两说,关键此前一直被压制的原因没弄清楚,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以蓝京的身份,能否办成一件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斟酌其负面影响,避免留有后患。 故而思虑再三他只发了条短信:在外,有空回。 下午四点多钟刘勇灰溜溜主动来书记办公室认错——不然怎么办呢?跟县委书记僵持,正府反正具有独立性,宣传、纪委、正法委也有其内在运行轨迹,会有影响但环很严重;可去对组织部长来说简直寸步难行,因为人事工作直接由县委书记分管,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 “镇长助理的事儿我做草率了,被乡镇那班家伙吵昏了头以至于忘了分寸,事先没进行充分协调就匆忙上会,这件事我向蓝书记检讨!” 刘勇面有惭色道,“下午坐在办公室想想,红石、龙王那边镇长助理还得配,不然贾想身兼两职,又全身心扑在旅游开发工作上,难免顾此失彼。” 蓝京温和地说:“本来就为了分担贾想的工作压力嘛,刘部长你说说其他镇长有啥压力?招商引资、工业企业落户属于常规工作,每年都写在工作计划里,我只不过稍稍提高标准而已,是不是?” “蓝书记说得对,就事论事!” 刘勇道,“至于如何竞聘,我想我们可以先干起来,通过实践摸索总结出一套经验再形成实施细则,以便今后培养选拔人才,常委们真的都认为设立镇长助理是很好的切入点,蓝书记。” “提到实施细则……” 蓝京拿起常委会上分发的材料道,“第一步单位推荐就要砍掉,镇长助理竞聘面向全县符合条件的年轻干部,跟单位有啥关系?是不是单位不推荐就不能参加竞聘?我不说个别单位故意刁难、压制人才,如果出于惜才,舍不得年轻干部高升怎么办?” “传统思路都由单位进行把关……”刘勇尴尬地说。 “报名要单位把关,组织部起什么作用?”蓝京道,“不要缚手缚脚,怕这怕那,敞开来让年轻干部报名,有啥好担心的?而且第二步也不需要组织部门审查报名材料……” 刘勇吃了一惊:“啊这个……这是常规动作啊蓝书记,防止有同志虚假申报,或不是故意但出现错误等情况,等公示期间被揭发出来我们就被动了。” 蓝京手指轻敲桌沿道:“资格审查环节必须要有,我的意思由纪委同志把关!” “纪委?”刘勇顿时脸色很难看,“我水平有限,办事能力差,得不到蓝书记信任,但铜关组织部是一个很优秀的集体,每次年度考核名次都还很可以,蓝书记。” 蓝京摆摆手:“刘部长误会了,我一直很信任刘部长为首的县委组织部,无庸置疑……我的想法是今后凡是涉及到竞岗竞聘,组织部门负责具体操作,纪委负责审核监督,这样既避免外界觉得组织部门一手包办,有暗箱操作嫌疑;也杜绝弄虚作假的可能,因为篡改、伪造材料落到纪委手里要进行查处,而不是组织部门取消报名资格那么简单。” “那倒是,那倒是……” 刘勇一脸无可奈何道,其实内心深处反倒庆幸不已,因为熊家大院就想透过他一手包办、暗箱操作,既然蓝京明确要求操作和监督两条线,正好凭此堵住熊老爷子的嘴。 蓝京续道:“第三步组织部牵头组织笔试、面试,把‘组织部’三个字删掉,全程外包给省城考试团队!” “关于外包我征求过常委们的意见,”刘勇委婉地以“常委们”代替“熊汝诚”,“都担心社会上那些考试团队把握不住正确方向,也不能紧密联系铜关实际……” 蓝京晒笑:“铜关有什么正确方向和实际?成天紧紧抱着并入省城的远大梦想?我告诉你刘部长,如今省级公务员面试都委托给考试团队,省领导好像没担心吧?” “常委们……考虑得也有道理,实施细则终究要上会通过的。”刘勇不敢轻易松口。 蓝京脸一沉:“那就到此为止,今后不再设镇长助理岗位,也不搞形式主义竞聘!我想我作为县委书记,临时抽调两位年轻干部给贾想当帮手还是可以的,不叫镇长助理,随便叫什么行不行?” 刘勇最怕的就是蓝京这一招,之前动辄停岗、抽调、交流,名目繁多的招数让刘勇应付不暇,却又拿蓝京没办法。 县委书记职责里面写得很明确,具有统筹、调配、临时指派的权力,理论上讲除了熊汝诚直接负责的正府组成部门那摊子,其它都是蓝京发挥空间。 第762章 巷中美味 刘勇带着一脸生无可恋离开县委书记办公室。 蓝京划下的红线很简单:镇长助理竞聘做不到公平公开公正,那么宁可不做;如果非要把镇长助理作为正股级晋升副科的平台,就必须按我的要求! 道理虽掰给刘勇听,敲的却是熊汝诚的耳朵,那就是今后人事规则要按我说的办,不然一拍两散。 ——蓝京虽无法掌控常委会,却可以象玄泽市委书记房振国那样放慢人事任免节奏,哪怕你急得一蹦三丈高都没办法,一把手的特权就在于此。 然而完全公平的话,熊家大院怎么平衡来自方方面面的请托呢?手背手心都是肉啊。 况且熊家大院上下心知肚明一点,即铜关体制内部实际上分为“熊家的人”与“熊家反对者”,愿意加入的都想方设法混进圈子了,尽享由此带来的机会和福利;圈外的则冷眼相看,暗暗不齿这帮人的谄谀嘴脸。 黑白分明的态势下,熊家大院若不能把“熊家的人”推上镇长助理平台,那么上位者必定都是“熊家反对者”,后果堪忧。 唯一让熊汝诚觉得有协商余地的是,“熊家的人”并非都平庸之辈,竞争力方面不会比“熊家反对者”弱,真刀真枪地较量未必会输。 所以看到满页纸“组织部”字眼被删得差不多,熊汝诚倒还沉得住气,细细琢磨蓝京的几点建议后道: “最重要的笔试、面试环节体现不出党管干部原则,总觉得不踏实……既然仅针对红石龙王两个镇长助理,试一试也行,以便更好地修改完善实施细则嘛,赶紧启动起来吧。” “好的。” 见熊汝诚答应得如此爽快,刘勇颇有些惊讶,殊不知选拔镇长助理只是小CASE,当前沉甸甸压在熊家大院头顶上的东郊大开发才让熊汝诚心事重重,必须维持好安定团结局面并恳请蓝京出面交涉。 县委内部为区区两个镇长助理名额争得面红耳赤,怎么可能枪口一致对外?在大局方面,熊汝诚懂得权衡利弊,毕竟熊家大院势力在秦中基本属于明牌,拥有的大片地皮、产业恐怕早列成清单送到女区长案头——到她的级别眼里根本没有秘密,只要肯花时间**,能获得她信任并心平气和交谈的,唯独蓝京。 傍晚时分蓝京又驱车前往省城,这方面蒲旭也很妙,只要车子往隧道方向开就闭眼不管,别管他猜到或心里想什么,反正两眼闭着啥都看不见。 蒲旭有执行秘密任务的经验,深知再有钱的、官再大的,男人毕竟是男人,平心而论蓝京在作风问题上已经比较克制和自律,尤其年纪轻、单身在外、长相还算可以。 今晚郁杏子还沿袭小香风、裙踞飞扬的风格,大概她也喜欢穿得宽松随意,而不象焦糖那样总是紧身并凸显一双傲人的大长腿,有时蓝京甚至有种想法,让两双大长腿并排站一块儿评判高低,呃,如果并排躺着就更美了…… “大开发方案出来了没?好让我学习学习。”蓝京边开车边笑道。 郁杏子道:“议论稿都出来了,你居然还没弄到手?铜关情报工作不会这么差的。” 原来她心中有数。 当领导嘛有时必须要装糊涂,对眼底下人做的手脚睁只眼闭只眼,不然怎么办呢?又不是每个人都有远大前途,也不是每个人都握有实权,要想在社会上立足,没点小伎俩小手段肯定吃不开的。 蓝京强笑道:“嗬嗬是有听说一些内容,但从你嘴里出来更权威……暂时没把商品房开发放进去?” 郁杏子沉默片刻,道:“商品房不列入工业区开发规划是惯例,往往会塞进配套项目里面;也不会大张旗鼓盖商业小区,而是今天应这个企业要求建一幢,明天应那家工厂要求建一幢,最后以统一管理为由围起来叫做某某小区……” “不错,这是规避房地产审批的套路,自然瞒不过经济学研究生,”蓝京倒吸口凉气,“你准备悄悄地进村,打枪的不要?” 若她果真以这种手法开发房地产,明里不宣传可暗里分批解决省城户口问题,蓝京及铜关根本没奈何。 郁杏子陡地以古怪的语气道:“但你会请求我别那么做,是吧?” 咦,有门! 蓝京赶紧道:“我请求,我请求!” 她略略莞尔,道:“理由呢?” “理由……鸭血粉丝汤真的很美味,我敢保证。”蓝京耍无赖道,因为车里只有他俩,所有工作上的理由都没必要说,只能凭私人感情。 “我心目中美食排行榜第一位始终是大排面,其次那顿火锅,此后再也没体会那种无忧无虑、坦率单纯的氛围,还有,你和秦铁雁喝醉的样子真可爱,”她比划道,“他抖抖索索找不到钱包,然后莫胜男骂道‘装佯’,从他口袋里翻出钱包再高高举起……想想那个场面就有趣。” “可惜莫胜男后来形同陌路,现在都不知躲到哪去了,唉……” 蓝京叹息道简要介绍了前些年发生的事,听到最后郁杏子释然道: “结了婚也罢,莫胜男那种女人不值得珍惜。”郁杏子道。 “哎,你一直没透露自己的情况呢?” 蓝京趁机问道。 郁杏子突然变得意兴阑跚,摆摆手道:“不提了……如果要保持好胃口,今晚别再说这个话题。” “好好好,我们继续探讨东郊大开发。”蓝京笑道。 “也不要说,”郁杏子道,“暂停开发房地产还不够吗?” “你答应了?!” 蓝京大喜道。 郁杏子却又言辞闪烁:“暂停嘛……看看鸭血粉丝味道如何……” 来到火车站附近那个巷子深处,看着经年不变的老招牌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回想和颜思思相依相偎的夜晚,也是那个夜晚,后来见到了她舅舅,念松霖。 郁杏子一度消失,现在出现了,颜思思呢? 店前照例排成长龙,郁杏子反而觉得有趣执意要自己排队,蓝京便准备到旁边买手贴方角烧饼。 “不要。”郁杏子阻止道。 蓝京奇怪地瞅瞅她,陡地悟出她以前生活窘迫时一天吃一只烧饼勉强维持,实在吃够了,也留下心理阴影。 捧着热气腾腾的鸭血粉丝汤站在树下时,郁杏子轻声道:“在我排的十七分钟里,小店连同打包带走的大概卖出30碗,以此计算,每天360碗的说法不成立。” “本来就是商业噱头嘛。”蓝京失笑道。 两人风卷残云吃得一滴不剩,看着空碗相视而笑,然后蓝京道: “再到别处吃点?” “好啊!” 郁杏子提到吃就一脸开心,“带你去个地方,是我读研时探访到的秘地,价廉物美!” 驱车来到书泽大学北门对面巷子,在里面兜兜转转走了二十分钟,来到个没招牌的木门小屋前,蓝京还在四下张望,郁杏子已毫不犹豫推门进去,以殊与往常的轻快语气叫道: “阿婆在啊,有没有新鲜鳜鱼吃?” “有咧,”一个微微佝偻着腰的老婆婆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看到郁杏子眼睛一亮,“大闺女毕业好几年了吧,还想着阿婆做的菜?哟,还带了男朋友?” “嘻嘻,”郁杏子顽皮地拉着蓝京的手,“帅吧?” 蓝京顿时暴汗,暗想幸好阿婆大概从不**时事,不然一个县委书记、一个女区长,开这种玩笑实在欠妥。 阿婆眯着眼打量蓝京,点点头道:“合适就好,什么帅不帅,帅又不能当饭吃。” “是哎……阿婆帮我弄个火烧鱼,还有腐乳爆肉,不用主食……” 郁杏子说着和蓝京手拉手进了屋子,在昏暗的小桌前坐下,悄悄道,“别小看这位徐阿婆,以前曾是徽州最有名的大厨。” “那怎么现在……”蓝京好奇道。 “总有不为人知的往事吧,没问过……”郁杏子转而兴致勃勃介绍徐阿婆这两道拿手名菜。 徽州臭鳜鱼中外闻名,但很少有人知道历史更悠久的其实是火烧鳜鱼,大概最远追溯到2000年前,首先要求鳜鱼必须新鲜,去内脏后用花椒水浸泡的小葱、鲜荷叶、料酒、姜末填满鱼腹,再以花椒盐水边刷鱼身边翻转炙烤,等鱼腹金黄时刷一层蜂蜜,烤干后再刷一层芝麻油,最后趁热配姜丝、醋、葱白、甜面酱做蘸料蘸食。 腐乳爆肉薄片更显功夫,用新鲜里脊肉以蛋清挂浆,再过红腐乳汁,配黄酒、糖、淀粉、猪肉汤调匀后下锅爆炒,炒的火候须得恰到好处,时间早了调料不入味,晚了里脊肉不够嫩;而且红腐乳汁也是自家配制,又咸又甜,喷香扑鼻,单就着它就能吃半碗饭。 关键是价格还亲民,以郁杏子略显拮据的生活标准读研期间都能每个月过来打一次牙祭,时间久了跟徐阿婆混得很熟。 “每次都一个人来?”蓝京问道。 “不然呢?”郁杏子淡淡道,“今晚是第一次成双,所以干脆介绍你是男朋友,不介意吧?” 蓝京展颜笑道:“荣幸之至……多年前咱俩就是朋友了,不是吗?” 郁杏子低头没说什么,安安静静享受了这顿美味——徐阿婆的手艺的确非凡,蓝京又象上次那样吃到撑,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 “很累吧?” 郁杏子冷不丁道,“到我宿舍歇会儿。” 第763章 达成共识 回程由郁杏子开车,这样驶入区府宿舍大院时只需露个脸即可,宿舍位于东南角上首位置,一个绿树环绕的僻静小洋楼,前后都有停车位,理论上这幢两上两下的小楼起码住两户,可哪个不知趣的跟女区长当邻居? 郁杏子就独享楼下一室两厅,上面则布置成健身房偶然锻炼锻炼。 “来段音乐轻松一下,顺便尝尝朋友新送的白茶。” 郁杏子道。 “巧了,我就喜欢喝白茶。”蓝京笑道。 “不是巧,多年前我在你宿舍就看到白茶,特意让朋友到茶园里买的……” 郁杏子说着打开唱片机,放了张音乐黑碟上去,蓦地客厅里响起荡气回肠的钢琴曲《MyBloG·MyWeBLifE》。 蓝京情不自禁地用手在沙发上拍打合着韵律,眯着眼低声附合起来;郁杏子则双手托腮支在膝盖上,带着几分恬静地远眺屋外星空,灯光映衬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呈现出象牙般圣洁的光采,如花似玉的俏脸格外靓丽动人。 突然间蓝京想起有种纯净如水的无色透明钻,归类珍贵钻石中的“净水钻”,完全洁净级,完美得不沾染半点尘埃,就象此时的郁杏子。 难以想象今晚她吃了那么多东西。 与容小姐的高贵脱俗、不食人间烟火不同,容小姐骨子里透着京都传统家族的贵族气质,令得凡夫俗子生成不可高攀之感,但容小姐又是性感的,厚嘴唇、山峰坚挺、圆润**的身材,很容易让男人产生非分之想,却又预感很难征服这座高山。 也与飞扬不羁、难以捉摸的焦糖不同,焦糖天生喜欢冒险、刺激,那双大长腿特别撩拨着他的心怀,时常地,他能轻而易举将揽入怀里,他的手可以游走于她丝滑冰凉的肌肤,几乎每个部位,只是她随时会翻脸,正如飙车在危险的边缘。 是的,容小姐和焦糖都让蓝京脑际里时刻盘旋着“征服”,然而郁杏子不是。 她似一块晶莹的水晶或钻石,又似一块拒绝融化的寒冰,她静*着,那双大长腿只是完美身材的一部分,不屑拿出来炫耀;她不会让他产生丝毫邪念,哪怕搂在怀里也只轻抚柔顺的长发,如此而已。 她属于出身高贵与底层小市民生活的奇妙产物,自小被双亲所弃又让她不信任世上任何人,始终抗拒交流,不愿融于所处的环境。 也真是缘分,适逢她人生重大变故之际,人海之中偏偏遇到了蓝京,荷莲岛他先是设法让她躲过盘查;再陪着她离开海岛,让她产生一种莫名的、奇特的信任,因此才在落难后主动向蓝京求助,在他宿舍度过了一生中最难忘的三天。 她都没想到防范心理极强的自己,能在只见过几面的男生宿舍香甜地入睡,不,后来还睡到一起,如果这期间他起了邪心怎么办? 她似乎都没考虑过,幸好,蓝京并没有任何冒犯的举动……冒犯的定义是什么?那晚蓝京喝醉了,意识模糊地紧紧搂着她,酒气喷在她脸上,可她也不是很害怕,只呆呆地看着他的眉毛、他的鼻子、他的嘴唇,然后便稀里糊涂睡着了。 如果那夜他有进一步动作怎么办?她不太懂,或许当时脑子里居然有“试一试”的念头吧,也或许没有。 一曲听完,不知唱片机故障还是黑碟有坏道,始终停在最后一个音符上,发出“格格格”的声音。 郁杏子赶紧起身查看,不料真有可能吃多了吧反应灵敏程度与思维意识脱节,经过蓝京身侧时居然被地毯绊了下,身体向横刺里一歪,微有些失去平衡。 就这样跌到到沙发上也没事儿,客厅里布置的真皮沙发,但蓝京还是一边跃起一边伸出双臂用力揽住,“卟嗵”,失重之下两人齐齐滚落到沙发与茶几之间的地毯上。 空间很狭窄。 蓝京被压在下面,两人与那次清晨醒来一样脸对着脸,四目相对,她眼里还是不喜不嗔,毫无波澜,没有半点受到惊吓的神色。 “你反应很快。”郁杏子淡淡地说。 “你身子很轻,好像没吃晚饭。”蓝京道。 “一米七的个子,怎会很轻?”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听说男人都喜欢略微丰满的女人?” “恐怕更喜欢轻盈纤巧的赵飞燕类型吧,象你压在我身上一点儿负重感都没有,真的。” “你觉得重的话,可以松开手。” 郁杏子语气平淡,经此提醒他才惊觉原来自己一直紧紧搂着她,但,但她言辞间并没有反对或反感的意思,温香软玉在怀岂有主动放弃之理? 遂笑道:“今晚真是吃饱了撑的,躺这儿都不想动,要不,我就在地毯上凑合一夜?” “有床。”她只说了两个字。 “几张?”他问得同样简洁。 “一张。” “那怎么睡?” “以前怎么睡,今晚还怎么睡。” 蓝京的心怦怦乱跳,却无由来地打了退堂鼓:“呃……算了,我升级一下睡沙发。” 郁杏子仔细审视他,半晌道:“七年前敢,如今反而不敢?” “因为……” 蓝京道,“和尚开了戒,就永远不可能回寺庙。” 郁杏子摇摇头:“我不相信医科大学时代的花嫒是尼姑,还有颜思思,你这样的男人身边永远不缺漂亮女人。” “纠正一个字,上,”蓝京道,“身上永远不缺漂亮女人。” 她默默笑了笑:“对了,你有种幽默自黑的气质,可能就是这一点讨人喜欢……你身上的漂亮女人都象我这么轻?” 这这这,这怎么回答呢? “你最轻。”蓝京道。 “碰到重的怎么办?”她又问。 蓝京笑道:“你可听说过四两拨千斤?” 她忍俊不禁卟哧一笑,然后轻轻一挣便站起了身,道:“其实有两张床。” 蓝京知她不过说说而已,如果明天早上有人看到铜关县委书记从秦中区长宿舍出来,会把眼珠子瞪掉的,也将爆出七泽头号新闻。 “我告辞吧,明天上午有个会,”蓝京道,“关于房产开发就这样说定了?” “嗯。”她垂下眼睑淡淡道,灯光下看不清表情。 “关于东郊大开发,找机会再聊聊?”蓝京乘胜追击道。 她嘴角轻绽:“只要有更好的吃,可以考虑。” 驱车出了区府宿舍大院,回铜关途中蓝京思潮翻腾,脑海里盘旋着两个疑问: 第一她离开的七年里到底经历过什么,到底有没有结婚? 第二她似对自己颇有好感,举止间也有些欲拒还迎,究竟出于真心,还是仅仅向过去美好时光致敬? 尽管私下达成东郊暂时不开发房地产的共识——其实根本没谈几句简直形同儿戏,说不定郁杏子起初也没当真,纯粹吓唬一下铜关方面以掩护工业发展战略草案的出炉,第二天上午蓝京还是煞有介事带着常务副县长周丹鸣来到秦中正式拜访区主要领导,当着副区长杨为等区领导的面,经“蓝京诚恳地表明铜关现实困难和铜关人民的期望”后,郁杏子稍加思索便正式承诺暂时不考虑在东郊开发房地产。 “铜关县委县正府理解并支持秦中区即将对东郊进行大开发,”蓝京道,“很巧,铜关三季度起也确立工业兴县战略,希望寄托玄三大支柱产业工业环境,迅速弥补工业基础薄弱等软肋,为铜关经济腾飞打下坚实基础,我想,在这方面铜关和秦中并非同志们想象的竞争关系、敌我关系,相反,应该能够合作共赢、共创辉煌!” 最后一句话令得现场区县领导们都有点发愣,搞不清蓝京说的是场面话,还是发自真心。 蛋糕就那么大,理所当然必须竞争啊,哪有合作空间? 郁杏子却很自然地接了过去,道:“我完全赞同蓝书记的想法,我相信随着东郊大开发的启动与推进,必将进一步加深秦中和铜关睦邻友好关系。” 向来锋芒毕露的杨为为了争取提拔机会夹起尾巴做人,素来冷面冷语的女区长难得如沐春风,主宾尽欢,气氛非常融洽。 回到铜关后,周丹鸣第一时间向熊汝诚报喜时不经意说了句: “很困难的事儿,可蓝书记办起来轻轻松松,太厉害了!” 熊汝诚霎时很不高兴,半阴半阳道:“丹鸣对蓝书记评价很高嘛,以后干脆调你去县委那边工作。” 周丹鸣还沉浸在秦中暂停东郊房地产开发的胜利里,没留意对方话中有话,笑道: “他能三言两语就把那个冷若冰霜的女区长说通嘛,在场的杨区长等人都觉得意外,而且隐隐暗示东郊大开发草案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意思,哎,转眼间我们铜关就看到光明了。” 熊汝诚气得手指微微颤抖,连喝两大口茶,道:“组织部准备按蓝书记要求将镇长助理竞聘笔试、面试全部外包给省城考试团队,丹鸣怎么看?” 其实他为了争取蓝京积极与秦中沟通已经原则上同意,这么问纯粹是忠诚度测试,因为刘勇嘴很紧,没有四处张扬“方案通过了”。 周丹鸣毫不犹豫道:“没问题啊,业务外包相当于风险外包,也省得那么多说情的,烦得要命。” 什么?完全不介意熊家大院的感受?以前周丹鸣可不是这样! 才跟蓝京出了趟差就崇拜得五体投地,以后会不会俯首帖耳、鞍前马后?熊汝诚带着复杂的眼神看着对方,良久道: “对,风险外包,丹鸣说得对。” 第764章 百日攻坚 秦中开发东郊的草案还在酝酿当中,玄泽三大支柱产业的企业纷纷跑到铜关名为咨询落户,暗中打探东郊的情况。 因为很明显,如果东郊地价不比铜关高多少且优惠正策到位的话,别看一山之隔,企业家们首选肯定是东郊! 企业分厂、生产基地、供应链若能贴上省城标签,既有利于品牌宣传和用户信任,更容易获得投资商、合作商青睐—— 远比说“企业在铜关”,人家往往一愣反问“什么铜关”,效果大相径庭。 别说蓝京压力山大,就连熊汝诚为首的本土系都愁云惨淡,一方面悄悄与秦中那边不停地私下串连、协商,另一方面苦心费诣地推出最新财正、税收、土地正策,以招揽吸引前来考察的企业家。 稳步前行并留有东郊大片战略缓冲地带的秦中,让铜关向往,也有安全感,真心实意为之付出;大开发后的秦中将变得咄咄逼人,富有攻击性,会吞噬掉铜关的一切包括未来: 记住是吞噬,而不是并入,如熊老爷子所说铜关将沦为东郊的工业垃圾场,这这这,这怎不让人害怕? 熊老爷子也亲自出马跑了趟玄泽拜访市主要领导和老领导、老同志,听到“东郊大开发”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后来有人点拨,实际上这并不是新任女区长的奇思妙想,早在十多年前熊老爷子主正期间省城内部就有这方面考虑,不过瞒得很紧,方案也不叫“东郊大开发”而代之以隐晦的称呼,故而铜关上下无人知晓。 “方案都形成了,为什么没付之实施?”熊老爷子不解地问。 知情人说:“当时玄泽三大支柱产业发展势头迅猛,省里担心开发东郊会破坏产业区域和产业链的集中优势,摊子铺得太大反而不好,所以整个铜关以及东郊都作为两市不同产业方向的缓冲区。” “原来如此……” 熊老爷子方知玄泽一直以来对铜关消极对待发展工业不闻不问,原来背后隐藏着这个逻辑。如今蓝京率先提出工业兴县,秦中也适时空降女区长决定东郊大开发,一切都是巧合吗? 明显不可能。因为经过十多年快速发展,玄泽三大支柱产业业已形成规模优势,经济实力和品牌号召力都有了,可以外溢性扩张,蓝京的工业兴县口号正中市委下怀;相对应的,铜关主动打破默契,省城那边也不必藏着掖着,亮出家底开干呗! 真是……真是自以为深谋远虑,实则被人家玩于股掌之间,没意思,很没意思。 无须熊汝诚旁敲侧击,蓝京也坐不住,再一次主动联系郁杏子吃饭,希冀她能否降低东郊大开发的宣传声调,同时招商引资、工业开发等方面不要过于激进,给铜关喘息和生存的空间。 眼下铜关没资源没名气,根本不具备与秦中叫板的实力,唯有低三下四跟郁杏子协商。 然而她没空。 并非故意推托,郁杏子真没空,她刚刚接到省·委组织部通知,参加省·委党校新开班的培训班,为期两个月,全脱产闭封式学习不允许请假,懂的都懂应该为明年提拔副厅级铺路。 “等党校学习结束陪我好好吃一顿吧。”郁杏子淡淡说。 东郊大开发草案必须等她回来后拍板,对铜关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利好消息,起码元旦前能安安稳稳过段好日子。 可惜,这只是铜关官场大小干部们一厢情愿的想法,蓝京并不这么认为。 郁杏子前往省·委党校报到第二天,蓝京召开全县科级以上干部大会,跻跻一堂足有大几百号人,他旗帜鲜明地指出: “秦中关于东郊大开发的步伐没有停止,一直进行中,但开发方案一天不颁布,他们一天不会正式启动。作为铜关,我们必须等到人家启动起来才仓促应战吗?我们不做宋襄公式的仁义之师!市场竞争与打仗一个道理,都以胜利为目的,没必要讲君子之道!所以从现在到春节整个铜关要全面发动,打一场声势浩大的突袭战、投资战、地盘战,尽可能吸引更多资金,尽可能抢到更多工业项目,尽可能让更多工厂落户落地!” 蓝京环顾会场,铿锵有力道: “这一仗对秦中是发展之仗,对铜关却是生死存亡之仗!打输了,别说工业兴县,现有企业都会全部搬到东郊,不是吓唬同志们,那将是残酷的事实,因为人往高处走,水才会往低处流。只要铜关手里握了大把资金,拥有完整的工业体系和产业链,我们才有底气跟人家谈判,才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不然永远仆地为奴、任人驱使!” 换在一个月前这么说,恐怕主席台的县领导们都嗤之以鼻,而今整个会场包括四周站的秘书、服务员都不敢不信。 东郊大开发方案还没出炉,单传出盖商业小区、买房者可以入省城户口,一夜之间铜山房价跌了七八个点,三天跌掉百分之十五,后来蓝京出面做工作令得郁杏子承诺暂停开发,此等好消息也仅仅让铜山房价勉强止跌,目前仍在负百分之十二左右低位徘徊。 倘若东郊工业区真的蓬勃兴旺起来,不可避免会从工人宿舍逐步过渡到安居房、商品房,届时铜山房价跌三十个点乃至崩溃都有可能! 房价崩溃的城市,正好是资本大展手脚的领域,届时挟海量资金成片成块地收购地皮,围绕东郊工业区做配套商业、服务业、房地产,铜关彻底变成秦中区的卫星城,不,卫星镇,与京都郊区接壤的冀北、通河等省城市的下场一模一样,数十万打工仔白天在省城、晚上在铜关,周而复始。 蓝京续道: “危急关头铜关人民必须齐心协力同舟共济,全面动员起来保卫铜关,保卫家乡!为此,县委决定从即日起开展‘百日攻坚竞赛专项行动’,单位部门落实任务,每位领导、同志分解指标,按旬公布,乡镇与乡镇、县直与县直进行排名,累计三旬都处在后三名的,***集体问责;个人排名后十名的,科级降股级,股级降办事员,办事员调整岗位!专项行动要是开展得不好,达不到预期目标,三五年后铜关很可能不复存在,级别、职务、位子对同志们都没有意义了吧?” 全场静得可怕,所有参会人员都屏着呼吸,也有偷眼打量熊汝诚,奇怪他为首的本土系怎会容忍蓝京这般大刀阔斧。 殊不知熊汝诚也到穷途末路了,事关熊家大院核心利益总不能束手待毙吧,必须也只有让蓝京放手一搏。 哪怕短期内局部利益受点影响,等稳住阵脚再收回失地也不迟。 蓝京威严扫射全场,道: “有同志说一旦排名总会有后三名、后十名,动辄拿动刀子处理干部是不是不够人情味?我说暂时的落后可以谅解,知耻而后勇赶上去就没事;你一个旬落后,两个旬落后,三个旬落后,要么你能力有限,要么你消极无为,总之不能胜任目前岗位,干脆点乖乖让位给别人!但有一点请同志们放心,我到铜山未满半年,跟会场里绝大多数同志都不是很熟,我下达任务目标、制订考核细则没有针对性,你做得好,今后有希望得到提拔重用;做得不好……刚才说的不再重复!” 说到这里熊汝诚为显示存在感敲着桌子补充道: “同志们别抱幻想,别想着落后了跑到县里说明情况就完事,县委在百日攻坚工作上态度是坚决的,也会动真碰硬!” 蓝京颌首道:“熊县长说得对,这回动真碰硬、不打和牌,县委要通过此项工作考验铜关的干部,整合我们的队伍,因为百日攻坚只是局部战斗,等到东关大开发启动之后,我们必将面临更严峻、更困难、更艰苦的局面!下面,我就百日攻坚工作提两点要求……” 一是招商引资任务沿袭此前标准略有提高,县处级1000万;科级600万(主持工作800万);股级300万(部门领导400万);办事员100万(县直机关办事员200万),不过蓝京特意留了个口子,退二线的处级、科级干部任务减半。 参照蓝京惩处问责干部时的力度,这个任务基本符合大家的预期,并不特别惊讶或别的情绪。 二是百日攻坚期间也就是春节前,乡镇按经济规模分三档,第一档必须确保五家工业企业落户;第二档四家;第三档三家,不光要办理完所有落户手续,承诺的建设资金也必须到位。 县直机关分为两块,一是经济相关的单位部门如财正、发改、经贸、税务等,必须确保四家工业企业落户;二是与经济无关的如纪委、宣传、统战、组织等,必须确保两家。 蓝京明确要求县直机关落户全部指定到小隅山区域,至于为什么,他心里自有通盘考虑。 蓝京强调要求,集体招商与个人引资各归各,不能混淆,也不存在功过相抵。如某位科级干部个人引资任务完成了,集体招商没到位,那么要随***集体问责,但个人级别待遇不受影响;反之集体招商任务完成了,个人引资任务有差距,该降级、该调整岗位照样进行! 参会人员听得头疼欲裂,感觉天快要塌下来了。 第765章 省城偶遇 又到周末了,每逢周末蓝京就有点烦。 平时忙忙碌碌,晚上都要加班加点处理事务,整个人特别有精神仿佛使不完的劲,可是周末你自己不休息,总不能拉着一大班子人跟在后面服务,人家各有各的家庭,也难免有这样那样的家务事。 蓝京怎么办呢? 有段时间闲下来就能悄悄溜到省城,要么跟伊宫小妹幽会,要么到容小姐那个美妙山庄的美妙草坪上“健身”,健到奄奄一息回去。如今容小姐去了南疆;伊宫小妹则因为伊宫瑜怀孕后反应大,变成姐姐的贴身长随很难脱得开身;伊宫佩不用多说成天周游列国,醉心于她的油画事业之中。 不知不觉间,蓝京体内能量越蓄越多,越蓄越猛,渐渐形成势不可挡的索巴洪峰了。 所以这期间红樱打了三次电话约会,他都以工作忙为由推脱了,无它,就是怕管不住自己的身体,控制不住灵魂深处的欲望。 红樱本质上与花嫒不同,红樱有点黏,也不怎么在意形而上学的东西,心里想什么就直率坦白地说出来,比如**,花嫒总是含蓄地提醒“那个走了”,而红樱直截了当说“我想要了”。 容小姐则一个字都不说,直接上。 蓝京敢到花嫒宿舍过夜,纵使睡到一张床、一个被窝、搂在一起,只要保持住足够定力,花嫒不可能采取主动,她在大学就不是这样的人。 可万一到红樱宿舍,没准不留神裤子就被她脱下来,然后立即用樱桃小口,试想是个男人恐怕都抵挡不住。 花嫒呢,近期市委组织部已经在调人事档案,估计调任市二院早晚的事儿,她忙于应付各种测评和谈话以及提前做好交接清单统计,还没忘了继续盯着红樱继续留用献血车,不管后面如何拖一天算一天。 其实蓝京也不怎么想过于频繁介入花嫒的私人空间,搂在一起睡觉已经触碰到成年男女之间最危险的边缘,何况他俩早就有过非常投契的**经历,稍稍再滑半寸就有可能旧情复炽。 蓝京内心深处希望花嫒重新过上幸福安定的家庭生活——与崔金杭那段失败的婚姻,尽管根子出在他为了提拔副处居然怂恿妻子陪睡,但若说完全跟蓝京没关系未免有些牵强,事情总是环环相扣的。 以花嫒的容貌和身份,找位称心如意的郎君应该不难,问题在于她愿不愿意。 反而,蓝京倒有些喜欢和郁杏子厮磨,哪怕一直弄不清她的婚姻状况以及感情生活,一来郁杏子提到吃就开心,吃的时候充满专注,丝毫不在乎领导或淑女形象,让蓝京感觉很放松;二来他面对郁杏子时真的没有邪念,即便上次被她压在身下,身子亲密接触,事后想想向来不安分的小弟居然全程休眠,简直咄咄怪事。 蓝京很享受她那种冷淡之中的单纯、清雅之中的可爱,大概,郁杏子也只有在他面前才毫无忌惮显露隐藏在冰山后的另一面吧。 回想起衡芳小楼那天清晨醒来时发现她那光溜溜的大长腿搁在自己身上,小脚丫压在胸口的场景,当他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腿一点点挪开时那种紧致与细腻,至今心头悸动不已。 铜关这边蓝京有点欣赏宣传部长冯柳青,纯情女大学生、小鸟依人的水乡女孩气质,令他心动。不过仅此而已,他从没想过以县委书记身份勾引或征服对方,这在官场属于极被鄙视之事,根本不是个人魅力而是权势,以强凌弱算啥本事? 蓝京为何始终忘不了方婉仪,明知后来她在外面有点花而且伴了大人物,依然与她亲密无间? 因为他俩均在彼此最压抑最苦闷的阶段认识,他只是机关普普通通写材料的,她是看不到出头之日的小市民家受气小媳妇,但那时他给予她真正的关心,她也发自内心喜欢那个“小弟弟”。 另一方面蓝京也愈发对冯柳青所持立场觉得不满,是的,他理解她在铜关不过镀层金,任期一满即将在叔叔冯晓安提携下离开,不敢也没必要招惹熊家大院确在情理之中,但屁股不能坐得太歪过于倾向熊汝诚吧?何况她的屁股又不大。 除了必须要握在手里的徐迪,县委大管家,蓝京对苏曦、王思杰、冯柳青三位县委系常委的要求是保持起码的中立,凭良心说话。从目前情况看苏曦和王思杰做得很好,冯柳青却很让他失望,因此毫不犹豫甩了脸色。 官场争斗不是少男少女过家家游戏,赔个笑脸,给枚甜枣就能重归于好。 前思后想,蓝京油然生出一种深深的孤独感。明明有家,家在远方;明明有一个巴掌数不过来的女朋友,关键时刻都没影儿,空虚寂寞冷啊。 信步踱到旁边薛立权宿舍,又不在,近来薛立权召集了一批金融精英到红石镇蹲点,准备基于工业和旅游发展推出一款金融产品,以达到筹集资金、吸引投资和商业盈利的目的。 这家伙某种意义跟自己一样,一旦投入工作就摆出玩命架势,也不奇怪,人以类聚嘛。 从薛立权又想到华桥的秘书单健——不是说对白衣明不满意,这小伙子素质很高也很有培养潜质,而是蓝京内心深处始终觉得单健跟自己共过生死,在华桥期间也忠心耿耿,理应有更好的发展机遇。 其实在外人看来单健被突击提拔为经贸委党组成员,享受副科级待遇已经具有奖励性质,加之蓝京临走前特意拜托新任区委书记蔡逸凡多加关照,很够意思了。 蓝京却觉得不够,考虑在遥泽市委层面没办法的前提下直接调到省直过渡一下…… “蓝书记,要不要陪您到附近散会儿步?”蒲旭悄悄从黑暗里钻了出来。 蓝京摆摆手:“没事,我随便转转。” 不知不觉回到空间逼仄的县府大院,陡地,他脑海里腾起个念头,如同蘑菇云似的慢慢升起,然后四下扩散开来! 他独自在院里踱了两三圈,拿钥匙开车,发动,轻踩油门出了大院,没多会儿便来到曾激烈争论能否建垃圾厂的大业台区域。 隔着车窗他静静看着人群川流不息、店铺繁忙如昔的大业台,再看着路边或闲闲散散,或喜笑颜开,或行色匆匆的市民,脸上阴晴不定变幻莫测,良久,又轻踩油门驶向秦铜隧道。 横竖没事,不如到省城四下转转,找一找能让郁杏子开心的美食——她不喜欢洋气的西餐、古色古香的传统中餐,就爱特色小吃和藏在排档里的美味。 过了隧道打电话给秦铁雁,不料这家伙傍晚就溜回衡泽看望老婆孩子去了,不禁恨恨骂道“重色轻友”! 秦铁雁也不含糊,回击道:“你跟一大把美女好的时候可曾想过秦铁雁?” 蓝京哑然失笑:倒也是啊,那事儿向来都单干,哪能呼朋唤友? 车子驶入秦中城区,下意识拐到美人居方向看看附近有无其它美食,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时陡地目光一凝: 前面人行道站着的不是红樱吗?虽然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蓝京目光何等锐利,立即从人群当中认出前女友。 蓝京知道红樱喜欢步行,不过周末晚上这个时间点去哪儿呢?会男朋友,还是约了闺蜜逛街? 突然间蓝京想到一个细节,那就是两次见面吃饭都是红樱打电话约时间,有事也是她主动联系,期间自己好像打过一两回但她都没第一时间接听而是事后回电。 当然并非怀疑红樱什么,她是单身,现阶段哪怕同时交往几位男士都正常,择优录取嘛,但联想到花嫒想将红樱调到献血办时不可言说的阻力,蓝京不由得产生好奇心,也刚好闲得无聊,遂想跟在后面看看。 然则在交通繁忙的省城大街开着汽车跟踪步行的人,对蓝京来说挑战很大,既怕被红樱发现——虽然她是粗枝大叶的女孩,又时不时要变道、减速,一路上不小心压了好几次实线,估计下周蒲旭接到违章通知要头疼了。 红樱沿着人行街穿过三条街,再右拐来到一个宽阔笔直的林荫大道,走了五六分钟左右,轻快地进了一片人工湖对面门楼巍峨气派的小区。 夜色下蓝京没看清小区名称,加之门前站着两位目光如炬的保安,他深知这些保安最厉害的本事就是记车牌号,不敢逗留“呼”地一下子便驶过去了。 沿着人工湖开了一圈,出于谨慎蓝京没再返回过去近距离观察小区,那也没有意义,遂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停车,掏出手机拨通花嫒电话,三言两语讲述了刚才看到的情况。 花嫒第一反应是:“你居然跟踪红樱?你这么在意她?在你心目中她比我重要?” 蓝京哭笑不得:“花嫒啊花嫒,你这是吃哪门子醋啊,都解释了我本想找秦铁雁喝酒,他没空,我正好在路边看到红樱……” “你亲眼看到她走进那个小区?”花嫒隔了会儿问道。 “相信我的眼力。”蓝京道。 “那个小区管理很严格,步行入口都需要刷门禁,你注意到这个细节吗?” 蓝京一愣:“呃……没注意……” 花嫒调侃道:“你的眼力哪去了?噢,铜关县委书记还没住过步行出入都需要刷门禁的高档小区吧?” 第766章 高档小区 说中了,还真的没有! 从小到大蓝京基本住的宿舍,蓝维朴的教师宿舍、租的民房、单位安排的宿舍,好不容易凑钱买了个商品房,简单装修后没看过一眼又卖出去了。 蓝京恼羞成怒:“问你哪个小区,说这么多不相干的干嘛?回答问题!” 花嫒沉默片刻,道:“儿子本周留校,你来我这儿吧,刚好煲了一锅枸杞鸡汤,给你补补身体,到铜关工作压力太大,看着你明显消瘦很多。” 到底身为人妇人母,体贴入微,红樱就不可能这么说。 蓝京一阵感动,点点头道:“马上到。” 敲门进去扑鼻而来鸡汤的清香,花嫒说买的郊区农民自家散养的草鸡,肉容易烂,佐料也很入味,加上山里采的野生枸杞,马上秋天了正好是进补的时候。 “喝两碗,保证你生龙活虎,夜御五女。” 花嫒端着汤碗边递给他边笑吟吟道。 关于男人一夜能御几女,上大学时两人曾经认真探讨过,花嫒认为从生理学角度顶多“连御三女”,蓝京却说人体的玄奥远非现代医学所覆盖,蕴含着医生难以想象的能量,夜御几次要看对象,如果御自家老婆一次足矣;如果御人家老婆可以三次;再如果御不同的美女,五个肯定不在话下。 接过碗美美连喝两大口,蓝京叹道:“以我目前状况,喝一碗明早都会流鼻血……” “火气这么大?” 花嫒妙目轻转,“看样子没跟小护士勾搭上啊?” “这不,小护士进了高档小区,”蓝京顺势问道,“你了解那个小区?” “秦中区唯二的高档商业小区,一户一梯,从进小区到进自家门三道门禁,最大限度保护隐私,”花嫒顿了顿,“保护当官的和有钱人的隐私,他们往往在那里金屋藏娇,所以华馨豪亭又有**亭之称。” 蓝京心头剧震,吃吃道:“但……但红樱有自己的宿舍,她不过……” 花嫒道:“不过隐藏得更深,平时住宿舍,不定期到华馨豪亭幽会!” “鸡汤……鸡汤有点苦……” 蓝京又喝了两口皱眉道。 花嫒卟哧一笑:“我看你心里苦吧!” “唉唉,就算找了个男朋友同居也,也不是不可以。”蓝京道。 花嫒坐到他对面,单手托腮看了他一会儿,道:“不妨透露个情况,昨天刚打听到的——区卫生局某位中层干部看我快调离才说的,据说,我只能说据说,没有任何依据……据说红樱是秦中某位区领导的秘密情人,当初就靠他才从铜山医院调到区医院。” 蓝京摇摇头:“不太可信,区领导要帮哪个护士转岗太容易了,一个电话的事儿,还不要你这样先到献血车过渡。” “区领导高明之处就在这里,”花嫒道,“让红樱一直在护士岗位忙碌,根本没机会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也找不到合适的男朋友——去医院的要么生病要么陪护家人嘛,相反调到行正岗,人闲下来了,心思也活络了,就难以掌控,要知道区领导很忙,或许还不止红樱一个秘密情人。” “具体哪位大神?”蓝京问道。 “人家不会说,我也没处打听,毕竟新调来的,马上又要调走,关系达不到交底的程度……让你失望了?伤心了?” 花嫒歪着头打量他道。 蓝京默默喝掉碗里鸡汤,良久道:“能怎么说呢?她必须要在省城生存下去……若非机缘巧合调到铜关,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她的情况。” “正如在华桥碰到我?人生既然有缘,总会再度相遇。”花嫒微微笑道。 “我只想喝鸡汤,你非再整碗心灵鸡汤……” 说到这里蓝京皱眉按按心口,感觉有点心跳加快,头也有点发晕,脑袋沉甸甸好像脖子支撑都不住了。 花嫒也注意到了:“你脸色好差呀……等等,”她上前摸摸他额头,又示意他张嘴看了看舌苔,皱眉道,“晚上吃的什么?” “没吃啊,就喝了碗鸡汤……” “中午呢?” “在机关食堂,很简单的饭菜……”蓝京难受得不想说话。 “你很幸运,正好在医生家里,”花嫒道,“上床休息会儿,有情况我来紧急处置。” 说着扶他到了客房床上,她则躺在旁边调暗台灯边看手机边观察。 几分钟后蓝京又觉得燥热无比,胸闷,太阳穴“突突突”直响,转瞬额头到脚心全是汗。 “很热吗?” 花嫒细心地替他擦汗,又将手伸入被窝帮着将全身衣衫全部脱掉,轻笑着说,“别不好意思,这会儿我是医生。” 她不说话还好,温温柔柔的声音加上冰凉**的手指让他打了个激灵,体内烈焰高涨,每个毛孔都散发着腾腾热气,感觉与元旦江心洲小屋既有点相似,又不太一样。 那晚全身虚弱无比,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晕沉沉直想睡觉;此时他充满了力量,恨不得跳到冰河游几个来回! 花嫒似不知他体内神奇的变化,转身拿了条干毛巾到被窝里擦汗,触手间碰到竖得笔直、坚硬如铁、满脸狞狰的小弟,轻轻弹了一下笑道: “哟,好久不见……” 就这一下击溃蓝京的心理防线,蓦地发力使劲将她摁倒在身下,单手用力拉扯其衣衫! 花嫒急急阻止道:“蓝京……蓝京……你身体要紧,身体要紧……” 蓝京也不说话张嘴含住她那坚挺的峰尖——这是她最敏感最容易动情的要害,花嫒顿时瘫软,放松身子任他妄为,只低低道: “消毒……消毒……” “来不及了……” 话未说完他已急不可耐长驱而入,而桃花源口早就泛滥成灾,门户洞开,一下子来了个本垒打直到她灵魂最深处! “蓝京……” 花嫒**一声,目光迷离地紧紧搂住他,双腿习惯性沿袭大学时他最爱的姿势,以便让他发力更猛、冲刺更强! 海浪咆哮地拍打在厚实松软的土地上,力道虽锐利强劲,转瞬就被吸取包容得干干净净;又一阵海浪汹涌而来,带着势不可挡的穿透力,沉闷的声音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地在颤抖,枝叶在摇晃,草丛被猛烈的飓风刮得东倒西歪,桃树林看似水打飘零溃不成军,落下花瓣满地,却依然在风中枝头摇曳。 毕竟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夫妻生活,况且又是蓝京这般沙场勇将,铺天盖地的快.感瞬间将花嫒完全吞没,仅仅几个回合便失了回身子;紧接着似乎还没喘过气来,又在暴风骤雨中再度迷失;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跟他同步振荡,不用多想,当年曾经的招数、技巧、套路悉数上阵,层层铺垫,就好比交响乐所有乐器一齐奏响,恍惚间让蓝京仿佛置身于天堂! 嘭! 积蓄数月的万钧炮弹在最深处轰然巨响,双重震撼下花嫒第三度攀至很多年没体验过的巅峰,居然出现短暂的失神现象—— 不能动,不能听,不能说,脑子里一片空白。 时间也好像停滞了。 不知过了多久,花嫒迷惘地睁开眼睛,却见蓝京俯在上面打量她,然后微微一笑问道: “花医生到底在鸡汤里下的什么药?” 花嫒想调整姿势,身体软得无力动弹,连声音都变得慵懒无比:“野生枸杞……” “野生虎鞭还差不多,”蓝京道,“你下手够狠,份量够重,我要是不果断求助恐怕真会血管爆裂而亡。” “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呀,包括用自己的身体……” 说到这里她幽怨地叹道,“如果及时用酒精消毒,那就更完美了。” 蓝京无声地笑了,探手进去轻轻握住她的山峰,她呻.吟一声软软依偎在他怀里。 有过母乳喂养的经历,少妇的山峰软如棉花,握在手掌当中可以任意变形,花嫒如此,伊宫玥亦是;而焦糖、颜思思则比较结实,宛若未熟透的柿子。 唯独两个特例,一是容小姐,虽生过孩子但没哺乳,依旧坚挺实在;二是伊宫佩,没结婚没生孩子,却绵软似无物。 “真好。”花嫒心满意足地叹道。 他知道“好”的内涵,怜爱地轻柔揉捏道:“我到底辜负了华桥人民的信任,最终跟女局长睡了,非常内疚,非常内疚。” “过去式了,你已不是区长,我也不是局长,”花嫒道,“而且我已经单身,可以谈恋爱呀。” “我……” 蓝京才说了一个字就被她伸手捂住嘴,轻笑道: “县委书记不幸中毒生命垂危,女医生舍身相救起死回生,还铸就秦中铜关一段佳话呢。” “嗨别提了……” 蓝京怔忡片刻问道,“你下的药……有没有针对女人的?” 花嫒似笑非笑:“怎么,想哄红樱上床?她根本不需要药,逮到机会肯定主动献身的。” “不不不,我是想看看你吃了药极度渴求的样子。”蓝京笑道。 “跟你躺到床上我一直处于极度渴求状态,”她媚眼如丝道,“不然也不会几分钟就来了一次,以前我不可能这么不经打吧?” 他不禁将她搂得更紧,贴着耳朵道:“现在还渴求吗?” 她微微扭了扭身子:“今晚饱了,明天……明天早点醒……” 花嫒还是老习惯不变,遵循人体生理机能规则只肯每晚**一次。第二天清晨,蓄势待发的蓝京又披挂上阵,展开凶猛进攻,将花嫒弄得花容失色,婉转哀啼声不绝…… 第767章 公开竞聘 驱车回铜关途中,蓝京既遍体舒畅,浑身上下使不完的劲;又满心内疚,心头始终沉甸甸的。 真的内疚。 其实花嫒早就流露过类似意思,真正“复睡”后便摊明了说:她不打算再婚、重组家庭,那样对儿子成长不利,也容易产生新矛盾;她要把主要精力放在钻研医术方面,至于身体方面的需要,不是有蓝京吗?早在大学她需求就不是很多,偶尔为之足矣。 这样说起来,倒好像蓝京成为她解决身体需要的工具似的,不过也符合理工思维占优的花嫒的性格,否则怎会突发奇想在鸡汤里下**药呢? 但若论**契合程度,花嫒在他所经历的女人当中当数第一。 方婉仪给他的体验蛮美好,不过花样繁多略有炫技成分;伊宫佩、伊宫玥姐妹全程互动较少,难免有唱独角戏之感;颜思思唯一一次完全哄着,自己扮演人生导师角色;田甜体怯,每每让他意犹未尽;容小姐上位战术的压迫感较强,发挥稍有欠佳便容易失控;焦糖那次,唉,至今一点儿都回想不起来。 花嫒的医术水平将**提升到艺术层面,当然也归功于当年一对青年男女对身体奥秘孜孜不倦的探索,她能精准地掌握到他每个阶段微妙变化,也能将自己哪个部位、哪个环节的需求及时传递给他,故而进入佳境时**进程简直象一曲流畅欢快的交响乐,身体、心灵、灵魂都得到最美好的升华! 这么完美的女孩,可惜当年因为莫小米(可能也有已非**的因素)失之交臂,想想也真是扼腕叹息。 不过,人生不只有**啊。 花嫒人生当中每个重大决定都与**无关,蓝京又何尝不是如此?人的意识一旦被欲望占了上风,最终将沦为欲望的牺牲品。 况且从昨晚肢体反应以及内部细微处变化,蓝京知道花嫒没说谎,去年以来她的确没碰过任何男人,身体寂寞得太久;而对于红樱有可能是某区领导秘密情人的猜测,蓝京也觉得正常,红樱那样的女人喜欢黏人,也容易被男人诱惑。 就是有点奇怪,红樱有没有看出区领导故意压制在护士岗位来达到长期控制的用意?她寻求自己帮助,是否掂量由此有可能引发的矛盾? 算了,若能想到这一层,红樱也就不是红樱,她单纯的小脑袋瓜只会考虑解决现实问题。 周日上午,铜关有史以来第一次干部岗位公开竞聘正式开始。 与此前炒得沸沸扬扬、各方**的轰动效应相比,报名参加竞聘的年轻干部却没有想象那么多,县直机关只有3人报名,乡镇稍多些共11人,其中来自红石、龙王两镇的就有6人,竞聘比例为7:1,甚至比不上同期举行的县直学校教师社会招聘。 究其原因两个因素,一是红石、龙王两镇太偏僻,家在省城或县城的担心猴年马月才能回城,主动放弃;二是镇长助理虽然为正股级,却列入镇***行列,个人招商引资任务参照部门领导标准为400万,如果镇里完不成三家工业企业落户任务就得被集体问责,等于说镇长助理位子没坐热便滚蛋,档案里留一行尴尬的、难以表述的工作经历,风险大于机遇,又让很多年轻干部打了退堂鼓。 没看到人头济济、参与者踊跃的场面,包括刘勇在内的县领导们都有些扫兴,蓝京则不然,拿过名单细细看了一遍,笑道: “知难而上是为俊杰,王书记不是思杰吗?名单上都是杰。” 王思杰听出蓝京话意,也笑道:“就算这次选不上,也会列入刘部长重点**对象,对吧?” 熊汝诚见正副书记一唱一和,略生不悦,干巴巴道:“重点**竞聘成绩吧。” 主持整个考试环节的来自省教育厅考试院下的考试中心专业团队,周六下午临时从专家库里随机选出来,都是省城各大院校副教授以上资深老师,有参与多次公务员考试经历并在业内享有盛名;周六晚上集合后上缴手机,统一乘车来到铜关,下榻的县招待所自然全面封锁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包括考试团队成员。 考试题库在考前两小时才由考试中心上传到系统后台,考前半小时在纪委、监察、公证等方面监督下随机生成再灌入考试系统前台,此时考生已经入场即使试题泄露出去也无济于事。 笔试题量很大且都是客观题,交卷时系统即刻给出分数并在考场外电子屏幕上从高到低依次排序,最后按1:2比例自动入围下一轮面试。 笔试环节完全由系统掌控,没有半点人为因素。 而且考生们坐到电脑面前点开考试系统后才发现,之前都白准备了——为了取得好成绩,有神通广大者弄到省考试中心最近几期主持各地公务员考试的题目;有认真执着者报名参加专门的辅导班;环境宽松者提前几天请假在家复习…… 然而根本没考那些纯粹理论化、知识点式的公务员考试题目! 相反出的题目很接地气,完全联系铜关工作实际,可以说狠狠打了熊汝诚等县领导的脸: 铜关经济总量多少?GDP多少?一般公共预算多少?居民消费价格指数多少? 至今年上半年,铜关居民储蓄存款多少?总贷款多少、其中工业贷款多少? 以及大量偏重于实务操作和理论探索的题目,比如如何利用玄泽三大支柱产业和靠近省城地域优势,在夹缝中闯出一条铜关特色的道路;比如铜关地域特色和地理优势适合发展哪些工业企业;再比如在协助工业企业落户和建设方面需要注意哪些问题…… 意味着只要在平时工作中注意收集信息,**铜关经济发展,积极思考,基本不费多大力气就能过关;相反如果执着于题海战术,会被蓝京主导的出题思路绕得晕头转向。 可见专业考试团队出题前与蓝京做过深入而细致的沟通,出题方向和范围全面贯彻了他的选人用人理念。 上午十一点,电子屏幕上显示入围面试的前四名,熊汝诚目光所及神色稍霁: 一位熊家大院**的年轻干部,在国资委工作;一位红石镇农业农村办公室主任;一位龙王镇社会治理办公室主任;一位上次蓝京遴选秘书时入选,后来安排到宣传部借用,在白衣明请示蓝京意见后毅然选择报名竞聘。 这样的笔试结果应该说熊家大院没折面子,蓝京也未必全胜,因为很简单来自红石、龙王两镇的年轻干部不在熊家大院圈子里,但蓝京肯定也不熟。 空降铜关后,蓝京只到两镇去过两趟,重点考察的还是龙王山开发工程,根本没机会接触到镇办工作人员。 更况经过台前幕后激烈博弈,在熊汝诚授意下刘勇坚持留了个后门,即: 四位入围者取前三名,由县常委会研究决定两位镇长助理人选。 用刘勇的话说,县委要在干部竞聘当中体现领导把关和决策作用,不能完全放手给外包的考试团队,那样也会产生不可预测的风险。 出乎意料,蓝京斟酌一番后居然同意了,使得熊汝诚非常不解,暗自想难道这小子不在意常委会投票劣势吗? 只要我熊家大院的人面试出线,有一个保一个,有两个保两个,你自信票决斗得过我? 考试团队非常有经验,参加面试人员名单出来后(在电子屏幕上等于公示),立即集合起来而不让他们接触外面的人,吃完盒饭紧接着进入面试环节。 面试每人十五分钟,只有两条题目: 第一,请说出龙王山旅游综合开发的要点,并阐述旅游开发对振兴红石、龙王两镇的意义? 第二,请说出工业兴县行动以来红石、龙王两镇招商引资总额,有几家工业企业落户,你认为如何依托龙王山旅游开发引入哪些工业企业,从而实现工业与旅游业完美结合? 面试题目传到外面等待的县领导手边,熊汝诚、刘勇顿时悟出上当了! 蓝京真正意图并不是在全县公开选聘镇长助理,而是……而是就地选材,让贾想满意的年轻干部挑大梁! 反过来想想也是,尽管贾想身兼两镇镇长忙不过来,如果不是自己信任的人,岂会让镇长助理接手太多事务? 不过贾想先被重用,一肩双挑,再由他指定两位镇长助理人选,让熊汝诚为首的本土系听了那还得了,这样下去红石、龙王两镇岂不成了贾想,不,蓝京的天下?! 所以蓝京才提出面向全辖公开竞聘,奥妙在于,贾想应该领会到县委书记意图继而安排信得过的年轻干部复习迎考时注重地方实际,注重发展经济,特别注重红石、龙王两镇各项数据。 既然公开竞聘红石、龙王的镇长助理,面试题目紧紧围绕两镇具体情况也不算偏题或超纲吧?只能让熊汝诚和刘勇等县领导吃个哑巴亏。 但有没有这个可能,即来自两镇的年轻干部尽管复习方向对了,笔试还是落选? 可能性当然存在,一切都有可能。为此贾想在两镇广泛发动,共有6人报名参加竞聘占了总人数近一半,入围概率相对大些。 若真无人入围也没办法,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做任何事都不可能百分之百把握,何况蓝京要在敌强我弱逆境下达成自己满意的人事安排。 这也是一场博弈,拚智慧,也拚运气。 第768章 火力全开 算计到这一步,难怪蓝京扬言谈不妥干脆取消镇长助理晋升渠道,他只为了给贾想配备助手而已。 想通复杂幽深的前因后果,熊汝诚转到大楼后侧空地抽闷烟,刘勇捧着竞聘流程呆呆出神,徐迪、王思杰、苏曦等常委向蓝京投以钦佩的目光,就连周丹鸣、朱越顺也不禁暗呼“厉害”。 面试还在继续。 对熊汝诚来说还有扳回局势的机会,只要国资委那位进了前三,必定施展全力保他晋级! 斗心机略差一筹,但常委会要靠实力取胜的,终究是蓝京的软肋。 下午三点多钟,面试结果出炉:国资委那位垫底出局,另外三位成为两镇镇长助理候选人。 蓝京随即宣布就在竞聘现场召开常委会,从三位候选人当中任命两位镇长助理。 此时周丹鸣、张辉宇、刘勇等全然没了精神,只想早点结束回去休息,从上午九点不到赶到现场全程监督到现在快八个小时,着实很累。 熊汝诚却不敢懈怠,还要继续狙击一个关键人选,即此前遴选出来给蓝京当秘书、后来借用到宣传部那位。 熊汝诚想法是既然得到蓝京赏识,又在县委办试用了一段时间,而且放到宣传部锻炼,肯定死心塌地忠于蓝京,这种年轻干部一旦驶入仕途快车道,后患无穷。 故而强打精神道:“此次竞聘最大的亮点或者说成功之处就在于选拔出了当地优秀人才,红石、龙王两镇归根到底还靠扎根当地的年轻干部,既熟悉情况,又有热情、有干劲、有动力,这也将成为铜关今后用人和选材方向,鉴于此,我认为由冒弘、董小宣两位同志上,嗯,侯景同志继续在宣传部培养锻炼也不错的。” 冒弘是红石镇农业农村办公室主任;董小宣是龙王镇社会治理办公室主任,面试成绩他俩也排在前两名。 向来率先冲到第一线的周丹鸣却罕有地没吱声,而是微不察觉地瞟了蓝京一眼,这个小动作被熊汝诚捕捉到了,“咚”地心里猛跳。 幸亏张辉宇及时跟进,附和道:“是啊本土干部号召力更强,容易跟群众打成一片。” 明指冒弘、董小宣,暗里敲打蓝京,意思是你群众基础比我们差远了。 果然苏曦不悦道:“照辉宇同志的说法,上级组织部门以后不要推动异地干部交流了?” “纪委、公安等领域还是必须的……”张辉宇赶紧撤退。 “嗯,就这样吧。”蒋中不耐烦道。 王思杰与徐迪对视一眼,心有默契地均没说话。 朱越顺道:“刘勇同志这回没介入竞聘,以组织部长专业角度谈谈想法吧。” 暗讽刘勇每次常委会都不明确表态。 刘勇道:“整个竞聘活动是我组织的,怎能叫没介入?我尊重常委会决定。” “嗤!” 朱越顺看似对刘勇不满,实质暗含你不表态老子也不表态的意思,老江湖算盘打得精呢。 “丹鸣同志呢?别光顾着喝茶。”熊汝诚直接点名道。 周丹鸣赶紧道:“那……那就前两名吧,挺好。” 熊汝诚脸一沉! 周丹鸣这是怎么了,常委会上犯这等低级错误,须知几位常委都小心翼翼避免“前两名直接入选”说法,为的是给今后留有运作空间,如果每次都按成绩排名那么三选二有何意义? 也没必要开常委讨论研究,现场公布结果得了。 冯柳青款款接过去道:“党委需要从各方面统筹权衡候选人情况,用人主导权还在常委会。” 与刘勇此前说法一致,也及时弥补周丹鸣的破绽。 一直保持倾听的蓝京突然问道:“柳青同志说说‘各方面’包括哪些方面?” “各……” 冯柳青没想到蓝京陡地射出这支冷箭,虽然脑里瞬间闪出几个答案,但聪明如她者料知必定不是蓝京需要的答案,支吾数秒钟道,“主要综合常委同志们的看法吧。” 没正面回答,但答案已在其中。 蒋中打了个冷战,狡猾的朱越顺更不敢说话,大家都看出来了,如今蓝京每次常委会都抓一个熊家大院系的迎头痛击,上次刘勇,这次轮到冯柳青。 果然蓝京也沉下脸,以很不满意的语气道: “常委会意见只有三种,赞成、反对、弃权,我希望每次开会每位常委同志都明确表明自己的意见,不要含糊其辞,不要说大而化之的话,绕来绕去浪费同志们的时间!比如柳青同志说统筹各方面,不客气讲,统筹各方面是我这个班长考虑的事,不必麻烦同志们包括柳青同志!现在请柳青同志发表意见,三位候选人当中哪两位上?” 一下子把冯柳青逼到墙角,完全没有回旋余地! 众常委均愕然。 此前蓝京似乎对冯柳青印象不错——官场漂亮女人总有无形的优势,蓝京本身也似怜香惜玉之人,怎会,怎会态度陡然强硬起来? 冯柳青大概从未在常委会受此难堪,竟然一时语塞,咬着嘴唇眼泪在眼里直打转。 熊汝诚看得不忍心,赶紧圆场道:“柳青同志要慎重思考会儿,咱们男同志先表态……思杰说说?” 王思杰出乎意料道:“对三位年轻干部不太了解,弃权。” 众常委又愕然。 熊汝诚想给冯柳青多争取点缓冲时间,目光又转向徐迪,不料蓝京抢先道: “刚刚越顺同志说得对,请刘勇同志从专业角度发表看法——不要说尊重常委会决定,常委会决定由所有常委共同参与产生的,所以尊重的前提是参与,而非置之度外!请刘勇同志发表意见。” 今儿个蓝京怎么了,火力全开,丝毫不顾忌当事人的感受。 刘勇深知镇长助理竞聘一事自己完全围绕熊家大院指挥棒,有些环节做得欠妥不知不觉间惹恼了蓝京,遂假装听不懂对方话里的火药味,平静地说: “要谈专业,能通过材料筛选、笔试、面试的年轻干部都很优秀,取谁舍谁非常困难,我想,这方面柳青同志反而最有发言权,因为入选的侯景同志就在宣传部借用嘛。” 好一招太极推手,刻不容缓间把压力全扔到冯柳青身上,到底修炼成精的老组织干部。 冯柳青本来心里就难过之极,听了此言不禁投以极度愤懑的目光,反而更想不出应对之词。确实,跟这班官场摔打多年的老将相比她还是嫩了点,心态不够稳,脸皮不够厚,反应又不够快。 张辉宇及时救场,道:“候选人之一的侯景同志在宣传部借用,作为直接领导的柳青同志不应该回避吗?请徐迪同志查一下常委会议事规则。” 战火又蔓延到徐迪身上。 徐迪身经百战,战斗力可不是冯柳青那种等级,稍加沉吟从容应道: “关于人事回避制度,最有发言权的应该是刘勇同志,不过作为常委会召集人,我可以从议事规则角度做个阐述,不当之处请刘勇同志指正。涉及本单位本部门同志的提拔任用,如果与其它单位部门候选人形成竞争关系,常委同志的确应该回避,但请注意指的是本单位部门同志,侯景同志是县委安排到宣传部培养锻炼的,属于借用性质,人事关系在乡镇,考核考察权在县委办,与柳青同志不存在利害关系,相反,作为单位领导,柳青同志有义务向县委如实反映侯景同志综合表现,没必要回避。” “是这样吧,刘勇同志?”朱越顺似乎不打算放过刘勇,也不知两人之间结了什么怨。 刘勇斟字酌句道:“柳青同志无须回避,我没有补充。” 他只要自己平安上岸,才不管冯柳青的处境。 不过经过几番打岔,冯柳青终于平复情绪,整理好思绪道: “既然同志们急于要求我表态,我就说几句,不全面不准确之处请同志们批评。侯景同志在宣传部借用期间踏实肯干,吃苦耐劳,能够具有建设性的开展相关工作,较快适应新工作新任务新要求,及时做到上传下达,协调并较好地完成各项工作……该同志进取意识强,视野广阔,具有非常好的综合编纂能力,个人觉得,他应该继续县委安排的锻炼进程。” “进取意识强”实则是委婉的批评,暗示这位年轻干部过于着急了,明明县委办将他放到宣传部锻炼,又迫不及待参加镇长助理竞聘,因此“继续……进程”。 周丹鸣道:“深有同感。” 熊汝诚侧过脸问:“徐迪同志呢?” “其实侯景同志也具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如果到红石、龙王必定能发挥其特长,不过,”徐迪道,“少数服从多数吧,总之这批年轻干部都很优秀。” 这还算上路子。 熊汝诚带着笑意又问:“蓝书记做下总结?” 蓝京环顾众常委,大概停顿了十秒钟后道:“常委会一致同意任命冒弘、董小宣两位同志为红石、龙王镇长助理,试用期半年,常委会议题到此结束,汝诚同志有没有补充?” 这回终于想到询问副手意见了,熊汝诚也正色道:“没有。” “散会!” 蓝京简洁道,收拾好东西回县府宿舍途中,白衣明频频朝徐迪看,徐迪会意,等进了院子后笑着问: “蓝书记,那个侯景后面怎么安排?这次没选上打击有点大呀。” 蓝京淡淡道:“等借用期结束吧。” 第769章 赴市谈话 听了蓝京的话,徐迪和白衣明同时心头一颤。 蓝京说“等借用期结束”,意思是借用期满就结束了,侯景将被打发回乡镇而不再有提拔重用机会。 为什么呢?上次白衣明受几位借用干***托试探时,蓝京已经说得很清楚“不可能好处两头占”,实际上不同意他们参加竞聘,但作为县委书记又不会明确说“不行”,毕竟报名是自愿原则,况且蓝京也不能保证借用结束后肯定有更好的发展。 冯柳青评价侯景“进取意识强”一语中的,暗合蓝京心意,然则深沉如他者丝毫没流露真实想法,任由张辉宇等本土系在熊汝诚率领下打了一场没有对手的战斗。 但若熊汝诚看穿蓝京倾向也没关系,侯景入选后必定对蓝京充满感恩,毕竟本来就通过秘书遴选进入县领导视野的。 蓝京手里全是王牌,熊汝诚等县领导根本没有选择,这就是官场的明谋。 短暂休息之后,蓝京正琢磨傍晚再到花嫒那边喝“大补鸡汤”,趁热打铁嘛,火才能越烧越旺,刚拿起手机突然接到市委办电话: 明天上午九点前到市委房书记办公室谈话! 蓝京顿时紧张起来,一迭声问谈什么内容,需要准备什么材料,有没有重点汇报事项等等,那边轻描淡写说房书记没有具体要求。 这么一说蓝京更紧张了。 倒不是怕工作调整,自己是省·委交流干部,玄泽市委不会轻易调动,而是担心工业兴县受到近期秦中的东郊大开发影响,让市委宏观战略方面有所变化。 在玄泽市委眼里,铜关和东郊都属于与省城的战略缓冲,为保住三大支柱产业整体优势,随时可以放弃局部利益。 倘若市委施压,岂不正好遂了熊家大院不作为的心意?蓝京心事重重。 立即唤来徐迪、白衣明紧急了解截止上月底的各项指标数据,尤其工业兴县相关情况,细细斟酌之下,他拨通常务副市长曾阿华手机打听内幕消息。 曾阿华诧异说最近市里没有讨论东郊大开发相关议题,因为书泽市委传递的消息一是规模有限,二是进展也不会很快,三是具体方案还没出台,故而暂时没列入**范围。 曾市长觉得有可能涉及哪方面议题呢?蓝京谦虚请教道。 曾阿华谨慎地说我只提供我所知道的确切信息,不能乱猜,不能乱猜。 蓝京情知曾阿华上任后一心想引入遥泽那边汽车产业,给当地工业产业注入新的活力,与执着稳固玄泽三大主体产业的市长蒙铁高等产生严重分歧,而市委书记房振国从不过问经济事务,因此曾阿华当前日子并不好过。 没办法,各有各的难处。 玄泽三大主体产业发展得再好是蒙铁高为首本土系的功劳,若能成功引入汽车产业,哪怕规模达不到预期也算作曾阿华任期里的工作亮点,才有晋升重用的正治资本。 然而玄泽现状是土地、财正资金等资源有限,必须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况且房振国任期一满就离开,蒙振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凭什么跟在你曾阿华后面冒险? 蓝京不再追问,随便聊了几句便挂断电话。 下午到晚上蓝京一直亲自撰写汇报材料,力求简洁而有条理,不多提房振国不感兴趣的经济,但每段话都紧扣工业兴县议题,向市委要正策、要资金、要支持。 徐迪和白衣明收集来的数据经筛选只用到其中十分之一,但蓝京要盘根究底数据背后的逻辑与关联,详细了解“为什么”和“怎么办”,防止被市委书记问得瞠目结舌。 到晚上九点多钟最终形成的汇报材料只有五页纸,包含的信息量却超过十页纸,份量也远远超过寻常汇报的平均水平,可以这么说,随便拎一句话出来蓝京都能滔滔不绝发挥半小时以上。 没这种口才和临场应变的本事,在官场绝对走不远。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再把材料打磨打磨。” 蓝京道,徐迪和白衣明哪里肯啊,又陪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离开办公室。 花嫒也是妙人,明明周五、周六连续两场在他身下欲仙欲死,周日一整天连个短信都没有,也没打电话。 她很享受并陶醉与他的**,但不痴迷。 第二天清晨蓝京特意提前半小时起床,吃了早饭便和徐迪、白衣明一同前往玄泽。 途中白衣明手机接连响了七八次,短信也响个不停,他只瞥瞥,不接也不回,蓝京和徐迪都心知必定侯景遭到挫折并听说常委会对自己评价后感觉糟糕,急于请白衣明代为缓颊。 可惜,每个人的机会只有一次,侯景彻底把事情搞砸了。 “对了徐主任,”车子上了高速后蓝京道,“纪委转过来的内部报告看没看?我记得你有权限的。” 徐迪道:“看过,老苏阻力很大,想争取得到您支持。” 蓝京闭着眼睛深思片刻,道:“报告反映的情况是否属实?纪委打算就事论事,还是彻查到底?” “一旦掀盖子就没办法半掩琵琶半遮面,必须连根拔起,”徐迪坦率地说,“反方就害怕这样,老苏也不希望这样,但事态到那个阶段根本没法掌控。” “情况有多严重?”蓝京问道。 徐迪道:“这么向蓝书记汇报,纪委写报告讲究证据和确凿性,很多外界早就传开的内容还没放进去,比例大概一比五六吧。” “道听途说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蓝京道。 “那当然,老苏在内部报告的分寸把握得比较好……” 说到这里徐迪轧然而止,因为车里只有蓝京和他看过那份绝密级内部报告,白衣明、蒲旭都不知情,不宜透露过多细节。 车子驶入市府大院,蓝京在休息室等了十分钟左右便被引至市委书记办公室。 房振国神采奕奕与蓝京握手,微笑道:“看到小蓝书记明显消瘦,我既感到放心,又觉得痛心。放心是小蓝书记全身心扑在工作上,衣带渐宽终不悔,为铜消得人憔悴;痛心的是地方经济发展为什么非得拿我们领导干部的身体健康换取呢?难道不能按部就班、从容有序开展好工作?这是一个很大很深的课题哎。” 蓝京说了句实话:“外地干部到了新地方,一方面要补课,另一方面总觉得处处不放心,必须跑基层、跑工地、跑项目,还得面临周边突发的挑战……” 说到这里顺势取出材料准备提纲挈领地进行汇报。 “免掉那些繁规琐矩吧,铜关的情况我大致了解,具体数据嘛等到年底才见真章,现在这个时间点没有意义……” 房振国直入正题道,“小蓝书记,年底前市委准备对区县***主要是区县常委进行小幅调整,本来上半年铜关就准备动一动,考虑到叶琛突然被免职、省·委安排你过来,暂时稳定一下局面,现在几个月过去了,小蓝书记也该熟悉情况了,我打算听听你的想法。” 蓝京试探道:“市委要加大异地干部交流力度,还是加快推陈出新,让年轻干部尽快进入领导岗位?” “都可以,市委没有预设先决条件,只要区县形势需要、能够促进经济发展,不拘泥于形式和数量。” 房振国微笑道。 “如果这样,我想县***里有四位同志需要调整……” 蓝京说了一半故意刹住,房振国察觉到他的意思,抬手道: “四位不多,也不少,小蓝书记请继续。” “第一位正法委书记蒋中同志,交流干部,从我观察角度来看没发挥到交流的作用,相反与本土干部走得太近……当然也不能说不对,只是……” “我懂你的意思。” “第二位统战部长朱越顺同志,明年上半年退二线,能否提前几个月以便腾位子让更具有独立意识的同志接任?” “唔有点困难,玄泽讲究到点才退,除非有明确的理由。”房振国似不太认可这个提议。 蓝京道:“第三位是兼镇书记的专职常委张辉宇,小时候过继到熊家,跟熊汝诚一块儿长大亲如兄弟,虽说论血缘关系不属于回避范畴,实际上在常委会并肩作战,总是第一时间出面帮衬,从未提过反对意见,形成不太正常的意见导向,我恳请市委将该同志进行异地交流。” “小蓝书记提出了一个非常富有挑战性的问题,”房振国道,“那就是组织部门如何处理领导干部亲属回避制度的灰色地带,比如发小、同学、战友等等,类似情况在铜山应该比较严重吧?” “以前可能求贤若渴,有意无意忽略背景调查,个人建议今后要把这一块管起来,免得老百姓指指戳戳。” 蓝京巧妙地说。 房振国语气沉重道:“不能怪老百姓背后骂娘,还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到位……还有一位呢?” “分管工业副县长邹斌同志,文秘出身,没有基层经验和工业管理经历,此前担任镇副书记、广电局副局长、轻工业局长,工业根基浅,主要听从两位常委县长指挥,更象执行者而不是领导者,建议由工业条线出身的干部顶上去。” 蓝京道。 房振国将邹斌的名字记到笔记本上,从这一刻起,邹斌的命运将因此改变,而他压根不知情。 “小蓝书记在事先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提这些建议,有理有据,逻辑分明,证明这段时间埋头做了大量工作并精准把到铜关的命脉,非常好,非常好……” 房振国以赞许的语气说道。 第770章 捉奸现场 上午九点四十七分,蓝京走出市委书记办公室,先到曾阿华办公室没遇到人;再到市委组织部长冯晓安那边准备聊聊冯柳青,被告知开会,只得悻悻下楼。 “这么快啊!” 白衣明吓了一跳,徐迪到市委办送材料顺便办些手续都没回来。 蓝京笑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革命工作就应该象房书记这样打短平快。” “嗯……”白衣明不便打听领导谈话内容,寻思有顷委婉地说,“蓝书记,侯景想……想向您汇报思想工作。” “不必了,也容易产生闲言碎语,”蓝京略加思索道,“实在要汇报就以书面方式,你代收一下。” “好的谢谢蓝书记。” 白衣明喜道,其实心里知道书面方式不过聊胜于无,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徐迪回到车上也吓了一跳,满以为蓝京肯定要谈整整一个上午,这样的话赶回铜关还来得及食堂吃饭。 “听市委办说这几天房书记密集找区县书记谈话,恐怕与人事调整有关?” 徐迪试探道。 蓝京直接岔开话题:“石坪镇书记杨广文真把镇正府下辖的那些所都换成女的?” 徐迪一惊还没来得及说话,白衣明笑道: “原来纪委查这事儿呀,嗨,早就不是秘密了!乡镇七所八站,哪怕不是司法所、房管所、农机站那些直属事业单位,县直与乡镇双层管理的土管所、财正所、林业站,以及条线管理的税务分局、供电所、工商所、信用社等等,都被他想方设法换成自己的女人,没办法,不听他就没法在石坪镇开展工作,每次镇里开会,嗬,前排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老百姓称她们为杨家女将。” 徐迪笑道:“是有杨家女将的说法,可惜辱没了历史上的杨家女将。” 白衣明接着道:“石坪镇流传的说法是,凡他看中的女人,睡一次可以帮忙解决一个问题;睡半年解决工作问题;睡一年以上直接当所长站长,所以几年来七所八站、镇正府部门换了很多女人,无一例外被他睡过。” “一个小小的乡镇干部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蓝京沉声道,“杨广文在石坪三年了,难道没人举报?那些女人的老公也不管?” 徐迪这才道:“不敢管,管了没用,相反睁只眼闭只眼还能给家里带来好处,有的男人承揽镇里的工程,有的到村里当支书、辅导员,有的靠杨广文流转到大片田地,或低价承包田地、鱼塘再转手出去……” “直到这次被人家老公抓个现行?”蓝京问道。 “说来也是误打误撞……”徐迪笑道。 上个月杨广文中午突然来了**,一个人跑到工商所长陈彩云家里行云雨之事,这种情况,陈彩云通常直截了当打电话吩咐老公吴老四“在外面转转听通知回来”,因为她也不晓得杨广文折腾多久,会不会事后睡一觉。 吴老四正在和一帮狐朋狗友喝酒,接到电话都已习惯了没说什么,那些狐朋狗友却不肯放过,非煽风点火去他家的不是杨广文,而是别的男人,理由是上午镇里召开党风廉正大会,杨广文做了两个小时讲话,怎么可能刚刚强调党风,开完会就去睡你老婆? 睡你老婆的肯定是别的男人!狐朋狗友们言之凿凿道。 吴老四也是多喝了几盅酒,顿时火冒三丈!在他看来杨广文睡自己老婆没关系,睡得越多好处越多,但别的男人凭什么给自己戴绿帽子?给好处没有?老婆会不会把杨广文给的好处偷偷给了别人男人? 尤其最后一点让吴老四最不能释怀,当即端起酒壶一饮而尽,一拍桌子吼道: “是男人的跟老子去捉奸!” “捉奸!” 狐朋狗友们酒后都上了头,凭着一腔热血便出了门,浩浩荡荡的捉奸队伍来到陈彩云家时已扩大了三倍,当然跟在后面看热闹的居多,都迫切想知道石坪镇除了杨广文还有哪个敢睡陈彩云。 众目睽睽下吴老四连踹七八脚将门打开,捉奸大军一涌而入,然后目瞪口呆地看到仍在床上生龙活虎的镇党委书记杨广文,以及身无寸缕、披头散发、**吁吁的陈彩云。 误会,实在是误会。 但事已至此,吴老四和狐朋狗友们已经没了退缩空间,索性一哄而上将这对狗男女五花大绑扭送到镇派出所。 很巧,也不巧,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镇派出所长也是被杨广文睡过的女干部,见此场景花容失色,立即强令把他俩放了,驱散围观群众,并威胁要**这帮捉奸人马。 这下子把大家给惹恼了,又将他俩拖出去游了回街,而且一口气摁了几十个手印,向县纪委实名举报。 苏曦正是接到摁满手印、附有身份证复件印的举报信,才正式成立调查组介入调查,之后形成蓝京看到的那份绝密级内部报告。 内部报告结论是,杨广文不仅生活糜烂、腐化堕落、严重违反组织原则搞权色交易,而且“风腐一体”滥权妄为,违规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贿赂,以权谋私,任期间全凭个人意志决定镇辖项目工程、土地流转、田地鱼塘林园承包等,涉案金额有可能达到千万以上,建议立即采取双规措施。 但是…… 不能不考虑此案将带来海啸般的负面影响,涉及起码二三十个家庭甚至更多,徐迪用的是“连根拔起”,实际打击面可能更甚,整个石坪镇从镇领导层面(宣传委员被睡过还有两名副镇长也被睡过),镇党委办、经发办、社事办……一连串被杨广文睡过,至于七所八站更是重灾区! 施展霹雳手段拿掉这些女干部固然可以大快人心,将杨广文罪行公布于众也能对贪官污吏形成震慑效应,然而三年里党内监督呢?县委对镇党委的管理呢?纪委、监察、审计等职能部门有无失察失职之嫌?如何维护党委和正府在人民群众中的正面形象? 继续问责下去,熊汝诚为首的本土系大伤元气,苏曦却也自身难保,虽说一年前也曾正式向前任县委书记叶琛建议查处,叶琛征求熊汝诚意见后压了下来,一是觉得问题不会如外界传的那么夸张,二是商议今年给杨广文挪到稍微偏远的乡镇以示薄惩。 不过真正追究起来,板子绝对要打到苏曦屁股上,而涉及不到熊汝诚。 曲曲折折说到这里,白衣明都沉默了,深知这已不是平常车里说的八卦逸闻,而是一道考验县领导智慧的难题。 查,肯定要查,但怎么查才能既不激化矛盾,又保持铜关正治和社会稳定? “这个杨广文也在上次名单上……”蓝京缓缓道。 徐迪点点头:“是的,所以才那么飞扬跋扈,为所欲为,三年来县直各单位、管理条线对他恶评如潮,到了主要领导面前却轻描淡写一句‘广文是有个性的干部’,就完事了,任由雪片般的举报信积压在纪委也没辙儿。” “与老的有关?” 蓝京问得含蓄,暗指熊老爷子。 徐迪却摇摇头:“情况比较复杂,等到办公室细细向您汇报。” 尽管知道白衣明和蒲旭都深受蓝京信任,谨慎如徐迪还是坚持单独汇报,不给第三者留下话柄。 车子缓缓驶入县府大院时已是中午十二点半,明明早过了饭点,不少眼睛却隐匿在窗后密切注视。 上午蓝京前往玄泽,很快有消息灵通者打听到市委书记接连几天找区县一把手谈话,内容却秘而不宣—— 那就代表与最牵动人心的人事调整有关! 关于这一点,“牵动人心”四个字比上半年那波预期却未能实现的人事调整,在铜关上下有了更为复杂的内涵。 当时县府大院普遍认为在叶琛、熊汝诚都保持现状,也暂时不会有交流干部空降的情况下,无非局部利益变动微调,虽然对某些人的前途有那么一点点影响,总体来说都在可控范围内。 反正熊家大院地位坚如磐石,这是铜关上下的压舱石、定心丸。 如今形势大不相同,可谓外患内忧纷沓而至:外面向来交好的秦中自从空降了位女区长风格大变,磨刀霍霍准备进行东郊大开发,倘若按方案所描绘的蓝图必将对铜关产生相当负面的冲击。 内部则是蓝京软硬兼施,通过工业兴县和招商引资两招缓慢却行之有效削弱熊家大院权威,尤其向来被视为基石的乡镇,在蓝京强力施压下逐渐转了风向,而这回随着贾想一人掌控红石、龙王两镇并主持旅游综合开发,一时间风头正健,在铜关形成非常微妙的示范效应。 熊家大院当然不是好惹的,利用公开竞聘镇长助理一事狙击蓝京的计划虽没成功,但常委会上显示的多数票优势依然不可动摇,倘若蓝京始终不敢正面抗衡而采取迂回曲折的招数偷袭,对其县委书记形象极为不利。 说句大白话:赢也赢得不光彩。 但一把手就是一把手,有着举足轻重的人事建议权,在这个问题上,市委书记只听县委书记的,县长顶多在市长面前发发牢骚;可市长何尝不是满腹牢骚? 每当这时,熊汝诚总按捺不住外出交流以提拔县委书记的念头,可熊老爷子哪肯啊,熊家大院的利益和势力必须亲儿子坐镇才安心,最好世世代代传下去! 第771章 后院起火 蓝京上任后主持召开的常委会次数不算多,涉及意见分歧要么暂时搁置,要么动用一票否决权,除“一致通过”外至今没有真正意义的投票表决。 审时度势,蓝京不敢票决。 县常委会态势很明显,以熊汝诚为首的本土系,正府那边张辉宇、周丹鸣两员大将;县委这边蒋中、朱越顺、冯柳青,加起来已经稳稳六票过了半数,加上貌似与熊汝诚不对付实质还站在熊家大院的刘勇,七票呈碾压之势。 蓝京这边真正站队的只有徐迪,王思杰和苏曦纯粹对事不对人,若动真碰硬投票未必铁定支持蓝京,因此双方实力不在一个等级上。 市委要调整区县***,作为新上任的县委书记完全有理由以“工作无法开展”为由起码砍掉熊汝诚一个亲信,不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哪怕没理由市委主要领导都得支持。 毕竟蓝京是省·委组织部安排的交流干部,关键时候一顶“地方保护主义”能让市领导们吃不了兜着走。 大刀砍向谁呢? 有些常委顿时后悔周日讨论镇长助理人选时跳得太高了,说来说去不就是两个正股干部嘛,闹得跟提拔正科似的,何必呢? 脾气火爆的蒋中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抽烟,一根接一根,愁眉不展。他当然不知道自己是蓝京在市委书记面前第一个提的名字,但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市委不满势力过于膨胀的熊家大院,但投鼠忌器动作反而不会很明显,那么挨枪子的倒有可能是交流干部,理由很简单,派你过去的目的就是牵制与平衡,你倒好一屁股坐到人家那边去了,辜负市领导的信任与期待。 但是,蒋中深知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在铜关表现再好顶多回市直弄个正处级,还甭想落到满意的岗位,与熊家大院明里暗里给的实惠相比,蒋中觉得领导期待算个屁,屁都不如……然则交流期没满灰溜溜离开铜关的话,简直是所有可能性里最糟的一种,早知道不如不来呢! 同样也在办公室沉思的朱越顺自我感觉还不错,自打那次反击失败的临时常委会,官场经验丰富的老狐狸便看出蓝京的厉害,此后尽量退缩到后面不与他正面冲突,宁可在外围敲敲边鼓、围魏救赵,故而觉得不会成为蓝京的砍杀目标。殊不知他并没有逃过蓝京敏锐的观察,认准朱越顺是比蒋中、周丹鸣等更难对付的潜在对手,也恳求房振国将其撤换。 而最害怕的要数冯柳青,上次想私下取得蓝京谅解吃了瘪,这回更在常委会上被当众难堪,矛头所指已经很明确,会不会利用此次县委书记特有的“弹劾权”将自己踢出铜关? 离开铜关不要紧,不过与蒋中一样,交流干部交流期未满便调离的话,意味着某种失败,回去没好岗位是其一,其二交流期那段时间作废,还得重新积攒任职经历,等于竹篮打水一场空;其三给组织部门留下负面印象。 冯柳青当机立断前往玄泽找叔叔,而当冯晓安得知蓝京上午找过自己时也叹息扼腕,须知有些话只能当面说,通电话一来缺少语境和表情配合,二来还得提防对方录音呢。 除此之外熊家大院铁杆亲信都表现出无所畏惧的态度,因为立场摆明在这儿,又不可能缴械投降,唯有一条路走到黑。 简单吃完午饭,徐迪陪同蓝京回到办公室,关好门后压低声音道: “蓝书记,杨广文虽是老熊提拔起来的干部,却更讨熊县长欢心,因为……帮熊县长生儿子的小情人就是杨广文进贡的……” “轰轰”,两记炸雷将蓝京炸得晕头转向,茶杯端在半空都顾不上喝,震惊万分道: “难怪那天开少峰提到熊市长生了个女儿时神色诡秘,话中有话,原来真的!那……那……那他凭什么相信杨广文,不怕被人家玩弄剩下的吗?” 徐迪声音更低:“以下是开少峰被我们灌醉后吐露的,不知真假,仅供蓝书记参考——小情人叫秀秀,据说给熊县长时是**;又据说杨广文不光喜欢玩女人,还懂得看女人,在熊县长面前拍胸脯保证肯定生儿子,如果女儿,杨广文愿意承担抚养义务并继续进贡。有这样忠心耿耿,体贴入微的部下,在石坪镇玩几个女人算什么?当然要不遗余力死保。” 蓝京长长“噢”了一声,良久问道: “秀秀和私生子在哪儿?” “被秘密保护在省城某处,其实熊家大院都知道这事儿,保持默契不说破而已,毕竟,老熊还是乐见熊家香火一代代绵延下去。” “其他还有?” 徐迪明白县委书记的话意,摇摇头道:“不清楚熊县长在这方面有无特别嗜好,但老熊真的看得很紧,不然也不会通过杨广文‘选秀’,除此之外没听说他跟别的女人有瓜葛。” 一个被绑在家族战车上的无聊男人,真没劲。蓝京暗忖道。 “俗话说捉奸拿双,有那么多目击者作证,单单凭生活作风这一条双规杨广文没啥可说,我敢拍板,谅熊县长不至于冒天下之大不韪地反对,否则一状告到市里正好……” 蓝京道,“但徐主任可知我在犹豫什么?” “犹豫……”徐迪脑子没绕过弯来,“担心造成的恶劣影响和老百姓对干部队伍强烈不信任?” “那固然是一方面,铜关目前所处的局面确实不能再乱,不过,”蓝京凝视着对方,“你不觉得苏曦书记自身问题有可能被个别人大做文章,从而挟持党委从轻处理杨广文?若真那样,才是此案真正的悲剧!” 徐迪心头剧震,半晌道:“蓝书记思虑太……太全了,我都忘了还有那碴儿,但,但苏书记决意查处杨广文、提交内部报告时没考虑到这个因素吗?” 蓝京道:“或许他觉得别人都不知道,或许觉得即便知道也没关系,唯独忘了一件事,那就是对手反咬一口时根本不在意你是否清白,听懂瓜群众也只需要有瓜可吃,至于西瓜、冬瓜还是南瓜都无所谓。火烧及自身,即便扑灭也会弄得满身狼藉,甚至遍体鳞伤,得不偿失啊徐主任。” 终于听出意思,徐迪道:“我马上找苏书记谈谈,把底摸到手再作打算。” 蓝京微微颌首,透了点口风道:“市委调整区县***在即,我不希望关键时候出妖蛾子,打乱既定部署。” 此言一出徐迪顿时悟出,在蓝京的部署里面自己和苏曦属于“不动”范畴,因此不愿节外生枝。 哪些县领导在“考虑动一动”范畴呢?以目前徐迪与蓝京的关系还不便多问,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傍晚时分,常务副县长周丹鸣和工业副县长邹斌突然说有急事汇报,刹那间蓝京暗吃一惊,以为自己在房振国面前提的建议泄露出去了,因为其中就有邹斌。 坐下后交谈几句后才知道误会了,原来秦中那边杨为又开始搅事! 去年秦中与铜关“哥俩好”的时候,杨为为了让叶琛同意垃圾处理厂落地,先后铺垫了几个合作项目,营造双方密切交流和友好往来的氛围,其中包括蜂花峡谷与雨坛滩置换议题。 铜山既是秦中、铜关也是书泽、玄泽的分界线,以秦铜隧道为中心向南北延伸三十多公里,其中山势犬牙交错,地形复杂,原则上以河流或山峰为界,除此之外很多传统无人区和荒野历经多年原有界线、标记都湮没了,成为一笔糊涂账。 以蜂花峡谷为例就是特定情况下产生的新问题,建国初期这里没有峡谷,而是分隔两市的蜂花峰,七十年代末期受地震影响山体崩裂一分为二,中间便形成蜂花峡谷,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到底归谁争执多年始终没形成统一意见。 雨坛滩则因为上游河道长年漫堤,几十年下来硬生生把二十多米高的小丘陵冲刷成一块平坦的河滩,地界没了,河滩却有可利用的经济价值,归属问题又成为搁在两地间的难题。 双方蜜月期间,本着“一切好商量”原则遂达成共识,别再吵了,你拿一个,我得一个,以和稀泥的方式处理争议区域。故而有关置换议题一直在谈,到杨为手里向前大幅度推进,直接以书面协议方式共同认定: 雨坛滩归秦中区,蜂花峡谷归铜关县。 签协议时秦中方面毕竟处于强势地位,有意无意留了个尾巴,即蜂花峡谷实际面积要按双方勘测定位后确认;雨坛滩却不需要,协议签完秦中方面就在前面立起了界石。 熊汝诚等县领导知不知道这样的表述有后遗症呢?做到处级干部连这点见识都没有真是白混了,况且就算领导一时糊涂,手底下人也会及时提醒。但他们觉得秦中居然以平等地位进行置换已经很不容易,没必要在细节问题上斤斤计较,还是立足长远精诚合作吧。 后来地质地理勘测拖拖拉拉没结果,界石也一直立不起来,杨为全力主办垃圾处理厂项目无暇顾及,熊汝诚这边也不好意思催促,直到东郊大开发提上日程。 突然间杨为发现蜂花峡谷成为东郊工业区的桥头堡位置,对于今后交通运输具有相当重要的战略意义! 第772章 蜂花峡谷 蜂花峡谷位于秦中东郊最南端,离铜关境内的高速公路只有三公里,若打通这条快速通道,意味着东郊工业到玄泽三大支柱产业区的车程都将在半小时内。 倘若从秦铜隧道绕行,穿过拥堵的县城就得半小时左右,出城再开半小时才能上高速,十分钟后堪堪抵达蜂花峡谷位置,试想哪个企业老板喜欢这条线路? 此时在叔叔教导下已经回心转意,雄心勃勃要在东郊干一番成就的杨为瞄准到蜂花峡谷——省·委副秘书长杨吉安提示说“端正工作作风”也包括是否配合区长工作,她要开发东郊就由她开发,你推三阻四干什么?要真出了问题,拍板开发的苗沫首当其冲,你只不过具体执行;但她发现你在中间搅局一状告到省里,加上隧道收费的账还记着,到时谁都保不了你! 女区长到党校封闭学习,杨为受委托在此期间做好方案完善修订和前期准备工作,他第一炮就是毁约,不承认蜂花峡谷归属铜关! 借口倒挺巧妙,杨为说蜂花峡谷总面积超过雨坛滩,秦中吃亏了;又说从地势地形可分为南峡谷和北峡谷,干脆以中间山涧为界,南峡谷归秦中、北峡谷归铜关。 账是算得挺精,蜂花峡谷可利用的平地都在南峡谷,打通丘陵地带便可直通高速公路;北峡谷则是坑坑洼洼的石头地,寸草不生,毫无开发价值。 杨为最后说协议讲得很清楚按双方勘测定位后确认,这就是我们秦中勘测后的意见,并不违反协议。 听邹斌义愤填膺说到这里,而周丹鸣脸上也写着“杨为不地道”的神色,蓝京反而觉得奇怪,暗想人家把垃圾厂开到家门口没见你俩气成这样,小小的峡谷一分而已,犯得着吗? 遂不紧不慢地笑笑,问道:“熊县长什么态度?” 俩家伙都是紧跟熊汝诚的,必须处处留意。 周丹鸣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他说事关东关大开发大局,对外分寸必须由蓝书记把握,他不便随便发表意见。” 连“熊县长”都不叫,改以“他”,微妙反映周丹鸣对熊汝诚的不满。 蓝京起身来到地图面前,找到蜂花峡谷位置看了会儿,道: “秦中想让它成为东郊工业区的交通要道,借以融入玄泽三大支柱产业环,用心深远呐……不过对于铜关而言并非兵家必争之地,杨区长实在想要可以给,条件是拿一块我们看中的争议地域来换,比如北面的窦家洼……” “不行啊!” 周丹鸣和邹斌齐声道。 蓝京微微侧转身体奇怪地打量两位县领导,到了县委县正府层面,领导之间台面上都相敬如宾,哪怕闭门会议才吵得脸红脖子粗,出了门立马谈笑风生,这是官场素养或者说当领导的基本功,象这样直截了当否决县委书记意见,而且不属同一阵营干部,可以说相当罕见。 似意识到鲁莽了,周丹鸣赶紧上前道: “蓝书记,有个情况要向您汇报,那就是蜂花峡谷并非无人区,事实上有我们铜关的一个基地……” “哦?都开发利用起来了?”蓝京惊异地问。 邹斌深深叹息:“情况是这样的,蓝书记……” 六年前的一个深夜,两辆从省城方向穿过秦铜隧道没多远,被二十多位爱狗人士截停,双方激烈争执后大打出手,接到报警的警察及时赶到现场,经检查发现两辆卡车装了七十多只品种各异的狗,有流浪狗,有中华田园犬,也有拉布拉多、哈士奇等宠物狗,卡车司机先说受宠物店委托,后来又说跟某养狗场签了协议,但支支吾吾拿不出证明,又不肯交代委托人是谁,遂被拘留了起来。 截停车辆的爱狗人士也大有来历,属于玄泽市动物保护协会下面的爱犬志愿者协会,近年来与省城爱犬组织组成联盟,协同调查和阻止偷捕、跨区域贩卖并宰杀的屠狗行为,那晚他们正是提前获悉有一批在省城各小区偷捕的狗即将被运到玄泽农村秘密屠宰点宰杀,继而分运到狗肉店,由此展开的狙击行动。 两车狗是救下来了,怎么处理成了问题,正巧周丹鸣家里养了只贵宾犬也算半位爱狗人士,又分管民正,手里有配备资源的权力,遂会同市动物保护协会和爱犬志愿者协会,在蜂花峡谷建了个犬只收养服务基地,专门收容流浪狗以及打击偷捕、贩运时没收的各类犬只。 时至今日基地已初具规模,在南峡谷占地约20000平方米,建成犬舍68间,最多可容纳300只犬,配有兽医师、犬只护理员等各类员工12人,实现一犬一档制度,凡来到基地的均进行五联疫苗和狂犬疫苗注射,观察没有问题才送入普通犬舍。 基地还配有专门的训练活动区,工作人员在饲养、训练、活动中评估犬只性格,从中挑选出适合的免费提供给市民领养。 “据我了解衡泽、遥两市都是碎片化收容,搞成这样的规模应该首屈一指了,经费问题怎么解决?”蓝京关切地问道。 周丹鸣道:“渠道主要有三个,一是市爱犬志愿者协会提供犬粮、疫苗和维持基地所需要的物资;二是铜关爱犬人士热心捐助;三是县里想方设法解决一些费用,这方面我们邹县长花费了相当多的心血,他也是市动物保护协会秘书处副秘书长。” “噢,怪不得……” 蓝京恍然道,这也是他俩明知熊汝诚不愿多管闲事却一头闯到这里请求自己帮忙的原因,不完全工作原因,还包含着真正的怜悯和爱心。 邹斌眉头紧锁道:“向蓝书记汇报,六年来投建和维持基地运转已经非常困难,绝大多数时间都处于捉襟见肘入不敷出的境地,特别去年连续四个月基地工作人员没拿到一分钱工资,所以……大家都在凭着热忱苦苦坚持。如果南峡谷区域划给秦中,意味着基地必须搬迁,说实话根本拿不出钱来做这件事,只有眼睁睁解散了,六年努力功亏一篑!蓝书记……” 爱狗这事儿,说实话蓝京没有共情。 从小时候起蓝家日子过得窘迫,蓝维朴又醉心于钻研学术,根本不会考虑养狗养猫,更况由于喻素绡的身体,对小动物有可能携带病菌特别敏感,因此蓝京对于养宠物并延伸到动物爱心无感。 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从未**过这方面话题。 正常情况下公事公办,蓝京九成九也会采取跟熊汝诚差不多的态度,要以大局为重,领导干部怎么可能因为个人特殊情感或倾向而左右大政方针? 注意,这里说的是“正常情况下”。 但蓝京从衡芳以来一路至今,哪有正常的工作环境?应了春节期间苏睿隐有所指那句话: 平铺直叙抓经济、促发展……你小蓝在当中并非冒尖种子选手,你的强项是解决问题,特别是解决难题。 与之相呼应,蓝京每到一个城市首先面临的问题不是经济,而是各种各样烦心事,因此也养成异于常人的思维模式。 望着眼巴巴前来求助,满脸期盼的周丹鸣、邹斌,蓝京脑里想的什么呢? 蜂花峡谷对于东郊大开发确实具有相当重要的战略意义,那是郁杏子、杨为考虑的问题,却不是蓝京的问题。 蓝京需要分化熊家大院势力,团结更多县领导,以便更好地实现自己的正治蓝图和经济规划。 如果顺便遏制或给杨为添添堵,蓝京也很乐意。 从地图坐回座位,转身工夫蓝京已经想好措辞,缓缓道: “二位真想保住基地?” 周丹鸣诚恳地说:“我们也知道秦中很强势,签订的协议又吃了亏,但……无论如何请蓝书记帮帮忙,就当,就当我和邹县长私下请托。” “是的蓝书记,我们也实在没办法才厚着脸皮……整个铜关只有您能对付那个霸道的杨为。” 邹斌也跟着道。 蓝京要的就是他俩此时的态度,沉吟片刻问道: “秦中已经在雨坛滩那边搞开发了吗?” 邹斌愤愤道:“不公开之处就在这里,去年底秦中就把雨坛滩改造为湿地公园,连接入了秦中的环湖绿化圈。” “那就有依据了,”蓝京道,“安排人手到蜂花峡谷筑墙,拉电网,装监控,立界石,彻底封堵住通往东郊的道路,有人问起就说基地失窃,需要加强警戒和值守。” “啊!” 邹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周丹鸣忧心忡忡道: “蓝书记此举确实快刀斩乱麻,但协议……” “我只承认拿雨坛滩换蜂花峡谷,其它别跟我啰嗦!”蓝京道,“杨为有意见当面跟我说,派人强闯的话全程录像,告到省·委都不怕!” 周丹鸣与邹斌相视一眼,沉声道:“有蓝书记支持,我们就放手一搏!奶奶的,受气受够了!” 蓝京点点头,等他们快要出门时冷不丁吩咐道: “准备措施要做到位,还得注意保密,上述所有工作最好等天黑后进行,确保天亮前全部结束。” “明白,明白!蓝书记。” 邹斌响亮地应道。 就在周丹鸣、邹斌暗中筹划紧急调集了三大车工程物资前往蜂花峡谷时,铜关县城突然发生了一起群体事件,起因居然也与狗有关系。 第773章 当街咬人 傍晚时分,县城美食街东区一只松狮犬突然挣脱绳索,将几米外散步的老人扑倒在地并撕咬其手臂、脸部,惊呆了的遛狗者和附近几位市民赶紧冲上前又是拉又是拖,松狮似发了狂又跳起来咬伤两人一路狂奔。 时值下班晚高峰叠加到美食街闲逛用餐的时候,满大街都是人以及推着小车贩卖零食的,被这只发狂的松狮搅得乱了套,整条街摔倒、摔伤十多人,多个摊点被掀翻损失惨重,它还边蹿边咬了四名无辜行人,其中一名七岁的小孩。 美食街附近的派出所民警闻讯赶来,在市民协助下用两根长树杈将松狮逼到一个死巷里,随后呼叫110指挥中心派特警前来开枪击毙,那名遛狗者也被押到派出所询问详情并准备处理理赔事宜。 本来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仍在可控状态,疯狗咬人不算新闻,接下来的麻烦可能是理赔问题,扯不完的皮说不清的理。 然后就在民警等待特警前来处理疯狗期间,突然接了个电话,之后态度立即有了变化,说领导考虑闹市区不宜开枪防止流弹、弹片误伤群众,还是想方法把松狮控制起来再作打算。 当时就有围观群众觉得不对劲,质问道往死巷里开枪怎么可能有流弹、弹片冒出来?再说可以事先组织疏散啊,是不是有人想保住这只松狮?! 两位民警懒得搭理径直寻找趁手的工具,四周市民愈发不依不饶强烈要求击毙,尤其刚刚摔倒、摊子被掀掉的苦主更是情绪激动,两位民警全程态度强硬,始终强调“按领导指示”,并警告“不得袭警”! 闹哄哄中民警找来网兜和绳子,小心翼翼进了死巷里一看,咦,那只松狮不见了! 两三米高的院墙,块头很大、胖墩墩的松狮怎么可能不翼而飞? 这下子两位民警浑身长嘴都说不清,被愤怒的群众一哄而上按倒在地打了个半死;再然后不依不饶围堵派出所大门,要求交出遛狗者和那只松狮予以严惩。 这就是轰动全网的“铜关松狮事件”。 铜关老百姓为何火气这么大,本来一件小事倏尔般燃起冲天大火?一是肇事松狮已非第一次闯祸,此前曾多次在美食街一带咬伤行人并被报警,但每次都轻描淡写批评教育,没有实质性处罚;二是整个铜关县城在养狗管理方面极为松懈,每当傍晚特别周末,大街上、公园、小区甚至商场到处可见没拴绳的狗,随地撒尿拉屎不说,咬伤、造成惊吓的事件屡屡发生,正府和警方视而不见,漠视老百姓诉求。 还是就是最关键的一点,那只松狮众目睽睽下怎么跑了?跑到哪去了?只要交出来说不定能很大程度缓解局势,偏偏派出所及民警都说不清楚。 事有凑巧熊汝诚不在县府大院(据小道消息他获知事态闹大后第一时间乘车跑到乡镇“视察”),蓝京则在网上看到这则消息顿时出了身冷汗,立即指示徐迪核实情况,并唤上蒲旭、白衣明直奔美食街。 “出这么大事情,县府大院居然风平浪静,也没人主动汇报!” 上车后蓝京愠怒地说,紧接着拨通副县长兼公安局长李加成的手机,严厉地说,“美食街那边到底什么情况?铜关治安问题我这个县委书记都得上网才知道?” 处于风口浪尖的李加成也头大如斗,慌忙道:“我也刚听说这事儿,蓝书记……派出所长恐怕都被不明真相群众控制起来了,打不通电话,打不通电话……” 蓝京更加怒不可遏:“你刚听说,就给群众扣上‘不明真相’帽子,你哪来的底气?你有什么证据?十分钟内到派出所会合,不是光晓得坐在办公室打电话!” 换在平时他绝对不可能以这种语气跟副县长说话,但简单的狗咬人演化成全网头条的重大舆情,李加成身为第一责任人,处理失当、激化矛盾和反应迟缓三项罪名肯定躲不掉,适逢市委正筹划调整区县***,大概率要成为铜关第一个挨刀的。 离美食街附近的南门派出所还有一条街,车子已经没法开,前面路面堵成了停车场,到处都在愤慨地议论“松狮事件”,核心围绕一点: 狗咬伤那么多人都没事,在领导眼里人命比狗命轻贱! 因为很显然,咬伤那么多人、惹下大祸的松狮本该击毙,民警接到电话后却改为活捉,就想等事情平息后悄悄归还给主人呗。 两民警也是狗仗人势,以为领导发话了就得坚决执行,对围观群众和苦主态度恶劣,挨打也是活该。目前他们因伤势较重已送到医院治疗,仍有大批群众堵在急诊室外要继续对质。 南门派出所的情况也非常糟糕,从里到外挤满了抗议群众,五层小楼只剩三楼以上还在派出所控制之中,四名干警紧张地守在楼梯口与群众对峙,但派出所长、副所长等都下落不明,也打不通手机,怀疑第一波冲击时在人潮中受到偷袭…… 县里派来增援的警力均被挡在一条街外,警车进不来,警队列不成阵列不敢穿越汹涌的人群,防止冲散了后果严重。 粗粗估计参与此次抗议、散步和围堵派出所的起码两三千人,绝大多数都是被狗咬过或发生过纠纷,痛**方不作为的老百姓。 混乱中的人群里根本辨不清方向,也没法找到派出所领导,蓝京越往里面挤蒲旭和白衣明越紧张,唯恐县委书记遭到偷袭暗算。 好不容易遇到铜关镇副镇长龚宇良带的几个镇干部,赶紧靠到一处后蓝京低声问: “局面怎会失控到这个程度?县局增援力量呢?” “被堵在外面,拍照、录像的太多不敢强攻,”龚宇良凑在蓝京耳边道,“还有向蓝书记汇报,这里起码百分之八十以上知道狗主人身份,都冲这个……蓝书记。” 蓝京皱眉道:“都冲哪个?你说清楚点。” 龚宇良示意蒲旭等人拦到前面形成一道防线,拉着蓝京绕到树后道:“狗主人叫杭大群,铜关县城出了名的二世祖,没工作全靠啃老,平时纠集狐朋狗友开着摩托车飙车,动辄打群架、调戏妇女、酒后砸店等等,简直臭名昭着,铜城县城的人恨透了他!” “真是狗性随人,他养的狗跟主人一个德性,但这种人为何能逍遥法外,派出所连他的狗都要护着?” 蓝京冷峻地问道。 龚宇良声音更低:“他有个好姐姐叫杭淑妮,就是……就是熊县长爱人……” “哦,小舅子啊!” 蓝京终于明白眼前愤怒的人群火从何来,民可载舟,亦能覆舟,杭大群的丑恶行径已经犯了众怒,人民群众不愿再载这条恶舟了。 怪不得熊汝诚溜到乡镇“视察”,实在没办法面对小舅子惹的一塌糊涂的局面。 “现在当务之急找到那只松狮,”龚宇良道,“我已发动美食街沿街店铺员工都出去找,他们认识那只狗……把它抓住了现场干掉或许能平息众怒,不过恐怕要蓝书记亲自下令……” 言下之意打狗要看主人,在铜关只有蓝京能下这道命令,固然,大势所趋之下那只松狮八成是保不住了,但无论谁下令,总会有意无意在熊汝诚心里记一笔,日后难免有秋后算账的一天。 蓝京眼里闪过一丝愠色,沉吟片刻道: “再多叫些人,护送我到派出所二楼,我有话跟大家说。” “好!” 龚宇良不假思索应道,随即打电话又唤来三四个干部,看得出来这位副镇长不但出了突发状况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还能有效调集人手,具有比较强的号召力和组织能力。 在乱哄哄的人群里奋力挤了十多分钟,好不容易七手八脚把蓝京推到派出所二楼,然后蒲旭左挡右冲腾出一片空间,两侧各有人墙保护,龚宇良居然有本事混乱中找了个电喇叭递到蓝京手里。 蓝京赞许地瞅了他一眼,然后清清嗓子打开开关,声音洪亮地道: “大家请安静,大家请安静!我是县委书记蓝京,我是县委书记蓝京,我已听说松狮咬人、肇事的消息,特地赶来现场处理,我是来现场处理问题的,大家请安静!” 县委书记名头关键时刻还是有用的,喧嚣的人群渐渐静了下来,偶尔人群里有人高喊: “严惩狗主人!” “把狗杀了,抽筋剥皮!” 附近很快有一连串声音制止“听蓝书记讲话”,说实话寻常老百姓平时哪有机会听距离看到县委书记、听到县委书记讲话?电视、报刊那不过是正治符号而已。 蓝京目光缓缓扫视派出所大院,院子内外、楼道都为他的目光所震慑,都不再说话。 “铜关今年发生了很多大事,更换县委书记,开展工业兴县活动,加大招商引资力度,最近又公开竞聘镇长助理;我们的老邻居省城秦中区也准备干大事,即将着手进行东郊大开发,这些,都将对铜关,对在场每个人产生极其深远的影响!” 蓝京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切入话题,“但这些其实都离大家有点远,或者感觉不太具体,只有恶狗咬在身上才真切觉得疼是吧?” 众人哄堂大笑,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第774章 现场决定 蓝京也随着众人笑了一阵,然后道: “大事与我们身边发生的小事看似天壤之别,风马牛不相及,实质有着内在的、一脉相承的联系,怎么说呢?随着经济快速发展,城市建设加快步伐,我们的软环境要及时跟上去,我们的管理也要及时跟上去,一旦中间脱节,就形成今天这个狗咬人也成为大新闻的情况。大家眼睛都看着我,问我怎么处置?我说我会按事实酌情处置,工作失职、失察、作出错误决定的,就地免职!我还说现场的两位民警同志有功有过,功过不能相抵;我再说一条,目前为止那只疯狗……估计已经疯了吧否则不会乱咬人,虽然尚不清楚它怎么逃离但它是很危险的,也给人民群众人身安全造成威胁,我代表县委县正府发布全城抓捕命令,抓到并打死后凭松狮尸体到这里领取五千元奖金!” 打狗有奖,奖金五千! 此言一出很多人眼睛都亮了,有时甚至悄悄离开摩拳擦掌找那只松狮去也。 龚宇良等镇领导、白衣明等则听得佩服不已,公开悬赏打狗既有效安抚群众、表明正府的决心,又避免层层级级干部担心熊家大院秋后算账,熊家势力太强敢跟广大人民群众为敌吗? 蓝京续道:“为什么到派出所领取五千元奖金?我想派出所应该掏这笔钱,不管从工资里扣,还是所领导自掏腰包,相比美食街商铺和无辜群众遭受的损失算得了什么?李加成李县长有没有来?!” 他陡地提高嗓门问道。 李加成几分钟前也到场了,但由于派出所长下落不明(真的不明),又打不通熊汝诚手机(故意不接),他不敢乱表态,故而躲在人群里不露面。 经蓝京公开一喊,李加友避无可避,只得抬手道:“我到了,蓝书记!” 李加友在铜关也是众所周知熊家大院嫡系,可以称作杭大群最直接的保护伞,因此穿过人群上楼时被有意无意地撞冲,偷偷踩脚、踢脚踝、推搡,等到上了二楼已全身是汗,每个关节生疼,吃了平生以来最大的暗亏。 蓝京肃容道:“我代表县委要求即日起规范和整治养狗管理,具体必须做到以下三方面工作,一是一周内清理并收容城区范围内所有流浪狗,集中送到蜂花峡谷基地;二是美食街、超市、商场、学校等区域不准遛狗,违者当场没收;遛狗必须有效拴绳否则视同流浪狗!三是正府尽快发布养狗实施细则,明确哪些狗可以在城里养,哪些狗不允许养;养狗必须注射疫苗;养狗必须注册登记,否则视同流浪狗……我想一系列措施若能真正落实到位,铜关县城城市环境必定能有一个全方位的提升!刚刚我说大事和小事,铜关先管好狗,才能管好人,继而改善整个投资运营环境,有利于促进和推动我们的工业兴县,我们的招商引资,我们还要以**斗志应付省城东郊大开发!” “好!鼓掌!” 人群里传来叫好声,紧接着掌声雷动。 蓝京道:“好啦大家把樊所长放出来吧,县纪委要介入对他的调查,他的手机……可以直接交给我,我要看看执法过程中他接了哪些电话,又给哪些人打过电话!” 旁边李加友听得心头一凛,又冒了一层冷汗。 很快院子西北角传来嘈杂声,头发蓬乱、衣衫不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南门派出所长田关城踉踉跄跄从厕所里出来,走了一半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扑嗵栽倒在地。 但四周无人搀扶,都冷冷看他表演。 蓝京也毫无怜悯之色,吩咐蒲旭道:“把他送到纪委,查清楚今天发生的事,处理处分情况向社会公开!” 然后再度提高声音道,“大家都散了吧,身手好的去找那条疯狗,三千块钱呢……注意安全啊,咬了不赔医药费!” 众人都哄笑,不多时院里院外撤得干干净净。 派出所领导、民警们不知原先躲在哪儿,纷纷钻出来狼狈不堪排成一列,简直象刚打了败仗的乌合之众。 李加友强打精神喝令“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然后请蓝京讲话。 蓝京上前严肃地说:“所长接受纪委调查,两名民警躺在医院,南门派出所今天输了个底朝天吧?事情真相到底怎样,调查结论没出来前我暂时不多说,但有一点,就算两名民警接到上级指示由击毙改为活捉,难道不能好言好语跟群众解释吗?你们有执法权,但你们没有发火权,你们是为人民服务,你们是人民的公仆,群众才是你们的大爷!现在情况是,上级、领导是大爷,群众反倒成为你们眼里欺凌对象,能不犯错误吗?南门派出所要集体反省,深刻检讨,人人过关!我就说这么多。” 李加友补充做了几点要求,然后耷拉着脑袋跟在蓝京身后。刚刚徐迪已发出通知明天上午八点半召开县常委会,专题讨论今天发生的重大舆情事件,形成县委初步意见后明天下午熊汝诚要前往玄泽市正府说明情况,意味着今夜绝对要整通宵,抢在明早会议前拿出汇报材料,还必须经熊汝诚、徐迪等县领导过目后方可上会。 现在从省到市都高度重视舆情特别是网络舆情,铜关这种冲到内地几大门户网站头条的负面新闻,不想可知起码问责副县长级别干部,方方面面才交待得过去。 因为涉及到自家小舅子,等于火烧到屁股,熊汝诚肯定急于切割并且及时止损,纵使熊家大院嫡系干部,在此紧要关头也必须眼睛眨都不眨当作牺牲品了。 有啥办法?当嫡系亲信也是双刃剑,并非外界想象的高枕无忧。 晚上八点多钟,金融**薛立权风尘赴赴从红石镇回来,还带来与伊宫小妹联合间接控股主持龙王山开发的周璟文。 景区工程进展顺利,短短数月已打通镇区半山腰的双向行驶车道,大型机械、工程车、开山破石设备可源源不断运上去,既方便两端同时拓宽山道,又能着手规划中的景区建设。 另一条线即龙王山内部勘探测绘工作也提前完成,崎岖蜿蜒到了地下五六里深处后积水成潭,贾想遂调来几台大马力抽水机日夜不停排水,九天九夜后最神秘的洞穴终于出现在人们眼前: 原来竟是高达47米、3000多平米的大石窟! 偌大的石窟只有一根孤零零的石柱,似人工雕凿,又似浑然天成;洞壁隐约可见模糊的雕刻,看不清到底是文字还是简单的图案;再往深处走过长长的石阶,里面一个石洞套着一个石洞,足有二十多个洞穴;尽头则是一道瀑布,计算距离刚好从红石镇到龙王镇。 按县志记载有可能是当年太平天国未雨绸缪深埋粮草和金银财宝的宝窟,可里面空荡荡并无一物;加之洞穴处处可见人工开凿痕迹;文物保护专家认为是墓葬——地位极高且注重隐私的大人物完全有可能驱使劳工在山内开凿墓穴,不过二十多个石窟都没发现棺椁,也没有陪葬物;更有专家怀疑春秋战国越王勾践秘密练兵的场所,他战败后卧薪尝胆,为复国躲在山里偷偷操练一支“三千越甲可吞吴”里铁军…… 听到这里蓝京哑然失笑,摇头道:“胡诌,胡诌!山洞里藏军队,每天吃喝拉撒如何解决?这些专家说话根本不动脑子!” 薛立权也笑,道:“旅游讲究的就是猎奇和未知嘛,那些充满水怪、野人传说的旅游胜地,当地正府真没能力组织人手查清真相?不能啊,真相一出来没游客了。” “哦哦哦,这倒也是。”蓝京欣然接受批评。 “所以我们就准备保持石窟的原汁原味,让游客去挖掘、去发现、去探秘,而不是没进洞前就告诉大家,里面啥也没有,”薛立权道,“洞里虽然很空,但历史无处不在,很多细节需要用心寻找。” 蓝京笑道:“好,好,不愧金融专家,凡事经你包装就不一样了。” 周璟文接着说:“从龙王镇修条公路迂回连接到省城,我测算过,大概27公里就到了秦中区的环湖绿化圈,那边每天有好几万游客,刚开始我不贪心只要十分之一。” “一天六七千人够可以了,离岛运营到现在也不过这种规模,已经让佑宁领导们笑得合不拢嘴,”蓝京道,“接到环湖绿化圈是好主意,抄了秦中的后路,嘿嘿鄙,谁想的主意?” “我,”周璟文指着自己鼻子道,“我还有个想法,关于秦中即将要搞的东郊大开发,当然一路上已经跟薛局热烈讨论……” “很好,我正想找立权商量此事,你们先说。”蓝京颌首道。 薛立权只说了八个字:“大军出动,粮草先行。” “还有呢?” 蓝京目光闪动问道。 “没了。”薛立权道。 周璟文笑道:“这回咱俩也考考你,蓝京。” 蓝京果真认真沉思良久,道:“我猜与立权擅长的金融资本有关,怎么,准备以无招胜有招?” “对!”薛立权简明扼要道,“我们无法阻止秦中决定开发东郊,但开发的进度和质量要由市场决定。” “说得好!” 蓝京今晚第三次夸他,然后道,“不过,我并不想打狙击战……” 第775章 决定双规 上午八点半,蓝京主持召开关于网络热议“铜关松狮事件”专题常委会,首先听取副县长兼公安局长李加友的汇报;然后由县纪委书记苏曦介绍对南门派出所长田关城的调查情况。 李加友脸上憔悴不堪,还顶着两个大黑眼圈,他是真的一夜没睡。 “尊敬的蓝书记,熊县长,各位常委,下面我就昨天傍晚美食街发生的一起事件做简要汇报……” 据警方调查,那只松狮的主人叫杭大群,无业,父母经营一家服装店,事发时委托朋友耿阿毛遛狗,顺便到美食街买卤菜、熏烧喝酒。耿阿毛不清楚松狮看似温驯可爱,爆发力极强,虽拴着狗绳但拉得不紧;正好这只松狮见不得鲜红色的东西,偏偏在美食街散步时迎面大爷手里就拿着鲜红色塑料袋,它一见便火了,挣脱绳子扑了上去! 之后场面失控,那只松狮也知道惹了大祸索性一路狂奔,途中凡有阻拦或攻击动作的便上前撕咬,直至被堵到死巷子里。 耿阿毛赶紧向杭大群报告,杭大群急了眼,一个电话打给南门派出所长田关城,要求“无论如何保住狗命”;田关城也没跟其他所领导商量,更没向公安局汇报,自作主张先中止110指挥中心派遣特警的流程,然后命令在现场的两名民警“活捉”。 就在外面闹哄哄吵成一团之际,那只松狮也敏感地感到大事不妙,动物求生本能驱使它拚命在两侧院墙上拚命跳跃攀越,居然借助墙面凹陷处蹿到一米多高的小破窗,勉强挤进窗里逃脱。 美食街一带到处是人,松狮不敢穿过街道回家,只能躲在河岸边草丛里,之后被明晃晃冲着五千元悬赏的手电筒吓得惊起,左冲右突还是被乱棍打死,由县城有名的老泼皮出面到派出所领了这笔奖金,如蓝京所要求,五千元是所领导们凑起来的,本想拉着民警们一起却被坚决拒绝,理由是“我们小民警被你们当官的害惨了”。 两名受伤民警还在医院治疗,将所有责任都推给所长田关城,但根据蓝京当众讲的“有执法权没有发火权”,以及“功过不能相抵”,边治疗还得边写书面检查,出院后免不了受到进一步处分。 田关城一直在县纪委那边无法联系;杭大群已同意为所有被狗咬伤的负责疫苗费和营养费,并赔偿美食街相关商铺、摊贩的损失,一圈赔下来恐怕十万打不住。 县公安局业已从昨晚开始在全城开展清理整治流浪狗、规范养狗秩序、建立养狗注册登记和强制疫苗等制度,打算上午以新闻发布会形式公布事件过程及处理情况。 “以上汇报如有不当,请领导们批评指正。” 讲完不长但艰难的后续工作,李加友已经出了好几身汗,照着稿子念还结结巴巴,全无往常警察的威风和气势。 “请加友同志离开会议室,会议继续进行,下面听取苏曦同志关于对南门派出所长田关城的调查汇报。” 徐迪道,等李加友出去后关好门,苏曦道: “田关城主动承认接到杭大群‘保住狗命’的电话后采取的一系列违规做法,期间与李加友同志通过一次电话,据田关城说是请求派遣特警击毙,之后没再通话——这一点如果常委同志们觉得有疑点可以找李加友同志核实……” 熊汝诚摆摆手不悦地说:“不必人为扩大影响面。” 苏曦道:“在调查过程中,田关城承认此前因为松狮咬人、伤人,已经五次代为压制、恐吓或以和稀泥方式袒护杭大群;田关城先后七次接受杭大群吃请、异性按摩;杭大群把松狮当作自己儿子,田关城曾在派出所民警们面前公然说自己是松狮的干爸爸……” 常委们不约而同发出揶喻的笑声。 王思杰道:“古有认贼为父,今有认狗为儿,可笑可悲之极。” “这个……”周丹鸣道,“思杰同志可能不太理解养狗的人与狗之间的亲情,说亲儿子啊,小王子小公主啊,都是表示亲昵的方式,实在不适合上纲上线。” 朱越顺别有用心问道:“丹鸣家里养的是小博美,平时管它叫什么?” 这不是故意挖坑,纯属无聊拿周丹鸣开玩笑。 “我可以回答,但请不要记录……” 周丹鸣没好气道。 “称呼问题就不讨论了,请苏曦同志继续。”蓝京道。 苏曦道:“纪委找南门派出所相关民警、辖区相关企业和老板谈话了解后发现,田关城还存在向企业索要好处、报销个人消费或来历不明发票等行径,鉴于此,我正式向常委会申请对田关城采取双规措施。” 领导干部不经查,一查一个大窟窿,这已司空见惯了。 此言一出常委们都沉默不语,有的觉得理所当然,不值得讨论;有的偷瞄熊汝诚神色,看他到底什么态度。 田关城虽然跟熊家大院没有直接联系,但属于李加友那条线的,而李加友却是熊老爷子一手培植起来的亲信嫡系—— 说到这里熊汝诚其实也有点郁闷,即身边重用的干部大多是老爷子爱将,自己亲手提拔的少,别看表面都一样,真正使唤起来还是不一样。 自己亲手提拔了,眼睛一瞪,桌子一瞪,发起火来骂几句也没事;老爷子那些爱将就得赔着笑脸哄着,不然屁股一转找老爷子告状,挨批评的还是自己。 常委们关心的是,田关城进去后绷不住,会不会牵连到李加友继而影响熊家大院,毕竟“护狗”之事直接帮的熊汝诚小舅子。 因此都保持谨慎态度。 王思杰首先发言:“事情不大,影响很坏,况且牵连出经济问题,有必要给愤怒的人民群众一个交待,我赞成双规。” “双规才有查处的理由,不然总显得单薄,处理力度又不够,”徐迪道,“熊县长下午要向市领导汇报呢,得拿出显示铜关***解决问题的诚意,我赞成。” “我提的议题,我当然赞成,算我一票。” 苏曦强调道,他向来反感刘勇每次讨论人事任免议题时都摆出“尊重常委会决定”的态度。 转眼就是三票,这也是蓝京经过前期试探、巩固后形的基本盘。 “继续啊,同志们都说说,”蓝京微笑道,“丹鸣、越顺……不用我一个个点名吧?” 张辉宇跳出来反对:“我不同意双规!领导干部在工作中出现失误很正常,就事论事处理处罚呗,何必扯到经济问题?当然不是说不能查经济问题,而是给老百姓形成的印象不对,好像领导干部一出事肯定经济出了问题,株连式调查会严重锉伤广大干部队伍的积极性。” 苏曦不客气反呛道:“听起来有道理,实际上没道理!辉宇同志基于干部都经不起查的前提,我却认为干部都必须经得起查!” “纪委有本事在事件发生前就查到田关城经济问题,而不是眼看闹这么大了蹭热度!” 张辉宇也硬怼道。 徐迪出来打圆场:“辉宇同志反对是吧?请其他同志继续发言。” 却也没好气瞪了张辉宇一眼,心知这家伙分明是在螺蛳里做道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好像越这样越能显示对熊家大院忠心似的。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争也没意思。” 正法委书记蒋中有些意兴阑跚,大概已从市里听到什么风声。 徐迪追问道:“蒋中同志赞成还是反对?” “赞成吧。”蒋中道。 朱越顺则道:“苏曦同志说得对,辉宇同志也有道理,我弃权。” “我也弃权。” “弃权。” 刘勇、冯柳青两人赶紧搭了个顺风车。 最后还有周丹鸣没表态,他斟酌一番慎重地说:“法归法,理归理,我赞成。” 熊汝诚表情虽镇定如昔,内心却掀起万丈波澜: 堂堂十一位常委,居然只有区区一张反对票! 虽说双规田关城一事应该没悬念,如徐迪所说也是县委***向市委表态,但具体到每位常委都大有玩味了。 按熊汝诚的想法,事关熊家大院利益和面子,你可以不象张辉宇那样很勉强地反对,但也不能赞成! 朱越顺、刘勇、冯柳青投弃权票就符合熊汝诚预期,即逆势下的不配合与不妥协。 蒋中和周丹鸣赞成,特别挨千刀的周丹鸣,令得熊汝诚在恼火的同时油然发出深深的惕意。 紧接着徐迪又问:“熊县长呢?” 熊汝诚含糊其辞道:“我……尊重多数常委意见吧……” “我也是!” 蓝京随即宣布,“常委会以多数票赞成通过对南门派出所长田关城双规的决定,会后请县纪委深入对其经济问题调查;县委办会同正府办完善汝诚同志向市里的汇报材料;正府条线要全面开展规范养狗、改善铜关县城环境的活动,大力提升营商环境,为工业兴县、招商引资奠定好基石……” 正说到这儿,坐在后面记录的正府办主任开少峰突然站起身来到熊汝诚身边,并将手机递过去—— 常委们包括蓝京都愣了愣,虽说这个开少峰做事有点不靠谱,也不至于在县委书记发言时如此无礼,天大的事情都要等领导讲话结束,这可是最基本的官场规矩。 熊汝诚也有点发愣,接过手机瞬间里面传来愤怒而高亢的声音: “熊县长,你这招数可太不地道了,在玩我杨为是不是?!” 第776章 上门算账 熊汝诚惊呆了,顾不得众常委两眼炯炯有神,均竖起耳朵在听,脱口道: “什么招数?杨区长指哪件事?” 杨为恶狠狠道:“我已到了你们县府大院楼下,今天必须要讨个说法!” 说罢“啪”地挂断。 “蓝书记,这……”熊汝诚一付莫名其妙的表情。 蓝京态度平和地说:“不影响熊县长接待杨区长,常委会就开到这儿吧,刚才强调的几项工作必须同步推进,散会。” 熊汝诚赶紧站起身:“丹鸣、少峰和我一块儿下去迎接,暂时……暂时不必惊动其他同志,到我办公室会谈。” 他担心盛怒之下的杨为抛出以前双方私底下干的勾当,把范围缩得越小越好。 匆匆来到三楼时正好碰到脸色铁青的杨为,连握手、寒暄礼数都免了直接来到县长办公室,熊汝诚使个眼色让周丹鸣和开少峰都回避,办公室里只剩他与杨为。 “啥事儿让杨区长大动干戈?”熊汝诚笑着边亲自为杨为泡茶边问道。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杨为也微微按捺住火气,道: “关于蜂花峡谷勘测界定问题,昨天我不过说了一嘴建议分成南峡谷、北峡谷,又不是肯定这样,结果你们倒好,连夜筑起围墙、装了监控还立了界石,把秦中当成贼一样防啊?我们还没签字确认呢,这么搞象话吗?” 熊汝诚大吃一惊:“南北峡谷我听底下人提了下,没放心上;筑围墙立界石的事我不知道啊,谁干的?” “连你都不知道?” 杨为细细打量熊汝诚的模样不似作伪,悻悻道,“如果别人瞒着你干的,问题更大了,明摆着失控啊熊县长!” 熊汝诚倒也不是轻易被人挑唆的主儿,定定出了会儿神:“墙砌起来了可以推掉,监控装了可以拆掉,都不算事,关键在此风尖浪口……杨区长大概也听说昨天美食街狗咬人的新闻,越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不能因为基层个别人的小动作而影响杨区长和我的私人感情,也不能影响秦中、铜关长期结下的深厚友情。” “熊县长有定力!” 杨为竖起大拇指赞道,转而道,“跟熊县长说句交底的话,我很想拿下蜂花峡谷,把它打造成东郊通往玄机工业区的桥头堡,单凭这个设想举措,我就能成为东郊大开发的头号功臣。” “哦……” 熊汝诚沉思有顷,霎时猜到从中作梗的关键人物八成是周丹鸣,道,“杨区长既然这么考虑,我理当全力支持,不过现实问题是蜂花峡谷里面有个流浪狗收容基地,换在昨天之前都无所谓,但松狮事件发生后整个县城清理的流浪狗都要送过去,所以……” “跟东郊大开发宏大规划还有工业运输节省的费用相比,几条狗算啥?” 杨为无所谓摆摆手道,“一方面分成南北峡谷,铜关名义上保留对蜂花峡谷一半的所有权;另一方面我在其它争议地域作出地步,也采取双方各一半的办法,熊县长觉得行不行?” “狗场搬迁、建设的费用比较大,这方面因素也得考虑进去。”熊汝诚委婉地说。 “熊县长要提这个,我可得掰掰理了,实际上今天找上门也是咽不下这口气!” 杨为道,“建狗场发生在两地正府初步形成协议但还没有确认的时候,就是说蜂花峡谷到底归属哪方,法律方面尚未定数,那些人已经把狗场建起来了,难道不叫违章建筑吗?对付违章建筑,正府通常做法是强行拆除不予补偿对吧?现在我秦中仁至义尽,同意另外给块地方安置狗场够可以了,还想要搬迁、重建费用?熊县长站在公正立场上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熊汝诚轻轻叹了口气,感觉自己气势上不如对方,辩才也不行,遂道: “杨区长,我还是那句话,老邻居老朋友凡事好商量,没必要为那点小纠纷生分了。蜂花峡谷围墙那些谁下令建,我马上调查,然后限期拆除;至于南北峡谷或者重新安排争议地域问题,我也跟杨区长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今非昔比,那位女区长看得出是难说话的主儿,我们这边的蓝书记……你懂的,我们双方尽量在原有基础上拿出两全其美的方案,不能搞扩大化,把简单的事弄得越来越复杂。” “嗯,熊县长考虑得也有道理……” 想到那个冷若冰霜却犀利透彻的女区长,杨为也觉得头大,似乎所有小算盘在她面前都会碰壁,隔了会儿道,“南北峡谷是我临时设想,或许有更好、更成熟的替代方案,熊县长这边多琢磨,我那边也再推敲,但前提要把围墙、监控拆了,还有界石!” “没问题,没问题,我马上就跟踪……”说到这里熊汝诚抬腕看表,眉头一皱道,“不好意思,马上要准备下午向市领导汇报的材料,等下午回来肯定督办。” 杨为拍拍他的肩:“看得出来老哥你也不容易,对了,明年孩子正式入学吧,秦中还是市直?” 熊汝诚不由得整个身体都挨过去,压低声音道:“当然市直最好的几家,那方面路子我不熟,也不便出面,全权委托杨区长……费用方面没关系,主要把事情办得圆满。” 杨为也轻声道:“我在市直的力量达不到,要请我叔亲自出马,现时节交情都是假的,那个才是真的,会有些难度,也不排除走弯路但争取最好的结果,熊县长,说实话我也不希望孩子留在秦中,女区长杀气太盛,从上到下手里都捏着一把汗,节骨眼上找谁都难办,弄不好反过来到女区长面前告一状,更糟糕……” 熊汝诚不免怔忡,良久叹道:“工作越来越难做了,唉……” 亲自把杨为送到楼下目送车子离开县府大院,熊汝诚转过身便沉下脸,道: “丹鸣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回到办公室,熊汝诚直截了当道,“蜂花峡谷连夜建围墙、装监控、立界石是你下令的?” 自打杨为杀上门来,周丹鸣已心知不妙,利用两人关起门来密谈的工夫赶紧跟副县长邹斌串口供,当下眼睛眨都不眨道: “不是啊熊县长,准确地说是蓝书记做出的指示,我和邹县长具体执行,不信我把老邹叫过来。” “算了!” 熊汝诚一摆手道,“赶紧的,把那些全部拆了,然后坐下来跟秦中好好协商。” 周丹鸣鼓足勇气道:“蓝书记不是这样认为的,他觉得秦中拿雨坛滩,铜关拿蜂花峡谷天经地义,没有理由搞什么勘测和确认,秦中不承认蜂花峡谷归属权,铜关就有理由继续对雨坛滩争取权利。” 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熊汝诚感觉头都大了,指着周丹鸣鼻子道:“知道你丹鸣舍不得那个狗场,后面总有办法重建,急什么急?不妨摊明了讲,秦中一旦启动东郊大开发,蜂花峡谷明摆着交通要道,俩邻居交好几十年了铜关忍心卡人家脖子?” “但是熊县长,秦中搞东郊大开发可曾顾及铜关的感受?” 周丹鸣道,“现在全县上下都在为东郊大开发即将对铜关的冲击和负面影响忧心忡忡,利用蜂花峡谷卡他们一下有何不可?我的确为狗场生存担心,但也不服气秦中的霸道,谈好给我们的地方怎能说改就改?” 熊汝诚瞠目注视周丹鸣,半晌点点头道: “杨为是有些盛气凌人,开发东郊也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些都……都不能影响大局,丹鸣啊,铜关的大局是什么?” 还用说吗,一切以维护熊家大院权威和利益为核心,除此之外什么都能放弃甚至牺牲。 周丹鸣疲倦地叹了口气,径直坐到沙发上点了支烟,猛吸几口后道: “可能熊县长不知道,六年来我每个月工资一到账就往蜂花峡谷犬只收养基地转300元,手头再拮据也保持这个习惯,以至于老婆刚开始误以为我在外面养了小情人,嘿嘿,养小情人这点儿哪够啊……” “就是……” 熊汝诚深有同感道,转而发现不对赶紧往回收,“你这个丹鸣,关起门来悄悄做慈善,实在有困难安排民正那边弄点经费不就行了吗?” 周丹鸣苦笑:“县里财正紧张,民正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说句大白话就连孤寡老人、五保户、残疾等都照应不过来,狗命不能比人命金贵吧?其实根本不是一回事儿。熊县长,基地历经艰难撑到现在,可以说大伙儿凭着一股热忱和爱心,可一旦关闭了再重建,人心散了,劲也松懈了,再也做不起来了,那些被遗弃、无家可归的狗只能继续流浪,变成脏兮兮的野狗恶狗,更容易破坏环境、给人民特别小孩人身安全造成影响!基地不是违章建筑,当年修建时向有关部门报备过,属于荒地的开发利用还值得鼓励;手续也基于铜关与秦中的相关协议,没有钻正策空子……秦中,杨为一定要强占蜂花峡谷也行,第一只要征得蓝书记同意;第二先在我们认可的地方重建规模相同的基地,我挽起袖子带头搬迁!” 话说到这个程度,在县领导之间基本无回旋余地,熊汝诚怔怔看着这位曾经很熟悉如今显得陌生的助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777章 中药偏方 站在窗前看着熊汝诚的专车出了县府大院拐向高速公路方向,徐迪转身出门来到县委书记办公室,轻敲两下进去。 “蓝书记……”徐迪轻轻叫道。 蓝京正站在地图前拿着尺量来量去,转头问道:“杨为被打发走了?” “可能为昨晚蜂花峡谷的事儿,两人关起门不知说了些什么,”徐迪对正府那边情况了如指掌,“送走杨为后熊县长又把周县长叫到办公室谈了很久,出来时两人脸上都没笑容,可能有了分歧吧,实在看不出来周县长还真是铁了心的爱狗人士。” 蓝京道:“这种矛盾或者说冲突与平时的正治理念等等毫无关系,而涉及到各人思想最深处的喜好,所以呈现出混乱无章、令人错愕的局面,也好,正好从根本上考验一下人性。” “人性或狗性,”徐迪道,“之前只晓得邹斌是坚定的动物保护战士,市里、县里参加很多协会,每每出现虐杀动物的案子他都冲在第一线,甚至多次在县长办公会上强烈要求关停铜关辖内所有狗肉馆……” “噢,铜关有吗?我跑了这么多地方从没看到。”蓝京道。 徐迪道:“哪敢竖招牌啊,早被爱狗人士砸烂了,通常都作为拿手好菜、私房菜在圈内流传,确实叫做挂羊头卖狗肉,只接待熟客,只供好狗肉这一口的大快朵颐。邹斌的提议很极端,要求一旦发现吃狗肉者,食客罚款2000;饭店关停、吊销营业执照;杀狗的厨师拉黑,永远不准在铜关工作……” 蓝京摇摇头道:“走极端了,动物保护跟环境保护一样,过于执着就容易走到人类的对立面。我对狗没有特殊感情,从小到大也没吃过狗肉,确实相比猪牛羊,狗堪称人类的忠实朋友,我也非常反感和厌恶虐杀狗的行为,不过公权力要用到刀刃上,不能因为自己信仰私念而干预别人吃狗肉继而延伸到封禁狗肉馆。” “是啊,邹县长的提议遭到县领导一致反对,如此几次后便断了念头,”徐迪笑道,“但他以前工作过的乡镇都严禁的,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罚得饭店老板们痛不欲生。” 蓝京道:“关于严禁列入保护行列绝对不准吃的,唯一法律依据是《野生动物保护法》,诸如猴子、娃娃鱼、老虎等等,但人工饲养的又不在其中,我认为狗肉市场消费也应该如此,名犬、宠物狗、与家庭成员长期相伴的不准偷也不准杀,此外不支持、不反对、不提倡,市场监管保持一种灵活的、开放的思路,不能把自己手脚捆得死死的。” “跟在蓝书记后面这段时间,我体会最深的就是灵活开放四个字,”徐迪由衷地说,“很多工作不是做不好,也不是我们不想做好,关键在于讨论决策时总习惯性沿袭之前做法,不敢越池半步,所以做来做去总在原地兜圈子。” 蓝京淡淡道:“铜关始终稳居玄泽末位,说明几十年经验全是失败的经验,有什么好借鉴?要借鉴也是玄泽第一名、第二名的成功经验,是不是?如果认识不到这一点,或故意忽略这一点,铜关与兄弟县区的距离只会越来越大。” “确实如此嗬!” 徐迪瞟瞟外面没人转入正题,站到蓝京身侧悄声道,“昨晚苏曦书记在办公室等田关城盘问结果,我趁机过去跟他深谈了两个小时……” “什么情况?” 蓝京立即放下手里尺子关切地问。 “还真的蛮复杂……” 苏曦与妻子是大学同学,感情相当好,育有一女目前在南方工作。四年前妻子突然身患绝症,辗转多地治疗后被省城专家宣布只有半个月生命,没必要继续治疗,让苏曦把妻子带回家安排后事。 奄奄一息的妻子很认真地安排了,她看出一年多时间里一直陪伴在身边照料的表妹和老公相处默契,又放心不下一心扑在工作上、生活简朴清苦的老公,便叮嘱他俩必须要在一起生活,相依相伴和和美美,以告慰自己在天之灵。 无奈之下苏曦和表妹含泪应允,然后接下来却有了奇迹:靠着苏曦无意中打听来的中药偏方,妻子虽然总气若游丝却顽强地挺过省城专家断言的半个月,接下来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到医院检查,各项指标缓慢但持续地向好,癌细胞区域也出现较为明显的缩减,所有看到检查报告的医生都惊呼“不可思议”! “到底什么偏方呢?”蓝京饶有兴趣问道,“有必要组织专家深入研究,拿出一个广谱药品出来。” “苏书记抄给我看了下,也没啥稀奇,大致有板蓝根、猫眼草、人工牛黄、硇砂、火硝、梅冰片、上沉香等等,”徐迪道,“西医根本不相信这一套,一说就是里面渗了西药抗癌成份……” 但不知病情过重,还是连续手术后的化疗伤了元气,她只能“活”而没法康复,靠着偏方艰难而煎熬地躺在病床上维系生命。 偏偏苏曦又被异地交流到铜关担任县纪委书记,工作需要能说什么?他只得雇了位保姆在家照顾,孤身来到铜关;事有凑巧表妹大学毕业后就在秦中区某私企工作,两人便顺理成章同居到一起…… “家庭剧、爱情剧加伦理剧,的确很复杂,”蓝京叹道,“但拨开层层迷雾穿透故事核心,表妹的身份还是小三,一旦双规杨广文议题提交常委会,气氛可不会象今天上午那么和谐,届时被翻出来作为攻击靶子怎么办,苏书记考虑过没有?” “我含蓄提了下,苏书记认为就算那样也没什么可隐瞒,君子坦荡荡。”徐迪道。 蓝京哭笑不得:“可不是君子小子的问题,《婚姻法》面前只分有罪或无罪,他明明就是婚外非法同居嘛,有啥理直气壮?妻子同意也不能改变违法事实,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经正房同意就可以纳妾。” “那……那怎么办呢?”徐迪被难住了。 蓝京似笑非笑打量县委办主任,道:“你刚刚说跟在我身边学到灵活开放四个字,看样子没学会啊?” 徐迪骚骚后脑勺困窘地说:“学得还不够深入……” “好,我再教你四个字——” 蓝京以手指在空中虚画几笔,笑着问道,“看明白了吧?” 徐迪呆呆张大嘴巴,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当天下午熊汝诚向市领导汇报“铜关松狮事件”时,又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件: 秦中地质勘测人员突然出现在蜂花峡谷,态度强硬地要求进基地进行勘量与测绘,遭到保安拒绝,双方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地质勘测人员长期在野外作业个个体格强壮,又多达七人,很快将那名保安撂倒在地。 谁知保安倒地瞬间唿哨一声,唤来两条凶猛的大狼狗,霎时扭转局势,大狼狗连追带咬将一行地质勘测人员弄得鬼哭狼嚎,好不容易逃上车,回城后第一件事便是到医院打狂犬疫苗。 秦中方面大为震怒,杨为听了汇报后立即安排两车城管队员浩浩荡荡前往蜂花峡谷“维持秩序”;未料铜关方面早有准备,也派了二十多名城管队员外加一排虎视眈眈的猛犬严阵以待,双方对峙了两个小时,眼看天色将晚才各自撤退。 杨为立即打电话质问熊汝诚为何没履行承诺反而变本加厉,熊汝诚下午汇报过程中被常务副市长曾阿华等市领导诘得词穷,幸亏市长蒙铁高冲熊老爷子面子还算缓和,数次救场,但最后也不轻不重地批评了一顿,令得熊汝诚郁闷万分。 二话不说拨通周丹鸣手机,熊汝诚恶声恶气道: “上午说得好好的稳定局势,不让事态进一步恶化,下午就派城管跟秦中干上了,你这样阳奉阴违的做法很不妥当,明白吗,很不妥当!” 周丹鸣笑笑,道:“此事与我无关,熊县长……下午徐迪主任亲自到蜂花峡谷视察收容流浪狗进展,亲眼看到秦中勘测人员非常无礼地冲击基地,大怒之下调了些城管人员过去维持秩序,要不我帮您问问情况?” 熊汝诚“啪”地挂断电话,脸色铁青无比。 刹那间他意识到蜂花峡谷归属权以及狗场命运问题加速周丹鸣的离心离德,与自己距离越来越远! 加上朱越顺圆滑世故畏不敢战,蒋中——这次到市府大院也隐隐听说蓝京认为他没发挥交流干部作用,请求予以撤换故而心灰意冷,自己在常委会貌似不可动摇的掌控力遭到有史以来最严峻的挑战! 唉,队伍愈发不好带了…… 熊汝诚默默沉思近半小时,转向陪同的开少峰吩咐道: “跟徐迪主任对接一下,搞清楚下午对峙事件怎么回事?准备如何善后?根据双方签的协议,秦中方面有权派人到蜂花峡谷勘测,就算进狗场也应该可以,它里面养的是狗,又不是军事基地,干嘛不肯人家进去?” 开少峰道:“我已问过,徐主任说法是蜂花峡谷归属不存在需要秦中确认,不然就把雨坛滩拿出来重新讨论……徐主任还说蓝书记是法律系高材生,对地方正府间协议和条款合法性等研究颇深,蓝书记认为作为同期签订的两份协议,蜂花峡谷归属必须经秦中确认而雨坛滩归属无需铜关确认,具有歧视和不对等之嫌,铜关领导有权视情况提出修正、废止!” 第778章 打探内幕 得知曾有短暂上下级关系并就国企改制争执过的萧柏梓工作调整时,蓝京正懒洋洋躺在花嫒主卧大床上。 本来猫儿尝到腥味欲罢不能,蓝京几天前就表示要去“看望”,花嫒却坚决不肯,因为正式调到市二院担任副院长后,即将再度上手术台亲自操刀,一来市医院有规定业务条线领导必须保持每年一定数量的手术或坐诊,坐诊时间太长、强度也大,不如手术;二来学术钻研以及职称也需要手术实践来支撑。 结果一台手术做了六个小时,花嫒累得在家躺了十个小时,连声哀叹“老娘老了”,以前曾有一天连做三台手术累计达十二个小时的记录,那时精力十足,手术结束吃碗泡面再在值班室床上睡会儿又精神抖擞上班了。 能量恢复,花嫒这才以完美的状态迎接蓝京到来,上床后还是老规矩关键部位消毒,这方面甭想在外科医生面前打折扣,然后投身激烈而销魂的玫瑰战争…… 花嫒的“好”包含非常复杂的因素,**、肥厚、温润、**等等,每个细节都能让蓝京感受到无穷乐趣;而且有且只有跟花嫒**,他便变得对女人身体内部奥秘格外敏感,能够触及并感受到她每个区域从含苞待放到鲜花盛开全程细微的过程。 花嫒的技术早在大学就练到炉火纯青程度,每当蓝京冲劲过猛有些失控之际,她会及时调整姿势或节奏;蓝京发力冲刺攀越高峰时,她又能以手、腿、指甲等推波助澜,令得他又增添几分快意。 只有在花嫒身上他方能肆意驰骋,完全不必考虑对方感受,因为多年前体察入微的探索已让他俩心意相通,浑然一体。 如此高质量的**确如花嫒所言,一晚一次足矣,没必要追求数字产生的虚荣心。 在蓝京势如奔雷即将迸射万钧炮火之际,花嫒陡地出手掐住其要害问道: “爱不爱我?” “爱!”蓝京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花嫒婉约一笑:“我也是……” 说罢松手并献上甜甜的香舌,蓝京则低吼一声暴泄而下! 事毕,蓝京全身舒泰陶陶然不想动弹,花嫒却再度起身喷洒酒精消毒,局部卫生等忙了一气才蜷回被窝。 “你就不能放松点?”蓝京责怪道,“科学家研究表明,讲究卫生与人体免疫力并非呈正比关系。” 花嫒微微一笑:“哪怕不是医生我也会这么做,天性如此……蓝京,从大学到现在你好的女人应该不少吧,怎么技术技巧方面没突破性进展?太让我失望了。” “有啊,现在我尤其擅长女上位战术,明早试试?” “呸,那个技巧跟你无关,纯粹我在上面使劲,哦我明白了,你官做得越大越懒得动,是不是?” 蓝京笑道:“连这都懒得动,做人还有啥乐趣?但女上位战术对男人的要求也很高,没点基本功撑不到正常**一半时间。” 花嫒歪着头道:“你那位爱妻喜欢在上面?还是娇滴滴的红樱?直觉都不象啊,女上位需要充沛的体能。” 提到红樱,蓝京不觉叹了口气:“你老想捉我和红樱的奸,如今倒跟我睡一个被窝,良心不受到谴责吗?” “你的意思是,同为前女友不能厚此薄彼?”花嫒笑道,“只要红樱接受睡前消毒程序,我愿意接纳呀,这张床很大,容得下两任前女友。” “算了吧你……” 蓝京暗想伊宫小妹跟姐姐一起都扯不开脸面,更别提素有心结、社会地位悬殊的两位前女友,“想想怎么安置红樱工作的问题吧,比接纳她睡觉实际点儿。” 花嫒道:“我已拜托区局人事方面领导尽量拖到明年一季度,后面就靠你了。” “我也……” 说到这里手机响了,是柴明舟打来的,透露了一个略有些意外的消息: 衡泽市委常委、副市长、大明机械负责人萧柏梓调任省工业厅副**! “啊,怎么可能?”蓝京惊讶地说。 柴明舟道:“省里已经向我和姚书记透了气,明天上午找他正式谈话……就是很奇怪这种安排,事先也没一点点风声,想看看你那边渠道能不能探听到内幕?” “好的,我试试,有结果第一时间向柴市长汇报。” 蓝京一口答应下来。 掐指一算,萧柏梓到衡泽差不多三年时间,按交流干部任用惯例也该动了,不过空降时势头那么猛身兼三职,打通党正企一把大权,到头来却落得平级调动而且明显权力受到限制,不消说肯定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柴明舟急欲打听的就是“岔子”,身为市长,既要自己不犯错误,还得时刻提防身边人、手底下人、班子成员犯错误,有时一不留意就被牵连进去了。 但反过来想,以柴明舟在衡泽的能量都不清楚缘由,可见根子不在地方,而是省·委决定的。 省·委方面…… 自从念松霖调到钟纪委后,蓝京基本打听不到那个层面的内幕——其实念松霖也不会轻易透露顶多与蓝京直接相关,金全友很关心,苏睿对他印象不错,郭文章是老领导,但都达不到拿起手机就问为什么的亲密关系。 想了一圈,先联系在省工业厅经济运行处任副处长的孟龙,他显然在外面应酬,赶紧出了包厢接听,然后表示下午厅里传闻要来位副**,但没想到居然是萧柏梓。 “要不我回去问问高雅吧?”孟龙道。 “没事,我打给她……” 蓝京随即拨通省正府办综合二处副处长高雅的手机,如他所料,高雅还在办公室加班。 “没听说与他有关的事,可能消息封锁得紧吧,”高雅道,“孟龙不就在工业厅吗,我问他听说什么小道消息。” “刚通过电话,没有……”蓝京叹道。 “哦蓝书记稍等,我有位闺蜜在省·委那边,或许……” 花嫒听到这里起身到厨房热参汤给蓝京滋补,就这来回工夫,高雅已回了电话,说萧柏梓以前工作过的冀北省大庄县改制国企出了一连串窝案,有做假账造正绩欺骗领导之嫌,萧柏梓因此受到牵连。 至于大庄县改制国企具体什么情况,真实原因如何闺蜜语焉不详,只说知道大致内幕就好,没必要深究。 接完电话,花嫒道:“人脉这东西吧真的太厉害了,涉及副厅级领导干部调整,地级市市长都搞不清,你打了两个电话就七拐八绕地打探到了,层面还都在副处级,简直……” “再大的事也得低级别工作人员做,世上本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蓝京道,“秦中关于东郊大开发的方案,我比女区长提前看到,女区长也猜到我知道,她有啥办法?” “总之越来越觉得你神通广大,你是个厉害的男人,不仅在床上,”花嫒眨眨眼,“睡吧,明早……” 蓝京也眨眨眼:“明天没手术?我怕你撑不住,不如今晚……” “去你的,”花嫒轻轻咬了他一口,“放心,在房事方面女人韧性远远强于男人。” 第二天上午萧柏梓到省·委组织部谈话,得知辛辛苦苦打拚三年居然落得平及调任副**,而且是近年来愈发没落的工业厅,简直气炸了,全程黑着脸一言不发,也拒绝在谈话记录上签字,之后头也不回出了省府大院,搭乘最近的航班直飞通河省找自己的仕途贵人武英奇。 谁知扑了个空,武英奇接到最新通知前往京都报到,接受聂华辉的委任,兼任新组建的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五年计划纲要起草小组组长,简称五年规划小组。 刚刚好上一个五年规划明年结束,按常规要提前一年启动并开始下一个五年规划的调研、讨论、座谈与起草工作,预计明年底、后年初之间结束。 有人觉得这算啥了不起的大事,需要兴师动众地将局委员、省·委书记召进京主持? 但是往深处想,这段时期恰恰与大换界筹备工作重叠,也就有了格外特殊的含义,因为武英奇前钟组部长身份,加上现任钟组部长因为铁旗杆巷老人家去世而失势等多重因素,聂华辉需要一位有足够威信和经验驾驭前期干部考察、遴选与测评工作。 武英奇无派无系,堪称局委员里面的清流,况且下界铁定全退,不存在利益攸关,于情于理都堪当重任,因此兼任五年规划起草小组组长相当于聂华辉对外释放信号,意思是:换界筹备工作担子要压给武英奇了,同志们觉得怎样? 无异议就拍板了。 当然会有异议或杂音,事实上不管选谁都不可能“一致同意”,在聂华辉而言只要争取多数赞成就行了。 武英奇的风范和品德、为人处世都明摆在那儿,在他担任钟组部长期间,没有直接或授意、暗示提拔任何一位直系亲属,单单这一点已经碾压过半局委员。 换而言之你可以反感、厌恶、憎恨他,却说不出来他哪里做得不对。 经过小范围征求意见后,武英奇得以兼任五年规划起草小组组长,刚刚走马上任,出于种种考虑,他没有答应接见萧柏梓的请求。 即将担当重任的局委员,在此节骨眼上与外省仕途不顺的厅级干部见面,虽说不会引起什么波澜,但不是武英奇为官之道。 第779章 平级调动 武英奇与萧柏梓相当于伯乐与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但伯乐不会只相中一匹千里马,而是一批。 武英奇出于爱才惜才之心,可以在萧柏梓成长道路上予以指点、点拨,也愿意出手助其度过难关,然而涉及到更复杂、更险恶的官场矛盾时,武英奇就要谨慎对待了。 “帮”与“不帮”,关键在于是否触犯到别人的利益。 此前武英奇将萧柏梓从冀北省大庄县委书记调到通河省参与国企改制,逻辑上说得通,萧柏梓在大庄县搞的国企改制宣传见报的,而通河造船厂到了不能不改的境地,虽然重用不算提拔,更况没占用冀北名额,谈不上打不打脸。 这回情况有点不一样。 萧柏梓打了四次电话、发了六条短信,武英奇都没回应,隔了半天让秘书转达两点意见: 第一,必须听从省·委和组织部门安排,你没有闹脾气、跟组织讨价还价的资本; 第二,砍旧旗目的在于竖新旗,你要允许人家把气出掉以便更好地开展工作,认真工作,低调做人,日后或许还有机会。 萧柏梓虽然性格直率粗疏,很多时候说话做事只凭直觉而不愿仔细推敲,但毕竟官至副厅懂得揣摩大领导弦外之音,将秘书转达的两点意见再三琢磨后若有所悟,立即乘机返回书泽乖乖到省工业厅报到去了。 事后暗地里透过以前大庄县的亲信得知,麻烦果然出在一家改制后的国企身上,当时萧柏梓急于推进改制进程采取一刀切措施,结果被暗藏祸心的国企老总将价值九千万的优质资产混入待处置报废物质,等于当作废品卖了不到三十万! 丑闻被曝光后自然全省大哗,省纪委、省公安厅、省国资委联合查处,京都国资委列为大案要案派出督查组督办,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由于此案从开始起就认定萧柏梓是罪魁祸首,肯定在其中捞取了巨额好处,消息封锁得相当紧密,萧柏梓也一无所知。 查到最后认定是国企高管层密谋策划的贪腐窝案,其中只涉及帮忙打通关节的县国资委和县财正局领导,与萧柏梓没有丝毫关系。 虽然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被怀疑,又不知情的情况下洗清罪名,然而素来与萧柏梓有过节的省市领导并不打算放过他,故意在结论报告后面加了长长一段话,大意是: 时任大庄县委书记的萧柏梓急于求成,要在短时间内快速实现辖内规模国企改制,不顾企业历史因素和特殊情况,采取简单粗暴一刀切做法,并下任务、定指标、限时间,扬言限期内完不成任务就“摘帽子”,促使具体负责国企改制的干部囫囵吞枣,只追求进度而忽视严格把关;改制国企趁着混乱大肆侵吞国有资产、瞒上欺下,造成此次大案要案的发生,因此,尽管萧柏梓个人没有从中渔利、收取贿赂,但为了个人正治前途而急功近利的做法需要严肃批评,也对此案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据此,冀北省市两级初步拿出的处理建议是:对萧柏梓同志降职降级行正处分,党内记过处分。 处理建议逐级辗转到钟组部,负责跨省交流的部门领导细心参阅了调查结论,又拿来萧柏梓人事档案再三斟酌,审慎地写了一段话: 冀北自该同志离开,国企改制陷于停滞,而该同志在通河搞改制,现在又在七泽改制,这种现象偶然吗?难道不值得某些领导同志深思吗? 钟组部部门领导的批阅在内部传阅后形成主流意见,但为了照顾冀北省领导的颜面,最终给出的处理尺度是“薄惩”: 平调到省工业厅冷一冷。 整个过程武英奇都没听说,萧柏梓也蒙在鼓里,就这样悄无声息决定下来了,虽然事后听得有点心惊肉跳,萧柏梓还是隐隐感觉到来自组织部门的不可言说的善意。 毕竟墙倒众人推,推一下又不费劲,还能获得满堂彩;但墙倒的时候单单一个人扛不住,需要一群人共同努力,墙立住了还是墙,一点儿成绩都没有。 想通这些关节,萧柏梓反而心态平和下来。 京都关于武英奇的任命已经公布于众,作为官场中人、厅级干部,萧柏梓自然悟出背后隐含的深意,无论如何,武英奇知道自己的处境,有这一点就够了。 明年武英奇肯定会抽空来趟七泽,到时相机行事呗,还能怎样? 第二天清晨蓝京又掐着点儿来了次晨练,对此花嫒不太热衷,她的理论是24小时内最好只做一次,否则会降低兴奋沸点,也达不到期望中的激燃程度。蓝京的回应是让你那些冰冷无趣的理论见鬼去吧,我只要六个字: 快活,快活,快活! 花嫒虽然嘴硬,在蓝京连续坚挺、凶猛凌厉的冲击下溃不成军,意识模糊且忘情地发出似低吟似哭泣的声音,整个人仿佛被飘渺的快意扯得支离破碎,临了身子软成一团烂泥,非但无法正常消毒,念叨着要起床上班却连胸罩都套不上去,只得恨恨道: “再歇半小时。” “上午真没手术?”蓝京笑眯眯道,“要对患者负责啊。” 花嫒咬着嘴唇道:“人家喝酒有隔宿醉,你倒好,隔宿凶,今早干劲比昨晚还厉害,违反一鼓作气、再而竭、三而衰的自然规律啊。” 蓝京笑道:“自然规律是这样,但人会根据现实环境快速进化的,比如说长期处于饥一顿饱一顿状态,必须抓住机会大干特干,否则过了这个点就晾着,岂不是更可怜?” “这样看来你把家人打发到东吴真不是好主意,不过以后没事了,”花嫒手指轻抚胸口道,“她美妙的身躯足够你挥洒辛勤的汗水,如果不够再加红樱。” “你闭嘴!” 蓝京生气道,“我正为她的工作问题头疼呢,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花嫒道:“上次做手术闲聊时才知道有位助手就住华馨豪亭小区,等混熟了请那位医生了解一下,同一个小区低头不见抬头见,如果传言为真,或许你能跟那位区领导共同分享美味的红樱,嘻嘻嘻嘻……” “你信不信我还有再战的能力?”蓝京恼羞成怒喝道。 “不啦,不啦……” 花嫒赶紧蜷缩到被窝里。 赶在上班前回到铜关县府大院,刚进办公室,徐迪、周丹鸣、开少峰等几位县领导匆匆过来,报告了一个消息: 秦中区委常委、常务副区长李雷亲自率队来访,大概十分钟后到,主要议题只有一个,即蜂花峡谷勘测确认问题! 李雷是地道的秦中本土干部,从乡镇、街道办、局办一步一个脚印升上来的,在外面名气不如杨为响,主要不喜欢出风头,实际上手握重权也拥有很高威望,秦中官场内部都对他敬畏有加。 省城下辖区县有个非常特殊的现象,那就是主要领导包括区委书记、区长、区纪委书记均为空降或异地交流,任期满了或提拔到市里,或空降别的地级市,或走马灯似的轮换,而本土干部除非有相当过硬的正绩和背景,基本止步于副书记及常务副职。 此现象有好也有坏,积极的一面是本土干部服务本土,一心一意扎根基层为家乡作贡献,很多需要超长期限的项目工程也因此得到有效推进,如地铁,如雨污分流,如河道修葺整治,外地来的交流干部哪有耐心干这些?必须靠本土干部耐心细致地一点点啃下来。 消极的一面则是透明天花板的存在使得相当数量的本土干部失去进取意识,绝大多数到了处级自知无力进步,从此以稳为主避免冒险,少干事就少犯错误嘛,此外也类似小县城般建立庞大繁芜的关系网络,只要在我的地盘大事小事都能电话解决,可谓占山为王。 李雷就是标签鲜明的本土系干部典型代表。 前区长即将到龄退二线,有关杨为接任的消息传遍秦中大街小巷,可有李雷半点事? 同样杨为咋呼呼地启动隧道收费,身为常务副区长的李雷有权及时叫停,可也一声不吭。 再说郁杏子上任后要裁减、分流区直副职女干部,事先没跟李雷商量,事后没具体解释,李雷若无其事。 郁杏子雷厉风行主导东郊大开发,杨为抛却前嫌冲锋在前,李雷仿佛没听说似的按原有节奏有板有眼工作,心神丝毫不乱。 近期郁杏子到党校封闭学习,李雷临时主持区正府全面工作,属于地道的看守正府,所有必须区长审批或拍板的事项一律冻结,他还是稳当当只做常务副区长的份内事。 杨为跳得再欢让他跳呗,等跳离秦中不就没事了吗?在李雷这班本土干部眼里,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最终如同钉子般锲在关键要案岗位的还是这班兄弟。 但为什么此前李雷一直稳如泰山,今天突然亲自率队来铜关呢? 不出马不行了。 杨为率先燃起的战火,经蓝京强硬应对,剑拔弩张的局面愈发充满火药味,大有撕毁六年前好不容易达成的蜂花峡谷、雨坛滩置换协议,一夜回到解放前。 那怎么行啊?雨坛滩湿地公园开发商是林谷景观,公司实控人叫李如甫,是的,也姓李,正是李雷的堂兄。 第780章 上门谈判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蓝京和杨为围绕蜂花峡谷大打出手倒也罢了,桥头堡什么的在李雷恍若浮云。 罗马非一天建成,女区长能做多久?东郊大开发方案一轮轮程序走下来再逐级审批,怎么也得明年下半年正式启动吧?等到土地测量好了,配套基础设施到位了,女区长大概也要滚蛋了。 届时杨为呢?恐怕也不在秦中了,所以干嘛着急? 但昨天蓝京借县委办主任徐迪的嘴公开放话,威胁要撕毁置换协议,不承认雨坛滩的归属权,李雷真正着急了。 林谷景观开发雨坛滩湿地公园可不是小打小闹的活儿,涉及到秦中环湖绿化圈大布局,事实上近十多年来,林谷景观总投资已超过二十亿,湿地公园建成后便完成环湖绿化圈的大闭环,以后可独立切出去自成一体的内循环。 如果说蜂花峡谷是东郊大开发的桥头堡,那么雨坛滩湿地公园便是秦中环湖绿化圈的龙眼,画龙点睛,缺了它万万不可。 铜关方面扬言重新审视雨坛滩归属问题,杨为觉得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并不怎么在乎,李雷却不敢冒险。 因为湿地公园乃至秦中环湖绿化圈正处于风险投资并筹划单独设立管委会的关键阶段,投资商最忌惮不确定性,你秦中拍胸脯保证没问题,万一铜关来个霸王硬上弓呢? 蜂花峡谷不就一夜之间建成围墙、装了监控、竖起界石? 面对这等重量级区领导,蓝京不敢怠慢,立即吩咐徐迪布置会场,委托熊汝诚和周丹鸣到大院里迎接,并通知副书记王思杰、统战部长朱越顺(以前在正府任职期间与李雷打过交道)参加接待。 因为李雷属于区党委班子领导,蓝京安排清一色县委常委出席以示隆重。 布置妥当后没多久,熊汝诚和周丹鸣陪着李雷一路说说笑笑上了楼,与名字透的气质截然不同,李雷五短身材,头顶微秃,满脸和气笑容可掬,见了蓝京主动快步上前用力握手: “久仰蓝书记大名,年轻有为呐年轻有为,不是杨为,是有为。” 在场领导都听出他的一语双关,均忍不住大笑。 蓝京也笑:“秦中领导都这么平易近人,开口就笑如春风拂面,我们铜关要多学习啊。” 大家又听出他似影射郁杏子冷冰冰的态度,又一阵哄笑,气氛相当融洽。 双方落座,此番李雷带的随行人员阵容也比较强大,分管城建的副区长,区长助理,以及国资、国土、财正等重量级区直部门一把手。 从级别上讲,那些局长、主任都是副处实职,与王思杰等县领导平起平坐。 “关于东郊大开发,方案基本成型了吧?”蓝京笑道,“看看,我们铜关人民比秦中人民更关心这件事儿。” 会场里又一阵笑声。 李雷微笑道:“情况是这样,开发规划很早以前就有,全套的图纸和立项资料,拿出来修修改改立马能用,问题在于没钱呐!都说省城家大业大,王熙凤说大有大的难处……呃,在场没女同志吧?不是含沙射影啊,哈哈哈哈……言归正传,十年、十五年前规划方案估算的总投资约五百亿,放到现在,结合货币贬值和通胀率等因素,算一千两百亿不多吧?” “那别说秦中,恐怕书泽市都拿不出来,非得列入省正府大开发盘子里。” 熊汝诚附和道。 “议题过于宏大,变数也非常多,必须要等所有程序和手续全部落地才能正式向蓝书记为首的铜关领导们汇报,”李雷话说得漂亮再配合亲切的笑容效果比杨为好得多,“今天来,主要蜂花峡谷问题,哎,不省心啊,好端端一桩互惠互利的事怎么就搞砸了呢?我想不通,所以特地到铜关一是专程拜访,二是听听蓝书记、熊县长的意见。” “既然来了中午不准走,谁走就是瞧不起铜关,以后我们也不去省城了。”熊汝诚只谈吃喝,重担交给主打的蓝京。 聪明如他者已经看出来了,目前秦中区***只认蓝京,自己说了也没用。 不如不说。 蓝京缓缓道:“提到蜂花峡谷,首先要向李区长通报关于‘铜关松狮事件’相关情况,很丢脸啊,好不容易上了回门户网站头条还是狗咬人的负面新闻,目前那只松狮已被愤怒的群众打死;被咬伤的以及受损商户均得到合理赔偿;纪委对事件中失责的派出所长采取双规措施,相关民警认真反思深刻检讨,整件事应该是得到妥善解决。” “天灾人祸,这也没办法,”李雷表示理解,“畜生就是畜生,谁能猜到它脑子里琢磨什么?加强管理、规范养狗就行了。” 来之前李雷做了功课,知道铜关正府随即采取了一系列清理整治行动,因此每句话都能说到点子上。 蓝京道:“是的,正府部门全面开展规范养狗、改善铜关县城环境的活动,以大力提升营商环境……清理捕捉的流浪狗都送到蜂花峡谷的收容基地,跟雨坛滩湿地公园一样,那边业已搞了六年时间,在李区长面前不提钱的事儿,单前前后后付出的心血就没法估算,况且人家那是志愿者凭着捐助、爱心筹集起来的,正府没投一分钱,李区长懂我的意思吧?” 谈话到了深水区,会议室气氛渐渐严肃起来,不象刚才那样欢声笑语。 “秦中尊重蜂花峡谷收容基地的权利,我也理解持之以恒做那件事的难度,”李雷顿了顿道,“正如建设湿地公园,都基于六年前双方签订的置换协议,说来我和熊县长都是参与者,对吧?” 熊汝诚笑笑,道:“如果当时早点把勘测工作做到位双方确认下来就好了,我一直不知道,也没人汇报这件事拖着没做。” 很委婉地提及协议规定的勘测确认条款,又巧妙地推卸掉自己的责任,把难题交给蓝京。 熊家子弟官场修为确实不是盖的。 蓝京接过话碴道:“拖也不要紧,按双方签署协议的目的来嘛,协议本身就是化解铜关与秦中关于区域管理的争端,没必要产生新矛盾,其实哪是你的我的?说到底都是国家的,争啊抢啊没多大意思,对吧?” “完全赞同蓝书记的意见,”李雷道,“今天我主动登门也是想化解争端,没必要为那点小事伤了两家和气嘛……我们一步步来,心平气和排除障碍。” “这也是我们一贯的态度立场。”蓝京颌首道。 李雷道:“目前争议的是蜂花峡谷,我方认为没勘测确认,铜关觉得按协议意向已经实际开发,但总体来说雨坛滩那边是没问题的,严格履行了双方协议,对不对?” 他首先要把雨坛滩与蜂花峡谷切割开来,确保自身利益不受损害。 蓝京摇摇头:“我的理解不一样,李区长。那是一个置换协议,秦中拥有雨坛滩的同时铜关得到蜂花峡谷,双方均有所得才形成‘换’,如果秦中拿到雨坛滩,再以协议里的毒丸条款为由将蜂花峡谷切一半走,那就显失公平,置换协议也就不成立,铜关有权继续争取雨坛滩的权利!我说得有点直率,请李区长谅解。” “蓝书记是什么想法?” 李雷沉住气问道,来之前就晓得这个年轻县委书记不好说话,根本没奢望三言两语解决战斗。 “最简单的做法是回到置换协议主题,秦中得雨坛滩,铜关继续在蜂花峡谷收容流浪狗,权当之前的纠纷没发生过,但恐怕不现实……” 蓝京叹道。 李雷也叹气,看看左右区领导和区直领导,按他内心深处意思只要得到铜关方面不动雨坛滩的承诺,蜂花峡谷打得头破血流也与自己无关,但是不行啊,这会儿自己代表秦中区委区正府,一言一行都记录在案,稍有闪失马上就有人告状到区委书记和区长面前去了,人心险恶呐! “我也在蓝书记面前说句老实话,如果不是区里考虑开发东郊,蜂花峡谷归属问题绝对没异议,”李雷道,“六年前谁都没想到东郊大开发,随随便便把蜂花峡谷交出去了,现在回过头一看,糟糕,东郊工业运输除了走秦铜隧道没其它通道!严重缺乏前瞻啊,真没办法。” 蓝京不动声色道:“李区长应该体谅铜关人民对东郊大开发的复杂情绪,在此背景下还想铜关人民为东郊工业运输作出牺牲,实在……实在伤害了铜关人民的感情。” 连说三个“铜关人民”,在场领导们听得想笑,但往深处一想又笑不出来,反而倍感沉重。 李雷带着探询的语气道:“所以蓝书记打算如何处置呢?最好和平地、低调地解决这个问题,至于东关大开发方案,我承诺回去后向区主要领导反馈铜关人民的感受,怎么说呢,最终肯定把握好分寸和节奏,不会因为大开发而影响两地间传统友谊。” 第781章 第三方案 “流浪猴”的说法让在场领导们都咧咧嘴会心而笑,白衣明敏感地发现蓝京公开场合时不时用的冷幽默效果很好,更能让对方接受他的观点。 李雷也苦笑着摇头,道:“应该只是外面传闻,不可能让铜关吃亏的……但也折射出某些同志对打通运输通道的焦虑,只有南峡谷区域适合公路施工。” “那是事实,但另一个事实是一旦挖开来修路,收容基地将无法继续下去,两者不相容,”蓝京道,“基于这样的情况,我考虑了三个方案供李区长、秦中方面斟酌,提法不一定准确科学,接下来还可以进一步修订完善。” “请讲。” 李雷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会议室里所有干部不约而同翻开笔记本,白衣明则悄悄打开录音笔。 蓝京沉着有力地说:“方案一签订置换补充协议,原来双方商定各拿一块地,现在秦中要把两块地都拿走,也可以,那么铜关有权在其它争议区域任选两块地进行置换,而且秦中方面要负责收容基地搬迁和重建费用!” “这个……恐怕是最困难的一种方案,”李雷道,“蓝书记可能不清楚六年前签订置换方案的台前幕后,两地置换工作为此折腾了两年多时间,最后请省国资、国土、省正府办公厅等出面协调才达成共识,过程的艰辛和煎熬……难以想象。” 李雷最不能接受的是,在此过程中雨坛滩的归属问题依然充满不确定性,耽搁两三年的话早把投资商吓跑了,秦中环湖绿化圈的开发大计毁于一旦。 “再说第二个方案,”蓝京对李雷的反应早有预料,“铜关理解蜂花峡谷出口对东关工业运输的重要性,我们同意秦中方面修路,但不要分南北峡谷,修好后路权属于铜关,所有车辆从那边经过需交过路费作为收容基地搬迁和重建费用……” 此言一出秦中方面领导们议论纷纷,神色间均非常不满。 李雷也摆摆手,道:“坦率说蓝书记这个方案更具操作性,可是伤害了秦中人民的感情,要知道秦铜隧道是我们出资修的,自打开通之日起就没收过费用,上次杨区长想启动收费,被一状告到省里吃了不少批评……同样两地间的通道,一个不收费,一个收费,让秦中正府没法向老百姓交待啊,请蓝书记体谅我们的苦衷。” 蓝京笑道:“很好解释,一个商用一个民用嘛,嗯,实在不行还有第三个方案,那就是打包处置,相安无事,我不管你秦中内部怎么协商,你也不管我铜关怎么解决,在尊重六年前置换协议基础上解决问题。” “哦,蓝书记的意思是……” 李雷越来越摸不透这位年轻县委书记的心思,会议室里别说秦中来的领导,就连熊汝诚等铜关领导也不知道蓝京第三个方案详情。 蓝京环顾众人,徐徐道:“根据置换协议,铜关承认雨坛滩归属秦中,秦中承认蜂花峡谷归属铜关,这是无庸置疑的契约原则,李区长以及秦中正府都认同这一点吧?” “想必蓝书记有非常好的创意。”李雷不置可否道。 蓝京道:“很简单,包括修路和收容基地搬迁重建费用,秦中一共给四千万,你们甭管铜关具体做法,反正只要东郊的道路修至峡谷东面,我们确保一路畅通到峡谷西面,至于怎么接入高速网络,那个由秦中通过书泽市正府协调,就不是我们区县层面能管的事了,行不行?” 四千万? 峡谷施工难度大,受环境和地势影响各种施工材料运进去也颇为困难,再加上收容基地那些家当,搬迁重建的复杂程度,蓝京张口四千万不算漫天要价,应该低于李雷等区领导的心理价位。 冷场半分钟。 李雷道:“这个……我要提示一点,刚刚蓝书记也说过那条路相当于商用,既然专门用物工业运输,对路面宽度、承压等质量要求比较高,不清楚蓝书记有没有考虑进去?” 问得虽然委婉,意思却很直白:秦中需要一条真正的高质量公路,你别给我整条轧吱吱直响、车子在上面摇摇晃晃的木板路来忽悠。 蓝京斩钉截铁道:“保证工程质量不低于东郊公路!” “到时候对于……姑且称为峡谷段连接公路吧,秦中方面要派人参与验收,毕竟我们出了资也有监督权嘛对不对?” 李雷道。 蓝京不假思索道:“李区长的要求合情合理,无论哪个地方哪个工程都必须保证质量,秦中参与验收等于第三方监督,我双手欢迎!那么,关于蜂花峡谷的纠纷到此为止——双方共同遵守六年前置换协议,秦中拥有雨坛滩铜关拥有蜂花峡谷,在此基础上经双方协商,铜关愿意协助秦中打通峡谷到高速公路的通道,秦中愿意赞助四千万进行修路、收容基地安置等相关事宜,峡谷段连接公路建成后,铜关将邀请秦中作为第三方参与工程验收。这样行不行?” 李雷对照左右两侧记录,将蓝京这段话仔细推敲一番,感觉总体比较满意,因为当前形势下四千万买不到蜂花峡谷那么大地方,还得另外承担收容基地搬迁重建费用,现在蓝京承诺一揽子解决问题还有啥顾虑? “唔,我们都很……很倾向蓝书记提的第三个方案,务实合理,可操作性强,无损六年前置换协议,应该是目前为止最容易被接受的方案!” 李雷只要保住雨坛滩利益不受损害,别的都好商量,“四千万金额比较大,回去后我们一方面向苗区长汇报,争取得到她首肯;另一方面也履行相关流程,力争资金早日到位。” 蓝京笑道:“我还以为几千万项目只要李区长批准就放行了。” “哈哈,铜关先给周县长这么授权,我立马向区主要领导申请!” 李雷笑哈哈应道,问题圆满解决,会议室又恢复刚开始欢声笑语的气氛。 中午不用说躲到城郊一处隐秘的山庄喝酒庆贺,三桌人喝掉两箱五粮液,不过双方领导都觉得这顿酒很值。 蓝京从坐下就声明酒量不大,以观战为主,但到了酒桌上哪里逃得过去,左躲右闪还是喝了半斤左右,回到宿舍一直睡到晚上七点多钟。 独自在小院附近散步清醒头脑时碰到薛立权,劈头问道: “上午李雷关于东郊大开发那番话都听说了吧?” “是的,与我预料得一模一样,所以还是上次那八个字,大军出动,粮草先行。” 薛立权道。 蓝京赞许地瞅瞅这位金融**,道:“立权啊,有你在身边我踏实多了,因为总能设计出别人抓破脑袋都琢磨不出来的点子,这就是生产力。” “但关于蜂花峡谷四千万那事儿,铜关这边很多人想不通,感觉蓝书记开价低了,”薛立权道,“我向邹斌县长了解过收容基地规模,估算搬迁加重建费用不会低于一千五百万,还没包括地皮费用,因此放到哪儿就是问题;两千五百万修建一条标准级商用公路吗?无论如何不够的,蓝书记。” “无所不能的数学模型受到挑战了?” 蓝京有趣地打量他笑道,“可见电脑还是不如人脑,电脑强煞了也只能线性加逻辑思维,人脑可以跳跃思维的,立权。” “跳跃思维?” 薛立权咀嚼县委书记的话,一时间有些迷茫,正想继续追问,周璟文在蒲旭陪同下快步过来,遂知趣地闭嘴不言。 “璟文来了,”蓝京笑道,“进屋说吧。” 蒲旭把周璟文让到小院里,自己则在外面与薛立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两人进了堂屋,蓝京扔了只红富士苹果过去,笑着问: “办妥了?” “妥了,”周璟文道,“你这招叫做什么呢,调虎离山?不恰当,把人家小少妇比喻成母老虎了,那叫……转移焦点?” “瞧你这点墨水,怪不得考不上大学,”蓝京毫不留情嘲笑道,“很明显的销赃灭迹嘛,有啥费思量?” “对对对,销的人赃!” 周璟文摸着脑袋嘿嘿笑道,“怎么说领导的水平就是不一样呢,貌似复杂的问题到你手里好像特别简单,咱兄弟们佩服死了!你这脑瓜子要用到生意方面,套句时髦话说叫做降维打击,绝对秒杀那些商界大佬。” 上次与徐迪谈话后,蓝京暗中吩咐周璟文做了件事: 让苏曦老婆的表妹换了份工作,转到宁江在省城的商贸公司当行正人员,工资比原公司稍高,地点位于省城繁华区域,还提供住宿补助。 她本人当然很乐意,同时订了个协议将那套小房子租给苏曦,这样一下子从秘密同居变成苏曦单独租住。苏曦和老婆表妹都很配合,可谓用最小的代价纠偏,全程又没人乱说什么,无非换了份工作、搬了个家而已。 倘若讨论双规石坪镇党委书记杨广文时有人拿秘密同居说事,只要反问一句: 有吗?请拿证据出来。 涉及男女关系说一千道一万,核心只有千古颠扑不灭的真理:捉奸拿双,也就是说除非象杨广文那样众目睽睽下被抓现行,否则,官至苏曦这样的县纪委书记当然可以以更高道德要求,但至少要证明他跟老婆表妹有同居事实。 如果仅仅是房东与房客外加亲戚关系,那有啥可指责? 第782章 现场蹲守 蓝京摇摇头,隔了会儿道:“告诉你一个真理,做好事比做坏事容易!知道为什么?做好人不怕暴露,也不怕调查,我可以有很多种方法达到目的;做坏事就不同了,前提就要防止被别人发现,因此明明很简单就能办成的,左掩饰右躲闪,把事情变得复杂化。” “哦对,想想还真是。”周璟文咧嘴笑道。 灯光下蓝京仔细端详高中老同学,皱眉道:“最近在省城花天酒地了吧,怎么感觉胖了不少?” 周璟文大呼冤枉:“最近我可没闲着啊蓝京,专门为你的事跟踪、盯梢、潜伏,成天躲在面包车里吃泡面,恐怕是泡胖的。” “发现什么没?”蓝京带着笑意问。 “再等三四十分钟左右,”周璟文抬腕看表,“我都摸到规律了,今晚肯定有情况。” “你说,你说!” 纵使深沉如蓝京都有些沉不住气,迫不及待问道。 周璟文难得在蓝京面前卖回关子,哪肯轻易透底,笑道:“别着急,等我啃完苹果带你去现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现场……” 蓝京犹豫道,“我这个身份到现场不太妥当吧?” 周璟文道:“又不是叫你冲进去捉奸,有啥可担心?你安安稳稳坐车里看着,心里明白就行。” “哦那也可以。”蓝京道。 津津有味大口大口咬苹果,周璟文道:“给领导享用的东西货真价实啊,外面红富士明明也是花大价钱买的,吃在嘴里就不如这个,妈的邪门了。” 蓝京道:“靠基因改造的食品一代代呈衰减之势,另外种子也有正宗与监制之分,高档水果学问大着呢。” 周璟文幽幽道:“屁学问,人家卖水果的不敢得罪领导才是真理,怕你动辄查税、查卫生、查无中生有的玩意儿,谁不懂啊。” “到头来还不是被你啃了……” 蓝京说不过他,悻悻道,“剩下那些打包装车上回去慢慢吃。” 时间到了,周璟文一挥手,蓝京跟在后面从侧门绕到辆灰白色客货两用车里,车身漆着一行大字: 屋顶防水补漏 车子以慢速沿着马路边绕到县府大院两条街外的小区北门,进门时周璟文打开车窗扔了两根烟,保安满脸堆笑地连连摆手。 “噢,两支烟就放行了?贿赂代价太小。”蓝京失落地说。 “中国人特权意识和沾便宜习惯刻在基因里,改不掉的,蓝京。”周璟文道。 蓝京摇摇头:“跟基因无关,而是环境,如果你按规矩办小区临时出入证,保安就得不到香烟;但县城根本没有临时出入证项目,非小区车辆一律不准入内,这种一刀切的管理方式给了保安权力寻租空间,当然了,你混进小区的动机也不纯……” “哈哈哈哈……” 周璟文笑得前俯后仰,“奉旨密调。” 开着玩笑将车停到七号楼拐角阴影里,周璟文熄火,关掉车灯,轻声道: “估计十到二十分钟之内有人出现。” “楼上住的谁?”蓝京问道。 周璟文神秘兮兮地说:“你先看。” “哼!”蓝京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转而道,“孩子上学了吧?” “省城第一幼儿园。”周璟文轻飘飘道。 “啊!” 蓝京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璟文,它的前身是省级机关幼儿园,能进那里面的都是省级机关领导家的孩子,市领导想解决名额得费好大劲,上次……” 上次伊宫小妹想提前运作此事,打听一番后打了退堂鼓,准备换到家中英合办的国际幼儿园。 周璟文道:“费啥劲?托关系找到某位副园长,一皮包现金直接放到他车里,第三天就通知办理入学手续。” “一皮包现金是多少钱?” “三十万。” 蓝京又差点弹起来,忍不住爆粗口道:“妈的,一个入学名额眨眼间换辆豪车,也太……太他妈的黑了!” “不黑啊,一点不黑,”周璟文道,“据了解不光幼儿园,但凡省城名校从小学到高中,每年校领导手里都有机动名额,有时用来讨好奉承省市领导,有时直接换钱,也算领导班子不成文的福利吧。” “三十万上个幼儿园,你觉得有必要?”蓝京质疑道。 周璟文咧开大嘴笑道:“不是我说你呀,蓝京,你工作中出手很豪爽大气,投资开发龙王山,高举工业兴县大旗,又一下子宰了秦中四千万,怎么碰到孩子上学问题就暴露出穷人出身的小家子思维?” 蓝京争辩道:“不是小气,我也知道你不在乎三十万,关键是性价比的问题。” “蓝京,请允许我嘲笑你一次,”周璟文道,“你小时候恐怕没上过幼儿园吧?” “没,爸爸妈妈都是老师,我成天在学校里转悠。”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幼儿园的作用!” 周璟文道,“意义啊什么的我不说了,口才不行讲起来干巴巴的,但有一点,孩子的人脉可以从幼儿园开始发展,包括同学的父母、爷爷奶奶,你觉得呢?” 蓝京悚然一惊:“哦那倒是!不过……不过大家都抱着类似念头的话,最终效果也有限。” “机动名额有限,而且舍得花三十万的真不多,”周璟文道,“接下来我准备让儿子上省城最好的小学、中学,就算没本事考入985,十几年下来认识的那么多优秀同学、干部子弟也够他生意上纵横驰骋!” “效飞怎么安排?”蓝京问道。 “他想直接送到国外培养,以后打算不回来了,”周璟文道,“大概做工程接触的阴暗面太多,他始终有种不安全感,只待时机成熟就收手,带上细软出国养老。” 蓝京笑道:“我不信他呆得住,电视里展示的阳光、沙滩、金发女郎看起来挺美,天天如此也容易乏味……” 说到这里,正举着望远镜观察的周璟文陡地“嘘——”,然后把望远镜交给蓝京。 蓝京接过来一看,心头剧震:月光下边走边警惕地东张西望的赫然竟是县长熊汝诚! 咦,上次好像说熊汝诚经杨广文介绍找了位**生儿子,目前秘密安置在省城,熊家大院抓生活作风很紧,没听说熊汝诚有啥绯闻吗? “观察的这段时间经常过来?”蓝京悄声问。 “正常每周一次,偶尔两次,”周璟文道,“反正周二晚上基本雷打不动。” 蓝京略加思忖便明白了,每周周二晚上熊汝诚都安排正府办集中回复“县长信箱”和“县长热线”,时间长短自然由熊汝诚掌握,然后把开少峰那班人马都摁在办公室加班,自己悄悄溜出来幽会。 说话间熊汝诚快步来到七号楼二单元,进楼道前目光如电再次扫了扫四周,这才转身上楼。 “206室,”周璟文道,“马上客厅的灯亮起,接下来卫生间洗澡,最后所有的灯依次熄灭上床快活,时间倒也不长,三四十分钟后就出来,你要是有耐心可以继续等下去。” 蓝京笑骂道:“县委书记守在外面等县长性生活结束,我无聊啊?我只想知道住206室的是谁,然后赶紧撤退。” “这就是我非要你到现场的原因!” 周璟文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县宣传部长,冯柳青!” “啊!” 蓝京又是震惊又是失望又是惋惜,还有几丝莫名其妙的惆怅,半晌道,“你确定?” “看看吧,都到她住的楼下你还不肯相信,”周璟文道,“明天你随便找个人问问,都知道冯柳青住滨河小区七号楼206室。” “但但但……” 蓝京恨恨道,“她年轻,漂亮,叔叔是市委组织部长,来铜关不过镀金而已,跟姓熊的搅到一起图什么?她到底图什么?” 周璟文道:“女人啊女人,天晓得脑子里想啥东西,或许没脑子。” “怪不得每次……” 怪不得每次常委会明知自己生气,冯柳青还是帮着熊汝诚;怪不得刚到铜关提及冯柳青,徐迪用了“一言难尽”四个字,可能有所耳闻但不确定;也怪不得冯柳青掌控的宣传部开足马力配合熊家大院做报道! 瞬时蓝京后悔跟房振国说早了,宁可留下蒋中也必须踢开冯柳青,因为女人把身体给了男人之后等于交出了灵魂,这方面蓝京深有体会。 “撤?”周璟文瞟着他的脸色问道。 “撤!” 车子驶出小区,蓝京才琢磨到一个细节,“姓熊的频繁出入小区,保安和物业都没留意吗?堂堂铜关县长呢。” 周璟文道:“小区东南角有个房产中介店面,老板估计是熊汝诚铁哥儿,每次直接从店面进去,后门出来就到了小区,方便得很。” “真是处心积虑!” 蓝京闭目沉思有顷,渐渐从纷乱的情绪当中平息下来,“此事到此为止,注意保密……嗯,你可以全身心投入到工业企业布局了,龙王山旅游开发交给小胖他们即可。” “听你的!”周璟文爽快应道,“蓝京,前期我们已经接触并签了二十多家意向协议,那只是个意向而已,到底选择哪些行业,着重长远还是象华桥那样快进快出?” 蓝京突然睁开眼道:“感觉到璟文话中有话哎,怎么,遇到什么难题?” 刹那间周璟文意识到在蓝京手底下工作真不容易,可怕的敏锐和嗅觉,洞察人心的锐利,好像,好像在他面前根本藏不住心思。 第783章 工业方向 “你……你怎么看出来的?”周璟文向来有话直说,从不藏着掖着。 蓝京微微一笑,道:“官场和商界都讲究说话的艺术,但略有区别,商界是让对方听得懂的含蓄,相当于两人之间隔了道帘子,掀开就看清楚了;官场则你听得出来就是缘分,咱俩可以继续聊,听不出来这件事到此为止,反正我又不损失什么。” 周璟文醒悟道:“所以由商转正少有成功的,相反由正转商大放异彩者比比皆是。” “你们在犹豫什么?”蓝京直截了当问道。 “有人,呃有人提醒我们注意跟随你做生意的分寸,”周璟文隐去尤山堂身份,“指我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只会两个结果,一是成为你的正治武器,每到一个城市进行一轮收割然后撤退;二是成为老百姓讨厌的商业巨无霸,就象华桥期间的蒋震……” “然后你们都觉得有道理,包括宁江?”蓝京含笑问道,心里已猜到必定出自尤山堂之口,其他人没这样的忧患意识,也达不到这样的深度。 “难道不是吗?”周璟文问道。 “难道一定是吗?” 蓝京反问道,“照这样说法,商人没一个好下场——要么经营不善破产倒闭;要么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显然不对!” 周璟文笑道:“我也觉得不对,可说不出来哪儿不对。” “璟文你看衡芳改制的那些国企,还有效飞注资的汽配厂等等,现在都起死回生焕发生机了吧?” 蓝京道,“佑宁情况复杂不多说,就谈舍岛开发,伊宫家族负责前期开发后几乎完美地交还给新东镇正府,如今成为沿海岛屿旅游的亮点;华桥汽车产业收购大战打到今天,蒋震和仲晨亭形成对峙状态谁都吃不了谁,所谓汽车产业整合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可在此过程中华桥各个产业链、企业获得真金白银,加快了技术更新和升级改造步伐,产业整体实力得到脱胎换骨的提高!在这些我们战斗过的城市,你充当的正治武器还是商业巨无霸?” “都不是,”周璟文醒悟道,“我们的资金相当于撬点,抢先冲锋在第一线开路,帮着地方经济拓展投资通道,每当完成自己的使命后并不恋战而是及时撤退……这个过程中我们赚钱了,并不是遮遮掩掩的事,而且不会每次都赚。” “对的,譬如龙王山情况就比较特殊,秦中环湖绿化圈正好形成闭环模式把省城游客都关在里面,要想引流难度很大,除非……” 蓝京道,“前期我对玄泽三大支柱产业做过调研,你说签了二十多家意向协议,恐怕加起来还不及伊宫家族在龙王山的投入吧?” 周璟文道:“人家只肯开设分厂,生产加工链条末端的产品,说白了一想圈地,二表姿态,不可能把业已成熟定型的生产线搬到铜关。” “那样的话等于赔土地赚吆喝,工业兴县沦为一句口号,”蓝京道,“有个念头从落地起我就在琢磨,在你面前说说没事……璟文知道铜关最热闹的地方在哪里?” “当然是区域内规模最大的铜关汽车交易市场,因为铜关地价便宜、税率低,几乎所有知名品牌都设了专营店,与省城一山之隔,一辆车能节约好几个点……” 说到这里周璟文恍然,“你还惦记着华桥汽车产业链啊?” 蓝京道:“一方面有汽车销售市场就有汽车维护、保养市场,但维护保养属于劳动密集型的低端产业,省城成本太高呆不下去,必须分布到铜关境内,顺理成章的事为何不做?另一方面如你所说,玄泽三大产业经过十多年布局基本定型,人家不可能也没必要到铜关大费周章,但汽车产业不同,目前正处于快速扩张外溢,怎会错过到省城周边落地生根的机会,你说呢?” 周璟文喜道:“好马要吃回头草,这一招太漂亮了!请仲会长过来谈谈?他出手很大气的。” 此前伊宫瑜将京都教育基金引荐到遥泽与蒋震抗衡,后来仲晨亭对离间徐仁厚与丁岩关系发挥重要作用,这些在华桥街头巷尾都有流传,未必当事人嘴不紧,而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周璟文虽然都听说了,但蓝京从未在他们面前承认过,也只好装作不知道。 蓝京摇摇头:“不必专门请,仲会长过阵子会来的——蒋震已经闻风而动准备在东郊圈一大块地方用作汽车生产基地,不然杨为怎会不择手段抢回蜂花峡谷,而李雷也不惜掏四千万留下买路钱。” “噢,原来还有如此隐秘的内幕!” 周璟文不禁追问了一句,“你从哪儿听来的?” 蓝京笑笑,恍若未闻道:“效飞目前还是衡芳温伦汽配的大股东吧,联系一下,赶紧到铜关占个窝儿,相比较衡芳,我觉得奚老板把总部放到铜关更有前瞻意识。” “哦好的好的……” 周璟文把蓝京送回宿舍后直奔省城,准备向宁江、尤效飞、蒙小胖等一干商业伙伴传达最新情况。 周五上午蓝京请来熊汝诚、苏曦正式商量是否双规石坪镇党委书记杨广文,依着他的想法尽量不到常委会吵架,只要说服熊汝诚同意便可付诸实施,等双规有了结果再拿到常委会补一下流程,这叫生米煮成熟饭。 按照前几天常务副市长曾阿华暗示,市委主要领导正在“合计”区县领导班子人事调整名单,铜关似乎是重头戏。 鉴于当前县常委会过于悬殊的权力结构,蓝京能拖则拖,等到调整后再视情况定夺。 然则蓝京能得到内幕消息,熊汝诚自然加个“更”字,也预感在房振国只征求蓝京意见的态势下,调整对自己及熊家大院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基本能确定的是,也是从市府大院内部传出来的信息是,县正法委书记蒋中调任市执**案管理服务中心副主任,科级单位副科职享受副处待遇,真是一落千丈,难怪蒋中气得以生病为由都不来铜关上班了。 这其中固然有异地交流干部没能满一个任期且辜负市领导期望的因素,更重要的是,房振国借此传递重要信号: 异地交流干部务必坚定立场,严禁跟本土干部沆瀣一气,否则便失去了异地交流的意义。 板子打在蒋中屁股上,熊家大院的脸火辣辣疼,何况搞不清房振国对蓝京支持力度有多大,涉及县领导会不会仅限蒋中,所以熊汝诚企图抢在市里新一轮人事调整前狙击双规杨广文的决定。 没等苏曦说完,熊汝诚便摆摆手道:“那份报告我已看过,不用再说……我个人认为报告就叙述了那次捉奸的全过程,没涉及经济问题,也没广文同志其它作风问题,没必要双规,而是就事论事给个党内处分即可。” 苏曦道:“涉及经济问题了,我那边有14位私企老板的谈话笔录;他在生活作风方面问题更大,要是都列入报告恐怕能写成一本厚厚的小说。” “过硬的证据呢?我要看证据!”熊汝诚沉着脸道,“上次常委会辉宇说得不错,因为松狮事件双规派出所长牵连出经济问题,本身就透着怪异;这回又因为生活作风问题牵连经济问题,一而再再而三确实给人民群众造成的印象是领导干部一出事肯定经济有问题,这种株连式调查严重锉伤广大干部队伍的积极性。” 苏曦态度强硬道:“我也还是上次那句话,在经济问题上所有干部都必须经得起查!再说了熊县长,关于杨广文纪委是第一次提吗?不信可以调阅常委会记录。” 熊汝诚顺势道:“苏书记要是这么说,争来争去也没意义,干脆还拿到常委会上讨论!” 苏曦滞了一下,非常生气地说:“哦,要搞围攻啊?”他手指弹着报告道,“光天化日下爬到镇女干部家床上,被几十个人围观,这么明显的劣迹恶行都不采取组织措施,县领导睁眼瞎呀?!” “看待问题要客观,”熊汝诚冷冷道,“说到底作风瑕疵而已,没必要用过于激烈、夸张的形容词,毕竟不是强.奸、诱.奸等触犯法律的作为。” 眼看双方争执不下,蓝京只得道: “就按熊县长要求提交常委会吧,请苏书记完善相关上会材料,近期组织讨论研究。” 熊汝诚愣了一下:“近期?今天周五,一拖就到下周,正好常委们除了蒋书记都在家,干脆下午?” 蓝京道:“徐主任那边还有龙王镇外沿公路修建、工业布局方向指引、蜂花峡谷关于接受秦中四千万资金等议题,干脆放到一块儿上会,唔,初定下周二下午吧。” “实在不行周六或周日加个班?早点把事情定下来为好。”熊汝诚仍不肯罢休。 苏曦眨着眼睛想不明白两位县主要领导为这一两天时间争来争去干什么,殊不知背后都隐藏精确的算计。 蓝京故意查看了一下日历,道:“双休不是要组织公务员考试面试吗,那个要全力以赴抓好,不能出现半点疏漏。” 熊汝诚想想也是,悻悻道:“再看吧,若能下周一最好,周二我不确定市里有没有安排。” 第784章 顺利出线 苏曦不清楚他俩争执背后隐藏的算计,由于不确定市委人事调整靴子何时落地,一个能拖两天不拖一天,一个能提前两天不提前一天,都在争分夺秒。 而且很快苏曦就看出蓝京拖到下周另一层“祸心”:关于下周召开常委会讨论研究双规杨广文的消息不知为何传出去了,原本当属机密的议题一时间传遍铜关,散布到各乡镇甚至村组。 处级干部自有一定的涵养和风度,到科级就一言难尽了,很多昔日与杨广文同过事的,或其它乡镇领导纷纷打电话表示关心,话说得直戳心窝子: “听说县里要双规你,真的假的?” “外面都在传,广文没事吧?” “下周常委会有没有把握,熊家肯不肯帮?” 至于短信更是铺天盖地,这种事索性蒙在鼓里倒还好,被大张旗鼓张扬开来反而给杨广文泰山压顶般的压力,还不敢关手机,防止熊汝诚那边有消息,或者县纪委打不通电话误解为畏罪潜逃。 心里那个纠结啊,煎熬啊,折磨啊,双休日两天瘦掉整整十二斤。 而石坪镇深受其害的苦主们则看到希望,周六上午县府大院门口便围了几十位上访群众,表示实名举报杨广文所犯的罪行! 苏曦对此相当欢迎,指示要求:县纪委全体加班接访,敞开门来接受群众举报。 熊家大院听说县府大院门前“盛况”也深表无奈,感觉蓝京这家伙有点无赖,明知常委会没有取胜把握,却玩起挑唆群众斗干部的招数。 “沉住气,别踩对方陷阱,节骨眼上你主动跳出来正中人家下怀,”熊汝诚安排开少峰转达给杨广文,“风尖浪口也暂时在家里呆着不要露面,一切等下周常委会有了决定再说,总之还是做好充分思想准备吧。” 确实双方针尖对麦芒,杨广文毕竟不是被冤枉而是结结实实证据在纪委手里,熊汝诚也不敢打包票。 周五傍晚,白衣明接到一个电话,自我介绍几个月前在老原山面馆遇到的那个应届毕业大学生,白衣明一拍脑袋笑道: “想起来了,就是拿到三家省城律师事务所OFFICE又主动放弃的法律系高材生!这次省考怎么样?报的哪个地方?” 大学生略有些沮丧道:“报的铜关县司法局,但发挥不太好笔试成绩排在入圈的最后一名,唉……笔试成绩占百分之六十呢,我觉得没啥希望了,突然想起您留的电话所以……” 白衣明笑笑道:“入围就好,起码保留成功晋级的希望嘛,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毕业于哪个学校?” “钟皓,书泽大学法学专业。”大学生道。 “好的我记下了,”白衣明顿了顿道,“不要有心理负担,放松情绪轻装上阵,只要正常发挥就行。” “嗯,这个……” 钟皓欲言又止,犹豫片刻只说了声,“谢谢您的鼓励,我会努力的,再见。” 白衣明旋即向蓝京汇报了刚刚通电话的经过,蓝京很感兴趣,将名字和学校记在笔记本上,道: “小伙子挺懂得掌握分寸,换作寻常人恐怕沉不住气要多问几句……我猜他或他妈妈已经确认我俩身份,却故意没揭破,也没说诸如请多关照的话,挺好,挺好。” “不过……蓝书记,笔试最后一名入围面试确实很悬呐,回头我查查他比第一名差多少分。” 白衣明试探道,身为县委书记秘书,他自然深知蓝京在这种事情方面的权力。 地方一把手真的能拍板决定很多事。 果然蓝京道:“悬吗?一点都不悬,我认为这小伙子已经通过了面试!铜关就需要钟皓这样发自内心回来支持家乡建设,而非脑子里仅仅想着考个铁饭碗的年轻人,更没被**思想所污染,这个非常重要!明天我会亲自跟刘部长打招呼,确保钟皓出线。” 县委书记要求确保的人选还有啥悬念?在周六和周日两天面试当中,钟皓以入围笔试成绩最后一名、面试成绩第一,综合排名第一身份考入铜关县司法局。 全程站在考场外路边紧盯的钟妈,心紧紧揪着,这种紧揪的状态已经持续好多天了,但听到儿子报的喜讯终于长长出了口气,霎时眼前一阵昏眩,赶紧抱着身边大树才勉强立住,眼泪止不住扑簇簇直往下掉。 蓝京和白衣明的身份,在老原山面馆邂逅时她真不知道,只是凭感觉气场相当强大,九成正府领导;直到后来蓝京在电视里露面,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县委书记! 说给儿子听,他也没当回事儿,第一县委书记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就是随便问问而已;第二公务员考试笔试、面试相对公正,主要靠个人实力;第三自己属于地道的平民阶层,爸爸在某贸易公司当财务,妈妈是小学老师,根本没机会也没资格接触到县委书记,想攀高枝省了这条心吧。 钟妈觉得有道理,转眼便扔到脑后,直至儿子省考笔试成绩出来傻了眼:堪堪以最后一名入围! 原以为铜关这鬼地方若非本地学生,哪个愿意报考?不料某些培训机构为了搏热点、提高入围率那样才能打出名气,以“省城的后花园”、“与秦中只隔一个隧道”等旗号怂恿大学生们报考铜关,水涨船高,一下子把铜庆入围分数线给抬上去了。 笔试最后一名,自家又无权无势,面试能有什么竞争力呢?全家都陷入了痛苦的迷茫。 临考前一天,钟妈在家边看电视边做家务,无意中见到县委书记蓝京出席重要会议的新闻,脑中灵光一闪,跟儿子说人家不是专门让秘书留了手机号码吗,不管有没有用总得试试吧? 钟皓也真是走投无路了,遂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拨通白衣明手机,不曾想一个电话解决问题,真的顺利考入向往已久的公务员! 当晚全家好不容易从狂热的兴奋当中冷静下来,钟皓跟钟妈商量,反复斟酌之下发了一条短信给白衣明,没说得那么直白,只汇报这次面试晋级了,感谢您的鼓励、关心和支持,期待以后继续得到您指点云云。 孰料白衣明好像就等他发感谢短信,几秒钟后便回了电话,关于面试只字不提,而是说你学的法律专业,又在县城长大,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利用毕业前几个月到乡镇实习锻炼接触真正意义的基层,这样对于你将来前途大有好处。 钟皓强抑满心激动地问,你觉得我到哪个乡镇,具体实习哪些岗位呢? 白衣明说龙王镇积极响应县委工业兴县号召,招商引资争取工业企业落户,同时发动全员搞龙王山旅游开发,正是需要人才、需要人手的时候。 钟皓激动地说我明白了,谢谢您不吝指点…… 白衣明没等他说更多感谢的话便飞快地挂掉电话。 或许在蓝京仕途当中仅仅是微不足道的浪花,殊不知无意中造就了一位封疆大吏波澜壮阔的浩瀚人生,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周日上午蓝京驱车到省城与伊宫小妹幽会——伊宫瑜孕期反应很大,情绪也很不稳定,邱家专门在京都安排名家问诊,小妹才得以轻松些日子。来到酒店后自然如胶似膝,运动似猛虎下山,弄得小妹**声不绝两轮“死”过去好几回。 要说无边无垠的棉花田也有独特的妙处,能够让他不知疲倦地采摘、再采摘、继续采摘,并非花嫒就等于他整个世界。 伊宫小妹另一桩妙处与方婉仪有些类似,**过程中“高.潮迭起”,即近于敏感体质,很容易进入状态也很容易攀至巅峰,让蓝京得到作为男人的自豪感和成就感,同时更加性致勃发雄风大振。 也是棉花田的伊宫佩大概此前“阅人多矣”提高了兴奋阈值,远不象小妹那样轻松缴械;容小姐、花嫒都属于平台期比较长的类型,既要保持相当的强度,又要有持久能力,可谓次次都是硬仗。 但容小姐的上位战术波涛汹涌,蓝京真的好享受;花嫒更是技术派高手,令他如醉如痴。总而言之在**方面蓝京具有非常博大的胸怀,从不挑三捡四,心里尽想着每个女人的“好”。 久久余韵之后,伊宫小妹蜷在他怀里道:“二姐真的怀疑我俩了,好几次盯着儿子反复看,说眼神很象一个熟悉的人。” 蓝京哑然失笑:“还有眼神认亲的说法?她在诈你,千万别上当。” “不是啊,她就感觉咱俩关系不正常,倒没想到大姐身上,毕竟满世界飞的人……” 伊宫小妹忧心忡忡道。 “她实在太无聊了,有意挑起话题而已,我很了解,”蓝京笑道,“等孩子生下来她成天围着婴儿床转,然后再安排实职挑更重的担子,便再也不会提及什么眼神。” “嗯……” 伊宫小妹很信任地搂着他手臂应道,隔了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蓝京,那个蒋震真要到东郊圈地,会不会冲着你而去?” 蓝京道:“我也纳闷呢,这家伙为什么从华桥跟到秦中,按理整合汽车产业大业还没完成,他应该全身心投入进去才对。” “我猜有一个可能……” 伊宫小妹道,“秦中区副区长杨为把蒋震招揽来的!” 第785章 洗钱手段 蓝京听了吃惊不小,赶紧问道:“蒋震跟杨为什么关系?蒋震那厮自恃甚高,我等县处级干部都看不上眼的。” 伊宫小妹道:“从我了解的信息分析,蒋震与艾保华那条线关系非常好,此前在阳泽、泉泽等地圈地以及收购整合汽车产业都得到力挺,这也是包括苏睿等省领导不便得罪他的原因。蒋震到各个地级市直接拜访主要领导,甚至与个别市领导称兄道弟,一半打着炎夏国投云雪菲及其父亲的幌子,另一半则是省·委副秘书长杨吉安穿针引线,暗中帮他铺设道路。” “我一直以为艾保华为首的本土系更青睐宗万城那种角色,盘子相对较小易于控制,蒋震背后的云家太厉害了,容易形成反噬。” 蓝京道。 伊宫小妹抿嘴笑道:“原来我也这么认为,直到本土系在豪强资本面前吃了大瘪子,才意识到合作共赢的重要性……记得曾经风光无两的天瑚集团吗?” “做房地产的,后来搞混营经营屡战屡败,现在彻底糊了吧?”蓝京手抚额头回忆道,“上次有个小道消息说他被警方以诈骗罪、扰乱金融秩序罪等抓捕后,好像在狱里死于心脏病……” “叫做‘你懂的病’,这种人怎能活在世上胡说八道?” 伊宫小妹道,“天瑚集团进入七泽时本土系极为抗拒,不想让它参与蓬勃发展的民营经济,甚至通过有关方面给金融系统打招呼限制对其开放融资通道,结果人家玩的套路更高一筹……” “哦,”蓝京道,“那件事我略有所闻……” 天瑚集团在七泽省领导暗中下令“不准贷一分钱”的恶劣融资环境下,将目光投向农信社转型而来的书泽农商行,通过大肆收购企业股、自然人股的方式短短几个月内拥有10.1%股份,从而以大股东身份获得一个董事会席位,之后再接再厉内外勾结继续买入股份,董事会里增加到三席。 书泽农商行受资产质量不佳、高管和员工持股意愿很低的影响,自然乐得出现天瑚集团这样财大气粗的接盘侠,于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最终天瑚集团以37%股份成为其第一大股东,也就是控股股东,大批人手空降到经营层把持贷款审批到发放各个环节,以及合规、财务、风险、审计等关卡。 之后天瑚集团露出狰狞的真面目,三年时间里以发债、贷款、担保、反担保等名义,从书泽农商行拿走370亿,居然对应不到任何资产! 天瑚集团爆雷后所有业务经营全面瘫痪,负债自然无力偿还,七泽省正府遂强令天瑚退出书泽农商行,斩断其源源不断掏空银行的黑手。 问题是370亿烂账还挂在书泽农商行资产负债表里,按照国内银行监管标准根本没法冲账,况且,况且—— 况且书泽农商行本身就是艾保华为首本土系融资大本营,既为本土企业、关联企业注资并保驾护航,又安置大批干部家属和子弟,千万倒不得啊! 为了顺利“出表”,七泽方面一招“空手套空手”把戏: 第一步,书泽农商行将370亿烂账以账面价格打包卖给省资管公司,即AMC; 第二步,省资管公司表示账面资金不足,遂以特别专项债向书泽农商行融资370亿,约定利息为8亿; 第三步,省资管公司以378亿总额打包买下天瑚集团烂账,经此一倒腾,书泽农商行从资产负债表里卸下370亿烂账同学赚了8亿利息,财务报表反映的不良贷款率立即大幅下降。 只有一点,本质上书泽农商行这笔烂债还在,只不过巧妙记到省正府名下,银行流动性和实际负债率都没变,因为很简单,农商行没从省资管公司拿到真金白银。 “金融水太深了,豪强资本腾挪运作手法也太隐蔽了,完全不懂的几乎能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搞得倾家荡产,”蓝京叹息道,“但天瑚集团董事长把费尽心思骗来的钱跑到澳门一输就是几个亿,也实在打烂了一手好牌。” 伊宫小妹咭咭笑道:“蓝京,你还真信啊?在资本大鳄圈里,澳门赌博输钱是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暗号,等于两个字——洗钱!” 比如你带10个亿去澳门赌场参赌,事先跟赌场老板商定全部输光,事后三七分账,然后第二天你瑞士银行账户就多了7个亿,天衣无缝!参考案例是国内原某个手机卖得不错的大厂,老板一个晚上输掉2亿美金,后来那家手机公司欠了200亿倒闭。 “太过分了,拿老百姓血汗钱肥了赌场老板,可恶!”蓝京恨声道。 伊宫小妹笑道:“赌博其实是仓促之间无奈的洗钱手段,更隐蔽更高明的还有好几种……” 一是境外违约合同,比如让亲戚在国外设立代理自家产品的公司,然后签订一个商务合同,内地公司故意违约而让美国法院判决(长臂管理嘛),判决内地公司赔偿国外公司1亿美元。 合理合法,我们要有契约精神嘛对不对?1亿美元就这么洗出去了。 “厉害!”蓝京不禁道,“原来我们平时看到的报道背后都大有玄机,嗯,你知道哪家公司这么做过?” 伊宫小妹指指身下:“我们睡的床垫就是……嘿嘿嘿,再说第二种虚构进口经营……” 安排亲信在美国开设公司,专门给内地做进出口高精尖设备,美国公司可能只报一百万美金,进口到中国直接报1个亿,然后凭发票到外汇管理局请批下来就行了。 第三种最近好多老板在用国家已有所警觉,即内保外贷,比如国内有栋楼价值十亿人民币,然后将楼抵押给中行,并委托其联系美国那边商业银行放1个亿美元贷款,这是很正常内保外贷。 等到1亿美金到手,国内那幢楼不要了,1个亿让中行负责偿还!这方面最典型的案例是国内某家航空公司,后面死董事长,死总经理,死副总经理,总之死了一大串人。 “第四种就是投资给某位号称下周回家的企业家,不用我多说了吧,嘻嘻……” 伊宫小妹娇笑道。 蓝京连连摇头:“万恶之源的金融资本……所以我深为及时寻找并发现薛立权而庆幸。” 伊宫小妹深有同感:“上次跟他私下探讨了关于应对东郊大开发的设想,感觉他脑子太灵活,目光太敏锐,真是你前进道路上最强有力的帮手呢,蓝京。” “谈到强有力,我有个想法……” 蓝京笑咪咪轻吻她的唇边道,“听说过穿透式检查吗?” 伊宫小妹轻轻呻.吟一声,立即沦陷于他无边无际的温柔之中…… 周一上午刚上班,受熊汝诚指使开少峰打电话询问县纪委书记苏曦是否召开常委会——可怜的杨广文多等一秒钟都是煎熬,何况双休市里传来的消息是近期省领导要来玄泽视察,会不会加快或改变人事调整进程呢? 苏曦干巴巴说:“没接到县委办最新通知,应该还按原计划周二进行。” 本来公事公办就应该到此结束,可开少峰嘴贱话多的**病又犯了,画蛇添足道: “哎能做的工作周六周日都做了,周一多拖一天有啥必要啊。” 苏曦警觉地问:“开主任指哪方面工作?我怎么不知道?” 开少峰后悔得恨不得打自己耳光,连忙道:“我说的准备工作,准备工作,哈哈哈哈,苏书记再见……” 放下电话,苏曦第一时间来到蓝京办公室,落座后语气沉重地说: “蓝书记,我向来不惮以恶意揣测别人,更不相信严肃庄重的常委会居然事先串连,此前固然时有出现一边倒局面,总觉得本该如此,从没想过……确实从没想过……” 遂将开少峰大嘴巴泄露的情况一字不漏转述给蓝京,语气里也暗含某种佩服,因为自己与表妹同居的大BUG被曲线地云淡风轻地解决,世上哪有如此巧合? 明显那天徐迪与他深谈后回来汇报,继而想出的主意。 蓝京沉吟片刻,道:“我理解苏书记对明天常委会的担忧,不过,人家这么做了,如果我们也照办那就是阴谋对阴谋,简直成了宫斗会!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相信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我也希望如此……” 苏曦很郁闷地答道,内心为县委书记坐视事端恶化不管毫无作为而失望,离座快要出门瞬间,蓝京冷不丁在后面问道: “南门派出所那个所长查得怎样了?” “田关城啊,”提到那家伙苏曦更郁闷,“守口如瓶,反反复复只承认接受杭大群请托放松狮一条狗命,也承认此前跟杭大群喝过几次酒,其它哪怕证据摆在面前都矢口否认,狡辩遭人陷害。” 蓝京道:“因为他心里有底,知道只要紧紧缝住嘴必定有人暗中出手相护,反之能否保住命都难说……纪委这边很讲规矩,移交到公安就难说了,苏书记觉得呢?” 苏曦何尝不知,谨慎地说:“我只能保证纪委条线严守纪律,手伸不到别的地方。” “问题就在这里!” 蓝京深深瞅了他一眼,“既然确信在苏书记手里安全无忧,他还担心什么呢?换任何人都守口如瓶。” “是的,是这样的。” 苏曦窝心地承认道。 蓝京却朝他笑笑,笑得非常奇怪,而且笑意一闪而过,仿佛从没笑过似的。 第786章 强闯上门 周二关于决定是否双规杨广文的常委会仿佛沉甸甸的乌云压在县府大院每个干部员工心头。 无庸讳言,所有人都知道以杨广文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别说双规,直接抓起来判刑都不冤枉,但怎么说呢? 此前双规田关城剑指小舅子杭大群,等于打了熊汝诚的脸,换在以前这点儿小事算啥呀,轻松就能摆平。对熊家大院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公平正义的玩意儿,而且在田关城身上已先失一城,杨广文不能再输! 宁可事后狠狠地惩罚杨广文,那没关系。 就好比孩子顽皮只能自家父母关起门来打,外人动半下试试? 然而很明显苏曦就想再下一城,公开双规杨广文,而且得到蓝京的支持,局面莫名其妙间紧张起来。 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都不肯相让,突然凭空冒出个搅局者: 红樱。 中午快下班时,红樱陡地出现在县府大院门口指名道姓要见县委书记,这样漂亮的小少妇,气势十足的模样,令得见惯大场面的保安们不能含糊赶紧向县委办汇报。 徐迪眉头一皱透过窗户朝大门方向看了会儿,此时已有三三两两机关人员下班,路过她身边时好奇地打量。 “让她进来!” 徐迪稍加权衡,“请白秘书先出面接待。” 白衣明接到通知一路飞奔着到大门口将红樱带到楼上,通过寥寥数语已掂出问题的复杂程度,飞快地发了条短信,半分钟后笑容可掬道: “蓝书记请你进去。” “嘭”地推门而入,红樱寒着脸道: “县老爷好大的派头,层层设卡,想见你比见皇帝还难。” 明明她不事先预约、不打招呼直闯县府大院,却把账都赖到他身上,也真是前女友特有的权利,换寻常人早就轰出去了。 蓝京微微一笑:“说明你还能见到我,但皇帝是万万见不到的,请坐……接待在省城工作的铜关老乡也是县委书记份内事,快吃饭了不招呼你喝茶,待会儿到食堂吃工作餐,我请客。” “去你的!”红樱虽这么说脸色却缓和下来,“我请你吃了西式、中式两顿大餐,你就请我吃几块钱的工作餐,好意思吗?” “虽说工作餐,厨师看到县委书记陪美女吃饭,好意思不违反纪律多加两个菜吗?” 蓝京的特点就是关键时刻沉得住气——明知红樱在这个节骨眼上硬闯县府大院,必定受了别有用心者怂恿。 前女友特点就是说话做事不经脑子,性格任性,处事率性,心气儿上来全然不计后果。 见蓝京没对自己突兀举动生气,红樱胆气壮了很多,道: “别怪今天突然跑上门,之前联系了你若干次都说没空,双休见个面吃个饭也不肯……现在我就想问清楚我的工作问题到底咋办?不能老是支支吾吾悬在半空,如果借用期一到还让我回医院当护士,我……我会死的。” 蓝京叹了口气,半晌道:“如果你为这事儿生气,我感到非常非常失落……红樱,怎么说借花嫒之手把你借调到献血车是做了件好事吧?我也没料到花嫒才呆了几个月就被调整到市院,做工作总得一步步进行,你说是不是?” “没说工作!” 红樱鼓起腮帮子道,“我气的是你找各种借口不见我!这期间你找过花嫒对不对?” 蓝京霎时吓出一身冷汗。 上次在那碗大补汤作用下突破防线“复睡”之后,蓝京到花嫒宿舍的频次明显提高很多,毕竟泄洪也得细水长流嘛,何况花嫒真正是他理想也是最称心如意的**伴侣。 明明每次都很小心,还经常换车子开,就这样还落到红樱眼里了?不,他担心的不是红樱,而是幕后怂恿她今天硬闯县府大院的人。 “我说没有,信不信由你!”蓝京正色地说,“但如果我跟她见面百分百为了你的工作,这句话你相不相信?” 红樱到底漫无心机,嘟着嘴道:“我又没跑到她家门口监视,怎会知道?我是听别人说的……” 蓝京心里“咚”地一声,暗想果然如此,却假装惊讶道: “秦中除了你和花嫒,还有第三个人认识我?你不会撒谎就别撒,关公门前舞大刀。” “骗你是小狗!” 红樱急急道,“千真万确别人告诉我的,说你很晚开车进小区,第二天又很早离开,就是铜关的车牌号……” “噢噢,”蓝京心一宽,挥挥手道,“单凭铜关车牌就指认我到花嫒家睡觉,铜关人民都觉得不合适。” 她不禁笑了起来:“哎我也感觉不怎么象……不过蓝京,工作的事儿你务必要帮我,要不然……要不然我真绷不住了,这些天晚上根本睡不好觉,脑子里就回想着那些多年护士噩梦般的经历。” 刹那间“华馨豪亭”都到嘴边了,又硬生生咽回肚里。 蓝京清醒地意识到对面坐着的千媚百娇、宜嗔宜喜的前女友,已不再是对自己无话不说、最私密的事都拿出来分享的前女友,她被华馨豪亭那个男人拿捏得死死的,并借以成为对付自己的秘密武器! 这样想来真是好险,险得令蓝京这会儿惊出了一身冷汗,若非两次都被花嫒搅局,以他的心理防线完全经不起红樱毫无顾忌冲撞,倘若两人上了床,把柄可就落到人家手里…… 蓝京下意识擦擦额头沁的汗珠,掩饰性地端起茶杯喝茶,须臾间想好应对,其实也是他曾经打算安排的出路但受花嫒工作调动影响搁浅了,现在说出来不过缓兵之计让红樱安下心来,微笑道: “社区医院去不去?比献血站忙些,但不如护士辛苦,就配配药、输输液很简单的活儿,不需要上夜班。” 红樱眼睛一亮:“也行啊,省得跟在献血车后面跑来跑去,也不定当,就是朝九晚五呗。” “我安排花嫒往那个方向努力,不过,”蓝京略显严肃地说,“社区医院顾名思议社区跟医院合办,花嫒只代表院方态度,如果区里有人打到招呼更好……我会尽量拜托朋友,总之不要着急,好不好?” 他为什么不暗示“你最好也要努力”呢,那样以红樱的性格肯定露馅,宁可让她自己琢磨出意思来继而向幕后指使者施加压力。 红樱定定想了会儿,目光转为柔和清澈看着他,咬着嘴唇说: “蓝京,今天我闯到你办公室恐怕又做错了,我说见你比见皇帝难,其实在医院想见院长何尝不是,他级别还没你高呢……我太着急了,也太……” 她强自控制情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半晌吸了口气道,“你会不会后悔认识我,也恨自己怎么有这么傻的前女友?” 还真是,但有什么办法?天意如此,缘分如此。 蓝京道:“你是学医的,应该知道世上有一种药从未被发明出来,那就是后悔药,所以说那些傻话干嘛?唯一好处是下次再来就没人阻拦你了……好吧,谈话至此结束,我们去食堂吃工作餐,四菜一汤很不错的。” 红樱摇摇头:“我不吃,没心情吃,也不想影响你……我是中途请假溜出来,还得赶紧回献血车,我走了……” 说罢立即起身飞快地跑出去,连招呼都没打一下。 蓝京也没挽留,而是缓缓走到窗前等待红樱飞快地下楼,穿过院子,没多会儿便出了县府大门。 这才关上门,拿起手机拨了个号,轻声道:“铁雁,我被人监视了,帮我查一查幕后指使。” 秦铁雁顿时大怒:“竟敢监视县委书记?他吃了豹子胆么?不是查一查的问题,要抓起来严刑拷问!下午我亲自率队去铜关!” 蓝京嘴角轻绽微笑,说实话很多时候真的需要秦铁雁这种二话不说两肋插刀的铁哥们,顿了顿道: “不是铜关……说来也巧,那天我去花嫒宿舍谈工作,正好被人缀住了……” “花嫒啊……” 秦铁雁语气顿时有了微妙变化,拖长尾音道,“这个,蓝书记该不会晚上跑到花嫒宿舍谈工作吧?” 蓝京叹道:“白天没空,只能牺牲晚上的休息时间。” 秦铁雁也叹道:“后来谈的时间太久,就在花嫒宿舍沙发上凑合了一夜?” “条件倒也不至于那么简陋,事实上她宿舍还有客房……” “骗鬼去吧,蓝京!” 秦铁雁哈哈大笑道,“你应该感到幸运,没被人堵在屋里捉奸拿双,不然绝对是省城、玄泽两地头号新闻!” 蓝京不悦道:“央求你办点小事就这么啰嗦?上次你调遣蒲旭过去我问过什么了?” 一提到那档子事秦铁雁立马认怂,道:“好好好,把小区名字发我,下午亲自过去调阅监控然后销毁之前所有数据,这下该放心了吧?” 蓝京微笑道:“你办事,我放心。” 随后又拨通花嫒的手机,沉声道: “要考虑换宿舍了,花嫒,我觉得搬到市二院附近的小区比较好,或者干脆买套精装修二手房,相对安逸些……有人盯上我了……” 听到最后几个字,花嫒道:“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总觉得最近小区里有双鬼鬼祟祟的眼睛,是红樱委托的私家侦探?她可真能耐啊!” 两位前女友,一个精明得可怕,一个傻得出奇,说明什么? 说明蓝京具有兼容并包的博爱胸怀。 蓝京道:“别说太多,赶紧找房源,第一时间搬离!” 第787章 突发其想 紧张的气氛似乎感染到县府大院所有人,中午向来说说笑笑轻松写意的机关食堂也变得凝重起来,尤其蓝京在徐迪、白衣明陪同下步入时,霎时温度仿佛又冷了几分。 是否双规杨广文已非简单的领导干部生活作风事件,而关系到县委书记与县长谁占上风的天王山之战! 蓝京、苏曦若达不到双规目的,异地交流干部的威信将大为削弱,并且直接影响蓝京主导的工业兴县等振兴蓝图;反之熊汝诚被打败的话,熊家大院在铜关坚如磐石的地位将受到撼动,今后也谈不上说话没人听,但每次都会在“照顾蓝书记感受”方面徘徊。 双方都输不起,也不能退缩。 白衣明专心致志低头吃饭,不敢多言;徐迪则显得更心不在焉,一个劲地往嘴里划拉白米饭,两眼盯着盘子发呆。 “徐主任都不吃菜吗?花了钱,不吃也是浪费。”蓝京笑着打趣道。 徐迪终于忍不住道: “蓝书记,要不要下午再……再召集开个小会努力一下?” 再三权衡局势对比,徐迪感觉半点胜算都没有,故而明知蓝京听了会不悦还是要尽到县委办主任职责。 作为县委大管家,县委书记身边最倚重的助手,县委办主任任务并非煽风点火,搅乱局势;相反,他要尽可能保证每次常委会顺利召开,既维持县委领导班子团结一致、凝心聚力的局面,又维护好县委书记权威。 蓝京沉吟片刻,搁下筷子道: “有句话形容得特别到位,叫做小事开大会、大事开小会,特别重要的事不开会。而且人多的会议不重要,重要的会议人不多;解决小问题开大会,解决大问题开小会,解决关键的问题不开会,不解决问题时却老开会,归根结底即会议价值是由出席会议人数所决定,记住,不是正比,而是反比!” 白衣明凑趣道:“这是乡镇流传的话呀,蓝书记居然也知道。” 蓝京指指他道:“一个‘也’就让我脱离群众了,小白啊,以前我工作的乡镇条件比你艰苦得多!其实这话倒也不是专指时下特有现象,早在汉武帝时就有内廷与外廷之分,外廷表面上经常开会决议军国大事,文武百官上百人集体参与,闹哄哄显得很隆重,每位大臣都觉得自己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殊不知重要议题皇帝早就心中有数,大臣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听皇帝训话,然后山呼万岁‘一致通过’!真正决策的,是汉武帝和极少数心腹亲信的内廷会议,每当皇帝要决策大事,就事先把这几个人召进宫开闭门会议,定下基调,统一口风,商量第二天早朝怎么对付大臣里的刺头,到了外廷会上照本宣科演示一遍而已。” 白衣明道:“英国有部经典电视剧《是,首相》,里面官僚形象代表韩弗理有句名言,说每次到议会开会都是一个套路——我们会提供三种选项,无论议员们选择哪一种对我们都有利,而且看上去是经由民主原则做出的决定。因为所有重要问题都由他这个首相常任秘书和首相在小办公室商议好的,然后精心包装出三个无论怎么选都是唯一方案的选项拿到议会讨论。” “所以呢拿到会上讲的话、讨论的议题,基本没有不利于团结的,”蓝京感慨道,“现在相对简化很多了,换在古代,官场会议关键在于如何不折不扣履行定下来的程序,但开会时依然要一本正经地表态说官话,严格按照参会人员地位、身份,依照等级秩序排列,谁先说、谁后说,绝对不得越级抢话。谁要是没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办,事后也没有好结果。” 徐迪听出他俩一唱一和的弦外之音,幽幽叹了口气:“重要会议也不是完全没有争议,唱反调的、逆流而上的偶有发生,但大多数情况下都私底下协商,所有辩论、争执、交涉也关起门来进行,并非都是密室正治,怎么说呢?对外确保领导班子铁板一块的形象吧。” 蓝京没继续说下去,草草吃完盘里的饭菜,擦擦嘴道: “对了徐主任,下午你牵头紧急做个议题明天上会,嗯,反正要吵干脆吵翻天,宁可会后重做会议记录,相信县委办同志已经具备这方面经验了,哈哈哈哈。” 还有要吵架的议题? 徐迪感觉自己快崩溃了,强抑心神问道:“蓝……蓝书记要要要……要做什么议题?” “瞧你紧张得,至于吗?” 蓝京笑着起身离座,徐迪和白衣明紧随其后一起出了食堂,走到院里蓝京陡地手划了个圈道: “这个议题对机关同志们都有好处——关于盖新正府大楼,我打算新址选在大业台,那边地质等勘探不需要再做了吧,前期垃圾处理厂立项资料里都有。” 徐迪两眼一黑险些没站稳,幸亏白衣明在旁边悄悄扶住。 徐迪好不容易平复心神,吃吃问道: “立项的……那个必要性和依据等等是什么?” 蓝京皱眉停住脚步,环顾四周道:“这破破烂烂的样子还用多说?我不晓得同志们怎么安心坐得下去!” 说罢便大步离开,把呆若木鸡的徐迪扔在原地。 白衣明紧紧跟随到办公室,满脸的欲言又止,却委婉地问道: “蓝书记回宿舍午休?还是泡杯浓茶?” 蓝京避过两个问题,站在地图前侧过脸问:“我猜你也想不通吧?这节骨眼上面临重重挑战,怎会突发奇想盖正府大楼,岂不是火上烧油?” 白衣明赔笑道:“我猜蓝书记应该胸有成竹,肯定不可能突发奇想……撇开其它因素不谈,铜关确实应该有幢新正府大楼了。” “那为什么徐主任好像听到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蓝京问道。 “大概……” 白衣明道,“可能市里一直不太支持,认为铜关经济搞得这么烂,每年都吃市财正补助,还好意思向上级伸手要赞助?” 蓝京微微笑了笑,目光转回到地图上,半晌喃喃道: “现在正是时候……现在正是时候……” 白衣明没再多问,利索地为蓝京泡了杯浓茶。 蓝京在地图前足足站了四五十分钟,然后陡地想起什么,道: “记得几年前铜关出了一个宣传片,里面有新正府大楼的模型,你到宣传部找找,顺便请冯部长到我这边来一下。” “好!” 白衣明边打电话边跑了出去。 下午五点半。 花嫒打来电话满是疲惫地说:“中午饭都没吃处理一桩病患纠纷然后急冲锋似的由同事陪着在医院周边看房,现在有两处还可以,一是出租房,六楼顶顶层两室一厅卫浴齐全,还提供车位……” “六楼太高,顶层还存在漏水、夏天蒸烤等问题,不建议。”蓝京道。 “另一处只卖不租,二楼,三室一厅精装修,家具家电俱全也有车位车库,但一口价两百三十万,”花嫒道,“忘了告诉你,离婚我是净身出户,他只负责每个月给两千元抚养费,住房公积金提取出来不够首付,所以……如果必须尽快搬离,我倾向先租六楼宿舍。” 蓝京笑笑:“不找我借钱吗?前女友遇到困难必须鼎力相助,否则不成了渣男?” “你?你的底细我清楚不过,不贪不腐凭那点工资还要养家糊口,哪来的底气借钱?” 花嫒道。 蓝京还是笑:“不是我借,咱俩之间不能有资金往来……但我做生意的朋友可以提供帮助,具体方式再商量,总之他的名字叫宁江。” 花嫒忍不住笑道:“那家伙啊,我倒忘了他跟你一直有勾搭,好吧,我直接付订金,明天就搬!” 提到宁江,聪慧如她者立即猜到宁江从之前如履薄冰做小打小闹生意,几年间突然身价倍增颇有叱咤商界的气势,原来紧跟在蓝京后面! 照这样判断,宁江借钱给自己根本不算事儿,情理上说得通大学校友嘛,自己并非机关干部且在市二院不分管工程,不存在行贿受贿嫌疑,物理隔离与蓝京的关系。 至于这笔借款将来怎么处置,要不要归还,花嫒怎会问那么细?她精明之处就在这里,而红樱也傻在这里。 秦铁雁那边进展顺利,下午他来到花嫒住的小区亮出证件,随即卸走了监控硬盘,今晚他找三个心腹亲信进行调阅,争取连夜查找出监视者。 有个管事的物业试图阻拦,说按规定小区监控必须原地原机调阅,不准带离到别处。 秦铁雁冷冷瞪着他,话里夹着冰碴儿:“我就问你,想不想在省城物业混?” 那厮嚅嗫了半天终究没敢说个“不”字。 蓝京听到这里道:“这个物业有问题,要监视起来……小区里凭空多个鬼鬼祟祟监视者,物业、保安都不是吃干饭的肯定有所察觉,因此必定暗中打过招呼。” “还用你说,早就列入监视范围,我赌他晚上要向上线报告。”秦铁雁自信满满地说。 临下班时统战部长朱越顺“顺路”来到徐迪办公室,此时县委办都头大如斗地编制关于新建正府大楼的议案,空气里浮动着焦虑和急躁。 “两边始终没再沟通?”朱越顺低声问。 徐迪摇摇头。 朱越顺道:“这样僵持下去不行啊,徐主任,关键时刻你要站出来设法弥合,到时吵得不可开交就……” 徐迪仰头长长叹气,良久道:“该吵的总会吵,让不开去的,朱部长!” 第788章 机关大楼 周一晚上,县委常委、湖道镇党委书记张辉宇借着夜色掩护偷偷来到熊家大院。 本来也没明确规定常委会前夕常委们不准私下串门,不过近二十多年来党内在这方面抓得越来越紧,有些问题不明说,但约定俗成必须遵守。 熊汝诚正坐在熊老爷子书房里密谈,父子俩均面色严峻,显然对明天常委会极为重视。 张辉宇探了下头,笑道:“没谈完呢?我到嫂子那边坐会儿。” 熊老爷子招手道:“进来进来,辉宇不是外人,一块儿聊聊不打紧,”没等他坐下又问,“辉宇跟那两位打过招呼吧?” “今晚就来专门汇报的,”张辉宇道,“跟蒋中通了四十分钟电话,好说歹说就是不肯回铜关,说自己一半身子下河的人了没兴趣搅和;又说承蒙熊家关照这些年在铜关还可以,但最后一下子被打懵了,他不怪任何人就怪自己命不好,就这些屁话。” 熊汝诚道:“老蒋的心情可以理解,按市里小道消息传的去向,谁都接受不了,只能说姓蓝的够狠,姓房的杀鸡给猴看。” “另一个呢?”熊老爷子问道,“要不要我亲自打电话?” 张辉宇叹道:“恐怕要……老爷子,汝诚,我说句实话呀,姓刘那家伙现在愈发跟我们生疏,周六周日两天不肯见面要忙面试,今天死皮赖脸到他办公室等了一个多小时结果只谈了不到十分钟,翻来覆去就那句话——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听听这是人话么?要不是咱家老爷子,他连个屁都不算!” 熊汝诚道:“我猜到老刘不好说话,没想到这么不好说话,前几次帮忙就已经很勉强,态度也磕磕碰碰反正不是那么回事儿……要是按我的意见去年初把他换下来让辉宇上……” “你想换就换?” 熊老爷子道,“小刘不向着我们熊家,这是市里让他干组织部长的前提;辉宇能力水平都足够,但可能么?到那时人家就要鸡蛋里挑骨头琢磨什么回避制了;换丹鸣他们几个也不行,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说得清真正到了那个位置会怎样?” “就是!” 张辉宇问道,“我正想问问汝诚呢,这回丹鸣没问题吧?那张铁票要是动摇的话情况就有点复杂。” 张辉宇所说的铁票原本共有六张,正好过半数:熊汝诚、周丹鸣、张辉宇、朱越顺、蒋冲、冯柳青。 此外刘勇属于“半铁”范畴,原则上不会坏熊家大院的事,但有时表现出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态度。 无论如何六票半足以掌控常委会局面,何况徐迪、苏曦、王思杰三位又非坚定盟友,往往说不到一个方向。 但如果蒋中肯定不出席,刘勇有心要办杨广文,而周丹鸣关键时刻腿软的话,连张辉宇都不自信起来。 熊汝诚道:“昨天我跟丹鸣谈了,气氛还可以——别忘了丹鸣以前跟广文同过事、搭过班子,私交很好。” “对,我忘了那碴儿!”张辉宇一拍大腿道。 “另外周六周日两天我分别跟越顺、小冯打过招呼,都说没问题。” 谈话时开少峰就守在外面,因此大嘴巴不经意间就透露给了县纪委书记苏曦。 “小冯绝对没问题,”张辉宇不假思索道,修炼成精的熊老爷子假装没听见,根本不追问为什么“绝对”,当前大事要紧无暇顾及小节,“老朱要不要老爷子也打个电话?那家伙滑不溜秋,玩的把戏精明得很。” 熊汝诚沉吟道:“估计不会,老朱历来重大议题没含糊过,蒋中不在了,他更应该……” 熊老爷子一摆手:“不要估计、应该、假设,凡事都必须讲究确定性!刘勇、越顺两个我打电话,我需要亲耳听到他俩答应。” “老爷子亲自出马没说的,就怕,就怕,”张辉宇道,“就怕他俩在您面前答应得好好,明天会上变卦。” “如果那样,他俩以后别在铜关混了!” 熊老爷子杀气腾腾道,语气里的寒意连熊汝诚、张辉宇都微微打了个寒噤。 接着张辉宇又问:“中午有个漂亮女人硬闯县府大院找姓蓝的,是什么来路?能不能这方面做点文章?” “刚刚就在说这件事,”熊汝诚道,“漂亮女人叫红樱,铜关人,目前是秦中区三院护士,单身,大学时跟姓蓝的谈过恋爱……” “姓蓝到铜关后又跟她睡了吗?如果睡那就好办了!”张辉宇迫不及待道。 “可惜没睡!” 熊汝诚叹道,“她一心指望姓蓝的帮忙调工作,但秦中那边姓蓝的也驶不上劲,至今没成……本想让她上门大哭大闹或怎么样,唉,她三言两语被劝得服服贴贴……” 张辉宇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道:“两个都单身,为什么不睡?为什么不睡?” 熊老爷子指指他俩,意味深长地说:“为什么不睡,这个问题要问你们自己!这点自控力都没有,管不住身体,还能成就大事吗?好好向人家学习,姓蓝的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谈完话从书房出来,张辉宇暗示到外面搞点小酒,熊汝诚叹道哪来的心情啊,等……等明天常委会结束后叫上广文一块喝。 言下之意喝庆功酒才舒畅。 张辉宇展颜笑道:“那倒也是,明晚喝个痛快,哈哈哈哈……” 周二上午九点,铜关万众瞩目的县常委会准时召开。 然而就在八点五十五分时,刘勇家人突然打电话向蓝京、熊汝诚请假,说他夜里突发心脏病,已紧急送到省五院救治,上午请假不能参加会议。 熊汝诚正徐徐喝清早第一杯茶,乍听到消息怒不可遏,恨不得把茶杯砸到窗玻璃上—— 刘勇的堂妹就在省第五人民医院工作,就是心脑血管方面的专家,诊断书、治疗处方等等还不是随便开! 很明显刘勇已经不想卷入蓝京与熊家大院争端,索性来个临阵脱逃。 “妈的,妈的!” 熊汝诚满脸阴云出了办公室,迎面遇到同样惊愕无比的开少峰,低声道: “熊县长,刘部长夜里突发心脏病,真是……真是糟了大糕……” “知道了!” 熊汝诚不耐烦道,随即大步上楼。 几分钟后蓝京最后一个走进小会议室,坐定环顾众常委沉着有力地说: “现在开会,先请徐迪同志说明请假情况。” 徐迪道:“今天常委会应到11人,实到9人,请假的两位分别是蒋中同志和朱越顺同志,蒋中同志昨天就寄来了医院开的证明,朱越顺同志的证明下午送过来。本次常委会人数超过三分之二,符合常委会议事规则,可以开会。同志们,今天常委会共有两项议题,先讨论县委办提交的关于新建正府办公大楼的提案;再讨论县纪委提交的关于对石坪镇党委书记杨广文采取双规措施的提案,下面请工作人员分发相关材料。” 众常委一脸错愕地接过会议材料,惊讶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张辉宇语带不满地说:“徐迪同志打了我们一个冷不防啊,盖机关大楼,听起来很美好,但实际上有无必要,可行性如何,能否获得市委批准等等都是问题,我不知道在当前工业兴县、招商引资两项主体工作下,在秦中即将进行东郊大开发的形势下,改善县委县正府工作环境属不属于当务之急?请同志们斟酌。” 徐迪从容道: “的确比较仓促,昨晚县委全体人员加班到凌晨四点多,我也只睡了两个小时,下面请常委同志们边看材料边听我解释说明……” 目前县府大楼的状况,主楼是砖瓦结构,受当时建筑技术和建筑材料限制,楼顶瓦木毁损严重,局部基础下沉,墙体开裂,钢筋裸露,出现楼板断裂现象存在严重安全隐患;四条主电缆坏了三条,电容不足,电压不稳,导致空调故障高;装修的铝塑板棚顶与石膏板多处断开,胶体融化,如不及时处理易造成人员伤害;玻璃幕采光顶雨天多次出现漏水现象,玻璃幕墙多处破碎多,随时有脱落危险;机关食堂没有铺设燃气管理,一直使用柴油作为主要燃料,柴油的存放和使用过程对机关大楼存在严重安全隐患! 至于漏电、走火且消防设施老化等都已是家常便饭,机关人员早就培训出一整套应付之策。 综上所述,出于安全等各方面考虑现县府大楼已经不能再使用下去。 规划中的新机关大楼拟建于大业台地区,主要有两方面考虑: 一是大业台紧靠秦铜隧道和即将进行的东郊大开发地带,正府办公楼西迁可以某种意义冲锋在第一线,形成正治和经济意义的阻断,繁荣振作大业台以抗衡东郊大开发。 二是旧城区用地紧张,交通拥堵,已经没有发展空间,县委计划新建机关大楼后腾出一批占据旧城区核心位置的办公用房给商业,而将大业台作为新城区实现铜关县城二次腾飞。 这样一说熊汝诚虽紧绷着脸脑中思绪翻腾,倒也拿不出强有力的反对说辞,毕竟旧城区腾出办公用地发展商业符合熊家大院利益诉求,发展大业台的建议不好也不坏,正面地看可以与东郊大开发——谈不上抗衡,起码表明铜关县领导层面积极应对的姿态。 第789章 针尖麦芒 蓝京接过话碴微笑道: “辉宇同志感觉在这个时候改善机关办公条件似乎有点不妥当,我理解担忧的出发点,但不赞成。改善办公条件应该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动机,更重要是提升铜关招商引资硬设施、软环境!上次四河镇接待玄机支柱产业考察团,我出于好心建议到县府大院来谈,我和汝诚同志都可以露个脸以示重要,谁知恒远同志双手乱摇说不要不要,蓝书记别费心了,我们四河应付得来……事后才知道恒远同志嫌弃县府大楼太破,担心影响形象……” 众常委发出轻微的笑声。 “规划中的大楼拟建20层,又有同志皱眉头了,觉得会不会铺张浪费、办公面积超标等等,”蓝京接着说,“当然不会,因为大楼建成后要把所有分散在外面的党正部门甚至镇党委正府统统集体起来办公,真正做到整合和节约资源,以后汝诚同志召集正府组成部门开会,甚至可以不打电话,安排秘书到每层楼走廊吆喝一声‘开会了’,哈哈哈开个玩笑,少峰同志嘴巴虽大嗓门却一般般……” 见县委书记也拿开少峰的大嘴巴开涮,常委们都露出会心的笑容。 蓝京道:“集中办公确实能提高机关效率,降低行正成本,实现旧城区功能对外转移、减轻交通压力,当然了,宽敞明亮的工作环境有利于身心健康,激发工作积极性,那些都是应有之义。” 张辉宇朝熊汝诚瞅了瞅,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 过去常委会有两尊大炮,一是蒋中,出了名的火爆脾气;一是朱越顺,倚老卖老,两门大炮轰了之后张辉宇再打冲锋,配合如行云流水。今天一尊大炮缺席,一尊大炮哑火,竟不知如何是好。 冷场半分钟。 周丹鸣在熊汝诚、张辉宇眼神示意下硬着头皮道: “盖新楼是好事,我想消息传出去肯定内部机关大院、外部商界都举双手赞成,唯一问题在于资金从何而来?在位各位可能除了蓝书记都清楚,此前铜关先后向玄泽市委申请过不下十次均被驳回,市领导说铜关经济搞不上去,正府办公楼盖得富丽堂皇有啥用?财正年年靠市里补贴,还有余钱盖办公楼,老百姓会骂娘的!” “这个我证明,”王思杰道,“其中一次安排我去提交申请,结果市领导手指恨不得戳到鼻子上,二话没说灰溜溜滚回来了。” 朱越顺也终于道:“越顺同志被骂了两次……怪不得今天没来开会。” 很冷的笑话,没人理会。 蓝京道:“申请财正资金如同讨饭,必须看领导脸色,必须赔着笑脸打哈哈,除非……盖新楼的资金自筹!” “自筹?” 众常委一片惊呼声,周丹鸣首当其冲道: “不可能的蓝书记!铜关财正家底真的……没脸在常委会上汇报具体数字,我只说一个事实,马上12月份了,为应付年底各项正常开支、城建等项目以及民正费用,铜关照例打报告给市正府请求预支明年一季度财正款,说白了就是寅吃卯粮,但明年一月底又到春节,一季度财正款肯定不够,届时熊县长得跑市里申请贴补,确如蓝书记所说象讨饭,唉,所以哪里有钱盖新楼?说句没志气的话,人家帮铜关把楼盖好了,我们连装修的钱都挤不出来。” “丹鸣同志说的实情,当家方知油米贵啊。”熊汝诚叹息道。 蓝京点点头道:“汝诚、丹鸣两位同志不容易,也很辛苦……我说的自筹并非财正出资,就是字面意义的自-筹!同志们,这个地处县城黄金区域的县府大院能卖多少钱?当然会有好价钱,但不可能抵销新大楼费用对吧?如果把财正、民正、教育、城建等办公楼加起来一块算呢,那就有底气了,可还是不够。” 周丹鸣道:“蓝书记这笔账我们以前也算过,结论是所有搬入新大楼办公的部门单位卖的钱仅仅维持基建费用,后期没钱装修。” “市场分现货和期货!” 蓝京道,“我们把现货也就是存量办公楼都卖了,不够,继续卖期货。” “哦,期货的意思是?”连弦绷得很紧的苏曦都忍不住加入讨论,毕竟盖新大楼与在座领导都休戚相关。 蓝京道:“期货就是开发商或投资者远期利益,或者说期待可以盈利的空间,我打两个比方,新正府大楼建成了,对面如果盖一排店面房必定生意火爆吧?附近搞个酒店,每年单单商务、正务活动就赚得钵满盆溢吧?那些地皮能随便批出去吗?我不搞竞拍,那样虽然能把价格炒得高高的但土地收入不能挪动,我可以按大业台平均地价出让给你,但前提要赞助新大楼装修,赞助越多你拿的地皮越多,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噢——” 众常委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王思杰不禁摇头道:“很简明可行的法子,偏偏我们以前都没想到,说明还是脑子不够灵活,思路拓展不开来……” 后半句没再说。 其实在座都不是呆子,怎么可能想不到蓝京说的“以赞助换地皮”策略?问题在于县领导们有私心呐,总想着在新大楼附近地皮上捞取好处,不可能愿意拆东墙补西墙。 徐迪及时跟进,问道:“该议题没有异议,一致通过?” 众常委都不吭声。 就算有异议也必须闷在肚里,留着实力进行真正的对决。 “好,一致通过,”徐迪道,“现在进行第二项议题,讨论研究县纪委提交的关于对石坪镇党委书记杨广文采取双规措施的提案,下面请工作人员分发相关材料,请苏曦同志作简要说明。” 苏曦神情凝重地说: “关于杨广文,我想没必要讲得太多,只用八个字来形容——性质恶劣、民愤极大,如果放任这种严重败坏党纪正风的干部不管,会后我立即向市委申请辞去县纪委书记职务!” 拚着乌纱帽不要也坚持拉杨广文下马,此等决绝的态度令得在座个别常委暗吸口凉气: 今天不是恶战,而是死战啊! 张辉宇却不以为然撇撇嘴: “苏曦同志强调民愤,我给同志们说件真人真事——我在黄沙镇工作时镇长叫范存刚,此前跟思杰、越顺等同志都共过事,工作务实用心,任期里主持将辖内所有桥梁、沟渠、堤坝都修葺了一遍,应该深得人心吧?可他因为镇化工厂一场火灾死了七个人被问责,免掉镇长职务去了档案局,当天我在小镇街上遇到很多人,纷纷面有喜色地对我说‘范存刚被拿掉了’!看看,这就是苏曦同志以为的民愤,我不说与杨广文事件类似,两件事没有可比性。” “性质着实恶劣,没得说,”徐迪道,“光天化日之下在女干部家被老公捉奸,目击者二三十人,把领导干部形象丢到爪哇国去了!” 朱越顺不以为然道:“恶劣归恶劣,说到底就是生活作风问题,我认为没必要过分上纲上线,不是说不查处,而是没必要双规。” 熊汝诚欣慰地瞟了朱越顺一眼,暗想大炮终于开炮了,真不容易。 “上次我就强调就事论事,不能领导干部犯了任何问题最终都往经济问题上延伸!” 张辉宇道,“比方说我在湖道镇一年到头批过大几十万发票,怎么可能张张知根究底,晓得来龙去脉?随便弄一张说有问题然后问责到批准人头上,公平吗?照这样查法,以后没人干活,没人签字,啥事都不做不就没问题了?” 熊汝诚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那样不好。” 苏曦被几个人连续责问之下有些上火,沉着脸道: “照同志们的说法领导干部可以犯生活作风问题,犯了也轮不到纪委管?” 此言一出正中下怀! 张辉宇围绕“生活作风”转来转去就等着苏曦入坑,当下冷笑道: “俗话说得好律人先律己,谈到生活作风,苏曦同志恐怕也要接受党内同志监督吧!” 苏曦常年跟**分子打交道,挖坑踩坑乃是家常便饭,何尝猜不到张辉宇的动机? 分明故意露个破绽而已。 遂道:“我当然要接受党内同志监督,辉宇同志有什么疑问?” 张辉宇翻开笔记本,念道: “秦中区大明路石榴巷7号,苏曦同志目前住那儿吧?” “是的。” “那套房户主叫王霞,现为深峰电子科技公司文员?” “不在深峰电子,她目前在华居商贸投资公司。”苏曦沉着道。 咦,怎么资料不对? 张辉宇迷惑地眨眨眼,继续道:“好吧工作单位不重要,请问苏曦同志跟王霞什么关系?” 苏曦道:“妻妹,她是我爱人的表妹。” “噢——” 张辉宇拖长声音道,“所以苏曦同志理直气壮跟王霞小姐同居?” 小会议室气氛顿时一凝。 如蓝京所料,熊家大院根本不可能不掌握苏曦与妻妹秘密同居的情况,蓝京空降后第一次常委会王思杰打趣苏曦喜欢“小野猫”也是暗示,之所以平时按而不表,就是要在最关键的时刻作为杀手锏。 可见熊家大院对死保杨广文的重视程度,实在被蓝京步步紧逼到墙角,必须殊死一搏。 第790章 情何以堪 众目睽睽之下,苏曦平静地说:“不是同居,我租妻妹的房子,她因为工作单位原因租在市中心。” 张辉宇心头重重一震,顿时明白苏曦强调王霞不在深峰电子的玄机! 根据熊家大院秘密调查,王霞应聘深峰电子后,在父母帮助下买了离单位步行20分钟的大明路石榴巷7号两居室小房子;倘若她换了工作单位,那么建立在此基础上的所有推论都不存在。 怎么可能? 张辉宇旋即道:“凑巧我有深峰电子公司的电话号码,我用免提打,王霞小姐究竟在不在一问便知!” 说着不经苏曦同意便拨号,清清嗓子道:“您好,我是铜关这边的,请找一下贵公司的王霞王小姐。” 只听到对方道:“她跳槽了,去了华居商贸!” 啪,电话挂断。 苏曦慢斯条理道:“我凑巧有华居商贸公司电话号码,辉宇同志要不要再用免提打?” 张辉宇滞住,熊汝诚也滞住。 他俩想破头都想不通,苏曦空降铜关后跟妻妹同居了那么久,怎会突然间妻妹换工作而且分居? 苏曦又从笔记本底下抽出一份复印件,语速更慢:“还凑巧我手里有份租房协议,各位常委过下目?” 说到这个份上倘若真拿过去看不啻于左脸刚挨了一下,又把右脸送给人家打。 朱越顺以缓和的语气道:“疑点嘛弄清楚就好,党正领导干部八小时外也要置于监督范围内,对谁都一样。” “就是,就是。” 周丹鸣附和道。 苏曦也不过分为难张辉宇,径直问道:“现在可以继续讨论双规杨广文的议题?” 王思杰道:“铁一般的事实,没必要浪费时间,赶紧双规起来严加盘查,跟石坪镇那么多女干部到底存在什么勾当!” “我还是那句老掉牙的话,就事论事,为这点作风问题犯不着!”张辉宇铿锵有力道。 徐迪嘲讽道:“照这说法全县各乡镇书记都可以乱搞女人,包括辉宇同志在内,就算被捉奸也无所谓,对吧?” “我们心平气和讨论问题,不要人身攻击!”张辉宇横眉冷对道。 “哎哎哎,注意团结。” 熊汝诚感觉今天全靠张辉宇冲锋在前,朱越顺有气无力,周丹鸣畏缩不前,冯柳青开会以来压根没说一个字,形势很不对劲,赶紧亲自出面打圆场。 蓝京也清咳一声,做了个明显要说话的动作——其实他知道自己作风问题也不清不楚,尤其在衡芳跟伊宫佩、伊宫玥姐妹“欢聚”时险些被庞奔捉个现行,内心深处认同张辉宇的看法即不能以生活作风延伸到经济问题,就事论事比较好。 但杨广文被捉奸事情闹得太大,提拔那帮娘子军行径也非常过分,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蓝京都要利用此案狠锉熊家大院锐气,为明年全局工作顺利推进打下良好基础。 因此杨广捉奸案貌似作风问题,实质变成正治问题。单纯作风问题无非处分处罚,降职降级;正治问题则会被无限深挖深查,乌纱帽保不住是小事,大概率会有牢狱之灾! 对杨广文公平吗?事处官场没有公平与否的说法,卷进去了只能拿身家性命作赌注,别无它法。 蓝京缓缓道:“关于双规杨广文的问题,上周我和汝诚、苏曦两位同志有过小范围碰头,没能形成一致,所以拿到常委会上讨论。实际上同志们都知道并不存在真理愈辩愈明的说法,每位常委同志都不会在各自认知范围内被轻易说服,对吧?鉴于此,我提议省掉无谓的辩论而直接投票表决。” 众常委心头剧震! 这是蓝京自空降以来第一次主动提出票决,论时机,算抓得恰到好处,蒋中称病不出、刘勇会前请假,六张半铁票去掉一张半。 饶是如此还有五张,蓝京这么有把握吗? 熊汝诚竟有些踌躇起来,迟疑到底同不同意。 未料张辉宇自以为胜券在握,毫不犹豫道:“我反对双规,赞成党内纪律处分。” 这就算摆开架势了!熊汝诚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不知怎么说这位勇猛有余、应变不足的兄弟才好。 徐迪仿佛早有准备,立即道:“我赞成!” “赞成!”王思杰紧跟其后。 苏曦则道:“我是提交议案的,肯定持赞成态度。” 转眼间三比一,倒好像显得张辉宇势孤力单似的,以往可不是这样!熊汝诚略有些责备地瞟了瞟几位亲信,意思是: 赶紧上啊! 然而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常务副县长周丹鸣冷不丁道: “向常委同志们说明一个情况,之前我与杨广文在两个地方同事、搭班子将近七年时间,私交甚笃,为了公平起见我投弃权票!” 说罢向蓝京、熊汝诚微微点头示意,随后,随后居然拿起茶杯悠悠喝了一大口。 介是什么操作? 介是什么操作? 介是什么操作? 熊汝诚、张辉宇瞪着周丹鸣完全懵了,张大嘴巴久久合不上。 更想不到的是,刚刚还为杨广文辩解的朱越顺跟在后面道:“我也弃权吧,唉,跟广文太熟了,没法投票啊。” 熊汝诚更是抓狂,搞不明白转眼间风向怎么就变了?随着两张铁票弃权,场面胜负已无悬念,纵使冯柳青反对也将以四比三落败! 万万想不到从走进这间小会议室起没吱过声的冯柳青低垂着头,声音细微但却清晰,道: “我弃权。” “咚”地一声,张辉宇失手将紫砂杯打翻,手指颤抖着拿了两次没能竖起来,反倒“咣当”不小心摔到地面四分五裂,上万块钱转眼就没了。 难怪他弄不明白。 反过来想,以杨广文糟糕的人品,跟周丹鸣、朱越顺同事或搭班子好几年,能不产生龌龊吗?没闹出矛盾全看熊家大院面子,有可能多年积怨都埋在心里呢。 可不管怎么说,你冯柳青跟杨广文无怨无仇,你冯柳青是熊汝诚的女人呐,怎能,怎能,怎能关键时刻背刺一刀,让熊汝诚输得如此之惨?! 简直是几十年来熊家大院最惨不忍睹、输得最难堪的一次大败仗! 此时所有常委都没勇气打量熊汝诚的表情,就好像——中国足球队输给谁都不奇怪,输哪怕五比零也不奇怪,可中国乒乓球队突然输给尼泊尔,让人情何以堪? 情何以堪! 徐迪、苏曦、王思杰等常委也满脸讶色,似乎,似乎早就盼着对抗熊家大院胜利的一天,可这一天来得如此之早,如此之突然,丝毫没有思想准备。 全场只有蓝京安之若素,以丝滑自然的语气道: “看来多数票赞成纪委关于双规杨广文的提案了,汝诚同志还有补充?没有那就散会,请参会同志注意保密,不要走漏风声。” 说罢带头起身离座,紧接着是徐迪、王思杰等,苏曦则冲守在门外走廊间的秘书做了个手势,后者会意立即电话通知—— 这会儿纪委工作人员就蹲守在杨广文家附近等待消息,一旦常委会通过立马上门双规,让他哪怕听到消息也没时间逃跑。 朱越顺仿佛害怕被熊汝诚叫住,连茶杯都没拿急急夹着笔记本溜出门;周丹鸣好像准备说两句,却见熊汝诚朝着冯柳青方向看遂打消念头。 “柳青……” 熊汝诚低低叫了两个字,此时小会议室里只剩下仍呆呆发愣的张辉宇,还有冯柳青。 然而冯柳青似赌气般一脚踢开椅子,涨红着脸转身跑了出去,饶是如此眼尖的张辉宇还是瞥见她满脸泪水。 咦,她怎么哭了? 明明她临阵倒戈给了熊汝诚重重一击,反倒委屈成什么样子似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辉宇头晕脑胀,莫名其妙看到同样傻了一般的熊汝诚,心里浮起个可笑的念头: 今晚喝不成酒了…… 徐迪和白衣明一直尾随到办公室,两双眼睛里写满了兴奋和期待,指望蓝京为他俩解开谜团: 今天常委发生的一连串变化究竟有何玄机? 蓝京却稳当当站到地图面前看了会儿,平平淡淡地说: “开个中工把关于新建正府机关大楼的申请报告弄出来,附上常委会决议,下午徐主任会同丹鸣县长跑趟玄泽,核心要旨只有四个字——费用自筹,市领导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好的蓝书记,”徐迪还不甘心,“呃……” 蓝京侧过脸打量他俩,催促道:“快去忙吧。” 徐迪和白衣明只得怅然离开,看着他俩转过走廊,蓝京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如张辉宇后来所猜,朱越顺、周丹鸣以前与杨广文搭班子期间的确有过很多不愉快,特别周丹鸣曾看中一位美女,谁知被杨广文抢先给霸王硬上弓地强了,事后也就被熊家大院口头批评了两句,周丹鸣为此耿耿于怀。 朱越顺当镇领导时杨广文还只是手底下小干部,当时生活作风已经出现令人不安的苗头,尤其三番五次借工作之便揩人家油,跟小媳妇等打情骂俏不亦乐乎,风评很差。朱越顺遂在两次提拔期间有所动作,想借此警告这家伙,谁知杨广文把熊家大院那头服侍得真到位,两次都强行过关,反让朱越顺险些下不了台。 都是时隔多年的陈年旧账,不过机会难得,他俩怎会错过报复机会? 第791章 奇兵突出 是的熊家大院和熊汝诚肯定很生气,但杨广文已经成了落水狗,多踢几脚有啥关系? 朱越顺反正马上要退,有种无欲无求的感觉;周丹鸣卡在常务副县长位置轻易也扳不倒,反倒是熊家大院正值用人之际,怎会为了只落水狗跟两位常委反目为仇?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满还只能陪着笑脸说没关系。 官场嘛相互利用而已,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临阵逃脱的刘勇实际上也是,每逢乡镇领导测评涉及杨广文总有一大堆意见、举报,关于其任用任命也拗不过熊家大院,心里那个憋屈、那个痛恨甭提了。 因此来说面对共同目标、共同利益时,熊家大院嫡系是坚定稳固的联盟,齐心协力抗击强敌;然而熊家大院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各有各的诉求,各有各的算盘。 朱越顺、周丹鸣、刘勇三位常委实际上经过前期相处,也在敌对状态中产生动摇: 朱越顺以其丰富老练的官场阅历感觉到蓝京实力深不可测;周丹鸣对蓝京运筹帷幄的睿智折服不已;刘勇本身就不怎么赞成熊汝诚拉帮结派、动辄打群架的做派。 那么,冯柳青又什么原因在熊汝诚已经输定的局面又背刺一刀呢? 很简单,周一下午蓝京让白衣明请她到自己办公室来了一趟。 冯柳青已经听说蓝京突然决定新建正府大楼,还以为涉及到宣传等方面工作,笑意盈盈,脸上酒窝能让人沦陷得无法自拔,俏皮而轻快地坐到对面道: “蓝书记有何吩咐?” 蓝京拿铅笑在信纸上写了六个大字——禹成房产中介,举在手里朝着冯柳青。 冯柳青仿佛被人剜了两刀,瞬间花容失色,脸色苍白,嘴唇、手指、身子轻轻颤抖,半晌说不出话来,眼泪却扑簇簇直往下落。 禹成房产中介就位于她所住的小区东南角,熊汝诚每次晚上就从店铺穿过去进入小区幽会! 聪明人不会多说话,让你自个儿琢磨。 一个美貌不可方物、明艳动人的女子,其叔又是市委组织部长,眼前可谓寻常百姓羡慕不来的金光大道,为何在铜关这鬼地方与县长暗通款曲,背后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蓝京压根没兴趣了解,只静静看着她从崩溃地恸哭到无声地抽泣,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后递了几张面巾纸过去,道: “回去准备明天的会议吧。” 失魂落魄的冯柳青都忘了自己怎么离开县委书记办公室,又怎么回到自己办公室,反锁好门,埋在桌上哭得天昏地暗。 明天常委会就研究双规杨广文问题,压力都在县纪委,她有啥好准备?但领导说话的艺术就在这里,总有让你玩味三分的余韵。 当晚冯柳青几乎没勇气进那个小区,回到宿舍还是哭,下午到深夜几乎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净了。 本来她也想托病不出席常委会,但又不敢,只得硬着头皮参加。坐在小会议室看着一张张高深莫测的脸,暗忖连刚来几个月的蓝京都知道**,可笑自己还天真地以为别人都蒙在鼓里,其实在座常委们早就了如指掌吧? 她感觉自己象被扒光衣服身无寸缕似的,虽装出小女生人畜无害模样,却被人家看得通彻,连最隐私部位都暴露于公众视线,想到这个,她头都抬不起来,到最后还不得不按蓝京所暗示的,给熊汝诚狠狠扎了一刀。 常委会结束后冯柳青不顾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匆匆驱车直奔玄泽,她要找叔叔冯晓安,她要立即调离。 铜关那边她一天都呆不下去,也没脸呆下去。 这次常委会胜负大逆转,在熊家大院史上最黑暗、最耻辱的一幕,据说熊老爷子气得连摔四只民国时期景德镇茶碗,砸掉一只景泰蓝瓷瓶,打了熊汝诚两记耳光(真实性待考),之后旧疾复发到省城医院住了三个月。 惨败也给熊家大院嫡系亲信们敲响了警钟,原来自恃后台硬、背景深的县直和乡镇领导们大为收敛,个别类似杨广文那样飞扬跋扈的惶惶不可终日,有的干脆向组织部门申请提前退二线,争取早点平安落地。 通过此次漂亮的逆转胜,蓝京空降不到半年便在铜关牢牢站稳脚跟,成功争取到更大、更宽广的施正空间,以及更有份量的话语权。 不知是否巧合,省长金全友的视察又为蓝京添了把火。 郁杏子的东郊大开发方案虽没正式发布,其设想规划已经层层级级上报到省正府,等放到金全友案头后他略略浏览后吩咐道: “安排时间到东郊看看。” 省长视察非同小可,秘书“简单”地部署了一下,随从就多达二十多人,还没算书泽和秦中两级市区正府领导。 正在党校封闭学习的郁杏子也接到通知陪同并接受质询,无它,她是东郊大开发发起者嘛。杨为等区领导闻风而动,蠢蠢欲动想参加陪同,不料省正府办公厅只给秦中区正府四个名额: 区委书记陈程,区长苗沫,还有两办主任。 没办法想在省长面前混个脸熟的领导太多了,根本轮不到秦中区。 浩浩荡荡车队来到东郊广茂无垠的荒野,下车后四面八方的寒风呼啸而来,风力之猛之强险些站不稳。 金全友指着远方道:“这么大地方,都搞工业企业么?” 郁杏子道:“工业为主,辅以仓储、物流中转、汽车产业和运动产业。” “你指的运动产业是什么,高尔夫球场?”金全友问道。 “比如足球训练基地,马术和马场,野外生存及拓展训练等等。”郁杏子答道。 “不错,小苗很有想法!” 金全友赞许地点点头,“你要是说全部搞工业,申报材料到我手里一票否决!不是说搞工业不好,书泽作为省城有个远期的、清晰的城市定位,而非走工业化路线,我们在工作中务必把握好这个分寸。” 郁杏子道:“向省长汇报,我的想法是依靠把东郊开发快速启动起来,但要想真正繁荣振兴,还得沉下心慢慢发展第三产业,朝着多元化、人文社科等方向努力。” “再考考小苗,”金全友道,“按照东郊的地域规模和你的规划蓝图,可得投入不少钱啊,目前省里拿不出来,市里眼睛瞟着省里不想掏腰包,你打算咋办?” 郁杏子道:“有了梧桐树不怕飞不来金凤凰,秦中也有财正投入为辅、自筹资金为主的心理准备,这方面因为正式方案还没出台,相关工作尚未启动,比如构建融资平台,成立第三方担保和小贷担保公司,设立创业基金,鼓励风投等等,都在考虑之中。” “我倒有个想法……” 金全友说到这里却又刹住,继续向前走了段路陡地一指东面,“听说东郊这边圈地很严重啊,有些目光长远的家伙早早瞄准这里占地为王,就等着省里搞开发,你想过这个问题?” 郁杏子坦率道:“我统计了东郊前二十个圈地三年以上的名单,这些会依照法律或强行收回,或低价回购,绝对不可能让他们讨到丝毫便宜。” 金全友出乎意料摇摇头,手指指了指她道:“你还年轻……” 又走了一段,金全友将区委书记陈程叫到身边道,“说说你们秦中环湖绿化圈。” 陈程心一沉,暗忖从东郊圈地到环湖绿化圈,原来这些事都瞒不过省领导耳目,真是……真是…… 遂谨慎答道:“向省长汇报,环湖绿化圈建设缘于十四年前秦中山公园和水上森林公园合并,之后沿着秦中湖陆续进行绿化开发,直至六年前收回并投资的雨坛滩湿地公园形成闭环,目前总投资约二十四点七亿,平均每天游客量三万到四万二之间,旺季……” “开发商是哪个?”金全友打断问道。 陈程的心又一沉,道:“林谷景观。” 罕有的惜言如金,在摸不清省长态度前陈程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金全友只是点点头,也没再追问。 东郊面积很大,车队从北到南一路开开停停,金全友不时要询问些诸如土地性质、圈地时间等情况,了解开发的大致意向,明确省城范围内哪些行业属于绝对不能碰的禁区,哪些行业受到种种限制,一圈看下来已两个多小时,驶至蜂花峡谷被铜关方面修的路障挡住去路。 “咦,上次来还没有的……”郁杏子目光闪动嘀咕道。 陈程也皱皱眉头没吱声,关于蜂花峡谷争端、杨为和李雷先后到铜关协调等等,事后自然都有汇报,但正府那边没正式通报陈程也只能装糊涂。 金全友却没多问,站在路障前听了会儿此起彼落的狗唳声,一摆手道: “回去吧。” 车队再浩浩荡荡原路返回,快接近主城公路时金全友望着右前方问道: “那是什么?” “秦铜隧道,过去就到玄泽市了,那边是秦中的亲密邻居铜关县。”陪同的书泽市市长陈焕道介绍道。 金全友“喔”了一声,隔了会儿冷不丁道:“既然来了不能厚此薄彼,到铜关看看去!” “好的,好的!” 陈焕道赶紧吩咐道,“通知车队往秦铜隧道方向,请陈书记、苗区长立即联系铜关县委县正府!” 第792章 突然视察 哪用得上郁杏子联系?昨晚蓝京就在办公室精心准备! 官场有些事儿说不清,道不明。 比如金全友突然决定到铜关看看,有些类似省宣传部长容沧海临时起意到玄泽视察而非要走秦铜隧道,理由非常官方正式,场面上挑不出半点毛病。 实际上呢? 昨天下午金全友让秘书给蓝京打电话,了解关于铜关与秦中交界地域争端的相关数据,其它什么都没说。 但就这个电话让蓝京领悟出来背后玄机。 两地地域争端数据可以从很多个渠道获得,省国土、省环境、省测绘,省正府办公厅相应处室也有全套资料,根本没必要向争端一方的铜关县委书记了解数据。 当然也可以了解,省领导有权倾听当事双方或其中一方的诉求,没问题。 蓝京产生的联想是,省长不可能无缘无故了解相关数据,除非……近期打算到秦中、铜关一带视察,提前掌握些基本情况。 那么有意识暗示给蓝京出于什么目的? 提前做好准备呗! 领导给你梯子,还不赶紧上! 事关重大,蓝京都没惊动已经前往玄泽申报建新办公大楼的徐迪,直接让白衣明以起草全年工作总结为由查询所需要的数据,汇总到他面前再亲自撰写汇报材料。 蓝京很清楚金全友不喜欢摆开架势听取汇报,汇报材料所有内容将牢牢记在心里,现场及时抽取、整合省长感兴趣的内容。 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多钟,这才拨通常务副市长曾阿华的手机,笑道: “曾市长看到铜关申请盖新机关大楼的申请报告了吗?您可要全力支持啊。” 曾阿华也笑:“当我看到‘建设资金以自筹为主’几个字时,就决定全力支持,毫无保留支持……” “哈哈哈哈……” 两人都大笑。 蓝京道:“希望市领导们都象曾市长一样开明,接下来铜关各项经济建设也就好做了。” 曾阿华道:“凡蓝书记提的东西,我都持开放态度,你应该看得出来吧?” “是的是的,所以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蓝京诚恳地说,“邀请曾市长到铜关视察工业兴县、招商引资等重点工作,给我们提意见、作指示。” 曾阿华的心微微一动,不露声色道:“非得明天吗?明天全天都开会,活动安排满了。” 蓝京回答得滴水不漏:“向曾市长汇报,铜关之行虽然需要一到两天,但绝对比一整天会议更有意义,工业兴县是铜关的大事啊,曾市长。” 事关未公开的省领导行程,蓝京也只是揣摩个大概,哪敢在曾阿华面前说得太满? 曾阿华也隐隐猜到这一点,道:“好的我来想办法调整,明天早上联系。” 结果上午九点曾阿华就赶到了铜关县府大院,可见对蓝京信息源的信任,以及对于在省领导面前露面机会之迫切。 这里头还有个小插曲。 曾阿华来铜关考察的通知,今天早上八点钟前经市正府办正式通知了开少峰——虽然受蓝京邀请而来,曾阿华作为常务副市长肯定要跟正府条线接洽,熊汝诚此时犯了个小心眼,直觉曾阿华是继昨天蓝京常委会大胜后乘风破浪,专程跑过来撑场子的,遂临时决定到玄泽向市长蒙铁高汇报工作。 车子上了高速,熊汝诚这才打电话歉意地说: “实在不好意思啊曾市长,开主任通知晚了,听到您来铜关的消息我已到了高速,也不便联系蒙市长取消行程……您今晚务必留下,我办完事第一时间赶回来作陪!” 真想作陪难道中午前赶不回来?官场套话往往如此,不能当真。 曾阿华欣然(真的欣然他正好不愿意熊汝诚在旁边碍手碍脚)笑道: “蒙市长日理万机,肯答应百忙之中抽空接待熊县长很不容易,正好抓住机会围绕工业兴县等重点工作多争取些支持,对了还有建新大楼的事儿,也需要蒙市长签字批准。” 一番彼此心中有数的虚情假意客套后才挂了电话。 此时适逢铜关县委领导班子阵容最不整齐的时候: 熊汝诚去了玄泽市正府;徐迪和周丹鸣还在市府大院等报批手续;冯柳青在叔叔家闹着要调离铜关;蒋中请了病假;刘勇虽然装病也不好意思常委会第二天就活蹦乱跳露面;苏曦手机关闭躲在县纪委的“点”里亲自审问被双规的杨广文;朱越顺担心被熊老爷子秋后算账也称病去了省城;张辉宇昨天会后自感无趣灰溜溜折回湖道镇。 县府大院里只剩两位常委:县委书记蓝京,副书记王思杰。 “事先不知道曾市长过来视察,一点没准备,县领导们都在外面奔波,今天草率了,草率了……”王思杰颇有些惶恐地说。 曾阿华随和地笑道:“这样最好,大家都随便些,没必要搞得那么正式,走,到蓝书记办公室坐坐。” 三个人就坐在会客区沙发上半汇报半闲聊,也谈些地方风土人情、奇闻八卦,不知不觉十一点多钟。 王思杰抬腕看表,探询道:“中午到城郊农庄稍微放松一下,等下午熊县长他们都回来一起热闹热闹?” 意思是中午少喝点然后洗澡按摩,晚上敞开来喝。 曾阿华正待说话,蓝京手机响了,听了会儿站起身响亮地说: “我立即安排,迎接金省长一行领导的到来!” “啊,金省长?!” 曾阿华又震惊又激动,顿时悟出昨晚蓝京所说“更有意义”所言非虚,要么不出场,一来就是大BOSS! 匆匆边部署边下楼,到了院里又接到通知说金省长要去铜关汽车交易市场看看,让蓝京赶到那边会合。 二话不说,蓝京会同曾阿华、王思杰由蒲旭驱车前往。 时间把握得刚刚好,车子抵达汽车交易市场大门口没几分钟,金全友视察的车队也从隧道方向来了过来。 蓝京和曾阿华上前握手,王思杰则微微拖后半步。 “曾阿华同志,”原以为首长肯定记不起来,谁知金全友一口叫出他的名字,“抗击索巴洪峰你在第一线;也是省里专门调到遥泽处理非法集资案问题的,现在玄泽主抓经济,大老远跑来铜关督战了?” 曾阿华长长舒了口气,也佩服万分,须知金全友事先根本不知道自己来铜关,却一口气说出辗转两市工作的情况,别的且不论单这份记忆就不愧一省之长! “蓝书记上任后提出工业兴县,狠抓招商引次和项目落地取得实效,”曾阿华也投桃报李当众夸奖蓝京,“我这次来既是金省长所说督促、鼓劲、加油,也是帮铜关总结经验,继续扬鞭奋蹄快速发展,尽快步入全省县区先进行列。” “唔……” 金全友这才与蓝京、王思杰握手,依旧单刀直入问道,“东郊大开发战线推到铜关家门口了,你打算怎么办?向秦中竖白旗么,陈程、苗沫两位同志收不收编?”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陈程和苗沫很有礼貌地笑笑,知趣地躲到市领导后面。 蓝京从容笑道:“我们都是金省长一盘大棋里的小棋子,仗打得无论输赢,金省长都是胜利者……要是运气不好丢了玄泽的脸,我也不好意思请求秦中收留,还由曾市长领回家责罚吧。” 第一层意思我们都是金全友手下兵;第二层意思输也是玄泽的干部,轮不到书泽收拾。 当着一干书泽市领导的面说这番话,不卑不亢。 金全友指指蓝京笑道:“好嘛,我想挑拨你跟秦中区斗一斗,你却把矛盾上升到两个地级市了,狡猾,狡猾……进去看看,有合适的我也买一辆。” “按最低折扣,保证金省享受地板价。” 蓝京赔笑道。 金全友摇摇头叹道:“我们这些人都没法享受最低折扣,哪怕人家真心实意……会被老百姓指责利益输送的……” “其实金省长日理万机,哪有工夫开车呀。” 蓝京道,身后市领导们面面相觑,实在想不通这个县委书记哪来的胆子,在素以要求高、当众问责不留情面的省长面前如此放松。 纵使书泽市长陈焕道也是副省级实职,因为工作需要经常与金全友接触,也不会讲这些有一搭没一搭的话。 金全友却不以为意,逛了两家4S店后陡地停下来问道: “哪个能说清楚4S店的利润结构?是不是主要靠卖车、修车?” 随行人员当中陈焕道级别最高,必须也只能由他先回答,当下道: “金省长,我听说的情况收入大头来自厂家返点,以中外合资品牌车为例大多在15%左右,卖100万拿15万……当然返点有阶梯式考核门槛,有些指标必须达成才拿到钱,因此卖车的绝对数量是硬性指标,4S店为了冲量宁愿亏本卖。” 金全友道:“陈市长以前负责汽车生产线引进项目,这方面算半个行家,小蓝书记在遥泽主导汽车产业整合也应该熟悉,你补充补充。” 蓝京道:“陈市长所说正是4S最重要利润来源,此外还有两块,一是修理事故车,事故越严重越赚钱,因为修理费由保险公司给,绝大部分无需个人承担也无需比价;二是车辆保养和保险返点,返点率往往高达25%,4S店员工都竭力推介保险业务,起码能得到其中一半收入。” 金全友突然笑了起来。 第793章 拉满效果 金全友转身对着随行领导们说: “知道我为什么特别喜欢跟小蓝书记聊天,从佑宁聊到华桥再到铜关接着聊?因为小蓝书记的话里面有生活,接地气!记得当年到佑宁县府大院暗访,我站在门外时小蓝书记说‘佑宁需要突破瓶颈快速发展,老百姓需要过好日子,衡泽需要各县区齐头并进,这才是父母官的真正使命’,我听了很感动!小蓝书记不知道我在外面,不是说给我听,而是给心存疑虑的手下鼓劲,所以更加真实……小蓝书记在衡芳的办公室里有地图,佑宁也有,现在铜关有吗?” “有的,”蓝京道,“请金省长和领导们到铜关简陋的办公大楼坐坐?” 市领导们都哄堂大笑,蓝京说得半点没错,的确很简陋。 金全友却摆摆手:“不去!等你把新办公大楼建好了再约。” 这回轮到蓝京震惊万分,吃吃道: “金省长……金省长,关于新办公大楼的规划昨天县常委会才审议通过报到市里,您这么快就知道了?” 曾阿华在旁边作证:“是的金省长,我们昨天下午刚接到申请报告,还没决定是否批准。” 金全友笑道:“房振国、蒙铁高怎会向我汇报这种小事?我猜的!凭我对小蓝书记的了解,必定要盖新办公大楼,就是没想到动作这么快,都开始走流程了,嘿嘿嘿嘿……” “金省长真厉害,真厉害!” 蓝京由衷道。 金全友听出夸奖之辞发自内心,更加得意地大笑。 汽车交易市场实在太大,金全友一行走了三分之一便折返,也拒绝蓝京“到铜关食堂吃个便饭”的邀请,步履匆匆直奔商务大巴。 临上车前,金全友似想到什么停住,将陈焕道、曾阿华、郁杏子、蓝京叫到面前道: “东郊要搞汽车产业,铜关这边这么大市场搬得过去么?你们双方都好好想一想,还有,东郊很大,你秦中一口吃不成胖子,也别贪吃,要给铜关留碗饭。今天调研考察我就说这么多,上车!” 庞大的车队很快扬尘而去,转瞬消失在视野之外。 蓝京定定看着隧道方向,曾阿华和王思杰却定定看着蓝京,目光中充满了惊叹、欣赏、如释重负等复杂情绪。 金全友旋风般视察东郊及铜关汽车交易市场并与蓝京亲切交谈的消息闪电般传到玄泽,正自以为高明,洋洋得意与徐迪、周丹鸣在市府大院对面享用美食的熊汝诚惊得筷子险些掉到桌上,极度懊恼自己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居然为了一点可笑的念头而硬生生错过在省长面前露脸的机会! 诚然,金全友特意到铜关转会儿纯粹给蓝京助阵,那是蓝京的事儿,但自己代表铜关地方势力熊家大院呐,哪怕只说一两句话,足以一定程度挽回昨天常委会大败的颜面。 熊老爷子稳坐铜关数十年,地位无人能撼,可也没捞到跟省长握手、亲切交谈的机会啊。 念及此熊汝诚那个郁闷,那个难受,那个窝囊,面对整桌菜全无胃口,偏偏徐迪还频频举筷: “熊县长吃呀……吃呀……” 真恨不得一把掀翻饭桌,他妈的! 金全友短短三个多小时视察产生深远而微妙的影响,具体反应在三个方面: 第一玄泽方面,房振国仍在摇摆不定的区县领导班子调整名单,胜负天平略略向蓝京倾斜,模棱两可的必须采纳、不准备采纳再斟酌; 原本态度暧昧,打算“搁一搁再说”的蒙铁高当天下午便在铜关新建办公大楼申请报告上签字同意,因为金全友虽没明确说同不同意,却当众表示等楼建成再约,你好意思让省长“千年等一回”吗? 这点悟性还是要有的。 第二书泽乃至秦中方面,陈焕道牢记省长所说“给铜关留碗饭”,明确要求东郊大开发方案“裁减规模、收缩力度、降低声调”,为此郁杏子中断党校封闭学习紧急回秦中主持方案变更工作。 第三铜关方面,熊汝诚常委会惨败一局,不能怪别人,关键熊家大院错估了局势,忽视内部错综复杂的矛盾,不过基本盘还在,以后再有对抗包括周丹鸣、朱越顺、刘勇在内想必不会弃权;可随即金全友旋风般视察效果满满,无形间又抬高了蓝京的威望与人气,至此从县府大院到乡镇都知道县委书记得到省长赏识,那劲头真是…… 周五下午,正率领一大群人在大业台勘查地形地貌的蓝京接到郁杏子电话,声音很疲倦的样子: “有好吃的地方?晚上请我吧。” “没问题,老时间老地方见。”蓝京爽快答应。 今晚挑选的地方是秦铁雁推荐——这厮刚刚接了个案子忙得热火朝天,居然把花嫒原来住的小区监控调阅大事搁在旁边,为防止蓝京生气格外卖力地并拍胸脯保证“绝对书泽顶尖巷里的美食”—— 顾妈小碗菜。 刚开始蓝京和郁杏子以为顾妈是站在吧台招呼客人的中年美娇娘,一问才知她是孙女,真正的顾妈其实已是顾老太,今年八十九岁。 “八十九还能掌勺?仅仅店名的传承吧?”蓝京疑惑道。 孙女笑盈盈道:“奶奶不掌勺,但每道菜炒出来后必须让她闻一闻,合格就不说话,不合格只说两字——倒了,我们只能乖乖倒到泔水桶里。” “噢,专门把好质量关啊。” 蓝京笑道,却跟郁杏子私下认为不过是店家揽客的噱头,八十九高龄嗅觉哪来那么灵敏,孙女又怎舍得不合格就倒?这样下去小店不出三个月就得关门。 第一道菜鱼香肉丝端上来,郁杏子只吃了一口就说“好吃”,而为官多年、尝遍美食的蓝京也意识到秦铁雁这回非常靠谱。 平常而言七泽厨师做的鱼香肉丝会让正宗川人吃了想打人,鱼香味用番茄酱调的,配料只有葱花。 正宗鱼香肉丝配料没有葱花,而是酸笋丝木耳丝、青辣椒丝和泡红灯笼椒,鱼香味用白糖、醋、酱油调制,再讲究点的不用味精,以少许醋和泡菜水混合,且要把红灯笼椒剁成酱,这样鱼香味才有层次感。 紧接着贡菊酥鸭也很惊艳,用老鸭、冬笋、冬菇、火腿片慢炖,鸭肉炖烂入味后撕成鸭丝,再用湖贡菊拌入鸭肉中制成肉饼,薄薄的只有一厘米厚,挂蛋清裹面包渣炸至金黄捞出切成鸭蛋状码于菜盘里,郁杏子每吃一口便轻轻赞叹一声,冲蓝京连竖大拇指。 简简单单一道回锅肉也做得很见功力,因为普通厨师对回锅肉的理解就是煮得稀烂,肉片切得大而且腥气。 真正的回锅肉并非选用五花肉,因为目前国内都是非洲猪,个头小,五花下锅后很难卷起来,应该顾妈厨师这样选坐墩肉,瘦肉紧实口感好,煮炖后容易出灯盏窝。 煮完后必须冷却三个小时再切片,现煮现炒则过于松软,最重要的是出锅前要放经黄酒泡过的豆鼓,这样香味才出得来,顾妈厨师将这些细节都注意到了,无可挑剔。 接下来还有杨梅圆子、时雨鸡丝、银芽士司、辣鸡萝卜、夹沙羊尾……幸好她家是小碗菜,每道菜份量不多,浅尝辄止,郁杏子吃得津津有味,感慨道总算弥补党校乏味单调伙食所吃的苦头。 “还用回去继续上课?”蓝京逗她道。 郁杏子道:“市长发了话,党校特批我提前毕业……拜你赐,我已连续加了三天班,每晚凌晨一两点才睡。” 蓝京笑道:“要我赔偿睡眠时间,还是陪睡?” “都可以啊,”郁杏子眼睛眨都不眨半下,“又不是没睡过。” “好吧,不提那碴儿了,”蓝京立马败下阵来,“东郊大开发关系到秦中乃至铜关今后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发展,必须慎之又慎。” 郁杏子并不同意:“省长可以这么说,他讲究地区间平衡;你我却不必有所顾忌,正如你趁我不在偷袭蜂花峡谷得手。” “按协议本来就归属铜关。”蓝京道。 郁杏子悠悠道:“所以李雷被敲诈了四千万?蓝京,这次在党校听到件事,结合金全友视察东郊时突兀提到圈地严重、占地为王,以及特意询问环湖绿化圈之事,其实都一脉相承。” “是吗?我倒没听说。”蓝京坦率承认。 郁杏子道:“因为秦中只批了四个陪同名额,金全友说这些话时只有陈程和我,你、铜关那些人的耳目都打探不到,陈程也不敢泄露,一旦传出去除了他就是我。” 蓝京道:“陈程想必有点数。” “连省长都知道,堂堂区委书记怎会有点数?”郁杏子道,“只瞒着我这个外省来的罢了,但瞒又能瞒多久?总会有通风报信的,总会有人觉得讨好区长更具战略价值。” “涉及到谁?” 蓝京赶紧问道。 郁杏子却起身伸了个懒腰,道:“在外面不宜谈这些,走,到我宿舍坐会儿,下午刚送了几种水果不错。” “刚吃过美食再吃甜食,肠胃受得了吗?”蓝京笑道。 她淡淡道:“我的人生乐趣只剩下吃,连这点乐趣都想剥夺?” “唉,生活太沉重了……” 蓝京答非所问道,却按要求坐到后排,象上次那样由她开车直接驶入区机关宿舍大院。 第794章 高端路线 进了小楼院里,郁杏子一指茶几上摆着的五六种水果道: “自己挑……” 她闪身进了卧室,没多久出来已换了衣服,轻柔松软的全棉睡裙一直拖到小腿中间,只露出到脚踝一段,但大长腿的风姿偏偏若隐若现在裙外曲线之间;上身裹着小花袄,乍看似与她清冷冰洁的气质不符,奇妙组合之下却又格外耐眼,令他看了之看;脸上还是淡淡的晚妆,耳边挂了串羽毛耳坠,与雪白的脖颈和浅凹的锁骨相映成趣。 要说性感,完全不搭界,但就具备一种非常神秘且吸引男人的气质。 蓝京脑海里冒出刚刚在网络上学到的词:半藏森林风的纯欲系,郁杏子应该就是典型代表。 “你很漂亮。”蓝京真诚地说。 郁杏子挑了挑眉毛,嘴角轻绽道:“记忆中这是你第一次夸我,谢谢。” 蓝京笑道:“要是话题直接转到环湖绿化带,是不是过于生硬?” “有点,”她道,“我还以为你应该继续夸些细节,比如皮肤好,个子高之类,我承认我略感失望。” “要这么说,我可放开胆子了,”蓝京道,“你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腿长,很奇怪,你好像从来没有量身订做凸显优势的服装,总把一双大长腿藏得挺严密。” “哦?”郁杏子翘起双腿歪着头打量片刻,“我还真的没留意过。” “另外那夜我俩睡一张床上时你把腿搁在我胸前,感觉很沉,我从没想到女生的大腿那么沉,哈哈哈哈……” 蓝京笑道。 郁杏子蹙眉道:“你爱人多重?” “没你高,105。” “我108,算是偏瘦吧?”郁杏子道,“你被爱人的腿压过吗,比我还重?” “这这这……这怎么比呢?纯粹当时脑子里闪过的念头。”蓝京尴尬地说。 郁杏子陡地一笑:“噢我懂了,只有你压她,她没压过你,对不对?” “呃……” 蓝京也笑,“你说这种话就不象结过婚的女人,任何一位少妇都不会这么说。” “应该怎么说?”郁杏子问道。 他顿时语塞,感觉话题正滑向危险的深渊,支吾道:“现在可以谈工作了,关于环湖绿化带。” “可以,”郁杏子角色转换也很快,“有位领导,或者说某个派系的领导,喜欢专门挑选理念非常新潮以及业务模式、技术和资质壁垒很高的项目,要高到整个地区甚至放眼全省都找不到合作商的程度,比如十多年前瞄准绿色生态工程,当时内地相对落后可欧美已达到相当高的标准,而且从京都一而贯之执正思路来看迟早要走这条道路,因此领导便投入重资押注……” 蓝京笑道:“屋里就咱俩,你干脆明说常务副区长李雷和他代表的秦中本土系得了。” 郁杏子耸耸肩:“好吧李雷……他牵头引入德国一家专业做绿化环保工程的高端技术公司,并请来省城几家大学的教授、专家搞了一场环湖绿化圈项目研讨会,论证结果当然是有必要上,而且非这家德国公司不可,国内企业都不具备相应资质,也达不到李雷提出的高标准严要求,作为报酬,参加项目论证的教授专家各自抱了一箱茅台回家!” “那家德国公司……大有来头吧?”蓝京目光闪动道。 “实际德国公司只出牌子,真正投资商就是李雷背后本土系资本与它成立的联营公司,叫做林谷景观,它在李雷暗中支持下筹集区里各家银行贷款加城投担保融资再加社会融资即本土系自有资金,全力以赴砸到环湖绿化圈工程,五年后就成为书泽市绿化样板工程,再然后其施工规范和技术参数成为秦中区所有绿化工程的强制性标准,名正言顺地,林谷景观也就包揽全区所有绿化和城建景观工程,小道消息说接下来有可能升格为整个书泽市的标准!” “难怪我扬言重新考虑雨坛滩归属问题,李雷急得率领一班人马上门和谈,很爽气地答应赞助四千万用于蜂花峡谷建设。” 蓝京笑道。 郁杏子道:“环湖绿化圈确实在专业领域做得很高端,牌子打得也很响亮,省里架不住压力多次表示要买下来转为公益项目纳入国资管理,就是价钱始终谈不拢——负责评估的也是那班抱一箱茅台酒回家的专家教授,没办法,七泽数来数去就他们懂行且有发言权,但评估价高得离谱,听说最新一次报到金全友面前的打包价是62.4亿,难怪他当着我和陈程提及圈地并影射环湖绿化圈工程。” 蓝京恨恨咬了口苹果:“利用权力和资本垄断资源,继而攫取两三倍高额利润,这帮蛀虫真该全部下地狱,妈的!” “但我提出强行收回或原价加购被荒弃多年的圈地时,金全友却认为我还年轻,”郁杏子道,“你不是挺了解他么,分析看看到底什么意思?” 蓝京沉思良久,道:“正府行正权力与法律一样,现实执行当中一方面存在不可假设又必须假设的因果关系,另一方面既要纠正错误又要容忍错误,在这样的过程中主正者必须避免舆论场双标,继而保持首尾一贯的自洽。” 郁杏子又蹙起眉头,眉头尖如菱角为冷艳的俏脸多了两分生动:“你说得太晦涩了,一个法律专业,一个经济专业,隔行如隔山,能不能通俗易懂?” “那就以我上次喝得大醉为例,你亲身经历的更容易理解……” 蓝京道,“假设,我是假设别当真啊,假设那晚你也醉了,然后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之前咱俩已睡过一夜,即使如此也正常吧?” 郁杏子神色不变:“没发生相反不正常,是吧?” “假设嘛,随便想想,”蓝京道,“但你第二天醒来后悔了,随即报警声称醉酒状态下被强.奸,这下我麻烦大了……” “我会不会后悔呢?”郁杏子很认真地思考道。 蓝京哭笑不得:“假设!从法律角度讲强.奸罪保护女性的性自主权,即成年女性在清醒理智状态下同意或者不同意发生性行为的权利——成年、理智、清醒,从而排除了未成年、智力障碍及醉酒状态下的女性,没错吧?” 郁杏子点点头:“到底法律高材生,分析得简明透彻。” “醉酒状态下你可能不反抗,不拒绝,甚至可能有搂抱等亲密动作,但法律认为你当时不具备性同意的能力,所以我就得承担刑事责任,”蓝京道,“可我也很郁闷,因为我也处于醉酒状态啊!我能否也用醉酒为自己辩护呢?那又不可以!我国刑法规定,醉酒的人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因为喝醉是你的选择,你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刑法术语叫做原因‘自由行为’,指行为时虽没有责任能力,但使之陷于这种无责任能力状况的原因行为是自由的,因此酒后乱性自作自受。” 郁杏子难得展颜笑道:“太绕了,我已经有点糊涂。” 蓝京道:“不能糊涂啊,与你切身相关呢——现在你应该发现强奸罪中的最大悖论,即处在醉酒状态发生性关系,女性醉酒导致丧失性自主权,而男性醉酒即使是在失去判断力完全断片的情况下,也要承担完全刑事责任能力!” “啊,那倒是呀!”郁杏子想了会儿道,“难怪……难怪那位超级富豪在美国被报案强.奸最终也只能认赔,百口莫辩。” “同样醉酒状态,女性无能力,男性被严惩,法律在此处给男性施加严苛的责任,源于男权社会的刻板印象即女性永远是性行为的客体,但其实并不都如此……” 说到这里蓝京想起秦铁雁的遭遇,微微摇头道,“此外法律还存在一个机械设定,就是哪怕成年女性在醉酒状态下都被视为14岁以下的未成年人,没有性同意权。换而言之她表示同意法律也认为无效,所以问题在于,刑法是否为了替醉酒女性讨回公道而一概否定女性的主观能动性?这种情况下,全体成年女性是否被矮化或者童化,是否正当合理呢?” 郁杏子道:“我明白了,那晚哪怕你没得逞我都可以报案强.奸,然后你一辈子就毁在我手里,哎,真遗憾……” “遗憾?我还以为你说好险,”蓝京笑道,“回到刚才的话题,金全友就是提醒你不要陷入悖论和双标当中,因为圈地不代表百分百捂地,比如有关部门或企业出于地质保护、远期规划或真的资金不足等原因,更有地位能量远超过熊家大院的,你一刀切地原价回购就容易产生误伤,也会给省市两级造成不必要的压力。” “好吧,大领导统揽全局,考虑得总比我等全面细致!” 郁杏子耸耸肩道,“再问今晚最后一个问题,然后你可以回铜关。” “怎么,不留客了?” “你想留?” “你不想留?” 她凝视着他,半晌道:“不怕我报警?” “你又没醉,有独立民事能力。”蓝京微笑道。 “你直说有性自主权得了。” “好吧,什么问题?”蓝京又招架不住了。 郁杏子也点到为止,问道:“四千万怎么既修建穿过峡谷的标准级公路,又重建搬迁收容基地?李雷他们反复测算,至少需要五千五百万。” 第795章 汽车没电 蓝京微笑着竖起三根手指: “第一,交通、城建、开发等项目,李雷作为常务副区长的审批权就是四千万,多一分钱都必须报经你签字,而你肯定不同意对吧?正好四千万,他只须向你和陈程备案即可,不同意也得同意。” 郁杏子气得皱起鼻子,然后道:“继续。” 蓝京道:“第二,由于蜂花峡谷对于东郊开发战略的重要程度,不可能不肯秦中打通公路,我把围墙垒得再高,省领导一声令下转眼就给推翻了,对不对?” “所以根本没必要给四千万!”郁杏子道。 “第三,路归路,基地归基地,四千万用下来还有盈余,你信吗?”蓝京笑道。 “不信,你直接说答案。” “嘿嘿嘿,天机不可泄露,至少等……等四千万到账。” 郁杏子咬着嘴唇道:“怎么,需要我施展美人计?” 瞧她这付冰清玉洁、眼神自带寒霜的样子,怎会勾引男人? 蓝京啼笑皆非道:“美人计没用,我身经百战……过几天再约饭,轮到你请客了,我要是吃得开心就告诉你。” “也行。” 郁杏子无所谓道,接着陪他到院前车位,然而想不到的车子老是发动不起来,打电话将故障标志告诉蒲旭方知电池没电! “蓝书记在哪儿?我打车过去。”蒲旭道。 蓝京含糊道:“我自己想想办法。” 他哪肯让蒲旭知道自己大晚上在人家漂亮女区长宿舍里逗留,须知蒲旭背后站着容小姐和燕家大院,这方面私事还得有所保留。 通完电话,站在旁边的郁杏子自责地轻声道:“糟了,是我疏忽大意,刚刚下车时忘了关掉车灯……” 日本车就这个毛病,不会随着发动机关闭自动切断车灯电源,而且很快就会耗掉电瓶里的电。 怎么办呢?这么晚到哪儿找车行的人充电,况且……况且孤男寡女的情况…… 还不如睡一夜呢。 郁杏子也想到这一点,示意他进了小楼,幽幽道:“天留客天留我不留,你怎么断句?” 蓝京笑道:“幸好你客房还有张床嘛,等明天你安排人手充好电清场,神不知鬼不觉把我偷运出去,还好明天周六,不然真麻烦……” “后两点没问题,除了第一点。” “什……什么?” “上次我骗你的,其实只有一张床。”郁杏子慢腾腾道。 “啊!” 蓝京暴汗,转身张望道,“那,那,那我睡沙发,总不能……总不能污了你清白……” “你觉得咱俩之间清白吗?” “有点……不清不白……”蓝京冷汗都下来了。 郁杏子平静地说:“那就按上次呗,老规矩,我先洗澡,然后你,再然后上床睡觉,很简单吧?” “是……” 蓝京暗想哪来这么简单,可可可,可也不能拂了她的一番好意呀…… 当他简单漱洗之后进了卧室,扑鼻而来熟悉而清冷的香气,还有朦胧夜光里被子下她凹凸起伏的身躯,以及散落在枕头满头乌发,恍惚间宛如回到昔日衡芳小楼宿舍。 仿佛一面镜子,穿越时空回到始点。 生命的轮回。 站在床边躇踌片刻,他准备跟以前一样睡到对面,那样尽管有被大长腿压胸口的危险,却能避免很多尴尬。 谁知身体刚一动,就听到她细微而又清晰地说:“睡这边吧,那边没枕头。” “呃……” 本来就是单人枕,两个身高一米七以上块头的男女怎么睡啊? 蓝京小心翼翼躺下,尽量不触碰到她的身体,脸朝外侧微微蜷起,感觉……感觉这么别扭还不如睡沙发。 只睡了一小会儿想换姿势,又不敢;明明很晚了,半点睡意全无,脑子里乱糟糟不知想些什么。 不知隔了多久,蓝京终于忍不住掉转身子,一扭头发现郁杏子睁得圆圆的眼睛,四目相对不禁莞尔。 原来都睡不着啊。 “要不继续讨论工作?”郁杏子道。 蓝京笑道:“一位女区长,一位县委书记,睡在一个被窝里讨论工作太不严肃了,会让很多人做恶梦的。” “怎样才算严肃?叫位秘书坐在床边记录?”郁杏子问道。 “那不岂成了现场直播?更糟。” “哎蓝京,金全友当着四位市区领导的面说‘给铜关留碗饭’,明摆了在帮你?” “杏子,大领导讲话都有特定语境的,”蓝京道,“你必须跟他前面一句联系起来琢磨。” 郁杏子道:“前面说‘东郊很大,秦中一口吃不成胖子,也别贪吃’,是吧?” “你知道省城经济开发区从无到有花了多长时间?”蓝京道,“到现在整整十五年,累计投资好几千个亿,前赴后继因为贪腐被抓的厅级干部多达十二个,还有几位副省级领导受牵连……东郊面积也不小,摊子铺得太大一方面你弄不来海量资金,另一方面你也照应不过来,身为区长,你要做的不仅是东郊大开发,所以‘给铜关留碗饭’后面还有半句——给后人留块田,杏子。” 郁杏子静静想了会儿,道:“你悟性很高,怪不得深得金全友赏识……那么他说的另一个问题怎么解决,关于东郊发展汽车产业与铜关汽车交易市场的矛盾?” “很复杂,我还没想好,等时机成熟双方坐下来谈吧,”蓝京打趣道,“咱俩这么躺着协商,严重影响判断力和公正性。” “嗯……” 两人又恢复沉默,大概几分钟后郁杏子道:“抱抱我吧。” 她的语气平淡得出奇,好像跟“握个手吧”、“喝杯茶吧”没啥两样,似乎完全不去预估被窝里男女拥抱的灾难性后果。 蓝京怔了怔,缓缓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里,她额头亲密地抵住他下巴,脸颊紧紧贴着他心口。 “你心跳很快。”她道。 “必须的,我姓蓝,不姓柳,世间难寻柳下惠。” 她无声地笑了笑,然后又以很细微的声音道:“就这么抱着一动不动吗?” 蓝京惊愕道:“怎……怎么动?” “上次你喝醉后不是这样的……” “我我我……我……我断片了,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郁杏子从他怀里仰起俏脸,眼眸依旧清澈而淡然:“你摸了我的胸,现在,你同样可以。” 蓝京轻轻笑了。 男人一旦动起流氓的念头就格外放松,脑子也格外灵活,各种奇思妙想根本不需要别人教,无师自通。 他手指从她肩头慢慢往下滑,贴着她耳边道:“除了胸,还摸了哪里?” 郁杏子道:“不知道啊,后来我睡着了。” “我不相信……” 说话间他的手已下沉到她腰际间,轻轻一撩,手指便从睡衣下摆探了进去,触手间***冰凉丝滑—— 都在被窝里睡这么久了,又捂到他怀里,居然还这么冰凉,但丝滑柔腻的程度远胜过以前经历过的所有女孩! 人间妙品,人间妙品! 一路上行很快摸到耸起的山峰,哎,她没戴胸罩,显然今晚有所期待……早知道何必白白耽误那么长时间,真是。 山峰不高,也不大,但坚挺结实盈盈一握,再握,再握……咦,怎么感觉不对劲? 他看着她,满是诧异之色。 她也看着他,也很奇怪的模样,好像在问:怎么不摸了? “你……你还没结婚?” 蓝京难以置信地问。 因为她的双峰坚挺程度,他在颜思思身上体验过,也在田甜身上体验过,还有令他魂牵梦萦的焦糖,好似里面有块结结实实的冰块,然后经过男人的手抚摸、反复抚摸,最终融化开来如同柔软的棉花,就象伊宫姐妹那样。 ——这也是焦糖说**之身给了自己,蓝京一直深信不疑的原因。 但但但……但郁杏子的情况可能吗?记得路主任曾给他看过她身披婚纱的照片,那是真实的,以路主任的身份断断不会哄骗。 郁杏子轻噘起嘴,好像说“这会儿干嘛谈这么扫兴的事”,停顿片刻,她淡淡道: “你断片了,别说话……” 别说话,继续摸。 蓝京只得强自按捺住满心惊疑,却有意地加强了手法方面的技巧,按、捏、搓、揉、扭、抚等十八般工夫悉数而上,反正断片了,做任何事她都不会反对吧? 反正她也不会报警,毕竟她没真醉。 一个全套做下来,蓝京轻轻吻她额头,准备沿着鼻梁滑到嘴唇,一旦双唇接触就意味着她已动情,他便可以为所欲为…… 等等! 等一等…… 他吃惊地发现在他富含情挑手法的抚摸下,她竟然睡着了! 睡着了! 她没醉,但真睡了。 暧昧暗淡的夜灯下,她睫毛柔顺地贴在眼睑上,呼吸平稳而有深沉,嘴角还微微轻绽似乎正在做好梦。 他轻轻抽回手呆呆看着,满脑子全是问号。 双峰应是女人除了禁区外最敏感区域,意志坚定如焦糖每次在他抚摸之下再配以山歌,防线很快稀里哗啦失守;更不用说伊宫姐妹、容小姐、田甜…… 何况他的手法经过外科医生花嫒精心指点,每个动作、每个环节都专门针对提高**设计,绝无催眠作用。 不会催眠! 抱着熟睡正酣的郁杏子,蓝京真是哭笑不得,越想越不服气,遂又轻轻将手探入睡衣下摆,轻轻向下探索。 他就不信在自己专业精湛的手法之下,她身体一点反应都没有。 手指轻挑挑开薄如蝉翼的内裤,再往下一寸、两寸、三寸—— 他陡地僵住! 第796章 事前事后 好不容易混出秦中区委宿舍大院已是周六上午十点钟,随即打电话联系花嫒,正好她刚刚搬完家收拾妥当,儿子则在外面补课,遂将那辆倒霉的日本车停到不显眼的地方,直接打车前往。 来到布置得焕然一新的新居,喜气洋洋的花嫒还没来得及四处介绍,便被急不可耐的蓝京饿虎扑食压到床上! “消毒,消毒!” 花嫒在身下边挣扎边叫道,蓝京压抑了一整夜的熊熊烈火却已瞬间爆发出来,几下简明扼要手法便让她门户大开随即长驱而入…… 此番蓝京比平时凶猛了三分,大砍大杀,大开大阖,全程以势不可挡之势丝毫没有喘息余地,冷静理智如花嫒也被弄得少有地**声不绝,刚刚铺的床单全湿透了,斑斑点点狼藉不堪。 “嘭”! 射出最后一颗子弹后蓝京如山崩地跌倒在床上,长长舒了口气。花嫒还想勉强拿酒精消毒,却身子绵软得爬不起来,只得无力地搂着他脖子道: “在哪个女人面前没得逞吧,拿我泄火……幸好有我,不然会去找红樱吗?” 她真是太精明了,什么都瞒不过去。 “红樱……唉,别提了,”蓝京叹道,“不知道上次用的缓兵之计能否奏效,但她硬闯到县府大院,我也没……没其它办法。” 花嫒卟哧笑道:“瞧你上气不接下气的熊样,必须承认刚刚是你今年发挥最棒的一次,却不是历史最好水平。” 蓝京还是微微喘息:“三十六岁的老男人,能跟二十多岁大学生比吗?但经验和技巧可以弥补体能不足。” “啐,去骗涉世不深的小姑娘吧,**靠的就是硬实力,什么经验技巧都是浮云!” 花嫒道,“你换十个姿势,还不如从头到尾一个姿势,那是浪费时间明白吗?” 蓝京捂着心口道:“花嫒,你的话象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切开世间所有老男人虚伪无能的外表,啊,我的心在流血……” 花嫒大笑,旋即“啊呀”赶紧以纸垫住下面,无不埋怨地瞟他一眼,嗔道: “事前事后都不消毒,气死我了……昨晚到底遇见谁,把你撩拨成这样?流这么多……” 蓝京还是强行调转话题:“你觉得红樱会缠着幕后区领导设法调到社区医院?” “不可能!”花嫒道,“谁不晓得社区医院轻闲舒服,别说护士,大把医生都想去呢,算下来有些社区收入不比医院低;再说那位区领导真想帮早就帮了,何必等到你出现才好像较劲似的。” 蓝京道:“他不帮没关系,我会帮;但他不该把红樱当枪使,配合熊家大院在常委会前夕节骨眼上玩那出戏,这就违反当官和做人的底线了。” 花嫒将他的头拉到胸前轻轻吮吸两粒葡萄,神情惬意无比,她那双峰与她的脸、眼睛一样也是圆圆的,乍看象两只碗倒扣在胸前,以前蓝京戏称为“倒扣金钟”。 “如果没孩子,我真想现在帮你再生一个。”她道。 蓝京暗想已经两个儿子了,计划生育好,遂道:“如果那边不帮,你能不能使上劲?” “蓝京,你对付熊家大院的冷静和聪明劲哪去了?”花嫒道,“关心则乱,红樱让你乱套了吗?现在是双方比耐性的时候,看谁到最后顶不住压力……对方应该压力更大,因为你没睡红樱。” “这跟睡不睡完全没关系!” 蓝京道,“在华桥我没睡你不也帮忙了?关键时刻起决定作用的是谁真正关心红樱!” “是你吗?” “我觉得有可能。”蓝京坦然承认。 花嫒笑道:“你还真是多情种子,好吧,我会做好接手烂摊子的准备,但社区医院竞争非常激烈,我作为排名最末位的副院长,又是新来的,可不敢打包票啊。” 蓝京道:“相信你的能耐。” 休息到十一点半,约莫儿子快回家了,花嫒赶紧起床穿衣梳洗,蓝京则简单吃了点东西后驱车返回铜关。 行至隧道接到伊宫佩电话,笑眯眯道:“我刚下飞机,今晚……和小妹一块儿聚聚?” 蓝京哀叹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命,早知道上午不那么拚命了,遂正色道: “不是我批评姐姐,在国外呆久了满脑子资产阶级腐朽思想,聚就聚,你干嘛非要拉上小妹?典型的恶趣味。” 伊宫佩大笑:“说中了,我就喜欢那个调调,要不是小妹太腼腆真恨不得三人躺一个被窝呢,想到那个场景我就热血沸腾,想拿出画笔记录下来……” “今晚只陪姐姐,做人要专一。”蓝京道。 伊宫佩故意问:“小妹呢?” “那就,那就明天吧……” 她笑得更欢:“原来你所谓专一,是指一天陪一个呀,哈哈哈哈……” 蓝京无奈道:“姐姐难得回来一趟,必须好好陪啊,哪怕小妹再往后安排都行。” “好哇,你终于承认平时经常跟小妹一起玩了!”伊宫佩聪明精明不在花嫒之下,不过才智都用在绘画艺术方面。 “最近大家都比较忙……” 蓝京含糊其辞道,接下来敲定时间、地点后车子驶入县府大院,立马回宿舍休息。 一是昨夜确实没睡好;二是上午在花嫒身上消耗太大;三是今晚必有一场,不,数场恶战,要好好休养一番。 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多钟,本想去办公室潜心研究新大楼建设方案,都走到院子门口了又停下脚步。 本质上蓝京并不喜欢双休日把机关人员都拉过来加班,也清楚除非突击性、临时性任务,机关的工作量不至于双休日加班加点,来也是看报纸、上网、聊天,不如让人家多陪家人。 以前在衡芳天天加班没人注意,但如果县委书记周六周日坐在办公室,徐迪为首的县委办肯定都得陪着;县委办加班,正府办怎能闲着?如此一来整个县府大院不得安宁。 正如蓝京刚到铜关时习惯吃完早饭八点不到就去办公室,如此一来白衣明必须提前一个多小时到岗,往往打着呵欠把他伺候好了再偷偷摸摸吃方便面或啃块面包,蓝京发觉后立即调整为吃完早饭先散步,九点整才到办公室。 做了一把手的确时时刻刻要注意这些细节,不让手底下人太辛苦。 谁知折回屋里还没想好干什么,手机响了,居然是组织部长刘勇打的,略有些歉意地说: “不好意思打扰蓝书记休息,请问您下午在铜关吗?” “在的,刘部长有事?” 上次常委会刘勇以心脏病发作临阵脱逃给熊汝诚阵营士气很大打击,蓝京对此非常满意,态度也和气了很多。 刘勇道:“有件事准备向蓝书记汇报一下……需要的时间比较长,我怕周一、周二您工作太忙抽不出空……” 蓝京听出他想单独汇报、不愿太多领导知晓的意思,心里打了个大问号,却不动声色道:“行,十分钟后到我办公室。” 上楼后意外地发现徐迪正组织了一批专家讨论新机关大楼规划建设方案,气氛相当热烈,以至于都没看到窗前一闪而过的县委书记。 很好,工作就得拿出这种干劲。蓝京满意地想道。 坐下不久刘勇迈着矫健的步伐进来,哪有半点刚发过心脏病的样子,这个蹩脚的理由也找得让熊家大院无语。 “刘部长刚刚病愈就加班,也太不注意身体了,”蓝京似笑非笑道,“一定要把健康放在首位啊,刘部长。” 刘勇神色不变道:“没办法,住了几天院耽搁下来不少工作……蓝书记,年底了各项工作都到了收官的时候,不是我刘勇节骨眼上添乱,实在……实在因为大半年人事冻结导致多个岗位空缺、老的应该退、新的补不上,正府那边计划12月下旬部署来年工作会议时签订责任状,回去后还得分解落实,种种情况之下压力全到了组织部,各条线都在催促人事调整问题,蓝书记。” “噢,是这样啊……” 蓝京沉吟道,心里清楚刘勇说的实情,几个月来常委会讨论研究的人事任免加起来不超过十位,岗位空缺等问题事实存在,若不及时调整到位确实一定程度影响来年各项工作的正常开展。 然而作为县委书计在权衡人事调整和权力配置时考虑的不仅仅是“事”,更重要的是“人”,加起来才是“人事”。 之所以拖着不动,关键在于熊家大院常委会一股独大,容易造成蓝京最担心的两个极端局面: 一是县委王思杰、苏曦等人没法对本土系形成制衡;二是正府重量级单位部门都被熊汝诚把持,县委说话没人听,唯熊家大院马首是瞻。 说穿了还是两个字:平衡。 本土系与外来干部之间要平衡;本土系内部要平衡;县委与正府之间也要平衡。 “涉及面大不大?”蓝京问道。 “积压太多,人数可能让蓝书记吓一跳,”刘勇道,“县直加乡镇,科级加股级,退二线、平调的加提拔,五花八门合计一百四十多个。” 蓝京果真吓了一跳:“这么多?都迫在眉睫么?” 听出县委书记话音里不满之意,刘勇不慌不忙翻开笔记本道: “需要研究讨论的科级以上干部五十多个,清单备案制的股级干部九十多个,其中县直、关键岗位二十四个,剩下均为各乡镇党委推荐……” 第797章 人事争议 才听了一半,蓝京便心中恍然:上次常委会的惨败让熊家大院心慌了,恐惧了,急不可耐想抢在市里对区县领导班子调整前动手,把熊家嫡系亲信安插到各层各级重要岗位。 因为熊家大院已对接下来能否掌控常委会信心不足:蒋中铁定调离;冯柳青自从那次会议后哭着离开,再也没回铜关,六张半铁票只剩四张半! 就算四张半,熊家大院也有隐忧,毕竟刘勇临阵脱逃、朱越顺、周丹鸣投弃权票、唯独张辉宇悲壮地冲锋在前的场景历历在目,应了那句老话: 还是自家孩子放心呐! 不过反过来说,尽管刘勇等人出于各自原因投了弃权票,心里还是对熊家大院有些愧疚,故而这回刘勇主动挺身而出,想必朱越顺和周丹鸣也会鼎力相助,确保帮熊家大院扳回一局。 想到这里,蓝京微笑道:“一百四十多个,我到铜关这些日子记住的名字都没这么多吧,一下子放到面前怎么定夺?这么岗位是不是都急得不得了,不怎么急或缓缓没关系的能不能再等等,充分酝酿后提交常委会,一口吃不下胖子,刘部长觉得呢?” 刘勇为难地啧啧嘴,道:“我也想替蓝书记分担压力,不过县直清单备案的股级岗位都相当重要,按惯例必须经常委会研究通过,我不敢擅自作主……” 刘勇所说的重要正股岗位包括:财政局预算科、投资预决算评审中心等负责人;组织部和纪委关键科室负责人,一个决定是否提拔干部,一个决定是否查处干部;发改委固定资产投资科、投资项目评审中心等负责人;住建局中层干部;县招投标中心;县行正服务中心;县住房公积金中心等等。 上述正股级岗位任免调整必须经县常委会讨论研究,局党组、局领导无权擅自干涉干预。 蓝京有点不高兴了,沉下脸道:“如果科级干部或许我略知一二,毕竟经常下基层,但要说县直正股级干部,你拿行正服务中心来说要不是我那天偶然跑过去看到田家旺演那出戏,哪里认识张三李四?再拿你组织部为例,我能把部领导班子名字记全就不错了,即使这样,除平时主要接触的几位我对其他人的了解也仅限于档案,所以一百多号人,你讲这个局班子建设情况,那个镇领导之间矛盾,我都没工夫细听。我要知道这些信息干嘛,难道不是组织部门份内职责吗?我根本不了解的人选稀里糊涂通过了,日后出了问题总结为干部选拔标准有瑕疵、审核把关不严,但所有任命都是经常委会讨论通过,集体决策集体负责是不是?” 连珠炮质问之下刘勇有点窘,连忙道: “向蓝书记汇报,我完全没有推卸责任的想法,主要考虑您对人事任免的拍板权,组织部门要是悄悄让正股任免调整名单蒙混过关,既不符合程序,也是对自身、对涉及干部的不负责任。” 这话听起来还上路子。 蓝京脸色稍霁,沉思片刻缓缓道:“既然同志们都迫切希望年底前人事任免调整到位,工作需要嘛我原则上同意,但我有两点想法……” “好的好的!” 刘勇赶紧拿笔做记录。 蓝京道:“第一点,常委会只讨论科级干部,股级稍微拖一拖没关系,缺谁不能干活啊,田家旺和小张停岗招商,行正服务中心运转得蛮好嘛,刘部长觉得呢?” 一下子把名单砍掉大半,刘勇也没办法,只得点头称是。 蓝京续道:“第二点,科级退二线的、缺岗空岗的,领导岗位先由常务副职顶上去——常务副职的设置就为了辅佐和顶替正职,能内部解决的尽量内部解决,别跟我调来调去,从外单位调、从乡镇调、从机关空降,绕得我眼花缭乱。” 这么玩啊?那还有啥操作空间,简直把熊家大院的路子都堵死了! 刘勇忙不迭提醒道:“蓝书记,我不知道您以前工作的城市什么情况,铜关这边为数不少的常务副职往往解决待遇问题享受正职,有的年纪大了,有的经考察不适合担任一把手,所以……” “本单位常务副职都不适合,那谁适合?其他副职?组织部门评判的标准是什么?” 蓝京犀利反问道,“要不要象镇长助理那样内部竞聘?” 唉,又提那碴儿。 刘勇忍气吞声道:“科级干部不太适宜竞聘方式,毕竟还是党委、组织部考察为主……能不能这样,我回去后把能顶上去的常务副职先筛出来,其他都列两至三位提名人选;空缺的科级副职也尽量从本单位享受科级待遇的当中选拔,其他……其他暂不考虑?” 他已经一退再退,退到悬崖边缘了。 蓝京也点到为止不多逼迫,微微笑道:“等拿出初稿出来先给思杰书记把把关,再交苏曦书记过下目,可别这边组织部准备提拔,那边纪委秘密调查,抖到常委会上就不好收场了。” “是啊是啊,蓝书记提醒得对!” 刘勇悚然一惊道,心里却更加发愁:蓝京增设了两道关卡,苏曦也罢了无非证明该人选没列入查处范围,王思杰对熊家大院势力知根究底,想轻松闪过去难于登天呐! 谈话结束,刘勇夹着笔记本心事重重离开,蓝京则信步来到刚才的会议室,此时正好散会专家们都已下楼,徐迪和几名秘书以及白衣明、此前遴选的几位年轻干部——都被徐迪以负责新大楼工程为由抽调回来,唯独除了不听劝阻坚持参加镇长助理竞聘的侯景。 都围在沙盘面前议论纷纷,显然听了专家们的意见后还有很多想法,蓝京进去的脚步很轻,加之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沙盘中间的主楼上,又没觉察县委书记的到来。 “风水学说我是不信的,不过主楼正对着那条大路,八百米外又横过去一条县道,从空中鸟瞰确实象一把剑直刺主楼,专家‘一剑穿心’的说法很形象,”徐迪道,“刚才提的三套解决方案,小白倾向哪套?” 毕竟县委书记的秘书,徐迪言辞间比较客气。 白衣明道:“结合专家意见和同志们的想法,总结下来大概是这样——大门口做影壁方案过于传统,好像摆出官府大院的派头;主楼前竖立三根旗竿代表三柱香也有点……个人倾向八卦形喷泉池,以水幕挡剑,且八卦以柔克刚,既含蓄又美观……啊,蓝书记!” “蓝书记……” 徐迪也有点讪讪的,毕竟刚才谈论的内容有些封建迷信,很担心年轻县委书记嗤之以鼻。 蓝京笑笑,道:“同志们在徐主任主持下讨论得很热烈嘛,对的,就要博采众议、发散式思维,避免本能地拒绝某些想法,或剑走偏锋一条道走到黑,办公大楼为了机关人员办公需要,也代表铜关形象,只要紧紧抓住这两个核心……你们继续。” 说着摆摆手转身离开。 徐迪一直陪到走廊外,折身回来时神色轻松与白衣明相顾而笑,他俩都悟出来了,县委书记虽不赞成也不反对风水方面的讲究,话里表达的意思很清晰,即大楼要给大家看,必须方方面面经得起推敲,其中也包括风水。 夜幕降临之际,蓝京驱车来到伊宫小妹事先订好的酒店,简单吃了点东西后在院里边散步边思考近期工作要领,约莫时间差不多了才上楼直奔约定的房间。 门照例虚掩着,有道几乎看不出来的缝隙,轻轻推门进去里面漆黑无声,空气里荡漾着雅致的、温馨的体香味儿。 反锁好门走了两步,“啪”,夜光开启,却见伊宫佩似笑非笑倚在床头,头发披肩,被子一直盖到胸口却恰到好处地裸露着肩头和胸前乳沟,圆润的小腿和精巧的双脚俏皮地伸在被子外,画家到底画家,随意间便勾勒出一幅具有想象力的画面: 被子底子必定是身无寸缕、洁白无瑕的***! “姐姐……” 蓝京轻轻叫道,嘴唇吻上去的同时手已沿着乳沟滑了下去,是的,与郁杏子类似伊宫佩也如倒扣金钟般双峰,不过弧线柔和丰盈得多,触手绵软而富有弹性;肚脐上那水晶钉在夜灯下闪闪发亮;腹部下面那片神秘区域这回修剪成婉约的心型,正好延伸到双**汇处;她圆润的大腿属于符合国际标准的“美腿”,蓝京手掌插入其中后她用力并起,他一时间竟抽不出来。 “吻我……” 伊宫佩仰起脖子轻吟道,刚刚已吻过嘴唇,所以她说“吻”显然指别的地方…… 蓝京会意一路横扫,每向下滑一寸她的呻,吟声便大一分,等吻到精心修剪的心型区域,她已呻.吟得喘不过气,用力揪着他的头发道: “我要……” 终于又一次体验到伊宫佩有别于小妹的独特而难以用言语描述的软,神奇的海绵似的一层接一层,毫无压迫感且有厚度,四面八方没有死角的温软,与花嫒精妙的技术一样让蓝京享受到腾云驾雾、身处天堂的感觉。 而且伊宫佩就有本事从头到尾慵懒地躺着,一动不动,却宛如吸力无穷的海绵吸引蓝京不知疲倦地征战杀伐,一轮又一轮冲锋陷阵,直至耗尽最后一分精力…… 第798章 未来打算 鸣锣收兵,蓝京感觉体内水分都被伊宫佩海绵般的***吸干了,赶紧拿起床头瓶装水一口气喝掉半瓶。 “姐姐……” 他真心实意叹道,“你要是在国内多呆些日子多好,如今好像年会似的,难得一见。” 伊宫佩还是低沉略带几分慵懒的沙哑,悠长缠绵的尾音仿佛带着钩子,闲闲道: “我要长驻书泽你恐怕安排不过来,在姐姐面前别装佯,我体会得出每次跟你**技术方面都有新突破,必须跟不同的女人才可能达得到,嘿嘿嘿,你官越来越大,泡的女人也越来越多吧。” “哪有,姐姐看我周六还在铜关加班,”蓝京坚决否认,“男人那方面也能自学成才的,姐姐。” 伊宫佩格格直笑,然后燃起一根烟轻轻连吐几个烟圈:“别在我面前掩饰,蓝京,本质上当官和艺术是相通的,都需要激情,需要新鲜感,如果让你在衡芳呆二十年哪怕做到副省级都不乐意吧?工作城市必须换来换去,同样身边女人也要换来换去,你非但不觉得疲倦相反充满干劲,因为你要不断地征服,寻求新的刺激……艺术也是,我在世界各地飞来飞去为了商业最大化么?不,我要陌生的地方新奇的感觉,如果象小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四面高墙的伊宫大院,我会疯掉的。” 蓝京笑道:“姐姐说得都对,除了换女人,从衡芳到现在我就迷恋姐姐,姐姐的身体让我流连忘返,痴心不改。” 伊宫佩亲昵地揪揪他的鼻子,道:“还有小妹吧,要不是我再三警告大概连二妹也收了吧?到时真是一张床都躺不下。”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蓝京尴尬地说,却也知道有两回险到极点,差点真把伊宫仨姐妹一网打尽。 “蓝京,姐姐最近在想一个问题……” 伊宫佩说了一半突然停住,默默抽了会儿烟然后道,“姐姐快四十了,马上也飞不动了,准备回***顿段时间再谋求新发展……” “好啊,欢迎之至。”蓝京发自内心欣喜道。 “我这个你也知道,轻易闲不下来,也耐不住安静,肯定回家住两天又到处疯,所以,”她冷不丁道,“帮你生个孩子怎么样?” “啊!” 蓝京惊得险些跳出被窝,这个想法也太突兀、拐的弯也太大了,让他丝毫没有心理准备。 伊宫佩微微一笑:“噢,妹妹生的孩子是哥哥,姐姐生的孩子是弟弟,次序上面有点乱吧?不要紧,这就是艺术,艺术的魅力在于错配,凡事都讲究秩序和规则,人生还有什么惊喜和乐趣?” “不不不,我的意思……” 蓝京咽了口唾沫,“我蓝京何德何能,非但能跟你和小妹有着这样的缘分,还,还,还……” “你倒也别太自恋,想得也别过于复杂,好像当初我出面帮小妹找你播种一样,在对的时候遇到对的人,”伊宫佩笑道,“说实话比你优秀的大有人在,从基因角度讲我和小妹也可以选择更好的,不过选来选去,你最适合当父亲……明白吗?” 蓝京听出她的潜台词,轻轻叹了口气:“但姐姐跟小妹的情况不同啊,孩子生下来面临一些复杂的问题。” 未婚生子,在社会风气相比碧海、朝明保守些的书泽,会引发很多恶意揣摩与恶毒中伤,比如她经常在国外飞来飞去…… 伊宫佩只说了两个字:“领养。” “哦——” 蓝京心领神会,“反正姐姐神龙见首不见尾,怀孕期间全程消失,等孩子大了再带回伊宫大院。” “很聪明的弟弟,就这么定了。”她轻笑道。 “预计什么时候?”蓝京问道。 “今晚,就在刚才。”伊宫佩轻描淡写道。 “啊!” 蓝京又险些跳出被窝,实在是……这位姐姐做事实在处处出乎意料,每每令得他猝不及防。 她笑了笑:“惊讶什么?女人排卵期就那么两三天,有了时间窗口就干呗,有啥好准备的?今晚别再累着,好好休息明早巩固一下。” “那倒没必要,”蓝京自信满满道,“论播种能力我杠杠滴,基本做到一枪命中,从不失手。” “能不能选择男女?”伊宫佩眼睛亮闪闪格外灵动,“你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我想生个女孩,从小扎蝴蝶结、穿小花裙打扮得漂漂亮亮,长大了跟在我后面学画画,做一个优雅自由的女人。” 蓝京汗颜道:“生男生女谁说了都不算,靠上帝之手掷骰子;孩子以后干什么也不由你想象,没准象爸爸呢?健康成长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今夜你只属于我一个……” 伊宫佩戏谑地说,“没叫小妹一块来,会不会有点失落?” 蓝京悻悻道:“你每次硬拉小妹,她又不好意思拒绝……” “哈哈哈哈……” 伊宫佩摁掉烟头道,“我发誓这是孩子出生前最后一支烟,明天起戒烟养胎,一切为了即将出生的女儿。” “或儿子。” 蓝京提醒道。 当夜两人相拥而眠,睡得安然香甜。 周日清晨照常晨练,只不过带有明确的目的性,蓝京举手投足间蓄势蕴力,伊宫佩也久久进入不了状态,体验感反而不如昨晚那场激烈鏖战。 上午两人赖在床上依偎着漫无边际地聊天,从印象派到抽象派,从足球到桑巴舞,从伊宫家产到多年未归的伊宫弟弟,中午吃完简餐睡到下午三点多钟,两人正搂在一起商量要不要再巩固一下,突然接到秦铁雁的电话,气场十足地说: “晚上临时有个饭局,赶紧来吧!” 蓝京深知秦铁雁在省刑警中队一改以前单打独斗风格,刻意招揽人才、广铺关系,俨然成为省城警界颇有声望的中坚人物。 遂道:“你那些警察大哥们我一个都不熟,酒又喝不过,还是不去吧。” 秦铁雁道:“都是老朋友,非来不可……要不然我开警车到铜关县府大院,你敢吗?” “简直是霸王请客……”蓝京气恼道。 不过秦铁雁说清楚来龙去脉后,蓝京无话可说,立马起床洗漱并与伊宫佩吻别。 下周省·委党校举行省直和市直第三期中青年干部培训班,衡泽方面呼啦来了五十多位,其中不少蓝京、秦铁雁的老朋友老部下,主要有: 蓝京在佑宁的秘书瞿千帆,现任衡芳区区长助理; 蓝京大力提携的郭昊林,现任市正府办综合科副科长; 原佑宁县正府办公室主任姬小花,现任市府办秘书科科长; 蓝京费尽周折并经容小姐推荐到衡泽任衡芳区委副书记的路娇娇…… 无巧不巧秦铁雁作为省刑警总队特派教官要到培训班讲授反恐反谍课程,一看学员名单顿时乐了,立马联系省直机关参加培训的几位:省工业厅经济运行处副处长孟龙;省交通厅交通运输事务管理中心副主任丁晰;省正府办综合二处副处长高雅;省科技厅信息研究所副所长司马昊等,安排妥当后才通知蓝京出席。 “教官搭台,书记唱戏,你还有啥不满足?” 秦铁雁笑道,蓝京也表示口服心服,夸奖老伙计办事能力提高了两个档次。 赶到秦铁雁安排的位置较为隐蔽的园林式山庄,满屋暖暖春意顿时让蓝京精神一振,除了路娇娇在华桥相处时间较短,其他都曾跟随蓝京攻坚克难、勇往直前,也因为此,蓝京有意识培养提携,利用念松霖离任前宝贵机会将孟龙等人放到省直机关更高的平台;再透过柴明舟重用瞿千帆、郭昊林等年轻干部。 如今都在各自岗位站稳脚跟并发光发热,争取取得更大的进步。这是一股新生的新鲜力量,也是充满活力、积极进取的精英人才,出身于基层深知民生疾苦,受过种种考验和磨练,稍加点拨锻炼便具备一飞冲天的潜质。 蓝京高兴地与一个个或握手或拥抱,有的用力捶两下子,笑得合不拢嘴。 秦铁雁故意恶作剧,让两大美女姬小花、路娇娇坐在蓝京左右,一位如鲜花怒放千媚百娇,一位如静水百合纯情万种,蓝京乐不可支;加之郭昊林等接二连三地劝酒,宽松的氛围和愉悦的心情使得蓝京真正开怀畅饮,不知不觉间便喝醉了…… 无论从精神还是心理,蓝京都情愿今晚喝得酩酊大醉,不单单虚荣心或是完全的放松,更重要的看着一张张由衷谢意和敬意,他心底油然而生的成就感,醉亦幸福。 不光蓝京醉,秦铁雁作为东道主也歇了菜,其他诸如孟龙、丁晰、瞿千帆等酒量也都一般般,纯粹豁出去陪两位老领导,个个喝得东倒西歪,不成样子。 幸好秦铁雁意识到大战之后必定一地鸡毛,提前预订了十几个房间,之后便由尚能保持清醒的三位女士将他们歪歪斜斜搀扶进屋。 “嘭”! 蓝京如破麻袋般重重扑倒在床上,一个身姿婀娜的黑影帮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站在床边,几秒钟后他便发出香甜的鼾声。 黑影轻轻闪出房间站在走廊阴影里,看到另两位把醉客们都送好后也踉踉跄跄回房间休息。 都喝醉了。 黑影一直静静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转眼间十多分钟过去了,走廊两侧丝毫声音都没有,餐饮区服务员也被关照不准随意进来,一切安静如昔。 黑影这时才拿刚刚拔出来的房卡“咝”轻轻一刷,悄无声息闪进去…… 第799章 人事任免 清晨醒来,蓝京又感觉处处不对劲。 为什么说“又”? 因为类似感觉已经第三次了——结婚第二天晚在衡泽大醉之后有过;衡泽市委召开综合治理工作会议当晚大醉后有过,情况都非常相似: 一方面不可避免醉酒后的恶心感、混乱感;另一方面全身都累得散了架,体力消耗堪比在容小姐山庄连战五场。 好像又做了个春梦,梦里那个热情奔放的女人又出现了,活力四射妖娆万千,阵阵幽香沁人心脾,可怎么使劲就是看不清她长什么模样! 衣着也有问题,怎么上半身西装穿得好好的,下身只穿着裤衩?而且还穿反了! 小弟啊小弟,夜里又偷吃了吗? 还是被人偷吃了? 实在太累索性不多想继续睡回笼觉,直到被秦铁雁在外面把门敲得震天响,嘲笑道: “你小子愈发不行了,喝了点酒睡得象死猪似的,还没我恢复得快。” 蓝京懒洋洋道:“其他人呢?” “上午九点开班仪式,他们一大早就赶回党校了,怎么,今晚再战?”秦铁雁笑着问道。 蓝京打了个哆嗦:“战不动了,战不动了……” 前往自助餐厅吃早饭时,蓝京装作无意问道: “昨晚谁送我回房间?晕头转向都不晓得怎么睡到床上的。” 秦铁雁摇摇头:“我也差不多,早上醒来衣服一件没脱穿得好好的……晨跑时倒是遇见孟龙匆匆问了几句,他说昨晚高雅累得够呛,送了一位又一位,最后回房间都没力气洗澡。” “姬小花、路娇娇也喝多了,没送我们?”蓝京心里怦怦乱跳。 “可能也送了,高雅晕乎乎记不清楚,总之一笔糊涂账……” 秦铁雁笑哈哈道。 蓝京心里更是一笔糊涂账。凭直觉,佑宁宿舍那次酒后被吃是真的,下手的九成九是姬小花,算了,她始终没说破自己也佯装不知;这次呢?直觉不灵了。 姬小花自然仍是最大的嫌疑者,但不能排除路娇娇的可能性,毕竟昨晚喝酒过程中她的腿悄悄勾过自己…… 况且路娇娇调离华桥前夜就含情脉脉表示过那点意思,当时的原话是练武功与练舞蹈不同,她会的容小姐未必会,还说离婚后“汇报演出”。 难道昨夜已经上演了一出深夜剧? 蓝京觉得不知道正确答案,又不能跟当事人核实,猜来猜去蛮有意思,因为猜测本身就蕴含着无数种可能性。 出自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念头,他宁愿是已经离了婚的路娇娇,不仅道德良心问题,而是她类似清汤挂面、素净无华的女中学生气质实在诱人,冯柳青身上也有这样的影子,因此他才对她与熊汝诚暗通款曲格外恼怒。 不过姬小花也非常棒的…… 吃完早点到后花园散了会儿,正准备驱车回铜关却接到“监制舅舅”容沧海的电话,很简单地说到他的住处去一趟,蓝京不敢怠慢,特意又回房间冲了个澡,把酒气消得一点不剩才敢动身。 关于“监制舅舅”,虽然隧道收费事件当中帮了大忙,蓝京一直抱着敬而远之态度,因为跟容沧海谈话太费脑细胞,一个小时下来强度堪比跑了场马拉松。 另一方面容沧海到七泽后沿袭前任华丽的路线,重点放在协助省主要领导在京都的沟通协调和宣传服务,工作重点对外而非只守着省内一亩三分地,自上任以来七泽在京都电视台出视率、新闻报导率、京都主流媒体选登文章都大幅提升,深得曹巍信任,称呼从刚开始“容部长”到现在“沧海”,由此可见一斑。 来到省府机关宿舍,容沧海的警卫在大门外接应,陪同来到位于东北角的一幢小楼,结构与郁杏子住的差不多,但建筑材质、用料、质量等就算蓝京这个外行都看得出差异,而且容沧海的小楼更高大气派,一看就是大领导的住处。 “容部长……”蓝京略显拘谨地叫道。 “这里没外人,叫我舅舅亲热点儿,来吃水果,随便点就象在自家一样,”容沧海温和地说,“这两天感冒不太舒服,请假在家休息……小蓝,上周全友省长路过铜关,产生的效果不错吧?” 蓝京笑道:“最明显的效果是东郊大开发方案不得不瘦身,玄泽方面转眼间同意铜关新建办公大楼的申请报告。” “嗬嗬嗬嗬……” 容沧海道,“东郊大开发提议起得蹊跷,换哪位省长都要把这把火扑下去的。” “啊,舅舅?” 蓝京没料到容沧海出乎意料的观点,一时间怔忡得说不出话来。 容沧海亲手剥了只桔子递给蓝京,缓缓道: “小蓝是文科生,应该熟悉党史里有名的杨家岭会议吧?” “我就知道那个时候开了次重要会议,具体情况不甚了了,请舅舅指点。” 蓝京汗颜道。 “知古可以鉴今啊……”容沧海道。 1945年初夏,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战接近尾声,我党高级领导在延安杨家岭召开七大,史称杨家岭会议。 闭幕会议上,毛老人家发表了一次即便放到今天仍字字珠玑、高屋建瓴的讲话: 坐在指挥台上,如果什么也看不见,就不能叫领导;坐在指挥台上,只看见地平线上已经出现普遍东西,那是平平常常的,也不能算领导;只有当还没有出现大量的、明显的东西时,当桅杆顶刚刚露出尖角时,就能看出将来要发展成为大量的、普遍的东西,并能掌握住它,这才叫领导。 容沧海道:“毛老人家这番话说得非常犀利且有水平,相当于‘领导三重论’,按此逻辑,现阶段包括欧美绝大多数正客在内的领导都处于第一层,勉强糊口而已;全友省长却已达到第二层了。” “舅舅的意思是……”蓝京费劲地揣摩良久,“东郊大开发涉及到省·委高层层面的博弈?” “不能叫博弈,”容沧海道,“正治是上层建筑,基石还是经济,经济走向和路线方针才是重中之重。” 他说话总是雾里看花,让人摸不着头脑。 蓝京艰难地转动连续经历酒精和美色考验的大脑,道:“东郊大开发并不符合省·委全局一盘棋战略,但明显得到书泽市委暗中支持?” 容沧海谨慎地朝外面瞟了一眼,仿佛生怕有人偷听似的,沉吟片刻才压低声音道: “东郊大开发之争,即全友与卓文之争!” “哦——” 蓝京恍然大悟,总算弄明白金全友为何有视察秦中、铜关之行,又为何当着书泽市长陈焕道的面郑重其事提了两点意见。 如果仅仅理解为省长专程替自己撑腰,那真是很傻很天真。 “不过舅舅,此前我了解的情况是稳健派与发展派两大阵营,曹与苏经济思路投契,而金与左主张举债、加杠杆的激进风格,犬牙交错的关系令得省府两厅秘书们不知所措。” 蓝京疑问道。 容沧海道:“若只从发展经济角度来看,他俩确实很合拍,问题在于一条赛道只能有一个人。” “监制舅舅”说一半留一半的习惯很不好,蓝京必须将运算能力提至极限才跟得上他的思路,时间久了CPU会爆掉的。 “赛道……” 蓝京喃喃道,陡地眼睛一亮,“曹巍书记……” “不提名字!”容沧海连忙警告道。 在自己宿舍都这么谨小慎微,也真是无语,蓝京没脾气地说:“曹明年必退,按说应该金上,但左准备凭借省城经济亮点弯道超车?” 暗想这么表述跟直接说名字有啥区别?还是监听的人听不懂么? 容沧海比划手势道:“本来一个退,一个上,一个接,水到渠成,然而三个月前上高突然出现省·委副书记兼省城书记直接提拔省·委书记的情况,一下子产生很多揣测和模糊空间,没想法的有了想法,有想法的更蠢蠢欲动,明白吗?” 总算明白了。 同为外省交流干部的省·委副书记兼书泽市委书记左卓文想跟金全友赛跑,越过省长位置直升省·委书记! 蓝京低头想了一会儿,道:“舅舅,我不太了解左的背景,但空降秦中立即提出东郊大开发的女区长似乎跟他工作地点没有交集,怎会……怎会发生如此巧合之事?” 容沧海笑了笑,反问道:“小蓝很了解那位女区长吗?” 好厉害的舅舅,每句话都说得云山雾罩,却能敏锐地抓住对方话语里的毛病,蓝京赶紧含糊道: “打过几次交道,简略问过以前工作城市,所以……” “左是他的人,”容沧海蘸着茶水在茶几上写了个“惠”字,旋即抹掉,“看清了吗?” “噢噢噢……” 蓝京心里狂跳,怪不得郁杏子突然空降到秦中当区长,原来市委书记左卓文是惠铁生的老部下! 又怪不得郁杏子上任没两天端出东郊大开发方案,左卓文早就虎视眈眈瞄准好这块空白地带准备大做文章。 只不过左卓文由下而上的手法比较委婉,金全友的应对简单粗暴,专程跑到东郊视察并现场发表看法,现在回过头看,证明蓝京和郁杏子躺在被窝里的分析是对的: 留碗饭给铜关,后面一句确实是留块地给后人! 金全友并非不同意开发东郊,但在前面加了“有限”二字;为什么特意让两位市领导考虑发展汽车产业问题呢? 金全友的潜台词是你要发展也可以,必须带着铜关一块儿,那样的话,东郊就不止书泽的东郊,还有玄泽一份功劳! “想通了吗?小蓝。” 容沧海微笑问道。 第800章 市委任命 周一下午回到县府大院,徐迪捧来厚厚两大本新大楼规划设计方案和全**纸——有些直接沿用历年档案资料,不然效率不可能如此之高。 边大致浏览边听徐迪和白衣明连说带比划地讲解,还不到十分钟,刘勇人影在门口一闪,笑道: “急事儿,向徐主任申请插个队。” 其实刘勇上午一上班就守在办公室门口,但蓝京罕有地迟迟没到,徐迪和白衣明又不知道什么情况——当一把手特别县城县委书记就这个好处,时间安排相对自由,除了市主要领导没人敢拨通电话就问“在哪儿”。 刘勇只得发了条短信,问什么时候方便过来汇报工作? 蓝京只回了两个字:下午。 不料下午心急火燎地赶来,还是徐迪近水楼台占了先。徐迪在这方面情商很高,何况新大楼规划设计说来话长,真正细细掰开来介绍半天都不够还要加晚上,故而笑道: “人是第一生产力,刘部长先来。” 说罢拉着白衣明退出去。 刘勇大步进来双手递上熬了两个通宵出的成果:“按蓝书记要求筛选的人事任免调整名单,昨天下午请思杰书记和苏书记把了关,今天上午又个别征求部分常委意见,基本……都表示认同。” “个别征求部分常委意见”,无疑就指熊汝诚。 蓝京打量密密麻麻一页纸的名单,挑挑眉毛道:“还有四十多位啊?” “已经精简得不能再简,都是急需年底前到位的。”刘勇解释道。 “准备哪天研究?”蓝京随口问。 “同志们觉得越……越快越好……” 刘勇话里有话,半含半露道。 蓝京听了心中有数,这份仓促出炉的名单之所以短时间获得几乎所有常委一致同意,说明市委关于区县领导班子调整即将到位,无论熊家大院还是王思杰、徐迪、苏曦等,都希望抢先一步把前期承诺的或欠的人情尽快落地,免得班子来个大换血,到时人事议题又得起码冻结两个月。 夜长梦多啊。 “好,我来看看时间……” 蓝京喃喃说道,拿起白衣明拟定的一周日程表看了看,信手将日历一张张地往后翻。 他越翻刘勇的心越往下沉,忙不迭道: “能不能今晚?我问过,常委同志们都在家的。” “蒋书记、冯部长身体怎样,来上班了吗?”蓝京明知故问。 刘勇道:“跟上次一样,九位常委超过三分之二法定人数,可以照常开会,出常委会决议。” “真这么着急吗……” 蓝京笑着刚说了半句,桌上电话响了,他拿起来接听了会儿脸色渐渐严肃,简单应了声“好的待会儿联系”,然后挂掉电话定定看着刘勇。 “怎……怎么了?蓝书记。” 刘勇被他看得心里发毛,讷讷问道。 蓝京肃容道:“真的要开常委会了,不是晚上,而是现在……赶紧通知张宇辉从湖道镇过来,一小时后市委组织部吴部长到铜关宣布市委最新人事任免决定!” “啊!” 刘勇顿时呆若木鸡,思维仿佛停滞,心里哀叹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这下糟了。 真的糟了! 刘勇慌张张到徐迪办公室商量会议安排、紧急通知所有常委时,蓝京接到市委秘书长潘屹岭的电话,一是通报此次市委常委会人事任免具体内容;二是解释说明对铜关领导班子调整的考虑;三是要求蓝京加强班子团结,让新常委尽快适应新岗位、融入新集体。 这也是官场常态,即涉及区县班子成员调整,作为一把手的蓝京也仅仅比其他常委提前会儿知道而已。 此时机关大楼里几乎所有办公室都在打电话或发短信,各种小道消息传来传去,不知真假。 张辉宇急冲冲从湖道镇回了县府大院,不知听说了什么,脸色相当难看,下车后三步并作两步钻进熊汝诚办公室。 其他常委也都非常意外。 市委调整区县领导班子一事已经传了好久,本来按房振国在人事调整的慢节奏恐怕要到春节后,谁知上周末突然有风声“下周定”,所以周六下午刘勇硬着头皮找蓝京要拿任免名单。 周一上午市委召开常委会,那是提前好几周就定好的,公开议题里面并没有讨论研究人事的安排,因此熊汝诚、刘勇等尽管很着急但都认为还有时间,万万想不到…… 下午四点十分,两辆玄泽市区牌照的小轿车驶入县府大院。 因为人事任免不涉及县主要领导,市委组织部只来了位姓吴的副部长和干部科翟副科长,后面一辆车则下来两位陌生面孔,不用多说,必定是空降的交流干部。 蓝京、熊汝诚和刘勇三位县领导在县府大院里欢迎,简短寒暄后便来到五楼小会议室,其他常委都起身热情地握手。 虽然到现在为止在场所有人都从各自渠道打探到任免调整情况,但由市委组织部领导亲自宣布,气氛还是显得严肃而郑重。 吴副部长性格偏冷,话也不多,落座后径直宣布市委最新人事任免决定: 免去蒋中县委常委、正法委书记职务,调任市执**案管理服务中心副主任,享受副处待遇; 免去冯柳青县委常委、宣传部长职务,调任市委宣传部文化体制改革和文化产业发展办公室主任,副处级; ——同样都是异地交流干部未完成任期提前离开,蒋中只能委屈地干科级的活儿享受副处待遇,还是副职;冯柳青却依然担纲副处职而且主持工作,没办法,谁让她叔叔是市委组织部长呢? 免去张辉宇县委常委、湖道镇党委书记职务,交流到芜涛县担任县委宣传部长。 连砍三刀,砍的都是熊家大院在常委会的铁票,尤其最嫡系子弟张辉宇异地交流,令得熊汝诚痛失左膀右臂。 但接下来的任命决定也难说熊家大院一败涂地,说明市委在调整班子成员时充分考虑权力制衡问题,不会让蓝京借此机会形成碾压之势。 副县长邹斌提拔县委常委,兼湖道镇党委书记; 市委宣传部文明办副主任宗克农空降,担任县委常委、宣传部长; 芜涛县副县长韩松刚异地交流,担任县委常委、正法委书记。 合德镇党委书记李传俊提拔为副县长,接替邹斌分管工业、交通等领域。 邹斌无须多说属于熊家大院精心培养的干部,分管工业交通期间对熊汝诚言听计从,也紧跟老领导周丹鸣摇旗呐喊,在配合新建秦中垃圾处理厂问题上立下汗马功劳,自然引起蓝京不满,故而在房振国面前提到他的名字。不过后来又发生了点小插曲,即邹斌和周丹鸣为了保住蜂花峡谷收容基地,而与熊汝诚产生了龌龊,后来还是蓝京果断出手令得事情圆满解决。 周丹鸣上次常委会投弃权票,既包含跟杨广文昔日矛盾恩怨,也是对蓝京的投桃报李,人总是复杂的,并不是非黑即白。 这当中也包含房振国复杂的正治算计:你蓝京要拿掉邹斌的副县长位子,我答应了;你蓝京说邹斌基层经验不足,现在让他兼湖道镇书记;都符合你蓝京的要求,但也不能亏待熊家大院,对吧? 宗克农的到来对蓝京不是好消息,一个简单的事实是,宗克农与市委组织部长冯晓安中学同学! 不客气说,以宗克农的水平能力、为人处世在官场生存都活不过第一集,基本上工作前三年就被排斥边缘到角落的货色——官场忌讳的毛病他都有,包括眼高手低、说话做事不经大脑、鲁莽草率等等,但他命好,有个官场顺风顺水又精明过人的中学同学,而且是同桌。 冯晓安从当上副科长起就明里暗里护着宗克农,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弄到文明办副主任的副处级岗位,正琢磨接下来怎么解决副处职问题,冯柳青哭哭啼啼从铜关回来了,泪如雨下央求叔叔把她调回来。 冯晓安惊问原因,冯柳青哪里好意思说啊,就只抱着婶婶哇哇大哭。她越不说,冯晓安越觉得蓝京脱不了干系—— 我家侄女以前在铜关好好的,怎么你去了之后她就哭着要离开?八成……八成被这小子欺负了,又不敢张扬! 好哇,瞧你小子满脸正气象好人,原来属于口蜜腹剑、满脑子歪念头的大奸大恶之徒,居然欺负到老子亲侄女身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转念想了又想,决定让宗克农去铜关。 以冯晓安在组织部长岗位识人之准,何尝不知道这位老同学纯粹的搅屎棍?不然也不会将他放在处处没抓手的文明办。 现如今要给蓝京添堵,出掉心里的恶气,就必须象电影里说的: “关门,放狗!” 至于芜涛县副县长韩松刚,此番异地交流与铜关无关,而与市长蒙铁高有关,他曾当过蒙铁高的秘书,三年前空降芜涛当副县长,如今觑到空位正好踩点提拔。 因此韩松刚不会偏向熊家大院或蓝京,只须按部就班做完任期继续升迁。 绝对中立,这正是市委需要的最佳人选。 合德镇党委书记李传俊则是市委组织部选调生、后备干部,任职期间与熊家大院关系融洽,蓝京空降后也积极呼应工业兴县和招商引资策略方向,与华桥区黄飞翔、陈晓群、阮安河等差不多,不卑不亢,不投靠哪个阵营人畜无害,只要自身足够优秀总有出人头地机会。 第801章 兔死狐悲 小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尤其张辉宇脸拉得快碰到桌沿了。 此轮市委人事任免,铜关这边除了蒋中,张辉宇应该是第二大失败者,说好的接棒常务副县长泡了汤,异地交流到完全陌生的芜涛县担任宣传部长,大概日后仕途也就这样吧。 按官场惯例,凡事先没有私下征求个人意见,或没有明确培养锻炼意图的异地平级调动,说穿了就是为了交流而交流,在市领导心目当中属于无关紧要的小棋子,让你去就得去,让你去哪儿就去哪儿,不存在讨价还价的余地。 很悲哀悲凉吗?此时此刻确实是,可换句话说,当张辉宇坚定不移地上了熊家大院战车,就注定成为随时可牺牲的小棋子的命运,关键在于张辉宇别无选择。 上熊家大院战车,他能四十岁不到便官至县委常委,仕途赛道已将铜关同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甩在身后;不上熊家大院战车,或许现在还在乡镇科级岗位奋斗,那已经不算了,更惨的是或许挣扎在县城最普遍的股级干部泥沼深处。 与张辉宇的萧瑟失意相对应,熊汝诚也感到深深的失落,尽管刚刚在办公室里竭力安慰开解,但确实有种无力回天之感。 尽管湖道镇书记还由熊家大院嫡系把持,邹斌连张辉宇一半战斗力都不到,何况不是熊老爷子眼里“自家孩子”,未必能全信。 兔死狐悲,同为熊家大院嫡系的周丹鸣、刘勇都有些后怕——朱越顺反正任期满就退二线倒也无所谓,深知市委领导不会拿快退的老干部怎样,但周丹鸣、刘勇双腿战栗,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回荡: 下次区县领导班子调整,蓝京的刀会砍向谁? 诚然,市委主要领导不会遂蓝京所愿将熊家大院势力清除得一干二净,毕竟铜关经济建设主要靠本土干部,过分打压不利于安定团结的局面;但蓝京会很有耐心地逐步清洗,每次换两个,三年下来起码六个,等于把对着干的常委换掉一茬,尽管新来的未必都站在熊家大院对立面,如韩松刚;也未必都听蓝京招呼,如宗克农,但波涛拍岸潮起潮落,哪个愿意成为被抛弃在沙滩上的贝壳? ——很久以后才从市委大院传出内部消息,当然类似这样的内部消息通常都是个别领导故意释放,某种意义相当于官方文件的补充。冯柳青的调整纯属意外情况,不在事先定下来的大名单里;据说房振国原本打算动蒋中一位县常委,这倒也符合他在人事任免方面一贯的谨慎,然而,就在大名单刚刚出炉并经蒙铁高等市主要领导认可时,金全友突然跑到铜关视察汽车交易市场,当着副省级书泽市长陈焕道的面直言不讳“给铜关留碗饭”,令得市领导们大为紧张,又在大名单里加上蓝京刚开始要求的张辉宇、邹斌。 这叫不看僧面看佛面,总不能对省长的暗示无动于衷吧? 熊汝诚等人情绪低落,蓝京也笑不出来。 有关冯晓安安排宗克农来铜关的背景,参与研究的常务副市长曾阿华已第一时间发来消息,第一宗克农是市府大院出了名的搅屎棍;第二冯晓安隐约透露亲侄女在铜关“受了委屈”,剑指蓝京。 对冯晓安的护短与报复,蓝京心里深深暗叹:受委屈的是我好不好?但男女**事关两位县常委的名誉,又拿不出证据,蓝京也不便跑到冯晓安面前解释。 市委组织部吴副部长在沉闷而诡谲的氛围里迅速完成一系列规定程序,然后婉拒留下吃晚饭,散会后带着张辉宇前往下一站芜涛县。 下午来之前宗克农和韩松刚已经到市委组织部谈过话,新提拔的邹斌、李传俊则委托蓝京及熊汝诚进行组织谈话,这也是干部任免调整的一种谈话方式,配合市委此次闪电式行动,讲究速战速决。 蓝京不想多说,熊汝诚意兴阑跚,两位新提拔县领导谈话时间加起来不到半小时,纯粹走个形式而已。 徐迪征询两位异动交流干部意见晚上搞不搞欢迎仪式,实质就是调整后的常委班子加李传俊一块喝顿酒,俩人都表示接到通知比较仓促,来不及准备,需要先回去办理工作交接、带些必备的行李过来。 徐迪也知今天的状况根本喝不成酒,遂笑道那就往后面推几天,正好还得帮二位安排宿舍……要不先过去看看? 到宿舍小院一瞧,总共六套,蓝京、蒲旭、薛立权已经住了三套,感觉他俩住进去就显得拥挤,跟县委书记靠这么近也别扭,况且宿舍条件远低于预期,了解到蒋中和冯柳青租的房子都空着,干脆等搬清后住进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下午四点多钟城西一处建筑工地发生吊车断裂事故,当场砸死两人、重伤四人,其中一位工人被砸成肉泥,完全跟水泥黄沙搅成一团没法拼凑还原,场面惨不忍睹。 正府那边开少峰请示后安排住建局、安监局等领导赶往工地,现场会办拿出处理方案,县领导在基本情况没掌握前不宜出面。 消息传到蓝京那边,他气愤地一拍桌子道: “两条人命换不到领导出面,领导的脸比工人的命还金贵?他不去,我去!” 半小时后,蓝京在白衣明、蒲旭的陪同下来到县人民医院急救室,外面从走廊到大厅挤满了紧张不安的建筑工人,里面则是不时地打电话的工程商和哀哀哭泣的亲属。 工地那边传来的情况很不乐观,死伤的六位工人都属于工程商在县城雇的施工队,当时签了风险自担、发生事故完全责任的甲方免责协议,然而那边刚出事,施工队老板已经逃之夭夭。 根据知情人透露,施工队承揽这个项目报价本来就不高,两条人命加四位重伤者医疗费用,老板等于三年白做,只能夹着尾巴走人。 蓝京到底学法律的,当即不假思索道: “第一,甲方完全免责没有法律依据,协议无效;第二吊车肯定不是施工队所有,租赁双方都要承担责任;第三眼下不要为费用问题扯皮,工程商先拿一百万,红十字会等慈善机构也拿一百万,救人要紧!” 白衣明打电话将县委书记指示传达过去,熊汝诚此时已回了熊家大院向老爷子报告下午宣布人事任免情况,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强打精神安排周丹鸣、开少峰也前往医院会合。 夜色渐浓,四台手术都仍在进行当中,按常识时间越长说明伤势越严重,等待的人群充满了焦急和忧虑。 蓝京在相对隔离开来的亲属区与重伤工人家人一一低声交谈并抚慰,心头也沉重无比,这些工人大都来自县城郊区或附近乡镇,农忙时在家里干活,平时大部分时间辗转于各个工地,但都没经过职业培训,也没什么专业技能,基本从事搅拌、搬运、装卸等体力活,虽然如此,这些工人都相当于家里的一片天,一旦没了或倒下,全家生计生存便成了问题。 现在乡镇和农村的现实状况就是,单单靠几亩田根本过不下去。 农业要摆脱中国几千年来靠天吃饭的被动局面,必须双管齐下方能奏效,一方面集约化、机械化、产业化,全面提升农田和耕作效率;另一方面充分利用保险和期货作为金融避险工具,协同为农业发展提供有效风险管理服务,缓解市场波动冲击并提前锁定农户成本、收益。 但前提都要发展工业和服务业(包括建筑业),充分吸收和容纳农村农业富余劳动力,这样又带来技术培训、社会及医疗保障等一系列头疼的问题。 因此来说在内地当官似乎很简单,上传下达、布置落实、总结汇报,做好这三样规定动作就达及格线了;但要当好官并不容易,特别县城一级领导既要严格遵循京都、省市方针正策,还得学会在刀尖的跳舞,腾挪出适合本地发展的有效空间。 工业兴县是铜关摆脱当前发展困境的唯一出路,纵观古今中外,没有哪个国家、哪个城市能够跨越工业化实现真正的繁荣,有,也是空中楼阁,经不起市场和资本的考验。 蓝京穿过人群来到外厅,正准备找外面工人聊聊家常,眼角瞥见走廊尽头角落里站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扎着简单的小辫子,脸上挂着泪珠,眼里满是说不出的酸楚和迷惘,手里兀自紧紧捏着不知哪位好心护士给的零食。 蓝京心头仿佛被针狠狠刺了一下,生疼生疼,大步过去蹲在小女孩面前,拿面巾纸擦掉她的泪珠,柔声问: “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娜娜……”她看到呼啦围上来一大圈人,显得很害怕,声音怯怯的,下意识将捏着零食的手藏到身后。 蓝京又问:“娜娜的妈妈呢?” 他是按常理来推断的,四个重伤工人均为男性,小女孩可能跟着妈妈一起过来等手术消息。 谁知小女孩木然地摇摇头,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地面。 人群里有个工人轻轻道:“娜娜的爸爸妈妈都死了,蓝书记……” 蓝京身体一震,定定看着面前这位可怜的小女孩。 第802章 强制献血 据人群里几位知道内情的工人七拼八凑介绍,娜娜的命很苦,两岁时爸爸得了癌症去世,妈妈带她又嫁了个人,没想到只过了两年安稳日子不幸死于车祸,只剩下后爸和娜娜相依为命;今天工地事故,后爸是死得最惨的那个,连尸体都拼凑不起来,娜娜死活不肯相信非要到医院看后爸。 她说后爸肯定在里面做手术…… 她怎么能相信呢?亲生爸爸妈妈都没了,世上唯一依靠的后爸又没了,以后怎么办? 听到这里蓝京真的潸然泪下! 霎时脑里闪过八个字“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就在几小时还坐在会议室为市里最新人事任免愁绪满怀,可基层的工人却挣扎在生死线边缘,五岁多的娜娜绝望地看不到明天。 千秋大业,城市兴衰,规划蓝图,对普通老百姓来说根本不存在的,他们只想着如何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所以哪怕面临后爸也死于事故的悲惨情况,娜娜始终紧紧捏着那一小袋零食,就是求生的本能,不然今晚吃什么呢? 娜娜却伸出小手替蓝京擦眼泪,很懂事地说:“叔叔别哭……” 蓝京哽咽着也替她擦眼泪,道:“娜娜也别哭,我们都要坚强,我们都不哭……” 他伸手将娜娜抱在怀里站起身,环顾身边一张张沉痛悲伤的脸,道,“请工人兄弟们相信党,相信正府,也相信我,重伤工友肯定会全力抢救并得到最好的治疗,有关赔偿补偿也会落实到位,如果这个过程中有谁不满意,请到县府大院找蓝京!娜娜……先跟我回去,我负责妥善安排好娜娜的生活,以后工友们想她了,也可以直接跟我联系。” 娜娜听得似懂非懂,嚅嗫道:“我要爸爸……” 蓝京温柔地说:“爸爸受伤了,生病了,需要在医院很长很长时间,娜娜住叔叔那儿,马上送你上幼儿园,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好不好?” 工人们生怕娜娜不肯,都一迭声提醒“娜娜说好”、“娜娜赶紧谢谢叔叔”。 娜娜不说话,呆呆看着这个抱着自己的年轻叔叔,感觉到他眼里的善意和关切。 这时手术室那边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有位院领导快步跑过来汇报道: “蓝书记,四台手术三台需要大量输血,血库告急需要向秦中紧急求助……” “我来联系区领导!” 蓝京当即掏出手机,院领导道: “刚刚打了一圈都非常紧张,建议我们找市院……” “市二院我熟!” 蓝京立即拨打花嫒的手机,却是值班人员接听,说花院长正在手术室做大手术,可能还得一两个小时。 关键时刻掉链子! 蓝京又问:“玄泽呢?省城其它区县呢?” 院领导道:“玄泽那边用血向来紧张,我已问过说最快后天上午才有可能支援……省城这边向来跟秦中相互调剂,今天正好出了桩大的交通事故,好几家医院都在做手术……” “如果调不到血会怎么样?”蓝京问道。 院领导不安地瞅瞅围在四周的工人,凑到蓝京耳边低声道:“用血量太大,只能确保一台手术……” 蓝京倒吸口凉气,旋即拨通秦铁雁等在省直机关工作的加入紧急调血行列。 随后赶到的周丹鸣、开少峰等县领导听说后也立即吩咐卫生条线四处打电话,气氛越来越凝重,也越令人焦灼。 转眼间半个小时过去了,各个渠道反馈来的都是坏消息: 血库告急! 血库库存不足! 最快明天下午才能调剂得到…… 这才发现平时根本不起眼的储血工作竟如此重要,又如此要命,确实人命关天! 既然重要人命关天,为何不在平时把这项工作抓到实处,总等到急用的时候满世界调剂? 周丹鸣以前分管过卫生系统,叹息着说出两方面原因:一是献血光荣可用血困难,献血时宣传凭献血证可以在医院优先用血,本人及直系亲属还能享受免费或优惠。可实际上医院和血库是两个系统,医院往往不承认或在实际使用、计费方面设置障碍,让很多义务献血者寒了心。 二是以前各地都有一条充满时代烙印的不合理规定,即持有港澳台和外国证件的病人由血库直接供血,换而言之本国老百姓献血,但外籍人士享有优先权。虽说该条款后来都废除了,还是在社会上引起非常恶劣的影响。 此外还有献血宣传仍依赖传统模式,跟不上网络化步伐;人们的观念理念发生巨大变化,比如以前沾着“光荣”二字就有自豪感,现在讲究实惠、利益,“光荣”值几个钱? 蓝京边听边思考,陡地看着围在四周的工人,大声道: “远水不解近渴,现在我号召大家义务献血,我第一个!” “好,我也献!” “我们都献!” 工人们纷纷卷起衣袖,蓝京接着道: “这点人献血肯定不够,请医院立即派两辆献血车到县府大院……周县长安排一下,县府大院五十岁以下身体健康的原则上都得自愿献血,第**员优先,第二干部优先,第三男士优先!” “这个……” 周丹鸣呆住,暗想还能这般“自愿”法? 开少峰到底大嘴巴,冒失地说:“发动不起来呢,蓝书记,以前也搞过义务献血活动,车子停到大院关于加起来没十个人……” 蓝京反应何等之快,立即道:“请组织部、纪委同志逐个办公室统计,凡符合条件不献的,取消提拔、重用、调动资格,取消评先评优资格,年终考核打八折!为人民群众,这是对公务员队伍和党员干部最基本最起码的要求,你不为人民服务,人民凭什么为你服务?” 周丹鸣、开少峰听得汗如浆出,不敢多啰嗦唯恐县委书记盛怒之下加码惩罚力度,匆匆出去传达部署。 “我也要献血给爸爸用。”娜娜天真无邪地说,也卷起衣袖,却露出里面破旧的毛衣。 蓝京鼻子一酸,更加用力地搂着她道:“大人做的事,等娜娜长大以后再说。” 针头深深刺入蓝京手臂,汩汩鲜血沿着管子流到血袋里,县人民医院领导们都围在旁边,真诚地感谢他帮助解决了大问题。 蓝京打量打量他们,揶喻道:“我们都踊跃献血了,院领导不表示表示?” “应该的,应该的……” 院领导们被他一军将得尴尬无比,赶紧一字排开坐到蓝京对面排队献血。 蓝京又道:“今天义务献的血不能计入账单吧?” “绝不可能!” “怎能拿蓝书记的血卖钱呢?” “这是医院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 院领导们赶紧庄重承诺,心里却为县委书记的精明细致而暗叹不已。 期间刘勇打来电话,汇报发动过程有同志反映自己“晕血”,有同志说以前献血过程中出冷汗有不适反应,请求豁免。 蓝京问道:“多少人?” “四五十个……”刘勇为难地说。 “那就不是‘有的’,而是很多,”蓝京不假思索道,“上述两种的一律到县人民医院献血,我在这儿盯着,一旦出现反应及时采取措施;但要是没反应,在县委书记面前撒谎什么后果,请同志们自己掂量!” 换而言之就是,不存在特殊情况。 蓝京在医院守到晚上八点多钟,直到其中一台手术顺利结束才微微松了口气,带着娜娜回机关食堂吃晚饭。 说实话,一口气献了400CC血,蓝京也有轻微的乏力疲倦之感。 趁着娜娜香甜地吃饭时,白衣明低声而委婉地说: “蓝书记,这么大女孩子离不开大人照料,最好还得懂得操持家务的女人,您工作忙,我还没孩子,蒲旭当保姆恐怕不在行,娜娜……” 蓝京已经打算好了,道:“我已经想好了安置之处,过两天送过去……” 周五晚上,蓝京亲自陪着娜娜来到伊宫大院,指着伊宫小妹道: “以后她就是你的新妈妈,你还有个小弟弟,以后你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娜娜不舍地搂着蓝京怯怯问:“叔叔是不是一家人?” 蓝京一滞,强笑道:“也……也算吧。” “叔叔还会来看我吗?”娜娜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一定,来,我们拉勾。” 蓝京逗着娜娜道。 娜娜其实聪明伶俐,在唱歌、跳舞、表演等方面具有很好的天赋,小时候悲惨不幸的经历也在她骨子留下深深伤痕,故而自己懂得刻苦努力,从来不怕流汗甚至流血,养成不服输、坚韧奋斗、具有相当强上进心的性格,经伊宫小妹不遗余力的培养、发掘、投资,日后又经方婉仪提携相助,一跃成为内地天后级明星,并且知恩图报在慈善事业方面作出杰出贡献,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事后经缜密科学地调查,确认事故原因是吊车严重老化、维护保养不到位、连续使用金属疲劳等,导致机械操作过程中突然断裂所致。 周丹鸣亲自担任事故处理小组,马不停蹄与工程商、吊车供应商、保险公司、慈善机构等谈判,处理善后;蓝京则要求加大建筑工地安全管理,实施强制保险、加强第三方监管,并建立公务员义务献血积分制度,未雨绸缪充实血库防止突发事件的发生。 第803章 集中力量 郁杏子主动打电话约饭并谈谈东郊大开发事宜,蓝京却有些犹豫,说如果涉及工作我可以去你办公室,要不然明明讨论东郊,孤男寡女坐一块儿吃饭好像幽会似的,很不妥当。 郁杏子一针见血道:“你怕的不是和我吃饭,而是怕和我睡觉吧?” 她说话总这么直截了当,丝毫不留余地。 蓝京惊慌地捂住手机,冲着站在桌前整理材料的白衣明道:“小白去趟组织部,把应献血未献血的名单拿过来。” 打发走白衣明,他这才低声道:“你旁边没人吧?” “你觉得呢?” “个人建议啊,象‘睡觉’之类容易产生歧义的话最好别……别在电话里说。” “没睡吗?” “睡了,但没睡……” 郁杏子突然声音压得很低:“你趁我睡着后摸了很多地方?” 蓝京高举白旗投降:“周末晚上老时间老地点,我去接你。” “你发现了什么?”她不依不饶追问。 “没……没什么……” “你越这么说越有问题,肯定发现了!” “真没有……” 蓝京冷汗一层接一层渗出来,“有人来了,回聊!” 说罢赶紧挂断电话,轻轻舒了口气。 关于东郊大开发方案可谓一波三折,起伏跌宕,不单郁杏子着急,李雷、杨为以及铜关这边都着急。 基于的立场不同,着急的内容也不一样。 郁杏子在金全友面前吃了瘪子后深知触及到幕后权力争斗,也不管规模大小,一心想着先把大开发工作启动起来,后面深化铺开到什么程度哪是省长能面面俱到?都是区长说了算! 李雷听说金全友**到环湖绿化圈工程,心头蒙了层阴影,猜到竞争对手或别有用心者在省领导面前煽风点火,夸大其辞,企图搅黄几十亿项目成交,心心念念必须要把东郊大开发搞起来才能产生与环湖绿化圈联动效应。 杨为则隐隐觉得金全友也限制东郊工业发展规模而着力打造服务业的意思,那样一来自己还需要花费同样的力气可盘里的蛋糕却切掉大半,跟在女区长后面冲锋陷阵还有啥意义? 秦中区正府班子心思各异,铜关这边不遑多让。 金全友要求“给铜关留碗饭”固然是天大的好消息,但对熊家大院来说仅仅有好转迹象,接下来的麻烦事依然不少: 东郊那边一直捂的地会不会被强行回购,或勒令用于工业企业项目? 东郊加大服务产业投入,会加深排斥边缘铜关县城吗?须知铜关的城市定位就是省城后花园,主攻怀旧色调的娱乐、休闲、旅游等。 还有东郊打通蜂花峡谷通道之后,会极大分流秦铜隧道车流量,实质也愈发冷落县城城区区域,将铜关远远甩到圈外。 换而言之以前秦中方面决策决定发展大计,都会将“秦中铜关睦邻友好”作为前提,无形中回避很多矛盾和雷区;如今郁杏子执正下的区正府则毫无顾忌,猛打猛冲,丝毫不在意“伤害铜关人民感情”。 对于蓝京呢,其实也有更深层次的忧虑。 说实话当初郁杏子猛地提出东郊大开发构想,蓝京并不怎么放在心上,此前他已到东郊那边考察过,如薛立权所说最大的难题不在于正策,而是资金,那样广阔浩瀚的地域砸几十亿、上百亿下去等于泥牛入海,根本掀不起什么波澜,大概率要象书泽开发区那样花十多年投数千亿,依靠几界正府努力才能初见成效,因此薛立权提高设计好精妙艰深的工业发展基金以期派上大用场,一个算法完美、模型结构复杂的基金能将杠杆加至二十倍左右,意味着薛立权有能力利用五十亿资本金形成千亿资金盘,届时规划、方向、蓝图等等根本不是正府说了算,而是资本,资本! 从这个角度讲,金全友及时出面给即将狂奔的东郊大开发泼了盆冷水,对秦中反倒是好事,能够集中有限资源和资金办大事,对铜关构成实质性威胁。 现在难题到了蓝京这边。 蓝京不得不从金全友提示的汽车交易市场方向入手,考虑如何跟秦中联手开发东郊,齐心协力往双赢方向走得更远。 换作秦中区别的领导,想都别想,但如今区长是郁杏子,蓝京起码有六成把握,除了…… 睡觉。 回想那晚除了发现她身体的秘密,对蓝京来说那个难熬啊,简直被没完没了的欲火连续焚了好几回,这也是第二天忙不迭跑到花嫒那边凶猛万状战斗了一回的原因。 冰凉丝滑的***在怀,含苞娇嫩且青涩未开的身子对任何成年男子都蕴含无限诱惑。 却又是蓝京不得不严守防线以免发生风险难测后果的原因。 撇开那张婚纱照不提,路主任可能没别的意思就是让蓝京知道郁杏子下落,自从她在秦中露面起,对他的态度隐隐发生“质的飞跃”: 男女之间最奇妙的是能敏感感觉到对方的“喜欢”或“爱意”,在此基础上,感情才能逐渐升华到爱情。 当初在荷莲岛,郁杏子对蓝京只有充满戒备的提防; 后来主动投靠蓝京属于无奈之下的必然选择,但两夜同床无形间提升了她对他的信任; 如今她象红樱那样主动邀请他去宿舍,主动留宿,又主动睡一张床,说明什么? 郁杏子并不是随便的女孩,从那对尚未融化柔软的双峰就看得出来,她很少甚至没有经历过男人! 蓝京哪敢碰啊。 她到底已婚未婚都是个谜,更不用说路主任是自己和秦铁雁的仕途贵人,呃,容小姐也是仕途贵人,但那叫烈火干柴,跟郁杏子有本质区别。 用伊宫佩的话说,绝对不能坏了伊宫瑜的身子——一直以来蓝京懊恼自己一是不该坏了颜思思的身子,她远走它乡如何嫁人?二是不该被动地坏了焦糖的身子,很巧,她也第二天远走它乡。 所以郁杏子说他“怕”,没错,他真怕。 男女之间一旦突破防线便如滔滔洪水一发不可收拾,抽刀断水水更流,正如他与红樱,明知她的现状,明知她被人利用,但怎么硬得起心肠?蓝京感觉在伊宫姐妹、容小姐、花嫒等身上已经犯了一连串错误,不想错上加错。 然而问题在于,这种事又由不得自己。 郁杏子这样的高学历女孩,确立目标后就不太可能轻易放弃,但她到底想在他身上寻求什么,有无预计可能的后果,婚纱照片究竟怎么回事? 太多太多疑问。 此前杨为奉命到铜关进行了试探性接触,没明说,暗含的意思是按省长指示推进汽车交易市场一体化建设,即不搞重复投资,铜关有的秦中不做,但又要依托汽车交易市场做大做强汽车产业,因此提出三个合作方向: 一是铜关发展重点从新车转到二手车方向,现有品牌门店和4S也保留,但所有增量都开到东郊汽车城; 二是秦中进行部分产业转移,将汽配市场、维修保养基地等放到铜关;与之相对应,铜关将交易市场内少数汽车软件研发机构迁移到东郊; 三是双方联手引进汽车零部件制造业,借助蓝京在华桥的人脉、市场、资源,适当布局中下游产业链。 以上都是摆在台面上讲给蓝京听,私底下杨为对熊汝诚还有一条承诺,即熊家大院圈的土地尽可能不搞工业,实在顶不住往商业或学校、医院方面引导,最大限度让土地保值并增值。 熊汝诚一听放了一大半心,明知秦中三个合作方向带有以强凌弱、架空现有汽车交易市场的成份,还是答应做蓝京的思想工作,争取秦中铜关两地先在汽车产业发展上打开局面,为东郊大开发响个头炮。 怎么做蓝京的思想工作呢?熊汝诚根本没打算做。 熊汝诚很清楚蓝京的机敏与睿智,必定看穿杨为代表秦中所提方案里的不公平性,一口气回拒得远远的,不跟杨为废话。 这回熊汝诚采取强攻的手法,先把杨为关于汽车产业合作方案拿到县长办公会研究,那必定一致通过,然后再正式提交常委会讨论! 什么? 熊汝诚对调整后常委会局面很有信心吗?他在熊家大院连损三员大将的情况下,自信换的三位常委总体仍对自己有利? 是,也不是。 是,因为熊汝诚已经打探到宗克农是冯晓安派来搅浆糊的,而韩松刚会绝对保持中立,剩下邹斌依然是铁票。 不是,熊汝诚也搞不清楚经历上次常委惨败叠加这次人事调整,常委会实际势力分布如何。 熊汝诚要通过讨论秦中汽车产业合作方案进行压力测试——蓝京必定反对,但熊汝诚必定支持,到时再来一场票决呗。 如果票决失利,以后熊汝诚就不会寻求通过常委会解决铜关现有问题,那样意味着府院彻底决裂,以后各行其是。 如果票决胜利,证明熊家大院依然掌控常委会,接下来就能把悬而未决的人事调整大名单拿出来议议了。 作为县长,熊汝诚很不愿意跟蓝京闹得势如水火的局面,前任县委书记叶琛相处就不错,有争执,但更多的是合作,那样才能实现双赢。 然而蓝京不想双赢,非要让偌大的铜关按他的意志理念走一条别扭的道路,且严重伤害熊家大院利益,那就怪不得熊汝诚不客气了…… 第804章 股权比例 “噢,正府那边提议召开常委会?” 看着表格里的议案蓝京不由得纳闷,好像除了秦中汽车产业合作方案之外没一桩着急,事实上到了年终岁末人事调整才是重头戏,其它拖一拖都不打紧。 徐迪无奈道:“我也劝少峰主任缓缓,宗部长、韩书记每天下基层调研并熟悉情况,邹常委守在湖道镇都不敢回家,成天担心不知哪儿出岔子。” “一分权力一分责任啊。”蓝京感慨道。 “可少峰主任说熊县长想年底前把汽车产业合作事项部署到位,春节期间就组织实施,明年开春初见成效。” 徐迪摊开双手道。 蓝京没吱声,径直翻到后面附件仔细研读合作方案,只看了一半就猜到这绝对不是郁杏子的主意,而是杨为着急了,想抢在东郊大开发方案落地在自己分管领域内率先取得突破。 说白了还是,杨为要争头功。 噫,郁杏子遇到另一类形式的搅屎棍也真没办法,说他不好,也处处为了工作;说他好,总把个人得失置于集体利益之上,经常好心办成错事。 蓝京一下子翻到最后一页,皱眉道:“人家送来的方案一个字都没改,原样照搬?” 徐迪道:“有细微的改动,议案提交得着急少峰主任那边还在弄,所以把原文作为附件,也……也能让常委同志们体会到秦中方面的出发点。” 蓝京一下子明白了,原来,熊汝诚不甘心上次常委会惨败,主动释放试应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熊家大院始终想要顽固保住那点家产,不惜挟铜关的发展大计反复发起战争。 应不应战? 蓝京回过头来又将方案看了一遍,沉吟道: “你看看宗部长、韩书记今晚能不能赶回来,要么,常委会就放到明天吧。” “好的……” 徐迪走了两步似想起什么,道,“刘勇部长听说正府那边提交议案,问能不能把上次搁浅的人事任免名单先过掉一批?” “宗韩两位常委连县府大楼里的干部都认不全,他就别添乱了,”蓝京摆摆手道,“他成天为空额太多、领导岗位配置不齐发愁,我说国家机关相当于一台庞大的机器,少了谁都照样运转,多了谁也不会产生质的变化。” “我去劝劝他,”徐迪笑道,“老刘就是脾气犟了点,为人处世生硬了点,通情达理起来很好说话。” 傍晚时分,薛立权突然来到蓝京办公室。 因为挂着县财正局副局长头衔,上班期间薛立权很注意避嫌几乎不到县委办公区域,宁可晚上回到宿舍小院私下交流,难得过来必定有重要的事情。 “立权在红石、龙王两镇建立的旅游发展基金筹了不少钱,运转也非常好,为龙王山旅游开发立下汗马功劳啊!” 蓝京笑道,“年底了,正府怎么表彰你这位大功臣?” 薛立权无所谓耸耸肩:“不被排挤打压就不错了,还表彰呢……蓝书记,刚刚宁江从省城发来消息,说我们在华桥的老对手蒋震又卷土重来,虎视眈眈准备吃下规划中的汽车城!” 蓝京下意识又翻翻方案:“噢噢,原来杨为急于在汽车产业方向取得突破,背后有蒋震的影子……那么第三点借助我的人脉市场资源适当布局中下游产业链纯属忽悠,根本原因在于蒋震打算转移遥泽那边的产业。” “大概响应蒋震大举进军东郊的计划,沉寂很久的宗万城又露面了,”薛立权道,“这回伙同省城一些风投基金成立了万城投资公司,并透过李雷那条线拜访秦中新来的女区长,大意是愿意配合东郊开发进行大手笔投资云云。” “未必是坏事,”蓝京道,“通常地方正府开发新区域都会安排城投寻求合作伙伴,只要保持国有股份的控股地位即可。” “蓝书记觉得控股比例多少合适?”薛立权问道。 “51%,不是吗?”蓝京反问道。 薛立权拿了支笔在纸上边写边道:“给蓝书记演示一下宗万城那帮家伙的如意算盘……” 城投与宗万城联合成立投资公司后,假设城投也就是国资占51%股权,那么接下来三轮融资会出现以下情况: 第一轮融资,国资稀释10%变成45.9%; 第二轮融资,国资再稀释5%约等于43.61%; 第三轮融资,国资又稀释25%只剩32.7%,正好小于1/3! 薛立权目光炯炯道:“也就是说只须三轮融资,国资便失去控股权和重大事件一票否决权,很容易被踢出局。” “哦——” 蓝京长长惊叹道,“今天又向立权学了一招,很厉害,也很专业,那么国资要保持多少比例才不会经三轮融资失去控制权呢?要知道城投寻求风投、社会资本合作意在筹集资金,占比太高就推动意义了。” 薛立权竖起手指道:“只要再加一个点,52%……” 如果国资占52%股权,第一轮融资稀释10%变成46.8%;第二轮融资稀释5%变成44.46%;第三轮融资稀释25%约等于33.35%,堪堪大于1/3得以保留一票否决权,还是国资说了算! 凭这小小的一个点,蓝京起码能换郁杏子三顿饭,睡三晚! 蓝京两眼放光,笑道:“宗万城联合李雷处心积虑取得控制权的目的是什么?” “环湖绿化圈被金全友盯上了,李雷代表的秦中本土系很难全身而退,必须借助资本的力量金蝉脱壳!” 薛立权道,“蒋震挟外来资本、李雷与宗万城勾结的本土资本同时盯准东郊那块肥肉,摆明了没把姓苗的女区长放在眼里,欺负她在七泽毫无根基,基层经验也不象很足的样子,特别在金融领域……” “错了,她可是经济系研究生!”蓝京强调道。 薛立权摇摇头:“大学里的经济系硕士博士只是一群擅长写论文的书呆子,实际操作立马现原形,我是不信的……我觉得蓝书记能拿52%换得苗区长考虑引入我设立的工业发展基金,嘿嘿嘿…… “你也原形毕露了吧?” 蓝京笑道,“我悟出来了,你,宗万城,蒋震,本质都一样并不指望在东郊开发投资过程中赚钱,什么汽车城什么工业企业落地都无所谓,你们需要的是巨额资金流量,有了流量便能轻而易举变现,对不对?” “能说出这句话,证明蓝书记对金融武器的认识又提高了一个层面,”薛立权道,“钱跟水一样需要流动,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只要资金保持相对合理的速度周转循环,在这个过程中自然而然产生收益,但我的工业发展基金模型是善意的,获得一部分收益的同时灌溉两岸禾苗,促进庄稼勃勃生长;宗万城、蒋震则挥舞镰刀割韭菜,直到榨干沟渠最后一滴水才离场,蓝书记。” “这方面我还是非常懂,只是隐隐察觉到一些东西而已,日后需要多向你学习,”蓝京道,“有你划出的52%红线,宗万城那边暂时无忧;但蒋震拥有的资金量和专业团队非同寻常,你抵得住吗?需不需要请京都教育基金仲晨亭过来?” “您不知道吗?”薛立权道,“仲晨亭与蒋震在遥泽战成平局后大概完成了狙击任务吧,得了一大笔钱回京都自己开经纪公司去了!” “又失掉一位可贵的人才!” 蓝京失望地说,心里却知仲晨亭经那次以鉴定巧妙离间徐仁厚、丁岩,一系列连锁反应后导致蓝京被绑架,认识到官场之险恶,果断及时抽身退出依然干自己的老本行,赚多赚少一回事,关键没有性命之忧。 看来又得找方婉仪了,当然内心深处非常期盼,但又担心给她转型带来麻烦,毕竟完全靠宁波红极一时,在双方依然藕断丝连之前不能随便“偷嘴”。 思前虑后,蓝京道:“我报个手机号码你记下,到京都后直接与她联系要求面谈,就说我安排的。” “没问题!” 薛立权记下方婉仪的手机号,又核对了一遍才转身离去。 蓝京起身来到窗前远眺铜山,山那边便是乌云笼罩下的东郊,阴风阵阵,云端里翻腾不休诡谲莫测,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蓝京暗暗感慨到铜关后一连串的想不到: 本以为发展经济便能摆脱落后的困境,想不到熊家大院才是前进的拦路石; 本以为工业兴县、招商引资双管齐下足以改善现状,想不到横刺里杀出郁杏子,立足未稳便使出东郊大开发的大招; 本以为有办法应对东郊大开发,想不到金全友亲自出马严令缩减规模,反倒让蓝京陷入困境; 本以为能够私下与郁杏子协商共同下好东郊大开发这盘棋,想不到老对手蒋震、冤家对头宗万城等陆续现身…… 相比这些资本大鳄,熊家大院只能算守着一亩三分地拨拉小心思的土财主,根本经不起那种百亿甚至千亿级资本的降维打击! 就算蓝京也自忖招架不住,还是要向方婉仪求援,但一直以来他始终觉得疑虑的是: 宁波安排方婉仪在遥泽狙击蒋震,到底意欲何为?烽火戏诸侯博取美人一笑,那是史书故意抹黑,任何一位稍稍有点正治智慧的君王都不会开这种玩笑。 宁波也是。 此番蓝京不亲自出面,而委托薛立权前往京都就出于这层考虑,如果幕后的宁波不同意,方婉仪可以明确薛立权。 但若当面拒绝蓝京,未免有些伤了两人感情。 第805章 强势投票 周四上午九点整,蓝京主持召开人事调整后的第一次常委会,十一位常委全体出席。 主要议题是讨论研究正府方面提交的与秦中区汽车产业(东郊)合作方案,奇怪之处在于,所有常委都看得出这项议题并非当务之急,更着急的恐怕要数刘勇手里压着的沉甸甸的人事任免调整名单。 既然不那么急,为何摆出着急的架势?官场学问就在这里。如果所有事情都一眼便能看到底,看得透彻分明,那么官场就没有门槛了。 官场门槛是无形的,你以为没有,其实有,一不小心就容易被绊倒。 吸取上次惨败教训,熊汝诚会前做了充分准备,分别与列入铁票范畴的周丹鸣、邹斌、朱越顺进行态度诚恳的长谈;又主动与刘勇通电话,表示尽快推动人事任免调整名单上会。 只要巩固好三张铁票,稳住刘勇,那么便可确保五票在手,保持在常委会强大的挑战性。 负责方案解读的是周丹鸣,在对大致要点作了简要说明后,他继续道: “铜关汽车交易市场是基于自发形成的二手车集散地发展起来的,没有统一规划,没有前瞻设计,没有科学合理的布局,完全粗放式、放养式的管理,至今已越来越显露出发展空间不足、市场运营无法纵深化精细化的短板,急需一场暴风骤雨般的结构化调整,正好,东郊大开发中的汽车城项目提供了这样一个契机,让我们能够剥离部分负重过大的产业,集中力量抓优势产业,与东郊相互促进、良性竞争,共同做大做强汽车产业这盘棋。” 话音刚落,常委兼湖道镇书记邹斌接着道: “我分管工业期间曾多次到汽车交易市场进行调研,考虑是不是释放出一部分土地用于扩建——当然自从县委决定在大业台新建办公大楼后这个可能性不存在了,要为办公大楼向四周辐射腾出空间。我深入交易市场内部前后走访了四天时间,发现用地紧张的根源在于布局不合理,特别4S店之间暗中遏制、较劲,你卡我的脖子,我踢你的下身,好端端的路弄得犬牙交错七拐八绕,令得客户体验很差,很大程度限制交易市场品质的提升。因此我赞成秦中区提的合作方案,部分剥离、清理、调整与汽车交易市场关联度不大,或是与产业主轴不太相符的店铺,有计划分步骤规范布局设置,从大而乱逐渐向少而精过渡。” 没等其他常委说话,统战部长朱越顺又跟进道: “有的同志可能对方案里第一条让出新增4S店和品牌店有些疑惑,觉得放着好端端新拓市场不要凭什么?作为始终**汽车交易市场成长的前常务副县长,我要在今天会议上透露一点,那就是秦中区之所以默许4S店、品牌、销售基地放到铜关并享受优惠税费正策,主要考虑一直以来暗地里推动的铜关并入省城计划,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还在乎那点税费收入?现在大环境、小环境都有所不同,具体哪儿不同我不多说,总之如果秦中翻脸强制要求设在省城的4S店、品牌店所有交易必须原店原地,不允许出‘飞单’,估计一周内铜关汽车交易市场的店铺起码跑十分之一,绝非夸张。” “以杨为区长的个性,不是做不出来。”刘勇眉头紧锁道。 至此四张铁票齐唰唰亮明观点,全部赞成秦中区提出的合作方案,球,踢到蓝京这边了。 奇怪的是向来旗帜鲜明的王思杰、徐迪、苏睿都没有说话,均目光定定看着笔记本,一付若有所思的模样。 倒不是不帮,问题是涉及具体产业特别专业性较强的汽车交易市场,党务务条线的常委都不太了解,没法象对此有深入了解的正务条线常委说得有理有据,内容扎实。 如果为了反对而反对,不管对方讲得多有道理就坚持说“不”,那不是王思杰等常委的风格。 本质上,这几位常委都遵循“对事不对人”原则,保持相对的独立性。至于宗克农、韩松刚两位新任常委连汽车交易市场在哪儿都不知道,更别说发表意见。 没办法有且必须自己亲自上阵。 蓝京清咳一声,缓缓道:“丹鸣、邹斌、越顺三位常委同志所说汽车交易市场需要规范调整,科学规划,合理布局,我全部赞成……” 啊,一致通过? 常委会可以宣布结束了吗? 所有目光都聚集到蓝京脸上,暗想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厮明知不敌主动退缩让熊汝诚一城还是很有谋略的。 只有坐在后排的白衣明默默在笔记本左上角写了个“但”字。 果然蓝京道:“但是,铜关对汽车交易市场进行结构化调整,是不是必须给东郊汽车城让利,无中生有地培养一位强大对手,值得斟酌!我首先说一个不存在,即越顺同志所说的、刘勇同志担心的原店原地严禁飞单不存在,秦中区禁,其它区也不会禁,谁要是禁关闭的不是铜关这边,而是省城店铺,因为我们已经形成品牌效应,精明的商家不会为了保‘省城’二字而放弃两地税费差额,很简单的道理!” 徐迪判断县委书记在这个议题上不那会么容易罢休,这才垫了一句:“杨为区长上次试图在秦铜隧道收费,不是没成吗?体制的制衡决定了个别领导不可能率性而为。” 蓝京续道:“金省长当着书泽、玄泽两市领导的面明确要求汽车产业不要重复建设,意思就是不赞成铜关汽车交易市场已成气候的前提下在东郊建汽车城,那么,秦中要是想发展汽车产业还得主动找铜关协商,主动权在我们手里,试问我们需要退让什么?需要转移什么?今天我也在这里说一句,得不到铜关协助配合,‘东郊汽车城’五个大字绝对竖不起来!同志们信不信?” 他把金全友的招牌扛在前面,铿锵有力这番话掷地有声,令得本想争辩的周丹鸣咂咂嘴没再开口。 “关于邹斌同志所说的大而乱,”蓝京又道,“我觉得有其合理性和必然性,汽车交易市场,顾名思义所有与汽车有关的商品都可以在里面交易,大到整车、发动机,小到玻璃水、脚垫,哪有主轴的说法?请问超市有经营重点吗?至于乱,我到现场考察过几次,确实有点乱,但生意火爆从侧面印证乱得有道理,科学布局不是我们脑袋一拍认为科学就科学,实践出真知,市场认可的东西才是好东西。” 熊汝诚微带笑意问道:“蓝书记反对这份方案吗?” 问得很简单,又很含蓄,言下之意你说一千道一万都没用,你反对就只代表你一票,马上一个个常委问下去,少数服从多数! 蓝京却摇了摇头:“我刚刚说过,我赞成丹鸣等三位常委同志基于汽车交易市场现状提出的改进思路,但我不赞成秦中区拿出的合作方案,那不是合作,而是居高临下提要求、逼迫铜关割地赔款,那位杨为区长按照跟我们打交道不是第一回了,**病却还改不掉……我建议双方成立沟通协调小组,就如何落实金省长指示认真调研,一方面东郊汽车城到底立足哪些产业,规模多大,往哪个方向发展;另一方面怎样避免与铜关汽车交易市场重复投资、恶性竞争,双方在哪些交集点可以共同做大做强等等都要形成翔实计划落到纸面上,正面清单、负面清单都要有,让人一目了然。” 没明说,但话语中有无须投票表决、退回补充完善的意思。 熊汝诚哪肯啊,软中有硬道: “秦中拿的方案由于时间仓促乍看上去有点粗线条,但基本把蓝书记要求的正面负面清单都囊括在内,思路也很清晰,指明将来两地在汽车产业方面是互补的合作关系,而不是竞争关系,方案肯定还需要打磨,很多事项有待进一步细化,但我们正府经过县长办公会提交的议案须经常委会授权才能继续推进,鉴于此,我提议所有常委同志都表明态度,赞成还是反对!” 小会议室里顿时陡降二十度,特别坐在后排的记录人员、秘书们心都悬到嗓子眼。 按常委会约定俗成的规矩,只有一把手才能决定是否投票表决,正如一把手才能决定何时开会,熊汝诚主动要求所有常委表明态度实质就是投票,本身就有“逼宫”之嫌。 况且蓝京那番话意思已经很明了即对方案很不满意,也反感杨为所代表的秦中方面态度,台面上叫做退回补充完善,实际上否决了这个议案。身为县长的熊汝诚不可能听不懂县委书记的话,却依然要求投票表决,有种不惜撕破脸硬干的架势。 因为熊汝诚已经看出来了,四票铁票加自己一票共五票稳固住基本盘,纵使蓝京加徐迪、王思杰、苏曦也不过四票,剩下宗克农和韩松刚九成九弃权,那么熊汝诚将以一票力压蓝京! 虽然只胜一票,熊汝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既能扳回上次常委会惨败的失的面子,又能鼓舞熊家大院势力士气,警告潜在的对手: 在铜关还是熊家大院说了算! 第806章 连消带打 蓝京会不会同意票决? 很显然不。 形势摆在这里,哀兵必胜,熊汝诚已经把气势打出来了,又抓住非常好的切入点,倘若票决蓝京恐怕比熊汝诚上次输得更惨。 蓝京脑中急剧思考的时候,徐迪恰到好处杀出来道: “蓝书记赞成正府议案,反对秦中区提的合作方案,个人认为这是一分为二客观评判问题的态度,熊县长要求常委同志们赞成或反对,指的是哪个方面?” 熊汝诚今天有备而来,早把各种可能性都进行过推算,从容道:“正府议案建立在秦中区合作方案基础上,两者密不可分,没必要人为切割开来做文章。” 短短瞬间蓝京已打定主意,道: “如果秦中一心一意违反金省长指示建东郊汽车城,以后官司交由两个地级市正府去打,铜关方面没意见;但如果秦中要求我们汽车交易市场搬迁分流部分店铺、产业过去,那么,就不是今天常委会能够投票决定的事情……” 说到这里所有常委都惊愕地看着他,包括熊汝诚。 半晌熊汝诚道:“同志们恐怕都没听懂蓝书记的意思,在铜关,还有常委会不能投票决定的事项吗?” “有的,汝诚同志!” 蓝京肃容道,“同志们,难道我们不该先倾听并征求汽车交易市场老板们的意见吗?人家自愿来到铜关,享受正策红利并赚钱,这是一个互惠互利的过程;但不意味着人家愿意被我们赶来赶去,被迫搬到空荡荡的汽车城!本质上,产业转移还得尊重市场规律。” “市场要受正府宏观调控和引导!” 熊汝诚寸步不让,“譬如说有些不需要继续留在交易市场的产业,正府可以降低或取消税费优惠,老板们无利可图自然乖乖搬到汽车城……市场终究还是正府掌控下的市场。” 蓝京敏锐地问道:“铜关驱赶人家的目的是什么?仅仅让他们充实汽车城,在此过程中铜关除了损失店铺、就业、税收外没有任何好处?” “交易市场围绕产业主轴从纵深发展,做精做细提高品质……” 没等熊汝诚说完,蓝京又问: “那些产业不走,汝诚同志认为的产业主轴就不能做精做细提高品质?” 熊汝诚道:“现有交易市场已经没有向纵深发展的可利用空间。” “有!” 蓝京道,“我可以把大业台西侧地皮让出来,我希望汽车交易市场拓展得越大越好,我甚至也可以命名为汽车城。” 周丹鸣目瞪口呆道:“这这这……这不是跟秦中对着干吗?蓝书记。” 蓝京冷笑道:“铜关已经有了汽车交易市场,秦中要在一山之隔对面建汽车城;秦中把垃圾处理厂建到铜关;秦中以协议条款为借口准备收回蜂花峡谷……丹鸣同志,你觉得谁跟谁对着干?” 见蓝京开始翻旧账,熊汝诚赶紧道:“以前的事就别拿出来说了,金省长也没反对秦中建汽车城,只不过要求不要重复投资,加强合作,所以方案就紧紧围绕协调发展来谈,我们不延伸了,就方案论方案请常委同志发表意见!” “我曾经主持过几十万家商铺大搬迁,那是在华桥……” 蓝京道,“搬迁是因为索巴洪峰来袭,可哪怕洪水淹到二楼依然有很多老板就是不肯搬,为什么?店铺在人气就在,店铺一搬,很多老主顾很客户就没了,很现实的矛盾。如今铜关没遇到洪峰,没有逼迫店铺必须搬迁的理由,我认为在常委会形成决议前要弄清楚人民群众真实想法,漠视民意的后果是正策出台后面临无法推进的窘境,进退两难。常委同志们,我还是刚才的想法,决议是严肃的,我们千万不要轻易拍板,放下架子多走现场,行不行?” 说到这个程度,熊汝诚再想强推投票表决似乎太过勉强,因为蓝京把“民意”都抬出来了,哪怕平时根本不屑一顾,谁也不敢在常委会记录里留下“罔顾民意”的痕迹,以后被揪出来可要上纲上线到“严重脱离群众”的。 朱越顺转弯最快,立即道:“确实我也好几年没去汽车交易市场逛了,总觉得那些玩意儿属于年轻人,一大把年纪看不懂,哎,看不懂更得研究呐。” 王思杰也接过话碴道:“人大正协每年都有关于汽车交易市场的调研报告,理论加实地调研两者相结合起来看可能效果更佳。” “是啊是啊……” 其他常委均打着哈哈道,一场熊汝诚率先发起的挑战就这样被蓝京连打带消地化解于无形。 会后回到办公室,蓝京冷不丁问道:“小白仔细观察过常委们开会期间的表情没有?” “有的。”白衣明道,意识到县委书记开始出题目了。 “比如两位没发言的新常委?”蓝京果然继续问。 白衣明沉吟片刻,道:“胡乱猜测啊,说错了蓝书记别介意……韩书记由始至终看材料,对会议期间争论丝毫不感兴趣,也不在意谁说得对不对;宗部长不太一样,很专注地听每位常委发言,还不时打量你和熊县长,似乎有参与讨论的兴趣。” “还有呢?” “没了……嗯,感觉邹常委第一次参加常委会有点激动,语调比平时高,桌底下双腿晃个不停,后来才渐渐平息下来。” “坐在后排能注意到这些蛮不错,”蓝京夸道,“实际上还有两个细节,可能因为角度关系你看不到,一是韩书记很认真地对秦中区方案里某些段落划了线,还在旁边写了批注;二是宗部长全程只看了材料的第一页,后面翻都没翻,小白觉得说明什么?” 白衣明道:“韩书记属于事务型领导,乐于研究自己不熟悉领域的东西;宗部长好像对您跟熊县长辩论更感兴趣……” 蓝京哈哈大笑,站在地图面前道:“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决定了这个世界很精彩,反之如果都遵循相同模式工作生活,一辈子没有意外和惊喜还有啥意思?” “但……” 白衣明略有些疑惑地说,“蓝书记,就算常委会不同意秦中区提的合作方案,正府那边也能通过行正手段悄悄地干,比如承诺的优惠税费不降但增加其它收费项目;比如隔三岔五上门检查他们内定搬迁的店铺,县委这边又不可能24小时守在现场。” “那个不是杨为的目的!” 蓝京指着偌大的东郊区域道,“他要把汽车城搞得轰轰烈烈,成为东郊大开发最靓眼的项目,这叫力拔头筹,具有非常大的正治意义,至于实际效果如何压根不在他考虑范围内,更不在乎秦中从中获取多少收益、给铜关造成多大损失,因为到时候他已经高升了。” “我不信正府那边都是呆子,连这点险恶用心都看不出来!”白衣明愤愤道,“可县长办公会决议明明紧贴秦中合作方案,硬生生把铜关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汽车产业市场拱手让人!” “肯定有幕后交易嘛!” 蓝京淡淡地说,“某个家族在东郊圈了大片土地,主动权掌握在秦中正府手里,可以以多年不开发为由强制回购,可以征用为工业用地那样地皮价值一落千丈,但如果杨为承诺在其土地上盖汽车城呢?那可是最标准的商用土地,一旦繁荣起来立马升值,你说,铜关某个家族能不两眼放光吗?” “原来如此啊,真黑,太黑了!” 白衣明愤慨道,“以前我在龙王镇工作时,有位同事把会议室里的茶杯带回宿舍,结果被批得体无完肤,要换在以前恨不得戴高帽子游街了,可熊家竟有为了一己之利堂而皇之在常委会上逼领导们表态,好像理直气壮似的,真应了那句话——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蓝京道:“小到乡镇、县城都如此,你可以想象国家宏观正策出台背后博弈何等激烈……对了小白,平时偶尔在网上逛各种论坛吗?” “主要**铜关、秦中、玄泽本土热点的人和事,但只看不说,防止麻烦。” 白衣明如实道。 蓝京示意他关上门,然后低声道:“重新注册小号上线,然后在铜关、秦中两地论坛同时发起网络投票,议题就是——你认为秦中有必要在东郊建一座汽车城吗?它对近在咫尺的铜关汽车交易市场将产生怎样的影响?再多发动些人转帖、热议,特别要把省城各大院校大学生们都吸引过来,越热闹越好。” 白衣明按捺住新奇的激动问道:“蓝书记准备用真正的民意逼退熊家大院和杨为?” “他们决心已定,不会在意网络舆论,”蓝京摆摆手道,“民意是给更高层领导看的……” 蓝京的大学导师、《书泽日报》总编李鑫玉已安排好采访记者到东郊实地走访,只待网络舆情火爆起来便能顺势在报纸上再烧一把火,直烧到杨为的屁股为止! 杨为可以不在意民意,熊家大院更是认为自己就代表铜关民意,然而越往上越注重网络舆情控制,正如上世纪末当各地领导听说京都大领导每晚看新闻和时事访谈时,千方百计阻止本地负面新闻播出,因为基层领导工作做得再好都是应该的,入不了大领导的法眼;但你因为事故、事件上了电视,大领导一下子就能看到: 这位同志怎么搞的? 第807章 补血回升 周末蓝京没能如期与郁杏子约饭,因为容小姐回来了,飞机刚降落便通知他到湖畔山庄会合。 容小姐召唤,天大的事都得搁下,更况他有很多疑问急需当面了解清楚,又不便在电话里说。 县委书记监督约束力度也体现在这里,蓝京接完电话只对白衣明说“外出有事”,连蒲旭都没带,独自驱车出了县府大院,整个铜关都没人敢问“您有啥事”。 玄泽市委平时更不会轻易找县委书记,彼此相安无事最好,不管谁找谁,只要开口必定出了麻烦。 向蓝京汇报工作的只敢问到徐迪这一级,只须简洁地说“老板不在”便乖乖转身离开,不可能追问“什么时候在”、“去了哪儿”等等。 来到湖畔山庄,那位严肃冷淡的女管家将他引到后院门前微微鞠躬倏尔消失在走廊间。 推开门,一阵青草混合的芬芳扑鼻而来,穿过精美如油画、柔软如地毯的草坪,蓦地看到草丛里静静躺着身无寸缕的容小姐! 夕阳映照在她洁白晶莹的胴.体上,每寸肌肤都闪烁着富有质感的光芒,上面还浅浅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晕色;山峦起伏,平坦如镜,幽深似海,她美妙圆润的曲线与远处山脉遥相呼应;她那簇勃勃生机的幽草与身边修剪得整齐洁净的青草融为一体,简直是人间最美的油画! 蓝京大步上前,每走一步便脱一件衣服,走到她身边时也不挂丝毫。 他缓缓俯下身子吻她,她双腿环绕到他腰间热烈响应。 “我要喝奶……”他轻轻道。 她微微仰起下巴,却抓住他的头发一下子推到神秘的后花园地带……没多会儿,她已翻身而起反将他压到身下,没等他反应过来已“迎难(蓝)而上”,一口气反推到身体最深处! “哦我的天!” 蓝京倒吸口气,随即而来便是容小姐发起的汹涌进攻,烈度之强之盛尤胜于此前任何一次。 上次一别,匆匆已过去大半年时间,这些日子对容小姐而言太难熬了,不仅在蓝京身上重新领略销魂滋味后的辗转难眠,还有南疆生活方式、条件、环境等诸多禁忌与限制。须知她的身份与普通情报人员不同,只在执行任务期间将自己融入当地吃苦耐劳,正常情况都在湖畔山庄这等湖光山色里享受豪门子弟的人生。 寂寞、单调加无聊,容小姐此次难得重逢蓝京自然发动潮水般的猛攻,火力之凶猛,频次之密集,让久经沙场的蓝京应付起来都有些吃紧,双手用力搂着她的蜂腰微微调整并控制节奏。 与上次差不多,容小姐第一轮攻得猛也来得快,七八个回合后陡地紧紧搂着他脖子剧烈颤栗,喉咙深处发出蚀骨的呻.吟声。 他轻笑着吻她冰凉的唇,她热烈回应并低低道: “象不象饿坏的孩子?” “我也饿呀,一场饕餮盛宴。”蓝京道。 容小姐嘴角轻绽笑意,凝视着他道:“你不饿,省城两个前女友加上伊宫俩姐妹,还有惠铁生女儿又回来了,这段时间你周旋于鲜花丛中都吃不消吧?” 原来容小姐都知道! 也难怪,省城太大了哪有不透风的墙?再说身边蒲旭就是燕家大院派来的,有啥事能瞒过他? 蓝京洒然笑道:“我说一个没吃你不信,我说都吃了自己觉得委屈……惠铁生干嘛在换界前夕节骨眼让女儿回七泽,不怕对手拿出来大做文章吗?” 容小姐没直接回答,双手枕在脑后悠悠道:“焦糖失踪了。” “啊,又失踪了?!”蓝京大惊,“你们此前不是有过接触吗?还跟莫胜男有关?她神出鬼没又想干嘛?” “左一个女人,右一个女人,你怎么关心得过来?”容小姐道。 听出话里淡淡的醋意,蓝京轻咬她胸前坚挺的**,轻笑道:“这不聊聊天让你缓会儿吗?” 容小姐被咬得身子又渐渐发软,呼吸也乱了节奏,面色开始潮红起来,喃喃道: “你缓会儿……还是我缓会儿?” “都不缓,再接再厉……” 第二轮由蓝京主动发起,除了一如既往势大力沉、扎实而蕴有后劲的猛攻,再揉合与花嫒“双修”后大幅提升的技巧,很快攻占她身体每处神经,不,整个灵魂都跟随他的动作起伏跌宕,不由自主地迎合、再迎合,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的目光如同长发散乱,意识一沉再沉坠向无边无际的深渊之中…… “轰”! 一声巨响,刹那间全身心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喜悦和欢欣,宛若天堂,胜似天堂,这一刻真正体验到做女人的幸福。 “容小姐……” “叫我浅浅……” “浅浅……” “我是你的浅浅……”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以容小姐亲口说这样的话,等同于“我是你的女人”,蓝京按捺不住征服后的自豪感,用力吻她道: “我的浅浅!” 她又突然嫣然一笑:“我不算浅……” “正好包容我的所有。” 蓝京道。 容小姐难得依偎着他休息片刻,等身体各部位慢慢从狂欢的余韵中恢复过来,才道: “焦糖去南疆后一直没跟你联系过,直到现在?” “是啊。”蓝京不解地看她。 “好刚强好有个性的女人……” 容小姐轻轻叹道,舒展如同禾苗吸足了水分春意盎然的身体,大长腿、又饱满又幽深的花园、平坦光滑的腹部、凹凸起伏的双峰,纵使蓝京连战两场还是禁不住被美妙的身躯所迷醉。 如果容小姐当模特儿,应该是内地最耀眼的模特。 “哦,你觉得她失踪前会联系我,留点线索什么的是吗?”蓝京问道。 “是哎……” 容小姐怔忡良久道,“这样说来她应该临时接受一桩更紧急的任务,优先级居然在莫胜男之上,而且所有线索都被清除得干干净净,厉害,确实厉害!” 蓝京道:“我还是没听懂。” “我差点死在焦糖手下,这句话懂吗?” 蓝京惊得坐起来:“她敢对你下手?你们……你们本该一伙的呀!而且据我评估她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容小姐长长叹了口气,道:“事情要从我参加的草原婚礼说起……” 乌图什州老街的老巴依吐尔逊家族长孙女出嫁,男方在图瓦木大草原举行盛大传统特色婚礼,容小姐以助手身份跟随阿娜尔表舅、乌图什州知名开学阿.訇前往。 婚礼进行到“说唱彩礼”环节,即女方聘请的说唱师嘉宾面前以说唱方式宣布带的嫁妆,容小姐悄悄掩至主帐篷背后监视从大巴车上下来的客人,然后发现两个粉红色长袍罩身、彩纱蒙面的女人,体形婀娜应是年轻女性,身高都符合莫胜男的体态特征! 容小姐已经判断另一个绝对不是焦糖,顿时觉得非常棘手,因为情报人员最怕的不确定性,一旦事态进程脱离预估或掌控,很大概率蕴含着危险;她也深感衡泽那边信息有问题,蓝京、秦铁雁以及焦糖均从没提过莫胜男有南疆的朋友,眼前这位从哪儿冒出来的? 眼看两人快要进入白色帐篷,倘若混入人群,婚庆穿粉色或红色长袍居多,虽然容小姐有把握分辨还是会平添不必要的难度。况且“说唱彩礼”环节结束后嘉宾们围着篝火边吃手抓羊肉饭边欣赏舞蹈,届时表舅要念祝颂词,她和另一助手站在身后做洒水等祝福动作,无暇脱身。 容小姐来不及多想断然现身大喝一声,果不其然两人立即齐唰唰往白色帐篷外侧飞奔,其中一人轻轻唿哨一声,唤来不远处骏马,左边女人一揽右边女人的腰轻盈地跃上马背,奋蹄奔向草原深处! 容小姐立即断定右边女人便是莫胜男,左边八成属于吐尔逊家族成员,也挑了匹骏马跳上去紧追不舍。 蓝蓝的天空,碧绿的草地,两匹火红色骏马闪电般奔驰在浩瀚广阔的大草原,马背上则骑着三个粉色长袍的女人,参加婚礼的嘉宾和游客还以为东道主临时安排的节目呢,不约而同鼓掌喝彩。 殊不知她们正在进行一场生死追逐! 一前一后追逐了五六里路,容小姐凭借精湛的骑术渐渐赶上前,冷不丁一抓一甩,将女骑手狠狠摔倒到草丛里打了无数个滚消失不见。 旋即容小姐用力挽住马缰,冷冷看着隐在彩纱后面的女人,道: “莫胜男,你认识我吗?” 那女人沉默良久,蓦地掀开彩纱露出一张陌生的、纯正南疆高鼻梁浓眉大眼的脸,道:“我想你认错了。” 容小姐丝毫不敢懈怠,仔细打量她脸上的妆容:“你叫什么名字?” “与你何干?”陌生女人道。 “警察,有权临时甄别身份!”容小姐掏出证件晃了晃。 那女人傲慢一笑:“我以为你知道——我也是吐尔逊家族的,老巴依是我舅爷,我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尼露拜尔……” 听到这里蓝京沉声道:“我敢发誓,我和秦铁雁绝对没从莫胜男嘴里听说过这个名字,她的朋友、大学同学、单位同事也没这个人!” 容小姐又长长叹息:“不怪你们,是我疏忽了,后来查档案才发现她是莫小米的大学同学,再深入了解,莫小米可以说是尼露拜尔在省城读书期间唯一的汉族朋友,彼此结下深厚友谊。” “小米……” 蓝京惊呆得说不出话来。 第808章 悬崖对决 情商高、性格开朗大方是莫小米最突出的优点,具体体现在,类似尼露拜尔来自偏远的南疆,综合素质、相貌都非很出色,初来乍到沿海发达省会处处不适应难免露拙,不可避免被排斥或有意无意的忽视,而莫小米却能主动嘘寒问暖,经常给予尼露拜尔看似细微但很少有人愿意的帮助。 大学毕业后尼露拜尔没设法留下而是回了家乡,临行前搂着莫小米泪光涟涟,说要把这份真挚的友谊永远记在心上。 后来莫小米何时联系上尼露拜尔并将南疆作为妹妹莫胜男最终的退路已无法考证,但有一点,尼露拜尔会牢记莫小米嘱托,以家族和自己的生命维护莫胜男。 所以容小姐得到的情况是对的,莫胜男历经辛苦抵达南疆后,经尼露拜尔安排住进了生活圈相对封闭的老街老巴依吐尔逊家族大宅院,直到这次草原婚礼全家出动,莫胜男也难得出来透透气。 尽管全程小心翼翼丝毫未露痕迹,没想到容小姐早已混入送亲队伍并在关键时刻出手,饶是如此,尼露拜尔唿哨唤来骏马并拉着莫胜男上马后还是趁着容小姐不备又快速换了次位——毕竟从小在草原里长大、深黯骑术,平时积累掌握了很多没啥用处,不会列入专业培训课程,但危急关头能有意想不到效果的技能。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火石间容小姐已经意识到刚才被自己甩下马,在草丛里滚了几十圈的才是莫胜男,二话不说,狠狠一鞭子将尼露拜尔抽滚落地,然后调转马头追赶。 跟踪、追杀是容小姐擅长领域,老美资深特工绿鲨都逃不脱她的追踪,区区莫胜**本不在话下。 然则这回真的老干部遇到新问题,容小姐从来没有在浩瀚如海大草原执行过任务,也从来没有接受过这方面训练。 山地,森林,河流,沙滩,城市楼宇巷道,这些都有成熟而完善的教案,特种训练也会反复模拟外加对抗。 就是没有草原,为什么呢? 大概因为一览无余的旷野本身限制了任何偷袭、暗杀、狙击、包围行动,既然属于小概率事件,根本没必要在这方面浪费时间精力。 但容小姐真正面临草原追踪时,才发现并不象想象中那么容易,时值夏秋之交,野草勃勃茂盛,放眼望去正如诗云“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麻烦也在这一点,这片区域野草太高太密,一阵风吹过才能看到在里面吃草的牛羊,藏个人呢? 策马站在稍高的土坡上鸟瞰,放眼四周,近处的草地,远处的山丘,天边的山峰,无一例外被层层叠叠绿色覆盖,乍看一团浓得化不开的绿彩,细看之下绿与绿却有区别,有墨绿、深绿、翠绿、浅绿、淡绿、草绿、青绿等等,不同的绿色间既有明显差异,又温和地融合在一起,交错辉映蜿蜒曲折伸出很远,形成一道道优美别致的弧线。 游客看了很美,但在容小姐心里又是一般滋味: 满眼绿色,根本没法定位、对比、排查疑点啊!气味、足迹、擦痕等等追踪技巧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要说以不变应万变,莫胜男可以沉得住气隐匿在草丛等到天黑,到时茫茫大草原到哪儿抓人? 而且时间拖久了,尼露拜尔逃回婚礼后会让吐尔逊家族发动牧民前来侵袭,这些牧民个个身强力壮、携带兵器,有的还佩带猎枪,容小姐自忖在大草原里不是他们的对手。 容小姐停在原地只考虑了半分钟,随即作出决定:往南面的喀布罗山方向追! 两个因素:一是追踪者不愿意在大草原,逃亡者同样也不愿意,下意识躲进山里才有安全感;二是莫胜男肯定担心容小姐还带了同伴,此时折返婚礼现场容易被逮个正着。 跑了一段路,容小姐眼看喀布罗山越来越近,索性弃马步行,毕竟没有马鞍骑着太难受(跟骑在蓝京身上不一样),况且空旷的大草原上马蹄声会传出很远,容易让莫胜男产生警觉。 容小姐走路的姿势和步伐经过专业训练,能够做到又快又轻,踏地无声且留的足迹很浅。 目测触手可见的大山,容小姐在大草原里足足走了三个多小时,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黯淡下来,草原上的风比阳光下陡降十多度,刮在身上很不舒服。 容小姐想的却是:我受过特种训练的都不舒服,莫胜男应该更难受吧?必须坚持到底。 堪堪抢在日落之际来到喀布罗山山麓,容小姐只休息了五分钟随即戴好面罩,挽好长发,扎起裤脚,将腰间几柄飞刀数了一遍并擦拭手枪,做好夜战的准备。 并非怕莫胜男,容小姐自信一个照面就能击倒她,主要还是担心尼露拜尔搬来援兵。 山里暮色更沉,视线所及大概只有六七米,容小姐盘膝而坐深深吐纳气息,仔细聆听四下里风吹草动。 良久她猫着腰左手持刀右手持枪快速穿行数百米,在丛林间找到一个山涧,宽约三四米,但下面很深,从岸口到涧底足有五六米高。涧里水位大概四五十公分,容小姐以前在深山老林执行过任务,深知这种山涧看似清浅实质蕴含非常高的风险,特别盛夏时节只要山上下雨,冷不丁就能导致山洪暴发,在里面洗澡玩耍的转瞬便被冲得无影无踪。 山涧两侧全是一块块形状各异的的石头,有的锋芒毕露,有的滚圆如球,有的布满小洞,有的如同镂空的木版画,证明着千百年的沧桑岁月。 容小姐攀着石壁来到涧底,掬起一捧尝了尝,山泉又凉又甜直沁心脾,正适合刚刚经历在草原上跋涉的人。 但她只喝了两口便停住,四下找了处深凹于涧侧的小石穴蜷身藏了进去。 ——站在莫胜男角度考虑,好不容易逃进山里后第一件事肯定要找水喝,然后在靠近水源的地方藏身,这也是野外求生常识。 容小姐就要利用常识守株待兔。 夜色愈浓。 容小姐很有耐心地等,就算等不到莫胜男也会有援兵过来,援兵会有办法与莫胜男会合,她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能力。 大山的夜晚并不寂静,山林深处此起彼伏各种令人心碜的嚎叫声,还有说不出来的尖叫声,偶尔还好像有老人咳嗽,或长者语重心长地说话…… 蓦地,容小姐伸手在涧水里一抄,手指间有块彩纱,正是白天看到的那俩女人戴的款式和颜色! 她将彩纱团成一团塞在石间缝隙里,顺着山涧悄无声息往上游方向移动,大概七八分钟后听到啜泣的声音,容小姐立即改猫行为潜行,速度更慢、更谨慎。 不多时在月光下看到有个身材姣好的女子半跪在山涧边,边掬涧水洗脸边轻声哭泣,声音里充满了哀伤。 换位思考,此时的莫胜男内心深处也是崩溃绝望的,年纪轻轻的她为了信守对姐姐的承诺,割舍了爱情,放弃了工作,更不用说前程,东躲西藏终日惶惶不安,人生的终点在哪里? 到底何时是个尽头? 她本可以跟秦铁雁结婚,从此在家颐指气使成为绝对权威,再借助蓝京与柴明舟的关系仕途更进一步,起码正处职没问题。 如今呢,她似是没列入通缉令的逃犯,满世界人都在抓捕,稍有不慎便身陷囹圄。 最关键的是,即便她顺利完成姐姐生前嘱托,又能得到什么?失去的那一切再也无法挽回,比如秦铁雁。 不过容小姐没浮起半点同情心,相反她右手紧握刀柄,左手则在腕间绕了个野草干藤编成的圈圈,设计的方案是尽可能靠近莫胜男,一旦她有了警觉起身逃跑时先抛出草圈绊住其腿脚,万一没套中立马射出飞刀! 飞刀肯定直插莫胜男臀部,倒不是容小姐的恶趣味,这个节骨眼上哪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而是刀伤在臀部伤害程度最低,又能影响其奔跑速度,况且莫胜男的屁股比较大,也容易命中目标。 因此别看情报人员动辄大打出手,实际上怎么打都有讲究的,力量和技巧只占六成,另外四成便是智慧。 莫胜男似没料到容小姐追到喀布罗山,肆无忌惮地哭得愈发伤心,正好掩护容小姐身体摩擦山石的轻微声音。 十五米、十四米、十三米…… 眼看快要缩短到十米之内,突然间右前方草丛里蹿出只山兔,倏尔间从山涧上越过! 莫胜男已是惊弓之鸟,受此惊吓旋即弹起来二话不说直往右侧*里钻! 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节骨眼上老天爷非给自己添堵。 容小姐咒骂了一声,一边跃起一边以巧妙的手法扔出草圈,本想套住其右脚继而仆倒在地,谁知今夜老天爷真不给面子,几乎同时莫胜男在山岩间跳了半步,草圈堪堪从脚底擦过。 “我靠!” 容小姐忍不住爆了粗口,正待抢在莫胜男钻进*前出飞刀,眼角陡地瞥见一星寒光,当机立断松开刀柄,身子向左侧一扑—— 砰砰! 两声枪响,子弹打得石屑乱飞,好险呐,若非刚才反应及时已成了枪下亡魂! 容小姐继续在岩石间翻滚,右手迅疾无比出枪,射击,瞅准刚才开火的位置也连开两枪。 对面毫无反应,说明没打中。 现在的问题是莫胜男已逃往*之中,夜幕下的山涧边却多了个狙击手。 第809章 反设圈套 到底往哪边追,看似很矛盾很纠结的问题,在容小姐而言根本没选择: 必须也只能先对付狙击手。 因为莫胜男再怎么逃还在山里,天亮前都有希望找到她;但不解决躲在暗处的狙击手时刻存在的威胁,那样会有生命危险。 她连续变换方位,横向移动七八米后猝然猛扑刚才开火位置,那里已空空如也。 很正常,任何一个经验丰富的狙击手都不会傻傻呆在原地。 容小姐故意晃了晃身体旋即往前一扑,果不其然“啪”一声枪响,原来狙击手还躲在附近。 但狙击手也没料到容小姐胆大如此,居然以身相诱,一个错愕间来不及后撤,却见一道黑影凶狠地凌空飞扑而来! 狙击手到底是狙击手,稳住心神抬手举枪便开,不料容小姐犹在半空灵巧地来了个侧翻,单脚重重踢在狙击手手腕处,手枪脱手而飞。 利用难得的空隙,狙击手右脚跳起一大片草木藤蔓,急速沿着规划好的线路向后退,并非一条直线,而是巧妙借助山里独特地形,或从两块巨石间穿过去,或连续绕过大树闪避视线,或在斜坡、飞岩间跳跃腾挪,容小姐不仅要紧盯其踪迹,还要防范对方打冷枪(按理狙击手都有备用手枪),再高超的身法也施展不开。 毕竟夜间追击,又在山里,对方明显熟悉地形又占了先机,因此容小姐很沉得住气,不急不躁谨慎地保持距离。 相比抓捕老美资深特工绿鲨,这点困难算得了什么?容小姐不想急于求成,而是有耐心地与狙击手拼体能。 看谁能耗到最后。 然而不知什么时候起突然下起了雨,雨势很快由小到大,令得山里漆黑一片,看不清方向,辨不清地形。 寻到一棵遮天蔽日的古树底下避雨,坚韧忍耐如容小姐都禁不住连连喘息,反正荒郊野岭不可能有人,索性脱得无寸缕,用力将淋透的衣衫一一绞干,再看外面滂沱大雨,恐怕狙击手、莫胜男都被困住了无法前行半步,除非从小到大在这座山里长大,要不然黑咕弄咚动辄就有坠崖危险,还要提防神出鬼没的野兽、毒蛇等等。 容小姐用随身携带的防风打火机点燃一小堆火,柴火直接从树上折,然后将衣衫一件件凑在篝火前烤,望着闪晃不停的火苗陷入沉思…… “荒山、古树、篝火、裸女,”蓝京笑道,“若被文学爱好者看到了准以为穿越到了聊斋,而且四级片那种。” 容小姐白了他一眼:“衣服从里到外都淋湿了,能穿得上身吗?勉强穿了被山风山雨一吹肯定得重病……我宁可光着身子跟人打架,还多几分取胜可能呢。” “跟绿鲨交手时试过?” “唉,同样叫做波涛汹涌,人家欧美是太平洋级别,我们呢,把‘洋’字去掉。” 蓝京哈哈大笑,隔了会儿又问:“哎,你对着篝火沉思些什么,有没有怀疑狙击手便是焦糖?” 容小姐略加沉吟,道:“是这样的,蓝京,我们的职业习惯在交手过程中从来不会浪费时间精力考虑这个,凡持枪械与我们为敌,一概称为对手,猜测其身份会微妙间影响我们行动力,只有当对手变成尸体,才会去甄别其身份,那时对双方都无关紧要了,对不对?” 蓝京打了个寒噤:“倒也对……那你想的是……” “我在琢磨明天清晨行动方案……” 草原、山区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天必定是大晴天,按南疆昼长夜短特点,估计清晨五点半左右天就亮了,届时因此必须抢在天亮前行动,防止尼露拜尔及吐尔逊家族发动的牧民大举进山包抄。 在真正的大草原里,即便唤来大批特警助阵也没法正面跟那些骑着高头大马悍不畏死的牧民抗衡,何况自己单枪匹马。 但又不敢呼叫援助,天晓得里面潜伏多少暗藏祸心的家伙,在南疆这块土地上,容小姐只相信自己。 烤干衣服并穿上后容小姐也不敢躺下睡觉,盘膝坐在篝火前稍微打了几个盹,等到凌晨两点多雨渐渐停了之后,在附近小树林里找棵结满紫黑色果实的小树,特种培训教程里介绍它叫野生西域枣树,属于紫铃枣的变种,唐宋从西域传到这边,因水土不服越长越小越长越酸,没有经济价值而未继续流传到内地。容小姐摘了个一尝,酸中带苦味,虽不好吃好歹可以补充能量,遂摘了一捧勉强自己吃完。 凌晨四点二十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容小姐仔细地填埋篝火、枣核等痕迹,又将手枪和飞刀收拾妥当,悄悄在浓浓漆黑当中继续前行。 她走的是横幅很大的之字型,每走十步便停下来左右嗅闻,凭野外生存经验深山雨夜里不烤火的话,恐怕这会儿已经抖索成一团,完全没了行动能力。 只要生火,必定就有吹不散的烟火味。 果然走了二十多分钟,容小姐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烟火味,立即沉下身子、紧绷肌肉,一手持枪一手按在刀柄上,以极慢的步伐缓缓向前靠近。 转过山崖,背后是高大的石穹,石面平坦,左右两侧长满低矮的荆棘和小树,正前方是断崖,角落处依稀有篝火痕迹,这种地形正是露营的首选。 昨晚判断不错,狙击手应该熟悉喀布罗山。 想想这里距离自己生火的直线距离不过十分钟,倘若夜里冒险……当然不存在这样的假设,因为更有可能漆黑中走错方向,越走越远。 只有一个问题,这片区域没有紧急逃生通道,倘若自己真的夜里摸了过来,岂不会被瓮中捉鳖? 容小姐站在山崖拐角间惊疑不定猜测,却不敢再向前半步,倏尔间陡地听到身后一声轻响,她当机立断向前一扑—— 人尤在半空,一颗子弹几乎擦肩而过,砰,打在石壁上。 容小姐也有绝招。 身体尚未落地,却已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身,反手朝着枪响方向“砰砰”两枪。 狙击手也很有经验,短短瞬间换了位置,继续连续不断地开枪,一时间令得容小姐颇为被动,落地后根本来不及调整便飞快地翻滚到山崖拐角那边石面上。 翻滚刹那,容小姐已经猜到狙击手冒险保持强大火力的意图,就想把自己逼到绝路! 换而言之狙击手利用露营在绝境反过来设了个圈套,实在高明。 幸亏刚才容小姐观察到整个石面的全貌,当机立断躲到左侧荆棘丛里隐藏身形并扼守住山崖拐弯险要关口,不管对方援兵什么时候到,能拖多久拖多久。 因为显而易见刚才一轮较量中自己落了下风,此时考虑的不是反败为胜,而要站稳脚跟后再谋出路。 容小姐超然的冷静就体现在这里,能够客观评估形势并作出正确抉择。 闪电般拐过山崖,容小姐弹簧般跳起身冲向左侧荆棘丛,她身法快腿又长,五六步就到了面前然后选择最茂盛的区域迈进去,踩到地面时脚底突感一轻—— 糟糕,误中陷阱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夜里坐在篝火前打盹的时候,狙击手竟然没闲着连夜在荆棘丛里挖了这个又简陋、原始却很实用的陷阱。 实用,实在是容小姐压根没料到狙击手居然用如此低级的手段。 估计没有趁手工具,陷阱挖得很浅,但狙击手颇有心机地在底部放了块圆圆的小石头: 容小姐本来拚尽全力冲到荆棘丛前踩了个空,身体失衡,那不要紧她自有参加特种训练能够在瞬间恢复平衡的技巧,然而紧接着踩到小圆石头上,脚踝一崴! 与此同时狙击手又在拐角处现身猛烈开火,容小姐既要闪避,又想稳住身形,但小圆石头的设置令她无计可施,歪了两下,“卟嗵”摔倒在荆棘丛里。 不用多想,下一刻狙击手出现在荆棘丛边,冰冷而黑漆漆的枪口对准容小姐! “是焦糖吗?是焦糖吗?” 蓝京紧张地问道。 容小姐轻轻打了个呵欠:“一口气讲这么多,有点累了……” 蓝京却知她根本不累,而是休息这么长时间应该启动第三轮! 因为容小姐特殊体质体能注定前两轮相当于开胃菜,且**所达到的愉悦值愈往后愈高,直至第四轮、第五轮才能彻底爆发,真正达到最理想的巅峰。 然则蓝京也不是吃素的,从大学就积累丰富经验技巧的他,经历**导师方婉仪、伊宫佩等点拨培养,此后又与多位女孩或多或少接触,实战能力已达到很强的高度。 象容小姐这样等级战斗力的女人,寻常男人顶多两回合便败下阵来,哪里入得她的法眼? 非得蓝京最强达到第五轮的实力方能让容小姐无比满足之下说出“我是你的浅浅”。 讲的故事在大草原,此时两人却在大草坪又燃起新厮杀。 蓝京急欲听到焦糖的消息,鼓足干劲全线压上,持续且势不可挡,每一下沉闷而扎实地震撼到她身体每根神经;她弹性且韧性的身子全面敞开从容承载其撞击,她训练有素的体质可以调动所有部位以及肌肉颤栗,更加激发蓝京的昂扬斗志。 她绵长地喘息,温热的感觉自相接处起急窜直上,转瞬整个人仿佛被抛到高高的空中,她东飘西荡灵魂无处安放,陷入无边无际的恍惚之中,她…… 她终于攀至最顶峰! 最顶峰! 第810章 猝不及防 宁静,永恒的宁静。 仿佛与温煦的微风、云朵缓缓落下的光亮,叶子沙沙作响的树木、波光粼粼的塘面融为一体。 “浅浅,我的浅浅……” “嗯……” “这趟回来,以后不用再去了吧?” “有区别吗?” 蓝京笑笑,轻轻**她胸前葡萄:“去,今夜无眠;不去,来日方长。” 容小姐慵懒无力地笑了笑,半晌道:“蓝京,你是铁打金刚吗?人家都说男人随着年龄增长每况愈下,女人恰好相反,就是所谓剪刀差。” “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蓝京道,“而且你也没随着年龄增长显得更加旺盛啊。” “我一直旺盛,但仅限遇到你,”容小姐轻笑道,“世间男人功力浅的居多,总不能象古代逛窑子似的手一挥,来四个男人!” 蓝京接道:“半小时后都灰溜溜出去,听到你在里面大喊‘再来四个’!” 容小姐罕有地搂着他开怀大笑,半晌道:“不想知道焦糖吗?” 真是冰雪聪明的女人,明明白白看透他的心。 蓝京叹道:“你身经百战,足智多谋,再困难的局面都能应付,况且这会儿毫发无损在我怀里,除了胸更大其它部位没变化……” “再大要爆炸了。”容小姐莞尔笑道。 “所以想必败为胜的是你,而你也会看在……呃,昔日交情放她一马,对吧?”蓝京闪烁其辞道。 容小姐道:“算了,你别再旁敲来侧击去,我继续讲述喀布罗山里的遭遇吧……” 容小姐半躺在荆棘丛中,此时天色微明,依稀可见对面站着个蒙面黑衣人,堪堪冲到跟前双手持枪欲射。 “蓝京!” 容小姐只说了两个字,狙击手刹那间呆住,然后看到容小姐手里也握着一把枪。 若非容小姐及时冒出这两个字,必定是双枪齐开、两败俱伤的局面,真是好险呐! 因为容小姐也蒙着脸——在风气相对保守的乌图什州,女人不戴面纱会激怒很多极端、无聊、又勇于拚命的人士,双方都不知道彼此真实身份。 作为合格的情报人员,焦糖与容小姐一样也不会在执行任务时浪费时间精力妄加猜测,否则会微妙间影响其战斗力,只有当对手变成尸体才会甄别其身份。 没等焦糖反应过来,容小姐又道: “我数过,你枪里只剩一颗子弹,而我穿了防弹衣;即使你出枪快除非打中我脑袋,否则我依然有反击能力……你猜我有几颗子弹?友情提醒,咱俩用的手枪型号相同。” 焦糖怔怔听到这里,陡地手腕微抬—— 砰! 一声枪响! 焦糖将最后一颗子弹打到荆棘丛深处,然后洒脱地将手枪一扔,道: “就数子弹的本事我就不如你,罢了,现在只剩下你有枪,我任你处置,权当我昨晚到现在两次偷袭的代价。” 说着一把揭开面纱,正是那张清秀脱俗又桀骜不驯的俏脸。 容小姐手指一转枪便消失不见,慢慢起身捡起焦糖扔的枪塞回她手里,道: “换个弹匣,有枪总比没枪好……我只想问一句,莫胜男现在哪里?” 焦糖摇摇头:“不知道……” “到这个程度了,你还不肯说真话?”容小姐有些恼怒道。 “没骗你,我真不知道!” 焦糖嘟哝道,转身毫不顾忌地将后背暴露于容小姐面前,走了几步略显颓丧地坐到石头上,转动枪柄道,“坦率说吧,加强对梅鹏背调及配合七泽方面跟踪大明机械案是主线任务,目的是掩护我另一项绝密任务……” 容小姐紧盯着她:“绝密任务就是保护莫胜男,防止她落入其它势力之手?” “到如今我可以实言相告,刚开始受项鸿平委托秘密调查绿野药厂确实出于个人义愤,先后两次受伤幸得蓝京相救,当时他还只是区长助理,”提到他的名字焦糖眼里折射出很特别的光芒,“后来李鑫玉教授请项鸿飞帮忙在书泽谋个位置,然而我已接受组织下派的任务,前往衡泽监视莫胜男,这也是李鑫玉教授和项鸿平始终想不通哪儿出了岔子的原因,怎么可能跟强大的组织抗衡呢?” 焦糖顺便解开个谜团,“后来我突然被调离衡泽,是庞奔乃至张寓宸那条线发觉有人监视莫胜男,继而怀疑到我头上,索性打发到佑宁去了……” “你用‘监视’一词形容自己的任务?”容小姐目光闪烁道。 “准确地说不是监视,”焦糖平静地说,“应该算作保护吧,我这样理解,因为……其实莫小米生前已设法与我上线的上线,或者说更上线有了联系,寻求某个恰当时机移交那包东西包括最重要的批复原件……” “啊,小米她……” 蓝京听到这里惊坐起来,脑际间急剧思索,猛地一拍脑门道,“对了,那天张寓宸与小米会合没多久便匆匆离开,原来是猜到她也秘密联系了焦糖那条线的人见面!” 容小姐道:“我也这么估计,但焦糖没听到这方面信息……” 两人相对而坐,焦糖从怀里掏出块风干牛肉掰成两半分了一半给容小姐,边吃边谈。 焦糖道:“凶杀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说得清楚,我上线透露的情况是,那天莫小米压根没带批复原件去市招待所,除了你临时送过去的材料其它均为复印件,东西就保存在莫胜男手里。” “她可能出于真爱吧想最后一次努力说服张寓宸,很可惜没能如愿,”容小姐颌首道,“她可能也猜到失败居多故而提前叮嘱莫胜男保管好那包东西,除此前联系的那条线之外不准泄露给任何人,包括蓝京、秦铁雁。” 焦糖淡淡道:“是啊,在莫小米眼前他俩相当于能够利用的两条舔狗而已,并非真正信任。” (蓝京听到此言手捂绞痛的心口,难受不已) “后来你上线的上线的上线找到了莫胜男,双方怎么谈的?”容小姐问道。 焦糖道:“具体情况我一概不知,你懂的,情报组织也从来不会真正信任系统内任何人,每个环节只晓得与任务有关的片段……据我长期观察和上线偶尔流露的意思,莫胜男严格遵循莫小米生前遗嘱,同意把那包东西交给我所属的组织,但时间点必须是明年六月!” “明年六月?莫家姐妹俩出于什么考虑?”容小姐蹙眉道,“一直拖到大换界组织工作即将落地的前夕?” 焦糖耸耸肩:“天晓得,但在此之前组织要确保莫胜男的人身安全。” “所以她一直知道你躲在暗处监视?” “不然怎敢动辄和张寓宸约会?”焦糖道,“莫胜男真想从他嘴里套出莫小米死因。” (这回轮到容小姐心口疼了) 容小姐气结道:“闹了半天我陪你夜探那个山庄,翻墙、潜水、跟张寓宸保镖决斗,在你眼里形同一场游戏?!” “没有啊,”焦糖道,“他俩约会地点越偏僻我越担心,张寓宸太深沉了,说翻脸就会翻脸。” “直到在清浦大街的杏旗山庄用餐,两人都失去耐心了同时掀桌子,然后莫胜男逃离酒店旋即上了你的摩托车,张寓宸则唤来司机追踪并出动特警队,柴明舟市长说得一点都不错,约会双方事先都做了翻脸准备。” 容小姐推测道。 “后来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焦糖道,“我俩逃到佑宁获蓝京庇护,莫胜男翻窗远遁……” “你俩故意演的一出戏吧?”容小姐道,“以你的警觉与责任,怎会在她洗澡前不先检查卫生间窗户?” 焦糖坦率承认:“确实事先商量好的,因为我俩都知道蓝京身后有燕家大院和念松霖两派势力,虽说与组织所属派系没多大冲突但毕竟各为其主,莫胜男不想面对蓝京、秦铁雁软磨硬泡……” (言及此,蓝京痛心地说我以小米在天之灵发誓从没怀疑过胜男,哪里会软磨硬泡!) 容小姐道:“莫小米已提前为妹妹铺好退路,当夜莫胜男就跑到别的城市并踏上前往南疆的长途列车吧?” “对的,吐尔逊家族的尼露拜尔,”焦糖道,“莫胜男置于清规森严的传统教区的老巴依保护之下,安全大概率没问题,但组织又担心在那些极端意识思维氛围模式下简单单纯的莫胜男容易被洗脑,继而被挟制并转移到境外,思来想去还是派遣我来南疆……” “昨天你也混在送亲队伍里?我怎么没发现?”容小姐奇怪问道。 焦糖道:“我几天就接到莫胜男通知,因此提前以游客身份过来的,你们俩匹马一前一后追击,我不敢从正面跟,兜了个大圈绕过去可什么都没发现,遂猜测恐怕都进了喀布罗山便跟进来,但无论如何都没料到竟然是你……” 也难怪,此行容小姐为了遮人耳目刻意把身材弄得比较臃肿,衣饰也偏向中老龄风格,加上戴了面纱故而焦糖远远认不出来很正常。 “你进山前有没有接到莫胜男求助电话?”容小姐又问。 焦糖摇摇头:“为安全起见她从不用手机,若有需要往往借尼露拜尔的,但每次通完话就删掉号码——我的号码在电信局查不到……” “现在我俩正式面对此事,打算怎么办?” 容小姐问出最关键的问题,也直接与她俩接下来的关系有关,即:是敌,还是友? 第811章 达成共识 蓝京也非常关切,紧张地问:“她怎么说?她怎么说?” 容小姐淡淡一笑:“你都不敢提‘焦糖’二字,怕说了心痛?” “哪里……”蓝京兀自问,“她怎么说?” 容小姐道:“她深深叹了口气……” 焦糖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前方悬崖怔忡良久道: “我早说过我跟你不同,你有家族背景相对独立,相对自由,拥有相当大的自主权,任务想接就接想做就做;我呢如履薄冰遵守所有纪律规定,战战兢兢不敢越池半步……但我做得很累你知道吗?从衡芳一步步走到现在,我欺骗了信任我的所有人,李教授、项鸿平、蓝京、秦铁雁,还有你……我经常质问自己人生的意义到底在哪里?无休止的任务何时是个头?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退出……撒谎的滋味不好受啊容小姐,正如莫胜男那夜坐在摩托车后座坦露,她也经常做噩梦,重压之下头发大把大把地掉,甚至偶尔站到高楼楼顶想跳下去……” “彼此彼此,”容小姐道,“你说的这些我在英国都经历过,有段时间我每晚必须吃三倍剂量安眠药才能入睡。” “你理解我就安心了……” 焦糖道,“虽然上线承诺做完这桩任务就帮我转行正,也就是按照援疆干部待遇安置到南方某个城市从此低调地生活,我却预感没那么容易,我的上线四十六岁了还风尘赴赴奔波在第一线,我三十岁出点头就想偷懒?再说容小姐跟我差不多大吧,不也依然执行任务?骗骗小孩而已,我懂的。” 容小姐也长叹一声:“一入此门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焦糖,你更悔恨失去挚爱的男人吧?” “那倒没有,男人在我生命中并不是那么重要,或者从来没放到重要位置,”焦糖道,“之所以答应加入组织,因为我骨子里流动着冒险猎奇、追求刺激、自由不羁的血液,然而真正执行任务才知道有多无趣,有多乏味,有多单调,但后悔已经迟了……” “因此你把劲头都用在午夜疯狂飙车?”容小姐忍俊不禁道。 “今天,我又要疯狂飙车了……” 焦糖肃容道,陡地站起身将容小姐刚才硬塞到手里的手枪一下子扔到悬崖外,然后眨了眨眼。 容小姐何等聪慧,道:“你随身携带的两把枪都被我踢飞了,只能束手就擒?” 焦糖还是眨眼,面有赞许之色。 “我挟持你一块儿去找莫胜男,为保住她的性命以及不伤组织之间和气,你只能从命,”容小姐道,“所以焦糖……” “到!” 焦糖举手作投降状道,“我在明处吸引莫胜男,一旦露面你从暗自冲出来控制住她,之后随便你把她带到哪儿,恢复我的自由就行。” 容小姐嘴角绽出笑意:“你很聪明,难怪蓝京喜欢。” “你也聪明,”焦糖平静地说,“蓝京喜欢的女人都聪明。” 容小姐一滞,竟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只得晃了晃手里的枪道: “老实点儿,走!” ——听到这里蓝京汗颜道: “没想到我在你们心目中的形象这么差,经常被拿出来开涮。” 容小姐双手枕在脑后悠悠道:“你错了,不是随便哪个男人都有资格被我和焦糖这样的女人开涮,起码……先被你涮过。” “没涮,没涮,”蓝京赶紧转换话题,“后来呢,莫胜男落到你俩手上了?押到哪儿?” 容小姐还是悠悠的语气:“后来发生的事你做梦都想不到……” 按约定的方式焦糖在明、容小姐在暗,沿着山涧转悠了三四个小时,出乎意料经过一个山坳口时遇见捧着一簇草药的尼露拜尔。 焦糖主动上前搭讪,当表明自己就是多次与莫胜男通电话的神秘人,尼露拜尔放下戒备,透露昨夜莫胜男夜晚慌不择路逃跑时不慎摔下山崖,小腿骨断裂,另有多处软组织摔伤,她倒有股狠劲,居然趁着夜里努力连滚带滚到昨天同乘骏马被追赶时尼露拜尔所说的五个标志地点之一。 尼露拜尔不忍心打扰家族盛大的草原婚礼,昨天傍晚回到帐篷只字不提,结果亲朋好友、牧民们均喝得酩酊大醉,一个都唤不醒,故而今早她天不亮就独自进山,寻到第四个标志地点终于发现满身鲜血、奄奄一息的莫胜男。 考虑到莫胜男的伤势不能骑马,尼露拜尔将她安置到附近猎户、药农修建的栖身小木屋,里面通常床、小方桌、斧头、弓箭、盐巴等常用品,只要保证清水和食物也能捱四五天甚至一周以上。 之后尼露拜尔独自到深山里采草药——大草原里生活的人都掌握用草药治疗跌打损伤等常见病症,等莫胜男状况好些再转到城里医院。 焦糖很自然地表示一同前往,尼露拜尔也欣然接受,觉得两个人轮流照料更好些,容小姐则暗中慑在后面。 本来这样一帆风顺挺好,谁知老天爷真的不眷顾容小姐,走了一段路后突然出了意外: 一只野狼从石头堆里跃出来,对她俩发起袭击! 焦糖两柄枪都没了,只剩把防身匕首;尼露拜尔也抽出长靴里短刀应战,但面对野狼凶猛的攻击还是非常吃力——狼属于群居动物,被抛弃在外单独行动的野狼面临饥饿和危险,更加凶残,也更加亡命,发现食物后会纠缠不休直至达到目的。 容小姐本想隐匿在暗处按兵不动,当看到野狼甩开焦糖,将尼露拜尔扑倒在地并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她咽喉时终于出手: 砰砰砰,连开三枪击毙野狼。 虽然从狼嘴之下救了尼露拜尔,但她立即认出容小姐就是昨天策马追逐,将自己一鞭抽落马下的女人,连带着认定焦糖也是一伙的,拒绝带路去见莫胜男! 既然到这一步了还有啥顾忌,容小姐脸一沉上前连使两招逼供的小手法,痛得尼露拜尔剧痛难忍地在地上打滚,连连惨叫“杀了我”、“杀了我吧”! “我不杀你!” 容小姐道,“带我去见莫胜男,我们也不可能害她,而会提供最好的医疗,提供最可靠的安全措施。” “你撒谎!”尼露拜尔嘶喊道,“你们想得到她姐姐的遗物,你们别有用心!” 容小姐道:“匹夫无罪,怀壁有罪,那件不祥之物害死了莫小米,你还想让它继续伤害莫胜男?你跟草原上的人不一样,你在书泽读过大学,请冷静想想,再想想。” 此时尼露拜尔彻骨的疼痛哪里冷静得下来?又在地上哀号翻滚了两分钟实在熬不下去,哭喊道: “我带路……我带你们去……” 焦糖这才走过来道:“放她一马,大草原的人言出必践。” “我呸!” 尼露拜尔恨恨瞪了焦糖一眼。 继续上路,尼露拜尔走在最前面,容小姐紧跟在身边,焦糖负责断后。容小姐警告说虽然没捆你手臂,但最好不要在你奔跑速度与我出枪速度之间选择,十米之内我想射中你食指,绝不会打到中指上。 尼露拜尔不吭声埋头赶路。 转眼间一个多小时过去,容小姐疑惑道:“小木屋很远吗?这么远距离都快出山了。” 尼露拜尔慢腾腾道:“小木屋不远,采草药的地方远……几点了?” 很简单的问题,容小姐和焦糖却同时警惕地问: “你想知道时间干嘛?” “因为它……”尼露拜尔举起手中药草,“其中一味超过五个小时就没药效。” 容小姐没直接回答,而是淡淡道:“你快点能赶得上。” 焦糖心软,抬腕看表道:“十一点四十。” “还行……” 尼露拜尔道,穿过一片野果子林后又看到在山里蜿蜒的山涧,她略加迟疑问道,“请问我能不能到涧里洗一下,顺便汲点水带到小木屋?” 刚才在地上翻滚弄得衣服、头发、手臂等脏得不成样子,女人都爱干净,连容小姐都觉得是合理的要求,遂点点头。 来到山涧,尼露拜尔攀着石头下去,蹲在岩石上掬泉而饮,然后捋洗头发、衣服,最后索性把鞋袜都脱了,双脚泡在涧水里,很舒服很享受的模样。 焦糖看得脚痒痒的,当即飞身下去加入其中;容小姐手脚跟着难受起来,再说此前在荆棘丛里摔了一跤全身也脏兮兮的,遂忍不住跳到焦糖身侧。 “山涧下游是什么?”容小姐问道。 尼露拜尔道:“乌伦苏河。” “流经乌图什州吗?”容小姐又问。 “不,”焦糖也有了解,“被改道到城市北侧。” 容小姐追问道:“为什么改?” “好像因为不定期的汛期给城市造成……” 焦糖说到这里不知联想到什么,微微蹙起眉头与容小姐四目相对,陡地一指山涧道,“咦,怎么回事?” 却见上游突然间水量增大,水流速度也快了许多,涧水有些混浊,夹渗着泥沙和树叶。 容小姐边站起身边瞪着尼露拜尔问道:“什么现象?” 尼露拜尔还没说话,大山深处隐隐传来低沉的轰鸣,很象飞机起飞时的声音,大地也随之颤栗,脚底下涧底山石将这种奇异而有韵律的颤动传遍她们全身。 蓦地尼露拜尔如同敏捷的山兔灵巧地一蹿一跃,三四秒间便跳上山涧;与此同时容小姐出枪、举枪、准备射击—— 第812章 离奇反转 容小姐正待瞄准尼露拜尔开枪,焦糖用力在她肩头猛拍一下,大喊道: “快跑!” 容小姐一个激灵,脑中顿时浮现不祥的预感,赶紧跟在焦糖后面向上攀爬! 然而迟了半拍,事实上尼露拜尔把握的时机恰到好处。 倏尔间水位猛涨了三米多一直淹至容小姐腰部,紧接着那股轰鸣声转化为震撼群山万壑的咆哮,以席卷天下横扫一切的架势向前推进,容小姐绝望地掉头看时,眼前一堵五六米高的水墙扑面而来,快得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已被裹入其中。 “抱紧石头……”焦糖只说出四个字随即被山洪淹没。 砂砾泥浆瞬间灌入容小姐的口鼻耳眼,封死喘息的机会之余击溃其模糊的意识,无数个巨大的漩涡,挟枯枝、树叶、藤蔓、石子将她向下拖,向下跩,终于一口气没接上来,她咕噜咕噜倒灌几口水,双手脱力,咽喉深处发出短促叫声的同时被狂暴的山洪裹着冲向下游。 我会游泳,我能控制好自己! 容小姐不断自我提醒,力求在**中找到游泳池里的感觉,可是山洪冲击力根本无法不可抗拒,几个起伏后刚露出水面,好不容易紧紧抱住一根浮木,紧接着又一根两米多粗的木桩横扫过来打中后脑勺,容小姐眼睛一黑当即失去知觉。 漆黑一团,世界在旋转……. 满天都是飞舞的星星…….. 听到这里蓝京担心地摸摸容小姐的后脑勺,喃喃道:“没留后遗症吧?” “性生活正常,说明一切安好。”容小姐轻描淡写道。 “谁救了你?漂到哪儿被救起来的?” 蓝京紧张地问道。 “快到乌伦苏河入口,州公安十处阿娜尔等人,和焦糖达成一致后我通知处长派出精锐人马过来策应,主要防止带莫胜男离开时受到牧民阻拦……” 容小姐恨恨道,“中了尼露拜尔诡计——昨夜下过一场大雨,她预见将有山洪暴发所以答应带路,途中很突兀地问时间,又把我们引诱到山涧,因为根据她知道山洪暴发冲到那一带大抵在中午十二钟左右!这是大草原人经验与智慧的结晶,我们长期在大城市生活的人吃亏也应该,谁让我们看到她泡脚心里痒痒的,给她施展阴谋诡计的空间。” “那,焦糖呢?” 蓝京捱到这会儿才问,也是很有定力了。 “安危没问题,可能就抱着石头留在原处,她在乌图什州时间比我长,处理这方面突发危机应该比我更有经验,”容小姐道,“苏醒过来后我才想明白焦糖为何让我抱石头,而不是木头,因为石头很沉,而不会象木头随波逐流,那种情况下尽可能停留在原地、少移动而安全程度更高。” “她后来与你会合吗?有没有找到莫胜男?” 蓝京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容小姐长时间沉默,然后叹息道: “我刚开始就说过,焦糖又失踪了……我发动乌图什州十处、省厅多方寻找均无结果,也去她挂职的州正府经济交流中心调查过,说接受临时任务暂时离开,去哪儿、干什么都不知道。” “有关部门出具了手续?”蓝京问道。 “应该是,但州正府经济交流中心只接到上级电话通知,到底哪个上级,又不肯透露,南疆特殊的正治环境,没办法;”容小姐无奈道,“至于莫胜男则跟尼露拜尔同时不见踪影,目前根本没有一点点线索。” “但至少莫胜男身边有人保护,而且最迟明年六月她会交出东西,无非落于谁手的问题,只要能给汪老那伙人造成重创,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 蓝京笑道。 容小姐面色凝重道:“对燕家大院却是生死存亡的问题,因为谁拿到批复原件牵头打击,谁就是大功一桩,那个派系的代表人物可确保拿到晋级入场券,反之,燕家大院还有什么拿得出手?” “那么……” 蓝京暗想你更不该回七泽,莫胜男和尼露拜尔躲在南疆某个偏僻的角落概率更大;七泽这边有啥好查? 容小姐沉声道:“我说了你可能难以置信,我还是怀疑焦糖……” “啊!” 蓝京真的难以置信瞪着她。 “山涧底下爆发山洪,会不会焦糖与尼露拜尔唱的双簧?因为她知道不是我的对手,又很难摆脱我……她们仨同时失踪,会不会躲在同一个地方?” 容小姐道,“这趟回来我要请秦铁雁协助,调查焦糖父母亲,如果她真的到南疆以外地方执行新任务,起码要给家人留点信息。” “没问题,明天上午我陪你去。” 蓝京不假思索道。 容小姐却眯起眼瞅瞅他,道:“你觉得你……去得了吗?” “肯定,我开车!” 蓝京拍着她高耸的胸道。 容小姐眼睛眯得更细:“蓝京,希望你不仅嘴硬……” …… 周六上午十点多钟,容小姐独自驱车离开山庄,找到秦铁雁后三言两语交代了具体要求,秦铁雁拍胸口——拍自己的胸,保证今晚前肯定完成任务。 “容小姐难得回来,我打电话叫蓝京过来一起吃个饭?更热闹点再请柴市长?” 秦铁雁现在在交际应酬方面杠杠滴,眼珠不转就能冒出四五种方案。 容小姐神色平淡地摆摆手:“算了,他有更重要的任务……晚上我再过来,不要打电话。” 整个上午蓝京的重要任务就是睡觉,补回元气,中午容小姐回来后共进午餐,然后又…… 再然后又…… 傍晚时分容小姐亲自开车将蓝京送到铜关县府宿舍小院附近,事先得到通知的蒲旭将病怏怏如霜打的茄子般的领导半搀半扶回宿舍休息。 蒲旭全程无感,似乎容小姐就应该和蓝京同时出现,又似乎蓝京就应该萎靡成这番怂样,临出门时轻声请示: “蓝书记晚上喝点小米粥,还是牛奶面包?” 都与补充水分有关,蒲旭还是善解人意的。 蓝京没吱声,头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容小姐却似清晨沾满露珠、鲜艳明亮的红苹果,俏脸上熠熠生辉,眼睛、嘴唇都变得水汪汪,充满了灵动的生机。 当她再次出现在面前时秦铁雁都看呆了,若有所悟难怪整个下午打不通蓝京手机,恐怕……恐怕都爱的奉献了。 然则哪怕大咧咧的秦铁雁也不敢跟容小姐乱开玩笑,而是直入正题汇报了下午一身警服到焦糖父母家调查的情况。 动身前,秦铁雁已调阅焦家电话记录,确切锁定在容小姐所说的时间段有外省手机号码呼入,通话时间59秒。 要么控制得极为准确,要么被人为切断,总之就是防止手机信号被定位。 如焦糖所说,其父母都是省城最低层、最卑微的老百姓,父亲焦志军辗转于大排档、小饭店帮厨,一个月到手三四千;母亲董清在某银行网点当保洁员,月收入两千多,基本勉强维持家庭生计,偶尔生点小病还得焦糖支援,还好没得过大病,也得不起。 当身穿警服、一脸严肃的秦铁雁出现在家里,俩老口都有点惊慌,不知女儿出了什么事,再三强调“闺女也是干部”。 秦铁雁解释说最近有骗子假扮援藏援边干部打电话到父母家诈骗,公安部门非常重视,收集外省呼入的电话后逐一上门核实,请二老认真回想上次与女儿焦糖通话内容,若有情况便立案调查。 焦志军赶紧说:“我家真的,我肯定真的……”他想了会儿,“糖糖打电话是晚上十点四十分,那个点儿我跟她妈都在家,她和平时一样先问候我俩身体,说本来下个月回家过年,领导突然安排新任务要出趟远门,说不准啥时结束可能很长时间,让我俩放宽心,还说有空把门口的坑填平了,免得摔着……就这些,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挂了电话,哎,跟妈妈一样急性子……” 秦铁雁不愧老刑警,立即问:“门口的坑在哪儿?我进来时怎么没看到?” 焦志军露出莫名其妙的神情:“糖糖她,有吗?” 董清答非所问道:“院里路确实不平整,走路是得当点心。” 秦铁雁点点头郑重其事感谢二老配合,随即离开。 “大致就两点情况,”秦铁雁一丝不苟汇报道,“第一焦糖接受新任务要出远门,吉凶难料,在旁边有监视的情况下打电话向父母亲道别——执行秘密任务往往如此;第二门口的坑是暗语,似乎暗示什么……大概她猜到容小姐会追踪到父母家吧?” 容小姐沉吟片刻站起身道:“谢谢!” 说完头也不回上车离开直奔机场,几小时后徐徐飞抵南疆,周日上午便单枪匹马来到位于图瓦木大草原深处的喀布罗山。 她马不停蹄直往大山深处走,沿着上次爆发山洪的山涧,经过自己雨夜宿营的古树,循漆黑里呈之型上山的足迹,一路来到与焦糖激烈交火险些两败俱伤的石穹底下。 那天她站在拐弯处遭到焦糖猛烈火力压制,仓促间不得不拐入石面,试图藏身到左侧荆棘丛里然后反以火力封锁入口,不让焦糖冲入这个绝境。 之后她一脚踩了个空,原来焦糖事先在荆棘丛里设下陷阱。 是的,陷阱,应该就是焦糖在电话里提到“坑”…… 第813章 源出同门 这是焦糖亲手挖的坑,也是容小姐失足踩的坑,坑之所以为坑,关键在于整个世上除了她俩(还有蓝京)任何人都不清楚它代表的内涵。 焦糖与父母亲道别,按常理无须将时间限制在一分钟内,因为她用的电话卡是一次性,用过便销毁,追踪信号毫无信号。但说到“坑”时被切断,显然监听者感觉有些蹊跷,当机立断中止通话。 纵使如此,情报部门想破头也挖不出来焦糖所说的“坑”什么意思,在哪里! 唯独容小姐知道。 站在荆棘丛边,容小姐一眼便看到坑边草丛中有个绿色塑料袋,与草色浑然一体如果不定睛细看肯定容易忽略过去。 打开塑料袋,里面是焦糖的手机。 没有密码,开机便进入短信画面,里面有个分了好几条的长信息: 亲爱的容小姐,此时我应该已出境了吧,去哪儿不知道,总之是桩极为棘手、相当困难、凶多吉少的任务。说笑了,作为情报人员我们哪桩任务不危险?但这次我真有不祥的预感…… 你一直怀疑我,我知道;之前我就说过我欺骗过很多人,有你,有蓝京,我很后悔,但别无选择。 来大草原暗中保护莫胜男前,我已接到即将执行新任务的通知,说实话,我真的很绝望,不晓得何时才是头,而人生终点究竟在哪儿,所以答应合作并做你的俘虏,我是准备搞砸这桩任务,我也要试图反抗一回! 谁知尼露拜尔太忠贞也太狡猾,居然以身犯险利用山洪对付我俩,我连叛变都不能得逞,乖乖加入搜山并觑空把手机藏这儿,当晚就按原计划到指定地点随即起飞。 时间紧张不容多说,我透露三点内情,一是搜山恐怕无果而终,我感觉尼露拜尔已带莫胜男离开了,莫胜男伤得没那么重,尼露拜尔过于夸张,我们都上了当;二是我此次出境任务很可能要杀人,什么人、什么身份暂时不知;三是我所在的组织隶属京都办公厅保密局,你大概也猜到的。 再见了,容小姐,也代我向蓝京问好,若有命回国,一定陪你喝酒、抽烟,你也要陪我飙车。 焦糖 容小姐目不转睛连续看了两遍,努力将每个字都记在心里,果然过了会儿手机画面全是乱码,继而启动自毁程序,机身格格直响似要自燃,容小姐远远扔入悬崖之下。 慢慢踱到悬崖边,面对空茫空阔的山谷,容小姐满脸峻色。 焦糖说得不错,容小姐已猜到她俩很有可能同属三大情报系统之一的情报研究局,其内部并非外界想象的结构清晰、层次分明、令行禁止,相反与战术情报局和十处相比,臃肿而庞大,混乱而复杂,里面正出多门各行其是,别说资源共享,有时甚至相互较劲、挖坑。 容小姐所在的外交统战系乃燕家大院深耕领域,但只占情报研究局当中很小的比例,俗话说隔行如隔山,这里头隔部门如隔山,压根打听不到其它系支信息。 例如焦糖隶属的京都办公厅保密局,体量规模约为外交统战系三四倍,保密局下设的各处室又分属不同领导管辖,唯一能够勉强统筹调配的只有也是局委员的办公厅大管家,那是一号最信任的亲信心腹,哪个敢违命? 除此之外就一言难尽了,纪委、正法、宣传;密.管局、警.卫局、机.要交通局等;国.防科工的安全保.密局;航天系统、原子能机构、核电等等五花八门。 入职十年来容小姐总共到总局去过四次,每次安检程序繁琐,扫描加搜身再加X光透视,感觉身体所有隐私都暴露于那些警卫眼里;进了总局十年不变的线路,即她所属部门的专用通道,全程静悄悄看不到别的工作人员,而每次接待她的也固定不变同一个人,同样刻板单调的面孔,永远严肃冷淡的语气,办完事情原路返回,再经历一次程序繁琐的安检。 可想而知哪来的沟通交流,哪来的友好协作,哪来的并肩作战! 然而有一点很奇怪,情报系统内部通常采取任务终身制,即从你接手该任务起,此后全程负责,正常情况下不会中途退出,也不会移交给别人。南疆的现状是莫胜男和尼露拜尔下落不明,作为负责该项目数年之久的焦糖,已经非常了解莫胜男的生活习性、行事风格和人脉背景等等,理所当然必须跟踪下去。 除非…… 除非焦糖被派遣到境外所执行的杀人任务与莫胜男有关? 越想越复杂,容小姐觉得有必要回京都燕家大院一趟了。 容小姐这回暴风骤雨般的“探亲”,足足让蓝京躺了一天一夜才缓过劲来,醒来后看看床头冰凉的小米粥和牛奶,咧咧嘴却觉得脸上肌肉都累得慌。 感觉吧田甜好似一马平川的平原,肆意驰骋非常畅快,潜意识里总觉得缺乏某种乐趣;容小姐却似他**过所有女人当中的珠穆朗玛峰,神秘的魅力时时吸引他去挑战,每每征服之后精疲力竭,仿佛在玩命。 但他无法拒绝征服成功后满足感与自豪感啊! 从第三轮起容小姐攀至巅峰的狂喜与愉悦时间往往达到一分钟左右,他整个人都好像被包裹进去,随之剧烈颤抖,那真是世间最幸福的体验。 外面有人敲门,没多会儿周璟文捧了一大包香气扑鼻的食品进来,大咧咧说: “听说你昨晚到中午没吃饭,来,搞点重口味提提神,也补补身体。” 蓝京也不客气,拿了个鸡腿边咬边问: “龙王山开发进展顺利?春节期间能不能继续施工?一期工程明年六月前有把握结束?” 周璟文一摆手,豪气地说:“工程的事儿不用你操心,我那帮兄弟肯定办得妥妥帖帖!现在的问题有人主动送钱上门,你说要不要?” “入股吗?那是好事啊,怎么可能不要?”蓝京道,“鸡腿不错,买哪个店的?以后隔三岔五让小白吃点打打牙祭。” 周璟文似受到侮辱般叫道:“哪个店买的?你亮出县委书记招牌满大街找找看,能不能买到?好吧,你再尝尝小瓦罐蒸的饭……” 蓝京揭开盖子吃了一勺,然后又吃一勺,咂咂嘴忍不住再连吃两勺,奇道: “怎么入口这么……这么……这么……” 还想舀几勺,突然想起何不拿此向秦中那个吃货献殷勤?遂赶紧将盖子盖回去。 “跟铜关机关食堂的白米饭不一样吧?”周璟文得意洋洋道,“实话告诉你,这是我们承揽下舍岛开发工程时附带搞的高端农场项目,旅游市场还没火爆,农场已经开始赚大钱了,猜猜你吃的鸡腿,这种鸡多少钱一只?” 蓝京又咬了一大口:“鸡腿真不错……既然你说高端,应该正常价格的好几倍,150元?” 周璟文道:“想象力不够丰富!告诉你,高端农场出品的足秤鸡每只466元;绿色环保大米每斤48元……” “你这是暴利啊,璟文!”蓝京吃惊地停止咀嚼,“物价部门要找你喝茶的,罚起款来把你打回原形!” “蓝京,你知道一只鸡为什么能卖到466元,而且供不应求?”周璟文道,“我们专门圈了块野草地放养,不喂饲料,由鸡自个儿觅食——吃小虫子、小石头、草籽,喝露水,生长期达到两年左右,你算算成本,卖466元是有道理的!” “我很好奇哪些人愿意付智商税?”蓝京不以为然笑道,“还是有钱人的世界与我们的认知完全不一样。” 周璟文道:“有句话这样说——当你觉得某样东西贵,只能说明你不够有钱;还有,当你财富达到一定层级,如果保持普通人的生活方式就会很危险,这方面没必要举例了,只说一点,你敢亲自在购货平台下单,把自己名字、地址、手机写上去吗?不可能是吧,所以只能找圈内口碑好、安全可靠的提供服务,比如衣服,比如食物,比如日常用品,你以为都是智商税,实质里面包含了服务价值、安全系数和保密价值。” 蓝京若有所悟:“噢,怪不得超级富豪穿的衣服都特别难看,可又特别昂贵。” “那个百亿富豪的灰T恤,重金聘请意大利时装设计师设计的,用的最高档的羊绒和棉花,专门开了个生产线为他服务,一次生产200件,每件3000美金,然后他每件只穿两天,穿过就销毁掉,”周璟文道,“他在乎吗?他会说钱算什么东西!” 蓝京牙疼似的捂住腮帮子:“不提鸡腿白米饭了,回归正题!” 周璟文道:“正题就是,一家叫做安顺旅游的投资公司想入股龙王山项目,六千万!只要答应立马签合同,一周内到账。” “安顺旅游……什么来头?”蓝京倒也没被天降投资砸懵,谨慎地问道。 “薛立权专门帮我们请省城会计事务所做了股权穿透式调查,结果发现,”周璟文道,“安顺旅游背后的大金主正是环湖绿化带的开发商——林谷景观!” 蓝京深深皱起眉头,沉吟道:“龙王山旅游就打算借环湖绿化带的东风,将来肯定要打通为一体……它主动入股意在占取先机,形成资本外溢的阻断吗?” 第814章 资本较量 蓝京续道: “以前在衡芳分管工业,我对资本是敞开胸怀欢迎的,可这些年随着个别领域产业垄断的加剧,尤其加快向国民经济要害产业渗透的步伐,我对资本越来越警惕,我们不能仅仅奉行拿来主义,而要防止糖衣裹着的炮弹……军舰导弹战斗机大家都能看到,经济领域的攻防大战、金融阵线没有硝烟的侵蚀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周璟文笑道:“领导到底领导,我不过随便一说,你却上升到这等高度……宏观方针正策我管不着,我就想找你商量那个六千万到底要不要?” “不是钱的问题……” 蓝京沉思良久道,“我在想,立权请省城会计事务所对安顺旅游做股权穿透式调查,人家会不会也对龙王山旅游开发项目做背景调查?毕竟省城不止一家会计事务所。” “噢,你考虑得对!” 周璟文霍然醒悟,转念道,“但项目开发资金缘于伊宫家族,从舍岛那边退出后拿到省城洗……” “我不关心具体操作!”蓝京立即打断道。 “好好好,不关你事,”周璟文道,“我的意思是对方做资金回溯顶多查到伊宫家族,跟其他人都没关系;伊宫家族历来涉足旅游项目工程,不足为奇……莫非因此引来老冤家宗万城,特地以安顺旅游为幌子潜伏进来?” 蓝京道:“宗万城是标准的商人。” “什……什么意思?”周璟文没听懂。 “标准商人不会以个人喜恶影响商业决策,换而言之,宗万城要是动辄拿庞大的资金发泄私愤,就不可能叱咤商海到今天,我们不能因为曾经击败过他就产生藐视对手的念头。” 蓝京道。 “有道理,嗯,你说话总是很有道理,”周璟文笑道,“下一步咋办?我既舍不得放掉六千万,又怕里面藏了鱼饵。” 蓝京慢慢咀嚼鸡腿,半晌道:“吃掉它。” “吃鸡腿?”周璟文愣愣道。 “吃六千万,不管是不是饵。”蓝京道。 周璟文不解地说:“可你刚刚还说心腹大患……” 蓝京道:“璟文记得我们中学历史时老师讲过一个关于收贿的典故?” 周璟文咧嘴笑道:“中学历史老师不就是你爸蓝老师吗?” “哈哈是的,”蓝京笑道,“讲的是某县官准备秉公办理涉及乡绅的案子,谁知第二天发现书房里有张银票,上面帖子写着‘钱三万贯望高抬贵手’,县官二话不说将钱退回乡绅;第三天书房又多了张银票,帖子写着‘钱五万贯望高抬贵手’,县官大怒非但退回还将涉案的其子重打二十大板;第四天早上书房还是银票,帖子写着‘钱十万贯望高抬贵手’,出乎意料的是县官突然脸色大变,额头直冒冷汗,重重跌坐在椅子上,然后收下十万贯并释放乡绅之子草草结案……” 周璟文一拍脑袋道:“我想起了!县官夫人大惑不解,惊问前两次都怒而拒贿,为何今日见钱色变?县官叹息说夫人有所不知,三万、五万都一般,但若上了十万便能通神,我再不收,那厮便会用这笔钱收买我的上司,届时我命休矣!” “所以六千万必须吃下来,否则林谷景观还会生出更防不胜防的手段,”蓝京提醒道,“钱到我们手里,反而能看清楚李雷为首的秦中本土系到底暗藏什么祸心……这方面多向立权请教,论及资本、金融、股权谁都玩不过他。” “对了,效飞问汽车产业落户那块工作是不是提前部署?还是等薛立权从京都回来?” 周璟文问道。 薛立权按照蓝京安排前往京都请方婉仪出动教育基金抗衡再度卷土重来的蒋震,如事先所料,方婉仪似有些拿不定主意,要向远在国外的宁波请示;宁波没有第一时间答复,说要考虑考虑,一拖就是好几天,薛立权只能守在酒店百无聊赖地等待。 方婉仪用保密手机打给蓝京,非常歉意地说最近局势比较复杂,京都教育基金的钱实际上也不属于宁波,背后另有高人,所以有无必要跟蒋震硬拚连他都不敢决定,请谅解。 蓝京说早在华桥就猜到了,没关系,这事儿不急,我有耐心慢慢等。 姐姐的身体特别特别想弟弟,也愿意慢慢等吗?方婉仪的语气变得朦胧而暧昧。 蓝京轻笑,道我不方便跑到京都,唯有姐姐回七泽…… 方婉仪也笑,然后拖长声音说会有机会的,我的小弟弟。 “等!” 蓝京不容置疑道,“目前彼此都没摸到对方底牌,不可轻易挑起争端……铜关面临的问题太多了,攘外必先安内。” 蓝京所担心的是熊汝诚代表熊家大院开始的新一轮全方位反扑,势头很猛,主要战场围绕正府工作报告。 正府工作报告并不仅仅是在来年人代会走过场的报告,包含了两大重头戏: 一是对上年整体工作的总结与评价;二是新一年工作规划和经济指标制定分解。 套句官场通用语式讲,正府工作报告是鼓劲的宣言、行动的纲领、可实现的蓝图。 熊汝诚的立场很简单,过去铜关确定的方向、经济路线、规划蓝图都是正确的,以后可以在此基础上略加调整,但“重商抑工”主基调不能变,即允许一定范围内超常规发展工业、增加就业,主要侧重在乡镇,县城及周边地区依然坚持商业和服务业两大重心,继续推动与省城的人文融合,加快一体化进程。 对此说法蓝京完全不能接受。 蓝京在徐迪等参与正府工作报告材料组成员面前强调指出,不要老是执着于“立足过去经验”,铜关搞了几十年全是失败的经验,有啥可借鉴?而且时时忘不了肯定以前的做法,那为什么年年排名玄泽最后一名?必须坦率承认、否认“重商抑工”方向性错误,才能凝心聚气,发动铜关人民群众往工业化道路迈进,瞻前顾后缚手缚脚,最终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报告基石府院之间就谈不拢,具体到任务目标、考核指标等分歧更大,特别关于招商引资任务,蓝京态度强硬,熊汝诚也寸步不让,为避免双方公开吵架徐迪不得不紧急取消例行举行的常委会听取正府工作报告专题报告会。 蓝京的要求是明年上半年继续保持今年四季度招商引资劲头,而且要略有提高,确保做到“三个不变”:招商引资力度不变,具体要求和奖惩标准参照今年四季度;招商引资任务不变,县处级1000万、科级600万(主持工作800万);股级300万(部门领导400万);办事员100万(县直机关办事员200万);工业企业落地落户要求不变,但所有乡镇或县直机关部门在原先任务基础上增加一户! 熊汝诚坚决不同意。 熊汝诚说四季度铜关干部群众积极响应县委号召,同时也慑于出台的一整套惩处措施,几个月来真是豁出命、撕破脸地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历经艰辛好不容易才在规定时限内完成任务,满以为能喘口气过个好年,没想到办公室椅子没坐热新任务又下来了,哪个不崩溃?这样会把公务员队伍和我们的领导干部逼疯的,不利于整体局面稳定和安定团结,也无助于铜关长远发展,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做法要不得! 这番话多少代表铜关县府大院以及乡镇相当多干部员工的情绪,大家都很担心蓝京急功近利,采取短期内让铜关经济总量和规模快速上升的激进手段也达到提拔目的,人一走,留下满地鸡毛,工业企业撤资的撤资,关门的关门,大批农民工下岗失业成为新的社会问题等等。 为此蓝京不得不亲自撰稿在《铜关日报》发表署名为“童(铜)振”的评论员文章,专门指出: 玄泽各区县都通了火车,看似都飞驰在神州大地,但人家是高铁是动车,铜关是装备最差的绿皮车,所以同样的发展时间,人家一日千里而铜关越跑越落后,连人家影子都追不上。因此我们必须换火车头,加动力,提马力,铆足力气向前狂奔,这个过程中肯定存在种种风险,从干部到群众肯定要承担更多压力,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这届领导、这届正府、这届人民要敢于担当,要勇为人先,我们要做‘前人’而不是只想着躺在前人栽的树下乘凉。 蓝京更进一步强调,同样是树,还是自家栽的好,别以为邻居家的也能“大树底下好乘凉”,因为炎炎盛夏荫凉处就那点大,稍不留意你就被挤到圈外了,还不如把自家的树栽得多些、密些、大些,才是真本事。 往宣传部报送这篇指向性很强的评论员文章,徐迪颇为费了一番斟酌。 官场没有傻子。 三位新晋常委尽管没在常委会上公开表明立场,但平时言语间已经微妙表明态度: 以宣传部长宗克农为例,甫一上任就明确“不准过于突出个别县领导”,实质剑指蓝京,因为按惯例县委书记总是占据《铜关日报》头版头条醒目位置,而且涉及蓝京的会议、活动、考察图片总比其他县领导大些,文字报道也多些,都是官场约定俗成的规矩。 第815章 指摘错误 宗克农不懂这些规矩吗?市府大院更加等级森严,他心里透亮着呢。 问题在于宗克农来铜关就是搅屎棍,事事按规矩还要他干嘛?一声令下,今后所有县领导的文字和图片报道一律平等,不搞特殊化。 宗克农还别有用心地规定,除非重大会议活动,所有涉及县领导的新闻报道图片只限一张、文字不得超过三百字。 这样一来蓝京逢会必讲的工业兴县和招商引资都成了小豆腐块,每每被精心挂于右上角或左下角,而且往往是容易忽略的黑标题;相反熊汝诚为首正务系统都以醒目的红色,或鲜艳跳跃的颜色吸人眼球,几天下来感觉不到县委书记存在,而熊汝诚等倒好像每天奔波繁忙不休。 都在官场混的,宗克农搞的这些小动作整个县府大院均心知肚明,有人暗暗为蓝京捏把汗,之前冯柳青尽管暗底下支持熊汝诚,起码表面文章做得不偏不倚,如今喉舌都没了处境可想而知;有人却不屑一顾,认为宗克农过于小家子气不够聪明,刚落地就拉偏架,弄不好跟蒋中一样悲惨的结局;又有人说绝不可能,宗克农上面有个护短的市委组织部长,关键时刻能让老同学吃亏? 总之众说纷纭。 蓝京知不知道呢?就算不知道,也早有人想方设法让他知道,官至县委书记层面各方面主动报送的信息渠道太多太多,只有面临选项的问题,基本不存在被隐瞒的问题。 领导自然有涵养,肚里一万个不满意也不会说出来,但作为身边服务的徐迪就必须审时度势,主动把不和谐的苗头扼杀在萌芽状态。 蓝京亲手写的评论员文章摆到案头,徐迪只瞟了几十个字就猜到宗克农绝对不可能放行,很简单,字里行间处处针对熊家大院多年来主导的并入省城大战略。 这种困难或可能性,蓝京事先没料到吗? 事实上白衣明第一眼看了之后也很吃惊,下意识问:“蓝书记,宣传部对评论员文章审查很严,有时为一两个字纠缠好长时间呢。” 蓝京冷笑,道:“发评论员文章是给宣传部面子,要是不识好歹就以市委办简报形式刊发,发了之后还要求各单位部门开专题研讨会、写汇报材料!” 言下之意:信不信我敢硬来?! 等白衣明拿着稿子走到门口,蓝京又意味深长补充了一句: “我就不信徐主任这点小事都摆不平,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某些人不算强龙,甚至连龙都不是。” 上述言论传到徐迪耳里,压力倍增,深知蓝京空降以来几乎所有困难都自个儿扛下,作为县委办主任,一直扮演敲边鼓的角色,并没有真正冲到第一线挑起应尽的职责。 如今,蓝京需要徐迪上阵了,还是那个道理,两军对垒容不下中立派的空间。 要么白,要么黑,不存在灰色地带。 徐迪坐在办公室足足琢磨了三个小时,然后一个字没改——蓝京的文字功底相当扎实,纵使专业水平也挑不出刺来,徐迪拿了份报纸以及材料直奔县委宣传部。 “蓝书记亲自写的评论员文章,明天赶不上就后天吧,请宗部长先过下目。” 徐迪直截了当将材料扔到宗克农面前。 宗克农一听蓝京写的东西,没看半个字便在心里打个“差评”,然后慢吞吞从头看到尾,摇摇头道: “如果果真出自蓝书记之手,个人感觉很多提法不太妥当,个别观点也有待商榷,不宜……不宜作为评论员文章。” 徐迪笑模笑样道:“哪些地方不妥当,哪个观点有待商榷,请宗部长一一标出来我拿给蓝书记修改……哎,宗部长别跟我辩论,我就是跑腿的,不对材料好坏优劣负责。” 被他一挤兑,宗克农有些恼怒——本身就是不着调的人,哪肯受这等气?当下道: “作为县委宣传部长,我要对上报纸的所有文章负最终责任,能不能登,能不能做评论员文章,我有拍板权,也会对自己的决定负责!县委书记也好,你徐主任也好,可以对我的工作指手划脚,但不能改变我的决定!材料请拿走,你愿意跑腿就跑,随便。” 宗克农反将材料“唰”地甩到徐迪面前,抄起手来面无表情。 同为县委常委,说到这个份上等于翻脸了,对宗克农来说压根无所谓的。 徐迪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当下沉住气问道: “宗部长对上报纸的所有文章负最终责任,是吗?蓝书记对材料文字要求很高,专门在常委会上做过明确指示,如果不信宗部长可以调阅之前的会议记录。” “说话不算数不等于放屁吗?我宗克农别的没本事,就是一口唾沫星子一个坑!” 宗克农铿锵有力道。 “对了刚刚看到今天出版的《铜关日报》,有几处地方跟宗部长探讨探讨……” 徐迪道,“请看这段——在外9年,已记不清独自度过多少个春节,宗部长啊,总共就9个春节,至于记不住吗?” “人的记忆有时容易产生偏差……”宗克农搪塞道。 “再看下段,”徐迪道,“每天起飞作业,油耗成本应该非常高——可旁边配图显示的无人机,宗部长,无人机不耗油只耗电吧?” 宗克农脸一红:“图配错了……我只审核文字,配图方面倒没太在意。” “噢文字,还是这版第四行——再买两头蒜、两根黄瓜和两颗油麦菜,”徐迪指着报纸道,“量词错误,应该是两棵油麦菜,对吧宗部长?” “唔……”宗克农没想到一个版面被徐迪挑出三处差错,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谁知还有! 徐迪续道:“第七行——荒滩逐渐变成满目苍翠的人工林,湿地也变成一块块绿油油的庄稼地……宗部长,这个错误更严重了,属于人为改变荒滩湿地自然状况,涉嫌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湿地保护法》相关规定,宗部长!” 宗克农冷汗都下来了,赶紧抢过去细细看了两遍,脸色铁青咒骂道: “一群王八羔子,挖坑给老子跳……” 徐迪把材料用手压平整,双手再次递到宗克农面前,微笑道: “抓紧时间吧,争取明天见报。” 说完施施然出了办公室,拐弯时分明听到宗克农骂了句脏话,耸耸肩大步向前,心里暗想: 你他娘的吃苦头的日子在后头呢! 宗克农很窝囊地服了一次软,乖乖按要求第二天刊发蓝京所写的评论员文章,一时间在铜关引起轩然大波,熊家大院对此相当感冒,毕竟在冯柳青手里从没发表过这样截然相反的官方观点。 ——冯柳青擅长运用美**势和风细雨地软抵抗,蓝京嘛也不好意思过于强硬;但宗克农落地伊始就露出浓浓敌意,徐迪也就毫不客气报以颜色。 为表明自己的立场,宗克农第三天旋即给熊汝诚上了头版头条,且配大幅彩照,而故意将蓝京主持会议的报道塞到角落,全文只有58个字。 白衣明将一叠报纸送到书记办公室时,故意把《铜关日报》压在最下面,偏偏蓝京直接从最下面拿起来,一眼看到熊汝诚笑得灿烂自信的脸。 “宣传部太过分了,完全不按牌理啊。”白衣明赶紧道。 蓝京笑笑,随即拿起内部电话拨了个号,微笑道: “熊县长早啊,今天出版的《铜关日报》上熊县长挺精神,表明正府班子对来年工作的信心啊,哈哈哈哈……对了,熊县长戴的手表在哪儿买的?大概多少钱……不值钱?不值钱干脆送给我吧……开个玩笑,熊县长给我送礼物要经苏曦书记登记的,哈哈哈哈……熊县长那双皮鞋也不错,哎,熊县长全身上下我都喜欢,干脆把人送给我吧,哈哈哈哈……” 白衣明赶紧伏在上面看,研究了半晌一拍脑袋道:“没看出来呢,这块表价值十……” “熊县长说不值钱就不值钱。” 蓝京故作严肃道,眼里却掩饰不住满满笑意。 此事的后续是,熊汝诚不便埋怨宗克农好心办成坏事,只能委托开少峰“委婉提醒”两点: 第一今后有关县领导照片,原则上只拍会议活动的远景、广角、集体,尽量避免拍某位领导全身或近照; 第二今后还是恢复老传统,头版报道党内职务高的在左在上,党内职务低的在右在下;同时出现于头版的县领导,要么都配红色,要么都不配,别搞差异化容易引起非议。 熊汝诚希望“委婉”,可开少峰岂是“委婉”的人?非但直来直去,还发挥大嘴巴特色,在宗克农面前绘声绘色道: “接到蓝书记电话,熊县长脸都青了,拿着报纸抖得哗哗直响!宗部长,你猜猜熊县长那双皮鞋多少钱?意大利进口正宗鳄鱼皮!手表更别说了,哎,蓝书记眼力毒也识货啊,只露了一小半就辨得出来……” 宗克农没好气道:“好啦好啦,谢谢开主任科普奢侈品常识,以前我是真不懂,以后……以后也不需要懂了!” 开少峰这才意识到啰嗦了,后悔不迭轻轻给自己一记耳光: “瞧我这个大嘴巴……熊县长很感谢宗部长的美意,以上所说都是个人建议,个人建议,嗬嗬嗬嗬……” 第816章 相互较劲 围绕正府工作报告博弈的“小打小闹”还有个小插曲。 撰写正府工作报告是件大事,其中有环节要广泛征求意见,由县委县正府召开座谈会,国家、省级层面是分别听取各民主党派、工商联、无党派人士以及经济、社会等各界专家学者意见,到地级市和县级层面则简化为邀请部分人大正协委员、老干部、老同志座谈,毕竟报告要拿到会议上通过,相当于提前沟通交流争取共识。 说实在的除了上升到国家、省级战略层面有些框架性前瞻性的思路,也需要发散性思维并集思广益,小县城能献啥计提啥策?无非提议这里修座桥,那里建个公共厕所,哪儿的烂尾楼得城投接盘等等,类似座谈会往往开成茶话会,欢聚一会其乐融融,最后吃饭喝酒拎着礼品盒心满意足各自回家。 也就是说征求意见座谈会等于面向铜关各界名流的福利,图个皆大欢喜。 座谈会照例由开少峰筹办,他照例把具体安排发了一份给徐迪,因为县委那边书记、副书记原则上都应该出席,届时由徐迪负责衔接。 徐迪也照例拿着安排表向蓝京汇报,请示县委这边哪些领导参会——以前名单都由开少峰开好了直接通知,如今府院之间裂痕明显,两办工作人员对很多细节格外谨慎,如履薄冰。 蓝京眼睛一扫,出问题了! “鹿茸血冻干粉,西洋参,颈椎按摩仪,高档茶叶两盒,四件礼品买下来得一千好**?” 听到县委书记语气不善,徐迪心里连叫糟糕,强笑道: “大概两千块钱左右,这些年一直这个标准的,蓝书记,也算跟两会委员和老干部老同志加强联谊、增进感情吧。” “联谊不是有新春茶话会么,退下去的老领导一个不少,”蓝京指着名单道,“数来数去还那批人嘛,何必浪费一大笔钱?” 徐迪为难地啧啧嘴:“正府那边预算就是这样,一年套一年……” 反正钱从正府办出,纵使浪费也轮不到县委办管。 蓝京长长叹了口气,道:“前几天小白专门了解娜娜父亲等工程事故死伤工人善后处理情况,各方都在扯皮——施工队老板跑了,工程商推说吊车质量问题,吊车方说保养维护不到位,保险公司说人为责任……至今家属们没拿到一分钱,徐主任,娜娜由我出面收养了,其他遇难者和重伤工人家庭呢?我建议把这笔钱省下来分给那几个家庭,虽说杯水车薪总聊胜于无吧?” 徐迪悚然道:“蓝书记考虑得对,回头我就跟开主任商量,当然了最关键还是尽快妥善解决赔偿和抚恤问题,那样才能真正帮家属们解除后顾之忧。” “我已安排小白联系法律援助,但凡涉及到真金白银赔偿善后,通过司法途径解决总不可能太快,这方面我不想过多干预,法院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蓝京道,“开主任要是觉得难做,座谈会快结束时我出面解释,相信参会同志都有这个觉悟,对吧?” 一波三折传到熊汝诚耳里,他瞪眼蹙眉象吃了只苍蝇。 没想到很简单的座谈会会议礼品都被蓝京玩出花来,上升到人文关怀层面,不想可知倘若传出去又拔高县委书记光辉形象。 “不能按他说的!” 熊汝诚唤来开少峰吩咐道,“你先把采购的东西退掉,钱款去向作个调整……” 两天后座谈会如期召开,蓝京、熊汝诚等县委主要领导悉数出席,在开场白时,熊汝诚出人意料地宣布: 鉴于城西建筑工地吊车断裂事故赔偿等尚未到位,经正府办倡议,今天全体参会人员每人捐献2000元人民币,用来抚恤和慰问死伤家属! 这笔钱其实无须参会人员自掏腰包,就是原本用来购买礼品的费用,羊毛出在羊身上,财正还是花了钱,却为参会人员博得慈善爱心的美名。 两桩不大不小的事,使得铜关正府工作报告更加难产,按常规12月上旬基本形成初稿开始面向基层征求意见了,今年一晃到了中旬,材料组却迟迟拿不出初稿。 没办法,府院两边的观点根本南辕北辙,尿不到一个壶里啊。 就在此节骨眼上,偏偏刘勇又添乱,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游说三位新晋常委“一致同意”讨论上次被踩急刹车的人事任免调整名单。 刘勇也被逼到悬崖边缘了,不得不奋力一搏。 那次交到蓝京手里有四十多人的名单当中,正科职干部7人、正科级干部9人、副科职干部11人、副科级干部15人,在刘勇看来精简得不能再简,必须要在年前调整到位。 为何? 组织系统年度考核有两项最重要的扣分项,一是应退不退,即领导干部特别主持工作领导到了退二线年龄线还不退,继续在原领导岗位“发挥余热”;二是应补不补,即干部岗位特别领导岗位有人退下去后要及时补位,长时间空岗、缺额说明组织工作不到位。 铜关的现状是,7位正科职(三位县直部门局长或主任、四位乡镇书记或镇长)已到退二线年龄,但人事调整拖了几个月,他们不得不(也很乐意)继续坚守岗位。 应退不退和应补不补是组织工作大忌,一般说来只要其中一项扣分就意味着年度组织工作与先进无缘,两项都扣,那没说的绝对排名倒数。 考虑到自己已在组织部长位子两年多,恐怕会被市委组织部列入“可以换换”行列。 加上熊家大院幕后推波助澜,就连王思杰、徐迪、苏曦等私底下也有各自诉求,都希望12月份将那份四十多人的大名单顺利落地。 为增加砝码,刘勇还搬出王思杰、周丹鸣两大重量级常委助阵,摆出两个可以上台面的理由: 一是党建考核需要在职单位部门一把手的履历档案,届时有的超龄服役,有的长时间空悬,会被判定“任职资格不符”; 二是年底前全县工作大会要签责任状,目前阵容不整的情况下签也白签,以后责任如何界定?奖惩又如何实施? 那么蓝京为何将最重要的人事任免议题拖这么长时间,而且还想继续拖下去呢? 蓝京有蓝京的考虑。 他暗中对照过四十多人大名单与徐迪提供的熊家大院势力在体制内的名单,整合率近三分之一!说明从熊汝诚到刘勇,都急于把之前承诺的、内定的、协商好的人选推上位。 随着省市两级愈发重视铜关的经济发展,不可避免会加大渗沙子、干部异动交流等动作,尽管熊老爷子人脉仍在,勉强保住熊汝诚不被调离,谁说得清后面的事呢? 另外三分之二人选,蓝京也并不怎么放心,不消多说其实相当部分(大概有一半)还是走的熊家大院线路,或明里无关暗中有千丝万缕联系;剩下则是给其他常委卖的人情,你一个,他一个,见者有份。 小县城嘛,提拔任用大抵都是这个套路,见怪不怪。 在佑宁和华桥期间,作为二把手蓝京没有拍板权,只能在正务条线人才选拔方面据理力争,提携了一批年轻有为、踏实做事的干部,如今,他不想被熊家大院势力裹挟着投下违心的票。 只是,刘勇已把正反两方面常委的思想工作都做通了,难题直接摆到蓝京面前。 到这个地步,按熊家大院风格本可以象那次气走杨为之后由三位常委联名要求召开常委会,蓝京不同意也得同意。 对了,为强化此次刘勇出动的效果,幕后高人又配合上演了一出戏故意恶心蓝京: 当天上午又让红樱来县府大院! 红樱找蓝京的理由很简单,关于调到社区医院的设想很难实现,第一要求护士年龄必须超过45周岁(带有照顾性质),她达不到;第二其它岗位她又没有相应资格证书。 两条杠子杠下来,红樱无话可说,加上有人从中怂恿挑唆,头脑简单的她又泪水涟涟坐到蓝京面前了。 一个漂亮的小少妇哭啼啼到县府大院找年轻独居的县委书记,就算啥事都没有也能给外界无限想象空间。 这就是熊家大院想要达到的效果。 看着仿佛永远长不大的前女友,自己人生第一个女人,蓝京内心深处真是酸甜苦辣百般滋味。 明明可以打电话,她非要跑上门,只能说明两点:她确实对护士工作厌恶透顶,竭力要改变自己的处境。 还有就是,华馨豪亭那个男人对她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她相信他说的每句话,却从不思考其合理性和逻辑性。 唉,红樱的字典里从来没有逻辑二字。 “红樱,红樱同志,”蓝京微笑道,“从大门到办公室,一路上看到不少好奇的目光吧?那是忍不住出门看的,躲在窗后暗中打量更不计其数,知道吗,你每来一次,我就直冲县府大院八卦榜榜首一次。” 红樱却比他还恼火,一拍桌子说: “我不管榜首不榜首,就觉得你故意忽悠人,上次拿社区医院就把我打发回家了,然后求爷爷告奶奶四处打听,两条硬杠杠明晃晃滴,根本不可能操作!” “操作?” 蓝京敏锐地抓住话柄道,“你找谁操作?这种事在秦中除了花嫒,还有哪个能帮你?” 第817章 两场并行 红樱滞住。 她天生不会撒谎,思维模式向来直来直去从不绕弯子,在蓝京面前说话更无顾忌,心里想什么嘴里说什么,完全不经大脑思考。 故而被蓝京这么一问,居然无从答起,不知如何弥补话里的漏洞。 见前女友瞠目结舌的模样,蓝京轻轻叹了口气: “有没有这个可能,人家在领导授意下临时设的硬杠子?比如说我的秘书今年31岁,我想提拔他,就设三条硬杠子——本科学历、年龄不超过31周岁、有三年以上乡镇工作,其他人一看不就是为书记秘书设的吗?符合条件也不敢报名。随便打的比方,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我没打听以前调到社区医院的条件。”红樱嘟着嘴说,态度无形中软了下来。 “噢,你连最起码的功课都不做,就跑到我办公室拍桌子?” 面对这位无脑的前女友,蓝京真是哭笑不得。 红樱委屈地咬咬嘴唇:“我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我想到什么做什么呗……关系我的工作大事,不找你找谁?偏偏你又不把我放心上,成工作忙,只好找上门来了……” “你呀你呀!” 要不是办公桌太大,他真恨不得狠狠压扁她的鼻子,沉思片刻道,“我工作确实很忙,咱俩说话的工夫门口转回去好几拨人了,这一点没骗你;你的岗位问题我之所以没那么着急,一方面借用献血车最长可达半年,这期间我们有充裕时间运作;另一方面花嫒调到新领导岗位立足未稳,需要打通、理顺、拓展相关关系,另外我这边最近跟秦中闹得比较僵,涉及私事没法开口,以上种种故而现阶段没有进展。” “噢,你早点说清楚不就行了吗?我又不知道你心里想啥,”红樱恍然道,“你跟我还扮深沉,什么话都藏在肚里呀。” 蓝京气结:“这些因素都摆在台面的,你稍稍动一动小脑袋瓜就能想明白!” “我想不明白,”红樱眼波流动轻轻道,“以前大学时你就说我波大无脑,记得吗?” “呃……” 蓝京有些狼狈地瞟瞟外面走廊,赶紧道,“大致情况就这样,你的事我肯定放在心上,别着急;关于调到社区医院所谓硬杠子,建议你打听清楚,以前什么条件、哪些人调了,又什么时候改了条件,为什么改等等,把一些细节弄清楚会有助于花嫒那边做工作。” “我记住了,”红樱突然幽幽说,“蓝京,跟花嫒相比我感觉自己太衰了……我是不是你女人里面最没用的?” 的确如此,没有比红樱更无脑的了。 蓝京笑笑:“每个人总有优点,你……你不是波大吗?” “最大?”红樱眼睛一亮,心情又好了起来。 最大倒轮不到,其次都谈不上,从容小姐到方婉仪,伊家姐妹,还有焦糖等等个个奇峰突起,千姿百态。 “在办公室不谈庸俗的话题,”蓝京故作严肃道,“你只需要打听清楚社区医院方方面面情况,别稀里糊涂被人家卖了还傻乎乎帮着数钞票!” 饶是红樱懵懵懂懂全无头绪,也听出蓝京最后一句话里的含义,迷惑地眨眨眼,脸上掠过几丝疑虑和不安。 蓝京特意安排白衣明陪红樱从侧门离开,降低县府大院的**度,事后边心不在焉听取县直部门负责人汇报,边琢磨刚才发生的一幕。 显然红樱已经成为对手掌控的一张牌,每当关键时候便打出来扰乱己方军心,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没影儿的事情传得最快,想必两次突兀出现于县府大院,红樱的身份和背景已被查清清楚楚,各种绘声绘色的传说传遍铜关大街小巷。不要小看流言的杀伤力,有时会在某个紧要关头产生惊人能量。 当然,时至今日蓝京也大抵猜到红樱背后那位神秘区领导身份,心里隐隐泛起怒意。 不是醋意。 在这方面蓝京宽以律己也宽以待人,并不觉得红樱委身于那位区领导有何不妥,总是傻傻的她混不了社会,攀附于区领导起码解决铜关到秦中调动问题,迈出这一步也很难。 “我的女人永远归我所有”,蓝京从来没这种念头,方婉仪后来做了宁波的秘密情人;花嫒结婚生子;伊宫佩周游世界没碰过别的男人吗?蓝京都不曾放在心上,因此红樱成为区领导的小情人并不意外,相反她至今单身倒让他觉得奇怪。 但蓝京希望那位区领导对红樱体贴一点,真心一点,而非巧妙周旋权力将她玩于股掌之间,动辄把她当作任意差使的工具! 他不能容忍的是这个。 蓝京定定出了会儿神,给秦铁雁发了条短信: 尽快查清上次的事! 半分钟后秦铁雁回道:OK。 此时再度拿着薄薄的人事任免调整名单,对面坐着充满期待又底气十足的刘勇,还有站在旁边满脸为难的徐迪,以及靠在墙边拿着笔不知所措的白衣明,蓝京如何应对呢? 若干年后白衣明撰写的回忆录里感慨道:身为领导干部,最令人钦佩的不是如何娴熟地运用权力达到公或私目的,而是面对突发的不利局势,凭借智慧和谋略从容化解甚至反败为胜,我心目中的蓝京同志在铜关工作期间总能做到这一点! 蓝京悠悠喝了口茶,茶杯一拿一放之间心里已经打定主意,道: “本来考虑三位新常委特别两位异地交流干部不熟悉情况,贸然讨论人事任免容易产生误会,既然刘部长已经沟通好了,那就上会过一下,汝诚县长、思杰书记、徐主任……都看过名单吧?” “看”,代表同意。 徐迪嗓子眼里“嗯”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都看了。” 刘勇意思是常委们都认可这份大名单。 蓝京道:“徐主任查下日程安排,如果可能的话就放到……明天下午,”如此爽快听得刘勇、徐迪都心中一喜,谁知接下来还有句出人意料的话,“顺便讨论一下正府工作报告提纲框架,该早点定下来不能再拖了。” 讨论正府工作报告? 徐迪和刘勇相顾愕然,蓝京续道: “从全局高度来看,我认为常委会研究确定正府工作报告提纲框架更重要,徐主任把这个议题放第一个,后面再讨论人事问题。” “好……好的……” 徐迪到底经验丰富,霎时悟出蓝京的用意。 非但徐迪,就连站在旁边记录的白衣明也想到其中玄机:关于正府工作报告,熊汝诚为首正务系不认同蓝京的发展理念,双方争执不下都不肯退让。熊汝诚想的是反正正府工作报告以正府这头执笔为主,我就一直拖,拖到最后还是正府条线说了算。 蓝京敢拿到常委会研究、以常委会决议限制正府工作报告方向吗?答案是不敢。因为三位新晋常委固然某种程度打破过去熊家大院绝对掌控的局面,不过总体而言改观不大,熊汝诚有八成把握在常委会形成对正务条线有利的决议。 然而蓝京为何之前不敢,今天却敢呢? 因为熊家大院急于通过人事任免调整名单啊! 蓝京要求把正府工作报告提纲框架放到第一个议题,就是摆出条件:来年工作思路和指标制订落实分解必须按我的想法,不然讨论人事任免调整名单,嘿嘿嘿嘿,你懂的…… 毕竟蓝京是县委书记,主持工作一把手,手里握有最要命的一票否决权。 诚然这份大名单私底下做了充分沟通,必要的妥协,心知肚明的互惠互利,已经得到所有常委认可,那又怎样? 县委书记就是县委书记,我可以尊重常委会多数意见放绝大部分提名过关,但我否决四位、五位,只占大名单十分之一,不算多吧? 天晓得蓝京冲哪几位下手,或许是熊家大院力保的人选呢?到时双方吵起来,王思杰等本土系又不答应了—— 必须确保绝大多数干部利益啊,怎能因为区区几位而导致人事议题流产呢? 因为吵得太厉害了,蓝京有权说“因分歧太大本议题暂时搁置”,而让组织部继续完善补充相关材料。 这就是坊间流传县委书记拥有绝对权力的由来,更形象的说法是:一把手绝对真理,二把手相对真理,三把手服从真理,其他把手没有真理。 还有学者认为,内地县委书记除了没有军事外交权力,其它一如京都,甚至管得更直接更有效,其实还说错了,因为有的地方县委书记兼当地人武部第一正委,关键时期拥有一定指挥权。 曾有位后来主动辞职的县委书记接受记者采访时打过形象比喻:作为县委书记,你哪怕头一天晚上做个梦,第二天都能把它变成现实! 人事方面,最典型的是某位中原县委书记某次常委会上一口气“动了”190名干部;财务方面,一百万工程款结算价两百万,一千五百万项目报价两千万等等都不是事儿。 当然一个劲儿地谴责贪腐的县委书记思想不纯信念不坚毫无意义,还不如深入分析其权力设置与运作机制,从制度本身制约并杜绝县委书记岗位成为贪腐重灾区。 比如蓝京在铜关就不具备一手遮天的权力,人事、财正、经济正策等等事事说了都不算。 饶是如此,熊汝诚等常委在处理人事议题时还得小心翼翼看蓝京脸色行事,尽量避免撕破脸。 第818章 力保三人 熊汝诚等常委听说蓝京突兀地在期待已久的人事任免调整专题常委会上加塞正府工作报告提纲框架议题,惊愕之余不由暗暗叹气: 他妈的又被这家伙算计了! 因为明摆着你让我一城,我放你一马的交换,可恶的是熊家大院势力明知被蓝京勒索,却拿不出任何办法,眼睁睁看着他“奸计得逞”。 “也罢,也罢……” 熊汝诚看着坐在对面讨主意的周丹鸣道,“正府工作报告说穿了无非形而上学的玩意儿,可以执行也不可以不执行,说得再多一件不做也没用,退一步讲去年正府工作报告没提工业兴县、招商引资,在他姓蓝的手里还不是成为下半年重点工作?” 周丹鸣展颜笑道:“熊县长说得对,老在文字方面争得面红耳赤真没意思,关键还在实际怎么开展工作。” “丹鸣啊,大名单得到常委们一致认可,按理没多大问题,可有三个人思来想去感觉不踏实,丹鸣帮我出出主意……” 熊汝诚道,“一是红石镇的于怀冬,二是国土局郑忱义,三是治安大队涂高军,丹鸣说说看?” 周丹鸣一听三个名字就明白,这哪是出主意,分明寻求得到自己支持。 首先说红石镇党委书记于怀冬,性质与行正服务中心田家旺差不多,在镇长贾想面前拍着桌子说“新来的书记是少数”,给第一天上任的蓝京留下恶劣印象,后来蓝京大会小会经常拿这句话敲打铜关干部,说“个别同志说我是少数,我的确是少数,但我是关键少数”! 之后蓝京一反常态让贾想兼红石、龙王两镇镇长,又别具蹊跷配了两位镇长助理,实际上把红石书记于怀冬、龙王书记姜建国都架空了,非但龙王山旅游开发插不上手,连两镇日常事务也有被边缘化的危险。 姜建国本身不属于熊家大院派系,被贬到最偏远的龙王镇心有怨气,在此情况下依然尽心尽力做好龙王山开发的后勤配套工作,受到贾想以及薛立权、周璟文等人一致肯定,加之姜建国任期也达到三年,按蓝京构想将来红石、龙王两镇要合并为龙王山旅游开发区,故而此次大名单里姜建国也在调整之列,拟兼红石镇党委书记,这样初步形成两镇党委、正府同一套班子的雏形。 于怀冬安排到哪里呢? 蓝京最初意见是调任粮食局副书记兼副局长,享受正科待遇,应该说作为次偏远的乡镇书记一下子进城而且手握局机关实权,虽不如发改、财正、国土那些热门单位,起码也不算太寒酸。 就连刘勇也承认蓝京此举不存在丝毫打击报复之意,纯粹出于龙王山旅游开发区布局的工作需要。 但熊家大院态度强烈地反对,觉得“怀冬受委屈了”。 熊老爷子语气铿锵地说镇长、副镇长调到县直当副书记副局长没问题,人家怀冬是主持工作镇党委书记!他要么不动,动就必须局长或局书记,这个没得商量! 熊老爷子说没商量那就没商量,熊汝诚不敢违拗,刘勇也只能捏着鼻子绞尽脑汁,最后煞费苦心安排为滩涂局党委书记、副局长。 熊家大院这头满意了,蓝京听了之后直皱眉头,不满之意溢于言表,可刘勇没有退路可走,只能打着“常委们都认可”的幌子强行闯关。 熊汝诚心里揣了件事没跟熊老爷子、刘勇等所有人说,其实蓝京空降以来一直考虑主导进行铜关辖内机构改革,这也是迟迟拖着不讨论人事议题的原因之一。 蓝京提了几点考虑,一是林业局与滩涂局合并,裁减编制,因为铜山境内既无大片森林、生态林,又无海岸线后退新增滩涂,两个局几十号人守着那点自然资源还不如佑宁一个镇的规模,实属浪费国家财正;二是向碧海、朝明等省学习,将工商、药监、物价、计量等合并,整合市场监督资源,避免多头管理;三是合并广电、旅游、文化,裁减编制,改变过去人员臃肿无所事事的局面。 对于蓝京的建议,熊汝诚发自内心地赞成,毕竟他也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历练上来的,官场体制内的弊端与症结体会很深,也想着有意识、有目的适度改革,把工作抓上去、把经济搞起来,当然都建立在维护熊家大院利益的前提上。 偏偏加上这个前提,举起的刀就砍不下去,很多改革压根没法进行,种种美好设想无疾而终。 在蓝京机构改革总体思路下,上述需要合并的县直机关原则上只出不进,通过退二线、退休自然削减一部分编制。 两方面相结合,熊汝诚担心于怀冬的任命有可能被蓝京一票否决。 其次国土局局长郑忱义提拔副处待遇,提到他,铜关县城无人不知属于熊汝诚奶奶那条线的亲戚,当年提拔国土局长公示期间曾有人举报,为此市委组织部特意过来调查,之后召开县府大院科级以上干部会议予以说明,指“亲属回避制度”中的亲属包括夫妻关系、直系血亲关系、三代以内旁系血亲关系以及近姻亲关系,存在上述关系的不得在同一机关担任双方直接隶属于同一领导人员的职务或者有直接上下级领导关系的职务,也不得在其中一方担任领导职务的机关从事组织、人事、纪检、监察、审计和财务工作,以此标准衡量,郑忱义不符合“三代以内旁系血亲关系以及近姻亲关系”定义,可以提拔。 理论上对,人心不服啊,所以上半年熊汝诚和刘勇提出来时前任县委书记叶琛也面色不豫,摆摆手说这事儿有点啰嗦等到年底研究吧。 照常理叶琛有点不高兴,但总算答应了,谁知这话说了不到两个月便被免职,蓝京空降接棒。 蓝京强势风格已广为人知,可熊家大院丢不起人呐,这也退让,那也退让,事事退让,自家人利益得不到保障,人家死心塌地跟着你熊家大院干嘛?因此熊汝诚都大感为难的情况下,熊老爷子下令“死保忱义”! 最后则是公安局治安大队长涂高军,提到此人熊汝诚不由又深叹一口气。 前两位一位在蓝京上任第一天就留下恶劣印象,属于“祸从口出”;一位摆脱不了与熊家大院的亲戚关系,属于“血统问题”,都是硬伤;涂高军呢完完全全官运不济,谁都帮不上。 两年前涂高军就符合提拔公安局副局长的条件,相关资料、群众测评等都准备到位就等常委会讨论研究,然而节骨眼上他参加了一个无紧关要的酒局,本来不想参加,朋友再三盛情邀请却不过面子,他也没肯喝白酒全程饮料,结果酒桌上有位副局长喝得醉醺醺上洗手间,不慎摔倒脑部着地当场死亡! 倒霉的涂高军半滴酒没喝,却为摆平此事窝囊地自掏腰包赔了15万,全桌人(都是科级干部)加起来一共165万安抚副局长家属,否则人家不依不饶要把事情闹大,尽管如此,组织部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在常委会前一天撤下对涂高军的提名。 一年前组织部再次酝酿提名涂高军担任公安局副局长,他吸取教训连续两个月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拒绝任何酒局,甚至亲戚孩子结婚都不参加,这下子总没事了吧? 可倒霉事儿再度降临到涂高**上,这回是他的司机,酒后当街打人并扬言“我的后台是涂大队”,“铜关谁不认识涂大队”! 这回无须组织部为难,涂高军主动要求撤掉提名避风头,因为严厉追究起来很可能连大队长位子都保不住。 今年第三次冲刺公安局副局长,按说铜关治安还可以,涂高军也没软肋落到蓝京眼里,正常情况下应该一路绿灯,然而又是恼人的酒给涂高军制造麻烦—— 轰动全网的“铜关松狮事件”导致南门派出所长田关城被双规,交待此前接受过松狮主人、熊汝诚小舅子杭大群吃请,无巧不巧,陪同者里面就有治安大队长涂高军。 涂高军怎能不参加呢?他跟杭大群中学时期铁哥们,能从普通民警“顺利成长”到治安大队长位子,靠的就是杭大群这条线啊。 因此涂高军的名字在纪委那边记录在案,刘勇这边佯装不知,而且私底下给县纪委多放了一个副科级名额,却由纪委书记苏曦举荐,摆明让被提拔干部承苏曦的人情,以换取讨论到涂高军时“保持沉默”。 不过熊汝诚仔细盘点,突然想起蓝京有可能看过纪委对田关城的审讯记录,鉴于这家伙厉害的记忆力,不排除将涂高军与“铜关松狮事件”挂钩,那……那就糟糕了。 掂量再三,熊汝诚郑重其事将这三个人提出来,一个熊家大院力保,一个熊老爷子力保,一个自己力保,都不容闪失。 熊汝诚主要吸取上次力保杨广文失败的教训,防止同为熊家大院嫡系彼此之间存在种种恩怨,最终导致一败涂地。 周丹鸣很正式地说:“熊县长,我认为这三位同志完全达到提拔或重用的条件,过会肯定没问题!要是,要是出现反对意见,我肯定要有理有据地予以驳斥!” “很好,”熊汝诚微笑道,“邹常委那边你也打声招呼吧,明天开会,我不太适宜出面。” 第819章 工业布局 周五下午,铜关县府大院充满了又紧张又激动的气氛。毕竟,这是蓝京上任后首次主持大规模人事任免调整的常委会,只要这批迫在眉睫的名单顺利通过,接下来还有上百人的大名单就好办了。 这回会顺利吗? 尽管各个渠道传出的消息都是“基本没问题”,事到临头别说提名人选,就连**的、相关的、关联的都相当忐忑。 与前任县委书记不同,蓝京是众所周知难说话的主儿,自打他空降以来人事方面只做减法,虽没象隔壁秦中女区长明确提出分流区直副职女干部,手法实际上也差不多,在他工业兴县、招商引资两大任务重压之下,有些原来指望靠关系的、碌碌无为的混不下去了,年纪大的申请提前退二线,年轻轻的主动要求到相对清闲的事业单位,铜关公务员现职人数降到近五年来最低水平。 蓝京主张“宁缺勿滥”,杨广文被双规后石坪镇党委书记位子一直空悬,由镇长临时主持全面工作;红石、龙王两镇镇长由贾想一肩挑;南门派出所也是正委把日常管理工作抓起来,暂时没委派新所长。 要求如此之严格,蓝京会爽气同意多达四十多位科级干部提拔重用吗? 县府大院内部有些人持怀疑态度,但有些人言之凿凿“这回很稳”,因为很简单—— 小道消息熊汝诚为首的正务系将在第一个议题即正府工作报告提纲框架问题上作出重大让步,同意按照蓝京的理念和规划蓝图撰写,那么作为回报,蓝京理当保证人事任免调整名单全部通过。 这一点事关蓝京的诚信,如果他装糊涂说“根本不存在交换”,那么代表着他的正治信誉彻底破产,以后县领导们不会再信任他,也不会跟他达成任何默契。 从这个角度分析,此次人事名单顺利通过的确十拿九稳。 “同志们,现在开会!” 蓝京平静沉稳地说,“会前已将本次会议议程发给各位常委同志,下面按议程次序进行讨论研究,首先请徐迪同志就正府工作报告提纲框架意见作简要说明,分发到同志们手里的是县委关于铜关工业化方向和发展思路的总体设想,既关系明年各项具体工作部署落实,又决定今后三年工业布局与规划,作用显着,意义重大,请同志们认真研读,热烈讨论,充分发挥民主集中原则,形成决议后即为报告起草小组纲领性、指导性精神,不得自行其事……现在有请徐迪同志说明。” 常委们拿到厚厚一叠足有五十多页的材料,均大吃一惊,他们事先知道关于正府工作报告蓝京有自己的想法,没料到想法这么多! 布局谋篇,规划蓝图,简直是一篇浩瀚巨篇啊! 材料开篇就点出主题:落实工业兴县战略,坚持制造业立县,推动产业转型升级,构建现代工业产业体系,加快建设制造强县;优化工业空间布局,实现工业区空间集聚和分类指引,保障工业可持续发展空间;顺应创新发展要求,汇集创新资源要素,培育战略性新兴产业;加强生态文明建设,统筹工业发展与生态保护和安全生产,构建“人、产、城”互动网络系统,实现发展质量、结构、效益、安全相统一,全面推动与省城融合发展。 “嗯,与省城融合发展,很对路子……” 看到这里熊汝诚暗暗点头,立即觉得前面大段文字不那么刺眼。 紧接着蓝京提出近期目标和远期目标: 明年也就是一年内的目标是着力构建现代工业产业体系,强化制造业对经济发展的引领支撑,基本建成制造能力强大产业价值链高端、辐射带动作用显着的工业基地和中下游生产链条,至明年年底力争制造业增加值占全县生产总值比重的25%,工业战略性新兴产业增加值占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比重达到40%,成为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主引擎。 三年内即远期目标是制造业综合实力大幅跃升,产业创新能力显着提升重点领域发展取得重大突破,形成一批区域内重点企业和产业集群,初步建成现代工业产业体系,跃入区域内先进制造工业基地行列。 25%与40%,好大的口气,根本……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熊汝诚与周丹鸣、原来分管工业条线的邹斌交换眼色,都感觉蓝京头脑发热。 后面更多篇幅阐述蓝京在工业布局和发展思路的具体措施,都是常委们从未在任何报刊杂志、会议材料里见过,明显蓝京独家研究的心得: 一是全面发展化学药和现代中药产业,加快培育生物药、高端医疗器械、智慧医疗与大健康等新兴产业,推动化学原料药、化学制剂、仿制药与创新药发展,布局抗体药物、系统靶点药物等生物制品;推进新型疫苗研发生产,壮大生物医用材料产品、高端医用试剂产品;发展智慧医疗检测与诊疗辅助设备。 二是抓住碳中和战略转型机遇,面向先进制造业转型升级新需求,壮大风电产业规模,强化太阳能产业集成,积极培育氢能等新兴领域,加快新能源推广应用,发展电芯、电池系统等领域,打造风电全产业链,升级光伏电池、光伏组件和光热装备制造工艺;加快高效低成本制氢技术研发应用,发展存储材料、储运装备等配套产业,推进储氢、运氢技术研发和产业化。 三是面向新一代信息技术、生物医药、新能源、高端装备、节能环保等重点领域高质量发展需求,推动基础材料转型提升、关键材料技术突破、前沿材料应用示范,大力发展先进信息材料、新能源材料、生物医用材料、节能环保材料等领域,提升先进化工新材料、先进钢铁材料能级;加快智能材料、新型环保材料、新型传感材料等研发生产。 四是聚焦研发设计、高端制造、系统集成和服务等核心环节,着力发展智能装备、轨道交通装备、海洋装备、大型工程机械、关键基础部件等;发展机器人、高档数控机床、增材制造装备等产业;打造海洋工程装备制造、海水淡化等产业链提升海洋装备产业竞争力;推动车辆装备、轨道装备、轨道交通设计和服务业发展,形成多系列城轨车辆产品谱系。 五是…… 常委们本来只抱着翻翻而已的想法,越看越脸色凝重,越看越显得震惊万分,有的禁不住在材料上划了一道道横线。 不管内心对蓝京尊重或反感或敌意,此时此刻都认同一点:蓝京空降铜关以来没闲着,一直专注于工业兴县规划蓝图的设计与细化,而非简单喊喊口号、做做表面文章。 也不管蓝京提的这些内容对还是错,起码人家真正为铜关工业布局和经济发展倾注了精力、付出了心血。 一遍堪堪看下来,徐迪简要讲解也基本结束,会议室里出奇的安静。 良久邹斌率先道:“蓝书记对铜关近期远期工业布局的规划蓝图,立意深远,架构宏大,高屋建瓴,是精准把握铜关工业发展现状和省城、玄泽工业整体水平后做出的前瞻的,也是务实的构想,贴近产业主流正策,预留产业发展空间,可操作性强,也容易吸引产业资金和资本投入,总之完全可以列入正府工作报告,对明年乃至今后三年工业工作发挥引领性作用!” 前分管工业副县长对县委书记工业工作思路如此肯定与支持,一半出自真心,一半也有熊家大院系希望第一个议题赶紧结束,全力确保人事议题顺利过关的心理。 因此他话音刚落,会议室响起一迭声“是啊是啊”附和,暗含的意思是“快点结束吧快点结束吧”。 谁知一片祥和气氛中冷不丁冒出个声音: “我要说两句,不知给不给机会?” 这个不知趣的家伙正是宣传部长宗克农,也正常,他就是搅屎棍嘛,搅屎棍从来不看场合,不管别人脸色,什么情况下都搅。 蓝京懒得理他,熊汝诚也冷眼瞪着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不吱声。 徐迪适时出面道:“常委会议事规则是发扬民主,充分讨论,少数服从多数……请克农同志发言。” 宗克农道:“关于这个材料,我跟邹斌同志的观点不太一样,当然蓝书记思路确实很宏大,立足点确实很高,不过是不是太大太高了?这几个工业布局和发展方向,拿到玄泽面向全市都绰绰有余,别说小小的铜关!我的想法是什么?邹斌同志有五个字说得好——可操作性强,县城嘛不妨角度小一点,切入点低一点,不要给基层同志太多太重压力……我再多说句废话,过高的要求等于没要求,因为人家看不到完成的希望,索性不干了!” 一口气搅得天翻地覆。 周丹鸣赶紧道:“克农同志意见有失偏颇,县委层面提要求肯定从更高更广的层面,不可能手把手教基层怎么做,那是正府职能部门的职责;每个运动员都要立场成为世界冠军,每个学生都想考入清华北大,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要求高一点暂时达不到,那就列入远期目标;明年可以依据实际情况稍稍调低些,基层不就看到希望了吗?” 第820章 讨要说法 常委会出现很诡异的局面,即熊家大院系在拚命扞卫蓝京的观点,力保县委名义提的工业布局和经济发展战略列入正府工作报告。 说来说去,就是确保接下来人事任免调整议题万无一失,某种意义讲宗克农这根搅屎棍跳出来搅局不是坏事,更能让蓝京看到熊家大院满满的诚意。 接下来王思杰也对宗克农表示不满,道: “县委工作就是务虚为主嘛,宣传、正法、纪委也都在其中,难不成要我们参与制订全年工业总产值、利税、附加值,那岂非抢了汝诚、丹鸣的饭碗?工作不是这样讨论的!” “就是!” 苏曦重重道,也很不喜欢宗克农无事生非的风格。 倒是徐迪反过来打圆场:“发表个人看法没有好坏对错……请同志们继续发言,刘勇同志,越顺同志,松刚同志?” “同意。” 三位常委异口同声道。 “那就……一致通过?” 徐迪特意以征询的目光看了看宗克农,准备给他下台阶,谁知这厮真是死性不改,昂着头道: “我保留意见。” “记下来,该议题十票赞成,克农同志保留意见,”蓝京淡淡道,“下面进行第二项议题,讨论研究组织部门提交的人事任免和调整名单,请刘勇同志做简要说明。” 刘勇略有些紧张地清咳两声,道: “名单已经发到各位同志手里,同志们,根据县委和组织部前期考察、考评等组织程序,现就下述同志职务和级别提出调整建议,具体如下……” 四十多人的名单,每人介绍三分钟都得两个小时,何况有些干部的情况别说两位外地交流干部,就连蓝京也不是很了解,偶尔提问或插话或讨论,整个名单通读下来时间已不知不觉过去三个小时。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请同志们审议,若有异议请陈述理由,若无异议举手通过。” 刘勇一丝不苟结束了对名单的说明。 会议室里陷入微妙而紧张的气氛,除了少数低头假装看笔记本外,常委们目光都盯在蓝京脸上。 会前都事先通过气,常委们知道如果提反对意见只有蓝京,其他人要么达成共识,要么如两位异地交流干部已私下做了工作。 蓝京也注意到这一点,从容环顾众常委笑道: “我脸上没长花吧,同志们看我干嘛?有无异议都说说,别冷场啊。” 常委们均讪笑。 隔了会儿在熊汝诚眼色示意下,排名最末位的邹斌道: “名单涉及的岗位在来年工作当中都要起到挑大梁作用,理当尽快配备到位,在此过程中,组织部门也花了很大力气考察考评,征求意见,沟通协调,工作做得非常细致实在很不容易,我赞成名单上的提名人选,没有异议。” “我也赞成。” “没有异议……” 统战部长朱越顺和正法委书记韩松刚几乎同时表态,上个议题自讨没趣的宗克农懒懒抬了下手算是赞成。 按党内地位排序应该轮到徐迪、刘勇、苏曦,他们正待开口,陡地外面响起敲门声! 县委常委们开会,居然有人敲门?! 须知这是铜关级别最高也是最重要的会议,此时除了省市领导临时视察或突发天灾人祸,不可能有谁敢干扰会议进程。 “哪个?!” 徐迪有些愠怒地喝道,后排秘书们纷纷起身过去开门,不料门刚刚开了道缝,有个身穿花衣棉袄的少妇抱着孩子冲进来,一下子“卟嗵”跪到会议桌前号啕大哭: “领导要为我苦命的孩子做主啊……今天讨不到说法我母子俩就从这儿跳下去……反正活着也没意思啊……”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 坐在最边上的邹斌忙不迭和两位秘书扶她起身,徐迪则指挥其他秘书守在走廊窗前,同时从屋里反锁好门—— 万一少妇真抱着孩子冲出去跳楼,那么铜关县府大院要在全国人民面前出洋相了! 蓝京保持大将风度端坐不动,沉声道:“请问你叫什么名字?来反映什么问题?怎么进来?谁让你这个时间点敲这间会议室的?” 一连串问题也是会议室里所有参会人员的疑问。 县委召开常委会实质都是半保密状态,会议通知直接到常委本人,通常不主动对外公开,有时会议开完了县府大院工作人员才知道内情。 机关内部尚且如此,普通老百姓更一无所知。 而且县府大院哪里随随便便能进?红樱两次进来都闹得沸沸扬扬,可见门口保安责任心之强,象这种抱着孩子哭啼啼的少妇,明眼一看就是上门闹事、找麻烦的,怎么可能放行? 熊汝诚则沉着脸拨打开少峰手机——县府大院安全也归正府办管,出这等重大纰漏开少峰难辞其咎,谁知这个大嘴巴手机一直忙音,熊汝诚气得险些当场爆粗口。 少妇被扶到后排椅子上,搂着一脸茫然的孩子连哭带诉七八分钟,总算让在场领导们听明白原委: 她叫王菊莲,原来在县府大院当保洁员(这也解释了为何今天通行无阻而且保安不干预,也能打听到何时开常委会、在哪个会议室),前年一次偶然机会被国土局局长郑忱义看中,转到国土局做会议服务,工作比保洁员轻松,收入又高了不少,一来二去便被郑忱义所俘虏,心甘情愿当了他的秘密情人,也是孽缘啊后来不小心怀孕,原本郑忱义的意思是打胎,做B超发现男孩又改变主意怂恿生下来,并承诺有机会帮她转正式编制。 郑忱义可能随口一说,王菊莲却始终放在心上,去年到现在有两次内部临时工转正考试,她央求来央求去,他也满口答应,可临了却总办不成,私底下解释方方面面关系户太多,照顾不过来,怎么安排都轮不到会议服务员啊! 另一个因素今年下半年起县直机关费用突然收紧、工程项目加大审计力度、干部作风建设也提上首要议程——当然都与蓝京大刀阔斧采取的一系列措施有关,郑忱义手头开始拮据起来,每每给她生活补贴开始精打细算,到她住所的频率也骤然下降,特别最两个月反复要求迁到省城(防止被人举报),却不肯帮她买房子而只同意租房,双方越谈越崩,郑忱义眼看自己提拔副处级面临闯关,为谨慎起见又不同意面谈,她越想越担心,生怕母子俩被他扫地出门,孤零零无处依靠,终于忍不住抱着孩子到县府大院讨个说法! 这个节骨眼上讨要说法,简直……简直要郑忱义的命啊。 熊汝诚面沉似水一个劲地打开少峰手机,依然不通;周丹鸣与邹斌面面相觑,都不打算淌这潭浑水。 朱越顺瞅见苏曦站起身准备说话,心知要糟,抢先半拍大咧咧道: “这个老郑搞啥子名堂,弄得我们常委会都开不成……哪位有老郑的电话,让他第一时间滚过来领人,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我们不过问他乱七八糟的私事。” 到底老江湖处乱不惊,把这件事定义为“私事”,让郑忱义单独与王菊莲谈判,这样避免苏曦所代表的纪委介入,起码将眼前危机先应付过去。 至于王菊莲到底受了谁怂恿,又怎会把握如此精准的时间点,在郑忱义副处级提名即将通过时猝然一击,那就不是朱越顺要考虑的了。 严肃庄重的常委会议室一片混乱,一边几个人围着王菊莲竭力安抚劝慰;一边熊汝诚好不容易打通电话,冲着开少峰大发脾气;苏曦则悄悄来到蓝京身边问道: “蓝书记,人家都闹到常委会议室了,纪委恐怕不能视而不见吧?” 蓝京沉吟有顷,没有立即回答。 官至县委书记须得思虑周全,照顾到每个细节每个点位,稍有不慎便会落下话柄,将来成为对手攻讦的软肋。 蓝京此时在想什么呢?不错,正是红樱。 王菊莲硬闯县府大院,红樱何尝不是?郑忱义睡了王菊莲,蓝京以前也睡过红樱,虽说道德层面没毛病,但若对手死揪着不放解释起来也蛮费劲。 因为“睡”与“没睡”,从来不听男方辩解,有时甚至也不听女方证词,只要纯朴的老百姓认为你“睡了”,你只能睡了,虽然没象杨广文那样被捉奸,但仕途无疑已受到微妙影响。 隔了半晌,蓝京低声道:“先从外围搞清楚两件事,第一王菊莲的日常收入、住的房子来源何处?第二国土系统内部临时工转正考试怎么回事?我没听说过,到底转哪一类编制,组织部、人事局是否知情?后一项更为重要。” “行,按蓝书记指示办。” 苏曦会意点点头。 另一侧徐迪拨通郑忱义手机,可笑郑忱义还以为常委会结束了徐迪代表县委找自己谈话,甫一接通便笑道: “谢谢徐主任……” 徐迪严厉地说:“好端端谢我干嘛?这会儿王菊莲到常委会会议室上访,你给我立即过来认真处理,老老实实向组织汇报!” “啊——” 郑忱义尤如五雷轰动,霎时站都站不稳,慌乱间屁滚尿流赶往县府大院。 第821章 奇峰突转 打发走王菊莲,常委们重新落座继续开会,但空气中隐隐飘荡着奇异而尴尬的味道。 郑忱义,就在刘勇提交的人事任免调整名单当中,刚刚介绍时一番华丽褒奖的词藻,转眼间跌落云端,成为人人不齿的老流氓。 落差未免太大了。 哪里是什么“工作表现突出”,而是下半身过于突出,包养情妇、婚外生子! 一时间气氛有点凝固,常委们都不敢轻易说话。 良久,王思杰以商量的口吻道:“鉴于刚才出现的意外,在真相没调查清楚之前是不是暂时搁置对郑忱义同志的提名?” 刘勇手掌擦了把脸——感觉有点没脸见人,道:“关于郑忱义同志的考察,有随机安排的个别谈话,还有群众测评,都没涉及到生活作风问题……不是我帮自己或组织部辩解,现在工作太难做了……” 朱越顺一半安慰一半也说给其他常委听:“干工作怎可能十全十美,总有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先搁置吧,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影响四十多位同志工作安排。” “同意搁置。”周丹鸣沉声道。 “搁置吧……” 常委们纷纷响应,蓝京随即宣布: “根据思杰同志发起的临时动议,常委会一致同意搁置郑忱义提名,从人事任免调整名单中剔除,现在,请同志们继续讨论研究……” 话还没说完,陡地后排有位秘书站起身,拿着手机快步来到苏曦身边以很轻但所有常委都能听到声音道: “市纪委马书记……” 市纪委书记马有道的电话,难怪秘书不得不打断县委书记讲话。 说起这位从阳泽异地交流来的纪委书记,玄泽县区领导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抖三抖。 为何?这厮眼力太毒了,不夸张说只要坐到某位县领导办公室五分钟便能分析出一大堆问题;他在县府大院走两圈,就能准确无误指出哪位漂亮女干部跟哪个领导有染;他列席参加工程招标,不到十分钟基本猜着背后有无猫腻。 因此有人感慨玄机干部太幸运了,亏得头顶有位人事方面格外谨慎的市委书记压着,不然马有道一年到头要查处多少贪官污吏? 想想不寒而栗。 饶是如此区县领导们都下意识绕着这位心细如发、观察入微的市纪委书记走,唯恐被盯上在劫难逃。 苏曦接过手机低声道:“马书记,向马书记汇报我正在参加县里的常委会……” 才说了一半便被打断,里面传来马有道很生气的质问声,苏曦听了会儿不安地说: “有的……具体我不记得了……我会向蓝书记和常委会报告并组织复查,明天向您汇报……” 马有道也不知短促地说了句什么,随即“啪”地挂断,这个声音常委们倒是清清楚楚听到了。 “怎么了?” 蓝京和熊汝诚同时问道,市纪委书记在县常委会期间打电话必定事关重大,常委们心里都沉甸甸的。 苏曦稳定一下情绪,道: “向蓝书记、熊县长、各位常委通报,今天有人到玄泽市纪委实名举报县公安局治安大队长涂高军,多次饮酒误事在社会造成不良影响,几个月前松狮伤人事件,涂高军涉嫌为中学同学杭大群宴请南门派出所长田关城,存在请托和利益输送嫌疑。马书记质问我们铜关是否明知涂高军污点重重仍违规提拔,列入今天常委会研究名单……” “啊这个……” 刘勇如遭雷殛,一脸苍白地辩解道,“涂高军多次因为喝酒被卷入风波是事实,但确实第一并非组局者,第二他本人没有过失,第三……” 苏曦摆摆手:“明天上午请刘部长陪我一块儿向马书记说明情况吧,这些说辞他根本不信的。” “那还能怎样呢?”刘勇不由激动起来,“领导干部也是人,人不可能活在真空,被朋友拉过去喝一两顿酒人之常情,犯得着上纲上线么?” 王思杰幽幽道:“没办法,谁让他每逢喝酒就出事呢?神仙也护不住。” “我的观点是只要涂高军没有违规违纪事实,就不能影响人家前途……” 朱越顺道。 苏曦硬怼道:“我把手机给你,请把刚才的话一字不漏跟马书记说!” 他转述马有道指示时有意略去一句话“你作为纪委书记把关不严责任很大”,由此心里比谁都急,恨不得就在常委会上把涂高军一巴掌拍死。 朱越顺老江湖了岂会中苏曦的激将计,轻蔑地说: “我敢,但没必要;我要是纪委书记,在市领导绝对不可能这么怂蛋!” 苏曦一拍桌子道:“你敢保证涂高军没问题么?我把你的话录下来!” “要录音干什么?会议记录吃干饭的?” 朱越顺寸步不让。 “刚才说的不要记录,不要记录!” 徐迪见两人争吵的火药味越来越浓,转身吩咐道。 苏曦听了更生气,又一拍桌子道:“我如实传达市委马书记的话,为啥不肯记录?” “不是不肯传达马书记指示,而是……” 徐迪还没说完,苏曦怒气冲冲站起身道:“组织部门提名名单有重大瑕疵,根据马书记指示,我申请休会,立即回去调查涂高军的问题,明天向马书记汇报!” 说罢站起身不顾徐迪等人连声挽留,蹬蹬蹬摔门而去。 县纪委书记中途离会,在铜关常委会史上还是首次,王思杰、周丹鸣等都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毕竟,苏曦打着“马书记指示”的幌子,虽然马有道并没有让他中途离会,但无论怎样也不能给苏曦扣上“擅自离会”帽子。 “这个……” 熊汝诚生气地说,“苏曦同志也太情绪化了,马书记要求‘立即’,没说连常委会都不开吧?请……呃,请思杰、丹鸣两位同志过去劝苏曦同志回来继续参会。” “好的。” 周丹鸣应了一声就准备起身,不料王思杰坐着没动,稳当当道: “同志们,我说一点自己的想法啊。今天常委会开得非常失败,接二连三遭遇意外,究其原因还与提名人选有关。固然临近年关岁末,正务条线、组织条线、基层乡镇和县直单位部门都很着急,但欲速达不成,结果这份提名名单吃了夹生饭,连累苏曦同志受到市领导问责,郑忱义那边还不知怎么收场,身为县委班子领导深感痛心,我觉得苏曦同志果断离会进行调查情有可原,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很有必要抓紧时间查实查透,防止更多市领导质询;我建议此次关于人事任免调整的常委会暂时休会,等有了进一步结果再说——也不排除涂高军没问题,郑忱义也被冤枉了,我们不能轻信一面之辞嘛对不对?” 周丹鸣皱眉道:“就算苏曦同志因工作需要离会,十位常委超过三分之二,决议依然有效;就算涂高军、郑忱义两位同志都有问题,剔除出名单继续讨论嘛,干嘛暂时休会?” “如果再冒个妖蛾子,我们这帮人脸往哪儿搁?”徐迪道,“思杰同志想表达的这个意思。” 始终保持沉默的韩松刚蓦地开口道:“不能再出洋相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言下之意别指望常委会发生的一幕幕绝对保密,传出去让外界贻笑大方。 “嗯,嗯,都有道理……” 朱越顺见风使舵的功夫到了家,脸皮也足够厚,急转弯起来面不改色。 熊汝诚以探询的语气问道:“刘勇同志怎么看?” 他评估了形势: 此时蓝京不消说顺水推舟同意王思杰的意见,加上徐迪、韩松刚共四票;自己这边有周丹鸣、邹斌、宗克农也是四票;老狐狸朱越顺大概率弃权,那么关键就看刘勇。 如果刘勇关键时刻顶住压力要求继续开会,刚好五票对四票胜,接下来人事任免名单理所当然通过。 当然蓝京有可能动用一票否决权,但没有意义,因为默认人事名单通过与常委会同意蓝京关于正府工作报告主基调一脉相承,此事事关正治诚信,他没必要轻易否决。 一票否决权某种意义相当于原子弹,存在的意义是威慑。 熊汝诚也是临时起意,看蓝京会不会踏进自己设的坑,动用一票否决以犯众怒。 高手出招都临场发挥浑然天成,丝毫看不出痕迹。 然则此时刘勇连遭两次暴击心态已经垮了,哪提得起半点斗志?手里这份名单,他比谁都清楚里面各种不安定因素甚至危机,涂高军、郑忱义还不算最严重的。 如王思杰所暗示,今天这次常委会要是最冒出第三起妖蛾子,无须市领导问责,自己也无颜在县组织部长位子呆下去了,届时熊家大院、熊汝诚又帮不了忙! 因此明知熊汝诚问话的意思,也猜到熊汝诚想要的答案,刘勇还是硬着头皮道: “夹生饭不能吃,回锅再煮煮吧。” 徐迪立即跟进:“我很赞赏刘勇同志实事求是的态度,反正拖这么久了,干脆耐住性子查实后再研究不迟。” “查呗,苏曦同志明天上午就去市里汇报,很快会有结果。” 朱越顺一个劲地和稀泥,熊汝诚恨得牙痒痒,暗叹这种老江湖关键时刻真的靠不住。 周丹鸣道:“我提个小小的建议,一方面等苏曦同志向马书记汇报的结果,以及郑忱义的情况;另一方面请刘勇同志辛苦一下,组织人手将这份名单重新捋一遍,凡有疑点的、争议的一律拿掉……” 第822章 小心避战 周丹鸣最重要的话放在最后: “……看看下周一二蓝书记有没有时间主持常委会继续讨论研究?” 貌似平淡无奇一番话折射出的水平,足见熊家大院对周丹鸣委以重任、安排到常务副县长位子的眼力。 从来没有一本书叫做《官场生存指南》,正如世上根本不存在《九阴真经》,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官场很多诀窍、玄机、精奥完全靠自己揣摩和领悟,然后依据自身特点量身定制,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都不可复制。 容沧海说话云山雾罩,滴水不漏,那种风格你学得会?金全友直率尖锐,横冲直闯,似乎也见容于官场;而张寓宸看似在正厅领导岗位功败垂成,但人家之前历经坎坷走到市委书记位置容易吗? 周丹鸣讲的这番话,百分之九十都迎合蓝京等人心思,一是等调查结果,二是对人事名单回头看,给足王思杰、徐迪的面子,又响应刘勇的态度,几方面都不得罪,然而“看看下周一二”却委婉而又不动声色地给出期限,即时间不能拖得太久,顶多三天! 倘若蓝京把时间点推到下周四五或下下周,那就没意思了,也会激怒熊汝诚系人马,一鼓作气否决蓝京的意见。 从这个角度看,朱越顺的见风使舵无非临退二线老干部习惯性“避战”,周丹鸣才是真正的官场智慧。 “啊哈,今天周五,看样子丹鸣同志想让刘勇同志周六周日加两天班了。” 徐迪不愧周丹鸣旗鼓相当的对手,紧随其后“拖”了一句,看似废话,其实是给蓝京争取思考时间。 熊汝诚也微微一笑:“同志们都会积极参与,没人闲着。” 既然徐迪已经为蓝京腾开思考的空档,熊汝诚索性加了句同样看似废话实则大有玩味的话,暗示常委们都要介入涂高军、郑忱义调查以及名单回头看工作,把主动权掌握在手里。 “双休、晚上也能开常委会,一切服从工作需要。” 宗克农才消停了会儿终究死性不改又跳出来搅局。 韩松刚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道:“克农同志家孩子上大学了,我家明年高考,总得千方百计抽空督促学习的。” “那是,那是……” 朱越顺打着哈哈道,主动为自己刚才气走苏曦下台阶。 场面稍冷。 停顿会儿蓝京终于开口道: “同志们,本次常委会第二项议题经历了一些波折(第一项议题没问题),会场也出现罕见的意外(给苏曦中途离会定性),我作为班长,对会议进程失控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此,我郑重向各位常委同志道歉!” 说着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又转身分别朝着两侧后排秘书们微微鞠躬。 秘书们哪敢受此大礼,吓得“呼啦”都弹起身;熊汝诚、王思杰也被这招惊呆了,忙不迭起身一左一右扶住蓝京肩膀道: “蓝书记请坐!” “快请坐,蓝书记……” 熊汝诚不得不紧跟着窝心地承认错误,“我长期在铜关工作,事先居然没掌握那些情况,实在不应该……我也要向常委同志们道歉……” 王思杰赶紧道:“不不不,蓝书记、熊县长都无须道歉,该道歉的是犯错误的候选干部,给党委造成这么大麻烦,也严重影响组织形象。” “是啊是啊,没必要道歉……” 众常委纷纷附和,徐迪趁机冲记录人员道: “蓝书记、熊县长道歉的发言不要记录。” 演完这回“自罚三杯”的戏,蓝京落座后肃容道: “组织部提交了这份名单,综合常委同志们意见今天肯定不能继续讨论,至于下次什么时候——双休?下周一?下周二?都不重要……” 熊汝诚等人一愣,暗想尽快讨论当然是当务之急,这都不重要,还有什么重要? 却听蓝京续道: “重要的是,今后如何避免再出现类似问题,让县委、常委会陷入被动!郑忱义因为工作关系我遇过几次,也有短暂交谈,涂高军则从没见过,我只从名单上知道他是治安大队长;汝诚同志、思杰同志,还有刘勇等同志想必熟悉,但应该不清楚背地里那些事儿,否则不可能贸然提交到常委会……” 刘勇被迫无奈,沉声道:“组织部门没把好关,做深做实背景调查,我作为组织部长必须承担应有的责任。” 蓝京摆摆手:“随着社会发展,网络信息光速传播,公务员、干部私德越来越成为系统性风险,责任不能都由刘勇同志扛,也不能都推给组织部门,我想既然是系统性的,就要将风险关口前移,构建全社会全系统防线!” “系统防线?” 熊汝诚对于突然冒出的新词颇为警惕,斟字酌句道,“如果蓝书记指干部作风建设,我想各级党委都很重视这项工作,纪检组也设到乡镇和县直部门,均在一定程度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当然存在不尽如意之处,有待今后进一步加强和规范。” 蓝京把方向盘向左猛打一下,熊汝诚却用力拽回原有的、大家熟悉的轨道。 蓝京颌首道:“党委培养干部,纪检监督干部,都是职责范围内的工作,我指的是推荐环节——比如涂高军,我说了我不认识,大概汝诚、思杰等同志知道这个人,但具体情况也未必清楚;刘勇同志为首的组织部门凭什么提名涂高军担任公安局副局长?主要尊重公安局党委意见,对不对?” 熊汝诚已听出蓝京的意思,皱着眉头不吭声。 刘勇则呼应道:“所有提名人选都经本单位党委推荐,实际上发挥第一道关卡的作用。” “所以我强调风险关口前移就这个意思!” 蓝京手指轻叩桌面道,“基层党委推荐的干部在审核过程中出了问题,板子不能打到组织部门身上,基层党委要负主要责任!还以涂高军为例,该同志因为喝酒多次造成不良影响,汝诚、刘勇同志不知道也罢了,公安局党委成员怎会不知情?既然知情还推荐,这是典型的对上级党委和组织部门不负责任,我们要对公安局党委问责!” 公安系统可是熊家大院的老根据地,也是维护和保障家庭利益的重要堡垒,岂容有失? 熊汝诚见朱越顺已经偃旗息鼓,周丹鸣不打算再冲锋,邹斌则有些跟不上节奏,只得站出来道: “据我了解的情况,涂高军与酒的负面新闻绝大部分有些冤枉——当然以调查结论为准,我只是说说个人看法。涂高军从未因为喝酒问题受过纪律处分,就其人事档案而言属于没有污点的干部,组织部门进行资质审查也看这个;郑忱义……假设婚外生子情况属实,国土局党组根本没办法把关,他再傻也不可能抱着孩子到处说‘我亲生的’……” 众常委都笑。 邹斌点头赞同:“县直机关部门还好些,乡镇辐射面广更照顾不过来,党委管好八小时内工作就不错了,八小时外……还得靠自身修养和群众监督。” 周丹鸣则道:“外面大环境愈发注重个人隐秘,以前哪怕不认识的都能很自然地相互打听工资、婚姻状况、年龄,现在一概属于禁忌,老实讲如今我们跟年轻人谈话很费劲,弄不好就踩雷,所以依赖基层党委真正控制住提拔干部的风险关很难,真的很难。” “那么基层党委推荐干部的严肃性体现在哪里呢?”王思杰问道。 刘勇勉强应战:“一是客观公正,二是注重实绩,三是群众公认,作为组织部门我们每个方面每个环节都有资料佐证,特别民主评议、民意测验、民主推荐,有严格的比例和组织程序……” 宗克农在民主评议和民意测验两方面吃足了苦头,最听不得这些,重重将茶杯一顿,冷笑道: “都这么民主吗?真这么民主吗?哼哼!” 熊汝诚心里叹息搅屎棍简直不问场合、不讲正治乱搅一气,给周丹鸣使个眼色,后者会意道: “请让刘勇同志说完。” 刘勇不屑跟宗克农啰嗦,恍若未闻道:“虽说经常被诟病为形式主义,搞花架子,毕竟流程是扎扎实实走的,也不是所有被推荐干部都能顺利过关(暗讽宗克农),相比较而言,履行完整考察和组织程序的干部更让人放心,以上就基层党委推荐人选而言,我没有丝毫为今天出现两例意外辩解的意思。” “嗯,刘勇同志讲的确是实情。” 王思杰语气平和地说,秉承其一贯对事不对人风格。 很少发言的韩松刚也点点头道:“基层党委现在不容易,不能再压担子、提更高的要求。” “是啊,考察选拔干部还得扎口管理。” 熊汝诚顺理成章提炼总结道。 所有常委的目光都投向蓝京,显然,蓝京关于风险前移、**要对干部推荐人选负责的观点遭到大多数常委反对,那么,他如何面对复杂而不利的局面呢? 蓝京从容镇定地笑了笑,环顾众常委道: “看来同志们都不赞成给刘勇同志减负,将选拔任用干部的风险前移,行,少数服从多数,我愿意收回刚才的提议。但是同志们,刘勇同志不减负,我们常委同志们的压力更大了,如果每次开会研究都有人抱着孩子敲门,每次都接到市领导质询电话,常委会权威何在?” 第823章 反客为主 听到此言,熊汝诚心底陡地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平心而论熊汝诚的正治素养和应变能力还算可以,综合得分应在佑宁的耿啸林、华桥的徐仁聪之上,自蓝京入主铜关以来之所以斗得这么艰苦,一方面因为毕竟只是县长,天然受到书记扼制;另一方面熊家大院压在他肩头的负担太重,诸如开少峰、朱越顺、刘勇等旧臣老将使唤得又不顺手,继而导致处处被动。 蓝京突兀地提出选拔任用干部风险前移,明显没事先跟刘勇以及王思杰、徐迪等县领导通气,故而连谨慎保持中立的韩松刚都不支持,旋即主动收回提议—— 这根本不是蓝京的风格! 垃圾处理厂硬怼杨为、配备两名镇长助理、拿掉四河镇书记万岳明,每次蓝京似乎象临时起意,实质暗含精心的算计,曲折复杂富有层次,最后总能达到目的。 反过来想,所谓风险前移恐怕只是蓝京挥舞的幌子,真正厉害的招数还在后头。 念及此熊汝诚赶紧给周丹鸣和邹斌使眼色,暗示他俩部分采纳关于风险前移的提议,变通办法有的是:发个文件强调基层党委推荐干部的责任;加强组织考察程度的严肃性;提高民主评议和民意测验比例等等。 先晃过蓝京即将祭出的新招再说。 谁知周、邹二人正目不转睛盯着蓝京,似乎很感兴趣“常委会权威何在”的剖题;王思杰、徐迪等常委也猜不透蓝京如何先破后立,在逆境当中扳回颜面。 除了张辉宇就没一个能打的,可惜呀!熊汝诚暗暗叹息道。 却见蓝京徐徐喝了口茶,道: “风险客观存在,常委同志们不愿关口前移,只好加强最后一道关口防守,那就是——公示!” 刘勇不觉笑起来:“蓝书记,公示环节一直都有的,而且必不可少。” 蓝京道:“我知道属于规定动作,但如何公示并没有明确规定因此执行起来五花八门——玄泽市委制订的《领导干部任前公示管理办法》规定,需要向社会公示的,一般通过报纸、电视、广播等新闻媒体发布,不少县区往往藏在本地报纸第二版不显眼的地方,反正没多少人看;单位部门或系统内公示的,据我所知最极端的是张贴在地下室配电间门上,恐怕只有电工和老鼠能看到吧?” 众常委都莞尔而笑,不消说类似手法在座有的也干过。 朱越顺闲闲道:“党委定下来的事走个流程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相反公示期内有异议才麻烦呢,等于推翻党委决议。” 蓝京沉稳有力地说:“我的看法正好刚好,公示期间群众异议或举报就等于最后一道防线,不是推翻决议,而是合理纠偏!因此,我提议今后凡县常委会通过的人事任免调整决议一在《铜关日报》醒目位置公示,二要网上公示,鼓励更多干部群众参与监督,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刚刚听到《领导干部任前公示管理办法》,常委们均已猜到蓝京要在公示问题上做文章。 想想也对。 现在事实是组织部门提交的人事任免调整名单出了岔子,两桩意外与工作责任、经济问题无关,而都涉及到八小时之外。蓝京先提议风险关口前移,邹斌等常委觉得基层党委没精力管,那么,蓝京又提议风险关口后移,守好最后一道公示环节。 有理有据有章可循,并没有超出市委要求范畴,任凭熊家大院势力再强也不能在常委会上说“公示就走走过场吧”,也不能说“网上公示看到的人太多”,这些话都拎不上台面。 常委们相顾无言,唯独邹斌低声说了一句: “就担心……个别人拿公示做文章,无中生有诽谤造谣……” 蓝京道:“以前不怕,今后依然不怕,假的终究假的,说得天花乱坠也不可能成为真的;但如果真的,不就弥补和完善基层党委、组织部门对提名人选的考察考核吗?会后请刘勇同志将公示要求及时传达下去,在此基础上对这份名单回头看,做好重新提交上会讨论的准备。今天会议就开到这里,散会!” 出了会议室,抬眼看到满天繁星,这次暂时休会的常委会开了将近六个小时,费心费神费力,尤其年纪稍大的朱越顺连连捶腰哀叹“快坐断了”,刘勇、周丹鸣等常委则心事重重,无心说笑。 蓝京最后一句话暗示的意思是,如果各个环节包括自己觉得过不了上网公示那一关,索性撤掉提名,免得到时丢人现眼。 回过头想想,世上哪来如此巧合的事,这边开常委会研究讨论名单,那边王菊莲抱着孩子上门告状,紧接着又接到市纪委马有道电话,不想可知背后有股力量推波助澜,而且把握准了时间点和节奏。 会不会蓝京搞的鬼? 他嫌疑最大,但也不能排除潜在的熊家大院反对势力,树大招风,这些年来熊家气势太盛,也走得太顺,暗底下肯定有嫉妒眼红者。 经过整个下午的较量,摆在熊家大院和刘勇面前的难题已经从哪天继续研究讨论,变成哪些有底气接受网上公示考验? 发动群众斗领导,不能不说蓝京临近会议结束时奇峰陡转亮出的招数太绝了,绝得让熊汝诚等常委没法拒绝。 开少峰等人守在楼梯口,见到常委们散会出门张嘴欲说什么,熊汝诚猜到大嘴巴准没好事,一挥手道: “回办公室!” 一前一后进了县长办公室,开少峰关好门——就这个动作险些让熊汝诚又要发作,噢,刚刚打算在走廊当着常委们的面张扬,这会儿屋里只剩两个人倒谨慎起来了。 “熊县长,忱义那事儿是真的,经我们撮合劝解,他领着王菊莲和孩子回去谈判了,无非第一承认孩子是他的,第二抚养费和房子,第三编制问题。” 开少峰一口气说道。 熊汝诚重重坐到座椅上,重重叹了口气,良久道:“忱义在外面有私生子早非秘密,你也很早就知道吧?” 开少峰尴尬地笑笑:“平时说玩笑话不作数,哪晓得他是真的?明知冲副处的节骨眼必须处处小心,忱义还不安抚好后院,也太……太……” “目前王菊莲那套房子在谁名下?”熊汝诚问道。 “忱义……” “他自己住别墅,父母有套两百平米的商品房,四年前以女儿名义买了一套,加上王菊莲住的已经四套,听说省城还买了一套,”熊汝诚沉着脸道,“纪委不过问作风问题,就盯着五套房子收入来源,他经得起查么?” 开少峰道:“国土那边猫腻蛮多的,中层干部平均就三四套房,不奇怪……” 被熊汝诚狠狠剜了一眼自知失言,赶紧道,“外面传的小道消息,八成假的。” 熊汝诚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被这个大嘴巴气死,连喝两口茶压住火气,续道: “还有国土局内部转编问题,我记得编办是给过名额,那个要求解决长期借调事业人员待遇的,属于定向考录,怎么变成临时工转正了?这个查起来麻烦更大,上升到党纪国法高度要坐牢的!” 开少峰道:“我简单问过,忱义解释说国土局定编人员少,长期存在一大批借调人员,有事业性质,也有临时工,有的临时工借调时间比正式工还长,如果仅仅通过内部考试解决事业性质的容易引发矛盾,影响安定团结局面,经局党委研究决定按二比一分配名额,即三个名额给两个事业编,一个临时工,当然都必须通过考试考核,并不是王菊莲所说单纯临时工转正。” “那也不对,严格追查下来国土局领导班子都要被问责!” 熊汝诚手敲桌子道,“事业编经定向考录形式可以转公务员,临时工怎行?《公务员管理办法》当中涉及招录必须遵循的原则是四个字——公开考试!” “是是是,忱义也深知惹大麻烦了,临走前再三拜托我向您汇报,有啥指示他必定照办,绝对不敢违拗!” 开少峰边说边偷瞄熊汝诚脸色。 熊汝诚没好气道:“我指示廉洁奉公、按章办事,他做到吗?现在才想起来不敢违拗,晚了!” “但……但纪委那边已要求忱义尽快过去说明情况,他以安抚王菊莲为由一直在拖,”开少峰道,“纪委打电话都有录音,无论如何今晚肯定要去报到。” 足足沉默三四分钟。 熊汝诚道:“涂高军还在纪委接受调查吧?你过去协助调查,以正府办名义把几次因为喝酒误伤的情况讲清讲透,形成权威性佐证材料;忱义的事儿我再琢磨琢磨。” 此言一出开少峰就猜到熊汝诚不愿自己参与,知趣地应了一声转身而去。 不错,熊汝诚实在怕了这个大嘴巴,越隐秘的事越需要信得过的人经手,因为…… 因为郑忱义身居国土局要职,手握土地使用大权,关系到熊家大院最核心、最重要的利益! 黄金区域地皮,商业繁华路段商铺,学校医院附近宅院,不同土地性质转换腾挪,以及估价、拍卖、流转、抵押等操作,都是作为熊家大院嫡系子弟的郑忱义一手运作。 不然怎会如此迫切帮他提拔副处待遇?人家是有功之臣啊。 第824章 当面摊牌 夜九点,月光如水。 铜关县财正局长李真骑着自行车悄无声息来到位于城区核心地带的别墅区。 关于李真当上局长后仍每天坚持骑二八杠旧自行车,一度曾是铜关县城的“佳话”,在《铜关日报》大幅报导并配了照片,本打算推荐到省市两级报刊,后来一打听现在领导干部时兴步行上下班,遂悻悻作罢。 敲了好一会儿,郑忱义亲自出来开门,头发蓬乱杂散,白多黑少;神色萎靡不堪,满脸憔悴;说话语气虚弱无力,仿佛大病一场。 人啊活的个气儿。 回想中午李真打电话“提前祝贺”,那时郑忱义意气风发,亮着大嗓门说“今晚茅台敞开喝”,短短几个小时仿佛从天堂跌到十八层地狱,精气神完全没了。 家里空荡荡的只剩郑忱义一个人,树倒猢狲散,不能怪结发妻子和女儿关键时刻离他而去,谁叫他突然爆出外面包养小三并生了个儿子?家全靠人气撑着,此刻满眼萧瑟和冷清,温度似比外面还低。 “几小时前还是郑局长,人人抢着巴结奉承请客吃饭,这会儿成了狗不理,还是老李铁哥们,”郑忱义惨笑道,“什么官不官,现在才悟出来一场空,所有所有全是水中月镜中花,假的,假的。” 李真有些不自然地扭扭身子,环顾四周道:“忱义没吃晚饭吧?陪你到附近吃点?” “唉,心堵到喉咙口,水都咽不下去……”郑忱义道,“外面……有啥消息?汝诚那边说什么没?” 算问对人了,事实上李真就是受熊汝诚委托前来,郑忱义虽情绪低落之极却也想到这个名堂。 “来,先泡杯茶……” 李真是郑家常客,别墅里结构熟门熟路,不等郑忱义答应便拿着茶杯先到书房放茶叶,再到厨房找开水。别小看这一系列动作,他在观察家里是不是真的除了郑忱义没别的人,因为接下来要谈的内容极其隐秘,绝对不能让第三者听到。 泡完茶回到客厅,李真特意与郑忱义并肩坐在沙发上,道: “汝诚很关心你的事,第一时间向老爷子做了通报,他爷俩一齐上阵……不过我私下透露个实情,形势,很不乐观!” 郑忱义如遭雷殛,脸色更加灰败,右手用力抓住李真衣袖急切地说: “一点办法都没有?熊家在铜关这么厉害,汝诚也有控制常委会的能量,难道还,还压不下来?” 李真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挣脱开来道:“控制常委会,熊家可不敢这么说,懂我的意思?” “我懂,我懂,但是熊家……我也算熊家的人,这种紧要关头怎能……怎能坐视我安危不管?” 郑忱义声音里充满绝望。 李真故作同情地叹了口气,缓缓道:“王菊莲和孩子的事儿好解决,给笔封口费让母子俩躲到省城;内部转编制也不算啥,反正局党组集体研究,大家一起背锅;但纪委那头在统计你的房产,目前浮出水面的、汝诚掌握的已有五套,我却知道至少七套,实际多少忱义你自己肯定心中有数……就按五套算吧总资产也上千万了,你解释得清楚财产来源么?” “老李,事到如今说这些东西就没意思吧?” 郑忱义顿时激愤道,“说我有七套,请问你老李几套?熊家大院多少套?别拿房产出来说事好不好?话说回来咱们跟着熊家图的什么?不搞女人,不置房产,活在世上还有啥奔头?!” “忱义误会了,熊家没拿房产做借口不帮的想法,”李真赶紧调整策略,“但纪委那帮人你知道的,唯恐天下不乱,查处干部套路就是先从生活作风入手,继而追查财产来源,然后摊开来调查经济问题……” “确实是,妈的!” 郑忱义也清楚李真说的实情,恨恨道。 李真又道:“你说大家都置了房产,不错,房产保值嘛,你有我有大家有,可这事儿真的查到谁谁倒霉……我没有半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而是说……怎么说呢?根源出在王菊莲身上,对吧?她要是不跑到常委会会议室闹,今晚大伙儿喝茅台帮你祝贺呢。” “那个臭娘儿们!” 郑忱义提到她就满腔怒火,用力将手里茶杯摔到对面墙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你仔细盘问过没有?”李真道,“她个服务员怎么知道今天下午开常委会,时间点把握得那么准?还有,抱着孩子大闹常委会会议室,怎么混进县府大院,又是谁出的主意,从进门到五楼一路上为何没人阻拦?这些环节弄清楚没?” 郑忱义抹了把脸:“头都气昏了,哪顾了得那些,就算查清背后怂恿的是谁也没意义……老李,现在我怎么办?今晚,不,今夜我去不去纪委接受调查?” 李真长长叹了口气:“忱义,你觉得进了纪委的门,还出得来吗?” “啊,老李这话什么意思?”郑忱义惊恐万状问道,“我不就先去做个笔录然后回家么,难道就地双规?汝诚、熊家一点劲都使不上?” “我要是纪委干部,就始终围绕财产来源猛攻,你答得出来?”李真反问道。 郑忱义道:“房款都是亲戚朋友借的,可以提供借款证明,收条收据都做得出来!” “银行流水呢?” “都借的现金。” “现金怎么来的?也得有从银行支取的流水吧?”李真道,“纪委较起真来往往向前追溯好几年,他们有的是时间。” 郑忱义整个人都僵住了,良久道:“我是没办法蒙混过关,熊家呢?眼睁睁看我进了纪委出不来?” 李真委婉地说:“要是纪委手里有了过硬的证据,拿到常委会也拦不住,杨广文就是前车之鉴,所以说到了这个状况只能从轻从缓,按不下来,按不下来的忱义……” “按不下来……” 郑忱义全身冰冷,僵硬如铁,仿佛浸泡在万年寒泉里一般,没一丝热气,不知过了多久牙缝里迸出六个字,“索性同归于尽!” 李真,不,他背后那些人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无它,郑忱义知道的秘密太多了,随便说点东西就能让苏曦为首的纪委如获至宝: 美食街、县城商业中心、城郊及秦中东郊圈的大片地皮、乡镇黄金地段土地…… 偏偏郑忱义又非能扛责任、性格坚强、敢当敢为,能够挺住纪委翻来覆去的折腾,换在战争年代属于那种被捕后没上刑就叛变的角色,“同归于尽”就是他首当其冲的选择。 不然也不会安排李真在此时间点冒险前来,以苏曦的风格,借故翻脸中途离会后应该部署对郑忱义的监视,防止外逃。 李真敲门进别墅大门,漆黑深处不晓得几架相机从不同角度拍下那一刻。 然而李真有啥办法?千钧一发之际,同样受恩于熊家大院的他岂能不“毅然”挺身而出? 轻轻呷了口茶,李真摇头道:“同归于尽……忱义,这世间值得牵挂值得留恋的东西太多太多,不能轻言放弃啊!我跟你交个底,忱义,不管你还是我出事,熊家能帮则帮,帮多帮少以安全为前提;但要真的涉及到熊家自身必定拚尽全力,力度大不一样,所以你想同归于尽,最终尽的是你,人家毫发无损或受点小伤,如此而已你信不信?” “信……人心险恶……”郑忱义萎靡道。 “再说一点,”李真道,“你反了人家的水,人家没奈何你,可你家人呢?你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你爱人,你女儿,还有王菊莲生的儿子……都怎么办呐忱义?” “怎么办……” 郑忱义木然重复道,陡地又紧紧抓住李真的衣袖,“老李,咱俩兄弟一场,你总不会生死关头坐视不管吧?” 李真深深看着对方,半晌道:“我管,我可以承诺照顾你那一大家子,不过有个前提……” “什么前……” 才问了三个字郑忱义便醒悟过来,慢慢松开手,垂下头,瞬间身子似缩小了一大圈,人了衰老了十岁,嘴里神经质地念念有辞,然后猛地抬头道,“我愿意认罪,我承认五套房产里有两套是利益输送,我包养情妇、婚外生子也不对,这下总该行了吧?” 李真脸上肌肉抽搐,沉痛地说:“忱义啊忱义,这是你以为进纪委后的处置流程,其实不是……我负责财正成天跟钱打交道,经常配合纪委查案因此对其手法、技巧有所了解,涉及经济案件并非你承认就行,也不是一句‘利益输送’就能过关,人家要弄清具体细节,哪几笔、每笔多少钱、怎么输送等等,金额差额控制在几万之内;利益攸关方交代的内容也要对得上,不然你说的这几笔,人家说的那几笔,结果涉案金额越来越大,很多贪污大案就这样挤牙膏式一点点堆积出来的!” 郑忱义听得快瘫到沙发底下了,喃喃道:“平时再没事也不会招惹纪委啊,我哪懂那些……老李,老李,你说到底怎么办?怎么办啊老李,你帮我出出主意,帮我出出主意好不好?” 李真定定凝视着他,眼里满是怜悯以及痛楚之色,良久道: “我实话实说,你接受也好,拒绝也罢,今晚我只说一遍就走,最终决定权在你自己……” 第825章 皆大欢喜 接到郑忱义死讯的时候,蓝京正疲惫不堪地搂着花嫒昏昏欲睡,整整一个下午到晚上的常委会开得耗时耗神,驱车到花嫒新居后又激烈鏖战,近日积蓄的全部能量悉数注入她身体最深处,他连话都说不动,只想舒舒服服一觉睡到天亮。 谁知铜关从来没让他舒服过,这不,手机又响了。 电话是徐迪打来的,先对打扰领导休息表示歉意,然后通报郑忱义自杀身亡的消息,有条不紊讲了三个要点: 第一晚上九点十二分,县财正局长李真到郑忱义住的别墅拜访,九点五十九分独自离开,监视人员没有看到郑忱义露面; 第二晚上十点零七点起郑忱义先后打电话给父母、妻子、女儿等——证明李真离开时郑忱义还活着,直到晚上十点三十四分结束通话,之后别墅客厅、餐厅、书房、厨房的灯还亮着,没有休息的迹象; 第三晚上十一点四十分,纪委方面正式打电话通知郑忱义主动过去接受调查,根据流程规定当天发出通知后被调查人必须在晚上十二点前就位,拖到第二天就有“拒不配合调查”的嫌疑,问题性质大不一样。打了五次,郑忱义的手机均无人接听;再打家里固定电话,同样没人接听,苏曦察觉不对劲一方面指示监视人员破门而入,另一方面要求110指挥中心出警。 监视人员闯进别墅发现,郑忱义穿戴整齐地躺在浴缸里,割腕加煤气中毒已经死透了无法抢救! “别墅已搜过一遍没找到遗书,之前与家人通电话相当于临终道别但没流露死意,”徐迪道,“这会儿熊县长、苏书记、周县长、韩书记都去了,我们这边怎么办?” 蓝京略加思忖,淡淡道:“我在省城,暂时赶不回去;思杰下午累得够呛别打扰了,你就辛苦一下代表县委跑一趟吧,具体怎么定论定性、发布公告商量着办。” 徐迪微微愣了下,应了声“好”便挂断电话。 花嫒的俏脸挨到他脸颊亲昵地蹭了蹭,道:“国土局长深夜自杀是大事,你作为县委书记不去不好吧?实在没力气,我开车送你?” 蓝京笑笑,揽住她光滑丝滑的细腰道: “真以为我不行了?二战、三战都不在话下,这点基本功是有的……国土局长死了,县委书记不露面就是态度,既给纪委定调子留出空间,也防止日后被揪出来大做文章,这里头学问深着呢,花院长要多学习,别把时间都花费在手术台上。” 花嫒也笑:“当医生,手术水平高才是真本事,当然了还得床上功夫好,让蓝书记玩得开心;象红樱让别的男人玩得开心,却缠着蓝书记调动工作,那就不道德了。” “到现在还没打听清楚那个神秘男人的身份?”蓝京问道。 “旁敲侧击问过好几位,都摇头说不知道,”花嫒道,“我觉得或者人家真不知道,或者就是那家伙手段很厉害,知道也不敢说。” “后者可能性更大。” “你猜到了?说说看是谁。” 蓝京狡黠地捏捏她的峰尖:“除非你肯二战。” 花嫒轻啐道:“你本来就是乱猜,还想骗老娘身子……真有余力明早再说,反正我打算懒洋洋睡到中午。” “说好了,明早!” 蓝京笑眯眯道,轻吻她的鼻尖后闭上眼睛。 花嫒的提议正中下怀,因为,他已跟郁杏子约好明晚一块儿吃饭,为防止过于亲密而擦枪走火,特意提前来花嫒这儿泄掉心火,今晚一次,明早一次,这样便能大彻大悟,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了。 没过会儿花嫒拿双峰顶顶他,轻声道:“县里出这么大事儿,你真睡得着?你的心未免太大了吧。” 蓝京眼睛都懒得睁,道:“我睡得着,熊家大院也睡得着,睡不着的是李真那帮人,如果之前几件事还看不出来,这次真正领教了熊家的冷酷无情,以及在党纪国法面前的懦弱退缩,熊家……真熊……” 说到后面愈发模糊,紧接着便发出香甜的鼾声。 蓝京说得一点也不错,当夜郑忱义的别墅人影幢幢,气氛看似沉重而压抑,实质各方都微妙地折射出某种轻松甚至喜悦。 包养情妇婚外生子,别的不说,熊汝诚在省城就有个隐秘的小家,自打冯柳青调回玄泽断了联系,他去省城小家频繁也高了,一来回家面对相貌气质皆平庸的黄脸婆实在乏味,二来杨广文找的那个女人确实水灵灵地诱人,每每令得他性致盎然。 苏曦跟老婆表妹同居的事儿尽管经蓝京未雨绸缪安排涉险过关,但铜关民间议论纷纷,对苏曦来说查处生活作风总有些“只许州官放火不肯百姓点灯”的味道,腰杆始终硬不起来。 至于县国土局两年里通过内部考试违规让四名没编制的临时工一下子转为公务员的丑闻,深查倒挖下去恐怕不单熊家大院脱不了干系,还涉及众多明里暗里打过招呼的县领导,如今郑忱义一死百了,全部责任都可推到他身上。四名临时工转就转了,既然有了编制,转正手续也按流程办理,明知违规却也不能将他们开除掉。 难进难出,这就是铁饭碗的魅力所在。 生活作风和违规转正只是台面上眼眼可见的,对纪委而言真正扼腕在于郑忱义无法解释的财产来源问题,此乃一条大鱼,因为铜关县城类似他这样蠢到将五套房产直接挂在自己名下的科级干部并不多,一方面说明这家伙避险意识太差,明知京都层面都开始推行财产公示制度,尽管进展迟缓起码是大势所趋;另一方面可见郑忱义太狂妄了,自以为在铜关有熊家大院护着无人敢惹,却没想到后院的小别院起火,一把火烧往了西天。 现在人一死,等于自我灭口,纪委方面固然查不下去,还给其他领导们敲响警钟,此后一段时间行正服务大厅的房产交易中心业务繁忙,都在抓紧时间过户、转让、出售或暗中代持。 第二天上午也就是周日,李真以公证人身份出面召集郑家亲属开了个秘密会议——明里是郑忱义密友,暗里代表熊家大院这一点郑家亲属心知肚明,对他拍板的决定也不敢违拗,毕竟以后还得靠熊家大院这棵大树: 第一郑忱义父母住的房子归父母所有,王菊莲住的房子归王菊莲所有,其它房产均由其妻子和女儿共同继承; 第二考虑到郑忱义生前承认自己是王菊莲儿子的生父,郑家每个月贴补一千五百元生活费; 第三郑忱义在外投资、借款由李真设立专户逐步回收,每两年结算一次,分配比例为郑忱义父母得20%、王菊莲母子得20%,剩下60%归妻子和女儿。李真在安排这部分遗产时语焉不详,事实上郑家全家也一头雾水觉得是笔糊涂账,其实涉及到郑忱义与熊家大院嫡系亲信们合伙做的买卖,包括房地产开发、捂地皮炒作、商铺控制与交易等等,李真也是合伙人之一。 资金沉淀在项目工程里面,一时间抽出不出来,就算赚钱后兑现了,给多给少纯凭良心,因为具体金额都在合伙人的脑子里,人死账销。即便如此后来陆续拿了几百万也够郑家惊喜不已,因为这些钱完全郑忱义直接经手,从未在家人面前泄露过天机。 在郑家开完家族秘密会议,李真又马不停蹄来到城郊一处隐秘的山庄主持更秘密的会议,参会的均为科级合伙人,也均为熊家大院嫡系亲信。 李真目光掠过一张张熟悉而略显紧张的脸,语气低沉地说: “忱义的死令人痛心,也给我们提了个醒,那就是大树底下不一定好乘凉,下雨天容易被雷劈!忱义走得仓促,财产方面出于各种原因没能或没敢交待得很清楚,要不是合伙资金里面有点钱,郑家除了房子一无所有,而我们信赖、卖命的大树……这回竟然不舍得出资抚恤郑家,让人寒心呐!大树靠不住,以后只能靠自己,我们……” 他又一次环顾众合伙人,“要事先把自家财产列出来锁到保险柜里,每次至少需要我们当中的三位才能共同开启保险柜,防止出意外后得到妥善安置,也防止财产不明不白地流失,大家觉得呢?” 沉默半晌。 有人道:“老李考虑得很周全,不过,我就担心这个保险柜也是定时炸弹,万一落到坏人手里等于一窝端。” 又有人道:“忱义死得悲壮,但不是每个人面临生死抉择时都这般决断,要是舍不得死,又向纪委报告有这样一个保险柜就糟了……” 李真笑了笑,道: “我早想到这个关键,很简单,清单上面只写代号不留名字,而代号只有我们几个知道代表哪个,落到纪委手里没法与具体名字关联怕什么?甚至清单里面故意写错、写反、写漏都没关系,我们看得懂就行;但纪委单单看懂还不行,他们需要白纸黑字的证据,还有证据链——打个比方,我说自己在工行存了三百,你们一看就知道三百万,可纪委却不能认定三百万,因为明明写的三百,除非我亲口承认三百等于三百万并按手印,明白我的意思吧?” 几位合伙人都笑,不约而同竖起大拇指道: “行,就这么办!” 第826章 又要喝酒 周六晚七点,蓝京象前几次一样将车停在秦中区府宿舍大院附近。 没多会儿郁杏子裹着朴素简单的深蓝色棉袄钻进车里,一瞥车后座问道: “东西带了?” 蓝京笑道:“瞧你说得这么简洁,让人听了还以为毒品交易——吃的东西带了没?多几个字意思更清晰完整。” “准备去哪?”郁杏子皱皱鼻子依然保持简洁风格。 “有机大米煮的白米饭,生态鸡炸的鸡腿、鸡块、鸡肉串,还有香气扑鼻的鸡汤,”蓝京扳着手指介绍道,“我觉得找家小饭店热一热再炒俩蔬菜够了。” 郁杏子默默想了想:“不如到我宿舍吃,你负责加热,我负责清炒蔬菜……给你亮亮我的手艺。” “行啊!” 蓝京也不喜欢老在省城饭店到处转悠,说不定被铜关人逮着眼多少总是麻烦,对郁杏子的影响也不好。 还由郁杏子开车顺利进了宿舍大院,停好车子,她卷起衣袖到屋后暖棚摘了几根黄瓜,两个番茄,炫耀般在他面前晃了晃: “现摘现炒,不施肥不打农药,新鲜的泥土味儿,不比你的生态鸡差吧?” 蓝京打量道:“这暖棚不是你亲手搭的吧?为保证区长的生态农业项目,区正府办大概花费数十倍生态蔬菜的代价,还不如外包采购呢。” 郁杏子神色不变:“每天早晚在暖棚里伺弄蔬菜相当于健身,顺便打击秦中官场吃喝风,我每个月节省下的招待费盖蔬菜大棚都绰绰有余,这点小小暖棚算什么?” “是这个理……” 蓝京边进屋边道,“不过你不参与吃喝,不代表你底下干部不吃喝,或许你不在场干部们更放得开、喝得更猛。” “喝坏身体是他们自作自受,我管不着,”郁杏子道,“炝黄瓜,番茄炒鸡蛋,配上你的生态鸡和有机大米,一顿丰盛的家常饭。” “平平淡淡才是真。” 蓝京笑道,看着郁杏子围起围裙在厨房忙碌的身影霎时内心深处感慨万千,原来一直以来自己很喜欢这种居家生活的小日子,然则阴差阳错间妻子田甜远赴东吴,一群女友们大都疏于厨艺——容小姐、伊宫姐妹身边有人伺候,昔日颜思思后来焦糖都凑合,花嫒为了照料儿子勉强为之,绝少象郁杏子真正重视自己做菜而且专门搭建暖棚。 一阵锅盆碟瓢交响乐之后,郁杏子端着热气腾腾的两道清蔬上桌,蓝京深深吸了一口,果然说不出的清香,遂笑道: “以前听说冀北辟了块千亩田地种植绿色食品特供京都上层都持怀疑态度,现在看来确有其事,这也算区长特供吧?” 郁杏子抿抿嘴:“还有一样特供……”她转身从橱柜里取出一瓶标有“铁路特供”的茅台酒,“喝过这款?” “喝酒?!” 蓝京顿时头皮发炸,忙不迭摇手道,“没喝过,也不要喝,我的酒量你见过,醉了之后容易……容易犯错误……” 他并非客气,说的真心话。从那幢小楼醉酒开始,每次都犯错误,每次或造成事实或在悬崖边缘勒马,特别那次跟焦糖,也是茅台,也是大醉之后稀里糊涂。这还是事后知道正主的,婚后第二天在衡泽一次,秦铁雁召集饭局一次,两次都不知道被谁上了(深度怀疑姬小花),重要的是自己根本没领略到其中滋味,实在郁闷难当。 果然郁杏子连开酒边歪着头问:“除了跟我那次,你还犯了几次错误?慢慢说。” “砰”,酒开了,很快屋里满满茅台特有的酱香香味。 “就是……乱说,乱动,醉得不省人事,”蓝京支吾着赶紧转移话题,“你能喝几两?以前在中原省份经常应酬吧?‘铁路特供’好像只出现中原数省铁路动脉通车期间,市场根本买不到。” 郁杏子选择性答道:“说对了,外面能买的茅台特供都是假的,真正的特供只送不卖……我们那边是铁路主干线枢纽,承蒙铁路局关照每位县领导送了一箱,今晚我也第一次喝。” 蓝京惊道:“这怎么可以!这怎么可以!整箱茅台特供价值高了去了,你应该送给大领导、重要人物才对!” 郁杏子默默替斟满酒,举杯主动轻碰一下一饮而尽,徐徐道: “大概你早知道了,我爸就是大领导、重要人物,我需要送给他吗?他喝的不是特供,而是专供,在茅台酒厂戒备森严的酒窖里有写着名字的酒桶,每桶五百斤,敞开喝管饱……” 终于谈到两人之间此前默契回避的敏感话题了,蓝京不由也喝掉杯中酒,问道: “你那下定了决心并离开小楼,是直接去见他?” “当时还拿了你300块钱呢,我永远记得那笔钱,因为我知道你手头也很拮据,来,专题敬一杯。” 郁杏子再次主动碰杯,蓝京笑道: “桌上就咱俩敬来敬去没意思,别客套了,你真想表示感谢等喝完酒好好琢磨一下东郊大开发方案,给铜关尽可能多点出路。” “不谈工作!” 她摆摆手道,“还回到那天,我当时的身份和处境哪里见得到他呀,出面接待我的说来你也认识,就是荷莲岛碰过的路叔叔……” “果然是他。”蓝京道。 “我告诉路叔叔,我愿意接受我爸此前提的要求,我也愿意走仕途路线,在我爸呵护下顺利成长!” 说到这里郁杏子表情更忧郁了,颀长的手指转动酒杯,隔了半晌道,“后来一切按所期待的,我又回到七泽,当了了区长,今晚跟你一起喝酒。” “哎等等,等等!” 蓝京道,“你交代了开头结尾,却把我最关心的中间部位省略了,不带这样说话。” “过程毫无意义,重要的是结果,结果咱俩又遇到了。”郁杏子语气更淡。 “你在外省结婚了,结婚是你爸要求的,对吗?” 蓝京这回主动敬酒,直来直去问道。 郁杏子又垂下眼睑,嘴唇倔强地紧闭,俏脸在酒意衬托下依然纯净地白皙,隔了会儿道: “谈谈工作吧,关于东郊大开发你怎么想?” 这是她首次松口讨论东郊问题,蓝京一激动顾不上她明显逃避话题的不快,道: “避免重复投资,工业投资形成互补,你发展中重工业,我重点搞医药、新能源、智能等方向。” “根据你的思路,不肯秦中投资汽车城?”郁杏子又回归女区长特有的冷漠的霸气。 “省长都有明确指示,你偏要率性为之?” “没办法,要争取杨为为首少壮派支持,我必须同意;正如为了拉拢李雷为首的本土系,我也不得不答应向省市提出整体收购环湖绿化圈申请,一切都建立在交换与妥协的基础上。” 郁杏子终于说了实话,可见空降的她并非外界想象手一挥事事说了算,面对盘根错节的各方势力和黑幕重重的利益集团,必须作出某种退让。 蓝京笑笑:“环湖绿化圈涉及几十亿交易,金全友的态度明摆着不会放行,李雷那帮人只能烧香叩头求佛祖保佑明年别让金全友提拔省·委书记;至于汽车城请别担心,我自有安排。” 郁杏子好奇地打量他:“杨为运作的线路很明确,在熊家大院捂的地皮上建汽车城,原来工业用地悄悄变更为商用,土地大幅增值让熊家大院身家倍涨;作为回报,熊汝诚采取切割、驱赶、分流等手法将铜关汽车交易城里的商户迁过去,形成东郊汽车城虚假繁荣,杨为有正绩了,也抢先摘得东郊大开发头功,明年应该有个好去处……不折不扣的利益输送加正治交换,双赢游戏,你该了如指掌吧?” “那又怎样?阴谋总敌不过阳谋,”蓝京道,“或许你没注意,一场针对秦中该不该投资兴建汽车城的网络投票已悄然开始,网民参与热度空前,到昨天为止,”他打开手机看了看短信,“投票总人数达11.7万,其中赞成建汽车城的仅为2.6%,反对比例为91.2%,剩下无所谓保持中立;又据统计,11.7万人当中明确注明秦中区的占将近一半,由此可见民意所指、大势所趋。” 郁杏子静静沉思片刻,道:“你会充分利用汹涌的民意,对吧?” “你不便公然反对杨为的策划,我可以。” “比如设法让某位省领导知道,金全友,还是郭文章?” “最好先通报给市领导,不然带有越级告状的意思。” “这个我负责。” 蓝京举杯道:“OK,祝贺咱俩顺利达成共识,来,为合作愉快干杯。” 两人碰杯后一饮而尽。 在这样融洽随意的氛围里说话,不知不觉已经大半瓶下肚,蓝京略微有点头晕,郁杏子却跟没喝一样俏脸依然素雅白净。 “否决汽车城项目,后面一步做什么?”郁杏子问道。 蓝京道:“假设铜关汽车城是汽车产业最末端,那么离不开中下游产业链也就是制造业,类别众多的汽车配件企业,正好能够进驻广茂的东郊荒野,在这方面,恐怕已有资本虎视眈眈,比如我的老对手蒋震,苏德亨通总经理。” 郁杏子道:“我已见过,他背后有个神通广大的女人——炎夏国投邝雪菲,云雪菲的父亲便是正务院常务副理邝玉亮。” 她如数家珍道。 第827章 代理之战 “原来你了如指掌嗬……” 蓝京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蒋震到底只是邝雪菲门下走狗,近年来放出山自行觅食,偶尔碰到硬骨头请主人出手相助;还是一盘大棋里的一枚小棋子,每走一步背后都暗含精深算计?” 郁杏子陡地微微一笑,顽皮地说:“你连敬两杯,我就透露其中曲折奥秘。” 一笑之下原本古波不兴的脸上宛如鲜花绽放,娇艳的红唇衫着洁白整齐的牙齿,眼波流动间折射出万般风情,整个人仿佛亮了十倍、二十倍。 霎时蓝京看呆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连声道:“我敬,我敬!” 又是两小杯下肚,郁杏子款款道明蒋震坚持不懈奔波在七泽等沿海省份布局汽车产业幕后玄机。 从全球汽车产业发展远景来讲,通过生产销售新车赚取利润的经营模式已接近红利末期,当前所有国际知名车企都意识到若不及时做好汽车服务业将无法生存,由此带来竞争对手以及竞争规则的改变,以前的赛道不再适用于今后十年、二十年。 就内地而言远远低于中等收入国家水平的汽车保有量,是一块潜力巨大、市场前景广阔的宝地,跨国车企、汽车集团巨头纷纷将下一轮利润风口押注到东亚,由此展开复杂精奥、内地汽车行业人士都很难看懂的商业布局。 比如外资车企在内地成立了很多研发中心,以丰厚薪酬大规模招揽计算机、科技、机械、动力等方面人才,但其实他们根本接触不到车企核心机密,接受的项目往往都是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的东西,即便如此,辛辛苦苦捣鼓出来的绝大多数不被采纳。 高鼻子蓝眼睛老外们真有这么傻,心甘情愿砸真金白银供养只有投入没有产出的数十个甚至上百个研发中心么? 他们的账算得精呢。 只要有外资研发中心存在,只要高薪酬收入不变,便可源源不断招聘到内地最尖端的车企研发人才,这样的话,国产车企研发中心永远只能吸收到二三流研发人才,就好比—— 马拉松比赛欧美冠军级选手已抢跑好几圈,中国派的却是二线选手,试问怎么可能追赶得上? 相反差距将越来越大,而这仅仅是跨国车企、汽车集团巨头深远布局的手段之一。 另一套持续长久、缓慢有效的手段是掷出大手笔在各中心城市投资汽车基地,收购汽车配套企业乃至中下游产业链,正如蒋震所做的工作,一旦被外业资本所控制立即形成高准入门槛,反向阻碍、压迫国产车企健康成长。 这等阴险下作的手段由老外直接实施容易引起注意,为此国际资本精心培育或委托大批“带路党”,当然简单粗暴斥责为“汉奸”也失之偏颇,其中相当多的单纯冲着钱,也有被蒙骗的,真正看透并俯首帖耳忠实效力的为数很少。 “炎夏国际投资金融集团就是看破不说破的‘带路党’?”听到这里蓝京不禁问道。 郁杏子摇摇头:“它是传统意义的中原国企,外来资本暂时渗透不进去;集团内部虽有‘江上邝雪’之说,那位姓姜的董事长背景也很厉害,牢牢掌控着人事和财务大权,邝雪菲闹腾来闹腾去就赚了个名气。当然她也不是干大事的人,出出风头,多泡些男人,成天被廉价的夸奖和赞美环绕就够了,实际指挥蒋震的另有其人……” “谁?”蓝京问道。 郁杏子端起酒杯,蓝京乖巧地说:“我敬你……” 仰头喝掉,郁杏子仿佛变魔术般地拿了一瓶,不容分说开启后“咕咕咕”各倒二两左右,蓝京用力揉揉眼感觉有点晕,但谈话内容事关蒋震又不敢不喝以扫了她的兴,一声不吭。 斟完酒,郁杏子道: “邝玉亮两个儿子都不姓邝,反倒女儿姓邝,人家布局也够深远吧?他大儿子在西南已做到享受副省级的市主要领导,就等明年大换界,老子退下来儿子接着上,到时常务副省长稳稳的,在可展望的未来主正一方也大有可期。” “该死的门阀正治!” 蓝京酒意上涌,狠狠拍了下桌子。 “但我也沾了爸爸的光……”郁杏子道。 “你不算,你不算!” 蓝京自知这会儿晕乎乎说话有些不经大脑,忙不迭道。 郁杏子道:“他大儿子在西南风评还不错,主导引进了不少新兴产业,也成功打造数个旅游精品,为官清廉,主持公道,总之算是官二代可不是世人印象里那种官二代;小儿子则比较复杂,先后换了五六家央企,业绩一般般可级别越来越高,目前任某个中字头央企副董长、总经理,虽不是一把手却掌控实权,八成也等老子退了就正式提拔。” “跟同为中字头的鸿图发展董事长宁波关系如何?” 蓝京突发奇想问道。 上周四薛立权两手空空从京都回来,带回方婉仪四个字“非常抱歉”,具体缘由没说,估计与上次通电话时表达的意思差不多,即京都教育基金的资金来源非常神秘,宁波都不能擅自决定,故而等待到最后的指示大概不允许再与蒋震硬拚。 莫非宁波背后高人终于有所忌惮,还是暂时与邝玉亮握手言和? 果然郁杏子微微颌首:“宁波掌控的京都教育基金在华桥替你出力不小,那是有原因的,本质上属于内斗——宁波跟邝家都是京都本土系,每次换界各方斗得再厉害,京都本土系总能固守原有地盘,而苏德亨通与京都教育基金在遥泽等地大打出手,实质是内部争夺话语权的代理人之战……” “谁输谁赢?”蓝京问道。 “宁波那一系赢了战争,输了战役,”郁杏子道,“较量的结果邝玉亮退下来后将成为京都本土系话事人,宁波那一系元气大伤估计明年上半年要拱手相让不少利益,董事长位子能否保住都是问题。” 蓝京怔忡有顷,道:“是这样啊……”却想着宁波失势,方婉仪何去何从,未雨绸缪转型走得是否顺利等等。 郁杏子回到正题:“邝玉亮小儿子所在的中字头央企就负责汽车进口业务,那么在此过程中会不会与跨国车企、汽车集团巨头沆瀣一气,联合打压内地汽车本土化进程,我不敢乱猜,但蒋震毫无疑问受他直接指挥。” “哦,闹了半天蒋震是邝玉亮小儿子的白手套,可万一出了岔子,背锅的将是炎夏国投和邝雪菲,太……太……” 蓝京一时想不出形容词,郁杏子却淡淡道: “谁让她爱出风头呢?自作自受。蓝京,我已口头答应蒋震投资兴建汽车基地的申请,也没理由拒绝……如你所规划的,东郊大开发必须立足于中重工业,又不能依赖玄泽三大支柱产业,汽车产业在内地还算大有可为的朝阳产业。” “你可要想清楚了,杏子,”蓝京不觉沉声道,“我不是反对蒋震做企业,作为主正领导不可能拒绝主动上门的投资,问题在于背后站着国际汽车大鳄,他占据了地盘,本土车企就进不来,长此以往民族汽车工业越来越凋落,我们的汽车市场必将沦为任人宰割的境地!” 郁杏子举起酒杯道:“这不跟你商量吗,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我……” 蓝京用力眨眨眼,又擦擦脸甩甩头,苦笑道,“边喝酒边谈工作对我来说简直是灾难,这会儿我脑子象生了锈,根本运转不起来……” “机会只在今晚,”郁杏子道,“年底前区委要将东郊大开发主基调定下来,不管京都和省里何时出批复,开了春先启动。” “那我……那我……” 蓝京踉跄起身道,“我拿冷水洗洗脸,集中精神……” 郁杏子又晃了晃酒壶:“每人还有一两多酒,喝完为止,不加了。” 纵使如此平均也有七两左右,这样硬碰硬的喝法对蓝京而言确实超量了,东倒西歪进了卫生间,抬手拿近在咫尺的毛巾,就这个简单动作便让他身体失去平衡,卟嗵,一屁股坐到地上! 好嘛,完美复制几年前在燕家大院的场景,幸亏这回穿戴整齐,还不至于太丢人。 郁杏子听到动静赶紧跑过来,边上前搀扶边关切地问: “没伤着吧?疼不疼?” 蓝京感觉身子比石头还沉,双手努力撑地也使不上劲,叹息道: “办法倒是想起来了,那就是——加快推动秦中铜关一体化进……进程,两地融……融合振兴工业产……产业。” “原来摔跤能给你灵感,”郁杏子莞尔道,“你又提到一体化了,之前不是一直强烈反对铜关并入秦中吗?” “不同的,概念不……不同……” 蓝京费劲地在浑浑噩噩的脑子里搜索信息,组织词汇,“不是并……并入,是一体化……一体化……地位平等……不存在谁……谁吃掉谁的……问题……” 说话间郁杏子已使劲将他拖起身,扶着墙一步步挪到卧室——她虽然没醉可毕竟平时很少喝酒此时也没了力气,还没靠近床边便向前一栽—— 嗵! 双双扑倒在床上。 蓝京一摔之下脑际间闪过短暂的清明,正好听到郁杏子在耳边清清楚楚说: “两地一体化,两位领导先一体化。” “什么?” 蓝京茫然地问,转瞬便醉得不省人事。 第828章 又是酒后 清晨时分,蓝京又一次悠悠醒来,之所以说“又”,经常醉得断片分不清东南西北,唉! 他第一感觉头晕沉沉全身难受,继而,继而闻到清新淡雅的冷香,额边也痒痒的似乱发触及—— 啊! 我怀里睡着谁?昨晚在哪儿喝酒,跟谁喝的?! 蓝京大惊之下睁开眼,霎时仿佛时光倒流,一下子看到依偎在怀里的郁杏子! 与多年前小楼那夜酒后清晨一模一样,他的右臂环抱在她又细又软又嫩的腰间;她的俏脸贴在他胸前睡得香甜,呼吸深遂平稳,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 几乎剧本的重演,郁杏子被他的动静惊醒,慢慢睁眼与他四目相对,眼里依然没有丝毫惊讶、诧异或甜蜜、温柔,静静看着他,好像他俩就应该依偎在一起,无论发生什么都水到渠成似的。 若说不同只有一点:他陡地发现两人均身无寸缕,她略显青涩的双峰紧紧贴在他肌肤上,她修长光滑的大长腿宛若水蛇般缠绕着他…… 刹那间蓝京真的吓得魂飞魄散,紧张地向外侧一翻一退险些掉落到床下,颤声道: “昨晚……昨晚……昨晚……” 连续说了三个“昨晚”都没勇气继续问下去,眼角暗瞥,床单、被子上并没有被焦糖灌醉后象征着圣洁与奉献的殷红,隐隐松了口气,但又没完全放下心来。 郁杏子伸出大长腿拉回被子,语气平淡无奇道: “进被窝吧,外面冷……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象上次那样仅仅搂在一起睡了一夜。” “可可可……我衣服哪去了?” 蓝京假装在床上找衣服,其实刚才就看到床面前散了一地,有他的,也有她的。 最上面是她的内裤,说明什么? 说明什么? 他先脱的! 脱衣服的先后顺序决定了男女之间谁主动,谁被动,想到这一点蓝京整个人都不好了。 此前无论伊宫姐妹还是焦糖,他都以“被动”形象出现,这让他些许得到自我安慰——我人品不坏,不过酒后经不起诱惑一时糊涂。 但这回…… 郁杏子还是慢悠悠的语气:“你先说嫌热,把衣服都脱了……” “我没想到醉了之后有这个坏习惯!”蓝京自责道。 “然后非说我也热,动手脱我的衣服,我不肯……可你力气大,我没法反抗……” 郁杏子说到这里蓝京冷汗都下来了,要是报案,单凭这句话就能判刑! “我我我……我应该不会的,”他急急道,“我向来文醉,酒后绝少动手动脚。” “是啊,我也奇怪,反复要你住手,你却说……说想再看一眼天生白虎……” 她轧然而止,蓝京则呆若木鸡。 不错,上次也在这张床上,他忍不住从双峰游走到下腹时已经发现了,幸好收手得快没被她觉察。 接下来郁杏子做了一个动作: 慢慢掀开被子,露出洁白如玉、美妙绝伦的***! 最赏心悦目莫过于那双大长腿,绷得笔直,肌肉线条柔和而细腻,上面泛着象牙般晶莹的光泽。两腿向上交汇处,并没有通常或浓密或稀疏的草丛,微微隆起的小山丘光洁如镜,看不到一丝毛发。 蓝京说得没错,果真是天生白虎。 郁杏子见他傻了似的,索性落落大方地舒展***,双手枕在脑后饶有兴致问道: “上次你就发现了?还是早在衡芳小楼?我睡得很沉的,你动什么手脚我都不知道。” “没动手脚,没动手脚!”蓝京赶紧声明。 “再说昨晚,我配合你脱光衣服后,你压根半眼都没看,直接搂着我呼呼大睡,跟衡芳小楼一模一样。” 郁杏子表情平静得好像说别人的事,又好像两人穿着衣服聊天。 霎时蓝京心里作出一个决定。 上次就该决定了,但他处理类似问题时总是优柔寡断,总是瞻前顾后,总是…… 其实郁杏子这样天性冷漠清高的女人,平时想看她笑都困难,怎会毫无理由地邀请男人跟自己睡一张床,等于完全不设防? 此刻,她更直率明了地坦露***,还大方方地展示自己最隐私的部位——天生白虎,传递的信号还用多说? 要是装糊涂把责任都推给醉酒,轻飘飘看完便告辞,郁杏子恐怕要恨他一辈子! 突然间想起昨晚断片前她在耳边说的话:两地一体化,两位领导先一体化。 他拉过被子帮她盖好,自己也钻了进去,重新将她搂在怀里轻声道: “很冷。” “我也冷……”她声音同样很轻。 他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她则一点点贴紧他身体,被窝里气温逐渐上升。 “我在想,”蓝京道,“如果多年前小楼那夜咱俩就这样,会是什么后果?” 郁杏子道:“我当时就想过,那肯定不可能,那会儿你身边巧笑嫣然的女孩子太多,怎会喜欢冷冰冰、来历不明的我?况且你根本不打算谈恋爱。” “唉,当时真的想岔了气,为此错过生命中最值得珍惜的女孩……” “颜思思?” “是的,后来跟你一样下落不明。” “或许有朝一日也跟我一样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到时怎么办?” 蓝京沉默片刻,轻轻叹息道:“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如何面对,所以我特别害怕伤害无辜的人,宁愿……宁愿小心翼翼呵护,你懂我的意思?” 郁杏子道:“昨晚喝的特供,我们分到手之后京都方面一刀切,此后所有特供、专供一律取消,就是说那箱茅台真的喝一瓶少一瓶。” “我就劝你别开……” “不,你没听明白!” 郁杏子睁大眼睛凝视着他,道,“酒越陈越香,但女人的身体不是。” 言及此,她的话意应该相当明确: 愿君多采撷。 困扰他心头的婚纱照问题、路主任知遇之恩等等都暂时抛到脑后吧,箭在弦上,不能不发! 他手指间微微加力,从抚摸变成**,力道、部位、频率等则经花嫒精心指点,富有技巧且高效,不多时郁杏子已呼吸急促,紧咬嘴唇并闭上眼睛。 他轻轻吻她,她的嘴唇湿润冰冷,触及间却显得生涩懵懂;她**间尤如雨后古老的石板路,湿滑而清凉;她胸前**向前突起,与天鹅般颈脖构成优美的弧形…… 但他并未急于发起进攻。 凭经验(撇开恼人的婚纱照)他判断郁杏子纵使不是**恐怕也绝少经历人事,故而首次**的幸福指数相当重要,直接决定她心灵深处对他的依赖程度。 他的舌头轻舔她的耳垂,然后一路往下“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郁杏子终究害羞强忍着不发出声音,但愈发颤抖的***和愈发湿润的花瓣暴露了身体兴奋状态…… “我……” 她用力揪住他的头发,从嗓子眼里挣扎出一个字,他知道时机成熟了,遂腾身而上—— 进入瞬间果然遇到阻碍! 但他早有准备,这一冲之力又快又猛势不可挡,她只短促地叫了半声便咬住嘴唇,显然随之而来的欢愉胜过刹那间的疼痛。 然而一杆到底后蓝京陡地感到不对劲! 霎时宛若无数张小嘴在轻轻撕咬,咬得他又酥、又麻、又痛、又酸,还有前所未有的快意,身经百战如他者竟然都受不住骤然而来的极度冲击,“卟”地,精关失守。 居然一个回合就缴了械,创造蓝京平生以来最耻辱的记录! 狼狈不堪退出战场翻身下马,郁杏子惊异地睁开眼问:“结束了?” 又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定了定神,蓝京觉得应该解释清楚此事,不然这辈子在她面前都抬不起头——别以为**真是一张白纸啥都不懂,海量的书籍以及人人电脑E盘必备的**就是教科书,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懂! 就算不懂,起码也知道不会只动一下就结束…… 草草收拾残局,虽说只一个回合,也跟颜思思、焦糖一宵**的场面同样惨烈: 浓得化不开的鲜血;到处血迹斑斑…… 重新搂到一块儿,没等他开口,郁杏子抢先道: “你一直关心我婚姻状况,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我很惭愧!” 蓝京这句话绝对发自肺腑。 郁杏子道:“我确实举行过婚礼,跟我爸指定的男人,如你所理解的家族联姻,那个男人三十多岁,离异,当时副处级干部,相貌气质都还可以,至少不令人厌恶吧,我是做好跟他过一辈子的准备。” “哦,我猜到原因了……”蓝京若有所思道。 “对,新婚之夜他发现我是天生白虎,吓得脸色都变了,相当于连滚带爬逃出新房此后再也没碰我半下,甚至见面都勉强,不过恪于双方长辈的严厉约束不敢提及离婚,算是彼此都被婚姻枷锁锁死了,”郁杏子苦涩一笑,“中原传统保守思想难以想象吧?你倒是满不在乎,这一点让我很欣慰,因为此生总得体验完整女人的滋味吧?我知道他在外面找了女人,不要紧,我也可以找男人,数来数去唯有你最值得信任……” “承蒙信任,这真是世间最珍贵的信任!” 蓝京恍然道,“所以你打听到我在铜关,故意在那边制造了点事端似乎真实身份外泄,迫使你爸同意让你重回七泽,而且特意调到铜关隔壁的秦中当区长?” 第829章 命中桃花 郁杏子赞赏地瞟了他一眼,道:“我在那边工作身份经过多重加密,怎么轻易泄露?但若继续留那边,我恐怕今生没机会成为完整的女人,嗯,说错了,成为不完整的女人。” 蓝京真是啼笑皆非,然后道: “完整与不完整向来是相对的,因此才有缺憾美之说……杏子,你是不是为刚才我雷声大雨点小的表现感到奇怪?” “有吗?”郁杏子扑闪着大眼睛道。 “你法律意义的老公幸亏撤退得早,不然也会在你天具异赋的特殊构造之下一败涂地,”蓝京一字一顿道,“据古籍资料记载,你属于女人中的极品——名器!” “名器……” 不愧文科研究生,郁杏子对于这方面多少有所了解,“清代有个笔记里专门给名器分类,大概有春水玉壶、比目鱼吻、重峦叠翠、朝露花雨、碧玉老虎、玉涡凤吸和水漩菊花七类,就趣味性而言可谓登峰造极,但事实上是绝大多数男人的灾难。” 蓝京道:“具体我没研究,嗯,从字面意思和初步感觉来看,你大概属于名器中的玉涡凤吸……哎哎,太难得了,太难得了,我竟然成为品尝过名器的幸运儿,这个概率比体育彩票中奖都难!” “幸运儿,不是灾难?” 郁杏儿侧过身子瞅着他,似笑非笑问道。 “完全没心理准备,歇会儿再战!” 男人在这方面永远不服输,蓝京道,“你连名器分七大类都了解,肯定听说过一夜七次郎?” 郁杏子抿抿嘴淡淡道:“但愿能亲身经历……” 本来大醉之后难免虚弱想着多休息会儿,但蓝京出于男人的自尊急于“靠实力说话”,稍加休整便重振旗鼓卷土重来,这回似工人扫雷一般如履薄冰、步步为营,饶是如此也不过坚持了四五分钟便缴械。 对于郁杏子而言已经很满足了,当蓝京提议第三轮时连连摇头,宁愿蜷在他怀里再美美地睡个回笼觉。 蓝京搂着这个世间罕见的名器哪里甘心啊,抓耳挠腮好不容易等到她惬意地醒来,随即对宝藏发起第三次挖掘探宝。 有前两次经验心得,这回蓝京更加从容自信,猛烈攻势的同时用心品味其奇妙的内部结构,愈发感觉到所谓七类的分法失之偏颇,以他的体验郁杏子至少融春水玉壶、比目鱼吻、重峦叠翠、朝露花雨、玉涡凤吸于一身,若非方婉仪、伊宫佩、容小姐等老司机磨炼,又经红樱、花嫒两位技术型前女友的悉心指导,在名器面前除了认输还是认输,输得半点脾气都没有。 “啊——” 就在蓝京努力延长到双倍时间的时候,郁杏子冷不丁发出短促的尖叫声,倏尔间攀至人生第一次巅峰! 她眼珠失神地无法转动,指甲却深深扎入他后背肌肉里,极度欢愉下的名器内部翻江倒海,如潮的快意澎湃而至,蓝京终于抵挡不住一泄如注。 时至中午对名器流连忘返的蓝京还想第四轮,郁杏子却发现那里明显肿起老高显然经不起摧残,而且床单、被子狼藉一片惨不忍睹,强忍不适将他赶到沙发休息,然后卷起来一古脑扔进洗衣机。 “据考证,白虎身怀名器的概率比普通人高三百倍;又据考证,平均十位白虎当中至少有一个名器,”蓝京半躺在沙发上道,“古籍还说‘白虎性冷’,实际上属于一种自我防御和保护,尽可能减少与男性接触尤其在封建社会避免受到不公平对待,因为但凡被发现是名器往往摆脱不了流落青楼的命运,下场极其悲惨……” “为什么名器必须流落青楼呢?我想不明白其中的逻辑。”郁杏子皱眉道。 蓝京笑道:“很简单,翻台率高啊。” 此言一出,纵使冷漠如郁杏子也忍不住“卟哧”笑了起来,眼波流转伏到他身上道: “而且回头客也多,是吗?” “总想着证明自己嘛,男人……” 蓝京才说到一半,郁杏子手机响了,里面传来区办主任略带慌张的声音,说副市长樊畴昔陪同省领导过来视察,顶多半小时就到! 啊,突然袭击? 郁杏子赶紧换衣服、打扮化妆,她天生丽质不涂脂粉也晶莹光亮,加之整个上午雨露浇灌更加水灵,然而到底被**没多久且*微疼,走路姿势有些怪异,蓝京瞧出不对连忙予以纠正,尽可能隐藏蛛丝马迹。 驱车出了宿舍大院,将她送到区府大院侧门后蓝京独自回铜关,途中仍为自己第一回合第一下就缴械耿耿于怀: 没见过世面么?周五晚、周六早上还跟花嫒战了两场,怎会如此没出息! 又用心琢磨接下来有无需要改善的技术与技巧,以蓝京自我评估的实力水平,第三轮八九分钟也不满意,起码……起码得突破个位数呀…… 回到宿舍刚开门,周璟文随即满脸笑容从薛立权屋里出来,跟在蓝京身后进了屋子,低声道: “哎,我带了个名器给你……” “什么?!” 蓝京大吃一惊,失态地向后连退两步,满脸震惊看着对方。 周璟文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从包里取出件古玩,道:“喏,西周青铜器真品,可不就算名器吗?” 噢,吓老子一跳。 蓝京这才恢复镇定,掩饰性地捋捋头发实质悄悄擦掉额前冷汗,仔细打量道: “兽耳青铜簋,很稀有的东西,是周朝象征盛黍稷稻粱的礼器之一,用法与列鼎制度一样有严格规定,祭祀和宴飨时以偶数组合与奇数的列鼎配合使用,据记载天子用九鼎八簋,诸侯七鼎六簋,大夫五鼎四簋,元士三鼎二簋……从哪儿弄来的?” “你辨得出真假?”周璟文问道。 蓝京笑道:“璟文问对人了,要知道你的蓝老师以前专门钻研过青铜器,家里青铜器图片比连环画还多,我从小就受到艺术,不,文化的熏陶,”他说着戴上手套将兽耳青铜簋里里外外把玩了两遍,“腹部刻的是饕餮纹,阔嘴短身的叫做夔兽;中间部位装饰菱形格和乳钉属于标准的西周青铜工艺,遗憾的是两只兽耳被换过……” “啊,局部做假?”周璟文吃惊地说。 “可能年代久远损坏等原因换成西汉风格的兽耳;底盘也重新镶补的,因此底盘内壁常有的铭文不见了,很糟糕,青铜器有无铭文价格相差很大,总而言之我的判断是,经西汉至明代多次修补的西周青铜簋。” 蓝京结论道。 周璟文摸着后脑勺道:“好啊好啊实在厉害,看样子有没有学问真的不一样……实话告诉你,这是人家欠我工程款,法院判了限期归还,被执行法官堵在家门口没辙,从保险箱里捧出这件古玩说是抵十二万,我被执行法官、他家人真真假假一番忽悠也就认了……” “肯定不值十二万,但七八万总会有的,”蓝京立刻联想道,“年底了,各种工程项目面临结算,不准拖欠农民工工资,银行贷款盘子又全面收缩,很多企业往往倒在资金链断裂上,明天得关照他们联合发文加大融资和扶持力度,帮年底缺钱花的老板们度过难关。” “你呀时时想着工作,就没有真正闲情雅致的时候,”周璟文笑嘻嘻捧着兽耳青铜簋放到条案正中,道,“这种名器需要你这种文化人赏玩,反正我是不懂,还不如请尊关二爷供在家里……放这儿吧行不?” “不行!” 蓝京边摇头边上前又将兽耳青铜簋塞到周璟文手里,“璟文啊之前我说过很多遍,咱俩之间的感情没必要搞这些玩意儿,日后万一出什么情况对我对你都不好,这么说吧,凡是可以计入资产的东西你半件都别送,有机大米、生态鸡等吃到肚里的多送几回没事儿,喝酒也可以,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唉……叫我怎么说才好呢?” 周璟文无奈地叹息道,“每每跟效飞、小胖、宁江他们聊天都觉得心酸,人家老板跟在领导后面每换一个城市就大赶快上一批工程,赚得飞上了天;我们倒好跟在你身后拓荒、冒险、替别人铺路架桥然后拱手相让发财机会,咱几个赚足钱了无所谓,你犯得着吗?蓝京!” 蓝京拍拍周璟文的肩坐到沙发上,沉思片刻道: “几年前有位老首长去世后,他故乡旧宅子四周放满了白菊花**花,类似例子还有不少,说明我们传统文化里有种可贵的家国情怀,即到了某个高位后,老百姓便把他当作品质高尚、可靠睿智的民族领路人,哪怕对京都实际运作机制一无所知,从来不会以成败论英雄,只要尽力了老百姓就会念着他的好。反之站到那个层面的人也会自觉负起‘天下苍生’责任,哪怕放弃作为个体的种种凡人之乐……这种自下而上的信任和自上而下的奉献是一体两面,虽然由于人性弱点,信任渐渐失于盲目,奉献往往病于偏颇,将来或许被更好的模式取代,但无论如何我们不应该抛却可贵的传统,自发自觉地传承难能可贵的家国情怀,从而支撑中华民族历经风风雨雨。基辛格说中国人总是被他们之中最勇敢的人保护的很好,其实还漏掉半句——中国人中最勇敢的人总是得到人民最真挚的信任和怀念!” “天下苍生……天下苍生……” 周璟文摇摇头道,“不懂,我不懂……” 第830章 作风整治 周日下午同时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桩大事是县纪委即将开展为期三个月轰轰烈烈的作风纪律集中整治行动。 周六上午县纪委书记苏曦携带大批证明材料赴玄泽向市纪委书记马有道汇报县治安大队长涂高军带病提名提拔问题,谨慎地指出: 关于饮酒过量导致死亡事件,涂高军全程喝的饮料,没有参与对死者劝酒,事后为了不把事件闹大才自掏腰包赔了15万; 关于涂高军司机酒后当街打人并扬言“我的后台是涂大队”,司机是临时工(真是),事后第一时间被解聘,经调查此前涂高军也不存在给司机特别照顾、利益输送等情况。 关于“铜关松狮伤人事件”,涂高军的确接受过松狮主人(熊汝诚小舅子)杭大群吃请,主客也的确是后来被双规的南门派出所长田关城,但发生在松狮伤人前大半年,涂高军本人也不知道杭大群与田关城后来交往的情况,更不能对“铜关松狮伤人事件”负责。 铜关县纪委结论是,涂高军多次卷入饮酒造成的事件(事故)并造成不良影响,但具体到个人责任,涂高军并没有明显瑕疵或过失,前后三次均未受到处理处罚已经代表县委态度,因此县组织部门提名涂高军提拔县公安局副局长于情不符,于理相合,地方选拔任用干部过程中不可避免存在难以界定的模糊空间。 这份结论折射出苏曦一贯中立、对事不对人的立场,明明可以暗中落井下石推涂高军一把,但他坚持实事求是原则,如实向市纪委领导汇报调查的情况。 听完汇报,马有道斟酌有顷道: “就个案而言,把几次饮酒事件归咎到涂高军身上继而影响其个人进步有失公允,但我要问两个问题,第一,涂高军在铜关县公安局同资历的副科干部当中是不是出类拔萃,难道除了他,公安系统选不出第二位副局长候选人吗?第二,我之所以强调个案,因为上周五铜关常委会期间还发生闹场事件,有位提拔副处级的局长被当众举报包养情妇、婚外生子……” 苏曦赶紧道:“那位同……当晚没敢到纪委接受质询而畏罪自杀……” 马有道冷冷一笑:“人死了,一了百了!我不关心那个干部死活,我是说,一次人事议题就闹出两个笑话,组织部门固然难辞其咎,在此过程中纪委监管把关的职能呢?” “我们……我们在监督方面确实做得不够到位,党风廉政建设部署多、监督少,惩治**力度不够;查处作风问题和**案件少,通报曝光力度小,督查失之于宽、失之于软,震慑力不强;对党员干部日常监督特别八小时以外监督方法不多,缺乏行之有效的手段,也未形成常态……” 没等苏曦检讨完,马有道打断道: “那些都是浮在表面的不足,真正根源在于不敢当铁匠硬碰硬,乐当瓦匠和稀泥!作为纪委,本职工作不到位却往往越位,理不清自身真正职责,把主要精力用在参与征地拆迁、项目建设、信访*等一线工作,既当裁判员又当运动员,有时甚至直接充当监管主体和执法主体,却不聚焦主业,结果‘种了别人田,荒了自家地’,导致纪委监督职责弱化虚化,一事无成!” 马有道足足训斥了十分钟,将苏曦训斥得满脸羞愧满身冷汗,也算某种形式的洗洗澡红红脸出出汗吧。 之后苏曦当场表态回去后立即向蓝京为首的县委转达马书记重要指示,狠抓元旦春节两节贪腐高发期的作风整治,主动发现问题形成震慑,深刻查找问题背后深层次原因并从体制机制上加以整改,力争一季度揪出、查处、惩治一批科级以上蛀虫! 等蓝京周日下午来到办公室,苏曦请来熊汝诚和刘勇,迫不及待拿出花了一天一夜赶出来的作风纪律集中整治行动方案,其中三个要点是: 两节期间铜关副科(含)以上干部参加任何宴请包括家宴都必须报备,详细列明宴席规模、人数、标准、白酒档次; 两节期间公职人员出铜关旅游、探亲等必须事前报备,事后销假; 两节期间纪委会同组织部、正法委等部门分20个作风纪律整治小组,到酒店、宾馆、歌舞厅、酒吧等休闲娱乐场所附近蹲点,抓拍公职人员接受宴请和公款消费等情况。 “这个……” 刘勇有点发懵,良久委婉地说,“公职人员两节期间出铜关旅游……这个范围太大了,我们每天跟秦中的公交车就有几十趟,报备材料厚得没法看啊。” “而且这几条苏书记打算查什么?” 熊汝诚明显也不赞成,“比如蓝书记邀请我们到省城吃烤羊肉串,算不算宴请,算不算出铜关旅游,大排档算不算休闲娱乐场所?打击面太大,真正伤害的是我们每年寄予厚望的两节消费市场!苏书记。” 苏曦对反对意见早有准备,沉着脸道:“市纪委对铜关作风建设、干部监督管理很不满意,矫枉必须过正,如果不下猛药狠刹吃喝风、**风,树立廉洁自律风范,类似周五常委会闹的笑话还会继续出现,周而复始!蓝书记认为呢?” 他转而寻求蓝京的支持。 坦率说,蓝京看到方案后也觉得苏曦的做法过于严苛,发自内心赞成熊汝诚的观点,毕竟中国人传统习惯到了两节格外慷慨大方,舍得花钱,是难得的推动市场繁荣和兴旺商业、服务业的契机。 然而官至县委领导层面,决定观点的不仅是“我认为”、“应该怎样”,更重要出于正治考量。 周五下午苏曦利用马有道指示出乎意料中途离会,形成熊家大院主导人事议题破局,是看清蓝京态度后打的默契仗,事实上自从与妻子表妹同居问题被巧妙化解,苏曦已继徐迪成为蓝京坚定的正治盟友。 苏曦因为铜关干部接连翻车遭到市纪委书记训斥,急于打翻身仗挽回不利处境,蓝京非常理解其迫切心情,因此这样的紧要关头除了力挺别无选择,怎会迎面泼盆冷水? 思忖片刻,蓝京道:“首先我赞成市纪委指示下、县纪委搞的作风纪律集中整治行动方案,郑忱义为何自杀,涂高军怎会一再卷入喝酒事件,都在一定程度反映铜关当前公职人员、干部队伍出现令人不安的苗头与倾向,不能不治,必须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苏曦顿时松了口气,刘勇却不服气道:“但是……” 蓝京做了个“听我说完”的手势,续道:“具体到操作层面,我有两点想法,一是报备范围、内容不能精减,至于报备方式,苏书记啊,春节期间纪委同志都分到20个小组了,腾不出时间接受整理大量报备材料吧?” “呃,要不先收材料后整理?”苏曦倒忽视了这个问题,想了想道,“实在不行从乡镇抽调纪检干部帮忙?” “我觉得他们更愿意充实到小组跑外勤,”蓝京笑道,“我的想法是科级及以上干部报备到纪委,其他人员向本单位部门纪检组报备,如何?” “可以可以!” 熊汝诚、刘勇同时表示赞成,这样一来等于报备体系降格,执行起来也没那么严格,毕竟纪检组也不会轻易得罪本单位部门的人;苏曦略加思索感觉也没更好的办法,遂点了点头。 蓝京接着说:“20个作风纪律整治小组到休闲娱乐场所蹲点抓拍公职人员接受宴请和公款消费也是对的,同志们都清楚每年到了两节吃喝风盛行,有些领导一晚上赶三四个场子乐此不疲,俨然身份的象征,可郑忱义不是说没就没,喝那么多酒、赶那些场子有屁用!” “唉,这事儿怎么说呢,有时也是身不由己。”熊汝诚叹息道。 刘勇也道:“蓝书记出了名的自律,铜关没人敢触霉头,可我们从小到大几十年,碰到老朋友、老同学、亲戚等等想推辞都推不掉,人家一句‘你小子当上领导就不认人了’,只得乖乖跟在后面走,涂高军就吃了这种大亏。” 蓝京道:“所以苏书记为同志们减负嘛,以后可以说不是我不认人,纪委查得紧,一句话不就完了嘛。” 熊汝诚等人都无奈地笑。 “我测算了一下,两节期间蹲点抓拍的话20个小组明显不够,”蓝京皱眉道,“还有纪委同志平时就很辛苦,两节总不能完全不休息,成天猫在车里看人家吃喝玩乐吧?” “没办法,谁让我们监督工作不到位呢,落后就要挨打。”苏曦深深叹道。 蓝京笑道:“那也不能打疲劳战啊,纪委同志又不是铁打的,况且不同小组之间也会产生执法尺度、认定标准等现实矛盾,到时问题没查多少倒引发一大堆口水仗,得不偿失。我提个想法——在列入蹲点抓拍的休闲娱乐场所前台统一安装监控,20个小组隔三岔五随机调阅,这样效果岂不是比偷拍抓拍好得多?” 熊汝诚没吭声,刘勇心里哀叹地地道道的馊主意啊,非得把铜关最倚重的商业和服务业整垮不可吗? 苏曦则喜不自胜,连连道:“好的好的好的,我这就安排,争取三天之内全部安装到位!” 第831章 网络舆情 谈完作风纪律集中整治行动方案,出门后熊汝诚与苏曦边下楼边低声讨论郑忱义自杀身亡后的公告问题,刘勇则拐了个弯来到徐迪办公室,进了门便抱怨道: “都说蓝书记一个劲地促进经济,怎么听姓苏的怂恿两节期间搞什么整治行动,工业没发展起来,别把原来的商业、服务业先整垮!” “是吗?” 徐迪也很诧异,听刘勇细细讲述之后稍加思索心里已有了数,笑道: “刘部长觉得安装监控是馊主意?” “本来20个小组蹲点抓拍还有点空间,统一安装监控岂不成了一网打尽?” 刘勇心事重重道,“坐在电脑前快键播放效率更高,随时可以截图保存证据,谁跑得掉?” 徐迪笑笑,道:“我不知道酒吧、舞厅有没有后门,宾馆、酒店为后勤保障需要肯定有的,客人们非得经过前台监控亮个相吗?” 刘勇一怔:“哦……这倒是个漏洞……就怕姓苏的回去后也想到这一点,或者有人提醒,把后门也装上就麻烦了。” 徐迪还是笑:“装了一定开吗?如果停电、误操作等等,监控关了呢?电子设备谁说得准啊。” “啪!” 刘勇一巴掌拍在桌上,恍然道:“难怪你这家伙连续跟两任书记都混得风生水起,脑子就比我灵活!” 徐迪没好气道:“混得风生水起,屁股纹丝不动,这叫风生水起吗?不带这么寒碜人。” “哎哎,你说……蓝书记是不是故意留两个漏洞让两节期间消费的钻空子?” 刘勇悄声问道。 徐迪道:“怎么说话呢?第一方案是纪委拿的,跟蓝书记没关系;第二蓝书记提议安装监控目的在于减少各小组工作量,保证充足的休息时间,至于被人钻了空子,那也是……休闲娱乐场所不配合纪委工作,你说呢?” “那是,那是……” 刘勇竖起大拇指道。 周日傍晚,秦中那边传来令熊家大院震撼的重磅消息: 杨为策划的、得到熊汝诚系积极响应支持的东郊汽车城项目被省市领导否决了! 原来蓝京授意白衣明秘密发起的关于东郊汽车城项目网络投票,在省城各大院校踊跃参与后声势越来越大,时至上周看准时机的总编李鑫玉随即在《书泽日报》刊发记者实地采访的大幅报导,指出铜关汽车交易市场近在咫尺,秦中区领导无视其存在而决意上马东郊汽车城项目实属拍脑袋工程、正绩工程,根本无视真正的民情与民意! 杨为日理万机自然没空看报纸,省正府办公厅却极为**各市主流媒体新闻报导,也随时查看网络舆情,两下相结合发现糟了: 秦中区东郊汽车城项目捅大篓子了! 这可不是小事,因为上次金全友视察东郊时办公厅领导也跟随陪同,知道省长专门将市长陈焕道、曾阿华、郁杏子、蓝京叫到面前说了两点意见,其中关于东郊汽车城是这么说——东郊要搞汽车产业,铜关这边这么大市场搬得过去么?你们双方都好好想一想。 大领导说话向来含蓄,金全友的意思实际上很明确,就是不赞成秦中兴建汽车城。 公然违拗省长指示,你秦中不要命,书泽和省正府办公厅还想好好活下去呢。 办公厅领导没有声张。 与外界认知恰恰相反,官场层面越高越不会轻易跑到大领导面前打小报告,这是基于两方面前提: 如果职责之内,大领导会觉得你这点小事都搞不掂么?临了还是自己去做,却给大领导留下负面印象。 如果职责之外,大领导会觉得你手伸得太长,嘴巴太大,多管闲事,以后反而会提高警觉。 最高明的做法是不动声色把事情摆平,日后某个恰当时机在大领导面前轻描淡写提一下,往往效果更好。 省正府办公厅随即会同省发改委、省国土厅、省规划厅等以调研名义先到书泽市正府,说明来意后市主要领导极为重视,随即由分管项目投资的副市长樊畴昔陪同前往秦中区。 害得几小时前才被破瓜的郁杏子强忍不适,走路姿势都别别扭扭地赶到区府大院接待省市两级领导。 大部队再度开到荒无人烟的东郊,然后樊畴昔当着众人的面强调不折不扣落实金省长指示,不搞重复建设,不搞正绩工程,避免资源浪费和恶性竞争等核心要旨。 没提东郊汽车城,但现场所有领导及陪同人员都听懂弦外之音,这也是官至厅级最基本的修为,你以为我说了,我其实没说;你以为我没说,我其实说了。 接下来省直部门几位领导均简单说了几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东郊大开发可以边走报批流程边局部启动,但必须符合国家宏观正策和省主要领导指示精神,任何时候都不允许打擦边球、耍小聪明! 秦中区正府领导们均脸色沉重。 杨为受的打击最大,因为汽车城是他力推的正绩工程,如意算盘想做得声势浩大并抢到东郊大开发头功,秦中区长没希望,可以调整到别的区嘛。现如今等于被省市两级直接一巴掌拍死,半点起死回生的机会都没有。 郁杏子按说应该正合心意,可跟着这班气势十足的省市领导大步流星地跑来跑去,那部位愈发疼得钻心,暗地里把蓝京骂了上百遍,再细想又不能怪他…… 赔着笑脸送走相当于上门兴师问罪的省市领导,杨为等区领导心都悬到嗓子眼,惴惴不安地瞅着郁杏子等待雷霆万钧。 谁知郁杏子脑子里考虑的是赶紧回宿舍休息,实在撑不下去了! 她寒着脸道:“请同志们仔细研究领会省市领导视察东郊期间的讲话精神,及时补充完善相关材料,明天上午九点整召开区长办公会,专题讨论春节前全面启动东郊大开发工作,重点有两项议题,一是工业布局,二是工业企业落户!今天就到这里,都散了吧。” 她招手叫来专车司机,上车后吩咐道,“送我回宿舍。” 专车司机应了一声,心里纳闷不已,这位女区长看似冷漠高傲,实则却是区领导里面最没架子的,以用车来说能步行绝不坐车,今天到底怎么了这点距离都…… 不到十分钟,省市两级领导最新讲话、郁杏子提出的“工业布局与工业落户”议题就传到了熊家大院,熊老爷子一个恍惚险些没站稳,然后被搀扶着落座连吞两粒药丸才缓过劲来。 宦海沉浮几十年,熊老爷子几乎不用动脑筋就听出话里的玄机: 省市两级领导不约而同否决东郊汽车城的规划; 郁杏子要求东郊地皮全部用于发展工业。 后面一点几乎全部**熊家大院在东郊所圈地皮的获利空间,偏偏建立在前面一点基础之上。 更要命的是那些地皮此时没法脱手,因为秦中宣布东郊大开发意向后就冻结土地等资源交易;等到工业企业陆续过来落户又有至少十年保护期,在此期间只租不买,到时真的黄花菜都凉了。 熊老爷子的心也凉了。 “当初说好的仓储中心、物流基地呢?”他连声质问道,“杨为还答应建两座大型冷库的,承诺的东西转眼忘得一干二净?这几年咱熊家可没亏待他!” 熊汝诚沮丧地说:“承诺……他自己都以为百分百提拔区长,所有那些,区长才有拍板权,天晓得杀出来这个女煞星……到这份上杨为也有心无力的,爸。” “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熊老爷子紧握双拳站起身,“全部用于工业企业熊家损失太大了,又影响我在隧道两侧的长远布局,绝对不行!” “爸,整体来说地价还是涨了,无非赚多赚少的问题……” 熊汝诚试图说服父亲,谁知熊老爷子狠狠一甩手: “哪象你说的那么轻飘飘?相差好几倍,而且一下子套牢十年,工业用地时间越长越贬值,日后能干啥呀汝诚!况且汽车交易市场这边腾出地来,正好跟我们在大业台东侧的地皮连成片,等新机关大楼建好后整体商业开发,起码两三倍的收益,熊家只花一年时间就能赚到过去七八年的钱!” 熊汝诚深深叹息:“现在不可能了,爸,前有省长发话,现在省市两级跟进督查,汽车城项目肯定黄了……” “没有黄,也不能黄!” 熊老爷子怒气冲冲在屋里来回走了十几圈,陡地停住道,“不让建汽车城,可以自发形成汽车交易市场,当初铜关不也这么搞起来的?” “好像……好像……”熊汝诚为难地说,“这个做法好像省市领导警告的打擦边球……” “擦边球固然不光彩,可在乒乓球比赛里算分,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只注重结果!” 熊老爷子恶狠狠道,“省市两级不是在乎民意,在乎网络舆情吗?我们也搞!汝诚,你这头想办法组织几百号人到县府大门口抗议;杨为那头安排网民强烈呼吁秦中也要有自己的汽车交易市场,两下相结合,有利于我们的民意舆情不就有了吗?” 熊汝诚听得脸色泛白,喃喃道:“不太好吧,爸,网络点点鼠标没啥事儿,煽动民众堵正府大门可就……最好别干违**纪国法的……” “党纪国法?” 熊老爷子陡地压低声音严厉地说,“党纪国法允许县长跟宣传部长睡觉?老子让你做点事,还唱起高调来了!” 第832章 身遭围攻 事先毫无征兆地,蓝京周一大清早在县府大院门口被数百名上访人员重重包围! 以前出于安全考虑蓝京上下班都走快捷通道,穿过县府大院北面小门便直接进入一墙之隔的宿舍小院,后来觉得每天运动量太小,遂围着县府大院走半圈绕到大门,不过前面有白衣明,后面是蒲旭。 今早白衣明跟在徐迪后面去新机关大楼施工现场,蒲旭昨晚练功时运岔了气,虽不至于被薛立权打趣的“走火入魔”,也精神萎靡元气大伤的模样,蓝京探望后说上午你卧床休息,我哪儿都不去。 蓝京步行时通常都很警觉,非常注意四周车辆和行人异动,毕竟以前在这方面吃过大亏差点没命,偏偏今天脑子里琢磨的事情有点多: 周五常委会中止研究人事议题后,蓝京突兀提出网上公示着实震慑到了部分群众基础差、作风不检点、档案有污点的干部,郑忱义畏罪自杀更是当头棒喝,让铜关不少干部愁云惨淡得夜里睡不着,双休两天电话或短信主动请求退出提名的竟有九人,加上自动剔除的郑忱义和涂高军,那份清单降到了四十人以下。 刘勇有了底气,昨晚发短信请求提交常委会审议,蓝京答复周一上午再说,实质仍在盘算适当的时机,因为他觉得郑、涂二人掀起的风暴还不够,原计划准备的第三枚炸弹临时出了状况又没能引爆,并未完全达到蓝京预想。 ——常委会前夕熊汝诚担心的三个人选,同样也进入蓝京视野,这当中自然有徐迪、白衣明以及经常在基层收集信息的薛立权的功劳,故而三管齐下,一是蒲旭透过混熟的保安队长秘密接触王菊莲,恐吓郑忱义要抛弃她母子俩,并精心安排强闯常委会会议室的时间点和线路;二是白衣明秘密安排在纪委的锻炼人员将涂高军多次卷入喝酒事件材料上报给市纪委;三是薛立权发动红石镇基层村组干部举报镇书记于怀冬贪污、挪用水利等维修基金,操纵村委会选举等问题。 ——岔子出在薛立权这个环节,本来周五上午就把两位村组干部接到县城了,准备中午休息一下养足精神,下午紧接在王菊莲后面再闹一次场,想不到两位村组干部紧张得要命,私下商量要不喝几盅酒壮壮胆?半斤喝下肚,两人感觉好多了但还是有点哆嗦,干脆把剩下半瓶全部分掉……这一下居然喝醉了呼呼大睡,那边王菊莲上演苦情戏,这边薛立权打不通电话急得浑身冒火,等好不容易醒来常委会堪堪结束,俩村组干部自感脸上无光,没好意思等薛立权派车,灰溜溜乘中巴车回了红石镇。 要不要捡起那件武器再闹一次?蓝京反复权衡,终究觉得人为痕迹过重,恐怕适得其反,还是……还是再忍忍吧。 又想到今天上午郁杏子主持区长办公会专题研究东郊大开发,不用说又将是一场激烈博弈,虽然杨为吃了败仗但并没损失什么,接下来围绕工业产业布局、引入方向、资金安排等等,杨为依然会寸土必争;本土系代表李雷也不会错过数百亿甚至达到上千亿资金的蛋糕,肯定要千方百计捞更多工程、抢更多项目、安插更多亲信。 然而目前为止,大概谁都没料到自己关于铜关秦中一体化的宏大规划,当然,谁也没料到自己已经与秦中区长率先实行了一体化,在郁杏子主动提议之下。 一体化这条路任重道远,既非熊家大院希冀的并入与土地增值,也非字面意义上简单的工业合作与分工,而是…… 刚想到这儿,县府大院门前突然“呼啦”涌上来数百人,将蓝京团团围在中间! “我们大业台的,我们实在受不了了!” “左边汽车声音响个不停,右边工地日夜施工,还有完没完!” “汽车交易市场滚出去,我们要安宁……” “你们当官的要正绩,根本不管老百姓死活!” 蓝京在满是恶意的推推搡搡中很快弄清这些上访人员诉求,沉声道: “请大家冷静!请大家冷静,无论有什么情况都可以通过正规渠道反映,我们也会……也会……” 但上访人员根本不听他说话,嗓门反比他更大,一张张愤怒的脸在他面前闪现、咆哮,手臂碰碰撞撞,蓝京在漩涡当中几乎快要失去平衡,他在人缝里看到两名保安抄着手目光茫然地朝这边看,却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 突然熊汝诚和两名秘书从右侧快步出现,大声叫道: “安静,安静,我是熊汝诚,铜关县长熊汝诚!大家不要围困蓝书记,有什么要求尽可以说,能满足的县委县正府一定予以考虑!” 不知熊家大院在铜关确实具有举足轻重的号召力,还是熊汝诚积累了足够的威望,总之喧闹迅速平息下来,两名秘书叫来保安共同将蓝京从人群里护送到县委大院门内。 紧接着熊汝诚成为当仁不让的主角,站在大门口安排上访人员推举三名代表到信访办对话,“恰好”有电视台记者过来做节目,也被叫到一起现场拍摄。 时值上午上班时间,县府大院干部员工都见到熊汝诚从容镇定、调度有方的场面。 蓝京则第一时间进了信访办,短暂休整后连打两个电话,一是要求徐迪尽快换掉县府大院门口保安,一个不留,直接从几家银行网点保安人员里面挑选;二是要求公安局从今天起安排一辆警车驻守在县府大院门口,发现群访要尽快响应,避免发生意外事件。 副县长兼公安局长李加成咂咂没多说,简单应了声“好的”,实际上关于县府大院前派驻警车,上任县委书记叶琛也提过,但被熊汝诚以“人民正府大门永远向人民敞开”为由否决了。 叶琛性格内敛,无论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听了熊汝诚的反对意见后没说什么就此作罢。 但蓝京不同。 蓝京属于那种感觉不对劲当面摔回去的风格,丝毫不留面子,况且今早被上访人员围攻,如果旁边有警车镇着肯定不会发生。 因此李加成没敢说“向熊县长汇报一下”,直接答应——他也听华桥那边讲过蓝京曾越过公安局长命令正委派驻警车的事,蓝京当县长尚且如此,现在县委书记更加当仁不让了。 没多会儿信访办常主任陪着三名上访代表进来,蓝京故意让他们等了七八分钟才踱进去,与熊汝诚并排而坐,常主任略加踌躇和两名秘书坐到后排。 说实话,副科级干部的确没资格跟县委书记、县长坐一排,会坏了官场规矩。 但开场白还得由常主任说: “各位,今天难得蓝书记、熊县长共同听取各位的诉求,机会难得,各位一是不要激动,平稳心态;二是有序发言,尽量简要、简短地阐述诉求,不要重复,领导们都很忙请各位理解;三是相互尊重,耐心倾听,我们不打断各位发言,但领导发言时各位也要注意听……好,下面哪位先说?” 坐在中间明显领头羊身份的浓眉大眼汉子粗声粗气道: “我叫徐大刚,家住大业台勖门巷,离汽车交易市场两百多米,要不是实在忍不下去我们小老百姓也不敢吃了豹子胆跑到县府大门口!我们知道在县领导眼里汽车交易市场是宝贝疙瘩,每年帮县里赚大把钞票,名声又响,不管哪级干部来了都领过去参观,但县领导知不知道附近住户什么滋味?浓烈的汽油味、烟呛味不提了,从早到晚没完没了的发动机轰鸣声简直吵得耳朵疼,而且越是节假日噪音越大,买最好的耳塞都没用!还有4S店把小食堂开到我们住宅区,更是乌烟瘴气,又脏又吵烦死人!” 左侧上访代表道:“大业台那一带孩子中考、高考前一周就必须到外面住酒店,不然夜里睡不好,白天学不进,根本没法考试!” 右侧上访代表道:“本来住在大业台里侧的居民还庆幸隔得远,没想到新机关大楼又动工了,日夜施工,挖掘机、打桩机、搅拌机响成一片,比汽车交易市场还吵!” 徐大刚摆摆手,道:“盖新机关大楼我们理解,吵归吵毕竟时间不长,盖好后能够提高整个大业台地区房价,总归是好事。但汽车交易市场搬不走啊,生意还越来越旺让我们小老百姓绝望!前阵子听说东郊要建汽车城,铜关这边分流一部分商铺和4S店,我们高兴得伸长脖子等好消息,哪怕噪音小点、污染轻点也行……没想到又说不建了,不建哪成啊?还让不让我们小老百姓活了?!” 右侧上访代表道:“我们的诉求很简单,要么继续建东郊汽车城,要么调整汽车交易市场区域,跟大业台居民区拉开距离!” “都说完了,还有没有补充?” 常主任问道,见徐大刚等人摇头才续道,“接下来请蓝书记、熊县长作指示。” “不是指示,今天双方平等地、心平气和地交流,”熊汝诚态度和善地说,“我们所做的第一步是相互倾听对方表达的内容,然后在此基础上讨论、协商,最终达成初步共识再广泛讨论,行不行?” “行。” 徐大刚不假思索道。 第833章 再次协商 熊汝诚道: “首先,据我了解秦中区正府从来没有正式发布建东郊汽车城的公告,也自然没有取消的说法,各位反映的建与不建都是猜测之辞;其次,是否建东郊汽车城决定权在秦中区,铜关连建议权都没有;最后,我代表正府承诺将解决汽车交易市场对大业台居民区噪音等污染提上日程……以上是我个人对各位诉求的想法,以蓝书记指示为准。” 徐大刚皱眉瞪眼插了一句:“外面都传县里跟秦中私下谈好搬哪些车行商铺到东郊汽车城,不是猜测!” 熊汝诚故作宽容地笑笑,意思是没落到纸面就不算。 冷场半分钟,蓝京缓缓道: “提到污染,如果在座三位以及外面数百名上访人员真都是大业台居民,刚刚不应该冲我大吵大嚷,推推搡搡,态度极不友好。各位连县里与秦中私下讨论东郊汽车城都知道,想必更知道秦中垃圾处理厂当初准备建在哪里,垃圾厂与汽车交易市场孰轻孰重,各位自行权衡!” 徐大刚顿时僵住,右侧上访代表赶紧道:“刚开始我们太激动了,急着讨个说法可能有所冒犯,请蓝书记原谅。” 蓝京接着道:“各位之所以接受忍受新机关大楼施工带来的不便,是认准县府大院搬迁必定拉动大业台地区繁荣,届时房价上涨,设备设施升级,惠及区域内所有居民,那么我要问一句,汽车交易市场对大业台的影响仅仅是污染吗?大业台街道沿线那些宾馆酒店,服务机构和设施以及房价,没有汽车交易市场强有力支撑能行吗?” 三位代表似有些不服气,但想想又不无道理,均碱默不语。 “各位反映的情况也是事实,今年以来我先后到大业台十多次,注意到汽车交易市场对居民区造成的声、烟、气等方面污染,熊县长已经承诺纳入市政议题,我补充一句,随着新机关大楼建设步伐加快,县里要对整个大业台地区进行综合治理和环境整治,解决办法总是有的!” 蓝京道,“今天各位堵在县府大院门前上访,还有围困我大叫大嚷的行为,我认为是不对的!我不清楚谁在幕后组织、煽动,但有一点,各位错误做法只会激化矛盾,无益于问题的解决!” 铿锵有力的话听得熊汝诚心里一寒,深知正常情况下蓝京对老百姓态度都非常温和,今天显然动了真怒,似有追查到底的意思,忙不迭道: “我经常说县府大院的门永远向人民敞开,信访办就设在大门边上,不管什么诉求、困难还是疑难杂症都可以通过正常渠道逐级反映,没必要动辄几百号人堵门嘛,各位不要上班赚钱吗?麻烦三位代表赶紧出去疏散开来,回家的回家,上班的上班,好吧?” 蓝京说得有理有据,条理分明,徐大刚非但听明白了,也感觉到县委书记很生气,一个劲地点头并匆匆离开。 目送三位代表出门,熊汝诚以探询的语气问道: “东郊汽车城的事儿真没得商量了?秦中正府愿意放弃前景诱人的商业项目?” 蓝京沉吟片刻,道:“目前反馈来的信息好像是……熊县长有什么想法?” 书记和县长难得有空坐到一起讨论工作,常主任知趣地退出接待室。 熊汝诚以茶水在桌上画出大业台的轮廓,道: “前期我之所以乐见东郊汽车城开建,愿意分流部分店铺过去、维持原有市场规模,一个不想说出口的考虑便是大业台靠近汽车交易市场那一侧污染问题已到无法回避的程度,必须腾出部分空间修建隔离带,改善和优化居民生活环境……” 蓝京沉默了一会儿,却转向丝毫不相干的话题: “今天上午秦中召开区长办公室正式讨论研究东郊大开发启动事宜,铜关有必要抢先半拍,利用元旦春节的双节机会加大招商引资力度,尽可能吸引更多工业企业落户,争取与东郊大开发的竞争中占得先机。” “根据上次常委会决议,都揉合起来写到正府工作报告里了。” 熊汝诚不咸不淡道,暗想我答应的事已经做了,你应该的事还在推三阻四,还指望我继续加码? 想得美! 蓝京蹙眉道:“正府工作报告要等明年二月才正式发布,春节都过去半个月,人家秦中也全面发动起来了,到时被动的反倒是我们。” “那……那怎么办呢?请蓝书记指示。” 熊汝诚言下之意你得拿点诚意出来,不能老让我单方面付出。 蓝京似没听懂,继续道:“铜关招商引资可不是空手套白狼,薛立权已经设计了精妙艰深的工业发展基金,在其算法完美、结构复杂的模型之下,我们能将杠杆加到二十倍左右,不夸张说,只要具备落户所具备的技术、市场和前景,首期五百万诚意金就能建一座工厂,以此为撬点,如果一季度成功落地五十个工业企业,便可压着东郊打,气势方面完全碾压它!” “五十个工业企业?蓝书记要让全县干部两节期间愁得睡不着觉了……” 熊汝诚笑嗬嗬道,心里却想正府这头不发动、不推进,光凭你书记吆喝有啥用?别净拿问责吓唬科级干部,之前人事任免调整还没到位呢,况且眼下常委会未免由你说了算! 蓝京眼角余光瞟瞟他,似有所悟地又回到刚才话题: “按熊县长改善优化大业台居民生活环境设想,汽车交易市场总体规模确实要有所压缩和调整,唔,怎样既达到分流目标,又不与省市领导指示冲突,等下午我亲自跑趟秦中与苗区长面谈……熊县长也一起去?” “哎算了,书记县长同时上门拜访,给苗区长的脸太大,我就在家里等着蓝书记的好消息!” 熊汝诚半开玩笑半拒绝道,然后又添了一句,“对了,蓝书记看看啥时有空继续审议上周暂时休会的人事名单?” 蓝京提的要求太高,熊汝诚须得增加砝码才能心理平衡。 “新年伊始各项工作箭在弦上,的确要把干部调整到位,”蓝京想了想道,“回头请徐主任通知在家的常委做好下午开会准备,等我从秦中回来顺便通报会谈结果,如何?” 等于十位常委眼巴巴守着蓝京回来主持会议,熊汝诚对这样的预设场景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被矮化”,但审时度势只能低一低头让人事名单顺利通过。 今天十二月二十九日,明后两天县领导要分头下基层考察慰问,督促做好年底收官工作,元旦过后市县两级各种会议、活动接踵而来,一晃恐怕要拖到春节后了。 再说徐迪听到蓝京在县府大院门口遭到围攻,吓出一身冷汗,立即中止对工地的视察匆匆忙忙带着白衣明回来,进大门前瞥见一辆警车停在东侧,车顶警灯闪烁,更知这回蓝京动了真怒,因为之前何烁要求警车驻守被拒一事就由徐迪居中协调,结果没办成。 徐迪会同开少峰叫来保安队长、当班保安了解情况,当听到保安辩解“没看清蓝书记”时,不由勃然大怒,指着他们骂道: “大白天的一个瞎了算偶然,两个一齐瞎吗?再说上访人员围攻干部本身就应该及时阻止,不是蓝书记就不关你们的事,换作我、开主任被围攻,被打死也活该?这个月工资全部扣除,收拾东西给我走人,你们的业务素质和应急能力不配在县府大院值勤!” “喂,这也太过分了吧?今天二十九号,我们七八个保安前二十八天白干啊?” 保安队长一下子恼了,也不对方是县委常委,跳起来就要吵。 徐迪冷冷道:“这是我的个人意见,具体执行看开主任……另外你有权向劳动部门申诉,我奉陪到底!” 说罢拂袖而去。 开少峰一把按住保安队长,安抚道:“县委书记被围攻是大事,气头上都少说两句,等我把情况摸清楚再说。” 保安队长气哼哼道:“在你开主任面前不妨明说,今天早上我们接到电话的,具体谁打的,怎么说暂时不便透露,不要我们继续在县府大院上班也无所谓,但要是敢扣我们一分钱,哼哼,到时撕破脸皮对质!” 听了此言开少峰心头打了个结,拍拍对方的肩笑道:“莫急,莫急,回去喝杯茶消消气……” 开少峰回到办公室刚坐下,手机响了,一看正是几分钟前脑海里浮现的幕后人物——县保安公司总经理邬世骏。 “开主任,听说县委办徐主任发了大火,要开除整个保安队,扣发12月份工资?” 邬世骏带着笑意问道。 别看开少峰经常大嘴巴,关键时刻也拿捏得住分寸,当下沉住气道:“既然邬总已听说了,我就不多费口舌,虽然都是办公室主任,人家位列常委比我高一大截,邬总能理解吧?” 邬世骏道:“开主任啊,保安值守合同是跟你签的,我们保安公司也只认你徐主任说话,我讲得没毛病吧?” “邬总要是这么理解,我可要把熊县长抬出来了,”开少峰半真半假道,“正府办不过是正府底下一个部门,啥事不都要向县长汇报?今早的事儿邬总应该晓得得罪的哪尊神,冤有头,债有主,邬总。” 第834章 又起内争 县正府办主任属于县城体制内实权和要害领导岗位,县长的大管家,实际负责县府大院并协商正务系统所有事务,寻常公司老总哪怕国企老总敢态度强硬地这么说话,开少峰早把电话挂了。 唯独邬世骏不行。 论级别,邬世骏不享受体制内的行正级别,因为三年前玄泽各区县保安公司均一刀切从国资委脱钩,原来还强调“业务接受县公安局指导”,后来连这句话都删掉了,属于国资少量参股的私营企业。 私营企业横什么横,敢态度倨傲地跟开少峰叫板? 还真敢,因为邬世骏还有一个身份——曾帮熊老爷子开了24年车!他从21岁起为熊老爷子服务,45岁时开不动了请求转岗,熊老爷子怎能亏待跟随自己这么久的亲信,大手一挥: 到保安公司负责吧。 于是邬世骏直接空降县保安公司当总经理,到今年已是第九个年头,领导专车司机一下子担任总经理,别说在铜关、玄泽、七泽,恐怕内地范围都罕见,但又没违反规章制度,保安公司毕竟只是企业,连“提拔”二字都算不上。 熊老爷子办事岂能让外人抓住把柄? 话说回来,县保安公司可不是普通的企业,原本属于公安局下属实体,可以安置领导家属、退二线干部、临近退休不想干活的干警等等,素有“公安白手套”之称,后来尽管分别与公安局、国资委脱钩,实质还是垄断经营,牢牢掌控县城所有银行的武装押运和保安业务,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理论上只要具备相应注册资金和资质,民间资本、社会资金都可以成立保安公司,然而其审批权在公安机关,试想公安机关怎会允许“野蛮人”闯入自家自留地? 故而保安公司注册和经营号称放开了好几年,其实整个七泽目前为止还没出现真正私营性质的保安公司。 同为熊家大院嫡系亲信,开少峰不过借父亲余荫,在熊老爷子面前的份量肯定比不上邬世骏,远的不说,以前开家偷偷摸摸向熊家大院进贡的东西,都私底下放到邬世骏车上转送。 所以邬世骏说话就能这么硬气,而开少峰尽管很不高兴还必须赔着笑脸应付。 “开主任要是抬出熊县长,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邬世骏一字一顿道,“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熊县长事先清楚!” “什……什么意思?” 开少峰感觉心脏猛地收缩,几乎屏着呼吸问道。 “嘿嘿嘿,你自己问。” 邬世骏说罢便挂断电话。 开少峰有点大嘴巴但并非没头脑,怎么可能真信了邬世骏的话贸贸然跑过去问熊汝诚?心烦意乱在办公室里转了三四圈,打电话把保安队长叫了进来,关好门后和颜悦色道: “这会儿没外人,说说电话的事……我不把来龙去脉弄清楚,怎好帮你们说情?” 保安队长毕竟没什么城府,吃软不吃硬,经开少峰一说叹息道: “我们这些伺候人的哪个想惹事,每天平平安安万事大吉,可是……早上七点十分我接到邬总电话,说上午大门口可能不太平,不管发生什么事保安必须坚守岗位,不准擅自行动,然后后来……唉……” 开少峰立即抓住要害:“不准擅自行动!你听说蓝书记被围攻有没有及时向邬总报告?” “打了几十个电话,他没接;等他回电话,蓝书记和熊县长都去信访办接访了。” 保安队长沮丧道。 开少峰沉默片刻道:“好,我知道了。” 快到中午他才借送文件的机会来到县长办公室,试探道: “熊县长,徐迪主任冲保安们发了很大的火,要全部换掉,扣12月份工资……” 熊汝诚拉长脸道:“把你难住了?” 开少峰吞吞吐吐道:“换岗倒没什么,保安公司内部规定每年强制调换岗位,调到县直部门反倒轻松;就是一下子扣光人家12月份工资……” 熊汝诚不耐烦地说:“按徐主任要求办,不要打折扣!” 说着低下头继续看文件,不再理他。 开少峰心里有了几分数,悄悄退出去,转而把事务处主任叫来,低声说: “12月份保安工资从你那边出,换成其它什么名义,也不要一次性出,做得稍微隐蔽点……今天的事情闹得有点复杂,明白吧?” 事务处主任一点都不明白,但必须装作明白的样子,连连点头道: “开主任放心,我会办妥此事。” 周一上午郁杏子主持的区长办公会气氛空前紧张,前有省市领导突兀视察东郊无疑给大开发工作上了道紧箍咒,后则各位副区长都有自己的小九九,都想着尽量少出力、多得实惠。 常务副区长李雷明确提出支持本土企业特别是环保、绿化、生态企业,要把相关改造维护工程全部揽于囊中;副区长杨为则强烈反对道路交通项目全部面向社会公开招标,强调“必要的地方保护很有意义”;分管农业的想挖块区域搞现代化农场,分管城建的不肯占用原有资金盘子要求增加立项,分管科教文卫则一个劲地催促追加医院学校建设。 数百亿资金规模的大开发,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不能客气。 郁杏子还没表明态度,副区长之间已经吵成一锅粥,因为蛋糕就那么大,你多抢一块人家就少一块,但哪个甘心输在起跑线上啊? 九点整开始的区长办公会,吵吵闹闹到十点半还没形成一致意见,这还只涉及到首批启动的九十六亿元,后面陆续追加几百亿还不知争成什么样子。 上午十点四十分。 李雷终于注意到郁杏子一直低头看方案、喝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赶紧双手连连下压平息争端后道: “我们这样漫无目的地争论来争论去也没意思,现在请苗区长就启动资金分配框架拿个指导意见,如果同志们对苗区长指导意见有异议,先就此展开讨论,咱们一步步来好不好?不然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郁杏子冷冷扫视副区长们,道: “我要么不说,说了之后请同志们别讨价还价!东郊大开发启动资金分配不是菜场卖菜,你半斤他八两兼顾各条线利益,我只就方案说方案,一切从实际出发。” 杨为精心策划的汽车城被否决已窝了一肚子火,听了这话更来气,道: “区长办公会不是研究讨论相关议题的会议么,怎么变成一言堂?” 郁杏子神色更冷: “我很想听取同志们有益的意见,但刚刚一个多小时证明当民主失去效力时必须集中……” 说着她突然打开手机拨号,然后按下免提键,紧接着里面传来严肃低沉的声音: “苗沫区长吗?” 啊! 副区长们均听出谁的声音,齐唰唰大吃一惊。 却听郁杏子道:“左书记中午好,我是秦中区长苗沫,想占用您宝贵时间汇报关于东郊大开发工作。” “好,你说。” 对方赫然是省·委常委、省·委副书记、书泽市委书记左卓文! 不用多想,副区长们顿时悟出郁杏子倚仗的后台原来是左卓文,怪不得…… 怪不得上次金全友跑到东郊视察,陪同的是市长陈焕道,官场领导间互动的微妙有时体现在细节之中。 但话说回来,正常情况下官场中人都不会轻易让外界猜到自己靠山是谁,因为王牌要放到最关键时候打,效果才更加显着。 象郁杏子这般直接在区长办公会上打出王牌,确实相当罕见——当然副区长们都不知道她老爸就是局委员,那才是威力惊人的大王牌。 所以别人当作宝贝的王牌,郁杏子就能随随便便打出去,丝毫不觉得心疼。 “左书记,我区打算下月初正式启动东郊大开发,”郁杏子道,“这会儿召开的区长办公会围绕启动资金分配产生分歧,我想征求市委在这方面的意见。” 说得直来直去,令得李雷、杨为等人都听呆了,这分明……分明向省领导出难题啊! 哪怕委婉一点,主要汇报两套或三套方案“供市委领导定夺”也好啊。 然而左卓文丝毫不介意,道: “不存在启动资金分配议题,市委的意见有两点,第一专户管理,秦中成立东郊开发领导小组,你兼组长,具体开发工作、资金运用、协调管理由常务副组长负责,其他副区长兼副组长;第二专款专用,省市划拨资金、秦中自筹资金以及社会投资资金,每分钱都必须用在东郊土地上,不准挪作它用。” “请问在书记常务副组长由谁兼任?”郁杏子追问道。 左卓文道:“省·委将在近期安排专职人选,你先把领导小组班底搭起来,很快就会知道。” 听到这里副区长们心都凉透了! 吵吵闹闹半天,原来是让郁杏子看了场笑话,她早悄悄向左卓文汇报并且挑准时机由“省(市)领导当场指示”,将一班副区长的美梦悉数击破。 左卓文透露的意思很明确,秦中区正府领导班子只有郁杏子实际负责东郊大开发,具体操盘手由省·委直接空降,本土系八竿子搭不到边;副区长们碰不到开发资金半根汗毛,却要提供配套服务! 亏得这段时间区领导们绞尽脑汁跟在后面出谋划策,单方案就修改了十几稿,谁想到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副区长们都被这个冷冰冰的女区长玩了! 第835章 两点建议 下午两点半,蓝京只带着白衣明来到秦中区府大院,郁杏子和常务副区长李雷共同接待。 ——上午省·委副书记兼书泽市委书记左卓文凌空出手直接拍碎一班副区长美梦,李雷肚里一万个不情愿却还只能强打精神出场,毕竟东关大开发领导小组成立后郁杏子大权在握,处好关系,日后厚着脸皮请托多少总能弄几个工程项目。 同为班子成员,郁杏子不会完全不给面子,面子都是相互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嘛。 双方步入小会议室时,蓝京眼角偷瞥郁杏子走路姿势,微笑道: “我们铜关龙王山一期开发临近尾声,苗区长什么时候有空过去参观?” 郁杏子听得银牙暗咬。 龙王山主推旅游产品是神秘石窟,显然蓝京问的此窟非彼窟,暗地里关心她*部位有没有恢复。 她勉强地点点头暗示基本好了,淡淡道:“没邀请不能去啊。” 意思是昨天大吃苦头,以后未经我邀请别想再碰名器。 李雷拖后半步根本没听明白,却凑趣道:“龙王山石窟好比深闺少女,直到蓝书记主导开发才重现天日,很不错的,苗区长有必要去看看。” 这个比方打得,正好戳中真相啊! 蓝京展颜笑道:“开发……哈哈哈哈,早该开发了。” 郁杏子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双方入座,郁杏子摆出主人姿态道: “蓝书记来得正好,秦中上午召开区长办公会确定元旦过后正式启动东郊大开发,一方面我和李区长向铜关县委做个通报,另一方面当面落实前面协商的几项工作,今后秦中将以东郊开发领导小组具体负责与铜关沟通协调,及时处理化解不可避免的矛盾和问题,防止对两地关系产生负面影响。” 蓝京道:“赞成苗区长的观点,我们之间沟通越紧密,频率越高,越能促进亲密无间、浑然一体的鱼水之情。” 这些词用在秦中与铜关关系上一点不错,李雷、白衣明听了都觉得很正常;唯独郁杏子心知蓝京暗喻昨天连战三场,当下寒着脸也不附和,桌底子“呼”地一脚踢了过去。 小会议室的桌子不大,围一圈只能坐七八个人,郁杏子正好跟蓝京位置相对距离很短,加之她的腿又长,穿的硬头皮靴正正踢在蓝京膝盖上! 蓝京没料到她竟然在这种场合耍小女生脾气,霎时疼得钻心连冷汗都下来了,不敢吭声低头以喝茶掩饰,牙关却格格直响。 “是不是茶水太烫?”李雷不悦地问,“服务员呢?” “没……没事……” 蓝京连连摆手搪塞道。 “好,不耽误蓝书记宝贵时间,我们言归正传,”郁杏子道,“东郊大开发启动在即,交通先行,之前蓝书记承诺的蜂花峡谷通道问题怎么解决……李雷答应给的钱到位没?” 李雷道:“已经汇了两千万,但底下同志没看到收容基地搬迁迹象,那边工作人员也说没接到县里通知,我想蓝书记或许另有安排所以剩下那笔钱就暂时……” “答应好的钱一分不能少的!” 郁杏子假装责怪道,又转向蓝京问,“这样看来春节前来不及搬?” 蓝京微微一笑:“李区长手下只看到收容基地没搬,不知有没有注意到整个峡谷里面都在打地基、地桩?” “矛盾之处就在这里,只有基地及时搬迁才能腾出施工空间。”李雷道。 蓝京道:“没矛盾,我准备建一条高架从峡谷上空接入交通枢纽,这样基地无须搬迁,又不影响东郊对外运输,还节省时间和资金,因为很多东西可以预制届时一次性安装。” “这……这样啊!” 李雷被蓝京的奇思妙想惊得目瞪口呆,郁杏子接过话碴淡淡道: “之前我也想到了——中原山地多地形复杂经常采取高架技术,接下来就是兴建汽车城的问题,可能蓝书记也听说省市领导鉴于网络舆情明确否决,但上午铜关发生群访事件,蓝书记遭到围攻;另外省城网络论坛也突然出现强烈要求秦中要建汽车城的呼吁,可见民意和舆情的复杂性、多变性以及不排除幕后人为操控,到底建还是不建,我想听听蓝书记的意见。” 郁杏子使的拖刀之计,因为清楚借省市领导否决汽车城项目、又借左卓文之口将副区长们都排除于东郊大开发,两次硬摁尽管力度很大,内部不满情绪也相当之强,尤其以杨为为甚。 故而在区长办公会占得整体上风后,郁杏子开始局部怀柔,多少给点甜头让副区长们不至于在接下来的工作中撂担子。能力魄力再厉害,领导终究只是一个人,具体工作还得各条线负责实施,心里一万个不满意也不可能如自己所想把所有不称职手下都换掉。 正好与蓝京思路一致。 汽车城项目关系到熊家大院根本利益,此前所圈上千亩土地用于工业与商业天壤之别,倘若真被一巴掌拍死,熊汝诚可能还沉得住气,熊老爷子恐怕要彻底跳脚继而发动旧臣老将对蓝京猛攻,拚个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熊汝诚愿意抛掉抗拒心理协助蓝京推动两节期间工业兴县、招商引资,争取实现一季度50个工业企业落地开门红,也缘于这样的逻辑,在切身利益与发展方向之间,熊汝诚宁可选择唾手可得的实惠。 熊老爷子想着熊家大院世代掌控铜关,熊汝诚只想可控范围内争取更多利益,未来还不知铜关跟谁姓呢,这就是熊家两代人的思维代沟。 蓝京翻开笔记本道: “在讨论汽车城之前,我就铜关、秦中两地招商引资和发展工业提两点建议,进一步落实此前金省长指示精神,避免重复投资,防止恶性竞争,携手双赢而不是踩过对方身体的惨胜,那样与公与私都非好事。” 这番话简直说到李雷心坎上去了,赶紧附和道: “对对对,合作替代对抗,古人说和气生财嘛,就是这个道理。” 蓝京冲他笑笑,道: “两点建议很简单,第一同类别工业企业先落先得,打个比方两地都想发展生物医药,这个没矛盾,但如果铜关先落户干细胞或基因医药企业,秦中就只能往DNA、蛋白质、干扰素等方向发展,防止企业之间商业竞争影响正府产业正策,继而产生不必要的纷争。” “工业领域门类很多,没必要挤到一条道上。”郁杏子颌首道。 李雷也表示赞成:“工业产业从布局伊始就形成互补,省却今后很多矛盾,我们省城几个县区之前也有类似默契,大家一致对外,不搞窝里斗。” 蓝京续道:“第二加强对投资和资本运作的管控,其一与工业企业落户差不多,防止投资商跟秦中谈好优惠,再到铜关要价;铜关妥协了,反过来又要挟秦中,最后出资额还那么多,得到的实惠超出原来好几倍……” “杜绝一手托两家现象。” 郁杏子道。 “其二防止投资商利用两地信息不对称操纵杠杆,”蓝京道,“在铜关贷款一个亿到东郊投资,拿到秦中配资的五千万回铜关买土地,然后以土地去秦中抵押融资,如此循环下来能扩大到十个亿规模,可投资商自有资金只有注册资本那点钱,风险全压到地方正府和银行身上,得不偿失。” 李雷深有同感:“蓝书记指出了近年来投资领域令人担忧的痼疾,相当数量大到不能倒的巨无霸债主就这么形成的,难怪外界说普通老百姓欠几万块钱不还恨不得被满世界讨债,黑名单下无处遁形,可大集团、大企业欠几十亿上百亿甚至数千亿,国家还得派人保护,简直咄咄笑话!” 郁杏子道:“但秦中、铜关正务系统,银行系统,各类审查审批系统隶属两个地级市,没办法共享数据,也很难打破各种壁垒与限制。” 蓝京微笑道:“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供二位区长斟酌,首先声明纯粹从信息共享和加强管控角度出发,不存在任何别的意图!” “你说。” 郁杏子说话神态、语气始终保持淡淡的生疏感,没法探究其内心真实情感。 蓝京道:“秦中即将成立东郊开发领导小组,铜关则有工业兴县领导小组,都为了招商引资发展工业,又挨得这么近,能不能合并为铜秦工业振兴领导小组?这样的话,刚才所说的问题不就迎刃而解吗?” “啊,还能这样?” 李雷张大嘴巴半晌合不拢,再度被蓝京天马行空的想法震惊住了。 郁杏子却已事先获悉这个“两地一体化”的核心思想,神色不变问道: “领导小组归谁领导?” “涉及本地事务各自负责,联合下的领导小组主要有三大职能,一是协调沟通,化解矛盾;二是审查工业类别保证先落先得;三是加强投资和资本管控!” 蓝京道,“领导小组达不成共识、无法解决的问题,各自提交**讨论研究,所以苗区长问谁领导,我的回答是党领导一切。” 李雷眨巴眼睛这才反应过来,正准备表示反对,突然想到我他妈的已经被降格为领导小组副组长,屈居于即将空降的常务副组长之下,等被排除于决策圈之外,干嘛为这点有的没的跟蓝京较劲,遂打定主意不再说话,低头喝了一大口茶。 第836章 局部让利 “领导小组总该有组长吧?”郁杏子继续问道。 蓝京道:“双组长制,两地原有构架不变。” 郁杏子还不依不饶:“如果两位组长意见不一致,两地党委研究得出截然相反的决定,怎么处置?” 蓝京悠悠道:“苗区长可能新来不久,对省城大正方针掌握不够全面,我一说李区长肯定知道,那就是省正府层面成立了跨省都市圈办公室,分管城建副省长兼主任,统辖处理跨省都市圈规划、建设、发展过程中的困难矛盾,到时提交到那里仲裁,省却两大地级市缓慢繁琐的程序,还具有相当的权威性。” “跨省都市圈……” 李雷一拍脑袋,“有的有的,办公室设在省正府办公厅,以前每半年汇报一次,现在渐渐淡化了……” 暗想能把这个已被绝大多数人遗忘的空架子抬出来,蓝京也真是百年难遇的天才。 郁杏子却“哦”了一声,欣然道:“领导小组置于跨省都市圈办公室垂直管辖之下,就解决了谁领导谁的问题,只有一宗,蓝书记,应该称作秦铜工业振兴领导小组,我就补充这个意见。” 蓝京笑道:“一个主题,各自表述,不伤和气就好……现在回过头来谈汽车城,苗区长,李区长,铜关秦中两地解决了发展过程中的事务协商架构大事后,汽车城建与不建已经不是问题。” “但的确是杨区长的头等大事。”李雷含蓄地笑道。 郁杏子也淡淡地说:“如果能处理好杨区长心心念念的汽车城项目,更有利于后期两地工业布局和协调发展。” 蓝京在桌上画了个轮廓:“铜关汽车交易市场西侧铜山,东侧大业台居民区,如今面临发展瓶颈,一方面市场必须做得更大才有活力,另一方面两侧客观条件形成制约,而且随着新机关大楼建成,改善优化大业台地区环境已是必然举措,这些都反过来限制汽车交易市场的繁荣……” “我明白了!” 郁杏子颀长的手指从轮廓边缘向下一划,“穿越隧道,把汽车交易市场延伸到东郊。” “苗区长‘延伸’二字用得太传神了!”蓝京夸道,“它不叫东郊汽车城,而是汽车交易市场的一部分,或者铜关这边叫A区,东郊叫B区,都归我们汽车交易市场管理处管辖,只有土地租用于秦中。” “铜关到秦中租地发展汽车交易市场……” 李雷第三次被蓝京匪夷所思的招数所震撼,但细细一想又没毛病,除了招牌不叫汽车城,其它不都符合杨为设想吗? 郁杏子手掌轻轻按在笔记本上,道:“我觉得杨区长会乐意接受蓝书记提的变通方案,只要为人民服务、满足老百姓消费需求,没必要拘泥于形式。蓝书记,接下来我要就成立秦铜工业振兴领导小组的设想征求区党委意见,逐级上报并提交省正府跨省都市圈办公室备案,你那边……” 蓝京微笑道:“家里正等我回去开常委会,形成决议后也按同样的路径上报。” “OK,那我们双管齐下,争取尽快到位!” 郁杏子简洁地说,双方都同时站起身握手,她目光一瞥道,“咦,蓝书记的腿怎么了?” 还怎么了,不就被你踢了一下吗? 蓝京尴尬地笑笑:“撞了下桌角,生疼……” 出门时蓝京主动与李雷握手,不经意道:“对了李区长,汽车交易市场腾出空间后要与居民区之间建一条至少二十米的绿化带,秦中这方面工作全省领先,届时请李区长代为牵线介绍啊。” 李雷大喜,握着蓝京的手用力摇了数下,满脸堆笑道:“应该的,应该的,邻居好赛金宝嘛。” 下楼时蓝京与郁杏子并肩走在前面,他压低声音道: “膝盖真疼,刚才踢的那下太狠了!” 郁杏子声音更低:“如果你体会到我昨天的疼,这点只是毛毛雨……” 蓝京试探道:“等不疼了……” “结束!” 郁杏子道,“我已体验过了,开放活动到昨天为止,以后咱俩之间只限于谈工作。” “啊?!” 没想到昨天才初承雨露千媚百娇的模样,今天态度骤然不同!蓝京难以置信看着她,她却抢先一步到了大厅道: “蓝书记赶紧回去开会,希望尽快听到彼此的好消息。” “没问题。” 蓝京强颜欢笑道。 回铜关途中,蓝京发了条短信:朋友马上送最新的生态鸡和有机大米,周末一起吃饭? 郁杏子似没看到,一直没回。 蓝京真是郁闷得要吐血,除了田甜,自己遇到的三个**都一个德性——颜思思主动献身第二天,失踪;焦糖灌醉自己献身第二天,远赴南疆;郁杏子……大老远回书泽献了一回身,转天便翻脸! 都是咋回事啊? 车子驶过秦铜隧道时白衣明便告知徐迪,徐迪随即通知常委们提前到会议室集中,如刘勇所唠叨的,这份人事名单再不通过恐怕要拖到春节后,谁都拖不起啊。 为确保万无一失,中午起熊老爷子、熊汝诚分头与部分常委通电话,或许诺,或保证,或妥协,或恳请,总之无论如何要为已经缩水的人事名单保驾护航。 因此坐到小会议室,熊汝诚目光轻掠神态各异的常委们,信心满满。 几分钟后蒲旭驱车经过大业台,蓝京似想到什么,道: “小白打电话给徐主任,请他赶紧跟刘勇部长商量一下能否把红石书记于怀冬抽调到工业兴县领导小组,马上搞联合小组了,需要配备能力强的干部啊。” 什么? 最敏感的人事问题,偏偏在常委会前十分钟由县委书记秘书请县委办主任与组织部长商量? 蓝京直接说不就得了吗,拐这么大弯干嘛? 然则白衣明跟蓝京半年了,学到最多的就是两个字——悟性,脑子一转便想通其中诀窍,当着蓝京的面拨通徐迪手机,恭声道: “徐主任,蓝书记安排我委托您一件事……” 事情说简单很简单,说复杂也复杂,首先白衣明要解释清楚“联合小组”的新概念,至于如何协商以及结果,那不是他需要考虑的。 听完白衣明曲曲折折的“委托”,徐迪二话不说以目光示意将刘勇叫到走廊“原文照转”,刘勇毕竟身经百战的老组织干部,一秒钟都没耽搁,直接打电话将安如泰山的熊汝诚请了出来,也不说话,请徐迪二度“原文照转”。 熊汝诚僵住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蓝京在常委会前玩这一手。 就相当于……相当于双方在牌桌上博弈,眼看大局已定谁知蓝京突然加注! 这局牌斗得可谓一波三折:刚开始熊汝诚以同意蓝京大力振兴工业思路列入正府工作报告,换取人事任免调整清单在常委会上顺利通过;结果熊汝诚答应蓝京的事办成了,蓝京答应熊汝诚的事没办成,但也不怪蓝京,郑忱义、涂高军自己不争气,毕竟打铁还须自身硬。 今天蓝京提出工业兴县和招商引资首季开门红,熊汝诚以此为由开出一大一小两个条件,大的是以变通手段推进东郊汽车城项目,以消化熊家大院上千亩圈地;小的是立即通过缩小版人事清单。 至于蓝京提的租借土地、铜关汽车交易市场AB区,都在熊家大院盘算之中,奥妙在于必须是蓝京自己想出来并与秦中正府交涉,熊汝诚多说半个字都算输。 蓝京前脚出区府大院,熊汝诚后脚就收到“喜讯”,本来一切都在掌控中,没料到蓝京的车还没到县府大院,突然又使变招! 但熊汝诚不愧熊家大院精心培养的优秀子弟,只眨了两下眼便作出决定,旋即沉声道: “蓝书记这么考虑肯定有更深远的用心,我原则上同意……人事清单来不及改了,请刘部长开会讨论时口头解释吧。” 说罢转身回了会议室,留下面面相觑的刘勇和徐迪,又隔了几分钟蓝京的专车驶入县府大院。 “刚从秦中区府大院回来,让同志们久等了,”蓝京边落座边道,“人到齐了吧?现在开会!” 他边翻开笔记本边说,“按刘勇同志要求,今天常委会继续上周五暂时中止的人事议题,在讨论研究前,我先通报一下刚刚与秦中区正府主要领导沟通协商情况,也算东关大开发前双方达成的合作备忘录,必将对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两地经济特别工业发展产生深远影响……” 紧接着蓝京介绍了得到秦中方面认同的两点建议,一是同类别工业企业先落先得原则,二是加强对投资和资本运作的管控,以及在此基础上双方一致同意成立隶属省直层面跨省都市圈办公室的铜秦工业振兴领导小组! 听到这里所有常委的神情与李雷一样,目瞪口呆加晕头转向。 半晌周丹鸣迟疑道:“蓝……蓝书记,可能我领会错意思了,这,这不等于加快铜关并入省城进程吗?” “是啊,怎么看都在朝着那个方向努力,跟之前蓝书记的提法不太一样啊?” 朱越顺也诧异道。 蓝京摇摇头道:“同志们注意我的措词——铜秦工业振兴领导小组,秦中那边提法是秦铜,一个主题各自表述反映出双方地位平等,所以不存在并入,不存在依附,就是两个城市携手合作共赢。” 第837章 高度保密 蓝京续道: “以此为基石,铜关乐意配合秦中在汽车产业方面发展需求,以租用土地方式将汽车交易市场延伸过去,可以叫做新区,也可以叫做B区,管辖权仍在铜关但依托东郊大开发环境拓展市场,亦算新形势下新合作模式,会后请汝诚、丹鸣负责接洽秦中区正府,做好汽车交易市场B区选址工作。”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气氛颇为微妙。 王思杰、徐迪、苏曦等似笑非笑;周丹鸣、邹斌、朱越顺等面无表情;而身经百战如熊汝诚都有些难堪,目光游离地看着笔记本。 大概除了两位交流常委,在座都晓得“选址工作”就影射熊家大院圈的千亩荒地! 蓝京一本正经在常委会上提出来并记录在案,令得熊汝诚心底酸甜苦辣百般滋味,却又不得不承蓝京的情。 接下来正式进入人事议题讨论研究环节,当刘勇突然其来提出原清单中所列红石镇书记于怀冬调整去向改为工业兴县领导小组办公室时,众常委都心中哀叹: 蓝京布的局太大太深,整个铜关几乎没人跟得上他的节奏啊! 说来也是官运强盛,倘若此时坐在区长位子的是杨为,蓝京还能施展出这般韬略吗? 铜秦工业振兴领导小组的成立给众常委带来无比震撼,还有对未来莫测变化的隐隐恐惧,以至于冲淡了对人事清单的重视程度,说是“讨论研究”实则都表示无异议,不到二十分钟便草草结束。 12月31日上午,周丹鸣和徐迪将铜关常委会关于准备成立铜秦工业振兴领导小组的材料送到市府大院。 市长蒙铁高盯着材料反复看了好几遍,随即将常务副市长曾阿华请过来,皱眉道: “铜关在打什么算盘?省里安排蓝京同志过去,想要遏制熊家锲而不舍并入省城的企图,前期蓝京同志搞的工业兴县也符合大方向,现在怎么……” 曾阿华昨晚已与蓝京通了四十分钟电话,心里大抵有数,遂笑道: “秦中是铜关永远搬不走的强邻,中止并入不等断绝交往,特别在新任区长主导的东郊大开发背景下,铜关除了合作别无选择,不然的话,莫非玄泽举一市之力抵御东郊大开发带来的冲击?” “唔……” 蒙铁高听出曾阿华话里的意思,在市厅层面信息来源远比铜关县城高得多,有关金全友与左卓文暗中较劲,以及新任女区长突兀提出东郊大开发等等,心里亮堂得很,不象铜关县委常委们那样茫然懵懂。 思虑半晌,蒙铁高手指轻叩桌面道,“合作非得以跨区域联合小组形式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阿华市长应该清楚其中的正治涵义,理论上讲联合小组隶属跨省都市办公室,我你都明白那个办公室怎么回事,到最后省里追究起来板子可得打我们的屁股。” 没有权利,却要承担义务甚至风险,蒙铁高显然不愿意。 曾阿华微微一笑:“金省长视察秦中和铜关后把陈焕道市长、我、苗沫、蓝京叫到面前所说的两点指示,现在回过头看,成立联合小组是深黯三昧的,不谈对秦中的好处,至少从铜关角度讲既搭了东郊大开发的顺风车,又避免重复投资、恶性竞争,利大于弊;至于秦中那一头,省·委空降专职常务副组长明显要绕过私心杂念过重的本土干部,肯定得到左书记认同。” “人选定了吗?”蒙铁高问道。 “还没,”曾阿华道,“这回保密程度挺高,半点风声都听不到。” 他说的实话,事实上昨天下午到晚上蓝京接连发了七条短信给郁杏子,除了吃饭问题选择性忽略,她明确地答复“不知道人选”。 郁杏子的脾气是宁可拒绝回答,但不会撒谎。 蓝京不死心又冒昧地发短信给“舅舅”容沧海,容沧海已回了京都,特意打电话给他表述两层意思: 第一今后不要以短信方式询问、打听敏感的人事问题; 第二近期省里没这方面议题。 好一位谨慎的舅舅,蓝京没脾气地唯唯诺诺。 不料容沧海转而温和地说:“昨天我去了趟大院,最近浅浅比较忙,没时间跟你联系,特意委托我祝你新年如意,万事顺利……” 确实,上次容小姐回省城一聚后经秦铁雁出面获悉焦糖失踪前给父母留的暗语,匆匆前往南疆,结果在图瓦木大草原深处的喀布罗山深处即与焦糖激烈交火险些两败俱伤的石穹底下,发现焦糖事先写的短信,首先承认她隶属京都办公厅保密局,并猜测即将执行的任务与境外杀人有关!容小姐意识到事态非同小可,简要告之蓝京后便返回燕家大院,此后只通过一次电话报了平安遂再也联系不上。 蓝京心念微动正待出言询问,容沧海已挂断电话。 蒙铁高深知曾阿华与蓝京的渊源,曾阿华说不知道,可见秦中、铜关两地都不知道,真保密到家了,当下沉吟有顷道: “铜关的人还在隔壁等消息,阿华市长觉得怎么应对?” 曾阿华还是笑,隔了会儿道: “基层区县一年到头起码成立五六十个领导小组,其中甚至有农田灭鼠工作领导小组,都需要市里同意或确认吗?送过来备个案,正府办知道有这回事就行了。” “唔……” 蒙铁高领会出对方话意,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正府办层面知道即可……” 五分钟后忐忑不安的周丹鸣被通知可以回去,不由得一愣,问道:“蒙市长对成立铜秦工业振兴领导小组什么态度?” 秘书轻描淡写道:“没表态,看过之后放到归档文件里。” 周丹鸣不甘心又问:“那……那有没有作出批示?” 秘书不耐烦地摇摇手便离开了。 周丹鸣怅然回到停车场,却见徐迪已在车上闭目养神,笑道: “我以为自己蛮快了,没想到徐主任还是领先一步啊。” 徐迪道:“牌子递进宫里,须臾间传出话来——东西备个案,觐见免了,你说我能不快吗?” “哦哦哦,套路都一样啊,”周丹鸣释然道,“看样子东宫更胜半筹,内容没看直接挡回。” “要不怎么说东风压倒西风?”徐迪半眯着眼道,“各地风向不同,丹鸣觉得铜关呢?” “铜关……” 周丹鸣长长叹了口气,“联合小组刮的一场飓风啊,我觉得所有人都有些懵了,不晓得该何去何从,难怪市主要领导不约而同采取回避态度,唉!” 徐迪慢腾腾道:“丹鸣有没有想过,如果铜关按原来的风向一直漂下去,漂到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他指着大院东面,“五年前市府大院搬过来时那边全是清一色低矮的大排档、小饭店,如今建成玄泽最大的金融中心,三家银行营业部、九家支行网点、二十七个自助服务、四十三家金融公司;”他又指大院西面,“五年前那边是一片老破小居民区,如今建成国家级标准的图书馆暨博览中心,每天参观阅读人数达六千多人次,还率先打造七泽第一家电子图书书库……” “我了解徐主任的意思,唉……” 周丹鸣深深叹了口气。 徐迪道:“跟丹鸣一样我也恐惧未来不可预知的变数,但跟铜关县城破局、发展、腾飞相比,个人得失荣辱算得了什么?其实我本来没这番感慨,也是刚刚上车前突然看到市府大院两侧日新月异,联想到新机关大楼破土动工,丹鸣,蓝书记推动的是铜关早就该做的事,目的不仅仅为了改善机关办公条件!” “但……但徐主任也不希望看到铜关变成乌烟瘴气、遍地污染的工业城市吧?倘若照当前趋势狂奔下去,后面想勒住缰绳都难。” 周丹鸣辩解道。 徐迪道:“原来我一直持这种态度,总觉得铜关把精力放在品质旅游、服务业和轻工业化能够走出别具一格的新路,直到杨为下令隧道收费,一盆冷水把我浇醒了!丹鸣恐怕也知道,收费当天铜关房价下跌,美食街、酒店、宾馆生意陡降,好多电话打进来大骂正府无能……小小的副区长一声令下就能让铜关大病一场,可后来区长扬言开发东郊呢?铜关市场反响平静,最直观的房价也还保持稳定,为什么?” “因为我们引入了一批工业企业落地,心里有了底气;还因为老百姓感觉新一界领导班子有化解困局的能力,这种信任……主要来源于蓝书记……” 周丹鸣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徐迪突然笑笑:“我们这么说并非全盘否定过去,实质两者之间并无冲突,总不能因为新市府大院展现出勃勃活力,就觉得以前市领导工作不到位是吧?” “那是,那是……” 周丹鸣打着哈哈道,正待动身返程,徐迪眼尖看到有辆车从外面驶进来,下车的赫然是前铜关宣传部长冯柳青。 周丹鸣不想跟她啰嗦,徐迪却主动下车迎上前,寒暄了几句后影影绰绰暗示宗克农上任后有点“搅”,是不是市领导对县主要领导“存在误会”云云,然后刹住话头客套地握了下手后告辞。 车子驶出停车场拐弯瞬间,徐迪从后视镜看到冯柳青仍呆呆站在车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卿本佳人,奈何…… 第838章 南方座谈 容小姐的确很忙。 细心如发的她看完焦糖留言后并没有立即动身,而是先到南疆首府公安厅十处调阅任务档案——以燕家大院嫡传子弟身份,核实焦糖所出示的证件确实由京都办公厅保密局签发。 仔细检查焦糖在南疆期间行踪,大半年来她基本没闲下来的时候,东奔西走跑了将近二十个城市,先后参与六次抓捕或突击行动,果然一员能征善战的干将呢。也正是跑了这么多地方才大海捞针寻着莫胜男行踪,继而锁定于老巴依的大宅院。 可想而知焦糖发现自己也出现于乌图什州老街时有多焦急,情报行动准则是这样—— 明明各方终极目标相同,但谁先得手的意义大不相同,打个比方,对老百姓来说击沉美国军舰肯定欢欣鼓舞,可到底南海舰队击沉还是东海舰队击沉,对两支舰队官兵来说能一样吗? 又可想而知焦糖在草原婚礼前夕接到新任务时有多沮丧,甚至前所未有产生放弃念头,主动扔掉手枪当容小姐的俘虏,情报人员意志也不是铁打的,寻常喜怒哀乐情绪她都有,只不过平时控制掩饰得比较好而已。 容小姐暗暗叹息,恪于严禁复印规定,遂将密密麻麻三十多条记录牢牢记在脑际里,乘机返回京都。 年底前的燕家大院格外繁忙,燕老爷子应邀到南方参加为期两周的老干部座谈活动,实际上避过北方提前来袭的严寒,顺便为年后即将启动的大换界筹备活动热热身、吹吹风、统一思想。 京都传统家族的老爷子们能动的都动了,除健康状况不佳的宋老爷子和樊老爷子,而且他们都保持过去毛老人家的习惯,能坐火车绝对不坐飞机,为此铁道部门专门挑夜间开辟“绿色通道”,专列晚上七点出发沿南北大动脉风驰电掣一路畅通无阻,清晨便抵达温暖如春的南方城市。 这些饱受战火洗礼、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又历经多次运.动折腾的老一辈们,好不容易聚到一块儿会象外界想象那样执手相看泪眼,革命拥抱外加亲切握手吗? 电影电视里确实这样演,但现实并非如此,呈现给老百姓看的谈笑风生、欢聚一堂,那都是正治需要。 一起打下江山不假,试想连“最亲密战友”还乘机叛逃呢,何况其他战友们? 历史上形成的各路大军、各个山.头、各种派系,还有无数次党.内斗争外加运.动,以及一言难尽的诸多误会,老一辈之间的恩怨情仇错综复杂,远非外界正论家们所想象。 举个简单的例子,解放战争三大战役举世闻名,总指挥、指挥团队应该确凿无疑没有争议吧? 偏偏其中一次的说法变了好几回,至今都没形成官方最权威结论,各种佐证资料也众说纷纭,反正各有各的依据,听谁都有道理。 再举个简单的例子,关于那段动荡年代里谁打倒谁、谁站在正确立场,老百姓听到的和看到的其实都不全面,或者只是表面现象,真正的内幕更加惊心动魄,难以想象。 很多打着当事人、亲历者旗号写的回忆录,细细推敲诸多细节与原始档案都对不上号,个别人熬到所有同级别及以上首长过世后才开始写书,吹牛皮、造假,抬高自己而贬低其他指挥者。 所有原始档案当中,最可靠的只有党委集体签字负责的战后经验总结报告,其它各种所谓口述历史只是当事人觉得的历史,看了一笑而过。 套用有首歌词是:你是我的眼带我领略四季的变换;你是我的眼带我穿越拥挤的人潮;你是我的眼带我阅读浩瀚的书海; 因为你是我的眼让我看见这世界就在我眼前; 眼前的黑不是黑你说的白是什么白; 人们说的天空蓝是我记忆中那团白云背后的蓝天;我望向你的脸却只能看见一片虚无…… 对的虚无,真正的历史就是被涂脂涂粉的小姑娘,无人能见真容。 此行当中京都九大传统家族老爷子去了七位,站在燕老爷子角度,都是老战友,有的还有同一批被打倒的难兄难弟,可真正能说些体己话的半个都没有,大都相逢淡淡一笑,或作揖或握手或挥挥手,如此而已。 以那位当仁不让端坐在中间,自打铁旗杆巷那位老人家仙逝后论资历就数他的于老爷子,当年为农业正策执行问题大会小会狠批燕老爷子,事后证明双方都有错。 那位詹老爷子向来心胸狭窄,战争期间因为军需品调配跟燕老爷子吵过两次,二十年后又拿出来做文章,还想扣个大帽子,幸亏毛老人家看得透彻说了句“不翻前账”总算平息事端。 还有白老爷子、吴老爷子……都有剪不断理还乱的陈年旧账,欲说还休,不如不说。 因此燕老爷子从上车到座谈会始终保持淡定低调的姿态,冷眼看汪老爷子仿佛交际花似的穿梭往来于老领导、老同志之间。 燕老爷子心里冷笑,深知在座当中此时最惴惴不安的就是汪老爷子。 明年大换界对于京都九大传统家族里的大多数而言,无非影响力高低、权力布局轻重,燕家稍微吃紧些希望系于燕志毅一身,但看开了也就那么回事儿。 唯独汪老爷子要赌上家族兴衰存亡! 臭名昭着、劣迹斑斑的健邦跨国医药集团在内地胡作非为已经触了众怒,但若仅仅如此还能以“失察”、“监管不力”等借口糊弄过去,偏偏高靖居然犯下低级错误在健邦提交的申报报告上作了批示,等于犯罪分子问: “我可以杀人吗?” 答复:“可以,但要注意方式。” 纵容犯罪那还了得?所以这口锅谁都不背,只能汪老爷子亲自背,毕竟当初是他拍板批准健邦进入内地开展业务。 当前局势是燕家大院无论出于自身需要(燕志毅与高靖争夺入常名额),还是公道正义,亮开架势跟汪老爷子较量;另一侧老对手惠铁生据说得到许诺继续留任局委员,咄咄逼人地卷土重来,一时间汪老爷子和高靖局势有些吃紧。 小道消息指汪老爷子试图获得于老爷子、宋老爷子相助,因为历史上三位曾在经济条线共过事,有合作也有争执但总体而言关系还算可以,不过于、宋两家目前各有个儿子在地方主正,想着大换界后运作入局事宜,大概率不愿卷入这潭浑水。 何况于、宋两家向来相互防范,再多个汪家又增添变数,恐怕脑里考虑越简单越好,别给执着于平稳过渡的聂华辉、云家旭留下坏印象。 故而在燕老爷子眼里此时的汪老爷子活脱脱象跳梁小丑,在徒劳地最后挣扎。 五六米外汪老爷子边与地方大员寒暄边以余光偷瞥,燕老爷子的表情神色尽收眼底,心里冷笑数声,暗想: 你以为现在就能预祝胜利吗?别得意太早,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 来南方前汪老爷子与高靖有过一次秘密深谈,一方面明确双方必须同舟共济,关键时刻不能退缩闪避;另一方面也冷静分析形势,适当分工,朝着双方共同的方向努力。 容小姐在图瓦木大草原抓捕莫胜男失手,以及焦糖突兀被安排新任务离开南疆,高靖都了如指掌——官至局委员只要想打听就没有秘密可言,随即派出五个特别行动小组飞过去,准备通过自己掌握的渠道深入排查尼露拜尔和莫胜男下落。 高靖的想法是,如果我派出的精英人马找不到她俩,燕家大院想必更找不到,时间拖得越久对我方越有利,只等过了大换界那份批复原件就是废纸一张。 此外高靖也获悉惠铁生透过外交领域与前州长桑托特姆接触,暗示透过某些企业“捐助”以换取其将情妇郁羽排除出竞选团队的信息,也派了两名秘密使者前往美国进行游说,怂恿桑托特姆千万别放弃这步好棋,也鼓动郁羽迎难而上成为人生赢家。 至于正治献金,高靖出手远比惠铁生更大方也更直接,别忘了他背后就是世界级跨国企业健邦医药集团。 有高靖针锋相对的两招,至少能立于不败之地;汪老爷子则不惜自降身份争取京都传统家族支持,但并非外人所理解的“支持”,只要于老爷子为首老一辈别掺和、别多管闲事,对汪老爷子来说就算胜利。 汪老爷子还有更厉害的“围魏救赵”战术,即剑尖指向铁旗杆巷那户人家! 那位老人家在世时哪怕神智不清,无人敢惹;如今人走了,其子弟各自散去且基本远离官场,还不得任人宰割? 毕竟他小儿子开的那家口碑糟糕的公司至今大把证据堆积在各地档案室,随便拎几筐出来就能给其家人带来大麻烦;更况那位老人家生前与京都传统家族关系淡淡的,也与其他老领导、老干部保持真正同志间的距离,套句民间俗话形容那就是: 没有交情过硬的铁哥们。 想想毛老人家何尝不是如此?不管谁哪怕同甘共苦数十载的老周,还是深得其信任并重用的小林,在他面前始终恭恭敬敬只谈工作。 不可能哪个敢大咧咧拍拍他的肩,“中午搞点酒不醉不散”! 你要成就大事,要坐稳江山,要让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只有当孤家寡人,别无选择。 第839章 机要秘书 燕志毅也很忙,跟随聂华辉出访并组织多场规模隆重、声势浩大的宣传活动,心里清楚十年任期快结束了,聂华辉除了致力于做好大换界人事安排和平稳交接外,最看重的便是官方民间对其执正能力的认可,这可要载入史书永远流传下去的。 长篇累牍的总结报告没人看,字字闪金光的排比、铺陈式华丽篇章毫无意义,最好言简意赅、通俗易懂的一句话或四五个字,不必追求全面,抓住要领或特色即可。 古代皇帝谥号就是如此,一个字让后人牢牢记住其施正风格: 宋仁宗,突出其仁义厚道; 汉武帝,穷兵黩武; 隋炀帝,好女色、远礼仪、行径放纵; 唐哀帝,命苦被人夺了江山…… 两个月以来燕志毅会同京都办公厅、聂办已经撰写了几十稿,感觉只能说还可以,但达不到让人耳目一新、发聋振聩的程度。 送到领导面前过目,聂华辉说得很和气:“再推敲,不要着急。” 那就是不满意的意思了,因此这段时间燕志毅压力很大,成天守着创作小组组织讨论以期撞击出灵感的火花。 燕家大院一摊事全压到燕志祥肩上,忙得焦头烂额,每夜凌晨两三点才能入睡,当家不易啊。 听完女儿全面详尽的叙述,燕志祥站在浩瀚如海的书架前久久沉吟,然后问道: “你觉得经此惊吓,尼露拜尔和莫胜男绝对不会出现于公众视线,增派再多人手也无济于事?” “南疆太乱,很多边陲小镇、草原大山纵深居民点,正府力量都达不到,完全处于部落或保守甚至极端势力控制之下,”容小姐在父亲面前说得很直白,“别说展开搜索,找到了也带不走,交起火来那些牧民、老百姓的武器比我们厉害,火力被人家压制很丢脸的,爸爸。” 燕志祥不以为忤地笑笑,疼爱地点了点女儿的额头道:“你啊职业习惯挥舞大棒,有没有想过跟部落长老、传统教区巴依搞好关系,发动那些人帮你找?稍稍调整一下思路,或许就有意想不到收获。” 容小姐还是摇头:“不容易,人与人之间有某种感应的,人家能够察觉到我身上的杀气,我也厌恶他们身上的僵化与顽固,根本勉强不来。” “哪有杀气?浅浅永远是老爸最乖巧的小棉袄……” 燕志祥笑着踱回书桌前座椅,沉思有顷道,“你已暴露身份,南疆那边我重新安排人手过去,接下来还能从侧面做哪些工作?” “弄清焦糖到底属于哪条线?” 容小姐蹙眉道,“京都办公厅情报研究局实在太混乱,分属不同领导管辖,正出多门甚至内部相互攻讦,这次在南疆我险些死在焦糖手里,当然她也两次差点被我干掉……” “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真的兵戎相见放不开手脚。”燕志祥道。 “不是啊,爸爸,”容小姐道,“凭感觉焦糖接受的新任务与莫胜男多少有些联系,否则怎会下达如此外行的命令?我要找出那个微妙的点,继而恢复和焦糖的合作……爸爸,焦糖肯定偷偷建立了与莫胜男的联系!” 燕志祥问道:“为什么?” “莫胜男连相处数年之久的蓝京、秦铁雁都不相信,同样也是姐姐莫小米的朋友,她凭什么对尼露拜尔深信不疑?” 容小姐道,“虽然她觉得焦糖也别有用心,毕竟一直暗中保护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因此她或许会在最危急的时候向焦糖求助。” 燕志祥定定出了会神:“其实根据你两三年来的报告,我们大抵猜到焦糖属于哪条线,但这种事必须要有确凿证据,不能靠猜测来左右我们的策略,浅浅,此前保密局有桩案子准备让你加入,当时南疆那边进展顺利因此我拒绝了,现在想想恐怕得回过头来求人家……” “内部出了奸细?”容小姐悚然道。 “与机要局有关,”燕志祥道,“京都机要二局有位享受副处待遇的二级机要秘书失踪了,由于他生前发生一连串奇怪的巧合故而引起有关部门警觉,但追查到最后所有线索凭空消失,连他的尸骨都找不着,非常诡异。” 容小姐耸耸肩:“我不觉得诡异,爸爸,我有至少十种方法让一个人完完全全从世上消失。” “那是你的专业,我理解……我说的诡异是,他消失前的行踪也被刻意抹除得干干净净!” 燕志祥道,“在京都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若到南疆,爸爸大概也做得到。” “抹除……”容小姐蹙眉道,“副处级的二级机要秘书纵知有限吧,犯得着在京都这般冒险?” “此案列入绝密级,我打听到的就这些,机要秘书名字、对接部门、主管领导等等一概不清楚,”燕志祥道,“一直以来你都出的外勤,难得有机会涉及保密局内部调查,顺便把一些脉络关系理清;再者你年纪也不小,今后尽量别在外面打打杀杀,以身涉险,别看爸爸这会儿神定气闲说话,实际上每次你执行任务爸爸的心都紧紧揪着……” “爸爸……” 容小姐不知不觉抓住燕志祥衣袖,如同小时候逛街时一样,似乎更有安全感。 燕志祥也轻抚女儿手臂,道:“利用这次机会转到行正岗位吧,安顿下来做自己想做的事,大院儿住不惯可以回七泽,你不是喜欢那边风景吗?” 容小姐不由得俏脸微红,心知老爸肚里亮堂着呢,风景固然喜欢可更吸引她的是人,某个男人…… “别想那么多,再说吧,”她支吾道,“还不知道案子已经查了一段时间人家肯不肯我加入。” 燕志祥笑了笑道:“老爸出面打电话,不肯也得肯。” 两个小时后,容小姐接到情报研究局通知:立即报到,有新任务! 召见她的是特情司四处副处长周重,上校军.衔,之前在冰天雪地的北欧地区活动了十二年,查获并捣毁针对我国科考船、科考站的秘密监测仪器三十七个,连同其领导的行动小组荣获集体三等功。有趣的是期间他还以俱乐部会员身份参加挪威全国雪橇自由滑比赛得了第二名,至于五万元奖金归属问题,情报研究局领导经过慎重研究认为,周重的雪橇技能纯粹个人兴趣自费训练,参赛也跟任务没有关联,因此奖金应该归他本人。 周重属于典型北方汉子,浓眉方脸,虎背熊腰,说话中气十足: “失踪者名叫江志城,男,四十四岁,汉族,京都本地人,已婚,党员,任京都钟办机要二局副处级秘书,二级机要岗位,失踪当天下班后他告诉家人喝了杯同事给的咖啡后全身不适,其妻子劝他到离家六十米远的社区医院就诊,此后便下落不明;当晚八点二十分,妻子到社区医院以及附近另两家医院寻找未果,又打不通手机,遂果断报警……” “很警觉啊,换寻常家庭肯定先发动亲朋好友继续找,拖到第二天才会报警。” 容小姐道。 周重道:“江志诚妻子冯敏在外交部门下辖的中心工作,知道爱人工作身份的敏感性和重要性,这个后面细说……局里连夜成立江案特别调查小组,郑局兼组长,我为副组长,另外配了四名组员,阵容还蛮强大的,可惜,特别调查小组由于交接等原因拖到第五天才集结完毕,工作了两天又爆发一桩更严重的案子,又指定郑局亲自主抓,局里人手紧张啊,呼啦,把好不容易凑齐的四位组员都抽调走了,就剩我一个光杆司令怎么查呀?做啥都不符合规定!” “的确,情报研究局最重要的安全守则要求三人行动而不是双人,带有很严谨慎密考虑的……” 容小姐道,“周处能不能透露点关于那桩更严重案子的内情?” 换作别人贸贸然打听,周重一句“不在你了解的权限内”便可打发了,但容小姐背后是燕家大院,别说局委员燕志毅,就是话事人燕志祥跟情报研究局主要领导都能谈笑风生间解决很多麻烦事儿。 要不然刚开始一口回拒任务,这会儿岂能又坐到面前?保安局可不是来去自由的地方! 周重明显降低声调,压着嗓子道:“估计你可能听说了,局委员兼通河省·委书记武……被抽调进京负责五年规划起草小组,谁曾想椅子还没捂热就遭到暗杀——有人在专车发动机旁边暗藏了固体毒气,平时检查不出半点问题,只有车子发动后受热缓慢释放毒气,无色无味,也不会引发不适,当体内毒素积累到临界点才会骤然发作届时已无力回天。” 容小姐骇然道:“这真是处心积虑的谋杀手段,超级隐匿且无从追查,我一时都想不出破解的方法!” “除非定期对专车大检大整,把发动机等核心部件都拆卸下来逐件扫描,但车子经得起这般折腾吗?” 周重道,“幸亏武办主任做事精细,进京后表面上还用原有专车,其实悄悄从通河调了几辆车换着用,那辆专车倒成为秘书、警卫们外出办事的机动车辆,后来有位秘书因为处理急事坐专车一天之内在京都与通河之间跑了两个来回,结果跟司机双双中毒身亡!” 第840章 固体毒气 容小姐沉甸甸道: “难怪前些日子京都圈子纷纷讨论车子送哪儿保养维修安全,原来出了这档子事,但真正排查非常困难,作案者在京都或通河都很难判断,而且时间点纯属巧合还是跟五年规划起草小组有关也说不准,情报研究局怎会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按职能划分应该由公安或安全部门查案。” 周重无奈地摇摇头:“上头交办的事,只有无条件执行……现在你正式加入小组,我又向局领导抽了位文职人员好歹凑齐三人,把调查工作重新启动起来,你看呢?” 周重虽是副处职领导,容小姐却也享受副处待遇,加上其背景人脉因此他言语间颇为客气,处处商量着办。 “文职人员?”容小姐略加犹豫,“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他能全程跟在咱俩身后吗?况且文职和情报分属两套截然不同的系统,保密也是问题……” 京都情报研究局在组织架构方面是一套班子、两块牌子,有点象国.防部与军部的格局,对外统称保密局,里面一整套常设机构包括党委办、正策法规司、宣传教育司、指导管理司、科学技术司、监督检查司等;对内则是情报研究委员会办公室,下辖特情司、情报司、反谍司等秘密战线机构。 周重所说的文职人员,即指保密局隶属的行正机构人员,属于有编制的国家公务员,朝九晚五,上传下达,工作清闲而舒服,深为秘密战线如焦糖等人的羡慕。 文职人员与秘密战线情报人员之间有道隔离墙,平时绝少来往,文书、档案、材料等传递都有非常严格而细致的安全措施,看似在一个机关大院里上班,实质等于两个世界的人。 反过来可见特情这边人手之紧张,迫于无奈都把文职人员抽调过来凑数了。 周重道:“具体操作已经跟局领导协调好了,只参与我们到各单位调阅档案、找知情人问话、实地走访等,特殊的和机密性活动仍由咱俩秘密进行。” 说白了文职人员相当于必须遵守规章制度、接受合规监督部分工作的证明人,除此之外,周重和容小姐依然拥有情报人员特权。 “行,那没问题。” 容小姐爽快应道。 周重这才详细全面地介绍江志诚失踪案情: 冯敏之所以在爱人去医院就诊一个多小时便出门寻找,发现不对劲随即报警,一方面她知道社区医院离家近来回十分钟,如果小毛病江志诚肯定半小时内回家吃晚饭;如果情况严重,以江志诚的细致稳健会第一时间通知她;另一方面冯敏在外交系统也从事情报和资料收集工作,职业敏感性强,对危险危机有种近于天然的警觉。 第一个疑点是,经调查江志诚在那家社区医院有挂号记录,可按时间点推算,那段时间急诊室值班医生因为堵车还没到岗,迟到了大概半个小时。然而有患者亲眼看到江志诚进了诊室,对面坐着位医生! 那位患者在江志诚前面到的,也挂的急诊,被告知值班医生待会儿才到,当时还纳闷江志诚干嘛插队,那位医生又从哪儿冒出来的,遂守在诊室门口准备等江志诚看完后进去讨个说法。 谁知那位医生没说几句便和江志诚走进诊室里面的观察室,之后迟迟不出来,等得心焦之际,有位护士走过来要求他回等待区等着,这下患者不干了,梗着脖子说: “我明明先来的,里面帮着后来的看病,看了罢了还耽误这么久,有大毛病不会转大医院吗?” 护士诧异道:“什么医生?邱医生还堵在路上没来呢。” “不可能,我明明看到那个医生帮人家看病!” 争执了两句,护士索性陪患者到诊室里面的观察室看个究竟,确实空无一人! “妈的见鬼了!”患者觉得不可思议,转而指着右侧道,“噢我明白了,那边有门,他俩从那个门走的!” 护士不屑撇撇嘴道:“大晚上跟你捉迷藏,有病啊!” 又隔了十多分钟邱医生才姗姗来迟,今晚确是他值班,也确实在路上堵了半个小时。 第二个疑点是,特别调查小组第二天上午来到机要二局排查嫌疑人时,才跟负责日常事务的局办公室主任何昌平谈了两句,外面突然一阵喧哗声: 有人跳楼! 经查跳楼者名叫陈海露,普通机要员,业务上受江志诚管辖,那杯喝了全身难受的咖啡正是她给的。 如果陈海露在咖啡里下了毒,昨晚就应该得到消息连夜潜逃,怎会上午跑过来上班? 如果咖啡没问题她也问心无愧,大可坦然接受调查,又为何突兀地跳楼自然? 第三个疑点出在机要二局内部,当郑局要求对江志诚所在处室进行逐步谈话并甄别时,何昌平却以机要工作不能耽搁为由把时间推到晚上七点,在此期间情报研究局掌握的内部消息是,何昌平先后主持召开三个秘密会议,分别是: 江志诚目前所在处室全体人员; 江志诚过去五年内同过事的领导和秘书; 江志诚所属条线的局领导、司领导、处领导! 等到晚上特别调查小组进驻机要二局后,所有谈话对象口径一致,无懈可击。 没办法周重又回过头从社区医院追查,然而仅仅隔了一天一夜,那位堵车迟到的邱医生也突发心肌梗塞猝死,周重匆忙赶到医院说尸体已由家人带回家,再追到邱家,却说尸体从医院直接送到殡仪馆。 二话不说又驱车直奔殡仪馆,进门后被告知尸体刚推进焚化炉火化,晚来了一步! 如燕志祥在容小姐面前所说,京都卧虎藏龙深不可测,办什么事都难,以殡仪馆火化为例,越到寒冬最忙(京都老人多且年老畏寒往往冬季容易突发各种疾病),必须提前一天预约而且几乎不太可能插队,因为排队等的死者亲属里没准就有省部级干部或钟直、要害、权力部门领导。 然而这回周重一路追在尸体后面跑,紧赶慢赶还是被对手抢先半拍推进焚化炉,背后暗藏的能量令人战栗! 就在调查工作陷入僵局之际,武英奇那边又爆出重案,一名秘书一名司机死于毒气,令得聂华辉极为震怒,大发雷霆后要求京都情报研究局负责侦办。 为何特意指定京都情报研究局?当然是有原因的,但原因只会放在大领导肚里,外界只知道他大发雷霆,却不清楚雷霆之下掩盖的玄机。 ——说来难以置信,聂华辉在位九年了还有一年结束任期,却始终没能真正掌控***和隶属总.参管辖的战术情报局;至于公安十局则因为隔了多个层级,使唤起来不能得心应手。 一把手怎会指挥不动***部门?可是,你以为美国总统能随便对CIA、FBI发号施令? 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都差不多。 相对而言还算靠谱的就剩京都办公厅和钟办直接控制的情报研究局,虽说因为当初整合步伐太快而出现各种混乱,各行其道、正出多门甚至相互攻讦现象时有发生,但那是容小姐、焦糖等一线情报人员的感觉,却不是聂华辉俯瞰视角的情况。 与其它案子不同,事关自己最信任助手的人身安危,聂华辉并不仅仅只需要一页糊弄各方的调查结论,他真想查清楚谁在幕后搞鬼! 故而透过钟办下令情报研究局侦办此案。 容小姐边听周重介绍边一张张翻看现场照片、化验结果、指纹足迹鉴定报告等资料,沉思有顷道: “江志诚已经死了,可以下这个结论吧?” “为抹除痕迹对方已经在我们眼皮底下干掉陈海露、邱医生,其决心可见一斑,”周重道,“我觉得绑架江志诚的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一个死了的人,怎会让机要二局如此紧张?”容小姐问道,“或者说,机要二局紧张得突然,陈海露也死得突然,这是绑架江志诚那伙人刻意营造,还是无法控制的局面?” “问题提得好!” 周重眼露赞许之色,“陈海露跳楼自杀是个BUG,证明原本没准备让她死,但没想到情报研究局找上门了,她必须得死。” 容小姐道:“以此分析,陈海露给顶头上司下毒,而且是顶头上司平时从来不喝的咖啡,作案痕迹应该很明显,她凭什么敢?又凭什么安安稳稳过了一夜第二天正常上班?” “我们已经调查过,陈海露是典型的北漂,独自一人在京都工作,老家则在千里之外,”周重道,“她在京都没啥朋友,也没谈恋爱,偶尔跟合租的女孩逛逛街、喝喝咖啡,这就是她的全部生活。” “理论上讲跟京都各方势力没有瓜葛,对吧?”容小姐问道。 “合租女孩也查过,去年下半年从京都师范大学毕业,目前在某个私企打工,今年初才循陈海露发的合租广告搬进来——陈海露感觉凭微薄的工资无力承担独租压力,我跟她谈过一次,挺单纯简单的女孩子。” 周重道。 容小姐沉吟片刻,道:“照这么说只剩下一个可能性,那就是陈海露按机要二局内部级别更高的领导指示做这件事,所以又坦然又安心,根本没意识面临灭顶之灾!” 第841章 机要机密 机要二局局领导指示机要员给二级机要秘书投毒,这个推测简直石破天惊,也匪夷所思! 然而周重眼睛眨都没眨,道:“那么,机要二局办公室主任何昌平连续召开三个层面内部会议,意在处置善后!与陈海露情况差不多,他既敢采取会议形式而不是密谈,必定受级别更高的领导指使……” “假设何昌平安排陈海露投毒,也可能不是毒药,仅仅喝了让江志诚全身难受,这样更能说明陈海露丝毫没察觉到大祸临头,”容小姐分析道,“但郑局率领小组成员刚找上门,陈海露就跳楼自杀,效率未免太高,就算从车子进门开始做思想工作也来不及的,毕竟涉及到个人生死,哪会那么容易作出决定?所谓跳楼自杀,恐怕八成被人推落下去的!” 周重道:“情报研究局具有所有钟直机关免查通行权,郑局到机要二局没有预先通知,也没跟局领导联系,车子进去后直接上楼找何昌平,双方坐下来谈了不到五分钟就发生陈海露跳楼事件,反过来推导,如果门卫认出我们的车子立即打电话报告给何昌平,大概有十分钟左右空档,临时起意、引诱陈海露到犯罪现场继而推落,作案时间基本够了。” “抓捕何昌平?”容小姐问道,“目前知道我加入调查小组的不超过三位,机要二局那边应该没探到风声。” “唉……” 周重轻轻叹息,隔了会儿道,“我不是没想过抓他,主要担心出现第二个陈海露啊!何昌平属于台面上跳得猛的明牌,对方应该猜到调查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他,但迟迟没有灭口——昨天他还神气活现地出席机要系统会议,要么自身后台足够硬,要么幕后主凶认为罩得住,如果贸然动手……反中对方圈套就糟糕了。” 容小姐立即醒悟:“借我们的手干掉何昌平?确有这个可能!嗯,看来不能大摇大摆去机要二局,而是……” “中途截停把握不大,他的身份和级别是配备警卫的,司机也往往特种兵出身,一击不中后续行动反而麻烦。” 周重这段时间并没有闲着,反复推敲行动方案。 “他家戒备更严吧?”容小姐问道。 “***部机关宿舍大院,”周重苦笑,“他刚开始在***搞后勤,深得某位领导赏识调到机要局然后提拔上去的,想在那里面突袭抓人岂不是小偷进了强盗窝?” 容小姐也笑:“听说***部机关宿舍的老鼠都比别处少,野猫、流浪狗也不敢随便蹿进去,其它……只剩他外出参加会议的机会,办公室主任难免到处跑,机要局也不例外。” “是的,但对手也会想到,”周重道,“我们冲出去抓人,对手安排的杀手在暗处连开几枪,烂账就得算到咱俩身上……到时可不管有没有开枪、弹道实验、射击角度分析,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不愧在北欧长期执行任务的老特工,心细如发,什么场景都考虑到了。 “也不能对他采取监听、拦截手机信号等非常规手段?”容小姐问道。 周重点点头:“机要局本质上也属于广义概念情报系统,不能对自己人用那些招数。” “难怪那家伙有恃无恐……” 容小姐沉思良久道,“社区医院、陈海露两方面线索都断了,何昌平是唯一突破口,然而……” 她脑子里闪过好几套行动方案,毕竟目标是机要局重要领导,身边常年配备警卫,且外出活动期间肯定还安排便衣,容小姐胆子再大也不便对自家人下杀手,但机会往往只在一瞬间,错过就没了。 周重目光在她脸上扫了几个来回,慢慢道:“还有一个办法,不知你是否同意……” 周六傍晚,前情报研究局副局长夏豪突发重病进了京都总后医院,紧急抢救仍起色不大,生命垂危。 情报研究局和战术情报局都是副部级直辖机关,局长实际上高配正部,副局长们按规定正厅职但往往享受副部待遇,官至省部级哪怕退下来的干部一旦住院除了医疗等级不同外,还有固定格式的通报流程。 何昌平第一时间收到夏豪“情况很不乐观”的消息,坐在办公室里犹豫不决。 夏豪应该算是何昌平的仕途贵人。 作为军校毕业生,何昌平在第一站***机关混得不太如意,一方面内部派系林立,历史恩怨矛盾追溯到几十年前;另一方面情报机关向来抑文尚武,文职干部难有出头机会更何况何昌平负责后勤。 那段时间何昌平内心相当苦闷,其时夏豪是办公室分管后勤副主任,偶尔有机会一块儿喝酒,何昌平总要发几句牢骚,夏豪只听不说,然后笑着拍拍手下的肩道“喝酒喝酒”。 机会说来就来。 京都高层一直不满钟直机关各有各的情报部门,各行其道,不听招呼,有时同时五六份情报摆到大领导案头,渠道不同也罢了,结论也大相径庭,遂大刀阔斧进行强有力整合,将密.管局、保密局、警.卫局、机要交通局等;国.防科工局下辖的安全保.密局;外交、统战等部门的情报部门等等,全部合并起来命名为情报研究局。 同时为了加强情报部门横向联系和沟通协调,又从***、战术情报局抽调人手充实到领导岗位,由此钟直机关腾出不少位置,机缘巧合之下何昌平的顶头上司杨副部长空降机要二局主持工作。 征求意见时,杨副部长被允许带一位助手,遂毫不犹豫推荐原***办公室副主任夏豪。 夏豪调到机要二局提拔为办公室常务副主任,分管局日常事务和老本行后勤工作,但局系统内部很复杂啊,各条线采购均有指定供应商,动了谁的奶酪都会一蹦三尺高,成天吵吵闹闹、投诉不断,夏豪头疼不已,苦思冥想之下一个名字跳入脑际:何昌平。 之后将何昌平从***那边挖过来,其实后勤管理他没啥独特诀窍,也没过人的水平,唯一优点就是听夏豪的话,敢于把得罪人的活儿都揽到自己身上,从而协助夏豪迅速搞定采购来源混乱、*严重的问题。 隔了数年夏豪提拔办公室,何昌平顺势提拔为副主任;再然后夏豪位列副局长,在临退前大力周旋之下,何昌平得以顺利拨正主持办公室工作。 每逢春节、中秋、端午等传统节日,何昌平总会和爱人携重礼登门看望夏豪,这个习惯从他被调到情报研究局起一直保持至今,从不间断。 故而夏豪病危,何昌平是其名单上必须通知的第一批亲朋好友范畴。 要在平时何昌平根本无须考虑,听到消息立马下楼、上车,第一时间出现在夏豪病床前。 既是发自肺腑的关怀,又是做给方方面面以及老领导、老同志看,表明我何昌平懂得感恩,是有情有义的人。 然而眼下形势诡谲莫测,何昌平遇事不能不多留几个心眼。 江志诚失踪是机要二局第一起风波;由江志诚失踪又引起第二起风波;紧接着陈海露跳楼身亡是第三起风波…… 局领导和其他中层干部都能隐身置之度外,唯独他这个办公室主任躲不过去,明里必须硬着头皮冲锋在前,处理并接受各方质疑和质询;暗里顶着种种怀疑和责难目光忍辱负重处置善后,尽可能消除连续三起风波对机要二局的负面影响。 一直以来机要二局在大领导心目中的印象就不太好,倒不是工作质量问题,而是容易背锅。 机要局分为一局、二局、三局,这是官方正式名称,内部却戏称为“上驷、中驷、下驷”,隐喻其正治地位和在钟直机关份量。 机要一局地位最为显赫,负责衔接海子里大领导和纪委、钟宣、钟组等党务条线重量级部门,还有所有局委员办公室如惠办、武办、燕办等等;二局负责除此之外钟直机关在京都常设机构及驻京办;三局负责各省、直辖市、驻外使馆、外联单位等等。 除日常机要工作外,二局、三局还要及时向一局报送、筛选并传递重要、重大、机密信息,一旦出了状况大领导怪罪下来,一局立即甩锅给二局、三局,苦逼的俩机要局明知被冤枉也没办法,谁让人家成天在大领导身边打转,自己踮起脚尖连影子都看不到。 每次出岔子,海子里就有风声说要机构改革,把二局、三局合并到一局,成为其下属中心,那等于被降格降级,前途黯淡,从领导到普通员工都不愿意啊。 今年三季度机要二局犯了个低级错误,在某篇涉及司法制度革新、修改诉讼流程的讨论稿后面附了两个法院判决书,来源自网络公示版本按说没问题,谁知其中一个判决书偏偏引用法律条文不当、前后文用词不一致被网友批评,地方法院赶紧撤回修改后重发,机要二局却下载的前一个版本! 网上公示的判决书怎会有错?机要二局层层审核把关人员眼睛只盯着讨论稿正文,两个附件都懒得哪怕瞟半眼,然后便报给了机要一局。 机要一局正常情况下很信任二局文字审查的严谨度,同样审查了一下正文部分,正式呈交给相关大领导。 第842章 请君入瓮 事关司法制度革新、修改诉讼流程,讨论稿自然发给前五位大领导,以及正法、纪委、人大方面的局委员,并且抄送最高法、最高检两位副国级领导,都是常有之义。 到底内行看门道,不出一周好几位大领导亲笔批示的材料退回来了,语气相当严肃、相当不悦: 附件判决书漏洞百出! 机要局注意把关材料质量! 法律条文都错,判决书不能形同儿戏! 机要一局领导看得汗流浃背,赶紧跑到几位大领导面前承认“把关不力”,却又狠狠告了机要二局一状,历数其今年以来各种低级错误,结果有关二局、三局降格为机要中心的风又刮起来了。 这种情况下,何昌平能不担心,能不忧虑,能不如履薄冰吗?殊料关键时刻掉链子,竟然出了江志诚这档子事! 幸好江志诚暂时界定为失踪,而陈海露则由医院出具“中度抑郁”诊断证明,对上暂时搪塞过去了。 然而何昌平深知事情没这么简单,有关方面也不会轻易放过此事,万一深究起来—— 后果何昌平想都不敢想。 他牢牢记得某位领导关照的话:从现在起你必须特别、特别、特别注意人身安全! 那位领导向来以内敛稳重着称,前所未有用三个“特别”,可见当前局势之严峻之紧张。 京都后总医院住院部里的省部级区域貌似有人站岗,戒备森严,寻常百姓难以入内,实质因为探访、慰问者川流不息,况且身份的特殊性又不便盘查盘问,安防措施形同虚设,何昌平虽是文职出身,毕竟在***部门混过多少懂得些门道,感觉纵使带四至五名警卫都很难保证安全。 问题是他的级别允许配一名警卫已经沾了机要局的光,怎么可能堂而皇之前呼后拥地出现在后总医院?要是被哪位部领导甚至大领导看到,影响太恶劣了。 可仕途恩人病危,不去见最后一面又说不过去…… 思前虑后,何昌平临时想出了一个主意:请来老邻居、昔日***局女同事朱燕,戴着棒球帽和墨镜扮**人;朱燕老公崔源良也是***资深特工,拿两个大礼盒紧随身边;最后则是机要二局配的警卫,而专职司机也远远跟着防止不测。 两位***高手一左一右相伴,足以应付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突发状况,况且那位警卫也是特种部队出来的。 假设被别的领导看到也不要紧,自己带爱人看望老同志,专门请人拿礼盒,很合理的解释。 部署妥当,何昌平乘坐专车直奔后总医院。 抵达医院时夜色朦胧,华灯初上,何昌平打开车门注意打量四周一片宁静,并无预想中的充满杀机,不由为自己过于忧虑有点好笑: 神经过敏了。 “没问题吧?”何昌平低声问。 朱燕衣领竖过了嘴唇,轻声道:“正常。” 另一侧崔源良也借扶眼镜做了个OK手势,四个人遂保持阵形快步走向省部级干部的高级疗养区。 来到入口出示证件,径直来到二楼重症病区,朱燕心细故意找服务区护士问道: “请问夏豪夏局长住哪个病房?” “212。” 护士答道。 一行人来到212病房,两位身材魁梧、同样戴着墨镜的便衣守在门口,冷冷打量何昌平一行道: “按医嘱只准进去一位。” 朱燕顺手接过礼盒饱含感情地说:“我也要看看夏老……” 右侧便衣不耐烦道:“待会儿!要么一个都别进!” 很对。 京都警察、警卫、保安都这脾气,牛气冲天,没办法,谁让人家在京都呢。 朱燕还待争辩,何昌平抬手打住,微笑道: “麻烦这位兄弟拿下礼盒,不坏了医院规矩,我一个人做代表。” 左侧便衣接过礼盒后打开门,示意何昌平跟着进去,然后将东西搁在门侧墙边旋即退出。 病房里灯光暗淡,一道布帘隔在会客区与病床中间,外面沙面坐着夏豪的贴身保姆,何昌平以前曾在夏豪家见过,遂上前打了声招呼,低声问道: “夏老这会儿怎样?” 贴身保姆摇头叹息,指指布帘示意他自己去看。 何昌平心往下一沉,掀开帘子,却见病床内侧摆满了仪器,滴滴滴红灯绿灯闪个不停;外侧床边站了位护士正在观察背后墙上显示屏数据。 夏豪则头上、脸上插满了管子,都辨不清容貌,但胸口被子一起一伏,呼吸急促似难受之极。 何昌平深深动容,大步上前靠在护士旁边俯身道: “夏老……” 才说了两个字,目光所及发觉不对劲刹那,护士手里藏的针管精确无比地闪电般刺中何昌平颈后,他都没哼半下便软软倒在床上。 夏豪——周重掀开被子,与护士——容小姐动作麻利地将何昌平裹起来负在背后,随即打开窗户,攀着事先准备好的绳索一滑而下,“扑嗵”,何昌平被扔进空置的垃圾桶里。 墙根停了辆医院里常见的电瓶车,周重、容小姐都脱掉外套露出工勤服,载着垃圾桶驶出高级住院部,在门口,车子与何昌平的专职司机擦肩而过,对方甚至都没朝他俩瞟半眼,而是紧紧盯着住院部入口。 电瓶车一路开到普通住院部西北角小院,院里有辆厢式货车,后车厢前准备好了坡梯,容小姐一使劲将电瓶车直接开进车厢里,周重则飞快地跑到驾驶室发动车子,从对面院门驶出医院北门。 厢车缓缓上了大街拐弯后停到不远处的天桥底下,紧接着围墙里面陡地伸出个巨大的机械臂将车厢拎起,越过墙头慢慢安放到工地另一辆货车上;再换了个空车厢装回去。 周重继续开车前行,直至四处无人的河面,加大油门“呼”地一声,厢式货车带着惯性冲入河里,周重则抢在坠河前跳到岸边草地上。 工地那边另一辆厢式货车驶入仓库,关好大门,容小姐把垃圾桶搬到小面包车里,亲自驾车出了工地不久便汇入浩浩荡荡的主干道车流之中。 周重、容小姐挟何昌平槌绳而下后,夏豪贴身保姆拿起茶几上的病历慢腾腾出门,当着朱燕等人的面关照道: “到药房拿药。” 两名便衣面无表情点点头。 转眼间十分钟过去,拿药的没回来,何昌平也没出来,病房里静悄悄全无动静。 朱燕心细,悄悄拨打何昌平手机,提示关机…… 糟糕! 朱燕与崔源良使个眼色,沉声道:“我们要进病房……”随即手一翻亮出***部证件。 右侧便衣道:“不管哪儿都要守规矩!” 崔源良猛地提高嗓门道:“何主任!何主任,我们进去了……” 说罢手探向腰间作拔枪状,两名便衣大惊齐唰唰扑了上来,谁知崔源良不过是佯招,双臂一推一搡,朱燕趁机从腾出的空档冲入病房。 两名便衣欲返身拉扯,又被崔源良中途变招以肘部撞在他俩胸前,均跄踉后退给崔源良让了条去路。 夫妻俩冲入病房掀开布帘,病床上空空如也;旋即双双扑到窗前拿起绳索瞅了瞅,再俯身向下张望,面面相觑倒吸口凉气。 朱燕飞身折回门前走廊,两名便衣已不知去向;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服务区,还好答话的那个护士还在,立即揪住她质问。 小护士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说212病房的确以夏豪名义登记,至于本人住没住进来暂时没接到通知…… 崔源良耐着性子检查登记簿,不错,高级疗养区采取预约登记制,通常院方接到老干部管理局电话后核对预留信息,无误后便将病房登记到其名下,至于何时入住,需要哪些配套医疗和检查,则由秘书或亲属主动与服务台联系。 朱燕随即根据号码回拨过去,无人接听,是啊周六晚上老干部管理局怎么可能有人值班? 但朱燕有的是办法,在手机系统里查了会儿,直接找到老干部管理局办公室主任,语气强硬地表示下午的电话涉及到机要局大案,限十分钟内给予答复。 对方不敢怠慢连声答应,果然五分钟后就回过来电话,说老干部管理局值班人员下午两点四十三分接到夏豪家人电话,说夏豪身体严重不适要求立即住院,晚了的话有性命之虞!值班人员检查来电显示夏豪家住宅电话,又询问相关信息后确定是夏豪家人,便按流程与后总医院联系预约登记病房。 朱燕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又拨通夏豪的手机,是他秘书接的,说陪夏老在南方参加座谈会,一天行程比较密切因此有点累,夏老吃了粒安眠药睡了,有事请明天上午九点后联系。 这下傻了眼。 闹了半天夏豪根本没病,精神十足跑到南方参加老同志座谈会,那来自家里的固定电话谁打的? 夏豪本人、秘书等身边工作人员具有完美不在场证明,此次乌龙顿时成了无头公案。 朱燕锲而不舍打电话追查期间,崔源良已与机要二局取得联系并在何昌平专职司机协助下封锁住院部高级疗养区,查封门前和路口监控录像备查。但由于夜色沉沉,光线不佳,无法精准地勘查地面车辙及车辆去向,一时间赶来的领导越来越多,焦急紧张气氛越来越浓,可调查工作却陷入僵局。 第843章 手工登记 啪! 机要二局办公室主任何昌平醒来后刚睁眼,迎面而来炽热而刺眼的大灯,随即惊恐地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头、手、脚、腰都被箍住无法动弹,隐隐瞥见左右两侧各有个朦胧的黑影。 “你们……” 何昌平艰难地张开嘴,感觉舌根发麻,舌头打结,根据安全防范常识就是轻微中毒后反应,“你们制造夏老住院的谎言,把我绑到这儿干嘛?” 屋里令人窒息的沉寂。 良久有个嗡声嗡气的男声道:“陈海露是你派人推下楼的?” “放屁!”何昌平怒道,“我怎么可能在机要二局大楼里杀同事?!” “知道江志诚失踪怎么回事?” 嗡声嗡气男声道,“跟你一样从医院消失,然后被绑到床上,我们有最高明的手术大夫,能在一个小时内把你肢解成若干块,器官捐献,骨头和肉喂狗,不出24小时,你的肉身便在这个世界完完全全消失。” 何昌平霎时平静下来,道:“死就死吧,人总要死的,正好下去陪陪江志诚……不妨挑明了说,我跟江志诚失踪半点关系都没有,我比机要二局任何人都希望他平平安安。” “懂你的潜台词,”嗡声嗡气男声道,“江志诚有桩秘密,他失踪因为那桩秘密;陈海露坠楼也因为那桩秘密;你连续召开三场内部会议还因为那桩秘密。” “为了机要二局工作,我问心无愧。”何昌平道。 “可惜你不单为工作,而是想保住秘密,”嗡声嗡气男声道,“你以为三场内部会场涉及那么多人,每个人都守口如瓶?” 何昌平淡淡道:“那没办法。” 到底长期从事机要工作,即便在这时候何昌平都谨慎地保持警觉,不让对方轻易套到口风。 嗡声嗡气男声沉默片刻,道:“何主任以这种态度说话,看来要换我的同事,她脾气有点差,何主任要有心理准备……” 话还没说完,只见白光一闪,紧接着何昌平感到脚趾头钻心彻骨的疼,大叫道: “你干嘛……你干嘛?!” 紧接着传来冰冷无情的嗡声嗡气女声:“先切左脚小指头,接下来我问你答,不满意再切;脚指头不够切手指头,现在开始!” 何昌平狂怒道:“你这个疯婆子……等等,等等……” 白光又一闪,又一阵钻心彻骨的疼,何昌平甚至都感觉到鲜血汩汩直流,心态快崩溃了:这女人脾气真不是一般的差! “你还想说什么?”嗡声嗡气女声问道。 “不说了,不说了……” 何昌平一迭声道。 嗡声嗡气女声道:“谁杀了陈海露?” “不知道……” 何昌平还没说完,左脚第三次剧疼,疼得何昌平险些晕过去——此时他倒宁愿晕过去,嘶哑着嗓子道,“你这不是提问,你是逼供……” 嗡声嗡气女声语气更冷:“抓你就证明一切!谁杀了陈海露?” 何昌平一数十根脚趾已被这个疯婆子切掉三根,再切左脚要残废了,遂深深叹息一声,道: “我安排人叫她到平台上谈话,趁其不备推下楼的……你别逼问动手者身份,我是主谋,所有罪名都由我扛。” “为什么杀陈海露灭口?”嗡声嗡气女声继续问。 何昌平道:“因为……她此前受某位领导指使在给江志诚喝的咖啡里下毒,她太天真了,她也想得太简单了,居然事先不跟我商量就动手,唉!” “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嗡声嗡气女声继续问。 “调查组上门了解之前,”何昌平道,“我突然接到领导秘书电话要求干掉陈海露……别问哪位领导,我没有证据,而且领导从来没有亲自、当面跟我提及,所以陈海露只能说自作自受吧,但凡找我商量,哪怕辞职不干都不可能卷入这种致命的风波。” 嗡声嗡气女声问道:“江志诚手里握有什么秘密?你召集开会又试图掩盖什么问题?” 何昌平略加迟疑,陡地眼角觉得白光闪了闪,全身一颤道: “我说!我说!唉,其实我也因为陈海露的死才知晓江志诚那班秘书秘密搞的勾当……” 机要局日常工作全都是秘密,而且基本都是绝密级,因此涉及文件、材料、档案等流转每个环节、每步操作必须留有痕迹,正治无小事,人的记忆力终究有限,人的回忆也不能作为依据,若干年后追查起来万一交待不清就是性质严重的大问题。 特别有三类操作敏感程度高且风险极大,一是撤回,二是修改,三是销毁。 撤回和修改比较常见,文字的东西哪怕一百个人看一百遍,最终定稿都难免有差错,或者容易产生歧义,或者本系统没问题但与别的系统冲突等等,撤回后不再发布类似文件是一种;另一种是修改后重发,文件末尾强调以此为准,前面所有同类文件全部作废。 碰到这两类特殊操作,机要局最头大,必须要把来龙去脉交待清楚并完整存档备查;但最怕的还是第三类操作即销毁。 销毁本身就意味着错误,而钟直机关乃至往上层面的领导要么不犯错误,要犯就是大错误、原则性错误! 比如京都主要领导强调环保、绿色发展,某位局委员偏偏安排手下发布可以某种程度忽略污染全速发展工业的文件,那不算错误,顶多撤回或修改重发,调整一下措辞或字眼即可。 再比如京都主要领导前脚才会见世界前500强企业老总,某些***后腿就对那些企业开出天价罚单,也不能算错误,因为处罚前肯定经历漫长的调查和谈判,只是发布时间欠妥而已。 那么哪些错误需要销毁流转中的档案材料呢?不必枚举,想想都觉得心惊胆战。 销毁已经属于违规操作,往往领导出于种种顾虑又要求不留痕迹,试想怎么可能啊? 不留痕迹,以后追查起来谁扛得起责任? 以那场举世瞩目的世纪大审判为例,那位险些成为女皇的“旗手”在被告席上讲了很多毛老人家的话,但法庭均不予采纳,为何?档案局、机要局都没有书面记录。 意思是哪怕你是他法理上的妻子,然而他到底讲过什么,你说了不算,除非有过硬的证明材料。 故而机要二局(一局和三局有无类似情况暂不清楚)秘书之间极端隐秘地流传着一本《机要档案特殊操作登记簿》,每当碰到口口相传的领导指示销毁档案并抹除痕迹,由经办秘书手工登记、审查秘书签字证明,并交由机要二局内部最值得信任的资深秘书保管。 江志诚提拔副处级秘书后实际保管《机要档案特殊操作登记簿》,这是基于两个理由: 一是江志诚在机要二局干了十几年,眼看年过四十了还没混到行正职务,在可展望的未来大概率也不可能,属于最稳妥的保守秘密者; 二是此前江志诚在《机要档案特殊操作登记簿》里手工登记过记录,也签字证明过销毁抹除操作,深黯此道,能够在秘书当中发挥传帮带作用。 至于《机要档案特殊操作登记簿》何时设立,中间经过多少秘书之手,目前已不可考,因为保存期暗含的规则是: 只要经办秘书不在人世,所有他登记的操作记录便可全部、真正地销毁,人死案销,哪怕天大的正治责任追究到死人身上都无意义。 从这个角度分析,何昌平说自己对《机要档案特殊操作登记簿》毫不知情并没有撒谎,他从***调过来就负责后勤,没当过一天秘书,机要二局老员工、资深秘书怎会把此等核心绝密泄露给他? 然而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江志诚终究因为保管《机要档案特殊操作登记簿》遭到杀身之祸。 说这句话时,何昌平等于默认江志诚已在这个世上消失。 “你连续召开三场会议用意是什么?”嗡声嗡气女声问道。 何昌平道:“江志诚很可能最终以生命守护住秘密,因此我根据领导要求分别组织三个层面内部会议,要求他们主动交出《机要档案特殊操作登记簿》,当众销毁既往不咎……很可惜没人承认,唉,换作我也不会承认,宁可让秘密随着江志诚永远湮灭。” 停顿片刻,嗡声嗡气女声道:“最后一个问题,那位领导是谁?” 何昌平从容道:“其实落到你们手里,说不说都是死,我可以象江志诚那样汉子一点,大不了脚趾头加手指头,二十根全部切掉血流而亡。” 这回轮到嗡声嗡气男声说话了: “你想错了,何主任,我们要的只是真相……留着你,以后会在关键时刻作证,明白吗?” 此言一出,何昌平立即猜到他俩的身份,但万万不能说破,遂沉声道: “照这样我不说也不会死?” “或许你喜欢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嗡声嗡气女声手里利刃在他眼前晃了晃,威胁道。 何昌平又长长叹息,隔了会儿道: “我已说过那位领导由始至终没有当面、直接提及此事,安排人手杀陈海露灭口、召开三个层面内部会议,都由秘书转达,但秘书会不会打着领导幌子呢?不太可能,可也不能排除。” “你说,我们自有分寸!” 嗡声嗡气女声冷冷道。 第844章 陷入困境 周重和容小姐驾车经过京都总后医院时,看到门前已拉起警戒线,里面警灯闪烁肯定停了不少警车,人影幢幢,很多警察和便衣进进出出忙碌不已。 没敢多耽搁,周重踩了一脚油门加快速度离开,半晌道: “所有线索都清除干净了吧?” 容小姐道:“应该是,不过这会儿回过头梳理也没意义,不如想想怎么向郑局如实汇报。” 周重沉吟不语,车子连续过了两个十字路口才放缓速度,道: “如实?你真这么想?” “有问题吗?”容小姐反问道。 周重打了一把方向,将车将停到一排大树底下,郑重其事道: “容上校此前一直跑外勤,对京都情报系统、机要系统了解不多,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何昌平没说假话,咱俩很可能陷入一个相当、相当、相当尴尬的境地!” “是吗?”容小姐蹙眉表示不解。 刚才在秘密审讯点,何昌平慑于容小姐的心狠手辣,又得到只要老实交待便可活下来作为污点证人的保证,遂坦承幕后指使陈海露给江志诚下毒、又指使何昌平安排人手杀陈海露的主凶身份—— 机要一局副局长储衍! 作为机要二局普通机要员,陈海露为何受机要一局副局长差使呢? 因为这只是储衍五个头衔里面最清闲的一个,另外四个分别是:发改委党组成员;国家粮食和物资储备局局长;国家应对气候变化战略研究和国际合作中心主任;京都党校副校长。 陈海露毕业于京都气象学院,有可能与作为气候战略研究中心主任的储衍偶有交集,或经导师、学长推荐而有幸结识;往深处想,孤身在京都的陈海露能从众多报考者中脱颖而出,顺利进入机要二局成为国家公务员,很难说背后是否储衍推了一把。 在等级森严的钟直机关,哪怕只前进一小步都需要人脉资源,当然公平公正竞争也可以,试问你拚得过清华北大那些天之骄子吗?你闭门在家一个月还没啃下半本书,人家随便翻翻就融会贯通,根本不在同一起跑线啊。 这样想来,当储衍电话指示陈海露在咖啡里“加点料”给江志诚喝,她能有什么选择? 难道明确拒绝说“我做不到”? 更不会主动跑到何昌平面前询问“我能不能对上级下毒”,那真是地地道道傻丫头了。 储衍为何没在下毒当晚就杀陈海露灭口,等到调查组来到机要二局才仓促给何昌平下令呢? 周重推测有两个原因,一是希望陈海露做得隐蔽而无痕迹,却没料到江志诚平时根本不喝咖啡;二是觉得江志诚纵使浑身不舒服也没跟咖啡相联系,更不会告诉家人。 从储衍角度讲,机要二局同一个晚上一失踪一死亡事情闹得太大,尽可能低调为好。 这位储衍何以让资深特工周重都觉得棘手? 在京都官至省部级及以上,兼的职务越多意味着受重用程度越高,相应地,手里握有的权力也越大。 谁赋予储衍这么大权力?周重没有直接说明,只挑明了一层关系,即储衍的弟弟储洛是国家开发银行副行长,储洛对应的办公室副主任名叫郑晓晨,正好就是周重的顶头上司、情报研究局副局长郑淼的女儿! 当然了表面来看储衍与郑淼没有直接关系,官场的玄机在于,真正好的关系都不是台面展示的关系。 三大情报部门,最主流、最正宗的***是正部级机构;情报研究局、战术情报局是副部级机构,通常局长会高配正部,副局长享受副部待遇,纵使如此,相对位高权重的储衍,郑淼属于不折不扣的“弱副部”。 郑淼女儿郑晓晨想在银行系统进步,离不开分管副行长储洛鼎力相助吧?不过在国开行这种政策性银行总行层面,哪个没点背景靠山?别说提拔为总行领导,就算部门正职都得费很大力气。 有个总行内部的笑话(还不是政策性银行而是国有商业银行),某中原副省长历经周折把儿子安排进了总行合规部下面的处室,拍胸脯保证凭老子在京都的能量,三年副处,五年正处,争取十年做到部门副总经理(副厅)。听起来很美好,后来他儿子私下打听才知道,就在半年前三位副处长竞争处长位子,结果其中呼声最高的正务院某副秘书长的侄子没能如愿。 反过来看郑晓晨年纪轻轻三十多岁就成为总行办公室副主任,容易么? 再往深处想,储衍本来恐怕没料到情报研究局对江志诚失踪案反应如此之快,但郑衍亲自率队前往机要二局调查,车子还没动身,何昌平就已接到储衍秘书打的电话,这这这…… 这其中真的细思极恐。 “原来如此……”听完周重曲曲折折的叙述,容小姐略有所悟,“接下来怎么办,听周处指示。” 通过几天朝夕相处,容小姐感觉周重做事很有谋略,尤其让自己父亲出面说服夏豪配合抓捕何昌平这招,简直神来之笔,必须建立在两个基础上: 一是周重得知容小姐加入调查,立即查到燕志诚与情报研究局局领导关系不一般; 二是周重也知道尽管何昌平对夏豪颇为恭维,实质夏豪内心对何昌平并不满意,故而燕志诚很轻松让夏豪同意配合。 也正常,在强敌环伺、高手如云的北欧近北极圈一带,必须有勇有谋才能连续潜伏十二年且功绩累赫。 周重闭目沉思会儿,道:“今晚抓捕何昌平,***方面正向调查碰不到咱俩半根毫毛,但反向调查,估计这会儿已经有人埋伏到我办公室,就等咱俩自投罗网……” “啊!” 容小姐倒吸口凉气,聪明如她者眼珠一转便猜到“反向调查”的意思——情报研究局重新启动对江志诚失踪案的调查,机要二局、***等各方都不知道,但郑淼知道! 今晚何昌平探望夏豪时失踪,夏豪事实上又在南方,郑淼很容易便联想到燕家大院在中间做了手脚;再派人秘查周重、容小姐近几天行踪,真相呼之欲出。 “抓咱俩的理由呢?”容小姐问道,脸色渐渐严峻起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周重道,“最简单的理由是调查行动必须三人,今晚不管咱俩在外干什么肯定没做到对吧?” “当初说好特殊的、机密性活动不需要文职人员参加……” “今晚属于什么活动,抓捕何昌平?事前向郑局汇报了吗?现在人在哪里?” “调查小组有独立行动权!” “小组长是郑局啊,哪有组员不向组长汇报的道理?”周重摆摆手道,“别强辩了,人家嘴大咱俩说不过的。” 容小姐加重语气道:“绝对不能交出何昌平,否则咱俩更麻烦……事到如今,他反而成为咱俩的护身符。” “不是咱俩,是你。”周重道。 “我……” 只说了一个字,容小姐旋即悟出周重的意思,霎时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道,“不可以的,周处,不可以!情况没这么糟糕,我马上向我爸求助,肯定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周重摇摇头神色惨淡地笑道:“燕会长是你爸,不是我爸,况且情报系统案子一旦上纲上线定了性,神仙也扳不回来,我在情报研究局机关时间比较长,这方面了解要深得多,容上校,现在我以副组长名义要求你务必执行两桩任务!” “请吩咐,周处。”容小姐坚毅地说。 “第一,你立即回家,三天之内不准出燕家大院半步,我想不可能有人敢强闯进去搜查吧?” 周重不等她说话,续道,“第二,你委托最信任的人连夜转移何昌平,隐藏到最安全的地方但不是燕家大院,能做到?” 他竖起手指,“别打电话,咱俩的手机这会儿肯定被监听了。” “没问题,”容小姐不假思索应道,随即问,“你呢?你怎么办?我何时重新出来调查?如何处置何昌平?” 周重慢腾腾道:“情况是这样,我马上回局里接受拘禁并调查,我扛下所有责任——我没要求文职人员参与行动;我擅自决定抓捕何昌平;我命令你看守何昌平并暂时中断与外界联系……” “不行,那样你太……” 容小姐才说了半句,周重打断道: “有你和何昌平两张王牌,我的安全暂时没问题;或者说,你活得越好,而且不时释放何昌平也活着的信号,我也会获得很好的待遇,个中缘由无须多说!” “好的!”容小姐简洁应道。 “何昌平活得越久,储衍越不安心,郑淼的压力也越大,你耐心等他俩出昏招即可,没必要主动进攻,”周重从内侧口袋掏出张纸条,“之前我没完全告诉你,社区医院那边其实有一条隐秘的线索,你可利用静默期间委托信得过的人手暗中调查,或许能侧面形成助攻。” 这家伙真是太深沉了,直到现在才坦露秘密,容小姐没多说什么接过纸条瞅了一眼便折叠收好。 “没有不信任的意思,”周重主动解释,“而是那条线涉及到京都某个非常可怕的暗黑势力,我本不想轻易招惹,指望在官方层面合理合法调查案子,如今,唉……” 显然周重已做好破釜沉舟、拚死一搏的打算。 第845章 追求和平 元旦当天,蓝京和县委领导们分头到基层慰问视察,与一线员工、老百姓们欢庆新年。 县城主街道、商业中心、美食城等车水马龙,音乐声、喇叭声、招揽生意声,到处欢声笑语充满节日喜气。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场面。 西亚那边又打仗了,不消说背后闪动大国博弈的身影,但毫不例外又引发上至主流媒体下至网络的大论战,各种论点充斥其间吵得不可开交。 街头不时出现打着“非战”旗号的和平人士身影,一会儿要征集签名,一会儿举着电喇叭高喊口号;美食街有家糕点店也蹭热点,打出“不要战争,只要和平和面包”的广告。 “和平和面包,说得多好。”秘书白衣明感慨道。 蓝京听了笑笑,转而问道:“徐主任觉得呢?” 徐迪道:“丘吉尔说过,军舰相当于拿着铁锤的两只鸡蛋互殴,事实上随着原子弹、氢弹的出现,武器已经升级到网络上形容的‘四十米长刀’,稍稍理智的领导人都会清楚,两个手握四十米长刀的人最好离得远远的,千万别随便挥动,这样带来的后果是,一群手握短刀的疯狂互殴,浑然忘了短刀也能致命。” “徐主任更有忧患意识啊!” 蓝京道,“中越边境冲突之后老百姓和平太久了,产生了一大帮所谓热爱和平的小确幸,成天反战,天天念叨‘好战必亡’,却忘了或故意忘了还有后半句‘忘战必危’,抱着一颗圣母心张嘴就是‘任何战争都是不好的’,问题在于,国家利益当前,生死关头,哪有闲暇考虑敌国人民能不能优雅地喝咖啡?一个国家若丧失警惕性,只会被对手一步步蚕食、撕裂、分解!” “隔壁大熊就是活生生例子,我们这代人亲眼目睹,”徐迪感慨道,“当那面旗帜徐徐降落时,仿佛……这辈人的信仰轰然崩塌,太难受了,太难受了!” “对的,”蓝京道,“大国博弈不是小孩过家家,不存在争论对和错,也不是天生正义的奥特曼打天生邪恶的小怪兽,讲究的国家信用和维持威慑下的和平,讲究的党同伐异,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残酷血腥的斗争!国与国关系,不能简化成人与人关系,更不能演译为正义与邪恶,民族主义、宗教因素、地缘正治等因素叠加到一起时,光靠宽恕、善良、友好行不通,现实根本没有战争或和平的选项,当战争真正来临时,所有面包店都将毁于一旦。” 白衣明笑道:“两位领导的点拨让我体会到从小到大没当回事的正治课、历史课真该回过头好好揣摩,实际上是在潜意默化间培养我们运用社会经济正治等角度综合理解国家间运作机制,而非象小孩子一样只懂得对与错、黑与白、正义与邪恶。” 蓝京也大笑:“历史老师可不是闹着玩的,哈哈哈哈……” 紧接着蓝京马不停蹄视察位于城郊的三个落户企业建设情况,听取企业老总工程进度和生产规划;先后来到机器隆隆、热火朝天的新机关大楼工地;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汽车交易市场;拐到小隅山看了看施工中的秦中垃圾处理厂但没下车。 傍晚时分,蓝京抬腕看表,让徐迪、白衣明等人回县府大院,他在省城那边有个饭局。 “要不要小白陪着?” 因为前两天蒲旭突然去了京都说有紧急任务,徐迪担心蓝京喝醉的话身边没人照料。 铜关县委都知道蓝京酒量不行,稍微使点劲就容易醉。 蓝京摆摆手:“我自己开车,今晚只喝饮料。” “那更好,”徐迪道,“若有需要随时打我或小白的手机,节假日期间我们安排了24小时值班待命的机动车辆。” 今晚饭局蓝京的确不喝酒,因为只陪方婉仪一个人,不过跟她在一块儿不喝酒也会醉。 每次与蓝京幽会,方婉仪总会刻意洗尽铅华,回归徐家小媳妇的模样,不戴胸罩让饱满结实的***在薄纱下呼之欲出,两个小圆点若有若无闪现其间;裙摆卷到膝盖上面,嫩藕般的小腿摇曳不定透出妩媚少妇的诱惑。 每次蓝京乍见到她都把持不住,总会冲上前与她深深激吻然后很快融为一体,就象曾经那个四十平米温馨简陋小房子里所做的事。 她在他面前无须保持形象,无所顾忌肆意妄为,忘情地领略腾云驾雾澎湃如潮的快意与甘美,还有飘飘然失去自我的迷醉感,体内好似流不完的水滔滔不绝,有种释放和解脱的自由;他在她面前也格外放得开,恍若回到衡芳略有些青涩的未婚小伙子,全然不讲究节奏、技巧、招数,实打实地猛干,反正他清楚方婉仪特有的瓷实的米坛子扛得住…… “姐姐,姐姐……” 战至酣处蓝京突然间加速,搂着方婉仪一个劲地叫道。 方婉仪十指深深陷入他紧绷的肌肉,俏皮地应道: “好弟弟,我永远的好弟弟……” 说着做了个奇异销魂的动作,霎时蓝京仿佛被郁杏子名器环绕一般,不由得低吼一声,炽热滚烫的岩浆喷涌而出,令得她也感应到阵阵热浪,漫声轻吟地再度迷乱…… 雨过天晴。 方婉仪轻轻拉扯蓝京浓密的头发,亲昵道:“姐姐五十岁的时候弟弟还有**吗?” 蓝京笑道:“姐姐五十岁顶多只象三十岁,风华正茂。” “八十岁呢?” “呃,那时我恐怕只能以看为主,还不能多看,顶多一周看一眼,多了伤神。” 方婉仪格格格笑得花枝乱颤,胸前山峰也巍巍晃动,道:“恐怕到时你一大群妹妹排队等你看吧,我想想,正宫拥有无上的陪寝权,此外颜思思……还没回来?” “唉,我心中永远的痛。”蓝京在她面前并不掩饰。 “伊宫瑜呢?” “没睡。” “那个大长腿?” “下落不明。” “哎,你真没出息,做到县委书记了身边都没几个小情人!”方婉仪嗔道,“别老想着姐姐,多发展小妹妹呀,多多益善。” 蓝京情知方婉仪语出真诚,丝毫没有吃醋或试探的意思,叹了口气道: “患难见真情,在我心里姐姐才是最好的……县委书记找小情人当然不费事,松松口就有,都不要我自己松裤带,关键问题我敢吗?犯得着吗?有意思吗?姐姐呻.吟是真的呻.吟,而不是迎合我的呻.吟;跟姐姐吃一顿,够我回味三个月。” “哈哈哈哈……” 方婉仪高兴得直蹬又长又白的双腿,“去年宁波又有新欢了,我转型也基本到位等于恢复自由身,以后经常回省城探亲——探探底,亲一亲。” 蓝京赶紧问:“什么叫基本到位?” “关于任命方婉仪同志担任西北歌舞团副团长的任命将在春节后下达,”方婉仪道,“另外上半年文联将要换界选举,我也要列入庞大的书计处,有意思吧?弟弟。” 蓝京笑道:“几大歌舞团当中第一档是正厅级,以前都由少将兼任;西北歌舞团稍逊些也达到副厅,副团长即为正处,不错不错,姐姐拍拍戏、唱唱歌外加陪睡居然混到跟我同样级别,姐姐可知我吃了多少苦?” 方婉仪笑眯眯道:“论陪睡嘛也别冤枉人家宁波,算起来次数没你多;至于拍戏那不是讲究天赋么,让你在镜头面前表演接吻,把嘴亲肿了都通不过;更别提**,一屋子二三十个人围在床的四周,灯光加机位,各种遮光板,吃药你都硬不起来,信不信?” 蓝京大笑:“没有不平衡,就是替某些献身领导想要提拔的女干部不值,以前衡芳那个书记每次一二三,几秒钟结束,身下女人还得化装得欲仙欲死的模样,演技不在你之下,有这天分干嘛混官场?直接当演员呗。” “演员又不只拍**,也讲究综合素质好不好?” 方婉仪道,“等我当了团领导帮你选秀,弟弟知道吗,那些练芭蕾舞的腿功棒棒滴,能做很多高难度动作;一个个又水灵灵的,让你都舍不得用力,到时一个月尝一个,姐姐也会在旁边做必要的技术指导,嘿嘿嘿嘿……” 蓝京一哆嗦:“别介,怕我活得久啊!我就老老实实守着姐姐,别的女孩子都不拿正眼瞧。” “口是心非!” 方婉仪道,“不过也就说说而已,那些小白菜很早就入了大染缸都不含糊,但偶尔帮你暖暖场子、搞几场晚会营造声势还可以。” “京都教育基金跟你没关系了吗?”蓝京终于转入正题。 她却抿抿嘴,主动献上香甜悠长一吻,在他耳边轻笑道: “弟弟记得万马奔腾吗?” 蓝京大喜:“姐姐还能保持巅峰状态啊?” 方婉仪翻身而上,笑道:“思想不能滑坡,看家本事也不能丢掉……” 旋即方老师便化身大草原飒爽英姿的女骑手,变着花儿地策马奔腾,尤如鼓点之下发动一轮轮冲刺,还讲究变道和切换方向,并且能在“马鞍”上做出种种高难度动作,纵使达不到万马奔腾级别起码也有百马奔腾规模。 长发飞扬,玉峰耸动,粉肌生辉,洒出点点汗珠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竟有余味无穷的甘甜。 第846章 商界思维 经历万马奔腾激战,方婉仪瘫倒在蓝京胸前无力动弹,连声哀叹“老娘老了”,以前轻松驾驭的运动项目,如今竟有上气不接下气之感。 蓝京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你这么大的运动量换跳劲歌劲舞的吃不消,不单全身都要动,还要承受我的反向冲击波呢。” “反向冲击波,这个词好……” 方婉仪眼波流动,俏脸因为连续承受两场雨露折射出滋润的光泽,“我也是最近才打探到宁波幕后靠山属于京都本土系中坚人物,目前大概正协副主.席吧具体我忘了,反正在文艺条线能说得上话,因此得以把我保送进去;他的对手也是你的对手蒋震不用说背倚局委员、正务院副理邝玉亮,苏德亨通与京都教育基金在遥泽等地大打出手,实质是内部争夺话语权的代理人之战!” 蓝京上次已从郁杏子那边听说了,并不显得惊讶,问道: “宁波赢了战争输了战役?” “倒也不完全这样,”方婉仪比郁杏子了解得更深入些,“按邝玉亮的资历、级别和影响力,大换界退下来后成为京都本土系话事人本在意料之中,宁波那边之所以大打出手处处较劲,是提醒对方别忽视自己的存在,以便在派系当中获得一些话语权,有利于今后资源的分配。” “比如京都本土系有两个副省名额,邝玉亮系不能独吞,应该分一个给宁波那个系,对吧?” 蓝京一听就懂。 方婉仪道:“何止两个呀!京都本土系固守原有地盘,特别在中低层面稳稳扎根京都,是谁都不能怠慢的强大势力;而它关键一点在于从不谋求冲刺五常,退而求之反倒能争取到更多利益,京都传统家族、沿海系、保守系、地方系为抢五常席位往往会承诺给予它足够名额,因此邝玉亮成为话事人后,拥有的人脉资源和权力不比现在少到哪儿去。” “原来如此,还真的第一次听说!” 蓝京惊讶不已,“以前从没把京都本土系放在眼里,没想到竟有这等名堂。” “京都水深嘛,可不是说着玩的……” 方婉仪道,“虽说内斗,但宁波都没料到京都教育基金在曹操和仲晨亭两任老总指挥下异常凶猛,逼得蒋震焦头烂额,火线告急,一度险些把炎夏国投和邝雪菲都拖下水,让邝公子恼羞成怒——蒋震表面是邝雪菲面首,实质是他的白手套,配合中字头央企进口汽车过程中与跨国车企、汽车集团巨头沆瀣一气,联合打压内地汽车本土化进程从而牟取巨额利润……” “邝玉亮知道小儿子恶劣行径吗?” 蓝京沉声道,“如果知道却装糊涂坐视不管,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高级领导人!” 方婉仪笑笑,道:“大家都晓得你有个舅舅是钟纪委副书记,如果你打着他的旗号在七泽胡作非为,舅舅能知道吗?我觉得第一没人敢告诉他,第二他信任你还是信任外人?第三即便知道又能怎样?无非警告一句‘别太过分’,告状的风险和成本太高,收益却有限。” “唉,说得也是……” 蓝京怔忡叹道。 方婉仪道:“宁波的靠山在得到邝玉亮私下许诺后决定偃旗息鼓,为平息对方怒火,大概率要给其邝公子某些补偿,不排除让出鸿图发展贸易集团董事长位子,宁波有很强烈的危机感,帮我转型只是诸多未雨绸缪措施里的一个小环节,此外把替他生了儿女的情人陆续送到境外;暗中出售套现房产转存瑞士银行……” 蓝京提醒道:“你也要当心点,防止邝家从你身上突破!” 方婉仪莞尔笑道:“我确实陪他睡了,也靠他拿到很多影视资源一举成名,这些看不见摸不着,没法定性定量;我没拿他的钱,一分都没拿,因为我获取的片酬和名气流量转化为广告、形象代言人都是天价收入,我就这一点硬气。” “嗯,如果对方动手前你顺利上任成为体制内处级领导,那等于上了道保险。” 蓝京点头道。 方婉仪接着道:“关于蒋震在沿海省份大举投资兴建汽车基地、投入重金收购汽车产业,我一直想不明白邝家盈利模式,也就是说怎么敢在国家汽车产业正策不明的态势下砸几百亿甚至上千亿,须知邝玉亮尽管贵为正务院常务副理,这种大事并没有绝对拍板权,必须征得五常一致同意。” “我也想不通这里头的名堂。” 蓝京坦率承认。 “两周前宁波匆匆去了趟京都,一头钻进那个靠山宅院谈到凌晨三点多钟,回我住处时天都亮了,简单冲了个澡、吃点东西后又乘坐高铁离开,连亲热的心情都没有!” 方婉仪道,“也就在那次,我趁他思绪混乱、情绪低落的时候问蒋震的事——以往宁波口风很紧很难从他嘴里探出真正的黑料……” “当然了,不然那么多女人,他根本搞不清在哪个面前透露过哪件事,索性一概不说最安全。” 蓝京笑道。 方婉仪柔媚地瞟他一眼:“很有经验嘛,好像跟他同道中人……那次他几乎下意识回答,说我,或者我们普通人习惯用小吃店、大排档思维考虑问题即A端到C端,格局太小,真正大资本玩的都是从A端直接跨越到B端,那样才能赚大钱!” “A端B端C端分别代表什么意思?我又OUT了。”蓝京沮丧地说。 “我也不懂,”方婉仪道,“开车送宁波去高铁站时继续请教,他打了个比方,说普通人开奶茶店想的都是赚回投资的钱实现盈利,这就叫A端到C端;资本不是这么玩,而是一家接一家地开奶茶店,每家店高额负债运营,每天搞促销活动打到骨折因此排很长的队,员工忙得高兴却不知道老板可能下个月的工资都发不出,开一天亏一天……” 蓝京诧异道:“那么资本的盈利模式是什么,靠回头客?” 方婉仪道:“我也这么问,宁波说你格局就小在这里——消费者能有多少钱?资本赚的不是C端那点低微的利润,而要赚B端投资者的钱!只要B端投资者看中奶茶店的流量继而出资收购,资本不仅收回成本还能大赚一笔,至于B端投资者挣不挣钱与他无关。” “哦——” 蓝京恍然大悟,“有点像金庸老先生武侠小说里所说,绝顶高手的上乘武功十有八九是骗招,只要骗到其他高手就算赢。” “市场嘛本来就很残酷,”方婉仪道,“宁波后来没多说,恐怕心里后悔不该透底,后来我自己揣摩,邝公子和蒋震布这么大的局八成引诱跨国车企、汽车集团巨头上钩,当然内地若冒出冤大头也不会拒绝,总之只要汽车产业保持强劲增长势头,A端迟早能找到B端顺利变现。” “这下总算寻着蒋震的命门了……” 蓝京长长沉吟道,“宁波不敢动手,我动!两次暗杀的旧账还没算,这厮又跑到东郊叫阵,这回我……” 方婉仪风情万千地捏捏他的鼻子:“就凭姐姐教的A端到C端,足够弟弟再卖一次劲吧?” 蓝京一笑:“弟弟眼里只有B端……刚才姐姐的万马奔腾太精彩了,弟弟也来献丑……” “什么招数?”方婉仪笑道问道。 “还是万马奔腾,但姐姐是马,弟弟是骑手!” 蓝京说完便飞身上马…… 元月二日。 清晨方婉仪便活力百倍地前往高铁站,而蓝京照例如同被吸干水分的水蛭,软塌塌伏在床上睡到中午才恢复元气,稍加休整,驱车前往城郊山庄与秦铁雁夫妻会合,顺便邀了孟龙高雅夫妻、丁晰、司马昊等老同事小聚。 秦铁雁声明聚会主题是吃喝玩乐,其实哪有这么简单?体制内领导喝酒从来不为了喝酒,功夫往往在酒外。 过了春节,孟龙这批干部到省直机关快满两年,当初借念松霖之手将他们从县区基层直接调到省直机关,按常规都是平级,如今站稳脚跟且资历到位,能否更进半步的问题需要提上日程。 一个字,难。 起点最高的两位即省正府办综合二处副处长高雅和省工业厅经济运行处副处长孟龙面临的问题都是名额紧张,高雅前面排了两位副处长,年龄比她大,资历比她深,已经分别在副处长位子熬了五年半和七年,处长有意无意当着高雅的面提过两次“论资排辈还是必须的”;孟龙所在的工业厅总共就一个正处提拔名额,五个候选人综合评分排名,孟龙位居第四。 丁晰所处局面相对好些,省交通厅交通运输事务管理中心主任即将退二线,五个副主任里面丁晰文凭和专业最靓眼,且平时深得主任赏识,按说接棒应无问题。 不过提拔这种事哪来的“应该”?明眼都看得出来其他副主任加紧活动,丁晰除了死抱主任大腿似乎别无它法。 司马昊担任科技厅信息研究所副所长期间主导攻关了两项科研难关,受到厅领导的褒奖,言语间似有意将他提拔到科技成果与技术市场处当常务副处长,以副带正主持工作。 但,又是恼人的但,厅领导语气闪烁地暗示“多往省府大院跑跑”、“多做工作”,言下之意想这个位子的不在少数。 第847章 保龄球馆 蓝京陷入长时间的沉思。 一年之际在于春,新年伊始考虑个人前途问题理所当然,毕竟官场讲究升迁迭序,有能力有水平的长期得不到提拔重用称之为“老实”,在这里老实等于不通人情世故。 只有“善谋者”才能在内地官场体制的千军万马中杀出血路、突破重围,在金字塔式干部架构里越走越远,越爬越高;反过来说居于金字塔高端甚至顶端的不想可知都是人中之杰,杰之精英,具有常人所不能及的优点或是特殊技能。 经常网络里很多喷子张口“当局昏庸无能”,闭口“被人家牵着鼻子走”,实际上这些键盘侠连小区多少棵树都搞不清,更不提所在城市财正收支、税收、工农业总产值、失业人口等数据。他们看到的永远只是电脑屏幕巴掌大的地方,永远走不出自己的“思维囚笼”。 人事问题向来是体制内干部首当其冲的大问题。 眼前这些人当中,除了秦铁雁有勇救市委书记和三等功金罩护体外,包括蓝京自己都面临挑战。 包头包尾算,今年正处第四个年头,在官场不算稀奇,处级已是绝大多数干部的天花板,干到退休还是处级的大有人在,且不是少数。 但蓝京不一样啊。在衡芳,他成功推进国企改制,大批濒临倒闭的企业奇迹般起死回生;在佑宁,他打破死气沉沉、不思进取局面,多法并举将这辆破车拉回正轨;在华桥,他化解非法集资带来的负面影响,狙击“野蛮人”蒋震吞并汽车产业,顺利完成五十里招商场重建;在铜关,他一手振兴工业,摆脱铜关长期以来对省城的依赖,一手又加快加深与省城平等合作,努力开创新的发展局面! 蓝京先后得到多位省领导关心爱护,省长金全友、常务副省长苏睿、统战部长郭文章,还有众所周知“舅舅”念松霖,以及不显山露水的宣传部长容沧海,谈不上“三千宠爱在一身”,起码证明自身实力足够突出,正如班主任永远喜欢成绩好的学生。 有这些正绩和省领导加持,一帆风顺做到市委书记都没问题吧? 不是。 一方面蓝京所做的工作难度很大,推进到位很不容易,但站在更高层面上讲难道不是领导干部应有的职责吗?平铺直叙当领导谁不会,根本无须优秀人才,找些没创意、没冲劲可认真负责的就够了。 另一方面蓝京眼里只有一个金全友,金全友眼里却有无数个蓝京,还是那句话,中国太大了,中国人口太多了,无论你跻身哪个层级,放眼望去依然是群星闪烁,每颗星都亮得耀眼! 你以为你靠刷题考入清华值得骄傲,可身边全是不刷题就上清华的;人家不刷题,奥数却厉害得出奇,还能为国争光;你刻苦学习在清华始终挣扎在及格线,人家滑冰、游泳、赛马、高尔夫样样精通,考试成绩还是优。 你说气不气人? 因此而言只能说蓝京手里握了一把好牌,怎么打很重要,打得不好同样满盘皆输。 所以才有“一把好牌被打烂”的说法。 需不需要找燕家大院呢?很有必要,但最近一直联系不上容小姐,蓝京心里没底,搞不清燕家大院对自己的态度有无变化。 豪门深宅风云瞬息万变,没有永远的朋友。 况且燕家大院在七泽也有个综合平衡的问题,会不会把主攻力量留给已是正厅级的柴明舟?如果竭力争取地级市市委书记,那就无暇顾及其他人…… 看着蓝京沉默不语,孟龙等老部下都不敢说话,唯独秦铁雁大咧咧道: “咱俩老领导郭文章是说不上话了,但老苏目前影响力杠杠滴,之前华桥的汽车产业狙击战你也算交代得过去,干嘛不去面谈面谈?” “那事儿不能明说,他台面上是支持蒋震的,”蓝京摆摆手道,“华桥许诺的汽车生产线也会给铜关,工作上他对我在同样交代得过去。” “相处这么长时间,不能只谈工作啊。”秦铁雁道。 赵珺嗔怪道:“就你话多。” 秦铁雁讪讪笑道:“不是帮蓝京打开思路么……” 这一打岔蓝京思路还真打开了,道:“你跟朱冬冬有私交,帮着解决一个名额怎样?” 秦铁雁道:“答应好咱俩共同的老领导——詹周五……” “噢,詹泊,还一直呆在华桥呢,”蓝京笑道,“他找过我两次,因为刚刚落实薛立权的调动,我劝他再等等,没想到他耐不住性子又让老领导找上你了。” “准备调到省厅当我的帮手,”秦铁雁坦率道,“他身手好,脑瓜子又灵活,是位能征善战的虎将。” “你啊就想着‘战’,一点大局意识都没有!” 蓝京没好气道,这时手机响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正好就是苏睿打来的,笑嗬嗬道: “小蓝啊,很久不见现在保龄球水平有没有见长啊?” 蓝京大喜,忙不迭道:“就想找机会向苏省长汇报演出呢,您有空的话,我立即赶到康振保龄球馆!” 苏睿徐徐道:“我已经到了,先热个身,等你过来比一局。” 通完电话孟龙等人都一脸期盼地瞅着蓝京,秦铁雁抬腕看表,道: “苏省长打完球肯定有饭局,咱们都在这儿等着,不管好消息坏消息反正等你回来开吃。” 蓝京点点头:“好吧,如果有其它安排及时联系……除了球艺不行,其它我信心百倍。” 高雅“卟哧”笑了起来,众人均笑成一团。 驱车来到康振保龄球馆——话说苏睿也蛮恋旧,一直在这家球馆健身从没换过地方,秘书站在门口接应,会合后将蓝京带到贵宾区专用球道。 苏睿换了身运动装,毛巾随意地搭在肩头,大步过来与蓝京用力击掌,凝视着他问道: “今年多大?” “向苏首长汇报,按阳历算三十七。” “在衡芳处理阳玄高速时多大?” “二十九……” 苏睿感叹道:“看看,转眼八年过去了,小伙子从区长助理一步步成长为主正一方的县委书记,不简单嗬,唉,我们岂能不老?岂能不老?” 他在暗叹自己八年时间不过从副省长提拔到常务副省长,岁月磋砣,省部级层面晋级步伐实在太慢太慢,年龄等不起啊。 这也是下午突然起意将蓝京叫来的目的,谁都等不起,焦虑的不止是孟龙、高雅那班人。 蓝京笑道:“我看苏省长没怎么变化,还挺精神,气色也好,就是肚子明显小多了。” 苏睿哑然失笑:“你在写工作总结呢,尽挑成绩和亮点,存在不足也就是不注意休息、不跟女同志打成一片,对吧?” 两人相顾哈哈大笑。 “打球,打球!” 苏睿与蓝京拉开架势比了一局,自然以较大优势获胜,心情大佳地拍拍他的肩道: “还得练呐,打不好保龄球就不是优秀的招商引资领导,哈哈哈哈……” 两人来到右侧休息区,苏睿依旧喝无糖能量饮料,蓝京则拿了瓶矿泉水。 苏睿边擦汗边道:“最近铜关、秦中互动得挺热闹吧,还夹杂了个东郊大开发,今年小蓝有得忙了。” 蓝京道:“我正准备找机会向苏省长汇报,为配合协调东郊大开发,两地拟成立联合领导小组加强横向联系,领导小组隶属省正府下设的跨省都市办公室……” “哦?” 苏睿颇为惊讶地打量他,“秦中认可联合领导小组?那个苗沫这么好说话?书泽市委同意了?” 由于物理隔离的存在,整个七泽只有曹巍、金全友和李貌看过原始档案,但恪于纪律这三位绝对不可能泄露郁杏子真实身份信息。 不过苏睿却知道郁杏子得到省·委副书记兼书泽市委书记左卓文支持,而眼下左卓文愈发对省长金全友形成强有力挑战。 有这两层关系在前,苏睿感觉蓝京与郁杏子达成联系领导小组的共识非常怪异。 郁杏子应该大刀阔斧开发东郊,没必要顾忌铜关方面感受;蓝京应该态度坚决地予以反击,不让东郊开发工作进展得太顺利。 蓝京笑笑,道:“联合领导小组就是基于金省长视察期间的相关指示,目前铜关上报给玄泽、秦中上报给书泽,等两边市正府通过后,我还准备向金省长汇报。” 潜台词是若非今天叫我过来,也会等流程完成后正式向你汇报。在大领导面前说话务必面面俱到,千万不能因为熟就轻慢,蓝京与苏睿之间还没熟到念松霖那种亲情程度。 苏睿直截了当问:“出于什么考虑?你有话直说,没关系的。” 那就要求掏心窝子了。 蓝京会意,道:“向苏省长汇报,我的想法是借东郊的东风,顺势把铜关发展起来;发展起来的铜关才能加深与省城合作,加快城际间一体化进程,推动书泽为中心的跨都市圈大融合战略。” “大融合……” 苏睿深感意外地久久沉吟,隔了半晌欣慰地掀掀眉毛道,“小蓝是站在省·委省正府角度考虑问题,完全摆脱县委书记守着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局限了,难得难得!” “东郊大开发趋势不可阻挡,如果铜关施展各种手段阻碍和破坏,实际上损人不利己,最终两败俱伤,”蓝京诚恳地说,“我蓝京输得起,铜关输不起,铜关人民更输不起,苏省长。” 第848章 十字路口 苏睿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指了指他,道:“聪明人往往顺势而为,说明小蓝是聪明的,其实关于跨都市圈战略,省正府并非只设了个空架子,我们……” 他点到为止刹住话头,转而道,“小蓝对大方向的把握向来精准,不需要别人操心,不过,小蓝有没有考虑过个人问题?” 这是八年来苏睿第一次主动跟蓝京提及个人问题,比去年春节去疗养院慰问时影影绰绰迈出一大步。 常务副省长与县委书记讨论个人问题,何等难得且宝贵的机会! 蓝京深深吸了口气,道:“向苏省长汇报,一直以来我都服从组织安排,冲在一线直面困难、解决难题、化解矛盾,今后仍将如此,时刻把人民利益置于最前面,不计得失,负重前行!当然,从衡芳至今我已在四个区县工作过,积累了丰富的基层经验和经济工作经验,我希望……组织上能给予我更大、更高平台展示自我,提升视野,不断进步的机会;我也希望离金省长和苏省长距离更近,有更多聆听指导教导的机会。” 说了一连串“更”,暗含两层意思,一是正处提拔副厅,因为严格意义上讲厅级干部才真正属于领导干部,不会涉及基层具体事务;二是调到省城或省直机关,这样才会离省领导距离更近。 咦,蓝京居然愿意到省直机关工作,这跟当初与念松霖商量的扎根基层方向不一致吗? 其实这属于在大领导面前说话的技巧。 如果蓝京直来直去表示我想提拔副厅,我要继续留在地级市,那么给苏睿的印象似乎别无选择,有且只有一条道儿。 蓝京实际表达的却是我想提拔副厅,如果在省直机关、省城蛮不错,这样对苏睿而言就有了很大的操作空间,不会产生“这件事难办”的念头。 但蓝京心里清楚,基层县委书记又提拔副厅,又调到省城或省直机关,按体制运作常态根本不现实,两枚甜桃子只能吃一枚。 苏睿微笑着点点头却不说话,仰头喝了口饮料,转而道: “对了,之前松霖书记好像从衡泽那边调了几名年轻干部到省直机关锻炼,小蓝都认识吧?” “都认识”等于“都是你推荐的”? 蓝京道:“那几位干部在衡芳或佑宁工作表现突出,工作态度勤勉,在各自岗位做出非常优异的成绩;到省直机关充分发挥基层经验足、擅长事务处理等优势,均获得所在单位部门的好评。” “也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候吧?”苏睿悠悠问道。 这种语式语态太奇怪了! 蓝京心念一动,暗忖苏睿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主动和关切,必定蕴含某种需求—— 哦! 蓝京陡然醒悟,原来苏睿一见面就问年龄,然后强调八年,再感慨自己老了,一系列铺垫都为此刻的谈话做准备! 怎么说跟大领导说话很累呢,象容沧海那种自我防御意识强的,你得挖空心思琢磨云山雾罩背后的深意;而苏睿这样的则属于另一种风格,他会将各种信息巧妙穿插到谈话过程当中,就看你能悟多少。 蓝京也不清楚自己判断是否正确,索性心一横厚着脸皮道: “我写下名字给您,请苏省长关心……苏省长一句话抵得上我们说一万句。” “一句顶一万句,不能这么说啊,”苏睿笑嗬嗬道,“连毛老人家都说,一句顶一句就不错了,哈哈哈哈……” 见苏睿没拒绝的意思,蓝京立即掏出笔和纸——领导随身必备钢笔和小笔记本,唰唰写下孟龙、高雅、司马昊、丁晰的名字和工作单位、职务,以及努力方向,然后递到苏睿面前。 苏睿看都没看,折叠后收好继续喝饮料,目光淡然祥和地看着远处球道,似乎等待蓝京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 苏睿已经倾听了蓝京个人诉求,没摆官架子说“这事儿难办”,“要全省一盘棋”;又接受蓝京写的纸条,形同默认“苏省长关心”,接下来就看蓝京的悟性和诚意了。 作为外省交流来的干部,苏睿从**到常务副省长整整花了十年时间! 厅级岗位跨省交流,说明苏睿在京都层面有人支持;七泽工作期间,前任省·委书记饶益伦对他印象不错,曹巍也将苏睿作为值得信任的副手,金全友上任后同样寄予厚望,前面说过蓝京“三千宠爱于一身”,苏睿差不多这个情况可还是用掉十年。 人生有多少个十年?何况是年富力强的黄金期。 说明什么问题?第一到了省部级层面每进半步都难于登天;第二苏睿在京都的支持力度不够强。 新年过后苏睿也到了仕途最关键的十字路口,按惯例,五月至八月各省市会有一轮密集人事调整,全部安定下来后举世瞩目的大换界会议才正式开幕。 具体到七泽省,从京都各方渠道反馈以及钟组部、正务院下派的调研组口风来看,省·委书记曹巍退二线是铁板钉钉,但由谁来接,铁板上有好几种钉。 主流说法当然是金全友接任,当初来七泽就冲着这个嘛,没想到曹巍在华丽为代表的京都传统家族护航下稳稳做了一任,按部就班也该轮到金全友,况且他的老领导武英奇意外受到重用回京主持五年规划起草,实质也就是大换界筹备工作,更为金全友顺利过渡增加砝码。 然而去年下半年起,有关左卓文将成为黑马的风声愈刮愈烈,大有西风压倒东风之势! 左卓文的简历与苏睿差不多,也是外省交流过来的厅级干部,主正玄泽期间采用极为擅长的大举债务加杠杆的激进手法,短期内巩固并将三大支柱产业上了个新台阶,其理念深得金全友赏识,空降后一度结为盟友对抗思路相对的稳健保守的曹巍。 传闻左卓文转正主要有两方面因素,一是其仕途贵人惠铁生基本确定再做一任局委员,而武英奇尽管眼下风光,大换界后必定全退,势力此消彼涨大相径庭;二是去年上高省·委副书记兼省城书记突然直接提拔省·委书记,令得外界产生很多揣测,也让向来被视作闲职的副书记们顿时身价倍增,有了一定的模糊空间。 此前金全友与左卓文关系还算融洽,但随着黑马之说传遍省府大院,双方变得冷淡而相互防范,明里暗里都有隐隐竞争的意思,没办法,机会真的太难得了,两个人都等不起耗不起,错过便意味着仕途到了尽头。 很巧,在此节骨眼上郁杏子从外省空降秦中,左卓文遂利用她的锐气和背景主导东郊大开发,力争成为省城新的经济亮点为其正绩加分,起码经济方面不能输给金全友。 不过呢金全友与左卓文虽然扳着手腕难分高低,实质都都有退路: 金全友万一接不成曹巍的班,还能寻求到中原、西南等地方谋求省·委书记位子,虽说比不上七泽的规模,封疆大吏可要载入史册的,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实在不行留在七泽再做一任省长呗,有啥办法? 左卓文很满意七泽的人文环境不想动来动去,省·委书记当不了就转而当省长,同样都是正省级,某种程度讲除了人事权其它样样都不比省·委书记逊色。 这是金全友、左卓文的如意算盘,站在苏睿立场又是一番滋味。 常务副省长不就应该天经地义提拔省长吗?你俩一个作为备胎,一个当作候选,我怎么办? 苏睿现在的年纪正值当打之年,趁着大换界东风提拔省长,干得好后面还能冲一冲省·委书记;这一轮被卡死在常务副省长位子,接下来苏睿自己都想好了: 等着接替郭文章的统战部长位子,安心养老! 可他内心深处怎么甘心啊?凭什么水平、能力、正绩都不如自己的左卓文得意洋洋,指点江山,说不定反过来领导自己? 跑了两趟京都,那位领导表达的意思是“尽力而为”,通常说这四个字代表着底气不足;再看七泽境内,曹巍虽保持一贯的稳健持重,从全年工作总结到新一年规划都折射出“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心态;金全友……自身都火烧眉睫,倒有心思顾及苏睿? 思来想去,苏睿脑海里跳出蓝京的身影。 哪怕省·委高层关于蓝京的第一印象就是“舅舅”念松霖,但苏睿深知衡泽那疙瘩的事不简单,蓝京甚至连市委书记张寓宸都没放眼里,单单省纪委书记可压不住。 继而苏睿注意到柴明舟与蓝京的特殊关系,顺藤摸瓜查到燕家大院以及容小姐那个湖畔山庄,甚至还发现蓝京去过好几次。 原来如此! 把所有情况都了解清楚,这才有今天邀请打保龄球之举,官至苏睿的身份级别一言一行可不是闹着玩的。 现在就看蓝京悟性如何了。 同样的话,从苏睿嘴里说出来,与蓝京主动说出来,意义大不一样,也关系到随之而来的效果问题。 因为苏睿不确定蓝京在燕家大院心目中的份量如何,能发挥多大作用或者压根连门都进不去,更或蓝京有没有资格当传话人,当以上都是未知数时,有且只能由蓝京做一个全面评估然后权衡具体做法。 第849章 击瓶要领 蓝京也从容镇定地连喝两口水,带着笑意道: “苏省长在京都打过保龄球吗?” “没有,”苏睿摇摇头道,“每次去京都要么开会要么办事,行色匆匆,根本腾不出空来……小蓝玩过?” “铁旗杆巷对面胡同里就开了一家,每逢周末生意火爆,”蓝京道,“离燕家大院步行不到二十分钟。” 说到正题了。 苏睿不动声色道:“燕家大院门槛高啊,小蓝上门做过客?哦,是不是松霖书记带进去的?” 他故意提及念松霖,表明自己没有私下调查。 蓝京笑道:“每次到舅舅小四合院就是喝酒,根本挪不开步……我自个儿去的,还有幸见过燕老爷子。” “是吗?” 苏睿大为震惊,顿时对即将委托的事多了几分期许,“那燕部长呢?” “级别太低,没法入大领导法眼啊,”蓝京道,“要是换苏省长,燕部长或许还能拨冗一见。” “也够不着,够不着……” 苏睿道,“要谈渊源还是有一点点的,七年前在京都党校培训时,燕部长先后给我们学员们上过三节课,讲得那个深入浅出、逻辑严密,听了真是赞叹不已,到底一级就是一级的水平。” 蓝京道:“我虽没资格见燕部长,但每次燕部长的哥哥燕会长都会抽空接待,如果在他面前提一提苏省长,或许能勾起燕部长回忆……燕会长桃李满天下,不过象苏省长这么出色的学员并不多。” 上路子了。 苏睿起身道:“来,再玩一局……” 两人并肩站在球道前,苏睿用力挥球,“咚”一声脆响,中间的瓶子悉数击倒,剩下左右两边各一只瓶子。 以苏睿的水平,断断不可能打出这种球局,蓝京一眼便看出对方深意,喃喃道: “中间位置空了……” 苏睿赞赏地瞟他一眼,再次挥球,“咚”击倒右侧孤瓶,道: “它目标明显,我掷球力道又足,至少百分之七十概率能达成。” “是的,苏省长说得对。” 蓝京点点头道,确实,以武英奇受重用程度以及聂华辉的倚重,还有过去在钟组部的人脉,临退下来前多安排位省·委书记不说十拿九稳至少把握蛮大。 苏睿第三次挥球,球堪堪从左侧孤瓶旁边擦过去,拍拍遗憾地说: “这只瓶位置刁钻,可进可退,还会挡住我的进攻线路,小蓝觉得怎么处理?” 蓝京的心怦怦直跳,深思良久道: “我水平低,对付这种难题经验不足……京都高手如云,应该能想到最佳方案。” 苏睿笑笑:“小蓝猜猜我理想中的最佳方案是什么?” 他示意瓶子归位,调整好姿势后用力一挥,“砰”又是一声脆响,随着哗啦啦声音后只剩一只瓶子,位置大约中间略偏一点点右。 “明白吗?”苏睿含笑问道。 蓝京深深点头,然后也运足力气奋力扬臂—— “砰”,居然一下子击倒所有瓶子! 苏睿鼓掌喝彩:“好,小蓝马到成功!” 紧接着连续玩了两局,都以苏睿大获全胜告终,看看时间差不多他微笑道: “今天就到这里吧,小蓝已经大有进步,掌握到运球和出击的要领,不错,不错,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目送苏睿的车子从球馆后门离开,蓝京拿起手机正待与秦铁雁联系,冷不防容沧海打来电话,温和地问: “小蓝晚上没安排吧?到我这边喝喝茶,如何?” “监制舅舅”相邀,没空也必须有空,就是腹诽快吃晚饭了却说喝茶,肚子不饿吗? 以“监制舅舅”一句话分三句话象雾象雨又象风的节奏,蓝京索性让秦铁雁他们先喝起来,要是赶得上末尾过去敬两杯酒。 秦铁雁笑道:“没事没事,不着急,我们边喝边等,实在不行喝完酒再喝茶。” “茶都喝饱了!” 蓝京没好气道。 来到省府宿舍大院容沧海的小别墅,客厅茶几上果然摆着一壶茶,两只杯子,连水果零食都没有,而这正是刚刚运动后的蓝京所需要的。 容沧海微笑道解释他正在尝试16小时轻断食法,即每天禁食时间限制在16小时,早上6点吃配套营养餐,晚饭时间提前至下午2点,又称过午不食。 “噢,我还以为养生最有效的办法是运动……” 蓝京向来不赞成通过节食减肥,委婉地说。 容沧海道:“运动未必适合所有人,何况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人的一生总能量是固定的,前面消耗得多后面就自然减少,这也是运动员往往短寿的原因;轻断食不是不吃东西,而是根据个人情况科学饮食,限制卡路里摄入,减肥是一个方面,另外能有效糖尿病风险,增强免疫力和改善肠道健康……嗯,我让厨房给给来碗面条?” “不不不,我……我向容部长学习轻断食,从今晚做起。” 蓝京笑着婉言谢绝,心里清楚容沧海突然叫自己来肯定有要紧事,边吃面条边谈话成何体统。 容沧海笑笑便转入正题: “最近有没有省领导找你?” 啊,下午才应邀陪苏睿打球,都传到容沧海耳里了?霎时蓝京真吓了一跳,不安地说: “秦中的东郊大开发牵动人心,引起多位省市两级领导**,不过总体而言铜关还是配合的,没有做牵制、阻挠等小动作。” “呵呵呵呵……” 容沧海很官方地笑,神情却透出“东郊开发关我屁事”的意思,转而道,“前天我又去了趟大院看望浅浅,她说不方便通电话,再次请我转达新年祝福,最近她工作比较忙,人也辛苦,比上次瘦掉一圈,噫,现在干什么事都不容易。” “谢谢容部长,现在……现在确实都不容易……” 蓝京怔怔道。 别看容沧海很简单平实的两句话,里面信息量却很大:容小姐躲在燕家大院都不敢与外界联系,且忙且辛苦且瘦,可见碰到非常大的麻烦;容沧海以副省级身份两度到燕家大院,居然打着看望外甥女的名义,连燕志祥都没出面接待一下?元旦三天假,按说省·委宣传部长没那么忙,起码能休息两天,但容沧海拜访过燕家大院之后就立即回了七泽,今天又将自己叫过来,其中必有深意。 “七泽目前局势复杂,有关情况我已跟浅浅交流过,她也牢记在心,”容沧海慈祥地说,“小蓝春节应该给念书记拜年吧?有机会遇到浅浅多聊聊,嗯,越复杂的局势我们越要有战略定力,牢牢把握主流方向,努力争取有利位置。” 听到这里蓝京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数,原来,站稳脚跟的容沧海不甘心宣传部长位子,想趁着大换界前京都对省·委班子调整“争取有利位置”! 体制惯例宣传部长与纪委书记差不多,除了进一步提拔到上级主管部门,很难在**有更高更好发展,具体地说,想提拔正职恐怕只有正协一个去处。 考虑到与燕家的亲戚关系,容沧海不可能调到钟宣部,其它晋升渠道呢?以他的履历转任常务副省长都算破格重用,恐怕也挑不起那付担子。 那么…… 蓝京心中透亮:容沧海九成瞄准了省·委副书记一职,大**前卡住“有利位置”,倘若燕志毅冲常成功,以后省·委副书记提拔省·委书记就名正顺了。 问题在于,这只是容沧海打的小算盘,小算盘谁都会打,若想纳入燕家大院整盘棋当中,前提在于与其整体战略相符。 从燕家大院话事人燕志祥都没出面接待来看,显然容沧海的份量不够。在同等条件下,燕家更倾向提携燕家子弟、精心遴选出来的精英,而非素质差参不齐的外戚。 可副省级的容沧海都碰了一鼻子灰,蓝京区区正处级能使多大劲? 肯定不一样。 除了燕家大院,蓝京在京都还有两支人脉,一是众所周知的“舅舅”念松霖,身居钟纪委副书记的要职,以其为人处世未必有多大能量,但谁都不敢轻估其杀伤力;二是暗藏于水面之下的路主任乃至惠铁生,此事知之者甚少可容小姐了如指掌,空降到秦中当区长的郁杏子底细如何也一清二楚。 背倚这两支人脉,加之蓝京与容小姐的“特殊友谊”,在燕家大院,容沧海份量还真不及蓝京。 至于苏睿刚刚邀蓝京打保龄球,容沧海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一个党务,一个正务,井水不犯河水。 想到这里蓝京道:“今年春节我可能要去东吴陪家人,嗯,铜关这两天没啥重要活动,我明早飞过去拜个早年。” 孺子可教。 容沧海满意地笑了笑:“也好,事情宜早不宜晚……上周跟玄泽市委主要领导吃饭,我提了下大力选用和提拔年轻干部的问题,未雨绸缪啊,省·委会在三四月、最迟五月完成省直、地级区人事调整,有些工作要打提前量。” 因为五月份即将开始省部级领导人事调整,特别临退的、即将调整或交流的,都会抢在这届班子任期里了结一些人情、遂愿以及布局,体制内人走茶凉情况很现实。 “多谢容部长提醒,”蓝京道,“后续还请容部长多多关心,我也会尽自己最大努力。” 容沧海脸上浮起会心的笑容:“大家一齐努力让事情圆满。” 第850章 权衡掂量 考虑到第二天大清早要去机场,从容沧海别墅出来后蓝京没跟秦铁雁等人会合,只通电话简单地说名字已写给苏睿,但能否奏效牵涉到一连串问题,目前自己也心中没数,可能要等明天京都之行的结果。 “哎,他要么帮,要么不帮,跟你去京都有半毛钱关系?”秦铁雁纳闷道,“对了,你好端端去京都干嘛?” 旁边似乎高雅低低说了句什么,秦铁雁又恍然道,“他也动了那个啥心思?” 蓝京道:“不在电话里说。” 跟容沧海打交道次数多了,多少也学到万事唯谨慎的风格。 当晚临睡前蓝京将下午三场谈话的脉络整理了一下: 孟龙、高雅、司马昊、丁晰的提拔要以苏睿为主,常务副省长直接打招呼的力度非同小可,很少有**敢不给面子;就算其他省领导甚至省常委插了手,厅领导也得掂量掂量。 自己则面临从正处到副厅关键一步,非同小可,必须苏睿和容沧海联手,最好再加上金全友的支持,之所以如此,蓝京自知与张寓宸那场悬崖边的生死搏斗实在得罪太多人,加上华桥狙击蒋震之战,以及宗万城、杨为等因素叠加,很可能不知不觉间站到了七泽本土系对立面。 因此没弄清其真实背景前,蓝京都不敢指望“老领导”郭文章,尽管他在秦铁雁险些被拿下时果断出手相助,尽管他先后主动在蓝京、秦铁雁婚礼上露面以示亲近。张寓宸在衡泽的扫黄打黑工作争议重重,毕竟铲除黑道头把交椅的赖军骁势力,而郭文章主正衡泽八年做了什么?另一股黑道势力拖到柴明舟才解决。 理论上讲地级市层面正处提拔副厅,由市委推荐、省·委组织部同意即可,以备案制形式提交省常委会,偏偏两道关卡都不太好过: 省·委组织部长李貌可是真正“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本地系中坚代表,若非受到京都方面不满艾保华手伸得长刻意打压影响,李貌铁定提拔常务副省长;虽然省组织部长也不错,麻烦就出在“也”字,因为这个位子顶多有点厅级以下人事拍板的小权罢了,向上通道却跟宣传部长、统战部长一样,被天花板封得死死的,基本不可能再有任何机会。 没晋升动力也就没了后顾之忧,李貌反倒能够沉下心来深耕组织领域,致力于本土系年轻干部培养和遴选,不断把新鲜血液、新生力量投放到关键岗位和重要领域,以期提高后备人材的厚度,厚积薄发,总有一天能够重现艾保华时代的辉煌。 省·委组织部长面对全省庞大的干部群体,谈不上敌视或偏见,但难免有先入为主感觉,下意识排斥有些另类且根子远在京都的蓝京。 另外很明显蓝京一连串闪亮的正绩,对本土系年轻干部形成相当大的压力,气势讲究占据制高点,你强他就弱,你弱他就强,此消彼涨,李貌作为本土系组织工作操盘手,绝对不可能无动于衷。 所以呢…… 有上次金全友突然其来的视察,当众要求“给铜关留碗饭”,加上容沧海绵里藏针的“大力提拔年轻干部”,玄泽市委一致推荐蓝京提拔副厅级应无问题。 提交到省·委组织部,再有苏睿加持,估计无论材料审查还是资质、资历等都挑不出岔子,李貌没理由否决——不然官司打到省主要领导面前明显理亏,那么,李貌很可能要把决战放到省常委会! 按道理拿到常委会尤其省·委常委会的人事名单都经过充分酝酿、密切沟通,获得所有常委一致认可,但近些年来在聂华辉等京都主要领导倡导下,党内民主氛围愈加开放,一定程度允许出现争论,官方媒体、主流报导当中“多数票通过”的表述也屡屡出现,尤其涉及最敏感最重要的人事任免研究讨论,“一致通过”反而不太真实。 也不会出现“六票对五票”涉险过关的场面,通常来说省常委会把握的分寸是如果一两位常委反对或有异议,作为“少数”保留意见;如果反对者达到三四位甚至五票,曹巍也不会寻求多数票通过,而是暂时搁置以做好进一步沟通协调工作。 所以对蓝京来说并不是多少省常委支持,而是多少省常委反对! 李貌有可能联合哪几位站出来反对呢? 正协主席施慧明原本地道七泽本土系出身,与万晓根争夺常务副省长位子打得白热化,关键时候饶益伦在艾保华暗示下拍板支持万晓根,使得施慧明错过了最佳提拔窗口;但后来曹巍比较赏识他,也出于常委会关键票数考量,帮施慧明竭力争取到常委一席。 纵使如此施慧明与李貌等本土系保持千丝万缕联系,当然也会看曹巍脸色行事,属于极有可能投反对票的。 此外就是清流系的省·委秘书长萤宗祥,与蓝京没有任何交集,可蓝京却得罪过省·委副秘书长杨吉安,这是一层过节;另一层不可测的问题是,郭文章到底属于哪一系? 郭文章与清流系两位省领导的私交众所周知,他一票等于二票,如果跟施慧明联袂反对,光靠苏睿和容沧海力挺也不行。 越想头越疼,燕家大院之行可谓势在必行。 蓝京处理难题始终坚持一个原则:绝对不挑战力不能及的事情,绝对不做无谓的努力。 阳玄高速一筹莫展之际,蓝京没有硬来,而通过颜思思向时任副省长的苏睿求助; 在蒋震咄咄逼人的攻势之下,蓝京引入方婉仪的京都教育基金予以抗衡; 空降铜关面对熊家大院根深蒂固的保守势力和民众执着狂热并入省城的渴求,蓝京同样没有硬拗,而是通过招商引资、工业兴县掀起县城经济活力,侧面引导全新的发展理念。 根源在于蓝京毕竟出身平民阶层,没有官二代、富二代与生俱来的傲气,遇事习惯把自己放在较低的位置,内心深处还保持着对权力与规则的敬畏。 这种敬畏时刻约束着蓝京的言行,使他不敢越池半步。 蓝维朴专门从《菜根潭》里引摘关于敬畏的段落: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未有无所畏惧而不亡者也。上畏天,下畏民,畏言官于一时,畏史官于后世。” 人须有敬畏之心,否则便会为所欲为,任何事情都敢不计后果地做;反之则能尊重规律规则,知道什么可以做,什么不能做。 辗转来到铁旗杆巷燕家大院已是上午十一点多钟,以往有容小姐一路绿灯,这回打不通她的手机颇费了番周折,直至请示燕志祥才得以放行。 没办法,侯门深似海啊。 管家说燕志祥整个上午都在书房跟客人会谈,中午接着吃便饭然后午休,下午参加一个会议和一场庆典,估计要到很晚才回来。 很晚的意思是大概晚上十点钟后。 蓝京此行来京都就为了跟燕志祥面谈一系列问题,再晚也得等啊,遂笑道: “燕会长藏书甚丰,我边看边等到明天天亮都没事。” 管家笑笑,道:“小姐院子在那边,我安排人陪蓝书记过去。” 小院门口多了位警卫,门也从里面反锁,这两个细节让蓝京对容小姐的处境更打了个问号。 进了院子,容小姐显然对蓝京的到来事先一无所知,神情间尽管还是淡淡的,却有种掩不住的喜悦。 “我陪蓝书记到小餐厅响,还是一块儿送过来?”管家轻声请示道。 容小姐一挥手道:“一个小时后,先聊会儿……” 管家前脚才退出小院关好门,后脚容小姐已和蓝京边热吻边滚到床上,翻了两下后容小姐轻车熟路骑到上面,**而火热的花园深深套牢蓝京小弟弟…… 容小姐的体能体质决定了异于常人的旺盛欲望,与前任男友分手后到遇见蓝京那段时间真是压抑得太苦闷太难受,偏偏其超凡的家族出身及特殊职业,想找到既安全低调又称心如意的男友谈何容易? 因此每次和蓝京在一起都狂热如飞蛾扑火,在一次次激情和迷乱中最大限度释放自己,令得紧张警觉的神经得到短暂松懈。 “啊——” 到底在自家小院,第二轮攀至巅峰时容小姐毫无顾忌地彻底爆发出来,足足叫了半分钟之久才止住,脑子全然空白,嘴唇冰凉,目光迷离而散乱,胸前双峰却格外饱满结实紧紧抵着他,似预示下一轮战况将更为激烈。 “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她轻声问道。 蓝京道:“你不吃吗?” 容小姐淡淡道:“你雄性荷尔蒙是最滋补的能量,有了它,我能三天不吃饭,不过,这回好像有人抢先采补过了,哪位女士?伊宫姐在国外办画展忙得不亦乎;伊宫妹陪着二姐临产;焦糖下落不明;那位冷冰冰的女区长还没得手吧?数来数去恐怕只有方大明星,宁波光环衰落了,她也快上岸了,元旦回七泽了吗?” 蓝京暗惊容小姐信息之灵通、分析之精准,想必不完全靠薄旭有一搭没一搭的情报,唉说来也真是,若事先计划到京都看望容小姐,昨晚也不会再跟方婉仪连玩两场万马奔腾,遂笑道: “瞧你说得,难道田甜不能到铜关探亲么?” 第851章 临时起意 容小姐悠悠道: “你身边女人我一一做过评估,田甜属于最怯战的体质,别说采补,一个回合下来连魂都被你勾掉;伊宫姐实战经验丰富,但现在恐怕也不是你的对手;伊宫妹更别提了;唯一跟我差不多的唯独方婉仪,我仔细分析过她的身子,紧致细密,看似纤弱实质蕴含无限活力,宁波出了名的圆月弯钩都没能征服她,很棒啊,蓝京。” 蓝京汗颜道:“浅浅,我临时起意来京都主要想看望你……听舅舅的意思你的处境挺……困难?” “困难?” 容小姐歪着头想了会儿正待说话,管家按响门铃,午饭送达了。 “真不饿?” 不能不说燕家大院的菜肴味道真好,蓝京坐在床上边津津有味吃牛排边问道,容小姐神情淡然看着他,道: “你吃牛排,待会儿我吃你,能量守恒等于我吃牛排。” 蓝京笑道:“但我要是吃定你,双倍牛排都补不回来的。” 容小姐竖起手指道:“六轮后面还有七轮、八轮,你抵得住吗?女人在**方面具有无穷的潜能,就象俗话说的,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算了,别把时间浪费在农业问题上,”蓝京问道,“到底怎么回事,通讯静默?闭门不出?听起来好像惹了大麻烦?” 容小姐摆摆手:“案情比较复杂,你还是别打听为好,这种事儿知道得越多越危险,我说真的……只要想到我必须躲在燕家大院,就能猜到事态严重到什么程度,唉,换个话题吧,几天前舅舅来我这儿说了很多,再之前柴明舟也来过,七泽的形势必须要燕家大院介入吗?” 她想换话题,蓝京哪肯啊,连连摇头道: “你起码说个由头让我安心,不然成天琢磨这事儿反而影响正常工作……与大换界有关?” “目前发生的一切都紧紧围绕大换界,它是灾难之源,”容小姐难得烦恼地叹了口气,“案情扑朔迷离,暂时没有明确指向,考虑到涉案人员身份、单位以及所涉机密,怀疑与那份批复原件有关。” 蓝京霎时震惊得屏住呼吸:“它在公文系统里已经不存在了,唯一证据掌握在莫胜男手里,所以各方费尽心思找她!” “理论如此可实际上……” 容小姐道,“从大领导角度讲他一声令下,痕迹便可抹除得干干净净,好像从没发生过似的,然而具体负责操作的秘书呢?将来追查起来,没人敢跟大领导指着规章制度说事儿,秘书却逃不过去的,轻则工作责任心不强,重则违反机要保密条例有渎职之嫌!” “噢,所以经办抹除公文流转痕迹的秘书留了一手!”蓝京恍然道,“放在基层就属于‘黑账’,随时能拿出来自证清白、指认领导错误的!那么,具体经办秘书死了吗?各方从寻找莫胜男又转向寻找那本‘黑账’?” “都说了你别管,”容小姐道,“眼下整个京都就我敢管,别人都不行……” “你成天躲在大院,还能管外面的事?” “别忘了我还有位姐姐,那是正宗带兵少校,敢在京都开军车横冲直撞的主儿,”容小姐道,“而且她背后是白家大院,懂吗?” 蓝京耸眉道:“你把白家也拖下水了?” 容小姐否认:“没有,绝对没有,白家从来不管除军队外乱七八糟的事儿,但白家很护短,哪怕明知我姐做错事也会毫不犹豫力挺;我姐也护短……” “哈哈哈哈,真是很幸福的姐姐!” 蓝京展颜笑道。 容小姐却摇了摇手指:“错,她的婚姻很不幸福,大凡家族联姻都没啥好结果……但她女儿跟我很投缘,小小年纪见了面就闹着学武功,将来想必也是条女汉子。” “为什么说‘也’?”蓝京笑着问道。 “我不是吗?”容小姐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不是,”蓝京笑得更欢,“哪个女汉子刚才叫得那么销魂,让我心都醉了。” 容小姐也笑:“女汉子到床上也是女人呐……说说舅舅吧,我舅舅,不是咱舅。” “咱舅说他要说的都告诉你了。”蓝京道。 容小姐莞尔而笑:“可我觉得他绕来绕去啥都没说,舅舅这个就是这样,哪怕在自家亲外甥女面前都藏头露尾,不肯明明白白说清楚。” 蓝京道:“我推想他不满于省·委宣传部长位子,想借着大换界前京都对各省领导班子大调整,转为相对有后劲、可攻可守的省·委副书记。” “大概是吧,因为他提了三次左卓文,”容小姐会意道,“我很久没**七泽局势了,目前大致什么情况?舅舅为啥打起左卓文的主意?” “简单地说一个瞄准一个,”蓝京道,“大换界前曹巍必退,呼声最高的是金全友,背后有咸鱼翻身的武英奇撑腰;左卓文发起咄咄攻势,其仕途贵人则是惠铁生;常务副省长苏睿想接金全友的班,咱舅看中左卓文的位子,情况就是这样。” 容小姐默默想了会儿,侧过脸问:“你呢?想提拔秦中区委书记,压到郁杏子上面?” 一语双关。 蓝京装糊涂道:“她老爸是惠铁生,谁都压不住;何况我也不想去暗流汹涌的省城,继续留在玄泽比较好。” 容小姐喝了小半杯豆浆,徐徐道:“郁杏子化名到中原靠近西南某个民风淳朴、经济落后的城市隐身,嫁给省石化驻该市审计专员,那厮父亲是石化系统元老级人物,爷爷更……跟郁杏子是那厮第三次婚姻,第一任妻子得了白血病,一年半就死了;第二任妻子遭遇车祸,当场死亡,故而在圈子里有‘克妻’之称,寻常人家都不敢把女儿许配于他……” 蓝京倒吸口凉气:“这样想来惠铁生蛮狠心啊,明知那厮克妻还让郁杏子跟他结婚!私生女不算亲生女儿呀!” “你替郁杏子打抱不平么?” 容小姐似笑非笑,“事实是婚后郁杏子好端端啥问题没有,那厮却不知何故突然调离那个城市,提拔省公司副总经理;再然后郁杏子才回七泽当区长,夫妻感情是句废话,提都没必要提。” 蓝京暗自好笑“克妻能手”遭遇“极品白虎”,从此一蹶不振,只想着逃得越远越好,却假装正经道: “相安无事最好,正好是破除封建迷信的大好机会。” 容小姐款款续道:“郁杏子真实身份在那个城市并没有透底,离开的理由也很牵强,至于去处,她本来有更好的、更隐蔽的选择,而且有机会直接提拔副厅,谁知偏偏空降最不可能的七泽秦中……你猜什么原因?” “漫无目的怎么猜啊?”蓝京心虚地说。 容小姐又露出非笑非笑的神色,手指指了指他道:“你知道自己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蓝京笑道:“最大的优点……就是大?” “这个可没法权衡,”容小姐莞尔道,“但有一点得到大家共认,就是——紧!” “紧?” 蓝京故作惊异道,“这个字应该用在你身上吧?” “胡搅蛮缠,”容小姐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是夸你的嘴紧,按说睡了这么多女人而且都是品质上乘的女人,难免会有意无意到处吹嘘,你却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提过,不仅如此,你在我面前也绝口不提伊宫、焦糖;伊宫姐对咱俩有所怀疑,但想必没得到你证实吧?所以郁杏子空降秦中后无论发生什么外界都不知道的,包括我在内。” 确实,谁都不知道白虎只是郁杏子第一重掩护,真正的宝藏竟是名器! 蓝京佯咳两声,道:“我在正处领导岗位已有四年,理论上达到提拔副厅的条件——两个城市、不同领导岗位;但也可以原地不动,因为担任县委书记还不到一年,所以碰到可进可退、似是而非的模糊空间,解释权完全掌握在领导手里。我相信只要玄泽市委推荐上去,省·委组织部没有不批准的道理,但拿到省常委会讨论研究则会存在很大变数,艾保华为首的本土系肯定不遗余力狙击,金全友尽管对我很赏识可不会也没必要针锋相对,除此之外,说话都达不到他的份量……” “需要燕家大院出面找曹巍?”容小姐直截了当问道。 “一般来说一二把手同时赞成的议题很少通不过,”蓝京道,“纵使有人存心狙击,也要掂量自己支持的人选会不会被反制;而且曹巍觉得有必要票决的话,我相信苏睿、舅舅联手具备一定威力……秦铁雁攀着正法委书记朱冬冬那条线了,关键时刻能发挥作用。” “听起来你对郭文章很没信心?”容小姐蹙眉问道。 “深不可测,这是我对郭文章的全部印象,我会设法向他靠拢但不敢过于乐观……你知道他背后是谁?” 蓝京反问道。 “深得艾保华、饶益伦、曹巍三任省·委书记信任,很厉害的三朝元老,”容小姐道,“往往这种人背后不止一股力量,而是多方认可的共同……可以算作平台吧,不知我的比喻是否恰当?” 蓝京正待说话,冷不丁外面传来苍老洪亮的声音: “浅浅!大白天锁着门干嘛?” “啊,爷爷!” 原来竟是燕老爷子在小院门外,这下连向来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色不变的容小姐都吓得魂飞魄散! 第852章 燕老爷子 这会儿容小姐和蓝京什么样子啊? 容小姐只罩了件睡袍,里面真空;蓝京则草草披了件罩衣,胸脯半露,被窝里两人光溜溜的腿缠绕在一起,若被撞见活脱脱香艳的捉奸场面。 两人赶紧手忙脚乱地穿衣服,相比之下容小姐毕竟训练有素,三下五除二便穿戴整齐边跑出去边应道: “爷爷,我来开门……” 解开保险打开院门,容小姐快步上前扶住燕老爷子手臂,撒娇道,“爷爷怎么有空到我这小院儿?有事吩咐一声我去您那边报到呢。” 燕老爷子一瞟孙女粉面含春、鬓发蓬乱的模样,暗暗叹了口气,冷哼一声道: “来客人也不通知我?” 此时客人——蓝京才穿好衣服三步并作两步从卧室冲到堂屋,满脸堆笑道: “爷爷中午好……我……我中午刚到,燕会长那边忙,所以先到容小姐这边坐会儿……” 燕老爷子目光何等锐利,看出这小子鞋带都没系好,衣服纽扣上下错了一排,目光里带着明显的慌乱,深知岂只坐会儿,恐怕已睡一大觉了! 当下沉着脸坐到正中沙发上,问道: “省·委派你去铜关解决那边并入省城不切实际的想法,现在怎么搞的,跟秦中成立什么联合领导小组?” 原来为这事儿兴师问罪。 蓝京顿时放下心来,赔笑道:“情况是这样,爷爷,铜关不会寻求并入省城,而是在秦中决意开发东郊的前提下,基于跨都市大融合战略下的经济发展模式;铜关经济依靠不了玄泽,不可能全方位打造成工业城市,也没法加入业已成型的三大支柱产业,必须抓住紧邻省城这样一个地理优势……” “说来说去不还是想着并入吗?”燕老爷子面有峻色道,“我是反对省城无休止地扩张规模,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到最后形成京都这样的巨无霸!巨无霸很可怕的,你们看看京都给周边地区带来什么?不仅吞噬了人才、资金、项目乃至未来发展空间,还把超大城市必有的污染赖给人家,一旦举办国际盛会、大型活动就勒令晋西、冀北、通河重工业全部停产!我喊了十几年分流外迁,根本没人听,因为既得利益形成后哪容易吐出来?唯有扼杀在萌芽之中!” 蓝京道:“这一点我可以向老爷子保证,铜关永远是玄泽的铜关,铜关绝对不可能成为秦中一部分!之所以成立联系领导小组,初衷就是避免伴随东郊大开发双方大打出手,继而压缩铜关本来就很孱弱的市场空间;联合领导小组是一堵墙,时刻提醒双方不能越界,在此基础上共同振兴工业,优势互补,最终达到共同进步的愿望……东郊大开发其实是一步暗含进攻的杀招,在此过程中铜关应对稍有不当就会被卷进去,秦中从来没想过将铜关纳入版图,而是要将铜关成为其附庸,东郊的郊区。” 燕老爷子神色稍缓,道:“能看出东郊大开发的凶险之处,也算难得了,确实有人要拿那块地方做大文章,可惜私心杂念太重,又误判形势,到头来恐怕要沦为七泽财正的无底洞。” “有那么严重?”蓝京感觉老爷子有些夸张其辞,“目前我掌握的开发方案来看,每个步骤还算务实,从工业企业落户生产大力发展实体实业,形成一定规模后逐步开拓服务业、运输业、房地产等配套产业,并与主城区融为一体……” 燕老爷子闭上眼作深思状,熟悉爷爷脾气的容小姐悄悄摇手,蓝京立即刹住话头。 隔了会儿,燕老爷子慢慢道:“方案我看过,整体架构……跟我五十年前否决掉的思路一模一样!” “啊!” 蓝京和容小姐双双大惊,呆呆看着高深莫测的老爷子。 燕老爷子道:“当时我在华东区工作,兼七泽省·委第一书记,因为还负责朝明省重大项目审批,**经常戏称我是两江总督,唉,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在规划七泽七个地级市行正区域和产业发展时,我们总体思路就是两条腿走路、工业农业稳步前进,具体确定阳泽、泉泽、玄泽、吉泽搞轻工业,衡泽、遥泽搞农业和农副产业,书泽嘛一省正治文化中心,随便搞什么都行……” “但是纯农业难以摆脱贫穷落后地位啊,上世纪八十年代遥泽转型快搭了乡镇企业的顺风车,得以跻身富市队伍,而衡泽死抱传统农业直到现在才幡然醒悟。” 蓝京沉痛地说。 “那个不是顶层设计问题,而是地方主正领导理念问题!” 燕老爷子说,“我们说主体产业,并非指其它一样都不搞,历史上纯粹的工业县、农业县后期发展都不行,实际发展还得讲究综合平衡嘛。回到轻工业产业布局,记得省工业厅同志画了个草图,然后我和时任第二书记的大庆同志一番商量,拿橡皮擦掉一块地方,说是中国画要有留白,留点空儿给后人发挥想象力吧——这就是东郊的由来。” 偌大的省城东郊居然是橡皮擦的杰作,蓝京愣愣说不出话来。 “留白只是委婉的说法,真实考量其实在于战略缓冲,”燕老爷子道,“军事对峙要有缓冲地带,发展经济同样如此,你想啊,省城与玄泽只隔着一条隧道;省城往南分别是阳泽和泉泽;向北是吉泽,群雄环伺之下也幸亏书泽是省城,换衡泽早被瓜分殆尽了,你说是不是?” “噢——”蓝京道,“原来铜关和东郊的现状是历史形成的,并不完全因为个别家族推波助澜,要不是铜关,玄泽三大主体产业恐怕要推进到省城边缘,那样又会引起不必要的纷争与矛盾,因为当中相当多的工厂就从省城赶出去的。” 燕老爷子道:“所以东郊大开发并不是好主意,打破原来地域间战略平衡,使得省城相对超然和权威地位受到挑战,很简单,你不能利用自己正治优势攫取经济利益嘛。” 蓝京道:“但是爷爷,几十年来七泽经济突飞猛进,土地资源紧张,特别省城周边寸土寸金,无论哪个主正领导都不会放任大片区域白白荒着,多建一家工厂就多份税收,多增加些GDP贡献值,做大做强辖区工业总规模,这也是当下干部考核模式所决定的。” “以前讲正治讲党性,一窝蜂地抓形而上学的东西;如今经济为先,从上到小眼里只有钱,嘴上说两手都要硬实质成了跛脚,哼!” 燕老爷子道,“小蓝说说,为什么我们的正策在具体执行过程容易走极端?” 坐在旁边的容小姐终于发现蓝京鞋带没系好,钮扣串了一行,后颈脖子上隐隐有自己咬的齿印,深知这回被爷爷逮个正着,羞得头都抬不起来——虽说燕家大院上下都知道其婚姻糟糕之极,某种程度默许与蓝京的私情,不过猜是一回事,被掌握实锤又是一回事。 蓝京也察觉到了,但为官多年养成的强大心理素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即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从容答道: “根本原因在于中国人长期以来僵化教条的一刀切习惯使然,什么事都不肯留模糊空间,不允许中庸路线存在,举例来说,保护环境、提升生态是好的,但有没有必要一声令下关停所有化工企业?再举例来说,严禁课外辅导减轻学生负担是对的,但把培训机构连窝端导致一夜之间几十万人失业,是否管得太宽了?坦率向爷爷汇报,上个月我强令铜关那边批准了两家化工企业,只要污染指数保持在可控范围且附近没有居民、庄稼,为何不批?我也驳回教育局关于处理处分教师在外兼课的决定,我不是赞成这种行为,而是反对动辄上纲上线的做法。” 燕老爷子微微一笑,道: “你掂量到后果么?” “知道,”蓝京道,“否决化工企业落户,对我来说半点影响都没有;落户后造成污染了,化工厂爆炸了,首先要追查我的责任!但是铜关要发展,老百姓要提高生活质量,必须短时间内振兴工业企业,让正府和人民的腰包鼓起来,在这个过程当中,铜关没有质量挑三捡四,凭我们的底蕴和条件也吸引不来大厂、央企,只能有限牺牲环境的前提下先发展、后治理。” 燕老爷子深深感慨,手捋胡须道: “我理解你和秦中成立联合领导小组的良苦用心了,很好……设想我们基层再多些小蓝这样的干部,民族振兴、中华腾飞何愁不成?可惜庸庸碌碌者、眼睛紧盯官位者还是多数,而且往往劣币驱逐良币,好干部渐渐被排挤出晋升通道,剩下一帮争权夺利的家伙你追我赶,不亦乐乎!” 容小姐及时跟进道:“爷爷,蓝京在正处领导岗位上四年换了三个城市,都接手的烂摊子和麻烦事儿,论资历论正绩都该提拔副厅了,爷爷!” 燕老爷子腾地站起身,摆摆手道: “这个跟你老爸嘀咕,我不管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小蓝好好干,把握好方向和节奏,别一不小心被惠家闺女把铜关吞了。” 说罢不等蓝京回答便大步出了堂屋,等两人追到院里,燕老爷子已到院门外。 第853章 大补美食 反锁好院门,蓝京与容小姐彼此打量对方,种种破绽一览无余,绷了会儿蓝京忍不住“卟哧”笑了起来。 容小姐咬着嘴唇道:“还笑!等你走了,我不知要被爷爷骂成什么样子……其实爷爷很注意这些的,以前姐姐回来哭诉要离婚,每次都被爷爷骂得又哭着回白家。” “但你至今独自住着小院子,没人赶你回夫家,可见省·委书记与白家大院还是有区别的。”蓝京笑道。 “爷爷发起火来很厉害的,在外人面前当然客客气气,”容小姐道,“刚刚在堂屋里我吓得腿都软了。” 蓝京道:“这会儿腿还软吗?要不我抱你上床……” 容小姐突地冷笑:“你抱我……” 陡地闪电般出手将蓝京拦腰一把抄起,“我抱你还差不多!” 蓝京徒劳地挣扎:“喂,快放下!这样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说话间容小姐已进了卧室,“咚”地将他扔到床上,低低道:“好吧为了挽回你脆弱的自尊,第三轮让你在上面……” 下午三点半,第五轮战斗宣告结束,战况很激烈也很乱,一会儿蓝京在上面,一会儿容小姐在上面,还有侧面、后面等等反正混战成一团。 “我觉得……” 蓝京喘息得上气不接下气,“第……第六轮要,要到明早……我总总总……总不能用担架抬……抬着去见你爸……” 连续暴风骤雨之下容小姐也软绵绵的,头挨着他脸颊道: “你以为我爸真不知道?” “知道,你受……受伤那回咱爸就……” “不准说咱爸!” 容小姐虽这么说眼里却带着笑意,“我爸一直瞒着爷爷呢。” 蓝京有气无力道:“没准……没准爷爷也……也很早知道……故意瞒……瞒着你爸……父子俩相……相互隐瞒,尽让……让我占便宜……” “有这么累的便宜?要不再占点儿?” 容小姐存心逗他道。 蓝京明明累得不行还嘴硬:“要……要不是晚上见……见咱爸,第七轮都……都不在话下……” 容小姐无声地轻笑,然后温柔地将他揽入怀中:“来,喝会儿奶再休息。” 蓝京果真乖巧地衔住晶莹剔透、饱满柔韧的峰尖,半分钟后便沉沉入睡。 这一觉睡得真香啊。 若论**,只有跟容小姐才体会到跑马拉松的感觉——累并快乐着,因为她胜过运动员的体质体能使得每每攀至巅峰时身子反应更强烈、更深遂、更持久,给予蓝京极度的自豪感和征服感。 下午本想去钟纪委看望念松霖,却被告知去外省办案,具体地点都谨慎地没透露,只得作罢;路主任那边也联系不上,似乎参加某个重要会议全程关闭手机。 天黑时分管家又敲门送来了晚饭,燕家大院标准的四菜一汤: 冷切鹿肉;百合炒腰花;红烧羊肉;韭菜炒鸡蛋;栗子鸽子汤。 蓝京看了直苦笑: “这这这……莫非咱爷爷有意寒碜我?全是大补的菜啊!” 容小姐倒没当回事:“我平时也喜欢吃鹿肉羊肉,放心吃,冬天就该进补嘛,嗯,你今天消耗太大,的确要补补。” 两人边吃饭边谈笑,然后到院里散了会儿步,遂由管家领着来到燕志祥书房提前等候。 尽管不再陌生,走进偌大的铺天盖地全是书的书房,蓝京还是有震撼之感,甚至设想有朝一日为父亲打造类似的书屋,里面摆满历史书和古籍。 之前匆匆而来直入正题,没时间浏览书架上的书籍,这会儿静悄悄只有蓝京一个人,遂屏息静气从东侧开始看起。 燕志祥似不太喜欢现代小说,除了寥寥几本争议比较大的,市面上热门的、畅销的、当红的一概没有,尤其那位出身皇城根大院、满口京腔味、故意打造叛逆人设的大作家——叛逆是写给读者看的,其实他的走红离不开赖以生存的官二代圈子,否则就是一个地道的文学流氓。 燕志祥藏书偏重人文社科,甚至连写给中学生的科普类读本也有不少;欧美正治类书籍占了相当大比重,一眼看去都是过去蓝京在大学图书馆难得一见、传阅量相当大的,如《阿尔比恩的种子》、《联邦党人文集》、《人民的历史》,以及《哲学的贫困》、《美国文化背景》、《原则与妥协:美国宪法的精神与实践》、《光荣与梦想》、《阿尔比恩的种子》等等。 随手翻了几本,里面都有折页或标注的痕迹,证明书架上每本书燕志祥都看过,单这一点,其思想深遂程度已胜过蓝京见过的绝大多数人。 也许兴趣方向不同,对于这些书蓝京只偶尔翻翻,更喜欢研读欧美司法方面论着,以及受蓝维朴影响见了古籍孤本便两眼发光。 特别清代。 封建王朝君主凭借生杀予夺的权力干预史书记载与编纂,控制本朝史实的甘肃,历来就有传统,却很少像清代那样穷凶极恶,简直拿着放大镜审查的。从康熙、雍正、乾隆三朝起逐渐把官修“实录”改为记载皇帝生活起居的流水账,正治、文化、军事乃至外交一概不管,那样就万无一失了。 正因为此,研究历史的都养成不看清史,广搜非官方各种资源,如野史、笔记、碑传、年谱、日记、函札、回忆录,以及外国人来访期间记载等,越民间越受专家学者重视,毕竟属于第一手真实资料。 所以蓝京看到保存完好的笔记名篇《清秘述闻》、《陶庐杂录》、《啸亭杂录》、《听雨丛谈》等古籍,高兴得无以复加,当即戴上手套小心翼翼捧了两本出来,坐在中间沙发圈津津有味沉浸其中。 不知看了多久,直到感觉面前有人猛地抬头,一眼看着神采奕奕、戴着厚厚镜片、满满儒雅气质的燕志祥。 “燕会长回来了?!”蓝京赶紧端端正正将古籍收妥,惊喜地站起来道。 燕志祥温和地说:“读史方知世道艰辛,朝廷也有诸多不能为外人道也,都说林则徐虎门硝烟后被贬官南疆,实质是对他的保护,后来得以安享晚年;晚清发生过‘圆两之争’,小蓝听说过吧?” 这可难不倒蓝京,笑道:“好像是币制改革,保守派要求银子遵循古制以‘两’计量,改良派要求与世界接轨以‘圆’为单位,最后朝廷和稀泥出现银元那种折衷的东西。” “当时有位总督为了表现自己爱国情怀,凡送银元一概不收;他原来抽鸦片,听说产自英国也不肯抽,果断戒烟……” 燕志祥说到这里,蓝京笑道: “好事啊,大清官吏里难得的清流。” “但是,”燕志祥道,“那位总督不收银元,但银两、黄金、古玩照收不误,那是大清自个儿的东西;他不抽鸦片浑身难受,手底下变了个花样说是‘云南土熬’,他一听也就心安理得继续享用了。” 蓝京不禁笑道:“典型换汤不换药,自欺欺人啊。” 燕志祥深沉地说:“医疗体制改革喊了多年,方案一套接一套,连最简单的医药分开都做不到,妄言什么改革?户籍改革缺乏产业支撑,教育、社保、医保、退伍军人安置等诸多配套政策难以到位,怎样让老百姓信服?基层干部减负文件年年发,希望从文山会海、迎检考核中抽身出来做实事,但新瓶装旧酒的新形式主义重新抬头,过去种种包袱换了种形式重新压到基层干部肩上,岂不是换汤不换药?” “原来京都了解我们基层干部的辛酸,”蓝京叹道,“当然我们也理解一层一级落实下去难免变味,增增补补也都正常,但只要京都掌握情况就好。” “小蓝啊言不由衷!” 燕志祥指指他笑道,“一个偶然间的对比就能发现问题,有次我因为某件事三天之内给弟弟打了四个电话,只有一次他正好参加会议,其它三次或在办公室,或外出考察调研;我联系明舟市长,几乎每次都在开会!市长如此,你作为县委书记更不用提了,对吧?” “会越多,说明需要落实和解决的问题越多,但从效果上讲,往往大会谈小事,小会谈大事,不开会关起门来商量的事最严重。” 蓝京坦率道。 燕志祥嗬嗬直笑:“反证绝大多数会议都没有真正的作用,对吧?”说着他挪开几本古籍随和地坐到蓝京身边,道,“中午老爷子到浅浅小院见过你?” 提到那事儿蓝京就满心羞愧,低头道: “没想打扰爷爷清静,谁知……” 燕志祥道:“东郊大开发那事儿爷爷打心眼里反对,但背后站着惠家,他不便公然站出来反对,正治太复杂了,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心思,也相信你会把握好其中分寸,毕竟……毕竟你跟惠家闺女有过渊源,对吧?” 渊源二字用得恰如其分,让蓝京有种说多了反显得心虚的感觉。 “联合领导小组的作用就是约束双方行为,避免插枪走火,或者在经济发展道路上狂奔乃至失控。” 蓝京道。 燕志祥脸上浮起笑意:“对的,联合领导小组是妙至绝伦的招数,让各方都有些发懵,却又都挑不出错来,连爷爷都说你‘狡猾’,告诉你小蓝,爷爷很少夸人的。” 第854章 审时度势 蓝京哭笑不得,“狡猾”也算夸奖吗? 燕志祥又道:“听说浅浅在爷爷面前提到尽快解决你提拔副厅的问题?” 蓝京老脸一红:“容小姐……向来很关心柴市长和我的进步……” 可怜柴明舟,经常被拿出来各种背锅,谁叫他和蓝京同为容小姐这条线上的燕家大院外围干部呢? 果然,燕志祥微微一笑道:“明舟市长在衡泽不负重望,取得令人欣喜的成绩,对此省领导都是认可的,也为后期更进半步打下坚实基础……” 哦! 听到这里蓝京陡地醒悟为何容沧海前来拜访可燕家大院态度冷淡,因为柴明舟大概率要提拔位高权重的市委书记,怎会再让容沧海卡省·委副书记要职?别说不是,就算七泽属于燕家大院传统势力范围,也不可能把工作做到这等程度。 燕志祥续道:“相对明舟市长,你的事儿有点啰嗦——砸烂绿野药厂始终是个结,狙击蒋震又惹了意外的强敌,省里某些人某些时候看菜吃饭,会有综合的权衡和考量。” 蓝京心都凉了,失声道:“燕会长已经打探到底细吗?” “那倒没有,我所说的只是依据各方资料做的分析,”燕志祥道,“金全友自然势在必得,当初也是跟武英奇商量好的,属于他负责筹备大换界工作后死保的三位人选之一……” 另两位里面有没有萧柏梓,蓝京没问,估计萧柏梓暂时还够不上省部级博弈层面。 “但左卓文背后……” 蓝京只说了半句,燕志祥会意道: “惠铁生居然插手七泽省·委人事布局,我们事先都没想到,说来说去与他闺女突然空降秦中有关,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以当下武英奇在聂面前说话份量以及筹备工作举足轻重的作用,惠铁生可能不会跟他硬杠,退而求之省长位子,那样也皆大欢喜。” 猜得一点都不错,左卓文博弈到最后八成接受现实转而担任省长,总比继续窝在副书记位子好很多。 蓝京轻叹口气:“向燕会长汇报,昨天下午苏睿省长找我打球,也聊了些关于大力任用衡芳、佑宁年轻干部的事儿,他……” “我知道苏睿!” 燕志祥截口道,“他是老项在临海主正期间一手提携起来的,原来想着接曹巍的班直接提拔七泽省长,力量够不着啊,老项虽说也是局委员,含金量哪比得上武英奇?跟聂见面的机会都不多。” 他说的“老项”指京都人大常务副主任兼秘书长项磊,上界曾是正务院分管工业副理,当时拥有相当的话语权,等换界后转到人大虽说还是局委员,立即“车前冷落鞍马稀”,影响力大幅缩水,况且今年大换界铁定退二线,到时更没人气了。 也难怪项磊在苏睿面前只说“尽力而为”,实在没底气跟继续留任局委员的惠铁生抗衡。 蓝京道:“苏睿省长一向对我十分关心,几次工作给予非常关键的帮助;他此前主抓工业,在经济节奏和方向的掌控方向具有相当敏锐度,也善于协调处理难题、选拔任用人才……若能更进一步,对柴市长和我都……都具有积极正面的意义!” 燕志祥沉吟良久,缓缓摇头道: “就算燕家躲在项磊身后发力,难免被惠铁生察觉然后认为我们胃口太大;另则沧海部长的事儿你也别夹在中间为难,我会让浅浅专程回去打招呼,没办法,实在没法安排,燕家大院也达不到那样的能量。” 他早已洞察蓝京此行目的,把苏睿、容沧海两件事全部回拒,毫无商量余地。 然而—— 蓝京既然敢来燕家大院,就不仅仅靠和容小姐的私情,那见不得光,根本不能放到台面上,也没有任何说服力。 蓝京微微收敛笑容,道:“我知道论优先级,我肯定排在柴市长之后;可能燕会长觉得纵使大换界前冲不上去,不如等到跟我同批的正处实职干部集体晋升,那样预计会在明年吧?” “不存在优先级,也没有偏见或偏爱,一切出于审时度势后的选择。”燕志祥道。 “但到了明年对我来说更增加风险和不确定性,万一金省长转不了会不会离开七泽?苏睿省长、容部长未能遂愿,后期是否袖手旁观?届时首先从玄泽出线都是问题,燕会长觉得呢?” 蓝京问道。 燕志祥目光透过他投射到后面浩瀚如海的书架上,沉思有顷道: “你说的种种可能的确存在,但仅仅是可能,去揣测分析多大概率并无意义,我所做的是依据确定的情况制订确定的方案,而不必把时间浪费到一年后未知数,一切围绕确定性做文章!” 蓝京蹙眉道:“我能确定的是随着东郊大开发进程,接下来铜关会有更多遭遇战,我会得罪更多势力和利益集团。” “困难、挫折、妥协只是暂时的,只要燕家大院屹立不倒,一个梭哈便能扳回全局!”燕志祥温和地说,“小蓝,今年燕家大院在七泽的布局核心就是明舟市长,连容部长都得为他让路,我这么说够直率吧?” 这也是容小姐鼓足勇气当面提及蓝京副厅级,燕老爷子却推给燕志祥的根本原因。 蓝京提不提拔副厅级,目前不在燕家大院考量之中。 蓝京沉默片刻,道:“我明白了……” 他轻轻站起身前摸了摸两本古籍,“既然苏、容、我都不在燕会长棋局当中,那么,接下来我会以我自己的方式去努力,反而无需顾忌太多……太晚了我就不向容小姐辞行,请燕会长代我邀请她有空去铜关游玩。” 说罢大步向书房外走去。 燕志祥愣住。 经验老道如他者听懂蓝京话里的潜台词:一是以后不会再来燕家大院,所以邀请容小姐到铜关;二是蓝京不肯放弃冲刺副厅的念想,但不再寻求燕家大院支持;三是蓝京将联合苏睿和容沧海做一盘大棋,或许,有可能破掉燕家大院推举柴明舟的局! 蓝京有何底气?当然有。 他与苏睿、容沧海最大的区别就是背后不止一座山,除了燕家大院,蓝京还有念松霖和路主任拴着的惠铁生那根线,何况他真正得到省长金全友赏识,这会在关键时刻发挥难以想象的作用。 所以蓝京不单单不愿在七泽排第二,位于柴明舟之后;他表达的意思是,燕家大院要尊重自己的想法! 转眼间蓝京已走到书房门口,只要出了这个门,就意味着蓝京与燕家大院的缘分彻底结束。 在这样的棋局里,男女私情微不足道。 “小蓝等等!” 燕志祥到底久经沙场应付过无数不利场面,脸上神色不变,边走上前边从书架抽了本书递给蓝京,微笑道,“莱蒙托夫的《宿命论者》,推荐你临睡前翻翻……你的想法很重要,我须得花点时间琢磨琢磨,等……明天中午再聊聊?” 蓝京也微笑着接过书:“我阅读速度很快,今晚加明天上午估计就能看完,到时向燕会长汇报读后感。” 目送管家陪同蓝京消失在石径花丛中间,燕志祥渐渐收敛笑容,随即关好书房门后匆匆从回廊来到建筑风格古朴典雅、庄重肃穆的小院,跟警卫打了声招呼便进去,轻车熟路来到书房敲了两下,门悄然开启,里面赫然便是局委员、钟宣部长燕志毅。 “志祥这么晚还没睡?”燕志毅略显惊讶道。 燕志祥轻叹口气,径直坐到书桌对面椅子上,随手拿起玉屏风边把玩边道: “刚刚跟七泽那个小伙子聊了会儿……” “谈得不顺利?”燕志毅放下手里书卷,摘下老花眼镜问道。 “你已猜到了?” “不然你肯定回去休息吧?” 燕志毅笑道,“你一有心思就睡不着,几十年了老习惯都没变过。” 燕志祥也笑,然后轻轻放下玉屏风,道: “他不肯接受我的安排,还威胁……威胁按自己意志行事!志毅,我在考虑两套方案,一是暂时安抚,哄到柴明舟的事情落实再说;二是一刀两断,顺便给点颜色他看看,燕家大院可从来没被威胁过。” “志祥这么说可不实事求是!” 燕志毅道,“几十年前那段惶惶不安的日子里,威胁燕家大院的多了去了,指着鼻子骂的也不在少数,现在遇见了不还得一脸笑?再说人家背后有实力才敢威胁嘛,是不是?” “对,他就仗着背后有惠铁生和念松霖,尤其是念松霖!”燕志祥沉声道。 “所以你第二套方案也就说说而已,自己都不当真吧?” 燕志毅带着笑意道。 燕志祥老脸一红,深知弟弟影射女儿与“小伙子”的私情,做老爸的总会护短,但嘴上必须要强硬些。 “但是安抚也有隐患,”燕志祥道,“我担心他在省里的支持者察觉不对劲会掀桌子,那样容易出大问题,有可能阻碍柴明舟的进步!” “他到底有哪些诉求,除了解决自身问题?”燕志毅问道。 燕志祥手一摊道:“苏睿想接金全友,沧海想接左卓文,都还是飘在空中没落地的事儿,这就排队等上了,这会儿我坐曹巍位置也不敢答应啊。” 燕志毅寻思片刻,道:“透个信儿,金全友的事真没敲定,因为铁生那边始终不肯松口,武英奇再着急也不好硬来。” 第855章 格局之差 “那变数更大,我都不晓得怎么跟小伙子谈……或许他一夜思考后会冷静下来讲点道理,不让我们太为难。” 燕志祥叹道。 燕志毅微微一笑,边整理书桌上的书本边道: “小伙子这趟过来就是为难燕家大院的,你以为每个人都象柴明舟那么忠厚本分?但性格决定高度,柴明舟顶多到省部级的样子,小伙子却有更宽广的上升空间!” “志毅这样看啊?” 燕志祥颇有些意外道,“我是觉得现在尚且压不住他,等到厅级乃至更高还了得?燕家大院可不能培养出一位白眼狼啊。” 燕志毅指着燕志祥笑道:“不是我说你呀,老哥,这么想的话格局就小了,不错,我们为燕家大院招揽人才,可本质上,我们是为了国家招揽人才,有才之人龙腾虎跃,倘若能盖过燕家大院锋芒岂非更好?区别只是他被燕家大院发掘的,或者别的领导慧眼相中的,等到他主正一方、参与国家决策之际,我倒希望他脑子里少些人情世故,多考虑民生民计。” 燕志祥默然不语,隔了会儿起身反锁好门,又推了推窗户,这才落座后低声道: “你的位置胸怀国家民族大义,应该的;我却不能不考虑家务俗事……志毅,我们新生代子弟要么搞文艺,要么教书,要么从军反特,燕家大院后继无人呐!” 燕志毅眉头轻耸:“那小伙子不是最佳人选么?” “目前为止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燕志祥颓然道,“正因为此我才想在现阶段给他压一压,步子没必要迈那么快,节奏大致四十五周岁以上冲副省方为妥当……” 燕志毅摇摇头:“跟我刚才说的一样,你这是替燕家大院训练看家狗,并非发自真心培养国家栋梁!私心杂念太重,操作痕迹也太重,难怪你跟小伙子说不到一块去,不妥当,不妥当。” 燕志祥紧紧握住弟弟的手,颤声道: “我是存私心了,有啥办法啊老弟!铁旗杆巷那家树倒猢狲散、小儿子随即被揪住不放,教训还不深刻?!起码得保证咱俩这辈人安享晚年、子孙生活无忧吧?” “燕家子弟虽不成器,人品道德还可以,不会落得被人家追杀的境地,”燕志毅道,“你多虑了,志祥。” “看来你也不支持我的想法,”燕志祥摇摇头道,“你想清楚了,志毅,那小伙子是柄双刃剑,放出笼子后有可能失去控制!” 燕志毅微笑,道:“如果他真如你说得那么厉害,什么笼子都困不住,而且会被别的势力所用,届时不就反目成仇么?你再想想。” 燕志祥叹息不已,半晌道:“本来全力以赴助柴明舟转正是简明有效的路径,这样一来……这样一来……这样一来……” 他显然乱了分寸,嘴里念念有词却想不出更好的方案。 燕志毅看得好笑,点拨道: “他又不是浅浅,凭什么跟我燕家大院漫天要价?他给你出难题,你也出道难题考考他。” “哦,是这个道理!” 燕志祥幡然醒悟,深感自己的境界比弟弟还是差一大截,“惠铁生紧咬着七泽省长位子不放,索性让小伙子把压力传导过去!” 燕志毅没作评价,从左侧拿起一部泛黄卷边、略显破损的书籍道: “顺治年间一位酒楼老板亲笔手书札记,挺罕见吧?很少有断文识字者经商,志祥有时间不妨多研究研究,没准能挖到宝藏。” “酒楼老板述事,非常新鲜感的角度。” 燕志祥也顺势结束刚才的话题,带着古籍札记心满意足回到自家小院。 此时蓝京躺在容小姐身边手枕着头心事重重,本来按她的意思今晚既然休战他应该睡客房,好歹装模作样也是好的,蓝京非说要喝奶才睡着安逸,容小姐无奈只得由了他。 “哎,奶在眼前晃五分钟了,你好像没看见?”容小姐嗔道。 蓝京道:“我在想,刚刚跟咱爸翻了脸,转眼却睡到你床上而且喝奶,我是不是……有点厚颜无耻?” 容小姐将他的嘴按到山峰上,等他牙齿轻咬上去后惬意地舒了口气,道: “翻脸归翻脸,喝奶归喝奶,你又没喝他的……蓝京,从你进屋到现在我问过具体原因没?” “个中缘由比较复杂……” “不,我的意思是我既然帮不了你,就不多问,问了也徒增烦恼,”容小姐道,“我只能提供喝奶服务,确保你喝饱喝足。” 蓝京轻叹道:“我是担心双方真翻脸的话,你夹在中间……” 容小姐罕有地主动吻他,眼眸里说不尽的温柔,良久道: “应该不会……我爸,我叔叔,我爷爷都是正治家,正治家永远坐在谈判桌前,不会翻脸的,蓝京。” “但我级别太低,没资格跟他们对等……” 容小姐又深深吻他,轻声道:“还有我呢……” 蓝京心底涌起一阵感动,正待说话,手机响起短信声,是路主任发来的: 活动刚结束开机,甚歉;明天下午三点机场一晤,若成请回复。 蓝京沉吟半晌回道:谨遵路主任安排,我提前十分钟恭候。 看短信、回短信时容小姐看都没看,闭眼似已入睡,聪明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 一夜无话。 清晨醒来容小姐给蓝京两个选择:要么到后院跑八千米,要么再战一个回合。 蓝京笑道任何一个男人此时的选择是要么一个回合,要么两个回合,怎会考虑跑步? 容小姐抿嘴轻笑,隔了会儿说本想把你榨干回铜关,让伊宫那群女人干着急,但你中午要跟我爸谈话,之后还得赶到机场跟路主任谈话,放你一马。 是的,放了一马。 但与万马奔腾相比,还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匹马,这一仗战得异常激烈惊天动地,以容小姐的体能体质竟然出了两身汗,叫得嗓子嘶哑可谓“失声失身”,事后蓝京又睡到上午十点多钟才勉强起床,接连喝了三小瓶矿泉水才缓过劲来。 蓝京暗忖以自己爆发的力度强度,换作田甜恐怕要晕死过去好几回,可容小姐非但能够全部承受下来还有**的后劲,每每令得他有棋逢对手之感。 容小姐事先透过管家传达了蓝京中午要早点动身去机场见“某位领导”的信息,故而十一点钟便送来简餐,同时与燕志祥的谈话也提前到十一点钟四十。 虽说简餐,还是令蓝京哭笑不得的滋补菜品: 胡萝卜炖羊腿;秋葵百合炒龟肉;西芹炒冬笋,冬菇虫草炖鲍参;枸杞鲫鱼汤。 “按这样吃法都快流鼻血了,血流不止。”蓝京道。 容小姐道:“管家他们擅作主张……但你不能不佩服这些家伙的观察力,很少有走眼的时候,而且别小看这几样菜,京都寻常百姓根本吃不到,以这条鲫鱼来说据我所知捕捞自黄河,你想想其中包括多少人工、运输、分送等费用?” 蓝京感慨道:“多少年过去了,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故事依旧在京都隐秘地存在,而这些成本,最终还是老百姓买单。” “当温饱已不在考虑范畴时,特权阶层就得寻求与普通民众不同的享受,来满足其高人一等的虚荣心和欲望,”容小姐道,“欧美有天堂岛、萝.莉岛等等专供顶级富豪、名流权贵寻欢作乐的地方,内地这方面抓得严,稍有出格就容易爆出大丑闻,因此只能在用度方面将奢侈做到极致,再昂贵的东西只要别塞到兜里,吃到肚里总没问题的。” “什么时候省长、市长、县长单纯只是一份职业,真正与工人、农民、服务员地位平等就好了。” 蓝京叹息道。 容小姐道:“你这样分类本身就不平等,在公开开放的社会,工人可以当市长,农民可以兼县长,服务员能放下抹布参与省长竞选,那才是行正系统平民化的理想境界。” “哎哎哎,喝汤喝汤,你也喝点儿……” 蓝京情知容小姐所说在可展望的几十年内都不可能实现。 吃完午饭容小姐亲自陪蓝京前往书房——暗含在老爸面前展示对蓝京的力挺之意,途中沉甸甸道: “谈话无论什么结果,你直接去机场,我就不送了,在任务取得突破前也暂时别联系……不要为我担心,我有自保的策略和技巧,关键时候燕家大院也是可靠的护身符,倒是你必须多加小心,特别蒋震即将参与东郊大开发,那家伙向来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此前你已吃过亏,后面随着大换界日渐来临他会变本加厉,所以……” “我不会把个人恩怨带到工作当中。”蓝京道。 “还有郁杏子,”容小姐叮嘱道,“冒险空降秦中到底什么意图,我这边依然没查清楚,下午遇到路主任不妨旁敲侧击打听打听,总觉得她会搅乱七泽局势,幸好你跟女人打交道很有一手……” 蓝京暗道惭愧,不是手,而是第三条腿! “联合领导小组是非常好的沟通协商平台,”他大而化之道,“有啥意见、困难、矛盾都可通过平台反映,谁是谁非届时省市两级领导一目了然。” “唔……” 容小姐点点头,突然上前轻轻搂了搂他,蜻蜓点水般在他前额吻了一下,堪堪在燕志祥现身瞬间分开。 又恰到好处地让燕志祥看到刚才一幕。 第856章 转移压力 燕志祥看在眼里,心里又恼怒、又惆怅、又酸楚,又有点莫名的释然。 知女莫如父。 他清楚女儿出身豪门并接受艰苦卓绝的特种训练,之后远赴英国留学同时执行任务,见多识广眼高于顶,绝少能有被她看得上的。在被拆散异国它乡的恋情后,她勉强按家族意志经历很糟糕的婚姻——燕志祥根本不过问原因,因为家族联姻美满结果的比例少之又少,女儿独居于小院心止如水,有段时间燕志祥都恐惧她会不会从此孤身到老。 然而自从遇见蓝京,女儿停留在七泽的时间越来越长,在老爷子和自己面前多次提及他的名字,脸上有了光泽,眼里有了光芒,笑容明显增多,这些对于一位父亲来说弥足珍贵。 可在自己与蓝京产生明显分歧,两个男人对峙之际,燕志祥还是不愿意看到女儿不分青红皂白地站到蓝京那边。 女大不中留啊。 燕志祥收拾起烦乱的心绪,上前与蓝京亲切握手,并肩进了书房后问道: “下午到机场会朋友啊?” “姓路,说起来燕会长可能认识。”蓝京道。 燕志祥心头微微一震,不动声色道: “京都姓路的领导屈指可数,哈哈哈哈……好好好,我们抓紧时间直入正题,不影响你去机场,中午这会儿正好是最堵的时间。” “请燕会长指示。” 蓝京谦逊地说。 燕志祥面色和善地说:“我仔细琢磨了你的想法,感觉也有一定道理,毕竟大局与个人的利益天平很难兼顾,这头重了,那头肯定轻些,所以有必要从不同角度予以权衡统筹……” 蓝京诚恳地说:“昨晚我一个劲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可能态度方面有些生硬,实在不好意思!其实我并非单纯为自己争取什么,而是注重在此过程中尽可能兼顾更多人的利益,让燕家大院由偶尔介入者变成深度参与者,更好地发挥在沿海发达省份的影响力和号召力。” “哦,小蓝思路非常开阔嘛!” 燕志祥惊异且发自内心赞许道,“沧海不是外人,苏睿省长在七泽的成绩也有目共睹,就我个人而言,肯定乐见他俩仕途方面有更大进步。不过小蓝,省部级层面人事安排总是一环套着一环,前面的不挪位,后面的就上去不去,有时真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所谓人定胜天往往是自我鼓劲,人根本胜不了天,天意。” 蓝京笑道:“知识越渊博往往对未来越悲观,因为了解得多顾忌也多,处处缚手缚脚;相反无知者无畏,敢闯敢拚。” “拚到最后未必是好结果啊……” 燕志祥道,“嗯现在情况是这样,关于谁接曹巍,目前为止全中国可能只能一个人心里有数,所以金全友的位子谁接,现在探讨言之过早,也许到最后不动呢?中国的人事经常喜剧开头、悲剧结束。但若提前排兵布阵,有一个难关必须要克服……” “燕会长指的是……”蓝京问道。 “小蓝下午跟姓路的领导见面,不妨坦诚七泽当前形势和自己的想法,”燕志祥道,“如果左卓文愿意寻求七泽之外的省份,局面立即打开了,燕家大院也乐意在当中发挥应有的作用。” 说罢,燕志祥带着希冀和鼓励的目光看着蓝京。 蓝京倒吸口凉气。 敢情燕志祥经过一夜考虑,把说服惠铁生并劝阻左卓文上位的任务反过来交给自己! 本来惠铁生是蓝京隐含的一张王牌,这样的话倒逼迫双方摊牌了。可实际上,蓝京迄今为止都没见过惠铁生,所有信息都通过路主任转达,而跟郁杏子“融为一体”恐怕更见不得光,并非每个父亲都愿意女儿有婚外私情。 怔忡半晌,蓝京道:“我试试,唉,七泽是风水宝地,外省干部想进来,本省干部舍不得走,对于左卓文来说恐怕也……” 燕志祥耐心地说:“七泽形成的是二桃杀三士的死局,无论谁上都注定会有失败者,除非主动退出竞争,退一步海阔天空反而能争取到好去处,明白我的意思?” 暗示左卓文离开七泽的话,燕家大院也会协助其在外省谋求相对不错的位子。 蓝京点点头:“我懂了,我会如实转达燕会长的好意。” 出了燕家大院直奔机场,在车上想跟容小姐道别可手机关机,遂轻叹口气怅然地看着窗外。 如果此次念松霖在京都,必定能增加自己谈判的砝码,偏偏紧要关头到外省办案去了。钟纪委副书记亲自率队查案,不想可知又是大案要案,唉,现在民众神经也麻木了,以前几百万、上千万涉案金额就“大为震惊”,如今起码过亿才配上门户网站,最好再来七八个、十几个情妇,才符合民众对“贪官污吏”的预期。 但真正狡猾的领导会未雨绸缪做好避险准备,令得纪委抓不住把柄。记得有次喝酒时蓝京谈到宁波,问念松霖: “宁波在很多大城市包养小情人,有的还生孩子,纪委管不管?” 念松霖反问:“很多具体指哪些,不需要多你列举五个城市,具体到小区。” “大家都知道,他自己也承认。” “没有证据链。” 蓝京咬咬牙:“有位衡泽出来的女明星就被他包养!” “方婉仪吧?” 念松霖喝了盅酒道:“他俩都未婚身份,是正常恋爱关系,不能界定为包养。” “宁波在很多大城市有豪宅,这个我能列举。” “他能入住,与房产实际产权人是两个概念。” “难道不能沿着代持房产方向查吗?” “除非有代持协议!” 说到这里念松霖醉态十足指着蓝京道,“你以为钟纪委为所欲为,神通广大?很多条绳索拴住我们手脚,施展不开来呢,小蓝!” 缺了念松霖这根定海神针,蓝京自忖独自面对仕途起步的恩人路主任,总觉得理不直、气不壮。 回想荷莲岛事件期间自己和秦铁雁受莫小米坠楼案影响,真的快要陷入泥泞,不,实际上市委组织部人事任免清单上已经确定他俩的去处,就连尤主任都听到风声提前劝慰开导蓝京了,幸亏路主任力挽狂澜,硬将他俩从悬崖边缘拖回来并且委以重任,这才有今日铜关县委书记蓝京。 不然方婉仪还是受气小媳妇,却没机会见到贵在云端的容小姐和大富之家的伊宫三姐妹…… 怎么跟路主任讨论此事呢? 一路心事重重地蓝京来到机场约定地点后不久,便见到戴着鸭舌帽和墨镜的路主任,八年了,路主任模样几乎没变,还是神定气闲、智珠在握,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似的。 “小蓝气色不太好,是不是工作劳累睡眠不足啊?”落座后路主任和蔼地问道。 从昨天上午到今早连战六场,对手又是能征善战的容小姐,铁打的汉子也挺不住啊。 蓝京含糊其辞道:“这几天行程比较紧张……路主任又到基层微服私访?” 路主任道:“年初总有一大堆必修调研议题,不做不行,做还得确保质量,所以呼啦一下子全部打发下去,不完成任务不准回来,哎……小秦结婚后脾气收敛没?听说没几个月就生了个大胖小子,跟他一样急性子啊,哈哈哈哈……” 说到这里他刹住话头徐徐喝茶,谈话节奏的把控确到好处。 蓝京思来想去决定实话实说: “向路主任汇报,我此行主要来探望容浅浅,她到南疆寻找莫胜男未果回京都后一直联系不上,直至听到容沧海部长说呆在燕家大院,我放心不下所以……” 既然自己与容小姐的私情在路主任眼里等于明牌,不妨直接打出来。 路主任含蓄地笑笑: “燕家闺女最近捅了篓子,不知她跟你说了没,根源也涉及广受**的那个东西,但由于卷入此案的全都是非常……暗黑的势力,各方暂时袖手旁观没打算插手……” “为什么呢?”蓝京不解道,“围绕莫胜男大打出手以至于从七泽追到南疆,这回却不约而同选择袖手旁观,莫非因为发生在京都?” “说对了一半!” 路主任放下保温杯道,“京都特有的正治环境以及无形中的震慑力令得各方忌惮,不敢轻易出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在于,我所说的暗黑势力确实相当可怕,招惹那伙家伙稍不留意就会没命,若非如此,能让燕家闺女躲在大院里不敢现身?” 蓝京陡地腾起个念头:“对了,前年在华桥绑架何烁书记的就是那伙人!据何烁书记警卫说那伙人身手高得出奇,特种队员在他们手里过不了一个回合;秦铁雁也是漆黑里奇兵突袭外加对方是最弱的一个,才侥幸得手。” “说到这里我顺便再透露个秘密,”路主任道,“何烁派到京都的调查组成员被暗杀,也是那伙人干的!何烁本来不服气还想增派人手,后来你舅舅、松霖书记实在看不下去,让秘书给何烁稍了话意思是京都不同于地方,别硬来,这才草草收兵。” 蓝京瞠目结舌:“连疾恶如仇的舅舅都忌惮那伙人,那可真的……真的难以想象!” 路主任凝视着他,道:“更难以想象的是,这股暗黑力量已经存在了将近二十年!” 第857章 暗黑力量 据路主任介绍,这股暗黑力量对外绝对保密隔绝,无名无号,也没有任何联络方式,除非透过极其隐秘的特殊渠道,通常只做一件事: 杀人灭口。 路主任说早期也就是这股力量还没蜕变为暗黑性质时,其实由大院里个别家破人亡的子弟加上退役特种队员和海子警卫组建而成,主要为了自保,抵制逃避无休止的人身攻击和批.斗,渐渐地,他们在京都一定范围里闯出名头,甚至盖过长期隐秘存在的黑道组织,从而引起某些别有用心者**,继而千方百计渗透进去后予以控制,将成员们送到海外接受残酷的特殊训练,继而培养成一个个冷酷无情、杀人不眨眼的职业杀手。 因此官方绝密档案里,给这股暗黑力量命名为:冷鳄团。 谁都想不到冷鳄团的起源和总部居然在号称铜墙铁壁的京都,但反过来说,能在京都地盘发展壮大到难以遏制程度,其实力可见一斑。 冷鳄团招揽对象主要集中在三个领域,即海子退役警卫;退役特警、特种队员;三大情报系统退役人员,虽说这三类人退役后往往都安置得不错,很多继续委以重任,但终究有不甘寂寞或无法拒绝金钱诱惑者加入其中,因此形成千丝万缕、令人头疼的联系。 容小姐躲在燕家大院不出大门半步,连手机也不敢开就缘于此,没准大院警卫里就有冷鳄团眼线,这种事根本没法排查,谁说得清呢? 蓝京长长思忖,道:“遥泽七十亿非法集资案,麦谷会刘璟实际上是京都某利益集团的白手套,潜逃海外后扔下烂摊子无人收拾,为阻断市委方面深入调查,京都利益集**冷鳄团过去清除犯罪线索,结果巧遇第一天上任微服私访的何烁书记,顺便将他绑架以便敲山震虎,未料被秦铁雁以滑板夜渡沼泽地反杀一人并救出何烁书记,立了大功!” 路主任没承认,也没否认,慢慢呷茶半晌才说: “有些事儿之所以没告诉你,并非刻意隐瞒,而是你知道也没用反倒徒增烦恼……” “冷鳄团会不会找秦铁雁报复?”蓝京担心地问道。 路主任摇摇头:“第一,以后别再提这三个字,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第二,‘报复’一词不会出现在暗黑力量字典里,他们一切只围绕任务,凡与任务无关的事即为无效成本,哪怕秦铁雁赤手空拳站到面前也不眨下眼,何况他如今已是省刑警总队中坚干部,暗赤力量不可能主动招惹麻烦。” “是这样啊,但……但容小姐总不能一直逃避下去,该面对还得面对,”蓝京道,“堂堂国家情报人员被吓得躲在家里,传出去岂不让人贻笑大方?” “可惜不是笑话,现实总是冰冷残酷的!” 路主任喟叹道,随即目光在蓝京打了个转,“见到燕会长吗?好像谈得不是很愉快吧。” 这叫上级与下级、长辈与晚辈之间的递话,暗示你可以如实说事了。 蓝京老老实实道: “可能燕家大院今后一段时期策略与我期望有些差距,也可能方向不同,因此……这事儿说来也跟杏子父亲有……有点关联,燕会长意思让我在您面前转达他的想法……” 说得吞吞吐吐,也实在难以出口。 路主任却似意料之中,笑笑道:“早猜到燕家大院会主动联系,但借助你倒有点意外,可见眼下各方愈加谨慎了,尽量不通过京都原有沟通管道,说吧,没事的,”他抬腕看表,“还有十二分钟。” “主要涉及金省长以及几个领导岗位问题……” 路主任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蓝京也不隐瞒,当下详详细细将自己与燕志祥的争执,以及今天中午燕志祥主动退让半步却扔来烫手山芋的经过说了一遍。 “哦,苏睿、容沧海都卷进来了,难怪燕家觉得棘手……” 路主任长长思忖,道,“我要先纠正你一个偏见,那就是觉得某某上位肯定比某某某更好,很难说,也不确定,比如你可能一直觉得我和蔼可亲,但我在秘书班子里出了名的爱较真,人总有多面性,你看到的不一定代表全部。” “可能因为与苏省长打过多次交道,他对我也比较关心的缘故,是的,我犯了主观唯心的错误。” 蓝京坦率承认道。 路主任笑道:“苏睿为人不错,但未必是位好省长;容沧海嘛我不太了解,按常理作为燕家大院外戚走到这一步可以了,还不知足吗?他有什么突出优点,还有过人的长处?” “我也……” 蓝京汗颜道,这才发现自己对容沧海的功课做得远远不够。 路主任再次抬腕看表,道:“给你掰掰道理啊,第一,你提拔副厅的事儿只要提上日程,燕家大院不帮我也会帮;第二,容沧海哪怕一言不发,至少不敢反对,要不然以后甭想进燕家大院;第三,左卓文若能争取到有利位子,对杏子和你的帮助远比苏睿大,你得看清楚这一点。” “呃,这个……” 蓝京还真的从未想过其中关节,怔忡说不出话来。 “关于杏子空降秦中,此前你没问我,现在随着你俩接触增多想必有了八九分数吧?” 路主任富含深意地瞅瞅他,“开发东郊,燕老爷子恐怕一时转不过弯来,但几十年前的决策不可能一贯而终,总会有调整,有转向,有变化,细节方面我不懂也不多说,总之务必配合杏子做好这件大事!” 第三次看表,然后起身道,“到点儿了,先走一步,你也琢磨琢磨我所说的,不一定都对,你视情况决定是否采纳。” 说罢摆摆手拖着拉杆箱大步远去。 蓝京呆呆看着路主任的背影,脑中思绪翻腾半晌平息不下来。每次与路主任的谈话似乎都这样,时间总是很仓促,信息量总是大得惊人,纵使蓝京反应机敏都有措手不及之感。 “对杏子和你的帮助”,这句话是把自己和郁杏子绑在一起吗? 但是……但是孟龙、高雅等人提拔问题必须靠苏睿帮忙,左卓文的手再长也伸不到省直机关啊。 蓝京感觉夹在燕家大院与惠铁生之间的滋味真不好受。 没精打采回到铜关,一半为着没能顺利解决一大堆难题,一半实在在容小姐身上耗尽精力,头昏脑胀,晕晕欲睡。 刚进办公室,仿佛听到风声似的走廊间很快人影幢幢,都急切地等着向县委书记请示汇报。 没办法,铜关招商引资、工业兴县、新办公大楼建设等主体工作都掌握在蓝京手里,涉及具体执行层面没他拍板不行。 偏偏这些事儿熊家大院都持不冷不热的观望态度,从而使得县府大院出现罕有的县委热、正府冷的场面。 大嘴巴开少峰忍不住到处发牢骚,说“该抓的不抓”、“不该抓的乱抓”,因为建办公楼这种事按常规都由正府办和事务处负责,而非徐迪为首的县委办。预算好几千万的大工程,就算牢牢捆住手脚都有人喂到嘴里,里面名堂不用说千变万化。 也有人私下揣测熊汝诚县长任期满了,动起异地提拔的念头,但经常接触熊家大院的知情者却说不可能,因为熊老爷子固执地将儿子按在铜关,宁可做万年老二也不准离开。 玄泽那边传来的风声则是,熊汝诚可能背着熊老爷子到市里活动,谋求提拔别的县区当一把手,但市委组织部长冯晓安似乎觉察到什么,在市委书记房振国面前说了句“小熊下身不熊”,此事便告搁浅。 熊汝诚与冯柳青的私情在铜关县领导层面不算秘密,但自科级干部以下知之者甚少,保密工作做得如此到家倒不是怕社会影响不好,而是瞒着熊老爷子,他若知道儿子色胆包天居然把市委组织部长侄女弄上床,肯定雷霆大怒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熊汝诚那桩包办婚姻始终是心头的刺,也真正跟冯柳青彼此看对了眼继而滚到一起,在这当中,熊家大院的财富与权势根本不是冯柳青所考虑的,纯粹心疼熊汝诚不幸婚姻的忧郁,有叔叔在市委撑着,冯柳青并不需要熊汝诚做任何事。 鉴于这个情况,蓝京只含蓄地私下跟冯柳青指了出来从而争取到常委会关键一张弃权票,彻底击垮熊汝诚的信心。其实蓝京并没觉得冯柳青水性杨花或不知廉耻,在男欢女爱方面,他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也从不拿道德帽子约束别人。 问题是明明熊汝诚犯的错,在冯柳青遮遮掩掩欲说还休的态度之下,让冯晓安对蓝京产生误解,在其后人事调整当中安排了宗克农那个难缠角色。 蓝京哪肯吃这种闷亏? 在他请求之下,有回常务副市长曾阿华与冯晓安喝酒时,借着醉意在冯晓安耳边说: “柳青早点回市里好,那个小熊不是东西……” 冯晓安听得大惊,霎时酒也醒了一半,事后让亲信密查之后方知冤枉了蓝京,原来经手的竟是熊汝诚! 天大的过错也不会责怪自家侄女,冯晓安自此把仇都结到熊汝诚身上,试想,熊汝诚哪里还有异地提拔的希望? 不免掉县长职务转到人大已够宽宏大量了,毕竟这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 第858章 第二阶段 县委组织部长刘勇提交了第二阶段人事任免调整名单——上次按要求挑的当务之急、不能再拖的领导岗位予以解决,后来蓝京扬言上网公示吓退掉一些自知风评太差的干部,纵使如此还有四十多位科级、二十多位县直要害股级人选拖着没上会。 原计划这批人选等春节过后开完两会再说,蓝京需要更多时间观察、运筹、考量,然而元旦后县委要求首季开门红,在招商引资和工业兴县两方面下达很高的考核任务,问责力度也很大,县直和乡镇既要做好年初节前一系列规定动作,特别是春运、农民工工资等头等大事,又要安排人手外出招商,在家的其实更忙,工业企业从入驻到落户需要办理大量手续,协商若干事务,从上到下都有些扛不住。 这种局面下空缺或调整将近七十位干部,对推动工作、提升成绩的正面影响显而易见,故而经熊家大院私下筹划,安排刘勇“理直气壮”督促蓝京春节前将第二阶段干部任免调整到位。 密谈是趁着蓝京去省城、京都期间秘密进行的,刚开始刘勇颇有些犹豫。 如在王思杰面前所说,刘勇从来不承认是熊汝诚的亲信,也不怎么承认属于熊家大院阵营,觉得自己担任组织部长总体还算堂堂正正,没干损人利己、有害国家的勾当,虽说有时迫于熊老爷子压力违心地提拔重用一些明明不怎样的干部,也没办法,人并非活在真空之中,京都大领导还承认“说了些违心的话做了些违心的事”呢,铜关组织部长位子换别人未必做得更好。 此前一波三折艰难地在常委会通过的第一阶段人事任免名单,因为涉及层面相对高些,全都是县里关键和重用领导岗位,熊家大院一方面要确保力荐的亲信通过,另一方面也不好意思吃相太难看,故而在沟通协商时作出很大让步,就连蓝京在会前十分钟车子没进县府大院时突然袭击,提出抽调红石镇书记于怀冬到工业兴县领导小组,熊汝诚都顾全大局地忍辱应允。 结果皆大欢喜,熊家大院除了没保住明显存在瑕疵的几位,其他全部过关;本土的王思杰、徐迪等,交流的苏睿等各有所得,而蓝京通过连环手法成功狙击、打击了一批熊家大院嫡系,也很满意。 但第二阶段人事任免名单就不一样了,大多数为县直和乡镇的副职或班子成员,以及要害部门股级干部,别说有些名字蓝京都第一次看到,就连老铜关王思杰、徐迪等也未必认识,然而能列入刘勇的大名单,不消说十之六七拐弯抹角与熊家大院都有瓜葛。 比如说沙河镇党正办主任提拔副镇长,试想蓝京到沙河镇视察期间恐怕副镇长都认不全,怎会记得党正主任是谁?又哪有时间顺便研究一下他的档案资料?因此来说,正常情况下作为成熟的县委书记不会过分计较副科干部的提拔任免,而是有限度地给组织部长放些权,这样既提高工作积极性,又增强领导间信任团结。 然而问题在于刘勇背后站着熊家大院,蓝京不能放权,也不能信任呐! 刘勇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因此对于熊老爷子的要求面有难色地久久沉默,等于把拒绝写在脸上。 熊老爷子对老部下的难处心中有数,所以才亲自出面,独自在书房与刘勇密谈。 要是熊汝诚在场,保准三言两语就谈崩。 “小刘啊,”熊老爷子富含感情地说,“咱爷俩相识好几十年了,我的风格你知道,你的风格我也熟悉,都属于说话做事能担当就全部扛下来,否则宁折不弯的性格,这狗脾气容易吃亏,可没办法。” “唉,还是老爷子了解我,上次那份名单前前后后不知受了多少窝囊气,换以前早就一拍两散了,想想不能辜负老爷子期望,咬咬牙又忍了下来。” 刘勇唉声叹气道。 熊老爷子道:“以前铜关施正环境好,大伙儿做事有干劲有激情,反正冲着一个目标追求进步,说好说歹彼此都不放心上,现在……情况摆在面前,市里固执认为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接二连三弄那么些交流干部过来,结果呢,好端端的铜关搞得乌烟瘴气!” “唉,唉……” 刘勇叹道,“老爷子理解我的难处最好。” 熊老爷子道:“那个姓蓝的毛头小伙不知天高地厚,刚落地时一个劲地反对并入省城,甚至不准《铜关日报》刊登省城作家的文章,小家子气到极点;如今呢,联合领导小组成立了,汽车交易市场开到东郊去了,本质上不还是并入省城吗?证明我们当初的提法高度正确!” “那是那是,老爷子向来高瞻远瞩。” 刘勇言不由衷道,暗想蓝京的提法可不是“并入”,而是“融合”,两者天壤之别。 熊老爷子接着道:“不管姓蓝的把铜关这辆车往哪个方向开,起决定性作用的还是广大铜关干部,必要时可以踩刹车嘛!我以前多次强调,现在还这么说——干部才是推进地方发展的核心动力!这也是我很在意第二阶段名单的原因,小刘啊,相比第一阶段名单,真正干实事的、具体操作层面都是这上面的干部!铜关需要一批能干事、想干事的中坚干部顶上去,而不是长期空置关键要害岗位,造成工作效率低下,相互推诿扯皮,长期下去挫伤基层干部积极性,反正提拔重用无门,索性一块儿躺平!” “蓝书记不这么认为啊,我也没办法……” 刘勇摇头叹息道,在昔日仕途恩人面前不敢说得太多,只有叹气的份儿。 熊老爷子肃容道:“县委书记抓全面,组织部长管干部,麦田的水不能流到瓜田,天经地义!你要果断把这摊子事挑起来,不然干部队伍和建设出了问题,上级只会拿你开刀,而不是姓蓝的!” “他作为一把手不支持组织部门提交的名单,没法在常委会通过啊,”刘勇道,“不能每次都吵得面红耳赤、拍桌子打板凳吧?” 熊老爷子定定看着对方,半晌道:“小刘……小刘也不小了,应该叫老刘了,明年春节后就满任期吧?” 刘勇诚恳地说:“多年来在老爷子关心培养下我顺利成长进步,我也感恩老爷子对我每个人生转折点的扶持和帮助,明年……换岗就换岗吧,我无所谓了,这把年纪也不想再争取什么,随便换到哪儿干一届退二线,到时闲下来陪老爷子钓钓鱼、打打牌,也蛮不错。” “在我面前你哪有资格说‘这把年纪’?” 熊老爷子责怪道,“还有,组织部长轮岗总不能太差,否则外界还以为你任期里犯了错误,众口铄金,这方面你别太松懈。” 刘勇沮丧地说: “老爷子还没看出来么,现在市主要领导对蓝书记非常信任,工业兴县、联合领导小组等等,基本拿出来就通过,更不用说人事了……老爷子,外面传言徐迪要接我的位子,我则被打发接越顺的位子……” “那是有人故意放的试风球,别理会!” 熊老爷子摆摆手道,“市委不可能提前考虑一年后的人事布局,姓蓝的更是,明年这个时候他在不在铜关都难说……小刘啊,事到如此我不妨透个底儿,我熊家在市领导层面是有人的,省里也有,要不然这些年来熊家怎会绵延传承下去?我不动则已,动就用到刀刃上!小刘明年做一任副书记怎么样?” “副书记?!” 刘勇又惊又喜,“那真是想都想不来的呀……恐怕蓝书记不会同意。” “事事都任由他还了得?” 熊老爷子道,“拿上次县委人事调整来说,虽然把辉宇弄走了,来的几位都遂他心意吗?让他放手开展工作,但达不到说了算的程度,市领导也讲究平衡的。” “是是是,老爷子洞若观火,大智慧!” 刘勇由衷赞叹道。 熊老爷子见火候已到,慢悠悠道: “名单的事你回去再推敲推敲,我这边继续做做外围工作,争取春节前到位。” “尽量争取,尽量争取。” 虽这么说,刘勇眼里却露出坚决的神色,这个细节让熊老爷子很满意。 此时,蓝京仔细地看着第二阶段人事任免名单,心里却默默与徐迪铅笔写的《熊家直系及旁系亲属任职情况一览表》相互对照,果然发现不少重叠的名字,不由得暗自冷笑。 熊家大院愈发沉不住气了,是担心没法向送年礼的交差吗?还是急于布局,争取东郊大开发大背景下的战略主动权? 如果后者,蓝京则对熊家父子多几分敬重;如果前者,那真让人不屑一顾了。 想到这里,蓝京漫不经心问道: “名单征求过各位常委意见吗?” 刘勇道:“是这样,您要是同意节前上会并迅速到位,我再找各位常委沟通,时间估计很快;如果节后就没必要提前说,免得沸沸扬扬让领导们过年都不安宁。” 蓝京沉吟有顷,道: “熊县长什么意见?” “他当然韩信用兵多多益善,巴不得今晚就开会研究呢。”刘勇笑道。 第859章 身兼两职 蓝京听了又低头看名单,隔了会儿若有所思问道: “南门派出所就是上次处置松狮咬人事件不当,被群众围攻并导致所长田关城被双规的那个?” “是的,后来所长位子一直空着,由指导员主持全面工作,这不都代好几个月了,”刘勇道,“按局党委推荐,提名治安大队副队长吴文贲同志担任南门派出所长。” 刘勇侃侃而谈,心里却捏了把汗,这位仁兄其实是熊老太太那一系的子弟,她虽死得早,熊老爷子对其娘家人非常关照。 刘勇搞不清蓝京看了半天,为何单单把吴文贲拎出来说,按理作为县委书记了解不到那么深的关系。 殊不知此人就在《熊家直系及旁系亲属任职情况一览表》之列,蓝京出招总是留有后着的。 “小白!” 蓝京突然把白衣明叫进来,吩咐道,“打电话向公安局了解一下,最近田关城被双规后南门派出所情况怎样?就在这儿打。” “好……” 白衣明与刘勇同样一头雾水,但还是依言而为拨通公安局办公室电话并按了免提键,让两位领导都能听到对方回答: “南门派出所充分吸取田关城在任时的教训,在指导员王兴源同志等所领导带领下及时转变工作作风,从严管理教育,全面加强队伍建设,紧紧抓住影响社会和谐稳定的源头性、根本性、基础性问题,围绕工业兴县主体工作深入推进、深化建设,狠抓宗旨爱民、执法执纪、反腐倡廉、爱岗敬业、警风警纪五项教育,南门派出所全体同志思想、业务、技能等方面有了较大改观……” 到底搞文字材料的,张口就来,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蓝京挥挥手示意到此为止,等白衣明出门后道: “听起来南门派出所工作开展得不错嘛。” “是啊是啊。” 刘勇还是不明白这位年轻县委书记的意思,在官场,猜不透领导意图最要命。 蓝京道:“既然王兴源主持工作做得不错,南门派出所也没反映人手不足,为什么不让他兼派出所长呢?这样正好压缩一个干部编制嘛。” “呃……” 刘勇顿时满嘴苦水,居然无从辩起,须知“机构改革、压缩编制”向来是组织部门两大重点任务,蓝京以此为由半点都不错。 蓝京指着名单道: “根据这个思路,我提议刘部长基于两个原则回过头梳理一遍,一是副职临时主持工作的,如果干得不错就转正,没必要从其它地方交流,也打击人家积极性;二是副职空缺后单位部门工作不受影响,那就暂时不配……” “我怀疑这样一来各单位部门都说受影响。”刘勇无奈道。 “受影响要拿出佐证材料,哪些工作受了影响,我派纪委过去做尽责免责调查!” 蓝京道,“我指的影响是,铜关镇书记、镇长都外出招商,三位副镇长病倒一位,一位边咳嗽边开会,还有一位被上访人员困在办公室将近三十个小时,嗯,是叫龚良宇吧?南门派出所被群众围攻期间他第一时间赶过去并调集人手增援,表现很强的应变能力和组织能力,这样的干部才值得重用!” “龚良宇……” 刘勇赶紧将名字记下来,然后赔笑道,“蓝书记还有什么指示?我一并梳理后尽快和常委们商量,争取节前定下来?” 他觉得蓝京开始提条件了,应该是个好兆头。 “小白,还有那批到纪委、组织部锻炼的,该有说法了,”蓝京没提在宣传部锻炼、不顾暗示参加镇长助理竞聘的那位,预示仕途到此为止,“对了,去年搞的‘基层优秀人才’选拔怎样了?” 蓝京刚落地后为了打破铜关攀附权贵、论资排辈的局面,在遴选出白衣明等乡镇年轻干部后,进一步要求组织部门筛选本科毕业、三十五周岁以下,乡镇工作三年且历次测评均为合格以上在编在岗公务员,由县委组织考试,前六名颁发“基层优秀人才”证书,记入档案。 没想到这么久了还惦记着这事儿,由此也给刘勇提了个醒,即蓝京布置的工作必须一着不让地完成,甭想在他面前打马虎眼。 “按您的要求去年三季度就到位了,全部来自基层乡镇,”刘勇想想又补充道,“其中将近一半也在我们组织部搞的后备干部库里面,说明是金子总会发光。” 刘勇说的一个方向,蓝京却想的另一个方向: “那么后备干部库另一半是些什么人,恐怕要打个问号吧?” 刘勇忙不迭道:“其它差不多,主要是年纪杠子放宽到四十周岁,大专学历也可以,因此……” 蓝京调侃道:“四十岁的后备干部等于当了几十年太子的查尔斯王子,锐气和激情都没了,还能指望他们提拔后干啥事儿?刘部长想节前充实一批干部,我赞成,但必须好钢用在刀刃上!基于两个原则重新梳理名单,我再补充一点想法,那就是大战当前让年轻干部顶上去!刚才我提到基层优秀人才、锻炼干部,都要派上用场嘛,压缩下来的编制可以腾给他们,不够先从镇长助理做起,等有机会提拔副科。” 冷不丁又提到之前惹下不小风波的镇长助理,刘勇吃一堑长一智,谨慎地问道: “定几位镇长助理名额为宜?” “先看梳理情况吧,象南门派出所不就腾出一个副科编制吗?”蓝京道。, “那也属于公安系统。” 刘勇吃惊地说。 蓝京道:“编制不是进了自家田就是自家肥,要全县统筹!最好名单里压缩一个,从基层优秀人才、锻炼干部里补一个,做到收支平衡,实在没法安置再考虑镇长助理。” 真是时时刻刻翻出新花样、令人难以招架的主儿,刘勇郁闷不已地捧着名单回办公室,关起门来大致浏览一番,如果按蓝京要求的几道杠子切下来,至少要剔掉十五六位,其中偏偏绝大多数都是熊家大院嫡系! 怎会这么巧,难道蓝京算计好的?那倒不是。 原因很简单,除了南门派出所因为所长双规由指导员暂代,其它基本都是熊家大院瞄准好的,“暂代”不过帮着占位子,等到时机成熟再由熊家大院嫡系接手。 因此不消说这一刀砍得势必要让熊老爷子一蹦三尺高,可蓝京还有更过分的要求: 大力提拔他满意的那些毫无根基、没有人脉的基层年轻干部! 分歧太大,双方没得谈了。 捧着名单长吁短叹思前虑后,刘勇将它锁进保险柜里,然后起身来到县长办公室。 “刘部长请稍等,熊县长正在通电话。” 秘书有礼貌地阻住了刘勇。 刘勇皱眉瞪了瞪秘书正待发作,熊汝诚在里面正好抬头看到,匆匆说了两句赶紧道: “刘部长请进……哎,执行领导要求不能教条,刘部长又不是外人!” 听到熊汝诚责备秘书,刘勇眉头舒展道: “不怪他,不怪他,是我来得急没事先联系……熊县长,那份名单……”他转身关好门续道,“送给蓝书记看了之后又生出事了……” 将全过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关于那份名单熊汝诚事先也有看过,故而没再多问,沉思良久道: “刘部长,有没有这样的可能,蓝书记早就掌握与熊家大院有关系的干部名单,所以看到你这份人事名单立即感到不对劲,故而又提原则,又要重用年轻干部?” 刘勇断然否认:“我敢担保组织部不可能做那种无聊的统计!” “非得组织部吗?有时民间组织部威力更大!” 熊汝诚道,“就拿县领导班子来说,只要在铜关混个十年以上,涉及我们熊家枝枝蔓蔓就都一清二楚,根本没必要跑到组织部调阅档案。” “那倒是,”刘勇讪讪道,“反过来想,白衣明那批年轻干部以及‘基层优秀人才’都跟熊家无关,内在逻辑一脉相承。” “老爷子太急了点,蓝书记做法也有不妥之处!” 熊汝诚道,“指导员短期兼派出所长无碍大局,但由此推导局书记可以兼局长、局长可以兼书记那就乱弹琴了,起码违**正分开的大原则嘛,所以以是否影响工作来决定人事任免,既简单粗暴又不符合组织原则,这个要跟蓝书记说清楚!” “能说得清楚吗?”刘勇没好气道,“现在好比有一堆绳子,蓝书记挑两根捆我的手;你熊县长挑两根捆我的脚,每根绳子都贴着‘原则’二字,让我怎么办?” 他也就敢在熊汝诚面前甩脸色。 面对老爷子的老臣旧将,熊汝诚也没辙,笑笑温和地说: “刘部长来跟我吵架,还是商量解决方案?” “各有各的原则,还有商量余地吗?”刘勇道。 熊汝诚道: “原则之间可以形成缓冲地带,我们在这里面做文章——按蓝书记要求剔掉几位,但也不全剔;年轻干部适当重用,但不全都用,比如白秘书提正股实职、在纪委、组织部锻炼的安排镇长助理,两下凑合凑合。” 正治终究是妥协的艺术,熊汝诚深得其中三昧。 刘勇豁然醒悟,连声应道:“白秘书的水平能力提拔县委办工业科长没问题,绝对没问题。” 第860章 拒绝见面 蓝京从京都回铜关后一连在办公室坐了三天处理各项事务,期间秦铁雁打了好几次电话都被掐断,后来发短信试探: 正在开会?京都之行顺利? 此行是否顺利,蓝京觉得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从自己角度讲,各方都承诺保驾护航,接下来无非如何运作、力度多大的问题;从孟龙等人前途考量,由于关系到苏睿能否冲刺省长大位,在这一点上,燕家大院和路主任都模棱两可,隐隐透出不太支持的意味。 很正常。 以蓝京的出身和能量,人家不过赏识你、愿意提携你,不代表你有参与谋划布局的资格。 肯带你玩就不错了。 身处那样的高度和层面,私人感情只占其中很小很小甚至忽略不计的成分,否则涉及亲舅舅仕途大事,容小姐在燕老爷子面前撒个娇就行了,何必拐个弯央求蓝京? 蓝京很想跟郁杏子谈谈。 不过郁杏子跟此前相处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私下相处时懒得谈正事,兴趣集中在吃喝玩乐,而且居然头天被破了身子,第二“不”,令得蓝京郁闷不止。 这真是怪了,按说男女之间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如同开闸洪水一发不可收拾,郁杏子怎么才吹响开场哨转眼就终场? 若非之前有诸多成功案例,蓝京简直要怀疑自己那方面能力不足了。 傍晚时分打了两次电话,没接;连发三条短信约饭,没回,郁杏子似铁了心刻意疏远,连见面机会都不给。 拖到晚上八点多钟才精疲力竭地前往食堂吃饭,在院里遇到匆匆下车的徐迪,见了蓝京欲言又止: “蓝书记……还没吃晚饭?” 蓝京瞅瞅他,道:“遇到急事了?走,边吃边聊。” 白衣明已提前到食堂备好餐盘,刚落座,徐迪迫不及待低声道: “那个杨为又出妖蛾子了……” 蓝京先喝了口汤:“他总是不甘寂寞,继续说。” 徐迪声音更低:“本来汽车交易市场B区那块地……” 那块地是熊家大院十多年前圈下来一直捂在手里,眼看汽车城项目被否决,即将全部纳入工业用地总盘子,熊汝诚低三下四找蓝京商量,加之郁杏子那边也要安抚杨为,才有妥协后的汽车交易市场B区。 看似皆大欢喜,然则杨为感觉自己吃了暗亏,因为B区发展得再好税收也归铜关,反过来还让李雷拿到预算不菲的绿化隔离带项目,可谓争了面子输了里子,这笔账不合算。 杨为也真是横冲直撞、说干就干的率直脾气,转眼找来已在东郊到处转悠的蒋震,主动提出将B区东侧数千亩土地划作汽车产业基地——依据是倚靠汽车交易市场搞产供销一条龙服务,条件只有一个: 紧挨着汽车交易市场B区打造精品汽车展示中心。 精品汽车展示中心顾名思议主打汽车精品,而且只展示不销售,并不违反金全友指示,表面上与汽车交易市场B区业务不冲突。 但实际上怎么可能呀? “精品”两个字一亮相,明摆着比汽车交易市场高出一大截档次,各家车企、品牌商为了广告效应肯定千方百计挤进去,也会给更好的价格,咦,不是说好只展示不销售吗? 奥妙在于展示中心可以帮客户“预订”,然后购买手续、提车必须到分布在秦中各处的4S店。 说白了就是充分利用汽车交易市场B区带来的流量截留高端客户,痛痛快快割铜关的韭菜! 按说这种挖人墙脚的勾当,但凡做大生意的老板稍微动动脚趾头就会毫不犹豫拒绝,不可能掺和进来。 然而蒋震与蓝京在华桥的过节——他虽说先后两次派人暗杀蓝京未果可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时刻想扳回来,因此怎舍得错过恶心蓝京的机会?两人一拍即合,据说就在昨天夜里悄悄草签了合作协议。 “太过分了!” 徐迪愤愤道,“本来在东郊开设B区是捧他杨为的场,顺便解决熊……土地性质问题,现在倒好,等于把头凑上去挨人家一刀,真是太不地道,太没底线!” 蓝京也很意外,感觉杨为反复在汽车产业方面做文章没道理,以东郊广茂的地域完全能包容更多、更赚钱的工业企业,老是围绕隧道附近地盘打架有意思吗? 又想杨为会不会就瞄准铜关引以为豪的汽车交易市场,借助蒋震雄厚资本彻底将其打垮,让蓝京脸上无光继而阻碍其晋升? 如果这样用心未免过于歹毒,杨为是把他提拔区长未果的仇恨结在自己身上啊。 “的确很过分……” 蓝京斟酌数分钟道,“消息从哪儿听到的,是否准确?” 徐迪沉声道:“我都拿到合作协议复印件了,蓝书记!” “我们可以这么应对,”蓝京道,“第一步你先向熊县长汇报,当然,他恐怕手里也有复印件了……” “万一熊家觉得事不关己呢?”徐迪声音更低,“他只需让那块地成为商用,至于交易市场流量被割、客户流失都不在意的。” 蓝京道:“第二步,现在不是有联合领导小组吗,透过那个平台正式提出抗议;第三步,铜关方面考虑撤回拓展B区的计划!” 第三步才是真正的杀手锏,也是徐迪一路上反复琢磨后的对策。 “B区各项准备工作已经全面铺开,二十米绿化隔离带的拆迁动员业已动员,相关手续也层层级级申报上去,临时撤回可能性……说实话负面影响以及代价……” 徐迪叹道,“杨为可能看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估计也不会把联合领导小组意见放在眼里。” 潜台词是女区长刚来时的三斧头猛劲已经过去,现在未必压得住杨为。 蓝京拈了块豆腐干一点点咀嚼,良久道: “以上三步属于官方流程,该走的要走,以后追究起来拿得出材料;台底下较量我再想想,再想想……” 徐迪心领神会站起身:“您慢慢吃,我去找熊县长。” 不出所料,此时熊汝诚正在办公室仔细研究那份合作协议复印件,越看眉头锁得越紧,看到最后终于按捺不住拿起电话拨了个号,声音低沉地说: “杨区长,我是汝诚……” 对方似在酒桌上应酬,背景嘈杂声很大,隔了会儿才应道: “啊……熊县长啊,这么晚还在办公室加班?照这样搞下去要反超秦中了,哈哈哈……” 熊汝诚也打着哈哈说:“比学赶超,只能做到前两个字,哈哈哈……杨区长,我刚刚听到传闻不知真假,想跟杨区长核实一下……” 遂委婉地提了提那份合作协议的提纲挈领,最后打着蓝京的幌子道,“……我想在B区还没真正落地前,秦中应该没必要如此着急,目前可能已经传到蓝书记耳里了,暂时还不清楚什么反应但我觉得先验证真伪再说。” 杨为深感震惊,顿时觉得身边个个都是间谍! 昨天讨论到深夜才草拟合作协议,没出二十个小时铜关那边已掌握具体条款,岂非见了鬼么?内鬼! 当下顿了顿,换到更安静的地方道:“不瞒熊县长,筹建精品汽车展示中心确有其事,投资方是苏德亨通,老板蒋震在华桥期间与蓝书记闹得很不愉快,所以这事儿人家带着目的而来,跟我你无关,我照样喝我的酒,你管好铜关那摊子事,尽管看一场好戏。” 熊汝诚正准备说什么,听到徐迪在外面敲门,无奈道: “说曹操曹操到,待会儿联系……” 然后提高声音道,“请进——啊,徐大主任,稀客稀客,我来找找稀罕的茶叶,才配得上徐大主任身份……” 徐迪赶紧上前:“您别动,一动就不符县长身份了……哈哈哈,”他笑着落座言归正传,“刚刚听到个意外的消息,基本属实,蓝书记已经大致知道并指示我向您汇报……” 其实哪要汇报,两人兜里都塞着合作协议复印件呢。 听到徐迪转达蓝京“三步走”措施,熊汝诚心中哀叹姓蓝的果然要把老子拖下水,他娘的! 遂故作沉思状,隔了会儿道:“传闻毕竟传闻,在未得到官方证实前不宜轻举妄动,我的想法是,保留蓝书记指示的那些权利,明天上午由开主任正式向秦中正府了解,如果确切,尽量先沟通协商为主,不能动辄摆到台面拳打脚踢,尽量避免上次吵得不可开交导致隧道收费的事情发生。” 徐迪点点头:“我就是先过来汇报一下,保证府院领导信息对称,立场基本一致,具体情况等明天上午开主任的消息。” 等徐迪离开,熊汝诚再打杨为手机,怎么打都不通,心知这家伙短短十分钟工夫不可能醉得不省人事,分明不想接! 熊汝诚猜中了。 杨为把手机设置为来电震动模式,今晚不想跟熊汝诚通电话,原因很简单,他要赶紧与蒋震紧急商讨对策。 原计划先由蒋震在省市两级领导面前“提一下”,领了尚方宝剑后再回到秦中施压,没料到那边还没约到档期,那边铜关已经传开了! 意外的泄密让杨为结结实实非常被动,他最担心蓝京抢先到省领导面前告状,那么蒋震纵使有三寸不烂之舌都难以奏效,毕竟存在先入为主的问题。 第861章 攻守同盟 站在蒋震角度,为什么不事先跟省市领导“提一下”,再踏踏实实和杨为落实此事,那样岂不是更稳妥? 蒋震也有蒋震的顾虑。 同一件事,与地方正府敲定后向省市领导汇报,属于报备性质,意思是你说过了,我也知道了,这事儿以后报上来不会反对;如果先汇报属于请示性质,省市领导肯定要提要求、作指示,等于无形中划了红线,再转头和地方正府合作的空间就大为压缩,有时甚至没法运作。 还不能越过省市领导划的红线,那叫明知故犯。 因此接到杨为电话,蒋震半晌没说话,暗骂地方这些领导简直猪脑子,怎么连最基本的保密原则都不懂,昨晚参与讨论、草拟、签订合作协议,秦中那边连同杨为总共就三个人,就这样居然不到二十小时就泄露给竞争对手,真正一群难成大事的废物! 心里念叨着废物,嘴上却道:“杨区长也别急,这事儿没到不可收拾的程度,第一兴建展示中心不直接销售,与汽车交易市场B区不冲突,我觉得省市领导都会支持;第二苏德亨通拿下那块地皮搞汽车产业基地,兴建什么都是市场行为,你铜关管得着?第三再不济我俩坚决不承认签订合作协议,哪个来硬咬呀?” 杨为听听也是,松了口气道: “明天跟市领导约好了吧?省府大院那边我叔说尽量后天下午见缝插针,目前都没法确定,只要争取到省市领导支持,铜关闹翻天也不管用。” “就算省市领导不表态,秦中在东郊开发方面也有自主决策权。” 蒋震暗示杨为不妨硬气点,别瞻前顾后。 杨为也难得轻轻叹了口气:“蒋总,我很想直接拍板,可眼下形势太复杂了,我叔反复叮嘱要低调要低调,新来的女区长高深莫测摸不着底,李雷呢只想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秦中班子心不齐,没法做到枪口一致对外。” “杨区长,以我跑过的那么多城市,就没有心齐的班子,都心律不齐!” 蒋震笑道,“但你以为铜关心齐吗?只要骗得熊家大院站我们这边,单凭姓蓝的耍不出花样。” “金全友赏识他,上次我还被容沧海突袭了一下,姓蓝的在省·委层面力量不容小觑。” 杨为提醒道。 蒋震更是大笑:“那我的力量就可以小觑吗?华桥没分出胜负,转到秦中继续玩呗!” 他俩通电话期间,蓝京将合作协议复印件一张张拍成照片,以彩信方式发给了郁杏子。 晚上十一点钟她终于回了电话,简洁地说:“看到了。” “我觉得杨为事先没征求你的意见,”蓝京直截了当道,“他太得寸进尺了,这种做**破坏汽车交易市场B区落地。” 他担心提及私情她立即挂电话,还是工作要紧。 郁杏子沉默片刻,道:“我打听了,你跟蒋震有过节,本质上属于你俩的私怨。” “唉,就猜到你会这么想,这也是蒋震谋略高明之处!” 蓝京道,“表面看他纯粹挟私泄愤,但至少表面上没破坏汽车交易市场B区项目,秦中又能从展示中心捞到实惠,换哪个区领导都乐见其成吧?可是杏子,你再想想深层次影响,联合领导小组刚成立就碰到这个糟心事,咱俩心心念念的两地一体化埋下不和谐种子,以后怎么深化合作?分明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沛公是谁?”郁杏子问。 “有两位,一位姓金,一位姓左。” “谁是指使项庄舞剑的谋士范增?” “还用多说?”蓝京道,“在某些人眼里两位沛公都是外省干部,大打出手打得不可开交最好。” 郁杏子轻轻“哦”了一声,陷入沉思。 蓝京分析的角度有些出乎她意料,细想又合情合理,蒋震之所以在七泽如鱼得水,每到一处都被地方主正领导视作座上宾,关键在于艾保华为首本土系暗中力挺,对外则一方面打着炎夏国投云雪菲及其父亲的幌子,另一方面透过省·委副秘书长杨吉安穿针引线铺设道路。 本来左卓文试图启动东郊大开发为自己正绩加分,金全友直接到现场视察予以限制,本地系非常乐意双方展开博弈,倘若两败俱伤正好让此前晋级省·委常委时输了半筹的本土系中坚李貌有机可趁。 不料蓝京和郁杏子于公于私都“融为一体”,突出奇招以联合领导小组形式推动东郊大开发,令得各方为之愕然,也为之失望: 怎么打不起来了? 这才有蒋震介入搅局,联同杨为制造“展示中心”事端的做法,意在破坏东郊大开发的良好开端。 所以徐迪、熊汝诚以及郁杏子、杨为都只看到问题的一面,唯独蓝京将碎片拼凑成完整的阴谋。 “杏子,我说得对不对?”蓝京试探道。 郁杏子淡淡道:“我再想想……” 说着似要挂电话,蓝京赶紧道: “明晚一块儿吃个饭?就只吃饭,没别的意思。” 郁杏子停顿数秒道:“没别的意思多没意思。” 随即“啪”挂断电话。 蓝京看着手机半晌没反应过来:她究竟想有意思,还是没意思?到底答没答应啊? 关掉床头灯,漆黑之中蓝京反复推敲一个问题: 明天怎么在金全友面前完整、清晰地表述自己的想法? 咦,杨吉安不是说省领导们明天都没空,最快后天下午才有机会见缝插针吗? 事实如此。 明天一整天省·委领导班子集中办公,上午学习京都领导近期讲话精神和最新指示、下发的文件等等,下午逐个过堂17项专项督查和检查方案,日程满满而且不准请假。 纵使左卓文、苏睿、李貌等位高权重的常委,参加这种高等级活动都得严格遵守会议纪律,不敢擅自跑会、串场、溜号。 只有曹巍和金全友可以,因为他俩要防止京都大领导直接来电询问或布置任务。 不然,怎么叫做省·委主要领导呢? 蓝京从元旦到现在连续发了四条短信后,终于得到金全友回复,让秘书安排在明天会议期间,中途抽空出来谈几分钟。 因为省·委常委都有各自的休息室,进休息室的通道也不同,蓝京提前进去等待不会撞到其他常委。 唯一问题就是给蓝京的时间很短,不可能展开来谈,这样的话蓝京必须精心斟酌每句话,既不能啰嗦重复,又要阐述得透彻明了,还得争取金全友支持,若有可能再稍稍提一提自己个人问题。 ——别以为自己摆姿态不说,领导会一直放在心上主动帮忙,大错特错!你不表明自己的想法,领导哪有工夫乱猜?没准还以为你喜欢留在铜关发光发热呢,层级越高的领导越会只做确定的事。 换别的领导,蓝京甚至可以不用准备,比如跟苏睿谈话都处于相对放松的状态。 但金全友不行,有时近于冲撞式的问题容易让人自乱阵脚,有时又会在他步步紧逼下慌作一团。 也正因为此很多干部在他面前晕头转向,开不了口,没法提过分的要求,故而未免不是金全友策略之高明。 迷迷糊糊蓝京苦思冥想到深夜才睡着,起床后仅到办公室露了下脸,没多会儿简单告诉徐迪“我出去一下”,便由蒲旭驱车出了县府大院。 上午越靠近省府大院越堵,好不容易抵达地下停车场已经十点多钟,按事先约的线路上楼、穿过甬道进了金全友小休息室。 等了半个多小时,秘书悄无声息打开门,金全友随即大步进来与蓝京握手,道: “整个上午我只跑了两次会,一次跟正务院云理通电话,一次跟你见面。” “小蓝惶恐,惶恐万分……” 蓝京谦虚之后随即转入正题,“今天占用金省长宝贵时间想汇报三件事,一是经协商与秦中成立联合领导小组,沟通协调化解东郊大开发期间的矛盾困难,领导小组定期向跨省都市圈办公室汇报工作……” “拉虎皮作大旗!” 金全友不客气地说,“你弄个空架子机构就能金刚护体?想得太简单了。” 蓝京不慌不忙道:“是借省里的钟馗打地方的鬼,铜关搭东郊开发顺风车发财,没人说三道四;反之不管哪个阻碍东郊开发,账都有可能记到铜关身上,届时大旗上写谁的名字,不明而喻。” 金全友眼中精芒一闪,深深瞅了瞅他道:“继续。” “二是苏德亨通在东郊投资汽车产业基地,准备以精品汽车展示中心模式瞒天过海,本质还是违反您的指示搞汽车城,是可忍孰不可忍……” 蓝京刚说到这儿,金全友指着他笑道: “少在我面前玩这种春秋笔法,挑重点说!” “重点是有关部门有没有统计苏德亨通在七泽共兴建多少个汽车产业基地,拿它们抵押套取多少个亿银行贷款,中间是否存在转包、转租、分租等情况?” 蓝京道,“也许我多虑了,总觉得苏德亨通比麦谷会的唯一优势无非在于地皮,但地皮拿银行贷款买的,再抵押给银行借贷款,等到一地鸡毛时收拾烂摊子的可不止银行,金省长。” 金全友道:“我会**,还有呢?” “第三点关于我个人发展的一点想法,”蓝京故意抬腕看表,“时间有限,今了。” 表面上没说,实际已经说了,点到为止即可。 第862章 第二阶段 金全友脸上浮起微笑:“组织从来不会让好干部吃亏,你只管在铜关大胆革新、敢创敢为就是……” 他也抬腕看表,“提到东郊开发,我多说两句——偌大的地方荒着谁都不看不下去,肯定要开发,我从来没有反对过,也不会因为你小蓝在铜关拉偏架,此前有些揣测全是错的!你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想得比较深,很好,证明我没看错人……思路对了,工作起来事半功倍,否则只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东郊开发吸引了不少目光,接下来秦中局势相对比较复杂,小蓝要有战略定力,稳住阵脚,千万别被不必要的干扰打乱节奏。就谈到这里,我回去开会了。” 他说走就走,当即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已到门口。 蓝京追上前鼓足勇气道:“金省长……苏睿省长一直对我非常关心……” 金全友微微停顿半下,旋即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腊月二十,又是一年春节快到了。 铜关大雪纷飞,天地间银装素裹宛如童话里的世界,但在县领导们眼里可没那种诗意,相反全都是问题: 雪后路面结冰上冻,路面畅通、交通安全至关重要; 组织蔬菜等正常供应,保障老百姓日常生活正常; 要求干部到偏远山区、孤寡老人等看望慰问,检查有无大雪压垮房屋仓库的情况; 工业企业落地以及工程项目建设既要保证安全,又不能耽误进度…… 蓝京一天之内开了七个会,督促检查协调组织各类工作,期间还要抽空接待玄泽市委派来的督查组,忙得如陀螺滴溜溜直转。 刘勇趁着蓝京会议期间转场之际送来加了两天班闪电出炉的人事任免名单,边陪着身边快步疾走边说蓝书记先看,有疑问的圈出来随时叫我,这两天我守在办公室哪里都不去。 言下之意春节前要将第二阶段人事任免调整到位。 会议空隙看了看最新版本名单,变动幅度很大,也确定按蓝京要求作了些让步,可见熊家大院愈发正确认识到铜关已非昔日一手遮天的残酷现实,作出的妥协越来越大。 蓝京也适可而止,没有继续讨价还价,毕竟春节前后各条线真需要年轻干部抵上前、打冲锋。 遂拍板当晚召开常委会讨论研究第二阶段人事任免调整名单,结果除兼任湖道镇书记的邹斌因交道不便无法赶回县城外,十位常委悉数参加,一个多小时便顺利地“一致通过”: 南门派出所指导员王兴源兼任所长(这是蓝京点了名的); 白衣明挂县委办工业科长职务;与他同批遴选为秘书候选人,安排到纪委和组织部锻炼的两位年轻人分别任命为两个镇镇长助理,在宣传部锻炼的侯景则因为功利心、目的心太强被弃用,不过也没亏待他,安排到报社负责文宣工作; 蓝京看重的通过考试获得“基层优秀人才”证书的六位年轻干部,此次提拔重用了三位,一半,既给县委书记面子,又不让熊家大院失面子; 三个县直局、办或由一把手兼任书记,或常务副职就地提拔,遵循蓝京所要求的压缩编制,能兼则兼等原则。 兼红石镇、龙王两镇书记的姜建国调任县广电局书记,对他来说可谓松了一口大气,因为两镇事务基本由贾想等正府班子承揽,自己实际上被架空,但万一出了问题还必须“一把手负责制”,岂非冤枉?到广电局工作相对轻松,旗下众多事业单位、企业虽然二把手也手握实权,说明蓝京对他“主动让贤”姿态是认可的。 同样被蓝京提到名字的铜关镇副镇长龚良宇被委以重任,调任红石镇书记并兼龙王镇书记,与一肩双挑的贾想搭班子—— 关于红石镇和龙王镇合并成立龙王山旅游度假区的请示已经上报给玄泽和省正府,通过应无问题,因为刚开始只合并不减人,连续三年只退不进自然压降编制,而且按惯例旅游管委会书记、主任都享受副处级,这一点深受熊家大院欢迎。在熊老爷子看来,蓝京顶多做满一个任期就滚蛋,以后还不是熊家说了算?故而对合并成立旅游度假区持赞成态度。 此外熊家大院提名的、力保的悉数过关,蓝京没提半个字意见,多少让常委们发自内心略感欣慰,哪个愿意常委会动辄出现剑拔弩张、火爆连连的场面啊。 会议全程熊汝诚没怎么笑,但也没黑着脸,嗓子眼里堵了根小小的刺。 因为常委会前十分钟蓝京故计重施,突然让徐迪与刘勇联系,要求“微调”一个人的职务任免: 姜建国。 原计划让姜建国任县文旅局局长,理由也说得通,作为红石、龙王两镇书记对于龙王山旅游开发相对熟悉,以后有利于对接、管理和监督。 蓝京却说不行。 蓝京认为文旅工作并非通常认知的做做广告,喊喊口号,打几个横幅就行,实际上是一项综合性的系统工程,要从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来认识此项工作的重要性。文旅产业资源消耗少、环境污染小、比较效益高,关联产业超过110个,具有“一业兴百业旺”的特点,属于典型的绿色产业和朝阳产业,目前在很多城市愈发成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新引擎,也是拉动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 蓝京说姜建国那么大年纪会上网“冲浪”么?懂PPT制作、PS技术么?能理解文创方面天马行空的构思么?文旅局不是老干部局,不能用于安置乡镇一线退下来的科级干部。 刘勇被难住了,眨巴着眼睛说按蓝书记这样的高标准,整个铜关也捞不出来符合要求的局长候选人吧? 徐迪叹道我也向蓝书记委婉提了这个情况,蓝书记意思是不拘一格降人才,铜关没有,省城还找不到?可以把文旅局长岗位拿出来面向全省公开招聘,有了梧桐树不怕引不来金凤凰。 公开招聘?! 刘勇顿时天旋地转感觉天快塌下来,再看手表离常委会只剩七分钟,赶紧舌头打结地在走廊半道截住前来参会的熊汝诚,三言两语后,熊汝诚也眉头紧锁似被蓝京的新奇思路难住了。 要不要向老爷子汇报一下?刘勇试探问道。 熊汝诚冷冷道你还担心事情不够乱?人家不怕拖,拖到春节后变数更大;但老爷子想过个安稳年,明白吗? 刘勇直抹冷汗,道但但但……但面向全省公开招聘文旅局长史无前例…… 熊汝诚奇怪地瞅了他一眼,刘部长,史无前例才叫工作创新,这是组织部的成绩啊刘部长!他要折腾由他去,区区一个文旅局长而已。 刘勇为难地说这样一来姜建国悬在半空没着落了,好歹主持乡镇工作的正科实职干部。 熊汝诚快速翻了翻名单,果断道广电那个不是局长兼书记吗?把书记位子腾给姜建国,广电书记比文旅局长只好不坏,便宜他了! 也……也只能这样了。刘勇叹道。 等刘勇把跟熊汝诚讨论结果转给徐迪,徐迪再向蓝京汇报并获认可时,离常委会只剩两分钟。 对于蓝京二度偷袭,熊汝诚内心深处很不高兴,但细细琢磨熊家大院似乎并没损失什么,而蓝京目前为止好像也没得到什么,毕竟面向全省招聘文旅局长这种事谁说得准啊,干部并不能简单归类为熊家的人、蓝京的人。 熊老爷子事后得知横生的变故,细细斟酌后感觉不算啥回事儿,倒奇怪蓝京干嘛不早点说,抢在会前十分钟一再玩这种小把戏有趣吗? 腊月二十一。 刘勇将铜关县拟面向全省公开招聘文旅局长的想法向市委组织部主要领导汇报后,包括冯晓安在内都表示谨慎的认可,一来正科职属于县管干部,县委在提拔作用方面具有决定权;二来文旅产业属于近年掀起的新课题,很多地方都在绞尽脑汁寻求突破;三来面向全省和公开招聘属于当前主流,除了实际操作中跨地级市干部调动必须经省·委组织部,操作层面比较复杂外挑不出毛病。 市里支持铜关的创新举措。市委组织部如斯答复道。 至于公开招聘县文旅局长的条件,蓝京提了三点: 一是大学本科文凭,英语至少通过四级;普通话标准流利,至少要达到二级乙等以上; 二是懂PPT等文字图片处理,懂计算机初级应用,懂网络技术; 三是年龄低于三十五周岁,任股级干部超过两年,基层工作经历至少两年;机关工作管理经验至少一年。 刘勇看到这里陡地心念一动,试探道: “蓝书记有没有目标人选?若有,不妨把条件定得更细些。” 因为前两个条件对全日制本科大学生来说不算难,但年龄加股级任职时间再加基层、机关工作时间会卡掉绝大多数人,刘勇才有此问。 言下之意反正是“萝卜坑”,干脆把坑挖得更深些。 蓝京摆摆手,道:“既然面向全省就不做预设,否则方方面面打招呼很难办……刘部长有没有想过笔试后省市领导直接打电话给你?” 刘勇悚然一惊,连连摇头道:“那种情况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蓝书记,要不再掂量掂量?” 蓝京看着他笑,偏偏什么都不说。 第863章 东西合作 腊月二十五。 铜关县在报刊和网络正式发布面向全省公开招聘县文旅局长的方案,一时间引起体制内外的强烈兴趣。 体制内的都在惊叹正科职位子还能以公开招聘的方式,地方正府掌控得住吗?顶得过层层级级压力吗?万一失败收场怎么办? 体制外特别评论家、主流媒体则**蓝京会不会以此作为突破,今后把更多科级领导岗位拿出来公开招聘,彻底阻断人情关和打招呼等不良习气。 连郁杏子都来了兴趣,罕有地主动电话过来,道: “看起来你对龙王山旅游寄予厚望,摆出大干一场的架势?” 蓝京摆摆手示意白衣明回避,然后笑笑道: “我想干,你又不肯。” 郁杏子滞了一滞,道:“金全友已透过发改委传话‘秦中汽车产业基地不准打擦边球’,应该是你背后做了工作吧?” “对的,我不仅喜欢正面,偶尔也从背后进攻。”蓝京暧昧笑道。 郁杏子明显愠怒:“蓝京,我在办公室跟你谈工作!” “咱俩在床上谈工作氛围更好吧,”蓝京叹道,“杏子,到底什么原因让你一直回避?如果觉得我发挥不好,可以边干边提高,你对我来说是个新课题;如果怕疼,我敢发誓以后绝对不可能。” 郁杏子久久沉默,良久道:“男女**,我知道怎么回事就行了……我承认我很享受那种感受,但过多沉溺和依恋会让我失去自我,事事都以你为中心,注重你的情绪;我是秦中区长,而非铜关县委书记的秘密情人,明白我的意思?” 蓝京瞠目结舌道:“你怎会这么想,杏子?男欢女爱,向来都是双方共同付出的甜蜜,哪有谁依赖谁、谁被谁控制的说法?**时我是蓝京,你是杏子;工作时各司其职,根本不存在冲突!” “有的,肯定有的!” 郁杏子执拗地说,“你的女朋友多,已经习惯被众星拱月,我却明显觉察到一种令人恐惧的迹象,那就是生理性的服从会逐步向心理性服从演变……” “你是金融研究生,怎么研究起心理来了?”蓝京哭笑不得道。 郁杏子道:“除此之外你依然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事业上的伙伴,至于你好奇并向往的名器,半年或一年后再说吧,那时我可能调整好心态了。” “唉,唉,唉……” 蓝京这才回到正题,“蒋震虽当头挨了一棒,还不会甘心失败;杨为、李雷两个家伙也会时时闹出妖蛾子,我预感东郊大开发困难重重……” 郁杏子道:“我想提醒一点,蓝京,世上没有好资本、坏资本之分,资本的性质决定了它的逐利性和噬血性,我们没必要站在道德高度指责什么,关键在于用严厉的监管去约束、遏制,最终形成资本有利可图,正府从中受益,地方经济得到发展的三赢格局。” “我承认资本是一个中性词,但蒋震不是,”蓝京道,“若非我命大福大,起码在他手底下死过三次,绝不夸张。” “遥泽汽车产业市场收购在他整个棋局里的位置太重要了,却被你搅得一塌糊涂,换谁都会恼羞成怒,”郁杏子道,“东郊情况不同,他要主动把不同类别汽车企业落户过来,继而整合成一定规模的生产链,这个过程当中我只要配套相应比例银行贷款和保障类服务即可,无须顾忌太多。” “你说得都对,问题在于蒋震就不是正经做生意的人!” 蓝京点到为止也不多啰嗦,转而道,“蒋震被敲了下手有点疼,汽车交易市场B区春节过后就可以如期搬迁,杏子,咱俩再一东一西搞两个合作如何?” 郁杏子道:“你还想着打通环湖绿化圈与龙王山旅游区的通道?李雷肯定一蹦三尺高,何况我也看不出秦中能得到什么好处,免谈;东面合作什么?” “当然有好处,有莫大的好处!” 蓝京道,“那事儿你别插手,让李雷直接过来谈,之后不管双方达成什么协议你都批准,行不行?” 郁杏子沉默会儿道:“可以。” “OK,再说东面,”蓝京道,“听说你打算在隧道附近兴建大型饲料厂?初衷肯定好的,沿着隧道运输到秦中、铜关两地饲养基地,不过我给你提两点意见,第一饲料厂无论外观还是环境以及形象等等,都跟附近汽车产业基地、汽车交易市场格格不入,省领导视察时也有碍美观;第二秦中畜牧业、饲养业规模都很小,铜关则集中在东南角,饲料厂的市场定位、地理位置都有问题。” “位置是投资方自己挑的,肯定想着越靠近隧道将来地价越容易升值,我还没细想,”郁杏子道,“你准备怎么合作?” 蓝京道:“大型饲料厂放到蜂花峡谷内侧,我安排工程队帮你做段引桥直通厂大门,车子上了高速十五分钟抵达铜关东南角的众多饲养场,再开二十分钟就是玄泽市郊的畜牧、饲养产业基地群,而且高速路口地价涨幅也很快,你觉得呢?” 郁杏子略加沉吟道:“听起来好处都在我这边,你丝毫得不到实惠还白搭一段引桥?” “只有一个条件,”蓝京道,“在蜂花峡谷另一侧,也就是我们铜关境内建座分厂专门生产宠物类产品,狗粮、猫粮、鸟食等等,借助峡谷里的收容基地既可以试吃,还有广告效应!” “人家大型饲料厂做的主流饲料,跟狗粮猫粮那些小众产品不一样,销售渠道、客户群体等等也大相径庭,我担心人家未必愿意。” 郁杏子蹙着眉头道。 蓝京耐心地说:“机器设备、基础工艺流程都差不多,差别无非是配方,还有更加精细化而已,从市场前景看盈利空间远远高于所谓主流饲料,因为养宠物的家庭都舍得花钱,只要品质足够好乐意花大价钱。这样吧,饲料厂有开设分厂的优先权,如果不肯,我这边介绍投资商进行合资,饲料厂提供必要的设备、技术即可。” “没问题。” 郁杏子爽快应道,本该公事公办的两桩大事不到十分钟便敲定下来,可见融合一体的重要性。 本来春节前地方领导们都很忙,各种慰问、深入基层看望一线员工、联欢联谊庆祝活动等等,然而李雷听说蓝京与郁杏子探讨打通龙王山到环湖绿化圈公路时,真的一蹦三尺高,匆匆驱车直奔铜关来到熊汝诚办公室,劈头就说: “姓蓝的做事不能那么缺德!” 熊汝诚压根不知此事——龙王山旅游开发只向蓝京汇报,沉住气笑道: “他干的缺德事太多了,李区长指哪一桩?” 李雷何等精明,目光一扫就判断熊汝诚被蒙在鼓里,当下坐到对面道: “东郊大开发对铜关的影响不消说肯定负面,这项工作主要苗区长在抓,我、杨区长都跟在后面打酱油,说白了吧,冤有头债有主,没必要在我们这些人身上做文章,熊县长以为呢?” 熊汝诚顿时猜到八成又捏到环湖绿化圈那根麻筋了,笑道: “怎么,他竟把主意打到李区长身上了?” 环湖绿化圈目前最大的优势也是李雷敢于咬死六十亿报价的原因在于两个字—— 闭环。 倘若这个环闭不住,环湖绿化圈就不能称之为圈,只能叫做绿化带,一字之差估价起码相差五个亿! 况且环湖绿化圈的功效在于美化环境、洁净空气,提供养生健体的自然空间,主打是休闲,而不是旅游。 一旦打通前往龙王山旅游景点的通道,分散流量倒不是大问题,李雷更担心喧宾夺主,抢了风头后令得环湖绿化圈进一步贬值。 下半年曹巍必退,根据省城本土系内部评估,金全友接任的概率略大于左卓文,相比左卓文更好通融、沟通,李雷等正致力于加快幕后运作力度,力争上半年将环湖绿化圈变现。 在此节骨眼上怎能节外生枝,弄出这等变数出来?难怪向来满脸笑容、说话和风细雨的李雷大动干戈。 “熊县长,平心而论这些年秦中铜关两地相处和睦,咱们之间也象亲兄弟似的相互关照,相互帮忙,共同发展,”李雷软中带硬地说,“现如今姓蓝的把水都搅浑了,又加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苗区长,简直乱弹琴!龙王山是铜关的景点,为什么非要在秦中方向打开缺口,分流我们环湖绿化圈的流量?我肯定不可能同意,同时我也希望熊县长为首的铜关县领导有所作为,阻止姓蓝的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为!” 语言间很明确地指责熊汝诚“不作为”,这在两地领导相处极为罕见。 两人同为正处职,可熊汝诚毕竟是主持正府工作的一把手,论党内排名高于李雷,怎么可以摆出上级教训下级的姿态呢? 但李雷却有教训熊汝诚的底气,无它,熊家大院在秦中的利益太多了,杨为经手的地皮只是冰山一角,还有众多产业、生意、投资等需要李雷“多多关照”,数十年来熊家大院一直缓慢而持续地向秦中转移财产,这是其执着于并入省城的原动力。 熊汝诚缓缓道:“不瞒李区长,龙王那边兄弟我……已经失控了,镇书记、镇长都是他的人,其他镇领导则被镇长助理架空,我完全使不上劲……” 第864章 工地械斗 李雷满脸讶色地打量对方,半晌道:“熊县长,我可从没听你说过这种丧气话呀……一城一池得失不要紧,反正他又不可能在铜关一辈子,现在跟在后面的将来一杆子扫光,我觉得铜关永远是熊家大院的铜关。” 熊汝诚连连叹气。 “我从来不敢说这种话,李区长,”熊汝诚道,“铜关不属于任何人,谁想强行按上自己的名字必将自取其辱。” “哈哈哈哈,”李雷道,“我猜姓蓝的给你太大压力了,至今都走不出阴影吧?” “有点,不过……” 熊汝诚稳当当道,“现在要么不出手,出手必须确保七成以上把握!李区长,这件事我觉得需要杨区长助阵,三方联手,方可把他的歪心思打消掉。” “熊县长的意思是……” 李雷诧异地看着熊汝诚,熊汝诚加重语气道: “三方联手!” 腊月二十六,村里能回来过年的都回来了,山野上空飘荡着鱼肉香、蒸糕蒸馒头等香味儿,田地边多出一群群站着抽烟的,追逐打闹的,以及冷不丁燃起的鞭炮声。 年味越来越浓了。 秦中区富民街道办下辖的兴团村位于雨坛滩北侧,与铜关县接壤,离龙王山不到三公里,从村头出发沿着山路拐两个弯就到了。 中午时分在城里包工程的罗老七将前院收拾妥当,摆了十几桌酒席,说是感谢乡亲父老这些年来对家人的关照,没啥事儿,就是请大家一块儿喝酒。 不用出人情白吃谁不愿意啊,呼啦,兴团村除了实在走不动的老人、家里忙得脱不开身的,但凡有一两分熟的都来了。白酒就是十多块一瓶的,哗哗哗倒在大碗里;红烧肉、红烧鱼块、烧肉皮、四喜丸子……全是农村人喜欢的实实在在的土菜。 眼看好几箱白酒见了底,时机成熟,罗老七站在中间嚷道: “正府帮咱老百姓发家致富,投了好几个亿开发湿地公园,好不容易弄得差不多了想沾沾光,可对面铜关搞妖蛾子,一会儿炸山,一会儿打洞,好端端龙王山脏兮兮乌烟瘴气,还坏了我们兴团村的风水,大伙儿说是不是?!” “就是!” “龙王山也有咱兴团的份儿!” 村民们纷纷附和。 罗老七拍着胸口说:“前阵子我替兴团村做了件大好事儿,联系上省城环保组织,今天一下子来了三卡车人,跑到龙王山阻止施工,要求恢复原样,大伙儿说好不好?” “好!” “好得很!” 村民们又纷纷附和。 罗老七咕嘟嘟当众倒了半碗酒,举过头顶道: “这会儿人家已经上山讨说法去了,人家帮咱兴团村,咱兴团村的人不能怂蛋,来,这碗我敬大伙儿!干了这碗,是汉子的跟我一块儿上山助阵,今儿个非得逼对面停工不可!干!” 罗老七仰头一饮而尽。 村民当中老成持重的相顾愕然,为罗老七突然而来的提议感到诧异。龙王山声势浩大的开发施工,对山脚下的兴团村多多少少肯定有影响,也一定程度打扰村民正常生活,以往清澈见底的河流变得混沌了,庄稼、菜地、果园都蒙上薄薄一层灰,冲刷掉又有,反正麻烦不断吵吵嚷嚷甚至动手打架时有发生,为这些事儿村委会出面交涉过,也向街道办反映过,但要上升到破坏风水、请环保组织上山阻止施工—— 恐怕不至于到那一步。 但此时几两酒下肚的中青壮汉子都有些上头,跟着罗老七把碗中酒干了,一抹嘴,随便抄起锄头、板斧或铁锹便浩浩荡荡往山上走去。 罗老七请来的三卡车人确实都属于省城环保组织——本来呼吁和加强环境保护是好事,但内地方兴未艾没多长时间的环保组织也跟国际绿色和平组织一样,很快就变得固执而极端,在他们眼里世界上根本不应该存在“工厂”,所有冒烟的烟囱都要推倒,所有向河里排放污水的管道又要封闭,甚至人都不应该住高楼大厦,直接在草地上搭帐篷才对。 可生产帐篷的合成化工原料从何而来,他们是不管的。 这些组织成员自忖不是那些身强力壮工程人员的对手,并没有如罗老七所说先一步上山阻止施工,而是躲在山腰等消息,当手执农具、气势汹汹的村民们出了村口时,他们才冲到施工现场大叫大嚷,拿铁锤到处乱砸。 工程队那些工人也不擅长口头理论,直接用拳头做思想工作,很快把那帮组织成员揍得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这一幕正好被罗老七率领的村民们看到了,顿时义愤填膺热血沸腾,也不打话呐喊一声便猛扑过来! 短兵相接之下工程队吃了点亏,一来他们心存顾忌,不敢放开来打;二来没有合适的武器,被三四十个嗷嗷直叫的村民打了个冷不防,重伤倒地一个,四个轻伤的在工友保护下慌忙逃到山那边。 然而龙王山旅游开发是一项大工程,为了推进进度,周璟文采取内外兼修、多管齐下的策略,几百米高的龙王山山里山外、山上山下有六支工程队同时施工,工地施工人员正常都在一百五六十人左右。 时值正午施工人员聚在一起吃饭,听闻“有兄弟挨打”,火冒三丈,不顾管理人员劝阻扔下碗筷、挽起袖子就跑。 还没来得及撤退的村民们以及环保组织人员又被施工人员以绝对优势人数反包围,毫不留情予以痛击;以往几次小规模冲突只要一方感觉形势不妙立马认输,事情也就过去了,这回村民们真是酒兴壮人胆,拚了命地反扑、缠斗,施工人员越打火气越大,下手也越狠,最终造成: 三名村民、一名环保组织人员重伤; 十四名村民、三名环保组织人员轻伤。 再加上施工人员受伤的,这次发生的龙王山工地的***共有二十六人受伤,是近三年来玄泽、省城两市规模最大,也是受伤人数最多的一次。 当天下午,书泽市长陈焕道,玄泽市委书记房振国、蒙铁高均赶到龙王镇;区县层面,秦中区委书记陈程、区长郁杏子,铜关县长熊汝诚已提前上山看现场。 工程实控人周璟文自然不会出面,场面上的事由总工程师姚工应付,面对一拨接一拨领导,他以沉痛低沉的声音一遍遍重复: 所有受伤人员均第一时间送到省城最近的医院治疗,所有费用由工程方垫支; 事发时龙王山施工人员或吃饭或在工地正常施工,没有挑衅、辱骂或任何敌意行为; 环保组织和兴团村村民明显打了个配合,而且手持农具属于“有预谋有策划”的组织犯罪。 “组织犯罪”是一道绞索,因为在刑法当中它是条重罪,招惹上了便会遭到严惩! 书泽、秦中方面领导都不认同姚工的说辞,反复强调“进一步调查”;相比之下熊汝诚倒显得态度诚恳,承认龙王镇在工程管理方面存在瑕疵,临近春节镇领导忙于各项慰问等活动也疏于工地安全的防范,工程队客观存在放任自流等弊端…… 等于撇清兴团村那边责任,代表铜关主动承认错误。 郁杏子懒得理会,只问了一句:“蓝京书记呢?” 自知大祸临头的龙王、红石两镇镇长贾想还算镇定,答道:“蓝书记陪同调查人员去了兴团村。” 站在后排本来没资格说话的副区长杨为顿时感觉被抄了后路,不满地说: “铜关的县委书记,不在这儿陪同市领导,跑到我们兴团村干嘛?” 熊汝诚立即附和:“本来还约好去医院看望受伤人员,哎,贾镇长赶紧联系蓝书记回来!” “好的……” 贾想慢腾腾拿起手机随便按了几个数字,旋即闪没在人群中,心里却想在场这么多市领导都没要求蓝京回来,你凭啥指手划脚? 果然房振国道:“蓝京同志在不在没关系,当务之急要让***双方冷静下来,防止相互不服气引发新的***。” 陈焕道赞赏道:“房书记说到点子上了,目前来看双方都有受伤,也都认为自己吃亏,愤怒不满的情绪会迅速蔓延,哎,快过年了,务必劝解双方和为贵,平平安安过个好年。” “铜关、秦中两地基层干部要尽快行动起来,分组下沉到工程队和兴团村,逐户逐人谈话,做通思想工作,”蒙铁高道,“我的想法是出了这么大事,龙王山工程先暂停几天,施工人员全部回家过年,等两地拿出确实整改、杜绝今后的措施后再考虑复工,大过年的,工地乒乒乓乓响个不停也不好。” “可以。” 陈焕道、房振国同时点头同意。市领导站的角度是息事宁人,先解决当前困境再说,具体后续问题交给县区全权负责。 熊汝诚巴不得龙王山旅游开发受挫,忙不迭点头道: “遵照领导指示立即停工整顿,达到条件方可开工……贾镇长呢,赶紧传达落实下去!” “另外我补充一点,仅仅个人意见供房书记、蒙市长参考,”陈焕道在这群领导当中级别最高,有“最后发言权”,“我不是帮着兴团村说话,眼下要查查到底是谁决定龙王山春节期间继续施工的?既缺乏人文关怀,又客观上形成扰民事实!” 熊汝诚象捡到宝似的立马盯住不放:“贾镇长,贾镇长,你说说谁决定的?” 第865章 山间现场 在场市领导里陈焕道对蓝京最无感,即便上次金全友视察表现出明显的欣赏之意,在陈焕道眼里就是“正治”,经验老道如他者自然一眼看穿金全友与左卓文的斗法。 春节前夕受伤人数达二十六人的大规模***,碰的是“春节*”高压线,也触动省领导敏感的神经,陈焕道还没动身,省正府关于春节期间所有工地一律停工,以及镇、村两级干部紧急沉到村组加强人员聚集和广席管控的通知已经下发,这个春节基层干部们又别想安逸了。 根据初步掌握的情况,陈焕道心里有数八成兴团村伙同环保组织跑到龙王山工地滋事,继而造成大规模***,主要责任不用说肯定在兴团村,但陈焕道要抢在调查结论出来前有意夸大次要责任份量,某种程度减轻书泽方面的压力。 毕竟出这么大事肯定要处分干部,村委会首当其冲,街道办是重灾区主要拿他们开刀,市区两级尽管隔得远影响不大,但处分、警告、通报批评总免不了,如果玄泽这边也有相应动作那么负面影响会稍稍轻些。 同为官场老将,玄泽主要领导对陈焕道的盘算一清二楚,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毕竟副省实职干部,党内排名还高于非常委副省长,故而都选择沉默不语,心想春节赶工怎么了,山上的动静还能传到几公里外的村庄? 这当儿熊汝诚跳出来实则犯了官场大忌。 但熊汝诚怎么可能错失良机呢?影响如此恶劣的***事件,倘若把蓝京卷进去定个责任,哪怕勉强保住位子处分也跑不掉,意味着蓝京档案有了污点仕途就此终结,多么难得的机会! 众目睽睽下贾想涨红了脸,嚅嗫着说不出话来。 春节期间赶工命令是蓝京下的,当然跟周璟文私下商量过,想争取五一节前投入运营;周璟文征求了工程队人员意见,都表示愿意多赚点钱,因此整件事在沟通协调方面是没问题的。 唯一问题就是蓝京。 熊汝诚循循善诱道:“贾镇长不要有什么顾虑,不管谁下的命令不妨大胆地说出来,在场领导都可为你撑腰,尽管说,尽管说。” 另一侧杨为也跳出来笑道:“我们贾镇长虽然姓贾,可从来不说假话。” 常务副市长曾阿华突然冒了一句:“是啊,贾想同志要勇于担当方能有所作为。” 那边熊汝诚、杨为蛊惑贾想把蓝京招供出来,那边曾阿华要求“担当”,暗示贾想自己把责任扛下来,双方立场用意一目了然。 工地现场气氛有点紧张。 重重压力之下,贾想终于鼓足勇气道:“我如实反映事实,请领导们别……别责怪……” 陈焕道只要贾想交出个人来,至少是谁压根不关心,当下目光一扫压住还准备施压的各方,道: “你说,我们都在听。” 贾想突然一指:“是熊县长要求的!” 全场顿时大哗。 霎时熊汝诚狂怒得恨不得上前跟贾想拚老命,大叫道:“放屁!怎么可能的事?我根本不管龙王山开发……” 上山后始终一言未发的郁杏子道:“请陈市长为贾镇长撑腰。” “撑腰”,是刚刚熊汝诚的原话,转眼被用到自己身上了,可谓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嗯,熊县长稍安勿躁……” 陈焕道一瞅玄泽主要领导的脸色的都不好——自家内部当着外人的面出现内讧可不是光彩的事,只说了半句,故意把话碴抛给对方。 果然蒙铁高紧接着问道:“贾想同志请具体说明为什么说熊县长要求的?我们的干部同志说话做事都要有依据。” 蒙铁高实际上把正反两方面都堵死了,意思是到底谁下的命令并非你小小镇长指谁就是谁,拿不出真凭实据玄泽方面可以一直拖下去,不让陈焕道打的小算盘得逞。 ——所以官场难混在哪里,就在处置应对突发事件问题上,没有现成的经验和模板可依,每句话、每个动作甚至表情全靠随机应变。 贾想从容道:“根据熊县长在上周全县安全生产会议上的指示,为落实首季开门红,全员招商引资、奋力推进工业企业落地落户,起步就要提速,开局就要争先,动员全县上下春节期间企业不停产、项目建设不停工、干部员工坚守岗位加班加点促生产忙建设……我引用的都是会议纪要原文,领导们可以随时调阅。” 熊汝诚呆若木鸡。 全县安全生产会议上他是发表过讲话,具体内容已忘得一干二净,本来就是春节前夕规定动作,开了会就凸显县领导注重生产安全,以后出了事故就能推卸责任——该部署的我都部署了,主要是基层执行不到位。 不过凭经验,贾想绝对不敢当着一干领导的面凭空编造,引用的那段话自己肯定说过,本来都是套路化、程式化的内容,每次生产安全会议都拿出来照本宣科。 “熊县长没……没提到龙王山旅游开发吧?” 杨为赶紧圆场,“铜关内部怎么赶工无所谓,涉及两地间的工程施工还应当慎重。” 陈焕道略略皱眉瞟了杨为一眼,暗想你怎么帮铜关干部讲话,屁股到底坐在哪边? 熊汝诚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道:“是的是的,龙王山地理位置具有特殊性,之前县里迟迟不动就有这方面顾虑。” 好家伙,又拐回去给了蓝京一击,意思是以前相安无事,都是蓝京这小子来了之后惹的祸。 “有顾虑就可以不干工作了?” 郁杏子又冷冷刺了一句,刺得熊汝诚那个堵心啊,但他早从区领导嘴里知道这位女区长的厉害,不敢回呛。 眼见得区县领导之间各说各话形势有点乱套,陈焕道企图未能得逞,悻悻道: “那先这样,一切等调查结论出来再说……” 说到这里只见山路上转过来一行人,为首便是刚刚虽然不在,却是全场讨论焦点的蓝京! “蓝京书记!” 曾阿华镇定之下抑不住的埋怨,“领导们都来看现场,你跑哪儿去了?” 蓝京一溜小跑来到众人面前,一一微笑躬身问候后正色道: “向领导们汇报,十分钟前我们抓捕到煽动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兴团村村民罗老七!” 李雷还沉得住气,紧握拳头控制住情绪;杨为顿时炸了,一个箭步上前指着蓝京喝道: “你个铜关书记有啥资格到我们秦中抓人?!” 陈焕道等书泽市领导脸也沉下来,跨市抓人是官场大忌,也牵涉到司法管辖权方面纠纷,自家孩子惹了天大的祸只能自家责罚,轮不到外人插手。 房振国则与蒙铁高等玄泽市领导面面相觑,暗想蓝京是不是昏头了,在此关键时刻乱了章法? 蓝京还是笑容可掬:“铜关没有在秦中的执法权,不可能抓人……” 话音未落,身后人群里闪出来一个人,朗声道: “我抓的!” 领导们定睛一看,竟是省刑警总队的秦铁雁,当下恍然,有的暗自叫好,有的大叫不妙! 蓝京和秦铁雁怎么走到一起呢? ***事件发生后,贾想第一时间向蓝京汇报,蓝京当即判断这是一场事先蓄谋的行动! 原因很简单,环保组织可不是呆子,但凡出手必须做前期调查,确信符合其行动准则后才会展开行动。 另一方面贾想说那些村民绝大多数都酒气冲天,有不少明显属于醉酒状态下的冲动行为,腊月二十六中午,一个村里的怎么可能家家户户同时喝酒?很明显聚在一起受了蛊惑煽动。 蓝京立即指示贾想控制现场,千方百计拖延时间,为自己争取足够回旋空间;随后又与秦铁雁联系,请他调遣警力直扑兴团村。 问题是,腊月二十六了仓促之间到哪儿调遣人手,还得确保保密? 秦铁雁也是妙人,居然仗着有过一顿酒的缘分大咧咧打电话给郁杏子要求增援,不提去哪儿,干什么,只说我马上就到,届时听从我指挥就行。 郁杏子更妙,压根不问缘由,简洁地说“好”! ——郁杏子空降秦中后大刀阔斧清理整治公安队伍,重用交流干部和年轻干部,一口气提拔了两位副局长,刑警大队、治安大队、多个派出所都换了人,在此过程中其实区委书记陈程颇有微辞,其他区委常委也竭力反对,毕竟动了人家的奶酪嘛,与蓝京在铜关遭遇的阻力一样一样的。但郁杏子厉害之处在于背景太强悍,随即左卓文亲自给陈程打电话,含蓄地要求“多支持小苗的工作”,陈程听得出了一身冷汗,此后一路绿灯再无阻碍。 郁杏子抽调的干警基本确保与李雷、杨为等没瓜葛,纵然如此,秦铁雁集结队伍时还是全体收缴手机,保持通讯静默。 几辆警车直扑兴团村,半道上截住准备外逃暂避风头的罗老七;紧接着到兴团村与蓝京会合,深入调查中午那顿酒的由来以及具体细节;一通猛揍加上恫吓盘问,罗老七交待此事是兴团村村长何穹吩咐的,说办妥之后下次村委改选让罗老七当村长! 秦铁雁直扑何穹家里堵个正着,那厮胆小又没见过这等场面,没施手段便主动交代: 是富民街道办副主任李治峰策划的。 第866章 中途阻断 查到李治峰,整个事件其实已经一目了然。 李治峰原先是常务副区长李雷的秘书,而他所在的富民街道办属于杨为分管的辖区,因此毫无疑问***事件是由他俩合谋,或者起码得到他俩默许。 然则秦铁雁派出两个小组分别到李治峰办公室和住宅抓捕时都扑了空,原来李治峰两天前到碧海出差,预计腊月二十八才回来。 这下子村长何穹的指控便难以查证,双方一直通过电话密议,可李治峰用的临时号码已经注销,找不着确凿证据。 但何穹如何指使罗老七、安排村民喝酒的费用如何从兴团村维修经费里出等等细节都有据可查,抵赖不掉。 蓝京见状不再往深处查,万一真查到李雷、杨为身上,市领导们脸面也挂不住,不如点到为止,大家彼此心中有数即可,遂和秦铁雁匆匆回到龙王山向领导们当面汇报。 听说何穹和罗老七全部招供,李治峰都险些脱不了干系,李雷强作镇定却两腿发软,杨为则当场蔫了一声不吭躲到人群最后。 事实如蓝京所料,陈焕道等市领导猜到幕后策划者是谁,不再多说,再三强调“稳字当头”后各自打道回府。 至于停工问题,在贾想安排下只休整了一天,之后姚工递交整改报告迅速获批,腊月二十八龙王山工程便恢复施工,兴团村那边悄无声息,铜关这边熊汝诚明明得到消息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汇报给谁听呢? 谁又真正在意工程复工呢? 不过,尽管熊汝诚、李雷、杨为等人拖蓝京下水的企图未能得逞,那只是顺手一枪,得失无谓。 蓝京表面上反击有力并迅速平息事端,但另一脚还是踏入对手挖的坑: 龙王山到环湖绿化圈的快速通道方案面临搁浅! 原因很简单,快速通道无论如何绕不开兴团村,在发生大规模***、村长被逮捕的情况下,兴团村村民怎么可能配合征地拆迁? 做梦去吧! 蓝京深深叹息,打电话给郁杏子道:“是不是此路不通?” 郁杏子听出他的一语双关,不动声色道:“的确,要尊重人家的意愿,你是法律系出身,应该知道强迫犯法。” “前山不通还可以走后山,条条大道通罗马。”蓝京含蓄道。 郁杏子不理会,转而道:“春节计划去东吴陪伴家人?” “唉,那是原计划,”蓝京道,“你那边哼哈二将动辄给我出难题,我这边熊家大院虎视眈眈,实在不放心……打算请他们过来团聚。” “你们团聚吧!” 郁杏子陡地冷了声音,“啪”地挂断电话。 蓝京看着手机莫名其妙,暗想家人团聚怎么了?平时请你一块儿吃饭都不肯,好端端生什么气? 接下来几天各方面传来的消息喜忧参半,滋味难言: 伊宫佩从遥远的三相省大山深处发来短信,已确定怀孕,就是上次那晚播的种,可见蓝京没吹牛,一枪一个准儿,她打算在深山疗养院里边养胎备产,边浸山水灵气捕捉绘画灵感,直至孩子出生、她体形恢复后正式出山。伊宫佩说伊宫三姐妹生孩子的顺序有点乱,小妹抢在最前面,伊宫瑜预产期是今年三月左右,自己则在六七月份,颠了个倒。 “没能实现满堂红,是不是有点遗憾?” 伊宫佩最后悠悠问了一句,蓝京连连摇头,暗想那样简直大糟特糟,纵使如此也是平生之罕见。 伊宫小妹则喜孜孜告诉蓝京,儿子转托问题终于解决了,寒假过后下学期便能正式到省城第一幼儿园报到。这还是周璟文陪蓝京到冯柳青小区亲眼目睹熊汝诚上楼时,无意间提起三十万现金换一个入学名额的碴儿,事后蓝京在伊宫小妹面前提了提,她倒也厉害,没通过周璟文而是打听别的路子,送了一皮箱现金到某副园长车上,如周璟文所说顺利摆平。 “也是三十万?”蓝京问道。 “四十,”伊宫小妹轻描淡写道,“中途转学再加十万,不过这笔钱花得值。” 蓝京还是不能理解到底值在哪里,只能苦笑。 关于红樱,经蓝京再三警告后没敢强闯县府大院,但前后打电话哭过好几次,因为调到社区医院的希望基本落空,花嫒那边不知有没有施尽全力,反正每次问及都疲倦地说“抱歉”。 明知红樱身后必定有人,甚至是某位区领导,蓝京还是希望帮她一把,也算对过去那段恋情的补偿,或者说终结,让红樱有份称心如意的工作,他才觉得再无愧疚。 到底怎么帮呢?眼下郁杏子只谈工作;龙王山***事件令得蓝京与李雷、杨为的关系冷至冰点,压根没有着力点。 蓝京头疼万分。 詹周五亲自跑了三趟省城,央求昔日老领导兼老战友郭文章帮儿子詹泊调到省刑警总队,如愿以偿成为秦铁雁的助手,事后詹周五轻抚儿子的肩说老子最后一点薄面用在你工作调动上,用完为止,以后全靠你自己了。 华桥区那边老朋友蔡逸凡很够意思,在蓝京再三叮嘱下“力排众议”,将其秘书单健从区发改委党组成员直接调任区正府办副主任,有过同生死共患难经历就不一样嗬。 腊月二十九单健带了些礼物专程来到铜关看望老领导时,有意无意透露了一个秘密: 据说蔡逸凡对演艺公司老总李彩月关照有加,区里各类文体活动、重要演出都指定她总负责,经常晚上在办公室一起看剧本…… 蓝京笑了笑没说什么,心里却无限向往,脑海里浮现李彩月杏仁眼、琼鼻皓齿、双峰挺拔呼之欲出,腰细得盈盈一握的万般风情,更值得怀念的那个吻,令他仿佛置身香软糯甜的万花丛中,各个部位清晰无比体会到别具特色的“软”,难以把持,难以把持! 转而又想起路娇娇,一直搞不清那回夜里的糊涂账,里面到底有没有她的一笔。 噫,糊里糊涂都是爱,干嘛算得那么清楚? 他很理解蔡逸凡——为人正直正派的干部其实更经受不住美色诱惑,尤其李彩月这种直来直去见面又是拥抱又是献吻的尤物,久经沙场的蓝京倘若险些失守,蔡逸凡肯定被一击便倒。 领导也有七情六欲,长期在外工作难得回家与妻子团聚,身边乍然出现千媚百娇的女人,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坚守苦行僧底线?幸好据蓝京在华桥工作期间观察,李彩月无非私生活方面妖了点,做生意倒是中规中矩,特别在演艺界最敏感的税务等问题从不违规。 只是内心深处隐隐为蔡逸凡的身体担忧,须知李彩月有过一晚上召唤三名舞男的记录,他扛得住吗? 要不要火力增援? 从路娇娇联想到糊涂账里的另一笔——姬小花,听郭昊林悄悄透露,自打进了市府大院后被至少两位市领导相中,明里暗里打她的主意,甚至派人传话“反正结过婚的睡也是睡,和对的人睡定有回报”。姬小花倒也硬气,回话说“再骚扰报警”! 柴明舟感觉身边有这位招蜂惹蝶的美女秘书影响不太好,还影响市领导之间关系,好像“柴市长睡得我睡不得”似的,遂主动奔走联系,将姬小花调到了省正府办公厅,很巧,正好与高雅同一个部门。 此时正值高雅任职期满面临选择之际,处里便有了“一个美女接替一个美女”的说法,其实纯属巧合。 姬小花腾出的位置则给了蓝京大力提携的郭昊林,由综合科副科长提拔为秘书科科长;蓝京在佑宁的秘书瞿千帆,则从衡芳区长助理提拔为副区长,也跟蓝京一样分管工业。 至此蓝京分散在衡泽、遥泽的老部下基本都实现了人生跨越,唯独省直机关几位仍无着落,那也没办法,蓝京自己都没着落呢。 官场生态就是,处于蓝京这样处级层面的干部能相对轻松地解决科级问题,但厅级层面却未必能解决处级问题,省级层面面对厅级问题更难上加难,这也符合金字塔型结构原理,越往上越难攀越,竞争压力也越大。 腊月二十九晚上,蓝京听到的全是坏消息: 东吴那边,蓝维朴不顾安危硬撑着参加两期远洋深海考古航行,整艘船里数他年纪最大,在海上漂泊一个月饱受折磨和煎熬,回来后旋即病倒,医生要求卧床休养三个月,因此必须就地过节。 喻素绡体谅儿媳与儿子分别太久,关照保姆多坚持一阵子,让田甜独自去铜关团聚三天,但有且只有三天,保姆也要与家人团聚。 刨去来回在途时间只剩两天,这点时间对小夫妻俩来说哪够啊? 伊宫小妹打来电话,说年三十、大年初一两天忙完家族聚会,便要前往京都陪伴姐姐伊宫瑜,似乎肚里孩子时不时有动静,弄不好想要提前出来,届时娘家要有人在身边,不消说重任落到小妹身上。 方婉仪发来短信,春节期间要领衔赴边疆给坚守前线的战士慰问演出,肯定很苦很累而且报酬极其低微,这是正治任务,容不得讨价还价。 容小姐则在事先约定的秘密邮箱留了言,说危险境地尚未解除,仍然不敢擅自离开燕家大院,更别说京都,原本春节小聚的想法化为泡影。 第867章 慰问三天 花嫒则要利用寒假陪儿子去京都游玩,过了大年初五才回来。 红樱倒是热情万分地说“聚聚呀”、“我随时有空”,蓝京却又不敢…… 田甜真是很有孝心的女子,年三十晚特意在病房陪蓝维朴、喻素绡吃了团圆饭,乘坐大年初一的飞机直抵书泽机场。 按惯例当天上午蓝京要和县委领导班子分头到基层慰问,蒲旭接机后载着田甜先一路开到佑宁老家看望父母,中午跟娘家人欢聚一堂,下午马不停蹄拜访家里的长辈,傍晚时分再陪父母吃了点东西后洒泪而别。 风尘赴赴来到县府宿舍小院,蓝京也堪堪从乡镇回来,整整一天他奔波的里程数不比爱妻少,而且握了无数双手、讲了无数鼓干劲促发展的话。 久别胜新婚,关起卧室门后田甜似一滩水般融化在蓝京怀里,任凭他怎么**搓揉,然后腾云驾雾间衣物已被褪掉,象只玩具被抱上床…… 与爱妻**有种很奇特的感受,那就是踏实——别的女孩(女人)要么捉摸不透,要么偷偷摸摸,都没有在田甜身上纵横驰骋时“我的地盘我做主”的快意。 田甜属于欲望不怎么强烈、淡泊宁静的女子,以前在佑宁期间**方面真的可有可无,然而这回分离得太久,依然控制不住女人身体深处最隐秘的需求,在蓝京汹涌澎湃的攻势下一次次攀越巅峰,直至精疲力竭得眼皮都抬不起来。 “再来一轮?” 稍歇片刻意犹未尽的蓝京贴着耳边逗她,田甜细细柔柔道“随便”,心里想着难得团聚,多做一次也是好的。 蓝京闻言大喜,再度腾身而上…… 大年初二上午,蓝京吩咐蒲旭陪自己下基层,蒲旭多问了一句“今天食堂休息嫂子早饭咋办”,蓝京摆摆手“让她睡会儿”。 ——事后薛立权嘲笑了蒲旭很长时间,打趣说嫂子难得来探亲都被蓝书记喂饱了,哪里吃得下? 果然田甜一直睡到傍晚蓝京回来,然后让蒲旭驱车送到省城逛夜市,顺便住进伊宫小妹定点的五星级酒店奢侈了一把,不消说,晚上又连战两轮把田甜彻底打垮。蓝京固然有未尽全力的遗憾,但看到爱妻在身下婉转**、花容失色,心理也得到极大的满足。 多少弥补面对郁杏子名器时一个回合即告结束的狼狈。 大年初三清晨醒来,蓝京轻声问“上午逛街不”,田甜无力地摇摇头,蓝京笑笑道: “反正也是睡……” 又在她迷迷糊糊中进行了一轮晨练,这下可怜的田甜更迷糊了。 蓝京却精力充沛地给“监制舅舅”容沧海拜年,又跟秦铁雁、赵珺一家三口碰了下面,奉送大红包一枚,秦铁雁虚情假意说“别客气”,却在他耳边道: “多给点,回头还你借的钱。” 蓝京也悄悄道:“你小子真是省刑警总队里混得最蹩脚的处长!” “嘿嘿嘿……” 秦铁雁不好意思地笑,转而道,“等母子俩回衡泽,我加班加点把监控看完。” “难得你还惦记着那码事啊。” 蓝京没好气道。 中午回到酒店,田甜听到门响才懒洋洋睁开眼,却见蓝京又饿虎扑食般上了床,惊呼一声躲进被子里。 往哪儿躲啊?有诗为证:曾到东风最上头,低云阁雨接溪流;只应缟袂闺房秀,尚带天香汗漫游。 三天不间歇地六轮鏖战——对田甜来说相当于“鏖战”,防线全然失守,嗓子叫哑了,力气被消耗殆尽,明知下午五点多的航班可就是爬不起来。 蓝京早有准备,让蒲旭把车开到酒店,自己亲自送爱妻去机场。 蒲旭接到命令还纳闷,说春节期间去机场的车多、路况较差,不太放心让蓝京驾驶,薛立权笑骂道你傻呀!很明显嫂子的状态不宜让外人看到,快去快去,交接完车子你乖乖乘公交车回来。 结果田甜被半扶半搀上了车,一路睡到机场;登机后继续睡,再一路睡到东吴;晚上打车回家,又在出租车里睡得天昏地暗。 大年初四下午强打精神去医院,蓝维朴看了大吃一惊,私下对喻素绡说小田脸色太差了,以后不能这样长途跋涉地劳累。 喻素绡用手指戳了下老伴的额头,嗔怪道“书呆子”! 隔了两天,田甜非但精气神全满而且脸上容光焕发,眼睛也水灵灵象一汪春水,蓝维朴这才醒悟过来。 目送载着田甜的飞机徐徐飞入云霄,蓝京全身充满了躁动不安。 与田甜的三天六轮尤如注了水的GDP,表面数据好看,实质论强度还不及与容小姐两个回合。 关键在于,无论容小姐、方婉仪还是花嫒,哪怕只做一个回合都可以大砍大杀非常尽兴,而田甜实在体怯,每次都蓄着好几分力道,久而久之如同陈年旧酿具有凶猛的后劲,反噬得蓝京烈火中烧,每个毛孔都似乎散放出热量。 倘若花嫒在省城,一次便能解清体内热毒,作为经验丰富的女医生,她最擅长给蓝京排毒了。 蓝京茫然无助地独自驱车在省城大街上游荡,脑子里不停地钻出“找红樱”的念头,又不停地否决。 他很清楚此时到红樱宿舍肯定没问题,以昔日对彼此身体的熟悉程度,迅速清热解毒也没问题,然而…… 一方面颇为忌惮红樱已是某位区领导情人的事实,“共享”这样的名词太难听了,影响极坏,性质恶劣;另一方面他不想再让红樱搅入自己已经乱七八糟的生活。 他最后悔不该“坏了”颜思思纯洁无瑕的身子;又后悔不该事先失察“被坏了”焦糖的**之身。 至于其他女人,有酒后上的,有酒后被上的,也有清醒状态下上的,反正看似合情合理,细究起来都不应该。 所以…… 所以何必在一长串名单里加上红樱,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女孩呢?要怀旧,有花嫒足矣。 所以…… 所以蓝京突然间想明白一个道理——相对其他所有女人,他与郁杏子才是真正的心领神会,“应邀”和“受邀”,双方都有承受后果的心理准备!因此开到前方十字路口时改变线路,直奔秦中区正府宿舍大院。 “车子停在老地方,要么你带我进去,要么我告诉保安自己的身份,”蓝京道,“我知道你在宿舍,对吧?” 郁杏子大概没料到他如此无赖,发了会儿呆,道: “稍等。” 她说稍等就稍等,不到五分钟就从宿舍大院出来,冷着脸径直上车,全然不看坐在后座似笑非笑的蓝京,一声不吭将车开进院里。 车子停好后她还是不说话,旋风般进了自家小院,蓝京紧紧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餐厅,桌上摆着一碟雪里蕻炒肉丝,一碟油渣炒大白菜,还有个小碟子盛了两块咸鱼。 蓝京不觉笑道:“有鱼有肉,蔬菜为主,你倒蛮享受的,加双筷子可以吧?” 郁杏子冷冷看着他,道:“家里大鱼大肉吃腻了,跑到外面吃野食?” “这是家常菜,不是野食,”蓝京四下打量喃喃道,“上次喝的茅台酒搁哪儿的,对面柜子还是……” “今晚不喝,没兴致!” 郁杏子拿了双筷子给他,“也不加菜,你凑合点儿。” 蓝京叹息道:“受邀请来的跟主动登门的待遇相差太大了,杏子,明明一个人的量,两个人分也不够啊?” 郁杏子定定看着他,认真地说:“你这碗菜有多少女人分?每个女人又能分多少?” “呃……”蓝京不禁滞了一下。 “莫小米是你心里永远的痛;还有小半分给颜思思;你在遥泽跟伊宫瑜结为秦晋之好闻名官场,”郁杏子如数家珍,“跟燕家那个女人不错吧?大名鼎鼎的方大明星与你什么关系?原来以为你在省城只有一个前女友花嫒,最近才听说也有一个叫红樱!” 她连红樱都知道! 蓝京赶紧问道:“谁告诉你关于红樱的事?” 郁杏子冷笑:“各种途径,你以为的秘密在秦中官场就是笑话!” 默然良久,蓝京道:“红樱的确是我大学时的女朋友,但调到铜关后我俩仅吃过两顿饭,没有进一步的接触;她央求我帮忙调动工作,很惭愧,借调到献血车队还是花嫒帮的忙,除此之外我无能为力,大致情况就是这样。” “你也知道她在秦中伴了个区领导?” “到底哪位?” “没兴趣打听,也不关心。” “告诉你的人是想利用红樱做文章?” 郁杏子提起筷子:“吃吧,菜都凉了……你猜对了,是有这个意图,被我一口否决,两地之间良性竞争手段要正大光明,没必要拿私德作为武器妄加攻击,谁又能保证自己洁白无瑕?” 蓝京道:“攻击也没关系,那帮人已经怂恿红樱硬闯铜关县府大院两回了,那又怎样?我是问心无愧的。” “你对谁有愧?”郁杏子凝视着他问。 “对……对……” 蓝京拿筷子一指碟子,“对它有愧,早该小白菜时就吃了它,非熬到大白菜才吃,它能高兴吗?” 郁杏子忍不住展颜一笑:“胡说八道。” 气氛渐渐回温不少,两人心有默契地不再说话,专心吃菜,很快将三个小碟子一扫而光。 “感觉你没吃饱的样子。”郁杏子静静道。 蓝京一笑:“你看出来了?” 第868章 萧瑟人生 “怎么看不出?”郁杏子出人意料道,“下午才送走老婆,转头就跑我这边打野食,很明显的企图呀。” 蓝京吃惊地说:“你……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踪?” 暗想两地关系紧张,铜关明晃晃一号车动辄穿越秦中城区是有点碍眼,以后出行得千万注意尽量换私家车。 郁杏子摇摇头:“并非有意监视,而是……下午我也在那家酒店见客人,看到你扶着老婆出来,她脸色很差,走路姿势有点怪异,跟我那次差不多。” “她……” 蓝京老脸微红无从辩解,却转而**她透露的细节,“大过年的见什么客人?莫非……莫非是路主任?!他到省城来居然没通知我?” 郁杏子轻轻叹息,萧瑟地将筷子一扔道: “我这样的人多无趣,在偌大的省城见个人都被你猜个正着,不错,就是他,每年大年初三都会代表父亲看望我——大年初一太正式了不妥当,大年初二按七泽风俗应该女儿回娘家,我是私生女不配那个待遇,所以必须大年初三!瞧瞧,煞费苦心到这种程度,还有什么亲情可言?只剩下简单的、客套的、虚伪的祝福而已。” 霎时蓝京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也悟出此前通电话时她情绪反常的原因,略有些怜惜地紧握她的手,道: “这些年你都独自过春节,只有大年初三例行的见面?” “也无所谓,早已习惯了,”郁杏子道,“白天到基层转转,晚上自个儿炒菜,看书,睡觉,短短几天就这样打发了。” 蓝京微笑道:“看来今晚我来得正好,陪你吃饭,陪你看书,还陪睡觉,**服务到家。” 郁杏子猛地抽出手道:“前两陪可以,最后一项免了,我说过半年或一年后再说。” “没问题,但我喜欢躺在床上看书,看完就走,绝不耍赖皮。” 蓝京道。 郁杏子犹豫了半下:“我也喜欢半躺着看……好吧,记住别违反约定。” 唉,郁杏子也真的没有恋**验,男人脑子里只要琢磨那事儿,必定软磨硬泡、得寸进尺,承诺保证什么的根本不算数。 果然上床后蓝京哪里看得进去书,何况她这边全是晦涩难懂的金融书籍,勉强翻了两页便往她身边挨,先是揽腰,再探入怀,然后非说太热脱自己的衣服,再帮她脱,反正每个步骤都声称到此为止。 直到两人都身无寸缕搂到一块儿,郁杏子才回过神来,双手用力推搡说不行不行你答应好的! 蓝京轻轻吻她,轻声说太晚了回去不方便,就睡下吧……我搂着不动,绝对不动。 可笑的是到这个程度了郁杏子居然还相信,闭上眼说那我睡了。 哪睡得着啊。 蓝京一会儿手动,一会儿脚动,一会儿舌头动,到后来手脚舌并用全线压上,在他耐心的挑逗和**之下,郁杏子防线渐渐失守,再失守,乃至门户大开…… 此番再度对垒世间名器,蓝京具有两方面优势,一是她初经人事后其实满怀期待,只是自控力较好,真正被他上身后便全身心沦陷;二是三天六轮对他来说相当于打了个热身赛,各方面状态都调整到最佳水平。 摸着门道的蓝京发力猛攻,郁杏子尝到深入骨髓的甜头也情动不已,体内蓦地涌起一股激流,名器之花乍然绽放,层峦叠嶂般的张合瞬时间令得蓝京宛若置身天堂,领略到前所未有过的巅峰快意! 火山喷发! “我的天!我的天!” 蓝京喃喃道,“名器真的每次都呈现不同妙处,就好像……” “就好像上次不是郁杏子?”她幽幽问道。 “太……太罕见了,不愧人间珍品,奇品。” 蓝京叹道。 郁杏子皎洁纯净的俏脸难得有两道抹红,深呼吸良久,似在品味**激情后的余韵,然后道: “我查阅过古籍,名器体质传女不传男,就是说如果我必须生女孩才能遗传下去,如果男孩便不行了,故而世间名器越来越少。” “怎么会?” 蓝京笑道,“古人没有基因的概念因此产生误解,实际上男孩基因里也刻有名器基因,再下一代倘若女孩便有很大概率传承下去。” “也有道理……” 郁杏子突然陷入沉思。 蓝京也好半天没吱声,心里想的是难怪便宜老丈人被郁羽迷得神魂颠倒,任由她生下郁杏子遭来无穷麻烦;想必美国人更不知名器为何物,以至于正坛新星桑托特姆对郁羽呵护倍至……能够征服东西方两大正治人物,那位未曾谋面的丈母娘算作把名器魅力用到极致,也深黯名器之诀窍了,佩服,佩服! “哎,蓝京……” 郁杏子压根没料到蓝京正在琢磨丈母娘,以大长腿碰碰他道,“你结婚几年了?” “三年多。” “这么久了,她来探回亲被你弄成那样?” “咳,咳,每个人体质不同,她稍稍弱些……” “我呢?” “百分之九十的男人碰到你挺不过一分钟。” 郁杏子骄傲地笑了笑,又问:“燕家孙女受过特种训练,一定很厉害吧?” 蓝京深知她说的“此厉害”不是“彼厉害”,含糊道: “她查案很辛苦,从七泽到南疆,再到京都,出生入死相当危险。” “哼!” 她翘起鼻子生闷气,隔了会儿道,“她婚姻也不怎地,是不是经常找你寻求安慰?” 蓝京诧异道:“你们大家族、大领导之间也相互打听家常里短的八卦?” “路叔叔告诉我的,”她顿了顿道,“他不敢泄露父亲工作机密,只能扯些无关大碍的八卦了。” “哦……” 蓝京心中透亮。 路主任何等精明睿智,但凡说的话都有深意,根本不可能花时间在大领导女儿净讲八卦,除非,他想让郁杏子对容小姐与蓝京的私情心中有数,免得日后醋海生波。 透露容小姐婚姻不如意也是同理,即暗示两人情况差不多,别太在意。 “路主任拜访过左卓文吗?”蓝京终于谈及正事。 “没,左向来单线与父亲联系,路叔叔见面后直接乘高铁去碧海公干。” 郁杏子道,想想也是,官至副省级的左卓文怎会事事通过厅级秘书转达?必定、也有资格与惠铁生直接通电话。 “左在争取曹巍或金全友的位子?”他直截了当问。 她却摇摇头:“我不知道,路叔叔也没提,那种大事不可能让我们参与,你也别多管闲事儿,省里很复杂。” 蓝京深深叹了口气:“我没法不管啊,杏子……” 遂三言两语介绍金全友、左卓文、苏睿以及李貌为首的本土系之间纵横捭阖的关系,也毫不隐讳说起自己提拔副厅以及好几位老部下的问题。 确实,男女之间只有睡一个被窝才能如此坦诚、直率地交流。 听完之后郁杏子微微蹙眉,略有些责怪地说: “你生出的事太多了,你牵挂得也太多了,贸贸然卷入那种层面的较量非常糟糕……正确的做法是集中精力打垮熊家大院,为你顺畅高效地促进铜关经济铺平道路。” 蓝京失笑道:“你以为我真搞不掂熊家大院?县委书记权力远比你这个区长大得多,但打垮后呢?熊家大院的自留田必将被另一股本土势力所取代,正如李雷背后利益集团,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所以我想的是遏制与疏导,把贪得无厌的吞金兽关进权力的囚笼里。” “是啊,权力的囚笼……” 郁杏子若有所悟舒展身体,上次还青涩如未熟柿子的双峰已有几分柔软,腰肢间经他抚摸也变得灵活,大长腿却还那么紧绷笔直,并拢起来时手指都插不进去。 隔了半晌,她慢慢道,“节后我会主动向左卓文汇报工作,届时……兴团村征地拆迁事宜我也有了主意,但前提要逼李雷、杨为都同意接入快速通道项目,这个主动权在他俩手里,若坚决顶住不让上报我也没辙。” “李雷那边我已想好对策,就是杨为……” 蓝京恨恨道,“不能完全不顾及那位省·委副秘书长的叔叔,倒有点麻烦。” 郁杏子深有同感:“平心而论经济方面他不算贪,这一点比李雷起码好十倍;可就是眼里盯着提拔重用,脑子里动辄冒个念头然后不计后果地实施,要不是陈焕道护着,我去年底就想调整这家伙分工了。” “陈焕道也是艾保华那条线的?” “据说深受前正法委书记钱朗赏识,与李貌、郭文章、施慧明等关系都不错,没明显派系色彩,属于八面玲珑的干部。” “越到上层这种人越受欢迎啊,”蓝京道,“但他袒护杨为肯定有原因,毕竟左卓文支持你的态度已是明牌,作为市长,本应该加强区长的权威性。” 郁杏子道:“很简单,一旦左卓文工作调整,陈焕道就想接任市委书记并进省·委常委班子,那一步很难,除了得到京都方面力挺,还需要本土系关键时刻的配合。” 蓝京点头同意:“对的,本土系未必能帮助哪个上位,却能冷不丁下绊子让哪个被拉下马,典型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是哎……” 郁杏子懒洋洋打个呵欠,“太累了,睡吧。” 蓝京从背后环抱着她纤细的腰肢,笑嘻嘻道:“睡吗?” “今晚不行,要么……要么明早……” “我就摸一摸,边摸边睡。” “嗯……” 郁杏子居然又信了…… 第869章 溶洞巧遇 昨晚郁杏子受骗上当被蓝京梅开二度外,大年初四说好的晨练还是躲不过去,连战三轮后她筋软骨酥,从身体到精神都被征服了,服服帖帖依偎在蓝京怀里,大长腿如同柔软的藤蔓紧紧缠绕在他腰际。 上午下起了大雪,天地间一片苍茫,为安全起见秦中、铜关领导们都临时取消下基层行程,他俩得以蜷在被窝厮磨到中午才起床。 尽管慵懒地提不起精神,郁杏子还是穿起围裙清炒了两样院后小棚里长的蔬菜,一个配腊肉,一个配香肠,蓝京吃得津津有味风卷残云地干掉两小碗饭。 之后蓝京泡了杯白茶,郁杏子则现磨的咖啡,并肩坐在沙发上研究秦中刚刚成立的东郊城投开发公司。 公司发起方是秦中区城投公司,第二大股东是蓝京的老对手宗万城牵头成立的万城投资公司,如去年所料,李雷因为被金全友盯上后很难全身而退,唯有引入宗万城借助资本的力量让环湖绿化圈金蝉脱壳。 在组建过程中,郁杏子强硬地坚持国资控股52%,牢牢守住将来三轮融资后占股33.35%底线,确保控股权和重大事件一票否决权,令得李雷进退失踞,宗万城也不得不对她另眼相看,原以为金融硕士都是只会写学术论文的书呆子,没想到轻而易举看穿己方企图。 而作为奖励,郁杏子破例同意宁江在省城注册的投资公司入股,实质穿透三层股权后实控方便是薛立权主导的工业发展基金,倒也符合当初蓝京与郁杏子的约定,即东郊大开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正月半后工业发展基金将致力于从遥泽引入10家汽车中下游企业落户,范围涵盖悬挂制动系统零部件和电气系统零部件两大板块……” 蓝京才说了一半,郁杏子茫然道: “东郊工业方向主要是轻纺工业,食品、饮料、服装、纺织、皮革、木材加工、家具等等,况且蒋震要兴建规模级的汽车产业基地,你引入10家企业的意图是什么?” “让蒋震收购!” 蓝京道,“那家伙习惯于吃独食、搞垄断,他到东郊扎根,肯定想做区域内的独一无二,从而抬高身价卖出更高的价钱。” “确实如此,”郁杏子道,“签订汽车产业基地协议时,他曾提出限制东郊出现同类规模企业的条件,被我当场否决,一时间气氛非常尴尬,他立马打电话给陈焕道,幸好陈焕道没胡乱表态,只说双方基于友好互惠的立场加强沟通协调,实际上婉拒了他的请求。” “他就喜欢霸王硬上弓。”蓝京叹道。 郁杏子白了他一眼:“不象你尽骗人,说话不算数……以他拥有的雄厚资本,吃下10家企业没问题的,然后呢?” “然后看我来收拾他!” 蓝京道,“华桥那笔生死之账总要算的,不让他多吃些苦头以后还会纠缠不休。” “我不管你们之间的恩怨,总之不准破坏苏德亨通在东郊的投资,好几个亿呢。” 郁杏子叮嘱道。 蓝京微笑道:“那是当然的。” 大年初六,蓝京又一次来到龙王山工地,戴着安全帽、打着手电筒亲自深入已接近完工的溶洞深处。 此时洞里积水还未排尽,有的低凹处深达三四十厘米,蓝京边吃力地向前迈进,边四下张望询问,不时指出布局或施工过程中的瑕疵缺陷,强调切忌“按设计图做的”、“只能达到这个工艺”,从游客角度增强体验感以及人性化。 “以前游客有景点可玩就心满意足,如今处处讲究品控,”蓝京道,“苏州园林就是把细节做到极致的典范,回廊每个窗户后面或稀疏几根竹子,或寥立一块山石,真正达到一窗一景、一园一世界的意境……” 说到这里他陡地目光一凝,看到溶洞角落里配合焊工操作的人影有点熟悉,似在哪儿见过,走上前不禁笑了: 原来就是上任第一天遇到的那位有志于当公务员,后来成功录取到县司法局的小伙子,钟皓。 “学生生涯最后一个寒假,不出去玩玩、散散心,跑到龙王山受苦受累啊?” 虽这么问,蓝京心里却很高兴。 钟皓笑道:“支持家乡旅游开发是最好的实习报告,这些日子我学到很多东西,受益匪浅,蓝书记。” 陪同在身边的贾想介绍道: “今年春节我们招聘了三十位大学生志愿者,充实到工地一线和施工人员同吃同住,确实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这位钟皓同学不但主动挑重活儿干任劳任怨,还帮我们做了大量组织协调工作,好苗子,好苗子!” “应该的,也是难得的锻炼机会。”钟皓腼腆地说。 蓝京深深瞅了他一眼,点头道:“说对了,这样的锻炼机会的确难得,事实上别说县城里的公务员,恐怕乡镇行正干部都未必了解旅游开发究竟要做哪些事,难点、堵点在哪里,成功开发项目需要注意什么。自己懂工程,以后才有底气介入工程,也有把握掌控好工程,不然全听开发商忽悠,被各利益方架空,从头到尾都是糊涂账,没准到最后还要背锅。” 贾想呼应道:“实际工作中就有不少干部以自己不懂工程为由推脱,既怕承担责任,也是真的害怕唯恐弄不好陷进去。” “这也不敢,那也害怕,请问他们能干什么呢?”蓝京道,“公务员不是统计员、材料员、通讯员,我们需要多面手,能够实实在在为老百姓排忧解难、化解矛盾、谋取福利的干部,凡有出现,都会下大力气培养!” “蓝书记一贯这么做的。” 贾想笑着应道,眼角瞥了瞥钟皓暗想小伙子很有官运,前途不可限量。 为何这么说? 龙王山溶洞施工点共有十七处,蓝京随机挑了这个溶洞,又偏偏一眼看到站在无人注意角落里施工的钟皓,有此一面,从此以后蓝京对钟皓的印象就是吃苦耐劳、无私奉献,不是官运么? 你要是给蓝京送两箱茅台,自我标榜吃苦耐劳,蓝京能信吗? 出了溶洞,蓝京关照白衣明道: “帮我记住一件事,等钟皓到司法局报到后,立即借用到县委办。” “好的。” 白衣明立即记到随身带的笔记本上。 正月十二,铜关县面向全省招聘旅游局长的笔试在县府大会议室举行,参考人数出乎意料地多达52位,看上去都风华正茂的模样。 别说刘勇、徐迪、周丹鸣等县领导站在窗外看了之后深有感触,就连一直对公开招聘持抵触情绪的熊汝诚也叹息道: “一下子冒出这么多年轻干部,我们怎能没有危机感?” 徐迪反应飞快,立即道:“要是铜关加大公开竞聘科级干部的力度,熊县长同不同意?” 熊汝诚回答得滴水不漏:“先注意观察遴选出的旅游局长实绩如何,年轻仅仅是资本,不代表实力。” 按事先蓝京的要求,所有县领导手机全部放到考场门口纸箱里,直到笔试成绩公示后方能开机。 很公平的举措,何况笔试是硬杠子根本不可能玩花样,县领导们均无异议。 转眼间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白衣明突然匆匆下楼来到蓝京身边,以极低的声音道: “金省长电话……您手机不通,直接打到办公室。” “好!” 蓝京印象里这是金全友头一次主动与自己电话联系,不敢怠慢,快步回到办公室拿起话筒道: “金省长上午好,我们正在……” “我知道公开招聘旅游局长,”金全友道,“你心目中有没有合适人选?” “没有,金省长!” 蓝京很诧异金全友居然这么问,解释道,“公开招聘的初衷是我想让龙王山旅游创出特色,走出一条有别于传统旅游宣传的路子,我觉得铜关没有这样的人才因此才……” 金全友道:“我推荐一位人选,她叫慕妤婕,今天也参加笔试了。” “慕妤婕……” 蓝京顿时方寸大乱,搞不清“省长推荐”的含意,试探道,“她……她肯定对笔试很有把握,不然您随便推荐到哪儿妥妥的正科职。” 金全友似微微叹了口气,威严地说: “小蓝在批评我擅长走后门吗?省长找县委书记安排工作,你好大的脸!” 蓝京忙不迭道: “不敢不敢……金省长,我的意思是按程序笔试成绩当场批阅、当场公示,万一她进不了前五名,我……我很难向金省长交待。” 金全友道:“她考得不好是自己的问题,跟你何干?但若进了前五,唔,面试也得公平公正啊。” 说罢似唯恐蓝京多问,旋即挂断电话,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蓝京保持接听姿势足有两分钟。 心里一连串问号,乱糟糟不知从何琢磨起。 有能耐让金全友亲自打电话——官至正省级绝少亲自过问人事安排,通常都由秘书转达,这样既不失身份又客观上起到隔离墙作用,日后追究起来责任都在秘书,或错误领会领导意图,或打着领导幌子办事等等。 而且贵为省长需要打这种电话么?如刚刚蓝京试探的,有这么大能耐安排正厅职都没多大问题,怎会跑过来参加海选式的笔试? 省长都答应帮忙了,要什么笔试啊?直接给个专项招录名额,点对点考试就行了! 第870章 奇怪安排 又会不会金全友做的姿态,故意等笔试开始了才找蓝京,好像打了招呼,又不能保证什么? 那也得让秘书做替死鬼,堂堂省长何必卖蓝京这样的人情! 这通电话让蓝京头昏脑胀,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回到考场边目光逡巡那位叫慕妤婕的女子,坐在会场里侧靠墙,扎着清爽的马尾辫,看不清容貌。 唉,头疼的麻烦,最好的结果是笔试成绩一塌糊涂,那样我才有理由向金全友交差。 蓝京暗忖道。 走廊另一端刘勇、王思杰等县领导低声交谈参考人员的组成,铜关本土干部只有两名,玄泽及其它区县加起来六名,除此之外均来自别的地级市,说明什么? 玄泽各区县自然清楚铜关现状,很少有人愿意来;至于铜关本土,倘若有蓝京看中的干部,怎会面向全省公开招聘? 但反过来想,这种情况下报名参考也足见勇气,没准能给蓝京留下好印象呢? 上午十一点笔试结束,第三方考试团队就在考场隔壁阅卷,所有参考人员留地等待成绩出炉。 此次遴选的规则是:笔试前五名进入面试;面试成绩加笔试成绩总分前三名提交县常委会讨论研究,但为避免争议原则上录用第一名。 从理论上讲这套规则没有漏洞,最大限度防范人为操作的可能性,当然了站在熊家大院角度对旅游局长位子兴趣泛泛,根本不屑做手脚。 但理论归理论,在实践当中只要蓝京想,依然有一定的运作空间,基层一步一个台阶做到省长的金全友深黯其道,因此才给蓝京打电话。 阅卷速度很快,不到四十分钟全部结束,考试团队组长拿着成绩清单来到大会议室当众宣读成绩: 慕妤婕81.5分,排名第三进入面试。 站在后排的蓝京听了暗暗倒吸一口凉气,脑海里腾起两个念头: 这女子对自己笔试果然很有信心; 无论如何要遵照省长“公平公正”指示,确保慕妤婕出线! 成绩宣读完毕,刘勇代表县委感谢所有参考人员对铜关的信任与支持,不管出线的或没出线,天道酬勤,奋发图强者终有机会出人头地,铜关县委热忱欢迎大家以后常来作客。 接下来分为两拨,没进面试的到机关食堂包厢,县委办特意备了酒水款待——虽说中午不准饮酒,毕竟还在正月里嘛;进了面试的则集中到小包厢,和考试团队一道吃工作餐,下午一点整便开始面试。 前往食堂前,蓝京目光示意白衣明凑上前,低声且清晰地说“慕妤婕”。 白衣明悄悄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下,蓝京微微颌首,白衣明遂领命而去。 大包厢充满了如释重负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与别的招聘不同,这种百里挑一的考试纯粹碰运气,上了等于中彩,上不了没有损失相反收获经验,胜则可喜败亦亦然,参加过程中能认识新朋友,将来也多条路子。 蓝京、熊汝诚等县委领导悉数出席,笑容可掬地逐个敬酒、询问名字职务等信息,很难说日后这批年轻干部当中会冒出佼佼者,也难说日后会有缘分成为同事。 在敬到铜关本土干部时,蓝京特意说“刘部长把名字记下来”,语气间后来再有机会优先考虑,令得他俩心潮澎湃仰头干杯。 午宴气氛达到高.潮之际,白衣明悄悄进来,站在墙角与蓝京对了下眼色,表示都已安排好了。 那肯定啊,考试团队就是蓝京出面从省城请来的,公平公正与否,分寸都在蓝京手里把握。 要不怎么说县委书记等于县城的一片天呢。 不过若熊汝诚、刘勇等县领导格外较真的话,事情也不会很顺利,但入围面试的都是外市干部,人脉关系伸不到铜关,故而懒得过问心思全部放到喝酒上了。 大包厢欢声笑语还没喝完,小包厢悄无声息吃完后稍作休息就开始下午的面试。 速战速决,至下午两点四十五分,五位入围者均结束面试。 慕妤婕面试成绩第一,与笔试成绩相加堪堪以0.5分的优势排名总分第一,在接下来的县常委会讨论研究中毫无悬念入选,被任命为铜关县旅游局局长。 也就在会议期间,听到刘勇介绍蓝京才跟其他常委一样得知慕妤婕的基本情况: 女,今年二十八周岁,籍贯临海润泽,书泽大学法学本科毕业,现任吉泽市林峰县宣传部部务委员兼文化事业科科长,未婚…… 唯独“未婚”二字令得均略有些酒意的县领导们精神一振,花了好几分钟时间讨论快三十了为什么不结婚,从模样看长得挺不错,文凭杠杠的有发展潜力,莫非老家在临海将来终究要回去? “会后请刘勇同志代表县委与慕妤婕组织谈话,并做好相关材料、手续的完善以及程序流转,”蓝京看了下表,“通知她下午五点到县委小会议室参加龙王山旅游开发领导小组会议,好的,散会!” 回到办公室,蓝京斟酌会儿给金全友发了条短信: 祝贺小慕顺利出线。 不提具体名字,有可能别的“小慕”;也不提具体事情和职务,“出线”有很多种,未必单指招聘。 金全友没回,当然不会回,以他的身份知道此事办妥就行了,难道还要“奖励有加”吗? 下午五点整来到小会议室,龙王山旅游开发领导小组全体人员均已到场,包括镇书记、镇长、两位镇长助理、薛立权,还有以旅游局长身份加入的慕妤婕。 蓝京这才第一次得以正面打量这个背景神秘、居然惊动省长亲自打电话的年轻女干部: 标准南方女孩的形象,清瘦纤细,五官精致而小巧,不属于那种惊艳脱俗但很耐看,化着淡妆言谈举止落落大方,眼里时时蕴含着温柔和笑意。 最后一点获得面试教官一致称赞,认为她有亲和力,容易第一时间拉近与对方距离。 一下子看出这些要点,在蓝京而言不过一瞥之间,随即转入正题: “同志们,让我们以热烈掌声欢迎新成员加入!根据目前工程进度,龙王山三月末就能初步完成施工工程,四月下旬各项设施及绿化、服务、商业等全部到位,五一节试运营是龙王山大考,必须一举成功,我们没有退路!下面请慕局长谈谈初步设想。” 他的提问很突然,却没难住慕妤婕,因为所有参加招聘的心里清楚铜关急切期待推出龙王山旅游的城市名片,事先都做了大量而细致的准备。 “尊敬的蓝书记,各位领导、同事,其实春节期间我已去过龙王山实地勘探过……” 她第一句话就把所有人包括蓝京震住了,“我也跟龙王、红石两镇干部进行过交流,并研究领导小组提出的初步方案,大致有两方面想法,第一龙王山旅游开发的创意非常巧妙,抓住旅客猎奇、探险和寻密的心理,又地处省城近郊有利位置,这些都是旅游产品成功运营的保证;第二,我想提几点不成熟提议供领导同志们斟酌,不当之处以蓝书记指示为准。” 蓝京摆摆手道:“领导小组每人一票,民主决策。” 慕妤婕道:“首先领导小组计划五一期间免费游览,吸引尽可能多的游客,营造声势、打开知名度,但周边商业和停车场收费,这样多少能弥补些营业收入,我认为应该反过来,坚持凭票入场,停车场可以免费……” “啊,这……” 贾想和两位镇长助理都很不服气,张嘴欲辩,薛立权却听出端倪阻止道: “听慕局说完。” “我的理由很简单,”慕妤婕从包里取出一张照片,“这是春节期间西湖边的场面,几里长的白堤密密麻麻挤满游客,对,自从西湖免费旅游后每个假期都是这样,什么苏堤春晓、曲院风荷、平湖秋月,什么断桥残雪、柳浪闻莺、花港观鱼,一个都看不到,眼前全是人人人人人人……我说的是游客体验度,宝贵的假期尽看人头,人家能开心吗?西湖的优势在于几千年来的口碑,游客玩得不尽兴只能埋怨人多,不能怪西湖不美;可龙王山不同,同样人挤人什么都看不到,归纳成三个字就是——不好玩,等于我们辛辛苦苦白忙一场,结果砸了自家招牌。” 贾想道:“我承认慕局说得有道理,问题在于龙王山缺乏知名度,最需要的就是人流量,就算免费旅游我都担心吸引不来游客,这是重点。” 蓝京饶有兴趣地看着慕妤婕,暗想我手底下可不是庸碌无为、没主见随大流的干部,想三斧头镇住他们可不容易。 慕妤婕微微摇头,道:“人流量很简单,省城、玄泽两地旅游集散中心各安排十辆大巴,吆喝一声免费旅游,不出两个小时保证全部坐满,哪个拒绝免费的午餐啊?但冲着免费来的也别指望他们消费,更不是铜关需要的旅游群体……” “免费来的不消费,我赞成这句话。”薛立权沉声道。 龚宇良也说:“省城有些六七十岁的大妈经常乘坐免费公车逛免费景点,自带糕点茶水,一天下来一分钱都不花!不是说这种情况不好,但龙王山市场定位非常重要。” 贾想反问道:“我们刚开始就加上种种限定,岂非更没人流量了?” 第871章 独身闯荡 蓝京又带着征询的目光投向慕妤婕,内心很喜欢这样智慧的交锋,即所有成员都抱着大力发展龙王山的角度各抒己见,而非计较个人得失或勾结利益势力。 慕妤婕不慌不忙道:“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其次深度挖掘龙王山自身优势,创建独一无二的品牌特色,龙王山是充满悬念谜团的,至今都无法科学地解释一些现象,那么,如果让游客参与探索发现可能会取得更好的效果,比如目前整体开发了七大溶洞,我们可以半开放一个相对小些、对外宣称保持原状、具有危险性的溶洞,甚至还可以人为设置得恐怖点、困难点,只允许四十五岁以下游客入内,女游客必须有男伴陪同,高血压心脏病患者禁入等规定,肯定能吸引大批自认为胆大或有冒险精神的游客!” “必要的安全措施还应该有的。”蓝京补充道,暗地里为她点了个赞。 “这个……” 贾想沉思道,“我不清楚年轻人的想法,或许慕局长的考虑有道理。” 得到鼓励,慕妤婕继而道:“最后我还有一点提议,即旅游宣传要打提前量,利用网络时代论坛和自媒体优势推波助澜,如在门户网站发起关于龙王山溶洞起源的大讨论;如邀请旅行家、户外探险者提前来龙王山体验;再如邀请专家学者到龙王镇召开学术会议等等,润物细无声,龙王山旅游的招牌不知不觉便打出去了。” “好,好,这些点子好!”贾想也不禁表示认同。 龚宇良则说:“有些观点与贾镇长的规划不谋而合,但比不上慕局长阐述得系统全面。” 既夸了贾想,又赞成慕妤婕,可谓面面俱到。 领导小组成员们目光都转到蓝京脸上,想看看县委书记对于慕妤婕首秀的评价。 蓝京沉吟片刻道:“慕局长有备而来啊,明显建立在对龙王山充分调研的基础上,很大程度拓宽了我们贾镇长的思路,有无操作性、是否实用且放在一边,起码证明在旅游包装和宣传方面铜关有很多工作需要跟上去;另外,我们的确要有一套更年轻、更有朝气的宣传策划团队,刚刚贾镇长说不清楚年轻人想法,是老实话,以我来说也不清楚二十多岁人的想法,代沟都客观存在。嗯,跨地级市调动手续比较麻烦,我的意见是请慕局长争分夺秒先把担子挑起来,一方面全面参与龙王山旅游开发工程,另一方面抓紧组建宣传策划团队,宣传部、广电局、报社等单位人员由你挑,年龄低于你,在懂网络的基础上起码掌握摄影、美工、音乐、设计当中至少一项,这个月就把相关工作铺展开来。” “没问题,我今晚回去后找相关领导说明情况并做好交接,那边会支持的,确保明天下午向蓝书记报到。” 慕妤婕笑咪咪应道,显得很有把握的样子,在场成员们听了都一愣,均对她有些刮目相看,须知跨地级市调动手续非常麻烦,通常地方组织部不会很爽快,“支持”二字更是无从谈起。 蓝京却关心道:“晚班火车开到吉泽再转林峰,恐怕得十点多钟了吧,干脆休息一下明天上午走,也不差一天两天。” “没事,我自己开车,”她还是一脸阳光灿烂的笑,“一百九十公里不到两小时就到了。” “厉害厉害,我不敢开这么快,”蓝京看了下外面天色道,“那你别耽搁先回去,我们继续开会。” 晚上回到宿舍,蓝京请高雅打探慕妤婕底细,却被告知没啥值得**: 作为内地排名前十的985高校,书泽大学毕业生出路向来不错,也都在各自岗位得到很好的发展。 慕妤婕24周岁毕业考入吉泽市委宣传部,27周岁提拔副科待遇当属正常,当年便空降到林峰县委宣传部挂职锻炼,算是挂了副科实职,若与县城公务员相比简直飞黄腾达,但在省城、市直机关则很平常,因为三十周岁前达不到正科职,那么基本注定四十周岁没法晋升正处,一步慢步步慢,仕途天花板早早就挂到头顶了。 拿蓝京自己来说,29周岁担任区长助理,无巧不巧卡在年龄坎上;与他年纪相仿的伊宫瑜已做到副区长;郁杏子则因为研究生起点高,直接副科实职起步。 这也是高雅那班年轻干部内心深处都非常焦灼的原因,错过就错过,后面再也追不上了。 “父母什么情况?”蓝京问道。 高雅道:“父亲是润泽市某技术研究所专家;母亲是小学语文老师,中规中矩的知识分子家庭,所以培养出这么优秀的女儿。” “为什么还没结婚?” 蓝京也很关心这个问题,因为看上去慕妤婕性格比较阳光,容貌上乘再有名校光环加持,怎么说也应该遇到称心如意的小伙子。 高雅道:“原先有男朋友,是她书泽大学同班同学,一起考上吉泽市公务员,感情非常好,已经见过双方家长到了谈婚论嫁阶段,后来男朋友援藏两年,就在那期间因为一次意外猝死,从此以后她绝口不提感情问题,一心一意扑在事业上……” “哦,原来有一段伤心史,难怪,难怪。” 蓝京感慨道。 虽然还是无法解释金全友亲自打电话关心一事,但已不重要了,蓝京后面会有办法试探出来。 隔了两天慕妤婕走马上任——因为调动手续需要一段时间,铜关县委没接到档案不便委命,遂先挂名龙王山旅游开发领导小组副组长虚衔,实际行使县旅游局长之职。 为慎重起见,蓝京亲自陪同慕妤婕前往龙王山,途中半开玩笑说不光要埋头景区做文章,还要多往省市相关部门跑,要正策,要减税,要市场,上面动动嘴皮子够我们基层跑断腿。 慕妤婕款款说一切听从蓝书记安排。 行至半途,蓝京突然道:“吉泽的经济规模和发展前景看好,以你的文凭、能力水平按部就班下去顶多两年提拔正科职,为何跑到外界都不看好的铜关?” 她嫣然一笑:“其实我们事先猜测这个问题会是面试题目,都做了精心准备呢。” “我知道你们押这道题,干脆不考,”蓝京一摆手道,“冠冕堂皇的说辞毫无意义,我想听发自内心的真话。” “真话么……” 慕妤婕沉思良久道,“我想以自己的方式换个工作环境,与吉泽的人、事、物完全隔绝,从陌生环境开始新的人生——这个回答蓝书记满意吗?” “为什么换?”蓝京顺势问道。 “我……” 她咬着嘴唇犹豫半晌,“等时机成熟我会向蓝书记汇报。” 蓝京便没再问,实质已经有了几分数。 来到龙王镇,召集两镇领导班子开了次干部大会,正式通报县委关于计划成立旅游度假区的方案,强调两点: 第一两镇公务员编制、事业编制一个不减,三年内只退不进保持稳定; 第二合并后框架怎么搭建,哪些人安排什么岗位,主要根据平时工作表现来权衡,勇于担当、冲锋在前的会委以重任,好吃懒做、消极怠工的一律靠边站! 蓝京特意扫了扫前两排镇领导班子,意味深长说: “龙王山旅游开发,某些同志一直持反对态度,个别同志还在里面煸风点火、搬弄是非,节前工地与兴团村民那场冲突,龙王、红石两镇有没有同志暗中搞串连啊?有没有同志故意在兴团村那边夸大其辞,说不利于安定团结的话啊?不要以为县委蒙在鼓里,我掌握的情况远比在座各位想象的多得多!当前龙王山旅游开发到了关键阶段,希望同志们放下成见,团结一心,紧锣密鼓共同把旅游产业振兴起来,县委也将既往不咎,负责任地安置好每位同志的岗位。” 紧接着龚宇良主持两镇党委扩大会议,慕妤婕列席,部署和细化近期一系列工作措施。 蓝京则在蒲旭、白衣明陪同下来到龙王山脚一条山涧边,时值二月春寒料峭,浅浅的涧水清澈见底,两侧石壁还结着冰碴,杂草丛里偶尔探出一两枝腊梅使得荒野稍稍有点活力。 蓝京刚抬腕看表,远处小树林里簇簇数声,李雷也带着司机、秘书出现,两人挥挥手打了个招呼,心有默契在山涧一侧会合,其他随从都远远站在原地。 “实在想不到蓝书记有此雅兴,居然约在山清水秀的地方。” 李雷笑哈哈道,心里却知蓝京此举必有深意,或许关于已经夭折的快速通道,或许关于环湖绿化圈。 他和杨为都预计蓝京不会善罢甘休,然而有啥本事翻盘呢?李雷的策略是你要谈就谈,看看还有什么底牌,反正老子绝对不可能松口。 蓝京笑笑,道:“这儿安静,没人打扰,适合单独跟李区长聊点私事。” “私事?” 李雷警惕地说,“我能办到的,蓝书记都不费吹灰之力,实在想不出来哪儿能帮蓝书记。” 索性丑话说到前面,不高兴也没办法。 蓝京四下张望,周边几十米范围内都没人,当下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微型单放机,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我叫李治峰,现任书泽市秦中区富民街道办副主任……” 李雷象被毒蛇咬了一口,又惊又怒又慌地大步跳开,脸色变幻莫测地瞪着蓝京! 第872章 前倨后恭 蓝京摆摆手示意李雷耐心听下去,单放机声音不高,必须站到半米内才听得清,李雷勉强按捺住性子,一步步挪到原地。 却听李治峰说道: “指使我煽动兴团村闹事的是我的老领导李雷区长,他说跟分管的杨为区长协调好了,放手去做,杨为区长全力支持;我就跟村长吴穹商量,由他授意在区里做工程的罗老七具体操办,许诺的好处下届村长让他干,到时就算干不成,李雷区长随便给个小工程就够他吃了……” 李雷实在听不下去,劈手“啪”地将单放机打到山涧里,低吼道: “你这纯粹属于私下诱供逼供,逼迫李治峰无端栽赃陷害老子!老子不吃你这套,听明白没,半点屁用都没有!” 蓝京也不生气,淡淡道:“单放机78元,赔不赔?” 李雷从皮夹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重重拍在蓝京手上,恶声恶气道:“不要找零!” “这种单放机我准备了二十个,”蓝京道,“若有需要还能批量供应,请问李区长有多少钱?” 李雷眼里似要喷出火来,阴冷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蓝京也冷然道:“你知道我干什么,所以弄出那场斗殴,咱俩之间谁错在先?” “你开发你的龙王山,没人阻拦,可你干嘛打环湖绿化圈的主意?手伸得太长,早晚要遭到报应!” 李雷恨声道。 蓝京道:“事态到这个程度,你还指望环湖绿化圈卖出好价钱?省领导一票否决!宗万城又是什么好东西,你靠他玩资本腾挪变出几十亿来?痴心妄想!他只会把环湖绿化圈当作工具,打得稀巴烂后套现离场,最终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你李区长,因为,从省到市都清楚你是幕后实控人!” “我的事轮不到你操心!” 李雷道,“拿李治峰要挟我,算你狠,不过你屁股干净么?撕破脸大家一起完蛋!” 蓝京脑间高速运转,悟出李雷大概率指红樱,因为省城其他几位都保护得很好,尤其花嫒自从搬家后特别注重安全,悄悄在前后窗户下安装红外高清摄像头,随时观察四周动静。 当下也不反驳,冷静地说:“没有要挟,李治峰说的都是实话;我也想跟李区长说句实话,听不听在你——约李区长到这里而不是办公室,原本就没有撕破脸的意思。” “你说!”李雷道。 蓝京道:“环湖绿化圈再闭环都卖不出那么高的价钱,与其如此还不如包容开放,与龙王山风景区共建为一个大景区……我不妨向李区长透露后期规划,龙王山旅游项目运营成功后,我们不会再开发剩下那些溶洞了,看来看去反正差不多,接下来将投入资金将南面沼泽地改造为湿地公园,西面开发湖畔风景带,你瞧,环湖绿化圈有的我们都会有,但龙王山独特的历史人文景观你却没有,对不对?” 李雷定定瞅着蓝京,隔了足足四五分钟,沉声道: “共建大景区,对环湖绿化圈有啥实质性好处?你莫不是想让它沦为龙王山游客通道吧?” 蓝京笑笑,道:“东郊大开发方案里没有房产项目,环湖绿化圈可以有。” 听出他的意思,李雷摇摇头道:“不可行!早在六七年前房产开发计划就被市里否决了,省里那头根本送不上去。” 蓝京还是笑:“李区长没听懂我的意思——环湖绿化圈是自然资源保护区域,当然不可以搞房产开发;但若纳入大景区就可以,属于配套生活区或休闲区,铜关手里有大把高档商品房和别墅指标……” 李雷幡然醒悟,吃吃道: “大景区里盖高档别墅区,然后,然后……” “然后呼吸新鲜空气,逛逛湿地公园,到湖边风景带散散步,这是高端成功人士的品质生活啊,”蓝京道,“房产项目开盘成功了,环湖绿化圈地价全面上涨,到时李区长都舍不得卖吧?” 李雷简直目瞪口呆,停顿半晌猛地双手紧握蓝京的手道: “太有创意了!蓝书记的创意堪称绝妙!到底蓝书记能当一把手,我李雷就是去不掉前面的‘副’字!我服气,彻底服气!快速通道什么时候开建?我听蓝书记通知。” 蓝京故意叹气道:“兴团村村民的思想工作不好做啊。” “我负责,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李雷大包大揽道。 “还有杨区长那边也得打声招呼,就怕一下子转不过弯来。”蓝京道。 李雷略加怔忡,也感觉弯子转得太急,难以在杨为面前自圆其说,毕竟,不管开发房产还是土地升值,李雷都不想让杨为插手。 区领导之间也互相提防呢,可以枪口一致共同对外,但涉及自身核心利益时井水不犯河水,须得算得清清爽爽。 “呃……”李雷道,“不过总有办法的,蓝书记这边不妨开始运作起来,一旦方案通过立马开工!” 此时李雷比蓝京还着急,也难怪,始终混沌不清的沉重包袱终于看到光明,肯定得快马加鞭啊。 临分别前李雷跟蓝京热乎得象亲兄弟似的,恨不得拥抱到一起,远处白衣明看得暗暗好笑,心想恰如其分应了四字成语: 前倨后恭。 回到镇府大院,镇党委扩大会议刚好结束,两名秘书帮着慕妤婕从汽车后备厢搬行李送往对面酒店,蓝京笑道: “慕局长准备长住啊?连家都搬来了。” 慕妤婕一捋额边碎发,道:“对龙王山了解越多,文案才越生动……对了,抽调人手的事请蓝书记关心,我初拟宣传策划团队大概六七位的样子。” “我先推荐一位……” 蓝京转而朝白衣明瞟了瞟,白衣明会意,连忙说: “钟皓,去年底刚考入县司法局的大四学生,目前正在山上当志愿者。” “蓝书记欣赏的一定不错。” 慕妤婕微笑道,或许南方生活的缘故,笑容里总带着暖洋洋的气息,看在眼里非常舒服。 回县城途中,蓝京沉思良久后吩咐白衣明明天找刘勇说明情况,请组织部提供符合宣传策划团队要求的人员名单,原则上按1:2划范围,档案送给慕妤婕筛选,有可能的话还需要组织面试。 “把龙王山旅游打出名头,成为铜关最靓眼的城市名片,整个团队都是功臣,将来要论功行赏的!” 蓝京如斯说。 本来挺好的事情,按常理涉及到的单位部门都应该乐意配合,因为有利于自家人员的成长进步,而且也算作对龙王山旅游开发的贡献。 县宣传部长宗克农偏不。 听说组织部门推荐了几位宣传系统年轻人,宗克农立即打电话给刘勇,怒气冲冲说: “我们这边人手本来就紧张,一个萝卜一个坑,找你增加编制又不肯;现在还往外抽人,宣传工作不做了?别打主意,选上了我也不会放!” 刘勇其实脾气很犟,作风也比较硬朗,只不过夹在蓝京与熊家大院之间左右不是人一直压着性子,怎把外地来的、明显没上升空间的宗克农放眼里?也硬邦邦回击道: “你是宣传部长,但你只管宣传工作,宣传系统的干部都归我组织部管,你也要归蓝书记管,听明白我的意思吗?只要选上的,不抽也得抽!” 说罢挂断电话。 宗克农气得暴跳如雷,二话不说出门往楼上跑,找蓝京告状吗? 才不是。 宗克农深知蓝京更没把自己放眼里,这一点倒有自知之明,他找的是县长熊汝诚,添油加醋把事情说了一遍,核心有两层意思: 新来的旅游局长骑到老子头上了;刘勇屁股坐到蓝京那边了! 熊汝诚听罢眉头紧锁。 要说慕妤婕到底年轻不经事,这次从吉泽过来后径直向蓝京报到,又到组织部备了下案,随后便随蓝京进驻龙王镇,唯独忘了件重要的程序: 到熊汝诚面前亮个相。 她到铜关主要负责龙王山旅游不错,此项工作由县委书记主抓也不错,但旅游局终究属于正府管辖的县直部门,无论如何也应该到熊汝诚那边知会一声。 熊汝诚很介意这种细节吗? 若非宗克农跑过来煸风点火,也就一阵风似的过去了,身为县长,怎么可能事事都放在心上。 不过两件事叠加,熊汝诚确实感觉正府权威遭到轻慢。 事有凑巧隔了两天常委班子审议几易其稿的《铜关县国土空间十年规划》以及部分职能部门的年度工作报告,熊汝诚一反常态拿刘勇当箭靶子火力全开! “宣传策划团队是个什么性质、什么职能的组织,没人跟我提过;打着宣传的招牌,宣传部长居然不知道,倒反过来到正府各部门抽调人手,搞的动静比招聘旅游局长还大!” 熊汝诚道,“同志们都很清楚一季度县直机关压力有多大,涉及经济条线的还好,司法、监察、审计、文体等招商引资任务、工业企业落户落地任务,有些单位把退二线同志请回来帮忙,这不是开玩笑!哦,轻飘飘一句宣传策划团队抽调人手,还专门挑年纪轻、能力强的,釜底抽薪不是这样玩法!利用今天常委会,请刘勇同志解释清楚!” 说罢重重将茶杯一顿,发出很大声响。 在场常委都看得出熊汝诚的确忍无可忍,已经想跟蓝京撕破脸皮干了。 第873章 当头开炮 实际上春节前龙王山工地发生斗殴事件,熊汝诚当众逼问贾想企图配合书泽方面将祸水引向蓝京,在官场等于撕破脸,不过当时蓝京不在场,而且现身后三下五除二震慑住了李雷和杨为,没跟熊汝诚计较而已。 熊汝诚不能不着急。 大年初一、初二两天,熊老爷子以衰弱老迈之躯逐个登门拜年,跑了二十多家,综合各方面信息分析下来很不乐观: 首先省市两级领导对蓝京空降铜关后采取的一系列方针正策,以及所作出的努力持肯定态度,尽管去年全年数据看不出起色,趋势明显扭转过来了,基层干部群众的干劲也被激发起来了,符合省里调遣他到铜关的期望。 其次玄泽方面已在酝酿向省里推荐提拔蓝京,是调到市里担任要职,还是交流到省城,或就地提拔享受待遇,还没讨论到这一步,具体要等房振国征询省·委组织部意见才决定,无论如何,副厅级都是妥妥的。 最后则是熊老爷子最关心的问题,即蓝京提拔后,熊汝诚能不能接替县委书记职务? 几乎没有可能! 有的说法比较含蓄,“铜关需要汝诚这样务实肯干的县长”,有的委婉曲折,“汝诚得切实提高抓经济促生产的能力”,也有直截了当的,“城市发展搞不上去,格局有待提升”。 言下之意就是熊汝诚能保住县长位子已经不错了,别奢望太多。 简直诛心之辞啊。 熊老爷子遭受沉重打击,霎时又似苍老了十岁,身材佝偻得象要断掉,从省城一路咳嗽到熊家大院。 然而下了车迎着众多急切期盼的目光时,熊老爷子陡地恢复昔日威严,两眼炯炯有神,气度浑厚如山,一扫包括熊汝诚在内熊家子弟,道: “进屋再说。” 来到堂屋当中八仙椅坐下,子弟们分座两侧,熊老爷子竖起两根手指道: “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坏消息是汝诚暂时不能离开铜关,好消息是姓蓝的今年滚蛋。” 听起来都是好消息啊。 这就是官宦沉浮多年老干部擅长的春秋笔法,好的说成坏的,坏的说成好的,真真假假扑朔迷离。 等到人都散尽,熊家父子俩进书房密谈时,熊老爷子才透了底: “就算想异动提拔书记都不可能,你安心留在铜关尽可能多做几年县长,家族子弟能提拔的都提拔,让新生代赶紧接上去。” 熊汝诚脸色那个灰暗,那个难看,瘫在椅子上半晌无力地说: “老被人压着打太憋屈,你那些老部下又不听话,我……我干脆挪到人大去吧,不想干了。” 熊老爷子隐在台灯背后,模模糊糊看不清表情,书房里沉寂了七八分钟,他慢腾腾用腰间钥匙打开右侧墙边保险柜暗锁,从里面拿了份地图摊在桌上,图中大小圈了二十多块地,均以红字标注“熊”。 熊老爷子站起身走到对面墙壁前,右手轻轻一抹,墙上挂的国画翻转九十度,露出一排锁眼,熊汝诚从小到大竟不知书房西墙里面还有密室,吃惊地跟上前道: “爸……” 熊老爷子也不说话,依次插入五把钥匙旋开,厚重的密室门“轧轧轧”自动开启,里面—— 霎时熊汝诚被满屋闪闪金光刺了下眼,下意识倒退半步,喃喃道: “我的天……” 熊老爷子也就只让儿子看一眼,手一抹密室门又“轧轧轧”关闭,西墙面恢复原状后转身盯着熊汝诚道: “这些财富,我们的土地,熊家大院,都建立在权力基础之上!没了权力,有权力的人就会觊觎、侵吞、掠夺,而我们只能任人宰割!汝诚你已做到县长位子,有些话无需我多说,转人大之类以后别再我面前提,更不准在外人面前流露,明白吗?” 熊汝诚眼前还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世上还有比触手可及的黄金更有说服力么? 恭声道:“好的,爸。” 之后熊老爷子才坦诚形势的严峻性——省市两级领导对熊家大院采取又打又拉策略,指望靠熊家安抚和发动本土力量搞建设;同时坚信县委书记异地交流的现实意义,就算蓝京滚蛋了,还将空降别的干部到铜关,手段不会比蓝京差到哪儿去。 某种意义讲,铜关已成为组织部门培养锻炼干部的试验场。 反过来推论在省市领导心目中已经形成固化的印象,即空降干部都是积极的、主动的,熊家大院却是保守固执、顽梗不化的。由此带来一个恶果,今后铜关工作搞不上去都是熊家大院拖后腿,搞上去了,所有成绩都归县委书记。 “照爸的说法更不能干县长了,正反都背锅,”熊汝诚皱眉道,“我不太懂爸的逻辑。” 熊老爷子道:“汝诚啊,你想想省市领导为什么形成固化印象?以前我当书记、叶琛当书记都平安无事,怎么姓蓝的一来就固化了?” “这……” 熊汝诚被诘住了,深思有顷摇了摇头。 熊老爷子道:“因为姓蓝的善于搞大动作,一出手就轰轰烈烈全县上下动员,又是盖办公大楼,又是搞公开招聘,容易让省市领导看得到!再看秦中那个女区长何尝不是,上任位子没坐热就提出东郊大开发,让李雷、杨为跟在后面疲于奔命!你当县长这几年其实也没闲着,东修西补做了不少实实在在的工作,关键在于没整合成响亮的口号,没形成一股气势!” “我也认识到了,他妈的做的不如嚷的!” 熊汝诚忿忿道,“汽车交易市场是咱熊家两代人耗尽心血搞成的,半点水花没响,姓蓝的到东郊搞B区,还没搬呢连省领导都为他叫好,简直没天理!” “所以我们也要及时调整策略,改变路线,立足铜关打持久战!” 熊老爷子道,“一方面做好后蓝京时代的准备工作,据推测离开铜关的概率大概百分之七十以上,他一走,留下的权力真空等着给下任县委书记吗?” “不会了,这回吸取教训提前抢地盘!” 熊汝诚连声道。 “另一方面你也要琢磨琢磨做点大文章,当然不是现在做,等姓蓝走了、新书记上任没坐稳的时候做,旗帜主题打得高高的、响响的,不答应也要答应,届时你名下不就有了正绩吗?” 熊老爷子道,“你正绩上去了,此消彼涨之下新书记也就褪色了。” “是这个理儿。”熊汝诚表示认同。 “还有气势也很重要,”熊老爷子道,“反正东郊那块地已确定搞汽车交易市场B区,没必要委曲求全,今后该回击就回击,该吵架就吵架,他都快滚蛋的人犯得着事事继续较劲么?你抢先把人心聚拢起来,以后回旋余地更大。” 熊汝诚重重点头。 鉴于这样的背景,熊汝诚可以不跟年轻不通世故的新局长计较,却不能容忍蓝京凭空生出劳什宣传策划团队,还大肆选调县直机关人员。 熊汝诚话音刚落,宗克农紧随其后道: “宣传团队不接受宣传部领导,我倒无所谓,谁爱领导谁领导,但你干宣传的活儿一不备案二不请示,还反过来要抽调我宣传部的人,扬言人员归组织部管,这是哪门子道理?我也要在常委会上讨个说法!” 参会前刘勇就有预感宗克农要闹事,事先做了些准备,但没料到熊汝诚也拿这点儿小事发难,当时便有些怔忡。 关键时刻还是徐迪反应快——县委办主任本身就要负责常委会平稳有序进行,尽管他也第一次听说宣传策划团队的事儿,立即拖了一句: “团队不是常设机构,没编制没待遇只做事,抽调也以自愿为原则,没必要看得太重。” 宗克农气势汹汹道:“档案都调过去了,哪个敢不自愿?我是看得不重,那些堆积如山的工作谁来做?!” “龙王山旅游开发是全县的重中之重,但不能影响正常工作开展。” 邹斌轻描淡写附和道。 王思杰则道:“本质上团队性质相当于卫生检查小组之类,你抽我,我抽你,全局一盘棋,宣传部门太忙可以少抽、不抽,对吧?” 王思杰已嗅出不对劲,开始和稀泥。 熊汝诚却不想轻易放过,扬起脸道:“我想听刘勇同志解释。” 刘勇真恼了,梗起脖子道: “我觉得没啥可解释的,县委因为中心任务委托组织部抽调人手做突击性工作,以前有,现在有,以后还会有,这点小事都占用常委会时间,以后尽开会别干活了!” 周丹鸣赶紧站出来道:“话不能这么说法,刘勇同志,抽调没问题,组建团队也没问题,但领导之间起码通个气吧?退一步讲克农同志不同意也不能硬来,好好协商行不行?” 刘勇指着宗克农道:“我好好协商的,可他什么态度?我只负责提供名单,团队又不归我用,都冲我发哪门子火?!” 宗克农一拍桌子:“你随便抽调我的人,我发句牢骚都不行?” “还是那句话,宣传部没一个你的人,所有干部都归党管!”刘勇也拍着桌子回呛道。 “都冷静,都冷静!” 苏曦接连做双手下压的动作,示意双方别吵。 常委们心里清楚熊汝诚、宗克农此番揪着刘勇不依不饶,矛头实质指向蓝京,毕竟成立团队、抽调人手的过程存在瑕疵,难得被抓到破绽。 第874章 心领神会 蓝京如何应对突然其来、事先毫无准备的袭击呢? 蓝京清咳一声,小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熊汝诚恼怒地发现不知何时起这小子举手投足间有了逼人的气度与风范,一字不说便能镇住全场。 “我想说几句题外话,同志们听听就行,不要记录,旁听人员也不准外传……” 蓝京缓缓半句就吊起所有人胃口,都目不转睛看着他。 “今年春节我全程留在铜关,每天出入县府大院无意看到一些情况,两办正常每天值班,也偶尔开会,我遇过徐迪同志、丹鸣同志;纪委上午有人值班;宣传部全天看不到人影。节后正式上班,第一天两办晚上就加班,纪委初十开始晚上加班,宣传部没到下班时间所有办公室门都关了!” 宗克农面无表情听着,心知这算被蓝京拿住软肋,因为春节期间家里来了亲戚每天都提前会儿回玄泽,领导一走,手底下人肯定都作鸟兽散了。 蓝京续道: “还有个不太全面的统计,节后上班到今天,以文件形式下发的各类领导小组——抄送抄报给我的已有二十多个,依法治县领导小组、扶贫领导小组、安全生产领导小组、根治拖欠农民工工资工作领导小组、双优拥军领导小组……本人有幸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兼任一半以上组长职务,对了,最近又被任命为意识形态和宣传思想领导小组组长,克农同志作为副组长怎么没通知我一声啊?” 宗克农一丝不苟道:“名单按市委意识形态领导小组成员模板套下来的,属于规定动作。” 蓝京笑笑,骤地收住话头道: “题外话到此结束,下面请同志们审议县国土局提交的《铜关县国土空间十年规划》……” 接下来绝口不提宣传策划团队的碴儿,熊汝诚和宗克农也知趣地没有继续较量此事。 弦外听音,蓝京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够可以了,再纠缠下去不知这家伙还会祭出什么法宝。 会后刘勇转到王思杰办公室,大吐苦水道: “我现在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随便一件小事都大做文章,以后县府大院谁敢干活儿?不做啥事没有,他娘的!” “跟老领导说说呢?”王思杰语气间大有玩味。 刘勇摇摇头:“春节期间我去熊家大院拜年——别笑你不喜欢那套,我毕竟是老爷子一手提拔的,多年保持这习惯,老爷子口风里似乎比小的更不满眼下态势,好几次念叨铜关风向变了。” 王思杰道:“变也没办法,人心思变,总不能老生活在熊家大院阴影底下吧?” “如果从一个阴影到另一个阴影,还不如不变,”刘勇也说了心里话,“思杰你瞧蓝书记吧,我提交的人事名单左一推诿右一磨蹭;他自个儿想的镇长助理、旅游局长还有惹麻烦的宣传策划团队都雷厉风行,稍慢点就不高兴,算不算区别对待?” “团队那事儿做得确实有欠妥当,因此刚才会上我不持立场,”王思杰道,“我的原则就是不管变不变,始终坚守底线,你看啊老刘,此前我多次投蓝书记赞成票,可整个铜关没说我王思杰是他的人,对吧?但你老刘呢,虽说出于公道也反对过熊县长几次,可头上仍戴着熊家大院帽子。” 刘勇苦涩道:“人事问题从来没有标准答案,达到目的觉得名至实归,没达目的认为肯定有黑幕,名额总不够分,不可能做到所有人都满意……唉,听说蓝书记马上要高升?” 绕了一大圈总算回到正题,主要是春节期间刘勇拐弯抹角从熊家大院探听到点儿风声。 王思杰饶有兴趣看着他,道:“你我还有几年啊,考虑那些不着调的玩意儿干嘛?难道老刘想干一任县长才罢休?” “祖坟没烧高香,没那个福分!” 刘勇道,“我是奇怪他俩的态度,按说快走的人应该开始留退路,工程能停的停能拖的拖,处处与人为善;知道一把手高升,二把手应该尽可能拉近关系,哪怕不指望人家推荐起码少说两句坏话,可可可,可他俩都拧着干!” 王思杰笑了笑,从抽屉里取盒茶叶推到他面前,道: “小叶苦丁茶,干茶绿、叶底绿、汤色绿,含有多种氨基酸和人体所须的微量元素,具有降血糖、降血脂、降压、抗炎等作用,强烈推荐老刘当用保健、药用茶来喝。” 刘勇眨巴着眼睛道:“跟我的话题不搭界啊,思杰。” 王思杰悠悠道: “很搭界,老刘,我的意思是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随便他们狡计百出斗得你死我活,我们用心品尝好茶,注意身体健康,健康才是最根本的。” “噢,喝茶……” 刘勇似懂非懂道。 郁杏子的性格非常捉摸不透,明明大年初三“和好”并延续到第二天,等上班后又变得冷冰冰拒绝见面,问急了又搬出之前那套说辞要等半年甚至一年,蓝京啼笑皆非。 幸好花嫒回来了,儿子也住校上学,多少能解蓝京的“近渴”,不过随着她在省城知名度上升,手术台数逐渐增加,有两次约好了又临时放蓝京的鸽子,他悻悻说“比县委书记还忙”。 二月底忙完两会又下基层督查,蓝京明显感觉到春节前那股紧张快赶的势头有所减弱,特别靠近县城的乡镇观望情绪浓烈,离首季开门红任务都差老大一截。 “到底咋回事?” 连续跑了三天,蓝京深深皱眉道,“小白听到什么风声没?” 白衣明朝蒲旭看看,欲言又止。 “小蒲不是外人,你说。”蓝京道。 白衣明略加犹豫,道:“其实蒲师傅驾驶班也有传闻吧,就是关于您马上提拔离开铜关的小道消息……” “哦,怪不得呢!” 蓝京恨恨道,“基层干部都是现实主义者,风往哪边刮就往哪边倒,根本不把工作当作第一要务!不行,要给这帮墙头草一点颜色看看!” 两天后县委选在周日下午召开首季开门红中期督查会,参会人员为县直和乡镇领导班子,除熊汝诚、宗克农因事请假外常委们悉数出席,督查会议程只有一项: 蓝京发言。 “同志们本事大得很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传得有鼻子有眼,比省·委组织部领导还牛!” 蓝京开宗明义道,“我对铜关很有感情,我不会轻易离开,我更舍不得前期部署贯彻的一系列项目,我要盯到它们全部落地!哄我走,赶我走,架着我走,都不可能!” 蓝京拍着面前一叠表格道,“今天周日,我不想占用同志们太多休息时间,完全凭数据说话,但我说了之后希望立即整改、抓出成效,我也不希望同志们占用我的时间!” 紧接着他亲自通报首季开门红几大考核指标的排名情况,并将招商引资和工业企业落户后三名写到会议室前面的黑板上,称为“挂黑榜”。 蓝京严厉地说:“一月末你后三名,二月末你后三名,一季度结束你还是后三名,这种不思进取的干部有啥资格继续占着领导岗位?领导无能,我还要追究班子集体能效,有没有出谋划策,有没有积极推动,有没有发挥本职岗位应有的作用!有的同志说你发火归发火,我不怕,我在县里有靠山……我就说一句,山崩地裂的时候谁都保不住你!” 会场静悄悄鸦雀无声,所有参会人员包括县委常委们都为蓝京在公开场合公然挑战熊家大院权威暗暗咋舌。 靠山,山崩地裂,这不是明摆着要决一死战么? 起码说明蓝京短期内不可能调离铜关,想到这一点,很多干部内心深处拔凉拔凉的。 通过这次督查会(外界又称“敲打会”)蓝京既澄清了这段时间关于自己调离铜关的传闻,又为首季开门红各项指标的实现提供助力,纵使假托有事没出席的熊汝诚也暗自承认这小子应变迅速,出手果断。 换寻常领导碰到类似传闻,要么抱着“清者自清”态度不置一辞,要么态度暧昧旁顾左右而言它,很难做到蓝京式的快刀斩乱麻手段。 ——此次小道消息源头其实在熊家大院,熊老爷子指使心腹亲信四下散布的,意在扰乱军心,让基层干部对蓝京的号召力产生怀疑,再趁机收复失地。 至于蓝京发起、慕妤婕主导的宣传策划团队,被宗克农搅和之后也一定程度收缩规模,出于双方都有台阶可下的原则,经组织部征求意见后只从宣传系统抽调了两人,是涉及单位部门里最少的。 三月初,慕妤婕在镇党委协助下选择业已施工完成的溶洞里召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学术座谈会,一方面网上直播,另一方面制作成视频免费下载,顿时引发大批历史、考古、探险者的兴趣。 三月八日,慕妤婕利用“三八妇女节”契机,组织八位职业女跳伞选手从高空跳伞,均精准地落在龙王山山峰,然后她带着飒爽英姿的女选手们游览溶洞,边走边娓娓介绍,全过程同样也是网上直播,再度吸引无数网民围观。 “贾镇长需要的流量已经初具规模,接下来我们再来进行精准投放,圈定符合龙王山特色的旅客群体。” 慕妤婕笑语盈盈道,把一班镇领导都听呆了。 第875章 关注人选 关于蓝京提拔副厅级的推荐问题,在玄泽市委层面没多大阻力,毕竟金全友力挺的态度,以及杨为启动隧道收费当天就被容沧海喝止的巧合,都一一落在市主要领导眼里。 通常正处冲刺副厅环节有一位省·委常委明确支持就够了,如果省长基本没有悬念,何况加上具有京都传统家族背景的省·委宣传部长。 市委书记房振国请来市长蒙铁高、组织部长冯晓安,一致同意向省·委推荐蓝京,三大员就这样把事情敲定下来了。 至于怎么提拔、任什么职务、去哪儿,都不是市委层面考虑的问题,决定权在省·委。从这个角度讲蓝京在督查会上说得没错,他的确不知道自己的去向,这个时候才是刚刚启动程序,后面存在很大变数。 层层级级遴选的名单送到省·委组织部长李貌案前,屏退左右,连最信任的秘书也被赶出去,关好门后他从上锁的抽屉里取出一本小笔记本,翻开来,里面记着些名字,画着圈的属于重点关照对象,必须力保不失;下面划了线的需要关键时刻扛一扛;名字右侧打着感叹号的必须时刻**,其中就有—— 蓝京。 以这种奇特的方式进入艾保华为首的本土系视野,大概蓝京自己都没想到吧。 拿起右手边雪茄深深吸了两口,李貌脑海里浮现老领导、仕途贵人艾保华语重心长的叮嘱: 人才的梯队培养始终是第一要务,其结构好比一座冰山,露出水面部分人人可见,水面以下人才群体才是保障新陈代谢、时刻准备接掌重任的预备队,再往下则是深水区的冰山,专门为甄选人才之需的第三梯队,建立冰山式人才梯队是可持续发展的重要保障! 艾保华自责七泽本土系最强盛的时候没能居安思危,一方面郭启仁、万晓根等利欲熏心,处处伸手引起众怒继而受到京都**;另一方面晏长述、萤宗祥等清流客观上分化瓦解了本土系军心,以至于饶益伦败走七泽,京都大力渗沙子予以强力打压之后,本土系除了李貌竟挑不出能跟左卓文、苏睿抗衡的人选。 时至今日别说省领导层面,地级市主要领导当中拔尖的本土系干部也不多,如近几年表现可圈可点的衡泽市委书记姚铁树,戴着“全国百位优秀县委书计”光环,艾保华呵护之意明显,加上钱朗、龙玉兰等省领导保驾护航,由于在书泽组织部长位子耽搁了四年,省·委常委班子是进不去了,能否顺利提拔副省长还看运气。 其它几个强市的一把手基本都由钟组部直接任命,从京都空降或外省交流,显示京都对七泽经济大市的重视程度。 还拿衡泽来说,姚铁树若能提拔副省长,柴明舟铁定接任市委书记,还是外省干部主持全市工作的局面,艾保华等本土系老领导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要是以为艾保华跟熊家大院一样算计着金钱和地盘,那真的小觑前任省·委书记的境界胸怀了,以他的身份级别压根没把那些放眼里! 艾保华考虑的是,七泽长远发展、百年大计的重任终究要靠本土干部扛起来,这样才能避免外省干部为了短期出正绩涸泽而渔,直至把丰厚的家底子消耗殆尽,类似惨痛教训历史上比比皆是。因为全国一盘棋与全省一盘棋,本质上存在着很多抵触与矛盾,比如财正,京都肯定希望富庶之地的七泽、碧海、朝明等省多作贡献,上缴或支援越多,京都大领导越高兴,问题是这样的无私奉献对七泽等省老百姓公平吗?钱留在自家可以搞城市建设、升级基础设施、改善民计民生,送出去了就没有了。 再比如经济发展快与慢,同样也是困扰地方主正领导的难题,站在京都角度希望越快越好,不单要快,最好还能带动周边地区共同发展,可艾保华等长期在地方的省领导总把“稳”字放在前面,觉得应该在发展过程中蓄些后劲以防止突发状况,俗话说家里有粮心里不慌。 故而象蓝京这样的干部,落到艾保华眼里就属于好大喜功、刻意迎合外省领导的典型,必须予以遏制,倒跟蒋震、宗万城纯粹出于利益算计没太大关系。 隔了两天李貌在小范围碰头上,拿蓝京举例说了一句:一直在基层工作的年轻干部要选拔到省直机关拓展眼界,提高综合水平和能力。 哦,干部处领导心领神会,随后在提议栏里郑重其事写着:根据玄泽市委推荐意见,建议提拔副厅级,担任省商务厅副**。 对于这个提名,非但玄泽市委以及蓝京本人丝毫不知情,就连苏睿、容沧海等省·委常委也蒙在鼓里,因为省·委组织部只会就各自分管条线的省直机关副厅提拔正厅、正厅以上岗位调整等个别征求意见,蓝京归属于基层正处提拔副厅类别当中,严格地讲管辖权在省·委组织部,无须征得其他省领导同意。 此后李貌亲自将大名单先后提交给省·委书记曹巍、省长金全友过目,主要集中在两方面,一是副省长、副省级提名人选,二是正厅职领导岗位安排,其它只以清单方式附在后面,提纲挈领说句“已征求相关常委意见”就行了,曹、金两位省主要领导不会过问得太细,也不会对省·委组织部职责范围内的事干预太多。 金全友没过问一下蓝京的提拔吗?那天蓝京特意在金全友面前提到个人问题的。 很遗憾真没有。 第一金全友脑里名字太多了,未必都记得住;第二此次人事调整的焦点根本不是蓝京这等副厅级,而是副省长和副省级提名人选。 从去年四季度到今年上半年共有两位副省长、两位副省级退二线,意味着腾出四个副省名额,按惯例钟组部会安排一位钟直机关空降副省长,再从其它省份交流一位副省级,那么还有两张宝贵的入场券,准确地说,一是分管金融条线副省长,一是历来享受副省待遇的省财正**。 都是相当、相当、相当热门的位子,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何况正好卡在大换界当年、省·委书记更迭的关键时刻。 正常情况下两张副省入场券,省·委书记能拿一张,另一张大半属于省长,然而曹巍并非特别强势的那种,何况六七月份就有可能退二线,局势便显得微妙起来。 李貌为首的本土系常委自然“力荐”衡泽市委书记姚铁树为副省长,财正**则由也是本土系的常务副**秦吉接任——这只是漫天开价,他们心里清楚不可能两个名额都吃下来,但无论如何也要确保一个。 这个方案得到省·委秘书长萤宗祥、统战部长郭文章和正协主席施慧明三名本土系常委赞同,另一位本土出身的正法委书记朱冬冬则因金全友的关系,态度模棱两可。 看似四票支持,但没得到省·委书记和省长认可,实质面临常委会被联袂否决的尴尬。 问题在于曹巍与金全友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故而否决之后谁能闯关成功又是难题。 曹巍打算提拔阳泽市委书记、同为外省交流干部的黄昕,小道消息黄昕的爱人与曹巍是老乡,且黄昕本身是钟组部后备干部,坐镇七泽第一大地级市已满三年符合提拔副省条件。 金全友则竭力举荐省正府秘书长殷禹华,内部人士分析意在长远布局,副省只是过渡,真正用意等金全友提拔省·委书记、明年萤宗祥退二线,便让殷禹华进省·委常委班子并接任省·委秘书长一职。 而对财正**人选,曹、金都觉得秦吉不是“合适人选”——廉洁自律,作风正派,不折不扣执行省领导指示,这些都不算优点,而是厅领导应该具备的基本素养。 秦吉的缺点在于工作没魄力,不敢担当,芝麻大的事左请示右汇报唯恐出错,常务副职尚且如此,当了**怎么办? 作为省·委组织部长,李貌难道不知道秦吉的缺点吗?当然知道。可就应了艾保华的话,本土系中坚人才严重断档,实在拎不出象样的干部。故而面对两位省主要领导的质疑,李貌选择软抵抗——挑了两位综合实力均不如秦吉的候选人,看似选择面很大,实际上没得选。 上个月赴京参会期间大领导已提前吹了风,曹巍清楚自己今年必退,离任前大规模人事调整只剩这次机会;金全友不管能不能接省·委书记,还是原地踏步,都必须让自己信任的干部卡住重要位置;本土系经历沉重打击后急需触底反弹,此役不容再输。 三方拉锯,都不愿轻易让步。 此外省直机关四个正厅一把手位子、一个地级市市委书记、两个地级市长等领导岗位调整,涉及方方面面的争夺与考量,也很大程度决定今后三至五年内七泽省市层面权力格局,在此大背景之下,试想蓝京正处提拔副厅这点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没准金全友无意间瞥了一眼,脑中闪念:提拔副厅就好,不合适以后再换呗,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 也没准金全友压根连念头都懒得动,看到蓝京在提拔副厅之列就直接翻过去了。 第876章 拒不配合 省·委领导们紧锣密鼓讨论大换界前最后一批大规模人事调整之际,蓝京安排徐迪和周丹鸣来到秦中区府大院,讨论打通龙王山景区与环湖绿化圈的城际快速通道事宜。 因为蓝京已经私下“说服”最大的障碍李雷,郁杏子也原则同意,更况由此一来铜关与秦中之间除了隧道外,一左一右分别增加蜂花峡谷的高架桥、龙王山旅游快速通道,进一步加深两地联系,有利于东郊大开发的实施,按说应该一路绿灯。 然而杨为偏偏反对,此次反对纯粹是负气之举。 就在几天前叔叔杨吉安从省·委组织部内线得知,杨为不在这批人事调整大名单上! 杨吉安简直气炸了,立即跑到李貌办公室兴师问罪。论级别、职务他比李貌差一大截,但在省府大院,省·委副秘书长相当于“御前行走”,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何况他俩同属艾保华门下嫡系,有些话可以直来直去。 李貌正为两个副省名额焦头烂额,办公室外间坐了六位等着汇报工作的,忙中抽空只说了一句话: 书泽市委没报。 杨吉安呆住了,当即一声不吭怏怏离开。听话听音,短短六个字杨吉安已悟出其中玄机: 杨为提拔副厅级、调任省城栖合区区长的事,去年底杨吉安已透过省·委组织部给市委相关领导打了招呼,包括市委书记左卓文和市长陈焕道。 在杨吉安看来书泽市委这道关理应没问题,毕竟去年三季度已推荐过杨为,只不过被郁杏子意外空降打乱部署。他俩呢态度都没上次那么爽快,左卓文仅回了两个字“收悉”,陈焕道则说“尽力而为”。 当时杨吉安心里还有一丝不痛快,认为他俩不够热情,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台面上不晓得帮了书泽市委多少事情,轮到自家侄子提拔副厅级却摆起了官架子,真没意思! 岂知两位市委主要领导心态已经发生微妙变化。 郁杏子空降秦中主导东郊大开发,杨为在里面上蹿下跳处处搅事,一方面贪功冒进,要抢得风头;另一方面挑唆与铜关关系,种种言行都通过郁杏子传到左卓文耳里。 阻碍东郊大开发进程,破坏左卓文在书泽的经济布局,后果可想而知。 再者春节前龙王山工地大规模***事件,虽然两市领导心有默契地和了稀泥,但精明的陈焕道从蓝京出现后寥寥数语猜到李雷、杨为耍了手脚,顿时将他俩打入黑名单! 为一己之利拖两个地级市市领导下水,其心可诛。幸好事发地点极为偏僻,又离春节没几天,不然被人拍照发到网络上又是一起影响极坏的恶劣事件,哪怕追究不到陈焕道头上,也将对能否接任市委书记产生负面影响。 所以,这回关于杨为提拔副厅的议题直接在市委层面“盖帽”,完全不给机会。 气恼沮丧万分的杨为丝毫不反省自身问题,反把仇都结到蓝京、郁杏子这对狗男女身上,一个破了自己大好前途之局,简直就是天降灾星;一个针锋相对总让自己难遂心意,使他缚手缚脚无翻身机会。 正好这个时候徐迪和周丹鸣上门协商修路事宜,杨为板着脸说了两点反对理由: 第一春节前斗殴事件中的部分村民伤势未愈,现在讨论拆迁修路时机不成熟,得不到大多数村民的认可; 第二城际快速通道要征用大片农田,必须经省市两级主管部门批准后方能实施。 ——通常涉及类似工程项目都事先口头请示,然后边施工边走流程,有时完工了手续还没办妥。 杨为要求批准后实施,站在程序管理角度半点毛病都没有。 徐、周二人吃了个闭门羹,从秦中一路骂到铜关,骂遍杨为祖宗十八代连同那位省·委副秘书长叔叔在内。 蓝京听罢他俩气忿忿的报告,宽厚地笑笑道: “杨区长思想还没转过弯来,不管他,我们先做好蜂花峡谷高架桥工程,尽快完成汽车交易市场B区建设工作,用诚意去打动对方。” 此时的蓝京有理由暂避与杨为的正面较量,时至三月中旬,铜关各乡镇无论进度快慢至少都有十家工业企业在建或办理落户手续,县直机关集中落户的小隅山区域仿佛成为一个巨大的工地,累计有四十多个工地在建,每天各种工程车、货车进进出出热闹非凡。 无须蓝京多说,明眼人都看得出县委书记整体经济布局: 围绕秦铜隧道,东侧主打小隅山工业区,西侧则是汽车交易市场为中心的商业区,然后新机关大楼带动大业台区域的正治文化发展,两道屏障用来抵御东郊大开发对铜关县城的冲击。 另一方面,铜关以积极姿态参与东郊大开发建设,薛立权主导下的工业发展基金曲线入股秦中城投,周璟文、尤效飞、宁江以及伊宫小妹汇聚的海量资金再加杠杆神不知鬼不觉暗中布局,源源不绝从华桥引来汽车产业入驻,摆开与蒋震一决生死的架势。 坐拥有利形势,蓝京宁可缓一缓也不愿与杨为死掐,何况他很相信慕妤婕主导下宣传策划团队的能力,五一节龙王山试运营火爆后,李雷肯定比自己更着急。 得知杨为拒不配合,连日来在东郊奔波的郁杏子仅匆匆给蓝京打了个电话,也劝他别操之过急,先推动业已形成趋势的项目再说。 “对了,之前左卓文声称省·委安排专职人选担任东郊开发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怎么还没到位?” 蓝京问道。 郁杏子道:“刚开始说节前到位,后来不知道哪个环节有了问题,可能拖到这批大规模人事调整。” “大概是谁?”蓝京试探问道。 郁杏子道:“就连左卓文也仅仅说‘有个人’,具体是谁、什么来头都不清楚。” “唉,神秘兮兮的人事……” 蓝京感慨道。 当天傍晚突然收到很久没联系的伊宫瑜发来的短信:男孩,六斤二两,母子平安。 每当这个时候蓝京就很郁闷,她每每发这种消息,若被外界知道了还以为孩子是自己的,实际上伊宫三姐妹,就伊宫瑜的不是。 蓝京以官方而正式地回复:祝贺!注意身体,不着急复出工作。 谁知隔了会儿伊宫瑜回应道:最迟下月履新,希望再次并肩战斗! 啊,还并肩战斗?! 看到这条短信蓝京都懵了,迟疑半晌回了几个字,发送前又全部删掉,终究没再回信。 他第一反应便是,伊宫瑜根本耐不住寂寞,还想重回官场厮杀,故而在此之前便让邱家暗中活动,趁着省·委这轮大规模调整暗度陈仓。 再想邱家好深沉的算计,明明是去年把伊宫瑜送到清闲岗位以便备孕生子,完成家族大事后重新出山,工作家庭两不误,哎! 等到天黑后约莫伊宫瑜睡着了,蓝京发短信让伊宫小妹回电,五分钟后手机响起,传来她细细柔柔的声音: “姐姐刚睡……” “她身体状况还好?听说准备下个月上班,至于这么着急吗?”蓝京问道。 伊宫小妹声音压得更低: “我也今……邱家春节前就联系了七泽省领导,时间正好卡在三四月份。” “预计调到哪儿?”蓝京又问。 “不确定呢,”小妹道,“好像七泽内部动荡,曹巍又非那种一言九鼎的领导,还要看各方协调的结果。” 蓝京诧异道:“省领导安排个正处领导岗位有啥问题,还需要各方协调?” 小妹道:“不是啊,好像一步到位提拔副厅呢……” “什么?!” 蓝京顿时严重心理失衡,暗想我到铜关历经艰难拚到现在,半点内幕消息全无;她跑到山清水秀的地方岁月静好,生了个孩子就提拔副厅,也太……太不公平了! 哦,左卓文所说的东郊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人选,会不会就是伊宫瑜?直接架空秦中所有副区长的领导,享受副厅待遇名符其实,又不至于太突兀……我的天,倘若如此又乱套了,伊宫瑜是眼里揉不得砂子的主儿,绝对不可能坐视自己与郁杏子暗通款曲而不管! 心烦意乱,心烦意乱。 蓝京感觉老天爷故意拿自己开涮,在省城安排两位前女友还不算,郁杏子突然空降,再让伊宫瑜卷土重来,这这这,这如何是好? 从在衡芳见面起,伊宫瑜就不掩饰对蓝京的欣赏,**之身尚且任君采撷,更不用说那次在湖心岛荒唐之夜,她随时做好融入他怀中的准备。换作其他漂亮女人,历经这些年恐怕也就……就从了,偏偏她是伊宫三姐妹的二姐,又是京都邱家大院孙媳,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蓝京必须避让三舍。 问题是伊宫瑜曾经见过郁杏子,此乃天大的麻烦! 可是不对啊…… 关于自己与伊宫瑜的绯闻从衡芳传到华桥,邱家不可能不掌握,既然如此怎会愿意让她真的“并肩作战”,绿油油的帽子戴在头上好玩吗? 刚刚生了儿子,况且以前伊宫瑜在姐妹俩面前透露过性生活还算和谐,不太可能如同郁杏子遭遇的“弃之不用”,也不太可能象容小姐老公那样“望而生畏”,那么,那么邱家大院到底想看到什么结果? 第877章 放弃把柄 蓝京吃完晚饭在宿舍小院里散步,突然来了位意外的客人——秦铁雁。 “大忙人怎么有空光临小县城,莫非赵医生又意外怀孕,准备生二胎?”蓝京打趣道。 秦铁雁拍拍他的肩:“进屋说……” 反锁好门,他一脸郑重道,“终于查到正主了,安排人手在小区里监视花嫒的,以及红樱的秘密情人是同一位,秦中副区长杨为!” “果然是这家伙……” 蓝京早猜如此,并不意外,伫立原地沉吟有顷,脑海里翻腾不休。 秦铁雁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轻声道: “蓝京,干脆来招狠的,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我已查明他俩每次幽会地点在华馨豪亭,规律大概每周一至两次,我布置人手事先埋伏,等他俩进去半小时后破门而入!” “不行不行!” “理由很充分有人举报嫖昌,举报电话都可以事先安排,保准天衣无缝。” “不行不行!”蓝京还是摇头。 秦铁雁道:“心疼了?是的,由此一来她名声彻底臭了,无法再在秦中立足,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难得的机会彻底铲除心腹大患不是挺好?反正他动手在先。” 蓝京摆摆手道: “铁雁,情况是这样的,生活作风属于私德,人无完人,你我在此问题上都在所难免有过错误,只是把柄没落到人家手里而已。我跟杨为之间并无私怨,所有矛盾争端均为了工作,尽管他企图以私德攻击我,我却不能以私德反制,因为狗可以咬人,人岂能自降身份咬狗?” “你说错了,蓝京!”秦铁雁冷笑道,“跟恶人斗绝不能保持君子风度,击倒对手才是唯一目的,以在佑宁为例,要不是你应变快我早被那帮人坐实流氓罪名,讲究个屁身份。” “警察的天职是制止犯罪,将罪犯绳之以法,”蓝京缓缓道,“但官场不一样,我们不能踩着对手尸体前进,那样的话,就会如同我在华桥遭到对手凶猛反噬……要留条退路给人家,不能把事情做绝。” 秦铁雁还是不认同:“他都拿你前女友当枪使了,还不算绝?” 蓝京长长叹息: “铁雁,如果有一天胜男站到你面前,你是上前连甩两记耳光,还是恶狠狠猛踹几脚?” 秦铁雁怔忡片刻,怅然若失道:“我宁愿不会出现那种场面……” “如果呢?” “如果……那也下不去手啊……” 秦铁雁苦笑,“我懂你的意思了,不过胜男从没主动坑过咱俩,红樱受杨为指使几次三番到县府大院坏你名声,恐怕,恐怕还邀睡了吧?” 蓝京道:“她孑然一身为了更好地活下去,很惭愧我没能提供帮助,就没理由指责她什么,铁雁,咱俩知道这回事即可,永远保守秘密吧。” “唉,现在总算明白你为啥总很有女人缘,我却只有遇到摔跤选手的命,”秦铁雁叹道,“你无论何时总表现出有情有义、款款深情的模样,吃不消,实在吃不消。” 蓝京眼睛一瞪:“赵珺不算好女人?好好珍惜你的唯一!” 秦铁雁离开后,蓝京独自坐在堂屋里喝茶,沉思;再喝茶,再沉思,漆黑之中静静地呆了很长时间。 第二天清早他就打电话给郁杏子,开宗明义道: “上次你提到我的前女友红樱,后来岔到其它话题去了,现在想请你出手相助,把她调到献血办行不行?” 郁杏子沉默会儿,道:“金融学有种资金运用的技巧叫做杠杆原理。” “是啊,可跟红樱调动工作有啥联系?”蓝京不解道。 “你泡一个女人,利用她帮前一个女人,由此无穷循环你拥有的女人越来越多,却都不要自己费劲,因为你庞大的后宫内部能够良性运转,这不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杠杆吗?” 郁杏子道。 蓝京苦笑道:“难得请你办件私事,怎么扯到高大上的金融理论了?不管包养她的区领导出于什么目的予以压制,女区长出面帮女护士换工作岗位,谁也说不出啥名堂来,那位区领导也该揣摩出点味道,以后变得乖巧些。” “我有什么好处?”郁杏子问道。 “你……” 蓝京眨眨眼道,“要不等事成之后我到你宿舍去一趟?” 郁杏子道:“我没帮忙你不也硬闯上门?重想。” “吃饭吗……个人认为在宿舍比较好,省城熟人越来越多……”蓝京略加犹豫道。 “那我直接提要求好了,”郁杏子道,“你跟红樱是第一次?” “这个……” 蓝京吞吞吐吐不愿回答。 她道:“把你俩第一次经过源源本本讲给我听,成交?” 没想到高冷如她者竟有这样的恶趣味,蓝京没好气道:“她是她,你是你,各人情况不同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到底答不答应?!”郁杏子语气里带有威胁的含意。 “好好好,但必须尽快搞掂此事。” 蓝京无奈道。 郁杏子道:“下次再有事请我帮忙,就得交代跟容浅浅的经过,想必很特别很有趣。” “唉,唉……” 蓝京只有叹气的份儿,心里却不得不承认她猜测一点都不错。 郁杏子做事向来简单直接,当然了任何人有她这样的强大背景都没必要迂回,第二天上午亲自给区卫生局长打电话,道: “目前借用在献血车的红樱同志表现不错,我建议把她调到献血办负责行正工作,有什么困难?” 卫生局长意外地“噫”了一声,脑中急转,委婉而含蓄地说: “苗区长,红樱同志情况比较复杂,之前也有区领导干预过……调动手续没有困难,要不,我这边走着流程,请苗区长那边再多了解了解?” 郁杏子冷冷道:“你只要回答我什么时候能办妥?” 卫生局长赶紧道:“一……一周时间,一周内绝对到位,苗区长。” 十分钟后杨为就收到区卫生局即将为红樱办理调动手续的消息,去向就是去年蓝京承诺的区献血办! 杨为足足愣了五分钟。 蓝京通过花嫒帮忙调整工作,杨为早从红樱嘴里套出来了,故而一直在暗中干扰并压制,想着借用期还让红樱回医院干老本行,每天忙得天昏地暗无暇理会别的,达到他长期控制享用的目的。 而且还能时不时拿此话题怂恿红樱到铜关纠缠蓝京,不管睡没睡,总之让蓝京不厌其烦。 然而冰冷霸道的女区长干嘛掺和进来呢? 难道蓝京私下找过她,她居然同意帮忙?不,她帮忙的出发点在哪里,莫非……莫非猜到自己与红樱的关系? 正胡思乱想间,陡地手机“叮”一响,跳出条陌生号码发的短信,只有四个字: 华馨豪亭 杨为“唰”地全身毛孔竖起,额头渗了层森森冷汗! 他在华馨豪亭的那套商品房来路不正,是三年前某个开发商以市场价三分之一超低价半买半送的,为了报答他顺利化解七十多户退休工人抗拒拆迁难题,事实上在杨为软硬兼施之下,开发商只花了补偿预算的百分之六十六,白送两套房都值,但杨为还是有讲究,坚持出了些购房款。 两者性质不同,而且事后有很多开脱理由:商品房有瑕疵;特价房;工程商甩卖套现…… 但设想归设想,真要是严格追究起来还是种种难以自圆其说,特别在冷漠无情的女区长面前。 到这个程度,如果杨为还看不出女区长基于掌握自己私生活秘密才帮红樱调动工作,这么多年官场白混了。 所以呢? 所以呢? 从杨为角度分析,女区长此举一箭双雕,既敲山震虎警告自己以后安份点,不准在东郊大开发工作中搅事;又向蓝京示好,解除其后顾之忧。 妈的,太阴险了! 整个上午连同中午,杨为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半步没出门,经过紧张缜密的思考后毅然作出两项决定: 立马跟红樱一刀两断,以华馨豪亭那套商品房相赠作为她跟随自己多年的补偿,调到区献血办后她社会地位提高了、时间也多了,正好开始新的人生; 立即找叔叔要求度调离秦中区,哪怕平调,他不能留在这儿处处受制于人、被动挨打,那还混什么劲啊! 就在杨为关起门来盘算如何善后之际,花嫒突然来到献血车不远处,将红樱叫出来,两人站在路边大树底下。 “花院长,请问……” 红樱在花嫒面前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忐忑,惴惴不安问道。 花嫒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悠悠道:“作为蓝京前后两任女友,站在路口聊天很有违和感吧?” “我差不多都忘了,你还耿耿于怀?”红樱咬着嘴唇道。 “年轻时的冲动无论对错,怎么可能轻易忘却?” 花嫒道,“但如果任着性子一再冲动并犯错,那就不能总以年轻来掩盖,女人年轻尤如花期,转眼即逝。” 红樱脚跟微微往后挪,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其实你知道,你心里清楚得很!”花嫒两眼逼视着她,“不错,高级护理专业毕业生混到如今还是护士的确很倒霉,但仔细想想,是否与你存在投机取巧、没有设计好自己的人生有关?” 红樱浑如被打了两记响亮的耳光,霎时脸涨得通红,连退两步大嚷道: “我的事不要你管!不要你管!” 第878章 青春损失 花嫒还是淡淡的,神态自若地看着红樱道: “戳到你痛处了,连蓝京都不敢这么说吧?我是继你之后他第二任女友,我怎么可能处处哄你高兴?没冷不丁刺你一枪就不错了,你说呢?” 红樱狠狠擦掉眼泪道:“还有什么不妨一块儿说,别拖拖拉拉,我还要回车上班。”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花嫒道。 红樱沉默半晌:“好消息吧,让我先开心会儿。” “关于你调到区献血办的手续即日起开始办理,估计明后天会有正式通知。” 花嫒道。 红樱的情绪真是来得快去得快,顿时惊喜地睁大眼,旋风般来到面前紧紧抓住花嫒的手臂道: “真的?没骗我吧?太谢谢你了,你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花嫒道:“我只负责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帮忙的另有其人……你感谢蓝京吧,一切都是他暗中运作,随便你以什么方式。” 红樱深深吸了口气:“当然,随便他喜欢什么方式都行……坏消息呢?你不会让我空欢喜一场吧?” “坏消息是……” 花嫒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有人必将跟你断绝关系——华馨豪亭那个男人,这么说你明白吧?” 红樱顿时脸色惨白,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不禁双手掩面慢慢蹲到地上低声啜泣,全身抖动不已。 花嫒不劝也不说话,很有耐心地站在身边等待。 良久红樱慢慢平息,哽咽道:“蓝京……蓝京都知道了?” “帮你调动工作,那个男人断绝关系,两件事一脉相承,”花嫒道,“如果你真没看清事情真相,我不妨挑明了说,那个男人是你调动工作的最大障碍。” 红樱深深低头喃喃道: “我猜得到……我虽然笨可是又不傻,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可能心里没数?但我有什么办法……只能一个劲地央求蓝京,蓝京不可能骗我,从来没骗过我……” 花嫒微微动容,沉吟片刻也蹲下轻轻抚摸红樱的长发,道: “那个男人唯一做对的事就是帮你留在秦中,单单这个无法弥补青春损失,因此他提出断绝关系的话千万别客气,必须寸土必争、维护自己的利益!” “什么利益?” 红樱抬起满是泪痕的俏脸问道,“本来就是两厢情愿的事,我怎么……怎么能争什么呢?” 花嫒心里暗暗叹息——知红樱者蓝京也,他提前判断红樱肯定傻乎乎地等杨为一说分手就答应,丝毫不会念及别的。 红樱居然还说自己不傻。 “记住我的话,”花嫒道,“首先不管他说得天花乱坠,如何真情流露,怎么强调难处,只要提出分手你绝对不能立即答应!” “不答应……”红樱懵了,“不答应又能怎样?” “你就定定看着他,想哭就哭,哭不出来笑也可以,但是别说话,一个字都别说!” 花嫒道,“然后他会主动提出把华馨豪亭那套房送给你,尽管收下,那套房已经成为他的负资产,必须得送出去……” “我也不想要!”红樱紧锁眉头道。 “不想要可以卖呀,”花嫒敦敦善诱道,“但区区一套房还不能弥补你的青春损失……” 红樱忙不迭道:“够了,够了!” 花嫒侧过脸瞅瞅她:“你的青春如此不值钱吗?蓝京可当着宝贝呢……你还一声不吭,直到他主动提出经济补偿——你很讨厌这样的钱色交易对吧?可你要开始新的独立的人生,需要钱的地方很多很多,你记住一点,无论他给多少都是你应得的!” “给多少才松口呢?” 红樱被花嫒一套套说辞震住了,钦佩万分,殊不知全是蓝京事先教的,花嫒自己离婚时也很潇洒地“老娘什么都不要”,蓝京听说后一通埋怨。 花嫒笑了笑,调笑地捏捏红樱的脸蛋:“你这样的宝贝起步价得两百万吧……” 红樱被吓得跳起来,难以置信瞪大眼睛:“你疯了!绝对……他绝对不可能拿这么多!” “那就一拍两散,你又不损失什么,”花嫒道,“对了,还有个原则,从现在起不要在封闭的空间跟他见面,要么广场,要么公园,要么草坪,防止他急了眼杀人灭口,谨记!” 红樱打了个寒噤,讷讷道:“问题这么严重么?” 花嫒又拍了拍她的头:“小心驶得万年船……把我刚才说的细细复习两遍,要自然,要慎言,要现金,拿到钱后别再跟他有任何形式接触,我走了。” “花嫒……” 红樱忍不住在追了两步,花嫒停下来看她,红樱愣了半晌道: “谢谢你,花嫒。” 花嫒摆摆手,转身快步离去。 当天傍晚红樱接到杨为电话,想在她租居的宿舍“有要紧事”——他已不敢再去成为明牌的华馨豪亭,以往红樱肯定不假思索一口应允,不过花嫒警告在先,她也多留个心眼,说宿舍这边人来人往不方便,干脆到附近街心公园吧,有处草藤架挺安静的。 杨为犹豫会儿说也行,注意别让人发现。 两人来到街心公园草藤架底下会合时夜色降临,四下没多少游客,暗淡的光线下确实很难辨清模样。 “红樱,我遇到难题了……” 杨为紧锁眉头忧心忡忡地以此为开场白,紧接着先深情款款表白他对红樱的爱有多深,一直考虑相伴到老等等,然后坦诚他俩私情大概率被区主要领导发现了,不排除暗底里通报给蓝京,一场正治风暴正在酝酿,弄不好很可能是灭顶之灾! 鉴于这样的严峻形势,他必须对这段私情做个了断,暂时避让风暴保全自己正治生命,以后说不定还能复合云云。 若非花嫒上午那番话,以红樱的智商和多愁善感肯定被杨为打动,继而百依百顺,他要求怎么做就怎么做,毫无保留地配合。 如今…… 红樱按照花嫒的指点,一言不发定定看着杨为,直看得他心头发毛。 “红樱,我决定把华馨豪亭那套房送给你,按市场价两百万呢!”杨为强作笑脸道,“这会儿说补偿、亏欠什么的太俗气,仅仅……仅仅是我一点心意吧,红樱。” 红樱还是不说话,但内心的伤感加上忧伤,以及昔日甜言蜜语的男人被花嫒剥了皮般看透一切的愤怒,使她忍不住眼泪滚滚而落。 “红樱,我的红樱……” 杨为上前试图搂她,却被她一巴掌打开,尖叫道:“别碰我!” 杨为怔住,象不认识似的久久打量她,半晌黯然道:“确实,我对不起你……我没法表达内心无比的愧疚,这样吧,除了房子我再拿五十万,行不行?” “八十万行不行?” “一百万!不能再多了,你知道我经济方面非常注意,主要收入来源就是工资……” 听他絮絮叨叨说到这里,红樱扭头就走。 杨为一直追到街心公园门口才拉住红樱,压低声音道:“房子加两百万,红樱,红樱,我已经尽力而为了,红樱……” 朦胧的路灯下瞥见他愁苦哀求的样子,红樱心一软不忍再加,强自冷着脸道: “全部现金。” 说罢甩开他的手一路小跑着离开。 四天后红樱如期拿到两百万现金,又到行正服务中心办理房产过户手续;第五天接到盖有区卫生局公章的调令: 正式调入区献血办! 双喜临门,红樱高兴疯了,一个劲地要求到铜关“当面感谢”,蓝京却知万万不可,又让花嫒找上门,陪着红樱到银行将两百万存为五年期定期存款,并告诫: 动用这笔钱须经蓝京同意! 很奇怪,红樱居然一口答应了。 杨为刚刚如释重负松了口气,突然接到叔叔杨吉安的电话,语气似非常紧张: “听说市委今天上午召开常委会吗?” “市委……每个月都开常委会,没啥新消息。” 杨为这几天为筹措两百万现金又不能留有痕迹绞尽脑汁,倒忘了**市府大院那边动向。 “可能研究人事调整议题,好像名单里有你……” 杨吉安说到这里杨为跳了起来,匆匆道: “叔叔等会儿,我这就打电话!” 官至正处实职,通常地级市范围内工作变动前组织部门都会事先征求意见,或者透过种种渠道释放消息,尽可能尊重本人意愿。 除非一点,即上级党委对你不满意或根据更高层面指示,才会突然其来地任免调整。 十之八九没好事! 拨电话号码时,杨为全身都控制不住地颤抖,脑际间弥漫着不祥的阴影。 分别找市委办、正府办和组织部几位相熟的朋友打听,证实上午的确在开常委会,但都不知详情,有位深受左卓文信任的副市长身边秘书似隐约听说点风声,含糊其辞说“临时动议”,至于谁提的动议,动议内容是什么都不清楚。 万般焦急之中,李雷意外地打来电话,心事重重地问听到什么传闻没有。杨为纳闷,反问说书泽地头李区长应该比我熟,竟然有你都探不到的? 李雷悻悻说见了鬼了,还真没探到,据说市委正在研究人事,名单上有你,也有我,蹊跷不蹊跷? 杨为听得相反心头一松,失笑道如果单单是我倒也罢了,再加上李区长明显谣传,你工作以来一直在秦中,能调到哪儿去? 李雷叹道是这个理儿,可我怎么心里头始终不踏实呢?就怕……就怕组织部门不讲理啊! 第879章 双双踢开 中午十一点四十七分。 市委组织部通知前去市府大院接受谈话的电话还没到,杨为已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杨为被免去秦中区副区长,调任书泽市琅方区副区长; 李雷被免去秦中区常委、副区长,调任书泽市南雿区常委、副区长。 平调,都没有提拔! 李雷倒也罢了,本来就不指望提拔,无非换个地方而已,论经济总量和规模南雿还稍稍比秦中好些。 杨为却遭遇比去年省·委常委会被否决后更大的打击,平调琅方意味着一年之内基本不可能提拔,而且换到新地方都得从头再来啊! 刹那间心头掠过浓浓的苦涩:早知被市委降维打击,何必跟红樱切割还赔掉一套商品房加两百万现金! 真是倒霉得没影了。 此时郁杏子也第一时间接到市委通知,同样怔忡不已,诧异地问区委书记陈程: “免掉秦中正府班子两位副区长,却没有委派新人过来,书泽市委人事调整都分两步走?” 陈程也纳闷,摇摇头道:“以往都一步到位,不存在分批的现象,这会儿市常委们手机都打不通,打通的不肯多说,从来没遇过,从来没遇过。” 官方途径走不通,郁杏子便发了条短信给左卓文,委婉地表示一下子抽掉两位添乱的副区长尽管是好事,但客观上人手不足,应付正府日常事务都吃力,遑论还有千头万绪一团乱麻的东郊大开发。 左卓文回了条简明扼要的短信:省·委安排,不知详情。 郁杏子看着寥寥八个字陷入沉思。 既然省·委安排,身为省·委副书记的左卓文“不知详情”,可想而知只有省·委书记、省长才掌握,类似情况,倒跟自己空降七泽有些象了。 嗯,某位大领导或京都传统家族的新生代子弟吗?但一口气安排两位空降秦中,使得郁杏子对于刚刚起步的东郊大开发前景产生莫名的担忧。 接到郁杏子电话时,蓝京正在前往龙王山的途中,听说李雷、杨为同时被踢出局,他同样惊讶不已,感觉一场足球比赛渐入佳境,突然对方两名前锋双双被换下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谁来接替他俩? “伊宫瑜”三个字滑到嘴边又咽回去,蓝京觉得还是再稳一稳,毕竟省·委层面的情况千变万化,远远不是县委书记所能想象。 只叮嘱说趁着杨为滚蛋、新任副区长还没上任的空档,赶紧派工作组进驻兴团村发动宣传,最好本月底启动拆迁工作。 郁杏子却不理碴儿,反过来提醒说红樱工作调了,经济补偿也拿到手了,他应该履行承诺讲一讲处男第一次。 蓝京颇为狼狈地瞅瞅前面蒲旭、白衣明俩,匆匆说回聊,回聊。 得知县委书记前来视察,龚宇良、贾想、慕妤婕早早候在新建而成的游客中心大门前。 蓝京下车后一眼看到高达十六米、气势雄伟巍峨壮观的门楼,心底不由得喝了声彩,点点头说: “先声夺人,很好!红石镇那边游客中心也是相同建筑风格?” 慕妤婕笑意盈盈上前道:“是这样的,蓝书记,经过策划团队和镇党委反复研究,决定把入口设在龙王镇,出口设在红石镇,一方面避免两镇之间内耗,恶性竞争;另一方面游客始终沿一个方向游览,减少不必要的拥挤,也便于随时分流。” “那一个个小化妆间是什么?”蓝京指着右侧前方问道。 “游客体验中心,”慕妤婕道,“从春秋战国到汉唐宋明历朝服饰一应俱全,还提供化妆、道具、拍照、摄像等服务,以此相对应,溶洞里面配套与来源有关的相关历史场景,可以与旅客互动。” 蓝京颌首道:“游客的参与感很重要,如果感觉自己融入景区成为其中一分子,会增加其好感度并产生经常来看看的兴致。” 接下来结合铜关历史文化特色打造的明清街粉墙黛瓦、砖石木雕、斗拱琴坊、牛腿花窗,每个细节都精雕细刻,中间分布古籍书店、酒吧、网吧、茶馆等,体现出别致而高雅的氛围。 “没搞那些烂大街的旅游品店铺,让我松了口气,”蓝京笑道,“内地每个景点都卖同样的手串、玉石、蜡染、纪念币,还有一看就是假的何首乌、人参等等,看着都烦,还偏偏满大街吆喝。” 慕妤婕微笑道:“我们在红石那边出口设了旅游纪念品超市,里面有宣传策划团队自行设计的几十种小玩意儿,包括竹编、牙雕、发绣等,后期将继续开发和充实。” 龙王山景区分两条旅游线路,一是进山腹深处游览溶洞;一是登高远眺,经市县两级统战部门批准,镇里将四百多年历史的龙王庙整体迁移到山顶,古刹禅寺巍峨壮观,意境古朴幽深、翠枝如黛、宝相森严,景区还未试运营如今已香火鼎盛。 擅长搞金融投资的薛立权则说服贾想等人,怂恿周璟文在山腰幽深处盖了十盖庭院式度假别墅,每个院子都是独立空间不管出入还是散步、观景所有活动相互见不着,站在窗前院里能鸟瞰龙王、红石两镇,以及远处如烟如幻的湖泊沼泽。 妙的是薛立权坚持只用作商业经营,长租也行,但不肯出售,哪怕省城大老板出双倍价格。他认为最优质的核心资产是无价的,必须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外界越得不到其溢价程度越高;而且十套别墅相当于样板房,等到城际快速通道打通、有限度沿湖开发房地产时,就能发挥最好的宣传效应。 “立权很有战略眼光,把你从院校挖出来是我在华桥做的最正确的事。” 环顾贾想、慕妤婕、薛立权等人,竟然在有限时间内把龙王山景区包装得如此精致,如此超前,蓝京不由得倍加欣慰,暗想人才难得呀,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事情,让不同的人来做效果天壤之别。 再想这些人是冲着自己做事吗?并不是,他们自身才华需要有一个得以发挥和展示的平台。 正如金全友欣赏自己,苏睿点拨自己,省领导也在不停地寻找、发现人才,作用力都是相互的。 又不由想到书泽此次令人捉摸不透的人事调整,秦中居然空出两个副区长位子,其中一个还是区委常委,除了伊宫瑜,另一位是谁? 再想到省里那头,唉,“监制舅舅”到底比不上正宗舅舅,容沧海半点内幕都没打听到,换作以前念松霖…… 不过有金全友、苏睿、容沧海外加郁杏子答应好的左卓文四位常委支持,不开玩笑破格提拔正厅都有可能吧,有啥忐忑? 但还是忐忑,毕竟常委会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就拿蓝京主持铜关县委常委会来说,不也每次都如履薄冰吗? 一行人在龙王山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走了大半天,看天色已晚便作为第一批客人试住山腰庭院式度假别墅。 龚良宇、贾想知道蓝京不喜欢喝酒,吩咐厨师做了几样山野风味的小菜,配以南瓜粥、手贴饼,吃得又舒畅又开心。 之后家住镇上的都下了山,只有蓝京等县城来的回屋休息,薛立权照例打开笔记本兴致勃勃研究各种金融模型,白衣明也凑在旁边潜心学习;蒲旭则难得有这样练武的好地方,放开身手腾挪跳跃,拳脚呼呼生风。 蓝京本以为奔波了一整天很累,早点休息,上床后却思绪翻腾睡不着,索性披衣出门,沿着山道在月光下信步而行。走了十几分钟,听到右前方溪水流淌声,循声过去,站在礁石上看着溪流倒映皎月,在石涧里欢快地向前奔腾不休。 “蓝书记……” 不远处陡地传来轻快甜美的声音,抬头一看,却是拿着照相机顺溪而行的慕妤婕。 平时看不出,月光下才发现她的皮肤白得晶莹,光滑似刚剥开的嫩菱,更衬出乌漆漆一双大眼睛的明亮。 “慕局长很有雅兴,晚上出来拍夜景。”蓝京微笑道。 慕妤婕指了指四周,道:“我在看别墅附近配套设施呢,会不会有住在里面的游客象蓝书记一样晚上出来四处走走,走累了,总不能坐到山石上吧?我考虑每隔几百米建个简单的亭子,成本不高,却能把夜景距离拉得更长。” “对于山腰这块地方,你们还有更多想法?” “初步规划搞一个艺术拍摄基地,主打婚纱摄影;南侧山坡有一片野茶树林,正好用来讲故事,打造龙王山品牌的茶艺茶道,不过真正的茶田需要很长时间培育,刚开始卖的茶叶必须从外地批发……” 蓝京不觉笑了起来:“你真是寸土必争,把龙王山全盘商业化呀。” “做精品,开发品质旅游、追求高端旅游是我策划过程中坚守的宗旨。”慕妤婕认真地说。 “龙王山景区项目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蓝京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她出了会儿神,嫣然笑道:“我觉得这个项目今年都做不完呢,明年……明年做什么,当然要在县委县正府统筹部署之下。”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 蓝京想了想道,“慕局长今年多大?” 慕妤婕立即答道:“我暂时不考虑个人问题,蓝书记。” 第880章 小小争议 慕妤婕迎着蓝京错愕的目光道: “以我的经验,领导同事问过年龄后下一句就是,你不小了,该考虑成家立业了。” 蓝京不觉笑了起来,道:“不错,工作和生活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两不误的。” “但我宁愿只有工作。” 她说得又平淡又轻巧,似乎本来就该这样。 蓝京略加沉吟:“慕局长,其实我不太愿意过问同志们的私事,特别感情问题,但你例外,主要因为……” 慕妤婕苦涩一笑,低下头道: “想必蓝书记已经听说我大学男友援藏,遭遇不幸身亡的故事吧?” “故事?” 蓝京敏感地听出弦外之音。 “刚才那句话每个字都是真的,”她幽幽道,“我得知死讯后立即赶到他所在的工作地点,本想把他的衣物、生活用品等等收藏起来作为纪念,谁知……在他宿舍我看到一个同样眼睛都哭肿了的女孩,也是援藏干部,他在那边的女朋友,援藏一年多同居了十个月……” 还真的闲不住啊,高原缺氧环境下坚持不懈,实在难能可贵。蓝京腹诽道。 慕妤婕续道:“他的遗物她一样都没给,不过我也不想要了,刹那间信念、信仰全崩了,感觉一切都没意思,爱情没意思,感情没意思,婚姻更没意思!后来我混混噩噩回到七泽,什么都没说,维持他的良好形象……今晚我是第一次讲这件事,蓝书记。” 蓝京斟酌良久,道: “我也讲个故事,你就听听权当闲聊……” 从前有位书生进京赶考,适逢天黑暴雨便来到一座破庙,夜里猛地蹿进来一只白额吊睛大老虎,书生吓得瘫倒在地连呼“我命休矣”!不料老虎脱掉虎皮,变成一个婀娜多姿的美女,紧接着不免聊斋套路,俩人产生感情共眠之…… 美女陪他进京,剧情需要必定中了进士;美女又帮他生了个儿子,人生美满无以复加,遂打算荣归故里告慰家中父老。 回乡途中又来到那座庙,进去后美女看到当初脱下的虎皮还在,很怀念地捡起来披在身上,结果刚一披上她又变成老虎且失去理智,张开血盆大口把孩子吃掉了! 书生吓得魂飞魄散逃了出去,后来自己也精神失常。 讲到这里轧然而止,故事结束。 慕妤婕听得有趣,笑道:“聊斋式的神话故事啊,他们都说蓝书记精通人文历史、掌故逸闻,果然如此。” 蓝京道:“这则故事源自铜关的地方志,要是有兴趣,宣传部那边有影印本。” “据我所知地方志并非地方官组织编写,而是当地文人、士大夫自行编撰,标准非常严格,但他们为什么花这么长篇幅写这样的神话故事?其中到底有何寓意?” 她侧过头问道,月光下俏脸被映衬得格外别致而生动。 蓝京笑笑,道: “同一个故事,每人体会都不一样,或许你们可以把它嫁接到龙王庙……回去吧,明天早点起床跑步。” 说着摆摆手大步离开,留下一脸怔忡的慕妤婕。 周五下午三点,曹巍主持召开省·委常委会,会议共有九项议题,其中最重量的莫过于人事任免调整。 两个副省名额归属终于敲定了吗?是的。 经过各方激烈而紧张的多回合博弈,终于在周四晚上达成共识,最终大致形成的方案如下: 曹巍力荐的阳泽市委书记黄昕提拔分管金融副省长;金全友属意的省正府秘书长殷禹华职务不变,享受副省待遇;本土系确保的秦吉由财正厅常务副**转正**,暂不享受副省待遇,等明年腾出名额后再说。 本土系中坚衡泽市委书记姚铁树怎么办呢?担任阳泽市委书记,看似平调,阳泽经济总量是衡泽好几倍,有人开玩笑“自来水里都有油水”,虽没能晋升但骨子里实惠,某种程度也加强本土系对阳泽经济的控制,起码盘面不比曹、金两位主要领导逊色。 姚铁树的空缺便由市长柴明舟接替,此乃燕家大院幕后运筹后的水到渠成。 此外省直机关四个正厅一把手位子、两个地级市长位子,经过一番争夺和讨价还价都名花有主: 遥泽市长乔大超调任省劳动和社会保障厅**; 遥泽常务副市长王野提拔遥泽市长; 衡泽常务副市长车端平提拔衡泽市长; 玄泽常务副市长曾阿华提拔省农委主任…… 可以看出大凡常务副职都得到提拔重用,当然的,本来就是卡位动作,非上即转,绝少哪个干部在这样关键重要的岗位退二线。 如此一来尘埃落地,是否意味着常委会一片祥和中顺利通过人事大名单呢? 哪有这么简单? 前面扫除原则性的、根本性的争端,说明可以开会了,但还有诸多分歧或争议存在,因为时间实在紧迫不容再拖——总不能为个把副厅来来回回扯皮阻碍大局吧?干脆端到台面一次性解决。 也正抱着这样的念头,省·委秘书长萤宗祥把人事议题压到最后,前面八项议题均言简意赅地快速通过,转瞬便到了下午的重头戏。 人事大名单共分四部分: 第一部分为推荐人选,即两名副省名额的确定,根据事先达成的共识一致通过; 第二部分为省直机关一把手、地级市一二把手,也没什么悬念,在心照不宣中全部过关; 第三部分为正厅级、副厅职的提拔或调整;第四部分为备案制副厅级提拔,这两部分人数多、涉及面广,但因份量较轻事先未能展开充分讨论。 一场混战由此打响,而率先挑起的反而是几位外省常委,原因在于在重磅性的前两部分,势单力薄的他们等于被边缘化意见得不到尊重,此时憋了一肚子火都冲着李貌狂轰滥炸。 李貌老神定定始终保持谦和的笑容,却据理力争丝毫不让步,心里想着老子就不松口,大不了投票表决。 曹巍虽对本土系过于急躁冒进的态度略感不快,毕竟三四个月就退二线,没必要这档儿得罪人,保持冷眼旁观的中立态度,考虑适当时候出手压一压李貌作点让步。 就在这时,金全友陡地目光一凝,沉声道: “噫,铜关的蓝京调任商务厅副**?谁的想法?是房振国容不下人才想踢出玄泽,还是卓文同志在秦中那边顶不住了?” 好家伙,金全友一句话横扫多位省市领导,显然愠怒之极。 左卓文面无表情道:“秦中依托东郊大开发各项工作如火如荼,在与铜关的竞争当中保持领先态势,当然,小蓝能让铜关成为秦中重视的对手已经不错了。” 既肯定秦中的成绩,也没贬低蓝京,相对持中公允。 李貌没料到金全友为区区县委书记当众发难,略加沉吟道: “部里同志认为蓝京基层工作经历是优势,接下来要想更好更快发展还需到省直机关拓展眼界,全面提升综合能力……从年龄来讲,蓝京才三十七周岁,拥有省直机关和基层经验双重优势后前途可期。” 容沧海笑模笑样道: “讨论第三部分名单时,李貌同志始终强调好钢用在刀刃上;现在轮到蓝京,突然变成全面提升综合能力,难道不需要刀刃了吗?” 小会议室响起轻微的笑声。 李貌面不改色道:“基层永远做不完的事务、解决不完的困难,肯定要把能力强的同志充实到一线,不过考虑年轻干部培养问题,我们宁可多给些时间,提供必要的平台,对他们形成助推力。” 金全友沉着脸道: “我看不是助推力,是一脚把基层人才揣到山沟里!省直机关听起来高大上,做的工作跟县直机关有什么区别?无非接触的层面高点儿,数据单位大点儿,至于拓展眼界,幸好现在有一种叫做‘网络’的东西,除了机密文件我们看到的乡镇干部都能看到,有啥界不界?相反会锉掉基层出身干部应有的机敏和锐气!我看蓝京应该进玄泽市委常委班子。” “那边没空额。”李貌不卑不亢道。 “没空额可以调配。” 金全友寸步不让。 李貌也板下脸道:“金省长,人事议题原则是有缺有补,不缺不补,因为安置一位干部而刻意调整其他干部,这种做法不妥当!” 他已从多个渠道探听到金全友接任省·委书记的概率大于左卓文,饶是如此并不畏惧,第一省·委书记可以搬掉不听话的副省长,却拿省·委常委没办法;第二金全友真想安安稳稳坐好省·委书记位子,必须寻求与本土系合作,起码不能公然撕破脸皮。 一味委曲求全换不到对手尊重。 “这是因为组织部门关于蓝京的提名方向不妥当,理由也非常牵强,”金全友道,“是不是所有提拔重用的年轻干部,在省直的赶到基层,在基层的调到省直?明显没道理嘛!” 眼看他俩说着说着火药味浓了起来,容沧海又添了把火: “正如李貌同志把搞水利的干部调到我们宣传部,提反对意见也没人听,以后要合并成宣传水利部吗?” 这回没人笑了,气氛明显剑拔弩张。 李貌并未被容沧海的挑衅所激怒,缓缓道: “沧海同志的意见我有记录,也做过解释——这是前年华丽同志在任时的遗留问题,现在属于回补操作……” 第881章 回补操作 华丽担任七泽省·委宣传部长期间,利用京都人脉积极主动帮曹巍树立理性务实的领导形象,从而迅速获得京都高层认可并稳住阵脚。 立下大功自然要给予回报,曹巍特批那年省·委宣传部增加两个正处提拔名额,以为华丽笼络人心、提高威望。 但提拔名额这种事并非曹巍说增加就能增加,实际上省直机关内部有很严谨很细致的规矩,李貌刚刚说“有缺有补、不缺不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在僧多粥少的情况下,单位部门之间都有相对固定的分配比例,如省正府多些,省·委略少些,宣传、统战、正法等也不会颗粒无收,这是总框架下的平衡,也能合理激发内部竞争机制。 曹巍特批增加提拔名额,并非指省·委宣传部从此以后多两个正处编制,而是寅吃卯粮,把后面的提拔机会提前在华丽任期间“变现”,以后内部消化并择机归还提拔名额。 具体到宣传部与水利厅之间的操作来说,大致分以下五个步骤: 第一步,当年省·委宣传部两名正处职干部提拔到水利厅,等于占用了水利厅两个正处名额; 第二步,按理水利厅应该平调两名正处职干部去宣传部,这样双方编制才相符,实则当年七泽全境遭遇索巴洪峰,水利厅人手紧张,也就没提平衡编制的事; 第三步,宣传部一年多时间里有两位正处干部退二线,等于正处职数自然消化到规定线; 第四步,水利厅可以拿回两个正处名额内部提拔; 第五步,之前提拔到水利厅的两位正处干部调回省·委宣传部。 操作过程中又发生一点小小的情况,即原先提拔到水利厅的两位正处职表现非常好,深得厅领导赏识,征询他俩意见也不愿回宣传部,因此水利厅便换了两位年龄相对偏大的正处职,差不多干两三年就退二线了。 容沧海得知详情后相当感冒:噢,你华丽提前透支名额,害得我上任以来没法提拔干部,这还不算,现在打发俩快退二线毫无工作热情的糊弄我,这不明摆着欺负老实人吗? 故而抓住机会对李貌发难。 “我不懂回补的专业术语!”容沧海一反常态打断道,“我就问搞水利的调到宣传部是不是也叫拓展眼界?” 李貌沉住气道:“沧海同志,我已说过此事与华丽同志有关……” 容沧海环顾众常委道:“照李貌同志的说法,华丽在七泽借的钱也要由我归还?我不理解李貌同志的逻辑!” “当初宣传部找水利厅借提拔名额一事经曹书记特批,”李貌见曹巍始终沉默心生不满,干脆挑明了说,“曹书记还记得吧?” 曹巍当然记得,可不可能在省·委常委会场合承认的。 遂作思考状道:“虽然不太记得华丽同志有没有找过我,但人事任免调整是很严肃很规范的工作,必须遵循严格的组织程序,怎么会出现借名额现象呢?我觉得华丽同志不可能提那样的要求,李貌同志也不可能同意那样的操作。” 李貌僵住,一时竟无法自圆其说。 不错,此事确实经曹巍特批,否则李貌怎会放心大胆地操作?关键在于华丽只是口头请示,曹巍也是当着李貌的面口头同意,整个过程没留一个字! 倒也不是曹巍、华丽狡猾,故意给李貌埋坑,而是一直以来都这么操作,不管老领导新领导也都认,从来没有事后赖账的情况。 李貌唯独忽视了一点:今非昔比。 以前——八、九十年代干部提拔交流幅度小、频次少,领导层和公务员队伍相对稳定,在同一岗位干十年、十五年大有人在,适宜采取内部协商的办法。如今从京都层面开始加强突击性岗位调整的力度,上午还主持重要会议,下午接受组织部门谈话后就到新地方报到了,带来的问题是很多口头协议得不到落实,新官不认旧账嘛。 见李貌陷入苦战,同样本土系出身的正协主席施慧明用平和的语气说: “组织程序肯定没问题,不过当初的确两名宣传部干部提拔到水利厅,据了解在当年抗洪抢险工作中表现突出,外行与内行,其实在省直机关层面重在宏观正策把握和管理,可以通过不懈学习来弥补……话说沧海同志那边明明空两个编制,不想要水利厅干部,要不我这边支援一下?” 容沧海笑着摆摆手:“欢迎慧明同志来主持工作。” 一捧一哏,算是缓和场面气氛。 苏睿却担心蓝京职务安排问题也被糊弄过去,盯了一句:“关于蓝京同志就按金省长的意见?” 李貌还是摇头:“我认为没必要为了调整而调整,蓝京提拔副厅,商务厅正好有位子,又能发挥该同志擅长抓经济的特长,还有什么不满足?难道铜关缺了蓝京就发展不起来?我看不见得。” “李貌同志又切换到缺谁地球都转的原则了。” 容沧海今天认准这家伙死掐,倒也不完全为了蓝京,主要平时各种人事、组织方面磕磕碰碰,深沉如他者选择今天彻底清算。 萤宗祥有些不耐烦——说了半天尽围着个县委书记打转,有完没完?加之一直不喜欢金全友尖锐直接的风格,反正快要退了谁都不在乎,遂道: “副**蛮好,就这样吧。” 少言寡语的郭文章冷不丁附和:“也是。” 李貌得到几位本土系常委支持心中大定,主动问两位没表态的常委: “徐寓、冬冬两位同志怎么看?” 徐寓是接替念松霖的省纪委书记,从京都市纪委空降来的;朱冬冬则是本土系出身,不过经金全友大力提携方进了常委班子。 他俩态度决定了蓝京的仕途方向。 冷场半分钟,徐寓斟字酌句道:“个人以为,不宜因为个别同志职务任免问题影响常委会进程。” 实质也跟萤宗祥意思相近,即大差不差得了,别斤斤计较。 朱冬冬稍微离金全友的提议靠近些:“玄泽市委没位子,其它市呢?安排个专职常委总可以吧。” 李貌煞有介事看看名单:“有是有,都已安排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呐……” 这时左卓文静静地说:“李貌同志还没征求我的意见吧?” “呃,不好意思,请卓文同志发言。” 李貌其实半点不觉得不好意思,凭直觉,左卓文既是秦中女区长的靠山,又跟金全友不对付,肯定举双手赞成强敌蓝京快点从铜山滚蛋,因此李貌准备把左卓文这张重量级反对票放到最后。 左卓文前脚反对,金全友总不能后脚就对掐吧,那样的话无异让两人矛盾公开化了。 左卓文若有所思扫视众常委,语气还是平淡而低沉: “蓝京同志担任铜山县委书记后,给秦中区造成相当大的压力,尤其在他加大招商引资和工业企业落户时,秦中区一度陷入迷茫失措,不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态势下省·委及时任用交流干部苗沫同志,推出东郊大开发积极应战,之后双方都调整策略以合作代替对抗从而展开良性竞争。” 苏睿趁机补充道: “一季度数据还没出来,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秦中、铜关两地工业形势都呈向上趋势,财正收入也有明显提高,应该说东郊大开发带动了两地经济发展。” “这才开了个头,好戏还在后面!” 左卓文道,“刚刚李貌同志问铜关是不是缺了蓝京就发展不起来,我的回答是——的确!” 啊! 此言一出包括曹巍在内所有常委均大跌眼镜! 去年以来每次常委会金全友与左卓文几乎没有互动,偶尔说话含枪夹棍明里暗里较劲,大家都看在眼里,今天到底怎么回事突然间为了一个县委书记站到同一阵营? 左卓文在一片惊诧的目光中续道:“我们把时间说短些,起码最近十年历任县委书记都没把铜关经济抓上去吧?正视这个事实,蓝京同志究竟应该当副**,还是继续在基层发挥其优势,答案不明而喻!我就说这么多。” 震撼性的翻转令得李貌舌头仿佛打了结,半晌说不出话来。 还是施慧明貌似公允地笑道:“理解卓文同志给秦中树立强敌以保持厉兵秣马的良苦用心,不过,我们还要培养更多优秀县委书记,从这个角度讲李貌同志考虑得也没错,是吧?” 金全友尖锐直率地说:“七泽这五年来培养了多少优秀县委书记,手指都数得过来,无须加脚趾头!李貌、慧明同志敢拿铜关的明天赌,我不敢拿铜关赌明天!” 施慧明讨了个没趣,以前在正府搭过班子深知这位省长反应快言辞锐利,讪讪闭嘴。 还是郭文章转弯快,徐徐道: “玄泽夏部长好像快到退二线年龄嘛,打个招呼先把常委位子让出来,政协工作照样干。” 玄泽市统战部长兼正协主席,故而郭文章有此一说。 李貌迟疑道:“市统战部长兼铜关县委书记……印象里没,没有这个先例吧?” “现在可以有!” 金全友道,“改革就是摸着石头过河,我们必须大胆地试才能不断推陈出新,事事循照前例解决不了新问题。” 曹巍终于开口道:“同意全友同志的观点,大胆试一回吧。” 第882章 惊涛骇浪 蓝京这个名字,起初曹巍一掠而过没放在心上,随着金全友态度坚决地呵护,加之苏睿、容沧海等常委强力呼应,突然间他脑子里闪现了一些记忆碎片,包括荷莲岛事件,包括念松霖,包括燕家大院。 本着与人为善原则,曹巍在金全友与李貌之间选择了前者。 省·委书记、省长、省·委副书记、常务副省长四位重量级领导同时赞成,还有啥异议? 别说李貌抵挡不住,他联手剩下的六位常委加起来份量都不够,关于蓝京提拔副厅、进市委常委领导班子任统战部长并兼铜关县委书记的提议“一致通过”。 人事大名单里级别最低的干部居然在省·委常委会上抢戏,成为火药味最浓的讨论议题,若非关键时刻曹巍拍板恐怕要史无前例地为地级市副厅干部投票表决,在省府大院及整个七泽官场都掀起不小的波澜。 无它,此次本土系遏制蓝京崛起的意图太鲜明、意志太坚决,完全违反官场潜规则的不依不饶打法,也幸得金全友毫不妥协地紧紧顶住,加上左卓文旗帜鲜明地支持,以及苏睿、容沧海侧面策应方才涉险过关。 由此也看出艾保华为首的本土系可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饶益伦败走七泽那次遭京都强力打压后仅仅消停了一段时间,现在趁着新老交替的大换界之年又按捺不住卷土重来。 反过来说证明外省干部渗沙子策略取得成功,金全友等交流干部已在七泽站稳脚跟并培养了一批能征善战的干部,令得本土系产生严重的危机感后凸显对领头羊人物蓝京的狙击。 进攻与防守都是相辅相成的。 何况作为本土系而言只不过在蓝京这一个点遭遇挫折,总体权衡还是大有收获,除确保的秦吉、姚铁树两员大将基本安置到位外,在市长、**以及正厅级、副厅职等层面大抵称心如意。 郁杏子提拔为副厅级,这也意料之中,秦中区长本身就是副厅职领导岗位,但是,但是,但是,常务副区长人选是蓝京万万没想到,却又曾经打过交道的老冤家、昔日宗万城的助理: 高楚天! 而更让蓝京震惊且激动不已的人事任命是——颜思思正式回归,担任秦中区副区长兼东郊大开发常务副组长! 乍听到这一消息,蓝京忙不迭到省·委组织部几个谈话室寻找,却一头撞见也来组织谈话的郁杏子,不咸不淡道: “别急,来日方长。” 蓝京一阵心虚,低三下四解释道:“在衡芳期间我……我对不起她,我想……当面表达一下愧疚。” 郁杏子明亮的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旋,道:“如果对不起是指你对我做过的事,那就没必要愧疚,她真心不从,你根本不可能得逞。” 霎时他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将郁杏子拉到僻静地方悄声道: “她是否恨我都无碍东郊大开发工作,但高楚天那家伙是真正的大麻烦,背景神秘,跟宗万城等本土商人有勾搭,对了,还跟思思谈过恋爱……” “你最在意最后一点?”郁杏子问道。 “扯哪儿去了……” 蓝京道,“东郊大开发眼见的会出成果,思思空降是给念书记面子……” 郁杏子冷笑:“干嘛说这么含蓄?就是来抢功劳呗。” “我觉得空降高楚天更有目的性,”蓝京道,“省常委会因为我的任命问题差点吵起来……” “已经吵起来了!” “好吧就算吵了,现在看来也有制造动静打掩护的意图,神不知鬼不觉把本土系要害人物塞到秦中,很厉害的招数!” 蓝京道,“请相信我,杏子,高楚天绝对是个厉害角色,当时在衡芳我和伊宫瑜绞尽脑汁才把他忽悠过去,实际上,他正面临交流期满转岗的关键时期,没跟我们恋战而已,真正的实力……比李雷和杨为相加还强些!” “具体说说这个人。”郁杏子在他一再渲染下终于有了点兴趣。 蓝京道:“首先就是背景神秘,以伊宫家族的能量都打听不出来……” 据高楚天本人透露,毕业后第一站就是阳泽市委办财贸科,之后参加省·委组织部正企定向交流活动,安排在省工商联经济服务部,又到宗万城的广冶集团挂总经理助理,衡芳综合商厦工程虽没搞定,高楚天也顺利回了阳泽市委办得到提拔。 为争取项目落地,高楚天通过姚临风组了个官二代饭局,事后姚临风告诫蓝京千万不可得罪此人。 伊宫家族打听的消息则是,高楚天人事档案在省·委组织部而且加密,副部以上级别才有调阅权,可想而知到那个层面领导知道内情也不会随便泄露。 “加密……” 郁杏子道,“我的档案也加密,我猜,颜思思的档案同样加密,证明他关系到京都大领导层面?小小秦中区三位来头很大、身份神秘的年轻干部,其中两位还曾是情侣,有意思,有意思。” “他……” 蓝京还待说话,却见伊宫瑜从远处过来,生养孩子刚满一个月的她看起来没什么变化,身材依然苗条,脸庞依然白净,眼神依然犀利,呃,说好的母性的光芒都到哪里去了? “有新去处了?”蓝京明知故问。 伊宫瑜却仔细打量郁杏子一番,主动伸手道:“苗区长,我们以前见过吧?我叫伊宫瑜。” 郁杏子与她轻轻握了下手,淡淡道:“是的,见过。” “我也在省城工作,”伊宫瑜顿了顿道,“南雿区区长,听说常务副区长李雷也刚从秦中调过去的?” “嗯。” 郁杏子就有不怕冷场的强大心理素质。 蓝京连忙说:“省城区长啊,恭喜恭喜!” “何喜之有?” 伊宫瑜轻轻叹了口气,“当年苗区长背着包到衡芳那幢小楼时还没工作,蓝京刚刚上任区长助理,而我已是副区长;如今苗区长主导东郊大开发声势逼人,蓝京已是市委常委,转眼间我被甩到后面了,人生嗬……” 郁杏子根本懒得与她闲聊,道:“再见。” 说罢转身就走。 伊宫瑜诧异地看着郁杏子的背影,喃喃道:“记得她不姓苗,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哎是不是一孕傻三年,以前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高楚天又出现了。”蓝京沉声道。 “很麻烦的主儿,不排除冲着你而去,”伊宫瑜点点头道,“本土系没办法控制苗沫,杨为那傻小子又玩不过你,想染指东郊大开发这厮可能是那帮家伙能拿得出手的最佳人选。” 蓝京道:“我从来不畏惧强敌,可……可安排颜思思是几个意思?你听到什么内幕消息没?” 伊宫瑜悠悠道:“我的情场对手,怎能不多加关心?最新消息是她隔几天才到位,可能那边工作交接需要吧,再翘首以盼几天啰。至于内幕,我昨天刚从京都过来一概不知,依据台面各方都掌握的信息,十之八九属于扰乱战术,因为你跟颜思思的感情是明牌,特别她失踪后你那付失魂落魄的样子,唉,好心痛,我指我的心好痛。” 提到心痛,蓝京下意识瞟瞟她饱胀的胸部,暗想孩子奶水应该充足吧,好口福! 遂道:“五年了,我都不知道她在外省的工作生活情况,念书记也从不透露,那帮家伙更神通广大吗?我猜纯粹巧合。”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伊宫瑜冷不丁冲他一笑,“等我安定下来叫上铁雁一块儿喝酒,好久没聚了,若叫颜思思、苗沫也可以,我不吃醋的。” 你是吴家的孙媳妇,吃哪门子醋?蓝京啼笑皆非。 谈话室外走廊不断遇到熟人,面带喜色、掩不住笑意的柴明舟;故作镇定实质手指略有颤抖的蔡逸凡(享受副厅待遇);眉头轻锁的乔大超显然对**一职并不是很满意,更期望地级市一把手主正…… 每次人事调整都如此,几家欢喜几家愁,不可能皆大欢喜。 以蓝京为例如果提拔商务厅副**也不错,但“也”字本身就打了折扣,正如此时的乔大超。 论阵营乔大超属于地道本土系干部,跟好几位省领导、老领导都有密切联系,此次变动自忖阳泽那边太热门、力量也不够,眼睛一直紧盯衡泽市委书记,未料博弈到最后还是输给具有京都背景的柴明舟。 可在省·委组织部领导嘴里市长平调**叫做重用;将来如果争取到空降地级市担任市委书记机会,还他妈的算作提拔,这是哪门子道理?! 同理“喜获提拔”的曾阿华也满肚子说不出的滋味,省农委主任是正厅职,地位尚在农业厅之上,然而怎么说呢,官场中人都清楚实权肯定不及玄泽常务副市长,上升空间则被提前堵死,因为常规运作模式绝少有省农委主任直接提拔副省长。 没办法,“曾多粥少”啊。 留在衡泽、心里隐隐遗憾没到省直机关的郭昊林、瞿千帆等老部下听到消息欢欣鼓舞,试想如今衡泽的格局:书记柴明舟是蓝京的正治盟友;市长车端平是蓝京的老领导,也一直保持不错的关系,以后仕途进步绝对不是问题,而是进步得快慢、自己是否满意的问题。 第883章 两个方向 接受组织谈话后,蓝京直奔玄泽市府大院第一时间向市委书记房振国报到。 在楼下正好碰到市委秘书长潘屹岭,热情万分地上前握手,然后非拉蓝京去看已经布置好的统战部长办公室,要说效率也真高,短短两三个小时就换上全新且锃亮气派的办公桌椅、沙发、冰柜等,窗帘、地毯、盆景等也打电话到铜关问清蓝京喜好后做了调整。 刚在座椅上落座,组织部门冯晓安闻讯赶来,非说要跟蓝京“个别交流”,潘屹岭只得暂时回避。 冯晓安紧握蓝京的手,压低声音道:“柳青那件事实在误会了,不好意思,搞不懂那孩子怎么想的,尽弄乱七八糟的事儿,让我这个做长辈的脸面无光。” 蓝京会意笑笑:“哎哎,也怪我不好没及时向冯部长汇报,总想着关系到人家的隐私名誉,没真凭实据不能乱说……都过去了,但愿她能从前面的阴影里走出来。” “走不走出来我是不管了,由她爹娘负责!自个儿不成器,长辈再帮也没用!” 冯晓安恨恨道,“蓝部长,等二季度末找个理由把我那老同学撤回来,他在铜关给蓝部长添麻烦了,你不说我也猜得到。” “没事,没事,县常委里面需要反对声音,”蓝京道,“铜关要是除了熊家都听我的也不对,好像两军对垒似的,我就需要各种声音同时存在,有道理、没道理都欢迎。” “蓝部长真是海纳百川呐。” 冯晓安叹道,心里对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干部更多了几分欣赏。 之后来到市委书记办公室,房振国罕有地起身离座与蓝京握手——省常委会四位重量级领导支持的场面他也听说了,语气比以前亲近得多,主动表示市统战部这边工作并不忙,兼任统战部长主要解决待遇问题,蓝京可以安心坐镇铜关狠抓地方经济,协同秦中做出成绩来。 “统战工作都是规定动作,省领导**的仍是经济数据、GDP增速,有正绩才是硬道理。” 房振国推心置腹道,心里也感慨万千。从时间上讲,他今年上半年也该回京了,春节期间给老领导拜年时试探了一番,得到的答复是回来没问题,随时欢迎,但提拔副部名额太过紧张,不是说暂时没法安排而是在可见的两年里都没机会!那边意思是今年平调回京等于下基层白干,不如守着市委书记有利位子,从京都层面给七泽省·委做工作设法在省里予以解决,从概率上讲远比在钟直机关论资排辈大得多。 房振国深知老领导绝对从关心自己角度给的建议,相比京都,七泽这边的水浅得一目了然,拿他所在的部门来说,七位副部职排队等正部名额,十一位正厅职排队等副部名额,其中时间最长的已经等了十二年! 如果以正厅任职时间衡量,象房振国这样空降基层解决正厅级提拔正厅职的肯定排在后面。 不过真正考察人选时任职年限并非唯一标准,解释权还在组织部门,有时提倡干部年轻化,有时重用知识分子,有时又需要成熟稳重的掌舵,这叫“反向量身订制”。 别以为那十一位正厅只晓得循规蹈矩排队,个个都是人精!里面有副国级领导子弟,有京都传统家族亲戚,还有超级富豪、利益集团刻意培养的人物,但晋升通道就这么狭窄,名额就这么紧张,上面也得全局一盘棋地统筹安排呐。 问题在于房振国又不敢在基层逗留太长时间,风险和隐忧时刻存在,不夸张说市委书记真好像坐在火山口,谁都不知道地底下翻滚的岩浆什么时候爆发。诸如遥泽突发七十亿非法集资大案轰动全国,市委书记、市长等市领导撤的撤、换的换、抓的抓,事先哪个能料到啊?再想难道玄泽没有非法集资吗,非但有,据内部掌握的情况还不在少数! 有时想想基层这些糟心事儿,夜里都愁得睡不着。 当前房振国就面临两难选择:继续留任,机会与风险并存,有可能解决副省待遇,也有可能连市委书记位子都保不住;平调京都,除了等还是等,有可能等到退休都解决不了,但风险为零。 上午省·委那边传来的风声让一筹莫展的房振国看到了希望,原来,原来蓝京在省领导层面支持厚度如此之强,若能搞好关系,就能留任后争取副省级增加了砝码。 眼看下班时间到了,房振国让市委办通知下午召开常委会也是新常委见面会,随后由潘屹岭陪同到机关食堂吃饭。 同样吃饭,意义不同。 以往蓝京作为基层领导到市府大院或者办事,或者开会,吃的是“客饭”;今天则以市常委领导身份到只有厅级方可进入的小食堂。 市直机关食堂福利很好,午餐仅象征性收一块钱,可随意挑选两荤两素一汤,另外米饭、水饺、面条、馒头等不限量,但这种福利只限厅领导享受,外面大食堂午餐收三块钱,菜品都一样。 听潘屹岭介绍到这里,蓝京连连道:“太便宜了,以前我在华桥区机关食堂午餐收十块钱还有人在网上发帖大骂**;铜关的办法不错,每消费一块钱财正补贴一块钱,算下来一个月能吃多少?暖的是人心。但有的人眼睛专门盯这块,动辄偷拍照片、四下发帖子搞负面宣传,伤脑筋。” 潘屹岭深有同感,道:“其实吧厅领导也不在乎这点儿福利,这个大院里工作的哪个付不起午餐钱?房书记要求过多次大小食堂收费统一,很简单的事吧?嘿,还就偏偏落不了地,一会儿大小食堂系统不兼容,一会儿财正费用不好出,一会儿影响厅领导福利津贴等等,都说市领导权力太大,动辄要把权力关到笼子里,实际上大个屁啊,鼻子底下的小事都管不了。” “问题就怕具体嘛,市委主要抓宏观层面的大事。” 蓝京笑道。 吃完饭回到办公室旁边的小房间午休,考虑到办公面积超标、装修规格等方面影响,门侧挂着“秘书室”小铜牌,小房间里有个隐蔽的小门与大办公室相连,上级部门来检查时就让秘书坐进去装模作样办公。 这叫上有正策,下有对策,一切要让领导舒心安心放心。 下午蓝京提前五分钟来到常委会会议室,这是新晋班子成员应有的姿态;隔了会儿秘书长潘屹岭、纪委书记马有道、组织部长冯晓安等陆陆续续带着“会议三小件”即手机、茶杯、笔记本进来。 再然后是市长蒙铁高,脸上——纵使没有其他常委也觉得多少带着点劫后余生的神情,据省府大院内部消息,因为地级市市长名额紧张,一度有省领导提到蒙铁高任职时间太长应该转岗,要么调整至省人大,要么安排省厅当书记,总之没好去处! 当然也有省领导感觉“铁**市长这么久没提拔本身就委屈了”,提出反对意见,故而直到常委会前半小时还举棋不定,拿不准到底该不该让蒙铁高给几位常务副市长腾位子。 后来金全友拍板“定不下来后面再说”,硬生生将蒙铁高从悬崖边缘拽了回来。只是,给新人腾位子的风险仍在,蒙铁高肯定会抓住契机猛攻金全友这条线,就算不提拔也要留任一届。 所以在气势上,蒙铁高明显不如往昔,看到蓝京居然主动挤出笑脸上前握手,无它,通过上午会议全七泽都知道蓝京是金全友的爱将。 房振国则准点步入会议室,照例以班长身份向常.委们介绍班子新成员蓝京,虽说工作关系彼此都比较熟悉了,既定流程必须要做。 房振国也在常委会上通报玄泽市委统战部去年考核排名——全省倒数第一,连续第三年扛榜,大概也是省·委统战部长郭文章主动提出夏部长让出位子专职当正协主席的内在原因。 房振国督促蓝京尽快把统战工作抓上手,确立好大的方向,梳理好各种关系,重整旗鼓打个翻身仗。 蓝京暗想原来不单单做甩手掌柜,还得认真干活啊! 接下来由蒙铁高传达省正府近期下发的《关于进一步促进民营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实施意见》,其实内容还是旧调重弹,与饶益伦大力推进的措施办法没什么两样,要求紧盯制约民营经济发展的重点难点问题,加大力度精准施策,在关键处、瓶颈处狠下功夫;深入企业开展一对一帮扶,真心实意帮助民营企业解决实际困难,实实在在减轻企业负担,真正打通政策落实“最后一公里”云云。 传达完毕,房振国解释说这份文件同志们可能有似曾相见之感,的确,七八年前饶益伦书记已经在七泽全面部署实施,省正府为什么把做过的工作拿出来反复强调呢?大背景在于随着民营经济蓬勃发展,个别领导、国企乃至央企觉得被盖了风头,心里不平衡,开始故意找碴碰瓷,因此造成极坏的影响!省正府发这份文件就想传递信号,在民营企业的方针正策上,我们积极扶持、小心呵护、鼓励做大做强的态度立场是一贯的,也是坚定不动摇的! 第884章 统战工作 开完常委会紧接着回到市统战部召开部务扩大会议,既要听取汇报了解情况,剖析不足;也要有的放矢地鞭策和敲打,想摘掉连续三年全省排名垫底的帽子并不容易。 市统战部人员不多,领导不少,部领导班子就有一正八副共九位领导,分别是: 常务副部长甘煜;副部长兼市民宗局局长徐勇;副部长兼市工商联党组书计方楚生;副部长兼侨办主任周卫兵;纪检组长冯泽柱。 还有两位二级调研员、一位三级调研员,负责港澳台侨、无党派人士、非公有制经济领域、意识形态等工作。 要说领导职数臃肿,人浮于事,听起来好像个个都有一大摊子工作,可市府大院里从来没人说统战部忙,都视为养老享福的地方。 市统战部下设六个科室:秘书科、民主党派科、干部科、民宗科、经济联络科、市台办,下辖庞大的参公、事业单位和社会团体,包括: 民革、民盟、民进、农工、致公、九三学社、民建;市工商联;非公经济服务中心和维权中心;民主党派服务中心;党外知识分子联谊会等。 这些看似没多大存在感,几乎也无公开报导的团体组织,每年为玄泽招商引资达四五十亿以上,也是正协会议稳定的基石。 会议气氛紧张而沉重。 全省“三连底”压力的确很大,全体干部员工心里都沉甸甸的,况且这位新领导跟以前历任统战部长都不一样,他还不到四十岁! 统战部长位子从省到市、县三级基本属于安置或边缘性质,四十五周岁就算年轻化,可蓝京今年才三十七。碰到有激情、想干事、不安于现状的年轻领导,统战部上下都暗暗祈祷: 愿暴风雨来得更弱些吧。 此时蓝京边听汇报边打量参会人员,心底也连连叹气——年龄结构严重不合理,自己这位统战部长倒是会场里最年轻的,全部平均年龄四十四岁,今年底退二线或退休的就有八位。 退下去后能补充新鲜血液吗?想得美,这是统战部! 很快又有一批提拔无望、失去动力的干部补充进来,周而复始,平均年龄根本降不下去。 一圈汇报结束外面天色已晚,按统战部的节奏平时就开始有人提前溜号,准点下班的不到一半。 蓝京环顾会场,微笑道: “离下班时间还有十七分钟,我抓紧时间讲完,不影响同志们下班好不好?” 参会人员起码都是科级干部,这点官场悟性还是有的,均纷纷道: “没关系没关系……” “我们以热烈掌声欢迎蓝部长指示!” 掌声过后,蓝京道: “我真的没打算长篇大论讲话,一来对统战工作还不熟悉,需要认真学习、调研、揣摩;二来统战工作以及统战考核不靠加班加点,而应该动脑子、用巧劲,把投入和精力用在刀刃上!下面,我结合市常委会意见、市主要领导要求谈两点想法……” 领导的想法就是指示,会议室里顿时响起笔尖“唰唰”声。 蓝京目光炯炯有神道: “关于玄泽统战工作落后局面的原因剖析,刚才每位同志都提到了,总结下来有‘三难’,人员配备难、工作协调难、资金支持难,这个我大概要唱下反调,同志们所说的‘三难’其实是统战工作面临的普遍情况,玄泽有,别的市也差不多,并不是我们落后局面形成的根源,如果不认清这一点,没能统一思想,会影响后期统战工作的开展!” 常务副部长甘煜恰到好处垫了一句:“我们不能光强调客观,而要从主观角度找原因、补差距。” 这就是蓝京不便挑明说的话,但从副手嘴里出来更为妥当,遂赞许地颌首然后续道: “同志们都提到去年统战考核两大扣分项,一是非公有制经济企业统战台账抽查比例低于百分之三十,严重不足,我觉得正常,因为清单企业设党支部的就低于百分之三十,靠年底突击做资料也不行的……” “做资料”一说,会议室响起轻微的笑声,看来这位统战部长也是内行,该懂的都懂。 蓝京道:“所以我的第一点想法是工作做到前面,从下个月起班子成员带队主动配合市委组织部先抓非公有制经济企业党建,原则每位班子成员每个月必须确保三家清单企业到位,一个月二十四家、到年底就有两百家,党支部建起来了,我们的统战台账还是问题吗?” “啊这……” 副部长们均紧锁眉头面露难色。 常务副部长甘煜以探询的口吻道:“是这样的,蓝部长,如果主动权在统战部,别说每月三家,五家、六家都可以努力;问题在于组织部那边未必……未必愿意根据我们的节奏走。” 蓝京道:“原因很简单,对于组织部来说公有制经济企业党建工作是加分项,而不是扣分项,人家可做可不做再加之人手也紧张,积极性当然不高,但对我们而言总分一百分一下子就扣八分,要命呢!我说主动配合是场面话,实际上此项工作我们统战部同志要主动把党建工作抓起来,对,成绩是人家的,组织部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但我们是不是白辛苦?也不是,在此过程中把统战台账建起来了,岂不是双赢吗?” “党建工作是项千头万绪的麻烦活儿……”常务副部长甘煜一付苦大仇深的模样,确实,对明年初退二线的老同志来说还奋战在第一线有点不值。 蓝京不紧不慢地说: “统战考核打翻身仗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因为其它市也想巩固名次,要实现超越肯定必须多付出双倍甚至三倍四倍努力,当然在此过程中根据房书记的想法市委制订二次考核配套措施,具体要求是,我本人从工资里扣两万、班子成员扣一万五;中层干部扣一万;办事员扣五千,这笔钱算作二次考核款,如果今年考核仍在全省垫底,全额扣除!” “啊!” 整个会议室哗然,随即响起叽叽喳喳的抗议声,说实话这些老机关对蓝京不过略有敬畏而已,并不真正怕他——都已在统战部门了还能差到哪儿去?再不济提前退休好了。 “蓝部长要体谅我们这样的清水衙门啊,”甘煜半软半硬道,“本来工资就拿得少,福利也低得可怜,再一扣正常生活都得不到保障,干部员工哪有干活的劲头?” 蓝京反问道:“难道同志们认准今年还会垫底?这样的话,今天开这个会,我讲这么多,市主要领导要求都是废话?” 甘煜一滞,会议室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 蓝京道:“排名提升一位是及格线,同志们可如期拿回考核款;如果提升两位,奖励考核款的百分之十,甘部长说清水衙门,外块不就来了吗?” 此言起到很大的安抚作用,会议室顿时安静下来。 甘煜讪讪道:“提一个名次都难,两个名次难上再难。” 蓝京不再理会,径直道:“再说我的第二点想法,也是第二个大扣分项即统战文化宣传作品不足,缺乏反映新时期统战工作的文学、影视等方面作品,考核要求很简单,至少需要省级及以上报刊发表两篇统战文学作品(四分)、省级及以上媒体播出一部影视作品(两分),超出部分还可以最多加一分,否则每缺一项扣两分,玄泽又是六分扣得精光!” 甘煜叹息道:“我们这边苦于没有这方面专业人才啊,想调两位进来,组织部那边不肯,也很少有愿意到统战部工作的……真是想破头也没办法。” “阳泽、泉泽两市为何还能加分?仅此一项就被人家甩七分。”蓝京问道。 负责考核的徐勇解释道:“据了解那俩个市把统战作品列入对各县区的硬性考核,他们坐享其成……我们多次找过市委办,也想照搬人家的考核条款,听说市主要领导担心分散县区发展经济的精力,坚决不同意。” “我也会反对,因为我真的担心影响经济发展,考核相当于高考指挥棒嘛。” 蓝京接道,顿时哄堂大笑,是的这位统战部长还兼铜关县委书记,对他来说那边才是重头戏。 “那……那就没辙了。”徐勇无奈地说。 蓝京微笑道:“我给徐部长出个主意,上半年设法挤三十万经费设立‘统战作品大赛’,前提条件必须在省级以上媒体刊出过,特等奖奖金十万,重奖之下必有勇夫,统战作品不就有了、我们不就也能拿到七分吗?” “噢——” 会议室里一片附和声,都觉得新部长提的点子很简单,但三年了却始终没人往这个方向想过。 蓝京又道:“综合来看除了正常考核工作,两大扣分项一是用同志们的考核款来督促推进,一是用经费来悬赏好作品,至少实施办法和努力方向都有了,接下来就看如何落到实处了,同志们觉得怎么样?” 参会人员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一想烦得要命、必须拉下面子央求企业家的党建工作,还有多得数不清的档案台账,感觉生活充满了灰暗,不过,如蓝京所说起码能看到打翻身仗的希望,毕竟一大笔钱还扣在那儿考核…… 第885章 水陆法会 蓝京说到做到,正好卡在下班时间结束会议,然后将副部长兼民宗局长徐勇叫到一边,低声道: “有件事想跟徐部长商量,年初铜关龙王庙整体搬迁到山顶,一直没机会搞个仪式,马上五一节景区试运营,你看……” 徐勇恍然,略加沉吟道:“寺庙搬迁是件大事儿,又正好赶上龙王山景区开放,须得做得隆重些,搞一场水陆**,也算作统战工作年度的一件重大活动。” “水陆**?” 蓝京不太懂佛教方面的名词。 “又叫水陆道场,全称‘法界圣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是我们汉传佛教规格等级最高、功德最殊胜的盛大佛事仪则,”徐勇道,“届时市局邀请七泽境内古刹名寺的长者齐聚龙王庙,诵经持咒,拜佛送圣,打造七泽年度佛事盛会!” 没说的后半句是,也是市统战部献给新部长的一份厚礼。 蓝京笑得合不拢嘴,道:“那就麻烦徐部长统筹安排,具体接待事项可跟铜关县委办徐迪主任、旅游局局长慕妤婕对接,争取把好事办好,盛事更盛。” 他故意撇开县统战部长朱越顺,防止那个老狐狸在里面添乱。 徐勇索性又凑趣道:“等回去查下佛历,选个好日子开始——水陆**起码得七天,跟龙王山景区运营重叠起来,让游客欣赏美景之余领略佛事仪典,还能起到广告宣传作用呐。” “那是,那是,徐局费心了!” 蓝京跟徐勇热烈握手,徐勇被握得心头也一热,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憧憬与期待: 甘煜明年初退二线,谁接常务副部长位子除了空降外单位的(可能性不大),内部提拔基本就是蓝京说了算,那么,关键看他对哪位副部长印象更好啰。 当晚还是老规矩,房振国主持酒宴欢迎新成员加入:一是统战部长蓝京,一是新提拔的常务副市长庄林,此前担任市开发区书记兼副市长,此番前进了一小步,却被视作仕途一大步。 席间提及曾阿华提拔省农委主任,房振国含蓄地笑,蒙铁高却直言不讳说尽管阿华主任有可能不太满意,但人在官场身不由己,位列省直正厅已是祖坟烧了高香,没准退二线时还能转到人大享受副省待遇。 那真的烧了高香。众常委均点头附议。 然后又因为基层干部职数不够、每次人事调整都不太平的话题,冯晓安透露去年底在京都开会时听到的信息,说大凡地方都嚷嚷人手紧张,庞大的编制都到哪去了?以臭名昭着的足协为例,不过正厅级部门,下辖包括市场部、媒体公关部会员协会部、国管部、注册部、裁判管理部、香河基地等30个处级单位,相对应的,正处职30个,副处职90多个,正科职300多个,副科职1000多个,加上工作人员、后勤、临时工、保洁人员总人数过万!足协干部比国内踢职业联赛的球员都多。 潘屹岭不以为然说足球是第一大运动,国家重视并加大投入很正常,特例罢了。 冯晓安指着他笑道就猜到你会唱反调,我听说更厉害的要数体育总局,局机关不谈了,下辖二级机关就有八个——训练局、竞赛局、科学研究所、文化发展中心、产业发展中心、外事中心、人才培养中心、体育科学学院,还不算完,另外下设夏季奥运会有关的十六个运动管理中心;冬奥运一个中心;非奥项目五个中心,体育总局是正部级,所有局、中心一把手都是正厅职,大家数数看有多少厅领导,处、科干部更没数统计! 纪委书记马有道慢腾腾说人家运动项目搞得好,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站在领奖台上奏唱国歌,五星红旗高高飘扬,晓安部长组织工作干得再出色能冲出七泽吗?顶多让房书记夸一句“晓安部长不错”。 房振国立即笑着接道“晓安部长不错”,众常委哈哈大笑,酒宴在热闹且喝得节制的氛围下愉快地结束。 出门后蓝京上了蒲旭的车立即驶回铜关,对他来说那才是真正的大本营,很多重点工作等着督查推进,还有来自秦中新上任常务副区长高楚天的压力。 此外颜思思…… 哦,老天,我的思思!蓝京内心深处既无比期盼,又无比害怕,不知道已经结婚的自己如何面对她,而她有没有结婚,近况怎样…… 曾经生命中的女孩们,竟然以各种难以想象的方式聚到一起:伊宫瑜、颜思思、郁杏子,还有前后两任大学女友,大概就差在京都的容小姐以及不知身处何地的焦糖吧。 幸好…… 幸好这当中最傻最笨的初恋女友终于安份了,红樱在花嫒(其实是蓝京)指点下从杨为那边获得一套商品房、两百万现金,又如愿以偿到区献血办上班,突然间仿佛开了窍,连打几次电话蓝京没接之后,她发了条短信: 我知道以后怎么工作生活了,谢谢你,蓝京!这是我最后一次联系你,马上就换号码彻底与过去告别,吻你,蓝京;再见,蓝京。 忙得天昏地暗的蓝京数小时后看到赶紧回电话,果然已注销,他呆呆出了会儿神后默默从联系人里删掉她的名字,从此之后脑海里只留下红樱的倩影。 若想恢复联系很简单,直接打电话到秦中区献血办就行;或者请郁杏子、花嫒查询其新号码,但蓝京下定决心不再藕断丝连,让红樱真正开启新的人生。 红樱就是红樱,而非第二个花嫒。 省城说小就小,吃顿饭都能碰到;说大也大,删掉号码后蓝京再也没在任何场合见过红樱,直到若干年后的某一天…… 车子回到铜关县府大院,不少办公室都亮着灯,特别正府办灯火通明——蓝京以市委常委身份兼县委书记对熊家大院来说是史上最糟糕的局面,熊汝诚纵使想不出对策也宁可呆坐在办公室发闷,不愿回家面对一张张沮丧焦虑的脸。 步行来到宿舍小院,薛立权屋里挤满了人,都是专程赶来守在这里第一时间祝贺的: 徐迪、苏曦、贾想、白衣明,以及省城方面的秦铁雁、孟龙、丁晰、司马昊,另外高雅要留在家里照看孩子没来,姬小花则明显有避嫌的意思。 ——周璟文、尤效飞、宁江、蒙小胖和伊宫小妹等商业伙伴征求蓝京意见后没在铜关出现,而约到周末晚上省城相聚。 蓝京本着“先内后外”原则,与苏曦等人亲切握手后,随即安排徐迪明天上午就到市统战部与徐勇对接,落实龙王庙举办水陆法事相关事宜;安排薛立权、白衣明明天到龙王镇与慕妤婕协商接待等一系列后勤保障工作,并保持和徐迪联系。 其实在蓝京而言一个电话就能安排到位,让薛立权和白衣明前去等于领导安排参加此项工作,个人履历能够加分的。 当领导要让身边工作人员有被重视、重用的感觉,才会死心塌地跟在后面干活。 等徐迪等人心头暖洋洋地离开,蓝京这才关好门笑道: “咱们几个不必拘礼,随便坐随便聊,太晚了就以茶代酒略表心意吧。” 秦铁雁单刀直入道:“听说常委会上苏睿出帮了你,接下来省直机关处级干部调整这一波他能不能给力?” “这个……” 蓝京道,“省常委会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保密的,外界永远靠猜测,无法窥知真相,所以……” “高雅有可靠情报,”孟龙在这样的小场合也不隐瞒,“明确支持蓝部长的有金省长、左书记、苏省长和容部长;明确反对的则是李部长和施主席;郭部长先反对后支持弯子转得快;萤秘书长、徐书记就事论事;李书记保持中立……” “李部长那票要感谢我,”秦铁雁指指自己鼻子道,“他当面承诺不会坏事。” “嗯,李部长确实左右为难……” 蓝京笑着拍拍秦铁雁,然后肃容道,“不过大家要清楚一点,支持我不代表答应那张纸条上所有人,必须要有这个思想准备。” 司马昊诚恳地说:“我们都理解苏省长的难处,也清楚蓝部长尽力了。” 丁晰也道:“要不是蓝部长提携有加,这会儿我不知在碧海哪家工程公司漂泊呢,想都不敢想居然能跻身省直机关。” “但接下来的工作不能不做啊!” 秦铁雁大咧咧地帮他们说话,“这次省常委会你也看得出来,各方都提前做曹书记退二线的准备,用朱部长的话说以往人事问题也较量,很少这么激烈、斤斤计较,说明未来充满不确定性!翻译成大白话就是,谁当书记谁当省长有很多种可能性,哪个心里都没谱儿。” 孟龙接着说:“本土系利用李部长有利位置拚命抢占先机、卡住要害,在副厅层面吃相就很难看,只不过拿蓝部长职务问题大做文章,转移了常委们的注意力。” 蓝京笑着摇头:“到那个级别岂会轻易被他的伎俩晃过去?大局已定,懒得多费口舌而已,因为本土系看重的东西,人家交流领导并不那么在意。” “这倒也是,蓝部长看问题总比我们更深刻。”孟龙道。 秦铁雁坚持道:“无论如何苏省长那边你最好……哪怕厚着脸皮也要加深一下印象!成败在此一举,蓝京。” 第886章 左右为难 形势很清楚,孟龙、丁晰等毕竟是蓝京的部下,有些话不方便说,故而央求秦铁雁出面。 秦铁雁也深知蓝京的难处:跟警察出身、平时经常喝大酒的朱冬冬不同,苏睿与蓝京并无私交,纯粹因为阳玄高速公路有了联系,后来每次接触都与工作有关,没有更深入的交流。 还有个更重要的内因,即苏睿、左卓文甚至容沧海三位支持者之间存在竞争关系,你想抄他的后路,他想占你的位子,故而对于表面“万千宠爱在一身”的蓝京,苏睿恐怕还隐隐有提防之意。 事实上有且只有蓝京一个人清楚的是,燕家大院和路主任所代表的惠铁生都没考虑苏睿的问题,而苏睿在京都的老领导项老能量达不到推他上省长的能量! 后来无数次回味路主任说的话,内心觉得很有道理: “觉得某某上位肯定比某某某更好,很难说,也不确定……人总有多面性,你看到的不一定代表全部。” “苏睿为人不错,但未必是位好省长。” “左卓文若能争取到有利位子,对杏子和你的帮助远比苏睿大,你得看清楚这一点。” 从省常委会进程来看,路主任预言堪称精准,即自己京都之行没能取得收获,自然也就没给苏睿和容沧海回话,但他俩照样在常委会上公开支持! 在正治趋势和大方向判断上,蓝京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 燕志祥答应做容沧海的思想工作,路主任不同意搬开左卓文给苏睿让路,两位支持者大概率仕途止步于此,在这样的背景下蓝京真如秦铁雁所说厚着脸皮找苏睿帮忙,等于欺骗。 几双眼睛都一眨不眨盯在蓝京脸上,屋里静悄悄的。 良久蓝京笑了笑,道:“各位放心,我脸皮向来很厚……我会想方设法跟进的。” “噢……谢谢蓝部长!” 孟龙等人齐唰唰道,都松了一大口气。 秦铁雁起身道:“瞧你今晚也喝了不少酒,不打扰了,早点休息吧。” 呼啦一屋子转眼撤得干干净净。 再度反锁好门还没来得及上床,手机响了,是伊宫瑜打来的,劈头道: “还没睡吧?” 蓝京一看时间快零点了,叹道,“伊宫区长,睡眠充足奶水质量才好,以后别动辄通宵达旦了。” 伊宫瑜道:“你好像不知道京都大家族都有专门的奶妈?我的奶水给谁喝呀,你喝吗?” “呃,有事吗?” 每当她半真半假开这种玩笑,蓝京就感到头疼,赶紧转移话题问道。 “很重要的事!” 她语气凝重地说,“今晚高楚天在省城某个隐蔽的饭庄秘密祝贺提拔常务副区长,你猜酒局主人是谁?” “咱俩的老对手宗万城?” “不,咱俩另一个老对手,蒋震!” “蒋震?!”蓝京倒吸一口凉气,“他怎会跟蒋震搅到一块儿?以前就有渊源?哎对了,既然地点很隐蔽,你怎么发现的?” “伊宫家族在省城这么多年白混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么!” 伊宫瑜道,“有无渊源暂时没准确信息,但高楚天企图整吞阳泽工业园汽车产业时遭到工业局局长周叶狙击,双方相持不下之际,突然有人举报周叶跟当地某汽车产业联盟交往过密,接受吃请和礼金、购物卡,剩两年就退二线了还被纪委双规……” 蓝京一拍脑门道:“对对对,那次我车祸住院期间蒋震前去探望,就当面讲过,另外还有泉泽市清池区区长胡东兵也因为反对并购被双规,他拿两件事暗示我别多管闲事否则没好下场。” “其时高楚天担任阳泽工业园管委会副主任,正巧是周叶的顶头上司,”伊宫瑜道,“我不确定蒋震在阳泽的收购行为得到高楚天内应,他有可能帮了忙但级别还不够;也不确定周叶被双规背后有无高楚天的影子,但有一点,在场客人当中没有宗万城。” 蓝京长长“噢”了一声:“宗万城这样的本土商贾已不入他法眼,转而巴结背景更强的大人物,难道……他居然不是通过艾保华、李貌那条线空降秦中?” 伊宫瑜以责备的语气道:“蓝京,你一年来太顺利了吗,怎会面临强敌入驻却半点儿功课都不做?我生孩子的人掌握的信息都比你多!” “你在京都生孩子,环境不同!” 蓝京苦笑道,“你要在铜关生孩子,信息量肯定不如我。” “我在铜关生孩子的话必须且只有一个理由,孩子是你的,可惜呀……”伊宫瑜点到为止转入正题,“宗万城最倚重的靠山,他女婿吉昌兵刚刚卸任三相省长,担任京都国土资源部部长!” “省长转任部长,嗯,他在三相时间也太长了点,应该交流了。”蓝京道。 伊宫瑜道:“每个听到这个消息的反应都跟你差不多,不好也不坏,对吧?但他老婆宗小盈已卖掉省城的房产,至于罪魁祸首的健邦医药集团早早转让、出售在七泽的全部产业,换而言之,艾保华为首的本土系认为吉昌兵绝无可能回七泽主正,可以不把宗万城放在眼里!” 蓝京又“噢”了一声,摇头道:“好吧我接受你的批评,此前宗万城虽扬言要进军东郊大开发,却半点波澜都没掀起;伙同省城风投基金成立的万城投资被薛立权的工业投资基金狙击也悄无声息,实在不象他睚眦必报风格,我确实疏忽了……” 伊宫瑜道:“蓝京,你务必记住一点,我在你面前说的每句话都为你好,也都是真心话,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 千真万确。 霎时蓝京心底涌起愧疚,她真心对待自己,自己却……却悄悄睡了她的姐姐和妹妹,尽管是在被动的情况下可也……可也对不起她。 遂语气复杂地说:“从衡芳一路走来,咱俩始终携手同行,希望今后……今后始终保持亲密无间的合作。” “嗯,我喜欢‘亲密’这个词,一下子拉近咱俩的距离!” 伊宫瑜道,“再透露个也跟他俩有关的消息,去年底苏德亨通在阳泽工业园区的汽车基地卖给了某央企汽车集团,因为园区整体地价上升,成交额相当于当初购置额的三倍!” 蓝京悚然道:“所以蒋震加快在东郊布局的步伐,所以高楚天也来了!东郊有省城招牌扛在前面,地价将在可见的几年内翻番,届时偌大的汽车产业基地又能卖出大价钱,而这一切合理合法,挑不出任何瑕疵!” “做生意嘛就得天衣无缝,象宗万城强买强卖、摁住人家脑袋就范终究极少数,好了你休息吧,记住小聚之约。” 伊宫瑜道。 第二天清早徐迪动身前请示近期是否召开常委会,蓝京说当前重中之重是龙王山景区试运营和龙王庙水陆**,其它工作暂时放一放不要紧。徐迪听了微微松了口气,如果提拔归来的蓝京立即主持常委会彰显身份当然可以,必定引起熊汝诚系强烈不满,就连保持中立的王思杰等常委也会感到不舒服。 紧接着刘勇也打电话请示四月底前是否进行人事调整,主要针对首季开门红工作中排名倒数、业绩很差的两个乡镇和一个县直单位,主要领导动不动,领导班子要不要边锅端,年初制订的条款兑不兑现。蓝京沉思片刻说你拿个方案出来跟熊县长、思杰书记商量商量,然后再作决定。 见蓝京语气没那么坚决,刘勇感觉事情还有回旋余地,眉头不由微微舒展。 围着小院跑了七八圈,约莫时间差不多,蓝京拨了个号码等接通后恭声叫道: “舅舅早上好,这会儿也在跑步吗?” 念松霖也笑: “哈哈,在跑,在跑,就猜到你会打电话,没想到愈发沉得住气,直捱到这会儿,哈哈……” 蓝京笑道:“我有点生舅舅的气,明明晓得思思即将回七泽,也没提前通知。” 念松霖轻轻叹息:“通知你干嘛呢?有啥需要准备?况且她事先下了封口令,我这个做舅舅的还是……还是偏向外甥女啊。” “请舅舅告诉我,思思这些年在哪里工作?状况怎样?空降秦中是出发点是什么?” 蓝京急切地问道,其中最关心的问题莫过于“状况怎样”,包括很多不便直说的诸如有无结婚等等。 念松霖停顿会儿,道:“封口令范围很广泛,小蓝啊,我要对不住你了,你们年轻孩子的事还是当面谈清楚比较好,我这老头子不在里面掺和。空降秦中倒可以说,但没啥好说的,主要还是七泽方面给的人情。” “人情?”蓝京诧异地重复道。 “东郊大开发选择的时间点非常好,这个不能不佩服老左的眼光,眼下七泽资金、技术、人才都很充裕,唯一稀缺的就是土地,书泽突然拿这么大块地搞开发怎么可能不成功?” 念松霖道,“老曹以前承过我的情,得知思思想回七泽特意把位子留着,考虑日后多份正绩有利于成长进步,没别的因素。” 蓝京皱眉道:“我实话实说呀舅舅,主导东郊大开发的郁杏子什么身份,您肯定知道,思思明摆着空降分她的正绩,这样会不会影响京都那边您跟……” 第887章 买官案子 念松霖听了哈哈大笑,每次他跟蓝京谈话都有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或许因为无话不谈,或许感觉格外亲近。 念松霖道:“她跟你不一样,有那个老爸端着需要啥正绩?他就算退下来了随便打个电话,人家不给老领导面子?需要正绩的是老左!所以东郊大开发安排几个管事儿的都无所谓,出成绩才是硬道理。” “原来如此!” 蓝京道,“思思有您这个舅舅,其实也不太在意正绩吧?” “还是略有差异,”念松霖道,“告诉你小蓝,如果我儿子或侄子的确能不在意,但外甥女多个‘外’字,传统思想认为不属于我念家了,纵使帮忙也有限度。” “唉,传统……” 蓝京无语地摇摇头,转而问,“舅舅近来工作顺心吗?” “很不顺心,”念松霖坦率道,“我这种眼里揉不得砂子的性格干纪检工作注定没法顺心,但有什么办法,到我的位置已经没退路了,唯有冲锋陷阵。” “还……还在上次那地方?”蓝京试探道。 念松霖道:“早回京都了,那次的事现在说给你听也没关系,两周前官方已经有所披露……” 他去年底亲自率队进驻晋西查办一起典型的买官案件:前年晋西省矿务**钱舞阳急欲谋求仕途进步,在没得到省主要领导明确支持的情况下,无意间在京都的京南宾馆巧遇“掮客”杨有为,按杨有为自吹自擂的说法第一与京都某传统家族沾点亲戚,第二与很多大领导“私交甚笃”,甚至目前前五号里面都有“铁哥儿们”。 钱舞阳心动了,经过几番密谈决定委托杨有为跑关系,先出两千万“铺路费”,即纯粹请客吃饭送礼,接下来才转入正轨,杨有为报的价格是: 副部级八千万;正协副主席一个亿;副省长一亿五。 钱舞阳要开就开大的,毫不犹豫选择副省长,那么根据约定还得给“首付款”五千万,等到列入钟组部考察对象再给五千万,最终组织公示上任后结清尾款。 听起来没毛病,每个环节都有实施保证,而且杨有为还藏头露尾提了几个省领导名字暗示都经自己运作,钱舞阳更深信不疑。 进入付款环节操作,钱舞阳根本没想自己掏钱,两千万“铺路费”、“五千万”首付款,分别让晋西两位煤矿老板买的单,每次都是塞得结结实实几皮箱现金。 京都圈子内部都清楚相比出身名门的“正宗掮客”奚天晨,也就是两次在京南宾馆巧遇饶益伦并居中传话的那位,杨有为非但连“监制掮客”都算不上,简直就是地地道道的骗子! 然则诡异之处在于,五个月后钟组部到晋西进行干部考察的名单里,赫然就有在省内风评很差、也不被看好的钱舞阳! 考察组抵达晋西当晚,第三位煤矿老板连夜送了五千万现金给杨有为。 按说到考察环节应该没问题了吧?事态进展却大出钱舞阳意料。 一方面省主要领导本身就不支持,又愠怒这家伙背地里把工作做到京都,故而征求意见时一致反对;另一方面钱舞阳在矿务系统出了名的手长心黑,只要与煤矿碰点边的业务都得进贡,否则寸步难行,做到生意的、没做到生意的都不喜欢他,一时间举报信满天飞,还有亲历者受害者跑到考察组下榻的宾馆反映情况,扬言这样的贪官污吏都能提拔简直没天理,一定要不依不饶告到京都! 结果很简单,钱舞阳未能通过组织考察,提拔一事化为泡影。而且,认真负责的考察组还把收集来的关于钱舞阳贪赃枉法犯罪线索移交到钟纪委,意思是进一步核查到底有无问题,给外界一个交代。 钱舞阳真是懊恼得无以复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安安稳稳继续干几年矿务**退休不好么,花了大价钱却反噬其身,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赶紧跟杨有为联系,对方清清楚楚说: “我答应的事都做到了,没通过考察是你自己的问题,尾款不再要,但前期花的钱也追不回来,两清了。” 钱舞阳赶紧说:“我不是要钱,而是……而是麻烦你再帮忙打点钟纪委那边,想办法把案子压下来。” “等我问下情况然后答复。” 杨有为不置可否道,三天后才回电话,说钟纪委方向难度很大,况且钟组部正式移交都有记录在案,必须要有调查结果,如果……如果满足一个前提并花一笔不菲代价或许能努力努力。 “满足什么前提?花多大代价?”钱舞阳急不可耐问道。 杨有为先回答后一个问题:“两个亿。” 钱舞阳惊得灵魂出窍:“啊,摆平案子比提拔副省长还还还贵?” 杨有为冷冷道:“一个买官,一个买命,你说哪个贵?” 怔忡数秒,钱舞阳一咬牙道:“行,我出两亿,只要摆得平就万事大吉!” 杨有为道:“不过钱**,我可丑话说在前面,第一这回要先收全款,第二钱洒下去未必管用,因为不满足那个前提的话全部作废,钱也不退。” “你说的前提是……” “案子不能落到钟纪委副书记念松霖手里,要是他负责查,不管谁说情都没用,你肯定玩完!” “念松霖……” 钱舞阳也深知那是个嫉恶如仇的狠角色,默念会儿问道,“难道不能提前运作,把案子转到其他领导那边?” 杨有为道:“那样肯定皆大欢喜,关键不可能啊!案子批示给哪位领导,决定权在三号戴老板,全京都都拿他没辙!” 想到三号戴灏,钱舞阳硬生生打了个寒噤,沉思良久狠狠一跺脚道: “我愿意赌一把!钟纪委那么多副书记,我不信偏偏落到念松霖手里!” 两个亿是钱舞阳自个儿掏的,因为晋西省内已传得沸沸扬扬钟纪委要查他,以往笑脸相迎、挥金如土的煤老板们都躲得远远的连电话都不接,更别说帮忙买单。 这笔钱也把钱舞阳多年攒下的家底用掉大半,毕竟在矿务**位子捞得多花得也多,单为保住肥缺就得大把洒金,还有源源不绝的举报信需要摆平,以及秘密包养的七八个小情人挥霍无度…… 但钱舞阳万万没想到这回上了个大当! 就在他跟杨有为联系如何走钟纪委的路子压下此案时,念松霖已经接手调查,只不过内部成立专案组、搜集外围资料等需要时间,暂时处于保密阶段。 杨有为知不知道呢? 反正两个亿到手后他立即从京都失踪,此后再也没出现过,若干年后有人在澳洲沙滩看到他的背影,身材保养得还不错。京都圈子估算买官的一点二亿他至少得一半,后来两亿是净赚,单从钱舞阳身上就骗取两亿六千万,确实足够在澳洲过悠哉游哉的寓公生活了。 念松霖调查此案主要集中在三个方向: 第一钱舞阳担任矿务**期间贪污**、与煤老板勾结侵吞国有资产等犯罪行径; 第二钱舞阳在担任矿务厅副**、常务副**时就被举报不断,涉及多起国有煤炭刻意压价贱卖等事件,即便如此还能带病提拔并稳坐**位子五年之久,省·委高层谁是保护伞; 第三也是此案当中最蹊跷、最令人不解的疑点,钟组部凭什么将钱舞阳列入考察对象? 没这个事实,杨有为不可能多收五千万,更不可能引出后面送上门的两个亿。可作为京都大院子弟出身的念松霖也知道这家伙底细,压根不可能帮成提拔副省长的“硬活儿”。 京都圈子有两类算作“硬活儿”,一是提拔副省部级以上干部,二是压住案子不查或从司法系统“捞人”,口说无凭,都要看实实在在结果,必须得手眼通天的能耐。就算背景厉害到奚天晨那种等级的“正宗掮客”,也只达到两边跑腿或“传话”的水平,不敢接“硬活儿”,更况杨有为那种全靠嘴皮子混江湖的小喽啰。 曲曲折折说到这里,蓝京倒吸口凉气道: “舅舅如今倒是查案,简直象在破案,纪委抢了公安的活儿!我猜杨有为背景并不单纯,隐藏着一条大鱼吧?” 念松霖道:“兴师动众查了几个月,最后……怎么说呢,按官宣双规晋西省正法委书记、副省长兼公安**,他俩是钱舞阳的保护伞;没公开但京都内部都知晓的是钟组部干部一局局长也被双规,他有可能一手策划了考察钱舞阳的闹剧……” 蓝京若有所悟:“一局局长权力达不到直接提拔副省长,但可把钱舞阳加入考察名单?” “不,他们算计更深!” 念松霖道,“晋西省·委为什么执意不肯推荐提拔钱舞阳?正是担心这家伙风评太差,没法通过考察关和公示关,杨有为也看准这一点,伙同一局局长把钱舞阳放进考察名单——只要不影响内定提拔人选即可,结果不出所料考察通不过,先吞下一点二亿;钱舞阳没看出是坑,反而坚信杨有为能量大得惊人,才心甘情愿又白送两个亿,典型的仙人跳诈骗术!” “局长分了多少?”蓝京好奇地问。 “他只承认收了杨有为一箱茅台,别的分文未得,”念松霖叹道,“因为缺了关键证人杨有为,又全是现金往来,我们也不可能完全相信钱舞阳的话,对不对?” 第888章 友情提醒 蓝京也叹息道:“到最后坏人没受到应有的惩处?” “圆满结局向来只出现在文学作品里,现实终究……”说到这里念松霖转而道,“小蓝记得高宴书记吗?” “当然,和我在衡芳搭过班子,目前仍任衡泽市纪委书记。”蓝京道。 念松霖道:“本想把他弄到省纪委,老曹已经答应了却被老徐执意反对,结果没成。” 蓝京猜测道:“会不会出于人事布局方面考虑?高宴的老领导高培现在就是省纪委副书记。” “你没听说?”念松霖道,“高培被交流到省正法委了,跟你是同一批!” “呃……” 蓝京愣住,良久小心翼翼道,“徐也从钟纪委空降的,以前与您没,没交集吧?” 言下之意两人有没有宿怨? 念松霖哑然失笑:“你觉得舅舅是动辄跟人家结仇的人吗?不过小蓝,钟组部、钟纪委都不是铁板一块,里面的人同样形形色色。二高的事儿我没往心里去,或许仅仅出于自个儿的布局,就是告诉你一声,以后注意多留个心眼。” 蓝京连声道谢,这才结束长达二十分钟的通话,只是除了听到个精彩的仙人跳诈骗术,关于颜思思的情况还是一无所知。 吃过早饭刚到办公室,先是熊汝诚,然后王思杰等常委陆续过来表示祝贺,不管内心怎么想,蓝京以县委书记身份进入市委常委确实是铜关历史上首次,可谓实现零的突破。 蓝京则客气地表示以后市里活动多了,统战考核也要打翻身仗,不可避免牵扯相当多精力,铜关这边还靠熊汝诚、王思杰等多贡献力量。 “应该的,应该的。” 熊汝诚干巴巴地笑道,实质内心真的翻江倒海。 上午蓝京在周丹鸣以及建设局、规划局等陪同下视察了新机关大楼工地,搬迁已近尾声的汽车交易市场B区,以及正在搞绿化、灯光等外围工程的蜂花谷高架桥工程,当他站在最高点鸟瞰雾气朦朦的东郊时,不由得深深感慨: 挺好的大开发规划,为何接连波折不断,就不能安下心来踏踏实实做事呢? 手机响了,是宁江打来的,语气急促地说: “蓝京,我刚知道阳泽工业园区副主任高楚天调到秦中当常务副区长,那样的话,此前打算从遥泽引入10家悬挂制动系统零部件和电气系统零部件汽车企业的计划要改!” “为什么?”蓝京不动声色道。 宁江道:“高楚天跟李雷、杨为不同,在园区具体分管汽车产业,蒋震在那边搞整合收购也得到他大力支持,凡从中阻挠的、以资本对抗的、联合狙击的,都被高楚天收拾得服服帖帖,我担心反而被他玩了。” 蓝京敏锐地说:“你有商界朋友吃过亏?” “说来也是咱俩的校友,叫卫斯来,在阳泽园区子承父业开了家导航仪制造厂,”宁江道,“他一直想收购一家生产汽车仪表盘的上游企业,谈了两年眼看就要签协议,被园区呼啦全部打包卖给蒋震!他哪甘心呐,连夜找仪表盘老板提高百分之十报价,生意人肯定冲着钱看,第二天便提出退出收购。你猜高楚天怎么着?中午就派税务组入驻往死里查,下午公安、消防、劳动监察等执法部门接踵而来,傍晚蒋震将打包价下浮五个点的协议摔在老板面前,警告说给你三分钟时间签字,不签明天再下浮五个点!老板边流泪边签了字,发誓今生今世不踏入阳泽半步……有啥用啊,他退出了还会来新投资者,阳泽营商环境总比衡泽等市好得多。” “卫斯来遭到敲打吗?”蓝京关切地问。 宁江道:“挖苏德亨通墙脚能有好下场?高楚天派人把他厂子前的路挖断了说是市正施工,拖拖拉拉弄了四个月,原料运不进、产品出不去,没办法只能用板车一趟趟往返,客户快速流失,卫斯来实在撑不下去只得把厂盘了,目前躲家里炒股票玩基金,说是再也不敢涉足实业。” “请他到铜关办厂,我全力支持!” 蓝京不假思索道,“若有可能日后将分厂开到东郊,我倒要看看蒋震有啥手段。” 宁江提醒道:“要是这么说我反而不敢请卫斯来,办厂为了赚钱而不是赌气,商人也最忌讳卷入官场争斗,蓝京!” 到底大学同学,即便蓝京官至副厅仍敢这么直言不讳,当然这正是蓝京所需要的,如果从早到晚都被奉承谄谀环绕,迟早会迷失自我。 蓝京深深吸了口气,道:“你的想法不错,事实也如此,但邀请卫斯来到铜关投资办厂是地道的商业行为,跟蒋、高没半毛钱关系,至于分厂问题既看两地间形势,也尊重卫斯来意愿。” “可以可以,”宁江松了口气,又问,“那就确定按原计划?” “当然!” 蓝京道,“我是他绕不过去的坎儿,他必须击败我才能解开心结。” 蓝京在秦铜隧道一带视察之际,高楚天上任第一天就断然退掉两份搁在李雷案头已经批准但没流转的报告: 一是关于征用兴团村部分土地配合修建沿湖绿化圈与龙王山景区快速通道的规划书; 二是关于新增两路东郊公交专线的申请,高楚天驳回的理由很简单,把延伸到铜关县城的两路公交撤回来,一路向南,一路向北,不就正好解决东郊当前交通需求吗? 反过来说,东郊交通问题还得增加投入,自家公交却一直开到铜关县城送福利,明显不符逻辑! 铜关人到省城上班,可以乘坐铜交公交到东郊中转嘛,也很方便。 高楚天的第一招蓝京事先估计到了,之前还催促郁杏子抢在月底前先将拆迁工作启动起来,无奈正府内部程序和公文流转就这样温吞水,哪怕火烧眉睫也得按规矩,郁杏子也不便越过副区长和区直部门干预小小村子拆迁工作。 拆迁直接影响快速通道,不消说更阻碍沿湖绿化圈整体估值以及转让问题,李雷想必更急火攻心,肯定发动本土系给高楚天施加压力,蓝京只须多在郁杏子面前敲敲边鼓即可。 但公交停运真的一拳打在蓝京软肋上,又疼又苦又酸又麻,却没办法提出抗议。 高楚天选择的打击点非常精准,且合情合理,哪怕站在郁杏子角度也觉得这是操作最简捷的办法,不增加一辆车、一个人、一分钱,却立即解决东郊交通问题。 如果这种事郁杏子都不认可,秦中上下就要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她与蓝京了,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俩私情被掩饰得很好,当然与郁杏子某种程度清心寡欲有关,二度春风后坚决不同意他反复申请。 高楚天只给出三天缓冲期,第四天起开到铜关县城的两路公交终点站改为汽车交易市场B区。 熊汝诚闻讯大骂,因为的确给铜关在省城上班、做生意、打工的带来不便,但随即打听到高楚天此举似乎有所针对,好像,这家伙过去跟蓝京有过不愉快,又转怒为喜,沉思良久后让分管交通副县长蔡友家向蓝京汇报。 在一班县领导当中蔡友家的存在感很低,一方面他不属于熊家大院阵营,而是沾了非党员身份的光,少数民族且书泽大学毕业,有段时间正好需要大力提拔这样的干部,蔡友家便奇迹般三级跳跻身县领导层;另一方面他分管科教文卫和交通,但铜关根本没多少交通工程,纵使有也牢牢被熊家大院所控制,他只负责在各种单子上签字就行了。 蔡友家从没想过巴结攀附熊家大院,蓝京空降后也从不找机会接近,始终不愠不火、淡定从容地按自己的节奏行事,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非党员身份既让他脱颖而出,也限制了他的发展,作为副县长进不了象征县城权力核心的常委,等待他的下一站便是分管民宗的正协副主席,然后退休。 未来一眼可见,哪里还有积极向上奋发图强的动力? 小县城里类似这样的情况很多,副县长尚且如此,一大批科级、股级、普通办事员不得加个“更”字?无为和躺平就在绝望无奈的情绪中慢慢滋生起来的。 此时熊汝诚让蔡友家去找蓝京,意思是谁惹的麻烦谁负责,蔡友家没吭声,路过办公室带着笔记本径直上楼,推敲书记县长之间微妙的互动、研究变更公交线路对铜关的深远影响,对蔡友家都不存在的。 听罢汇报——其实蓝京已从其它途径知道了,略加沉吟,蓝京问道: “友家县长有什么对策?” 蔡友家道:“时间很紧,只能先从跑乡镇的抽两条线路过来应急,尽可能做到班次不减、时间不变,基本不影响铜关居民出行,不过多转趟车不可避免,肯定还会面临一些衔接方面的问题。” “终点站在哪儿?”蓝京问道。 蔡友家愣了愣:“当然是汽车交易市场B区,那也是秦中东郊公交的终点站。” 蓝京凝视着他道:“秦铜隧道那边就是秦中的地盘,人家公交车不过隧道,我们铜交公交反倒越过隧道,友家县长觉得有道理吗?” “啊,这个……” 蔡友家惊讶地说,“B区属于铜关的市场啊,有啥不可以?” 第889章 截断公交 蓝京目光更深沉:“地皮属于秦中,我们只租用人家的地方而已;友家县长若为了便民也可以,秦中就有理由设公路站检查,以后隧道收费也水到渠成吧?” 蔡友家恍然大悟,拍拍脑袋道:“哦蓝书记提醒得对,取消铜关公交本身就是不友好行为,我们没必要自讨没趣!可蓝书记,这样一来即便把终点站放到隧道口,步行到B区也有三里路,况且穿越隧道很不安全,尤其影响汽车交易市场AB区的货运和物流。” “不是不安全,隧道入口明确写着‘禁止行人和非机动车通行’,”蓝京纠正道,“人家在对面设检查卡口,出去一个罚一个,你怎么办?” 蔡友家呆住了。 这才明白自己考虑得太浅显,根本没掂量出问题的严重性与复杂性,熊汝诚却洞察到了,所以才把自己打发到蓝京这边来。 烫手山芋谁都不想要啊。 “这样下去势必影响B区生意,我们也能趁机中止搬迁分流工作!”蔡友家道。 蓝京轻叹道:“友家县长想想B区为了什么,就知道如今人家为什么不在意。” 蔡友家又呆住。 确实当初蓝京在东郊汽车城项目被否决的情况下主动提出B区计划,一方面给杨为面子,让他心心念念搞的东西不至于一无所成;另一方面给熊家大院让利,把那块原本用作工业企业的地皮兴建商业,现在杨为调走了,高楚天跟熊家大院不搭界,巴不得B区滚回铜关才好呢,根本不可能呵护扶持。 “要不……要不我明天找秦中正府协商协商?”蔡友家道,“能否允许铜关公交过界,或安排摆渡车来回接送?” 蓝京点点头:“事不宜迟,我觉得加家县长立即动身都可以。” “好,好,我这就去!” 蔡友家旋即匆匆下楼。 深思有顷,蓝京拨通郁杏子手机道: “本来走得好好的道现在封了,看起来两地融合不成啊,你说咋办?” 郁杏子何尝听不出一语双关,道: “新官上任三把火,总不能第一天就给人家灭了,你要么主动上门求情,要么请颜思思到位,她肯定对你全面开放的。” “唉,工作上的事难说啊,”蓝京道,“杏子,我其实不愿意两败俱伤打法的,蜂花峡谷高架桥原计划下个月通车,但再拖三四个月也有理由,你东郊的货车从隧道出来,我派人专门在小隅山设卡检查罚款,罚得货车必须从省城另一侧绕个大圈子,何必呢?合作才能双赢,这是你落地后咱俩定的基调,千万不能被高楚天给搅黄啰。” 郁杏子沉默片刻道:“我也难办,有消息指高楚天背景很硬,暗示我放软身段紧密合作,最好不要得罪他。” 所谓“有消息”无疑指左卓文释放的消息,他都认为高楚天“背景很硬”不能得罪,硬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 蓝京倒吸口凉气,缓缓道:“但他存心找我的碴儿,故意在秦中铜关两地间挑事,我能怎么办?” “或许他等你上门赔罪?”郁杏子道。 “杏子,我在衡芳狙击他拿综合商厦工程问心无愧!”蓝京沉声道,“我当然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还能因此成为宗万城的合作伙伴,但我将永远不敢回衡芳面对老百姓责备的目光!” “我理解……” 郁杏子道,“这回他基于秦中立场拍板决定,固然有伤两地间感情但确实以最简捷的方式解决东郊交通问题,我顶多说有欠妥当,不能反对。” 蓝京长长叹了口气,然后道:“颜思思大概哪天到任?” “你可以直接问她。” “唉,你明知早就失联了。” “昨天问过,省·委组织部答复是近期,尽快,就四个字。”郁杏子道。 “那不行,我等不起,必须三天内解决此事!” 蓝京道,“杏子,我要拿出绝招了,不过需要你配合。” “有限度配合,”她道,“我不想被扣里通外国的帽子。” 这就是答应了,蓝京暗暗松了口气。 在机关食堂吃晚饭时,蔡友家从外面进来,面色不豫地坐到蓝京对面低声道: “没戏。” “怎么拒绝你的?”蓝京问道。 “根本没见!” 蔡友家摇头道,“说刚刚到任非常繁忙抽不空接待,一周后再约……他明摆着要拖过三天期限。” 说实话常务副区长拒见副县长也蛮丢面子,在讲究一团和气的官场极为罕见,纵使涵养很好的蔡友家都有些挂不住。 蓝京道:“协调工作我明天上午继续推进,友家县长做好抽调车辆、线路和时间安排的配套工作,万一秦中就不肯让步要及时顶上去,无论如何不能影响市民出行。” “关键在于隧道到B区最后一段路……”蔡友家恨恨道,“秦中拿捏我们的也就这个!” “还有两天呢,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蓝京微笑道。 当晚蓝京试着拨打颜思思多年前的手机号,还是不通,唉,颜思思啊颜思思,都已定下来的任命干嘛不早点回七泽? 晚上还是十一点多钟,伊宫瑜又来了电话,道: “听说高楚天上任就给你来了两斧头?” 蓝京悻悻道:“想必省城内部一片幸灾乐祸吧?” “都很佩服那家伙,明知你经金全友钦点留任铜关,还敢丝毫不给面子,”伊宫瑜道,“官场很讲究平衡,你气势太盛,大伙儿就指望有人出面弹压,高楚天此举应该说‘深得官望’。” “谢谢你关键时刻给我伤口洒盐,”蓝京道,“除了隔岸观火,你这么晚打电话想表达什么?” 伊宫瑜道:“我是要提醒你一点,以前你在官场他在商场,自然而然低你一头,就算知道你做手脚也没办法;如今同在官场,他还处于上首位置,以前受的窝囊气你得加倍偿还,明白吗?” “明天就知道了,还用你提醒?”蓝京没好气道。 “再提醒你一点,”伊宫瑜道,“根据邱家大院打听的情况,他背后靠山级别应该不低于局委员,而且属于培养梯队子弟,很厉害很厉害!” “就猜到扎堆到秦中都来历不凡,但他捞取正绩可以,干嘛非拿铜关垫脚?妈的!” 蓝京听得心情沉重,忍不住爆了粗口。 伊宫瑜静静道:“如同我们在华桥狙击蒋震,不是也到东郊了吗?过去得罪的人,总会在某个时候出现在你面前,无法逃避的,蓝京!” “中断公交事情虽小,却关系到民计民生,直接影响县委县正府在全社会的口碑,”蓝京在她面前说了实话,“就算出招化解,接下来还有煤气、招生名额、医疗等等,铜关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伊宫瑜道:“上次有幸参加京都新生代子弟圈聚会,听到他们总结传统家族培养人才大致分四个方向,几十年来一直如此……” “这倒从没听说过,愿闻其详。” 蓝京好奇道,暗想身为传统家族新生代子弟的容小姐从没提过,莫非燕家大院这方面较为宽泛,以致后继无人不得不目光向外? “一是经商,里面分央企和自己开公司两个方向;二是参军;三是从正,又分钟直机关和基层起步两种情况;四是科教文卫,慈善社工;”伊宫瑜道,“以前大家族子弟众多,于是有约定不准搞人海战术,从正的每家只限一个,其它方向没限制,八十年代初甚至还有放弃从正就默许人家发财的默契,铁旗杆巷那家就是不过现在不认账了。” “为什么大方向里还分小方向?”蓝京更不理解。 伊宫瑜解释道:“传统家族内部选拔标准通常让最稳重的子弟从正,最胆大的子弟经商,最刻苦的子弟参军;谨慎本分、能力有限的进央企,好歹总能混到正厅副部待遇;不听话的便自由发展走第四条路。从正的稳,一种稳而踏实,进取不足,只能留在钟直机关混资历;一种稳中有攻,锐意革新,往往当作后备人才从最基层做起,全方位精心培养。” 蓝京算是听明白了:“高楚天八成属于大家族精心培养的后备人才,只是,这跟我有啥关系?” “还没悟出来吗?” 伊宫瑜道,“玩过电脑游戏的都知道,打败的对手等级越高,得到的经验值越多,升级也越快!要是专门挑小喽啰打,想升级则需要漫长的时间,蓝京,你一路过关斩将风光出尽,已成为众矢之的,以后你遇到的对手会越来越强!” 蓝京心头剧震,喃喃道:“过关斩将……难道不是上级领导交给我克服的困难吗?我每次都被动应付,从没主动招惹人家啊。” “确实属于祸从天降,”伊宫瑜歉意道,“早知如此衡芳那时不该用古墓诳骗高楚天,那件事我有责任。” “凭良心做事,责任不在你我,算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处置公交线路的事。” 蓝京没精打采道,心里却知自己与高楚天之间不仅综合商厦矛盾,还有即将空降的颜思思! 高楚天是颜思思的初恋情人! 大概颜思思也是高楚天的初恋情人吧,尽管他俩早就分手,但但但……但高楚天绝对不乐见她与竞争对手的亲密,老天爷为何安排这样混乱尴尬的局面啊! 第890章 施以对策 大清晨蓝京便坐蒲旭的车直奔省府大院,早早守在省长金全友办公室旁边休息室排队。 具体理由昨天已经发两条洋洋洒洒的短信,金全友回了一个字:可。 很不错了,省长同意为两地鸡毛蒜皮的小事接见县委书记,虽说被蓝京夸大其辞上升到两个地级市之间的纠纷,金全友心里没数吗? 他接见蓝京本身就有丰富的内涵。 八点五十九分,金全友快步从电梯出来,边经过休息室边说: “小蓝快过来,给你五分钟时间,多一秒都不行。” 蓝京赶紧小碎步跟在后面,赔笑道:“尽量四分钟,节省的时间放到下次。” “哦,跟我还玩期货啊……” 金全友说着落座,接过蓝京昨天亲自撰写的材料粗略看了看,“小蓝搞倒逼机制,督促跨省都市圈办公室正式开张啊。” “充分利用现成的管理框架,将东郊大开发涉及的区域事务置于金省长为首的省正府领导之下。”蓝京道。 这句话说得大有玩味,令得素来才思敏捷、应变迅速的金全友也陷入沉思。 东郊大开发目前为首由秦中区正府主导,因为郁杏子的关系,实际由左卓文一手掌控,这也是本土系在李雷、杨为被踢出局,千方百计将实力更强的高楚天空降过去的原因,都不愿在这场盛宴当中缺席。 金全友呢,此时眼神复杂难言,谁都不清楚心里想的什么。 两周前他赴京参会时悄悄拜访过老领导武英奇,首先深刻检讨自己的食言——让武英奇的爱将萧柏梓受了委屈。 当初金全友急于打开国企改制局面,在武英奇面前打包票,只要能帮七泽解决大明机械厂老大难问题,提拔正厅没问题! 后来大明机械厂发生了一连串事件,厂领导接连因通谍或失职被抓,萧柏梓则采取分拆的手法逐步化解,将包括零号车间在内优质资产切割开来自负盈亏,所有负债和历史包袱由大明机械总厂承担,说穿了就是借鉴蓝京主导下的东阁改制。因为萧柏梓几次碰壁后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大庄县搞的结构化改制下的平均主义不适用于衡泽,究其原因,恐怕与冀北地处北方更容易接受大锅饭有关。 历经三年时间将大明机械厂改制成功落地,所有人都以为萧柏梓即将提拔正厅之际,却受大庄县国企改制**窝案牵连,极其窝囊地转任工业厅副**,这还是钟组部正直人士拔刀相助,否则必定按冀北省市的处理建议——降职降级行正处分,党内记过处分。那样的话意味着萧柏梓仕途就此终结,再也翻不了身。 虽说跟金全友没关系,按照上层“属地原则”多少有些责任,故而在老领导面前检讨是必须的。 武英奇不经意摆摆手说小萧刚猛有余、智谋不足,受点挫折有利于今后成长,你放心里就行了,别太介怀。 言下之意这回是萧柏梓自身问题,不怪你,但后面还得提拔,必须要办成。 金全友连连点头道后面看一看有没有机会下去,他可能更适合地方事务。 这个铺垫性质的话题便到此结束,接下来转入正题。 武英奇疲倦地揉揉眼,敲敲肩窝,道: “思来想去,我不打算去七泽做调研,恐怕要让全友,还有小萧失望了,能理解吧?” 金全友笑道:“套句俗话不理解也要执行,我只担心老领导的身体,大家都看得出您肩负的担子太重太重,真的。” “也就在全友面前说句实话,要说丝毫不后悔肯定不实事求是……” 武英奇缓慢地扶着沙发站起来舒展双臂,再活动活动颈部,重新落座后道,“可华辉首长说得不错,我不做,谁来做?尽管我非常期盼乃至向往退休生活,到处走走,游览祖国大好河山,当党需要我的时候就必须义无反顾挺身而出,这点牺牲精神还是要有的!” “听说您真差点儿牺牲……” 金全友只说了半截就停住,忙不迭道,“纯属小道消息,以老领导的口径为准。” “那事儿不算秘密,只不过控制在一定层级,尽可能不张扬,”武英奇捋捋额前汉不多的几绺头发,“固体毒气出自克格勃,装在汽车发动机旁是军情六局的手段,幕后主凶认准了要置我于死地!正治到生死较量的程度,多么丑陋和残酷啊,全友!” “七泽那边有位年轻干部因为狙击大资本收购汽车产业,先制造车祸,然后收买医生护士把毒药融入输的药液里,幸亏他命大当场发现,不然……” 金全友道,“谁做的手脚应该查到了吧?” 武英奇长长喟叹道:“查一道环节死两三个,七八道环节下来十几条命没了,我赶紧叫停,因为继续查下去除了多死人毫无用处……我要的是真相,幕后主凶拿人命来耗,那么真相也就不重要了。” “老领导造德精微宅心忠厚啊,”金全友道,“连***都查不到端倪,也实在是……” “不是***,不提了!” 武英奇摆摆手道,“全友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也多方谋划设法予以安排,当初我把你调到七泽的,做事要善始善终。全友,目前整件事有了个大致脉络,具体还要进一步磨合与协调,别着急,千万别着急。” “全听老领导吩咐。”金全友沉住气道。 武英奇道:“达成的初步意向是这样……” 半小时后金全友离开武英奇在海子旁边胡同里的小四合院,回到宾馆大半夜没睡得着。 此时金全友看着坐在面前毕恭毕敬的蓝京,脑海里转了无数个念头,最后说出口的却是: “你反映的问题我不便插手,请艺高省长过问一下,实在协商不了再说。” 鲁艺高是分管城建的副省长,名义上兼跨省都市圈办公室主任。 蓝京故作为难地说:“鲁省长去年才分管城建工作,很难从兼任的上百个头衔里想出跨省都市圈,我担心被直接赶出来啊,金省长。” 金全友禁不住脸上浮现笑意,指指他道:“小蓝名头大得很,哪个敢赶你走?” 虽这么说,还是在蓝京提交的材料右上角批示: 事情虽小却关系到跨省都市圈建设的大事,请艺高省长牵头协调。金全友 有着重点出的“跨省都市圈”,有“金全友”三个字,蓝京来省府大院的目的就达到了。 蓝京满怀欣喜地走到门口时又被叫住,金全友略加踌躇问道: “那个慕妤婕怎么样了?” 蓝京此前有两件事一直没提,一是关于自己提拔问题,因为理论上讲常委会内容绝对保密,金全友支持谁、反对谁等等,蓝京即便知道也要装不知道;二是关于慕妤婕,蓝京拿不准她在省长心目中的份量,如果仅仅打个电话的交情,也郑重其事当面邀功反而会引起金全友反感,噢,领导安排件小小的事情妥善处理好难道不是份内之责? 但领导主动提起,就得详细说明。 “向金省长汇报,她工作主动性很强,思路开阔,积极创新,踏实务真又能吃苦,在她主导下我们龙王山景区前期宣传推广工作进展顺利,远超我的预期……” 金全友严肃地说:“年轻人有点成绩不能骄傲,要肯沉下心做人,做事。” “回去后我就向她转达金省长指示。” 蓝京反应很快,此言意在试探。 果然金全友道:“我这个省长跟县旅游局长作什么指示?要指示也是你,好啦赶紧找艺高省长去吧,晚了他可能出去有事。” 金全友的秘书到底有见地,知道蓝京在省领导楼层绕来绕去容易犯晕,随即让手底下小秘书带着直接来到鲁艺高办公室。 鲁艺高的秘书一看省长秘书带来的基层干部,不敢怠慢,立马接过材料进去通报。 材料在手,鲁艺高先看省长批示,然后才浏览内容,一遍下来表情复杂难言: 前天才在常委会力挺,今天又批示撑腰,金全友好像有点不按牌理?但金全友之所以是金全友,关键在于他很多言行貌似突兀率直、横冲直撞,核心逻辑往往站得住脚,换而言之当事者有可能一时间不高兴,事后琢磨却不无道理。 凡事都乱来,金全友早就翻车了,哪里能够官至省长? 鲁艺高早定定看着材料,却目光游离,脑里陷入沉思。 在省领导当中,鲁艺高属于为数不多未经省直机关平台锻炼,直接从地级市提拔的干部,副省长前历任泉泽发改委主任、副市长、常务副市长、市长、市委书记,凭着骄人正绩脚踏实地成长进步。 事实上七泽省·委常委、副省长名额通常两条途径,一是空降,一是从几大经济强市市委书记当中选拔,这回轮到阳泽市委书记黄昕。 但“通常”不是“必须”,要想实现正厅到副省的龙门一跃,道路并不平坦。 鲁艺高之所以两年前被七泽省·委“一致通过”成为推荐人选,关键在曹巍、金全友、艾保华三位之间保持恰到好处的平衡。 他积极响应曹巍关于高端核心技术自主开发的倡议,推动省属国企加大研究所、实验基地和与大学院校联姻,短短数年申报几百项专利和新型应用成果,受到曹巍的赞许。 第891章 积极平衡 鲁艺高又以退税、免税等一系列优惠正策鼓励私营企业从海外引进新技术、新产品,奥妙在于,曹巍只盯着国企是否花国家的钱买技术,与金全友**的不在一个方向,从而使得书记、省长都对鲁艺高的工作感到满意。 在干部培养、工程项目、商业贸易等方面,鲁艺高对艾保华旗下的本土系向来关照有加,能帮则帮,帮不了每每专程找相关领导表示歉意,人家虽然没赚到钱心里也蛮舒服。 而省领导班子也确实需要相当数量没有鲜明派系色彩的,泾渭分明对民主集中来说并非好事,相反增加意见不合时的不妥协性。 提拔到省正府后同样如此,平心而论金全友、苏睿都是干实事的领导,也都很赏识蓝京,但跟工作思路、发展理论等分歧两码事,官至省部级不可能轻易放弃自己坚持的东西,那个事关正治诚信。 鲁艺高又很好地把握了平衡,在涉及自己分管的城建、司法、交通、国资等领域既大而化之与金全友保持一致,又尽量向苏睿的指示建议靠拢,在省府大院内部获得不错的口碑。 副省长掌握的信息足够大,鲁艺高眼睛落到“东郊大开发”五个字时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数: 蓝京风头太盛,本土系要锉他的锐气! 不过蓝京背后明摆站着金全友,金全友岂能咽下这口气?况且秦中铜关成立联合领导小组加快两地融合发展后,隐隐能够促进东郊大开发工作,在此状况下还关系到左卓文的立场,本土系是想从中搅局吗? 鲁艺高感觉东郊的水有点深,斟酌半晌问秘书道: “那个什么跨……跨省都市圈怎么回事,好像从没人跟我说过?” 秘书已在鲁艺高长时间研究材料期间悄悄问过相关部门,当下解释道: “情况是这样,鲁省长,有段时间书泽扩容的呼声相当高,包括铜关也在被合并的范围内,但被京都大领导否决了,要求集中精力通过新发展理念实现综合功能提升,脚踏实地优质发展。后来为安抚主要来自民间的情绪,京都发改委确认书泽尝试跨省都市圈新概念,并在此基础上成立由分管城建省长兼任主任的办公室,刚开始各方都挺重视,定期召开会议、四处调研,每半年提交一次工作总结,渐渐……渐渐没人再提也就忘了……” 鲁艺高幽幽道:“索性彻底忘掉也罢,偏偏又被拎出来说事,以后每半年一次的工作总结还要保证的,不然等我不做了,拿不出实实在在的东西移交给下任。” 这种话让秘书很难接,总不能说“您一直稳坐副省长”吧,但他在基层时间太久,这把年纪不做副省长又能换哪儿去? 秘书赔笑道:“马上通知相关单位把前两年的总结也补起来,这么做也有依据的,我们不催收不代表他们可以不写。” “唔……” 鲁艺高略加思忖在金全友批示下面写了一行字,递给秘书道,“我就暂时不出面了,请崔秘书长具体牵头协调,最好在那个层面达成共识。” 跟在鲁艺高后面服务的省正府副秘书长崔诗凯是副厅职,而蓝京是副厅级(市统战部长本身是正处职,市委常委才享受副厅级),高楚天则为正处级,鲁艺高所说“那个层面”的意思即为在厅处级层面解决问题,别逼得副省长出面,那样的话性质就有点严重。 也有点麻烦。 省正府副省长们都不太愿意管书泽的事儿,因为省城市委书记是省·委常委也罢了,关键市长也是副部职且党内排名高于副省长,凭什么指挥协调工作? 估计金全友也觉得棘手,故而批示给鲁艺高;鲁艺高再批示给崔诗凯,这下没法再推了。 拿到一正一副两位省长的批示,崔诗凯咧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将蓝京请到办公室推心置腹地问道: “蓝部长给我出了道难题,能不能先公布正确答案?我琢磨琢磨逆向推导算术过程。” 同为副厅,而且众所周知靠山是金全友,崔诗凯必定先征求蓝京的意见。 蓝京道:“不难也不会麻烦跨省都市圈办公室协调,我不敢说请崔秘书长偏向谁,只想把问题摆到台面上一块儿商量,事关两地老百姓日常出行,既是小事,也可能演变成大事。” 他跟鲁艺高、崔诗凯都不熟,能凭金全友批示抬出跨省都市圈办公室就达到目的,公事公办呗,没必要私下请托。 要是崔诗凯本身就是本土系,或跟蒋震、高楚天都有私交,那岂不糟了大糕? 别以为官场时时处处都能拉关系、做小动作,相反层面越高越必须如履薄冰,步步小心,一言一行把握好一个“度”字。 “蓝部长这个态度的话,事情就好办了。” 崔诗凯微笑道。 半小时后省正府正式通知秦铜联合领导小组领导下午四点到省府大院开会,议题是跨省都市圈相关事宜。 因为没明确参会人数,况且心里清楚所为何事,郁杏子只叫高楚天一块儿去;蓝京那边也仅让周丹鸣同行,会后肯定源源本本向熊汝诚汇报,一举两得。 途中高楚东郊大开发上面有个联合领导小组,小组又受省领导兼任的跨省都市圈办公室负责,虽然没料到会议与公交线路有关,还是感觉不太对劲: 不是,你秦中自个儿搞开发,把邻居请过来做监工也罢了,还主动找位后爸? “东郊开发是区委领导下的、书泽一盘棋工作,如果涉及区域间争议可以双方洽谈;涉及与其它区事务则通过市委市正府,没……没必要拐到省正府办公厅吧?” 高楚天带着商榷并质疑的语气道。 郁杏子暗想你以为自己比杨为高明多少?当初蓝京的出发点就是跳过两市正府直接上一道紧箍咒! 淡淡道:“开发工作属于都市圈建设一部分。” 她惜言如金压根不跟他啰嗦,神色间也无班子成员间努力拉近距离的热情,颇让高楚天有些郁闷。 自诩风度翩翩的他从大学起就习惯成为女生追逐的焦点,不然怎能征服颜思思的芳心?工作后凭着俊郎脱俗的风度,每每赢得女领导、女同事好感,成为小有名气的“妇女之友”。 不消说,高楚天暗底下也有好几位“女朋友”,并非冲着他的权力或金钱,有的甚至倒贴,原因很简单纯粹喜欢嘛。 因此上任时听说秦中女区长年轻貌美,而且颜思思也将回归,一时间竟有“艳福无边”的喜悦,想着年龄差不多的帅哥美女擦出火花是正常的,能否拿下冷冰冰女区长两说,跟初恋情人旧情重燃概率很大,嘿嘿嘿…… 然则仅仅过了一天半,高楚天已彻底打消“泡”郁杏子的念头,太冷了,简直视人世间帅哥俊男之无物啊,背后还有左卓文撑腰,算了安份守己等颜思思吧。 从停车场去会务中心时,冷不防蓝京、周丹鸣及蒲旭从斜刺里走来,双方碰了个正着! 蓝京和高楚天同时露出又惊又喜的神情,都抢着上前然后热烈握手,笑道“老朋友啊老朋友”、“有缘呐又遇到了”等客气话,好像多年未见的铁哥们似的。 周丹鸣看得莫名其妙,郁杏子则依然一脸漠然。 两人边走边亲切交谈。 蓝京道:“听说高区长空降秦中,我高兴得一宿没睡,还想着等高区长定当下来带两瓶好酒登门祝贺,这不,今天就遇上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怎么样?” 高楚天道:“哎,毕竟在省城地盘,兄弟我好歹算小半个主人,今晚必须我做东,那位……周县长、蒲师傅都别走,苗区长肯定也赏脸作陪。” “不不不,上次已经讨扰了一顿,这回轮到我。” “咱兄弟俩还分啥彼此呀……” 俩人就为了晚上谁做东一直讨论到会务中心,郁杏子真沉得住气,半个字没吭;周丹鸣自然不便多说。 来到三楼小会议室,高楚天一看只能坐八位的会议桌,不由嘀咕道: “会不会通知错了?跨省都市圈涉及城市少说六七个,起码弄个中会议室吧?” 蓝京道:“高区长考虑问题总这么细致。” 高楚天道:“必须为厅领导们做好服务嘛,我挤点不要紧。” 正说话间,副秘书长崔诗凯带了两位秘书进来,毕竟代表省正府毫不客气坐到上首中间,对面则是两个城市四位领导,秘书都坐在后排记录。 “今天以跨省都市圈办公室名义开个短会!” 崔诗凯开宗明义道,“省正府一直对跨省都市圈建设高度重视,随着东郊大开发工作全面展开,相关管理和配套措施也提上日程,今后此项工作只有强化,不会减弱。考虑到跨省都市圈涉及面广、事务繁多,我们主要以一事一议或一城一议方式个别进行,避免动辄上百号人济济一堂。” “理解秘书长务实的做法,解决问题才是核心。” 这里头郁杏子地位最高,理所当然由她发言。 “是啊基层领导要处理的事情千头万绪,我们也不忍心多打搅,”崔诗凯说着拿起一份材料道,“我直入正题了,今天跨省都市圈办公室接到市民投诉,指秦中区未经征集民意、广泛调研突然决定变更公交线路,给秦中、铜关两地市民工作生活造成影响……” 第892章 各打五十 高楚天宛如迎面被泼了盆凉水! 上任第一天作为变更公交线路的决定,他自然做了充分准备,不管哪方面领导问话都会答得有理有据,唯独没料到省正府从跨省都市圈建设角度干预。 而且动作来得如此之快,事先丝毫没有风声。 到底在商界、官场都有锻炼,且此前与蓝京打过交道,高楚天自然不会幼稚地相信真是“市民投诉”,很显然,上午蓝京跑到省府大院恶人先告状! 正急剧思考对策之际,崔诗凯已经结束了情况介绍,径直问道: “苗区长知道此事吗?” 通常一把手领导不会过问操作**务,故而有此一问。 郁杏子轻轻蹙眉看着高楚天:“我没听到汇报,高区长知道?” 官场就是这样,能推则推,有啥好客气的? 高楚天干咳一声,道:“变更公交线路一事,我原计划今天下午向苗区长汇报的,也想以公函方式告知铜关县正府,事情起因是随着东郊开发工作有序推进,目前二十七处工地同时施工,每天流动人员达数千人,领导们都清楚东郊远离城区,这么些人的出行成了大问题,也成为我到任后摆在案前的首要问题!今天在这里我要向蓝书记表示歉意,没事先打声招呼就拍了板,主要还从迅速解决东郊建设人员交通不便角度考虑……” 声情并茂说了长长一番话,核心牢牢把握两点: 一是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东郊交通优先;二是以前做的事不代表都对,例如秦中公交车驶入铜关县城就存在管理方面诸多漏洞,变更公交线路也是逐步规范的一部分。 话音里流露的意思与蓝京昨晚在伊宫瑜面前担忧的一致,即变更公交线路只是开始,厉害的手段还在后头。 “好的,下面我想听听铜关方面意见。”崔诗凯道。 蓝京从容翻了翻笔记本,道: “我个人认同高区长对变更公交线路的看法,确实过去有段时间两地顺应省城扩容步伐做了很多突破,譬如民计民生方面就有公交直达、医疗共享、入学名额以及车牌号、固定电话区号等等,放到现在若按程序一步步做简直不可思议,当时也就努力做成了……” “人心向背的问题。”周丹鸣插了一句。 “需要指出的是秦中并非单方面付出,在此过程中铜关也有默默无闻奉献,”蓝京道,“比如秦中垃圾厂建到铜关就是一例,正常情况下,邻居之间关系再好也不会允许把人家的垃圾筒放到自家门口吧?铜关就这么做了。” 崔诗凯吃惊地说:“还有这事儿?” 他真不知道。 郁杏子淡淡道:“我到秦中前的事儿,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也不……” 高楚天其实早研究过杨为与蓝京之间的较量,包括垃圾厂以及引发的隧道收费事件,感觉杨为招数太逊,蓝京也不过那俩下子,不足为虑。 然而蓝京陡地在这时候把垃圾厂的事提出来,具有相当大的狙击力,立马改变铜关弱势地位。 “所以我的想法是没必要全盘否定过去,抹除此前历代领导加强两地融合作出的探索,”蓝京道,“有困难不妨提出来共同想办法,高区长没必要把担子都压到自己肩上啊。” 高楚天叹道:“想到数千名建设人员出行困难,我的心都紧紧揪着,饭都吃不下去。” 蓝京就等他说这句话,刚才笔记本也翻到写满数据的一页,当即道: “日前我到汽车交易市场B区和蜂花峡谷高架桥工地考察,顺便对东郊工地生活情况做了了解,高区长说得不错东郊离省城城区比较远,但离铜关县城近嗬,所以绝大多数建设人员吃住都在位于隧道边的汽车交易市场A区,商业发达,应有尽有,因此高区长可以放宽心吃饭,注意保养好身体。” 没明说根本不存在交通不便的问题,但在座哪个听不出来? 高楚天神色不变道:“工地和工程管理都在秦中的,不能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啊。” 蓝京道:“要从根本上解决,我尊重高区长变更线路的决定,那么铜关公交车能不能开到汽车交易市场B区?” “又产生新的管理漏洞,”高楚天为难地啧啧嘴,“是不是要在隧道口成立公路管理站或检查站,有待市领导决定,目前我也拿不准。” 有了管理站,下一步就是重启隧道收费,跟蓝京推测的一模一样。 “没必要。”郁杏子只说了三个字。 蓝京道:“确实没必要。目前东郊所有建筑材料都从铜关高速口下来经隧道分流到工地,每辆车都检查工作量太大……回到刚才的议题,秦中公交不想到铜关,铜关公交不能进东郊,汽车交易市场AB区怎么横向联动?两城间流动人员如何经过隧道换乘?请崔秘书长指示。” 他懒得再跟高楚天打口水仗,直接把题目交给崔诗凯。 崔诗凯何等老辣,已看出对面四位领导间微妙关系和所持立场:周丹鸣不用说根本没发言权,铜关已形成至少面对秦中时以蓝京一个声音说话的格局;蓝京与高楚天不对付;郁杏子反感高楚天擅自作主,但也没表现同情铜关的倾向。 心里有了分晓,当下环顾他们微笑道: “瞧瞧,事情就怕具体,一旦涉及操作层面各有各的难处,秦中为了基层老百姓着想,铜关也为了基层老百姓着想,但往往想的不在一个路子,由此产生种种问题。面对问题我们不能回避,而要以务实态度加以解决,毕竟在座各位还有我出行几乎不坐公交,真正受影响的还是基层老百姓,对吧?” 郁杏子徐徐道:“东郊大开发带来一系列新问题,秦中、铜关都没有处理的成熟经验,所以需要置于跨省都市办公室领导之下统筹协调。” 崔诗凯笑道:“各地各时各情不同,我们都在摸着石头过河。现在根据双方反映的现实困难,我总体了一下大概两点,一是秦中变更公交线路是为了解决东郊交通问题;二是铜关理解秦中的决定但产生两端公交站不衔接且行人和非机动车过不了隧道的新问题,是不是?” “本来应该两地间沟通协商的,因为动作迟缓让崔秘书长为难了。”高楚天诚恳地说。 “没事儿,我们的工作就是解决难题,事事都顺畅省府大院起码压缩一半编制!” 崔诗凯笑着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继而道,“下面我说说个人的想法,不到之处可以继续探讨,今天既然来了就要本着问题说透的原则,不解决好不准出这个门……哈哈开个玩笑。” 除了郁杏子,三位领导都会意一笑。 崔诗凯做了铺垫后续道:“我的第一个想法是,支持秦中变更公交线路,不过三天时间太短,老百姓反应不过来,甚至公交车司机也来不及适应,能否等到六天后正好五一假期开始实施?” 高楚天又啧嘴想说什么,郁杏子堪堪抢了半拍道:“好,按崔秘书长指示执行!” “第二个想法,”崔诗凯道,“铜关公交能不能过隧道?个人提议最好能,若要检查什么的可以把公路管理站设到B区嘛;如果不能,那么AB区之间要配转运电瓶中巴,半小时一趟大概就能保障正常衔接了。” “这笔费用可不是小数目啊,秦中的钱都投到东郊去了,实在负担不起。”高楚天担心郁杏子又表态赞成,也抢着说话。 周丹鸣听得不乐意,大家都是常务副职,合着就你会算账我是呆头鹅?当即反驳道: “AB之间转运乘客可不都是铜关人呐,高区长!如果允许公交过隧道,平安无事;但按崔秘书长指示配转运电瓶中巴,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高楚天并不怵他,道:“可以算账,秦中公交帮铜关跑了这么多年隧道线,按单趟每位乘客一毛钱计价如何?” “呃……” 周丹鸣暗想历史糊涂账怎么算啊,这小子简直胡搅蛮缠,但歪理也有歪的道理,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词来应对。 郁杏子怔忡片刻道:“关于电瓶中巴……” 她很想主动承诺秦中正府承担部分费用,仓促间却找不到合适理由,因为通过一天多相处感觉到高楚天急智和辩才均不在蓝京之下,担心被抓住话碴儿难以下台。 这时蓝京微笑着冲周丹鸣摆摆手道:“声明一下,我跟高区长不是亲兄弟,所以没必要明算账……关于电瓶中巴,要是按每半小时一趟的话采购量太大,财正的确吃不消,五一节前能否提到车也是问题,还有驾驶员、保养、维修等一系列麻烦,都很现实……” “崔秘书长指示精神必须落地啊。”高楚天道。 蓝京道:“那是当然,崔秘书长时间宝贵哪有工夫老跟咱们磨嘴皮子。我的想法是,请跨省都市圈办公室居中做个协调,允许铜关正府向秦中正府借十辆电瓶中巴!” 此言一出小会议室里各方都愣住了。 借,什么名堂? 高楚天反应最快,眼睛眨都不眨地挡回去:“秦中买车,铜关借车,蓝书记的想象力有点丰富啊,崔秘书长会主持公道的。” 暗示崔诗凯可不能帮着蓝京,要把一碗水端平。 第893章 租用车辆 郁杏子也沉吟着没说话,内心觉得蓝京的要求太过分,咱俩睡了是一回事,两地间事务又是一回事,私情不能影响工作。 却见蓝京不慌不忙地说:“无须再买,有现成的……据我了解环湖绿化圈景区采购的十辆电瓶中巴目前处于闲置状态,电瓶车嘛就得用,保持正常充放电才行,否则说不清的大小毛病。铜关象征性给点租金,另外负责司机工资、保养、维修费用,等于帮秦中废物利用,又能让崔秘书长指示落实到位,如何?” 高楚天一滞,竟有些不知从何答起,毕竟上任时间太短很多情况没能及时掌握,知道环湖绿化圈是前任李雷包装的项目,但电瓶中巴被闲置怎么回事? 也算被蓝京打了个信息不对称,还不好意思说出口,自己分管范围内的事都搞不清楚,还敢轻率拍板做决定? 崔诗凯自然也不能听蓝京一面之辞,遂问道:“有这回事吗?” 郁杏子款款道:“向崔秘书长汇报,环湖绿化圈规划伊始有个坐电瓶中巴环游的项目,所以买了十辆……实际运营中发现来景区的抱着休闲养生的心态,宁可沿木栈道步行呼吸新鲜空气,根本没人愿意坐电瓶中巴,短短十来天全部闲置下来了。” “没……没考虑放到其它地方运营?”高楚天还是不甘心。 郁杏子冷冷道:“听崔秘书长安排!” 既不给高楚天面子,又捧了崔诗凯,这招太极推手使得行云流水,蓝京在桌底下以腿碰了碰郁杏子的腿以示赞许。 “嘭”,郁杏子毫不留情一脚踢在他小腿肚上,疼得蓝京直咧嘴。 崔诗凯欣然道:“果真闲置那就租借给铜关呗,也算国有资产资源合理配置与流动,对两地都是好事,郁区长、高区长认为呢?” 一下子上升到国有资产管理高度,不愧省正府领导的站位,也暗示高楚天别再打小算盘: 省正府对国有资产具有无可辩驳的调配权! 高楚天听懂潜台词,笑着朝郁杏子看,意思一把手说了算。 郁杏子则道:“秦中不折不扣贯彻崔秘书长指示。” “具体哪天到位?”崔诗凯在笔记本上写了一笔,“五一节就要正式变更线路了。” 郁杏子也朝高楚天看:“高区长能争取三天内交付十辆车子?” 你不是给铜关限期三天,我也给你限期三天。 当着各方的面高楚天不便再推托,点点头道:“行,我回去后就跟环湖绿化圈那边联系。” “很好!” 崔诗凯如释重负又在笔记本上写两行,笑道,“跨省都市圈办公室效率很高嘛,三言两语就圆满协商好两地间遇到的麻烦,说明一点,只要同志们心系老百姓,立足于解决问题,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那,今天就到这里?” “好好好,让崔秘书长费心了……” 两地领导忙不迭表示感谢,并请站在两侧等崔诗凯一行先出门。回停车场时高楚天完全没了谈兴,郁杏子本身就不爱说话,气氛比来的时候降了不止二十度,双方各自上车前简单握了下手,之前说得热闹的晚上喝酒话题压根没提半个字。 车子驶出省府大院后,周丹鸣由衷地说: “蓝书记为铜关争取到了最好的结果,真的,虽然租借电瓶中巴多花点钱,总体解决了问题,说句实话秦中公交长驱直入到铜关县城,从交通管理角度讲是不怎么顺。” 蓝京闭目沉思,半晌道:“车辆租借手续、公交线路和时间衔接等等请友家县长跟进,周县长要抓好每个节点的督办,无论如何五一节当天不能在人民群众面前掉链子!秦中掉链子,我会向省里反映。” “这位高区长真难打交道。”周丹鸣叹息道。 蓝京笑笑道:“县直和基层同志私下也说我这个县委书记难打交道吧?” 周丹鸣一惊,然后赶紧否认道:“没有没有……蓝书记所做的决策都为了铜关发展,有些尽管当时不被理解,过段时间干部群众看到效果也就发自内心拥护了。” “丹鸣县长想想,秦中干部群众拥不拥护高区长的决策?”蓝京道,“如果后面高区长砍掉铜关入学名额、限制铜关医疗卡使用,大概更加拍手称快吧?很简单,铜关人客观上挤占了秦中老百姓的教育医疗资源,你多一个人家就少一个,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丹鸣道:“每次听蓝书记谈话,总觉得思路开阔很多——您总能从不同角度观察和思考问题,从而带来截然不同的感觉。” “因为我们不仅仅是铜关人民的父母官,还是七泽省·委下辖的干部,”蓝京道,“一方面时时刻刻为铜关人民谋福利、争取尽可能舒适的环境,另一方面必须经常停下来思考自己在全省一盘大棋里的定位,我在干什么,我所作所为与京都、省正府大正方针是否一致,我对地方长远发展有无帮助?” 吃惊地看着蓝京,周丹鸣道:“蓝书记站的位置太……太……我们只晓得埋头干活,从没这样想过啊。” 心里却想熊汝诚,不,纵使熊老爷子也没这么想过。 “不勤于思考,长期以往就容易陷入本位主义小圈子里,目光变得越来越短视狭隘。” 蓝京道。 车子快到县府大院时伊宫瑜打来电话,问道: “你借十辆公交车干嘛?秦中那边丝毫不肯让步?” 蓝京也不多说,只笑道:“江湖救急,江湖救急,我在省城朋友不多,总不能找秦铁雁借警车吧?” “我就想,如果我不到省城当区长你怎么办?”伊宫瑜恨恨道。 蓝京还是笑:“所以说天无绝人之路嘛。” 回到办公室,尽管没事先吩咐以副县长蔡友家为首的交通系统大小领导早早守在走廊,此外慕妤婕、贾想和薛立权也满脸忧色看着蓝京。 “秦中变更公交问题已基本谈妥,具体实施请友家县长跟丹鸣县长商量,”蓝京招手道,“你们几个进来说。” 蔡友家等赔着笑目送蓝京等人进了办公室,转身下楼时后面有人幽幽说: “我们都是员外郎,那几位属于内侍,内外还是有区别的。” 又有人说:“谁让我们遇到困难才找领导?人家那是建业立功!” 蔡友家听得一阵心寒,低声斥道:“快到熊县长办公室了,注意言行。” 蓝京还没来得及落座,贾想迫不及待上前道: “这几天蓝书记工作繁忙,我们总想着过来汇报可捞不到机会,好不容易有了又碰到新问题!蓝书记,根据网络端口、短信、电话等预约统计,五一期间龙王山景区面临最大的问题是运力不足!除少数自驾游外,百分之七十左右乘坐火车抵达铜关站,百分之二十左右坐大巴到汽车站,我们需要至少二十辆公交车进行转运,转运……” 说到这里贾想险些一口气接不上来。 慕妤婕及时接上来道:“白秘书又传达马上即将在龙王庙举办规模盛大的水陆**,更让原本孱弱的交通运输雪上加霜,因为龙王、红石两镇已接了两千多个电话都想参加**,龙王庙两个电话更被打爆!” “现在两镇全面告急,最大的问题是交通运输,首先要把抵达县城的游客及时运到景区,”薛立权道,“接下来还有吃饭、住宿以及消费分流等一系列问题,都……都远远超过当初设计的接待冗,蓝书记!” 蓝京坐着喝了两口茶,打量面前三人,冷不丁笑道: “瞧老贾急得,汗都冒出来了;立权平时蛮有大将风度,怎么也沉不住气?准备一桌菜,来了两桌客,是件大好事啊对不对?你们的烦恼是幸福的烦恼,起码老贾不需要为流量发愁了,是吧?” 贾想勉强笑笑:“游客少发愁,多又发愁,愁不完的心思。” 蓝京道:“转运问题你们别担心,现在什么时代还怕借不到车?我夸个海口,这会儿全省城的人都来了都有办法送到龙王山!” 他边说边扳手指,“我已从南雿区借了十辆公交,五一期间各乡镇公交进行压缩,确保往省城和龙王山景区两个方向,大概再腾出十辆公交;此外我向玄泽市正府紧急求援,能借二十辆旅游大巴,这样数数不就能迅速提升转运能力?” “百试百灵的体制优势哈,那么食宿问题呢?”慕妤婕问道。 蓝京道:“景区北侧有块空地原本规划苗圃盆景园,先腾出来作为美食街,马上要求每个乡镇负责到那边摆两三个摊点、县城美食街至少组织七八家过去,既是宣传铜关地方美食的大好时机,又能分流餐饮压力;住宿更简单,两个镇的镇府大院、学校五一期间都放假,全部腾出来紧急安排,同时征用周边几个乡镇所有宾馆和招待所,一律优先满足游客需求;实在对食宿比较讲究的就连晚回城,繁荣我们铜关县城的夜市文化。” 贾想等人听得心花怒放连连点头,白衣明则在旁边飞快地记录,待会儿要及时转达给相关部门和领导跟进。 “至于消费分流,”蓝京道,“刚刚回来时我还在考虑一个问题,即人家可以不仁,我却不能不义……” 什么意思?贾想等人都大惑不解。 第894章 主动合作 蓝京道: “目前兴团村拆迁和修建城际快速通道工程准备工作都被叫停了吧?不要紧,我们先把龙王山景区做大做强,打铁还须自身硬嘛。但我们都清楚单单现有的石窟外加龙王庙,对不喜欢历史、不信佛的游客来说还是薄了点,醉心攀岩等户外运动的也是少数,成功的景区必须有足够厚度,厚在哪里?就是背倚的环湖绿化圈!” 薛立权皱眉道:“李雷调离秦中,环湖绿化圈立马成了孤儿身价一落千丈,估计在新来的高区长手里没好下场,这种情况下龙王山景区处境……微妙啊,蓝书记。” 没说出来的话是,你俩刚刚因为变更公交线路闹到省里,再来个环湖绿化圈又得打起来,恐怕没必要掺和李雷跟高楚天的家务事吧? 蓝京摇摇头道:“我要提醒立权一点,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脆弱的——古代帝王总想着世代更迭、永固江山,数千年过去了,江山还是江山,江山底下却埋着无数帝王和英雄豪杰!环湖绿化圈幕后老板是谁,秦中哪个领导分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会提升龙王山景区旅游品质!” “我同意蓝书记的观点,”慕妤婕道,“总价值数十亿的资产摆在那儿,就算秦中想把它毁了也得耗费好几个亿,得不偿失,因此只要我们主动迈出合作步伐,对方看到好处必定乐意,退一步讲如果还一味拒绝,李雷为首的秦中本土系也不是吃素的。” “慕局长认识到问题的核心了!” 蓝京指指她赞许道,“龙王山那边兴团村到环湖绿化圈的路没通,老贾可以组织些农村里最常见的三轮摩托,虽说不遮风雨可城里人图个新鲜有趣,分批送到环湖绿化带景区游览,愿意的一路逛到省城;否则还可以回到龙王山,这样我们主动向秦中输送流量而不是吸取流量,又让游客们多了种选择,何乐而不为?” 贾想叹道:“就怕那边体谅不到蓝书记一片苦心……” “我自将心向明月,不管明月照沟渠,”蓝京道,“老贾不妨主动向李雷做个汇报,弄不好他感动之下主动借十辆旅游大巴,那样你们担心的转运更没问题了,哈哈哈哈……” 傍晚时分徐迪神采飞扬地从玄泽回来。 市委统战部刻意为新任部长捧场,以徐勇为首的部领导们可谓全力施为,一方面联系七泽境内最着名的“上七寺”所有方丈齐聚龙王庙,非但省内,简直堪称年度内地最顶级的佛法盛会! 另一方面统战部发动多位大金主给龙王庙大手笔捐金敬佛,才一天时间认捐额已超千万,为寺庙扩建打下了良好基础。 此外统战部还组织了一支规模浩大的车队,运送两百名住家修行的以及一心向佛的香客作为自愿者,协助龙王庙接待、筹备**事宜。 出车出人又出钱,皆因蓝京兼任市委统战部长,要不然跑断腿、磨破嘴也没人理睬。 第二天县委办发布通知,要求五一期间各县直单位部门除值班人员外全体到龙王山景区“自愿服务”,限于四月三十日傍晚七点前到红石镇府大院报到,接受统筹安排,中途有事必须直接向县委书记请假,一直服务到假期结束当天下午五点方可返程。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县委对所有“志愿者”每天补贴三百元,可对绝大多数机关干部来说宁可在家里安安逸逸休息,也不想拿这笔补贴。 通知的“全体人员”,连熊汝诚在内县委常委都在其中,不过没啥好抱怨,蓝京给自己的分配的任务: 龙王山景区大门前引导和值勤。 县委书记亲自上阵,其他县领导还有啥话说?都乖乖拿起红马夹披挂上阵。 四月二十八日,龙王庙正式举办内地最顶级的水陆**,来自七泽“上七寺”七位方丈身披杏黄袈裟,手穿六个洞的罗汉鞋(喻意低头看破六尘之虚),引领数百僧众齐声吟诵佛经,佛法庄严,梵音直冲云霄! 闻名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香客、修行者从庙里一直跪到外面山崖边,密密麻麻足有三四千人,每当一个段落结束,庙里磬铛铙钹铃鼓齐奏时,里里外外齐声合念: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向佛者只吃素食,生活方面不甚讲究,但买起香火烛台等可谓一掷千金,县委**采购组差不多把整个省城连同玄泽的库存都搬到龙王山了,还是紧俏,安放在寺庙后面专门用于焚化的八口大铜缸被烧得通红,后山做二次处理的石坑等到五一节过后又连续燃烧了九天。 四月三十日傍晚,第一批游客抵达铜关县城,人数比预估的足足多了两倍,达到九千余人,若非蓝京事先安排学生组成的志愿者顶在第一线,这样史无前例的客流量就能把车站冲垮。 五月一日达到历史最高峰一万六千人;五月二日一万一千人……大多数被前期宣传激起了好奇心,也有仰慕“年度内地顶级水陆**”名声而来。 从环湖绿化圈所借的十辆电动中巴,在蓝京精心部署下并非只跑汽车交易市场AB端,而是继续延伸,将来自省城的游客源源不断送到游客中心再转运龙王山景区。 就是说秦中的车子拉着省城游客游览龙王山,高楚天当了一回地地道道的“运输大队长”,气得七窍冒烟! 大量人流的涌入使得铜关县城餐饮、酒吧、歌厅、夜总会等娱乐休闲业火爆得令人吃惊,继而蔓延到周边农庄、农家乐、茶园、果蔬林地,还有很多爱狗人士特意打车到收容基地献爱心。 连续两晚寺庙到零点时分都没法关门,出家人又不是神仙也得睡觉啊,市委统战部干部处置类似情况有经验,一声令下从玄泽其它寺庙运来五十名和尚轮流值班以解燃眉之急。 龙王山景区试运营盛况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左右,龙王、红石两小镇才恢复往昔的安静,之后保洁人员迅速进场清理,保证明早以整洁干净的面貌迎接游客;各路货车、餐车等纷纷开动配货流程,店铺内部也紧张地打扫、整理,虽然很累但忙得高兴。 蓝京等县领导也不能休息,站在山脚下空地召开碰头会——镇府大院都给游客休息了,提醒各个工作小组香火兴旺,要把防火放在首要位置,尤其丛林密集区域坚决杜绝火种;上下山防止踩踏事故;山里在建工程、果林、茶树等也要有人看守;各乡镇交警全部部署到县城到龙王山景区沿线…… 蓝京滔滔不绝提要求作指示时,熊汝诚手机响了好几次,退后几步轻声接听脸色很不好看。 “熊县长那边出什么状况了?”蓝京敏感地问道,很担心大军部署到龙王山景区导致后防空虚。 熊汝诚起初只摇头不肯多说,但见众常委目光灼灼误以为与工作有关,这才悻悻道: “不知哪个说我熊家院子属于明清建筑,从早到晚敲门要进去参观,这不,凌晨两点半还有游客咣当当砸门,不让进就不肯走,老爷子睡眠本来就差,被气得血压升高……” “那怎么行?!”副县长兼公安局长李加成脱口道,“连夜在家里拉道警戒线,派几位保安二十四小时值守!” 蓝京似笑非笑:“享受副国级待遇啊?” 经此一说熊汝诚也感觉不妥,连忙道:“警戒线和专人值守就免了,但……如何合理地规范游客行为也是问题,一大家子人呢,任着游客在里面乱跑万一损毁失窃什么的也没法说。” 周丹鸣道:“门口钉个牌子——私人住宅请勿打扰,或谢绝参观。” 熊汝诚道:“昨天下午就用毛笔写了贴在门上,转眼被游客撕了,说你既然是明清建筑就应该允许参观……蛮不讲理么。” 蓝京笑道:“那我出个主意,牌子上写‘内部装修游客止步’,没说允许参观,也没说不允许,这样总行吧?” “让他们试试……” 熊汝诚感觉蓝京似乎随时随时保持机敏的思维能力,单单这一点自己就比不上。 关于龙王山景区主动向环湖绿化圈分流游客的友好做法,高楚天根本不领情,暗底下要求兴团村以安全为由封闭与龙王山的山路。 然而贾想提前将分流游客设想知会了李雷,李雷听说高楚天存心搞破坏顿时火冒三丈,直接打电话吩咐老部下、街道办副主任李治峰说: “别听他放屁!” 兴团村非但没有封路,还发动村民连夜铺平坑坑洼洼的山路,再由李雷老部下调来几辆中巴车——怎能让尊贵的游客坐那种掉价的电动三轮车?一茬接一茬将游客拉到环湖绿化圈景区。 兴团村村民则在村口摆了很多小吃摊、水果摊、山野特色产品等等,都生意火爆,就连卖茶叶蛋的都把库存卖光了。 高楚天坐在办公室里满以为游客都被堵回龙王山景区,结果蒋震手下发来线报说环湖绿化圈与龙王山两大景区已经实现了互联互通,以兴团村为中转站忙得不亦乐乎呢。 “我靠!” 高楚天气得脸色铁青,恶狠狠将椅子踢到两三米开外,此时他终于意识到李雷虽已调离但影响力仍在,实在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第895章 分配名额 龙王庙水陆**叠加龙王山景区试运营火爆异常,意外引爆“历史旅游”、“探幽旅游”等概念,一跃成为七泽省旅游界最热门的话题,很多中小学校、大专院校都拟定前来游学的计划,贾想等人成天接不完的预订笑得嘴都合不拢。 水陆**结束的那天晚上,徐勇神秘兮兮请蓝京来到龙王庙后院东厢房,低声道: “法道大师点名要见您……不打扰了请细谈。” 徐勇说罢将蓝京让进去并在后面关好房门。 并不宽敞的厢房墙角里,年近九十的法道大师盘膝而坐,双手合什,左侧香炉紫烟袅袅,右侧沙漏“悉悉悉”传来细碎的声音,显得仙风道骨且有几分神秘。 法道大师并非共同主持水陆**“上七寺”方丈,地位却高于他们,目前任京都佛教协会会长、京都正协常务委员、碧海佛法大讲堂主讲以及多个名山古刹住持。 在信奉佛教的日本、韩国、东南亚等地,法道大师也享有极高威望,每次赴海外开坛讲经都引起轰动,是“法字辈”硕果仅存的得道高僧。 道行至法道大师的境界,淡泊而空灵,基本不管世间俗务,也懒得应付领导、金主等,水陆**开始前一天他受邀而来领衔做了开光仪式,当晚就进入辟谷状态,期间只喝一点点水,不沾食物,到今天已是第八天。 故而玄泽、铜关领导只慕其名,却无机会见面,每每怅然看着他辟谷的厢房轻轻叹息。 难得法道大师点名要见蓝京,真是莫大的福分。 “大师,我是蓝京,”他恭声敬礼道,“有缘见到大师,倍感荣幸。” 法道大师陡地睁开眼,瞬时如同两道闪电直刺蓝京心脏,不知怎地他感觉心头一紧,全身毛孔炸裂,身子却如梦魇般无法动弹,瞠目结舌看着大师。 幸亏这种恐怖的状况只有大概三四秒钟,法道大师突地又闭上眼睛,刹那间蓝京仿佛被松绑似的腾起解脱的喜欢,刚才不适和难受转眼无影无踪。 “蓝施主刚刚看到什么?”法道大师缓缓问道。 蓝京稍加平息,道:“回大师,我什么都没看到,眼里只有大师。” 法道大师还闭着双眼道:“我修炼的‘通天目’,意志不坚者往往产生幻觉,所见即为内心执念,好色者见裸女,贪财者见黄金,如此等等。” 蓝京道:“我心中执念是让龙王山景区成为铜关靓丽的名片。” “那是执念为民,天地间浩然正气,凡所有相皆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法道大师道,“蓝施主主持水陆**是善缘,善有善报,蓝施主在铜关将遂所愿,诸事顺心。” “谢谢大师!” 蓝京躬身道谢,心念一动问道,“铜关之后如何,请大师指点迷津。” 法道大师再次睁眼,这回目光睿智而柔和,清澈而包容,仔仔细细打量蓝京一番道: “天机不可泄露。” 蓝京笑道:“若是有缘人呢?” 法道大师又闭上眼睛,良久吟道: “一切众生非众生,一切法度皆佛法;不依诸碍二华盖,今自心永息诸念。” 说罢谒语,法道大师抬手轻敲三下木鱼,久寂无声。 蓝京深深长躬道:“多谢大师指点,告辞。” 退出厢房抬头看天,夜空一轮皎月清冷如霜,几丝残云绕带般伴其左右,寺前隐约传来庄严震撼的梵音,龙王山的夜景如此亲切又如此超凡脱俗。 单独踱往前院时,蓝京脑海里反复推敲法道大师的谒语,终是无解,只得摇摇笑而作罢。 也就在五一期间,新上任常务副区长高楚天成为省城媒体、网络抨击的目标,原因很简单: 以前省城居民坐公交直达铜关县城汽车站,这样转乘旅游大巴便能到龙王山景区;如今公交只开到东郊汽车交易市场B区,需要铜关方面的电动中巴转接,岂非多了道麻烦? 偏巧变更线路就从省城居民想出行旅游的五一节开始,经打听这个缺德主意是新任常务副区长高楚天拍板! 省城市长热线都被打爆了,抗议的、谩骂的、发牢骚的、提建议的,市领导也不多说,径直把电话记录一字不改转给高楚天。 高楚天心都在滴血。 明明出发点为了解决东郊交通困难,为秦中老百姓办的好事,却因为龙王山景区而被搅得一塌糊涂,而且,而且从五一节开始变更公交线路是崔诗凯的主意,但这会儿高楚天不可能说,崔诗凯也不会主动站出来承认。 能不能赶紧顺应民意恢复原有公交线路?那真的太不懂官场了。 目前为止老百姓不理解与谩骂集中在“不方便”,过了五一节就会消停,如果恢复反倒证明此前真做错了,那是要负责任的;何况线路恢复后,东郊各工地又咋办?还得挨骂,到时候左右不是人。 不如硬挺着坚决不改,反正东郊交通得到改善也是明眼看得到的。 通过此次事件高楚天吸取了杨为的教训,那就是下次动手前务必要仔细谋划,精心算计好每个环节,否则将遭到蓝京凶猛慎密的反击。 高楚的“下次”什么时候呢? 下周。 六月下旬书泽市要组织一年一度的中考,按惯例省属重点等学校先出招生总盘子,并将部分招生计划按比例分配到初中即名额分配,接下来各区县再按辖区各初中应届毕业生在籍在读报考人数比例进行分解。 重点中学名额分配是大事,通常区教育局拿初步方案交分管科教文卫副区长审批,但事关千家万户切身利益,稍有闪失家长们便会上街散步,闹得人仰马翻,副区长也不敢擅自作主,分配方案往往采取会签方式,先后流转给常务副区长、区长一致同意方可向社会公布。 秦中名额分配就是杨为一直挂在嘴边的“福利”之一,即把原本就很稀缺的名额切几个出来留给铜关成绩最顶尖的学生,好处当然不是完全没有,将来这些学生考取名牌大学的荣誉都记到秦中头上,但秦中家长肯定不领情。 另一项福利是从区属中学划拨录取名额给铜关,且都是正式录取的公办性质不收赞助费,实质挤占了本地学生的名额,秦中家长历来很有意见。但这些名额的分配发生在秦中铜关最热乎的时期,事情开了头也就一年接一年沿袭下来。 高楚天就想从招生名额方面开刀,肯定受秦中家长欢迎,至于铜关家长怎么闹是蓝京的事儿,与自己无关。 怎么砍,非常关键。 总结变更公交线路反遭责难一事,明明有利于秦中、东郊,最后却陷入省城市民攻讦之中,说明什么? 宣传工作没到位,事先没取得群众支持。反过来想,龙王山景区在五一期间大放异彩不就靠的宣传吗? 所以高楚天故意将区教育局名额分配方案在手里压了两天,私底下指使秘书在外面放风: 高区长本着保护秦中考生利益原则,准备砍掉划给铜关的名额! 消息一出整个秦中区学生家长都欢欣鼓舞,称手叫好,转眼忘了指责“高区长”变更公交线路导致旅游出行不便的碴儿。省属重点等名校的名额稀少,划给铜关的本来就不多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区属学校小升初、初升高公办名额一划就是大几十个甚至上百,对秦中各学校竞争产生深远影响。 高楚天制造的动静很快传到郁杏子耳里,她又头疼又恼火,却如变更公交线路一样想不出否决的理由。 争执起来他都站在秦中老百姓角度考虑问题,无形中占据有利位置——那为什么此前几乎撕破脸皮,李雷、杨为却没拖出这种杀手锏呢?原因在于,他俩与熊家大院私交甚笃,也认同铜关之与秦中的附属地位,吵架归吵架,不会破坏两地亲如一家的基石。 高楚天跟熊家大院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一心朝着给蓝京难堪而去,下手自然越狠越好。 沉思有顷,郁杏子拨通蓝京手机,道:“听说招生名额的事?” “他真是一刻不肯消停呀,”蓝京显然听说了,“幸好有你最终把关,你的防线向来很紧,轻易别想突破。” 又是一语双关。 郁杏子冷冷道:“谈工作!方案退回区教育局了,肯定要按他的意思改,现在的情况是风声已放出去了受到秦中家长一致拥护,要是被我否决,岂非站到人民群众对立面?” “我提个小小的建议……” “知道你想啥心思,不就想拖到颜思思上任调整副区长分工吗?”郁杏子突然来了气,“你算准了她毫无保留帮你,义无反顾站到初恋男友对立面?” “哎,说好了谈工作扯什么初恋?” 蓝京道,“我是铜关并入省城的反对者,纵使如此,两地也应该建立睦邻友好关系,有利于东郊大开发顺利推进,而眼下他所做的看似大快秦中民心,实质在挖墙脚,一点点把两地关系越搞越僵,会形成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郁杏子语气还是很冷:“道理我懂,无须多说。” “景区间引流使得环湖绿化圈焕发活力的效果你都看到了,不存在谁占谁便宜……” 蓝京才说到一半,郁杏子又误会了: “是我占你的便宜好不好?不是谁都敢碰我!” 第896章 相谈甚欢 蓝京暴汗,哀怨地说:“我真说的景区引流,没影射……趁着人气上升,李雷那边全力支持,赶紧把兴团村拆迁和城际快速通道工程启动起来吧?” 郁杏子沉默片刻,道:“你不是盼着颜思思吗?索性等她到位后一并研究!” 说完便挂断电话。 面对这位面冷心冷、性情难以捉摸的女区长,哪怕**并拥有她第一次都没辙,蓝京定定看着手机长长叹了口气。 往深处想郁杏子固然有些甩小脾气,策略倒也不错,即她尽量避免表现出过于倾向蓝京的态度,最好等颜思思到任后联手狙击高楚天。 问题是,颜思思会怎么看待目前一地鸡毛的状况? 那夜缱绻风情,她明知第二天即将远离还献出宝贵的初次,仅仅想留个纪念? 会不会有毅然托付终身,“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倘若那样,蓝京又该汗涔涔睡不着觉了。 他担心颜思思见面第一句话就问:“你结婚了吗?我一直单身想着回七泽的一天。” 那样的话,蓝京从此无颜面对,所有的所有均化为尘土…… 五月的东郊大开发出现百舸争流、火爆兴旺的喜人场面,大批想在省城打开市场却苦于地皮紧张的工业企业纷纷前来考察,有的当场提交落户申请;左卓文为了确保东郊大开发顺利打开局面,暗中策动省城各区推动辖内企业过去办厂、设基地,区委书记、区长们焉有不听之理?短时间内便形成上百家“保底”落户企业,从而让郁杏子有底气“挑三拣四”,将高污染、高耗能以及国家限制产业排斥在外,不必走蓝京主导下铜关“先发展后整治”的弯路。 在紧锣密鼓的抢占地盘大战中,蒋震挟六十亿资金大举进攻,除吃下此前已经签订协议的汽车产业基地,还以大型仓储和物流中转为由又吞下五六千亩土地。 这样明目张胆的圈钱行为因为有大投资作幌子,秦中这边获得高楚天全力支持,市里则有市长陈焕道力挺,对此左卓文的态度很简单: 欢迎投资。 郁杏子在协议当中对动工时间、分阶段投资金额、违约收回土地等均有条款予以规定,蒋震淡淡一笑根本不讨价还价龙飞凤舞签了字。 在蒋震眼里协议等于废纸一张。 两年、三年不动工怎么了?到时左卓文和郁杏子还会在省城么?除了换为蓝京,其他市区领导蒋震自信都摆得平。 领导是流动的,土地却实实在在谁捂着归谁,这一点蒋震与熊老爷子理念倒很一致。 站稳脚跟后蒋震目光又投到更广阔的领域,企图故计重施,整合并收购东郊范围内所有汽车产业企业,然后能做土地置换的都搬到汽车基地附近,以后再有落户的也收入囊中,继而做成省城境内巨无霸车企集团,最符合欧美汽车厂商的口味,到时必定能卖大价格! 就算外企不买,转让给内地头部车企也不错,再不济可以打包给地方处置,总之只要达到千亿级规模包赚不赔! 蒋震随即对东郊工业企业进行扫描,发现还算动手得早,目前落户以及正在办理手续的只有九家,都与悬挂制动系统零部件和电气系统零部件汽车企业有关。 为什么九家? 蓝京觉得十家整数容易引起怀疑,而九家正好控制在一位数,感觉不多。 是的,蒋震就觉得真心不多。 关于郁杏子的真实身份,蒋震、高楚天目前为止都没摸到。这不奇怪,郁杏子、伊宫瑜等也没查清高楚天底细,既然是秘密肯定面向所有人,不存在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的道理。 与在遥泽的套路相似,蒋震先请市长陈焕道打了个电话,然后才亲自跑到郁杏子办公室,微笑着双手奉送一件令郁杏子称心的小礼物: 一盒装有十种名优品种的蔬菜种子。 正如在华桥送一本古谱给蓝京,典型的投其所好,要说受礼受贿这点儿种子根本拎不上手,换不喜欢的领导白送都嫌烦转头就扔垃圾桶了。但别看比方便面大不了多少的盒子,里面种子来自欧美顶级农科实验室,不夸张说一张百元大钞未必能买到一粒种子。 就是掌握郁杏子喜欢自己摆弄蔬菜小棚的爱好。 郁杏子欣然收下,顺便问了些种植时的注意事项等等,谈话气氛一下子便和谐了。 见时机成熟,蒋震坦然此行目的:一是汽车产业基地建设需要区正府进一步支持,包括银团贷款、配套路面工程、水电气网等等;二是直言不讳想整合收购东郊当前落户的汽车企业,今后若有新增尽量都安置到汽车产业基地附近,以便于生产链上下联通。 郁杏子先给蒋震吃了颗定心丸,说东郊工业方向主要是轻纺、食品、饮料、服装、纺织、皮革、木材加工、家具,规划配给汽车产业的土地不多,目前汽车产业基地加九家工厂已快要用完额度,后面再有落户也很有限。 郁杏子又说苏德亨通基地主打方向是发动机、泵体、离合等,与东郊同期引进的九家汽车配件生产企业类别不同,当初蒋总为了限制同类企业差点跟我吵架,回头看根本没必要吧?正府也会统筹安排,尽量不让区域内生产企业内耗。 蒋震诚恳地说防止内耗、恶性竞争只是培育成熟市场的初级阶段,这方面我想得更长远,我要以苏德亨通为中心打造一个区域内全链条或囊括中下游产业的全流程产业体系,做大做强的目的并非垄断,内地车企尚不具备垄断的资格,而是壮大民族工业、增强与外企抗衡的实力! 郁杏子静静道蒋总志向远大,我就担心东郊地盘太小容纳不下,刚才说过汽车工业并非规划重点,我们拿不出更多土地来支持。 不不不,那只是中长期蓝图,将来东郊基地要跟苏德亨通在遥泽、阳泽、泉泽等基地连为一体,打通所有环节真正实现汽车整车生产! 蒋震语气铿锵有力地说,苏德亨通目光不仅局限在东郊、秦中,还可以考虑延伸到铜关嘛,我跟蓝书记老朋友,以前在华桥有过非常愉快的合作……对了,他最近跟郁区长一样都提拔副厅吧?赶明儿专程过去祝贺。 说得好像真的跟蓝京交情匪浅似的,要换别的区领导肯定深信不疑而不可能为这点小事求证,可惜郁杏子早与蓝京有“深入交流”,知道蒋震心狠手辣的程度! 郁杏子轻飘飘说东郊大开发并不排斥其它县区参与,如果蒋总有此宏愿,我代表秦中区正府全力支持。 蒋震道我就想恳请区正府协助苏德亨通与九家落户企业沟通协调,一是土地置换集中到基地附近,二是推动收购进程,只要有了意向价格不成问题,我可以一家家上门做工作。 这个嘛…… 郁杏子略加沉吟道需要向蒋总说明的是,九家企业来自不同地方、投资商之间没有关联,洽谈期间都提交详细的建设方案和生产工艺、产品介绍,属于脚踏实地做实业的…… 蒋震连忙道不不不,苗区长误会了,我丝毫不怀疑人家到东郊投资办实业的诚意,我的意思从整合产业、打造全流程体系角度出发,不管九家厂子进展如何都想收购下来,当然先参股以后逐步控股也行,合作方式是多样的也是灵活的,绝对不搞强买强卖! 郁杏子微微颌首,说过几天分管工业和东郊开发的副区长到任,届时我会交办这项工作,在此之前蒋总请勿私下联络厂方,免得人家心存疑惑,还以为区正府要赶他们走呢。 不会不会,我以苗区长通知为准。蒋震见她说得合情合理,觉得是位好打交道的主儿,满脸堆笑道。 郁杏子、蓝京甚至高楚天都在热切盼望颜思思早日到任,谁知她还是不见踪影,反倒盼来了书泽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王建一行视察。 书泽市委形势扑朔迷离,王建也是街头巷尾热议的风云人物之一。 在市领导当中,王建属于强势且实权在握的重量级干部,除本身常务副市长分管领域比较重要之外,他还兼省城经济版图最有话语权的经济开发区主任,因此市府大院内部流传的笑话是,王建一旦病倒,第一个上门探望的保准是市长陈焕道。 如此位高权重的位子,不消说打主意的相当相当多,前年小道消息是省·委拟提拔王建为副省长,书泽常务副市长是正厅职,直接跃居副省行列且是实职按说不错了,他眼睛眨都不眨婉言谢绝。 去年省府大院传出的风声是平调阳泽市委书记,王建又婉言谢绝! 那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据说王建早在相关领导面前透了底,除非提拔书泽市长,否则哪儿都不去。 嗬,好大的口气,难道可以不听从上级组织部门安排?说也奇怪,连续两年外面嚷成一条声言之凿凿“王建要走”,结果稳如泰山。 说白了没有靠山或是能耐,省城哪怕副市长位子都坐不稳,何谈奢望就地提拔? 扎根书泽的想法固然从王建嘴里说出来,却反映幕后靠山的愿望,不过山有大小高矮,一山更比一山高,常务副市长提拔不了市长,证明还有更高的山…… 第897章 曲折谈话 听说常务副市长视察,平时难得露面的区委书记陈程亲自接待。 与寻常区县书记相比——特别事事冲在前面的蓝京,陈程属于为人处世挺妙的领导。 杨为、李雷先后跟铜关斗得不可开交,陈程“不知道”,不介入调解,也不管负面影响; 郁杏子空降后大张旗鼓搞东郊大开发,区委那边寂然无声,不作任何阻挠,也不争功揽功;金全友当面作两点指示,陈程听听而已,事后随便郁杏子怎么部署落实并不过问。 陈程的口头禅是“区委管党管干部”,言下之正务方面工作别烦他,烦了不管,但其实干部这一块此前郁杏子刚上任非要对区直机关副职女领导一刀切,好几位女领导跑到陈程面前哭诉,他除了软绵绵说“组织上后面会关心”,也没啥象样的抵挡。 掐指一算,陈程在秦中区已经第五年了,此前市领导暗示最迟今年“挪挪位子”,但上批省里人事大调整没赶上,提拔正厅的希望成了泡影,恐怕要等市委接下来的内部交流。 内部交流也分三六九等,上策自然是平调到别的区继续担任区委书记;中策平调市直***办局主持工作,或担任党委书记兼副职总之还有点实权;下策赶到哪个听起来高大上实质边缘的单位弄个二级巡视员,看似解决正厅待遇,等于提前回家养老。 陈程一直在暗底下努力,王建也是多次打招呼拜托的“努力对象”之一,不过人家说得实在——拍板权在两位大老板手里(指左卓文和陈焕道),我顶多敲敲边鼓,碰到有人反对时挺身而出。 作为市委常委把话说到这一步够坦率了,拍胸口“包在我身上”那是江湖骗子,反而不可信。 王建等市领导来到区府大院,径直说自家人不搞繁规琐矩,开会、听汇报那套统统免掉,直接去现场看看。 郁杏子反应很快,道:“我立即安排车辆带队去东郊。” 王建却出人意料道:“先到环湖绿化圈看看,听说那边热闹得很。” 此言一出在场区领导都听出潜台词: 所谓“先去”环湖绿化圈,实质委婉否决去东郊的提议,“热闹”不过是个借口,试想身为常务副市长什么热闹场面没见过,非跑到环湖绿化圈凑热闹? 用意一目了然。 跟在后面说不上话的高楚天微微有些不安,上车时特意坐到后排,低声问区旅游局长道: “王市长一直很关心环湖绿化圈景区发展?” “景区正式对外开放那天王市长亲自参加了揭牌形式,十辆电瓶中巴也在他协调下迅速落实到位。” “哦……” 高楚天听明白了,原来王建是前任常务副区长李雷的靠山,无须多说,也与秦中本土系有着极为深厚的渊源。 省城……比阳泽那边复杂多了,原以为空降后一方面从东郊大开发多揽些正治资本,另一方面强力打压铜关,给蓝京多多添堵即可,谁知意外冒出李雷本土系作梗,实力远比想象厉害得多。 想到这里他不安地舔舔嘴唇,将目光投向最前排并肩而坐的王建和陈程。 来到环湖绿化圈景区,五一形成的游客热潮仍有余波,商务大巴驶入停车场时眼看两辆车从兴团村方向驶来,呼啦几十位兴高采烈的游客涌下车。 “最近景区每天人流量达到多少啊?”王建问道。 陈程和郁杏子同时转身看高楚天,高楚天暗骂他娘的我又不分管旅游看个毛啊,赶紧侧过去看区旅游局长。 区旅游局长懵了,因为严格意义来说环湖绿化圈作为“景区”的功能并不突出,重点在“绿化”,保护和改善省城大都市生态环境,故而从未将游客人数列入统计范围。 “大概……大概两万人吧。”他结结巴巴道。 王建不满意地摇摇头:“对面铜关把一座荒山宣传得天花乱坠,还给环湖绿化圈引来流量,我们倒好,非但毫无作为还无动于衷,连最起码的数据都没掌握!告诉你,最近三天环湖绿化圈每天游客人数都在三万以上!” “啊!” 陈程率先自我批评,“我们低估了环湖绿化圈底蕴和厚度啊,面对铜关凶猛的旅游攻势,秦中打了一次败仗。” 郁杏子动作明显地瞥了一眼高楚天:“而且为了平息变更公交线路争端,主动把十辆电瓶中巴借出去了!幸亏李雷区长虽然履新还心系秦中,及时调配了一批车辆。” 这一刀刺得又快又狠,高楚天感到钻心地疼,此时辩解“省里协调的”、“你苗区长同意的”都无济于事,因为这会儿打的就是短平快,领导没心思听冗长的叙述,只得干笑道: “帮铜关就是帮秦中,两大景区共同兴旺嘛。” “这话说得对!” 王建意味深长指指高楚天道,随即大步往前很快来到沿湖修建的木栈道。 木栈道很窄只能两人并排而行,很自然地,王建和陈程走在最前面,郁杏子落后五六米独自行走,稳稳压住长长的队列。 王建假装欣赏湖光山色目光扫了一圈,看出郁杏子颇为知趣保持了足够的谈话安全距离,遂低声道: “跟老陈说件事儿,我马上要调离书泽了,去向还没定但肯定会走,接我位子的大概是樊畴昔(分管投资副市长),他做事风风火火,考核力度大问责严厉,以后区县经济指标方面压力很大呀……不过我跟畴昔关系很好,此次他能脱颖而出也与我竭力推荐有关,这一点他是有数的。” ——王建意思很简单,我虽然即将离开但凭着与樊畴昔的关系影响力还在,别人走茶凉哟。 陈程立即道:“这些年来王市长对我个人的关心照顾一直铭记在心,可以说如果没有您点拨提携,根本不可能有我陈程今天,我衷心祝愿王市长走上更高的领导岗位,这样好让我大树底下多乘凉,哈哈哈哈。” ——懂得感恩,谈话才进行得下去,否则这番交心就在笑声中轧然而止。 王建道: “秦中这边有件事我放心不下,说来老陈可能知道,就是这个环湖绿化圈的国资收购问题,此前李雷辛辛苦苦跑了两三年眼看快谈妥了,不知怎地有人在金省长面前告了黑状,等于无限期搁置,要是李雷没离秦中我也懒得过问,现在问题是他转到别处,我又……” 陈程打断道:“王市长尽管放心,我会接过来督查督办,不管有多困难也要尽快做好处置,免得拖久了变数更大!我知道区里个别同志慑于金省长表态有畏难情绪,但问题摆在台面不能无止境拖下去,想出妥善方案化解难题才是我们工作的正确态度。” ——此时打断领导说话看似无礼实质是给领导面子,因为听懂领导的暗示就必须及时跟进,不能硬生生让领导的话掉到地上,同样一件事你主动揽下来叫做有情有义,从领导嘴里说出来叫做威逼利诱,效果大相径庭。 王建颌首笑道:“老陈不愧是我最信任的区县领导,没有之一,嗬嗬嗬嗬……当然我也知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项目都有它的定数,也就是命运,有的时候非外力所能改变。” 错! 现实情况是在权力面前,在外力作用下,很多命运都有可能被改变,包括人,包括事,包括项目。 陈程诚恳地说:“王市长在宽我的心,不给我施加压力,但我必须当作头等大事来办,竭力全力,无论有多困难也决不退缩!” ——很好,很上路子。 王建宽慰地拍拍陈程的肩头道:“实在遇到解决不了的障碍可以直接找畴昔,我都交待好了……另外你们这批干部的调整可能要到下半年,届时我会提前跟卓文书记、焕道市长打招呼,当然到时他俩在不在都两说,不过畴昔那票肯定没问题的,哈哈哈哈!” “谢谢王市长一如既往的关心提携。” 陈程笑得整张脸皱成一团。 之后王建沿着木栈道走了五六百米便止步,然后环顾众区领导语气铿锵有力地道: “有先行一步的龙王山为参照,环湖绿化圈没理由做不好,也必须要做好!后期如何利用龙王山景区加深两地间联动、相互促进和引流,秦中既要算正治账,也要算经济账,总的目的要把环湖绿化圈发展起来!东郊大开发如火如荼,以后省领导过来不能只是一家工厂接着一家工厂跑吧,总该有点人文景观,我看环湖绿化圈就是最好的展示窗口。” 区领导们均点头称是,唯有高楚天笑得有点苦涩,暗想老子倒霉到家了,上任第一天拍板的两件事都遭到翻盘,嗯,秦中风水恐怕不太好,除姓苗的后台硬之外基本没哪个区领导得到提拔…… 送走王建等市领导一行,陈程随即叫来郁杏子、高楚天开碰头会,只说了几句就卡壳了。 无它,那天金全友突然询问环湖绿化圈、林谷景观以及其不待见的态度,当时陈程和郁杏子都在场看得清清楚楚。 总投资二十五亿的项目,报到省里的收购价为六十二亿,很明显所有困难都集中于一点,即价格太高。 如果报价低于三十亿,金全友肯定爽快放行,哪来那么多废话? 第898章 交付重担 但若只赚那点儿钱——剔除银行贷款利息、各种隐性成本外利润率都不到五个点,李雷等秦中本土系岂非白忙活一场? 没准里面还有常务副市长王建的股份,不然怎会得知自己即将调离前急急忙忙跑到秦中处理善后。 如果高于三十亿,定到什么价位符合金全友心理底线,这个谁都不知道,也不敢轻易尝试,因为被省领导否决一次后起码隔半年才能重新发起流程,且价格必须要有大幅削减。 而不是在菜场买菜,一毛两毛地还价,不比上次报价低两三亿根本没可能再次流转到省领导案头。 因此只要金全友在省长位子,国资全额收购环湖绿化圈的路就走不通,然而,事关几十亿的大买卖,谁敢赌大换界人事安排啊?退一步讲金全友接任省·委书记的话,哪怕瞒天过海达成这笔交易,省正府内部也会有人千方百计让他知道,届时恐怕麻烦更大。 思来想去只能换个赛道,请民间投资先把环湖绿化圈吃下去,之后再通过资本运作改头换面,最终势必还由国资买单。 所不同的是与金全友**的林谷景观毫无关系,也查不出涉及到李雷等本土系领导。 所谓民间投资也是现成的,即去年就成立的万城投资公司,前期经李雷幕后大力促成与区城投联合成立万秦投资公司,宣称配合秦中到东郊进行大手笔投资,实质目光瞅着给环湖绿化圈兜底。 不过李雷和宗万城暗藏三轮融资稀释国有股份,继而取得实际控股权和重大事件一票否决权的祸心,企图等时机成熟将区城投踢出局达到完全控制万秦投资公司的目的,不料被金融大家薛立权看破端倪,仅把国资控股比例从51%提高到52%,一点之差确保控制权! 宗万城诡计未能得逞,加之女婿吉昌兵调任京都虽说是件好事但失去主正七泽的最大悬念,女儿早早撤离,他也心灰意冷萌生退意,此后收购事宜便停滞不前,实际上已经中止。 如今国资收购的路子不通,接下来只能重启民间投资,宗万城不做,谁来做? 陈程心里掂了掂,微笑道:“适逢东郊大开发节骨眼,楚天区长刚接手各项工作千头万绪,我确实不忍心开口,但前任没能实施到位,市领导又很**,觉得此项工作宜早不宜迟,不然后期维护修葺资金跟不上绿化圈变成黄化圈就成为省城的大笑话,所以啊担子都落到楚天区长肩上了……” 高楚天也知道该死的活儿肯定砸自己身上,一来省城官场向来欺生;二来谁让自己上任第一天就下令中止兴团村拆迁,与发展环湖绿化圈背道而驰? 他脑子转得也很快,灵光一闪便有了主意,沉声道: “向陈书记汇报,到秦中报到以来我夜以继日熟悉情况,都没抽得出时间下基层调研,对东郊开发、环湖绿化圈等也知之甚少……不过市领导上门督办,陈书记又委以重任,我理当服从工作安排,尽心尽力早日完成领导交办任务,陈书记,苗区长,我只想提一个小小的要求……” 别说一个,只要高楚天肯接下烫手山芋三个五个要求都没问题,到时万一没成就把责任都推到他头上,陈程还是好同志。 “这会儿我和苗区长都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陈程笑眯眯道。 高楚天一字一顿道:“我需要东郊地皮和项目审批的批准权!” “呃……” 陈程一愣,眼角余光微瞟郁杏子。 郁杏子直截了当道:“不可以,这两项审批权归东郊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这个职务即将上任的副区长颜思思同志兼任。” “副区长兼常务副组长,我这个常务副组长只是副组长,这样的关系理不顺。” 高楚天可不象李雷隐忍,直接把不满摆到台面。 陈程摇摇头道:“市委直接戴的帽子,区委没有决定权……我们内部协商内容不能与市委相抵触,楚天区长。” “陈书记,我并不是争权夺利,而是……” 高楚天道,“我拿什么跟民间投资商谈?唯有东郊地皮、引进项目才能吸引人家!手里没牌,怎么可能谈下几十亿交易?人家宁可跟秦中熟悉的区领导,或者握有实权的副区长谈,请陈书记、苗区长体谅我的苦衷。” 暗示若不答应就拒绝接手环湖绿化圈处置任务。 陈程被难住了,皱着眉头以探询的目光看着郁杏子,其实以他经验之丰富、处事之圆滑眼珠一转便想出对策,但他不能主动说,而要由郁杏子先说。 郁杏子也非初出校门的傻白甜,看出陈程以退为进的狡猾,略加沉吟道: “东郊领导小组自成立以来常务副组长就按市委要求暂时空缺,此前变通办法是以分管工业的杨为区长为主审批,报到我这边备案,投资超五千万的项目按照三重一大规定还要报给陈书记,我想不妨继续变通,委托高区长暂时为主审批,备案程序不变,等颜思思同志到任并熟悉相关情况后再作调整,陈书记、高区长觉得如何?” 跟陈程想得一模一样,他却故作沉思状:“这个嘛……” 高楚天干脆利落地说:“只要能快速推进环湖绿化圈处置工作,我并不恋权……不过考虑到衔接等方面因素,我觉得暂借时间至少不能低于三个月,后期再看情况提交区委讨论。” 郁杏子暗想就事论事来讲他的要求还算合理,也只能如此,不然高楚天坚决不接的话僵持局面很难看,遂问道: “陈书记认为呢?” 陈程道:“关键在于颜思思同志到底什么时候到,上级组织部门一直没个准信儿,但东郊大开发不能等,秦中各项工作也要正常开展,分工、分管依据实际需要可以作出临时调整……就这么定吧,辛苦楚天区长了。” 说罢边起身边与高楚天颇为正式地握了握手,夹着笔记本一脸轻松地出门。 陈程、郁杏子都以为高楚天应该私下让蒋震接手环湖绿化圈,以苏德亨通实力吃下该项目小菜一碟,况且资本运作又是蒋震的强项。 然则他俩不清楚的是,高楚天与蒋震并非一伙儿,仅仅合作关系!高楚天无权指挥或要求蒋震做什么项目,蒋震本身对交易额达数十亿的也没决定权。 虽然出于某个隐秘原因,蒋震很想跟高楚天建立更为亲密的联系,但高楚天非常爱惜羽毛,在阳泽园区就与商界保持谨慎的距离,更不敢招惹深不可测的蒋震。 高楚天把目光投向身处铜关的熊家大院! 此时熊家大院内部气氛压抑,从熊老爷子到熊汝诚都情绪低迷,一连串打击使他们对前途极其悲观: 首先蓝京提拔副厅,以市委常委身份兼铜关县委书记,级别方面比熊汝诚高且更有话语权,更令人绝望的是,副厅属于新职,蓝京有可能在铜关呆起码两年! 两年时间差不多能把县委常委换掉一半,县直、乡镇主要领导清洗三分之一,令得熊家大院赖以立身的根基彻底动摇。 其次首季开门红奠定了铜关工业布局,招商引资又为工业发展注入活水;五一期间龙王山景区大放异彩获得省市两级交口称赞,引得省城所有主流媒体纷纷大幅报导,蓝京在铜关的威望已经压倒熊家大院。 再次熊汝诚煞费苦心搞了个小隅山工业园区计划,试图倚托蜂花峡谷高架以及掀起的工业浪潮做个微缩版东郊,规划书前后花了一个多月,拿着跟周丹鸣、邹斌、朱越顺等县领导商量,都大摇其头,感觉狭小地带挤那么多工业企业环保压力太大,况且附近是县城生活用水的取水源,原本为秦中垃圾处理厂而建的阻断工程必须加宽、向两端延伸将近十倍距离,代价太大得不偿失;周丹鸣还指出一个BUG,即高架建设资金来自秦中,只不过因为横越峡谷才由铜关代建,所有权、使用权理论上都归秦中,以当下两地剑拔弩张的形势,铜关这边并非想用就能用! 熊汝诚气得差点当场骂娘,试想熊家大院阵营内部都不支持,拿到县长办公会、县委常委会可想而知。 但周丹鸣、邹斌等人也有担忧,即年初快马加鞭搞的工业企业落户和招商引资两大主体工作已将全县上下忙得人仰马翻,还没来得及喘息,五一假期又是全员上阵简直把大家都累垮了。倘若小隅山工业园上马,熊汝诚又不会自己卷起袖子干,必定分解到基层继续拚死拚活,谁吃得消啊? 关键还是,县长的中心工作能跟书记的中心工作一样吗?全县只能有一个中心!届时势必形势大乱,各为其主地表明效忠之意,将铜关搅得乌烟瘴气;另一方面小隅山工业园区离东郊太近,无法避免地直接竞争,想想都头疼。 还不如未雨绸缪,将熊汝诚的异想天开扼杀在萌芽状态。 最后则是高楚天上任后变更公交线路、砍掉招生指标,一步狠似一步,全盘否决此前两地蜜月期打下的坚实根基,再这样下去民心愈离愈远,铜关并入省城的基础也不复存在,熊家大院数代人的心血毁于一旦! 试想熊家大院能不着急吗?熊老爷子简直急火攻心呀。 第899章 有客来访 晚上九点四十分,熊家大院书房仍亮着灯,熊家父子正相对而坐密议对策扭转当前极度不利的形势。 商量来商量去,所有方案均被推翻。 因为当前不确定因素太多太多,从省·委领导班子到市委领导班子特别主要领导都有可能调整,按官场惯例,越到这个节骨眼相关领导越是谨慎,别说答应帮忙办事,就是想见他们一面都难。 两天前最忠诚的帮手、远赴芜涛县任宣传部长的张辉宇前来看望老爷子,得知熊家大院面临的种种压力后咬牙切齿说了五个字: “实在不行就……” 手掌狠狠向下一劈! 当时熊老爷子脸就沉下来了,斥道“胡说八道”,随即把张辉宇赶了出去,然则现在回过头想想,竟觉得张辉宇的念头不无道理…… “我感觉事态还没糟糕到那种程度,”熊汝诚忧心忡忡道,“爸再琢磨琢磨,琢磨琢磨,我还认为可以用时间换空间。” 熊老爷子道:“时间越久,空间越小,等他离开铜关熊家连打翻身仗的力量都没了!瞧瞧现在你手底下那几个,周丹鸣、邹斌、李真……都三心二意,没一个能打!” 熊汝诚忍不住抱怨道:“因为爸重用的老将挡了新人的路,前面不退,后面看不到希望当然不卖劲。” “那你提拔的那个杨广文算什么东西?丢人现眼!” 熊老爷子道,“大凡任用干部需要很长的观察期,有时达到五至十年,日久才能见人心,汝诚!你看刘勇、越顺、加成几个,偶尔让人觉得不省心可关键时刻还靠谱嘛,当然不能指望人家百依百顺,咱父子俩,我说的话你都听不到一半,怎么可以要求外姓?” 熊汝诚悻悻道:“正因为新老交替工作慢了半拍,如今纵使想换朱越顺和刘勇都不现实,他是市委常委,涉及铜关领导班子调整肯定要征得他同意,我觉得那家伙已掌握熊家底细,凡我们的人想提拔都很难!” “形势今非昔比嘛,”熊老爷子道,“以前铜关干部恨不得把‘熊’字写在脸上,现在呢有点灰溜溜,都不正常!” 熊汝诚叹道:“老百姓得了实惠自然而然跟着说好话,干部呢往往是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边倒,换两年前我要是提小隅山工业园哪个敢不同意?” 熊老爷子不以为然摆摆手:“大家反对也有道理,小隅山地儿确实小了点,跟东郊也挨得太近……玄泽这边没人愿意出面约束姓蓝的,目光还得放到省城,新来的高楚天好像跟他不对付。” “跟我们也不对付啊,爸,”熊汝诚苦涩道,“公交线路、招生名额两招看似打蓝京的脸,实质切割铜关跟省城密切联系,以后寻求并入更难了!” “再打探打探,不要轻易下结论!” 熊老爷子道,“他毕竟初来乍到没摸清门道,处于抡起菜刀乱砍阶段,所以需要有人帮我们传话,告诉他铜关这边谁是朋友,谁是敌人;另外还要继续调查高楚天的来头,是不是如外界所说,当年帮宗万城争取城建项目时被蓝京耍了?直觉没这么简单,倘若果真如此我们跟他合作反而得小心,说明是睚眦必报的小人。” 熊汝诚深深叹息:“我倒希望他是小人,君子斗不过姓蓝的……问题是怎么接上线?高楚天不会轻易相信铜关这边的人。” “是哎……” 父子俩相对无言,一时想不出办法来。 手机响了,熊汝诚一看是陌生号码皱眉掐掉,不料对方又打,又掐,第三次响起时熊老爷子道: “你就接一下呗,这么晚说不定是急事儿。” “就怕急事找上门,应该由正府办先挡一挡……” 熊汝诚不情不愿嘀咕着但还是按下接听键,刚喂了一声,里面传来轻微却清晰的声音: “熊县长晚上好,我是秦中副区长高楚天。” “啊!” 熊汝诚不觉站起身:“高区长好……我正准备等高区长安顿下来登门拜访的,秦中铜关历来亲如兄弟,之前我们跟秦中区委区正府都常来常往,关系融洽。” 高楚天轻笑两声,道:“我就在熊家大院门口,有事相商,麻烦熊县长开下门吧。” “啊!” 熊汝诚又大吃一惊,实在为对方的神出鬼没震慑住了,霎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熊老爷子平时耳朵不好,这会儿却一字不漏听得清清楚楚,立即做了个开门迎客的动作。 “好好好,高区长稍等……” 熊汝诚挂掉电话后匆匆问,“怎么办?” 熊老爷子平静地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机行事呗……我预感应该是好事,人家跟咱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不太乐观啊……” 熊汝诚摇摇头道,随即吩咐家人回避,他则亲自快步来到前院打开大门,果见高楚天含笑站在石狮内侧,戴着的棒球帽帽沿压得很低,没带其他人。 “贵客,实在贵客!”熊汝诚连声道,“快请进。” 他很注意地没称呼名字职务,防止隔墙有耳。 高楚天也只笑了笑,一声不吭迈过门槛,等大门关上后才与熊汝诚用力握手,道: “久仰久仰!好气派的熊家大院,开眼界了。” “方寸之地不足挂齿,”熊汝诚客气道,“请进屋喝茶。” “对了,说起茶……”高楚天手里多了个黑黝黝的铁盒,双手递过去道,“来得仓促临时带了份小礼物,不成敬意。” 熊汝诚赶紧谦让:“高区长大驾光临就是给熊家面子,还用带什么礼物啊。” “头一次上门不能空手嘛……” 高楚天低声道,“实不相瞒这来自我家在武夷山茶园买的两棵茶树,从采摘到制作全程盯着,制成的红茶不敢说有多金贵,起码保证无添加剂、绿化环保。” 自家买两棵茶树用于喝茶,这范儿就不是寻常人家呀!不是说买茶树,而是武夷山茶园寸土寸金,有钱也买不到茶树。 “价值连城,我得好好收藏!” 熊汝诚霍然道。 将高楚天带到自己小院书房,管家端来水果和茶水,关好门后熊汝诚歉意道: “此前确实想着高区长新上任需要时间适应,因此没过去打扰,没想到高区长……” “形势所迫!” 高楚了四个字,转而道,“早听说熊家为加深两地关系做出不懈努力,一度铜关很有希望并入省城成为真正的大家庭,但我上任后采取的一些规范性措施似乎背道而驰,特意当面说明情况。” 既然对方主动提及,熊汝诚也没客气,道:“公交线路、招生指标以 及煤气管道、医疗收费等等,每期惠民措施在当初酝酿实施时都遭遇相当大的阻力,秦中区领导克服重重障碍才艰难落地,可以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在此过程中铜关也付出很多……亲如一家的友谊凝聚着数十年心血,但要毁掉却很容易,比如公交线路再也回不去了,而面临中考的铜关家长都心神不安,不晓得名额问题何时有说法。” 高楚天道:“民计民生方面因为总盘子就那么大,随着东郊大开发全面展开,增加的定居人口面临交通、教育、医疗等一系列压力,我们不得不有所准备……当然后期也会考虑到铜关人民的感受,这些都好商量,到时两地领导坐下来协调就是,没多大问题,没多大问题。” 熊汝诚暗忖事关铜关切身利益,当然是大问题,不然晚上坐这儿谈什么? “是的日后我会专题向高区长汇报两地间紧密联系与合作的详情。”他缓缓道,意味着前一个话题结束,等待对方转入下一个话题,应该也是今晚重头戏。 高楚天会意,呷了口茶直截了当道:“李雷区长搞的环湖绿化圈项目急需处置,省里压价,国资收购路子走不通,必须通过民间资本介入,希望熊县长……熊家积极参与,为秦中分担压力。” 熊汝诚错愕万分地看着高楚天,似乎一时理解不了对方表达的意思: 李雷的环湖绿化圈卖不出去,所以由熊家大院接手来分担秦中区领导压力,这这这……这是什么逻辑? 熊家大院是铜关的熊家大院,就算座落于秦中,熊家大院也没义务按常务副区长吩咐为其前任的牟利工程买单啊。 高楚天却似胸有成竹,还慢悠悠拈了颗葡萄扔进嘴里,等着熊汝诚答复。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 良久熊汝诚问道:“高区长一定有非常充分的理由,对吧?” 高楚天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用于汽车交易市场的土地变更性质要补缴多少土地出让金,熊县长是行家应该算得出;第二熊家名下或代持的东郊其它区域圈的地皮还有数千亩均已超过承诺期,正府没必要征用而有权先没收后拍地,又涉及多少钱?第三熊家曲线持有秦中多家筹备上市的大集团大公司股份,违反《公务员法》关于‘公职人员不得经商或者参与任何企业的入股,公务员不可以作为股东或者法人’的规定,具体股份数没必要说了吧?” 熊汝诚手足冰凉,定定看着对方半晌,语气冰冷地说: “高区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烧公交线路,第二把火烧招生名额,第三把火烧熊家大院,高区长可曾想过后果?” 第900章 有客来访 大晚上的单枪匹马跑到熊家大院威胁要挟,高楚天这是吃了豹子胆吗?须知蓝京空降铜关以来步步紧逼,熊家一再退让委曲求全并非懦弱,而是蓝京凡事都占着理,站在地方经济发展和老百姓利益立地出发,撕破脸面对熊家大院没好处。 高楚天的性质不同,完全强摁着熊家大院接手李雷留的烫手山芋,明摆着亏老本啊,熊汝诚岂能轻易退缩? 就算东郊圈的地皮都被没收,股份全部转让退出,熊汝诚也输得起,但不惜代价全力反扑之下高楚天也没好果子吃! 面对熊汝诚强硬的态度,高楚天似早有预料,淡淡道: “我所说的仅仅浮现于台面上的,高区长能查到,矮区长也能查到;但我还掌握隐藏在台面下的,比如秦中某家专门做过桥资金的财务公司,比如注册在秦中专门做铜关工程的建筑公司,比如秦中某个烟酒专卖店进货单全是假的,那么源源不断的名烟名酒从何而来等等……” “不管高区长捅多大篓子,熊家大院都担待得起,不可能接手那种无底洞,也没富余资金做那种买卖!” 熊汝诚虽说得铿锵有力,语意间却有松动之意,毕竟这一轮高楚天抖露的都是真正的黑料,大概李雷、杨为暗中提供的弹药吧,涉及到切身利益压根不存在真正的友情。 高楚天当然听出来了:谈到钱就有得商量,接下来进入实质性谈判。 “向熊县长说明两点,第一环湖绿化圈项目绝对不是无底洞,出了问题正府会兜底,而且有专门机构出具的清产核资和资产评估报告;第二处置未必需要真金白银,可以采取多种方式……” 说到这里高楚天故意刹住话头,熊汝诚沉吟片刻道: “即便如此也承担不起……熊家大院家产并没有高区长想象那么多,况且绝大多数都购置的固定资产,很难……很难……” 高楚天道:“东郊地皮、房产、公司股份都可以拿出来抵押贷款,钱不就有了?而且抵押地皮被冻结,区里就算想依照规定没收也没法实施,岂非一箭双雕?” “呃……” 熊汝诚感觉思路顿时打开了,然而一转念不对,这种感觉在蓝京面前也经常有但到最后往往上当受骗,赶紧收敛心神仔细推敲,摇摇头道,“拿东郊的地皮抵押买环湖绿化圈,半个秦中都快落到熊家之手,不敢当,不敢当。” “买家并非只有熊家大院,”高楚天道,“此前区里就有两手准备,以城投牵头合资成立秦万投资公司,熊家大院只须以地皮、房产、股份估值后折现入股,然后秦万投资到银行做反担保反抵押,借出银行贷款收购环湖绿化圈,听上去还是国资收购,跟熊家大院没半点干系,熊县长。” 熊汝诚眨巴着眼睛道:“高县长替我熊家考虑得很周到,但绕这么大圈子只让林谷景观……干脆说白了吧就是李雷区长获利脱身,我们被套在里面月月给贷款利息到猴年马月?” 高楚天笑道:“城投拿的国家的钱,我们怎敢让国有资产受损?何况里面还有其他社会资金,肯定要想方设法赚回来!具体是这样的,熊县长,首先环湖绿化圈与龙王山景区互联互通后流量大涨,整体估值有所提高;其次兴团村拓宽城际快速通道,腾开的空间可以打着配套生活休闲区的名义与铜关联手开发房地产、高档别墅,让有钱人呼吸新鲜空气,漫步湿地公园,享受高端成功人士的品质生活,”他现学现卖蓝京给李雷出的点子,“届时单单房产开发赚的钱就足够覆盖所有投资,如果再有人接手等于净赚!熊县长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长时间沉默。 高楚天深知绝无可能简单迅速说服熊汝诚这等县领导,并不着急,一颗接一颗地吃葡萄,喝茶。 隔了很久,熊汝诚道:“换作我是高区长,如果有个包赚不赔的大买卖,发动亲朋好友砸锅卖铁也要干,何必……深更半夜跑到素不相识的人家煞费苦心做思想工作,这是什么精神?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么?我觉得不可思议。” 高楚天不紧不慢道: “任何事情都有表象和内在核心两套逻辑,如同魔术,看似不可思议实质非常简单。我只说三句话,不多说,其余由熊县长自个儿揣摩,一是我的家庭状况和发展需要没必要;二是收购环湖绿化圈的社会投资组成越复杂越能得到上级认同;三是我寻求与熊家大院更为广泛的合作。” 说到这里真的轧然而至,半个字都不多说。 熊汝诚看着这位深不可测的孤胆英雄,思忖有顷道: “合作……合作的前提不能继续做影响两地关系的事,具体说吧,我希望保留分配给铜关学生的名额,不希望看到医疗、教育等领域原有的福利被砍,高区长觉得呢?” 高楚天似笑非笑:“熊县长一心为公,丝毫没考虑到私人恩怨那个方向啊?” 熊汝诚心里“咚”一声,顿时来了精神,眯起眼睛看着对方道: “听说高区长与某位领导有过节?” “这会儿没第三者,熊县长不妨明说就是蓝京。”高楚天道。 “好吧蓝京,”熊汝诚坦然道,“高区长能合作到什么程度?” 高楚天反问道:“熊县长想达到什么程度?” 灯光下四目相对,空气中游离着诡谲莫测的味道,俩人都在紧紧盯着对方眼神、表情、眉毛微小跳动,揣测对方真实的心理活动。 不知隔了多久,熊汝诚缓缓道:“如果搬开他,很多工作会好做得多,或许更有利于环湖绿化圈处置。” “还有呢?”高楚天问道。 熊汝诚道:“高区长年轻有为,想象力肯定比我丰富。” “熊县长用‘搬’这个字,说实话并不容易,正常组织程序不可能调整刚提拔的副厅职,除非……” 高楚天一字一顿道,“犯-了-错-误!” 说到这个地步,双方立场终于开始靠拢,熊汝诚也意识到这才是这位年轻区领导独自登门的真正意图。 “我想不出县城范围内什么事能把一把手拉下马,二把手却安然无恙?” 熊汝诚必须把事情说透,免得被高楚天一杆清盘,只要让蓝京翻船这家伙又不会在意多淹死一个。 高楚天道:“很多事,比如他是领导小组组长,而你不是副组长的项目。” “呃……通常不会,哪怕挂个虚名,官场形式还要做的。”熊汝诚道。 “先精准定位,然后做好外围准备工作,最后突然爆发而让他根本没有挽回余地!” “不瞒高区长,去年以前我一直朝这个方向努力,可惜根本找不到机会。” “机会是有的,譬如熊县长是分管交通安全,就算坐在每辆车副驾驶位置都无法避免车祸发生,可一旦出了恶**通事故死亡人数超过十人,就必须承担领导责任,责无旁贷!” “我懂高区长的意思,但蓝京也会研究问责规则,”熊汝诚道,“我重点在于担心被他拖下水,同归于尽对我是没有意义的。” 但高楚天肯定乐见这一点,熊汝诚等于把话挑明了。 “理解,理解,打击对手绝对不能以牺牲自己为代价,”高楚天微笑道,“如果今晚谈话到此为止的话,上述内容都可以在电话里说,我没必要专程登门来这一趟;既然来了,又恳请熊县长为首的熊家协助处置环湖绿化圈项目,我岂能不拿出点诚意来……熊县长,我的承诺很简单,只要熊县长做好第一步工作,以及相应的配合,接下来全部包在我身上,无论事态严重到什么地步与熊县长没有一丝关系,就等着享受胜利果实!” 熊汝诚紧紧盯着对方眼睛,全身肌肉绷得仿佛随时爆发,沉声问道: “第一步是指……” “他必须担任领导小组组长,副组长随便,只要不是熊县长,”高楚天道,“有这个紧箍咒,届时无论上级领导念什么经他都甭想摘得掉!” “相应的配合呢?” “准确无误提供我所需要的时间、地点和相关信息,”高楚天的牙齿间似透着凉嗖嗖冷风,“具体行动全都是我的人,无须熊县长操心。” 隐含的另一层意思是,铜关这边他一个都不信,必须自己人动手才踏实,这样也好,免得后期调查时将熊家大院牵连进去。 熊汝诚深吸一口气道:“目前为止我还没想出能把自己撇开的堂而皇之的理由。” 高楚天冷然轻嗤,道:“熊县长不敢自己动手,现在我代为效劳又做不好准备工作,我想,大概就是熊家大院沦落到这般田地的根本原因了。” 熊汝诚“呼”地站起身,双手握拳冲着高楚天怒目而视! “我要说错了,今晚爬出熊家大院,”高楚天镇定自若道,“可惜蓝京上任以后熊县长节节败退,再这样下去连裤衩都要输光了吧?现在绝佳机会摆在面前,熊县长真不考虑全力一搏?” “但我……”熊汝诚牙根咬得生疼,拳头微微颤抖。 高楚天脸一沉,竖起三根手指道:“明天起给你三天时间,到第四天权当我今晚没来,什么话都没说过!告辞!” 说罢扬长而去。 (第九部完) 第901章 思思归来 五月下旬的周五下午,颜思思突然出现了。 她在省·委组织部领导陪同下先到市府大院,然后再到区府大院陈程办公室,最后独自走进区长办公室。 颜思思跟多年前小楼见的模样几乎别无二式,身穿淡蓝色套裙落落大方,挺鼻皓齿眉目如画,皮肤凝似玉脂,身材纤细苗条宛若少女。 郁杏子示意秘书回避,方才起身上前握手道:“又见面了,没想到是在这里,欢迎颜区长上任。” 郁杏子一方面承认衡芳小楼见过面,还借过宿;另一方面“颜区长”三个字又表明彼此间的距离。 “是啊,我很期待在苗区长帮助下尽快融入新集体,”颜思思也做好预案呼应道,“东郊大开发是全区重中之重,我压力很大,如何更好地全面掌握情况并开展工作,这方面请苗区长多指点。” 一下子就转入正题,丝毫不拖泥带水。 郁杏子沉吟片刻道:“有省市领导的关心以及省城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东郊大开发顺利推进是理所当然的,春节以来,工业企业用地申请累计已占第一期额度的百分之四十七,哪怕暂时不具备建设或开工条件,具有前瞻思维的企业家们都想先圈块地谋求长远规划。东郊大开发不利因素在于利益之争,这方面我不多说以免给颜区长造成先入为主印象,你可自行调研揣摩,日后如何把握好分寸和平衡至关重要。” “若遇到不明白的,我会及时向苗区长讨教。”颜思思一如往昔地婉约和温柔,举手投足间总有知性小姐姐的风范。 “时间有点晚,今天就不召集正府班子成员见面了,”郁杏子抬腕看表道,“利用双休安顿下,看看材料和数据,下周一碰个头。” “好的,谢谢苗区长。” 两位同样冰雪聪明的美女领导只字不提近在咫尺的蓝京,也没提衡芳一别后的经历,气氛客气而矜持。 来到已腾空并重新布置一新的副区长办公室,此前是杨为所用,颜思思正好接手他的部分分工外加东郊开发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一职,得到消息的区正府办副主任、工业科长及秘书提前在办公室恭候。 几位的心情都很忐忑,上任“主子”在秦中风评较差,两度冲刺区长位子均功败垂成,又很突然地平调琅方区,让紧跟着他的条线干部们不知所措,很担心遭到新领导的冷落边缘。 一朝天子一朝臣,机关大院这种现象太正常了。 颜思思却比他们想象的和气得多,听完自我介绍后一脸微笑地问问家庭,谈谈孩子,并说双休日不打扰他们休息,多准备些文件材料即可。 就在说说笑笑之际,西装革履、穿戴一丝不苟的高楚天陡地出现在门口,轻敲两下,笑道: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颜区长盼来了。” 颜思思顿时收敛笑容,回到座位上淡淡道:“是吗?” 副主任等人明显感觉气氛不对劲,相互交换眼色后飞快地离开。 高楚天似想过去关门,颜思思及时阻止道: “别关,敞开门说亮话!” “没其它意思,纯粹叙旧,”高楚天道,“一对大学校园和平的恋人,经历多年在同一城市搭班子工作,如果不算缘分,那就是奇迹。” “正常工作调动,我不觉得奇怪。”颜思思道。 “听着思思……” “请叫颜区长,高楚天同志!” “颜区长,秦中形势相当复杂,内忧外患兼而有之,我不奢望别的,只想请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保持有益的沟通和默契。” 颜思思轻蹙秀眉瞥了他一眼,道:“这是班子成员间应有的姿态,与过去没关系……还有事吗?我想单独静会儿。” 高楚天还保持微笑:“再说最后一句话,你以前的领导蓝京在铜关,是东郊大开发最大的阻碍,他结了婚,爱人远在东吴;省城有他大学期间两任女友,还有衡芳时的老搭档伊宫瑜……” “停!” 颜思思举起手机,“打个私人电话,不好意思。” “后面有空细聊,”高楚天脸不改色一步步退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明后天抽个时间喝咖啡?或者喝茶?” “安排满了,抱歉。” 她虽不象郁杏子那样态度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语气间却也毫无商量余地。 而且她并没有撒谎。 从周五晚上到周六、周日两整天,她全程坐在办公室翻阅各种材料、文件、报表、总结,笔记记了满满一大本,还在墙壁上挂的大地图上标注了不同颜色的符号。 不错,善于利用地图是她在衡芳期间向蓝京学来的,感觉效果非常棒。经过专心刻苦的学习,秦中以及东郊逐渐在她脑海里成型,也通过一系列翔实的数据有了初步概念,接下来就需要实地走访调研,进一步加深体会与了解。 浑然忘了铜关的蓝京,还有八年前刻骨铭心的恋情…… 颜思思空降秦中的消息惊动了蓝京的“铮友”秦铁雁,当即告知远在东吴的田甜,意思是虽然鞭长莫及,但该敲打还得敲打,要摆出正妻的架势出来。 田甜闻讯二话没说立即乘机飞抵七泽,周六中午便辗转来到铜关,主要目的自然不是“劳军”…… 早在佑宁谈恋爱时,田甜就知道蓝京有两位爱得很深也铭记于心的女孩,一是红颜薄命的莫小米,一是不知下落的颜思思。 至于其他女人,有的传过风言风语,有的结婚时留意过,感觉吧纵使显露点蛛丝马迹但都对婚姻不构成威胁。 田甜也是很聪明的女人,懂得把握恰当的分寸和时机,否则怎会在应该拒绝的时候断然拒绝,宁可被发配到偏远小镇;但又在应该主动的时候积极靠近,如愿以偿成为蓝京的妻子。 拿“劳军”来说,她很清楚自己的体质根本没法让蓝京得到充分释放,其实,并非所有女人在**方面都有浓厚兴趣和迷恋渴求,她就属于——可能也与怯弱的体质有关故而偏冷淡,故而每次很尽力了,实际上以女人的敏感细腻能够察觉到他并未尽兴。 怎样才能尽兴?田甜觉得不是自己考虑的问题,蓝京会很好地平衡家庭、婚姻与**的关系,那些女人都是其生命中的匆匆过客,来了又走了,谁也不会青春永驻,到最后蓝京还是自己的丈夫。 然而颜思思意外出现打破了这种均势! 她为何在此时候空降秦中呢?就算按组织程序从外省回归,也会事先征求本人意愿,她不可能不清楚蓝京的下落——即便按李貌提出的方案,蓝京提拔商务厅副**同样留在省城。 来到铜关县府宿舍,进屋后田甜第一句话就是: “颜思思来了,你怎么办?” 蓝京笑道:“田老师把领导谈话要旨都学会了,劈头漫无主题地问‘小张最近有什么打算呀’、‘小李对现状满不满意’,弄得下属没法回答。” “那我直说,你俩会不会旧情复燃?”田甜强忍眼泪道,“如果需要,我可以退出。” 蓝京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愕然看着爱妻,然后上前轻轻擦拭她眼角泪水道: “所以你特意从东吴飞过来,我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状况……旧情复燃,这四个字放到区县领导之间太不严肃了,刚提拔副厅转眼就飘了吗?你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件事儿?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眼下哪怕莫小米复生我都不会考虑动摇婚姻基石。” 田甜轻叹道:“我懂你的意思,但我知道……你也亲口承认在感情问题上总是优柔寡断,当决不决,白白辜负了颜思思的心意,你会作出补偿?以某种特殊方式?” 蓝京无力地摆摆手,道:“大局未定,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而且我们的年龄、身份、处境都不允许狗血,请相信我,相信我的自控能力,我,我,我会极为小心、妥善地处理此事。” “她结婚了吗?有孩子吗?”田甜问。 “一无所知,她的档案被加密了,”蓝京道,“我暂时不会主动与她接触,因为,当前秦中与铜关关系微妙,并有些纠纷还没了结。” “她主动找你呢?”田甜又问。 蓝京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应该不会,秦中那边形势同样复杂,她的初恋男友是常务副区长,以前跟我在衡芳有过宿怨……” “噢——” 田甜的嘴张成可爱的O型,看得蓝京心头一动,四月下旬至今围绕龙王山景区以及各种事务忙得不可开交,与手术量大的花嫒总是排不成档期;伊宫瑜回来后有意无意紧盯小妹,难以脱身;郁杏子……唉,不说了! 蓝京蠢蠢欲动的火山烈焰万丈,故而此行“劳军”恰到好处。 他上前搂住爱妻,贴着她耳边轻声道:“先吃点吧……” 她茫然道:“还早呢,现在就吃晚饭?” 他更温柔声音也更低:“先吃点别的,晚上再上大餐……”说罢不顾她连声抗议径直抱入卧室。 既然来“劳军”,该劳总得劳,不然真的要涝了。 这场热身赛大概进行了二十多分钟,远道而来的田甜可谓遭到“迎头痛击”,躺在床上爬不起来。 蒲旭似早有预料等天黑后送来两份简餐,周日早上两份早餐,中午两份午餐…… 之后送田甜去机场时,他全程面无表情直视前方,假装没注意她嫣红的脸庞、慵懒的眼神和倦尽的模样。 第902章 规则之争 周一上午九点半,郁杏子主持召开区长办公会,本以为主题是介绍颜思思并讨论东郊近期开发工作,谁知郁杏子居然将中考招生名额分配的事情端了出来。 郁杏子与蓝京、伊宫瑜差不多都很强势,但各有各的特点。蓝京强势在于绵延不断的攻势,暗留若干后手,稍有闪失便被他击中;伊宫瑜强势尤如一把锋利的刀,劈头就砍毫不留情;郁杏子强势每每出人意料,好像你以为她这么打,她偏从那边打。 中考招生名额分配,高楚天驳回方案后按程序应由区教育局修改完善,重新提交分管科教文卫马副区长,再然后经高楚天和郁杏子会签方可。 高楚天打定的主意是,只要马副区长和区教育局保留给铜关的招生名额,方案就甭想过自己这一关;他每次都驳回,郁杏子也就看不到。 至于招生计划迟迟不公布造成学校、老师、学生、家长不安,人心动荡等等,根本不在高楚天考虑之中。 然而周日下午郁杏子突然给马副区长打了个电话,言简意赅说: “中考在即,招生计划不能再拖,明天上午开会时你提一下。” 马副区长故作为难道:“苗区长,方案被高区长驳回了,我们不知道怎么改……” 老江湖的套路。 他怎会不知道?但既不想得罪铜关那边,又不想站到秦中家长们的对立面,所以干脆玩拖字诀,等到实在拖不下去再说。 现在好了,就在颜思思报到当天区委对副区长分工作出微调,将杨为原先分管的交通、国企改制、招商等划给马副区长;颜思思则负责科教文卫以及工业、东郊大开发。 郁杏子懒得废话,径直吩咐道:“在原方案基础上讨论。” 说完“啪”地挂断电话。 郁杏子实质是让马副区长将招生名额问题作为未了事项拿到区长办公会讨论研究。 对马副区长来说无所谓,名额砍与不砍,颜思思都是具体执行者,他只须配合演好最后一出戏即可。 会议正式开始。 郁杏子代表党委宣读了关于人事任命通知、副区长最新分工,接着颜思思自我介绍并简短表态,谦虚地表示要在大家帮助关心下融入到秦中大家庭。 郁杏子强调分工微调涉及到的区领导、区直部门要做好衔接,然后似无意间问道: “马区长那边有什么需要提交办公会研究的未了事项?” 通常没事先列入会议议题的都说“没有”,但这回“可以有”。 “关于中考招生名额问题……” 马副区长避开高楚天惊讶的目光,条理清晰介绍了与去年基本一致的分配方案,最后委婉地表示,“考虑到东郊大开发后人口激增产生的教育、医疗、卫生等现实困难,有区领导认为应该砍掉过去划拨给外地的部分,所有名额确保秦中本地学生,这个到底如何权衡还请同志们讨论。” 说罢如释重负喝了一大口茶,还是故意不看高楚天。 席间副区长们脸色各异,都是高手,一听便知“有区领导”显然指向高楚天,前有变更公交线路,现在再砍招生名额属于一脉相承。 关于这位与女区长一样出身神秘、风格果敢的常务副区长,几位副区长均抱着敬而远之态度: 不支持,不反对,不掺和。 面对这样明显富有争议的议题,副区长们皆如老僧入定,不发表意见。 郁杏子也不需要他们说话,只想看颜思思的态度,这是她周日下午突然作此安排的出发点。 合作,还是不合作,以及怎么合作,郁杏子必须心中有底。 “颜区长怎么看?”郁杏子直接点名。 颜思思婉约地笑了笑,道:“以我之前分管科教文卫经验,招生名额都循前例,不会有大的调整,每年教育局提交后我就签个字而已。” 言下之意这点小事儿犯得着区长办公室研究吗? 郁杏子道:“的确,秦中在招生计划方面比较审慎,主要因为涉及到划拨给外地的名额,具体说就是秦中的邻县铜关。” 高楚天眼看话题逐渐深入,挺身而出道: “马区长不好意思点名,我主动认领,分配方案被我驳回的!理由跟撤回开到铜关县城的公交一样,区正府要确保秦中老百姓福利,善事可以做,前提要在自身富余的基础上。” 郁杏子转向其他副区长:“同志们都说说,集思广益呀。” “高区长考虑得有道理。” “远亲不如近邻,多讨论吧。” “东郊那边还得加强合作……” 副区长们都哼哼哈哈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在没摸清郁杏子立场的情况下不愿得罪高楚天。 郁杏子又问道:“颜区长呢?” 颜思思笑得优雅而迷人:“我的想法刚才已经表达过,第一,招生计划这种小事没必要上会讨论,属于分管领导职权范围内;第二如果上会讨论,我新来的不便多说,无条件服从区长办公会决定。” 避开砍与不砍问题,强调谁分管谁负责原则,话中绵里有针令得郁杏子也滞了一滞。 高楚天也笑:“既然已经上了会那就议议吧,其实苗区长、我都算新来的,各抒己见不打紧的。” 颜思思反问道:“苗区长只不过问了一句,好像没正式提交议题吧?就算提交了,我作为分管领导可以要求撤回吗?” 郁杏子并不正面回应,侧过脸吩咐道:“查一下区长办公会议事规则!” “招生计划方案向来经苗区长、我、马区长会签,颜区长打算刚上任就收回审批权啊?” 高楚天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 颜思思也不跟他啰嗦,目光投向坐在第二排的区教育局长道:“请查一下方案最后一条条款怎么讲的!” “向领导们汇报,最后一条说‘本方案由区教育局制订并颁布,解释权在区教育局’!”区教育局长道。 颜思思道:“噢,没说在区主要领导啊,看来我刚才说得不错,我这个分管领导也就签个字而已,真正的决定权在区教育局。” 区教育局长窘得额头出汗,不敢附和,又不敢否认。 这时后排常务副主任已经查到区长办公会议事规则,站起身读道: “关于议题能否撤回,第十条规定‘区长办公会议议题一经确定,一般不得变更’;第十四条规定‘审议议题有以下情形之一的,由区长决定不予同意或者暂不作出决定’,第一款是议题重要内容论证不充分或者有遗漏,需要重新组织论证的;第二款是各方面意见分歧较大,需要进一步协商和协调的。汇报完毕。” 高楚天反应真是太快了,假意沉吟道:“议事规则有欠妥当,怎能把担子都压到区长肩上呢?再说目前来看意见分歧并不大,主要集中在程序环节。” 郁杏子没吱声。 颜思思反应也很快:“我们最好不要把个人意志凌驾于议事规则之上,高区长!对了,议事规则有没有关于不属于区长办公室议题范围的规定?” “有的,颜区长!” 常务副主任又站起身,“第八条规定以下事项一般不提交县长办公会议研究,一是属于区长或副区长职权范围内的事项;二是依法应由区镇正府工作部门决定的事项;三是涉及机构编制等区常委会研究事项。” 颜思思不假思索道:“我认为招生计划属于本人分管职权范围,不属于区长办公会议题,因此无须讨论。” “我赞成,”高楚天道,“但原先区长、常务副区长会签的程序不变。” 颜思思被他一再相逼的打法激怒了,终于直直对视道:“请问依据是什么?” “我们要尊重约定俗成的东西,入乡随俗嘛。”高楚天从容答道。 “招生计划适当划拨给铜关也是约定俗成,你为何反对?”颜思思诘道。 高楚天道:“理由刚才我已陈述过,不再重复。” 参会人员被两位新上任副区长以快打快的对呛惊呆了,平心而论都说得在理,关键就看站在什么立场。 是的,立场问题,对郁杏子来说已经达到了目的。 郁杏子徐徐道:“稍静!根据区长办公会议事规则,招生计划确实不属于研究范围,此议题就此中止;至于是否需要会签,会后请办公室查找相关依据,如果仅仅是约定俗成,是否沿袭尊重颜区长的意见;如果有文件或领导明确指示,那么必须坚持!下面重点讨论东郊大开发相关事项……” 颜思思与高楚天的规则之争,核心还是对招生计划看法相左,否则无非多一道审批手续而已,何必徒增口舌? 招生计划从会签改这分管副区长拍板,审批层次降低了,带来的决策影响力也减弱了,更况颜思思起码不会象高楚天这样搞一刀切,一场无中生有的风波不落痕迹地化于无形。 后来颜思思的思路也大抵如此,既没全盘否决高楚天的意见,又表明务实灵活的策略,在当年新颁布的招生计划方案里坦言要为东郊开发留有正策空间,故而决定划拨给铜关的名额连续三年、每年降百分之十,第四年视省重点和市直学校名额情况再作调整。 秦中家长和学生的诉求得到响应,心满意足;铜关家长和学生闻讯都松了口气,毕竟部分削减总比全部削减好得多。 第903章 加深印象 周二晚上颜思思邀请衡芳时的老同事小聚,只有秦铁雁、高雅、孟龙、司马昊,却刻意忽略蓝京和伊宫瑜。 秦铁雁等人均心有默契绝口不提,席间谈谈笑笑聊了很多衡芳老领导的情况,特别焦糖为主角的离奇故事,听得颜思思瞪大眼睛连呼不可思议。 酒过三巡终于转到各自仕途发展话题,孟龙等人都有些心焦:当年颜思思提拔副科职只比他们早了几个月,而今已是实权在握的正处职;而孟龙、高雅等还在苦苦等待冲刺正处的机会。 机会或许有,或许没有,因为省·委组织部那批大规模人事调整到位后,省直各单位部门也陆续开始内部酝酿,有的组织遴选,有的进行民主评议和推荐,有的干脆几位领导闭门小范围讨论。 然而蓝京还没寻着机会再找苏睿“加深印象”,毕竟人家托付的事没着落——燕家大院、路主任都表示不考虑,金全友面前提过但也就说说而已,所有希望都押在此前交给苏睿的那张小纸条上,难怪蓝京心里都没底。然而涉及省直人事调整,曹巍和金全友都不约而同采取不过问的姿态,最有话语权的当数苏睿以及李貌,前者分管省府大院事务,并联系重量级正府组成部门;后者负责把关所有推荐人选。 论个人努力,其实孟龙等人在各自单位都得到领导赏识并信任,那是建立在工作水平、办事能力基础上,真正提拔重用时就不作为决定性因素了。 没人因此对蓝京有丝毫不满或埋怨,事实上除了郁杏子、颜思思、伊宫瑜等有重量级背景的女领导外,他们几个已与衡芳同批年轻干部拉开很大差距,况且从上次省·委常委会激烈博弈情况看,蓝京本身晋升就障碍重重,明显遭到某些势力掣肘。 “科技厅那条线我比较熟,或许能侧面策应,其它就帮不上忙了,”颜思思歉意道,“一位厅领导,一位省正府分管科教文卫的许副秘书长——当然高雅那边也不是不可以请他,但托多了反而分散火力,请见谅。” “没事没事,司马也该向前迈一大步了。”高雅轻快地笑道,心里怎会全无涟漪?但也知道颜思思说的实情,省正府办公厅跟科技厅打招呼有点份量,在内部竞争的话许副秘书长排名靠后,因此不单单分散火力的问题,而是火力根本不够。 秦铁雁道:“司马还不敬酒?!大杯,满上,干掉!” 包厢里气温顿时升高,连带着将秦铁雁、孟龙也多灌了两小杯,趁着酒兴高雅以其在大领导身边锻炼出来的察言观色旁敲侧击——今晚不可能真的只喝酒什么信息都打听不到,秦铁雁等人很清楚此时蓝京假装在铜关强作镇定,内心深处正焦急万分,伸长了脖子等着有关颜思思的消息。 “思思身材保持得这么好,肯定没生孩子吧,”高雅亲昵地轻抚颜思思纤腰道,“象我产后再怎么运动肚腹间都有一圈赘肉,烦死了。” “都是孟龙惹的祸,罚他每晚咬一口!” 秦铁雁插科打诨有意淡化高雅试探之意,这班老衡芳打配合根本无须事先商量。 颜思思莞尔笑道:“请允许我保守一个小小的秘密,等适当时候揭晓……” 尽管如此她还是透露了些因受舅舅念松霖影响不得不离开七泽后的情况:先回位于临海的念家大院休养了半年;之后到暨南宛东、宛南等地工作,那次与伊宫瑜街头偶遇就是会议期间外出闲逛的。 不过她终究不喜欢南方**环境,前年便琢磨回七泽工作,念家大院内部看法不一(念松霖早就知道故而几次在蓝京面前欲言又止),又征求安全部门意见,还得在七泽找到合适位子,一拖再拖直至今年才真正落地。 秦铁雁冒冒失失问道:“老公没一起调回来?他习惯南方气候?” 这是蓝京最关心的问题,孟龙、高雅都不好意思开口,唯有他必须厚着脸皮问。 颜思思抿嘴一笑:“多年未见,铁雁脾气还那么耿直。” 秦铁雁叹息道:“哎哟,这把年纪了还耿直可不是夸我……” 说说笑笑尽兴而归,可惜除了司马昊提拔的事儿又增加砝码外一无所获,事后得知颜思思之所以对科技厅那条线颇有把握,因为她父亲此前曾任厅党组书记! 难怪蓝京在京都农家小院泡温泉时,念松霖说他被思思骗了,其父母一位正厅、一位副厅,根本不是所谓“省城小干部”。 “我是没辙了,你自个儿想办法吧,”秦铁雁道,“她很明显不想泄露个人隐私,当然,心里清楚我们几个都是你铁杆,吃完后没到家,你就已经掌握所有谈话内容。” 蓝京怒道:“我从没见过如此无能无为的警察!要是铜关哪个警察敢在我面前说‘没辙’,一脚踹出公务员队伍!” “蓝书记好大的官威!” 秦铁雁道,“警察要为人民服务,不是专门给你打探人民隐私,反正,反正我们都尽力了……” “或许赵珺很想听关于秦处长摔跤的故事。”蓝京威胁道。 “他娘的就猜到你小子拿这个说事,真没出息!”秦铁雁无奈道,“要么我……我找机会请暨南公安厅打听打听,不过有言在先,不能保证成功,因为思思说得太含糊,可供调查的信息点太少太少。” “就是问问,问问而已……” 蓝京怅然若失道。 之后他厚着脸皮以拜访陈程的名义“路过”副区长办公区域,两次都锁着门;又设法找到颜思思新手机号码,打过去,没接;发短信,不回。 蓝京也没辙了。 五月下旬到六月上旬,蓝京与颜思思尤如互不交汇的平行线都奔波在基层一线。颜思思马不停蹄视察了东郊所有在建的厂区工地,连续主持五场座谈会倾听企业家、投资商和工程商意见建议,抽空与苏德亨通的蒋震谈了两次,表示全力支持汽车产业基地建设和做好产业整合相关工作。 蓝京同样深入落户工业企业进行调研,并邀请市工业条线领导、专家为方兴未艾的铜关工业搭脉问诊,从源头把握好方向发展,防止刚开始就走歪了路。在此过程蓝京敏锐发现貌似势头良好的喜人局面下仍存在三点隐忧: 一是原始创新能力有待提升,特别反映在工程机械制造方面,产业资产比重大,利润率也高,但高技术高附加值的重大装备、关键零部件严重依赖进口,一旦被限便面临停产窘境。 二是基础配套环节有待加强,原先蓝京寄予厚望的风电全产业链在实际引入时困难重重,尤其核心基础器件技术和产品全方位遭到地方保护等负面影响,未能达到链条式产业发展的构想。 三是空间布局与区域分工有待深化,一季度各乡镇为了规定期限内完成任务,并没有遵循县委关于空间布局和区域分工的指导意见,蓝京精心规划的全产业链蓝图被各乡镇“切割”得支离破碎,给后期整合规范造成不小的难度。 也没办法,用熊汝诚的话说不能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在质与量之间,肯定先让数量提升一大步,接下来才能考虑提高质量。 然而蓝京的思维并没有停留在熊汝诚知足常乐层次,而在跟周丹鸣、薛立权、李传俊等经济条线多次研讨后,拍板作出两项决策: 一是加大对人才的培养,蓝京说这里的人才不是干部,而是支撑铜关产业发展的“蓝领”,即技术工人,为此县委县正府拿出专项财正资金与省城六所职业技术学院签署协议,探索“订单式”人才定向培养机制,加强高新、技能技术人才教育,打造一大批毕业就能顶岗的“工匠队伍”。 二是实施区域间统筹规划,蓝京承认以一县之力完成哪个非常细微工业类别全流程布局都很难,那么就需要拓宽视野,把战线拉到更广阔的东郊,利用其大开发契机实现产业互补格局。 “订单式”定向培养蓝领工匠的做法在一定层面遭到质疑甚至攻击,随着人民群众生活水平普遍提高,家长们都望子成龙,要么当公务员,要么经商办企业,要么搞科研走学术道路,怎会让自家孩子毕业出校门就当工人?想想上世纪那轮悲凉无奈的下岗冲击波,哪个愿意再吃一次苦头? 工人终究要被大规模智能化、机械化、自动化所淘汰! 蓝京因此在数次县级会议上指出,大到国家小到县城工业化道路都离不开蓝领工匠,技术人才已经成为全球工业竞争的决定性因素! 蓝京说工业革新和升级的确会压缩就业岗位,但淘汰的是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人,真正的工业化始终围绕“造机器”和“用机器”两大社会经济系统最重要的分工来进行,机器从“人手的延伸”发展到“人脑的延伸”,因此在可预见的三四十年里中国蓝领工匠岗位绝对趋于增加。 蓝京继而以汽车市场为例,按照国际经验每20辆机动车保有量就需要有1名负责售后的维修人员,这就意味着内地如果20%城镇家庭买车就至少需要140万维修技工,还没包括前景诱人的农村市场。 铜关与省城六大职业技术学院“订单式”定向培养蓝领工匠形式一直持续了七八年,源源不断培养了数千名技术人才,日后多数都成长为各个行业技术精英和企业栋梁,为铜关工业腾飞奠定坚实基础。 第904章 网络丑闻 六月六日,秦铜联合领导小组召开月度例会,按照当初约定的,围绕“同类别工业企业先落先得”和“加强投资和资本运作管控”两大原则进行协调商谈。 事关工业产业布局及发展大事按说两地主要领导都要出席,秦中方面郁杏子、高楚天、颜思思一个不落,本来高楚天埋怨“被矮化”有理由不参加,但他从不错过给蓝京添堵的机会,何况当着颜思思的面,施展的手段和话题更多了。 可惜蓝京没去,铜关方面由熊汝诚领衔,以及周丹鸣、李传俊等经济条线县领导,王思杰则代表县委参会。 蓝京预见高楚天会给自己添堵吗?那肯定的,不过若论一对一较量,法律专业毕业的蓝京还真不怵高楚天。 蓝京接到玄泽市委紧急通知,必须快马加鞭赶到市府大院! 前天夜里玄泽市委出了桩轰动全国的丑闻:市委副书记、市正法委书记冀琼的**录像被传到网上,举国哗然。 不是哗然别的,哗然的是**全过程只有短短十九秒,实在丢人丢大发了! 据说事发后冀琼接受省纪委调查时对不伦行为供认不讳,但反复强调“不止十九秒”,被别有用心掐头去尾剪辑过的。 与外界拂拂扬扬传闻相比,玄泽市府大院对此事保持着审慎和警惕的态度,实际上在市领导当中冀琼风评颇佳,此前担任常务副市长时被同僚视为最有希望接任市长的,然则蒙铁高意外留任、冀琼突然转任相对务虚的市委副书记,让各界议论纷纷了很长时间,均不理解省·委作此调整背后的潜台词。 回过头看,当时省·委对冀琼的生活作风问题已经有所察觉,只是没打算深究采取换岗软着陆方式。 按理冀琼对上级组织意图心领神会,换岗后应该及时悬崖勒马才对,怎会变本加厉闹出这么大丑闻? 此事蓝京倒略知一二,因为从冀琼被双规起省刑警总队便委派秦铁雁率队进驻玄泽督办案子,在网络上恶意传播领导干部**录像是违法行为,不能辩解为反腐需要。 一直查到七月份才弄清整个案情,原来冀琼担任常务副市长期间误中精心设计的仙人跳陷阱! 起因是有家房产公司想争取拿到玄泽城南的黄金地皮开发商品房,冀琼的思路是允许开发商品房,但必须保证百分之四十左右的商场、超市、酒店等商用面积,区域内绿化面积不能低于总面积百分之二十五,另外在层高、楼距、小区休闲娱乐设施等方面都有严格限制。 开发商皮总暗想这样搞才赚几个毛钱啊,有心先答应下来事后暗度陈仓,可又深知冀琼出了名的认真、不讲情面,此前因为不符规定被勒令停工、返工甚至中止工程大有人在,找市长说情都没用。 送礼、塞好处费、请客吃饭,这些常规伎俩都不管用,冀琼明摆着冲市长位子努力,不可能在仕途紧要关头落下话柄。 吃喝嫖赌,人总有一好吧?再往深处打听终于得到线索,冀琼不嗜酒,不抽烟,不贪财,就是看到丰满多姿的小少妇便有些管不住自己,此前任处级领导期间曾因为跟女下属不三不四而被组织约谈;又有小道消息指冀琼不喜应酬,却很少拒绝邀请到浴城“冲个澡”,其中玄机不言而喻。 皮总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很快从城区洗浴中心挑选了三位各具特色的“高级技师”,然后在某次房产协会组织的活动期间,以“商务代表”身份介绍给冀琼。 前两位都反应平平,唯独最后一位前凸后翘、眉目传情的“卢代表”令得冀琼眼里深处闪了闪,皮总暗喜有门儿,活动结束当天便让卢代表发短信约冀琼“赏脸吃个饭”。 冀琼没回短信。 没关系,等到周末卢代表再发短信:匆匆一周过去了,您工作忙吗?地方您定,只要聚一聚就行。 “地方您定”无疑让领导更有安全感,周日傍晚冀琼终于回电话,讲了个歌厅位置,说晚饭实在没空,等应酬完一块儿唱歌吧。 当晚九点多钟冀琼来到约定的小包厢,见只有卢代表一个人略显意外,但神色间明显放松很多,俩人挨在一起唱了一个多小时,冀琼表示“今晚很愉快以后有空联系”。 隔了三天,卢代表再度发短信相邀,这回冀琼很快回电话仍定在上次的歌厅,小包厢里只唱了两首歌她便依偎到他怀里,他也没拒绝,轻轻抚摸她的颈脖,隔了会儿她轻声说这儿太吵,找个安静的地方行吗? 之后到歌厅楼上宾馆——同一个老板开的一条龙服务,进了房间后两人紧紧搂成一团,滚到床上顺理成章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不过卢代表到底在浴城身经百战,那种情况下居然能忙中偷空将小皮包放到床头柜,暗藏针孔摄像机的那头对准大床,将两人每个动作都拍得清清楚楚,这也就是后来被发到网络上轰动全国的版本。 甭管十九秒还是十九分钟,除了冀琼还有谁在意真相?总之当晚冀琼又很愉快,临走时塞了五张面额为1000元的购物卡给她,她推让一番后只收了1000元说是权当房费,让冀琼印象更佳,觉得是值得长期交往的好女子。 第三次冀琼放松警惕,一是让卢代表选的宾馆,二是事先约好时间,等于底牌都落到对方手里了。结果如剧本所写,俩人身无寸缕在床上大战之际,卢代表的“男朋友”突然冲进屋,先甩了卢代表两记耳光,然后朝冀琼拳打脚踢,可怜堂堂常务副市长哪经历这种场面,再加上理亏,只有哀求“有话好说”的份儿。 “男朋友”咆哮着要拖冀琼去派出所,冀琼深知自己的身份一旦曝光立马身败名裂,紧紧抱着床脚不肯松手。这时一直哭泣的卢代表告诉冀琼,“男朋友”跟自己是同事,平时只听皮总的话,事态危急,必须请皮总出面摆平。 此时冀琼已嗅出味道不对劲,但当场捉奸是逃不过去的事实,只得硬着头皮拨通皮总手机,不出所料,仅隔了四五分钟皮总便匆匆出现,当即喝令“男朋友”先带卢代表离开: “这件事我来善后!” 反锁好门,扶鼻青眼肿的冀琼到卫生间简单冲洗,穿好衣服,两个男人相对而坐,定定瞅着对方。 不知隔了多久,冀琼沙哑嗓子问道:“你说怎么解决?” 皮总竖起一根手指:“很简单,我想拿城南那块风水宝地开发商品房,价格、优惠正策等等都不让冀市长为难,公平公正公开的买卖。” “市里想将那块地主要用作商业中心,带动周边区域繁荣兴旺,”谈到工作冀琼立马恢复领导的风度,“开发商品房相当于提前透支黄金地块商业价值,除非答应我之前附加的所有条款。” 皮总微笑着眼神闪烁:“这不跟冀市长商量吗?我拿了项目,手底下人才有活干,不会到处无事生非,冀市长认为呢?” 至此冀琼确定从卢代表主动约会到所谓捉奸是皮总设的仙人跳,根本目的就在硬拿那块地开发商品房! 不愧沙场老将处惊不乱,冀琼略加思索后道: “情况是这样,关于那块地用途正府内部已形成统一口径,这个你大概听说了,如果非要更改用途以换取皮总妥善安置好今晚的意外,我……原则上同意,不过需要时间扭转方向,比如我先得在公开场合吹风,还须暗示有关部门主动申请,最后才能纳入公开招投标清单里面,大概流程是这样。” “我理解冀市长的苦衷,不过,”皮总语带威胁道,“我手底下人性子暴躁,时间久了恐怕按捺不住,还请冀市长加快进度。” 冀琼道:“尽快,肯定尽快。” 皮总万万没想到的是,冀琼以最快速度向省·委组织部提交请调报告,以身体健康为由主动要求让出常务副市长位子,面对这样高风亮节的要求,省·委组织部自然求之不得,没多久便下达了最新任免通知,由曾阿华交流到玄泽担任常务副市长,冀琼转岗为市委副书记兼市正法委书记。 表面看正治地位、党内排名都有所提升,实质内行心中有数,这就是典型的明升暗降。 冀琼为何不惜破釜沉舟?以他多年官场经验,深知生意场里房产开发商是最贪婪、最无耻、最胆大妄为的群体,只要把柄落在皮总手里,城南黄金地块不过相当于开胃菜,后期必定有无休止的索求和威胁,稍加抗拒就会翻脸,除非,除非—— 与皮总沆瀣一气,真正成为一伙人! 那是条不归路啊,冀琼此前见过太多领导干部栽在工程商、开发商、房产商手里,死刑和无期徒刑还有好几个呢,平时都很熟悉,一块儿吃过饭、喝过酒、洗过澡。 得知煮熟的鸭子飞了,皮总狂怒,气势汹汹找冀琼算账。冀琼自然不承认工作调整是自己主动申请,坦然说做领导就是这样,命运全由一纸任免通知决定,前一刻上天堂下一刻入地狱,谁也无法掌控。 第905章 新官上任 开发商皮总给的两个选项,对冀琼而言压根不存在。 就因为不愿妥协,冀琼宁可放弃冲刺玄泽市长的大好前程,怎会离任后还协助皮总拿那块地? 至于五百万简直就是笑话,皮总实在高估冀琼了。象他这样权重位高的副厅领导,其实工资收入并不比处级、科级高多少,在不搞钱权交易、*、利益输送等犯罪行为的基础上,冀琼比普通机关人员宽裕在三个方面: 一是处处享受特权,譬如商品房可以拿最好的地段、最好的楼层、最好的户型,而价格恨不得打到骨折,但也不至于低到离谱,恰到好处维持在红线之内; 二是免费享受服务,譬如去医院看病,对老百姓来说想挂专家号难于登天,不得不花找黄牛花大价钱,冀琼随到随看,需要检查、检测、手术随时安排,费用自然象征性收点儿; 三是用不完的购物卡和土特产,领导干部不收现金、黄金珠宝是铁律,但有时人家给几张卡,送几条烟几瓶酒,或者字画古玩等等,这叫却之不恭,领导干部并非生活在真空,多少总有剪不断理还乱的人情往来,一味冷冰冰拒之门外会给人不讲情面的感觉。 象冀琼确实如外面所说“工资基本不用、老婆偶尔用用”,但那才存几个钱?以冀琼还算清廉的经济状况,除了房产,家里总存款也达不到五百万。 冀琼又不敢彻底惹恼皮总,遂先东挪西借凑了一百万,说剩下四百万慢慢想办法。 问题在于冀琼老婆是那种对老公在外面拈花惹草睁只眼闭只眼,却对钱财看得极紧的类型,立即察觉家里总存款数目不对,严厉警告老公的同时严加管束,冀琼根本找不到机会。 连拖几个月皮总不答应了,说你好歹当了这么多年副市长,我伸手要一千万可能贪心了,但说区区五百万都拿不出来,三岁小孩也不信! 冀琼真是欲哭无泪,还五百万,现在从家里再拿一百万都做不到啊,不得已只得暗示做做常务副市长曾阿华的工作,尽量促成那块钱开发商品房事宜,幸好,曾阿华对这位名声尚可的市委副书记还算给面子,态度间没把话说死,因此相安无事了一段时间。 谁知曾阿华在常务副市长位子屁股没坐热,意外提拔为省农委主任,这下子皮总的幻想顿时化为泡影! 继任者市庄林此前担任开发区书记兼副市长期间,曾因为商品房工程质量问题与皮总发生激烈争吵,毕竟担心被卡脖子,最终皮总忍气吞声多掏两千万进行局部返工整改,从此结下宿怨。 黄金地段没希望了,皮总又转而找冀琼伸手要钱,冀琼被逼得走投无路几乎想跳楼自杀,不得已以个人名义找之前打过交道、关系还不错的工程商樊总借了一百万。 就这一百万终结了冀琼的仕途! 因为樊总承揽的三个城建项目都经冀琼之手批准或促成,当然,冀琼在决策过程中肯定没受过樊总任何好处,不过三个城建项目在资质相当的情况下给谁做都行,为何独独给了樊总呢?常务副市长的权力和模糊空间就在于此。 抓不住把柄没问题,有了一百万便可说明一切:*,利益输送。 可惜樊总与冀琼只有一百万的交情,还有三百万没着落呢,皮总再三催促未果索性一咬牙将冀琼与卢代表的**录像发到网络上,同时匿名向纪委举报樊总从公司账转一百万为冀琼还债的犯罪事实! 当初借钱时冀琼原想写张借条,意思日后必定还清;樊总借出这笔钱却压根没想收回,等于就想报答昔日领导关照,遂爽气一挥手说“君子之约”。冀琼拿不出借条,无法证明一百万的真正性质,反成为套在脖子上的绞索。 被省纪委双规后,冀琼对生活作风问题供认不讳,也承认虽说是圈套但确实被捉了奸,不过涉及经济问题矢口否认,坚称一百万是私人借款,且与樊总之间不存在利益输送事实。 樊总也始终坚持借款说法——必须坚持不然那些工程尾款怎么办? 省纪委倾向认可私人借款说法,毛病在于没借条,又走的公司账,用途却是见不得光的勒索费用,和稀泥的话日后复查起来也容易挑到瑕疵。 斟酌再三双管齐下,一方面将皮总那帮人以敲诈勒索罪、污秽物品罪等绳之以法;另一方面先免掉冀琼党内外所有职务,拖到皮总那帮人被判实刑入狱后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等处理。 冀琼仕途彻底终结,空出的市委副书记、市正法委书记位子又成为各方**的焦点,但这回省·委动作前所未有地神速,冀琼前脚被双规,后脚新的任命便下达: 工业厅副**萧柏梓转任玄泽市委副书记、市正法委书记,并兼市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党委书记,正厅待遇! 武英奇交办金全友的任务终于成功落地,说实话,当初将萧柏梓从衡泽常委副市长位子平调工业厅,包括曹巍在内七泽省领导们都觉得有些亏欠,以至于蓝京事后得知自己险些提拔商业厅副**时惊出一身冷汗: 若果真如此,萧柏梓岂不窝囊得要吐血?从以前高一大截到并驾齐驱,见了面怎么聊天啊。 如今虽然在一个领导班子,不过萧柏梓理论上排名第三,又是地级市里屈指可数的正厅级,蓝京暗暗松了口气。 不消说萧柏梓心情也非常好,在市委组织的例行欢迎晚宴前与蓝京单独聊了二十分钟,主题离不开其心心念念的国企改制,原来他还没正式上任却已将目光投向市经济开发区顶梁柱,市属国企大华安防的改制事宜。 按照萧柏梓的说法,省·委领导谈话时着重提到大华安防当前混乱的状况,要求他上任后及时把改制工作抓上手,争取年内翻牌成功。 “这是好事啊,”蓝京道,“与衡泽不同,玄泽国企改制工作启动得比较早,如今剩下的都是硬骨头,没一块好啃。” “可是……” 萧柏梓心事重重道,“刚刚跟房书记、蒙市长谈了谈,他俩似乎并不急于推进大华安防改制工作,相反还……还隐隐劝我别碰的意思,你说奇怪不奇怪?哦对了,你在玄泽有段时间了,知道这里头啥名堂?” 蓝京摇摇头:“我的主要,不,全部精力放在铜关,不太清楚市里的事儿……”想想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补充道,“新提拔的常务副市长庄林同志原来负责经开区,两位主要领导会不会有这方面顾忌?” “副市长进常委干常务,说明省·委认可他的工作,但为何把大华安防改制单独拎出来说?” 萧柏梓皱眉道,“我在大庄、衡泽都抓过国企改制,但并非只会这个,主持经开区工作是项综合发展的活儿,不可能为区区大华安防分散精力,对吧?” 他说得这么直率,蓝京也不便搭碴儿,转而笑着打趣道: “玄泽这边即将腾出一些重要、核心的位子,萧书记做好走上更高领导岗位的准备吧。” 房振国和蒙铁高都面临任期已满的方向性问题,尤其蒙铁高被省领导点了名大概率没法再混下去,故而萧柏梓此番空降可谓精准的卡位动作,进可攻市委书记,退可守市长,总之不可能再象衡泽那样大败而归。 从这一点来看,两位主正领导不约而同暗示萧柏梓别碰大华安防改制,恐怕不愿看到班子内部出现矛盾裂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蓝京也算是曲曲折折的善意提醒,虽说在衡泽与萧柏梓接触不多没什么私交,关于国企改制也有不同看法,但毕竟认识比较早,清楚此人情商差了点、脾气耿直了些,属于想踏踏实实做事的干部。 萧柏梓想的却不是一个方向,摇摇头道: “省·委派我来可不是庸庸碌碌混资历,要有拿得出手的成绩!大华安防改制是一个挑战,经开区提升发展速度、确立在玄泽区县绝对优势更是重中之重,龙头立起来了,全市经济蓬勃发展的基调才上得去,我也才能证明自己不仅只会抓国企改制。” 他还为这事儿耿耿于怀。 蓝京笑笑又岔到别的话题去了,感觉与这位年富力强、雄心勃勃的领导谈话总是不咬弦。 因为冀琼的**录像事件余波未了,省纪委和省刑警总队专案组已进驻玄泽,房振国仅在中午举行了简单的欢迎午宴,歉意说下午和晚上都要配合省纪委专案组组织约谈,酒只能少量,等风波平息后再补。 下午蓝京来到市委统战部召开部务会听取近期工作汇报,涉及年度考核的两项工作,副部长徐勇已将“玄泽统战作品大奖赛”立了项,报刊、网络、各区县统战渠道也作了全面宣传,初拟从七月份开始正式收集各类作品。 相比之下常务副部长甘煜有些拖拖拉拉,跟市委组织部对接也不积极,至今尚未形成双方认可的非公有制经济企业党建方案,照这个进度六月份都未必能行动起来。 也能理解,甘煜再隔九个月就退二线,考核排名也好,奖金激励也罢,他犯得着拚死拚命地冲锋在第一线吗? 国企党建工作都很难真正抓到实处,何况非公有制经济企业?甘煜才懒得多跑腿、多费口舌还赔着笑脸,不如从早到晚坐办公室喝茶看报聊天,那真是安逸。 第906章 联合考核 面对这样的老干部很难做工作,讲起大道理他比你更能侃,讲起歪理也头头是道;当众批评他肯定当众顶牛,双方都下不了台;扣工资、少发奖金也不可能,他有本事为几百块钱闹到市委书记那边去,最终还是和稀泥告终。 此时副部长们都眼观鼻、鼻观心尤如老僧入定,暗底下却很想看看部长与常务副部长之间的争斗,他们固然不怎么喜欢甘煜倚老卖老、消极无为的作风,但也很警惕蓝京把养老的统战部当作一线部门使唤的倾向,故而最好他俩斗得不可开交两败俱伤,就没心情过问别的了。 蓝京却悠悠喝了口茶,神色不变继续询问统战部日常工作,把所有事务过了一遍后又将话题转回年度考核,道: “非公有制经济企业党建工作有两个难点,一是如甘部长所说工作主动权在市委组织部,统战部把车都安排好了守在楼下,人家一句今天没空我们也没辙儿;二是说实话企业也不是很感兴趣,因为搞党建出不了经济效益,相反还分散人家精力,一旦党小组建成了最起码要安排一个人负责,最起码每个季度要组织一次活动,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我们考核需要的统战台账还没算进去。” 甘煜没精打采道:“蓝书记切中要害了,现在的问题就是两头不给力,我们在中间干着急……我跟组织部有些领导很熟,平时拍拍打打的哥儿们,人家说得很坦率,要是统战部有什么临时性的、突击性的工作,凭多年交情组织部挤挤人手可以帮忙,可党建是桩从年头做到年尾的大活儿,没准大领导看了感觉不错明年继续,那就等于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于公于私都没必要,唉!” “是哎……” “确实这个理儿……” 副部长纷纷附和道,均深有同感。 蓝京点点头道:“同志们反映的是实情,私营企业嘛注重利润,社会公益、党建等方面相对弱些,很正常;组织部也不会在非重点、未列入考核的工作上投入太多精力,也很正常,不过同志们,我还要问那句老话,阳泽、泉泽那些统战工作年年先进的地区到底怎么做到的?” 甘煜面色不豫道:“我也强调过多次,人家统战工作历来得到市主要领导重视支持,统战考核列入区县综合考核,玄泽根本不具备那样的基础!” “当然了肯定有需要我们学习的地方。”徐勇担心蓝京面子挂不住,赶紧托了一句。 “徐部长说得对,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嘛!” 蓝京出人意料道,“我觉得有必要到兄弟单位考察学习,吸取人家的先进经验,特别是虚心请教非如何开展公有制经济企业党建工作,嗯,考察学习不能走马观花、蜻蜓点水,要沉下身子认认真真学;不但统战部要学,还要邀请组织部、清单涉及的企业一起学,同志们觉得呢?” 阳泽和泉泽是全国闻名的两大旅游城市,这不就是公款旅游吗? 副部长们大喜,包括甘煜在内都来了精神一叠声叫好,公款旅游、公款吃喝谁不开心啊。 蓝京笑道:“现在五月份了,事不宜迟说动就动,不然拖到六月份天气有点热,我看这样,甘部长、方部长、冯组长一个组,率领分管科室全体同志,再邀请组织部涉及党建工作的相关领导、经办同志去阳泽,总得考察学习六七天吧,一定要学深学透回来就能学以致用。” “没问题,没问题,保证学以致用。”甘煜笑得合不拢嘴。 “徐部长、周部长……” 蓝京一路指过去,“你们率领分管科室以及清单涉及企业负责人去泉泽,时间和经费标准一样,学习重点围绕如何具体操作、如何简化步骤,啊,都明白吧?” 徐勇等人连声答应,到这会儿岂有事不答应之理? 谁知蓝京还有更厉害的大招:“等考察学习回来,同志们应该信心倍增,组织部、相关企业也应该通力合作,快速推进党建工作进程。嗯,我还提议今年起每年年底评选统战台账十佳单位,次年二季度组织省外考察学习,经费问题同志们不用担心,考核名次上去了,我拿发票请市主要领导审批,不可能不同意。” 哗! 小会议室里掌声如雷。 开完统一思想鼓动干劲的会议,蓝京看时间还早准备到市委常委楼层转转,谁知想遇的一个都没遇到,问市委办才知道凡与冀琼有过工作交集的全部到省纪委指定地点集中开会,连已到省农委上任的曾阿华也被叫了回来,唯独蓝京逃过一劫。 萧柏梓办公室门倒敞着,蓝京路过时瞥见他埋在一大堆资料里认真研究,没打扰便匆匆离开。 回铜关途中,蓝京见白衣明低头整理笔记,笑着问道: “小白觉得以奖代罚拉动统战工作的策略怎样?” 白衣明道:“很好啊,统战部的年龄结构和主动积极程度具有特殊性,不能跟基层单位、一线部门相比,唯有通过激励形式来推动他们跟上您的节奏。” “你呀专说好话,有没有不足或是负面的因素?”蓝京又问道。 白衣明知道领导在考验自己思考问题的全面性,略加沉吟道: “如果细究起来,恐怕外界会……怎么说呢,会觉得花几十万公费旅游达到统战考核名次上升有些……有些……” “有些得不偿失,对吧?” 蓝京道,“这就要追溯考核的目的了,体育运动项目为什么紧张刺激?因为形成你追我赶的势头。我们排名次分高低也如此,不管经济指标还是统战考核,本质都为了促进和推动工作,如果死气沉沉不思进取,会弥漫分布到单位每个岗位每个环节,时时拖后腿,处处不作为!统战工作到底重不重要?我不是因为自己兼统战部长就说重要,你啊小白,想想龙王庙办的那场水陆**为景区带来多少流量,就知道统战工作的重要性,这还仅仅是里面比重不高的宗.教;如果从港澳台引入资金技术,或者打通某个进出口渠道,对地方经济贡献度有多高?” 白衣明不好意思道:“我考虑问题还是狭隘了,缺乏蓝书记的高度和前瞻性。” “不是的小白……” 蓝京摆摆手道,“养成全面辩证的思维模式非常关键,核心在于避免轻信、盲从以及被舆论牵着鼻子走,既不要轻易被感动,也不要动辄愤慨,保持独立、冷静、客观的思想。上次我们在美食街看到非战、爱好和平的标语,是不是觉得很有道理?但你想想为什么元旦的时候出现,五一节怎么没影了?” “当时好像西亚打起来了。”白衣明道。 “没那么简单,”蓝京道,“后来我查到一条新闻,原来外媒提前刺探到新年度正府工作报告中即将提出增加军费开支,前后连贯起来便豁然开朗!此事足见正务系统被欧美情报组织所渗透,但境内存在大量带路党、被西媒洗脑者也是触目惊心的事实。” 白衣明惊叹道:“原来这样啊,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上午那边会议开得怎样?” 蓝京闲闲问道,无疑是指秦中铜关联合领导小组联席会议,他虽没到场,白衣明作为秘书有义务打听会议进程和情况。 “联席会议大致有11项议题……” 白衣明翻开笔记本才说了半句,蓝京打断道: “你就说顺不顺利?” “呃……还算顺利,”白衣明道,“除了在四项议题当中有些争执外,整体气氛还算和谐。” “具体到各位领导的表现呢?”这才是蓝京要问的重点。 白衣明又翻笔记本,隔了会儿道:“主持会议的苗区长、熊县长都没怎么说话,以倾听和记录为主;我们这边主要是周县长发言,秦中那边几位副区长交替发言,新来的颜区长参与热情很高,有些议题问得很详细很深入,相比之下高区长倒沉默许多。” “谈到最后铜关没吃亏吧?” “大致两分,有的我们作了让步,有的秦中发扬风度,最后双方都认为定期召开联席会议及时解决纠纷矛盾非常重要。” “非常重要……” 蓝京轻吁口气,缓缓道,“看来上午的会议我不参加比较好,参加的话恐怕没这么一团和气。” 白衣明张张嘴又闭上,感觉难以把握领导这句话里复杂的含意,索性万言不如一默。 车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轮胎碾压路面的声音。 良久蓝京突然问:“还有什么?没事尽管说,小蒲不是外人。” 白衣明躲不过去,只得吞吞吐吐道:“外面都在传秦中新来的颜区长跟……跟蓝书记很,很那个……” “很哪个?”蓝京问道。 “很……很熟……”简简单单几个字让白衣明答得满头大汗。 蓝京冷笑:“恐怕不仅‘熟’吧,更难听更夸张的说法早已满天飞了!唯恐天下不乱者,大有人在。” 白衣明道:“听说联席会议前高区长当着大家的面问蓝书记怎么没参会,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还故意把‘特殊’俩字咬得很重,引起在场一阵哄笑。” “颜区长什么反应?”蓝京问道。 “她早早坐在桌前和几位秘书研究各项议题,好像没听到。” 白衣明答道。 第907章 螳螂捕蝉 回到县府大院,照例等待汇报的干部排成长队,目睹这场景若说心里没半点陶醉除非世间圣贤,话说圣贤也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不可能完全超脱于凡尘之上。 第一拨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徐迪和周丹鸣,详细汇报联席会议达成的共识,需要交涉的11项议题此前一直由科级层面沟通协商,形成的方案也经蓝京等主要领导认可,拿到联席会议等于走个流程增加方案的合法效力,也是给联合领导小组的权威性添加砝码,变相压缩两边正府领导权力,暗示只要涉及东郊大开发事务必须由联合领导小组拍板,实质牢牢掌控在蓝京和郁杏子两人手里。 第二拨是当前炙手可热的龙王山景区领导小组核心成员,即贾想、慕妤婕、薛立权,分别负责景区建设、宣传策划、资本运营三个不同方向,按铜关街头巷尾传闻是倘若景区管委会机构落地,贾想铁定提拔副处,薛立权正科职也稳当当的,慕妤婕因为刚获重用暂时不便调整,八成会在景区兼个重要职务,其领导的策划宣传团队大放异彩,所有抽调人员估计都将有好去处,唯只宣传部内部年轻干部均私下咒骂宗克农“毁人前程”,当初阻挠着不肯抽调。 关于慕妤婕的背景依然是个谜,省直机关几条线反馈都跟伊宫瑜一样“查无此人”,细细揣摩金全友每次提到她的微表情,似乎有意掩饰什么,又似担心她知道什么,总之很奇怪。 薛立权汇报的事项其实与景区无关,而是春节前就处于停滞状态的秦万投资公司有了异动,区国资委接连召开董事会审议三家企业增资入股事宜,有东郊地皮估值入股,有秦中商业区房产入股,还有股权打包入股,总金额两亿左右。 “秦万投资,国资不过以城投作为幌子,第二大股东宗万城没退出吗?”蓝京问道。 “宗万城有段时间没在省城露面,可能躲到京都女婿家了,”薛立权道,“小道消息指他控股的万城投资整体转让给了苏德亨通,成为其旗下独立核算的子公司,所以出席董事会的股权代表没变。” 蓝京道:“立权担心什么?” “工业投资基金也是大股东,何况随着景区一炮走红后二期开发以及快速通道、与环湖绿化圈一体化进程,越来越成为明牌,秦中铜关两地都知道景区下辖投资公司在台前掩护,幕后操盘手就是我。” 薛立权略感不安地说。 “只要你个人在里面没股份,也没从基金当中捞取好处,有啥可担心?”蓝京道,“欧美风投、投行、基金的投资模型团队与商业运营团队都是分开的,从而防止设计漏洞和市场风险;再说了,以你立权的金融数据模型,起码放眼铜关找不出第二位,省城藏龙卧虎高手如云,不敢这么说。” “蓝书记误会了,我从不顾虑个人风险,”薛立权道,“蓝书记给予我的足够多,我无以为报唯有冲锋在先!蓝书记,我有种预感,两亿增资入股冲着工业投资基金而来,往小里算计为了环湖绿化圈,往大里琢磨很可能要吞噬掉龙王山景区!”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贾想也是头一次听薛立权说,惊讶得难以置信。 慕妤婕却道:“很正常啊贾镇长,景区建设资金当中龙王、红石两镇只占了很小比例投资,绝大多数通过工业投资基金募集的社会资金,如果把社会资金视作一个整体,它才是景区实控者,只不过它很善意,收入来源仅限于石窟门票,而将景区周边、龙王庙等庞大利润拱手相让给地方正府。” 冰雪聪明如她者,经过这段时间与景区投资方、建设者朝夕相处,应该洞察“善意”背后隐约闪现蓝京的身影,未曾点破而已。 “慕局所说的反面就是,”薛立权道,“倘若景区被恶意收购,那么龙王、红石两镇则全部踢出管理层,所有商业利润尽入资本囊中!非但如此,大股东会施展资本运作、腾挪等手法,把债务、环保、维护修葺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扔给地方,自己则将优质资产变现后扬长而去!” “立权也是金融专家,应该有防范应对方案?”蓝京道。 薛立权摇摇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打个不恰当比方如果两位拳击手在拳台较量,彼此一招一式都能预判,我力量大反应快必定取胜;可要是双方都隐身于黑暗丛林里,没准对方还有匕首,那样的话胜负难测。” “理解立权的意思,金融工具如同古龙小说里的唐门暗器,花样繁多层出不穷,的确防不胜防……” 蓝京沉吟道,“立权给我提了个醒,提得很及时,危机往往都在表面繁荣底下暗暗酝酿,等到发现为时已晚。对了,利用景区加杠杆、搞资本运作,这方面蒋震是有前科的,天泉山大景区在他手里成了半拉子工程,提到这个伊宫区长就咬牙切齿。” 蓝京每次都当面夸奖薛立权,夸得薛立权热血沸腾斗志昂扬,“士为知己者死”就这个意思,象他这等高级知识分子对钱财、对女人、对名利都很淡泊,所需要的就是学术水平受到认可。 某种意义有点类似历史老师蓝维朴。 “要搞清楚新入股两个亿来源,如果帮苏德亨通代持怎么办?”蓝京续道,“上次我们计算三次融资保持国资控股是建立在前两大股东保有量基础上,两个亿加上去,没准后期还会陆续增资,苏德亨通很可能摇身变成第一大股东,到时又怎么办?” 薛立权道:“秦万投资为了收购环湖绿化圈而建,资本肯定冲那个方向操作,麻烦在于环湖绿化圈与龙王山景区联动甚至一体化,我们不可避免要被卷进去……” “记得林谷景观在龙王山也投了股份吧?”蓝京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立权如何于混乱局势中理出头绪,确立我们的优势?金融我基本外行,不太懂,不多说,全权委托给你打好这一仗!我知道金融战并非全靠砸钱,更需要智慧、技巧并借助各种金融工具,立权不妨跟璟文、效天等多商量,他们比我更能提供实实在在的支持。” “我懂了,蓝书记。” 薛立权诚恳地说。 第三拨是副县长李传俊等工业条线领导,按熊汝诚、周丹鸣要求前来汇报当前存在的两大症结,实际上也是县城快速发展工业过程中不可避免的矛盾,第一随着落地企业不断增加,厂区建设如火如荼,铜关工业基础设施不完善的短板愈发明显,由于县财正资金捉襟见肘,工厂正常生产和运输所需的道路、水电气网以及生活配套缓慢,严重制约项目引进落地,特别有些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拉来的投资规模大、科技含量高、辐射能力强的项目,人家看到糟糕的软硬件环境掉头就走,再多优惠正策也不肯回来;第二去年四季度到今年一季度首批几十家工业企业落户后,铜关环保压力骤然增大,以前根本不在考虑之中的VOC含量、空气颗粒度浓度、能耗消耗和效益指数等等,突然间成为高悬于头顶的利剑,弄不好就碰红线,弄不好就被上级主管部门亮“黄牌”。 板子打在正府领导班子身上,熊汝诚却不肯背锅,让李传俊向蓝京“汇报困难”,言下之意你执意引入那些工业企业把铜关搞得乌烟瘴气,现在怎么办? 蓝京偏偏不按熊汝诚的思路走,手指叩击桌沿,道: “基础设施配套建设的原则很简单,谁引进谁负责,财正没钱可以借,不然要银行干什么?借了怎么还,这个问题还用问吗,那些厂子上交的税收、带动的消费、解决的就业,谁是受惠者?收钱时一声不吭只往口袋里揣,花钱时苦着脸请县财正赞助,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乡镇都省一个是一个呢,我以前也是。”李传俊笑道。 “环保问题必须要重视,不过按当初测算污染峰值应该出现在明年上半年,”蓝京道,“落户的几十家工业企业一半还在建设、调试设备当中,刚开始产能还没开足,排放的污水废气有限,况且协议里面都规定排放标准和污染处理细则,达不到黄牌警告程度,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蓝京严厉地瞅了李传俊等人一眼,目光之锐利仿佛贯穿到五脏六腑,令得在场诸人心里猛地收紧! “会不会存量企业混水摸鱼,擅自简化污染物处理流程而直接排放?会不会少数不良企业趁机直接向河里直排?建议监管执法部门做一轮调查!” 蓝京道,“环保部门别忙着向县里报总账,我需要看到明细账——哪个红线数据的最大占比地区在哪儿?具体分解到相关企业,哪家厂占比多少,要明明白白形成清单!” “蓝书记提醒得是,我倒疏忽了……” 李传俊接到熊汝诚指示时压根没多想,拿着市相关部门黄牌警告通知就带了几位干部跑过来了,经蓝京这么细细一掰顿时惊觉其中大有名堂,后背也出了层冷汗! 夹在书记、县长之间,以后说话做事要的必须又长几个心眼。 第908章 同学聚会 周六下午,蓝京独自驱车来到位于省城的母校——书泽医科大学,作为末流211,它在医学院里面综合排名却很高,毕业生大多留在省城各大医院,少数回地方的也深受重用并成为业务骨干、挑大梁的专家,比如花嫒。 书泽医科大学左侧是赫赫有名的警官学院,当年秦铁雁便就读于此;两个学校对面则是名声更响的七泽师范大学,素有“美女集中营”之称,蓝京终生难忘的一个场景是: 那天傍晚他守在莫小米宿舍楼下,究竟为什么而去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却记得三三两两从浴室洗澡回来的女孩子们,湿漉漉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头,拖着拖鞋,扑鼻而来各种混合着体香的沐浴露香味,她们叽叽喳喳,她们交头接耳,她们嘻嘻哈哈,如同一只只快乐的百灵鸟飞进宿舍,又化为容妆精致的金孔雀飞出宿舍。 朦胧夜色下,他看不清她们的容貌,只觉得每个女孩都美得神秘,纯得干净,娇嫩得似能掐出水来,那种经历此生有一次足矣! 以至于后来有没有等到莫小米,又发生了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样一次置身于花园之中的愉悦感受。 毕业前夕他又到莫小米宿舍楼去了一次,其时已知道分配去向心情非常低落,根本无须打听莫小米在哪儿工作,总之绝对配不上了,他那次只想向她告别,或许能有个伤感的拥抱——其实认识以来他连莫小米的手都没牵过,应该算是奢望了。 打电话到宿舍分机,舍友说莫小米已提前到单位报到,估计近期不太可能回学校! 怅惘失落的蓝京垂头丧气转身时,正好碰到手捧一束红彤彤玫瑰的秦铁雁,两位情场、职场皆失落者一块儿到学校门口小吃店喝了顿酒,均喝得酩酊大醉。 本以为此别便是一辈子,今后再也不可能遇见,谁知那天以司法助理身份到村子农家调解上下游水渠用水纠纷时,突然听到村部大喇叭喊道: “司法所蓝京,司法所蓝京,赶快回镇上去!市领导要见你,快点,市领导要见你!” 匆匆骑着自行车来到镇府大院,这才发现市领导竟是毕业前未曾见到的梦中情人: 莫小米。 她依然如同在大学校园般明艳不可方物,不管多少人,不管什么场合,她永远是最令人瞩目的焦点,几乎具世间所有优点于一身的完美女神。 再看自己简直自惭形秽到无地自容的境地:刚在烈日下骑车出了一身臭汗,皮肤晒得黝黑,衣服、鞋子沾着田里泥土,皱巴巴、汗津津,哪有半点昔日医科法学生的风采? 莫小米亲手泡了杯茶递过来,柔和的目光在他脸上打了几个圈,道: “基层工作挺苦挺累?” 蓝京深叹口气,道:“苦与累都不在乎,看不到前景,不知何时是个头才最煎熬。” 莫小米定定盯着他,良久道:“到市里帮帮我,怎么样?” 明明她帮他改善处境,却说成他帮她,莫小米情商之高就在于此,当时只觉得一股*直冲脑际,蓝京几乎没思考脱口道: “好,听你安排!” 没有莫小米关键阶段的援手,根本没有如今的蓝京,如今的秦铁雁,因此哪怕揭开的真相无不残酷地显示他俩不过是莫小米棋局里的小棋子,却依旧无怨无悔。 蓝京伫立在医科大学校园草坪,凝视着远处警校和师范大学,内心澎湃汹涌无限感慨。 此行是应邀参加毕业十周年同学聚会,起初不想来,因为官至厅级且在重要领导岗位,本能地抵触这类已经变了味的联谊活动,也不想招惹太多请托和麻烦。 ——毕业三周年同学聚会是蓝京牵头负责的,当时刚从乡镇调到市卫生局,有时间又有协调能力,为几个小时活动前后折腾了两三个星期,热闹也蛮热闹,但最后还为着接待标准、经费使用等等产生不和谐的声音,气得蓝京发火以后不组织、不参与、不**! 然而这回牵头组织人竟是宁江,也正常,大学同学都知道他做生意发了大财,牵头组织等于出资赞助,躲也躲不过去啊。 宁江找到蓝京说我同意的前提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必须捧场,否则我绝对撂担子,聚会也办不成,同学们把仇结到你身上! 蓝京哭笑不得,说哪有这么威胁人的?但确实拿昔日大学同窗没办法,只能勉强过来应应景。 宁江考虑也很周到,事先约法两章:一是只准叫名字或外号,严禁叫“某总”、“某书记”、“某处长”等等;二是全程只叙旧,不准谈工作、拉生意;三是发乎情止乎礼,允许搂搂抱抱,不准聚会结束后开房。 “唉,你又防这个,又防那个,三大注意八项纪律,还不如不聚。”蓝京叹息道。 宁江也叹息:“三周年同学聚会那阵儿都还保持纯真青涩,也有共同语言,如今真的各走各路、分道扬镳,难得说到一块儿去……但人总得有点念想吧,大学四年是我们这辈子最值得怀恋的时光。” “那倒是哎……” 蓝京无奈地认同道。 宁江专程请来当年执教过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包括在蓝京仕途起步阶段发挥重要作用的李鑫玉,因为年龄缘故,他已辞去所有体制内行正职务,只保留书泽日报总编辑一职。 蓝京快步上前热烈地与李鑫玉握手,却将他按在座位间不站起身,凑在耳边悄声道: “您永远是我的教授,人生道路上的明灯。” 李鑫玉诙谐地笑,欣慰地拍拍学生的手道:“明灯渐渐黯淡,一颗新星冉冉上升,我还是当初的话,小蓝前途不可限量,哈哈哈哈……” 若说请李鑫玉是增添聚会的份量,那么宁江将花嫒作为特邀嘉宾就有点恶作剧的意味了,她一出现,同学们都大笑不止,所有掌声都给了尴尬万分的蓝京。 “妈的,你小子恩将仇报,竟然拿我开涮!” 蓝京气急败坏质问宁江道。 宁江偷偷捂嘴而笑,压低声音道:“她是挡箭牌,不然你想想,那些个本来就对你有好感的女同学还不得一个个往身上扑?” 那倒也是。 十年了,当初不少看起来不显眼的女生都长开了,个个身材凹凸分明仪态万午,眼波流转粉面含春,透出少妇特有的风情与魅力。 医科大学历来女生多、男生少,法学专业更是典型的文科班,蓝京属于百分之三十的少数派,饶是如此,花嫒评价蓝京不过“中人之姿”,即看起来尚可,但也不出众。当时法学专业女生热衷于跟“真正的医生”谈恋爱,蓝京受此影响不能免俗,专门跟未来女医生、女护士打成一片。 现在回过头来看,内心深处各有各的遗憾,宁江思虑很周到让前任女友镇场子,最大限度化解不必要的纷扰,只是百密难免一疏…… “感觉你不该参加这个活动。” 热闹非凡的茶话会期间,蓝京趁乱坐到花嫒身边道。 花嫒淡淡道:“你以为我愿意?考虑到你在作风问题上意志向来不坚定,我不得不放弃宝贵的休息时间。” “在华桥期间硬是守着你没动半根毫毛,还用怎么坚定法?”蓝京没好气道。 “后来不是连本带利捞回去了吗?”花嫒轻笑道,“我可以理解为放长线钓大鱼。” “大鱼……” 蓝京才说了两个字,却见右侧四五位同学簇拥着一身名牌,腕戴名表,腰系顶级皮带,气派十足的家伙过来,几米开外就大刺刺道: “哟,这不是我的花儿吗?调到省城也不打声招呼,太不给老朋友面子吧?” 气氛一下子便有些难堪,这就是宁江百密一疏之处。 此人是省城小有名气的富二代——莫氏珠宝集团董事长的小儿子莫青峰,与蓝京同校同届,读的是公共卫生专业,可见高考还算相对公平,亿万富豪的儿子也没法送进985名校。 那么他跟蓝京有何交集呢?很简单,他也曾与花嫒谈过恋爱。 大三下学期花嫒、蓝京和平分手后,她在感情空窗期遇到了莫青峰,当然大学时期的莫青峰没现在这样张扬跋扈,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家有钱似的,后来——据花嫒说交往了不到三周觉得此人太过浅薄,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遂分了手。 没上床!花嫒强调道。 关于他俩的短暂交往,宁江其实也知道,但莫青峰听说法律系同学聚会后主动要求参加,还承诺赞助晚宴全部酒水,宁江到底是商人,脑子里时刻把“利”字放在首位,又想着人多热闹,便将莫青峰邀请过来。 “你好。”花嫒神色如常道。 蓝京则微微颌首,起身准备去别的地方。 “等等,蓝京!” 莫青峰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拖回座位,也拉了把椅子金刀大马地坐下,顺手拍了拍花嫒手臂,道: “有件事跟你聊聊,当着花儿的面子没关系,反正她对咱俩来说不是外人。” 换在十年前,花嫒肯定将一杯热茶浇到他脸上了! 但如今历经种种人生考验,跻身省城外科手术名家行列,又相当于处级干部,涵养功夫修炼到化境,不可能被这点小事乱了分寸。 “二位聊,我权当听故事。” 花嫒徐徐呷了口茶道。 第909章 合作项目 蓝京也知不值得跟这种财大气粗的浅薄之徒计较,遂微笑着做了个有话请讲的手势。 莫青峰道:“蓝京在省城隔壁什么县城当个不大不小的头儿吧,很巧,我们哥儿几个打算在那边弄个项目,真搞成了几十亿大买卖哩,蓝京给合计合计?放心,今儿个当着花儿的面露个底,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嘿嘿嘿,我平时经常跟省里的、市里的干部打交道,官场嘛都懂的。” 他越这么说越说明根本不懂,哪有这样托领导办事?花嫒一口茶含在嘴里险些没喷出去。 蓝京哦了一声,道:“秦中主导的东郊大开发吸引了很多投资商,据我所知规模达几十亿的也为数不少,但那个不归铜关管,青峰若有投资意向我可以居中牵线介绍给秦中区正府。” “哎,不是东郊,”莫青峰夸张地挥舞着手道,“我说的是环湖那个什么圈,做高档别墅项目,旁边靠着龙王山能沾点财运。” “环湖绿化圈?” 蓝京眉头轻耸,暗想李雷真的快急疯了吧,居然把远景规划全部抖露出去!不错自己是在李雷面前提及开发房地产,可前面有两个决定性因素: 一是修建城际快速通道;二是两个景区融成一体,形成大景区管理模式,那样才具备高档别墅等房产开发的条件。 眼下高楚天处处刁难设限,若非常务副市长王建按捺不住亲自跑到环湖绿化圈施压区委书记陈程,且龙王山景区火爆后好处明眼可见,兴团村拆迁和修路工作都无法推动。 接下来走势很显然,王建和李雷都急于将环湖绿化圈早点脱手,目前国资控股下的秦万投资到底什么意图还不清楚,以高楚天的敌意情绪肯定不可能深入合作,因此房产投资、高档别墅不过是空中楼阁。 蓝京漫不经心拿了几颗花生边剥边道: “青峰不是做珠宝生意吗,怎么想涉足房地产?” 莫青峰乐得在前女友面前谈家族和生意,笑道:“珠宝生意蛮赚钱的,利润也高,拿前阵子市面热销的‘幸福一生’钻石婚戒来说,VIP客户顶多打八八折好像占了大便宜,其实我家成本多少?三成不到!这么说吧一枚婚戒赚不到两倍以上利润就算失败,更别说什么生肖黄金、艺术造型等等,就一个字——大赚特赚!” 这是一个字吗?明明四个字。 花嫒忍不住卟哧一笑,莫青峰眼里流露出向往迷恋之色,啧啧道: “十年没见,花儿比大学时更漂亮了,哎,哎……” 蓝京提醒道:“听起来珠宝生意很好啊……” “可惜有个问题,”莫青峰的思路又被拽回来,“珠宝市场比较小众,没办法做大,因为有钱人总是少数,而且不是所有钱人都喜欢珠宝,比如我就喜欢手表,”他炫耀般地晃晃腕间名表,“蓝京知道这个品牌吧?” 江诗丹诗亚洲限量版,起步价二十万。 很巧蓝京家里有两块,一块伊宫小妹送的,一块容小姐送的,他再三声明领导干部不能戴奢侈品,她俩非送不可,没办法只能锁起来永不见天日了。 “没见过。”蓝京摇摇头道。 “限量版,二十一万八千!” 莫青峰道,“扩张店铺不现实,炒股那玩意儿水太深,这些年家里赚的钱没处投资,想来想去只有房地产盘子装得下,蓝京,咱俩校友一场,又有共同的,呃,朋友,咱俩合起来干它一票怎样?” 蓝京反问道:“青峰从哪儿听说这件事的?你实地勘探过现场?除了你还有哪几位投资商?” 不知为何莫青峰突然谨慎起来,道:“绝对内部消息,来源你别多管反正保准靠谱!合伙的都是铁哥们,随便说几个名字你立马想到对应的省领导。” “比如呢?”蓝京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省城想赚钱的太多了,我不能凭青峰坐这儿一说就深信不疑地帮忙,对吧?总得拿出点……点诚意来,是不是?” 莫青峰大咧咧指着自己鼻子:“莫氏珠宝,省城排名第一响当当招牌,就这张脸算不算?” 蓝京故作沉吟道:“如果青峰是法人代表或执行董事的话……” 这一下戳中莫青峰的软肋! 莫家这代共有三个儿子,老莫根据各自特点做了安排:老大老成持重,家族观念强,故而被选为接班人,目前担任副董事长兼总经理,实际掌控莫氏珠宝集团;老二谨慎踏实,为人和善,目前在京都钟直机关任职;老三即莫青峰从小溺爱过份,不成大器,故而排斥于家族产业之外,单独注册一个白银饰品公司随便他折腾。 因此莫青峰在外面一直打着莫氏珠宝的幌子招摇撞骗,实质与家族产业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霎时脸色铁青,唰地起身恶狠狠道:“不帮拉倒!” 转身刚走了两步,蓝京冷不丁道:“青峰只须说一位铁哥们名字,我可以考虑考虑。” 他拿捏的方寸在于莫青峰非常想介入房产开发项目,因此才积极主动参加同学聚会且慷慨赞助酒水费用,倒不是冲着花嫒而来。 果然莫青峰当即停住,隔了会儿缓缓转身看看蓝京,又看看花嫒,咧嘴一笑道: “开个玩笑,我莫青峰岂是小家子气的人!透露个把铁哥们也没关系,反正以后生意场上都会碰到……金泽集团,郭亚东,二位听说过没?” 蓝京心头猛震。 金泽集团郭亚东,其父亲即前省·委常委郭启仁,自己上任后面临的第一个硬茬儿,后来在伊宫瑜力挺下调集大军摆出强拆郭家滩的架势,逼迫为首闹事者、郭启仁堂弟郭幕城服软,为阳玄高速顺利通车攻克第一道难关。 后来蓝京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收费站位置,又动了郭家奶酪,为此郭启仁亲自打电话给时任衡芳区委书记王家旺,企图将蓝京边缘化。然则其时蓝京才干已得到公认,并获得市区主要领导好感,多方势力博弈之下反而将王家旺挤出衡芳到文明办担任闲职。 再然后随着郭启仁淡出省·委领导岗位,原本长袖善舞,在七泽境内处处拿工程、抢项目的金泽公司迅速衰落,郭亚东厚着脸皮四下向父亲老部下求援,往往见面机会都不给,就算赏脸见了也是不冷不热地“再研究”,之下便寂然无声,气得郭亚东在家里大骂“人走茶凉”。 郭启仁对此反而很淡然,劝导儿子说前面的茶不凉,后面的茶咋办?杯里就那么大,肯定要泼掉旧茶换新茶,人之常情。 时至今日,曾有“七泽第一工程商”之称的金泽公司沦为三四流建筑公司,依然依赖郭启仁老关系在省城做些小打小闹的项目。 蓝京心头仍有疑惑,却装出释然的样子道:“噢郭大公子啊,七泽工程界鼎鼎大名,单他一家公司就吃得下几十亿大项目吧?” 莫青峰担心自己被甩下车,忙不迭道: “那是以前!现在金泽公司也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大伙儿准备一块儿努力把项目抬起来。” “好好好,我明白了……” 蓝京道,“那事儿青峰别着急,你大概也听说了,目前两地交界处的兴团村拆迁征地工作仍在进行中,要等城际快速通道建成通车才会进入下一阶段。” “哥们踏实!” 莫青峰竖起大拇指夸道,“内部消息也说等快速通道,总之你放在心上就行。” 说着又想伸手摸花嫒,她灵巧地一闪很快钻进小少妇群里,莫青峰手僵在半空,自我解嘲道: “多年不见生疏了,生疏了,嗬嗬嗬……” 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大队人马步行来到学校对面的酒店。 不消说专程请来坐镇的六位老教授都在首席,此时级别最高的蓝京、今晚赞助商莫青峰、活动组织者宁江,以及身份水涨船高的花嫒共四位学生陪同。 莫青峰几杯酒下肚就有些失态,当着众人接连拿花嫒开玩笑,非要她承认他俩“有一段不可告人的恋情”,花嫒借敬酒机会轻声警告道: “你信不信有朝一日躺在手术台时主刀医生是我?你信不信我会阉了你?!” 莫青峰吓得一哆嗦,酒也醒了几分,此后不敢多瞅花嫒半眼。 蓝京则低低地让宁江摸清莫青峰底细,凭感觉,莫青峰、郭亚东等官二代富二代必定被某个利益集团煽动起来的,他们手里有真金白银,也有一定门路,还有发大财,不过,正如所有骗局共同存在的经不起推敲的破绽: 地球人都知道景区里面开发高档房产赚钱,为什么不自己吃独食,反而东拉西扯那么多人参与?须知郭亚东可不是跟别人一块儿发财的主儿,他拿工程手段比宗万城还狠,抱的原则向来是除非自己做,别人抢走也做不成,阳玄高速一拖再拖就与他在里面作梗有关。 大凡赚钱的项目只有一个强势主持者,其他人都依附在后面吃红利,如同蓝京的商业伙伴团队当中,周璟文愈发具有领头羊气质,包括宁江、尤效飞、蒙小胖等都乖乖听其指挥。 联想薛立权反映三家企业增资两个亿入股秦万投资,一系列反常迹象背后似乎有双无形之手在掌控。 到底是谁呢? 第910章 根本解决 秦中的水越来越浑,蓝京很想跟郁杏子当面交流——名器的事儿先放一边当然肯定要复习,更重要的是把近期发生的事情逐项捋捋。 郁杏子还是拒绝私下见面,这回加了条理由,说高楚天就住在她后面一幢小别墅,颜思思则住斜对面,要被两双警惕的眼睛发现真会组织人手捉奸,不是开玩笑! 想想也是,蓝京一时没其它主意,只得大致介绍秦万投资等异动,告诫说有人暗中把全省城有权有势的主儿都吸引过来了,究竟什么算计我暂时没搞清,总之海量资金涌入对东郊大开发是好事,但环湖绿化圈不是。 郁杏子道听着蓝京,我主要精力全在东郊大开发,环湖那个是李雷的烂摊子,我不感兴趣也不想介入,至于关联到龙王山景区,你自个儿寻求对策! 说罢“啪”地挂断电话。 唉,唉,一日夫妻百日恩,恩在哪里?恩在哪里?蓝京心里连连哀叹。 转眼到了五月底,照例工作重心转移到六月份两场牵动人心的考试——高考、中考,所幸颜思思还算给力,没按高楚天思路全面砍掉中考分配名额,连带着幼儿园、小学、初中划拨的名额也保持原状,令得铜关家长安心不少。 不过蓝京也在考虑一个现实问题:万一以后高楚天当了区长怎么办?万一陈程调离,来位跟高楚天观点相近的区委书记又怎么办?这种事儿不能总靠私人感情维系啊。 根本原因在于招生计划是动态的,不确定的,必须每年调整一次,这就好比美国人给的最惠国待遇,越往后越演变成某种正治武器,又硬不起来说我不要。 必须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蓝京与伊宫瑜联系,准备以铜关正府名义与南雿区的省属重点——书泽七中联合办学;秦中那边也让两边教育局私下协商,与名气响、质量高的区实验小**合办学,都打分校招牌,实则属于公办民营性质,拥有较大招生自主权,可以满足铜关老百姓对省城名校的需求。 等到两所分校建成,今后秦中给不给招生名额也无所谓了,因此哪怕颜思思抱着敌意也会认真考虑铜关方面请求,一来扩大秦中实验小学知名度和影响力,二来顺水推舟继续削减铜关招生名额。 “平地建个学校非一日之功,建筑质量、环保、安全等检验得把你烦死,估计两年才能完全落地,到时你已经调离铜关了吧?我愿意帮忙,但存在一个值不值得的问题。” 伊宫瑜好意提醒道。 蓝京笑道:“我也想好了,从无到有太麻烦,也没必要,利用现有资源就行……目前我们县六中因为师资力量太差,高考升学率惨不忍睹已面临无生可招的境地,正好拿出来联合办学,三个月准备时间有点仓促,不要紧可以先招几个班运作起来,等到明年纳入全县统招计划。” “感觉你在铜关倾注的心血比华桥……” 伊宫瑜道,“是不是准备打持久战?依我看差不多得了,厅级以后务虚为主,最好别过多涉及具体事务,风险大于收益——我纯粹真心为着想,没别的意思,蓝京。” 蓝京深深叹了口气:“伊宫,我也说句真心话,听到‘务虚’两个字,我腾起很不自在的感觉……我出身平民家庭,我在基层干了几年,我已经习惯并且乐此不疲地面对困难,站在老百姓立场解决问题,如果突然间脱离群众转而干务虚的工作,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话说得太不对了,蓝京,”伊宫瑜道,“你接触的老百姓群体与千千万万老百姓群体是一个概念,每年出台的一号文件不也面向三农吗?到你的层面并非凡事都亲力亲为,而是培养优秀人才安排到合适岗位!我现在就开始转变思想,有意识把工作分解给副区长们做,毕竟省城大区与遥泽城区不是一个量级,事事都揽在手里忙不过来。” “是啊,铜关和统战部两头跑,特别很多统战活动必须部长出席才算数,我也经常有分身乏术之感……” 蓝京道,“是该转变思想了,转变思想。” 就在蓝京琢磨铜关这边逐步放权,将振兴工业和发展旅游两大主体工作移交给正府,腾出精力专注于干部人事管理之际,府院之间又闹出一场不大不小的矛盾。 起因还是公交线路调整问题。 秦中公交车不过隧道而将汽车交易市场B区作为终点站,铜关方面为了保障居民出行方便紧急增加公交线路,并调集电瓶中巴在隧道两端进行转运。关于游客中心到龙王区景区的车辆投放,考虑到六月下旬随着中小学生放假进入旅游高峰,七八两个月后又有国庆长假,必须要对全县公交线路调度做一个大的调整与整合。 分管交通副县长蔡友家被熊汝诚叫到办公室谈了好几次,最终形成的方案是新购三十辆车,增招四十五名公交司机,全力以赴保障隧道和景区两个方向线路运输。 听起来合情合理是吧?其实里面有两大猫腻! 一是新购三十辆车,而不是购三十辆新车,中国汉字博大精深就在于此,熊汝诚想消化亲戚开的旅游公司旧车,腾出资金购买新车投入到景区运输; 二是增招四十五名公交司机,方案里暗藏条款是原来借用、抽调人员优先转为正式职工!相比其它企业,公交公司是正宗县属国企,旱涝保收、福利丰厚,按规定也应该“逢进必考”,但恪于编制紧张,很多关系户都走熊家大院路子先以借用名义进去,退一个进一个,抢占有利位置。 这些年就业风向变了,年轻人宁可开车也不愿进工厂,堰塞湖越累越多,不知不觉间公交公司借用人员达到三十多个,熊汝诚正愁没法解决呢,龙王山景区凭空给了机会正好一杆清盘,彻底解决编制问题。 本来这点儿小事分管副县长就能拍板,可毕竟牵涉到龙王山景区衔接以及国企扩编,在熊汝诚授意之下,蔡友家捧着方案向蓝京汇报。 蓝京…… 蓝京事后自责最大的毛病就是太精明,偏偏眼里又揉不得砂子,明明想着放权——说白了就是对熊家大院私心杂念之举睁只眼闭只眼,大局为重,可不知怎地看到方案心头腾地一下,火气就蹿上来了! “如果就事论事只算隧道和景区两个方向线路,要不要增加三十辆车?全部是带空调的新车?从内容里面我看不到‘整合’的存在!” 蓝京略带严厉地在方案上重重划线,也实在反感这位不讲原则、只知迎合的副县长,“如果整合,有些乡镇公交线路明显冗余,从早到晚车里都空荡荡没几个人,早该压缩线路了,蔡县长考虑过没有?” 蔡友家为难地啧啧嘴:“早就有过探讨,可涉及到的乡镇坚决反对,认为坍他们的台,也缺乏超前眼光,所以……” “哪个反对让他找我当面说!” 蓝京又道,“车辆问题还关系到公交公司扩编问题,更要慎重,一下子增加四十五个名额,铜关经济发达了?人流量高速增长了?焦点无非集中在往省城和景区两处方向,各乡镇没有明显起色吧?” “工业企业落户也……也客观上带来一定流量……” 蔡友家尴尬地说。 “我的意见是暂时不扩编,一个都不扩,原来借用的继续借用,不干拉倒!” 蓝京“呼”地将方案甩到蔡友家面前,道,“重新测算,继续完善,必须要有令人信服的理由。” 蔡友家很难堪很气愤吗?一点也不。 他很清楚县委书记的火冲县长而发,自己站在前面挡枪而已,当下若无其事来到熊汝诚办公室一字不漏转述了一遍。 当听到“一个都不扩”,素来内敛隐忍的熊汝诚终于爆发,猛拍桌子道: “他说不扩就不扩么?老子非扩不可!方案不用改,直接提交常委会审议!” 蔡友家心惊胆战道:“熊县长,熊县长……方案还没经县长办公会讨论呢。” 熊汝诚呼地站起身瞪着他满脸狰狞道:“我说县长办公会一致通过,你有异议?” “没,没,我肯定赞成。”蔡友家吃吃道。 “去找丹鸣县长、越顺部长联名发起临时动议!”熊汝诚大声怒道,“要求下午三点整召开紧急常委会,不准以任何理由推诿拖延!通知邹斌书记立即回来,立即回来!” 蔡友家一迭声应道:“这就去办,这就去办,我马上跟徐主任联系!” 他倒也没被熊汝诚的雷霆大火乱了分寸,知道即便三位常委联名发起临时动议,但的确不是熊汝诚说几点就几点,如果县委那边确实早有安排也只能延后,上次蓝京就利用这个规则一拖再拖,等拖到同意时再开常委会已经失去意义。 没办法,谁让蓝京是县委书记呢。 听说熊汝诚要联合周丹鸣、朱越顺三位常委联合发起临时动议,要求召开紧急常委会,徐迪惊讶地连问三个问题: “什么议题?蓝书记知不知道?为啥如此着急?” 蔡友家长长叹息:“蓝书记想必知道吧,议题就因他而起,与前期一直调研的公交线路调整整合有关……” 第911章 如何开会 接到徐迪略显慌张的电话时,蓝京已坐在蒲旭车上出了城驶往玄泽,参加下午两点整举行的新的社会阶层人士调研座谈会,规格挺高,统战部部务会成员全体参加,出席对象包括新的社会阶层人士联合会骨干人员以及“两代表一委员”。 “下午三点没空,如果市委这边没别的安排我最快明天上午赶回去,”蓝京原打算座谈会结束就回铜关,委托甘煜主持晚宴,但熊汝诚急着要开会只能再施出拖字诀进行布局,沉思片刻道,“暂时就定于明天下午四点,会议通知明天中午前发,防止市委有临时活动。” 市委活动肯定高于县委,面对蓝京双重身份优势熊汝诚也无话可说。 通完电话蓝京微闭双眼陷入沉思。 熊汝诚利用公交调整方案悍然发起**,表面看被自己逼到墙角忍无可忍,貌似突兀实质大有深意。 市委常委兼县委书记,级别和地位比包括县长在内所有常委高出一筹,并且对他们的职务任免具有投票权,按说蓝京应该大权独揽睥睨群雄吧? 不懂官场的人才会这么认为,实际情况往往并非如此,或者说到省市及层面大致可以,但县城层面恰恰相反。 省级层面诸如局委员兼京都市委书记、碧海省·委书记、暨南省·委书记,那是高层刻意加强对正治经济强省的直接控制,防止形成地方势力抱团并蔓延地方保护主义。 市级层面所有省城市委书记都由省·委常委兼任,也出于类似考虑,如果省·委眼皮底下都难以掌控,怎能一声号令到底? 问题在于省市层面与县城的正治生态截然不同,如果说省市层面处处注意战略平衡,讲正治顾大局,那么县城实际上依然具有某种隐隐的江湖习气。 蓝京空降铜关以一己之力对抗熊家大院,得到王思杰、徐迪、苏曦等县领导支持,因为非主流干部被打压得苦矣,需要有人勇敢地站出来说“不”,故而蓝京采取振兴工业、招商引资等一系列措施时,尽管遭到熊家大院阻挠还是得以推行。 然而当蓝京提拔市委常委、市统战部长,铜关局势便发生微妙而隐晦的变化,之前始终以强者姿态出现的熊家大院变成弱者,蓝京则因为气势大涨成为各方警惕且需要遏制的对象! 简单地说,江湖永远同情弱者,不,准确地说江湖往往通过扶持弱者来对抗强者,从而取得局面的平衡。 因此提拔后蓝京主持县委常委会本身已经很注意收敛,避免给众常委形成“仗势欺人”的印象,饶是如此他敏感地觉察出气氛和风向的变化,包括王思杰等老常委在内都很**熊汝诚的感受,却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 此番熊汝诚摆出“不惜死战”的哀兵之态,况且蓝京也知道优先转正的那批借用人员不单只有熊家大院路子,还涉及到其他县领导,不肯顺应民意地扩编恐怕动了好几位常委的奶酪,果真投票—— 蓝京有把握的只剩徐迪、苏曦,总共三票;熊汝诚发起临时动议就三票,外加邹斌、宗克农、刘勇,已经六票碾压;韩松刚会保持中立吗?王思杰将站在哪边?这两票对蓝京无关胜负,却能增加熊汝诚的打击力度。 这种态势之下,蓝京焉敢轻易应战? 官场有句老话,官越大越输不起。你是普通办事员时,输给竞争者顶多叹几口气,以后有的是机会;你是科级干部时,输了及时调整不要紧,失败乃成功之母嘛;可你是省部级、副国乃至更高时能输吗?输一次毕生心血付之东流。 拳击场也是,轻量级对垒可以摔无数个跟斗;重量级较量一次击倒便爬不起来了。 所以前往玄泽一路上蓝京脑里考虑的不是怎么主持召开常委会,而是如何不开这个紧急常委会。 去年那次临时动议常委会一直拖到省·委宣传部长容沧海现身喝阻杨为,意外翻盘,俗话说成功不可复制,这回蓝京有什么对策呢? 驶入市府大院,蓝京刚到统战部长办公室坐下没来得及喝茶,市委组织部长冯晓安却一头闯了进来,笑道: “知道今天统战有重大活动,我提前等得好好的……” 说着把门关上,与蓝京边握手边并肩坐到沙发上,低声道,“说来惭愧,还为了我那不争气的侄女……以我的脾气在铜关丢那么大脸根本不想管,可哥哥嫂子天天在我面前哭,唉,我也是迫于无奈……” 蓝京不觉惊讶道:“市委宣传部不是挺好吗,还……还想回铜关?” “不是不是,脸皮再厚也不会!” 冯晓安压低声音道,“纸包不住火,市府大院都听说柳青的事了,虽说看我的面子不明说,背后指指戳戳也受不了,前期我找省里老朋友关系运作准备调到省农委,快差不多了,一把手却换成阿华主任……” “好事呀,打个招呼不就能办妥?”蓝京虽这么说,心里却悟出冯晓安主动上门的原因。 果然冯晓安轻叹口气:“蓝书记进班子时间不长,不清楚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为着好几桩人事任免,阿华主任跟我生了嫌隙——他以为我从中作梗实质不是,里头有蒙市长的意思但又不便明说,唉,风水轮流转如今柳青工作调动手续卡到他手里了!蓝书记跟阿华主任私交甚笃,看看能不能帮忙圆个场,弄顿酒局或是别的什么,一切由蓝书记安排。” 蓝京脑里飞速盘旋,笑道: “也谈不上甚笃,主要从遥泽到玄泽一直比较聊得来,工作方面配合还算可以……难得冯部长大老远来一趟……” “几步之遥,几步之遥。”冯晓安赶紧说。 “再说我和柳青也搭过班子,论公论私都该帮忙,这样吧,等……后天我主动联系阿华主任,登门拜访当面恳请!” 说到这里蓝京微微叹了口气,“冯部长的事儿十万火急,本该明天就过去,但熊家又不安份,明天面临一场恶战所以……” 冯晓安关切道:“姓熊的又搞啥妖蛾子?说说看,我来一块儿想想办法,出出主意。” 蓝京要的就是这句话,事实上,如果冯晓安不来他也会过去求援,来玄泽途中已经琢磨好怎么开口,不过有冯柳青的事情摆在前面效果更佳。 当下县正府筹划调整公交线路方案遭到自己否决,熊汝诚恼羞成怒发起临时动议的全过程讲了一遍,冯晓安听罢紧皱眉头道: “今后大趋势是国企编制只能压缩,不准扩编,否则任由地方乱搞下去将形成地方军大于整编军的情况!公交公司本身承载社会责任和民生服务,公交司机却不存在编制的说法,很多地方现在都通过劳务市场签三方,彻底打破铁饭碗!蓝书记不允许扩编是对的,我全力支持。” “如果县领导们都达到冯部长的高度就好了,现实问题在于种种掣肘和利益交织之下,我大概率会成为少数派。” 蓝京叹息道。 冯晓安思忖片刻,右手拍了拍蓝京的腿,笑道: “我是这么考虑的,蓝书记……你不是后天去阿华主任那边吗?我准备陪你一块儿,到时我在附近等消息,谈妥的话趁热打铁立即跟进。” “没问题。” 蓝京已猜到对方接下来想说什么,沉住气应道。 冯晓安续道:“我明天一整天行程都满了,可能会在晚上七点左右赶到铜关,住一宿第二天时间从容些,唉,就是赶不上你们下午的常委会,不然倒也能列席听听,起码在编制问题方面我还是有发言权的。” 冯晓安打算列席县委常委会,给蓝京助阵! 这样的话肯定要把会议推迟到晚上啊,不然岂不辜负冯晓安一番美意? 蓝京笑道:“冯部长拨冗到铜关指导工作,为地方经济发展指点方向,是我们盼也盼不来的大好良机,常委会必须推迟到晚上再开,也让县常委们都在冯部长面前亮个相,混个脸熟,下次提拔时容易记得起来名字。” “都记得,都记得,但最熟的要数蓝书记!” 冯晓安哈哈大笑道。 当天下午蓝京神色如常参加统战部组织的活动,倒是白衣明不时接到电话、短信有些心神不定,不时跑到会场外压低声音说话,捱到会议结束实在忍不住了,趁着蓝京到休息室的空隙试探道: “铜关不少人很关心明天的紧急常委会呢……” “都有哪些人?”蓝京半躺在沙发上闭眼养神,“看到你跑来跑去,比会务还忙。” 白衣明微微红了脸,道:“是是是,我不该随意走动,主要……徐主任、苏书记都听到对您不利的风声,想通过我提醒一下……” “什么风声?” “反正就是投票的事儿,大概某些领导要有个集体杯葛的动作……” “噢,知道了。” 蓝京淡淡道,并不急于在秘书面前透露冯晓安参会的秘密武器。 哪怕再信任、再亲近的秘书,领导都不能让自己一览无余,而要时时刻刻保持一定距离和神秘感,这才是官场应有的驭人之道。 直到第二天上午,蓝京才吩咐白衣明通知徐迪: 因市里活动无法脱身,紧急常委会推迟到晚上七点半开始! 第912章 随机应变 听到推迟开会的通知,熊汝诚忍不住爆了粗口: 我C他娘的!每次都玩这套把戏,平时耀武扬威的派头哪去了?你地位高,你是副厅,有本事比拼投票啊,关键时刻怎么怂了? 发了一通火又自我安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姓蓝的不可能躲在玄泽不回来,白天的戏放到晚上演效果更好! 苏曦听到基层议论纷纷心头压抑,反锁好门给徐迪打电话问道: “蓝书记到底打什么主意,有没有委托你做做个别常委的工作?公交调整方案事情不大,但以临时动议方式造成的正治影响恶劣,此例一开后患无穷哩。” 徐迪苦笑:“你问我,我也不知道,白秘书转达的意思好像是以不变应万变。” “人家这回不是万变,而是硬碰硬凭票数说话!”苏曦焦急地说。 徐迪道:“苏书记,以我对蓝书记的了解他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会议从下午拖到晚上必定有我们都没想通的道理,你说呢?” 苏曦沉默片刻,道:“只能从积极角度分析了。” 愈刮愈烈的传闻甚至吹到秦中,郁杏子难得主动联系,问道: “熊家大院凶猛反扑,打算怎么处理?” “面聊。” 蓝京简洁地说。 “屋后一男一女两双眼睛,不行!”郁杏子断然拒绝。 “省城有很多家酒店……”蓝京暧昧地说。 “更不行!”郁杏子冷冷道,“为那种事冒声誉代价,我认为不值得!我不是为了爱赴汤蹈火的女人。” 蓝京叹道:“不睡觉,坐一块儿喝喝茶总行吧?” 郁杏子顿了顿,道:“以前没睡,可以喝茶、吃饭、逛街,外面风言风语也问心无愧;现在我问心有愧,就必须中止一切形式的接触。” “问心有愧……” 蓝京也真是无语,感觉自己遇到的女人都挺……挺难以理解:突发奇想回国怀孕的伊宫佩,下个月即将分娩;突发奇想向自己奉献**身,第二天不告而别的颜思思、焦糖;还有奉献**身第二天翻脸的郁杏子…… “你直接回答怎么应对!”郁杏子催促道。 蓝京笑眯眯道:“当然需要一定的技巧,上次你尝过暗度陈仓、釜底抽薪,下次我……” 没等他说完,郁杏子“啪”地挂断电话。 “哎,哎……我没开玩笑,我说的是反客为主!” 蓝京郁闷地喃喃道。 冯晓安当天日程确实排得很满,上午到城区街道办走访调研,下午先后参加了两场会议,堪堪到傍晚五点半才结束。 “让蓝书记久等了。” 和蓝京到机关食堂吃晚饭时冯晓安歉意道,蓝京才无所谓呢,哪怕拖到晚上八点熊汝诚那帮人也只有等着,不然能怎么办? 吃过晚饭两辆小车一前一后驶出市府大院,适逢下班晚高峰又堵了会儿车,不过小车司机把握的原则是安全第一,绝对不会有赶时间的想法,车子稳当当下高速已经晚上七点二十分。 “哟,七点半的会议肯定来不及,”蓝京皱眉看看表道,“小白联系一下徐主任,会议时间推迟到七点四十分。” 又推迟十分钟。 陆陆续续捧着茶杯和笔记本走进小会议室的常委们听说后均相顾愕然,感觉蓝京这回怎么做事形同儿戏,七点半的会议拖到七点四十有意思吗? 还是黔驴技穷,面对熊汝诚来势汹汹的反扑无力招架? 熊汝诚已经懒得有任何表示,落座后端端正正坐着翻看前面的会议记录,就等着蓝京出现。 晚上七点四十一分,门推开了,蓝京笑容可掬地陪同冯晓安出现在众常委面前,朗声道: “同志们以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冯部长列席会议!” 霎时熊汝诚脑子“嗡”地一声,立马懵了,但多年官场历练没忘了立即弹起身让座,因为主持会议的仍是蓝京,座位不变,冯晓安作为列席市领导肯定要坐除此之外最大的位子,熊汝诚必须要让。 其他常委也纷纷起立鼓掌,脸上满是惊讶疑惑惶然之色,尤其宗克农想不明白老同学何时跟蓝京重归于好,关键时刻专程跑到铜关镇场子。 “同志们请坐,请坐。” 冯晓安微笑着与熊汝诚亲切握手,顺势坐到他的位子。 蓝京坐定后中气十足道:“一直以来冯部长对铜关城市发展和经济建设十分关心,在基层党组织建设、干部队伍建设、人才工作等方面攻坚克难,为铜关培养锻炼了大批优秀干部,支持了我们的振兴工业、招商引资等重心工作!冯部长此次来铜关主题是考察调研,同时积极参与县委组织活动,听说今晚召开常委会特意放弃宝贵的休息过来……” “列席,列席,”冯晓安笑道,“我只有讨论权,没有投票权啊。” 他说得实事求是,可在熊汝诚等常委听来满不是滋味。 “好,我建议同志们再次以热烈掌声欢迎冯部长列席本次常委会!” 蓝京等掌声渐息,询问道,“徐迪同志,今晚临时动议的议题是……” 徐迪配合他把戏继续演下去,道:“熊县长、丹鸣、越顺三位同志联名提议常委会讨论研究关于调整整合公交线路的方案,该方案日前已经县长办公会一致通过……请友家同志介绍一下方案。” 自打冯晓安出现在小会议室,蔡友家完全吓傻了,深知自己糊里糊涂地卷入一场凶险万端的斗争,好像……好像站到了市委组织部长对立面! “我我我……” 蔡友家急中生智道,“我不是党员,没资格在神圣的常委会上发言,请李局长代为介绍。” 转而将方案塞到交通局李局长手里。 年近五十的李局长也是老江湖,镇定地展开方案第一句话便是: “本方案在熊县长、蔡县长指点下几易其稿,昨天下午获得县长办公会一致通过……” 小会议室里响起轻微“哗”的声音,冯晓安眼里也闪过一丝令人玩味的神色,短短一句话透露两层含义,一是方案跟老子无关,完全熊汝诚和蔡友家搞的鬼;二是正府方面昨天上午态度强烈要求召开紧急常委会审议,其实县长办公会下午才通过该方案,这种做法本身就逆程序。 官场哪有真正的情义?大祸临头各自飞,看谁随机应变得快。 接下来李局长以超快、超简的节奏,仅花了四分钟时间便提纲挈领介绍完整个方案,临了诚恳地说: “我谨代表交管部门请领导们批评指正,不足之处定当完善整改到位。” 还没人开口呢,他已做好完善整改的准备了,气得熊汝诚胸口隐隐发疼——说来这位李局长还是熊老爷子老部下,历来呵护有加,没想到在此节骨眼反刺自己一剑。 小会议室一片沉寂,此时风向已转没人愿意说话。 蓝京微笑道:“方案内容怎样,请同志们谈谈意见建议?先从邹斌同志开始依次发言,我就不一一点名了。” 邹斌是新提拔的排名最末位常委,显然这种场合必须拿他第一个垫背。 邹斌胆怯地瞟了瞟冯晓安,道:“调整整合,我觉得应该有增有减,增加当前急需的秦铜隧道和景区两大方向,减少明显冗余的乡镇公交线路,以我们湖道镇来说就可以削减一个班次,当然了不是说以后肯定用不上,等到客流量达到规定数时还可以增加嘛,公交线路并非一成不变而是动态调整的。” 正法委韩松刚接着说:“各乡镇公交线路可以适当压缩整合,没必要新增那么多车辆和司机,费用该省的要省,我就说这些。” “我赞成两位同志的发言。” 宗克农看在老同学坐镇的份上没当搅屎棍。 接下来轮到朱越顺,作为发起临时动议的三位常委之一,他不能象邹斌那样临场反水,那样无异于自打耳光,遂硬着头皮道: “什么叫做冗余,我认为值得商榷,当年秦铜隧道建的双向四车道被很多老领导老干部痛斥,认为路上跑的汽车轮子还没自行车轮多,完全是败家子行径,现在呢每逢周末周一就堵车,道宽还是不够!所以压缩乡镇公交班次去弥补隧道、景区的需求,我认为属于短期、短视的做法,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徐迪反驳道:“谈到乡镇公交班车,就要追溯当初是怎么规划的了,以前没有大数据,交管部门也拿不出峰谷峰顶数值,采取的按人口规模分上中下三档措施,十多年来基本保持不变!其实在座同志大概都清楚有些乡镇上午九、十点钟和下午三、四点钟班次都是空车,来来往往不耗油么?规划线路本来就应该建立在科学理性的基础上。” 刘勇肯定要与市直主管部门领导保持一致,沉吟片刻道: “交通问题我不太熟悉,不多说,但增加国企编制问题要慎重,似与京都提的国企编制总量控制、有序削减原则相悖……” “近三年铜关国企总编制是稳中有降的,”周丹鸣赶紧道,“公交线路涉及民计民生,正府不能在这方面掐着指头花钱,财正预算也会留有一定余地,我想还是具体问题具体解决,不宜一刀切。” 他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他把握的分寸是就编制谈编制,不提公交线路是否压缩的问题,仅从财正预算角度来讨论。 熊汝诚觉得周丹鸣在力挺自己;冯晓安听了却认为该同志发言客观公正。 第913章 三度掌声 接下来应该苏曦发言,他瞅了瞅冯晓安缓缓道: “方案有需要进一步调研完善的地方,没必要急于上会,说实话我对今晚召开这样的会议感到不解,希望以后还是按部就班,别动辄搞临时动议。” 一巴掌打得熊汝诚等人脸上火辣辣的。 王思杰则稍稍温和些,确实作为中立派主要考虑格局平衡,不会做墙头草,也不会痛打落水狗,道: “多讨论多研究有利于我们全面掌握情况,所以没有不能提交或提交错误的议题,只要摆到常委会桌上,我们就得尽到自己应尽的职责。” “同志们畅所欲言,说得都很好,”蓝京微笑道,“汝诚同志也讲两句?” 熊汝诚深知从冯晓安现身一刻起,自己这局棋已经输了,此时只能尽最大努力不至于输得太惨,遂平静地说: “首先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而且占用同志们休息时间,还惊动了尊敬的冯部长;其次请允许我就议题作个说明,为什么急?因为十天后就是高考,同志们都清楚如今高考不得了,一人参考全家上阵,不可避免造成交通压力;高考后面紧接着中考,又是一波全家上阵;转眼六月底七月初大中小学陆续放假,继五一后新一轮旅游高峰即将到来,实在一环接着一环,来得不半点松懈啊同志们!” “作为曾经分管交通的副县长,对汝诚同志的话我深有同感。” 朱越顺附和道。 熊汝诚续道:“最后听了同志们的意见建议,我觉得很惭愧,原以为友家同志牵头的交管部门考虑得足够细致全面,想不到还存在诸多值得推敲之处,我代表友家同志、交管部门表个态,会后进一步完善优化方案,比如压缩部分乡镇线路,减少购置车辆,少量增加公交司机编制等等,过几天重新提交常委会审议!我就说这些,不当之处请冯部长、蓝书记指正。” 冯晓安笑着摇摇手。 蓝京环顾众常委,道:“还有补充意见吗?那好,我做个总结,我赞成汝诚同志关于进一步完善优化方案的观点,有关具体事项也基本认同,请友家同志抓紧时间落实,什么时候提交我什么时候组织讨论研究,专门开设绿色通道!同志们,本次常委会讨论的议题至此结束,下面我提议以热烈掌声欢迎冯部长提要求,作指示!” 会议室第三度响起热烈掌声。 冯晓安微笑着连连摆手,道: “我的确只是列席,没有发言吧?哈哈哈哈,不是客气,基本规矩还要讲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嘛。指示谈不上,也没啥要求,我谨以个人身份说两点想法……” 他的想法就是指示与要求,包括蓝京在内所有参会人员全部埋头认真记录。 “想说的第一点是正治规矩,讲正治的核心要旨就是守规矩,刚刚苏曦同志提到了,虽然为了工作但要注意方式方法,这是纪委同志很专业的角度,值得同志们思考!” 冯晓安的语气不重,但字字切中要害,“第二点是各司其职,组织上把你放到领导岗位、关键位子,就必须切实负起职责,挺直腰杆勇敢地说是或不是,切忌凡事只当二传手,上挡下推,风险都是领导的,压力都是下级的,成绩都是自己的!组织部门为什么需要年度考核?并非犯了错误才拿下,如果发现某位同志不合格,达不到要求,不适合在领导岗位,也会采取一定的组织措施!当然了今晚各位同志们表现都不错,证明铜关经济有了起色的根本原因在于一个团结的、具有凝聚力的领导班子,嗬嗬嗬,耽误同志们时间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蓝京顺势宣布散会。 步履沉重地出门,熊汝诚心里那个窝囊,那个灰暗,那个绝望,一场势在必得的胜利被横空而来的市委组织部长化解于无形,证明熊老爷子观点没错: 常规战争不可能取胜! 是的,那晚高楚天离开后熊汝诚拿着暗处的录音机又来到熊老爷子书房,父子俩认真听了两遍高楚的话,得出的结论却截然相反。 熊汝诚总觉得高楚天阴谋背后还藏着圈套,似有打熊家大院财富主意的意思;熊老爷子则认为里应外合方是击倒蓝京最有利的策略,单凭铜关窝里斗肯定行不通。 争论来争论去,最终父子俩达成妥协,走一步看一步,先按高楚天要求的通过三家代持企业曲线入股秦万投资,反正第一大股东是区城投,倒也没啥风险。 第二步走不走,熊汝诚始终心存疑虑,故而才利用公交线路调整方案发起猛攻,想的是若能一击奏效便找到克制蓝京的招数,没必要跟高楚天合作。 然而今晚形势来看确实不容乐观啊…… 下楼时熊汝诚故意放慢脚步,等满心怅然的宗克农没精打采过来——本想跟老同学拉拉家常加深感情,探讨能否明年初调回玄泽,可散会后冯晓安便踱进蓝京办公室,半点机会都不给啊。 “到我那边坐会儿……” 熊汝诚轻声道,宗克农会意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县长办公室后关上门,边落座边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老同学风声突变,让克农夹在中间很难做,是吧?”熊汝诚问道。 宗克农恨恨道:“当初说得好好的……领导就是领导转得快,我冲在前面倒成了冤大头,妈的!” “克农说说,以前有过市委组织部长到县区列席常委会的先例?没有吧!”熊汝诚拍着桌子道,“跟基层强调正治规矩,自己讲不讲正治规矩?市领导处处插手基层党委工作,还要不要独立性和公正性?” “谁级别高谁嘴大,没办法的事儿!”宗克农一个劲地摇头叹息,“实话告诉熊县长,我如今真的心灰意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吧,捱到明年请老同学在市里谋个位子打道回府,铜关这边,唉,我是不想再呆下去了,唉。” 熊汝诚道:“不是我扫克农的兴,铜关这地儿来很容易,想不满交流期走很难,他亲侄女儿提前离开安排的什么位子?前车之鉴啊克农。” 宗克农被说愣了,半晌恨声道:“妈的当初就不该来这鬼地方!” 熊汝诚窝心地默认“鬼地方”,隔了会儿悄声道: “要改变大伙儿处境,唯有让他……更忙,什么事都扛第一责任,那样克农岂非乐得逍遥?” “我……我不太明白熊县长的意思,能不能说得清楚些?” 宗克农迷惑地眨眨眼睛道。 熊汝诚拿起桌边一份材料道:“劳么县宣传工作领导小组,克农真当组长吗?打个比方,克农别介意啊。” 宗克农接过材料看了两眼,道:“我没想啊,这些无聊的领导小组人员组成都按以前文件套,确保外人挑不出毛病。” “还以它为例,目前玄泽有三种模式,一是市宣传工作领导小组,阵容强大,组长房书记、常务副组长蒙市长,宣传部长是副组长;二是铜关模式宣传部长兼组长,等于宣传部内设机构;三是芜涛等县区模式,县委书记兼组长,宣传部长为副组长……” 熊汝诚笑笑问道,“克农觉得哪种模式更适合铜关眼下局势?” “有区别吗?”宗克农不以为然道,“宣传条线真出了事,责任还在宣传部,从来没听说市县一把手书记背锅,因为领导小组都下设办公室,办公室设在宣传部,反正转来转去还应了我老同学的话——各司其职!领导水平就在这里,讲话高度概括。” 熊汝诚还是笑:“那是因为舆论导向控制得好,故意忽略一把手领导责任,但是克农,宣传武器可掌握在你手里,一旦出事,你想指向谁就是谁,对吗?” “噢——” 宗克农豁然开朗,“以后凡有领导小组都让他兼,由他顶第一责任人!” 熊汝诚又将材料拿在手里,晃了晃道: “已经发了文件的也可以调整啊,比如你宣传部刚刚退了一位副部长,就能以人员调整为由重新明确,悄悄把他列为组长……” “树立县委领导的核心地位嘛,完全可行!” 宗克农一本正经道。 从县长办公室出门后一时半会儿没睡意,宗克农索性回到自己办公室搬出右手边厚厚一叠抄报、抄送文件,仔仔细细翻了之后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近半个月里正府那边不知不觉将九个领导小组组长由熊汝诚变更为蓝京,更绝的是,常务副组长甚至副组长都找不到熊汝诚,而将周丹鸣顶到最前面! 组织部、统战部均有所动作,但县委办、纪委、正法委并无类似举动,可见熊汝诚布局是有分寸的,耐心地逐步铺开。 熊家大院在赌概率,铜关境内出任何意外都会跳出来由蓝京背锅,就象上次龙王山工地***一样? 宗克农感觉没这么简单。 就算蓝京不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领导小组组长,作为县委书记也该对辖内发生的所有工作负总责,如今不过加了道紧箍咒而已。 而且县城范围内发生重大事故、事件的概率极低,即便有,绝大多数也被第一时间迅速扑灭,在这个问题上县领导立场和利益高度一致。 但如果不一致呢? 宗克农独自坐在办公室想了很久,很久…… 第914章 工地重逢 蓝京终于在东郊西南某个刚动工的工地堵到颜思思! 说起来还是郁杏子帮的忙,傍晚时分突然发了条信息:她在东郊远盛机械设备厂工地。 蓝京大喜,立即下楼、上车并命令蒲旭“以最快速度”,然后才回短信问道: 为何伸出友谊之手? 郁杏子没回短信,等车子过了隧道才来打来电话,道: “你俩之间总要面对并且处理好过去的事儿,拖得越久越容易被人利用,也不利于我开展工作。” “咦,我跟她之间的私事,与秦中区正府工作何干?”蓝京诧异道。 她罕有地低低叹了口气:“高楚天那厮争权夺利很有一手,非但在区正府班子掀风作浪,还把手伸到区常委会……陈程涵养功夫真的修炼到家了,面对他的咄咄逼人居然忍耐得下去。” 蓝京道:“我听说他短短几周已把重大投资、重大项目等审批权都捞到手里,还想成立金融风险领导小组,将银行、保险、证券等置于他管辖之下?” “为那事儿跟我吵了一架,”郁杏子道,“他说按惯例常务副区长应该分管金融,我说秦中设了分管金融副区长,尊重地方特色;他又说他分管的国资在很多金融企业有股份,有权参与监管,我说正府层面监管权归属金融办……总之锱铢必较,麻烦透顶!” “其他副区长坐山观虎斗,你必须联手颜思思对抗?”蓝京问道。 郁杏子道:“起码保持中立,毕竟他俩谈过恋爱,论感情说不定比你还深吧?” “你非得往我心窝里扎刀,扎得血淋淋的才高兴?” 蓝京没好气道,“换了我处于颜思思位置也会坐山观虎斗,凭什么卷入俩区委常委权力之争?你总强调自己的客观立场,换到别人身上就不客观了?” “因为我跟颜思思都由衷要让东郊大开发取得成功,而高楚天不是!”郁杏子道,“确切地说他来的目的一是破坏,二是破坏不了就抢功劳,总之不怀好意思。” “高楚天冲着秦中区长位子来的,肯定更愿意接手外人看来一团糟的烂摊子,如果东郊大开发取得辉煌战果,锦上添花有何意义?” 蓝京分析道。 “所以你必须跟颜思思和解!” 郁杏子道,“最好和解基础上把她睡了,这样的话,咱俩也睡过,就约等于我和她也是一个被窝的,对付高楚天的统一战线不就建起来了吗?” 蓝京赶紧以手捂住手机,暗想被蒲旭听了去汇报到燕家大院简直天下大乱!忙不迭道: “我在车上呢,再讨论,再讨论……” 郁杏子掌握的信息很准确,车子驶到远盛机械设备厂工地附近,隔了几十米便看到颜思思熟悉而俏生生的身影,打扮都与以前差不多: 修身且精致的浅红色风衣,马尾辫,举手投足尽显大家闺秀风范。 临海燕家,真正的名门之后,难怪当初颜思思父母竭力反对这段恋情,平心而论,当时身为衡芳区长助理的自己确实配不上她。 但是…… 但是她什么都不做果断离去多好,非得临别那夜奉献上**身,她血淋淋的,他也血淋淋的,从此背负上沉重的心理负担。 时隔多年她应该后悔了吧?因此空降秦中一味回避,就是不想看到他,又揭开彼此尴尬的伤疤。 郁杏子也说得不错,再辛酸痛苦的往事也要面对,不能一直无休止地僵持下去。 蓝京让蒲旭将车子停到离视察工地的区领导一行七八米的空地,还没停稳便跳下车大声道: “颜区长……颜区长!” 上次类似场景是从铜关跑过来见郁杏子,历史的轮回总那么相似。 人群中鹤立鸡群的颜思思缓缓转身与蓝京四目相对,俏脸静如止水,明亮的眼眸幽深不见底,岁月,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宛若还是衡芳时的颜思思,荷莲岛上的颜思思。 蓝京嘴里叫了六个字间已快步来到颜思思面前,见她没握手的意思,笑道: “之前到区府大院去过两趟都没见着颜区长,联席会议我又参加市里的活动,这不,听说颜区长来这儿视察赶紧第一时间赶到。” 他一边说,颜思思一边退,陪同视察的区领导们则知趣地原地不动,转眼间拉开六七步距离。 “再退踩烂泥地了,思思。”蓝京低声道。 颜思思停住,凝视着他道:“你结了婚,生了儿子?” “是。” “我没有,”她道,“原来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天长地久,我错了。” “不不不,我错了……” 蓝京道,“你失踪后我问遍每处地方,没人给我准确答案,我也问过舅舅,舅舅说……” “别说了!”颜思思打断道,“说什么都没有意义,过去的一切就当做了场梦,如今你当你的铜关书记,我当我的秦中副区长,各自做好自己的工作。” “思思……” 蓝京强忍泪水道,“请听我说完,其实我一直以为你到外省会重新开始新的人生,拥有幸福的家庭,根本不可能重回七泽,而我,我的出身注定只能在衡芳巴掌大的地方辗转……请相信我,当时真的这么想……” 颜思思眯起眼睛瞅他,良久道:“蓝京,世上有几个女孩子愿意用自己的身体做告别?除非是一种契约!但契约没有约束力,只能怪自己瞎了眼……请你离开,以最快速度离开我的视线!” “你不可以用这种语气说话!” 蓝京压抑的情绪骤地爆发,将不远处三三两两闲谈的区领导们吓了一跳,赶紧拉大与他俩的距离。 蓝京上前半步逼视着她道,“当初确实我总想着事业导致在感情方面犹豫不决,但你父母总是不松口不也是严重阻碍么?你有无数种方式表达一个‘等’字,偏偏半个字都不说让我猜哑谜,连舅舅都不清楚你心里到底想的什么,怎能把所有责任都归咎到我?” “是我不对总行了吧?” 颜思思静静地说,“请你离开没别的意思,而是以后不要再打扰我……我的工作生活,我需要新的感情,我需要组建家庭,象我这样的大龄女人很难找对象,请理解。” “你……” 蓝京没想到久别重逢会是这样的场面,颜思思会是这样的态度,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颜思思则径直转身往商务大巴走,简洁地说:“下一站。” “好好好……” 区领导们略带惊异地瞟瞟僵立在原地的蓝京,纷纷跟着上车后转瞬驶离工地。 始终坐在车里的蒲旭也很震惊,记忆中蓝京从未有过这般失态这般狼狈的时候,尤其在女人面前,似乎越漂亮的女人他反倒越自信,试想连高贵如天仙的容小姐都被拿下,世上还有他攻不克的? “送我去瑞丽。” 蓝京上车后黑着脸吩咐道,瑞丽大酒店是省城市中心的五星级豪华酒店,里面有伊宫家族股份因此等于在自家一般,安全而自由。 车子停到门厅前,蓝京下车前让蒲旭先回铜关,然后独自进了大厅朝侍者一亮黑卡,侍者会意,陪同他乘坐电梯到五楼,穿过一路向下的长长甬道来到一扇铜门前,拿黑卡刷了两下,“咝”,铜门应声开启,蓝京进入后侍者在后面关上门。 拐了个弯前面又是电梯,赫然显示这里竟处于六层! 一般人走到这里恐怕要晕头转向,怀疑走错了路,刚才几十米全是下坡路应该在四楼吧? 这就是酒店设计的玄机,利用参照物的刻意分布形成错觉。 上了电梯,里面没有按键,刷了黑卡便自动上行到13楼,这在外面的客梯又是不存在的楼层,电梯里也没有对应按键,让人误以为参照西方忌讳13数字,实际并非如此。 13楼一排十九个房间,蓝京的黑卡只能开启第十四间,其它房间啥模样从没见过,也不知道哪些人持有权限黑卡。 进去后门自动关上,看着屋子中间圆形波浪式的水床,蓝京拨通伊宫小妹手机道: “快来,我需要你!” “好!” 伊宫小妹回答得同样简洁,四十分钟后她便轻轻敲门而入…… “呼——” 怒射出最后一颗子弹后,蓝京长舒口气疲倦地陷入波涛起伏的水床深处,里面的水缓缓流动,发出有节奏且催眠的汩汩声。 伊宫小妹照例好半天才从高.潮余韵中挣扎出来,伏到身侧好奇地瞅他,轻声问道: “你心情很糟糕?” “嗯。” “与女人有关?” 蓝京吃惊地看她,她抿嘴一笑道:“工作上的事也难不倒你呀。” 蓝京气闷闷道:“对了一半……工作中的女人,唉!” 他真心实意重重叹了口气,就好像刚才全程始终将身下小妹当作颜思思,脑海里满是说不出的痛楚与绞疼。 “我还以为……”小妹声音更轻,“以为与姐姐即将分娩有关,她太率性了,没事先征得你同意。” 蓝京苦笑:“你不也是先斩后奏吗?姐妹俩一个德性。” 小妹乖巧地笑了笑:“你现在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了,儿子多了不准偏心喜欢女儿哟。” “别说了,我心疼……” 蓝京幽幽叹道,“一切众生非众生,一切法度皆佛法;不依诸碍二华盖,今自心永息诸念……这是法度大师单独见我念的偈语,众生非众生……暗喻我子女太多吗?” “啊,这样诠释啊?” 多少有些古文功底的伊宫小妹被他古怪的念头惊呆了。 第915章 秘密监视 若论“冷女孩”,蓝京经历的太多了:面冷心冷的郁杏子;冷得酷酷的焦糖;清冷淡然的伊宫小妹;冷得高贵的容小姐…… 唯独昔日巧笑嫣然宛如解花语般的颜思思,这回彻底寒了蓝京的心,因为她的冷里包含着憎恨与嫌弃,半点机会都不给。 当晚小妹先行离开后,蓝京独自站在落地窗前几次三番输入念松霖的手机号码,却又在拨出前一刻取消。 ——念松霖曾当面说过“断了重逢思思的念想”,又说“思思也会结识新的朋友有新的生活”,种种暗示之下才使得蓝京下决心和田甜结婚。倘若,哪怕念松霖流露半点颜思思有可能回来的意思,故事肯定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只是这会儿联系念松霖有何意义?钟纪委副书记怎会介入儿女情长的东西,当初形势那么紧张,念松霖也看不清前面的路,再三劝说蓝京大概出于善意考虑吧。 况且颜思思把话说到这个程度,和解已化为泡影,那么……那么还能奢求什么呢?她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新的人生。 正如蓝京一直希望红樱、花嫒所努力的。 晚上七点多钟,蓝京沿原路转到三楼自助餐厅吃饭,面对琳琅满目的美食竟然半点胃口全无,胡乱挑了几样装在盘子里坐下,刚拿起筷子陡地香气扑面,一个红衣女子笑吟吟坐到对面。 “姬处长……”蓝京失笑道,“这么巧啊,厅里的会议安排?” 身材曲线曼妙可人,瓜子脸、尖下巴,俏脸弹指可破,整个人散发着低调却不失妩媚的迷人风情,就是蓝京在佑宁提拔重用的姬小花。 省府大院干部原则上不允许到高档场所消费,除非会务安排或商务接待活动,故而蓝京有此一问。 姬小花轻轻笑了笑,高耸的胸部故意挤压在桌沿,凑过去轻声道: “我是来监视一个人的……” 男人就是男人,蓝京目光不由得掠过被桌沿挤得变了形的双峰,心头下意识紧了紧,挤出笑容道: “姬处长莫不是开玩笑吧,省直机关干部跑到五星酒店监视人?” “真事儿,我怎敢跟老领导开玩笑?” 姬小花脆笑道,转而柔和的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两个旋儿,“蓝书记好像不太开心?遇到难事了?我不信还有蓝书记解决不了的问题。” 跟伊宫小妹说得一模一样。 蓝京郁闷地以筷子轻敲盘子,道:“奥数级别难题,算了,不提了,还是聊聊监视吧。” 姬小花以隐蔽的动作四下打量一圈,声音更轻:“此地不行,最好换个僻静地方。” 僻静地方,她在暗示开房吗?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而且……而且此前深度怀疑她有过偷吃行为,蓝京直觉不太妥当。 “与您,也是我的老领导有关,”姬小花看出他的迟疑神秘地浃浃眼,“姓柴……” 柴明舟?! 蓝京当即放下筷子,低声道:“我先上楼,待会儿告诉你房号。” “好啊。” 姬小花笑靥如花道,娇艳的俏脸仿佛立即蒙了层淡淡的红晕,好象偷情男女约定幽会时的模样。 明明不是哎。蓝京心里哀叹道,霎时有点打退堂鼓,但想到居然涉及柴明舟又不能不管,便硬着头皮重新拿黑卡开了个普通房间。 “标间,双人床。” 蓝京强调道,好像跟风情万千的姬小花在双人间更安全似的。 开门进去,蓝京先凭借安全保密培训提示的重点将房间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防止针孔摄像机之类的玩意儿;再检查门窗保险栓等等,防止突然间有人冲进来—— 尽管姬小花是自己一手提携的干部,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确认无异常,蓝京这才拨通她的手机说出房间号,五六分钟后姬小花仪态万千敲门而入,目光一瞥双人床揶喻道: “两个人就订两张床啊,蓝书记。” “嘿嘿嘿,”蓝京一笑含糊带过,问道,“今晚你监视的是柴明舟书记?” 房间里只有他俩,可以指名道姓说得透彻些。 姬小花却不着急回答,款款坐到靠窗的沙发上,脱下皮鞋揉揉脚道: “穿了一天还跑来跑去,疼死……我稍微放肆一下,蓝书记不介意吧?” 说着居然将穿着黑色长袜的腿搁到床边,丝袜又轻又薄隐隐透出里面雪白的肌肤,说也奇怪,反倒比光着小腿更具莫名的诱惑,好像……好像让人忍不住想看个究竟似的。 稍微放肆?不,应该是相当放肆。倘若当年她还是佑宁县正府办公室副主任,在时任县长的蓝京面前表现出这种媚态,恐怕早就翻了脸当场逐出门外,马上发配到乡镇让她再也爬不起来! 然则有两次似是而非的被偷吃经历,还有几年来每逢相遇她若有若无的绵绵情意,此时蓝京非但没有丝毫反感,而且连连咽唾沫,手心都沁出汗来。 论实战经验,蓝京可谓沙场老将,即便仓促之下在名器面前栽了大跟斗,都能立即调整过来取得压倒性胜利。不过从全面性角度讲,蓝京略显不足,几乎没怎么经受过“真正的美色诱惑”。 何为“真正的美色诱惑”?红樱、花嫒那种大学校园般的青涩不提了;颜思思只会耍小女生脾气;焦糖听他唱山歌就发软;伊宫姐妹拿酒灌醉后上;容小姐直接开干,都不行,都不行。 必须象衡芳时的丁雪楠,全身荡漾着少妇的风情,每个动作每个字都充满撩拨,哪怕你心里对她有敌意,在她的攻势之下都把持不住。 当时丁雪楠在蓝京办公室小小施展一番手段,就弄得他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正如后来在宿舍大院里时心里骂的——走个路都想诱惑男人! 七八年过去了,蓝京这方面定力还没有长进,看着相当放肆的姬小花,她虽然在揉自己的脚,却仿佛揉他的脚;她微微急促起伏的胸部,好像犯了心脏病,等着他上前做人工呼吸。 “等……等你不疼了解开谜底吧,”蓝京强笑道,“别影响今晚的监视任务。” 姬小花软绵绵道:“怎么不疼……我浑身都疼,一点力气都没有,这会儿被蓝书记绑出去卖了也不可能反抗……” 她边说边按按肚子,又拍拍肩,手指还有意无意在饱满的胸前掠了两下,弄得蓝京全身麻酥酥的,然后听到“绑”、“反抗”字眼心里又不争气地嘭嘭嘭连跳几下。 忍无可忍! 蓝京猛地抓起电视柜前摆的纯净水用力扭开后“咕咕咕”连喝两大口,总算稍稍平息体内洪荒之火,道: “姬处长……太辛苦了,要注意身体啊,那个监视……” 姬小花深黯点到为止的分寸,却又故意舒展开凹凸有致的身子,道: “我哪敢监视柴书记,他可是正厅大员,地级市一把手,监视他会犯正治错误的……我盯的是丁雪楠!” “丁雪楠?!” 蓝京喃喃道,“记得我在衡芳时她先到党校学习,然后借用市委组织部下属的人才服务中心,后来去了哪儿倒忘了……” “市旅游局党组成员,副处级!”姬小花道,“后来提拔副局长;再后来副书记、常务副局长享受正处待遇,眼下是最有希望转正成为市旅游局长的热门人选。” “原来靠山是张建和,张建和倒了黄运雄接手,黄运雄滚蛋后又是谁经手?” 蓝京讽刺道,心里不禁有些发堵。自己任副区长时丁雪楠才是正府办副主任后来提拔主任,但他辗转佑宁、华桥、铜关三地,处处都是硬仗,期间几度遭到暗杀险些没命,也不过做到市委常委兼县委书记,丁雪楠倒好,就凭着不在不同床上睡睡睡睡睡睡,居然也官至正处! 她非但没危险,还没成本,相反在此过程中得到乐趣,这这这,这到哪儿说理去? 姬小花幽幽道:“我说三件事,不加评价任由蓝书记评判,一是丁雪楠身为副局长,到市长办公室汇报工作的次数比局长多;二是衡泽大街小巷传闻丁雪楠铁定提拔旅游局长,再下步就是科教文卫副市长!三是柴书记爱人据说有比较严重的妇科病,禁忌夫妻生活,两人感情很一般,爱人从没来过衡泽,柴书记回京都团圆次数也不多。” 蓝京倒吸口凉气,失声道:“你怀疑柴书记跟丁雪楠……” “不是我怀疑,蓝书记,”姬小花道,“衡泽官场都这么说,而且我再揭个密——关于我调到省里那件事,根本不是外界猜测的柴书记避嫌等等,而是丁雪楠觉得我在柴书记身边对她构成威胁,非缠着将我踢开!” “反倒万全了你,不是吗?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呀,”蓝京不解道,“但你为何在省城监视丁雪楠,最佳观察地点不该在衡泽吗?” 姬小花道:“柴书记为人稳重谨慎,坊间传闻跟丁雪楠幽会全部躲到衡泽以外的地方,而且都选择警方绝少滋扰的五星级酒店,因此他俩好了几年了,尽管闲言碎语不断可始终没落下任何蛛丝马迹。” 蓝京顿时汗颜,暗想自己也刚刚在这里跟伊宫小妹鏖战一场,与柴明舟相比不遑多让啊。 可见幽会偷情的套路都差不多,再怎么创意也变不出新花样,难怪,官至厅级相反没有普通老百姓自由,想遮人耳目何其难呐。 第916章 原定计划 “那么你确定今晚柴书记下榻瑞丽,便在守在外面等丁雪楠过来会合?” 蓝京问道。 姬小花点点头道:“下午柴书记到省府大院汇报工作,估计比较迟吧在瑞丽预订了四间房——还有几位陪同人员,酒店客户经理没及时更新通讯录,傍晚时分打电话给我确认是否入住……我随即联系衡泽那边,得知丁雪楠也以到龙王山景区考察为由匆匆离开……” 蓝京笑道:“到龙王山居然不通知我,谎言一戳就破嘛。” “就算真去也不会通知吧,蓝书记又不吃她那套,”姬小花似笑非笑,“蓝书记出了名的品行高洁、意志坚定、不近女色……” “得了吧你,不近女色成圣人了!” 蓝京摆摆手道,“所以你准备抓个现行,让丁雪楠声名狼藉,让柴书记留下污点?” 如果这样,他就不能坐视不管,毕竟跟柴明舟一条船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姬小花摇头道:“丁雪楠声名早已狼藉了,多一桩少一桩无所谓,甚至还能提高其身价——以前睡区委书记现在都睡市委书记了;倒是柴书记声誉将遭受沉重打击,我……我岂是恩将仇报之人?请蓝书记放心。” “如此甚好。” 蓝京松了口气。 “蓝书记,今晚监视之举并非我临时起意,而受衡泽那边委托,”姬小花道,“丁雪楠提拔副局长、常务乃至局长都无所谓,旅游局嘛盘子就那么大,没人放眼里,但她若幻想冲刺副市长的话性质就不同了,等于动了别人的奶酪,目前已有人暗中收集她的黑料,假使柴书记非要力挺,恐怕会连带着一起拖下水,蓝书记。” “噢——” 至此蓝京已经弄清姬小花出现于瑞丽大酒店的意图,丁雪楠一旦出现,从进门到经过大厅、乘坐电梯上楼、进柴明舟房间,都将有完整的录像截图,届时公布于众效果等同于现场捉奸,因为脚趾头都能想到市旅游局副局长断断不可能大晚上跑到省城向市委书记汇报工作。 “纵使如此我还是想劝你慎重,姬处长,”蓝京道,“你已是省直机关干部,没必要卷入地方权力斗争。丁雪楠与你无怨无仇,与我虽有过节也时隔多年早就飘散在风中,但柴书记对我,对你,都有莫大的情分!” 姬小花轻启朱唇笑了笑:“丁雪楠真要是出现,我也不会泄露给任何人,秘密只掌握在我手里。” “那有何意义,有朝一日拿出来要挟柴书记?”蓝京质问道。 “不,我想把截图摊到柴书记面前,提醒他已被人盯上了,赶紧采取措施与丁雪楠了断!” 姬小花道。 屋里陷入一片寂静。 沉思良久,蓝京缓缓道:“即便你一片好意,在柴书记角度怎么想?他有把柄落在你手里,姬处长!” “呃这……” 姬小花显然没蓝京考虑得那么深,有些愣住,不时抚摸大腿的手也停了下来,半晌问道,“蓝书记觉得怎么处理?” 蓝京缓缓道:“及时阻止,不要让事实发生……柴书记一直以为外界不知道,如果发觉对所有人都不是秘密,以他的性格必定悬崖勒马。” 她迷惑地眨眨眼:“我没懂您的意思。” “你今晚原计划怎么做?” “一楼大厅茶座有个眼线,丁雪楠进来后立即通知我,然后我赶到酒店监控室亲眼看到她进柴书记房间,随即保存证据并要求酒店删掉相关片段……” 蓝京抬手打断道:“听我说……” 当下将脑中形成的方案说了一遍,姬小花听了定定出神,隔了半分钟叹道: “那样也好,只不过……只不过……只不过……” “只不过失去桃色事件应有的刺激,对吗?” 蓝京微笑问道。 姬小花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怔忡有顷起身道:“眼线还在楼下,我去当面关照一下……” 说着慢慢从蓝京身前经过,陡地“哎哟”一声,双手搂着他的腰倒向背后那张床上! 蓝京猝不及防被一抱一带一摔,倒到床上后恰好被姬小花压在底下,下意识想推开,触手间到处都软绵绵的,遂不敢乱动。 “我重不重?”姬小花鼻尖抵着他鼻尖,嘴唇几乎挨到他嘴唇,眼里蕴着笑意问道。 “还……还好,”蓝京支吾道,“压久了吃不消,所以请姬处长……” 姬小花笑道:“可柴书记那么大块头压在丁雪楠身上,她怎么吃得消?” “男……男女差异吧……” “蓝书记哪儿不舒服,我帮您揉揉?” “不必不必,我舒服……” “被我压得舒服?” 蓝京被诘得没办法,苦笑道:“咱俩这个姿势没法正常交流呀。” “那就非正常交流呗……” 姬小花轻飘飘道,微微调整刻意将饱囊囊的双峰紧紧压在他胸前,“柴书记的困境蓝书记也有,爱人远在东吴,怎么解决个人需求呢?您也承认人非圣贤……” “有什么办法?”他叹道,“当领导就必须服从组织安排每隔段时间调动到完全陌生的环境,姬处长不也如此吗?” “女人需求更旺盛呢,只不过平时掩饰得比较深罢了,”姬小花道,“蓝书记既然提到我,不妨坦率向蓝书记承认,早在佑宁因为老公长期在外我就处于**状态,可惜没丁雪楠的胆,也爱惜自己的声誉。”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唉。” 蓝京大而化之叹道,不想在这个话题越滑越远,只是她饱满柔软的山峰压得他几乎窒息,她双腿若有若无地微微动作,使得他下腹腾起熊熊烈焰而且愈发凶猛! 幸好此前已跟伊宫小妹鏖战一场泄了心火,否则姬小花挑逗到这个程度早绷不住了。 姬小花悠悠道:“但有一次蓝书记喝醉了,我……我也喝多了,还逞强非扶蓝书记进宿舍……” 终于提及那晚的谜团了! 蓝京心头扑扑直跳,强笑道:“我酒量不行经常醉酒,不知姬处长说的哪次?” “姚书记上任后主持第一次会议,那次大伙儿都喝多了,”姬小花娇笑道,“本来安排詹泊照顾您,谁知崔枳书记醉得更严重赖在车里不肯下来,詹泊只得扛麻袋似的将他一口气送到楼上,蓝书记呢好像还能摇摇晃晃走路,我也就摇摇晃晃在旁边扶着……” “醉酒失态啊,还容易犯错误!” 蓝京痛心疾首地说。 “您没犯错误,犯错误是别人……” 姬小花语气柔媚万分,每个字都似带着钩儿,“好不容易跌跌撞撞进了宿舍,根本站不稳呀,卟嗵一下俩人滚到床上,真巧也象这会儿一样您在下面,我在上面……” “可能我比较重,每次都先落地……落床……” 蓝京尴尬地说。 姬小花手指轻轻滑过他的脸颊,深情款款道:“当时我也摸着您的脸,你手臂、胸口肌肉,感觉真的结实呀,真的充满力量呀……我本来就晕乎乎的,在您身上被您气息一熏更晕,脑子一糊涂便犯了错误……” “什……什么错误?”蓝京吃吃问道。 姬小花笑得更是风情万种,舌尖轻舔嘴唇,慢慢低头一寸寸凑了过去,蓝京只觉得喝醉了一般晕头转向,大脑停止思考,眼睁睁看着充满诱惑的红唇如同泰山压顶…… 手机响了! 手机铃声令得处于激情紧要关头的一对男女在突破禁区前瞬间刹住缰绳,四目相对停滞了两三秒钟,姬小花心不情意不愿地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压低的声音: “她来了,马上进大厅!” “快!” 两人尤如听到命令同时一跃而起,边匆匆整理衣服边冲房门,来到电梯厅“啪啪啪啪”将四个电梯都按成向上指标灯,紧接着蓝京走进最先到的电梯,神色平静地冲姬小花挥挥手。 仿佛半分钟前房间里的一幕压根没发生过。 姬小花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第二个电梯打开了,没人;第三个电梯打开,里面有一对银发苍苍的老夫妇;再等了两分钟,第四个电梯徐徐开启,里面赫然便是妖娆风流的丁雪楠。 丁雪楠看着姬小花明显惊呆了,单手挡住电梯,难以置信地问道: “姬处长……姬处长怎么在这儿?” 姬小花含笑道:“既然我来了,丁局长不下电梯聊会儿?” 深有同感。 丁雪楠深知姬小花在此时间点出现在此,必定某个环节出了大问题,遂出了电梯站到姬小花面前,微笑道: “姬处长好像中途劫道?” “劫财不**,嘻嘻,开个玩笑,”姬小花道,“丁局长不是去龙王山景区考察么,怎么,铜关正府居然不安排住宿?回头我可得向蓝书记反映反映,他跟丁局长还是老同事呢。” 她连考察龙王山景区的借口都晓得,丁雪楠立即判断今晚幽会出了大岔子,时间、地点、人物都走漏风声,姬小花站在这儿截住自己已是最好的结果,倘若守在暗处等柴明舟开门刹那冲出来,那那那……那简直大糟特糟! 想到这里丁雪楠笑得更亲热,上前挽着姬小花手臂道: “同事就同事呗,非往老里说,领导干部越年轻越有前途呢……姬处长再指点指点,今晚我应该住哪儿?” 姬小花故作惊讶道: “不是铜关县城吗?要不要我代为联系?蓝书记很好客的。” 第917章 分路行动 “铜关……蓝书记……” 丁雪楠略加思忖,搂着姬小花肩头低声问,“到底哪儿出了问题,请姬处长不吝指教。” 姬小花笑得天真无邪:“不知道啊,我也是接了个没头没脑的电话赶过来的,丁局长若嫌铜关太远干脆到我宿舍挤挤?你用的这么高档的香水,起码能让我宿舍香半个月。” “遵照姬处长安排!” 丁雪楠脆生生道,“我这就开车去铜关,其实也不算远四十分钟车程,这么晚别打扰蓝书记,不然还以为我想睡他宿舍呢,嘻嘻嘻嘻……” 两位美女干部亲密地搂着笑成一团。 姬小花陪着丁雪楠下楼一起走到停车场,丁雪楠打开后备厢取出一瓶没启封的香水塞到姬小花包里,笑道: “上次买了两瓶……好东西要跟好姐妹分享,姬处长先试用,觉得合适以后采购任务交给我了。” “丁局长太客气哟。” 姬小花一脸甜笑地目送丁雪楠的车驶出停车场拐向铜关方向,陡地脸沉了下来恼怒地飞脚踢开地上小石子,骂道: “骚婆娘,坏了老娘的好事,到手的鸭子飞掉了,妈的!” 此时鸭子,不,蓝京来到17楼最东首房间,轻轻敲门,里面传来柴明舟沉稳浑厚的声音: “来了……” 柴明舟大概也从外面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睡衣,一手拿着毛巾一边开门,却见站在外面的是蓝京,当下如遭雷殛失措地倒退半步,“蓝……” 蓝京快步进去并反手关门,轻声道:“柴书记晚上好。” 短短瞬间柴明舟已恢复镇静,心知与丁雪楠的隐秘被挖出来了,但出现在这里的是蓝京而非衡泽官场中人,说明事态尚在可控阶段,遂沉住气问: “怎么回事?” 蓝京先说最要紧的:“姬小花在电梯口截住丁雪楠了,此刻大概已离开酒店。” “做得好!” 柴明舟转身道,“小蓝做事总是让人放心,请坐,茶,水果自己动手,咱俩之间没必要客套。” 蓝京也真没客套,拿了块巧克力扔在嘴里——忙了半天还没吃饭,肚里有点慌慌的。 “谁给的信息?”柴明舟坐到他对面问,然后补充道,“我不会秋后算账,而是搞清楚来龙去脉。” 蓝京道:“市府大院有无数双眼睛,根本不存在绝对的秘密,柴书记!但只要及时斩断联系,之前发生的一切便了无痕迹。” 柴明舟略加迟疑,点头道:“也罢,追查与查证都没意义,我采纳你的意见。” “但有个前提,丁雪楠必须绝对保密。” 蓝京故意提了一句,其实清楚丁雪楠尽管作风乱七八糟,最大的好处与自己一样就是“紧”,不管睡了多少男人,问起来一个都不承认,若非如此她以前工作过的医院起码二十个家庭闹离婚。可想而知她在柴明舟面前八成这么说——你别管我之前有几个,总之你是最后一个。 果然柴明舟面露难堪和黯然,无力地摆摆手道: “她不会说……你恐怕很惊讶吧,我怎会跟名声如此不堪的女人搞到一起,毕竟在你们眼里她是跟破鞋划等号的……” 蓝京不安地欠欠身体:“我尊重柴书记的隐私……” “不不不,我觉得有必要说开啰!” 柴明舟深深叹息,“关于我的家庭,此前从没在你面前提过,但你连丁雪楠都知道,想必也听说诸如夫妻感情平淡等等,都是真的,具体细节不再赘言,总之给我造成很大的……困扰。在衡泽工作期间,我遇到好几个比丁雪楠优秀的女人,我可以轻松撷取,获得想要的一切,但我艰难地恪守住底线和原则,直到丁雪梅出现,也不知怎地,所有防线在她面前全部失守……” 想想自己刚才在姬小花美色诱惑之下也险些失守,丁雪楠的道行远比姬小花深多了,柴明舟要能抵抗得住才不正常。 蓝京深为理解地点点头,伴以两声长叹。 将心比心他非常理解柴明舟,正如目前主正华桥的蔡逸凡,都是为人正直正派的干部,都以工作为重绝少私心杂念,只是谁没有七情六欲啊?长期在外工作难得回家与妻子团聚,或者妻子寡淡无味、关系冷淡,身边却环绕着媚态万千的女人,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坚守苦行僧底线? 无论如何柴明舟典型北方男人体格,不会象“张一秒”那般不堪,在床上必定能给丁雪楠全新体验…… “矛盾集中在她的提拔问题。”蓝京含糊道。 “提拔常务乃至三季度旅游局长,以她的水平能力实至名归,你俩以前在衡芳同过事,应该有所了解……” 柴明舟道,“反过来讲如果她不行,我也不可能力拔众议地提拔,这方面我自问对得起工作,对得起事业;她很想再接再厉冲刺副市长,我坚决反对,我说到副厅层面就不仅限于正绩、数据、指标,有一个综合考量与平衡,别的不说单单组织考察那关就过不了,因为谈话对象并非旅游局干部员工,涉及范围很广……她有点不甘心,今天知道我向省领导汇报工作,误以为与推荐副市长人选有关,特意追到省城来了,不然也不会出这个洋相!” “衡泽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每次干部任免、人事调整都牵动人心继而大动干戈,尤其体现在副厅领导层面,”蓝京道,“京都汪家,省里郭家以及七泽本土系等等,关系错综复杂,丁雪楠……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没明说的后半句是,她可以从小护士一路睡到正处,但再往上单凭睡觉够不着了,哪怕跟省·委书记睡都无济于事。 为何?在内地金字塔结构的干部体系,厅级已经属于“高级干部”范畴,组织部门在遴选、考察、任用时格外慎重,甚至抱着宁可枉杀不可漏杀的心理,象丁雪楠这种众所周知的“坏女人”决计过不了关。 “不提她了,我会处理好这件事,”柴明舟深沉地说,“谢谢你,小蓝!” 蓝京道:“柴书记说哪儿去了,柴书记和我的关系非同寻常呐。” “是的,非同寻常……” 柴明舟沉吟会儿,突然起身大步过去检查房门有没有关紧,这个动作令得蓝京微吃一惊: 还有比与丁雪楠私情更秘密的事情?! 疑虑间却见柴明舟折回座位,身体前倾低声道:“小蓝可知我今天向省领导汇报什么?” 蓝京摇摇头。 柴明舟一字一顿道:“衡泽的标志性建筑——图书馆大厦要塌了!” “啊!” 蓝京几乎弹跳起来,满脸惊骇地瞪着对方道,“那幢大厦从建成至今才……才……” “才整整十年!” 柴明舟声音压得更低,“大厦出现下沉并向北倾斜迹象,墙体大面积开裂,内部钢结构严重变形,目前以维修名义停止对外开放,问题在于它地处闹市区,怎么处理是个大问题,弄不好被爆到网络上后果不堪设想,毕竟,正好是郭文章主正衡泽期间,先后涉及多位市长、副市长……” “大厦工程是宗万城走黄运雄路子做的,”蓝京有此有所了解,“据说当时一把手陈市长已经决定让衡泽企业施工,宗万城暗下运作下硬是以市委常委会多数票否决了陈市长的意见!我也是亲眼目睹图书馆大厦建筑质量太差,才态度坚决地不让宗万城搞衡芳旧城改造的综合商厦。” 柴明舟两手一摊:“是啊,我已复印了那次常委会记录,陈市长完美脱身,可包括郭文章在内其他投反对票的市委常委全部陷进去了!是不是反对者都收了宗万城好处?宗万城有没有给好处?还是看他女婿面子?要是当着几十万城区老百姓的面把才用了十年的大厦炸了、拆了,市委市正府怎么解释才能服众?届时要拿下并处理多少干部才能平息事端,想想不寒而栗呐,小蓝!” 蓝京陡地一拍额头:“车端平市长当时在黄运雄分管的城建科,公开招标、宗万城中标等一套程序都由他经办!” “真要追究,车端平作为具体经办者将会第一批落马!”柴明舟道,“这就是此事被列入绝密级的原因,要是扩大追究范围,连素以嫉恶如仇着称的詹周五都受牵连,他也投的反对票……粗粗统计卷进去的厅级干部可能有14位,处级、科级、股级加起来上百位,还没算前后打过招呼的省领导;再者真正的肇事者宗万城已躲到京都去了,案子查到最后必然对吉昌兵产生负面影响,意味着得罪其幕后靠山,真正的京都大佬!” 长长倒吸口凉气,蓝京真是遍体生寒,斟酌良久道:“目前郭文章、车端平、黄运雄他们有没有听到风声?” “图书馆大厦成为危楼面临倒塌的消息被严密封锁,目前知道真相的不超过十个人,但……” 柴明舟摇头苦笑,“小道消息向来都长了飞毛腿,想彻底保守秘密是不可能的,但我尚未正式跟相关领导做过交流,必须先汇报并听取省主要领导指示。” “省主要领导怎么指示?” 蓝京紧张地问,时值五月底离大换界只剩半年,在此节骨眼衡泽爆出这样的妖蛾子,不消说省主要领导肯定也是“两眼一黑”,内心深处暗自埋怨柴明舟“没有担当”,不该汇报。 第918章 责任如山 最稳妥的做法是不声张,悄悄把问题化解于无形,宁可事后轻描淡写解释一番,皆大欢喜,领导嘴上不说心里却想“该同志值得培养”。 然则站在柴明舟立场跟图书馆大厦没丝毫关系,凭啥藏着掖着?肯定如实汇报,至于培养不培养,柴明舟并不指望七泽省·委帮上大忙,反正有燕家大院撑腰呢。 柴明舟可不会替省主要领导担忧大换界的事儿,关键要保住市委书记位子。 柴明舟低低叹息,神色萧瑟地说: “要求尽全力保住大厦,就这几个字……” 蓝京一愣,旋即醒悟过来:“起码拖到年底,对吧?” 年底大换界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到时再腾出精力处理图书馆大厦。 “没这么说,差不多就这意思,让我自个儿琢磨,”柴明舟面有忧色道,“我也不想推平大厦,负面影响太大了,问题是保不住咋办?矗立在闹市区啊,万一倒塌会死多少人?谁敢负这个责啊!” 责任重于泰山,这句话对地方一把手领导可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关键时刻要切切实实负起责任。 柴明舟的顾虑在于:图书馆大厦属于标准的工程质量问题,追究领导责任顶多涉及郭文章,作为现任市委书记柴明舟及时发现并上报即可,自己半点责任都挨不上;但如果对公众隐瞒真相,处理问题不力造成大厦倒塌、人员严重伤亡,那不是简单的领导责任,甚至能上升到渎职罪! 省主要领导出发点也不错,大换界之年讲究稳定,衡泽突然爆出十几层高的大厦工程质量问题形成民愤民怨不说,还容易引发大厦周边地区恐慌情绪,引起的连锁反应不堪设想,故而只能,也必须尽可能低调地拖延,拖到大换界结束后寻求妥善解决。 因此处理这样的突发事件,各层各级根本没有现成经验,也没有可参照的标准答案,只能综合局势、权衡利弊继而形成自己的判断。 深思了好几分钟,蓝京道:“当务之急请建筑专家、技术人员评估大厦危险程度,会不会倒塌,有无办法加固或其它变通措施?” 柴明舟道:“牵一发而动全身,这边评估小组还没进场,关于大厦将倒的小道消息恐怕就已经传开了,反过来又会对评估小组结论形成微妙影响,宁可往重里说,反正拆或炸他们半点事没有;要是判断可以保得住,大厦却塌了,所有责任都在他们。” “那倒是……” 蓝京心里懊恼莫及,暗想早知道碰到这等天大的麻烦,干嘛和姬小花打配合搅局?索性两眼一闭啥都不管,跟姬小花继续暧昧下去这会儿大概船已入港;现在倒好,坏了柴明舟和丁雪楠的好事,也坏了自己和姬小花的好事,还得绑在这儿和柴明舟共同面对前所未有的大难题。 隔了会儿,柴明舟缓缓道:“省主要领导指示必须不折不扣执行,我也想过,当前形势也确实不适宜抖露出去,所以……我需要一套绝对保密、绝对低调、绝对听从命令的应急小组!” “噢——” 蓝京若有所思顺着他的思路道,“应急小组分两部分,一是评估并采取保大厦的相关措施;二是做好大厦倒塌的秘密准备,前者重在技术,后者涉及后勤保障。” 说到这里他已隐隐猜到柴明舟的意思,但必须柴明舟主动说,自己不便哪怕半点暗示。 上下级关系再好,有些分寸还是得把握准确。 果然柴明舟道:“目前我在市府大院培养重用了一批中坚干部,关键时刻基本上都靠得住,但还需要两类发挥重要作用的干部,一是技术型干部,特别在大厦到底怎样的问题要有独立的、准确的、没有私心的判断,这关系所有工作的前提与基石;二是衡芳区出身的干部,因为保大厦、疏散、后勤等等都离不开区正府支持,恰恰最容易扩散消息的也在这个层面,所以……小蓝能不能推荐推荐?” 就在柴明舟说这番话前,蓝京脑海里已经转了上百圈,迅速而顺畅地打通此前一直堵滞在心头的大麻烦! 纵使如此还是足足沉吟了两三分钟,道: “技术型干部我首推现任省交通厅交通运输事务管理中心副主任的丁晰,交大高材生,论建筑专业整个衡泽市府大院没有超过他的;衡芳出身的干部有不少,之前都经柴书记培养到省直机关,比如孟龙、高雅、司马昊等等,如今柴书记遇到困难他们理所应当被征召回衡泽,我觉得完全没问题。” 柴明舟愁眉稍展,略加思忖道:“这几位干部我都记得,基层出身,素质全面,具有很广阔的发展空间,不过辛辛苦苦在省直机关站稳脚跟却又回衡泽,会不会影响他们的前途?” 蓝京道:“基层干部到省直机关平台开拓视野,最终还得回基层服务,履历更加完整嘛,对了,目前几位都面临晋升的关键阶段,如果空降回来并得到重用的话……” “哦!” 柴明舟霎时明白蓝京的话意,笑道,“那个好说,那个好说,为处理大厦的事儿我向省里要人,肯定一要一个准,嗯,就选丁晰和孟龙如何?要多了动静有点大。” “今晚我就找他俩谈话,做好相应准备,”蓝京道,“特别丁晰那边要赶紧行动起来,到碧海请建筑界顶尖专家第一时间秘密前往衡泽会诊。” 柴明舟选孟龙完全在蓝京意料之中——丁雪楠的隐秘刚刚被爆柴明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会再任用同样是年轻少妇的高雅;司马昊实际上也偏技术,方向却是与图书馆大厦无关的计算机应用,故而孟龙是唯一选项。 ——司马昊晋升问题有颜思思拔刀相助,实际上已经基本到位;丁晰和孟龙回锅后就剩下高雅,蓝京感觉暂时急不来,苏睿能帮则帮,不然只有继续等机会,年轻夫妻俩比翼双飞齐升正处听起来挺美好,在官场也容易遭到嫉妒。 “行,那就这样……” 柴明舟还想说什么,手机却响个不停,估计十有八九丁雪楠探问究竟,他既想接又不想接,蓝京趁机告辞,回到一楼大厅时姬小花已不见踪影,心中不禁怅然。 想想也对,被手机铃声打断之后已不可能回到特定环境下的暧昧氛围,唯有等下次创造机会了。 随即步行到对面茶楼,打电话给丁晰和孟龙简洁地说:“过来一下,有要紧事……” 柴明舟动作神速,当晚独自运筹到深夜第二天又到省主要领导汇报形成的完整思路,曹巍、金全友答应得很爽快: 要人给人,要钱给人,全力以赴做好保住图书馆大厦工作! 当天下午柴明舟便来到省·委组织部进行衔接,旋即返回衡泽后晚上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闪电般通过三项人事任命: 孟龙担任市委常务副秘书长(正处职),兼衡芳区委常委、常务副区长; 丁晰担任市住建局党委书记(正处职)、常务副局长。 辛祥民担任市旅游局党委书记、局长(正处职)。 消息出炉当夜引起不小的轰动,尤其市府大院干部员工和涉及到的衡芳区以及住建局、旅游局,热烈讨论到深夜还睡不着。 最没异议或者说最不被**的是丁晰,名牌大学高材生杠杠滴条件摆那儿,有基层实践、有省直机关锻炼经历,提拔重用可谓众望所归。中国人,无论官场、商界还是民间,有个共同优点是尊敬有学问的人——当然特殊年代被贬低为某老九除外,才高八斗如陈景润走路撞树上都被善意地解读为沉迷于思考数学难题,换成岑寨散人就要被骂“谁让你大街上看美女”。 最大的冷门则是正府办副秘书长辛祥民,注意,他并非常务副秘书长,直接以副秘书长身份一跃成为市旅游局长,此前在各种人事版本当中这个位子铁定属于丁雪楠。 倒不单单丁雪楠跟柴明舟有一腿的问题,敏感之处在于,辛祥民脸上写着“车端平”! 车端平当衡芳区长时,想方设法把辛祥民从市正府办弄到区正府办任副主任;车端平提拔衡芳书记后,辛祥民跟到区委办任常务副主任;等到车端平成为衡泽市长,辛祥民水涨船高担任正府办副秘书长。 面对这样的车系铁杆人物,按说书记市长关系再好,柴明舟也不可能同意让辛祥民越过常务副职的坎直接空降市旅游局,况且常务副局长还是丁雪楠。 事实上车端平从没寻求过这个方向,辛祥民本人接到组织谈话通知也蒙了,一个劲地向纷纷打来祝贺的亲朋好友强调: “没想到,真没想到!” 辛祥民自己算的账是论年龄进步空间有限,现实、可操作路径趁着车端平当市长期间提个正处级,顶多努力一把干两三年常务副秘书长,然后心满意足淡出一线。 第二天组织谈话甫一结束,辛祥民便跑到市长办公室试探口风——起码得弄清楚市主要领导派自己去旅游局的目的,是不是暗中调查丁雪楠? 车端平说得简洁而含蓄:“注意团结班子成员共同搞好全市旅游开发和推广工作。” 噢,辛祥民听明白了,要团结丁雪楠…… 第919章 坚决贯彻 关于孟龙的提拔任用也充满玄机,当然更多还是嫉妒、心理不平衡,八年前孟龙算啥呀,市妇幼保健院办公室办事员! 就因为蓝京格外青睐(试想辛祥民何尝不是如此),还在区长助理期间就将孟龙调到身边当助手;后来蓝京空降佑宁县长,没多久孟龙也去了;再后来到省直机关转了一圈,重回衡泽居然摇身变成正处职领导。 可奇怪的是,市委常务副秘书长本身就是正处职,为何兼副处职的衡芳常务副区长呢?众所周知市委常务副秘书长是挑大梁的重量级领导,参与重点领域分工并直接对市委书记负责,哪有时间兼顾衡芳区工作?常务副区长工作也很繁忙啊。 疑云重重。 唯一合理解释是,柴明舟从省里回来便匆匆召开常委会,可见人事议题贯彻着省领导意图,具体到底什么意图,大概只有常委会前与柴明舟碰头密谈了十五分钟的车端平心中有数。 市委秘书长龚大星与车端平同属老机关,关系不错,后来半开玩笑半当真要求“泄露点天机”,车端平一个劲地摇头,龚大星悻悻骂道“太深沉”! 实际上错怪车端平了,整件事他也不是太清楚,直到人事调整后第三天接到一个电话…… 柴明舟从省城回衡泽途中便让龚大星通知当晚召开常委会,之后抢在会前掐着点儿与车端平单独交换意见——如果书记市长就人事议题达成一致,常委会基本没有悬念。 柴明舟首先释放提拔辛祥民为市旅游局长的善意,车端平当即愣住了,都不晓得怎么回答—— 这个位子不是给丁雪楠吗?难道在试探自己的真实想法? 仿佛看穿他的念头,柴明舟叹息道不用端平开口我也知道外界对我和丁雪楠同志的关系有所议论,确实以丁雪楠同志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旅游局长一职,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啊,我的想法第一旅游局长人选不能再拖;第二不能提拔丁雪楠,反复权衡,辛祥民是最合适人选。 话说到这个程度车端平也不客气,道祥民的资历和威望都够,至于丁雪楠同志,以后想办法予以补偿吧。 紧接着柴明舟才提出孟龙、丁晰回锅的议题,说孟龙是端平的老部下,丁晰在佑宁主导的建筑工程也很有新意,他俩回来既是支持衡泽建设需要,又肩负省领导嘱托,详情等日后跟端平细谈。 说到这里柴明舟脸上浮现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当时车端平没往心里去,爽快应道坚决执行省领导指示。 “端平呐,我是黄运雄……” 当听到苍老而熟悉的声音,瞬间车端平有点失神。黄运雄自从跟蓝京、秦铁雁作对,官运好像走了下坡路,一输再输并失去京都汪老信任与支持,在张寓宸溃败后衡泽市委大洗牌当中惨淡出局,被踢到外市任统战部长。黄运雄哪是做统战工作的性格啊,心灰意冷捱了大半年便以健康状况不佳主动请辞,躲到一处僻静地方提前过起养老的生活,谢绝所有老干部、老领导的活动,也不接受宴请、典礼、座谈之类,完全相忘于江湖的做派。 不得不承认,尽管黄运雄手握大权时作风霸道令人生厌,淡出官场后倒蛮决断干脆。 “老领导上午好,”车端平立即恢复常态,“好久没看望老领导了,主要您不肯透露隐居的地方,没法表达心意,实在内疚之极。” 车端平说这番话也发自肺腑,虽说担任衡芳区长期间因为丁雪楠的事与黄运雄产生裂痕,加之在对待蓝京、秦铁雁问题上始终意见相左,两人愈行愈远,但事隔多年感情还在,毕竟没有黄运雄的大力提携就没有车端平的今天。 “端平呐,咱俩之间没必要客套,我清楚你的为人,你也知道我的脾气,”黄运雄说话依然直来直去,“端平呐,图书馆大厦的事儿听说了吧?” 车端平一懵,道:“图书馆大厦什么情况?没人向我汇报啊……” 黄运雄叹道:“端平端平,你啊就是端得太平,手底下缺乏通风报信的亲信!当然也可能大家都知道与你有关,反而不敢当面提及——图书馆大厦快要倒塌了!” “什么?” 车端平霎时从座位上跳起来,顿时全身汗涔涔遍体透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修建图书馆大厦的来龙去脉,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倒塌自己面临的危局,刹那间三天前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人事任命,以及柴明舟浮现的意味深长的笑意都豁然开朗! “请老领导多说说大厦的情况,我真的……”车端平沉痛地说,“真被蒙在鼓里,太可怕了!” 黄运雄道:“我先说你的缺点,端平,你走的正道,大路,君子坦荡荡;但做到市领导身边光有君子不行,还得有一批小人为你效劳,正如嘉靖之与严嵩、乾隆之与和坤,小人人品差毛病多,可脑瓜子灵活能来事,啥事儿都打听得到,端平觉得呢?” 车端平低低道:“两分钟前老领导这么说我都不信,可现在……” 黄运雄道:“消息封锁得很紧,我所知也有限,关键有三点,第一事情是真的,图书馆大厦已经封锁好几天,今早我去附近看过,周围一圈都拉了限行线;第二肯定因为工程质量问题,那个一直就有反映;第三柴明舟向省主要领导汇报过了。” “省主要领导……” 车端平喃喃重复道,毫无疑问丁晰、孟龙突兀空降就与图书馆大厦有关,一位负责技术,一位做好应急准备。 “端平呐,”黄运雄接着说,“大换界在即,我猜省里会以捂盖子为主,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事后必定雷霆万钧严查!宗万城跑到京都女婿家享清福了,七泽的公司只剩个空壳,动不着他半根汗毛,届时为了平息舆情恐怕要拿体制内干部开刀,明白我的意思吧……” 接下来黄运雄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车端平都恍若未闻,脑海里泛起当初承办图书馆大厦工程的一幕幕往事: 陈市长指定市属国企东龙建筑公司做图书馆大厦工程,于公为了扶持本土企业,帮助国企扭亏为盈;于私东龙在陈市长身上投入不菲,也到回报的时候。谁知宗万城拦腰杀出,居然有能耐通过市委常委会否决陈市长的方案,改为面向社会公开招标。 市长的方案都被否决,公开招标的“公开”性各方均心知肚明,因此招标公告公布后,东龙等衡泽本土企业纷纷选择以脚投标,干脆拒绝参与。 在黄运雄授意下,挂城建科长但实为副市长秘书的车端平与宗万城的投标团队通宵达旦做了四套标书,三家皮包公司陪标,中标单位自然是万城建筑。 中标后还有大量繁琐的工作,包括报批手续、各种准入、施工许可等等,陈市长在此工程上丢了面子,明里暗里下绊子也是必须的,宗万城总不可能事事请省领导出面,还得车端平在里面赔着笑脸和稀泥,挨了无数挤兑与寒碜,遭受多少白眼与冷落,几乎跑断了腿、欠下一身人情才确保项目如期开工。 没想到开了工还不消停,因为宗万城把工程转手给省城另一家公司,那家公司再转手给衡泽本土企业,紧接着雪片般的纠纷、投诉、争端,可以这么说,那段时间车端平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但车端平没白辛苦啊,所有一切黄运雄都看在眼里——黄运雄早知道宗万城不是安分守己做工程的主儿,车端平面对并处理的麻烦都在意料之中。 车端平又怎能不辛苦呢?在黄运雄身边亲信心腹当中,车端平自忖不会无下限地奉承拍马,从来不陪领导K歌、洗花澡,又买不起古玩珠宝和奢侈品,那只有玩命干活呗。 因此说天道酬勤也好,说工夫不负有心人也罢,总之车端平从黄运雄手下脱颖而出,一跃成为衡芳区长并非偶然。 曲曲折折说到这里,不想可知图书馆大厦工程顺利峻工是车端平仕途的重要转折点,黄运雄特意打这个电话显然别具深意。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作为宗万城的“密友”,也是图书馆大厦工程幕后推手的黄运雄,倘若追查下来居然不担任何责任。因为那次否决陈市长方案的常委会上,率先跳出的是纪委书记丁寿庄,认为总投资数亿的大工程未经公开招投标而直接指定本土企业承办非常不妥,之后有六位常委附议但并不包括黄运雄,因为身为常务副市长不能公然反对市长办公会决议,他投了弃权票。 就这张弃权票让黄运雄与图书馆大厦撇开关系,后面招投标等等都按规矩做呗,一切公开公平公正,反正所有手续看不到黄运雄签字。 是不是黄运雄老奸剧滑,提前预知图书馆大厦工程要出问题?不是。 越往上的领导越注意时刻自我保护,越不会轻易签字以落下把柄,要不然高靖怎会被批复原件弄得焦头烂额,而莫胜男也被迫亡命天涯? 但当时的车端平没法自我保护啊,必须摆出奋勇在前、忠烈护主的架势,否则怎能获得黄运雄信任? 如今,车端平面临与高靖同样的难题。 第920章 绯闻市长 苏睿参加下午的会议时有点走神,对素以年富力强、讲究速度与效率的常务副省长来说非常罕见,秘书及时捕捉到这一信号,会议甫一结束便主动上前轻声请示要不要休息会儿,取消后面的行程? 再坚持坚持吧,最近太累了。苏睿揉揉脸道。 官至省部级尤其位高权重的位子,绝少有领导说“累”,无论工作责任心还是内在动力,似乎有股不容拒绝的力量裹挟着大踏步前进,想停都停不下来。反之退下来的领导成天无所事事,失去尊重、恭敬、畏惧环绕,更确切地说失去权力,很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黯然失神。 苏睿主要是心累。 最近一个月金全友、左卓文频频飞到京都,意图不明而喻,如果说跑官似乎带有贬意色彩,实质上树挪死人挪活,官场现实情况往往是不跑不动,越跑越动。 默默无闻在某个岗位奉献几十年,这不是夸人,而是含蓄地批评不思进取,正如鸡汤文拚命吹捧日本百年小作坊把煮白米饭做到极致,套用卖油翁的话说“唯手熟尔”。 你不经常到领导面前走动,不主动汇报工作情况和个人规划,领导怎么可能知道你的打算?你只有一个领导,领导有若干个手下,他很忙,不可能浪费时间揣摩每个人心思。 再说领导有时并不清楚你寻求哪个岗位、哪个去处,说不定认为别人比你更适合,但别人没找领导争取,你却第一时间坦率表明意向,领导当然把机会给你了。 这才叫机会总给有准备的人!“准备”不是指你坐在家里等,而是主动出击! 然而金全友和左卓文都有地方跑,苏睿的靠山——京都人大常务副主任兼秘书长项磊虽然身为局委员,却是局里面影响力最弱的层次,底牌已经见底,没法再催动力量。当然另一个因素是即便项磊担任正务院分管工业副理期间,苏睿也算不上其优先级,从正厅到副省长再到常务副省长在项磊而言可能到顶了,没必要再付出更多正治资源。 项磊的角度讲同样资源争取多提拔两个副省级,比竞争把握很小的省长既经济又相对轻松,何乐而不为? 故而看到人家抖擞精神开始最后一百米冲刺,苏睿内心深处郁闷万分。 年初包括蓝京在内撒下的大网,至今半条鱼都没捕到,也能理解,苏睿深知蓝京表现固然抢眼,获得京都多方势力认可,但“赏识”不等于“倚重”,特别对于根基坚实雄厚的燕家大院,网罗的人才俊杰不在少数,蓝京未必就是最突出那个。 傍晚时分结束最后一项活动议程,苏睿回到办公室没多久秘书小心翼翼请示阳泽副市长戴小蝶想汇报工作,是否让她改为明天上午。 毕竟这会儿临近下班,戴小蝶事先又没预约,秘书担心影响领导晚上活动故而有此一问。 苏睿抬腕看表,道:“请戴市长进来。” 两分钟后戴小蝶迈着轻快地步子来到苏睿面前,脆生生叫道:“苏省长!” 苏睿表情复杂地看着眼前淡雅清新、仪态大方的女市长,脑海倏尔回到多年前绮丽婉约的黄昏,半晌道: “怎么有空的?你可是大忙人啊。” 戴小蝶莞尔一笑:“苏省长在批评我了……再忙有省长忙吗?基层干部见省领导越来越难,我没说形式主义啊,首先每次提前一天预约就行不通,难道还不能有急事儿?不是急事基层也不敢麻烦省领导啊。” “看看你,要么不说,一说就是连珠炮。”苏睿指指她笑道,却无形放松和舒坦了很多。 戴小蝶就有这样奇怪而独特的本事,不管谈论什么,都能让对方听得很入耳,好像道理本来就是这样。 “难得见着领导一回,索性一古脑说出来吧,”戴小蝶道,“苏省长很久没去阳泽了,为什么?” “唉……” 提到这碴儿苏睿心头一颤,定定看着眼神晶莹纯净的戴小蝶,良久道: “你觉得呢?” 戴小蝶咬咬嘴唇:“直说吧,感觉您在回避我!” 苏睿又叹了口气,心虚地躲开她的视线道:“很抱歉上次没帮上忙,我提了两次,可竞争太激烈……” 他说的是戴小蝶提拔阳泽市宣传部长一事,虽然她仅在去年某次会议期间短暂交谈时轻描淡写飘了下,他却牢牢记在心上,人事大调整前先后跟金全友、李貌当面要求,金全友只是笑,李貌则说阳泽的事儿必须一把手点头,实质婉拒了此事。 苏睿鼓不起勇气找曹巍,因为有关自己与戴小蝶传出的风言风语,曹巍非但有所了解,还在一定层面予以澄清压制。 倘若找上门帮戴小蝶说情,岂不坐实以前的绯闻? 戴小蝶脸上掠过一丝阴影,摇摇头道:“跟那个没关系,您明明知道我从来都抱着顺其自然态度,从来不刻意争取什么。” “现在的形势是你束缚住双手,别人动手去抢,一茬接一茬然后我们眼看就老了。” 苏睿深有感触地说。 “听说您遇到不小的困难?”她轻轻问道。 何止困难,倘若大换界前最后一轮提拔不成省长,意味着这辈子仕途终结,以后只能在七泽人大、正协捱到彻底隐退。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关键在于不进则退,目前苏睿掌握到的已有至少三位打常务副省长位子的主意,包括容沧海和李貌,以及分管工业副省长陈俊汝。 容沧海背后站着燕家大院;李貌系七泽本土系希望于一身;陈俊汝呢,则是曹巍心心念念要“扶上马送一程”的嫡系心腹。 作为外省交流干部,曹巍在七泽工作期间以选拔任用本土干部为主,尽量避免给外界造成培植亲信、搞小圈子拉帮结派的印象。纵使如此,在临近离开领导岗位前曹巍不可免俗地会有些“布局”动作,套句老干部的话说: 总不能以后故地重游站在路边吃盒饭吧? 再提升点层次讲,这叫树过留影人过留名,当了一任主正大吏多少要培养几位忠心耿耿的干部。 此外曹巍还有更深层次顾虑,即对金全友发展理念尤其经济思路的不认同,因此斟酌再三希望由谨慎细致的陈俊汝主抓全省经济,不管谁当省长(那是不可控的)都一样受到约束。 上半年京都主要领导找曹巍个别交换意见时,他也毫不讳言坦诚自己的想法,即纯粹的路线之争、方向之争,不存在任何私人矛盾。 不能不说,曹巍的意见对金全友、左卓文、苏睿等省领导卡位都产生微妙影响,没办法,这是省·委书记至高无上的权利。 然则涉及省·委高层曲曲折折的内幕,苏睿怎会告诉戴小蝶?淡淡道: “坐这个位子时时刻刻都要面临困难,不然当省长岂非太轻松?” 戴小蝶微微挪了下椅子,身体前倾声音更低道: “我有位大学同学在钟组部,您还记得?” “噢,商昭宽,以前是哪个局副局长,现在也做到正厅吧?” “干部二局局长,”戴小蝶道,“上周我陪儿子去京都考试顺便去他家拜访,他暗示七泽省·委主要领导人选……会有出人意料的调整。” 苏睿心头剧震,长长抽了口冷气道:“什么叫做出人意料?现有两位竞争者都……都上不了?” 她道:“以他的身份能透露这一句已经很……很……而且我根本不关心谁当省·委书记,我只关心……您……” 她脸上飘起两朵绯色红晕,略略低头后又抬起来续道,“我问您的情况——他在阳泽考察期间对您印象颇深,一直说您是难得的好干部。” “他怎么说?”苏睿紧张地问。 戴小蝶道:“他想了会儿,说是不是项磊主任推荐的人选?然后就转到别的话题,临出门时我又问了一次,他还是旁顾左右而言它。” “唔……” 苏睿揣测商昭宽话里的深意,隐隐察觉到某种不太乐观的阴影,因为,因为项磊在京都已属于即将过气人物,脸上贴他的标签并非好事儿。 戴小蝶注意观察他的表情,道:“我随便乱说啊,您别介意……感觉商昭宽传递的不……不算好消息,当然他也强调目前仍存在变数,名单随时有可能调整,他的级别探听不到核心东西。” “是的,但基本就这样了……” 苏睿感觉全身冰凉彻骨,一时间精气神都被抽空似的,若非对面坐着戴小蝶简直想瘫到地毯上紧闭双眼,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看。 “苏省长,苏省长……” 见他脸色难看,戴小蝶轻轻叫了两声道,“我还有个大学同学在衡泽市委,您好像也认识……” “不太记得。” 苏睿敷衍道,其实已想结束谈话,今晚取消一切活动独自静静,独自静静。 戴小蝶的话象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恍恍惚惚听不真切,却又字字钻入耳朵: “衡泽市中心的图书馆大厦要倒塌,才用了十年,是工程质量问题,两位省主要领导想捂盖子拖到大换界后……苏省长听清楚了吗?他俩想拖到大换界后……” 苏睿呼地一下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紧紧盯着戴小蝶一字一顿问: “消息是否准确?!” 戴小蝶也一字一顿道: “千真万确!” 第921章 郑重辟谣 如果没有苏睿在几个关键点“力排众议”,戴小蝶无论个人多么优秀多么努力都不可能成为阳泽副市长。 也正因为苏睿对戴小蝶的格外关照,引来阳泽官场风言风语,影影绰绰指戴小蝶凭着美色诱惑并自荐枕席,才换得仕途一路升迁。 官场长得漂亮的女干部都会遭到这种猜忌与攻击,似乎没睡反而对不起广大吃瓜群众,遗憾的是,事实往往如此。 但戴小蝶确实没跟苏睿上过床,顶多算作若有若无的朦胧暧昧。论容貌,她不属于妖娆的、勾魂的、充满诱惑的类型,而是国泰民安式脸蛋,落落大方,不管怎么亲近或开玩笑都不会令人遐想。 戴小蝶跟领导、同事、同学等男士相处也把握很好的分寸,她的高情商和睿智、包容非常容易获得异性信任,定位却基本不会突破“朋友”界限,不过很多人都一厢情愿在“朋友”标签前偷偷加个“好”字,包括钟组部商昭宽等等无一例外。 唯独在与苏睿相处过程中,戴小蝶似乎动了真情,一度险些把持不住自己投入他的怀抱;苏睿同样如此,本来象他这种年轻有为、英俊壮实的领导可谓饱览***,经历过种种引诱与挑逗却无动于衷,偏偏被戴小蝶和风细雨般润入心田,每每心猿意马想着揽她入怀,用力吻她碧澄的眼睛、柔顺的长发、娇艳的红唇…… 就在干柴烈火一触即发之际,苏睿爱人听到风声及时赶到阳泽猛地踩下刹车—— 她亲自担任专车司机每天接送老公上下班;晚上不管什么活动、不管时间多长都坚持在外面等待;节假日和老公一起做家务、陪孩子、逛街,总之不给苏睿一丝丝作案机会。 苏睿爱人还向远在京都的老领导项磊哭诉,项磊遂给时任省长的曹巍打了电话(当时关系还不错),曹巍遂玩了招釜底抽薪: 委托省正府办公厅副秘书长专程到阳泽主持市府机关大会,郑重其事辟谣,说苏某与戴某某是清白的,很普通的工作关系,同志们不要信谣、传谣、造谣! 这一来等于退了他俩退路,就算有啥想法也不敢再想,从此将不切实际的念头深深埋在心底。 苏睿提拔常务副省长后,除了片言只语短信外两人几乎中断来往,更确切说根本没有机会,因为身为省重量级领导,苏睿一言一行都置于公众视线之下,也确实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监督。 今天戴小蝶冒着遭人非议的风险毅然给苏睿通风报信,也是反复权衡利弊后的孤注一掷,她没好意思告诉他,其实眼下她的处境也非常糟糕,尤其是在苏睿提名她提拔市委宣传部长未果之后——市委领导班子里就有两位打她的主意,其中一位当面这样说过: “不答应我的要求,你就别想列入阳泽推荐到省·委的提拔名单,永远翻不了身!” 够无耻够嚣张吧,然而他并非虚张声势,连续两年戴小蝶都没能被推荐提拔,这也成为李貌婉拒苏睿的理由之一。 一个没获得**认可和肯定的干部怎能随意提拔呢? 另一位没这么明目张胆,但话里话外意思是跟了我便能享受荣华富贵,不识相以后别想在阳泽立足! 很不幸戴小蝶的爱人——市农垦局享受副处待遇的中层正科职,是个软弱无能且经不起吓唬的怂包,被不明人士跟踪了几次后成天在家里嚷着要调离阳泽,还威胁与戴小蝶离婚。 戴小蝶的身份地位哪敢离婚啊,离了婚的女人总是弱势的,那样必定遭来更多更无休止的骚扰,而且更会被人背后指指戳戳——果然离婚了,要是正派老公能跟她离婚吗? 没办法只能动用副市长的权力和人脉将老公调到泉泽市农垦局,儿子顺便也转了学,只剩下孤家寡人在阳泽,夫妻感情不可遏制地持续冷却,而在市领导班子也日趋边缘化,有两次市委常委扩大会居然“忘了”通知她,分管领域也被一会儿抽离一块,一会儿临时调整一块,现在成为比人大正协还清闲的副厅领导。 戴小蝶没别的选择,只能依赖苏睿将自己救出水生火热之中,因此才有两周前的京都之行,不料商昭宽透露的信息对苏睿很不利,似乎……似乎前景黯淡的兆头。 形势很明朗,苏睿必须成为省长才能越过阳泽市委解救自己,常务副省长的话达不到那样的力度,也难以通过省·委组织部关卡。 沮丧万分回到阳泽,情绪无比灰暗的戴小蝶甚至打算主动辞去副市长职务,转到人大正协弄个闲职然后帮朋友(男朋友)打理生意,她相信自己会成为成功的职业经理人。 就在这时衡泽市委传来震撼性的机密消息——也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男朋友)透露的,人家并没有深意,无非第一时间与红粉知己分享秘闻而已,但戴小蝶突然跳出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 汇报给苏睿! 这么做基于三个判断,一是商昭宽说“出人意料”,意味着金全友不会接任省·委书记,否则应该“意料之中”或“水到渠成”;二是金全友留任省长,光靠项磊撑腰的苏睿也只能原地踏步。 三是曹巍和金全友同时要求图书馆大厦拖到大换界后,前者为了毫发无损体面离任,后者确保不影响省·委班子人事调整进程,保留博弈到最后一刻的机会。 戴小蝶的想法是苏睿设法把事件曝光,届时曹巍、金全友要么承认有捂盖子动作;要么为辖内出这么大工程质量丑闻负领导责任! 而苏睿事前没参与,事中不知情,事后便能以胜利者姿态出面收拾烂摊子,稳稳将省长位子揽入怀中。 必须承认这么做很不厚道,平心而论曹巍、金全友都算为人正派工作务实的好领导,连同上任省·委书记饶益伦,十年来七泽对外贸易扩大数倍经济取得迅猛强劲的发展,继续跻身于沿海发达省市行列。 可正治从来不讲仁义道德,你心一软让对手先行半步,就等于断了自己的路,日后再多廉价的赞美和歌颂也无意义,因为史书只会记载成功者的荣耀。 退一步讲曹巍、金全友捂盖子的做法就不对,凭什么漠视人民群众安危而不果断拆除危楼,非要拖到大换界之后? 苏睿直接曝光真相才是负责任、敢于敢当,所以同一个问题要看从哪个角度诠释。 不过聪明如戴小蝶绝对不会指点苏睿该怎么做,相信省领导思维更缜密,考虑更周全,也更能充分把握难得的机会。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寂静。 这时秘书在外面轻轻敲门,隔了二十秒才伸进半个脸来小心翼翼提醒道: “二十分钟后有个接待晚宴……” 苏睿一挥手道:“推掉,理由你编!”等秘书脚步渐渐远去,他探询道,“事情先放旁边,待会儿一起吃个便饭?” 戴小蝶轻轻摇头:“要辜负您好意了,我得赶到泉泽接儿子下晚自习,难得的相聚机会……” “无须你说,我知道你在阳泽的处境,”苏睿沉吟道,“此前曾想过安排到省直当副**,似乎亏了,不谈前途只谈工资收入都少很多吧?唉,领导干部也是凡夫俗子,不能不考虑经济因素,更遑论阳泽是沿海一带最宜居城市……” “苏省长在做我的思想工作吗?”戴小蝶轻笑道。 “不不不,我是说你其实有退路,实在忍耐不下去就到书泽来,省直安排位副**我还是可以拍板的。” 苏睿道。 戴小蝶妙目在他脸上转了两转,道:“我能忍耐,接下来就等您的好消息。” “对了,那位衡泽市委的同志怎么联系?”苏睿问道。 “你会把他吓坏的,”戴小蝶道,“他不过在我面前随便闲聊,真要是省领导直接过问此事,肯定以柴书记的汇报为准。” “不听官样文章,我需要真实的、第一手信息。”苏睿道。 戴小蝶想了想,道:“您换个手机把想问的发给我,我打听到之后也回到那个手机,这样我俩之间没有直接联系。” “考虑很细!” 苏睿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图书馆大厦鉴定情况,究竟属不属于危楼,一旦危楼结论落到纸面就必须拆除,那个不容讨价还价。” “我记下了。” 戴小蝶虽这么说手指没动半下,显然是牢牢记在脑里,不留痕迹。 “其次要搞清楚大厦目前状况,”苏睿道,“到底墙体开裂、横梁弯曲、保护层脱落,还是地基下沉严重,外行看了都会惊呼楼要塌了,实际上两者存在本质区别。” “哦,这当中还有区别呀?”戴小蝶歉意道,“建筑方面我真的外行,听人家一说倒塌就相信倒塌,倒有些人云亦云了。” 苏睿笑道:“我分管建筑工程时专门跑现场听专家们讨论过危房危楼鉴定标准,从你反映的情况看九成因为施工方对地面下沉预估不足,地坪混凝土强度低、面层垫层偏薄,造成地面大面积不均匀下沉且地基面大幅开裂。” 戴小蝶蹙眉道:“说明什么呢?” 苏睿喜欢煞了她秀眉尖尖的模样,总觉得眉目间蕴含着无限绵绵风情,可接触到她坦诚信赖的目光又颇为自责,错开眼神简洁道: “偷工减料,降低成本!” 第922章 造化弄人 目送戴小蝶身影消失在门口,苏睿隔了好一会儿才收回心神,身子倚在椅背上两眼微闭,将戴小蝶提供的信息在脑际间盘旋推敲了很久。 首先考虑做不做,然后才是怎么做,至于结果以他的经验很难说,因为重大事件博弈往往祸福难测,未必完全按照起初设计的意图。 围棋界教导刚刚入门的经常说“棋是两个人下”,即事态走向不可能如你所想,因为对方肯定有应对,说不定还有第三方、第四方意外加入,导致局面扑朔迷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做了,无论是否站在正义公德立场,必定成为曹巍和金全友眼里的敌人,昔日搭班子、抓经济的情谊全然化为泡影,有可能还会遭到他俩联手凶猛反击! 是的,凶猛反击,须知金全友背后可是主导大换界进程的武英奇,到时项磊顶得住吗?项磊愿意顶吗?一切仍是未知数。 轻轻放过,不这件事?省长肯定做不成,常务副省长位子……项磊总不会如此不济,但但但…… 但他突然想起戴小蝶眉目间蕴含的无限风情,邀请今晚吃饭是个由头,成年男女间吃饭从来不为暖饱,而是暖饱后思的那事儿,显然戴小蝶猜到他的用意却拒绝了。 他很早就知道她作风并不轻浮,婚前婚后只有老公一个男人,故而拒绝两人单独用餐很正常,以前在阳泽感情最暧昧最亲密时也是如此。 苏睿隐隐有种感觉,如果当上省长恐怕才会让她温柔地躺在自己怀里听任**,哦不,他没有半点腹诽她功利现实的意思,而是……而是只有省长才能让她从阳泽解脱出来并仕途更进半步,真正实现人生的幸福。所以男人为什么要升官、要发财?最终目的都为了征服女人! 衡泽市委…… 衡泽经历四平八稳、温吞水似的郭文章时代,之后轰轰烈烈除恶打黑的张寓宸时代,还有高举重振经济大旗的姚铁树时代,到柴明舟手里已万舸齐发准备彻底摆脱衡泽千年垫底的落后局面。 柴明舟与车端平搭班子,在七个地级市领导班子当中也堪称综合实力前三位的组合,都认真负责,都勤恳踏实,都兢兢业业。在此节骨眼上图书馆大厦面临倒塌,说句实话苏睿内心惋惜嗟叹不已,觉得造化弄人,衡泽大概就是一直垫底的命啊。 衡泽市委…… 苏睿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然后以亲切温和的语气问道:“慕白还没下班啊?” 虞慕白是省正府副秘书长,机关大院里除了省领导之外就数他地位、声望最高,影响力最大,原因于他老婆白素净。 说起他俩名字蛮有趣,一个慕白,一个姓白且朴素干净,把所有要素都占齐了,夫妻俩肯定琴瑟合鸣。不过白素净可不是因为白着称,而是她担任省·委办公厅副主任。 这夫妻俩把省·委省正府包圆了,经常有人打趣他俩回家就等于全委会,但从回避制度考量又没问题,党正本来就截然分开的。但他俩的信息量——两边省领导动向,人事方面风吹草动,重大决策出台等等,毫无疑问都尽在掌握! 故而别说普通干部员工,就是省领导们都刻意与虞慕白处好关系,有时不经意间就能打听到其它途径煞费苦心也未必知道的信息。 “苏省长没下班,我们服务人员也不敢擅离岗位啊。” 虞慕白一半打趣一半真话,两厅秘书的确眼睛一直盯着领导办公室,灯不熄不敢下班,下了班还得时刻**短信防止领导临时有安排。 苏睿笑笑:“方便说话吧?” “您指示。” “这两天郭文章部长在办公室,没啥安排吧?” “那边的事我得问问,您稍等……”虞慕白无疑找老婆了解情况,这正是他的优势,也是苏睿所需要的,隔了几分钟回了电话,“他去京都了,具体什么事没说。” 苏睿心里格噔一声,似想起什么道:“对了,上次请你关心住建厅姓丁的年轻干部事儿有没有进展?” 身为常务副省长不便干预不属于自己分管范畴的省直部门人事问题,便委托给负责建设条线的副秘书长虞慕白,当然虞慕白可以直接告诉厅领导“苏省长交办事项”,那是另一码事儿,万一事后出了岔子追究起来苏睿有不承认的空间。 这就是省领导直接干预与间接委托的区别,也是秘书长、秘书等领导身边人员应该负起的担子。 虞慕白略显惊讶地说:“苏省长不知道吗,那个丁晰刚刚调回衡泽去了,市住建局局长……” 听他口吻还以为苏睿在里头做的工作。 苏睿又格噔一大声,沉默会儿道:“我不清楚此事,是不是组织部那边搞的上下交流?” “听说柴明舟书记找省主要领导协调的,具体缘由组织部也说不清,反正上头省主要领导同意,衡泽愿意接受,手续做起来很快。” 虞慕白道。 “好的,你也早点下班。” 苏睿没多说便挂了电话,再度陷入长长的思忖。之所以想起丁晰,原因在于苏睿脑海里映出蓝京的身影,感觉透过蓝京私下联系柴明舟是最简洁明了的途径: 柴明舟与图书馆大厦工程毫无交集;柴明舟从京都空降,背后站着燕家大院而不必看省主要领导脸色;柴明舟和蓝京一条船的,私交甚笃,几大因素决定柴明舟属于容易被说服对象,没必要帮曹、金二人捂盖子。 提到蓝京,那次保龄球馆给的纸条还夹在笔记本里,都说贵人多忘事,其实贵人忘的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真正大事必定牢牢记在心上。纸条上写的四个名字,他挑了三个分别委托给三位副秘书长,这叫“打前站”,等到了真正讨论研究前再盯一下,才算“领导重视”,省厅方面便心领神会尽量予以安排。 但盯与不盯,主动权掌握在苏睿手里,他觉得有必要盯才盯,倘若蓝京在京都那边毫无作为的话,也就至此为止了。 这会儿苏睿想要借蓝京的路子与柴明舟密谈,故而正式盯一下以示重视,没想到丁晰却已回炉衡泽提拔正处职,倒让苏睿有些小小的尴尬。 尴尬之余苏睿意识到戴小蝶的情报慢了一步,在此之前柴明舟九成与蓝京有关密商,故而才有建筑高材生出身的丁晰回衡泽之举,提拔丁晰就为了低调秘密地处置图书馆大厦! 至于郭文章突然前往京都,不消说也为了灭火,谨防大厦真的倒塌带来难以估计的恶劣影响,在他的年纪和级别并非担心仕途,哪怕现在就全退下去也无所谓,更主要还是怕受牵连甚至严厉追责吧。 想到这里苏睿打消与蓝京联系的念头——那条线至此大概率作废,必须另彻炉灶! 苏睿又拿起手机拨了个号,威严地说:“尧臣啊,我是苏睿……我马上从省城出发去衡泽,你到高速路口接我……不必通知任何人就你一个,注意保密!好,就这样。” 景尧臣,衡泽分管城建交通副市长,此前是省正府办公厅机要交通处处长,苏睿一手提携的嫡系亲信,但玄机在于,外界并不知晓他俩之间关系,还以为景尧臣迈出仕途最关键一步是因为得到金全友赏识。 其实想想苏睿毕竟在省正府做了多年副省长,又进了常委班子升为常务副省长,怎么可能不暗中培养后备梯队?不过官场神秘或有趣之处就在于模糊性,领导之间的关系,上下级关系,人脉、背景、靠山等等,有时一眼能够看穿,可绝大多数尤如雾里看花,是似而非,捉摸不透。 紧接着苏睿收拾好东西出门,秘书立即从侧门闪出来跟到走廊轻声问: “通知王师傅吗?” “嗯,”苏睿走了两步转身道,“你回家吧,太晚了早点休息。” “好的,省长。” 秘书恭声应道,心知领导今晚另有安排,而且是连秘书都不能参与的隐秘之事。 来到一楼门厅,专车恰到好处缓缓停到门前,司机快一步下车打开车门,苏睿出门后立即上车,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半秒钟都不耽搁。 车子慢驶向大门,司机却也不问,而是有耐心地等领导吩咐,凭经验——今晚秘书没一起上车,说明领导有私事。 既然私事那就得保持沉默。 果然隔了会儿苏睿道:“去衡泽,那边高速口有车接应。” “好!” 司机应道。 途中接了几个电话,都与私人饭局有关,苏睿无心多说答应等到当天再联系。其实官至省·委常委一般都不会轻易参与饭局,更不会出席婚宴、庆典等等,能请得动苏睿的不外乎三种情况: 一是亲信嫡系组的小范围饭局,就象每次秦铁雁相邀而蓝京铁定参加一样。 二是老领导、老干部促成实在却不过面子,特别涉及到艾保华本土系千万不能马虎,比如刚刚打电话的是省人大某位副主任,论影响力肯定过气了,可人家也是副省级而且跟艾保华关系很铁,能一口回绝吗?没准以后自己也要滚到人大呢。 第三种情况有些一言难尽,重要或不重要全在苏睿心里掂量,但凭感觉最近八成都与省直机关人事调整有关,这种饭很难吃,弄不好消化不良…… 第923章 图书大厦 到底在省直机关当过秘书,擅长揣摩领导意图,景尧臣特意找了辆私家车亲自驾驶低调地守在高速出口,会合后苏睿上了他的车,寒暄一番道: “苏省长还没吃饭吧?进城路边有个农家乐不错,口味地道,绿色环保。” 苏睿确实没吃,从跟戴小蝶谈话到现在哪有心情吃啊,摆摆手道: “时间宝贵直入正题吧,最近衡泽境内发生了一件大事?” 言下之意你居然不主动向我汇报! 接到电话景尧臣已猜到省领导突兀微服私访九成九与图书馆大厦存在倒塌风险有关,当下汗颜道: “我检讨,我检讨,最初是有汇报到我面前的,我没想到事态的严重性,觉得那么高一幢楼墙体有点裂缝没必要大惊小怪,怕是想骗财正资金做维护修葺……如果知道工程与宗万城有关肯定会重视,唉!” 苏睿道:“尧臣啊,这就是我让你下基层锻炼的根本原因,现在看来时间点还有点晚,应该提前扎到县区层面近距离接触实际事务!以前在厅里习惯凡事听汇报、看材料,遇到问题打打电话就算证实了是不是?错的!当碰到你怀疑的,拿不准的,有可能误判的,必须亲自看现场,跟专家和技术人员当面交流,才能获取第一手真实信息!” “是,是,是,”景尧臣内疚地说,“基层同志在我这边得不到反馈,又不敢向车市长汇报,便直接闯到柴书记办公室……这件事让我很被动,如今大厦相关工作是柴书记直接过问,具体由新上任的住建局长丁晰经办。” “也让我相当被动!” 苏睿面有峻色道,“如果我第一时间知道,事态进程根本不会这样,现在反过来很棘手。” “呃,棘手……” 景尧臣眨眨眼有些不解,没听懂苏睿的意思,实际上内心深处还觉得苏睿多管闲事,城建事务又不是他分管,就算分管事故责任也应该让地方承担,何必大老远跑来主动招惹麻烦? “先去看看再说。” 苏睿不想在车里透露太多。 一路来到位于衡芳闹市区核心区域,远远便看到图书馆大厦如同怪兽似的矗立着,从上到下黑乎乎没一丝光亮,颇为诡异和压抑。 大厦面朝大街,左侧有个居民小区,里面大概十四幢六层楼房,将近四百户人家;右侧是区教育局培训中心,大片操场和草坪围着中间的一幢教学楼和一幢宿舍楼,此外还有一排三层小楼用于餐厅等附属功能。 大厦背面则是被外围一圈店面房环绕的略显混乱的中小仓库,不大的区域里密密麻麻塞满了破旧低矮的红砖平房。 苏睿站在大厦对面黑漆漆的民宅巷子里仔细观察周边情况,目前大厦面前大街限半幅路面通行,两侧人行道封锁到五十米开外,图书馆大门前竖起高高的围档,里面依稀透出点光线不知在干什么。 景尧臣低声介绍说三天前区教育局培训中心所有人员均已撤离,背面仓库区本身就没多少人,经过两天两夜奋战将货物全部转运出去后几个入口都拉了警戒线;比较麻烦的是旁边居民小区,到今天为止只有少量居民另寻住处,绝大多数居民都无动于衷,觉得大厦不可能倒塌,倒塌也未必砸到居民小区。 “有两三套房的终究少数,现在人也不喜欢动辄住亲戚朋友家,无处可住也是现实问题,”苏睿皱眉道,“如果真评估为危楼,恐怕正府要提供临时安置场所。” “这事儿轮不到我管了。”景尧臣耸耸肩道。 “你是分管城建的市领导,怎能不管?!”苏睿严厉地说,“这会儿人家把你撇到旁边,但追究责任时你躲得掉吗?说一千道一万都没用,工作组只看措施和落实情况,你哪样拿得出来?” 景尧臣滞住,憋了半晌道:“我总不能对住建局长丁晰严刑逼供吧?他只向柴书记汇报。” “分管副市长向局长了解情况,他必须如实汇报,”苏睿道,“他不说或撒谎,你都记下来,旁边还要有证人,那样追究责任时不就有东西吗?” “谢谢苏省长指点,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景尧臣连擦冷汗道,“基层太复杂,远比省机关大院复杂,我真是如履薄冰呢。” “越是如此越要沉下身心锻炼!”苏睿严肃地说,“尧臣可不能当逃兵呐那样我会很失望的。” “绝对不让领导失望!” 景尧臣赶紧道。 以大厦为中心沿着人行道走了大半圈,见四下没人,苏睿冷不丁道: “打给丁晰,问问大厦评估情况。” 如果到这个时候景尧臣还猜不到老领导想拿图书馆大厦做文章,省厅秘书那些年真白混了,当下也不打话,径直拨通丁晰手机的同时按了免提键好让苏睿听得清楚。 “丁局长,晚上还在加班呐?”景尧臣和蔼地问道。 丁晰含糊道:“在外面……景市长有什么指示?” 景尧臣直截了当道:“刚刚我路过图书馆大厦,外面围了一大圈,里面乌灯瞎火,大厦是不是真有倒塌危险?有没有及时进行评估?车市长知不知道这件事?” 他不责问为何不向自己汇报,却问车端平知不知道,这一军将得丁晰有点难受。 哪怕市委书记直接过问,住建局毕竟是正府组成部门,重大工程质量问题身为局长不向市长、分管副市长汇报,实在说不过去。 幸好丁晰已非佑宁那个只晓得仗义执言、凭满腔热血做事的丁晰,在蓝京指点和培养下,他迅速领会官场精奥与微妙,能够从容应对措手不及的局面。 “向景市长汇报,情况是这样……这几天我一方面熟悉住建局基本情况和各项事务,另一方面紧急部署落实柴书记指示精神,还没来得及将图书馆大厦相关情况整理出来向车市长和您作系统汇报,主要责任在我,不强调客观理由!景市长,图书馆关于大厦存在严重质量有可能导致倒塌的报告,因担心消息外泄产生恐慌,市领导里只上报给了柴书记和您,柴书记又批转给了我,要求迅速评估大厦到底会不会倒塌,机率多大……” 丁晰这番表述意思很清楚,报告首先送到你面前,你不作为才逼迫图书馆直接上报柴明舟,人家柴明舟丝毫不含糊作出批示! 所以苏睿说得不错,万一大厦倒塌追究责任,景尧臣根本躲不过去。 丁晰续道:“日前我已请来碧海省设计院、碧海交通大学建筑院等专家学者到现场勘探检测,到今天上午所有技术仪器都已安装到位,要等相关数据收集齐全后才能作出全面评估……” 景尧臣冷笑道:“这样磨磨蹭蹭的,恐怕评估结论没出来大厦就已经塌了,到时谁负得起责……” 他还想说更重的话,被苏睿连连摆手阻止。 “景市长,专业评估跟医生诊断病情一样都建立在检测基础上,我也很着急但只能耐心等待,而且……” 丁晰话锋一转,“有关图书馆大厦工程质量问题、安全隐患情况,从图书馆到文广局每年都向市里反映,您那边肯定查到流转记录……” “啊?!” 景尧臣如遭雷殛当场愣住,苏睿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两眼,快速做了两下手势,景尧臣如梦初醒忙不迭道,“那就需要主管部门早作维修修葺,防患于未然,不能事事都依赖市里财正拨款,我们有限经费要用于改善民计民生,及时处理化解与人民群众安危休戚相关的矛盾困难。” 丁晰也点到为止转而道:“是是是,全市危房危楼需要花钱的很多,关键还有社会影响等因素,所以柴书记对图书馆大厦评估工作十分重视,要求以科学为依据精准决策,在此之前严密封锁消息防止引起恐慌。此外我们按照专家学者指导提前进行抢救挽救措施,加固地基、大量灌浆增强地面拉力、钢板支撑墙体维持现状等等,大致就是这样,景市长。” “噢——” 景尧臣拖长尾音看苏睿脸色,苏睿竖了竖大拇指,景尧臣陡地反应过来,道: “没想到丁局长刚上任就默默无闻做了大量细致的工作,辛苦了,辛苦了,嗯,我看丁局长是不是把刚才说的情况再向柴市长汇报一下,毕竟,不管出于什么顾虑都得尊重程序,唯独跳开柴市长本身就存在瑕疵,你认为呢?” “这个……” 丁晰犹豫了半晌很勉强地说,“好吧,我再……再整理整理……” 通完电话,苏睿道:“尧臣呐,今晚就最后两句话还算样子,要及时总结经验教训成长进步啊,不然被别人越甩越远那就糟糕了。” “主要苏省长在旁边指点,我就有了主心骨。” 景尧臣实事求是道。 苏睿轻叹一声大步向前走,走了两三百米骤地停住,道: “老百姓有知情权,不能一味蒙在鼓里!正府重大事项、工程的决策和实施也要透明,必须置于社会监督之下,这方面怎么办尧臣多想想办法,总体要求既不能引起群体恐慌,又要适当信息公开,怎么平衡就看你的了。” “我……” 景尧臣愕然地看着高深莫测的省领导,一时琢磨不透其冠冕堂皇背后的真实想法。 苏睿却不再多说,道:“我回去了,有情况及时联系。” 第924章 陈年旧账 接完景尧臣的电话,丁晰苦思冥想半小时后拨通蓝京手机,歉意道: “实在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今晚遇到桩难题……” 当下把分管副市长突然打电话了解情况,并要求自己向车端平汇报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苦恼地说: “柴书记亲自主抓大厦工作明摆着撇开柴市长,现在景市长要求我正式向柴市长汇报,不是把我放在火上烤么?我怎么做都是错。” 蓝京沉吟片刻后笑笑,道:“我只问一点,你觉得目前为止车市长知不知道?” “呃,他毕竟当过衡芳区长,又连续担任副市长、常务副市长直至市长,肯定耳目众多,不可能不知道。” 丁晰道。 “既然知道,你正式汇报有啥关系?担心他指使手下毁匿证据吗,没准已经在做了。” 蓝京道。 丁晰猛吃一惊,失声道:“我倒忘了住建局是他跟黄运雄的大本营,糟了,糟了,档案室……” 怪不得这两天查阅历史材料时老是找不到档案室主任,每次都搪塞去市档案局移交档案,恐怕……恐怕躲起来配合车端平做不可告人的勾当! 蓝京却笑了,悠悠道:“告诉你丁晰,第一车市长不是你怀疑的那种人;第二车市长的嫡系手下也都为正派人,销赃匿迹的活儿万万不可能干;第三,你倒要推敲景市长今晚的突兀举动……” “哦对,”丁晰悚然道,“他原本抱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态度,不然早点介入做好防范补救措施大厦情况不可能恶化至此,所以前几天评估和应急两项工作将他撇到一边,他也乐得清闲,今晚怎么……” “我对此人不太熟悉,你先摸下其背景渊源,什么来头,弄清今晚突兀举动背后逻辑才能作出判断。” 蓝京如斯道,离开衡泽好几年了,除市主要领导和常委班子成员有所掌握外,其他市领导没兴趣也没必要了解太多,就好像如今的佑宁县委究竟哪些组成都一无所知。 放下手机,丁晰心里踏实了不少,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不管找谁打听都不太合适,索性根据宜早不宜迟、工作不隔夜的原则,将图书馆大厦的事向车端平做个汇报—— 咦,手机不通! 堂堂地级市市长的手机怎么可能不通?万一市里发生突发事件、严重事故或省领导有急事,这不出大岔子吗? 隔了会儿再打,还不通。 丁晰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又拨通市长秘书的电话,对方似也很意外,沉吟片刻很客气地说要不丁局长隔会儿再打,今晚车市长没安排活动准点下班的。 准点下班? 市长居然准点下班? 丁晰立即听出秘书话里的暗示,即今晚车端平肯定有不想外人知道的私密活动! 无奈地将手机扔到桌上,丁晰长长叹了口气,眼前浮现昔日恩师、碧海交通大学博导、一级教授两小时前说的悄悄话: “结论肯定要等数据出来,但是小丁同学,以我处理过的三四十幢危楼经验判断,大厦肯定保不住!不要问诸如大概什么时候倒那样的外行话,危楼从形成到倒塌属于不可逆转趋势,有必然因素包括结构性破坏、地基坍塌,也有偶发因素说不定一次暴风雨就能让它轰然倒地,因此预判倒塌时间跟预判地震时间一样不现实,我只能说大厦应该是危楼,危楼必须尽快拆除!” 与柴明舟的想法简直南辕北辙啊! 丁晰心里哀叹道,感觉信心满满从省直回炉衡泽实在捧了个烫手山芋,若非如此,市住建局长位子岂是好坐的? 要么帮领导干活,要么替领导背锅,二者必居其一。 丁晰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找出泛黄的号码簿一页页翻过去,然后目光停留在“建筑修缮研究所”一行字上,喃喃道: “大师兄……大师兄……不知还在不在那里……” 丁晰猜得不错,档案室主任确实陪同车端平在市档案局地下室档案库里查找资料,地底下没信号,故而打不通他俩手机。 丁晰也猜错了一点,即车端平仅仅前来查阅资料,复盘多年前图书馆大厦工程的全套手续,没一丝丝销毁的念头。 因为回过头想想,车端平颇有些自责的是当初满脑子想尽快帮宗万城搞定手续,竟然从没想过推敲或是审视其合法性。 隔了很久车端平才从市府大院里听到那次常委会多数票否决市属国企东龙建筑公司做图书馆大厦工程方案后,陈市长对身边工作人员意味深长说了两句话,大意是: 一东龙建筑做得不好肉烂在锅里,日后有啥问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二宗万城在好几个城市做的项目都传出工程质量问题,转包分包现象严重,衡泽自信约束得住他么? 当时的车端平还是不以为然,等自己成为衡泽市长时才悟出这位前任的深意,是的,水至清而无鱼,就算陈市长为大厦项目收了东龙几十万乃至上百万,那点小钱算啥呀? 别说市长,车端平在区委书记、副市长位上,每次出席私人宴请结束时都有“伴手礼”,简单粗暴的直接现金起码好几万,有的趁吃饭期间把成箱茅台箱送到车上,或者薄薄红信封里装着金条、购物卡,这还不是正式求他办事,而只是打打前站拉拉关系。 太重了往往事后都会原路退回,但有时收礼等于给人家面子,退的话反而伤和气,好比手术前给主刀大夫塞红包,开学后给班主任送礼,你不收人家相反不踏实,你收了,人家今晚能睡个好觉。 唉,当时车端平真的什么都不懂,纯粹抱着为黄运雄效劳的念头积极奔走,如今静下心来细细琢磨,额头不由得沁了一层冷汗: 完全经不起推敲,处处都有毛病啊! 四家入围竞标公司居然没一家衡芳本土企业本来就有问题,骄狂的宗万城也不知道掩饰,四家公司注册地都是省城,落在行家眼里也太假了,好像懒得做得真些似的。 三家陪标公司当中有一家资质明显借来的,还有一家营业执照逾期半个月,看到这里车端平只觉得眼冒金星,内敛如他者都忍不住咒骂道: 蠢笨如猪,不,比猪还蠢! 招投标程序存在严重瑕疵倒也罢了,整个过程车端平只协助做材料并没有签字落到纸面,该负责任的是市招投标中心。 关键在于作为施工单位,宗万城在项目实施过程中报送的资料明显转包方做的,里面签字的诸如监理、工程师、制图等都不属于万城公司,他仅在资料封面上盖了个章而已。 对比投标书方案,转包方在实际施工中有很多“化繁为简”、节约成本的做法,车端平越往后看心里愈加沉重,清楚转包方连基本设计图都敢改,不消说现场必定更加肆无忌惮。 搬出两大箱工程结算发票,车端平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张张查看,努力在脑海里拼凑种种细节,当然十年历练和磨砺也令得他见识等各方面都比城建科时高出两三个等级,以前不知所以然,现在知其然且能洞察背后的玄机。 咦…… 车端平陡地停住手盯着一张发票后面附的二十多张材料送货单,居然百密一疏地夹了一张签收方栏没签字而是盖着公章的单子,公章赫然显示: 衡泽市源成建筑公司。 ——可能收货人觉得自己签字没说服力,或者不想承担责任,故而代以单位公章。 原来宗万城把工程转包给源成,它就是图书馆大厦真正的承建商! 车端平下意识拿起手机准备通知刑警大队立即控制源成建筑所有人员,连看门保安都不放过,一看没信号,再看时间也很晚,暂时按捺住冲动继续往下查看。 因为发现转包方是源成建筑的重大线索,车端平再看各种材料的供应商心里更有数—— 全部来自衡泽地区。 至此车端平脑中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那就是,工程貌似让宗万城拿了,旋即转包给本土企业源成建筑,所有材料又由本土企业供应,等于什么? 等于宗万城只剥了一层皮,实际利润全部留在衡泽。 翻着翻着,越来越多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 唐达金属制品公司、永富合成材料、重威机械有限公司、同创不锈钢、井源水泥…… 等等,等等,井源水泥……井源水泥…… 车端平心里默念了七八遍,猛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了! 当时他担任衡芳区长主持旧城改造期间,曾接到市委秘书长李显成的电话,含蓄地说目前城市建设工程水泥用量比较大,能不能考虑扶持本土企业井源水泥? 本来以市委常委身份出面就够了,李显成却又加了一句:文章书记很关心井源水泥的成长。 李显成是时任市委书记郭文章最信任的大管家,如果郭文章没说,李显成绝对不敢打他的旗号,这关系到正治诚信和人品道德。因此接了电话后,井源水泥迅速抢占衡芳旧城改造建设工地,市场份额最高达六成左右。 对车端平而言,承办市领导招呼这种事是顺水人情,因为旧城改造水泥用量非常大,不是用这家就是那家,他只需严肃地加一句: “价格不能高于市场平均,质量问题要把好关。” 半点责任都没有。 第925章 凌晨时分 然而市委书记郭文章“很关心”的井源水泥,居然多年前就是图书馆大厦工程的供应商,这个意外让车端平不得不重新审视那次令陈市长大丢颜面的常委会。 郭文章主正衡泽期间前后共有四任市长,陈市长时间最短一年半不到,事后分析草草离开衡泽与常委会否决其方案不无关系,作为市长,主持市长办公会通过的议题居然被多数常委否决,常务副市长弃权不支持,市委书记也没圆场或缓和的态度,彻底沦为少数派可谓威信扫地,再苦撑下去有何意义? 细细琢磨源成建筑的材料供应商: 唐达金属制品公司老总是时任市纪委书记丁寿庄的密友; 永富合成材料里面有黑老大庞奔的股份,不消说获得黄运雄力挺; 重威机械有限公司明显就是市正协主席韩天保的白手套…… 这样看来陈市长方案被多数票否决有其内在逻辑,图书馆大厦工程质量——从法理上讲宗万城肯定首当其冲,但事实上他的确只赚了转包费,真正问题出在实际负责施工的源成建筑身上! 只是,从源成建筑的清一色关系户供应商来看,很可能——车端平恐惧地意识到材料质量直接影响到工程质量! 倘若如此情况简直太可怕了,会把十多年以来衡泽市领导们一网打尽,几乎没有幸存者! 难怪黄运雄主动打电话通风报信,虽然常委会弃权,但他在市长办公会的反对意见记录在案,而且与宗万城的勾结、与永富合成材料的关系,他躲得掉清算吗? 但郭文章躲得掉吗? 车端平躲得掉吗? 图书馆大厦不能倒,绝对不能倒!车端平只看了大半箱发票便汗涔涔地得出结论。 走出市档案局地下档案库已是凌晨两点多,车端平独自驱车来到图书馆大厦,沿外围慢腾腾开了四五圈,脑里掀着滔天巨浪,第六圈时仿佛下了决心,将车停到对面巷子后游魂似的从围档空隙间钻进去。 本以为此刻肯定空无一人,谁知转过后看到厚厚黑帐篷里面居然灯火通明,高高低低分布着十几台仪器发出或尖锐或急促的声音,站在中间的赫然竟是新上任住建局长丁晰,四周七八位年纪一看就是建筑领域专家学者,脸上写满了“专业”二字。 市长突然大驾光临,而且在凌晨三点的时间点,众人都吃惊不已纷纷围了过来,车端平沉着镇定地一一握手: “同志们辛苦,同志们辛苦,我也是刚刚结束一项工作从这儿路过,不放心进来看看,没想到同志们熬通宵、丁局长亲自督阵,辛苦辛苦……” 一围问候寒暄,车端平自然而然和丁晰并肩步出帐篷外灯光边缘地带,恰到好处与专家学者们拉开距离形成单独谈话的氛围,又在视野范围内。 没等车端平开口,丁晰抢先道:“车市长,关于大厦情况昨晚我准备向您正式汇报,可手机没打通……” 他主动调出手机里的拨打记录以证清白。 车端平摆摆手表示不介意,温和地说:“汇报不汇报,大厦的情况就在这儿,谁都看得见,无论对上对下都瞒不过去,所以当务之急是正视问题解决问题。丁局长,你给我透个底,大厦到底能不能保得住?” 丁晰微微迟疑,隔了会儿道:“您也看到了,全天候不间断检测正在进行中,另外专家组分别在地基四个角钻孔勘探,结论要等……” “我们等不起!” 车端平沉声道,“根据我以前负责危房鉴定的经验,类似结论或评估报告最快半个月有时长达两三个月,可图书馆大厦的状况能不能撑到那时都难说;而且等待时间越长舆情对我们愈不利,发酵到最火爆程度市里再拍板拆除,届时后果……后果不堪设想!” “可评估程序就是这样,”丁晰为难地说,“专家学者们具有几十年评估经验,又经常跟地方正府打交道,深知其中利害,所以他们不会轻易下结论,一切都会建立充分检测和科学计算的基础上。” “丁局长……” 车端平拉着丁晰向暗处移动了两步,压低声音道,“你从省里回衡泽应该是蓝京书记推荐给明舟书记的吧?我跟蓝京书记在衡芳有过默契融洽的工作经历,国企改制、旧城改造、绿野药厂等等,每当他卷入大风大浪之际我都给予过强有力支持,因为我喜欢年轻有冲劲的干部,正如他不遗余力提携你、孟龙、高雅等同志一样!丁局长,现在我需要一个专业理智的判断,继而才能抢先做好各项应急措施,无论如何,请告诉我真话!” 漆黑四目相对,丁晰觉察到车端平声音里抑制不住的颤抖,车端平感觉到丁晰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隔了窒息难熬的两分钟,丁晰道: “我导师说危楼的可能性相当大……” “有什么补救措施?”柴明舟立即问道。 丁晰摇摇头:“如果问专家意见,标准答案就是立即拆除。” 霎时柴明舟仿佛站立不稳,踉跄后退半步,然后似疲倦之极地坐到大厦前的台阶上,半晌问: “不是专家意见,我想……听听私下交流的想法,能不能补救?” 丁晰道:“导师不会这样跟我交流,而且也不会……车市长,我已联系碧海省建筑修缮研究所的大师兄,他明天上午赶过来当面探讨,也是……也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几点到?” “大概上午九点左右……” “我提前半小时到这儿等!”车端平道。 “嗯……”丁晰本想不说,思虑再三觉得还必须提一句,遂道,“我打算请柴书记过来一起听听,毕竟过于专业的东西,我传来传去容易出岔子。” 车端平心知不是出岔子的问题,而是丁晰担心柴明舟产生误会,这么大的事儿撇开谁都容易有矛盾。 “好,那我可能比柴书记晚会儿到。” 车端平善解人意地说。 第二天上午八点四十分,柴明舟只身一人出现在大厦帐篷,此时专家组只留了两位值守人员其余回宾馆补觉了,将近九点时,车端平“凑巧路过”,也没带任何随从。柴明舟心知此事发展到这个地步,不可能瞒过人脉更深更广的车端平,知道也无妨,因为追不追责是省里的事儿,地方只要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即可。 站着闲聊了会儿,丁晰的大师兄——碧海省建筑修缮研究所副所长焦书桐匆匆赶到,简单寒暄后便轻车熟路来到仪器前,一会儿调取数据,一会儿查看历史记录,一会儿询问值守人员钻孔探测情况,再戴上安全帽到大厦二层、三层转悠了半小时,脸色凝重。 “我不是评估组成员,就是临时过来看看的,”焦书桐道,“我觉得以咱们导师的眼力早应该判断它是危楼,此其一……” 柴明舟听了顿时腿一软,全身血液凝固,瞠目结舌紧盯着对方。 焦书桐道:“其二综合所有数据来看,大厦之危可谓集工程质量问题之大全,地基坍塌、墙体断裂、横梁和立柱承力不足,补救毫无意义,必须立即拆除!” 车端平也随之双腿瘫软,若非紧握旁边帐篷撑架恐怕已摔倒在地。 丁晰毕竟早有心理准备,而且必须利用难得机会——这位大师兄敢说也肯说,当着两位主正领导的面把所有可能性问到位: “书桐,今儿个我实话实说,我们根本不指望能够保住大厦正常使用,我的意思是能不能采取措施延缓……拖到年底拆除行不行?” 焦书桐深深瞅了丁晰一眼,道:“我懂……下半年太敏感了,楼出毛病得不是时候,不过我也实话实说,这幢大厦的情况等于一棵老树,从根到枝杈都烂了,无药可治;况且这么高的楼不可测因素太多,往后几个月沿海隔三岔五台风、暴雨,附近工地打桩、浅层地表活动等等,都会产生致命影响!要我说能不能延缓,理论上可以,实际有多大效果谁都不敢保证,或者说,风险太高,我认为各位领导不能拿正治前途和老百姓的命开玩笑!” 他索性把话挑明了说,不留丝毫余地,听得柴明舟和车端平难堪之极,也难受之极。 丁晰又强打精神问了几个技术方面的问题,焦书桐有问必答,然后挥挥手说这边应该没我的事了,我得立即回去处理更麻烦的危楼,再见! 说走就走,转瞬车子消失于大街尽头,剩下柴明舟、车端平、丁晰三人呆若木鸡站在大厦前,都好像思维停滞了一般,说不出话来,不知说什么才好。 “看来……看来必须要拆除了……” 丁晰沮丧地说。 柴明舟陡然惊醒过来,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拆除须经省·委主要领导同意……可……” 可省·委主要领导怎会同意?这不是拆除,而是引爆炸弹啊! 非但要炸得省·委领导班子人仰马翻,更严重要炸得市委十多年来的领导们身陷囹圄,家破人亡! 有可能包括车端平。 “问题是实在没招儿,省领导总不能……”丁晰唉声叹气道,“要么等正式结论出炉后走流程报到省里……” “绝对不可!” 柴明舟和车端平齐声喝道,隔了好一会儿,车端平猛地道: “找蓝京书记商量商量怎样?” 第926章 前赴后继 此言非常突兀,非常不合常理,柴明舟和丁晰均掩饰不住惊愕地看着车端平,暗想他是不是重压之下乱方寸了,怎能这么说话? 须知官场讲究台盘和台下,台下象柴明舟与蓝京在酒店里密谈,哪怕涉及最敏感的人事都没关系;台面,衡泽的事务只能衡泽市委讨论,岂能找玄泽市委常委商量? 要是传到省·委主要领导耳里,噢,衡泽这么多领导干部都没辙,干脆让蓝京来当市委书记好了! 车端平沉声道:“专家学者的话是不会错的,大厦之事已经到了悬崖边,我想……我想在自己掉下去前再碰碰运气,因为蓝京书记总能创造奇迹——从阳玄高速到舍岛旅游开发,希望他看在我的薄面……更重要是柴书记昔日关爱有加的份上助一臂之力,如果他也没办法我只好认命了……” 说到这里嗓子眼似有些堵,神情萧瑟而落寞,可见找蓝京讨主意相当于急病乱投医,已经无路可走。 柴明舟也长长叹息,因为拆除大厦等于辜负了两位省主要领导的期望,爆雷之后曹巍可能会躲过一劫,金全友受影响在所难免,恼怒之余他俩抢在大换界前干掉柴明舟还是可以的,燕家大院也没话说。 “同意端平市长的想法,请小丁局长跑一趟吧?”柴明舟道。 不等丁晰开口,车端平道:“为表示诚意我亲自去趟铜关,小丁局长一块儿去?” 丁晰听出市长分明不想自己陪同的意思,也对,车端平可以在蓝京面前放下架子甚至软言相央,岂能在自己面前丢此面子? 却故意迟疑地瞟了柴明舟一眼,道:“那我……” 柴明舟侧过脸看帐篷:“端平市长亲自出马份量足够,你负责盯好这边,确保专家组拿出真实准确的结论报告。” 他也悟出车端平的想法,果断收回刚开始的指示。 “好……站住!” 丁晰只应了半声,蓦地怒喝一声并旋风般冲向大厦西北拐角,紧接着那边有个人影慌慌张张飞奔而逃,很快从围档空隙间钻出去转瞬消失在大厦北面杂乱的仓库区域深处。 丁晰担心危险没继续追,悻悻甩着手回来,迎着两位市主要领导的目光解释道: “那家伙躲在拐角偷拍,刚好被我捕捉到反射光线,哼,以后大厦周边要加强警戒了,防止形形色色别有用心的人混进来。” “不是以后,你立即跟公安那边衔接,从现在起24小时巡防!”柴明舟道,“没有我和端平市长签字,任何人不准擅自进入。” 车端平沉甸甸道:“有人想利用大厦做文章……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中午时分,车子已经来到铜关县城,拐入县城主干道离县府大院还有几十米时突然瞳孔收缩,沉声命令司机: “等等!暂时不进去!” 他看到省府大院六号车刚刚驶入县府大院,六号车,正是前衡泽市委书记、现省·委常委、统战部长郭文章的专车! 无须多说,郭文章必定为图书馆大厦的事而来,哎,怎么说一级领导一级水平呢?车端平从昨晚到今天上午又是翻档案,又是研究发票,再听取专家意见,才想起向蓝京求助;郭文章倒好,压根没往衡泽打一个电话,直接跑到铜关。 眼下,似乎都指望蓝京妙手扭乾坤! 霎时车端平闪过是不是打道回府的念头——郭文章的份量比自己重双倍都不止,因为不管背后靠山如何,众所周知蓝京在郭文章任期间提拔区长助理、副区长,阳玄高速通车市领导们都不去,唯独郭文章捧场;蓝京婚宴,郭文章也出人意料地“路过”,故而在他面前,蓝京必须恭恭敬敬叫一声“老领导”。 转念又想,或许蓝京在老领导面前拘谨,有些话不便讲得太明了呢?等郭文章离开,我跟他谈得更透彻些。 想到这里吩咐道:“停到大院吃饭,帮我盯着省府六号车。” 按苏睿打探的消息,郭文章应该去了京都,为何突然出现在铜关县城呢? 没错,郭文章乘坐今早的航班刚从京都返回,都没回省府大院而直奔铜关,要在第一时间与蓝京面谈。 其实省、市两级领导都清楚,图书馆大厦一旦爆雷,对郭文章的杀伤力最大! 曹巍无非任期最后没能平稳度过,心里有些不舒服而已;金全友有可能因此与省·委书记交之交臂,也有可能不受影响;柴明舟纯粹帮忙收拾残局,尽力而为即可;车端平有协助黄运雄引狼入室之嫌,但仅限于流程和程序方面的问题。 郭文章则大不相同,图书馆大厦坍塌会让他一生英名随之坍塌,说不定还有更糟糕的事发生…… 在消息方面,郭文章知悉得比苏睿早,因而可以更从容更隐蔽地了解所关心的内容,而接踵而至的信息愈发让他坐立不定,尤其发现柴明舟紧急向曹巍、金全友正式汇报。 飞抵京都机场,郭文章脚不打停来到汪家大院。 是的,很少有人想到郭文章也属于汪老培养的干部,不然呢?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郭文章能稳当当在汪老家乡当八年市委书记,单靠清流系萤宗祥、晏长述的力量肯定不够。 精明如汪老在衡泽选拔任用干部历来采取明暗两条线手法:黄运雄是明牌,郭文章是暗牌,明暗互不交集,从来不打默契战、配合战;车端平则是继郭文章之后又一张暗牌,作为黄运雄提拔起来的嫡系亲信,后来因为种种矛盾冲突分道扬镳,那是真实的,也是给外界看的,内在逻辑却根据汪老的剧本演译而成,因为黄运雄仕途无望了,也愈发发挥不了作用了,车端平需要与他切割开来。 否则车端平怎会从区长到区委书记一帆风顺地做到市长?想想看蓝京正处到副厅费了多大劲? 成功者背后的付出和辛酸远比表面轻松写意更现实、更残酷。 汪老对黄运雄有很多要求,每次还得带上精美的古玩等礼物,黄运雄就是白手套嘛,透过他指挥庞奔干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但汪老对郭文章、车端平的态度却很简单: 做好自己的事。 汪老不需要他俩帮自己,不,应该说卷入自己在衡泽所有利益,那些脏活儿自有黄运雄拾掇,黄运雄走了后面还有人接手,郭文章、车端平要当汪老阵营里的好领导好干部。 回过头来琢磨,阳玄高速停滞在衡泽,仅仅因为衡芳领导不作为和郭家滩抗拒拆迁吗?可正式通车那天郭文章反倒亲自到场祝贺,这种正治手腕比张寓宸高明两个等级。 郭文章带队检查绿野药厂;郭文章不赞成庞奔建高尔夫球场;郭文章支持衡芳旧城改造,又阻止宗万城拿综合商厦项目,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结果在错综复杂的七泽正坛以黑马之姿跃居为省·委常委。 背后没京都汪老支持,可能吗? 郭文章不但跟汪老系——市里的黄运雄、省里的毛锦淼等物理隔离,与车端平也从不通气,宛如两条从不交集的平行线。因此来说擅长布局并非只有燕家大院,汪老的功夫深着呢。 来到汪家大院,面对汪老,郭文章只说了一句话: “衡泽出大事了,我想见宗万城。” 他只字不提什么事,汪老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却不问,微微闭目沉思有顷: “大换界没几个月了,他被关照过了吧,如今足不出户,成天关在家里听评弹。” 郭文章不觉莞尔:“他那个性子听评弹,不知要砸烂几十个录音机。” “必须得见?”汪老又问了一句。 “是的。” 郭文章毕恭毕敬道。 汪老轻轻喟叹一声,道:“我虽然不清楚什么事,以文章的为人风格略显失措,恐怕事情小不了……务必要收拾妥当,你知道的下半年大换界在即,群魔乱舞,纷争四起,我们面临着相当相当的压力,而且文章,宗万城妻女乃至吉昌兵都是其中重要环节,万万不能出差错。” “让老首长费心了,实在过意不去,”郭文章诚恳地说,“对手明显冲着大换界而来,局面非常混乱,所以……度过此劫我也要退啦,到时陪老首长到各地走走。” 汪老轻轻一惊,仔细端详对方良久感慨道:“文章都快退了,我们这班老家伙怎能不赶着去见马.克思?可放不下心呐。要是铁旗杆巷那位不走,大伙儿都安安分分地,原本商量好的事照着做,天下太平。他一走,各路诸侯都跳出来了,谁也不服谁,怎么办?现在不怎么用血雨腥风那个词,但内核基本差不多,据我所知已经死了好几个……” 郭文章道:“京都大事我看不太懂,从这回七泽情况一叶知秋,想必老首长又愁白不少头发。” “头发快掉光了,无所谓黑白,”汪老自嘲地摸摸头道,“宗万城那边来联系看看,应该会给我面子,他眼下能相信的人十指数得过来,我恰好是其中一位,嗬嗬嗬嗬。” 半小时后,汪老秘书亲自开车将车端平送到吉府——海子附近胡同深处一处只有门牌号的小四合院,毕竟身为钟直***一把手,按规格门口没有卫兵站岗但里面却配了警卫。 若非汪老秘书那张脸和汪家大院专车,单凭郭文章根本敲不开吉府的门。 第927章 领导小组 省·委常委、统战部长郭文章独自步入铜关机关食堂时,机关干部们全都惊呆了,不约而同停止咀嚼或聊天,傻瓜似的瞪大眼睛;有跟郭文章见过面、打过交道的赶紧站起身叫声“郭部长”,郭文章则微笑地一一颌首示意。 县领导们都在小食堂用餐,有隐映在绿荫丛中的专用通道,从大食堂也可以进去,那样显得格格不入。不知道郭文章不熟悉铜关机关食堂布局,还是故意营造声势,总之从大食堂转入小食堂短短几分钟时间,整个县府大院都知道这则重磅消息: 省·委常委专门来机关食堂找蓝京! 此时蓝京正坐在最里面桌边埋头吃饭,跟很多领导习惯边吃边聊不同,他吃饭时喜欢安静,专注地品尝菜肴,偶尔考虑工作中的事情,也算作难得的悠闲。 蓝京吃得很慢,仍在琢磨昨天无意中发现的新情况。 连续听取几位县直部门和乡镇一把手领导汇报工作后,白衣明捧来十几份需要签字的材料,主要涉及条线向市里报送的阶段性总结或专题汇报,如果明确县委书记为第一责任人或主管领导的,就必须经蓝京签发。起初他觉得都是例行公事没在意,粗略浏览第一页和最后一页大致没问题便直接签名,然而签了几份后陡地感觉不对劲,停下笔将剩下材料翻了一遍,若有所思问道: “县宣传工作领导小组组长不是宗部长吗,什么时候变成我了?还有工业生产安全领导小组、环境保护与监督领导小组、法治建设领导小组……怎么组长都是我,难道不应该分管领导直接负责?” 经他一说,白衣明也觉得奇怪:“是啊,去年拿到您这儿签发的各类领导小组材料没多少,最近阵子好像突然猛增,我来问问。” “请徐迪主任会同少峰主任梳理梳理,目前县委县正府层面成立了哪些领导小组,组长都是谁,常务副组长、副组长又是谁,列成表格报我给!” 蓝京道,“我不是不肯牵头当组长,重要在于分管领导要守土有责切实挑起担子,平时具体工作他们来抓,出了事件事故就变成一把手负责制,恐怕不能这样搞法。” “我这就通知徐主任。” 白衣明道。 “对了,在表格上加一列——去年上半年时组长是谁,”蓝京道,“我倒要看看哪些人别的不会,专门会给我压责任!”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今天上午徐迪惴惴不安亲自送来连夜汇总统计出来的表格,心里清楚又有麻烦了: 县委县正府层面共有74个领导小组,其中蓝京兼任了45个组长,比去年同期即前任县委书记叶琛多出18个;熊汝诚兼任21个组长,比去年同期少了11个,一多一少,内涵不明而喻! “把少峰主任叫来!” 蓝京沉着脸道,此时开少峰就守在楼梯口等着挨骂,因为表格统计出来他也吓了一大跳,根本不知道有人背后做了这些手脚,毕竟他是出了名的大嘴巴,县府大院内部干啥事都瞒着他。 等开少峰低眉顺眼进了门,还没坐下,蓝京便手指重叩桌子道: “我不看去年同期叶书记多少,今年我多少,我只问你,防灾救灾卫生领导小组、内部控制领导小组、正务公开领导小组……这些小组工作职能到底在哪边,需不需要我这个书记过问?汇报材料都送过来签字,上半年我到底参加了多少个小组会议?决策决定有没有向我请示?你说说!徐主任待会儿说,是不是市委所有条线领导小组都必须我当组长!” “我把关不严,我要向蓝书记深刻检讨!” 徐迪抢先沉痛而难过地说。 开少峰也没办法,只能也必须将所有责任先扛下来,宁可事后找相关领导、相关部门办公室算账,苦着脸道: “是啊怎会出现这种现象呢?可能……可能县直单位都要加强县委领导,或者利用蓝书记的威信提升领导小组影响力……不管什么想法肯定错了,我马上回去逐个联系限期整改,该谁领衔就由谁领!” 蓝京也看出开少峰蒙在鼓里,但叫他来就是敲山震虎,表情更加严厉地说: “限期限多久,拖到年底么?我给个时间,十天内必须全部到位,不然所有领导小组组长都由你少峰主任来当,反正我不当!” “我也担不起那些责任啊,”开少峰赔笑道,“都按制度规定,如果需要我当我也不推诿。” 蓝京目光扫了扫表格,语气有所缓和地说:“少峰主任的组长数量倒与去年持平……就这样吧,请尽快落实。” 开少峰甫一离开,徐迪立即神色内疚道:“蓝书记,这件事……” “不用自责了!” 蓝京抬手打断道,“我知道你们两办主任审查文件的套路,语句是否通顺,有无错别字,表述是否符合大正方针、会不会产生歧义,还有文件格式、行间距、标点符号等等,就是不看内容本身合理性,想来下意识觉得蓝书记兼任的组长越多越好,对吧?这回宣传部是重灾区,本该宗克农当组长的全部给了我,你直接拿着表格找他,问他到底想不想当宣传部长,不想当主动打辞职报告滚回家!你可以原话一字不漏地转告给他。” 他虽然让原话转告,徐迪哪敢啊,只能强笑道: “宗部长做得有点过分了,过分了……我现在就去……” 蓝京又道:“两办正好利用这次机会对县委县正府层面领导小组做个清理,不是每个领域每项工作都要成立领导小组,那么设置***办局干嘛?河道整治领导小组、网上信访领导小组、权益维护领导小组,甚至还有保密工作领导小组,没用的、过时的、形同虚设的,一律砍掉!” “确实很多领导小组纯属应付上级检查或走过场,设立随意性较大,而且只成立不撤消,累积得越来越多,”徐迪深有体会道,“领导小组往往与职能部门重叠交叉,看似加强了领导力量,无形中却增加办事环节和难度,多头管理模式导致部门间推诿扯皮,增加财正和群众负担,消耗浪费公共资源。” “更经常出现的现象是领导小组等于职能摊派,把本部门份内事分解给别的部门,自己由主办单位升格为主管单位,从此不用操心具体事务,只管拿着考核大棒督促其它部门干活即可,权力凌驾于职能部门职权之上,有关部门变成无关部门,协同部门变成经办部门!” 蓝京道,“今后不准脑袋一拍就成立领导小组,除非得到我和熊县长同意!原则上除非省市明确要求,以及某些工作牵涉两个或两个以上单位部门,需要成立领导小组协调推进,比如文明城市创建,此外一概不批!” 虽然从发现苗头到果断纠偏只用了两天时间,但徐迪、白衣明如释重负走出办公室后,蓝京直到吃饭都在深深地沉思。 作为县委书记,蓝京提出招商引资、振兴工业、开发旅游乃至融入秦中的东郊大开发思路就行了,至于具体怎么做,怎么做得更好,过程中要注意哪些问题,那是熊汝诚、周丹鸣等县领导的职责,事事都揽在自己身上,还要县委领导班子干嘛? 县领导们会不会阳奉阴违,沆瀣一气地不作为、软抵抗呢?人可以装模做样,数据却骗不过人,蓝京每月、每季要对他们阶段性考核呢。 蓝京主要工作是什么?六个字,琢磨人、琢磨事,加起来就是一把手最核心的——人事。 如果单单正府那边领导小组组长换成自己,必定熊汝诚耍的把戏,当面警告开少峰足矣,现在的问题是涵盖正府、宣传部、组织部、统战部,却没包括市委办、纪委和正法委,说明什么? 熊家大院阵营被发动起来同时在暗中有条不紊地部署此事! 那就有点可怕了。 通过一年来与熊汝诚交锋,蓝京基本掌握其性格特点:宁慢不快,一味求稳,尽量避免主动出头而希望借助群体力量取胜;在组织能力方面与熊老爷子信任的老臣旧将相处不太融洽,信任自己提拔的可惜没培养出干将。 这样一位典型地方传统门阀子弟,有耐心等,因为最终所有都是他的;却没有耐心做,因为他的成功总比别人来得容易。 因此熊汝诚这回居然能沉下性子缓慢持久地换领导小组组长,就连向来不怎么把他放眼里的刘勇都紧紧跟随,更不用说滑头滑脑的老江湖朱越顺,以及擅长把事做绝的宗克农,可见不仅仅甩包袱、怕承担责任的问题,而在秘密策划一局大棋! 熊汝诚不是能够运筹帷幄长线布局的主儿,主持棋局的应该另有其人。 是熊老爷子吗?不太象,论智计和心机老子强于儿子,但他毕竟老了,思维还停留过去那套守旧的传统模式,殊不知现今官场跟二十年前、十年前都发生很大变化。 那么谁能说服并指挥熊家大院心甘情愿当棋子呢?那父子俩有着独特而顽固的利益,不会随随便便相信别人。 正反反复复盘算着,冷不丁有个人影坐到对面,笑着道: “小蓝书记吃饭很专注呐。” 第928章 公开谈话 蓝京震惊之下筷子险些掉落,唰地站起身道: “郭部长!郭部长……还没吃饭吧,我来安排……小白……” “坐下,坐下,别麻烦他们,我专程过来找你谈事,不是为了吃饭,”郭文章冲着已飞奔过来的白衣明吩咐,“小半碗杂粮饭,素菜为主,不吃鱼……我起码十年不吃鱼了。” 最后一句冲蓝京说的。 十年! 蓝京听得心念一动,指指右侧包厢道:“请郭部长坐里面吧,谈话方便些。” 郭文章却摇摇头:“我和你坐这儿谈话,有人敢偷听吗?” 这倒也是,铜关交流干部不多,正常没有会议活动的话小食堂也就蓝京、宗克农、韩松刚等几位,外加白衣明等紧跟领导服务的秘书。此时除白衣明送来餐盘远远坐在靠门位置外,都知趣地回避了。 “噢,还是老领导想得周到。” 蓝京顿时悟出郭文章不想给外界造成“密谈”的印象,如果大模大样坐在小食堂边吃边聊,可以解释为“路过吃个便饭”,毕竟以前在衡泽是蓝京的老领导且有提携之恩。 提到“老领导”,郭文章似乎深有感触,道: “记得在衡泽期间你通过谁……项社长吧,找过单独聊过一次,我问你是不是来跑官,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领导眼睛是雪亮的,跑来跑去根本没用。”蓝京笑道。 “当时约定谈话时间为五分钟,最后我让你再说一句,你怎么说?” “我说感谢郭书记给予的机会,没有平台就没有成绩;我不会辜负郭书记的期望,竭尽所能让衡芳跑在经济发展前列!” “往事历历在目啊……” 郭文章道,“事实证明我没看错人,你,还有小秦都成长起来了,以后前途不可限量!” 他轻描淡写提到秦铁雁无疑是暗示自己在绿野药厂的立场。 “还请郭部长继续关心指点,不吝教导。”蓝京谦逊地说。 “我老了,马上快退了……” 郭文章轻轻叹息,随意吃了几口道,“衡泽的事想必你已经听说了?” 果然为此而来。 蓝京点点头:“当初我执意不肯他做综合商厦就有此担心,我到图书馆大厦里看过,屋顶、窗户、地板到处漏水;管道凌乱难以维修;楼梯、墙壁破损严重布满裂纹……当时我就听说宗万城工程转包,我对主导旧城改造的伊宫瑜说过,我担心综合商厦也落得相同命运,到时候人家不会追究宗万城,更找不到施工的杂牌军,刻在耻辱柱上的是你我!” “小蓝书记很有预见性,如今不幸的事发生了……” 郭文章眼里布满忧虑,“我已听到省主要领导的指示,也知道明舟书记想方设法解决,不在其位不谋其正,我不去过问具体怎么做、有什么困难等等,我这趟过来只想当面跟你说两句话……” 蓝京立即挺直腰杆正襟危坐:“请郭部长指示。” “不是指示,只是咱俩之间私聊……” 郭文章首先给谈话定性,然后道,“小蓝书记,图书馆大厦……在当前各地严控施工质量、杜绝豆腐渣工程的大背景下,简直就是一颗威力巨大的原子弹,它会炸翻整个衡泽,并在七泽掀起惊涛骇浪!我并非夸大其辞,小蓝书记,那个负面效应将会极其深远并影响很多、很多干部前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小蓝书记!” “我理解,所以省主要领导要求以保为主。”蓝京道。 “其实我俩都清楚基层干部的秉性,事态发展到向省·委汇报的程度,基本是保不住了,”郭文章缓缓道,“我怀疑拖也未必拖得了,大厦先天不足,捱了十几年已经很幸运,但不可能一直幸运下去。” 蓝京瞠目结舌:“郭部长这……这么悲观?柴书记特意从省里抽调去了建筑专业出身的丁晰,之前在衡芳工作过的孟龙也回去做应急准备,我觉得不是没有挽回的希望。” 郭文章喟叹一声,隔了会儿道:“昨天我见过宗万城……” 心头猛地收缩,蓝京瞪大眼问道:“他什么态度?” “他有转包协议,可以推卸掉相当部分的责任,当然了转包本身就不合规,”郭文章道,“更重要在于,他手里握了份当时省、市、区三级所有打过招呼的名单!” “既然转包了,他怎会知道施工细节?”蓝京震惊道。 “情况比较复杂,”郭文章似有难言之隐,“总之工程质量、索赔等若找到他头上,就会把名单抖露出去……” 蓝京怔忡半晌,愤然道:“怎么可能不追究他的责任?工程无论转包分包多少手,法律只认承揽合同的主体!” 郭文章郑重其事放下筷子,凝视他好一会儿,道: “他本来就是无赖,无赖从不讲理,更别说法律;他老婆牵涉绿野药厂,他岳父现任部长……种种权衡和顾忌,省主要领导不会同意追究,真要追究起来,我首先脱不了干系!” “老首长!” 蓝京心头剧震,无论如何想像不到郭文章居然当面承认——蓝京忽儿“郭部长”忽儿“老领导”,实则不同称谓都针对不同语境,里面有很微妙的讲究。“郭部长”是谈工作,等于上下级关系;“老领导”则涉及私人感情,原则啊纪律啊可以有意无意地淡化。 “你是有智慧、善于动脑并克服困难的好干部,难得的良材,眼下唯有你力挽狂澜!小蓝,我……希望能够平平安安回家养老,”郭文章声音低沉而苍老,“其它不多说,一切拜托。” 说罢他站起身与蓝京用力握手,然后大步往外面走,蓝京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紧紧跟在后面一前一后出了食堂来到院里,郭文章上车前再次与他用力握手,车子很快出了大门转弯消失在视线当中。 老领导道行深呐,根本不跟蓝京深入探讨措施与细节,大而化之把千钧重担压到肩上,偏偏蓝京还没办法拒绝。 诚然上次蓝京正处提拔副厅的紧要关头,郭文章在省常委会上态度比较消极,但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只记得怨仇而忽略恩德,总体来说蓝京仕途当中郭文章发挥了正面积极的作用。 眼下省主要领导肯定不愿事态闹大,柴明舟也会冲着保大厦目标努力,但郭文章可能察觉省市两级有人要借机滋事,而且预感大厦保不住,这就比较难办了…… 心事重重步行回后面宿舍小院,刚走了两分钟手机响起,是郁杏子打来的,直截了当道: “衡泽图书馆大厦快要倒塌?” 蓝京苦笑:“本来绝对保密的事,怎么连你这位世外高人都听说了?” “听着,有人要求你别多管闲事!” 郁杏子冷冰冰道。 蓝京心头一颤:“谁?” “还有谁?”郁杏子道,“上次研究你提拔问题,人家帮了大忙,现在不该有所回报么?” 原来竟是左卓文! 郭文章猜得不错,省里有人要搅事儿,因为曹、金两位省主要领导被卷进去,受益最大的就数左卓文,焉能错过大好良机? 脑里千回百转无数个念头,蓝京低声道: “杏子,封锁和压制消息、保住大厦是两位省领导的意思,那个人要成为对立面吗?你可得想清楚了。” 郁杏子道:“我只负责传话,听不听在你……” 说着似要挂电话,蓝京连忙道: “等等杏子……杏子请听我说,这种事非同小可,刚刚郭文章专程前来面谈,已经意识到有人借题发挥,以他的智谋与能量既然在我面前说出来了,必定蕴含着后续手段!” 郁杏子道:“到这个时候了你还以为守得住秘密?上午没上网吧?衡泽图书馆大厦要倒的消息都发到门户网站,还配了柴明舟、车端平一脸苦相站在大厦门口,旁边搭的帐篷里摆满了探测仪器,别说七泽,全世界都知道了!” 蓝京惊出一身冷汗,脱口道:“我的天,这种负面新闻省·委宣传部应该第一时间……” 说到一半舌头打结。 省宣传部长容沧海没接到**通知,岂不知正好乐悠悠地隔岸观火? 七泽省·委班子受牵连的领导越多,对容沧海越有利,实际上此时他坚定站在左卓文这一边。 连监制舅舅都不顾燕家大院利益加入这场混战,令得蓝京非常沮丧。 郁杏子又道:“再告诉你一件事,今天上午省建设厅、省安监局联合下发关于加强施工管理确保工程质量的通知,剑指何处无庸质疑,你猜背后高人是谁?苏睿!现在形成苏、左、容大战曹、金,五位外省交流领导大斗法的战局,有趣不有趣?” “我丝毫不觉得有趣,杏子!” 蓝京警告道,“历史——尤其上世纪那个动荡的十年表明,正治斗争最容易失控,最容易演变成所有人都看到不幸结局但无力回天的悲剧!当真正的海啸来袭时,死的不单是弄潮儿,还有站在岸边看热闹的人们,请相信我,杏子!” 郁杏子迟疑了会儿,道:“我……我被你说得有点糊涂,嗯,这件事我要跟路叔叔商量,你那边……不妨问问燕家,最好能统一战线,千万别相互之间先打起来。” “好……” 蓝京才说了半个字,抬头一眼看到站在宿舍小院门口的车端平。 第929章 惊涛骇浪 车端平与郭文章提纲挈领、高屋建瓴的风格完全不同,进屋落座后详详细细叙述了大厦几乎肯定保不住的几方面,也坦诚在市档案局地下档案室看到的收据发票—— 事态演变至今不能遮遮掩掩,否则会让蓝京误判,误判是比无为更糟糕的走向。 该说的都说了,没说的蓝京也听得出来:我车端平在图书馆大厦工程当中发挥了穿针引线的作用,客观上为宗万城承办铺平道路,但那些事我不做自有别人做,阻挡不了宗万城的脚步;我车端平没在整个工程中介绍一笔业务、拿一分钱好处,这一点问心无愧;我车端平在此案中不会有好下场,但情节性质都非常轻,倒霉的将是当时衡泽市委领导们,面临一网打尽的危险,包括郭文章,包括宗万城在省里的保护伞们! 届时七泽将掀起多大级别的惊涛骇浪,想想都不寒而栗。 车端平表达的意思很明确,鉴于当前形势——他也听说图书馆大厦面临倒塌问题被捅上网络上,严密封锁成为笑话,眼下唯有尽快拿出解决方案平息三方面的压力: 一是大厦本身安危,不能再拖,否则真的倒塌将是轰动内地的大丑闻; 二是网络舆情和民众责难,要有合理周全的解释,不能任由熊熊怒火燃烧下去; 三是潜伏在水面下蠢蠢欲动的搅局者,对那帮人来说案子闹得越大收益越明显,最好大换界前让京都派来工作组进驻,那就基本判金全友红牌出局! 说到最后,车端平也如郭文章那样紧握蓝京的手道: “此次危机尤胜于阳玄高速十倍,我们都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了,所有希望全部在你身上,务请……务请帮忙,日后我车端平一定……” 他点到为止,蓝京也深知其意,此时除了连连点头还能说什么?昔日衡芳面临张建和咄咄逼人的攻势,尽管车端平也属于黄运雄阵营的,历次交锋当中起码一碗水端得平,真正就事论事给予蓝京很大助力。官场远非外界想象那样非黑即白,更多时候混沌不清、随波逐流,因此以车端平身份做到那个程度相当不容易,因为区长没必要刻意讨好奉承副区长。蓝京提拔佑宁县长后,车端平在区委书记、副市长任期对孟龙、高雅、司马昊等嫡系还算关照,一直与蓝京保持不错的情谊。 回屋后毫无睡意,蓝京打开电脑浏览网站,几大门户网站可能接到有关部门通知撤掉头条,但在社会专栏都把图书馆大厦放在醒目位置,并且用粗体标红“七泽衡泽”四个字,唉,经济总量排名全省最末的衡泽又一次成为全国人民**的焦点。 突然间蓝京生出悲哀的情绪,论亲戚关系,容沧海属于燕家大院外戚当中最靠前了,可事关个人仕途,根本不顾及柴明舟死活而放手让舆情发酵;论工作关系,苏睿与曹巍、金全友都有比较融洽的合作,然则紧要关头照样落井下石,管它什么大局为重! 是否到了那样的层级就压根不存在脉脉温情? 躺在床上睁大眼看着天花板,猛地起身出门在小院里喊道: “小蒲,陪我去工地。” 蒲旭中午从不睡觉,正懒洋洋倚在门口吹略显闷热的“串堂风”,闻言便一跃而起,没多会儿车子飞快地驶往仍在热火朝天施工的机关新大楼。 站在已初具规模的大楼前,不会儿听到消息的工程指挥部人员纷纷跑过来,蓝京满脸峻色道: “那根钢筋什么规格,用在哪里?这边堆的水泥从哪儿买的?黄沙含土、含水各多少?石灰过没过保质期……” 一连串问题问得指挥部领导们一头雾水,赶紧回去拿了进货单、供应商资质证明、产品鉴定证书等相关材料,详细向蓝京做了说明与汇报。 蓝京并不轻信,亲自到材料堆里挑挑捡捡,又在工地上随机翻找核对,再查看了两个仓库,弄得满身脏兮兮并出了几层汗,方才面色稍霁,叮嘱现场人员务必深化对工程质量监督管理工作重要性的认识,增强做好质量监管工作的责任感和使命感,确保工程质量不出事。 蓝京进一步指出要从单纯设计与施工质量监管向全方位、全过程监管转变,将建设、勘察、设计施工、监理、施工图审查、工程检测等建设工程参与各方,全面纳入质量监管范畴实现全过程全方位统一监管,进一步提高工程质量水平和监管工作的效能。 “工程质量百年大计,不落实好我夜里睡不着觉!” 离开后蓝京再三关照道。 原想直接回办公室,纷至沓来的期盼和压力,哪里静得下心来哟? “去衡泽!” 蓝京突然吩咐道,感觉图书馆大厦一事全无头绪,必须到现场实地体验,就是通常说的:坐在办公室都是问题,深入基层全是办法。 车子上高速时他忍不住给颜思思发了条短信:我去衡泽,愿意故地重游? 颜思思不出所料地没回。 一路上思绪翻江倒海,从颜思思想到焦糖,从伊宫瑜想到正在临产的伊宫佩,唉,追求自由和奔放的女人为何好端端要生孩子呢? 再想到当前乌云滚滚硝烟弥漫的七泽,蓝京陡地道: “小蒲把我送到衡泽后立即去趟京都,最好能遇到容小姐问问她的处境,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请她回七泽帮帮我。” “呃……” 蒲旭迟疑半晌道,“安排我为您服务就是……就是……蓝书记还需要帮手吗?” 言下之意容小姐身手不及他,有啥困难他解决不了而非要请容小姐? 蓝京也不解释,道:“你只管请,我自有道理。” 其实此时他也说不清为何执意让容小姐回来,恐怕隐隐担心愈演愈烈的权力内斗会更加凶险,更加白刃化。 车子驶入衡泽市区,蓝京没惊动市区领导们,直奔图书馆大厦。因为网络上已经沸沸扬扬,市里更加严防死守,一方面为了平息众议采取惯用的“拖字诀”,官方发表声明承认大厦确实存在裂缝、漏水、地陷等问题,但是否会倒塌目前仍在检测之中,一切以正式结论为准;另一方面索性扩大警戒限行范围,大厦南侧、东侧两条路都被封锁,同时加快旁边居民小区疏散行动,万一大厦哪天倒塌起码确保不能死人。 大批警察、保安分布到大厦对面人行道巡防,不允许行人靠近,更不允许长时间停留或拍照。网上爆料内容相当详细,还有近期市主要领导行踪、省主要领导态度,不想可知衡泽市委里面有内奸,不过网络、省里的一系列动作反倒促成柴明舟、车端平采取更为激进的动作,暗牌转为明牌了。 远远看到围档后面人影闪动,专家组应该仍在忙碌,丁晰肯定也守在现场。蓝京由蒲旭陪同着围绕图书馆大厦走了两圈,花掉一个多小时,边仔细观察边脑中盘旋无数个念头。 傍晚时分,蓝京走得有点累了,突发奇想真要故地重游,遂让蒲旭将自己送到昔日住的宿舍小楼附近那条街,车子留下,蒲旭坐出租到火车站前往京都。 站在人行道边,蓝京宛若回到八年前的衡芳。 那天也是傍晚,蓝京难得轻松陪颜思思、焦糖打羽毛球,焦糖短裙下修长结实的大长腿、颜思思藕段般洁白晶莹的小腿,晃得他神摇意夺,再然后伊宫瑜开车来了,校对完稿子后安排蓝京和颜思思买熟菜,他俩就并肩走在这条人行道。 后来蓝京指着前面路口说咱俩分道扬镳吧,颜思思俏皮地说下一个路口再见! 如今真的再见了,却形同陌路,唉。 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些事,主要是包括自己在内都喝醉了,不知怎地,居然误打巧撞到颜思思宿舍,压在她身上睡了一夜,荒唐,荒唐…… 小楼宿舍他和郁杏子睡了两夜,她那大长腿搁在他心口,让他不停地做恶梦。 还在小楼宿舍,满身鲜血的念松霖上门求助,而当时焦糖刚好脱得身无寸缕,之后只套了件衣服“内空”的她疯狂飙车,那个酸爽啊! 小楼,小楼,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此诗正暗合蓝京此时的心境。 实际上回顾衡芳那段经历,反倒是他工作以来最无牵挂、最心无旁骛的时光,因为只须把区长助理、副区长职责范围内的事做好,没必要考虑向上、向外以及官场乱七八糟的东西,何况身边还有几位美女环绕,要纯情有颜思思,要刺激有焦糖,谈工作有伊宫瑜,而且伊宫佩、伊宫玥动辄双双光临…… 唯有失去才知道珍惜嗬。 蓝京心里清楚,其时身为区长的车端平明里暗里帮自己扛了很多压力,有来自张建和的,也有来自黄运雄的,难为可贵的是车端平直到现在都没在蓝京面前表过功。 或许车端平认为保护班子成员是区长应尽之责,或者车端平觉得蓝京的做法没错,谁知道呢? 现在想来小楼已经归还给房东了吧?早在自己快离开衡芳时,时任办公室主任的丁雪楠就张罗着腾空宿舍、检查设施,现在不知谁住里面,又发生了什么新故事…… 蓝京叹息着慢腾腾踱到小楼前,打量似曾相见的藤蔓、老树、草地,冷不丁最东侧宿舍门开了,有个熟悉人影闪出来吃惊地叫道: “蓝书记!” 第930章 故地重游 住在小楼东侧宿舍的竟是路娇娇! 噢对了,路娇娇调往省城未果后,蓝京通过容小姐与柴明舟沟通,让衡泽市委组织部同意接受路娇娇,调任衡芳区委副书记但不兼任正法委书记,比统战部长地位稍稍高点,实权稍稍弱些。 去年省里举办省直和市直第三期中青年干部培训班,秦铁雁组了饭局并邀蓝京参加,故意让姬小花、路娇娇坐在左右两侧,一位如鲜花怒放千媚百娇,一位如静水百合纯情万种,蓝京乐陶陶喝得酩酊大醉,夜里又被…… 事后严重怀疑姬小花偷吃了,因为她是有前科的,然而上次**那晚姬小花只提及佑宁大醉之后种种细节,他又不敢多问,毕竟不能完全排除貌似清纯实则骨子里透着“骚”的路娇娇。 大概下班回宿舍刚换的睡裙,还是她喜欢的简约居家风格,朴实无华的黑白格子,裙边堪堪齐至膝盖上面一点点,纤细柔弱却又透着不可言传只能神会的诱惑。 “呃……”蓝京定定神道,“你没住区府宿舍大院?那里面相对更安全吧。” 路娇娇笑道:“近两年异地交流干部太多,宿舍满了,再说我都这把年纪,人老珠黄,有啥安全不安全?” “哎哎哎,跟年纪没关系,万一小偷小摸蹿进门也麻烦的。”蓝京道。 跃娇娇微微侧过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蓝书记是过来故地重游吧,进屋坐会儿?” “这……” 蓝京下意识推脱道,“不不不,我晚上已有安排,转转就走,不打扰了。” 回想起她离开华桥前晚到自己宿舍告别说的那番话,还有一抬腿架到他肩上的动作,不禁一阵耳热心跳,很担心无法抵挡她的魅力进了屋便走不掉。 路娇娇脸上掠过一丝失望,噘嘴道:“就坐一小会儿怕什么,又不会吃了你,再说这间屋子你也不陌生呀。” 是不陌生,但…… 蓝京坚定地慑住心神还是摇头:“就站着聊会儿吧,我真有事……个人问题解决了没?” 他问得颇为含糊,她却一听就懂,道: “离婚手续去年就办妥了,暂时没想重新组建家庭,大概心有余悸吧,也或许我这把年纪找不到真正的好男人,好男人可以有大把水灵灵小姑娘可选,也不会找离异女人,总之就这么无牵无挂地生活吧,也挺好,真的挺好。” “你的想法过于消极,不对的,”蓝京也不愿过多讨论人家的私生活,转而道,“听说那位华桥的闺蜜生意兴隆,要悠着点儿劲啊,钱是赚不完的。” 路娇娇何等聪慧,一听便知蓝京暗中告诫李彩月离区委书记蔡逸凡远点,也别总想着靠那棵大树拓展业务,适可而止,遂道: “我明白我明白,上次已劝过,过几天我专门约她来玩顺便商量商量演艺公司发展问题,尽量把重头戏放到省城以避避风头。” 蓝京满意地点点头:“人在做天在看,秋后算起账来麻烦呢……孟龙到位后干得怎样?” “那得进屋说,不能这样隔着远远的敞开嗓门吧?” 路娇娇狡黠地眨眨眼,又做了个邀请手势,手臂不经意间撩起睡裙下摆,露出一大截惊心动魄的雪白。 也撩起蓝京的心火! 面对纯情与妖艳于一身的路娇娇,尤其在她刻意诱惑时,身经百战的蓝京每每忍得很辛苦,以前还有容小姐的警告约束,后来发现路娇娇很早就跟老公分居,与邓洪双也断绝关系,本质上并非作风不正的坏女人,与两性关系随便的李彩月天壤之别,如容小姐所表达的那样,女人遭遇婚姻不幸总不能一辈子守活寡吧? 为什么男人找情人叫风流,女人找情人就叫淫荡?由此推理,李彩月以未婚身份一直交朋友有错吗?人家不过换得频繁而已,嗯,有时同时交两三位男朋友…… 就,就坐会儿吧,不不不,不超过三分钟! 蓝京暗暗想道,缓缓举步道:“正好走累了喝杯茶……” 路娇娇小女生般甜甜一笑:“我保证我的茶是世上最甜的……” 哦,还没喝已甜到心田,蓝京全身都酥了,双脚似踩在软棉花上不知如何进了屋又不知如何坐到沙发上,身影一闪,路娇娇居然跨坐到他身上,额头抵着额头柔声道: “我该兑现承诺了……” “没……没什么……” 蓝京结结巴巴道,“如果你指工作调动真的顺手之劳,毕竟,毕竟我们都是容小姐的朋友……” 路娇娇双臂环绕在他颈脖间,舌尖从眉心舔到鼻梁,却恰到好处停在人中位置,声音更媚更软: “容小姐不是我的朋友,是你的朋友……好朋友,但我保证你能在我身上领略到跟容小姐完全不一样的滋味……”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和容小姐没什么……”蓝京赶紧声明道。 她轻轻地笑,此时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媚眼如丝”,舌尖却灵巧地跳过脸颊轻舔他的耳垂,在他耳边道: “女人看女人,眼里都带刀的,你俩关系一剖就开……没关系,女人和女人不一样,我不确定自己最好,但肯定让你难忘……” 说到这里舌尖已舔到肩窝,居然是肩窝,蓝京从没想到自己身体这个部位如此敏感又如此充满渴望! 他的上半身彻底软了,沦陷于她的攻势之下;他的下半身却坚硬无比,厉兵秣马蓄势待发! 路娇娇明显感觉到了,此时她还有个绝招,一旦施展出来立马让蓝京疯狂…… 火候没到,再等半分钟就差不多了。 就在屋里热度燃烧到快要爆炸之际,外面猛地传来大喊道: “蓝书记……蓝书记……蓝书记……” 蓝京一个激灵全身温度陡降下来,失声道:“孟龙,是孟龙!他怎么来了?” 路娇娇展现舞蹈基本功,腾地飞身而起稳稳落地,边飞快地捋理头发边低低道: “他也住这里……” 蓝京恍然大悟,忙不迭高声应道:“在呢……” 心知孟龙肯定看到自己的专车停在路边,小楼这儿却没人,八成钻进路娇娇香闺了。 将上堂,声必扬,此乃古训,孟龙做得很好。 幸好路娇娇也留了一手,将宿舍院门虚掩着,故而蓝京大步出去时她浅浅在身后露了下脸,随即回屋换衣服,也趁机多施些粉遮住刚刚情动时泛起的嫣红。 蓝京与孟龙紧紧握手,笑着解释道:“为那事儿而来,顺便来小楼看看,你住哪套?” “来得最晚,住最西边,”孟龙道,“中间是您的秘书——瞿千帆,马上也要提拔副区长了,为宿舍的事儿他专门找过我两次,非要换,我说搬来搬去多麻烦?就这样挺好。” “你主要职务在市里,怎么住衡芳的宿舍?”蓝京不解道。 孟龙凑到他面前悄悄道:“最近主要工作围绕大厦,就申请了套宿舍免得跑来跑去……” “情况怎么样?”蓝京问道。 “请进屋说……” 孟龙脸上闪过阴云,一前一后进西侧小院时刚好路娇娇探出半个身子道: “孟区长陪蓝书记聊会儿,我到对面安排晚饭。” “别……” 蓝京抬手准备阻止,被孟龙压下道,“老领导难得回来一趟,我们怎能不尽尽心意,路书记去吧……” 说话间来到客厅,没等坐下孟龙便低声道,“蓝书记,今天下午省纪委三个小组同时抓人,丁寿庄、王家旺以及源成建筑财总都被带走了!” 丁寿庄在那次市常委会率先跳出来反对陈市长方案,王家旺时任衡芳常务副区长,都属于明显与图书馆大厦工程有关的。 “源成建筑什么来头?为何只抓财总,老板呢?” 蓝京唯独不熟悉这家企业。 孟龙声音更低:“宗万城把项目转包给了它,是实际上的工程施工方,老板被车市长抢先一步控制了,据说省纪委的人还跟柴书记拍了桌子,说衡泽不配合查案。这回柴书记也挺硬气,说你省纪委到衡泽办案事先不打招呼,抓不到人才找我,依照的哪条规矩?谁让你们这么做,请他直接跟我谈!省纪委的人没多说就走了。” “让柴书记发火可不容易,说明他也被逼到绝路了,”蓝京感慨道,“车市长坚决不交源成建筑老板,不怕别人指责他心虚?” “理由是牵涉刑事案,刑事为大嘛,这会儿所有人都知道源成老板的重要性,他乱招乱咬会完蛋很多人,”孟成道,“但就是很奇怪省纪委插手图书馆大厦的原因,还嫌不够乱吗,非得伸手再狠狠搅和一下?究竟是不是两位省主要领导的意思?” 蓝京也皱眉,想不通其中关节。省纪委书记徐寓从京都市纪委交流过来的,跟念松霖不熟,与七泽省领导们都没交集,上任后很少抛头露面保持低调谨慎的风格,纪检工作波澜不惊,看不出其倾向或理念。 孟龙怀疑徐寓与曹巍、金全友立场不一致,蓝京深有同感,因为大厦评估鉴定工作仍在进行中,衡泽市委市正府也在积极寻求对策,在此关键时刻以偷袭方式双规与工程有关的市、区领导和工程商,客观上起着火上浇油的作用。 难道苏睿、左卓文、容沧海三位外省干部把徐寓争取过来了? 但局势再乱,徐寓能指望得到什么好处? 第931章 稳定军心 孟龙介绍说图书馆大厦周边地区居民、商户态度呈两极分化状态,一部分人坚决不搬,认为楼倒不下来,倒了也未必砸到自己,万一砸死了自认倒霉;另一部分人惶惶如末日来临,不肯住临时安置住处,要求正府按同等面积同等标准置换到别的地方,否则不依不饶。 孟龙苦笑道目前区里掌握的原则是能动员的全部迁出,转移到统一安置地点,实在不肯的先稳住,按“一户一组”落实到到人,一旦专家组在大厦各个部位安装的仪器指标异常,立即采取措施,就算五花大绑也要把人抬走。 “哪怕大厦倒了,也要确保不死一个人。”孟龙如斯说。 蓝京沉思有顷,道:“不死人可令得现任领导安然无恙,但前任乃至更前任势必都被卷进去不得脱身,必须……必须要有让大家都能过关的法子……” “我们的智慧不够,所有希望都押在您身上了。” 孟龙真挚而诚恳地说。 “大家期望越大,我压力越大呀。”蓝京长叹道。 晚宴安排在离小楼宿舍不远的小酒楼里,包厢不大,人数也不多——路娇娇考虑到非常时期不宜闹出大动静,加之蓝京反复叮嘱不能惊动柴、车两位市主要领导,只叫来最贴心的几位: 市住建局长丁晰; 市文广局长缪卫忠,此前从佑宁副县长调任市文广局副局长就是卡位动作,今年初刚刚转正; 郭昊林,去年底刚从市正府办综合科副科长提拔科长; 衡芳区区长助理瞿千帆,据了解将在三季度提拔副区长。 加上孟龙和路娇娇,总共七位。 席间话题也围绕图书馆大厦,蓝京从嫡系亲信们嘴里得到更多消息,指省·委高层的争夺已蔓延到市委层面,市领导们各行其是,柴明舟的话市委没人听,车端平压不住正府班子,信息渠道也相当混乱,简直就成了一盘散沙! 衡芳区方面,王家旺被省纪委带走后他老婆披头散发到区府大院哭闹,指名道姓说了好几位市领导、区领导的名字,似乎当时都曾透过王家旺染指过工程—— 不一定与图书馆大厦有关,这会儿他老婆也不管了乱咬一气,声称“家旺回不来大家都进去”,一付同归于尽的模样。 所有目光都聚焦到蓝京脸上,在此紧要关头,似乎他的话才能稳定军心。 思忖良久,蓝京沉声道: “衡泽当前乱象根源在于暂时没有稳妥解决大厦倒塌风险的良策,这个不要紧,我和大家共同想办法,最低烈度是即使倒也要控制在一定范畴之内,不能砸死人!至于在座各位,我想独善其身根本不可能,也做不到,纵观古今中外重大历史事件,凡是试图保持中立或摇摆不定的都没好下场,必须站队,而且站到正确的行列才能继续走下去。” 丁晰环顾听得呆若木鸡的众人,道:“我和孟龙没得选,必须按既定路线走下去,他们呢,也必须表达鲜明立场?” “我只提建议,选择权在各位自己……” 蓝京道,“例如路娇娇、卫忠,一位区委副书记,一位文广局长,基本与大厦的事挨不上边,可以由始至终保持缄默,眼下你俩就这么做的吧?” 路娇娇红红脸,道:“区委没公开讨论,我不便主动配合孟区长工作吧?” 缪卫忠则道:“市宣传部已打过招呼,要求取消所有与大厦有关的报道,不管正面的、负面的都不准有。” “先说路娇娇,怎么可能没有切入点?关键在于你主观上不想插手!” 蓝京毫不留情批评道,暗含在孟龙面前证明“我和她是清白的”之意,“副书记分管党建,现在大厦周边地区搬迁撤离工作遇到困难,不应该充分发挥基层党组织战斗堡垒作用吗?不应该发扬党员干部的桥梁先锋作用吗?你作为副书记要主动沉下去,奋战在第一线,有所作为有所成绩!” 路娇娇可怜楚楚紧咬嘴唇,暗想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刚刚硬成那样要把我吃了似的,这会儿先拿我开刀! 蓝京接着说:“卫忠的说法也有问题,作为文广局在原则性、方向性、大是大非方面要与市委保持一致,注意我说的是市委,而非宣传部,如果你明明知道市主要领导意图却装糊涂,党的喉舌作用哪去了?难道听任民意民情发酵,拱手相让舆论主阵地?” 缪卫忠也被说得面红耳赤,低下头不吱声。 “两位貌似可以置身度外都有参与空间,剩下几位更不用说了!” 蓝京道,“今晚范围很小,在位都是我绝对信任的,我不妨说几句掏心窝的话!你们六位的成长或者说关键环节与我有关,反过来讲,证明你们都和我差不多出身平民阶层,没有靠山,没有人脉,对不对?那么大家,也包括我,根本没有资格坐享其成,指望安安稳稳、水到渠成地进步,对不对?因为稳字谁不会啊,小学毕业的也懂以不变应万变,但若那样小超市永远做不成跨国连锁!” “我们是有些习惯依赖蓝书记,遇到困难,有了想法,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蓝书记。” 孟龙道。 “假设有一天我倒下,你们依赖谁?” 蓝京道,“我不是说晦气话,而是所有可能性都应有相对应预案,这样对手或许能够打败你,却无法击倒你!还回到怎么办的话题,面对当前乱局,不作为、不表态、不参与都是错误的,有且必须押注,就算失败也未必被洗出局,反之,以后我请市主要领导关心在座的成长,他们会了解这位同志在危难关头有什么表现……在座各位如今都是不大不小的领导,你们自己喜欢骑墙派吗?” 孟龙等人皆微微摇头。 “我所说的押注并不是投机主义、冒险主义,”蓝京道,“重点在于四个字——审时度势!我们要穿透重重迷雾看穿问题的本质,即老百姓的利益在此过程中有没有得到保障?谁是大厦事件爆雷的受益者?前者是我们的初心,是为官之道,无论身处什么位置、什么级别、分管或主管什么,都要始终牢记把老百姓利益放在首位的宗旨,当我们不知道怎么做的时候,就从老百姓利益最大化角度考虑,那肯定没错的。” 说到这里孟龙等人真的醍醐灌顶之感,不约而同赞叹地连连点头。 蓝京道:“后者是为官之术,术永远居于道后,术有专攻,你想当好官、贪官还是庸官?你愿做官场先锋,还是躲在后面趁风趁势,甚至投机取巧钻营苟且?如果爆雷,哪些人从中受益,哪些人会和大厦一起倒下?大家认真想想,不必急于回答。” 沉默片刻,孟龙道:“柴书记、车市长都是认真负责务实肯干的好领导,就我个人观感而言,他俩组合应该能比前几任班子更有活力,也更让衡泽人民看到希望,目前我不清楚受益者,但两位市主要领导绝对会被牵连,尤其是车……” 郭昊林陡地起身到包厢外面接过服务员端的菜,叮嘱道:“菜放在外面就行了,我自己拿。” 细致谨慎的风格一点没变,蓝京看得暗自颌首。 “我也赞成追究责任方的做法,不过肯定不是现在,”丁晰道,“当前首要任务是寻求能够捧得上台面的措施,稳定大局,凝聚起人心、振作起斗志共同应对这次前所未有的困局。” “说来说去又把担子压到蓝书记身上了。”路娇娇莞尔道。 瞿千帆凑趣道:“我们摇笔杆子的都知道,这是典型春秋笔法。” 众人也哄地笑开。 蓝京也笑,道:“面包总会有的,办法也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我们要抱着乐观主义精神,千万不能悲观……来,为必将到来的胜利,干杯!” 说起春秋笔法,缪卫忠顺势讲了好几件市里台面上支持、背地里抵触的新闻报道,听得众人大笑。 “春秋笔法大师是司马迁,大家同不同意?”蓝京冷不丁问道。 “呃……” 秘书出身的瞿千帆第一个反对,“司马迁是史学家,讲究言必有据,字字珠玑,跟春秋笔法……有点远了吧?” 孟龙、丁晰等人虽没明说,神情似也不赞同。 蓝京笑道:“我说一段脍炙人口的描写,即项羽绑架刘邦的爹来要挟,刘邦权衡利弊后决定不从,然后说了句厚颜无耻的话,大家都记得吧?” 瞿千帆脱口道:“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则幸分我一栝羹’……” “为了江山连亲爹性命都不顾,刘邦之薄凉可见一斑,”蓝京道,“但项羽共有六次大规模屠城,你们知道吗?” “啊,这么多?” 路娇娇扑闪着眼睛道,“史书没交待吧?” 蓝京笑道:“六次屠城杀掉上百万人,司马迁用了不到三十个字,与其浩瀚巨着相比无疑九牛一毛!如第一次屠城,原文是‘项梁前使项羽别攻襄城,襄城坚守不下,已拔,皆坑之’,瞧瞧,杀掉十几万人就轻描淡写‘皆坑之’三个字,可那场鸿门宴吃的什么东西、喝的什么酒,哪个人说了什么都交待得清清楚楚!” “多一笔少一笔,这就是春秋笔法。”缪卫忠道。 第932章 春秋笔法 蓝京道:“什么谎言最可怕,就是九句真话一句假话,用真实的历史营造虚假的概念,或者故意隐瞒某些真相,因此史书有时候看起来很公正,奥妙在于每句都是真的,却用真正的历史事件去引导读者的历史观,这个手法古今中外都一样!” “国家修史工程修到元史轧然而止也这个道理,”瞿千帆道,“修完元史,无论欧美史学家怎么否定,所有资料必须从我修的元史里找,所以元朝就是中国的一部分;可修清史就不同了,不夸张说八成大学历史老师都带着西方历史观,那样的话暗含的春秋笔**带偏我们几代人!不寒而栗啊!” 宽松的氛围下边喝边聊,丁晰透露了些目前整个衡泽不超过五个人知道的机密: 图书馆大厦设计是没问题的,毛病就出在施工,钢筋、水泥、黄沙、石灰等都有问题,造成地基薄弱,钢筋混凝土硬度和强度不够,墙体、横梁、立柱等形不成应有的张力与撑力;此外工程质量本身相当差劲,各种漏、破、堵、乱,更给大厦维修维护雪上加霜。专家组进驻后,结合碧海修缮研究所副所长焦书桐给的建议,进行了必要的加固等应急措施,由于时间很短监测数据暂时没体现向好迹象,但也没有恶化趋势。 “大厦中高层部位墙体裂缝、楼板移位等情况如何?”蓝京问道。 丁晰道:“我导师是这样说的——随着地基加固、加装钢板等一系列动作,表象来看大厦状况略略稳定……好比癌症晚期患者经过治疗和用药后有所缓解,不过癌症还是癌症,大厦倒塌风险依然存在。” “令人沮丧的比方。”瞿千帆叹道。 蓝京又问:“除已被控制起来的实际工程商源成建筑老板,其他材料供应商呢?” “都被车市长控制起来了,”孟龙道,“省纪委抓捕源成建筑财总其实没道理,十年间已经换了两茬,大厦施工原始账目早不知散失到哪儿,毕竟民营企业嘛。” “车市长把所有工程责任人控制在手里想要干嘛?” 席间相比之下郭昊林还是嫩了点,故而有此一问。 缪卫忠指着他笑道:“昊林跟在蓝书记身边时间还是短呐,没学到精髓,哈哈哈哈……” 毕竟有心事压着晚宴酒都喝得不多,点到为止,之后丁晰和孟龙陪同蓝京下榻到附近五星大酒店,路娇娇眼巴巴远远望着,痛失一次难得的机会。 因为象蓝京这样身份的领导,非得在特定环境营造特殊氛围才能促成好事,不可能会议期间或匆匆偶然,一把挽住他手臂说“走,睡个觉吧”,那样也太丢份儿了。 然则官至路娇娇的级别也很难,一是行动不自由,到哪儿都被人盯着;二是本身长得漂亮容易生出闲言蜚语,更要注意一言一行;三是她的年龄与经历很难找到称心如意的人生伴侣,真想安分守己过日子的不会找这么漂亮的女领导,打她主意的都没安好心,什么私企大老板、国企老总、工程商等等,都指望借助她的力量赚更多钱,或者压根没想结婚组建家庭,纯粹玩玩而已。 路娇娇玩不起嗬。 她若真想玩除非跟蓝京玩,怎会跟自己瞧不上眼的、社会地位不如自己的厮混? 但象蓝京这等优秀男人,真正是可遇不可求,能否睡到一块儿全靠缘分。 来到酒店房间,丁晰又讲了两点绝对隐秘、刚才酒店上不能说的: 省纪委突然袭击带走丁寿庄、王家旺之后不到两小时,市纪委还以颜色闪电般对三名纪委干部进行内部审查,公开理由是违反纪律,但实际上市府大院都知道他们暗中配合了省纪委的抓捕行动。 只是在处理图书馆大厦问题上,柴明舟和车端平貌似立场一致,态度坚决,实质还有微妙区别,柴明舟抱着尽力而为但不能影响全市正常工作的念头,车端平却打出“全力以赴不惜代价”旗帜,分歧突出体现在市财正资金调配使用方面,柴明舟当过常务副市长深知衡泽家底,心里有根红线,用到大厦的钱达到一定数值时便会叫停。 而在车端平看来,有什么比保住大厦更重要的事?花多少钱都值得! 丁晰叹息说如今自己夹在中间也难受,专家组提的应急措施拿给车端平批了,柴明舟不肯;柴明舟拍板的,拿到车端平面前嫌力度太小,可专家组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每次都有好几个选项…… 蓝京语重心长道:“丁晰啊,我为什么向柴书记推荐你回衡泽?主要看重你的专业能力,当前形势下,你不能只当传话筒一字不漏把专家组方案捧给领导,应该果断作出选择担起责任,不然调你回来干嘛?” “哦,是这样啊!” 丁晰幡然醒悟。 “而且你听我说一句,”蓝京道,“事态演变到这个程度,专家组能承载的期望很有限,更重要是我们要拿定主意!技术永远服从于正治,正治却不必受限于技术,明白吗?” “这个嘛……” 丁晰就是技术出身,肯定不能苟同蓝京的想法。 蓝京一笑,道:“国家决策研制原子弹,专家们从无到有成功试爆,请问,专家们会不会自行研发原子弹,然后请示国家能否进行核试验?你仔细琢磨。” 当晚蓝京早早入眠,丁晰和孟龙还要苦逼地分赴一线,连夜跟踪督查各自分管工作的进度。 第二天清晨蓝京独自驱车离开,上了高速后打电话给白衣明,要他通知新机关大楼的总工程师齐总立即到办公室,有要紧事商谈。 齐总接到通知心里惴惴不安,满以为昨天蓝京突然到工地检查发现问题,赶紧收集了一大叠证明材料和检验报告,以及施工各阶段的图片、工程监理独自意见等等。 谁知蓝京风尘赴赴进了办公室反手关上门,第一句话便是: “听说衡泽图书馆大厦面临倒塌的事吗?” 齐总斟酌片刻谨慎地说:“业内都有传闻,也警醒我们要时刻注意工程质量,注重每个细节,千万不能把施工当作儿戏!” 蓝京欣慰地笑道:“齐总的态度让我很放心,昨天临时抽检情况也不错,嗯,今天请齐总来主要不是机关大楼,而与衡泽图书馆大厦有关,我想请教三个问题,请齐总不光站在工程、技术、施工角度评估,还要结合正治和社会影响,并且要绝对保密!” “我是搞技术的,别的可……可不太懂啊。”齐总忐忑不安道。 “没事没事,你站在旁观者角度心平气和、客观冷静地回答我的问题,”蓝京笑道,“那就开始了……” 四十分钟后,齐总离开蓝京办公室,碰巧下楼时遇到周丹鸣,顺口问道: “齐总向蓝书记汇报工程进度?” 齐总道:“主要叮嘱工程质量问题,周县长。” 周丹鸣点点头,指着他道:“工程质量千年大计,出了事可要拿你齐总是问啊。” “请领导放心,我会对工程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 齐总恭恭敬敬道,旋即下楼而去。 萤宗祥处理完桌上注有“特急”的文件材料后,轻轻吁了口气,拿起桌上电话拨了个号,问道: “大老板那边有没有人?” 省·委办公厅内部习惯称曹巍为大老板,副书记左卓文则是二老板,后面便不再排序,很显然全厅就围绕两位老板运转。左卓文兼省城市委书记,按谈话要求“时间精力各一半”,实际上每周绝大多数时间泡在市府大院,只有周一上午和周五下午坐到省·委的办公室,固然副书记分管工作不吃重,有些事儿可以隔空指挥,另外一个都心知肚明的因素是市府大院数他最大,所有干部员工都得围着他转。 “两位厅领导刚走,您可以过来。”曹巍的秘书道。 省·委书记秘书见官大三级,可在萤宗祥面前姿态却很低,一来他乃三朝元老,资历之深无人能及;二来厅里大小秘书不管为谁服务,人事都归萤宗祥负责,未必能想提拔谁就提拔谁,但想坏谁的事稳稳的。 萤宗祥整整衣束,以手指捋了捋雪白的头发,腰杆笔直神情庄重地走进省·委书记办公室。 “曹书记,有件急事需要请示一下,”萤宗祥站在办公桌右角边道,“办公厅有篇关于在全省加强工程质量和资质、招投标管理的文件需要两厅联发,您看……” 曹巍和蔼地指着对面椅子道:“宗祥请坐……刚刚住建厅**书记来汇报了,跟你说的一个意思,我问这件事艺高省长(鲁艺高)批示,苏睿省长拍板,但全友省长知不知道?他俩说这点儿小事不好意思惊动全友省长……” 萤宗祥笑着摇摇头:“老高、小茅一个德性儿,口不择言。” 曹巍也笑:“是啊,他俩就好意思惊动我,合计整个七泽全友省长最忙?我说工程安全也属于生产安全,安全重于泰山,还有什么比安全更重要的工作?你们尽快向全友省长汇报,他的意见就代表我的意见。” “好,我知道怎么处理了……” 萤宗祥随即转移话题谈了几件事才出门,回到办公室拿手机拨了个号,低声道,“文章,情况比较复杂……” 第933章 回购之争 郁杏子又一次在区长办公会上与高楚天激烈较量,事情不算大,涉及东郊西北面三千亩土地规划,原方案由前常务副区长李雷的白手套林谷景观主导开发大型苗圃种植基地,郁杏子虽然感觉苗圃种植在水资源方面消耗太大,对土壤负担也很重,但密密麻麻的工业区中间点缀绿色产业也算亮点,遂批准放行。 不料李雷调离秦中,林谷景观能否如期收回环湖绿化圈成本都难说,投资热情迅速衰减,私下接洽想请区正府低价回购,宁可小赔也不能再栽进去。 高楚后坚决不允,板着脸回道摆在林谷景观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继续开发,二是正府无偿收回,不存在回购的道理! 不错,按当初签的开发协议林谷景观确实属于单方面毁约行为,正府有权要求它继续履约否则无偿收回。但,在内地怎么可能事事那么较真?当然高楚天较真是有法理依据的,问题在于他内心坦荡荡从工作角度出发吗? 高楚天是报复李雷让环湖绿化圈与龙王山景区密切合作的态度,态度决定一切。 另外高楚天如意算盘是林谷景观慑于自己的反对,势必舍不得被无偿收回,唯一出路只能硬着头皮三心二意地开发,等到摊子铺得差不多了再由蒋震出面收购,届时方能把价格压到最低! 正府低价收购,利润全部入了国库,有啥意思?落到蒋震口袋里才能卖个天大的人情。 以高楚天的背景身份不在意钱,但相当相当注重人脉。 郁杏子则不偏不倚从工作角度出发,觉得投资开发这种事儿强扭的瓜不甜,李雷也没为难秦中区正府,主动提出以低于当初买入价转让,再按目前略有涨幅的价格卖出的话,财正还能小赚一笔,何乐而不为?说实话搭班子时郁杏子对李雷观感也不佳,如今人家调离秦中,工作中的恩怨应该一笔勾销,没准以前区正府之间还有合作机会呢。 一来二去他俩意见不合,便掐上了,区国资委一看夹在中间太尴尬,索性提交区长办公会讨论。 高楚天并不怵郁杏子,当着区领导的面展开林谷景观签的合作协议,拍着桌子说: “我没半点勉强或强迫投资商的意思,谁说了都不算,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按协议条款处理呗,有多少钱办多大的事儿,正府没有义务给投资商风险兜底!” 郁杏子不喜欢当面辩论,皱皱眉头朝颜思思道: “东郊开发思思区长是常务副组长,负责规划调整和投资管理等事项,思思区长有什么想法?” 近来她察觉到颜思思对两位前男友冷冰冰态度当中微妙的差异: 对高楚天是丝毫没好脸色,明显透出厌恶、反感的情绪;对蓝京则疏远为主,尽量避免接触,但捉摸不透内心真实想法。 纵然如此,郁杏子还是坚决不允蓝京到区府宿舍大院“探亲”的念头,同为女人,她深知女人的“恨”往往很复杂,更多时候“爱恨”只有一线距离,或一秒钟距离。 前一秒恨,后一秒便甜蜜地融入他怀抱了。 郁杏子不敢冒险,当然根本原因也在于尽管身怀名器,对**却看得极淡,销魂绻缱时固然欲仙欲死,可转眼便能忘得干干净净。 蓝京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这里。 郁杏子要求颜思思表态,几位副区长脸上都浮起些许暧昧的神情,关于他俩曾在大学谈过恋爱的轶闻早已传遍秦中,到底因爱生情,还是因爱生恨,区府大院上下都很好奇。 颜思思除了面对高楚天,脸上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笑得略带甜意,又略带暖意,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 她思忖片刻道:“高区长的话让我想起一个民间故事,浪费同志们两分钟时间权当会间休息吧——说王安石当宰相时视察鄱阳湖,觉得这么大地方如果改湖为田便可增加几百万亩耕地,遂问陪同的地方官行不行,地方官立即竖起大拇指说宰相太英明了,这样一来既有耕地,又方便老百姓出行,两全其美!王安石颇为自得,可隔了会儿又想起个问题,问地方官道湖改成田后湖水运到哪里呢?地方官答曰很简单,找同样大的地方再挖一个湖就行了……” 故事还没讲完副区长们都哈哈大笑,颜思思在笑声中道: “谨以此故事与高区长共勉。” 共勉什么?别总习惯于站在高处一厢情愿指手划脚,还是要学会尊重规律,包括自然规律、市场规律、投资规律! 高楚天自然听出揶喻之意,脸色铁青道: “我不喜欢听故事,也反对在区长办公会场合讲故事,希望颜区长今后就议题摆事实、讲道理,清清爽爽!影射、比喻、含沙射影都不是正确的工作态度。” 颜思思这才将俏脸转向他,面带霜色道:“提到道理,苗区长已经讲得很清楚尊重投资商意愿,协议是签了,人家出于种种原因在项目开展前考虑退出并主动提出降低回购价,正府能够从交易中获得补偿且卖出更高的价格,为什么执意不肯?非要人家栽上百万树苗后再转让,然后把树苗连根拔起改为它用,跟改湖为田再挖坑为湖有什么区别?” “我告诉你区别在哪里!” 高楚天道,“王安石改湖为田是典型的长官意志,拍脑袋决策;正府要求林谷景观继续投资有法理依据,闹到法院打官司都不会输!” “动辄跟投资商打官司,好一位敢于战斗的勇士!”颜思思冷笑道,“请问营商环境怎么办?造成投资商纷纷却步怎么办?你不是促进东郊大开发,简直在拖东郊大开发的后腿!” “我……” 高楚天还准备不依不饶纠缠下去,但提到拖后腿,郁杏子不再多啰嗦顺势道: “多辩无益,下面进行投票表决,我赞成回购!” “我也赞成!” 颜思思随即附和道。 没等其他几位副区长表态,高楚天主动撤出战斗: “我保留意见……但我服从区长办公会决议……我还是认为企业家、投资商需要有契约精神,这是做好、做大、做强企业的基本素质!” 说到最后郁杏子和颜思思虽然胜了,却窝了一肚子火,感觉这个搅屎棍的存在令得各项工作很难开展,不单东郊大开发。 会议结束后郁杏子回办公室埋头处理文件,不停地批示、审阅、核查,不知不觉夜幕降临,秘书在外面轻轻敲门问是否让食堂送晚饭,她才发现早过了下班时间,挥挥手道: “不吃了,你赶紧回去吧。” 郁杏子的确不爱吃食堂大锅菜,宁可回宿舍在屋前屋后挑挑捡捡,随意弄两样自己喜欢的菜肴。 收拾妥当后独自步行回区府宿舍大院,在门口遇到高楚天,他似忘了下午吵架票决的不快,绅士般地邀请道: “还没吃吧?一起共进晚餐如何,由你指定地点。” “谢谢,不必。” 郁杏子冷冷道,甩开他径直进了大门。 开了宿舍院门,郁杏子借着路灯来到菜棚,心里念叨道今晚吃什么呢今晚吃什么呢,陡地漆黑中站起个黑影,以低哑难听的声音道: “杏子……” 郁杏子猛吃一惊,不过她也经历大风大浪的人,倒没被吓懵,下意识倒退半步定睛打量,然后惊骇万分地叫道: “啊……是你!” 眼前衣衫褴褛、憔悴不堪的枯瘦老汉竟是失踪已久荷莲岛精神病院院长刘兵涛! 怎么说郁杏子毕竟在最基层吃过苦、受过磨炼,极度震惊之际都保持理智,没有脱口叫出他的名字。 刘兵涛静静看着她,身体微微颤抖,不知饥寒交迫还是恐惧绝望,或亦观察郁杏子神情一旦不妙立即逃跑。 郁杏子大步一把握住他的手,颤声道:“总算……快进屋。” 后三个字似让刘兵涛彻底松懈下来,深深埋头紧跟着郁杏子走进小院,反锁好门,郁杏子不顾他脏兮兮散发着恶臭的衣服,用力搂抱着刘兵涛道: “刘叔叔,您受苦了……” 刘兵涛热泪夺眶而出,哽咽道:“还好,还好,还能活着见到杏子,杏子长大成人了,刘叔叔很高兴!” 听到“长大成人”四个字,郁杏子陡然“哇”地放声大哭,刘兵涛含泪忙不迭帮她擦眼泪,结果越擦越多,俏脸也越擦越脏。 “轻些,轻些,外人听到区长在家里哭成何体统……” 刘兵涛手足无措道。 宣泄掉心头郁闷之气,郁杏子赶紧张罗着让刘兵涛洗澡,又跑到附近超市买了几套男式衣裤、熟食、面包等等,等他洗完立即坐到摆满食物的餐前狼吞虎咽,看样子起码饿了两三天。 以前刘兵涛可是相貌堂堂、虎背熊腰的北方汉子形象,若非如此怎能镇住那些奇形怪状、成天尽出妖蛾子的精神病患者?可现在简直瘦得脱了相,标标准准的皮包骨头,整个人好像缩小了一大圈,估计连一百斤都不到。 郁杏子一言不发,伏在桌上静静看刘兵涛吃,眼泪还是止不住地直往下流。 其实刘兵涛可以有更好的出路,更理想的前途,但君子风度重情义,为了一个承诺付出一辈子的代价! 值得吗? 郁杏子在心里苦苦地问自己。 第934章 伤感往事 “刘叔叔好。” “哎,好乖的小女孩,以后就住衡泽好不好?” “不好……我想妈妈,还有爸爸……” “乖孩子,听刘叔叔的话,刘叔叔帮你找新朋友……” 回想起小时候被路主任牵着小手送到刘兵涛面前的一幕,郁杏子更是泪流满面。 非但那时,到现在她还是无比思念远在美国的妈妈,哪有女儿不想在妈妈怀里撒娇?可对郁杏子来说能艰难捕捉到童年依稀妈妈的脸已是无比幸福,妈妈的呵护、妈妈的笑脸、妈妈的拥抱简直全无痕迹。而爸爸呢,是的经常能从电视里看到,那是戴着面具、展示给公众看的大领导,不是她想看的爸爸,不是从小学到大学同学们嘴里的爸爸,或严厉或慈祥或温和或寡言,但起码有血有肉可以触摸得到,郁杏子呢? 别的孩子看似寻常的家庭、亲情、父母之爱,郁杏子却什么都没有。她被托附给了刘兵涛最信任的王旬,王旬只知成天在外干活,不懂得交流;那些年唯一的精神寄托便是刘兵涛每隔段时间悄悄到家里询问她学习,有什么困难,他脸上总是笑眯眯的,眼里也带着笑,让她感受到阵阵亲人般的温暖和关怀。 “我想妈妈,我想爸爸,我要爸爸妈妈带我回家。” 每次她都眼泪汪汪地说。 刘兵涛总是微微地笑,亲切地轻拍她的头说:“等时机成熟一定会的,相信刘叔叔好不好?”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时机,好像还没有成熟,不,压根从未有过。 郁杏子内心翻江倒海,刘兵涛已风卷残云地吃完桌上所有饭菜,惬意地舒了口气,摸着肚子道: “杏子要是今晚加班,我可能会饿晕在菜园里……东躲西藏将近半个月,最近两天三夜没吃一点东西,全靠喝水撑着。” 这会儿追忆荷莲岛发生的一系列谜团已无意义,说实话郁杏子也不是很感兴趣,特别与绿野药厂的案子。 “后来刘叔叔躲在哪里?是不是路叔叔安排的?现在怎么回事?”她一口气问道。 “一言难尽……” 刘兵涛道,“杏子,我不能在这儿过夜,以那帮人的神通应该查到咱俩关系上门包抄,还会连累你!有没有更安全的地方?” 其实不用他说,郁杏子也想到这一点,倘若刘兵涛在路主任安排下隐姓埋名起来了,如今被挖出真实身份并追得走投无路,可想而知对方能量大得惊人,区委宿舍大院对普通老百姓而言神秘莫测,是最安全的地方;对那些家伙来说却如履平地,反倒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走,换个住处!” 郁杏子当机立断起身道,“秦中隔壁的铜关,相信刘叔叔一定能得到最可靠的保护。” 刘兵涛也没多说,随她上车后径直驶出宿舍大院,才问道: “你朋友?知不知道荷莲岛的事?” 郁杏子道:“说来刘叔叔可能难以置信,此人就因为荷莲岛改变了命运,否则压根不可能有今日——玄泽市委常委、铜关县委书记,那个绿野药厂就是他下令一夜之间砸烂的,人生,真是风云莫测。” “因为碰到你,还是老路?”刘兵涛猜测道。 “他帮路叔叔安全离岛,路叔叔也挽救了他的前程,”郁杏子道,“后来他因为执意调查绿野药厂卷入阴谋漩涡,搅得乱七八糟但也结识了不少大人物……每次他去京都都能见到路叔叔,总之会提供最好的保护,请刘叔叔放心。” 能让女人绝对信任的男人有且只有一种…… 刘兵涛心头一动,试探道:“你们是朋友……” 郁杏子抿抿嘴,半晌淡淡道:“普通朋友,我们都与荷莲岛有扯不断的联系。” “唉,荷莲岛!” 刘兵涛伤感地长长叹息,良久道,“自打那天夜里偷偷逃出岛后,我再也没回去过,听说精神病院早已关了,现在荷莲岛全面开发旅游?” “貌似不太成功,衡泽本地人都知道岛上原来有精神病院,感觉怪怪的,旅游业务远不如佑宁的舍岛,很巧,舍岛就是铜关这位县委书记开发的,他叫蓝京。” 郁杏子介绍道。 “听起来很优秀啊,难怪杏子赞不绝口……”刘兵涛笑嗬嗬道。 “没有吧。” 郁杏子暗吃一惊,发现自己竟不经意间流露出对蓝京的倾心,哎,小女生的心思瞒不住啊。 车子驶过秦铜隧道,郁杏子才拨通蓝京手机,简明扼要道: “有个人想请你提供庇护,与荷莲岛有关具体面谈,安排到哪儿?” 蓝京还在办公室研究地图,当下沉吟片刻反问道: “你在哪儿?” “出隧道了,马上到你那边。”郁杏子道。 “你把车停在大业台商业区,我过去会合,”蓝京道,“然后坐我的车去一个地方。” 郁杏子根本不问哪个地方,简洁答道:“好。” 此时虽然晚上八点多钟,县委办大半办公室都亮着灯,有撰写、修改材料的,有开碰头会讨论事项的,蓝京一路踱过去心里颇为自责: 因为自己经常一不小心拖过了下班时间,害得县委办干部员工都得陪绑,其实在没有突击任务的情况下正常工作哪至于白天做不完晚上接着做? 找某位副主任借了辆私家车,回头关照徐迪说: “以后注意合理安排工作,能不拖班尽量按时下班,打疲劳战反而影响白天状态……偶尔我拖会儿有小白陪着就行,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们不同。” 徐迪笑道:“谢谢蓝书记对同志们的关心,我马上做好调整,既保证同志们休息,又不耽误蓝书记工作。” 驱车来到大业台,蓝京把会合地点放这里是有精心考虑的。随着东郊大开发和汽车交易市场B区落地,外加新机关大楼建设,大业台已成为新的商业中心,每天晚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各地车牌的车都有,南腔北调各种口音,会合不会引人注目。 郁杏子将车停在两个店铺间的巷子阴影里,趁黑和刘兵涛坐到蓝京车的后排,三个人都没说话,车子很快驶离大业台。 蓝京一瞥反光镜,道: “这位……是不是姓刘?” 刘兵涛一惊:“你见过我?” 蓝京笑了笑:“当年你的照片和档案资料,我们不知研究过多少遍,早就烂熟于心。” “咦,你怎么又回省城了?”郁杏子蹙眉道,“我以为应该去龙王山景区,那才是你的大本营。” “衡泽上任市委书记张寓宸追捕我的时候也这么判断的,特意在舍岛景区布下重兵,”蓝京道,“我觉得对方时隔多年能够找到刘院长肯定将各方面关系都研究透了,如果查到你,再查到我,下一步必定合围龙王镇。” 刘兵涛脱口道:“说得对,确实存在这种可能!” “省城……我觉得更危险,你两位前女友家?肯定不行,都已经是明牌了,蓝京!” 郁杏子道。 听到“前女友”三个字,刘兵涛略有些奇怪地瞟了她一眼。 蓝京道:“你忘了我第三张明牌,秦铁雁!全七泽没有比省刑警总队宿舍更安全的地方,除非对方开坦克强攻。” “哦,秦铁雁……” 郁杏子眼睛一亮,旋即转向刘兵涛解释道,“蓝书记的铁哥们,当年他俩几乎同时上荷莲岛调查你失踪事件,跟路叔叔都熟。” “好的。” 以路主任信誉做担保,这下刘兵涛终于放了心。 大概心有默契,一路上蓝京绝口不问有关荷莲岛的事,相反利用难得机会催促郁杏子抓紧兴团村拆迁和启动城际快速通道工程,以及主导联合小组共同发布产业落地负面清单,今后凡在负面清单之列的省却磨破嘴皮子,也防止被基层各部门、各环节打擦边球,抓住漏洞大做文章。 郁杏子不耐烦说:“负面清单归颜思思负责,你俩直接沟通,别事事都由我转达!” 蓝京苦笑道:“她要肯沟通就好了,唉……” “还不是你自己做的孽!”郁杏子冷冷道。 “哪有哪有,”蓝京忙不迭辩解,“刘院长,刚刚提到的副区长颜思思当年也在荷莲岛上,是另一位领导安排的。” “早知道荷莲岛是火药桶,我应该果断中止行动,起码提前半个月滚蛋!” 刘兵涛后悔不迭道。 郁杏子安慰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刘叔叔当时一心想促成路叔叔和我见面,尽快落实我毕业后出路,哪里考虑到那么多?我们都没料到一次简单的见面居然跟换界扯上关系。” “我应该想到了,”刘兵涛还是摇头,自嘲道,“到底在精神病院呆久了,忘了忖量正常人思维,当时海内外都很**换界呀……” “马上又换界了,所以又有人找上门,刘叔叔的噩梦再度来临,”郁杏子沉思道,“可时隔八年,精神病院也关掉了,围绕荷莲岛的案子早就封存,那帮家伙坚持不懈地抓你干嘛呢?” “呃……等到了安全地点细谈。” 刘兵涛谨慎地说。 蓝京跟郁杏子一个套路,车子驶至省刑警总队宿舍大院门口才拨通秦铁雁手机,讲的内容也如出一辙: “有个朋友要在你这边避几天风头,快出来接应!” 秦铁雁还在办公室加班,闻讯匆匆赶过来会合。 第935章 追杀不休 秦铁雁上了车子,眼角余光一瞟便道:“荷莲岛的刘兵涛院长吗?好像瘦多了。” “快开车!”蓝京喝道。 刘兵涛无奈地摇摇头:“本以为隐姓埋名多年早被遗忘,谁知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认识我。” 郁杏子道:“因为当年上岛的都坐在车里。” 秦铁雁一本正经道:“潜逃对象、被保护对象、调查组成员,三方俱在,今晚可以开会了。” “少贫嘴!” 蓝京又喝道。 车子停好后一行人上楼,秦铁雁低声道:“住我左侧宿舍的是特警总队高级教官,全国擒拿格斗大赛二等奖;右侧也咱刑警总队的,以前在***部门工作,身手……嘿嘿嘿嘿不提了吧?” “就数你最弱鸡,样样都拿不出手!” 蓝京毫不留情揭短道。 “主要证明这里固若金汤嘛,”秦铁雁笑嘻嘻道,转弯时趁郁杏子和刘兵涛不备凑到蓝京耳边道,“今儿个给足你面子,又帮忙收留逃犯,那笔借款核减两万如何?权当保护费加食宿费。” “休想!” 蓝京道,“一码归一码,我还没算利息呢。” “真不够义气……” 秦铁雁悻悻开门进去,虽说是单身宿舍,毕竟享受正处待遇,两室一厅厨卫俱全,还统一配备洗衣机、冰箱、空调等,怪不得很多人悄悄把家属带进来入住,方便、安全又节约费用。 “现在可以说了吧?” 四个人在客厅落座后,蓝京问道。 刘兵涛略加沉吟,道:“承蒙蓝书记、秦处长冒险收留,让刘某栖身于此,刘某也该交代清楚来龙去脉,让两位领导安心。我也不妨提前讲清楚,如果形势所迫需要刘某作出牺牲,我决不会连累二位,肯定勇敢地站出来……” “不不不,这件事因我而起,刘叔叔是无辜的!” 郁杏子道。 蓝京则道:“我和铁雁是第一批到荷莲岛调查此事的,掌握很多信息线索,既然敢于接手,就有负责到底的担当!请刘院长放心。” 刘兵涛惨然一笑:“那样更好,省却我很多口舌,荷莲岛那夜发生的骚乱前因后果不再细述,总之各方都盯着杏子和老路见面,我是直到夜里才得到消息,在老路安排下利用骚乱仓促离岛——为何没带老路和杏子一起走?老路那边被人盯住了;杏子则因为身份暂时保密,可以拖一拖,只要中止跟老路见面他俩就是安全的,当然了也防止三个人同乘一条船被一网打尽,其时已传出要封岛的消息……” 他停下来喝了口茶,续道,“离岛后第一时间请朋友连夜将我送到阳泽,天亮时转至碧海,老路在底下某个偏僻的县城社区医院安排了活儿,一周上四天班,朝九晚五,患者也不多都是附近居民,我也从此不跟衡泽那边有任何联系,就这么悠哉游哉过了八年……” “家人也一直没联系?”蓝京问道。 “有的,”刘兵涛顿了顿道,“荷莲岛出事前一年老路就把我老婆孩子弄到京都,老婆安排在剧团,事业单位;儿子毕业后留京工作,公务员,生活安逸稳定……” 蓝京与秦铁雁微不察觉地交换眼色,均知路主任这一手做得很漂亮,既相当把刘兵涛妻儿作为人质,又解除他的后顾之忧。 刘兵涛接着道:“我听说有人一直在碧海、朝明、白山等省排查我的下落,不过范围仅限在精神病院、各大医院精神病科,没想到我沉在社区医院,从事的与精神病无关的工作,不能不佩服老路事事想到对手前面!本以为我的人生就这样了,按老路的说法预计再等五年左右便可到京都与家人团聚,没想到半个月前的一天……” 社区医院通常上午刚上班到十点半之间比较忙,夜里发烧的、咳嗽的,定期输液的、做检查的,晨练回来的等等都凑到一块儿,之后特别过了下午四点基本没人,时间久了医护人员便私下达成默契,两个人留守,其他早早溜之大吉。 这天刚好轮到刘兵涛和另一名护士留守,护士悠闲地半躺在沙发里看碧海晚报,刘兵涛则双手插兜里站在窗前无聊地打量过往车辆行人——也是路主任叮嘱的安全要领“没事多留意周边环境以防不测”,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 一辆灰色小汽车缓慢地从社区医院门前经过,刘兵涛感觉车后排有双眼睛紧紧盯着医院,然后驶到一百多米外的商店门口停住,车后排下来两个身材中等、打扮精干的年轻人,均戴着压得很低的鸭舌帽和变色眼镜,警惕地四下扫视两圈,以平稳有力的步伐往社区医院走来。 刘兵涛的心怦怦直跳,社区医院门口就有停车位,这辆车却故意停到一百多米外,刚才路过又不是没看见;俩年轻人丝毫不象生病的样子,掩饰得严严实实过来要干嘛? 转眼还有三四十米就到了! 刘兵涛当机立断拿起钱包和钥匙,边脱掉白大褂边经过护士身侧道: “去下洗手间。” 护士目光都懒得挪半下,“唔”了一声算是答应。 刘兵涛却没去洗手间,而是拐入通往后院的走廊,蹑手蹑脚打开小门出去并从外面锁上,这是按消防部门要求预留的消防通道,也成为社区医院发生医闹事件后医护人员撤退的后路。 猫着腰沿着院墙转到社区医院大厅南窗后面,眼睛紧贴着窗帘往里看,正好两位年轻人走进来,锐利凌厉的目光一闪,霎时刘兵涛遍体生寒竟有被对方发现的错觉。 “请问吴医生在吗?”左侧年轻人问道,刘兵涛在这边化名为“吴越”。 护士向南一指:“稍等,去洗手间了。” 右侧年轻人道:“我也去下洗手间……” 说着快步往洗手间方向走,至此刘兵涛已断定他俩冲着自己,继续猫着腰疾奔向车棚,半分钟后发动摩托车急驰而去。 仅隔了十秒钟,“嘭”,后门被飞踹开来,俩小伙子双双冲出后与三十多米外堪堪拐弯的刘兵涛打了个照面,随即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跑着穷追不舍! 刘兵涛开摩托车的水平一般般,在城区巷子也放不开速度,不过他优势在于地形熟,哪条道路、哪个巷子、哪家院子了如指掌,双方在迷宫般的居民区巷道里捉了三四十分钟迷藏,刘兵涛最终弃车钻进一位经常到社区医院看病的患者家里,捱到天黑才悄悄离开。 对方层层摸排到基层社区医院,刘兵涛深知碧海肯定呆不下去了,紧急联络路主任?恐怕远水不解近渴。 况且对方出现在这个时点,想必五年一度的噩梦又来了,路主任在京都的形势想必更吃紧,未必能腾出手来救自己。 唯一出路就是回七泽,刘兵涛感觉衡泽那边亲戚朋友多少能帮自己,再不济就到省城找郁杏子,他从报刊看到东郊大开发的报道,一眼认出区长苗沫就是当年楚楚可怜的小女孩郁杏子。 遮遮掩掩好不容易到了衡泽,未料对方猜透他的心思,提前在他首选的两三位亲戚朋友家布下圈套,幸亏其中一位挚友冒死在门上做了暗号,刘兵涛在踏入圈套前一瞬间醒悟亡命而逃。 “那俩家伙厉害得令人恐怖,回想起来都瑟瑟发抖,”刘兵涛心有余悸道,“我逃到大街迎面遇到位警察,赶紧说后面有人追杀,那位警察很好随即挡了辆出租车送我去火车站,然后,然后我从后视镜看到他拦住那俩家伙,好像没说完一句话,也没看到动作,那位警察突然倒地!出租车司机也吓傻了,顾不上单行道、红灯什么的,拚了命地往前开;那俩家伙抢了辆出租车死死盯在后面,好在……好在衡泽警方和出租车服务系统反应都很快,沿途不断有警车、出租车拦截,最终八辆车将那俩家伙逼停在高架上!” “逮着了?”秦铁雁问道。 刘兵涛叹了口气:“面对那么多警察和出租车司机围困,那俩家伙居然在众目睽睽下从高架飞身跳下去,落地时打了两个滚半点事都没有,还朝上面警察们挥手致意!” 蓝京与秦铁雁碰了下眼色,同时联想到华桥期间绑架市委书记何烁的那几个高手,也是个顶个的强悍无比。 蓝京脑际里更闪出“冷鳄团”三个字,路主任在机场都不敢直接提及,容小姐至今仍躲在燕家大院。 “……我没敢坐火车,”刘兵涛道,“我看出那俩家伙绝对有跳火车的能力,闷在车厢里往哪儿逃?我就抄小路昼伏夜行,也不敢在超市、小商店露面以免落下痕迹,好不容易才辗转来到这里……我不确信那俩家伙会不会跟踪到秦中,在七泽我没别的地方去了,因此杏子要特别注意人身安全,特别特别!” 想起那俩家伙从高架一跃而下的利落,他忍不住连打两个寒噤。 秦铁雁旋即道:“郁区长跟市里衔接一下,以书泽名义请求厅里加强安保工作,我挑选两位顶级特警24小时贴身保护。” 说着不怀好意地瞟了蓝京一眼。 “好,谢谢。” 郁杏子倒也没客气,很干脆地应道。 蓝京沉思良久道:“我就是很奇怪,时隔八年,对方为何还不放过刘院长?牌不是这样打的。” 第936章 顶级杀手 蓝京暗示的意思是,关于郁杏子与局委员惠铁生的关系基本明牌,对方有很多种办法来证明,没必要绕这样一个大弯紧揪着刘兵涛不放,退一步讲,刘兵涛能证明什么? 刘兵涛不过区区市精神病院院长,又不是负责接生郁杏子的儿童医院院长,台面上他跟惠铁生没有丝毫联系,因此不具备证明资格。 也就是说,刘兵涛的份量达不到对方派冷鳄团顶级杀手程度,最起码,总得是遥泽市委派到京都调查的处级干部吧? “是啊……” 郁杏子也歪着头不解道,“除非,除非当初路主任把我的出生证明等原始材料交到你手里?” “没有没有,那等重要的东西肯定由路主任保管最安全,”刘兵涛摇头否认道,然后加重语气道,“逃亡路上我也反复揣摩,感觉连绿野药厂案都没人提起,且杏子堂而皇之当上省城区长,我那点小事儿还算事?想来想去可能只有一点……” 刘兵涛有点犹豫地看看郁杏子等三人,道,“荷莲岛发生骚乱前一天,我跟市正府办的莫小米秘密见了次面……” “什么?!” 蓝京正拿着杯子喝茶,“咣当”,杯子落地;秦铁雁则一跃而起坐到刘兵涛身侧,满脸峻色地问: “为何见面?她有没有东西交给你保存?!” “别吓着刘院长!” 郁杏子忙不迭解释道,“他俩……他俩对莫小米有着特殊的感情……” “没事没事,我知道她死得很惨,”刘兵涛道,“应该说她对自己危险处境是有预感的,所以约了我见面——此前我曾帮过她,包括打探绿野药厂的秘密、寻找适当的潜入者等等,彼此建立起充分信任,她特别委托我照顾好她妹妹……” 蓝京和秦铁雁又双双“啊”了一声,心里更加失落悲凉,原来,原来绕了半天他俩并非莫小米最信任的人! 刘兵涛道:“她说妹妹比较单纯,脾气又犟又执拗,听不进去别人意见,凡是认准的事哪怕钻牛角尖也要干到底,八匹马都拉不回头……” “说得一点没错。”秦铁雁苦涩地喃喃道。 “那了什么?”蓝京紧扣主题问道。 “很多,一个多小时都是她在说,我几乎插不上话……” 刘兵涛道,“她说已有确凿证据证明绿野药厂利用人体做药理试验,其中很大部分来自各地精神病院患者,正常药理试验从最低量开始一点点增加剂量,绿野药厂却从顶格剂量开始做然后一点点减,人命在他们眼里分文不值,在意的只是能被人体接受的最强药效;她说绿野药厂伤天害理的做法并非个案,据调查根源都与跨国医企健邦集团有关,凡它旗下药厂都被授意或暗示走这样的捷径,以快速推出适合内地人群体质的药品,快速抢占市场!” 秦铁雁点点头道:“千真万确,请继续。” 刘兵涛道:“她还说在总结汇报绿野药厂及健邦集团问题过程中遇到困扰和阻力,她不甘心,仍想着尽最大努力去说服推动,但这么做存在一定风险,所以她想拜托我两件事,第一就是刚才说的代为照顾妹妹莫胜男,很抱歉我没做到,如今我也不知道她的下落……” “第二件事呢?” 蓝京和秦铁雁急不可耐地双双问道。 刘兵涛目光在他俩脸上扫了扫,道:“她说万一自己遭遇不幸,有位姓秦的警察必定会追查到我头上,毕竟通话记录都在,她让我转告一句话,现在也算是莫小米的遗言吧……” 说到这里已将所有人的好奇心提到峰值,刘兵涛停顿数秒钟道,“请秦警官牢牢记住大三那年买的演唱会门票票根号。” 宿舍里死一般寂静。 半晌蓝京打破沉默道:“就这句,没……没说别的?” 多想莫小米也给他留句遗言,哪怕与案情无关。 刘兵涛缓缓道:“让蓝书记失望了,别的没有,我很惭愧事隔这么久才遇到秦警察,那夜的事把所有一切都搅乱了,路主任又警告我不准与七泽任何人联系,所以……” “没事,我们理解。”蓝京强打精神道,心头却是千般沮丧、万分失落。 此时秦铁雁恍若傻了,神情呆滞,两眼发直,嘴里念念有辞道: “演唱会……票根……号码……票根……票根……” 蓝京没好气道:“你记不得吗?你怎会忘掉?那天傍晚你高兴成什么样子似的,结结巴巴说小米终于答应跟你约会,还手舞足蹈说羡慕我吧嫉妒我吧祝福我们吧,结果呢,小米让你连夜到省体育馆排队买香港歌星演唱会的票,可怜啊,你裹着大衣在寒风里抖抖索索站了五个小时,好不容易买到两张票,小米接过去轻描淡写‘谢谢’,后来也不知跟谁看的,反正你冻得连发三天高烧!” 郁杏子忍不住“卟哧”一笑。 秦铁雁恨恨道:“从时间节点推算,当时很可能和张寓宸好上了,妈的,想想就窝心,妈的!老子从牙缝里省出来的一千六百块钱,结果喂了狗,妈的!” “八百块钱一张票啊,太贵了!” 刘兵涛连连摇头,深为他的痴情而不值。 蓝京道:“你没看成演唱会,票根总该留着纪念吧?毕竟花了那么多钱。” “哪有票根?被她玉指轻轻一拈,都从我手里拿走了,”秦铁雁郁闷地说,“我又不报销,不可能事后找她要票根啊。” “小米说有肯定有,以她的细致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蓝京道。 秦铁雁两手一摊:“就算我陪她一起看也不会保存票根做纪念吧?有谁干那种无聊透顶的事!” “我相信我没记错,当时莫小米真的这么说。”刘兵涛道。 “或许你写在日记里?”郁杏子幽幽道。 “没,没,我从不写日记,”秦铁雁尴尬地说,“买到票后我第一时间跑到女生宿舍找她,别说保存,我连票根号都没细看。” 本来指望刘兵涛的出现会解决一些谜团,谁知他却带来新的难题。 郁杏子又道:“而且多年前的票根号有何意义呢?密码?门牌号?接头暗号?” 刘兵涛懊悔道:“当时就那么一听,没多问。” 蓝京沉思有顷道,“记得上大学那阵港台歌星扎堆到内地开演唱会,发生不少乱象和纠纷,好像就从那时起开始要求实名购票,一个身份证只能买一张票,对吧?” “那次就凭我和小米身份证买的票,”秦铁雁猛拍额头,“我靠,她肯定跟张寓宸一起看演唱!他的级别不便公开身份,所以用我的身份证,妈的!” “不,我的意思是……” 蓝京目光炯炯道,“按规定所有售出的票根都与身份证一一对应,交到省文体活动管理部门存档吧?” 秦铁雁呼地站起身:“说得对!档案……明天我去找相关部门,时间间隔不算久,十多年前那些票根应该还没销毁!” “剩下就是你的事了,尽快找回票根号,至于有何用处后面再慢慢分析,”蓝京打了个呵欠,“铁雁照顾刘院长早点休息,我送郁区长回去取车?” 郁杏子面无表情道:“嗯。” 车子驶出省厅宿舍大院,没多会儿郁杏子发觉方向和线路都不对,蹙眉道: “回铜关大业台呀,你干嘛?” 蓝京微笑道:“我说两个不能回去的理由,第一刘兵涛顾虑得对,那俩家伙极有可能跟踪而至,今晚你的宿舍将是最危险的地方;第二小别胜新婚,咱俩也该叙叙旧了,枪越磨越亮,东西不用容易生锈,哈哈哈哈……” “流氓!” 郁杏子没好气道,心里却认同他第一点分析,至于第二点真的……真的无可奈何。 “人有七情六欲,很正常的事儿,别动辄往流氓上面联系,”蓝京道,“我倒真佩服刘兵涛,八年了孤身在外又不能与亲朋好友联系,真不容易。” “人家正派,意志坚定,不象你几天不那个就猴急。”郁杏子道。 “你以为他没找别的女医生或护士,切!” 蓝京突然笑道,“想起以前中学有位同学叫刘大成,因为**太小被编了顺口溜笑话——刘大成,刘大成,小的**笑死人;硬了只有拇指大,软了就象细麻绳。” “你们男生之间还比这个?”郁杏子诧异道。 “你们女生之间不比谁的胸大吗?” 蓝京笑着反问道。 “流氓!”郁杏子嗔道,隔了会儿忍不住问,“他真那点小吗?那,那夫妻生活怎么办?” “我回老家工作期间无意听说他在某家公司工作,结了婚,生了儿子,一切正常,”蓝京道,“大有大的用法,小有小的去处,最终都能有不错的归宿。” “我的理解是他爱人没见过大的,以为男人那个本该如此,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一生照样幸福是吧?” 郁杏子分析道。 蓝京忍住笑道:“请把‘见’换成‘用’。” “流氓!” 郁杏子第三次骂道。 等车子开到伊宫小妹秘密持股的瑞丽五星大酒店,蓝京真的开始耍流氓时,郁杏子却一个字都没骂。 她全程**吁吁,呻.吟声不绝,希望他越流氓越好,怎会骂人呀。 名器绽放,绽放,绽放……直到蓝京战不动为止。 第937章 天地灵气 “名器啊名器,让我欢喜让我抖……” 清早蓝京想来次晨练,因为名器每每给他的感觉是意犹未尽,明明还能坚持十分钟乃至更久,突然“张合之间”便稀里糊涂缴了械;每次总结的经验看似能用得上,却又在别处中了招,总之就达不到他追求的理想境界。 郁杏子坚决不允,说**过后脸上红晕很难褪不掉,粉液也遮不住,今天区里开大会坐在主席台要出洋相的。 “今晚咱俩一起去铁雁那儿看望刘院长?”蓝京试探道。 郁杏子毫不留情否决:“看望一次跑到酒店睡一次,刘院长都被你看烦了!安分点儿,最近都别跟秦铁雁联系,除非有了演唱会票根的消息。” “哎……” 蓝京气沮地钻进被窝,良久道,“名器如同古玩,需要经常摩挲把玩,越盘弄越滋润,也越有灵性。” 郁杏子道:“我要灵性干什么?还不是让你快活。” “非也,”蓝京道,“男人与女人相互滋养滋补,核心在于‘气’,西医理解为情绪,中医概念人体之气无处不在,勇敢凶猛是阳刚之气,阴鹜歹毒是阴郁之气,你刚才说的快活呢叫做舒泰之气,贯穿全身则暖洋洋畅快之极。” “歪理邪说。”郁杏子道。 一时间不想起床,蓝京赖在被窝里兴致勃勃道:“昨天讲了中学同学,今天再讲大学同学,以前医科大学有个女生外号松泉姐,知道怎么由来?” 郁杏子忖道:“松泉,挺雅致的,很多书画家的别名里都有这俩字。” 蓝京道:“松,指她下面松;泉,指水特别多,一碰汩汩不绝……” “很好啊,你们男人不都好这一口?” “但你想想松树旁边的泉水,冰凉彻骨啊!不知怎么回事,她里面特别冷,火热的小弟弟进去后尤如迎面泼了盆冷水,谁受得了啊?再松再水也顶不住。” “原来由此得来,”郁杏子摇头道,“不能不承认医科学生起的外号挺刁钻,也挺缺德。” 蓝京道:“小道消息医科大学老教授、大神级学者专门对她多次会诊,试图从医学角度进行分析,继而制订治疗方案——她可不属名器,地道男人的克星啊!” “后来呢?” “没后来,她始终孑然一身,毕业后到南方某家医院吧,上次同学聚会有人透露曾见过她,憔悴得令人心碎,特别皮肤干巴巴象老树皮,唉。” 郁杏子默然良久,道:“女人先天的弱势——男人不行,女人觉得本该如此便嫁狗随狗;女人不行,男人觉得不尽兴便一脚踹开。” 蓝京笑道:“我觉得男人才是弱者,毕竟松泉姐那样的少之又少;男人在**时又要自己快活,又要让女人快活,心理压力大得很。” “你也有压力?” “我……”蓝京还是笑,“要善于把压力转化为动力嘛。” 上午将郁杏子送到大业台取车回秦中,蓝京则留在新机关大楼工地,九点多钟丁晰和孟龙驱车从衡泽赶来,双方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昨天接到蓝书记电话,丁晰高兴得一夜没睡,不停地念叨蓝书记肯定想到好主意了。” 孟龙下车后边握手边笑道。 蓝京指指他道:“你俩在路上约好了给我施加压力对吧,哈哈哈,来,进去细谈。” 走进空无一人的地图室,蓝京站在桌前朝着中间竖立的新机关大楼模型道: “假设它是图书馆大楼,快要倒塌了,怎么办?” 丁晰叹道:“蓝书记的比方很恰当,大业台也是居民和商业密集区,明明有倒塌危险,却不能倒——顺便向蓝书记汇报专家组最新分析结果,大厦上半部分暂时稳住了,但下半部分受地基崩塌影响仍有恶化趋势,后期会继续传导到上半部分,也就是说从下到上都有倒塌危险,不……不可逆转!” “柴书记已经要求加快居民撤出该地区的进度,必要时可以采取强制措施,到时势必形成新一轮舆情和热议。” 孟龙脸色沉重地说。 蓝京沉默片刻,道: “专家就是专家,专家往往就专业谈专业,不会过多或根本不考虑正治、社会影响等等,但我们站位不同,我们要把正治放在首位,专业、技术永远服从于正治。” “上次吃晚饭时您就这样说过。”丁晰道。 “我反复强调是为了让你们接下来能够迅速认同我的设想……” 蓝京道,“丁晰、孟龙,等我把话说完再提问——图书馆大厦不能倒、不能拆是前提,但现实困难是大厦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地要倒,怎么办?我想办法其实是有的,不过所有人总围着专家意见转圈,没往那个方向探索!” 蓝京拿了根短棒指着模型道,“地基崩塌了,我们在此基础重做地基,原来的不能碰咋办?把地基概念向四周扩展、向上抬升,甚至把整个一楼都作为新地基,不管需要多少混凝土和钢筋,不计代价地往里砸,不就可以起到稳定加固作用吗?” “但原来的楼体和承重结构没得到多大改善,倒塌的风险依然存在。”丁晰委婉反驳道。 “听我说完!” 蓝京道,“新地基仅仅加固吗?不,我是按照一座新图书馆大厦标准来做,接下来紧贴着大厦进行重建,我一口气盖到八层、十层,等于在外面罩了层坚硬的外壳,还会存在倒塌风险吗?” “呃……” 孟龙固然听得目瞪口呆,自诩专业出身的丁晰更觉得匪夷所思,涨红脸道: “但但但但……” 但了半天也没但出名堂。 “如果还怕倒塌,索性盖到顶完全覆盖原来的大厦,然后躲在里面慢慢拆除,老的拆干净了,新的仍矗立在那儿,对不对?” 蓝京目光炯炯道,“你的导师、你的师兄都没这样想过,因为从专业角度讲绝对不经济不值得,也纯属浪费甚至胡闹,但你们想想省领导要求的是不惜代价,多花些钱保住七泽稳定大局,保住省市一大批领导干部,值不值?我认为要算好这笔正治账!” “覆盖原大厦……” 丁晰还没从蓝京天马行空的奇招震撼中清醒过来,孟龙则皱眉道: “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啊,蓝书记,今非昔比,如今原地盖这样一幢大厦肯定要上亿而且远远不止,因为它还要在加固和承载旧大厦万一倒塌的冲击方面投入重资,财正……以柴书记车市长的魄力肯定会出,但日后追究起来还是隐患,不会有哪幢建筑的维护修葺费用超过原建设费用……” 蓝京微微一笑: “怎么可能让财正出?车市长不是把施工方、材料供应商都控制起来吗,我觉得他们会踊跃捐款,齐心协力确保大厦安全;大厦倒塌,人头落地,想必那些家伙会看清楚形势!” 踊跃捐款……孟龙立即心领神会蓝京的套路,说白了就是拿钱赎人呗,实在舍不得出宁愿拿坐牢抵钱,就查偷税漏税,查违法经营,挖地三尺也得把钱凑齐! 说不定车端平刚开始就控制住那些家伙,也抱着同样的想法——你们贪进腰包的钱必须加倍吐出来! “这个……” 丁晰艰难地缓过劲来,“蓝书记的方案还,还有两个问题,一是这样做图书馆大厦势必很长时间内封闭,无法使用;二是原地加盖绝非简单的筑一圈外墙,需要缜密的测量、规划、设计……” “拿原来的图纸依样画葫芦呗,”蓝京道,“我跟这边总工程师探讨过,理论上是可行的;图书馆功能更不用发愁,柴书记车市长一声令下,衡芳衡化两区争先恐后建分馆,很快人们就会忘了图书馆大厦到底干嘛的。” “那倒是……” 丁晰还呆呆看着大楼模型推敲蓝京方案里的疏忽或不合理之处,孟龙猛拉一把道: “快回去向两位市领导汇报,同意的话迅速实施起来!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解决方案,后期边干边完善!” “那是,那是,你提醒得对!” 丁晰如梦初醒,匆匆告辞后上车转瞬消失在车流之中。 回到衡泽向柴明舟、车端平一说,他俩也面面相觑,深为蓝京的奇思妙想所折服,仔细斟酌,似乎又没啥毛病,唯一缺陷就是耗资甚巨。 “省主要领导要求不惜代价,不过真花多了将来审计一关很难过,”柴明舟道,“这方面端平市长多想想办法。” 实际上默许蓝京的提议,第一尽量不从财正账上出;第二让源成建筑等不良企业把利润加倍吐出来。 至于如何威胁压榨,那就跟柴明舟无关了。 “坚决执行柴书记指示。” 车端平心领神会道,回到市长办公室后紧急请来专家组、住建局技术领导等召开秘密会议,经过长达四个小时的讨论后发布了一连串命令,市长令—— 十二个工程队同时进场沿着大厦四周开挖,扩大和清理地基面积; 征调衡泽境内所有水泥厂的产能,每天以水泥罐车送到图书馆大厦; 紧急采购地基、建楼所需的优质钢筋,以及黄沙、石灰、砖头等建筑材料; 立即查封源成建筑等近二十家与图书馆大厦有关的公司,冻结法人代表、高管、财总的银行存款和房产; 继续加强大厦周边地区的交通管制和住房、商户撤出,因为地基施工有可能导致楼体力量失衡并造成倒塌。 紧锣密鼓的应急措施全面展开后,有关图书馆大厦的非议和反对声浪渐渐平息下来…… 第938章 死里逃生 蓝京的方案相当于把图书馆大厦一楼近半高度都浇筑成混凝土块,这样的厚度和牢固程度恐怕能屹立五十年不倒! 事实也是,经衡泽方面不惜代价地垒高地基后,大厦算是基本稳住了,柴明舟、车端平还不放心指示按方案继续向上建,直建到六层时专家组斩钉截铁说“绝无问题”才罢休。 资金方面刚开始源成建筑等公司老板们都不肯松口,之后柴明舟出动市纪委找多数已退二线的老领导“商量”,暗示他们从外围做老板们思想工作;车端平则施展出前所未有的霹雳手段,连续拍卖掉七套别墅作充公处理。 双管齐下令得老板们感觉在劫难逃,纷纷服软并“慷慨解囊”,顺利解决了大厦重建费用的三分之二还多,剩**分车端平还是不敢打财正资金主意,又让工商、税务、市场管理等部门发动建筑行业企业“认捐”,几轮过后总算勉强凑齐了钱。 这次柴明舟面临的重大难题、车端平经历的生死考验当中,蓝京系的干部们经他点拨之后纷纷战斗到第一线: 丁晰、孟龙两位无须多说,从省直机关空降衡泽就是协助解决问题的; 路娇娇以衡芳区委副书记身份深入基层狠抓党建,充分发挥基层党组织战斗堡垒作用,倡议和鼓励党员干部在图书馆大厦搬迁撤离当中积极带头,在群众面前做好榜样。 缪卫忠不顾市委宣传部等主管部门“不参与”的内部规定,加强电视台、电台、广播和网络的宣传主阵地作用,坚持正面引导的宣传口径,配合市委市正府做好群众的安抚和稳定工作。 瞿千帆紧密配合孟龙的工作,郭昊林应缪卫忠邀请连续在衡泽日报发表正确对待城市建设过程中暴露问题的署名文章…… 人在做,领导在看,关键时刻部下的力挺举动、背信弃义行为都会默默记在心里。 不久之后柴明舟主持下的市委作出决定: 路娇娇提拔为市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正处职,据说原先拟定空降前进县担任县长,那样仕途更加光明,但在个别征求意见时她坦承基层经验不足,正务、事务特别经济方面比较薄弱,缺乏堪当重任的信心,故而继续当部门副职,以加强市委对宣传工作的管理。 瞿千帆直接从区长助理直接提拔到衡化区担任常务副区长,俨然成为衡泽官场的一匹黑马;去年底刚转正为综合科科长的郭昊天意外空降衡芳接替区长助理位子,还是正科级可含金量大不一样。 缪卫忠因为今年初才提拔,只能稍安勿躁了。 事后丁晰等人都戏称所有这些提拔“功在一顿饭”,即指蓝京那晚敦敦教诲的结果,但如果他不是突发奇想回小楼宿舍故地重游,又偏偏被路娇娇勾引住了没及时离开,才有孟龙看到专车并组局成功。 人生际遇就是如此,有时办事难于登天,有时一个电话、一句话、一个眼神就万事大吉。 事后路娇娇给蓝京发短信表示要去铜关“当面感谢”,蓝京没回,心里埋怨道真心想感谢直接来就是了,干嘛问来问去?我说不要,好像无情无义;我说要,好像明摆着期待发生什么似的,不妥当。 路娇娇显然会错了意,觉得没回短信等于拒绝,默默地打消念头,害得蓝京伸长脖子等了好几天,见实在没动静有点失落,又有些轻松。 一方面内心深处实在不愿意路娇娇“以身相酬”的做法,好像拿身体交换似的;另一方面却总是念念不忘她那性感又纯情如女中学生的反差诱惑,没上床,魂却被她钩得七零八落,这是以前所有女朋友没有过的新奇感,就象……就象姬小花…… 那也是一朵盛开的、怒放的、摇曳生姿的玫瑰嗬。 六月下旬,省直机关***办局人事调整陆续到位,受此前衡泽图书馆大厦工程质量影响——主要是省·委高层分歧与内斗方面,可谓冷门爆迭、大跌眼镜,很多原来事先铺垫好的或是达成协议的被推翻大半,公布的结果令省府大院上下错愕不已。 高雅、姬小花此轮都原地不动,大概是苏睿刻意为之,毕竟蓝京协调孟龙、丁晰两员大将回去协助柴明舟,等于站在苏睿对立面,虽说身为省领导不可能如此小气,也能理解蓝京的初衷,不表态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司马昊靠着此前都没料到的颜思思暗中相助,稳当当提拔为科技合作处处长,远比原先蓝京竭力争取的科技成果与技术市场处常务副处长主持工作好得多。 “司马对思思感恩戴德,从此成为她的贴身小弟,不再跟在你后面混了。” 秦铁雁阴阳怪气道。 蓝京道:“这是司马自身努力的结果,技不压身,是金子总会发光,你别尽往庸俗黑暗的方面想。” “你怎么不说是*总会生根发芽?切!”秦铁雁道,“哎其实大伙儿都看得出思思冲着你的面子,但你俩为什么不赶紧睡一块儿呢?好端端言情剧弄得象悬疑剧,真没必要。” 蓝京大怒:“要不要我找个摔跤选手陪你悬疑?你这张破嘴有完没完?!” “好好好不说了,你也就会拿那事儿吓唬我,”秦铁雁乖乖投降,“我买点熟食回去陪刘院长喝酒去。” “票根的事儿还没着落?”蓝京问道。 “等申请流程,”秦铁雁无奈道,“港台歌星演唱会会务和票务档案由统战部、文化厅、市场管理局三个部门负责,必须把公章盖齐了档案局才允许调阅。” “条条框框导致机关服务效率低下呀!” 蓝京道,“省刑警总队出面况且手续都这么繁琐,普通老百姓申请之难可想而知,说不定连某些单位的大门都进不去,更何谈找领导签字、盖章?” 秦铁雁突然压低声音说:“蓝京,有件事儿我一直压在心里……你觉得姓刘的会不会受了谁指使故意诳咱俩?委托他照料胜男、叫我记住票根号码,都是哪儿跟哪儿的事啊,莫非存心挑唆咱俩关系——小米只给我留了遗言,却没给你留?” “拉倒吧你,自作多情!” 蓝京失笑道,“你就喜欢疑三惑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这事儿要我判断很简单,绝对真的!因为演唱会门票故事全衡泽只有小米、我、你三人知道,他说票根两个字就意味着肯定出自小米之口。我奇怪的却是另一方面,即对方直到现在才寻上门,到底他隐匿得很深调查难度非常大,还是胜男已经被控制起来了?” “啊,你往那个方向想的哇……” 秦铁雁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脑子一转便想通蓝京的逻辑,“如果刘转达的小米两点遗言没错,那么照料胜男与票根号码两件事相关联!小米不可能让鲁莽的胜男完全承担保管批复原件的重任,那么,胜男手里实际上相当于保险箱,钥匙则是票根号码,符合双人保管原则,这才是小米一贯谨慎细致的风格!” 他隐隐悟出小米更深层次的含意,即用心撮和自己与胜男在一起,那样形同小夫妻俩共同守卫那个惊天秘密。然则睿智聪慧如莫小米都没想到被张寓宸破局,成功挑唆莫胜男远离他俩,从而单打独斗走上一条不归路。 蓝京心事重重道:“但容小姐躲在燕家大院,焦糖出国执行任务,那么……胜男很可能落到那帮家伙手里,实在,实在是糟了大糕……” “是啊,糟了大糕……” 秦铁雁脸色泛白喃喃道,愈发急于找到莫小米指定的票根号码,之后设法跑到老领导朱冬冬(省正法委书记)办公室百般纠缠,帮着打了几个电话,然后笑骂道: “喏,屁大的事儿都让我这个堂堂省领导出面,不知我丢人还是你丢人!快去吧,招呼打好了。” 秦铁雁一头钻进满是灰尘的老档案室,里面又闷又热又呛,不到两小时捂了层痱子,他也顾不上了,打开尘封已久的箱子一扎扎地摊在地上查阅,滴滴答答汗水流了一大滩。 从早跪到晚,紧张连续查阅了七个小时,好不容易翻到字迹潦草写着自己与莫小米身份证号的两张票根,看着似曾熟悉的座位号,本已几乎遗忘的回忆闪电般清晰映在脑中,霎时秦铁雁快要瘫倒了,手指颤抖着按住整本票据,泪流满面! 为着甜蜜而辛酸的青春,为着美丽迷人的小米,也为着不知下落的胜男。 还记得那天下午——恐怕是秦铁雁人生最灰暗的时光,无缘无故被人投诉,县局通报批评并扣半个月奖金;现场处理村民纠纷居然没控制得住,双方一场乱斗混战中秦铁雁头都被打破了,狼狈不堪地拿纱布捂住伤口边写情况说明边挨所长痛骂,骂得还很难听,十个字起码七个字是脏话。 就在这时接到莫小米的电话,还是轻快绵软的声音: “铁雁,我是小米……终于找到你了,愿意来市里帮帮我吗?” 两分钟后秦铁雁强抑内心澎湃站起身,将写了一半的情况说明慢慢揉成一团,慢慢走到满脸惊愕的所长面前,慢慢将纸团塞进他嘴里,慢慢在他耳边道: “老子操你妈!” 噫,回想起来真不该那么做的,其实所长为人还可以,就是脾气急了点,跟自己差不多。 秦铁雁叹息着从口袋里掏出笔准备把两组号码票根号码抄下来,蓦地,背后掠起一股寒意—— 第939章 生死搏击 干警察这行,开句玩笑说哪怕跟老婆**都不能全身心投入,须得保留三分小心、两成体力应对不测。 身处戒备森严、重重关卡的档案室,哪怕面对票根心神激荡,哪怕一度沉溺于往事回忆,秦铁雁并没有掉以轻心,始终保持着一位资深刑警的敏锐本能。 察觉到背后传来警兆,秦铁雁如同敏捷的豹子向前一扑、再一滚,顺手将那本票根紧贴地面瓷砖扔到档案架底层空档里。 一气呵成的动作刻不容缓间躲过“当当”两柄致命飞刀! 秦铁雁吃亏在于今天不属于执行公务故而没带枪,当然即使带也通不过安检。 他翻身瞬间已将全身摸了一遍,很可惜半件武器都没有,但就在刹那一个从上到下一身白装的身影从眼前一掠而过,手指似乎动了动,又是两点寒芒急闪而至。 秦铁雁别无它法只能继续反向翻身,同时抄起右手档案盒向上一迎: 扑! 一声闷响,飞刀深深扎入档案盒里。 秦铁雁腾身弹起,双手连续抛出四五个档案盒,身子急速往后退。档案盒散开后里面材料四下乱飞,有效隔阻白衣杀手视线,然而秦铁雁却不敢往档案室外面跑。 凭经验并结合刘兵涛讲述,杀手行动均为一组两人,因此对方大概率一个守在外面,一个负责追杀;也算小小的圈套,一旦秦铁雁逃到门口正好迎面一刀! 然而不逃,秦铁雁有信心在空间狭小难以施展身手的档案室里对抗白衣杀手吗?答案是否定的。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从白衣杀手现身一刻起秦铁雁就掂量出双方实力悬殊,徒手格斗的话自己简直半点机会都没有。 如果用枪,上次在沼泽地里奇袭之下还是被对方超快的出枪速度惊出一身冷汗,当时秦铁雁不存在出枪而是始终举着枪,饶是如此,从他蓦然现身到开枪那点时间,对方已几乎完成出枪动作。 就是说同等条件下,秦铁雁枪没举到一半,已经死于对方枪下,难怪何烁那个特种兵出身的司机一个回合便被撂倒。 绝境之下秦铁雁如何处理呢? 他还有唯一的希望,即位于档案室最后面北侧墙上的报警按钮,一旦按下,警讯立即响彻市档案局大楼,并分别传到书泽市110指挥中心和消防指挥中心,因为档案室报警不外乎两种情况,一是火灾,二是有人偷机密档案。 他还知道档案室里的报警器采取双路备份措施,即明线和暗线,就算有人提前在室外割断明线,暗线照样能发出警讯,这也是地级市及以上标准档案室的规范做法。 秦铁雁迅猛地冲向档案室北侧,白衣杀手鬼魅般挡在半途,手指轻抬似又要掷出飞刀,秦铁雁抢先再掷出两个档案盒,孰料白衣杀手抬手是骗招,身体不见作势竟直挺挺冲过去,抬脚揣中秦铁雁下腹! 秦铁雁奋力以双臂卸掉大半力量,下腹只被浅浅刮了一下,但已疼得翻江倒海差点昏厥,腰部以下几乎全部麻木。 幸好瞬间秦铁雁也备了后手,踉跄向右后侧倒地时用力一拉,贯穿全身力量并连同体重将右边一格档案架拉倒—— 嘭! 哗啦! 几十盒档案连同堆得到处都是的附件材料等扬起大片灰尘,近三分之一档案室霎时变得灰蒙蒙的,白衣杀手猝然未及结结实实呛了一大口,内息雄浑如他者也忍不住连咳两声,内心恼怒不已。 此时滚落在地的秦铁雁也苦不堪言,刚才下腹挨的那一下太重了,非但痛彻入骨丧失行动能力,气息也被搅乱,他接连在灰尘中深呼吸都无法调匀正常。 他倒地的位置离警报按钮只有六步,可真应了咫尺天涯四个字,眼下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无力动弹半分。 档案架倒地发出的巨大声响显然惊动楼下保安——档案中心共六层,每层都配有档案保管员和保安,秦铁雁调阅的演唱会票根属于不太重要的历史档案,满十五年就移送指定地点集中销毁,因此存放于六楼。 刚才“嘭”那一下四楼、五楼保安都听到了,二话不说抄起警棍直往上跑,六楼档案员和保安无须多说,刚开始就被外面的杀手“清理”掉了。 白衣杀手捂嘴咳嗽的工夫,门外又闪进来一条灰色人影,低沉而急促地说: “快!” 白衣杀手受同伴催促,也深知无法低调行事,旋即从腰间掏出手枪,一手持枪,一刀紧握飞刀,踩着散落满地的档案盒一步步向前;灰色人影则又退到门外抬手一枪: 砰! 率先冲到六楼走廊的保安眉心中枪当场气绝身亡,后面保安顿时慌作一团——他们从没见过敢在档案中心开枪的主儿,吓得屁滚尿流地一窝蜂逃往楼下。 秦铁雁想过身为刑警难得善终,也推测过若干种死法,唯独没料到居然被人家堵在堂堂市档案中心档案室里。 他艰难地挪动勉强恢复知觉的双腿,蓄起全身之力再拉倒左侧一格档案架,哗啦一声更多灰尘充斥在档案室里,更多档案盒散落一地。 白衣杀手简直气坏了,论杀人,这些年来死在其手里的已有二十多个,论级别秦铁雁不算最高,论功夫碰过更硬茬的,论经验曾制伏过资深特工,可今天这种瓮中捉鳖场景居然被对方弄得一筹莫展,实在岂有此理! “砰砰砰砰” 呛鼻的灰尘里白衣杀手不再“精细化射击”,直接持枪横扫一气,秦铁雁游蛇般蜷到档案架过道北侧,心里默算白衣杀手枪里的子弹数,是的,秦铁雁听出他用的手枪型号,那么,弹匣子弹数是确定的,就等他打完后换弹夹的时机…… 动作快到极限起码2.1秒,对秦铁雁来说已经足够。 “5、4、3、2、1……” 最后一声枪响瞬间,秦铁雁原地弹射而起,箭一般扑向几米开外的白衣杀手,他算准对方一手持枪一手换弹夹,没子弹射击也腾不出手发飞刀,正是出手的最佳良机! 然而秦铁雁却没算到一点,白衣杀手根本不需要换弹夹,他身上还有一把枪! 秦铁雁在算,白衣杀手也在算。 秦铁雁算对方子弹什么时候打光,白衣杀手算对方等子弹打光后扑过来,因此左手已稳稳持枪等着秦铁雁撞枪口。 “砰!” 第一枪打中秦铁雁的肩头,他全身一震,真气焕散重重坠地。这一坠也救了他的命,顺势躲过白衣杀手后面两枪。 幸好白衣杀手左手枪准头弱于右手枪,否则秦铁雁命丧当场。 此时外面,不,整幢大楼响起尖利的警报,楼梯间传来“咚咚咚”声,无疑档案中心领导迅速组织力量封锁现场、增援六楼。 门外灰衣杀手探头进来又说了一次: “快!” 白衣杀手略加躇踌,因为对自己左手枪并不自信,此时也不清楚刚才三枪有没有打中对方,打中了造成多大杀伤力,对方有无反击能力。而从此前收集的资料以及刚才凶猛一扑架势来看,绝对是拚命到底的家伙,万一被纠缠为近身搏斗,短短半分钟内没法脱身,势必影响逃离现场。 就此放弃,那就意味着前功尽弃,因为行踪意图都暴露了,目标由暗转明必定倍加防范,以后很难找到机会,也会…… 也会影响自己这个行动小组在组织乃至杀手界的身价! 相比之下白衣杀手更在意后者。 杀手界内部竞争也很激烈啊,不光拚本事、拚能耐、拚效率,还要拚价格,有人觉得杀个人需要什么成本?一刀下去就完事,顶多费两三颗子弹呗。可你想想,难道不需要前期准备么?车辆、食宿、资料等等都是钱,有时还要预先跟当地黑道大哥打招呼,不然悄悄坏你的事! 以这趟任务来说,从京都到七泽,从七泽到碧海,从碧海再到七泽,说句小气话汽油费和过路费就花了好大一笔钱,吃饭都不敢到装璜象样的饭店——武侠小说里杀手进了店白锭锭银子拍到桌上,大喝“店小二给老子切二斤牛肉沽半斤酒”,那是逗你玩的。 杀手小组要把钱用在刀刃上,装备不能省,行动物资不能含糊,里里外外加起来就是不小的数目,对了,还得象出租车司机一样交份子钱,不然组织凭什么分配任务给你,凭什么方方面面罩着你,又凭什么帮着采购武器、弹药? 但报价不能随意抬高,不然老客户会有意见“怎么又涨价了”?杀手组织又不是垄断经营的国企,也要看大客户脸色,有时还要经常陪着吃饭喝酒增进感情。 没办法,只要是赚钱的行业竞争都激烈。 就这么犹豫间,外面响起了枪声,灰衣杀手双手持枪左右同时射击,但经过特别训练的专业保安举着盾牌强行向前挺进,大门外街上则传来警笛声,110警车也赶过来了。 “快!” 灰衣杀手第三次喝道,白衣杀手恨恨地咬紧牙关冲着秦铁雁摔倒方向“砰砰砰”,一口气打光弹匣子弹,旋即和灰衣杀手联袂冲到走廊不远处立柱前,攀着事先准备好的绳索“噌噌”几下便跃上楼顶,然后猿猴般借助另一根弹力绳索轻飘飘荡到十多米开外的大楼窗户边,灵巧地一闪,转瞬不见踪影。 第940章 谜团待解 肩头中弹血流不止几乎失去知觉的秦铁雁被紧急送到医院,档案中心领导们则看着满地狼藉的档案室欲哭无泪,不晓得要组织多少人手、加多少个班才能将档案恢复原状。 听到秦铁雁遇袭受伤的消息,蓝京脸色大变,匆匆带了几位特警前往省厅宿舍大院,强行破门进入秦铁雁宿舍,目光所及全身凝固——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刘兵涛手脚被缚躺在客厅地上,身上伤痕累累,咽喉被划了道血口,早已气绝身亡! 杀手行动的脉络很清楚,趁秦铁雁到档案中心调阅档案之际潜入宿舍,严刑逼迫刘兵涛交代莫小米遗言,再直奔档案室追杀秦铁雁。 可叹刘兵涛在碧海躲了八年,回到七泽没几天便身遭不测! 守在手术室外等待时,蓝京内心波澜起伏,八年前荷莲岛引发的旧案再度浮出水面,一系列谜团横亘在眼前: 杀手如何得知刘兵涛掌握莫小米的遗言?此事连莫胜男都不知情,更别说与莫小米接触最多的蓝京。 杀手没等秦铁雁抄下票根号码便出手,可见并不在意揭晓秘密,重在灭口,那么莫胜男凶多吉少吗? 票根号码与莫胜男到底有无关联,会不会莫小米布下的疑兵阵?蓝京总觉得最了解绿野药厂案内情的是自己,可直到莫小米临死前一刻都没在他面前透露半个字,实在奇怪之极。 听说刘兵涛惨死,电话里郁杏子泣不成声,不顾劝阻非要到殡仪馆送他最后一程,除了养父陈甸,刘兵涛是她学生时代最依赖最信任的半个亲人,也是联结与路主任、惠铁生的纽带,为了自己隐秘低调地成长,刘兵涛牺牲事业和家庭并在碧海躲了八年,偏偏老天不长眼,这样的好人都不得善终! 经过四个多小时手术,秦铁雁被转移到特护病房,情况说轻不轻说重不重,轻是中弹部位为非致命的肩部,重是有个小弹片离心脏只有三厘米,差一点点就切断主动脉了,可谓捡回一条命。 省刑警总队防止杀手杀回马枪,加派警戒和便衣,将特护病房围得水泄不通,蓝京则固执地坚持守在床前,默默陪着仍处于麻醉状态的秦铁雁。 晚上九点多钟,秦铁雁悠悠睁开眼,目光所及见到满脸愁容的蓝京,咧开嘴轻笑道: “我又活过来了,没事儿……刚才我看到了小米,心里还琢磨大概死了吧,也好,少了你一个劲敌,我很有把握追到小米。” 蓝京正色道:“小米大仇未报,胜男生死未卜,咱俩一定要好好活着,特别是你,我离不开你的帮助,明白吗?” “好嘛,你终于正面肯定我的作用了,难得难得,”秦铁雁道,“我还以为这种溢美之辞只会出现于讣告呢。” “胡说,胡说八道!” 蓝京喝道,“你负的只是轻伤,在医院属于小手术,别嘴边离不开‘死’字,很不吉利的知道吗?” 秦铁雁微微叹了口气:“知道吗蓝京,从那个杀手出现一刻起,死亡阴影就始终笼罩着我,干警察这么多年,我从未这么被动绝望过……估算杀手打光子弹扑上前却看到他左手持枪对准我的时候,我脑里闪念沼泽地里偷袭得手的场景,暗想真是一报还一报,同样的套路碰到同一伙人,结局截然相反,命啊!” “票根号码……” 蓝京只说了四个字,秦铁雁轻声道: “放心,已深深刻在脑海里,现在恐怕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明白我的意思?” 蓝京会意轻轻点了点头。 鉴于那间惹祸的档案室里所有档案都临近十五年销毁期限,且均为不太重要的内容,市档案中心很可能不会浪费时间整理,也防止再遭来麻烦,索性一古脑扔进高温的焚化炉里一烧了之。 “号码让你有啥启发?”蓝京问道。 “没有,就是很简单的六位数字,”秦铁雁道,“小米会无聊到记下几年前看的演唱会票根号?我一直怀疑哎。” “小米的思维远比咱俩想像深刻得多,相比之下胜男太简单了,唉!” 蓝京道,“从现在起你成为重点保护对象,因为杀手知道你找到票根,以专业刑警的眼力肯定能过目不忘。” 秦铁雁狡黠一笑:“如果我告诉了你,你岂非也被列入追杀目标?” “呃……” 蓝京何等机敏立即猜到他的想法,道:“你要将票根号码成为公开的秘密,化被动为主动,令得对方无从着手?” “对!” 秦铁雁道,“非但你,郁杏子也有知道的权利,顺势传到燕家大院是一个方向;另一个方向我主动向省主要领导说明情况并留有记录,这样知道票根号码的不止十位,但奥妙在于所有知情人都会严守秘密,直到胜男的出现。” “即便对方刺探到票根号码也无所谓,杀手意在灭口,阻止批复原件落到外人手里!” 蓝京欣然道,“铁雁终于成熟了,居然想出此等以攻为守的妙策。” “在你的熏陶之下……” 秦铁雁随即翻脸道,“很期待我这么说吧?可惜不是!完全是我自身努力的结果,嘿嘿嘿嘿。”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哎。” 蓝京悻悻道。 当夜蓝京没回铜关而睡在病房隔壁,因为蒲旭还没回来,防止被杀手们抄了老窝。 刚躺下没几分钟,郁杏子来了电话,问道:“说话方便?” “嗯,铁雁术后苏醒后又睡了。” “那晚咱俩不该去酒店!回想起来真的好险,从刘叔叔向我求助到转移至铁雁宿舍,全程都在杀手监视之下!如果上门捉奸,咱俩根本无路可逃,那……那简直别想活了!” 蓝京笑笑道:“你是以区长角度权衡此事,却忘了人家杀手身份,杀手的本职工作是杀人灭口,捉奸又不额外拿奖金,干嘛费那个劲?再说咱俩被捉奸证明有人一直在监视,不是打草惊蛇么?铁雁势必连夜采取行动,杀手以后别想再找到刘兵涛!所以就算猜到咱俩勾搭到一块儿杀手也懒得过问,主要精力还是密切监视秦铁雁宿舍。” 郁杏子怒道:“我们不能把希望押在别人身上,应该约束好自己的言行!以后别再做那种危险的事情!” “遵命。” 蓝京无奈道。 得知秦铁雁受伤手术的消息,老领导老同事老朋友纷纷前来探望,也包括伊宫瑜和颜思思,不过她俩选择的时机颇为有趣,一个特意趁蓝京在的时候,一个刻意趁蓝京不在的时候。 赵珺则哭肿了眼睛,抱着儿子目不转睛盯着来来往往的探望者,包括高雅、路娇娇、姬小花等一圈过后私下逼问,秦铁雁果断选择出卖朋友: “除了高雅,其他几位跟蓝京都有些拉拉扯扯,上没上床就不知道了。” “你真有那么清白?我觉得很可疑。”赵珺表示不信。 秦铁雁道:“莫小米是梦中情人,莫胜男追求未果,之前早就如实向你备过案了。” 赵珺半信半疑道:“总觉得你眼里闪烁着心虚的妖光……再等两年儿子大了设法调到省城来,守在你身边防止犯错误。”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秦铁雁连连道。 “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赵珺警告道,“我是优秀的外科大夫,你要敢出轨——不会给第二次机会,直接夜里上麻药手术切除**,从秦铁雁变成秦公公!” 秦铁雁顿觉**一凉,强笑道:“**是任劳任怨的好同志,必须保护好它。” “怎么证明?” “出院后连战十场!”说到这里秦铁雁陡地坏笑道,“肩部受伤,下半身完好无损,今晚你在上面……放心,外面守得铜墙铁壁似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赵珺倒也有些心动,沉吟道:“就怕你过于兴奋缝好的创口破裂……” 秦铁雁满有把握道:“我控制得住节奏,你别大喊大叫就行。” “外面那么多人,我也叫不出口呀……” 赵珺情意绵绵道,无疑默许了他的提议。 当夜秦铁雁手术创口破裂,流血不止,医生、护士来了一堆人,赵珺涨红着脸瑟瑟躲在角落里,看着秦铁雁在不停的惨叫声中又被缝了好几针。 一周后秦铁雁出院,立即在省厅主要领导陪同下向曹巍、金全友当面汇报详情,毕竟暗杀行动发生在省城闹市区档案中心,死者又涉及到尘封多年的荷莲岛案,必须要有个清晰的交代。 只有一个环节略显尴尬,即提到刘兵涛为什么跑到秦中区府宿舍向郁杏子求助,没法说得太细,不过曹巍和金全友都摆出心知肚明的模样,轻轻一飘就过去了。 当秦铁雁直接报出演唱会票根的两组号码时,曹巍惊异地“噫”了一声,金全友也微皱眉头但很快反应过来,侧过脸问秘书: “记下来了吗?谈话结束跟铁雁同志再核实一下。” 显然金全友悟出秦铁雁当面向省主要领导汇报的深意,备案待查。 刘兵涛遗体火化后,郁杏子终究不便出面,挑了个日子由蓝京、秦铁雁共同送回衡泽,经车端平特批安葬在荷莲岛上,以纪念刘兵涛难忘而特殊的人生经历。 后来路主任也悄悄一个人来到荷莲岛吊唁,独自在墓前坐了很久,很久。 第941章 临时停车 七月一日,传统的主题党日活动,七泽照例提前半个月就开始精心准备相关仪式,经曹巍亲自审定后拍板“五个一”: 开展一次党纪教育,重温一次入党誓词,回顾一次党史历程,聆听一次传统党课,组织一次慰问活动。 省·委省正府要求通过开展“五个一”庆“七一”系列主题党日活动,进一步增强机关全体党员干部的党性信念和爱党信党护党决心,激发党员干部主动担当、积极作为的热情,坚定理想信念、强化党性修养,赓续红色血脉接续砥砺奋进。 此等一年一度省府大院的重头戏,前几年都由省·委秘书长萤宗祥牵头、省正府秘书长姚遥协助、省·委宣传部配合,轻车熟路的一整套程序。然而今年有点蹊跷,方案送到分管党建的省·委副书记左卓文面前时,他摘下眼镜轻轻摇头说: “不是我批评萤祥秘书长,这些具体的、操作性的工作没必要亲力亲为,你把活儿都抢先干掉了,那些副秘书长、处长们喝茶看报纸?要给他们压压担子,增强各项事务处理的能力,萤祥秘书长就宏观做做指导罢了。” 萤宗祥暗想秘书长不就是主抓省·委重大活动么,这些工作都分给手下,我岂不成了甩手掌柜?但左卓文平时难得发表意见,说出口的肯定必须服从,到省·委副书记身份任何话不可能随便出口,都经过深思熟虑,当下只得应道: “左书记批评得对,我是事事不放心、处处要留神,习惯于做琐碎的事务,往往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病要改改了,也该多注重大局、给年轻同志锻炼的机会。” 他故意提到“老”、“年轻”两个关键词,试探左卓文此举有无更深含意。论资历萤宗祥在省领导当中无出左右,三朝元老的名号可不是白混来的,通常新省·委书记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换自己信任的或贴心的省·委秘书长,萤宗祥却能历经艾保华、饶益伦、曹巍三任省·委书记,放眼内地有几位秘书长能做到?清流不媚于众,保持冷静客观的正治站位固然是一方面,另外他无论巨细事必躬亲,不管多忙多急丝毫不乱的素质每每在关键时刻发挥中流砥柱作用,令得省主要领导赞赏之余深感“离不开宗祥”。不过论年纪萤宗祥又不算老,主要因为前期笔杆子厉害得到历任领导重用,仕途上升速度远快于同年龄段的干部。 其实曹巍接替饶益伦后一度想让省正府秘书长姚遥跟过来,萤宗祥转任统战部长那样就没郭文章的机会,有两次谈话过程中曹巍含蓄地暗示了,萤宗祥满心不情愿过早离开炙手可热的领导岗位也没办法,然而就在节骨眼上发生了一件事: 正务院大理云家旭突然视察七泽。 之所以说“突然”,原计划行程是视察通河后直接前往碧海,不料专列经过白山时云家旭随机叫停,下车来到高铁站附近号称“全国领先、亚洲一流”的千户智能小区,按照向正务院申报方案,小区将入住两千多户人家,从踏入大门起实现“一键化管理”,停车、电梯、开关门、空调等全部无线指令,洗衣、做饭、保洁等家政服务也由机器人接管,提前十年迈入网络化和自动化。云家旭为首的正务院领导很感兴趣的同时也很担心,看完演示后反复询问“从实验室到实践把握多大”、“各种配套服务能否跟得上”,得到的回答自然言之凿凿。云家旭没再多说,将信将疑批了九点六亿科技服务资金用于支持该项目建设,这回大概路过时想起来了临时决定到现场看看。一看之下雷霆震怒,原来工程方撒了弥天大谎,所谓千户智能,真正享受一键化管理、自动化服务的只有三幢楼不到一百户,智能服务大打折扣不说,还要每个月交纳不菲的“智能服务费”,因为用户体验很差实际上过了免费期后无人缴费,千户智能小区等于吹了个前沿概念;更过分的是小区也没达到两千户规模,东侧盖了二十幢别墅,南侧向后占用小区兴建商业中心,最终只有一千两百户左右。面沉似水的云家旭当即下达两点指示,一是限期收回九点六亿科技服务资金,工程方拿不出就由地方正府垫;二是责成白山正府组织调查,严厉追究问责一系列违规违纪操作背后的责任人。 这样的背景下云家旭下一站到七泽再度突然叫停,怎不让曹巍为首的省领导们如临大敌?分明带着一肚子火沿途找碴啊!况且省领导们很清楚云家旭之随机、之临时都是表面现象,要不然怎会一下子跑到破绽百出的千户智能小区?事先都尽在掌握!再说云家旭怎会随随便便发火?分明指向早就看不顺便的白山省·委书记陈镐裳。作为地道京都传统系,云家旭虽然理念方面欣赏西方经济学和全球一体化市场模式,但不认同沿海系步伐过大的开放思路,在任期间屡屡与碧海前任书记傅冰隔空交火,后来傅冰也进了前五俨然有接班之势,云家旭只得忍下一口气,把矛头指向接任傅冰的现任碧海书记普华成,此番过去视察即意在敲打,而路过白山顺手一枪打的陈镐裳则是傅冰在碧海时最得力的搭档。 然而云家旭到七泽干什么呢?他本质上比较偏重技术,一直以来颇为欣赏理念相近的曹巍,这也是饶益伦调离后尽管京都高层对曹巍能否胜任持怀疑态度,最终仍下决心“让老曹试试”的根本原因。那么大概率想找金全友麻烦了,毕竟其老领导武英奇得罪的长长的领导名单里,第一位就是云家旭,于公于私都有重重矛盾,上次大换界前京都有位世家长子想从西南副省长直接提拔沿海省份省长,实质背后就得到云家旭支持,站在武英奇角度觉得世家不讲武德,晋升速度又有点慢,补偿一下未尝不可,可双方都不可能把话说到明处,京都高层之间芥蒂就这样产生的。 忐忑不安间七泽省·委迎来云家旭突然视察,曹巍、金全友等固然赔着小心,大管家萤宗祥更是如履薄冰,瞪大眼睛紧盯每个环节唯恐出篓子。 谁知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云家旭一行来到位于省城经济开发区的“天聪数据集中处理中心”——与白山类似也从正务院申请了几个亿科技服务资金,因为各省都知道云家旭注重科技自主研发,变着法子描绘科技远景,越尖端越高级越前沿越能获得批准,云家旭也渐渐发现其中的猫腻,每到一个地方专门视察正务院扶持的科技服务项目。这方面七泽丝毫不用担心,划拨的钱分文不少全部投入在项目当中,此外省财正、书泽财正也有配套资金,中心正式运行以来已取得丰硕成果,为正府、科研、商务等提供强有力的数据服务。曹巍、金全友一左一右陪同云家旭步入数据中心大厅时,冷不防从通往卫生间过道里蹿出一个老者,嘴里大叫: “首长为民做主啊”! 事后调查此人叫祁兵,是个老上访户,此前由街道办安排在数据中心当保洁,一小时听说要有大人物来视察——云家旭照例临时决定,省里根本来不及准备,各项安保措施也跟不上,结果被钻了空子,当然他的确有拆迁方面问题要反映,但跟天聪数据中心毫无关系。 祁兵蹿出来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唯有两人旋即作出反应,一是站在右侧的金全友,向前迈出一大步挡住云家旭视线;一是萤宗祥,右手猛拍身边秘书喝道: “横幅裹住!” 秘书毕竟长期跟随萤宗祥立即会意,单手抄起写着“热烈欢迎”的横幅劈头盖脸将祁兵一裹,紧接着两个人连拖带拽把晕头转向的他弄到人群里,捂住嘴后七手八脚架出大厅。 云家旭似瞟了一眼,似没注意,脚不打停快步进了计算机房,一颗有可能引爆的雷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当场拆除掉了。 事后复盘,曹巍、金全友都对萤宗祥机敏迅捷的反应赞不绝口,须知作为内地第二号人物,云家旭内心深处并不乐见并助长当街喊冤的行为,因为喊冤本身就得客观辩证地看待,地方正府处理具体问题过程中也会有种种难处,因此金全友挡与不挡,云家旭都会“没看见”,但如果萤宗祥不采取果断措施迅速将祁兵拖离现场,云家旭也没法装糊涂。 另一方面云家旭此番临时视察七泽还真不是故意找碴,而是淡化对白山的突然袭击,给外界释放的信号是:我并非专门针对白山,还到七泽视察了。 此后曹巍不再提及萤宗祥转岗的事,直到这回左卓文直截了当要求他别具体负责“七一”系列主题党日活动。 萤宗祥自忖还有一年多才退二线,不能提前当跛足秘书长,故而有此试探。 左卓文却平淡地说:“刚刚说批评是开玩笑,宗祥秘书长已经把工作做到极致了,我的意思要有梯队顶上来,把宗祥秘书长累垮了可不得了。” “不会不会,这些常规工作都已经习惯了。” 萤宗祥没探出半点口风,心里失望之至。 第942章 突发情况 越想越不甘心,萤宗祥从左卓文办公室出来后又进了曹巍办公室,将方案递过去时装作无意的口吻道: “卓文书记意思让我这回轻松一下,不再负责活动的组织策划。” 曹巍到底老成持重,仅“哦”了一声,拿起方案大致浏览,然后道: “跟去年差不多吧?” “略有微调,党课范围对象、党史参观地点、慰问对象等等都有变化。”萤宗祥道。 “既然卓文书记放你的假,那就别客气,唔,他那边有什么合适人选?” 曹巍轻轻放下方案,暗示你萤宗祥也该放下此事。 萤宗祥摇摇头:“卓文书记没说,曹书记看中了谁?” “你安排吧,再征求征求卓文书记意见。” 曹巍说得滴水不漏,显然不愿为这点小事跟左卓文闹不愉快。 萤宗祥想争取曹巍支持的,不料是这个结果,一时间也有些心灰意冷,回办公室后旋即将活动交办给副秘书长廖超,叮嘱说要及时向卓文书记请示汇报。廖超难得独立主持省·委最高规格的大型活动,自然精神倍增,铆足劲地全力以赴。 萤宗祥冷眼旁观,感觉左卓文的话也有道理,是该适当当新人挑大梁了,自己年年揽在手里做虽说尽心尽职,例行公事成分多,却少了廖超头一次主办的热情、激情和创意,大概,曹巍也有此同感吧? 不过到了活动当天,责任心使然萤宗祥还是亲自上阵仔细检查每个细节,大到每条线路涉及的街道有没有交通管制、各个转场的衔接和安保是否到位、媒体以及邀请的老领导老同志有无专门落实,小到座位次序、席卡名字、水果摆放等等,别看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有时真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甚至矛盾,萤宗祥经常挂在嘴边说的有两件事,一是某次大型会议,会务将席卡上“曹巍”两个字打成“曹薇”,换别人可能目光一扫就过去了,可曹巍却对着错误的名字坐了三小时,想想看领导心里什么感受?二是某次联谊会省·委统战部长郭文章面前摆的果碟,里面有一粒烂葡萄,郭文章身体向来不太好,体质也差,对吃的东西挑剔讲究到极致,你弄粒烂葡萄不是害人吗?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现场秩序有条不紊,所有服务人员、安保、内勤均守在指定位置,等到参会人员来得差不多了,萤宗祥掐着点儿到休息室请正在谈笑风生的省领导们入场,会议由左卓文主持,曹巍代表省·委发表重要讲话。 萤宗祥虽然也坐在主席台,目光却始终没闲着,时刻盯着会场各个关键区域,当曹巍以沉稳有力的声音开始讲话时才轻轻嘘了口气,心里知道“七一”活动大概率将顺利结束。 外人觉得理所当然,唯有萤宗祥及秘书们知道背后付出的心血和努力。 曹巍讲到十分钟左右的时候,省纪委书记徐寓突然离座快步出了主席台侧门,引起会场一片惊愕的目光,也令得左卓文、萤宗祥都有点不舒服,须知会场才进行了十几分钟,且这会儿省·委书记讲话,再急的事也必须稍微等等吧? 莫不是身体突发状况或拉肚子吧? 萤宗祥以目示意站在会场前侧门角落的秘书出去了解一下,防止曹巍讲话结束后提及此事,当秘书长就得有问必答,而不能这也不知道那也不清楚,那么要你有何用? 隔了四五分钟,主席台侧的门又打开,三名神色冷峻的人员大步进来,转瞬来到坐在第二排的副省长薛嘉林面前,低低说了句什么,薛嘉林顿时面若死灰,垂着头颓然起身被夹在中间离开。 全场哗然! 就算正治敏感度差的见此场景都猜到以前电视或新闻才有的情况——钟纪委直接到会场双规省部级领导! 曹巍技巧性地略加停顿,侧过脸与金全友目光相接,后者会意立即起身出去,左卓文则威严地说: “保持会场安静,认真听曹书记重要讲话!” 然则会议哪开得下去? 曹巍讲话时被钟纪委抄了后路,心里能好受吗?分管交通副省长薛嘉林此前风评还不错,毫无征兆被双规,背后隐藏着什么玄机,又酝酿着什么风暴,台上台下、台前幕后都在紧张地思考。 本来讲话时间约一个半小时,曹巍直接只念大小标题,不到半小时便到了“同志们……” 就在这间隙萤宗祥接到金全友电话,然后迅速传达给左卓文: 曹巍、苏睿、萤宗祥、朱冬冬马上参加接待钟纪委领导,听取关于双规薛嘉林的情况介绍;左卓文和其他同志继续推进“七一”活动进程。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整个活动都被钟纪委突兀的双规行动搅乱了,剩下全是垃圾时间。 小会议室里,曹巍板着脸坐在中间,右侧同样耷拉着脸的金全友,左侧则是钟纪委此次前来执行双规任务的六室肖主任,这会儿薛嘉林已被押到机场先行回京,肖主任相当于断后。 面对书记、省长毫不掩饰的臭脸,肖主任也无可奈何,一则级别远比人家低,二则到地方实施双规本身就是得罪人的活儿,何况选择省·委书记讲话之际,但大领导就这样交办的,肖主任有啥办法? 曹巍不便为难肖主任,落座便冷冷道: “徐书记跟钟纪委搞的小配合很厉害嘛,着实发挥了深刻的教育意义,我看今天党纪教育这个环节可以取消了!” 满肚子火都冲着省纪委书记徐寓,哪怕明知他也是事发前几分钟才被叫出会场,去干什么?认人呗! 虽然如此,徐寓可以做得更好,比如设法稳住肖主任等人,暗示秘书主动将薛嘉林带出会场,那样负面影响不是小得多吗?但这是曹巍、金全友的想法,站在徐寓角度—— 我凭什么啊?我跟薛嘉林非亲非故,我又没指望在七泽提拔,有必要冒着违拗钟纪委领导指令维护七泽省·委声誉? 徐寓赶紧解释道:“我事先一无所知,临时接到肖主任电话才到会场外的,关于薛嘉林……我很震惊,但我完全服从钟纪委采取的措施。” “钟纪委决定任何时候都是对的,省·委当然决定拥护、完全服从,”曹巍没好气道,“但双规也要注意方式方法,不是说制造的动静越大越好,贪官是抓不完的,**要保持正治经济社会稳定,这是十根手指与一根手指的关系,肖主任认为呢?” 肖主任尴尬地干咳一声,道:“尊敬的曹书记、金省长,各位领导,有关薛嘉林涉案详情后期钟纪委会有内容翔实的内参,我简要介绍三方面情况,一是深度介入阳泽高速案,那桩案子前期七泽省纪委查的,资料报到钟纪委后有领导认为没查实查透,由我室做了大量外围调查……” 曹巍等省领导不由得心中一惊,暗想阳泽高速案固然在苏睿分管交通期间发生,根子却指向前省·委常委郭启仁,难道钟纪委要对七泽本土系动真格的?因为前期抓的干部已经够多,连交通**、常务副**都判了刑。 肖主任续道:“二是书泽经济开发区道路桥梁建设窝案,七泽省纪委认为已经结案了,钟纪委觉得还没有,而且与薛嘉林深度关联并不排除还牵涉到更多省领导!三是生活作风骄奢淫逸腐化堕落,记录在案敢在外面以‘嘉林省长女朋友’自居的就有九个,女下属、女服务员、女保安等等都成为他的猎物,更过分的是还把魔爪伸向自家亲外甥女!” “简直禽兽不如!” 作为省长,金全友对薛嘉林作风问题早有耳闻,但毕竟同为班子成员没有管辖权也不便多问。 “是的,钟纪委收到大量关于他的举报信,”肖主任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薛嘉林可能已听到钟纪委秘密调查的风声,似有逃跑或极端方式的倾向,考虑到必须稳妥安全地将他双规到位,根据领导指示特意选择在今天大会现场,第一他无法可逃,第二不能拒捕,第三鼓不起勇气自杀,以上是我对今天双规行动的说明,最后我为干扰曹书记重要讲话表示歉意!” 说到这里肖主任站起身毕恭毕敬向曹巍深深鞠躬,曹巍赶紧起身与他握手,道: “都为了工作,说清楚就好,省·委也深感对领导干部监督不到位,管理不到位,说实话刚刚带薛嘉林离开时同志们都吓了一跳,完全没掌握相关情况嘛,这方面徐书记还得做得更细致些、更深入些,不能让省·委在反腐工作上陷入被动啊。” 还是揪住徐寓不放。 徐寓只得苦笑:“今后要着力加强监管特别同级领导干部监管,纪委会拿出具体措施和办法严厉约束,实施穿透式管理……” 金全友朝苏睿瞅了一眼,后者会意,笑道: “我主动向肖主任坦白,之前就分管薛嘉林这摊子事务,如果需要的话我立即回避;如果需要我提供什么情况或数据,我也会尽自己所能。” “没事没事,”从肖主任表情看前期调查肯定也涉及到苏睿但没查到问题,“双规期间主要围绕薛嘉林主动交代的问题进行核实查证,精力有限,不会再把摊子铺得太大。” 点到为止!给曹巍等省领导吃了颗定心丸,当然,肖主任说的不一定算数,因为薛嘉林究竟交代多少存在不确定因素。 第943章 相当被动 送走肖主任后,曹巍示意几位省领导回到小会议室开个碰头会——事关重大,省·委不可能真的象在肖主任面前那样轻描淡写。 “请徐书记、苏省长评估一下案子严重程度,需要省·委做哪些补救和铺垫工作。” 曹巍心情沉重地说。 徐寓道:“首先确实没想到阳玄高速、书泽经开区道路桥梁建设两桩案子又被翻出来查,这个主要责任在我,跟钟纪委沟通不畅、联系不密切,平时走动也不多……” 金全友道:“七泽有松霖书记那尊大神摆在那儿呢,但我们不问,人家也不便主动泄密,对吧?这方面工作徐书记是蛮被动的。” 更没好说的是,你徐寓好歹从京都市纪委出来的,跟钟纪委关系冷淡成这样,打上门来双规副省长都听不到半点风声? 徐寓深知今天发生的事对曹、金甚至苏刺激太大,刚才当着肖主任不便发作,此时真是怒火熊熊,只能窝囊地说: “被动,很被动……其次两桩案子材料我都仔细看过,虽然有涉及到薛嘉林的部分,他都做了详尽说明,也有书面材料附在后面,当时获得包括纪委、交通厅、住建厅、书泽市委组成的专案组确认,我不清楚钟纪委是从材料中发现新问题,还是又有举报材料,刚才肖主任提到生活作风,会不会由此引发?最后我代表纪委表态,全力配合钟纪委调查,并加强对全省领导干部警示与督查工作,杜绝今后再有类似大案要案的发生。” “苏省长也说说。”曹巍见苏睿不吱声,催促道。 苏睿道:“跟徐书记一样,我对钟纪委突然间翻旧账也深为不解,阳玄高速施工期间的确波折不断,但最终还算顺利地通了车,运营以来发挥全省主动脉优势,车流量特别货运量翻了好几番,为七泽经济发展作出不菲贡献;书泽经开区也是,虽然出了些贪腐案子,总体建设大方向没错,迅速成长为七泽经济龙头和产业风向标,其积极正面的意义不容抹杀,如果谁利用这两个案子攻击、否定两界省·委领导班子的成绩,那绝对不能接受!” 说中曹巍的心思了! 事实上自从钟纪委工作人员现身会场一刻起,曹巍就在担心这个最为核心的问题。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作为主正一省的地方大员,临退前极为在意自己在史册上留些什么,有何评价。 艾保华为何拥有持久超高的威望和影响力?他主正期间七泽保持强劲的经济增长势头,农业农村、交通工程、文化旅游等均取得长足进步,确立在内地第一军团地位,同时又大力提拔任用年轻干部、高学历干部、基层干部,形成一支勃勃活力的干部梯队。 相比之下饶益伦和曹巍似只能在艾保华打下的江山里修修补补,充实提高,总体来说各方面成绩也不错,但“也”字本身就意味着守成与缺乏进取,没有令人耳目一新的突破。怎么理解这样的局面呢?正如熊家父子密谈的与蓝京的差距,其实近十年饶、曹两任省·委书记以务实求真的作风做了很多基础工作,也在很多领域取得丰硕成果,问题在于他们不善于拎主线、渲染主题,没有风风火火做大事的架势,浓缩成一句话就是: 领导形象模糊,没能立得起来。 曹巍也不奢望达到艾保华的高度,起码……起码要比半途铩羽的饶益伦好些吧? 前阵子衡泽图书馆大厦险些倒塌,让曹巍惊出一身冷汗;这回更过分,钟纪委直接到会场双规副省长,让他这位省·委书记情何以堪? 情何以堪?! 金全友也坐立不安——曹巍固然要对辖内所有干部提拔任用负总责,薛嘉林却是省正府班子成员啊,出这么大篓子按个“失察”总没错吧? “要想办法弄清原因!” 金全友沉声道,“七泽省·委不怕刮骨疗毒,但刀要用在患处,不能明明是胃病却把阑尾割了……我觉得麻烦徐书记跑趟京都,官方也好,私交也罢,关于闯入会场双规干部的做法要有说法——哪怕提前二十分钟趁会议没开始时也可以呀,为啥单单挑曹书记讲话?我这边也来想办法。” “你是指……” 曹巍只说了三个字,金全友简洁点头道:“对。” “只怕不太妥当!” 徐寓却有异议,“闯入会场双规干部此前屡有发生,不存在针对谁的问题,主要是钟纪委到地方带人都很赶时间,也不会过多考虑**感受,通常是来了就要见到被双规对象,瞄准了就要带走,完全不在意时机是否恰当,所以同志们没必要过于诠释,我也没必要跑到京都吃闭门羹。” 曹巍、金全友的脸双双沉下来,徐寓却恍若未觉,他到七泽当省纪委书记又不是看人脸色的,省纪委书记这点独立自主的权力都没有么? 一直没说话的朱冬冬笑着圆场道: “嘉林到底什么情况目前还没定论,如果前两个案子没多大问题毛病出在后半身,顶多放回家后不举可还是同志嘛;况且嘉林平时跟我们都熟,出于……哪怕同事间关心,到京都瞧瞧顺便协助钟纪委做做他的思想工作总行吧?要不我陪徐书记一块儿去?” “冬冬书记爽快,要不是我也涉阳玄高速案子,也想凑个热闹呢。”苏睿也笑道。 萤宗祥道:“请两位领导抽空视察一下驻京办伙食,听卓文书记反映每次在那个小食堂吃得乐不思蜀,说比机关小食堂好十倍,徐书记也去试试?” 接连三位常委劝说,徐寓也不好意思拉下脸,只得道: “好吧我陪冬冬书记跑一趟,回头把驻京办小食堂考察报告呈交给宗祥秘书长。” 好不容易达成共识,金全友面色沉重地回到办公室吩咐道: “通知秦中副区长颜思思立即过来。” 省·委这边徐寓尽管心里一百二十个不情愿,却不得不和朱冬冬前往钟纪委跟进薛嘉林案,打的旗号是代表七泽省·委全力配合查案,实际上什么意图彼此都心中有数。 朱冬冬拜访“老领导”念松霖,徐寓则透过京都市纪委的关系牵线搭桥,大半天下来基本有了几分数: 案子的确由七泽内部人士翻出来的,而且补充提供了相当份量的佐证材料;偏偏念松霖对阳玄高速案知之颇深,又亲自侦办经开区窝案,看到举报正中下怀,两下结合促成钟纪委重新调动调查,但双规对象锁定薛嘉林来自意想不到的神助攻: 小三举报小四、小五、小六…… 薛嘉林在男女关系方面素来以随便,不,就是放荡而着称,凡他看中眼的必定千方百计搞到手,否则夜里都睡不着觉。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贪财的拚命砸钱,想进步的许诺提拔重用,要出名的他提供宣传平台和渠道,什么都不在乎也有办法,把你从省直机关平级下放到县城,或把你从重要岗位调到边缘部门,你能忍受吗? 事后据薛嘉林招供,屈从的是多数,坚决不从的也有但不多,碰到实在硬气的有时考虑到影响也只好作罢。 征服女人所向披靡,但征服过后如何管理庞大的情妇队伍是很多贪官遇到的现实问题,事实证明,薛嘉林也栽倒在这方面。 古人告诫兔子不吃窝边草是有道理的,薛嘉林就犯了古训,软磨硬泡之下把省正府办公厅交通综合处的一位女科长睡了(据说也曾打过高雅、姬小花的主意但两位美女干部不归他管,直接冷脸拒绝他也没辙),之后女科长便以他的“最亲密女友”自居,一方面提出想提拔副处长,这件事貌似好办,薛嘉林却也有他的难处,省直大院跟**、***办局不同,个个都有来头,场面上必须一碗水端平,况且办公厅权力结构复杂,涉及内部敏感的人事议题副省长还真的说了不算,结果去年没办成今年又搁浅埋下祸根;另一方面要求“专擅后宫”,不准他再睡别的女人,薛嘉林哪肯啊?为此双方矛盾不断,可要命的是她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通过不懈追踪和调查发现一连串女人! 女科长发现自己原来只是薛嘉林无数猎物中的一个,本已悲愤难当,更心理不平衡的是其他女人要么得了房子,要么提拔重用,要么成为知名主持或主播,自己却一无所获! 女科长与薛嘉林纠缠不休,他也很头疼,她既不肯下基层,又不愿换到其它省直部门(就想赖在他身边),可办公厅人事问题自己说了不算呐,几番撕破脸皮地哭闹后渐渐将她冷落于一边。 男人嘛要么喜欢温柔听话的,小鸟依人的,要么喜欢丰满妖娆的,热情奔放的,谁喜欢成天拉着脸只会算计的女人? 女科长见拉不回浪子的心,或许他本来就没心没肝只图脂粉堆里打滚,提拔副处长的要求又得不到满足,遂抱着“我得不的宁可毁掉”的心理,毅然向钟纪委实名举报! 阳玄高速案当初省办公厅交通处有一套档案,女科长凭对薛嘉林的了解猜到他脱不了干系;书泽经开区窝当中有好几件事就由她负责——当时刚刚被睡深得薛嘉林信任,当然也有让她发点小财的意思,经手不穷嘛,很自然地掌握了一手资料。 第944章 超重量级 两下相结合,钟纪委把主攻目标锁定于薛嘉林。 此行朱冬冬独自拜访念松霖,两人以前办案经常接触也都熟,而且在此之前颜思思已向舅舅转达金全友的“**”,希望节骨眼上事情别闹太大,尽可能化解一场潜在的正治风波。 念松霖也有些无奈,语带玄机道: “请转告全友省长,作为七泽出来的我肯定心心念念那边发展得更好更快,出更多人才,但案子查到后面已不是哪方面所能控制,外部的、内部的还有众所周知因素,最终我看新闻才知道老肖在曹巍书记讲话时冲进会场带人,有点过了,以后还能指望地方配合钟纪委工作?” 哦,念松霖居然不知道此事,那么……那么说明指挥肖主任的级别还在念松霖之上! 会是谁呢?能越过念松霖指挥的只有两位,一是局委员、钟纪委书记骆广庆;一是五常之一、分管钟纪委的戴灏。 不管哪位都属于超重量级,惹不起,绝对惹不起! 可转念又想,按理没人招惹他俩,分明他俩中的一位在降维打击七泽、削弱省·委领导威信,念及此朱冬冬咂咂嘴道: “我懂念书记的意思了……我回去如实汇报,这事儿恐怕得主要领导出面,我的份量远远不够。” 他说的实话,其实以前纪委与省厅合作办案时都这么坦率,因为含含糊糊地让对方会错意只能多费周折。 念松霖和气地笑笑:“双管齐下吧,无论怎样案子本身要有结论,薛嘉林违规违纪也是事实,既然立案调查了肯定要追究到底,要有结论,先围绕这个问题开展工作吧。” 开展什么工作,念松霖语焉不详,朱冬冬却已会意,与目前七泽水下阴云密布、兵戈分明的阵势暗合,钟纪委都抓到副省长了,起码要牵连出一位同等级别但份量更重的,或者级别身份更高的。 等徐寓在外围跑了一大圈后匆匆过来会合,念松霖特意打电话叫来肖主任当面介绍薛嘉林双规到京都后的情况,不外乎“情绪不太稳定”、“很多事暂时回忆不起来”之类套话,但传递七泽省·委高度**此案的态度,以及念松霖隐隐表现出的倾向。 婉拒朱冬冬、徐寓“吃个便饭”的邀请,念松霖正常时间下班直接回小四合院,打开院门,颜思思从里面迎出来笑道: “舅舅下班没堵车呀?” 金全友虽然第一时间将颜思思叫到办公室安排她紧急联系念松霖,又想有些话恐怕电话里说不清楚,念松霖也未必愿意在电话里说,最好面对面把内幕问清楚,遂让颜思思几乎同时飞往京都。 东郊开发事务千头万绪,作为市委明确分工的领导小组常务副组长,几乎每项权限内的商谈、合作协议、合同、工程招投标等都必须颜思思参与并拍板,超权限的虽然要移交给郁杏子但她也得拿出初步意见,早上到了办公室几乎就脱不开身,真的连上洗手间都得小跑步,每晚都必须加班加点到深夜,好几次看太晚索性伏在桌上打个盹天亮了洗漱完毕继续精神抖擞投入工作。 但省长亲自布置工作就是压倒一切的大事,必须扔下手边事务全力以赴,故而颜思思只跟郁杏子打了声招呼便飞过来了。 “先吃饭,”念松霖道,“为了你推掉朱冬冬徐寓的酒局,我这个舅舅还可以吧?” 颜思思笑着搂着舅舅手臂道:“先谈工作饭待会儿再吃,哎,京都的菜难吃死了,不如不吃呢。” 念松霖佯怒道:“待会儿舅舅亲自下厨,我不信你连京都的煤气都不适应!好好好,到院里散散步……” 每次跟蓝京谈话也是,都在空旷的院里边走边说,防止隔墙有耳。 夜色沉沉,乌云蔽月。 念松霖闲闲道:“钟纪委搞了夸张戏剧的一幕,省·委压力相当大吧?” “跟曹巍较劲没意思,人家反正几个月后就退,八成项庄舞剑意在金公?”颜思思歪着头问道。 “那个层面的事情确实看不清楚,也许关系到位子,也许涉及更深……”念松霖道,“什么叫信息不对称?这种事特别典型,我们压根不明白人家的出发点和意图,眼前一片混沌怎么才能判断?” 颜思思惊讶道:“舅舅也不知道哪个拍的板?不会骗我吧?” “我当然明白,试想老肖敢不主动汇报么?”念松霖悠悠道,“就是骆广庆呗,我怀疑与武英奇之间的恩怨但你别告诉金全友,纯属猜测之辞。” “明白,明白,”颜思思娇笑道,“我在金全友面前挑能说的说交差呗。” 念松霖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上升到局委员之间的争斗很复杂也很难看,我的想法是躲得越远越好以免被误伤,否则没人同情……顺便关照小蓝多留意,他是喜欢多管闲事的,叫他安分点别卷进去。” “我不说!” 颜思思嘟着嘴道。 念松霖仔细打量外甥女神色,恍然道:“你俩还没和解啊?这这这……这会影响秦中与铜关两地工作衔接协调,最好以大局为重吧。” “他有那个郁杏子呢!”颜思思冷笑,“藏头匿尾地改叫什么苗沫,我一眼就认出她了,可笑!” “她的情况也复杂,不要多管,”念松霖道,“思思,不是我这个做舅舅的多嘴……” “停!” 颜思思道,“不多嘴就别说!年纪大了啰啰嗦嗦,真是。” 念松霖被外甥女训得没脾气,悻悻道:“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儿……哼,回到正题,这回曹巍、金全友固然被搞得狼狈,但薛嘉林却是地道本土系的,能在交通厅险些连锅端的态势下不仅安然无恙而且火箭般上蹿,不想可知艾保华出了力气,也是外省领导不得已的妥协,这把火烧到屁股上,艾保华能否坐得住?又要暗地里达成什么交易,曹、金二人应该心中有数,你回去转达个意思即可,不必细说。” “趁机搞一下艾保华不是很好吗?”颜思思道,“这家伙令得两任省·委书记施展不开手脚,很多人早就看他不顺眼。” “党内无派千奇百怪,艾保华的存在某种意义讲也是好事,充分发挥掣肘和约束作用嘛,防止那个……” 念松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艾保华那棵大树倒了就天下太平?到时会出现另一个艾保华,或十个艾保华!总体来说他还算正,没出什么路线的、方向的、原则性错误,不过他自己正不能保证手底下人也正,手底下人犯了事,他又不得不出面摆平,麻烦往往就在这里。” 颜思思猜测道:“艾保华没从薛嘉林身上捞取任何好处,但很难说艾保华嫡系亲信有没有猫腻,或在薛嘉林仕途关键阶段帮了忙,那些挖出来公布于众也很有杀伤力的。” “对超重量级人物来说,那些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念松霖道,“所以案子走向很大程度与七泽应急措施有关,做得好,上头感觉差不多了自然点到为止;做得不合心意,说不定还有省领导要被双规!” “怎么才知道做得好与不好呢?”颜思思道,“舅舅帮我分析分析。” “少来!” 念松霖并不上当,指着她道,“拿你来说,我分析得出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跟蓝京的事?舅舅尚且猜不到外甥女,哪能忖度顶头上司?” “那也没法向省长交待呀?好歹来了趟京都。” 颜思思愁眉苦脸道。 “难题只管交给省领导,不在你考虑范畴,他们能动用的资源和人脉没法想像,”念松霖道,“舅舅插句题外话,蓝京真的很不错,如果命中注定无缘不如……” “停!” 颜思思道,“我饿了,想吃舅舅亲自炒的菜。” 念松霖笑道:“转移话题思思是天下第一,好吧,且看舅舅露一手!” 省城,珑湖别墅区六号别墅,前省·委常委郭启仁的儿子、金泽集团老总郭亚东正阴沉着站在二楼客厅落地玻璃窗前,客厅还是豪华又透着内敛的黑胡桃实木地板加经奢风格的意大利真皮沙发,酒吧依然布置得美仑美奂光彩照人,但不知怎地总透出一股萧瑟落拓的气氛。 郭亚东手里不经意间玩着打火机,每隔会儿“啪”地蹿出火苗,熄掉;然后再燃起,再熄掉…… 突然间郭启仁驻着拐杖从外面气冲冲进来,压着嗓子道: “薛嘉林被钟纪委的人带走了!” “我也刚听说。”郭亚东道。 “早就让你销毁金泽还有所有关联公司档案资料,怎么还被抓到破绽?!”郭启仁咬牙切齿道。 郭亚东双手一摊道:“爸,我要重申多少遍你才相信?几年前查案时就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后来很多东西找不着依据直接拿口供定雷雨、谭大同那伙人的罪,我这边没尾巴!” “没尾巴怎会又被钟纪委翻出来查?”郭启仁道,“以我的经验必定有了新证据,而且事关双规副省长,证据必定相当确凿!” “爸!” 郭亚东道,“一条高速公路掀掉省里的交通**,市里副市长干掉好几个,怎么说七泽对上对外都可以交代,完全没必要事隔多年把原来躲在后面、罪名不算最重的人揪出来清算。” 第945章 丢卒保车 “这话什么意思?”郭启仁狐疑道,“你听到什么传闻?” 确实乍听到薛嘉林被双规的消息,郭启仁吓了一大跳的同时也莫名其妙,当初金泽公司业务版图当中时任交通厅公路管理局局长的薛嘉林属于轻量级干部,发挥的能量有限,主要起着穿针引线、承上启下、协调配合的作用,做生意拿项目还是靠**谭大同以及分布在各个地级市厅级领导。阳玄高速案子发酵后,活跃在台面上的一批人纷纷被捕,郭启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他们奔走争取从轻处理,另一方面央求艾保华出面施压,使得案子没有扩大化从而保住不少潜在水下的干部,其中就有薛嘉林。 由于交通厅好几位厅领导出事,底子相对干净且有正绩的薛嘉林在艾保华、郭启仁等本土系刻意栽培下进了厅领导班子,再然后提拔为**;薛嘉林在书泽经济开发区交通在建设过程中,明显做了很多手脚,*、利益输送、吃里扒外各种手段一齐上,可他高明之处在于始终没有直接插手工程,所有操作都委托给省城投公司,后来一座实际造价1.6亿却通过招标达到3.7亿的大桥项目贪腐事件败露后,时任省纪委书记的念松霖准备对两名涉事的正厅干部进行双规,省纪委有个内奸(正处干部)深夜跑到省城投公司老总家通风报信,老总又转告给了经济开发区分管交通副区长,两位原本第二天被双规的正厅干部连夜转移浮财,遣散家人,然后双双服毒自杀! 那也是念松霖深受打击并深以为辱的泄密事件,因为两名关键人物自杀,在内地引发轩然大波的窝案没法向上追查,后来抓一连串厅级、处级干部便草草结案,开除、降级降职、处分了二十多个,入狱的刑期判得很重,只是没多长时间或保外就医或立功减刑,到头来整个一笔糊涂账。 至于那位泄密的省纪委内奸,说来可笑,念松霖大发雷霆要求当天上午立即抓捕,结果相关领导和人员拖到第二天中午,留给他充分串口供、藏匿财产、到处托关系的时间空间,等抓进去后彻底否认,从头到尾只承认“路过聊了两句”。 最终结论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给了党内警告处分,正处降副处待遇的处分,念松霖后来提及每每摇头叹息,连称“书泽水太深”。 郭亚东深深叹了口气,道: “爸,你现在要离艾保华那帮老东西远点,他们……” 郭启仁瞪眼道:“你背后也叫我老东西吧?” “没,没,我保证没,”郭亚东赔笑道,“外面传闻艾保华那帮老东西想挑唆几个外省干部相互攻击,加上萤宗祥、郭文章都要退,趁机推薛嘉林进常委班子……” “他才当副省长几年,就能进常委了?”郭启仁惊异道,“我怎么没听他提过?” 郭亚东道:“爸,他告诉你有用吗?你能帮得了忙?不在里面添乱就不错了。” “他妈的,混账!” 郭启仁愤愤骂道,心里却明白儿子说得不错。 郭亚东道:“薛嘉林进常只是一厢情愿的算计,根本不在人家权力版图当中,不仅触及到外省干部在七泽的布局,艾保华手底下各派利益也没摆得平,糊里糊涂打成一团,结果有熟悉内情的翻起了薛嘉林的旧账,把当年精心保存的材料递到钟纪委!” “原来自家人搞的鬼!”郭启仁紧握双拳道,“查出来谁干的,非……非……” “想干掉那家伙的人多着呢,轮不着爸动手,”郭亚东道,“又听说材料送到钟纪委被念松霖知道了,支持严查,说上次结案受种种制约就不明不白的,有必须重新梳理清楚,所以就正式立了项。” “操他念松霖全家!” 郭启仁爆粗口道,“那次大明机械厂的事儿没干掉他真是老天不长眼,都离七泽好几年了还惹事生非!我这就去找艾保华,事态闹大了,必须要有个应对,不然又是一场……操他全家,操他全家,都退下来的人还不得安宁!” “别介!” 郭亚东拦住父亲道,“开始我就说了,这事儿千万不要跟那帮老东西搅和,你还没听懂?”他指着别墅两侧道:“我站这儿观察四十分钟了,已经看到七辆外地牌照的车经过,其中一辆来回开了三次,爸,我后面那幢别墅主人出国了,平时这条路就我的车,根本不可能出现第二辆。” “找物业调监控,必要的话报警,别墅区凡进来的车辆都有登记,”郭启仁道,“为安全起见今晚你住我那边去,没人敢闯省府宿舍大院。” 郭亚东摇摇头:“爸还没明白?薛嘉林被抓,钟纪委那边要有说法,最简洁最安全的做法是将金泽公司挖出来鞭尸,从而保住大批隐身在幕后的领导!爸已经退了,金泽公司这些年全做些小打小闹生意,为他们作出牺牲也在情理之中,对吧?” 郭启仁到底经历过宦海风波,具备超强心理素质,听了儿子的话脸色平静,沉思良久道: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双规副省长就查出快要倒闭的金泽公司,那是说不过去的……抓你根本不算事儿,恐怕,恐怕弄到最后矛头要指到我身上——退了休的大老虎,这个话题本身就让老百姓精神一振,于社会,于钟纪委才有交代,亚东。” 生姜还是老的辣,郭亚东真没父亲想那么深,惊恐地倒退半步道: “爸不能倒,爸绝对不能倒!我反正混得就这样,哪怕被抓进去混几天都无所谓,逼急了连艾保华他们都拖下水……” “胡说!” 郭启仁严厉地瞪着儿子道,“记住,任何情况下都必须敢作敢当,自己扛下所有责任!你多咬一个人,最后怎么死都不知道。” 郭亚东打了个寒噤,迟疑道:“事态会那么糟吗?我原想抵挡到底……很多工程交给皮包公司、关联公司运作,真正涉及金泽的有限,按爸的意思是不是认账面那部分处罚,总之钱都被我挥霍了,跟其他人无关?” “这就是我来的目的,”郭启仁道,“你说的那些情况我不清楚,但为官多年的正治敏感性还是有的,抓了薛嘉林,后面必定要揪个来头更大的顶罪,不然难以收场,艾保华那帮老东西肯定要保自己,那么推出去的只能是我……别激动,听我说完!” 郭启仁看着儿子道,“坐我的专车离开这里,司机把你送到省府大院的家后,已经安排好一辆车由保姆从北门送你,不停留直接赶往碧海机场,证件都在车上,坐到香港躲一段时间,如果势头不对干脆飞澳洲!记住全程不要与任何人联系,落地报个平安即可,等风平浪静再启动以前约定的秘密方式联络。” “爸!” 郭亚东震惊得半晌回不过神来,“我走了,你咋办?” 郭启仁平静地说:“我就坐这儿,待会儿秘书和警卫都过来,就算重重包围有谁动我一根汗毛?毕竟还是享受正省的老领导。父归父,子归子,除非有确凿证据证明我参与金泽公司拿工程,否则凭什么指控?快去吧,东西一样别带,手机也留下,都是身外之物。” “爸——” 郭亚东失声叫道,半晌道,“干脆你也一块儿走,反正绝大部分钱都转移到香港了,到那边吃喝玩乐一辈子没问题。” “想得幼稚,”郭启仁摆摆手道,“我这种人必定在边控名单里,哪会想走就走?倒是你仍有自由空间,再说碧海向来自行其事,经常不听京都那边吩咐,所以逃离的希望非常大……快走,再耽搁赶不上今天的航班,明天又不知什么情况了。” “爸!” 玩世不恭、吃喝嫖赌二十年的郭亚东罕有地真情流露,上前用力搂住苍老沧桑的郭启仁,霎时郭启仁喉头哽咽,眼眶湿润,叹道: “子不教父之过,怪我不好没让你走上正途,现在报应来了……到香港安分守己点,你越安分爸越安全,你要是落入对方手里,爸也就大祸临头……走吧,快走!” 郭启仁的专车停在地下车库,这也是别墅区独特亮眼的设计理念,即将宝贵的地面都用于绿化、装饰,不被汽车占用。郭亚东下来后一言不发拉开车门坐到后排,司机不吭声发动车子便驶了出去。 平时郭亚东与司机很熟,每次拍拍打打扔包香烟什么的,但今天情况特殊,两人在车上一个字都不能多说,以免被监听——你以为行车记录仪记录行车情况吗? 郭亚东说多了就是畏罪潜逃;司机说多了就是协助潜逃。 专车驶出别墅时,外面树丛里有几双眼睛同时盯着二楼落地窗,尽管特殊材质的玻璃看不清楚,但隐约有个人影,手里还似玩着打火机,每隔会儿便跳跃出火苗,正是郭亚东的习惯动作,那就放心了,没事,郭亚东还在别墅。 一路将郭亚东送到省府宿舍大院郭启仁的住处,专车旋即去接秘书和警卫;这边郭家保姆开着其儿子的私家车载着郭亚东从北门出去,上了高架后直奔碧海机场方向。 第946章 机场意外 珑湖别墅区监视人员半小时后觉得不对劲,因为连续两次假装推销电话打过去都关机,这也罢了,以郭亚东的风格完全有可能做出这个举动,但二楼落地窗前的人影突然不见——郭启仁腿脚有毛病不能久站,郭亚东最喜欢去的三楼健身房的灯却没亮! 此时监视人员还是不敢轻举妄动,赶紧向上面逐级报告,很快各方都行动起来,紧张而又高效地排查一个个可能性,就在这时,郭启仁专车去而复返又驶入郭亚东别墅。 出大问题了! 耳机里响起凶猛粗暴的声音:“闯进去,抓人!” 夜幕下几条黑影从不同方向扑向别墅,没费多大工夫便撬开院子门锁一拥而入,却见郭启仁轻松写意地坐在一楼客厅沙发,两侧站着司机、秘书和警卫,神色安详地冲着几个蒙面黑衣人说: “我不清楚你们跟亚东有什么生意上的纠葛,他不在家,有事请直接与他联系。” 气势汹汹而来的蒙面黑衣人都懵了,也被郭启仁的气度所慑,多年省领导毕竟不是白当的,那种骨子里透出的“官气”学都学不来,面面相觑后居然真的灰溜溜退出别墅,耳机里传来愤怒的叫骂声: “你们猪脑子啊,不晓得把整个别墅搜一遍!” 为首蒙面黑衣人道:“人家警卫有枪,重复,人家警卫有枪,郭亚东应该不在里面,他傍晚坐车逃离了!” “混蛋!” 耳机里咆哮道,不知是骂几个监视人员,还是骂狡猾逃逸的郭亚东。 几乎同时,保姆的车轧然停在碧海机场入口处,郭亚东戴着帽子、变色镜、口罩下车,警觉地四下打量后走了进去。 通过安检后向前走了几十米,陡地对面有人轻声叫道: “亚东?!” 郭亚东顿时毛骨悚然,想不到自己掩饰成这样还被一眼认出,定眼看时却笑了起来: “青桥啊,你怎么会在这儿?” 原来是前省·委常委、宣传部长毛锦淼的儿子毛青桥。 当年蓝京在衡芳任副区长协助伊宫瑜进行旧城改造时,身为宗万城助理的高楚天为了争取综合商厦项目,委托海泽评估公司的姚临风(李鑫玉外甥)出面组酒局,陪同的就有毛锦淼的儿子毛青桥以及施慧明的侄子施聪。 其时毛青桥为衡泽海关副关长,六七年来经过毛锦淼幕后运作和努力,已官至七泽海关副关长;施聪则已做到省工行行长,外界都说他精通金融杠杆和数据模型,凭自己能力奋斗到这一步,哎,背后怎么可能没有施慧明的影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啊。也难怪郭启仁嗟叹误了儿子的前程,表面看金泽公司赚了大把钞票,那又怎样,被查的时候惶惶不可终日,现在则如丧家之犬,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不过郭亚东并不后悔,在体制内多无聊、多沉闷啊,时时刻刻看领导脸色行事,每逢人事调整惴惴不安辗转反侧,喝酒K酒怕被人拍照,泡个妞儿怕人家举报,哪有自个儿做企业快活?因此凡事都要看从什么角度。 毛青峰上前两步紧握郭亚东用力摇了摇,另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笑道: “铁哥们好久不见了,哎,去哪儿呢?要不改个签今晚一块儿喝酒?” 同为官二代以前经常在省府宿舍大院里碰到,为着生意方面的事、朋友帮忙等等相互都有关照,说铁哥们有点夸张但确实多年交情。 郭亚东道:“急事儿,急事儿,下次再约……你不是在七泽海关吗,怎么跑这儿执法?” 毛青峰左右看看,凑到他耳边道:“到碧海开会,正好有桩案子……” 说到这里郭亚东陡地感到后颈一痛,当即倒吸凉气诧异地看着毛青峰,很短瞬间毛青峰的笑容愈发诡异,脸却愈发模糊,转眼郭亚东脑子一晕失去知觉,软软地瘫倒在毛青峰怀里。 毛青峰不动声色用力撑着郭亚东身体,使个眼色,很快驶来一辆急救专用的电瓶车,两名医护人员快速将郭亚东夹上车,关好车门旋即急驰而去…… 当晚,郭启仁紧张不安地在书房踱来踱去,焦急地等待儿子平安抵达香港的消息,只须潜逃成功,本土系就没法利用金泽公司从阳玄高速案中脱身,郭氏父子便可逃过一劫。 自从退下来后,郭启仁心态发生明显变化,以前想的什么地盘啊、势力范围啊、老根据地啊等等似乎虚无飘渺得有点可笑,成天只念叨两个愿望,一是身体健康;二是家人平安,很简单又很朴实,可种种迹象来看两个愿望都…… 手机响了,里面传来阴恻恻的声音: “郭老,亚东在我们手里,信不信?他在碧海机场被截住的,你有数吧?” 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郭启仁全身重震,连退几步跌坐到椅子上,一阵天旋地转伴着恶心,良久勉强按捺住情绪道: “我要跟亚东说两句。” 不能光听对方吹嘘,郭启仁要证实真伪。 “爸——” 手机里传来郭亚东短促绝望的叫声,随即被捂住嘴,又是那个阴恻恻的声音: “验明正身吧?现在两条路,随便郭老怎么选。” “你说。” 郭启仁道。 “第一,主动向钟纪委自首,把阳玄高速案子顶下来,换亚东到香港享清福;第二,你不主动,明天亚东就被移交给钟纪委,到时你父子俩一起坐牢!” 阴恻恻声音道。 与郭氏父子在别墅里讨论得一模一样,对方明摆着就要拿金泽公司塞责,继而以退二线的“大老虎”郭启仁顶罪,权衡利弊,确实是当前最经济最有效的策略。 郭启仁到底大风大浪考验过来的,经过短暂震惊慌乱很快恢复镇定,艰难思忖后道: “如果你代表钟纪委,不必藏头匿尾,请明天在省纪委领导陪同下跟我见面;如果你不代表钟纪委,刚才讲的全是放屁,换个跟我身份对等的人说话!” 说罢重重挂断电话。 对方似没料到郭启仁态度转眼间变成异常强硬,半晌都没再打电话,郭启仁也不着急,随意将手机搁在书桌上,身子倚着椅背两眼似睁似闭地边养神边等待。 他知道对方会向幕后人物请示并紧急商量对策,今晚肯定打电话;他也知道事已至此急也没用,唯有等地位更高的出现方能谈判。 晚上十一点四十,往常这个时候郭启仁已经进入梦乡,但今晚他一直坐在书房里,期待的电话终于来了,还是阴恻恻的声音: “明天上午九点半,峨山,见谁你懂的,就这样吧。” 峨山风景区,老干部疗养院。 郭启仁专车开到门前,警卫一看车牌号立即抬杆放行,之后郭启仁下车步行,由秘书和警卫陪同着从岔路口一直往东,拐过山角便能看到一幢幢被爬满青藤的花格子栅栏隔断的别墅,心里感慨不已: 当初疗养区十五幢别墅盖成后没引来京都大领导,饶益伦遂拍板由所有享受正省级老领导搬入,经统计留在七泽养老的共十四位,恰好多出一幢。由谁住呢?七泽乃饶益伦兵败之地,自然不可能回来;曹巍多个场合暗示一旦退下便回老家钓鱼;除此之外近些年退的正省级老领导便是郭启仁和万晓根,而论资格郭启仁还处于优先地位。 很奇怪,曹巍至始至终没流露请郭启仁搬入峨山的意思,这种事人家不请总不好厚着脸皮主动“申请”,况且分管老干部后勤的副秘书长是没多大交情的张寓宸,那家伙估计都懒得搭理。扪心自问,郭启仁也觉得大概与自己风评太差、金泽公司埋的隐患太多有关。 疗养院里长满了参天大树,绿意森森透着凉意,林间蝉声阵阵,又多了几分山野之趣。 来到艾保华住的别墅小门,秘书和警卫自动止步站在外面闲聊,郭启仁拎着两瓶茅台、一盒老白茶独自进去。 并非人家在意这点礼物,而是上门拜访应有的礼节,以艾保华的身份地位不送显得很没礼貌,送重了则被拒之门外。 算起来三年多没见了,郭启仁之于艾保华始终是那种若有若无,不特别亲热,也不过于生疏,属于有事说事没事连条节日问候都不发的状态,尤其退下来前后被省纪委紧盯着金泽不放,查得焦头烂额可艾保华为首本土系保持隔岸观火态度,双方愈发没了联系,若无此案的再次发酵,彼此相忘于江湖也不错的。 艾保华似早有准备,独自端坐在茶几前,黄泥碚的小炉“突突突”直响,茶叶已经放好就等贵宾光临。 “保华书记气色还那么好,我自愧不如。”郭启仁后放下礼物拱手道,说的真心话,与几年前相比艾保华丝毫不见老,相反倒多了几分仙风道骨。 艾保华也拱拱手:“请坐……今儿个就咱俩老搭档,别客气,我叫你启仁,你叫我保华,好不好?” “客随主便。” 郭启仁笑道。 沸腾的开水冲入壶中,“咝”腾起一股氤氲雾汽,艾保华喃喃道: “都说泡茶只须80度,我就喜欢用沸水,人啊讲究个随意是不是?别人觉得好我却未必,按自己喜好嘛。” 郭启仁静静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保华深黯《孙子兵法》精髓呀。” 第947章 突出杀招 “老啰,眼下养生才是第一要务,其实皆为虚幻,”艾保华自嘲道,“可惜越不想管闲事越要管,身不由己被裹挟着往前,往后,往左往右,有些事呀明明不是我的意思,或我根本不知道,但都打着我的旗号,传来传去变成艾某人想如何如何,个中苦衷还请启仁海涵。” 说到这里他双手端着茶盅与郭启仁轻轻一碰,有表示歉意的含意,却没明说。 郭启仁默默喝了口茶,道:“俊焘在中原还适应吧?” 艾俊焘是艾保华的儿子,此前一直在七泽教育系统,两年前终于以教育**身份提拔到中原某省担任分管科教文卫副省长,总算实现了艾家家族传承的梦想。 “开局艰难,穷山恶水人多奸呐,各种掣肘和抵制,稍有闪失立马实名举报不带含糊,如履薄冰四个字都形容轻了,”艾保华道,“可干啥事容易呢?工作就是克服困难、解决问题、随机应变,每天上传下达,坐在台上念秘书写的稿子谁不会啊,是不是?” 郭启仁顺势说下去:“老子英雄儿好汉,江山代有人才出……相比之下我很惭愧,没教导好儿子,现在弄得一地鸡毛,这不,厚着脸皮向老领导求援了。” 艾保华若有所思看着对方,道:“启仁相信我没直接打电话要过一个工程吗?” “相信……”郭启仁顿时脸上火辣辣的。 “启仁相信我从没授意或暗示秘书等手底下同志间接要过一个工程吗?”艾保华又问。 “是,保华在经济方面绝对经得起考验,”郭启仁心悦诚服道,“保华从在任到退下来,外界难免有人说三道四,但再怎么搜肠刮肚从来挖不到与钱财有关的问题。” 艾保华道:“不瞒启仁,四十五岁后我就没喝过除茅台之外的白酒,至今家里堆的也喝不完,我有个原则,无论谁来看望拎两瓶没问题,谁没个礼尚往来?可谁要是搬一箱,我就不肯他进门……两瓶随便喝喝,成箱就是送礼,这就是我把握的度。” 郭启仁展颜道:“看来我今天拎两瓶是对了。” “你启仁搬一箱我欣然接受,”艾保华道,“明天再搬给你不就得了,咱老搭档谁跟谁啊,哈哈哈哈……” 继续喝茶,黄泥碚的小炉里依然“突突突”直响。 隔了几分钟,郭启仁道:“我懂保华的寓意,可形势恶化至此后悔已无济于事,现在是如何收场的问题,请老领导指点一条明路。” “路走得太久,天都黑了,没什么明路了……” 艾保华慢吞吞道,“涉及钱财我总体原则就是,谁收谁认领,不要指望别人帮忙,因为没法帮啊,弄进去对不上数问题更糟。” 郭启仁的心直往下沉,道:“该认领的上次都认领过了,判的判,罚的罚,开除的开除,处分的处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前前后后赔进去不少钱,都是认结案做的,现在再翻出来查……我也不知道咋办,总不能真要逼出人命吧?” “人命倒也不至于,不过,”艾保华斟字酌句道,“关键看人家想要什么,千万别磨蹭一下子给到位就行,拖拖拉拉犹豫不决反而容易激怒人家,要价越来越高相反那就麻烦了。” 郭启仁心一横道:“我想像不出能麻烦到什么程度!” 有些事不上秤三四两重,上了秤一千斤打不住。社会生存规则同样如此,能上秤的一套写在书本里,写在规章制度、宪法法律里,放在喇叭里;不上秤的一套实实在在在每个人身边,看不见但摸得着。 有的事可以做,但一定不能讲,讲了就是不懂规矩;可以心照不宣,但千万不能摆上台面,因为摆出来真有千斤重。 特别到省部级领导层面包括退下来的老领导,可以发发牢骚说待遇不行、意见建议没人听,可不能指责现任班子正策路线不行,用人思路不对,那叫“罔议”,属于原则性错误。 而郭启仁摆出破釜沉舟的态度,明显心有所恃——这些年来人家把金泽公司的底摸得透透的,他何尝没摸对方的底?真逼急了,双方黑材料都捧出来,还指不定谁比谁厚。 以他俩的身份级别,话撂到这个份上足够,不能明说。 屋里空气似乎停滞,只有房间里座钟“滴滴答答”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 不知隔了多久,艾保华陡地以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连写两个字,抬头缓缓道: “看清楚了?” 郭启仁目光所及如遭雷殛,脸色惨白得象死人,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难以置信地一眨不眨看着艾保华。 艾保华动作娴熟地倒掉残茶,重新泡了一壶,手腕稳定地帮郭启仁添茶,却一言不发。 外界只知道郭启仁膝下一儿一女,儿子郭亚东出道后通过金泽公司大肆敛财,七泽工程界无人不知其恶名;女儿郭静静到美国读大学随即嫁给华尔街投行精英华裔,那厮家族很有钱但相当**,父女因此交恶已十多年未通音讯。 其实郭启仁有桩隐瞒了几十年的秘密,即除郭亚东外还有两个儿子,都是私生子,长子郭冠南与当处长时的小情人所生,冲刺厅级时为防止对手攻讦将小情人送到国外此后渐渐断了联系,孩子一直寄养在衡芳郭家滩堂哥家;最小的儿子何季北是成为省领导后与某厅女处长所生,凭这个儿子她提拔为副**,目前已做到享受正厅待遇的省直机关领导。 郭冠南被当作自家亲侄子重点培养,去年提拔为副省级的书泽经济开发区任副区长,正厅级,故而郭亚东未能从正是郭启仁心中的遗憾,但不是缺憾,这个环节被长子弥补上了。 何季北因为父母都是省直机关干部,身份比较敏感,从小就送到英国留学直到研究生毕业去了香港,经郭启仁暗中运作进了某中资银行现为中层干部——郭亚东能够将财产顺利转移到香港,就是何季北暗中协助的结果。郭亚东是否有数呢?完全不知情也不可能,这事儿又不便当面询问,只能当作永远的悬念吧。 但包括郭启仁爱人在内所有亲朋好友都被蒙在鼓里,更别说省府大院乃至外界民众,因此当郭启仁看到艾保华蘸着茶水写下“冠季”二字时,简直吓得魂飞魄散! 面对艾保华,郭启仁气势弱在哪里? 不贪财、不好色,是艾保华脚踏实地从乡镇干部一步步执掌七泽的根本原因,也是其成为本土系精神领.袖屹立多年不倒的内在核心,换而言之正常领导干部或多或少、或明或暗的毛病他都没有,嗯,有点小酒瘾且只喝茅台,试问省·委书记喝茅台怎么了?所以面对他的强势,饶益伦虽然觉得不舒服却没办法,必须种种让步并携手合作;京都不满七泽本土系坐大也只能暗中遏制,挑不出艾保华的错;曹巍吸取教训不敢与艾保华走得太近,又不敢离得太远。 郭启仁赖以护身的那些材料,份量是挺足,要素也挺全,然而跟艾保华没半个字关系,都是其他本土系领导! 就是说郭启仁拿那些材料威胁艾保华根本没用——你敢拿两个亲生儿子前途甚至性命跟人家外围势力拚吗? 更重要在于,艾保华到底怎么摸到自己底细的?想到这个要命的疑问,郭启仁愤怒加激动得抑制不住地颤抖,须知连自家老婆儿子女儿都被瞒得紧紧的,两个情妇一个在海外一个身居厅级高位,都不可能泄密!现实当中捂得越严实的秘密,一旦爆出来产生的影响越惨烈,会炸得郭启仁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现代战争打的什么?信息! 碰到艾保华这样的碾压级、不对称的对手,还没开战就已输得一败涂地,干脆认输。 连喝七八盅茶,好不容易稳住心神,郭启仁叹道: “保华似隐居偏隅的世外高人,实质七泽旮旮旯旯的事儿都尽在掌握,太厉害了,太厉害了,工作这么多年我唯一佩服的就是保华,我说的真心话。” 艾保华表情平静无波:“我不想听,老有人主动跑上门喋喋不休,有啥办法?我们提倡言论自由,不能硬把人家的嘴堵起来。” 深吸一口气,郭启仁道:“保华意思是没得商量了?” “可以商量,所有的事都可以摆在桌面上谈,”艾保华道,“启仁指谁就谁,我可以代为联系。” “别的我都不信,就跟保华谈。”郭启仁盯着对方道。 艾保华微微摇头:“我这个家喝茶、喝酒,就是不谈俗务。” 等于委婉拒绝。 郭启仁道:“只要一个承诺,其它细节无须保华操心……就是关于亚东,保华看着他长大的,相当于你半个侄子,一家人不说两家人,我需要确保亚东绝对……绝对安全!” 艾保华埋头喝茶,似陷入沉思。 咬咬牙,郭启仁补充道:“一旦亚东安全,我自会把有些事担待起来,绝不反悔!我郭启仁别的不行,就是说话算数。” 艾保华这才抬起头笑了笑:“自家侄子怎能出事?我会关心的。” 喝完这顿内涵复杂的茶已是中午十一点半,艾保华没挽留吃饭,郭启仁迈着沉重的步履离开峨山。 第948章 无招有招 颜思思前脚刚离开,念松霖后脚就打电话给蓝京——有时自己都觉得好笑,当初蓝京以颜思思男朋友身份叫“舅舅”,后来分手了,甚至现在都不说话了,蓝京仍亲热地叫“舅舅”,念松霖对他也比亲外甥还亲。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有时无法以常理忖度。 打这个电话的目的很简单,随着超重量级人物插手,七泽正局愈发诡谲莫测,念松霖要警告爱多管闲事的外甥管住手和嘴,千万别参与危险的游戏,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到时候黑压压一大群倒霉的鱼根本没法救。 念松霖又要提醒外甥,颜思思思想还没转过弯来,暂时别惹否则适得其反,女人心海底针,别说自己这个做舅舅的,就连她父母亲都猜不透女儿脑子里想什么,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只能顺其自然。 用心听完之后,蓝京认真地问道:“舅舅,我就想问两个您一定知道的问题,第一思思有没有结婚?第二来秦中工作是否她自己的选择?” 念松霖便笑,每次与外甥聊天心情总会很好:“很遗憾两个问题都在封口令范畴,不能回答……我夹在他俩中间难捱呢,都怀疑我偏爱另一位是吧?你现在把铜关工作抓上去,让领导看到明显进步就行,你俩共同进步了,后面没准还有更近距离接触机会,哈哈哈哈……” “感觉舅舅偏袒思思多些,唉,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手指每次护着的都是手心,手背只有挨打的份儿。” 蓝京酸溜溜道。 念松霖还是笑,然后道:“明天七泽有贵客到访,省里如临大敌,你安分些主动去东郊跑跑,如果偶遇可不是我通风报信啊。” “哦,哦,我明白了,谢谢舅舅!” 蓝京响亮地应道,心里却在猜测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要关头,哪位贵客居然敢光明正大地到访,不怕超重量级人物生气? 这七泽是愈发热闹了。 第二天蓝京率领工商条线到汽车交易市场A、B两区视察,车子刚驶出秦铜隧道就接到消息: 局委员、通河省·委书记、五年规划起草小组组长武英奇到七泽考察调研! 这头钟纪委摆开架势要给七泽颜色瞧,那头武英奇率队考察,考察什么?他明里负责五年规划起草暗里主导大换界工作,来七泽当然为了考察干部。 就是说双方明摆着打起擂台来了! 难怪念松霖再三警告蓝京、颜思思别搅和让远点,当海啸来临时沙滩上不会有一个幸存者。 与上次钟纪委闪电般双规不同,此番武英奇声势浩大,五年规划起草小组半个班子都跟过来了,里面有两位前副国、三位正部、五位副部,饶是曹巍为首的七泽省·委悉数出动,份量都很明显地压不住。 在听取曹巍的工作汇报后,武英奇代表起草小组充分肯定七泽近几年的成绩! 武英奇表示,近些年来七泽省·委从实际出发,切实加强党的执正能力建设和党风廉正建设,着力构建和谐社会,推动了经济平稳较快发展,保持了社会正治稳定,人民群众安居乐业,整体呈现出良好势头和新的气象,主要表现三个方面,一是加快推进新型工业化进程,全面提升自主研发与引进先进技术先进管理理念相结合,夯实工业大省基石;二是扎实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科技兴农、科技为农,一着不让改善提高农民生活质量;三是树立正确的用人导向,加强思想正治工作,努力改善领导班子结构,全面实现各级党委人事安排意图。 成绩说了这么多,有没有缺点呢?有的。 最后武英奇提了两点希望,一是积极调整产业结构,促进区域经济平衡发展和可持续发展,妥善处理好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资源消耗的关系;二是督促领导干部加强学习,提高认识,改进工作,进一步加大干部交流力度,逐步改善干部队伍结构。 反腐工作只字未提。 可以有多种诠释:七泽省·委在反腐倡廉方面做得不错,无须督促;起草小组或筹备工作不涉及反腐倡廉,无须多说;双规副省长根本不算事儿,不影响大局…… 会后进行个别谈话,第一位自然是曹巍。此前在京都参会期间分管组织人事的四号傅冰以及钟组部长刘家冰都与曹巍谈过,这回也就没必要纠结于“退与不退”,而是退到哪儿过渡。 武英奇按照“主要领导”(即指聂华辉)指示给了两个选项,一是京都人大副主任委员(享受正部待遇),这也循的惯例即地方主要领导转人大、钟直***办局主要领导转正协;二是联合国科教文组织中国全国委员会秘书处,同样享受正部待遇,相比前者需要承担更多实际事务。 去人大的安排曹巍早有预料,关于科教文组织却是头一回听说,他沉思有顷并未轻易表态,只说需要花时间多了解,后面考虑成熟会及时向武英奇汇报。 接下来谈到卸任后的推荐人选,武英奇笑呵呵道: “不给老曹压力,我把题目分成两部分,一是老曹向京都推荐的合适人选,不限人数;二是老曹个人认为的最佳人选,那只能一位了,想必老曹心里头早就酝酿好了吧?” 曹巍则直截了当给出答案:合适人选有两位,金全友、左卓文;最佳人选,金全友! 武英奇目光闪动,微笑道:“七泽经济建设成果摆在这儿,老曹出于公心的推荐是恰当的,也是公正的,不掺夹私心杂念的,希望老曹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一如既往踏踏实实干好工作,发扬风格做好传帮带,竭力确保大换界前社会正治稳定祥和局面。” “感谢首长对七泽以及我个人的关心爱护,后面我会尽心尽职地紧扣稳定和衔接两项中心工作,保证不辜负首长对我嘱托!” 曹巍一丝不苟道。 之后武英奇先后与金全友、左卓文、李貌、苏睿以及萤宗祥、郭文章进行了个别交流,除了问谁是下任省·委书记的“合适人选”和“最佳人选”外,除萤宗祥外都多了一个问题: 你个人今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当然没有打算,一切听从组织安排,无条件服从组织决定,这是党员领导干部应有的姿态和风度,但是——破折号后面曲曲折折才是内心真实想法,对武英奇而言只听不评,全程记录后向“组织”汇报即可。 而对萤宗祥则传达京都方面的意思,大换界后大半年内人事任免冻结,因为要求他发扬风格提前到人大过渡! 一棒打得萤宗祥两眼发黑摇摇欲坠,这才明白左卓文突然提议他不主持“七一”系列活动,曹巍予以默许,实际上都事出有因,自己还一味抱着侥幸心理太可笑了。 在强大无匹的组织面前,一个领导干部就是一粒砂,任何小算盘小心计都微不足道。 至于郭文章原本就在年底退,现在“组织”的意思要提前到大换界前,也不过相差一两个月,淡淡一笑泰然处之,全程只说“服从安排”别的多说无益。 所有谈话都没提到省长人选,为什么? 因为只有曹巍退二线是确定的,所以党内民主推荐和广泛征求意见;金全友能否提拔省·委书记或调离七泽或原地不动,都是不确定的,京都方面不可能基于假设进行一系列遴选程序,那样显得很不严肃。 但萤宗祥和郭文章也基本确定要退,为什么不征询谁是省·委秘书长、谁是统战部长最佳人选呢? 一方面这俩职务都是党委非主要领导岗位,上级党委有权统筹权衡、直接任命;另一方面考虑到新省·委书记即将上任,省·委秘书长人选将尊重他的意见,毕竟省·委大管家嘛。 紧张有序的谈话活动进行了整整一天,晚饭按规定吃的工作餐,不准喝酒,十五分钟就吃完了,之后金全友陪武英奇在酒店后花园散步—— 这也是他俩仅有的单独相处机会,同样也是纪律规定,包括曹巍在内的省领导不可以独自进调研组(考察组)成员房间,除非两人或以上,谈话内容必须记录。 不过可以陪同散步,京都来的领导不熟悉地形,一个人到处走迷路了怎么办?被坏人劫持怎么办?误入美女房间怎么办…… 地方要对领导安全负责,是吧? “老领导,这回七泽常委班子动这么多人,动静有点大,会不会受到此前双规薛嘉林的影响?” 明知武英奇此行是来撑腰的,金全友也直来直去问道。 武英奇道:“七泽不算大,大的吓你一跳,但目前都没有定论……你的事也没定,具体别问了,总之我的态度很明朗,人家不肯让步是人家的事,我有我的原则。” “让老领导费心了,实在……实在惭愧,”金全友深深叹道,“如果我的工作再出色些,成绩再突出些,就不会让老领导为难了。” “唔,积极意义可能有,但不太大,”武英奇道,“较量到这个份上就不是简单的数字加减法问题,否则你说七泽GDP年年超10%,人家说底子厚薄不同,中原还有超15%呢,注了水的能算吗?它一年开七家钢铁厂,GDP吹气球似的一下子膨胀起来,我说你们捞到正绩拍拍屁股走人,高耗能、高负债、高污染,三高病要害死全省老百姓!” 第949章 快慢问题 金全友眉头耸动道:“那也太急功近利了,在这个问题上七泽省·委班子理念非常一致,宁可放慢发展速度也不付出环境迅速恶化的代价,不然等退下来了无颜再回七泽。” “可那个省的书记受到广泛好评,基本确定要被重用,你到哪儿说理去?” 武英奇道,“我向来喜欢泼冷水,有一次当着好几位大领导的面指出唯GDP论的弊端,事后有人劝我说话注意场合分寸,给大领导们留点面子;又说唯GDP论固然不对,问题在于它是京都督促地方抢抓机遇快速发展的抓手,简单粗暴但有效,要不然怎么衡量领导干部工作呢?人家还反问我,说你当过组织部长,你想想除了GDP还有什么数据能够直观反映一个地方发展程度、一个领导干部的正绩?” 说到这里武英奇摇摇头,“从数据看态度,京都大领导在意的是地方主正领导积极进取、奋勇争先的态度,有意识树个标杆让同志们学习,所以总体来看七泽搞得不错,就是动静不够大,这也没办法,饶益伦、曹巍天性如此,想闹也闹不来。” 金全友笑道:“我也闹不来,老首长。” 武英奇指指他道:“你能闹腾,我一直担心你一旦闹腾开来收不住呢,现在情况来看,我过去担心是多余的,还没闹腾就怕这怕那,根本在于思想没解放嘛!” “老领导向来喜欢走一步看三步,谨慎行事的风格值得我学习,我有时确实存在老领导批评的情况。” 金全友道。 “地球上所有国家都想繁荣昌盛,都想日子蒸蒸日上,可资源就那么多,就好比农田肥力有限,到底一年种十茬庄稼,还是年年种一茬庄稼?一年十茬大丰收,领导开心、群众高兴,可第二年怎么办?我倒是宁愿老百姓年年有粮食吃!” 武英奇萧瑟地深叹口气,“全友啊,我是不是真老了,观念跟不上趟了?” 金全友道:“如何发展,往哪个方向发展,归根究底属于路线问题,我真心诚意劝老领导一句,您该享享清福了,没必要跟现在的主流硬拗,俗话说忠言逆耳,也得看耳朵主人是谁啊是不是?” “耳朵主人……” 武英奇苦笑了一阵,良久冷不丁道,“那个苏睿怎么样?” 金全友沉吟片刻:“论工作和责任心都是一流,组织协调能力也不错,在七泽这些年没被艾保华那帮人拉拢过去,难能可贵,不过前不久衡泽有幢大厦差点倒塌,他躲在背后做了不少小动作。” “人无完人嘛,”武英奇道,“另一句话是人不为己天殊地灭,虽不符合辩证唯物主义思想,还蛮贴切的。” “一位合格的常务副省长,这是我私下对他的评价。”金全友道。 “明白了……” 武英奇转而道,“那个萧柏梓在玄泽还安分?” “向老领导汇报,极不安分,”金全友道,“刚落地就想硬搞市属国企大华安防改制,上任领导还在常委班子呢,这点正治悟性都没有?市主要领导汇报后,我打电话把他骂了一通,我说要么回工业厅,要么夹起尾巴做人,这才消停下去。” “他要安分就不是萧柏梓了,全友,说实话的我很欣赏这种干部,”武英奇道,“你说他不懂正治,国企改制的核心问题就是正治问题,他把握得很好;他不懂在于过于执着,急于推行自己认为正确的东西,嗯,有点象我的犟脾气,利用好了是一员猛将,但要注意套好缰绳,防止撒开腿转眼跑得没影儿。” 金全友暗想那哪是猛将,分明莽将呐,还不如不用呢,却笑着附和道: “国企改制确实需要敢于拿盘根错节的利益链开刀,七泽这方面跟兄弟省份差不多,好改的能改的都改了,剩下全是硬骨头。” “所谓硬无非背后有足够强的后台,在七泽特指艾保华吧?” 武英奇慢腾腾道。 金全友沉重地说:“但以他的能量不足以让钟纪委当着老曹的面双规副省长,老领导,那件事耳光打在老曹脸上,火辣辣生疼是我啊!” “姓骆的搞的鬼!” 武英奇愤愤道,“你别多管,总之我绝对不可能让步!都什么年代了还死抱计划经济那套,限制这禁锢那,给对外交流设置种种障碍,按那帮人搞法要把老百姓带回三十年前,这不扯淡吗?这个事关原则问题,任何看得清形势的人处于我的位置都会坚持到底。” 骆广庆属于京都传统家族骆家长子,与其父骆老爷子一样固执地死抱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计划经济,打心眼里抵制开放国门,视外资和欧美先进管理理念为洪水猛兽,是京都正治圈有着坚实支持基础的保守系中坚人物。一般而言外界都认为此次大换界戴灏退下后,骆广庆必定稳稳接过保守系领军人物的大旗,拿到一张宝贵的入场(常)券。 按寻常老百姓想法,入常是头等大事,在此节骨眼上骆广庆理当竭力与武英奇搞好关系,设法推动更多亲信心腹上位,再不济也不至于主动招惹对方,这岂不是令得自己处境更恶劣? 然而高层正治与基层正治具有完全不同的逻辑,这也是很多人在地方如鱼得水,可进了京都后却处处碰壁、举步维艰的根本原因。 简单地说是“点”与“面”的区别。地方无论大事小事,核心都集中在一个点上,只要舍得不惜代价无论人力物力,最终总能办成;京都却不同,每时每刻都在考虑风向标作用,即此事的办理是否形成示范,或者带动相关利益链,或者产生深远影响,因此办与不办会有相当多的顾虑。 就拿骆广庆对武英奇的态度来说,众所周知武英奇是党内开明派,也是积极主张打开国门、兼容并包欧美先进理念的阵营,双方并非井水与河水的互不侵犯关系,而是水火不容的矛盾。 试想骆广庆凭什么轻松拿到入场(常)券,而另一张却厮杀得难解难分——从钟组部长刘家冰到钟宣部长燕志毅,从正务副理高靖到得以留任的正法委书记惠铁生(他已承诺放弃),至今都保持着最后的悬念? 因为聂华辉支持吗?要按聂华辉的真实想法,骆广庆连局委员都当不上! 骆广庆之所以毫无悬念入常,核心在于他是保守系啊,他必须表现得跟沿海系、开明派势不两立,才能获得具有相同保守理念的包括元老、大佬、家族、商界巨头等拥护,相反,如果与武英奇谈笑风生把酒言欢,谁还敢相信他? ——欧美正治家也是如此,左的更左,右的更右,各自争取到最铁杆的支持者方能站稳脚跟。 而对武英奇也一个道理,开明大半辈子了,岂会在临退前因为点儿波折、打击轻易放弃自己的信念?即使退可还在京都养老,以后还会抛头露面彰显存在感,为了自己,为了家庭,也为了曾经跟随自己的或自己赏识的队伍。 两人沿着**默默走了会儿,远处拐角,武英奇的秘书在一尊太湖石后面闪了闪,金全友当即会意: 散步时间差不多了。 大领导可以利用散步机会随意闲聊,但散步时间却要控制在合理范畴,如果一下子两三个小时,那明显属于密谈,又违反了组织纪律。 当大领导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并不自由。 金全友当即指着前面回廊道:“从那边穿过去就到酒店小厅,老曹他们都在呢。” “哦哦哦,好的好的,”武英奇点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那个……那个……” “在省城旁边的县城,前段时间帮她找了位好老师,”金全友道,“希望能尽快走出此前的阴影,顺顺利利成长起来吧。” 言辞间不胜唏嘘感慨。 武英奇道:“连她都经历这么多事儿,我们怎能不老,怎能不老?是该退下来了,思想跟不上,体力也跟不上,这节奏一乱就容易出错。” “老领导走路健步如飞,身体硬朗着呢。” 金全友笑道,谈话就此结束。 第二天上午分别与阳泽、泉泽、玄泽三市市委书记个别谈话,同样也是有指标意义的,说明经济强市更能获得京都高层**,也有更多崭露头角的机会。 见到房振国,武英奇笑道:“振国在玄泽乐不思蜀了吧,怎么,不想回京都多陪陪家人?” 房振国苦笑:“当初不就是首长安排我到七泽锻炼吗?第一步都很难,也想请首长多多关心。” 噢,作为老组织部长武英奇一听就明白,京都那边没位子,房振国宁可在七泽继续等。 “机会总是有的,当然了七泽也不错……” 武英奇轻轻一飘随即转入正题,找经济强市主正一把手是要给昨天所有被提出来的候选人打分,考察组不能只听省领导、省直机关评价,来自基层的声音往往相对真实。 上午谈话结束,中午吃过午饭便启程前往碧海,有关谁能接替曹巍成为七泽上下最热门话题,原来主流民意觉得金全友铁定,但从省府大院内部影影卓卓透出的风声来看左卓文测评情况也蛮可以…… 下午,前省·委常委郭启仁来到钟纪委,主动交待自己担任省领导期间违规违纪问题。 第950章 出面担当 郭启仁此番主动向组织交代违规违纪问题,实际上有个小技巧,那就是他所说的内容大抵围绕阳玄高速,可没提薛嘉林半个字。 一来郭启仁在省·委常委位置时,薛嘉林只不过享受副厅待遇的正处职,级别身份悬殊,不可能合谋合伙犯罪; 二来郭启仁所谓“违规违纪”主要是教子无方,包庇纵容儿子郭亚东违反招标程序到处拿工程、转包分包、强买强卖地皮等,他并不知道金泽公司到底有哪些犯罪行径; 三来如果郭启仁承认自己来扛薛嘉林双规案,就得清清楚楚交代每件事每个问题,还要与薛嘉林交代的一一对应,显然不现实。 艾保华为首的七泽本土系精心谋划的方案就是,郭启仁大而化之将阳玄高速案的终极责任揽下来——郭亚东打着父亲的幌子犯下一系列罪行,郭启仁也事实是儿子的保护伞,其他人包括薛嘉林在内慑于郭启仁的权势不得不给予方便,案子如此简单。 至于书泽经开区窝案更简单,反正两个关键证人都已服毒自杀死无对证,只须薛嘉林死撑着坚决不松口,钟纪委也拿他没奈何,毕竟案子已过去好几年,大量证据证物均已湮没或消亡,除非有心人刻意保存在手里。 但郭启仁岂会轻易答应自己已经退下来了,还丧掉一世英名地为薛嘉林背锅,揽下阳玄高速案主要责任? 就在当天上午,郭亚**然出现于香港机场,并在何季北的安排下顺利入住提前布置好的秘密居所,然后给父亲报了平安,至此郭启仁心中一块石头落到头顶—— 还没完全落地,为什么? 艾保华既然能掌握两个私生子的信息,必定具备后续手段甚至一网打尽的能力,郭启仁深信这一点。 现在艾保华如期履约,不管绑架郭亚东是他亲自动手,还是手底下干的,总之毫发无损安然放出来了,足见其姿态。胆大包天如郭亚东这回也吓得够呛,大概被关押期间受到警告,纵使到了香港恢复自由身都不敢提及碧海机场遭拦截以及关押的细节,只伤感地说了句“这辈子都回不了七泽了”。 当然了郭启仁也做过充分评估,感觉到钟纪委主动交代问题的后果遭不到哪儿去,一方面自己毕竟是正省级干部,又退下来好几年,京都大领导会在惩处时有所考量;另一方面违规违纪、犯罪主体是郭亚东为法人代表的金泽公司,自己的罪名不过教子无方、包庇纵容,顶多按个“知情不报”帽子,会受到严厉处理,声誉也毁于一旦可不至于坐牢。 只能如此了,几十年欠账一朝了结,事态到这个地步郭启仁反倒坦然。 从郭启仁出现在钟纪委大楼起,念松霖就没露过面,对外声称到基层调研考察,在班子内部则解释主动回避,实则还有一层深意: 铁旗杆巷那户人家家务事已让他不胜其扰,实在不想再搅入七泽的事务。 念松霖看得透彻,郭启仁某种程度的“自首”是艾保华弈的一步妙棋,绝对打乱骆广庆突袭双规薛嘉林背后的布局,也让武英奇针锋相对的七泽之行稍许逊色,老江湖就是老江湖,不得不服! 按念松霖的推测,原本骆广庆想借双规薛嘉林将祸水引向金全友等多位省领导,因为副省长严重违纪违规,你身为省长当真毫不知情、毫无作为吗?阳玄高速案在苏睿任期间发生,底下烂成一团糟,你身为分管交通副省长当真洁白如羔羊?书泽经开区窝案也是,市委书记左卓文当真没参与一点点,也没听到一丝风声? 这张大网撒下来,骆广庆看不顺眼的省领导必将全军覆没! 不错,武英奇肯定要出手相救让金全友全身上岸,其他几个呢?钟纪委双规干部有可能事先不知来龙去脉,但武英奇救人再不晓得头绪就有点不象话了。 这盘棋如同街头摆的象棋残局,怎么走都是骆广庆赢。 幸亏金全友反应神速,第一时间派朱冬冬、徐寓以及颜思思赴京都打探内情,在念松霖等方面暗示下锁定骆广庆是幕后主使,继而双管齐下予以化解—— 京都方面请武英奇来七泽镇场子、鼓干劲,转移全省上下注意力;七泽内部则给艾保华等本土系施压,暗示若不全力以赴摆平此案后患无穷!须知曹巍、金全友手里其实有很多本土系干部的料,考虑到稳定大局、发展为先等因素隐而不发而已。 这才有郭家父子察觉危机,商定应变后郭亚东仓惶出逃,却在碧海机场被拦截;郭启仁救子心切不得不找艾保华求情,双方摊牌后,达成牺牲父亲保全儿子的交易。 郭家此役相当窝囊,丢了人还几乎赔光老底,但七泽从官场到商界无人同情,私下都评价罪有应得,为官者贪婪无度、经商者锱铢必较,风光时骄横跋扈欺行霸市唯我独尊,这样的父子注定没有好下场。 作为本土系精神领.袖,艾保华也在这场意外被卷入的漩涡中耗掉相当大的资源,摊出底牌制伏郭启仁是柄双刃剑呐,让本土系内部各方都感到彻骨寒气,夜不成寐,时时想着有没有把柄隐私落到艾老手里;此外还得拖着老迈之躯跑到京都替郭启仁说情,郭启仁的心理底线是降低待遇、党内处分,倘若钟纪委移交司法机关的话那可真会情绪崩溃,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而对曹巍、金全友以及左卓文、苏睿来说,薛嘉林在全省级别大会上被公开带走之举,已经产生难以挽回的负面影响,曹巍退下来后与饶益伦一样终生未回七泽,始终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金全友等省领导则被上上下下拿着放大镜审视,形象完全被薛嘉林搞垮掉了。 想想可怕呀,一个事先谁也没料到的超重量级人物悍然出手,竟然在七泽掀起滔天风暴,即便各方使出全身抖擞腾挪闪避也仅仅勉强化解大半力道,但都多少受了些暗伤。 事后蓝京心有余悸说那个姓骆的太厉害了,难以想象的厉害,以后必须离他远点,再远点。 念松霖深沉地说官至局委员都非常厉害,不过平时你们基层没机会领略而已,那个级别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核弹级别……所以我早就劝你们别再碰绿野药厂相关事情,否则被核弹追着炸的场景……你自己掂量! 蓦地蓝京脑海里一闪念,似想到什么,又似映出图像,可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说郭启仁主动向钟纪委交代之后,很快有人设法通报给了双规中的薛嘉林,自此薛嘉林将阳玄高速案悉数推到郭亚东身上,反正郭亚东潜逃缺少关键环节,而郭启仁的态度是我从不过问儿子公司具体事务,但凡他让我请托、打招呼,能办的都办,不过我都会强调必须符合规矩,如果实施过程没守规矩,那么主要责任在我! 说到这个份上,钟纪委从领导到办案人员都深感案子查不下去了,倘若再不依不饶深挖,七泽还会冒出“主动自首”者,但不会有郭启仁级别的大鱼。 双规副省长,揪出退隐多年的正省级领导,对钟纪委来说也算一份交待得过去的成绩单。 之后办案人员围绕薛嘉林生活作风问题先后查出九套房产、六千万存款、价值两千多万的古玩珠宝奢侈品等等,以巨额财产不明罪等判处实刑;郭启仁则因主动向组织承认问题被宽大处理,取消其所有待遇,判处两年有期徒刑缓期执行,实际上以自由身返回书泽此后隐居不出,连什么时候因病去世都无人知晓,可谓风光一世,惨淡后事。 查封金泽公司,包括珑湖那套别墅在内多处财产被没收,郭亚东也上了全球通缉名单,不过隔了两年不知为何又悄悄撤掉,总之郭亚东此生再也没踏入内地半步;受此影响何季北也安分守己留在香港,偶尔与郭亚东小聚,但基本没什么来往,更谈不上亲情。 郭启仁名义上的侄子、实质长子郭冠南本来在书泽经开区担任副区长春风得意,仕途稳步前进,然则靠山倒了,加之薛嘉林案在钟纪委层面虽然已经结束,七泽省纪委仍需要深入排查,结果发现郭冠南在某份文件上签了不该签的字,被怀疑与自杀的省城投公司老总存在勾当,检查写了若干次就是通不过,最后已隐居不出的郭启仁厚着脸皮给艾保华、李貌等人打电话,才涉险过关,但随后便调到市总工会任了个闲职,郭家一门至此全军覆没。 联想远处大洋彼岸、杳无音信的女儿,不由嗟叹子女多有啥意思呢?关键时刻一个管用的都没有。 受牵连的不止郭启仁名义上的侄子,数十年来他精心栽培的、着力提携的、倍加照顾的干部都或明或暗被排挤,被清算,方法很简单只须把金泽公司承揽的工程项目资料翻出来检查,你为什么签字,你为什么同意,你为什么帮它协调?几个为什么一问,意味着你仕途就此终结。 轰轰烈烈的一场大戏刚刚落幕,那边铜关的新戏又开了锣,蓝京面临着踏入仕途以来最凶险、也是最煎熬的决战! 第951章 旅游乱象 其实铜关一直不太平,高楚天与熊家大院暗中勾结后相关阴谋早已缓慢而隐蔽地展开,吸引此前历次失利的教训,熊汝诚也深知自己亲信心腹之不靠谱,当然与多年来熊家大院过于顺利没打过遭遇战有关,如今熊汝诚一个都不信,每个环节和细节都亲自出马、具体掌控,务必做到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熊汝诚心底暗暗下了决心,这回必须一把梭哈,彻底将蓝京打败打垮,输得一丝不挂地滚出铜关,永远翻不起身! 此时在郁杏子与颜思思联手打压下日子愈发难捱的高楚天也抱定类似想法,首先关于苏德亨通建汽车产业基地准入问题,明明此前已达成共识,申报手续也得到省市两级领导支持进展顺利,可颜思思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处处刁难,从程序来讲又挑不出错,弄得蒋震一筹莫展,以他过去的脾气又要卷起袖子搞暗杀了,颜思思却已提前得到伊宫瑜警告,对蒋震冷笑道我的口红都随身带,且从来不喝矿泉水,明白我的意思?蒋震百般无奈只能回过头给高楚天施压;其次高楚天千方百计吸引省城官二代、富二代以及熊家大院注资城投公司,加上苏德亨通也有部分资金入驻,本想一举将控股权夺到手里,谁知铜关的工业基金象早就洞察他的念头,搬出当初制订的公司章程坚决扞卫国资控股地位,高楚天仔细研究之后才发现薛立权早早留了后手,提前设置“水涨船高”的毒丸条款,妈的,又上当了!最后则是随着兴团村搬迁、城际快速通道工程启动,环湖绿化圈与龙王山景区融为一体的趋势已不可逆转,李雷等本土系甚至都舍不得转让了,而龙王山景区不消说人气腾腾上升,跻身七泽十大旅游景区之一,高楚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也因此横下一条心,必须整掉蓝京这个强大的对手! 事端爆发时蓝京心情颇佳,因为蒲旭终于从京都带回容小姐的消息:今晚抵达铜关。 蓝京有些埋怨地说:“你已等了这些天,索性晚上一块儿回嘛,彼此也能有个照应,她的处境令人担忧。” 蒲旭无奈道:“蓝书记,我在京都不是等,而是天天跑燕家大院软磨硬泡;容小姐并非……她应该乘坐昨天的航班从美国直飞碧海,晚上悄悄过来,还不肯我接机。” “什么?” 蓝京难以置信道,“她连燕家大院都不敢出,却飞到美国干嘛?” 蒲旭道:“燕家啥也不肯说,只有等容小姐当面解释。” “是吗?” 蓝京愈发好奇,想了想道,“找小白看看下午什么安排,我亲自去碧海接机。” 结果没去成。 当天出版的《秦中日报》在二版刊发了一篇《旅游景区乱象何时了》,以冷峻犀利的笔法指出当前红火的旅游景区普遍存在的四大乱象: 一、低价团依然是众多游客挥之不去的噩梦,以价格低为主打,合同里猫腻重重,层层设坑,实际行程与事先承诺大相径庭,变相带游客进购物店、定点餐厅、付费演出等地方,严重影响旅行体验,也使游客权益受到严重损害。 二、为了旅游开发大肆破坏,以某山景区开发为例,地方正府认为道路太窄,无法让自驾游的车辆开到附近村里体验农家乐,一声令下将村口挡道的两棵三百多年树龄的皂角树砍了,再将略显破旧的明代石桥拆掉重建水泥桥;地方正府所谓古代建筑文化展示,不是保留老宅精心改造,而是整体拆除,把拆下来的木雕、石雕、砖雕、瓦片等修饰为展示陈列在新建的风格不伦不类的仿古宅院里,自然环境、传统建筑、民俗民风、农事传承遭到重创。 三、圈地,还是发展旅游?仍以某山景区为例,旅游刚刚有了点起色马上迫不及待在湿地旁边竖起高墙,宣称要搞休闲观光项目或康老项目,承诺发展农业、拉动山区一带升级转型,连带着周边农田都被征用,成片地毁林、毁地、毁村,其实业内人士心知肚明下一步就是盖别墅,把自然风光圈作有钱人的天堂! 四、死搬硬套、东施效颦,因为一段未经考证的民间会传言就打造一个历史人文景区,有山照例就有寺庙,有泉水便模仿古人林间石泉饮酒,营造“曲水流觞”氛围;还有什么攀岩、滑草、极限跳崖等等不一而足,根本上就是文化不自信、热衷于追求热点、企图赚快钱的表现…… 何为“某山景区”?起码省城和玄泽两地读者一看便知剑指龙王山景区,偏偏宗克农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煞有介事指使铜关正府网全文转载,并加了段编者按,说什么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有那么多失败教训摆在那儿,铜关切记明知故犯、重蹈覆辙,周而复始地走盲目冒进再严加整改的回头路云云。 蓝京看得罕见地发了通冲天大火,将《秦中日报》撕成粉碎摔到地上,怒不可遏喝道: “把宗克农叫来,立即过来,跑步过来!” 白衣明赶紧跑回小办公室打电话,闻讯赶来的徐迪做了个手势,白衣明旋即会意: 这会儿宗克农千万不能出现,否则撕破脸大吵一架毫无意义! 遂隔了会儿回复道:“蓝书记,宗部长不在办公室,要不我隔会儿再联系?” “没带手机外出吗?继续打!” 蓝京恶狠狠道,转瞬似想到什么,摆摆手道,“算了,请一下徐主任。” 徐迪正站在外面候命呢,当即进门内疚地说: “这件事我们失察了,被人家打了个冷不防……我已通知网信办删掉各大网站转载内容,下一步……” “记者什么来头?”蓝京打断问道。 “名叫麻志深,以前在京都某家晚报跑外勤,后来辞职成为自由撰稿人,曾参与过遥泽非法集资报道,但不清楚怎么跑到龙王山景区踩一脚。” 徐迪也愤愤道。 蓝京骂道:“麻子还深,一听名字就不是好东西!想办法把麻子请到铜关理论理论,我们不搞威胁恐吓那套,双方坐下来冷静地有一说一,平等交流,龙王山景区做得不到位的可以改,但他片面偏激的言论也应该收回,不能任由着带偏舆论、误导游客乃至广大消费者!” “我来设法操作……” 徐迪道,“蓝书记,此事根源恐怕还在秦中某些领导身上,笔杆子不过是发动舆情战的武器,没有麻子,也会找聋子、瞎子、哑巴,招数层出不穷。” 提到舆情,好不容易按捺下来的怒火又腾地蹿起,蓝京拍着桌子道: “宗克农呢?秦中恶意抹黑歪曲也罢了,自个家里还往心窝捅刀子,屁股到底坐在哪边?他是铜关宣传部长,还是秦中宣传部长?” 白衣明战战兢兢拨通宗克农手机,大概预料到蓝京会找自己算账,宗克农已借故跑到了玄泽,说市委宣传部组织的活动估计傍晚才回铜关。 “通知他今晚七点开常委会!” 蓝京恶声恶气道,仰头喝掉半杯茶浇熄心头怒火,半晌道,“眼下正值暑期旅游高峰,宣传工作不能松懈,舆情应对也马虎不得,徐主任说说怎么办?” 徐迪其实已在第一时间组织市委办内部紧急讨论过了,此时略加沉吟道: “个人认为分三个方向进行,一是通过联席会议要求秦中停止不友好的负面宣传,必要时可向跨省都市圈办公室反映;二是责成县委宣传部内部调查,严肃处理轻率转载影响龙王山景区发展大局文章的相关责任人,每个环节领导都要作检讨;三是龙王山管委会加大宣传力度,赶紧推出系列短片和广告,迅速消除文章带来的影响。” “仓促之间能想到这些很不错了,小白要跟在徐主任后面好好学习,”蓝京夸奖道,“我只补充一点,务必第一时间找到那个麻子,由贾想、慕妤婕陪同实地边调查边解释——管委会一直致力于打击低价团、黑导游;皂角树没三百年树龄,石桥也不是明代的顶多民国,拆掉重建是因为已濒临坍塌;圈地情况是有的,跟铜关、龙王山景区没关系,属于环湖绿化圈景区的远期规划,归秦中区解释;至于各种景观、游乐项目设置都根据龙王山特有地形量身打造,怎么可能抄袭?事事模仿,见多识广的游客也不会买账!铜关敞开胸怀欢迎社会监督,但不能预设立场、戴着有色眼镜和放大镜审视龙王山景区。” 徐迪、白衣明笔尖唰唰唰快速记录,之后徐迪道: “我马上跟秦中区委办柏主任联系,相比区正府办要客气得多,这件事固然区宣传部出的头,估计受了个别区领导蛊惑,还是应该区别对待。” 他担心蓝京盛怒之下树敌太多,反而不利于今后两地协调事务。 蓝京手指重叩桌沿:“今晚必须要开常委会,宗克农必须当众说清楚转载那种黑文章的动机,记入档案!” 徐迪道:“蓝书记,我觉得是不是要成立舆情应急领导小组,以免再遇到类似事件手忙脚乱?” “领导小组越多越麻烦,前面的账还没理清呢。” 蓝京摆摆手道,却没想到正是前面未理清的账给他带来大麻烦! 第952章 突然关机 徐迪打电话给秦中区委办柏主任,委婉表达对《秦中日报》刊发《旅游景区乱象何时了》,半开玩笑半当真说指着和尚骂秃驴大概就是这种做法吧,两地在东郊大开发方面有很多重要合作,别为芝麻点大的事儿伤了和气。 看样子柏主任已跟区委主要领导通过气,也感觉到暑期旅游旺季登明显带有攻击性的文章不妥,歉意说可能内部流程方面出了点岔子,正常情况下两地气氛还是比较融洽的,马上区委办会转达徐主任的意见,责成相关部门认真自查自纠,确保今后不再犯类似影响团结的错误。 见柏主任态度诚恳,徐迪便笑道也没太大问题,关键在于龙王山景区是我们蓝书记亲自抓的项目,倾注了很多心血,也寄予相当的厚望,碰不得惹不得,请柏主任理解,哈哈哈哈…… 两人笑了一阵,然后徐迪趁机打听记者麻志深的情况,诸如目前在哪里,方不方便直接联系等等,柏主任说很巧半小时前区委办刚刚与他通过电话,主要想核实文章是否为独立撰稿、有无接受赞助等情况—— “麻记者说这会儿就在龙王山景区!” 柏主任道,“可能文章刊出后各方面反应强烈,麻记者感觉非常大的压力,特意从省城赶到景区准备再做相关的核实,当然了,他坚持所写的内容都是自己实地走访掌握的第一手资料,没有人误导,也没有接受任何赞助。” “好,好,谢谢柏主任。” 拿到手机号码后随即就打,咦,关机?再打依然如此,徐迪特意又找柏主任核对号码,没错,而且半小时前还通过话,或许…… 或许进了山洞深腹吧,里面没有信号。 向来细致谨慎的徐迪没当回事,隔了会儿送文件时在蓝京面前提了一句,说等中午再联系,麻子肯定要出洞吃饭。 蓝京陡地紧张起来,站起身道:“立即跟龙王镇联系,查清楚这家伙什么时候到的,住哪家酒店,上午在哪边活动,若有可能组织人手排查尽快找到他!” “呃,”徐迪有些奇怪,“很多游客进山洞前都会关机的,蓝书记;况且这些天包括贾想等全体镇领导、旅游局干部员工都奋战在第一线,想找个刻意低调的记者真好比大海捞针。” 蓝京肃容道:“徐主任还没考虑到事态的严重程度?麻子写文章攻击龙王山景区;铜关要找麻子;麻子在景区失踪……三件事联系到一起,外界怎么看?” “但……”徐迪震惊道,“一般出现不实报道后,正府都会主动联系撰稿记者核实或解释情况,这是正常处置流程啊。” “现在他手机不通,更严重的有可能找不到人,正常流程就不正常了,”蓝京道,“你亲自打过电话,秦中知道铜关在找他,到底刚开始就没找到,还是找到后失踪,我们说得清吗?” 徐迪猛一拍脑袋:“我这就联系镇正府调集人力全力寻找,同时……同时安排警力封锁景区通向外面的所有交通卡口,逢车必检!” “这些措施不算多余,我也希望虚惊一场。” 蓝京眼有忧色地说。 徐迪紧急部署的时候,白衣明也找来更多有关麻志深的资料:男,三十四岁,毕业于京都理工大学水利系,在校期间一度是环保社团重要骨干;应聘到京都某晚报社后刚开始跑娱乐条线,后来主动请缨换到风险大、危险程度高的环保条线,最为业内人士称道的是他曾背了一挎包干脆面在重污染企业对面山林深处蹲守了四天四夜,成功拍到其趁黑偷偷向河里排污的照片,迫使有关部门不得不采取一系列惩处措施,不过他也因此得罪利益集团处境艰难,最终实在呆不下去黯然辞职,一心一意当起自由撰稿人。 “……他心里有怨气,放飞自我后写的专稿、特稿主基调围绕三个字——唱反调,凡地方正府大力提倡和推广的,他一概反对,而且总能洋洋洒洒写几千字上万字的实地采访报道,当前宣传系统总体来说还蛮宽松,允许不同声音的存在,他的稿子受到南方两三家报社追捧,行情也不断看涨,但不清楚跑到铜关针对旅游发展写这篇文章到底什么意思。” 白衣明道。 蓝京道:“我告诉你什么意思,这家伙文章虽然在南方报刊刊登,人脉和大本营仍以京都为主,应该有人透过京都某条支脉找到他许以重金,炮制了这篇文章出炉!我怀疑他也就由秦中方面陪着到龙王山走马观花走了一趟,接下来完全凭提供的素材胡编乱造,没想到刊发后引起这么大,他越想越害怕——主要怕砸了自己的招牌,忙不迭一个人重回景区核实素材真实性。” “如果能顺利找到,把事情说清楚也就没事了。”白衣明道。 “但愿如此。” 蓝京轻叹道,总觉得此事不会这么简单。 中午一点四十七分,景区那边传来消息:上午十一点十分左右游客集散中心志愿者看到与麻志深照片很象的人,背着背包,手拿专业相机,目光四下扫个不停明显就是记者;他询问寺庄村怎么走,还问哪个路往环湖绿化圈最近,后来就不见了。 寺庄村就是文章所指两棵三百多年皂角树被砍、明代石桥拆掉重建水泥桥的地方,看来麻志深想实地考证到底有没有那回事。慕妤婕随即亲自带人封锁寺庄村,筛查了两遍却没发现麻志深;贾想则安排人手分别把守龙王洞进出口,并快速追到环湖绿化圈围墙圈起的那一带,目前都没线索。 麻志深的手机还是打不通,关机。 慕妤婕、贾想均不敢擅自撤兵,守在原处等待蓝京下一步指示,这就是嫡系心腹关键时刻的作用,换作熊家大院系干部早就收兵回朝,反正找不到,一大群人有啥必要站着干等? 蓝京额头已渗出冷汗,愈发掂出事态的严重程度。 蓝京之所以每次风波都看似险象环生却总能毫发无损安然度过,就在于他每一步想得比常人深远,考虑得比常人周全,未雨绸缪将所有极端可能性都计算到了,方可做到临危不乱,从容化解。 以手机关机来说,细致如徐迪都没在意而忽略过去,倘若拖到中午还联系不上才发现不对劲,便错失最宝贵的两三个小时黄金时间。 纵使迅捷作出反应,情况都很不乐观哎…… 蓝京心里沉甸甸的,恨不能飞到龙王山景区现场指挥,然而当前局势又必须坐镇铜关压住阵脚,原因有二: 一是攻击抹黑文章发表在《秦中日报》,操盘手大概率为高楚天; 二是宗克农敢于转载到正府网站决非异想天开,明显得到熊汝诚支持! 高楚天与熊汝诚沆瀣一气,杀伤力相当惊,远非之前杨为、李雷可比,因为高楚天不但计谋深,而且胆大心细反应机敏,加之幕后靠山深不可测,委实是蓝京出道以来最难对付的对手。 倘若蓝京不在县府大院,熊汝诚便可蹦哒到台前指手划脚,一班听话的手下以及唯恐天下不乱的宗克农,容易将局面更加复杂化。 故而不管龙王山景区此刻有多乱,蓝京都必须牢牢守在县府大院。 沉思良久,蓝京道: “慕局长火速联系县公安局正式以绑架案立案,派遣全部警力增援景区同时加强所有关卡的检查;龙王、红石党委发动尽可能多的人手展开拉网式搜索,尤其民宿、小旅馆、树木、山谷,确保不留死角!” 通完电话蓝京又叫来徐迪,道: “从现在起网信办24小时值班,**所有涉及龙王山景区和麻志深的贴子,不管好话坏话一律删掉防止有人混水摸鱼!**重点是麻志深失踪话题,肯定会有人拿这个做文章……” 徐迪重重叹道:“已经出现了,从中午一点二十分开始铜关、秦中两城论坛陆续有贴子问‘勇于揭**暗的麻记者哪去了’,‘铜关四下寻找麻记者意欲何为’,‘铜关正府到底想掩盖什么’等等。” “中午一点二十景区还没向我汇报查找情况,论坛就迫不及待跳出来发贴子,这就是内外勾结的明证!” 蓝京冷笑道,“给我追查发贴者IP,凡在铜关境内的全部拘留起来,等事情告一段落慢慢收拾!” 徐迪愣了愣,委婉地说:“蓝书记,关于网上发贴除了**言论之外没有更具体的禁止性规定,我也研究过这些贴子,都以疑问、猜测、分析语气讨论此事,连造谣的帽子都套不上……” “上黄.**站、看淫.秽录像!”蓝京不假思索道,“我不信浏览记录里没有乱七八糟的网站,D盘E盘找不到**!” “好吧。” 徐迪无奈道。 紧接着蓝京又拨通秦铁雁手机,直截了当道:“遇到天大的难题了,有个记者在景区失踪,我组织的第一轮搜寻未果,需要你以省厅名义介入,防止有人拿铜关自案自办做事儿。” 秦铁雁骂骂咧咧道:“又是那个高楚天在里面搞鬼?妈的巴子,要被我抓到证据保准整得他有命没毛!” “少说废话,赶紧组织起来!” 蓝京道,“首先在景区拉起警戒线,防止秦中警方越境抢人。” 第953章 形势危急 蓝京担忧的核心在于:龙王山景区被负面报道没问题,记者在铜关失踪也没问题,但失踪的就是负面报道景区的记者,且秦中方面知道铜关要找他,原本很简单的事情立即复杂化了。 外界会认为铜关急于掩盖真相而杀麻志深灭口,且不管作为**正府有没有必要这么做,以及逻辑是否合理,民众最喜欢听到这种惊爆眼球的理由。 而且铜关内部也非铁板一块,因为龙王、红石两镇主要领导和重要岗位都换成蓝京信任的干部,熊家大院系纷纷被踢出局,熊汝诚明里悠闲地看热闹、暗里与高楚天联手推波助澜恶化局势。 “良心记者”,“勇于揭露”,“大胆抨击地方正绩工程”,“涉事景区离奇失踪”,这些要素加起来简直能够轰动全网,比衡泽图书馆大厦倒塌事件更能掀起网民不依不饶的口伐笔诛。 无它,现在有良心、满怀正义感的记者真的不多,弄不好能打造一个“感动中国”的新闻人物出来。 细细密密推想到这里,蓝京感觉背后凉嗖嗖全是冷汗,整个下午除了密切与秦铁雁、贾想、慕妤婕保持联络随时掌握最新动态,就是接各方或关心或提醒或督促的电话: 房振国、柴明舟、车端平、郁杏子、伊宫瑜、高雅、姬小花…… 所有人不约而同强调一点,即麻记者绝对不能死,否则不管怎么死,蓝京都百口莫辩。 蓝京不由得苦笑,自己肯定不愿麻志深死,麻志深肯定也不想死,可有人非他死,就不是自己所能把握。 眼下最恐惧的是搜到麻志深尸体,一切全部完蛋,纵使燕家大院联同金全友全力保护,大概最轻处理起码是停职反省,接受组织调查;而一旦失去县委书记权力,熊家大院便可迅速收回失地,届时怎么调查都是自己背锅! 蓝京的心紧紧揪作一团。 如果荷莲岛算作真正的仕途开端,一步步走到今天,从没这样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老天保佑! 或者,希望麻志深并非麻子深,而是功夫深,凭借多年对危险的敏感及时察觉危机继而躲过杀身之劫,毕竟他跟焦糖差不多专门揭露社会阴暗面、企业违规违纪报道,具有丰富反侦察、反跟踪甚至反追捕经验。 也就是说景区那边发现麻志深尸体的时间越长,他没死的概率越大,最好拖到天黑那么基本肯定麻志深仍活着。 这也是蓝京不断增加警力,并请秦铁雁以省厅层面出马介入搜寻的原因,最主要避免日后外界攻讦“铜关自家犯了案自家找人当然不行”,也有防止秦中伙同熊家大院势力趁火打劫的想法,而且景区一带警力部署充足可对杀手形成震慑,不敢堂而皇之追杀麻志远。 紧张的忙碌中不知不觉天色已远,白衣明让食堂送来盒饭可蓝京哪有胃口,推却了几次,冷不丁徐迪站在门口提醒道: “蓝书记,十分钟后常委会……” “啊!” 蓝京这才想起上午盛怒之下通知召开常委会抨击宗克农,可随着麻志深的失踪整件事性质已经变了,宣传部转载已非主要矛盾,开会实质没了意义且自己要紧盯景区动态,实在…… 但作为班长可以随时召集会议,却不能随时取消会议,常委会从通知到召开有着固定的流程,况且远在湖道镇的邹斌都赶回来了,岂能手一挥说取消就取消? “唔,马上过去。” 蓝京收敛心神匆匆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字,又稍加准备会儿,掐着七点整缓缓步入小会议室。 十位常委分成两排坐着整整齐齐,神态各异,关于《秦中日报》刊登《旅游景区乱象何时了》以及撰稿记者麻志深在景区失踪的事,常委们都有详细掌握,不消说罪魁祸首宗克农最为忐忑,却又摆出一付满不在乎的模样;王思杰从进门起就与旁边的苏曦窃窃私语,似知晓得最晚;熊汝诚与平时一样淡定低调地看着笔记本,眼里偶尔闪烁星星点点的幸灾乐祸,作为此次事件至少三分之一操盘手,他深知蓝京决定今晚开会是生气早上,压根没料到后面事态失控,所以正好是发起**的最佳机会;周丹鸣、刘勇、韩松刚等均面有忧色,事先对熊汝诚计谋毫不知情的他们心里清楚此事固然对蓝京不利,可最终受负面影响并为此买单的还是铜关,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不好意思占用同志们休息时间,因为刚刚出现突发事件,如果处置不及时应当不当,有可能对我县旅游业产生致命打击,也严重损害损伤铜关声誉!” 蓝京开门见山直入正题,言简意赅介绍了《旅游景区乱象何时了》的刊登和撰稿记者麻志深在龙王山景区失联至今搜寻未果的情况,语气沉重地说,“景区两镇已发动两千多人投入拉网式搜索,省公安厅也抽调省城警力会同我县公安干警严密封锁逢车必查,危急关头需要同志们凝心聚力献计献策,同舟共济应对此次危机,下面,请同志们谈谈想法。” 咦,他居然轻轻放过宣传部转载文章一事不再提起?宗克农有点发愣,熊汝诚则在心里暗暗叹服: 这小子真的太精于见风使舵,难怪之前交锋始终占不了上风,首先这份聪明劲儿就比不上,唉,幸亏有棋逢对手的高楚天暗中谋划…… 因为熊汝诚吸取教训严密封锁消息,事先也没知会熊家大院系常委们,排名最末位的邹斌凭感觉率先发言: “个人认为各条线、各部门、各乡镇应该全力以赴,要人出人,要物资给物资,配合县委化解危机。湖道镇虽然离龙王山景区远了点,如果需要,我们可以连夜组织确保天亮前到位。” 韩松刚道:“邹斌同志说出了同志们共同的心声,确实危机当前没啥讨价还价,只要帮得上的、抽得出力量的都得第一时间响应,千方百计先找到人。” “对,对,徐主任可以牵头两办拿个清单直接发到同志们手里,大家分头通知并督促到位。” 王思杰道。 “好……” 徐迪才应了半个字,宗克农却拍马杀了出来,冷冷道: “同志们热情高涨,我泼点凉水啊——本不该这会儿说,想想还是摊开来讲清楚为好,既对铜关负责,也对同志们负责……” 徐迪恨透了这个搅屎棍,也冷冷道: “今晚主题是共同应对危机,与此无关的废话就别说了。” 宗克农猛一拍桌子指着徐迪喝道:“你敢阻止我发言?你算什么东西?!” “你连东西都算不上!” 徐迪猛怼道,丝毫不让半分。 “哎哎哎……” “怎么就吵上呢?” 王思杰和周丹鸣同时出面圆场,熊汝诚假模假样道: “徐迪同志息怒,克农同志也控制情绪,我看这样,常委会嘛本身就围绕议题畅所欲言,不限时间,沾点边都算,所以不妨请克农同志先说两句,同志们边听边判断,确实与议题无关我们就行使集中权利予以中止,行不行?” 蓝京也平静地说:“继续开会。” 宗克农道:“首先我想问清楚,县委县正府与麻记者失踪到底有无关联,是不是某位领导或同志出自维护铜关声誉对其采取了什么措施,这会儿关起门来说,即使这样站在铜关立场讲也无可非议,趁夜里悄悄放了就没事,省得兴师动众地浪费人力物力。” 徐迪听了眼睛一瞪又要发火,被刘勇用力按住。 蓝京道:“克农同志质疑得有道理,我来回答。发现不实报道第一时间联系撰稿记者是通行做法,这方面克农同志应该知道。徐迪同志找秦中区委办要到麻记者手机号码,当时就没打通,随即向我汇报后便指示景区方面搜索排查,这个过程都有电话记录为证,随时备查。” 宗克农道:“蓝书记的解释只能证明那个时间点打了电话,真相到底如何我们不知道,算了不再啰嗦,反正后期会有更缜密更全面调查……” 常委们均听得一怔,暗想这厮态度嚣张之极,难道算准了肯定找不到麻记者,上级肯定要秋后算账? 宗克农续道:“关于今晚常委会,这样的议题,这样的形式,我是抱有异议的。常委会议题涉及三重一大前置性讨论研究,何为前置性?麻记者失踪了,县里组织搜寻,都已经发生了算前置吗?至于具体应对措施,怎么组织、协作协商等等,根本不属于常委会议事范畴,而应该由职能领导小组拿出方案,再提交常委会讨论研究!” “这……” 长期牵头组织协调的徐迪自然将常委会议事规则背得滚瓜烂熟,也研究得透彻全面,心里清楚宗克农人歪理不歪,讲的这番道理倒是对的。 熊汝诚稳当当接过话碴,道:“景区遭受攻击歪曲属于宣传工作,麻记者失踪应当归类到旅游管理,开主任查下分别归口哪两个领导小组,组长是谁?” 此言一出常委们脑子里“格噔”,阶级斗争的弦立即绷到最紧张状态! 麻记者生死未卜,相关工作尚未完全展开,熊汝诚已比宗克农更进一步,开始琢磨谁负领导责任的问题了! 第954章 流程未了 小会议室里令人窒息的寂静。 急转而下的局势让常委们不知所措,在王思杰、苏曦等人看来今晚常委会开得确实突兀,严重不符合蓝京先谋后动的行事风格;周丹鸣、朱越顺等也相当愕然,搞不清熊汝诚在常委会上公然撕破脸的意图,难道,难道自己失去熊家大院信任,这么大的事都不事先通气? 殊不知两位县委主要领导都有说不出的苦衷,蓝京本想借转载问题在常委会上拿宗克农开刀,不料形势恶化,必须集中力量搜寻麻志深;熊汝诚则因为此事涉及人命必须高度保密,防止被哪个猪队友出卖了。 经过短暂而漫长的等待,开少峰终于艰难地开口道: “向各位常委汇报,按职能划分两桩工作分别归口宣传工作领导小组和龙王山旅游开发领导小组,两个小组组长都……都是蓝书记……” 徐迪气疯了,猛拍桌子道:“之前要求清理县委主要领导挂的不必要的领导小组组长工作,现在还没到位?” 开少峰的头垂得更低,吃吃道:“还……还在走流程……” 既然没走完流程,那就必须仍按前面**的规定。 说到这里常委们均心中透亮,明明熊汝诚那边故意磨蹭不让蓝京轻易甩掉几十顶帽子,帽子代表责任,平时不出事皆大欢喜,出了事就象今晚熊汝诚、宗克农毫不犹豫当场推卸责任。 此时蓝京脑中一道惊雷炸起,霎时想通前因后果,原来……原来阴谋早在几个月前就秘密展开,自己虽然有所警觉,却还不够警觉,以至于被熊汝诚钻了空子! 不,不是熊汝诚,以他的智商和心计深沉不到如此程度,显然背后经高人指点,那位高人不想可知便是高楚天! 怪不得近来高楚天突然间消停了许多,他在专心致志酝酿大招呢。 然则蓝京是好捏的柿子吗? 电光火石间闪念调整策略,目光环顾众常委冷然道: “要是各位不提醒,我倒忘了身兼那么多领导小组组长头衔,既然有,那就性必须发挥作用!同志们,鉴于宗克农同志擅自转载《旅游景区乱象何时了》对铜游旅游业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失,证明态度立场存在严重问题,我以县委书记兼宣传工作领导小组长身份提议免去其领导小组副组长职务,反对的请举手……” 怎么会反对的举手?一时间冷场了,有两位似想反对,又不敢在蓝京明摆着怒火中烧之际触霉头。 宗克农则无所谓道:“免就免,我还不想兼劳什副组长呢。”他**重点不在态度立场问题,而是趁机从领导小组脱身。 “哎……” 熊汝诚已悟出蓝京此举背后深意,拚命给宗克农使眼色,可宗克农习惯性眼珠往上根本不看众常委半眼。 果然是猪队友,朽木不可雕也!熊汝诚恨恨想道。 “宗克农本人也同意,一致通过!”蓝京沉声道,“宗克农同志作为宣传部长,实际领导并负责宣传工作领导小组是本职职责,但擅自转载攻击抹黑铜关旅游业文章,主动放弃领导小组副组长职务,足以说明其不能胜任本职工作,鉴于此,我提议暂停宗克农同志履职,期间宣传部工作由王思杰同志暂代,相关提议我会报请市主要领导并提交市常委会研究!” 嘭,重磅炸弹! 本来局势恶化,工作重点转向麻志深的搜寻,蓝京已取消常委会痛击宗克农的想法,但这厮一再主动挑衅,且熊汝诚居然配合高楚天布下圈套,深深激怒了蓝京。 宗克农立即跳了起来,指着蓝京喝道:“你胡说八道,你打击报复!你你你……你无权暂停我的工作,这是市领导才能决定……” 蓝京冷冷道:“我是玄泽市委常委,我就是市领导!就算提议彻底免你的职,我蓝京都握有铁定的一票!” 声音之冷说得所有常委全身一寒,是啊,大家都叫着“蓝书记”,却渐渐忘了他不单铜关县委书记,还是市委常委、市委统战部长! 这也是蓝京头一次在县委常委会亮出杀手锏。 “现在投票表决,”蓝京道,“请宗克农同志退出会议室,投票结果出来后再进来。” 宗克农梗着脖子道:“凭什么驱逐我出去?你讨论暂停宣传部长职务,我还是常委,还有投票权。” 气氛绷得越来越紧张,面对突然激化的矛盾老练如徐迪都不知如何是好,也来不及反应。 蓝京道:“根据党的章程和干部管理条例,党委会、常委会涉及针对其本人或直系亲属利害关系的事项,如提拔晋升、党政纪处分、招商招标等,需要回避……宗克农同志,你是不是想让我叫保安请出去?” 听出他话里的严厉和势不可挡,今晚真是豁出去干了,周丹鸣和徐迪赶紧起身一左一右扶住宗克农的肩,轻声道: “回避一会儿,就一会儿……” 宗克农指着蓝京骂道:“你急眼了,你开始动用你的权力了,这样霸道独断哪里象党员领导干部?你们都怂了,都不敢说话了,我把话撂这儿,今晚是我,明天起就轮到你们!” 众常委均面无表情,暗想将心比心若换自己坐到蓝京位置也会这么做,这种搅屎棍到哪个地方终究要落得被逐出会场的结局,蓝京已经忍耐很久算仁义了。 推出门时不用吩咐,开少峰主动出去“陪着”宗克农,防止他一时冲动做出不计后果的事情。 门甫关上,蓝京立即道: “表决开始,我同意暂停宗克农同志履职,由王思杰同志暂代宣传部工作。” 巧妙地加了个塞,谁反对宗克农停职还附带不给王思杰面子。 王思杰赶紧道:“议题涉及我本人工作调整,我放弃投票。” 还没形成决议呢,王思杰就已声明“工作调整”,可见对“暂代”宣传部长很感兴趣——说实话县委副书记不兼正法委、又管不到组织部确实清闲得很,哪怕明年就退也希望尽可能充实充实。 熊汝诚做出深思熟虑的样子,道:“蓝书记以市委常委身份提议暂停克农同志履职,又拿到县委常委会投票表决,感觉……怎么说呢,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也把握不准方向,先……先投个反对票吧,等大家都冷静下来商量有没有更为恰当的批评方式。” 嘭,熊汝诚悍然投下反对票,此乃蓝京落地铜关以来县委书记与县长首次公开对垒,也让接下来七位常委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这种事先全无准备的遭遇战对蓝京是家常便饭,但在熊家大院系干部来说前所未有,之前起码熊汝诚或老爷子会提前打个电话,或让开少峰逐个拜托统一口径。 今晚熊汝诚一反常态与蓝京硬碰硬较量,可会前半丝风声都没有,相反让朱越顺、刘勇等老臣旧将疑虑重重,暗忖难道老爷子不知道这事儿?还是熊汝诚把我们一脚踢开单独搞? 小会议室气氛相当诡谲。 蓝京、熊汝诚旗帜分明地投了票,排名第三的王思杰弃权,接下来轮到纪委书记苏曦,长长思忖后道: “赞成。” 排名第四的周丹鸣紧随其后:“反对。” 两票对两票,比分咬得很紧,现场空气仿佛凝固,坐在后排的列席和记录人员都似喘不过气来。 组织部长刘勇第五个发言,迟疑了好久道:“县常委会投票表决暂停常委履职,真的前所未有,我觉得最好不要开这个先例,我……我反对。” “赞成!” 徐迪懒得多说直接表态。 三票对三票,不是拉锯战胜似拉锯战,关键在于双方阵营排名太巧了,一个隔着一个,不过照这样的趋势到最后…… 熊汝诚嘴角含着一丝冷笑,好像已看到胜利的曙光。 朱越顺排名第六,斟字酌句半晌道:“刘勇同志说得不错,此例一开后患无穷,我老了无所谓了,但要为后面的同志考虑……反对。” 韩松刚叹了口气,道:“本来我准备弃权,不过越顺同志的观点……具有某种危险倾向,似乎在县城做到常委就进了保险箱,谁都碰不得惹不起,不对的,我觉得此次暂停克农履职能够敲个警钟,警钟长鸣,我赞成。” 意外的赞成票,如他自己所说,这一票按理是妥妥的弃权,倘若如此今晚投票表决等于提前结束,以蓝京提议被否决告终。 然而真因为朱越顺说了不该说的话,引起韩松刚反感导致吗? 要是信,你就太天真了。 这不过是韩松刚的托辞,真正意义在于正式加入蓝京阵营,一方面通过长时间观察已判断谁真正为铜关发展操心,谁处心积虑只想着为自家捞好处、培植党羽;另一方面蓝京毕竟是市委常委,这对异地交流干部的影响特别大,自己在铜关表现如何、能否到点提拔都由蓝京说了算,熊汝诚连征求意见的机会都没有。 四票对四票,还是平局,但又不是平局,因为剩下排名末位的邹斌,熊家大院最新培养的县委常委,五比四碾压蓝京已成定局! 熊汝诚嘴角笑意愈浓,笔端下意识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考虑帮蓝京讲两句场面话,好让常委会一团和气地结束…… 第955章 援兵上门 徐迪的心揪成一团乱麻,不住地暗自埋怨蓝京:好端端投啥票啊?就算投票也没必要硬扯上王思杰,平白无故失掉一票岂非自讨苦吃? 略显沉闷窘迫的氛围中,邹斌低沉着嗓子只说了两个字: “赞成。” 嘭! 又是重重一击,常委们以及参会人员感觉这种会简直是对心脏的严重摧残,长此下去小命都得被折腾掉。 熊汝诚、周丹鸣、朱越顺等张大嘴呆呆看着邹斌,仿佛……仿佛不认识他似的。 邹斌则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 蓝京徐徐道:“五票对四票,本次会议以多数票决定暂停宗克农同志履职,会后请徐迪同志具党委会上行文报送市委,嗯,明天起辛苦思杰同志了。” “服从常委会安排。” 王思杰平静地说。 熊汝诚已怒气满满地说不出话来,恨不得扑上前将邹斌压倒在地狠狠打一顿。 蓝京又道:“最后补充一个通知,市委非常关心景区舆情处理和麻记者失联事件,专门委托萧柏梓书记、冯晓安部长前来坐镇指挥,两位领导马上就到,请全体留会。” 嘭,今晚直击心脏的第四下! 至此起初胜券在握的熊汝诚已被揍得找不到北,脑子里一片混沌,实在搞不清楚市委派两位重量级常委坐镇铜关的意图,难道,难道洞察自己与高楚天阴谋,合三位市委常委力量予以反制? “同志们可以稍事休息,待会儿听徐迪同志通知。” 蓝京说完快步出了小会议室,回到办公室时接过白衣明递过的手机,打开后看到邹斌发的短信: 收到,谢谢蓝书记。 蓝京眼里掠过一丝笑意,这回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地地道道打了一次信息战。 就在召开常委会前几分钟,突然接到冯晓安的电话,说根据房书记安排萧柏梓和他已从市府大院出发,到铜关了解并部署突发事件处理——事关重大,下午蓝京已向房振国做了汇报,房振国也意识到非同小可,加之萧柏梓上任后一会儿要推进国企改制,一会儿要抓冤假错案,极不安份,房振国索性打发他到铜关“坐镇指挥”;冯晓安其实倒是顺路,原计划就在这两天到铜关考察去年提拔的几位县处级干部,包括宗克农、邹斌、韩松刚和李传俊。 所以蓝京立马给邹斌、韩松刚发了短信,表面上说得官方而正式挑不出半点瑕疵: 冯部长今晚到铜关考察新提拔干部试用期表现,请做好总结和汇报准备。 试想一下邹、韩两人收到短信什么想法? 考察表现,能不听蓝京的意见吗?而冯晓安亲自考察本身就意味深长,上次“列席”常委会给蓝京助阵那一幕历历在目,邹斌、韩松刚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蓝京被激怒之下临时逐出宗克农发起票决动议,看似鲁莽随意,且又故意提及王思杰逼其主动弃权,实质举手投足间给熊汝诚埋了个深深的坑,因为熊汝诚的票都在明处,蓝京的票却在暗处,一旦同意票决就等于踩入陷阱。 说明随机应变的智慧较量,熊汝诚的确不是蓝京的对手,但也反过来说明熊汝诚肯放下架子听从高楚天指挥之聪明,蓝京与高楚天方才堪称旗鼓相当的对手。 晚上九点二十分,冯晓安和萧柏梓风尘赴赴来到县府大院。 冯晓安亲临铜关既是考察干部,又是震慑干部,无形中令得一帮蠢蠢欲动者不敢轻举妄动,得罪市委组织部长可不是闹着玩的,要在档案里夹张纸、写句话真的一辈子翻不了身。 萧柏梓说白了就是代蓝京镇守县府大院,好让蓝京到龙王山景区第一线指挥,因为今夜将是关键之役,能否抢在对手前找到麻志深至关重要——不单蓝京实质房振国也掂出其中沉甸甸的份量,故而跟萧柏梓一说便得到理解。 有两位市委常委镇着,不怕熊汝诚在背后闹妖蛾子。 “让他们都散了吧,没必要开会说来说去,”萧柏梓进门直率道,“蓝书记尽快动身去龙王山吧,县城这边交给冯部长和我。” “主要靠萧书记,我敲敲边鼓,”冯部长笑道,转而指指宣传部方向道,“克农这边做得过了火,待会儿我找他谈,铜关肯定不能呆了,下一步干啥再商量,嗯,让思杰一直兼着也是个好主意。” 蓝京诚恳地说:“感谢二位百里援驰,话不多说,这边全权拜托!” 郑重握手后会同白衣明匆匆下楼,蒲旭的车已候在楼下,拉开车门,蓝京赫然看到容小姐坐在后排! 蓝京反应奇快,愣了半下若无其事掸掸外套便坐进车里,驶出县府大院后才问道: “刚到?” “是……” 容小姐声音里带着一丝疲倦,蓝京愣了愣,暗淡的路灯映衬下她俏脸憔悴而消瘦,去年远赴南疆万里跋涉追击都没累成这样。 “你怎么去了美国?”蓝京问。 容小姐瞟了瞟坐在前面的白衣明,蓝京道: “小白是我最信任的秘书,没事儿。” “这里到龙王山多久?”容小姐问道。 蓝京道:“今晚层层设卡检查,交通堵塞,估计需要两个小时。” 容小姐略加沉吟道:“两个小时足够我讲一个精彩的故事,关于我此前的美国之行,也关于焦糖……” “焦糖去了美国?”蓝京惊讶道。 “不光去了,还搞出件大案,”容小姐道,“fbi封锁得很紧,外界一无所知,却透过国际刑警组织找到了我……” ICPO(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副局长蔡维和亲自来到燕家大院拜访容小姐,这样一个听起来高大上但平时默默无闻的机构,就实际负责与ICPO秘书处以及各国中心局传递和交换情报,在实践事务中,中心局最实在的职能有红黄蓝绿黑五种通报: 红即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全球红色通缉令;黄是指寻找失踪人员的黄色通报;蓝色通报通常收集各类犯罪信息;绿色通报是传达嫌犯活动信息;此外还有提供不明尸体信息的黑色通报等等。 报与不报,中心局很多时候面临多重考量,毕竟国际刑警组织没有主权,如果分享数据落入敌对国之手进而危及国家安全怎么办? 中心局长按惯例由公安部副部长兼任,故而副局长蔡维和实际主持日常工作,在圈内也算作赫赫有名的人物。 甫一见面,蔡维和一字排开美国中心局发来的红、蓝、绿三色通报,道: “案子闹得有点大,人家透过秘密外交途径严重抗议,指责我们干涉内正,反复斟酌非你跑一趟不可。” 容小姐蹙眉道:“蔡局何出此言?如果英国我或许相对熟悉,美国从没去过,何况我现在已不执行境外任务。” 蔡维和道:“你不熟悉美国,总该熟悉焦糖吧?” 容小姐一呆,难以置信地说:“她去了美国?案子是她干的?那属于境外任务,应该由她那个系统后续人员跟进!” 言下之意各人自扫门前雪,容小姐没义务收拾非本系统的烂摊子。 蔡维和不急不躁道:“麻烦就在这里,美方外交抗议似把某些人吓住了,目前调查结果无人认账,好像是焦糖个人所为,大领导将此项工作转给情报研究局,李局长又转给特情司,特情司掌握你跟焦糖在七泽、南疆多次接触的信息,熟悉其性格和行事规律,最适合担任此项任务所以……” 说着拿出签有情报研究局局长、司长、处长等领导名字的境外行动报告。 容小姐仔细看了两遍,道: “军令如山,但我有两个条件。” “请讲。” 蔡维和心知尽管情报研究局领导批示,对容小姐这样特殊身份的却不具备百分百约束力,她完全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推托,谁也没奈何,因此来燕家大院前就得到充分授权,可以满足她提的合理要求。 容小姐肃容道:“想必蔡局知道我为何一直躲在家里不出大院半步,此前经手的案子触及到最黑暗势力了……不管审查什么情况,我要求立即恢复周重处长的自由,他是无辜的,他没有犯任何错误!” “周重同志……” 蔡维和道,“我了解的情况是他被怀疑与钟办机要二局某位局领导失踪有关,特情司很想替他开脱,可他交代不清楚那天晚上所有细节,而你又一直拒绝接受调查。” “我要是露了面,岂非和周重处长双双被屈打成招?”容小姐道,“那件事局里不给说法,我绝对不可能继续帮它效力……蔡局也知道我从加入组织那天起就凭着热爱和信仰做事,如果组织不值得我无偿奉献,我会毫不犹豫退出!” 这种话居然出自一位情报人员之口,简直大逆不道,但容小姐就有资格这么说,蔡维和拿她没办法,背后的情报研究局也没办法。 何况容小姐手里其实还有个至关重要的人质——机要二局办公室主任何昌平! 何昌平要是不小心落到老外手里,随便说几件事儿就足够外交部大楼灯火通明、各钟直机关领导彻夜难眠。 因此有关部门投鼠忌器,不敢对周重动真格的,防止容小姐一怒之下走极端。 “我打个电话……” 蔡维和到后院空旷处通了近半小时电话,回到容小姐面前道,“四十分钟后有辆车把周重同志送到这里,如何?” 第956章 费城枪声 蔚蓝的天空,灿烂的阳光,满眼都是绿色,空气中充满了清新的气息。 刚下飞机的容小姐便莫名其妙喜欢上费城,这个美国的古都,第四大城市。费城是起草与签署独.立宣言和美国宪.法草案的地方,贝茜罗斯在这里设计并升起了美国国旗,华盛顿也在此居住过很长时间,这个城市见证了美国和美国民.主的诞生,以及衰落。 费城Philadelphia是希腊语,意为“兄弟之爱”,城市其实并不大,人口只有不到两百万万,至今仍维持友善小镇的亲切感以及随和风格,令每个来此观光的游客如沐春风。 费城是美国着名的观光都市之一,1682年英国探险家威廉潘发现并命名了费城,同一时期当地修建了357间屋子;到1699年费城人口已快速成长为7000人,十八世纪中叶费城贸易额已超越了波士顿,伟大的正治家、作家及发明家富兰克林就诞生于此。 沿着美丽的德拉瓦河一路观赏着城区风景,很快来到费城警察局,来自华盛顿的FBI高级特工瓦辛格和梅芙琳已等待很久。 与所见过的大部分美国人一样,难以判断瓦辛格的真实年龄,身材高大,体格健壮,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幽默而随便;梅芙琳则是标准的美国女郎,金发碧眼,眼眸中流露出白种女人特有的高傲与冷漠。 仔细审查容小姐所有证件和文件后,他俩客气而友好地请她来到警局隔音房间开始正式介绍案情。 ——当周重终于在燕家大院出现,容小姐确认他没受暗伤、没被催眠后立即请父亲出面转送到之前自己疗伤的秘密基地休养,并向蔡维和提出第二个条件: 完整述说焦糖涉案情况。 蔡维和歉意说这个条件没法满足,因为FBI提供的信息仅限于红蓝绿三色通报,而外交那边恪于保密规定又不肯透露详情,只能由派遣协助查案人员到美国面谈。 三小时后容小姐在蔡维和安排的七名特警护送下登上前往美国的飞机,她此行任务是,协助FBI找到焦糖完成笔录,并设法引渡回国。 “啪——” 梅芙琳打开投影仪,第一张照片赫然是路灯下一个紧握手枪往远处飞奔的背影,人高腿长,曲线毕露,一看便知是老朋友兼老对手焦糖。 “容小姐应该认识她吧?” 瓦辛格微笑问道。 容小姐不置可否反问:“这是什么地方?” “费城东南位置的富人别墅区,”瓦辛格道,“凶手就在那里留下唯一一张背影照,她也在那里犯下来费城后的第二桩命案。” “她杀人?” 容小姐吃惊地说,“等等,请等等……贵方会不会弄错了?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出道以来从没杀过人,而且还连杀两个,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瓦辛格耸耸肩:“我们也不明白,但事实就是如此,下一张……” 接下来两张照片都是凶杀现场,一男一女,男的倒在卫生间,前额中枪而死;女的死在床上,心脏部位中枪,枪法很准且干脆利落,均为一枪毙命。 “两位死者有什么关联?”容小姐反复查看凶杀现场每个细节后问道。 “有!” 瓦辛格慢吞吞道,“他俩都属于同一个团队,宾夕法尼亚州前州长桑托特姆竞选团队,男的是法律顾问,女的是联络干事,可能你听说了,他是下界总统的热门人选,很多国家、很多财团、很多正治人物提前奉承讨好,可强大的中国却派了位女杀手来暗杀他,这算是中国人的态度吗?” “我的天!” 容小姐倒吸口凉气,顿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理解京都方面为何如临大敌,甚至不惜放弃追究周重和自己绑架何昌平的问题。 干涉它国内正,对美国来说可谓家常便饭,可别国干涉它的总统竞选无异捅了马蜂窝,一蹦三尺高且无法容忍! 京都高层特别外交系统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关键在于,倘若真干了倒没关系,把痕迹抹掉矢口否认即可;现在问题是明明没干,却被美国人戳着鼻子指责,这怎么行? 她略加沉吟,道:“这里面有没可能存在误会,比如财务纠葛、感情问题或……或其它私人因素?” 梅芙琳冷冷道:“两桩命案地点相距四百七十公里,凶手有明确目标,闯进去后开枪就射然后立即逃跑,房间里珠宝、现金、竞选机密文件动都没动,会是你说的原因吗?” “再补充一点,”瓦辛格道,“两次暗杀地点,原计划都是桑托特姆休息的房间,不过他很有经验,经常临时调换,所以……不需要我多说了吧?” 那就没错了。 容小姐深深叹了口气:“FBI需要我做什么?首先我必须声明,这是国际刑警组织框架下的联合办案,双方合作前提是毫无隐瞒通报各自所掌握的情报,否则我不能保证办案效果。” 瓦辛格打个响指:“下一张!” 屏幕上出现一家酒店的全景照片,高大巍峨,门前游客众多显然生意兴隆。 “向国际刑警组织通报案情也就是五天前,FBI秘密组织了一次抓捕行动,”瓦辛格道,“也是偶然正好有位资深特工亲眼看到杀手走进位于格安列大街的豪派大酒店,背影与第二次凶杀现场外侧监控捕捉的高度吻合,为慎重起见,FBI派遣五位特工组成的小分队……” 凌晨两点,小分队从前台查到女杀手住的房间号后鱼贯上了电梯,纷纷敞开风衣露出清一色最新式的微型冲锋枪,蹑手蹑脚到了七楼女杀手房间门前,正面两名特工齐齐飞脚用力踹开房门,不由分说端着微冲边往里边扫射,后面紧跟上一人冲入门侧的洗手间同样疯狂扫射。 子弹将床上的棉絮、羽毛打得纷纷扬扬,俩特工走到近处才发现床上根本没人,几乎瞬间一条人影从床的内侧露出半张脸,“砰砰”两枪干脆利落地击中两人脸部,均惨叫着倒地。 后面两名特工毫不犹豫冲进来猛烈扫射,强大的火力将女杀手压在下面动弹不得。 蓦地她掀起床垫挡住子弹织成的火网,飞身跃至窗口攀住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向下滑! 倏尔间便滑到六楼房间窗前,她单脚踢开窗户准备纵身跳进去,冷不防“砰”一声枪响—— 埋伏在楼下的狙击手击中她的后背! 女杀手身子一颤,随即失重般直坠而下…… “她已经死了?”容小姐瞪大眼睛问道,心里又沮丧又失落又难过。 瓦辛格两手一摊道:“如果那样就没必要惊动国际刑警组织,唉,很巧酒店五楼有个伸出去的平台,她正好坠落在上面,哦,当然有可能事先设计好的退路,总之等我们的人赶到五楼平台时她已不知去向。” “她后背受了枪伤,肯定要接受治疗。”容小姐道。 “现场没发现血迹,大概睡觉都穿着防弹衣,”瓦辛格悻悻道,“狙击子弹冲击力很强,我们分析她大概受了暗伤,不过往往受了伤的杀手最疯狂,为防止她继续盯着桑托特姆及团队暗杀,不得不通报给国际刑警组织,”他盯着容小姐道,“我们需要你提供她的作案习惯、性格特征、行事规则、生活细节等等……你知道的一切!” 容小姐道:“没问题,这是我应该做的……在提供之前,我想到酒店现场看一下。” 梅芙琳冷然道:“可以看但现场没有任何帮助,因为抓捕第二天下午酒店就恢复营业,她那个房间已住进新客人。” “什么,居然允许营业?”容小姐不可思议问道。 瓦辛格和梅芙琳则为她的不可思议感到不可思议,道:“酒店不会因为配合查案影响营业,FBI也没资格要求酒店这么做。” 容小姐道:“可现场被破坏了呀!” “那个对抓捕女杀手并无帮助,”瓦辛格道,“梅芙琳陪容小姐去一趟吧,回来时帮我带杯豪派大酒店特制的五色冰琪淋。” 二十分钟后梅芙琳和容小姐站在豪派大酒店五楼平台。 “她就从七楼那个窗户攀着绳子往下滑,然后右脚踢开六楼房间窗户——事后查明六楼房间也是她开的,用作遭到袭击时逃逸的退路,”梅芙琳以平淡冷静的语气道,“她没料到FBI在楼下布置了狙击手,所以后背中枪后坠地,大致位置在那边,”她指着白线画的区域道,“理论上这个高度失重摔下来起码轻伤,她好像还能敏捷迅速地逃逸,FBI内部都很惊讶。” 容小姐默默估算高度和下坠力,梅芙琳则百无聊赖倚在栏杆上看着远方,微风拂过将她一头金发吹得飞扬起来,阳光照在她洁白的脸庞映射出动人的光泽。 隔了良久容小姐道:“FBI手持微冲冲入酒店房间,在美国算是重大新闻?” 梅芙琳也不隐瞒,道:“新闻局要求新闻媒体淡化处理,不准做细节性描述。” 容小姐“喔”了一声,暗想美国正府在家里搞新闻管制,却动辄指责别国正府干预言论自由,实在地道的双标。 “走吧,上楼看看。”容小姐道。 “七楼房间已入住客人,没有搜查证不能进去。”梅芙琳认真地说。 “你在这儿等着,我一个人上去转转马上下来。” 容小姐道。 梅芙琳拦在面前道:“不,我必须对你的行动负责,别忘了这是美国,做什么事都要有法律依据!” 说到最后几个词她特意加重了语气。 第957章 勘查现场 容小姐真的生气了! 侦查现场是任何暗杀案发生后的第一步,美方明知这个常识却允许酒店接待客人,难道第一天到费城就只能看白线画的所谓第二现场? 她沉着脸道:“我知道这是美国,美国是自由的国家,允许买卖枪支,允许FBI破门而入,却不允许中国同行看犯罪现场,给我闪开!” 容小姐强硬地推开梅芙琳大步走入楼道。 “站住!不许动!” 梅芙琳举起手枪冷冰冰道,“对不起容小姐,你必须停下来!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作为警察我们要按章办事,美国的律师很厉害,任何犯罪证据都必须在合法条件下取得,否则陪审团可以拒绝接受。” 真是波大无脑! 容小姐清楚此刻不宜再激化矛盾,否则对方确实有权对自己开枪,这是美国法律规定的,遂放缓语气道:“别忘了我是FBI邀请来的,我到费城工作,而不是让人用枪指着。” “如果你承诺放弃非法进入七楼房间我就放下枪。” “你以为枪里面还有子弹吗?” 梅芙琳一惊下意识低头看枪,几乎同时容小姐飞起一脚踢在她手腕上,手枪脱手飞得老高,容小姐旋风般上前扣住她双臂,右手凌空捉住手枪顶在梅芙琳脑门上。 “杀了我你也逃不掉。”梅芙琳道,震惊这个中国女警如此高明的身手之余并不担心她会开枪。 容小姐笑了笑将枪扔到她手里:“中国人有句俗话,枪口只对准敌人,美国有类似谚语吗?” “可能……可能差不多意思吧……” 梅芙琳悄悄揉着手腕,神态语气却缓和了很多,进电梯后低声道,“不能强行而入。” 对她而言这已是很大的让步,尽管并不同意容小姐的做法。 幸好客人不在,容小姐轻松地打开门锁进去,梅芙琳跟在后面宛若没看见。 床底、床垫、沙发、地毯、壁画、茶几、电视机、壁柜,容小姐逐处搜查了一遍,最后站在窗前向楼下打量,梅芙琳问道: “有线索吗?” 简直明知故问,还能发现什么线索?她了解FBI的水平,他们一定运用最精密最先进的仪器将房间搜了个底朝天,一根毛发也不会放过;况且酒店为消除枪战影响会清扫得非常彻底,所有生活用品都换成新的,包括地毯和席梦思。 容小姐环顾四周道:“这家酒店标志不明显,标牌陷在一大片广告牌后面,普通游客很难找到这儿。” 梅芙琳表示同意:“很多费城人也不知道,说明杀手对安全问题非常在意,用心寻找处于闹市又很隐蔽的住处,出于防备订下六楼空房并在在窗口准备六米长的绳子。” “绳子在哪儿?”容小姐问道。 “被当作证物收藏起来了,我们回警局可以看到。” 梅芙琳答道,随后离开酒店回去,俩美女一路无话,梅芙琳聚精会神握着方向盘,容小姐则假装饶有兴致地朝街道两边张望。 容小姐一方面反感对方那种公事公办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另一方面明白美国人很注重个人隐私,讨厌谈及家庭和婚烟,本身她也不是擅长聊天的主儿,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攀谈。 冷淡而沉默的气氛一直持续到目的地。 容小姐讲得详细而生动,每个细节栩栩如生,连此前长期在境外执行任务的蒲旭都听得津津有味,更别说对情报系统一无所知的白衣明,只是一路上蓝京电话不断使得讲述断断续续,车子开到龙王镇府大院便轧然而止。 “有空再讲。”容小姐道。 蒲旭和白衣明都暗暗叹了口气,心知“有空”是指蓝京有空,最精彩的后半截恐怕没希望听到了。 蓝京尽管牵挂着焦糖安危以及容小姐美国之行详情,可一下车随即全身心投入工作当中,脑里纷飞杂念全部清空得无影无踪。 “现在什么情况?”进了办公室蓝京劈头问道。 贾想有条不紊道:“目前分为三个区域,龚书记(龚良宇)负责龙王、红石镇区;我负责景区;慕局(慕妤婕)负责环湖绿化圈,每块区域大约分三十个小组进行包干,一个小时汇报一次进展;景区运营方面,下午开始紧急限流,明天上午原则上削减到正常流量的一半,旅游车、公交车等会有配套跟进;这会儿省厅秦局亲自率队在后山一带组织搜索,那是今夜的重点区域,目前已投入八十多位干警参与,蓝书记。” “组织得不错(先肯定成绩),老贾辛苦了(领导勉励),”蓝京沉声道,“我沿途走来发现两个情况,老贾考虑如何弥补(其实就是工作中存在的不足),一是有私家车从乡间小路穿行,虽然狭窄动辄堵车,还有不小心开到田里去的但总会有漏网之鱼;二是有急于返城的游客乘坐小船从内河一路往南,那种船可以坐三四位,粗估两镇起码几十条小船……” 容小姐和白衣明在旁边听得佩服不已,还以为一路上蓝京也专心致志听故事呢,没想到还在抽空观察道路两侧情况。 贾想一拍脑袋:“下午把水上派出所警力都抽进景区了,得赶紧调回来加强河道检查!乡间小路没问题,傍晚慕局已通知往各村紧急配送沙袋封堵村口,私家车进不了村也就没法继续穿行。” “小慕很有急智。” 蓝京微微颌首道。 “请问从上午到现在整个区域有没有打架、斗殴或报警等情况?”容小姐问道。 贾想刚才就注意到这位气质高贵来历不凡的美女,恭敬道:“基本都是游客之间口角、与商家买卖纠纷,没有您说的那种情况。” 蓝京起身站到地图面前——受他影响如今铜关每个乡镇领导办公室墙上都挂着地图,问道: “龙王山后山是地形最复杂的区域吗?容小姐怎么看?” 容小姐沉思有顷:“从山势和地域来看不够开阔,也不够险峻,前山山腹被掏空了,后山战略纵深有限,要是我选,肯定避免这个最容易被当作重点搜索的地方。” “同感同感……” 蓝京指着西北区域道,“这里呢?麻志远本来就想去寺庄村,如果半途发现不对劲则面临三个选项,一是不管不顾继续前进,鉴于寺庄村没看到他的踪迹可以排除;二是向西往龙王山后山方向逃,就是铁雁目前重点搜索的区域;三是向北往张家村方向……” “张家村?” 贾想匆匆布置水上派出所值勤任务后站到他俩身后道,“那个村子地势开阔平坦,全是耕田,连个成规模的树林都没有,半小时就能全面检查一遍,所以……” 容小姐单手在上面画了个圈:“河那边有座山,不正好是藏身之处?” “那是七宫山,已经到了书泽境内,”贾想道,“张家村与七宫山隔着的界河宽三十多米,水深浪急,对面七宫山还没开发人烟稀少,因此连说修建大桥就连摆渡都没有,麻志深逃到张家村也过不了河的。” 蓝京摆摆手:“不对,你忘了麻志深大学学什么专业?水利系!搞水利的人想必游泳技术都不错吧,否则一旦落水会出人命……我觉得以他多年揭**暗面、被污染企业追杀的经验,到景区前会做足准备,提前安排好逃生线路,七宫山是最佳藏匿地点。” “三十多米宽界河……” 容小姐手指在地图上一寸寸移动,“那边是与遥泽交界的沼泽地?” 蓝京道:“有上次绿烟镇教训,我猜对方不敢轻易进入沼泽地。” 容小姐霍然转头看着他:“你感觉与那伙人有关?” “没有证据,纯粹感觉,”蓝京道,“绿烟镇死了个同伙;上个月虽然杀了刘兵涛但又没灭掉老对手秦铁雁,我估计他们还潜伏在省城伺机而动,再说蒋震……你懂的。” “噢——” 容小姐果然一听就懂,神情微变,手指不觉抚了抚腰际间暗藏的飞刀,喃喃道,“七泽可不是他们的大本营,硬碰硬倒无妨,我这边还有蒲旭……” 蓝京忙不迭道:“稍等,我联系铁雁让詹泊带几个精锐人手过来!” 容小姐抬腕看表,道:“机不可失,我和蒲旭先走,詹泊他们作为增援人马。” “我安排镇干部陪同到张家村,他知道哪家有船。”贾想道。 蓝京下意识牵了牵她的手:“还是等等,那帮家伙身手恐怖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容小姐巧妙而不落痕迹地甩开他,道:“你没见识到我和蒲旭真正的水平,都可以秒杀秦铁雁!” 目送蒲旭的车消失在夜幕里,白衣明在后面低声道: “刚联系了,詹处带的人马要稍晚二十多分钟……真可以在界河边等一等,会合后乘船过去。” 蓝京摇摇头:“我说了不算……尊重专业人士意见吧。” 郁杏子打来电话,说高楚天主动建议调遣秦中警力来龙王山景区支援,“你只回答要不要”? 蓝京略加思忖道我的答复是不要,你帮我看紧那家伙,别再作妖就是好事一桩。 好。郁杏子简洁应道随即挂断电话。 伊宫瑜关键时刻还是给力,也没事先征求意见,直接在南雿区调集了三十名干警星夜赶到龙王山投入战斗,关于这一点,蓝京和秦铁雁都毫无保留地信任,而不是针对高楚天处处设防。 不过当前采取的动作都基于一个假设:麻志深还活着……倘若他遭遇不幸,所有努力都无意义。 第958章 荒山格斗 夜色沉沉,七宫山宛若横卧在丛林里的猛兽,深不可测。 一叶轻舟将容小姐和蒲旭送到七宫山山脚下平缓的砂砾地带——这也是山脚沿线唯一可以登岸的地方,据介绍此山与龙王山类似数百年保持原生态环境,仅在靠近砂砾地带附近圈了块地,由朝明那边富商包下来种植一种名贵经济树木,据说每立方米价值数千美元。 沿着人工开辟的后勤保障通道进山,到处长满树木、野草、藤蔓和野荆棘丛,蒲旭负责在前面开路,容小姐则边走边四下打量,走路姿态轻盈而敏捷,不发出一丝声音。 “停!” 容小姐蹲下来指着山道边道,“这株小草刚被踩断不久,折口还是新的。” 蒲旭伸手摸了摸小草四周,轻声道:“湿度比周边大,说明他游过河后鞋子还是湿的……这条路没错。” “嗯。” 两人又走了会儿,冷不丁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咚”一声,似乎有人不慎踢中小石子掉下山崖,容、蒲二人迅速卧倒。 山里静悄悄的,静得可怕。 他俩没敢继续前进,刚刚发出的声音显示对方也在黑暗里行动,说不定警觉到有人进山故意制造声响布的陷阱。 双方在比耐心,斗意志。 “蒲旭,你在想什么?”容小姐轻轻问道。 “我在想……FBI特工身手不如传说中那么厉害吧?”蒲旭道。 容小姐一笑:“你的**点果然跟蓝京不同,怎么说呢,厉害的相当厉害,但总体来说大多数仅仅当作比州级警察身份略高的特种职业,与内地***有比较大的区别。” “整体实力不如CIA?” 蒲旭还在纠结水平问题。 “可能吧,CIA长期在海外活动,面对和应付的情况复杂得多,越硬的活儿越必须有结果,”容小姐道,“FBI就不同,实在搞不掂要么封存,要么移交给州警局,要么象我这次请求国际刑警组织协助。” “案子……” 蒲旭才说了两个字,一阵山风吹来,夹带着隐隐衣袂声,他俩不约而同一跃而起猛扑上前! 前面二十多米坡度又陡又急,斜坡与对面山坡之间形成一个切角,坡底右侧上方石壁间长着一排松树,将下面遮得严严实实。 松树至少都有五六十年树龄,树枝密匝繁茂,躲到树下空地上雨再大也淋不到,坡底处于凹地也刮不到风,是冬暖夏凉的好地方,也是藏身的好地方。 蒲旭抬手示意容小姐止步,然后束好衣服灵巧地着陡坡下去,他个头轻盈而迅疾,步伐矫健而敏捷,三步并作两步很快跳跃至坡底,猫着腰慢慢向前移动。 “咣当!” 漆黑中他的左脚不慎碰到一只易拉罐,空罐倒在石头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响声。 这是人为设定的安全警报! 蒲旭行迹已露索性不再遮掩身形,唰地起身,双手各握一把飞刀一步步逼上前。 此时朦胧的月光若有若无,凹地深处空地被遮天蔽地的参天大树挡住,一团漆黑,坡顶的乱草长至半人高,还有众多小树、矮藤、荆棘,都是有效的藏身之处。 警方就在对岸强力搜捕,蒲旭料定对手不敢轻易开枪,万一开枪也没关系,他相信躲在暗处的容小姐会瞄准开火位置一击成功。 但容小姐也不会轻易开枪,枪声一响对方没了退路势必造成一场混乱的枪战,这是双方都竭力避免的。 六七米外传来“悉悉索索”声,蒲旭更是提高戒备,精神高度集中,落脚更轻,几乎不发出一丝声音。 一步,两步,三步…… 蒲旭离树下空地中心越来越近,山坡上方的容小姐因为角度问题已看不到他的身影。 蓦地,右前方闪出条黑影,甩手掷出一柄飞刀,同时左后侧有人手一挥,泼洒出大片颜色可疑的液体。 蒲旭当即向前跃出,在地上空翻两个筋斗躲开飞刀和可疑液体,同时双手用力一弹,两柄飞刀射向前后两个方向。 然则俩黑影动手前已看出他手里扣了飞刀,也预判发射飞刀的线路,齐齐跃起凌空飞扑,范围覆盖蒲旭所有闪避方向! 蒲旭只原地做了一件事:冲着左后侧上空黑影连射两柄飞刀。 “当、当”,黑影左臂挥舞轻松击落飞刀,原来戴了钢臂!但蒲旭也利用难得的空档倏尔间蹿到包围圈,边退边与右前方扑落而至的黑影“嘭嘭嘭嘭”连续硬杠了四拳,黑影脚跟沾地后屹立不动,蒲旭则强自咽下涌到嗓子眼的气血,强作镇定地瞪着对方,心头骇然不已! 蒲旭出道以来在境外执行任务多年,与CIA、克格勃、军情六局、摩萨德等都有接触,正面交锋硬碰硬屡有发生,招招见血、斗得死去活来都不稀奇,但象今晚这样一个照面就打得自己气血翻腾的情况,前所未有。 他不知道的是那个黑影此时五脏六腑搅翻了天,稍一松懈便会一口老血喷出去,勉强压抑心神调整气息。 左后侧黑影颇为诧异地瞟了同伴一眼,立即悟出今晚遭遇强手了,不容分说抽出软刀冲上前当头就劈,蒲旭向后退了半步闪开;软刀再劈,蒲旭再退;第三刀劈至胸前时,蒲旭猛地锉开小半步欺身到黑影右肋位置来了个标准的“空手夺白刃”! 黑影也是练家子岂会轻易中招,瞬间将软刀从右手扔到左手,右手顺势化拳为掌锁住蒲旭手腕,左手持软刀猛刺下腹;蒲旭灵巧地一拖一推避开软刀,腾出的右掌直切黑影咽喉,黑影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举起钢臂硬生生吃下这一掌—— 嘭! 两人同时震退半步,均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却紧张万分地盯住对方。之前在蒲旭手下吃了暗亏站在原地调息的黑影见同伴也没占到便宜,竟生出几分怯战来,慢腾腾站到右侧形成犄角之势,却不敢贸然进攻。 高手对决,生死一线,稍有闪失便被血溅当场。 高手对决又非一加一绝对大于二那么简单,“好汉难敌四拳”的意思是尽量避免被群殴,其实若非平时艰苦训练出默契和配合技巧,二打一往往发挥不出两人的最佳状态,反而缚手缚脚顾忌太多。 蒲旭深知容小姐隐身不出的用意,今晚是个死局,必须至少倒下一个才能破局,他只希望倒下的不是自己。 然而,连续与两名顶尖高手搏命此时丹田空荡荡运不起气来,蒲旭只得搜肠刮肚说话来拖延时间: “二位来自京都吧?” 两个黑影不吱声,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蒲旭道:“不就是那个臭名昭着的杀手组织吗,有啥好隐瞒?你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鬼神都在天上地下看着,干坏事会有报应的!” 左侧黑影嗡声嗡气道:“说了这话,你必须死!” “好像不说就能放过我似的,”蒲旭神态更加放松令他俩摸不清深浅,“冷鳄团专干杀人勾当,不是杀别人,就是被别人杀,你们这些人注定没好下场……” 话还没说完,右侧黑影鬼魅般地猛冲上来,冲至一半“唰”地手指间弹射出一柄飞刀,可谓刁钻突兀到极点,通常这么短距离飞刀蕴含的力道有限,不可能有致命伤害,但右侧黑影并不奢望一击成功,只要对方负了轻伤就是胜利。 蒲旭占便宜还在个矮灵活,刻不容缓间向外侧一扑躲开飞刀,右腿重重飞踹两脚,“嘭嘭”,右侧黑影以钢臂架开,却让开通道留给左侧黑影发动蓄势已久的霹雳招数—— 无影旋风腿! 按左侧黑影平时训练水平,运足全力时可一腿扫断碗口粗的树木,普通家庭用的防盗门也能一脚连同门框踹开。 他俩都看出蒲旭重点在下三路,腾挪闪避异常灵活,故而专攻下盘逼迫其放弃擅长打法。 蒲旭识得带着风声的旋风腿的厉害,陡地腾身而起,手腕一抖向右侧黑影弹射一柄飞刀!他的想法躲避旋风腿的同时逼退右侧黑影,这样能争取到落地的空档。 然则俩黑影已洞察他的意图,紧接着右侧黑影做了件意想不到的事—— 居然不躲不闪仅以钢臂硬生生挡住飞刀,与此同时猱身而上以右臂紧紧揪住蒲旭的衣服用力一带! 蒲旭吃亏就在身体太轻,被轻而易举拖到地面后左侧黑影旋风腿又闪电般来袭,他在无法摆脱右侧黑影纠缠的情况下勉强做了个空翻躲开要命的一招,再连续挖眼、锁喉、钻心、撞腹、掏桃,与右侧黑影短兵相接,兔起鹘落间交手七八招,招招阴险狠毒。 右侧黑影不管他出手如何凌厉绝杀,抱定主意死死揪住衣服不放,等着同伴侧面助攻。 蒲旭眼见得局势危急,抢在第三波旋风腿前冷不丁来了个抱摔,与右侧黑影同时倒地,左侧黑影愣住,忙不迭硬是收回招数,心口如同挨了一下重击,又痛又闷又压抑得难受。 倒地后缠斗就没啥章法了,也使不出飞刀等暗器,完全靠着蛮劲和近身格斗经验以及摔跤技巧,两人在地上翻翻滚滚扭打不休,左侧黑影无奈地围着他俩转却始终插不上手。 混战中右侧黑影心窝被蒲旭肘击了两下差点昏厥;蒲旭腹部连续挨了几拳也疼得全身蜷成虾米,这样打下去恐怕只会两败俱伤。 是的,左侧黑影也这么想。 这样不是挺好吗? 第959章 从天而降 就在蒲旭与右侧黑影倒地纠缠在一起混战,而左侧黑影打算坐收渔利之际,一道人影从高空一纵而下,其衣袂破空声正好被山风所掩盖,加之左侧黑影全神贯注地上两人缠斗,等到发觉不对劲蓦地抬头时,眼睛最后看到的是两柄寒气逼人的飞刀! 一柄扎入后颈脖,一柄深深扎入肩窝,都是要害位置。 卟嗵,左侧黑影倒地而亡! 卟嗵,容小姐也重重摔倒在地,好半天都爬不起来——她知道自己的身手不足以与冷鳄团顶级杀手抗衡,贸然现身只会增加蒲旭负担;她也知道按正常思路从极陡的斜坡冲下来哪怕速度再快都达不到偷袭效果,因为顶级杀手的反应快到令人恐怖的程度,一旦偷袭失败自己反陷于苦战;又不敢开枪,她听秦铁雁描述过顶级杀手的出枪速度,真能达到眨眼间拔枪、开枪一气呵成的境界。 思来想去唯有以身犯险从相当于两层多高楼上跳下去,凌空下击方有机会重创或击毙对方,至于自己会不会摔伤等等根本不在考虑之中。 果然,容小姐此举一击成功,但由于全部精力都用于弹射飞刀而来不及调整姿势,这下子摔了个七荤八素,全身骨头似散了架凝聚不起半点力气。 然则同伴惨死在飞刀之下的场面悉数落在右侧黑影眼里,刚才与蒲旭翻滚着缠斗得固然激烈,其实他并未施展全力,原因有二:第一俩黑影始终怀疑不止蒲旭一个人,因此带有引诱潜伏者出手的意思;第二身手高至蒲旭的级别,占得上风与制伏对手是两个概念,技高一筹的情况下可以打得对方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但要想活捉或致对方于死地,自己还得付出很大代价,这就是所谓惨胜,故而右侧黑影宁可打持久战,慢慢耗掉蒲旭的体力再施出杀招。 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容小姐一鼓作气从山崖纵身而下,从而破掉俩黑影的局,瞬间扭转场面胜负! 容小姐摔得失去战斗力,右侧黑影也看到了,但此时不敢相信呐,万一又是圈套呢? 哪个愿意拿自己的性命赌博? 刚才两个打一个都没得手,如今还能指望一个打两个成功翻盘?在这样的荒山野岭,硬实力才是决定因素。 黑影蓦地暴起,力道骤地增加两三分双臂反绞将蒲旭压倒在身下,然后单膝一撑身子弹起,眼角余光有意无意扫视躺在几米开外的容小姐,这时容小姐手指微动似探向腰际…… 糟糕,又要发飞刀! 黑影不再恋战断然甩开蒲旭的右臂和左腿,腾腾腾连跑五六步攀住山崖上的藤蔓,猿猴般两三个起落便爬至上方平台转瞬消失在夜幕里。 容小姐担心黑影躲在山崖上监视或附近还有同伙,不敢说话;蒲旭刚才一番激斗几乎脱力,也静静躺在原处调息。 隔了几分钟远处传来三长两短的唿哨声,这是事先与詹泊约定的联络暗号,蒲旭当下振作起精神吹哨回应,然后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容小姐立即将死在飞刀下的杀手照片发回京都,不出五分钟便得到相关资料: 此人名叫孙震,31岁,京郊农家子弟,特警出身退役后在某公司工作了半年此后下落不明,被怀疑与六桩命案有关但查无实据,黑道人士透露孙震应该属于冷鳄团B级杀手。 冷鳄团内部按综合实力和成功率等按杀手分为A、B、C三个等级,A级最厉害专门负责重要任务;B级次之,接手常规的、普通的杀人买卖;C级不能独立承办业务,通常给A级、B级打打下手做做外围,比如充当司机、负责断后等等。 由此证实冷鳄团介入了对麻志深的暗杀,也证实暗杀是蓄谋已久,从麻志深受邀撰写《旅游景区乱象何时了》起就是一个阴谋,他起的作用不单单犀利的文风和疯狂的抹黑,更重要在于将成为此次事件的祭品! 当然也从侧面说明今晚出现在七宫山的大概一名A级一名B级杀手,不会再多,对付区区手无缚鸡之力的记者足够了,哪想到居然遇上蒲旭和容小姐?故而随着孙震的死,身手更高的A级杀手大概率藏得更加隐匿。 两名杀手脚印与山道边踩断小草的脚印不符,以他俩职业机敏也不可能犯那种低级失误,由此推断应该是麻志深慌乱之下踩的,俩杀手追踪方向没错。 詹泊立即与秦铁雁联系,要求至少调集一百名干警对七宫山展开全面搜查。 蒲旭和容小姐在七宫山生死大战之际,蓝京突然接到容沧海的电话,以罕有的严肃道: “有迹象表明境外势力介入,网络舆情控制不住了,你要有思想准备。” 蓝京吃惊道:“境外势力**小小的铜关县城?” “没那么简单,”容沧海语气沉重,“还是从小的切入点无限放大、不依不饶给地方正府扣帽子的老套手法,但很管用,每次都能煽动起一大群不明真相、跟风呐喊的网民,可恶!” 容沧海那边电话响个不停,可见情况比较严重,遂匆匆挂掉电话。 蓝京打开电脑浏览网页,才发现短短几个小时主流门户网站舆情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铜关县委非法拘禁良心记者; 良心记者揭露黑幕后在铜关下落不明; 铜关县委书记打压网络言论; 铜关县委书记践踏法律违规抓捕网民…… 剑芒直指地方县委书记,这可是从未有过的网络舆情事件,须知以前再严重也只由县长顶锅,蓝京越看越心惊,遍体透出森森寒意。 这时徐迪打来电话,听得出来充满了内疚和愤恨,主要汇报了三点情况:一是要求网信办全网删帖的通知,被内部工作人员录音后发到网上,目前为止徐迪接了几百个电话、上千条短信,手机系统已经崩溃;二是根据发帖IP抓捕铜关境内网民的通知,公安系统有人提前通风报信,网民逃到省城随即发表“我九死一生逃离铜关的经历”,又给麻志深失踪事件火上浇油;三是近半县直机关、部分乡镇以人手紧张为由拒绝抽调人手到龙王山增援,现在甚至不接徐迪以及县委办电话,萧柏梓将熊汝诚等县领导叫过去训斥也没用。 蓝京气得脸上肌肉不住地颤抖,手背青筋毕现,指关节发出格格格声音。 貌似软弱、好欺负、一盘散沙的熊家大院终于露出青面獠牙,展现强大号召力和真正的实力,不动则已,动则排山倒海、势不可挡,令得蓝京毫无还手之力! 深沉如蓝京也没料到一年来清理、整顿、边缘那么多熊家大院干部,提拔重用大批年轻干部注入新鲜血液,真正爆发决战的时候竟然无济于事,每个环节、各条战线依然为熊家大院系干部掌控,其数十年苦心经营确实坚如磐石,难以撼动! 难以撼动! 紧接着市委宣传部长、省正府办公厅、省·委宣传部等值班领导纷纷打来电话了解详情,千言万语汇集成一句话: 一定要找到麻志深记者,一定要保证他活着离开铜关! 不能不承认高楚天联手熊汝诚挖的坑太深了,简直铺天盖地囊括八方,让蓝京无处可逃,要不是麻志深还算经验丰富且具备些反侦察反追踪常识,恐怕早在龙王镇街头就血溅当场,蓝京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形成一个死局,即麻志深不能死,否则蓝京很可能扛不住汹涌的民意与责难,更况还有容沧海所说境外势力介入。 关键是眼下想麻志深死的人远远多于想他活的人,因为熊家大院已孤注一掷地全面动员,就算蓝京认为最有把握的龙王、红石两镇,天晓得潜伏多少熊家大院的人。 惶惶如惊弓之鸟的麻志深,眼下一个都不相信,既不会联系省城那边热情邀请的高楚天或蒋震,更不会主动向景区、铜关方面求助,作为曾经多年冒险揭露报道的记者,麻志深很清楚自己的处境—— 所有人都在利用他,或者生不如死,或者一死百了。 然而麻志深越想避开大部队搜索,越容易落到B级杀手之手,因为越荒凉偏僻的地方越利于追踪追杀,这方面正是职业杀手的强项。 “七宫山……” 蓝京深吸口气,长时间站在地图前陷入深思,不知什么时候贾想悄悄进来——想必也听到种种不利反映,满脸忧色道: “蓝书记,七宫山连绵数百公里横跨两个地级市六个区县,说实话仅凭目前投入的警力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汇集所有人员全部进山,我又怕……又怕……” “汇集起来也不过两三千吧,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蓝京道,“我主持过大规模搜寻行动,声势浩大之下往往全无效果,因为人还没到动静已传出去好几里,人家不会躲着走吗?” 贾想长长叹气,愁眉不展道:“我们也没能力要求涉及到的六区县封锁出口通道,要不,请市里帮着协调?” 蓝京微微一晒:“市里恐怕协调不了……我已请省领导出面打招呼,但七宫山搜寻活动,现在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早在容小姐决定前往七宫山,蓝京就想到封锁山那边出口问题,因此直接发短信向金全友求助。 金全友还是那两个字:收悉。 第960章 严正抗议 也在当晚差不多时间,美国驻华大使紧急向外交部提出严正抗议: 抗议中国正府干预美国总统大选,对总统候选人桑托特姆竞选团队高级助手郁羽被暗杀事件负责,并交出凶手接受美国法庭审判! 一头雾水的外交部领导提了三个问题,桑托特姆是谁?郁羽是谁?凶手是谁? 言下之意我们对你老美那套狗咬狗的正治游戏不感兴趣,我们不熟悉参与总统竞争的正客,更不认识什么高级助手,至于指责凶手与中国有关请拿出证据。 此时驻华大使也没搞清案子来龙去脉,大洋彼岸出于保密和安全考虑不会透露太多,紧急约见、严正抗议不过表明一种态度,更多给美国选民看的,证明此事是中国人搞的鬼,我已经抗议了,到底真相如何并不重要。 当晚燕家大院也高度紧张,燕志祥第一时间叫来ICPO中国国家中心局副局长蔡维和,也不顾平时私人情谊,劈头盖脸批评道: “当初看在多年交情,要不然单凭情报研究局领导签字绝对不可能答应让浅浅去美国,你老弟倒好,原来让她卷入最麻烦最棘手的郁羽命案!铁生那边是轻松了,我燕家被你坑进去了,老美不依不饶要交凶手咋办?你说咋办?” 蔡维和诧异道:“咦,她不是安然回来了吗?” “人都死了,她能安然吗?”燕志祥怒道。 “哦哦啾,敢情志祥没见到女儿呀,误会误会……” 蔡维和笑道,“大致情况是这样,容警官受国际刑警组织委托到费城协助追查杀害两名桑托特姆竞选团队成员的凶手,FBI锁定凶手名叫焦糖,公开身份为七泽援疆干部,另一重身份则是情报研究局情报人员,但情报研究局拒绝承认派遣其赴美执行任务,给出的解释是擅自离岗下落不明,所以只能认定焦糖在美国的一切均为个人行为……” “个人行为?FBI信吗?”燕志祥冷笑道。 “换了我也不信,所以FBI透过国际警察组织要求找一位熟悉焦糖行事风格、有过深入了解的警官协助,暗含的意思双方心知肚明,就是逼迫情报研究局用自己人外出查自己人,最终无论结果如何都得认账。” 蔡维和道。 燕志祥更加不解:“但从外交抗议内容来看浅浅去了之后非但没抓到焦糖,反而又死了个郁羽,FBI怎会让浅浅安然回来?难道浅浅逃回来的?那可不得了,要被列为国际通缉犯的!” “个中缘由我也不是很清楚,毕竟远洋电话里不便细谈,”蔡维和笑道,“容警官今晚应该到家吧?我索性赖这儿多喝两杯茶,当面问问赴美之行详情。” “唉……” 燕志祥不便透露女儿是飞抵碧海而且片刻没耽搁就去了铜关,女大不中留啊,摇摇头道,“喝茶没问题,我这里好茶随便挑,不过浅浅可能还要好几天才回来。” 蔡维和当即心中透亮,原来跟老公或相当于老公的男人团聚去了,当下打个哈哈道: “不急不急,听志祥通知,哈哈哈哈……” 夜沉沉。 两辆车疾驰来到海子附近胡同深处的四合院前,几乎同时院门大开,前面一辆车快速驶入后院门旋即关上,后面一辆车则停在巷里,车内司机与站在院门前的警卫四目相对,会意点点头。 前面那辆车开到前院还没停稳,里面已有人匆匆跳下,因动作太大跄踉两步向前栽倒,幸好屋檐下有位警卫一个箭步上前扶住: “小心,路主任。” 此人赫然是惠铁生的贴身大秘书路主任。 路主任低低说声“谢谢”,便快步穿过回廊来到位于中院的书房,推开门,局委员兼正法委书记惠铁生正坐在书桌前目光炯炯、满脸期待地看着他,问道: “证实消息了?” 路主任说了四个字:“千真万确。” “喔……” 惠铁生双拳紧紧握起,又慢慢松开,等路主任反锁好书房门才道,“她还是死了,也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难过……” 路主任自然理解主子此时复杂难言的心情,静静道:“从她去美国那一刻起就是条不归路,注定没有好下场。” “是啊,是啊,”惠铁生喃喃道,“她总不安分,总想着证明自己的价值,她孜孜不倦克服一个又一个难题,直到自己成为别人的难题……” 路主任没吱声。 聪明如他者懂得在大领导面前什么时候说话,说什么话;什么时候沉默,沉默到什么程度。 哪怕郁羽被暗杀的消息得到证实,作为秘书,路主任都不宜在主子面前挑明一些事。 哪怕两人极其私密地谈话,这就是正治。 惠铁生长吁短叹了半晌,又问:“燕家那丫头回来了?” “抵达碧海机场然后直接去了铜关,”路主任顿了顿,“有个揭露景区问题的记者在铜关失踪,网络上闹得很凶。” 惠铁生似**点在前半句而对后半截话不感兴趣,冷笑道:“那丫头愈发不顾忌影响,莫非觉得公爹快退下来了?与其如此早点离婚!” 路主任不敢妄自评价燕家大院,赔笑道:“她平安回来就好,省得燕家找我们麻烦……美方严正抗议了,估计老燕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外交不就专门负责处理善后吗?以前没军舰、没战斗机、没战略导弹都应付过来了,现在腰杆子不妨硬些!” 惠铁生道,“干预总统大选,亏得那些家伙想像力那么丰富,犯得着吗?谁上台都得规规矩矩跟中国打交道,建立通畅的沟通管道,不然它敢随便派航母穿越台湾海峡?” “全是竞选期间的盘外招,所不同的是这回想把中国拖下水。”路主任道。 “唔,不管了,让老燕陪它们玩,”惠铁生道,“老路啊,目前时机已经成熟,是不是到了组织反击的时候了?” 路主任心头一凛,迟疑片刻道:“这……这就开始吗?” “那个人有没有回来?” “还没联系上,按事先约定要等十天。” 惠铁生深深皱眉,翻了翻书桌上台历道:“太晚!” “首长,机要局那桩案子还没了结……”路主任提醒道。 “等到了结,大会都开完了,现在情况就是各方都不想结案。”惠铁生意味深长道。 路主任霎时悟出主子的意思,道:“猛推一把,加快案子进程?” 惠铁生没吱声,悠悠喝了口参茶。 “可……可钥匙还在那个人身上,而且燕家丫头也是关键人物,”路主任叹息道,“不晓得她在铜关呆多久,现在连燕家大院都管不着。” 这是他第二次提到铜关,惠铁生耸耸眉头道: “铜关出啥事了?” 敢情第一遍提铜关时惠铁生半点没放心上,自动忽略掉了。 “那边阴风阵阵,好像从秦中刮过去的……” 路主任特意提及“秦中”以吸引主子注意力,然后简明扼要介绍蓝京因为记者麻志深失踪陷入困境的大致情况。 惠铁生若有所悟:“上次说的谁也去了秦中?” “他……” 路主任手指在桌上写了个字,惠铁生“哦”了一声,冷笑道: “真是嫡传!” “是哎,到哪儿都不消停,”路主任委婉地说,“按说东郊大开发够几位年轻干部忙了,却总想着整这整那,不得太平。” “你多盯着,必要时出手管管,不能……不能让燕家丫头吃亏,这边还指望她办事呢。” 惠铁生吩咐道。 路主任神色微松,道:“我记下了,首长。” 心里却暗笑惠铁生嘴上不肯服软,其实燕家子弟怎么可能吃亏?这回真正吃亏的是…… 书房里静谧下来。 惠铁生看着对方陡地轻轻叹息,道:“老路这段时间辛苦了。” “真正辛苦的是首长,我们这些人不过跟在后面摇旗呐喊。”路主任笑道。 “其实呢我一直想帮老路安排个轻松些的差使,也是到了享受劳动成果的时候了,”惠铁生道,“但老路也看得出来,身边数来数去找不到能让我完全放心的,所以一拖再拖……” 路主任赶紧表态:“除非首长赶我走,否则我肯定要留在首长身边,说实话这么多年习惯了,我也舍不得离开。” 惠铁生道:“人啊到底是感情动物,明明都为了工作,到后来相处出亲情来了,嗬嗬嗬……老路再坚持坚持,帮我挺过这次换界就开始享清福,多陪陪家人,到外面旅游旅游,怎么样?” “不管首长怎么规划我的长期工作,反正我一如既往做好服务,”路主任抬腕看表,“哟,不早了,您休息吧,明天上午九点半有个会议,通知要求提前七分钟到休息室。” “好,那就不去办公室,直接从家里出发。” 惠铁生应道。 从四合院出了院驶离幽深安静的胡同,路主任头倚在后座靠垫上轻轻舒了口气,脑中思绪翻腾,为了替蓝京争取到宝贵的发球权,又为了自己总算有希望平稳落地。 讲真,哪个愿意当一辈子秘书啊?办事员秘书、科级秘书……乃至副部级秘书,在外人眼里都是秘书,含金量不比县城里的局长,虽说象路主任这样的秘书文件、材料、规定里动一两个字就能改变无数人的命运,那也只是秘书。 但离开局委员那座大山,当再大的官儿都不踏实,除非你真的躺平,否则宦海惊涛骇浪,谁能保证一辈子不翻船? 第961章 制裁名单 海子的夜静悄悄。 在某处深深庭院角落鲜花盛开,微风轻吹花香醉人,古朴大气的甬道两侧花枝摇曳,花影错落有致。 长长的甬道通往更幽深的小院里,每拐一个弯,角落阴影便旗杆般矗立着一名警卫,一动不动,浑若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再往里走是24小时待命的值班秘书,说话永远简洁得不会多半个字,也看不出表情任何细微变化。 这里即是海子权力中枢,聂华辉的办公场所。 其实聂华辉一直想搬到万善殿后面的小楼,那儿离勤正殿近,各方面设施和办公条件都不错,符合他内心深处对“办公现代化”的期望,而目前的所谓权力核心,看似具有浓郁的古典皇家风格,绿剪边、黄琉璃、瓦卷棚、歇山顶雕梁画栋,二层明楼、面阔七间、朱栏护廊,但冬天冷夏天闷,有两处每逢暴雨还渗水,找了一班古建筑专家来勘探过好几次居然找不出原因,又生怕影响大领导工作不敢用仪器或制造大动静。 然而很郁闷,聂华辉到海子里工作快满十五年了,这么简单的心愿却一直没达成。台面原因是不符海子内部约定俗成的规矩,比如排名前五的办公场所都在古建筑群里,比如古建筑群向来只小修小补不搞大动作等等,首先考虑的就是安全因素,明清建筑没有安装窃听器的空间,建筑材料也没有那些千奇百怪高科技、黑科技;不便出口的理由则是没有大领导换办公场所的先例,想想上世纪那些星光闪烁、名垂千古的老前辈,聂华辉觉得克服加克制也未尝不可。 所以聂华辉夏冬两季经常到西山、南戴河的办公室,今年则因为大换界事务缠身实在无暇顾及,前几天还对秘书感慨看来要在京都度过一个燠热的盛夏了。 此时聂华辉端坐在厚重气派的办公桌前看着对面坐着的局委员、钟宣部长燕志毅,边接过薄薄的材料边道: “美方严正抗议的同时秘密递交了这份制裁名单?” “又打又压,美国人惯用的套路,”燕志毅道,“名单涉及的个人都无关紧要,他们早接到警告不会踏入美国半步,财产能卖的能转移的都已到位;但有两家企业……” 聂华辉微微皱起眉头:“力度不小,这回到底动了真怒还是借题发挥?请李峰同志牵头评估一下损失。” 李峰是京都发改委主任,可见聂华辉对清单上所列制裁企业的重视程度。 燕志毅简单应了一声,立即起身到外面院里打电话,隔了会儿进来还没坐定,聂华辉又指着名单道: “按美方意思之前达成关于不限制微电子技术的协议不算数了?我们有没有反制措施?” 燕志毅沉声道:“美方认为我方逾越了国际通行规则的底线,属于不可理喻、无法原谅的行为,如果我方不拿出足够诚意,后期将有更为严厉、不限于制裁的动作。” “地道的强盗逻辑,霸权主义!” 聂华辉面露怒容道,“目前为止美方有没有确凿证据来证明指控内容?此前通过国际刑警组织要求配合,不是派了人吗?我方已经履行应有的义务,根本问题在于美方安保措施不到位嘛。” “它就是信口开河,今晚已对美方阐明中方立场。” 燕志毅一丝不苟答道,并不提及前往费城配合调查的就是自家侄女。 办公室里短暂的沉默,只有空调轻微的“咝咝”声。 “志毅啊,自家人不妨打开窗户说亮话,据你掌握的情报到底是不是我们干的?” 聂华辉道,“对外肯定必须理直气壮地否认,对内我们总得心中有数,未雨绸缪做好最坏的打算。” 对这个问题燕志毅早有准备,稳健地答道:“我已问过相关部门,都说没有。” 攻守兼备,滴水不漏。 聂华辉摘下眼镜,意味深长道:“那个高级助手,志毅应该不陌生吧?全京城都认识,是不是?” “她辜负党和国家培养,投身敌营竭尽犬马之劳,让西方正客获得炒作操弄话题的机会,给我们造成非常大的负面影响,我私下对她的死没有任何同情……” 说到这里燕志毅很有技巧地停顿一下,“我也不认同动辄把她跟我们的领导同志联系在一起的做法。” “对的,这种毫无根据的猜测本身就带有挑唆分化成份,我们绝对不能上当!” 聂华辉道,“要么摆出证据,要么组成联合调查组把案子查清楚,即便凶手是中国人,也不排除私人恩怨,不可以断言干预总统大选,我们在那个问题上从来不预设立场嘛。” 燕志毅点点头:“我打算明天上午就跟美方进行磋商,在坦率务实的基础努力达成共识;我也安排人手紧急跟国会山、宾夕法尼亚州联系,请两方面竭力降低宣传声调,避免事态扩大;另外委托那边财团加强与桑托特姆沟通,转达中方的善意。” “这个桑托特姆当州长时跟我们还不错,从她加入竞争团队起就变了味,富有攻击性,经常拿中国当箭靶子,很不友好!” 聂华辉转而道,“外交领域我就相信志毅,每逢危机关头总有各方朋友相助,我们一定要维护、延续好这些关系,一手硬一手软左右开弓对付霸权主义,现阶段没办法,航母开到家门口也只能干瞪眼,人家综合国力远胜过我们啊。” “是啊……” 燕志毅又略加停顿,道,“目前我们比较被动的地方在于,美方在前两桩命案发生后锁定的嫌疑人是……是我们情报研究局的情报人员,赴美前作为七泽援疆干部到南疆工作。” “没点来历不可能在FBI眼皮底下连杀三人,美国退役特工在外面为非作歹的情况多了去了,”聂华辉道,“总之跟美方一点点磨,同时让费城领事馆做好对案件调查的跟踪,不能美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最擅长无中生有。” 说到这里京都发改委主任李峰匆匆赶来,其实自从美方严正抗议并提交制裁名单后,李峰就一直在海子各处奔波,也知道聂华辉必定要亲自召见。 无它,制裁名单上的两家企业事关国本,肯定会引起聂华辉高度**。 “有没有商量出结果?”聂华辉直接问道。 李峰道:“向首长汇报,初步评估结果是无法取代,一旦实施制裁必将影响整个产业链,带来至少百分之三十左右企业破产、六百至八百亿贷款损失,而且国际市场占有率将从当前百分之八十急剧下降到百分之二十六……” “影响这么严重?看来我对损失预计太低了。” 燕志毅不禁动容道。 聂华辉沉重地说:“一家企业破产势必导致至少上千名工人下岗,背后是一个个万般无奈的家庭呐,我们一定要避免这样惨烈残酷的局面。” “所以我请示云……” 李峰才说了几个字,聂华辉摆摆手道:“你俩个别交流,别让我听到了以免泄密。” 李峰会意——在涉及制裁企业以及如何在外事谈判中合理变通等方面,聂华辉肯定尊重正务院的意见,不会过问得太细,遂跟着燕志毅前往其办公楼,那边同样灯火通明,好几个条线领导都在等待“大老板”指示。 他俩离开不久,聂华辉让秘书打了个电话,几分钟后一个个头不高、目光如炬的黑衣人象影子般飘进办公室,静静站在办公桌前。 他是全中国身份最神秘的人,没有之一。 他的档案只有一个人能看到,就是坐在聂华辉位子的,除此之外哪怕云家旭只知道他长什么模样,今年多大岁数,其它信息一概不知。 京都国家安全小组共有五名成员,分别是聂华辉、冷振华(军部第一副)、惠铁生、燕志毅,还有他。 这个小组也是京都层面绝无仅有每次开会既无声音又无图像,会后没有通报决议更别提公开报道的机构,但它虽称为“小组”,你想想蚊革小组多大影响力? 他只有一个权力:直接指挥***、战术情报局和情报研究局;他也只听一个人指挥,那就是聂华辉。 “老厉啊,杀郁羽的到底是谁,查到没有?”聂华辉问道。 老厉低头道:“焦糖,三桩命案都是她干的。” 聂华辉又问:“跟惠铁生有无关系?你实说无妨。” “可以确定是情报研究局的人,但没法证明受惠铁生指使,”老厉道,“那条线一直由正法委直接控制,消息方面……并不是很准确。” 他已说得够委婉够含蓄,事实情况是,三大情报机构真正掌握在老厉也就是聂华辉手里的不到一半,其中***只有一小部分;战术情报局历史上一直属于军部势力范畴,也只有一小部分;情报研究局经多次整合后得到控制,不过最核心的部分仍存在派系林立、各行其道的情况。 相比前任,聂华辉不算过于强势的大领导,长期在地方主正的优势在于熟悉基层事务,出台规划、蓝图、正策很接地气,但缺点是进京外花了相当长时间融入京都固有的文化和圈子,特别真正取得军部、铁旗杆巷和传统家族等支持,一晃几年就过去了。 想做的事情太多,可时间太少,硬骨头总得一个个啃啊。 第962章 多头管理 聂华辉第一次听说情报系统居然如此分散、正出多门时,着实吃了一惊,此前在地方只认***说话,涉及国家安全和机密案件时都没省厅十处的份儿,顶多参与协助,没想到冒出这么多深潜于水底的神秘部门。 而且,作为一把手根本不知道那些神秘部门在干什么,万一出事怎么办? “为什么不合并起来集中管理?”当时聂华辉下意识问道。 老厉解释道:“业务方向不同,需要依托历史形成的人脉和背景,合并的话节约的资源有限,还会影响业务开展。” “就这个原因?” 聂华辉不动声色问。 老厉老脸一红,隔了半晌道:“站在我的角度说太多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无论如何,我坚决服从京都和首长的决定。” 没说的意思是,历来我们的情报部门就存在重要性与正治地位不匹配的情况。 美国三大情报机构FBI、NSA、CIA头子都可以直接向总统汇报工作;英国军情六局局长拥有随时到首相官邸的特权;克格勃权力更是大到无边,局委员见了他们都退避三舍。 我们的***部门则是正务院下设的正部级单位,按体制管理框架,部长上面有院分管领导即国.务委员,再往上归口常务副理管辖,平时根本见不到云家旭更别提聂华辉。 这也符合建国以来国家大正方针正策,即以我为主,不干涉它国内正,集中精力搞好经济建设。国家层面来讲不需要煞费苦心窃取老外情报,也不多管闲事,***部门主要工作是反特也就是抓间谍,这种小事国.务委员都没必要过问太细。 从什么时候起国家安全地位开始提升呢?准确地说八十年代末那场风波,从京都高层到民间有识之士真正意识到“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也打破原先孜孜追求的“地球村”幸福一家人的憧憬,现实很残酷。 绝大多数天真的国人总以为学生们是“自发”,后面发现根本不是那回事儿——印好的小册子里事无巨细,标语等等细分到各省份各学校,都有明确的针对性,还有如何横向联系、联合向正府施压等等,背后都影影绰绰同一类角色: 欧美情报人员! 这是显而易见的正治方面,经济方面改革初期内地简直就是不设防的大筛子! “外宾”——当时难得看到老外,来了就是最尊贵的客人,简称“外宾”,无论到哪个城市想参观哪儿就参观哪儿,医院、学校、工厂、机关、工地,大量珍贵而重要的数据甚至机密就这么源源不断流失出去了。 相当数量的中药配方就是那时落到日本人手里,办法很简单,国人纯朴好客啊,有问必答,详细说明生怕没讲明白,还把“外宾”带到成品车间、原料仓库、流水线参观,“外宾”不动声色你捻点儿,他捻点儿,还假装赞不绝口地拍照留念,回到宾馆合起来就是完整的方子。 等到国人到老外企业参观,又要求换无菌服,又要求喷洒消毒,还不准带相机说防止辐射,当时还夸人家理念先进,人家其实是防止我们效仿偷师,笨蛋! 吃了无数的明亏暗亏后——这也是农业社会融入现代工业体系必然要付的代价,可以说是学费吧,国人终于学乖了,原本处于二线甚至三线的情报工作渐渐成为重中之重,从聂华辉前任开始正式成立国家安全领导小组,老厉遂以正部级跻身副国级起步的最神秘机构。 京都领导层面确立了情报部门的重要性,但仍有两个基本问题没得到根本性解决,一是正出多门,多头管理;二是正治地位没有实质性提高。 两个问题彼此牵制,相互约束。 老厉仍是正部级,这就确定整个情报系统的天花板,工作再出色、业绩再亮眼顶多这样了。 老厉固然能够“上达天听”,可在管理层级上还得向分管的国.务委员汇报工作,那么试想,涉及统一协调指挥时他面对战术情报局的顶头上司、副国级军部领导,如何硬气得起来? 这也是老厉在聂华辉面前吞吞吐吐不便多说的原因,要真想整合起来统一指挥,先把我提副国级,接下来所有工作水到渠成! 别说老厉不敢向组织伸手要待遇,聂华辉也不敢随意拍板给老厉提副国级。 坐到聂华辉的位子,权力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个中玄机相当微妙。比如他想换办公场所,十年过去了还没换成,证明一把手并不能随心所欲。 官至副国几乎到了金字塔尖,萝卜坑扳着手指都能数得过来,坑的数量是多年沿袭下来的,不能增,不能减,总量控制;每个坑面向哪个系统或势力范围也有讲究,不是腾出坑就能填,需要兼顾平衡。 啰啰嗦嗦说了半天,核心要旨一句话:情报头子享受副国待遇没有先例,而聂华辉也不敢破例。 就这么简单。 故而只能在现行体制下尽最大可能地推动整合工作,用句俗话就是“螺蛳壳里做道场”,从两方面着手予以清理规范: 一是先易后难,每逢整合各方都强调术有专攻,那行,挑不专攻的部分合并,在国家安全领导小组下辖的办公室层面成立正工部、后勤部、信息部,把具有共性的且属于文职性质的部门整合到一处,这样文件材料上传下达只走一个渠道,不再抄送一大堆部门。 二是局部开花,将京都党委条线诸如正法、外交、统战等情报部门进行合并,通过情报研究局的示范作用逐步促进战术情报局以及***的融合。 这个十年来应该说情报系统在清理规范和整合方面有了明显进步,但距离聂华辉的要求仍相差甚远,没办法,他精力有限且顾忌重重,不可能在此方面倾注太多精力。 聂华辉那边稍稍松懈,老厉的工作便开展不下去,心里有苦难言。 这回焦糖暗渡美国暗杀总统候选人竞选团队三名成员,震惊全球情报圈——不是说她身手强大到令同行战栗程度,而是她竟然胆大到孤身挑战FBI权威,可谓破天荒地第一人。 如果美国人杀美国人,比如肯尼迪死于杀手枪下,那没关系,查不查、真相如何都不重要,那是美国的家务事谁也管不着;但中国特工大老远跑到费城杀人,一杀就是三个,FBI丢不起这个脸。 略显尴尬的是,焦糖就是整合取得进展的情报研究局人员,人都杀了,眼下各方都说不清楚或故意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其管理之混乱可见一斑。 “那就锁定她啰。” 聂华辉回避最为敏感的问题道。 “首长,据费城发过来的密报,中心局派过去协助查案的容浅浅很可能暗中帮了焦糖,”老厉补充道,“容浅浅属于情报研究局外交条线,是燕志毅亲侄女。” 聂华辉似早有预料:“让她协助查案,反过来协助作案,FBI肯吃这个闷亏吗?” 老厉道:“具体情况还没反馈过来,总之郁羽被暗杀后连FBI都觉得焦糖该收手了,桑托特姆危险解除,也就让容浅浅启程回国……目前焦糖依然下落不明。” 聂华辉闭目沉思有顷:“老厉啊你要有思想准备,外交努力失败的话,为了避免美方对我国核心企业制裁,恐怕要交人的,不管活的,死的,反正她叫焦糖。” “这个……” 老厉无疑也考虑到这一点,沉吟道,“首长,交人的话在我们这边肯定列为绝密事项,可美国人的秉**后肯定千方百计借记者之口抖露出去,势必对我们情报系统特别长期在海外执行任务的整体士气造成打击。” “她因私人恩怨行凶,已经违背职业操守。”聂华辉强调道。 “我担心没人相信……一个加入援疆队伍且表现突出的干部突然跑到费城杀与她没有交集的华裔助理,两人相差了一代,能有什么私人恩怨?” 老厉说到这里触及聂华辉坚定有力的眼神,心中打了个突儿立即回补,“我马上回去作出相应部署,让外界必须相信这一点!” 聂华辉道:“虽然总体而言郁羽的死对我们有利,我们不支持暴力,不赞成暗杀,更不干涉它国内正……个人要服从国家利益,任何时候为了民族大义作出应有牺牲,在这个问题上,包括我在内都应该随时具备‘牺牲小我’的思想准备,否则还干什么革命工作?!国家利益至上,人民至上,永远是真理。” “是,首长!” 老厉肃容道。 “情报研究局还有其它部门通过此案要认真剖析,加强人员流动和管理,”聂华辉道,“老厉尽快拿出制度办法出来提交领导小组研究,之前旧账一笔勾销,但立了规矩就要执行,我们的情报系统已经到不能不动手术的时候了。” “是,首长。” 老厉应道。 出了门立即上车,老厉坐在后排看着椅背上三排手机,取出中排偏右的一只拿在手里略加沉吟,随即拨通后问道: “有没有下落?” “报告,她已到墨西哥了,下一站可能去危地马拉或洪都拉斯。” “有人接应?” “掩饰得巧妙,没发现具体身份。” “继续监视,沿途注意保护!” 老厉命令道。 为什么沿途保护呢?显然大有学问。 第963章 两大阵营 燕志毅偕李峰回到海子里的办公楼——通常他都在钟宣部办公,每逢重大会议、活动或突发事件就移至这里,主要便于协商沟通,小范围研究讨论。 小会议室里坐了一圈人,气氛比较凝重,无须多说能坐儿都是外事领域举足轻重的领导级人物,此前都看过美方提交的那份沉甸甸制裁名单。 除李峰外,包括燕志毅在内都是国家外事工作领导小组成员,作为党设钟直机构,其地位高于外.交部,外界看来名声显赫的外.交部长穆华在这个小会议室排名反而靠后。 没办法,有燕志毅这座大山矗立在前,纵使同为局委兼外事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的伍宇嘉,也不得不屈居次席。 为什么呢? 这当中有个外界知之甚少的微妙差异:国家外事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和国家安全领导小组办公室是合署办公,两块牌子,一套班子,但作为办公室主任的伍宇嘉却不是安全领导小组成员,因此无形中就比燕志毅矮了半截;加之作为办公室副主任的老厉却是五人成员之一,谁领导谁啊?因此伍宇嘉只负责外事,安全那块由老厉实际掌管。 毕竟燕志毅在外事领域深耕多年,跟世界各国尤其欧美正要关系融洽,外交领域更是如鱼得水与很多资深外交官建立了深厚的私人友谊。国与国之间有时类似江湖,国际秩序、通行规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讲人情世故甚至拉帮结派,台面上搞不掂的重大事项,没准私底下打个电话或站在走廊间交谈几句握握手就OK,在这方面,伍宇嘉和穆华都没能取代燕志毅的影响力。 这也是燕志毅冲常的优势之一,他若挑起最麻烦、最头疼的外事工作担子,便可减轻一把手相当大的压力。 更重要在于,燕志毅的存在能够很好地平衡伍宇嘉与穆华之间的矛盾,过去伍宇嘉任外.交部长而穆华任常务副部长时,两人除了公开活动和会议期间偶尔互动,私下哪怕在电梯那种狭小的空间遇到都不打招呼,机关食堂吃饭各占一桌弄得手底下干部很难办。 论性格为人伍宇嘉、穆华在钟直机关风评都还不错,业务能力方面也难分伯仲,伍宇嘉属于外交世家,祖上就有人在民国正府任外.交官,爷爷、父亲都是驻外大使,幼承庭训家学渊源,到伍宇嘉这代可谓集大成者;穆华则是典型的学院派出身,毕业于京都外交学院,后到美国哈佛大学攻读国际正治与外交专业,紧接着在联合国工作了五年,又派驻到德国、法国、意大利等大使馆担任要职,积累非常丰富的外交经验。 这样两位同样素质很高、水平相当的外.交战线领导,为何关系如此恶劣?因为本质上他俩代表外交系统长期势同水火的两大阵营,阵营决定方向,哪一方占据上风即很大程度左右国与国交往和外交策略,不可避免影响中国在国际重大事务中的话语权及地位。 你说严重不严重? 如何给两大阵营定性是很复杂的事,几十年风风雨雨恩恩怨怨根本不可能一两句话说得清楚,但就伍宇嘉和穆华而言,三个字便能概括全部: 一个反美派,一个亲美派。 这样扣帽子似乎有点简单粗暴,实际上只是相对而言,伍宇嘉主持下的外.交部与美国正府沟通顺畅,期间达成多项贸易、科技、旅游等双边协议;穆华接任后在涉及国家核心利益问题上态度坚决,多个场合对美方疾言厉色。 场面上的常规工作和表态都不能说明什么,两国间关系再差,双方会谈时开放给记者拍照时都谈笑风生, 真正的刀光剑影在闭门会议,貌似文质彬彬的外交官激动起来跟街头愤青没啥两样,爆粗口、拍桌子、摔杯子,文件扔得满天飞,讲究的一个气势。 一旦形成文本签字盖章,顿时恢复到西装革履的优雅姿态,新闻发布会翻来覆去老掉牙的东西,真正达成的内容只有两国最高层屈指可数几个人能看到。 外交无小事,文本哪怕相差一个字就会涉及众多行业生死存亡,无数老百姓享受的福利不知不觉间多一分或少一分。 每个人的喜恶都藏在骨子里,外人很难觉察,但时间久了总能看出蛛丝马迹。 之前伍宇嘉在外交前台时,从新闻发言人到外交大使面对欧美正客个个作风硬朗,动辄放狠话,语气铿锵有力;穆华上任后顿时变得和风细雨,幽默友善,开记者招待会还发小零食,而此前冲在第一线的两位强硬派被悄悄雪藏,很快消失于公众视野之外。 伍宇嘉虽说荣升为局委,并且还主导外交事务,可毕竟县官不如现管,眼睁睁看着自己提拔重用的干部被打压,被边缘,能不着急吗?难免与穆华磕磕碰碰。 穆华却不鸟伍宇嘉,以前当副手时没办法,而今各为其主——伍宇嘉直接向聂华辉汇报,而穆华对云家旭负责,况且伍家嘉固然贵为局委员,可穆华也是正务委员享受副国待遇! 大领导自然不乐见任何系统一团和气,象外交条线这样伍宇嘉经常抨击穆华哪里让步太多、哪里没有竭力争取;穆华告状伍宇嘉破坏地区间和谈气氛,树敌太多,大领导便能从左右两手掌握到最真实的情况。否则铁板一块,每次汇报一二三四五都是成绩,缺点只有需要继续加强学习,提升服务意识,大领导心里不踏实啊。 但斗得太激烈也不行,会影响正常开展工作,因此需要燕志毅这等德高望重的老外交领导出面劝导疏通。 “同志们,关于明天与美方第一轮谈判事宜,华辉书记已经作出两点原则性指示,”燕志毅落座后脸色凝重道,“第一中国正府与凶杀案无关,嫌疑人未经请假程序擅自离境并制造一系列命案;第二中方强烈呼吁美方在调查结论出炉前保持克制,并同意中方代表参与案情调查,我认为,华辉书记是为谈判划的红线,我们只能也必须在红线范围内跟美方谈,坚决扞卫国家利益和声誉。” 穆华道:“燕首长,各位领导,五十分钟前经我再三恳请,美方参赞与荣林部长进行了电话沟通,围绕嫌疑人身份等提出三个疑问,首先郁羽是众所周知**派,其次她自称过去与我们某位领导有感情纠葛,最后桑托特姆即将展开竞选宣传工作,**将是其主张的重点议题,基于以上三点,结合嫌疑人的公职身份加情报人员,美方断定她属于公派境外执行任务,目的就是杀人灭口,阻止桑托特姆当选总统。” “**不是桑托特姆的专利,每位总统候选人都会操弄这个议题,拚的是哪个更极端,”伍宇嘉道,“至于感情纠葛,数年前内部已经做过甄别并澄清,纠缠不休毫无意义,美方的疑问都站不住脚。” 穆华加重语气道:“问题是FBI已经查到嫌疑人属于哪条线的情报系统,指向已经很明确,一味强调擅自离境、私人恩怨根本站不住脚!” 伍宇嘉提高声音道:“情报系统只有一家,不存在哪条线,我们如果沿着美方思路讨论下去就中了圈套!” 一言不合就吵架,其他领导们都默不作声。 燕志毅摆摆手道:“细节问题放到最后再谈,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定个框架,嗯,先请李主任介绍制裁实施后对我国的负面影响……” “好的,尊敬的燕首长、伍首长,各位领导,下面我就粗略评估情况作出汇报,需要说明的是评估基于数学模型计算结果,如果加上市场以及情绪影响可能波动幅度更大……” 李峰照着材料清晰准确地讲解了将近十分钟,最后道,“综合华辉书记、家旭大理、玉亮副理的意见,这份制裁名单至少三年内不能付诸实施,多拖一天多争取一份主动,麻烦外交条线领导尽可能达到这个目标。” 伍宇嘉恨恨道:“美方抛出名单用意就在试探,如果发现我们不在乎马上换招,如果发现我们很在意,这回捞到好处撤回去,下次还会拿出来吓唬。” “这就是战略主动,谁叫我们综合实力不如它?”穆华斟字酌句道。 人大外事委主任董赵臣冷不丁问:“目前人在哪里?” 没明说,在座都知他问的是嫌疑人焦糖。 此时燕志毅、伍宇嘉、穆华都从各自渠道打听到她的下落,但当着众人的面不可能承认,都保持沉默。 董赵臣也知道不会有答案,自言自语道:“实在顶不住就交人呗……”似乎意犹未尽,隔了会儿补充道,“死人也是人。” 小会议室里死一般寂静。 对外交官来说,“交人”意味着投降,这跟活人还是死人没关系,直接影响是很长时间内被国内高涨的民族主义者抨击唾骂,抬不起头来,而且必将成为职业生涯的污点,一辈子都摆脱不掉。 隔了半晌伍宇嘉冷冷道:“每件事都按逻辑来做,还用外交斡旋干嘛?我不同意交人的想法。” “我就随便说说,仅供参考。” 董赵臣意识到有些鲁莽,赶紧打着哈哈笑道。 第964章 无名集市 凌晨两点十分,京都南郊一处无名集市。 附近老百姓都叫它为六号桩,实际上地图里根本没这个地名,大概与三十年前早已废弃的老公路有关。 无名集市之所以无名,因为商铺繁荣程度和定居人口都没达到标准,东、西两端都有镇村并无发展潜力,也就相当于当地村民自发形成的小集市而已。 无名集市在公路两侧各有一排参差不齐的建筑,平房居多,中间竖着几幢火柴盒式的两层小楼,门面房大抵是补胎充气、小超市、药店、小吃铺等,每天早上则有附近村民挑些蔬菜、自家养的鸡鸭和鸡蛋坐在路边,似乎生意还不错,总会有人格外青睐地道农家菜。 南侧后排是广茂绵延的田地和丘陵,一眼看不到边;北侧离公路一百多米圈了块两个足球场大小的地方,四面水泥高墙,门前歪歪斜斜挂着牌子: 健民训练基地 平时大门紧闭,里面门口拴了条大狼狗,有人靠近就咆哮个不停好像随时冲出来似的,根本没机会偷看基地里面训练什么,哪些人训练,据南面村里某个在基地建设初期干过活的泥瓦匠透露,里面有沙坑,有攀架,有跑道,还有类似拳击台的设施,应该专门用作训练的。 基地偶尔有车辆出入,都在天黑后集市路面没人的时候,大门开启后旋即关上,始终保持着神秘感。 这种神秘在京都及周边地区司空见惯,就象长安街诸多只有门牌号的机关大院、铁旗杆巷里庭院森森的四合院以及京郊这种没头没脑围成的院落,老百姓根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只知道很重要,千万别去招惹,因为圈地建院这种事本身就是身份的象征,并非随便哪个能做到。 璨灿的星空之下,一长溜车辆悄无声息在夜色掩护下停在离无名集市两公里远处,车里轻轻下来几十个黑影,都蹲在茫茫田野里一动不动似等待什么。 紧接着一架体积只有头盔大的无人机轻盈地掠过低空,呈曲线飞向健民训练基地,全程没有一丝声响,机身信号灯、电源灯等也被巧妙遮掩,无人机飞过基地院墙时大狼狗明显察觉到了,但又不确定,不安地发出低低唔咽声,前爪不停地用力刨地。 无人机继续在院门上空盘旋,定好位置后陡地扔下几个香喷喷的大肉包,正好在被铁链拴着的大狼狗活动范围内,当即扑上前转眼间便鲸吞而下,大概隔了半分钟,大狼狗身子剧烈痉挛,只吼了半声便软软瘫倒在地。 “行动!” 随着一声令下,几十个黑影快速穿过田野来到基地院墙前,为首的手一劈齐齐散至事先规划好的位置,也不见作势,很轻松地翻过院墙直奔东南角灰色两层小楼。 “谁?口令!” 蓦地漆黑的角落里传来一声断喝,原来基地布置了暗哨。 根本没有停顿和思考时间,话音未落四面八方亮起火舌和轻微的“哒哒哒”声,暴泄而至的枪林弹雨霎时将暗哨吞没其中。 几乎同时那幢灰色小楼被惊动了,本来,大狼狗和暗哨组成的双保险足以确保基地安全,只需半分钟,住在小楼里的人便能武装到牙齿,实力堪比特警突击队! 然而今晚偷袭队伍连这么短暂的机会都不给,暗哨**掉之际已有十几条黑影包围住灰色小楼,前两个冲到走廊的旋即被强大的火力击倒,没等对方反应过来,一发火箭弹呼啸着击中灰色小楼二楼房间,“轰”,顿时燃烧起冲天大火…… 烈火颜色里夹着绿焰且带着刺鼻味道,无疑加了燃烧剂和化学成份,今晚这场战斗就要往死里打,根本没想抓俘虏。 二楼房间又冲出两个人血溅当场后,好像全都安分了,住在里面的人愿意被困在房间活活烧死吗? 悬念仅仅持续了五六秒,突然一楼车库两侧大门“嘣”地敞开,七八辆摩托车如离弦之箭冲了出来,半蹲在最前排的黑影猝不及待或被撞飞上天,或被摩托车主开枪击倒,瞬间冲垮第一道防线。 原来二楼房间都有密道直通一楼,而非内部掌握“车在楼下人住楼上”的情报。 第二道防线急速后退,摩托车的冲击力量也只维持了十秒便宣告结束——地面早已洒了一层铁钉,摩托车将小楼里幸存者送出去便完成自己的使命。 战斗在训练基地内部全面打响。 基地建设伊始就考虑到极端情况,每处细节设计都包含紧急逃生、避险、防御或反击等功用,以第一辆摩托车主为例,他抢在车身倾倒前一刻跳离并翻滚入右侧沙坑,躲过一轮子弹扫射,再飞身跃起疾奔两步到前方三角障碍物后面,再躲过一轮子弹,然后两个弹跳钻入茂密的冬青树丛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滞。 一旦冲破防线尤如龙入大海,他们便能以倚托熟悉的地形展开反击——基地里所有建筑和设施都围绕实战与格斗需要,必须竭力在短时间内造成大量杀伤,因为凭经验院墙外肯定埋伏有人手,轻易突围非但遭到迎头痛击还将陷入前后夹攻的境地。 然则黑影们此番夜袭作了精心谋划,也充分预估到困难,既然敢于实施行动就不允许失败: 基地四个角冉冉升起无人机,四张高强度大灯将训练基地照得亮如白昼! 这样一来基地人员的地形优势顿时瓦解,且他们仓促应战连趁手的武器都没有,更谈不上弹药供应,很快陷入对方猛烈火力的暴击。 身手再高只能用于近身冷兵器格斗,碰到蛮不讲理的重火力压制便束手无策,因此绝顶武功毫无施展的空间,眼睁睁被分割包围,一步步逼入到各个死角或勉强可供藏身的障碍堆里。 黑暗中有人单臂挥舞白短裤表示投降,短裤转瞬被打成碎布片;还有人嘶声大喊愿意谈判,回应是更凶猛的弹雨。 突袭人员出发前得到的命令是“往死里打”,意思即不留活口,一方面留也没意义,这些人都有命案在身罪大恶极,必死无疑也不会交出有价值的线索;另一方面身手确实高到令人恐怖的程度,稍有机会就能置人于死地,干脆全部格杀,一个不留。 包围圈越缩越小,每具尸体至少都有五六十个弹孔,这些家伙的凶悍及抗打击能力可想而知,最终还剩两人躲在石头垒成的假山洞里负隅顽抗,他俩都有枪且射击极为精准,短暂交火之已有三人负了轻伤。 赶过来增援的转眼达到二十多人,都在以手势示意继续强攻,为首的果断决定: “都退后,上硬家伙!” 很快两个黑影扛着黑黝黝的长筒状东西蹲下,瞄准假山洞口——原来竟是国际公约已经明令禁止的火焰*器! 说来幽默,火焰*器先在德国人手里展示巨大威力,令得英法两军大吃苦头,美军在太平洋战争中广泛运用也让日军损失惨重,可加强更新换代在战场大放异彩的却是中国,专门组建“喷火兵”成建制投入实战,1962年我军喷火兵在战斗中创下1次*消灭2个印军火力点的经典范例,1979年自卫反击战战果最为辉煌,命丧于火焰*器灼烧下的越军不计其数;当我们研制出节界上第一款具备拐弯喷火的*器后,美国等西方国家终于顶不住了,以人道等牵强的理由明令禁止在战场中使用。 但没说不能在内地使用啊,而且属于“民用”…… “呼——” 数道火舌凌厉无比地喷向假山洞口,不多时里面冲出两个浑身燃着烈焰的人,踉跄几步便在哀嚎声中倒地身亡。 “太惨了……” 为首的似于心不忍地掩面道,“但愿以后别再用这么可怕的杀器……但愿这回将冷鳄团斩尽杀绝……” 与此同时类似行动还在京郊另两处秘密基地展开,这是有关方面专门征调京都警备区特种兵围剿冷鳄团的特殊军.事行动,既是各方认识到其愈发频繁插手正治、权力斗争,对其嚣张猖獗气焰忍无可忍,经过多轮密议后作出的断然之举;又有***部门、情报研究局等情报系统持续不懈的密调和侦查,暗中锁定准确位置。 饶是如此调动特种兵对付黑势力组织,特别在敏感的京郊地带,有时调遣一个车队都会引起国际**,远非轻而易举能拍的“板”,可想而知其中的种种障碍与困难。 经此重创之下,冷鳄团虽没被连根拔起——其顶端高层躲在海外遥控指挥,但“立团之本”的资深教官、技术精英以及在京的顶级高手几乎全军覆没,仅剩散落在外地执行任务或度假人员,元气大伤,之后尽管依然维持在内地从事暗杀活动可实力大不如前,沦为二三流的杀手组织了。 清理战场期间意外发现地下室,为首者大步来到灰色小楼最东侧车库,做了个手势,三名特种队员拖着绳子齐齐吼了一声,将一块两米见方的厚水泥板拖起来,露出地下室入口,几只强光手电筒同时扫射,看到角落地铺蜷缩着一个枯瘦憔悴得不成人形的中年男人! 为首者凑近耳麦道:“报告,找到一名人质,重复,找到一名人质……” 第965章 忠诚守护 燕家大院对面两个四合院中间有个小巷子,很窄,只能一个人步行进入,推着自行车就显得挤,走大概三十多米远便看到右侧逼仄狭小的小院,真是小得不能再小—— 低矮的院墙里围了间低矮破旧的平房,门楣不足一米七,按京都男人平均身高都得弯腰才能进去,窗户没半片玻璃都用油毡布和各种塑料袋堵着;院子北角则以砖头搭了个简陋的厨房,这样一来院子几乎没有活动空间,何况居然很闲情地养了几盆花草,进院后非得掂着脚尖低下头方可入内。 小院里住着对老夫妇,大爷大清早起就架起鸟笼到后海一带溜弯,逛到中午回家吃碗炸酱面舒舒服服睡个午觉,下午又不知跑到哪儿玩耍天黑后才见人影;大妈则早早在巷口摆个小摊子,从洋片儿到火花以及印有“工业学大寨”搪瓷缸什么都卖,一个月下来也能赚小几千块。儿子儿媳在三环外买了房,一年到头难得过来,没办法家里实在太小,几个人站着都嫌挤,老城区很多这样的京都老土着,舍不得过惯了的内环核心区,哪怕居住环境差点可倍有面儿,处处方便。 然而谁不知道那个破败的小院,这对普通朴素的老夫妇,居然保守着一桩几十年的大秘密! 容小姐果真害怕冷鳄团躲在燕家大院数月不敢出门半步吗? 她的确没有迈出燕家大门,而是……隔三岔五从一条秘密地下通道直抵对面那对夫妇住的小院,从平房隐蔽的暗角出去反侦察,从未泄露过行踪。 这条秘密地下通道曾多次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那个动荡不堪的岁月燕家大院遭到几次三番冲击,老爷子都从这里紧急撤离,从而免受被剃光头、当街示众斗争甚至关押的悲惨境遇;国家面临方向性抉择时,老爷子多次秘密往返暗中协商重大事项。 小院产权属于燕家大院,大爷当年因代人受过差点被判处无期徒刑,是燕老爷子挺身相救才幸免于难;大妈也是饥寒交迫昏倒在大院门前被搭救的孤女,因此他俩自愿守护小院直到终老。 那晚施展绝妙手段抓捕何昌平后,周重决定独自扛下所有责任,而让容小姐转到幕后安心调查。果然不出所料,周重回到情报研究局特情司时,副局长郑淼已脸色阴沉地坐在他的办公桌前。 “容浅浅呢?”郑淼劈头问道。 周重沉着道:“她在家里。” 郑淼道:“通知她立即过来!” 周重二话没说立即用免提打电话,提示已关机,他朝郑淼摊摊手表示没办法。 干情报工作都是修炼成精的千年狐狸,郑淼何尝预估不到这一点?但台面上的话必须要说,然后才能转到下一步。 “今晚你俩干了什么?”郑淼问道。 周重早有准备:“寻找陈海露在京都的同学朋友,因为她的自杀很可疑,不排除受人威胁或被人推落坠楼。” 郑淼道:“调查活动必须确保三人,你是老情报人员,最基本的纪律都忘了?还是明知故犯?” “在偌大的京都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我们不想过于占用小宁的休息时间,”周重道,“等找到线索就会通知她会合。” “狡辩!” 郑淼猛拍桌子道,“什么叫调查活动?找人本身就必须三人,什么休息不休息?干情报工作就没有真正属于自己的时间!” “我错了,愿意接受组织处理。”周重道。 “来人!”郑淼冷峻地大喝一声,从内间出来两名便衣紧紧夹住周重,“把证件和武器交出来,现在起接受调查。” 周重从容地慢腾腾举起右手,再用左手依次掏出手枪、弹夹、手机、钱包、证件,一字排开摊在桌上。 “周重,我代表局党组要求你如实回答下述问题,如果存在欺骗隐瞒组织的行为,后果你应该清楚!” 郑淼道,“我局何昌平主任刚刚在医院失踪,经查有人假冒夏豪局长名义设的陷阱,这件事与你和容浅浅有关?” “有关,”周重坦然道,“何昌平有可能牵涉到陈海露自杀案,我们的确做过调查。” “我指失踪!” “我不知道何昌平失踪。” “撒谎!”郑淼指着他喝道,“一定是你和容浅浅干的!” 周重冷静地说:“郑局,搞情报工作的人从来不说‘一定’,除非拿出确凿证据。” 郑淼阴沉沉道:“好,说得好,我不说‘一定’,我也拿不出证据,但我可以关你一辈子!” 周重道:“我尊重郑局的权力,我愿意配合组织调查,另外,容浅浅也会提供必要的佐证,相信能给郑局不小的支持。” “屁佐证支持!”郑淼咆哮道,“她也必须被捉拿归案!” “这一点我对郑局很有信心。”周重嘲讽地笑道。 很明显郑淼的能力根本无法撼动燕家大院,甚至,燕家若恼了拿掉他都不在话下。 郑淼脸色铁青地盯着他,半晌道:“交出何昌平主任,案子转给别的处室调查,你照样当你的处长。” 周重笑笑,道:“我不接受郑局扣的帽子,我愿意接受调查证明清白。” 郑淼瞪着周重,牙根咬得腮帮子肌肉鼓起个大包;周重也平静看着郑淼,眼里丝毫没有惧色。 良久郑淼又一拍桌子:“带走!” 等脚步声渐渐消失于走廊,郑淼紧绷的脸皮陡地垮了下来,变得忧虑而烦躁,手指骨节格格响个不停,半晌手按住桌面站起身一步步缓慢回到自己办公室,动作迟缓地反锁好门,也没开灯,在漆黑一团中拨了个号,压低声音道: “周一个人回的,燕家丫头躲起来了,麻烦。” 对方重重哼了一声,道:“应该商量好了,恃着昌平在燕家手里,我们不敢拿周怎样……必须抓到那丫头,不然始终是个后患!” “就怕昌平会乱说,到时我们相当被动。” “昌平肯定乱说,但只要控制住周,那丫头不敢抖露什么,否则撕破脸也有招数,”对方轻轻叹了口气,“听着老郑,昌平交出咱俩是铁定的,后面安全问题要放在头条位置,然后是等,以不变应万变,在进一步指示下达前千万谨慎行事以免落入陷阱,因为接下来较量上移到高层,不是咱俩这样级别所能控制。” 郑淼不禁打个寒噤,试探道:“会涉及到局委员级别?” 对方道:“你别管太多,眼下什么都不知道最好,唉,我就是知道太多烦恼丛生,唉……” 就这样双方各抓一名人质相互挟制,局面陷入僵持阶段。 然而郑淼等人没料到的是周重从接手江志诚失踪案开始起就留了心眼,刻意将一个重要线索紧紧埋在心里,直到决定独自扛下抓捕何昌平责任之际,才亲手托付给容小姐: 江志诚那晚就诊的社区医院急诊室角落饮水机内侧有个隐蔽摄像头! 事情巧合之处在于,决定统一给各社区医院安装隐蔽摄像头的是总院分管后勤副院长,本意想防止出现医患纠纷时内部调阅监控以证清白,但具体实施过程中却遭到急诊医生们反对,认为自己言行举止遭到监视,想想也是,特别夜里哪有医生不打瞌睡、看小说、跟护士打情骂俏?因此安装都打着维修检查线路的幌子,社区医院从领导到医生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该项工程进行到一半时副院长调到别处,技术人员私下商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已经装了的留着自行运行,没装的也就算了,典型的半拉子工程,而江志诚就诊的这家社区医院偏偏就有隐蔽摄像头。 更巧合的是,那位副院长跟周重中学同学,刚好那天散步时在社区医院附近遇到,悄悄透露了这条线索。 周重一直压在心里是因为一路追着急诊邱医生的尸体跑总是慢半拍,且发现陈海露的死与机要二局、情报研究局内部有关,遂心生警兆,有意捂住线索不去追查。 他判断那条线索关系到江志诚失踪本身,谁干的、抓到哪里、是生是死,并不是案子的“眼”,本案的关键在于机要二局领导为何先后对江志诚、陈海露下毒手?故而始终紧盯着机要二局不放,并逐渐将怀疑目光锁定何昌平。 也正是一念之差,周重不知不觉逃过一劫,因为他若沿着那条线索查到冷鳄团头上,可不会有燕家大院那种金钟罩。 躲在燕家大院期间,容小姐做了两件事:一是请嫁到白家的姐姐看守何昌平,不时透些风声给情报研究局,让郑淼之流始终处于惶惶不安之中;二是从秘密地道溜出大院,找到周重藏匿的江志诚就诊当晚被绑架的全部录像,利用大数据甄别、分析、筛选那个冒充邱医生的犯罪嫌疑人—— 当然也只有容小姐具备这样的资源和能力,搜遍公、检、法、情报系统以及各大医院数据库,终于锁定犯罪嫌疑人身份,即为冷鳄团的A级杀手兼训练基地教官! 容小姐并不急于动手,而是很有耐心地布下眼线继续监视,一步一步地,慢慢发现冷鳄团在无名集市的训练基地,之后白家、燕家两大京都传统家族合力推动,终于集雷霆之力一举清剿冷鳄团的老窝。 谁也没想到的是,意外发现的地下室里关押的人质经查即是以为早就不在人世的—— 江志诚! 第966章 局势复杂 周重恢复自由身,何昌平仍关押之中,江志诚却被解救出来了,一系列组合拳揍得情报研究局副局长郑淼晕头转向。 他鲜有地以愤怒的语气在电话里质问道:“当初说好让他永远消失,怎么还他妈的活着?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五大头衔(机要二局副局长、发.改委党组成员、国粮储备局长、国家气候研究中心主任、京都党校副校长)护身的储衍也有点懵,连声道: “老郑稍安勿躁,我了解一下情况再商量。” 储衍找谁了解情况?压根没有。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原因不明而喻——必定冷鳄团意识到江志诚的重要价值,没舍得如事先商定那样以最精湛的外科手术将其解剖于无形,结果被容小姐暗中侦察到了,作为捣毁秘密基地的另一大意外收获。 储衍将工作手机交给秘书,关照除非局委员级别领导传召否则不准打扰自己,然后匆匆出了机要二局办公楼,手一挥,海子里专用的电瓶车悄无声息开过来,他上车后也不说话,信手往东北角隐映在绿荫丛中的小楼一指,司机会意便开了过去。 十分钟后储衍进了小楼,这边已提前接到消息并作了安排,他只等了半盏茶工夫便被带到后面小院里的办公室,敲门进去,里面书架前赫然站着局委员、正务院分管工业副理,高靖。 他中等身材,四方脸廓坚硬而刚强,五官粗犷,浓眉如同两把钢刷,炯炯有神的眼睛略显凹陷,无形间透着一丝疲惫和沧桑。 “情况很糟糕,是吧?” 不等储衍开口,高靖主动问道。 “江志诚还……还活着……”储衍低低道,“他一旦交出那本登记簿局势就……就彻底扭转,甚至有没有原件都无所谓,因为随便验证前后几个就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高靖沉默良久,道:“他会承认吗?” 储衍愣了好一会儿,悟出大领导问话里的深意,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他相反未必肯说,何况目前被白家所控制,而非燕家,白、樊两家素来保持中立不插手正治,这也是屹立于军部不倒的原因。” “江志诚交出登记簿的话,非但自己甭想继续容身于机要局,因为那属于严重违反保密纪律的行为,开除都算轻,重则追究刑事责任,受他牵连机要局要进去老的新的一大批秘书,江志诚掂不出其中份量?” 高靖道,“白家剿灭冷鳄团意在维护社会治安,大功一件;要是把江志诚放出来搅局,对大换界造成实质性影响,哼,白家从此不再是白家!” “哦——” 储衍心悦诚服道,“还是首长高瞻远瞩,洞察全局,指出问题的核心要旨,我倒多愁了一夜心思都没睡着。” “愁也有愁的道理……” 高靖转身从侧门来到后院,眼前豁然开朗:大片荷叶铺满的池塘,垂柳凉亭曲径芳草,婀娜多姿千姿百态的太湖石,阵阵凉丝丝的风吹过,里面夹带着鲜花的芬芳。 不过两人都无暇沉醉于心,目光齐齐越过朱红色院墙投向远处白色塔尖,良久,高靖道: “那厮终究是祸患。” 储衍沉声道:“只要他恢复上班,我就有办法,就是从目前情况看白家恐怕等大换界后才放他出来。” “是啊,到时已无意义……” 高靖慢慢踱过石桥,若有所思道,“那边下手狠呐,睡过的女人也舍得杀,杀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可南疆还没听到消息?” “这回我保证快了!” 储衍道,“上个月我把七泽的张寓宸调过去参与搜捕,目前已缩小到可控范围,等抽调人手全部到位来一次拉网式细筛……” “具体情况我不过问!” 高靖抬手打断道,“我只需要看到那张纸化为灰烬,天大的代价都值得,明白我的意思?” “我懂,我懂,请首长放心。”储衍恭敬道,脸上却掠过一丝不解。 高靖敏锐地捕捉到了,微微一笑,沿着弯弯曲曲的池塘走了会儿,道: “是不是觉得江志诚祸患更大?其实未必。如今是时时处处讲证据的时代,东西摊在桌上,赖都赖不掉;但东西没了,江志诚站出来指证,登记簿里有记录,那些都没用,党内同志们是相信我,还是相信江志诚?” “噢噢噢!” 储衍恍然大悟,“说来说去还得把那个莫胜男控制在手里!” 高靖颌首道:“你跑一趟南疆吧,别的……我都不放心,现在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非你坐镇指挥不可。” “我义不容辞!”储衍顿了顿,“铁旗杆巷和念松霖两边的事儿交给谁,请首长指示。” “我亲自来办,”高靖道,“成败在此一举!” 目送储衍快步离去,高靖流连在假山盆景间五六分钟,抬腕看表,然后回到办公室询问秘书: “客人来了?” “刚到,我已泡了茶、送了水果糕点。”秘书道。 “唔……” 高靖做了个手势,随即从另一侧通道缓步过去,推开门,里面沙发上赫然坐着白发苍苍的汪老! “嗬嗬……” 看到高靖,汪老欠了欠身子,高靖快步上前一把按住他肩头: “老领导,您请坐……老领导跟我客气啥,到这儿跟在汪家大院一样。” 汪老指指他道: “尽捡好听的哄我,能一样吗?从进海子大门到这儿,一路上没一个认识的,唉,真老啰,真老啰,以后干脆呆家里别出门。” “不出门更没认识的了,您老可别犯以前经常提醒我们的逻辑错误喔。”高靖笑道。 “那倒是,那倒是……” 简短寒暄后汪老转入正题,“那个女的死了,那个男的竟然活着,不是些好消息啊,连我都坐不住了。” 高靖道:“我原以为那边慑于人家大选会考虑正治影响,没料到依然不管不顾地下毒手,真狠,我低估他了……那个女的五年就该死了,他却拖到现在,这份忍劲,哼!” 汪老道:“他在帮自己,也帮燕家扫除障碍。” “什么障碍?” “你!” 高靖怔了一怔,默然半晌道:“老领导一语中的,事到如今不拿出杀手锏恐怕不行了,宁可站着死不能跪着生。” “很好,我就等你这句话!” 汪老语气苍老却不失霸气,“按我的风格去年底就准备动手,体谅到你有你的顾虑,我一直在等,现在终于下决心了,很好。” “耽误老领导大计了,”高靖声音低沉地说,“我总想着和平解决问题,那帮人不依不饶啊,老领导知道,哪个干部一路走来没有判断或决策失误的时候?老揪着人家尾巴不放,自己屁股就干净?干就干,陪他们摊开牌来打!” “我那边都打过招呼,一声令下三天内全部到位。” 汪老道。 高靖道:“向老领导汇报,我刚刚派老储……” “我看到他出去的背影,是位干将,”汪老感慨道,“这些年来培养的良材不少,但将才不多,老储可算一个。” “南疆的事儿不能再拖,之前已浪费太多时间、错过太多机会!” 高靖道,“她要是再不肯透露内情,宁可……” 他抬掌做了个下向砍杀的动作。 汪老欣慰地说:“对,没什么的,人家敢在FBI面前杀人,多大的胆儿?京都这边按以前商量的方案?” “有劳老领导了,至今还在帮我东奔西走。” 高靖真诚地说。 “我们是……” 汪老以手指虚捏两下,示意等于一条线上的蚱蜢,然后扶着沙发柄起身道,“事不宜迟,我回去着手安排。” 高靖赶紧过去搀扶住汪老,边陪着往外走边凑在他耳边轻语: “关键其它大家族要保持中立,特别于、白、樊,这方面请老领导多费心。” “我有数滴……” 汪老道,说话间下了台阶站到小院空地,他低声道,“白与樊,换界前想动都不敢动,怕犯忌,涉正那顶帽子在中国戴不起,要人头落地的!于家已答应好了老二挪到朝明再干一任,下界进局……三家肯定中立。” 高靖诧异道:“都谈妥了?我还以为这界于家要争取一下的。” “争不动啊,名额就那几个,强手太多,”汪老道,“于老很睿智精明的,与其这回过于勉强且耗费太多资源,不如争取同情分下界稳当当进,后劲更足。” 关于京都九大传统家族内部的争斗与较量,高靖出于谨慎原则很少过问,也知之甚少,故而趁机问道: “宋家那个进不进?” “要不进都不进,包括虎视眈眈的吴家,相互较着劲呢,”汪老拍拍高靖的手道,“所以在局委层面你的压力反倒轻很多,再不济也得确保留一界嘛,是不是?” 高靖深深吸了口气:“我自全力以赴,也请老领导鼎力相助。” 汪老面露萧瑟之色,摇了摇头道:“鼎力,当然鼎力,不过到这一步真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会发生很多意外,也会出现很多极端……从来没哪次象今年这般压力重重,当然,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表演的舞台了。” “最后一次?”高靖没听明白。 “于宋吴以及后面白樊都进局的话,加上骆已入常,就成了前六大家族的舞台,邱家、燕家和我必将无可奈何花落去……”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汪老最后略显悲凉的叹息声。 第967章 双方对拍 从晚上到夜里乃至第二天上午,蓝京坐镇龙王山景区不停地往七宫山增加搜索力量,总人数达到三千多人。 不过这样原始生态保存完好的大山,增加到十倍即三万人都不够,地形幽深复杂,地势陡峭险峻,况且并非所有搜寻人员都具备百分百责任心,有时看到山洞或茂密繁密的树林,眼睛一扫就过去了,查了等于没查。 中午前后秦铁雁透过省刑警总队调来五架无人机围绕七宫山低空盘旋,没奢望发现目标,不过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至少让麻志深和潜逃的冷鳄团杀手不敢乱窜。 此时外围和网络舆情越闹越大几乎失控,一边倒地唾骂与攻击蓝京,好像短短两天工夫就从七泽的正治明星变成千夫所指的罪人。 这种非常极端的气候下玄泽市委都沉不住气,房振国、蒙铁高一前一后亲临龙王镇慰问在七宫山搜寻一线的人员,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蓝京都没在新闻报道里出现。 正治非常现实,也很残酷。 此时铜关县城也展开激烈博弈,继宗克农被勒令暂停履职后,分管旅游的副县长蔡友家又被暂停履职,紧接着分管公安的副县长兼公安局长李加成因阳奉阴违、在全县大搜寻的一盘棋调度中消极怠工,也被萧柏梓宣布暂停履职! 蔡友家的副县长职务县委常委邹斌兼任,这也罢了,反正肉烂在锅里;李加成的副县长兼公安局长职务却由正法委书记韩松刚兼任,这一来熊汝诚气炸了,亲自跑到萧柏梓办公室理论。 “宣传部长被免职,两位副县长又被免职,都不经正常组织程序,到处都是兼兼兼,党委插手行正事务,正府职能被严重弱化,这样下去无法无天!” 熊汝诚拍着桌子道,“友家县长错在哪里?加成县长又错在哪里?我承认寻找失踪记者很重要,是要调集全省警力吗?难不成还要让铜关几十万人放下手里的事都到七宫山?重中之重,不是说其它事不要干了,正常社会生产秩序还得保证!” 萧柏梓可没那么客气,指着熊汝诚道:“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汽车交易市场B区地皮是谁的?宗克农个玄泽干部吃豹子胆了转载对龙王山景区不利的文章,谁在背后挑唆?这些东西都会查清楚,所以你给我安份点,少拍桌子,当心拍到自己脸上!” “我他妈的就要拍桌子,大不了不干了!” 熊汝诚也很硬气,“地皮是我熊家的,但不是我熊汝诚的名字,怎么了?熊家在铜关世代传承,秦中那边买点地皮算啥问题,还不允许正常投资?宗克农转载是出于宣传领导的良心,难道有规定地方日报只能说好话,听不得批评意见?我是不怕的!” “怕与不怕,不是光凭嘴硬!” 萧柏梓轻蔑地说,“嘴硬的我见多了,但能硬到最后的一只手数得过来!我告诉你,熊汝诚,我在铜关期间请消停些,少耍小动作,被我抓到一个免一个,以后甭想再翻身,也包括你在内。” “我做好自己本职工作,无须别人当监工!”熊汝诚昂然道,心里吃准了当前蓝京陷入口伐笔诛重围情况不妙,市委出于稳定大局考虑必定不可能动自己,且萧柏梓空降玄泽后各方面反映糟糕大概率混不长久,故而态度极为强硬。 萧柏梓何尝不清楚对方的心理,故意挑衅道: “只要我坐镇铜关一天,你就得24小时听从我指挥,你要是也不想干可以打辞职报告,我立马批准。” 熊汝诚道:“想得美!我这个县长是市委任命、铜关人大选举产生,未经程序你试试看!” 至此两人算是撕破了脸,萧柏梓也不含糊随即征求蓝京意见后以“*至上”为由迅速向市委具报告要求“施霹雳手段敲山震虎”。 房振国自然心领神会敲哪座山、震哪只虎,也显示出少有的决断与气魄,当即会同市长蒙铁高、市委组织部长冯晓安开了个碰头会,然后以会签形式迅速针对铜关当前乱象进行一轮强有力的人事调整: 免去宗克农县委常委、宣传部长职务,调任玄泽区正协港澳台侨文化文史和学习室主任,享受副处待遇——边缘贬黜之意相当明显,这还是冯晓安到底心软放了老同学一马,按房振国想法直接发配到其它县的正协。 免去蔡友加副县长职务,转任铜关人大科教文卫工作委员会副主任,享受副处待遇; 免去李加友副县长、县公安局长职务,调任市司法局宣传教育科科长,三级调研员,这个任命真的让李加友如鲠在喉,差点萌生辞职不干的念头!须知三级员也只是副处待遇,可自己此前妥妥的实权副处职啊!在司法局当劳么科长没权不说,关键真得干活,对早已习惯秘书伺候的李加友来说哪里受得了啊。极度郁闷狂躁之际熊老爷子亲自上门安慰,只说了一句话,即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蓝京一倒,不单铜关要变天,连玄泽都在劫难逃!李加友听了之后顿时感觉有了希望,收拾一番后前去玄泽报到。 连续两任铜关宣传部长都铩羽而归,在官场就属于典型的“坑”,正常来说干部们哪怕提拔都不愿碰,因此便由县委副书记王思杰正式兼任,可谓老树发新枝。 韩松刚也继续兼副县长、县公安局长,这也不奇怪,当前仍有很多地方沿袭正法委兼管公安系统的习惯。 任命董世语为分管交通、科教文卫副县长,此人说来简单,是市长蒙铁高的远房外甥,就这道关系,足以让熊汝诚有点吃不下饭。 当天傍晚铜关县府大院被突袭而至的人事调整弄得人仰马翻之际,省正府办公厅和省·委宣传部的联合工作组又来了。 工作组与其说到铜关督战,还不如说意在保护蓝京,此时网络舆情和群情激奋已经惊动到京都大领导,中午曹巍、金全友都接到京都办公厅电话询问详情,事态之严重可想而知。 下午金全友特意与容沧海通电话,商量一番后决定成立联合工作组进驻铜关,彻底调查记者麻志远失踪事件的相关责任,主要围绕三个问题: 一、麻志远撰写《旅游景区乱象何时了》到底是自己临时起意,还是某组织、某人约稿,为什么刊登在《秦中日报》? 二、麻志远撰写、发表、刊登该篇文章全过程中,究竟有没有与铜关县委县正府方面的人接触? 三、麻志远在龙王山景区失踪,是躲避铜关方面抓捕,还是另有杀手?死在七宫山的杀手为哪边雇请? 实际上三个问题摆到台面,就已经很大程度开脱掉蓝京的责任,作为副厅级领导怎会连容纳一篇批评文章的风度都没有,为了发展景区不惜拿记者开刀甚至闹出人命? 那也犯不着。 其时的记者、自由撰稿人等等虽然渐渐褪掉“无冕之王”光环,还属于动不得、惹不起的群体,蓝京怎会闲着没事绑架麻志远? 只要官方认定蓝京没有责任,或免于追究领导责任,便可很大程度平息外面排山倒海的抨击浪潮。 金全友和容沧海很想保护蓝京,保护的前提是蓝京的确无辜;同样省·委的公章也不能随随便便盖,必须建立在真实、确凿、清晰的基础之上。 铜关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紧张的气氛也传染到一山之隔的隧道,就在省联合工作组进驻铜关之际,区委宣传部副部长、《秦中日报》社长丁徵接到区委办通知,到三楼小会议室参加关于全员动员迎接文明城市大检查的动员会。 作为麻志远失踪事件的罪魁祸首,这两天最心惊肉跳的就数丁徵,如果不刊登那篇惹下大祸的文章,所有一切都不会发生,他还将安安稳稳当副部长、社长,大把的美女记者左搂右抱好不快活。 然而生活没有假如,正如时光无法倒流。 真心后悔啊,不该鬼迷心窍答应那个人的请求,但人家给的价码和展现的实力都不容拒绝,他既想升官又想发财,怎能不答应呢? 刊登一篇文章有啥了不起?明摆着攻击龙王山景区也没啥了不起,当前秦中大环境就这样,早已不复与铜关亲密无间关系,因此丁徵内心深处真没当回事儿。 千想万想没想到撰稿记者突然失踪,这样一来事情霎时就闹大了,丁徵身不由己被卷入深深的,深深的漩涡…… 今天一整天他已打了几十个电话,那边始终关机,是的,关机,大概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或许从开始起就是一个圈套,自己很不幸上了大当! 夹着笔记本,捧着茶杯,丁徵没精打采来到区委三楼小会议室,刚进门便感觉不对劲—— 里面坐着的居然是区纪委书记姚骢贵,下意识止住脚步想转身,然而后面已有两个人挡住退路。 却听姚骢贵严肃地说:“丁徵,我代表区委正式对你采取双规措施,请配合组织调查,老老实实说明和交待问题……” 听到这里丁徵脑子“嗡”地一声,一股热血直冲脑际,一咬牙跑向对面窗户,准备跳楼! 说时迟那时快,身后两名精干的便衣同时凌空飞扑,将丁徵重重摁倒在地,紧接着姚骢贵站起身道: “带走!” 第968章 如此怂包 区纪委对区委宣传部副部长兼日报社长丁徵进行双规,缘于今天中午郁杏子罕有地到区委书记陈程办公室,密谈半小时后再请区纪委书记姚骢贵过去,三位秦中重量级领导便作出了双规决定。 至于深层次原因和详情,谁都不知道——这算是郁杏子从侧面帮蓝京缓解压力的得力举措,也是主动举起问责大旗进行内部调查的积极姿态,因为联合工作组在铜关调查结束,下一站必定移师秦中,躲也躲不过去。 丁徵真怂啊。 带离机关大楼时裤子从上到下都湿漉漉的,他被吓尿了!别看很多领导平时耀武扬威、人模狗样,训起手下吹胡子瞪眼好不霸气,真正被调查时连丧家狗都不如! 来到区纪委的秘密双规“点”,才关好门坐下来说完开场白,丁徵就崩溃了,一迭声道: “我错了,我向组织坦白争取从宽处理,我不该收人家的钱刊登那篇文章,给秦中和铜关党委正府造成负面影响,我立即退出所收的赃款,我承认错误,我……” 区纪委审讯员沉住气问道:“刊登哪篇文章?收取谁的钱?受贿金额多少?” 丁徵道:“《秦中日报》刊登的《旅游景区乱象何时了》,是苏德亨通老总蒋震找的我,给了二十万现金,我我我……我还放在卧室保险柜里没敢动……” “他为什么要求刊登那篇文章?他跟撰稿记者麻志深什么关系?”审讯员顺势问。 丁徵深深埋下头:“蒋震没说太细,就拿出那篇文章要求刊登,理由……理由好像他跟铜关蓝书记有过节,龙王山景区正好是蓝书记一手打造,游客火爆,蒋震说要给蓝书记添添堵……我当时觉得刊登篇文章没什么,又不曾指名道姓龙王山,哪晓得后来闹出那么大事……” “在审稿、修改、刊登过程中,你跟麻志深有无接触?”审讯员问。 “麻志深的手机号码就写在稿子右上角,我没有直接联系,”丁徵道,“我安排责任编辑具体沟通种种细节,此后再也没有过问。” “到底有没有联系,你好好回忆,如果查到你跟他有过联系,向组织撒谎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真没有,真的没有,我从开始起就没当回事,真的!” 区纪委审讯员显然没料到这家伙如此怂包,常规威慑手段一样没用上就交待得差不多了,当下假装翻看笔录实则脑中急剧思考还有啥需要问,接下来选择哪个点作为突破方向。 门轻轻开了,有个人进行塞张纸条给他,他瞟了一眼会意点头,然后又翻了会儿笔录,问道: “你跟蒋震怎么认识的?在哪个场合,经谁介绍?” 这个问题令得丁徵颇为愕然,愣了会儿吃吃道:“他……他……苏德亨通在东郊有大手笔投资,我……我……经常去那边采风所以……” 审讯员用力合上笔记本,冷冷道:“不老实交代今天就到此为止,等你自己想清楚再说,我们有的是时间,看谁耗得过谁!” “别别别……” 丁徵又慌了,赶紧道,“我交代,我交代,一个月前高区长组的饭局认识的,还有正府负责东郊开发相关领导。” 通常遇到这种情况,纪委干部都会及时喝止“你交代你自己的问题”、“不要乱扯”,然而这回有点不同—— 审讯员道:“哪个高区长?” “就是……就是高楚天高区长。” “他为什么邀请你参加宴请蒋震的饭局?” “当时涉及到汽车产业基地报导问题,有篇源自苏德亨通商业团队写的文章比较夸张,感觉明显商业广告成份,我不同意刊发,加之苏德亨通在东郊开发过程中遇到别的事,高区长一起组了个局。” “饭局后文章刊发了?” “完全冲着高区长的面子。” “其它事也都解决了?” “可能吧,我不便细问。” “那次饭局蒋震有没有现金、卡等行贿行为?”审讯员单刀直入问道。 丁徵摇摇头:“没,没,就每人送了一盒高档水果还是什么,顶多两三百块的样子。” “这次刊登《旅游景区乱象何时了》,蒋震还透过高区长找你?”审讯员又问。 “直接联系……” 丁徵也听出来了纪委干部似对高楚天更感兴趣,始终围绕他问话,“我实话实说,这次整个过程高区长都没露面,也没打过一次电话。” 审讯员警告道:“你既然进来了,应该知道自身问题性质之严重,不要心存侥幸,也不要企图保护谁,尽可能向组织反映真实情况才能一定程度减轻惩处!” 丁徵道:“是的,我不心存侥幸,现金还在家里,你们一搜就能看到……不是自己的钱不能要,我也不能害别人……” 蓝京将搜寻指挥部设到七宫山山顶,三面墙上贴满了无人机航拍的照片,桌上、地面则摊着比例不同的地图,屋里气氛沉闷而压抑。 “将近三十个小时了,已经超过搜寻黄金时间吧?” 蓝京打破沉默问。 容小姐正跪在地上查看地图,头也不抬道:“那指的是突发状况下生存空间,我们这个不一样。麻志深在景区最后那张照片显示,他背着旅行包,里面应该有逃生、求生等物资,极端情况下维持两三天应该没问题,何况我们投入这么多力量在搜寻,让仅存的杀手颇为忌惮,对麻志深的处境反倒是好事。” “道理不错,可是,”蓝京皱眉道,“三千多名搜寻人员都有工作、有家庭,不可能一直呆在七宫山打消耗战,精力体力注意力等等放在旁边,单这么多人后勤保障就快让贾想崩溃了,难以维系如此大的规模……” “县城和附近乡镇没法抽调了?”容小姐问道。 蓝京道:“熊家大院形同摊牌,整个派系人马全部处于躺平状态,还偏偏拿他们没办法,都说秋后算账,现在熊家大院系赌我捱不到秋天。” 容小姐这才抬起俏脸看他,淡淡问:“灰心丧气了?” “怎么可能?” 蓝京脸上掠过一丝杀气,“就算我因为这桩事黯然离开铜关,临走前都要把熊家大院彻底整垮,把那些不义之财公布于天下,让熊家父子日后无立椎之地!” “行,我喜欢永远充满斗志的蓝京,”容小姐说了半句轧然而止,指着地图道,“你看这里……” 蓝京走过去蹲到她身侧,凝目看了会儿道:“双鹤山,因其山峰象两只仙鹤齐飞而得名,与七宫山呈直角型,最北端已经到了遥泽境内,怎么了?” 容小姐手指划了条线:“如果麻志深逃入七宫山后并不停留,一路向北直奔双鹤山呢?当时冷鳄团杀手被我和蒲旭拖住了,正好给予他充分时间。” “除非他熟悉双鹤山环境,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他参与过遥泽非法集资案子报道,必定会深入刺探和采访,当时没准也担心遭到暗杀因而选择周边大山作为避险地点。” “但如果……” 蓝京瞅着地图深叹口气,“如果跑到双鹤山后连夜逃到遥泽,这会儿恐怕已经躺在京都某个酒店喝咖啡了,我们还在玩命似的拉网式搜索。” 容小姐凝视他道:“杀手不会让他轻松离开。” “有你和蒲旭镇着,杀手在折损同伙的情况下应该赶紧逃跑,昨天我们就这么分析过,还敢死死缀着麻志深?” 蓝京不解道。 “最新消息,昨夜冷鳄团在京郊的三处秘密训练基地悉数被剿,所有有生力量全部殊杀!” 容小姐道,“冷鳄团海外高层已发出悬赏令,正在各地执行任务的杀手只要不折不扣完成任务,除了应得的花红外还可成为重新组建的冷鳄团管理层!” “哦,后路被抄老巢倾覆,杀手们想回都回不去,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 蓝京喃喃道,“应该是好消息,可对我,对麻志深却是坏消息啊。” “有杀手在后面如蛆附骨地盯着,反倒呆在双鹤山里最安全,”容小姐道,“冷鳄团杀手专门训练城市跟踪与追杀,而野外什么情况都可能遇到,很难人为掌控。” “我马上联系遥泽市委在双鹤山一线布控,同时抽调至少五百人过去卡住重要山道,夜间出动无人机低空盘旋加大震慑力度!” 蓝京道。 容小姐看看外面天色,不知什么时候起下起了蒙蒙细雨,遂道: “天快黑了,五百人投入到完全陌生的山里效果很差,还不如急行军穿越到遥泽那侧安营扎寨,让他们好好睡一觉等到明早精神抖擞进行搜寻,没准能把麻志深再驱赶回七宫山。” “嗯……” 蓝京想了想道,“这方面你比我经验丰富,就按你的想法……你也稍微休息会儿,昨夜生死大战至今你还没合过眼呢。” “我去叫下蒲旭,立即行动!” 容小姐站起身道,“我俩作为先行军到双鹤山瞧瞧,没准会有惊喜。” “等等,等等,”蓝京有些紧张地拉住她衣袖道,“我这事儿可大可小,最糟糕无非停职也伤不着半根毫毛,你没必要拿性命去赌博。” 容小姐轻轻挣开道:“二对二尚且没事,如今我和蒲旭占有人数优势怕什么?你只管稳坐中军帐,等我俩凯旋归。” 第969章 山间搏命 目送英气勃勃的容小姐和蒲旭消失在夜幕中——蒲旭果真是真正优秀杰出的情报人员,总能将锋芒与杀气收敛于无形,走在容小姐身边活象她的小跟班,殊不知昨晚以一对二力拒两位冷鳄团杀手,给容小姐制造一击而中的绝佳机会。 手机响了,居然是念松霖打来的,蓝京心头一紧立即按下接听键: “舅舅!” 念松霖沉声道:“小蓝说话方便?” “方便,这会儿我一个人在七宫山搜寻指挥部。” 蓝京短短一句话巧妙概括了自己的处境。 念松霖道:“我听说你的事了,本想会同老路一起去趟七泽,但现在……小蓝,京都局势相当紧张,我本人也祸福难料……” “舅舅!” 蓝京吃惊地叫道。 念松霖似真的掐着秒表说话,语速比平时快了数倍:“小蓝,有几句话舅舅要叮嘱你,第一思思对你是真爱,千万别辜负她,若有机会还是设法取得她的谅解;第二你那边情况再恶化的话,必须果断打电话给郁杏子,而不是老路,燕家不用说了容浅浅自会全力相助,两位局委员能否挽救你危难之间,我不确定……” “舅舅!” 蓝京更加震惊,简直……简直被一连串炸弹炸得晕头转向。 “小蓝听我说,”念松霖道,“舅舅这边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当然也安排强有力的反击手段,你无须知道太多……记得高培吧?目前在省正法委,你必须把他手机号留给最信任的人,万一你有什么情况让他第一时间与高培联系,用不上最好,最好用不上!” 蓝京急急问道:“舅舅,舅舅您那边到底怎么回事,您好像挺……挺悲观的样子?” “记住我说的话,再见!” 念松霖居然直接挂掉电话,蓝京愣愣看着手机半晌没回过神来。麻志深失踪以来,蓝京固然预见到事态之严重,形势之恶劣,但金全友、容沧海成立联合调查组进驻;玄泽市委派萧柏梓镇守铜关;景区这边有容小姐和秦铁雁两大主力会战,蓝京感觉再糟糕也糟不到哪儿去,顶多扛起领导责任受通报批评呗,反正自己跟麻志深失踪真的半点关系都没有。 然则刚刚念松霖这通电话有点吓人,再联想郁杏子一反常态多次打电话关心进展,又打着左卓文旗号给陈程施压果断双规丁徵,似有侧面帮蓝京缓解压力的意思,仿佛,仿佛这场暴风雨远比想象来得更猛烈、更可怕! 莫非……莫非大换界前的决战已经打响,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与最顶层博弈有关? 倘若如此真的,真的,真的太恐怖了! 双鹤山山体相比七宫山平缓些,山坡上长满了灌木和野草,地势平坦视野一览无余,再往深处走则是一片野果子林,果实又涩又酸不过对麻志深来说能解渴就行,总胜过光喝山泉。 此时天色暗淡,目力所及只能达七八尺,再过会儿夜幕将笼罩整座大山,两人商量这样下去效率太低,无法抢在天亮前搜完事先确定的所有可疑地点,遂仗着均有夜间伏击、追踪经验决定分头行动。 容小姐负责北面山区,将手枪插回腰际双手紧握匕首沿着山腰蛇行前进——漆黑之中谁先开枪谁就暴露位置,反会遭到对方狙击。 细雨绵绵的山里泥泞难行,漆黑中高一脚矮一脚不知走了多久,一阵山风吹来,容小姐陡地肌肉紧绷,全身如同一张拉到极限的弓,随时可能爆发! 有男人身上的汗臭味! 大约躲在右前方二十多米灌木丛里! 她暗自盘算麻志深虽然没练过武,但大学期间就注重体育锻炼故而京都跑外勤时每每能逃脱无良企业的抓捕,加之他可能来过双鹤山,对这一带地形的掌握胜过自己,若不能一击得手便逃之夭夭,黑暗中随便钻进哪个洞蛰伏不出真的很难找到。 然而以眼下相隔的距离,容小姐没有十足把握一个起纵冲到灌木丛前,纵使勉力冲过去劲道已竭,还得换气后才能出手,麻志深肯定会抓住空隙转身逃跑——此时山间三步之外便辨不出人形,根本无从追起。 如果腾身而起瞬间甩出飞刀使麻志深受伤或许能生擒,不过夜间出刀把握不准分寸,弄不好就是致命伤前功尽弃。 唯一稳妥的方法是假装若无其事按原线路继续前行,等到接近一纵之内再出手,但麻志深已惶惶如惊弓之鸟,很可能她刚起身就起警觉之心因此也不太可行。 就在左右为难之际,左前方山崖深处传来一阵异动,与此同时灌木丛里的麻志深长身而起急急撤退。容小姐来不及多想轻叱一声“哪里跑”,身体弹射出去,人在空中十指弹出两柄飞刀: “卟卟”! 都没打中而落在灌木丛里,与她预想一致,一纵之下没能得手。 雨势渐大,山风呼啸,风雨交加中竟辨不出他的脚步声,容小姐没头没脑追了二三十米,茫然站在断崖边屏息倾听。 心中那份沮丧、懊恼和愤怒无以复加:此番让麻志深溜掉,今夜大概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冰冷的寒意直凉到骨头深处,容小姐迎着风一步步向前,边走边不断变换角度,突然间,又嗅到那股汗臭味。 麻志深还躲在附近! 容小姐不动声色狸猫般弓起身,一点一点向目标摸过去,漆黑一团的大山是柄双刃剑,有利于隐匿,也有利于行动,麻志深毕竟没受过专门特殊的训练,此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十步…八步…六步…四步… 不能再靠近了,容小姐当机立断如猛虎下山扑了上去,同时手里寒芒暴射近距离弹射两柄飞刀! 她想通了,与其让麻志深亡命天涯不如放倒再说,只要留一口气都有办法让他撑到吐露真相,令得蓝京摆脱困境;死了也没关系,自己把责任全都扛下来,只要没死在蓝京手里,谁能奈何他?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当”一声,一粒寒星后发而先至,重重将右侧飞刀击落到断崖下;“夺”,左侧飞刀深深扎中麻志深的右腿! 受伤之下麻志深身体失衡踉跄倒在草丛里,容小姐霍然长身再度凌空飞扑下去,殊料山崖暗处又射出一点寒星,容小姐早有准备轻巧地鹞子翻身,倒扑冲向偷袭者藏身之处。 不消说偷袭者便是冷鳄团杀手,见行踪已露索性现身挥动匕首与容小姐斗成一团。此时雨大风急,山间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全凭超人的听觉和机敏的反应出手相搏,招招凌厉无比,险象环生。 雨越下越猛,七泽的夏天向来多雨潮湿。 容小姐明显有些怯弱,在杀手力量型的重击之下连连后退,正寻思改变的打法之际,冷不丁杀手弃掉匕首,从腰间抽出软刀瞬间控制局面! 昨夜暗处看蒲旭以一对二游刃有余,还以为自己也能应付得住,不料真是棋高一着缚手缚脚,在杀手压迫式打法之下连到腰间拔枪的机会都没有。 容小姐疾挡疾退,脚尖向后急掠想退到之前的灌木丛里利用有利地形形成混战,人甫落地,软刀刀光飞卷而至且势大力沉,容小姐搫起匕首奋力挡了数招,右臂被拉了条长长的血痕。 她顺势倒下,在乱石堆里滚了数米继续向后闪避,但细雨般的刀光如影随形死死盯在身后,大雨倾盆,雨点打在脸上格外冰凉,湿滑泥泞的山地无法起纵跳跃,形势危险到极点。 纵使昔日与CIA资深特工绿鲨在衡泽柯明山较量,容小姐都没面临如此被动的局面,倘若刚开始还勉强能够抗衡的话,随着杀手亮出软刀,容小姐几乎是兵败如山倒,压根组织不起来有效反击,甚至,连有效的防御都没有。 她又累又倦又带着伤,仿佛濒临绝境的困兽慌不择路,杀手在后面撵得紧,开始还能凭印象有计划地后撤,越到后面越没了方向感,终于,跑了几百米后脚下一空,身体巨石般坠下去! 糟糕,坠崖了! 容小姐最大幅度张开四肢,拚命攀抓身体周围能抓到的树林、藤蔓、野草,以便尽可能减轻坠崖后的冲击。 “哗啦啦”,她重重落在一棵大树上,身体将厚厚实实的树枝和枯叶向下带了一大片,借缓冲的机会她连续在枝叶间翻腾,身体每翻一圈便卸掉一分坠势,终于“卟嗵”,摔落在地! 幸好地面覆盖着密密匝匝的野草枯藤,被雨水一泡更加松软,多少起到垫护的作用,饶是如此容小姐还是摔了个七晕八素,满眼金星,浑身散了架一般,半天动弹不得。 但她听觉依然敏锐。 从树上摔落那一刻起,她就听到急促而轻浮的喘息声:树后有人! 雨渐止,月亮悄悄滑出云层,给寂静的山谷增添了些许亮色,容小姐双手撑地一点点挣扎着从泥泞中爬起身,深呼吸几下,一瘸一拐挪到大树背后。在深凹的树洞里,有个人蜷成一团,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汗臭味。 麻志深! 容小姐不知哪儿生出的力气,一把将麻志深从树洞揪出来,他全身沾满了污泥和草屑,腿上伤口用野草编织的草绳扎着,仍有些许血丝渗出,他两手紧紧按住伤口,惊恐无助地看着容小姐。 就这么一个人,居然惊动京都、省、市三级领导,害得蓝京亲自坐镇指挥数千人满山搜寻,而此时麻志深却像只可怜待宰的羔羊。 第970章 坠落深谷 你跟高楚天到底什么关系? 《旅游景区乱象何时了》是你自主撰稿还是纯粹冲着钱? 你东躲西藏是否知道幕后指使想杀人灭口? 一连串的疑问堵在容小姐心头,但她半个字都没问,而是警觉朝上面看了看,飞快地拎起麻志深钻进悬崖下沿凹处。过了不久,“嗵嗵嗵嗵”七八块大石头从天而降,正好打在两人刚刚落脚的地方,又过了会儿,两棵乱木和着碎石“轰隆隆”滚下,将树洞堵了个严实。 若非容小姐反应及时,两人已葬身于谷底,麻志深吓得身子如筛糠般哆嗦个不停,张开嘴巴想说什么,却被容小姐眼疾手快一把乱草塞进嘴里,噎得他直翻白眼。 隔了很久——足足五六分钟之后,上面陡地传来肃杀冷峻的声音: “附近找不着木头了?” 紧接着是赔着小心的尖细声音:“能找的都找来了,组长,这么高地方摔下去不死也得重伤,加上石头、木头一通乱砸肯定活不了。” 深夜深山深谷,两人站在断崖边交谈声音压得极低,然则山谷内壁有聚拢放大功能,故而谷底听得清清楚楚。 容小姐悚然一惊,全身泛起了寒意,原来与那个组长交手时,居然还有人埋伏在暗处! 证明此前京都黑道人士透露的信息不错,追杀麻志深的杀手小组为三人,组长是A级,死在容小姐飞刀下的孙震为B级,赔着小心的尖细声音为C级。 组长A级杀手的身手对付容小组绰绰有余,但考虑到此前遭遇的更厉害的蒲旭,他故意没有全力施为且安排C级杀手躲在暗处,想诱出蒲旭现身后捕而杀之。 没想到蒲旭从头到尾没露面,容小姐反而摔落断崖,让两名杀手也很错愕。 “你亲眼看到麻志深跳下去的?事关重大,你要对自己的话负责!”组长问道。 尖细声音道:“我敢保证绝对真的!当时他腿上中了一刀摔在草丛里,那女的张牙舞爪冲过去,他就浑然不要命地往后面翻滚,一滚就从那边豁口往下一滑,他还尖叫了一声,组长正好全力对抗那女的没留意。” 组长确实没留意,但他岂能承认?当下冷哼一声道: “死了两个,咱小组损失一个,三条人命都没点证物有屁用?可照今晚光景搜山大军明天要转到双鹤山了,没时间到谷底查看。” 听到这里容小姐轻轻舒了口气,暗想倘若组长冒险下来,自己虽骨架都摔散了拚死出手尚有一线生机,麻志深肯定逃不掉的。 那尖细声音道:“组长,咱老巢都给端了,哪有人核实证物?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有些组恐怕趁机自立为王了,还会老老实实回去覆命?” “不准胡说!” 组长道,“组织规矩你是清楚的,叛逆将受到极为惨烈的惩处并且殃及家人,我们承蒙组织栽培方有今日,大难当前应该全力支持组织重建,少打不着调的小算盘!” “是,是,组长说得对!” 尖细声音连连附和,然后试探道,“这边事情了结了,我们……连夜从遥泽方向突围?” 组长半晌没吱声。 容小姐手心直渗冷汗,身子也不禁微微颤抖,要是组长想来想去仍执意下来验证一二,自己这会儿真气焕散,半点力气都聚不起来,只能…… 她右手握在冰凉的枪柄上,心想实在不行就拿麻志深作挡箭牌跟杀手展开枪战,也没啥不好意思的,谁让他一篇文章掀起滔天巨浪呢。 又隔了几分钟,组长终于开口道:“有回信了,遥泽沿线已经封锁……” 容小姐又一惊,原来杀手组织在遥泽都有眼线,那么可想而知铜关、秦中肯定安排了内应。 “那……干脆躲到两山交界处,趁搜山大军转场双鹤山的混乱折回七宫山,再设法从景区溜到秦中,那样就安全了。” 尖细声音盘算得有板有眼。 组长似不赞成,冷哼一声道:“你这么算,焉知警方怎么算?人家无人机守在上空随时抓拍,一旦锁定马上几路特警就围上来了!双鹤山很大,还是踞守这一带跟他们捉迷藏,顺便落实麻志深死讯,他若没死意味着我们组任务没完成,接下来还得继续跟进!” “组长高明!” 尖细声音猛拍马屁,“我想破头都抵不上组长十分之一,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容小姐心想你应该去混官场,这身谄谀奉承功夫在杀手组织简直就是人才浪费。 组长也很受用,轻轻一“唔”,道:“走,找个地方歇会儿。” 他虽然说“走”,容小姐却不敢动弹,黑暗中不知等了多久,蓦地上面又响起组长的声音: “看来真死了,走吧。” 容小姐还是不敢吱声,继续咬紧牙关坚持,直到断崖边终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才长长吐了口气。 再看麻志深居然塞了一嘴的乱草睡着了,容小姐啼笑皆非,这家伙心蛮大的,难怪能当自由撰稿人,单这份抗压能力就值得学习。 漆黑宁静的深谷之中,容小姐盘膝运气调息,大概连日激战损耗太大且摔得太重,真气依然聚不起来,反似小老鼠般在丹田内腹到处乱窜,费了好大的劲才强自按捺住,额头已经密密麻麻渗了好几层冷汗。 心里连叹七八口气。 虽然黑糊糊一片看不清楚,凭在指挥部看的并深深刻进脑海的高比例地图,这一带分布了六七个“天坑”,都是地震产生的山崖断层形成的,四面悄壁无法攀爬,因此两名杀手没法下来,相对应的,容小姐一时半会儿也上不去。 要么等功力恢复,或许能试试;要么对外求助,可惜经过苦战她携带的手机、贴身安装的紧急通讯器都摔坏了。 没关系,这样一来反而确保安全,除非组长发神经非要想办法下来探个究竟。 想着想着,容小姐不由得进入了梦乡…… 清晨,她被山谷上面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吵醒,睁眼一看,麻志深已吐出乱草可嘴边沾满了草屑,双手护在刀伤处胆怯而惊恐地看着她。 “写那篇文章你收了多少钱?”容小姐单刀直入问道。 麻志深也不隐瞒:“五万。” “谁给的?” “一个……专门牵线的中介,说名字你也不认识,估计这些天也,也失踪了吧。” “到秦中谁出面接待的?” “没人接待,”麻志深道,“中介那边说好酒店名、房间号,到了直接入住,提前联系好出租车还有导游……就是这样。” 容小姐问:“文章是你独自撰写?” 麻志深叹了口气,道:“怎么可能,那样还要给五万干什么?人家有现成的材料,事先定好的调子,我按自己的风格编辑一下,署个名就行。” “明知假的,为什么急急忙忙重返景区?”容小姐问道。 麻志深又叹了口气,道:“有同行联系我独家采访,唉,都是混媒体的不好拒绝啊,我总不能对自己写的东西一无所知吧,多少要辩解或说明些东西,哪怕捕风捉影起码沾到点边……到景区刚下车就感觉有人监视,本以为铜关正府要抓我,赶紧躲进厕所化了妆出去……” 容小姐很意外:“你也会化妆?” “以前不经常被污染企业抓嘛,不得已的招数,”麻志深道,“出去后我特意在附近溜达了一圈,果然看到有个浑身杀气的家伙视线始终锁定厕所,立即意识到是职业杀手,我惹大麻烦了,赶紧往七宫山方向跑,再辗转到双鹤山……” “把那个中介的姓名、手机号告诉我。”容小姐道。 麻志深道:“我打过,号码已经注销了……我跟他都是电话或网上联系,名字也是化名吧,总之世上已不存在这个人了。” 容小姐沉吟片刻,道:“听着,目前为止咱俩都没脱离危险,即便成功上去,你仍将被冷鳄团杀手追杀……” “冷鳄团?我的天!” 麻志深双手捂住脑袋惨叫道,“我怎么倒了八辈子霉被冷鳄团盯上,那肯定没活路了,没活路了!” 虽然昨夜两个杀手上面隐约提到老巢**一事,当时麻志深受伤剧痛外加极度恐惧,并没有太多留意。 容小姐也故意不透露详情,道:“你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出去后寻求警方保护……” “那不行,那个没用,我知道内幕,里面水很深很深!有些污点证人死在安全屋几个月无人知晓;有些举报者隐私莫名其妙被泄露;还有无数……” 麻志深头摇得如拨弄鼓,显然对某些地方公安系统有深入了解。 “另一条路……” 容小姐道,“你要上电视公开炮制那篇文章的来龙去脉,包括中介名字、手机号;到秦中住的哪家酒店,谁陪同;对方提供的材料等等,全盘托出……” “全世界都看到我长的模样,岂不是死得更惨?”麻志深还是摇头。 “电视画面脸部打马赛克,主要由你本人亲口讲述更真实,”容小姐道,“然后帮你找份工作隐姓埋名三年,嗯,届时冷鳄团这批杀手都退了吧,再慢慢出来……日子难捱可没办法,谁让你卷入这桩麻烦呢?这是你必须要付的代价。” “唉,唉……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麻志深心烦意乱道,但语气间无疑已认可第二条路,事实上,其它根本无路可走。 第971章 上门索命 容小姐坠落断崖那一刻,有人敲响念松霖在京都老胡同深处小四合院的门,警卫开门查看证件,出示的盖有钟纪委监督室公章的证明。 监督室,顾名思议专门监督纪检干部违规违纪问题的内部监督机构,要不然钟纪委成天查这查那,谁来监督钟纪委? 两名监督室干部外加三名特警鱼贯走进堂屋,此时虽已凌晨时分,念松霖似早有心理准备仍端端正正坐在太师椅上看书,明知有人进来眼皮都没抬半下。 为首干部摆摆手示意特警退到外面,缓缓上前道:“念书记……念书记对不住了,我俩也是任务在身,按大领导指示请念书记跟随我们去一个地方协助调查,实在不得已而为之,请念书记谅解。” 念松霖这才抬起头,目光掠过两位表情凝重的监督室干部,其中一位白天在电梯里遇到还开过玩笑,另一位昨天开会坐在台下聆听自己发言并认真记录,这会儿却变成上门索命的催命鬼。 “没事,我知道同志们都不容易……” 念松霖站起身道,“那就走吧,别耽误了。” 为首干部道:“也……也没那么急,念书记可以带些随身衣物,书籍也行,有人陪同就行,我们站院里抽根烟。” 即暗示念松霖还有自由空间进行些紧急处置,甚至打电话求援都行,只要不自杀、不潜逃,他们睁只眼闭只眼。 “没啥可准备的,走。” 念松霖说着便率先出了堂屋,外面三名特警远远站着并不采取任何措施,毕竟他在钟纪委内部素以“正直厚道”闻名,突然被隔离审查,所有人脑里不由得多打几个问号。 凌晨的京都大街冷清空旷,特制吉普车两侧落下窗帘,前后排之间也有布帘相隔,念松霖被夹坐在后排什么都看不到,只按时间忖度八成到了三环之外,钟纪委有不少星罗棋布的山庄里设了“点”。 车子开进黑漆漆的院子,几个人一声不吭下车进了小厅,穿过昏暗夜灯的走廊来到装有防盗门窗的小屋子,里面坐着的却是黄树省纪委书记萧川祯。 念松霖一看就明白,上面大领导担心钟纪委内部扯不开面子,特意抽调以冷酷铁面着称的萧川祯前来办案。念松霖与萧川祯曾见过面,一起讨论过案子,也吃过饭,那纯粹属于工作关系,没有私人交情。 萧川祯主动迎上来握手,道:“不好意思,念书记,我也昨天下午才接到通知进京,半小时前方知与念书记有关,例行公事,请勿见怪。” 念松霖淡淡道:“请按规矩来,我都能理解,也愿意配合调查。” “念书记请坐,”萧川祯做了个手势,侧过脸问两位监督室干部(他们负责记录兼监视),“可以开始吗?” “好的。”为首干部拿出纸和笔道。 萧川祯清咳一声,肃容道: “念松霖同志(称谓立马就换了),现按照钟纪委主要领导要求,由监督室牵头对你涉嫌违规违纪办案的有关事项进行核查,请实事求是回答我的问题,坦诚交代、说明情况,如果向组织隐瞒或者提供虚假信息,将承担纪律和法律责任,你明白吗?” “明白。”念松霖道。 “对晋西省常务副省长柳立权实施双规的决定,是你签发的?”萧川祯问。 闹了半天还从柳立权案着手,那么不可避免会牵连到铁旗杆巷那户人家了,念松霖心里沉甸甸地答道: “是。” 萧川祯道:“双规地方省·委常委须经副国级领导批准,你有无请示汇报记录?” 念松霖道:“有,我先后两次向戴首长请示,我工作笔记里作了详细记载。” 萧川祯问道:“为什么不向骆广庆书记请示?骆书记是钟纪委一把手领导。” 念松霖愣住,隔了半晌道:“大概那段时间广庆书记不在京都,具体我要查看工作笔记,所以大案要案都直接向戴首长汇报,这个……这个程序也没问题吧?” “内部会办纪要显示骆书记一直持反对意见,所以你其实利用骆书记不在京都期间越级汇报,征得不知内情的戴首长同意,是不是?” 萧川祯问道。 念松霖沉着稳健地说:“第一我向戴首长请示汇报不是越级,而是钟纪委工作惯例;第二戴首长知道柳立权案内情,此前曾专门做过批示;第三广庆书记个人意见不会影响钟纪委集体讨论结论,关于这个问题我就说这么多。” 萧川祯道:“我们如实记录你的陈述并提交有关方面复核,今夜不作评价。继双规柳立权后,你又擅自拍板决定对晋西副省长林允兵进行双规,有人举报这是对碧海苏特公司前总经理钟琮被双规的报复?” “我有权决定双规非常委副省级干部,不能认定擅自;我不认识钟琮,跟苏特公司也没有任何关联,如果组织上查到有,我愿意接受上述指控。” 念松霖懒得过多辩解,简洁了当道。 “关联自然是没有的,”萧川祯道,“不过柳立权和钟琮相隔一周左右被双规,又相隔一周左右被释放,时间点如此相近不能视作巧合吧?” 念松霖道:“我每周都会签发同意双规或移交司法、无罪释放的报告,属于正常工作,我不会过问其他钟纪委领导工作情况。” 萧川祯敲敲桌子加重语气道:“但事后复核柳立权的确存在违规违纪问题,他担任晋西分管矿业副省长期间多次对国企乌枰矿业集团施加压力,幕后促成康腾集团以几百万为撬点攫取八百亿国有资产的非法交易,这种人为什么无罪释放?” “因为查无实证,林允兵把所有责任都扛下去了,专案组调查无法继续进行只能放人,这些都有记录在案。” 念松霖从容道。 “但林允兵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时突然醒悟上当,当庭翻供,痛诉受人误导顶责任结果坐这么长时间牢,之前说好判五年以下而且住几个月就保外就医,这个情况你知道吧?” 萧川祯问道。 念松霖道:“有所耳闻,但一整套材料都在,从我们的专案组到法庭林允兵均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不可能采纳他听到刑期后的愤慨之言,判决如期执行并未退回重审,所以没必要继续**。” 萧川祯道:“林允兵在狱中坚持不懈写申诉材料,指控柳立权是侵吞国有资产的罪魁祸首,指控钟纪委收取贪官巨额好处包庇纵容,嗯,重点提到你的名字。” “组织上可以随时调查我的财产,”念松霖道,“每年财产申报我都是自己做,确保没有任何遗漏。” “这不是今夜谈话的议题,我们相信组织会查清楚事实,”萧川祯道,“钟琮被释放后因边控措施没解除一直留在碧海,多次与朋友聚会喝酒时吹嘘自己救了柳立权,并指那次钟琮被双规后你在某个家族长女授意下抓捕林允兵作为筹码,后来与柳立权幕后人物达成默契,你这边由林允兵顶罪而释放柳立权,那边释放钟琮以保住那个大家族,请如实回答有没有这个情况?” 念松霖微微一滞。 这个问题既上纲上线,也很严肃正式,撒谎的话将来很容易落下话柄,因为钟琮敢在外面当作吹嘘的本钱,八成铁旗杆巷那户人家私下透了底,但就没料到这厮是个大嘴巴! 念松霖很信任那户大家长女,长女也很信任他,他俩属于那样心有灵犀却始终没点破的超越男女友谊的关系,然而,她弟弟很不靠谱,他若被蛊惑或引诱作证的话,念松霖将陷入相当被动的局面! 坚固的城墙永远从内部开始倒塌,念松霖暗自喟叹道。 此时甚至怀疑钟琮很可能又被抓进去了,就等着念松霖这边撒谎,然后当庭对质,出他一个不大不小的洋相! 念松霖略加思忖,道:“关于我跟钟琮的关系,请参照前面的回答,不再重复;你提的某个家族、某位长女,范围很广,所指也很模糊,请清晰表述以便存档备查。” 萧川祯一时被诘住,竟有无从说起之感。 他敢在监控底下清晰表述吗?别说他不敢,调遣他赴京主持调查念松霖的大领导也不敢! 铁旗杆巷那户大家虽说朝中无人,包括长女在内所有家族子弟都退出体制也远离商界,但某种意义讲朝中处处是人,放眼到民间更有无数拥趸,难以撼动,不可撼动。 无它,改.革开放让国家强盛,让老百姓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公道自在人心。 固然有人企图借力打力,或者暗流汹涌地搞清算动作,但没人敢真正说出口,届时引发排山倒海浪潮时,必定要抛出一两个作为牺牲品。 萧川祯是刚正不阿宁折不弯的脾气,可不是愣头青啊,那种两眼一闭乱砍乱杀的从来活不过前三集,怎么可能一步步成长为省纪委书记? “嗯,如果念松霖同志不愿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那就跳过,我们抓紧时间把所以问题过一遍也好早点休息,”萧川祯道,“下一个问题是,侵吞乌枰矿业八百亿国有资产的康腾集团,其东家南亚奥克矿业集团在临海组建康达集团,里面有念家37%股份,请你作出具体说明。” 念松霖大惊:“还有这种事?我没听说……我从没听说……” 第972章 上门理论 得知念松霖凌晨时分被带走,铁旗杆巷那户大家长女只做了一件事: 第二天上午驱车直奔海子——她有通行证可畅通无阻,然后未经预约便来到正务院大理云家旭办公楼。 见到她亲自登门,一路数道关卡的秘书、警卫无人敢拦,忙不迭边赔着笑搭讪边紧急往里面通报,等她过了前院恰好传来指示: 请她进来,上午活动延后。 长女堪堪抵达中院台阶前迎面看到云家旭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带着温暖的笑意道: “大姐还这么风火火,走起路来身后小伙子们都追不上,哈哈哈……弄点清莲子过来,大姐爱吃这个。” 这一说一笑,长女倒也不好意思绷着脸,遂道: “难得家旭大理还记得我的嗜好,过来时忘了打电话,冒昧冒昧。” 话虽这么说,她却知以自己的身份和处境电话预约也白搭,肯定被告知“首长行程已满”,届时硬闯反而有欠妥当,不如这样直截了当。 硬闯云家旭这边,还是硬闯聂华辉那边,长女事先也有斟酌,尽管见了面都会热情万状地叫“大姐”——他俩以前都是铁旗杆巷四合院常客,在深获老人家认可之后才进京、进局乃至入常,荣登一号位和二号位,在不算漫长的十多年间逢年过节、重大活动过去看望老人家,嘘寒问暖,问计问策都很正常,而每次去之前都必须与“大姐”联系,偶尔老人家不高兴了、发脾气了,也得“大姐”在旁边打圆场,不让客人们过于难堪。 但还是有微妙区别,聂华辉毕竟是老大,若请求被一口拒绝了等于终审判决,找其他领导没用,相比之下云家旭的意见可攻可守,多少有些弹性;况且聂华辉几个月后就要退了,能拖则拖,不太会过多介入麻烦事,云家旭还要守一界班子,离不开长女这个家族的号召力和向心力。 云家旭笑道:“大姐能来我就高兴,还用打什么电话,来,随便坐,大姐最近保养得不错,比上次看到起码年轻两三岁。” “家旭大理最会夸人,简直夸到我心坎上去了,”寒暄过后长女开门见山道,“我今天来是承认错误的,请组织上给予我处分,如果需要坐牢也没关系,我身体好扛着住。” 云家旭惊道:“大姐何出此言?家里……家里发生什么事了?”说着微微侧过面,秘书、勤务员等会意纷纷退了下去。 长女道:“很简单,教弟无方……要是爸爸还在世,也会自责教子无方,如今我只能把所有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谁叫我是家中长女呢?” 云家旭一听就知道前因后果,生气地说: “说了若干次了尊重历史不翻旧账,怎么还有人……那样搞除了自乱阵脚,民心不安之外能有啥好处?简直乱弹琴,乱弹琴!” 长女道:“爸爸在世时勉强压得住,去世后方方面面各种魑魅魍魉的小动作我都忍了,主要不好意思动辄来海子打扰领导们工作……” 云家旭道:“大姐这话说得不对,让老人家在天之灵安心,让大姐一家人生活安定是我们的责任,哪有打扰不打扰之说?我要反思自己对大姐关心不够,平时默默顶了这么大压力。现在,是不是变本加厉了?” “是!” 长女道,“钟纪委把副书记念松霖抓起来了,对自己人都这么狠,那帮家伙做派可想而知!” “念松霖……”云家旭略加沉思道,“很有君子风度的那位……” “家旭大理想必知道念家跟我家多年情谊,当年若非念家收留,我恐怕连续好几个月露宿街头,那份义胆至今都铭记在心,”长女道,“爸爸在世时对念松霖很关心;爸爸去世后念松霖也隔三岔五去我家坐坐,实则还是放心不下;至于念松霖的为人我想无需多说,‘君子’二字就足见其人品道德,钟纪委拿他开刀岂不是卑劣无耻到了极点吗?” “大姐别激动,别激动,我来了解一下情况……” 云家旭到门外与秘书低语数句,然后亲自端了盘青莲子放到茶几上,笑道,“这东西吃了好啊,清心解热、缓解火气,来,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长女略力平息情绪,抬手轻拭眼角泪水道: “不瞒家旭大理,这会儿就算抓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我都没这么愤怒,也没脸跑到家旭大理这儿来告状,实在……实在因为念松霖为人太正直,太厚道,钟纪委上下、钟直机关公认的好人,却被抓进去受折磨,那帮家伙也太过分了,难道……难道真以为我是好捏的柿子么?大不了一拍两散,都别过了!” “大姐快别这么说,我们的日子越来越好,幸福生活长着呢,”云家旭道,“嗯,情况马上就有反馈,在此之前我先说两句话,行不行?” 长女道:“请领导指示。” “谈不上指示,个人的一点想法吧,”云家旭道,“算起来小朴(长女的弟弟)闲在家里十年了吧?上世纪八十年代他敢于人先开公司是有魄力的,为我们搞市场经济、开放国门、对外贸易等作出巨大贡献,无庸讳言后来路走得有点偏,但在老人家干预下收手很及时,总体而言功大于过。” 长女平静地说:“感谢家旭大理公正客观的评价,这对我们全家也是一个安慰和肯定,说实话这些年来连爸爸都背负了一定的负担,总觉得小朴做错事情、走了歪路。” 云家旭道:“套句俗话,世上本来没有路,哪里分得出正路歪路?该闯的时候不敢闯,事后却拿标尺丈量人家闯的路是不是歪了,其心可诛!” “家旭大理说得是,当时并没有完善的法律法规来规范,却等到十年、二十年后捧着规章制度指手划脚,本身就不公平……” 长女说到这里,秘书从外面进来凑在云家旭耳边简短汇报,然后又退了出去。 “怎么样?”长女掩饰不住脸上焦虑不安的神色。 云家旭缓缓道:“消息确实,念松霖正被钟纪委内部隔离审查,但原因与你所说略有出入,确实涉及到一宗比较麻烦的案子,会不会存在利益输送的情况需要进一步核实。” 长女冷笑:“家旭大理,哪怕说念松霖作风问题我都信,唯独利益输送的借口太可笑!念家在京城原本拥有大片大片土地,百分之九十以上被各种占用都没计较;念家在临海的大院里有座山,有个湖泊,还有12个书院!上次我跟他开玩笑,别干劳么钟纪委副书记,天天站长安大厦往下扔百元大钞,一次扔一万以他的身家到一百岁都扔不完。” “还是以调查结论为依据吧,这会儿猜测分析都没有意义。”云家旭道。 “那肯定栽赃诬陷,基层弄这些手段本事高得很!”长女道,“昨晚念松霖就有预感,特意打电话给我强调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自杀,现在想想很对,人死了怎么伸张冤屈呢?” 云家旭颌首道:“这个态度既是对党和组织负责,也是对自己负责,请大姐放心,我会持续**此案,直到结论出来。” 作为正务院大理、二号人物能表态“持续**”已经很不容易,不宜得寸进尺,长女无奈又再三拜托后才告辞。 事有凑巧上午就有一项会议是聂华辉和云家旭共同出席,而云家旭却因为长女到访迟到了半个小时,会议不得不先行开始,这种情况在他们这种层级之间极为罕见,也是严重失礼的行为——通常只能二把手等一把手,却绝少一把手等二把手的场面。 云家旭悄悄走进会场落座时冲聂华辉点了下头,既表示歉意,又暗含事出有因待会儿再说的意思。 聂华辉会意微微颌首。 迟到就迟到,事先云家旭秘书已跟会务解释过原因,作为二把手完全没必要特意向一把手说明什么,不过,他俩也只有利用会议活动前后短暂时间个别交谈,如果回到海子里,相反不可能见面。 更为准确地说是不便见面,有啥事可以打电话或走公务流程呗,他俩还能约一块儿打麻将吗?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定的规矩,另一种说法是约定俗成,即局委员层级及以上一般不准私下接触,不管在工作场合还是私人交往,再后来一度扩大到省部级主要领导,但地方有地方的难处,省长偶尔主动找省·委书记商量工作也应该,没必要上纲上线,但京都范围始终严格执行这个规矩,大概源于七十年代末期那次事件吧,当时就有老领导说下不为例,显然就意识到先例开过后的严重性。 会议甫一结束,聂华辉和云家旭都没立即离开,而站在座位间低声交谈。 “钟纪委副书记念松霖被内部审查,为这事儿上午大姐去找了我。”云家旭道。 聂华辉眉头微皱:“厚道君子啊,问题大不大?” 他不说“有没有问题”,而关心“问题大不大”,显然在他的视野里人无完人,只要查了难免都会有问题。 云家旭叹息道:“听说涉及晋西那个八百亿案子,但大姐坚持认为有人陷害,听口气本质上涉及到小朴的旧案。” “又来了!” 聂华辉眉头皱得更深,沉吟片刻道,“我也会**的。” 第973章 天衣无缝 双鹤山搜寻工作从清晨开始进行,蓝京赶到北部山区时一头看到满脸惶急的蒲旭。 “我知道容小姐失踪了,”蓝京眼里全是血丝显然一夜未睡,“现在不能慌,要有组织有步骤地展开搜寻,中军大旗不能摇晃,军心一定要稳,明白吗?” 蒲旭内疚地说:“责任在我,不该同意分路行动的提议,夜里风大雨大,不利环境下与A级杀手一对一较量,她恐怕打不过……” 蓝京摆摆手:“现在不说这些,说也无益,当然也别太悲观,之前秦铁秦三脚猫还能从两名职业杀手底下逃生呢,继续找,只有不停地找才保留着希望。” 嘴上虽这么说,其实此时蓝京内心深处也泛起按捺不住的担忧与恐惧,转眼第三天了,规模如此浩大的搜寻行动非但没找到麻志深半点线索,还把容小姐又赔进去了,这回的坎果真迈不过去吗? 大概出于相同的忧虑,蓝京的铁杆朋友和亲信纷纷伸出援助之手:秦铁雁自从进驻景区以来就只打了几个盹,其余时间一直冲在搜寻第一线: 随着蓝京的指挥部一步步前移,为防止景区再出岔子,伊宫瑜不顾外界异样目光主动镇守龙王镇; 郁杏子明里没声张,暗里以十位干警为一组,源源不断向景区输送了十多个小组;柴明舟、车端平会商后先后支援了近百名干警,以及帐篷、无人机、无线通讯设备等物资。 宁江、周璟文、蒙小胖等也自行组织工程方面人手要求加入搜寻,虽说蓝京已经一头乱麻但仍能保持冷静的思考,认真打量这班忠心耿耿的商业伙伴,沉思良久道: “工程队人手留下,你们离开……龙王山景区是被人盯上了,不排除要围绕它做更多文章,防患于未然,你们暂时避过风头为好!璟文、小胖去东吴帮我安抚家人,免得他们心神不定;宁江到香港、新加坡玩玩,你是龙王山景区大股东,日后必定要查到你头上……不要多说,立即动身!” 看着商业伙伴们无奈远去的背景,蓝京不禁深深长叹。 哪怕找到麻志深尸体都能有所交代,最麻烦就是目前的状况:下落不明。让铜关县委县正府百口莫辩,你说跟麻志深失踪没关系,那么人在哪里,谁干的? 好端端一个人总不可能离奇地从景区蒸发吧? 不得不承认高楚天简直是天才,琢磨出的连环圈套达到天衣无缝的效果:第一步唆使熊汝诚暗中操作,让蓝京兼了几十个领导小组组长,虽然后来被蓝京察觉并勒令整改,熊汝诚发挥人脉广、亲信多的优势磨磨蹭蹭就是不改;第二步重金收买麻志深洗稿,重金收买丁徵在《秦中日报》刊出,逼迫铜关县委直接联系麻志深;第三步透过媒体给麻志深施压,迫其返回景区实地核查材料,然后部署的冷鳄团杀手尾随其后…… 唯一没料到的是麻志深警惕性很高,居然预感到危机来临从职业杀手眼皮底下逃之夭夭,至今都没下落。 不过事态发展到这个程度,麻志深死活已非重点,关键是高楚天还有更厉害的招数在后面! 只须彻底整垮蓝京这样一个由外省干部、京都势力合力培养的标志性年轻干部,必定能让七泽本土系士气大振,树立高楚天在新生代子弟当中的光辉形象,也能顺便对燕家大院、念松霖等构成沉重打击。 届时两位秦中美女领导都会程度不同地伤心吧——精明如高楚天已瞄出郁杏子表面冷淡却暗助蓝京的端倪,而颜思思肯定有点旧情难忘,那就再痛哭一场吧,最好伏在自己肩头…… 高楚天已暗暗筹划下一步去向:经此一役,从金全友到左卓文多少猜到幕后有自己的影子,那也没关系,他俩但凡在仕途方面有半点想法就不可能为丧失战略意义的蓝京而为难自己,正义值几毛钱啊?道德值几毛钱啊?成功者向来都迈过失败者尸体前进!郁杏子会不会卡住区长位子不让自己进步?或者颜思思来个直接飞跃接任区长?都没关系,高楚天心里对秦中区长已不太感兴趣,不如…… 不如接手蓝京的空缺,一步到位提拔玄泽常委兼铜关县委书记,有前期打下的坚实的工业基础,还有蓄势待发的龙王山景区,双翼齐飞想不出佳绩都难,哈哈哈哈! 高楚天越想越得意,也越感到秦中工作的无聊了。 手机响起,一看竟是熊汝诚打来的,当即一跃而起惊出一身冷汗,赶紧换了部手机打过去责备道: “汝诚啊你也太大意了,不是约定风头上绝对不联系吗?省里联合调查组还在铜关,通话记录一查一个准,很麻烦的知不知道?!” 熊汝诚明显心有点虚,道:“动静闹得有点大,楚天……我原以为弄篇文章发发就行了,没想到记者失踪,那个到底事先谋划好的,还是哪个环节出了意外?” 高楚天恨得直咬牙,心里连骂土包子没见识,这种事能在电话里说吗?万一被录音或被窃听,岂非密切配合警方查案? 遂道:“事关重大,咱俩最好别乱猜,一切等景区那边搜寻工作结束,你呢也最好表现得积极些,给萧柏梓留个好印象……” “还好印象呢,都已经撕破脸了,”熊汝诚没精打采道,“他老想抽调人手支援景区搜寻,我能答应吗?全铜关力量都投进去,正常工作不要开展了?不能因为保蓝京一个人的乌纱帽,把铜关三季度经济都赔进去。” 高楚天笑笑,道:“赔进去又何妨?汝诚你想想,姓蓝的凭什么在七泽大出风头,靠的不就是号称擅长抓经济吗?噢,你如今为了经济跟萧柏梓撕破脸,好不容易稳住三季度数据人家会怎么说?多亏蓝京同志打的基础扎实啊,是不是?” 熊汝诚道:“我何尝没想到这一点,不过楚天,我是土生土长的铜关人,我熊家大院在铜关已经数百年,我无比珍惜爱护这里的一草一木,我舍不得拿铜关发展大计跟蓝京赌气啊。” 虚伪!铜关地皮差点被你熊家大院刮掉一层,还好意思说一草一木! 高楚天耐心地说:“经济指标是这样的,三季度压一下四季度必定反弹,毕竟偌大的家底子明摆着那儿,对不对?他下台了,四季度乃至全年的正绩不都归功你吗?你揣摩揣摩是不是这个道理?” 熊汝诚足足沉默两三分钟,失落地说: “正绩再多又能怎样?县长位子都未必保得住,更别谈县委书记,我如今真的只想让蓝京滚蛋,同归于尽都无所谓,妈的!” 蓝京空降一年多时间,熊汝诚实在太压抑了。 高楚天暗暗得意地想,要是我坐蓝京的位子恐怕会让你日子更难捱,嘿嘿嘿嘿…… “楚天请交个底,”熊汝诚续道,“那个记者找没找到,姓蓝的分别有啥下场?我也好提前做相应准备。” 高楚天沉思有顷,道:“局势太复杂我也说不清楚,以不变应万变吧,只想提醒汝诚一点,那就是记者死活已无碍大局,好戏还在后头!” “还有什么好戏?” 熊汝诚顿时头大十倍,感觉上了高楚天这条贼船后想下也没法下,身不由己裹挟着失速狂奔。 高楚话只是笑,笑得熊汝诚毛骨悚然。 中午时分郁杏子打来电话,简明扼要道:“念松霖被钟纪委隔离审查,你听说这事儿?” 蓝京本来站在墙壁前看地图,听了这话两眼一黑,身体摇晃了两下,赶紧扶着墙慢慢蹲到地上,强抑嘴里苦水道: “消息确切?颜思思知不知道?” “她已回了临海的念家,大概商量对策吧?”郁杏子道,“就是让你心中有数,你本身已经很麻烦,别为念松霖发愁,你也帮不了……可靠消息上午铁旗杆巷那户人家长女亲自出马去找二号,不会立竿见影但肯定有利于事态缓和,就这样。” “等等!” 蓝京见她要挂电话赶紧问,“到底什么问题?他这样的正人君子都能以莫须有罪名诬陷抹黑,我们……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还有什么狗屁希望!” 郁杏子道:“你别激动,念松霖自身品行肯定经得起考验,但家族呢?据说可能临海念家那边可能做事不谨慎,或被人钻了空子,总之钟纪委搞自家副书记手里多少有立得住的黑料,也充分评估了后果,案子不会那么容易被翻。” 同为官场中人,蓝京一听就悟出其中玄机,怔忡良久叹道: “那个层级的斗争的确不是我能窥着门道,不过我还是想多问一句废话……杏子,你那边能否帮得上忙?” 郁杏子不客气道:“既是废话就别说了!” 说完“啪”地挂断电话。 蓝京又深深叹了口气,对于这位面冷心冷、仅有数次温存的美女区长,他还没找到正确的相处方式。 下意识拨打念松霖手机,不出意外的关机,脑海里响起昨晚念松霖说的话“舅舅这边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当然也安排强有力的反击手段,你无须知道太多”,大概那时他已听说即将被隔离审查的消息。 再回想念松霖叮嘱“第一思思对你是真爱……第二你那边情况再恶化的话必须果断打电话给郁杏子……两位局委员能否挽救你危难之间,我不确定”,寒意不由得遍布全身,一时间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念松霖应该打听或感觉到什么才这么说,以他的身份级别不会随便作出判断,起码有六七分准确率。 那么,铜关的局势能糟糕到什么程度呢?就在刚刚蓝京还想过,如果容小姐不幸死于冷鳄团A级杀手之手,麻志深也惨遭杀戮,自己这一役堪称一败涂地吧? 果然那样压根没必要向郁杏子求助,也没脸去燕家大院,自个儿带一捧容小姐躲到东吴,此后陪父亲从事深海考古工作直到终老。 救与不救都无意义。 第974章 天衣有缝 聂华辉和云家旭在会议结束时围绕念松霖进行短暂交谈的消息很快传到三号首长戴灏耳里,本来嘛,谈话并不存在刻意隐瞒或回避谁,到他俩的身份境界已经没有私事,所有一切都为了工作,因此有技巧让其他领导、秘书、工作人员听到也是策略,传递“我很关心”的信号。 戴灏独自坐在凉爽得有些冷感的办公室——与其他首长办公区域夏天26度冬天20度恒温不同,他总要求再低3度,理论是要让每个来指示汇报工作的干部打心眼里感觉到寒意,人有了畏惧做事情才能踏实。 翻开笔记,里面有钟纪委监督室关于对副书记念松霖隔离审查的提议,理由是办案过程中徇私舞弊、*,利用调查定性的松紧尺度把握获取正治和经济等方面利益。 局委员、钟纪委书记骆广庆表示认可,但涉及钟纪委班子成员、正部级领导,哪怕只是不予公开的内部隔离审查都必须经戴灏同意。其实若论慎重起见最好还要知会一下聂华辉,毕竟正部级干部屈指可数,每位的提拔任用都经过前五位把关,当然幕后风云变幻与勾心斗角就不提了。 不过钟纪委向来有其特殊性,自身管理封闭加上保密、安全、纪律等方面因素,此外戴灏素来强势强硬,牢牢护着自家地盘不让聂华辉插手,更别提云家旭等常委以及局委员。 这回打着内部监督的旗帜,采取的方式又非双规等严厉措施,而是相对温和的隔离审查——它有多种变通形式,比如关在家里算隔离;一个人在办公室也算隔离,本质上讲并不限制人身自由,也达不到拘禁等程度。 要真有大领导过问就说“问问话核实一下情况而已”,轻轻松松便搪塞过去了,到大领导的身份总不好意思隔两三天又问“怎么还没放出来”,彼此要留些分寸和空间。 虽然如此,铁旗杆巷那户大家长女亲自到海子找云家旭,云家旭又当面告之聂华辉,聂华辉表态“我会**”,一连串的意外让强如戴灏者也不能不重新评估与掂量。 “请常胜同志过来一下。” 戴灏吩咐秘书道,合起笔记本想塞进抽屉,转而放到右侧文件上面,又移到左侧…… 深沉内敛、喜恶不溢于言表的他,显得前所未有的心烦意乱。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外界看来钟组部长刘家冰(濒临出局)、正法委书记惠铁生(留任不入常)、钟宣部长燕志毅和正务副理高靖厮杀得难解难分,煞是热闹;保守系则平稳过渡,一个退,一个进,依然保留在前五当中的发言权,局面相当和谐。 真有那么和谐吗?其实不然。 戴灏跟骆广庆并非真正的志同道合,分属保守系里面不同派别,按历史成因、地域、经济理念等大致分为三类,一是顽固保守派,主张正府干预、管理市场,是计划经济和保守经济的坚定拥护者;二是改良保守派,在计划经济为基调的模式下拥抱市场,某些方面赞成改革开放;三是地方保守系,介于顽固保守派和改良派之间,强调因地制宜百花齐放,不过意识方面仍倾向保守主义。 出身京都传统本土系的戴灏属于顽固保守派,但又带有一定平民色彩和地方化路线,核心还是为人民服务,哪怕服务的方式方法建立在计划经济基础之上,起码主基调为老百姓着想。 骆广庆是背倚传统家族高端定位的改良保守派,高举保守系大旗,却从不拒绝利用外资和开放正策谋取私利,这也是最为戴灏等传统保守系所诟病的,可这只是戴灏的视角与认知,换到京都传统家族、沿海系、中原本土系等各方看来,骆广庆才是更利于沟通合作的正治家,过于固执保守并不受人欢迎。 之所以“一致推举”骆广庆成为新的保守系代表人物,拿到那张宝贵的入场(常)券,戴灏也真的迫于无奈: 主要是骆广庆以及背后骆家太强了,保守系内所有对手要么被打趴下,要么主动臣服,要么不堪一击。以局层面来说,历来保守系都有三个名额,当初进局前另两位跟骆广庆在同一个水平线,然则骆家就有这个本事,一个打发到人大,一个踢到南疆,转眼就失去与骆广庆较量的底气。 还有一位在中原的省·委书记原本是戴灏重点栽培的保守系中坚,去年冷不丁被钟纪委挖到其家属在高速公路工程牟利九个亿的重要线索,也不急于动手,而是透过“知情人”爆料给媒体,闹得沸沸扬扬之际才假装指示介入调查,后来发现省·委书记并不清楚家属私自做工程的情况,并且在多个场合强调家人不准在辖内拿项目,有啥办法?外界都认为夫妻俩唱双簧,可站在那位省·委书记角度九个亿算啥啊。 九个亿能换到局委员吗?门都找不到! 再查方知有人故意找上门,硬把工程塞给其家属的,这个“有人”的身份不明而喻,可怜那位省·委书记只能吃下哑巴亏,黯然被贬到京都人大提前退出正坛,据此骆广庆一举拔掉最具威胁的眼中钉。 既然能打的一个都没有,戴灏从保守系整体利益考虑不得不全力推荐骆广庆,也不得不在涉及重大举措和原则问题上维护骆广庆。 比如同意隔离审查念松霖。 其实一直以来戴灏颇为欣赏念松霖的正直与君子,在省部级层面是难能可贵的,也适合担任钟纪委副书记的要职,因此京都高层酝酿并推动这一任命时,戴灏表示了赞成。 但没想到念松霖在查处康腾集团攫取八百亿国有资产大案时得罪了骆广庆——到目前为止戴灏也没弄清骆广庆与此案到底什么关系,总之从刚开始围绕是否双规柳立权就争执不下,台面看似乎只是策略问题: 骆广庆认为刚开始就双规常务副省长动静太大,会让专案组没有退路,也容易打草惊蛇令得晋西涉案的厅局级领导紧急销毁证据,影响案件调查; 念松霖坚持擒贼先擒王,说外围取得的线索和证据都证明柳立权脱不了干系,果断采取双规措施能让其他涉案人员打消幻想,主动向组织交待罪行。 到钟纪委这样的层面,所有原则问题都直接反映于操作问题。 两次部务会没达成一致,后来骆广庆到基层视察,念松霖干脆带着材料寻求戴灏支持,详详细细汇报了一个多小时。 戴灏也深感震惊区区注册资金几百万的香港公司竟然能鲸吞八百亿国有资产,而且采取最低劣、最粗暴的以乌枰矿业资产抵押贷款收购乌枰矿业的手法,层层级级监管和审查审批制约都到哪里去了?! 当即拍板同意,并说“广庆书记的思想工作我来做”,鼓励念松霖放手去查。 事后有没有做“广庆同志的思想工作”呢?没有。 到这个层面所有决策决定都经深思熟虑,岂是一席思想工作就能拐过弯来? 戴灏不会这么天真,骆广庆也不会这么无邪。 念松霖越过骆广庆向戴灏请示就表明一查到底的决心,戴灏明知骆广庆反对还是表示支持也释放不满的信号,精明如骆广庆怎会自讨没趣? 然而案子一波三折,查到最后念松霖居然虎头蛇尾地让柳立权硬着陆——对所有违法违规问题负领导责任,免去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职务,直降为科级待遇,而将所有罪名都按到副省长林允兵头上判处十二年有期徒刑,当林允兵听到刑期与私下承诺的相差甚远,当庭崩溃并立即翻案,但判决结果已下无法改变,至今仍在狱中坚持不懈地写申诉。 戴灏仍有些不解却没过问。 在他的位置就得举重若轻,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应该不知道,什么知道了也要装作不知道。 正如聂华辉当众说“我会**”,领导**本身就是态度,会很大程度推动或影响事情的进程。 再说侵吞八百亿国有资产算多吗?戴灏桌上还有金额更大、性质更严重的,比如中原某省长直接让国企私营化,明目张胆把数百亿资产划转到小舅子名下,说他蠢,那是拉低了整个公务员队伍的智商;说他贪,当省部级领导哪有这般无底线无下限? 见多了也就安之若素,云淡天高。 至于外界传闻念松霖与铁旗杆巷大户长女之间的暧昧、京都某些势力紧揪着长女弟弟不放、念松霖拿柳立权换钟琮等等,戴灏都不爱听。 纪委工作讲究证据,捕风捉影的事儿听着就烦,会污了耳目。 身为保守系当前的代表人物,戴灏其实对铁旗杆巷老人家爱恨交加,情绪复杂,既佩服感恩他以一己之力把中国人民从整体贫困线拉到温饱线上,让国力更强盛经济更充满活力,又反感厌恶每况愈下的世风,全民道德水平大幅倒退,没信仰没追求没理念,脑子里只有一个“钱”字,跟资本主义有什么区别? 但退一步讲,老人家所做的这些换成其他人哪个能做到?有想法的没威信,有威信的舍不得放权,有权力的不敢大胆试验。 唯有站到戴灏层面掌握了解更多普通民众不知道的隐秘,方知自古以来根本没有随随便便的成功,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成功。 第975章 投桃报李 钟纪委党风正风监督室主任(副部长级)祁常胜来到三号戴灏办公室,看得出来有些紧张,因为聂、云两位大领导不约而同表态“**”的风声已传遍钟直机关。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念松霖在京都圈子的口碑众所周知,但凡他在仕途方面有三分进取意识,如今起码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因为念家跟铁旗杆巷那户大家的关系明摆着,患难之交啊。 也正因为此,京都各方都等着看这出好戏怎么收场,特别冲锋在前的祁常胜会有什么下场,古往今来乐意充当马前卒的往往结局都很惨,祁常胜能够成为例外吗? 问题是作为已经被主帅看中的马前卒,祁常胜有啥办法?军令如山,冲锋陷阵是死,拒不从命也是死,还不如死得悲壮些,没准杀出一条生路。 在钟纪委15个内设部室加16个监督检查室当中(不包括下设直属单位),部门一把手享受副部待遇的只有两位,祁常胜便是其中一位。 是不是监督室地位很重要的缘故? 错! 内设部室里组织人事部、办公厅、国际合作局、案件审理室,以及监督检查室里专门查处省·委主要领导的、查处央企的,哪个不是响当当的招牌? 是不是祁常胜在钟纪委资历深、人脉广、背景硬? 又错! 在钟纪委做到厅局级领导,哪个是好惹的? 事实上党风正风监督室某种意义属于钟纪委机关大楼里的三线部门,一线自然是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监督检查室,特别排名前几位的几个检查室,就算普通办事员下基层轻皱一皱眉都能让省领导们心惊胆战;二线是名气响、有实权、影响大的行正或外联部室,貌似不沾手查案,却能处处打听到内情并且施加一定影响力。 监督室处境就比较尴尬,试想钟纪委专门查处干部,自身还不都是久经考验?不管查哪个部门的人,前提是分管条线副书记点头,试想哪个领导愿意手下出事?往往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时间久了,就跟党委办、老干部局差不多档次,看起来同样忙个不停,一年到头盘点起来啥事没干,这种情况下祁常胜能提拔副部待遇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奥妙其实很简单,说破了跟魔术一样不值钱。 祁常胜大专毕业后一直在钟纪委工作,没机会展现自己的经济思路和发展理念——纪委干部就应当保持中立和独立,避免因观点分歧影响查案倾向,但实际上其父祁天池是老一辈态度最强硬的保守系代表,最火爆的一次居然在全国性大会上当众质问铁旗杆巷老人家: “你到底想搞社会主义还是资本主义?” 老人家回答得很巧妙:“饿肚皮不是社会主义,高楼大厦不是资本主义。” 祁天池在京都特别老一辈圈子人气很高,到现在还笔耕不辍经常在内地几家保守系杂志发表文章,扞卫自己的保守理念,抨击改革与开放种种弊端。 作为显赫一时的“京都八老”之一,祁天池在任时精心培养、深远布局了后备干部梯队,其中就有如今的三号戴灏,以及祁常胜的顶头上司骆广庆。 眼看戴灏即将全退,骆广庆为确保拿到那场入场(常)券就必须得到保守系大佬支持,故而“力排众议”将宝贵的副部待遇名额给了祁常胜,并在钟组部批准后第一时间打电话向老领导“报喜”。 老领导自然心领神会,接下来多次在公开场合对骆广庆赞赏有加,进一步巩固了其在保守系里的地位。 为什么非得帮着骆广庆查处念松霖呢?祁常胜也不是很清楚。 以骆广庆的身份级别岂会在祁常胜面前说“姓念的得罪我了,给我收拾一下”,而是以冠冕堂皇的理由指示手下把调查工作更加深化、细化。 人无完人,试问天底下有几人经得起查? 你说你草民一枚无权无势,没机会贪财,没魅力泡妞,试问你有没有闯过红灯、马路逆行、开车有没有超速?你有没有翻过墙,电脑E盘里有没有“雅篾蝶”?你碰下老婆就算家暴,打孩子一巴掌就以虐待儿童论处,再不济上下班迟到早退总有吧? 念松霖身处钟纪委高位,数年来批示、指示、签署了多少封文件,亲自参与查处了多少个大案要案,翻开档案,根本不需要鸡蛋里面挑骨头,以祁天池这班人专业挑剔的眼光两个小时看下来就能记满满几大张纸的问题。 更况暗中调查到后来还真发现黑料…… 记得那天晚上捧着笔记本一五一十汇报后,骆广庆冷峻的脸上难得浮起微笑,道: “常胜辛苦了,常胜人如其名,到哪儿都能打胜仗,赶紧组织人手整理好材料,接下来有更硬的战斗等着同志们。” 祁常胜鼓足勇气说:“骆书记,我们非得……非得查他吗?综合各方面评价,总体上他还算清正廉洁的好领导。” 骆广庆收敛笑意反问道:“英雄救了99个人,失手杀了一个人,因此就能免于追究其杀人罪?在纪委干部面前没有好人坏人,只有嫌疑人,如果在调查中他能解释清楚哪怕自圆其说,组织上可以从保护角度予以采纳;如果破绽百出、矛盾重重,钟纪委绝对不是**的地方!” “但是……但是……” 祁常胜仍有顾虑,京都圈子都知道念松霖与铁旗杆巷大户长女关系,暧不暧昧两说,出了事肯定鼎力相助。 骆广庆冷不丁扳了扳手指头,道:“常胜享受副部待遇两年了吧?” “两年零四个月,还多亏骆书记关心培养……” 祁常胜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骆广庆目光定定看着他,声音象从遥远的山谷传出来,清晰但又不真实: “再等个两三年可冲一冲实职,关键看你的表现。” 这话要是局委员身份说出来,可能鼓劲加油的成份居多;但骆广庆可不是普通局委员,几个月后就位列五常,成为内地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 五常级大领导除了在局委员、省主要领导提拔任用方面受各方面掣肘和制衡外,副部实职基本可以说了算,毕竟大领导之间也会相互尊重,对吧? 那可是之前想都没敢想的事啊,祁常胜脑子霎时“轰”地一声全乱了套,晕乎乎间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或者什么都没说,又晕乎乎地出了门…… 此时,祁常胜端端正正坐在戴灏面前,手心真正捏了一把汗,几天前他也这样端端正正汇报关于对念松霖隔离审查提议的,当时戴灏似有些犹豫,也没多问,反反复复翻看材料后说有问题当然要查,但要注意方式和态度,松霖平时风评很好。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又是弹性十足的一句话,正过来可理解为同意隔离审查;反过来又可理解为同意调查但不同意隔离审查方式,而且强调念松霖是好人。 大领导说话的艺术可见一斑。 “常胜听到外面的议论吧?这回压力不小啊,”戴灏道,“松霖在里面状态还行?身体方面有没有慢性病,带没带常备药?健康问题可要重视起来,千万不能在里面出岔子。” 难道请了位需要伺候的大爷吗? 祁常胜却知大领导表面上关心念松霖身体,实质想要了解昨夜审查情况,但大领导主动问与专案组主动汇报是不同的,问了就必须有指示,汇报嘛也就听听而已。 “向首长汇报,松霖到点上后先做了基础检查身体状况还好,血压有点高他随身带了药,全程态度平和,非常配合调查工作,”祁常胜道,“松霖不承认柳立权的抓与放与钟琮有关,但提到临海念家与康腾集团东家南亚奥克矿业集团联合组建康达集团共同开发铜矿时,松霖表现得很惊讶,一再强调不知此事,要求立即与家人联系……” 祁常胜故意顿了顿,按常理戴灏听到这里应该说“允许联系”或“不能联系”,然而这是普通老百姓的思维,却不是大领导的思维。 戴灏“唔”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祁常胜试探未果,只得道:“专案组研究认为,康达集团股权结构清晰明了,临海念家所占的37%股份从战略合作协议到银行转账记录以及股权证书,所有证明文件齐全,从法理上可以认定双方合作关系,没必要由松霖通过电话确认,不过松霖到底知不知道此事,却关系到调查走向甚至定性。” “能定性吗……” 戴灏端起茶杯喝茶,雾气袅袅看不清表情。 “接下来专案组有两个方向,一是到临海念家做笔录,有没有通气、什么时间通的气等等,两边说法要对得上;二是……” 祁常胜才说了一半,戴灏抬手打断道: “具体措施由广庆书记把握即可,我还是那句话,健康问题要放在首位,千万别出岔子。” “谨记首长指示……” 祁常胜见戴灏不问也不说心知汇报结果,便起身告辞,快走到门口时戴灏冷不丁在身后问: “老领导身体还硬朗吧?上次说动了个小手术,我也没抽出时间去看望。” “恢复过来了,现在每天坚持走3000步,有时还打打太极拳。”祁常胜笑道。 戴灏道:“注意养生好,代我问候一下老领导。” “好的,好的……” 祁常胜赔笑着退出去,一路都在琢磨戴灏最后突然问候自己父亲有何深意。 第976章 个中深意 快到钟纪委大楼时祁常胜猛一拍脑袋: 我真蠢啊!真蠢!大领导让我问候父亲就问候呗,还耽误啥?这也是大领导布置的工作嘛! 菩提祖师对孙悟空说:“你从哪里来,便到哪里去。”大领导同样也是,分明在指点迷津。 “转头!”祁常胜吩咐司机道,“送我去益民胡同。” 司机一听便知领导去看望父亲,应道:“好咧。” 益民胡同离铁旗杆巷不远,也是老领导、老干部聚居的风水宝地,有个说法是里面大小几十个四合院住的平均级别不低于正部;又有说法指铁旗杆巷那位老人家气场太强,令得很多老一辈避让三舍,反而近二十年退的不太讲究,随便京都办公厅怎么安排。 进了小四合院——按祁天池的级别本可以更大些,老一辈到底觉悟高啊,左推右推住到这儿了,算起来面积跟念松霖那个差不多,岂不是委屈了吗?祁天池倒很豁达,说躺下够睡站着能动就行,组织分配的房子死了之后还要归公,争来争去有啥意义? 堂屋里祁天池正陪两位客人聊天,祁常胜听声音有点熟,想了想没打照面从东侧绕到后院书房。这会儿正是上班时间,被外人遇到不太好,况且客人也都是钟直机关老领导,肯定要问起念松霖的案子,怎么说? 等了约半个多小时等客人离开,祁天池踱到书房问道: “你这个大忙人平时周末都难得回来,今天怎么太阳从西边出了?” 祁常胜如实答道:“刚刚向戴灏首长汇报工作,他让我问候你,所以我就来了。” 换寻常家庭做父亲的反应肯定是:噢,领导叫你来你就来,你这个做儿子的一点主动性都没有? 然后儿子肯定不服气:谁说没主动性?上周还来看望过…… 一来二去话题转移到“来没来”、“来了几次”的家长里短,看看,不是后代没长进,而是家庭氛围决定了认知高度。 传统家族、官宦之家长期养成的思维习惯就不一样,祁天池微皱眉头道: “你个副部干部跑到正国领导那儿汇报什么工作?他有话不便当面讲,打发你回来讨主意吧?” 境界“呼”一下子就提升上去了。 祁常胜猛拍马屁道:“到底一级是一级水平,我坐了二十多分钟车才想明白,爸一听便反应过来了。” “几十年革命生涯白混的?” 祁天池坐到书桌前道,“八成为了查念松霖吧,骑虎难下了?” “爸都听说了?”祁常胜惊讶道。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祁天池指指儿子道,“你可真糊涂啊,监督室本来是钟纪委最安逸稳当的部门,好端端搅和啥浑水?” 祁常胜叫起撞天屈:“我没搅和啊,是被硬拖下水的!那天骆广庆……” 祁天池冷冷道:“他还以副部实职相诱对不对?玩来玩去尽是老子玩剩的套路,放到你身上却很有效!” “谁不想进步?再隔几个月他就坐到戴灏位置了。”祁常胜争辩道。 “你扪心自问是提拔副部实职的料吗?真有那本事,老子早把你放到基层锻炼,还用在钟纪委熬资历?!论手腕心机骆广庆很厉害,但说实话,论胸怀和气度他比戴灏差不止一个等级!” 祁天池道,“拿念松霖不是不可以,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哪怕无心之失,作为钟纪委副书记都得付出应有的代价,问题在于查念松霖的出发点是什么,你搞清楚这一点吗?” “我……” 祁常胜讷讷说不出话来。 “刚送走的两位客人可能一说名字你都熟悉,一位公安部的,一位海关总署的,透露的信息你想都想不到!” 祁天池道,“柳立权已经出国定居澳洲,钟琮又被公安机关抓起来了,罪名是收容吸毒和聚众淫乱。” 祁常胜道:“我们做外围调查时知道柳立权出国的事儿,很正常啊,他如今已不是副省级干部,不受相关规章制度约束……” “但他还是党员,是公务员,难道可以未经申报到国外定居,不用上班却能正常拿工资?” 祁天池指着儿子道,“而且我就猜到你的注意力放在柳立权身上,却不问钟琮为何又被抓!” “念松霖坚决不承认与钟琮有任何关系,因此不属于本案调查范畴。”祁常胜道。 祁天池仿佛没听见儿子的话,自顾自道:“那户人家干的事有一半由钟琮经手;那户人家敛的财有三分之二是钟琮打理,这样重要敏感的人物却出不了境,想抓就抓;而柳立权想走就走,一丝儿波澜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可能钟琮知道的东西太多太多,不能放他走,以免到国外乱说?” 祁常胜猜测道。 “难道不怕柳立权乱说?”祁天池道,“国外非世外桃源,也有各方势力和利益纠葛,寄人篱下就得守人家的规矩,没人喜欢大嘴巴。” “爸痛痛快快说答案吧。”祁常胜苦笑道。 祁天池目光定定看着书柜上的摆件,良久道:“中美关系因为一桩命案三条人命陷入僵局,美国人派了三艘航母到台湾海峡*,这事儿听说吗?” “没……没注意……” 祁常胜汗颜道,“这些天光忙案子,没空看新闻。” 祁天池批评道:“一叶知秋与一叶障目不见树林是同一个道理,即要把握宏观与微观的辩证关系!美国人认定我们掺和总统大选,我们其实真的没兴趣,从来都没兴趣,偏偏外交部那帮家伙这点简单的道理都讲不通,胡扯蛋!万里之遥的案子,你手里的案子,到最后都一脉相承,明不明白?” “一脉相……相什么承?” 祁常胜张大嘴巴呆呆问。 祁天池恨铁不成钢地深叹口气,再摇摇头,痛心疾首道:“你这傻样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全然不晓得利害,这付德性竟想干实职副部!好好动一动脑子,把里头复杂曲折的关系理清楚!” “爸……” 祁常胜自有办法对付,当下恭恭敬敬给父亲斟满茶,笑嘻嘻坐在书桌对面聆听教诲。 祁天池喝了两口茶,道:“柳立权背后到底哪尊大神,我也不知道,那尊神肯定来头很大不然吞不下八百亿,不去多管……但骆广庆为什么明知柳立权跑到国外了还拿那桩案说事儿?林允兵顶了罪案子早已了结嘛。很明显,骆广庆发动突袭是一箭双雕,明里攻击念松霖及背后铁旗杆巷那家,正治清算嘛;暗地敲山震虎告诫柳立权背后大神,大换界可得老实点儿,不然有你好看!” “但但但……” 祁常胜听得瞠目结舌,“到底哪尊大神还是个谜啊……” 祁天池恼怒道:“我不知道,骆广庆怎会不知道?!甚至戴灏也应该知道,就你傻小子蒙在鼓里!” “我总觉得大换界当前,骆广庆虽已胜券在握但应该低调收敛,把硬骨头啃下来再说,没必要树敌太多尤其是强敌。” 祁常胜不解地说。 “这是你的想法,所以你只能安份守己在副部待遇层面,别再考虑向上努力什么的,捱到退二线组织开恩给个正部待遇就是老天不负咱祁家!” 祁天池道,“换在骆广庆的角度他会碌碌无为等入常后才动手做想做的事吗?那时已经迟了!所以必须提前布局,两个方向,一是尽可能把自己人安插到重要岗位;二是尽可能压制强势人物强劲对手,为今后工作铺平道路,因为此时他占据主动位置,有足够时间空间选择对手,而那些候选人仍在为仅剩一个名额打得不可开交,没余力也不敢得罪他。” “说来说去还是围绕大换界展开的博弈……” 听到这里祁常胜恍然大悟。 “我老了,懒得多打听圈子外的事,略微听说美国命案也就是死的那个以前当过惠铁生情人,到底谁杀的,会不会是栽赃等等没兴趣探究……” 祁天池道,“正治清算铁旗杆巷那户人家是局大棋,可以某种程度遏制开放的狂热性和盲目性,我是支持的,想必戴灏也是支持的,这一点属于共性;但拿念松霖开刀不对,搞正治要有底线,不能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否则跟上世纪七十年代上演的闹剧有何区别?我们吃的苦头还不够吗?中国绝对不能走回头路,说的不是经济路线,那个可以商榷,而是指正治路线……我不多啰嗦,你自个儿琢磨琢磨。” 祁常胜还真的认真思考了半盏茶工夫,道: “戴灏让我向你讨教,实质暗示不赞成揪着念松霖不放的做法?但他起初同意了……” “他没料到前两号人物同时**,压力骤地增大了,”祁天池道,“念松霖在他心目中无足轻重,不过到底要退的人,他考虑的东西跟骆广庆不太一样,必须提前为养老生活未雨绸缪了。” “肯定的,肯定的!” 祁常胜为父亲老谋深算佩服不已,自己怎么就考虑不到这么深呢? 祁天池又摇头道:“但区区一个没职务、没级别、不在干部序列的女人焉能动辄跑到海子撒泼?很不正常的现象!那户大家是对国家经济作了贡献,可国家没亏待它,它捞得也不少……” “怎么说呢,人无完人啊。” 祁常胜讷讷道。 第977章 十个小时 没等钟纪委专案组动身,临海念家已通过省纪委主动报送了关于康达集团股权问题的情况说明。 从念松霖被隔离审查到情况说明送到钟纪委所有领导案头,居然还不到十个小时! 情况说明洋洋洒洒九页纸,平时单摸清数据都得两三天,加上相关内容的核查、文字推敲等等,送到省纪委还要把关、主要领导签字,流转一周时间都算快。 念松霖事先应该不清楚监督室查到临海念家与南亚奥克矿业集团合资组建康达集团的事情;祁常胜确实有过到临海实地核实的念头,上午向骆广庆汇报没得到明确答复,向戴灏汇报则不置可否,自己也觉得没趣遂顺势取消。 就是说除了坚守在“点”上的两名监督室干部,知道康达集团涉案的只有三个人: 戴灏、骆广庆,还有自己。 那么到底谁走漏风声,让临海念家连夜赶出情况说明并请省纪委特事特办,抢在中午前报送材料? 材料送到钟纪委领导们案头,内容本身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念家亮出了雄厚的实力,以及临海省·委、省纪委敢于为念家作背书! 是不是探听到上午聂华辉“我会**”的表态?从时间点来看,几乎同一时间发生,临海省·委、省纪委并不在意更高层面领导的态度。 事态变得微妙起来。 再看情况说明的具体内容,主要讲了两层意思:第一,临海念家与念松霖的法律关系,准确地说,没有关系!念松霖在京都出生、上学、工作,每年偶尔回临海念家大院看望长辈,时间且不固定;念家在本省、外省公务员队伍的直系子弟,即全部姓念的(象颜思思都不算)共有二十六人,其中一半为厅处级以上,难道因为念家搞了一笔投资,就把连同念松霖在内二十六人都扣上“*”、“利益输送”帽子? 第二,临海康达集团与晋西康腾集团的法律关系,准确地说,没有关系!南亚奥克矿业集团是个国际化的矿业投资集团,旗下有几百个上千个投资团队,每个团队选中合作方后申请来的资金封闭运行,自负盈亏,因此顶多康达集团的外资方与南亚奥克矿业集团总部有资金往来,但绝对不可能与康腾集团横向联系,更不存在所谓利益输送! 材料后面附了张清单,列出南亚奥克矿业集团在内地合资成立的19个集团公司,合作方不泛央企、国企或大厂,莫非因为康腾集团在晋西犯了事,就要将19个集团公司都连根拔起,南亚奥克矿业集团驱逐出境,永远不准踏入国门半步? 念家还有个预告性提示,大意是最迟后天中午携南亚奥克矿业集团在省正府新闻中心召开记者招待会,郑重声明临海康达集团与晋西康腾集团不存在财务往来,没有利益攸关,拒绝受康腾集团所犯罪行的牵连! 这种记者招待会一旦开了,无疑昭告内地投资环境之糟糕,狠狠甩钟纪委一记响亮的耳光,也会算作大换界前重大舆情事件。 临海省·委什么态度?让记者招待会放在省府大院新闻中心就是态度,等于明示钟纪委,临海不背钟纪委的锅! 因为临海上下真的需要开发深藏在群山之中的五峰铜矿,其难度不在开发本身,而是—— 需要建一条进山公路,打通三座山总长度十多公里隧道,还要建两座难度很高的跨山大桥,才能抵达五峰铜矿。 省财正拿不出这么多钱,前后游说念家大院八年之久才勉强答应,又好不容易请来开矿经验丰富、技术成熟的南亚奥克矿业集团,同意总投资额为一百二十亿,第一期投资四十亿,其中三十亿用于开山修路架桥,这样的力度可以了吧?念家大院根本不是合资搞开发,简直在做慈善呐! 克服重重困难达成协议,之后进入前期准备阶段,双方资金也陆续到账,就在万事俱备准备动工向大换界献礼之际,念松霖被隔离审查了。 念家第二天上午一上班就到银行冻结资金,并放话“因不可抗拒因素退出康达集团”,取消所有合作协议! 本来就不太情愿,纯粹赶鸭子上架,现在钟纪委居然拿合作说事儿,不就正好一拍两散吗? 临海省·委气得火冒三丈,立即打电话向京都大领导们告状,不点名地指责“个别钟直机关”耍小动作,严重阻碍地方经济发展。 一时间骆广庆的压力有点大。 如果说铁旗杆巷大户长女跑到海子找云家旭告状尚属意料之中,那么云家旭居然跟聂华辉当面提及,聂华辉居然表态**,已经让骆广庆震动不小;之后戴灏突然召见祁常胜,态度变得模棱两可,更等于把骆广庆推到第一线。 紧接着临海省·委、省纪委来了记迎头痛击! 看着案头轻薄却又沉重的情况说明,骆广庆脸色非常难看,临海省·委的硬怼可不同寻常呐,因为省·委书记几乎(百分之九十九)即将入局而且担当重任,尽管必将位列五常的骆广庆并不怕他,但谁都知道朋友越多越好、敌人越少越好的道理,况且在局里诸侯们各掌一方大权,说实话谁都没必要服谁,倘若大换界前就撕破脸肯定不利于今后工作…… 实在没想到五峰铜矿是临海的大换界献礼工程,唉,唉! 钟纪委对念松霖的隔离调查因遭到左右开弓两记重击,加之主持调查的祁常胜受到其父祁天池“教诲”有些三心二意,一时间处于僵持阶段,“点”上没人找念松霖谈话,两位监督室干部不便陪他喝酒,变着法地找各种好茶请他品尝,还专门打车到老字号“聚宝源”买酱牛肉,念松霖也乐着清闲,一会儿半躺在沙发上看书,一会儿到院里散步,一会儿就着香茶拈两片酱牛肉,悠闲自得。 海子里气氛却越来越紧张。 外交部按照内部形成的统一口径与美大使馆连续磋商两轮均告失败,与此同时美国从中东、关岛调集的航母已在途中,而部署在日本的航母战斗群今天正行驶在黄海公海沿线。 这是鼎盛状态下美国军方标准的航母战斗群,包括90架攻击型舰载机;2艘配置宙斯盾系统的提康德罗加级巡洋舰,上面装备的战斧巡航导弹可以打到中原腹地,是航母编队打击远距离地面目标的利器;4艘具有反弹道导弹的阿利伯克级导弹驱逐舰;水下2艘弗吉尼亚核动力攻击型潜艇,此外还有至少两艘补给舰。 往常西亚、中东、北非、南亚等小国不安分时,一个航母战斗群开到家门口马上万籁俱寂,无它,这样的火力一旦发动起来真能灭国,不开玩笑! 航母战斗群开到中国家门口固然出于*、震慑、警告目的,但茫茫大海之中短兵相接,形势瞬息万变,谁能保证百分之百控制得住局面?万一,极端情况下骄横的美国大兵率先开火,那么打还是不打? 打,火力比不过人家,战斗机落后一代半,上了天就被打落地,军舰不说了更是差劲,航母战斗群能半天之内扫平一座中等规模城市;不打,全国人民不答应,民情激忿之下不晓得要搞多大事! 中午骆广庆对着念家情况说明愁眉不展的时候,军部、外交部条线大员齐齐聚到聂华辉办公场所的小会议室,此外还有临时通知的燕志毅、武英奇两位局委员。 燕志毅依然要协助外交途径努力,武英奇却与紧急备战有关,通河是守卫京都的重要门户,通河港则是火力最强的军港。 聂华辉主持会议的议题也围绕这两个方面:一是外交斡旋的空间有多大,能让步到什么程度;二是如何避免擦枪走火的同时又表明我军扞卫主权和领土的意志决心。 前者是模糊运作区域,后者是军方划的红线。 实际操作中两方面都存在很大风险,因为站在我方角度肯定希望越模糊越好,但美国人总是很狡猾,经常假装不经意间透过媒体泄露些东西,令得我方非常被动;军方划红线则是技术活儿,划得太靠前容易发生冲突,划得靠后了等于被美方切香肠,怎么才能恰到好处呢? 开会前五分钟,聂华辉突然吩咐: “联系看看铁生同志有没有空,有空就过来一起开会。” 聂办秘书们都愕然,觉得军事外交会议请宣传条线的燕志毅参加已经很勉强,通知正法条线的惠铁生…… 如果惠铁生反问“我为什么参加”,咋办?根本找不到理由。 幸好惠办接到通知并转达后,惠铁生简洁地说“去吧”,别的一个字都没多问。 惠铁生心里很清楚聂华辉让自己参会的用意,事到如今,除非发了疯才会说出真相,必须死扛到底绝不松口。 权衡利弊好几年了,惠铁生觉得长痛不如短痛。 眼前的危局和困难惠铁生都预估到了,美国人大军压境是挺吓人,但也仅仅吓唬人,它敢真动手么? 目前军方战斗力是远远不如美国,差距有朝鲜战争、越南战争大吗?那时都挺过来了,现在还怕啥? 惠铁生人如其名,性格如铁般刚强,宁折不弯,不然……不然其情人郁羽怎会惨遭枪杀? 第978章 枪不留人 容小姐在梅芙琳陪同下勘查了豪派大酒店抓捕现场后,回到警局向瓦辛格郑重提了个要求: 每天允许以她认为有利于调查的方式自由行动半天,作为交换,她每晚会向FBI报告具体行程和内容。 没说理由,但FBI方面已经听说她在酒店与梅芙琳冲突一事,其实他们自己也清楚各种繁规琐矩确实影响调查效果,当下瓦辛格踌躇良久,道: “请梅芙琳组长决定是否同意。” 容小姐这才知道闹了半天梅芙琳的级别高于瓦辛格,竟然是FBI保护桑托特姆竞选团队、调查凶手专案小组副组长,组长提摩西负责安全,而她负责查案。 “同意,”梅芙琳想了想补充道,“给你上午半天,下午要跟我一起行动。” 算盘打得很精,因为美国人喜欢睡懒觉,上午九点上班就算很早了,通常十点甚至十点半,留给容小姐自由活动的时间并不多。 “谢谢理解。” 容小姐丝毫不介意地说。 连续四天,她清晨五点半起床跑步,然后沿着逐个查看费城着名的三大建筑周边情况: 宾夕法尼亚大学;国家独立历史公园;费城音乐剧院。 在接下来一个月里桑托特姆将在这三处地方进行公开演讲,既是竞选预热,同时也启动漫长的竞选之路。 此前两次暗杀其实技术含量都不高——至少容小姐这么认为,两次都发生在小规模筹款酒会后,说是小规模,参加人数至少七八十位,而事先洒出去的邀请函多达两百份,很多不确定因素,要么来的未必是本人,要么没按时间到场,或来了之后中途离场等等,导致保安团队事前无法核实身份,事后也统计不出到底哪些人来过。 费城成功的华裔商人不少,相当数量带有中资背景的企业也喜欢到这个城市落户,加之竞争团队高级助手郁羽的华人身份,自然而然成为筹款的重点公关群体。 给焦糖通风报信的就在这个群体当中。 容小姐都能想象得到,以惠铁生在沿海发达省份多年工作经历,商界肯定也积攒丰富的人脉并且延伸到海外,没准当年郁羽远渡重洋就利用了其中的关系。焦糖来到费城要枪有枪,要车有车,各种协助配合全部到位,提供资源和环境好过国内,甚至有可能悄悄潜入筹款酒会亲眼看到小鸟依人般始终不离桑托特姆身侧的郁羽。 不管焦糖亲眼所见,还是容小姐看到大量郁羽照片,两位美女都不由为她优雅迷人的风采所倾倒,确实,郁羽的魅力不仅在于容貌,而是由里而外散发出的令人沉醉的气息。 郁羽之与惠铁生,好似莫小米之与张寓宸,都是妙龄少女最美丽的时候跟随的,但到现在也五十岁出头了,饶是如此无论眼神、身材还是气质,说四十岁都是恶毒诽谤,感觉仍然如同风姿绰约的年轻少妇。郁羽比桑托特姆大三岁,比他夫人大五岁,可两人站在一起,他夫人简直象郁羽的妈妈!须知那还是他夫人浓妆盛装打扮的结果,倘若素颜根本没法看。 每晚研究郁羽资料时,瓦辛格都会津津乐道她与桑托特姆的八卦,有时故意说得很露骨实质想挑逗容小姐,每当这时梅芙琳便沉下脸毫不客气地将他赶出会议室。 或许都是女人的缘故,梅芙琳描述得比瓦辛格更露骨! 她引用桑托特姆本人酒后告诉密友的话——说郁羽那个部位好像芬芳的花园、茂密的草原叠加危险的沼泽,没有经验的小伙子容易迷失或窒息;又说郁羽身体深处宛若豪华幽深的宫殿,里面有无数间小屋子,可惜他探索多年都未能窥见全貌,所以有生之年只要还有力气,都会锲而不舍在她身上挥霍最后一滴汗水。 由此证明男人喝了酒都喜欢炫耀自己跟女人那点事儿,不分国界,然则英语到底不如中国文字博大精深且底蕴丰厚,“名器”二字便能高度概括,却花了那么多篇幅啰哩啰嗦。 梅芙琳又说这些年来作为单身女人的郁羽不止桑托特姆一个情人,她与费城华裔富商、房产大亨、银行家等都有过约会或幽会,可所有男人都保持奇异的缄默,对外很谨慎地否认与她有男女关系,这不能用忌惮桑托特姆的权势来解释,在费城正客的地位并不如手握大把美钞的富豪;另一方面桑托特姆似乎也不在意郁羽与其他男人交往,她在其竞选团队的地位依然举足轻重,发挥着相当重要的影响力。 “具有神秘的东方魅力和美貌智慧与一身的竞选助手,费城都这样评价郁羽,”梅芙琳道,“不容忽略的是,每次筹款酒会大多数客人都由她打电话邀请,超级富豪们宁可拒绝桑托特姆,却不会轻易对她说不,很非凡很出色的女人吧?” “她有提到来美国前的经历,包括跟某位现任领导的交往?”容小姐在FBI提供资料里没查到涉及惠铁生的内容,心里纳闷。 “那是一个禁忌话题,据竞选团队不愿公开姓名的人士透露,郁羽乃至桑托特姆都受到白宫方面警告,不允许将其作为竞选炒作的议题,因为那样会导致中美关系紧张,发生难以预估的困难和损失!” 梅芙琳道,“但还是来源于内部消息,桑托特姆和郁羽密议竞选初期也就是党内争取提名期间会恪守禁令,等到正式成为共和党候选人冲刺总统,那么谁还把白宫的警告放在眼里?说不定他就是下一任白宫主人。” 容小姐叹了口气:“真是密议吗?也许各方都猜到他俩即将采取的策略,所以凶手有可能受雇于各种正治意图的利益攸关方,来自中国国内只是其中一种。” “我不喜欢正治,”梅芙琳干巴巴道,“正治很丑陋,我宁愿离得越远越好。” 但梅芙琳对容小姐的态度缓和了很多,并且赞叹她身材很棒,这在美女之间属于释放善意的表现。 容小姐每天上午就以快走偶尔小跑步方式看完三处公开演讲地点,再步行回酒店吃午饭,小歇会儿到警局与梅芙琳等FBI探员会合,乘车前往费城周边城市,桑托特姆也将有五至七场公开演讲,不过重点仍放在费城。 下午前往长木花园——距费城一小时车程的私家花园,主人是美国杜邦家族三巨头之一的皮埃尔·杜邦,上千英亩面积打造出如梦如幻的世界级园林美景,是美东地区最受欢迎的度假胜地。 今晚,桑托特姆将在长木花园举行第三场筹款酒会,作为便衣探员之一,容小姐将有机会亲眼目睹郁羽的风采。 在乏味的途中,瓦辛格边开车边接连不断地打呵欠,容小姐随口说你是不是还有其它任务,怎会累成这样? 此言一出梅芙琳和另两位探员都忍不住笑,憋了好一会儿瓦辛格终于承认这两天轮到他监视容小姐上午单独行动…… “你起床太早了,跟我们平时作息时间完全不一样,我不得不比平时早起三个小时,晚上却还要一起工作到深夜,”瓦辛格抱怨道,“能否商量商量,以后早上八点起床行不行?” 梅芙琳难得笑道:“你可以创造机会监督容小姐睡眠,然后清晨同时起床?” “瓦辛格努力,瓦辛格是费城最优秀的男人!” 另两位探员起哄道。 “我想我没机会,”瓦辛格突然富含深意地瞟了梅芙琳一眼,“轮到组长值班时或许能试试。” 容小姐居然一时没明白瓦辛格那一瞥的含意,直到当晚…… 长木花园的筹款酒会波澜不惊,考虑到前两场之后发生的不幸,竞选团队破例同意FBI参与对邀请客人的审核,同时从花园入口到酒会宴厅戒备森严,除了包括容小姐在内的大批便衣,还让部分探员充当客人和侍者,精准到每个区域的盯防。 郁羽大概也察觉到危险——前两次凶杀现场其实都是她准备睡的房间,一次临时调换以便深夜桑托特姆悄悄过去幽会,结果法律顾问当了替死鬼;另一次更巧竞选团队联络干事原来住的房间里临时堆放很多鲜花,而她花粉过敏,遂与郁羽调换房间,两小时后不幸死于枪下。 三个多小时酒会,郁羽只刚开始在两名虎背熊腰的黑人保镖保护下露了会儿面,与坐在前排的几位重量级正治人物、财团老板握握手,低语会儿便转身离开,此后再也没看到她。 酒会顺利结束,桑托特姆及竞选团队入住的那幢楼旋即被重兵把守,FBI探员几乎遍布每个角落,真正做到全覆盖、无死角。 容小姐没参加行动,被安排住到离那幢楼两三里远的临湖酒店式房间——说明FBI内心深处还是不信任她,特意远离桑托特姆住处,而且分配钥匙时还补充说今晚留宿在长木花园的客人太多,房间紧张,等梅芙琳值勤结束也要住她的房间。 这就等于贴身监视了。 容小姐倒也无所谓,换作FBI探员到中国执行任务同样会受到严密监视,家常便饭。 梅芙琳负责外围巡查,凌晨一点多钟进房间时容小姐已经睡了一觉,等梅芙琳洗完澡出来,却见她只穿着又轻又薄的浴袍,一头金发随意地披在裸露的肩上,高耸的双峰、修长的大腿一览无余,朦胧灯光下显得格外性感。 紧接着梅芙琳问了一句令容小姐意想不到的话…… 第979章 小巫大巫 “你曾在帝国理工学院留学?你婚后一直单身?” 梅芙琳语气罕有的轻柔婉约,尾音里带着一丝丝诱惑以及若隐若现的期待。 除了燕家大院子弟身份,FBI事先掌握前来配合查案的情报人员资料属于常规动作,一点都不奇怪。 容小姐确实就读于帝国理工学院——英国罗素大学集团成员,与剑桥、牛津、伦敦大学、伦敦正治经济学院并称为“G5超级精英大学”,属于世界顶尖专攻理工领域研究的大学,她选择,不,应该说组织替她选择帝国理工学院,出发点是这里有国内很多优秀卓越的理工学生,理工男正治方面单纯甚至空白,很容易被心存不轨的各国特工洗脑,容小姐的任务就是盯住他们。 单身更好理解,她的婚姻状态,她在书泽的山庄都是明牌。 但两个问题放到一起,语境顿时变了,变得暧昧而充满粉色色调。因为帝国理工学院在私下有“蕾丝校园”的别称,即指同性之风盛行,容小姐从这样的学校毕业,婚后又始终保持单身,在FBI探员们看来性取向还用多说? 而梅芙琳,漂亮且冷漠的白种女人,早被瓦辛格等男探员暗戳戳取向问题,FBI探员常年奔波于各地执行任务,又出于安全考虑不敢轻易在外觅野食,故而尽可能地内部消化,被公称“美国帅男”的瓦辛格连续在梅芙琳、容小姐身上吃瘪,也难怪自动将她俩划归同一类了。 霎时容小姐心理从惊愕到反感再到矛盾,要说蕾丝类游戏,确实在帝国理工学院特殊环境里也曾尝试过,叫做“女孩子的体验”,等她有了男朋友领略到真正的**滋味后便兴趣索然。此时梅芙琳突兀而大胆的试探,既是外国女孩惯有的主动,也真是在费城漫长的消耗战实在寂寞太久,跟考验、刺探、监视等等都没关系。 容小姐下意识想拒绝,避免与FBI探员发生过于亲密复杂的关系,然而埋在心底的秘密令得她有那么零点五秒迟疑: 在容小姐脑海深处,任务至上已不是习惯,而是神圣的信仰! 她很清楚地认识到一旦拒绝固然今夜相安无事,但等于彻底割裂与梅芙琳的关系……不仅仅工作方面,她会在很多细节上刁难并苛责,那桩秘密便无法进行下去。 于是在下一个零点五秒容小姐脸上荡漾起笑意,轻轻反问道: “非得靠男人吗?” 这种双关语在此语境下保留了一定余地,防止梅芙琳纯粹为了试探并没有下一步打算。 梅芙琳上前半步站到她床边,舌尖舔了舔嘴唇,风情风千地问道:“你最喜欢什么?” “胸,”容小姐毫不犹豫道,“我看过很多,都不大,大才让我兴奋。” “你看的都是英国妞,现在你在美国!” 梅芙琳略带自豪地说,随即一松手,浴袍滑落到脚踝,刹那间容小姐屏住呼吸—— 我的天! 她早感觉到梅芙琳的胸很有料,因此故意这么说,然而没想到脱了衣服料这么足,简直……简直超出她想象! 一直以来容小姐对自己的胸都引以为豪,每次幽会还敦促蓝京喝奶,可跟梅芙琳一比那真是……那真是小巫见大巫。 再看她柔美又充满线条的大腿,饱满浑圆的臀部,还有纤细却蕴含力量的腰际,不知怎地容小姐体内真的涌起一股*,伸手用力握住高耸的双峰道: “你确定没隆过?” “哦……再用力,”梅芙琳被一握之下顿时软绵绵倒到她身上,贴着她耳边道,“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身体每处都是原生态……” 当夜容小姐领略到很多特殊、新奇的技能,相比之下在帝国理工学院真是小儿科,而作为身体奥秘已得到全面开发的成熟女人,容小姐自以为经验非常丰富,谁知梅芙琳却似给她展示了迥然不同的世界……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桑托特姆及竞选团队便赶往下一站,累得人仰马翻的FBI探员临时换乘大巴,车里此起彼伏呼噜声,无人在意她俩嫣红的脸庞和疲惫的神色。 此后梅芙琳有意无意放松对容小姐单独行动的监视,当然,她也不时悄悄溜进容小姐房间颠鸾倒凤,总要累得气都喘不过来才沉沉入睡。偶尔容小姐也问她有没有想过找男人为*,梅芙琳摇头说太脏太粗鲁,想想就反胃,我觉得女人更好。 容小姐还在耐心地等待机会,要么不出手,出手必须十拿九稳。 机会终于来了。 桑托特姆在费城宾夕法尼亚大学的第一场竞选演说取得超乎预料的成功,现场数千拥趸掌声如雷,美国主流媒体纷纷作了详细而全面的报道,所有报刊杂志、电视、网络都予以赞誉和肯定。 竞选团队相当激动,活动当晚郁羽自费邀请全体成员包括负责安保的FBI探员们到酒吧狂欢,她还是只露了下面便匆匆离开,其他人大声谈笑举杯畅饮闹翻了天,吧台侍者甚至来不及调酒。 容小姐硬撑着喝了几杯后支持不住,踉踉跄跄跑到洗手间狂吐一番然后伏在沙发上休息,同样也不胜酒力的梅芙琳见状便搀扶她回房间,洗完澡喝了杯咖啡后居然坚持来了两个回合…… 凌晨三点多钟,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容小姐反复打量酣睡中的梅芙琳,轻轻掩上被子盖住她的肩头,然后出了酒店在街灯下一路飞奔。 此时她双眼锐利而有神,一点不象醉酒后又经历疯狂**的女人;容小姐酒量其实很大,白酒八两属于正常发挥,但装醉有很多好处,没人对喝醉的产生戒备。 梅芙琳应该睡得很香,咖啡里渗了安眠药,而且经过床上两番鏖战她已经相当疲倦,是的,她是主动的那方,更加消耗体力。 今夜是容小姐唯一证实自己猜想的机会,如果错过必将永远错过,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快步跑到豪派大酒店花了21分钟,这是经过反复计算并实践的,分秒不差,紧接着容小姐绕到酒店后面并取出攀登器手脚并用灵巧地绕到前面的五楼平台,仰头向上看焦糖住过的房间。 焦糖住在七楼,预定逃亡房间在六楼,五楼是平台,为此她准备了一根六米长的绳子系在窗外…… 为什么六米?三米顶多四米就够了,若攀下去时发现六楼也不安全直接跳到五楼平台,两米多高对受过训练的情报人员稀松平常吧? 那天从豪派大酒店回警局,容小姐特意到证物室看了那根绳子,没量,但目测的确有六米。 多出的距离,焦糖在暗示什么玄机呢? 五楼房间窗户离平台一米多高,就是说如果从六楼窗户跳到平台,再反过来爬五楼窗户有点够不着。 那么,会不会焦糖预留六楼作为退路仍是虚晃一枪,六米长绳子拖到平台也是幌子,真正紧急避险地点在五楼房间? 时间紧张不容多考虑,容小姐在夜色掩护下毫不犹豫借助攀登器爬至五楼窗户,螺丝刀轻轻一格,窗户打开。 房间里有人,一个壮汉鼾声如雷睡得香甜,容小姐以红布笼着手电筒,手脚并用每个角落、每个位置搜了一遍,都没有。 容小姐额头已渗出冷汗,但还有最后的希望——特种训练课所教的通用预留信息方式之一,她觉得焦糖是认真听课的好学生。 她蹑手蹑脚搬开电视机,用螺丝刀旋开后盖,手伸进去一寸寸摸…… 找到了! 一个揉成指甲大小的纸团。 容小姐镇定自若将纸团衔在嘴里,再把房间里东西全部归位,飞快地跳出窗户、下楼、跑到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街灯下展开纸团牢牢记住上面写的字,旋即撕碎了吞下。 世上再也没有这个秘密,除了容小姐知道。 清晨醒来,容小姐和梅芙琳几乎同时睁开眼睛,两人相顾而笑。 “你真棒!”梅芙琳用力搂着她微笑道,“一个愉快的夜晚,还有心旷神怡的早晨。” 容小姐抚摸着她道:“你的胸是我见过的女人中最漂亮的,美国因你而自豪。” 梅芙琳大笑:“我不能把它当作美国的象征,因为它终将下垂……说真的我迷醉你的体香,好像天生的,哪怕不洗澡都那么香,让我不由自主地湿润,我们不同,完全靠香水掩盖。” “体质和汗腺,还有饮食习惯。”容小姐道。 “我一定去中国游玩,届时能找到你吗?” 容小姐道:“我一定做你的导游,全陪。” “到时还记得我?” “这么漂亮的胸,我想今生看不到更好的,”容小姐拈起她胸前项链里的照片,“这张送给我吧,特别喜欢你这双湛蓝色大眼睛,让我想起大海。” 梅芙琳拿过手机调皮地说:“我也拍张你的写真照永作留恋。” 容小姐赶紧躲进被窝叫道:“不行不行,我不能留下犯罪证据。” 梅芙琳将手机扔到一边笑道:“好哇,作为补偿你再犯一次罪吧。”她也一头钻入了被窝…… 费城警局提供了全城交警、巡警随机抓拍,以及突击检查酒吧、射击场、演唱会的的照片,都没发现类似焦糖体型的东方女人。 “看来她打算歇手不干了,”容小姐道,“我想我恐怕要回国述职了。” 梅芙琳不吱声,瓦辛格眨眨眼道: “组长舍得吗?” 第980章 兵行险着 聂华辉亲自主持的绝密会议开了两个多小时。 军部主要领导向聂华辉建议的应对策略是“遏制与围逼”,首先是防御式遏制,即不让美国军舰靠得太近,侵入中国领海(美方一直以没加入《联合国海洋法公约》为由不承认我国12海里领海权);其次才是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出动渤海舰队、东海舰队进行南北夹击。 不过夹击是一回事,能否打得过人家又是一回事,军部下了狠心“打不过就撞”,计划拿三艘军舰拚美军一艘,拚着了就算赢!毕竟我们近海作战,只要军舰没自爆沉海,拖回去修修补补还能派上用场;美军要送回大本营,运输和修理代价恐怕不亚于新建。 聂华辉听了之后说“只能这样”,默许军部此次提的策略,同时也作为外交条线应付美方谈判代表的红线,再怎么让步都不能突破。 参加这样的会议,对燕志毅来说也真是无语,他已从聂华辉和军部领导们神情看出“避战”二字,能不打尽量不打,甚至别给对方挑衅的机会,唉,实力不济光靠嘴皮子没用啊。 局势恶化到美国航母舰队兵临城下的程度,突兀让惠铁生参加会议按理当面敲打因素居多吧? 然而偏偏不是。 昨晚燕老爷子到零点左右才回来,这在注重养生、每天早睡早起的他而言简直破天荒地,反过来说明出了很大、很大的大事件。 老爷子迟迟不归,燕志祥一直守着,恰好燕志毅也回来得迟,父子仨聚到书房密议。 燕老爷子脸色很难看,劈头就说惠铁生下了一步置于死地而后生的险棋,把棋局搅得更乱,却愈发有利于他本人! 燕志祥惊异地说:“他的自私鲁莽举动让国家安全遭到威胁,中美关系严重恶化,内部进行严厉惩处才对,有利在哪里?” “只有你这么说,志毅就不会!” 燕老爷子指着长子批评道,“如果中美关系果真因为几条人命而降至冰点,未免太脆弱;美国航母舰队总会开到我们家门口耀武扬威,今天不来明天也来,不然有何存在意义?所有这些都是表象。” “是的。”燕志毅颌首道,也不多说。 “大国博弈意在深远呐,”燕老爷子道,“惠铁生斩了草除了根,摸到美国总统竞选的门道,让全世界都看到其境内并非一直想象那样铜墙铁壁固若金汤,不排除日后真可以动用极端手段的可能性,也算作一次非常成功的冒险,很值,很值,美国人恼羞成怒可以理解。” 燕志祥恍然道:“原来……原来爸这么认为啊……” “不是我,而是大家!” 燕老爷子语气深沉地说,“FBI实力不在CIA之下吧?CIA满世界搞暗杀、玩颠覆,搞得各国风声鹤唳,似乎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可现在区区一个身手并不出众的女情报人员单枪匹马闯费城,在FBI严防死守之下一举干掉总统竞选高级助手,如果派遣的人手再出色点、再多些,那个竞选的也没命了吧?这就是突破。” 燕志祥不安轻咳一声,反身看看紧锁的房门,压低声音道: “关于这一点我要透露一个……惠铁生派遣的女杀手之所以能得手,浅浅在其中帮了大忙,要不然……” 燕志毅微微一笑,似早有所料的模样。 燕老爷子摆摆手:“帮忙与行凶两码事儿,你别主动往身上扯,浅浅确实过去协助调查,但哪有中国人不帮中国人的道理?” 燕志毅也道:“帮了能顺利脱身,证明FBI觉得她没问题,我们又何必多此一举?不提了!” “也是。”燕志祥道。 燕老爷子道:“从这个角度讲惠铁生相反立了大功,况且上界影响他晋级的因素……基本随着那个女人的死烟消云散,有人冷不丁旧事重提,说为什么不让惠铁生入常?” “啊?” “什么?!” 燕家兄弟俩目瞪口呆,书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燕志祥道:“‘有人’指的哪些人?当初聂挽留惠铁生时讲得很清楚留局不入常,否则跟武英奇一样直接退,这……这是交换条件吧,岂能突然间得寸进尺?” 说到最后他已满面怒容。 “他俩谈话时你在旁边吗?”燕老爷子诘问道,“所有都是传闻,但我们分析判断事态发展必须基于确定性,确定性就是,他是否具备入常条件?” 燕志毅沉甸甸道:“云家旭能留任,他就能入常,年龄压线的情况没现成说法,可以有多种解释。” “于、宋、吴那几家提的,份量很重吧?”燕老爷子道。 燕志祥眉毛皱成深深的“川”字:“京都传统家族应该连枝同气,联手对外,怎么……怎么关键时候捅起自家人?推出惠铁生,不就是想狙击志毅吗?” 上次换界形成的四选一格局便是刘家冰、惠铁生、燕志毅、高靖,天有不测风云,铁旗杆巷老人家突然去世使得原本深受青睐且呼声最高的刘家冰等于直接出局;高靖综合实力很强,也得到中原本土系力挺成功在望,然而绿野药厂引发的连锁反应特别梦魇般的批复原件,最近又翻出档案销毁记录,只能以守带攻急欲在大换界前摆平。 算起来最稳健、最没瑕疵的便是燕志毅,偏偏关键时刻惠铁生又杀个回马枪,难怪连向来沉得气的燕老爷子都忧心忡忡。 没有羁绊的惠铁生是强大无匹的惠铁生,基层经验、主正履历、经济正绩等都略胜高靖和燕志毅。 所以郁羽的死闹得中美碰撞火星四溅,并非外交系统的燕志毅也忙得不可开交,军部主要领导更紧张得彻夜难眠,多位重量级领导抵达渤海一线稳定军心,可惠铁生始终稳如泰山,似乎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说对了,意在狙击志毅!”燕老爷子道,“傍晚到晚上吵了两场,收效甚微。” “五常里面有传统家族的,对其它家族都是好事儿,于宋吴为啥排斥?”燕志祥道,“内定他们三家下界也不过进局又不入常,与志毅不存在竞争关系。” 这句话反而让燕志毅略有所悟,沉声道:“有竞争!” 燕老爷子道:“志祥觉得没有,其实有,因为各方都不希望传统家族势力太盛,志毅入常的话他们三家很可能只能上两家,谁上谁下?不如把志毅也拖下来,顺便给惠铁生卖个人情。” “其它各方什么态度?”燕志毅声音有些干涩。 “于宋吴站到对立面了,白樊向来中立指望不上,詹唯骆家马首是瞻,汪自顾不暇,现在能结盟的只剩邱家!” 燕老爷子道,“邱家在京都虽然日渐式微,但在中原、西北具有很强的影响力,与傅冰私交甚笃,也跟桑向民互动频频,若能说服邱家……” 燕志毅低低叹息:“邱家重商经正,眼睛里面只有钱字,此前好几次想钻进宣传系统做生意都被拒之门外埋下心结,现在找人家……除非先甩两个大单,那,那,那也不是我们燕家的风格。” “再想想,”燕老爷子道,“越临近大换界,傅冰的意见越受到重视,毕竟再往后十年唯他马首是瞻,组阁权总要沾点边的对不对?再想想。” “说实话这些年反而跟于宋吴有来往,邱家、汪家、詹家确实道不同不相为谋,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牵线搭桥的……” 燕志毅面露难色慢慢道。 书房里又陷入沉寂。 良久燕志祥道:“有条路子不知行不行……七泽那个蓝京跟邱家侄媳妇关系不错……” “侄媳妇?”燕志毅显然从没听说。 燕老爷子斥道:“他不是跟惠铁生闺女关系不错吗,怎么又跟人家侄媳妇关系不错?乱七八糟,乱七八糟!” 燕志祥赔笑道:“我说的关系是指工作关系,那个侄媳妇叫伊宫瑜,其伊宫家族在书泽也是很强的……蓝京和伊宫瑜早在衡芳开始搭班子,联手做了好几件大事,后来一直保持着很好的合作……合作关系……” “没上床合作吧?邱家眼里可揉不得砂子。”燕老爷子一针见血道。 “应该没,应该没……” 说实话燕志祥心里也没底,但在父亲、弟弟面前必须要斩钉截铁,好像自己真知道似的。 “那就麻烦浅浅跟蓝京说一下,试试吧。”燕志毅道。 提到女儿,燕志祥不由摇头叹息:“这两天怪了,一直联系不上,起先说是铜关那边出了点事儿过去帮忙……明早我直接打给蓝京。” 谈完后没睡多会儿,燕志毅接到美国航母打击群逼抵我国近海海域的消息匆匆赶到办公室开会,前面的会刚结束又参加聂华辉主持的秘密会议,不清楚燕志祥与蓝京通电话的情况。 蓝京肯不肯帮——这个应该没问题,燕家大院大小姐不计名份在铜关帮忙呢。 侄媳妇肯不肯帮——这个也应该没问题,蓝京这厮好像天生有女人缘。 关键在于,邱家肯不肯接燕家大院伸出的橄榄枝,这个燕志毅心里没底,毕竟,眼下邱家对正治愈发淡漠,主要精力都在经商赚钱,临近大换界公然站队显然不利于做生意…… “好,今天会议就到这儿,同志们分头行事吧。”聂华辉宣布会议结束。 步出院子后听到两位秘书窃窃私语: “有啥说法?” “强烈不满,坚决反对呗……” 燕志毅听了不由得与身边武英奇交换个眼色,都耸耸肩无奈地苦笑。 第981章 山坳遭遇 清早七点多钟燕志祥拨打蓝京手机,居然没人接,心里很有些吃惊,因为基层主正领导必须保证手机24小时畅通,这是最起码的纪律,以前燕志祥不管多晚打给柴明舟顶多响三四秒就接通。 容小姐手机依然关机。 大概临时有急事或开会吧,燕志祥到底身经百战具备大将风度,暗想也不忙在一时半会儿,等九点钟后再联系。 他推测得不错,蓝京确实碰到紧急情况。 凌晨五点多钟某个巡山小分队在双鹤山西北山坳里与冷鳄团两名撞了个正,实际上对双方都是意外—— 按区域分工巡山小分队应该沿两里之外的山沟巡逻,但黎明时分天色太暗不小心拐错方向,越走越远跑到山坳里来了;杀手组长本来就瞄准两支巡山小分队的空档,打算穿过山坳钻入双鹤山地形最复杂的西端群峰深处。 双方乍一相撞,杀手组长反应极快地率先出枪撂倒两个,然而巡山小分队一行五人当中只有两名配枪干警,一名突前开路,一名断后,前面的当场牺牲后身边队员边卧倒边拿起枪反击,断后的尽管慢了好几拍,也能借助地形连续射击以掩护队员们散开。 枪战只持续了二十多秒,远处听到枪声的另一支小分队旋即发射信号弹,无人机也飞速朝着山坳口赶来,两名杀手不敢恋战,靠着火力压制优势急急往山坳深处撤退,巡山小分队虽一个照面之下一死一伤,剩下三人仗着两柄手枪虽然不敢正面交火但始终紧紧咬在身后,只求拖到增援部队进行合围。 这则消息惊动了蓝京,当即不顾贾想、白衣明等阻拦,亲自率队赶往双鹤山。 蓝京的想法是守在七宫山遥控指挥无法掌握第一手真实战况,响应速度也难免滞后,更重要在于自己亲临现场更能振奋士气,给已经很疲惫的搜寻大军注入新的活力。假如,假如今天还没结果,这批人马起码要撤一半回去休整,等补充来的后备力量熟悉地形环境后,明天再撤另一半…… 容小姐生死未卜,麻志深下落不明,大部队搜寻到这个程度也找不出更有效的办法,除非数千人都具备蓝京的敏锐睿智、秦铁雁的不辞劳苦,怎么可能啊。 蓝京必须抓住两名杀手现身的机会,不管活捉还是扑杀,这样对各方都有交代: 麻志深的遭遇与铜关无关,而是杀手组织介入,至于追查幕后指使等日后再说,其实大家心知肚明到最后往往查无实据,不了了之。 山坳里的追击当中两名杀手还是厉害,边撤边打,运动战过程中又击伤一名巡山队员,剩下两人当中只有一人会使枪,不觉间更慢了下来。不过此时无人机已经飞抵山坳上方,牢牢锁定两名杀手位置和线路,让他俩恼怒之余又无可奈何,徒劳地往天空乱射数枪根本无济于事。 依靠无人机精准定位,蓝京立即调遣搜寻大军层层包围上去,其中秦铁雁、蒲旭、詹泊等小组行军速度特别快捷,形成三支箭头直接拦在两名杀手前方。 两名杀手意识到陷入重围,当机立断冒险攀越右侧那片滑不溜手的悬崖绝壁,这方面他俩都接受过训练,能够巧妙借助岩石凸突、棱角、陷凹艰难地上行,水平不比专业攀岩选手差到哪儿去。 攀至一半,秦铁雁闪电般冲到山壁底下,看着上面灵巧腾挪的两个身影,喝道: “枪!” 手下立即递过一支狙击步枪,秦铁雁将枪托抵在肩头举枪瞄准—— 砰! 子弹打在两人之间石壁上,溅起一大片石屑,游走在上面的组长陡地生出力量一踩一提一抬,身子已经轻盈地翻入上方一米多高的平台。 “妈的!” 秦铁雁再度瞄准,砰,第二声枪响,下面杀手身子一颤,背后渗出大片鲜血,强自紧咬牙关叫道: “组长拉我一把!快拉我一把!” 组长面无表情看着他,冷冷道:“救你上来了,后面逃亡还能跑么?干我们这行都这个命,不得善终,认了吧。” 杀手仍在叫:“拉我一把,求求组长拉我一把!” 组长陡地道:“张嘴。” 杀手感觉有了希望顿时将嘴张得老大,组长冷不丁扔了个乒乓球大小的圆物到他嘴里,旋即飞快跑得不见踪影! “啊,手雷!” 这是杀手在世间最后生出的念头,下一秒微型手雷在他嘴里爆炸,将头颅炸得四分五裂,也带动一大片碎石“哗啦”落下去。 秦铁雁等干警赶紧四散开来,满嘴灰尘地连续“呸呸”,骂道: “真狠毒,妈的,真狠毒!” 冷鳄团杀手在现有警方档案里都没有犯罪记录,自然查不到血型、牙齿、指纹、足迹等数据,鉴定身份只能靠相貌匹配,然而组长居然用微型手雷将手下炸得只剩下头盖骨,完全堵死了警方的手段。 现在,漫山遍野各搜寻小组都在围剿仅剩的冷鳄团杀手组长,成败在此一举! 蓝京率着贾想等人站到双鹤山最高点,鸟瞰远处群峰之中的围追堵截,这时才发现一大堆未接电话,其中赫然竟有燕志祥。 深深吸了口气,蓝京回过电话,没等燕志祥开口便抢先道: “燕会长,非常抱歉目前还没有浅浅下落,我们这边数千人手已在山里找了好几天……” “什么?” 燕志祥惊得魂飞魄散,顿时忘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一迭声问道,“浅浅怎么了?出什么事情?在山里干嘛?” 蓝京也很诧异,原来便宜老丈人并不知道女儿遇险,那为何打电话?当下将麻志深失踪、容小姐深入双鹤山搜索等前因后果简述了一遍。 听说女儿的对手竟然是可怕的冷鳄团A级杀手,燕志祥不由得两眼发黑,冷汗直冒,踉跄险些栽倒,半晌道: “一定要全力搜寻,一定要保持强大震慑,无论如何大部队不能撤,不能撤……” 蓝京心底暗叹道大部队也撑不下去哎,只得含糊应了一声,转而问道: “燕会长还有什么指示?” 燕志祥这才意识到另有要事,只不过女儿安危在前,弟弟能否入常倒好像不太重要了,遂勉强调整情绪按昨夜父子仨商量的口径说了一遍。 ——燕志祥故意没提惠铁生卷土重来的新情况,只强调京都层面围绕入常和入局形势又有变化,燕家大院必须要取得邱家支持。 没想到看似置身度外的邱家居然成为拉拢的重点,结合念松霖突然被隔离审查,蓝京深感这些日子京都博弈之激烈,简直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我试着联系,但没把握伊宫区长以及邱志东在邱家大院的份量。” 蓝京一丝不苟回复道,然后立即拨通伊宫瑜手机三言两语转达燕志祥的意思,伊宫瑜长时间思忖,然后道: “燕家没争取到于家等上五家支持吗,居然着急到寻求邱家相助,局势糟糕到这个地步?” 经她提醒,蓝京也感觉有道理——燕家大院在京都九大传统家族当中排名虽然靠后,但始终与于家等保持良好的沟通,容小姐的姐姐也嫁到白家,总体人情交往、人脉厚度胜过汪家,也力压长期在基层主正的惠铁生。 为何突然间转向,非得汪家支持? “你先找邱志东谈谈,我这边……”蓝京萧瑟道,“问题一大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结果如何,要是容小姐安然归来我还能跑趟京都,不然跪到燕家大院门口都没人理睬。” 伊宫瑜也叹息:“这回你真的挺背,什么倒霉事都碰上了,我们在旁边干着急又帮不上,但愿……但愿平安渡劫吧,电话我打,再不行我亲自去汪家大院,这样的红线牵成功对咱俩都有好处。” 动辄“咱俩”,蓝京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诚挚道了声谢。 趁着双鹤山暂时平静,没有枪声,蓝京又拨打路主任手机,路主任似乎很忙边走边说: “我知道你关心舅舅的情况,目前情况还好,没有继续恶化的迹象,双方处于僵持并观察阶段,后期会怎样要看舅舅这边有没有更厉害的招数,嗯,我们暂时没精力介入,也找到介入的理由,就这样,再见!” 蓝京一个字都没来得及说,路主任一口气说完便挂断电话。 “这……” 蓝京摇摇头打消了向颜思思探听的念头,很显然随着大换界日渐来临,京都局势一天紧似一天,所有人都很忙。 临近中午,秦铁雁从前线传来消息——难得的好消息:冷鳄团A级杀手已被压缩到长度不到七公里的狭长山谷里,此时除了少量人员守在七宫山卡口,数千大部队都在双鹤山且将那条山谷包围了好几圈。 天罗地网,插翅难飞! “尽量抓活的,”蓝京交代道,“为安全起见最好打残了,只留张嘴说话就行!” 蓝京兴奋难捺地让白衣明集合特警准备一块儿到前线去,必须亲眼目睹杀手落入法网那一刻,这时负责镇守后方的镇书记龚良宇突然匆匆上山,脸色凝重地将蓝京拉到无人处低声道: “蓝书记,立权局长不见了!” 蓝京莫名其妙:“薛立权?他不是带人到环湖绿化圈展开搜索工作吗?不见了什么意思?” 龚良宇声音更低:“据说……据说他被省纪委带走了……” 第982章 逐出会场 桑托特姆乘胜追击,又在费城的国家独立历史公园举办第二场公开演讲,规模比宾夕法尼亚大学那次大两倍都不止,邀请的共和党大佬、社会名流、超级富豪多达一百多位,绝对不能出丝毫意外。 容小姐因为深获梅芙琳信任,被列入竞选团队贴身保护小组,得以和瓦辛格为搭档守在桑托特姆化妆间走廊,化妆间里也有贴身保镖,那是桑托特姆私人雇请的最忠诚的保镖团队。 “恕我寡闻,实在没想到老男人也有化妆间,他化妆什么?象女人一样抹很多脂粉吗?” 踱到尽头时容小姐低声问道。 瓦辛格以稍加放肆的目光扫了扫容小姐,道:“我从没看到你出汗的样子,一定很迷人……在美国很多男人汗腺特别发达,一紧张就出大量的汗,散发难闻的味道,所以公开演讲前必须请家庭医生打一剂止汗针……” “止汗针?” “准确地说还渗了些兴奋剂,这样他能在演讲期间表现出磅礴的气势和敏锐的思维,却一点儿都不出汗!” 瓦辛格笑道,“如你所说,粉啊油彩啊等等都要抹的,他面对的不止公园几千名拥护者,还要电视直播到全国、全世界,我们近距离看他妆容肯定有点夸张,但到电视画面就显得格外精神。” “噢,原来如此。” 容小姐颌首道。 瓦辛格瞟瞟紧闭的化妆间,笑道:“我无意指责或讽刺,不过贵国领导人似乎没有这样公开演讲的场面吧?” “口若悬河的假话和空话?肆无忌惮的攻击和诽谤?”容小姐淡淡道,“害得我们无聊地吹冷风,耗费人力财力,还是没有的好。” “啊这……” 瓦辛格笑道,“所以我们有了这份工作,拿到不错的薪水,这一切不是挺好吗?” “那倒是。” 容小姐失笑道。 前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郁羽在两名黑人保镖保护下快步来到化妆间门前,那张绝世芳华、清秀脱俗的脸实在不能与年龄挂钩,还有她天生迷人娇艳的妩媚,以及眼中说不清的千言万语,难怪魅力横跨两大洲,气质征服太平洋。 郁羽抬手欲敲门,陡地目光一转盯着容小姐问道:“你也是FBI探员?你是华裔二代?” FBI、CIA约定俗成的规矩是非美国本土国民必须要到第二代才有资格申请入职,这样可以避免很多潜在的风险。 容小姐笑笑没吱声。 瓦辛格在旁边解释道:“国际刑警组织安排参加两桩命案调查的,她的表现很棒,郁女士。” 他也深知郁羽极为忌讳从中国境内来的警察,故意将国际刑警组织抬在前面。 郁羽从头到脚将容小姐打量了一遍,道:“调查命案无须参加安保,安排到外围值勤!” 容小姐垂着眼不吱声,瓦辛格可不是吓大的,大刺刺道: “抱歉郁女士,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如果中途变更请向提摩西(组长)申请。” 郁羽到底不敢得罪白人探员,眼中光芒一闪便推门进了化妆间,五分钟后容小姐接到通知,她可以提前回酒店休息。 就是说郁羽到底不放心国内同胞,程序再繁琐也要将容小姐逐出视野范围。 转达通知时梅芙琳非常愧疚,好像因为自己才让容小姐受到难堪,容小姐笑着说难得放个假舒舒服服睡一觉,不是很好吗? 梅芙琳温柔地说等收工后陪你,今晚要让你成为全世界最嗨的女人…… 听到这里容小姐竟然不争气地有点潮湿,不得不承认,梅芙琳的技巧是她所见的女人当中最好的,关于这一点,实际上男人与女人差异很大,男人表现得再体贴入微,本质为了达到他所希望的环境和状态;女人却懂得女人在什么阶段最需要什么,尤其抵达临界点时男人很可能功亏一篑,女人则能狠狠一推继而达到极乐世界! 单单从**效果而言,梅芙琳确实是最佳伴侣,特别她又厚又软又热的舌头仿佛推土机一般,总能给容小姐无穷无尽的乐趣…… 回到酒店,容小姐进房间后飞快地从里到外换了身衣服,推开后窗(她特意选择在二层最北端,窗前有棵高大的红花槭),灵巧地跳落到草坪里,随即戴着墨镜,骑着事先准备好的自行车疾驰而去。 下午的难堪与其说是梅芙琳安排不当,不如说容小姐自找的,她在郁羽出现时故意做了个骚首弄姿的小动作吸引其注意,否则及时转过身或低下头尽可能低调,郁羽没准已经进了化妆间。 是的,容小姐需要这个机会——此时FBI倾巢出动全力保证公开演讲安全,不可能有人监视自己。 走街串巷,这些日子容小姐每天上午的慢跑已对费城地形了如指掌,很快来到一幢三层的小楼前,铁门紧闭,院里长满了漂亮的康乃馨和海棠花,她将自行车藏到暗处,见巷子两侧没人,蹭蹭两下便越过院墙来到后院,站稳后轻轻拔出手枪,伫立在一楼用心聆听良久,再蹑手蹑脚来到二楼东侧房间,窗帘紧闭,房门却虚掩着…… 容小姐又静静等了会儿,蓦地以身子撞开房门喊道: “不准动,FBI!” 几乎同时身侧冷风乍起,冰冷坚硬的枪口顶在容小姐右肩,有人冷冷以中文道: “你也不准动!” 声音清脆而悦耳,焦糖! 果然是焦糖,依旧明亮倔强的大眼睛,稍显瘦削的下巴表明她在费城过得并不安心。 容小姐霎时松懈下来,肌肉也一点点放松,手指转着枪扣转了两圈,微笑道: “他乡遇故知,我们不该喜极而拥吗?” 焦糖也慢慢放下枪,深深吸了口气道:“怎么找来的?” “六米长绳子,五楼房间电视。”容小姐道。 “特种培训所教的套路,我是心存侥幸的——猜到FBI会求助于国际刑警组织,也猜到组织会派情报人员,只是千想万想没料到居然是你,”焦糖道,“看来运气不错,我中了大奖。” “确实,FBI搬走了六楼、七楼房间的电视,唯独放过五楼,咱俩运气都不错,对了,”容小姐道,“我也看到你在喀布罗山留的手机短信。” “至少到美国执行任务这件事没撒谎,对吧?” 焦糖又恢复成大咧咧的飙车女孩,跳到床上盘膝而坐,然后信手扔了颗杏仁,容小姐坐她对面轻松地以嘴接住,两人相视一笑。 “今天没去现场?”容小姐问道。 “无数便衣暗中抓拍,当夜就紧急筛选、匹配,我怎会上当?”焦糖高高抛起颗杏仁,以牙齿凌空接住。 “那准备咋办?” 焦糖突然静静看她,道:“应该我问,你准备咋办?” 容小姐反问道:“你希望我咋办?” “郁羽必须死,她不死,我死,”焦糖似在说与己无关的事,“我来费城前被告知的是,杀掉郁羽才能回国,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 如果逃亡或叛变怎么办? 容小姐没有问这种幼稚的问题,费城历来是内地情报人员的大本营,不然怎会选择在这里动手? 暗杀郁羽,起码还有一两分成功的可能;背叛组织,那可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容小姐沉吟良久,道:“你要我帮你?” 焦糖道:“实不相瞒我有内应,两次情报都是他提供的,但接连失败让我产生怀疑,或者说我需要暗杀者角度提供的情报,相信你能做到。” “唔,时间紧张我不兜圈子,”容小姐直截了当道,“冒杀身之祸帮你,我能得到什么?这本是一趟轻松的公差,我可以玩遍费城然后两手空空回国,没人会因此责备什么。” 焦糖道:“我也不兜圈子,我有两个理由,第一,我跟你一样都跟蓝京上过床,都算作他的女人吧……” 容小姐柳眉紧蹙:“我早就怀疑……你的第一次就给了他?” “不说那些细节,总之我跟他有且只有一次,”焦糖凄然一笑,“如果我死在费城,请转告蓝京以后每年祭日多烧些纸,虽说我只是他众多女人之一,但他是我唯一的男人。” “唯一”二字让容小姐心里很不舒服,好像,好像焦糖无形中占了某种优势似的,不悦道:“第二呢?” 焦糖道:“杀掉郁羽,我告诉你——莫胜男藏在哪里!” 容小姐慢腾腾道:“你……果然跟莫胜男一伙的!” “不是一伙,”焦糖道,“准确地说相互利用,她需要得到我庇护;我需要她的方位作为成绩。” “那……那……” 容小姐惊得灵魂出窍,“你你你……你故意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是在逗我们玩?你以为这样很好玩吗?你知道包括蓝京、秦铁雁在内为了找莫铁男付出多少心血?!” “你以为我喜欢玩?” 焦糖指指头顶,“是上面的大领导,我只能不折不扣执行。” “哦——” 容小姐也聪明绝顶,幡然醒悟道,“那个人基本没了入常可能,因此没必要甘冒正治风险揭绿野药厂幕后那帮人的短!” “我懒得想那些,”焦糖俏皮地扬扬嘴角,“我在费城时间太久了,莫胜男行迹难免露马脚,被其他人查到下落也正常……怎么样,成不成交?” 容小姐思忖好一会儿,道:“我可以协助,但不能保证你成功,两者对我风险同样大,明白吗?” 焦糖歪着头想了想:“行,只要我觉得很有价值。” “那就成交!” 容小姐果断伸出手掌与焦糖相击而笑。 第983章 突然出手 蓝京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亲自率领数千之众辗转两座山上天入地搜寻记者麻志深之际,从华桥带过来的嫡系亲信薛立权被秘密抓捕,等于后路给人抄了! 出手的竟是此前从不显山露水的省纪委! 关于那位从京都市纪委空降来的省纪委书记徐寓,蓝京并不太了解,似乎没多大背景,也不存在站队问题。徐寓本人属于默默做事的性格,平时工作当中不强势,也不拖拉,与上下级关系——其前任念松霖提拔为钟纪委副书记,徐寓没有主动上门热络;其副手、常务副书记何烁空降遥泽担任市委书记,徐寓也平淡处之,从未表现出过多的**或热情。 那次决定蓝京仕途走向的省·委常委会,徐寓站在李貌等本土系那边,但说的话还算公允,“不宜因为个别同志职务任免问题影响常委会进程”,意思跟保持中立的萤宗祥等常委相近即大差不差得了,别斤斤计较。 钟纪委在全省大会会场当着曹巍的面带走副省长薛嘉林,徐寓处境相当尴尬,被金全友指责“工作被动”,也被曹巍黑着脸批评,迫于无奈进京打探消息也没发挥多大作用,还是朱冬冬厚着脸皮找念松霖了解到一些内幕。 种种情况分析来看,这位省纪委书记说得好听叫做低调本分,说得直白叫做背景不深、能力有限,混到交流期满回京都弄个不错的位置足矣,象这样的纪委领导,怎会突然双规薛立权呢? 与铜关所有干部不同,薛立权脸上就写着“蓝京”二字,事实也是,没蓝京他绝对不可能从普通大学讲师转入仕途,再从副科到正科,因为档案里那张薄薄的纸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士为知己者死,薛立权在华桥、在铜关都义无反顾冲到最前面探路排雷,特别在金融领域为蓝京立下汗马功劳,不过问题很可能也就出在士为知己者死,有些事明明六十分就及格,薛立权为达到效果往往非要做到八十分、九十分,过犹不及,容易造来忌恨并被人抓到软肋漏洞。 双规薛立权的信号很明确,就是指向蓝京! 薛立权空降铜关后虽挂的县财正局副局长实职,又领着县财经金融领导小组副组长的衔,但实际上根本不参与财正局领导班子分工,专门按蓝京的吩咐开拓探索新领域,比如专门为龙王山景区筹资的旅游发展基金,以及配合工业布局开发的工业发展基金,都在短时间内迅速筹集大量投资,一举扭转“粮草不足”的问题。 然而风险在于,薛立权干的活儿都与钱打交道,动辄几百万、上千万的流水,会不会动心?会不会经手不穷?会不会受蓝京指使搞小动作?有些事不查不要紧,查下去每个环节都触目惊心。 蓝京非常紧张,相当紧张。 倒不是担心薛立权咬出自己怎么怎么,也不担心薛立权居中捞取好处,在经济方面蓝京既自信又无条件相信薛立权,也正因为此,才充分放手让薛立权做金融数据模型,独立运作筹资事宜。 蓝京担心的是薛立权没啥官场经验,又有知识分子宁折不弯的臭脾气,万一说崩了采取极端措施,反让人家扣“做贼心虚”的帽子。 蓝京先向玄泽纪委打听,那边说近期省纪委没有需要配合的调查、查处事项,也没听说涉及玄泽干部的专案。 说明省纪委越过玄泽市纪委直接带人,为何“越过”?忌惮蓝京市委常委身份呗,因为市纪委得到消息后必定要向市委书记房振国汇报,而房振国出于种种考虑也必定要提醒蓝京多加小心。 蓝京随即打了几个电话,一是让秦铁雁联系朱冬冬,打探内幕消息;二是让慕妤婕打听“立权”被抓到哪儿去了,他没说找谁,具体怎么做慕妤婕自己想;三是请郁杏子、伊宫瑜、高雅、姬小花等动用各自人脉在省府大院内部探听;四是厚着脸皮打给本身并不很熟的遥泽市委书记何烁,请他想想办法打探一二。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蓝京感觉全身是汗,又感觉这段日子真的度日如年,碰到的、听到的全是糟心事,没一桩能让自己高兴。 朱冬冬是省正法委书记;慕妤婕与省长金全友关系不一般;郁杏子可直联省·委副书记兼书泽市委书记左卓文,这三位重量级省·委常委都不知情的话,找郭文章问也没用。 与此同时冷鳄团A级杀手被数千大军组成的包围圈越收越紧,情况类似特种部队清剿其京郊训练基地,个人身手再高,武器再精良,但双方实力悬殊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杀手已窝囊到不敢开枪的境地,每次开枪固然能击中一个人,但随即而来数百发、上千发子弹织成的火网,他卧倒的石头都被打得发烫。当又一**风骤雨般的打击后,杀手退至瀑布后的*里,凭借树林和瀑布暂时稳住阵脚。 此时杀手已身中两弹,一是左臂被弹片刮开,二是右肋撞到石头棱角,如果还算轻伤能够坚持的话,清点子弹后心里则凉透了: 总共只剩五发子弹。 再看四周地形,三面绝壁一面出口,绝壁上人影闪动,半空中无人机不停地盘旋;出口不消说堵着至少七八百号人,就算站那儿不动让他打,一刀杀一个也杀不动呐。 脑子里蓦地跳出刚才自己跟手下说的话:干我们这行都这个命,不得善终…… 又将子弹数了一遍,再取出贴身的微型手雷在手里反复摩挲,双手握枪喃喃自语: 临死前杀五个,手雷留给自己,我也没面目到地底下见列祖列宗! 山谷口传来动静,特警、干警借助石头和树木掩护慢慢向瀑布方向逼进,杀手大笑道: “来吧,来吧,老子等着跟你们同归于尽!” 话音刚落迎面“嗖嗖嗖”子弹乱飞,打在石头上火花石屑四溅,杀手耐心地在火力网里寻找空档反击,却不料无人机悄无声息降低高度,从下方喷洒出一股股白雾,白雾迅速散开,笼罩住杀手埋伏的大片范围。 杀手好不容易瞄到前方不远处一名突击队员位置,双手握枪准备射击,陡地发现手指发麻有些不听使唤,糟糕! 他随即用力咬舌头,也感觉动作迟钝且痛感不强烈,当机立断拉微型手雷引信,却惊恐地发现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唰唰唰几条人影飞扑而至,为首正是之前在七宫山交过手的劲敌:蒲旭! 杀手运起最后力量将手枪塞进嘴里,堪堪扣下扳机瞬间,蒲旭鱼跃上前用力扳断杀手的手腕,同时将手枪从嘴里抽出来: 砰! 子弹打到身边树上,杀手心有不甘地瞪了蒲旭一眼,昏迷过去…… 消息传到山顶指挥部,贾想的意思杀手虽然被活捉,但容小姐和麻志深仍下落不明,还得继续扩大搜寻范围。 蓝京却知这个时候搜寻大军军心已经焕散,况且随着薛立权被双规,萧柏梓在铜关县府大院都有些压不住阵脚,熊汝诚人逢喜事精神爽,频繁出席于各种会议活动,大有卷土重来、统领铜关大局之势。 “撤了吧,”蓝京萧瑟地说,“休整一天等县城增援部队过来进行区域搜索,无人机还是要的,无人比有人靠得住……” 贾想低低叹息,深知所谓县城增援部队能来多少人都没谱,萧柏梓已经尽了全力,可俗话说树倒猢狲散,如今树还没倒呢人心已经散了。 活捉到的冷鳄团杀手,说来应该是有史以来唯一活捉的A级杀手,换在平时保准大功一桩,可眼下乱象危局也没人有心情申报,蓝京则不予过问而让省刑警总队直接带回去。 绝大部分人员均回撤到龙王镇,仅剩蒲旭、詹泊两位心腹大将各带一支小分队留在双鹤山,秦铁雁则要回去主持对杀手的审讯以及撰写有关此次行动的报告。 中午时分各方面陆续来了消息: 金全友、左卓文、朱冬冬都表示不知情,消息就是没消息。 而且金全友和左卓文均在京都且比较忙碌,显而易见对铜关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没过多**。 朱冬冬说省纪委具有对科级及以下干部直接双规或采取措施的权力,就算处级,若非省直机关也可以不报备、不事先告知主管领导,故而从程序上讲秘密带走薛立权没有瑕疵,查不出问题便悄悄放了,挖出重要、有价值线索再向省主要领导请示。 听到这里蓝京全身发冷,汗毛毕竖。 迟至傍晚何烁的秘书突然独自驱车来到龙王镇,当面向蓝京传递领导打听来的、不方便在电话里交谈的信息:据省纪委内部人士透露,近期徐寓亲自在查一个案子,也抓了外围人员,但是不是薛立权还有待证实。 何烁秘书还说了个令得蓝京更心惊肉跳的消息,就在今天上午,现任华桥区委办副主任、蓝京以前的秘书单健也被省纪委带走,理由是协助调查! 大概看在何烁以前是省纪委常务副书记的面子,省纪委带人前先到市府大院做了通报。 事态很明确了,省纪委先抓亲信薛立权,再抓前秘书单健,矛头直指困境之中的蓝京! 第984章 正式行动 五大头衔护身的储衍和情报研究局副局长郑淼抵达南疆后,立即召集辖区内情报系统大小领导们开会,包括与情报研究局三足鼎立的***、战术情报局,因为储衍有机要局领导的牌子扛在前面,天大的事都必须服从国家机要工作需要。 但秘密会议从头到尾储衍没说半个字,全是郑淼在说,核心只有一项任务: 抓捕莫胜男,要活的! ——此前储衍已掌握到燕家大院最新动向,燕志祥亲自出面多次向白家大院索要“被保护”的江志诚,但如高靖所料,江志诚掌握的秘密太重要了,内容也过于惊爆,一旦开口会直接影响大换界进程,这偏偏是白家大院不愿看到并且竭力避免的,故而仅在京都警备区停留了一夜,第二天便重甲保护之下转移至京郊西山的山洞深处。 全中国都知道西山意味着什么,白家大院摆出的架势就是年底前任何人都别想看到江志诚。 等到明年放不放?怎么安置江志诚?那本永远见不得光的登记簿咋办? 一切等大换界尘埃落定,到时再跟利益攸关方谈呗,正治从来都在妥协和变通当中不断进步。 所以燕家大院也很郁闷,明明自己手里的王牌,忙碌到最后变成白家大院的王牌,但也没办法,清剿冷鳄团训练基地那种硬活儿除了白家大院,樊家根本不可能搭理。 不管如何江志诚那条线索暂时派不上用场,焦点重新回到南疆莫胜男身上。 然则容小姐先是应国际刑警组织邀请赴美协助调查凶杀案,回国后又一头钻进龙王山景区目前下落不明,燕家大院心急如焚也没办法,反倒高靖这边抢到了先机。 其实高靖一直清楚惠铁生掌握着莫胜男的下落,真正不知道的是燕家大院;惠铁生隐而不发正如容忍郁羽充当桑托特姆高级助手多年,时机没到,他绝对不可能出手。 等到惠铁生出了手,便能一举扭转乾坤奠定胜局。 如果莫胜男安静地隐身在南疆某个角落,焦糖也貌似正常地履行交流干部的份内事,高靖这边很难查到莫胜男的线索。然而容小姐的到来打破了均势,先是图瓦木大草原策马狂奔迫得焦糖现身,然后在喀布罗山里公开对决,彻底暴露与莫胜男的隐秘联系。 虽然如此,高靖也如汪老所埋怨的一直举棋不定,寄希望于张寓宸那种兵不血刃的怀柔策略,因为各方都清楚莫胜男脾气刚强倔直,活捉到手里屈打成招的可能性不大,她要是死了,意味着批复原件自此遗失在外面,将成为高靖永远抹除不掉的心理阴影。 现在局势演变到千钧一发之际,高靖终于下决心放手一搏,无论如何——哪怕干掉莫胜男也不能让她落到燕家大院手里,从而保留与燕志毅决一死战的机会。 不光在南疆,高靖联手汪老乃至更隐秘的支持势力正四处出击,包括七泽悄然发起的攻击,招招直冲燕家大院痛脚,要逼得它焦头烂额招架无力…… 乌图什州老巴依吐尔逊家族宅院位于市区东北角老街最南端,那里有南疆最古老、最具西域特色的建筑群,同时也是最传统保守、最具危险气息的居民聚集区域,平时只要有陌生面孔出现或明显公务员、内地身份游客,很快不知不觉四周便聚拢来一大群满含警惕的当地土着,不搭讪,不攻击,就始终缠绕在身边直到你仓惶而逃。 强如容小姐上次拜访阿娜尔表舅阿.訇,都必须入乡随俗以纱蒙面而且快进快出,不敢多作停留。 吐尔逊家族宅院在老街更是充满神秘的存在,一年到头院门基本处于关闭状态,从来看不到有人上门作客,偶尔老巴依外出也只与老街很少几位身份很高的巴依老爷喝茶,此外就是一年一度的开斋节,按严厉的教规要求全家老小连同仆人只要能动的都必须去寺庙参与仪式,不过男女老少一律全身罩在围袍里面根本辩不出真实身份。 那是指通常情况下,记住,通常情况。 “没人管”的感觉很爽吗?很多时候当人们感觉不到正府存在的时候,往往是社会秩序最混乱最黑暗的时候,因为所有人都打着自由的幌子随心所欲,却丝毫不顾忌自己的自由是否影响到别人的自由。 凌晨一点半。 好像天兵天将似的倏尔间老街所有街道都被盖着黑布的装甲车封锁,荷枪实弹、头戴钢盔、身穿防弹衣的特种队员严厉盘查出入行人和车辆,紧接着天边出现一排直升机,遥遥锁定如怪兽般矗立于黑暗中的吐尔逊家族宅院。 混乱渐渐开始出现,街头、小巷深处、建筑背后等出没着很多黑影,投掷燃烧物、石块、带棱角的钢铁,还有爆豆子般的声响,不知是土制武器还是扰乱人心的鞭炮;老街深处好几幢建筑突然间燃起冲天大火,伴随着呼救声和哭喊声。 以往每逢这种状况都会如临大敌,全体领导干部、所有警力倾巢出动,公务员队伍第一时间赶到各自包干区域负责安抚和*。可今夜的老街很反常,平时该露面的一个没露面,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特种队员且毫不客气地强力弹压: 就是字眼意思,用子弹来压制! 到处都是激烈的枪声,还有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应是骚.乱分子按往常习惯躲进桥洞、树林深处等,随即被手雷轰得命归黄泉。 十五分钟后老街又归于平静,都被正府前所未有强硬和刚猛作风震慑住了,无人再敢动弹。 也就在这里特种队员完成对吐尔逊家族宅院的包围,一声令下,“轰轰”,两枚火箭弹炸开院门连同两侧院墙,硝烟未散,特种队员如同鬼魅般冲了进去! 大院里立即鸡飞狗跳、哭爹喊娘,还有零星的枪声应是临时在宅院歇脚的疆.独分子、恐怖分子或武器走私商——有关部门早就知道吐尔逊家族宅院是各类从事恐怖活动分子在乌图什州的重要据点,只是碍于其老巴依地位以及老街特殊而保守环境没急于动手。 仅仅二十分钟战斗宣告结束,吐尔逊家族宅院里住的四五十口人(恐怖分子等已被带走)全部押到空旷的后院,分成三排跪在地上。 为首特种教官揪住老巴依喝问:“莫胜男藏在哪里?” 老巴依轻蔑地瞅他一眼,傲慢地不回答。 教官微微抬了抬下巴,远处两名特种队员随机从人群里抓了个中年妇女出列,手枪紧贴着她太阳穴“砰”一声,中年妇女只哼了半声便软软倒地。 老巴依震怒惊惶得无以复加,结结巴巴道:“你们……违反纪律杀人……没有经过法庭……审判……妇女保护……” “莫胜男藏在哪里?”教官不紧不慢问道。 “见你的鬼去吧,我不认识莫胜男!”老巴依咆哮道。 教官又抬了抬下巴,旋即又有一名妇女被拖出去“砰”一枪,又倒在地上。 老巴依懵了,不知所措地看着教官。 教官冷冷道:“我就这样一遍遍问下去,直到剩你一个……你们搞恐怖活动不都这样专挑妇女儿童下手吗?轮到自己就受不了?莫胜男藏在哪里?” “藏在特里克山南麓!” 老巴依全然崩溃地大吼道,“别再杀戮,是我决定收留的,所有责任都在我!” 教官吩咐道:“带上他还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一同去特里克山,如果撒谎,四个就地杀掉埋在山里!” “是!” 几分钟后五辆军用吉普组成的车队急速驶离老街直奔特里克山方向,等到车子尾灯都看不清的时候,留在原地的特种队员扶起倒在地上的两名妇女,不知使了什么手法,半分钟后她俩悠悠醒来茫然打量四周。 “啊,怎么回事?” 老巴依的家眷们又是庆幸又是诧异,搞不清她俩为何死而复生。 其实这是特种队员使的障眼法,开枪瞬间枪口朝着空处,另一名特种队员用暗劲击中其“致昏穴”,黑暗中造成枪响后倒地身亡的假象。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沿着图瓦木大草原一直往西,黎明时分车队便远远看到山峰白雪皑皑的特里克山,冬季它等同于死亡之山,漫山遍野积雪过膝,车子没法开只能步行,可在海拔三千多米的茫茫雪地跋涉,体能、热量、精力很快流失殆尽,因此大山深处随处可见森森尸骨。 但到夏季便成为牧民的天堂,一望无垠的山地,丰茂肥美的青草,还有流自山顶洁净的雪水,几个月下来牛羊就被滋养得肉厚膘肥、鲜美无比。 然而这片天堂当中却有数千亩土地属于纳尔逊家族,他在四周拉起结实细密的铁丝网,唯有家族内部牧民方被允许出入。 在生机勃勃的牧草地深处,高低起伏的丘陵之间,很隐蔽地盖有三间低矮的小木屋,冬季被积雪所掩盖,夏季木料颜色与草原浑为一体,纵使走到二十米之内都很难辨认。 小木屋散养着两只半人高的藏獒,别说人,深山老林里再凶猛的野兽都不敢接近;藏獒不仅忠诚地守护疆土,还能协助放牧,哪个调皮的牛羊离了群它立即跑过去提醒归队。 天色微明,老巴依站在铁丝网前指着小木屋道: “莫胜男就住那里……” 第985章 富贵在天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都反感这种不顾大局铤而走险的做法!” 邱子捷结束了陈述,顺手举起茶盅道,“最后补充一句,茶真的不错,大领导到底大领导。” 对面沙发坐着的赫然是四号人物,被普遍视为下下界接棒云家旭的傅冰! “子捷啊子捷,这么些年你还是上中学时的言语风格,冷不丁学鲁迅先生来个顺手一刺。” 傅冰笑道,“不过前面部分讲得挺好,很多情况我的确头一回听说。” 邱子捷忍俊不禁道:“你也保持上中学的风格,批评的同时部分肯定,哈哈哈哈……” 两人相顾大笑。 作为京都传统家族邱家大院的长子,罕有的几个正部级央企掌门人之一,邱子捷本无资格这样放松随意地在五常排名之四的大领导面前翘二郎腿并谈笑风生,然则有两层原因决定了他可以。 一是他俩中学同学,期间还有两年同桌,由此结下单纯而坚实的友谊(蓝京的商业团队由中学、大学同学组成也是同理),不管别人挑唆或制造矛盾,始终彼此信任; 二是傅冰在地方任职期间,出了两次大篓子都是邱子捷鼎力相助,一次由于决策失误导致投资三百万的项目打了水漂,那是八十年代的三百万呐,如果公开,时任常务副县长的傅冰必定引咎辞职,下场肯定是打发到某家国企当副职,绝对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其时只是省投资公司项目部经理的邱子捷连夜赶来一声不吭接手项目,捂了四年好歹平局收场。另一次也与项目有关,傅冰亲自从香港引进的环保机械生产商实际是个大骗子,以募集启动资金为由套取一千万银行贷款和一千五万民间借资后逃之夭夭,傅冰闻讯当晚连辞职报告都写好了,又是邱子捷星座驰援,说服他打消辞职的念头并拍胸脯保证三个月内摆平此事,邱子捷也没吹牛,随即透过香港那边商业合作伙伴紧急编了个理由申请法院查封大骗子三处房产,加起来价值六七千万,然后放话若不妥善处理此事就不依不饶打官司,坚决奉陪到底!大骗子深知香港打官司代价大呀,三处房产标的律师费恐怕就得一两千万,时间拖得越久越麻烦,最后乖乖退了两千万。 可以说傅冰能够努力到这一步,邱子捷居功甚伟,还没包括其从省·委书记进局、再从局委员脱颖而出过程中邱家大院在背后所做的工作。当然邱子捷从未提及过自己的贡献,因为邱老爷子早就暗暗警告过,古往今来“天子”式的人物根本不是人力所能达到,必须天时、地利、人和,“万千宠爱于一身”,换而言之,傅冰遇到的困难挫折以及你邱子捷出手相助都是天意,等于唐僧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每次都逢凶化吉,哪有那么巧?一切都在如来佛祖算计之中。 所以傅冰担任省·委书记时邱子捷已是央企掌门人,两人都是正部级;傅冰进了局享受副国级,后来又入常成为正国级,邱子捷还稳若泰山执掌央企,没想过争取什么。 倒是傅冰过意不去,有两次闲谈时半开玩笑半当真说央企呆久了腻不腻啊,要不转到钟直或地方做点具体工作? 潜台词是央企正部干到退.休也只享受待遇,临了还比实职差点儿意思;调到诸如发改委或到地方当省长哪怕正协主席,以后弄个副国待遇肯定没问题,傅冰自信这点事儿能办得成。 邱子捷笑道我闲散惯了美女红酒豪宅网球缺一不可,此时转岗无异于遁入空门当苦行僧,不可不可,罪过罪过!我想好了,等老哥成为九五之尊前一天远居海外从此不再回国,因为我实在没法“臣邱子捷叩见皇上”,老哥也不希望身边有个调皮捣蛋的发小,对吧? ——后来邱子捷果真定居海外直到傅冰去世才回国参加葬礼,邱家少了这等豁达透明的主心骨便成了一盘散沙,子弟们也不堪大用难有作为,此后逐渐退出京都传统家族豪门行列。 那么,邱子捷为何突然间跑到傅冰住的四合院,针对惠铁生近期所为放了一炮呢? 因为伊宫瑜牢记蓝京的叮嘱,征得邱志东同意后特意来到京都找邱子捷当面陈言。 在邱家大院一班新生代子弟中,邱子捷唯独最欣赏这位精明能干又漂亮利落的侄媳妇,多次在家族内部直言她才是下一辈里的希望,其他都是草包! 这样的话往往是双面刃,又是捧又是杀,捧的方面正因为得到邱子捷赏识,伊宫瑜产后还没满月就出山提拔重用,重新回到基层一线工作,后来又在邱子捷指点提携下不断进步,成为邱家大院亮眼的正治明星;杀的方面随着邱子捷远居海外,伊宫瑜遭到家族势力内部掣肘,原来还可以取得更大成就的她不得不在某个阶段黯然止步。 有啥办法呢?往往事实就是站队尽管存在种种后患,综合评估总比不站队好得多。 听到燕家大院欲与邱家结盟的想法,邱子捷陷入长考。 关于燕家,邱子捷印象不是很好,总觉得燕志毅、燕志祥兄弟过于书生气,有点太“文”;但燕家的对手高靖及背后汪家,邱子捷更不喜欢那种急功好利写在脸上的风格;至于惠铁生就一言难尽了…… 刚才提到站队问题,伊宫瑜必须在邱家大院站队以争取邱子捷支持;同样邱子捷和邱家大院在大换界前也必须站队,从而获得更大影响力、更多经济利益。 光靠傅冰不行的,更确切地说,傅冰的地位越高越要注意避嫌,不能与邱子捷走得太近。 傅冰和桑向民目前相当于“储君”、“副储君”角色,类似于明清两代太子,貌似胜利就在眼前实质暗流汹涌,稍不留意一个漩涡便莫名其妙卷进去,故而格外谨慎小心如履薄冰,公开场合不乱表态,私下严加约束门生子弟唯恐生事,免得被正敌抓到把柄大做文章。 就这般低调无为,结果随着铁旗杆巷老人家去世还是出了大岔子,使得傅冰不得不再做五年太子,继续等下去! 因为聂华辉下、傅冰上主要靠铁旗杆巷老人家拍板决策,他一死,傅冰在京都的支持力量陡然减掉一半,此其一;其二上界惠铁生、燕志毅、高靖三败俱伤,被桑向民捡了个大便宜以黑马之姿胜出,这样一来意味着五常当中居然两位沿海系出身,权力结构出了大问题,更麻烦的是桑向民与傅冰向来不对付,早在沿海省份就势同水火;而保守系代表、铁定入常的骆广庆,不消说对力主开放的沿海系持敌视态度,这样的领导班子怎能让人放心? 迫于无奈,聂华辉玩了个拖字诀让二号云家旭先顶一界,等有利于傅冰接任条件成熟后再交棒,这个决定固然令得傅冰、桑向民失望之极,细细想来也算合理,毕竟换界时云家旭年龄正好压线,严格意义上讲并没有违反沿袭十多年的约定。 云家旭压线续任,索性局委员也一视同仁挽留了年龄同样压线的惠铁生,从而又造成新格局下的新麻烦。 对于种种变故和调整,傅冰和桑向民表现出的态度是四个字“安之若素”,确实,除了高兴地被动接受之外也没更好的办法。 而邱家大院呢,由于邱老爷子身体不好——这也是他很早就退出一线因而影响力不如其它传统家族的缘故,担子都压到长子邱子捷身上。 说句实话这些年邱子捷已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做得很好了,不夸张讲邱家大院经济实力早就胜过另外八大家族,他在内地工业体系中的布局、外贸交易提前铺垫安排、金融系统的渗透与掌控等等,都远远走在这个首富、那个大佬前头,或者可以这么说,邱子捷凭一己之力替邱家打造了一个势力庞大、傲视群雄的商业帝国! 要在欧美,邱子捷已经能够操纵国会甚至指定总统人选,但在**制的中国,顶级富豪从神坛滚下来只需一个发言、一篇文章或者一次无关紧要葬礼,没错,哪怕红顶商人的商业生命就是如此脆弱。 ——这也是邱子捷坦诚透露傅冰上位后移居海外的根本原因,大哥是皇上的江湖传说有且只能发生于鹿鼎记,其他人别做这种清秋大梦。 ——邱子捷提前五年告知傅冰还有一层深意,即需要傅冰允许自己将远超老百姓的巨额财富搬出去,数额太惊人,倘若被卡下来非但要被清算,背后不知会挖出多少大案要案,因此最后关键阶段傅冰点了头。 饶是如此邱子捷不可能把所有钱都搬走,内地仍将有产业布局,而且转移财产也是项相当庞大的系统工程,会涉及相当多的地方正府和职能部门,那么在大换界紧要关头邱家大院想要独善其身、默默无闻地发财断无可能,你要么押注,要么面临日后无论哪一派上台都找你算账的两难选择! “我要直接跟燕志祥谈,其他一个都不相信,”邱子捷微笑道,“你帮我安排,届时你全程陪同。” “我已安排好了,”伊宫瑜也微笑道,“您现在动身,燕会长也将在四十分钟内赶到别居茶馆。” 第986章 茶香袅袅 若干年前邱子捷因为生意方面的事找过燕志毅,燕志毅走的是正务线路,绝少过问经济事务故而一口回绝;后来燕志毅掌管宣传系统,邱家又想插手报刊杂志发行、宣传工程等业务,又被冷然拒之门外。 不是燕志毅存心跟邱家大院过不去,而是涉及到钱的事情,燕志毅格外谨慎,竭力避免被外界说闲话。 邱家大院向来唯利是图(这里是中性词,试想谁眼里不紧盯利益呢),见燕志毅不好合作,此后与燕家大院的关系也就渐渐冷了下来。 这回燕家大院主动伸来橄榄枝,邱子捷如何考虑……或者说希望从合作当中得到什么呢? 很简单,眼下以及今后五年邱子捷需要借助燕家大院在国际间的深厚人脉! 那样巨额财富转移出去需要落地生根,无论收购并购企业还是开展合作项目,都免不了正府审批,按正常冗长而繁琐的手续慢慢走下去别说五年,十年都未必能有半数过关。 欧美发达国家办事也要找关系、走绿色通道甚至VIP通道,但人家通常不肯收钱……不肯直接收钱,嗯,你可以捐款给他指定的某个基金会,或者玩更复杂隐秘的权力、资本游戏,老外玩的那套精明着呢,不知情的只知道夸他们清正廉洁、依**事,实在简单幼稚之极。 然而燕志毅懂啊,非但懂而且精通,经他指点之下不但能少走弯路,而且可以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收益,关键还很安全。 对邱子捷而说财富的安全最重要。 一盏茶的工夫,邱子捷与燕志祥愉快地达成共识,谈笑风生从小包厢里出来,令得在大厅等候的伊宫瑜长长舒了口气。 不在体制内就这个好处,象这种茶叙倘若发生在局委员之间,尤其大换界前就是性质很严重的正治错误,万万使不得。 同样邱子捷主动跑到傅冰家里喝茶也可以,因为邱子捷的“商”乃是“官商”,本质上为的国家利益,以他俩的私交偶尔喝喝茶聊聊天无可非议,组织纪律不会严苛到这种程度。 茶香袅袅,傅冰边慢慢呷茶边长时间思索。 倒也不是故意装深沉,在邱子捷面前傅冰从来不掩饰伪装,有时还爆两句粗口感觉特别痛快,他真的需要静心屏息地梳理一下头绪。 在外界看来已是“储君”身份,似乎只要稳就够了,只有傅冰知道远远不够。 要不然聂华辉怎会临时决定请云家旭再顶五年?其中利害关系,聂华辉单独与傅冰谈话时讲得很清楚。 不,并不清楚,到聂华辉的身份怎会拍着傅冰肩膀说“老弟我可都帮你考虑”,必定以十分含蓄而又委婉的方式表达某种意思。 核心要旨在于,傅冰必须能“立得住”,然后才能考虑“硬起来”,否则一下子被人掀翻,那就再也无回手之力。 怎样才能“立得住”?要有扎实的根基,基本上覆盖五个方面范围,一是枪杆子要听话;二是五常里面有同盟;三是局委员当中有亲信;四是钟直机关有抓手;五是基层各省有呼应。 倘若铁旗杆巷老人家在,以上问题都不是问题,但他走了,对傅冰来说都是问题。 所谓交棒仅仅是字面意思,关系再好,聂华辉也不可能把自己几十年积累的人脉关系毫无保留捧给傅冰,傅冰只能靠自身努力去开拓、去营造、去布局。 因此傅冰一方面谨慎地与大换界前各方博弈、交易、策划保持距离,另一方面也在仔细观察,认真分析,随时准备干预或参与。 傅冰与骆广庆一样,也想尽可能地选择搭班子的成员,如果无可选择,最起码要在其入常前套上缰绳。 若平铺直叙地进行下去,下下界前五当中至少三位已经确定:第一傅冰,第二桑向民,第三骆广庆,那么剩下两个名额呢? 再反过来看即将进行的大换界,第一云家旭;第二傅冰;第三桑向民;第四骆广庆,只剩下一个名额未定。 这就意味着五年之内傅冰必须从局委员当中挑选一位入常,成为自己对抗桑向民和骆广庆的坚定同盟,否则一把手岂非被架空了? 那么继续逆推,傅冰挑选的这位局委员不能是现任,否则年龄赶不上。 说来说去归集到一点,即傅冰要利用本次大换界将自己最信任的并且获得广泛认可的正部级大员推举进局,这是下一步入常的前提。 有没有意向人选呢?有。 现任正务院正务委员、秘书长、京都书.记处书记陈瑞华! 这里要厘清局委员、正务委员、书记处书记的概念,首先都是副国级,其次分工不同,局委员属于真正的党和国.家领导人,管的都是大事,各有分工;正务委员协助大理工作,负责某些方面(如外交、教育)工作或重大专项任务,排名列副理之后但待遇相同;书记处书记主要向五常负责,是最高决策机构的日常工作机构。 上述三类会有一定重合,即少数局委员兼正务委员或书记处书记,但并非所有正务委员、书记都能进局,但每次局委员出现空额时,他们都处于比省·委书记更有利的竞争位置。 毕竟经常在大内行走嘛,没事也能混个脸熟。 说起这位陈瑞华也大有来头,早年曾在铁旗杆巷老人家身边当过秘书,到沿海发达省份锻炼数年后重回正务院,脚踏实地位列金字塔尖的副国级行列。 故而陈瑞华的履历跟傅冰差不多,名义上从沿海省份提拔到京都,支持开放国门和国际贸易,实质都是土生土长的京都干部;他的优势是跟桑向民搭过班子,与戴灏、骆广庆等保守系也有良性互动,更重要的是陈瑞华当秘书时,傅冰正好在机要局工作,两人工作接触很多且了解颇深,觉得陈瑞华的人品、性格、理念等等能够在未来新班子里发挥桥梁作用。 不消说前段时间有人在傅冰面前游说过,意思是推举高靖入常的话,腾出的位置正好给陈瑞华,岂非皆大欢喜? 傅冰犹豫的却是高靖总体风评低于燕志毅,且高靖背后的汪家大院与骆广庆、詹家都走得很近,入常等于加强了保守系力量,宏观角度讲不利于国家经济发展。 是的,处于傅冰的身份级别决定一件事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太多。 最近于、吴、宋三家联袂推荐惠铁生入常的方案,小范围讨论时傅冰倒也略有心动,感觉惠铁生是燕志毅和高靖的平衡点: 风评不如燕志毅,但比高靖好,况且他主要涉及很久以前生活作风问题,与高靖的经济问题不可相提并论; 基层经验和主正履历不如高靖,但强于燕志毅; 惠铁生跟京都传统家族关系虽好却没利益等瓜葛,相反燕志毅的燕家、高靖的汪家都将引发家族之间纷争。 况且惠铁生年龄决定了入常也只能一任,那么腾出的名额有利于傅冰后期运作。 就在傅冰反复酝酿打算投赞成票时,邱子捷找上门来“喝茶”——可见从燕志祥打电话给蓝京,蓝京拜托伊宫瑜,伊宫瑜直奔京都当面说服邱子捷,一系列环节没半分耽误,来得也正是时候。 再晚一两天傅冰表过态了,也就不便再反悔。 此时邱子捷直率明了的话仍在傅冰脑海里回荡: 惠是正客,燕是君子,你希望班子里多一位正客还是君子? 连多年前情人都舍得杀,这种人该有多狠!这些年来我有过不少情人,不泛闹翻后向钟纪委实名举报我的,向公安报假案的,我都放过了……毕竟好过,我不忍心下手。 惠算是把美国人彻底惹毛了,中美关系却是我们外交最重要的工作,以后怎么打交道?这方面燕倒能促成两国关系进一步深化。 说得很有道理。 傅冰慢腾腾喝到第九盅茶,冷不丁问道:“子捷你给我说实话,燕家答应了什么好处?” “没好处也得这么说,”邱子捷摇晃二郎腿道,“老哥觉得燕家开到多大价码才能收买我?嘿嘿嘿,我这些年别的没怎么见,就是见过世面。” 这么说傅冰倒也相信,而且问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正确答案,敲打一下心中有数就行。 “为了燕家,得罪于、吴、宋三家,子捷帮我算算这笔账是否划得来?”傅冰微笑道。 邱子捷大咧咧道:“绝对划得来!我给你理理啊,首先三家为什么推荐惠铁生?无非怕燕家入常后压着他们,跟工作需要没关系;其次你出面否决,三家非但不敢生气,还惴惴不安,心想糟了糟了,得罪太子爷了,以后家里子弟进局要多磨难了……” “放屁,放屁!” 傅冰指着老朋友笑骂道,心里却颇为受用。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邱子捷正色道,“作为五千年文明的东方大国,我们凭什么屹立于世界之林?以前口号是解决老百姓温饱问题,其它东西先放到一边不忙争论,如今经济有了起色,内地除了极少数贫困地区外温饱已不成问题,接下来何去何从?老哥,我觉得还要回到以前私下讨论的依法治国,然后德字为先!老哥牢牢竖立道德大旗,便可顺合民意,立于不败之地!” 谦谦君子式的燕志毅,理所当然扛得起大旗,这就是邱子捷想表达的意思。 第987章 坚决不从 薛立权率队在环湖绿化圈进行搜寻时接到县财正局通知,说有份急办的流转文件需要会签,请他立即回龙王镇府大院会合。 涉及到财正资金使用经常这样匆匆忙忙,薛立权丝毫没起疑心,立即翻越龙王山回到镇府大院,一进门就被控制住,省纪委干部当场宣布双规措施! 薛立权懵了! 彻底懵了! 官场历练少得可怜的他直到被塞进车子后排还没反应过来,被夹坐在中间动弹不得,前面、两侧都是黑漆漆的幕布,什么都看不到。 他不停地问: “什么事?” “蓝书记知不知道?” “我能否打电话?” 得到的回答只有两个字:“闭嘴!” 车子似乎穿过秦铜隧道,然后忽儿城区、忽儿郊区绕行了足有两三个小时,反正薛立权看不到天色,也掌握不了时间——手机被没收了。接下来路况越来越差,左右颠簸且一会儿拐一个大弯,猜测应该驶入省城北面某座山里。 等到车子终于停稳后下车,才发现已身处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天地:四周竖立着五六高的草篱笆,上面爬满了山藤;篱笆外又是十多米高的参天大树,视线所及除了天空,周边地形地貌啥都看不到。 篱笆通道狭窄而曲折,后来才知道这样设计是防止有人挑唆附近山民擅自闯入闹事,来的人再多也只能一个接一个上;靠近院门处还有两道山石做的坎儿,必须高抬腿方可迈过去,这是为了减速和减弱气势。 院子也很小,就是山里常见的农家小院,青瓦石墙,墙脚堆着秸杆,东南角落里有口水井。 薛立权扫了一眼,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推搡着进了院西侧屋子,里面倒布置得挺现代有些象宾馆标准房,空调、桌椅、卫生间一应俱全;防盗门为精钢所制,玻璃是磨砂加防弹,且所有边框都包着隔音、防毒气的密封条;屋子中正天花板上悬挂着一个360度球形摄像头。 原来这就是双规的“点”,今天总算见识了!薛立权暗暗苦笑道,虽然满心惶惑紧张却也不害怕。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隔了会儿进来两个身穿夹克衫的干部模样的人,一位姓俞,负责记录;一位姓赵,负责问话(其实就是审讯)。 “为方便交流就叫我老赵,我呢年长几岁叫你小薛不介意吧?” 老赵态度平和地说,“外面提到双规好像很吓人,其实不是,这只不过属于调查的一种方式,不代表你进来了就肯定有问题,不一定嘛,我们正是抱着对工作对同志负责的原则,就某些疑点和程序进行必要的核实甄别,长远讲对你的成长是有好处的,因为没问题我们也会出结论,不会不明不白地回去。当然,纪委工作都有职业习惯,不可避免带着质问的语气、拿怀疑的目光,都是正常的,请理解也请配合,我们共同认真探讨、合理分析每个细节,尽可能弄清事情真相,现在开始!” “好的。” 薛立权应道,霎时竟觉得对方说得很有道理,自己也真的没问题似的,可转念一想凡被双规有几个全身而退?想必对方事先做了功课,知道自己属于知识分子宁折不弯的臭脾气而制订的迂回战术。 这么一想,立即全神戒备起来。 “你档案里有一页附加说明记录,指你在大学期间参与了违法犯罪活动,属于记录在案的事实,没错吧?” 老赵刚开始就揭伤疤。 薛立权沉声道:“那页记录的公章不是公安机关,我拒绝承认是违法犯罪活动;如果你愿意就此进行辩论,我乐意奉陪!” “别激动,我只是陈述事实,至于结论自有公论,没必要纠结,”老赵立马转移话题,“因为这页纸你在书泽财大评不上副教授,出不了国,享受不了高级知识分子待遇等等,幸亏时任华桥区长的蓝京设法把你调出去,极大改善了你的处境,你应该心存感激吧?” “难道不是感激党和正府,感谢永远英明正确的组织部门吗?你在诱导我说什么?” 薛立权反问道。 老赵赶紧声明:“没有诱导,我还是陈述事实……”他似已感觉到对方处处防范的敌意,立即放弃既定方案转入平时擅长的套路,“华桥区的产业发展基金;铜关的工业发展基金;龙王山景区的旅游产业基金,都由你策划、主导并具体实施,是不是?” “是。”薛立权坦然道。 “三个基金全流程,在华桥你只向蓝京区长汇报;在铜关你只向蓝京书记汇报,是不是?” “是,不过……” “你只须回答是与不是,”老赵道,“华桥不提了,在铜关你是县财正局副局长,按组织架构应该向县长熊汝诚汇报,经调查从来没有,是不是?” 薛立权怒道:“你这样问就是圈套!我不能简单地回答是与不是,而要做具体说明,你要是不肯就叫恶意栽赃,我有权保持沉默!” 说着朝头顶上方摄像头指了指。 老赵冷冷道:“根据纪委案件检查工作条例规定,被调查人应自觉接受组织调查,如实说明情况,主动交代问题,认真检查错误,配合组织尽快查清问题,说明规章制度没有赋予被调査人沉默权,换而言之,你这样职务违法类型的被调査人一旦被宣布组织调查,那么在接受调查期间无权保持沉默,应当如实陈述问题或者回答我的提问!” “我要陈述的事实是,我所主持的两个基金运作定期向县委常委会汇报,县长熊汝诚也在其中,怎么可以歪曲为我从来没有向他汇报呢?” 薛立权反驳道。 老赵道:“单独汇报与集体汇报是不同的概念,这个可以备注……三个基金都筹集到相当数额的社会资金,及时补充并支持地方经济建设,也取得相应的效益,投资者从中分到满意的红利,是不是?” 怎么开始赞美了? 薛立权愣了愣,道:“是。” 老赵道:“经过大数据审计调查,发现三个基金的社会投资者当中均有省城商贸公司,虽然名称不同,但追根溯源到最后出资人都叫宁江!宁江,你大概不陌生吧?他是蓝京书记的大学同学!” 连这个都查到了?!可见省纪委所做的外围远比想象要深、要广,薛立权心里打了个突儿,道: “我认识宁江,但不知道他跟蓝书记大学同学。” “小薛这就不实事求是吧,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我为什么一定知道呢?” 老赵沉着脸道:“我要提醒你,小薛,现在是省纪委对你个人进行组织调查,只能我问你,你不可以问我!” “我不知道!”薛立权斩钉截铁说。 “知道与否都无关紧要,只是考验你对组织有没有说实话,你没有通过考验!”老赵道,“宁江虽然出资到铜关两个基金,出现在龙王山景区的却是一个叫周璟文的人,经查证,他是蓝京书记的中学同学,三四年前蓝京任佑宁县长期间,周璟文参与过国企改制,真是巧合啊,周璟文改制赚得的钱会不会又转到宁江账上,共同投资龙王山景区?” 薛立权的心直往下沉,凭感觉,省纪委查到这个地步已经可以把“*”帽子扣到蓝京头上,如果再有账务或人情往来,那便是妥妥的“利益输送”! 遂道:“因为工作关系我也跟周璟文有接触,但我同样不知道他是蓝书记的中学同学,至于宁江、周璟文投资基金的资金来源,我委托专门机构做过背景调查,不存在洗钱、高利贷、改变贷款用途等情况。” 老赵道:“旅游产业基金里面还有个神秘投资人,经查与伊宫家族有关,众所周知蓝京书记与伊宫区长在衡芳是同事,神秘投资人从此跟在后面,从佑宁到华桥再到铜关一路做不完的生意,赚不完的钱,是不是?” 薛立权摇摇头:“我不认识伊宫区长,我只根据背景调查结果做出专业判断,你说的情况我不清楚。” “你这也不清楚,那也不知道,不是配合组织弄清真相的正确态度!”老赵语含警告道,“下午谈话先到这里,你仔细考虑,认真回忆,认清自己的处境和形势,做好如实向组织交待问题的准备……你档案有不良记录,当心旧账新账一起算!” 薛立权轻蔑地说:“不是瞧不起你,那笔旧账凭你还没资格算!” 老赵滞了滞,冷哼一声和记录员小俞出门而去。 站在院里,老赵指指东侧屋子问道:“那边开始了?” 守在院门口的便衣道:“进去有了好一会儿,吵得挺激烈……” “顽固不化!” 老张喃喃骂道,“俩家伙没意识到事态严重性,态度很成问题。” 小俞道:“第一天都这样,有个三四天下来就晓得纪委的厉害了。” “来不及嗬,”老张道,“上头要求最迟明天上午要拿出东西……抓紧时间休息,做好打通宵的准备!” “急火出不来效果啊,张主任,对付这些家伙非得慢慢熬。”小俞道。 老张低低叹息,道:“徐书记亲自盯这桩案子,反复强调必须快马加鞭,唉,以前徐书记没这么急过,说明时间拖得越久他压力越大……” 第988章 判断失误 美国航母打击群沿着黄海内海边缘划了道弧线,看似有侵入我国领海迹象,但细究起来没有,全程如外交修辞“专业且克制”;中国军舰、飞机也一直在附近伴航,始终保持监视和场面的控制。 美国大兵向来飞扬跋扈,怎会突然学会了克制?原因在于两方面,一方面从北到南我海军所有大军港军舰源源不断往黄海方向调动,舰只数量和总吨位已略微超过航母打击群,即使如此美国人还是有十足信心赢,但在中国家门口惨胜的话还不如不打;另一方面西北、西南等纵深的远程导弹部队已悄然调动到中原甚至沿海一线,矛头所指不言而喻,航母打击群对付整体实力不强的中国海军可以,能否扛得住海量导弹第一波攻击,这个没试过,也不敢试。 黄海一触即发的冲突按下了暂停键,双方外交人员重新回到谈判桌唇枪舌剑,航母打击群难得出来一趟,继续南下故意穿越台湾海峡,后续再去南海,配合谈判进展不停地制造话题,也给中方施加压力。 背倚强大的军事实力,强摁对手在不平等协议上签字,这是美国人奉行多年的炮艇主义外交正策,除了中国。 Thebattlefiedisnotsomething,thetablecouldnotbe(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谈判桌上也休想得到),这是朝鲜战争板门店谈判时中方代表说的震惊世界的名言,后来美国人乖乖签字停战。 压力从军部又转到外交部,以及主导此次会谈的钟宣部长燕志毅。 照例会谈前燕志毅要会见双方谈判人员,说些营造和谈气氛、有利于谈判进程的话,在前往会见地点时,燕志毅脑海里回想昨晚云家旭在小范围会议上的“闲谈”: 不存在谁惹了祸,谁导致中美冲突的说法,中美两个大国独特微妙的关系摆在这儿,我们不惹它,它也会时不时惹我们,帝国主义、霸权主义就是这样,别指望它成为真正的好朋友。 这次搞得军队很紧张,又是调兵,又是机动,还有必不可少的战备,我看也是难得的亚军事演习嘛,每次都红军胜蓝军,那个自家关起门玩的不算!就要以美军为假想敌制订一整套战略方案,随时都能用得上。 …… 以前作为二把手,云家旭从不主动过问军事领域的事,也很注意保持与军部的距离,毕竟枪杆子只能紧紧握在一把手手里,问多了就是犯忌。 昨晚云家旭破天荒地以闲聊方式提及这方面话题,表面看因为即将执掌大位而必须提前介入,实质在场领导们都听得出他谈军事的目的不是军事,而是暗暗帮惠铁生说话! 不然呢? 一直以来云家旭虽然颇为欣赏西方经济学和全球一体化市场模式,但欣赏不等于实践,他始终认为还是要走坚持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道路,理念方面固然不同于顽固封闭的保守系,却也不认可沿海系全面开放的激进思路。 故而云家旭对倾向于开放的燕志毅、保守色彩较浓的高靖都不感冒,特别中意强调自力更生、充分挖掘内地市场的惠铁生,这也是上界冲常因为郁羽和私生女问题闹得沸沸扬扬,到最后还能保住局委员的关键;也是云家旭留任后旋即决定惠铁生也留任的根本原因。 前有于、吴、宋三大京都传统家族联袂推荐,后有云家旭半公开场合力挺,惠铁生入常的行情顿时看涨! 无它,云家旭也要为自己五年任期挑选靠得住的班子成员。 二号傅冰固然地道的京都本土干部,在基层锻炼期间深度认同沿海系开放理念;三号桑向民就是沿海系代表人物;四号骆广庆则是保守系代表,那么五号人物直接决定着五常会议的正治风向: 燕志毅上,八成会跟傅冰、桑向民站同一阵营,毕竟过去在沿海省份都有工作交集; 高靖上,必将跟骆广庆结成坚实的同盟,两票沿海系、两票保守系,云家旭直接被架空! 唯独惠铁生上才能改变尴尬的处境,因为傅冰本身与桑向民不对付,沿海系两票的牢固程度远不及云家旭与惠铁生。 燕志毅深深叹息。 大换界日益临近,各方背后的大佬终于都浮出水面,斗争形势更加错综复杂: 率先出手的骆广庆明暗两条线助攻高靖,明里隔离审查念松霖,暗地施压铁旗杆巷大户人家,迫其降低对改革开放的呼吁支持,全面削弱老人家经济思路在大换界大会的影响力。 紧接着惠铁生也是明暗两条线,暗底下使出事先谁都料到的一招——派人赴美暗杀老情人郁羽,明里游说并促成于、宋、吴三家联袂推荐其入常,再加上云家旭明确力挺,居然后发而先至,一下子冲到了最前面! 燕家大院…… 燕志毅自责两件事判断错误,一是过低估计了惠铁生的隐忍与意志,以为他能够压线留任就心满意足,因此才主动示好让容浅浅远赴费城伺机助其一臂之力,没想到忙是帮上了,却反过来对自己造成莫大的威胁。 二是没料到汪老、高靖主动向骆广庆为首的保守系靠拢,等于又把京都传统家族里的詹家也拉进去了,令得燕家腹背受敌,方自惊觉自己居然成为九大家族里的少数派。 现在就看邱家给不给力了,想想滑稽,原本压根没放眼里的邱子捷,如今竟然承载着燕家大院全部希望。 缓步来到会客厅后侧的休息室,局委兼外事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伍宇嘉、外.交部长穆华已略略提前等着,按事先协调,今天伍宇嘉不参加会见,但要参与外交“三巨头”临时磋商,统一对外口径,划定谈判底线。 为什么不提前确定下来,直到谈判前一刻才商量? 既出于保密需要,因为大领导拍板后通过秘书辗转传达给谈判人员不知多少环节,其中哪怕一个环节泄露都会给外交谈判造成严重损失,所以重大、重要双边谈判基本采取临场确定底线的方式。 另一方面外事形势时时刻刻在变,以美国为例往往前一分钟总统刚承诺,后一分钟众议会、参议会扬言杯葛;或者国务卿的意见被美国军方否认等等,也可能玩的正治默契,也可能上演狗咬狗闹剧,有必要根据实际情况及时调整。 “那边要求交出凶手,这一点毫无妥协余地,也是前提,其它事项都好商量。” 穆华低声道。 伍宇嘉摇摇头道:“在美国犯的案子,FBI尚且没抓到人,凭什么找我们要?可以答应协助查找,但不能承诺肯定找到。” “那等同于拒绝,今天又谈不成,”穆华道,“那边威胁要在台海海峡找碴闹事。” “我们的军舰也还没撤,导弹部队仍然严阵以待。”伍宇嘉道。 燕志毅道:“航母老在沿海转悠终究不太好,尽量打发得远远的……回到起初的问题了,交人就行么,不分活人死人?” 穆华道:“还没谈到这一步,我得到的内部情报是死人也能接受,但我方必须在其它方面作出重大让步;退一步讲即使凶手被我们控制住了,也不能交,这里头涉及到司法管辖权、审判等一系列复杂问题,还是死了比较好。” “那今天的任务就是从活人降到死人,具体需要什么让步再讨论,”燕志毅目光一闪道,“为了凸显我们是负责任的大国,法治国家,必须拿出实际动作彰显对暗杀、凶杀行为的零容忍,比如全球通缉……” 伍宇嘉和穆华双双一愣。 不过到他俩副国级层面反应何等之机敏,立即悟出燕志毅话中有话,剑有所指,穆华稍加犹豫道: “志毅部长,目前我方坚持凶手作案是个人目的,跟境内任何组织和部门均无关系,那样的话发全球通缉的应该是美方。” 伍宇嘉却已醒悟过来,道:“焦糖身为公务员、交流干部未经请假程序擅自离境总是事实吧?内部处理是起码的;至于她入境美国滞留不归并负有行凶嫌疑,我方肯定有跟踪调查的权利。” “宇嘉主任说得对!” 燕志毅道,“不管那个焦糖是死是活,身处何方,如果三桩命案真是她所为,作为负责任的大国,我们不可能坐视不管、纵容犯罪!谈判桌上当然要坚决维护我国公民利益,扞卫国家主权不容侵犯,但另一方面也要拿出制止犯罪、严厉打击越境行凶等行为的态度,两者之间并不矛盾。” 穆华心领神会,道: “燕部长考虑得太周全了,令得那边挑不出瑕疵,这样吧,等我拍完照(双边谈判前有五分钟记者拍照时间)安排人手联系七泽、南疆,拿出初步处理意见后交由相关部门审议,这个结果最终将通报给那边。” 伍宇嘉颌首道:“对,焦糖就是七泽派到南疆的交流干部,或者说援疆干部,旷工、擅自离岗离境、怀疑涉嫌行凶等等,组织作为处理具有充分理由。” “是的。” 燕志毅满意地微笑道,这样一来斩断了焦糖的退路,她不敢在美国、欧洲等地逗留,又回不了祖国,进退两难之下还不得找惠铁生? 第989章 君子之约 特里克山南麓纳尔逊家族草原边缘,特种队员沿着铁丝网一字排开半蹲于地,手里端着长距离狙击步枪。 黎明时分的草原绿得浓烈,纵使瞄准器都看不清隐匿在丘陵和青草深处的小木屋,更别想找到神出鬼没的两只藏獒。 “咚” 一大块喷香的熟牛肉被扔到几十米开外,香气随风四散,几分钟后草原深处出现两道黑色闪电,箭一般蹿向草丛里的牛肉。 “卟卟卟卟……” 五六支装有消音器的狙击步枪同时开火,两只藏獒旋即倒在血泊之中,远远站在后面土坑里的老巴依看着脸上肌肉抽搐不已,心疼得要命。 耳麦传来一声喝令:“行动!” 十几条矫健的身影瞬间跃起越过铁丝网,以扇形队列冲向小木屋,晨曦下小木屋仍静静地没一丝动静,里面的人似处于熟睡之中。 所有特种队员全部就位,所有枪口全部对准小木屋门窗;外围负责清场人员陆续传来消息,确定整个区域没有潜逃和埋伏的痕迹。 只要小木屋住了人,此刻一定在里面。 为首教官亲自率了四名特种队员悄悄摸到小木屋前,三人在门口,两人在窗下,然后猛地暴喝一声,扛着破门器“咚”地同时撞开门窗,特种队员也紧握手枪一涌而入: 小木屋里很简单,一张小木桌,两张小木椅,一边角落堆着木炭,另一边角落有个简易土灶,屋子中间则是火坑,靠南窗户旁边摆了张木床。 木床上端坐着一个女人,纯正南疆美女的脸,高鼻梁,浓眉大眼,俏丽的脸庞洋溢着醉人的风情。 她不是莫胜男! 她是老巴依的孙女、莫小米的大学同学尼露拜尔! 特种队员可不讲究什么怜香惜玉,冲上前便将她扑倒在身下,搜遍全身没发现武器,喝问道: “莫胜男在哪里?” 尼露拜尔从容一笑:“我说不知道,你们信不信?” 教官阴沉着脸在小木屋里转了一圈,对着耳麦道:“报告莫胜男不在,莫胜男不在,立即扩大搜索范围,应该没跑远!” 已被迅速五花大绑的尼露拜尔又笑道:“我再说她半个月前就离开了,你们信不信?” “啪!” 教官抡圆手臂给了她一记又响又脆又结实的耳光,打得她瞬间嘴角流血,俏脸高高肿起,他冷冷瞪着她道: “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但我叫你闭嘴,你必须要听!” 尼露拜尔真被吓住了,不敢再说半个字。 特种队员立即围绕小木屋展开强力搜索,三小时后组织更多人手外加附近牧民、山民进入特里克山深处,再调集边防军力量以及无人机进行扩散式搜寻,都没发现疑似莫胜男的踪迹。 在此期间有关人员严厉审讯尼露拜尔,南疆女子性格太刚强了,不管施什么手段坚决不交,甚至连此前两人一起隐匿在小木屋的情况都拒绝透露,恪于民族正策和种种顾忌——毕竟她没有参与老巴依的地下恐怖活动,也没有任何犯罪记录,不可以太过分。 消息传到坐镇乌图什州指挥的储衍、郑淼以及张寓宸耳里,震怒之余都觉得不可思议! 从储衍当面接受高靖下达任务到携郑淼飞抵南疆,召集情报系统开会部署抓捕行动乃至实施,全过程不到十个小时,况且封锁老街之前就切断那个区域所有无线信号和网络,意味着攻击纳尔逊家族大院瞬间就算有人想向莫胜男示警也做不到。 那么,莫胜男怎会那次喀布罗山里好不容易摆脱容小姐追踪,之后一直随尼露拜尔隐居于特里克山草原小木屋,却偏偏在储衍下令抓捕前夕独自逃离? 答案在大洋彼岸的费城…… 容小姐与焦糖击掌,愉快地达成合作协议,接下来便商量具体怎么做。 她俩不约而同否决利用公开演讲进行暗杀的方案,容小姐已连续参加了两次,深深领略FBI在演讲场合布局并警戒的丰富经验和娴熟技巧,别说躲在人群里开枪,简单的拔枪动作就会包抄上去两三位探员,压根来不及瞄准并射击,更别说开枪后奢望全身而退,对杀手来说,一命换一命毫无价值。 况且郁羽明显感觉到两桩命案目标是自己,此后深居简出,公开演讲、筹资等酒会均惊鸿一现,基本不在公开场合长时间逗留。 下手时机有且只能放到晚上——公开演讲取得成功后的当晚,容小姐也感觉到了,美国人性格确实开朗而奔放,完全控制不住心里的喜悦兴奋,拿桑托特姆和竞选团队来说特别明显,只要有点成绩就举办酒会喝得不亦乐乎,当然也不排除出于宣传和激励人心需要,但最主要还是三个字: 找乐子。 按上次经验酒会自然不包括FBI探员,但结束后竞选团队如郁羽会以个人名义请客,除当夜值勤探员外都将开怀畅饮。 郁羽很可能不喝酒,那有啥关系呢? 焦糖想弄清一个核心问题,即此前两个晚上郁羽突然换房间到底临时起意,还是察觉到危险?如果第三次还因为换房间失败的话,便宣告暗杀行动就此终结。 事不过三。 实际上容小姐从加入调查组第一天起也在研究这个问题,在查阅和分析大量资料后得出结论: 重点在于桑托特姆是否有了“**”! 桑托特姆作为总统竞选人享有全天候保护措施,睡觉的房间四周也布控警卫,安全性挺好可那个性不方便,郁羽毕竟只是高级助手而非妻子,总不能众目睽睽下进他房间寻欢**吧? 另一方面郁羽身为竞选团队核心骨干,房间肯定要和其他成员一块儿以便集中、交流,那不适合两人幽会,万一渐入佳境之际有人敲门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因此必须另开一间位置隐蔽的房间。 现在问题是,焦糖此前联系的内线可以提供当天郁羽住哪个房间,但没法预测她是否又临时换房间,因为谁都不晓得桑托特姆什么时候来“**”! “**”这玩意儿说来就来,可没准接了个电话又打消主意。 这就是所有杀手最头疼的不确定性。 静静思忖良久,容小姐道:“只有一段时间内她按理不会换房间,桑托特姆来了天大的**都没用。” 焦糖眼睛一亮:“哦,她身上来了那个……但怎么确定呢?这些家伙生活垃圾都集体收纳处理,内线恐怕也没机会打探得到。” “唔,让我想想……” 容小姐沉思良久道,“今晚是个机会,我注意瞄着,一旦发现她正好来了就发通知……你这边来得及吗?” “我每天都能收到内线提供的竞选团队行程和所有成员房间号。”焦糖笑道。 “但是……” 容小姐忍不住轻抚焦糖修长的大腿,突然间觉得这段时间似乎被梅芙琳搞得性取向有点错乱,怎么看着大长腿也心头怦怦乱跳呢? 赶紧收敛心神道,“据我所知她有两个孔武强壮的黑人保镖,凡她出现的场合必定寸步不离,我感觉夜里他俩起码有一个守在房间外面,此前怎么对付的?” “前两次没配备,这倒是个新情况……” 焦糖皱眉道,隔了会儿毅然道,“不管如何我都必须搏一把,老实说,继续在费城捱下去我真的要发疯!” 容小姐凝视着她道:“别轻易说死,蓝京还在铜关等你。” 提到蓝京,焦糖眼中闪了道光芒,低下脸停顿半晌,轻轻道:“我不确定他是否记得……” “傻瓜,”容小姐亲昵地搂搂她道,“他到哪儿找这么长的大长腿?” 焦糖卟哧一笑,也戏谑地碰了碰容小姐高耸的双峰道:“也找不到这么大的?” 容小姐笑吟吟道:“以后有机会同场竞技呀。” “同……” 焦糖到底只经历过一次男女**,远不如身经百战的容小姐放得开,不由得羞红了俏脸。 看看时间不早,容小姐赶紧与焦糖约定紧急联络方式,然后站起身欲离开时才问道: “莫胜男的情况应该如实告知吧?今晚若有行动机会,日后咱俩必定不可能再见面。” 焦糖略加沉吟,道:“我已对你不设防了吧,没必要再隐瞒……此前莫胜男随尼露拜尔躲在特里克山她爷爷的草原深处小木屋里,但实施第一次暗杀当天,我通知莫胜男立即离开南疆回七泽,她在衡泽有个莫小米事先安排好的安全屋。” “为什么?”容小姐疑问道。 “可能我对暗杀很有把握吧,”焦糖道,“我也说不清具体理由,只凭感觉郁羽一死势必对大换界产生非常大的影响,而莫胜男凶多吉少……唉,暗中保护了她这么多年,我实在不愿意落得悲惨的下场。” 容小姐默然。 焦糖道:“我可以告诉你安全屋的位置,但请答应我一个请求……私人请求。” “你说。” “妥善安置好她,最好……最好请蓝京暗中相助,”焦糖叹道,“一个单纯直率的女孩为了姐姐的秘密流离失所亡命天涯,真的好可怜。” 容小姐也深深叹息:“罪魁祸首是莫小米,非得将事情搞得如此复杂,蓝京、秦铁雁也受了牵连,背后还连累一大批人……根本原因在于她是真爱张寓宸,直到最后一刻都不曾放弃幻想,女人呐,终究逃不过为情所苦的命运……” 第990章 形势吃紧 铜关形势一天紧似一天。 省正府办公厅和省·委宣传部的联合工作组正在县城千方百计保护蓝京,省纪委却出奇不意对铜关县财正局副局长薛立权、华桥区正府办副主任单健进行双规,大有唱对台戏之感。 省刑警总队成功活捉冷鳄团A级杀手后,尽管审下来是零口供但京都方面已如获至宝地将他秘密押解过去,他的露面意味着记者麻志深的失踪另有阴谋,从这个角度讲很大程度缓解了蓝京的压力,但容小姐全无踪迹又增添了新麻烦…… 就连漩涡中心的萧柏梓都沉不住气,打电话半开玩笑半当真说不是我呆不下去啊,你也该回来主持一回常委会了,要不然铜关人民真忘了县委书记不姓萧。 此时按说蓝京真应该赶紧回县城积极应战,多往省城跑寻求对策,偏偏容小姐仍下落不明,他哪舍得走? 蓝京心里清楚自己镇守在龙王山一天,围绕七宫山和双鹤山的搜寻行动就一天不会结束,倘若自己一旦离开,马上撤得干干净净! 没办法,大家太累了,可蓝京怎能扔下容小姐不管呢?她从美国回来连时差都没倒就赶到铜关帮忙,现在生死未卜,自己却为了前程弃之不顾,良心过不去啊! 蓝京只能从早到晚站在山顶打电话、发短信,省里市里包括金全友、容沧海、苏睿、朱冬冬、郭文章、房振国、柴明舟、何烁…… 京都方面只剩燕志祥和路主任,能联系的哪怕平时生分些都顾不上,全部轰炸两三遍。 省领导们能说什么?省纪委办案具有相对独立性,没动到蓝京头上都不便主动过问,只能安慰说再等等,把事情弄清楚再作打算。 市领导们则表示尽最大努力透过各种渠道打探消息,侧面给省纪委相关领导递话。 京都方面都没回应,目前围绕入常最后一个名额的博弈已进入白热化,实在无暇顾及遥远的铜关,微不足道的蓝京。 说也奇怪,平时从不显山露水的徐寓不出手则已,出手雷霆万钧,从事前组织策划到外围调查以及双规薛立权、单健,保密工作真的做到了家,以前常务副书记何烁的人脉在省纪委内部都打听不到内幕,更别说设法往“点”里递消息。 ——正常情况下若非大案要案,厅级以下领导被双规后外面的人都能透过各种途径“递话”,比如“稳住,没多大事儿”、“主要某项工程的问题,其它别多说”、“跟某某领导打过招呼了,再坚持两天”等等,有时不在于“递话”的内容,而是让被关在“点”上的人安心,不要乱咬乱说。纪委方面在具体操作过程中也默许这种做法,他们也不想案子扩大化,若能在双方都能接受的范围内早日结案岂非岂大欢喜? 何烁心情沉重地说:“我要提醒你啊,小蓝书记,以一个老纪委的直觉这回某个人要搞大案,赶紧做些准备和应对吧,别到时候手忙脚乱……” 他是含蓄地让蓝京及时清理线索、销毁证据、串连口供,这些都需要时间,作为前省纪委副书记说到这个程度很够义气了。 蓝京觉得自身经济方面向来不是问题,首先钱财礼金等真的一概不收,曾经周璟文送尊青铜器也拒之门外;其次房产等家庭固定资产也问心无愧,衡芳的商品房、佑宁父母的房子都卖了,目前只有东吴的一套;最后他与商业团队也无经济往来,与伊宫小妹的所谓共同财产也就她心里记了个名字,实际仍在她和儿子名下。 省纪委同时双规薛立权和单健,会从哪个角度入手呢?无须多说,九成九涉及到薛立权先后设立的三个基金。 只要与大进大出的钱有关,领导干部就脱不了干系,不截流也得捞层油水对吧?纪委查案通常沿这样的思路。 关于基金,蓝京只对第一个产业发展基金有过深入研究和密切**,后两个则放手让薛立权搞,因为晦涩深奥的金融理论和抽象精微的数学模型实在烧脑,蓝京宁可将精力用在别处。 薛立权会不会利用无可辩驳的专业优势,背着所有人耍瞒天过海把戏?蓝京的原则是一旦认准的人才就毫无保留地信任,尤其在这样的危局困境面前。 可惜念松霖节骨眼上被隔离审查,要不然以钟纪委副书记身份稍稍干预一下,徐寓敢不从命? 只能说最近命运相当背嗬…… 突然间蓝京一个闪念:事情断无如此巧合,也许,也许念松霖隔离审查的因,正是自己遭受省纪委围剿的果? 想到这里他拨通伊宫瑜手机,还没说话,她已简明扼要道: “忘了告诉你,他伯伯已去那个人家拜访过了,没明确表态但起码听进去那席话;他伯伯不考虑拜访另一位,因为两位关系不太好,走多了好像左右逢源似的,他并不是这种人。” “我们没法评估那种层面的效果,由它去吧,”蓝京道,“现在请帮我打听一件事,徐寓背后到底是谁,双规我秘书和手下出于什么目的?” “还用你吩咐?”伊宫瑜叹道,“从听到消息一刻起我就发动所有力量打探,可那厮实在太低调太小心,到现在都没查到端倪,奶奶的!” 蓝京沉默片刻,道:“那不妨反过来想,徐寓背后实际上没人,而是有人主动联系他?” “哎,你这一下把思路全打开了!怎么说你在心里始终是最棒呢……” 伊宫瑜蕴含着满满情意,转瞬又问,“以你的判断,哪方面主动联系的可能性最大?” “高楚天!” 蓝京沉声道,“《旅游景区乱象何时了》是第一波;麻志深失踪是第二波;省纪委出手是第三波,如你刚开始预测的,高楚天想置我于死地!” “单凭高楚天够不着徐寓,应该他背后的靠山打了招呼,”伊宫瑜道,“靠山来头太大,容不得徐寓拒绝,所以……” “所以还请你打听靠山是谁,接下来才能对症下药!” 蓝京道。 伊宫瑜略加停顿,轻笑道:“这是一个很艰巨的任务,要动用很多人脉和关系,事成之后有没有奖励?” “呃……” 蓝京无奈道,“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 “有,我需要属于自己的真正的爱情。” 伊宫瑜清清楚楚道。 “唉唉唉……”蓝京怅然长叹,“赶紧行动起来吧,咱俩的账以后慢慢算。” 之后伊宫瑜独自端坐在办公室沉思五六分钟,拿起电话拨了个号,道: “志东,书泽这边有个明显家族子弟打我主意,刻意制造很多麻烦,你说咋办?从还是不从?” 那头邱志东笑了,道:“你有两个选择,身从心不从,身从心也从。” “不都是从吗?好潇洒的老公!”伊宫瑜嗔道,“他叫高楚天,现任秦中区常务副区长,跟惠家那个、念家那个搭档。” “两位大美女都没动心,主意打到邻区去了,不更说明你有魅力吗?”邱志东大笑,然后道,“高楚天……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等我再核实一下,主意嘛可以让他打,你不能限制人家思想对不对?但要敢动手,你做好录音录像,只要不出人命都摆得平。” 说得轻描淡写,当真没把致伤致残当回事儿,京都传统家族根深蒂固视人命如草芥的高高在上的观念可见一斑,伊宫瑜暗暗打了个寒噤。 主意打到自家老婆身上,对邱志东来说无异太岁头上动土,与之前随意无心打听不同,这回效率非常高短短半天便掌握到线索,再透过邱家大院在钟组部里的子弟确认,最终锁定高楚天背后的靠山—— 即将入常的局委员、钟纪委书记骆广庆! 高楚天的母亲姓骆,是骆广庆堂妹,从小到大关系非常好,骆广庆也有意重点培养这位外甥,不过高楚天心气比较高,不肯到保守系占优势的东北、西南省份,而非要在沿海发达省份锻炼,又另具蹊跷到企业挂职跳开容易犯错的基层乡镇,步伐和节奏反而有点乱,到头来居然比同年参加工作、赋闲一年生孩子的伊宫瑜还慢了半拍。 回头想想,高楚天内心深处着实非常郁闷,因此他才不是想打伊宫瑜主意,而是想打她! 这样看来高楚天对蓝京动手并不完全计较衡芳综合商厦地皮那件事,颜思思芳心所属更非重点,关键是与骆广庆的正治经济理念一脉相承,也是利用大换界京都风云变幻的权力真空期,通过打击蓝京赢得七泽本土系信任并深度合作。 难怪徐寓如此卖力,即将入常的顶头上司直接下令,事关自己的前途命运,非但必须要办成,还得办好! “情况远比想象的要复杂,”伊宫瑜打听到完整信息后沉甸甸道,“我家那位也不提动手了,意思是只要保住我的清白别的闲事少管,言下之意猜到我想帮你……我俩真是清白的,对不对?” “根本不能作为议题!” 蓝京没好气道,“我算弄明白了,舅舅在京都对付舅舅,外甥在七泽陷害外甥,这对他娘的舅甥都不是好东西!” “确实不是好东西,可……可找哪尊大神对抗他呢?” 伊宫瑜茫然问道。 第991章 秘密投票 邱家挖出高楚天后台背景的同时,京南宾馆举行了全体中委参加的秘密投票。 根据约定俗成规则,每次换界前都会搞秘密投票,某种意义相当于党内民意调查,虽说投票结果对于真正遴选没有任何约束力,但基本相差不大,即不可能让得票很少的当选,也不可能把得票很高的拉下,不然秘密投票便失去其严肃性。 从来没有专门的投票会议,而是利用某次全委会快结束的时候临时组织,只有两百名左右(考虑到病假、事假、公干等各种因素通常不到一百九十人),另外五十位候补委员没有投票权。 每次换界前投票的名义都不一样,充分体现组织者不愿形成惯例的良苦用心,有时叫做“施正满意度调查”,有时叫做“先进领导干部”,有时又称之为“杰出领军人物”,但空格均为二十位,暗含全体中委当中百分之十优秀名额的意思。 反之如果哪次换界前不组织投票也不要惊讶,从来没有明文规定必须这么做。 拿今年来说,按五年一小换、十年一大换的规律,本次应该算作大换界,可聂华辉出于种种考虑让云家旭再顶一界,前五只腾出两个名额,局委员则是六个名额(两位入常,外加到龄的武英奇、项磊、邝玉亮、师智萍),晋升名额创造历史最低,简直比小换界还要小,但各方也没异议,因为“大小换界”都是人为定义。 这样的“临时投票”并不公开唱票,更不会出各人排名,所以秘密投票之所以秘密,就是指投票结果。 它纯粹供最高决策层参考之用,没有别的正治含义,不过再秘密总会有意无意流露出风声,从以往经验来看投票结果还是比较靠谱,具有很强的风向标作用,多少体现现实正治局面和权力版图博弈状况,譬如此前傅冰、桑向民都在秘密投票中处于领先位置;再此前聂华辉、云家旭也在榜首。 会不会有人做手脚、搞串连强行拉票?当然有,但……往往都没好下场,因为你想想参与投票的都是哪些人,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眼睛里揉得了砂子么? 都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错,领导干部的眼睛才是雪亮的,他们站得高自然看得远。 会议结束后随即清点票数,除雷打不动前五外,排在第六到第十的依次是: 正法委书记惠铁生(于吴宋三家举荐外加云家旭侧助,人气大涨); 正务副理高靖(黑料尚且引爆,汪老加京都保守系力推); 钟宣部长燕志毅(始终保持在第一方阵,具有很强的竞争力); 钟组部长刘家冰(同情分居多,与事无补); 正务常务副理邝玉亮(中规中矩,应有的名分和地位)。 咦,提前锁定入场(常)券的钟纪委书记骆广庆呢?是这样,作为非主流的保守系中坚人物,实质不受特别沿海发达省份领导们待见,排名通常徘徊在十五至二十名之间,已经很给面子了,但骆广庆乃至戴灏都无所谓的,他们的存在不靠排名,而是发挥遏制与约束作用。 因此可见除了在所有人心目中已经提前出局的刘家冰(大概率转任人大或地方一把手),到龄全退的邝玉亮,剩下一个入常名额仍在三位竞争者当中产生: 惠铁生、燕志毅、高靖。 但与上界相比格局明显不一样,惠铁生干脆利落甩掉了大洋彼岸郁羽的沉重包袱,私生女更无从谈起,现在哪怕郁杏子改姓惠也没法追究,故而气势最为强盛;高靖与跨国集团健邦医药的传闻愈演愈烈,可光听打雷不见下雨,始终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据,五年过去了,如果传闻还仅仅停留在传闻层面,恐怕民意也要有报复性反弹。 唯独燕志毅始终不愠不火,没有特别过人的长处,也没有遭人诟病的软肋,似乎……似乎就等着竞争对手出错。 至于第二方阵,外界众说纷纭的候选人如陈瑞华等排名都很亮眼,与预期基本一致,稍微有些黯淡失色的则是白山省·委书记陈镐裳,风头正劲时被云家旭狠狠敲打了一番,此后仍想竭力争取入局但已争取不到京都各方支持。 ——昔日担任碧海常务副省长时,陈镐裳是省·委书记傅冰最有力的助手,为成功引入“三个三百亿项目”和“举办两大全球盛会”立下汗马功劳,也因为此,傅冰入常后力全力举荐陈镐裳为白山省长、省·委书记,按线路下一步应该冲刺局委员并兼碧海省·委书记,继续保持这个对外开放窗口的繁荣兴旺。然则云家旭借千户智能小区破绽大做文章,陈镐裳一度被搞得很狼狈,最后虽然靠老领导傅冰背后暗助涉险过关,正治是讲究风向和气势的,得不到后五年一把手认同的还能有啥发展?显然陈镐裳掉离了第一方阵。 当晚七点,秘密投票排名出现在聂华辉案头,他定定看了会儿,突然拿起红色电话道: “接英奇同志……” 短暂等候后对方接通道:“聂首长,需要我现在过去?” 聂华辉脸上浮起笑容:“到底老搭档,心意相通,嗯,我到你那边吧,权当散散步也就十几分钟距离。” 接到聂华辉电话时,武英奇手里正捧着秘密投票排名名单,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作为前任钟组部长,他能从排名和票数当中看出些常人看不透的玄机。 比如燕志毅得票数比上界少了三票,还算持平,可见其基本盘的稳定程度; 惠铁生票数只比排名第五的戴灏少了一票,排名也进了一位(上界排名第六是武英奇),证明于、吴、宋三大京都传统家族号召力惊人,远非燕家和汪家能够比拟; 相比之下高靖从上界排名第十跃居第七,令人诧异,要知道这种级别身份的排名很慎重很慎重,想进一个名次都难——惠铁生这回排第六除了依仗于家等力荐,关键还是刘家冰提前出局,但高靖五年间没什么重大建树却上升三个名次,只想问一句: 凭什么? 所以聂华辉说他俩想到一块儿去了,而且,聂华辉向来坐在桌前听取各方汇报,主动提出步行到武英奇办公楼,固然有私交甚笃不拘小节的成份,是否隐含别的考虑呢? 又将名单看了两遍,武英奇锁到保险柜后踱出小楼,走了几十步迎面碰到缓步而来的聂华辉,月光下相视而笑,然后心有默契地沿着湖边边走边谈。 “突然想起咱俩去冀北大庄县视察,站在楼顶上吹着凉风聊着天的往事,看看,一晃五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聂华辉感慨道。 武英奇道:“当时华辉书记说换界组织工作要做到两个倾斜,一向产业支柱、国之重地省份倾斜;二向基层一线、有成绩有冲劲的年轻干部倾斜,还说有些事外人不清楚但我们内部要掌控好,不能让默默奉献、扛起民族责任的干部群众寒心,我一直牢牢记得,其实也是这次筹备工作的指导意见。” “几拨人用来用去,还是英奇最让我放心,”聂华辉苦笑着摇摇头,“时至今日我要检讨,上界没能顶住重重压力,当然客观环境和因素英奇也知道,确实顾此失彼……” “华辉书记不必多说,我都理解,”武英奇道,“一切尽在不言中吧。” “英奇之豁达无人能及呀,换其他同志恐怕早暗暗翻白眼,打算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了,”聂华辉踱了几步陡地停住,问道,“此前口径都是不准备搞投票,中午跟家旭大理通过气后临时决定还是循照惯例,短短几个小时,到底谁把消息泄露出去并进行串连?那个票数明显有问题!” 武英奇抬起手比划道:“直到会议开始前,知道的连我在内五位——家冰、浩然、瑞华、老许。” 武英奇是筹备组长,刘家冰是钟组部长,乔浩然是京都办公厅主任,三位局委员;陈瑞华是正务委员、正务院秘书长,许华是书记处专职书记,两位副国级。 合计五位副国级组织筹备此次秘密投票,可见官方尽管竭力淡化其影响,其实包括聂华辉在内都很重视,这也是原来觉得晋升名额太小没必要大张旗鼓,反复权衡之后还是决定投票摸底的原因所在。 “你、家冰、瑞华都不可能!” 聂华辉断然道,没说原因但彼此心知肚明,武英奇此界必退、刘家冰已失去入常希望,票数对他俩没有意义;陈瑞华虽面对进局关口,但作为组织投票者暗中为自己拉票,那是错上加错的原则性问题,以陈瑞华之睿智不会为之,也没必要。 嫌疑对象锁定乔浩然和许华两位。 然而武英奇有点张不开口,毕竟,两位都是聂华辉最贴身的重量级领导——乔浩然相当于大管家,主管海子偌大的摊子;许华除了书记处书记,另一个职务是聂办主任! 他俩当中无论谁泄密都是天大的笑话,可笑话真正发生了,无怪乎聂华辉极为恼怒。 “直说无妨,”看出武英奇的犹豫,聂华辉催促道,“现在这个时候你英奇都不说实话,我真成了孤家寡人,万分悲哀了。” 武英奇迫于无奈,只得低低道:“老厉可能知道,那个人在京都组了个老乡会,浩然也在其中……” 第992章 秘密聚会 武英奇拿情报系统总负责人老厉作挡箭牌,这招连消带打也蛮绝,言下之意如果老厉说不知道那就是忽悠大领导,老厉知道,那么以他的话为准。 聂华辉当即叫来十几米外随时听命的秘书联系老厉,“立即过来”!他下了决心今晚必须搞清楚此事,问题不能过夜。 “如果……” 聂华辉缓缓道,“如果他俩通过老乡会建立某种联系或默契,在戒备森严、规矩重重的京南宾馆,他怎样通知那个人,那个人又怎样搞串连?想想很可怕呀,英奇,这一切居然在我们眼皮底下发生!” “也怪我安全意识不高,还没从专车下毒案件中吸取教训,导致被钻了空子,”武英奇首先把责任揽下来,然后道,“他泄露消息很方便,会议期间随便编个理由让手下秘书找那个人签字即可;那个人更简单,老乡会还有个重要的联络人叫储衍!” “机要局老储……” 聂华辉居然记得此人,“他不是中委吧?” 武英奇道:“不是,但每次会务必定有他,加上一连串兼的职务跟很多中委都熟,是老乡会里的重要角色……如果他在会议期间穿针引线,可以短时间内拉到一定票数。” 朦胧夜色中聂华辉目光闪动,沉声道:“就很奇怪以那个人的智慧怎会在意票数?他不晓得票数只供参与并非决定性因素?真要是计较,老骆还不过了?” 提到骆广庆,武英奇也不多说,笑笑道:“不能比……可能那个人要形成一种压力吧,毕竟这些天另一位竞争对手气场比较足。” “那也不能搞阴谋诡计……” 正说着老厉乘坐电瓶车赶到,远远跳下来后小跑步来到两个大领导面前,一如其风格静静不吱声,听候吩咐。 “说说乔浩然老乡会的事。” 聂华辉劈头命令道,没怪老厉为何不汇报,毕竟作为情报系统总负责人掌握的信息太多太杂,不可能事事汇报,聂华辉也没时间听。 但如果问起来老厉不知道的话,那就是工作严重失职。 “它不属于严格意义上的老乡会,仅仅以老乡名义组的饭局,地点一般放在聚胜门附近的紫华山庄,联络人为储衍,”老厉道,“老乡会成员相对固然在十六到十八人之间,只有两位副部,其他均为正部以上,级别最高的是浩然主任、高靖副理,还有两位省·委书记、三位省长……” 老厉以很低的声音说了几个名字,声音控制到一步之遥的武英奇似听到了,又感觉飘飘渺渺很不真实。 “这哪是老乡会?标准的拉山.头、小圈子、小团体!” 聂华辉厉声道,“如此性质严重的非法活动,你应该及早报给我!” 换寻常正部级领导被一把手疾言厉色训斥肯定腿都吓软了,换在以前就是“龙颜大怒”,有可能“推出午门斩首”,然而老厉神色不变: “山庄服务员是我们的人,酒局全程都有监听,也拍了录像,经甄别分析纯粹闲聊并无涉正、涉密等言论,况且两位局委员从不同时出席,没有违反纪律规定的言行因此未列入报告。” 老厉深知武英奇是聂华辉铁杆知己,故而毫无隐瞒托盘而出,武英奇却听得心悸不已,总算证实京都很多高档、私密酒店会所都安插人员监听监视,连局委员级别也不例外的传闻。 聂华辉面有怒容地大步往前,毕竟涉及局委员层面武英奇不便多说,亦步亦趋紧随其后,老厉则似经常碰到类似情况泰然自若。 “老乡会名单,”聂华辉平息情绪后道,“向家旭大理作口头汇报,换界当前稳定压倒一切,账不是不算,眼下心中有数即可。” “是。” 老厉神色不变应道。 武英奇听得心领神会,情知聂华辉尽管极为反感乔浩然和高靖的做法,但如老厉所说查无实据,总不能因为人家坐一块儿喝了几顿酒就追究正治责任,至于老乡会,京都打着类似旗号的成千上万,一刀砍下去不知要伤及多少无辜,况且临近大换界,无论干什么都容易被过多诠释,特别是联想到权力斗争方面…… 聂华辉又道:“名单上这些人直到换界会议都列入最高级别监督,若无异常,后期是否继续那就不是我决定了。” 老厉这回没吱声。 “去部署吧,从今夜开始。”聂华辉摆摆手道。 “是。” 老厉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唉……” 聂华辉低低叹息,“英奇理解我其实有很多无奈,很多违心吧?” 武英奇微笑道:“华辉书记如果一声令下率土之滨莫敢不从,那体制上下又要往另一个方面忧虑了。” “是嗬,制衡与妥协无处不在,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正治现实,”聂华辉道,“不过有个原则要牢牢把握并始终坚持,那就是信仰、纪律和底线!政者,正也,古人说‘人生如屋,信仰如柱,柱折屋塌,柱坚屋固’,唯有坚定理想信念、践行初心使命,才能在诱惑时不越线不逾矩,守住党员领导干部应有的本分。” “一步登天的诱惑……” 武英奇喟叹道,“华辉书记看似起码的要求在它面前何其脆弱,简直不堪一击。” 聂华辉深沉地说:“所以必须文武结合,加大治本力度巩固治标成果,准确把握惩与治的辩证统一关系,构建科学、严密、有效的治理长效机制……英奇回去后,”他抬腕看表,“通知那个储衍明天上午谈话,内容嘛……” “哦,”武英奇心领神会道,“内容围绕换界会议相关筹备工作,也略带提提关于加强投票组织程序与管理、严厉查处拉票串票等行为的措施,估计他今晚睡不着,明天谈过话后更睡不着。” “他睡不着,我们才能睡得着……” 聂华辉点到为指不再多说,比如要求老厉今晚开始实施对老乡会所有成员全方位监控,与安排武英奇晚上通知明天谈话的联系,又踱了会儿,聂华辉望着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湖面,道,“最后一批省部级人事调整不能再拖,否则筹备工作都将受到影响,早落地早安心,英奇觉得呢?” 武奇英很有技巧地答道:“我也没料到围绕七泽、朝明、东吴等省班子人选争议那么大,两个月了都没达成共识。” “富庶之地,兵家必争之地,所以寸土必争!” 聂华辉道,“争论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一定程度地存在,前提要顾全大局,换界会议要倒计时了还要争,那就不好了……有人在我面前说金全友当省·委书记会把七泽变成美国人的代理工厂,我说金全友真能做到,我个人担保他连干两界!拿一个省出来给欧美发达国家打工,融入国际产业链,只要能从中学到技术和管理并不是坏事嘛。” “全友被我所累,唉……” 武英奇道,“全友在上高的正绩有目共睹,偏偏就有同志专门找碴,城市先发展起来抨击城乡差距太大;工业化水平提高了,骂他漠视农业恶化环境,到了七泽也是,反正总能挑出错来。” “英奇也被我所累,一脉相承,”聂华辉道,“虽然你也做过金全友思想工作,后来我想了想,还是不能让老实人吃亏,正好未定名单里有一个老乡会成员,那个先拿掉!有储衍谈话在先,他也鼓不起勇气找京都要说法。” 抓住一个软肋连环出击,继而走活满盘棋,聂华辉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当晚,储衍接到武办通知,明天上午十点半到海子谈话,具体谈什么,一个字都没提。 如武英奇所料,储衍吃了一粒安眠药都睡不着。 傍晚秘密投票排名,神通广大的储衍很快就打听到了,当得知高靖“力压”燕志毅、刘家冰、邝玉亮跃居第七,心里“格噔”一声,感觉非常不妥。 别的暂且不论,正务院副理得票居然比常务副理还高,在京都尤其局委员正治圈里几乎不太可能出现,哪怕邝玉亮此次换界必退,可正如同样全退的聂华辉得分照样第一,根本无关人气与声望,而是官场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霎时隐隐觉得主子对投票排名有点患得患失,而自己以及相关方面又用力有点过猛,好像,好像被看出破绽来了! 当然武英奇身兼数职,最有可能找自己了解和部署换界会议筹备工作,但局委员日程往往提前两三周甚至更长时间确定,象今晚这样通知明天上午谈话真的极为罕见,除非发生很紧急的、重要的或临时**件。 六成可能与秘密投票有关,武英奇也是组织者之一,作为本次换界必退的局委员,他比其他几位拥有更无可辩驳的权威。 储衍越想越怕,汗涔涔手脚冰凉。 但他没打电话,久处权力中枢,他深知此时电话是最不安全联络方式,但面谈则容易被扣“串供”帽子,出了状况只能独自来扛。 最近运气实在背啊,本以为死了的江志诚活了;本以为瓮中捉鳖的莫胜男跑了;加上这回秘密投票弄巧成拙,恐怕要往深处挖查(千万不能扯出老乡会那碴儿),天啦,天啦—— 大换界这一关到底能不能捱过去?! 第993章 致命细节 晚上九点四十分,梅芙琳打来电话邀请容小姐到独立历史公园对面的红葡萄酒吧,这里有全美最着名的陈皮、芝麻叶和黑巧克力松露的巧克力点心,以及意式蒜香腊肠片配烟熏奶酪。 不消说桑托特姆的公开演讲又获成功,全场爆发热烈掌声和欢呼声,素以挑剔、严格、不留情面着称的共和党大佬再三拥抱桑托特姆,第一次当众表达了力挺之意;在场社会名流、超级富豪则纷纷慷慨解囊,一个下午捐款就达到三千多万! 桑托特姆太开心了,旋即举办也不知第多少场的酒会庆祝暨感恩,自然而然地,此次竞选活动的大功臣郁羽又自掏腰包请FBI探员喝酒,外加团队自费雇请的保镖们。 容小姐故意磨磨蹭蹭晚了半个小时,抵达时瓦辛格、梅芙琳等已经喝了不少,都兴高采烈喜笑颜开的模样,此情此景,容小姐总是心生感叹为什么美国人总能这么发自内心的开心呢? 大概这种PARTY每个人都是主角,都可以放得很开,玩得很嗨,而非内地成为领导长篇累牍做报告,台底下人面无表情反复鼓掌的做秀之地;更或东方人天生内敛含蓄,头上有“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的紧箍咒,其实开心就开心,想那么多、那么远干嘛? 看到容小姐进来,瓦辛格等探员都围上前敬酒,主要为下午被剔除出局觉得歉意(殊不知容小姐利用难得的空档找到了焦糖),不知不觉间又喝了不少。 “嗨,我很抱歉,没能顶得住压力。”梅芙琳悄悄坐到容小姐身边碰了碰酒杯。 “舒舒服服睡一觉,我已经忘了,”容小姐以眼色示意,“那个黑大个儿……过去喝两杯?” “郁的保镖,”梅芙琳面色怪异地瞅她,“你居然喜欢那种?告诉你,上了床他们就变成不折不扣的野兽,会把你撕得粉碎,揉成一堆粉末,我说真的,没有丝毫夸张成分。” 容小姐笑道:“主要是东方女人对肌肉的崇拜,你知道的,东方男人很难找到那么结实又雄壮的肌肉,看着就很兴奋。” “这就是郁死心塌地跟着桑托特姆的原因?其实我告诉你,很多美国男人的肌肉纯粹在健身房刻意练出来,跟床上功夫压根不是一码事,或者说共同之处都是不堪一击,哈哈哈哈……走,过去喝两杯。” 梅芙琳低低笑道,明显有了三四分醉意,拉着容小姐到那个黑人保镖面前搭讪,大块头似对金发碧眼的梅芙琳更感兴趣,几乎很少理睬容小姐。 “对了,今晚郁女士还没露面?” 梅芙琳问道。 “之前酒会上喝得有点多,所以我同伴留那边照顾,我偷偷溜出来喝点儿,”黑人保镖浃浃眼,“等她真正入睡就是我俩苦难的开始,必须一刻不停围着房间警戒。” 容小姐插嘴道:“那你不能多喝呀……” “唉……” 黑人保镖不悦地摆摆手,意思是老子想喝就喝你管得着?随即兴致勃勃继续跟梅芙琳闲聊,容小姐趁他俩聊得火热悄悄拿了瓶酒放到桌上,等梅芙琳拉她离开时再看,那瓶酒奇迹般地不见了。 晚上将近十一点钟,郁羽才在另一名黑人保镖的保护下出现在红葡萄酒吧,举着酒杯很有礼貌地与FBI高级探员、警察局长等简短互动,也呷了点酒,不到十分钟便悄悄离开。 容小姐静*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看着郁羽,然后随手拈了枝郁金香插到酒吧临窗座位的花瓶里,这个位置很醒目,站在街对面便能看到。 释放给焦糖的信号是:今晚可以行动! 理由很简单缘于一个细节,即前几次酒会、聚会郁羽露面敬酒时,酒杯里都有冰块,今晚没有。 为何没有?答案不言而喻,回到焦糖最烦恼的问题是,今晚桑托特姆有**也没用,郁羽大概率不会再换房间。 当夜焦糖的暗杀行动异乎寻常地顺利,首先定位准确,知道郁羽住在哪个房间;其次两位黑人保镖喝得醉熏熏躺在外面长椅上呼呼大睡,连枪被焦糖偷走了都不知道;郁羽本身劳累加喝酒,也沉睡不醒,当焦糖闯入房间后枪口紧贴她前额,才勉强睁开一丝眼睛,嘴里喃喃说了个名字—— 砰! 一缕香魂随风飘散。 之后焦糖按内线提供的紧急逃生通道,抢在FBI探员封锁现场前从容逸出,连夜开车直奔墨西哥边境。 此时梅芙琳和容小姐在经过连续两轮激情后紧紧相拥熟睡正酣,这也是事后FBI和警方排查嫌疑时,梅芙琳力证容小姐“绝对没问题”的原因,因为整个晚上到夜里她俩都在一起,压根没有作案时间,仅有意无意忽略了一个事实,即容小姐主动提议找郁羽的黑人保镖喝酒。 FBI将调查重点放到竞选团队内线问题,种种迹象表明,若无内线提供足够多的信息,杀手不可能直奔郁羽的房间,也不可能从一条FBI都不知道的暗道逃逸,这一点,也同样跟容小姐没丝毫关系。 当有确切消息凶手(焦糖)已离开美国国境进入墨西哥后,容小姐主动提出回国——凶手远遁、桑托特姆的安全风险已经解除,她继续逗留没了意义,FBI内部研究后同意放行。 与来时一样,梅芙琳和瓦辛格送她去机场,一路无话,登机前深深拥抱时梅芙琳在她耳边轻轻问: “你会记得我吗?” “一定,”容小姐道,“我在中国等你。” 飞机徐徐起飞,数分钟后消失在蔚蓝的天空中。 瓦辛格收回目光后问道:“都检查了?” “是的,”梅芙琳又恢复了惯有冷漠和高傲,“包括外套、衬衫和内衣内裤,没有可疑物品。” 瓦辛格点点头:“那就好,我们也到她房间仔细搜索过了,没有异常,除了少许毛发……可能也有你的……毛发!” 他故意强调“毛”,眼里流露暧昧的目光。 “容很优秀。” 梅芙琳简洁地说。 “我也很优秀,只是你没有注意而已。”瓦辛格笑道。 梅芙琳恍若未闻看着飞机消失的方向,过了很久才慢慢转身上车,车子越开越远,很快消失在地平线。 按计划,焦糖越过美墨边境后应该前往危地马拉或洪都拉斯中的任意联络点,在那里潜伏十天后方可恢复联络,因为FBI已将此案通报给CIA设在***海地区的总部,发动所有特工展开抓捕行动。 焦糖却没到联络点报到,在墨西哥境内时便神秘失联,令得京都那边的路主任错愕不已。 然而早在焦糖计划之中。 当初交流南疆工作附带监控兼保护莫胜男期间,焦糖便利用那边错综复杂的环境建立了与其它情报系统沟通的渠道,直至容小姐露面,终于坚定了“跳槽”的想法—— 焦糖很清楚意识到身处正法系统情报分支,干掉郁羽已是自己所能作出的最大贡献,再往后怎么办?升职,绝对不可能,毕竟背着跨国杀人的血案;退役归隐?大领导把柄始终捏在她手里,怎么办?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处于惠铁生、路主任的位子,深思熟虑的方案肯定是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确实世上最安全的只有死人,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焦糖有且只有带着秘密“跳槽”,因为除了正法情报分支,其它各分支都很乐意提供“保护”,有她在手,以后找惠铁生“办事”还不容易? 必须容易啊,不然请美国人跟他合计合计? 越过美国国境后,燕家即宣传系统情报分支实际上悄悄接手协助焦糖逃亡的工作,而这一切都在情报系统总负责人老厉掌控之中。 为确保焦糖全身而退,容小姐又给她加了道护身符——宣称焦糖必须等回国后才肯说出莫胜男下落,这样无论老厉还是燕家必将更加谨慎。 焦糖在墨西哥短暂露面后,旋即在有关方面掩护下利用难民通道重回美国境内: 靠近美国亚利桑那州西南的图森和尤马地区之间的大片无人区域,之后便抵达8号洲际公路,不过在此之前要穿越一个地表最高温度达52℃的沙漠,每公里必须保证喝一升水否则绝对没命,被称为偷渡客的“魔鬼之路”。 焦糖却没事,有关方面买通墨西哥毒贩专门提供了一辆沙漠越野车,喝着冰镇可乐不到一小时便将沙漠抛在身后,再隔一个小时已登上飞往哈萨克斯坦的飞机上。 从哈萨克斯坦怎么不引人注目地回国呢?很简单,它与南疆接壤,届时只要翻越特里克山便又回到焦糖最熟悉的乌图什州! 当初从南疆出发,如今再回到南疆,焦糖美国之行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就在焦糖坐的航班翱翔在万米高空之际,一队手持微冲的特警撞开书泽某个公寓防盗门,先连投两个催泪弹,激烈枪战七八分钟后攻了进去,然后为首者看着地上面目全非、弹孔满身的尸体,呼叫道: 报告,嫌疑人焦糖已死于枪战,已死于枪战! 里面传来威严的声音:确信是焦糖本人? 为首特警毫不含糊道:经鉴定死者确实名叫焦糖。 威严的声音命令道:出具尸检报告,立即联系外交部门做好尸体的移交工作。 是! 为首特警应道。 第994章 反抄后路 先是七泽省·委组织部联合南疆方面下发《关于给予焦糖开除处分的决定》,指出焦糖身为行正机关公务员、援疆干部,旷工,非法出境且违规滞留境外不归,根据《行正机关公务员处分条例》第十八条第六款、第十九条第七款等规定,经研究给予焦糖开除处分,即日起生效。 然后七泽警方宣布偷渡人员焦某在例行治安检查中抗拒执法,并持枪械与干警对射,多次警告无效后被当场击毙,经警方核查,焦某就是此前未向单位请假擅自旷工,非法出境并有可能参与境外不法活动的被开除公职人员,目前外事部门正与有关方面紧急磋商之中。 两则消息让美国FBI心理稍微平衡些,虽说移交尸体实际上无助于案情调查——焦糖三起暗杀没留任何痕迹,唯一线索就是被监控抓拍的背影,FBI很看重的纤细身材加大长腿,其实很多东方女性都具备这样的特征。 FBI坚持认定焦糖是情报人员,暗杀郁羽也是执行公务,意在扰乱美国总统大选,中方自然坚决否认,双方唇枪舌剑争执不下,历经多轮漫长的拉锯战后勉强达成三项共识: 一是美方将在十天内将航母打击群撤出南海,且承诺撤回日本港口时不穿越台湾海峡; 二是允许美方增派两名武官分别进驻碧海、西南领事馆,以专门调查焦糖生前在南疆和七泽活动事宜,有效期为一百八十天; 三是允许郁羽的同事朋友组团到其家乡及生前生活、学习、工作过的地方举行系列追思活动。 第一项既是中方扞卫主权、削减美方军事存在的需要,美方也趁机借梯下台;后两项都等于默许美方在一定范围和期限内的情报刺探、间谍活动,没办法,这件事明摆着中方理亏,必须有相当程度的让步。 美方曾想在第三项里塞一条毒丸条款,即要求追思团与郁羽的亲生女儿见面,中方以母女俩已断绝关系、不宜打搅其平静的生活为由予以拒绝。 双方谈判交锋期间,外交和宣传两大系统有意无意地进行广泛报导,深入分析点评,在民间掀起一轮又一轮热议——民间舆情很多时候就这么好操纵,只要准确把握住痛点,稍稍一撩便一蹦三尺高,马上廉价的同情、无由来的愤怒、自以为的正义感汹涌而至,能够迅速吞没理智冷静的声音。 秘密投票除五常之外排名第一的惠铁生压力很大。 美国人愤怒激动的反应早在他意料之中,但最多就是派航母打击群逼近近海挑衅呗,郁羽不死也会想出别的话题,航母的存在就为了*和炫耀武力,否则成天搁在军港有何意义?其实只要死的不是总统竞选者桑托特姆,此外多死几个人对FBI都无所谓的。 然而燕家大院将此作为武器左手一记勾拳,右手一记耳光,反复操弄话题越渲染越火爆,当真令得惠铁生惊愕之余也坐立不安。 FBI透过国际刑警请中方协助,此事ICPO中国国家中心局副局长蔡维和私下请示过,惠铁生拍板让容浅浅去,台面理由自然是认识焦糖且在南疆交过手,熟悉了解其行事风格与规律;暗底下盘算把燕家大院卷入事端,这样起码在跨国暗杀议题上两位局委员结成统一战线。 如果燕家大院一口拒绝,惠铁生还有其他更厉害的人选过去暗中协助焦糖——她在五楼房间电视机里面留下线索的原因就是事先约定如果暗杀失败,内地会安排高手增援但方式方**很隐蔽,只要暗杀成功,通缉一个与通缉两个有啥区别? 后来燕家爽快答应,包括路主任在内都心中窃喜,觉得一石双鸟的妙计得以实施,然而没料到容小姐手段如此厉害居然丝毫没与暗杀沾边(更没料到她与美女特工滚到一张床上顺便当了证人),还成功劝说焦糖投靠过去,简直等于连根拔起! 与此同时七泽、南疆两省在外交系统强大压力下作出开除焦糖的决定,更是雪上加霜: 焦糖得知这则消息更加恨透了正法系统情报分支,恨透了惠铁生和路主任,退路被铲,有且只能一心一意为燕家大院效力! 惠铁生脸色阴沉坐在办公室,内心翻江倒海。都说燕志毅是知识分子风度,翩翩君子,厚道仁义,没想到玩起阴谋诡计全然不落下风,自己辛辛苦苦算计到最后反被抄了后路! “现在还有什么补救措施?”惠铁生声音低沉得要竖起耳朵才能听得见。 路主任也神情沮丧,语气沉痛地说: “都怪我没充分预估容浅浅的能耐,也事先没掌握她跟焦糖既是对手又相互信任的复杂关系……” ——他真正没掌握的是焦糖远赴南疆前将**之身给了蓝京,因此容小姐与焦糖的信任是建立在有个共同欣赏的男人基础之上。 路主任续道:“现在可以沟通协商的管道只剩一个,那就是密切配合杏子东郊大开发的蓝京,他跟焦糖是同事,而且凭与容浅浅的那个……” 惠铁生不觉烦躁起来: “左一个,右一个,他怎会认识这么多女人,个个关系都不一般!” “也……也是巧合……” 路主任小心翼翼道,暗想念松霖外甥女、邱家媳妇还没算呢,“我明天飞趟七泽约蓝京面谈,主要围绕两方面,一是必须把人交回来,如果担心安全问题可以由他代为照看,这样也不在燕家手上,也不在我们手上……” 惠铁生沉吟道:“手握这么大机密,以后我们双方岂非都要听他差遣?” “莫胜男也掌握天大的机密,还不是被追得满世界跑?” 路主任道,“当机密涉及到杀身之祸时,就失去了要挟别人的资本。” “嗯,继续。” 惠铁生显然还有疑虑,主要是不太相信蓝京,不置可否道。 “第二就是关于补偿问题,”路主任稍加迟疑,停顿片刻道,“在未定省份主要领导人选方面,我们可以让出两城给燕家……甚至三城,绿野药厂案也不再跟进,燕家能否根据焦糖指点抓到莫胜男,到底有没有批复原件,那些我们都不管了,但双方照常良性竞争,各凭本事看谁笑到最后。” “补偿方面我没意见!” 惠铁生摆摆手道,“仗打输了,割让城池属于应有之义,三城,四城哪怕五城都无所谓,而且我们还有燕家追查这么些年连个影子也没看到,所谓批复原件会不会那人使的障碍法真的难说。” “是的,眼下不能拘于一城一池得失。”路主任附和道。 “我考虑的还是人交给谁照看,”惠铁生沉思道,“除了那小子,有没有更靠谱的、获得双方信任的第三方?” 路主任长时间思考,然后道:“正被隔离审查的念松霖,众所周知谦谦君子……” 惠铁生打断道:“我现在就烦君子,一个个都是伪君子!” 路主任吃了个瘪,讪讪道:“主要考虑念松霖与她有过交集,容易获得其信任,与燕家也没问题的。” “再想想,”惠铁生还是摇头,“姓骆的铁了心要治他,出面缓颊者大有人在,节骨眼上我没必要多事。” “那……” 路主任足足想了三四分钟,无奈道,“能够知晓此事原委又获得三方认同的,仓促间恐怕没更理想人选。” 惠铁生沉着脸道:“他跟容浅浅关系特殊,能保持中立?” 路主任暗想你女儿跟他关系也特殊呀,铁生同志!但这话千万不能说出口,遂委婉道: “远亲不如近邻,去年以来杏子因为东郊大开发经常与蓝京沟通协调,建立了良好顺畅的工作关系,所以……” 惠铁生何尝听不出“工作关系”的含意,霎时感到心口疼,下意识按了按心脏道: “这种事别让杏子参与!” “我飞抵书泽后立即赶到铜关,其他一个都不通知,”路主任转而伤感道,“还想再悄悄到兵涛墓前坐会儿,唉,唉……” “提到墓,我还想跟你商量件事……” 惠铁生才说了半句,路主任连连道: “首长尽管吩咐,尽管吩咐!” 心里却已明白什么事。 “她虽加入美国国籍,根本上讲还是中国人,”惠铁生果然提及郁羽后事,“我希望……大概也是杏子的想法,最好叶落归根葬回七泽老家为好,以后每逢清明也有个念想,老路觉得如何?” 路主任心知主子重点在于担心难以对女儿交待——郁羽到底为何而死在民间已非秘密,郁杏子怎么可能不清楚? 准确地说,惠铁生此念在于赎罪。 “首长的想法太对了!” 路主任道,“生前罪孽再深重,她也是杏子的妈妈,哪有女儿不想念妈妈!此事明里不方便运作,只能暗中……等风声过去悄悄从费城那边公墓取一半骨灰……” “都取回来!” 惠铁生重重道,“不要跟美国再有半点联系!” “是,是,”路主任道,“我马上安排人先打听她下葬于哪个公墓,具**置,后期派专人持续跟进。” “唔……” 惠铁生终于点了点头,良久又长长叹了口气。 路主任一肚子心事回到办公室,将手边急办事务处理完后随即直奔京都机场,中午时分抵达书泽机场。 路主任这才拨打蓝京手机,关机! 咦,工作时间市委常委、县委书记居然关机?路主任脑里掠过不祥的预感,旋即拨通郁杏子手机…… 第995章 百密一疏 蓝京是在龙王镇镇府大院被省纪委专案组人员带走的,上车时从窗户到走廊挤满了人,无数双震惊、愤懑、不安的眼神注视下,蓝京表情平静地钻进车里,半句话都没多说。 从薛立权和单健被双规,而省市两级领导都束手无策,蓝京已经预见迟早会有这一天。 与其说恐惧,还不如说期待,蓝京很清楚自己被双规才会惊动各方出手或干预或搭救或博弈,否则底牌一直捂在徐寓手里,自己则一直处于惶惶不安之中。 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蓝京深知官至副厅,不,哪怕就是担任的县长、区长、县委书记等职务,只要接触和拍板具体事务,落到纪委干部眼里全是问题,也不能怪,正如我们平时吃大排档、烧烤、外卖,医生都强烈反对,可现实生活中有几个人没吃过? 蓝京从没觉得到了“点”后会把问题说清楚,根本说不清楚,相反越说问题越多,他想的是,以自己为漩涡卷更多领导进来,到最后形成对抗徐寓的合力! 从念松霖到自己,蓝京早已猜到幕后势力非同小可,看似高楚天是操盘手,实质涉及到一盘很大、很大、很大的棋。 燕家大院那边容小姐生死未卜,路主任那边好几次电话没接显然自顾不暇,金全友等省领导明确表态过问科级干部双规问题,因此蓝京完全没奢望躲过双规这一劫。 他希望的是能够不死而只蜕层皮出来。 这个可怜而又卑微的希望,寄托在两个女人身上:一是容小姐,必须完好无损地活着;二是慕妤婕,只有她能直接找到金全友。 在省纪委专案组成员出现前,上午蓝京先后进行了四轮谈话: 一是要求贾想继续保持在七宫山、双鹤山的搜寻力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二是要求龚良宇主持好龙王山景区大局,领导层面乱了,景区运营不能乱,谁当干部仅仅一时,偌大的景区却能给地方带来源源不断的收益;三是要求白衣明回趟县府大院办公室,能清理的予以清理,不给对手留下把柄;四是慕妤婕,蓝京只提了一个要求,倘若自己被省纪委带走,请她立即找金全友施以援手! “关于金省长和我的关系,我想向蓝书记做个说明……” 她才说了半句,蓝京抬手打断道: “形势危急来不及细谈,你也做好未雨绸缪的准备,因为查我的问题必然涉及景区建设,而你正是主导者之一,因此并非逃避……而要技巧性地回避,防止被专案组拖住了就没时间找金省长。” 经他提醒她眼睛一亮:“我马上动身去省城!” “按我的部署去省城,”蓝京竖起手指道,“景区这边留位信得过的通风报信即可。” “行!” 慕妤婕也是爽快利落之人,出了办公室便下楼上车直接驶往省城,结果还没到秦铜隧道便接到钟皓的电话: 蓝京被省纪委带走了! 瞬时大滴眼泪扑簇簇直往下落,她不得不将车停在大业台平息情绪,很快,又接到省纪委专案组电话,很严肃地要求她十分钟内到指定地点谈话。 “不好意思,我这会儿在省城办事,大概下午才回景区。”慕妤婕徐徐道。 “你早上还在这里上班,怎么又跑到省城?逃避、抗拒省纪委专案组谈话了解情况的性质很严重,你要掂得清份量!” “蓝书记安排的工作,你可以跟他核实。”慕妤婕冷静道。 对方一滞,恼怒道:“下午太迟,我们要求你上午十一点半前接受谈话,迟到的话后果自负!” 说罢便挂断电话。 慕妤婕也随手将手机扔到座位上,并没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脑里急速盘旋如何应付如此恶化严峻的局面。 几乎同时,风火火回到县府大院白衣明刚踏入县委书记办公室,就被守候多时的省纪委专案组成员逮了个正! “你回来干什么,是不是蓝京让你销毁、转移犯罪证据?” 白衣明诧异地瞅瞅满脸峻色的两人,道:“这是蓝书记办公室,我作为他秘书进来当然为了工作,你问什么屁话?你出示证件没?市里、县里有没有陪同领导?” 为首专案组成员这才亮了亮证件:“特案特办!现在要求你配合专案组搜查办公室,请如实说明相关情况,不准隐瞒!” “有搜查令吗?”白衣明问道。 “喏……” 对方又亮了亮盖着明晃晃公章和签字的搜查令,白衣明不由得心头一紧,深知对方非但有备而来,而且手续、程序做得相当扎实,挑不出瑕疵! “接下来请配合我们填列《暂扣物品、文件清单》和《搜查笔录》,现在开始!” 为首专案组成员命令道。 办公室抽屉、橱柜、文件架、保险柜全部打开,白衣明心里十分坦然,身为秘书深知蓝京有个习惯: 退礼不过夜。 哪怕晚上跑到办公室送的现金、购物卡、金银等等,蓝京都本着退礼不过夜原则要求立即送到纪委登记,每次至少三人在场并签字。 所以一般科级甚至股级干部打开抽屉一眼能看到几张购物卡的现象,在蓝京是不存在的;成条的香烟也看不到,蓝京从不抽烟;酒更没有,想喝找徐迪拿就是了,何必堆着? 就连没启封的茶叶盒都没有,都搁在白衣明小办公室,需要时过去泡。 地毯式搜了将近两个小时,最后只将五本写有“蓝京”名字的笔记本封存待查。 “走,到宿舍看看。” 两名专案组成员悻悻道。 蓝京的宿舍真只是睡觉之用,里面东西更少更简单,然而—— 真是百密一疏,蓝京千算万算唯独忘了个重要问题: 床头柜抽屉里锁了两块江诗丹顿亚洲限量版手表! 之前珠宝商的儿子莫青峰在同学聚会场合炫耀过,售价二十一万八千,但其实蓝京的两块还不止,伊宫小妹送的二十二七千,容小姐送的二十三五千。 当初送的时候蓝京就强调领导干部不能戴奢侈品,然而不行,既然送了就必须收下,可……可她俩送的又不能交给田甜保管,没办法,只能锁在抽屉里永不见天日。 现在倒好,终于见天日了,一下子落到省纪委手里。 白衣明在旁边看到两块名表,脸色顿时灰黑无比,心中狂呼大事不妙!尽管表盒里都有发票,没用,你个副厅级干部每月工资才拿多少,买得起二十多万的手表么,而且一买就是两块。 这叫与工资收入严重不符。 你说别人送的,谁送的?要么*,要么钱权交易,要么男女不正当交往,总有一款帽子适合你! “封起来,登记!” 为首专案组成员顿时有了底气,神气活现大声吩咐道。 白衣明则愁云惨淡地连连翻手机号码,暗想这等天大的麻烦向谁求助?向谁求助?向谁求助? 一直翻到最后陡地看到蓝京预留的紧急联络人,他略加沉吟地暗暗想道:平时看不出来……以她的善意大概可以……唉试试吧死马当作活马医! 专案组离开县府大院时,顺便把白衣明也带走了,还没收掉手机——幸好白衣明机灵利用上厕所的机会接连打了两个电话。 车子一路行驶到指定的“点”,小院一字排开三间屋子正好安置三位,东侧单健;西侧薛立权;新来的白衣明则关押到中间。 落座后还是身经百战的老张负责审讯,小俞记录。 劈头就问名表的事:“两块江诗丹顿限量版手表有没有经你的手?谁送的?为哪个工程项目?” 白衣明道:“情况是这样,我是蓝书记工作上的秘书,凡办公室里的事、物都可以问我,有问必答,绝不隐瞒,但手表是蓝书记私人物品,我没法回答。” 老张道:“连发票一块送,是工程商、老板们通行做法,正常由秘书转交,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白衣明嘲弄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不能因为你的秘书这样,就以为蓝书记的秘书也这样。” 老张一拍桌子,喝道:“不要嚣张!告诉你,单单两块表就能判蓝京好几年徒刑,你这个秘书也吃不了兜着走!” “那就兜着走呗,还用问什么问?”白衣明态度也很强硬,“除非你们搞虚假口供,反正我不会承认任何事!” “蓝京设立旅游产业基金,指定中学同学周璟文承包景区工程的事你也不知道?” 老张问道。 白衣明道:“铜关所有工程,没一个是蓝书记指定的,都经过公开招投标,履行规范的程序手续。” “领导指定好了再走招投标程序,这套手法瞒得过谁啊。”老张道。 白衣明反问:“如果你是县委书记,准备怎么做才不被纪委找麻烦?” 老张一滞,恼怒道:“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白衣明平静地说:“我的回答刚才已经记录了,不再重复。” 老张怒目瞪着白衣明,暗想抓来的蓝京三个手下都是硬茬,没一个肯配合交待情况,通常有两种可能,一是自恃领导后台硬,马上就能放出去;二是领导真没问题。 前一种情况省纪委见多了,最终不得不面对冰冷的现实乖乖就范;后一种情况…… 老张压根不信! 哪有猫不吃腥?套句纪委用滥的话:没问题你也不会进来,进来就必须如实交待问题! 第996章 征求意见 双规基层副厅干部有两种方式,一是事前征求省·委主要领导意见,同意后方可实施;二是情况迫切必须先斩后奏,但事后必须报备。 这里所指的“事后”还有讲究,即你可以先斩后奏地双规干部,等人到了“点”上,接下来没那么着急吧? 所以专案组仅仅先宣布对蓝京采取双规措施,只押不审,紧盯白衣明、单健、薛立权进行外围调查,等徐寓向省·委主要领导报备后再说。 中午时分,也就是路主任联系不上蓝京、蓝京已被单独押到某个秘密“点”时,徐寓捧着笔记本走进曹巍办公室。 “经群众举报、前期调查、外围审查审讯,现已掌握玄泽市委常委、统战部长、铜关县委书记蓝京违规违纪线索和事实,我代表省纪委提议对该同志采取双规措施!” 徐寓倒吸口气,“鉴于蓝京在此前工作中正绩突出但存在广泛争议,社会影响很大,为防止不测,我已安排专案组于今天上午采取了行动,现正式向曹书记汇报。” 以前省纪委也经常有类似先斩后奏的做法,情况紧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有时也为了减轻省·委书记压力,等说情、打招呼的电话过来就说“哎呀人都进去就不好办了”,一句话便能搪塞掉。 不过要基于八字前提:线索可靠,证据确凿。 “蓝京……” 关于这位年轻干部,曹巍印象并不陌生,此前不久省·委常委会为了他险些投票表决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唔,徐寓书记稍等,”曹巍唤来秘书道,“请全友省长过来一趟,有要紧事,”等秘书出去才解释道,“蓝京同志是全友省长亲自点的将,情况特殊,要事先征求全友省长意见。” “曹书记考虑得周全,理解理解。” 徐寓强挤出笑容道,其实心里暗暗叹了七八口气,因为就指望越过金全友将生米煮成熟饭。 金全友接到电话时慕妤婕就坐在对面,遂应了一声: “请告诉曹书记,我马上就到……” 挂断后道,“说曹操曹操到,跟你一样动作都很快……这件事我大致听明白了,但省纪委那边掌握什么情况还是未知数,视情况而定吧。” 说着便出了办公室前往省·委办公楼。 省·委书记、省长同时听取关于双规一名副厅级干部的汇报,阵容前所未有,徐寓深吸口气,列举了外围调查和搜查发现的三个方面问题: 一是成立基金暗箱操作,故意将国有资产与社会资金混淆不清从中渔利,例如蓝京担任华桥区长期间成立的产业发展基金,其中有大学同学宁江投资的股份,借正府强有力的正策支持和国有资本推波助澜,拉高整体产业估值水平并在蓝京离任前获利而退;蓝京在铜关任职期间同样采取类似手法,在工业基金和旅游产业基金双管齐下,其中同样有大学同学宁江的投资,还与南雿区长伊宫瑜的伊宫家族存在隐秘资金往来。 二是操纵工程项目输送利益,远至佑宁的舍岛开发,中期华桥的招商场重建,目前的铜关龙王山景区建设,都能发现中学同学周璟文活跃的身影,以及大学同学宁江、伊宫家族等等,每个项目毫无例外都取得成功,参与投资、开发、运营的都获得匪浅。 三是收受与收入不相称的奢侈品,今天上午在蓝京宿舍搜到两块带发票的江诗丹顿限量版手表,合计人民币四十五万元。发票日期显示分别发生在佑宁、华桥任职期间,以当时处级工资水平一年不吃不喝也买不起一块表! 此时徐寓还谈到蓝京与伊宫瑜为首伊宫家族的暧昧关系,如蓝京当众宣布收养工地事故后的孤女,事后却交由伊宫家族代为抚养;蓝京在华桥和铜关期间,但凡有需要,伊宫瑜要人出人、要钱出钱,过于无私的奉献明显超出普通同志关系云云。 听罢徐寓的介绍,曹巍沉思不语,金全友则冷笑道: “请原谅我对纪委工作不太了解,如果按照徐书记所说的三方面问题,我想必将带来两个影响,第一,七泽将近一百个县长起码要双规六七十个;第二,以后县、区、市没有哪位领导敢干活,不管什么工程项目都能扣暗箱操作、利益输送的帽子!” 徐寓沉声道:“我理解全友省长对经济建设的重视,但历来发展和反腐都是两条腿走路,两手都要硬,不能因为某某同志擅长招商引资、城市规划,就放松对个人的标准和要求!” “省纪委的所谓线索、证据也站不住脚,缺乏合理支撑!” 金全友又道,“中学同学、大学同学找上门要做工程,只要蓝京同志没有指定必须由他俩做,公开招投标,中标是他俩的本事;同学群体跟在后面一路做生意、搞开发,也能理解,省纪委指责利益输送,难道只要是同学就不能赚钱?再说利益输送需要回路的,有没有查到两个同学给蓝京好处费?” “据专案组收集的数据,有迹象显示蓝京到龙王山景区指挥搜寻失踪记者前,先后与宁江、周璟文通过电话,之后宁江去了香港,周璟文去了东吴,说明蓝京预感省纪委要查他,提前部署白手套离开七泽……” 徐寓还没说完,金全友随即咄咄逼人打断道: “如果蓝京同志真预感省纪委查他,一个可能他有特异功能,要推荐到国家安全部门派上大用场;另一个可能……难道徐书记没反省省纪委内部出了问题?” 曹巍也笑了笑,道:“预感这个词确实不妥当,徐书记,我和全友省长都在基层抓过具体工作,深知群体事件容易被带偏带跑的道理,揭露景区种种症结的记者在景区失踪,发酵到最后很可能牵连到投资商、工程商,蓝京同志让他俩回避一下情有可原。” “徐书记实际想说的是,没查到两位同学给蓝京好处的事实,对吧?” 金全友道。 徐寓被激怒了,提高声音道:“两块二十多万的手表就是明证,还要多说什么?你全友省长戴得起吗?” “我戴得起!” 金全友沉稳地说,“我家里还有价值七万多的单反相机呢,我自己去香港考察期间买的,有啥了不起?如果蓝京同志宿舍搜出大量奢侈品,其中包括两块手表,那肯定属于收礼收贿,没得说;但徐书记除了反复强调两块手表,其它就列举不出东西,我想有必要听听蓝京同志解释。” “所以省纪委提议采取果断措施对蓝京进行双规,把问题说清说透。”徐寓道。 “双规是带着问题查问题,现在仅凭徐书记介绍的情况,我看不出问题。” 金全友道。 “金省长明视蓝京暗箱操作所谓基金让关系人捞取好处,又置给同学输送利益的违规违纪行为于不顾,到底出于惜才还是别的原因?” 徐寓也采取硬碰硬的打法。 “通常概念的领导干部贪污**,在厅级层面起码要查到数以千万计的不明财产,大量古玩字画,珠宝首饰,多少箱茅台等等,”金全友道,“两块手表能说明什么?何况还是你实际采取双规后从宿舍搜出来的。” “四十五万在全友省长看来是小数目?” 徐寓反问道。 金全友避开话里的圈套,道:“这是两块手表的价格,不是最终认定的涉案金额,徐书记要关照手下轻拿轻放,搞坏了以后蓝京同志要向省纪委索赔的。” 听起来认定蓝京无辜似的,徐寓冷哼道:“他要是有胆承认手表是自有财产的话!” 三巨头商量至此形成僵局,徐寓固然势在必得,金全友则寸步不让,丝毫回旋余地都没有。 曹巍原本想提议走中间路线,效仿念松霖模式由双规改为隔离审查,这样同样被限制自由但性质意义均大不相同,但见金全友直接主张“无罪”而非“轻罪”,默默打消念头。 “嗯,再议议?” 曹巍和蔼地说,“本着对同志负责的态度,省·委确实有必要把问题查清楚,但采取怎样的方式,我们不妨思路开阔些,目光长远些……” 既同意省纪委调查蓝京,又不同意双规措施,曹巍明显在和稀泥,确实要和,再有三四个月就退了,犯得着为查处区区副厅干部得罪一大帮人吗?回想那次常委会,曹巍知道哪些省领导欣赏蓝京;可徐寓突然其来玩这一手并非异想天开,必定受京都方面指使,很可能…… 很可能与念松霖出事一脉相承,那么,就更必须慎重了。 金全友冷笑道:“徐书记可以不经曹书记同意直接双规厅级干部,什么时候定的规矩?再往后副省级干部,徐书记也想抓就抓了,好大的权力!” “我这不是向曹书记汇报并请全友省长来商量吗?” 徐寓道。 “我反对双规蓝京同志,这就是我的态度!”金全友斩钉截铁道。 徐寓呼地站起身,怒道:“违规违纪线索都摊在面前,全友省长选择无视,这是对党和国家、对七泽人民负责任的态度吗?但请全友省长来是商量,这件事最终要由曹书记拍板!” 难题交到曹巍手里了。 曹巍到底经历大风大浪的老领导,岂能被这点小事难住?当下缓缓道: “原定后天开常委会,这样吧,提前到今天晚上七点举行,顺便把这件事拿到会上议一议。” 第997章 敲门关门 省·委常委会专题讨论副厅级干部双规问题,非但在七泽史无前例,放眼内地官场恐怕都找不出第二例,因此经验丰富的曹巍特意把后天常委会提前到今晚,“顺便”研究讨论双规蓝京的议题,会议记录都可记可不记,这样就不显得突兀了。 两天后的常委会毫无征兆地移到今晚——主要考虑下午部分省·委常委已有会议或活动安排,省府大院里议论纷纷,各种电话打来打去、各种短信发来发去,大都猜测会不会突然加入人事议题,然则曹、金、徐三位的嘴太紧太紧,居然真的半点风声都没泄露出去。 只是省纪委专案组对蓝京的审讯终究没敢进行,要等到常委会正式批准双规措施后方可实施,涉及程序问题徐寓把握得非常稳,绝不因为贪功而轻率冒进。 人啊终究都是现实的。 蓝京上午被省纪委带走后,中午七宫山、双鹤山的搜寻队伍撤掉百分之九十九,只剩蒲旭、詹泊等仍在坚持。 看着空荡荡的大山,詹泊猛地绷不住了,流着泪拨通秦铁雁手机泣道: “秦处,不是我不想干,就靠孤零零几个人想翻遍两座大山,怎……怎么都觉得不现实啊……” 秦铁雁怒吼道:“你怂了?你没劲了?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天大的困难也得扛住!你以为就你辛苦?我也几天几夜没睡,办公室从桌子到地上全是无人机航拍的照片!我全身同样累得散架,眼睛也睁不开,可为了蓝京拿针尖挑也得让眼睛瞪得更大些!给我挺住,挺住!” 发了一通火之后,秦铁雁啪地将手机摔到沙发,气呼呼看着满屋子照片,感觉脑子发炸,有股无名之气堵在心口。 笃笃笃,外面有人敲门,秦铁雁没好气喝道:“进来!” 推门而入,原来竟是铜关旅游局长慕妤婕! “不好意思,我……心情比较恶劣,”秦铁雁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耷拉着脑袋道,“你应该听说了吧,蓝京被双规了。” 慕妤婕谨慎地反锁好门,大步走到他面前,四下环顾道: “办公室没装监控吧?” “当然没装,怎么了……”秦铁雁诧异地问道。 慕妤婕俯下身子凑到他耳边道:“绝密信息,别问我怎么得来的——第一,省纪委在他宿舍搜到两块手表价值四十五万,怎么回事,怎么解释;第二,今晚省·委召开常委会讨论研究双规蓝京的问题,记住,目前省纪委双规措施还没得到省·委批准,因此还有挽回余地!” 秦铁雁呆呆看着她姣美纯净的脸庞,停顿半晌道: “我不知道手表的事,从没听他说过……常委会我可以找朱冬冬,噢,要么还有郭文章,确保两票反对!” “手表……你必须知道!”慕妤婕声音更低,“解释不清来源,人家会揪住不放,最终哪怕常委会否决也会带尾巴,很麻烦的,秦处!” “这……” 秦铁雁道,“我可以知道,但口径必须与他一致,不然更麻烦。” “我觉得秦处应该有办法……” 慕妤婕声音低不可闻,“既落实谁送的,还要把消息递进去……” “啊?!” 秦铁雁惊骇地看着慕妤婕,却见她已直起身子,道: “我还有提供消息的人已冒了很大风险,接下来全靠你了,再见!” 说完飞快地开门而去。 “手表,手表,手表,居然两块手表,”秦铁雁念念有辞道,“两块这么好的手表都没送我一块,太他妈的不够义气……找谁背锅呢?又怎么递消息呢……” 这时又响起敲门声,秦铁雁存了小心客气地说:“请进。” 第二位客人是秦中区长郁杏子,劈头就问:“刚才从你办公室出去的女人是谁?跟蓝京有关?” “铜关旅游局长,嗯,来打听消息的……”秦铁雁感觉摸不着她的深浅,不敢多说。 “哼!” 郁杏子低头看看满地照片,“还在设法找容浅浅?你的重心要转移了,必须全力以赴捞蓝京!” “你能提供什么帮助?”秦铁雁直率地问道,“这会儿大家别藏着掖着,实话实说行不行?” “好!” 郁杏子也反锁好门来到他面前,以几乎同样姿势凑到他耳边道,“纪委在他宿舍搜到两块名表……” “你怎么知道的?”秦铁雁大吃一惊,暗想刚才慕妤婕象冒着身家性命的模样,怎么随便来一个都知道? “他秘书就在现场,被带走前躲进厕所打电话告诉我的,”郁杏子道,“其中一块我认领下来,但要设法打探到发票上的所有信息,年月日、哪家商场、型号、价格等等,有没有办法?” 秦铁雁咬咬牙:“我想到一个人……” “别告诉我!” 郁杏子挺直身体道,“打听不到也没关系,我就说忘了,但可能容易引人怀疑,所以最好……我走了,再见!” 拉开门,门口赫然站着眉目如画、仪态万千的颜思思,郁杏子与她四目相对,两张俏脸均面无表情。 隔了会儿颜思思似轻笑一下侧过身子,郁杏子随即大步离开。 “鹅的天……” 秦铁雁感到牙疼。 颜思思目送郁杏子背影消失在走廊心头,才进来并反锁上门,这个动作又让秦铁雁恨得牙痒,暗想老子哪天出事恐怕只有赵珺为我这样,哪抵得上蓝京这小子一个接一个,妈的,这个世界真不公平! “他宿舍搜到两块名表,一块大概刚才那位认领了,另一块呢?”颜思思直截了当问道。 根本不算秘密,亏得慕妤婕特意跑了一趟,还被郁杏子视为眼中钉。 秦铁雁沉吟道:“刚才我就在想这个问题,说实话,我感觉你认领比较象,但刚刚她主动……秦中区长、副区长一人送一块表给铜关县委书记,传出去有点不象话……” “不象话的事都做了,还怕外界风言风语?!” 颜思思寒着脸道,秦铁雁苦着脸不敢吱声,心想在我这儿吃醋,我比谁都酸。 “我确实不能出面,我有更重要的事……哎,别想岔气,我纯粹冲着衡芳时的交情,”颜思思竖起手指道,“另一块让伊宫瑜认领怎样?没准真是她送的,伊宫家族有这个实力!” “她敢送,蓝京也不敢收啊,但事至如此必须是她送的,”秦铁雁摇摇头道,“我得专门去趟南雿区府大院,这种事要面谈。” 他边说边站起身。 谁知颜思思冷不丁上前抱住他肩头,“啊”秦铁雁顿时感到天旋地转,双腿发软险些摔倒,脑子里刚闪出“朋友妻不可欺”的念头,紧接着她贴在他耳边低微又清晰地说: “发票信息晚些时间给你……” 旋即松开手,拍拍他手臂开玩笑道,“很有男子汉气息嘛,几天没洗澡了?” “自打姓麻的记者失踪就……” 经她一调侃秦铁雁无形间轻松不少,老脸通红答道,深知颜思思在最紧要关头终于动用念松霖在省纪委里的人脉,太不容易了——打探消息都是次要,关键要搞到已列入案子核心证据的发票信息! 既因为此前颜思思对蓝京不理不睬的态度,更因为念松霖离开七泽后从未表现出省纪委内部有人脉的意思,纵使在蓝京面前都如此。 颜思思与慕妤婕、郁杏子一样说完就走,临出门时突然指着窗边一张照片道: “那是晒的内衣吗?好别致的颜色……” 没说完便飘然出门。 “内衣?” 秦铁雁难以置信叫道,扑上前仔细一瞧,不觉懊恼地猛拍后脑勺:郁郁葱葱满眼草绿的山谷深处,千真万确飘了件浅染印花淡红色女式内衣! 只不过航拍的高度之下内衣实在太小,之前秦铁雁已看了好几遍都误以为双鹤山随处可见盛开的山花,从来没往容小姐晒内衣发求救信号方向想过。颜思思到底观察细致,特别对女人衣饰有着天然的敏锐,秦铁雁反复琢磨几天几夜的照片,她一瞥之下便瞧出问题。 秦铁雁赶紧确定那张照片所拍的方位,以颤抖的手指拨通蒲旭手机,大声命令道: “立即组织救援!准备好药品和饮水、食物……嗯,你一个人先下去看看情况,不要一窝蜂地下去。” 秦铁雁考虑得很周到,毕竟容小姐连内衣都晒出来了,不知成了什么衣不蔽体的狼狈样,蒲旭属于燕家“家丁”,打个前站没问题。 再三叮嘱之后,秦铁雁匆匆出门直奔雿区府大院。 “你跟蓝京的确铁哥们,以前你有事第一个出头的必定是他,如今他有事露面的也是你,难得,难得!” 伊宫瑜赞赏地说,“我在省纪委的路子一般,这等案子派不上大用场;省领导嘛可以请邱家打招呼,不过就效果而言还不如直接找金全友、郭文章,还有你的老领导朱冬冬。” “那是下一站,”秦铁雁简洁地说,“想请你帮一个忙,关于名表问题……” 他三言两语介绍了原委,并含蓄暗示已有人认领下一块。 伊宫瑜爽快道:“送块表而已,多大事儿?你打电话说就行了,我伊宫家族别说送表,送套房子给他有问题吗?我跟他又不存在钱权交易,呃,也没有钱色交易……” 秦铁雁忍不住哈哈大笑:“送表还送人,美死他!好,就这么说定了,晚些时候我把具体信息告诉你,告辞!” “哎……” 伊宫瑜叫住他,略加踌躇道,“有需要尽管说,我当全力以赴……我说真的,不开玩笑。” 霎时秦铁雁喉头有点堵,深深点点头离开。 第998章 寻求帮助 办妥手表问题并及时将确定的两个名字传递给颜思思,又来到省府大院,秦铁雁第一站先找真正的老领导,省·委常委、统战部长郭文章。 秦铁雁的底气在于衡泽图书馆大厦倒塌问题蓝京以大巧若拙的思路化解,实质帮了郭文章大忙,这回蓝京有难,郭文章能袖手旁观吗? 郭文章下午有两个活动,在其秘书安排下秦铁雁得以利用转场空档说了几分钟,当听到“省纪委双规蓝京的做法尚未得到省主要领导同意”时,郭文章停下脚步凝视秦铁雁,霎时悟出省·委常委会突兀提前到今晚的玄机! “省主要领导”,不消说曹巍对蓝京无感,居中阻拦的必定是金全友,因为意见不统一,干脆拿到常委会讨论研究。 “不要再说了,”郭文章拍了拍秦铁雁的肩道,“他是对党忠诚的好干部,对事业负责的好领导,重情义讲诚信,这样的好人一定要保护,决不能被个别用心险恶者诬陷抹黑!” “谢谢老领导!” 秦铁雁感激地说,目送郭文章被簇拥着进入会场。 接着来到又一位老领导,省·委常委、正法委朱冬冬办公室,屁股还没沾着椅子,朱冬冬皱眉道: “铁雁为蓝京被双规的事而来?” “是,请老领导……” 秦铁雁还没说完,却见朱冬冬重重叹了口气: “情况有点复杂呢,铁雁,在你进来前我已接到六个电话,核心要旨都是蓝京违规违纪手法狡猾、性质恶劣,必须严惩不贷。” “蓝京违规违纪,老领导信不信?”秦铁雁问道。 朱冬冬道:“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那帮人总有办法让你信……人控制在省纪委手里,拿出满意的笔供是早晚的事,你可要有思想准备,铁雁。” “明明没犯法,总不能屈打成招吧?”秦铁雁道。 “屈打成招,”朱冬冬指着老部下道,“你敢发誓当了这么多年刑警从没干过?” 秦铁雁道:“对付刑事犯罪与调查干部不一样,这可是地道的人民内部矛盾。” 朱冬冬闭着眼思忖良久,道:“你给老子说实话,蓝京双规与今晚常委会有啥关联,为什么那帮人,还有你,都急着这档儿跟我打招呼?” 到底久经宦海、历练多年的沙场老将,敏锐地嗅出不寻常的味道。 “据了解,省纪委双规蓝京的做法尚未得到省主要领导同意。” 秦铁雁又搬出在郭文章面前的说辞。 “噢,全友省长出面了……” 朱冬冬心领神会道,扳着手指数了会儿,“我大抵懂你的意思,你也狡猾狡猾滴,但在老子面前你铁雁道行还不够,嘿嘿嘿……” “事关重大,请老领导出手相助,大恩大德……秦铁雁来生再报……” “今生就不打算报了吗,非得等来生?滚你奶奶的!” 朱冬冬带着笑意骂道,明显很吃秦铁雁这一套,转而喝了口茶叹道,“局势比较复杂,我现在一肩挑两家,可能不太帮得了你……但我也不会坑他,基本就是这个意思,具体不多说,请铁雁理解我的苦衷。” 尽管受金全友青睐而火箭般提拔,朱冬冬却还是地道七泽本土系,他的老领导、亲朋好友、儿子等都在省内发展,有些议题不肯合作的话,人家不敢惹你,你身边的人、你手下总惹得起吧? 故而朱冬冬暗示不可能否决双规蓝京的议案,但可以弃权——即便如此已经很不错了,在交流干部与本土干部人数不相上下的七泽常委会里,朱冬冬弃权等于本土系流失掉一票。 咦,郭文章同样也归属本土系,那帮家伙为何没找他?可能快退二线了,没朱冬冬那么多顾忌,况且又知道蓝京与郭文章关系不一般,此前衡泽图书馆大厦倒塌事件或明或暗得到帮助,索性不往那个方向努力,以免事没办成还泄露了底细。 秦铁雁暗自叹息,同时又感到庆幸,虽说没完全达到目的但如果不专程过来当面请托,没准这一票就变成赞成了,遂强颜为欢道: “谢谢老领导伸张正义……” “别暗讽我了,”朱冬冬又喝了口茶,推心置腹道,“哎,说正经的,铁雁,有两个人的办公室必须要去,一是老郭,他哪怕明摆着袒护都不要紧,毕竟亲手提携的年轻干部,惜才之心人皆有之;另外一个是老苏……” 秦铁雁一愣:“苏睿省长?” 朱冬冬道:“前期可能在某个热门事件上双方产生了一些分歧,老苏没达到目的心里不太快活,对吧?所以铁雁过来求援,下意识把他排除在外,对吧?但我们要做大事磕磕碰碰之余还得朝前看,不能因为点小事就从此生分了,不来往了,那岂不是把朋友变成对手?” “哦,老领导是这么认为……” 秦铁雁若有所思道。 “再者领导也需要台阶,而小蓝的事儿正好是个契机,”朱冬冬道,“铁雁不给人家机会,开会时他就事论事,顶多象我一样呗,已经很仁义了;你去找他,他帮人就是帮自己,懂不懂我的意思?” “帮人就是帮自己……我不太懂。”秦铁雁坦率承认道。 “如果小蓝……根本不需要我说,唉,你还是悟性不够,”朱冬冬摆摆手道,“快去,快去,估计那帮家伙也会打电话给他。” 运气不错,苏睿从下午两点起就主持会议,手机全程放在秘书那边,因此本土系大佬们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没接通——下午召开的是全省经济工作会议,苏睿事先关照除非省主要领导、京都领导来电,否则一律不转。 秦铁雁一直等到傍晚五点半,眼瞅着休息室里还有七八位明显干部模样的,或等着汇报工作,或找领导有要紧事,心里直打鼓拿不准什么时候才排上队,能否抢在今晚七点常委会前说到位。 好不容易见苏睿在前呼后拥中出了主席台侧门拐进来,秘书抢先上前递过手机,意思是很多急需要回的电话和短信,苏睿却没接,而在人群中一眼看见秦铁雁,指着他道: “铁雁可是大忙人,难得一见呐,来来来,过来聊会儿。” “是是是……” 秦铁雁长长吁了口气跟随苏睿走进另一间更小、更安静的房间,心里清楚就凭苏睿这个举动意味着自己这趟已成功了一小半。 五点四十六分。 秦铁雁如释重负从小房间里出来,站在窗前遥望省·委统战部办公区域,心里委实沉吟未定: 目前为止双鹤山那边还没消息,容小姐依然生死未卜——纵使根据无人机航拍照片定位到具**置,那么深的山谷,容小姐摔下去有没有受伤?山谷底下没吃没喝,能否熬过艰难的时光?这时去找容沧海感觉张不开嘴啊——说来说去都因为蓝京这个冤家,不然容小姐在燕家大院稳稳当她的大小姐呢。 况且与苏睿差不多,上次蓝京出手暗助衡泽图书馆大厦躲过拆除一劫,也让金全友躲过一劫,令得容沧海颇为不满,因此今晚投票表决的话,在燕家大院没明确表态的情况下容沧海大概率也会弃权。 等等…… 目前为止秦铁雁能够确定的是:金全友一票(就算没有慕妤婕也很稳);左卓文一票(自然冲着郁杏子面子);郭文章一票(答应得很爽快);苏睿一票(委婉含蓄但意思到了),加起来四票。 赞成票则有徐寓一票;李貌一票(本土系代表);施慧明一票(也是铁杆本土系);即使朱冬冬、容沧海都弃权,倘若萤宗祥赞成也起码四票,考虑到上次常委会他站在李貌那边,且对左卓文并无好感,赞成概率高于六成。 而论铁票,否决票只有金、左两张,说实话郭、苏都会有一定程度摇摆;赞成票却有三张铁票,一旦朱冬冬再顶不住压力,下午的努力等于全部泡汤! 要不要到容沧海那边碰碰运气? 可恶蒲旭和詹泊都不接电话,难道不知道老子急得火烧眉睫吗? 秦铁雁紧握双拳头,牙齿咬了又咬始终下不了决心,时间转眼就到了晚上六点钟,按常规省领导们该去小食堂吃晚饭,然后散散步、准备会议材料,提前几分钟进常委会议室。 不找,容沧海应该是弃权;找了,秦铁雁都能想象容沧海那种尤如云山雾罩的说话风格,把你头都绕晕了还不明白什么意思。 秦铁雁慢腾腾行走在省府大院,心头前所未有地徘徊与茫然,挣扎到最后梳理了大致思路: 容小姐下落不明,找容沧海非但毫无意义还会激化矛盾,干脆到省正府办公厅找高雅或姬小花,坐等今晚常委会的消息,到时视投票情况再紧急商量相应对策,说不定……说不定要找金全友面谈呢。 来到灯火通明的综合处,高雅已经随秘书长等领导提前去常委会议室做相关准备,因为原计划常委会多项议题与正府办公厅有关,从材料到衔接、对应省直部门负责人及时到位非常重要。 姬小花则去食堂吃晚饭了,常委会通过相关议题后她要牵头负责连夜出正式版本并走流程,免不得再斟字酌句细细审查两遍,两办工作看似光鲜威风,实质远比外界想象辛苦得多。 秦铁雁百无聊赖在办公室里坐了会儿,却见高雅等人捧着材料回来,不觉惊讶道: “不需要你列席吗?” 高雅耸耸肩:“刚接到通知,今晚常委会取消……” 第999章 平安归来 晚上七点整的常委会,六点二十五分临时通知取消,消息传出后别说省府大院吃惊不已,就连高度**会议的各地级市领导们都觉得愕然,须知这不是铜关县委常委会,蓝京想开就开、想延后就延后,这可是非常正式的省·委常委会,事前要向京都报备,事后要有会议纪要等一系列材料,很慎重很严肃。 但后来陆续补充的信息又似乎无可非议: 下午三点四十分,也就是秦铁雁刚离开不久,朱冬冬接到京都正法委通知立即赴京参加今晚的小范围会议,他动身的同时向曹巍请了假; 下午四点半,秦铁雁在休息室苦等苏睿的时候,容沧海接到通知今晚钟宣部召开部分省市宣传部长会议,时间定于七点半到九点,考虑到会期冲突容沧海也向曹巍请假。 连续两位常委请假,其实曹巍已经有些犹豫晚上是否照常开会——理论上讲只要达到三分之二人数即可,但今晚议题真有那么重要吗?两名常委因公缺席,如果往后推一推也不是不可以。 下午五点十五分,京都办公厅直接与曹巍联系,要求他立即乘坐最近的航班赴京,接受换界筹备领导小组领导谈话! 换界筹备领导小组组长就是武英奇,至此曹巍心里已有七八分数,也没多说,径直安排车辆前往机场,临登机前才让秘书转告省·委秘书长萤宗祥: 赴京谈话,今晚常委会延期。 赴京谈什么话?曹巍没说。延到哪天?曹巍也没说。 在此节骨眼上作此决定,曹巍真正惜言如金,令得各方都摸不着头绪。 接到通知最震惊的要数徐寓,心里霎时一万匹草泥马掠过,按捺不住激忿连爆几声粗口! 为了阻挠双规区区一名基层副厅干部,连省·委常委会都敢延期,天底下没王法了? 更令徐寓心焦的是蓝京明明关在里面,按程序却不能提审,精挑细选出的纪委干部、警卫就从早到晚保护蓝京睡大觉,窝不窝心呐! 但延期理由从台面上又挑不出错:省·委书记都不在了,常委会怎么开?退一步讲如果仅仅曹巍临时因公务脱不开身,完全可以委托金全友主持,问题是朱冬冬、容沧海都去了京都,三分之二人数未免太牵强。此时从省府大院到省城、各地级市完全忘了研究常委会突然提前又突然延期的玄机,都在热议一个早就该靴子落地的话题: 曹巍是不是真要退了?接任者是谁? 前期从东北到西南,从中原到西北,大多数省市领导班子基本调整到位,唯独沿海狭长的一溜边省份悬而未决,这当中单省·委书记就要退两位,还有进局后工作或分工调整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偏偏一发迟迟未动,全身颤抖也不行嗬。 特别七泽貌似个个都能提拔,可曹巍始终坐镇着,个个只能干瞪眼,最大的悬念金全友能否接任?他不接,左卓文有没有机会?但左卓文接了,金全友这个七泽省长位子还坐得住?旁边年富力强的苏睿又咋办? 一连串的疑问,当然悬疑氛围纯粹曹巍制造的,他故意省略“换界筹备领导小组领导”十个字,让外界误以为京都大领导亲自召见,实际上两者相差甚远。 甚至,曹巍已猜到谈话内容。然则自己“临时”接受谈话,加上朱冬冬“临时”赴京开会、容沧海“临时”参加视频会议,三个“临时”真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巧合,难道区区一个蓝京竟有这么大能耐,双规后短短几个小时便策动换界筹备小组、钟宣部、正法委三大组织?须知它们分别由三位局委员统领! 接二连三的通知,仅仅为了省·委常委会延期,意义何在? 所有这些对曹巍而言都无关紧要了,作为快要退的老干部,他想的只是平安、平稳、平实地落地,其它么—— 都不如抓紧时间休息会儿,凭经验,今晚很可能要拖得很久…… ——事后,隔了很长时间才知道内幕,那就是秦铁雁站在窗前默默算的账,金全友也在算,各方都在算。 暂且不谈燕家大院,金全友和左卓文计算否决票数时肯定将对方统计在内,然而铁票仅仅就两票! 他俩猜到郭文章此番出手相助的可能性较大,但苏睿只有六七成把握(没想到秦铁雁当面求助这一重要因素),堪堪四票而已;徐寓那边有李貌、施慧明外加萤宗祥,说不定还要加上朱冬冬(也忽略了秦铁雁因素),堪堪五票。 此外他俩也清楚容小姐下落不明,燕家大院态度模棱两可,容沧海大概率会弃权,如此一来输面大于赢面。 ——复盘下来秦铁雁不遗余力地四处奔走在关键时刻发挥了扭转局势的作用,别说“就算秦铁雁不来也会帮蓝京”这种话,省·委常委也是普通人,面对各方打招呼也有压力,思想上也会矛盾并反复,这时候秦铁雁出面代表蓝京并非孤军作战,背后还有相当的势力支持,往往效果更好。 以上这些内幕在当时秦铁雁都一无所知,总之常委会延期对蓝京是好消息,当即急急忙忙离开省府大院,与已经在对面守候了两个多小时的颜思思见面,她一字一顿将两张发票的信息说了出来,再听他复述两遍后旋即驱车而去。 接下来秦铁雁先到伊宫大院与伊宫瑜见面,然后赶到秦中区府宿舍大院郁杏子的住处,请她默记下发票信息,又想连夜前往龙王山景区。 有了方位还找不到容小姐,秦铁雁真想当面痛骂蒲旭、詹泊两个没用的东西! “你去景区?”见他二话不说转身出门,郁杏子追在后面问道。 “陪他们一起再找找,毕竟省里我也帮不上忙了……” 秦铁雁如实道。 “嗯,你进来再说,”郁杏子又将他拉进门,轻声道,“容小姐已被救出来了,还有那个记者麻志深,目前他俩正在某家医院接受治疗……” “詹泊居然没……” “景区一带发现不明身份游客,身上可能都带了家伙,深度怀疑高楚天派过去的,感觉一旦发现容小姐或麻志深踪迹还要灭口,特别容小姐如果死了会给蓝京带来大麻烦!” “所以他俩直接找你?” “铜关那边他俩一个都不信了,”郁杏子道,“我秘密联系了花嫒……你应该认识……” 秦铁雁一拍脑袋:“蓝京的大学女友!她目前在……” 郁杏子目光上下打量他,道:“还没吃晚饭吧?来,我炒份饭边吃边聊……” 蒲旭、詹泊得到秦铁雁提供的定位,别的一个都没叫(他俩连贾想都不信),背着工具和急救药品物资以最快速度赶到双鹤山那个深谷边,伏在山崖目光所及都找不到那件淡粉色内衣。 也真的多亏无人机派上用场,当然,还少不了颜思思的一双慧眼。 蒲旭槌绳而下,离谷底还有七八米高时突听到一声清叱: “谁?报名字!” 原来容小姐还活着! 蒲旭久悬的心终于落地,也深知她此时手里肯定握着武器,赶紧叫道: “我,蒲旭!上面接应的是詹泊,就咱俩!” “等等,你扔件衣服再下来。” 容小姐吩咐道,蒲旭毫不犹豫在半空脱下外套用力一掷,等落地后才知原因: 容小姐就裹着他的外套,她的内衣晾在几米高的树梢上,她的外套、长裤等都撕成布条紧紧扎在麻志深腿部伤口两侧,身下已经挤出不少黑血和肿脓,虽然如此,由于天热伤口迅速腐烂并发炎,麻志深已经陷入深度昏迷。 其实容小姐也好不到哪儿去,几天来利用野外生存知识收集露水和草根贮存水分解渴,杂七杂八吃了些生涩难咽的野果子,体能和状态低迷到临界点,全靠意志力在支撑。 蒲旭先将容小姐背到上面迅速补充营养,再在詹泊协助下艰难地将麻志深运了上去。 下一步怎么办?三个人坐在山崖边认真讨论。 最大的问题是蓝京被双规了,聪明如容小姐立即悟出必须第一时间证明自己活着,否则燕家大院绝对袖手旁观,遂拿詹泊的手机直接打给父亲燕志祥,燕志祥旋即与容沧海联系继而促成当晚钟宣部的部分省市宣传部长视频会议。 其次是安全问题,容小姐当机立断请郁杏子帮忙,一来燕家大院早就掌握郁杏子与蓝京至少存在暧昧的事实,二来容小姐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必须留在省城。 郁杏子接到电话后立即派车绕到仙鹤山的另一侧即遥泽那边接应,与此同时蒲旭、詹泊关闭手机,防止被监听泄露行踪。 车子直抵省城市二院,花嫒已为容小姐安排好特级病房检查并休养,同时亲自操刀为麻志深做手术…… “我现在就去二院!” 秦铁雁顾不上吃饭,拍案而起道。 郁杏子责怪地瞅了他一眼,道:“稍安勿躁,今夜要让容小姐充分休息,麻志深术后也需要恢复,再说,你今天在省城跑来跑去动静太大,肯定被盯上了,还是安分点好……” “那倒也是嗬,”秦铁雁讪讪道,“随着燕家大院等多方力量加入战团,麻志深又还活着,形势起码那不那么糟糕……明,明……” 外面有人敲门,一看月光居然站着颜思思,她冲进小院满脸紧张地说: “糟糕,省纪委另一条线的人突然被换了,消息传不进去,怎么办?” 秦铁雁与郁杏子呆呆看着她,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第1000章 大战当前 连续通过好几个渠道打听,就连曹巍赴京究竟谈什么话、何时回七泽都没弄清,更别谈常委会延期到哪天召开,徐寓彻底没辙了,惴惴不安拨通局委员、钟纪委书记骆广庆的电话。 “没有关于曹巍同志工作任免的消息……” 听完徐寓的汇报,骆广庆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早知道这家伙办事能力一般,没想到还达不到一般,堂堂省纪委书记居然拿不下区区副厅干部,有何脸面坐那个位子?象自己以副国级对正部级的念松霖采取强制措施,说干就干,有过丝毫犹豫吗? 关键时刻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既想师出有名,又要按章办事,时时给自己留条后路,这样的干部遍地都是,随便吆喝一声能跳出几百号人来,犯得着我特意关照你? 骆广庆慢慢道,“曹巍同志,以及七泽其他常委同志因为工作需要来京都,或者参加京都组织的会议活动,都是正常的,要是因为种种原因耽搁了一直开不成常委会,难道一直等下去吗?徐寓同志,纪委工作有它的特殊性,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时效性,本该上午问出来的事拖到下午,线索、证据都被销毁了,案子没法继续进行,我们纪委同志前期所做的努力也化为泡影,很可惜的是不是?要珍惜机会,要抓紧时间呐,徐寓同志,我相信你的正治站位和立场,对你的能力水平也是放心的,由衷希望你今后能到更高的平台成长进步。” “是,是,我明白该怎么做了,首长!” 徐寓原本想打退堂鼓,被骆广庆一番话又煸起了斗志,通完电话陷入沉思,脸上一阵晴一阵阴挣扎良久,终于从抽屉里拿出一只贴了标签的手机,开机,然后拨出里面存的唯一号码,接通后道斩钉截铁道: “连夜审讯,两天两夜之内必须搞出东西!” 曹巍乘车进了海子,径直来到武英奇的办公小楼,站在外面看,里面只隐约透出些许微弱的灯光,等进了小楼,每间办公室都亮着灯,窗户后面不时闪现人影走动。 并非因为武英奇主导换界会议才这样,事实上,夜以继日、加班加点是海子内部工作的常态,在这里“上传下达”四个字份量格外之重,一方面全世界各国和各地区每天都发生很多大事,全国各地每天都上报海量信息,秘书们要精心筛选出最重要的,压缩成最简洁的,呈送到大领导案头,当然“重要”的标准肯定与老百姓理解的不一样,因此很多时候大领导说“我不清楚此事”,并非作伪,没看到自然不知道;另一方面又要将大领导批示、指示、精神、想法,精确无误地传达到各个层面,但又不原封不动照搬照抄,大领导有时只写提纲挈领寥寥数字,这就需要秘书们根据当前形势前后呼应融会贯通,加以阐述“一二三”几点意见,以便于基层更好地领会与实施。 能入选到海子工作的秘书想必都才高八斗、经验丰富且熟悉了解大领导风格,领会错了或者曲解的情况不多,但有时微妙分寸确实很难掌握,比如大领导两分批评八分鼓励,在秘书手里变成三四分批评六七分鼓励,别看小小的一分之差,基层干部群众的感受大不相同;再比如大领导要求“提交提议”,秘书擅自改成“提交建议”,一字之差天壤之别,因为来自基层、专家的提议,大领导可以直接批示,但建议等报告必须要有调查程序,体制内凡涉及到程序就快不起来了。 ——上世纪毛周关系生隙期间,毛老人家曾痛批秘书治国现象,说很多基层呈交的请示汇报根本没到周手里,经周办大小秘书直接签署意见批转下去,这样领导岂非变成花架子?周没办法下决心合并机构、裁减秘书,一度只剩不到一半规模,但后来渐渐又恢复到原有水平,没办法,毛老人家抓大放小,周却要负责各种具体事务,凡事就怕具体啊。 武英奇身边大秘等候在花廊前,老远便快步上前握手,低声道: “实在抱歉这么仓促地麻烦曹书记,详情待会儿首长会有说明。” 曹巍笑笑,道:“没事没事,一切听从首长吩咐。” 来到挂着“会议筹备小组”牌子的小办公室,武英奇正伏在灯下一行行地审阅花名册,不知是参会人员名单,还是调整人员名单,总之到局委员层级事无小事,都关系到千家万户切身利益。 “曹巍书记来啦……” 武英奇起身与曹巍握手,笑道,“在飞机上吃过了吧?不能让曹巍书记饿着肚子谈话,工作再重要前提是身体健康,特别咱俩这把年纪,是吧?” 很含蓄点出自己也将退下去,这是巧妙地取得共情。 曹巍也笑:“是啊,越到最后越诚惶诚恐,就怕哪儿出问题,偏偏这段时间七泽真不太平,唉,不说了,既来之则安之,听从首长安排。” 不说了但还是说了,曹巍在暗示当前七泽形势的复杂性:图书馆大厦工程质量问题虽然暂时摁下去,肯定会秋后算账,要是等到换界会议结束正好就是秋后,但眼下省里又有人蠢蠢欲动想提前行动,表面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实质还是剑指省·委高层几位关键位子;那边秋风乍起,这边寒意又生,好端端徐寓不知犯了什么邪气势汹汹非得双规金全友赏识的蓝京,这不,连武英奇都被惊动了。 ——曹巍的官场阅历深知这场谈话理应在情理之中,金全友笔记本里必定有这项安排,但突然提前到今晚,不消说与七点整将要召开的省·委常委会有着莫大关系,说白了就是,金全友故意拖延时间! 至于为什么拖延,那不是曹巍考虑的问题。 “快开会了,各地情况都很……” 武英奇侧过身瞅了大秘一眼,“那就开始吧,早点结束让曹巍书记回酒店休息,请坐。曹巍同志(正式记录称呼立即就变了),前期我率队到七泽就下界省·委书记人选进行了考察,鉴于情况又有变化,今晚需要对部分问题做个补充谈话……” 与曹巍猜测的一模一样! 上次考察谈话时武英奇心里都没底,所问问题蜻蜓点水例行公事,仅仅让曹巍推荐继任者,没对两位推荐人选做全面综合的评价;这回看样子京都高层对金全友、左卓文等已有大致安排,故而会在提问里面进行暗示: 你认为金全友同志是否适合担任省·委书记? 你认为左卓文同志能不能挑起全省经济工作的担子? 等等。 同时郭文章、萤宗祥退二线后,按传统他俩的岗位都从七泽内部选拔,但艾保华为首的本土系势头过猛此前已导致饶益伦败北,最近薛嘉林被双规引发郭启仁自首又加深京都高层的负面影响,提拔任用方面肯定会有所保留,不过具体做法方面也要征求曹巍的意见。 这已完全不是上次考察谈话粗线条、框架式,而具体到每个领导岗位,为什么推荐这个人而不是那个人,出于哪些方面考虑等等,曹巍站在对国家、对事业、对七泽负责任的原则详详细细说下来,转眼三个小时就过去了。 最后武英奇似还想问什么,抬腕看表又止住,歉意地曹巍书记作息时间都被打乱了,到我们这个岁数啊就要早睡早起,拖晚了反而睡不着。 谈话结束武英奇送到门厅前,但哪怕闲谈都没涉及关于蓝京双规的事,哪怕他欲言又止就是强烈的暗示,一来副国级领导**副厅干部不妥当;二来武英奇的身份怎么开口呢,“别双规了”、“蓝京是好同志”、“赶紧放出来吧”,这些轻率的表态是有隐患的。 不过尽管没说,曹巍也会出意思了,这就叫此时无声胜有声。 出了海子,七泽驻京办的专车将曹巍送到京南饭店,与前任饶益伦相似,曹巍也不喜欢海子附近统一配给省·委书记的小四合院,技术出身的他向来对所谓古韵、京味无感,而且各种不便多说的不方便…… 车子停在大厅门前,秘书、驻京办领导早早候着,见曹巍下车“呼啦”围上前请示要不要吃点宵夜,毕竟离在飞机上用餐又过去好几个小时。曹巍有点奇怪地瞟瞟秘书,暗想自己的习惯是晚上八点后不喝茶也不吃东西,怎会连这个都忘了? 秘书却微不察觉地向后瞥了瞥,曹巍立即心中有数,没吱声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大厅,右侧有人快步过来,以低沉而又热情的声音道: “曹书记,好久不见……” “哦,天晨呐,”曹巍心头一震,握握手道,“确实好久不见……我这刚从外面回来,一起来点宵夜?” 总算猜到秘书询问吃宵夜的缘由,这位仁兄正是京南饭店常驻客人、京都正治政策研究会会长,行走在官场边缘的特殊背景的特殊人物,奚天晨! 奚天晨这样的人不会随随便便出现,一旦出现意味着替人递话,而且都是身份不一般的人,之前就曾主动找过饶益伦两次。 “恭敬不如从命……” 奚天晨笑道,很快在驻京办领导引导下来到大厅角落位置,秘书等人都知趣地坐到隔壁一桌,只有奚天晨陪着曹巍。 奚天晨伸手拈了块绿豆糕,笑道:“我喜欢吃这个,曹书记也来一块?” 曹巍顿时醒悟,这家伙是帮姓高的大领导递话,递什么话呢? 很明显,八成与双规蓝京有关! 第1001章 不得不病 小小副厅干部的双规,居然三位省主要领导之间都无法协商解决,要拿到省·委常委会研究,这也罢了,现在的问题是事情越闹越大已经上升京都局委员干预层面,而且不止一位! 第二天下午曹巍从京都飞回七泽,没到省府大院露面,也没联系省·委办公厅,第三天早上让秘书给萤宗祥打电话,说今天有点不舒服,不去办公室,急事电话联系,急件送到家里,不能影响正常工作。 官至省·委书记不能借口生病,只能说不舒服,因为生病要向京都办公厅报备,记录在案的事情可不能撒谎。 民间传闻抗美援朝总指挥原是彪帅,他怯战了借口身体不好才换成怀帅,怎么可能啊?身体好不好到医院调阅档案便一目了然,不是光凭嘴说!那是他过于积极部署,东北又是其传统意义的大本营故而犯了忌,不得不病。 这回曹巍也不得不病。 正务副理高靖托京都资深掮客奚天晨传话,暗示要支持徐寓“惩贪治腐”,潜台词很明确就是确保常委会顺利通过省纪委对蓝京双规的议题! 也不白干,高靖给了个甜头桃子——许诺在原先京都人大副主任委员的基础上,让曹巍兼某教育协会副会长。副会长本身没实权,目前已有十五六个,但有这个头衔到各大高等院校都买账,因为副会长将参与排名、基础建设、学科和专业增设等一系列工作的评估。 奥妙在于京都最高层通常只落实人大副主任委员任命,兼与不兼,兼哪个社会团体或组织,往往纯粹靠人缘,权力掌握在各管一块的局委员手里。工业副理高靖与主管教育的正务委员是大学校友,私交匪浅,落实个副会长可谓小菜一碟。 曹巍深深动心,但又必须权衡自身实力和由此引发的后果。 曹巍也算过常委会票决结果,参照蓝京提拔副厅那次投票意向,总体感觉自己不表态的情况下,否决双规议题的可能性更大——正处提副厅以及担任什么职务,在少数摇摆或中立者而言无所谓,双规等于判了一个年轻干部正治死刑,肯定更加慎重,能高抬贵手的往往“将枪口抬高一寸”。 这也是曹巍见小范围商量不出结果决定拿到常委会研究的根本原因,他反对随随便便双规正绩突出的年轻干部,也认为蓝京可以拿到多数票。反之如果自己暗中做工作,能有多大影响力呢? 感觉除了铁定站在徐寓那边的李貌、施慧明之外,萤宗祥因为想着到省人大那边落个好位子,可以做做思想工作,当然艾保华那边恐怕已抢先下手了;苏睿和郭文章本来一个略偏向蓝京,一个略有打压之意,衡泽图书馆大厦事件之后他俩态度颠了个倒,但苏睿……耍的动作过于明显故而这次不在曹巍推荐之列,也就不便乱开空头支票。 思来想去若要强行改变常委会票决结果,除非自己也投赞成票,那样势必造成两大负面影响: 一是旗帜鲜明站到金全友、左卓文对立面,剩下几个月任期将在剑拔弩张和冷淡中度过,也将落寞萧瑟地离开七泽; 二是得罪至少两位在任局委员,武英奇态度不用多说,卡点叫自己赴京都谈话;钟宣部、正法委临时组织的两场活动,至少有一场意在杯葛常委会吧?武英奇换界即退不打要紧,燕志毅、惠铁生仍将留任而且有入常可能啊! 然而高靖既然郑重其事安排掮客前来传话,不想可知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况且奚得很清楚,部署策划的另有高人,“一山更比一山高”,试想京都层面还能有比高靖更高的?除非即将入常的骆广庆! 都快位列前五的局委员,为何执意跟一个副厅级县委书记过不去,曹巍觉得很难理解,但双方把道儿都划下了,明摆着要曹巍站队。 难题摆在面前,曹巍经过艰难思索之后找到了正确的解题思路: 无论站队或表态都必须在常委会层面,因为常委会将通过投票决定是否双规蓝京,那么—— 我不开常委会不就行了吗? 常委会一天没开,双规蓝京就一天没有法理依据,届时压力都在徐寓身上;徐寓肯定急着要开会,但老子说不开就不开,你有啥办法? 高靖传话要求支持,不开常委会就是支持,不然会一开多数票否决,省纪委立马就得放人。 反过来对武英奇等局委员也好交待,没开常委会前省纪委双规蓝京的行为就是违规,你们自个儿想办法去吧。 接到电话的萤宗祥也连连叹息,深感棘手,会期一改再拖,如今又“不舒服”而无限期延后,作为省·委大管家自觉很难向情绪不满的省·委常委们交待,而且,更难向隐居峨山的艾保华交待。 上次武英奇代表京都传达了换界前退二线的要求后,考虑到副省级领导原则上就地安置原则,曹巍主动征求过萤宗祥的意见,大致去向是省人大,其它诸如子女安置等等暂时没提,曹巍让他多斟酌、多权衡,不要急于决定,话里话外态度并不很积极;左卓文则在一次省直机关内部会议上说,我们的干部要在思想上彻底打破“**制”,退就爽爽快快退,回家养老陪小孩,别想着向组织提条件、要待遇,一线到二线,二线到三线,三线都建到大西南去了,还有完没完? 众人皆笑,唯独萤宗祥没笑,感觉左卓文此言就针对自己——郭文章上次和武英奇谈话时已经明确全退,也不提任何条件,相当于做个表率。 后路被堵死了,咋办? 郭文章这家伙做事老谋深算,早早把家务事安排得妥妥帖帖;萤宗祥思虑也算周全细致了,偏偏摆不平自家那个朝三暮四、漫不经心的儿子,刚开始分配到机关嫌沉闷枯燥,跳槽去了收入高、充满活力的互联网平台,两年下来又吃不消动辄加班、内卷严重的企业文化,可这时回机关已不可能,想方设法塞进了省属国企,却又处处看不顺眼什么效率低下、内耗严重、人浮于事,一纸辞职信回家立誓自主创业…… 不用说亏得一塌糊涂,一度困难到萤宗祥动起卖掉一套房还债的念头,眼下虽然形势略有好转可还是不赚钱,儿子又心灰意冷想还回国企!面对这个不成器的宝贝,萤宗祥几次气得差点得病,可烂摊子还得自己收拾,省·委秘书长的儿子进国企没问题,总会有很多变通办法,没岗位也能创造岗位,但那家企业怎么办?还欠着一屁股的银行贷款和货款呢。 没办法厚着脸皮向老领导艾保华求助——作为清流,萤宗祥以及此前的晏长述都与艾保华等本土系保持一定距离,隐隐有“不与尔同流合污”之意,然则世间清与浊、美与丑、善与恶哪里说得清楚?晏长述一清再清,后来被卷入大明机械厂间谍案只得黯然引退。 出乎意料的是,艾保华表现得很热情也很大气,不出三天便亲自回覆说已经落实了一家私营企业出面收购(国企收购会有麻烦),收购价保证覆盖所有负债还能略有盈余,原话是“不能让孩子白辛苦”,萤宗祥当时真的感动得有点哽咽,当晚便置了些礼专程跑到老领导家表示感谢。艾保华一样都没收,临出门时反而硬塞了两瓶二十年茅台到他车里。 所以昨天下午艾保华秘书打电话请“萤秘书长**今晚省纪委议题”,萤宗祥稍加打听便了解到徐寓先斩后奏双规铜关县委书记蓝京,继而与曹巍、金全友协商未果,曹巍拍板提交常委会研究——这就是常委会提前两天召开的由来。 因为收购事宜尚在进行中,萤宗祥也摆出主动关心的姿态,打电话问“万一票决有没有把握”,艾保华淡淡笑了笑,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就是还算有几分把握。 至于哪几位,萤宗祥知趣地没多问,总之自己这票肯定支持。昨晚接到延期消息,借一一通知时他试探了一下老朋友郭文章,郭文章富有感情地说我这个人呐就是恋旧,也相信自己看人没错,我的立场大家都能猜到,不会改变……然后话锋一转道宗祥你有你的难处,我能理解,这事儿呢说到底决定性因素也不在咱俩,生旦净末丑各演各的角色吧。 弄得萤宗祥心头挺郁闷,好像存心替艾保华游说似的。 万般无奈拿起电话再次通知徐寓“曹书记身体不舒服,今天不来办公室”,那边顿时炸了,质问到底哪天召开常委会,实在不行能不能发起临时动议委托金全友主持? 委托金全友,你脑子有毛病吧?要么吃坏肚子了? 萤宗祥正色说省·委书记因故委托副职主持召开临时动议常委会,这里的“因故”包括两种情况,一是工作冲突,二是因病,曹书记仅仅身体不舒服,不属于以上两种情况,徐书记! 徐寓恼怒道他一直不舒服,省·委就一直不开常委会?哪有这样的道理?! 萤宗祥和颜悦色道如果徐书记觉得有必要开,肯定得耐心等待;如果徐书记觉得议题没必要上会,那就不用等。 听起来是句废话,徐寓愣了愣,却从中咂出异样的味道…… 第1002章 正面审讯 晚上七点四十七分,蓝京被从房间带到审讯室,传说中几百度的大灯泡、四只脚不平衡的旧椅子、密不透风且压抑的环境出现在眼前,负责审讯的则是省纪委出了名的狠角色,一室副主任焦新强,人称“焦阎罗”。 ——省纪委内部有个形象的说法,焦新强完全踩着双规干部的身体一步步从办事员升到副主任,若换在别的省直机关,象他这样暴躁脾气而且没靠山没后台,纯粹论资排辈不知要排到猴年马月。 ——焦新强的绝技是观察细致入致,能精准捕捉对方眼神、表情、肢体哪怕一丝飘忽穷追猛打,直到被审讯者心理崩溃为止;另一个绝技是能熬,他曾连续审讯十八个小时、中途换了两位记录员,却还没法指责疲劳审讯,因为他由始至终主导审讯,只不过“忘了时间”。 ——徐寓将重任交给焦新强时只说了一句话,“拿下蓝京,你就是五室主任”!焦新强挑选助手时也只注重一点,体力好,能打持久战。 时值盛夏,明晃晃的大灯泡下加上屋里闷热,蓝京很快就出了一身汗,黏乎乎地很不舒服,还有不知哪来的蚊子嗡嗡叫个不停,一会儿这儿痒,一会儿那儿疼,但这间小审讯室的设计就是让你处处难受,巴不得早点交待问题早点解脱。 “根据群众举报和省纪委前期调查摸底,现决定对你采取双规措施,”焦新强拍着面前厚厚一叠材料道,“组织既然对你进行调查,肯定在掌握确凿证据的情况下采取双规措施,在接下来的调查问话中,你要老老实实交待问题,详细说明哪些违规违纪行为,争取组织宽大处理!” 虽然是审讯室,也摆开审讯的架势,但纪委并没有审讯权因此形式上还叫做调查问话。 “知道了。”蓝京应道。 焦新强道:“你认为你在成立各种名目基金吸收社会投资过程中存在哪些问题?” 看似漫无边际,实则引诱蓝京承认成立基金本身就有问题,不管问题大小、性质轻重先捞在手里,然后步步紧逼围追堵截,从蓝京不断编织的谎言中轰炸出缺口。 蓝京道:“为投资而成立的基金按规定每年都有审计,具体问题可以参考审计报告,我只看基金吸收来多少资金,对地方建设作出多大贡献。” “还包括对你个人作出多大贡献吧?”焦新强嘲讽道。 “我个人从没在基金设立与运营过程捞取任何好处。” 蓝京简洁地说。 焦新强道:“坐在你位子上的刚进来都说自己洁白得象只羊羔,没两天比煤还黑!你仔细想想流程方面、手续方面、操作方面,以及有没有接受吃请,拿些小礼品,旅游、休闲等等,你主动承认并且说明情况,这点儿都不算问题;但你刻意隐瞒的话证明有更深勾结,组织处理程度和力度就不一样了。” “没有。”蓝京回答得更简洁。 “真没有?”焦新强敦敦善诱道,“不要急于回答,再想想,再想想,或许哪次吃过、玩过、收过忘了呢?这也是常有的事。我们不是吃一次就记录在案,不会那么上纲上线,但我们很看重你是否配合,是否向组织说实话,态度非常重要。” 蓝京目光定定看着焦新强,隔了三四分钟,焦新强问道: “想起什么来了?” “真没有。”蓝京道。 “真没有?”焦新强紧紧逼视着他。 蓝京目光坚定:“真没有!” “有位投资商到你办公室拜访时送了本价值昂贵的古籍,你送下后说给你父亲研究,有没有这回事?” 焦新强问道。 蓝京真是惊出一身冷汗,暗想蒋震挖的坑真堪称顶级水平,每笔账都记在小本本啊! 当下从容道:“是收了本清代古籍,但不属于价值昂贵,我当场就给了钱,也有证人。” 焦新强气势汹汹道:“昂不昂贵不是你说了算,要经第三方评估!” “可以评估,”蓝京平静地说,“古籍还在我父亲那儿,当时的收条保存在华桥区正府办,在信息一致的情况下我接受第三方评估结论。” “我们会组织评估,暂时先记下来……” 焦新强起初就知道古籍不值钱而且蓝京当场付款,之所以拿出来就考验他的记忆力,并且扰乱他的心神,让他感觉省纪委连那点小事都知道,大事肯定瞒不过去。 紧接着焦新强突然施出杀手锏,“两块江诗丹顿亚洲限量版手表谁送的?也当场给了钱?敢不敢接受第三方评估?” 本以为这是颗大炸弹,会把蓝京轰得惊惶失措,方寸大乱!不料蓝京似无动于衷,沉吟片刻道: “手表当然是别人送的,但跟工作无关,属于私人之间来往,我不想泄露过多涉及到别人的隐私。” 焦新强一拍桌子喝道:“组织面前不存在个人隐私!你所有个人情况都必须如实向组织汇报!” 蓝京定定出了会儿神,道: “可以汇报,但出于为当事人保密的原则……” “敢送礼讲究啥保密?一个敢送,一个敢收,还好意思扯上隐私,可笑!”焦新强轻蔑地说。 蓝京道:“焦主任,我想提醒一点,根据钟纪委下发的七号文件,要求双规过程中尊重被调查人的人格,坚持文明办案,不得以讽刺、挖苦等方式对被调查人进行人格侮辱;保障被调查人的休息权利……你故意选择晚上进行调查问话,影响我正常休息;问话过程中态度恶劣,嘲讽挖苦……” 焦新强又一拍桌子:“对付你这种人讲究什么客气?你要是遵章守纪也不会到这儿来,来了少跟我**啰嗦条件待遇!不准转移话题,如实交待两块名表到底谁送的!” 蓝京道:“一块是现任南雿区区长伊宫瑜送的;另一块是现任秦中区区长苗沫送的,汇报完毕。” “呃……” 大转折来得之突兀,令得身经百战的焦新强也懵了——在他潜意识里价值几十万的名表要么工程商,要么投资商,要么铜关想提拔重用的干部,否则普通老百姓哪买得起、送出去? 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情况,焦新强眨巴着眼睛表情茫然,目光全然失了焦距,良久才喝道: “胡说八道要负责任的!你多大的脸面,让两位省城女区长眼巴巴地送手表,一出手就是几十万?!” 蓝京沉着道:“这个问题应该问她俩,而不是我;对我来说,她俩的礼物一不涉及贪污**,二不涉及利益输送,三不涉及卖官鬻爵,为什么不能接受?” 是啊,就连焦新强都觉得有道理,但此时此刻他怎么可能承认? 焦新强指着他道:“先记录下来,这件事等我们核实之后再说,但我警告你,接受调查问话态度不要太嚣张,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你在威胁我吗?”蓝京对着摄像头大声道。 “我在警告你!”焦新强再次拍着桌上厚厚材料,“你的问题太多了,随便拎一件事就能进监狱!现在组织抱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态度,是对你负责,是在挽救你,不要不识抬举!” “谢谢好意,不过我不需要,因为我觉得自己很清白。” 蓝京淡然道。 “清白?不见得吧!” 焦新强翻开最上前的卷宗道,“下面谈谈你的几位同学,一是中学同学周璟文,曾大包小包带东西去你宿舍,你肯定解释为食材对吧?但我告诉你,接受吃请有两种方式,一是酒店饭店等公共消费场所;一是私宴或送食材上门,你明显属于第二种,不过吃进肚子里就算了,不予追究……” 蓝京暗暗心惊连这点小事都被记录在案,可见铜关真的处处是眼睛,当下道: “说食材真是抬举了,都是他自己农庄种的,组织可以上门核实。” “说了不追究,”焦新强故作宽宏大量道,“另一位是大学同学宁江,刚刚赞助举办同学聚会对吧?没什么,就是告诉你这个情况,没说不允许参加。两位同学有个共同特征,原来生意做得很小、利润一般般,自从跟在你后面突然运气好的出奇,拿的都是大项目,在你关心之下都赚大钱,又凑巧在你离任前后成功脱手,再跟到新地方拿大项目赚大钱,周而复始!你解释解释相关情况。” “没啥解释的,作为地方主正领导,我希望每位响应号召来投资的都赚大钱,”蓝京平静地说,“投资者赚了钱才有信心,肯定会周而复始下去,反之某些干部专门搞一锤子买卖,让人家血本无归,怎么可能还有下一次?这跟是否同学没关系。” 焦新强陡地大喝道:“怎么没关系?关系很大!每次都是几亿、十几亿的大工程,每次公司名称换来换去背后实控人都是周璟文、宁江等老面孔,你以为能够瞒天过海暗渡陈仓?你老实交待接受了多少干股,收受多少好处,两块名表是不是他俩送的?!” 又转回名表上面去了,确实,这是省纪委掌握的最实实在在的证据,其它诸如银行卡等个人账户都没异常,七泽境内也没有房产、汽车等资产,宿舍和办公室也没查到任何与收入不符的东西。 “我没有……” 蓝京并未受焦新强忽软忽硬、语境激烈所影响,始终保持平静地一直“深入交流”到凌晨五点多钟。 第1003章 熬鹰战术 凌晨五点三十五分,焦新强很郁闷地结束第一回合较量,气闷闷回房间睡觉。 焦新强所擅长的“熬鹰战术”今夜半点用场都没发挥出来,因为熬夜加班对蓝京来说家常便饭,特别在衡芳当区长助理那阵子压力山大,每每研究国企改制资料到凌晨两三点甚至更晚;熬通宵也有经验,刚毕业在乡卫生院期间经常被安排夜间急诊收费,虽说不忙,反正从晚上到清晨总会断断续续有急诊病人,还必须保持头脑清醒,不然算错账可就麻烦了。 焦新强所谓脾气暴躁也是装出来的,你要是也跟着暴躁就上当了,因为他的“暴躁点”都经过精心挑选,他说的每句话都带有陷阱,他表面暴躁心里却很冷静,而你真的暴躁之下容易口不择言、说话不经大脑,一旦被抓住话碴悔之晚矣。可蓝京毕竟经历过最基层打拚,形形色色的角色见多了,焦新强这等貌似粗豪实则精细的并不是第一个,况且—— 每次陪舅舅喝酒,念松霖都会有意无意透露很多纪委内部审讯和调查等方面的技巧,从而让蓝京不知不觉间掌握反审讯反调查的要领。除了那两块江诗丹顿亚洲限量版手表,蓝京的确疏忽了,但又不能怪他,本身他从没把那些高档奢侈品当回事,不喜欢也不感兴趣,一直锁在宿舍里并非收藏,实在没地方放,加之他从来不戴久而久之居然忘了。 幸亏颜思思主动出手,利用念松霖留下的省纪委人脉隐蔽巧妙地打探到两块名表发票信息,迅速转给郁杏子和伊宫瑜牢记下来以便核查,然而在准备把她俩名字传递给关在“点”上的蓝京时遇到麻烦,徐寓破例地中途换将,即到铜关宣布双规措施的与在“点”上负责审讯的不是同一批人! 其实徐寓早就盘算好了用没背景没后台的焦新强,但关到“点”上后突然间宣布,令得颜思思措手不及,手边能发挥作用的线索都断了。 怎么办? 关键时刻念松霖预埋的另一着暗棋派上用场!那天他已听到自己即将被隔离审查的消息,匆匆给蓝京打电话时说了几个要点,第一颜思思对他是真爱,这个勿用质疑,她主动找秦铁雁相助就是明证;第二让他情况恶化时直接打给郁杏子,并且让他遭到不测时与高培联系,蓝京同样牢记在心,遂把郁杏子手机号码给了白衣明,高培手机号码则给了秦铁雁。 颜思思跑到郁杏子宿舍坦诚在省纪委那边无计可施,秦铁雁随即想起蓝京留的号码,立即拨通省正法委副书记高培的手机,吞吞吐吐说明原委,高培笑了笑道不就两个名字吗?这件事你不用发愁了。 难道高培与焦新强熟悉? 不熟。 但非得跟焦新强熟吗?负责在“点”上审讯的又不仅焦新强一个人,再封闭戒备再严的地方,两个人以上就有江湖,物理空间可以封锁得苍蝇都飞不进,可人情社会无孔不入、四通八达。 所以蓝京堪堪在晚上提审前得到两块名表被查以及两位认领者名字,心里苦笑不已: 两位认领者,一个都不对。 而且因为认领还产生新的误会—— 约莫容小姐休整得差不多了,秦铁雁与花嫒联系后辗转来到豪华VIP康养区,先看了下大手术后仍未苏醒的麻志深,随即秘密安排三名特警全天候值守,等术后恢复得差不多后转移到异地再作打算。 再看容小姐,又变成昔日颜如琬琰、眉似远山、俏脸如烟如幻的绝世芳华,哪有半点昨天山谷底下衣不蔽体、枯萎憔悴的狼狈样? 秦铁雁详细介绍了目前省·委高层僵持不下,曹巍以身体不舒服为由拖而不决的情况,以及蓝京已被连夜审讯,焦点围绕中学大学同学做工程和名表两件事…… 提到江诗丹顿亚洲限量版手表,容小姐眉毛一挑道:“有一块是我送的,我认领。” 秦铁雁哭笑不得:“都被认领了,容小姐,省城两位女区长,够牌面吧?” 容小姐脑子一转立即醒悟过来: “另一块表必定她俩当中一个送的!哼,应该说蓝京好大的牌面,哼……” “不不不,纯粹出于义气两肋插刀,当然她俩都有这样的实力,换作我承认送表,别人也不信呐。” 秦铁雁看出容小姐醋海生波,赶紧一个劲地和稀泥。 “我说他为何从来不戴那块表,原来送多了不稀罕……”容小姐喃喃道,思路完全另一个方向。 “再好的表他也不敢戴呐,跟谁送的也跟数量没关系。” 秦铁雁感觉跟这些聪明的、伶俐的女人说话再困难了,不知蓝京怎能应付自如。 容小姐又冷哼一声,道:“叫上蒲旭、詹泊两个,还有你,马上跟我动身去衡泽!” “衡泽?” 秦铁雁一愣之下没反应过来。 容小姐端详着他的眼睛道:“你最珍惜难忘的女人——莫胜男,现在,我们过去抓她!” “轰”,秦铁雁脑袋都炸裂了…… 省纪委一室副主任老张临时中断对薛立权和单健审讯,第一站到南雿区府大院找伊宫瑜,亮明身份后旁敲侧击她与蓝京有无经济来往或大额馈赠等情况,伊宫瑜含笑道: “张主任绕来绕去不就想问江诗丹顿亚洲限量版手表吗?是我送的,嗯,我只送了一块,另一块你问别人去。” 此言一出老张便知查抄两块名表的事泄露了,蓝京这边势力已经做好充分应对——伊宫瑜故意让他知道这一点,大有“你不服气你来查”的炫耀姿态,但已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道: “伊宫区长很直率,我也直来直去……任务在身若有得罪请理解,纪委嘛专门干得罪人的活儿,我们也不情愿。伊宫区长,能否提供送手表的大致时间,购买店铺,价格等相关信息?” “行,我背给你听……” 伊宫瑜当即将昨天秦铁雁给的信息一字不漏复述出来。 简单一个“背”字令得老张如鲠在喉,好像对方意思是“我作弊了,你拿我如何”! “嗯,我清楚伊宫区长与蓝京私交甚笃……” “请加‘同志’二字,目前为止还没查出他存在确凿违规违纪问题吧?” “行行行,我失误了,”老张碰到这口舌不饶人的女领导无计可施,窝心地承认错误,“我们所做的核查工作本质上讲也是对蓝京同志负责,把混淆不清的疑点查清查透,确实没问题可以给出结论,并非冲着往蓝京同志头上按罪名去的……” “我看你们省纪委就是明摆着的祸心!” 伊宫瑜骤然翻脸,猛拍桌子道,“省·委到现在还没批准双规,省纪委凭什么将他从昨晚一直关押到现在?你给我说清楚这回事,然后才有资格坐在对面提问!” 她连省·委高层内部矛盾都摸得一清二楚,看来省纪委内部真出了大问题! 老张心里哀叹道,勉强打起精神道:“伊宫区长别激动,别激动,我们都心平气和面对现实……省纪委有权根据群众举报和外围调查对基层干部进行质询吧?是否双规还是别的方式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证明蓝京同志没问题,这一点希望和伊宫区长取得共识。我接着说下去吧,不耽误伊宫区长时间……请问伊宫区长出于什么目的送价值二十多万的手表?” “你真想知道?”伊宫瑜情绪迅速平息,问道。 “就是……就是需要一个理由,不管合不合理我都如实记录下来向领导汇报。” 老张道。 伊宫瑜微笑道:“因为我送得起,我跟你们这些每个月靠工资生活的小公务员不同,你们二十万相当于我二十块钱,根本不算什么,我想买就买想送谁就送谁,这就是你们梦想但永远无法实现的财富自由。” “好的,好的……” 老张强自忍住一口老血没喷出来,脸憋得铁青铁青的,旁边记录人员面对这样明目张胆的炫富同样也不好受,手指哆嗦着字都写不利索。 “我再补充一句,请如实记录!” 伊宫瑜道,“听说你们在查蓝京同志从佑宁到华桥、铜关开发的工程都有伊宫家族参与,迟早会查到我头上,对吧?那我再建议一点,还有一位大投资商也跟蓝京同志和我联系紧密,对了,也跟秦中苗区长有交集,省纪委一定要往深处查!” “是谁?请伊宫区长提供线索!” 老张明知她不怀好意,还是追问道。 “苏德亨通集团老总,蒋震,”伊宫瑜轻抚额头道,“对了,秦中副区长高楚天接受过他吃请,查呀,你们省纪委一定要查到底!” 老张一听又冒出个副区长,头都大了,谨慎地问: “关于高楚天接受蒋震吃请,伊宫区长是实名举报吗?” 伊宫瑜又一拍桌子,怒道:“我在提供线索,你非得上纲上线?!蓝京同志是被实名举报吗?你有胆交出名字让我核实!” “不管伊宫区长举报,还是别的哪位举报,纪委都有保密的义务。”老张赶紧辩解道。 伊宫瑜做了个结束的手势:“谈话就到这儿,我还有事,你们到秦中区继续核实吧。” 她都知道另一块名表是谁送的,天晓得,天晓得她怎么晓得的! 老张与记录人员对视一眼,灰溜溜离开办公室。 第1004章 灰头土脸 出了区府大院,老张和记录人员将车停到不远处路边买了几支雪糕降温消火,妈的,作为省纪委干部员工尽管经常被人硬怼、甩脸色,都远远不及今天在伊宫瑜面前受的气,就是那种很明显“老娘瞧不起你们,你们也没奈何老娘”的态度,妈的,妈的,那种窝囊劲都说不出口。 “真想查查这个嚣张的臭娘儿们,单单她当区长期间有没有向家族输送利益就满是问题!” 记录人员恨恨道。 老张摇摇手道:“别介,一个蓝京就够咱们头疼了……知道她背后大佬是谁?少惹,别惹,吃瘪子也是活该,谁叫咱们干纪委这行?走,下一站。” 车子驶入秦中区府大院,被告知苗沫区长正在开会,要稍等会儿,这一等就到了中午十二点十分,方自饿得饥肠辘辘,郁杏子才施施然出现,落座后才听老张说了一半便打断道: “是我送的,具体信息可以告诉你们以便与发票核实……” 说罢也象伊宫瑜那样背书般将发票信息说了一遍。 老张听得真心满不是滋味,但吸引之前教训以最温和的语气道:“为什么送,我这边需要写个原因,苗区长觉得方便的话……” “报恩,”郁杏子一本正经道,“多年前我没工作时一度生活窘迫,承蒙蓝京同志伸出援助之手渡过难关,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所以送了块表聊表心意。” “是这样啊,”老张点点头,转而道,“接下来我不得不了解由此引申的话题,纯属工作需要,不当之处还请理解。第一,领导干部之间大额馈赠属于七泽省纪委规定的处级干部申报事项,请问苗区长有没有如实申报?第二,苗区长的工资收入能否购买价值二十多万的手表?” 郁杏子道:“馈赠手表时我在外省工作,不受七泽省纪委规定约束吧?” 老张一滞,经验老道如他者立即道:“据我所知每个省的纪委都有类似规定。” “那应该由属地管理省的纪委来调查申报问题,而不是你。”郁杏子不客气地答道。 “这个我们会请求兄弟省份协助调查,”老张自搭台阶自己下,转而道,“关于第二个问题……” 郁杏子徐徐道:“凭我的工资当然不够,所以我……借钱买的。” “借……” 老张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半晌无可奈何问道,“找谁借的,方便透露吗?” “我父亲。”郁杏子简洁道。 “能提供一下他的姓名、家庭地址、手机号码,我们方便在某个时候登门拜访?” 老张问道。 郁杏子略加沉吟,道:“以上这些信息都属于国家保密法规定的保密范畴,不过他的工作单位倒可以告诉你……” “请讲。” 至此老张脑海里已腾起不祥的预感。 却听郁杏子道:“他的单位在海子里面,若要登门拜访可能要请省纪委先行联系京都办公厅。” 嘭! 一记闷雷打得老张眼冒金星,嘴里滚滚全是苦水,感觉比在伊宫瑜面前输得还难堪,无心再逗留下去遂带着记录人员匆匆告辞。 回去第一时间向徐寓汇报,没明说,但字里行间埋怨自己获取的资料不够,其实就是暗暗指责徐寓没提供真实情况,导致短短半天连翻两回车,特别在郁杏子面前的车祸现场可谓惨烈,完全被对方揍得找不着北。 徐寓沉着脸半晌没吱声。 此刻焦新强应该进入审讯的第二个回合,从送过来的审讯记录(调查问话)来看,与预想效果差距悬殊,很可能,很可能搜到名表的事儿提前泄露出去了,蓝京外面的同党非但做了周密部署,还将认领人名字传递到“点”上! 不然伊宫瑜不可能用“背”这个字眼,况且她和郁杏子背得与发票信息一字不差,根本违反常理。 这时候,是不是该展开内部调查,务必揪出内奸?那意味着省纪委内部动荡不安,案子就此搁浅,徐寓以后也别想在七泽、在省纪委混了。 本质上内奸与贪官一样,永远抓不完,而且遇上这种案子但凡省纪委干部都掂得出份量,竟然还敢通风报信可见背后来头之大;刺探发票信息和传递消息到“点”上,应该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途径,对方同时发动并一举成功,蕴含的力量何等之强! 虽然第二回合审讯还没发来消息,徐寓预感跟昨夜差不多依然是无休止的拉锯战,焦新强死咬着同学关系涉嫌利益输送不放,蓝京则以程序合规、没有经济往来抵抗,彼此都无法说服对方。 目前最大的软肋在于省纪委没能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周璟文和宁江,否则抓进去录几个小时口供,总能找到与蓝京不一样的说辞,然后就能定性——可以说得笼统含糊,类似“不能排除”、“未能发挥表率作用”、“存在一定的不合理现象”等等。 但前提是省·委批准对蓝京实施双规! 没这柄尚方宝剑,徐寓工具箱里的各种暗器、法宝都派不上用场,正如伊宫瑜在老张面前威胁的,严格来说超过24小时就算非法羁押了,现在人在省纪委手里没奈何,将来总会翻出来算旧账的。 “唔,名表问题先放一边,待我搞清楚两位女区长跟他的关系再说,”徐寓虽这么说但都心知肚明不敢往深处查了,“请张主任继续围绕单健特别是薛立权弄清楚三个问题,第一产业发展基金、旅游产业基金等将财正资金和社会资金混合持股过程中,国有资产是否流失、被侵吞或化整为零转为私有,注意我说的并非净值,而是同等升值环境下国有资产账面价值,比如财正投了一个亿,一年后收回一个亿那就不算国有资产流失?不对,我要横向比较同期其它社会资金增值情况,如果人家一个亿一年后变成一点一个亿,那么财政资金只要低于增速就是被侵占!” 老张猛拍马屁:“徐书记指明了调查基金运营的核心要旨,确实由于基金的专业性和封闭性,一般人连数学模型都看不懂,更别提云山雾罩的操作路径和手法。” 徐寓道:“不能被那些故弄玄虚的东西绕晕,我们只看结果!第二,成立旅游产业基金的宗旨是筹集景区建设资金,为什么跟秦万基金交叉持股染指东郊大开发?秦万基金吸纳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社会资金,是否透过旅游产业基金进行洗钱?” “我也查到省城不少官二代、富家子弟一窝蜂往秦万基金砸钱,说是东郊大开发有大把赚钱机会,一本万利,”老张道,“会不会薛立权受了蛊惑也想从中捞一把?” “捞的钱进大账还是个人腰包,有没有分给蓝京,都是调查的重点!” 徐寓道,“第三伊宫瑜既然提到苏德亨通老总蒋震与蓝京,也与秦中苗沫、高楚天都有瓜葛,也算一条线索,可以顺藤摸瓜查查嘛……” “这个问题……” 老张发现徐寓这会儿有点饥不择食,怎么连抱有敌意的证人抛出的新线索都不放过?多年纪委经验表明,十之八九都是坑! 徐寓似看穿部下的念头,语重深长道:“办案不能留有瑕疵,人家说了,你查没查是原则问题,查得深浅是水平问题,到时可不能被问得张口结舌啊。” “我的想法是……” 老张只说了五个字,见领导脸色不对赶紧打住,“严格遵从徐书记指示!” 老张和记录人员出门后,徐寓反锁好办公室,咬咬牙又拨通骆广庆的手机——他也意识到接二连三打电话求助证明自己把事情搞砸了,非但得不到大领导欢心反而留下恶劣印象,可目前局势进退两难,必须大领导出手相助不可。退一步讲也不能完全怪自己,通过对蓝京、薛立权、单健的审讯,徐寓已经隐隐感觉蓝京这位年轻干部可能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但与贪官污吏肯定沾不着边,万一不小心双规出一位基层先进干部典型,那真是纪委系统史无前例的大笑话了。 电话甫一接通,徐寓忙不迭道: “向首长汇报,目前为止还……还没进展,两个女区长把名表的事情扛下了,一个叫苗沫,一个叫伊宫瑜,后者都知道她是书泽伊宫家族的,嫁给了京都邱家的邱志东……” “我记下了。”骆广庆不置可否道,其实根本手根本没动半下,也懒得记那些啰嗦的名字。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关键证人即他的两个同学,据了解一个仍在香港,一个则在东吴探望蓝的家人……” 徐寓还没说完便被打断,骆广庆道: “把他的资料发给我,你立即派人到东吴准备带人!” 说完“啪”地挂断电话,心里涌起几分愠怒。 以自己的身份安排省纪委书记抓个副厅干部本该小菜一碟,未料一波三折惊动这么多大人物,搅出如许风波,演变成跟隔离审查念松霖差不多的胶着状况,实在…… 实在忍无可忍! 堪堪想到这里,秘书敲门进来请示道:“首长,晋西王汇军书记到了,要不要请他进来?” 王汇军是晋西纪委书记,去年因隐瞒、配合调查八百亿国有资产流失案不力险些被念松霖拿掉,出手相护的正是骆广庆。 可见围绕晋西那桩大案,骆广庆与念松霖发生根本性的分歧,也正因为此,才让骆广庆动了杀机…… 第1005章 两难选择 “焦糖告知了莫胜男在衡泽市区的安全屋,当时她已做好回不来的准备……” 车子驶入衡泽地界,容小姐才透露详情,“我们都没料到连续两桩命案后FBI警戒还那么拉垮,简直如入无人之境。” 蒲旭替她说下去:“结论就是CIA整体实力强于FBI,当然CIA派到海外执行任务的都是精英里的精英。” “胜男住在哪里?住在哪里?” 秦铁雁**点不是焦糖,也不是FBI和CIA。 容小姐目光扫过车内三条散发着虎气的汉子,道:“你们都是蓝京最信任的伙伴,我不搜身并收缴通讯工具了,她的安全屋……说来铁雁应该熟悉,就在她以前宿舍对面的巷子深处,小跑步大概五分钟左右,巷口摆了不少小吃摊,我吃过凉粉、油炸豆腐、馄饨等七八样呢。” 秦铁雁紧张得牙齿直打战:“这回确定她一个人住?焦糖不会临死前摆咱们一道?胜男也严格按约定行事?” “瞧你,开始激动了吧?” 容小姐毫不留情道,“有个问题本想私下谈的,看来没机会了,当着他俩也没事儿……铁雁,种种情况分析,莫小米很想撮合你跟莫胜男一起,所以对你的信任要胜过蓝京,对不对?” 联想到演唱会票根的事,秦铁雁点点头自嘲道:“我总是朝着一个目标猛打猛冲,不给自己留后路;蓝京不同,能够及时停下来多问几个为什么。” “莫小米把线索交给刘兵涛,实际上想借他加以推动,不料路主任突然安排刘兵涛连夜出逃,打乱了她的部署,”容小姐道,“如果刘兵涛仍在,荷莲岛事件不会急转直下,演变成后来的格局。” 秦铁雁道:“这个问题我跟蓝京分析过,站在莫小米角度当然如此,但刘兵涛等于郁杏子的监护人,也熟悉了解郁羽与惠的很多往事和细节,万一落到对方手里后患无穷。” “当然,刘兵涛也有自己的顾虑,否则早早把莫小米留的线索如实告诉路主任就好了,”容小姐道,“莫小米可能特意关照必须见到你本人,刘兵涛固然与路主任情谊深厚却牢牢守住承诺,唉,过于厚道实在的君子嗬……”她回到刚才的话题,“票根号码问题我专门请教过专家,必须也只能是保险柜密码,其它用不上这么多数字,反过来推导,莫小米的思路可能让莫胜男掌握保险柜位置的秘密,而将保险柜密码交给你保管!” “啊!” 秦铁雁汗涔涔道,“我把票根号码扩散开来是走了步臭棋?” “当时情况下不失为分散风险的妙招,各方势力都能很轻松地打听得到,就不会紧紧盯住你不放了,也对!” 容小姐道,“但怎么说呢,莫小米确实是位不轻易相信别人的女孩或女人,她谋划任何事都暗藏后手,拐弯抹角,曲曲折折——收集证据她非常依赖蓝京,却几乎不让你和莫胜男参与;隐匿保存证据,全过程都将蓝京排除在外;就算面对挚爱的张寓宸,她都设置了好几道隔离墙……也不能说她过于心机,可能过早的成熟和阅历所致吧。” “洞察人世险恶和社会阴暗,唉!”秦铁雁沉痛地说。 “综上所述,我觉得票根数字只是保险柜密码的一部分,”容小姐道,“要想得到全部,除非你真正跟莫胜男在一起!” 说了这么多,居然得出这个莫名其妙的结论,秦铁雁都听傻了,呆呆半晌道: “我……我在衡芳工作时就跟她一起了,也没感觉什么啊。” 容小姐淡淡道:“不是打打闹闹那种,而是睡一起。” “哈哈哈哈……” 蒲旭和詹泊忍不住大笑,秦铁雁恼羞成怒道: “研究案情呢,笑什么笑!这个……容小姐,我不明白睡不睡与全部密码有何联系,或者是情报系统的讲究?” 容小姐摇摇头:“我只能想到这个程度,接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吧,总之莫小米是思维极为缜密、用心相当深远的女孩,她所做的每个安排都有复杂含义。现在回头想想,她手里所有举报材料都无关紧要,唯有那份原件才是核心,可为什么卡在那天下午让蓝京送材料到招待所二楼房间,真的必须吗?” “我有过私下分析,没告诉蓝京,当然以他的聪明未必想不明白,”秦铁雁低沉地说,“二楼房间相当于她的安全屋,紧急情况下可以逃到那里,但没想到张寓宸下手更狠直接把她推落楼下……” “为什么不安排你?”容小姐问道。 秦铁雁道:“我不象蓝京那么君子,而会出于刑警本能悄悄尾随,她的事就露馅了。” 容小姐轻轻叹了口气:“事态发展到最后你可能要面临两难选择,跟莫胜男一起,以她的性格必须结婚,你没法向赵珺交待;不在一起,你拿不到全部密码。” 蒲旭和詹泊不约而同紧盯在秦铁雁脸上。 “开好你的车!” 秦铁雁冲蒲旭怒道,然后沉思良久,“不瞒容小姐,追查批复原件只是作为小米的朋友、刑警的本分,如果与我家庭相冲突的话,我可能选择放弃……这么说似乎有些绝情,也不顾全大局,但入常、进局大战太过遥远,关我屁事?我愿意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工作,照顾好自己的家庭。” 容小姐微微颌首,道:“理解你的想法,不过,如果批复原件关系到蓝京能否顺利脱身呢?” “啊,你……你什么意思?” 提到蓝京,秦铁雁掩不住关切和紧张的神色。 “你们三位都清楚,目前为止能动的关系都用上了,上至局委员,中至省长,下至省纪委内线,省·委没开会,省纪委也没放人,局势进入僵持状态!” 容小姐道,“在京都层面而言,蓝京相当于博弈里的一粒棋子,我们阵营要保住新生代子弟中的楚翘,形成正向的、积极的合力;对方阵营除了意在砍旗,为高楚天等扫除障碍,更多作为交易筹码,以正常走势推演下去蓝京到最后是能放出来,但仕途就此终结,以后我们再也领略不到他在社会治理、城市建设、经济发展的卓绝风采,铁雁,詹泊,你俩接受这样的结局吗?” “绝对不行!请容小姐多想想办法……多想想办法!” 詹泊大叫道,就差直接说“请你叔叔帮忙”了。 秦铁雁到底官场历练多年不会被轻易唬住,沉声道:“批复原件能够发挥逆转局势的作用吗?我看不出来。” “很简单,只要批复原件在手里,你就成为几股力量的焦点人物,明显必须保蓝京安然无恙才能拿到东西;反之对方得知批复原件面世后必定知道不可能跟你达成交易,更不可能对蓝京下毒手——省·委、省纪委内部都会有掣肘力量,兵败如山倒,接下来考虑的是如何最大限度立住阵脚,不至于下场太惨烈。” 容小姐稳当当分析道。 “我还以为批复原件应该交给你才……才能发挥最大作用。”秦铁雁讷讷道。 容小姐神色还是淡淡的:“我不沾手,今天车里你是最大的领导,无论谁得到批复原件都要上交,蒲旭、詹泊听清楚了?” “是!” 他俩齐声应道。 “如果那样……如果那样……如果那样……” 秦铁雁一口气重复了十几遍,显然被容小姐的问题难住了——跟莫胜男“一起”就要舍弃赵珺;不“一起”的话蓝京凶多吉少! 说话间车子驶到那条充满人间烟火味道的巷子里,小吃摊主们多年容颜不变,都还那付笑容可掬乐呵呵的模样。蒲旭将车停在稍远些的暗处,秦铁雁先独自到莫胜男以前住的宿舍门口转了转,从门口摆件、窗帘和里面隐约的声音看又搬入了一户人家,遂打个手势兵分两路,他和蒲旭一组绕到巷子另一端负责封堵,容小姐和詹泊则负责正面出击。 一家、两家、三家、四家…… 数到第七家,容小姐蓦地停住脚步神色凝重,詹泊以手指指了指意思“是不是这家”,隔了会儿容小姐轻声道: “奇怪,里面没人住的迹象……” “您都感觉得到?”詹泊又惊讶又佩服。 容小姐低低喟叹:“没有人气呀……掩护我……” 说罢倒退几步,然后助跑上蹬,轻巧地越过墙头跃进几平米小院落,屋里黑漆漆一片,夜色下容小姐深呼吸几口气,果然嗅不出有人居住的味道: 怎么可能呢?焦糖言之凿凿说的这套房,而且确信莫胜男偷偷从南疆跑回衡泽,没有别的落脚之处——张寓宸、柴明舟先后两轮强力打黑后,衡泽成为全省酒店、宾馆、出租房管理最严格的地区,没身份证寸步难行,可想而知如今莫胜**本不敢出示身份证。 想了想,容小姐索性悄无声息打开院门放秦铁雁、蒲旭进来,只留詹泊在外面放哨兼望风,然后做个手势: 1、2、3…… 嘭,蒲旭一脚踹开屋门率先冲进去,秦铁雁紧随其后叫道“胜男”,话音未落蒲旭又踹开东侧房间,然后容小姐不慌不忙打开灯,与秦铁雁同时看到屋子东墙桌子上放着一封信! 信封正面写着张牙舞爪八个字:秦铁雁或蓝京亲启 字如其人,正是莫胜男的笔迹,霎时秦铁雁热血上涌,屏住呼吸…… 第1006章 胜男亲笔 里面会是梦寐以求、苦苦追寻八年之久的批复原件吗? 秦铁雁整个人都痴了,呆呆看着那封信,信封上的字,泥塑木雕一般;身后蒲旭可不管这些,嘭,又踹开卫生间门进去搜索。 “快看啊,我就说东西只能在你手里。” 容小姐催促道。 “噢噢——” 秦铁雁如梦初醒地大步上前,按程序先拍照,然后戴上手套,以匕首轻轻划开封口,一倒,里面滑出三页折好的信纸: 吁,不是批复原件! 看样子莫胜男并不想让秦铁雁随随便便成功,那么,真的要如容小姐所说“一起睡”吗? 秦铁雁以颤抖的手指展开信纸,容小姐却默默退到屋子门口,蒲旭干脆出了院子与詹泊分守巷子两侧。 还是张牙舞爪的字密密麻麻跃入眼帘—— 亲爱的秦(蓝):很抱歉以这种很奇怪的称呼,其实你俩都是姐姐最信任的、也都是我在这个世上少有亲人,只不过铁雁稍稍排名前了点,不要骄傲,毕竟我是你的“前女友”。 追到这个小院只能是你俩,锲而不舍,与焦糖关系亲密,还有,你们内心深处始终没忘了小米。 八年了,我至少让你俩恨了四年,大概脑海闪过世上所有能想到恶毒的言语吧?我坦然受之,一切都是我应得的,但聪明如你俩可能偶尔觉得有些怪异,我虽然笨,虽然犟,但却不傻,为什么谁也劝不回地一直亡命天涯呢? 这间小院是小米秘密准备的安全屋,签了八年,今年底到期(你俩猜为什么签八年),她曾关照我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不准踏入这里半步,我严格执行了,那次张寓宸紧追不舍都没来而选择去佑宁投奔蓝京……好多好多事我来不及一一解释,我思绪也很乱,只能想到哪儿写到哪儿。 我在南疆特里克山纳尔逊家族草原深处的小木屋里接到焦糖电话后,知道最后的生死考验即将来临,于是我回到衡泽,第一次走进这个小院子,然后按小米所说打开隐藏在墙里的密码箱,里面有她写的绝笔信,信,我已经烧了,现在已身处小米在信里安排的另一处安全屋,她做事总这么绕人,说实话我做不到。 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没用的,回到正题吧。小米生前搜集的全套举报材料、批复原件,都静静躺在某个保险柜里,八年了,引爆的机会也到了。我数一下,我已第三次提到“八年”,为什么呢? 小米生前跟我讲过,太复杂也听不懂,这次信里又系统做了阐述,结合四年来逃亡经历总算有了点感悟,她意思是说单单凭她、我、秦铁雁、蓝京等等,拿出批复原件加全套举报材料的话爆炸力并不强,纵使交给其正治对手,面对强韧而坚实的体制也难言多大冲击力,必须让它发酵、再发酵,让所有人都知道它的存在却得不到它,让所有人都围绕它不断深入调查知悉更多秘密,当它根本没露面就被公认为原子弹时,原子弹就达到预期威力了。 小米透露此前与刘兵涛有过接触,隐隐猜到其背后的势力,不过总觉得那家伙躲在荷莲岛另有任务,思来想去放弃托付。 张寓宸一直跟我之间相互试探,我始终怀疑他派人杀了小米,他则觉得以小米的慎密细致只会把东西交给亲妹妹保管,很悲哀,我俩都猜对了。他也故意透露了不少秘闻,比如靠山是局委员高靖,比如高靖与汪老的关系,再比如入常种种可能性等等,他要让我相信高靖这座靠山最高,从而放弃举报等不切实际的想法。 怎么可能啊?姐姐已经为此牺牲,我岂能半途而废?不然姐姐不是白死了吗?她当时就可以选择沉默,毁掉所有材料安心当张寓宸的情人,他多次许诺至少能助她到副厅,以张寓宸的能量和姐姐的能力,我丝毫不怀疑。但姐姐站到了正义和良心那边,因为小米和我还有铁雁、蓝京都是普通老百姓的孩子,今天我们不勇敢扞卫,或许明天灾难就降临到我们家人或孩子身上,想想绿野药厂伤天害理的做法,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一口气写到这里有些累了,逃亡后我很少写这么多字,关于和焦糖的约定、南疆发生的事等等,她会如实告诉你们,而我,直截了当谈要求吧! 看到这里秦铁雁不安地瞥了瞥倚在门口仰望星空的容小姐,又舔舔嘴唇继续看: 铁雁,姐姐生前一直希望咱俩在一起,可我肩负的沉甸甸的秘密怎能连累你以及蓝京?我的命运因姐姐遗留的使命而坎坷,注定孤独一生,我不甘心啊,你婚宴当晚我打电话就是情绪失控了,我后悔了,我想放弃,幸好接电话的是蓝京,真的万幸。 铁雁,我不奢望你离婚后和我结婚,那样做不道德,但我想你陪我整整一年,一年里让我体验从女孩到女人再到母亲的全过程,然后我就远走高飞相忘于江湖,能做到吗? 如果愿意,你明天就到省工行营业部开保管箱,小米以你的名字注册的,凭身份证即可开箱,密码小米说你知道,里面是我现在栖身的安全屋地址,你来找我,到时我陪你到某地银行开另一个保管箱,那个需要我指纹验证,密码姐姐说你也知道,这件事就算了结,行不行? 最后,无论你是否答应请阅后即焚。 胜男亲笔。 最后三段看得秦铁雁汗涔涔,心里又满不是滋味,再次偷瞄容小姐还在仰望星空,深深吸了口气又翻回去再细细看了一遍,然后拍照,再然后拿到卫生间点燃了扔进抽水马桶里。 莫胜男要求“阅后即焚”,没说不准拍照。 全过程容小姐都定定看着星空,一字没说,直等他从卫生间出来才轻描淡写问: “她有提要求?你答不答应?” 到底女人懂女人的心呐。 秦铁雁沉默良久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行不行?” 容小姐道:“恐怕没多少时间,铁雁,你犹豫、徘徊、迟疑的每分钟,都蓝京来说都是煎熬!他没受过反审讯训练,他体力体能远远不如我们,他的意志迟早会崩溃!” “我知道,我知道……” 秦铁雁心烦意乱应道,“我想……想十分钟总行吧?” 容小姐平静地说:“心理学家说过,如果一件事半分钟内无法决定,那么哪怕再考虑半个月还是无法决定。” “是的,但我……” 秦铁雁紧握双拳头,全身肌肉紧绷象要打架。 “又没让你离婚,单纯‘一起’短暂的时光,有啥不可以?”容小姐悠悠道。 秦铁雁绝对相信她没偷看那封信,也绝对相信她的推测能力,低头苦思数分钟颓然道: “我也有心坎,容小姐,我害怕自己迈不过去……” “那就当她的面说开呗,何必独自面对?”容小姐道。 秦铁雁霍然抬头盯着容小姐足足两分钟,一挥手道:“走,回省城!” 一路无言。 蒲旭专心致志开车,詹泊上车便睡,似压根不关心信封内容,甚至浑然忘了今晚的事。 非常专业啊。 车子驶入书泽地界,秦铁雁陡地道: “今夜住一块儿,明天上午九点到省工行营业部开保管箱,你们都去,请詹泊保持车子发动状态;容小姐在营业部门口巡逻;蒲旭陪我进去。” 容小姐在省城属于陌生面孔,适合望风;詹泊地形熟去哪儿都行;蒲旭身手最高,陪同开箱最放心。 “好!” 仨人齐声应道,当下挑选靠近省工行的酒店入住,秦铁雁、詹泊、蒲旭住一间,容小姐独自住一间。 其实他们彼此之间非常信任,但事关重大,为避免出了意外后疑三惑四还是住到一起为妥。 第二天上午九点。 秦铁雁来到工行营业部保管箱业务部亮出身份证,工作人员在电脑里查了会儿客气地说: “秦先生请随我来。” 银行保管箱存放在地下二层的金库里,蒲旭只允许到第一层便被礼貌地拦在外面,理由是保管箱里的东西都不重,工作人员还能协助,助手没必要进去。 也没关系,四周铜墙铁壁,无数的摄像头以及一道道闸门,纵使全盛时期的冷鳄团都不敢硬闯吧。 “这是秦先生的保管箱,请输入密码。”工作人员微笑道。 秦铁雁将那两个票根号默念了两遍,问道:“几位?” “十位密码,秦先生。”工作人员道。 这就对了,每个票根号正好五位,加起来就是十位! 秦铁雁深吸口气,一个个键入数字:“叮,密码错误!” 工作人员提醒道:“只有三次机会否则机械锁死,秦先生。” “我再试试……” 心理素质还算不错的秦铁雁额头沁出冷汗,将两个票根号颠倒过来输了一遍: “叮,成功开箱!” 工作人员立即向后连退三步,避免接触客户隐私。 箱子徐徐开启,秦铁雁迫不及待探头看去,却见里面又是一封信,信封上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赫然是莫小米坐在办公桌前,左边站着蓝京,右边站着秦铁雁。 秦铁雁眼眶湿润了,拿起信封和照片塞进内侧口袋,道: “好了,出去吧。” 顺利回到车上,在容小姐等人注视下秦铁雁打开信封,里面飘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衡泽市衡芳区经纬路童家大院3幢609室。 娟秀飘逸的风格,分明是莫小米的笔迹,秦铁雁又强忍住泪沉声道: “回衡泽!” 第1007章 两难选择 衡泽市衡芳区经纬路童家大院3幢609室,与之前莫小米的宿舍只有一街之隔,看来她挑选安全屋都遵循就近且方便隐匿的思路。 驶入这条街,对秦铁雁而言又是满满苦涩难忘的回忆,莫小米好似摇曳飘荡的风筝遥不可及,偶尔拉一拉线能够近些、再近些,可转眼间又飞得无影无踪。 车子悄无声息围着童家大院驶了一圈,只有前门,当下简单分工容小姐留在车里,蒲旭个子小不具威胁性可以到院内转悠,詹泊则守住大门,而只有秦铁雁独自上楼。 目送秦铁雁步履沉重地进了单元门,詹泊碰碰蒲旭的肩悄悄问: “你说……他会跟莫胜男‘一起’吗?” 蒲旭慢吞吞道:“要是‘一起’,咱们多转会儿呗,莫胜男单身那么久,‘一起’哪够?起码‘三起’。” “那铁雁真要长睡不起了!” 詹泊哈哈笑道。 童家大院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仍脱不掉火柴盒风格,6楼是顶层没有电梯,秦铁雁登楼梯时双腿象灌了铅似的,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和谜底即将揭晓的激动。 “笃笃笃”连敲三下,屋里没声音。 咦,不会又搞乌龙吧? 秦铁雁加重指间力度又敲了三下,里面终于传来迟迟疑疑但千真万确莫胜男的声音: “谁?” 秦铁雁应道:“我。” 隔了十几秒钟——秦铁雁感觉最漫长的十几秒钟,门开了,莫胜男与秦铁雁四目相对定定有顷,她猛地转身,他则顺势反手关门,跟在后面进了客厅。 与当副处职干部时相比,莫胜男俏脸消瘦而沧桑,皮肤也因坎坷多难没了昔日的光泽和光滑,但眼神、嘴角依旧透出那股特有的倔强,告诉秦铁雁: 我还是我,我还是一成未变的莫胜男。 “胜男……” 秦铁雁忐忑不安说了两个字便被打断,莫胜男冷冷道: “你决定了,不反悔?” 深深吸了口气,秦铁雁道:“听着胜男,我不能背叛家庭背叛妻子,也不能做对你不负责任的事……” “那没得谈,你滚!” 莫胜男不耐烦摆摆手道。 “胜男!” 秦铁雁忍无可忍喝道,“你能不能听我说完?!你总是这样听不进来别人的话,事情快结束了还是**病!你写的信看起来很冷静很理性,怎么面对面就容易冲动呢?” “说吧。”莫胜男退坐到身侧沙发上。 秦铁雁缓缓道:“蓝京被双规了……” “啊!” 莫胜男跳起来,“怎么回事?张寓宸都没能奈何他……” “背后站着的跟张寓宸一拨人,”秦铁雁道,“一盘很大的棋,关系到换界,也关系到七泽官场权斗等等,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他还在里面受审!胜男,我急需批复原件扭转局势,救出蓝京!” 莫胜男怔忡不语,呆呆看着阳台外的天空。 秦铁雁点到为止不再多说,毕竟莫胜男脱离体制太久,讲多了也听不懂,“双规”二字足以震撼她的神经。侧过脸打量屋内情况,地面铺着一层最简单的地板隔,墙壁、天花都没做修饰,窗帘布已旧得不成样子,煤气灶、水笼头、彩电、冰箱全是多年前的老款,沙发破了两个洞…… 选择在平民楼的六楼,冬冷夏热,租居环境又这么简陋,莫小米考虑的恐怕还是费用问题,如果跟昨天安全屋一样也一次性签八年合同,两个安全屋支出就是很沉重的包袱,作为张寓宸的秘密情人莫小米沾光主要在正治前途方面,经济方面恐怕极为有限,综合来看张寓宸还算清廉。 “这些日子……你真的太苦了……” 秦铁雁轻轻喟叹道,回想起小米离世后三个人围坐在桌前边喝酒边分析案情,还有吃火锅的热闹场景,恍然发生在梦中模糊而不真实。 莫胜男不以为然道:“过惯苦日子的人,无所谓。” “我们本可以有幸福安宁的生活。”秦铁雁一语双关道。 “没必要后悔……” 莫胜男陡地一劈手道,“走,陪你去拿,先救蓝京再说!” 秦铁雁又惊又喜:“你答应了?胜男!” “啰嗦!” 莫胜男随便挽起沙发上的包道,“下楼。” 见秦铁雁和莫胜男一前一后态度并不亲密地出现在眼帘,蒲旭和詹泊都有点呆,紧急商量后调整位置: 蒲旭开车,詹泊坐在副驾驶位置;容小姐和秦铁雁一左一右,莫胜男坐在中间。 容小姐向来不会聊天;秦铁雁怕当众被呛;蒲、詹更不知说什么才好,车里气氛尴尬得冒汗。 车子驶入城市主干道,秦铁雁问道:“去哪儿?” “碧海,”莫胜男道,“哪家银行下高速再说。” 果然是碧海的银行! 当初从蓝京、秦铁雁到容小姐都怀疑莫小米将举报材料和批复原件藏在碧海某家银行保险箱,其实上至张寓宸及京都各方都这么想,但没办法,碧海是国际金融中心,不仅囊括内地所有银行分行或分支机构,还有世界各大银行、金融集团的总部或办事处,牵一发而动全身,绝对不能靠行正手段硬来,也没法硬来,毕竟人家行正级别、经济地位摆在那儿。 莫胜男把秘密保留到最后一刻也是对的,她已习惯以怀疑的目光看待世界。 一路无言。 詹泊进入熟睡状态,发出响亮的鼾声;容小姐全程闭目养神,只在半途问蒲旭要不要休息,确实,这段时间都太累了,体力消耗巨大倒在次要,主要还是心累。 秦铁雁全无睡意,不时偷瞄莫胜男,她则毫无表情目视前方。 车子下了高速,莫胜男道:“中信营业部。” “好。” 蒲旭回答得同样简洁。 车子驶入中信营业部地下停车场,这回只留詹泊一人在车上保持发动状态,蒲旭陪着秦铁雁、容小姐陪着莫胜男上楼,临下车前秦铁雁特意关照所有人将随身手机、匕首等武器放到车里,不然全副武装的架势就是抢银行的。 保管箱以莫胜男名义所开,系统注明“匿名”,这就意味着纵使大数据扫描也查不到,除非点对点查询,然则碧海金融系统向来独立于全国银行业系统,怎么可能允许有权机关这么做? 照例需要进入地下金库,安检时秦铁雁态度强硬地表示保管物品非常珍贵,单开锁就要双人,因此必须四个人同进同出,银行方面斟酌之后原则上同意,并加派两位武装保安以防不测。 打开厚重的钢制门,进入后容小姐和蒲旭站在门边,由莫胜男验证指纹、秦铁雁输入同样也是十位密码,同样两个票根号叠加,只不过顺序不一样。 “格”,保管箱徐徐开启。 秦铁雁屏住呼吸看去,却见箱里排列着厚厚三大叠举报材料,中间有个没写字的信封! 这是秦铁雁两天来看到的第三个信封了,他看看莫胜男,她还是面无表情。他一咬牙,伸手取出信封并打开,里面赫然便是写有高靖亲笔批复的文件! 批复原件! 八年了,令得多少人睡不着觉,又令多少人咬牙切齿,期间多少干部卷入其中前途尽失,又多少生命随之消亡! 南国江山入战图,生灵何处问渔樵。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秦铁雁又瞅了莫胜男一眼,将信封塞入内侧口袋,然后自己拎了两叠,蒲旭上前拎了一叠,装入银行工作人员提供的大袋子后鱼贯而出。 大概出于安保需要,武装保安一直护送到地下车库看着他们上车,并示意从另一个隐蔽出口直上几百米外的高架。 “接下来怎么办?”秦铁雁似问莫胜男,也似问容小姐。 莫胜男没吱声,对她而言,在秦铁雁收起批复原件的瞬间已完成历史使命,至于其中的付出、无法想象的代价、今后的人生等等,都无所谓。 这些天容小姐脑子里一直在盘算这个问题,当下道: “立即去机场飞赴京都,全部住我家,等明天上午由我陪你、胜男一起去正法委,将东西交到惠手里,必须他亲手接,路主任都不行。” 容小姐一肩双挑,既代表燕家大院,又是情报系统专门追踪此案的,出面名正言顺;莫胜男是东西的持有者,也是见证者,正法委必将为她提供保护,确保其后半辈子无忧;秦铁雁则为追回批复原件立下汗马功劳,可理直气壮当面要求解救蓝京。 因为是案子证物,又涉及京都高层档案流失问题,只能正法委承接,其他大领导都不妥当。 说得合情合理,车内所有人均无异议,莫胜男也予以默认。 飞抵京都机场后走的贵宾通道,燕家前所未有派了三辆车接应,然后直接带到燕家大院。 燕志祥等长辈都没露面,一路辗转下来天色已晚,容小姐带着秦铁雁享用燕家大院美食后正好收到短信,预约惠铁生明天上午十点二十分在正法委办公室见他们,而非秦铁雁心心念念的海子办公楼,当然惠铁生自有其深远考虑。 接下来安排住宿,容小姐刻意让秦铁雁和莫胜男住到自己的小院,名义上一人一间但明显创造“一起”的机会;她以及蒲旭、詹泊都住专门用于接待的客房。 “明早七点还在这里集合吃早饭,别耽误喔。” 容小姐意味深长瞟了秦铁雁一眼。 秦铁雁连连点头:“不耽误,不耽误。” 第1008章 意外选择 秦铁雁独自站在容小姐小院西屋窗前,看着满天繁星,犹如一万只蚂蚁挠心。 很想去东屋跟莫胜男聊聊——真的只是聊天,并非容小姐所期望的“一起”,又怕被莫胜男毫不留情轰出来,她的坏脾气多年前就领教了,发起火来拳打脚踢都有可能。 夜已深。 燕家大院万籁俱静,院墙角落不知名的虫儿此起彼落叫着,远处湖里偶尔传来“扑扑”声,或许鱼儿跃出水面。 院里荷花缸被乳白的月光渲染如一张生机盎然的水墨画,拥挤的荷叶丛中一朵朵荷花似含苞待放的少女,似初懂风情的少妇,似激情四射的徐娘,都披着薄如轻雾的白纱,沐浴流水般月光里对着水面自己那婀娜多姿的身影顾盼犹怜。 “嘀嗒”,荷叶滴落的露水的声音虽轻,却重重敲打在秦铁雁心上,不早了,还不快点抓紧机会?! 秦铁雁紧握双拳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出去,陡地门被推开,莫胜男居然裹着浴巾冲了进来,看样子刚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散发着芬香,周身雾气缭绕,裸露在外的雪白晶莹剔透,在心旌神摇的秦铁雁眼里如此炫目,又如此诱人! “噢,走错屋了,抱歉。” 莫胜男平静地说,多么蹩脚的借口啊,不过秦铁雁喜欢。 “没事没事,”秦铁雁转身找外套,“拿件衣服给你披上,正好……正好咱俩聊聊?” “不必……” 莫胜男只说了两个字,突然间浴巾飘然落地,霎时一具玲珑紧致、凹凸起伏的***出现他眼前! 真是上天赐给秦铁雁花一般的杰作:双峰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蕾,淡粉色乳晕好似铺陈开来的花瓣;从颈脖到腰际间全是数学概念最完美的曲线,而且光滑;圆圆紧紧的臀部微微上翘,两道弧线直抵朦胧间神秘的花园…… “抱歉,没握住浴巾。” 莫胜男依然说得很平静。 “胜男……” 秦铁雁终于按捺不住冲上前一把搂住她,热吻,再热吻,不觉间衣服也褪得精光滚到床上! “关灯。”她低声道。 “啪!” 他动作快得出奇。 黑暗中摸索、探索、挺进…… “嗯……” 她低低呻.吟一声,指甲深深陷入他背后肌肉。 “我轻点,马上就好……” 怎么可能轻啊?男人到这个时候都是大骗子!在他疾风暴雨下她始终不出声,但手指间的力道越来越轻,到最后十指张开,悬在黑暗里微微颤抖。 自从进驻七宫山、双鹤山搜寻,秦铁雁没日没夜地奋战在第一线,没近半点女色,故而这一战来得及时也打得酣畅,最后冲刺阶段熊熊烈火仿佛火箭弹嗖嗖嗖急射而出,又密又深打到莫胜男身体最深处! 鸣金收兵,他伸手要开灯,却被她按住。 “胜男,我……” “别说话……” 她声音难得柔软,“就这样躺着挺好,说话就要吵架。” 她也知道自己的坏脾气,秦铁雁无声笑了笑,道: “实在没必要的,胜男,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完整的、幸福的生活。” 她没吱声。 足足隔了五六分钟他以为她睡着了,莫胜男冷不丁道: “我要证明自己跟张寓宸什么都没发生,你可以转告蓝京,或者我亲口告诉他。” 秦铁雁汗颜道:“这种事……我知道就行了……蓝京是个大坏蛋——我指在女人方面,咱俩不理他。” “我知道,”莫胜男道,“从伊宫瑜到焦糖,容小姐,单在衡芳就招惹好几个,后面官越做越大,机会也更多了。” “但我除了赵珺,你是我生命中的第二个女人……第一个女孩……” 这么说似乎有点往脸上贴金的意思,毕竟不光彩的那一幕历历在目,不过这会儿纯粹哄她开心嘛。 “你是好男人……” 莫胜男居然轻轻吻他,然后轻轻抚摸他的后背,脚趾轻轻刮他的小腿,秦铁雁自然领会她的肢体语言,又是激动又是兴奋紧搂着她道: “怕你吃不消呢……” “尼露拜尔的男朋友能一夜五次,就在星光灿烂的大草原里,你呢?” “我也能,我也能!” 秦铁雁迫切想要证明自己,男人很少肯在这方面认输。 “是吗?” 莫胜男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软,渐渐地化为模糊的昵喃…… 清早七点。 容小姐款款步入小餐厅,只看到神情古怪的蒲旭和詹泊,秦铁雁、莫胜男都没来。 莫非真串门了,一蹶不振? 耐心等了五分钟,容小姐吩咐道:“打铁雁手机。” 蒲旭依言拨号,旋即被挂断;再打,还是挂断。 “咦,怎么回事?” 容小姐蹙眉道,“都去看看。” 小院院门虚掩,一推便开,容小姐快步来到西厢房,却见秦铁雁衣冠不整、脸色苍白地蹲在床边往里面看。 “什么情况?”容小姐沉住气问。 “胜男……胜男不见了!” 秦铁雁道。 “不见了?”容小姐很意外地朝外面望了望,“批复原件锁在我爸屋里的保险箱,她带不走……那她突然独自离开什么意思?我根本想象不到这种情况下居然偷跑,倒忘了关照警卫一声,就由她大摇大摆出去了。” 说话间蒲旭已到东厢房检查了一遍,跑过来道: “随身小包带走了。” 詹泊也奇怪地道:“今天是她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溜走干嘛呢?” “昨晚发生了什么?”容小姐眼尖瞥见满床狼藉以及被子边角露出的一点殷红。 秦铁雁一屁股瘫到地上:“我的枪……我的枪……我的枪也不见了……” 容小姐等人都震惊万分: “她把枪偷走了?想干什么?那要出大事的!” 秦铁雁捂着脸说:“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刑警丢失佩枪是重大过失,一般要停职警告处罚,如果造成严重后果还得负相应法律责任。 也不能隐瞒不报,否则有可能负刑事责任——根据刑法第129规定“依法配备公务用枪的人员,丢失枪支不及时报告,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实在想不到莫胜男仅仅与秦铁雁相处了一夜,随即就捅出这么大篓子! 大将风度如容小姐都深感棘手,沉思良久后抬腕看表,果断道: “先按原计划去正法委,莫胜男失踪和佩枪丢失两件事回来再说!” 上午十点十分。 容小姐一行来到正法委大楼,首先见到的便是老朋友路主任,他深有感慨地拍打秦铁雁肩头: “时光荏苒啊,转眼八年过去了,咦,铁雁精神不太好哟,是不是最近太劳累?” 昨夜按大草原标准驰骋了五次,焉能不累?正是极度疲劳下睡得象死猪,才被莫胜男悄悄偷走手机离开燕家大院。 回想起来自己真的大意了,赵珺那回连续大干五个回合是因为她寂寞太久,欲望急需痛痛快快地释放,可莫胜男初经人事哪会有那么大渴求? 纯粹跟摔跤选手差不多,想把他榨干呢。 秦铁雁暗叹自己真是不能花心招惹别的女人,一次被摔跤选手折腾掉大半条命,这次更倒霉,佩枪都被偷走了。 当下勉强笑道:“压力……压力太大了。” 路主任亲切地搂搂他:“现在能彻底放松放松,回头我帮你请两个月假,好好陪一陪老婆孩子。” 秦铁雁暗想一旦上报佩枪丢失,真要停职休假了…… 等到十点十八分,路主任率着容小姐一行走进惠铁生办公室,齐唰唰叫道: “首长好。” 惠铁生微笑着指指容小姐道:“浅浅厉害啊,立下汗马功劳,怎么奖励是个问题,重了志毅不让,轻了党和国家过意不去。” 容小姐谦虚道:“向首长汇报我只是起到协助作用,真正的功臣是秦铁雁同志……” 秦铁雁上前敬礼,道: “首长,因为事关重大,证据我必须亲手交给首长……” 说着郑重其事从怀里取出信封,恭恭敬敬双手递交过去,惠铁生收敛笑容接过去,打开信封,取出里面批复原件展开来定定了两分钟,脸上表情神秘莫测。 路主任在旁边提醒道:“铁雁同志还有什么需要向首长汇报的?” 秦铁雁真是太紧张了,加之丢失佩枪的事又乱了套,这才想起今天的来意,遂再敬了个礼,道: “向首长汇报,此次能够顺利找到莫胜男并说服她主动交出东西,除了容浅浅同志、蒲旭同志、詹泊同志的共同参与外,发挥关键作用的其实是现任玄泽市委常委、铜关县委书记蓝京同志。” 戏发展到这个程度就必然按剧本演下去。 惠铁生温和地问道:“蓝京同志为什么没来?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 “向首长汇报,蓝京同志被七泽省纪委双规了!” 秦铁雁道,“蓝京同志平民出身,从基层起步,凡他工作过的地方经济发展、城市建设都卓有成效,清廉和勤正也得到公认,他之所以被双规实质与围绕这份东西的争夺有关,详情过于复杂,我就不占用首长宝贵时间了。” 惠铁生手指轻叩桌沿,严肃地说:“只要真的一心为公,一心为民,踏踏实实在基层干工作,组织上绝对会保护,绝对不能让他受委屈!这件事我会过问,请路主任记下来。” 路主任早就深深刻在脑子里,但还是当着惠铁生的面认真地写到笔记本上。 “还有秦铁雁同志刚刚提到几位,待会儿路主任核实一下,组织上都应该有说法,奖罚分明嘛,是不是?” 惠铁生道。 第1009章 原则问题 惠铁生拿到证明高靖包庇纵容臭名昭着的国际医药巨头健邦集团在内地从事人体实验、非法排污、绑架暗杀等犯罪行径的批复原件,会不会直接拿到海子里给聂华辉看? 那真把正治想得太简单了。 惠铁生等路主任送走容小姐、秦铁雁后回来,吩咐他立即做一件事: 将批复原件锁进保险箱,然后拿复印件去找机要二局,只问一句话—— 正法委收到一份有高靖副理亲笔批示的文件原件,为什么没归档?为什么公文流转系统查不到?惠铁生书记需要书面解释! 路主任会意笑笑,领命而去。 咦,惠铁生没过问蓝京双规的事,刚刚不是答应秦铁雁吗?别着急,好戏还在后头! 复印件放到机要二局局长栗业峰案头,他脸色腊黄腊黄,大滴冷汗直往下流,期期艾艾承诺一定查清楚此事,尽快向惠书记汇报。 很有技巧地回避“书面报告”,暗示届时向惠铁生口头汇报,因为这等荒唐事跟批复原件一样,不能留文字在人间呐! 好不容易打发走路主任,栗业峰立即吩咐秘书:“联系一下储衍局长,说有要紧事,请他立即过来!” 储衍毕竟有五大头衔,又经常跟在高靖身边行走,平时除了局里重要会议栗业峰不会轻易打搅。 谁知秘书面带讶色地问道:“栗局没听说吗,储局他……他……他病了……” “病了?什么病?” 栗业峰这些日子也不在机要局,身兼京都办公厅副主任的他全力扑在换界会议的几个重要报告上,真是熬白了头、拈断了胡须,故而对外面发生的新情况一无所知。 秘书见领导真不知道,顿时谨慎起来,吞吞吐吐道:“可能心病吧……外面这么传的,反正住进了军总……” 海子里上下级、同事的办公室生态非常特殊,毕竟谈论的话题动辄涉及省部级,背后往往站着副国以上,万一被追查会连累很多人,因此惜言如金,绝对不说捕风捉影、没有根据的话。 “噢——” 说到这个程度栗业峰已略有了点数,关于高靖,关于储衍,关于那份批复文件离奇从公文流转系统消失如今又出现,作为机要二局一把手,他怎么可能完全不知情? 海子内部所有工作基本都涉及文件流转,文字的东西既安全又危险,对于机要局来说撤回和修改已经属于敏感程度高且风险极大的操作,那么销毁呢? 销毁的前提就是错误,海子内部文件要么没错误,一旦有就是大错误、原则性错误;况且销毁本身就属于违规,领导往往又要求不留痕迹,那么追查起来谁扛得起责任? 机要局秘书们出于自保,才有了那本极端隐秘流转的《机要档案特殊操作登记簿》,每当发生类似情况共有三名秘书参与: 经办秘书手工登记;审查秘书签字证明;资深秘书负责保管。 登记簿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目前机要二局的保管者江志诚就怀壁其罪,至今仍处于白家大院保护之中,而他之所以飞来横祸,起因就是路主任送来的这份高靖亲笔批示文件,典型出了岔子后秘密销毁,在公文流转系统全部删除的操作路径,不消说,销毁命令便是储衍下的。 这些情况栗业峰都有掌握。 副局长做的事,一把手局长怎会不知道?就算不知道,也会有人让他知道。 何况…… 如果那本《机要档案特殊操作登记簿》公布于世,一直往前翻,说不定能看到栗业峰的名字。 不错,栗业峰就是机要局秘书出身,凭借自身努力和背后力量慢慢成长起来的,几十年秘书生涯难免遇到类似的糟心事,试问有谁在工作中一帆风顺呢? 正因为此栗业峰很理解秘书的辛苦与辛酸,平时工作中能照顾的尽量予以照顾,能争取的福利决不错过,能弥补的差错也不过多责怪,在海子内部口碑相当好,有“栗大善人”之称。 此前栗业峰让办公室到江志诚家慰问,关于遇险、关于绑架、关于脱险只字不提,说局里很关心志诚同志的身体健康,衷心希望他早日康复返回工作岗位。 这是代表机要二局表的态,意思是往事不必再提,回来正常工作即可。 既说给江志诚爱人听,也说给白家大院以及京都各方听,表明不偏不倚的中立立场。 但中立建立一个前提之上,那就是高靖批复原件永不面世,栗业峰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现在路主任把批复复印件摆在面前,暗示原件落在惠铁生手里,事情性质顿时迥然不同! 栗业峰不可能总是当“栗大善人”,关键时刻豁得出去,才能从无官无职小秘书一直坐到机要二局局长宝座。 独自坐在办公室先打了两个电话确信储衍住进军总,然后捧着复印件斟酌了足足十分钟,栗业峰起身来到不远处的淡白色小楼—— 京都办公厅。 若说海子是全中国的心脏,京都办公厅就是心脏里的心脏,几乎所有重大决策、路线方针、治国方略都由它发出,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进了里面,静悄悄一片,什么都轻——走路脚步很轻,打电话声音很轻,关起门开小会很轻;每位秘书、领导都神色淡定,看不出激动、喜悦、愤怒、焦虑的情绪,这也是历任办公厅领导反复要求的: 绝对不要把个人情绪传递给首长! 上世纪海子里两位令人尊敬的首长,一个举轻若重,一个举重若轻,看似截然相反实质折射同一个意思,即工作应该拿得起、放得下。 栗业峰在这里也有一间办公室,平时为了工作需要在这边时间反而比较多,机要局那边只要偶尔过去拍板作些决策、主持会议等等即可,故而勤务人员每天早上都会提前打开办公室打扫、清理,确保领导进了门就进入工作状态。 今天他过家门而不入,径直拐过去来到最东侧即上首位置的主任办公室—— 局委员、厅办主任、海子大管家乔浩然! 外界肯定下意识觉得乔浩然必然是聂华辉的嫡系亲信,跟随其左右寸步不离,无话不谈。 其实,也只有海子里知道没那么简单…… 刚到门口就听到乔浩然在发火,很正常,每逢重大活动、会议前面对千头万绪的事,尤其大领导讲话稿迟迟搞不定,谁坐到那个位置都会发火。论文字功夫、材料水平,乔浩然在海子里不是第一也是第二,但他不可能全部抓到手里,更没时间坐下来写。 栗业峰故意在门口露了下脸,笑道: “乔主任在忙啊,我等会儿过来汇报。” “业峰主任留步!” 乔浩然深知厅办副主任们无事不登三宝殿,赶紧叫住,然后沉着脸对站在面前挨训的大小秘书道,“回去用心改,要结合国际形势、高屋建瓴地透彻阐述这几方面问题!” 等秘书们灰溜溜离开后,栗业峰边落座边笑道: “他们可能感觉已经很透彻了,但不是乔主任感觉的那种透彻。” 乔浩然也无奈地摇头:“文字这东西讲究悟性,有人一点就通,有人把嘴皮磨破了都不懂,没办法……业峰这是……” 他一眼看到栗业峰手里的复印件,心里“格噔”一声。 栗业峰双手递到他面前,道: “上午正法委老路送来的,明确要求向惠铁生书记具书面说明。” 乔浩然接过来一看就懂,或者不看都懂,而栗业峰强调的两个人,“老路”众所周知是惠铁生的大秘,而惠铁生与高靖的竞争关系不言而明。 乔浩然也清楚栗业峰来的目的。 机要系统三个局的局领导,包括副局长在内理论上都有权拍板进行重要且敏感操作,如撤回和修改,因为机要局副局长分别对接局委员、各钟直机关,可以权限范围内相机行事。 唯独销毁这种事,副局长可以拍板但不敢拍板,必须向主管领导也就是乔浩然汇报。 所以这事儿操作线路是,高靖要求储衍销毁,储衍不敢擅自作主向乔浩然请示,经同意后交由机要二局操作。 全过程栗业峰都没参与,凭什么这个时候背锅呢?在储衍“生病住院”的情况下,理所当然捧给乔浩然。 “有这事吗?” 乔浩然惊异地沉吟道,“老储呢?叫他过来谈谈。” 栗业峰道:“住院了,我想想不方便打搅他。” “天快塌了,还顾忌这个,你就在这儿打,只要能爬起来直接让救护车送进来!” 乔浩然沉着脸道。 栗业峰立即悟出储衍可能只是口头请示,乔浩然压根没落下文字,因此跟自己一样,可以干脆利落地甩锅: 我不知道! 销毁操作是违反档案管理制度的,我怎会同意? 至于储衍会不会交出高靖是幕后指使,跟乔浩然没关系,也跟栗业峰没关系。 栗业峰随即起身站到窗前打电话。 “关机,打不通。”他转身道。 乔浩然反应也很快,道:“我这边安排一位同志,业峰主任也安排一位机要局同志,一起到医院做笔录,把销毁档案的事说清楚,到时直接把笔录报给铁生书记就行了。” “好,我立即去办。” 栗业峰觉得乔浩然的主意简明扼要,又避免很多不必要麻烦,的确具备可行性,唯一问题是: 储衍肯不肯把所有责任都扛下来? 第1010章 猝然昏迷 栗业峰回机要二局途中,看到钟纪委党风正风监督室主任祁常胜急急忙忙往局委员、钟纪委书记骆广庆办公小楼方向跑,两人原本熟悉,便远远打招呼笑道: “常胜熙攘皆为何故?” 这是套用《史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典故。 祁常胜停顿半下,苦笑着摆摆手道: “不为名来不为利,糊口饭吃而已……有急事儿,闲下来一块儿喝茶!” 说罢匆匆而去。 栗业峰哑然失笑,海子里自己说忙没人不信,可钟纪委内设的监督部门有啥急事? 他不知道的是,祁常胜还真有急事,相当,相当之急! 昨天下午萧川祯瞅准念松霖心情不错——午饭是东来顺涮羊肉,两位纪委干部知道他喜好特意加了辣油,念松霖吃得满头大汗连声夸奖,然后捱到下午三点左右捧着笔记本微笑问道: “念书记配合一下,走个过场?” 铁旗杆巷大户人家长女强力出击,聂华辉、云家旭同时表态**,令得骆广庞为首的钟纪委遭到迎头痛击,主持调查的祁常胜又受其父祁天池“教诲”也变得三心二意,所谓隔离审查就剩个聊胜于无的形式,就等一个各方都能接受的下台阶的机会,萧川祯则每天挑个时间找念松霖完成“规定动作”,大致套路是: 你招不招? 我没问题。 你到底承不承认? 我没做。 你要如实向组织坦白! 我说的全是真话…… 如此反复,念松霖应对轻松自如,萧川祯也好向上面交差,全无第一天夜里紧张且剑拔弩张的气氛。 “行,随时可以。”念松霖也微笑道。 双方按指定位置坐到监控摄像头下,萧川祯照例翻开笔记本一条条地问,无论念松霖怎么回答一概不追问,全套动作做完便收工。 谁知问到第四个问题时,念松霖陡地手捂心脏,面露难受的神情,紧接着脸色唰地煞白,全身剧烈颤抖! “念书记……” “松霖……” 萧川祯等人都紧张地站起身围了过去,叫道:“是不是犯心脏病了?” “谁有速效救心丸?” 就这短短两句话工夫,念松霖已经双腿一蹬,瘫软地一头栽向地面,幸亏冲在最前面的记录员双手托住,带着哭泣声道: “念书记,您可不能出事啊……” 官至念松霖的级别倘若死在审讯现场,专案组萧川祯这班人固然万劫不复,祁常胜乃至骆广庆都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呜呜呜呜……” 救护车火速送到最近的大医院,随即做检查、化验、采取急救措施,所有手段和仪器都用上了,念松霖依然昏迷不醒。 钟纪委方面急了,真急了! 因为铁旗杆巷长女等于把话说到明处,隔离审查念松霖就是搞正治阴谋,即便如此,正治阴谋也有底线那就是只能打垮不能打死,换而言之不出人命,一旦越过这条线,意味着对手也能以同等力度进行反击! 钟纪委迅速调集京都最有名的专家从四面八方汇集过去会诊,多到病床都站不下,三五个一群拿着胶片或蹙眉、或低声讨论、或打电话求教。 真是坏事传千里啊,尽管严厉下令绝对保密,消息还是象长了翅膀似的飞到铁旗杆巷,那户长女二话不说再度跑到海子,先找云家旭,然后找聂华辉,只说一句话: 如果撕破脸皮,我乐意奉陪,我反正输得起! 云家旭赶紧安抚“大姐息怒”,聂华辉则表示“大姐放心”,一主一次是有微妙区别的,跟在云家旭角度目前仍是二把手,一把手明摆着会干预的事自己不便表态;而聂华辉明显给长女吃了颗定心丸: 他都让放心,还有什么不放心? 长女前脚还没出海子大门,晋西省·委接到京都办公厅紧急通知:省·委书记吕树林、省纪委书记王汇军立即进京述职! 述什么职?向谁述职? 这当儿也没有述职先例啊,非但王汇军一头雾水,连吕树林都莫名其妙,但军令如山,他俩立即带着秘书班子上了最近一班火车,述职报告怎么写,就让秘书们煞费苦心地权衡吧。 吕树林、王汇军分头打电话了解述职背后的内情,终于打听到隐隐可能相关的信息: 接受隔离审查的念松霖突然昏迷不醒,正在医院抢救,目前来看凶多吉少! 说来说去京都高层是想详细了解康腾集团以几百万侵吞乌枰矿业集团八百亿国有资产的旧案吗? “汇军赶紧组织班子抓紧时间讨论,列出翔实清晰的七八条情况出来,要有数据、有事实、有逻辑,让京都领导一听就明白。” 吕树林心情沉重地说。 “尽量吧。” 王汇军同样心情沉重,实在拿不准这个节骨眼上京都把自己连同省·委书记一起以述职名义叫过去什么意思。 关于八百亿大案,此前王汇军以专题汇报名义找过钟纪委书记骆广庆,表面上汇报案子后期的整改与落实工作,实质字里行间透着两层意思: 第一,康腾集团已全面退出矿业集团,原有班子全部撤出内地分赴世界各地;涉及案子的相关责任人员均处理到位,原常务副省长柳立权则移居海外,也就是说除了背锅的副省长林允兵外,无法揪出更大的老虎。 第二,国资重新接管矿业集团后根据最新清产核资结果,实际被康腾集团以对外担保、联保、收购等转移出境的资产额约为一百九十三亿,即相当于这起大案的实际损失额,不过考虑到康腾集团接管后引进先进管理理念和进行一系列优化组合使得企业扭亏为盈的现状,一百九十三亿就算学费还有赚头,当然了法理上一码归一码,但从内心讲可以接受。 骆广庆听懂了王汇军的潜台词,严肃地指出纪委查案并不是冲着查处干部而去,更非要把投资商吓跑、企业整垮,最终目的还为了优化营商环境,切实促进地方经济发展和社会繁荣,从这个角度看矿业集团,钟纪委介入此案是成功的,也是正面的,希望晋西省纪委一方面加强整改措施长效化,切忌潮汐化整改,过阵子又**病发作;另一方面让矿业集团干部员工放下包袱,轻装前进,我们不会再算旧账、重复审查,当前以全面推动企业盈利为第一要务。 王汇军也听懂了骆广庆的潜台词,心领神会表示回去立即传达部署领导指示精神,化压力为动力,力争两年内让矿业集团业绩新上台级、再创佳绩! 作为保守系大本营,省纪委书记王汇军堪称骆广庆嫡系亲信,此前以家属在高速公路工程牟利九个亿一举掀翻中原某省·委书记,除掉其劲敌、戴灏重点栽培的保守系中坚,专案组长就是王汇军。 不用多说,康腾集团攫取八百亿国有资产后尽管举报信满天飞,王汇军死死摁住不查,举报者只得设法将材料递到念松霖案头,这才发生了后面一系列变故。事后念松霖以王汇军隐瞒且查案态度消极为由,先后向晋西省·委、钟组部提议免去其省纪委书记职务,甚至打算立案查处,又是骆广庆出手袒护保其官位不失。 内心忐忑的王汇军直接打电话,骆广庆不在办公室;发短信,骆广庆没回,难道这会儿在开会吗?是否就讨论如何应对念松霖昏迷不醒、有可能死亡,激起铁旗杆巷长女滔天震怒的事儿? ——他猜对了,其时骆广庆正和紧张得全身发抖的祁常胜坐在三号戴灏办公室,紧急商量念松霖昏迷不醒的突发状况,三种可能性:活过来了,是否顺势宣布调查结束?始终处于昏迷不醒即植物人状态,怎么办?死了,又怎么办?至于吕树林和王汇军突接命令进京述职,戴灏也没得到进一步消息,跟骆广庆感觉差不多,倘若念松霖遭遇不幸恐怕要重新进驻晋西把康腾集团案子再度查个底朝天!当务之急在于不惜代价让念松霖转危为安,故而讨论重点是绞尽脑汗琢磨医术高超的专家,就算远在非洲、南美,也得第一时间调遣回来。 吕树林和王汇军下了高铁,前来迎接的不是晋西省驻京办,而是京都办公厅,感觉有点怪异但转念一想述职肯定是一把手亲自出面,规格肯定不同以往。 进了海子直奔京都办公厅办公楼,踏入正门后陪同人员示意他俩往不同方向,也对,一位省·委书记、一位省纪委书记,听取述职的大领导应该不一样。 吕树林被引入一间小接待室,里面坐着的赫然是局委员、书记处书记、聂办主任许华! “许首长啊……” 平时因为工作关系都很熟悉,吕树林心头一松,大步上前握手。谁知刚抬步就被身后陪同人员用力按住肩头,方自吃惊间,却见许华板着脸道: “吕树林,你如实交待上次京南宾馆投票有无串票行为?” “我没有,我没有!” 吕树林立即大声道,深知这等事一旦承认当即身败名裂。 许华手里亮出一页打印清单,冷然道:“没有……你当晚跟谁通电话?说了些什么?鉴于你隐瞒、欺骗组织的行为,我代表京都宣布暂停你所有职务,即日起隔离审查!” 第1011章 紧急换将 王汇军被带到另一间小接待室坐了七八分钟,陡地许华带着两名工作人员进来,没等他完全站起身便喝道: “王汇军,鉴于你在康腾案中压制、消极、不作为的表现,我代表京都宣布暂停你所有职务,即日起隔离审查!” “我没压制啊,案子都……都结了,相关责任人都得到查处……”王汇军结结巴巴辩解道。 许华冷冷道:“是吗?那你好好想一想,带走!” 聂华辉与云家旭密议后一反常态地在大换界前闪电般拿掉晋西省·委书记、省纪委书记,且由聂办主任许华出面因此消息封锁得极严,第二天上午才通报给戴灏、傅冰和桑向明,下午进一步扩大到局委员后方自传了出去,朝野皆惊。 王汇军——晋西全省上下都知道这厮跟康腾集团案脱不了干系,但吕树林被拿是怎么回事? 其实,区区省纪委书记能一手遮天地压制举报不干预、不查处吗?常务副省长、分管矿业副省长多大能耐,能一口吞下八百亿国有资产?背后真正的保护伞应该是省·委书记吕树林! 这一点念松霖亲自进驻晋西督阵查案时已经察觉了,之所以略过不提而只将矛头指向王汇军并先后抓捕柳立权、林允兵,无它,他自忖惹不起、也动不了吕树林。 说起这位晋西省·委书记可谓大有来头,他是保守系在地方的中坚力量、戴灏着力培养的后起之秀,很正常,晋西经济命脉在于矿业,主打就是国企和计划调配,保守系理念得以大行其道。另一方面吕树林与局委员、正务院副理高靖是老乡,真正意义的老乡,同一个县同一个镇,故而名正言顺加入高靖组局的老乡会,等于与高靖、乔浩然两位局委员结盟。 试想这样的背景——尽管相当隐秘伸岂能瞒过老京都念松霖?饶是念松霖正直君子也不敢动他半根毫毛,只能装作不知道了。 未料老乡会的事落到老厉眼里,偏偏京南宾馆秘密投票期间高靖急于表现而让亲信储衍串票,其中就有吕树林;当晚武英奇约谈储衍,虽然储衍久在大内行走深知利害没向外打一个电话,然而经武英奇授意海子内部将风声传出去后,吕树林感到后怕随即与东北某省·委书记联系,通话内容被老厉监听得一清二楚! 至此聂华辉已经掌握主动权,但并未急于对吕树林动手:大换界在即,自己作为快要退的大领导没必要临阵斩将,况且背后站着戴灏、高靖、乔超然三座靠山,静静等待对方在自己和云家旭同时表示**的情况放了念松霖,这样彼此相安无事,烫手山芋留给云家旭处理,或者不处理。 然则念松霖猝然昏迷不醒搅乱了棋局,铁旗杆巷长女摆出不惜玉碎之势,这可非同小可,绝对会影响换界会议顺利召开! 聂华辉不能再等,云家旭更觉得迫在眉睫,两位大领导一合计毅然拍板:拿掉吕树林和王汇军! 许华统领的聂办自然忠心耿耿,严守秘密,但吕、王二人进了海子后尤如泥牛入海音信全无,手机也关机,晋西方面以及驻京办深感大事不妙,各方信息传递到戴灏和骆广庆那边后,他俩相顾愕然,意识到局势急转而下。 这一夜秦铁雁连战五场后丢失佩枪,这一夜汇聚到后总的五六十位专家彻夜开会进行会诊,这一夜蓝京依然在“点”上与焦新强拉锯战,这一夜徐寓派的亲信在东吴高铁站接到了周璟文! 此前蓝京预感前景难测之际打发周璟文、蒙小胖到东吴看望父母和田甜,周璟文已经很谨慎了,刻意住在离蓝家比较远的快捷酒店,且与蒙小胖约定东吴尽量避免同时出现。周璟文嘴甜,主要负责安抚工作并主动陪喻素绡去医院,蒙小胖则负担起接送孩子等家务事,同时密切关切铜关那边动态。 周璟文的身家如今配了私家保镖,加之他出入相当小心,骆广庆派出的抓捕小组接连追踪了几天都没找到下手机会。 紧接着铜关方面传来蓝京被双规的消息,周璟文惶惑之下作出一个错误决定: 立即离开东吴去香港。 抓捕小组利用机场安检环节等周璟文与私家保镖分开瞬间,两条人影猛扑上去,将他压倒在地! 旋即再控制住私家保镖,抓捕小组将周璟文移交给徐寓派来的亲信,连夜押回七泽审问。 不过,周璟文属于标准的商人,又不是党员,纵使违规违纪、触犯法律只能由公安机关介入,省纪委没资格限制其人身自由并进行“审问”,因此名义上采取所谓“协助调查”方式。 被押进小屋子喝令坐下时,周璟文也紧张得有些发抖,可当听到审讯员对着监控说“请周璟文同志协助调查”字眼,方才醒悟过来,立即翘二郎腿,拖长声音道: “给我来杯手磨咖啡,香烟要软中华,还有空调降低两度,我热得慌。” 审讯员冷冷道:“空调温度可以调,咖啡和香烟因地理位置偏僻暂时不能提供,下面正式开始……” “等等!” 周璟文道,“让我来协助调查应该好好说话,你这付腔调我不爱看,我不是公务员,不是领导干部,不是党员,你冲我摆什么脸色?收起你的臭脸!” 审讯员强自咬牙咽了口唾沫,努力放松面部肌肉道: “不好意思职业习惯,周先生,现在开始?” “还不行!”周璟文缓过劲来开始运用在蓝家讨论研究到的知识,“协助调查,却用抓捕逃犯的手段在公共场合将我扑倒在地,这笔账以后再算,现在我有两个要求,一是我膝盖受伤需要膏药止痛;二是目前为止我都没看到证件,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对不起疏忽了,”审讯员和记录员同时出示证件,然后道,“膏药我这就安排人员到城区买……” “连同咖啡和软中华!”周璟文晃着二郎腿道,“东西送到后止了痛,咖啡香烟提了神再协助调查,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审讯员对付这种软硬不吃的生意人也头疼,毕竟人家真不怵纪委,当下道: “我理解周先生的心情,但配合纪委调查是公民应尽的义务,周先生想绕也绕不开,不如爽爽气气地回答几个问题早点结束,否则拖也是拖周先生的时间,对吧?” 周璟文摇摇手指:“不对,不对,别欺负我念书少,做这么多年生意法律条文略知一二,根据刑事诉讼法规定,对不需要逮捕、拘留的,传唤后配合调查应当不超过十二个小时,遇重大复杂案件不应超过二十四小时,对吧?” “哪用那么久?就几个简单的问题,”审讯员道,“蓝京担任衡芳副区长前,周先生一直打理家族装修生意,是吧?” 周璟文又摇摇手指:“我不同意这样的表述!我高中毕业后就做装修生意,跟蓝京有啥关系?我拒绝回答这种圈套式的问题。” 审讯员道:“我的意思是,蓝京提拔副区长并负责旧城改造后,你突然做起了建筑工程……” “如果我没记错,当时衡芳负责旧城改造的应该是区长车端平,主导工程那一块的是副区长伊宫瑜,”周璟文呛道,“你每句话硬带上蓝京,到底什么意思?” 审讯员道:“我告诉你什么意思——从那时候起你就跟在蓝京后面做生意,各种生意,从拿工程,到参与国企改制、旅游开发,生意越做越大,最近的项目是龙王山景区,你所赚的钱都在蓝京担任地方正府主要领导期间,这个表述严谨吧?” 周璟文再度摇摇手指:“全国人民赚的钱都在党的领导下,团结在以聂总书计为首的京都领导周围,这个表述才算严谨。” “不要偷换概念,”审讯员道,“你是蓝京的中学同学,宁江是蓝京的大学同学,你俩参与了他主正期间几乎所有大工程、大项目,这方面我们已掌握相当全面完整的材料。” “我确实在佑宁、华桥、铜关做了些生意,但并非全部,”周璟文正色道,“以上三地拿的项目都通过公开招投标,你可以翻掌握的材料。” 审讯员不屑道:“瞒天过海的事儿糊弄糊弄外人……你给蓝京送了不少好处吧,比如价值昂贵的名表?” 周璟文一愣:“名表?我不懂那玩意儿,我自己从来都不戴,怎么可能买了送人?” “那你送的什么?”审讯员顺势问道。 “我必须送吗?”周璟文反问道。 “朋友之间正常来往说说没事的,比如香烟、酒等等都算土特产,”审讯员敦敦善诱道,“你们是老同学,你又一直跟在他后面做生意,要说一点儿没送,大家肯定都不信,我也交不了差,是不是?随便说说嘛。” 周璟文笑笑:“土特产当然有,我自家开了农场专门培育绿色食品,有机米、生态鸡等等,有一次做好了送到他铜关宿舍,吃得可香了,嗯,不算行贿吧?” “有好菜,免不了喝酒吧?你带的什么酒?”审讯员问。 “要让您失望了,”周璟文道,“蓝京平时从不喝酒,这一点尽可核实。” 就这样,周璟文状态很放松且很坦然地与审讯员打起拉锯战,采用的战术居然与蓝京不谋而合。 第1012章 永葆本色 钟纪委党风正风监督室主任祁常胜急急忙忙到骆广庆办公室汇报了专家团会诊结论: 似食物中毒。 “食物中毒?”深沉难测如骆广庆都震惊得眼镜差点滑落鼻梁,皱眉道,“按规定专案组全体人员应该与被调查人吃一锅饭,怎么他们都好好的,就念松霖出了问题?” 祁常胜垂头道:“我检讨……我忽视了专案组纪律问题,作风松懈,管理形同虚设,事实情况是昨天中午松霖同志吃了外面买的涮羊肉……我负全部责任……” “混账!” 骆广庆怒极冷笑,“连涮羊肉都吃上了,哪里叫隔离审查?比到南戴河度假还快活!哪个答应的,哪个买的,哪家饭店、哪些人经手,一条线都抓起来审!” “已经在做,已经在做。”祁常胜大滴冷汗直往下流,深知自己也难逃一劫。 “食物中毒也简单,不就是洗胃么?”骆广庆将话题转回重点。 “洗过了,没用,”祁常胜道,“专家分析食物是中毒的途径,目前还没查出毒素成分以及解决的方法。” “专家专家,关键时刻屁用没有!” 骆广庆心情很坏,因为聂华辉闪电般拿掉吕树林、王汇军虽仅通报给戴灏等常委,但海子里办公的局委员也基本听到风声,在此节骨眼上着实是个震撼人心的举动。 敲山震虎,意味着聂华辉不想隐忍下去,即便面临换界会议也要动真格的! “到底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还是不可能醒,专家有没有准确的说法?”骆广庆问道。 祁常胜不安地扭扭身子:“专家……专家认为食物中毒引起长时间昏迷的现象极为罕见,不排除与松霖同志隔离审查期间紧张、愤怒等复杂情绪有关,然后叠加毒素产生应激反应,这时候昏迷属于人体自我保护的一种形式,当然纯粹理论探讨,接下来十到十五个小时非常重要,专家们将根据身体指标、参数进一步观察和分析并对症下药……” 骆广庆沉着脸不吱声,祁常胜也不敢多说话,惴惴不安看着面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大领导。 良久,骆广庆道:“专案组没审出什么情况吧?” “暂时没有。” 祁常胜暗想有情况我早就汇报了,还用你问? 骆广庆接着道:“既然这样就出具解除隔离审查通知,让萧川祯回去,请念家人过来一起照看,明天起我们的同志逐步退出医院。” 哦,大领导真的担心念松霖会变成植物人,开始着手金蝉脱壳了! 祁常胜眨巴着眼睛道:“那结论报告写松霖同志……” 解除隔离审查是程序问题,审查结论必不可少,到底有问题还是没问题呢? “你跟专案组会商后斟酌。” 骆广庆道,随即拿起案头一份文件埋头阅读,示意谈话结束。 下午三点。 聂华辉在海子主持召开局例行会议,首先便通报昨晚对晋西省·委书记吕树林、省纪委书记王汇军隔离审查的决定,提议免去他俩党内职务。吕树林的罪名是严重违**的纪律、组织原则,搞小团体,拉帮结派,造成恶劣的正治影响;王汇军则与康腾集团案有关,不必细说。 参会的二十多位局委员除个别心中有数,都听得一脸懵,关于王汇军压制、隐瞒、包庇康腾集团在高层属于公开的秘密,就算骆广庆千方百计代为辩解,念松霖也有办法将其恶行传播出去,但说句实话副省级领导只要没直接参与贪污侵吞,经济方面罪行纵重有限,相比之下吕树林扣的罪名可就大了,弄不好就是无期! 吕树林背后是谁,坐在这间会议室的特别是椭圆型会议桌前的二十多位,心里都象明镜似的,不单单他,包括其他省份主正大吏错综复杂的人脉背景都必须了如指掌,否则一不小心就容易踩坑。 但但但……但背后那位马上快退了,而且聂华辉本身也是快退的人,犯得着在此节骨眼上硬怼吗? 戴灏神色安详,身体纹丝不动,似乎吕树林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聂华辉通报完毕,云家旭率先表示支持,语气严厉地指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允许搞小圈子,玩所谓密室正治,这与我们党“五湖四海”、“立党为公”的光荣传统背道而驰,严重败坏选人用人风气!我们党从成立之初就严明组织纪律,任何人都不能把自己凌驾于组织之上,把选拔干部当成个人的私恩施舍、借机培植个人势力搞亲信圈子,或者搞攀附、向权贵效忠、为“圈子”折腰,最终换来的不过是梦幻泡影!我们只有始终把组织和人民这个实实在在的靠山装在心中,以赤子之心,公仆之身,勤政廉洁,造福百姓,常修为正之德,常怀忧党之心,恪守兴党之责,永葆人民公仆本色,才能行稳致远。 如果聂华辉说的是果,那么云家旭讲的就是因,到这里哪怕原本不了解事件来龙去脉的都隐隐悟出核心所在: 必定与上次京南宾馆秘密投票有关! 噫,能坐这儿的全都处于中国体制金字塔顶尖人物,不夸张说个个皆为人中之龙,其悟性、机敏、睿智程度均达到超一流,说话听音,由表及里,功夫已达到臻境。 关于秘密投票的排名,在座局委员都通过不同渠道掌握到了,聂华辉看出问题,武英奇看出问题,难道其他局委员看不出来? 各人心里都有谱,都有一本账。 通常而言前两号人物先后就此事表明态度,这个话题便告一段落,接下来应该转入正题,然而—— 入常后始终保持低调,特别在局例行会议非常内敛的四号人物傅冰冷不丁道: “同志们,我想谈几句感想。” 聂华辉目光一闪,微笑道:“傅冰同志请讲。” 傅冰道:“最近重读《大学》,里面有这样一段话——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这就是为正之道以修身为本的由来,”云家旭颌首道,“后人又从里面提取三个纲领,即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 “家旭同志也深有研究啊,看来我是班门弄斧了,就权当抛砖引玉吧,”傅冰续道,“我在家旭同志讲的八个字前加两个字——君子为正之道修身为本,为什么强调君子?《论语·里仁》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就是说君子走的始终是适宜正路,小人则看重私利,很容易走上邪路;君子每天牵挂自身道德修养,小人惦记自己的小家乡;君子始终有份不得超越的规矩法度,小人满脑子想的小恩小惠。《论语·为政》曰‘君子不器’,字面意思指君子并非作为一个容器存在,容器,就是中规中矩做好自己的工作,我觉得就指我们党员干部,我们庞大的公务员队伍,我们承担的社会责任应该比职业本身层面更高,要有点理想主议,我们的社会角色要变通、要与时俱进,要真正担当起时代的脊梁!一时有感而发,不成章法,不当之处请同志们批评指正。”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一时间都为傅冰前所未有的公开表态所震惊! 闻弦而知雅意。 傅冰说了一连串“君子”、“小人”,貌似由吕树林和王汇军违规被查而起,但究竟暗喻谁,在座无所不知! 因为前期突然被隔离审查、如今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念松霖正是京都公认的谦谦君子,这番话等于直接对骆广庆为首的钟纪委发出质疑! 然而这还是台面的含意,真正剑锋所指实质在于惠铁生…… 小人喻利、小人怀土、小人怀惠! 相对于惠铁生为了一己之利而置国家于危机之中,燕志毅堪称谦谦君子,这,才是傅冰突然间“有感而发”的内涵! 四号人物在此重要场合暗贬惠铁生、力挺燕志毅入常,重大信号非同小可,非同小可! 须知傅冰此时确实排名第四,但几个月后便上升到第二,五年更是他的天下,其沉甸甸份量…… 还用多说? 参会人员都被连续两枚重磅炸弹炸得思绪翻腾,烦恼丛生,半天会议开得没滋没味,气氛也比往常沉闷了许多。 会议甫一结束,聂华辉便朝着右侧方向问道: “广庆同志,听说松霖同志昏迷不醒进了医院?” 此时局委员们或在收拾材料,或已起身准备离开,一听此言不约而同放慢动作竖起耳朵聆听。 骆广庆沉着道:“专家初步判断为食物中毒,主要是专案组同志违规擅自到外面饭店买东西改善伙食,看似优待松霖同志,实际上害了他,相关责任还在调查之中。” 眼睛眨都不眨就将祁常胜出卖了,这个时候他不背锅谁背锅? “要不惜代价组织抢救。” 聂华辉道。 “当然的,全国知名专家都来了。”骆广庆道。 云家旭则道:“关于松霖同志有无问题也要有个结论,都拖这么久了。” 骆广庆步步考虑在前面,故而从容道: “专案组已经发了解除隔离审查通知,结论也在草拟之中。” 聂华辉与云家旭对视一眼,没再说什么。 第1013章 别无选择 整个下午的会议两大焦点人物——高靖和惠铁生都异乎寻常地沉静,全程低头要么看材料,要么在笔记本上写写划划,一言不发,全然不象平时积极参与互动。 从昨晚到今天,他俩尽听坏消息,心情恶劣到极点。 惠铁生这边,最惊爆的消息莫过于机要二局派人去后总找储衍做笔录,抵达住院部楼下,眼睁睁看到储衍从九楼病房纵身而下,当场身亡! 千算万算没算到拥有五大头衔的储衍居然舍得以这等惨烈方式告别世界,他非主谋,无论在销毁批复原件过程中扮演什么角色,顶多削掉四个实权在握的头衔退至党校养老,罪不至死。 只要储衍交出幕后指使是高靖,便意味着惠铁生完胜! 偏偏——直到下午开会聂华辉、云家旭先后发言,惠铁生方知储衍死因并非逃避销毁批复原件,那是轻罪,更重要在于京南宾馆秘密投票期间有串票行为! 储衍真正恐惧的是,一旦吕树林承受不住组织压力而将自己交出来,那才是死罪——绝非夸张,因为他所干的涉及关系国之根本的入常大计,换到古代要被抄家灭门的。而且麻烦在于串票属于口口相传,吕树林以省·委书记身份揭发储衍,组织相信;但储衍揭发“某某某让我干的”,只要对方矢口否认,组织宁可选择不信。 故而乔超然让机要二局派人去医院做笔录,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储衍腹背受敌除了纵身一跃没有别的选择。 这一跃,彻底切断惠铁生顺藤摸瓜的念想,处于白家大院保护下的江志诚也成为可有可无的鸡肋,唯有就事论事,凭借高靖批复本身内容展开猛烈攻击,但决策错误与正治品行不在同一个等级,威力无疑大打折扣,唉,经心苦营了八年时间竟落得这样的结果,实在无奈,也实在不甘呐! 另两个坏消息相互关联,一是燕家大院那丫头还活着,二是南疆方面内线收到焦糖从中亚方面偷渡入境的情报,窝囊的是,此时惠铁生意识到她受多重势力保护,非但不敢作出任何举动,还必须密令正法条线情报人员设法保护与隐匿。 结合容浅浅在费城打的小配合,可想而知焦糖今后直接置于燕家大院庇护之下,成为一枚随时引爆的炸弹,只须燕志毅下定决心,必定会将惠铁生炸得尸骨无存! 因此傅冰突然亮剑,在这样最高等级的正治局会议上大谈君子与小人,对惠铁生来说已经无足轻重,眼下他急剧思考的是如何干净、体面、安全地落地,而这,要靠一个人暗中与燕家大院达成协议—— 君子协议。 但那个人还被关在省纪委“点”上,障碍重重,真是障碍重重。 高靖不用说是今天下午会议室最倒霉、最灰暗、最绝望的人,聂、云罕见联手闪电拿掉吕树林,貌似打戴灏的脸,彻骨心寒的却是高靖,别说在座“局内人”,就是局外人也看得出戴灏与吕树林“严重违**的纪律、组织原则”没半毛钱关系,也跟铁定入常的骆广庆不沾边,那么,矛头指向谁还用多说么?况且储衍虽然“自绝于党和人民”,那份批复原件却还稳稳在惠铁生手里,罢了,罢了,煞费苦心、大动干戈的结局与上界一样,自己依然跟惠铁生斗得两败俱伤,这回渔翁得利的却是燕志毅。 本来就是入常大战的第三套剧本,即燕志毅耐心地等待前两位竞争对手犯错,结果果然犯了错。 与惠铁生类似,此时高靖已基本丧失斗志,整个会议期间琢磨两件事:一是妥善处理储衍死后有关批复原件留下的后患,特别要通过中间人跟同样前景黯淡的惠铁生谈判;二是与乔超然建立攻守同盟,坚决否认串票行为,也不承认外界传闻的老乡会,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储衍身上,全是他组的局,全是他邀请联系的客人,自己不过偶尔出席,丝毫不知内情。 一切,都因为念松霖猝然昏迷不醒严重激化形势,令得聂华辉、云家旭动了真怒,一夜之间扭转乾坤。 念松霖昏得实在不是时候啊。 下午的会议还没散,乔超然已设法将储衍自杀身亡消息传入隔离审查的吕树林耳里,吕树林会意,随后死咬储衍搞的串票,并称此前确实应邀吃了几顿饭,但席间从未有人提过“老乡会”字眼,纯粹普通同志间正常应酬。海子内部面临换界会议也不想深究,最终给吕树林的结论是正治意识薄弱,旗帜不鲜明,意志不坚定,缺乏对党的绝对忠诚云云。 傍晚时分。 临海念家一大群人云集后总,全部含泪围在念松霖病床四周,专家们则灰溜溜退到隔壁病房没完没了地分析研究。 也就在同时,京都郊区寺庙传来三声枪响,一位中年男子倒在血泊之中! 京都西郊门头沟附近有座莲花山,山脚下祈云寺位列全市十大名寺,寺里收藏有清代中期的木质贴金五百罗汉,佛相或怜悯、或慈悲、或祥和,尊尊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据寺里和尚讲述,下午三点多钟时先来了位妙龄少妇,戴着墨镜和口罩,手挽小包,意态悠闲地到处游览,时值工作日加之祈云寺离城区较远,寺里没别的游客,和尚们也各自忙碌,无人管她。 下午五点左右,又进来位中年男子,同样戴着墨镜和口罩,还拎着一个小皮箱,看起来就比较沉重。他与妙龄少妇在大雄宝殿的佛像前会合,好像打开箱子看了看,然后两人并肩而立双手合什,目视佛像喃喃低语,似乎与普通香客无异,坐在角落里的老和尚只瞅了两眼便继续打瞌睡。 隔了两三分钟吧,或许更短,那对男女说话声音陡地高了起来,好像为什么事发生争执,紧接着中年男子一步步往后退,妙龄少妇则一步步向前逼进,老和尚见状站起身准备劝阻,这时候中年男子正好退到立柱边,身子滞了滞,妙龄少妇飞快地从小包里掏出手枪,对准中年男子“砰砰砰”连开三枪! 中年男人哼都没哼半声应声倒地,地面很快淌了一大摊鲜血,而妙龄少妇则趁老和尚惊慌得手足无措之际飞快地拎着小皮箱逃离寺庙。 京都郊区居然发生枪杀案,而且在与世无争的名寺古刹,实在非同小可,当即大批警车呼啸而至展开全面调查与搜捕。 由于祈云寺内外尚未安装监控,而寺里和尚均未过多注意妙龄少妇,唯一枪杀案目击案老和尚眼睛又不太好,黄昏时分大雄宝殿光线暗淡,根本没看清楚两人模样,更没听到他俩为何争执,期期艾艾什么细节都说不出来。 死者头部中了一枪,心脏部位中了两枪,可见凶手并非胡乱开枪,具有一定的射击基本功。 三枚弹壳都找到了,初步判断是内地刑警普遍用的警枪! 死者照片发到警务系统后,七泽省公安厅很快有了反馈:此人竟是省·委副秘书长张寓宸。 七泽省·委副秘书长独自拎着小皮箱跑到京郊祈云寺与妙龄少妇见面,这是什么奇怪的操作?那位妙龄少妇又为何突然翻脸连开三枪,所用警枪从何而来? 一连串的不解之谜。 夜幕降临,进山搜捕的刑警纷纷回撤,说实话所谓搜山仅具象征意义,京都西郊群山耸立连绵起伏,莲花山连着灵山,再往西起码还有六座大山海拔均在千米以上,想想蓝京调集三四千人深入七宫山、双鹤山好几天都没线索,可想而知搜山的难度。 凌晨两点半。 总后高级病房一溜仪器突然间绿灯闪烁,发出清脆而欢快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始终昏迷不醒的念松霖悠悠睁开双眼,略带疑惑地看着围在四周的亲戚们。 “松霖!” “太好了!” “感觉哪儿不舒服?” 听到动静仍在彻夜开会的专家们纷纷跑过来察看“医学的奇迹”,一时间病房比商场超市还热闹。 念松霖微微闭了下眼,再度睁开时一眼看到站在后排欲说还休的颜思思,当即抬手道: “思思到我面前来……你想说什么?” 颜思思上前凑到他耳边道:“蓝京被双规了!” 念松霖全身一震,又闭上双眼休息半晌,道:“思思扶我起来……” 病房里响起一片惊叹声,以及一片劝阻声。 颜思思不吱声,却用力托着念松霖双肩下床,他站直身子后跺跺脚,又转了个圈,幽默地说: “瞧我不是恢复了吗?哦,我的隔离审查还没结束?” “解除了,”颜思思道,“下午调查结论也送过来了——未发现举报存在的问题。” “我还是钟纪委副书记?”念松霖又问。 颜思思笑道:“应该是。” 念松霖手一挥:“走,立即去七泽!” “啊!!!” 从病房到外面走廊象炸了锅,听到的全是反对声,特别那些专家急于检测念松霖苏醒后一系列数据,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怎舍得让他离开? 念松霖可不管这些,在颜思思搀扶下大步穿过人群下楼,边看表边喃喃道: “最早的航班赶得上省府大院上班时间么?” “也没这么急的,舅舅。”颜思思轻轻道。 念松霖表情严肃地瞅瞅外甥女,道:“思思,我比你急,真的!” 第1014章 紧急会议 飞机翱翔在万里蓝天上时,颜思思贴在念松霖耳边悄悄问: “舅舅好像预知自己会醒,而且不会有后遗症?” 念松霖饶有兴趣地反问聪明伶俐的外甥女:“是吗?” “正常您这样的岁数,昏迷三十个小时,按理醒来后肯定关心哪儿有问题,必定配合医生进一步检查治疗吧?您却胸有成竹,一醒就往七泽跑……” 颜思思道。 念松霖若有所思点点头:“心里着急嘛,别的也就顾不上了。” “舅舅,您在我面前都不说实话!”颜思思搂着他的手臂撒娇道。 “你在我面前说了实话么?关于蓝京,还有过去……” 他还没说完就被颜思思的手堵住嘴,然后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 “铁旗杆巷做的手脚?” 念松霖笑了笑,悠悠道:“累了,让舅舅睡会儿。” 颜思思嘟着嘴道:“您都睡三十个小时了,还睡啊……” 凌晨四点。 独自在书泽刑警总队宿舍熟睡正酣的秦铁雁突然听到短信声,迷迷糊糊拿起手机一看,霎时睡意全消“呼”地坐了起来! 这是陌生号码发的短信,开头便是:铁雁,我是莫胜男…… “胜男!” 秦铁雁紧张激动得牙齿格格直响,接着看下去: 很抱歉又骗了你,但也不算骗,三十多岁老**拿身体换警枪,我不知道是不是公平交易。 铁雁,自从接受姐姐生前托付起,我注定不能过正常生活,这一点早在走进燕家大院前就想明白了,况且相比守护举报资料和批复原件,我更重要的任务是替姐姐报仇,报仇,报仇! 偷了警枪溜出燕家大院后,我拿公用电话与张寓宸联系,直截了当说我已厌倦终日逃亡如丧家之犬的境地,你拿两百万来换批复原件,记住不准透露给任何人,否则交易取消。 我之所以敢这么做基于两点,一是你们把批复原件交给惠铁生,惠铁生再加以利用与运作,都暗中进行,不可能透露给远在七泽的张寓宸;二是张寓宸此前经历太多失败,未得手前不敢轻易向京都方面报告,而且他肯定自恃万一动武我不是对手,根本想不到我有枪。 对了,我的枪法还不错,得益于在南疆那段日子里跟着尼露拜尔学习骑马、射箭、射击,身手矫健了很多,体质也有提高。 报仇地点选择在祈云寺,因为方便逃逸,从莲花山一路向西抵达冀北境内,靠张寓宸的两百万——他就这点好很讲信用,我数过了两百万分文不少,外加此前积蓄我可终生隐居到老。 站在佛像前我认真地问他,你既然带了钱,我肯定把东西交出来,今天当着佛祖的面你敢不敢承认小米坠楼是事先预谋的凶杀? 张寓宸躲躲闪闪道当时我不在现场,不清楚详情,或许另一伙人逼迫她交出东西吧,没准蓝京干的,别忘了他也离现场不远。 我说铁雁勘查过,蓝京根本没有上楼;小米早有预感你会动手,所以才把东西托付给我,你到这个程度都不承认吗? 张寓宸还是摇头,道别纠缠于多年前的旧账了,我们都将开始新的生活。 然后我便掏出手枪——谢天谢地,替姐姐报仇的行动很顺利,三颗子弹代表“莫小米”三个字,也代表我、你还有蓝京三人心愿得偿,小米在天之灵应能安息。 最后我还期待一个意外之喜,或许有,或者没有,就看老天是否眷顾我吧。 再见,不,以后再也不见了(警枪我会在出山前扔入悬崖深谷,请放心),铁雁。 胜男 看完短信秦铁雁不觉间泪流满面,半晌突然惊醒过来似的,赶紧拨打那个手机号码,不出所料关机了。 想必莫胜男还在漫漫茫茫的大山里艰难地跋涉,要想独自走出去何其艰辛,不过,短信最后所说的“意外之喜”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秦铁雁睁眼在床上一直躺到天亮,捱到上班时间直奔省刑警总队一把手蔡伟的办公室,劈头就说: “向领导报告,我的警枪在协助铜关县委搜七宫、双鹤两山期间,与冷鳄团杀手格斗时遗失了,证明人是情报员容浅浅,请组织给予相应处分。” 蔡伟笑笑道:“昨天我已接到省厅转来的京都惠办路主任的电话,你立大功了,省里要予以奖励呢,况且能在冷鳄团杀手手下两度活命,你已够幸运,省厅怎会计较丢失一把警枪?回头写个简单的报告就行,如果容浅浅同志肯签字证明更好。” “是!” 秦铁雁起身敬礼,响亮地应道。 “嗯,铜关的蓝京还没……”蔡伟只说了半句。 “暂时还没,唉!”秦铁雁沉重地叹了口气。 蔡伟慢腾腾道:“听说省·委上午十点召开常委会……纯粹小道消息啊,你去忙吧。” “常委会?!” 秦铁雁顿时瞪大眼睛,全身肌肉紧绷,忙不迭敬礼后一路小跑下楼直奔省府大院。 “真在开会?不是一直拖着吗?” 他冲进省正府办公厅综合处姬小花办公室没头没脑问道。 “高雅他们已经过去了……” 姬小花指指桌上两部手机道,“我守在这儿等消息呢,铁雁,总觉得形势会有奇迹般反转。” “为什么?”秦铁雁听到此言奇怪地问。 “据小道的小道消息,昨天到今早京都、省·委高层发生了一系列事件,”姬小花歪着头看他,“咦,铁雁就从京都回来,还见过大领导,居然一无所知?” 秦铁雁汗颜:“哪个向我这样的小刑警通风报信?只有小花对我真好。” 姬小花笑得花枝乱颤:“对你真好的是赵珺吧……听说呀,曹……”她神秘地指指头顶,“大清早接了个电话,然后又在办公室见了个人,随即通知开会——上午九点半通知十点开常委会,史无前例吧?常委会要放在上午,要么九点整,要么九点半,很少十点吧?” “确实少见,”秦铁雁想了想问,“今天都在家吧?” “只有一个不在,”姬小花声音陡地低下来,“李貌,据说大清早被叫去京都了,不知有啥事儿。” 秦铁雁喜道:“好哇,那边少了一票!” 姬小花声音压得更低:“还听了件怪事,昨晚秦中郁杏子、高楚天、颜思思三位区长突然都去了京都,可据区委反映近期没有相关招商计划,也没有需要报批、审批项目……” “京都局势是比较……比较那个,不过……”秦铁雁拿起手机欲拨,想想又摇了摇头,“算了,没必要徒增烦恼,就陪着我的小花边聊天边等消息吧。” 姬小花抿嘴一笑,柔媚地说:“你敢发张咱俩聊天的照片给赵珺,我敢陪你聊到天黑。” 上午十点,十位省·委常委围着椭圆型会议桌而坐,外围则是两厅副秘书长、主任、副主任、秘书及相关省直机关负责同志。 曹巍低沉略带沙哑地说: “首先向常委同志们打声招呼,前几天因为身体不舒服导致常委会一拖再拖,让同志们久等了。其次透露一下上次去京都接受谈话的情况,我是铁定快要退的,我们在座……会有同志顶上来、挑大梁,这些京都已有充分酝酿并会于近期到位,不必猜测,总之水到渠成的事,好,现在正式开会!” 曹巍一正脸色道,“同志们,根据京都领导指示,结合七泽工作实际,今天会议临时增加一项议题,即研究讨论省纪委关于要求对玄泽统战部长兼铜关县委书记蓝京同志双规议题,下面先请徐寓同志通报相关情况。” 徐寓有些没精打采——好不容易请骆广庆出手跨省抓捕到了周璟文,不料这家伙比蓝京的两个秘书还难对付,一天两夜硬是没捞到半点线索,非但如此,还胡搅蛮缠一会儿心口疼,一会儿头晕,弄得审讯人员哭笑不得。至于对蓝京的审讯,双方吵得嗓子冒烟,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上了,然而蓝京死守着“没拿任何人一分钱”,任凭焦新强狡计百出也攻不破。 饶是如此徐寓已经没法退却,硬着头皮将上次在曹巍、金全友面前讲的问题重复了一遍,而且依旧紧扣两块名表不放,在他看来郁杏子和伊宫瑜认领根本没用,她俩不可能送,蓝京也不可能收,必定还是收贿所得。 话音刚落,曹巍缓缓道: “这位蓝京同志,记得提拔副厅时常委会就有争议的,几乎所有常委同志都表过态,我想,既然同志们都熟悉也不必浪费时间讨论,直接进行投票表决吧,谁先来?” 金全友踩着他的尾音道:“我先说,我坚决反对双规蓝京同志,也坚决不相信徐寓同志对蓝京同志的指控,我的评价是八个字——无中生有、颠倒黑白!我就说这些。” 省·委领导之间这样直白、不留情面的说话相当罕见,说明金全友完全不把徐寓放在眼里,更不打算今后搭班子配合工作。 徐寓的脸一阵白一阵青,隐隐感觉大事不妙。 紧接着左卓文拍马而上:“我只想问徐寓同志一个问题,谁批准你先双规蓝京同志,然后再向省主要领导请示的?纪委成天查别人,自己就能逆程序做事么?以前类似错误还犯过多少起,请徐寓如实向常委会交待清楚!就冲省纪委先斩后奏做法,不管蓝京同志有没有问题,我都必须反对!” 第1015章 压倒多数 金全友和左卓文两位省·委副书记,一个从双规的内容,一个从双规的程序,左右夹攻将徐寓诘得汗如浆出,居然无从答起,同时也等于把后面常委的嘴都堵死了。 请问你如果赞成,凭什么赞成?有什么依据?因为省·委常委会这样的场合可不是江湖约架,脖子一梗“因为支持所以支持”,你必须有理有据,说出来的话能站得住脚,毕竟都记录在案的。 接下来轮资历应该轮到萤宗祥,他却突然剧烈咳嗽,捂着胸口很难受的样子。 老狐狸! 郭文章又好气又好笑地瞟了老伙计一眼,道:“以我在衡泽工作期间对蓝京同志的了解,的确一心为公,全部精力扑在工作上,徐寓同志所说这些……比较单薄,不足以支撑双规措施。” 说得很委婉,核心还是“反对”二字。 “文章同志说得不错,”苏睿呼应道,“好像目前为止最确切证据仅仅两块名表,那算什么?这间会议室,同志们把袖子捋起来看看有多少块名表!我奉劝纪委同志要抓大放小,而不是抓小放大,对严重违规违纪、贪污**的视而不同,却专门针对奋战在基层一线的干部做文章!反对!” 徐寓怒道:“请苏睿同志冷静点,就事论事投票表决,别因为个别同志问题攻击与打击纪委系统,我们纪委在反腐倡廉工作中的成绩有目共睹!” “别争了,继续投票。” 曹巍不咸不淡道。 因为七泽本土系领军人物、省·委组织部长李貌去了京都,今天会议支持徐寓的无法凝聚起一定气势,事先约定的萤宗祥假装咳嗽,施慧明、朱冬冬等也默然不语。 容沧海慢吞吞道:“我只想说一点,在常委会投票结果出来前,蓝京同志应该都是自由的;如果把蓝京同志双规起来了,再假装投票,我不接受这种做法。” “沧海同志也是反对的,对吧?”曹巍问道。 “当然。” 容沧海重重点头。 今天参会常委总共十位,至此已有五位反对双规,剩下赞成与否都无碍大局。 朱冬冬心头一松,道:“我对蓝京同志不太了解,弃权。” “我也弃权。” 施慧明见风使舵道。 “那……那就弃权吧。”萤宗祥终于不咳嗽了,及时跟进。 曹巍郑重其事环顾众常委,道: “我本人也不认同徐寓同志逆程序的做法,票决结果是六票反对、三票弃权,一票赞成,现在我宣布,常委会经投票表决,以压倒多数否决省纪委关于双规蓝京同志的议题,请徐寓同志立即放人,并做好相关安抚和*工作!” “好!” 金全友带头鼓掌,随即会议室里响起热烈的掌声。 曹巍朝着面色惨白、气沮难当的徐寓道: “对了,徐寓同志请暂时离会接待京都领导同志,现在就去……” 话音未落,会议室门悄然打开,一身正气的念松霖出现在众人面前! “啊,念书记!” 会议室响起一片惊呼声、惊喜声、惊叹声,首先生出的念头是: 念松霖居然被放出来了? 然后的念头是:他一放出来就跑到七泽,九成为蓝京而来! 最后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曹巍突然召开常委会进行票决,又罕有地明确反对态度,原来因为念松霖! 仅仅念松霖吗?肯定还不是,念松霖绝非一个人在战斗;又或者说,念松霖带来的京都方面的消息令得曹巍下了最后决心。 金全友等常委纷纷站起身,念松霖赶紧站在门口拱拱手道: “不打扰同志们开会……徐寓同志出来吧……” 说着一闪而过。 此时的徐寓双腿尤如灌了铅,如何迈得开步子?常委会否决双规蓝京,念松霖奇迹般解除隔离审查空降七泽,让他连遭两记重击,头昏脑胀一团浆糊,压根不知怎么办才好。 从常委会座位到走廊,这大概是徐寓有生以来走过的最艰难、最痛苦的路,每走一步,就更临近惨败的结局一分,直至垂头丧气站在念松霖面前,讷讷道: “念书记……” 念松霖看都没看他,立即转身道:“带我去‘点’上,立即释放蓝京同志!” “这……手续有点麻烦……” 徐寓还想拖延时间以争取骆广庆支持,何况放与不放,结论当中仍能做些手脚。 念松霖骤地转身,手指差点戳到他鼻子:“你敢不执行常委会决议?徐寓同志,我此行是代表钟纪委巡察你的履职情况!” “是,是,我立即执行常委会决议。” 徐寓态度顿时软了下来,官大一级压死人呐,何况念松霖确实有巡察各省纪委书记履职的权力。 连打电话、发短信的空档都没有,念松霖半步不离徐寓地直接驱车来到位于城乡结合部的农家小院,打开门时值守人员眼睛都直了: “念书记……徐书记……” 念松霖沉稳有力地说:“省·委常委会否决了双规蓝京同志的议题,现在立即放人!” “放……” 值守人员慌乱地暗瞅徐寓,徐寓怒道: “没听清念书记指示吗?放人!立即放人!” 打开防盗门,念松霖一眼看到坐在明晃晃大灯泡下心力交瘁,全靠顽强意志苦苦支撑的蓝京! “点”里熬人啊,短短几天蓝京分明削瘦掉一大圈,往日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他,脸上灰蒙蒙毫无生气,眼神疲惫而黯淡,唯独嘴角仍保留着不屈与抗争。 蓝京也一眼看到白发苍苍,冷峻之中带着温情的念松霖,瞬间鼻子一酸,哽咽地叫道: “舅舅……” 斗志和神经全然松懈,两眼一黑当场晕了过去! 念松霖一个箭步上前心疼地搂住蓝京,转身瞪着不知所措的焦新强,斥道: “省·委还没批准双规,哪个让你审问的?你说,你说!” 徐寓赶紧冲进屋挡住念松霖视线,边使眼色边道:“未经省·委同意,你们怎么可以擅自提审?” 焦新强窝囊地背下锅来,低头道:“对不起我错了……我……我们没有提审,就是先问问话……了解……了解情况……” 念松霖可不会被他俩的双簧蒙住,冷笑道: “焦新强,你那点伎俩我还不清楚?开了监控,全程记录,灯泡比你家所有的灯加起来都亮,不是审讯是什么?滚回家停职反省,三天内我要看到书面报告!” “是……” 焦新强懊恼万分道。 “快,快送蓝京同志去医院!” 徐寓急于转移焦点,冲着手下命令道。 “慢着!” 念松霖沉着脸道,“蓝京同志是因为疲劳审讯外加情绪激动一时昏迷,我抱着就不要紧,现在,你陪我们到其它‘点’把涉及蓝京同志的被双规人员都放了!” 真是兵败如山倒嗬! 徐寓竭力辩解道:“向念书记汇报,省纪委双规薛立权、单健履行了必要程序、出具了全套手续,调查侧重于多个基金问题,与蓝京同志有一定关系但不完全关联,念书记要求放人也可以,但还得按规定走完流程。” 念松霖冷笑:“先抓人后请示,未经批准擅自提审,这就是你所谓的程序?侧重不侧重,带我到‘点’上查阅审讯记录就清楚了,如果哪一页没提到蓝京二字,我就认可你的说法,徐寓同志,你敢不敢打赌?” “呃……” 徐寓突然意识到在念松霖这样的老纪委面前谈程序是件极其愚蠢的事,知趣地闭嘴不言。 念松霖陡地道:“晋西王汇军被抓了,空出个纪委书记位子……” 什么,要把自己从七泽发配到晋西? 徐寓吓得魂飞魄散:“念书记手下留情,我……” “可惜啊,你的水平能力能否继续当纪委书记都是问题!” 念松霖撂下重话,然后紧紧抱着蓝京出了屋子,“走,下一站!” 一行人来到山间小院依次将薛立权、单健、白衣明以及协助调查的周璟文放了出来,而蓝京也在念松霖温暖的怀抱里苏醒,与几位亲信心腹紧紧握手,强忍着不掉落眼泪。 本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了,念松霖却没离开的打算,金刀大马坐在屋子中间而徐寓等人全都灰溜溜站着。 “你们几位有啥需要向钟纪委反映的?” 念松霖的话里充满暗示味道。 有,当然有! 单健当即道:“向念书记汇报,我在受审期间遭到变相体罚、折磨和非法逼供,导致腰肌劳损,神经衰弱,特别右肘抬不起来,会严重影响日后正常工作生活。” 念松霖侧过脸问道:“立权呢?” 到底知识分子拉不下脸,薛立权含糊道:“我……我倒还撑得住……” 单健赶紧补枪,语带责备道:“这种事怎么能自个儿扛呢?明明属于公伤嘛……你不是……不是因为饮食不正常犯了胃病吗?” “啊是,胃疼,疼起来真要命!” 薛立权会意,双手捂住胃作痛苦状。 气得徐寓不光胃疼,连心口都疼,这不明摆着怂恿他们**倒算吗? 周璟文大声道:“报告念书记,我作为协助调查的在东吴机场遭到粗暴对待,两名彪形大汉将我扑倒在地,膝盖受损严重,心理也受到很大创伤!” 念松霖面有峻色转向徐寓,问道: “他们所说是否属实?要不要带到医院做全身检查?” 哪能全身检查,那样毛病更多! 徐寓忙不迭道:“专案组同志……可能……可能没把握好尺度,唉,有点,有点操之过急,我代表省纪委向各位表示歉意……” “呸,没有诚意!” 周璟文可不惯着他,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第1016章 名表被摔 念松霖略加沉思,指着一溜边专案组成员道: “你们几个,还有那个焦新强,搞审讯向来就很过分,我在七泽期间曾多次警告,**病还是改不掉,这回要让你们受点教训!鉴于你们犯下的过失,我代表钟纪委要求专案组全体对薛立权、单健、白衣明三位同志,还有周先生,每人给予三万元经济补偿,或者叫营养费也可以,加起来就是十二万,我声明在先,这笔钱必须由你们自掏腰包分摊,不准公费!至于徐寓同志是否参与分摊……” “我出大头,我出大头!” 徐寓赶紧表态,暗想若钱能摆平那真是谢天谢地了。 演变到这里周璟文有些诧异地瞟瞟默不作声的蓝京,暗想这小子才是最大的苦主,怎么没要补偿? 念松霖微微闭了闭眼,方自温和地问:“小蓝呢?” 重头戏说来就来。 到底舅甥心意相通,蓝京已从念松霖前面的铺垫悟出其真正目的,略加沉吟道: “我没其它要求,就想取回被查抄的东西,几本工作笔记,还有被专案组咬住不放的两块手表。” “东西在哪儿?”念松霖问。 徐寓道:“存放在档案室物证柜,明天我派人送到铜关交蓝京同志当面签收。” 念松霖不容置疑一挥手:“今天把所有事务全部了结!走,一起去省纪委档案室!” “好……好的。”徐寓今天从常委会到两个“点”威信丧失殆尽,不要紧,反正自己也不想在七泽混了。 来到省纪委办公区域,走廊里静悄悄没一个人,显然早听了风声都躲进办公室里,平心而论,今天丢面子的不单单徐寓,整个省纪委干部员工都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在省·委常委会上一败涂地也罢了,还被钟纪委副书记单枪匹马杀上门来讨回公道,这这这,这叫干的什么事儿! 打开档案室门,捧出注有“铜关蓝京”的物证柜,开了锁,徐寓示意老张取出两个表盒交给蓝京。 “把盒子敞开当众验货!”念松霖吩咐道。 老张没脾气地依言而为,两块江诗丹顿亚洲限量版手表静静躺在表盒里。 “请蓝京同志查收。”老张将表盒递过去。 “谢谢。” 蓝京双手接过来,然而—— 也不知蓝京手指没力,还是老张收得过早,或是某种神秘力量,蓦地两个表盒全部脱手,“咣当”,两块价值几十万的手表飞出表盒摔到地上,发出令人心碎的脆响! 在场所有人都被这意外僵住了。 老张简直……简直要抓狂,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我明明把表交到蓝京同志手里的……千真万确交的……” 蓝京冷冷道:“真交到我手上就不会摔地上了,不是很简单的道理么?” “实在……实在……” 徐寓蹲下来仔细打量,却见一块表的表面摔了道裂纹,另一块表有明显刮痕,真是飞来横祸! “要不拿到表店做下修复?”徐寓道,“老张固然有责任,蓝京同志可能也没留意……” 蓝京道:“徐书记这话说得不妥当!朋友送的手表好端端放在宿舍里,如果不被查抄到这儿,怎会摔地上?至于修表,不管能否修得好,反正我不要了,我要的是完好无损的手表。” 徐寓脸一沉:“蓝京同志别太过分!不错,省纪委在调查你个人问题时程序方面是有瑕疵,但不代表你一点问题都没有……” “你可以查呀!” 蓝京指着单健等人道,“你不是把他们都关起来了吗?查到什么了?谁心里有问题,徐书记应该清楚得很!” “你这样对抗省纪委,对你自己没好处……” 徐寓还没说完,念松霖打断道: “徐寓同志,你不能动辄代表七泽省纪委表达个人意见,眼下,我们要以务实态度落实好两块手表的赔偿责任。” “我千真万确……”老张欲哭无泪。 蓝京则道:“被摔坏的手表我不要,已经没有收藏价值了。” 徐寓道:“老张砸锅卖铁也赔不起,何况不是有意的,双方都有责任。” “我的责任在于不该有两块手表,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蓝京嘲讽道,完全不把堂堂省纪委书记放在眼里,无它,双方已撕破脸,没啥好顾忌了。 念松霖摆摆手,道: “以前纪委档案室、物证柜有过种种原因造成物件损毁情况,经办人员不小心擦碰现象也难免,我看这样,摔坏的名表没必要修,修了小蓝不要也是浪费,干脆小蓝承担一半责任,另一半不能让老张挑,老张属于执行公务嘛,所以单位出这笔钱,怎么样?” 老张顿时松了口气:“行,我同意。” 徐寓暗忖公家买单不失为解决之道,何况只负责一半,遂点了点头,当即让老张到财务那边按两张发票金额除以二打了张借条,捧了二十多万到蓝京手里。 ——实质从念松霖到蓝京心里都明白,惹祸的两块名表仍有隐患因此绝对不能带回家,故而从交接到失手摔坏乃至赔偿是环环相扣的一出戏,既将名表变了现,这笔钱又来自省纪委等于为名表的所有权作了背书。 接下来又坐到接待室,等紧急草拟的关于蓝京等人的调查结论出来后交给念松霖审阅,斟字酌句作了一番修改才正式打印盖章,双手交到他们手里。 事情还没完,念松霖要留下主持召开省纪委领导班子及中层干部民主生活会,就漏洞百出的此案被省·委常委会否决等进行深刻反思,遂安排省纪委刘副书记送蓝京等人回铜关。 消息传到铜关县府大院,熊汝诚听得头发炸开,捧着的茶杯不慎歪倒在桌上,茶水将文件、材料等弄得一塌糊涂。 第一反应是打电话给高楚天,不料只响两声便挂断,再打索性关机;越想越不踏实,熊汝诚又打到秦中区正府,那边客气地说高区长去京都还没回来。 妈的,关键时候掉链子。 开少峰在外面小心翼翼敲门,然后小心翼翼道:“萧书记通知县委班子成员五分钟内集合,到秦铜隧道迎接蓝书记……” “不去!” 熊汝诚恶声恶气道,“就说我不舒服,不能坐车。” 很明显经过前期敞开来恶斗,自己与蓝京已彻底分道扬镳,不会因为虚伪的隧道迎接就重归于好,干脆一条路走到黑呗。 一直坐镇铜关的萧柏梓——实际上在等省·委常委会正式同意双规蓝京那样玄泽市委便要重新任命县委书记,率着王思杰、徐迪、苏曦等县委常委,还包括周丹鸣、刘勇、朱越顺等熊家嫡系,没办法不服不行,别说铜关就是整个玄泽官场向前追溯十年,凡被省纪委双规的能毫发无损放出来的,除蓝京外找不到第二个。 而且可以预见,蓝京强势回归后必将启动对熊家大院重磅打击,熊汝诚县长位子肯定坐不下去,熊家大院数百年基业恐怕都…… 都难以维系! 因为从麻志深发表攻击龙王山景区的文章一步步发展到蓝京被双规,玄泽市委对熊家大院产生深深憎恶(虽然并非主谋),官场矛盾、权力斗争在现实当中不可避免,但恶化到这样的程度就突破了红线与底线。 况且这段时间萧柏梓没闲着,暗地里收集取证大量熊家大院的材料,堆起来已有半米多高,包括代持企业股份、地皮、商铺;任人唯亲,培养重用家族子弟、亲戚;*输送利益,伙同投资企业占用或侵吞国有资产,县城优质资源等等。 萧柏梓私底下与组织部长冯晓安、纪委书记马有道商量好了,一旦蓝京被双规,三位常委联袂在常委会上弹劾熊汝诚,势必将那家伙拿下!倒不是伸张正义,而是熊家大院做得太过分。 车队驶过大业台后,萧柏梓中气十足地命令: “过隧道,开到秦中区那边欢迎蓝书记!” 他就摆谱给秦中的高楚天看,当然,没想到高楚天已被骆广庆紧急叫到京都去了。 这边蓝京等人在老张陪同下离开省府大院后一路向东,穿过秦中城区后很快来到东郊地域,远远地看到隧道口有人高举横幅: 热烈欢迎蓝京书记归来! 老张看得脸都白了,周璟文则哈哈大笑,蓝京无奈地喃喃道: “这个萧书记专门剑走偏锋,唉……” 两拨人汇到一处,萧柏梓郑重其事上前与蓝京等人握手,反反复复只说两个字: “辛苦辛苦辛苦……” 让旁边的老张听得心堵,却又挑不出刺来。 “会场安排好了吧?”蓝京微笑道,“张主任要在会上帮我恢复名誉呢。” “应该的。” 老张只能这么说。 萧柏梓道:“正在紧张地布置,但会议时间可能要向后推两个小时……” 老张头都大了,连忙说:“不要搞得太复杂,我就是传达一下省纪委关于蓝京同志的调查结论,顶多七八分钟,时间很短的。” 萧柏梓道:“张主任,我们玄泽市委很重视的,就在这会儿市委派了领导成员赶过来;铜关各乡镇领导班子;县直部门股级以上、机关大院全体都要参会,预计总人数将近一千人!” “千人大会?” 老张刚才惨白的脸转眼又绿了,失声惊呼道。 蓝京也觉得声势过于浩大,似有向省纪委*的意味,赶紧道:“还是低调点……低调点,毕竟不算啥好事儿……” 萧柏梓严肃地说:“你错了蓝书记,市委认为这才是以身说法、生动形象的警示教育大会!我们的干部只要行得正,立得起,两袖清风,不管遭遇什么阴谋诡计都会安然无恙!” 第1017章 千人大会 声势浩大的千人大会只开了四十分钟便结束,萧柏梓开场白言简意赅,老张宣读省纪委关于蓝京等同志的调查结论全程照着稿子念,没做半个字阐述和发挥,最后是蓝京发言。 蓝京环视全场,全场静悄悄一片,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他略显憔悴的脸上。 蓝京缓缓开口道: “同志们,按照省·委、省纪委的安排,我又回来跟大家并肩战斗了,车子出省府大院时我打了三个电话,一个给萧书记,一个给丹鸣县长,一个给龙王红石的宇良书记,萧书记说这段时间铜关社会秩序稳定、经济运行良好、投资额和落地企业持续增长;丹鸣县长说招商引资趋势向好、工业企业蓬勃发展;宇良书记说龙王山景区旅游人数再创新高,协同秦中环湖绿化圈成为暑假里七泽最火爆的景点!我说很好,真的很好,说明两个道理,第一蓝京在与不在,铜关都会大踏步前进,不会被某位领导、某个人、某些家族兴衰存亡而左右,缺了谁地球都照样转,不是吗?第二萧书记坐镇铜关发挥了重要且关键的作用,县领导班子、县直和乡镇干部员工也都扛起了义务与责任,难能可贵,值得赞扬!萧书记马上要回市里,我蓝京也不会在这儿一辈子,铜关的未来归根到底靠你们在座各位,幸福安康握在你们自己手里!” 听到“家族”二字,很多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熊汝诚,此时熊家大院系干部包括刘勇、周丹鸣、朱越顺等县委常委在内都不禁暗暗摇头,腹诽熊汝诚联手高楚天整蓝京这出戏太烂太黑,完全属于利令智昏的做法。 蓝京续道:“从省府大院回铜关一路上收到很多短信,有祝福的,有支持的,也有问我一心为铜关打拚好不容易开拓到现在欣欣向荣局面,却被诬陷险些身陷囹圄是否觉得委屈?我没有回答,短信太短,一两句话表达不清楚,干脆在这里公开说两句。同志们,其实做好事比做坏事难,为老百姓谋福利比自己捞钱难,清正廉洁比贪污**难,为什么?因为捞钱、干坏事、贪污**损害的国家和人民的财产,有多少人愿意多管闲事?但做好事、为民谋利、拒腐反贪,不可避免会触及个别人、个别势力利益,他们就会跳出来咬你!然而,这是我们退缩、消极、无为甚至同流合污的理由吗?不会的,同志们,蓝京是遇挫愈强、百战不挠的蓝京!” 全场爆发潮水般的掌声,人群里有人叫道“蓝书记好样的”! 蓝京接着说:“萧书记认为今天的会议相当于警示教育大会,想想也对,很多干部进去了,出不来,因为真的有问题;我进去了,省纪委张主任陪同回来了,还宣读了专案组认定没问题的调查结论,我为什么感到委屈?领导干部、公务员都必须时刻接受纪委监督,必要时可接受组织措施排除疑点,你确实清白,堂堂正正怕什么?所以我本人对省纪委很尊重,今后仍将密切配合省、市两级纪委并抓好县纪委工作,不放过一丝线索,但也不冤枉一个好人,我就说这么多,最后再次感谢同志们,谢谢!” 按理这样的大会最后应该熊汝诚代表铜关县委县正府对蓝京回归表示最诚挚的欢迎,无奈熊汝诚根本诚挚不起来,而其他县领导份量又不够,还是萧柏梓出面总结发言,从市领导高度作了一番提纲挈领的指示和期望,千人大会遂在热烈掌声中顺利结束。 代表省纪委的老张也终于松了口气,虽说在徐寓面前态度恶劣,大场面上蓝京总算还给面子,既没半句怨言,又表态支持纪委工作,没让省纪委摔得太惨,至于念松霖会不会秋后算账,那是徐寓自个儿找的麻烦,与省纪委干部员工无关。 会议甫一结束老张便驱车离开,蓝京则来到久违的县委书记办公室,关起门来与萧柏梓密谈—— 但不是那种“我胡汉三又回来了”语式,而是厅级领导之间很正式也很郑重的工作谈话,围绕两个主题: 一是如何处置熊汝诚为代表的阻碍铜关发展的落后保守地方势力,前期搬走宗克农、免掉蔡友家、调离李加成不过牛刀小试,萧柏梓真正考虑的是进行铜关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大换血! 二是如何惩处蓝京主导七宫、双鹤两山搜寻期间各种暗中掣肘,搞破坏,拖后腿的相关干部和工作人员,萧柏梓可不是吃素的,手里掌握有十分详细的清单,加起来大约一百多号人。 “我猜你可能舍不得,也顾忌会不会造成一定范围负面影响,好像从纪委放回来后立即着手打击报复,但很有必要!” 萧柏梓铿锵有力地说,“必须杀一批、打一批形成震慑力,才能有效阻止相当多趋炎附势者、正治投机者!干了坏事得不到应有惩罚,下次还会继续干,那样岂不是无休无止、循环往复?” “我再想想,我再想想……” 蓝京叹道,“这里头有主动和被动的区别,有些纯粹被逼无奈啊,但熊家大院多年培植的势力要毫不留情打掉,这方面还请萧书记做做市委主要领导工作,不能再犹豫,因为那些势力的存在随时导致熊家大院卷土重来。” “朱越顺提前退二线,刘勇转到正协,周丹鸣调整为统战部长接朱越顺的位子,邹斌就在乡镇趴着隔三年换个地方,以后别想进城!” 萧柏梓似早准备好了方案,“财正局长李真要拿掉,正府办主任开少峰要拿掉,发改委田何要拿掉……” 一口气提了二十多个名字,要么拿掉,要么贬到边缘部门,要么提前退二线,反正凡熊家大院嫡系亲信都没好下场。 萧柏梓性格之果断、作风之剽悍、手段之刚烈可见一斑,真正眼里揉不得砂子。 蓝京暗暗心惊,长长思忖道: “开少峰心直口快为人倒不坏,跟熊汝诚也貌合神离,倒也……这样吧,回头我再跟徐迪、思杰他们合计合计,比如周丹鸣抓经济还是有一套的,也非完全依附于熊家大院,在人手紧张的情况下可以有限度地利用……” “你是县委书记,大方针和方向当然你说了算,”萧柏梓笑道,“至于熊汝诚的问题,此前我向房书记提议直接拿掉,他觉得在没有实质过错或违规违纪事实下有些不妥,唉……” “房书记顾虑也对,”蓝京道,“如果有罪论定先拿下再查处,那么跟省纪委突兀双规我的做法有何不同?” 萧柏梓冷笑道:“不,我手里大把材料足以让熊汝诚下监狱!” “还得将熊汝诚与熊家大院区分开来,”蓝京委婉地说,“有些事纯粹家人干的,有些事他或许只听了一句或者根本不知道。” “你呀你……” 萧柏梓觉得蓝京太软,但身份所限不便说得太多,转而道,“我马上就回玄泽,你处理安顿好铜关这边后也会向房书记具体汇报吧?到时再坐下来商量。” “好的,总之这段时间辛苦萧书记,真的辛苦!” 蓝京真诚地说。 要忙的事务实在太多,按蓝京原先想法应该陪单健回华桥,可等着汇报、拍板以及决策的干部挤满了隔壁办公室——萧柏梓毕竟只负责镇守,并非代为履职,县委书记权限的工作都搁在那儿;徐迪、周丹鸣等常委也焦急地要求立即召开常委会,审议议题将近四十个,蓝京苦笑着答应晚上七点正式开会,估计要打通宵战。 没办法只能委托难友薛立权陪同单健去华桥,拜访老朋友、区委书记蔡逸凡转达蓝京的“关切之意”。 秦铁雁、郁杏子、伊宫瑜等都在车上通过电话,不必赘言;金全友、苏睿、郭文章等省领导也发了短信表示感谢,不在话下;父母亲和田甜,容小姐,伊宫姐妹,花嫒等都报了平安,唯独一个人手机没打通: 颜思思。 这回蓝京不着急,念松霖都来了,还愁没机会见面?就算颜思思不肯,舅舅难道不懂外甥的心? 送走萧柏梓之后回到办公室开始听取各方面汇报,有些应该找熊汝诚的工作也跑来了,眼下铜关上下都看得出,随着蓝京强势回归,注定熊汝诚黯淡出局、熊家大院走向下坡路,无法避免。 由于等待的干部太多,白衣明不得不要求每位不超过五分钟,防止影响今晚常委会——作为主持会议领导,蓝京起码要把所有议题的材料先看一遍,不然会上怎么发表意见,怎么判断谁对谁错? 下午四点半,手机响了,是公用电话打来的,蓝京微蹙下眉示意对面干部暂时停止汇报,按下接听键后问: “你好,请问……” 里面传来低低的声音:“小蓝,我姓路,这会儿我在书泽。” “您好!”蓝京一惊之下却故意不提姓名,“我到哪儿见您?” 他深知路主任这个节骨眼打电话必定有要事相商。 路主任沉吟片刻道:“今天你是大红人,也是大忙人,一举一动倍受**,我……这样吧,晚上十点后到你宿舍面谈如何?” “我这边七点整开会,可能要拖很晚,因为前期积压下来的议题太多。”蓝京实话实说。 “没事,你让秘书接应一下,我在宿舍慢慢等,拖久了先睡会儿嘛。” 路主任笑道。 第1018章 上门求助 当晚县委常委会出乎寻常地平和顺利,熊汝诚全程哑火;刘勇、朱越顺、邹斌等只在涉及本条线时简短地说几句;王思杰、徐迪等也就事论事,发言简明扼要,当然常委人数从11位减至10位也是客观因素。 起初都觉得要通宵开会,谁知将近四十个议题才花了三个多小时,是蓝京去年空降以前效率最高的一次常委会。散会时蓝京暗暗感慨如果早这样多好,偏偏要经历内耗、争斗、厮杀才认清形势,到最后还是回到原点。 回到宿舍,路主任正喝第二杯茶,见蓝京进屋不动声色道: “消瘦多了,小蓝,这次考验真是伤筋动骨啊。” “路主任晚上好,”蓝京关好门坐到他对面,也泡了杯茶,“实在没想到小小蓝京竟然惊动京都局委员级别亲自出手,惶恐惶恐。” “反过来想,局委员出手都没奈何你,以后必须出动五常吧?”路主任道。 “那个人马上不就位列五常吗?以后还会找机会整我?” 蓝京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路主任略加思忖,道:“权力需要制衡,或者说要将有权者置于更透明、更公正的法律框架下予以制约,这是京都的长远目标和追求。” “就是说目前做不到?”蓝京听出弦外之音。 “特殊时期的偶发事件,”路主任摇摇头道,“那个人想借整市场经济的拓荒者振保守系士气,其外甥要在七泽砍掉外省干部竖的典型也就是你,两下相结合,又凑巧你跟松霖的密切关系,京都高层内部……唉,多重矛盾交织在一起导致谁都没料到的结果,唉!” 蓝京扬了扬眉头,试探道:“路主任……最近也不太顺心?” 路主任凝视着他,隔了半晌道:“这几天我一直在书泽,就为了等你出来——省里多数领导对你的好感;燕、我东家、武等各方或明或暗努力,徐寓明显推不下去,背后那人也缺乏有力的后续手续,你早晚会没事,只不过松霖提前现身猛地拍了徐寓一巴掌。小蓝,我东家遇到困难了,急需你帮助!” “啊,路主任……” 蓝京惊诧莫名地看着对方,怎么可能呀,堂堂局委员竟然需要自己帮助?自己这种地方上的副厅干部,不夸张说向惠铁生请示汇报工作的资格都没有。 “此事一言难尽……” 路主任眉头紧锁道,“承蒙铁雁好意,日前将辗转到手的批复原件亲手交给我东家,谁知承办销毁档案的关键人也是部级领导居然跳楼身亡,而对手高意外卷入另一宗麻烦,焦点转移了,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知谁幕后在五常大领导面前挑唆,突然公开质疑起我东家来,可真是飞来的横祸,事先根本没料到那位大领导会说话……” 蓝京心头砰砰乱跳,隐隐猜到燕志祥交办任务→打给伊宫瑜→伊宫瑜飞赴京都找邱子捷→邱子捷与傅冰密谈,那条线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可可可……可是,自己只让伊宫瑜请邱家大力支持燕志毅冲常,天地良心绝对没有硬踩惠铁生一脚的意思! 在蓝京心目中,惠铁生与燕家一样都是自己的仕途恩人,不可能为了帮谁而伤害另一方。 或许伊宫瑜会错了意? 还是邱子捷为了加深效果临场发挥? 瞥瞥满眼迷惑的蓝京,路主任续道: “我东家已看淡名利准备转而全力助燕家如愿,可有一宗,目前某个人控制在燕家丫头手里……” 焦糖!一定是焦糖! 蓝京心头猛震,下午虽跟容小姐通了电话但旁边坐着白衣明等人,不便涉及太多三言两语便挂断,还不知道焦糖很可能已经回国。 “她在哪里?”蓝京赶紧问。 路主任富含深意地摇头:“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燕家丫头,但我东家并不希望如此,假设燕家需要帮忙的话。” 说到这个程度蓝京还不接碴就是装佯了,遂道:“交给您吗?我觉得即使燕家同意,她本人也不答应,微妙之处还请路主任理解。” 焦糖怎会将生死交给惠铁生?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确实,无论出于她安全考虑还是别的方面,燕家都不可能直接交人,不过,”路主任目光定定看着蓝京,“有一个人得到我们双方的共同信任,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既不会背叛我们当中任何一方,也不会出卖她或利用她,小蓝猜猜看是谁?” 妈的,老子只跟焦糖睡了一次,连这都被发现了? 蓝京硬着头皮道:“看来……我不能让路主任失望,必须,必须担待下来……但我必须说句实话,那就是我跟她之间并不象路主任想的那样,她很可能不听我的话,我也指挥不了她……” 路主任微笑道:“有一套完善的双盲机制,实施后连你都不清楚她在哪里、具体做什么,她出于自身安危着想也不会主动透露,大致就这么操作,你觉得如何?” 跟仕途恩人有啥讨价还价? 蓝京沉声道:“我明天就跟燕家联系,若有消息……” “第一时间当面告知杏子,”路主任道,“再由她转告给我。” 这不等于多了一次与郁杏子接触机会吗?到底老江湖,把男人的心理把握得妥妥的! 目送路主任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蓝京锁好门回到卧室,刚抬手想开灯,“啪”,灯自动亮了,却见床上赫然躺着凹凸分明、丰满妖娆的容小姐! “啊!” 蓝京大惊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要是被路主任看到,那那那……” 容小姐轻描淡写道:“那又如何?咱俩的事反正已是公开秘密,不差他一眼,不过放心,我在你俩聊到一半时潜入的。” “关于焦糖安置问题你都听到了?省得我再复述。”蓝京笑道。 “过会儿再说……” 容小姐语气有些慵懒,蓝京一听便明白——虽然关在“点”上没日没夜的折磨,心理、生理都累到极点,但说也奇怪自打出来后仿佛吃了兴奋剂,半点睡意全无,此时面对水汪汪饱满多汁的***,更是油然生出充沛而强大的动能…… 连战三回合,激情和精力得到最大限度释放,偃旗息鼓两人相拥而眠,根本没力气讨论如何安置焦糖了。 蓝京固然松懈后全身提不起一丝力气,容小姐这段时间也不轻松,在费城勾心斗角、在七宫双鹤两山出生入死,而且坦率说跟梅芙琳颠鸾倒凤虽获得愉悦,跟蓝京铁犁般深耕、夯土般撞击达到触及灵魂的燃烧相比,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还是男人棒!这是容小姐进入深度睡眠前脑海里腾起的最后一个念头。 清晨醒来照例又来了一轮晨练,以蓝京昔日状态应该两轮,然而“点”上难熬的日子身体透支太多,后劲不足只能呼呼呼喘了会儿气后躺着聊天。 重拾昨天路主任的话题,容小姐对此表示理解,毕竟谁也不愿致命软肋捏在别人手里,哪怕燕志毅为人厚道仁慈,万一将来涉及切身利益君子瞬间便能变成小人。 把焦糖移交给蓝京而脱离燕、惠两大势力视线,容小姐仔细评估一番觉得可行,他具备三方信任的所有条件,且不会昧着良心把焦糖当作牺牲品,唯一问题是: 路主任所说“支持冲常”过于空洞笼统,燕家需要更为具体的承诺,这一点,还得蓝京与郁杏子面谈。 “面谈?”容小姐娇脸满是红晕,“经过四轮耕耘,你还面得动吗?” 蓝京道:“只说话而已,我跟郁区长是清白的。” “你跟焦糖也清白?”容小姐悠悠问。 听出语气不对劲,蓝京略略迟疑道:“呃……要看怎么定义清白……” “焦糖主动承认了,你还嘴硬?还是下面更硬?” “你俩……你俩在费城不是琢磨着如何干掉郁羽吗,怎么交流起**来了?” “她说你是她唯一的男人!” “这样的定义太……太狭隘了……” “我和焦糖还约定一块儿陪你上床,来次精彩的双凤一龙。” “是吗?” 蓝京简直心花怒放差点脱口叫好,转念一想不能上当,遂严肃地说,“容浅浅同志,我发现你美国之行学坏了,带回腐朽的资本主义生活方式,有违东方传统文化和道德修养……哎哟!” 容小姐在他大腿内侧狠狠掐了一把,痛得他失声惨叫。 “你眼里明明闪烁着兴奋、快活的贼光,还好意思装模作样!”容小姐在他耳边轻轻道,“再问一遍到底想不想?你可别后悔哟。” 蓝京幽幽叹了口气:“浅浅你身经百战,具备在复杂情况下多兵种作战的素质,人家焦糖可……可……” “可抹不开脸是不是?” 容小姐笑得更迷人,“没关系,我来负责调教……我敢向你保证女人疯狂起来胜过男人一百倍,信不信?” “嘿嘿嘿嘿……” 蓝京不敢明确表态,只是一个劲地干笑。 “等时机成熟再把郁杏子弄到床上,来个三凤一龙?”容小姐突发奇想道。 蓝京一惊,忙不迭道:“弄不起来,弄不起来!” “哦她有点性冷淡是吧?” 容小姐何等聪慧猜了个正着,转而道,“要么叫伊宫佩过来,还有伊宫玥,咦,伊宫佩躲哪儿去了,大半年都没主动联系我?” “是吗?”蓝京做贼心虚地心脏怦怦乱跳。 “说定了,第一选手焦糖,之后伊宫佩作为第二选手加入,伊宫玥是第三选手,四凤一龙,让你胡天海地荒唐个够!” 容小姐拍板道。 第1019章 身怀异香 为尽快处理前期积压如山的事务,蓝京依依不舍离开容小姐温软的怀抱提前半小时吃完早餐来到办公室,没想到县旅游局长慕妤婕已守在走廊,正跟同样早早上班的白衣明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秦铁雁已透露慕妤婕在蓝京被双规后第一时间作出的举动,很明显金全友能准备充分地反对徐寓的意见,她立下汗马功劳。 蓝京深深瞅了瞅她那姣美纯净的脸庞,示意白衣明泡茶,然后边进办公室边道: “龙王山景区步入良性发展的轨道,是不是觉得没事干了?” 身后没有回音。 蓝京以为她没跟进来,转身查看,谁知红衣一闪,慕妤婕蓦地上前用力搂住他,又轻又快地在他额前一吻,方自退后半步微红着俏脸道: “您能够平安归来太好了,这是我表达高兴的方式……有点冒失吗?” 在女人(女孩)方面蓝京堪称沙场老将了,然而此时却有些失神,怔忡间竟没回答她的问题,因为就在她献吻霎时,他感觉从她连衣裙上端涌起一股非常奇异的香味,它直沁心脾,倏尔间使得胸腹暖洋洋的,而且泛起阵阵成年人才懂的悸动! 他敢肯定绝非香水味,千真万确是她的体香,可这么独特,又这么勾人魂魄,阅女无数的蓝京也不禁回味良久。 “蓝书记……” 慕妤婕有些诧异地轻轻叫道,还以为自己过于唐突让县委书记生气呢。 白衣明在外面敲门,把泡好的茶送来了,恰到好处打破了微妙的尴尬,等他退下后蓝京回到座位,微笑道: “你是表达高兴的方式,那我表达感谢怎么办呢?” 她轻咬贝齿腼腆地摇摇头道:“您没必要感谢,那是我应该做的……您这样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好领导如果都被双规,遭坏人陷害,真的没天理了,我,我只不过尽了点微薄的力量……” “世上本无天理,纵有也掌握在有权人手里,他们说什么都对,”蓝京感慨道,“时至现在,你也该揭开最后的悬念了,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 慕妤婕思忖有顷道,“龙王山那晚我在您面前说的都是真话,只不过……隐瞒了两个事实,第一,我大学男友、后来援藏那位,是武英奇的嫡亲侄孙,若非遭遇不幸回七泽直接提处级,前途不可限量;第二当时我已怀孕五个月,而且查到肯定是男孩,就等他回来后举办婚礼,出事后我本想打胎,是金全友亲自上门做思想工作,意思说武家孙辈还没有男孩,我肚里的无论如何要保住……” “孩子生下来了?怎么没见你带过?”蓝京掩不住惊讶问道。 她凄然一笑:“我始终未婚身份,带个孩子在身边怎么办?孩子爸又死了……金全友派人第一时间带走孩子交由武家抚养,每年我可不限次数去京都看望,大概就是这样。” 蓝京也唏嘘不已,良久道:“我还是上次的话,你该走出来重新自己的人生,你的工作也要有新的考虑。” “蓝书记准备安排我到哪个新岗位?”慕妤婕歪着头微笑地问,脸上又绽放其特有的暖洋洋的笑容。 “必须与经济相关!”蓝京道,“国家基本战略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经济领域大有可为,也有足够腾挪与发展的空间,你认真考虑考虑,如果愿意近期就将调整。” 她瞪大眼道:“蓝书记,我在旅游局长位子的试用期还没满呢!” “眼下正值用人之际,可以急事特办。” 蓝京道。 上午边批文件边听汇报,十点不到市委办来了电话:房振国请他立即到市里商量工作。 看样子萧柏梓详细汇报铜关现状后,宁慢不快的房振国都意识到熊家大院痼疾不能再拖,必须又快又准地予以割除否则后面还会玩出新花样。 搁下工作直奔玄泽,途中接到伊宫小妹电话,细言轻语讲述了一宗刚刚发现的秘密: 她到省城第一幼儿园接儿子时,无意间瞥见斜对面小学校门口熊汝诚的身影,非常好奇,当下安排保镖秘密跟踪监视,结果发现熊汝诚的私生子就在第一小学读书,还顺便摸到他和小情人隐秘的爱巢。 此外连续几天暗中调查还发现另一件隐秘,即冯柳青似与熊汝诚还没断了联系,有一次伊宫小妹亲眼看到熊汝诚趁着等儿子的间隙把冯柳青女儿抱在怀里亲吻,小女孩格格格直笑,跟熊汝诚很熟悉的样子,冯柳青则站在旁边甜蜜地笑,宛若一家三口天伦之乐。 “天伦之乐……” 蓝京心里微有所悟。冯柳青结婚后好几年没孩子,市府大院内部传闻男方有毛病,然而她到铜关不久便意外怀孕,生的孩子却没给婆家照料而是送到省城姨妈家,当时就隐隐约约指不是老公的种,现在几块碎片终于拼完整了,原来熊汝诚是冯柳青女儿的亲生父亲,难怪……冯柳青在铜关的所作所为得到符合逻辑的解释。 “我让人把这两桩隐私抖露出去如何?”伊宫小妹道,“有图片,有真相,房产信息也一目了然,让他也尝尝网络舆情的厉害!” 伊宫小妹语气里难得多了几分杀气,显然对蓝京被陷害双规痛心不已。 蓝京微晒,良久道:“已经不重要了,那些对他而言都是小节,人之常情,再说大姐和你……” 伊宫小妹的儿子都上幼儿园了,伊宫佩也刚生了个女儿隐居在山里休养,不折不扣都是蓝京的私生子女,这笔账怎么算? 伊宫小妹“卟哧”一笑,俏皮道:“人家不知道嘛,谁叫他落到我手里呢?” “算了,算了,不必纠结于此事。” 蓝京喟叹道。 来到市府大院,来来往往机关人员看蓝京的眼光都不一样了,毕竟,数十年来玄泽官场能被双规后再毫发无损出来,且省纪委领导在干部大会宣读“该同志查无问题”,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不简单喔,了不得!” 房振国见到蓝京也竖起大拇指,然后道,“早上柏梓书记找我谈了很多铜关的情况,市委必须痛下决心了,当然也趁着你的声势来一波强有力调整,机会稍纵即逝啊。” “稍纵即逝?”蓝京迷惑地眨眨眼,没完全听懂市委书记的话,内心深处始终觉得大规模调整势在必行,但没必要太仓促。 房振国示意秘书回避并关好门,然后稍稍压低声音道: “推心置腹说一句,但愿我判断错了……蓝书记,经历捉放曹的惊天地泣鬼神事件,你觉得还能在铜关呆下去么?玄泽,不,七泽都留不住你!” 霎时一道闪电刺破长空! 是的,是的,是的,区区县委书记、副厅干部,省·委常委会先后两次投票且都占据上风,省长、省·委副书记、常务副省长鼎力支持,钟纪委副书记亲自飞来将自己从省纪委解救出来,不想可知这两天成为七泽官场最令人瞩目、最热门的话题人物。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房振国、蒙铁高,以后敢惹蓝京吗?别说市委领导,今后省·委省正府条线领导敢惹蓝京吗?东郊大开发,秦中特别是高楚天敢象以前那样斤斤计较吗? 他已把别人的路都堵死,连同自己都没法走下去,那么,站在省·委组织部长李貌角度,赶紧把这尊神请出七泽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呆呆出神好一会儿,蓝京萧瑟失落地说:“房书记一语惊醒梦中人,唉,您的判断没错,接下来走势必定如此……必定如此……” “换个环境倒也不完全是坏事,”房振***慰道,“省市领导赏识有加、大力支持,很多时候是柄双刃剑,容易让外界把你自身努力得来的成绩归结为上头有人,对吧?况且这回胜得固然利落,不可避免得罪一大批人,特别省纪委,日后总归磕磕碰碰甚至阴招黑手穿小鞋,都在所难免吧?” “我懂房书记的意思……” 蓝京翻开笔记本道,“时不待我,我要配合市委尽快将铜关领导班子调整到位。” 房振国赞许地笑笑:“这也是退一万步的未雨绸缪,实际上我真心希望蓝书记在玄泽做完任期,将铜关经济向上提两至三个台阶!不过如蓝书记昨天在干部大会所说,万一你不是县委书记了,还要确保铜关保持上升势头和良好的发展态势,而非一头栽下去重回过去萎靡不振的消极无为。” “打造执行力强、意志坚定的领导班子是关键,”蓝京道,“我这么说并不是要独揽大权,削弱党内民主监督,而是铜关现阶段不容许反复争论、扯皮、拖后腿,认准了目标全力施为,切实督促基层干部员工端正态度、更新理念、改变作风,让铜关旧貌换新颜、焕发生机活力,然后再谈内部制约与监督也不晚。” “你呀跟柏梓书记一个论调,你俩在这方面倒有共同之处!” 房振国指着他笑道,“我嘛观点略有不同,民主制约在任何时候都不可缺,完善的监督机制非但不会阻碍经济发展,相反能够改善优化投资环境,最大限度减少**发生,不争论,不争论,下面我们先谈谈熊汝诚的问题……” 第1020章 遭人忌恨 细细密密谈了两个小时,房振国笔记本满满写了四页纸,还加上下划线、问号、惊叹号等诸多只有他自己懂的符号。 蓝京没多耽搁直接下楼出门,车子一路直奔省城,穿过秦中城区后下车让蒲旭带白衣明回去,他则叫了个出租来到数年前经常与念松霖见面的茶楼。 推开小包厢门,念松霖坐在老位置,喝着白茶,笑容儒雅而从容,一切都象从前,时光仿佛倒流。 “舅舅……” 蓝京上前紧紧搂着念松霖,瞬间念松霖眼眶也有点湿润,轻轻拍了拍他道: “都过去了,没什么……当年我险些没命,被你救了之后没几天不还照样喝茶聊天么?没什么。” “我是想说舅舅也受苦了,”蓝京强自抑住情绪道,“您这么大岁数还受折磨,听说昏迷不醒十多个小时……” 念松霖哈哈大笑:“在亲外甥面前说没事儿,那完全是铁旗杆巷那户人家做的手脚,哈哈哈哈……” “哦,她不想继续僵持下去,抢先出手化主动为被动?”蓝京笑道,“要瞒过一大群国内顶尖专家也不容易呐。” “再顶尖也看菜吃饭的,只要搞定其中两三位领军人物,其他都是跟屁虫!” 念松霖拈须笑道,“早说过那户人家的人脉、资源、威望非同小可,并不限于体制内部,嘿嘿嘿嘿。” “经历此事想必保守系尝到厉害,以后再也不敢打那户人家主意吧?”蓝京问道。 “错了,”念松霖摇头道,“斗争总是曲折绵延的,保守系不会因为一时得失而放弃固有理念,同样利益集团也不会个别人翻车而收手不干,所以任何时候都不放松阶级斗争这根弦,说得非常正确。” “斗争……” 蓝京深深叹息,仰头喝掉一大杯茶,中午在房振国办公室滔滔不绝说了两个小时都没空喝茶。 “没看到思思,心里有点儿失落吧?”念松霖含笑问道。 “我知道思思这回也帮了大忙,很想借舅舅的东风当面感谢。” 蓝京道。 “言不由衷!” 念松霖指着他大笑,隔了会儿道,“她心里迈不过你结婚生子的坎儿,所以危难之际出手相救是一回事儿,重归于好又是一回事儿,再等等吧。” “再等下去头发都白了。” 蓝京失望地说。 “象舅舅一样?”念松霖还是笑,转而道,“其实呢近期见与不见都不重要,因为……小蓝啊,你想没想过有可能离开七泽?” 若无房振国提醒,蓝京肯定措手不及,但此时他已从里到外都考虑清楚了,遂道: “动静太大,恐怕难逃一劫,不过舅舅放心,我会很乐观地迎接新挑战。” 念松霖颌首道: “既然你已想到这一层,我不多说,这回双规的事儿跟我被隔离审查类似,冷静分析起来大概率没问题,但谁敢打包票?肯定会发动所有力量饱和攻击,闹得阵势很大的样子,我是惊动京都五常里的三位大领导,你呢把省·委常委都卷进去了,能不遭人忌恨吗?” “唉,纯粹被动,谁想出这样的风头?”蓝京叹息道。 “姓骆的入常了可还主管钟纪委,不管哪个当书记,恐怕都不愿意身边有收拾不了的刺头吧?我在钟纪委也干不下去了……” 念松霖道,“换个位子也好,轻松轻松,省得那么大压力而且得罪人,你呢,得赶紧联系燕家妥善安排出省的事儿,别被那帮人借机坑了。” 蓝京心念一动,道:“舅舅,昨晚路主任到宿舍找我……” 遂将路主任托付的事源源本本说了一遍,在念松霖面前,蓝京感觉没啥可隐瞒。 “哦,老惠开始谋求退路了,京都前阵日子真是风云变幻,局势眼花缭乱,”念松霖沉吟道,“本来云家旭属意外加于老爷子为首的京都几家传统家族力挺,老惠很有希望冲常,没想到傅冰联系高靖等人搞老乡会、串票操纵秘密投票大谈君子小人,很不幸本人又被拉出来示了回众,噫,那番言论居然深得局委员们认同,让燕志毅一下子冲到最前头去了……焦糖嘛,你尽量别往身上揽,防止双方翻了脸找你要人,左边容浅浅,右边郁杏子,你交不交?交给谁?别望了对郁杏子来说还有杀母之仇,能不报吗?” 经他提醒,蓝京方觉事情没路主任说得那么简单,为难地啧啧嘴道: “但……但焦糖一直掌握在燕家也有隐患,惠铁生肯定千方百计除掉她才安心……” 那夜逃亡途中焦糖差点融化在蓝京身下的场景,念松霖瞧得清清楚楚,深知他俩的情谊非同寻常,沉思片刻道: “我推荐一位当中间人,小蓝看行不行。” “请舅舅指点。”蓝京喜不自胜。 “我!” 念松霖指指自己的鼻子,然后补充道,“准确地说也不是我,到时由临海念家出面安置……这完全帮你解决问题,作为我个人而言对介入燕、惠两方毫无兴趣。” “那敢情好,敢情好,回头我就找郁杏子面谈,”蓝京虽装作惊喜的样子,却从昨晚路主任话里话外听出惠铁生不太喜欢念松霖,因此很可能达不成协议,“舅舅觉得此役过后高靖会有什么下场?高层是否*为主,暂时放他一马?” 念松霖表情严肃起来:“绿野药厂案子他可以推说不知情;销毁档案行为因为储衍自杀死无对证,两件事放一马、放两马都没关系,不过通常上升到正治纪律、组织原则高度的错误,京都高层不会轻轻放过,退一步讲倘若省部级干部也罢了,他可是手握重权的局委员、正务院副理,甭想轻易蒙混过关!我预计接下来两个月也就在换界会议前还会再掀正治风暴,一个高靖,甚至连同乔超然都难于幸免。” “向来惯例是刑不上局委员啊!”蓝京讶然道。 “老聂八成想把排雷工作交给老云,老云岂肯吃夹生饭?”念松霖道,“况且局委员连同候补都排好座了,中途斩掉一个或两个,势必又要你争我抢闹得不亦乐乎,何必呢?不如趁这回一次性打包处理。” 蓝京摇摇头:“正治太复杂了……坦率在舅舅面前说,经历双规后我对正治越来越灰心,真的……” “关键看你的初心和人生理想!” 念松霖温和地说,“你进体制时抱着什么目标——是当干部,级别越高越好;是捞钱,捞得越多越快活;还是为了做些对国家、对人民有益的实事,不枉费自己到人世间来一趟?” “我当然总想着把工作抓上去,把城市发展起来,让老百姓过上幸福安康的生活,”蓝京道,“我原先总以为越到基层正治生态越险恶,坏人越肆意妄为,反而到京都层面会清朗纯洁很多,但通过这次舅舅被诬陷、我被双规,完全……完全打垮了我的执念……” “有的人根子是正的,走着走着拒绝不了诱惑而上了歪路;有的人刚开始跟我你一样心怀大义,时间久了不知不觉沉溺于荣华富贵,这个世界嗬五花八门什么人都有,”念松霖道,“拿高靖来说,经他治理而繁荣的城市也有好几个,总规模比你主正的铜关、华桥、佑宁、衡芳加起来都大,他在振兴工业特别汽车产业过程中也作出卓越贡献,但功能抵过么?你,小蓝今年三十七周岁,你敢拍着胸脯说二十年后也就是五十七周岁时还能保持初心?谁都看不清后面的路,小蓝。” “是,或许我想得太多,或许期望值太高吧。”蓝京轻轻叹息道。 “我们都该保持点理想主义,但不是对别人,而是对自己。” 念松霖拍着他的手臂笑道。 闲聊间念松霖手机响个不停,无奈地说倒还是隔离审查期间清净,一个电话都没有,就聊到这儿吧,等有空去京都玩。 说罢念松霖匆匆前往机场回京。 蓝京独自在小包厢里喝了会儿茶,然后拨通郁杏子手机约到这儿面谈,她没吱声直接挂断,不过半小时后便出现在小包厢。 “两块江诗丹顿谁送的?你好大的牌面!” 郁杏子满脸寒霜道,“我虽然帮你认领,却不能吃哑巴亏!” “对半打折变现,我才亏呢,要么汇一半钱给你平账?”蓝京笑道,见她真要发火赶紧转移话题,“昨晚路主任找过我了,有要紧事托你传话。” “除了焦糖!” 郁杏子硬邦邦道,“我要亲手送她进监狱,就象莫胜男枪杀张寓宸,私人恩怨你别多管闲事,再十恶不赦的妈妈也是妈妈!” 一下子把话题堵死了。 蓝京搜肠刮肚半晌,道:“听我说杏子,关于焦糖,路主任以及……有出于通盘考虑的方案,如果你坚决反对,起码得事先跟路主任沟通。” “我不管通盘,也不会跟路叔叔说任何话,那是我个人的事!” 郁杏子站起身道,“如果你找我只为帮焦糖说话,很抱歉,谈话结束!” 说罢不顾蓝京追在后面大叫大喊,头也不回地出小包厢而去。 蓝京一直跟着跑到楼下,眼睁睁看郁杏子上了车绝尘而去,沮丧万分拨通路主任手机,低声道: “我把事情搞砸了,路主任……” 路主任似有所预感,沉稳地说:“遇到杏子了吧?反应激烈?等会儿我换个手机打给你……” 第1021章 冻结状态 京都人事新一轮调整快得令人反应不过来,而且颇多出人意料之处,引发海内外正治家、正论家、观察家等密切**。 先是正式宣布免去晋西省·委书记吕树林相关领导职务并接受组织调查的决定,再免去晋西省纪委书记王汇军相关领导职务,接受纪律调查。 一个组织调查,一个纪律调查,显示出两位省领导所犯错误的微妙区别。 然后突然宣布局委员、京都办公厅主任乔超然转任京都统战部长,这一任命令得国内外各方都大感惊愕,完全摸不透背后的玄机与门道,大家都觉得作为权力中枢的乔超然应该是聂华辉的股肱之臣,局委员第二个任期要么钟组部长,要么钟宣部长,要么继续留任辅佐云家旭,怎会干起了没滋没味的统战部长? 而且乔超然没有按惯例兼正协副主席,意味着仅有行正职务却无党内职务,更为其前途蒙上一层灰蒙蒙阴影! 到底怎么了,难道乔超然犯错误了吗?他的地位与级别,特别所处的要害位置,一旦犯错误该是多么吓人的错误! 与乔超然意外被贬掀起的热议相比,另一则秘闻只在京都圈内暗暗流传: 正务院副理高靖已处于被冻结状态! 这里所说的“冻结”,指的是没有限制人身自由,没有宣布调查等措施,每天照样专车接送上下班,内参等文件也一份不少送至案头,不过有两点不同,一是所有审批流程、请示汇报等全部分配给了正务院秘书长陈瑞华;二是京都办公厅直接通知取消原定高靖出席的大小会议,理由是健康原因。 实际上等于暂停高靖正务院副理的履职,故而称之为冻结状态。 有知情人暗示高靖秘密投票期间串票、操纵投票结果犯了大忌,属于不可饶恕的类型;又有人透露吕树林将所有责任都推给自杀的储衍后,在局委员、聂办主任许华亲自提审时又翻供,指高靖伙同乔超然借老乡会搞正治小团体,相互串连,严重违**的纪律等问题,使得聂华辉为首的领导班子极为震怒,迅速将乔超然调离重要核心领导岗位,冻结高靖履行职务。 为什么没有直接拿下呢? 因为承上启下的储衍死了,没有直接证据,唯一能摆到台面的便是惠铁生手里的批复原件,可惜缺乏“下令销毁”环节,威力达不到撼动局委员正治生命的程度。 只能采取小火慢炖的手段,一点点有耐心地让各类线索浮出水面;或者等高靖顶不住巨大压力,或者其幕后支持者直接放弃,那样,高靖主动辞职将是最好的结局。 诸如一手提携、高靖仕途晋升过程中重要推手的汪老,在此关键时刻根本舍不得浪费宝贵资源来挽救高靖正治生命,而是快刀斩乱麻地进行切割,否认与高靖有过密切合作和幕后交易。 骆广庆等保守系从那次正治局会议起就不接高靖的电话,也不接待其亲信手下拜访,反正此前所有沟通、交流、合作都是默契战,没留下半张纸片,不能叫翻脸不认人,这个时候能不落井下石已经很够义气了。 高靖的局委员身份不消说换界会议便将结束,直接腾出“黄金宝座”给早已内定入局的陈瑞华;至于“从犯”乔超然遭到薄惩后可能还留在局内再捱一个任期,其大内总管等职务自然而然由聂办主任许华接手。 凭空多的一张局委员入场券呢?时间来不及了,聂华辉与云家旭协商后决定暂由候补委员接替,本次换界会议也不再推选新的候补委员,等后面条件成熟后酝酿。 紧接着一直悬而未决的沿海发达省份领导班子调整的大名单随之公布,涉及到七泽省领导的有: 曹巍免去省·委书记等职务,任京都人大副主任委员; 京都传统家族的吴家长子吴曦任七泽省·委书记,也是内定五年后入局的热门人选之一; 金全友调任晋西省·委书记,此乃聂华辉震怒于高靖、乔超然等秘密串票,决定至少拿掉一个省·委书记时给老伙伴武英奇的承诺,原计划金全友不升不降原地继续做七泽省长,同时也打破晋西省主要领导出自保守系的惯例,金全友不但属于改革系,而且是大刀阔斧的改革系。 左卓文如期由省·委副书记转任省长,既是起初备选方案之一,证**铁生基本退出冲常努力后尚能稳住阵脚,与包括燕家在内的传统家族、武英奇等都达成共识。 苏睿原地不动;郭文章、萤宗祥退二线。 容沧海意外地得以从宣传部长转任省·委副书记,但考虑他全无主正经验故而不兼书泽市委书记,这也是燕志毅入常形势一片大好、燕家大院势力水涨船高的信号。 徐寓被免去省纪委书记职务,调任晋西省正协副主.席,虽说还是副省级可与省纪委书记天壤之别,可见双规蓝京一役令得各方都不满意,吃力不讨好仕途遭到重创,应了念松霖的话——你的水平能力能否继续当纪委书记都是问题。 遥泽市委书记何烁提拔为省纪委书记,这个任命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从资历上讲何烁属于省纪委老将,在常务副书记位置就干了六七年,放眼七泽,单就纪委系统而言确实找不到比他更适合的;从派系上讲,何烁又符合京都“无派系”标签,不属于传统意义的省城本土系,与晏长述为代表的清流也没交际,能够在人才辈出、竞争激烈的省府大院站稳脚跟,靠的是碧海正法大学的学术圈人脉与影响力,但如今从京都到七泽就需要这样精通专业、熟悉业务、谨慎持正的省纪委书记稳住阵脚。 玄泽市委书记房振国提拔为省·委宣传部长,到底京都空降来的培养干部,在如今七泽老领导陆续淡出一线的态势得到重用也在情理之中。 衡泽市委书记柴明舟也借着燕家大院的东风仕途再度挺进,调任书泽市长,但暂时没宣副省级;原市长陈焕道则提拔为书泽市委书记,级别还是原来的副省级,也没进省·委常委班子,最新消息常委名额将给阳泽市委书记。 省正法委副书记高培空降衡泽担任市委书记,地道纪委系统出身的他返回原来战斗过的地方,说明省·委并不打算轻轻放过此前差点出大事的图书馆大厦事件,准备通过高培一把手之威彻查到底! 身卡两大要职的萧柏梓这回终于扬眉吐气,因为蒙铁高提前卸任市长,由萧柏梓接替;而且省·委似乎并不打算一次性将人员调整到位,要留些空缺给新省·委书记上任后定夺,因此萧柏梓实质将以市长身份主持玄泽全面工作,感觉…… 感觉太爽了! 而这次——房振国被市府大院内部戏称“千年快一回”,当得到内幕消息自己即将提拔为省·委常委时,当晚十一点多钟通知第二天早上七点整召开常委会,然后与市长蒙铁高、副书记萧柏梓、组织部长冯晓安到办公室会合,一直讨论到凌晨三点。 上午七点召开市委常委会,蓝京打着呵欠揉着眼睛堪堪赶在六点五十八分走进会议室,昨晚接到通知时他正与容小姐进行第三轮激战,须知容小姐的三轮强度有多高,难怪蓝京累得眼睛都睁不开。 ——那天郁杏子一言不合便翻脸而去,“久别重逢之战”化为泡影;颜思思还是高挂“不见”牌;伊宫小妹则因腕间也戴了块几乎相似的江诗丹顿,伊宫瑜疑心妹妹买的是情侣表,蓝京被查的两块手表当中有一块是小妹所送,不依不饶穷追猛打,小妹不敢溜出来幽会。花嫒倒是敢,也很想,无奈容小姐一反常态看得很紧,每晚都偷偷到蓝京宿舍,大有“榨干为止”之势,只能眼巴巴等适当机会。 ——正妻田甜迫不及待要去铜关“慰问”,蓝维朴和蓝京都不同意,一致认为七泽当前局势还没定当,特别高楚天从京都返回秦中后大反常态地低调,怀疑其中有诈;而熊汝诚为代表的熊家大院面临清算,会不会采取激烈手段抗争也难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还是再等些日子。 ——蓝京直接告知容小姐和念松霖的意见后,路主任请示后很快作出答复,人事方面本着合作共赢原则可以深入讨论,惠铁生的态度是开放的;焦糖安置问题,惠铁生一直认为念松霖是伪君子,内心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想想蓝京力量单薄,七泽那边所恃无非秦铁雁和几个商界伙伴,真要完美无缺将焦糖安置得了无痕迹难度较大,还不如借助地方势力盘根错节的临海念家,实事求是说运作的可行性更大,安全性更强。最简单粗暴的差异是,省纪委就能双规蓝京,而要动念松霖,此前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全国人民都看到了。 ——惠铁生那边松了口,燕家大院也没意见,接下来就该由容小姐领着去见焦糖吗?蓝京心里怦怦乱跳真有点小激动呢,容小姐描绘的“双凤一龙”美好前景固然不能多想,但但但……但容小姐适时地予以回避,让自己跟焦糖唱回山歌总可以吧?关于体验感很差的第一次,焦糖哀怨地表示上了大当,无论如何也要保证第二次的完美…… 第1022章 另有任用 房振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主持市委常委会,七点整开会九点十分结束,闪电般通过涉及七十多位干部调整的大名单,随即下发**、组织相关人员谈话、班子成员分头送新领导上任等等,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具体到铜关县委班子,可谓颠覆性地大换血,一连串惊雷炸得县城上下头昏脑胀,目不暇接! 首先就是熊汝诚,被免掉县委副书记、县委常委、县长等职务,至于去向只有意味深长四个字——另有任用。 另到哪儿任用,任什么职务,都不知道,熊汝诚真是拔剑四顾心茫然,呆呆坐在办公室足足四个小时,脑里乱糟糟不知想些什么;熊老爷子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打了无数电话、发了无数短信,绝大多数没有回应,有的也仅敷衍般说句“不清楚”或“不了解”。 自蓝京从县纪委安然无恙出来,而高楚天由始至终不接电话,熊家大院便已知道孤注一掷的冒险行动彻底失败,接下来即将面临蓝京暴风骤雨般的报复,饶是如此熊汝诚觉得事态不会糟到没法收拾的程度,第一经济方面自己没问题,至少没有直接问题,万一查出什么可以推给亲戚;第二萧柏梓搜集罪证之举,熊汝诚早就察觉到了,深知绝大多数属于历史因素,偶尔有也通过白手套,很难追查到自己头上;第三厚厚一叠材料当中有熊汝诚故意埋的雷,萧柏梓真要是抛出来,一部分纯粹造假,一部分会揪出市领导以及退下去的老领导,甚至个别省城领导! 熊家大院能在铜关县城屹立上百年不倒,历经风霜非但毫发无损反而愈发壮大,自然有它的底蕴和独善其身的智慧,其中最有效也是颠扑不灭的一条便是: 与身居高位者结成利益共同体。 熊家大院在省城所占的地皮、商铺、股份等等,相当部分是“代持的代持”,真正所有者并非熊家,没关系,熊家大院乐意承担风险,并且拿风险抵换应有的庇护。 倘若玄泽市委要挥起大刀砍向熊汝诚,那么暗处各方利益既得者就会为了维护自身出发而各施所能地阻挠甚至反扑,这也是萧柏梓打算痛下杀手,蓝京却犹豫不决的根本原因,他比萧柏梓更了解熊家大院底细。 思前虑后,蓝京在房振国面前提出免去熊汝诚职务、另有任用方案,在昨晚四位重量级领导会商时得到一致通过,其深意就是先挂起来,不作安排也不查处,让他成天处于焦虑和惶惶不安之中,有点类似京都冻结高靖的方式,无论哪方问及便答复“暂时没有合适岗位”,等拖到新市委书记上任再作打算。 这么做还有个好处,实际上等于以前京都提倡但没能推行的“领导干部强制离岗审计”,把熊汝诚从手握实权的领导岗位搬开,冷落后迟迟得不到任用必将让铜关相当一部分人生出异心,接踵而来的就是举报、揭发、攻讦等大快人心的举动。 谁担任铜关县长呢?一个事先谁也想不到的人,前任铜关县委书记叶琛! 去年叶琛突然被拿掉县委书记进党校学习后,市里在其经济责任审计和明查暗访中未发现违规违纪现象,主要其实是面对熊家大院强势过于软弱,没能发挥县委书记应有作用,没能贯彻市委、组织部门意图,没能让铜关走出低谷真正启动经济建设。 年初党校学习结束,叶琛到市委组织部报到,主动要求安排到基层、一线、具体工作,当时房振国还没想好如何用好这枚棋子,便建议叶琛先去开发区和工业区调研,切实掌握第一手真正的数据。 如今是派上用场的时候了,市委常委会后房振国一反常规亲自与叶琛谈话——按约定俗成规矩新任县长应该由市长蒙铁高出面,语重心长地指出: 去年县委书记,今年县长,看似摔了个大跟斗,但今年铜关已不是去年的铜关,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市委需要看到你的斗志! 没说的可叶琛已经悟出来的是,蓝京离开铜关已是必然之趋,如果自己表现得到市委认可,很可能梅开二度重掌县委书记大位! 县委副书记王思杰继续兼宣传部长;县正法委书记韩松刚继续兼公安局长;周丹鸣、邹斌也保持不变。 免去朱越顺县委常委、统战部长职务,转任县文明办副主任,副处级; 免去刘勇县委组织部长职务,转任县委统战部长; 徐迪被任命为县委组织部长,接替刘勇的位子; 龙王、红石镇书记龚良宇提拔为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 龙王、红石镇长贾想提拔为县委常委、常委副县长,主管招商引资、旅游开发特别是推动秦中环湖绿化圈一体化进程工作。 市委从开发区空降一位干部担任由龙王、红石两镇合并的龙王山管委会书记,副处级,县委常委。 意味着曾经绝对掌控县委常委会的熊家大院,如今只剩下刘勇、周丹鸣和邹斌三位亲信,而且他们都有过投熊汝诚反对票的记录,识时务者为俊杰,事到如今谁还敢无原则地跟蓝京对着干? 八十多位处以上干部涌到市府大院接受组织谈话,阵容非同小可,特别冯晓安为首的市委组织部更忙得脚不沾地,嗓子冒烟,勉励的勉励、安抚的安抚、劝慰的劝慰,外加各个送新领导赴任的小组,好不容易安顿下来,傍晚时分房振国、蒙铁高、萧柏梓同时接到省·委组织部通知,立即到省府大院谈话! 从召开市委常委会到接组织谈话通知总共不到十个小时,房振国真正打了一次“短平快”信息仗。 蓝京从房振国的举动悟出自己调离也迫在眉睫,也开始紧锣密鼓考虑铜关人事调整,傍晚即省里传来房振国进省·委常委班子、蒙铁高提前退二线消息时,蓝京主持新一任常委班子见面会,其实不用多介绍,在座各位比他更熟悉前任县委书记、现任县长叶琛。 看着新班子、新格局,蓝京暗暗感慨:如果率领这个阵容踏踏实实干两年,我敢保证让铜关摆脱后三名,加入玄泽先进行列!但怎么可能呢?从省到市乃至县城都不允许出现这么强势的县委书记,反过来说,龙王山景区兴旺起来了,招商引资和工业企业落地也做到极致,新的增长空间往哪个方向,自己又能有多大把握? 来自熊家大院的掣肘、打压和质疑,某种意义讲未必全是坏事,它会让蓝京不时地停住脚步认真反思,梳理思绪,完善方案,而非脱缰信马狂奔。 简短的介绍结束后,蓝京只说了三点期望: 一是下半年起各条线要服从叶琛县长指挥调度,按照全年工作规划有序开展各项工作; 二是大力培养、提拔、任用年轻干部并充实到最基层和第一线,通过艰苦锻炼和实践让人才脱颖而出; 三是认真聆听老百姓声音,真情关心老百姓疾苦,切实维护老百姓权益,把就业、医疗、教育、住房等事关民生的工作作为重中之重抓好抓好。 常委见面会结束时,蓝京询问今晚是不是搞个接风宴,叶琛连连摆手说赶紧看材料尽快把工作衔接起来是当务之急,以后再喝,以后再喝。 蓝京见徐迪、龚良宇、贾想等新任常委也深有同感的样子,笑道约好了以后再喝,叶县长不许赖账啊。 回到办公室,蓝京马不停蹄连续与几名亲信心腹谈话。 第一位是薛立权,蓝京直截了当说我离开铜关到外省是大概率事件,你有两个选择,一是留在铜关当财正局长;二是跟我走,怎么选? 薛立权笑了,扶扶眼镜说蓝书记让我选,其实没得选,就连您双规我都陪着进去,岂不是您打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蓝京也笑,摆摆手说立权千万别不好意思开口,出省跟县与县、市与市交流不同,你有家庭,又长期在七泽生活惯了,会有很多不方便,况且…… 薛立权打断道蓝书记别帮我想太多,就问一句,您到外省工作需不需要我的身边? 蓝京说当然需要,说实话金融是我的短板,那些模型太深奥我也钻研不进去,可无论到哪儿工作都离不开资金,也不可避免要跟资本打交道,我身边少不了你这样的专业人才。 那不就是行了吗?我的选择是紧跟蓝书记到天涯海角!我也跟蓝书记说句实话,其实副科、正科那些官场玩意儿,我从没放在眼里;钱财于我也是身外之物,我真正在意学以致用,把耗费心血研究的成果结合实际,为社会做出微不足道的贡献,那才是我孜孜不倦的追求与信念。薛立权道。 蓝京微微一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笑道有立权支持,我到外省的信心就立起来了,很好,很好! 第二位是白衣明,同样两个选择,要么任县财正局副局长,要么到基层挂副镇长职务。 “没有第三条路么?我……我还想继续跟着蓝书记。”白衣明失落地说。 蓝京笑道:“秘书这种角色时间不能长,否则容易失去独立思维,你要想在仕途有所进步还得到经济条线负责具体工作,当一名好秘书可不算特长。” 第1023章 提前部署 第三位是慕妤婕,蓝京同样开门见山直入正题: “按惯例厅级干部跨省交流允许带一名秘书,这个指标给了薛立权,但我也希望你继续留在身边……你如果愿意,可以请金省长乃至更高领导协调;不愿意,我就安排你担任景区管委会主任,暂时不享受副处待遇等明年再说,也是很不错的位子。” 慕妤婕眯起好看的眼睛,笑容依然温暖而温柔,问得却犀利直接: “蓝书记为什么希望我留在身边,因为昨天那个拥抱和轻吻吗?那是我太激动了,您可别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蓝京笑笑,道:“联想只在一瞬间,转瞬即逝……开个玩笑,我考虑的还是旅游,外省无论哪里,开发旅游总是经济撬点,中国人口太多了只要做出特色不愁没游客上门。” “您昨我应该转向经济事务?”她质疑道。 “对啊,如果你选择留下就主持景区管委会行正工作,下一步设法进县委常委会班子,这是我为你设计的第二套方案。” 蓝京道。 慕妤婕低头沉思良久,道:“旅游开发之后呢?我确实不想局限于固有的工作模式。” “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没法承诺太多,请理解,毕竟这会儿我去哪个省、具体做什么都不清楚。” 蓝京诚恳地说。 燕家大院已答应到钟组部做工作,惠铁生那边也会有一定跟进,但冲常提前出局、失落万分的刘家冰向来很注意保持组织事务相对独立性,也跟他俩关系泛泛,招呼能否打得到位以及有无合适位子都是未知数。 “那……我先答应下来吧,”慕妤婕笑道,“等您去向定了之后我再想办法,但愿别驼子摔跤两头不着。” “去不成我单独跑趟铜关,非把你推到管委会主任位子不可。” 蓝京也笑。 回到县府宿舍小院,周璟文、周静宇兄弟;宁江从香港回来了;蒙小胖;尤效飞等商业伙伴都聚齐了,原本不大的屋子济济一堂。 “璟文、宁江被省纪委盯上了,人和资金都别动,龙王山景区还有东郊开发的盘子足够大,捂段时间没问题,”蓝京开宗明义道,“效飞在华桥那边介入比较深,铜关没赶上反而逃过一劫,但也要防止省纪委持续盯梢把你挖出来,目前出身最清白的是小胖,衡芳期间没加入,华桥、铜关两地都没出现,如果我调到外省,所有商业资金就交由小胖牵头……” 周璟文笑道:“压力太大他会更胖的。” 蒙小胖则咧嘴大笑:“我跟蓝哥后面见识外省更精彩的世界,没你们的份儿!” “也不一定,两手准备嘛,”蓝京道,“效飞的资金拿到阳泽工业园区过渡一下,要确保小胖账上每笔钱都有相应实业或实物,从这次省纪委调查的手法看,充分应用银行流水进行大数据筛选,甚至能追溯到五六年前,太厉害了!” “我们是配合正府发展经济,本质上做的好事,有利于城市建设、解决了老百姓就业难题,现在搞得偷偷摸摸象做贼似的,岂有此理!” 宁江抱怨道。 蓝京深深叹气,隔了会儿道:“东方传统兴农抑商,在统治阶层眼里发了财的商人都有原罪,都与剥削、食利、嗜血挂钩,这是农业社会数千年形成的根深蒂固的偏见,很难改变。从另一个角度讲,资金、资本的存在向来是双刃剑,在杨为、李雷、蒋震那些家伙手里翻云覆雨,变相侵吞国有资产或老百姓血汗钱;在我们手里,却能兴建一个个景区,落地一家家企业,提升当地人民幸福指数,所以,我们不能因为自己在做好事就觉得受了委屈,风险和隐患客观存在,但不做我们无异于自缚手脚一事无成,做,就得有足够思想准备以及未雨绸缪的应对,勇于并敢于把不利的一面担当起来,正所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如来……如来神掌?”蒙小胖茫然道。 众人哄笑。 宁江拍着他的脸颊道:“小胖这点水平跟到省外,我很为蓝哥担心啊。” “扮猪吃老虎,小胖厉害着呢。”尤效飞笑道。 “此外要防止纪委、银监、税务做穿透式调查,”蓝京道,“从省纪委对股权层层追溯来看,立权搞的那套眼花缭乱的曲线控股、交叉持股以及代持等手段已不能适应当前形势,基于数学模型的基金方式也被列入监管重点,我们要琢磨新的规避方式,比如尝试职业经理人……” 宁江道:“谈到这个我有发言权,最近在香港呆了一个多月,我接触了很多职业经理人,名校毕业,履历完整漂亮,谈吐专业而有素养,相当数量为香港亿万富豪的家族企业服务,有的甚至世代相传!” “说白了还是隔离墙,不管谁来调查,他底子都很干净,跟我没半点关系,”蓝京道,“比如小胖其实经不起查,一查跟我中学同学;静宇也不过绕了个弯,还是脱不了干系,这方面小胖从现在起就要多动脑子。” “伊宫家族参与吗?”周璟文冒冒失失问。 “她长期立足于七泽,没必要勉为其难。” 蓝京答道,实质更担心被伊宫瑜揪住尾巴,大姐小妹为自己各生一个,实在是天崩地裂般的秘密。 接下来尤效飞兴致勃勃大谈汽车产业链前景,从衡芳到华桥,几度深耕的他着实尝到甜头,提议蓝京不管调到哪个城市,都要将打造汽车配件产业作为优先发展项目。 “蒋震为代表的中原资本在汽车产业市场下重注,方向是对的,只不过路走偏了,”蓝京颌首道,“我在铜关做了个测算,乡镇间每多修一条路,汽车保有量起码增长15%,如果城市间呢?东郊原本全是荒野,只有秦铜隧道那条主干道,如今东西、南北各修条快捷通道,满眼都是货车和小汽车行使,想想看增加多少辆车?我也看好汽车产业市场,但能不能象蒋震那样下重注,我的想法是慎重,再慎重,最好别赌。” “为什么?”尤效飞等人异口同声问道。 “你们想想蒋震身后站的是谁?”蓝京道,“效飞都看出汽车产业是块大蛋糕,京都高层、各大家族、利益集团等等能不知道?有资格下场的竞技选手都是重量级、集团军,远不是你们这些游兵散勇,商业竞争和商场交锋的规则都不一样,稍有不慎倾家荡产算是轻的,明白吗?” “是这样啊……” 尤效飞等人齐齐叹了口气。 第二天上午蓝京将新任县长叶琛和新任组织部长徐迪外加副书记王思杰叫到办公室,端出早已准备好的人事清单,徐迪、王思杰都是老铜关了一看就懂,叶琛也大抵明白内中奥妙,四五十人的大名单只微调了七八位,不到一个小时基本通过。 旋即中午召开人事调整的专题常委会,一致通过名单后组织分头谈话,如外界所料熊家大院势力遭到有史以来最沉重的打击: 李真被免掉县财正局长职务,转任县人大财正办公室主任; 田何被免掉县发改委主任职务,转任县正协主任委员(正科级); 开少峰被免掉正府办主任职务,转任县防空办主任(正科级); 去年以来被架空的万岳明、姜建国、杨卫军等都被彻底撤掉所有职务,全部扫到老干部局负责县志、公交、老年人活动等工作。 四河镇书记王恒远提拔为县长助理(报市委审批),是蓝京空降伊始坚决支持其工作的基层干部; 白衣明空降景区管委会担任副主任,级别暂定为副科,由于管委会本身是副处级别,预计提拔正科也是早晚的事,临行前蓝京特意要求他带好自己最中意的大学生钟皓,别耽误了一棵好苗子。 南门派出所长王兴源提拔为县公安局副局长,也是跟蓝京很有眼缘; 与白衣明同批入选秘书候选人的冒弘、董小宣,由镇长助理提拔为副镇长…… 此外蓝京几次提到的年轻干部后备人才库,绝大多数都在此轮调整中得到提拔重用,与之相反,县直机关和乡镇领导班子当中正科实职的熊家大院嫡系几乎被一竿子扫除,瑟瑟发抖的副科实职由于人数太多,只动了当初徐迪手写清单里的那部分,也基本覆盖关键和重要部门了。 ——调整方案与当初萧柏梓的想法一致,蓝京之所以反对,因为考虑在铜关干满三年任期;然则越来越多迹象显示留不下来,蓝京便没啥顾忌而采取斩草除根式打法。 也命该熊家大院有此劫难,换来的县长叶琛任期间饱受熊汝诚等掣肘之苦,因此丢了县委书记乌纱帽,难得有**清算的时候焉能错过?下起手来甚至比蓝京更狠! 经此外科手术式的核打击,熊家大院一蹶不振,暗藏于省城的地皮、股权、商铺等费了好大劲才弄到手里,还被高楚天剥了一层皮。 此后熊家大院在数任交流来的外地县主要领导持续打压并严防死守之下始终未能东山再起,等到熊老爷子郁闷成疾撒手西去,一直等待“另有任用”的熊汝诚无心死守偌大的摊子,索性分了家、变卖财产各散东西,他则抛却结发妻子躲到省城与小情人专心抚养儿子,偶尔与风韵犹存的冯柳青幽会、享受一家三口天伦之乐,很快被铜关老百姓遗忘得干干净净。 第1024章 紧盯考核 萧柏梓挑起玄泽市长的重任后反倒沉静下来,只召集班子成员开了个简短的常委会,然后一头扎到基层开展为期两个月的调研活动。 蓝京则到市委统战部主持召开年中总结督查会议,根据省·委统战部反馈来的上半年考核情况,去年两大扣分项均有显着提高: 非公有制经济企业统战台账抽查比例过低问题,今年上半年统战部牵头组织多场次的旅游,不,外出考察学习之后,组织部表现出很大的积极性,在其配合下清单企业以每月八至十家的速度迅速建成党支部,相对应的,统战台账也就水到渠成完善到位,预计下半年稍加努力,年底肯定能达到百分之三十五以上,非但不会扣分,还能适当加分。 统战文化宣传作品不足,缺乏反映新时期统战工作的文学、影视等方面作品的问题,蓝京拍板拿出三十万经费设立‘统战作品大赛’后,果然重奖之下必有勇夫,上半年已收集省级以上报刊发表的统战文学作品三篇,省级媒体播出的影视作品一部,差不多快完成全年任务,下半年再有作品基本就是加分项,眼看着能够加满为止! “统战台账建得越多越好,等大家都超过百分之五十,省里肯定要调整考核体系,把百分之三十提高到四十五,并把台账质量列入考核重点,我们大多数按今年新标准建的无形中减少整改完善的工作量!” 蓝京叮嘱道,“但统战作品可得悠着点儿,完成就行,最好别惦记加分,不然自讨苦吃。” “为什么?考核分难道不是加得越多越好吗?” 甘煜、徐勇等副部长们不解地问。 蓝京道:“文学作品这玩意儿不是工业流水线产品,讲究灵感和运气,今年一口气冒七八部,明年没准一部都没有,我们要有忧患意识,三季度后的尽可能放到明年,要备好余粮以防不测。而且同志们,玄泽历来是统战考核后进,特别统战作品项目每年都扣光六分,今年腾一下全部完成还有加分,兄弟市肯定要跑过来学经验,然后回去都搞‘统战作品大赛’,你们猜省里怎么办?” 徐勇恍然道:“要么提高考核标准,要么索性砍掉,大家又重新回到同一起跑线上!” “考核条款一改,人家统战工作底蕴深厚,还是领先于我们,”蓝京道,“所以我们要悠着点儿劲,至少花两年时间把统战工作真正做实做厚,以后不管考核体系怎么调整都能以不变应万变。” 说到这里连甘煜都不禁叹服:“以前统战工作搞不好,根本不是这儿难那儿难,种种客观困难,而是没真正动脑筋想把工作做好,现在蓝部长一下子把工作蓝图规划到明年底了,我个人认为同志们更有底气,心里也更踏实!哎,听说蓝部长有可能离开玄泽,我们非常矛盾,既希望蓝部长飞得越来越高,又为失去蓝部长这样的好领导而惋惜。” “是啊是啊。” 徐勇等副部长都由衷地附和道。 “哪个能在位子上坐一辈子啊?组织部门一声令下就得走人,不然岂非挡了别人的路?” 蓝京说着含笑瞟了徐勇一眼,经他提议,市委已内定甘煜退二线后由徐勇接替常务副部长之职,亦算对徐勇全力支持龙王山景区的回报。 蓝京续道,“其实工作没有好领导、坏领导之分,特别业务范围相对较小的统战部,只须抓住三个方面要点即可,一是规定动作必须规范标准,一丝不苟;二是紧盯省里的考核,排名不能落后;三是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你没想象力,没创造力,没前瞻性,难道不会当小学生?哪项工作落后,就跑到对应的先进单位学习,依样画葫芦会不会?” 副部长们都笑了起来。 处理好市委统战部的相关事务,中午吃完饭蓝京准备回铜关顺便去龙王山景区看看,车子刚出市府大院便接到郁杏子电话,劈头问道: “我去荷莲岛祭拜,你呢?” 路主任上次隐约提过要通过手段把郁羽的骨灰偷运回国,看来也葬在荷莲岛与刘兵涛为伴。 七泽是惠铁生工作生活过的地方,又是郁羽的家乡,郁杏子从小在衡泽长大,这样安排非常符合情理。 “我陪你,”蓝京问道,“在哪儿会合?” “衡泽高速出口。” 郁杏子语气里微微有一丝欣慰以及说不出的东西,由蓝京陪伴到妈妈坟前,而非自己法律概念的丈夫,作为成年人都清楚其中的含义。 刘兵涛的墓在荷莲岛西南角的桃树林里,每逢花季落英缤纷,花瓣飘洒在墓碑上,为一生孤独寂寞的刘兵涛平添几分颜色。 郁羽的墓则在风水更好、位置更佳的东南上首,与景区恰好形成犄角之势,墓碑上写着“郁女士之墓”,方方正正处在中间,由此看来惠铁生没有死后合葬的意思了。 恭恭敬敬献了束鲜花,郁杏子双膝跪地,在墓前深深叩头,然后定定瞅着墓碑上的字,脸上满是泪痕。 她从来只有记忆里的妈妈,早已忘了妈妈的味道,妈妈的拥抱,妈妈的亲吻,对一个小女孩来说何等的残酷,又何等的冰冷。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杏子。” 蓝京蹲下身在她耳边轻轻道。 郁杏子恍然未闻,双手深情地抚摸墓碑,良久突然道: “蓝京,你是我真正意义的老公。” “是……是的……” 蓝京陡地意识到危机来临,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应道。 “你在妈妈面前发誓,帮助我找到凶手,为妈妈报仇!” 郁杏子哽咽道。 蓝京腹诽道杀害你妈妈的幕后凶手不是你爸爸吗,这笔账怎么算?遂肃容道: “杏子,我答应你调查事情真相,绝不袒护和隐瞒。” 也勉强可以过关,郁杏子面色稍有缓和,扶着他的手臂起身,突然间埋在他胸前失声痛哭! “杏子……杏子……” 蓝京也不知怎么安慰才好,不停地轻轻拍她的后背,越来越用力地将她搂入怀中。 足足哭了十多分钟,郁杏子才勉强收泪再来到刘兵涛墓前,墓碑底下有束枯萎的花,以及两个小瓶白酒、半截香烟,大概路主任祭拜时留下的,与之相对应,郁羽骨灰回国直到下葬都是路主任一手操办,却没在她墓前留任何东西,足见其微妙态度。 再度洒泪,郁杏子哀哀哭了很久。 之后信步来到那艘已修葺一新的游轮,回想莫小米坠楼身亡、自己和秦铁雁先后被打发到荷莲岛,先与颜思思相见,再遇到路主任,之后试探“重度抑郁患者”郁杏子,因此展开一段奇特而别样的人生。 真是不胜感慨,思绪万千。 当晚入住由精神病院改造装修而成的豪华酒店,蓝京特意订的郁杏子当年住的那间病房,站在窗前,又正好能同时看到郁羽和刘兵涛的坟,人的生命当中充满了巧合。 “今晚我俩以一场**告慰妈妈在天之灵,也让刘院长知道你如今有了心爱的男人,”蓝京搂着郁杏子柔声道,“明早起床看丘比特箭,见证我俩的真情,如何?” 郁杏子白了他一眼:“把耍流氓说得充满仪式感,天底下也就你蓝京了,真是脸皮比城墙还厚。” “这等好事都叫耍流氓,岂不便宜了天底下流氓?我们正人君子也要勇敢地挑起重担来……” 蓝京轻笑着,很快屋里烈火熊熊,两人顺势滚到身后大床上。 然而真的很久没接触名器了(主要郁杏子不给机会),坚硬的武器长驱直入后被她一搅,再缠,然后奇妙的张合间便把持不住,才三四分钟就稀里哗啦缴了械! “哎,生疏了,生疏了……” 蓝京感觉很没面子,明明昨晚才跟容小姐又战了三个回合,状态非常勇猛,怎么碰到名器就不行呢? 郁杏子知他马上会卷土而来,也不介意,似笑非笑道: “是不是脑里想颜思思了,没发挥真实水平?这次双规事件她那么着急地帮你,说明大有机会,赶紧想办法复睡呀。” “复睡……” 蓝京也是无语,摇摇头道,“我快离开七泽了,要尽量少招麻烦免得日后……婚姻之外拥有你这样的名器,人生还有何求?” “虚伪之极!” 郁杏子毫不留情道,“你肯定在容小姐面前说拥有你这样的大胸夫复何求,在花嫒面前说拥有你这样的名医夫复何求,在伊宫瑜面前……” “绝对没有绝对没有,”蓝京赶紧道,“我发誓跟伊宫瑜是清白的!” “那我再说几个,你坦白到底清不清白……” “唉,数来数去有啥意义?根本不是白不白的问题,而是身体构造问题……” 说话间蓝京又发起第二轮攻势,这回表现不错足有八九分钟且把郁杏子推到了巅峰,但他还是不太满意,总觉得技术和技巧方面还有需要修正提高的空间,于是小歇片刻后又来了第三轮…… 导致第二天没看成丘比特箭,毕竟一晚三轮,郁杏子中的箭太多,不看也罢。 起床前蓝京又施以偷袭来了回晨练,理由是反正上车睡觉,再累也没关系,郁杏子想想也有道理,遂从之。 中午堪堪抵达铜关,随即接到通知: 立即到省·委组织部谈话! 第1025章 跨省交流 事后方知关于蓝京跨省交流,正方燕家大院、惠铁生等,反方骆广庆等都程度不同地向钟组部递了话,可都没发挥丝毫作用! 钟组部长刘家冰的原则是不跟京都任何一方结盟,清清白白为官一任,换界会议后坦坦荡荡重履新职,因为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钟组部长任期满后“非升即转”,不可能继续留任。 蓝京此次也很巧,正赶上刘家冰主导推行的“沿海中原厅级干部定向交流”活动,今年是第三批,考虑到前两批虽然宣传力度很大、也造足了声势,沿海和中原两边均表现出兴趣泛泛的样子,随着钟组部换帅,这项活动大概率无疾而终,但刘家冰却很在意,坚持抢在换界会议前将第三批定向交流人员投放到位。 涉及到的将近十个省份组织部门甚至省·委主要领导持反对态度,可是没用,干部管理是钟组部至高无上的权力,所以才有曹巍好不容易出山主持常委会,省·委组织部长李貌却突然赴京开会的情况,就是被叫过去统一思想,要求不折不扣做好定向干部的交流和安置工作。 对于“沿海中原厅级干部定向交流”活动,刘家冰始终坚持三个原则:一是平级交流,不搞突击提拔,这也是各省以及厅级干部没兴趣的原因,不提拔谁愿意背井离乡?二是不进机关,到基层主持工作或负责经济事务,又难倒或劝退相当一批厅级干部,有的根本没接触过经济事务,怎么在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开展工作?三是交流期起码但不限于三年,期满结合上级党委和本人意愿决定是否返回原省,又是一张充满变数的空头支票,三年后什么情况谁都说不准,而主导定向交流的刘家冰再隔几个月就滚蛋了,到时找哪个领导论理? 实际上,单从这件事就反映刘家冰在铁旗杆巷老人家去世后迅速崩盘,从入常大热门沦为无人**的边缘人物的深层次原因。 傅冰也是老人家指定的,为何有惊无险度过一劫?说明刘家冰在京都正治圈的整体风评不佳,人缘、人脉乃至影响力远远支撑不起老人家的期望,更直接点说,就是他做事过于理想化,把自己的理念和志向强加于人,经常导致头重脚轻,隆重开场黯淡结局,正如他进局后的坎坷经历。 不过世事往往如此,纵使各方非常不满意,但刘家冰既然在钟组部长位子上就有权限内推行与实施自己理念的权力,哪怕错了,哪怕明知不适合现阶段内地实际,基层也必须乖乖执行。 面对忐忑不安的蓝京,省·委组织部裘副部长一字一顿念出钟组部安排的去向: 三相省元州市市委常委、统战部长,兼涧山县委书记。 随后裘副部长也大致介绍了相关情况,三相省位于中原地区略偏西南,境内有“三多”即大山多,海拔千米以上有数百座;民族多,据统计有52个民族将近六百万人口;矿藏多,70多种矿藏已探明储量,其中,锑、钨、铋、铷、锰、钒等有色金属都列于内地前列。 “三多”产生一系列历史遗留矛盾和相当复杂难解的问题,交通不便是横亘于三相经济发展面前的拦路虎;民族民俗、文化传承、世界遗产保护,又给矿业和旅游开发平增诸多麻烦变数;教育水平难以提高,扶贫措施得不到落地,投资者“望山生畏”,使得三相即使在综合实力一般般的中原地区也处在末流,实在拿不出象样的正绩。历来三相在省部级层面只有两个作用,一是贬黜发配,竞争局委员失利或在经济大省没达到京都期望,先调到三相过渡一下,然后“泯然于众人也”;二是跳板作用,三相虽穷虽落后,还有比它更差的,比如西南、西北、东北等设法调到中原地区,以后再谋求进军沿海省份或京畿地区。 元州市委书记高配三相省·委常委,加上省城三相市委书记、故城市委书记,省·委常委班子里地方主正领导就占了三席,但除了三相市,元州和故城都不属于国家明文规定的副省城城市,因此在干部任用、级别调整方面向来比较含糊,例如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组织部长等往往都享受正厅待遇,蓝京的统战部长呢? 裘副部长微笑道:“是这样的,蓝京同志,历来多民族地区统战工作比较吃重,统战部长往往都有不错的发展,考虑你在玄泽就是统战部长相当于无缝衔接吧;今年是你副厅职第一年,因此在待遇问题方面没必要想得太多,功到自然成,哈哈哈哈……” 元州市委书记能够在省·委常委班子占得一席之地,并不是经济总量举足轻重,而是三相的“三多”集中体现于元州,它在省内面积最大、人口包括少数民族人口最多、大山和矿藏总量第一。 元州下辖的六个县都以山命名,分别是涧山县、梁山县、巧山县、双马山县、澄山县和剑山县。以蓝京即将上任的涧山县为例,只有东风和牛坪两镇环绕县城位于平原地带,其它仁北、纳双、光华、松栗、全安、永研、六川、泸海、顺乡都在深山老林里…… “对于组织部门安排的跨省交流,蓝京同志有什么困难或要求,现在都可以提,组织部门尽可能予以协助解决。” 谈话结束前裘副部长按流程问道。 蓝京略加沉思道:“从七泽交流到全然陌生的环境,适应和融入是当务之急,为了更好地沟通交流,减少矛盾冲突发生,我想能否带位秘书过去……” “可以带司机和一名秘书,这方面钟组部有明确规定,”裘副部长道,“司机好办手续挂后勤,秘书的话……你把名字、职务等简历写给我。” 蓝京还没出省府大院,伊宫瑜已心急火燎打来电话: “涧山那鬼地方别去吧!知道你前任什么下场?下基层视察时遭遇山体滑坡,一行五个人被砸成肉泥分不清谁是谁!你留在省城跟小妹好,偶尔我也雨露均沾,大家和和美美一家人,行不行?” 蓝京哭笑不得: “我成你伊宫家族的性.奴呢,胡说八道!你真心疼我就拿点实际行动,来个结对帮扶、定向扶贫什么的,伊宫家族过去投资我也不拒绝,总之要有真金白银。” “太现实了吧你,非得真金,如果真心不行吗?” 伊宫瑜半真半假道,“去涧山混一年也行,到时给容小姐吹吹枕边风赶紧调回来,要么给苗沫吹吹枕边风……” 蓝京怒道:“这风那风,哪来那么多风言风语,你不是总想并肩战斗么?调到三相去吧。” “哈,我猜到组织上的意图了,就觉得你身边女人太多,干脆调到千里之外,这叫脱敏疗法!” 伊宫瑜道,“不过说真的,蓝京,三相不宜久留,那里真容易出人命,不是开玩笑!如果……纯属猜测,燕志毅能入常的话最好请容小姐央求着调回七泽,这儿哪怕双规都能想到办法。” “七泽是别想了,当所有人都知道双规没奈何我,哪还有我立足之地?” 蓝京道,“先过去看看吧,从我个人角度讲很乐意接受不可预知的挑战,工作更有激情,也是拓展眼界、充实提高的过程,我没说假话,内心深处真这么想。” “行了,论境界你高我一筹好吧?你始终靠个人努力,我靠给邱家生儿子!” 伊宫瑜悻悻道,“大姐突然生了个女儿你知道吧?宣称用的技术手段,至今不肯透露父亲是谁。” “很潇洒。” 蓝京简洁道,不敢多说以免露馅。 跨省交流到三相的消息传开,各方反应殊异,父母亲和田甜居然有几分高兴因为相比而言东吴到三相更近些,坐高铁四个小时直达元州,以后能有更多团聚机会;郁杏子只说“知道了”三个字,难掩失望之情;颜思思照例不接电话也没回短信;花嫒听得两眼泪汪汪的,破天荒地暂停一天手术调整心情。 蒙小胖二话不说立即买了机票登上前往三相的航班,等在三相机场落地后才打电话给蓝京: “蓝哥,我到了,接下来做什么?” 蓝京很惊讶小胖的速度,思忖片刻道:“你先深入涧山县城走走看看,了解当地风土人情和民生疾苦,不急于行动,具体等我通知。” “你这几天不过来报到?”蒙小胖听出话意,奇怪地问道。 蓝京笑笑道:“县委书记管的一摊事交接起码两三天,还有市委统战部那边呢,跨省交流手续也比较麻烦,估计总得十天吧。” “噢……” 蒙小胖略有所悟没继续问下去。 交接的工作量确实很大,不过蓝京要求白衣明前往景区管委会报到前将移交清单已弄得七七八八,拿出来直接交由叶琛签字即可——玄泽市委按此前房振国的部署暂不任命新的铜关县委书记,实质观察叶琛下半年表现来决定明年是否二次回炉。 主要在于蓝京要利用空档提前做好充分准备,防止贸然前往,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被搅得晕头转向。 中原干部战斗力之强、官场之险恶、内耗内斗之剧烈,在内地都出了名,蓝京不能不有所提防。 第1026章 世事无常 蒙小胖飞往三相时,其实容小姐也在那飞机上,不过他俩本身就不熟,容小姐又巧妙作了掩饰,面对面都认不出来。 得到交流至元州的消息,容小姐第一时间打电话到燕家大院,燕志祥深知女儿的担忧,安慰道: “站在七泽角度看,中原地区没一处好地方,穷山恶水刁民,但沿海发达省份交流过去就不是享福的,而要带发展理念、带资金技术、带管理经验,这可不是空话套话,是实实在在的使命与责任;反过来说人家中原干部交流到七泽也难受啊,什么都不懂,工作节奏和思路跟不上,处处被人嘲笑等等……以我刚刚打听到的情况,小蓝这批交流到中原的厅级干部落地都差不多,没有故意打压或为难谁的意思,可见钟组部安排相对公正。先去吧,了解熟悉情况再说,如果确实呆不下去等明年调整,但最好能坚持做满任期。” 见木已成舟,容小姐没跟蓝京商量便直接飞往三相。 几乎同时郁杏子也打电话给路主任,流露下一批交流到三相的念头,本来嘛回七泽就冲着蓝京,他一走,她觉得继续留在秦中也没意思了。 路主任赶紧安抚说情况是这样的,蓝京双规闹的动静太大不得不走,以后即使离开三相也不可能回七泽;你不同,现在上有卓文省长关照,下有颜思思辅佐,东郊大开发方兴正艾,处于最容易出成绩的阶段!而且你妈妈、兵涛都葬在荷莲岛,随时可以过去看看,摆束鲜花,坐在墓前发呆,那样多好。 郁杏子抿抿嘴没再多说,内心觉得路主任的话有道理,世事无常,没人能未卜先知预测人生,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伊宫小妹则设法与蓝京在省城五星酒店里秘会,**后伏在他胸口扑簇簇直掉眼泪,所有女人当中她是用情最深的,全身心系在他身上,可偏偏最见不得光,而且还时不时被伊宫瑜旁敲侧击地试探,窝心之至。 但伊宫家族家规就是潜心深耕本土市场——本土指的是书泽,绝少到别的地级市做生意,象舍岛、龙王山等景区投资,用的都是伊宫小妹给儿子的小金库,跑到千里之外三相投资,那对伊宫家族来说想都别想。 继续动用小金库做项目吗?前期省纪委深挖细查给伊宫小妹提了个醒,那就是除非绝对物理隔离墙规避,否则钱在账上不管转手多少回,总能通过大数据进行穿透和追踪。 因此蓝京此次交流,意味着日后基本没有幽会的可能,包括郁杏子、花嫒都是,根本找不到理由。现在她们都很羡慕容小姐,出身高贵的大家族,身上也有婚约,她就敢于不管不顾地半公开地在蓝京身边,但这份勇气几人能及? “知道姐姐目前在哪儿进行产后护理?” 临别前伊宫小妹问道。 关于这一点伊宫佩为了防止有人打扰没过多透露,只隐约提及在某个山间的疗养院,这段时间发生太多事,蓝京也没细究。 他摇摇头。 “就在元州市涧山县,”伊宫小妹嘴角轻扬,“涧山山腰的尚客精舍疗养院,里面有月子中心,还有休闲、健身、养老等功能,你正好能跟大姐聚聚……” “这么巧啊!” 蓝京张大嘴巴半晌合不拢。 玄泽、铜关两边都举行高规格欢送会,衡泽那边柴明舟借着赴任拉来车端平等跟蓝京聚会,此外还有秦铁雁一班老朋友等等,喝得天昏地暗。 期间省·委组织部将薛立权的名字报上去后,很快得到钟组部批准,作为秘书跟随蓝京前往三相赴任,至于具体职务等蓝京届时与元州、涧山方面协商,原则也是平级调动,暂时不准提拔。 慕妤婕也透过已上任晋西省·委书记的金全友向武英奇表示追随蓝京去三相的想法,武英奇颇为踌躇,与金全友私下道: “听说燕家丫头痴心不改地跟在那小子身边,惠家私生女、念松霖外甥女都对他有意思,让妤婕主动到艰苦落后的地方锻炼没问题,我就怕……就怕羊入虎口啊。” 金全友笑笑,道:“老领导啊老领导,你比对自己闺女还操心妤婕的事儿,但男女之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您又何必居中做恶人?往往长辈越反对,晚辈非硬拗着要干,不如让她碰碰壁受点教训,以后自然回归正常感情生活。” “我是希望她早点从过去的遭遇走出来,拥有真正幸福美满的家庭,”武英奇叹道,“看看连这点可怜的愿望都达不到,干部再大、级别再高有什么用?” “因为权力也不可能改变‘不高兴’三个字啊,这方面我深有体会,”金全友道,“我儿子谈恋爱时老伴坚决反对,结果反对无效硬结了婚,婚后九个月闪电离婚说是感情不合——婚前相濡以沫生死不渝,转眼就不合,现在年轻人没法共情,难以理喻,只能……只能求同存异吧,老领导。” 武英奇思忖良久,道:“那小子本质上跟柏梓差不多,怀有一颗急于把工作抓上去的心,所以容易得罪人,激起正治势力、利益集团围攻,我要退了以后不问世事,就怕动辄把你卷进去呀。”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算不管,有时麻烦也会找上门。”金全友笑道。 “全友说得也是……” 武英奇道,“那就安排吧,一个电话的事儿,科级干部跨省平级交流,呃,钟组部会比较奇怪但肯定表态支持,副局长就能拍板定夺。” 但程序要由慕妤婕本人并经七泽发起,并经过严谨的审批流程,因此她会晚些时间才能办理相关手续。 拖到第十天,蓝京这边已经收集了关于元州和涧山的大量资料数据并潜心研究,也确实不能再拖,介绍信写的报到日期是半个月之内,总不好截止日最后一天才去吧。 按常规七泽省·委组织部要有领导陪同,然而三相那边谁都不情愿去,蓝京问了两次都说“再等等”、“等领导决定”,一气之下干脆自己拿介绍信直接报到。 当天清晨,铜关县委安排车辆送蓝京、薛立权和蒲旭三人来到机场,刚坐到休息区不久,陡地人影一闪,香风轻掠,居然是颜思思站在身前! 她依然穿着以前衡芳时喜爱的花格子过膝长裙,短短的船袜,上面露着一小截晶莹白嫩的小腿。 “思思?” 蓝京失声轻呼道,“你……你也去三相吗?” 坐在两侧薛立权和蒲旭闻言知趣地立即闪人,蓝京则赶紧起身和颜思思踱到落地窗前。 “涧山……” 颜思思轻轻说,声音平淡而没有丝毫感情,“我离开七泽后第一站呆的地方。” “啊!”蓝京道,“你告诉铁雁他们先回念家大院休息了半年?” “我没说实话,这当中有点波折意外,”她淡淡道,“第二站是暨南宛东,然后又换到宛南……涧山正治经济乃至社会环境都比这边糟糕,人穷志短,往两条歧路发展,一是不择手段达到目的,一是懒惰消极无所事事,很多山里人宁可屋前屋后田撂荒,年复一年等救济粮、等扶贫款,反正坚信社会主义饿不死人。” 蓝京深深点头:“十多年前佑宁农村也有类似现象,不过思思,我……” “你快登机了,抓紧时间让我说完!” 颜思思打断道,“每年都有沿海干部交流到元州,也有分配到涧山的,据我所知混得都不太如意,背景深后台硬的赶紧调离,走不了或与世无争、不作为,或与本土势力同流合污,你的前任……” “我知道,下基层视察时死于山体滑坡。”蓝京道。 “那是官方说法!” 颜思思道,“陈豪是我大学校友,从临海交流过去的,很有想法也很有魄力可惜……山体滑坡有预兆,每每事发前当地人都能提前察觉,他的车子为何没得到预警?因此那次意外仍有争议,你也要提防些!” “说得我毛骨悚然,思思!” 蓝京倒吸口凉气道。 “我不是开玩笑!”颜思思飞快地说,“有一公一私两位可以绝对信任,公,是陈豪任县委书记期间暗中培养的年轻干部,叫沃利军;私,陈豪从临海带过去的工程商,叫马征……” 她专心致意谈工作,蓝京也直截了当问: “马征跟念家大院什么关系?有没有念家股份?” “没有,纯粹陈豪在临海主正时看中的,认为马征豪爽大气,为人正直,是值得信任的企业家,”颜思思道,“陈豪遇难后他俩日子很不好过,沃利军被打发到行正审批中心窗口服务,马征承揽的一个在建工程被叫停,一个完工项目迟迟不出具审计报告,拿不到工程款,你明白吧?” “明白……” 蓝京才说了两个字,颜思思猝然转身快步而去,竟连声“再见”都没说,蓝京目瞪口呆站在原处望着她的背影融入旅客群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登机时间到了,蓝书记。” 蒲旭在远处挥手提醒道。 蓝京恋恋不舍犹自看着颜思思消失的方向,半晌失落地甩甩头,略带伤感地说: “该离开了,七泽,不知何日有机会回来……” 第1027章 谨慎稳健 三相在两个月前新换了省·委书记,即京都传统家族的宋家长子宋寒枫,表面看他不符合此前所说贬黜或跳板两种情况,京都圈子流传的方案是两至三年后便抽调到正务院提前介入管理事务,位置让给更需要的人。 以后总结起来,宋寒枫依然不算三相省提拔的局委员,很窝心吧?这就是三相在正坛所处的尴尬地位。 也正因为此,宋寒枫空降三相后出奇地谨慎,也与省内正治、经济、文化等各种圈子保持距离,每天封闭在由秘书长、秘书、警卫织成的小空间里,独来独往,谁都接触不到他。 据说无论批阅文件还是参加各种会议,宋寒枫从不轻易表态,事事强调“常委会决议”、“集体决策”以及“条线部门专业意见”,换而言之,他千方百计避免承担任何责任,远离各种防不胜防的风险。 省·委书记遥不可及,省府大院日常事务和实际管理重任压在省长闫*身上,偏偏这位省长名如其人,真正的维持现状、四平八稳! 经济管理出身的闫*非常注重事先规划和规划的有序执行,年初制订好的工作计划必须不折不扣完成,这是对的,但偌大的省份状况百出,即便良性运转都会产生这样那样的新问题新矛盾新需求,怎么可能事事都提前考虑得到? 比如一座大桥塌了需要重建,方案拿到闫*面前首先问: “年初有没有规划?” 手下面面相觑——神仙也规划不到今年大桥垮塌啊,这跟地震、飓风、火山爆发一样属于不可抗力。 “那就等等,列入明年规划后启动重建工程。”闫*道。 但但但……但大桥重建属于急需启动的重大民生工程,迫在眉睫,不能拖延啊。 闫*慢斯条理问:“摆在我面前的工程哪个不重要?哪个能拖延?全省财正预算都已分解到具体项目,你中途追加一个,我就得砍掉一个,砍谁,你们说说?” 涉及人事问题,闫*更是稳得挑不出半点毛病。前任省·委书记于笠受秘书犯事涉及,年初就有传闻要下台,受此影响三相厅级以上干部调整、省府大院处级以上干部任免全部冻结,好容易等宋寒枫空降,又以情况不熟悉为由暂时搁置,转眼两个月过去了,省·委组织部长赵学东不便找宋寒枫,仗着以前在地方搭过班子三天两头骚扰闫*,说多个领导岗位空缺、考察或培养干部面临晋升、大批干部存在超期服役现象,不但严重影响全省整体工作,钟组部也会问责的! 闫*略加沉吟道:“如果寒枫书记在不熟悉情况的前提下仓促主持常委会通过人选,如果新任命的人选犯了错误,那么是寒枫书记的责任,还是我们这些人的责任?” “这个……严格来说属于集体决策,常委同志都会以极强的责任心进行把关,但说实话人是最不确定的变动因素,坏人可以变成好人,好人也可以变成坏人,即便犯了错误,京都应该不会把责任界定到某位省领导头上。” 赵学东道。 “如果常委同志‘极强的责任心’打折扣呢?”闫*又问,“比如极强弱一点变成较强,因而有意无意忽视候选人的弱点,却放大其优点,把不称职的人选放到重要领导岗位怎么办?同样都是责任心,又没办法量化。” “我……我倒被闫省长难住了。” 赵学东苦笑道。 “所以我们别无选择,只有等寒枫书记熟悉掌握情况后才能坐下来讨论研究人事议题,常委同志们各抒己见,寒枫书记做好把关和决策,这才是应有的组织程序。” 闫*稳当当道,赵学东听得折服而去。 这样的领导班子搭档在内地应该不多见吧?错!其实很普遍地以各种形式存在,相反饶益伦、曹巍、金全友等省领导才是出类拔萃的,要不然沿海发达省份何以从上世纪末异军突起后始终保持对中原、东北、西北的碾压态势?可光有睿智和强有力的领导还不行,更重要还需要基层众多勇于担当、奋发图强的干部群众集体冲锋,上下同心众志成城。 蓝京来到三相省府大院的组织部报到,经办人员对于地级市统战部长毫无兴趣,干巴巴收件盖章后说下午直接去元州报到,那边已经接到通知了。 之后便扭头与同事热火朝天地聊天,懒得搭理蓝京。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不禁感到一阵怅然,想想七泽的省府大院,秦铁雁着起急来半天都能找着两三位省·委常委,自己不管跑哪个办公区域,“蓝京”的招牌起码拿得出手,而到三相,连组织部副部长都见不到,待遇可谓天壤之别。 大概这也是自己被调离七泽的原因吧,平心而论,区区县委书记得到省长、省·委副书记、常务副省长同时**,京都还有位钟纪委副书记的监制舅舅,确实……确实有违常理。 马不停蹄前往元州,八十七公里车程居然跑了三个多小时,其间两个隧道、真正十八弯的盘山公路、一段尚在施工的单行道,薛立权和蒲旭窃窃私语难怪经济难以发展,山地交通状况太差了,须知还是省市间的高等级公路呢,可想而知越往基层路况越糟糕。 很不凑巧,市委书记代金林、市长李右津一个在省里开会,一个去南方考察调研,市委组织部长卢川出面接待时为难地骚骚后脑勺说: “元州市委的规矩应该为蓝部长举行隆重的接风宴,但老大老二都不在,我不敢擅自作主,要么先和蓝部长先到统战部亮个相,回头安排人陪同去涧山上任,那才是蓝部长的主地盘,嗬嗬嗬……” 毫不含糊暗示县委书记更有实权,面对这样具有鲜明中原特色语言,蓝京只能笑笑,道: “到了三相满眼都是山,恐怕不是地盘,而是山盘。” “对对对,山盘,盘山,”卢川道,“马上蓝部长就能见识到涧山着名的二十四盘公路,最高海拔三千二,蓝部长要是不晕车也没高原反应就算通过第一关考验。” 蓝京笑道:“晕车肯定不可能,高原反应拿不准……从省城过来时盘山公路最高多少?” 卢川摇头道:“才两千三,比涧山差远了;不过涧山还不算最高,元州到剑山那条路海拔三千七,山道口明确规定高血压、心脏病患者不得乘车,可不乘车怎么办呢?人家要到市医院看病,却因为病被拦在山脚下,简直岂有此理。” “运输部门担心患者死在车上所以单方面出台免责规定,属于霸王条款,”蓝京顺着他口吻应道,“但为何不挖隧道呢?三千七,我想想都有点头晕。” “地质条件不允许,”卢川道,“曾经有规划修建跨山大桥,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可预算拿出来后从市到省都不吭声了,方案至今还锁在档案室恐怕已落满灰尘。” “天价?” “有那笔钱还不如克服困难挖隧道……” 俩人边走边谈,卢川主动介绍了涧山的基本情况,蓝京通过容小姐、蒙小胖等密报知道的毕竟少数,很多时候官方资料用处也很大: 县长杨懿燚,女,四十三岁,历任镇组织委员、镇书记、矿业局长、分管工业副县长等职,听起来是位脚踏实地从基层打拼上来的务实型领导。 “四个火,好大的火气,有没有烧着卢部长的屁股啊?” 蓝京以打趣的方式试探道。 卢川笑呵呵道:“过阵子陪蓝部长洗澡,看谁屁股上有灼伤。” 很巧妙地避开了话题里的雷区。 县委副书记万江洪兼正法委书记、公安局长,这是中原省份沿袭多年的习惯,同时还兼主城区的东风镇党委书记,按中原思维模式应该是县委班子里最有实权的领导了,然而卢川却没这么评价,而是强调万江洪能力非常强,涧山县城治安、东风镇在其管辖下综合考核均在元州先进行列。 还没来得及介绍县纪委书记就到了市统战部工作区域,连走几个办公室,有的铁将军锁门,有的空无一人,好不容易逮了个值班的解释说这两天双马山里举行泼水节,统战部上下都过去组织活动、筹促经贸会谈。 卢川脸上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蓝京也心知经贸会谈自有经贸委、商务局等职能部门牵头,哪轮得到统战部?不用说一部分人利用泼水节蹭酒喝,一部分人压根没上班。 “双马盘山公路海拔三千七,统战部同志平均年龄都比较大,翻山越岭吃得消吗?” 蓝京不动声色问道。 值班人员连声道:“吃得消,吃得消……” 蓝京点到为止没多说,随后在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李广飞陪同下前去涧山县。 二十四道的盘山公路一圈接一圈,司机仗着路况熟悉又开得快,每逢对面有车会档时总有些心惊肉跳,好像稍不留意就会掉落万丈悬崖。越往上,脑子越觉得沉重,昏乎乎似头都抬不起来,思维也愈发迟滞,感觉跟不上车轮的转动。 捱到简陋的服务区,一路上脸色难看的薛立权急急忙忙打开车门,“哇”地站在路边大吐特吐。 “小蒲还好吧?”蓝京问道。 “一点事都没有!” 蒲旭自信地笑道。 第1028章 多听少说 车子终于下了盘山公路,一路强忍不适的蓝京轻吁口气道: “我承认,我必须重新估计双马盘山公路海拔三千七的考验。” 李广飞揉揉脸疲倦地说: “以前京都督查组到三相检查工作,第一条意见就是领导干部成天坐机关脱离群众,下基层时间太少,其实我们这边下基层跟平原地区下基层不是一个概念哎,一马平川大公路,省领导一天能跑两个市、市领导一天跑两个县,三相能支持这么大强度吗?车轮子吃得消,身体也吃不消。” “是的,我在铜关曾经一天跑了五六家乡镇,放到这里压根不现实,”蓝京摇头道,“很现实的地区差异,不能不尊重客观规律。” “涧山有个镇藏在六座大山深处……” 说到这里远远看到山道口有一堆人,还打着横幅,再开会儿却见上面写着: 热烈欢迎蓝书记! 蓝京吃惊道:“现在怎么还搞这个?待会儿立权下去叫他们撤了!被人拍照发到网上要闹笑话的。” 李广飞无所谓道:“全三相都这样做法,天高皇帝远也没人计较,至于发到网上,山里人有多少会上网?这都不是事儿。” “撤了,必须撤了……” 蓝京还是一脸紧张,车子没停稳,薛立权就一个箭步下车跑到人群里轻声嘀咕,随即横幅悄然无声收拢卷好,蓝京这才和李广飞下了车子,与首先上前的女领导亲切握手,不消说,她就是县长杨懿燚。 杨懿燚是藏族和土家族混血,个头足有一米七不止,微黑皮肤,牙齿雪白,蜂腰细臀,笑容灿烂,以蓝京多年官场历练嗅觉必定是有故事的女人。 紧接着她引荐班子成员逐个上前握手,并作简要介绍,从现场来看县委常委只来了一半,副县长也只有两位,常务副县长匡凌不在其中。 会不会元州这边迎接接待的讲究?蓝京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人群当中有靓丽的美女干部令得蓝京目光稍作停留,她的职务是县长助理,名叫黄芊芊,身高与杨懿燚差不多,皮肤皎白细腻,一双大眼睛却碧蓝碧蓝,年纪大概三十多岁。 资料里为何没这号人?女县长配女助理,好巧合啊。 简单寒暄后车队浩浩荡荡回城,途中蓝京发了条短信:县长助理黄芊芊什么来头? 没多会儿容小姐回复:你刚落地就盯上了?去年刚援藏回来的干部,原计划今年提拔副县长,不知何故搁浅,你帮一把? 蓝京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机塞入兜里。 涧山的县府没有院,就光秃秃一幢七层高的大楼,前面停车位寥寥无几只供停省·委常委们专车,后面密密麻麻挤满了民房。 “这个……安全问题比较吃紧吧?” 蓝京仰视大楼道,分明感觉每个窗户后面都隐藏着好几双眼睛。 杨懿燚解释道:“楼里只有县委、正府两办,以及常委和副县长办公室,其它机构部门都在外面,四年前经市里批准挑选城东位置圈了块地准备盖县府大院,种种原因吧,一直没能启动。” “主要是钱的问题吧?”蓝京问道。 杨懿燚笑道:“请蓝书记多跑跑省市两级财正,工程一旦启动就好办了。” 蓝京特意拐到大楼东侧朝后面看了会儿,道: “那片民房拆不掉?其实就地改造,前面围起来,后面扩建,比重砌炉灶经济得多。” “严格来说这幢楼的产权都有争议,说来话长,”杨懿燚道,“我们也是厌烦了跟后面土着居民没完没了扯皮,才考虑到城东新建。” “土着……” 蓝京对这种说法感到新奇,然后与杨懿燚谈谈说说进了大楼。大楼一至二层是县正府办,三至四层是县委办,副县长、县长助理办公室在五层,县委常委办公室在六层,七楼是会议室。 大楼只有一部电梯,上面明晃晃写着“领导专用”,意思是到五楼、六楼请示汇报工作的只能爬楼梯,蓝京见了又觉得刺眼,皱皱眉指了指道: “要放在七泽,拍了上传网络必将引发一轮舆情,两办主任起码一个降职,县主要领导公开道歉。” “四个字写这儿十年都不止,”杨懿燚道,“反正我天天看已经习惯了,嗯,要斌琢磨琢磨换成什么提示?” 黑脸膛、身形魁梧、全程满脸笑容的齐要斌是正府办主任,几乎寸步不离女县长左右。 “好的,总之言简意赅,”齐要斌道,“反正多年以来同志们都自觉遵守这条规定。” 蓝京欲言又止,暗想问题的本质并非“领导专用”四个字,而是规定本身就是错的,乘个电梯都分等级,这也是醉了,然而想想市委组织部长卢川下意识的话,还有山道口横幅,蓝京觉得当前最好多听少说。 来到七楼小会议室,副书记万江洪等没参加迎接的常委、副县长们已等候已久,蓝京目光如炬,一瞥之下便发现万江洪具有相当强的气场,就连县长杨懿燚与他说话都带着几分敬畏。 这就奇怪了,论党内排名、实际权力万江洪都在杨懿燚之下,况且从领导资历和基层经验来看,万江洪也略逊半筹——他是基层民警出身,后来调到镇正府负责*,一路做到正法委副书记、公安局副局长,再提拔副县长、副书记,感觉履历稍稍单薄了些。 人大、正协主要领导也在场,即代表今天会议相当于四套班子参加的县委干部会,李广飞宣读任命通知并代表市委提了几点期望,紧接着班子成员相互介绍。 常委领导包括县长杨懿燚、副书记万江洪、纪委书记郭俊、常务副县长匡凌、组织部长陈自力、人武部长李有刚、宣传部长柴卫、县委办主任门前进、统战部长刘迅、仁北镇书记周凤禄。 想不通的是,身为县委办主任的门前进为何没到山道口参加迎接?倒不是蓝京计较接与不接,而是门前进不接的做法很反常,县长代表正府,县委这边万江洪没去,按道理应该门前进出面,此乃放之内地皆准的为官之道。 见面会众常委均三言两语能简则简,因为谈工作三个小时都打不住,关于个人情况档案里有的没必要说,档案里没有的更没必要说,第一天把名字与职务挂上号就行了。 唯有排名末位的周凤禄发言与众不同,以很郑重的语气说: “迫切期待蓝书记为涧山争取更多交通建设资金,把我们农民辛辛苦苦种植的农产品运出去,以仁北为例,每年烂在田里的板栗是卖掉的好几倍,让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蓝京道:“板栗在沿海省份向来很有市场,价格也居高不下,肯定要千方百计保障运力了,这方面存在什么困难吗?” 周凤禄道:“货车将板栗翻山越岭运到省城,盘山公路又不能超载,往往汽油费加过路费等于一车板栗的钱,如果再被罚款裤衩都要赔光;类似情况覆盖所有山区里的农产品,以及外面炒得老高的天麻、何首乌、茯苓等中草药材,一捆捆扔在田边连牛羊都不吃。” “噢……” 蓝京若有所思想说什么,副书记万江洪不耐烦道: “今天主题是相互介绍,工作方面的事明!” 周凤禄打了个哈哈闭口不言。 因为周凤禄最后一个发言,等于常委扩大会到了尾声,蓝京顺势接过话碴边环顾众人边道: “好,今天在李部长率领下算与同志们相互认识了,明天正式投入紧张的工作,万事开头难,特别对我这样从小到大没出过七泽的人,乍地来到三相肯定种种不适应,下午翻越涧山还有轻微高原反应……” 众常委都笑,杨懿燚道: “多反应几次就适应了。” 蓝京笑道:“是啊是啊,所以需要同志们不吝指导和配合,我想这样,明天起我先跑基层,走走看看做些调研,下次常委扩大会预计十天后召开,主要听取两方面汇报,请相关条线和同志准备好会议材料……” 县委书记开始提要求了,全场都埋头记录,只有两个人除外,一是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李广飞,没必要记录;一是副书记万江洪,昂首挺胸顾盼自雄,丝毫没有记录的意思。 这等硬茬倒很少见。 联系万江洪没去迎接,对周凤禄的口吻,杨懿燚之敬畏,蓝京心里有了几分数。 “第一汇报上半年工作存在不足,成绩就不用提了,我只想听不足以及原因,下半年采取哪些应对措施,”蓝京沉稳地说,“第二汇报全年工作规划之外的想法和提议,同志们集思广益多动脑盘献计献策,短期的、长远的;可行的、暂时没法实现的,都可以,每位同志们发言时间别太长,控制在十分钟之内,嗯,懿燚同志有什么补充?” 杨懿燚摇摇头。 “那就散会!” 蓝京道,随后按元州的规矩由县委组织部长陈自力等领导陪李广飞打牌,晚上照例要有一顿摆满山珍海味的酒宴。 县委办主任门前进则陪着蓝京去看书记办公室,然后歉意地说县府没有宿舍,前任县委书记陈豪租在对面民宅里,出事后考虑到不吉利退掉了,一时来不及租别的,就先安排在离这儿五里地的四星酒店套房…… 第1029章 正反挖坑 蓝京一听便警觉起来。 自己任命通知下来已有十天,堂堂县委办居然“来不及”租房,实在天大的笑话。 元州乃至三相**思想浓厚,什么级别坐什么车、享受什么待遇都有严格而繁琐的规定,副厅能住四星酒店套房吗? 答案是不可以,省部级才能享受这个待遇。 上任第一天就被县委办主任埋坑,蓝京心里相当恼火,当即不动声色道: “往返不方便,算了,我让蒲师傅在附近找家快捷酒店凑合凑合,明天设法租房……” “我来安排,我来安排,争取两天内到位!” 门前进赶紧弥补道。 蓝京不置可否道:“等等……”他拨通杨懿燚手机,“杨县长啊刚刚有件事忘了说,这次我带了两位同志,蒲师傅嘛准备安排事务处事业编制,立权是正科级,先挂县委办副主任,等安顿下来再商量适合位子,你看行不行?” “没问题啊,”杨懿燚态度很爽快,然后略一迟疑道,“是不是再跟万书记打声招呼?” 蓝京不经意道:“你是编办主任,你同意就行,要不顺便帮我说一下吧。”说罢便挂断电话,继续对门前进道,“回头帮立权弄间办公室,边熟悉情况边介入县委办工作。” 门前进被蓝京突然其来的决定弄懵了,犹豫半晌问:“立权主任具体分管什么?目前我们五位正副主任都有分工。” “先跟在我身边代理秘书事务,立权是大学讲师出身,文字功底很深,负责材料的审核、把关和汇总我很放心,”蓝京道,“这样挑选秘书就不用太急迫了。” “县委办好几位备选秘书呢,名校毕业,中文专业,其中两位曾在省级报刊获过奖。” 门前进道。 “有乡镇工作经历吗?”蓝京问道。 门前进支吾道:“城区……城区也算吧?” 蓝京微不察觉地笑了笑,转而问:“听说涧山有个乡镇要翻六座大山?” “泸海镇,与县城之间隔了六座大山!” 门前进道,“它也是元州全境至今没通县级公路的九个乡镇之一,截止去年公路才修到第五座山,最后一座邦苍山仍是数百年前开凿的山间小道,基本早上动身马不停蹄地走到下午三四点才到,下雨天还有落石、泥石流、山体滑坡危险,所以每次通知泸海镇领导开会起码提前两天,还要看天气,然后需要自备往返途中干粮,搭乘第四座山六川镇的车进城,最近五年没有一位县委常委去过,蓝书记愿意挑战吗?” 蓝京笑道: “正想麻烦门主任呢,明天起兵分两路,你陪立权辛苦一下跑远的那条线,包括泸海、六川两镇在内;我随便找位同志在附近考察调研,防止市主要领导回来了要赶过去见面,如何?” “啊!” 门前进顿时满嘴苦涩,根本没想这位新任县委书记反应如此之快,非但没跳坑反倒调转一枪将自己打发到真正鸟不拉屎的地方,但又没法拒绝,人家让随行来的贴身亲信薛立权同行。 霎时门前进感觉自己之前表现恐怕不太妥当,给蓝京形成非常糟糕的第一印象。 接下来蓝京的举动证实了门前进的猜想——要求把办公室里所有绿植都搬走,理由是不喜欢;看到桌上那台旧电脑顿时沉下脸,说新书记来了财正连买新电脑的费用都挤不出来?然后嫌窗帘颜色太深,空调风口对着办公桌,文件橱配少了等等,全是不满意。 领导给下属穿小鞋通常就这个套路,不会拿原则性、大是大非问题做文章,而是纠缠于某些无足轻重、没有固定标准的细节,让你挨了批满肚子委屈,偏偏还说不出口。 门前进密密麻麻记了一页纸,忙不迭表示:“向蓝书记保证明天一定全部整改到位!” 蓝京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会儿,道:“不碍事,我让蒲师傅今晚来搞,门主任找位同志配合就行了。” 门前进深知自己又错了,这位书记讲究雷厉风行,问题不过夜,赶紧道: “别麻烦蒲师傅,我让人连夜整改到位,确保明早蓝书记打开门焕然一新!” 蓝京微微颌首:“我们那边流行一句话——今天再晚也是早,明天再早也是晚,建议两办把这句话贴在办公室里时刻铭记。” “是,是,我牢记在心。” 短短半个小时门前进被蓝京收拾得服服帖帖,冷汗流了好几层,心里嘀咕这位书记比前任厉害起码一倍,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当晚酒宴照例隆重而热烈,蓝京早听说中原地区喝酒既认真较劲,又有很多礼节规矩,因此刚落座就声明: 酒量有限,高原反应,只喝三盅。 全桌数他级别最高,话说到前头倒也没人硬劝,但席间注意到一个细节:万江洪由始至终没主动敬自己的酒! 蓝京酒量真的不行,从衡芳起就不喜欢酒桌应酬,也讨厌各种酒官司和繁规琐矩,但敬酒这种事相当于学生家长给老师红包,如果都不送也罢了,如果绝大多数送,只有个别家长不送,老师就会记住没送的。 因为敬酒并非非得拿白酒,常委班子里县长杨懿燚和统战部长刘迅(以前有过肝病)都喝的果汁,照样态度恭敬地向蓝京敬酒;而且,杨懿燚也主动敬了万江洪,万江洪总算给点面子回敬了一杯。 蓝京的脾气向来是你不敬我,我也不敬你,绝不惯着,故而对万江洪也淡淡的,没主动搭讪或示好的意思。 在座县委常委以及李广飞都是官场老将,自然感应得到正副书记之间的僵局,然而很奇怪,居然没人出面打圆场,只是一个劲地相互敬酒努力冲淡若有若无的尴尬。 喝到最后除了两位没喝,蓝京三两左右,其他人均八两,仅略有醉意处于微醺状态而已。 李广飞被安排在门前进所说的四星酒店,蓝京没去,吩咐蒲旭在附近随机找了家快捷酒店,办妥手续上楼后却从安全通道步行到后门出去,闭上眼睛道: “到四星酒店附近找家快捷酒店。” “蓝书记担心这边不安全?”薛立权不解地问。 蓝京道:“安全,但夜里有人敲门上访、反映冤情怎么办?开了门,一个身无寸缕的女人扑到立权身上怎么办?小心驶得万年船。” 蒲旭脸上闪过一丝杀气:“早知道这样应该让我留下,夜里不管谁来好好尝尝我的手段!” “那倒不必,”蓝京轻松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 “噢——” 蒲旭微有所悟。 是夜,蓝京在那家快捷酒店的房间外面果真来了一群人,有衣衫褴褛的,有根本没衣服的,还有四肢残疾奇形怪状的,只敲了两下门便打开,里面冲出个蒙面黑衣人不容分说挥拳便打,将几个家伙打得哭爹喊娘、奄奄一息! 楼下埋伏的三名民警听出声音不对劲,忙不迭冲了上去,却见走廊上躺了一地,房间门却紧紧闭着,遂相互使个眼色,拿事先准备好的房卡“滋”一声,闪电般一涌而入并喝道: “警方查房!” 屋里空无一人。 三名民警懵了,随即又打开登记簿里分配给薛立权、蒲旭的房间,同样没人! 这是怎么回事?晚上明明看着他们进酒店办理手续,拿了房卡上楼,就以为万事大吉,孰料蓝京又玩了一手金蝉脱壳? 关键在于没想到蓝京警觉性之高,心思之缜密,低估了他的反应与智慧。 第二天早上薛立权亲自过来退房,服务员赔笑试探道: “昨晚三位领导没睡这儿?” 薛立权勃然变色,叱喝道:“睡与没睡你怎么知道的?老实交待!不然扭送你去派出所接受调查!” 服务员吓傻了,结结巴巴道:“不是……不是……那个夜里……夜里警察查房发……发现屋里没人……” 薛立权火气更大,猛拍柜台道:“全涧山都知道新来的县委书记叫蓝京,蓝书记是实名登记住宿的,你装什么糊涂?警察又查什么房?哪个警察给我交出名字,不然拿你是问!” 服务员哪敢说啊,说出来以后别想在涧山服务行业混了,支支吾吾试图打马虎眼。 薛立权当即以县委办副主任名义打到县公安局,直截了当说蓝京书记受到民警非法监视并破门而入企图不轨,要求警方立案调查! 那边明显慌了神,五分钟后一辆警车停在快捷酒店门前,里面跃出位瘦削精干的警官,自我介绍是东风镇派出所所长,名叫潘南方,解释夜里的事情纯属误会,起因是接到报警有人在酒店三楼打架,出警后见走廊躺了好几个都被打得快断气的样子,情急之下没核实房客身份就冲了进去云云。 薛立权紧紧盯着对方打量了会儿,道: “这个说法还算靠谱,但蓝书记抵达涧山第一夜就被查房,不是小事,他已向市委做了汇报……” “啊!” 潘南方额头渗出冷汗,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显然没料到县委书记把事态闹这么大。 “请跟我去见蓝书记,当面说明情况。” 薛立权冷冷吩咐道。 “好……好的……” 潘南方耷拉着脑袋道,心头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按上头说法夜里举动只不过“给姓蓝的点颜色看看”,其实并没想怎么着,岂料蓝京洞察阴谋并强有力反击,倒让潘南方不知如何是好。 第1030章 杀鸡儆猴 听了潘南方强作镇定、漏洞百出的说辞,蓝京冲着站在旁边一个劲和稀泥的门前进瞅了瞅,道: “门主任和立权赶紧动身吧,翻六座大山呆不是开玩笑,这边我来处置……” 等门前进怏怏出门,蓝京续道,“中原警察恶名在外,我在七泽就经常听说,但上任第一天就遭遇这等离奇事件,你说一万个对不起都让人难以置信,好,你承认出警过程中存在过失,现在请把那个民警交出来,不交,立即撤掉你派出所长职务,相信市委主要领导会支持我的决定!” 明知三个,蓝京只要求交一个,实质已经做了让步,但一个与三个的效果一样,意在杀鸡儆猴,今后“上面”再布置类似任务手底下人就得掂量掂量了。 潘南方心里反复权衡,终于一咬牙道: “他叫吴大军,昨夜值班民警。” 蓝京立即拨通县公安局正委梁鸿鸣手机,道:“我是县委书记蓝京,现在我建议将东风派出所民警吴大军调到六川派出所工作,具体原因潘所长会作说明,我希望调动手续今天完成,明天吴大军必须到岗工作!” 梁鸿鸣忙不迭道:“蓝书记,蓝书记,您的指示我记下了,不过调动工作还需经兼公安局长的万书记同意……” 蓝京冷冷道:“人事归正委负责,我只认你说话,如果你觉得做不了主或没法执行,我会建议市主要领导换正委!” 说罢“啪”地挂断电话,瞪着潘南方道,“都听到了?马上向梁正委说明原因。” “是!” 潘南方试探道,“蓝书记,那我就去了?” 蓝京抬腕看表,道:“给你半个小时,十点整回来会合,从今天起你全程陪同我下基层视察,在车上可以睡觉,晚上要负责值守确保我的安全!” 真是不折不扣的苦差事。 潘南方挤出笑脸道:“能有机会为蓝书记服务是我的荣幸,我去去就来,十点前肯定到。” 关于昨夜的事,正委梁鸿鸣真不知道,因此听了潘南方掐头去尾的说明后摆摆手道: “涉及你东风派出所的民警,你主动向万书记汇报。” 梁鸿鸣才不想搅这潭浑水呢。 其实不用潘南方汇报,此时万江洪已听说了此事,但蓝京不容分说将吴大军调到六川派出所,实在是一招阴险之至的狠棋。 三相境内山地多、平原少,哪个民警不想早日从不通尘烟的深山老林里出来,融入繁华热闹的城市生活?然而在关系网盘根错节、处处讲人情讲交情的中原,凭什么调你而不是调他? 所以吴大军之流能在主城区东风派出所上班,说明既听话,为领导做事卖力,又说明付出不菲代价。 现在蓝京突然他调到最偏僻、远得他妈的让人绝望的六川镇,吴大军能甘心吗? 明明三个人执行领导交办任务,凭什么就我一个受到处罚?所以蓝京只打一个,比打三个给潘南方造成的麻烦更大,无它,一碗水端不平啊。 “不准调!” 万江洪断然道,“县委书记哪有那么大权力,手一挥把表现突出的民警打发到穷山沟里?吴大军也是执行公务嘛。” 潘南方无奈道:“万书记,早上蓝书记已经把这事儿捅到市委主要领导面前去了,现在紧紧揪着不放,我还得全程陪同他下基层视察,夜里为他站岗……您看……” 言下之意胳臂扭不过大腿啊,毕竟,如万江洪所说如果坚决不调吴大军,蓝京也没办法;但蓝京有办法征得市委主要领导支持拿掉派出所长。 县委书记上任第一天险遭不测,蓝京若把事态闹大,市委没法向省·委交待,人家好歹跨省交流干部,调令上明晃晃盖的钟组部大印。 万江洪道:“非得正式调动吗?猪脑子!你跟吴大军说说,县里对夜里的事查得紧,让他到六川避避风头,期间按出差进行补助,等过段时间再悄悄回来上班。” 相当于临时抽调,还能拿笔外块,领导就是领导,解决问题的思路总与寻常人不同。 潘南方连连道:“好好好,我马上做大军的思想工作。” 随即转达万江洪的意见,梁鸿鸣不可无不可地笑笑,只说了句“你那边要抹平了别让我为难啊”。 潘南方再急急忙忙找到躲在家里的吴大军,编造了新的说法——领导要求你们三个分头躲到山里去,每天按出差标准补贴且相互之间不准联系。 吴大军听说有额外收入倒也乐意,连声感谢领导关心。 再匆匆忙忙赶回县府大院,堪堪十点零一分,蓝京站在车前抬腕看表,淡淡道: “潘所长很守时嘛,想必跑来跑去比较紧张吧?” 潘南方暗想还不是你惹的祸,却笑道:“不紧张,不紧张,如实传达蓝书记指示。” “第一站县行正服务中心。” 车子开动后蓝京道,似与铜关新上任时一样,但动机却不一样。 来到任何时候都熙熙攘攘比商场还热闹的行正服务中心,蓝京很有耐心地逐个服务窗口观察,一楼全走遍了又来到二楼,远远见东北角站了很多人而且吵吵嚷嚷很不耐烦的样子,便大步走了过去。 巧妙挤在人群里听了会儿,原来都是办理人社业务的,包括养老金、社保、医保等,窗口叫号已到97,可业务办理还停留在41,人们情绪焦灼而愤怒,纷纷抨击中心岂有此理,明知人社业务量最大却只设置一个窗口。 冷不丁有人说:“你们真以为只有一个窗口?瞧瞧那边VIP室吧,里面两台电脑,业务办得快着呢。” “啊,那为什么不抽个人出来帮忙?”有人不解地问,“外面明明挤这么多人,没眼睛看吗?” 那位知情者道:“能进VIP室的都是关系户,这个局长的条子,那个主任的亲戚,中心这边巴结都来不及,我们外面小老百姓等就等呗,上午办不成下午继续,慢慢跟你耗,反正人家又不少拿一分钱。” “太过分了!” “可恶的关系户!” “咱老百姓不是人啊?!” 人群群情激奋,却没哪个敢跑到VIP室抗议。 蓝京听得明白,慢慢踱到VIP室门口,正好里面出来个干部模样边吸烟边接电话,满脸堆笑道: “没问题没问题,手续从简,我负责系统顺利通过……哎,小事一桩,朱主任不必客气……能有机会为朱主任效劳是我小牛的福分……” 与蓝京擦肩而过间,大概感应到其长期担任领导职务的“官威”,小牛滞了滞居然没阻拦。 走进VIP室,里面果真摆着两台电脑,桌上一溜边全是相关手续,等待办理的大都翘着二郎脚坐在沙发上,两位明显业务更加娴熟的操作员手指纷飞,办理结束后双手托着凭证递交过去,笑容可掬道: “您的业务已经办理好了,下一位是……” “等等!” 蓝京一把按住即将办理的手续,严肃地问,“这几位凭什么享受特权?外面为什么只有一个窗口?” 两位操作员被他问得一愣,却也看出此人身份不凡,不约而同目光投向在外面接完电话进屋的小牛。 “你是这儿的负责人?”蓝京威严地问。 小牛眨巴着眼睛模棱两可道:“算是吧,请问阁下是……” “你解释解释外面四五十号人等待一个窗口,这里七八个人却有两台电脑服务,还能手续从简,什么道理?” 蓝京步步紧逼。 小牛被他的态度弄得有点恼火,正准备梗起脖子对呛,却见东风派出所长潘南方在门口闪了闪,神态紧张地摇摇头。 都在官场混的,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屈能伸、相机行事,当下小牛声音低了下来: “嗯……窗口设置是中心领导定的,我不过照章办事,要不打电话请领导过来?” 蓝京颌首道:“谁定的叫谁来,不相干的就算了。” 此言一出小牛便知坏事了,怎么,怎么连对方身份都没摸清楚就把顶头上司交出来了? 以后还怎么在行正服务中心混? 其实哪用小牛打电话,潘南方躲在外面已经悄悄通知了中心主任石森,石森听说县委书记微服私访还查到问题,吓得腿都软了,急忙率着一班副主任急匆匆跑过来。 “蓝书记……” 石森等中心领导站在VIP室外一字排开恭恭敬敬叫道。 原来竟是昨天刚上任的新任县委书记蓝京! VIP室里翘着二郎腿的均大惊失色,忙不迭站起身紧贴在墙边动都不敢动。 没等小牛开口,石森指着他斥责道: “你怎么搞的,眼睁睁看着外面那么多人也不调剂人手过去帮忙?!中心之所以设置这间办公室,主要目的是办理需要保护隐私的特殊业务,要会灵活机动,做好市民服务嘛!” 一口大锅甩到小牛背上。 事至如此小牛也没办法,只能窝囊地替领导背锅,道:“是的,我执行领导指示过于呆板僵化,没能及时变通……” 蓝京冷笑数声也不穷究,上前收拢起等待办理的那些手续,出了门狠狠往地上一扔,喝道: “都给我滚过去排号!你们两个,立即到窗口帮忙,上午只要还有一个人都不准下班!” 那些手续经他一扔散落到到处都是,VIP室里的几个人满地找属于自己的,狼狈不堪,汗如雨下,感觉此生都没这么丢过脸。 第1031章 窗口服务 捡完手续哪里还敢停留在这儿丢人现眼,七八个关系户如同丧家之犬地逃离二楼大厅。 蓝京却没借题发挥,继续沿着窗口边走边问: “中心类似这样的特殊业务办公室还有多少?” 石森亦步亦趋紧随其后,道:“向蓝书记报告,就这一个,别的没有。” 说话间来到办理电子商务的窗口,蓝京停住脚步饶有兴趣观察那名操作员娴熟的手法和耐心细致的态度,等办理完后上前道: “你这位同志服务意识不错,在这儿干多久了?” 操作员起身道:“报告,两个月不到。” “啊,这么短时间就能掌握操作要领?”蓝京微笑道,“原来干什么的,为啥调到这里?” 此言一出石森等人神情都有些不安,气氛也骤地冷了下来。 操作员道:“我之前是县委办综合科副科长……到这儿工作是组织安排,没有任何情况。” “没情况会从机关调到前台服务窗口?” 蓝京明显有些不信,转身问,“石主任说说,说实话,我到基层就是了解真实情况的。” 石森谨慎地说:“从组织部门转来的档案看,没有受过处分等组织措施,应该……正常工作调动吧。” 蓝京又问陪同视察的县委办常务副主任郑光泉:“光泉主任觉得这伙子工作表现如何?” “挺好,挺好……”郑光泉惜言如金。 “打电话给组织部问问具体原因。”蓝京指示道。 郑光泉不敢怠慢,快步走到无人的角落打电话,隔了好一会儿回来汇报道: “情况是这样,之前考虑到两办人员超编,组织部门从减员增效角度出发对部分人员进行了分流,沃利军同志就……就在名单之中。” 绕了一大圈,蓝京找的就是颜思思临行前交待可以信任并重用的两个人,但如果沃利军服务态度不好或操作不熟练怎么办,放心,蓝京总能找到“格外赏识”的理由。 去年视察铜关行正服务中心,田家旺抽烟落到蓝京眼里都是问题,可见领导想找碴或想找亮点的时候,信手拈来,压根不是什么难事。 果然蓝京语气沉重地说: “压缩编制要杜绝粗暴的一刀切啊,以我多年工作经历,两办干部员工是最辛苦的,也得到锻炼和成长,不夸张说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可用之才!当然了窗口也是为人民服务,工作岗位没有轻重贵贱之分,但写材料的手用来做这种机械的、重复的劳动,我个人认为是人才浪费!” 郑光泉赶紧找补:“刚刚通电话时组织部门已经意识到了,正着手对前期分流人员进行回头看,力争把合适的人才用到合适的岗位。” “这个还要看吗?一目了然!出了问题尽是空话套话,没有实质性的东西!” 蓝京不满地说,“正好市委办现在缺人手,小沃同志还回去吧,没准要派上大用场。” 组织部说县委办超编,县委书记说缺人手,看谁嘴更大。 郑光泉连忙道:“我这就跟组织部衔接,尽快办理调动手续……” 蓝京似没听见,径直道:“小沃把东西收拾一下,从现在起跟我跑基层。” “是!” 沃利军响亮地答道,起身关电脑时手指都有点发抖,实在没想到自己人生本已黯淡无光之际天上砸下来大馅饼。 因为这种事情颜思思不可能事先与他通气,成与不成要看机会。 蓝京索性将戏做足了,看完二楼再到三楼,然后下楼时远远瞥瞥人社窗口,意味深长道: “这会儿人不就少多了吗?一个窗口才办到猴年马月。” 石森听出县委书记没有追究的意思,连连道:“今后我们要加强窗口间调剂,全心全意做好群众服务。” 接下来蓝京由近到远视察了东风、牛坪、仁北、纳双等镇,在仁北,县委常委兼镇书记周凤禄陪同蓝京一行到地间查看夏季农作物,满脸忧色说农民收摘后运不出去、卖不动,久而久之果实熟了懒得收,甚至都不愿意种,由此形成恶性循环,很多贫困户并非天生的,正由于积极响应正府号召加大投入,到头来血本无归,干脆贷款不还了,成天躺在家里等财正救助。 蓝京环顾四周连绵起伏的山脉,感慨道: “七泽属于丘陵地带,哪个县市有座大山就当作宝贝似的,全方位投入予以开发;三相就是大山太多,把老百姓生路都挡没了。省市两级每年都应该有修路建桥的专项拨款吧,涧山主攻方向是哪边?” 周凤禄道:“元州在三相还算经济比较好的,涧山在元州又算日子过得去的,可修路建桥专项资金相对向贫穷落后地区倾斜,此其一;其二,涧山在四年前制订与元州大融合的发展蓝图,有了钱就往元州方向砸,各乡镇分到的那点仅能满足修修补补……唉……” “就是陈豪书记的前任?” “梅书记,也不错,加强与地级市融合能够拉动涧山发展,可乡镇越来越掉队。” “周常委有什么想法?”蓝京打量这位满脑子想着工作的干部,问道。 “举全县财正之力打通另一条出山之路,彻底扭转涧山不利的地理位置!”周凤禄说到这里摇摇头,“说归说,我也清楚不现实,每年全县上下无数双眼睛盯着财正资金,哪个愿意干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事儿?” “当前提升仁北镇生活水平的具体措施呢?” 蓝京暗示你也别夸夸其谈全县宏观规划蓝图,到底有没有采取切实措施振兴地方经济。 周凤禄一挥手道:“从我上任第一天起就启动‘走出大山’计划,分为两部分,一是尽量劝说分散在大山深处的山民到镇里生活,我们给土地、负责传授技术、前三年给予补贴,这样更好地保持深山大泽自然环境,直接提高山民生活质量……” “劝要他们离开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不容易吧?”蓝京问道。 “分解到镇村两级干部,每年每人有必达数和奖励数,两年多来先后七十六户迁居到镇里,客观地说减少我们在物联、通讯、水电、交通等方面压力;”周凤禄道,“二是镇里每半年组织一批外出务工人员到省城,工厂打工、服务行业、建筑工地等等,收入虽然不高,总比在家里守着几亩薄田好得多。” 蓝京目光所及道:“怪不得一路看下来田里劳作的都是妇女,男人被周常委送到外面打工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 周凤禄解释道:“是这样的,蓝书记,这边风俗就是女人赚钱养家,男人只管抽烟打牌晃膀子,没办法几百年流传下来的习俗,没法改变。” 身后潘南方也凑趣道:“不过女人是一家之主,男人结婚叫做出嫁,跟外面完全相反,生的孩子也跟妈妈姓,如果女儿就一代代传下去,如果儿子也得嫁到别家。” “噢,保留某些母系氏族社会的习惯啊。”蓝京也觉得大开眼界。 周凤禄指着一个田间的妇女道:“蓝书记请看她的背篓,作用很大,用来装收割庄稼、果实,背孩子,有时还要背老公……” “背老公?”蓝京失笑道,“那点篓子装得下吗?” “除了藏族,山民个头其实都很瘦小,完全可以,因为下雨天淋了自己可以,不能让老公淋着,”周凤禄道,“不过近些年讲究移风易俗,背老公的现象越来越少,相应背篓也缩小了很多,但男人不干活的情况依然普遍存在,所以送到省城打工的都是女人,男人窝在家里每个月等汇款。” 蓝京感慨道:“这些东西不到田间地头,成天坐办公室怎会知道啊,周常委‘走出大山’的两方面举措很务实,也很接地气,值得在全县面上推广。” “但不打通出山公路,我们所做的不过小打小闹,于事无补哎。” 周凤禄叹息道。 蓝京转身从人群里找到沃利军,招手道: “沃科长过来……” 这一说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刚刚被踢出县委办的沃利军仍将官复原职,现任县委书记视察途中巧遇前任县委书记青睐的秘书并果断重用,究竟是巧合还是事先早有安排? 蓝京道:“县委综合科是负责全县经济与社会发展战略规划的,关于涧山现状,你们有哪些考虑?” 沃利军略加迟疑地瞟了周凤禄一眼,道: “当时有个两万字的可行性论证报告,建议涧山主攻旅游业……不过没得到绝大多数县领导认同,争议比较大。” 周凤禄口气很冲地说:“你别误导蓝书记,小沃!发展旅游需要什么?还是修路,但道路通了,丰富的农产品源源不断运出去了,涧山经济便能实现良性循环,旅游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沃利军畏惧地低下头没再吱声。 蓝京笑笑,打圆场道:“说来说去还是修路,对吧?不着急,我们继续深入讨论,直到拿出大家都满意的方案。” 回到镇府大院已经日落黄昏,蓝京刚下车,从楼里出来一个巧笑嫣兮的美女,清脆地叫道: “蓝书记,您也来仁北视察呀?” 此人竟是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县长助理黄芊芊,蓝京心里明白根本不可能这么巧,这位美女干部应该专程到仁北与自己见面! 第1032章 旅游发展 黄芊芊来仁北镇为了了解高山茶的销售情况,目前茶叶生产销售在涧山还没形成完整的产业链,少数老板承包大片山地种植茶树,也有山民的零星茶田,之后都以简陋的作坊形式进行炒茶、制茶等流程,与周凤禄反映的农产品类似到最后又卡在运输上,黄芊芊去年空降后设法在省城联系了一家大茶叶商,包运输包销售但只挑品质好的,总算部分解决了茶叶出山问题。 镇里特意安排了间办公室让黄芊芊单独向蓝京汇报工作,看得出来,镇领导包括周凤禄在内对这位干实事、解决农民困难的美女干部印象很好。 “这次想把种茶大户都叫来座谈,商讨明年起从我种什么人家收什么变成人家要什么我种什么,”黄芊芊道,“三相地区喝茶口味重,喜欢黑茶;涧山山里则沿袭多年习惯种植白茶,制成‘月光白’……” “‘月光白’,很有诗意的名字。”蓝京微笑道。 黄芊芊道:“它由大叶种茶室内萎凋干燥而制,把采下来的鲜叶芽在特制的萎凋床上通风晾干,全过程不见阳光纯粹阴干而成,因此美其名曰‘月光白’,我喝过味道确实很独特,但在三相依然属于小众茶叶,市场空间难以拓展。我准备说服种茶大户往两个方向改变,一是黑茶,一是绿茶,因为我们这边森林覆盖率高,自然环境好,加上山地、海拔等方面优势,无论种什么茶都有好的品质,为何不加入主流行列呢?” 蓝京道:“也要保留一定的当地特色茶叶,将来用作宣传亮点。” “本土山民、农民的零星茶田就不作要求了,随便种,正府还是协助做好销售工作。” 黄芊芊道。 蓝京颇为欣赏地打量这位眼睛碧蓝的少数民族美女干部,从她身上依稀看到慕妤婕的影子,都是一心考虑工作、眼里满是不服输的劲头。 在官场就需要这股劲头。 “关于涧山经济发展,黄助理有什么想法?” 蓝京主动询问道,心里很清楚黄芊芊特意到仁北“巧遇”肯定有重要的话想说,而且不适宜以县长助理身份一本正经到县委书记办公室汇报。 黄芊芊沉吟片刻,道: “原本没打算来仁北,直到听说蓝书记在行正服务中心发现沃科长并带在身边,让我看到了希望。沃科长主导调研的旅游规划,我全程参与并几乎出席所有场次的座谈会、论证会,虽然在常委会被多数票否决,我始终认为是可行的……” “县委书记安排的调研报告被多数票否决,事先没做必要的沟通吗?” 蓝京问道。 “涧山情况非常复杂,这么说吧,除非京都、省市的规定动作和沿袭多年做法,新点子、新想法、新规划很难在常委会通过,”黄芊芊道,“举个例子,我来涧山后想参照藏北做法对部分撂荒耕田进行土地流转,就这么简单的提议,而且由周常委代表仁北提交的提案,都没能上常委会就被否决了。” “具体复杂在哪里?”蓝京追问。 她狡黠一笑:“蓝书记不打算听听发展旅游的可行性吗?” “一万条可行理由都抵不上常委会一次否决,”蓝京道,“所以要抓住矛盾的核心。” “有三个派系,”黄芊芊道,“杨县长受到市里支持,据说明年有可能调任市直部门一把手;万书记属于本土系代表,手握公安系统大权,县领导们都让他三分;郭书记、周常委从省里空降基层锻炼,只管安心做好本职工作,不惹事、不多事。” 怪不得周凤禄由头至尾只谈农业和交通,确实,其它根本没必要考虑。 “好,再谈谈发展旅游的可行性。”蓝京点到为止不再多问。 黄芊芊道:“涧山的现状没法发展工业,农业也限于交通以及田地分散不适宜机械化种植等因素,那么只有从服务业方向寻求突破,想来想去只有旅游!涧山境内有山有水、山水相依,在交通不便的深山大泽里散落着无数颗璀璨夺目的明珠,并不比藏北风景差,缺的只是发现的双眼;几百年前建的山寨、古楼也保存全好,稍加改造便是原汁原味的古建筑、民族特色,哪象外面那边全是假的。” “以假乱真也是水平啊,真的经不起游客高频度踩踏,很快都会保护起来,”蓝京道,“但交通问题怎么解决?名胜古迹因为交通不便保存完好,游客却不可能为看一个景点翻山越岭一整天,还要克服高原反应。” “我的设想是建座小机场,从三相机场直飞半个小时就到了。”黄芊芊道。 “啊,小机场?!” 蓝京为她脑洞大开而震惊,沉吟半晌道,“建机场涉及到京都发改委、航空总局等部门,手续很麻烦很繁琐,况且权力部门要看数据,并非你觉得游客会很多就同意,而是实际上游客就很多。” 黄芊芊道:“修路确实是绕不开去的话题,路打通了受益的并非只有旅游,工业、农业等各方面都能得到飞速发展,但非得往元州方向吗?元州、省城、涧山呈三角分布,而全省只有一个三相机场,这就意味着游客必须先到元州再转往涧山。” “涧山往省城多远,有直通公路?”蓝京问道。 “直线距离71公里,加上盘山公路、绕道施工等各种因素预计110公里,纵使如此还是远远低于省城经元州到涧山的150公里,”黄芊芊扳着修长的手指道,“目前没有直通公路,不过我们与省城之间隔着虹烟市的武田县,它正致力于打通到省城的公路,只要协商好了,我们把路修到武田即可。” 蓝京沉吟道:“终点站与中转站流量相差大了,我觉得武田不愿为涧山作嫁衣。” 黄芊芊道:“无妨,武田主持修路的虞县长比我早一批援藏,在藏北跟我做过同事,他是乐见道路四通八达。” “哦,黄助理都已正式接触过了?” 蓝京略显惊异道,凭多年官场经验隐隐感觉有些不妥。 果然她黯然地说:“大概操之过急了吧,没征得县委主要领导一致同意就贸然找虞县长,尤其分管旅游副县长刘阮强烈反对,本来今年应该提拔副县长结果泡了汤……但我真想把涧山经济搞上去,说实话,我本身家在藏北过几年肯定回去,受益的还是咱们老百姓。” “对的,肯定急不来,”蓝京道,“修路和旅游开发,两方面都得砸钱,换在七泽不是事儿随便找几位大老板就干起来了,偏偏涧山的地理位置……” “有,他叫马征!”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黄芊芊道,“马征是陈豪书记从临海带来的投资商,但其实马征小时候在涧山长大,对这里感情很深,真心实意想为涧山多做些实事,倒非外界想象*或陈豪书记白手套等等。” “他来了之后做了哪些工程?”蓝京。 “马征也看准往省城方向的公路,”黄芊芊道,“在陈豪书记安排下以‘小五修’和服务山区名义,由马征组织人手对横亘在涧山武田之间的两座大山进行恢复性、补救性施工,截止去年底重新打通两县交通,但仅仅交通而不是运输,绝大多数都位于悬崖峭壁上的羊肠小道,唯只山民们能背负数百斤重的山货药材过去。” 蓝京思忖片刻道:“我的理解陈豪书记只做不说,实质也在一步步探索打通往省城的公路。” “是哎,”黄芊芊叹道,“可他一死,马征在两座大山里代垫的两千多万工程款至今只拿了五百万,现在成天奔走在各个单位部门忍受无休止的推诿与扯皮。” 蓝京沉默了足有三分钟,然后道: “明天我去纳双镇,如果那位马老板有时间可以到镇上谈谈,工程既然做了不管审计结果如何,肯定要给钱,正府不可能赖投资商的账,这就是我的态度。” “好的,谢谢蓝书记。” 黄芊芊如释重负应道。 第二天上午蓝京一行来到纳双镇郊区时停住,站在路边眺望远处四五千米的大山,县委办常务副主任郑光泉指着西面道: “翻过这座山,后面还有座山,那边便是武田县,民国前两县之间相通,后来日军飞机在这一带狂轰滥炸,把小路、石梁等炸断,山体滑坡吞没山路,此后两县便断了来往,直到陈豪书记主持下进行修复去年底终于恢复联系。” “等武田修好与省城的公路,对我们涧山也有好处吧?” 蓝京这么一说,在场干部们都流露出不太自然的神色,似乎,似乎无意触及涧山官场某个禁忌。 停顿会儿,昨晚就专程到仁北迎接县委书记(借口引路)的纳双镇书记应炯道: “我们也一直想啊,不过武田那条路得到省市两级大力支持,县财正只需出很少部分,确实羡慕不来。” 蓝京道:“单凭背篓哪怕一次三百斤,需要多少背篓才能把涧山丰富的农产品运到省城?” 沃利军鼓足勇气道:“其实论农产品、山货药材等,武田的种类更丰富,产量也更大,特别近几年迎合城里人喜欢绿色食品、生态食品,讲究无污染无公害,武田在产业布局方面作了相当大的调整,省里之所以同意修路,根本原因在于解决省城居民菜篮子问题。” 第1033章 老板马征 沃利军的话暗示涧山要打通与武田的公路,基本没可能争取到省财正支持,只能自力更生。 下午到纳双镇规模最大的蜡染手工作坊,应炯介绍说纳双蜡染可追溯的历史就有六百多年,至今还保留着明朝绘画设色艳丽、生动活泼的特点,在省城开设了专卖店,列入省府大院“三相十大民族特产”。 “象这条蜡染民族风披肩市场价多少?”蓝京好奇地问。 “一百五六。”应炯道。 蓝京皱眉道:“手工制作,民族特色,几道工序好不容易做成就卖这点钱?” 应炯叹道:“最新冒出的点蜡机部分取代人工,数码技术又能让图案更精美更繁密,然后出货量相当大把市场价一下子打下去,消费者很少区分得出来机工还是手工,甚至觉得机工可能更漂亮。” “类似尴尬我在七泽也遇到过,策略嘛……” 蓝京道,“请应书记赶紧组织人手——到省城民族画院请大师也行,画几个系列的蜡染图案,而摈弃目前市场上你有我有他也有的大路货,那个谁都能仿制,然后申请专利,即这些图案只能我纳双蜡染用,而且我真正是手工制作,所有蜡染上面都要有六个字‘纳双手工蜡染’,这一来不就保护了手工艺品的市场,也能创出品牌、更好地宣传纳双蜡染?” “太好了,蓝书记出的点子太好了!” 应炯钦佩有加竖起大拇指道,“蓝书记一句话拯救了我们纳双镇支柱产业啊,说真的,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发愁如何面对机工蜡染的冲击。” “传统产业、民族特色也要与时俱进,跟不上时代,就要被时代所淘汰,”蓝京道,“回头把卖不动的蜡染整理,我来设法帮你们清库存。” 作坊里顿时响起欢呼声和热烈掌声,蓝京笑道: “听出来了,掌声发自内心,而不是蓝书记做报告后敷衍式的鼓掌,确实是,当领导就得为人民群众解决问题,不然领导干什么?成天做报告吗?” 傍晚时分马征亲自开了辆奔驰来到纳双镇,身高一米七五左右,胖乎乎很有老板派头,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因为施工需要,他跟仁北、纳双两镇的人都熟,边进办公楼边跟接应的女办事员开玩笑: “男人腿长,猜猜看什么食品?答对有奖。” “……猜不出来……” “蛋糕。” “呸!成天没个正经!” 马征笑嗬嗬地来到办公室,一溜小跑主动上前与蓝京握手,嘴里轻声念叨道: “大救星来了,大救星来了。” 蓝京先一愣,转而暗想应该是颜思思秘密知会了马征,倒也奇怪,她对同官场的沃利军保密,却格外关心马征,莫非……莫非这家伙跟临海念家真有些瓜葛? 当下也不兜圈子,径直道:“工程款不是事儿,该审计就审计,该走付款流程就走,具体你跟沃科长对接,卡在哪个环节直接告诉我。但我希望马老板不是拿了工程款就走,还请留下继续帮忙。” 马征摇头晃脑道:“蓝书记是爽快人,我也有话直说,其实吧我马征要是斤斤计较钱财的人,根本不会跟随陈豪来涧山,穷山恶水刁民——这里的刁民指刁干部,吃拿卡要都属于常规动作,还有……真正想做事很难。我之所以一直留在涧山,讨要工程款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密切跟踪陈豪事故调查组动向,要是有人敢瞒天过海把真相糊弄掉,对不起,我愿意砸相当于工程款的代价跟那帮人干,以慰陈豪在天之灵!” 说到这里他脸上闪过一丝杀气。 “不是山体滑坡么?还成立了事故调查组?”蓝京很意外地问。 “蓝书记,大山里面落石、山体滑坡听起来很恐怖,实质有迹可循,”马征道,“一是地震,三相不在地震带上可以排除;二是连日暴雨或狂风导致岩层松动,当地人基本掌握规律,况且您这几天走的盘山公路都在岩层松的区域予以加固;三是山体滑坡前两天会频繁落石,石块落多了支撑不够,整片山体‘呼啦’塌下来,所以都有预兆,也是可以提前预防的。” 蓝京微有所悟问道:“他在哪座山遇难的?” “松栗镇旁边,就叫松栗山,翻过去就是武田县,理论上从那边打通公路更近些,但……”马征摇摇头将话题收回来,“那天怪了,生性谨慎的陈毫突然坐专车从县城直接到松栗镇,明明从镇府大院门口经过都没停留,开到山下弃车步行,走了三四里路陡地遭遇山体滑坡……蓝书记您说说,岂不是典型的送死吗?奇怪的是事后没有一点点关于此行的端倪,从秘书到县委办主任、副主任都不清楚他跑到松栗山里准备干嘛?” “松栗山有小路直通武田?” “没有哎,它是座地道的荒山。” “那天通话记录呢?” “正常工作方面请求汇报,事后都一一核实过了,”马征道,“正因为此事无法解释,陈豪家属不依不饶闹到省·委组织部,临海省·委也发函表示**,涧山方面才成立事故调查组……” 说到这里他狠狠拍了下桌子,“我知道绝对有鬼,绝对涧山某股势力干的!他一心想着打通往武田的路触动了地方利益,这里头水太深了,妈的。” “是吗?”蓝京眉毛一挑问道。 “我只说一点,每年省里越过元州直接汇到涧山财正户头的交通建设费,陈豪无权过问,县财正局会同县交通局抄个预算给杨县长签个字,大几千万就花得没影儿了,不要审计,没有监督,一切制约等于零!” 马征道,“陈豪上任后注意到这个问题,过问了好几次,正府那边答复很强硬说规章制度就这么定的,财正局是资金监督者,交通局是资金使用者,县长是最终审批者……没办法,陈豪才把我从临海叫过来,唉。” 回到正题,蓝京道:“接下来还请马老板继续帮忙,因为那笔交通建设费如此敏感,我暂时没必要碰。” “听黄助理说您对打通武田方向公路持开放态度?”马征试探道。 “但修建涧山往元州的公路已投入一个多亿至今尚未通车,”蓝京道,“纳双到武田隔着两座大山可想而知要砸多少钱,省市不会支持,县里没钱,全靠马老板也承担不起吧?” 马征咧嘴笑了笑:“这个问题陈豪也提过,经过四个月科学缜密实地勘探,情况却颇为乐观,先说总预算,肯定低于目前往元州方向已经花掉的一个亿……” “哦……”蓝京微微松了口气。 “再一个方案是打隧道,不走盘山公路,”马征屈起指头道,“第一两座大山与涧山相比,山体相对单薄些,盘山公路工期长、施工难度大,而隧道工程倒经济些;第二两山间有将近二十公里平地,为我们节省起码五分之一费用;第三勘探过程中武田那边提供了个情况,即山腹深处有连续但不贯通的洞穴,不是那种溶洞啊,先天地质形成的,又为我们部分程度减轻隧道施工量……” 蓝京目光闪动:“武田居然掌握涧山境内大山地质地况?” 马征道:“十多年前涧山打算跟武田共同向省城方向发展时,组建联合勘探队进行长达一年多时间的勘探,并且组织专家论证、项目可行性调查,并拿出周密翔实的工程方案——这些旧档案我在涧山根本找不到,人家武田很大气地免费提供,境界,这就是境界。” “总预算多少?”蓝京直截了当问。 “我按现在的市场行情重新估算了一下,大概一点二亿,”马征停下来看看对方,“这个数字让蓝书记准备打退堂鼓吗?” “如何能换到涧山至少十年经济繁荣,一点二亿值!” 蓝京道,“但马老板,说实话如果打通公路仅仅为了仁北的农产品运到省城,猴年马月才赚得回来呀?必须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配套交通建设,这样我们才有胜算。” 马征又一拍桌子:“跟陈豪想一块儿去了!他规划主攻方向是旅游,蓝书记呢?” “旅游又是很烧钱的产业,我此前做过两个景区,非但庞大的人力物力财力,还需要得力的项目管理,马老板的实力撑得住?” 蓝京问道。 “我没做过旅游,我的专业是山地工程,”马征道,“资金方面,在蓝书记面前不玩虚的,如果能如期收回工程款再追加投资,大概能筹集到七千万左右,剩**分就得蓝书记想办法了。” “马老板所指筹集意思是……” “回临海找我的狐朋狗友拉赞助,冲多年交情总能弄些钱。” 蓝京摇摇头:“山路工程投资大、回报期长,别把人家都拖下水,嗯,你不妨在临海以公司名义发行无记名企业债券,那才算法律意义的筹资。” 马征下意识道:“我这样藉藉无名小公司发行企业债券谁理啊……”陡地脑海里闪出“无记名”三个字,心头打了个激灵,随即舌头打了个卷道,“可以试试,可以试试!” “只要解决资金问题,就搬掉阻碍在我们前进道路上的石头,但到底往不往那个方向走,我还需要更多时间。” 蓝京微笑道。 第1034章 整改督查 临走时马征眼神飘忽,边单手探入怀中口袋边低声道: “跟蓝书记初次见面,相谈甚欢……” 蓝京见状一个箭步起步到对面,用力按住他的手道: “马老板想必知道我来涧山来经历过什么?那段梦魇般的经历警告我必须时刻管住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以后合作机会多多,千万别见外!” “好吧以后再说。” 马征也从颜思思嘴里知道蓝京的遭遇以及为人处世,无奈地说道。 第七天蓝京中断行程返回县城,参加由县长杨懿燚主持的督查督办省检查组通报问题工作会议,县委书记、县人大、县正协等四套班子领导都必须出席以示重视,这也是规定动作。 因为县直机关、乡镇主要领导全部参加,故而也是蓝京空降后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意义重大,县电视台等配置最新团队全程拍摄,闪光灯也“啪啪”响个不停。 省检查组查的一个问题是,涧山牛坪镇的旅游项目尚未取得经营许可,但上半年居然有游客旅游数据,省里要求限期说明并抓好整改,否则追责问责。 杨懿燚非常郁闷,手指轻叩桌面道: “牛坪镇花海项目因占用农田一直在整改,土地手续也没办成,怎么会有游客数据?旅游局田局来了吗,说说怎么回事?” 田局道:“向各位领导汇报,情况是这样,四月初开发商请市旅游局李局到花海看了一下,口头同意边整改边试营业,并且说元州旅游数据向来在全省垫底,希望涧山支持市里工作,所以六月底统计数据时就按市局要求,把试营业的游客数据报上去了。” 杨懿燚没好气道:“老田啊老田,不是我说你,你属于典型的滥好人,现在省里督查了,市局肯出面帮你担责?下一步它会按省里要求过来查看我们整改情况!你搞清楚状况没有?” 田局偷瞄了神色不变的分管旅游副县长刘阮一眼,惭愧地低下头道:“我知道了……我回去立即组织整改……” 杨懿燚正想接着说下一条问题,蓝京冷不丁道: “关于这个,我想补充两句,杨县长不介意吧?” 杨懿燚爽直地笑道:“请蓝书记参会就想听取您的批评指正,我们掌声欢迎!” 会场里顿时响起热烈掌声。 “真的随便说两句,别搞得这么正式嘛,”蓝京道,“**与条线管理部门,有时候让基层无所适从,不知道到底听谁的好,我在七泽也经常遇到类似情况。县局听市局指挥,从组织纪律性来说没错,但要搞清楚必须是党委正府指示,不是某个局,市局和县局是指导关系,不是管理关系,同志们定位要准确!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如果哪天我要求各乡镇在统战工作方面突击补材料,同志们不妨问清楚,我到底以市委统战部长身份,还是涧山县委书记身份……” 会场一阵轻笑。 蓝京道:“统战考核需要的材料越多越好,但基层工作重心始终围绕经济建设,这就是典型的现实矛盾,所以支配我们判断方向的决定因素只有一个,那就是屁股决定脑袋!你田局是涧山旅游局长,而不是市旅游局长,李局面临的难题轮不到你田局发愁,更没必要违反规定地为全市旅游数据作贡献,对不对?我就说这么多,请杨县长继续。” 全场静悄悄的,参会人员明显感觉新来的县委书记似在说花海项目,又似借题发挥隐射什么。 会议开到一半市委办来了电话,说代书记、李市长都回元州了,准备下午三点整召开常委班子见面会,请他立即赶过去。 蓝京遂跟杨懿燚打了声招呼提前离会,叫上沃利军一起,由蒲旭驱车直奔元州。 车子盘旋在涧山盘山公路时,蓝京突然问: “听说半山腰有个高档疗养院?” “蓝书记说的是尚客精舍疗养院?相当高档!” 沃利军道,“它前身是省正协旗下的招待所,脱钩后被外来资本大手笔改造,融休闲、健身、养老、运动于一体,还有结合东西方精华的月子中心,号称让孕产妇得到婴儿般的享受……” “怎么收费?” 蓝京这一问纯属好奇,因为对伊宫佩来说价格高低从来不在考虑之中。 沃利军摇摇头:“尚客精舍的客户绝大多数来自省城或外省,极个别元州城区有钱人,整个涧山据我所知没人去过月子中心,根本不了解里面的情况。” “有机会进去瞧瞧,”蓝京自言自语道,又问,“半山腰还有什么休闲娱乐项目?” “很多,单打着温泉招牌的酒店就有二十多个;马场可以骑马、射箭、飞碟;四十多米高的涧山大瀑布周边分布很多冷水鱼火锅店;还有省体育局的春训基地等等。” 沃利军如数家珍道。 “这么热闹啊?” 蓝京若有所思道,“这些产业、外来投资都是涧山找来的?” 大概因为车里只有蓝京、蒲旭和沃利军,他说话相对放得开些,道: “涧山商业开发成功,最大的功臣是李右津市长,往元州方向修建第二条公路、打造涧山休闲旅游产业,都是他担任涧山县委书记时拍板定下的,之后始终沿着这个大方向做发展、促投资……” 噢,难怪每每提及打通与武田的公路时,涧山干部面部表情总一言难尽,原来有这层决定性因素在里面。 “所以修路只能往元州,旅游开发就指到涧山投资,其它不用多想是吧?” 蓝京恍然道。 沃利军斟字酌句道:“多方因素相结合吧,毕竟,毕竟涧山商业开发成功了,大家都觉得这条路走得通,也能走得更宽。” “说得也是……” 蓝京微微颌首。 来到市府大院,首先是省·委常委、市委书记代金林与蓝京个别谈话。 代金林今年才四十六岁,在中原属于数得上几位年轻省·委常委之一,头发浓密,高鼻剑眉,目光炯炯有神充满活力,语速很快但又很注意倾听,思维具有很强的跳跃性必须全神贯注才跟得上。 “咱俩都属于年轻干部,不搞老气横秋那套,直入正题吧!” 代金林道,“我已听说你在七泽抓经济有一套,正好,涧山就需要你这样的引路人,元州也需要涧山有实质性飞跃!”他扳着手指道,“可能蓝部长来了之后觉得条件艰苦,环境恶劣吧?客观来讲元州在三相还算比较好的,有三个地级市下辖的县区一半以上靠财正转移支付,即便如此元州六县两区当中真正具备发展潜力的只有涧山和开发区,又正好,这轮人事调整来了两位新领导,是的,开发区管委会书记也换了,下午常委会一并见面……” 他呷了口茶续道,“涧山潜力在哪里呢?多年来完全凭借山区特色农产品、药材和手工艺品就稳居全市中游水平,别的县快挖光的矿业,涧山目前只剩下几个小矿,不成气候;别的县都快马加鞭搞旅游,你们只围着涧山转圈……” 蓝京沉着道:“代书记对涧山多年来的不思进取、小富即安心态提出了批评,也是对我的鞭策。” “我不清楚七泽的情况,三相这边讲究对标,”代金林加重语气道,“地级市元州对标陈故,区县级涧水对标武田,比增速,比产能,比综合发展指标,这也是省·委组织部干部考核的硬性部分,谁说都不算,只认数据。困难、阻力、掣肘等等当然不可避免,哪个地方一把手能完全说了算?我不能,蓝部长最好也别能,在复杂的环境下做出成绩才是本事,蓝部长认为呢?” 蓝京听明白了,代金林当前压力也很大,作为省·委班子里三位兼市委书记的常委,没法跟省城比,那么元州必定紧盯陈故,但陈故一直以来稳居三相第二,底蕴深厚,要想赶超岂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况且你在努力,人家也在努力,又不是站在原地等待。 代金林年纪轻追求正治进步,急于出正绩,故而只能给新上任的两位兼职常委压担子了。 中午在市府机关食堂吃饭时认识了同期上任的市委常委、开发区管委会书记吴溢,从黄树省交流来的,这也是中原地区实施了十多年的“千人干部交流活动”,旨在加强各省间人才交流和经济、管理、文化等互通,不料钟组部长刘家冰对此嗤之以鼻,说了十二个字—— 中原弱水三千,不如沿海一瓢。 意思是中原省份整体就这水平,交流来交流去相当于差生之间相互学习,能有啥提高? 中原省领导们听了那个气啊,心里纷纷对这厮打差评,因此铁旗杆巷老人家去世后刘家冰人气断崖式下降是有种种原因的,并不完全人走茶凉。 “蓝书记**过您前任陈豪的事故调查情况?”吴溢没头没脑问道。 蓝京怔了怔,道:“有所了解,吴书记怎么知道的?” “我的大学校友,”吴溢道,“校友群一直在讨论他的死,越分析越觉得蹊跷,另外不瞒蓝书记,三相省·委原计划让我去涧山。” 蓝京笑道:“看来我抢了吴书记的好位子,不如咱俩换换?” 吴溢道:“反正我举双手赞成……神通广大的校友提前发布我即将担任涧山县委书记的消息,群里那个开心,都嚷着一定要加紧追查事故真相,连陈豪的导师都@我,我也被逼得没办法了,发了个鲜花表情,恐怕就这表情惹了祸,几天后去向变成开发区……” 第1035章 主动讨教 下午三点,省·委常委、市委书记代金林主持元州市委常委会。 会议通知虽然主打两位新常委见面会,实则因为前一段代金林、李右津都不在家,积压了相当数量的议题需要研究,故而内容十分丰富。 与年轻有力、年富力强的代金林形成鲜明对比,李右津是老成持重、从最基层半步不落的典型,往那儿一坐就有股厚重踏实之感,其相貌也很“农民”,带着大山高海拔地区特有的“高原黑”,满脸皱纹,如果扎个头巾手里拿着烟杆就更象了,其实年纪也才五十出头。 副书记兼元州区委书记陈天明、宣传部长卢朴实、正法委书记杨照明、市委秘书长严敏夫都是传统意义的本土系;组织部长卢川和纪委书记严效洁从省里空降;常务副市长相貌则与吴溢一样,也是中原省份之间交流干部。 实话实说,论地级市领导交流力度,三相略胜过七泽,虽然好像效果真如刘家冰一针见血所说:中原弱水三千,不如沿海一瓢。 同样外省交流干部,本土系领导言辞间有些微妙的差异:中原地区的,视作同胞兄弟,说着说着就能寻到共同的“老领导”;沿海发达省份的,则隐隐有“你有钱可这是中原”的意思。 所有议题均在会前得到充分沟通,又不涉及人事、“三重一大”,常委会开得平稳有序,最后市长李右津和市委书记代金林分别作了重要讲话。 李右津要求抢抓国正务院关于支持加快中原经济区建设的历史机遇,紧盯“福民强市”总体目标,持续提升“六加一攻坚战”,加快转变发展方式,高度重视改善民生,积极打造老工业基地振兴转型、中原传统文化传承弘扬两大品牌,努力在矿产资源综合利用、新能源产业布局、汽车生产基地扩建等方面加速冲刺,力争拿到更多市场份额。 代金林讲话则突出“新”与“快”,新是新能源、新产业、新技术,快是在招商引资和产业布局方面要抢在兄弟市县前面,而不能跟在后面被动挨打。代金林强调市场需求是总量恒定的蛋糕,人家多吃一口,我们就少吃一口,虽然有计划的市场经济饿不死人,但照样产生富人和穷人,元州要当富人,不能年年戴着贫困帽子吃补贴,劳动者光荣,懒惰者可耻。 细细琢磨两位市委主正领导的讲话,玩味很深,感觉发展理念和蓝图规划都不尽合拍。 会议结束时正值饭点,按惯例有一场欢迎新成员加入的接风洗尘宴,与七泽官场早就讲究点到为止不同,中原官场喝起酒格外认真,从形式到内容,从菜肴到酒水,从座次到敬酒,每个环节都做得分毫不差,感觉整场酒喝下来醉也醉得活该,没半点怨言。 作为排名最末位的常委,蓝京根本不可能事先声明“只喝三杯”,跟一班级别、资历都在前面的领导拽什么?只喝三瓶还差不多!遂一丝不苟按酒桌规矩敬酒、被敬、回敬、合唱…… 等到自觉意识迷糊时赶紧退到后面沙发呼呼大睡,谁拉都不醒,朦胧间听到不知哪位领导满意地说: “蓝部长酒量不行啊!” 这就对了。 中原官场不能光说“我不行”,你得醉给他们看,说明自己真不行,喝酒嘛拼的就是自豪感,你受点委屈,人家自豪了,这就是双赢。 又在朦胧间听到散席声,紧接着醉成一摊泥的蓝京被沃利军和蒲旭架离包厢,从贵宾电梯直接上楼,扶到事先准备好的商务套房——市委办很会办事,按副厅标准顶格安排的。进屋后确信没外人了,七分醉意三分装佯的蓝京才强撑身体起来冲了个澡继续睡觉,沃利军和蒲旭则一个睡客房,一个睡客厅,防止领导醉酒后夜里发生意外。 第二天上午蓝京没急于回涧山,而是先后拜访了分管交通副市长徐起风和市发改委主任方勇,探讨打通武田方向公路、旅游项目申报、轻工业企业落户等问题,他姿态放得很低并非以市领导身份,句句不离“请教”、“不懂就问”,让对方很大程度消除戒备防范心理,不知不觉间透露了一些东西。 紧接着蓝京马不停蹄继续跑旅游局、文广局、宣传部、招商局等一系列市直部门,听说新晋市委常委主动上门讨教,这些习惯于早汇报晚请示的老机关都有些不知所措,基本有问必答毫无保留,临了还加一句: 有新正策我们及时向蓝部长汇报! 傍晚时分蓝京回到市委统战部,主持召开部务会,刚落座就笑着问道: “双马山泼水节办得挺热闹吧?” 副部长们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碴儿,都哼哼哈哈打太极,哎,内地官场的统战部都差不多,连正常上下班且不能保证,还想指望他们干啥?可换个角度讲,已被打发到统战部了,还能干啥? 蓝京自然深知这个道理,继续道: “上半年统战工作概况我在涧山期间已抽空看了,各条线没必须再口头汇报,下半年按规划做好规定动作即可,重心还是加强民族融合和*,同志们都懂的。下面,我想就统战工作年度考核中的创新条款讲几句……” 副部长们均精神一振,目光齐唰唰投向这位新上任的年轻部长。 蓝京道: “很多同志认为统战工作没法创新,不能创新,把传统的、珍贵的、民族的东西完好无损地,或者原汁原味传承下来就行,创什么新呢?我随便举个例子啊,《掀起你的盖头来》是王洛宾根据维族民歌《亚里亚》改编的,为什么传唱数百年仅局限于南疆地区,经王洛宾改编后却迅速风靡全世界?我听过《亚里亚》原版,说实话节奏慢、歌词晦涩难懂,根本不具备流行因素,但王洛宾准确把握了民歌的精髓,化繁为简,配以明快跳跃的节奏、朗朗上口且有画面感的歌词,一下子便火起来了,这就是创新!” “哦……” 副部长们若有所思点头认同。 “日前我建议纳双蜡染主打自行绘制的民族风图案并申请专利,也是同理,因为网购加机工双重冲击,手工蜡染没法拚价格,那只能创新,以专利方式保护我们的手工蜡染民族特色,必要时财正扶持,否则将被市场所淘汰!” 蓝京接着说,“关于全市范围的创新,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供同志们斟酌……” 副部长们赶紧提笔记录。 “我在涧山调研期间看了双马山泼水节的相关报道,确实很热闹,很吸引年轻人参与,但几个场景的民族歌舞就差强人意了,”蓝京道,“第一穿着藏族、白族、土家、苗族等服饰,跳的却是蒙古族舞蹈,文不对题,有人说不过图的高兴气氛不必深究,但视频拍下来发到网络上要闹笑话的;第二民族服饰也不对,动辄大红大绿、穿金戴银,我这个外行都清楚根本不是这样,况且手串、手链、耳环、头饰等,每个民族都有各自讲究和风格,也非千篇一律;第三还是歌舞问题,听来听去总那两三首,双马山泼水节如此,陈故音乐节如此,我到纳双古镇喝下马酒还如此,我们有几十个民族呐同志们!” 说到这里蓝京抬高声音道:“我提议市委统战部牵头,请宣传部、旅游局、文广局协助,重金聘请专家学者花几个月对全市各县区、镇,各民族的歌舞进行一次梳理,建库分类以便于今后管理,此其一;其二因地制宜主打地方民族特色歌舞,比如双马山就唱这两首歌;涧山只跳那两支舞,而不是游客跑到哪个地方看的歌舞都一样,长此以往,游客一听那首歌就知道到了双马山;一看那支舞就知道出自涧山,那样才能真正呈现独特的民族文化。” “是的,是的,民俗文艺领域和文化市场确实需要花大力气整治……” 副部长们纷纷附和道。 当晚没安排饭局,蓝京只由蒲旭陪着上街闲逛、品尝地方风味小吃,信步来到游客如织的商业步行街,冷不防人群里闪出个风姿曼妙的戴墨镜少妇,一把挽住蓝京手臂,神色间自然且毫不忸怩。 蒲旭先一惊,右手下意识探入怀中,却见主子淡定从容,又仔细打量那少妇两眼,略有所悟慢慢放松并暗地里与他俩拉开距离。 “姐姐……” 蓝京压低声音道。 原来是躲在山里生下女儿的伊宫佩,虽然蓝京无巧不巧安排到涧山工作,可作为县委书记却很难找到合适理由到尚客精舍疗养院,更别说与她单独相处,没办法,她只能把女儿托附给私人护理,悄悄下山溜到元州见面。 伊宫佩笑眯眯亲昵地捏捏他的鼻子:“不准叫姐姐,把我都叫老了,再说哪有这么亲密的姐弟俩?叫……叫嫂子吧。” “嫂……” 蓝京吃惊得差点把舌头吞下去,“不不不,还是叫姐姐自然。” “我喜欢嘛!” 伊宫佩拖着他的手臂来到路边烧烤摊,“来两串羊肉?还是兔头?要不干脆回家,嫂子包饺子给你吃。” 听得摊主和旁边食客窃笑不已,蓝京则窘得没法回应,暗自用力拉她仓惶而逃。 第1036章 惟妙惟肖 元州虽在平原地带,海拔也有1500米,这是蓝京首次在高原环境下作战,感觉既新奇又有点忐忑,暗想万一自己不争气战至半酣有了高原反应,岂不丢人? 但很快便沦陷入“姐姐”无予伦比、软至极致却又强烈的“紧握感”之中,生了孩子后,她的软又上了新层次,除此前柔软当中蕴含活力四射的弹性之外,无所不纳的包容性更强更广,仿佛将整个宇宙都囊括其中! 在她那采之不尽、连绵起伏、一望无垠的棉花田里,他好似孙悟空挥舞金箍棒喝道“长”,可不管多大多长,天还是天,地还是地,田还是田。她独特的沙哑的带着磁性的声音,宛若盘山公路千回百转无限诱惑的轻吟低喃,在身为人母后又多了几分厚度和层次,在他而言等于一本学不完的书,翻了一页又一页,采了一茬接一茬,他强悍有力的攻势被吸收、分解;再吸收,再分解,当力量蓄积到爆发的临界点时—— 她冰凉的双唇紧贴着他耳边颤声道:“说你爱我!” “我爱姐姐……” “啊——” 伊宫佩猛地发出一声尖叫,指甲深深陷入他后背肌肉,全身剧烈地颤抖,如潮快.感汹涌来袭一波接着一波,直至吞噬了她的意识,她的灵魂! 蓝京的攻坚战才打到半山腰,稍加休整后加强力量继续战斗,她则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几乎城门洞开任由掳掠索取,没支撑几个回合再度沦陷,与他同时攀至巅峰…… 激情过后,她非将他摁在高耸饱满的双峰间喝奶,说是高原作战太辛苦要及时补充营养。 蓝京无奈之下喝了会儿,苦笑道:“库存太丰富,吃不消,真吃不消。” 伊宫佩轻笑道:“瞧你没出息的模样,就这都吃不消?要是那晚我伊宫三姐妹一字排开让你喝,你不得当场晕过去?” “所以提前晕过去了,那就属于自我保护的应激反应。”蓝京笑道。 “好吧,小瑜那边不为难你,”伊宫佩道,“干脆邀上容小姐吧,我觉得她在这方面见过世面,应该能够心平气和躺下来谈谈。” 巧事,容小姐也很看好伊宫佩! “她已在涧山,有空约到一起喝茶,”蓝京暗想先喝茶,能否一起喝奶再努力,“涧山前任县委书记死得不明不白,情况复杂,必须把底摸透了。” “陈豪吗?他要在人家地盘上断人家财路,当然没下场。”伊宫佩轻飘飘道。 蓝京骤地紧张起来:“你在疗养院听说了什么?” “住那里的都是有钱人,谈论的话题也都关于钱,”她道,“他们都说陈豪想独吞山路工程,把上亿建设资金收归囊中;还说他惹恼了县里的干部,市领导也不高兴。” “还有呢?” “涉及工程预算决算那些专业术语我也不懂啊……” 然后聊起了刚出世的女儿,伊宫佩先给他看保存在手机里照片,然后花了半个月为女儿画的油画,肉嘟嘟的脸蛋,肥脚丫子,藕段般白嫩的手腕,真的惟妙惟肖。 “后面怎么安排?带女儿回伊宫大院么?”蓝京关切地问。 伊宫佩懒洋洋打个呵欠: “计划跑趟书泽给父母亲和家族长辈们看看,但不久留,年底前到澳洲长住吧,那边医疗、食品卫生、服务都挺好,阳光充足,风景也不错,适宜孩子教育,我呢能腾出时间创作,免得动辄被动卷入国内画坛那些乱七八糟。” “那我必须找机会去趟疗养院,”蓝京真心实意叹息道,“女儿一旦出国,今后大概率看不到了,京都对体制内干部出国管控得越来越严。” “她可以回国送给你看呀,惆怅什么?” 伊宫佩笑道,“主要是我愈发厌倦内地人情关系,争权夺利,连无足轻重的书画协会改选都拉票,厮杀得眼睛都红了,好像彼此间有深仇大恨似的,无聊之极,无聊之极,不如偏居一隅,独向南山。” 蓝京道:“以我在华桥的经历,协会那些帽子关系到作品能否获奖、市场行情等等,你是不在意,但对某些人来说直接涉及切身利益,当然要争得脸红脖子粗。” 谈谈说说,蓝京本想提起精神再战一轮,再发现歇了半晌依然觉得气短,小老弟似乎也不太听使唤,海拔1500米环境对战斗力还是有些影响的,遂怏怏作罢两人相拥而眠。 第二天清晨,到底身为人母心境不一样了,伊宫佩急着赶回疗养院陪女儿,都没晨练便离开酒店。 上午蓝京仍到市委统战部处理日常事务,与前来请示工作的民族、文化、宗.教等方面负责人进一步细化昨天制订的梳理和确定各地主打民族歌舞方案,确立将涧山、双马山两县作为此次活动试点,统战部门不仅要投入人力物力,而且还将配套一定数额资金予以重点扶持,比如服饰的打造、式样的完善优化、歌舞的精加工等等,大手笔投入才能得到好的产出。 涧山统战部长刘迅也赶过来负责衔接,经商讨初步决定十天后市委统战部将组织八十多人的专家团进驻涧山县城,分撒网式收集、遴选甄别、提炼加工和培训合成四个阶段,预计年底前结束,总费用一百五十万元。 刘迅乐得嘴都合不拢,须知这笔钱一分不少全花在涧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四个阶段活动将激发和引导全县民族歌舞、服饰水平提高,顺势提升统战部门地位,一举两得的大好事呀。 吃完午饭回到酒店,蒙小胖已在同楼层开好房间等候,然后居然煞有介事地拿出笔记本,对照上面鬼画符般的暗号汇报街头巷尾、排档酒肆茶馆浴室打探的情况: 关于县委副书记兼县正法委书记、公安局长、东风镇书记万江洪,在涧山绝对相当于黑白两道教父式的人物,他当县正法委副书记时便影响县公安局人事任免,转任公安局副局长后直接架空局长、正委,等他提拔为局长又大权独揽,局领导班子沦为其附庸,县委书记和县长都无法插手其内部事务,不夸张说,经他铁桶般的经营和强势管控清洗,公安局各大队、基层派出所正副职无一例外都是他的人,脸上都贴着“万家军”标签。 按沿海省份平衡与遏制思维,万江洪这种地头蛇、土霸王早该拎到市里赋个闲职挂起来,怎会职务越兼越多变成党正警一把抓? 蒙小胖说这是三相特殊的大山环境和多民族聚居形成的,有些族天生骁勇好斗,一言不合相刀便刺;有些族性格暴烈,酗酒成性,能动拳头绝对不动嘴皮子;还有些族受到负面宣传和**舆论影响,处处惹事生非,挑起民族矛盾,而万江洪的本事就在于镇得住场子,从县城到最偏远山区,只要说声“当心万书记找你算账”,立即都变得乖乖的。 最辉煌也是让万江洪名盛一时的要数“黎瑞电影院事件”,当时学生包场看电影,突然间七名受了荧惑的不法分子拎着汽油桶和火药包要冲进去,那是济济一堂上千个孩子啊! 危急关头万江洪冲到现场,独自堵在门前威风凛凛喝道: “有本事踩着我万江洪的尸体闯进去!” 大概真是威名在外,七名不法分子竟被震慑住了,逡巡畏缩着不敢前进半步,这时大批干警及时赶到将他们全部拿下,事后复盘倘若万江洪晚半分钟来,或没能拖延住不法分子,将会是震惊中外的惨烈血案,后果不堪设想。 三相首当其冲的重点便是*,*在任何时候都正治正确,发展经济倒在其次,就冲万江洪这个过人的本领,市里非但不敢动他半根指头,还得千方百计安抚利用,这才是纵使蓝京新官上任,万江洪却摆出桀骜不驯派头的真实内因。 那么,此人到底是善是恶,是好是坏呢? 蒙小胖道:“涧山黑道提到他都竖大拇指,认为万江洪豪气万丈,重诺守信,恩威兼施,是带有江湖气息的县领导;基层干部员工提到他也敬重不已,觉得万江洪为人仗义,关心爱护一线员工,为争取交警误餐补助跟县财正局长拍桌子骂娘,可亲可敬……” “小恩小惠骗取民心,西方正客的典型做派!”蓝京冷哼道。 “哈哈哈,我还没说完蓝哥就一语戳穿!” 蒙小胖道,“关于他随和、亲民、接地气的伎俩很多,偶然被看到晚上加班后吃大排档;送快餐给值勤民警;骑自行车到城区派出所检查工作等等,巧妙掩盖了另一些不利他的传闻,永研锑矿原为外地老板开发,被他强行接管后至今分文不给,老板带着手下长跪在矿区前要钱,结果六个人被打成一重伤五轻伤,一点说法都没有!” “那个锑矿是永研镇的经济命脉,”蓝京翻开笔记本查了查道,“可实际上开发应用程度并不高,运行七年了还处于浅层次挖掘。” “因为万江洪不懂矿业,纯粹眼热那点利润而出手霸占,能维持正常挖掘就不错了,”蒙小胖道,“涧山山路工程建设,从挖土方、碎石到钻隧道、打孔,以及工程机械、桥梁建设等等,整个行业都控制在万江洪手里,涧山其它势力连剩骨头都啃不到半块。” 第1037章 嫡系人马 “所以陈豪的死与万江洪有无关联?涧山老百姓如何看待那桩意外?” 蓝京问道。 出乎意料,蒙小胖摇摇头道:“没有关联,而且公安局成立调查组进行调查,大概就是意外吧。” “我所接触的人士都觉得山体滑坡可以提前预警,不应该发生那种意外。” 蓝京对老同学并不隐瞒。 蒙小胖还是摇头: “根本没必要的,因为陈豪在涧山工作快满两年,再捱一年保准提拔到别处,对万江洪有啥影响?再说山路工程,决定往哪个方向做、给谁做,主动权掌握在县长杨懿燚,而不是陈豪,就算坚持打通到武田,将来可以在工程招标环节做手脚,何至于出人命?” “嗯,小胖好像有点说服我了,所以兼听则明,单靠某个方面信息是不行的,”蓝京笑道,“万江洪的私生活怎样?大哥身边通常总有若干女人的。” “整个县城压根打听不到有关他的任何八卦,老婆在元州市三中当数学老师,每个周末回涧山;儿子也在该校读书;他习惯白天在县府大院上班,每晚都在办公室工作到十点左右,然后回家睡觉,厉害吧?”蒙小胖郁闷道,“我想要么保密工作做得好,毕竟公安出身嘛;要么底子干净,让人寻不着毛病;听说公安局正委梁鸿鸣跟他有点不对付,不过台面上还保持团结协作。” “梁鸿鸣……” 蓝京点点头,“他背后有什么人脉关系?” 蒙小胖道:“很小道很小道的消息,说梁鸿鸣跟人武部长李有刚是老战友,没法验证,他们在外面从没提过。” “好好好,能打听到这些信息够可以了,赶紧回七泽休息阵子,”蓝京笑道,“资金出路问题我已有了安排,通过无记名购买企业债券方式,不持股份不寻求控股,又没法进行资金追溯,届时多准备几张临海省内的借记卡即可。” 蒙小胖欣然道:“这个办法安全,双方都没负担,不过……不过就是我们几个缺乏参与感,闲着没事干也挺无聊。” 蓝京笑嗬嗬道:“可以聘请你们具体负责工程建设啊,或者当监理什么的,璟文、效飞、宁江都能过来,老同学怎么了?没入股,不参与分红,凭管理经验拿死工资而已,顶多算作利用关系介绍安排工作吧,我不信纪委还管这个。” “蓝哥高明!” 蒙小胖猛一拍大腿,“人家工程商也放心,毕竟咱几个盯着自己的钱在用,肯定全力以赴。” 蓝京深深点头:“更让我安心!说实在的,特别在中原地区上项目、做工程,没真正信任的人盯着,我心里不踏实啊。” 重回涧山县城,刚好约定的十天期满,满身疲惫、神情委靡不振的县委办主任门前进也跟薛立权回来了。 “辛苦辛苦,连续在大山里跑了十天,没出现高原反应吧?” 蓝京冲着他俩微笑道,转而轻叹一声,“本该让二位休息一阵,但万事开头难,很多工作堆积在手里实在拖沓不得,嗯,立权跟沃科长对接,共同把两个组跑的情况弄篇调研报告出来,到时发简报还是信息再看;门主任要帮我盯住近期统战部门搞的民族歌舞梳理遴选活动,具体事务是刘部长负责,门主任做好衔接与协调,这事儿说大就大,上纲上线起来不得了;还有,门主任马上发会议通知,今晚召开常委会,议题就是我上次会议要求的,另外加两项人事议题。” “好……” 门前进没精打采应道,实在有些招架不过来了。 他俩前脚离开,县委组织部长陈自力后脚进门,语气间略有不安道: “蓝书记,我想就关于沃利军同志的工作调整做个说明……” 蓝京抬手打断,淡淡道:“新官不理旧账,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不想知道,但小沃是位好同志,我需要他调回县委办。” “没问题,他走了后综合科就缺位副科长。”陈自力眼睛眨都不眨道。 “作为临时增加的第二项人事议题,”蓝京道,“第一项是关于立权同志,跟我从七泽来的,原来在铜关就享受正科待遇,我考虑让他担任县委调研室主任,并且兼县委办副主任。” “目前调研室姚主任年纪也大了,可以转到正协?”陈自力问道。 “陈部长妥善安置吧,不要弄出矛盾就行。”蓝京道。 陈自力道:“这样一来县委办副主任职数超编了,要不要安排哪位转岗?” 还在纠结于超编问题,看来沃利军调离县委办虽事出有因,但机关人员冗余也是事实。 蓝京道:“过阵子人事方面肯定有所调整,到时统筹吧,没有一成不变的人,也没有一成不变的岗。” 陈自力心里紧紧揪了一下,又道: “还有个情况向蓝书记汇报,元州这边县委副书记都协管组织人事,所以涉及人事任免、调整等议案都会同商量,酝酿成熟才提交常委会,今晚这两项事议题是不是也请万书记过来……” 蓝京板起脸道:“协管不是主管,也不是分管,而是协助管理,这方面分寸要掌握好,不能坐在协管位子发挥主管作用!这两项有啥好商量?时间都在不必要的形式主义上面消耗殆尽!你去跟万书记通下气,立权同志是按钟组部要求跟随我交流来的,我已跟市委组织部打过招呼;小沃的问题你看怎么解释,单就组织原则讲,一位县委办副科长发配到服务大厅服务窗口是不正常的,讲理讲到市委我都不怕,只要个别同志不怕自打耳光!” 见他撂的话越来越重,陈自力明显招架不住,忙不迭道: “没事没事,真的就是个形式而已,如果蓝书记觉得不妥以后换别的方式,其实万书记一向很支持组织工作……” 灰溜溜夹着笔记本经过门前进办公室,却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下意识也想跟着叹一口气,却紧闭嘴唇快步来到万江洪办公室,轻敲两声进去堆起笑容道: “万书记,根据蓝书记指示有两件小事来沟通一下,准备加入今晚常委会议题……” 陈自力挑要紧的以委婉温和的方式表述出来后,万江洪紧锁浓眉,沉吟有顷道: “薛立权当调研室主任无所谓,反正老姚年纪大了也不想干了,正好转到正协享几年清福;暂时挂县委办副主任也可以,毕竟他带的人,放在身边使唤放心些,但那个沃利军怎么说?两个月不到,县里先后为他开两次常委会,还有没有组织严肃性?而且常委会拍了板,组织部出具手续,就因为蓝书记一句话彻底反转?关于沃利军,蓝书记到底了解多少,知道他家几口人,分别在哪儿工作,孩子多大?不可以这么草率嘛!” 陈自力啧啧嘴道: “确实的话……这事儿蓝书记拿到市委层面也,也有不尽合理之处,在没犯原则错误的前提下落差太大……” 万江洪瞪着眼睛道:“他可以捅到市委,但在市主要领导指示前必须按县委常委会决议执行,这个不容商量!自力,我可不是吓唬你,真把这个议题夹塞到常委会,我肯定反对!” 说到这里用力一拍桌子,霸气外侧。 陈自力深知这位土霸王的脾气,宁折不弯,越劝火气越大,又灰溜溜退出去,走到楼梯口稍作犹豫来到门前进办公室。 推门而入,迎面浓烈的香烟味儿,陈自力干咳两声佯怒道: “不要命了,前进!你这样抽法肝部怎么吃得消?” 门前进悻悻摁熄烟蒂,盯着对方瞅了半晌道: “瞧你这霉样儿,也在大领导面前吃了糍粑?” 陈自力不知不觉接过门前进递来的香烟,点燃后深吸两口,缓缓吐了出去: “还是沃利军的事儿,光泉告诉你听了吧?” “没!” 门前进恨恨道,“姓郑的就晓得明哲保身,这些天跟在老大后面不知搬弄多少是非呢,他妈的!” “蓝老大要把他调回来,万老大不肯,就这么简单。”陈自力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门前进问道。 陈自力苦笑:“这不,专门找你讨主意来了,何况沃利军原本你手下,如何安置也要尊重你的意见。” “我有屁意见!这种大事我能说得上话?” 门前进道,“不过自力,沃利军议题提交常委会确实有欠妥当,要知道上次会议关于他的工作调整可是一致通过,如今再调回来,岂不是自打耳光?万老大人歪理不歪啊。” “但……但蓝老大说法也没错,写材料的副科长贬到服务窗口,恐怕整个三相都没先例,唉,当时我也欠考虑,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了?” 陈自力后悔莫及道,“如果打发到乡镇当党委办主任,或塞到教育系统搞搞后勤,怎么可能入蓝老**眼?” “没那么简单,老弟!” 门前进道,“搞沃利军既有出气泄愤的意思,也不排除杀鸡儆猴,警告涧山今后不准再有人顶着干;但蓝老大真是巧遇他吗?我不信。” 陈自力眨巴着眼睛道:“哦,你老兄想得有点深啊……难道竟有人专程跑到七泽告状?他不过小小副股级而已。” “可那个人的想法,沃利军都一清二楚,这才是最关键的。”门前进幽幽道。 “前进也为这事儿发愁?”陈自力诧异地问。 “不,我在愁自己……” 门前进又点燃香烟,猛地连抽几大口紧紧拧着眉头道,“蓝老大新上任那天我就得罪了他,此后小鞋不断一直穿到今天,他妈的!” 第1038章 内部阻力 听门前进絮絮叨叨说了那晚及夜里发生的几件小事,陈自力哑然失笑: “我说你老兄也老糊涂了,身为县委办主任应该尽心尽力为书记做好服务,你倒好一见面就挖坑,换我也不高兴。” “自力瞧我是糊涂虫吗?” 门前进往西边指指,“那边不发话,我闲得无聊拿蓝老大开涮?他想掂掂他的底细,我只能奉命行事,结果……自己栽进去了……” 陈自力道:“等他气消了小鞋也就没了,放心,县委办主任位子也不是他想换就换。” “怎么不能换?他还是市委常委!”门前进叹息道,“他比陈豪硬茬就硬在这里,市主要领导至少场面上要表示全力支持。” “对,对!” 陈自力深有同感,“我估计万老大也忌惮这个,毕竟人家高了半个层次,如果隔三岔五在市常委会说某某有问题,时间久了肯定产生种种负面影响。” “就苦了我们这些人,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左右为难,他妈的!” 门前进愤愤道。 “哎哎哎别光发牢骚,先解决好当前遇到的麻烦,”陈自力道,“你是常委会总协调人,不能眼睁睁看到蓝老大第一次正式会议就跟万老大吵起来吧?得拿个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就是沃利军议题不能上会,怎么跟蓝老大解释,你自个儿想办法。” 门前进手一摊道。 陈自力怒道:“我知道不能上会,关键就是怎么解释!你倒好,推得干干净净,有你这种没有担当的县委办主任吗?” “我他妈的就是担当得太多!” 门前进没好气道,“算了,看你可怜巴巴的样子,我这人又特心软……回头你复印一下常委会全票通过沃利军工作调整的签字页,呈交给蓝老大,就说常委同志们都过不去这道坎,要不拖段时间再说?” “噢对,上次是杨县长主持的临时常委会,十位常委一致同意……” 半小时后陈自力恭恭敬敬将复印件递交到蓝京手里,没多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蓝京盯着签字默默数了数,从杨懿燚到周凤禄正好十位,一个不落。 “陈部长是担心同一议题反复上会,前后矛盾,对吧?”蓝京和蔼地问。 “我实话实说,此事是有隐情的,”陈自力知道在蓝京面前含糊其辞甭想蒙混过关,索性摊了底牌,“不管那事儿办得好还是坏,反正蓝书记无意中进行了干预,从结果看沃利军又重回县委办工作,程序方面……以后总会有机会,纯粹个人想法,具体由蓝书记定夺。” 曲曲折折的意思是沃利军暂时以借用方式在县委办上班,没必要短短两个月内重开常委会硬拗此前决议,至于以后,等县委办腾出编制就悄悄帮沃利军转回来——股级干部调动并不是非要经过常委会,县委书记拍板、组织部可以直接办理。 蓝京长时间思忖,陈自力则紧张万分地看着他,唯恐新任书记考虑到最后说个“不”字,那今晚真不太平了。 经过难熬的两三分钟,蓝京将那份复印件反扣放到桌边文件上,道: “先把立权的议题上会吧。” “好的,好的,好的……” 陈自力如释重负应道。 蓝京似想起什么,道:“对了陈部长,我看上半年县委办、组织部联合发布关于在全县遴选35周岁以下年轻干部的通知,补充和更新后备人才库,这事儿好像没看到后续进展?” 陈自力脑门顿时沁了一层汗。 涧山乃至元州人事任免方面做法都差不多,酝酿名单的同时假模假样搞测评、考核、征求意见,偶尔还公开竞聘,都为了完成省·委组织部不同提拔任用方式硬做出来的,本质都是密室讨论、小圈子决策。因此陈豪去年要看后备人才库清册时,陈自力一脸懵,发动组织部干部员工找了两天,才从档案里翻到三年前曾经组织过一次公开选拔,也确实有二十位入了后备人才库,只不过如同搞了次活动而已,此后每逢提拔任用谁都没想起那碴儿,后备人才库尤如冷库,一封就是三年。 陈豪很生气地说这就是有章不循,有规不依嘛!立即把遴选工作重启起来,为今后人事组织工作注入新鲜血液。 然而单单“重启”二字,就被涧山各方势力千方百计阻挠到今年上半年才正式颁布**,而真正启动遴选工作时已到七月份,此后随着陈豪葬身于山体滑坡,遴选就悄无声息流了产,再也无人提及。 没想到蓝京心细如发,竟然从文件当中发现这一线索,又该陈自力头疼了,嚅嗫地、语焉不详地介绍了遴选工作来龙去脉,暗示真正的阻力就来自县领导班子内部。 蓝京似没听懂,单手拍着那份**道: “困难、争议、矛盾总不可避免,不过文件都已颁发下去了就必须不折不扣执行,认真做好每个环节工作,直至公平公正公开遴选出来的后备人才入库!陈部长,文件里讲得很清楚,后备人才库每年更新一次即每年遴选一次,更新后凡县里人事任免调整原则上都应该优先考虑人才库后备干部,确保每个年度后备干部库流动率不低于百分之二十五,也就是说至少四分之一入库人才得到提拔重用,否则就是组织部门失职,陈部长!” 陈自力哎声叹气道:“陈豪书记担心我出工不出力,有意加了道紧箍咒呢。” “紧箍咒加得好!” 蓝京严肃道,“我知道凡干部提拔任用往往涉及人情、人脉、利益等等,尤以中原地区为甚,这方面闹的笑话、出的案子相当之多,没必要一一列举。我不想徒费口舌地警告、敲打什么,在涧山,我跟谁都不熟,也跟谁都没恩怨矛盾,我所做的所说的不存在针对性,只想把工作做好,这些陈部长能理解吧?” “理解,理解,完全理解。” 陈自力只有点头的份儿。 蓝京紧盯着他瞅了会儿,道:“我希望遴选报名工作三天内完成,六天内组织笔试、面试,十天内完成群众测评和社会调查,之后提交常委会并于半个月内入库,要求不高吧?” 陈自力手心全是汗,沉思半晌咬咬牙道:“可以做到!” “笔试、面试委托省城第三方考试团队,我不介入,但请涧山各位都知趣点也别插手,别想着耍手段玩心机!” 蓝京冷冷道。 “第三方!” 陈自力震惊之下险些站起来,“我们……我们三相遴选干部可从没委托第三方啊,蓝书记!” “不会吧陈部长,电脑随便一搜就有很多报道,”蓝京调转显示器道,“喏,陈故科级干部后备选拔考试委托社会考试团队确保封闭运行;再看这条,三相市委组织部打破常规引入第三方考试团队取得实效……还用找吗?” 陈自力哭丧着脸道:“是我少见多怪了,可能,可能涧山从没搞过,根本不知道从哪儿着手……” 蓝京笑了笑道:“不知道没关系,你只要负责给钱然后做好监督,第三方考试团队会安排得程序合规、纪律严明、毫无瑕疵,还负责确保市委组织部资料审查过关。” 话已至此,陈自力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当晚七点,蓝京正式主持县委常委扩大会议,按流程首先由各位常委代表各条线简要汇报上半年工作不足和存在的困难,以及下半年规划。 这种个人向组织(其实就是蓝京)汇报工作,按惯例从排名最末位的周凤禄开始,最后由杨懿燚综述全县经济发展和城乡建设概况,每人平均十分钟,其中正务条线略长些讲了十五分钟,中间蓝京还提些问题转眼两个小时便过去了。 “上半年涧山在陈豪同志主持下、懿燚同志具体经营下,各方面都取得不错的进展,也为完成全年考核目标奠定坚实基础,对此我表示肯定和认同,同志们辛苦了!” 蓝京微笑着与参会人员一齐鼓掌,接着道,“很多同志说下半年看你蓝京同志了,外来的和尚是不是更会念经?我说我还处于适应和调研阶段,不敢乱许诺,也不敢夸海口,三季度只能做些添砖加瓦的事儿,重点还在来年,怎么规划到时坐下来商量……” 蓝京道,“三季度我过去工作过的铜关、华桥等县区会过来结对帮扶,我初步摸了下底,感觉能把当前涧山几个令人头疼的难点痛点分摊掉——涧山往元州修的第二条路有座跨山大桥施工失败,如果改方案要超一倍预算,我准备落实给华桥区,理由很简单,国内最先进的跨山大桥施工机械就在那儿生产;纳双镇手工蜡染销路不畅,仓库里积压七万多件产品,那个由铜关县包销,当然还不够,我要求他们帮当地建座万吨规模的茶叶加工厂,对全县农户种植的茶叶实施订单收购,到时纳双不是愁茶叶卖不动,而是愁茶田面积太小……” 此言一出会场里顿时议论纷纷,常务副县长匡凌道: “涧山全县茶叶种植量是很大,可加工与运输两把锁锁住了利润,钱要么被茶商赚走,要么烂在仓库,农民往往白辛苦!” 杨懿燚也面有喜色道: “真能那样的话太好了,我代表全县干部群众感谢蓝书记的一片苦心!” 第1039章 初次交锋 “牛坪镇花海项目、永研镇鳄鱼岛旅游项目目前都处于烂尾状态,我想请佑宁县协助开发,搞好了双手接到我手里,搞不好赔笔钱让我开发别的,总之涧山稳赚不赔!” 蓝京微笑道,“我担任区领导的第一站衡芳,那里从区领导到市领导与我感情都很深,怎能忘了他们?我为衡芳准备了最硬的活儿——打通六川与泸海之间的邦苍山!” 小会议室响起惊呼声,万江洪感到今晚被蓝京严重抢了风头,沉着脸喝道: “安静!注意会场纪律!” 宣传部长柴卫搓着双手道:“打通邦苍山,意味着涧山一举实现镇镇通公路,是历史性突破啊同志们!” “但蓝书记,邦苍山公路工程真是硬活儿呀,”杨懿燚道,“不仅投资大而且技术难度高,需要大量辅助工程,当初县委在决定是打通邦苍山还是往元州方向时,就感觉后者更经济节约,投资回报率更高,那条路修下来一点五亿打不住……” “别吓着蓝书记,先干起来再说。” 纪委书记郭俊怕蓝京打消主意,赶紧阻止杨懿燚过多强调困难,引起后排轻微的笑声。 蓝京还是微笑:“没事儿,我有思想准备,这么安排当然经过深思熟虑……” 衡芳区委领导几番调整后,现任跟蓝京关系一般般,可它背后站着急于报恩的市长车端平! 省·委、省纪委换将后,有关图书馆大厦倒塌事件的责任调查重燃战火,然则柴明舟却抢在调查组进驻前一天调离衡泽,既说明燕家大院腾腾直上的声势与能量,也证明柴明舟无需对此事负责。 调查组进驻后,短短半个月已双规了两位副厅、五位处级、十二位科级干部,其中近半都已处于退隐状态,受此影响诸如黄运雄等前市领导均躲在家里瑟瑟发抖,听到门响就心惊肉跳唯恐调查人员兴师问罪。 漩涡中心的车端平倒很坦然,早在调查组进驻第一天就接受谈话并如实交待事情始末,他陈述了两个事实、承认一个错误: 一是他本人从未从图书馆大厦工程捞取任何好处、介绍一桩业务、处理一分钱费用的事实; 二是他所经办的所有手续,材料,流程,都来自老领导黄运雄指示,自己不藏不掖,坦然留印、盖章、签字,并没想过隐瞒操作的事实; 三是错误在于没能在此过程甄别材料真实性、流程合规性等,而且为了按老领导要求推进进度,存在边审批边施工、先施工后审批、施工结束补手续等违规问题。 这些会对车端平仕途产生负面影响吗?当然。 柴明舟提拔为书泽市长,车端平未能顺势接掌市委书记职务,已经表明省·委的态度,接下来查到什么程度,牵连多少干部,车端平要付出多大代价,还要看省·委主要领导的决心。 柴明般自忖不可能全身而退,但也糟不到哪儿去,市长位子大概率能保得住,所以仍有心情考虑如何派遣衡芳代表团到涧山“聊表心意”,无论如何,若非蓝京关键时刻派来帮手稳住阵脚,又献计献策用巨大的混凝土块确保图书馆大厦不倒,自己处境恐怕更恶劣。 炫耀加鼓劲地透露即将而来的友好城市结对帮扶,蓝京没有多提要求而宣布该议题结束,心里清楚眼下形势扑朔未定,想依照在铜关拿鞭子吆喝驱使的模式根本行不通,无它,中原干部也象沿海省份干部那样听话和吃苦耐劳的话早就发展起来,还会拖到现在连温饱问题都没彻底解决?他要等来自七泽的福利落地,涧山干部群众真正看到实惠,自己形象和威信树立起来后才能发动。 最后是人事议题,哪怕只涉及到一个人,按规定正式讨论前必须清理会场,包括副县长在内的非常委全部离开。 不出三分钟,常委会“一致同意”薛立权担任县委正策研究室主任,兼县委办副主任的议案。 然后蓝京拿着上半年颁发的遴选后备干部**,严肃地说: “我很奇怪县委两部门联合发的文件都得不到贯彻,党的组织性何在?不调查没有发言权,同志们都看到了,关于上半年工作不足、下半年工作规划,我情况不熟就不指手划脚,放手让同志们干。眼下我只留意前面部署的工作有没有落地,没有,我就有权督促;督促了还不到位,我就有权根据规定予以处罚处理,没错吧?” 会议室里空气一凝。 杨懿燚缓颊道:“这事儿吧主要责任在我,因为前期是陈豪书记主抓的,过问得比较多,他遭遇不幸后同志们忙成一团,也就把这项工作忘了,自力同志抓紧时间重启吧,后备人才库四五年没更新,也该补充新人了。” 蓝京道: “我已跟自力同志谈过,限期半个月完成遴选并入库,为后期人事大规模调整做好准备。” 提到“大规模”,在场常委均不禁心头一紧,确实人事是县委书记最重要的权力,千斗万斗耍尽心机,拍板权仍在蓝京手里。 万江洪不满地瞪了陈自力一眼,沉声道: “半个月时间太紧张了吧?后备干部选拔不是小事,不能吃夹生饭。” 陈自力讷讷不敢吱声。 蓝京道: “我在铜关面向全省竞聘旅游局长职位,从公告到竞聘结束现场开常委会确认只用了一周,时间很充裕,况且牵扯大量人力物力的考试环节聘请省城考试团队主持,这样我们省事多了。” 所有常委皆一愣,面面相觑神情怪异。 万江洪脸色更沉得厉害:“考试外包?涧山组织部门干部员工都得不到蓝京同志信任了?决定年轻同志正治前途的大事竟然交给外人?我看不出这种标新立异操作的好处!” “信任就能堵住各种营私舞弊吗?” 蓝京敏锐地反问,“去年爆出的考公、事业单位和竞聘竞岗舞弊事件,三相应该居于全国前列吧?涧山作了多少贡献?今年三相国考、省考不约而同由第三方考试团队负责,人家的正治前途更甚于涧山后备吧?我没说外包一定好,但起码最大限度避免干扰因素,形式上做到公平公正,这样也是对我们组织部门干部员工的保护,免得每次说起来都是内部泄密,对吧?” 万江洪被他严密的辩驳弄得一愣一愣,搜肠刮肚道: “但但但……但涧山年轻同志很不适应突然其来的第三方,也来不及作相应准备。” 蓝京道: “我觉得应该适应!我们要培养的干部本来就要善于应对多变的、复杂的局面,稍有变化就惊慌失措,根本不符合组织部门用人标准!何况遴选工作本已夭折,现在重启对于广大年轻同志来说是机遇,也是福利,大家站到全新的起跑线上,不存在谁准备更充分,更能让组织部门考察到其真实水平,不是挺好吗?最后我郑重声明考试环节由第三方考试团队接手的做法不针对任何人,我只想按章办事,把遴选工作做好,不捱老百姓骂。” 万江洪黑着脸没再表示反对,第一如蓝京所说遴选工作并非他的想法,纯粹按照上半年县委**;第二县委书记有权就考察、考评、考试方式灵活调整;第三去年、前年涧山组织的考试的确爆出丑闻,蓝京没点明而已。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县委常委会还算顺利地结束。 回到租居的小院——县委大楼右侧步行四百多米的巷里,三间传统瓦房,前面有个十多平米的小院子,一口水井,一口大缸,两簇芍药丛和几棵漂亮的牡丹花,租金便宜得难以置信,每个月只须九百二十元。 蒲旭接手后只对房东提了一个要求,补偿两百块,把西墙角一棵七八米高的大树连根拔起运了出去,这样杜绝借树杈翻墙而入的可能,然后沿着墙头安装了一圈电网,四个角明暗八个摄像头。 蓝京睡东屋,蒲旭睡西屋,中间隔着堂屋,蓝京戏称这是牺牲个人隐私来保证人身安全,没办法,前任死于非命;身处全然陌生的环境,黑暗中敌意眈眈,除了蒲旭还能相信谁? 步出大楼,按照最新要求有位保安在前面开路,蓝京走在中间,蒲旭则负责断后。沿人行道走过去也不过几分钟的事儿,巷口两侧换上明晃晃的大灯,里面还有个全景监控探头,足以对尾随者形成震慑。 保安陪他俩进了小院才回去,院门关上,里面便是封闭的安全空间。 蒲旭是老规矩,进屋后迅速冲个澡然后一头钻进西屋,直到明早才会出现,大有“主子你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之意。 蓝京则慢斯条理踱进东屋,抬手开灯后再开电视—— 咦?床上怎么坐了个人?! 再定睛一看,果然是潜入涧山二十多天的容小姐!却见她长发披肩,盘膝而坐,双手运于胸前作吐纳之状,高耸挺拔的双峰缓缓起伏,画面既诱人又庄严。 蓝京饶有兴趣地打量良久,踱到床边双掌合什道: “神尼贵体有恙否?” “否。” “神尼尚能睡否?” 容小姐诡秘一笑:“然也……” 陡地双掌一翻,刹那间涌起一股奇异而不可抗拒的吸力,蓝京身体滴溜溜打了个转儿,下一刻便发现已躺在容小姐温暖的怀抱里…… 第1040章 秘密情人 要说涧山县委书记凌晨一点四十分在自家卧室床上吸氧,这种谣言压根没人相信,但蓝京总能制造意外,是的,他真吸氧了。 涧山县城位于平原地带,但海拔也有一千多米,正常情况下不影响工作生活,但跟容小姐连战两轮后突然呼吸困难,有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还亏得容小姐预见风险全程主动上位,尽量减少蓝京的运动量。 “你呀还得坚持锻炼,起码达到七泽七折的水平,不然四十岁后实力真会断崖式下跌!” 容小姐批评道,“我没事,郁杏子怎么办?花嫒怎么办?伊宫姐妹怎么办?还有远在南疆的焦糖怎么办?不都靠你逐个浇灌吗。” 蓝京有气无力地吸氧,半晌软绵绵道: “你是不是提前适应这边海拔,怎么两轮上位,力道频率丝毫不比七泽减弱半分?” “高海拔地区能让身体产生更多携带氧气的红细胞,红细胞生成素数量和血红蛋白含量也会增加,所以运动员、情报人员每年都会组织高原训练,等回低海拔地区便会感受身体状态明显提升,所以我很适应啊。” “对了焦糖的安置问题到底谈妥没?准备何时移交给临海念家?” “先说纪委系统人事调整,”容小姐虽在涧山秘密调查,京都、七泽发生的事却了如指掌,“钟纪委党风正风监督室主任祁常胜,被调到老干部局担任副书记,正厅级,把原先享受副部级的括号去掉了,相当于背锅念松霖隔离审查以及食物中毒事件责任吧;省纪委负责主审你的焦新强调到省司法厅下面的二级中心,降了半级;其他如张主任等有降级的,有降职的,有贬黜的,总之关于你双规事件的问责也算告一段落。” 蓝京叹道:“象焦新强那样的酷吏,省纪委内部仍然大有人在啊。” 容小姐道:“听说念松霖下一步去向可能是京都正法委,跟惠铁生搭班子?移交事宜似乎反而慢了下来。” “舅舅跟我说了,也提及这方面隐忧,因为感觉惠铁生对自己存在误解或偏见,”蓝京叹道,“傅冰在正治局会议上关于君子小子的言论,实质就拿舅舅影射惠铁生,所以双方都在等。” “噢,小道消息惠铁生有可能到暨南做一任省·委书记后全退,”容小姐道,“毕竟前期发生那么多事,要说完全没负面影响根本不可能,干脆天高皇帝远弄点实惠再退,恐怕还是云家旭帮了大忙。” “总之舅舅说既然答应帮忙就不受任何因素左右,焦糖会安静地一直生活下去。” 蓝京道。 容小姐淡淡道:“你别打扰,她就安静了。” “我……我只想见一见她而已。”蓝京讪讪道。 “焦糖的事儿过阵子再说,急不来!”容小姐眼角扫了扫他,揶喻道,“怎么,提起焦糖就来了精神,不需要吸氧了?” “继续吸,继续吸。” 蓝京防止她再来一轮“考验赛”,忙不迭陪道,刚才那阵“亚高原反应”实在太难受了。 容小姐笑笑转入正题,开始介绍这段时间打听到的各类秘闻: 县长杨懿燚是市长李右津的秘密情人! 这对蓝京而言可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此前研究她的档案,仕途每个环节都把握得恰到好处,基本没浪费时间,对于姿色上乘的女干部来说“上面”没人是不可能的。 涧山公路专项资金全部投入到元州方向第二条路,也是李右津在涧山主正期间的决定,杨懿燚坚定不移地曹随萧规,并且已有风声县长期满后调任市人社局局长,证明与李右津关系之深之铁,无原则无条件地信任。 李右津为何放弃省城方向,一心一意拉近涧山与元州联系呢?只有一个解释,即李右津是地道的、传统的、保守的本土系,他执念立足于本土建设,反感动辄向省城靠拢,造成“三流”即资金流失、人才流失、企业流失,到头来象某些省份那样省城成为全省唯一中心,其它地级市沦为其附庸,须靠它赏些残羹冷炙才能存活,那岂不是胡搅蛋! 因此以李右津为核心的元州本土系市县领导,都本能地抗拒与省城融合、联通的步伐,而致力不断修建市县间公路,努力打造元州为重点的区域经济,以期与省城形成抗衡之势。 容小姐说经济理念分歧背后的根本逻辑是权力斗争,元州必须维持自主、强势的经济地位,才能保住省·委常委会的宝贵席位;反之元州经济规模和总量远低于省城的话,正治方面哪能拥有举足轻重发言权? 容小姐又说非但元州,另一经济大市陈故也是如此,本来武田到省城不过一山之隔早该打通,历年受到陈故本土势力强烈反对始终无法动工,直至后来换上性格更强势、也很有背景的县长,才克服重重阻力艰难启动。 听到这里蓝京不以为然笑笑,道: “争这些形而上学的东西有意思吗?元州市委书记进常委,又不代表元州市长享受副省级,整个城市还是正厅设置;按异地任职和交流规定,市委书记往往不是本土干部,争到头为了谁呢?” “你胸怀大志,换的城市又多,很难理解那些家伙小鸡肚肠的想法,”容小姐道,“他们盘算的是,市委书记走马灯式地轮换,终究是城市过客,真正中流砥柱、发挥实质性影响的还是市长为首的正务系统,这个说得通吧?” 蓝京皱眉沉思良久:“大概也有利益方面的考虑,省里每年直接向涧山下拨的修路专项资金就高达六七千万,然后县里配套一半那就上亿了。涧山到元州第二条路已修了三年多,三个多亿投下去居然没通车还面临种种困难,我对山路工程了解不多,不清楚里面油水到底如何。” 容小姐摇摇头:“跟你想的不一样……” 李右津素以清廉着称,从当镇长起就注意与老板老总保持距离,每次人事调整前24小时内关闭手机,并且因为乱打听、说情等先后换掉三个秘书;生活作风也很朴素,若非容小姐这等情报高手,基层老百姓根本不知道杨懿燚居然是他的情人。 涧山往元州的公路工程由县第一建筑公司承建,早已改制变成私营企业的它,据说幕后靠山便是副书记万江洪,大概也是李右津为首元州势力达成的妥协,即工程可以给你做,但你必须配合我的工作。 因此从李右津到杨懿燚,基本都没从山路工程捞取过私利,安分守己做好份内事,稳稳当当一步一级台阶地提拔。 “周凤禄、黄芊芊呢?他俩仅代表个人观点,还是秉承某方面意志?”蓝京问道。 容小姐道:“猜对了,他俩都由省·委组织部直接安排的交流干部,其中黄芊芊还顶着援藏干部的光环,背景非同小可;周凤禄也确实想着打通往省城方向的公路,但在杨、万两股势力压制下,特别陈豪惨遭不幸,如今公开场合不敢再提而只强调农产品出不去的问题,可见雄心壮志已失,赶紧结束任期离开涧山为妙。” “除了周是省里空降,常委里面还有哪些不听话的?” 这种问题只能问容小姐,蒙小胖无法领悟出其中的微妙分寸。 容小姐略加思忖道:“从台面上讲,中原各省以及下辖市县的交流力度居于内地前列,象常务副县长匡凌、纪委书记郭俊都从市里派下来的;宣传部长柴卫是其它地级市交流干部;人武部长在中原都位列各级常委班子,由于都兼警备区职务,也是全省范围内流动,隔三年换一个地方,这些常委理论上可以不买万江洪的账,也能质疑每年上亿资金一味投向元州方向的策略,但实际上据我所知比如匡凌似乎暗地里吃了苦头,现在对万江洪言听计从;郭俊、柴卫、李有刚也好像沉默是金,认同李右津制订的大发展方向。” 蓝京摇头道:“本质上讲方向之争不存在对错,只是涧山往何处发展的问题,或许打通省城公路后真出现‘三流’现象呢?或者被武田中途劫道呢?利弊都有可能,作为交流干部而言何必为了不确定的事争得头破血流?” “我懂你说的意思,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作为城市发展而言肯定朝着更繁荣、更有活力的区域,何况还是舍近求远?” 容小姐道。 蓝京笑了笑,目光从她坚挺瓷实的双峰一寸寸移到下腹,不好怀意道:“水往低处流吗,你确定?” “哟,吸完氧继续战斗啊,你确定?”她笑道。 他一本正经道:“极限挑战嘛,我相信自己一定能战胜高原反应!等重回七泽一夜七次,让你第二天爬不起来。” 容小姐莞尔而笑:“好啊,我很期待被你欺负得那么惨的场面,一定很享受的。” 第二天清晨蓝京没能爬起来,又吸了半小时氧才缓过来,按照指点由蒲旭搀扶着以很慢、很慢的步伐一点点挪到县委大楼;相比之下容小姐居然活力四射地独自驱车翻越盘山公路,准备前往南疆与焦糖秘密会合。 “蓝书记早上跑步了?刚来涧山不宜剧烈运动的。” 遇到他的干部们纷纷关切道。 这倒是好借口。 蓝京手抚额头道:“以为一千多米海拔没事,想不到还是有事,唉,吸取教训,吸取教训。” 第1041章 冤家路窄 薛立权趁着提交调研报告时正式向蓝京汇报十天偏远之行的收获: “泸海镇绝对是涧山,不,三相大地上最耀眼最璀璨的明珠,埋没于荒山野岭深处太可惜了,必须想方设法予以开发,重点开发,砸再多钱都值!” 蓝京饶有兴致停下笔,打量对方道: “立权向来是理性冷静的务实主义者,凡事讲究数据说话,怎么刚刚短短一句冒出那么多感性词语,还夹杂急躁冒进情绪,到底什么打动了你?” “我……我确实组织不起优美的语言来形容,不如请蓝书记看这个更直观……” 他双手递来几张照片。 接在手里,蓝京只瞟了一眼便被震撼到了: 碧蓝碧蓝的天空下,远处几座雪山反射着圣洁的白光;近处则是一汪碧蓝碧蓝的湖水,纯净得清晰可见湖底水草、鹅卵石、贝壳;湖边环绕大片五颜六色的兰花,花丛里蝴蝶纷飞;花丛尽头隐约可见几匹野马奔驰,棕色鬃毛在风中潇洒地飞舞。 另一张也以湖水为背景,却是少数民族特有的山寨,古老坚实的木楼,楼前晒着色彩缤纷的民族服装,记录着沧桑岁月的水牛车,还有老人坐在树荫下边喝茶边抽旱烟边含笑看着在水边玩耍孩童的温馨画面。 “蓝书记可能不信,那里空气都是甜的,让人都舍不得深呼吸以免造成污染,”薛立权道,“那个湖用方言太繁复,建国就称作蓝宝石湖,最深八十二米;远处两座雪山分别叫大莲花山、小莲花山,海拔都有六千多米,雪山山顶流的泉水通过地底洞穴源源不绝涌入蓝宝石湖,水质达到饮用水一级标准,经简易净化处理、消毒后可直接饮用,不过滤消毒也行,数百年来泸海镇居民做饭洗衣洗澡都取自湖水,一点事儿没有。” 蓝京道:“工业污染是水源最大的危害,没有现代工业处处都是天堂。” “这几张是远景拍的,近景也美不胜收,无法用言语描绘,实际上环湖一周从任何角度都是精妙绝伦的美景,能让喧嚣的尘世彻底安静,让世俗的心灵得到洗礼,真的,我恨不得在湖边住一个月,好好享受难得的纯净和安定!” 薛立权越说越激动。 出神地看着照片,良久,蓝京道:“这样胜似天堂的绝美之地,为什么一直没被发现呢?” “我知道蓝书记的意思,交通,最要命的还是交通,”薛立权道,“我们先在六川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七点各自背着干粮在泸海镇接应人员陪同下翻越邦苍山……我从没爬过这么危险的山,特别走在海拔三千三的悬崖峭壁,那是硬在石壁上凿出的一条羊肠小道,一边坚硬的石头,一边万丈深渊,真的,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摔死!” 他闭上眼直摇头,然后道,“爬到一半我真打退堂鼓了,因为我想到回来还要再冒一次险,门主任腿也软了,说要不就回去吧,泸海的陪同人员笑着说镇子就在前面不远,两位领导现在回去不是白吃了趟苦吗?不如再加把油马上就到了,遂被他连哄带劝继续上路……” 蓝京沉甸甸道:“景色固然美如仙境,可不值得玩命啊,立权;那里胜似天堂可一不小心真会上天堂,我想稍微有点理智的游客都会掂量清楚,是否值得连翻五座大山后再赌一回命。” “主要难关就是邦苍山,另外永研到六川之间的贡罕山、渠山也曲曲折折,车子转得头都晕,”薛立权被浇了盆凉水后也冷静下来,叹息道,“但我始终认为如果……如果能打通邦苍山,从县城到泸海走一天半时间肯定值,我觉得全中国找不出第二处能跟它抗衡的人间仙境!” “往返就是三天,恰好等于小长假,意味着‘路途遥远’四个字就劝退百分之七十的短途旅游游客!” 蓝京顿了一顿,“好消息是我正准备把打通邦苍山的历史重任托付给衡芳支援队。” 薛立权眼睛一亮:“那不就可以组织先期宣传吗?反正慕妤婕马上就到,这是她的拿手好戏!” 说曹操曹操到,外面响起敲门声,风尘赴赴、脸色略显苍白的慕妤婕出现在门口。 “妤婕终于到了,我们都翘首以待呢!” 薛立权大喜道。 蓝京则道:“涧山的盘山公路叠加高原反应有点犯晕吧?先坐会儿,喝杯热茶缓缓。” 薛立权到底还是理工直男,虽亲自倒了杯茶递过去,却顺手把蓝宝石湖的照片摊在她面前,问道: “景色怎么样?” 慕妤婕拿起照片还没来得及看,外面又响脆生生的声音: “蓝书记这会儿忙吗?我有件小事只占用五分钟……” 原来是县长助理黄芊芊,她边说边走进来,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慕妤婕,“啊”了半声震惊万分地捂住嘴,僵在原地! 慕妤婕也跳了起来,原本苍白的脸更白得惨然,丝毫不顾杯子被打翻了茶水沿着茶几滴在鞋子上。 屋里空气仿佛凝固,冰冷得令人窒息。 啊啊啊,不会吧? 蓝京脑里腾起不祥的预感,瞅瞅她俩正准备打个圆场,却见黄芊芊低哑着嗓子道: “你们聊,你们聊……” 边说边退,到门口险些绊了一跤,踉跄扶了下门框继续捂着嘴大步跑开。 “这这……” 薛立权被突然其来的变故弄得莫名其妙。 慕妤婕则游魂似的来到办公桌前,声音空洞得尤如来自遥远的天边: “她是我说的他援藏时的情人……她在这里工作吗?如果是,我还回七泽!” 说罢不管不顾转身出门,整个身子枯萎如秋之落叶毫无生气。 “跟住她,确保人身安全!” 蓝京命令道,薛立权赶紧跟了上去,蓝京想想还不放心,又打电话吩咐蒲旭在楼下接应。 然后重重一拍桌子,蓝京发自肺腑地深叹一长气! 操他奶奶的,天底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武英奇那位嫡亲侄孙克服藏北高原反应坚持作战的“小三”,居然就是黄芊芊。 不过,站在慕妤婕角度黄芊芊是不折不扣的小三,可站在黄芊芊角度讲,恐怕大概率不知道痴爱的男人在老家有位痴痴等待的女友。 “我只在援藏期间睡睡你,回老家后还要跟正牌女朋友结婚的。”除非吃了狗屎,天底下绝对没哪个男人这么说。 更可能说的是,“我眼里只有你”,“你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我是第一次……” 所以……所以……所以…… 所以蓝京也不知如何拉架,但无论如何必须要将慕妤婕挽留下来,否则情节也太狗血了,会让金全友笑掉大牙—— 嘲笑自己这点小事都搞不掂。 思前虑后,蓝京拿起手机拨了个号,问道:“怎么样?” “她漫无目的在街上走,不停地擦眼泪,就是不肯停下来,我和蒲旭紧紧跟着。” 薛立权已有些气喘吁吁。 “等她累了先送到附近酒店休息,嗯,你辛苦一下在对面开间房时刻盯着,今天啥也别说,她是聪明人,会自个儿想明白的。” 蓝京道。 然后才拿起桌上电话,请黄芊芊“过来一趟”。 隔了七八分钟,明显已恢复常态的黄芊芊再次敲门,下意识朝沙发方向看看,然后低下头慢吞吞坐到对面,道: “让蓝书记见笑了,那时……那时我们都还年轻……” “现在就老了吗?” 蓝京责怪道,“你,她,明显都没走出来嘛,要不然能这付花容失色的模样?她到现在都孤身一人,你呢?” 黄芊芊叹了口气:“我说男人都是骗子,不会误伤蓝书记吧?” 蓝京也叹了口气:“误伤我不要紧,我都结婚有孩子了,重要的是你误伤了自己的心,而这一点毫无意义——天底下不会因为你伤心就少个骗子,对吧?” “一个人挺好,真的。”黄芊芊道。 蓝京抬手道:“我并非劝婚逼婚,我尊重你的选择,现在我头疼的是你和她如何相处,坦率讲,她主攻方向正是你日前大力倡导的旅游,听说过网红景点铜关龙王山景区吧?正出自她的手笔!涧山要想在旅游方面有所作为,绝对离不开她。” 黄芊芊紧咬嘴唇不吱声。 蓝京续道:“你俩都是受害者,我不评价谁受伤更重,但在涧山你是主人,她是客人;你是县领导,她是科级干部,所以你应该主动拿出姿态来,谈不上化干戈为玉帛但起码相处自然些,别象今天这样象要决斗……” 她忍不住卟哧一笑,不好意思摸着光滑的脸颊道: “刚才我表现得有点吓人吧?” “都吓人,这会儿她还在大街上乱闯呢。”蓝京道。 黄芊芊低下头寻思片刻,道:“我要声明哈,我对她没有半点愧疚的意思,我也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她被骗了,我何尝不是?一个女孩十个月的青春时光很廉价吗?不能说她跟他好的时间长,而且在先,所以我就该死,恰恰相反,我为自己成为她在藏北的替代品而悲哀,蓝书记认为呢?” 蓝京颌首道:“同意,继续说。” “没了,只要蓝书记保持中立,不偏袒老部下,我可以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善意,前提她要接受,如果总表现出憎恨、冷淡、疏远等态度,我也不是低三下四的人!” 黄芊芊掷地有声道。 第1042章 走出阴霾 慕妤婕体力真不错一直走到县城大街东面尽头,终于支撑不住踉跄两下栽向地面,早有准备的蒲旭一个箭步双手托住,旋即送到附近酒店。 当晚她发起了高烧,转到医院特护病房后蓝京略加踌躇拨通黄芊芊手机,道: “她住院治疗,总不好让立权、蒲旭两个大男人照料吧,你主动些,人家心里有数。” 黄芊芊爽快道:“我可冲着蓝书记面子呀,不然,我跟她有啥交情?” 输液到晚上十点多钟,慕妤婕慢慢睁开眼睛,先看到站在床边的蒲旭——他被要求直到她苏醒才能回去,然后便是坐在对面空床边的黄芊芊。 她旋即闭上眼睛,却听蒲旭轻声道: “慕局醒了就好,我回去向蓝书记报平安……黄助理主动要求夜里值守,注意休息,别想得太多。” 他离去后病房里陷入奇异的尴尬,慕妤婕佯装睡觉,黄芊芊则一直低头看手机,谁都不愿先开口。 “哎,水都流光了,你坐旁边怎么不看着点!” 小护士风风火火冲进来嚷道,黄芊芊定睛一看药瓶里果真一滴不剩,慕妤婕手背上的针管部位已有轻微鲜血回流现象,知道理亏也不吭声,嘟着嘴站在旁边看小护士麻利地操作。 等小护士出了门,黄芊芊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不好意思……” 隔了半晌,慕妤婕道:“别客气,辛苦你了。” “没关系,我应该做的。” 黄芊芊道。 简单对话后气氛松懈了不少,但两人并没有进一步热络起来,继续保持沉默直到药液全部输完,慕妤婕因里面有安神成份而早早进入梦乡,黄芊芊则在旁边病床凑合睡到天亮。 薛立权买了早餐送过来,黄芊芊简单吃了点随即回宿舍换衣服、化妆,她甫一出门,慕妤婕立即睁眼道: “好香!” “还以为你睡得香呢,”薛立权笑道,“昨晚没吃当然感觉饿,说实话这边馒头比想象要好吃,特别中间塞点肉香喷喷……” 慕妤婕翻身而起叫道:“快拿两个来!” “哎哎哎,注意淑女形象,”薛立权大笑道,“对了你还没刷牙呢……” 心知经过艰难的一夜,她终于想通了,龙王山景区那个熟悉的慕妤婕又回来了。 蓝京考虑得不错,这种事谁劝都没用,唯有自己走出那片阴霾天。 上午慕妤婕由薛立权到县委组织部办完手续后,重新来到蓝京办公室。 与薛立权作为“随从”来到涧山不同,慕妤婕办理跨省交流手续时就由钟组部与三相省·委组织部商量好落地职务,俗称“戴帽子进城”,介绍信上明确写着去向、职务、级别,元州和涧山无权作任何变更,这也是武英奇的关切照顾之意,深知中原省份情况复杂,尽最大努力确保她平稳落地。 慕妤婕同志担任涧山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兼县发改委副主任,正科级。介绍信就这么简单明了一句话,一把捋走涧山两大热门单位的热门职务。但这两个单位的副职领导数已经满了,她加入后超编了怎么办?那就必须按从高到低顺序进行排序,慕妤婕的职务是省·委组织部任命的,含金量最高;再看有没有市委组织部派下来挂职的,有也排在前面;最后才是涧山县委任命的,上任时间最短的出局。 官场处理问题就这么简单。 “准备正式投入工作了?” 蓝京含笑道,“立权反复在你面前推销那叠照片吧?蓝宝石湖真的不错,但交通重重障碍也是现实问题,除了探险者、狂热驴友,我们不能指望游客拿生命作赌注,旅游景点的本质不是一个游客花一万块钱,而是每位游客花一百块钱,前者要看人家心情,后者才可持续。所以立权急着要开发,我的想法是不着急,修路是大前提,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能做些什么铺垫,你最好到现场看看——先把两大块工作接下来平稳运行,后面需要人陪同的话我来安排。” “接到安排,前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慕妤婕道,“龙王山组织人手搜寻麻志远和容小姐,那一仗打得那么辛苦,根本原因在于除了秦铁雁、贾想率的一小拨人手以及外援,真正大部队也就是铜关干警很多出工不出力,没有真正发挥人海战术的优势……” 蓝京点点头道:“明白你的意思,但县委书记并非为所欲为,也有很多掣肘与约束,所以到最后让韩松刚兼公安局长已是我能力范围内的极致,不可能说县里重要岗位统统纳入蓝家军。” 慕妤婕倔强地说:“现实有这种需要的,特别在人地两疏的陌生环境下!党指挥枪,党不是一个空泛的、广义的概念,而是谁代表党紧握枪杆子,这个很关键,蓝书记,临走前我跟詹泊谈过,他愿意跟随您冲锋陷阵,吃再多苦也不在乎,我来负责运作,蓝书记不用操心。” “我怎能不操心?” 蓝京道,“詹泊在华桥已做到公安局副局长,副科职,上次寻找批复原件有立了大功随名单报到京都正法委,正科职稳稳的,他到涧山能干什么?” “再说吧,可能我还得跑趟京都……” 结束谈话时慕妤婕终究没忍住,都站起身了还是问道,“那个她……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做到助理了?” 蓝京笑笑,道:“第一援藏回来就应该提拔一级;第二她在省里可能真有背景,若非为着打通往省城方向的公路轻率冒进,六月份已提拔副县长。” “哼!” 慕妤婕冷哼一声转身出门。 或许回应,或许安抚,或许官样文章,隔了两天陈豪猝死事故调查组第二次向县委常委会汇报案情调查情况,几位副县长们列席。 调查组长是公安局副局长、刑警大队长成闻,年近四十,一双浓眉虎虎生威,也长得俊郎帅气,更重要的是至今未婚,去年涧山这边就有人想将他跟黄芊芊凑一对儿,不知为何未有下文。 成闻出示了最近一个月调查组所做的笔录,现场二次、三次勘查记录,以及陈豪当天所有接触过的、通过电话的、发过短信的所有人员背景调查以及延伸式调查,汇报了三个疑点: 一是陈豪匆匆忙忙前往松栗镇并深入松栗山,为了见一个人,但双方为什么把见面地点放那儿不得而知; 二是那个人的手机号码前后共出现九次,时间跨度为两个月,即五月份开始联系陈豪,山坡滑坡后,那个号码却突然注销; 三是陈豪向来对县委办常务副主任郑光泉、综合科副科长沃利军颇为倚重,经常找他俩商讨如何应付信访、投诉、举报等方面解决处理,然而那个人连同手机号码,郑光泉和沃利军从未听说过,也不知道居然打过九次电话。 上半年五月涧山发生了哪些大事呢?排摸了一大圈,感觉都比较普遍没什么值得县委书记**的。 调查到这里感觉卡住了,那人似已从人间蒸发,手机号码注销,而陈豪始终与那人单线联系从未透露给身边任何人。 调查组另一个方向是山体滑坡,即事发当天到底有没有种种迹象,如落石频繁、山体内部有异响、山崖石壁出现裂纹等,但由于松栗山是座荒山,往武田方向又不通,平时绝少有人在山里活动,目前只找到两位,一是前一天进山采药的药农,他因为已深入到大山腹地,不清楚山口一带动向;二是当天清早准备进山采集植物标本的生物老师,走到陈豪出事的地点突然前方坠落了一块足球大的石头,他吓了一大跳认为此行不吉利,掉头就跑,但也说不清落石到底是偶发,还是山体滑坡前的预兆。 除此之外没有提供佐证的第三人,调查组同样一筹莫展。 蓝京因为新来的,不太了解情况,因此全程沉默;接下来杨懿燚地位最高,斟字酌句良久道: “调查组觉得虽然存在疑点但实在查不下去,还是觉得没必要继续查?成组长要说清楚这个问题。” 成闻略加迟疑,道:“目前情况是这样,如果县委要求调查工作必须继续,我们总能找到方向,也会进一步扩大调查范围;如果现在出结论也不是不可以,因为两个月查下来没发现人为痕迹,退一步讲即使找到单线联系陈豪书记九次的那个人,也不能证明什么,事故现场没发现爆破物等引发山体滑坡的东西……” 万江洪不耐烦道:“上上下下都盯着山体滑坡做文章,其实属于一帮不懂大山的外行!山体滑坡跟地震、海啸、火山爆发差不多,全是不可抗力的自然现象,人为怎么弄,我们这些在山里长大的人都不晓得。我从开始就认为调查纯属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现在还是这个态度!” “是啊是啊,”常务副县长匡凌附和道,“据不完全统计全县平均每个月发生的山体滑坡有十四起左右,只不过绝大多数在深山内腹里面,老百姓不知道而已。” 县委办主任门前进则道:“岩崖风化严重、地质地貌复杂是涧山乃至元州地区普遍存在的现象,因此导致修路难、技术要求高、投资大等一系列问题,事情都是相辅相成的。” “有道理。” 组织部长陈自力、统战部长刘迅都深以为然。 第1043章 调查结论 县长杨懿燚环顾四周,似准备顺应多数意见中止调查赶紧出具结论,“因公遭遇意外殉职”应该两全其美,陈豪能获得极高的官方评价,陈豪家属能获得体制内所能给予的最好抚恤,涧山县委也安然无恙。 “蓝书记有什么指示?” 杨懿燚礼节性问了一句,在她和县领导们看来纯粹场面话,蓝京怎么可能给自己找麻烦?前任死就死了,目前最重要的是团结活着的做好工作。 谁知蓝京偏偏有话要说。 “嗯,听了成组长的汇报,我想——我是在对事故不甚了解的情况下听的,可能角度跟同志们不太一样,随便说说仅供参考!” 蓝京谦虚地说,“报告怎么写其实无关紧要,但有一点,我们要多问自己几个为什么,也要提前预估上级部门、陈豪书记家属追问为什么,如果被问得哑口无言,那么我们的工作就被动了,因为驳回调查,下次结论更难过关,同志们应该深有体会。” “蓝书记想到哪些为什么?”杨懿燚问道。 “陈豪书记出事当天到底跟哪个人见面,准备谈什么,他为何不告诉身边工作人员?” 蓝京道,“一篇涉及人命的调查报告里出现‘无名氏’是极不严肃的,涧山交不出这个人,人家就有理由质疑,我们的结论就站不住脚;至于说查不下去了,这不是放弃的理由,只能证明调查组努力还不够,我这么说成组长有没有意见?” 成闻涨红了脸不吭声,整个会议室也静得有些出奇,蓝京指出的问题其实在座领导心里都明白,但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蓝京续道:“偌大的松栗镇,发生于山口的山体滑坡居然找不到第三个证人,同志们相信吗?说句实话我不信,因为我在松栗镇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六点多钟到山口附近散步时一路遇到不下十个人,晨练的、跑步的、进山采药的,调查组好不容易找了两个还说不清楚有无山体滑坡迹象,同志们换位思考,你们是陈豪书记家属的话,能否接受这种说法?” 万江洪跳出来帮调查组抱不平:“有时事情就这么偶然,不接受也没办法,反正调查组所有调查都有材料佐证,她可以自行查证嘛,如果查到调查组撒了谎,隐匿线索,那你成闻吃不了兜着走!” 蓝京道:“我相信调查组尽力了,但尽了八分力还是九分力,或者十二分力,成组长为首的调查组想必心中有数。还有,从时间上讲才调查一个多月吧,现在就出结论是不是仓促了些?单从时间长短讲就容易让外界、陈豪书记家属产生涧山县委不重视、不严谨的想法,同志们觉得呢?” 万江洪滞住,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杨懿燚反应很快,道: “蓝书记考虑得有道理,事关人命确实应该慎之又慎,调查组要克服畏难情绪,适当扩大调查范围,把疑点弄清楚、交代明白,让结论材料更扎实,经得起推敲质疑,行不行?” 成闻悄悄瞟了万江洪一眼,道:“是!” “万书记有需要补充的?” 杨懿燚担心蓝京那边越问意见越多,转而朝着万江洪问道。 万江洪冷冷道:“因为山体滑坡、落石、泥石流,涧山每年都死人,但死的是县领导所以格外重视,可以理解,不过心里有指向性地往人为、阴谋论方向发展,怎么调查都不可能让某些人满意,拖一年都没用!县领导的命、老百姓的命都是命,不可能说县领导都应该安享晚年,老百姓才会被石头砸死,我就说这么多。” 会议室里气氛相当压抑,一正一副两位书记明显不对付,蓝京貌似不满意调查组工作,须知调查组成员都来自公安局,背后大佬是万江洪! 杨懿燚很有技巧地停顿片刻,道: “今天会议就开到这儿,调查组那边如果人手不足尽可以提,费用方面财正也会予以倾斜(给点甜头),下次案情通报会……我的想法是有了突破再汇报,行吧?散会!” 然后却不急于起身,侧过脸道:“耽误蓝书记几分钟可以吗?” 蓝京笑道:“杨县长的事都是大事,必须洗耳恭听。” “也不是……” 杨懿燚典型混血的脸庞侧脸模样非常惊艳,相当于网络上所说的“侧脸杀”,她故意放慢速度收拾东西,等参会人员散得差不多了才道,“关于陈豪书记的事故,之前沟通解释不够,让蓝书记跟万书记造成误会,主要责任在我……” “不不不,杨县长客气了。”蓝京道。 杨懿燚将椅子挪了点,与蓝京靠得更近,顿时一股成熟女人特有的馨香和少数民族女人自带的异香扑鼻而来。 “其实陈豪书记死于山体滑坡,从开始起就确定为意外,得到上级领导认可,他家属也签了字,从没哪个怀疑什么,”她叹了口气,“后来不知为何,阴谋论、他杀论、一连串蹊跷等等突然掀起波澜,家属也改口不承认意外结论,反咬被涧山县委骗了,迫于舆论压力,元州市委才要求我们成立事故调查组,无非查实查透全过程中的细节,给外界一个交待……” 她又叹了口气,“万书记那个人啊性格比较杠,就是山里人宁折不弯、打死也不求饶的类型,本来事故调查他就不情不愿带着情绪,今天调查组汇报工作又没能过关,他生气之下说点过头话也正常,还请蓝书记多多理解。” 蓝京沉默片刻,道:“如果真杠,他应该顶住压力不成立调查组;既然成立了,就必须按规矩踏踏实实调查,而不是走过场!我说过我初来乍到不搞创新,也不推陈出新,目前只把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工作做好,正如后备干部遴选,这回的调查组,都在我上任前就开始启动的,你们不汇报没关系,汇报了我就必须过问,按规章制度要求进行评估、推进执行,这个不过分吧?” “不过分,这段时间同志们都评价蓝书记做事认真细致,考虑问题非常周到呢!” 杨懿燚充分发挥女干部的魅力,笑得比鲜花还灿烂,牙齿则洁白如雪,倘若小十岁杀伤力更强,蓝京能否抵挡得住还是问题。 她接着道,“这会儿就咱俩,我不妨跟蓝书记说句交底的话,万书记为人刚强,不太好相处,特别对外地干部有种本能的排斥——乡镇和山间老百姓这种奇怪的现象太普遍,我也不清楚什么原因,但万书记在全县威望很高,实话实说很大程度超过书记县长,站在正治角度当然不正常,但三相社会稳定和民族团结压倒一切,上级领导不得不忍……” “忍不下去了怎么办呢?”蓝京轻飘飘问道。 “也有敲打,也会设法制约,比如县委常委里面大半交流干部就暗含警告,”她声音很轻,“哪个常委走得太近了很快被换掉,他心里有数的。” “公安不能成为独立王国,四季度我想往里面渗一把沙子。” 蓝京直截了当道。 “那个……” 杨懿燚稍加犹豫,“肯定会吵架,但……” “我看了干部花名册,今年公安系统要退将近二十位正股和副科,我安排十位进去不算过分吧?” 还不算过分?! 杨懿燚猛吃了一惊,思忖道:“涧山这边公安习惯了内部消化,一下子十位恐怕……再协商吧,严格来说公检法横向交流也是省里的要求,无非是人数多少问题。” 蓝京满意地笑笑,道:“我正打算这么说。” 在蓝京强力督促下,县委组织部关于遴选后备干部的活动进展神速,三天内完成报名,共有一百八十七人通过资格审查。 紧接着正好利用周六进行考试,从省城聘请来的考试团队周六上午组织笔试,中午便公布成绩和排名;下午按一比二组织面试,当场打分并公布在考场外的大屏幕上,无论谁都没机会暗箱操作。 上午刚刚笔试的时候,组织部长陈自力和几位副部长以巡考名义到考场转了两圈,实质兜里都揣了一把纸条,想在能力许可范围内尽可能给予关照,但一看架势—— 每间教室都装了高清监控,考试团队成员帽子上也装了摄像头仅上洗手间允许摘掉,而蓝京就端坐在监控室紧盯着考试团队和考生的一举一动! 算了吧,算了吧,别落到县委书记眼里丢人。 陈自力等顿时打消主意。 面试结果当晚揭晓,共有三十名年轻人脱颖而出成为后备人库候选人,紧接着周日组织群众测评和社会调查,周一下午全部结束后周二提交常委会,全过程总共用了八天时间! 常委会有啥可讨论?这些入选年轻人全部来自最基层,有几位长年累月独自守一个水库,或每天翻山越岭搞调查、采集数据、宣传正策,别说近距离接触在座县委常委,近半数连县府大楼都没进来过。 捧着满眼陌生名字的名单,常委们相顾茫然,怔忡半晌万江洪道: “连个知根究底的都没有,将来怎么放心任用?” 蓝京微笑道: “不大胆任用,怎么知道他们能力水平?不行可以换嘛,干部队伍本身就应该完善能上能下机制。” 忽虚忽实,忽软忽硬的招数弄得万江洪没法应付,将名单往桌上一扔就算默认同意了。 第1044章 结对帮扶 进入九月份,来自七泽的结对帮扶后援团接踵而至,蓝京每天的任务就是接待、狮子大开口、敲定落实援助计划。 如所预料的,铜关县长叶琛亲自率队抵达涧山,短短半天工夫就达成三项协议: 一是包销纳双镇积压的七万多件手工蜡染,并在铜关设立专卖店,承诺每年包销不低于一万件; 二是在仁北镇修建一座年产万吨规模的茶叶加工厂,涧山茶叶种植大户采取订单收购方式、零星茶田敞开来收购,并定期安排茶专家到现场技术指导,连续三年无偿提供价值五十万元的高档茶树苗; 三是援建从纳双镇到小凰山之间十一公里的公路,别看这点距离,砸下去的资金是平原的数倍以上。 前两项支援项目理所当然得到包括万江洪在内县领导们一致称赞,但第三项又让县领导们犯起了嘀咕,杨懿燚快言快语说: “可能蓝书记看过陈豪书记打通大小凰山对接省城的方案,但按照五年规划以及市领导确定的发展蓝图,涧山主要目标是集全县财正力量确保往元州的第二条公路早日通车,我们实在没精力两头作战。” 蓝京轻松笑道: “是这样的杨县长,还有各位常委同志,作为前任县委书记,我很清楚铜关的家底子,卖点蜡染、援建茶叶厂是便宜它了,再加一条路还差不多,至于打通省城方向的公路,目前我没想过,但如果不花财正一分钱就能达到目的,为何不试试呢?” “不花财正一分钱……” 匡凌主管财正最怕花钱,立即展颜道,“那当然最好了,不过蓝书记,以前测算方案是打通大小凰山的总造价不低于一点多个亿,单凭化缘恐怕……” 他连连摇头。 蓝京还是笑,道:“再看,再看。” 第二批结对帮扶后援团是蔡逸凡亲自率队的华桥观光团,不,援建团,按规划不出所料地承揽了涧山往元州修的第二条路后半段的堵点——一座难以实施的跨山大桥施工工程,三相省桥梁设计院提的变更方案要超一倍预算,且工期后延七个月,实在乃涧山无法承受之重。 蔡逸凡接下任务转眼便交给陪同来的华夏桥梁机械厂厂长,说把它搞定,来年抵扣所得税,正府另外重奖你个人! 佑宁县委主要领导与蓝京都不熟,但结对帮扶不单来自蓝京的召唤,更暗含车端平下达的正治任务,遂安排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带队—— 前县委办主任、现任县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庄咏诗! 转眼四年过去了,庄咏诗还是那么美,细细柔柔,婀娜多姿,有着一股独特而靓眼的女人味儿。 从断然抛出耿啸林到保住佑宁稳定以及“老东家”基本盘,这个面临大事云淡风轻的美女领导令蓝京刮目相看。 晚上接风酒宴上,庄咏诗单独走到蓝京身边举杯微笑道: “蓝书记记得吗,四年前咱俩也这样面对面,酒杯碰酒杯,我请蓝县长忘却我的不是,只记得我的好,有没有印象?” 蓝京也微笑:“我还记得我请庄书记转达对沧海实业老东家的问候,那时可能没想明白,其实庄书记就是老东家,对吗?” 庄咏诗手指稳定,杯中酒丝毫不晃:“女人最讨厌与‘老’挂钩,何况,我说的最后一句是不如喝到肚里成为永远的秘密!” 她徐徐喝掉杯中红酒,冲着蓝京嫣然一笑。 相对酒宴间的相互试探、较量心机,在援建问题上庄咏诗丝毫不含糊,大笔一挥同意了蓝京的两个项目: 接手开发牛坪镇花海、永研镇鳄鱼岛旅游两个烂尾项目,按原规划全部建成并通过验收后移交给当地正府! 最后的重头戏自然是衡芳援建团,其实按规模、体量等都轮不到它,关键背后有车端平暗示的市财正撑腰啊! 来的也是老朋友,一是仍兼着衡芳区职务的孟龙;二是已调到衡化的瞿千帆;三是现任区长助理的郭昊林。 当听蓝京直截了当坦言要请衡芳啃最硬的骨头,三位区领导仍象过去在他手下、随时听从指示似的,眼睛眨都不眨道: “保证完成任务,蓝书记!” 打通六川与泸海之间的邦苍山代价巨大呀,虽说比不上大小凰山,按去年陈豪主持下拿的方案预算起码七千万,还不包括蓝宝石湖周边旅游公路建设,那个还需要至少一千五百万! 但蓝京培养的干部就这个好处,遇到困难自己想办法解决,而不是问领导“怎么办”,经过孟龙牵头紧急磋商,考虑将邦苍山工程拆分为三部分: 一是从六川方向施工,费用由衡芳结算但最终买单者是市财正,正向施工往往进度快,因此市财正实质承担大头; 二是从邦苍山方向施工,所有费用归衡芳负责。 第三部分蓝宝石湖周边基本设施建设,孟龙一脸诡笑地说应该把机会留给伊宫区长,不然她会杀气腾腾找我们算账的。 蓝京听了也是无语。 确实,伊宫瑜从来不会放过公开表达爱意的机会,蓝京空降后还在基层调研期间她就急不可耐地要组团过来—— “帮你买张可以睡五六个人的大床,其他是谁我不管,给我留个位置就行了。” 蓝京哭笑不得:“邱家少奶奶,给我留条生路行不行?中原可是你老公的地盘!” “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伊宫瑜笑道。 蓝京汗都下来:“听我说……我热烈欢迎你的到来,但必须等铜关、衡芳那边之后,不然,不然我真的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谁跳了黄河洗得清?不是越洗越黄吗,哈哈哈哈……” 伊宫瑜大笑道,但也默认排到后面的安排。 所以孟龙等人前脚刚走,伊宫瑜就迫不及待率南雿区援助团抵达涧山。 “美得梦幻的人间天堂……” 她一张张欣赏了蓝宝石湖的照片后喃喃道,“蓝京,就算不冲你,我也不能容忍这样的美景湮没于大山深处!衡芳负责修路,我同意接手景区周边基础设施建设,只有一个条件——” 蓝京头皮发麻:“别乱提条件,会破坏咱俩之间纯洁的友谊。” “我宁可选择不纯洁,唉……” 伊宫瑜低低叹息道,转而道,“我要在景区入口、所有援建的大桥边竖立石碑,上面写‘七泽市南雿区援建’,成交不?” 这瞬间她又恢复成为精明能干、锱铢必较的女区长形象。 蓝京不禁笑了起来:“很好,我熟悉的伊宫区长又回来了,石碑嘛是肯定的,历史将会铭记所有对涧山发展做过贡献的城市。” 直到伊宫瑜一行离开,蓝京都强忍着没有透露伊宫佩就在涧山山腰疗养院的信息,本来真是巧合,他却担心伊宫瑜不信,因为,因为自己与伊宫佩真有一腿。 九月下旬,郁杏子率领的秦中援建团姗姗来迟。 作为铜关的竞争对手,又有常务副区长高楚天居中搅和,加之郁杏子冷漠而拒人千里之外的性格,蓝京原本并无指望,但她还是来了,他发自内心感到高兴。 “汽车配件厂要不要?”她问。 “所有机械生产加工都不要,原材料运输代价太大。” “饲料工业呢?” “容易造成环境污染,不要。” “林业加工和家具生产?” “还是受制于糟糕的交通状况。” 郁杏子皱眉道:“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到底要什么?” “要你,我的杏子。” 蓝京深情款款道。 她白皙晶莹的俏脸上飘起两朵羞涩的红晕,慌乱地四下打量,低声道: “注意影响……你说实话需要什么?” “除了修路还是修路,没有路,我尤如困在笼子里的猛兽,天大的本领都没法施展!” 蓝京道。 郁杏子蹙起如烟如黛的秀眉:“衡芳已经认领了呀?” “那是往蓝宝石湖方向,为着旅游发展;”蓝京起身站在地图面前道,“目前县里贯彻市领导意志全力修建往元州的第二条公路,有鬼用啊!还不如直接打通大小凰山,由武田直联省城,那才是发展的王道!” “你别具蹊跷,又要触动庞大的利益集团、得罪一大批人、重蹈铜关的覆辙?” 郁杏子警告道。 “我是做好迎接斗争的准备!”蓝京坦然道,“你也惊叹于蓝宝石湖的梦幻绝美吗?可它已经默默存在了几百年!远的不提,近三十年涧山历任县领导都是瞎子、哑巴,看不见也不能说?但就心安理得把大笔财正资金扔到一条明知没屁用的公路,却无视蓝宝石湖隔绝于世!要没有强大的援建团,我也准备砸锅卖铁打通邦苍山!” 郁杏子眨巴着大眼睛凝视他,良久道:“大小凰山仅靠秦中承担不起。” “小凰山?” “也不够哎,”她深吸一口气,“别忘了区财正掌握在高楚天手里。” “我跟他的账早晚要算,妈的!” 蓝京道,“你能打通多少?” 郁杏子道:“山地工程方面我不懂,我只论援建总额,以两千五百万为限,账上资金用完就收队,就这样还得分两年消化。” “没考虑柴市长的因素?”蓝京狡黠地问。 “考虑了,要不是他,秦中顶多出一千万,”郁杏子叹道,“我没法跟伊宫瑜比,她对你是真爱。” “爱情可不能以金钱来衡量,”蓝京趁她不备飞快地捏捏她清冷的脸颊,“晚上给我留着门儿,嘿嘿嘿嘿……” 第1045章 约费用 九月末的一次全县干部大会上,蓝京趁着会议还没正式开始前三分钟在休息室叫住县长杨懿燚,问道: “七泽六个县区同时援建涧山,效果满意吧?” 杨懿燚看重实效,道:“特别包销手工蜡染和茶叶,纳双镇今年财正收入翻了一番,一举跃居全县首位!另外打通邦苍山也将对深藏在群山之中的泸海产生深远影响。” “涧山公路那座跨山大桥为杨县长节省上百万费用吧?”蓝京提醒道。 “噢,我把最重要的事儿忘了,”杨懿燚就这个好处,说话直来直去绝少藏着掖着,“就算没遇到技术难关平铺直叙建完也确实还要投入一百多万,感谢蓝书记,感谢华桥区正府和人民。” 蓝京也很坦率:“我只喜欢谈钱,不玩感谢啊那些虚的,杨县长,我帮涧山财正省了这笔钱,现在不需要全部,只想请杨县长批五十万给我……” “五十万?” 杨懿燚失笑道,“蓝书记那些老部下、老朋友一甩就是几百万上千万,怎么计较起小钱来了?” “七泽是富省,大手大脚习惯了,但用自家的钱就得精打细算,”蓝京笑道,“要求不高只要五十万。” “具体用途是……” “做好大小凰山之间平原地带的地质勘探和路面平整等前期准备工作。” 杨懿燚脸上顿时露出微妙的表情:“说来说去蓝书记还想沿着陈豪书记的方向……记得您上次说过不用财正一分钱的?” 蓝京深深打量她,道:“这是我与杨县长私下达成的协议,七泽那边县区明年还会来,除了援助基建,还有直接提高收入、拉升经济的手段,对涧山、对杨县长都有好处。” “噢——” 被他直截了当摊牌的好处说得心动,杨懿燚想了想道,“就五十万,不能再突破?” “成交。”蓝京颌首道。 杨懿燚转身走到会场入口又停住,若有所思道:“有两位七泽女区长挺漂亮,也很关心蓝书记呢。” 蓝京心一跳,暗想女人的直觉太可怕了,遂道:“我跟美女领导搭档都会合作愉快,杨县长也是。” 杨懿燚扬起美丽的下巴一笑:“是吗?” 这才与蓝京一前一后进了会场。 他俩单独谈话时间虽不长,也耽误了两三分钟,但书记县长还没到纵使万江洪也只能等着,没办法,县主要领导就是这派头。 蓝京以交易方式与杨懿燚达成的五十万财正拨款,不久以“基建零星工程”再拆分成不引人注目的七个小项目,由马征的工程公司承揽下来。 至于前期马征恢复大小凰山交通投入并被拖欠的数千万工程款,蓝京安排沃利军逐个环节打电话“关心”,只问三个问题: 是否开展工程审计?为什么没做? 这笔款项有无毛病,需要补充什么手续? 拖这么久还不批,非得蓝书记亲自过问吗? 最后一个问题最有杀伤力,沃利军施出来后无往而不利。目前为止蓝京在涧山的形象还不错,短短两个月弄来那么多援助,力度超过历任外省交流干部,而且干的都是硬活儿,不象以往修座桥、铺条几公里的路就完事。 官场方面蓝京空降后保持了稳定性和连续性,没拿一个干部,也没抓住软肋问责这个处理那个,鲜有地一团和气,仅仅通过别开生面的考试外包方式选拔了三十位后备干部,令得涧山官场普遍暗暗庆幸,就连刚开始就摆出不买账架势的万江洪都略松口气,感觉这位县委书记也就这样了,争取争取援助,为涧山添砖加瓦,等时机成熟立马高升到别处。 紧接着蓝京到元州向委书记代金林、市长李右津汇报了七泽六县区援助项目,坦言今后大半年至一年以上涧山从县城到乡镇会变成一个大工地,老百姓要“过段苦日子”,同时也给元州交通造成压力,因为大批满载工程机械、工程材料的卡车将源源不断从省城等各地驶往涧山,让原本就不宽裕的盘山公路更加繁忙,造成的事故、堵塞也更多。 代金林大而化之地表示援助越多越好,援建直接啃硬骨头,涧山要怀感恩之心,人家一年办成我们五年、十年都下不了决心的工程,算什么苦日子?这是帮我们补课,必要的混乱、紧张甚至污染都能接受,以后日子会越过越好嘛。 李右津到底负责相对具体的正务,考虑问题细致些,先对华桥区主动接手处于停滞状态的跨山大桥表示感谢,然后指出交通压力不容低估,这几年随着汽车量的骤增、元州地区发展旅游带来的流量等因素,省城到元州这条公路的承载量已接近满负荷,上次双马山泼水节在没有交通事故的情况下堵了三个多小时,给游客造成非常糟糕的体验。 李右津提出两点要求,一是全力以赴加快元州到涧山第二条公路建设,争取早日通车缓解当前交通压力;二是为避免影响日常交通运输,建议所有进涧山的卡车全部放到晚上九点后驶入盘山公路,当然夜间行驶存在种种安全隐患,涧山县委要在这方面尽可能考虑周全些,把工作做得更细些。 实质还是心心念念他执着的第二条公路建设,至于打通邦苍山以及开发泸海旅游,根本不在李右津视野之中,工程运输全部挪到夜间,你能运多少、会不会出交通事故,那是你涧山自个儿的事。 代金林何尝听不出来?面带微笑地没有说话。蓝京则一本正经感谢市主要领导对涧山基建工作的关心支持,表示会想方设法克服困难,加快境内多条公路建设和旅游开发,早日融入元州旅游大版图中去。 汇报结束后回到市委统战部,在楼梯口一头遇到中原交流干部、常务副市长相貌,主动上前握手道: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蓝部长,啊呀呀,七泽来支持蓝部长的援建团气势强大呀,把元州干部员工都震惊了,说到底沿海发达省份出手就是不一样。” 蓝京谦虚道:“工作找不到抓手,只能靠外援了,来,相市长请坐。” 心里清楚相貌必定有事相求,不然不可能主动登门,市委常委间关系都很微妙的。 果然,刚落座门口人影一闪,市委常委、元州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书记吴溢又出来了,与相貌一样,他也是中原交流干部。 相貌也不兜圈子直接切入正题:“今儿个我和吴书记向蓝部长求援来了,这个忙请蓝部长务必要帮……” 元州经开区成立于六年前,与沿海、中原各省市相比其实已经慢了两拍,衡泽、遥泽、玄泽等早在十多年前就有了经开区,阳泽、泉泽则更早。慢的结果是处处跟不上形势,传统产业缺乏底蕴,新兴工业又没技术没资金也不具备创新意识,偌大的经开区年产值连沿海省份乡镇都比不上,更别说利润、税收、就业贡献度等考核指标。 省·委注意到元州经开区半死不活的处境,下达最后通牒:再给三年机会,拿不出成绩就撤! 三年之限正好卡在市委书记代金林任期上,如果撤经开区,他将成为三相第一个辖内出此大洋相的省·委常委,正绩啊、威望啊、人脉啊等等别比了,就这一条就是洗不掉的污点,一票否决! 代金林到任后做了深入调研,发现不能指望本土势力根深蒂固的李右津,遂动用省·委常委的权力更换了两位关键岗位领导,而且都从他熟悉的黄树省交流而来,一是常务副市长相貌,一是经开区书记吴溢,代金林与他俩个别谈话时说得很简单: 荣辱与共,经开区发展起来了,我带你俩走;经开区发展不起来,我还带你俩走。 同样带走,含义大不相同,前者是提携升迁,后者是败走元州。 “元州工业基础太薄弱,涧山面临的困难元州只多不少,”吴溢苦恼地说,“前几年咬紧牙关迎难而上,好歹在纺织制衣、有色金属冶炼和精加工、生物制药和医疗器械三大行业攒了些家底,不过……” 蓝京道:“纺织制衣属于劳动密集型产业,充分利用中原地区人口和成本优势,但设计理念能否跟得上潮流是个大问题,精细化、高档化也将制约利润成长。” “瞧瞧,咱俩找对人了吧?!”相貌如释重负笑道。 吴溢也笑:“蓝部长主正的那么多地方都得到高速发展,可不是偶然,七泽六县区过来结对帮扶是冲着涧山吗?显然不,明显是获利分红啊。” 三人相顾大笑。 蓝京摆摆手道:“其实换了领导照样发展得很好,可见蓝京并非决定性因素,吴主任请继续。” 吴溢道:“有色金属精炼、生物制药、医疗器械说到底跟纺织制衣差不多,首先我们的设备不行,用的淘汰的、二手货,比沿海同业落后十年甚至更多;其次管理不行,当地工人习惯什么都顺手往家里带,效率低下,执制松懈;最后产品打不出去,这倒好解释,品质和品控都不行,拿什么跟先进的同行竞争?” “我能帮什么?”蓝京问道。 吴溢笑着冲相貌做了个邀请的动作,相貌接着道: “除了纺织制衣,其它几项都是玄泽的支柱产业,蓝部长也曾是那边市委常委嗬……” 第1046章 互惠互利 有些话,到市委常委层面不便多说。 作为沿海发达省份的先进行业、地级市支柱产业,元州方面肯定慕名前往虚心学习,也肯定请玄机正府“不吝指教”、“传经送宝”,但怎么可能呀? 玄泽不会把名不经传的中原小市放在眼里,也不会傻到培养壮大一个竞争对手,吞噬自己在中原的市场份额,再说“传经送宝”需要无偿技术支持,玄泽凭什么帮你? 正因为吃了闭门羹,相貌和吴溢才想到通过蓝京寻求突破口。 “喝茶,喝茶,我从七泽带来的极品碧螺春……” 蓝京热情地招呼道,并不急于回应,悠悠沉思会儿道,“玄泽的制造业、新能源、生物医药三大支柱产业,确实当作宝贝疙瘩护着,外界跑过去参观、考察、学习,说实话都带到分厂忽悠一圈结束,真正核心技术的生产基地根本看不到……” “是这样啊!” 相貌与吴溢相顾愕然,“即便如此我们已经大开眼界了。” 蓝京道:“我在铜关担任县委书记期间也想沾点光,引入三大支柱产业部分外围企业落户,稍稍放些就够我吃撑了……偏偏很难做到,最终只吸引了中下游企业和关联企业,然后从华桥那边悄悄拖了些,哈哈哈哈……” “后来你提拔统战部长跻身常委,正府那边还不买账么?” 相貌吃惊地说。 “不是买不买账的问题,而是长期以来约定俗来的产业与技术壁垒,”蓝京道,“正府只占较小的比例,主要还是相关产业出于自身发展考虑而对市场的保护,所以难度的确很大,很大。” “是这样啊……” 吴溢颇为失望地说。 相貌则道:“蓝部长,我和吴书记鼓起勇气来一趟不容易,总不能让我俩无功而返吧?多少……意思意思?” 三个人又相顾而笑,久在官场都清楚世上没有绝对“行与不行”,此路不通可以绕开走,区别只在于取得几分效果。作为主持项目的领导,也不会刻意追求一百分,只要事情落地了,六十分与九十分在上级领导眼里都一样。 蓝京抚额道:“等我安顿下来好好筹划一下,不瞒二位,可能也是三相地区普遍存在的问题,涧山干部排外意识比较强,很多工作推不下去,落不了地,我正琢磨换换人呢……” 蓝京属于标准的现实主义者,眼睛不眨就当面开条件。 相貌与吴溢会意一笑,问道: “动的幅度不大吧?” “一个县常委,一个副县长。”蓝京道。 “那还好,”吴溢道,“刚上任各方面情况不是很了解,不宜打击面过大。” “主要解决当前工作重点要有抓手。” 蓝京说到这个程度,相貌、吴溢心里大抵了然,又喝了会儿茶,还是地位更高的相貌说话: “人事方面蓝部长不用发愁,得道者多助嘛,只要为了更好地开展工作届时肯定会得到多数支持,蓝部长不如抽出宝贵时间再帮吴书记考虑考虑经开区?” 三个人第三次大笑,暗示双方达成了默契。 蓝京翻翻日历道: “现在已经月底,要不过了十一长假……” “我们可以长假期间去啊,工作、休闲两不误,蓝部长还能顺便拜访老朋友。” 吴溢已经急不可耐。 蓝京笑笑,道:“七泽的干部最讨厌假期加班,特别是接待,有一次白山省检查组五一期间到阳泽检查工作,市委办接待人员直接说领导们都不在,下面单位部门也放假了,然后配了辆专车每天陪检查组成员到各个景点游玩,回酒店按最高餐饮标准,还送了几箱五粮液供他们敞开喝,等到上班日市领导才正式出面接待。” “宁可多花钱,就是没人接待。”相貌总结道。 “长假后我提前联系一下,然后陪二位一块儿去趟玄泽,”蓝京笑道,“我不知道自己脸有多大,按相市长的说法,大老远跑一趟不容易,相信玄泽不会让我们空手而返。” “对对对,”吴溢赶紧道,“我们也不空手去,多少会表示些心意。” “互惠互利嘛。” 蓝京顺势结束了谈话。 之后连续参加了几场市委及统战部的会议活动,蓝京觑了个空向市委书记代金林谈了关于微调县委班子的想法。 “新上任个别调整班子成员以便更好地开展工作,我理解蓝部长的想法,不过,”代金林道,“这两位都是涧山本土干部,跟曾在涧山工作过的市领导感情比较深(暗指市长李右津),而且一动就是两位,其他占多数的交流干部都不动,会不会让涧山干部员工产生想法啊?” 省领导的视野和看问题角度就是不一样。 “向代书记汇报,此前我主持后备干部遴选,一口气入库三十名年轻同志,基本都是土生土长的涧山人,四季度打算至少提拔重用三分之一到基层一线,我们的选人用人导向没有排它性,不管本土还是异地,唯能唯才唯德,”蓝京道,“退一步讲涧山经济长期徘徊不前,会不会与本土干部过于封闭保守的理念有关?从我两个月接触下来,的确感觉每当提到创新和突破时,本土干部近于本能的抵触情绪,代书记。” “唔,蓝部长是这么考虑的……” 代金林沉吟良久道,“市委近期在人事方面没有大的动作,动两个基层副处实职嘛也没必要反复征求意见,干脆跟卢川部长通下气,明天常委会作为临时议题拿出来议一议,万一通不过后面再想办法。” 听口吻也不是很有把握的样子。 毕竟涉及市长李右津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官至县处级,与他关系能差到哪儿去?因此代金林索性断了事先沟通的想法直接拿到常委会讨论,打的算盘是顺便摸摸底,看看李右津在常委班子当中有几位铁杆盟友。 ——省·委那头班子设置已经尘埃落定,唯一变数是两年后宋寒枫进京,届时将引发一番争夺,不过代金林自忖冲刺省长的实力不足,常务副省长或是宣传部长又有耽误时日的感觉,唯一盼头似乎剩省·委副书记兼省城市委书记位子,但那厮自己不争气的话还是陪等下去,可能……可能要到三四年后! 如果拖这么久,代金林就得重视元州这边的布局了,打阵地战与持久战是有本质区别的。 阵地战很明确冲着基层锻炼和主正经验而去,两年多、三年都可以,相当于城市匆匆过客;持久战就不同了,要看谁综合实力更强,更有韧性和真正的能力水平,那是要放到同一天平上衡量的,别想蒙混过关。 元州地区能创出什么特色、找到什么新的经济增长点呢? 代金林牢牢把握两方面抓手,一是寄予厚望的经济开发区,他认为蕴含无穷的能量,只能脚踏实地解决企业落户问题,哪怕达到中原地区经开区平均略以下水平,都能给当地经济带来无限活力;二是与陈豪不谋而合的旅游产业,不过代金林准备打造以双马山为中心的大旅游区,并没将连交通问题都没解决的涧山考虑在内。 经济开发区换了两位还算靠谱的主管领导,至少比元州本土不思进取的干部好些,但旅游产业呢?摆在代金林面前的难题与蓝京一模一样,交通是发展的严重阻碍,落后的观念和消极无为的工作作风更是人焦急万分,而且旅游产业理论上属于条线管理,实质考验一个城市综合管理水平和应对能力,不是大考,也不是小考,而是日日考。 代金林也想换干部呐,脑子里的名单排成一长串儿,可心里清楚在李右津面前三分之一都通不过。 如果拿到常委会票决呢?老成持重如代金林在没有九成把握下,绝对不敢赌上自己的正治前途,票决如同重量级拳击手较量,被对方一记重拳击倒后几乎没可能爬起来了。 因为省·委常委掌控不了市委常委会,说明你各方面都有问题,根本不能胜任党内这一重要职务。故而自从空降元州以来,代金林从未就任何议题主动提议投票表决,特别人事议题能过关就过关,不能过的暂时缓缓等充分沟通后换个方式重新提交,避免火花四溅的硬碰硬——这方面李右津掌握的分寸也蛮好,凡代金林态度坚决要上或要下的,一般不会硬杠,相对应的李右津也会适时表达自己的意愿。 但市委常委会内部权力格局到底如何,代金林很想通过这次突然袭击摸摸底,万一没过关是蓝京提名太仓促,事前沟通不够,跟代金林没丝毫关系。 蓝京自然不是傻瓜,猜出代金林越过李右津直接上会的动机,不动声色立即与市委组织部长卢川对接。 蓝京才没有心理负担呢,从李右津把进涧山的货车全部限制在夜间通行,却反而要举全县之力确保第二条公路早日通车,他已认识与李右津的冲突不可避免,与其如此,早点掂掂对方的实力也不错。 太强的话,以后暂时退避三舍;要是没想象那么强,对不起,蓝京将有下一波力度更大的人事调整。 官场就是这样,一点点逼近对方红线,却又没到彻底摊牌的时候,让对方进退失踞难受之极。 你一旦情绪失控出了昏招之时,那就是全军覆没之际。 第1047章 猝然出击 周四下午,省·委常委、元州市委书记代金林主持召开三季度最后一次常委会,主要议题研究部署四季度相关工作、“三重一大”项目以及其它需要讨论的议题。 正式开会前,抢在代金林和李右津还没进来时,宣传部长卢朴实和正法委书记杨照明用带有元州方言的普通话埋怨常委会规定动作太多,占用时间也长,严重冲淡主题,以本次会议为例前面一至四都是例行学习: 一是学习本月中旬京都正治局会议重要精神以及京都财经委会议精神,解读换界会议前夕国家财正大正方针和引领方向; 二是学习京都最新出台的一个意见、三个条例,要求抓好贯彻落实,研究制定具体举措,全方位保障推动全面从严治党向纵深发展; 三是学习聂华辉近期关于反腐倡廉,严禁领导干部利用老乡会、同学会等形式搞小团体的一系列重要讲话; 四是传达学习省·委关于当前意识形态斗争和严峻形态的分析报告,要求不断提高防范化解管控各类风险隐患的能力,有效防控正治安全风险、网络安全风险、社会安全风险。 卢朴实幽幽说:“单前面四个议程串下来起码两个小时没了,按杨书记的节奏已喝掉一杯茶,上了三趟厕所……” 众常委哄笑。 杨照明指着对方笑骂道:“你无聊啊,开会时不注意听讲,数每位常委上厕所的次数,你说说秋书记去了几趟厕所?” 众常委又哄笑。 市纪委书记秋效洁是位略显富态、保养得很好的女干部,乍一看不到四十,根本不象四十六岁的中年女人。 笑声道秋效洁不紧不慢道:“女人去洗手间或许是补妆,卢部长每次都跟着进去?” 市委秘书长严敏夫凑趣道:“秋书记问你呢,到底进没进去?卢部长如实交代!” 众常委笑得更欢。 卢朴实道:“老严你不去楼梯口蹲着,万一老大比老二提前进来了,就是极其严重的正治错误。” 严敏夫撇撇嘴:“这点小事儿还用我亲自出马,俩秘书吃干饭的?” 说说笑笑间李右津夹着笔记本进来,笑嗬嗬道: “热烈讨论什么呢?说过多次了不准拿秋书记开玩笑,当心廉洁档案里记你们流氓罪。” 杨照明道:“向李市长报告,现在耍流氓不是犯罪,只适用治安处罚条例。” “好嘛,耍流氓还能寻求法律保护。” 李右津指着他笑道。 等到代金林捧着保温杯进来,气氛立即严肃起来,省·委常委的级别还是有点高啊。 常委会开得波澜不惊、平铺直叙,按事先定好的议程一项项推进,连估算的时间误差都控制到三分钟内,可见市委办经验之丰富。 饶是如此十多个议程进行到最后只剩下“其它需要讨论的议题”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不知不觉间四个多小时了。 “哟,天色都暗下来了,我们要加快进度不能影响同志们吃饭,”代金林故意看看外面,“最后有个临时议题,关于蓝京同志提议对涧山县领导班子进行微整的方案,不多,就涉及两个人,考虑到时间比较仓促,但一拖就到四季度了又会影响蓝京同志的整体布局,我想干脆直接上会讨论。下面请卢川同志就方案作简要说明。” 人事调整议题事先不作任何沟通而直接上会,这在元州前所未有,包括李右津在内所有常委都愣住了,齐唰唰目光投向组织部长卢川。 卢川暗骂调整人员不是我提的,上会不是我决定的,都他娘的冲我看干嘛?遂以平淡无奇的语气道: “根据蓝京同志提议,拟对下列两位同志职务进行调整,一是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门前进同志,拟任县人大副主任,退出县委常委序列;二是副县长刘阮同志,拟任县正协副主席,两位同志调整后原领导岗位暂时空缺,等市委充分酝酿考察后再作定夺……” 说到这里卢川喝了口茶,偷眼打量众常委微表情续道,“关于调整理由,蓝京同志对县委办主任的要求是年龄低于四十三周岁;掌握计算机和网络技能;具有创新意识和学习新知识的热情;在基层乡镇工作三年以上……很遗憾门前进同志达不到上述要求中的一项,所以只能调换岗位;副县长刘阮同志分管科教文卫,对元州大战略的旅游工作持消极态度,一是风景优美的蓝宝石湖不宣传,不开发;二是牛坪镇花海、永研镇鳄鱼岛旅游两个项目都中途烂尾,刘阮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而且事后不作为、不积极整改而被省检查组督查,鉴于上述问题,提议将刘阮同志调离正府领导岗位,说明完毕。” 原文照转蓝京的提议,不加半个字废话。 常委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常委们神情各异,都在紧张地消化和思考突然而来的新考验。 官至厅级特别中原地区领导往往习惯于凡事都或按流程或台前幕后磋商,等到事情落实得十拿九稳再在会议上走走过场,时间久了就缺乏欧美正客擅长的临场发挥、随机应变,以至于经常在镜头前“失言”,闹出不少无厘头的笑话。 比如这次事先丝毫没有风声,突然由组织部长提交常委会讨论,不夸张说个别常委真有些惊慌失措,不知道如何表态,如何发言,如何全身而退。 “同志们都听清楚了?” 代金林温和地说,“关于蓝京同志临时提议、组织部提交的两名同志职务调整的议题,请同志们议议……吴溢同志先说。” 吴溢是除蓝京外排名最靠后的常委,又是代金林特意从黄树请来主抓经开区的大将,关键时刻不点他点谁? “蓝京同志来自经济高速发展的七泽,有种与生俱来的紧迫感和使命感,我想,在刚刚上任两个月的情况下果断进行人事调整,说明想干一番事业而不是碌碌无为,我个人表示认同并支持。” 吴溢干脆利落地说。 接下来轮到正法委书记杨照明,别看他会前打诨插科不亦乐乎,实质心思极为缜密,看出代金林是借题发挥玩突然袭击,也看出李右津脸色阴沉很不高兴,当下大咧咧道: “两名干部到底称不称职,符不符合岗位要求,我觉得不能由个别同志说了算——我没有针对蓝京同志的意思啊,纯粹对事不对人,我的想法是涉及县领导岗位的调整必须慎之又慎,要按规定走组织程序,要由组织部门作出客观公正的评价,工作再重要,时间也要服从流程,我反对该议题。” 吴溢谈工作需要,杨照明揪住程序不放,各有各的理儿。 代金林却暗暗摇了摇头,在心里给杨照明名字后面加了个括号(李),想着常委会投票表决果真是试金石,这位杨照明平时逮谁都开玩笑,偶尔发发小牢骚,还跟李右津斗斗嘴,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模样,哪想到居然是李右津的铁杆! 排名第八、人称“八王爷”的市委秘书长严敏夫慢腾腾道: “单牛坪镇花海无证经营还上报数据到省里就该拿下了,我们对干部还是保护得太……门前进同志是不是再观察观察?这个我尊重常委会多数意见。” 到底老江湖啊! 严敏夫同样看出代金林的战略意图,但作为地道元州本土干部,关键时刻怎能跟李右津唱对台戏?混到市委秘书长对自己来说算是天花板了,讨代金林一万个好能提拔市长?等代金林高升了,不还得跟李右津等本土系领导打交道?他们才是元州的主人! 所以他支持拿掉刘阮,却不赞成换门前进,一半对一半,两边都不得罪。 代金林又暗暗摇头,脑海里浮现三个字——骑墙派!这种做法对李右津而言可以交代,但代金林这边不行,因为他是袭击的发起方,就想越过李右津成功突围的,不能接受严敏夫左右逢源的做法。 何况严敏夫是市委大管家,应该毫无保留力挺市委书记! 轮到宣传部长卢朴实,同样耍了个花招:支持拿掉门前进,反对换刘阮。别看只是调了个个儿,实质暗含卢朴实的小心思,即:确保他俩都拿到足够赞成票。 否则也是一半对一半,他跟严敏夫选项一样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故而他发言甫一结束,代金林眼里便闪过一丝光亮。 常委会才是真正高手较量的擂台,没点本事,你都不配坐在里面。 再然后是常务副市长相貌,简洁地说: “发展经济,不换思想就换人,不负责任就问责,不担当就挪位,不作为就撤职!我赞成。” 纪委书记秋效洁则道:“我不太了解议题涉及的两名同志,弃权。” 市委副书记陈话也很简明:“尊重程序,反对。”身为本土系干部元老、李右津最有力的盟友和伙伴,关键时刻焉能手软心软?而且与严敏夫类似,陈天明走到这一步已到了山顶,无论资历、年龄、人脉等等都不足以更上台阶,那么,有什么必要拍代金林马屁呢?工作上尽量配合,别闹出个人矛盾就行了。 “我和蓝京同志都是议题发起者,就不参加投票了。”卢川一丝不苟道,既为自己解套,也暗含帮李右津的意味,因为蓝京绝对投赞成票,而自己提交议题总不能自打耳光吧? 此时就剩市委书记代金林、市长李右津没发言了,投票情况可以说又诡异又微妙,大局尚未确定。 第1048章 投票表决 从投票表决情况看,赞成临时人事议题的是吴溢和相貌,两票;反对的是杨照明、陈天明,也是两票;秋效洁弃权,一票。 严敏夫和卢朴实各投了半票,但场面还是旗鼓相当,决定权落到市长李右津手里。 为何这么说? 理论上讲李右津的地位与份量明确表明态度,从班子团结等因素考虑,代金林应该不会公然反对,元州常委会历史上从未出现市委书记当众否决市长意见的先例。 但仅仅是理论,实际今非昔比,一个最明显的信号是:以前人事调整起码要跟市长通下气,这回直接提交常委会,须知李右津就从涧山县委书记提拔起来的,在座有谁比他更熟悉? 因此代金林的意图已不言而喻,硬掰呗! 局势到现在等于给李右津挖了个坑,代金林正持着铁锹微笑着等对方跳——他有最终拍板权啊,在票数相近时可以直接盖帽。 然而李右津又不能主动退缩,那样代金林顺驴下坡说“我跟右津同志持相同看法”,这仗就打得窝囊了,也辜负杨照明、陈天明的力挺,下次再有类似投票表决还会义无反顾吗? 在令人窒息的氛围下,代金林平静地催促道:“右津同志说说。” 李右津已意识到自己的艰难处境,幡然醒悟此前代金林放手成份居多是将主要精力用在省·委,如今随着宋寒枫空降,三相高层正治生态发生微妙变化,代金林工作重心又转移到元州了。 这次票决不过是个信号,一方面摸底,看看班子成员站队情况;另一方面也暗示代金林将在日后掌控更多主动权。 高手出招便是信手拈来,全无痕迹,李右津蓦地想起两天前自己将进涧山卡车限在夜间时,蓝京眼中闪过的错愕,而旁边的代金林八风不动的模样,恐怕那一刻起反击方案已在脑中酝酿吧? 停顿片刻,李右津缓缓道:“常委同志们从不同角度表达了对临时议案的看法,作为在涧山工作过的我来说,对门前进、刘阮两位同志有比较深的了解,能成为县领导班子成员,本身就证明市委对他俩工作的肯定,当然,过去取得的成绩不能代表将来,蓝京同志从七泽交流过来,带着新理念、新思路、新规划,需要一批跟得上节奏的干部,也可以理解。今天这样的形式,方式,还有刚刚有同志提到的程序问题,是特事特办下不为例;还是履行应有的流程宁慢勿错,以代书记指示为准,我就说这么多。” 言下之意我原则上是不同意的,但你非要强行过关的话,由此引发的一切责任都你扛,甭想打着集体决策的幌子! 最后代金林发言。 他喝了口茶,环顾众常委后徐徐道: “今天常委会开出了新意,开出了氛围,充分体现党内民主、畅所欲言的老传统,我认为效果相当好!外界经常诟病我们的会议形式主义严重,每次一团和气,无法真正表达个人意见,可今天看看,不是出现很多不同意见吗(让我认清你们的真正嘴脸)?反过来想想,有时小范围讨论、个别征求意见确实呢能够加强沟通、化解矛盾,但带来什么后果呢?比如我和右津定下来的事,其他常委同志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比如卢川同志条线征求意见时把某某从名单里划掉了,我连看名字的机会都没有(别以为背着我干这些事儿我不知道),种种都是不公开透明操作下的隐患,可今天每位常委同志都坦率地陈述观点,不是很好吗?具体到议题涉及的两位同志工作调整,我想,一个得不到县委书记认可的县委办主任,一个专门搞烂尾的副县长,肯定要换,我支持换!但如右津等同志所指出的,程序问题也不能含糊(究竟怎么办卢川去伤脑筋吧),市委既要保证县委主要领导轻装上阵,全身心投入工作,又不能在手续、流程方面有瑕疵。有关两位同志工作调整就以多数票通过吧?哟,都快七点了,散会散会,同志们赶紧吃晚饭,别饿坏身体……” 常委会才结束不到十分钟,两位县领导被调离原岗位的消息已传到涧山,惶慌震惊之下门前进和刘阮不顾夜间盘山公路危险,连夜驱车来到元州求见李右津。 “李市长已经睡了,有事明早再说。”秘书道。 “明天文件一发就来不及了,无论如何请帮帮忙让我们见下李市长。”门前进哀求道。 秘书带着同情的语气道:“其实开完常委会就已定下来了,李市长也要执行常委会决议,门主任。” 门前进岂有不懂之理?但大老远跑到元州无非想再争取一下,最好换个好点的位子,起码也要让市领导知道自己受委屈了。 说白了,不就是自己在蓝京上任第一天留了坏印象么?那又不是自己闲着没事干,背后有人指使,不得不干!没犯明显错误,好端端从县委办主任位子被一下子踢开,怎能没怨言? 至于副县长刘阮要加个“更”字,因为从蓝京上任以来唯一接触是握了次手,话都没说一句,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拿掉自己副县长?花海、鳄鱼岛那俩项目是烂尾了,又不是自己拍板上马,规划、设计、施工都没过问,怎么到最后反倒承担主要领导责任?蓝宝石湖的事儿更荒唐,连路都不通,试问怎么宣传?怎么开发?怎么组织旅游? 然则体制就这么残酷,一纸两三行的**便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大起大落,坎坷曲折,尽在无际的悲凉中。 门前进、刘阮正式接受市委组织部谈话之际,蓝京悄然回到涧山,虽仍象刚来时那样低调谦和,不露声色,但涧山大小干部无形中多了几分敬畏,感觉这家伙太狠了,才上任两个月便一声不吭闪电般拿掉一位县委常委、一位副县长,居然还在市长李右津手下闯关成功! 须知他俩都在李右津主正涧山期间提拔的,可以说是亲信嫡系势力。 腾出的位子给谁呢?其实并不是悬念。 回到办公室,蓝京便安排常务副主任郑光泉“临时把县委办担子挑起来”,这是常规动作,也与此前陈豪对郑光泉的信任一脉相承。论气质,郑光泉并不具备一把手的风度,更跟县委常委扯不上半点联系,他属于务实本份,一丝不苟完成领导交办任务,不拍马奉承、不拉帮结派的类型。这种风格在基层机关很难取得领导欢心,但另一层好处是,不管哪个领导对他都很放心。 目前蓝京身边就需要这样不偏不倚的老实人,门前进心眼太多,是个危险分子。 正府那边杨懿燚特意给蓝京打电话,意思是刘阮调离后班子里少了个人,到底是等组织安排,还是以后一段时间内就维持现状?不管长期短期,副县长分工需要有所调整并经常委会通过,故而征求一下蓝京的意见。 “不是有县长助理吗?”蓝京笑笑道,“当了一年多助理也该熟悉大致情况,比如旅游、教育就可以安排给她,科技、卫生等等由杨县长统筹,总之不等不靠,工作不能脱节。” 杨懿燚委婉地说:“还请蓝书记提请市委尽快安排副县长人选,不然其他副县长压力太大了。” 蓝京腹诽道压力大个毛啊!分管工业副县长,请问涧山有啥象样的工业企业?分管农业副县长,茶田、经济作物规划一塌糊涂,农产品卖不出去全烂在地里;分管经济金融副县长,那……那更别提,此前七泽县区援建团过来交流时连最基础的“期货”、“股权质押”都不懂,蓝京在旁边替他不好意思。 要按蓝京的性子,把副县长全部拿掉都应该,可……可类似想法在铜关也曾有过,说明两点: 第一现行体制不允许县委书记乱来,适当制约和掣肘是必须的; 第二根本不存在完美的权力版图和人才配置,当达到蓝京预想中的境界时,就是他滚蛋的一天。 杨懿燚尽管给外界包括蓝京的印象是直率、阳光、大咧咧很好沟通,但内心深处对县长助理黄芊芊很不待见,女人之间都有攀比和嫉妒,同为“美女干部”,黄芊芊比她年轻,比她漂亮,而且很明显省里有背景,已经让杨懿燚积攒相当大的阴影面积了,偏偏黄芊芊还不消停,未经县委县正府许可擅自跑到武田县衔接打通大小凰山事宜,又跟县委办沃利军走得很近,成天嘀嘀咕咕什么旅游开发。 后来杨懿燚老实不客气,在市委已经内部确定提拔黄芊芊为副县长的情况下,专程跑了趟元州“向组织反映问题”,结果临上会一刻前把黄芊芊的名字删掉了,让她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黄芊芊省里背景明显给代金林打过招呼,但代金林只能盯着名单看提拔任用情况,怎会想到黄芊芊的名字都被删了?也吃了个恶心的苍蝇,这就是代金林在常委会上说“条线征求意见时把某某从名单里划掉了,我连看名字的机会都没有”的由来。 第1049章 腾出位子 杨懿燚也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十年,清楚地看出刘阮被市委、副县长位置空缺最有利于县长助理黄芊芊,极不情愿把旅游事务分配给她,以免被大张旗鼓制造声势,给正府和自己的正常工作制造麻烦。 站在杨懿燚角度,涧山最好太太平平、稳稳当当从年头捱到年尾,经济呢能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如果可能最好修的第二条公路顺利通车那就是大功一桩,确保她如愿调任市直机关一把手甚至更好。 然而,又是然而,杨懿燚的分工安排落实不下去! 因为副县长们都不是呆子,她看清楚的事他们也心中了然,所以更不敢接旅游那付担子。 其它工作诸如工业、农业、贸易、金融等,完不成顶多被市里批评,自己做个检讨然后把责任推给县直主管部门和各乡镇就行了,但旅游做得不合县委书记心意,有可能直接被拿掉,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风险这么高的活儿,哪个敢接啊? 兜了一大圈,杨懿燚不得不郁闷地接受蓝京的方案,让黄芊芊分管旅游、教育和宣传推介。 县常委会批准副县长分工的同一天,蓝京在县委层面成立旅游开发领导小组,他亲自担任组长,杨懿燚为常务副组长,副组长则有宣传部长柴卫、统战部长刘迅、县长助理黄芊芊。 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副组长黄芊芊兼办公室主任,副主任则有调研室主任薛立权、旅游局长田增财、发改委副主任慕妤婕。 **刚发下去,慕妤婕便风火火冲到书记办公室,质问道: “蓝书记怎么让她骑到我头上了?!我到涧山想跟着您做事,而不是听她指手划脚,要不我干脆回七泽,不在这儿受窝囊气!” 蓝京若有所思盯着她看了会儿,道: “慕主任要搞清楚一个问题,你到这儿是为涧山服务,不是为我蓝京服务;我眼里不存在你跟她的私人恩怨,只觉得在一班县领导当中她最支持旅游开发,能够做些实事……” “我指的不是工作……” 没等她说完,蓝京打断道,“在我办公室只谈工作,没有别的!”似乎觉得话太重了些,他又放软语气道,“她要是给你穿小鞋,就不是合格的县领导,我会让她付出代价!但如果她就事论事只考虑蓝宝石湖,你也别多想,齐心协力让泸海大放异彩才是硬道理。” 慕妤婕深深低头,半晌滴落大滴眼泪,微微哽咽道: “我很想忘却……可这世间有我和他的骨肉,这是割舍不去的联系,每每看到她我真的心如刀绞,实在不明白他怎能跟一个女孩讨论结婚细节的同时跟另一个女孩甜蜜如糖……” 这个,蓝京真没办法产生共鸣与共情,要不然,方婉仪、伊宫姐妹、容小姐、焦糖、花嫒等等都将是他心头迈不过去的坎儿。 幸好他迈过去了。 “请听我说,慕主任,”蓝京道,“如之前在铜关所说,你一直没有从那件事阴影中走出来;她呢据我了解也没走出来,现在命运让你俩朝夕相处是很好的契机,彼此坦露心路历程、直面惨淡的人生,说不定格局一下子就打开了,对不对?” “没法比的,没法比的……” 慕妤婕心烦意乱摇头道,泪光涟涟下格外地楚楚可怜,霎时他不禁想起那个暧昧的拥抱,还有她身上那股奇异的香味…… 阿弥托佛,罪过罪过! 蓝京赶紧从脑海里清除杂念,转而问道:“关于蓝宝石湖,你去看了之后有什么想法?” “很矛盾,”慕妤婕道,“一方面想这样绝美惊艳的风景务必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要大力开发出来让山里人过上好日子;另一方面我又很担忧,蓝宝石湖之所以美得梦幻关键在于数百年、上千年没受到污染,从而形成良好的循环;一旦旅游开发不可避免破坏其独特封闭的生态系统,大批稀世树木枯萎,植物被严重毁坏,水污染、空气污染乃至环境污染,人类将为自己短视行为付出代价!” “看来你真不想加入旅游开发领导小组?”蓝京皱眉道,“请你来策划旅游文宣,你倒好,都想把蓝宝石湖列入世界遗产保护了?” “开发是肯定的,但必须别具蹊跷将旅游与保护同时进行,而不能象龙王山景区那样人山人海,那将是泸海的噩梦,也会彻底毁了蓝宝石湖。” 慕妤婕道。 蓝京颌首道:“就算打通邦苍山,漫长的盘山公路和高原反应仍将限制人数庞大的夕阳团,部分体弱、体衰、残疾游客也将被劝退,以及很多喜欢带未成年孩子的群体……” “蓝宝石湖的市场定位主要围绕八个字——小众、高端、专业、纯玩,”慕妤婕谈起策划立即摆脱小女人情态,侃侃道,“前期,在公路还没全线通车期间主打小众与专业,面向一是摄影群体,二是驴友俱乐部,三是向往世外桃源、陶冶心灵的修行者。前两类涧山正府包吃住,费用全免,因为摄影家们能拍出更漂亮、更打动人心的照片,驴友俱乐部在圈子里的影响力远远胜过我们旅游广告;修行者本身就有钱,自然而然不在意费用问题。” “把去藏北修行的拉百分之一过来就心满意足了,”蓝京笑道,“解放前那边农奴制社会,剥人皮、点天灯等骇人听闻的事比比皆是,公共卫生一塌糊涂道路两侧随地大小便,哪有形容得那么圣洁、空灵?完全一帮文青在讲故事!所以我们要讲好泸海的故事,制造新闻热点,比如男人嫁到女方就很新奇,但又要避开女人干活男人打牌喝酒的雷区,否则容易引来女权主义者炮轰。” 慕妤婕道:“有两个点可以作为宣传主打内容,一是赶山节对山歌,二是抢婚……” “很多地方都以抢婚作为噱头。”蓝京不以为然道。 “美女抢帅男啊,”慕妤婕道,“本质上还是母系氏族社会遗留风俗,即崇尚高大健壮的男人,既能繁衍优质后代,又能给家族带来更多收成,因此好的男人靠抢,如果蓝书记参加赶山节肯定成为哄抢目标。” 她半开玩笑半当真道。 蓝京连连摆手:“四千米不到就高原反应,还哄抢呢……对山歌呢?好像不少民族都有。” “泸海镇赶山节的对山歌略有不同,”慕妤婕道,“一对已经彼此看对眼的男女以山歌方式商量幽会的时间地点,我唱两句请蓝书记听听……” 她倒也大方,清清嗓子便唱起来,“哥家门口有棵桃,风不吹来树不摇;哥要缝衣买布来,白天没空晚上裁;青线蓝线妹家有,月上柳梢带过来;哥家桃树桃花开,妹儿树下唤三声;只要哥你不嫌我,打伙唱来打伙连……” 蓝京听得正陶醉间,冷不丁黄芊芊在外面敲门,慕妤婕赶紧打住道: “大致就这样的流程,山歌对完了当晚女孩到男孩家中抢亲——为什么抢呢?他俩对歌的内容被其他女孩听到了,也在那个时候上门,一来二去就抢起来了。” “那为啥那么大嗓门唱出来呢?悄悄约一下时间地点不就行了?” 蓝京转念又想,“哦,恐怕对男孩而言也有择优录取的问题,他倒愿意上门抢亲的越多越好,更显得他有魅力。” 慕妤婕正式道:“还有些细节我准备长假期间准备,到时打印成策划书请蓝书记过目。” 她离开后隔了会儿,黄芊芊才慢吞吞进来,语意丰富地说: “她应该先来辞职,经蓝书记思想工作回心转意,声情并茂地唱起山歌来了,据我了解,她刚才唱的是凰求凤,内容主要是山里女孩向男孩表达爱意。” “民族文化遗产要及时保护性挖掘啊,记录着人类文明沧桑的发展史,”蓝京道,“慕主任到涧山才半个月,泡在泸海的时间就有八天,敬业精神可见一斑,黄助理实话实说,赶山节的山歌会唱几句?” “我……我主要从大的方面着眼规划泸海整体开发……” 被蓝京敲打了一下,黄芊芊不敢顽皮,“我已会同相关单位拿了个初步计划,拟年底前启动蓝宝石湖湖畔居民第一期搬迁行动,涉及45户267人,全部安置到泸海镇中心位置一带,安置房按当地标准采用木结构制式,搬入起三年内水电费按半价收取……” 蓝京沉甸甸道:“拆迁加少数民族,又要从核心景点搬出来,难上加难,你搞得掂吗?事先做过摸底调查没?” “情况是这样,蓝书记,”黄芊芊道,“据可查的资料从本世纪初到八十年代中期,蓝宝石湖湖畔户数一直稳定在121-147之间,但近二十多年来无节制的生育、财正补贴、少数民族优惠正策等导致人口急剧膨胀,截至去年末已增加到226户,这么多人吃喝拉撒都流入蓝宝石湖,湖泊已不堪重负!当地正府、县里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四年前就着手搬迁准备,但蓝书记懂的中原效率,回迁房拖拖拉拉到今年才初步完工,即使不修路、没有旅游计划,正府也打算启动搬迁工程……” “最后一句话说得好!” 蓝京沉声道,“邦苍山一天不通车,正府一天没有泸海旅游开发计划,旅游领导小组要致力于牛坪镇花海、永研镇鳄鱼岛两个项目。” “我明白,蓝书记。” 黄芊芊明快清脆地应道。 第1050章 温馨家庭 难得的十一长假,蓝京安顿好涧山事务后又翻山越岭从省城乘坐火车前往东吴,现在七泽没有家了,根在东吴。 儿子已经三岁,遗传了田甜漂亮的翘鼻子和甜甜笑意,在喻素绡用心教导下能将圆周率背到二十位,还能娴熟拆装各种儿童拼图。在他眼里“爸爸”等于客人,蛮亲切但有一点点陌生。 蓝京惶恐殷勤地主动陪儿子玩游乐园、动物园、儿童乐园等等,满头大汗地烈日下排队偶尔还有人插队,一手抱衣服一手拿冰琪淋等儿子游会儿过来吃一口,悬着心和儿子坐“空中飞龙”到惊险处也大声尖叫,田甜笑谓他是“爸爸体验四日游”。 晚上才有空陪父母亲聊天,喻素绡的病情到东吴后基本稳定,但好转的可能性不大,只能继续维持;蓝维朴加入深海考古团队后愈发斗志旺盛,平均每个季度都要出趟远洋根本不在话下,皮肤比以前黝黑了但精神面貌和健康状态都非常棒。 谈及不久前发生的双规事件,蓝维朴感慨宦海难测,走这条路若非坚定的意志和超人的定力要想清清白白到最后,真会大浪淘沙般洗掉很多很多人,孙儿以后还是别当字为好,安安心心做学术,或者从事专业技术岗位工作,再不济总有口饭吃,象这样大起大落、险象环生的经历太恐怖了。 田甜也略带埋怨地说学校同事也有爱人或亲戚在体制,不泛做到处级、厅级领导,可听起来都没蓝京做得这么费劲,特别华桥差点把命搭进去,到底什么原因? 蓝京在家人面前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简洁道混资历、平铺直叙很简单,以我现在的情况只要不犯正治错误、不得罪上级领导、跟地方势力处好关系,五年内正厅稳稳的,但为了升迁而升迁有啥意义?还不如跟在爸爸身边搞学术研究。 蓝京说现在遇到的困难、双规期间吃的苦头其实都不算什么,我最痛苦、最消沉的应该是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乡镇工作那段,因为成天忙忙碌碌却没有奋斗目标,我不知道自己将来能做什么,我的努力和奋斗有无意义,那才是最绝望的,因此后来我每前进一步都是赚,我每到一个新地方就把它当作衡芳,从一无所有、赤手空拳开始,这样我就不害怕失去……拿双规来说再糟糕又能怎样?大不了提前退隐呗,但铜关真正站起来了,龙王山景区也繁荣兴旺起来了,那才是真正属于人民的财富,那个谁都抢不走。 “吃菜!尽说话……” 田甜嗔怪道。 “吃饭的时候不准说话,容易呛着。” 儿子老气横秋道,蓝京忍不住拿胡须扎他嫩嫩的脸蛋,蓝维朴看了哈哈大笑,这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天伦之乐。 到了夜里等儿子睡着后,再叙夫妻之情,还好蓝京过来时“路过”涧山疗养院,先跟女儿抢着喝了会儿奶然后由伊宫佩上位连战两轮,现在他愈发适应涧山海拔了,居然一点儿都没犯晕。在不那么急色的情况下,蓝京将爱妻搂在怀里轻煮慢炖,循序渐进,弄得田甜泛滥成灾,又担心呻.吟声太响从头到尾嘴里咬着毛巾,飘忽忽宛若醉了酒般在他强有力的冲刺下飞了一轮又一轮,越飞越高,直达云霄…… 我不在身边的日子你怎么办?你到底有多少女人?你跟别的女人**也这么激情四溢吗? 聪明如田甜从来不会问这些愚蠢的问题,对她而言如果不是蓝京及时出现并出手相救,到现在还在偏僻荒凉的新东镇,如今有一份稳定且收入不错的职业,有通情达理的公公公婆,有活泼可爱的儿子,还在在外打拚的厅级老公,人生如此亦有何求,非得去打破这样来之不易的幸福安定局面吗?在**方面她始终很淡定,象佑宁那阵子朝夕相处夜夜笙歌,说实话她真的无法消受,反倒到东吴后偶尔为之感觉还不错。夫妻俩在**上存在的剪刀差,就让他以智慧的方式来解决,她懒得多想多问。 第二天清晨掐着儿子还没醒的机会又来了次晨练,田甜照例又要赖床,可儿子不依,说好的爸爸妈妈陪他一起去公园,怎能自己躲在家里睡觉?于是脸颊红红的田甜软弱无力地爬起来,在婆婆窃笑中没精打采出了门。第三天上午实在撑不住,只得宣称“妈妈病了”,儿子煞有介事地拿体温表给田甜测量,然后宣称“温度正常妈妈没病”!无奈蓝京又重新测量并做了点手脚,这才蒙混过关。 “数据做假也是当领导的基本素质吧?听说统计局的数据经常被领导改得一塌糊涂?” 临出门时蓝维朴冷不丁问。 蓝京赔笑道:“统计工作也要在党的领导下,这里头有个……统筹全局和维护社会稳定的问题,有些东西按实报会出大事,只能适当调节……调节。” 蓝维朴摇头不信:“说说看什么数据不能按实向社会公布?” “爱兹病患者人数,真实数据很吓人的,能让老百姓知道吗?”蓝京道。 “个例,还有呢?”蓝维朴道。 蓝京道:“东吴境内间谍潜伏数量全国第一,爸爸知道吗?” “啊!”蓝维朴果真吓了一跳。 “当地医疗事故总量和各医院医疗事故排名,能公布吗?”蓝京道,“因此统计是统计,上报、公布或不予以公布必须经党委研究决定。” 说罢施施然带着儿子出去玩耍。 蓝维朴看着儿子孙子的背影陷入沉思:我明明追究他体温计测量造假让田甜睡懒觉,怎么被绕到国计民计方面去了? 第三天下午,周璟文带着周静宇、蒙小胖、宁江、尤效飞等商业伙伴来到蓝家,带了几大盒进口玩具,把小家伙乐得嘴都合不拢,关起门专心致志地象爷爷一样搞研究,谁也不答理。 周璟文眼睛瞄着田甜,拖长声音道:“蓝哥才回来两三天,嫂子好像被浇灌的花朵,越来越光彩照人啦。” 田甜紧绷着脸道:“咱俩之间还隔着蓝京呀?叫田同学!” “好好好,田同学,”周璟文嘻皮笑脸道,“哎小胖,以前上中学时田甜有这么漂亮吗?” 蒙小胖老老实实道:“没……没注意,我喜欢胖些的。” 大家笑得前俯后仰。 “你老婆现在一百四十六斤,达到审美要求吗?”尤效飞笑问道。 宁江道:“那是官宣体重,实际不止一百五。” “她已报了减肥班……”蒙小胖憨笑道,神色间颇有胖蛮好的减啥肥呀之感。 周静宇笑道:“想起个笑话,说有一对胖夫妻突然坐在家里抱头痛哭,谁都劝不住,问原因也不肯说,就是哭……” “那到底什么原因呢?”田甜好奇地问。 “是啊,后来终于有人问出来了,就三个字,”周静宇坏笑道,“够-不-着!” 大家又哄笑不已。 田甜端来茶水、水果、干果蜜饯后主动到房间陪儿子,客厅话题也自然而然转到资金腾挪与涧山工程。 临海民间资金活跃,金融产品丰富,正府对企业融资相当支持,况且马征与临海念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故而回去后向地方分管领导、相关部门汇报后立即得到许可,目前发行企业债券(无记名)的流程正在进行了,马征也抢在九月底做了一场融资推介会,周璟文安排了几位人手在现场表达了强烈的投资意愿。 “通过贸易交易、资金对倒等方式从七泽将钱洗到碧海,再以分红等形式流入临海本土银行卡,”周璟文有条不紊道,“临海本土企业作为战略投资购买无记名债券,即使日后搞穿透式审计也没关系,人在债券在,唯独钱在马征账上,顶多倒查到碧海,但碧海相对独立的金融和结算体系,钟纪委拿它都没辙儿,我也跟马征私下协商最多按票面利率八折还款,不给人家增加财务负担,资金输入大致就这样。” 蓝京满意地笑了笑:“璟文在资金管理方面愈发专业,看来龙王山那段日子没少向薛立权请教,钱的问题,明明做好事也要得滴水不漏,因为真正查起来就是鸡蛋里面挑骨头,那是人家的工作也要理解。从七泽到碧海再到临海,有中间碧海这堵隔离墙应该没问题,但临海那边工作还得更细些,比如你汇一千万到银行卡,人家近三年平均收入多少?他以企业或个人购买企业债券,以前有没有购买股票、债券等证券投资?细究起来都是疑问,你就得经得起盘问,不能被三言两语之下就恼羞成怒,说明你心虚了;相反人家问一句,你滔滔不绝列举种种细节,说明做得扎实可靠,事事站得住脚。” “是这样啊……” 周璟文等连连点头,接下来又就参与工程建设等细节做了商讨,马征虽说有报效家乡的热情和完成陈豪遗愿的决心,但偌大的山地工程照应不过来,也缺乏景区建设方面的经验,必须要将周璟文、宁江、蒙小胖等充实到第一线,这些家伙钱赚足了也闲得无聊,需要手里有活干。 当晚来到省城最豪华的酒店开了个包厢,平时滴酒不沾的蓝维朴在一帮家伙一声声“蓝老师”尊称中开怀畅饮,喝得酩酊大醉;蓝京倒保持足够清醒,回家后又让田甜沦陷而迷醉…… 第1051章 考察之旅 三位市委常委到省外招商引资、学习先进工业技术与管理,阵容非同小可,市委书记代金林特意向省主要领导作了汇报,得到同意后指示由常务副市长相貌带队,务必“学好学透”。 很巧,前往省城乘机前夜蓝京又悄悄到涧山疗养院“落脚”,领略伊宫佩进步神速的上位技巧;当天下午抵达省城后,伊宫瑜和秦铁雁联合设宴款待,省正府办公厅两大美女干部高雅和姬小花现身,期间请书泽市长柴明舟“路过”敬了下酒,让相貌和吴溢感觉很有面子,之所以柴明舟不便正式出面因为元州领导此行是拜访玄泽市,这还是有讲究的;晚上下榻在熟悉的五星级酒店,入夜后伊宫小妹悄然而至…… 第一天伊宫三姐妹全程服务,好享受。 第二天来到玄泽市府大院,受到以市长身份主持全面工作的萧柏梓盛情接待,老朋友组织部长冯晓安、纪委书记马有道以及市委秘书长潘屹岭和常务副市长马林均有出席,铜关县长叶琛也专程赶来参与。官场讲究对等接待,无疑玄泽以内地排名前列的地级市,主持工作市长亲自接待藉藉无名的元州属于超规格。 这是冲着蓝京的面子。 萧柏梓当然说得很漂亮:想看什么看什么,想要什么拿什么,玄泽必定给予毫无保留的支持! 但蓝京心里清楚萧柏梓不是柴明舟,也不是车端平,更不是如今主正衡泽的高培,严格意义讲,他跟萧柏梓只有交集而无交情,只不过在衡泽工作期间认识、后来又在玄泽同一个领导班子,自己被高楚天搞得焦头烂额时萧柏梓镇守铜关,那不是两肋插刀,而是受市委委托的工作。 所以官场的场面话、客气话千万别当真,当真尴尬的就是你。 来的路上蓝京与相貌、吴溢有过讨论,感觉有色金属精炼、生物制药、医疗器械三管齐下胃口太大,肯定不现实,必须有所侧重。 首先否决了医疗器械,这个行业目前竞争太激烈,尤其沿海和中原地区几乎到了寸土必争的程度,在此态势下玄泽怎舍得传授核心、最新、先进技术,为自己培养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 其次生物制药则处于不断更新、飞速进步的阶段,没有相当的底蕴和积累,纵使把技术学回家好不容易消化吸收,抬眼一看又被人家甩下老远,除非玄泽愿意把分厂开到元州,可能吗? 重点还必须落到有色金属精炼,三相地区矿藏丰富,交通再差也比辗转运到七泽方便,成本可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沿海省份目前都在有计划、分步骤压降此类高能耗企业,玄泽这边基本没了发展空间,或许会有企业对落户元州感兴趣。 细细密密商量到飞机降落前达成一致:确保有色金属精炼一到两个项目;生物制药主攻目前应用广泛的胰岛素项目,医疗器械索性不提。 元州方面也不空手,此行带了三十多种山区珍贵林木的种子,别看装的冷藏箱只有公文包那么大,价值起码五六十万,而且市场上根本买不到;另外给市领导们每人送了两根野生人参,正宗深山大泽里的采的,吴溢笑着说千万别跟面条一起煮,不然面条都会竖起来。 冯晓安笑道:“萧市长爱人还在通河,竖起来了坐飞机都来不及。” 蓝京也笑,道:“组织工作不仅要抓人事,还有房事,这点小问题都得惊动萧市长爱人,岂不让通河人民笑话,难道玄泽内部解决不了?” “先切半根泡酒,今晚每人一片,”萧柏梓道,“我倒要看看同志们都是如何内部解决的。” 说得会议室里笑声不绝。 元州此行诚意满满,所提的要求既有针对性和可操作性,又不让玄泽正府太为难,萧柏梓也就直接吩咐常务副市长庄林立即做好衔接和考察安排。 接下来考察行程便由庄林负责陪同,市长、组织部长等只陪同今晚的接风宴和两天后的送别宴,这样的规格已经很高了。 论酒量萧柏梓、冯晓安等市领导都不行,蓝京更是出了名的差劲,如何能让元州来的领导喝好喝足呢? 不要紧,每个城市都有一位长得美艳万分又酒量惊人的女接待办主任,能说会道又放得开(俗称吹拉弹唱无所不精),交杯酒小菜一碟,实在不肯喝坐到腿上劝都有,试想相貌和吴溢怎躲得过去? 最终尤如斗败的公鸡,被醉醺醺地搀扶回房。 充分保存实力的蓝京接下来还有精彩项目,因为傍晚时分花嫒已悄悄入住这家正府接待的指定酒店…… “偷情的感觉好有趣,”飞快溜进房间后花嫒笑道,“晚偷不如早偷,你在华桥就应该下手,我又不是不答应。” 蓝京严肃地说:“那叫利用职务之便,性质不同!把你调到省城也叫权色交易,帽子扣下来让你不要不要的,至于你答不答应有啥要紧?不答应我可以强上啊,你力气又没我大。” 花嫒道:“从医学角度上讲,当一个女人真心反抗时男人根本不可能得逞,比如咱俩在地毯上翻翻滚滚打一架,就算把我制伏了,你硬得起来吗?等硬起来了我再反抗,几个回合下来你浑身没劲。” “我不懂医学,但我知道你身上的敏感点,还用打架么?几招下来保准乖乖就范,嘿嘿……” 蓝京说着便扑了上去! 花嫒眼波流转轻轻叫道“非礼民女啊”、“蓝书记耍流氓啊”,却很快和他紧紧搂在一起…… 考察第二天下午,蓝京请假去省城会老朋友——本身他只是负责此行的衔接和安排,并不具体介入项目引进和技术交流,也不用参与太具体的谈判,因为到最后都得交由萧柏梓拍板。 是的,会老朋友,没有什么词比它更适合用在方婉仪身上了,原来他喜欢叫“姐姐”,后来冒出伊宫佩才是真正的姐姐;他还喜欢叫“老师”,但田甜真是老师,这样好像人为搞得挺复杂。 那就叫老朋友,挺好。 按蓝京的意思最好找个隐蔽的茶楼喝喝茶,方婉仪撇撇嘴说有啥事不能在床上解决?我在被窝里等你! 大白天的就…… 唉,蓝京内心深处也很喜欢方婉仪这种毫不做作、直来直去的风格,到底患难之交啊。 进了漆黑一片的房间——奇怪好像女人这个时候都不喜欢开灯,滑入被窝,触手间便是熟悉而又久违的米坛子! 论***方婉仪与伊宫佩、伊宫玥、容小姐都属于丰腴肥美型,但又有很大差异,伊宫姐妹软到极致,容小姐充满了活力,方婉仪呢紧致细密如尚未开化的少女,共性则是任凭蓝京多猛烈的暴雨骤雨都压不垮,只会被浇灌得更娇艳、更水灵。 跟方婉仪无须花嫒讲究的技巧,也不象容小姐压迫式打法,什么节奏啊招式啊统统抛到脑后,实打实地夯土式打桩,反正她那特殊体质的瓷实米坛子抵挡得住;她也如此,尽管飞出衡芳那个小院后饱阅**,宁波那种圆月弯钩是男人中的极品,但不知为什么只有在蓝京面前能够真正放飞自己,无须刻意保持形象,忘情地、无所顾忌地嘶声大喊,全身心享受腾云驾雾澎湃如潮的快意与甘美。 而且方婉仪现在的绝招——不知是否自学成才,总能恰到好处地在他冲刺前一刻体内突然发生奇异而销魂的扭曲,不是名器胜似名器,霎时便让蓝京的快.感提升数倍! “好厉害啊,方团长,你都快修炼成千年妖狐了,老道吃不消,实在吃不消。” 鸣金收兵后蓝京不禁夸奖道。 方婉仪挺起峰尖让他**,悠悠道:“不是方团长,请叫我‘方书记’,我现如今是省文联书记处书记,兼西北歌舞团副书记、副团长,嘻嘻嘻,蓝书记是不是有点堵心?” 是蛮堵的,想想自己刚到佑宁时的寸步难行,华桥遭遇杀身之祸,铜关的双规之厄,方婉仪倒好,拍拍戏、睡睡觉,嘻嘻哈哈地也成为正处职“方书记”! 但有什么办法,自己能拍戏吗?单靠陪女人睡觉能提拔吗?成功的途径不止一条,官场跌打滚爬只是其中最艰难最磨砺的道路,文艺、体育、商业等等都有可能出人头地,何况她是自己心爱的女人。 “俩书记一个被窝探索人体奥秘,影视能拍吗?”蓝京笑道。 “可以拍,但审查的时候‘一剪梅’,”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帮我办成此事后宁波就出国了……” “央企大佬出国是家常便饭,哪象我们种种限制……不对,”蓝京突然醒悟过来,“一去不复返?” 方婉仪脸色沉重地点点头:“据说上层授意的,大换界前斗来斗去、相互检举揭发乌烟瘴气,具体内幕我也不清楚,反正他幕后大领导有点扛不住的样子。” “唉,理解理解,我也深受其害……” 蓝京道,“你是安排好出路了,那些金丝雀怎么办?一大群孩子又怎么办?房子产权都归谁?” 方婉仪懒洋洋将白嫩的大长腿搁到他身上,道:“你只负责好方书记就行,别的不用多管,金丝雀……总会有新主人收留的,毕竟这世道漂亮女人还是少数,稍稍降低点身价就行了……蓝书记,来开个碰头会……” 第1052章 惊魂一刻 方婉仪此番专程从大西北赶到书泽与蓝京幽会,一解身体渴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跟蓝京面谈件很重要的事: 宁波遗留在内地庞大地下产业的管理与运营。 京都权斗形势瞬息万变,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宁波是在很突然的情况下接到“快跑”二字短信,旋即买了张机票直奔机场,饶是如此,短短两小时内他的名字竟然已经上了边控名单,无论从内地哪个机场登机都将在安检时被扣留下来。 双方都在跟时间赛跑。 宁波幕后大佬也听说上了边控名单,果断动用最隐秘的关系,请派驻机场的***人员到入口处接应,直接挂***工作牌从秘密通道拐入VIP候机室,悄无声息地上了飞机。 惊魂一刻到登机还没结束,就在飞机起飞前十分钟,两辆警车呼啸着冲了过来,与此同时塔台分别接到两个主管部门截然不同的指令: 一个要求延迟起飞,一个要求立即起飞! 当时宁波已紧张到牙齿咬住嘴里的毒丸,只待干警登机逮捕便自杀,因为深知自己一旦被抓进去生不如死。 不如早死。 关键时刻一辆满载着行李的拖车陡地出现,无巧不巧挡在两辆警车前面,一阵尖利刺耳的刹车声后一辆警车划了大圈侧翻,另一辆警车则撞到拖车尾部,车前部位皱成一团。 塔台主管则象全身着了火似地反复请示:“怎么办?怎么办?执行哪条命令?!” 耳机里传来冷冷的声音:“按最新指令执行,不要多问!” 此言一出塔台主管豁然开朗,对啊,**也是这样按最新下发的执行,前文服从后文且自动作废,根本不用考虑谁对谁错,哎,领导到底是领导,思维方式都跟普通人不一样。 最新指令就是:立即起飞! 因此两辆警车里的干警弃车大步狂奔过去时,飞机刚好缓缓滑行驶向待飞跑道,任凭干警们怎么焦急地打手势,又蹦又跳都不予理睬,直至轻盈地抬升机头翱翔在万米高空。 从鬼门关转了一圈的宁波汗涔涔暗自庆幸之余,却又想到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正应了小品那句话: 人走了,钱还在! 应该说近几年宁波已经意识到危机来临,提前做了一些部署和安排,比如以购买艺术品、投资等名义向境外转移财产,但境外绝对安全吗?这种想法单纯的老百姓才会有,宁波这等央企老总走南闯北见多识多,早就看透西方社会虚伪丑恶的本质,故而实际操作时优柔寡断,迟迟下不了决心,导致转移出去的还不到留在内地的十分之一。 上了边控跟上黑名单差不多,想从里面撤掉非常麻烦,因为每个环节都必须留有痕迹因此基本没有可操作性,这就意味着除非出现奇迹,宁波今生都不可能再回国。 没能及时转移出去的庞大私人财富,不消说都有白手套代持,实控人还是宁波,问题在于,实控人逃亡海外鞭长莫及,白手套们还会那么忠诚吗? 辗转落地“逃亡天堂”加拿大,宁波先给幕后大佬报了平安,随即便秘密联系方婉仪—— 他根本不相信那些金丝雀,相反方婉仪曾主持过京都教育基金的运作,既有商业方面人脉,又有相对还可以的资源,当然更重要的是人品,他觉得始终保持独立性的方婉仪危难之际能寄予重望,相反金丝雀很可能将钱财习卷而空。 宁波提供了一个极其隐秘的名单,里面写着各城市代持其私家财富(也有部分幕后大佬)的白手套,关于白手套,信息十分丰富,有曾经干过的坏事、警方案底、被掌握的把柄,还有所有直系亲属地址、工作单位、未成年孩子所在学校班级,以及情人的身份地址等。 宁波就靠这些来控制白手套队伍,现在,他需要方婉仪拿着名单逐个收回资产并变现,七成转给宁波,三成作为报酬留给方婉仪。 宁波坦言这么大一笔财富你甭想独吞,也吞不下去,因为还有另一条线在监控,吞下去了也会让你吐出来;转给我的七成也非完全独享,届时要先汇集到幕后大佬手里,他留一半,剩下一半给宁波,所以真正到手也不过三分之一,没办法,只有幕后大佬才能让钱安然无恙地出去。 方婉仪与蓝京面谈是想讨论两个问题:第一接不接?现在看来根本没有退路,因为宁波已将名单给了她,不接的下场就是被灭口! 第二具体如何操作? 商业方面没问题,她可以以重金将之后合作愉快的仲晨亭再请回来操盘;但说实话,找各地白手套追讨财产将是相当艰难且充满危险的过程,毕竟都知道宁波逃亡海外了,不会回国了,人总有贪念的,而且哪个会把方婉仪这样弱女子放眼里?这种事又不能上法庭打官司,完全靠台面下相互较劲。 沉思良久,蓝京问道:“你老实说三成报酬是多少?我需要评估投入与产出。” 方婉仪道:“剔除死账、坏账和实在要不回来的——宁波在名单里都有测算,办得顺利的话大概能到手二十六亿……” “二十六亿!妈的央企老总贪腐的胃口也太大了,动辄往一百亿靠拢啊!” 蓝京惊得差点滚到床下。 “也不完全他的,相当部分是帮幕后大佬代持,这些年钱又生钱。”方婉仪道。 蓝京仔细端详她笑道:“姐姐的身体真是每寸部位都是黄金打造啊。” “没有弟弟,我至今还窝在那个小院子里做牛做马呢,”方婉仪道,“所以这笔钱算作咱俩的,我没孩子,以后全部归你!” “别别别,”蓝京连忙摇手,“上次两块手表就差点让我下地狱……” “保存在姐姐这儿,所有权是弟弟的,”方婉仪笑道,“你看这笔钱值得多大投入?” 蓝京沉吟良久道:“追讨上百亿资产是桩大工程,这事儿你没法干……恐怕要请容小姐出手,必要时秦铁雁能不能给予一定帮助我拿不准,反正容小姐知道咱俩的事儿,有钱入账总不错,其他……先做两三笔试试,不行再追加人手。” “咱俩的钱给三分之一容小姐?”方婉仪诡秘一笑,“还是共同账户(丈夫),不分彼此?” 蓝京笑着轻轻捏了把高耸的山峰:“等你成了大富婆,想要多少丈夫就有多少丈夫,站在走廊排队等着进来伺候你。” “那该多让人向往啊,哈哈哈哈!” 方婉仪笑着又跟他滚到一块儿…… 整整半天两人颠鸾倒凤不知战了几个回合,回玄泽时蓝京感觉腰都快垮了,全身水分也被榨得精光,上车后一直睡到市府大院。 第三天上午又考察了两家企业后,中午开始坐下来讨价还价,之后形成的几套方案送到萧柏梓案头。 其实这两天蓝京已私下转达了“确保有色金属精炼;适当引入胰岛素项目”的想法,萧柏梓也觉得可行,遂在方案基础上进行微调: 有色金属精炼方面,允许玄泽工业园到元州开设两家分厂,一是有色金属提纯即铸造厂;二是粉尘冶炼厂,面向三相地区众多有色金属粗加工产生的粉尘,原料成本低廉而丰富。 至于相貌和吴溢都很看重的胰岛素项目,萧柏梓同意玄泽这边以技术和原料入股合资建厂的方案,但要求元州方面必须在年底前完成厂房、水电气等配套设施建设,否则合作自动中止——这是防止中原地区效率低下、扯皮推诿,相当于倒逼机制。 这一来皆大欢喜,双方愉快地在战略合作协议上签字、拍照留影,傍晚时分来了两拨人都是参加今晚饯行晚宴的,一拨是车端平亲自带队的衡泽方面领导,一拨是秦铁雁所率的省城老同事老部下。 车端平带的都是蓝京的嫡系,包括孟龙、丁晰、缪卫忠、郭昊林、瞿千帆、路娇娇;秦铁雁那边则有司马昊、高雅、姬小花、伊宫瑜、詹泊等。 几方面合流场面热闹非凡,纵使蓝京想控制也没法控制,先是一杯接一杯,然后一壶接一壶,喝得天昏地暗分不清方向,最后都不知道被谁扶着回房间,也不知道怎么上的床。 夜里醒了一次,跌跌撞撞扑到抽水马桶边大吐特吐,然后刷牙、喝水、继续睡觉。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那个久违的春梦又来了,依旧有个朦胧模糊的女人骑在身上,热情奔放,妖娆万千,全身散发着闪亮的活力,她每动一下扑面而来醉人的幽香,阵阵沁人心脾,简直让他酥到骨子深处。 哦,哦,第三次了,她是谁?她到底是谁? 蓝京苦苦思索着,隔了会儿突然又想:她是谁对我来说有啥意义?她若想我知道就开灯了,不是吗?这样挺好,夜里浪漫白天坦然面对,彼此都不用背负什么…… 说也奇怪他思绪微一松懈居然沉沉入了梦乡,在梦里香艳的场面愈加精彩,愈加疯狂…… 清晨起床散步,方知衡泽市委上午有个会议故而车端平一行早早离开;秦铁雁还在呼呼大睡,但高雅和姬小花担心省城交通早高峰也提前回程,与上次一样又没法对账! 也罢,也罢,保持点神秘感蛮好,就是每次都酒后不太好,因为总感觉喝了酒发挥会打折扣,而且缺乏应有的互动…… 所以他耿耿于怀想要弥补焦糖。 第1053章 调查摸底 一行人回到元州,代金林高度重视此事专门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议,由相貌专题作了介绍,当他拿出双方签署的战略合作协议,宣布两家分厂、一家合资厂即将投建时,全场报以热烈掌声。 确实很不容易,倒不在于建厂本身,关键在于玄泽无偿提供核心技术,这是元州方面此前再三努力未果的难关,而非以前象征性给予的毛毛雨经济援助,若能按协议里所说明年建成投产,不但能解决上千人就业问题,而且能以此为支点撬动相关产业的联动发展,并化解一直以来成为环保痼疾的粉尘问题。 代金林笑道: “要建厂了,交通运输压力更大,恐怕不能都压到夜间吧?右津市长是不是开个口子,中午11点到下午1点之间也行?不然来不及呀。” 李右津干笑道:“以代书记指示为准,我嘛之前主要考虑公路运力、效能和安全问题,那就这样,那就这样。” 会后代金林特意将蓝京叫到办公室,很郑重地对玄泽之行取得的成果表示肯定——这只能私下说,台面上要夸奖李右津为领导的元州市正府,以及率队的相貌,但其实市领导们都清楚若非蓝京,玄泽、萧柏梓根本不鸟元州,哪怕李右津亲自出马都没用。 然后话锋一转,代金林提到四季度即将进行的人事调整,杨懿燚为首的县领导明年才面临换界因此不会有大的变动,上月末又半途拿掉县委办主任门前进基本达到震慑效果,代金林的想法是年底前保持涧山班子稳定,有矛盾或别的情况明年再说。 蓝京本想再想动一两个,市委书记把话说到前头只好作罢。 “关于上次空出的位子,蓝部长有什么想法啊?”代金林微笑着问道。 “我在涧山各方面情况还没完全掌握,听市委统筹安排吧。” 蓝京摸不着代金林的底,含糊应道。 代金林道:“统筹安排要建立在基层主要领导的意见之上,特别县委办主任,用好了就是你强有力的助手,当然要按你的选人用人思路来。” 哦,县委办主任由自己决定,副县长人选另有安排。 蓝京心中有了几分数,遂道:“现任县委办常务副主任郑光泉同志,经验丰富,材料功底扎实,也是土生土长的涧山干部,顺位提拔县委办主任并进常委班子既能服从,又为衔接好相关工作……这只是我个人意见,需要市委和代书记把关。” “常务转正职乃情理之中,是波动最小的工作调整,蓝部长考虑得很周到,”代金林无疑默许了他的提议,又问,“副县长人选也酝酿呢,蓝部长觉得哪位最能适应今后一段时间涧山发展特别旅游产业发展的大势?” “旅游……” 蓝京脑中灵光一闪,却故意道,“文广局长陈智龙、旅游局长田增财都具备提拔资历,另外县长助理黄芊芊在旅游开发方面也很有想法,就是年纪轻了点。” 代金林严肃地说:“论资排辈那套早过时了,现在讲的是能力为先,年轻反而有冲劲有激情嘛。” “关于开发蓝宝石湖和打通省城方向公路,黄芊芊同志在我面前谈了很多,虽说有些需要时间和机会,但不安于现状、目光向前总是好事。” 蓝京笑道。 “工作创新就这么来的,刚开始不要管对错,否则听了不中意一棒打下去,以后谁还敢有新点子?” 代金林意味深长看了看他,“大致就这样,回去要做好相关工作。” 毫无疑问是让蓝京适时发出信号,两位意向提拔人选近期务必要低调、别犯错误、搞好上下级特别群众关系,不能关键时刻掉链子。 那副县长人选到底定谁呢? 闻弦而知雅意,曲曲折折说到这里蓝京要是还听不懂代金林的意思,早在衡芳就出局,哪能混到元州,坐在代金林对面? 接着主持召开市委统战部三季度工作会议后夜幕降临前赶回涧山,在盘山公路路口看到排成长龙的卡车满载物资静静停在路边等待放行时间,司机们或三三两两站一块儿抽烟,或双手插兜闲逛,没人流露不耐烦的情绪,不禁眼眶有点湿润,喃喃道: “我们的老百姓太善良了,太能受委屈了,必须善待他们啊,不然良心怎么过得去?” 车子停在县府大楼前时,正好下班时间过了十分钟,仰头打量,办公室的灯全都熄了,居然没一个单位部门加班。 蓝京尽管自己经常加班加点,有时甚至拖到凌晨,这也是他能扛住七泽省纪委焦新强“熬鹰战术”的原因,但他并不倡导或强求手下加班,主张提高效率尽量在工作时间完成任务,有空多陪陪家人。不过,他又觉得一个运转有序、保持勃勃旺盛活力的县府大院应该总会有办公室亮着灯,而非乌灯瞎火鸦雀无声。 “回宿舍!” 蓝京很不高兴地说,推门进了院子随即心情好转——容小姐从南疆回来了! 时间这么短,说明已经遇到焦糖并做了妥善安置。 容小姐冲了个澡,头发也洗得香喷喷的,优雅舒适地坐在客厅沙发看新闻,蒲旭见状立即转身到街上“自行觅食去也”。 “怎么样?”蓝京上前搂住她迫不及待问。 容小姐似笑非笑道:“知道多少……看你的表现……” 蓝京笑道:“你可知蓝家军随时拉得出、打得响、金戈铁马从不畏战!” “哦,七泽之行没走亲戚呀?”容小姐扳着手指道,“伊宫姐妹好久没见,花嫒还是单身吧?郁杏子外表冷冰冰内心燃着火焰,颜思思也该回心转意了?” 只对了一半。 “走没走马上一试便知,水库蓄水总量是固定的,七泽流多了,涧山便少些,”蓝京笑嘻嘻道,“先吃晚饭然后再战?” 容小姐挺起胸脯半眯着眼道:“喝奶,管你饱……” 一口气连战三轮,第一轮是蓝京到涧山以来首次主动上垒,大开大合纵横捭阖格外酣畅淋漓,后两轮容小姐也**吁吁,眼神愈发朦胧和沉沉的醉意,似乎整个身子都与他融成一体,无法分离。 期间蒲旭悄悄从外面回来溜进屋子——县委书记专车司机大晚上老在街上溜达也是很奇怪的,不管耳朵里听到什么转眼就会忘掉,什么都不知道。 “还饿吗?” 容小姐眼波流动似快滴出水来,俏脸也红扑扑如盛开的牡丹,***却粉的更粉、白的更白。 没有比千里迢迢奔波后来场触及灵魂的愉悦升华更美好的事儿。 蓝京幽幽叹了口气:“都软了,连牙齿都软了……” 容小姐单臂支在下巴凝视着他,道:“如果这会儿焦糖来了,又能硬起来吧?” “她还滞留在南疆?不怕高靖那帮人穷凶极恶地反扑?”蓝京隐隐担心道。 “换了个地方……” 容小姐淡淡道,“现在就等惠铁生履约,然后我把她交到你和念松霖手上,最终由念家大院设法让她消失在所有人视野中,包括你。” “我也被排除在外?” 蓝京怅然道。 “我可以设法让你俩单独相处一夜,”容小姐俏皮地补充道,“我也可以加入,或者更多人比如伊宫姐妹,要看焦糖喜不喜欢热闹了,我想你肯定很乐意。” 蓝京却无心开玩笑,闷闷不乐道: “怎样消失法?安排到远离繁华都市的小镇或偏僻地带,做一份单调枯燥的工作,不能出现于任何有人脸识别的公共场合,从此孤寂无聊地度过一生?倘若那样,我觉得她终有一天会死于荒野飙车……” 容小姐也默默收敛笑容,双手枕在脑后良久道:“海外执行任务的特工结局往往如此,何况她情况更特殊,不能出国门半步否则很快便被CIA盯上!你有更好的出路吗?” “我不知道……”蓝京道,“焦糖天生喜欢冒险刺激,我预感她不会服从念家大院安排,宁可在被追逐中流干最后一滴血,也不可能做到刘兵涛那样。” “唉,我何尝不了解啊?但现在乃至今后想活捉她的不止高靖,各路牛鬼蛇神都会打主意,哪怕与正治无关,也是最好的向美国人献媚的礼物,你想到这层关系吗?” 容小姐问道。 蓝京深深叹息:“是的,甚至比涉及正治更可怕,我们根本猜不到哪些人内心深处打什么主意……” 轻轻笑了笑,容小姐道:“从南疆回来一路上我也在反复琢磨这个问题,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还得靠你。” “靠我?” 蓝京茫然,“我到处漂泊,住的都是单位宿舍处于外界监控之下,连周璟文送鸡大腿、白米饭都被记录在案,哪有能力安置她?” “我不是说这个,念家大院绝对有能力安置到安全可靠的去处,但最重要的是她必须安下心来工作生活,不追求冒险刺激,不深更半夜飙车!” 说到这里容小姐冷不丁道,“让焦糖怀孕怎么样?有了孩子,她便安份守己扮演妈妈的角色,怎会动辄玩命?” 蓝京听得目瞪口呆,半晌道:“这这这……这可是地道的馊主意啊,浅浅!就算当妈妈,她也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有名正言顺的老公,那样才……才说得通!” 容小姐浅浅一笑:“她象需要正常家庭的人吗?我象吗?我们都是同一类人,天生注定走不寻常的人生路,蓝京。” 第1054章 品质优良 关于让焦糖怀孕生子的问题,容小姐没能说服蓝京。 除了能说出口的理由,蓝京内心深处知道田甜生养的“嫡子”外,伊宫姐妹各生了一个,严重超标,他不象如同宁波那样到处播种四面开花,到头来拍拍屁股逃命谁都顾不上。 每次与伊宫姐妹相聚总不可避免提及孩子,内心充满浓浓的负疚感,因为现实注定自己不可能履行当父亲的责任,那为什么让无辜的孩子生下来呢? 意见分歧并没有影响第四轮鏖战,蓝京卷土重来分外凶猛,容小姐则发挥愈战愈勇,尤其到了此时才能彻底爆发,愉悦值也达到最理想的巅峰: 啊—— 她陡地发出一声灵魂深处迸出的尖叫,刹那间全身每个部位、所有肌肉都在奇异地颤栗,一股暖流由下而上直冲到脑际,身体如同被强有力地弹射到万里高空,失重、晕眩、恍惚! 她扶摇直上云霄,攀至最顶峰! 几乎在同时蓝京也被强烈的地震以及紧密却又温软的包裹所冲击,瞬间城门失守,喘息着深深埋入她那连绵起伏的双峰之间,然后在极度疲倦中沉沉入睡。 清早突然惊醒,却见容小姐已起床梳洗打扮,居然没有晨练,也没缠绵绻缱,不由奇怪地问: “刚回来准备去哪儿?” “办下离婚手续。”她简洁地说。 “呃,这个……” 一时间蓝京不知说什么才好,好像,说什么都不恰当。 容小姐主动解释道:“他父亲退下来了,他打算出国定居,因此必须了结这段婚姻,孩子留在国内读书,这样我还能经常去看望,好聚好散吧其实也没什么。” “为啥父亲一退他就急着出国,怕出问题?”蓝京敏锐地问道。 “可能在任期间也传了些事情,我们燕家帮着压住了,”容小姐含糊道,“我爸出于这方面考虑所以同意离婚,没必要继续拖下去。” “嗯,还有件事正打算跟你细谈……” 蓝京便将方婉仪计划追讨宁波庞大地下财富的事说了一遍,“单靠她和仲晨亭采取商业、法律等手段肯定不行,没准连皮带肉吞得精光,想来想去必须依靠你的特殊身份和超强身手,她所得部分三成,有兴趣吗?” 容小姐陷入沉思,半晌没吱声。 他以为她担心任务的危险性,连忙道:“据宁波评估大多数白手套会很配合,毕竟都曾是他信任的人手,而且都有把柄,只是防止意外情况……” “不,我突然间想到了很多……” 容小姐莞尔一笑,“方婉仪的钱就是你的吧,她又没孩子;我同样如此,不可能把钱送到那家;你呢不敢拿那笔给田甜,典型的巨额财产不明,试问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没要……”蓝京正色道,“属于方婉仪的,属于你的,我一分钱都不动。” 容小姐道:“听我说完!那么多钱财总要有落处,我觉得一方面你得有更多孩子,比如焦糖,比如花嫒,多多益善啊,我相信你的种子品质优良……” “荒唐荒唐……” 蓝京头摇得似拨弄鼓。 “另一方面你得有自己真正的小天地,或者说世外桃源,”她拿出一本小地图册,翻到其中一页道,“这是东吴与临海交界处的海域,分布着数千个大小岛屿,多年前战备训练时我就看中其中一个,你瞧它的位置,”她认真地比划道,“众星拱月,外围有一圈岛链可以防止大型船只进入;小岛四周暗礁众生是道天然的屏障;岛上有山地、丘陵、平原,泽被完好……” “这样的岛屿买下来很便宜,但基础建设和后期投资是无底洞吧?”蓝京有在海边城市佑宁主正的经验深黯其道,“小的几百万稍微大点的数千万便能拿到五十年使用权,关键海岛开发难度远超过山地开发,各种意想不到的困难,还有各个环节审批手续难于登天,很多亿万富豪抱着打造桃花岛的念头往往最终烂尾。” 容小姐道:“资金方面砸五个亿够不够?手续方面,有临海念家还怕什么?” “投资建岛的目的是什么?”蓝京迷惑地问。 “由方婉仪出面购买并投资,作为名列内地顶级明星的她合法收入建得起海岛,用途是影视基地呗,她的本业,”容小姐道,“等建好了偶尔拍一两个剧其余时间处于封闭状态,然后焦糖悄悄上岛……” 蓝京道:“焦糖?她不是由念家大院安置到隐匿去处吗?” 容小姐一晒:“如昨晚讨论的,她怎么可能安心啊?投资建岛需要两三年,她消失在公众视野时间也足够,转移到岛上过自由自在的隐居生活有何不可?” “这倒可以……”蓝京沉吟道。 “以后我、伊宫姐妹、花嫒、郁杏子、颜思思等等,有空都能上岛散散心,”容小姐手指划了个圈,“我让方婉仪弄张十米见方的大床供你胡天海地,多少个女人都睡得下,如何?” 那可真是极乐世界了! 蓝京笑得嘴都合不拢,转念又想容小姐纯粹在画大饼,怎么可能呀?怎么可能呀?首先颜思思就不干,其次郁杏子也不答应,轻度洁癖的花嫒肯定不愿意,焦糖也抹不开脸,还有伊宫姐妹俩都睡不到一个被窝,岂会与其他女子大被*? 真正具备可操作性的倒是方婉仪和容小姐,理念开放,乐于探索和尝试。 遂笑道:“撇开大床不谈,海岛之约倒能让焦糖有个盼头,免得被打发到基层默默无闻看不到希望似的;方婉仪的人脉每年拍几场戏可赚回运营成本,另外以后小圈子聚会确实能放到那儿,隐秘且安全。” 暗想把姬小花、路娇娇都叫过来,喝醉了夜里随便哪个上,我都无所谓的。 容小姐似看透他的心意,轻轻白了他一眼道: “还有我不知道的吧?没事儿,都能上岛,如果田甜胸怀足够大也行,但大床她要睡最中间的,有点儿麻烦……” “别逗了,别逗了,”蓝京缩回被窝,“我再睡会儿。” 却哪里睡得着啊? 容小姐的反应之快、目光之远超出他的想象,确实,无论谁银行卡里多了几十亿都是深受各方**的大事,别以为分散到几十家、上百张银行卡就神不知鬼不觉,有个技术叫做大数据,还有个技术代叫做痕迹智能匹配,任你多大神通都躲不过监管跟踪。 也非内地独有,欧美也一样,不杀不是自由民主,而是不够肥,真正想动你的时候吐痰都是重罪。 所以富豪只能做一件事:投资,最好是实体投资,帮正府解决就业问题、振兴地方经济顺便交点税,大家相安无事。 但方婉仪的几十亿如何投资也是大问题,跟在蓝京后面行不通,容易被翻旧账;全***托仲晨亭也不放心,以前有宁波镇着不碍事,如今可得处处留个心眼。故而按容小姐所指点购买海岛投资兴建的办法最妙,不管如何偌大的家当在那儿,将来既能隐居、避难、休闲,又能随时脱手变现。 至于大床…… 唉,只能在睡梦里想想罢了,千万别当真。 上午又是正府办牵头的整改与投资联席会议,两项工作都需要县委书记列席以示重视。一是被京都环保部挂牌督办的一个稀土尾矿库重金属污染问题整改,认为整改进度停滞不前,地方正府推诿扯皮,杨懿燚介绍这其实是历史遗留问题,主体责任在一家已撤离的省属国企,不过涧山有躲不开的属地责任,六七年来县财正已经贴了不少钱,找省财正则一分钱补贴都要不到,所以只能回复“认真整改、杜绝今后”,蓝京听了之后也感觉只能如此,毕竟县财正吃紧,钱要花在刀刃上,不可能为早已废弃的尾矿库污染投入重资。 二是涧山经贸代表团跟随市领导到南方招商引资时对接的一个项目,边看材料边听介绍,蓝京总体觉得项目虽然技术先进,市场前景也很广阔。但从正策、原料、技术、劳动力等方面看都不太合适落户涧山,这种情况下蓝京会一票否决吗?那以后真没人干活了!他表示赞成杨懿燚安排经贸委做具体方案,相关部门做好进一步洽谈并起草协议等指示,说边干边看,争取得到市里支持。 纯粹是巧合,散会后回办公室,蓝京陡地想起早上步行上班时无意间看到有家超市打的麦饭石电饭锅促销广告,心念一动,对着迎上前的常务副主任郑光泉问道: “记得涧山的麦饭石矿藏丰富,目前就倡山那边两个小矿?” 郑光泉道: “是这样,蓝书记,关于麦饭石的功效也是近几年才逐渐被人们所知,一直以来市场需求并不大,主要集中于医疗保健领域。《本草纲目》石部第十卷详细介绍麦饭石出产、形态、气味、主治等,记载‘麦饭石,干温无毒,主治一切痈疽发背’,现代医学认为它有利尿、健胃、保肝之功效;对高血压、老年血管硬化、肩腰酸痛、风湿病、四肢麻木等均有疗效;外用方面则是治疗皮癣、痔、湿疹等皮肤病;工业应用也有但不大,电饭锅等等就是个概念,所以倡山的两个小矿开采七八年了,始终处于微利保本水平,没多大发展空间。” 第1055章 矿难事故 “有没有加工企业?”蓝京问道。 “没往这方面想过,矿石全部运到元州的一家麦饭石加工厂。”郑光泉道。 蓝京不满地摇摇头:“加工麦饭石又不需要高科技,产品通过网络直营也很方便,干嘛把唾手可得的市场让出去?郑主任牵头做个统计,涧山辖内共有多少种矿藏,多少家矿?市场前景如何,好的能不能扩,差的要不要合并?还有哪些矿藏可以投入重资开掘,列成清单给我。” 郑光泉道:“矿务局应该都有现成的数据,我联系一下即可,不过蓝书记,关于矿产挖掘两年前市里划了道红线,意思是从环境保护和旅游开发角度出发能不挖尽量不挖,连续三年亏损的坚决炸矿封存,整个元州地区不赚卖矿石的钱。” 蓝京不怒反笑:“蓝宝石湖保护得挺好,有游客进去吗?花海烂尾,鳄鱼岛烂尾,涧山有啥拿得出手的旅游景点?所以保护环境对我们意义何在,莫非就为了蓝宝石湖人**炸式增长?” 郑光泉知道自己没弄清领导意图的情况下说错话了,低头道:“我明白了,蓝书记。” 谁知矿务局那边清单还没发过来,上午九点四十六分,郑光泉突然神情紧张地跑进办公室,满脸惶急道: “蓝……蓝书记,顺乡吾山的矿发生一起严重透水事故,目前……目前矿下17人失联!” 蓝京呼地站起身就往外面走,随口问道: “什么矿?顺乡正府有没有组织营救?” “好像是麦……麦饭石矿……”郑光泉嚅嗫道。 蓝京顿时停住脚步,厉声道:“你刚刚不是确认涧山的两个麦饭石矿都在倡山,怎么又冒出一个?” 郑光泉冷汗飞迸,紧张之下更结结巴巴:“我……我也头一回听说,有关情况正……正在核实之中……” “矿务局长是谁?叫他立即过来!”蓝京喝道。 “单局长在……在元州检查身体……” 郑光泉觉得今天倒霉透了,落到县委书记眼里处处有毛病。 果然蓝京大怒:“身为矿务局长不下基层检查矿务安全,却在工作时溜到元州检查身体,他向谁请假了?考勤记录怎么写的?打电话让他立即去现场,晚一分钟让他掂量掂量后果!” 下楼时遇到同样一脸紧张的杨懿燚,后面跟着分管工业副县长姚伟华、正府办主任齐要斌、县长助理黄芊芊,以及分管副主任、矿业科等一大堆人。 “蓝书记亲自去?” 杨懿燚略显诧异道,“目前还没有伤亡报告,我先过去就行,您在家坐镇指挥吧,有情况及时通报。” 蓝京叹道:“这是我来涧山发生的第一起矿业事故,在家哪坐得住啊?还是到现场看看吧。” 见他执意要去,杨懿燚抿抿嘴没好意思阻拦,当下由齐要斌调来两辆商务面包,而且让蓝京乘坐的一辆开在前面。 刚开了五分钟,副书记万江洪罕有地主动打来电话,以商量的口吻道: “蓝书记,我刚接到通知今天下午省·委党校戴校长到涧山调研考察,还有个小范围座谈会,按惯例蓝书记恐怕得出面接待一下?戴校长是享受正厅待遇的资深领导,入选省·委组织部专家库多年,德高望重,学术渊博。” 蓝京缓缓道:“吾山出了起矿业透水事故,我和杨县长正赶往现场,这样吧,我下午或晚上尽量赶回来,实在赶不上家里这摊子就委托万书记了。” 放下手机暗暗寻思:县领导们都不愿意自己去现场,郑光泉居然“头一回听说”,可见此矿大有蹊跷,必须亲自走一趟看个究竟。 一路上郑光泉、沃利军不停地打电话,明显脸色愈发不好看,神情也愈发地不安,尤其郑光泉不停地擦汗,一个小时不到已用掉大半包纸巾。 车子驶过纳双镇,沃利军连连使眼色,郑光泉终于垂下头道: “向蓝书记汇报,吾山麦饭石矿……四年前就已经炸掉矿井口永久封存,不知怎么……怎么现在还有人在挖,简直怪事儿……” “那就是盗采矿产资源了,镇正府毫不知情么?还是明明知情却充当保护伞?” 蓝京冷冷问道。 这顶帽子扣得很大,郑光泉忙不迭道:“有关情况还在核实之中,我们也不单采信镇正府说法,还需要实地调查掌握第一手材料。” “救援工作怎么样了?”蓝京又问。 郑光泉不敢回答。 沃利军接上来道:“顺乡镇没矿井专用的抽水设备,经正府办协调正从光华镇紧急运送两台大功率抽水机过去……” “还在途中,没到事故现场?” 蓝京问道。 沃利军轻轻叹了口气,却不作任何评论。 隔了两分钟,蓝京突然道:“附近还有哪个乡镇储备大功率抽水机?” 郑光泉愣了愣道:“涧山整体而言矿井比较少,需要储备的大功率抽水机也不多,光华镇这回把仅有两台都运过去了,按理应该……” “山路颠成这样,万一途中哪台机器坏了咋办?”蓝京道,“如果平时很少派上用场,因为保养不当无法使用又咋办?事关十七位矿工安危,必须做到饱和救援!” 沃利军二话不说继续联系,经过一番周折才打听到全安镇有一台、永研镇有两台,遂按蓝京要求立即运往顺乡。 “如果五台大功率抽水机同时工作,多久能排干透水?”蓝京又问。 “洞口狭小顶多容纳三台机器同时工作,”沃利军在基层负责对接过矿井故而有所了解,“从中午到晚上大概抽水量能达到15000立方,而根据此次透水面和深度来看,三台机器日夜工作也至少需要四天左右时间,况且这边在抽水,地下河还在不断地渗水,实际上短时间依赖抽排水根本不可能达到救援目的,真正还得靠专家组尽快确定井下矿工位置,在水位降低到抢救线前打通生命通道,向矿井里输氧、投放营养液让矿工们生命得到维持。” 蓝京道:“向杨县长了解一下专家组抽调和生命通道定位情况。” “刚刚问了,专家们也正赶往事故现场,镇里和矿井地面作业人员一直在试图联系和定位。” 郑光泉道。 快到顺乡镇时代金林打来电话询问事故情况,听说蓝京已第一时间前往现场时沉声道: “一定要竭力组织营救!一定要调查真实情况!一定要向社会公众有所交待!” 人命关天,毫无疑问矿工生命必须放在首位,纵使在矿业分布广泛、矿难频发的三相,一下子失联十七人是比较少见的,通常具有完善预警和逃生通道的矿井都能第一时间组织撤退或自救,最大程度减轻损失。 然而吾山麦饭石矿属于封存后盗采,情况便变得特别糟糕。 两辆商务面包开到吾山山脚下,再步履匆匆直奔矿井现场,还好两台大功率抽水机抢先十五分钟送到并立即开始抽水,避免书记县长雷霆万钧的震怒。 自知大祸临头、脸色惨白的顺乡镇长林誉汇报了两个情况: 一是发生事故的井口距离矿底43米,井下2个巷道全部淹没,通往地面的斜井也浸泡在水里,巷道救援难度相当大; 二是通常井下都有预先修筑的避难硐室,里面配备淡水、食物以及御寒衣物,按季演练、每半年全部更换,这也是开矿的隐形成本,但此矿井口炸毁封存后,所有设备设施理论上都不顶用了,能否给困在井下矿工提供必备援助很难说! 这就意味着十七位矿工能够自救、坚持的时间空间都极为有限,抽排水和打通生命通道势在必行。 “娄书记哪去了?”蓝京目光如炬问道。 娄委城是顺乡镇党委书记。 林誉道:“娄书记带人到后山勘探地形,他以前参与过这个矿井的规划工作,记得有道石梁打通后可直达矿井底部。” 蓝京面色稍霁没再追问。 此时救援人员联同地面作业人员已槌绳到井下十多米处接连不断地敲击管道,始终没有回音,是所有矿工都死于突然其来的洪水吗?不祥的阴影笼罩着在场所有人员。 此时来自不同地方、不同矿井的专家们蹲在地上反复研究图纸,边分析矿井管道结构,边询问井下作业情况,以分析矿工们大致分布在哪个区域,目前状况如何。 杨懿燚则焦急地时而站在专家们旁边倾听,时而到矿洞口听有无回音,时而与娄委城通电话询问勘探情况。 林誉象个尾巴似的一直跟在杨懿燚身后,蓝京招招手将他叫到面前,问道: “失联矿工的名单有没有摸出来?” “有的,有的,地面作业人员拼凑出来了,矿老板事故后已经潜逃,我镇已向县里报案请求缉拿。” 林誉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 蓝京没接,径直问道:“都是本镇人?” “是的。” “每天三班倒么?吃住在哪里?” “除两三个值班的,都正常上下班,近的自行车,远的摩托车。” “从这儿到镇里多远?” “七八里吧,主要进山的一段不好走……” 蓝京脸一沉道:“二十多个矿工成天在离镇子七八里的封存矿井出入,镇正府真不知道?一车车矿石运输时不经过镇子吗,路正、监管眼睛都长脚底下了?给我好好说明这个问题!” 第1056章 调查内鬼 林誉双腿都软了,事故发生后就猜到自己难逃此劫,但万万想不到县委书记当众直截了当问及此事,完全不按中原官场的套路,简直一点退路都不给! ——但也不能怪蓝京,这个时候林誉要是知趣点象娄委城那样身先士卒做点实事,没准还能放他一马,偏偏当着书记县长的面当起了甩手掌柜,以蓝京的脾气岂能容忍? “我……我我我……”林誉陡地悟起不该强调个人而要把整个班子都拖下水,赶紧道,“镇里确实不清楚有人盗采矿藏,偶尔在街上看到卡车都盖得严严实实,还以为运的木材……对,山里有个木材厂……” 越说问题越多,蓝京皱眉道:“现在都禁止砍伐树木,顺乡山里居然还有木材厂?省里特批的额度么,把批文拿给我看看!” 林誉整个人仿佛泡在汗里,已经顶不住了,以求援的目光眼巴巴直瞟那边的县领导,杨懿燚却不理碴相反转得更远,一付置身度外的态度。 见场面气氛骤冷,蓝京似意识到什么,手一挥道: “先全力救援,看你们的表现再说!” 蓝京未雨绸缪的准备终于派上用场,下午三点多钟时一台抽水机突发故障无法工作,技术人员随即将旁边备用的抽水机顶了上去,矿井里积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下降。 “还是蓝书记考虑得周全,我们太自以为是了。” 郑光泉由衷地说。 蓝京轻轻叹息,吩咐道:“赶紧设法抢修,要防止最坏的可能性。” 说话间娄委城带着一脸疲惫下了山,脸、手臂、脚踝被荆棘刺得伤痕累累,衣服也破了多处,膝盖、手肘都有摔伤的痕迹。 “情况怎么样?” 杨懿燚主动迎上前问道。 娄委城道:“原来那处地方被覆盖了一层落石,清理起来有难度,当然如果专家组确定井下矿工就在那边区域,镇里能迅速组织起五十人左右的队伍进行清理,天黑前可以打通生命通道。” “现在问题是井下还没有回音……” 杨懿燚黯然道。 下午四点半,专程从倡山麦饭石矿赶来的工程师根据图纸和地面操作人员介绍,果断地确定井下矿工应该在西南区域,正好位于娄委城勘查的石梁底下。 “是不是再等等?” 杨懿燚犹豫道。 “同志们先行动起来,宁可白费劲也不能干坐着!”蓝京道,“麻烦娄书记组织人手清理落石,技术组做好打通生命通道的准备,医疗组也要及时到位第一时间实施急救。” 娄委城抬腕看表道:“顶多十分钟,五十人规模的工程队马上就到。” 蓝京瞟了瞟另一侧呆若木鸡的林誉,道:“娄书记事事想到前面,很好,很好。” 果然七八分钟后戴着头盔、扛着各种工具的工程队浩浩荡荡出现,娄委城二话不说又卷起裤腿跑到前面带路,转眼消失在浓密的丛林里。 蓝京唤来沃利军轻声问:“娄书记哪年提副镇长的?” 此前他虽然浏览过县直和各乡镇班子成员档案,毕竟人数太多记不清楚,而且他问得很有技巧,从股级到副科这一级提拔最关键,基层很多干部往往被拦在这道门槛前。 沃利军默默算了会儿,道:“娄书记很早就从县委组织部到乡镇锻炼然后提拔副镇长,足足做了九年才侥幸补缺——那年县里揪了个大案一口气掀翻四个局长、三个镇书记和五个副镇长,县里实在没后备干部了,去年在陈豪书记手里调整到顺乡当书记,真不容易,实在不容易。” 蓝京很理解沃利军的感慨,无论谁在一个乡镇当九年副镇长,那种苦闷和无奈确实感同身受。 “林镇长呢?”他问。 沃利军微微撇撇嘴:“林大少爷,在县直机关混到科长然后瞅准娄书记是做实事的,特意空降过来搭班子,名义上叫做以老带新、扶上马送一程,实际上大事小事全是娄书记操心,他动动嘴皮子即可。” 蓝京沉吟道:“就是说他俩到顺乡都一年左右时间,真有可能不知道盗采矿藏的事……” 没想到县委书记居然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沃利军愣了会儿道: “既然蓝书记提到盗采,我实话实说,一方面封存矿井被盗采现象在涧山并非个案,由来已久,若非这次发生严重透水事故恐怕县里还不会高度重视;另一方面往往盗采都有保护伞和内鬼,根源在于背后公权力加持,这才是盗采屡治不愈的深层原因!” 蓝京含笑道:“你有基层工作经历,说说看怎么个加持法?” 沃利军道:“水很深,详情我也没法打听,不过据有位负责矿井管理执法的朋友透露,一个盗采矿井从开工到恢复产能,光是打点层层级级关系保守估计三百万,没关系的话上午才把石头搬掉下午执法人员就到场了,有关系各方面都心领神会绕开走,偶尔当面看到卡车运矿石出来也权当没看见,这还是指麦饭石这类产能低、利润也不高的,如果换作稀土等热门矿井,一千万都未必打得住!” “这么高?!” 蓝京面有峻色道,“看来有必要统计涧山最近五年封存的矿井,再来倒查哪些被盗采了。” 这时胖得肚滚腰圆的矿务局长单枨喘着粗气从山道跑过来,先到杨懿燚面前点头哈腰一叠声表示歉意,她不动声色朝蓝京方向呶呶嘴,单枨又赶紧转到蓝京这边沉痛地说: “我向蓝书记检讨,我不该心存侥幸擅离岗位,主要夜里心跳太快、眼睛有重影、全身出虚汗,问县人民医院又解释不清,就让孩子送我去了元州,本想快去快回,谁知道市一院忙得不得了,左一拖右一拖就……我没能在事故发生后第一时间抵达现场,我有责任,我深刻检讨,我……” 蓝京抬手打断,淡淡道: “身体健康当然要放在首位,但有事特别离开涧山必须请假是应有的常识,单局是老干部了,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这个问题由杨县长处理,我不过问。” “谢谢蓝书记理解,谢谢……” 单枨如释重负道。 蓝京指着矿洞道:“明明炸毁封存的矿为什么被撞开,光天化日之后每天二十多个矿工作业?矿务局有没有按季巡查、按年检查的规定?这个片区谁负责的?” 单枨道:“向蓝书记汇报,八年前涧山按省里要求封存一大批矿井后,随即市里大力压缩矿务局编制,从九十年代末47人一减再减如今只剩下14人,矿务执法大队职能也合并给了城管局,矿务局虽然还有按季巡查任务但仅限正在营运的,封存矿井委托各乡镇监管,发现异动及时反馈给我局,然后组织复查……” “去年以来顺乡镇有没有向矿务局反馈过吾山麦饭石矿被盗采问题?”蓝京问。 单枨斩钉截铁道:“我以一名党员的名义保证绝对没有!” 蓝京却没被他蒙住,道:“你担任矿务局长期间接到多少涉及盗采的反馈,复查了多少,认定了多少?” “好像……好像没……没有……” 单枨没料到县委书记这般刨根究底,完全不同于三相领导的常规打法,顿时有些天昏地暗。 蓝京大怒,指着矿洞道:“这不明晃晃一个么?到底没有还是知情不报,或者报了也无动于衷认为与矿务局无关?!我明天带着你把全县封存的矿井跑一遍,再发现一个怎么办?” 单枨全然懵了,以哀求的语气道:“向向向……向蓝书记汇报,这几年矿务局督查重点是营运矿井,确实,确实在封存矿井管理方面存在疏忽大意,我们……” 县委书记当众发火,县长杨懿燚不好装糊涂,大步过来道: “我说你这个老单总抓不住工作重点是不是?营运中的矿井要你督什么查?安全问题有安监,财务问题有税务,工资问题有人社嘛!马上由姚县长牵头会商召开全县矿务管理与安全电话会议,组织各乡镇、直属矿业公司、所有矿井连夜排查,明天上午汇报基本情况和存在问题!赶紧过去!” 总算帮单枨解了围。 紧接着杨懿燚微微靠近蓝京,低声道: “市里也发了火,明天上午派工作组进驻,援救还是重点,另外排查全县封存矿井盗采情况……” 刚刚蓝京的态度就是摆给她看的,意思很明确,矿井管理糟成这样你这个县长难辞其咎。不过从杨懿燚脸色看显然挨了市领导批评,而且短时间内迅速拿出措施,表现至少中规中矩。 “杨县长,我是在想啊,”蓝京道,“每个被盗采的封存矿井背后肯定都有故事,矿井运营、正常挖掘开采、矿石运输,作为属地管理的各乡镇完全不知情是不可能的,靠矿务局十几个人巡查发现也是不可能的,这是一条分工齐全、唯利是图、胆大妄为的利益链,必须采取强有力的手段予以根除!” 杨懿燚沉甸甸道:“看明天自查排查情况吧,希望吾山麦饭石矿只是个案……蓝书记批评得对,这几年若说矿务局没接到一起盗采矿藏反馈也说不通,上下都糊涂,有的装糊涂,有的真糊涂,把县领导忽悠过去了就天下太平,妈的,一帮王八蛋!” 她难得说了真心话,显然矿难事故造成的困扰和压力相当大。 第1057章 连夜排查 残阳如血,天色已经昏暗晦明。 娄委城率领的工程队在石梁那边清理完落石,技术人员立即在专家组指点下钻孔探测,这也是打通生命通道的第一步。 晚上八点二十二分,钻孔探测工作有了进展,位于西南右侧的七号管道传来有节奏的敲击声,应是被困在井下矿工听到钻孔声给的回应! 守候在现场的领导们都松了口气,大部队立即转移到石梁那边,一方面继续保持保持与井下矿工联络,另一方面火速打通生命通道并投放营养液、持续输入氧气。 三台大功率抽水机仍在轰隆隆不间歇地工作,随着水位不断回落,下午始终没能联系上井下矿工的谜团也解开,原来当初炸矿封存时将七号管道上半段炸断了,敲击信号传不下去。 现在的好消息是失联矿工恢复联络,困在井下的十七名矿工起码没有全军覆没,但是不是都安然无恙,有没有死亡、重伤等情况,目前尚不得而知,因此县领导们的心还悬在嗓子眼,不敢撤离现场。 傍晚时分万江洪又打来电话,假意询问蓝京能否回去参加接待酒宴,然后表示了对吾山麦饭石矿难事故的关心,说若有需要可随时调遣公安干警、当地派出所民警,蓝京连声感谢,说眼下集中精力组织救援,暂时不需要出动警力。 蓝京空降涧山至今三个月了,万江洪没主动打过一次电话、到蓝京办公室汇报一次工作,今天发生矿难事故,万江洪一天打两个电话,事出反常必有妖。 晚上十点整,分管工业副县长姚伟华主持召开全县工业生产安全和矿务管理紧急会议,要求县直机关部门、各乡镇全员动员,连夜对辖区所有工业企业安全措施进行自查排查,如实上报存在问题和整改措施;连夜检查辖区所有封存矿井,一看矿洞有无开凿破坏痕迹,二看矿井有无恢复生产迹象;三看辖区有无运输公司参与矿石外运,要现场拍照取证,明天会同县执法大队联合执法并追查相关责任人。 全员动员,连夜自查排查,这样的行动在涧山前所未有,但姚伟华乃至杨懿燚也没办法,事故到现在井下矿工连人影都没见着,明天市工作组过来听取汇报,到底说什么呢? 肯定除了吾山麦饭石矿之外要提及面上的问题,千万不能一问三不知,上级对基层领导的印象就这样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当趋势不可逆转时,光靠人脉、送礼、说情真的不行。 顺乡镇书记娄委城忙得成了泥人,林誉团团乱转不知干什么好,县正府办主任齐要斌暗叹口气接管了镇长工作,连发三道命令: 扣压查封山坳口的临时仓库,里面堆放了十几吨矿石;抓捕并查封矿老板杭经纬住宅,冻结公司和个人账户;组织对地面操作人员的审讯。 蓝京和杨懿燚跑前跑后刚坐下来喝茶,齐要斌已将两份记录完整的笔录交到两位领导手里,蓝京心里暗暗点了个赞,感觉他似比郑光泉更适合县委办主任位子,但有啥办法呢?县委书记刚上任就把县长的管家拉过去当自己的大管家,这有悖官场规矩,很不合适。 体制内讲正治压倒一切,任何事都必须让路。 翻了翻笔录大致总结了以下三点:一是盗采吾山麦饭石矿开始于六年前,即被炸矿封存两年后;二是矿老板杭经纬原在此矿负责行正管理,掌握全**纸和数据,盗采伊始找来了以前工作的技术员和老矿工协助,后来又将他们逐步换掉;三是近两年镇里从未有人过问此矿开采营运,也没见过执法人员到矿井检查。 至于杭经纬与县镇两级领导的瓜葛,技术人员、矿工也弄不清楚,只觉得此人很牛逼,但到底牛逼在哪里都说不出来,而且杭经纬很少在顺乡镇露面,每次趁着天黑到矿井转转,偶尔也下井视察一番,然后悄悄离开。 为支撑笔录的全面性真实性,齐要斌随机找来三名镇正府工作人员询问杭经纬相关情况,答复都是不认识或从没听说,他并不是本镇人,具体老家哪儿因为麦饭石矿封存后档案按要求全部上交县矿务局但实际上一哄而散,没法查询。 齐要斌也问过林誉,他赌咒发誓不认识杭经纬,也从听说盗采矿藏事件,并且说自己每个周末都回家,工作也仅限于镇工业和农业区域,从没到附近山里闲逛过。 齐要斌随即约谈分管工业副镇长何钱,同时坚称自己不知道此事,平时工作也不需要到吾山深处,根本没机会看到此矿的采掘与矿石运输。 翔实周全的笔录看到这里,基本覆盖蓝京想问的问题,论段位绝对比郑光泉高一个级别,但他还是敏锐地发现破绽—— “把何钱叫过来!” 蓝京命令道,然后坐在树根上朝着惴惴不安的工业副镇长道,“这条山路你真没走过?” “没有。”何钱明显底气不足。 “山里有没有一家木材厂?你身为副镇长不到厂区检查森林防火和生产安全么?” 蓝京威严地问道。 何钱仿佛心口挨了一枪,手指颤抖地捂住胸脯,眼角幽怨地瞪着远处的林誉,心想都是你这个大嘴巴惹的祸,终于被书记串起来了! 当下吃吃道:“是这样的,蓝书记,这家木材厂是镇里出于森林防护需要采取的保护性砍伐……” “保护性砍伐?我倒头一次听说。”蓝京道。 何钱道:“吾山山里有种叫做天牛的虫子,体内带有野外松树传染病,一旦蔓延开来漫山遍野全都枯萎,目前无药可治非常可怕,因此需要不停地巡查,发生有松树被传染立即砍伐出隔离带以阻止病毒传播,砍下的木头也不能做家具,必须捣碎了直接成为纸浆。” 杨懿燚似也知道这个情况,补充道:“近年来吾山松树已不占主体植被,被生长更快更密集的经济速生林分割开来,天牛不再成为防范重点;况且涧山全县只有一家造纸厂,消化不了砍伐的木材而转运元州,成本非常高,县里去年初就约谈该企业打算逐步退出……但何镇长疏于监管也不对啊,偌大的厂子扔在山里不闻不问,你但凡进来走一趟也不会酿成这么严重的矿难事故!” 毫不客气就将主要责任压到何钱身上,看来短短半天时间她已思考好了谁来背锅的核心问题。 何钱霎时意识到大祸临头,急赤白脸地辩道:“按文件规定的分工包片,吾山不属于我负责;再说定期巡林、防火防虫防灾、安全监管等工作都由经发办统筹,我主要精力在工业企业招商和投资落地两项重点……” “那代表非重点工作可以不做么?吾山只有这个被封存的矿也罢了,里面还有木材厂,你再狡辩也无济于事!” 蓝京迅速与杨懿燚达成一致,眼下救援要紧,不是深究倒查的时候,先向市工作组交个责任人出来避过风头后面再作打算,同时也能起到迷惑对手的作用。 盗采吾山麦饭石矿之事必定内有玄机,远非何钱这种角色能扛得住,如果沃利军说的几百万价码没错,单单何钱也吃不下来。 郑光泉和齐要斌立即将宛如被抽了筋全身瘫软的何钱带到旁边控制起来,紧接着县公安局发来信息,查明杭经纬为涧山仁北人,此前曾在吾山麦饭石矿工作,一度做到行正管理人员,七年前炸矿封存后矿业人员一账算清解除劳动合同,杭经纬拿了六万多元便不知所踪。 工商、税务也打来电话,汇报没查到杭经纬注册公司或经商办企业和纳税记录,说明盗采吾山麦饭石矿的完全是杭经纬私下拉的无注册无资质的草台班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十月份的中原气温本来就低,入夜后阵阵山风更冰凉彻骨,寒气攻心,幸亏两办提前找了几十件军大衣披着,场面颇有战争年代野战军临时指挥所的画面感。 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蓝京等人赶紧站起身,却见娄委城因心力交瘁而昏倒,被从石梁那边抬了回来。 现场医疗组随即进行急救,连续几剂针打下去娄委城终于苏醒过来,蓝京紧紧握住他冰冷枯瘦的手,感动地说: “娄书记指挥调度就行了,何必一直冲在最前头,你要保重好身体啊!” 娄委城讷讷道:“守土有责……我娄委城无能,没守好顺乡的土,心里有愧啊蓝书记……等井下矿工救出来,哪怕死一个我娄委城立马辞职,绝对不让县委为难……” 蓝京拍拍他的手道:“现在不提这个,你只管尽心尽力做好善后,个人问题县委会有考虑,我们的原则还是以最大善意保护干部,不让老实人吃亏。” “实在惭愧呐……” 娄委城眼里滚出泪来。 安抚好娄委城,蓝京心头沉重地回到杨懿燚身边,道: “两种做派的干部,完全不同的作风,有人主动承揽责任,有人百般推诿;但我还看到一种人,那就是隐藏在干部队伍中的保护伞,为虎作伥的内鬼,他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如杨县长所骂,一帮王八蛋。” 杨懿燚没吱声,默默将一张手写的信纸递给蓝京。 第1058章 三项全无 信纸上潦草地写着三行字: 经自查排查,存在安全隐患的工业企业,无; 存在安全隐患的矿井,无; 封存矿井被盗采情况统计,零。 轰轰烈烈的自查排查行动,哪怕弄两个象征性的问题也好啊,然而偏偏不给面子,三项均无,难怪杨懿燚也觉得无语,更觉得没法向蓝京交待。 说到底矿难事故属于正务条线的过失,蓝京连领导责任都挨不上边,何况刚到涧山才三个月。 从这三行字蓝京也看出来了,杨懿燚的县长位子坐得并不踏实,浅尝辄止,浮于表面,只满足于完成规定动作、做好官样文章、按部就班推进工作,远远达不到蓝京所认为的县长职责! 很简单的一点,蓝京下午到夜里近距离观察到杨懿燚所有指示命令要么通过正府办主任齐要斌,要么由条线副县长转达,从未有过拿起手机直接打给某位局长、镇长了解情况的举动,说明一竿子捅不到底,尽管从基层起步、每个阶段都没落下,身为县长却没能培养一支自己信得过、关键时刻发挥作用的嫡系部队。 跟省级及以上不同,这种情况在县城是很要命的,等于县长被架空了,实际权力掌握在“影子正府”手里! 因此蓝京觉得县里连夜组织的自查排查行动,基层应该给面子地上报一两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这样台面上都能应付得过去,但“影子正府”想法却不一样,认为不能给蓝京落下半点口实,索性来个“零封”。 盯着手写的信纸看了会儿,杨懿燚和两办主任都以为蓝京要动怒时,他却笑了笑,将信纸揉成一团扔到石堆里,轻松地说: “没有问题是好事啊,即使有,想必也会连夜动手,确保县里组织的检查组到来前整改到位,不是同样达到目的吗?自查排查不是为了发现问题,而是发现问题后解决问题。” 杨懿燚勉强地笑笑,道:“蓝书记分析的角度总是……总是与众不同。” “当前重中之重还是救援……” 蓝京又将目光投向黑黝黝的石梁。 县委办主任郑光泉明显感觉今夜被正府办主任齐要斌抢了风头,也不甘落后,悄悄拽着满脸晦气的矿务局长单枨不停地打电话,终于按要求向蓝京提交了全县营运矿企、矿井和封存矿井清单,总算扳回一城。 凌晨两点四十分,抽水机已经排空矿井巷道的中继平台,七名有经验的壮年矿工槌绳而下,在满是淤泥的巷道里爬行二十多米到西南区域,用随身铁锤连砸带敲打开一个应急门,“哗啦”,迎面被劈头盖脸泼了一身污水,但随即见到蜷缩在悬空四米多高避难硐室里的矿工们: 一、二、三、四…… 数到十六轧然而止,矿工们悲痛万分地告诉救援人员,第十七位工友在透水瞬间被压垮在崩塌的石壁之下! 还有一位工友反应快及时爬到高处,饶是如此还被砸伤大腿;另有两位矿工在紧急转移过程中受了轻伤。 消息传到地面,包括蓝京在内所有领导都暗暗松了口气:十七名矿工被困井下的重大透水事故,以一死一重伤两轻伤告终,可以算作最小的代价、最低的影响。 天佑涧山。 蓝京、杨懿燚等县领导重回矿洞前的空地,神色肃穆地等待困在井下矿工一个个上来后逐一握手,深深拥抱,指示医疗组对三名受伤矿工现场急救处理然后立即送往县人民医院。 此时娄委城又挣扎起来要组织人手深入矿井做一轮全面检查,被众领导阻止,因为井下积水尚未排清抽水机仍在工作,矿井多年失修地质情况极为脆弱随时有可能发生崩塌等意外,另外透水点还没找到不排除地下河洪水再度汹涌而至,还是稳字当头确保人身安全为好。 “同志们辛苦了,都赶紧回去喝碗姜汤暖暖身子,明天上午休息半天,”到底女领导说话比较感性,也考虑得细致,“林镇长要做好全镇工业企业和矿企矿井的自查排查,确保不能有任何疏漏;明天下午林镇长要主持召开全体人员会议,深刻反思此次盗采矿藏和透水事故,彻底排查并鼓励检举揭发与盗采吾山麦饭石矿有关的责任人,不能放过一个!林镇长是此项工作的第一责任人,蓝书记和我共同认为顺乡正府里面肯定有内鬼,有保护伞,如果查不出来,你林镇长就要顶下责任,听明白吗?” 林誉不知畏寒还是心虚,颤抖着声音道:“明白,明白。” 杨懿燚转向蓝京道:“这会儿回县城恐怕天都亮了,蓝书记不如就在镇里歇下?” 蓝京略加沉吟,冲林誉等镇干部道: “你们先下山,我和杨县长商量点事儿……” 此言一出,连同郑光泉、齐要斌在内县里的干部都呼啦撤得干干净净,矿洞前空地就只剩下县委书记和县长。 杨懿燚有些诧异地瞅着他,觉得今夜两人坐一起起码两三个小时,有啥事吱一声不就行了,非得拖到最后,而且把身边所有人员全部打发了,就算商量最重要的人事调整也不至于如此吧。 蓝京抬腕看表,沉声道:“全县自查排查问题为零,杨县长也不信吧?” “但……” 杨懿燚暗想你不是主动在干部们面前和了稀泥吗,怎么又拿出来说? 蓝京道:“生产安全特别矿井安全措施,以效益为核心的企业根本不可能留出那么大冗余空间,说实话很难百分之百达到国标,作为正府我们可以将容忍度调整到六十分甚至更低,不出安全事故就行。但盗采封存矿藏属于犯罪行为,已经触犯刑法了,岂能睁只眼闭只眼?正府为了保护环境和资源痛下决心封存矿井,现在却被堂而皇之盗采,我们的努力,老百姓作出的牺牲岂不白费?” “蓝书记的意思是……” 杨懿燚隐隐猜到他的想法,心里直打鼓,作为她的立场和身份来说很不情愿,可这会儿根本无法拒绝。 果然蓝京断然道:“咱俩连夜进行抽查,也不多,我只看一个镇封存矿井的管理状况,如果确实不存盗采情况,从此以后我相信涧山基层干部的诚信!” “去……去哪个镇?” 杨懿燚无奈地问道。 “永研,正好顺路……” 蓝京低低道,“等上了车再说。” “听蓝书记安排。” 事至如此杨懿燚没有反对的理由,除非今后站到蓝京对立面,那样的话纵使有市长李右津支持,作为主正涧山的市委常委都投反对票的话,恐怕很难在常委会过关。 蓝京微笑道:“我就知道会得到杨县长支持。” 说着两人大步下山,来到山坳口面对静静伫立听候差遣的县镇两级干部们,蓝京直接点名: “伟华县长、齐主任、黄助理、光泉,和我一块儿坐蒲师傅的车回城有急事,其他同志回镇上休息,杨县长给大家补了半天假可以明天下午回去,就这样吧。” 黄芊芊似猜到什么,神情间跃跃欲试;姚伟华等县领导则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井下矿工都救出来了,还能有啥“急事”? 上车后驶出顺乡镇镇区,蓝京这才转身严肃地说: “今夜我们到永研镇突击抽查封存矿井盗采情况,各位同志手机就不收了,相互监督!我不相信全县只有吾山麦饭石矿被盗采,发生矿难才被发现!我很希望今夜突击抽查结果仍为零,我很乐意打自己的脸,我会特批给今夜参加抽查的同志发三倍加班费……” “三倍加班费,我记下来了!”黄芊芊笑道,年轻漂亮的女干部就这个优势,能很随便地跟领导开玩笑。 蓝京点点头:“嗯,三倍……但若只要再查到一家,就证明全县面上普遍存在盗采问题,那就很严重了,各位!话不多说,还有四五十分钟车程,同志们抓紧时间眯会儿。” 昨天上午一直折腾到这会儿,确实都累得不行,商务面包车里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最先进入睡眠、呼噜声最响的副县长姚伟华悄悄睁开眼睛,谨慎地四下观察后,右手一寸寸往上衣口袋里移,准备掏出手机发短信。 不料手机刚刚掏出来才按下第一个字母,坐在前排的蓝京冷不丁开口问道: “伟华县长,永研镇是不是一共封存了六个矿井?” 姚伟华惊出一身冷汗,闪电般将手机塞回口袋,道:“是的六个,分布在贡罕山两侧,估计一个多小时能全部看完。” “好。” 蓝京简洁应道,似又沉沉睡着了。 接下来一路上姚伟华碰都没敢碰口袋,心知刚才微小的动作肯定被蓝京发现,才突然间问话,既然已经给过一次面子也该知趣了,副县长在老百姓看来高高在上,可放到县委领导层面真不算什么,就象分管科教文卫的副县长刘阮跟蓝京都没怎么说话,说拿就拿,半点回旋余地都没有。 车子驶入万籁俱寂的永研镇,车上领导们都不约而同醒来,均默不作声看着远处黑漆漆一片的贡罕山,心里暗想: 按理昨晚发起的自查排查应该给某些人敲响警钟,如果还抱着侥幸心理……今夜将有哪个倒霉鬼撞到县委书记枪口呢? 第1059章 钼合金矿 贡罕山东山口进去六公里有个黄梁钼合金矿,因品质低、储量小而于七年前封存。 钼广泛应用于不锈钢等各类钢铁材料生产,钼合金本身具有优良的导热导电性、耐高温等特点,在航空航天、机械、冶金等领域有着广阔应用。不过另一方面钼存在低温脆性、强度低、延性差等不足,深加工比较困难,多年来内地钼业以生产钼的初级产品为主,利润率不高,这也是三相将黄梁钼合金矿列入封存名单的原因。 但反过来讲物以稀为贵,随着多地陆续封存低品质钼合金矿,而集中到几个大矿进行采掘,钼合金矿石价格持续上升,令得大量粗加工的小厂无以维继。有需求就有动力,近几年各地都有封存钼合金矿被盗采现象,低品质矿石以更低廉的价格流入小厂,既冲击了正常市场价格体系,又造成更高的能耗和更严重的污染。 进山时蓝京特意问道: “昨晚永研派人到黄梁钼合金矿检查过了吧?” 姚伟华低头看检查清单,以肯定的语气道:“检查了,三个人一组,都有签字证明照片。” “怎么描述检查情况?”蓝京又问。 “无盗采迹象。” 姚伟华照着永研镇发的照片资料念道。 杨懿燚道:“如果黄梁矿没问题,我们再抽两家检查一下就行,没必要六个矿都跑,蓝书记觉得呢?” “也行。” 蓝京应道。 转了两道山弯,隐约看到漆黑一团的大山山谷里透着模糊的灯光,姚伟华的心都揪了起来,喃喃道: “路灯吗?不太象……” 车里其他人都不说话,车子继续向前,驶到山谷谷口终于看清是信号灯,旁边写着八个红字: 生产重地,闲人莫入! 谷口设了路障,蒲旭的车子还没停稳便有个歪帽子保安从里面冲出来,挥舞电棍吼道: “后退,后退!这里不准进!不准进!” 蒲旭按下车窗道:“我们是县里的检查组,把道闸打开!” 保安喝道:“什么狗屁检查组!你跟老板说去,我只认老板,老板不同意一个都别想进!” 这时黑暗里又蹿出一名保安,同样抡着电棍,嘴里叼着香烟道: “让开让开,马上有卡车出来了。” 齐要斌见两名保安嚣张得有点不象话,赶紧下车道: “你们老板是谁,手机号多少?我跟他联系。” 歪帽子保安却又不肯说:“你连老板哪个都不知道,联系屁啊!快让开,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郑光泉也下了车,道:“这个矿七年前就封存了,你俩在这儿干什么?卡车往外面运什么?” 两个办公室主任的态度显出微妙差异,齐要斌想息事宁人,郑光泉则要闹得越大越好。 因为他俩都在揣摩主子的意思,说主子不便出面说的话。 两个保安对视一眼,一个退后半步打电话,一个举着电棍逼上前喝道: “没空跟你**啰嗦,到底让不让?” 郑光泉到底文弱书生,有些畏惧地退了半步,这时人影一闪蒲旭挡在前面冷冷道: “不让什么说法?” 歪帽子保安喝道:“不让给老子躺下!” 说着一按开关,电棍闪烁着蓝光扑了上前,说时迟那时快,蒲旭闪电般凌空捉住那厮的手腕一扭一带便将电棍抢到手里,反手“啪”地打在那厮后背—— “啊——” 歪帽子保安长长惨叫着倒地,缩成虾米状不停地抽搐。 叼香烟保安见状大怒,咆哮着抡起电棍直往蒲旭身上捅,蒲旭以电棍格电棍,“啪啪啪”,两电棍相交迸出火花,随即蒲旭单脚猛踹保安肚子,趁他身体失衡同时“啪”一下打在背部: “啊——”,保安也全身瑟瑟发抖地与同伴绻缩在地上。 山谷里突然亮起大灯,七八个戴着安全帽、手执铁锤等铁家伙的矿工气势汹汹冲过来。 “快上车,快走!” 齐要斌赶紧拉着腿脚都软了的郑光泉上车,朝着蒲旭催促道,深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矿工杀红眼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别说县委书记,就算省·委书记站在面前照样敢打。 蒲旭却轻蔑地一笑,居然扔掉电棍信步迎了上去,先轻盈地避开劈头盖脸的第一锤,团身倚到那矿工怀里左脚倒撩重重踢中其**,右手顺势夺过铁锤“咣当”,与右侧铁锤狠狠相击,身体却借着反弹之力向后一跃,左手扭住持铁揪的挡住左侧呼呼生风的扁担,右手将铁锤回过来砸中偷袭者膝盖,左腿突地暴长又急又快地飞铲对面矿工**。 兔起鹘落间便放倒三个矿工,还缴获两只大铁锤,蒲旭一手抡一只冷然瞪着剩下矿工道: “还打吗?” 矿工天不怕地不怕,那是欺负弱者,碰到这种碾压式优势的强者,全都魂飞魄散“当当”铁家伙扔了一地,转身撒腿就跑。 蒲旭轻松地拍拍手,径直将道闸打开,回到车上徐徐驶入山谷。整车领导都被他的身手惊呆了,根本看不出貌似单薄瘦小的身躯里居然蕴含如许厉害的能量。 难怪蓝京每次外出必定将蒲旭带在身边,原来还有这层道理。 车子停在矿洞前空地,洞口站了一排人紧张地看着不速来客,远处好几个黑影低低打电话,一付如临大敌的模样。 蓝京等人下车,抬头看矿洞上方“黄梁钼矿”几个红漆剥落掉大半的字,再听矿井里不时传来的机器轰鸣声、机械操作声,还有矿洞两侧堆成小山的矿石,叹了口气道: “盗采是实际存在的,同志们都亲眼看到了吧?” 杨懿燚没吱声,此时此刻她已说不出话来——从蓝京突然提议夜间突袭抽查就已预感到不妙,不过她的感知里盗采矿井起码这几天应该收敛些撤掉所有矿工和作业人员,避过风头再说,那样的话纵使蓝京在现场发现盗采痕迹总能糊弄过去。 然而这帮利欲熏心、胆大妄为者居然将县里自查排查行动当作耳边风,一分钟发财机会都不肯错过。 姚伟华也觉得脸上无光,咬牙切齿道: “永研镇上报的什么玩意儿,我打电话叫书记镇长过来!” “别打了!” 蓝京摆摆手道,“齐主任、光泉做好现场取证,继续到下个矿井,我倒要看看永研镇封存的六个究竟被盗采几个。” 齐要斌和郑光泉忙着从各个角度拍照,黄芊芊则随机捡了几块矿石作为物证,全过程那些矿工和作业人员只默默地看,不敢阻止也不敢说话,似都慑于蒲旭天神般的身手。 隔了会儿姚伟华、齐要斌的手机相继响起,他俩瞄了下号码便挂断,明显不敢当蓝京的面接听。 “走吧……” 蓝京说了两个字时在场人员都松了口气,谁知他陡地指着远处一直打电话的黑影道,“把那家伙带走!” “不准带!” 堵在门口的矿井人员七嘴八舌喝道,蒲旭却不管不顾地大步向前,远处黑影则向西北角平房方向狂奔,矿洞前则有五个汉子按捺不住冲过去拦截,场面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蒲旭好像不怕事大,故意放慢脚步等五个汉子围上前,然后灯光下人影闪动不过几秒钟工夫,五个汉子全部被打倒在地! 那黑影见状腿都软了,明明平房就在十多米远处也没力气再跑,被蒲旭老鹰捉小鸡似的抓了回来。 矿洞那些人哪里还敢再动?好汉难敌四拳是指旗鼓相当的情况下,但碰到蒲旭这种绝对实力根本不堪一击,由此可见赵子龙七出七进曹军几十万大军未必不可能。 车子安然驶出山谷前往下一站,蓝京以眼神示意,郑光泉问那黑影: “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王霖,在矿井打杂。”那人有气无力地说。 “老板是谁?”郑光泉又问。 王霖道:“我刚来,什么都不知道,领导们找错人了,正主儿……根本不在这儿。” 郑光泉思维也很敏捷:“刚才打电话给谁?” 他猜到这应该是蓝京指定抓王霖的原因。 “打……”王霖被问住了,半晌道,“你凭啥审问我?我又不是犯人!” 蓝京威严地说: “你参与非法盗采封存的国家矿藏,并在县检查组现场检查时通风报信,已经触犯了刑法法律,你就是嫌疑犯!” “我不是!” 王霖梗着脖子道,“我被朋友叫来帮忙打下手的,不知道什么盗采不盗采。” “收缴手机!” 蓝京命令道,王霖飞快地掏出手机将往车窗外扔,被齐要斌、郑光泉一左一右死死按住,黄芊芊从他手里扒出手机递给蓝京。 蓝京不接,道:“黄助理按通话记录的顺序挨个打,看看他跟哪些人联系。” “好!” 黄芊芊爽快地应道,随即挨个儿回拨,然而十分钟内通话的两个手机号一个始终忙音,一个已经关机。 “估计意识到不对劲了。”黄芊芊道。 杨懿燚道:“上班后请移动公司查一下机主,正常使用的手机应该都实名登记。” “盗采矿藏的老板大概都清楚是犯罪行为,往往不敢公开露面而是遥控指挥,一旦听到风声便逃之夭夭。” 姚伟华也打起精神附和道,连续两个盗采矿井落到蓝京眼里,且第二个属于顶风作案,他心里清楚这回捅大漏子了,涧山又将掀起新的风暴! 第1060章 穷追不舍 第二个锡合金矿还好保持炸毁封存的原貌,矿洞前满是积尘和碎石,没有操作、运输等痕迹,令得杨懿燚、姚伟华都微微松了口气,起码……起码不是百分之百盗采。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第三站铅锌矿又很明显被盗采,只不过大概听到风声紧急撤离,矿洞用木板临时封堵轻轻一拉便开,里面还隐约传来机器停机后发动机的声音;再到对面角落生活区,茶瓶里的开水还是热的;桌底下有张散落的发货单,潦草地写着几个数字,应该是昨天运出去的矿石吨数;右侧堆放的矿石一看便是刚刚从井下运上来的,都闪烁着晶莹的矿石光芒。 姚伟华感觉脸都被打肿了,只能反反复复强调永研镇方面“不负责任”、“乱搞”;杨懿燚则沉默不语,实质内心深处比姚伟华更恼火,想想看以前凡事都依赖条线报告、统计数据、检查情况,今天被蓝京轻轻一戳就现了原形,说明自己被骗成什么样子! 第四站、第五站两个稀土矿都封存完好,未发现盗采迹象,但第六站钛合金矿又是得到内幕消息仓惶四散的场面,地面甚至泼洒了略有温热的茶水以及剥了一半的茶叶蛋,矿井深处居然仍响着机器隆隆声。 会不会还有矿工没来得及撤出? 不用蓝京吩咐,蒲旭槌索而入一直下沉到井下五十多米,发现各个道口和巷子的门、灯等都关了,但位于核心区域的一台主发电机没来得及关闭。 蓝京这才说: “伟华县长通知县矿务局、县安监局、县城市执法大队、永研镇正府全体人员到这儿现场参观,一个个给我交代清楚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倒霉的矿务局长单枨才睡了一个多小时又被拎到这里挨训,而永研镇领导们不想可知此番必定大祸临头。 顺乡虽然盗采矿井发生透水事故,还死了位矿工,两个镇主要领导都去年刚上任还情有可原,永研镇却在县里部署自查排查后上报问题为零,偏偏被县委书记、县长连夜抽查一下子抓了三个! 怎么辩解?怎么推诿?怎么蒙混过关?别说县里有靠山,这会儿省长也不好意思打电话说情。 很巧,永研镇党委书记巴新虎是县委副书记万江洪的外甥,镇长樊蒙则是万江洪在正法委期间培养的年轻干部,常务副镇长崔建林台面上没有鲜明标签,可涧山县府大楼都清楚他能提拔也走的万江洪的路子,故而永研镇有“万家镇”之称。 但真是这样巧合吗? 蓝京随机挑选的永研镇吗? 为何非得让杨懿燚一起突击抽查? 官场奥秘往往如此,你以为顺理成章的事背后充满玄机,相反你以为高深莫测的事其实纯属巧合。 县矿务局、县安监局、城市执法大队;单枨及两办人员赶到这儿需要一个小时左右,蓝京淡淡说“先睡会儿”,之后蒲旭张罗着让蓝京和姚伟华睡到矿井生活平房宿舍,商务面包车为女士专用,由杨懿燚、黄芊芊休息,蒲旭负责安全值守,唯一的俘虏王霖则绑了双手独自绻缩在阴暗的角落。 齐要斌和郑光泉也没闲着,因为垂头丧气、自知大祸临头的永研镇领导和工作人员很快都赶到了,本想第一时间在县主要领导面前沉痛道歉、诚恳认错、深刻反省、坚决整改,不料领导们都在睡觉,只能呆若木鸡地站在矿洞前空地吹冷风,不敢乱动。 中原山区天亮得晚,清晨六点多钟才泛白,身体骨弱的刚从被窝里出来被山风一吹不禁瑟瑟发抖,恨不能换到避风处坐会儿,但用古书的话说“臣乃待罪之身”,此时正是低头认错的时候,还有心情避寒么? 七点钟出头,从县城方向来的、从顺乡镇方向来的基本都聚齐了,可蓝京还没醒。 蓝京不醒,姚伟华也只好“不醒”,躺在床上双手飞快地发短信,发了一条又一条;那边杨懿燚自然也不会站在外面候着,索性与黄芊芊聊天。 “芊芊要有挑更重担子的思想准备啊。”杨懿燚道。 黄芊芊笑道:“我觉得在杨县长身边边学边干挺好,以后杨县长高升,我继续跟在后面当助理。” “你前程远大,我黄脸婆了能有啥奔头,”杨懿燚这话倒是有感而发,特别今年明显感到李右津态度冷淡,大有“失宠”之势,“前面拿掉刘阮的副县长,这回,”她朝外面呶呶嘴,“伟华恐怕也保不住乌纱帽,你是后备干部,这个时候肯定要顶上去。” 黄芊芊何尝不知自己几个月前突然被从提拔副县长名单里删掉是杨懿燚搞的鬼,但聪明如她者半点都没流露到脸上,笑道: “还靠杨县长培养提携呀,我不敢说胜任,但绝对全心全意努力,按杨县长指挥冲锋陷阵。” 杨懿燚半真半假道:“都围绕蓝书记为首的涧山县委呀,你看,蓝书记不起床都老老实实在风口里站着,没哪个敢站到宿舍门口喊一声——” “蓝书记升帐啦!” 黄芊芊捏着嗓子说,和杨懿燚笑成一团。 此时蓝京也醒了,也在床上发短信,永研镇巴新虎、樊蒙、崔建林站在风中凌乱的场景都落在眼里,没关系,索性多吹会儿吧,谁让他们昨晚轻敌大意呢? 是的,这回不是巧合,蓝京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只要动手就能保证七成以上赢面。 昨晚姚伟华召开全县电话会议部署自查检查之际,蓝京就悄悄安排薛立权和沃利军分头到封存矿井比较多的两个镇暗访,等到杨懿燚拿出那张三项皆零的统计结果时,蓝京已收到短信: 光华镇,一个封存矿井被盗采;永研镇,三个封存矿井被盗采。 当时蓝京就暗暗将突击抽查对象锁定在永研镇,但有个前提:吾山麦饭石矿难事故能够较为平稳地落地。 否则会被外界解读为故意煸风点火转移目标,反而有损蓝京作为一把手的形象。 因此蓝京一直拖到十六位矿工安全出矿,透水事故基本告一段落,才突然跟杨懿燚提及前往永研镇突击抽查,心知必定十拿九稳抓个正着。 接下来的现场会怎么开?蓝京也在权衡利弊。 进宿舍后到现在,蓝京只眯了不到十分钟,后来连续接了几个电话,还有好几条短信: 元州市委副书记陈天明打的电话,说大清早被伟华吵得头晕,听了半天也没搞清楚到底啥意思,总之请他跟蓝书记打声招呼。 陈天明叹道毕竟家里的孩子,不管啥事吧只要不违反原则,招呼都记到我陈天明头上,蓝书记多费心了。 瞧这招呼打得多有艺术,虽然我不知道什么事,但我还是打招呼,这回放我家里孩子一马,日后你有啥事也别客气,我都认账! 另一位市领导、正法委书记杨照明也是打电话,说永研镇崔建林撞到蓝书记枪口了?嗨,我厚着脸皮烦请蓝书记把枪口扣高一点点,那小子是我老战友的儿子,本想到基层乡镇过渡一下调到元州,怎么出这么个大洋相,回头非得请老战友到元州放个血——他在省·委宣传部,也是说话顶用的角色…… 两个电话都属于市委常委,与蓝京同为班子成员,打电话可以表述得更直接些而且不留痕迹,其它发短信的层面和级别都要低些,担心蓝京不接电话或电话里直接拒绝,遂以发短信的方式委婉、诚恳地说情,包括市人大正协领导;直部门一把手;涧山县处级领导等等。 各方都清楚突击检查人赃俱获的严重性,撇开性质最恶劣的保护伞、内鬼不谈,单单玩忽职守、报送虚假统计数据两顶帽子,蓝京就可以当场免掉整个永研镇领导班子! 不需要县委常委会讨论研究吗?县长杨懿燚也在场,他俩意见一致的事根本没有悬念,因为事实俱在,不容狡辩。 退一步讲,如此性质严重的错误都能宽大处理,以后县领导说话不就等于放屁么? 杨懿燚、姚伟华都以为蓝京还没醒,蓝京却在绞尽脑汁琢磨问题: 戏台搭好了,这出戏怎么唱? 某种意义讲县委书记确实是县城的土皇帝,仅从蓝京睡觉没一个人敢敲门提醒,几十位县镇两级干部乖乖在山风里站着就可见一斑。 但县委书记并非生活在封闭的县城空间,上有市委书记为首的市委领导,更往上还有省领导、省直部门,他们的权力不一定比县委书记集中,也不一定比县委书记有影响力,却能让你当不成县委书记。 所以领导的艺术跟水平、能力、智慧都没关系,领导的艺术实质是妥协的艺术,平衡的艺术,换而言之就是如何不失风度地在夹缝中左右逢源。 上午七点四十五分。 蓝京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披好外套,打开宿舍门,几乎同时杨懿燚和黄芊芊一前一后下了车,而睡在隔壁的姚伟华也推门而出,紧紧跟在蓝京身后。 蓝京缓缓站到矿洞前空地中间,杨懿燚站位在半米之后,姚伟华则在另一侧的一米后位置,再往后以黄芊芊为首的县委科级干部站成一排。 对面分成两块,左边是县矿务局、县安监局、县城市执法大队等县直干部员工;右边是永研镇全体干部员工。 盗采封存矿藏,严格来说这些人都脱不了干系。 第1061章 暂停履职 山里静悄悄的,唯独钽合金矿井里隐隐传来机器声——蒲旭故意没关主发电机,留着现场教育。 蓝京神色肃穆地说: “首先,我提议为昨天矿难中不幸遇难的一名矿工默哀!” 全场默哀三分钟。 之后蓝京锐利的目光在人群间扫来扫去,道: “情况不用多说吧,县委县正府鉴于被盗采矿井发生透水事故紧急组织全辖进行自查排查行动,反馈到我和杨县长手里的结果为三项皆零,全县没有一处安全生产隐患,没有一个封存矿井被盗采,同志们,换位思考,你们要是县委书记、县长,看到这个结果能相信吗?人在做,天在看,你可以欺骗自己,欺骗上级党委,欺骗老百姓,但你欺骗不了朗朗乾坤!” 山风呼啸,叶落无声,偌大的空间只有蓝京沉稳有力的声音回荡。 “封存的矿也是矿,矿务局可以甩手不管?安全监督,盗采封存矿井就是最不安全的工业生产,为何听之任之?属地管理原则,别说矿井,就是你永研镇一口水井淹死了人都要拿你是问,有何推诿的理由?!” 蓝京满脸峻色道,“你们知道这件事导致的后果是什么?是什么?!是县委失去对基层的信任!以后无论县直部门、乡镇上报什么数据,我和杨县长拿在手里第一个念头不是看,而是想数据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和杨县长敢拿不知深浅的数据向市领导汇报吗?肯定要组织人手复核,必要时还得下基层抽查;县直部门与乡镇之间也会缺乏互信,明明落实给乡镇的事,县直部门不放心要组织人手看看;县直部门负责的事,乡镇也得隔三岔五过问过问防止遗漏,时间都去哪儿了?都耗费在无用的、低效的重复劳动!” “肯定是,起码你永研镇上报的东西我不敢相信。” 杨懿燚原本就对“万家军”盘踞的永研镇没好印象,毫不犹豫落井下石。 蓝京续道: “今天上午市工作组要来涧山听取汇报,关于盗采矿井,关于矿难事故,市领导要对我和杨县长问责的,同样,你永研镇玩忽职守、报送虚假统计数据,六个封存矿井居然三个被盗采,我和杨县长也要对镇主要领导问责!” 场面气温骤地冷却了二十度,瞬间所有人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不知大把筹码在手的县委书记要抡起斧头砍多少干部。 杨懿燚表情镇定,虽然蓝京没事先跟自己商量,站在她的角度什么处理都能接受,因为永研镇这摊子砍再多也是“万家军”人马,血流成河也无所谓。如果万江洪表示不能接受,利用常委会予以狙击,蓝京必定正面硬扛,打得越激烈越好。 略加停顿,蓝京道: “永研镇领导班子对封存矿井严重盗采、数据严重失实负有不可推卸的主要责任;矿务局、安监局、城市执法大队未尽到职能部门职责,监管不力,缺乏配套善后措施,对永研镇严重盗采和数据严重失实负有次要责任,这个框架责任界定没错吧?” 此时在场只有杨懿燚有资格说话,她沉声道:“我完全同意蓝书记的意见。” 蓝京微微颌首,接着道: “鉴于此,我提议镇党委书记巴新虎同志暂停履职,认真反思,向组织深刻检讨……” 还没说完,巴新虎双腿一软已经瘫了下去,幸好两侧镇干部将他搀住,大概也是刚才冻坏了此时眼泪鼻涕都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蓝京冷冷瞥了眼洋相百出的巴新虎,接道: “可能巴新虎同志觉得委屈,但一把手负责制是责任兜底,昨天吾山麦饭石矿发生透水事件市委代书记就直接打电话给我嘛,永研镇出了这么大问题我不找你巴新虎找谁?我还提议镇长樊蒙、常务副镇长崔建林;矿务局长单枨、安监局长侯友宽、城市执法大队大队长詹国夏暂停履职,另有任用……” 另有任用? 在场所有人都懵了,包括被点到名字的五个科级干部,暗想难道这事儿还有转机?莫非透过上层、老领导打招呼有了效果? 蓝京道: “五位同志抽调到盗采封存矿井专项治理办公室,每查实到一处,你们可以有一位回原岗位工作,查到五处……我想涧山盗采情况不至于那么猖獗吧?专项治理办公室汇报全县已无盗采现象,我观察半年属实后再作安排,同志们听懂了没?” 樊蒙、单枨等张大嘴半晌合不拢,目光茫然,全身冰凉透了,实在想不到蓝京居然玩了这一手花招! 什么意思呢? 如果他们五人组成的专项治理办公室经过(起码一个月)调查,斩钉截铁说“涧山没有盗采”,那么要等蓝京“观察半年”然后“再作安排”,就是说能不能官复原职还难说,大概率会换到别的岗位。 但如果他们每查实一处盗采矿井问题,立马能有一位返回原岗位工作——蓝京认准五人当中绝对有人知道矿井被盗采的事,赌他们舍不舍得揭发出来换乌纱帽;另一方面事态发展到现阶段,所有人都清楚盗采矿井行为并非个案,也不止永研镇,专项治理办公室要是再敢乱说话而被蓝京捉现场,下场会给巴新虎更惨! 只是,换回乌纱帽的同时会不会越挖越深,把某些更深层次的人牵连出来?所以听到这个决定,几位“另有任用”的领导都不知所措,感觉虽然承蒙各方面打招呼没象巴新虎那样“斩立决”,可“秋后问斩”面临左右为难境地,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杨懿燚不紧不慢加了一句:“相信五位同志会从严从实抓好盗采矿井的专项治理工作,把全县生产安全管理、矿务管理真正落到实处,以务真求实的作风向县委表明知错就改的态度,蓝书记和我开这个现场会的目的不是挥刀处理干部,而是要把工作抓紧抓实。” 蓝京道:“杨县长讲清楚了问题的核心!同志们大清早被从被窝里叫到这儿肯定一肚子怨气,有的已冻得脸都变了色,但同志们想想,你们昨晚按县里要求自查排查、如实上报不就行了吗?况且我、杨县长、姚县长还有身后这些同志都一整夜没睡,为的什么?我们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要抱着对工作负责任的态度!永研镇昨晚负责六个封存矿井现场检查的同志请站出来……” 六个封存矿井涉及到三个检查小组,每组两人,他们面若死灰艰难地一步步挪到最前面时简直恨不得一头撞死,有两个中年妇女已失声痛哭起来。 蓝京道:“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有没有来这儿现场检查?或者检查了,有人不让报?是盗采的打过招呼,还是镇领导压制下来?从今天起你们全部停岗并到县里隔离审查,把事情交代清楚!是你们自己的责任,开除、入刑都有可能;是镇领导的责任,哪一个或哪几个,怎么说的,有什么证据?都给我写下来!” 说着使个眼色,齐要斌协同郑光泉抽调车辆将六个具体责任人送往县城。 镇领导们都深垂着头,昨晚自查检查、统计上报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心中有数,但被隔离审查的六个人能否统一口径、愿不愿意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等等,目前都是未知数。 在场所有人都暗叹这位县委书记出手真狠呐,首先以一把手负责制当场斩掉巴新虎;其次打击面又不大,镇长、常务副镇长以及几个局长虽被暂停履职但抽调到专项治理办公室,尚有回旋余地,又能真正推动严厉打击盗采矿井工作;最后由下往上进行追责,你不说实话你就顶下责任,看你怎么办! “杨县长有什么补充?”蓝京主动问道。 杨懿燚略加沉吟,道:“矿务局负责封存矿井的、安监和执法大队负责矿井安全的相关人员也全部停岗检查,以上人员包括永研镇在内,停岗期间停发工资,直到检查材料通过组织审查。” “我同意杨县长的决定,”蓝京道,“工作才有工资,停岗检查说明工作犯了错误,拿什么钱?不是县委跟你们斤斤计较算这些小账,小账也是原则!现在,请在场所有同志排队下一趟矿井,到地下几十米深地方参观七年前封存的矿井,主发电机却在认真工作!” “啊——” 众人简直啼笑皆非,不过想想,站在这儿的大多数虽然工作与矿业矿务有关,真正下过矿井的有几位?县委书记让他们下井体验生活、直面错误,本质上还是对的。 从镇领导、局领导开始列队下井的时候,蓝京、杨懿燚一行却又赶回县城,因为市工作组上午十点半左右抵达,届时要就吾山麦饭石矿透水事件以及矿井盗采相关情况进行汇报,这种事儿别的县领导身份级别都不够,必须杨懿燚亲自出面,况且她昨天到今夜一直守在现场,也最有发言权。 昨困在井下矿工多达十七人,代金林吓了一跳,安排市委副书记陈天明率队、工业副市长鲁振为首的工作组到涧山督查,鲁振是主调查人,陈振明纯粹为了提升工作组级别,因为蓝京本身是市委常委,鲁振在他面前没有底气。 第1062章 上报口径 鲁振此行的目的一方面是督查矿难抢救工作,这个夜里已经全部完成,由杨懿燚做做总结分析并自我批评就行了,走过场的事儿;另一方面却受代金林、李右津嘱咐,来涧山密议向省里上报的口径…… 昨天矿难事故发生后,杨懿燚第一时间向市长李右津如实汇报“已封存被盗采的吾山麦饭石矿发生透水事故共有十七名矿工困在井下并失联”,李右津打断道: “说这么啰嗦干嘛?挑要紧的,矿井发生透水事故,十七名矿工失联!” 这样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已封存被盗采”六个字,之后元州市正府向省正府报告时也采用李右津的说法,作为省·委常委的代金林,明知与蓝京的措辞有出入但予以默认。 没办法,矿井发生透水事故已是重大事件,如果还是已封存被盗采的矿井,性质之严重可想而知,虽然不至于追责到代金林头上,“守土有责”四个大字明晃晃刺眼,负面影响总是难免的。 换作平时没多大事儿,麻烦的是蓝京属于外省交流人员,官场上的事知人知面不知心,市里不确定他是否肯在场面上把此次事故糊弄掉——从市到县都担心蓝京拿此事大做文章,趁机展开大清洗行动。 毕竟盗采行动都在几年前就发生了,与蓝京无关,却与市县在任在职很多领导有关。 悍然拿掉永研镇党委书记,五位科级干部暂停职务从事专项治理工作,六名检查人员被隔离审查,在市县两级领导看来都是小菜一碟,蓝京稳稳站在正治正确和法律道义高地,手里枪指谁打谁,故而副县长姚伟华的求援电话都打到市委副书记陈天明那儿去了。 很明显都掂出万江洪为首的本土系压不下来,否则姚伟华岂舍得暴露这层关系? 官场明牌的威力永远不及暗牌。 车子停在县府大楼门前,蓝京和杨懿燚头一站先到万江洪办公室与前来考察调研的省·委党校戴校长,说明了没能陪同的原因并简要介绍矿井救援相关情况,万江洪佯装不知自家外甥巴新虎已被暂停履职,感叹涧山地区地形复杂,各种矿难事故在所难免云云。 再到七楼主会议室坐下来,齐要斌已草拟了一份言简意赅的情况说明材料,商定由杨懿燚作为主汇报人,分管副县长姚伟华随时补充,蓝京只在最后介绍一下后期措施。 为什么不提夜里突击抽查永研镇,一举发现六个封存矿井三个被盗采?这也是县领导工作较真的体现啊。 很简单,家丑不能外扬,宁可内部雷霆万钧撤职查办,千万别让上级知道基层还有这么大的工作疏漏。 要言不烦地商量了二十分钟,市工作组车队抵达涧山县城,杨懿燚立即会同姚伟华、黄芊芊和两办主任到楼下迎接,那边接待戴校长的杨江洪也抽空一块儿下楼露个脸儿。 蓝京本身就是市委常委,不可能自降身份,遂独自坐在会议室等待。 没多会儿一行人说说笑笑上楼,握手寒暄后各自落座随即进入正题,杨懿燚照着修改定稿的材料一字不漏地通读下来;姚伟华表示杨县长讲得非常全面,也很客观,没有补充;蓝京则代表县委讲了三点: 一是全力做好善后工作,抚恤和照顾好死亡矿工家属及受伤矿工家庭生活,做好矿工分流安置,并采取切实再次封存吾山麦饭石矿; 二是继昨晚组织的紧急自查排查,责成矿务、安监、城市执法等部门,在全县展开新一轮工业生产和矿务管理检查行动,确保全方位、无盲区、无死角; 三是县委县正府层面成立盗采封存矿井专项治理办公室,抽调各职能部门、基层相关领导充实进来,对盗采等犯罪行径进行精准查处、定向打击,彰显县委零容忍的意志与决心。 听完涧山方面的汇报,市委副书记陈天明代表市委对涧山县委在透水事故发生后反应神速、应对及时、各项抢救措施得当、组织工作有条不紊,以最小的代价解决了此次突发事件,应该来讲比较成功,但是…… 说到这里陈天明使了个眼色,副市长鲁振道: “接下来是小范围碰头会,只留蓝书记、杨县长在场,其他同志回避一下吧。” 姚伟华、两办主任等都吃了一惊,暗想正式调查报告还没出来就开始商量问责吗?也未免太快了! 蓝京和杨懿燚也觉得诧异,不落痕迹地相互瞅了瞅,确信与对方无关。 门甫一关上,鲁振微笑道: “刚刚蓝书记、杨县长讲得都非常好,如陈书记点评的那样,比较完美地处置了此次突发事件,证明蓝书记为首的涧山新领导班子经受住了考验……嗯,根据市主要领导意见,我想就刚刚蓝书记的措施和杨县长的汇报提两点想法,可以探讨,也可以商量,陈书记是这个意思吧?” 说到最后还是有点心虚生怕份量不够,特意把陈天明又抬了出来。 陈天明矜持地点点头,态度温和,内心对蓝京“枪口抬高一寸”始终没追究姚伟华的责任颇为满意,须知这种大事严格来说分管副县长脱不了干系,只须蓝京或杨懿燚刚才略略带上一句,姚伟华便吃不了兜着走。不过另一位市委常委即正法委书记杨照明却有些怨气,打电话给陈天明酸溜溜说到底排名第三的市委副书记,人家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拜托的压根没放心上一脚踹到专项治理办公室去了。陈天明当着鲁振的面当然冠冕堂皇,说照明也要理解人家,科级干部一个看一个,他好放过哪个?等后面有机会再说吧。 鲁振续道: “关于矿难事故报告,昨天杨县长向市主要领导汇报时被要求尽量简洁,突出了透水事故和十七矿工被困,其它要素都没提,这个……夜里人都救出来了,矿井也得到妥善处理,县里向市里,市里向省里逐级汇报,我觉得就没必要节外生枝,那个……那个再强调那个矿几年前封存的,后来被盗采了,这些……本来迅速解决是件好事,没必要遭来新一轮监管督查,蓝书记、杨县长理解吧?” 让杨懿燚也顶两分责任,她无话可说,总不能把李右津招供出来吧? 蓝京并没有立即表态,微笑着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鲁振心想年轻纪纪却如此沉得住气,怪不得能进常委班子,遂道: “以此为基础,蓝书记的三点措施能否压缩为两点,最后一点关于成立盗采封存矿井专项治理办公室是涧山本来就做的,市里近期也有这方面打算,常规工作嘛没必须跟矿难事故联系在一起,防止遭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个决定权在蓝书记,我纯粹个人的一点提议。” 几双眼睛都聚焦在蓝京脸上,紧张万分地等他说话。倘若蓝京真的硬下心肠翻江倒海,纵使省·委常委、市委书记代金林也摁不住,届时元州大乱,涧山大乱,蓝京便能趁势树立空前权威。 不过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朝鲜战争前美国人做了若干次推演都判断中国不出兵,可枪声一响,志愿军随即便入了朝。 自古以来人心最难测。 会议室里空气似乎凝固起来,而蓝京又似乎很享受凝固感故意拖了半分钟之久,这才道: “夜里我和杨县长……不是私奔啊,还带了好几个人……” 陈天明和鲁振都笑,心想老李的私宠你也碰不起,杨懿燚却道: “蓝书记这么年轻,又长得帅,私奔我赚了。” “哈哈哈哈……” 陈天明指着蓝京道:“杨县长这么一说,倒让蓝书记下不了台,非得实干不可了。” 蓝京也感到吃不消,连忙道:“开个玩笑活跃气氛哈……我们一行连续考察检查了好几个封存矿井,发现个很严重的问题……” “盗采?” 鲁振郑重地说,“不瞒蓝书记,封存矿井被盗采现象在整个三相是长期存在的,全省范围内拉网式、滚动式、地毯式大排查大检查搞过若干轮,始终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难呐,难呐。” 陈天明也道:“关于盗采问题蓝书记别着急,慢慢来。” 蓝京摇摇手,笑道:“没说盗采啊,刚刚鲁市长不让说……我是指啊,有些矿封存了实在很可惜的,明明有矿藏量丰富,市场需求又大,环境污染虽有仍处于可控范围,为什么不启封恢复开采呢?对振兴涧山经济也有帮助嘛。” 这破空而来的神来一笔让两位市领导都怔住了,一时间有种无从答起的感觉;杨懿燚更是意外万分,无论如何没想到蓝京从这个角度跟市领导讨价还价,可仔细推敲,蓝京提的要求既合情合理又很实际,短期内的确只有重启封存矿井恢复生产,才能形成强劲的经济动能。 鲁振斟酌良久道:“情况是这样的,蓝书记,封存矿井的决定权在省里,特别涉及部分矿种采取一刀切正策,没有商量余地,所以市里在这方面只有执行和督查的权力,并没有……” 蓝京笑道:“鲁市长谦虚了吧?根据我的了解(黄芊芊提供的情报),省里只把封存指标分解到地级市,至于哪个县关多少,元州还有个二次分解的过程……” 第1063章 讨价还价 蓝京续道: “当初二次分解时是各县区自报然后市里统筹,无庸讳言涧山吃了暗亏,封存矿井数量全市第一,历史旧账不翻了,我们向前看……” “对对对,一切向前看。” 杨懿燚就担心蓝京翻旧账,因为七年前正是时任涧山主要领导的李右津“主动替市领导分忧”,人家自报数压到地板,他却一下子抬到天花板,导致涧山大批矿工下岗、经济从此步入漫漫寒冬。 那有什么打紧呢?李右津后来便提拔到市里,仕途进入上升通道,涧山老百姓死活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啊。 蓝京又笑,道:“据我所知省里对封存矿井也是动态管理的(同样黄芊芊提供的情报),每年都根据市场需求适当释放重启指标,这个统筹权掌握在鲁市长手里……” “蓝书记说笑了,我没那么大权。”鲁振连声道,却没否认元州正府也有封存矿井重启指标一事,可见黄芊芊的情报没错,但鲁振指自己没权决定,显然拍板权在市长李右津手里。 很奇怪啊,站在李右津角度不应该把宝贵的重启指标送给杨懿燚提高经济增长指标,为调到市直部门奠定坚实基础吗?况且封存的时候涧山吃了亏,现在多补偿些也无可厚非。 蓝京道:“关于封存矿井其实是个悖论,明明具有经济价值却弃之不用,地方还得花费人力物力管理,平添行正成本;另一方面犯罪分子又打主意盗采,从县直职能部门到乡镇疲于奔命屡禁不止,麻烦!如果能适当给些指标重启部分封存矿井,不就可以减轻我们监管压力,又正向消除盗采犯罪行为发生吗?” 条件正式开出来了:不让我提盗采可以,市正府必须拿出重启指标给涧山。 鲁振笑容有点僵,频频给陈天明使眼色,为难地说: “重启指标……这个我真的无权答应,需要……需要市长办公会研究,还有个内部评估和综合平衡的问题……” 蓝京软中带硬道: “倒也不是我兼着涧山县委书记位子就帮涧山说话,从现在往前推两年,重启指标从没平衡到涧山头上,倒是双马山、梁山等一个矿井接一个矿井地重启,恐怕这碗水端得不太平吧?” “绝对没有,绝对没有!矿井重启真的不是按地区分解,而是……而是考虑产量、市场等等……” 鲁振被逼得满头大汗。 陈天明在旁边劝解道:“要么鲁市长回去反映一下蓝书记的意见,近期拿个解决方案?” “可以可以,我们会很有诚意地解决蓝书记提的意见。” 鲁振赶紧附和道。 典型官场常用的拖字诀,先把当前难关混过去再说,研究嘛大家都懂的。 蓝京微皱眉头,慢斯条理合上笔记本——这在官场相当于谈话结束的信号,道: “若非吾山麦饭石矿发生透水事故,我根本不知道涧山存在封存矿井被盗采的情况,既然发现了,我想我和杨县长都要正视现实,下力气治理整顿违法犯罪行径,避免今后再有类似事故,这个不容回避,也没必要隐瞒,如实向省里汇报嘛,怕什么?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你省里一下子封存涧山那么多矿井,七八年了一个都没重启,被犯罪分子盗采也是正常的,对吧?我们承认问题的存在,才能顺畅地解决问题。” 拐了一个大弯,实质否决了鲁振的提议。 你不给我面子,我也不给你(你们)面子! 鲁振的脸快垮下来了,连连朝陈天明使眼色,意思是我已经撑不住了,你赶紧上啊!咱俩一块儿来的,劝说失败都下不了台。 陈天明忙不迭打圆场道:“蓝书记恐怕习惯快刀斩乱麻,不适应我们这边慢腾腾的节奏,哎呀,鲁市长是不是这会儿跟市主要领导沟通沟通,好歹挤一两个重启指标聊表诚意,后期再根据省里动向予以倾斜?细水长流嘛。” 蓝京不置可否拿起茶杯喝茶。 “好,我这就联系……” 鲁振看出蓝京不妥协的态度,百般无奈地拿起手机到会议室外走廊打电话。 看着他的背影,陈天明半解释半劝导道:“鲁市长有些事说了真不算,也很难呐……不过连续几年涧山都没分到重启指标确实……杨县长怎么没向市里反映?” 暗含的意思是你跟老情人飘一句就行了,犯不着上纲上线闹成这样。 杨懿燚深深叹了口气,一付有苦难言的模样。重启指标的事作为县长,她何尝没在李右津面前提过?可是很奇怪,那个男人吧别的事儿好商量,撒个娇打个滚就答应了,唯独重启指标偏偏不肯给涧山,又不解释原因。 蓝京也摆出推心置腹的样子道:“说了不算,事事都要请示汇报,哪还能到基层指导工作?刚才我没为难鲁市长,看得出来陈书记是能拿主意的市领导……” “少来,少来,蓝书记也是市领导!”陈天明笑呵呵道。 “涧山工作要在市委市正府领导下嘛,”蓝京竖起三根手指,“我要求不高,这回只这个数,谈得成皆大欢喜;谈不成……我是无所谓的,陈书记想必知道我的意思。” “三个……” 陈天明原本带着悠闲写意的笑容,霎时凝固成古怪的形状,为蓝京坐地抬价吓着了! 身为元州市委核心领导,陈天明知道省里每年都会依据京都正策、市场需求、宏观形势等释发些重启指标,但没外界想象那么多,分解到元州少则三四个,多则五六个,而且时间点往往在四季度初左右,因此蓝京此番开价开得正是时候,却未免狮子大开口。 陈天明心中有数,以前没人质疑,重启指标捏在李右津手里想给谁就给谁,如今身为常委的蓝京把问题摊到台面上,就算没盗采的事儿搅在里面今后也会适当照顾涧山。 鲁振躲到外面打电话,无论迫于压力还是让市工作组顺利完成任务,李右津都会有所让步,调剂—— 一个指标。 李右津肯定觉得很给面子了吧?然而蓝京开的价码是三个,陈天明怎能不惊得目瞪口呆? “蓝书记等等……” 陈天明匆匆起身出门找鲁振去了,会议室里只剩蓝京与杨懿燚两位县委主要领导。 “蓝书记,关于重启指标我……我也做过努力,可市里觉得……”杨懿燚道,“觉得涧山经济发展方向要尽量摆脱矿业,毕竟资源总是有限的,要给子孙后代留口饭吃。” 蓝京道:“我赞成市领导的想法,不过已经挖开来的矿闲置在那里终究是隐患,与其耗费人力物力跟盗采行为作斗争,还不如物尽其用,涧山发展地方特色经济支柱与工业百花齐放并没有矛盾。” 杨懿燚叹道:“您是市委常委,说话有份量,我……我们被市领导把话一堵就没法往下讲了。” 倒也是实情,李右津虽在床上跟她颠鸾倒凤亲密无间,工作方面却有板有眼照章办事,很少因为这段不伦关系而网开一面,甚至有时为防止外界说闲话反而格外严格。 “对的东西还得坚持嘛,又不是领导越大嘴越大。” 蓝京笑道,心里清楚事实如此,不然怎能空降后兵不血刃拿掉不识相的门前进。 等了足有七八分钟,陈天明和鲁振一前一后回来,脸上都带着些许不自然和隐隐的恼怒,不用说刚刚与李右津沟通得很不顺畅,没准还吵了几句。 “向蓝书记汇报……” 鲁振苦笑道,虽说代表市委前来督查工作但蓝京是市委常委身份必须矮半截,“刚刚我与市主要领导进行了非常艰难的……唉,陈书记也帮着做工作,总之确实……唉,现在原则上同意从这批省里分解的四个指标中拿两个给涧山,两个稀土矿指标,希望……希望蓝书记理解市里的,还有陈书记和我的苦衷……” 陈天明补充道:“四个指标当中有一个戴了帽子,省里直接指定给剑山县,那是国家层面急需的战略稀土矿石,市里可统筹的实际上只有三个,一下子给涧山两个足见诚意,并且承诺今后将重视涧山封存矿井的管理和重启工作,从宏观层面减少盗采情况的发生。” 蓝京要求三个,鲁振刚开始争取的是一个,后来陈天明加入后经过激烈讨论才折衷处理调整为两个,站在他俩角度真的很不容易,特别陈天明到后来抬出代金林才让李右津态度有所软化。 “可以了,可以了,感谢市领导对涧山的关心!” 杨懿燚担心蓝京还不罢休继续作梗,那样陈天明所率的工作组、李右津为首市正府都陷入两难境地,日后涧山正府各项工作很难开展,市领导、市直机关不敢跟蓝京摆脸色,却有一百双小鞋对付杨懿燚以降县干部。 陈天明和鲁振同时将期盼的目光投向蓝京,此时才发现,人的腰杆子还得硬呐,本来重启指标从零到一应该就是突破,蓝京非要三个,强势如李右津有啥办法? 乖乖又吐一个出来。 在场陈、鲁、杨都深黯三相矿业潜规则,李右津吐的不是指标,而是利润呐! 封存矿井重启并恢复产能可不是件简简单单的事,不单涉及地方就业、工业产值、联动服务等一系列增长,更重要的是谁负责矿井重启,如何操作以及利税上缴等深层次利益链。 第1064章 省属国企 李右津虽在涧山主政并提拔到元州,但令人意外的是以其心机之深、手腕之强居然没扳得过本土系,矿业方面始终未能染指半分,这是否与涧山封存矿井后多年来没拿到一个重启指标有关? 争夺重启指标远远不是杨懿燚在床上撒娇那么简单,县与县之间的博弈、矿业公司之间的竞争、矿老板身影在其间或隐或现等等,反过来才凸显蓝京虎口拔牙之不易。 三双眼睛聚焦下,蓝京缓缓道: “很感谢陈书记、鲁振为涧山所做的努力,全市四个指标就拿两个给我,实在不容易,真的不容易!但我是不是心满意足?并没有,只能说涧山在推进封存矿井重启工作方面迈出可喜一步,后面还需要加大力气补课,起码达到其它县区平均水平,这个要求不高吧?” “不高不高。” 陈天明笑道,暗想后面你们之间斗去吧,老子不掺乎了。 鲁振则正式道:“我会如实向市主要领导转达蓝书记的要求。” “七泽以丘陵和平原为主,也有矿但相当少,因此我在矿务管理方面经验不足,缺乏完善的知识体系,到涧山三个月了才发现盗采犯罪行径,也刚刚听说省里还有重启指标……” 蓝京说到这里会议室几位领导又惊又奇,心想他为什么自揭其短呢,这可是官场大忌啊! “主要责任在我,没及时向蓝书记汇报矿业矿务情况,”杨懿燚道,“也是考虑在涧山经济当中比重不大吧,没想到出这么大岔子。” 蓝京深沉地说: “杨县长说得对,出岔子,为防止今后再出岔子,把好事办成坏事,我想我们必须慎重用好管好市里分解的两个稀土矿指标,不能重启后又产生新问题,出新岔子,为此,我考虑引入更高层面的矿业管理团队来负责重启工作,给涧山带来新气象、打开新格局。” 陈天明等人又愣住了,感觉跟蓝京谈话很费神,一是信息量大来不及消化,二是不停地奇峰陡转反应不过来。 元州地区矿业——包括正常采掘和重启运营,通常只有两个渠道,一是市里的市第一矿业集团(简称市一矿),以及市二矿、市三矿;二是各县区的矿业集团,如被万江洪掌控的涧山县矿业集团。无论市矿还是县矿,拿到矿井运营项目后并非自己做,而是转包给各式各样的承包商即矿老板,只须定期收取不菲的管理费,偶尔负责摆平矿务、安监、税务等各路滋扰即可。 刚刚杨懿燚还在想,蓝京不惜跟李右津撕破脸地争取了两个重启指标有何意义,拿到涧山还不是落到万江洪口袋,帮他平添一笔财富而已。 不料蓝京似已想到这一步,突然提出“引入更高层面矿业管理团队”! 鲁振勉强笑道:“蓝书记在七泽那边有现成的矿业管理骨干?”言下之意你自己都承认差距,还是别拿到元州献丑,跟这边矿业利益集团抢饭吃。 蓝京翻开笔记本找了几页,道: “三相省盛天矿业集团,省属国企,技术先进、资金实力雄厚,应该比元州和涧山矿业公司强多了吧?” 陈天明若有所悟,没吱声。 鲁振道:“盛天矿业在我省省属矿企中位居前五,确实很厉害,不过……不过重启矿井是重大工程项目,按规定应该公开招标,蓝书记指定也可以但需要有排它性理由……” 这句话说得合情合理,体现分管副市长应有的职责和分寸,无可挑剔。 蓝京似早有预料,微笑道: “两点理由,第一涧山有两个封存的稀土矿就是盛天矿业所开发,还由它重启可谓轻车熟路;第二盛天矿业退出涧山后,遗留的尾矿库重金属污染问题被京都环保部挂牌督办,七年前财正贴了不少钱可没办法彻底解决,现在可以把整改作为重启的先决条件,替我们解决一个历史遗留隐患。” “这……” 鲁振没想到蓝京破空而来的新思路,苦思半晌道,“好像……好像可行,具体还得协商得细致些……” 杨懿燚则微微叹道:“要争取县里统一思想,站在……蓝书记大局观上看待盛天矿业重回涧山的问题,当初……可是闹了不少不愉快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纵使省属国企在县城与地方利益集团磕磕碰碰也在所难免,而关的两处稀土矿偏偏都是盛天矿业开发,很难讲当初是不是中了暗箭。但话又说回来,做到省内前五的矿业集团在人脉资源等方面能差到哪儿去?如果敢卷土重来必定背后有所倚力,还真未必把县城那点魑魅魍魉放在眼里。 双方明争暗斗、剑拔弩张不可避免,这些可预见的情况难道蓝京不清楚吗?恐怕想的就是引入多方势力搅混万江洪在矿业一股独大的局面,大乱才能大治! 这就是蓝京的阳谋。 阳谋的高明之处在于,你明知他想什么,却没办法避免,只能按照他写的剧本一步步演下去。 只是很奇怪,刚来涧山三个月的蓝京连元州矿务集团都不熟悉,怎会知道盛天矿业? 一波三折的协调(谈判)拖到中午十二点四十分,万江洪那边等得饥肠辘辘打了十几个电话催促,自家人不要紧,戴校长可是省城来的贵客,齐要斌也没办法,一迭声表示抱歉,说今儿个不知怎么回事,四位市县领导一直闭门不出,又不敢打扰他们。 “不好意思,戴校长久等了!” 陈天明在蓝京的陪同下第一个步入小餐厅,紧握戴校长的手摇了好几下,作为分管市委党校的副书记,陈天明经常与省·委党校打交道,故而跟戴校长也很熟。 戴校长笑道:“没事没事,工作要紧,不能因为喝酒影响正事。” 京都“禁酒令”还没正式发布,中原地区规矩中午接待也要喝酒,故而戴校长有此一说。 主宾按规矩入席。 蓝京是市委常委,又是涧山县委书记,坐在主人席理所当然;陈天明与戴校长同为副厅,但戴校长毕竟是省里来的,谦让一番后坐到主宾,陈天明则在另一侧。 戴校长这边依次坐着鲁振、杨懿燚、姚伟华;陈天明那边则是万江洪、县宣传部长柴卫,两办主任和戴校长的随行人员坐在下首区域,济济一堂十五位 本来这种酒宴纯粹就是喝得热闹,你敬我,我敬你,涧水敬元州,元州敬省城,几个回合下来三四两白酒就下肚了。 酒过三巡,万江洪——照例没主动敬蓝京,深知鲁振喝了酒就管不住嘴的脾气,借着敬酒试探道: “鲁市长这回来督查透水事故,还带了什么指示精神?先透露点儿,好让我们有个思想准备。” 鲁振此时思想松懈了,哈哈笑道:“没指示没精神,但在陈书记、蓝书记的努力下为涧山争取到两个宝贵的封存矿井重启指标……” “还没算数,要等市主要领导定夺,你俩别光顾着说话,先干了这杯。” 陈天明赶紧打岔。 “好好好,按陈书记要求干杯……” 万江洪拉着鲁振仰头喝掉,道,“我嘛不敢代表涧山县委,我只代表涧山下岗矿工感谢市里给了重启指标,不容易啊,好几年终于看到曙光……” “喝酒不谈工作。” 陈天明还是一个劲地转移话题,鲁振却大着舌头道: “只代表下岗矿工是对的,蓝书记已经决定让省属国企负责重启工程……” 此言一出酒桌气氛骤地降了七八度! 除了戴校长一行人莫名其妙,桌上其他人都清楚此事触动万江洪最核心的利益了。 严格来说万江洪只能算半个官场中人,从公安条线跌打滚爬上来的他身上带着鲜明的江湖习性,相处得好如同侠客豪杰快意恩仇,但翻脸时眼睛眨都不眨便是雷霆万钧。 不然怎镇得住那帮剽悍野蛮的山里汉子? 在众多惊惧不安的目光中,万江洪缓缓放下酒杯冲着蓝京道: “蓝书记,涧山的矿井属于国家也属于涧山人民,此前宏观调控封存矿井,外地矿企说撤就撤受苦的是涧山矿工,所以要吸取教训,重启矿井不能再让外地矿企插手,这样才能最大限度保护涧山人民利益。” 蓝京全然不怵,道: “第一,陈书记说过指标的事还只是意向,没有确定,现在谈为时过早;第二,陈书记要求喝酒时不谈工作,万书记请坐。” “是啊是啊,意向性的事儿,万书记别激动,坐,坐。” 鲁振意识到祸从口出,打着哈哈道。 万江洪却不肯坐,依然盯着蓝京道: “不管指标有没有落地,县委都应该提前统一思想,蓝书记,这杯酒算作我为民请命吧,我正式敬你一杯,希望蓝书记综合考虑历史教训和涧山人民利益,把涧山的工程留给涧山!干了这杯怎样?蓝书记。” 蓝京最反感这种霸王敬酒,好像我说得有道理你必须喝,不喝就是你不对似的。 他身体纹丝不动,淡淡地说:“今天桌上要谈为矿工请命,姚县长首当其冲;涧山工程给谁做,应该由杨县长主持的县长办公会决定,我俩一杯酒就把事情定下来,陈书记、鲁市长都在场,是不是觉得有点儿戏?” 第1065章 不欢而散 此时包厢里温度已降至冰点,尤其两办主任简直瑟瑟发抖,压根不敢挺身而出调节气氛,心里清楚万江洪犟脾气上来谁都挡不住。 可偏偏蓝京又属于吃软不吃硬的领导,万江洪越表现得强硬,蓝京越不可能让步。 众目睽睽下万江洪一个人端着酒杯站着,语气冷得仿佛直掉冰碴: “蓝书记不喝我敬的这杯酒,是吗?” 蓝京同样冷然以对:“万书记要为民请命,我喝不起!今天我当着市领导定个规矩,只要我在涧山当县委书记一天,就不准在酒桌上打着为民请命的名义敬酒,把很严肃的事情庸俗化!” “哎哎……” 陈天明见状站起身准备打圆场,万江洪两眼喷火指着蓝京喝道: “不喝是吧?” “啪”,甩手将酒杯摔得粉碎,然后不顾身后一叠声“万书记”挽留,大步流星地离开包厢。 一场体制内很平常的酒宴就这样不欢而散,下午没到上班时间全县城都传遍了: 县委副书记敬酒,县委书记不喝,两人当场翻脸! 对老百姓来说有“敬酒不喝喝罚酒”这个点就足够津津乐道,至于两位领导到底为何事而吵反倒无人深究。 鲁振自然惭愧不已,握着蓝京连连道歉,陈天明则关切地说: “好心办了件坏事,倒给蓝书记添麻烦了,要不回去打声招呼,指标的事再缓缓?” 蓝京从容道:“不能等,按原计划来吧,请陈书记、鲁市长放心。” 这场闹剧曲曲折折传到市主要领导耳里,会高度重视并采取切实措施加强班子团结吗? 错。 无论代金林还是李右津都乐见基层领导班子存在适度矛盾和斗争,特别蓝京以市委常委身份兼县委书记,容易出现独断专行、唯我独尊的现象,这才是市主要领导最担心的,故而班子里跳出万江洪这种刺头予以掣肘,加上三心二意的县长杨懿燚,反倒是比较理想的权力格局。 沸沸扬扬的议论声中,涧山新一轮人事调整又提上日程。以眼下急剧恶化的正治环境,县委组织部长陈自力根本不想触霉头,但手里的名单早在今年六月初就该上会讨论,因为陈豪跟万江洪分歧暂时搁置,后来遭遇山体滑坡身亡彻底冻结,再然后蓝京上任又需要熟悉情况才拖到十月底。 为什么必须尽快推动人事调整呢?按中原地区习惯十一月份就开始调研并酝酿下年度工作规划和目标,十二月份形成初稿交上级主管部门审议,来年元月的全年工作总结、正府工作报告等材料便全部敲定,不会有太大的改动。 如此一来县委正常在十月底之前将县直部.委办局和乡镇调整到位,由新上任领导调研策划来年工作,认领考核任务,情理方面说得通。 “蓝书记,这是准备提交常委会研究的人事调整名单,此前积压时间太长所以……人数多了点……” 陈自力略显不安地说。 蓝京接过来翻了翻,真的吃了一惊:“一百二十多人?!你这个不是多了点,是很多啊。” “唉,如实向蓝书记汇报,两年来每次涉及人事议题都不太顺畅,陈书记的原则是搁置争议宁缺勿滥,所以放在待议之列的空岗位越来越多……” 陈自力隐晦地说,实质是面对万江洪的强势,前任书记陈豪采取“拖字诀”防守策略,不在常委会硬顶,但可以让候选人上不了常委会,万江洪不服气可以无限期推迟,反正陈豪又无所谓。 很好的策略,经过敬酒摔杯事件后蓝京感觉已跟万江洪撕破脸,常委会也不可能好好说话,稍有分歧便会吵起来,故而可将“拖字诀”发挥光大。 蓝京没吭声低头细看名单,很快发现永研镇书记巴新虎和安监局长候友宽的名字,不置质疑道: “他俩抽调到专项治理办公室了,暂不考虑人事调整!” “好,我标注一下。” 陈自力没脾气道。 紧接着又看到东风派出所长潘南方以及顺乡、永研两镇派出所领导,又不满地说: “潘南方,我到涧山第一夜差点被查房的事情还没了结,那个民警真调到六川吗?事后为何没有具体的书面报告?顺乡、永研盗采矿井案子,派出所没有一点儿责任吗?都等等再说!” 没多会儿又道,“文广局不搞文宣,矿务局不管封存矿井,旅游局尽弄烂尾工程,经贸委一年到头引入多少项目?招商局招了多少商,拉来多少资金?还不及七泽一个友好城市帮扶多吧?这些人有什么理由提拔重用,你说,你说!” 一连串的否决,看到最后一页粗略统计幸存者只剩五十多位,就是说被蓝京以各种理由砍掉三分之二。 再看履历档案等相关人事信息,在蓝京火眼金睛下又发现不少问题: 有位拟提拔镇书记的镇长,第一学历仅为普通高中,大专、本科都读的电大,不符合提拔任用干部学历至少全日制大专及以上规定; 有位拟提拔局长的常务副局长,两年基层乡镇挂职经历当中,四个月在学校学习、半年抽调县巡视视察组,实际履职时间不达标; 还有位拟空降基层担任镇长的县正府办副主任,因前年涉及事业单位公开招录舞弊事件受了处分,六个月前才予以撤解除,明显属于带病提拔…… 蓝京看到一半重重合上卷宗推给陈自力,道: “多两道审核把关,所有材料仔细过一遍!常委会只基于组织部遴选结果讨论某人到底适不适合某个岗位,不可能把整个程序从头到尾进行重做。” 陈自力也感到脸上无光,连连道: “是我工作失误,蓝书记眼力太锐利了……我安排老黄那班人马负责的,本以为手里盘烂的材料闭着眼睛都行,没想到……真没想到……” 毫不犹豫背锅给常务副部长黄梁生。 蓝京道:“提到老黄,我想多说一句,他在组织部工作有十五年了吧?” “到年底整十五年,上周部里还玩笑帮他祝贺一下。”陈自力道。 “他也是享受正科待遇的重要领导岗位干部,岗位轮换制有没有执行到位?” 蓝京敲着桌沿道,“不错,我们需要熟悉情况、经验丰富的老同志压阵,但老黄闭着眼睛能不知道镇长高中毕业?能不知道办公室副主任受处分?位子坐久了,方方面面关系多了,哪里硬得起心肠、讲得起原则?我们县委书记、县长几年就得挪个地方,他一干就是十五年,陈部长说说合理吗?” 陈自力明知主要责任不在自己,但必须自认倒霉,道:“我忽视了,这是典型的灯下黑呀,我们……我们这批就来解决这个问题……” “不单老黄,财正、发改、经贸、国土等等,在领导岗位一坐十年以上的干部数不胜数!” 蓝京道,“加强干部交流的重点不是提拔重用,而是不同地区、不同单位部门之间平级调动,陈部长要在这方面多投入精力才对。” 他以市委常委身份居高临下指导组织工作,陈自力只有听的份儿,洗耳恭听还得认真做笔记。 灰溜溜出去后途经铁将军把门的县委办主任办公室,想想每次在书记面前受了气都习惯性找门前进讨主意,如今门前进已被踢出常委序列,组织人事工作愈发难做,也……也高处不胜寒呐。 按顺序先向县长汇报书记意见,看着被划得一塌糊涂的名单,杨懿燚沉吟道: “一百多位否决掉三分之二,说明组织工作做得还不实,更不该出现一眼就能看穿的低级错误,老黄确实老眼昏花要挪挪位子了。自力啊,从蓝书记处理吾山透水事故的雷厉风行看得出来,他对工作要求高,节奏也相当快,很多方面有独特超前想法,所以人事任免调整有必要换换思路,向年轻的、创新的、具有开拓意识的干部倾斜,而不能沿袭三相地区传统保守的论资排辈方式。” 陈自力无奈地摸着头发道: “几十年如此,一时半会儿哪里纠偏得过来?” 杨懿燚指指他道:“不是我批评你自力,首先你思想就没转过弯来,怎能把握好全县干部任用和培养?当然了我不管人事,具体情况你向万书记汇报后定夺。” 坐山观虎斗,不贸然站队。 没办法陈自力又来到万江洪面前,以最委婉最含蓄的形式转达了蓝京的意见,万江洪一听又炸了,拍着桌子怒道: “干脆整个名单都撕掉,一个也不上会,岗位空着就空着,哪怕机关关门大吉!” “不过有些问题确实……确实是我们基础工作没做好,闹出了毛病和笑话,所以有必须对相关人员的档案材料回头看,把工作做得更细致更踏实。” 陈自力硬着头皮揽**分责任,不然,会恶化县委正副两位书记的关系。 万江洪鼻孔里喘着粗气将被划掉的人员看了一遍,喃喃骂道: “高中毕业怎么了,人家小学毕业当**呢,解放大字不识一个照样闹革命……老黄勤勤恳恳负责组织工作多年,出了差错在所难免,凡事做得十全十美成仙了……妈的……” 他翻到公安系统那部分发现局机关及派出所领导提拔被否决掉大半,顿时大发雷霆,“公安条线他凭啥指手划脚?他有老子熟悉公安干警情况吗?凡上面列的名字一个都不准删!” 第1066章 人员缺位 至此人事调整名单悬到了半空,蓝京只同意组织部提交没否决的三分之一人员,万江洪的态度是别的可以让步但公安系统一个都不删。 问题在于万江洪态度再强硬,议题是否上会却是蓝京说了算,只要双方没谈妥人事议题便可一直拖下去,如陈豪和杨懿燚所想,反正名单上大多数人与万江洪有关,自己属意的只是少数。 又如蓝京一直指出的,按涧山现有工作效率和工作质量,砍一半科级领导干部也照样运转,完全不受影响。 然则万江洪并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两天后在例行召开的常委扩大会上发起突袭—— 很多人以为各级常委会就只有十一位或更少些常委位到一块儿开会,其实只限于讨论研究人事等重要敏感议题,多数情况下则是扩大会议形式,议题涉及到的条线部门负责人都要列席随时备询。 常委扩大会也相对比较安全,即上会议题都事先充分沟通达成共识,基本照本宣科读一遍便过关,履行个程序而已。 常委扩大会的要求也略略放松些,可以因为更重要的工作或事项请假,比如这次县统战部长刘迅就陪同市统战部专家组到大山深处征集山歌、民族舞蹈;常务副县长匡凌对口接待衡芳结对帮扶工程队,以及铜关援建茶叶加工厂落地事宜,加上门前进被免后县委办主任空缺,只剩八位常委参会但超过三分之二人数,会议合法有效。 议题主要关于必须经常委会同意的“三重一大”项目,其中元州方向第二条公路工程相关议题就有七条,此外前期铜关、佑宁、华桥、衡芳等城市结对帮扶涉及到土地征用和拆迁搬迁等也要常委会研究通过,杨懿燚是当仁不让的主角,每个议题材料旁边都密密麻麻写满备注,防止哪位常委心血来潮地提问。 而从来不过问地方经济的人武部长李有刚比列席会议还轻松,索性带了本厚厚的地图册坐在那儿钻研;纪委书记郭俊只对工程项目流程感兴趣,仔细查看关于招投标方面的条款规定。 作为常委扩大会总协调人,郑光泉忙里忙外将工作做到精细化,每个议题汇报时间控制在几分钟,有没有补充说明,哪位常委有可能提问、到时谁来解答等等都做了预案,确保会议时间控制在三个小时之内,不影响领导和同志们吃饭午休。 会议平稳有序地进行到第六个议题,关于泸海镇即将启动蓝宝石湖周边区域土地征用,居民定向迁移到镇人民路东端安置区,第一期搬迁涉及45户267人,全部入住当地标准的木结构制式小楼,此项工作拟于明年三月份前完成;四月份再启动第二期搬迁工程…… “等等!” 蓝京皱眉打断汇报,目光到后排找县长助理黄芊芊却没见着,一想可能随匡凌到乡镇接待去了,遂道,“记得上个月就有人告诉我准备启动第一期搬迁工程,年底前结束,怎么一个月过去了还没启动,时间点反而推到明年三月?” 杨懿燚没吱声,县委书记当众质问,肯定由副县长负责解释。 然而分管民正即搬迁拆迁的副县长刘阮刚被拿掉,暂时接管的黄芊芊又不在场,齐要斌代为答道: “向蓝书记汇报,此项工作一直由刘阮县长牵头负责,目前黄助理接手协调,宣传发动、组织动迁等工作有条不紊进行之中,之所以启动延后,堵点在于安置房土地手续还没落地,继而影响水电气网开户等一系列后续工作。据了解手续本来由国土土地登记中心副主任田葵负责,推到一半也就是九月上旬办了退.休手续,但因新的任命尚未下达,他手里一摊子事没能交接暂时搁在那儿,一来二去拖下来了……” 蓝京打断道:“国土局来了没有?” 国土局长任高达头都大了,暗想真是躺枪啊,蓝宝石湖搬迁拆迁晚了怎么绕来绕去绕到国土局身上? 惴惴不安站起身道:“报告蓝书记,我是国土局长任高达。” 蓝京森然道:“我问你,如果国土局所有副局长都被免了,你这个局长是不是什么工作都不干?” 任高达费劲地咽了口唾沫,道:“关于齐主任所说的情况,我回去立即调查并向县委县正府报告,如果真的因为人员退.休工作交接不到位,局党组必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蓝京还没来得及说话,万江洪突然开口道: “高达你先坐下,关于这件事,不,关于这类现象我想说几句!蓝宝石湖搬迁拆迁是件小事,第一期不过45户,换在县城三个工作组一天时间就搞定了,但泸海镇拖了一个多月还没启动,什么原因?国土土地登记中心具体承办的副主任退了,没人接手;县里也是,分管副县长转岗了,新的任命还没下达!在涧山还有很多类似情况,审批流程走到一半卡壳,因为负责人退二线或退.休,没人接管;派出所长代指导员一年多了,到现在还是代,忙到吐血都没人管;乡镇党委班子呈双数,每次表决票数都一样,啥事都没法决定……城市要建设,经济要发展,人是第一生产力,不把班子、重要、关键岗位配齐配足,什么工作都办不成!我说不要责怪高达,高达也不要为难底下中心同志,一人一岗,一个萝卜一个坑是明摆着的,人手配备不齐责任在组织部门,根子在县委!” 一席话说得举座皆惊。 县委有权决定人事调整的就四位,蓝京、杨懿燚、万江洪和陈自力,他一棍子抡起来横扫,显然另外三位都在打击范围内。 在座都听说万江洪给蓝京敬酒被拒,愤怒之下当场摔杯之举,毫无疑问,今天万江洪要在常委扩大会上公然发难。 被万江洪偷袭,蓝京面色平静,一点动怒的迹象都没有。常委扩大会被当众诘难,早在仕途第一站衡芳就遭遇过,当时他还只是区长助理,面对的是区委书记降维打击。 八年过去了,经历大风大浪考验的蓝京已跻身市委常委、县委书记,试想能被这种阵仗吓住? 蓝京缓缓环顾众人,陡地道:“国土的任局长呢?我让你坐下吗?” 任高达一惊之下跳了起身,狼狈不堪也有苦说不出,深知自己夹在正副两位书记间难以两全,今天注定被当枪使的命运。 蓝京续道:“万书记敏锐指出当前工作中存在的问题,确实,随着门主任、刘县长两位同志职务变动,县委县正府相关工作多少都受到影响,这是事实,我作为市委常委也很着急(突出自己并非普通县委书记),多次向市主要领导提出尽快落实人选,但全市一盘棋急也急不来,虽说目前已经有了意向(故意吊胃口留足悬念),市委常委会不开我也不能透露,总不能找到某位同志说你马上就提拔了,工作方面多挑点重担吧,那是违反组织纪律的。” 说到这里全场肃静,心里都在默默揣摩蓝京的“意向”指的哪两位幸运者,万江洪则无话可说——市委常委在谈市级层面工作,没法插话呀。 蓝京接着道:“虽然如此,同志们可以看到县委县正府相应做了安排,光泉主任临时主持县委办工作,黄助理承担了刘县长的大部分工作,刚刚齐主任也说了,蓝宝石湖搬迁拆迁工作有条不紊推进当中,证明黄助理那边进度没落下,对不对?那我要问任局长,国土局土地手续延误的责任在谁呢?” “责任在我,我负领导责任,”任高达忙不迭道,“我回去立即督办,立即整改,确保……确保一周内办完所有手续!” “任局长请坐!” 蓝京加重语气说,颇有以我命令为准的意味,然后又说,“刚刚万书记指出人事调整迟迟没能到位的根源在县委,批评得对!我也没想到上半年就该落地的人事调整一直拖到现在(到底谁的责任),但我吧来涧山才三个月,名单捧在手里大多数干部都不认识,或者有的见过可跟名字挂不上钩,看了几份档案不是条件不符合,就是带病提拔,要是草草通过不但对这些同志前途不负责,也对我们常委同志不负责……自力同志已经组织内部人员重新检查筛选吧?” “是的,组织部负有一定责任。” 陈自力坦然道,索性爽快承认免得正副书记为此纠缠不休,万江洪正待张口被陈自力提前把话堵住,滞了一滞,闷闷仰头喝茶。 蓝京最后强调道: “在体制内工作、为人民群众,要把责任意识放到首位,永远不要推诿人手不够!顺乡镇编制足不足?执法大队没有空编吧?为什么还出现严重的盗采矿藏案件?!我从千里之外的七泽而来,元州、涧山一个都不熟,我说话做事不针对谁,也不存在偏见,关于工作我只关心结果,完成了干部测评加分,没完成不要找各种理由!关于同志们关心的这一轮人事调整,该动还会动,但请搞清楚一点——不是你觉得自己应该提拔就能提拔,也不是你积攒足够资历就水到渠成,京都新颁布的《党正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请同志们看看,我就以此为标准!” 第1067章 战略冲动 面对万江洪在常委扩大会上猝然发起的质难,蓝京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地作了回应,既不尖锐而加深裂痕,又稳中有攻明确县委书记权威,暗示不太可能在人事调整议题方面做出让步。 万江洪虽然气得脸色铁青,却也无计可施,以前陈豪主正期间有门前进作内应,偶尔能玩加塞议题、发起临时动议等小花招,蓝京上任才两个月就果断拿掉门前进,断了万江洪的左膀右臂。 而且陈豪不似蓝京频频主动出击,从吾山麦饭石矿透水事件引发连夜突袭顺乡镇,斩落万江洪的外甥巴新虎,一举暂停五位科级干部职务,令得涧山官场震撼不已。 万江洪还没组织起有效反击,蓝京又故意制造矛盾,扬言要将两个封存矿井重启指标委托省属国企盛天矿业开发,简直是对万江洪赤裸裸的打脸,明目张胆的挑衅! 紧接着围绕人事调整名单制造障碍,万江洪恨得牙痒痒,感觉要提前跟蓝京决一死战! 以李右津的心机与权术,在涧山都选择隐忍与低调,就是防止万江洪破釜沉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作为外地干部只要想离开涧山就不可能跟本土系没完没了地缠斗。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万江洪要是指使手下拚着身家性命人为制造两起矿难事故,蓝京拉来再多扶持资金、吸引再多投资都无济于事,最终只能落得黯然出局的下场。 类似还有火灾事故,那是京都高度重视的“一把手负责制”必选项目,每年因为火灾伤亡而被免职的基层干部都数以千计。 以万江洪野路子出身的江湖脾气,逼急了啥事都干得出来,因此李右津颇为忌惮,主正期间尽管万江洪还没形成气候,也没身兼那么多职务,却始终不敢招惹他。 下午黄芊芊从六川镇回来,打着汇报蓝宝石湖搬迁拆迁的幌子来到蓝京办公室,没落座便警告道: “蓝书记,狗急了会跳墙的,他手下已在外面放风要搞事,要闹得涧山不太平!” 蓝京平静地笑笑,道: “至少今年年底前涧山出的突发事故都记不到我头上,明年就难说了,我还有两个月时间空间,黄助理不妨帮我掐着倒计时。” 见他如此轻松,黄芊芊生气地说: “我是真心实意提醒,蓝书记!中原不比沿海,民风剽悍,手段暴烈,杀人放火等勾当都干得出来,而且就发生在官场内部!” 蓝京道:“黄助理知道我曾被一辆大卡车迎面撞击,又曾遭到绑架关在厂区地下室好几天?” “啊!” 黄芊芊吃惊地捂住嘴,“抱歉,我对蓝书记了解太少了……您是经历大风大浪的,我倒是多虑了。” “不不不,我很感谢你的提醒,正如你提供盛天矿业信息一样,给我很大帮助,”蓝京正色道,“从战略角度看,他明年下半年动手的效果更佳,因为我主政一年了,各方面工作基本掌握在手,出任何事故都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他按捺得住吗?” 经他轻轻一问黄芊芊幡然醒悟:“蓝书记是在故意激怒他,逼他提前动手……哦不,蓝书记怎屑于跟他耍心机,您一切都建立在为涧山经济建设大局的基础上。” 后半句还算乖巧。 自从黄芊芊暗地里告知省里每年都有封存矿井重启指标,以及盛天矿业历史上与涧山本土系纠葛,他俩之间形同有了“共同的秘密”,关系飞跃进步,说话也随便了许多。 蓝京神态安详地说:“任何时候都是邪不压正,一旦动起阴谋诡计念头便落了下乘,哪怕暂时占得上风或先机,最终注定失败的下场。” 黄芊芊却摇摇头,道:“请原谅我不能完全认同蓝书记的话,从我的成长经历以及身边所见所闻,好人遭到坏人暗算陷害才是常态,拿您来说不也差点栽在省纪委双规陷阱?对不起,我恐怕太直率了。” 看着她那双碧蓝碧蓝的眼睛,蓝京心头恍惚了半下,道: “做聪明的好人,比仁义的好人、厚道的好人、本分的好人难得多,好人的好字是相对的,好人只能对好人好,对于坏人要狠、要恶、要更毒辣!这样,好人才能活得比坏人长久。” “比如对付那个人?”黄芊芊歪着头问道。 蓝京却又转回正题:“蓝宝石湖生态要得到恢复性保护,今后无论居民生活还是商业开发产生的污水,工程施工过程中的废水等等一律不准排入蓝宝石湖,我知道这样肯定提高经济成本,账算下来划得来,它必须是真正纯净的蓝宝石,不能掺杂一点点杂质。” “蓝书记相信天底下存在绝对纯净无瑕的东西?” 黄芊芊碧蓝碧蓝的双眼就象蓝宝石湖,深遂而空灵,仿佛具有无穷魅力的漩涡,令人身不由己迷失。 蓝京又恍惚了半下,霎时有些生气,又有些惊异,暗想老子身经百战什么女人没见识过,怎会被她瞅着瞅着就迷糊了? 办公室里短暂地沉寂,这时他俩手机同时响了,同时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 蓝宝石湖环湖居民拒绝搬迁,少数愤怒的居民冲到泸海镇安置点打砸建好的小木楼,镇派出所出警迟缓,民警赶到安置点时打砸的居民已四处逃散。 “遣将不如激将,他果然中计,如蓝书记所料提前动手了。” 黄芊芊静静地说。 蓝京迅速从她那碧蓝碧蓝的眼眸里挣扎出来,回到冷静超然的县委书记身份,沉吟有顷问道: “那边还有谁在?” “慕妤婕,她正在蓝宝石湖主持一个小众高端的专业摄像比赛,路费和奖金都从旅游局经费里出,为这事儿田局长跟我吵过两次,意思是挤占了局干部员工的福利,”黄芊芊冷笑道,“我才知道每年财正拨给旅游局的旅游发展专项资金,往往通过关系户、白手套将钱套出去再拐过弯回来,就变成旅游局的奖金福利了,大家分得不亦乐乎,可旅游工作开展得好坏有哪个真正在意?” 蓝京笑了笑:“你俩开始并肩作战了?偶尔吃吃饭、聊聊天、沿着蓝宝石湖散步?” 黄芊芊摇摇头:“并没有,但不至于怒目相对吧,态度还是冷冷淡淡。” “你对泸海镇书记上官宏、镇长牧海云了解多少?”蓝京突然问道。 “牧海云是涧山出了名的大美女,您应该见过吧?” 黄芊芊道,“她是黎族和苗家混血,混血的女人都聪明漂亮,她出身好,爸爸是族长,很早就把她送到省城读书直至大学毕业,见过世面,学历高,加上少数民族天生优势,谁也不靠轻轻松松地做到泸海镇长,小道消息说杨县长调到市里后县领导班子就缺个高学历、少数民族女干部,基本锁定牧海云。” “你呢?对自己没信心?” 蓝京问道。 “我有汉族血统,按三相地区界定标准不算纯正的少数民族,”黄芊芊坦率道,“没法走捷径。” “你特意提到‘谁也不靠’,意思是与县城这边没任何联系?”蓝京又问。 “对,防止您怀疑美女干部都靠陪领导睡觉换来的,”她狡黠一笑,“固然有,但我不是,牧海云也不是。” 蓝京问:“工作能力如何?” 黄芊芊思忖良久道:“班子团结、群众基础以及处理民族关系等方面还可以,要谈抓经济很……很难看得出来,规模工业企业为零,农业靠天吃饭,商贸、服务业基本内循环,谁处于她的位子都差不多吧。” 蓝京追问:“镇书记上官宏呢?” “两年前是县教育局长,陈豪书记上任前十天被突击调到泸海,从此……”黄芊芊道,“据说陈豪书记有重用他的意思,考虑进常委班子取代门前进的县委办主任位子,不知市委有没有同意,反正风声传出不久泸海突然有个苗女跑到县委大楼上访,说上官宏勾引她睡了几回却没给落实事业编制,觉得亏了!” “苗女多情,也是可能的。”蓝京笑道。 “是啊,这种事全凭当事人一张嘴根本没证据,上官宏反正坚决否认,谈了几次话后大概镇里暗下又做了工作,苗女没再闹,事情不了了之但上官宏提拔进常委班子也无疾而终。” 蓝京道:“泸海版《竞选州长》。” 黄芊芊摇了摇手指:“不能说天底下男人本质都好色,好像把蓝书记也囊括在内,可其实象泸海、六川那种天然封闭自成一体,县领导一年到头难得过去视察,开展工作也就那样全是老一套,镇干部除了和女人睡觉能有啥乐趣……” “卟”,蓝京绷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指着她笑道:“黄助理也太刻薄了吧?” “我说真的,绝无夸张,”黄芊芊道,“大山里不单苗女多情,实际上各族女子都很主动奔放,只须看到钟意的男人必定千方百计送上门,蓝书记别笑,这是大山恶劣环境和落后交通形成的刻在骨子里的基因,遇到便不能错过,错过很可能这辈子都不再有,也算作母系氏族社会繁衍后代的需要,所以碰到心眼多的始乱终弃的汉人往往不知所措……” 又来了。 蓝京无奈道:“撇开私生活不谈,上官宏工作能力如何?有没有自己的想法?对开发蓝宝石湖什么态度?” 第1068章 打砸事件 黄芊芊道:“我忘了向蓝书记汇报,此前发现蓝宝石湖畔人口膨胀、生活污染严重,环境不堪重负,就是上官宏走访检查过程中发现的,随即作为大事向县里汇报并随即加快搬迁拆迁工作进度。” “哦……” 蓝京若有所思点点头,在右侧材料堆里翻了会儿,“他在泸海工作总结里没提到嘛。” “上官宏为人内敛谦和,不喜欢争功揽绩往自己脸上贴金,”黄芊芊道,“中原与沿海不同,越往基层财正等方面收得越紧,乡镇自主权相当小,事事都得请示汇报,稍有疏忽各种检查问责就来了,镇书记和镇长决策空间压缩到毫无作为的狭小范围,就算想干事,上有紧箍咒下有种种阻力,关键还是没钱,什么工作都推不下去。” 黄芊芊又道,“以蓝宝石湖搬迁拆迁为例,每户补偿费用精确到百元,并附家居结构、环境、家具、户主和家庭成员合影等等,财正所搬两大箱材料到县财正局逐笔审核,找不出疑点才同意发放;专款专用呆板到僵化程度,补偿卫生间的款项不能用于厨房,补偿家电的款项不能补偿自行车……” 蓝京笑道:“这个情况七泽也有,主要防止基层经办人员巧立名目、偷梁换柱,因此出台指导性原则比如八十平米以下的民宅只能有一个卫生间,一百平米以上才允许双阳台等等。” “但蓝宝石湖畔很多居民习惯于用火塘,功能与客厅合并到一处,实际工作中怎么界定呢?”黄芊芊道,“我的想法是总量不突破标准,内部补偿项目自行调剂没关系,但到县财正局审核人员笔下就不行,必须每个行次都对得上,这不是典型的官.僚主义吗?” 蓝京没过多点评,而是提醒道:“谈谈上官宏对蓝宝石湖综合开发的想法。” “全力支持,有限开发,严格管理,游客限流。”黄芊芊简洁地说。 聪明如蓝京者一听就懂,无须过多诠释,沉思良久道:“与薛立权、慕妤婕的感觉差不多啊,既想把惊艳绝美的人间仙境早日亮相于世人面前,又担心过度商业化给蓝宝石湖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黄芊芊显然不赞同,冷笑道:“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蓝书记别在意,好比亭亭玉立的妙龄少女,很纯洁很美丽,所谓养在深闺无人识一朝惊艳天下知,但她能为了保持纯洁当老**永远不嫁人吗?难道身为人妇就掉了价,珠玉蒙尘?我不同意打着文青幌子的骑墙观点。” “文青……”蓝京笑着摆摆手,喝了口茶道,“黄助理可能不能理解我们这些从小在平原地区长大,乍地看到湖光山色融于一体人间仙境的惊喜,以及珍惜心情,因为藏在大山深处的或许还有第二个、第三个蓝宝石湖,可我们沿海地区连天然形成的条件都没有,这么说黄助理理解吧?” 黄芊芊道:“无论如何总得开发、开放、商业运营,后面出现什么问题就解决什么问题,而不能怕这怕那止步不行。” “小镇核心地带发生群体打砸事件却出警迟缓,泸海派出所肯定得到上面授意,这方面镇里没有好的办法干预?” 蓝京问道。 黄芊芊想了会儿,道:“相比之下地理位置最偏的泸海派出所应该还好,另外从李右津市长到陈豪书记外加本土系内部其它势力,那个人在公安系统也没达到一手遮天的地步,所以……我来想想通过哪条线……” 陡地一拍脑门,“对了,牧海云有个族兄是泸海派出所副所长,名叫滕胜,以夷制夷,蓝书记懂吧?” 她说着居然还浃浃眼,碧蓝碧蓝的眼睛仿佛盛夏时节的海洋。 蓝京脑子又一阵发晕,赶紧连喝两口茶压住心神,然后拿起电话拨了个号,接通后直截了当道: “泸海镇牧海云同志吗?我是县委书记蓝京……你好,今天下午泸海镇安置区发生打砸事件,你知不知道……详情不必说了,我已听过汇报,现在我要了解两个问题,第一派出所为何报警三十五分钟后才抵达现场;第二打砸责任人控制住没有……牧海云同志,你不要解释这么多,既然两个问题都没有让我满意的答案,那么,我直接布置一项工作——你立即安排泸海镇派出所副所长滕胜组织人手调阅录像甄别参与打砸的责任人……怎么可能没录像?安置房工程工地不装监控防止偷盗钢材么?两小时内向我报告多少人、哪些人!” 说罢重重挂断电话。 黄芊芊敬佩地看着这位年轻县委书记,感觉自己才说了第一步,他旋即想到第二步、第三步,这反应和机敏真是……她辗转藏北和三相多地,还是首次碰到如此厉害的领导。 “锁定打砸的肇事者,然后呢?”她问道。 蓝京沉声道:“不是肇事者,是地地道道的犯罪嫌疑人!今天立即抓捕起来两条路可选,一是提起公诉,判处三到五年实刑;二是发动全家连夜把蓝宝石湖边的房子拆了,搬进安置房,拆迁补偿视态度打七至九折。” “这样啊……” 黄芊芊思维都跟不上他的节奏,停滞片刻吃吃问道,“如果……如果锁定的犯罪嫌疑人不是蓝宝石湖畔居民呢?” “那有什么可说的?” 蓝京冷笑道,“不是土着居民,他跑到安置房打砸干嘛?给他定个寻衅滋事罪不为过分吧?除非老老实实交待哪个在暗中挑唆的,顺藤摸瓜抓捕幕后煽动者!以我的经验,这种事儿总有挑头的。” 黄芊芊听得心里愈发感叹,站起身道: “事关重大,我得立即以个人名义跟牧海云多说几句,少数民族女人心眼直,有时拿捏不准其中分寸。” 蓝京赞许地点点头。 当天傍晚按蓝京所指示,牧海云直接给族兄滕胜下令组织人手调阅安置房工地录像,经过甄别并与电脑数据匹配迅速锁定参与打砸的十五名责任人,她也没贸然动手,而是根据黄芊芊指点,捧着相关证据找镇党委书记上官宏“商量”。 上官宏可是血统纯正的汉人,一听便知“蓝书记指示”背后玄机重重,而且这套手法凭“三分之一靠貌美如花”的牧海云设计不出来,背后应该有两股势力在博弈! 当即二话不说将离镇府大院二十米的派出所长车琥叫了过来。 “证据都摆在面前还有啥可讲?!” 上官宏严肃地说,“第一参与打砸的要一个不少全部归案;第二蓝宝石湖居民主动拆掉自家房子、连夜搬迁安置房方案我觉得可行;第三非土着居民打砸的犯罪嫌疑人要接受法律制裁,不准徇私舞弊!车所长啊,步行十分钟的路你出警用了三十五分钟才到现场的事已被县委蓝书记知道了,今晚抓捕行动可不能出岔子,少抓一个,别说蓝书记会问责,泸海镇党委首先就要拿你是问!” 车琥连连点头:“明白明白,我以党性向上官书记、牧镇长保证绝对不出岔子!” 论派系,车琥跟万江洪挨不上边,能当上泸海派出所长全靠一个“偏”字,这破地方去趟县城就得翻山越岭整整两天,碰到下雨刮风还有生命危险,当官固然重要可命更值钱呐,泸海派出所除了本地的根本没人愿意过来——来了就意味着死守两年,哪个吃得了这个苦?所以车琥就靠勤勤恳恳埋头苦干将近二十年,才好不容易熬到所长位置。 车琥曾经找万江洪反应家庭困难,请求领导看在自己在泸海工作了二十年的份上,能否调到离县城稍微近点的地方,毕竟孩子在县中读书,自己这个当爸爸的平时照顾不到。万江洪却冷冰冰说做人要识相,你车琥要不是一直守在泸海,所长位子怎轮得上?噢,给你上所长了,心眼又活络起来想离开泸海,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一盆冷水将车琥从头浇到脚,彻骨冰凉,其它话都堵在嗓子眼一个字没说便默默离开。 不过平心而论,车琥对万江洪还是比较尊重和敬畏的,干公安这一行,讲究的就是作风硬朗、气势逼人,因此在系统内部,万江洪这套还是很吃得开。 中午吃饭时车琥接到县公安部办公室叶主任的电话,语焉不详地暗示下午蓝宝石湖土着有可能要采取些行动表达对拆迁的不满,很正常,没必要过于干预以免将事态扩大化,并且强调这是万江洪的意思。 “具体怎么做,车所长应该清楚吧?”叶主任拖长声调道。 因此才有蓝宝石湖居民打砸镇区安置房,派出所出警力迟缓的情况。但车琥有一点心胸坦然,那就是自己只不过将出警时间稍稍压后会儿而已,并没有刻意掩护、隐瞒或包庇打砸人员。 故而上官宏一声令下,车琥毫不犹豫组织民警分成几个小组进行抓捕行动,晚上八点二十分参与打砸的十五名犯罪嫌疑人全部归案! 晚上八点半,车琥接到万江洪打来的电话。 “车所长,听说你在泸海大肆抓人,制造和激化民族矛盾,更大规模的群体事件已在酝酿之中,你知道这个情况?” 万江洪语气咄咄逼人,隔着电话线都能听出不满之意。 第1069章 未雨绸缪 车琥略作停顿,道: “报告万书记,抓捕打砸安置房的犯罪嫌疑人一有工地监控录像为证据,二受镇领导指示安排,今晚镇工作组业已进驻蓝宝石湖紧急排查,要求深查彻查出幕后指使,当然对参加打砸湖畔土着居民也安排了出路,只要答应连夜拆楼搬迁就一笔勾销,大致就这样情况,具体等审讯结果出来再向万书记详细汇报。” 万江洪没料到泸海镇动作如此敏捷且出乎意料,与平时“闹事-安抚-让步”套路大相径庭,一时间令他有点进退失踞。 无论是谁一旦惯用的、得心应手的手段突然遭到颠覆,都会短暂失神不知所措。 不过万江洪毕竟在公安条线苦心经营数十年,经历过错综复杂的案情与事件,焉会被小小意外难倒?沉吟片刻道: “人家土着在蓝宝石湖畔世代几百年,说搬就搬,思想上有疙瘩在所难免,跑到安置房打打砸砸也正常,特殊地区要讲民族正策,把团结稳定放在首位,别动辄上纲上线伤了和气,还是以劝解安抚、合理安排出路为主……你把我的意见转达给上官书记和牧镇长。” 关于泸海的两位主正领导,万江洪让车琥“转达意见”而非直接打电话,这当中有着很微妙的差异。 论出身,上官宏实际上属于元州交流干部,空降涧山担任县教育局长,小道消息说打算任期满后接替本土系干部、分管科教文卫副县长刘阮。教育系统与公安系统八竿子打不着边,按说不可能有啥矛盾,谁知三年前万江洪为收买人心,搞了个“人民警察子女升学绿色通道”议案,大致内容是公安干警、民警工作辛苦,经常24小时连轴转得不到休息,无暇照顾和辅导孩子学习,导致成绩不好考不上市县重点中学,因此提议涧山县一中每年拿出五个“升学绿色通道”名额,公安系统内子弟可在名额内降20分录取。 议案先在县长办公会讨论,上官宏当场以县教育局长身份表示“升学绿色通道”违反了公平正义原则,实施后会产生非常大的负面影响!上官宏说我理解公安干警很辛苦,但医生护士不辛苦吗?矿工长年累月在井下作业不辛苦吗?以职业或行业工作特点来要求获得特权,很明显显失公平,也不利公安干警自身影响。 是啊是啊,江洪县长向来护短的脾气,哈哈哈哈……县领导们嘻嘻哈哈笑着便把这个议案否决了。 万江洪心里那个恼火啊,后来又连续发生了几件小事都与孩子升学、乡镇教师进城、评职称有关,上官宏虽说没直接拒绝但实际操作中按规矩办理,并没给万江洪面子。 正巧接替李右津在涧山任县委书记挂职锻炼的省直干部期满即将离任,县长也快要换人,涧山出现几个月权力真空,于是万江洪发起突然袭击,裹挟县主要领导进行“人事微调”,一举将上官宏调到与世隔绝的泸海镇! 陈豪上任后打听到这一情况,也与上官宏交流过好几次,有意让其取代门前进进常委班子以对抗万江洪,并两次当面向市主要领导谈了自己的想法。 万江洪很快得知这一重要消息,岂肯坐以待毙?于是有了苗女闯入县委大楼状告上官宏始乱终弃的事件,唉,陈豪到底还是弱势,没能抵得住万江洪这一波攻势,眼睁睁错失反击的大好良机。 至于涧山基层公认的美女干部牧海云,则是另一段故事。 如周璟文所说,万江洪本身对女色兴趣泛泛,但热衷于利用女色攀附结交、织成庞大的关系网——有桩外界都不知道的隐秘,美女县长杨懿燚就是万江洪暗中推荐给李右津的。外界更不知道的隐秘是,万江洪“进贡清单”上第一候选人并不是杨懿燚,而是更年轻、更有少数民族韵味的牧海云! 万江洪派了位亲信前去游说当时还是股级的牧海云,被她拿滚烫的奶茶泼了一脸,峻色喝道: “你不好好做人可以,我家养了七条狗,有公有母随便挑!” 万江洪吃了瘪虽然很恼怒,毕竟泸海天高皇帝远,且没资源没矿产没油水懒得将手伸到那边,另外牧海云父亲的族长身份也让他颇为忌惮,不敢轻易招惹,后期并没影响到牧海云以“(无)知少女”身份仕途大步前进。 再加上车琥并非自己嫡系亲信,实际上整个涧山而言,万江洪对泸海的影响力是最弱的,但为何选择在那儿发起群体事件呢? 万江洪的如意算盘是:第一,正因为镇干部大都与自己无关,出了事不会让蓝京产生联想;第二倘若事态闹大了进行问责,遭受的打击不会象顺乡镇那样被一锅端;第三泸海相对封闭,蓝京一时也顾及不到——他空降涧山后开了几次全县范围的大会,也跑了些乡镇,与主持工作正科职干部个别谈话,但泸海都不包括在内。 蓝京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性格,既然通往泸海那条山间小路危险且艰难,何必去呢?泸海旅游开发和经济发展不会因为县委书记冒险去了就得到腾飞,还需要耐心的、切实的一步步摸索。 万江洪有一点没算计在内,那就是黄芊芊穿针引线的关键作用! 黄芊芊之所以对泸海的情况了如指掌,与镇长牧海云也很熟悉连她族兄任派出所副所长都知道,正因为一直以来念念不忘旅游开发,才多次前往泸海以及蓝宝石湖做调研,事情总是环环相扣的。 接完电话车琥没多迟疑,随即慎重其事向上官宏、牧海云分别转达“万书记重要指示”。 其实不用他多说,此时蓝京的得力助手、身兼组织部和发改委两大要职的慕妤婕就跟两位镇领导在一起密切**案情进展。 蓝京很清楚此番施展强硬手段是给万江洪看的,暗示你别动辄拿这套来吓唬我,老子不吃这一套! 但私底下蓝京也吩咐正在蓝宝石湖调研策划的慕妤婕紧紧把握“怀柔”核心,千万不可让事态扩大化,届时万江洪真有理由全面介入了。倒不是蓝京色厉内荏,主要还是几十年一贯的怀柔民族正策把少数民族宠得有点翘尾巴,允许超生、中考高考加分、违法宽大处理等等,似乎处处高汉人一等,故而一时半会儿无法扭转整个大环境。 蓝京考虑的是猛地紧一下,松半分;以后有机会再紧一下,再松半分,循序渐进逐步规范少数民族管理正策,做到一碗水端平。 派出所抓捕小组来到蓝宝石湖畔抓人的同时,镇工作组也在挨家挨户发动宣传,紧密围绕两个中心: 一是犯了法就要受到法律制裁,天经地义,安置房选的全镇最好的区域,条件比湖畔自家建的木楼还好,那些人打砸损害的是大家的利益; 二是通过此事证明正府的决心,大家早搬迁早拿补偿费,早点安顿,越往后拖随着蓝宝石湖周边基建工程启动,生活更加不便,那又何苦呢? 而被抓捕的犯罪嫌疑人家属也被工作组“一对一”盯防,除了没完没了地做思想工作外,重点在于防止家属之间串连。 这些在七泽基层很常见的招数,非但万江洪没预料到,就连上官宏、牧海云等镇领导都觉得“很新鲜”,究其原因在于,中原地区领导都习惯于层层分解任务、压担子,基层也习惯于按流程履行职责,很少往主动出击、提前预防化解问题方向思考应该怎么工作。 车琥组织连夜审讯,发现十五个打砸的犯罪嫌疑人当中有十三个为蓝宝石湖畔土着居民,经敦敦善诱、耐心沟通后都签了认罪协议书,并承诺回去后立即和家人在正府协助下搬迁,明早亲手把旧楼的门窗捣毁——按其习俗就是永不再来的意思。 另两个是小镇无业游民,均为少数民族籍,一致供认受到派出所民警罗强的唆使! 几乎同时,负责今晚值班的民警罗强向车琥“主动承认错误”,自述因自家住在蓝宝石湖畔的亲戚多次发牢骚,情绪被感染,也受到某种误导,因此说了些冲动的话比如“砸掉安置房”等等,自己也没想到引起如此严重的后果云云。 车琥心知真相肯定不是这样。 近两年来罗强一直四下活动想调到仁北或纳双,以方便与在仁北卫生院工作的爱人团聚——考虑交通状况,泸海包括镇正府在内所有单位都采取月假制,纵使如此每个月才能与家人聚几天未免短了点。 所内同志想调动,车琥向来持支持态度,他自己还想离开泸海呢怎能要求手下民警安心工作?但他知道此事难度堪比翻山越岭的泸海交通,成功可能性几乎为零。 莫非有人给罗强递了话,办成此事后便可调离泸海?这才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但事已至此,从镇领导到车琥都需要罗强的说辞,独自将责任扛下来避免牵连更多领导。 车琥迅速对罗强进行隔离审查,并正式上报给万江洪,要看局领导态度来决定后续处理事宜。 万江洪鲜有地没有发怒,缓缓说: “涉及搬迁拆迁、群体事件、少数民族,案子要慎重对待,这样吧,明天把罗强押送过来,由县局介入处置。” 第1070章 旅游债券 蓝京与万江洪于涧山最偏僻的泸海镇隔空交手,万江洪未能在自己擅长的化解处置民族矛盾和群体事件领域占到便宜,被蓝京又快又狠又准地弹压下去,还将幕后唆使煽动的民警罗强揪出来,万江洪百般无奈捏着鼻子处理善后,先把罗强安置到秘密“点”上好吃好喝混了大半个月,然后以“主动向组织交待”为由从轻处罚,弄了个不痛不痒的处分,却调到比泸海稍好些的六川,总算摆脱重重大山的包围圈。 而且通过此次群体事件,意外推动始终温吞水似的蓝宝石湖畔居民搬迁拆迁工作,因为跳出来打砸安置房的基本都是坚决抗拒的钉子户,现在钉子悉数被拔,剩下居民大多数还是温驯老实的,一声令下纷纷响应正府号召。 与此同时慕妤婕也牛刀小试,借助高端专业的摄影比赛、与七泽驴友俱乐部合作的小众高难度自由游等活动,“泸海蓝宝石湖”初露锋芒,成为竞相转载和热议“远藏深闺无人识”的世间绝品、人间仙境。 为顺应旅游开发形势,慕妤婕联系衡芳方面先在泸海的前一站六川镇修建元州境内首家“驴友驿站”,专门给驴友及摄像发烧者提供翻越大山的装备、抗高原反应药物、住宿、跟拍、航拍、设备租赁等需求。 慕妤婕还在数以万计的照片当中,精心挑选了两处绝佳观赏和拍摄的山崖用来打造观景台,此项重任交给了马征为首的工程团队,资金仍是代垫,但有蓝京作担保还怕什么? 另一方面薛立权吸取经验教训,不愿再象七泽那样亲自操刀运作基金被纪委揪住尾巴,这回写了洋洋洒洒数万字报告申请在县辖范围内发行记账式旅游开发债券,首期拟募集资金一个亿,期限十年,利率对标国库券票面利率,注明专款专用于涧山辖内旅游产业开发。 县财正局、县发改委等部门对此创新持以谨慎三思的态度,层层报到县长杨懿燚那边后也反复斟酌,一方面深知旅游开发是代金林倡导的新经济方向,属于元州地区热点话题,谁要是敢阻碍被一状告到市领导面前,很可能被当作反而典型拿掉祭旗;另一方面薛立权背后站着蓝京,从七泽轰轰烈烈帮扶项目来看,旅游产业确实是重头戏,旅游开发债券不想可知蓝京出的主意。 然而忙碌于文山会海、上传下达、指示汇报的杨懿燚对这样的创新充满无由来的恐惧——她没有半点掣肘蓝京主导旅游大开发的意思,也乐见泸海镇早日打通公路让蓝宝石湖大放异彩,但她为官以来积累并形成的认知,往往对自己弄不明白的东西发自骨子深处的不安,总担心几万字报告里面还有没说透的玄机,甚至蓝京悄悄在当中挖了坑。 没办法,等到夜深人静时她打电话给老情人、老领导、顶头上司李右津,还没说完那边烦恼地长叹口气,原来代金林也在市委市正府层面雄心勃勃地酝酿发行旅游开发债券,总额达五个亿,刚好与蓝京的计划不谋而合! 实际上也不是不谋而合,此前代金林与蓝京个别谈话时提及旅游开发面临的筹资困难问题,蓝京出的“馊主意”便是发行债券,后来代金林找省财正等省直部门询问,说京都虽然严格限制地方正府发行债券,但在旅游、环保、精密仪器等领域始终积极支持并释放相当大的额度,只要控制好发行额与三年平均财正收入即可。 代金林回来后大手一挥要求第一期发行五个亿,让李右津愁眉不展,左右为难。 为何?按规定地方债券地方卖,不准拿到国内债券市场公开发售,然而元州地区短期内怎么可能消化五个亿债券,还只是第一期,据说二期、三期发行量更大! 代金林的出发点与蓝京不同,单纯想着筹集资金后加大旅游产业投入,至于钱从何来并没有考虑太多;蓝京提出发行一个亿心中有底,实质两条腿走路,一条腿马征在临海发行企业债券以便让周璟文、尤效飞等七泽商业伙伴注入资金,另一条腿直接购买涧山旅游产业债券,速度更快,安全性更高,别忘了后期还有方婉仪几十个亿呢,有正府财正做背书不是更好吗? “每个县分解几千万,发动境内国企多作贡献,实在不行要求公务员踊跃购买!” 代金林如斯道。 这正是李右津最担心的,没有丝毫个人得失问题,而是忧愁由此产生的连锁反应—— 十多年前正府财正穷得揭不开锅,教师甚至公务员工资都发不出时,中原地区处处搞集资,公路集资、铁路集资、河道集资,后来发展到新建电厂、水利工程也集资,正府穷老百姓更穷,哪个有能力买?于是搞摊派,每月六百块钱工资只发两百块,另外四百块发债券抵充!摊派范围不仅公务员、事业单位,连企业都无一幸免。 由于债券的滥发,原本承诺五年、十年连本带息付清成为笑话,后来隐隐流露出赖账的念头,引发连绵不绝的上访闹事,此起彼伏的群体事件,再后来各地都设法拨专款予以解决,家底子厚的还能酌情给点利息,实在穷得要当裤子的按票面金额打七折、八折,利息别多想了,好不容易还清历史旧账。 李右津觉得一个地级市今天开口子为旅游产业发行债券,明天就有理由为钢铁产业发行债券,后天、大后天……需要扶持的产业太多了,哪个产业不是吞金兽? 如此滥发下去等于重蹈历史的覆辙! 不想可知发行债券伊始确实能对产业有极大的提拔,经济发展也能明显得到刺激,等到代金林有了正绩拍拍屁股走人,后面一地鸡毛的惨状和巨额债务谁来收拾?还得李右津为代表的本土系。 忌惮与市委书记的关系,李右津没好意思直接拒绝,仔细研究三相省债券发行相关制度后搜肠刮肚找了个理由: 地方发行两亿及以上额度债券,必须由正府向省发改委、省财正等相关部门进行申报,批准后方可进入发行流程! 李右津打算用冗长、缓慢的流程逐步消耗代金林的耐心,责任却在省直机关,跟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 孰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走流程的情况刚刚向市委那边汇报后代金林还没有反应,这边蓝京又闹妖蛾子—— 我只申请一个亿,不需要漫长的流程吧? 按省内债券发行规章制度也确实如此,低于两亿允许走“快车道”即三级审批:元州市正府、省直相关部门、分管金融副省长,省却了中间容易扯皮、相互推诿塞责的论证环节。 所以听到杨懿燚的反映,李右津感觉心肺被戳得疼——蓝京此举不就明摆着告诉代金林,发行债券可以化整为零么?只要低于两亿,以省·委常委身份找分管金融副省长打个招呼还不是小菜一碟? “你……你……你……” 李右津有气无力道,“你先设法拖阵子,等我想好对策再作打算。” “哦哦,好的……” 杨懿燚茫然应道,本想紧急求援,没想到反被安排更艰巨的任务,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周五上午,蓝京接到市委办通知:下午两点整召开市委常委会,议题只有一个即讨论研究人事安排。 中午前后蓝京抵达元州,在食堂吃饭时巧遇市委组织部长卢川匆匆过来,低声说: “蓝部长,正好要找你……饭后到我办公室去会儿,不耽误你休息。” 给蓝京看的是截止上午十点半市委主要领导方才敲定的人事调整名单,涉及涧山只有三个: 县委常委兼县委办主任;分管科教文卫副县长;县长助理。 因为代金林早已暗示要提拔黄芊芊为副县长,故而腾出县长助理空额。 蓝京盯着名单里助长助理提名人选好一会儿,语气坚定有力地说: “我不同意这个提名,请卢部长暂时删掉,后面有合适人选再议!” 卢川大为震惊,吃吃道: “蓝部长,这份名单经代书记、李市长、陈书记等主要领导定夺,每位提名都充分酝酿、反复讨论,基本上……基本上……” 基本上就是提前让你知道而已。 蓝京沉着脸道:“我理解组织程序,所以只看关于涧山的提名……我兼着县委书记,自认为内部选拔的话更有发言权,如果县长助理从省里、市里交流过去,我收回刚才的意见!” “这……这……” 卢川为难地直啧嘴,以商量的语气道,“我理解蓝部长对工作极其负责任的态度,这事儿确实……市主要领导之间讨论比较热烈,分歧也……也很那个,上午好不容易达成共识就想着早点开会,倒忘了征求蓝部长的意见,是我的疏忽,我道歉!不过名单既已敲定,这次就算了,下次保证及时沟通,把蓝部长的想法放到头版头条,行不行?” 蓝京淡淡站起身道:“不让卢部长难办,我去找代书记说明情况,或许我会投反对票!” “别,别……” 卢川赶紧拉住蓝京,一跺脚道,“蓝部长回去午休吧,这事儿交给我,保证下午开会时名单上已没那个人的名字!” 蓝京这才笑笑,道:“卢部长办事,我向来都很放心。” 第1071章 临门一脚 下午两点整,代金林主持召开讨论研究人事议题的专题常委会。 会议波澜不惊,所有提名人选都经会前长时间沟通和讨论,凡争议大的、严重分歧的、难以取舍的,统统撤掉,最终摆到常委们面前的是一份打磨掉棱角、四面光滑的名单。 后排记录的秘书们敏感地发现,市长李右津刚开始脸色不太好看,会开到一半才渐渐放松下来,难道,难道会前出了什么情况? 猜得不错。 中午一点四十二分,约莫李右津应该起床了,卢川小心翼翼敲开门说有件急事需要汇报。 大概尘埃落定,李右津心情很好地说:“推迟开会么?那可不行,同志们都在翘首以盼呢。” “是……是蓝京部长对名单提了点意见,”卢川低声道,“我已向代书记汇报过了,他让我跟李市长商量……” “什么?” 李右津一听关于涧山的事头就大,板着脸问。 卢川声音更低:“蓝京部长坚决不同意市委关于林誉同志的提名……” 名单当中提名现任顺乡镇镇长的林誉接替黄芊芊的位子,任命为涧山县长助理。 林大少爷! 若非蓝京在吾山麦饭石矿事故现场亲眼看到林誉的无能与平庸,特别与娄委城不顾生死扑在最前线的强烈对比,换作其他任何人选都能勉强接受。 偏偏就是这个林誉不行。 因此蓝京不管林誉走的杨懿燚的路子,还是万江洪的推荐人选,横下一条心坚定不移地狙击! 狙击理由也很简单:作为顺乡镇长,对吾山麦饭石矿被盗采以及透水事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市主要领导包括代金林、李右津都不愿提及“盗采”,为此李右津窝囊地答应从牙缝里挤两个封存矿井重启名额给涧山,就为了堵住蓝京的嘴。 现在蓝京巧妙再捡起武器——你们硬将林誉的名字提交上去,我就在常委会上爆出“盗采”二字,到时我留有记录了,你们看着办吧! 下午一点五十分,卢川快步回到办公室命令道: “快,删掉一个名字,重新打印十一份!” 会前十分钟被摁着头删掉一个自己提名的人选,李右津心情能好到哪儿去?须知名单上的人选都有讲究,你这边上一个,我那边上一个,寸土必争到大致平衡,嘭,被蓝京一脚踢掉一个,李右津心理失衡了。 最终**明确: 涧山县委办常务副主任郑光泉提拔为县委常委,兼县委办主任; 涧山县长助理黄芊芊提拔为分管科教文卫副县长。 县长助理位子暂时空缺。 这事儿还闹了笑话,因为当天中午林誉已提前得到消息“县长助理稳了”,根本沉不住气的林大少爷立马跑到娄委城办公室分享这一喜讯,并当着镇书记的面预定顺乡镇最好的饭店,一个个通知镇领导班子成员“晚上不准缺席”。等到下午任免名单图片传过来,林誉从前看到后,再从后看到前,愣没找到自己的名字,还以为人家少发了一页,焦急万分地打电话询问,对方言之凿凿就这些,林誉根本不信,索性打电话给县里的靠山—— 县长杨懿燚。 未料她压根不接电话,此时心头也气恼无比,总共就拜托老情人一个提拔人选,到最后一刻还被蓝京否决掉了,试问,你这个大市长吃干饭吗? 殊不知蓝京此举固然深知林誉根本不能胜任县长助理,也有扞卫自己作为市委常委权利的因素,如卢川所说,下次人事调整涉及到涧山的人选,必定首先充分征求蓝京的意见。 没人再敢忽视他的存在。 同时给杨懿燚、万江洪敲响了警钟,暗示他对人事调整权力的重视程度,在市委常委层面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回到县委常委层面,绝对不可能象前任陈豪那样妥协让步。 事有凑巧当天下午县里有个活动,因蓝京临时到元州开会而由万江洪主持、杨懿燚压轴发表重要讲话,会议进行到一半万江洪收了条短信,随即脸色微变,身子微微挨过去轻声问: “小林没搞上怎么回事?” 杨懿燚银牙暗咬,道:“谁让他碰上透水事故?官运不行,神仙也没办法。” 万江洪略加踌躇,声音更轻道:“涧山这边也要加快步伐,越拖形势越不利啊。” “但……但一百二十多的大名单,眼睁睁看着被砍到五十三?” 杨懿燚试探道。 万江洪脸色凝重道:“搁置争议,共同进步,市委也这个套路,杨县长,要是我们一直盯着砍掉的七十个,有希望出线的五十三就被耽误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有道理……” 杨懿燚心中有数万江洪连续遭到狙击也意识到蓝京的厉害,可能打算转换思路了,轻轻点了点头,之后两个人正襟危坐继续开会,直到会议结束都没再说一句话。 回到办公室,万江洪叫来县组织部长陈自力问道: “材料的事儿弄得怎样?市委悄无声息地一下子动了那么多干部,我们倒好雷声大雨点小,大半年议题都没通过。” 陈自力尴尬地搓搓手:“蓝书记对材料质量要求太高,前期我也确实过于依赖老黄,总感觉他做事认真踏实可靠,没想到在蓝书记眼里处处都是问题,唉。” “老黄为人是不错……” 其实这位老黄——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黄秋生是万江洪打小的朋友,铁杆亲信,要不然怎能在此要害岗位一呆就是十几年?一直以来他按万江洪的要求在审核把关方面或紧或松,明知存在瑕疵高抬贵手等等立下汗马功劳。然而这回被蓝京抓了个正着,陈自力当然要甩锅,杨懿燚对这位站队明显的老黄也颇为不满,可谓墙倒众人推,在此情形下万江洪也没必要硬扛了。 “蓝书记说得不错,干部轮岗机制要坚决执行,不存在例外,”万江洪难得在县领导面前认同蓝京的观点,“交流到宣传部怎样?正好宣传部老常也到轮岗期限,挪到报社主持工作。” 陈自力沉思片刻道:“老黄干老常的活儿不在话下,老常能不能胜任报社重任就难说了,万书记知道他的文字功底,报社那些猴子必须天天念紧箍咒,一天不念就上蹿下跳,我怕老常镇不住。” “镇不住再换,你不能人还没去就贴上‘不行’的标签,万一老常觉得自己行呢?” 万江洪道,“宣传部常务正科,报社还是正科况且广告费、公关费等活络些,不算委屈他,就这么定吧!谁接老黄的位子?” 在万江洪面前陈自力哪敢乱表态,赔笑道: “按万书记指示办,回头我向杨县长汇报,只要材料、资质没问题,蓝书记应该不会什么。” 万江洪满意地笑笑,思忖会儿道:“老田当你的助手如何?” “哪个老田?” 陈自力一愣,脑子盘旋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旅游局长田增财?” “花海、鳄鱼岛两桩工程烂尾不能全怪增财,有很大背锅因素,”万江洪直言不讳道,“黄芊芊到市里谈话去了,还是提拔科教文卫副县长,那个急于表现的小娘皮上台以后增财有好日子过吗?况且薛立权、慕妤婕成天泡在泸海六川搞旅游策划,增财等于被架空,一点发言权都没有,继续捱下去有啥意思?” 翻了翻蓝京亲笔批注的原稿,陈自力谨慎地说: “万书记,原来拟让增财调任审计局长,蓝书记可能就觉得工程烂尾的事儿有负面影响,不宜重用……” 万江洪拍着桌子道:“人家本来就是正科职一把手局长,旅游到审计平级调动,算哪门子重用?好,尊重蓝书记意见,现在调到组织部当副职总行吧?” “呃……” 陈自力并不喜欢田增财那样的副手,但万江洪既然提出来了肯定做好通盘策划,要反对也让杨懿燚或蓝京出面,遂道,“万书记还有什么指示?” “指示倒也谈不上,就是……” 想起蓝京在永研现场一口气拿掉一个镇书记、暂停五个科级干部的举动,着实让万江洪有伤筋动骨之感,因为六个干部当中有四个都在一百二十人大名单之列,精心部署的棋局被搅乱得一塌糊涂,怔忡良久道,“自力啊,按岗位轮换要求,我们局梁正委是不是也要动一动?” “梁正委嗬……” 陈自力心知万江洪对公安局正委梁鸿鸣一直很不满意,总觉得那家伙人前一套人后一套阳奉阴违,暗中培植自己的队伍,对于万江洪的很多指示要求、工作部署采取软抵挡,配合极不给力,两年前就想换被陈豪否决了,现在如获至宝地捡着蓝京要求轮岗的枪旧话重提,斟酌一番道,“梁正委的难点在于级别太高,其它放哪儿都不合适,嗯,请万书记指点指点?” 梁鸿鸣属于退.伍转业干部,标准的正团职,放到县公安局正委的副处级岗位(享受正处待遇)还委屈了,这也是他避免与万江洪冲突但也不太买账的根本原因。 万江洪满不在乎道:“什么级别不级别,给多给少给轻给重还不是组织一句话?我的想法很简单,调任正法委副书记括号保留正处待遇,如果嫌帽子小再兼司法局党组书记,足够了吧?” 第1072章 卡位之争 县正法委副书记兼县司法局党组书记,论在县城的乌纱帽份量不比县公安局正委小,当然不可言说的油水无疑大为缩水,也没办法,哪个能保证自己在热门岗位一辈子? 这样的安排理论上可以接受,但…… 陈自力略加迟疑,问道:“梁正委调离,哪位接他的位子?” 万江洪大咧咧道:“想来想去暂时没合适的,先空段时间吧,用蓝书记的话说少个把领导单位照样运转。” 噢,万江洪想踢开梁鸿鸣独揽公安系统大权! 陈自力恍然大悟,却装作无动于衷的样子,续道:“公安局领导班子目前退一个副局长,还有治安大队长,原计划从公安局后备干部当中选拔但蓝书记要求加大跨系统交流力度,尽可能与法院、检察院……” “法院的人会勘查杀人现场、甄别指纹足迹?检察院的具备扫黄打黑经验?” 万江洪又拍着桌子道,“一方面说避免外行指挥内行,另一方面又说加大跨系统干部交流力度,都是领导嘴里说的,他说的都对,基层就是没法执行!得了,我也不为难你自力部长,症结不在你身上……副局长可以从法院检察院交流,但治安大队长必须内部提拔,他一上任就得指挥全县扫黄打黑,现在又加上打击盗采矿井工作,弄个不熟悉情况的工作没法开展!” 终于妥协了。 陈自力心头一松赶紧记录下来,然后又围绕上次被蓝京否决的、反对的、删除的各类情况进行讨论,直到傍晚时分才如释重负离开。 此时黄芊芊、郑光泉满怀喜悦地前往元州接受谈话,对于前者可谓意料之中,多股力量且得到市委书记关心再不晋级简直见鬼了;对于后者真的天上砸下大馅饼,因为思来想去,郑光泉自认为无论水平能力还是资历威望,排在前面的起码五六位,比如正府办齐要斌、泸海上官宏,还有好几位副县长、局长都堪当此任,怎么猜都轮不到自己;何况郑光泉也看得出来,这些日子跟随蓝京外出活动、处理各类事件,自己的表现并没有得到蓝京认可,但事实被馅饼砸中了,背后有何玄机呢?郑光泉的结论是相比种种乱七八糟因素,蓝京最看重的还是忠诚,只要把握好这个原则,其它都不足为虑! 只是新问题又来了:空悬的县长助理位子林誉肯定已无希望,那么,谁能在下一轮争夺中突围呢? 当前涧山的局势是,分管工业副县长姚伟华面对吾山麦饭石矿透水事故、多起盗采矿井的责任追究,位置岌岌可危,而且七泽方面援建的多个工业项目即将全面开工,姚伟华无论理念、视野、知识储备等都明显跟不上节拍,内心也萌生退意;分管农业副县长肖健本来年纪偏大,固守于涧山几十年不变的小麦、红薯、茶叶,多种一样经济作物头都晕,现在听到七泽结对帮扶城市提供的那么多眼花缭乱的方案,心跳加快、血压上升、眼冒金星,已经花了四个晚上在斟酌书写提前退二线的申请报告。 一旦副县长有了空额,县长助理上位不能说水到渠成,至少比那些镇书记、局长、主任的胜算更大,当然了,个人努力同样重要。 另一个稍稍有些烫手的位子是郑光泉腾出的县委办常务副主任,烫手的原因在于一方面进入大内拥有更多与县委书记接触机会,更好地展示自己的才华,象郑光泉不就在没人看好的情况下以黑马之姿胜出吗?但另一方面伴君如伴虎,门前进并没有什么出格的言行,一声不吭就被踢出常委序列、远离权力中心,令人心生寒意。 此外还有被蓝京揪住小辫子的光华镇镇长马伯军,第一学历仅为普通高中,后面拿的大专和本科文凭均为在职电大,按三相省·委组织部“科级干部提拔任用的学历要求至少全日制大专及以上”规定,甭想提拔镇书记是铁板钉钉,关键在于镇长职务能不能保得住都成问题,可谓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种种议论,种种揣测,种种算计,仍在元州的蓝京都不知道,下午常委会结束后掐着点儿来到市委统战部处理事务,找相关人员谈话、了解情况特别是前期部署的梳理民族歌舞和因地制宜确定各地主打特色工作,反复强调“一山一水一歌一舞”,这样才能把宝贵的少数民族民俗文化整合起来,发挥应有的作用。 原本约了伊宫佩过来相聚,临行前女儿突然发烧遂取消行程,蓝京在酒店吃完晚饭便信步沿街闲逛,走着走着来到代金林主正后新打造的民俗风情一条街,饶有兴趣地东瞅瞅、西瞧瞧,不知不觉找了家酒吧进去,挑个角落坐下,一瓶啤酒、一碟干果、一碟水果,静静地欣赏小舞台上热烈奔放的藏民舞蹈。 一曲又一曲,蓦地,眼前人影一闪,居然是笑吟吟的黄芊芊,灵巧地一扭一转坐到蓝京身边。 “很喜欢浓郁纯正的民族风味?”她笑着问道。 蓝京有些不安地瞟瞟四周,新任副县长和县委书记肩并肩在酒吧里休闲娱乐,传出去影响太糟了。 仿佛看穿他的心思,黄芊芊安慰道:“放心吧,整条街都是蒙外地游客的,本地人根本不涉足,所以没人认得咱俩。” “为什么?”蓝京诧异问道。 “全是浮光掠影那套,体现不出真正的民族特色和韵味,”黄芊芊冲小舞台呶呶嘴,“藏民舞蹈看着很好玩是不是?里面融合了土家、白族等舞蹈元素,说白了就是大杂烩!游客到藏村看这个,苗寨也是这个,侗区还是这个,”她冲外面撇撇嘴,“代书记砸六个亿搞风情街时跟李市长吵了半个月,现在您看……游客流量也就这样吧,商铺日常开支都抵不了,全靠财正补贴支撑着,哪天一旦取消立马完蛋。” 蓝京道:“游客流量增长不会立竿立影,需要很长时间策划、铺垫、宣传,目前立权和慕妤婕就在做这些基础工作,要有战略定力,黄县长。” 黄芊芊眯起双眼笑了笑,碧蓝碧蓝的眼眸在五颜六色彩灯映衬下格外深遂迷人,充满了异族风情的诱惑。 “我明白您一直竭力缓和我跟慕妤婕的关系,但我刚才说的另一个意思,”她道,“您比代书记务实在于,抢在真正启动旅游开发前着手进行一系列基础工程,薛立权、慕妤婕是其中一块;修路,打通邦苍山是一块;搬迁拆迁又是一块;另外还有梳理、确立各地民族特色舞蹈等等,都在您谋划之中吧?” “靠大家齐心协力,一个人干不成事业。”蓝京道。 “代书记却不是这样,手一挥,限时限点上项目,不管多大困难反正时间一到我过来要看到风情一条街!” 黄芊芊低低叹息道,“因此本该精雕细琢的地方就一掠而过,本该认真调研广泛征集的细节就草草了事,到最后形成这样外行眼里还算热闹、内行懒得看第二眼的四不象,唉……” “你冤枉代书记了……” 蓝京边说边拿起酒瓶,突然一拍额头道:“忘了给你叫杯饮料,失礼失礼……” 赶紧唤来侍者,还没开口却听黄芊芊道:“来两扎生啤!” 蓝京不禁一哆嗦:“先拿一扎……” “没事,我买单!” 黄芊芊脆生生道,侍者当即以不屑的目光瞟了蓝京一眼。 蓝京哭笑不得,明明酒量问题,被她说得好像自己舍不得花钱似的,忙不迭道: “我买单,我买单,那就两扎生啤。” “点了就要喝,不能浪费哟。”她碧蓝碧蓝的眼睛眯得更细,却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好像,好像海啸快来临了。 蓝京经常被人花式劝酒,但黄芊芊这般赶鸭子上架还是第一回碰到,当下无奈地说: “你知道我的酒量很一般很一般,务必手下留情,不然……不然你背不动我……” 黄芊芊道:“我酒量也不行,特点是开头很猛容易吓唬住对方,越往后战斗力越弱,真的。” “那你也得适量,女生醉了更麻烦,碰到坏人要出大事,”蓝京真心实意道,“我吧因为醉酒犯过几次错误,唉,现在看到拚酒就害怕。” “援藏的时候有一次在藏民家喝自酿青稞酒,是那种真正放牧、在草原上不停换地方的正宗藏民帐篷,”黄芊芊绘声绘色道,“度数不高,清香厚醇可口,我们几个坐在篝火前边吃烤全羊和奶糕,边一碗接一碗地喝酒,高兴了还能加入藏民们自发跳的舞蹈队伍里,喝的时候毫无醉意,然后到了尾声……突然间好像脑子炸裂似的便不省人事!” 蓝京指着她笑道:“没经验吧?自酿的酒往往后劲特别大,等于一直跟你玩轻量级,冷不丁一记超重量级勾拳绝杀。” 黄芊芊点头笑道:“确实没经验,我们去的几个都这样被击倒,然后陪同的藏区干部、藏民们也喝醉了,第二天清晨醒来发现篝火早熄了,四周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幸亏不远处两只忠诚的藏獒站岗,不然夜里被野狼大卸八块都不知道……” 这时两扎生啤送了过来,蓝京举杯道: “第一杯为黄县长祝贺,心愿得偿,旗开得胜,干杯!” 第1073章 酩酊大醉 黄芊芊却只抿了小半杯,笑道:“我得吸取教训喝慢点,防止被蓝书记来个绝杀。” 蓝京郁闷地说:“历史经验表明,每次被绝杀的都是我……” 说到这里他把手机页面定格在紧急联络处,锁定蒲旭的手机号,“今晚咱俩说好了都不准醉,一旦头晕,我立即让蒲师傅过来江湖救急。” “蓝书记总有很多办法!” 黄芊芊竖起大拇指道,“实际上基层干部都希望跟着蓝书记这样足智多谋、胸有成竹的领导,而不是只晓得猛冲蛮干,为了达到目的不计后果,那样承担不良后果的往往还是基层干部,苦的终究是老百姓。” 蓝京摇摇头:“还回到刚才的话题,为什么说冤枉了代书记?我问个问题,如果我刚到涧山,没听到你一番慷慨陈词并推荐工程商马征,也没有薛立权、慕妤婕两位得力干将,我能怎么办?旅游产业肯定还要搞,但不可能循序渐进推进,考虑得面面俱到,只能象代书记那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工程扶上马,弄个象模象样的风情一条街,至于纯正啊、特色啊、内涵啊等等,后面慢慢往精细化方向努力,你说呢?” “原来如此……” 黄芊芊怔怔咀嚼半晌道,“看来我考虑得失之简单了,当大领导哪有想像般那么容易?我自罚一杯!” 说罢咕嘟嘟仰头喝掉杯中酒。 蓝京主动替她斟满,道:“这是我刚才敬你的一杯,第二杯才是自罚,不着急慢慢喝。” 黄芊芊眼中蓝色海洋似惊涛拍岸,笑道:“今晚蓝书记想灌醉我吗?” “我猜门外应该蹲着两只藏獒。” 蓝京笑道。 “哈哈哈哈……”黄芊芊笑得如鲜花怒放,干脆利落地喝掉第二杯,“我已相信您跟慕妤婕没有暧昧了。” “咦,此话怎讲?” 蓝京诧异道,没料到她一直默默观察这个可笑的问题。 黄芊芊道:“如果存在地下情,女人提及男人名字总会不经意间流露甜蜜和亲昵,这一点慕妤婕没有;男人提及女人名字呢,却有轻微的不自在或掩饰,这一点您也没有。” “似是而非的理论,”蓝京道,“我早说过她没走出来,再说真有暧昧哪敢公然带到涧山?胆子未免太大了。” “我走出来了!” 黄芊芊摇晃着杯中酒道,“我也说不清从什么时候起,或许经常坐在蓝宝石湖边冥想;或许穿越命悬一线的邦苍山小道;或许和衡芳先遣队奔波在山野里之际,总之仿佛突然开了天眼,一下子便斟破了。” “再次祝贺!” 蓝京举杯道,“在我看来成功走出感情漩涡远比提拔副县长更重要。” “谢谢……” 黄芊芊又一饮而尽,毫不忸怩地一抹嘴道,“可是,当我想寻找新的恋情时却沮丧地发现优秀的男人都被挑完了,剩下全是老菜帮子。” 蓝京暗想确实如此,身边绝少有三十多岁还没结婚的成功男士,退一步讲纵使各种原因拖下来了,人家只会**二十多岁年轻貌美女孩,黄芊芊这样的美女领导高不成、低不就,是婚姻市场的弱势群体。 “等……等缘分吧……”他搪塞道。 “上次在蓝宝石湖畔薛立权也劝过慕妤婕,意思是别要求太高先接触再说,她就反问了一句,涧山范围内有没有合适对象,立权帮我挑三位?他僵在那里想了五分钟,愣没说一个名字出来,看看,这就是我和慕妤婕面临的现状,一个男人毁了两个女人的人生。” 黄芊芊凄然笑道,“咕嘟”干掉一杯,然后斟满了也不要劝,“咕嘟”又干掉一杯。 这是往醉里喝啊,真醉了自己浑身长嘴都说不清! 蓝京赶紧阻止道:“慢,慢!我们继续聊旅游产业开发……” “蓝宝石湖畔一定要有酒吧,到时没生意的话,我负责陪酒,还可以驻唱!” 黄芊芊似越喝越上头,主动斟满旋即仰头喝掉,“对了蓝书记,我援藏期间还偷偷学过**,要不要给您露一手?” 说着便欲起身。 新晋副县长当晚酒吧狂欢,当众表演**给县委书记欣赏!估计明早各大网站头版头条,又估计秦中的高楚天门牙都要笑掉了。 蓝京吓得全身冒汗,用力拉住她道:“不要露,千万别露……”这才知道她说酒量不行并非自谦,而是真不行。 相当不行! 黄芊芊顺势伏到他怀里,单手勾住他脖子吃吃笑道:“不露可以,你……你陪我喝一杯!” 转眼从“您”到“你”,她真醉了。 蓝京冷汗一层又一层地沿着后脑勺发根直往下淌,却不得不陪她干了两杯,脑子里却不停地盘旋如何处理这个又尴尬又难堪的突发事件: 自己或蒲旭搀扶黄芊芊离开,风险相当大!因为这是步行街啊,汽车开不进来,从酒吧到停车场短短五百米步步杀机,随时有被认出的可能! 县委书记把美女副县长灌醉了,糟! 县委书记的司机搀扶美女副县长去哪儿?肯定县委书记房间啊,更糟! “蓝……书记,再,再来一杯……”黄芊芊将他搂得更紧,“必须喝,不喝就……就是不给我面子……我跳**……” “别跳,别跳……我陪你喝!” 蓝京低三下四哀求道,感觉头有十个大,向来都是自己喝醉了招惹是非,别人收拾烂摊子,真是因果报应,这回轮到自己如坐针毡地思考怎么收场。 黄芊芊的醉既来得快,而且越醉越要喝,每次还勾着蓝京手臂干杯,转眼间五六杯下了肚,他也晕乎乎快撑不住了。 急中生智,他唤来侍者轻声问:“附近有没有酒店、民宿,我朋友喝多了……” 侍者目光暧昧地打量他俩,笑眯眯道:“楼上就有,价钱贵了点……” 这会儿还管啥钱呀,蓝京立即道: “送我们上楼。” “标间788,”侍者道,“先付款后开房。” “开房”二字让蓝京满不是滋味,暗想送她上楼后赶紧离开,不然要出大麻烦,遂取出钱包付了现金—— 此时万万不能刷卡! 吃力地半拖半扶着醉得东倒西歪辨不清方向的黄芊芊步履艰难来到二楼,打开房间后侍者做了个标准的微笑: “二位晚安!” 随即帮他俩把门关上,一看屋内布置,果然是张大床——废话,都到这时候了还睡双床? 蓝京叹了口气,将黄芊芊扶到床边正待将她平躺下,孰料她陡地用力一带,居然将本身也有些醉意手脚乏力的他拉倒到床上,然后,偏偏她整个人正好压到他身上! “哎呀……” 蓝京失声轻呼,感觉……感觉黄芊芊看似纤细苗条,没想到竟这么重,压得他根本翻不了身,也无力挣脱,只得贴近她耳边不停地说: “挪一下,请挪一下,我我我……我呼吸困难……” 黄芊芊碧蓝碧蓝的眼睛似睁似闭,定定看了他会儿神情迷惘地问: “你是谁啊?” 呔!男子汉大丈夫从不改名行不改姓,我乃元州市委常委、统战部长、涧山县委书记蓝京! 此时蓝京除非发疯才这么说,软绵绵轻声道: “朋友,是你朋友……” 黄芊芊突然傻笑,双手用力捏他的脸颊,道:“撒谎!撒谎!我没朋友……我没朋友……” 一时间蓝京不知说什么才好,但被她结实的身子压得愈发没了力气,脑袋也渐渐产生下坠感,酒意或是睡意慢慢在体内发散开来…… “我热……” 黄芊芊好像猛地从沉睡中惊醒,随即便脱衣服,蓝京昏头昏脑地勉强睁开眼时,她已脱到内衣! “别……别脱!” 蓝京忙不迭阻止道,想挣扎着翻身哪提得起力气?转瞬她已褪掉胸罩,紧接着边喃喃“好热啊好热啊好热啊”,又把长裤内裤全都扔到地上,脸上浮现轻快的笑容,用力搂着他道: “**……**……我需要男人抚摸……” 蓝京却已惊呆了,分明间看到她肩窝里几根腋毛、下腹深处神秘花园都跟眼眸一样碧蓝碧蓝,简直堪比蓝宝石湖,真是世间珍品、人间尤物! 她的***也别具一格,规模宏伟不亚于容小姐等“高峰型选手”,却又有所不同: 容小姐是玉山下倾型,乳轴向下,外形浑.圆而紧凑; 伊宫佩是标准的金钟倒扣型,隆起幅度比较大,柔.软富有弹.性; 焦糖属于圆锥水滴型,结实且手感相当好,近距离接触方知峰尖之挺拔。 黄芊芊呢则是奇峰翘立型,又称羊角型,违反地球引力地向上挺立,且层层叠叠内容丰富! 俩奇峰直接贴在蓝京胸前,宛若飞机腾跃到空中一刹那的感觉,腾云驾雾好不惬意。 要命的是她还在喃喃私语“**……**……**……”,她的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腿,同样与容小姐一样充满力道无法反抗,不同的是容小姐蕴含着内力,黄芊芊就是简单明了的结实和丰满,有点类似方婉仪,但比方婉仪更奔放更充满活力。 他甚至都觉察到她神秘花园涌出的阵阵热浪,是的,她应该好久没有过**,怎会不想? 怎会不想? 但但但,但蓝京不敢摸啊!黄芊芊已处于火山爆发前的躁动期,蓝京却知自己在女色方面向来意志薄弱,经不起考验,每每关键时刻都会翻船,事后懊恼万分,后悔莫及。 历史的错误绝对不能重演! 第1074章 灵魂挣扎 蓝京在人性、道德、理智甚至党纪的荆棘丛中苦苦挣扎,一再压制脑中的欲念与冲动,提醒自己: 我的路很长,我的路很长,我的很长…… 错了!重念三遍“我的路很长”…… 就在他拚命警省束缚自己之际,耳边响起黄芊芊平缓而有节奏的呼吸声,原来她睡着了。 哎—— 蓝京轻轻吁了口气,突然间小心翼翼抬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触手间似有层淡淡的茸毛,但**得仿佛涂了层油脂,异族风情的确大不一样哎,每个部位,每个细节都充满异趣,让他禁不住涌起继续探索的念头,然而一不小心就游弋到浑.圆高耸的臀.部,再往下便是幽.深阴.暗的山谷,他轧然止步,不敢深入了。 难怪啊难怪…… 难怪连武英奇那个见多识广、女友貌美如花的侄孙都把持不住,援藏期间克服高原反应与黄芊芊滚床单,实在是……实在是她热情奔放的***别具妙处,令人神往,令人神往! 幸亏她睡了,熟睡,悠长香甜的呼吸声很快让蓝京渐渐冷静,继而倦意习卷而来,只隔了小一会儿便也进入梦乡…… 梦里他来到了慕名已久的蓝宝石湖,坐在湖边,双脚浸入清凉洁净的湖水里,小鱼儿顽皮地围着脚丫游来游去,远处山峰白雪皑皑,在阳光照耀下折射圣洁的光芒。 蓦地湖面波动,从湖底深处冉冉升起美人鱼,她的眼睛碧蓝碧蓝,她的茸毛碧蓝碧蓝,她的山峰挺立而飞翘,她双手轻抚双肩发出空灵而遥远的声音: “**……**……**……” 蓝京则喃喃道:“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 冷不防耳边响起清脆的声音: “蓝书记不能干什么?我们又在干嘛?” 什么? 蓝京打了个激灵,瞬时从睡梦中醒来,睁开眼便看到自己居然在上面,身下压着身无寸缕的黄芊芊! 奇特的是,黄芊芊丝毫没对自己的处境感到震惊、惶惑、愤怒,或无地自容,或羞愧难堪,仿佛身上穿着衣服似的,只用碧蓝碧蓝的双眼一眨不眨看着蓝京。 蓝京弹簧般跳起来,忙乱中没忘了拿毛毯盖到她赤.裸的***上,一直退到对面沙发才结结巴巴道: “请听我解释……昨晚你在楼下酒吧喝醉了……侍者可以证实这一点,你确实喝醉了……” 黄芊芊双臂枕到脑后,淡淡道:“我说过酒量不行,经常醉。” “醉了之后你走不动,我感觉不能搀你从风情街离开那样影响很坏,就,就,就在楼上开了间房,”蓝京咽了口唾沫,“进来后大概都喝……喝多了,身体失去平衡滚到床上,你正好……正好压在我身上……” “我很重吧?” 黄芊芊微微一笑道。 “主要我也喝多了,动弹不得,唉!” 蓝京自责地叹了口气,“后来你说太热,便飞快地脱……脱衣服,我也阻止不了,再后来都……都睡着了……全过程大致这样。” “蓝书记是说,我脱成这样后,两个人安安静静睡了?”黄芊芊语气里满满的怀疑。 “确实是,喝醉了嘛……” 蓝京暗想你是主动喊“******”,老子使出洪荒之力才控制住上你的冲动,老子容易吗! 黄芊芊沉默半晌,问道:“如果前面都是真的,那刚刚醒来时您怎么压在我身上?” “呃……” 蓝京又出了一身冷汗,说实话,他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不过凭多年经验直觉应该没那个。 是否那个,感觉明显不一样,这个蓝京还是蛮有把握。 半晌才长长叹息,道,“我喝醉后行动也……也难以猜忖,所以平时尽量不喝,失态的后果真的很严重……昨晚若有得罪之处请黄县长海涵。” “彼此彼此……” 黄芊芊平静地说,又停顿半晌陡地坐起来,毛毯从肩头滑下又露出奇峰翘立型的一对羊角,满不在乎地当着他的面满床找衣服。 蓝京慌忙转过身,口干舌燥、内火上冲,努力压着情绪道: “房费已经付了,我……我先下楼,你……你等会儿再走。” “好啊……” 她轻飘飘应道,转而道,“帮我拿下你脚边的内裤,怎么飞到那边去了?” 听到“内裤”二字,他脑中闪现神秘花园碧蓝碧蓝的草丛,那奇异而独特的颜色实乃平生所罕见…… 强忍心头悸动,他以手指勾起丝滑的内裤反手一扔,随即仓惶逃出房间。 原计划上午回涧山,可经历这段又惊又险又奇的糗事后,蓝京感觉自己需要静一静,遂以处理市统战部事务为由推迟到下午。 谁知郑光泉大概为了表忠心,当然也有请蓝京代表市领导召开常委扩大会正式宣布任命的想法,决定等下午和蓝京同车返回。 新晋常委发了话,新晋副县长还有啥可说?黄芊芊也只得留下来等。 下午从市府大院出发,秘书沃利军知趣地坐到后一辆车,蓝京则和郑光泉、黄芊芊同坐前一辆车。 车上黄芊芊罕有地没象往常没心没肺地谈笑风生,带有少数民族血统、性格大咧咧的她想想昨夜发生的事,还是有点不自在,恐怕也真因为蓝京顽强守住底线,否则自己脱成那样哪个男人不乘机大占便宜?事后也没法责怪,毕竟自己主动喝醉的,又自己脱得身无寸缕。 郑光泉诧异地轻瞟坐在副驾驶位置的黄芊芊,暗想才提拔副县长就变得深沉起来了?遂笑着问: “昨晚黄县长逛街没?” 此言一出连蓝京都吓了一跳,黄芊芊连忙说: “没……身体有点不舒服早早睡了。” 郑光泉道:“怪不得发短信你没回,双马县一下子提了两位副县长,他俩都有点小激动,叫了四个县六七个人到风情一条街喝酒……” “风情一条街?” 蓝京和黄芊芊同时失声道。 “是啊,民族风情街,”郑光泉对他俩的惊讶感到奇怪,“要说民族特色真一般般,但市里有补贴所以价格便宜,不乱斩客,我们一桌也就花了一千多块钱,除白酒自带还叫了两扎生啤呢。” 两扎生啤? 若非郑光泉平实本分的性格,蓝京简直怀疑他在影射自己。 黄芊芊试探道:“在哪家吃的?一定很热闹吧,早知道我也去了。” “苗寨土灶酒店,生意还不错,”郑光泉道,“斜对面是家藏区酒吧,唱歌跳舞挺热闹,我们坐在二楼包厢正好免费欣赏,哈哈哈哈……” “咳咳咳……” 蓝京正在喝茶被呛着了,捂着心口猛烈咳嗽,暗想自己挑的位置比较靠里应该没被瞅到,不然郑光泉不敢在车里乱说。 黄芊芊也吓得胸口急剧起伏,强笑着打岔道: “以后泸海、蓝宝石湖要多开些酒吧,很多游客都好这一口。” “唔……” 蓝京含糊应道。 郑光泉笑道:“咦,平时很少看到黄县长喝酒,这回回去由蓝书记亲自摸摸底?” 这话又让蓝京和黄芊芊双双大惊,酒量的底是摸过了,别的底也……也大抵有数了,还压在身上睡了一夜呢。 “酒量太差,真的不能喝。”黄芊芊简洁道。 蓝京则道:“光泉啊,下午常委扩大会要开一次素会——取消晚上的例行酒宴,今后除非接待上级领导,县里的同志没必要动辄找个理由大吃大喝,纯属浪费,群众影响也不好,省下的钱到泸海多挖条沟、多种几棵树不是更有意义?” “好,好,我明白。” 郑光泉感觉县委书记对喝酒真不感兴趣,非但如此,黄芊芊也不愿聊喝酒话题,遂识相地转移到其它县人事调整的八卦方面去了。 车子开到县府大楼刚好中午,上楼时郑光泉被几位秘书围住汇报各种事务,蓝京和黄芊芊并肩进了电梯,沃利军见状迅速收住脚步等待下一趟。 电梯上行时黄芊芊低声道:“全都忘了吧,以后我绝对滴酒不沾。” “我也是嗬……” 蓝京叹道。 县委组织部长陈自力已提前守在办公室,见蓝京进来边站起身边道: “市委谋划在后、到位在前,涧山这边压力太大,昨天杨县长、万书记他们商量趁着常委班子配齐先研究一波,有争议的放到后面再说,蓝书记。” 蓝京早猜到如此,况且门前进换成郑光泉对杨、万二人都是坏消息,统战部长刘迅揽下重任后也忙得正欢,与蓝京走得越来越近,照这样发展下去利用常委会对付陈豪的武器将慢慢失效。 “但有几个难点首先得解决啊,”蓝京故意不接陈自力递过来的名单,边脱外套边说,“你那个把关不严、审核不力,在组织部十多年的副手咋办?” “调到宣传部,原常务副职到报社主持工作。”陈自力道。 这还差不多。 蓝京颌首道:“谁接他的位子?” “旅游局田增财。”陈自力道。 “有问题,”蓝京落座道,“花海、鳄鱼岛两个烂尾工程要问责的,在此之前不能把他放到这么重要的岗位。” “杨县长、万书记都觉得可行……” 陈自力故意拖了个尾巴。 蓝京没吱声,这才接过名单上下扫了扫,目光一凝道:“公安局梁正委调整到正法委兼司法局?” “按干部轮岗要求,”陈自力道,“梁正委早该进行内部交流了。” “哪个接正委?名单上没有嘛。” 蓝京翻到后面看了看。 “没合适的,暂时空缺。”陈自力道。 蓝京慢慢放下名单,定定看着对方。 第1075章 意外对手 当天下午接连召开了两场会议,先是介绍县领导班子新成员的县委常委扩大会,接着非常委领导退出会议室,继续召开专门讨论研究人事调整名单的县委常委会。 第一场会议平铺直叙,照本宣科,蓝京代表市委宣布任命,郑光泉、黄芊芊分别作了表态发言,最后杨懿燚代表县委(因为蓝京已经代表市委不能分身扮演两个角色)提了几点要求和对新班子的期许。 等到第二场会议,会议室里除了郑光泉有点小激动(坐在后排旁听与前排参与还是不一样),大多数常委都流露出紧张不安的神色。 因为中午蓝京对那份最新版本的人事调整名单并不满意,直率地说: “我不是太赞成这样的调整,但同志们都很着急,我也不当拦路虎,同意先上会讨论,通过多少算多少。” 就是说这份名单相当于夹生饭,事先并没有达成一致,类似这样的情况陈豪主正期间没有过,再往前追溯到李右津时代也没有过,常委们内心忐忑异常,拿不准会议期间万一出妖蛾子怎么应对。 宣布会议开始,蓝京没多说话直接让陈自力代表组织部介绍人事调整概况、相关人员调整的背景和理由、提名人选基本情况及优势等等。 说到最后陈自力暗瞥会议室气氛不对劲,临时补充道: “本次人事调整时间跨度大,涉及岗位和人员数量多,无庸讳言争议也比较……近期常委同志们工作繁忙、节奏打得很紧,也没怎么坐下来小范围讨论,名单直到中午才……才提交蓝书记过目,仓促间疏忽在所难免,请常委同志批评指正。” 话音未落,一个事先谁都没想到的人率先跳了出来——历次常委会只举手不发言的人武部长李有刚! 出身行伍的他嗓门大,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 “公安局老梁调整到正法委,我想不通!老梁在部队就搞侦察,回来安排到公安局属于专业对口,能在现有岗位发挥应有的作用,现在把他弄到正法委、司法局能干什么?那些个法律条文、司法纠纷,他懂多少?专业方面比手底下更清楚吗?” 万江洪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有刚同志。领导干部轮岗是制度制度,必须执行……” “但不能为了调整而调整,那是对工作不负责任!”李有刚道。 “领导岗位对专业要求并没那么高,老梁无论在公安局,还是正法委、司法局,主要负责行正管理、组织协调和党建等工作……” 万江洪才说了一半,李有刚又呛道: “那你老万在公安系统多少年了,为什么一直没交流?噢,轮到老梁就搬出规章制度来了,这么做不对!” “你……” 万江洪冲李有刚怒目而对,却想不出更厉害的回击,在整个常委班子他唯一没奈何的就是这位人武部长,毕竟他直属省里管辖相对独立,不受地方正府辖制,而且人武部长异地交流的调整权在省人武部,连市委都没有发言权。 心里也懊恼不已,事先完全没料到李有刚居然站出来帮梁鸿鸣说话——他眼里只盯着蓝京,倘若反对便拿轮岗制度堵对方的嘴,是你主动提出来的,我不过积极落实而已。 但李有刚态度激烈地反对,虽然只有一票却微妙影响常委们态度,毕竟万江洪打的小算盘在座均心中有数: 都是千年狐狸,玩什么聊斋啊! 就在万江洪卡壳之际,蓝京和颜悦色问道: “懿燚、自力两位同志看看县里还有哪些处级岗位?江洪同志兼的正法委书记本身是副处级,老梁过去任副书记反而正处级,确实情理上说不通,同志们觉得呢?” 部队衔级不能完全等同于地方行正级别,通常都降级任用!这话万江洪只能在心里嘀咕,不敢在常委会上公然说,否则李有刚又得跳起来。 因为李有刚也是正团级。 陈自力假装沉思,没有答碴,杨懿燚不想冷场徐徐接道: “只有人大、正协有位子但显然不适合用作轮岗交流,自力同志再想想还有没有?” 转而将烫手山芋甩了出去。 唉,还是躲不过去!陈自力苦笑着抬起头道: “正处级岗位全县就那么几个,再想也变不出新的……要么不兼正法委副书记而直接任命司法局书记,这样反倒合理些……” “合什么歪理?!” 李有刚鲜有地逮谁怼谁,显然动了真怒,“公安局正委可以高配副处,正处勉强将就;司法局是正科级单位,正处当书记的情况你去找,你陈自力去找!” 陈自力双手直摇:“随便说说啊,不代表县委组织部意见,李部长别介意,别介意。” 蓝京朝杨懿燚瞟了含义丰富的一眼,杨懿燚知他不便直接出面说,在此节骨眼上只能自己来,谁让自己是二把手呢?默默叹了口气,道: “如果没有合适的岗位,是不是暂时不考虑?江洪同志觉得呢?” 万江洪暗骂女人真是善变,上午照着名单才谈得好好的下午就把自己卖了,遂恶声恶气道: “领导干部轮岗是一刀切还是因人而异,我不懂,反正特殊化这种东西有第一例就有第二例,同志们看着办吧!” 李有刚却不让着他,对呛道:“老万这话不对!什么叫特殊化?有正处级干部被安排正科职岗位的吗?你给我找一例来!” 万江洪头再硬也不敢跟李有刚硬,气呼呼喝茶、翻笔记、挪手机,一连串声响弄得常委们坐立不安。 由于李有刚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常委里面就算有原先打算拉偏架的见状也纷纷打退堂鼓,会议室里一时间异乎寻常地安静。 蓝京这才摆出和事佬姿态,道: “这样吵来吵去凌晨三点也没结果,我们还是搁置争议求同存异吧,名单上还有好几十人呢,唔,关于梁鸿鸣同志的人事调整提议暂不考虑,请同志们继续发言。” 万江洪被暗暗刺了一下心生惕然,是的,没必要紧紧揪着梁鸿鸣纠缠不休而影响名单上其他几十位,不然蓝京虎视眈眈不说,李有刚报复性地全投反对票,今天常委会就没法收场了。 遂不再吭声,勉强同意“暂不考虑”调整梁鸿鸣。 “请常委同志们抓紧时间看,有异议尽快提出来,无异议就一致通过。” 杨懿燚催促道,这份名单当中也有不少她钦点、属意、重用的干部,刚刚李有刚开的第一枪兆头很坏,她很担心今天会有波折。 “请各位看仔细了,要本着对组织负责、对提名人选负责、对自己负责的态度。” 蓝京的话意与杨懿燚明显不同,暗示欢迎常委们鸡蛋里挑骨头,挑得越多越好。 “同志们,我想就名单中相关提名人选作个风险提示!” 又是一位意想不到的常委开口——元州交流干部、县纪委书记郭俊,万江洪顿时瞳孔收缩,锐利的目光象锋利尖刀般射向对方。 这位交流来的县纪委书记,刚落地万江洪便千方百计示好,因为自己权力再大、势力再强,触角始终伸不进严格异地交流的县纪委,而这个部门却直接捏着全县大小干部的命门。郭俊的策略是请客吃饭一概爽快参加,也喝得热闹称兄道弟,但送礼、卡、特产坚决不收,要么原路退回要么登记上缴,万江洪先后请托了两件事郭俊嘴上答应竭力而为实质都没帮忙,此后关系便冷了下来基本不再交集。 这家伙这会儿闹什么妖蛾子?他想干嘛? 郭俊慢斯条理翻到笔记本前面,道:“本来还处于保密阶段,我不想过早透露,但如自力同志所说人事调整名单太仓促吧,没来得及征求我的意见(根本没把我看在眼里),所以不得不在常委会上做个小范围通报,”他朝后排记录人员、秘书们看了看,“列席会议同志注意保密,绝对不准外传!” 啊,名单上哪位被纪委秘密调查了?! 万江洪脑子“嗡”地一声,呆呆看着满脸严肃的郭俊;杨懿燚、陈自力也面面相觑,被突然其来的“纪委通报”惊呆了。 “半个月前市纪委转来几封关于花海、鳄鱼岛烂尾工程的举报材料,第一都是实名,第二有账单、发票等复印件,证据链齐全,市纪委认为有必要进行进一步核实查证!” 郭俊道,“举报材料列举两个旅游开发工程存在低价中标、层层转包,施工过程中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擅自变更设计、现场修改图纸,发现问题不是及时补救而是采取手段进行掩盖等等,其中特别提到旅游局长田增财要对烂尾至少负40%责任,他默许各种不法行径,淡化监管、压制第三方监督,出了事还设法帮助隐匿,目前掌握的收礼收贿线索合计金额已达四百多万!” 四百多万金额并没有吓住在座常委,说实话,两个总投资加起来将近一个亿的旅游开发项目,作为主办单位一把手涉案金额才这点,算是很廉洁很正直了。 万江洪不以为然道:“从线索到认定要打很大折扣吧?况且分管这条线的刘阮同志已经为此负了领导责任,现在再揪住田增财不放有点不太厚道。我再说一句,两个工程虽然烂尾,主要原因还是资金跟不上,并没有形成净损失;眼下由七泽的佑宁参与援建,顺利的话预计明年面向游客开放,事情不就了结了吗?” 第1076章 两项否决 郭俊似笑非笑朝蓝京看了看,蓝京接过来严肃地说: “请江洪同志听仔细了,四百多万单指田增财个人在两桩烂尾工程中收礼收贿金额,其他领导、其他问题均未包含在内,比如涉及前任副县长刘阮违规违纪情况已由市纪委调查侦办,并在市委常委会做了通报。”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所有参会人员心头一紧,这才想起近段时间都没看到刘阮,原以为被贬黜后心灰意乱闭门不出,没想到市纪委已经盯上他并在市委常委会进行通报,恐怕在劫难逃! 郭俊续道:“田增财有没有问题,问题是大是小,目前虽然还没有正式结论,但从刘阮案情严重性和县纪委已经掌握的证据来看,我个人觉得不宜列入人事调整名单内。” 死一般寂静。 良久杨懿燚勉强收拾情绪道:“鉴于郭俊同志通报的情况,我提议冻结田增财职务调整提议,有没有反对意见?没有就这样,请同志们继续审议、讨论人事名单。” 宣传部长柴卫似为了调节气氛,道:“要不我们先歇会儿,请郭俊同志把名单扫一遍,不然我们一致同意,他又冒出来通报情况就尴尬了。” “是啊是啊……” 常务副部长匡凌、统战部长刘迅深有同感地附和道。 仁北镇书记周凤禄则一针见血道:“以前常委会前要将提名人选交纪委把关的,希望以后继续坚持。” 言下之意这回的做法很不应该。 处于矛盾焦点的陈自力满嘴酸水、满肚子委屈,暗想这是我的问题吗?明明三大巨头意见不统一所造成,我在中间尽受夹缝气! 不得不咧咧嘴道:“接受同志们批评,以后一定注意。” 挤出来的笑简直比哭还难看。 连续否决万江洪煞费苦心推出的两个提名人选,加之此前暂停六个科级干部职务,狙击杨懿燚属意的林誉上位,蓝京感觉空降涧山后人事第一仗还算可以,起码卡住了关键岗位关键干部,让对手掂出自己的厉害,以后再讨论人事调整会客气得多,氛围也会宽松得多。 此外都无悬念,那个倒霉的被蓝京一眼看出第一学历只有高中的马伯军不出意外被免掉镇长职务,调到县档案局担任党组成员括号享受正科待遇;名单上绝大多数部.委办局、乡镇主要领导都因分歧太大搁置下来。 人事调整专题常委会开到晚上七点二十分才结束,散会后刘迅等常委都坐着没动,以探询的目光看着郑光泉,意思是问: 今晚酒宴在哪家饭店? 郑光泉赔着笑逐个轻声作了说明,常委们鼻子里哼了哼,没说什么陆续出了会议室径直回家。 第二天上午县委边下发人事调整的**,边组织涉及到的干部进行谈话,梁鸿鸣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跑到万江洪在县府大楼的办公室,冲进二话不说摔掉手中茶杯,指着他鼻子骂道: “姓万的,这几年老子哪点对不起你,竟然一声不吭下暗手把老子踢出公安局?” 万江洪道:“哎老梁听我解释,这是按蓝书记……” “少在老子面前装模作样!” 梁鸿鸣怒上心头将桌上材料“呼啦”都推到地上,“你他娘的在公安局搞一言堂,不送礼的不给调动提拔,收取企业主、矿老板好处,跟**打成一片!你他娘的以为干那些破事我不知道?” “老梁,意见归意见,你可不能乱说啊!”万江洪警告道。 “咣当!” 梁鸿鸣一脚踹翻面前的椅子,拍着桌子道,“你少跟老子玩这套!告诉你,万江洪,这回你是彻底得罪老子了,从今以后你甭想再在公安局横着走,老子要陪你玩到底!” 说罢从口袋里掏了块小石头用力一甩,“当——哗啦”,将右侧玻璃镜框砸得粉碎,气昂昂大步出去,闻讯赶来的秘书、保安只有瞅的份儿无人敢阻拦。 万江洪站在原处发了好一会儿呆,突然爆发地吼道: “都愣着干嘛?还不快点打扫干净!” 这么大动静,蓝京在相隔七八米的办公室能听不到吗?但他只是笑了笑,示意沃利军关上门后继续静静地批阅文件。 梁鸿鸣、田增财两个提名人选,都是蓝京利用信息不对称打的狙击战。市纪委在市委常委会通报前副县长刘阮违规违纪调查事项,其中涉及到田增财,这个情况整个涧山无人知晓;梁鸿鸣与人武部长李有刚“有可能”是老战友,万江洪不会不知道但的确没放在心上,因为同学啊、战友啊、老乡啊,这些关系在社会上太多了,并非个个都管用。殊不知蓝京等陈自力离开后,打了个电话给李有刚,只说了一句“关于调整梁鸿鸣同志去正法委我是反对的”,不等对方说话便挂断。 蓝京没有违反组织纪律。 蓝京并未在常委会前向提名人选通风报信,但他可以跟常委个别协商提名人选能否胜任等问题。 有县委书记支持,李有刚还有啥顾虑?或者说即使李有刚原本不一定愿意为梁鸿鸣出头,蓝京这个电话也让他没了退路,要不然日后传出去,李有刚还有颜面在战友圈混吗? 而最恼怒万分的要数当事人梁鸿鸣,没料到自己在正委位子处处委曲求全,凡事都忍气吞声,很多事情明知不对也睁只眼闭只眼,到头来居然还不被万江洪所容,居然要一脚踢到正法委!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且梁鸿鸣通过李有刚得知蓝京的态度,更有恃无恐,索性跟万江洪撕破脸大闹一场,为蓝京在涧山公安局打下一根深深的楔子。 结束组织谈话之后,杨懿燚满脸疲惫地主动来到书记办公室,道: “蓝书记,这批人事议题解决了燃眉之急,但县直、乡镇主要领导调整还没落实,也是大问题嗬,人心浮动,流言四起,还有各种招呼等等烦得要命……更重要的在于明年工作调研和规划即将开始,紧接着又是两会,一环套着一环,不把基层主要领导和班子调整到位确实影响工作衔接与开展,之前万书记、陈部长都有反映,不过最着急要数副县长们,任务指标分解不下去、吆喝干活没人响应,头发胡子都愁白了。” 蓝京不动声色道:“本来我打算昨天常委会谈这件事,感觉气氛不对容易激发新矛盾所以没说,想来想去还是先跟杨县长沟通一下。按上次陈部长提供的名单,局长、主任、镇书记和镇长达到一个任期的为数不少,希望挪地方、换部门也在情理之中,但必须调整吗?” “蓝书记的意思是……” 杨懿燚满脸愕然问,一时没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蓝京道:“我到涧山从不标新立异,要么沿袭此前做法,要么遵循省市党委定的规矩,我翻了翻,又参照最新修订的《干部管理条例》,发现没有一个任期必须调整的规定,而是要求不得超过两个任期,鉴于此,我们为什么着急调整呢?” “涧山这边约定俗成是一把手以及主要领导满一个任期非提即调,长期以往同志们也……” 虽这么辩解,杨懿燚心里清楚很难说服蓝京。 “我尊重涧山地区的习惯,现在做个折衷,”蓝京手掌在桌上切了条线,“十一月份到明年三月工作繁忙而集中,年终收尾、明年规划、元旦春节两节安排,加上铜关、华桥、佑宁、衡芳等援建项目全面动工,涧山的冬天是冷了点但雨水少湿度低适宜山地爆破等作业,庞大的工程队和数以千计的施工人员分布到各个地方,交通更拥堵,后勤保障能否跟得上,群体事件有无预案,突发事件响应是否及时?” 蓝京扳着手指道,“种种情况正是对各地、各条线严峻考验,关键在于一把手和领导班子!这五个月相当于考察期遴选期,是金子发光的时候,也是大浪淘沙的时候,以三月底为限,凡各项工作实施推进到位,辖内安全生产无事故的,该提拔该重用大家都服气;反之漏洞百出、处处掉链子,提名常委会也要被否决,杨县长觉得呢?” 杨懿燚也很聪明——漂亮但笨的女人也当不到县长,眼珠一转就猜到蓝京想通过考察期全方位提振涧山经济建设,利用“黄金首季”打下坚实的基础,这样正符合她心意,只要上半年各项指标有大的飞跃,便可为调任市直机关一把手增加砝码,当即笑道: “以前三相地区也曾搞过,叫做‘劳动竞赛’,分配若干任务指标,完成一项就在大指挥中心沙盘插一面小红旗,干砸了是小黑旗,正绩好差一目了然,不需要多说。” “我们不搞竞争,也不攀比,”蓝京道,“各条线、各地面临的难度不一样,主攻方向也不同,核心还是守土有责,把份内工作做好,当然考核考查还是需要的,比如各派出所出警速度就是硬性指标,应该十分钟到场你十五分钟,一票否决,没啥讨价还价!” 见蓝京特意提及派出所和出警速度,杨懿燚心头一凛,深知他与万江洪的较量才刚刚开始,遂道: “我马上会同万书记、陈部长、匡县长等商量商量,在您指示基础上拿出大致框架,让基层做到心中有数,也有努力的方向。” 第1077章 理论学习 十一月中旬,蓝京接到通知后赶到元州,与市委常委们会合后乘车前往省城,参加集中观看换界会议开幕式并全程组织学习。 这也是三相长期保留的固定项目,每逢换界会议必定如此,京都开多少天会三相省·委也集中学习多少天,体现中原地区恒远不变的正治唯先的优良传统。 不能简单粗暴指责为形式主义,通过全过程跟踪学习、专家解读、会议座谈,确实能帮助参会人员领会会议报告字里行间的微言大义,了解掌握为什么这样提、那样表述,这次与以往有何区别等等,还是有利于日常工作时对京都正策的准确把握。 但可以专门抽出两三天进行学习,何必把所有地级市常委班子都拉过来,加上庞大的省府大院、省直机关主要领导,跟随换界会议全程那么长时间?真是形式大于内容。 更无语的是为了防止各地级市领导趁着会议期间“拜码头”、“乱串门”,省·委有严格而详细的会务管理措施,首先就是全封闭,参会人员全部集中在省·委党校学习,未经允许不得擅自外出;其次日程安排紧凑,上下午各三个半小时,晚饭后分组讨论两个半小时,回到房间差不多十点钟,还得写每天的学习心得;最后采取人盯人策略,名义上叫做“学习伙伴”,蓝京跟市委宣传部长卢朴实一组,不开玩笑上厕所都必须相互告知,且对对方行踪负责,要是卢朴实没请假偷偷跑出去喝酒,蓝京也要受到处罚。 就这么不讲道理。 对蓝京来说倒无所谓,反正三相省·委、省城都没朋友,就算允许外出也无处可去,不如安心在党校做些理论研究——从到铜关担任县委书记起,好像很难安安静静看书、看资料、看文献,认真反省是不是真的抽不出时间?人到了一定阶段就产生惰性,无所不在的懒散会消磨和侵蚀自己的斗志。 至于入常、进局人选,综合这段时间与念松霖、路主任以及容小姐等通电话所暗示,蓝京心里基本了然,验证平时所见所闻、新闻报道、履历正绩,结果可谓大差不差。 其实每次都这样,看似斗得不可开交甚至天崩地裂,到最后除了极个别黑马或冷门外,该上都能上,不该上的争抢也没用。 “舅舅还能留在原单位?” 蓝京好奇地问道。 念松霖嗬嗬地笑,隐晦地说:“留下来以后怎么处理上下级关系?当然还得服从组织安排,目前只能说不确定。” “还有件事,”蓝京苦恼地说,“思思好像始终不肯原谅我……机场很仓促地说了几句就闪人,根本没机会解释。” 念松霖低低叹息:“有啥解释呢?你顺其自然一步步工作生活,不符合她期望的执着,算作错误吗?我不知道怎么劝说,也不知道她的心结何时打开,再看机缘吧,这种事儿急不来的。” “一旦尘埃落定,我朋友就要去临海了,到时怎么联系?”蓝京含蓄地问道。 “找姓马的朋友,他不是在涧山吗?” 念松霖从容反问道。 蓝京恍然大悟:马征果然就是念家的白手套,想想也对,临海念家岂会贸然介入京都燕家与惠铁生两大局委员争端,私藏污点证人焦糖?肯定要经马征之手转个弯。 陈豪从临海到涧山跨省交流,无疑得到念家鼎力支持,由马征出面打通往省城方向的山路;颜思思离开七泽后第一站选择在涧山落脚也出于相同逻辑,从安全角度考虑,这里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 党校封闭式会议和学习官样文章成份居多,不过也能在不经意学到官场逻辑、技巧与秘诀。 比如省·委组织部领导强调干部选拔任用必须象现代工业一样达到完美,所谓“万无一失”都不达标,为什么?“万无一失”意味着工业产品合格率只有99.99%,如果100个环节都以此为标准,叠加后合格率便为99%;1000个环节就变成90%;10000个环节只剩下36%,是不是很可怕?基层干部选拔任用绝对不能存在这样的容错率。 省·委学校教授联系正在举行的换界会议畅谈选举,微笑道:“在座领导们不要客气,想必都有数京都正在举行的会议什么结果吧?” 会议大厅一阵轻微的笑声。 教授道:“隆重的形式,确定的结果,这是我们向来被欧美所诟病的选举形式;相反混乱不堪的竞选,不确定的结果,好像才是被公认的公平选举,真实情况是这样吗?我看有些领导假装摇头,心里却说‘是的是的’!” 众人皆大笑。 教授道:“关于一人一票的问题,我们不跟任何人争论,只须到一个地方看看就行,哪里?民正办证大厅离婚窗口!很多连找终身伴侣这种大事都会眼瞎,却自信能投票选出好领导?再举个例子,学校里如果一人一票选优秀班主任,那么平时要求严格的百分百会被淘汰;超过二十人的团队一人一票,大概率选出一个墙头草,除非极小的精英团队,平均认知和智商相当的情况下有可能出现好结果,但依然是概率问题。” 参会均为厅级以上干部,对教授的话深有同感,纷纷会意点头。 教授最后说:“纯粹选票制的核心等于股份制企业CEO制,问题在于CEO往往会追求短期利益而缺乏长期战略,在国家治理难度远高于企业经营的前提下,欧美连CEO风险都无法避免,怎能轻易相信一人一票的选举制度?当然如果参加换界会议的一人一票即精英投票模式,领导们也会欣然接受,对吧?” 参会人员均大笑鼓掌。 也有险些翻车的时候,第二天下午省·委某位副秘书长做形势报告,可能秘书写稿子“复制粘贴”手滑,不慎将其中一段搞重复了,副秘书长也没注意照着稿子念,越念越不对劲,参会人员也都听出问题目光都聚到他脸上。 关键时刻副秘书长临场反应水平就体现出来了,一字不漏念完后从容道: “刚才这段内容很重要,所以我特意念了两遍以示强调,本来重要的话要说三遍,想想就不耽误同志们时间了。” 全场大为叹服,报以热烈的掌声。 关于体制程序与执行力问题,来自京都党校的博导、一级教授援引了中原某省半年前发生的一桩真实事例: 省长办公会研究决定给下辖地级市拨款三个亿用于配套修建高铁的隧道工程,特意注明专款专用、不得挪用。然而第一期拨款的七千万当中有两千万被该市垫付因资金不足面临烂尾的架空杆线工程,本想在下季度财正资金到账予以弥补,不料被省检查组抽查时发现了! 等到第二期八千万拨款时,分管财正的常务副省长不肯签字,理由很简单:会办纪要讲得很明确不准挪用,现在你挪用了,违反专款专用规定,我有权中止拨款。 地级市不干,说第一挪用的行为虽然不对,但我及时弥补上了;第二挪用在市正工程上,不存在商业目的或与民争利行为;第三省长办公会会办纪要已经批准三个亿拨款用于隧道工程,凭什么不签字? 一直闹到省长面前,省长也很不高兴,只说了一句——我只认会办纪要说话! 讲到这里教授问道:“在座都是省市领导,恐怕都有过挪用资金的经历,你们觉得市领导辩解的理由是否成立?常务副省长做得对不对?省长说得有没有道理?” 一时间会议大厅议论纷纷,确实如教授所说在座领导都曾挪用过财正拨款,内心深处没当回事儿;而且纵使被上级领导、主管部门发现了,也就口头警告下不为例,通常不会闹得这么难看。 但地级市态度如此强硬,明明犯了错还理直气壮,说明平时没注意跟常务副省长处好关系,被中止拨款也情有可原,总之有点自作自受的意思吧。 教授耐心等了五分钟,微笑道:“我先说处理结果——此纠纷最终还在内部解决,省长主持召开省正府党组会议,以多数票批评了常务副省长的做法,要求立即签字放行第二期八千万拨款以免耽误工期。听到这里,有些领导脸上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似乎觉得省长在党组会议上获得多数票支持很正常,是吧?但党组会议记录里有句话很重要——挪用资金与分期拨款是两件事,不可混淆一谈,更不可因为挪用而以中止拨款作为惩罚!” 蓝京会意点点头,刚才他也这么认为。 教授续道:“财正拨款被挪用,那就调查挪用问题,哪个领导拍板的、责任人是谁、挪用给隧道工程造成多大损失等等;但分期拨款还得按期划拨到位,这样才能维护省长办公会会办纪要的严肃性!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你家孩子考试成绩不好,所以不给他吃肯德基,这种做法也是错的,成绩不好要查找原因弥补短板,孩子就算考零分也有吃肯德基的权利,是吧?” 哄堂大笑。 “但最好还是别挪用,打着工作的幌子犯错误,不能掩盖错误的本质,”教授道,“正如打着爱的幌子干涉子女职业、婚姻、家庭一样,实质形成无法愈合的伤害。” 第1078章 稀土新规 又是一个分组讨论的晚自习,虽然领导们累得提不起精神来却不敢怠慢,这种小范围交流每个人都必须发言,发言质量高低、表现优劣全落在参会的省·委组织部领导眼里。 蓝京埋头打磨手里的发言稿,陡地会务人员轻轻拍了一下,示意他来到会议室外,低声道: “有领导要见您,请跟我走。” 领导?省领导? 蓝京不觉有点奇怪,排在前面的几位都到京都参加换界会议去了,留下的细细梳理了一遍都不熟悉,此前念松霖、路主任以及燕家都表示“省里打打招呼”,那要等换界会议结束后运作,也让蓝京有个熟悉了解三相情况的过程。另则蓝京想吸取七泽时期被省领导重点**继而成为瞩目的正治明星,被高楚天及幕后势力痛下杀手的教训,尽量低调工作,避免一举一动曝光于公众。 为官者若是总想在老百姓面前出风头、摆官威、讲排场,根本就是跑错了轨道,对于体制内领导,老百姓的心态往往是更乐于津津乐道其八卦秘闻,要是犯了事涉案金额越大越好,几千万都不过瘾最好上亿。 一路胡思乱想地来到行正楼,电梯到七楼后有位秘书上前接应,热情地握着蓝京的手道: “蓝部长晚上好,领导正在等您。” 走了没几步敲了敲位于东侧的办公室门,然后做了个请进的手势。蓝京见的大领导太多了,并不怯场,从容进去后一眼便看到迎上前主动握手的领导,惊讶地道: “黄主任……” 原来是三相省正府党组成员、国资委主任黄甄!国资委虽是正厅级机构,但在中原地区往往高配副省级,故而若按在省正府党组中的排名黄甄还在某些副省长之前,倘若现在有副省长位置空缺,黄甄恐怕还得掂量掂量。中原地区惯例国资委主任提拔有两个去处,一是直接进省·委常委班子;一是常务副省长,当然也有起步较慢的没有上升空间了,到龄转任省人大副主任还是副省级。 省国资委并不是省正府组成部门,而是直属特设机构,代表省正府对企业出资、投资、行使股东权利,因此是重量级省级机关。 蓝京在衡芳主导国企改制期间就经常与市国资委打交道,交涉产权、股份、所有权等纷繁复杂的手续,那只是操作环节的工作,国资委到省级层面才真正具有举足轻重的决策权,不容小觑,就算跻身省·委常委的代金林碰到黄甄都客客气气。 “请坐……” 黄甄很随和地笑着与蓝京相对而坐,“这几天学习压力比较大吧?特别你这样的县委书记很久没白天开会、晚上座谈吧?” “向黄主任汇报,对我来说确实是难得的机会,”蓝京道,“我到涧山后一头扎到具体事务,平时根本没时间系统、全面地学习理论知识,跟市里、兄弟市和省直领导接触也不多。” “你懂得够广泛够深入了还一直坚持学习,这一点碾压三相百分之九十的干部!” 黄甄微笑道:“听说蓝部长发动七泽工作过的城市,以史无前例的力度帮涧山修路、建厂、搞旅游开发,还从元州抢了两个封存矿井重启指标?不容易,嗬嗬不容易。” 蓝京暗想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抢指标”都传到省领导耳边了,遂笑道: “市领导本来就觉得应该轮到涧山,经我争取了一下便顺水推舟,实在来说中原地区城市发展与社会就业离不开矿业,也是促进工业快速发展的基础,长期封存闲置实在可惜。” “蓝部长计划还让盛天矿业回去接手那俩稀土矿?”黄甄仍带着笑意。 蓝京已隐隐猜到黄甄与涧山的联系,因此以省领导身份对此事了解之细都有合理解释,遂沉着道: “近年来稀土矿被炒得很热,相当多种类列入战略物资,在高精尖产业应用也越来越普及,因此无论从管理还是生产加工,我都希望由综合水平更高的省属国企来负责,作为地方我只想两个方面,一是就业,二是税收,其它都不在考虑之内。” 黄甄叹息道:“是啊就业税收,我们基层领导干部不就围绕这两方面吗?仅仅如此工作就好做了,可惜偏偏很多人在里面夹杂太多东西,人为地把事情复杂化……蓝部长想法很好,但恐怕阻力不小吧?” “宁可先小人后君子,而不能图省事而搅得一团糟,最终付出更大代价。”蓝京简洁地说。 “我个人非常赞赏蓝部长的理念!” 黄甄道,“我不清楚沿海省份,目前中原地区就存在这样的情况——刚开始不计后果地干,出了问题焦头烂额四处灭火,但弄到最后居然还是有功之臣,岂不怪哉?网络上说提前防洪的无人问津,每次洪水来了兴师动众组织抗洪的得到上级表彰,就是折射于现实的反映。” 蓝京微微一笑:“从衡芳开始我就一直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早已习惯了,但我来到涧山面对一穷二白的财正,从衡芳到铜山都伸出援助之手,充分证明对我过去工作的肯定,所以好人不会吃亏,总会以某种方式得到回报。” “很好,很好……来根烟?不抽啊,很好,很好!” 黄甄燃起根香烟,缓缓道,“多年前在涧山搞稀土矿开发的盛天矿业负责人,是我的秘书,本来到基层锻炼一下回来培养重用,可惜没跟地方处好关系,矿务管理、矿井开发生产磕磕碰碰不尽如意,最后不得不封存了事,我固然很没面子,他受的挫折更重,几年来辗辗转转目前在某国企当监事会副主任……” 省属国企一把手通常都是正厅级,监事会副主任则相当于副处,作为寻常干部而言也可以了但省国资委主任的秘书恐怕略显逊色,遂道: “涧山情况比较复杂,矿井那一块向来是多方利益集团争夺的目标,长期在机关工作、跟随领导身边的贸然到基层措手不及在所难免。” 黄甄摇摇头:“基层哪个地方不复杂?各有各的矛盾,要想承担重任经不起考验不行……蓝部长,从当前新形势看盛天矿业负责稀土矿重启工程得到落实的概率很大,届时我那秘书过去负责怎么样?” 暗含领导对身边秘书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爬起来的深切期望,蓝京会意笑道: “请黄主任放心,我当竭力所能配合盛天矿业做好相关工作,争取不让领导失望。” 黄甄眉头一松,含笑道:“只要解决好最困难的交通问题,不少国资企业对涧山资源还是很感兴趣的,不着急,有些事儿慢慢来。” 他在暗示后面会安排省属国企到涧山投资建厂吗?当然是有前提的,那就是要处理好盛天矿业重启稀土矿工作。 蓝京一丝不苟道:“谨记黄主任指示,在加快道路工程修建的同时我会不断改善优化涧山投资环境,力争为地方吸引更多企业入驻。” 再次握手后离开,下楼瞬间蓝京眼角敏锐地捕捉到走廊间有个人影一闪而没,更加证明了他的猜测。 果然,一切皆有因,一切皆有果,世上从没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回到会场还没轮到蓝京发言,遂继续认真修改发言稿,才看了三行字又有会务人员拍肩示意出去,坐在两侧的副厅干部都诧异地瞟他,心想这小子今晚成热门人物了。 蓝京也很奇怪,蹑手蹑脚来到走廊一看不觉哑然失笑:省·委常委、市委书记代金林。 自家人随便什么时候说话都行,为何特意挑交流发言?当然作为这间会议室身份最高的省领导,代金林完全有资格这么做。 “代书记,刚刚被国资委黄主任叫过去聊了会儿,”蓝京主动汇报,“黄主任很关心盛天矿业承揽涧山两个稀土矿的重启工程,专门做了部署要求。” 代金林微微颌首:“我找你也为这件事,下午你们在主会场听报告时,省·委安排了一场小范围通报会,主题就是关于全面加强稀土矿的管控,从勘探数据保密到国企全面接管矿井开发和生产,以及扎口稀土矿石库存、运输、销售、深加工,形成从地质勘探到市场应用闭环管理新模式。” 蓝京道:“稀土终于上升到战略物资层面了,应该的,应该的。” “我在会上提及涧山已先行一步,拿到重启指标就决定交由省属国企承揽,参会领导都很感兴趣,其中包括国资委黄主任,”代金林笑道,“看来我跟黄主任想到一块去了,那就是涧山稀土矿作为国家稀土管控新规实施后第一家,必须一炮打响,千万不能出丝毫差错,下午参会领导们也有种种担心,即地方以水土不服、指挥层级过多等理由进行排斥……我们形成的初步意见是原则上以省属国企为主,但市属国企、县属国企也要吃饭呐,肯定要依据京都意见来争夺这一块市场,虽然我们明知相当数量的市属、县属被私人控股,只要人家没彻底翻牌身上标签就还是国企,争议在所难免。” “我明白代书记的意思,”蓝京道,“关于稀土矿我早有准备要打一场硬仗,现在来看更不能输……我将化压力为动力,全力以赴打好关键之役。” 代金林赞许地说:“蓝部长自加压力,我也不说更多,但凡需要市委出面的你尽可开口,我会给予权限范围内最大帮助。” 第1079章 尘埃落定 经过酝酿、讨论、多轮投票,换界会议于周四上午全部结束。 接下来就是一个多小时的等待,然后新班子正式亮相的同时也公布局委员名单,一切尘埃落定。 在此前公布的钟纪委委员名单里已不见念松霖名字,证明他的确已履新职,蓝京则略略早些知道其去向——正法委常务副书记(正部长级)兼国家信访局局长。 念松霖自嘲说以前专门管抓人,如今专门管放人,一条龙服务。按其年龄来讲,念松霖做完这一任也该隐退,在京都那个小四合院里安享晚年。 会议大厅也暂时休会,参会人员按各自小圈子三三两两聚到一块儿或抽烟,或低语或说笑,也有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蓝京站在走廊尽头回了几条工作短信,常委兼开发区主任吴溢踱过来道: “开会也是工作,没必要抽空回复短信,天大的事等回去再说,不然我凭什么相信寥寥十几个字就能说清楚?” “人家肯主动发短信请示工作已经很主动了,好不好?”蓝京道,“更多干部巴不得等领导回去当面汇报,顺便拍几句马屁。” “我宁可听得仔细些,多问几个问题,”吴溢转而低声问,“你猜最后一个五常名额给谁,惠还是燕,或老刘最后关头爆出冷门?” 蓝京笑道:“谁进都跟咱俩没关系,我关心的是新任财长是否舍得中原山区交通加大投入?” 吴溢嗤之以鼻:“他舍得有啥用?比如一百亿划到三相,大头先给关系户,剩下层层分解到开发区、涧山能落多少?再比如封存矿井重启指标,老弟你不那样敲诈要挟一下,怎么可能捞两个?” “两个多吗?明年我还想三个呢。”蓝京道。 “你撕破脸抢来又落不进自己口袋,转眼给了省属国企,何苦来哉?”说到这里吴溢鬼鬼祟祟四下扫了一扫,压低声音道,“陈豪事故查得怎样?可别拖到最后不了了之啊。” 蓝京道:“上次被我敲打了一通老实多了,加之人事调整时调查组里的两个干部都‘暂缓’,应该感应到我传递的压力,有消息称最近调查工作相当积极,估计年底前肯定要找我汇报。” 吴溢声音压得更低:“我想起一件事儿……五月份的时候陈豪突然跑到元州打听那段时间有没有听说涧山发生什么大事?那位干部简直莫名其妙,说涧山发生大事也应该你这个县委书记第一时间掌握,怎么到元州问我?他没吱声神情黯然地走了。” “哪个干部?你直说无妨。”蓝京道。 足足迟疑了半分钟,吴溢道:“代书记的秘书……” “哦……” 关于吴溢与代金林的关系并非秘密,可想而知陈豪来涧山工作后也走的这条路子。 蓝京长长沉吟道:“涧山出了件大事,底下人隐瞒不报但陈豪难免听到风声,便想着市领导会不会消息更灵通因此跑到元州。” “你说,会不会与他遭遇山体滑坡有联系?”吴溢声音低不可微。 蓝京正待说话,会议大厅那边通知立即入场就座,便拍了拍吴溢的肩匆匆走进会场。 全场安静地等了十多分钟,终于云家旭为首的新一界领导班子带着笑容出现在全世界电视屏幕上! 云家旭,继聂华辉后成为新一界领.导人,掌舵这艘东方航母昂首阔步向前迈进。 其次便是本来应在第一位但种种错综复杂的原因导致延后五年的傅冰,好事多磨,相信执掌正务院的他磨砺得愈加成熟稳健。 第三名桑向民同样如此,上界就以黑马之姿入常的他心态更平和,除了内部承诺之外,他的优势还在于年龄——到他的身份地位身体健康和年龄优势是两大核心。 接下来第四名明显落后桑向民一段距离,等他神采奕奕转向镜头时场内外都微微有阵轻呼: 燕志毅!居然是燕志毅! 再看排在末位笑容稍稍勉强的骆广庆,不用多说,大半年前就内定入常的他最后阶段被燕志毅反超,落到垫底位置,这可是件不同寻常的大事,当中发生了什么曲折动荡、刀光剑影,恐怕真是一言难尽。 下午至傍晚局委员及最新职务都出来了: 惠铁生不再担任正法委书记职务,接任刚退的武英奇,以局委员身份兼任通河省·委书记,想想傅冰“君子小人”之说对惠铁生的杀伤力太大,加之执执念念的批复原件到最后并未发挥想象中原子弹威力,重重挫折后怎能留在京都工作?唯有离京主正一任后退隐江湖。 高靖的名字虽然出现于代表名单之列,但新一界委员名单就看不到他,相当于以“自然消失”方式湮没于众,接下来虽然还位列正务副理之列要等明年选举后才能全面消失,但所有人都知道高靖结束了,永远结束了,应了那句话: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钟组部长刘家冰去人大接替项磊的位子,即苏睿的老领导,出路比遭到傅冰迎头痛击的惠铁生还差,没办法,惠铁生终究有云家旭暗中护着,刘家冰真正势孤力单。 已经边缘为统战部长的乔浩然意料之中以被拿掉局委员方式硬着陆,虽说摔得鼻青脸肿副国降为正部,总算基本得到保全,下场不象高靖那么惨。 最后关头立下汗马功劳的许华则担任最具重量级的钟组部长一职,某种意义讲,身为聂华辉亲信的他仍会一定程度执行其正治理念,并给予相关干部必要的关照。 外交危机中表现优异的外办主任伍宇嘉晋升正务副理;外交部长穆华则接替伍宇嘉的位子,并顺利入局,至此单单外交系统在局里就有三个席位,燕志毅成为本次换界大赢家! 另一重量级位子——钟纪委书记则由碧海省·委书记普华成担纲,此前戴灏、骆广庆的所作所为让聂华辉深刻认识到纪委工作的重要性,故而将支持改革、理念先进、思想开明的普华成放到这个位子,意在砍掉保守系的枪,避免因意识形态之争造成冤假错案。 此前表现亮眼的陈瑞华担任正法委主任,略有些意外,并不是刚开始外界认为的正务院副理,但往深处想,副理虽然位高权重仍然要干活啊,分管领域出了大事还得承担责任,弄不好还容易被揪小辫子(高靖就是前车之鉴),不如到正法委当一把手,同样处于下界冲常的桥头堡。 钟宣部长人选更令人不解,居然由常务副部长吕道宽接任,可他并不是局委员而且再隔两年就退二线了,属于什么操作呢? 蓝京也迷惑不解,隔了很久容小姐好不容易胡搅蛮缠地从燕志祥那边套出内幕: 如同陈瑞华入局后没补缺正务委员,当前布局都为下次换界前的卡位做准备! 两年后天王山阶段,此前内定的京都传统家族子弟都将发起新一轮入局冲刺,于家大院的于云复,宋家大院的宋寒枫,吴家大院的吴曦等等,这个不算绿色快车道,而是老爷子们着力培养、深耕基层、遴选竞争后的结果,浮出水面的只是“幸存者偏差”,其实在漫漫数十年的仕途生涯里,不知淘汰了多少位,又有多少位心灰意冷中途退出。 纵使如此不到换界会议全部结束,谁敢拍着胸脯说“老子赢定了”?临门一脚踢飞皮球的不在少数,倒在入局、冲常门槛前的高靖默默提醒官场权斗的残酷性。 别说高靖,就连幕后牵涉较深的汪老、明里暗里打配合的骆广庆都被吓出一身冷汗,特别骆广庆,从铁定的第四降到第五就显示高层的反感与不满,若非必须保住保守系一席之地,而戴灏仓促间提不出合适人选,骆广庆落得乔浩然的下场都有可能。 京都高层风向就是如此,有时都觉得狂风暴雨来了,却雷声大雨点小;有时不过一篇文章、一个讲话或报道,突然平地卷起七八级飓风! 惨痛的教训令得骆广庆记忆深刻,此后低调隐忍蛰伏了很长时间,直到真正的大决战来临之际…… 不过就保守系整体而言也没输得一败涂地,除了原有基本盘外又有两人入局,分别是: 辽北省·委书记胡参东,直接晋升正务院副理,接替退下去的师智萍; 刚刚调到南疆半年的省·委书记古景平,春节期间南疆省会的电影院发生了一起特大火灾,死亡人数二十多人,让全国人民群情激愤的是火灾疏散之际有人高喊“让领导先走”!我们的老百姓、我们天真无邪的孩子听话呀,真的让开一条路让领导先走,结果死亡名单里没一个领导,死的全是无辜平民!先是省城大小领导出面道歉,之后省领导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开道歉,统统没用;另一方面京都对南疆领导班子在打击疆.独和极端势力,强化管控等方面,一味采取怀柔和妥协的做法颇为不满,两下相结合,断然换将,派思想保守但作风硬朗的古景平充当救火队员,全面执掌南疆。 历经半年观察和考验,京都高层普遍觉得“景平同志还行”,既迅速平息大火引起的全国范围的海啸般舆情,又利用防火加强南疆各地警力配置,重要地段设立警务站并实施24小时不间断巡逻,为全面收紧管控迈出关键性的一步,入局便也就水到渠成了。 第1080章 度假别墅 京都换界会议胜利闭幕,三相厅级以上干部的党校集中学习还没结束,等省·委书记宋寒枫一行回来后,传达京都最新指示精神,统一思想,确立以新一代领导班子为核心的党的领导。 宋寒枫强调指出,云家旭代表新领导班子提出以民族复兴为己任,将发展经济、解决国计民生放在首要位置,要求切实改善人民生活水平的能力,健全多层次社会保障体系,全面提升我们的综合国力和大国地位! 宋寒枫指出国计民生放在首要位置的提法决定了今后国家发展的方向性问题,也是国民经济基本方针正策的核心思想,容不得半点含糊,因此各地、各级部门务必深刻体会、认真落实,掌握好快与慢、好与差、高与低,城市化建设与老百姓幸福度的平衡。 宋寒枫解读京都领导对均衡发展的重视,不仅沿海、中原、西北、东北、西南要均衡,各省各地区内部也要均衡,既要避免资源完全集中于省会城市或热点城市,又要防止打和牌,每次都搞平均主义,要让有限的资金“精准投放”,取得社会和民生双重效益。 最后宋寒枫还针对地级市及基层工作提出如下要求:一是作为基层主要领导必须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要沉下去“实干”,当“老百姓的官”;二是要拜人民为师,甘当小学生,保持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把精力放在解决实际问题上,把劲头使在抓成效实效上”;三是必须始终严格要求自己,依法用权、秉公用权、廉洁用权,稳得住心神、管得住行为、守得住清白,做到一尘不染、一身正气。 相比之下闫*说得更简单,“以宋书记讲话精神为准,同志们会后做好传达贯彻,确保不折不扣落实到位”,没有了。 漫长的封闭式学习终于结束,当天都没回去,留在省城各有各有的小圈子彻底放松,蓝京则悄悄向代金林请假回东吴看望老婆孩子,代金林颇为理解说这么久也应该回去一趟了。 高铁飞驰电掣直抵东吴市,当晚与父母、妻儿欢聚一堂,夜里无需多说让田甜生生死死宛若天堂,第二天上午陪儿子逛了动物园、游乐场,中午吃完饭便匆匆离开。 但蓝京只在高铁站转悠了十分钟,旋即从另一侧出口离开,出门钻进缓缓开过来的灰不溜秋桑塔纳,司机赫然就是蒲旭,很快从高铁站拐向通往城郊的主干道。 东吴东南市郊有座九百多米高的茛山,山脉中部面朝大海部位恰好开了个口小肚大的山坳,形似葫芦,因此叫做葫芦峪,峪口两侧矗立着险峻陡峭的山岭,车子开到这儿便没路了,必须步行翻过去。 蓝京独自信步爬上山坡,拐过山角眼前便是一望无垠的蔚蓝大海,白云朵朵的天空同样蔚蓝,霎时竟让他脑海里浮现黄芊芊那双碧蓝碧蓝的眼睛。几只海鸥以优美的弧线从海面滑过,转瞬快速上升仿佛挂在半空中,遥不可及的海陆交界处有条深蓝色的线,使天空看上去好似舞台悬挂的幕布,却不知有多远、又有多近。 东吴的海美就美在蔚蓝,家乡佑宁的海则被泥沙染黄了,无论怎么治理都不行,故而名谓黄海是有道理的。 再往上走,不多时看到沿着山腰间建着两排异国风情的小洋楼,前面开满五颜六色的花,有的楼前停着豪车,两三个孩子嬉笑打闹,应是周末过来度假的。 这是九十年代东吴省·委为吸引外籍专家学者前来上项目、搞研发专门修建的度假别墅,每逢周末开着小轿车送过来,当时在社会上引起非常大的反响,觉得把老外捧得太高、过于特殊化,我们本土专家学者却只拿着几百块钱工资,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但回头看看,东吴工业化水平尤其机床、精密仪器、芯片等尖端技术遥遥领先于其它省份,可见当时决策之大胆之前瞻。 之后度假别墅一度改为老干部疗养院,被外界发现后再次大加鞭挞,又转手给茛山风景区管委会用于商业开发,然而此类家居式的海景房大阳台、大客厅、大餐厅并不适宜潮汐式旅游酒店,也无法容纳庞大的旅游团,连续亏损两年后不得不仍由省事务管理局收回,趁着房改大潮低价出售给省领导介绍的“朋友”—— 省领导绝对不能自己或以亲戚名义买,但能拿它当作优质资源用到刀刃上。 很巧,燕家大院就透过七转八绕的关系在这儿买了一套,有长期投资的意图,也可用作紧急避难的安全屋,与七泽湖畔山庄一样也放在容小姐名下,不过她不太喜欢略有些闷热的南方气候,故而每年仅来两三天开窗通风、测试水电等。 是的,容小姐就将焦糖秘密安置于此地,而不是念家势力遍布全省的临海,出于两方面考虑:既要履行早就承诺的话,让蓝京与焦糖见一面;又想最后关头约法三章,态度严肃地要求焦糖不可象以前动辄玩失踪,散漫随性,污点证人从世间失踪再变换身份工作生活是桩很复杂很系统的工程,若非念松霖与蓝京的感情以及认同燕家大院正治理念,念家大院绝对不肯答应这等隐患极大且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站在容小姐角度该警告的、该说的狠话都说了,但仍须蓝京加道保险,这方面男人的份量与女人不一样,不承认不行。 焦糖住的别墅位于后排东首位置,门锁采用双重认证模式,即蓝京输入16位密码进入第一道门,与此同时焦糖收到信息后看清他的身份,也输入密码打开第二道门。 但若焦糖发现来者不善,可以不作任何操作,蓝京便被困在两道门之间插翅难飞。 “叮”,防盗门打开,蓝京随即闪身而入。 “焦糖……” 蓝京又惊又喜轻呼道,虽然偌大别墅只有他俩,容小姐和蒲旭隐身在别墅区附近无人知晓的隐蔽处监视,无须担心有人打扰甚至冲门而入,今天下午、整个空间都属于他和焦糖! 仿佛时光倒转,此时的焦糖竟象第一次在咖啡厅见面的模样,齐耳短发,淡眉琼鼻,略施粉黛,小西装配A字裙凸显修长而结实的大长腿。 她的双眼依旧明亮且充满桀骜不驯,只是看蓝京时有种朦朦胧胧的迟疑,她也没回应,相反下意识退了半步。 蓝京便上前半步,调笑道:“怎么还怕我动手?上次拿茅台酒灌醉我的劲头到哪儿去了?” 提及往事,焦糖忍不住卟哧一笑,展颜笑道:“喝死你个猪头!” “哈哈哈……” 蓝京趁机上前左手揽住她的纤腰,右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道: “转眼一年多,时间过得真快,你腰这么细明显消瘦多了,可为什么屁股还那么大?” 焦糖无声地笑了笑:“比容小姐大么?你好像对鉴定屁股很有心得嘛。” “七年前我就摸遍你全身,每个部位尺寸、质感都尽在掌握,”蓝京轻轻吻她耳垂,“但你的内在美我直到今天仍稀里糊涂,你说冤不冤?” “冤的是我吧……” 焦糖微微仰起俏脸,任由他轻吻颈脖,“我最早被你耍流氓,可被伊宫瑜、颜思思、容小姐、田甜……一个接一个地甩到后面,到后来还是把**身给你了,好像常委班子排名似的落到最后。” 蓝京笑道:“就算按姓氏笔划排名,你也不在前面吧?再说**身的问题,我醉成那样也不知道啊,恐怕……恐怕需要二次验证……” “不行,”焦糖在他怀里轻轻挣扎,“我来这儿谈正事,不是让你耍流氓,否则,否则要被容小姐笑话的。” “正事可以在电话里谈啊,为啥费这么周折见面?” 蓝京声音更温柔,“上次痛,这回保证不痛,而且……让你体验到人世间最幸福的快乐……” 焦糖还是不肯:“我不在容小姐地盘做这种事,我……” “我唱山歌给你听,”蓝京随即双手边覆盖上她那细瓷般结实**的山峰,“口渴难忍真口渴,喝了一口又一口,水中金鱼真狡猾,悄悄钻进我肚里;口渴难忍真口渴,喝了一口又一口,谨记最初的水源,不要把它遗忘掉;口渴难忍真口渴,喝了一口又一口,只因今年雨水多,源头已经记不住;口渴难忍真口渴,喝了一口又一口,下次金鱼再来钻,一把抓住它尾巴……” 说也奇怪真是屡试不爽,在他的歌声中她身体越来越软,“嘤咛”如融化的冰完全瘫倒在他怀里,双双滚落到客厅宽大松软的地毯上——容小姐真是贴心连地毯都提前准备好了,似猜到他俩之前每次都在地上纠缠似的。 唱第二遍时他开始褪她的衣服,动作很慢,很享受她衣着端庄到身无寸缕的过程;她则紧咬嘴唇紧闭双眼,双腿因为紧张并得笔直,中间连张A4纸都插不进。 还没唱到“尾巴”,她的衣物都被褪得干干净净,美妙的***高挑而纤细,匀称而白皙,全身肌肤光滑坚实,散发出诱人的粉红色光泽,她那神秘的花园饱满而茂盛,草丛间闪耀着滴滴露珠,然则幽深处的门户依然关着,正好交汇于与双腿并成的直线…… 第1081章 重唱山歌 蓝京轻吻焦糖的额头,额头冰凉光滑,皮肤里沁出清冷的香味。 她喉间轻轻喟叹,道:“蓝京,我……” “别说话……” 蓝京嘴唇掠过她鼻子吻到她的香唇,她微微一颤,略加踌躇后双手环抱住他。 紧接着一路向下,从下巴、脖子到峰尖、肚脐、腹部,然后是勃勃活力的花园…… 铜关灌醉后那次蓝京稀里糊涂间没有前戏,丝毫不怜香惜玉,撕裂般的痛苦令她吃足苦头,几乎没体会到**的乐趣,深度怀疑小说、影视中形容的万般销魂只是神话。 蓝京这回并不急于操刀上马,下足功夫循序渐进,由上而下,由外及底,先农村后城市,还结合拿手的地壕战技巧,焦糖在其百般撩逗下花园深处泥泞不堪,洪水泛滥,岩浆翻腾,体内一团火左冲右突,可谓烈焰焚身,饶是再三矜持终究忍不住发出呻.吟声,见她眼神迷乱门户洞开,蓝京方才缓缓发起第一轮进攻…… 她的大长腿的确很给力嗬,非但无师自通配合其节奏,还能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将大长腿优势发挥到极致!蓝京领略过伊宫姐妹的“软”,方婉仪的“实”,容小姐超强充沛体能,郁杏子之绝世名器,但大长腿展现的乐趣真乃前所未有,让蓝京倍觉性致盎然。 闪电战转瞬攻至城下,短短几分钟焦糖便已攀至巅峰,按捺不住汹涌澎湃的狂喜与兴奋放开嗓子呻.吟起来,声音之高亢蓝京赶紧捂住她的嘴,倒不是怕别墅外有人偷听,而是防止容小姐真的出于恶趣味暗中偷拍。 “体验到了?”蓝京轻笑着问。 此时焦糖已完全被征服,潮红着脸紧紧搂住他宽厚的身体,痴痴看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我还在山脚下……” “啊,不要啊……” “你应该说‘还要’……” “我不行了……” “只有男人说不行……” 喃喃私语后客厅里继续狂风暴雨,翻江倒海,他攻势一轮接着一轮,好像玩不够那双大长腿;她呻.吟着,嘶喊着,长吟着,嗓子都叫得沙哑了。 硝烟弥漫间不知鏖战了几个回合,终于两人精疲力竭并排躺在地毯喘息时,楼梯边壁钟“当当当当”响了四下。 “这么长……” 她声音弱如游丝,身子却是一点儿都动弹不了,全然看不出昔日飒爽风姿的飙车女孩影子。 蓝京带着笑意道:“你是指时间,还是别的?” 焦糖无力地嘴角轻扬,连笑的力气都没了。 别墅里寂然无声,只听到远处依稀传来海浪拍打礁石声,海鸥掠过海面的叫声,海风阵阵吹拂,空气里洋溢着美好和安宁。 半晌,焦糖道:“如果这样一辈子该多好,可惜我总是身不由己……只恨自己没容小姐的好命,天生出自京都大富大贵之家。” 情绪转瞬便低落下来。 蓝京将她揽到怀里,道:“容小姐也有她的苦衷,人生在世根本不存在十全十美,每个人都在劳碌奔走,所有人永远达不到内心设定的目标,理解我的话么,焦糖?” “是,逃亡的日子里我经常在想‘如果’,如果早在衡芳,或佑宁抢田甜前给了**身,以你的责任感会娶我吧?” “当然,我很认真地考虑过。” “但我还必须执行组织交办的任务,势必跟你产生冲突,也不可能跟容小姐一路,届时情况可能更糟糕,所以……现在的结果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一切都命中注定。” “我不信命,我相信事在人为!” 蓝京手指托起她光洁的下巴,凝视着她道,“我们还会在一起,焦糖。” 焦糖静静道:“容小姐都跟我说过了,关于念家的两年之约,关于计划中的沿海小岛,关于梦想中的世外桃源。” “不是梦想,一定会成为现实!”蓝京道。 沉默良久,焦糖道:“那是你的世外桃源,蓝京,不是我的!你的小岛美女如云,东宫西宫环绕左右争宠献媚,我不擅长……我只要有艘快艇每天在海面上任意驰骋,凭自个儿工资也能办到,为什么要到你的小岛,跟那么多女人在一起?” 蓝京赶紧道:“不不不,焦糖,你误会了!不存在美女如云,也没有东宫西宫,岛上只有你!那是我们计划中的远期固定资产投资,顺便让你拥有更加自由广阔的空间,快艇可以有,也能冲浪,如果愿意我偶尔去陪你,我会潜水……我的潜水技术你刚才领教过,还可以吧?” “你真的很会骗女人,我好像被说服了……” “睡服。” “如果找别的男人没准也被睡服,世上好男人又不止你一个,”焦糖道,“但我偏偏遇到你,而你有她她她……” 蓝京正待否认,却被她按住嘴唇道,“你准备撒谎了,没必要的,以容小姐的身世美貌,不上床不可能为你卖命,我除了腿比她长,处处不如她;我撒娇比不上颜思思;财富敌不过伊宫瑜,怎敢加入你庞大的后宫队伍?” “唉,我发誓跟伊宫瑜是清白的!” 蓝京气沮道。 焦糖莞尔一笑,徐徐道:“我答应容小姐的事绝对不会后悔,我会服从念家安排,无论打发到什么破地方都平静接受,安之若素地工作生活,期间也绝不飙车等危险活动,总之做个乖巧的、低调的、本分的女人,两年后……” 她凝视着他道,“我会启用那个保密手机与你联系,或者上岛,或者手机用过即弃,我愿意继续在念家庇护下平淡一生。” 心头一阵失落! 蓝京停顿半晌道:“即使你不愿意上岛,和我见见面总……总行吧?” “如果到时我结婚了呢?你对人妻感兴趣吗?” 焦糖嫣然笑道。 “呃……” 蓝京居然无辞以对,这才是特立独行的焦糖,哪怕跟他一起睡了都保持难能可贵的独立意识。 再想莫胜男何尝不是如此?故而焦糖能跟莫胜男走得很近。 俯身到她怀里**淡粉色的葡萄,她那圆锥水滴型山峰比方婉仪还瓷实丰厚,再三把玩如痴如醉,渐渐地,焦糖俏脸又腾起朵朵红晕,目光如水,柔情万状地依偎过来…… “叮”,容小姐发来短信,寥寥四个字: 准备出发。 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蓝京依依不舍搂着焦糖吻了又吻,她则冷不丁用力一拽,笑道: “做个纪念……寂寞无聊的时候我会回想起今天下午。” 蓝京疼得地咧嘴,哭笑不得抚着痛处道:“有一根纪念就够,你一下子揪四五根,哎哟……” 焦糖亲昵地咬咬他的鼻子,似笑非笑道:“没我上次痛吧?也让你吃点苦头。” 看着她似水容貌、宜嗔宜喜的俏脸,蓝京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更加用力将她搂在怀里搓揉,仿佛要融为一体…… 黄昏时分,蓝京和焦糖一前一后出了别墅前往葫芦峪山口,途中四下子静悄悄没一个行人。 来到山口,离那辆灰不溜秋桑塔纳尚有二十米左右时,蒲旭已敏捷地跳下车,挥臂做了个手势,然后灵巧地三蹿四蹿很快消失在乱石堆里。 燕家大院很讲诚信,非但全过程中容小姐不露面,就是蒲旭也算作燕家大院的主动避嫌,由蓝京亲自开车护送焦糖去临海。 一路无言。 与别墅不同,无论出于安全需要还是别的考虑,容小姐和蒲旭都有理由全程监听,不宜在车里说那些男女间情意绵绵的话语。 焦糖上车后便蜷成一团睡着了,睡得很踏实,也很香甜,醒来时车子正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遂懒洋洋伸了个懒腰道: “实话实说,这是有史以来睡得最沉的一觉,太舒服了。” “因为即将迎来新的生活……” 蓝京目视前方专心开车,突然问道,“你跟莫胜男还有联系?” “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焦糖讶然道。 “总觉得莫胜男对你的信任胜过我和秦铁雁。” “是吗?不见得吧。” “我就有此预感!”蓝京笑笑道,“高靖垮台了,国际健邦集团全面收缩业务即将退出内地,批复原件引发的一系列事件就此了结,现在只剩秦铁雁满世界找她,你说说又有何妨?” 焦糖久久沉默。 车子驶出东吴省界进入临海,望着四周黑黝黝连绵起伏的群山,焦糖幽幽道: “两年后告诉你……两年会发生很多事,人的心境也会变化,到时回顾割舍不去的感情纠葛,彼此应该更冷静成熟。” 听出话里的弦外之音,蓝京不再多问,继续稳稳地开车,半小时后才道: “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关于郁杏子……” 焦糖道:“我理解,每个该死之人背后都站着无辜的家人,她把怨恨发泄到我的身上实质是无能为力的表现,我不辩解,但愿这次能彻底了结所有恩怨吧。” “回到下午的话题,你觉得郁杏子愿意上岛吗?除非为了复仇。”蓝京道。 “不提了,我说过两年时间会改变很多,到时再看。” 焦糖道。 凌晨时分车子进了临海的一座古老县城,蓝京按事先约定驶入城区中心的某个不起眼的快捷酒店后院,院门锁着,蓝京报出“马老板”后服务员才拎着一串钥匙打开。 车子甫一进去,院门又关上。 第1082章 伊人远去 院里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见,蓝京谨慎地拨打马征手机,只响了两声便被挂断,隔了会儿有个人影晃晃悠悠从二楼下来,可不就是大咧咧满不在乎笑容的马征么? “哪辆车?你亲自开?” 蓝京转了一圈没看到象样的车子,狐疑问道。 马征从兜里掏了两把钥匙,在手里掂了掂道:“请她出来吧,两辆摩托车随便挑,待会儿我在前面引路,从那个边门出去,嘿嘿嘿嘿……” 蓝京更加惊讶,脱口道:“你怎知道她会开摩托?” 马征又嘿嘿一笑:“我怎会不知道?” 说话间焦糖从车里出来,接过钥匙简洁道:“那辆。” “有眼光!”马征竖起大拇指道,“那走吧……再见!” 他故意不提“蓝书记”三个字显然也怕隔墙有耳,焦糖则朝蓝京挥了挥手随即娴熟地上了摩托车,“呼”,半分钟后便跟随马征消失在后院边门。 临别前别说拥抱,连手都没握半下,蓝京心头怅然不已。下午的温存缠绵转瞬成空,他好像得到了她,转眼又失去了她;他好像一直在她心际边徘徊,从未真正走入她的心房。 独自坐在车里等了半个小时,服务员“呛啷”将院门打开,车子很快驶出县城上了高速,没多会儿容小姐打来电话: “下一个服务区会合。” “好。” 他就猜到容小姐始终隐身在附近,但焦糖交到马征之手那一刻起人身安全就归念家大院负责,与燕家大院再无半点关系。 也让惠铁生从此安心当通河省·委书记,不用担心遭人要挟。 凌晨四点,蓝京拐入服务区时已精疲力竭,也难怪,下午连续几轮鏖战,紧接着一直开车都没得到休息,人的身体到底不是铁打的。 车子刚停下,蒲旭就过来轻敲车窗,蓝京便换到容小姐车上,随即发动起来驶出服务区。 “先睡会儿,有话明。”容小姐淡淡道。 “她对小岛不感兴趣。” “也在我面前说过,没什么,她误会小岛将建设成你的后宫,真想多了,今非昔比,金碧辉煌的宫殿能锁得住女人的心?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你想你能锁几个?” “我没想过锁这个字眼!” 容小姐扳着指头道:“郁杏子、颜思思好端端当区长不香吗,怎么愿意到荒岛?伊宫姐妹一个满世界飞,一个经营家族产业,生活充实得很;方婉仪现在做到副厅领导吧,跑哪儿演出前面都要加‘慰问’二字;花嫒离不开手术台,我……” 蓝京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我要睡觉了。” “你一定要休息好,明早考试。”容小姐一本正经道。 “考……” 蓝京只说了一个字便反应过来,深知想不承认都不行,遂叹道,“告别赛而已,她也是女人,需要男人慰藉,阴阳调和健脾胃嘛。” “这是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出这种无耻的话!” 容小姐忍俊不禁,“不过下午我也想无耻一回,悄悄进别墅来个三人大联欢,可又怕吓着人家,再说临别前想必焦糖很珍惜单独相处的机会。” “算了吧,她还以为你冲进去捉奸呢,”蓝京摇摇头道,“我感觉她随身带了枪,到时联欢演变成激烈枪战,那就热闹了。” 容小姐道:“论出枪速度她可比不上我,何况处于**的时候,唉,说起来你陪她睡一个下午也应该,这些年真的挺压抑,心里的苦并不亚于莫胜男,有啥办法呢?蒲旭不苦吗?周重不苦吧?干我们这行基本没有好下场。” 说着脸上难得流露出淡淡的伤感。 蓝京赶紧转移话题道:“方婉仪追讨资产的事儿办得顺利?不管焦糖去不去,我可眼巴巴等着当岛主呢。” “还行,先易后难,硬骨头放到最后,实在啃不下来就外包,这方面要相信京都大院子弟的手段。” 容小姐道。 “什么手段?”蓝京顿时来了兴趣,睡意全消。 “比如宁波有一幢楼让张三代持,房产证等全套手续都写着张三的名字;同时李四那边有一份签有张三名字的借款协议,金额大抵与那幢楼市价相当,相当于宁波利用李四对张三的牵制,如果张三不肯把楼交出来,李四就拿借款协议找张三要求还钱,这个操作没错吧?” 容小姐问道。 蓝京点点头:“除非张三和李四串通起来坑宁波,但现实当中概率非常小,因为张三在碧海,往往选择在辽北的李四,双方绝对不可能认识,即便千方百计联系上了也很难取得互信。” “貌似如此,可这当中有个很明显的BUG,硬骨头也硬在这里,”容小姐道,“张三不肯交楼,我们通过李四起诉对方还款,张三可以声明没收到那笔钱——事实上是没收到,李四也拿不出汇款记录,就是说双方的确签了借款协议,可钱没到账,张三无须履行还款义务。” 倒吸口凉气,蓝京道:“以宁波的精明会留这样的BUG?” “不会,实质BUG背后暗藏杀机,借款协议附件清单对应着张三贪腐、隐匿的资产,双方撕破脸的话就把这些抖露出来,让张三丑事曝光受到法律的制裁。” “我要是张三肯定早有防范,提前处理被宁波掌握的资产,让李四抓不到把柄。” “变卖资产的钱去哪儿了?穿透式检查总能摸到线索,闹到最后同归于尽,我们费尽心机的结局是协助正府揪了位**分子,自己拿不到一分钱。” 容小姐说到这里蓝京醒悟过来: “张三算准我们不敢或是没必要同归于尽而赖账,真是宁死都要捞,妈的!” “常规程序到李四提起诉讼,张四不承认收到借款而结束,双方处于僵持阶段,”容小姐道,“外包给京都大院子弟追讨就不一样了,他会果断撤诉然后反方向来……” 蓝京沉思片刻摇摇头:“可难倒我这个法律高材生了,想不通什么叫做反方向。” 容小姐笑道:“办法很简单,京都大院子弟纠结一帮人冲进那幢楼强行接管,轰走里面的租客,断电断水断气,关闭大楼!” “强抢啊,张三可以报警!” “允许报警,然后那帮人非说整幢楼是自己的,只不过被张三巧用手段霸占到自己名下……” “从非法侵占转移到财产纠纷,不错。” “如果闹到法庭,那帮人只须问张三一个问题,你买楼的钱哪来的,能提供合法资金来源证明么?” 蓝京摇头道:“错也错也,应该谁主张谁举证,张三没有义务在法庭上提供证明。” 容小姐道:“大院子弟可以做得到,奥妙就在这里!” “哦——” 蓝京反应很快,“张三买楼的时候肯定说钱是借来的,事实也是,用的都是宁波的钱。” “钱从哪儿借的?”容小姐笑道,“这时李四又跳出来了,说本来就找我借的,只不过时间太久拿不出证明,你瞧,张三借款的行为不就对上了吗?法院最终判决那幢楼物归李四所有,张三败诉。” “呃……” 蓝京简直瞠目结舌,良久道,“说来说去京都大院子弟发挥的搅屎棍作用,但在一个城市公然强占整幢楼公然滋事不被警方追究,并争取到法官偏袒,确实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报酬多少?” “四成。”容小姐道。 “四成?” 蓝京惊呼一声,转而叹道,“虽然狠了点倒也合理,没他们介入一分钱都拿不到,照这样搞法硬骨头都不成问题吧?” 容小姐道:“张三案例属于最简单的,还有种种更复杂的情况——转移资产后潜逃;以反诉对抗追讨;与当地公检法沆瀣一气等等,接下来工作量非常大,我要经常跟方婉仪走南闯北,话说方婉仪也是很有味道的女人嗬……” “出身草根,跟你这样衔着金匙出生的天壤之别。” “但有两点相同,一是都经历不幸的婚姻,都是离过婚的女人,对了,离婚手续已经办理好了,此刻前夫大概身处国外,出了办证大厅两人还握了握手,这是分居后最亲密接触的一次;二是被同一个男人睡了,这个男人比较厉害,睡了一次还想睡第二次,是吧蓝京?” 蓝京狼狈地连连干咳:“我……我要睡会儿,太累太累。” 容小姐悠悠道:“原来觉得焦糖有玩三人游戏的潜质,现在看她挺骄傲,大概搞不掂;伊宫佩现在神出鬼没跟我越来越淡,还是算了吧;方婉仪倒是旗鼓相当的对手,见多识多,思想开明,用你的话说也具备复杂环境下多兵种作战能力,而且她跟我能聊到一块儿,共同掌握巨额资产秘密……” 说到这里轧然而止,原来蓝京真的已经沉沉睡了。 清晨来到东吴机场与蒲旭会合后直飞三相,容小姐则前往通河找方婉仪继续追讨资产。 在三相机场居然遇到马征,蓝京实在吃惊不已,但深沉如他者一个字都没说,而只目光闪动瞅着对方。 似猜到领导心里想什么,马征凑上前轻声道:“我负责的第一站,后面又转了四道手续,放心,都是最信任的兄弟。” “目的地在哪里?”蓝京问道。 “我不知道,抱歉,”马征道,“双盲机制是层层物理隔离,这么说吧蓝书记,夜里开的两辆摩托车这会儿已从世上消失了。” 第1083章 扎口统筹 不单摩托车消失,焦糖也消失了,原来用的手机号注销,也查不到其身份证信息,等于从今天起世上不再有“焦糖”这个人。 正如当年郁杏子突然消失,再回七泽就变成苗沫。 幸好蓝京提前准备了一只保密手机,约定两年后方可打开恢复联系,容小姐想让她当岛主,可焦糖语气看更倾向于自己独立选择,而非完全服从容小姐、蓝京的安排。 飙车女孩的个性如此,无法强求。 一起回涧山的路上,蓝京询问从纳双镇往大小凰山方向的工程进度,马征愁眉不展。 蓝京从杨懿燚掌管的财正敲诈来五十万用于大小凰山之间平原地带地质勘探和路面平整,没一个月便花得精光;秦中方面在郁杏子催促下高楚天几十万一笔地慢腾腾走流程,为保持工程进度一来二去马征又垫进去不少钱,但小凰山地质情况复杂,施工难度相当大,难怪当年全**纸都设计好了还被搁置一边。 “说到底还是钱,”蓝京长长思忖道,“临海那边企业债券募集了多少?不够我这边即将发行期限十年的记账式旅游开发债券,可以划拨两千万加入打通大凰山工程。” 马征道:“蓝书记,这样的工程既是钱的问题,又不完全钱的问题,关键在于收益和回报啊!一个亿债券每年偿付利息起码三百万,五年就是一千五百万,可山路公程从修建到运营,第一个五年有多少收入?十年能赚三千万吗?到时本金都搭在公路上,又拿什么兑付债券?所以我越想心里越没底,蓝书记。” 蓝京道:“马老板担心的事我也一直在认真思考,并且跟立权多次探讨,对整个涧山公路工程问题作了宏大的、框架性分析……” “薛主任……” 马征愣愣道,“薛主任精通金融和旅游开发,对山路工程也……也熟悉?” 蓝京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扳着指头道: “打通大小凰工程大概需要一点二亿;打通六川与泸海之间的邦苍山最低七千万;蓝宝石湖周边旅游公路建设一千五百万;泸海至蓝宝石湖的旅游开发一千五百万,粗略算下来已经二点二亿。” “山路工程决算往往超预算,不乐观地说,实际投入不会低于二点五亿。”马征道。 “要是再把涧山到元州第二条公路算进去,总投资三个多亿,即便放到沿海也是规模浩大的重点工程,”蓝京道,“几个亿资金在账面进出,几处工地施工得热火朝天,给人以七零八落、不成体系的感觉,难怪援建城市领导要求为他们立碑,换我也不放心吧。” 马征怔忡道:“援建……反正用公家的钱,在乎这些干嘛?我觉得没必要。” “大有必要,”蓝京道,“以我在七泽工作时的经验,援建项目有跟踪进度、运营情况、经济效益、社会反响等一系列要求,评估援建意义价值,为今后援建工作指明方向,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县城总投资三个亿,将来查起来也是大事,资金流如何管控、有无乱支费用、工程质量怎么确保等等,随便一个切入口就够我们焦头烂额。” “各归各管吧,”马征眨巴着眼睛道,“往元州那条路我知道出了不少问题,那个没必要掺和;援建项目人家有管理团队;我只负责好大小凰山路工程就行。” “不行!” 蓝京摇头道,“比如吾山麦饭石矿出了事,随即不就波及到永研的矿?有必要进行扎口统筹,三个亿一本账,有条有理随时备查,那样我心里有数,上级领导放心,各工地也多少规矩些。” “呃……”马征作为私企老板最讨厌被监管,一举一动白纸黑字写得明白,故而流露出不甚感冒的态度。 蓝京道:“对了,你在临海的公司叫什么?” “马道公路工程公司。”马征答道。 “马到成功,很好的寓意,这样吧,之前你在涧山是以工程队名义承揽零星工程,零星到最后积累了几千万,怪不得财正等各部门有理由卡你,”蓝京道,“你在涧山也注册成立马道公司,一方面把涧山投资的账务与临海区分开来;另一方面聚拢开发大小凰的资金,临海企业债券募集的钱用到涧山算集团下辖两个经营实体间拆借,县财正五十万算公共基础投资,跟你的钱区分开来,七泽援建属于外来投资,工程管理归你,资金使用核算在我。” 马征笑道:“我明白了,蓝书记打算以城投出面统一管理?” 蓝京怎会碰之前埋满地雷的城投烂账,摆摆手道: “县里已经成立了涧泰国投公司,专门负责七泽方面援建和正在进行的旅游开发项目,等你这边建好账后以大小凤凰山路工程入股,便可做到全县公路旅游建设一本账了。” 总觉得蓝京这番话背后还有什么玄机,马征一时领悟不出来,遂试探道: “没包括元州那条路?” “建了好几年的工程,总得有个审计报告之类的东西吧,不然谁有精力梳理清楚来龙去脉。” 蓝京漫不经心道,实质否决了这种可能性,试想那条路各利益攸关方怎肯中途做工程审计? 很多账目必须等工程结束才能抹平。 关于在县财正框架下成立涧泰国投公司,县长杨懿燚听取副县长黄芊芊汇报后没说什么,默认放行;万江洪得知后却满肚子狐疑,特意将县财正局长陶仲军叫到办公室,语气不善问道: “七泽几个城市援建工程可以由县城投管起来,为什么特意成立什么涧泰国投?” 陶仲军最近如同坐在火山口,成天惴惴不安,他主要靠市长李右津路子提拔起来的,跟万江洪也走得很近,至今逢年过节都几箱茅台送上门,两大势力左右逢源自以为高枕无忧,孰料蓝京上任后采取与万江洪正面硬杠的态度,市委层面又出手狙击林誉、明抢封存矿井重启指标,跟李右津很不对付,照此形势发展下去自己不就糟了吗? 官场讲究闻琴而知雅意。 近两个月来蓝京显而易见对几个部门工作不满意,“文广局不搞文宣,矿务局不管矿,旅游局尽弄烂尾工程,经贸委没项目,招商局招不到商”,此外还说过“财正资金都哪去了,反正我一分钱没看到”。 被点到名的都诚惶诚恐,很明显即将成为县委书记下一轮打击目标,尽管有杨懿燚或万江洪暗中支持未必会被拿下,但每次开会都没好脸色、都点名批评的滋味不好受啊,久而久之影响自己在单位部门的威信,工作开展不起来,指令执行不下去。 就象没项目的经贸委主任冒勤、招不到商的招商局长陈凯旋,上次人事调整时蓝京就有换掉的念头,遭到杨懿燚、万江洪联袂反对才罢休,虽然如此,不受县委书记待见的风声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冒勤气得生了场病,陈凯旋铆足劲想争取点实绩可任务没法分解,都有些萌生退意了。 此时讨好奉承蓝京已无济于事,不过节骨眼上与万江洪太热络更容易引起反感,冷淡呢连帮自己说话的县领导都没了,更麻烦。 的确左右为难啊。 “情况是这样的,万书记……” 陶仲军斟字酌句道,“蓝书记觉得当前涧山公路工程量大、投资额高,有必要建成全县一本账、外宣一口出,加强监管的同时对援建城市有所交待。” “往元州那条路呢?明摆着变成两本账了。”万江洪质问道。 “蓝书记原则上同意那条路并进去,但要做工程审计……” 陶仲军边说边偷瞄万江洪的脸色。 果然万江洪脸色大变,一拍桌子道:“没听说工程没结束就审计的,这么迫不及待查问题么?要查可以,整个工地都停下来让他审,拖延工期也无所谓!” 陶仲军赶紧道:“万书记误会了,蓝书记不是这个意思……蓝书记意思是待建、刚建的工程从现在起纳入涧泰国投管理,在建的特别那条路仍归城投负责,没必要混合到一块儿。” 万江洪瞪眼道: “我没误会!我的意思很简单,就算纳入城投管理也能分两本账,有啥必要专门成立一家国投?好比人家家里掏猫洞,大洞给大猫,小洞给小猫,这不是**子放屁吗?” “蓝书记说国投将采取全新的运营理念,适当引入社会资金弥补财正资金的不足,毕竟公路建设不能只靠财正投入和友好城市结对帮扶,大致是这么个意思,万书记。” 陶仲军赔笑道。 万江洪与马征差不多,直觉里面定有玄机,但凭他的见识和水平真是想破头都不明白,遂冷哼一声道: “我可警告你呀仲军,关键时刻要站稳立场,别被人家吓住,涧山庙水妖风大可刮来刮去还是咱这班老伙计在,有些事儿不能多想,没必要想得太远,按既定目标走一步算一步,懂我的意思?” “懂,懂,”陶仲军额头渗出冷汗,“以后重要事项还要向万书记多请示多汇报,这样才能少犯错误。” 万江洪满意地展露笑容:“老伙计们一块儿商量着办,涧山说到底还是涧山人的,外人抢不走,也带不走,是这个理儿?” 第1084章 基层工作 十二月初,蓝京列席县长办公会,杨懿燚主持通过了关于委托省属国企盛天矿业承揽涧山富云、富南稀土矿重启工作的决定。 不用说万江洪为首的涧山本土系强烈反对,除频频到市里活动外,还给姚伟华、肖健等副县长施压,要求他们在县长办公会上杯葛此事。 然则此事虽由蓝京发起,烫手山芋已转到代金林手里,作为省·委常委一方面要积极响应京都对严控稀土矿管理的精神,另一方面也不想得罪重权在握的黄甄,况且黄甄能在蓝京面前暗示后期将有省属国企到涧山投资,还能不顺便投代金林所好? 在省城会议期间,代金林已经毫不含糊向李右津转达了“国资委领导”的关心,又叫来分管工业副市长鲁振,要求配送重启指标时加上市正府推荐承揽单位,就算官方指派有什么打紧?盛天矿业是省属国企,赚再多也归国家。 因此万江洪到市里拜访的结果是碰了一鼻子灰,李右津则亲自打电话给杨懿燚说顺其自然,没必要违拗市委书记指示。 万江洪实在想不通,本来只是蓝京随口说说的事儿,怎么演变到现在变成省领导关心、市委书记亲自过问的中心任务?百般无奈地从元州一路骂骂咧咧回了涧山。 纵使如此为慎重起见,蓝京还是主动列席会议,亲眼看到县长、副县长们“一致同意”通过议案。 县长办公会会办纪要还在走公文流程,盛天矿业派驻涧山的项目经理韦亚岭就来到蓝京办公室。 韦亚岭就曾任过省国资委主任黄甄的秘书,七年前因没处理好与地方关系从涧山铩羽而归,至今仍赋闲在副处级岗位,可想而知按正常培养锻炼流程起码正处、副厅居多。 “刚刚上楼迎面遇到万书记,”韦亚岭苦笑着摇头,“我主动请教他,他好像没听见没看到,沉着脸擦肩而过,唉,无非多年前两人吵过几架,但他已从副县长提拔到副书记,受伤的应该是我吧?我倒没记仇,觉得命中应有的劫数。” “还天雷滚滚呢,我不赞同!” 蓝京笑道,“昨天我仔细研究了当年富云、富南稀土矿的争议,主要问题集中在污染治理方面,我公正说一句,矿井封存后盛天矿业留下的稀土尾矿库被京都环保部挂牌督办,证明污染确实存在,万书记为首的正府领导可能方法方式和沟通失之简单粗暴,可根源在盛天矿业,你如果妥善做好污染治理,地方挑不错就不会引发一系列矛盾,对不对?” 韦亚岭道:“蓝书记可能看的是正府会办纪要,我手里也有,纪要陈述的都是事实但有意无意忽略了盛天矿业积极整改、多方寻求解决方案的诚意——矿井早意识到原有排污通道有外溢风险,先后向县里打报告申请两个方向改道工程,都被否决,如果改道工程得以实施就能很大程度改善污染问题,此其一;其二尾矿库地点固然按规划设置,但在实际操作中我们发现布局很不科学,也存在污染外溢风险,又向县里具报告申请变更,可惜……”他叹息道,“矿井运营过程中不可避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情况,需要地方紧密配合、协调处理,但涧山正府就抱着敌视和冷淡态度,造成污染情况愈发严重、矿石运输困难又得不到缓解,最终落得被封存的结局,主要责任在我,所以这次我又回来了。” 他说完以期冀的目光看着对方,似很想得到其首肯并支持。 蓝京沉吟片刻,道:“韦经理,我实话实说,如果你这趟来还抱着此前的心态、作风、思路,恐怕还得以失败告终!” “啊,蓝书记?” 韦亚岭震惊得差点站起身,万万想不到老领导事先打过招呼了,这厮居然不买账,好像有向着万江洪的意思。 蓝京站到东墙大地图面前,道:“两个稀土矿分布在永研镇的渠山吧?” “是的,相隔十三公里。”韦亚岭道。 “我到现场勘探过,排污通道、尾矿库以及你多次申请报告里提到的改道和变更区域,”蓝京道,“矿井设计确实有问题,你提出变更申请也是对的,但县里否决理由也站得住脚——你方案里只承诺改善而不能彻底解决,我凭什么划一块新区域做污染测试?” 韦亚岭辩道:“不及时变更的后果您也看到了,污染越来越严重。” 蓝京道:“那是你的问题,所有矿井都必须对污染负全面责任!” “照蓝书记这样说法……” 韦亚岭道,“涧山委托盛天矿业负责重启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是没法解决此前的痼疾!” 他语气有点冲,显然按捺不住压抑的情绪。 蓝京笑了笑,双手负在背后问道:“韦经理在黄主任身边工作了多长时间?” “七年,”韦亚岭道,“原先在工业处写材料,承蒙黄主任赏识调到综合一处,之后一直跟着黄主任负责大报告,直到他调离省正府办公厅。” 蓝京哦了一声,道:“韦经理长期在省直机关,没到基层锻炼?” “黄主任也考虑到这个问题,特意安排我负责盛天矿业在涧山的两个稀土矿开发生产……” 韦亚岭听出蓝京的潜台词,神情黯淡下来,眼里的火气也没了。 “明明看起来正确的事情为什么得不到批准?” 蓝京喟叹道,“韦经理到底坐机关太久,没想明白基层工作的逻辑,依我看,这事儿错就错在你的申请报告!” “哪儿错了?” 韦亚岭歪着头不服气地问。 “换了我,安排人手直接开干,把排污通道改了,尾矿库挪到新地方,山里那么空旷还不是随便你?等一切到位了补个报告给县里,说我做了什么改造,人家知道即可,相安无事。” 蓝京道。 “蓝书记,按程序不是这样的……” 韦亚岭争辩道,只说了一半就被蓝京打断: “程序用来干什么?明晰责任!很明显县里不想为矿井污染的事承担责任,怎么可能批准你的申请报告?一旦批准,改道后还污染就是县里的责任!” “但……但……” 韦亚岭讷讷说不出话来。 蓝京敦敦善诱道:“化解污染问题本身就是矿井的责任,你何必拉地方垫背?再说县里批准后给你钱吗,还是你自掏腰包进行施工,解决的还是自身污染问题,与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 “那倒也是,我可能……可能……” 韦亚岭终于回过神来,“我太拘泥于程序手续,忘了此事的本质在于解决问题,还是缺乏经验,缺乏经验,坐了七年冷板凳都没想明白,惭愧惭愧!” “还有呀……” 蓝京指着地图似笑非笑道,“两个稀土矿封存七年了,排污通道、尾矿库污染问题依然存在,韦经理要是再打报告申请,我也不批……我想看到的,矿井重启生产仪式那天,现场什么问题都没有,稀土矿也不存在污染,一切从新开始。” 这句话有点绕,韦亚岭咀嚼了会儿才醒悟,连声道: “明白,明白,我回省城立即组织工程队过来……” 蓝京微笑着纠正道:“不是工程队,是项目组。” “是是是,项目组!” 韦亚岭叹服地退了出去,感慨人家这么年轻却做到副厅实职领导是有道理的,不服气不行啊。 周五下午,陈豪猝死事故调查组第三次向县委常委会汇报案情调查情况,全体副县长、公安局领导班子、松栗镇领导班子列席。 公安局副局长、刑警大队长成闻代表调查组做工作报告。 首先,调查组针对上次汇报会蓝京质疑的“无名氏”疑点进行详细深入的排查,刑警大队专程到省里请求省刑警总队和省移动协助,结合大数据匹配、技术处理等手段,初步锁定一个叫林小玲的人,女,三十二岁,去年八月至今年六月在涧山打工,现不知去向。 其次蓝京质疑偌大松栗镇居然找不到第三个证人证实发生于山口的山体滑坡,调查组组织大范围排查摸底,终于锁定四位晨练者和两名进山采药者,六个人均在远处亲眼目睹了山体滑坡。 最后还回到调查的起点即动机,陈豪为何县委办一个都没说,独自驱车直奔松栗镇而且不通知镇领导,直接沿着并不平坦的山道开进山里?调查组综合分析后确定是为了与某个人见面,此人很可能就是刚刚查明身份的林小玲,然而那天上午林小玲为何没出现在松栗山?还是先一步到了山里,看到陈豪死于山体滑坡后吓坏了仓惶而逃,要等抓到林小玲才能解开谜团。 调查人员随即向县委常委们分发了林小玲的身份证照片,年轻,颇有几分姿色,但恐怕不值得县委书记大清早独自开车跑到荒山幽会,作为县城主正一把手,松松口躺在宿舍也有更年轻漂亮的主动送上门,何况她还只是打工的,并非体制内女干部。 成闻汇报甫一结束,杨懿燚当即皱眉问: “陈豪书记为何与林小玲见面,这个核心问题必须弄清楚,否则怎么向上级、家属交代?” 见面为了公事,陈豪就是因公殉职,能获得极高的官方评价,其家属也能享受体制内最高标准抚恤;倘若幽会…… 第1085章 调查疑云 成闻还没来得及回答,蓝京板着脸道: “成闻,你说清楚林小玲到底干什么的,打工,在哪个地方打工,证明人是谁,别遮遮掩掩欲说还休,好像陈豪同志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气氛骤冷。 说得很对,刚刚看到林小玲的照片,参会人员彼此交换意味深长的眼色,确实往暧昧的男女关系方面联系。 蓝京却眼里揉不得砂子,机敏地从成闻略显混乱的陈述中理出头绪,予以迎头痛击。 成闻以微不可察的余光瞟了瞟万江洪,道: “关于林小玲的情况,目前调查组掌握到她是吉祥工程队编外人员,老公吴彬做路基工,她随队负责煮饭、洗碗等杂活,呃……”成闻偷瞥蓝京脸色不对急忙补充,“去年下半年至今吉祥工程队一直在涧山-元州公路工程第七路段施工,后来……后来吴彬突然失踪,工程队也……解散了,她多方寻找未果便离开涧山。” 情况越说越复杂,越问疑点越多,难怪此前调查组急于出结论,杨懿燚心里暗叹若非蓝京空降,此前不知多少事情被这帮家伙蒙混过关,也冷着声音道: “失踪又是怎么回事?工程队好端端干嘛解散?有没有报警和出警记录?” 成闻额头开始冒汗,慌张张边翻卷宗边答道: “报……报警是有的,也出了警,但没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吴彬失踪前一天晚上工程队十几个人聚起来喝酒,大概发生了点争执也动了手,具体情况林小玲也说不清,总之吴彬吃了亏,气愤愤辗转反侧到半夜才睡,然后第二天早上发现他不见了,工程队工人找了整整两三天未果,于是林小玲报警……又因为找人影响工程进度,还发生了工程质量问题,总包扬言要扣钱,林小玲成天在工地又哭又闹,工人们一合计活儿干不下去钱又拿到,索性一哄而散;为此总包不得不调剂别的工程队到第七路段返工,费了很大周折。”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怎么,怎么听着有些古怪呢?基层出身的干部都清楚做工程的大抵是农民工,算工钱时少一毛钱也不肯的,岂会没拿工钱便一哄而散?总包说扣钱,又没说不给钱,再说如今大环境下哪个老板敢拖欠农民工工资? 反过来分析,林小玲根本不是成闻刚开始所说“突然失踪下落不明”,而是工程队解散后生计没了着落,不得不离开涧山。 ——调查组上次将林小玲定义为“无名氏”,恐怕因为她的身份一旦揭穿就产生连锁的、无法解释的问题,没想到蓝京紧紧揪住不放,导致无法自圆其说。 这时万江洪干咳一声,道: “事情真相已经一目了然,成闻啰里啰嗦没讲清楚而已。起因是吴彬失踪,林小玲怀疑被队里工人所害,加上工程队解散生活窘迫,辗转找到陈豪书记;又因为她担心队里工人继续下毒手,就约陈豪书记到松栗山当面反映问题,谁知遭遇山体滑坡,真是个灾星!” 不能不承认万江洪很有急智,简单明了勾勒出民女向青天大老爷告状的生动场景,既忽略工程队那边种种漏洞,又树立陈豪的正面形象,一举两得。 组织部长陈自力、统战部长刘迅两位本土常委赶紧附和: “克死自家老公也罢了,还害死陈豪书记,灾星!” “看到陈豪书记遇难都不出面作个说明,心狠的女人!” 杨懿燚很不高兴道: “不知道汉人有女人克夫的说法,仅从调查情况看吴彬是失踪,陈豪书记死于山体滑坡,都跟林小玲无关吧?” 蓝京心里叹了口气。 与此前铜关、华桥、佑宁等地相比,涧山县委常委会多了股“第三方势力”,偏偏是不容忽视的女县长,还是少数民族干部,不但让蓝京其实万江洪也很头疼,因为必须要时时注意到杨懿燚的感受。 常务副县长匡凌立即接过话碴: “的确无关,所以调查组查明陈豪书记的死纯属意外,是准备当面听取林小玲反映困难时遭遇不幸。” “是啊是啊,”周凤禄意外地表示赞同,却从另一个不容忽视的角度,“陈豪书记应该早日入土为安,家属也该了却心事,大家都回归正常生活。” 人武部长李有刚居然也赞成: “因公殉职嘛,这个应该没争议!” “对,因公殉职!” 纪委书记郭俊、宣传部长柴卫也都明确表态,万江洪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郑光泉没吱声,一来作为新常委还有些气短,二来他感觉蓝京仍想继续追查,倘若官方对陈豪的死盖棺定论,就没法紧追不舍不依不饶了。 然而蓝京历经大小数百场常委会,临场应变和智谋技巧磨炼到出神入化的程度,面对急转而下、多数常委要求“因公殉职”的场面,眼睛眨了眨便信手拈来: “我也同意调查组关于陈豪同志因公殉职的调查结论,请正府办、组织部、宣传部协同完善材料上报市委,嗯,迅速落实善后相关工作,暂时不必大幅报导宣传,等我们找到林小玲完成整件事闭环再通盘策划。” 参会人员会意县委书记暗示尽可能低调处理,不要打着陈豪因公殉职幌子大肆宣扬,被外界挑出毛病就糟了。 蓝京续道:“林小玲的下落和证词不影响陈豪同志因公殉职定性,但我不能不指出的是,她关系到其爱人吴彬的生死谜团,记得万书记上次会议说过陈豪同志的命、老百姓的命都是命,我觉得很在理,涧山警方不能因为重点调查陈豪同志死因而忽略吴彬!他怎会打架吃了亏夜里失踪,涧山漫山遍野都是工程队,躲到哪里不会被发现?吉祥工程队仓猝解散的真实原因是什么?我觉得调查组要立即转入第二阶段工作,半个月内拿出报告,来得及么?” 他压根不征求万江洪的意见,当众直接布置任务,万江洪慢了半拍来不及找理由杯葛,众目睽睽下成闻也没办法,只得应道: “来得及,来得及。” “吉祥工程队工人名单有没有?”蓝京又问。 “……有……”成闻额头又开始冒汗。 “念给我们听听,”蓝京道,“或许在座同志认识。” 列席常委扩大会的都是县领导,怎会认识深山里做苦力的修路工人?蓝京虽在开玩笑,参会人员心里都沉甸甸笑不出来。 成闻艰难地说:“名单没……没带……” “安排人去拿,我们坐这儿等!” 蓝京不容置疑道。 万江洪忍不住道:“如果蓝书记就想听名字,这会儿可以散会,因为同志们都很忙!成闻会后送给蓝书记。” 蓝京冷冷道:“我没宣布散会!” “砰!” 万江洪猛拍桌子喝道,“知道你没宣布,我作为副书记不能提个建议吗?哪有这样霸道的领导?!” “万书记冷静!” 杨懿燚赶紧劝阻。 蓝京并不动怒,还是冷冷道:“谁负责会议记录?记——万江洪同志在常委扩大会上拍桌子提建议,如实记,会后我要看的。” “我拍了怎么样?你根本不听我们的建议!”万江洪挑衅道。 蓝京却知他此时跳出来搅局的目的,目光一扫喝道: “成闻怎么还没安排人去拿?你要我亲自去吗?!” 成闻吓得不敢吱声,屁滚尿流地跑出会场。 蓝京然后才收回目光瞅了瞅万江洪,“拍坏桌子要赔偿,其它不怎么样……换而言之给陈豪同志定性因公殉职又怎么?人已经死了。但调查组是公安警察组成的,有案必查,我不是说林小玲准备向陈豪同志反映的一定属实,但吴彬在涧山失踪,吉祥工程队也在涧山解散,作为涧山公安局要对社会公众有所交代!” 这话说得令在场所有人全身一寒,原来县委书记还没放弃追查陈豪死亡真相的决心! 万江洪丝毫不惧,沉声道:“我也想说两句。不单我,同志们都看得出蓝书记对涧山公安队伍不满意,很大程度与来的第一夜发生的误会有关,当然陈豪书记事故案的调查也确实存在种种问题,主要责任在我!我想——如实记录我的话,我是不怕的!我想,蓝书记本着对工作负责的态度严格要求是对的,但中原地区、三相、涧山没法跟沿海城市比,我们修条路恨不得连裤子都当掉,人家来一出手就是几千万。公务员整体素质、精神面貌、水平能力等等,肯定与七泽存在很大差距,达不到蓝书记标准是正常的,要是有谁达到才不正常,我就这话!所以一方面我们涧山包括公安干警在内的干部群众要加强学习,努力自我提升,往蓝书记的标准要求靠拢;另一方面还请蓝书记正视现实,保持足够耐心,必要时适当降一降,原来都考五六十分的差生,一下子进步到九十分也不现实,大家觉得对不对?” 瞬时杨懿燚都险些出言相挺,万江洪这席话讲得入情入理,参会人员深有同感—— 深有同感! 蓝京空降以来历次会议活动阐述的施正方针和理念,往大的方向说涧山大小干部们根本听不太懂,往小的细节说处处流露出不满意、不支持的态度,令得各方局促不安,有种不知从何入手的感觉,发自内心叹息“这尊佛真难服侍”! 第1086章 隐瞒真相 官场有趣之处在于,心里想的绝对不能说,说出口的心里从没想过。 常委们都不说话,杨懿燚只得打圆场道: “蓝书记、万书记从不同角度表达了对全面提振涧山各项工作的紧迫感和使命感,的确,十月份以来各个援建项目陆续启动,从南到北到处施工,修路的,旅游开发的,建厂的,因此蓝书记把接下来五个月定义为考察季,当作干部展示水平能力的平台,当作涧山纵身一跃的发展良机,希望同志们倍加珍惜,不能错过,全力以赴,嗯,趁着成闻同志名单还没到,请自力同志详细介绍考评考察干部的具体条款,哪些做法和成绩加分、哪些减分都有明确规定,县委不打和牌,不搞糊涂账!” 陈自力愣住了,一时竟接不住话,关于考察季和考评考察条款,县委办、组织部就准备今天下午联合发文,没必要煞有介事拿到常委扩大会上专题介绍,这完全是杨懿燚防止两位书记吵架临时想出的拖刀之计,遂有些狼狈地说: “稍等,我来找找材料……” 这当儿蓝京却稳稳当当道:“前期县委对部分干部职务岗位进行了调整,幅度很小,很多抱有期待的同志非常失望,私下发牢骚‘本来说好的’、‘论理也该论到我’、‘凭啥不提拔’等等,我都有所掌握。刚刚万书记强调中原与沿海的差距,劝我有耐心、别着急,我理解万书记的苦心,从一系列事情包括两次事故调查汇报来看,差距相当明显!但是同志们,京都关于干部提拔任用标准没有地区差异,市场也不会因为地区差异而放缓竞争节奏,我蓝京在玄泽当市委常委兼统战部长,到元州还是如此是吧?安慰落后的理由只能在别人嘴里说说,我们千万不可拿来麻醉自己!” “蓝书记说的对,所以县委出台考评考察条款抢抓五个月大赶快上,”杨懿燚瞪了陈自力一眼,“自力同志准备好了?” “好了,好了……” 陈自力清楚再不说话万江洪又要回呛,赶紧道,“即将发布的考察季考评考察条款共分四部分,共27个细则,具体包括以下内容……” 要言不烦地讲了将近二十分钟,等到成闻气喘吁吁拿了张纸回到座位才恰到好处结束。 “念一遍,连同身份证号码。” 万江洪抢先吩咐道,不让蓝京风头过盛。 成闻捧着那页纸道:“吉祥工程队共有工人十四名,编外人员三名均为工人家属,除吴彬和林小玲外其他十五名人员信息如下……” 字正腔圆读了一遍,全场寂静无声显然没一个人认识。 蓝京问道:“有没有提请市局在全省范围发协查通报?” “吴彬、林小玲发了,其他人员没有。”成闻道。 “为什么不发?”蓝京严厉地问。 万江洪诧异道:“工程队自行解散,不存在任何纠纷和债务,为什么发?” 蓝京道:“警方已经排除工人杀害吴彬后畏罪潜逃的可能性吗?” “不是……这个……” 成闻被问得满头大汗,万江洪则加重语气道: “蓝书记只听了今天的汇报,就认定吴彬被杀害?目前为止还属于不明原因失踪!” “警方不向解散的十五名工人质询了解,怎能判定原因不明?”蓝京反诘道。 万江洪被激怒了:“涧山公安局就这些人,调查组也只有一个,这些日子各方**焦点都是陈豪书记,已把干警们快压垮了哪里腾得出精力跟进失踪案?!我再告诉蓝书记一个数据,最近三个月全县报案的失踪人员有七人,警方怎么可能投入这么多的力量调查?” “万书记……” 纪委书记郭俊和仁北镇书记周凤禄实在看不下去万江洪象吃了火药似的张牙舞爪,同时出声提醒。 蓝京反而愈发冷静,不紧不慢道:“现在陈豪同志死因已经定性,调查组可以腾出精力,我要求半个月出报告不算苛刻吧?如果人手不够,我安排县委办沃利军同志加入。” “够,够!” 成闻忙不迭道。 万江洪皱眉道:“小沃没接触过刑侦工作,去了也白瞎,成闻同志自加压力吧,在兼顾本职工作的前提下抓紧调查进度。” 两人都不愿意蓝京安插自己的秘书进调查组,很奇怪,通常来说这是好事,证明县委领导对调查工作的重视,经费、待遇等等都能一下子提高两三个档次。 蓝京没再说什么,杨懿燚见状立即提了两点要求后宣布散会。 回办公室途中沃利军始终低着头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些什么,进门后蓝京示意关上门,凝视他半晌冷不丁问: “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提出让你进调查组?” 沃利军这段时间跟在后面深知蓝京思虑极深,从来不会随口问什么问题,但凡问出口后面必定备好层层叠叠好几道埋伏,不由得后退半步,苍白着脸道: “蓝书记,我……我……我……” “我”了半出什么名堂。 蓝京目光深沉地盯着他,道: “陈豪书记独自驱车前往松栗前没跟任何人交待就很奇怪,除非真的跟林小玲幽会但哪有大清晨去那个荒郊野岭,为了工作理当告知县委办,当时主任是门前进,我能理解陈豪书记的顾忌,但不可能连你都不知道!” 沃利军“卟嗵”跪倒在地,狠狠自扇两个耳光啜泣道: “我该死!我真该死!我是懦夫,我隐瞒了真相……那天早上陈豪书记临走前告诉我的,可……可当听到他不幸遇难时我感到大势已去,为了保命……真是为了保命我坚决不承认陈豪书记留了话……” 蓝京将他扶起来,道: “那种情况下不能怪你,保住性命就不错了,也幸亏你口风紧所以没遭到灭口,仅仅踢到行正服务大厅,对吗?” “是的,是的!” 沃利军垂泪道,“那帮人怀疑我知道些什么,又无从下手,因此把我踢出县委办时还警告不准乱说否则狗命难保。” “谁警告的?” “一个匿名电话,我没敢报警,报了也没用。”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蓝京静静道。 沃利军用力擦掉眼泪,道: “有蓝书记在我还怕什么?我说!那天早上我骑着自行车还没到单位,途中遇到陈豪书记独自开车,看到我便停到路边,摇下车窗说去松栗镇见个人,有人问起一概答不知道。我随口问松栗镇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我陪同?他摇摇头,轻轻说与一桩隐瞒不报的重大工程事故有关,然后冲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开车离开了,这是我见陈豪书记的最后一面。” 蓝京沉吟有顷,道: “遇难消息传来时,你不清楚他去见谁,也不知道与哪桩工程事故有关?” “我猜到是某个女人,此时他曾当我的面接过电话,隐隐有面谈的意思,”沃利军道,“县里公路工程只有一处,而且众所周知被谁所掌控,两下联系起来我深深知道真相极为可怕,所以……” “你觉得能找到林小玲吗?” “如果找得到真是奇迹,我担心……有人抢先找到了!” 蓝京微微颌首:“懂你的意思,所以我严令调查组把范围扩大到解散的十五个工人。” 沃利军目光幽幽似闪烁着两团鬼火,轻轻道: “如果……如果都不见了呢?” “啊,你是说工程队全体……” 以蓝京之沉着稳健都险些跳起来,全身汗毛直竖,匪夷所思地看着对方。 沃利军的声音仿佛从深不可测的海底传来: “所谓工程队聚餐、喝酒争执打架、吴彬夜里失踪、工程队解散,都是调查组提供的信息,如果真相这么简单,陈豪书记会同意开一个多小时车到山里跟陌生女子面谈?” 蓝京足足呆了两三分钟,感觉彻骨冰凉,脑子也乱糟糟的,良久才努力理出头绪: “吉祥工程队负责的那个路段已被接手,几个月前所有痕迹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吧?” “向蓝书记报告,我……我还是胆小懦弱啊,一直想着偷偷去工地现场探个究竟,前两次还没出城就发现后面缀着尾巴,被吓住了,此后便打消了念头……” 沃利军愧疚万分道。 “你不懂刑侦,在工地现场也看不出问题,”蓝京倚在真皮座椅深思了好一会儿,陡地问,“这期间跟马征有联系?” “马征经常去行正服务大厅办事,偶尔看我闲的时候凑上前聊聊,”沃利军边回忆边道,“他……好像曾以隐晦的方式问我有没有去工地现场,我摇头后他再也没提。” “莫非他去过?” 蓝京扬起眉毛道,“他做公路工程的懂里面曲曲绕绕的门道,如果看到现场多少能掌握些内情,咦,前几天还一块儿坐车,怎么……” 沃利军小心翼翼道: “可能……可能马征觉得采纳陈豪书记打通往省城的公路,与追查事故真相是两码事,毕竟,有多少人愿意冒着生死做这种事?” “说得有道理,有道理嗬……” 第1087章 善意善事 之所以带着沃利军去黄芊芊办公室,蓝京是有点做贼心虚,那个混乱无序的夜晚,那个堪比蓝宝石湖的碧蓝碧蓝的神秘花园,还有奇峰翘立的双峰,这些天来始终在梦中反复闪现,挥之不去。 更要命的是她充满渴望的“******”,每当这个时候蓝京就全身燥热,禁不住腾起雄雄万丈的烈焰。 蓝京的软肋——也是致命弱点,始终对主动发起进攻的漂亮女人缺乏抵御力,多次“险些沦陷”,还有不清不楚有没有沦陷的情况,如果再加上酒精注定完蛋结局。 所以他真的很害怕,他已下决心今后绝对不能单独与黄芊芊相处,哪怕在办公室,至于喝酒更不可能,黄芊芊也意识到酒后失态的严重程度。 来到办公室门口,黄芊芊正好和县教育局长送一位客人出来,站在走廊握手道别时客人再三道: “拜托拜托拜托,麻烦黄县长了。” 黄芊芊却只说:“尽量考虑,我还要跟县主要领导商量……” 说到这里眼角瞥见蓝京却没介绍,而将客人送到楼梯口后才折回,主动解释道: “黩灵市榆河县教育局俞局长,那边出了点乱子想请涧山代为安置……” 榆河县中校长利用权势多次猥.亵(另一说是强.奸)来自大山深处的女学生,因过于暴.虐肆为引起女学生奋起反抗,打斗中用剪刀绞断其命根,造成故意伤害罪。县里出于对女学生前途负责的善意想让其以待罪之身参加高考,考完试再启动案子审理工作,但此事在榆河县闹得妇嬬皆知,且校长在当地势力很强,教育局打算将女学生安置到异地备考,选来选去,挑中交通不便、环境闭塞的涧山。 教育局俞局长亲自前来接洽,黄芊芊却有些犹豫,感觉女学生虽然很可怜但拿剪刀绞断校长也蛮狠,万一在涧山期间出什么意外(包括畏罪潜逃等等)难辞其咎,这种好事做了没人感谢,出了事糊一身烂泥巴,得不偿失。 “我准备跟省城那边联系一下,可以安置到郊区某个中学,涧山教育资源和条件都不算好,防止耽误了人家女孩子。” 黄芊芊委婉地说,考虑到人家教育局长翻山越岭几百公里山路奔波,没好意思当面拒绝,而拿县主要领导做挡箭牌,其实这种小事分管副县长便可直接拍板。 蓝京却被案子吸引住了,又询问了一些细节后道: “校长施暴在先,女学生抗拒扭打属于自卫性质,最多界定为防卫过当,怎么可能定故意伤害罪呢?” “大概女学生事先在身上藏的剪刀,以此认定蓄谋已久,”黄芊芊道,“俞局长没说的还有层意思,那个校长在榆河县人脉很广,可能跟公检法都串通好了。” 蓝京听得脸上怫然变色,重重道: “黄县长,要是你手下有这样校长,甚至你上高中遇到如此悲惨的遭遇,会不会坐视不管?!身为校长对学生做出那么肮脏龌龊的事,被剪刀刺死都死有余辜!涧山怎能不管,我们怎能不管?!” 被蓝京激烈的态度吓住了,黄芊芊呆了半晌道: “我……我也很愤慨,可是蓝书记,那是榆河县的事儿,我们也……也管不到人家地盘……” “怎么管不到?我说可以管!” 蓝京态度强硬道,“你立即打给俞局长,第一,那位女学生将在涧山得到妥善安置,我们会提供最好的教学资源、配备心理医生协助其备考;第二,我马上联系七泽、碧海两省金牌律师——都是我校友,前往榆河着手为女学生辩护,那个校长再敢蓄意陷害,必将让他的丑行昭告于天下!” “我打,我打……” 黄芊芊这些日子已知道蓝京的脾气,毫不迟疑当他的面与俞局长通电话,一字不漏转达“我们蓝书记的指示”,对方自然大喜,千恩万谢说了很多充满感激的话。 放下电话她轻快地说:“遵照执行,蓝书记满意吗?” 沃利军在旁边听得暗皱眉头,心想怎能以这种轻佻的语气跟县委书记说话?长得漂亮也不行。 蓝京却不以为忤,表情也放松下来,轻轻叹息道: “不好意思刚刚我有点激动,因为……因为我爱人在学校工作期间也受到教育局长骚扰,坚决拒绝后被发配到县里最偏远的乡镇,触景生情,我特别特别痛恨教育系统这种恃强凌弱的丑行!女学生、女老师、女护士,现实社会里都属于弱势群体,我们要倍加呵护,倍加关心才对啊。” “请蓝书记放心,我一定全程跟踪此事,确保那位女学生高考取得佳绩!” 黄芊芊脆生生道。 如她所说,后来那位女学生果真取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佳绩——三相省理科第一名!榆河方面为保住百年未遇的县中高考状元,加上蓝京调遣的七泽、碧海两地阵容强大的律师团不懈努力(这一点女学生并不知道),故意伤害罪悄然撤销,校长被伤事件也全面**全网删帖,女学生顺利被清华大学录取,此后取得辉煌而灿烂的成就,那是后话了。 然后才转到正题,谈及铜关在纳双援建的万吨规模茶叶加工厂,明明设备设施、技术人员、生产工人均已到位,为何拖到元旦正式投入生产? 黄芊芊提到这个就满肚子气,说坏就坏在拆迁工作比较仓促留了后遗症,有几户被强拆的当地居民三番五次跑到茶叶厂前堵门,焚烧秸杆、牛粪弄得乌烟瘴气,纳双派出所又不作为,打着民族正策幌子包庇纵容,厂方实在没办法遂与镇正府协商准备在西侧开个大门,但涉及到征用田地、修路等一系列麻烦事,能争取元旦正式投产就不错了。 蓝京听得深深皱眉。 又是拆迁户闹事,又是派出所不作为,多么熟悉的剧本,老是这样反复在舞台上蹦哒有趣吗? 想通过这些小伎俩表明自己在稳定社会治安、促进民族团结方面的重要? 太可笑了。 “走,一起去纳双。” 蓝京说着边大步出门,黄芊芊跟到楼下却听他说: “联系公安局鸿鸣正委过来会合。” 哦,黄芊芊眼睛一亮:之前的一步明棋终于用上了!万江洪突袭想将梁鸿鸣调离公安局,遭到人武部长李有刚刚猛狙击后没能得逞后,梁鸿鸣与万江洪彻底撕破脸,尤其涉及到内部人事问题各种掣肘抵制,原来和气一团的局党委会每每在激烈争吵中结束。 梁鸿鸣还联合被万江洪打压、冷落、边缘的警官,对当前公安系统现状进行“深刻反思”,挑出一大堆弊端毛病要主动上报县委,万江洪虽已两次一票否决强压下来,却也头疼不已。 万江洪也真的进行了“深刻反思”,认为“大敌当前”即全力对付蓝京的时候,正确做法是安抚拉拢好梁鸿鸣,攘外必先安内嘛,战略方向错了。不过万江洪当初就是担心梁鸿鸣为蓝京所用,分化渗透公安系统才出此招数,看来确实是下之下策。 县委书记一号车经过公安局大门口带走正委梁鸿鸣,消息很快传到万江洪耳里。 “车上还有谁?”他沉着脸问。 秘书道:“蓝书记、黄县长、沃利军。” 万江洪长长沉吟,道:“他们四个坐一起为了啥事,你分析分析。” “会不会茶叶厂的事儿?”秘书道,“被强拆居民天天到厂门口闹事,卡车进不去,厂子开不了工,这不准备把大门改建到西面吗?” “这点小事都打小报告,那丫头铁了心坐姓蓝的那条船了!” 万江洪铁青着脸道,“纳双那边怎么办事的?关键不在天天堵门口撒泼,而要逼迫茶叶厂同意不将月光白纳入收购和生产清单,做事总抓不住重点,他妈的一群笨蛋!” 纳双镇现有三家做月光白的手工茶叶坊都是派出所长毛塔暗中投资所开,准确地说,只有一家是他开的,另两家采取软硬兼施各种手段“收购”而来,借此垄断纳双镇月光白茶叶的收购、炒制、销售,月光白市场本身就很小众,纳双镇出产的占全县百分之七十,毛塔实际上垄断了整个涧山月光白市场。 垄断市场是桩硬活儿,没万江洪支持不行,因此月光白每年赚取的净利润有三分之一哗哗哗流入万江洪兜里。 如今铜关援建茶叶加工厂,万吨级企业自然要将涧山茶叶一网打尽,蓝京因此才敢放出豪言: 订单收购机制下大家不用愁茶叶卖不动,而是愁茶田面积太小! 毛塔和背后的万江洪哪甘心白花花银子“哗哗哗”流失,但中原地区有条铁律即援建项目走绿色通道,审查审批等手续上收一级一条龙服务,说穿了就是防止援建项目影响到本土利益而受到狙击,加之蓝京对援建项目看得紧,每个项目都亲自过问、了解督查进度,毛塔始终找不到下手机会,眼睁睁看着茶叶加工厂以火箭般速度兴修成功。 百般无奈之下万江洪一方面支持毛塔怂恿纵容强拆户每天堵厂门闹事,另一方面指使各方明里暗里与厂方谈判,试图将月光白从收购生产清单里剔除,这样不就相安无事了吗? 然而负责援建及茶叶加工厂运营的铜关项目组长不同意。 项目组长叫钟皓。 第1088章 外生枝 毛塔以及纳双镇个别镇领导私下与钟皓接触,正话反话都说透了,意思强龙不压地头蛇,你这样的小干部千里迢迢来涧山援建,只要厂子建成了、生产经营正常了,你就大功一桩回去提拔,没必要为月光白这点儿蝇头小利生出麻烦。 钟皓一脸微笑不反驳也不辩解,只强调一句话:铜关按蓝书记要求来援建,任何涉及方案改动都必须得到蓝书记同意,我肯定照章执行。 谈来谈去就是谈不成,毛塔气得恨不得把桌子给掀了,没办法只能暗底下唆使更多对拆迁不满的少数民族居民加入闹事行列,让你茶叶加工厂开不成。 万江洪拨通毛塔手机,道: “蓝京和梁鸿鸣可能要去纳双,赶紧让现场撤了免得被抓到把柄,到时肯定找你问话,想好怎么回答?” “他不首先找镇主要领导问话么?”毛塔道,“拆迁本来就得花钱消灾,他们倒好为了赶进度强拆,刻意激发矛盾外加民族正策因素,我个小派出所长除了两边抹稀泥有啥办法?” 万江洪眼一瞪道:“屁话!强拆是强拆,那个归镇里;他俩就问你每次堵门闹事有没有出警,做了哪些工作!” “出警了,响应时间也很快,都有完整记录,”毛塔明显吸取泸海派出所的教训,“民警在现场认真调整但那些强拆居民不听,态度还很蛮横,考虑到民族正策和影响,民警只能竭力劝导……” “唔……” 万江洪琢磨这番话挑不出刺来,又道,“你也主动给镇那边透个信儿,别到时措手不及。” 提到镇领导,毛塔气愤愤道:“不是我在万书记面前告状,挑拨领导之间关系,应炯那个老狐狸真不是东西,这点小事每次找他都打哈哈,还亏得万书记对他那么照顾!谢纬倒是露过两次面,说话软绵绵的没点镇长的威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镇里小办事员呢,半点作用都使不上!” 显然对镇党委书记应炯的“滑”、镇长谢纬的“软”颇有微辞。 “你只做好派出所长份内事,不该管的少管!” 万江洪恶声恶气道。 纳双两位主要领导都非万江洪嫡系,很正常,万江洪尽管很横、很霸道,在涧山远远达不到一手遮天程度,否则李右津、陈豪等县委书记岂是吃素的?市委也不允许出现那种情况,所以蓝京空降后没多久杨懿燚就曾直率地说过: 县领导班子里若有跟万江洪走得太近的,很快就会调离。 站在应炯、谢纬立场,县委书记引来援建项目当然求之不得,热情万状张开双臂欢迎;茶叶加工厂触动地方利益引发固有势力阻碍,毛塔从幕后跳到台前急不可耐,他俩只能谨慎地把握好分寸,不让事态激化,又要尽可能推进厂子投产。 因此万江洪并不强求应炯和谢纬拉偏架,只希望他俩尽可能保持“相对中立”,即明里支持茶叶加工厂正常投产,暗里保护好月光白三家手工作坊。 通完电话毛塔故意拖了十分钟,然后才装作匆匆忙忙的样子来到镇府大院,告之“蓝书记有可能要来视察”,应炯和谢纬都紧张起来,当即分头通知各办公室、村委会立即组织人员清理所在片区街道,看紧平时不安分上访户,同时安排副镇长提前赶到各矿井检查安全,重点封存矿井有无盗采情况等等。 这时毛塔也接到仁北镇派出所电话,值勤人员发现县委一号车刚刚从镇区过去,看情况下一站应该是纳双。 “蓝书记没去视察正在开挖的大小凰公路工程?”应炯诧异道,“那可是七泽援建重点项目,也得到凤鸣书记全力支持配合,那么专程来纳双看什么,正在扩建的蜡染手工作坊?还是……” 陡地一拍脑门,与镇长谢纬骇然对视,同时脱口道,“茶叶厂!” 谢纬立即脸色就变了,指着毛塔道: “不是我说你,毛所长,那伙人在茶叶厂门口闹得也太过分,派出所半点办法都没有么?明知蓝书记对援建工作到位情况非常重视,还逼得人家要扒掉围墙重建大门,这种事恐怕也只有咱涧山才会出现。” 毛塔是享受副科待遇的派出所长,饶是如此还受镇党委辖制接受双重管理,因此谢纬有资格当面批评。 毛塔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半晌道:“我们民警工作也难做,那些家伙动不动掏刀子,我们敢掏枪吗?换作汉人能扣个非法持械帽子,那些家伙带刀是民族习惯,能怎么办?拿民警的命换他们的命,我舍不得。” “泸海闹事的人数比纳双多,蓝书记一声令下还不得连夜都抓起来处理了?” 应炯也感觉火烧眉睫,忙不迭地推卸责任,“其它话少说,这会儿先把石子大门清理干净,后面去一个抓一个,绝对不能手软!” “请应书记想想他们背后站了多少个山寨,多少人!”毛塔语气也强硬起来,“我们可以为县领导视察强制要求人家暂时消停两天,但补偿条件没谈妥就把房子拆了,现在还不肯人家提意见,责任可不在派出所!” 谢纬反感地说:“为区区几户漫天要价而影响援建大局,毛所长觉得镇正府应该怎么做?凡事都怕这怕那最终一事无成,纳双经济建设抓不上去,恐怕到最后毛所长也会受影响……” “毛所长先率民警去茶叶厂控制现场,别的事后面坐下来慢慢谈!” 应炯将毛塔打发走,关好门后沉声道,“蓝书记来了咱俩都坐办公室不象话,我去蜡染作坊,你……” “我去大小凰山工程的砂石运输专用通道。”谢纬道。 “行,备好车辆,一旦接到蓝书记正式通知就赶过去!”应炯恨恨道,“毛塔搞的这事儿早晚得清算,妈的!” 谢纬会意:“应书记说得对,他埋的锅咱镇党委不背!” 接下来应炯来到蜡染手工作坊亲切看望作业人员,谢纬到砂石专用通道关心每次运输车次和路况等情况,毛塔则率了两名民警来到茶叶加工厂大门前,如万江洪所吩咐的,几名堵门闹事拆迁户已被劝回家,地面也打扫得干干净净。 按说一号车快来了吧? 然而等啊等啊,应炯在蜡染作坊脸上肌肉笑酸了,谢纬跟工地所有人员握了两遍手,毛塔围着厂区围墙连转三圈,都没接到蓝京抵达纳双镇的消息。 咦,县委书记去哪儿了? 仁北镇言又凿凿肯定往纳双镇方向,光华镇安排在镇入口值勤的民警保证绝对没看到一号车,人呢? 此时蓝京一行正坐在纳双镇信用社主任室,江主任差不多站到墙角双腿有些发抖。 刚刚一进门,蓝京便吩咐收缴主任、副主任的手机,拔了桌上电话线,然后要求查询派出所长毛塔在信用社所有存款、银行卡和存折近两年明细。 “查询存款……”江主任面有难色。 蓝京呶呶嘴:“警方有查询、冻结、扣划存款的权利,请梁正委开具查询介绍信。” 黄芊芊心中恍然,原来把梁鸿鸣带在身边发挥这个作用! 梁鸿鸣到底老江湖,公文包里就有盖好公章的各种介绍信,当场拿出来填上毛塔的名字,交由副主任进营业室查询,蒲旭则跟在后面监督防止通风报信。 大概隔了十几分钟,也就是应炯等人等得最焦急的时间段,查询结果出来了: 毛塔及妻子、儿子(大学在读)在信用社共有276万定期存款; 毛塔及妻子、儿子(大学在读)的银行卡和存折近两年的发生额为745万; 毛塔妻子、儿子(大学在读)的银行卡和存折,都有与纳双镇三家月光白茶坊往来的记录,近两年累计发生额411万; 顺藤摸瓜,追查到三家月光白茶坊近两年先后向毛塔妻子、儿子在其它银行的户头汇款287万。 清单整整齐齐排在梁鸿鸣面前,蓝京问道: “毛塔爱人在哪个单位工作,年收入多少?其父母干什么的,财产状况如何?” “在镇上开了家茶叶店,一年赚两三万吧,”梁鸿鸣道,“科级干部家属经商办企业要报备,这个每年都有纳税、收入证明;毛塔父亲事业单位中层干部、母亲是纱厂会计,均已退.休,财产状况……一般吧,一般般,毛塔还有个哥哥呢。” “毛塔每年工资奖金加起来多少?”蓝京又问。 梁鸿鸣已明白毛塔要倒霉了,出言更加谨慎,盘算了会儿道: “公安系统副科干部不论年纪大小、地区差异,年收入大抵都在五万左右,纳双有蜡染、茶叶两大商业支柱稍好些,顶多五万五,不可能再高。” 中原地区公务员收入普遍比沿海省份低两三档,据蓝京掌握的情况,去年考入涧山县公务员今年转正的,职务工资680,级别工资850,加上岗位津贴,补贴,绩效奖金等,到手收入在3600元左右,这就是县直机关绝大多数办事员的工资现状,股级只高几百块几乎忽略不提,科级稍好些,公检法再加上补助又好些,纵然如此不过如梁鸿鸣所说顶多五万五。 而在七泽,经济基础薄弱的铜关县普通公务员年收入都能达到六万,除了房价高些其它各项开支与中原基本持平,幸福指数明显不一样。 蓝京道: “就按五万五,他爱人的茶叶算年收入三万,儿子还在上大学,家庭年收入八万五,一家三口不吃不喝攒多少年才存到276万?还没算其它其它银行的存款。” 谁都会算数,三十二年呗! 第1089章 现场处理 有人说都象蓝京这样查贪官岂不是太容易?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做起来很难。 首先现行体制下不会哪个县委书记跑到银行查科级干部存款,县纪委书记也不会这么做,因为不合规矩,调查流程也应该先宣布对某某调查,然后才能搜查住处、清查财产,然而蓝京闪电般就这么闪电做了。 其次公安局不会随便开存款查询与冻结介绍信,还是同样原因,必须涉案或案件调查才能查,介绍信也不能开给蓝京,应由刑警双人执行。换两个月前梁鸿鸣绝对婉言拒绝,得罪县委书记也不要紧,自己严守纪律没错,但此刻他可以说是毫不犹豫。 最后银行(信用社)要核实查询冻结划扣手续,诸如梁鸿鸣现场开介绍信,蓝京让司机陪同进营业部查询,严格意义讲都是违反规定的,但信用社是地方银行,信用联社一把手不过正科级县委说拿就拿,更况小小相当于股级的信用社主任? 所以…… 所以…… 所以事事都讲规矩,贪官跟你讲规矩吗?你按规矩履行完所有手续,走好流程,贪官已将财产转移得干干净净,将犯罪线索抹得天衣无缝,还怎么查? 所以蓝京辗转佑宁、华桥、铜关多地,最大的心得就是百分之九十九尊重程序,但“偶尔露峥嵘”,冷不丁不按常规打法地来一下,打得对方措手不及、彻骨心寒! 证据确凿,梁鸿鸣沉重地说:“纳双派出所所长毛塔财产与收入严重不符,作为公安局党委负有失察之过,我代表公安党委向蓝书记承认错误,下一步要将毛塔的问题向县纪委反映,彻底调查其违规违纪问题。” 蓝京简洁地说:“你现在就跟纪委郭俊书记联系,说我在纳双信用社等。” 听到蓝京在信用社活捉贪腐科级干部一名,县纪委书记郭俊冷汗都下来了,心知此事非同小可立马安排车辆直奔纳西,一路上不住催促“快点”、“蓝书记在等”。 前后这么一耽搁,难怪纳双镇领导越等越着急,越等越心慌,值勤民警明明看到一号车进了镇区,到底跑哪儿去呢?会不会直接到村组,找直言无忌的村民、山民了解第一手情况? 派出所长毛塔更是无由来的不安,眼皮不知怎么跳个不停似大祸临头的感觉,不顾身份挤着笑容进了厂区找到钟皓,巴结讨好地说钟主任是不是请蓝书记到纳双指导指导工作呀?厂子建好了,派出所会尽全力保障投产顺利进行…… 谢谢毛所长关心。钟皓不动声色笑道。 其实茶叶加工厂开工受阻的事正是钟皓向蓝京反映的,怎么可能扒掉西侧围墙重建大门,那帮家伙不会跟着过去吗? 这是钟皓配合县委书记亲自出手干预编的理由,否则蓝京怎能勃然大怒?拆迁户受谁煽动,镇领导为何暗里要求从收购生产清单里剔除月光白,钟皓已打听好与派出所长毛塔有关。 蓝京这趟带着黄芊芊、梁鸿鸣过来并非施压以确保茶叶厂顺利投产,而是定点精准清除,彻底拔掉万江洪安排在纳双镇的钉子! 事实上上任以来蓝京始终贯彻一手软一手硬策略,软的方面杯葛以万江洪为主导意见的人事议案,让他的嫡系亲信提拔不起来,流动不起来;硬的方面采取露头就打、绝不留情的原则,矿井盗采拿掉万江洪外甥巴新虎,一举暂停五个科级干部履职,通过市委踢开门前进、刘阮,每次都让万江洪痛心疾首,每次都无计可施。 这回也是。 当郭俊看到信用社方面提供的毛塔的存款证明、资金流水并加盖公章时,心里清楚县纪委又要忙了。 不单单要忙,双规毛塔意味着支持蓝京,从此之后站到万江洪对立面了,郭俊感觉自己还没准备好。 原来包括郭俊在内的县领导们固然看出夹在蓝、杨、万三股势力间左左右为难——杨懿燚虽说自成一派但重大原则方面议题往往与蓝京投契,实质就是蓝京与万江洪之争,双方每次开会吵架激烈,尚能维持斗而不破的状态,真正冲突恐怕要等明年三月底的时间点,届时蓝京真正全面掌握了涧山情况,而五个月的考察季也堪堪结束,激烈博弈的人事攻防大战必将上演。 没想到蓝京根本不走寻常路,突然间将毛塔的存款证明摊到面前,不双规也不行嗬! 主任室里死一般寂静,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在郭俊脸上。 良久,郭俊郑重其事道:“根据群众举报,结合公安局党委反映的问题,我代表纪委向蓝书记提议对纳双镇派出所长毛塔进行隔离审查,若审查中认为有必要再提请常委会决定采取双规措施。” 说得滴水不漏,纵使万江洪站在旁边也挑不出错来。 蓝京道:“个人财产不明不是个简单的问题,因为涉及三家茶坊业务经营和资金往来,毛塔如果有股份或实际控股,有没有向组织申报?身为公务员、派出所长,这些年来是否存在*、利益输送?这些问题都必须查得明明白白,不然将近三百万银行存款、上千万银行流水没法解释!我同意县纪委关于对毛塔隔离审查的决定。” “好……” 郭俊立马拨通纳双镇书记应炯的手机,“应书记,请问派出所长毛塔在哪里?” 应炯盼了几个小时盼到县纪委书记电话,晦气得猛咽两口唾沫,道: “向郭书记汇报,毛所长应该还在援建的茶叶加工厂等……等县领导视察。” 郭俊眼珠一转便猜到前因后果,当下命令道: “让他原地待命,蓝书记马上就到……你和谢镇长也一并过去会合,注意别提我的名字。” “明白,郭书记。” 应炯心里打了个结,沉声应道,此时虽已有了七八成数,不过组织纪律就是铁律,这会儿绝对不可能泄露给任何人。 七八分钟后应炯和谢玮先后来到清理一空的茶叶加工厂大门前,钟皓仍没露面——他不便在涧山县委处理干部的场面现身,已独自转了无数圈的毛塔赶紧上前问道: “蓝书记一行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到?” “不清楚。” 谢玮是真不知道,毛塔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便放了一半心。 隔了几分钟县委一号车远远在路头出现,后面还跟了辆车,毛塔眼尖看到车牌号,喃喃道: “那不是郭书记的车么,他来干嘛?” 谢玮还跟他开玩笑:“说明你提供的信息有误,只说蓝书记过来视察……” 说话间两辆车停到众人面前,黄芊芊、梁鸿鸣、沃利军都下了车,蓝京却在车里没动。 咦,这是什么意思? 紧接着郭俊也下车,随行两人敏捷地左右包抄夹住毛塔,毛塔惊慌道: “这……这……梁正委!” 梁鸿鸣晃着手里一叠清单道:“几百万存款,上千万资金流水,与企业不正常往来,你可富得很呐,毛塔!” 郭俊肃容道:“鉴于梁正委提供的有关信息,经蓝书记批准,县纪委决定对你进行隔离审查!带走!” 毛塔瞠目结舌看看蓝京,看看郭俊,再看看梁鸿鸣,陡地从兜里掏手机,却被右侧纪委人员劈手夺过去,随即将他塞入车里绝尘而去。 蓝京双手负在身后,伫立在原地久久望着远去的汽车,转过身来问道: “茶叶厂投产还有什么困难?” “没困难,没困难,没困难……” 应炯和谢玮一迭声道,霎时背后都出了七八层冷汗,须知蓝京此行仅仅查询毛塔的存款,倘若顺便也了解他俩的话,数额没毛塔那么吓人可扣上与收入不符的帽子,戴在头上也正好。 没办法,大笔现金放家里不安全且保管困难,弄不好货币贬值前先被老鼠吃了;存银行涧山县城就那么几家,去元州、省城又不方便,感觉存到信用社踏实些而且利率略高,银行要为储户保密,不可能乱说的。 谁想到蓝京突然其来玩这一手? 此次事件导致的后果是,短短半个月内涧山各家银行储蓄存款猛降一点七亿,连带着元州城区银行也降了六千万,省人行、省银监纷纷表示**,要求迅速查明原因,防止有可能引发的兑付风险。 万江洪也在其内。 接到毛塔被隔离审查,信用社提供近两年银行流水的消息后,万江洪首先想到的不是毛塔安危,而是脑中闪过可怕的念头: 他给我转过账吗?好像每次都现金,但…… 随即安排家人三天里连跑涧山、元州七家银行,取出来的钱一部分先藏在家里,一部分派人护送到省城存入外省开设的异地银行。 那么关于毛塔还救不救? 万江洪动用县纪委内线打探后听说,敢情毛塔从开始压根没想到居然有人直接调查自己的存款和卡折流水,日常操作肆无忌惮、没做丝毫防范,分析资金流水及往来很容易发现其直接掌控纳双三家月光白茶坊,每月净利润直接汇到卡折等一系列经营行为。 毛塔还按季向元州那边几个银行卡转账,郭俊要求将这部分清单封存起来,理由是: 涧山的案子没必要波及元州。 既然这样万江洪也就暂时按兵不动,心里清楚毛塔给哪些人转账,毕竟,名单都是自己授意的…… 第1090章 怦然心动 听到纳双镇两位领导说“没困难”,蓝京方才率他们来到厂区视察,钟皓也恰到好处迎了上来陪同。 “准备工作都到位了吧?”蓝京问道。 钟皓道:“向蓝书记汇报,只要解决外面滋扰问题,三天之内厂子就能投入生产。” 蓝京严肃地说:“那还等什么?从今天起我数三天时间,到时要听到机器运行声!” 应炯和谢玮大惊,同时上前道:“蓝书记,那个开工仪式来不及呀……起码一周,一周能全部搞起来。” 蓝京道:“投产与仪式是两码事,你们入洞房非等到办婚宴吗?” 众人哄堂大笑。 “仪式随便哪天,选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就行,无非排队拍照做宣传嘛,”蓝京道,“机器开动、整个厂区进入生产流程可不一样,技术人员需要边指导边调试,尽可能优化配置;新招聘的工人需要在实际操作中逐步积累经验等等,不能拖,越快越好!” “今晚开始加班加点,确保三天到位!”钟皓响亮地应道。 蓝京欣赏地瞅瞅这个小伙子,点了点头后继续察看摆满锃亮机器设备的车间,半晌问道: “衣明在那边干得还行?” “相当认真,每晚十点后才回宿舍;景区进出口投诉热线留的他的手机,一天到晚响个不停。” 钟皓道。 “小钟觉得那种做法好不好?”蓝京出乎意料问。 “嗯,”钟皓道,“我没资格评价领导对错,不过换作我的话可能会把重点放在别处。” 蓝京笑了笑没继续问,出了车间后才道: “景区锻炼的时间差不多了,换到工业镇积累积累经验?我是崇尚工业立县的,一个领导抓不好工业,财正收入上不去、就业形势低迷,城市就没法快速发展,小钟认同吗?” 黄芊芊与梁鸿鸣诧异地交换下眼色,感觉县委书记对这位初出茅庐的小伙子格外青睐,不过,似乎在小伙子身上隐隐看到蓝京的影子,锋芒内敛,独立思考,还有股从容不迫的气质。 果然钟皓略加沉吟道:“蓝书记用工业立县让铜关焕发生机,如今更与秦中的东郊大开发融为一体,充分体现了思路前瞻性和视野开阔性,但工业立县理念在涧山是否适用?这段时间我抽空到花海、鳄鱼岛以及开发中的蓝宝石湖作了实地考察……” 黄芊芊惊异地脱口道:“你真的翻越邦苍山去了泸海?” “是的,我在那边见到老领导薛主任、慕局长。”钟皓淡淡道。 蓝京欣慰地哈哈大笑:“就猜到小钟闲不住,他要是没去,我会很失望的。” 应炯和谢玮面有惭色对视一眼,在涧山官至正科,主正乡镇工作,可连他俩也没去过泸海。 钟皓接着说:“领略了人间仙境的蓝宝石湖,我就在想,蓝书记如何妥善处理工业化不可避免的污染和旅游业对环境极致要求的矛盾,因为铜关是龙王王景区偏隅一角圈起来搞旅游,别的乡镇大力发展工业;涧山步步是景,处处山水相依,就算这个茶叶加工厂都免不了烟、气、灰,其它机械、石化、电子工业怎么办?” 此言一出黄芊芊等领导们手心都捏一把汗,这个问题涧山很多干部群众都想过,但没人敢说,因为涉及到蓝京最核心的施正方针,他从空降伊始以及后来七泽各县区援建项目,就确定发展工业、开发旅游两条腿走路的大方向。 蓝京笑着指了指钟皓,好像有“你小子专门挑毛病”的意思,然后道: “因为旅游业而放弃工业,因为工业见效快收益高而边缘旅游业,都是不动脑子搞一刀切的懒正怠正,在涧山这样独特地理风情的地方,要着力打造工业与旅游业协调发展的联动机制,这是个很大的课题,我也在边调研边思考边摸索……” “联动机制,我的理解是工业与旅游相互储存、相互促进,比如茶叶厂、蜡染手工作坊就是典型范例,它们制造旅游产品投入旅游市场,反过来繁荣和丰富涧山旅游产业文化。” 黄芊芊等人还在琢磨话里的含义,钟皓已跟上蓝京的思路。 蓝京高兴地拍拍小伙子的肩,续道: “世界上万事万物都相互关联,不存在一个独立于外面世界的个体或产业,因此工业、旅游业并非非此即彼的命题,弱化谁都会导致城市整体功能结构失衡,使得城市发展杂乱无序;科学规划下的城市空间结构、合理的产业布局,必将产生超乎想象的外溢效应和社会效益!我们既要守住城市工业用地底线,确保生态和环境得到实实在在的保护,又要吸收借鉴欧美成熟的旅游开发经验,定位高端旅游发展层次,因地制宜推出休闲、度假、避暑的旅游产品,着眼于从卖产品向卖理念、卖生活、卖旅游附加值转变!” 黄芊芊等人都听呆了,本来觉得蓝京上任后大力修建公路、开发旅游、加强矿井管理和重启已够忙的,谁知他并没止步于此,雄心勃勃蓝图已铺展到远方去了。 钟皓却高兴地说:“感觉薛主任、慕局长的思路跟蓝书记一脉相承,上次他俩就介绍说涧山、泸海的附加值就是超凡脱俗的景色和婀娜多姿的民族风情,它的风比别处清朗,它的月亮比别处明亮,这就是城市的名片。” 蓝京道: “马上我和黄县长还要去永研、六川、泸海一带,看什么?蓝宝石湖湖水那么清澈、圣洁,我将联系铜关联合打造一家天然纯净水厂,纯净水最大的问题在于运输,不要紧,我不需要运输,到涧山旅游的游客才能品尝到蓝宝石湖水出产的纯净水,这就是特色;永研深山里的木材厂没必要关闭,转型为家具厂,结合森林公园和露营、徒步等功能,给游客展示一棵树从砍伐到加工再到制作的全流程,是的在此过程中家具生产本身已不重要,相反游客体验才是核心,因此可称之为家具制作游客体验中心;六川两家半死不活的糕点厂,二十一世纪了还在生产八十年代吃的东西,什么桃酥饼干、杏仁罐头、绿豆糕,不亏损才有鬼!赶紧产业转型,赶紧升级换代,在此基础上成立生产与研究、加工与消费的开放式的绿色食品实验室,山里无污染的香菇、黄花、水莲、生姜、苡米等等都可以制作成糕点,面包,饼干,我们可以让游客边参观边品尝,指定什么现场做什么!濒临倒闭的乳品厂也如此,我们的牛乳来源可不是关在牛栏里不见天日的奶牛,而是放牧于半山腰,沐浴大自然空气、阳光、山泉,吃着鲜嫩青草的奶牛,这么一宣传产品档次不就上去了吗?同样开放式生产空间,让游客亲眼看到牛奶变成冰淇淋,能不掏腰包买吗?” 黄芊芊拍手道:“蓝书记给我们描绘了一幅崭新而充满商机的画卷,我已经怦然心动,迫不及待想贯彻于实践之中呢。” 谢纬忙不迭道:“向蓝书记报告,我们纳双也有家糕点厂,马上就着手往蓝书记指引的方向发展!” “纳双不是那个方向,”蓝京道,“有了茶叶加工厂,糕点厂就要围绕茶叶做文章,绿茶饼,红茶糕,茶香系列饼干等等你们自个儿琢磨,纳双得有纳双的特色,不能跟六川搞内部恶性竞争,那样结果同归于尽,与我们统战系统目前搞的一地一歌舞项目类似,游客想看这个舞蹈必须到泸海,别的乡镇没有;同理绿茶饼只有纳双出产,别的地方纵使有不是这个味儿。” “是是是,蓝书记把我们的思路完全打开了。”应炯由衷地说。 蓝京沉声道:“回到刚才的话题,小钟问我如何处理工业化污染与旅游业环保的矛盾,我的回答是——做旅游工业,融工业和旅游为一体!” “旅游工业……” 黄芊芊听得两眼发光,碧蓝碧蓝的眼眸在夕阳余晖下愈发深遂和迷人。 没多耽搁,结束在茶叶加工厂的考察后蓝京一行来到永研镇,此时已经夜幕降临四周黑漆漆一片,镇领导及镇府大楼灯火通明都在忐忑不安等着县委书记大架光临。 前一站派出所长毛塔被蓝京以直接查询银行存款的方式拿下,永研这边也听说了,但除了瑟瑟发抖外并没有好办法,银行账册和流水都在那儿,想抹都抹不掉。 此前受矿井盗采事件影响,镇书记巴新虎被当场拿掉,镇长樊蒙、常务副镇长崔建林暂停履职,抽调到矿井专项治理办公室,目前由副书记兼组织委员郑其实临时主持工作。 蓝京拒绝了郑其实备好的一桌酒席,几个人在食堂一碗稀饭,一只粗粮馒头,另外把已炒好的两大盘热菜端上来,十分钟便吃完晚饭。 “不喝酒,保持头脑清醒继续工作,不是很好吗?” 步出食堂时蓝京满意地笑道,黄芊芊罕有地没接碴微红着脸低下头,梁鸿鸣附和道: “公安系统内部要整吃喝风,推行工作日不准饮酒的规定,说实话,每年干警刑警因为喝酒误事的为数不少。” “对,还有酒驾,总之喝酒害人……今晚月色不错……” 蓝京似悟出黄芊芊保持沉默的原因,赶紧岔开话题,谈谈说说间来到镇府大楼会议室,镇领导班子全体已紧张万分地坐着等待汇报工作。 第1091章 碧眼狐狸 “尊敬的蓝书记、黄……” 纳双镇副书记兼组织委员郑其实才说了几个字便被蓝京打断,直截了当道: “晚上不占用同志们太长时间,形式主义那套就免了,我们有事说事直入正题!下面围绕当前几项重点工作谈谈,首先关于渠山两个封存稀土矿重启工作,目前盛天矿业有没有进驻?相关准备工作有没有着手开始?尾矿库污染问题有没有解决?” “稀土矿……” 郑其实慌忙将目光转过去,“肖镇长目前负责工业,你来说说。” 肖副镇长心里将郑其实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道:“上次盛天矿业项目组找我汇报了重启方案和大致时间规划,预计春节后正式投入生产;也谈到尾矿库问题,项目组承诺一揽子解决所有问题,我们打算近期安排时间去那边实地检查,现场解决项目组遇到的困难。” 蓝京接着问:“关于深度挖掘、综合运用永研锑矿问题,镇里有没有邀请专家过来考察调研,提出切实可行的可行性方案?” “前期我找矿井老板过来谈了两次,他对镇里的设想不是很感兴趣,”肖副镇长摇摇头道,“请专家、做可行性方案包括将来追加投资,他都要求镇里解决费用和资金,实际上根本没有意向,只满足于目前小富即安现状。” 蓝京不动声色环顾众人:“鳄鱼岛烂尾项目的援建工程谁负责的,目前进度如何?” “是我,蓝书记……” 宁副镇长紧张地舔舔嘴唇道,“上月初佑宁援建工程队抵达我们永研,当时郑书记主持召开了欢迎和启动仪式,肖镇长发表热情洋溢的讲……” 蓝京不耐烦地手指敲击桌子:“我问工程进度,不要绕来绕去!” “进度,”宁副镇长又舔嘴唇,“工程进展顺利,没……没有需要协调解决的困难,镇里拟过段时间组织人员到工地进行慰问……” “砰!” 蓝京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触霉头的宁副镇长更吓得茶杯都碰翻了,到处流的茶水。 “三项工作,一问三不知!” 蓝京怒道,“说来说去全是项目方主动向你们汇报,向你们请示,没有一个人跑到工地实地看一眼!巴新虎因为这个毛病被拿掉,你们还没改掉官.僚主义作风!” 郑其实赶紧主动承担责任,沉痛地说:“主要责任在我,临时主持工作期间没把班子成员发动起来,充分调动积极性下沉一线,虽然客观上人手少包村分片任务重,但蓝书记**的几项重点工作始终没去现场确实难辞其咎,我……” “不要说了!” 蓝京硬邦邦道,“我要的是行动力,而非赌咒发誓!从现在起你们镇领导班子做个分工,围绕刚才说的重点工作再加上检查封存矿井盗采情况,立即分头去现场!我、黄县长、梁正委坐这儿等,回来一个组汇报一个组,哪怕一夜不睡!” “好的,好的,好的……” 郑其实赶紧冲班子成员使个眼色,狼狈不堪地一窝蜂出了会议室,仅仅隔了五六分钟外面汽车引擎声响成一片,都纷纷奔赴各个工地和矿井去了。 等到喧嚣声渐渐平息下来,外面恢复寂静,黄芊芊才叹息道: “对待这些刀枪不入的老油条没用的,今晚拿鞭子抽着他们做了,也深受触动,您一走故态复萌,还是成天坐在办公室等人家上门汇报,不单单涧山,元州、三相乃至整个中原都这样。” 蓝京沉默片刻,道:“当所有人明知不对却都选择随波逐流,就是柏杨抨击的酱缸文化,直到生蛆、发臭!而且我没想过改变这几个,我要通过他们、通过今晚的事向外界传递一个信号,那就是在我蓝京手底下甭想混日子、打马虎眼,必须踏踏实实干工作、为老百姓做实事!” “蓝书记的压力已经传导到涧山公安系统,如今出警速度比以前快两倍都不止,服务态度也明显提升,没别的都怕一不小心落到蓝书记眼里。” 梁鸿鸣深有感触道。 “涧山干部要有一天从怕‘蓝京’到敬畏规章制度,那就大有希望了……” 蓝京边说边信步来到走廊眺望远处黑黝黝群山,陡地瞥见山里有个球状闪电一亮,失声道,“那是什么,山火吗?” 梁鸿鸣和黄芊芊都冲出来,瞅了半天疑惑道:“没有吧?要是山火一会儿就烧成片了。” “明明看到……” 蓝京喃喃道,这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沉闷的“嘭嘭嘭”连珠炮般声音,小镇没啥夜生活家家户户都紧闭门户,晚上八点多钟怎会有放鞭炮? 梁鸿鸣侧耳聆听,声音倏尔间又消失了。 “不象鞭炮,声音比这个脆,力度也大。”他很有经验地说。 “奇怪……” 黄芊芊蹙着眉头欲言又止。 晚上十一点多钟各个小组陆续回来,汇报过程中蓝京丝毫不留情面地步步盘问,问得镇领导们大汗淋漓,方知纵使去了工地和矿井,了解掌握的情况与蓝京的要求还是相差甚远。 针对各项重点工作推进进度和存在的不足,蓝京详细周到地提了三十多条意见,声色俱厉限定永研镇三天内形成书面报告并到县府大楼作专题汇报。 折腾到散会已经凌晨两点,向来活力四射的黄芊芊都呵欠连天,其他干部可想而知。 第二天早上七点,蓝京一行又乘车前往下一站。 这样高强度的工作节奏令得军人出身的梁鸿鸣也吃不消,上车后没五分钟便鼾声如雷,黄芊芊使了两回眼色,沃利军轻轻推了梁鸿鸣几下毫无效果只得作罢。 蓝京始终定定看着外面连绵起伏的群山,良久道: “一桥飞架南北,有时我们真要甩掉常规思维去解决问题,不能总想着投资成本,与时间和效率相比,金钱是最不值钱的。” “您是说两山或两峰之间以悬桥方式避开复杂困难的地质条件,减轻施工难度?” 聪慧如黄芊芊立即猜中他的心思,“但代价真不是一般的大,况且又面临新问题新困难,将来万一出状况了,维修工期长、恢复时间慢,反不如盘山公路那么皮实。” “那就把难题交给下一代,我们这代人只能解决眼下的当务之急,”蓝京道,“好比收复台湾,除非中国海军拿出相应的航空母舰去抗衡,否则必须闭门苦练内功,高喊一万声统一祖国也没用。” “是哎,”黄芊芊略加思忖道,““双马县曾考虑修建跨山大桥,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专程请京都桥梁专家团队勘测了大半年,结果预算是修建盘山公路的两倍多,当即遭到省市两级否决从此不再提起……我可以托人到省档案馆找找。” 蓝京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来涧山第一天也听卢部长介绍过,这件事请黄县长多费心。” 他自然相信黄芊芊在“省里”是有能量的。 车子抵达六川镇,蓝京先饶有兴趣考察了驴友驿站、高端旅拍屋、攀岩俱乐部等初具规模的旅游商业,然后才来到镇府大院,一问镇领导们都不在——原来听说永研镇领导班子昨晚汇报挨训连夜分组沉到基层一线,吓得今早天不亮就动身,围绕蓝京提的三十多条意见框架摸排情况。 薛立权等旅游开发团队昨天上午就收到蒲旭的消息,早早来到六川会合,慕妤婕远远看到黄芊芊光彩照人地跟在蓝京身后,脸唰地沉下来狠狠剜了她一眼。 上楼时慕妤婕快步走到蓝京身边,紧咬嘴唇道: “蓝书记可得离那个女人远点,她是个危险分子!” 蓝京惊讶地看看她,诧异道:“危险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出来?” 慕妤婕低声道:“狐狸的眼睛才象她那种颜色!” “怎么扯到那上面去了,我的天,”蓝京失笑道,“她有少数民族血统,眼睛蓝点很正常。” “碧眼狐狸最狡猾最奸诈,请蓝书记务必当心!” 慕妤婕慎重其事道。 黄芊芊与薛立权、梁鸿鸣并肩而行,落在后面大概六七步,出神地瞅着慕妤婕后背似猜到她窃窃私语与自己有关,碧蓝碧蓝的眼眸闪了闪,似并不十分在意。 来到小会议室,旅游开发团队已准备好电脑、大屏、策划文案,落座后薛立权没有立即让慕妤婕介绍,而是一脸凝重地谈及前天下午起蓝宝石湖水温有升高迹象,到今早为止观测站反映已高出0.3度,且湖底出现轻微混浊和气泡现象,都是非常反常的。 慕妤婕则说昨晚听六川镇的居民反映有口几十年老井也出现异常,井水混浊,隐约还有些苦味,附近人家怀疑有人投毒都不敢喝,宁可跑到镇北河里挑水。 联想起昨晚看到的山光、听到的连珠炮声,蓝京深深皱眉道: “会不会地震前的预兆?小沃联系地震局问问情况。” 这时镇领导们相继回来,听了之后相顾而笑,说谈起地震多山的三相省可谓家常便饭,涧山平均每年记录在案的起码十几次,但震级不高一般不超过四级,家里吊灯、吊扇一边晃一边吃饭的场面比比皆是,老百姓都不当回事儿。 预兆嘛可能每次都有,关键没人注意,不象蓝京这些外来干部这样敏感。 第1092章 异常征兆 沃利军转来县地震局的答复:三相处于板块断裂带边缘,活断层普遍发育、新构造运动相对激烈,反映在地质和介质形态的现象比较丰富,近两天涧山大山沿线及湖泊出现种种异常符合某种特征,但应力条件是否达到深度强震或剧烈地壳活动还有待进一步密切观察。 蓝京气恼道:“所有搞技术的一个德性,不肯直截了当说是与否,弄一大堆专业术语把我忽悠得晕头转向!再联系市委办和市地震局,必须把事情查明白。” “我只听到‘密切观察’四个字。”黄芊芊笑道。 慕妤婕又恨恨瞪了她一眼,暗骂道卖弄**! 六川镇书记裘中凯则道:“井水泛苦、湖河混浊、鸡狗乱飞乱叫,其实不单地震前才有,山体滑坡、泥石流出现前七八个小时也会这样,大家稍加注意别往危险区域跑就行了,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蓝京心头猛震,若有所思道:“裘书记意思是长期在山区生活的,看到这些迹象能够大致判断山体滑坡等自然灾害什么时候发生?” 裘中凯官场经验也足,闻弦而知雅意,顿时知道祸从口出,自己无意间捅了个大马蜂窝,赶紧弥补道: “都是凭的感觉,没有科学依据,嗬嗬嗬嗬没有科学依据……蓝书记从永研来的,那边矿多,听说每次地震啊山体滑坡什么的,矿井里的工人最清楚,每次都提前撤回地面以免出事。” “咦,昨晚镇领导们分头去过矿井,怎么没反映这些情况?”蓝京问道,“打电话问问!” 县委书记吩咐下来立即照办,不用裘中凯使眼色其他镇领导都出去各自联系。 镇长宗晓松解释道:“我之前在永研工作过两年,那边矿虽然多但储量不丰富,挖掘规模也不大,加上矿工基本都是本地人,所以很早就取消夜班生产,一般从早上七点干到晚上六点,中午休息一个小时,等于一天工作十个小时。” “也蛮辛苦,工作强度和压力比公务员八小时大好几倍。”蓝京道。 “矿工宁可连续工作十个小时,实际劳动强度低于三班倒的八小时,”宗晓松道,“昨晚永研镇领导们见的应该是矿井值班人员或管理人员。” 蓝京微微颌首,心知宗晓松没明说的另一层含义是,镇领导压根没去矿井,直接找矿井管理人员了解些情况后回来糊弄自己! 基层玩忽职守的老油条真是花样百出。 不觉仔细打量这位微胖、谢顶、貌似有些中年油腻的镇长,问道: “宗镇长从永研来六川,越调越远啊?” 裘中凯在旁边笑道:“可不是吗,第一站离县城最近的仁北。” 宗晓松无奈地笑笑,道:“说起来还是右津市长在涧山期间推行的正策,即提拔由近到远、进城降级降职,我从仁北办事员提拔纳双经发办主任,再提拔永研副镇长,如今六川镇长,上次杨县长还开玩笑叫我做好到泸海当镇书记的准备。” 众人都大笑。 沃利军又推门进来,汇报说省市地震局都监测到地底深处异常波动,接到不少市民反映异动的报告,但仍无法确定是否与地震有关,目前仍在密切观察之中。 “跟县地震局一个腔调,看来事先统一好的口径。”黄芊芊道。 裘中凯闲闲道:“征兆异常这些,别说地震局就连我们一年到头不知接多少电话,每次都花时间探究还不要正常工作了?所以密切观察是一个标准答复,另一个标准答复是以官方发布为准。” 蓝京没再说话,接下来先由慕妤婕介绍以蓝宝石湖为中心的泸海旅游大开发,目前来自衡芳的七支工程队从两端同时对邦苍山进行施工,南雿区援建人员则先在蓝宝石湖周边埋线、铺设管道,等邦苍山通车后才能运进大批建筑物资。 蓝宝石湖畔二期土着居民搬迁工作已经开始,预计元旦前后实施到位,最后第三期搬迁就剩下红线内的硬骨头、钉子户,按蓝京要求蓝宝石湖边五十米不准住人。慕妤婕说三期搬迁结束,可将土着居民总户数控制在100-110户之间,属于经过历史考验的支撑稳定结构,今后不准扩建、不准分户、不准入迁户口,实施总量控制。 蓝宝石湖心几座小岛均被封禁为无人区,岛上捕渔、观光等设备设施清理一空;湖里严禁捕渔、钓鱼以及一切有损环境的活动,原来两艘柴油发动机船也没收了,以后观光游览只允许用木浆划的小木船。 商业区、旅游休闲区被安置到更远的东北区域,那边有个蓝宝石湖的姊妹湖——柯佳瓦湖,虽说景色、水质、清澈度等都略为逊色,但同样有蓝天和雪山映衬,慕妤婕计划南面开辟一个浴场供游泳爱好者畅游,东边与大山相连做两条滑道,西面浅滩区则是竹筏体验项目,总之柯佳瓦湖没有环保束缚可以将商业化做深做精。 “两湖底下是否相通?”蓝京问道。 薛立权知道领导担忧所在,道:“蓝宝石湖位于柯佳瓦湖上游,水往低处流,不碍事。” “有没有真正意义朝着蓝宝石湖方向的湖景房?”蓝京又问。 “盖在山坡上,”慕妤婕指着屏幕地图道,“大平层、大阳台上配备茶几或咖啡桌,坐着边看书边茶边鸟瞰湖景、雪山,连同民族特色建筑也囊括其内,山水一色的感觉应该相当好。” 黄芊芊忍不住道:“太远会不会让游客产生距离感,好像大老远来到泸湖,土着住的屋子已经在五十米红线外,商业用房盖到山坡上,结果看蓝宝石湖的视角跟电视和照片差不多!我觉得有必须征用……或者合营,把土着居民住的小木楼改造成民宿,这样可加深游客的体验感……” 慕妤婕反驳道:“现有小木楼根本达不到接待游客的标准,改造更将是一场灾难,卫生条件、防火、防烟等都无法通过验收,对民族习俗禁忌不了解的游客也会产生不必要的民族纠纷!” “还没做的时候每个环节都很难,真正推动起来并没有那么多障碍,”黄芊芊涉及原则问题寸步不让,“元州的双马县利用当地小木楼、小竹楼改造民宿的很普遍,游客住楼上、主人住楼下和谐共处,哪有你担心的纠纷矛盾?” “坦率讲双马旅游开发得不算成功,大量细节上马后才匆匆弥补整改,民居改造为民宿就是接待能力不足的变通措施,”慕妤婕没被黄芊芊唬住沉声道,“我们一切从头开始应该通盘筹划,避免事后拾遗补缺不停地盯在后面堵漏洞。” 参会人员被两位美女干部唇枪舌剑惊呆了,一时间都插不上话。 “但……” 黄芊芊还想说什么,蓝京抬手打断道: “今天粗线条过一遍,有争议的、需要探讨的部分后面再研究,当前,旅游开发策划仍有充裕时间反复论证,直至趋于最大完美化,而重中之重工作仍在修路,千说万说,打通邦苍山是硬道理,唯有路通了,全面开发蓝宝石湖的物资才运得进去,泸海才兴旺发达得起来,我们绞尽脑汁吸引来的游客也能一车接一车从六川发出去!下面请六川镇谈谈配合和协作方面的工作。” 此前各镇都已听说蓝京不喜欢“尊敬的蓝书记”开场白,裘中凯简洁地说: “我先向蓝书记为首的领导做个汇报,讲得不全面、不到之处请晓松镇长等补充。十月底衡芳工程队进驻后,镇里当作头等大事放到首要位置,从以下六个方面予以配合……” 裘中凯讲得简明扼要,但细心的沃利军仍发现蓝京有些心不在焉,没象昨晚听汇报时频频插话提问,汇报结束后宗松松补充了两点旋即散会。 “去工地看看。” 蓝京边收拾笔记本边命令道,裘中凯与宗晓松微不觉察地相互瞟了一眼,均为安然过关暗暗松了口气。须知昨天白天在纳双闪电般拿下派出所长毛塔,晚上把永研镇领导班子弄得鸡飞狗跳,裘、宗两位镇主要领导吓得一夜都没睡好。 邦苍山前尘土飞扬,各种机器轰鸣声响得炸耳,车队不得不在两三里外就停住,戴了安全帽和防尘口罩步行前往。 “有没有招募本镇工人?”蓝京大声问道。 裘中凯道:“到昨天为止招了七十多人,主要从事搬运、搅拌、传递等苦力活儿,按工程指挥部的意思还需要几十个但镇里男人不愿意干活,工地又不肯让女人上……” “绝对不能!” 蓝京道,“宁可从纳双、永研抽调劳动力,都不能让女人干重体力活,男人女人在这方面还是不一样,真把女人当男人用要出大事。” “我已联系过了,都答应尽快调剂到位,打通邦苍山对我们沿线乡镇是件大好事,流量上去了大家受益!” 裘中凯道。 蓝京暗暗点了点头,感觉涧山各镇领导的配置倒还好,不象铜关那边大部分倒向熊家大院,可见万江洪固然霸道蛮横,势力主要还是集中在正法系统,亦算李右津直至陈豪经心苦营的结果吧。 来到山脚下,邦苍山隧道工程援建指挥部全体排列整齐地接受蓝京视察,其中赫然就有带着憨厚笑容的蒙小胖。 第1093章 严重分歧 蓝京之所以在听取六川镇领导汇报时略显心不在焉,视察工地时也不象往常提问犀利、观察细致入微,原因在于脑中一直盘旋各方反馈的有关地震前各种异兆。 经常有人说毛老人家四渡赤水运筹帷幄用兵如神关键靠的是情报,但情报这种东西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拿不定向东还是向南时,情报来了,说东面有敌人,好,毛老人家大手一挥“我们往南”!现实情况是来了几十份情报,有的说东面有敌人,有的说南面有敌人,有的说东面比南面多,有的说南面比东面多…… 如何判断和分析情报的价值,继而作出正确决策才是核心。 此时蓝京掌握的情况分两个方面,一方面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六川镇居民以及薛立权等人观测蓝宝石湖发现的异动,各种迹象都指向与地震有关;另一方面涧山本地干部员工安之若素,根本不当回事儿,毕竟多年来从无大震、小震不断的经历已修炼出强大的心理素质;各级地震局则支支吾吾,旁顾左右而言它,也能理解,作为官方权威机构它不敢轻言震与不震,说错了要负天大的责任。 然而又有三条信息引起蓝京警觉。 一是作为三相本地人,黄芊芊说以前每次地震前虽然也有这样那样的异常,但不象这回密集普遍,如蓝京所见的山火实质就是地火,据她所知身边人几乎都没见过。 二是根据永研几个矿井的矿工反映,前天下午起井下温度就有升高迹象,昨天傍晚简直燥热难耐,都纷纷提前出井回家休息,今早下井都携带了防暑降温物品,以前历次小震没遇到过类似现象。 三是容小姐从京都发来消息,有位熟悉的大院子弟跟随国家地震局专家组悄悄飞抵三相;市委也转来省厅发的传真,要求各级部门加强灾害和意外的防范和应急预案,种种迹象表明上层采取的“内紧外松”策略。 思来想去,蓝京觉得此事不容小觑,县委必须要有所提防以免被打个措手不及,不过他心里清楚面临的困难非同小可,更难以把握好分寸。 正苦苦思考之际,蓝京接到市委办通知:下午三点整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议题暂时保密。 不用说突然其来的会议充分考虑到常委们特别蓝京很可能在基层一线,故而留足在途时间。 “黄县长留下跟旅游开发小组多交流多切磋,争取碰撞出智慧的火花,”蓝京匆匆看表道,“梁正委跟我的车回去吧,再马不停蹄赶到元州,时间勉强来得及。” 黄芊芊与慕妤婕冷冰冰相互瞪了一眼,显然内心对蓝京的吩咐极为不满。 车子疾驰出六川后,梁鸿鸣道: “向蓝书记报告,今天上午县纪委已经搜查了毛塔的办公室和家,其中名烟名酒就价值二十多万,除信用社之外其它银行存单九张,合计存款……” 蓝京抬手表示不想听贪腐金额,因为这时候的数额还需进一步核实甄别,并无太大意义,问道: “搜查令都下了,昨夜突击审讯取得进展?” 梁鸿鸣道:“毛塔承认控股纳双镇三家专营月光白茶坊的事实,那是明牌,全镇人民都知道,赖也赖不掉;他现在死死抵抗的是不承认敲诈、勒索、吃干股等违规违法行为,也死扛着不交待受贿行贿罪行。” “向江洪书记通报了吗?”蓝京又问。 梁鸿鸣哼了一声:“我让正工部跟他讲了,证据确凿有啥好说?他半个屁都没放。” 蓝京微微笑了笑没有再问。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成功偷袭,蓝京敢昨天带着梁鸿鸣直奔纳双信用社,因为蒙小胖混小镇茶楼、大排档时听到有人谈得兴起时,无意透**塔酒后吹嘘自己存了几百万存款。不过这种擦边球做法只能一次,多了容易引起各方非议尤其官员财产与隐私方面的争论。 “公安系统有没有应对地震的应急预案?”蓝京陡地问道。 “哟,这可难倒我了……” 梁鸿鸣到底军人出身不搞那些“或许有或许没有”的花腔,赶紧当着蓝京的面打电话问了一圈,愧疚道,“向蓝书记汇报,有是有,不过很多年没进行实际演练。” 蓝京道:“这两天情况梁正委也看到了,可能涧山本地人觉得真没什么,我的想法是提前预防总比不预防好,譬如火灾也如此,平时演练一百遍未必用得上,可一旦着了火每个动作每个步骤都能多救一条命,江洪书记身兼多职未必照应到这些细节,主要工作还靠梁正委来拿。” 梁鸿鸣听得心里那个爽啊,立即道: “我回去后立即组织人手修改更新地震应急预案,马上组织全系统进行大规模演练!” “未雨绸缪嘛,我没说非震不可。”蓝京道。 来到县府大楼简单吃过午饭继续坐车前往元州,途经绕得人发晕的涧山盘山公路时不禁苦笑,道: “利军啊,以前我在七泽工作期间总喜欢说时间浪费在各种会议上,现在看会议多少还能解决些问题,而时间真正浪费在盘山公路啊。” 沃利军也笑,道:“以前有个说法,东北的冷,中原的山,西北的远,都是无法克服的自然困难,很大程度制约地区经济发展,相比之下沿海省份四季分明、气候温和,以平原为主,公路、铁路、河网四通八达,真是老天爷赏饭呢。” “地理优势确实占很大因素,不过人的主观能动性和创造力也非常重要,”蓝京道,“沿海省份也有劣势,那就是人多地少,所以逼迫一部分人走出农村往工业、商业、服务业等方面发展,导致每个行业都卷,又逼迫自身不断进步,掌握领先同行的优势……大家都很难呐。” 经过半山腰时仿佛心有灵犀,伊宫佩发来短信问最近有没有空聚聚,蓝京自然知道“聚”的含义,沉吟半晌回了条短信: 我担心地震,你立即带孩子离开三相,切记! 伊宫佩久久没回,车子下了盘山公路快进城时才道:相信你的判断,我马上动身。 好一个干脆利落的伊宫大姐。 驶入市府大院,蓝京步入市委常委会议室时居然第一个到,一看时间还有十分钟。 唉,两天奔波数百公里山地,翻越了几座大山,打骨子里觉得累。 下午三点整,代金林主持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市防灾救灾领导小组、市民正局、市红十字会、市慈善协会、市总工会等列席会议。 代金林面色沉重地说: “同志们,我们遇到难题了……我上午刚开完省·委常委会中午才赶回来,现在形势非常非常非常……困难……” 代金林通报了省·委常委会内部通报的两点情况:第一国家地震局已经作出三相在内的3个地震危险区可能发生中强震和强震大震(5、6级和7级左右)的短期预测,而中期预测在上半年就有正式文件经正务院批转到各地,蓝京恰好晚来了两个月没看到;第二昨天京都专家组、省城群测点、专业地震研究机构均作出三相近期发生大震概率很高的预测,其中省城、陈洛、元州这一带风险程度最大! 省·委常委会本着“不搞一刀切”原则,把风险预警和发布地震预报的权限交给三市市委,并强调要以今年四月黄树省的惨痛教训为鉴,无论如何千万不能出乱子。 黄树省是上半年接到正务院中期预测后,结合当地震检测、研究部门调研报告,火速发布强震大震预报,一时间全省民众大哗,疯狂抢购生活物资,出城到农村避难的车流堵了两天两夜,境内上市公司股价暴跌逼得高层连夜出公告提示“生产经营正常”…… 乱状引起京都高层不满,聂华辉、云家旭连夜打电话给省·委主要领导要求“安抚安定平安”,连续三个“安”可见一斑,省里遂紧急撤回强震大震预报,把责任推给两厅的副秘书长背锅了事,纵使如此混乱的局面还是持续了一个多星期才渐渐平息,而预测中的强震大震并没有发生。受此影响,大换界前黄树省·委书记提前退二线;省长贬黜到更偏远的西北;常务副省长、宣传部长等相关责任领导贬的贬,降的降,班子撤换掉一半之多!那位省·委书记才提拔了两年四个月,省长呢内定交流到沿海省份虽是平调但体量规模大不相同,他一走,常务副省长正好接任省长,可惜飞来横祸把所有精心部署的安排都打乱了。 前车之鉴,以稳健着称的宋寒枫和闫*岂能不三思而行?因此说得好听叫做权限下放,让省城等三市根据实际情况因地制宜,灵活处置,实际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背后暗藏的深意。 代金林也不敢贸然拍板,散会后随即与市长李右津通电话,简短交流后决定召开市委常委扩大会,专题讨论这个严峻的问题。 如所预料的,常委会分歧异乎寻常地严重! 多数常委认为发布地震预报肯定引起社会动荡和经济损失,负面影响巨大,损失惨重;蓝京等少数外省交流干部则认为人命关天,发布地震预报并做好必要防范是党委正府应尽的职责。 第1094章 层层放权 实际上双方都很清楚矛盾的焦点,即发布地震预报后必定造成大范围恐慌,工厂停工、学校停课、交通瘫痪,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跑到乡下,城市停摆,继而老百姓吃饭睡觉都成问题! 万一地震没发生岂不是闹出天大的笑话?造成的经济损失肯定无法估量,砸重金好不容易热起来的旅游八成泡汤,京都问责下来,省里必定揪住代金林不放,届时市领导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又万一真的地震呢? 首先地震震级到底多少,说实话从京都到地方,从顶尖科学家到专家学者心里都没谱,弄不好震级远远低于预报的,危害也没那么夸张;其次到底在哪儿震又是糊涂账,这些年专家“指东打西”白忙乎的笑话太多了,分析来分析去结论是“地震不可预测”;最后的问题是,预报之后怎么办?仓促间正府拿得出几万、几十万顶帐篷吗?储备粮能供应多长时间?医疗小分队、志愿者等等是否及时组建到位? 一连串啰嗦事儿盘点下来,支持“不发公告”的常委占得了上风,但蓝京、相貌、吴溢三位外省交流干部始终坚持自己的意见,拒绝让步。 特别蓝京和吴溢都兼县区一把手,直接面对民生民计和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不敢有半点松懈,强烈呼吁市委市正府进行风险兜底、正策兜底。 反反复复争执了三个小时,代金林与李右津交换个眼色——常委会出现这种局面并不意外,上午省·委常委会也一度争论不休,但他俩大抵已经形成默契的共识。 “同志们各抒己见,畅所欲言,会议民主气氛浓烈,我认为很好!” 代金林缓缓道,“震与不震,震级多大,该如何防范,在座包括我在内都没经验,也没现成的案例借鉴,上半年黄树那个是教训,不是范本。我……会前跟右津同志简单碰了下头,右律同志是老元州,先后在四个县区工作过,对元州的山山水水了如指掌……” 听到这里蓝京心头一紧,脑里闪过两个字——糟糕! 就听代金林接着道:“右津同志说元州地域辽阔,是三相面积最大、大山数量最多的地级市,因此各县区地理特征、地质条件、地势地貌等差别很大,若论地震概率大首推涧山和双马,可剑山那边呢一年到头难得有两三次小震,是吧右津同志?” 李右津道:“我工作第一站就在剑山,这方面深有体会。” 代金林道:“鉴于这种情况,结合刚才同志们热烈讨论,我想市委也不搞一刀切,把发布预报和防范应急的权限下放到县委,各县根据自身实际情况统筹做好相应安排,同志们认为怎么样?” “同意!” “代书记的决定便于操作!” “市委提供必要的后援就行了。” “赞同代书记!” 瞬间常委们纷纷表态支持,蓝京与吴溢相视苦涩一笑,盘算着回去后如何继续面对强烈反对的局面。 常委扩大会甫一结束,蓝京不顾夜黑又坐车赶回涧山,途中再三掂量,还是拨通县长杨懿燚的手机试探其口风。 她应该已经听说市委常委会内容了,快言快语道: “蓝书记,这回我恐怕要投您的反对票,地震对咱涧山来说真不算事儿,我们本地人从小震到大,都养成边震边睡觉的习惯了,没必要大肆渲染,预报地震吓也吓的外地人,涧山老百姓没人在意,您信不信?” 蓝京耐心地说:“地震烈度决定了其破坏性,小震的确无关紧要,但那种破坏性地震杀伤力相当惊人,你看日本就是如此,为了防震绝大多数屋子都是轻质材料或木料,可大震之下无论哪种建筑材料都扛不住。” “提到房屋请蓝书记放心,”杨懿燚笑道,“中原大山地区房屋建筑首先就要防震,还有总体原则是分散、低层,防震抗震能力很高,蓝书记,县里颁布的五个月考察考核季文件已经激发起基层积极性和参与意识,干部员工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在此节骨眼上地震预报一发,不是添乱子吗?刚刚鼓起的干劲,形成的比学赶超氛围丧失殆尽,人气散掉容易聚起来难呐,蓝书记!” “好……好的,我再考虑考虑,你也多想想……” 蓝京叹息着挂断电话。 此时他心里是不是对杨懿燚的不配合非常反感?并没有,相反他觉得她后半段放讲得很有道理。 人气散掉容易聚起来难,以蓝京多年基层工作经验确实如此。 一直以来蓝京很注意“倾听”,时刻警醒自己不可专权独断,出身平民阶层的他没有这个资本,也自认做不到所有决策都是对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从昨晚到今天不断积累的信息,不断听到的反对意见,以及市委常委会上的争论,蓝京也在反省: 自己是不是潜意识里对地震过于恐惧? 七十年代那场震惊世界的大地震后,蓝京随家人在院子空处住过很长时间的防震篷,那时不讲究隐私啊等等,二三十米长的帐篷摆放着两排床铺,孩子们则在狭小的过道追逐打闹,纵使如此,地震的阴影时刻笼罩着大人小孩头顶,偶尔需要回家取东西都战战兢兢,飞快地一拿就跑。 正因为此,宁过勿失的理念早已深深扎根于脑际,与元州、涧山这边领导的漫不经心形成强烈反差。 蓝京觉得自己需要在既定立场上作出一些修正,但也没认为公布预报、及时示警的想法不对,只是现实情况摆在面前,容不得自己一厢情愿。 他又试着拨打万江洪手机,那厮硬气,居然不接电话,嘿嘿,副书记不接书记的电话,嘿嘿嘿。 车子再度经过半山腰时蓝京翻看手机,然后发了条短信: 在哪儿? 两分钟后伊宫佩回了短信:三相机场。 蓝京微微一笑,闭上眼睛继续苦思冥想,车子拐过去走下山路时拨了个号,沉声道: “黄县长休息了吗?还有开会?” 黄芊芊道:“下午跟旅游开发组开完后就回县城了,我觉得……蓝书记会找我商量事情。” 好聪慧的女子! 蓝京笑笑道:“在办公室等会儿,我回去后一块儿碰个头。” 夜里的山路很难开,就连精力过人的蒲旭将车停到县府大楼前时就长长吐了口气: 这两天连续奔波实在有点累。 来到办公室,几分钟内县委办主任陈光泉、宣传部长柴卫、仁北镇书记周凤禄(也是蓝京通知来的),以及副县长黄芊芊相继进来。 蓝京一扫众人,沉声道: “长话短说,下午我在市里开的常委会就围绕是否公布地震预报的议题,国家地震局明确三相境内特别省城至元州这条线强震大震的概率不小,但与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局面、社会稳定、经济发展相比孰轻孰重,目前分歧很大!你们几位除了光泉都是外地干部,这两天接触了解的有关地震异兆不少吧?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周凤禄率先道: “大小凰山地震迹象明显,昨晚到今晚大量动物行为异常,有老鼠成群结队地搬家,看到人也不躲避;狗、鸡、猪、牛及鸟类、黄鼠狼等均表现出不同程度的烦躁等情况,其中狗的异常最为明显,全镇至少一半以上的狗夜间哀鸣或莫名其妙对空狂吠;今天下午开始,镇上好几户居民的自打井水位骤升骤降,混浊有杂质;山里有些地方莫名其妙地喷出泉水,又有些地方涧山突然断流,总之让人惶惶不安。” “报社、电视台接到大量电话和邮件,都是关于各种异常迹象的,”柴卫道,“我请示市委宣传部的报道口径,答复没口径,各区县自个儿把握,这就让人为难了。” 陈光泉则道:“县城范围情况相对好些,正府办的态度*为先,要求县直部门做好安抚群众工作;万书记这边也指示工厂不能停产,学校照常上课,务必防止形成社会性恐慌。” 相当于杨懿燚已跟万江洪达成共识,因此看来蓝京回来途中放弃召开紧急常委会的决定是正确的。 否则跟市委常委会一样,蓝京还是少数派。 “黄县长也说说。” 蓝京直接点名。 黄芊芊深吸口气道:“据可靠消息——来自省城的消息,国家地震局和专家组认为陈洛元州这条线地震的概率高达80%,但被某位省领导压制住了,说地震只有0%和100%,其它数值都是装神弄鬼!” “80%?!” 蓝京等几个人同时失声道,办公室里静了半晌,黄芊芊冷静地问: “蓝书记信不信?” 蓝京停顿半晌,道:“我尊重科学计算出来的80%,可单单我信不行,需要同志们都信……否则地震局为什么不说玄泽会发生地震,而挑上了元州?概率这种东西必须要相信。” “下午我给杨县长打了两次电话,半小时前又去她办公室当面提议,但……” 黄芊芊摇摇头道,“杨县长说她已跟蓝书记表明态度,拒绝在地震问题上浪费时间。” “唉,浪费时间!”柴卫叹气道,“感觉涧山本地领导都这个态度吧,实在劝不过来。” 周凤禄似笑非笑道:“光泉主任呢?” 郑光泉道:“不瞒各位,我也从小经历过很多次地震,有时吃着饭头顶上的灯晃两下,说句‘地震了’然后接着吃,象……象看到只苍蝇似的,不知道领导们理不理解我的感觉?” “无足轻重呗。” 黄芊芊笑道。 第1095章 连夜部署 沉默有顷,蓝京深沉地说: “如果县委什么都不做,继续把预报选择权下放到乡镇,我们一点责任不用担,对上对下也交待得过去,可人命关天,我的想法是尊重科学、尊重专家、尊重概率,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否则真因为地震造成惨烈的死伤,我将永远愧对涧山老百姓,愧对这方土地!” 霎时黄芊芊被他的铮铮铁言所感动,碧蓝碧蓝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还似有星星点点。 蓝京道:“包括光泉在内,绝大多数涧山人都觉得小打小闹几十年没事儿,这回也会没事,可开几十年车的老司机死于车祸的例子还少吗?说到底还是概率问题,以前从没强震大震不是理由,相反增加了强震大震的机率!我并非信口开河,这是来自国家地震局的消息。” 周凤禄眉头紧锁道:“县城情况我不清楚,就仁北来说就算种种地震迹象出现在身边了,镇里居民还是若无其事,打趣这回地震要玩新花样了,反正没半点恐惧意识,这是最让人担心的。” “退一步讲呀,蓝书记,”柴卫道,“即使您克服重重阻力向社会进行大地震预报,我怀疑涧山到底有多少人信?明摆着这间办公室里光泉主任就不信。” 黄芊芊卟哧笑了起来。 郑光泉连连摆手:“不是不信,不是不信……唉,柴部长还是不理解我刚才打的比方。” “所以今晚请各位过来,并不是要推动或扭转什么,而是竭力所能为涧山做些补救工作,至于效果如何,有没有作用,我心里也没底……” 蓝京坦诚地说。 周凤禄也诚恳地说:“面对前所未有的难题,我们都没谱,现在蓝书记是我们的主心骨,怎么做全听您指示!” “是的是的。” 柴卫也连声附和道。 蓝京盯着黄芊芊沉声道:“最吃重的工作在你那边,明白我什么意思?对,学校上学的孩子,医院住院的病人和工作中的医生,历次地震火灾等自然灾害表明老弱病残是重灾区,你负责的科教文卫占了一半,怎么办?我有三项建议,一是你紧急通知明天下午起全县中小学召开运动会,为培养锻炼孩子体质,明晚、后晚集体露营……” “这么冷的天睡在帐篷里,后勤保障跟不上会冻坏的!”郑光泉道。 黄芊芊倒很理解:“感冒发烧总比震死强,请蓝书记继续吩咐。” “从省市两级紧张程度看,若有地震应该就在这两三天,因此尽可能将运动会拖到大后天,至少露营两天,首先解决最聚集又是最容易受伤害的群体,我就放一半心了,”蓝京道,“医院方面,全县医院都以检测室内空气质量等名义,所有门诊、急诊全部到外面搭棚子工作,非必要不留在室内,住院的尽量动员回家;文艺方面,明天起所有电影院、小剧场、酒吧、KTV等暂停营业,理由随便编,这三个领域都是你负责,能担当下来吗?” 黄芊芊咬咬牙:“担不下也要担,死扛到底!” “到时记你头功!” 蓝京赞赏地说,又转向柴卫,“明天起你这边电视台、电台、报刊大篇幅介绍防震常识,应急逃生措施,提倡这段时间家家户户夜里不锁门,这叫不预报的预报,起码给全县人民提个醒,具体内容能看进去多少看多少。” 柴卫点点头:“我马上回去连夜安排人手进行制作!” “各乡镇防震抗震工作也很重要,仁北镇将成为样本,”蓝京道,“请周书记回去立即做三方面工作,一是组织人手全面摸排全镇危房险房,一旦发现强制性搬出去,这项工作就算不地震也应该做,是吧?” 周凤禄边记录边道:“应该的。” 蓝京续道:“二是对全镇独居且行动不便的,一律集中到帐篷区统一安置;三是镇里所有矿井暂时停止作业,工地工程凡涉及隧道施工和山体爆破的暂时停止,何时恢复听我们通知。” “起码波及面不算大,利于镇里做工作,”周凤禄道,“涧山乡镇建筑的好处是低矮、分散、抗震防震程度高,解决好蓝书记所说的几点问题,我觉得中等级别地震肯定撑得过去。” “希望如此嗬……” 蓝京道,“我已通知了纪委郭书记,待会儿麻烦光泉和郭书记连夜把除了泸海之外所有乡镇跑一遍,当面传达我刚刚对周书记说的三点建议,具体怎么做、达到什么标准,请各乡镇向仁北镇看齐!” 县委办主任、县纪委书记联袂连夜跑乡镇,单这份沉甸甸的压力足以让各乡镇主要领导掂着份量,何况还有标杆乡镇——县委常委周凤禄主正的仁北镇,在场几位暗暗叹服蓝京调兵遣将、运筹帷幄的水平。 这时县纪委书记郭俊敲门进来,本想先谈两句关于毛塔的情况,见此场景顿感不是时候,没多说什么便和郑光泉下楼踏上漫漫夜路。 周凤禄赶回仁北镇,柴卫立即召集宣传系统包括广电、电视台、报社等,黄芊芊紧急通知县教育局、县卫生局和各大医院、学校领导开会,主题只有一个: 部署落实县委书记最新指示! 尤其黄芊芊毕竟刚上任,威望和号召力不算太强,靠做思想工作或讲硬话未必弹压得住那些教育卫生系统大佬们,因此开宗明义讲得很直白: 蓝书记当面下达的命令,不执行就走人,想当局长、校长、院长的多得是,涧山不缺你一个! 然后又强调说,门前进为何被踢出常委会,刘阮突然被换的原因是什么,关键就是执行力不够! 两鞭子抽下来还有哪个敢乱蹦乱跳,都乖乖表示完全拥护蓝书记的决定,不折不扣完成县委部署的任务。 紧接着公安局正委梁鸿鸣来到办公室,汇报地震应急演练方案已修订完成,计划明天起动员所有干警、派出所组织演练。 蓝京肃容道: “从今天下午市委常委会传达省·委精神来看,时间已经很紧张,有必要把演练转化为实战!” “请蓝书记下达命令!” 梁鸿鸣立即道。 蓝京道:“现有三项要求,第一,明天起公安系统全体人员取消休假,24小时轮流值勤;第二,对破旧小区、建筑进行重点盯防,万一地震立即组织救援;第三我已让各乡镇、各层级通知家家户户晚上睡觉敞开门,那么前提条件是什么?就是我们的公安干警不间断巡逻,能做到吗?” “我回去连夜安排!” 梁鸿鸣响亮地应道。 万江洪一觉醒来,感觉涧山县城似乎变了天:《涧山日报》、电视、电台铺天盖地讲地震;家长们接到通知学校下午召开两天半超长运动会,夜里居然集体睡帐篷;医院急诊门诊在空地上搭起棚子办公;各个矿井接到通知即日起暂停井下作业…… 打了几个电话后旋即怒气冲冲来到杨懿燚办公室,拍着桌子喝道: “昨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全翻了天?学校以运动会名义变相放假,矿井停产,医院桌子搬到外面,宣传系统密集轰炸地震地震地震,老百姓人心惶惶,涧山这样下去不完蛋么?” 杨懿燚一脸莫名其妙:“我没这样要求,也没人向我请示……噢,会不会蓝书记昨晚开完会回来紧急布置?” 万江洪又猛拍桌子,亮着嗓门道:“这么大事儿都不跟咱俩商量,涧山就由着他无法无天?!太过分了!” 杨懿燚目光闪动:“要不……万书记去问问蓝书记,我这边找下芊芊,医院学校肯定与她有关。” 万江洪心知她还是不敢与机敏犀利的蓝京正面交锋,轻蔑地说: “你不去,我去!为了工作怕什么?!” 说罢风火火上了楼。 杨懿燚有没有找黄芊芊呢?此时若找,她就不配当县长。 黄芊芊要是自己心腹亲信,叫过来骂几句就完了;偏偏黄芊芊上半年提拔副县长受阻是自己搞的鬼,这一点双方都心知肚明,因此关系始终很微妙。 如万江洪所说,这么大事儿黄芊芊绝对不敢擅自作主,那么指使的必定是蓝京。 蓝京有权直接对副县长发号施令,黄芊芊没有特殊理由必须执行。 既然罪魁祸首是蓝京,万江洪已经过去较量了,自己何必出头当恶人? 所以这些绕绕曲曲的名堂在久经官场历练的杨懿燚而言不过眨眼间工夫,根本不需要多想。 她慢斯条理喝了口茶,听听走廊间没人经过,这才掏出手机拨了个号,亲密之中带着恭敬地问: “哎,地震的事儿到底怎么处理?市里为啥没有指导意见,让县里内部闹矛盾?” 对方声音威严而厚重:“正府决策越下沉,影响面越小,试错成本也越低,地震虽然可怕,以一省之力搞预防完全不可思议,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我们可以把主动权下放给乡镇?” “涧山和双马属于省里通报的地震重点地区,究竟采取什么措施你自己把握,但有一点,你千万不要自作主张,所有决定都必须集体研究后发布。” 杨懿燚深深叹息:“可他已经自作主张了……” 接着把从万江洪听来的复述了一遍。 对方停顿片刻,道:“有人愿意冲在前面不是挺好吗?注意保持定力,这时候低调一点对你有好处。” 第1096章 当面对峙 万江洪如同暴怒的狮子冲进县委书记办公室,指着蓝京喝道: “你太过分了!居然背着我和杨县长擅自命令矿井停工、学校停课、工程停工、医院搬到外面办公,还不准我们的公安干警休息!你是涧山县委书记,不是涧山土霸王、土皇帝,这样严重影响涧山社会经济发展的大事必须集体讨论,集体决策!” 蓝京正与市委常委、开发区书记吴溢通电话,见状道“稍等会儿打给你”,然后慢慢抬头看着万江洪,道: “请坐,在谈话前先纠正一个小小的错误,应该是‘杨县长和你’,而不是‘你和杨县长’,你俩虽都是党委副书记,按党内排名顺序你列杨县长之后。” 万江洪冷笑道:“你屁股太大,别人都没位子坐了,我还是站着说话比较好!你就问你,你凭什么越过杨县长直接干预正府部门,凭什么不经我同意指挥梁鸿鸣?噢,党内约束监督、组织构架都没用了,涧山就剩你蓝书记一张嘴!” 蓝京平静地说:“昨天下午开完市委常委会,我在回来途中分别打电话给杨县长和你,想就省市两级关于预防地震工作做个传达沟通,你没接,杨县长接了但明显不支持面向社会预报……” “我洗澡没听见,早上才看到未接电话。”万江洪辩道。 “不接电话就代表你万书记的态度,但凡对地震工作重视一点点都不会错过任何电话,何况县领导班子都知道我去市里开会,肯定有重要指示精神传达,对吧?那个无所谓,不多讨论!” 蓝京道,“我没贸然向社会预报强震大震,目前各条线采取的措施都是职责范围内,无须县委常委会、县长办公会授权——大小地震预兆摆在面前,宣传部门加强地震常识普及有什么错?学校没有停课,而是开运动会;医院照常工作,不过换了个地方;公安干警取消休假24小时值勤,矿井停产,工地停工,难道不应该吗?小震也是小震,作为正府必须把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放在第一位。” 万江洪指着他道:“你这是狡辩加强辩,明明整个涧山被闹得鸡犬不宁、乌烟瘴气,还好意思说职责范围内,你县委书记嘴大就有理么?告诉你,我主管的东风镇不会执行所有决定,凡在东风镇的医院、学校、工地、派出所等等按正常安排运转,上课的上课,上班的上班,休假的休假!” 说罢转身说走。 “啪!” 蓝京也猛拍桌子,“万江洪,给我站住!” 万江洪恍若未闻大步出了办公室,却听蓝京续道,“你信不信我上午就能免掉你东风镇书记职务?” “你敢!” 万江洪又被激怒,折回身道,“你真以为涧山是你说了算?元州是你说了算?老子这些职务是靠实实在在正绩拚来的,不是你光靠嘴皮子!” 蓝京道:“关于地震预防工作,市委充分授权给县委,作为县委一把手我有紧急关头的临时处置权,如果判断错误给涧山造成重大损失,所有责任我一个人承担!但在此期间谁要是违抗命令,不执行我的决定,我立马就拿掉谁,绝对不可能手软!” “那你等着卷铺盖滚蛋!” 万江洪又指着他道,“涧山震了几十年,从没这次被你搅得动荡不安的情况,秋后算账够你尿一壶!” 说完咚咚咚气势如虹地离开。 蓝京的声音紧随其后:“下午起县府大楼腾空,机关人员全部转移到帐篷里办公!” “妈的,胡搅蛋!” 万江洪三步并作两步回到自己办公室,“嘭”地一脚将门踹开。 蓝京听到蕴含不满和愤怒的声响,定定出了会儿神,继续与吴溢通电话,打听其它区县传达落实市委常委会会议精神情况,大抵如下: 市委副书记兼元州区委书记陈天明采取“静默战术”,马照跑,舞照跳,仿佛不存在地震预兆,用他的话说“避免造成社会动荡”; 吴溢昨晚召开管委会党组会议,经过长达五个小时争吵和讨论,通过“有限度预报”决定,即充分发挥基层组织和党小组作用,把地震预报逐层逐级布置到街道、村组,再由他们挨家挨户宣传发动,做好预防工作; 与涧山同为防震重点区域的双马山县,不出意外地照搬省市两级的做法,将预报地震的权限进一步下放到县直和乡镇,由基层自主决定,自行安排,县委县正府则强调“千方百计保护好来之不易的旅游流量”,说白了并不赞成面向社会公开。 而蓝京的做法,用吴溢总结的话讲叫做“定向疏散、精准预防”,即紧扣危房和行动不便群体进行强制转移;疏散学校、医院等人群密集区域;暂停矿井、山地施工等高风险作业,有效防范聚集式伤亡。 “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接下来靠命,”吴溢叹道,“这会儿我的心态有点象恋爱中的小女生,怕男朋友不来,又怕他乱来——我很想亲身经历一场真正的地震,证明我们的担忧没错;又怕强震大震来了自己小命都不保。” 蓝京怔忡道:“说实话我也很恐惧……人根本胜不了天,面对神鬼莫测的大自然,我们比蚁蝼还渺小,真的。” 上午十点半。 县委书记要求机关大楼全体搬到斜对面三百多米空地临时搭建的帐篷办公的通知传达到每个科室,顿时都炸了锅,纷纷对蓝京小题大做觉得可笑,但牢骚归牢骚,怨言归怨言,没人敢抗命不搬。 县长杨懿燚在这时体现高超的官场处理技巧,积极主动地带头到帐篷工作;万江洪见整个大楼都搬空了,自己独自坐办公室也没劲,索性跑回去“居家办公”。 县府大院带头到帐篷办公的示范效应非同小可,一时间整个县城各单位部门纷纷效仿,并很快传播到乡镇,镇府大院及相关单位也都搬入帐篷工作。 下午三点整。 蓝京在沃利军、蒲旭的陪同下来到县体育场,里面满满都是学生,兴高采烈地参加运动会各个项目,不时传来加油声和大喇叭播放宣传稿。 黄芊芊眼尖很远便看到他,迎上前介绍说县体育场空间有限容纳县实验小学和县一中、县三中,其它中小学只能在本校操场,大抵也够了,一般来说中学生运动会为节约时间顶多一天半,仓促间连比赛项目都想不出来,更别说竞赛标准、裁判等一系列事务,遂组织班级间、年级间拔河对抗来延长时间,晚上体育场全面封闭严禁出入,并举行拉歌比赛等联欢活动,防止爱动的学生们乱跑乱玩。 “这么短时间内能快速响应并组织起全县规模的活动,黄县长费心了!” 蓝京赞赏道,也瞥见她碧蓝碧蓝的眼里布满血丝,无疑一夜没睡,不停地统筹、协调处理各种麻烦,“目前还有什么需要县委层面协助的困难?” 她轻轻叹了口气:“天气预报夜里最低气温零下三度,体育场空旷风冷,寒气还会重些,眼下最大的问题是被褥和防寒保暖衣服不够,另外大量缺帐篷……半小时前我刚刚联系元州调了两千顶,又从省城调了三千顶,争取今晚九点前送到,那样的话安顿下来起码十一点后,还幸亏全市目前只有涧山安排夜里睡帐篷,否则形成抢购的话根本轮不到。” “加起来五千顶,需要这么多?”蓝京惊异道。 黄芊芊道:“情况是这样,现在家家只有一个孩子都当作宝贝疙瘩,很多家长听说睡体育场帐篷都不放心,跑过来主动要求陪睡……” “陪睡?” 蓝京失笑道,“以后出去上大学也陪睡?嗯……”他转眼便明白她的意思,“允许家长陪睡,等于发动一部分居民睡帐篷,顺便确实能分担老师的压力,可以可以。” “因此五千顶恐怕都不够,”黄芊芊道,“如果真发生强震大震,全涧山人都得住帐篷,那时……” 蓝京摇摇头:“黄县长啊,我们目前打的是一场低烈度防御战,不可能把困难考虑得那么充分……要不再预订三千顶,看情况决定发货时间。” “情况……” 黄芊芊喟叹道,“我搜集到的信息是愈发严重,昨夜光华镇有口水井突然喷出六七米高的热水;邦苍山山谷里弥漫着浓浓的地雾,还有怪味儿;气温其实已经升高了好几度,记得我上周棉衣里面还穿了羊绒衫。” “据你所知省里关于地震预报的等级有没有提高?”蓝京问道。 “很低调,省地震局会同专家组都去了陈洛,据说昨天上午市中心裂了道三十多米长、深不见底的地缝,非常可怕!” 黄芊芊面色凝重道。 蓝京道:“都发生地裂了,为什么官方还不肯公开地震预报?” “陈洛那边做得比元州好些,一直在搞地震应急演练和各种防范措施,”黄芊芊道,“按专家组判断陈洛发生强震大震的概率还高于元州,当然现在都说不准,它其实离我们也就两三座山而已。” 蓝京表示认同:“地震从来不按行正区域来,完全是大自然可怕的数理和随机,无论如何,这场不可避免的地震是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预感。” “是的,我深有同感。” 黄芊芊道。 第1097章 仰望天空 下午蓝京先后接到三十多个电话,都与当前左右为难的地震预报有关。 京都方面燕家大院、念松霖,以及已到通河工作以惠办副主任兼省·委副秘书长(正厅级)的路主任,都提醒地震事大,作为主正领导毫无作为的话事后将会受到严厉处分;又不能象黄树那样过了火,造成社会动荡、城市停摆同样要被追责。 ——怎么说基层工作难为呢?站在京都领导层面当然“一方面另一方面”,可两方面分寸到底如何把握,又如何在*与防震之间取得平衡,这才是最关键然而却无人指点的问题。 七泽方面好朋友、老部下关心的重点则是黄树省·委惨痛教训,秦铁雁、郁杏子、柴明舟等恪于种种禁忌含含糊糊,唯独伊宫瑜把话挑明了: “地震死几千、上万人属于天灾,要追责除非找老天爷;社会动荡、老百姓惊惧不安,死一个都拿你蓝京是问,*工作始终放到经济发展面前!从省到县各级领导不肯发布地震预报是对的,或许能挺过去不震,真发生地震不止你涧山,怕什么?” 三相方面省·委省正府两厅、省国资委、省财正厅等都有电话直接询问地震预防情况,特别叮嘱矿井和山地工程暂停施工,可见省·委高层固然不愿直接过问防震工作,省直却出于保护国有资产等考虑进行“有限干预”。 到现在这个地步,说实话每多接一个电话蓝京心里平添一分压力,还有无形的紧张感以及忐忑,每每让他透不过气来。 各乡镇普遍接受蓝京没有预报的预报即“精准预防”策略,防震工作正有序开展之中,镇里镇外搭建了大小、颜色不一的帐篷,孤寡老人、行动不便、在家养病的,以及危房等都被说服住进了帐篷。 现在蓝京最担心几座大山的公路工程和蓝宝石湖,地震影响最大的要数大山,强震、大震甚至会导致整座山峰塌毁,地形发生结构性变化,现有公路、桥梁、水渠大量受损,在建的公路、隧道等也会在大位移中灰飞烟灭,即便没波及或受损不严重,大量施工图纸也必须重新设计…… 至于蓝宝石湖,昨天起薛立权和慕妤婕便忧心忡忡守在湖边,理论上讲其湖底地形构造及水源都相当脆弱,万一地震波在湖底撕一条裂口,“哗啦”,半天工夫湛蓝纯净的湖水便会流得干干净净,蓝宝石湖转眼变成一文不值的沼泽地,所有努力全部化为泡影! 有那么倒霉吗?真要是倒霉又怎么办?邦苍山公路工程肯定继续做,然后呢? 夕阳西下。 蓝京让市委办通知县领导班子:今明两晚原则机关人员与老百姓同住帐篷,发挥带头作用。 杨懿燚笑笑,当晚带着正府办一大群人到县技工学校慰问,顺便住进学生帐篷;万江洪自然不予理会;纪委书记郭俊、宣传部长柴卫等均以慰问方式与县城居民同吃同住。 隐含的分界线终于暴露出来了,常务副县长匡凌、县组织部长陈自力、县统战部长刘迅或说身体不好,或在家里办公,都没响应蓝京睡帐篷的号召。 “通知办公室做个统计,连续两晚没睡帐篷的都记下来!” 蓝京吩咐道,“等过了这次危机,或许我卷铺盖滚蛋,或许跟他们秋后算账!” 晚饭后中小学生以方阵围成四方形,稚嫩欢快的歌声此起彼伏,笑声朗朗,暂时摆脱如山的学习压力和家庭监督对孩子们来说是难得放松,才不管地震不地震呢,巴不得警报期越长越好。 黄芊芊以副县长身份做了热情洋溢的讲话,连站在方阵里接连合唱了好几首歌以示与民同乐,然后悄悄找个机会退了出去,往空旷无人的操场深处走,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西北角看台,却见蓝京独自站在高台眺望远方。 “看到地火吗?”黄芊芊问。 蓝京道:“据说一个人一辈子只能看到一次地火,正如只能看到一次流星。” “有人说藏北是全世界最容易看到流星的地方,很奇怪啊,我援藏期间什么都没看到。” 黄芊芊气恼道。 蓝京暗想你每晚跟武英奇侄孙躲在被窝里高原作战,怎么可能看到流星?连月亮都看不到! 遂一指天空道:“发现没有,今夜不象往常那么黑?” 是的,今晚没有月亮,可天空并不是黑漆漆一片,而是若有若无有些暗色;天上云彩也非平时见的大团大团,却象千万个被撕碎的纸片,杂乱无章又挤得密密麻麻,看着心里怪怪的很不舒服。 “那就叫地震云吗?” 黄芊芊随即打电话给省城的朋友,说了好一会儿悻悻挂断道,“地震理论体系里面没有地震云的概念,只不过人们在每次地震前后发现天上云彩跟往日不同,牵强附会的说法,没有科学依据仅供参考。” “回到起点,地震不可能预测的科学,这就是科学。” 蓝京叹息道。 “蓝书记……压力很大吗?”黄芊芊试探道,“我是说您本来雄心勃勃修路、建厂、旅游开发,却遇到地震这样的糟心事儿。” 略加沉吟,蓝京道: “你刚刚所说的几项工作,本质讲属于县长的工作范畴,但涧山乃至元州的整体环境决定了我作为交流干部必须努力做些推动,带来七泽那边先进理念、管理当然还有援建项目。我恰恰认为地震这样的突发事件才是对一把手的真正考验,你有没有担当?你肯不肯负责?你是否拿得出对策?你敢不敢拍板决定?无论结果如何,至少我积极应对了,那就无愧于心。” “所以您……此刻跟我的心情差不多,有点希望今夜地震?” 黄芊芊轻笑道。 蓝京抬头仰望天空,良久道:“不,我希望虚惊一场,真要是地震了,我你需要做的工作更多、处理的麻烦也更多,不会象今晚有时间站这儿闲聊,几天几夜不睡是常事儿。我更希望通过此次事件,从京都到基层建立起切实有效的地震通报和预报体系,当地震概率达到红线时,不是由各层各级党委决定是不是发布消息,而是触发预警系统后自动报警,就象日本已做到震前十秒钟短信示警一样……党委、党正领导真正懂地震的少之又少,绝大多数凭经验,可经验这种东西最不靠谱,比如我根本没有经验,你的经验跟杨县长、万书记又不一样,是不是?” “您想得太多了,不如早点休息呢。”黄芊芊轻轻地说。 “哪里睡得着嗬……” 蓝京道,“今夜我守这儿等着吧,免得被突然惊醒。” “您判断夜里必震?” “综合各方信息,震的概率越来越大,就连没把地震当回事的老涧山都承认肯定会震。” “那……那我陪您一起等。”黄芊芊道。 蓝京赶紧摇手:“这个时候你陪着老师学生更能稳定军心,没事的,蒲旭马上送军大衣来。” 黄芊芊也知孤男寡女坐一夜容易被说闲话,遂也不再坚持,又聊了会儿便折回帐篷区。 由于气氛渲染足了,这夜元州各地、涧山各乡镇都非常紧张,热线电话打来打去,还因为一起意外火灾引发小小的骚乱,幸亏没造成人员伤亡,气得万江洪在家里大骂: “都是姓蓝的惹的祸,弄得大家神经兮兮,老子操他的娘的!” 除此之外风平浪静,井水继续混浊,家禽继续躁动不安,老鼠到处蹿个不停甚至排成长队过马路,乡镇居民依稀听到深山里低沉的“嗡嗡”,似有怪兽即将破土而出。 凌晨三点,没事; 凌晨四点,没事; 凌晨五点,没事; 凌晨六点…… 天渐渐亮了,太阳照常升起,令人恐惧的地震并没有发生! 漩涡中心的蓝京压力山大。 大清晨万江洪打电话把沃利军痛骂一顿,说你给我转告蓝书记,涧山乱象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他将是阻碍涧山发展的罪魁祸首,要被永远记为反面典型! 双马县领导假惺惺致电“问候”,说县里库存两千多顶帐篷要不要支援给涧山,气得陈光泉不顾礼节地挂断电话。 上午杨懿燚也打来电话,委婉地表示一夜帐篷睡下来,今天到医院看病的多了两倍;山地工程、矿井工人暂停作业后都不消停,酗酒的,打架的,寻衅闹事的,各地民警干警疲于奔命;家长们也对前所未有两天半运动会和夜间睡帐篷强烈不满;以危房等理由集中安置的老人、伤病人员也睡不惯帐篷闹着回家,说宁愿死在家里运动。 “正府这边压力太大了,财正支出也入不敷出,”杨懿燚道,“蓝书记,要不上午再看看,如果还没地震,是不是考虑下午恢复正常?” 蓝京拳头捏得格格直响,隔了好一会儿平静地说: “杨县长,我们涧山已经很大程度把干部群众发动起来了,地震预报也等于面向全社会公布了,眼下各种地震征兆频发,警报尚未解除,我们怎么能功亏一篑,倒在黎明前的黑暗?无论如何,业已实施的各项措施必须继续坚持,好歹过了今夜再说。” 杨懿燚长长叹息:“如果今夜还不震呢?蓝书记会要求再坚持一天?” 蓝京道:“蓝书记、绿书记、黑书记,哪个书记说了都不算,唯一依据是科学,国家地震局关于地震的短期警报不解除,我就有理由全面防范!” 第1098章 凌厉反击 上午十一点钟,常务副县长匡凌又给剑拔弩张的气氛烧了一把火! 匡凌安排其分管的正府办工业科分头给辖内规上工业企业打电话,态度强硬地要求“最迟下午两点必须复工”,耽误生产影响四季度产值将严厉追究责任! ——亏他识相没惹矿井那一块,因为几天来井下燥热到无法正常作业的程度,气温比上周升高了不止十度。 接到电话后企业老总、老板纷纷抗议,说停产停工是接县委办通知,现在要求复工复产是正府办通知,咋县里出现两个声音呢,到底该听谁的? 蓝京听到反映也相当恼火,联系上任第一天作为常务副县长的匡凌罕有地没跟随杨懿燚到山脚下欢迎——倒不是计较他没去欢迎,但常务副县长总得与县长保持一致吧?当时蓝京心里就打了个结。 后来几次常委会倒没发现匡凌过于倾向万江洪的迹象,涉及争议的议题也能做到就事论事,配合援建项目落地方面表现也很积极,令得蓝京对这位元州交流干部印象有所改观。 不料关键时刻见真章,在蓝京几乎以一人之力抗衡本土经验主义的困境困局,这厮居然跳出来背后捅刀! 非但蓝京不解,就连黄芊芊也觉得奇怪,至少在台面上没看出匡凌与万江洪有何勾结或共同利益,且匡凌在市里也有领导撑腰,预计明年杨懿燚调离后接任县长的可能性很大,万江洪铆足了不过涧山的地头蛇,跻身市委常委的蓝京才是强龙,匡凌怎会在此节骨眼上作此错误的选择? “事出反常必有妖,蓝书记有必要祭出宝塔镇河妖。”黄芊芊到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心理素质堪称强大。 那天喝醉醒来她就敢身无寸缕在他面前到处找衣服,能不强大吗? 蓝京咬紧牙关道:“是的,宝塔!” 当即让郑光泉以县委办和县防灾救灾领导小组名义发出正式通知,全县矿井、规上工业企业、山地工程复工复产,必须经县委书记兼县防灾救灾领导小组组长蓝京同意,此外任何单位、部门、个人不得擅自通知! 郑光泉虽然办事能力差强人意,临场应急反应也一般般,优点在于执行力强,凡蓝京交待的事情立即不折不扣照办而不多问“为什么”,因此接到电话后立即紧张忙碌起来,中午一点钟前便将盖有两枚明晃晃公章的通知文件发下去,给匡凌一记响亮的耳光。 妙处就在于,县委书记本身无权干预工业企业生产经营,匡凌却可以;但蓝京兼县防灾救灾领导小组组长,而匡凌只是副组长,防灾救灾是个大筐子什么东西都装得下,包括工业企业生产。 官场就是这样,要么相互尊重,要么相互伤害。 下午两点多钟。 纳双镇与武田之间的大凰山发生特大山体滑坡,四百多米高的山坡塌掉一半,幸好整个区域没有人烟没造成伤亡,而且意外出现了一条与小凰山相通的山谷。 下午四点一刻。 光华镇的倡山深处发生特大山体滑坡,一条六米多宽的水涧被堵,引起小范围泥石流并冲毁大片树木,同样也没有人员伤亡。 眼下不死一个人最重要。 “山体滑坡……山体滑坡……” 站在操场边的黄芊芊脸色泛白,喃喃道,“一连串异常征兆会不会是山体滑坡的外溢式反应,或者地下岩浆活动通过山体滑坡体现出来,而不是地震?” 蓝京道:“我查看过资料,一方面如六川镇书记裘中凯所说,地震所有迹象与山体滑坡差不多;另一方面,山体滑坡某种意义正是即将发生强震、大震的前兆,说明地表下面剧烈活动。” 黄芊芊重重啐了一口:“天杀的科学家,怎么说都对!” “黄县长,我在想如果今天还没地震,明天怎么办?”蓝京慢腾腾道。 她那碧蓝碧蓝的眼睛瞪得浑圆:“您还想继续保持全民防震的态势?恐怕……恐怕臣妾做不到啊!” 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臣妾”二字不妥,因为有过那次酒后逾礼经历,玩笑显然开过头了。 果然蓝京连连摆手:“你是副县长,首先对杨县长为领导的正府党组负责……有什么办法让学生继续留在空旷地带?” “没办法!” 黄芊芊道,“学生毕竟是学生,在外面玩了两天半心神焕散,注意力难以集中,接着要赶紧回归课堂整顿纪律,特别下学期中考、高考的更要严加管束,整体成绩不能掉下来。” 涧山中小学打着运动会幌子在操场游荡,别的县区学生却在刻苦努力学习,明年中考、高考成绩出来涧山退步严重的话,板子可要打黄芊芊的屁股。 蓝京深深叹息:“从连续山体滑坡看,地震真的快要来临,可涧山会不会倒在黎明前的黑暗……唉,唉……”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们竭力所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黄芊芊柔声安慰道。 蓝京摇了摇头,深沉地说: “很多人经常用‘良心’来掩盖努力程度,其实与血淋淋的人命相比,良心才值几文?黄县长,你敢不敢拿副县长位子跟我一起押一回重注?” “重注?蓝书记的意思是……” 黄芊芊一时没听明白。 蓝京深呼吸几口气:“今夜再不地震,凌晨五点我将以抗灾救灾领导小组名义签发一系列命令,包括全县中小学生组织冬令营、抽查企业工人开展农兵训练、继续执行老弱病残等强制性集中住帐篷等,为期两天,其中压力最大在你肩上,如果两天内还不地震,我俩一块儿收拾行李滚蛋!” “这……” 黄芊芊怔怔道,“您的赌注更大呀,蓝书记。” “我正反都不会输!” 蓝京道,“如果地震,我应对有功,能够留在涧山继续推进执行规划蓝图;如果不震,我虽然滚蛋,涧山各处基础设施保存完好,援建项目仍将有条不紊进行,最益的还是涧山人民,你说呢?” 思忖良久,黄芊芊陡地眯眼一笑,霎时碧蓝碧蓝的眼眸居然泛起一层澄黄色雾气,朦胧迷幻间似有股无穷的吸引力,令得蓝京刹那间大脑短路,痴痴傻傻看着她,口齿不清道: “说……什么……” 这时她又眨了下眼,澄黄色雾气一闪而逝仿佛什么都没什么,蓝京打了个激灵恢复神智,警惕地问: “我刚才说了什么?” “您什么都没说呀,”她好像不知道自己眼里的细微变化,娇笑道,“您不知道,其实我赌性很重的,赌注越大、越刺激危险的项目越乐意赌,所以……我决定加入蓝书记赌博行列,只加一个小小的要求。” “你说。” 蓝京暗想她若要事成之后进常委班子,凭她省里那位位高权重的好爸爸,再加上自己力荐,把握至少在六成以上。 不料黄芊芊却道:“如果赌赢了,您陪我喝顿大酒……不是上次那种喝法,斯文些您一杯我一杯,细斟慢酌地喝,顺便给您讲讲援藏期间的那段故事。” 关于援藏,关于武英奇侄孙,一直以来慕妤婕语焉不详,黄芊芊也避而不谈,故而蓝京蛮有好奇心。 “行啊,边喝边聊君子酒风,”略加踌躇,蓝京补充道,“最好找个监酒师,防止咱俩一不小心喝醉了。” 黄芊芊似笑非笑:“您觉得必赢吗?都开始落实细节安排了。” 一句话把蓝京从藏北故事拉回现实,面对体育场人头济济的中小学生,他眉头紧锁道: “实在要有伤亡,千万不能是孩子,他们关系到祖国的未来……” 傍晚时分蓝京视察了电力、水务、天然气、移动、电信、银行等,对这些态度骄横满不在乎的单位的毫无作为大为怒火,要求晚上七点前组织至少五支检修抢修小分队分赴城区和乡镇,出了故障立即投入维修;并且让县府两办派人进驻,监督他们立即启动应急预案,全面调集工程抢救车、水车等,警告哪个单位工作不到位,明早立马召开常委会建议免职! 临近天黑来到县城养老院,见大半老人已经自行回到楼里休息,看护人员却无动于衷,又大光其火,将院领导们全部叫过来训斥一通,要求夜里整幢大楼封闭,严禁任何人出入! 再检查了两处酒楼,发现一处大厅里摆了16桌,正在热热闹闹举行婚礼;一处每个包厢都满客,空气里飘荡着菜香酒香。 蓝京随即打电话给梁鸿鸣,道:“结婚是人生大事,我不扫人家的兴,但晚上九点后所有酒店、浴室、KTV、酒吧不准营业是铁律,请把我的要求传达给所有夜间巡逻人员。” 回到县体育场时老师学生们都已经在帐篷里入睡了,偌大的操场万籁俱静。 黄芊芊睡在哪个帐篷? 念头刚刚浮起,随即被蓝京奋力按下去,自责地想她睡哪个帐篷关我何事,难道企图趁黑摸进去? 但她那碧蓝碧蓝的眼眸浮起一层澄黄色雾气真是透着妖艳的人间诱惑啊…… 本想还守在西北角看台坐等地震来临,蒲旭坚决不允,说中原的夜寒气太重会伤了身子骨,无奈只得临时找了个人少的帐篷躺在靠门的边缘,实在太累,头一沾枕头便睡了,直到…… 第1099章 轰然巨响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陡地耳里听到一声巨响,紧接着乱七八糟有人高喊: “地震了!” 蓝京一惊跳了起身,随着惊慌的人群冲出帐篷,此时操场上已站着不少学生,都象没头苍蝇似的东奔西跑。 “快,快把学生组织起来!” 蓝京抓住身边两位老师道,“现在帐篷是最安全的,外面风大,也很危险,让他们回去,快回去!” 黑压压一大片帐篷不断有老师挺身而出维持秩序,黄芊芊带来的教育局干部员工也全力吆喝着纠集队伍,闹哄哄的场面里蓝京抬头看天,却见头顶向北整个天空都红通通的,就象烧得通红的锅膛。 地震真的发生了。 大地还在摇晃,所有奔跑的人都东倒西歪无法保持身体平衡。 蓝京抬腕看表,此时是凌晨两点二十四分,发生地震的高频时间段,旋即掏出手机拨号,没信号;近处、远处也看不到光亮,肯定全城停电了。 眼下当务之急要搞清楚震级多大,伤亡多少,损失多重,然后才能尽快组织救援。 蓝京好不容易在人群中与沃利军、蒲旭会合,吩咐道: “快,跑步到县府帐篷办公区!” 之所以不让开车,蓝京考虑到地震后路面肯定状况百出,各种塌陷,受到惊吓到处乱跑的居民,还不如跑步更快。 出了体育场大门是座石桥,谢天谢地桥面完好,跑过去后左侧围墙倒了大半,右侧公共厕所外墙有两道明显的裂缝。 “还好,不算太严重。”沃利军道。 蓝京沉着脸没吱声,手机信号、电力都中断了,怎么可能不严重?区别只是严重到什么程度,半毁灭性,还是全毁灭性。 再往前是个大厂区,依稀看到十多米高的烟囱倒塌了,围墙、厂房倒得七零八落不过也有保存完好的;厂区对面小区门口站了很多人,大都衣冠不整,还有穿得太少(甚至没穿)临时裹着毛毯,都神情激动地大叫大嚷。 沃利军凑过去以本土方言询问小区楼房有无倒塌,说虽然没倒,有的摇晃得很厉害,还有掉土、裂缝严重,不敢在家里呆。 “没倒就好。”蒲旭也松了口气。 蓝京问道:“涧山新建房屋抗震级别一般多少?” “五六级吧,再高也没法扛。”沃利军道。 拐到主城区大街,路边有幢旧屋子完全塌了一片废墟,十几个人正奋力挖掘营救压在里面的人。 “大概几个?”沃利军问道。 “母子俩,腿脚不好没来得及跑。”救援者一边挖一边应道。 一路跑过去大致形成的印象是,凡最近十年里新建的房子基本没事,稍旧些的有裂缝或大幅破损、掉落,旧房几乎都难逃一劫。 到底海拔一千多高的地方,跑到县府帐篷办公办公区时蓝京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感觉心脏快蹦出身体了,赶紧坐下喝水,不多时县领导们心有默契地陆续过来集合,杨懿燚、万江洪、郭俊、匡俊、陈自力…… 县委常委班子除了周凤鸣镇守仁北都来齐了,副县长也来了大半。 交谈中听说地震瞬间万江洪夫妻俩差点被掉落的水泥块砸中,慌忙跑出门时老婆后背被不知哪儿飞来的砖头猛击一下,这会儿躺在草地里吐血。 “江洪书记回去照顾爱人吧,吐血说明受伤严重。” 蓝京道。 万江洪摇头道:“这么严重的地震我哪里放得下心?同志们赶紧坐下来商讨如何组织救援,大事要紧!” 杨懿燚则看着蓝京道:“蓝书记,这次地震我们都判断错了,你是对的,也多亏你的坚持目前来看情况不那么糟……下一步怎么办?” 显然直到地震前一刻她都没想过“万一地震怎么办”,故而事到临头完全乱了套,一点儿主意也没有。 蓝京站在帐篷中间,此时他已无庸置疑成为绝对核心,沉稳有力地说: “首先感谢同志们震后第一时间赶到这里,说明涧山班子是一支心系人民、经得起考验、随时拉得出打得响的队伍!现在情况不明,我们要分头到水、电、气、网等单位,督促相关单位启动应急预案、备用资源,必须确保夜里先通电,然后通信信号,还有救命的水源、天然气,只有基础性东西恢复正常才能组织救援,也才知道怎么救援,请杨县长带人去电力公司……” “好!” 杨懿燚应道。 “江洪书记带人去电信和移动,另外注意与梁正委配合确保警力全部到位,严防偷窃、打劫、哄抢物资等不法行为。” “行。” “郭俊书记带人去天然气公司。” “好!” “匡县长带人去水厂。” “行!” “柴部长组织车辆和大喇叭沿街宣传震后防范和救援工作注意事项,一要防止余震,二要科学合理挖掘,千万别把楼给挖倒了。” “好。” “李部长安排人员到医院组织救援小分队,随着挖掘救援工作全面展开,肯定需要大量现场急救的情况。” “好!” “李部长那边不用多说吧?” 人武部长李有刚响亮地说:“我们正在紧急集合一支民兵突击队,届时听县委调遣到最需要的地方!” 蓝京转向郑光泉:“光泉立即到体育场跟黄县长衔接,落实并做好帐篷的分配与发放,今天夜里保障城区供应,天亮后要沿途送往乡镇,目前我最担心的还是余震,两三天内整个涧山都要住帐篷,帐篷!” 这真是前所未有一次县委常委扩大会议,所有县领导接受任务后随即奔赴指定地点,蓝京则又在沃利军和蒲旭陪同下小跑步来到县电信大楼。 电信局到底有钱嗬,大楼坚如磐石,此时几组发电机轰隆隆直响正在紧张排查和抢修线路。 局长一脸严肃地站在大门前等候,见到蓝京后也不多说,直接来到大楼负二层,打开两道防盗门,里面赫然有“机要室”三个字,推门进去,里面坐着的机要员摘下耳机道: “局长,元州市委要求紧急联络蓝书记。” 原来这是中原地区特有的紧急联系热线,几十年前备战时保留下来的老古董,却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蓝京大步上前一把接过耳机紧贴在耳边道: “报告,我是蓝京!我是涧山蓝京!” 里面传来凝重浑厚的声音:“我是元州代金林!蓝京同志辛苦了!目前涧山情况怎样?” 怎么回答呢?一切都在了解之中,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回答,等于蓝京前几天的努力全部泡汤!因为市领导紧急联系你县委书记,就想第一时间知道涧山情况,守土有责,一问三不知还需要你干嘛? 蓝京道: “报告代书记,地震后涧山电力、通信、天然气等全部中断,暂时无法掌握各乡镇伤亡损失数据,但全县中小学生都以运动会形式在操场露营;矿井、规上企业、山地工程全部停工停产;养老院、老弱病残均强制集中到帐篷看护;刚刚我沿街看到厂房房屋倒塌也不是很严重,人员伤亡应该不会太大,十分钟前我已紧急召开县常委扩大会……” “哦,都开过常委会了?”代金林显得很惊讶。 “常委们已到各条线现场督战,特别电力要确保天亮前到位,实在不行拉临时用电到医院、移动、电信、水厂等涉及民计民生的重点单位!维修抢修小分队昨天傍晚已安排到各乡镇,民兵突击队即将集合完毕接受县委统一调遣!” 蓝京道,“以上是我目前掌握的情况,不到之处请代书记批评。” “蓝京同志做得很好,很好!” 代金林欣慰道,其实这会儿并不需要、也清楚压根不可能有伤亡损失数据,他需要的是县委特别一把手的应急响应能力,需要态度,需要知道地震发生后县委采取了哪些措施,这也是代金林汇总后向省·委主要领导汇报的内容。 显然,蓝京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 代金林道,“据省地震局发来的电报,此次地震的震级为7级,震中位置在陈洛市西南一带,我们元州稍低些估计在6.4-6.6左右,同样属于破坏性地震。我紧急联系各区县一把手领导,一是关心各位人身安全,这个时候你们区县书记是顶梁柱,要扛住,不能倒下;二是督促做好余震的防范和震后救援工作,要有组织有秩序,要及时发放生活物资保障人民群众温饱,要做到应救尽救,珍惜每个生命;三是尽快统计需要省里统一安排的救援物资,什么要求都可以提,省里会统筹安排。” 代金林匆匆结束通话,继续联系下一家,因为蓝京响应速度属于比较快的,大多数一把手还没能及时赶到电信局机要局。 “非震中,6.4级地震,好消息是情况不如想象中那么糟糕,坏消息是元州与省·委的通讯都中断了,数不清的盘山公路受损情况可想而知!” 蓝京出门大门面色严峻地说,“意味着元州急需的救援物资、灾后重建物资短期内无法运达,因此涧山必须积极组织自救,没人能帮得了我们。” 沃利军脸色发白,喃喃道:“怎么……怎么自救?涧山平时吃的牛肉、羊肉都要从元州运过来,要是运输生命线断了那那那……” “那也得顽强地活下去。” 蓝京斩钉截铁道。 第1100章 救援行动 凌晨六点半。 除最偏僻的泸海镇之外,各乡镇伤亡情况大致汇总到县府两办,传送方式以固定电话为主,线路不通则派车前往附近乡镇一并报送,大致情况如下: 仁北镇死亡数为零,伤六人,失踪一人; 纳双镇死亡一人,重伤两人,轻伤四人; …… 六川镇死亡一人,伤五人,失踪一人; 沪海镇所有通讯线路均中断,无法联系。 县委办主任郑光泉将汇总数据交给蓝京时,欣慰地说: “加上东风、牛坪两镇死亡人数不到十人,我敢说肯定是整个元州防震措施最到位的!” 蓝京仍不满意:“这仅仅是各镇区初步统计结果,失踪的基本凶多吉少;农村村组、山区暂时联系不上,房屋质量肯定不尽如意,宣传和配套工作也不到位,我感觉伤亡情况会重些;另外泸海被包围在重重大山中间,地理位置也更靠近陈洛,加上人间瑰宝蓝宝石湖,我很揪心呐!” “7级大地震,三相省建国后从没碰到过,我们都太大意了,实在内疚,实在内疚!” 郑光泉道,“回过头来看,要不是蓝书记顶住压力采取那么多切实有效的措施,特别全面排查危房并强制住进帐篷,人员伤亡肯定远远高于目前统计数字,特别老人与儿童。” 蓝京沉声道:“现在还不是总结的时候,等县城安定下来要赶紧跑乡镇,一要保证道路畅通,二要迅速平息混乱的局面,三是充分发挥党小组宣传发动力量,宣传地震烈不大,不要紧张,发动群众积极救援,争取把失踪人员都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上午八点。 黄芊芊匆匆从体育场回来,有条不紊汇报了临时采取的三项措施:一是所有学校的老师学生继续就地待命,不准回家,这样既防止孩子们到处乱跑导致受伤或被余震波及,又能优先供应清洁卫生的饮用水和食物;二是发动所有医生尽快返回工作岗位,优先治疗地震中受伤人员,并通知各社区、居委会挨家挨户口宣传不得饮用地表水和井水,大灾必有大疫,要提前做好防范;三是做好今夜全县人民露营的准备,县城帐篷控制数已分发下去,还要准备好送往乡镇的,总体来说仍有缺口但无法联系元州和省城,纵使下午恢复通讯也来不及了。 蓝京摆摆手道:“虽然我们在省城还有三千顶预订数,但帐篷问题别指望外援,这回重灾区是陈洛,虽说7比我们6.4只高了0.6,破坏性和杀伤力大不一样!涧山要开展自救,你找匡凌选两家服装厂立即投入生产,质量、外观、款式等等都无所谓,能用就行……余震预计两天也差不多,过了最紧张的关头就好。” 看看他胡须拉碴、两眼熬红的模样,黄芊芊心疼地说: “您先睡会儿吧,震都震了,天也塌不下来。” 蓝京苦笑道:“我哪敢睡?无数的事情等着统筹安排,还有房屋倒塌、工厂企业、公路工程等受损情况还没统计上来,顶多下午省市两级肯定要数据的;泸海镇还有蓝宝石湖……” “应该没事的……” 黄芊芊安慰地说,快步出了帐篷后又折回,顽皮地浃浃碧蓝碧蓝的眼睛道,“赌赢了,别忘了君子之风的酒约哦。” 说完轻笑着小跑出去。 上午九点十二分,涧山发生了3.7级余震动;九点二十三分,又发生了3.3级余震。 由于防范措施得当,加之夜里6.4级地震造成的房屋损伤有限,两次余震都没产生新的人员伤亡,只不过令得救援工作更加困难,也更加谨慎。 上午十点零八分,在县长杨懿燚的督阵下,县城部分地区恢复供电,有了电,挖掘机、冲击钻等机械便能派上用场,医院重要手术也能放心进行,城市基础运转、居民基本生活也能得到保障。 上午十点四十分,在副书计杨江洪的督阵下,通往外面的两根专线也得以贯通,紧接着蓝京便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隔着大小凰山的陈洛市武田县虞县长! “蓝书记好,我是武田县长虞文,”他沙哑着嗓子道,“此次地震我县伤亡惨重、损失巨大,那些都不提了,现在想向蓝书记求援的是帐篷,我们全县库存帐篷只有不到两千顶,远远不够灾民……” 蓝京脱口道:“虞县长,我们前两天在省城预订了三千顶帐篷,可以先调拨给武田救急。” “不行的,蓝书记,往省城的路过塌掉了,大批救援物资都堵在外面没法进来!” 虞县长道,“目前就剩一条通往陈洛的路勉强通,那边更靠震中情况比武田还严重,所以不得不厚起脸皮向蓝书记求助,我知道涧山也有6.4级,不过你们预防措施做得扎实肯定好些……” 蓝京念如电转立即悟出他的意思:“噢,从纳双到小凰山已经有了简易施工通道,山体滑坡又在大凰山辟开一条通道可以直达武田……” “是是是,我上午派人勘查过,车子能到大凰山口,然后步行通过大小凰山没问题,现在全靠涧山兄弟了,蓝书记!” 虞县长急切地说,语气已近于哀求。 “好的,我竭力调配,有消息再联系。” 通完电话蓝京立即找杨懿燚、陈光泉和匡凌商量,虽说到这会儿关于地震的各项统计数据都没出来,即使有,省市两级也不会轻易公布,但与震中相距不到四十公里的武田受损情况肯定一团糟,否则不可能把主意打到难兄难弟涧山头上。 “邻县人民的命也是命,我们不能只瞅着涧山衣食无忧,坐视人家困难不管,我的想法是能帮多少帮多少,杨县长以为呢?” 蓝京问道。 杨懿燚道:“为了保障多个援建工程的后勤供给,正府是有应急食品库存包括矿泉水、方便面、面包等,但消耗起来也相当惊人,前两晚全县学生运动会和露营,以及危房和老弱病残强制住帐篷一律采取配给制,已经用掉一半还多,往元州的公路塌方了,什么时候能恢复通车说不准,涧山跟武田一样事实上也是孤岛,给他们一分,自家就少一分,很残酷很现实的事。” “帐篷都已列成清单准备派送了,实际上各乡镇都不够,可惜黄县长联系省城预订的三千顶……” 匡凌还没说完,蓝京打断道: “省城的东西都别指望,公路全断了!我知道目前帐篷缺口很大,但涧山还得紧衣缩食去援助更困难的武田,唇齿相依,武田人民和涧山人民都属于三相!现在,我建议调集一千顶帐篷,两百箱面包,两百箱方便面,三百箱火腿肠,五百件棉衣和三百件军大衣支援武田,按理还需要矿泉水,那个太重,先挑急需的。” 换在平时杨懿燚和匡凌肯定反对,陈光泉也会质疑,但作为外地领导对此次地震的成功预防与宣传令得县领导都被震慑了,居然说不话来。 冷场片刻,陈光泉道:“县城到纳双的公路边清理边通车,东西可以运到小凰山,但大小凰山全靠步行,还要背负沉重的东西……” 蓝京道:“李部长已经集合了一支精干的民兵突击队,现在是该派上用场上,另外请仁北、纳双两镇调配一定人手进山引路、协助搬运,无论如何,天黑前一定要运抵武田县城!” 也不知道谁把支援武田的消息传出去了,当几辆满载救援物资的大卡车行驶在县城主干道时,被数百群众团团围住,群情激愤地不允许县领导把涧山的救命粮送给武田做人情! 还有人跃跃欲势想怂恿大家哄抢物资,被护送的武警及时制止,但陆续赶来的群众越来越多,将整个大街都堵死了。 陈光泉急赤白脸地找万江洪立即增援警力,万江洪却骂道: “光泉你糊涂了?!这个节骨眼上多留份物资就能多捱一天,多维持几个人生计,还讲啥仁义道德?这时候一百面锦旗都抵不上一顶帐篷!武田他们妈的比咱涧山有钱,平时拽得不得了,这会儿怎么低下高贵的头?别理它!” “这是蓝书记和杨县长的共同决定!”陈光泉强调道。 万江洪轻蔑道:“谁决定都不管用,哪怕省·委书记、省长来了我也这句话——我要对咱涧山老百姓负责!” 陈光泉无奈又去找梁鸿鸣,然而梁鸿鸣却亲自到街头维持秩序,手机信号又没恢复,混乱中哪找得到人? 正急着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陈光泉心知蓝京一直嫌弃自己能力不如正府办主任齐要斌,脑子不灵活,关键时刻“没招”,但越是这样心理压力压越大,越是一团浆糊。 正准备找黄芊芊商量对策,他深知这位漂亮女县长既聪明伶俐,又深知蓝京欢心,肯定能出个好点子,远远看到蒲旭带着两名保安护送蓝京大步过来,然后用力一推,蓝京灵巧地站到第一辆大卡车上,举着电喇叭道: “安静,请大家安静,我是县委书记蓝京!” 尤如往一百度沸水里投下冰块,“唰”地场面便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夜里大地震若无这位年轻县委书记力排众议采取一系列未雨绸缪措施,涧山县城不可能平安度过此劫。 第1101章 百里援驰 蓝京站在车顶扫视一张张或愤怒、或紧张、或不平、或蛮横的脸,沉稳有力地说: “围在这里的,自家房子都没塌,老人安然无恙,孩子在体育场帐篷是吧?上午县城部分地区恢复供电,固定电话线路即将修复到位,水厂重新投入运行,天然气管道也在按段细致检查之中,除与元州的公路塌方、部分乡镇道路仍在抢救之中,今晚天黑前绝大多数民生设施都能恢复正常,大家所需的只是等待余震过去,这方面国家地震局会有正式通知。” 这些情况老百姓都不清楚,因此听得很认真。 蓝京接着说: “夜里的地震从目前情况看涧山伤亡和损失不算太严重,当然与几十年来历次小地震相比是很可怕了,6.4震级对涧山这样的城市来说勉强扛得住,这当中县委县正府做了些针对性准备,但很坦率地讲,如果震级达到7级甚至更高,我不确定这会儿能否站在车顶,各位能否神气活现地围在这里,天灾就这么可怕,能躲过去不是实力而是运气,问题在于,天灾不能酿为人祸!” “人祸是什么?” 蓝京目光掠过一张张脸问道,“人祸是人心出了问题,大灾大难之际只考虑自己,忘了别人;只顾自己吃饱喝足,无视别人正挨饿。这次武田没涧山幸运,离震中位置只有几十公里因此损失惨重,究竟多惨我也不知道,面对邻县的情况,涧山就该休手旁观吗?我是七泽人,不知道中原、三相的习惯,如果在七泽确实做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我在华桥当区长期间遭遇百年不遇的洪水,而五十里招商场不幸成为泄洪区,那个招商场有多大——每年税收比整个元州市还多,为了保上游省城和阳泽说淹就淹!后来要堵住泄洪口、恢复五十里招商场生态,各市派来的水泥罐车一车接一车地倾倒水泥,各县区增援的抽水机围成一圈合计上千台,每天耗的电省城大手一挥全部代付!我知道涧山财正紧张,大家口袋里都不宽裕,可人穷不能志短啊同志们!” 一句话如同大铁锤重重砸在众人胸口,霎时感到呼吸困难,气堵在嗓子眼出不来。 蓝京故意停顿片刻,续道: “现在上午十一点钟,离大地震才过去七个小时,正是全力以赴援救废墟下被埋人员、重返岗位参与恢复自救的黄金时间,县城两家服装厂已紧急重启进行帐篷的缝制,就是说你们拦路阻挡的工夫,几顶帐篷都做出来了!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犯得着为这点面包火腿肠竖鼻子瞪眼吗?谁家缺,我掏钱买给你!” 全场都被蓝京的虎气镇住了,静悄悄居然没人敢说话。 蓝京严肃地说:“再提醒大家一点,救灾物资等同于打仗时的军需物资,拦截、哄抢是犯法的,押车人员也有权开枪射击!好啦,全部让开,我们涧山援助给武田的物资必须天黑前送到,拖到明天毫无意义。” “散开散开!” “各忙各的去吧……” 郑光泉趁机指挥一班武警和工作人员四下驱赶,几分钟后路面上数百人便全部撤掉,大卡车迅速疾驰而去。 中午时分。 县城连同各镇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情况进一步得到确认:死亡17人;失踪5人;伤52人;房屋及厂房共倒塌1791间,家具家电等忽略不计,生产设备和机械受损额约137万。 涧山至元州施工的第二条公路工程,一个在建隧道塌毁,无人伤亡;一条完成土方的路面塌陷; 小凰山公路工程的在建隧道、路面均未受到太大影响; 邦苍山公路工程,一条半完工的路面出现两米宽的裂缝,正在设法处理; 全县所有矿井当中只有一个处于封存状态的受岩石挤压大面积透水,并未产生实质性影响。 但包围在群山深处的泸海镇还没恢复通讯,无法知道地震损失情况,蓝京焦虑不安,反复盯着桌上摊的地图转个不停。 “上官书记和牧镇长组织能力都很突出,群众基础也好,危急时刻能够发动得起来,”郑光泉安慰道,“再说还有薛主任、慕主任坐镇泸海,如此精干的领导力量应该没问题。” 蓝京叹息道:“我知道在‘人’的方面泸海没问题,各项措施肯定也到位,但地震的关键在于‘天’,如果不止6.4级就糟了……” 下午一点。 房屋受损清单呈报到蓝京,扫了半眼便怒不可遏,猛拍桌子道: “妈的混账!县城一半以上学校教学楼都有程度不同损伤,乡镇更达到三分之二,搞的什么豆腐渣工程?哪些家伙承包的,给我倒查彻查,揪出那帮丧尽天良的工程商!” 郑光泉缓颊道:“我们……我们县府大楼也出现好几道裂缝,部分办公室掉落严重连钢筋都冒出来了。” 蓝京冷笑:“还能看到钢筋算有良心的工程商,过阵子请郭书记组织人员到各学校教学楼看看,有没有钢筋,钢筋规格是否与工程决算一致,有问题的全部捆起来站到体育场一排排枪毙!” “还是震后重建工作要紧,追责的事儿慢慢来。” 郑光泉就是水泥匠,拿着泥盆在墙上左糊一下右糊一下,不然怎么办呢?县委书记盛怒之下要枪毙工程商,工程商背后站的哪些县领导,县领导在市里、省里又有靠山,层层追究起来没完没了。 “只要涧山有一所学校教学楼没修复到位,县府机关就一天不准搬入大楼,继续留在帐篷里办公!” 蓝京道。 “这楼真要修葺需要不少钱哩,”郑光泉赔笑道,“上午听正府办那边传,杨县长想利用这个机会将办公楼报废掉,到城东盖幢新机关大楼。” “暂时不提!” 蓝京摆摆手道,“正府大楼盖得坚如磐石,学校教学楼摇摇欲坠,我不喜欢看到那种场面。” “估计这次震过之后陈洛到元州的地震带能消停不少年,恐怕我们这辈子不用再愁强震大震了。” 郑光泉道。 蓝京没好气瞟了内心极不满意的县委办主任一眼,仰头骨咕骨咕连喝几大口茶强压火气。 郑光泉暗暗叹气,此时此刻自己除了打诨插科还能有啥办法?总不能火上浇油吧,所以教学楼工程质量问题后面一定会查,揪两三个替死鬼出来了结,不会伤筋动骨,但机关人员继续在帐篷办公是不可避免了,县委书记至少能不折不扣决定这个。 下午两点半。 运往武田的救援物资抵达小凰山后,两百名民兵突击队员加上仁北、纳双两镇募集的志愿者一律肩扛,排成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蛇阵蜿蜒行走在山里;武田虞县长听到这一喜讯后立即组织人手同时进入大凰山,争取在山里会合以节省时间。 与此同时元州各区县的人员伤亡情况也传了过来,至于财产损失,市委的意思不能急着上报,要等损失更惨重的陈洛数据出来后打个八折,否则落差太大人家脸面不好看,元州获得的财正补贴与救济款也少,何必呢? 唯独死亡人数是铁板钉钉,做不得假,随着时代进步和老百姓意识提升,做假的成本与代价越来越高。 元州区死47人,伤128人,失踪19人; 经济开发区死22人,伤81人,失踪12人…… 同样在元州市区,这样一比较,市委副书记兼元州区委书记的陈天明好像脸有些挂不住,似被吴溢碾压,但也有解释即开发区总人口少、人口密集程度低、楼房比元州老城区新等等。 此前嘲笑涧山并声称要支援帐篷的双马山县这回栽大了,死42人,伤146人,失踪28人! 貌似死亡人数低于元州区,但双马山县震级只有6.2,烈度比涧山和元州市区都小! 不过总体而言元州伤亡还不算大,陈洛单单震中区域死亡人数已突破500,各县区正忙于挖废墟救人,根本腾不出精力做统计。离震中只有十五公里的王僮镇与泸海镇一样封闭在六座大山深处,震后始终联系不上,省警备区派了两架直升机试图强行降落,结果一架在山间盘旋时撞山坠毁,另一架吓得赶紧撤了回去。 其时无人机技术还处于起步阶段,越过一座山后就控制不好信号,因此在折损了五架无人机后也打消此念。 据说省警备区正联系中原大区紧急调遣伞兵进行空降,问题是那几座大山险峻陡峭,地形复杂,气候多变,地面又没有接应点和引导标志,贸然空降对伞兵而言也是九死一生。 对于各大区而言,有三个兵种属于砸重金培养出来的,不到万不得已绝对舍不得用:一是特种兵,其重要性不必多说;二是电子通讯兵,既能保障通讯顺畅,又能以电子干扰破坏敌方通讯使其不战而溃;第三就是伞兵,有些大区称作陆军航空兵,可以机动快速穿插,对敌方地面目标进行有效打击。 实在舍不得啊。 中原大区迟迟不肯拍板,三相省·委真急得火烧眉睫,却也拿中原大区没办法。 省·委书记宋寒枫和省长闫*联袂联系正务院新任大理傅冰,傅冰将组成部门国.防部长叫过去询问情况。 领导询问等于关心,军部才重视起来立即命令中原大区“不惜代价”组织空降,因为震中附近区域伤亡应当很惨重,那样省市县三级将集中力量打通生命通道进行必要的救援。 第1102章 灾后重建 下午四点十分。 涧山县领导班子只留蓝京、杨懿燚和万江洪在县城坐镇,其他全部分头到基层一线进行视察,蓝京要统揽全局,杨懿燚资源调遣和物资分配,万江洪则以督查其主正的东风镇为主。 紧张繁忙的抢修后,省市方向固定电话总算接通了(乡镇仍在继续努力中),无线和网络信号预计要到明天上午,蓝京赶紧一口气打了二十多个电话,有向省直、市委汇报并了解情况的,有向京都燕家、念松霖等报平安的,有向父母和田甜联系的,还有秦铁雁等铁哥们以及容小姐、郁杏子、花嫒等女人们。 “涧山尚客精舍疗养院怎么样,没多大影响吧?”已带孩子回到书泽伊宫大院的伊宫佩关切地问道。 事实上很糟糕。 半山腰部位本该最坚实稳固,谁知尚客精舍疗养院中心位置地震时陡地凹陷了一个七米见方、深不见底的大坑,瞬间上面一幢别墅并连带撕裂了两侧别墅的一半坠了下去,连个响声都没听到。幸好震前两天蓝京要求撤离山地的命令也传达到疗养院,院方考虑到客户都是有钱人,安全第一,遂严格执行抢在昨天下午前撤出所有人员。 这种事当然不能告诉伊宫佩免得她后怕,蓝京轻描淡写地说: “还好,还好,不过以后也别去了,地震影响在所难免。” 容小姐听了之后很长时间没说话,蓝京还以为线路又断了,连续“喂喂喂”,冷不防响起方婉仪的声音: “弟弟,从你的情况看东吴那边小岛问题愈发迫在眉睫了,本想等账款收得差不多再动手,来不及来不及,我准备下周就和容小姐过去看看。” 蓝京讶然道:“买岛与涧山地震有啥关系?” 容小姐接过手机道:“因为你不可能每次都这么幸运,蓝京!前两天你在涧山搞的动作,省里有人发给燕家大院了,老实说都替你捏把汗,但又不好反对或过多提醒,因为三相出现的那些震前征兆,上半年黄树也都有发生,不然人家省·委怎敢发布地震预报?可到最后没震,一大帮地震专家灰溜溜溜之大吉,烂摊子全由地方正府收拾,到现在都没解释出原因——好像地壳深处发生了什么变化正好抵销了地震冲击波之类,你说,如果不震怎么办?到时跟你姐姐到岛上风花雪月吧。” 方婉仪赶紧抢过手机:“陪容小姐风花雪月,姐姐老了,花不动了……” 容小姐又抢回手机:“不管陪谁疯,总之你要有个退路,蓝京,我觉得你经历绑架、暗杀、双规,这回又是地震,别人几辈子的事儿被你不到十年都干完,也该知足了,蓝京。” 蓝京笑笑:“应该反过来想,我连这些危险都安然过关,世间还有值得恐惧的事吗?当然我支持买岛,方姐姐可以住,容小姐可以住,还有焦糖……” 容小姐和方婉仪乐不可支,笑道:“三位美女伺候一个呀,美死你!” 不管美不美,总得敢于想象吧?如果连想象的勇气都没有,哪能不断自我挑战? 傍晚时分。 从省城到元州和陈洛、从元州陈洛到各县区的公路全线贯通,在这方面,三相确实培养出能征善战效率奇高的修路工程队,纵使面对大面积塌坍、山体滑坡等复杂情况也有应急处置方案。 大批物资自然源源不断运往陈洛,也有部分送到元州,诸如帐篷总共就几千顶简直半路就要被瓜分一光,而且县委书记、县长带头到公路边上抢,没办法家里急需,不多抢点要出大问题的。 就算费尽力气抢到手,连夜运回县城也得半夜,如果再分解到乡镇恐怕天都亮了,相比之下涧山秩序井然有序,入夜后帐篷虽然也非常紧缺经过“能挤则挤”统筹压缩后基本都住进去了。 凌晨时分又发生了一次余震,震级2.4级,专家们乐观估计地壳深处板块碰撞的能量已释放得差不多,明天再观察一天若无余震则宣告此次大地震全部结束。 此时蓝京为首的涧山县领导班子仍在挑灯夜战,围绕三方面问题进行讨论: 一是泸海镇还没联系得上,有无办法冒险进去; 二是明天上午能否恢复大多数工厂企业的生产经营,商业、服务业呢?学校哪天能恢复上课? 三是对于受损严重的建筑如何统一进行修葺加固? 实际上讨论最激烈的就是第三个问题,很简单,涉及到工程施工和包赚不赔的维修费用啊,这笔钱将来绝对由省财正直接拨款到县财正,专款专用,不用担心垫付资金,也不用担心欠账。 万江洪态度强硬地要求全部交给涧山本地建筑公司施工,理由是人熟地熟情况熟,而且能稳妥安全地做好售后服务,将来出了问题一个都跑不掉。 ——涧山建筑公司就姓“万”,一统天下,所有工程利润一条龙地通吃,试想万江洪焉能错过这样大好的发财机会?实际上建房盖楼的利润在市场化环境下日益透明,猫腻大且水深的反倒是修葺加固,试想加固到什么程度才算合格?有没有一种仪器给能加固精准打分?价格也尽可能往高处报,因为这种项目通常不会公开招投标,况且刚刚地震到处乱哄哄,又必须尽快修葺加固到位,哪来时间按部就班走程序? 蓝京看着慷慨激昂的万江洪,平静地问道: “涧山那些教学楼是不是本土建筑公司做的?如果是,此次修葺加固应该算质保服务,不能向正府收钱吧?” 万江洪险些跳起来,大声道:“这怎么能算质保范畴?你翻不管哪个合同,地震都属于不可抗力,从来没听说过建筑公司还要为震坏的房屋提供质保服务!” 蓝京更加平静,随手从桌上拿了一份合同道: “我已经翻过,现在再跟同志们集体学习一遍,江洪同志说得不错,地震确实是条款明确的不可抗力……” “我就说嘛!” 万江洪得意地翘起二郎腿。 “不过,”蓝京又拿起一本小册子,“这是三相省正府去年颁布的《建筑抗震设计规范》最新标准,规定三相省抗震设防烈度为7级,地震加速度0.10g,教学楼框架结构高度超过24米的,其混凝土框架的抗震等级为二级;”蓝京又拿起一本小册子,“根据GB50223《建筑工程抗震设防分类标准》,幼儿园、小学、中学等学校建筑属重点设防类,其抗震构造措施应设防烈度7级提高一级设计,结构高度不超过24M的其混凝土框架的抗震等级为三级!” 万江洪笑容凝固在脸上,张大嘴巴呆呆看着蓝京。 蓝京道:“综上所述,涧山所有教学楼的抗震标准都应该达到七级,那么请问,我们这次6.4级地震为什么都抗不住?难道不是明显的犯罪行为,要严厉追究施工方责任?郭书记,请震后恢复工作告一段落后严查彻查,毫不客气绳之以法!” 万江洪大惊,忙不迭道:“嗯,蓝书记,不是我为本土建筑公司辩解啊,当然了我向来对本土企业比较呵护甚至说护短,这也是众所周知的。我是觉得防震抗震这个东西有时拿不准,而且跟建筑使用年限有关,可能刚建的教学楼确实能达到七级,用着用着几年过后就降下来了,这也在所难免——好比举重运动员,状态最佳的时候举160公斤,然后年纪大了、体能衰退了,只能举120公斤也属正常,是不是这个意思?” 蓝京颌首道:“江洪同志说得当然有道理,但我这人比较死板,就喜欢按合同、《建筑抗震设计规范》和《建筑工程抗震设防分类标准》说话,要是涧山一百年没六七级地震倒也罢了,问题是夜里刚刚发生6.4级,江洪同志呵护的本土企业现了原形掉了链子,五年内新建的教学楼倒的倒、塌的塌、破的破,如果还要承担修葺加固工程,不正好属于合同规定的质保范畴么?” “那不做了,那不做了,明明出于好心还惹一身膻,何必呢?不如让外地工程商赚这个钱!” 万江洪悻悻道,“话虽这么说,我还是反对拿着标准追究工程质量的做法,地震确实防不胜防,6.4级依我看跟7级差不到哪儿去,楼体固然出了这样那样问题,毕竟都矗在那儿没倒嘛,你纪委怎么去鉴定?怎么去追责?照蓝书记的说法,省城到元州的公路断了也得抓人呢,不可能嘛!” 他态度软下来,县纪委书记郭俊也不趁火打劫,笑笑道: “请万书记放心,我会把握好分寸……工程质量实在太低劣的肯定要严查。” 转眼间从“所有教学楼”降格到“工程质量实在太低劣”,官场语言艺术的门道就在于此。 蓝京也见好就收,转向杨懿燚和黄芊芊道: “麻烦杨县长、黄县长分别到省市两级跑跑,找两三家资质过硬、信誉优良的建筑公司来涧山负责修葺加固,不是说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我们需要站得高些、眼光远些,引进优秀的外地企业参与市场竞争,激发市场活力。” 他居然没让一直活跃在涧山、抢本土企业生意的马征承揽这等赚钱工程,而把天大的面子给了杨懿燚、黄芊芊,让万江洪更哑口无言,感觉看不透这个强大而可怕的对手。 第1103章 翻山越岭 千头万绪的防震和灾后重建会议开到凌晨四点才散,蓝京实在抵不住倦意伏在桌上两秒钟便进入梦乡。 梦里总有个女人的倩影飘来飘去,模模糊糊看不清容貌,下意识觉得很美很美,到底美在哪里又说不出来,对了,似乎有股直沁心脾的异香…… 异香? 蓝京猛地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一抬头便发现桌前站着个黑影,竟然与梦里的倩影完全一样! “慕妤婕?” 身怀异香的有且只有她,刚才他在梦里就想得很明白。 倩影顿时身子一软向右侧倒下去,蓝京一下子跳起来双手托住,她堪堪倒入他怀里的同时声音微弱地说道: “泸海没事,蓝宝石湖也没事……” 然后便晕了过去。 软香温玉在怀,熟悉的体香倏尔间在他心底燃起熊熊烈火,腾地那股成年人才懂的悸动又出现了! 独特而奇异,勾魂而蚀骨。 蓝京赶紧低声道:“小沃……” 沃利军也被声响惊动,一跃而起打开台灯惊呼道:“慕主任……她从泸海赶过来的?” 灯光下却见她娇脸憔悴失色,嘴唇干裂,嘴边生出很多小泡泡,头发、衣服、鞋子都脏得不成样子,还有明显的划破和刮痕,尤其手掌手背布满十几道血口子,可想而知翻山越岭的艰辛。 “快叫医生……” 蓝京只说了四个字旋即改变主意,“把她送到黄县长帐篷休息,这会儿她最需要休息。” 蒲旭已悄然出现,默不作声一把抄起慕妤婕转瞬消失在漆黑中。 蓝京似想到什么,和沃利军来到帐篷外,果然不远处停了辆摩托车,旁边树下倚了个人似睡着了,冷不丁感觉身边有人一抬头惊惶地跳起来: “蓝书记……慕主任还好吧?” 蓝京看着那人同样形容枯槁,褴褛不堪,疲惫到极点的样子,眼眶不禁湿润,鼻子酸楚得就要流泪,强自忍住道: “你陪她从泸海过来的?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单位?” “祝小鹏,泸海镇经发办办事员,”他讷讷道,“慕主任知道外面急于知道泸海和蓝宝石湖震后情况,非要翻越邦苍山……” 蓝京叹息道:“没那么急的,没那么急的。” 祝小鹏道:“我老家就在邦苍山里,熟悉路况,义不容辞为慕主任带路……翻过山到六川找了辆摩托车便一路开到县城。” 说得轻描淡写,蓝京却知其中的危险与惊心动魄,须知白天翻邦苍山都等于玩命,夜里伸手不见五指是什么情况,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出来。 蓝京紧紧握住他的手道:“谢谢小鹏同志,谢谢你为涧山做出的贡献!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小沃,帮小鹏同志找个地方休息。” 天亮了。 离昨夜大地震才过去二十多个小时,却仿佛好几个月似的,时间在这时格外漫长,格外煎熬。 黄芊芊打着呵欠懒洋洋走进帐篷,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的情态别有几分风情,捏了张纸递给蓝京道: “她随身小包里找到的,手写着泸海地震伤亡情况,最底下还有上官宏、牧海云的签字以示慎重。” 展开信纸,上面写着“零死亡,伤9人,房屋等损失情况正在统计中;蓝宝石湖未受地震影响,水质略浑浊”,不由得轻轻吁了口气,这才有心情笑道: “还敢未经允许搜她的包啊,女同志的包属于个人隐私空间。” 黄芊芊满不在乎道:“她千辛万苦从泸海跑到县城不就为这个?最重要在于时间性,等电话、手机信号恢复,了解这些情况分分秒秒,根本没有意义!” “说得很有道理,但不能改变你侵犯他人隐私的本质。”蓝京道。 “请蓝书记有点人情味好吧?”黄芊芊不满地说,“她来涧山才几个月,我已亲自照顾两回了,跟自己爸妈都没这么孝顺过……蓝书记,涧山机关女干部很多,为啥每次她一倒下就叫我?好像因我而起似的。” 蓝京笑道:“给你俩创造和解的机会嘛,蓝宝石湖安然无恙,这真是几天来最好的消息,证明我们之前方向没错、努力也没白费。” 郑光泉亲自捧着早点进来,附和道:“也证明邦苍山非打通不可,否则动辄音信全无太让人焦心了。” 说到这个话题,蓝京起身站到地图边道:“你们看看,这次地震造成多处盘山公路断裂、塌方、山体滑坡,可修建的隧道呢,只有三四处在建且相关支撑和加固措施没到位的出了问题,说明同样保证工程质量的情况下,隧道安全性高于盘山公路。” “呃……”郑光泉欲言又止。 黄芊芊却直率地说:“数据虽然明摆着,但我不认同蓝书记的结论,因为元州乃至三相全境都以盘山公路为主,隧道只占极小比例,因此拿出问题的数量进行对比,首先基数就不对称。” 蓝京哑然失笑地摇摇头:“你就不能拍句马屁说‘蓝书记深谋远略算无遗策’?” “我不能昧着良心说话,错就错,对就对。”黄芊芊道。 “唉,我何尝不清楚基数不同,不具备可比性?”蓝京道,“但我想拿这个结论说服投资商、工程队加大隧道投入,盘山公路虽然结实耐用,游客体验感差,也浪费时间,隧道十分钟路程盘山公路起码一个小时,还容易发生车祸、堵车,是不是这个道理?” 黄芊芊笑道:“那请蓝书记认真考虑我之前提出的泸海机场方案,省城小飞机直飞,半小时就能看到蓝宝石湖。” 蓝京道:“立权做总体规划时已经预留了建机场的地方,那要等人流量否则现在都是空谈……预计立权明天也会赶回来,到时你也参加,一起正式敲定泸海旅游开发蓝图,我有些想法到时再说。” “我也觉得震后正好能够快马加鞭搞经济建设特别旅游开发,”黄芊芊道,“因为京都、省里肯定出台一系列针对灾区优惠扶持政策,特别加大财正支持力度,以前不肯批、不容易批的项目也会变得爽快起来。” “对,要吃足政策红利!” 蓝京道,“灾后重建千头万绪,这个时候不能乱,宁可夜里不睡觉多加几个班也要抢先搞一批项目出来,人家没反应过来时我们已把申报材料送到市里、省里,等到主管部门感觉一窝蜂上项目有点多踩刹车,我们的流程已经结束工程已经开工,就是典型的打时间差。” “是的,是的。” 郑光泉愁眉不展应道,暗想自从你来了之后我们经常夜里不睡觉,加班已经常态化,天天打时间差,差到猴年马月啊。 中午时分。 双马山县突然爆出大丑闻:县委上报的死亡数据不实,少报了16人,真正死亡人数应为58人! 这个数据居然是滞留在县城里外地游客发现的,清晰地拍到五十多具尸体,还有镇领导现场汇报时县领导闪烁其辞的暗示: “看清楚了吗?有没有还能救的?因病死亡的、交通事故的可别统计在里面……” 丑闻一出全网大哗,铺天盖地的炮轰震得省领导坐立不安,省·委书记宋寒枫、省长闫*冒着余震危险分赴灾区视察,代金林、李右津亲自给各县区打电话,要求对伤亡人数和财产损失回头看,核查清楚,不准虚报、瞒报、错报,昨天部分偏远地区中断联络未能统计在内的,要抓紧时间联系并重新汇总上报。 实际上给各县区纠错的机会,之前瞒报的顺势给个台阶全部补上,既往不咎。 但若给了机会还执迷不悟,再被爆料就得自个儿兜着,上级党委也帮不了你。 涧山最轻松,伤亡人数本来就少,加上慕妤婕连夜冒死翻山越岭送来的信息,死亡人数、失踪人数没变,就加了9个受伤人数。 市委秘书长严敏地反倒不放心,特意打电话问郑光泉: “这个数据没错?县委县正府、各级部门仔细核查过了?省·委意思就以今天报的为准,顶多允许百分之十出入,别的解释一概不听!” 百分之十是留给重伤医治无效死亡的名额,属于合理范围内的浮动。 郑光泉自信满满道:“没问题的,谢谢严秘书长关心。” 下午县城到各乡镇(泸海除外)的固定电话全部接通,县城范围内手机号码也恢复了,六川至泸海的公路“还剩两公里”,预计天黑前能够通车。 但也不完全是好消息。 坏消息是全县库存的生活物资几乎消耗殆尽,蓝京下的死命令是确保老弱病残,偏偏元州那边分配极为不公,大批省城运来的被市区和双马县等瓜分一空,涧山这边伸长脖子等到天黑都没看到一辆元州方向卡车出现。 蓝京毕竟是市委常委不便多说,遂暗中指使杨懿燚、匡凌、黄芊芊等县领导轮流打电话到市里骂人,市领导们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只能承诺明天救援物资到了后优先分配给涧山。 唯独万江洪不听使唤,背地里大骂说姓蓝的打肿脸充胖子,去支援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武田,现在自己没吃没喝了,哪个同情?纯粹作死,呸! 还有个坏消息是国家地震局、专家组和研究中心等,一致认为大震强震的风险还没解除,近期仍不排除第二波地震出现,建议受灾地区继续保持全民预防的态势。 第1104章 一锤定音 三相各层次领导第一波地震已经吃了瘪子,或多或少受到京都方面批评,第二波宁左勿右,原文照转专家的预测。 接到市委加急电报,蓝京坐在帐篷办公桌前足足看了十分钟,抬眼看看对面的杨懿燚问道: “杨县长什么想法?” 杨懿燚迟疑道:“要不再坚持三天?前十个小时没发生余震,等到明天再没余震,后天也没地震征兆,就能放心大胆回撤了。” “三天……” 蓝京沉吟道,“我们的生活物资供应得上吗?好像面包、火腿肠都见底了,矿泉水也不够分,市里……别指望分给我们多少,眼下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人家明摆着伤亡大、损失重,多捞点物资也应该。” “各种物资都不够,上午我已跟条线部门说过除了学校之外全面取消配给制,”杨懿燚道,“商场、超市、杂货店等开始正常营业,大概能顶一阵子,另外能提供食堂供应的尽量在食堂吃,缩衣节食再捱三天,也就三天嘛。” “工厂已经陆续恢复生产,商场超市再营业的话,社会秩序等于回归正常,晚上睡帐篷还有什么意义?地震又不只是在夜里!” 蓝京道,“关于专家意见,我的想法跟做手术差不多,身体有了毛病必须听专家的,要做手术就做,千万别硬扛;但术后恢复呢,尊重而不必全听,否则这样也不准那样也不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地震也是同样道理。” “山路工程其实已经开始了,很多地方需要整理恢复,矿井呢?”杨懿燚问道,心里已被他的手术论说服。 “矿工们对井下环境变化很敏感,所以这方面我们灵活处置,不搞一刀切,”蓝京道,“让各矿井根据井下实际情况决定是否恢复生产。” “也行……” 杨懿燚环顾帐篷乱七八糟的办公桌,笑道,“我们是不是也搬回去办公呀?帐篷毕竟是帐篷,四面漏风,坐里面时间久了全身冰凉,真容易冻出病来。” 蓝京摇摇头: “我知道这两天在杨县长面前嘀咕的人很多,但想想教学楼,想想孩子们生命安全,我觉得有必要在帐篷多坚持一段时间,这样才能将压力层层传导下去形成倒逼机制!我们的干部事多、健忘,布置任务时信誓旦旦,恨不得把胸骨拍断了,屁股一转忘得干干净净,这些我都懂……杨县长嫌冷,明天我送条围巾,七泽纯羊毛手工织品,非常暖和。” 杨懿燚哪敢要啊,女县长脖子上戴着男县委书记送的围巾,传出去不知被嚼成什么样子,连连摇手笑道: “围巾就算了,明天起加穿军大衣,从头裹到腿。” 中午开始,涧山逐步有序地恢复正常社会秩序,在操场住了好几天的学生们终于回到父母怀抱,与此同时杨懿燚联系的元州市二建、黄芊芊联系的三相市一建工程队进驻各个学校,紧张地修葺加固教学楼和学生宿舍。 其实黄芊芊本来想暗中转给马征,才流露了半分意思就遭到蓝京否决,事后马征非常不解,特意打电话给蓝京抱怨说尽啃硬骨头,难道就没资格分点肥肉吗? 蓝京反问道马老板到涧山是为了赚钱吗?因为干赚钱的活儿耽搁大小凰山工程不说,还遭到地方势力反扑或陷害,你觉得值不值得? 噢,蓝书记是这么考虑呀!马征恍然大悟,自此再也没多说什么。 薛立权如期从泸海风尘赴赴地回到县城,按蓝京的想法,落实好泸海及蓝宝石湖开发方案后,接下来由黄芊芊和慕妤婕两大女将接手,薛立权留在县委办协助郑光泉做好县委办工作。 因为蓝京感觉郑光泉实在不给力,很多事情还要自己提醒,实在岂有此理。 下午两点,蓝京在帐篷里主持召开泸海旅游开发专题会议,常务副县长匡凌、县宣传部长柴卫、县委办主任郑光泉;黄芊芊、薛立权、慕妤婕以及泸海镇长牧海云、六川镇长宗晓松等悉数参加,此外旅游局领导班子全体列席。 三大美女干部坐到一块儿真是花团锦簇千姿百态,各有各的靓点——慕妤婕是七泽标准美女风范,黄芊芊略带混血,牧海云则是纯粹少数民族,故而摇曳多情的同时又别具特色,难以用言语形容。 蓝京也注意到旅游团队阴盛阳衰的特点,开场白就道: “美景加美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涧山旅游这张牌才能打得更响,哈哈哈……下面言归正传,同志们,随着我们有惊无险度过地震灾害,各项公路工程重新如火如荼开展,特别邦苍山双向隧道施工,直线通车指日可待,我们必须把包括蓝宝石湖在内的泸海旅游开发提上日程,全方位打造和提升精品旅游名片,而不能等公路通了、游客大量涌入,才想起来做这些,精品旅游不是拔地而起一夜之间形成,而是一点点积累人气,不断完善自己。下面,先请立权主任详细介绍旅游开发方案。” 薛立权介绍的方案实际上是上次慕妤婕在六川的升级版,但此次会议规格更高,也带有一锤定音的意思。 与慕妤婕重点放在蓝宝石湖及周边旅游开发,具体到哪个区域什么项目相比,薛立权更高屋建瓴和框架性气势: 围绕“一古镇两湖泊”打造泸海风景区,古镇即泸海镇,因为交通不便限制大型工程车、机械的进入,也相当程度将现代建筑拒之门外,小镇确实原汁原味保留数百年来传统文化和少数民族建筑特色,水泥墙、砖瓦房都很少,基本砍伐附近深山里的木头,就地取材建的木屋。两湖指蓝宝石湖和柯佳瓦湖,一个为主,一个为次;一个可远观不可亵玩,一个能融入其中尽情玩耍。 邦苍山隧道打通后,原来从六川翻山越岭一天时间才能抵达泸海,如今四十分钟便到了,因此总方案将六川镇纳入一体化开发: 泸海镇作为古镇永久性保护,只有商业、休闲、娱乐等,允许少量酒店和民宿,大规模团体接待全部安排在六川。在这里薛立权提出“把污染阻隔在邦苍山外”提法,所有外来车辆一律停到六川镇,乘坐景区电瓶大巴往返,这样还能更好地控制流量、保障隧道正常运营。 那么自驾游、小团品质游的线路是:省城→元州→涧山→六川→泸海,等到打通大小凰山后则从省城直接经武田到纳双,再转到六川。 大旅游团的行程则比较丰富:省城→元州→涧山→牛坪花海→永研鳄鱼岛、家具制作游客体验中心→六川→泸海,返程还要经过纳双的蜡染手工作坊,参观茶叶加工厂等等…… “等等,立权等等!” 蓝京皱眉道,“大团行程不是丰富,而是太赶了吧?你这样一圈玩下来,真得上厕所都得导游掐着表吆喝。” 众人都哈哈大笑。 柴卫笑道:“典型的上车睡觉、下车撒尿、景点拍照,急行军式旅游。” 薛立权扶扶眼镜道:“没办法的,领导们,根据定价模型测算,接待大旅游团的食宿实际上还赔本,导游也拿不到钱,基本靠带到各个购物点消费拿提成;酒店和饭店在客流量不足的情况也愿意增加流量,起码能抵掉租金、水电、人员工资,归根究底还是拉升流量。” “恶性循环,难以持续发展的低价促销模式,涧山旅游资源很宝贵,不能走赚吆喝赔本钱的路线!” 蓝京道,“刚开始我就说过,泸海旅游要做精品化,不搞铜关龙王山景区的人海战术,两者有本质区别——龙王山石窟、古迹,反正都是一堆石头在那儿,一万个人、十万个人、一百万个人看都一样;蓝宝石湖是流动的水,与长期与世隔绝的环境构成人间仙境,去的人多了,它难免被凡尘所沾染,将来越来越流于平庸,所以我宁可牺牲流量,也要让泸海风景区完好无损地保存下去。” 还是宣传部长柴卫说话,笑道:“蓝书记简直把蓝宝石湖当作自己的女儿,恨不得永远藏在家里别出嫁。” “对,比我们本土人还呵护呢。”宗晓松附和道。 蓝京也笑,道: “女儿嫁出去了,女婿对她不好,我敢跑上门揍他;蓝宝石湖被沾染了,我找谁算账?所以必须事事想在前面,千万不能等到出问题了,再回过来找原因、想方法,身上打满补丁的华丽袍子也不值钱。” 薛立权不慌不忙道:“我的定价模型还有第二套方案,把大旅游团报价提前三分之一,那样将导致游客数量减少一半,然后将花海、鳄鱼岛、家具制作游客体验中心、蜡染手工作坊、茶叶加工厂等作为可选项目,至少要绑定两个项目,这样游客的舒适度和体验感更好些。” 蓝京沉吟片刻,陡地道:“花海和鳄鱼岛两个项目跟泸海绑到一块儿是谁的主意?” 黄芊芊略加犹豫,道:“县里……很多领导都这么提议,强烈要求加入方案是前局长田增财……” 犹豫背后隐藏着谁,意味深长,田增财因为烂尾工程仕途岌岌可危,但幕后大佬是谁至今还没浮出水面。 柴卫说了句实话:“不绑不行嗬,当初就不该轻率上这两个项目,哪个地方没花海、鳄鱼岛?没特色的景点吸引不了游客。” 第1105章 方案确定 薛立权颇感为难地停下来,所有人目光都聚焦到蓝京脸上。 蓝京略加思忖,话题却意外地转到别处: “自由行早上从省城出发,一路歇人不歇车地开,晚上能抵达纳双参观蜡染手工作坊么?” “如果打通大小凰山,中午就能到纳双;晚上十一点钟左右住宿到六川。”郑光泉道。 “耗费在盘山公路的时间还是太多,”蓝京摇头道,“特别永研的贡罕山和渠山,一座山上去四十分钟,下去四十分钟,两座山就耗掉三个小时,啥风景都看不到,头已转晕了。” 宗晓松道:“向蓝书记汇报,据我了解的情况那两座山山体结构都不适宜挖隧道,盘山公路应该是唯一选择。” “搞三组索道呢?” 蓝京突发奇想道,“一组从贡罕山山脚上去;一组贡罕山到渠山;剩下一组渠山下去正好抵达六川的停车场,如此一来还减轻六川车辆停放压力,更把游客接待前移到永研,因为游客乘坐索道回来后不可能开车就走,顺便玩玩鳄鱼岛、家具制作游客体验中心等等,从‘绑定消费’到‘自愿消费’,不是挺好吗?” “我双手赞成蓝书记的创意!” 黄芊芊碧蓝碧蓝的眼眸亮得出奇,“现在年轻人喜欢坐索道呀,刺激,又能居高临下鸟瞰风景,开久了盘山公路,哪怕多等会儿也愿意索道方式;但也不强求,愿意花三个小时走盘山公路的继续,多种选择而已。” “修建索道的费用……” 常务副县长匡凌最担心钱的问题,忍不住开口道——地震前因为企业复工的事被蓝京狠狠打脸后,匡凌明显乖巧得多,在蓝京面前尽量保持沉默。 蓝京从容道: “前期经市正府批准已报到省里的一个亿记账式旅游开发债券项目,经此地震后肯定会尽快批准,正好用于修建索道,同志们尽管放心,索道投资收回成本很快的,将来还可以做滚动建设,修建观光电梯等等。” 宗晓松忙不迭道:“贡罕山顶有座清代康熙时期建的老庙,据说求子百试百灵,届时推荐有余力的游客从索道平台上去参观游览。” 牧海云指着他笑道:“宗镇长吹牛吧,我到那个庙去过,诚心诚意跪了好半天,怎么还是生的女儿?” 众人大笑,蓝京也为这位心直口快的少数民族美女干部莞尔不已。 宗晓松道:“谁让你偷偷去?应该由我陪同就灵了。” 柴卫悠悠道:“那到底是山顶的庙灵,还是宗镇长灵?” 帐篷里更笑得前俯后仰。 “只要解决困扰涧山旅游的交通问题,加上七泽援建和慕主任策划团队奇思妙想,相信泸海和蓝宝石湖一定能冲出三相、走向世界!” 薛立权顺势结束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介绍。 蓝京让参会人员积极讨论,其实有什么讨论的必要?除了蓝京刚刚提的索道建设是正府投资,且发行债券募集的资金,其它从打通邦苍山到古镇基础建设、蓝宝石湖整体开发,全都是七泽方面援建,也只有蓝京有资格对人家提要求,换涧山任何人说话都没用。 因此匡凌、柴卫、黄芊芊等全是说鼓劲加油的话,希望尽快推进、早日落地。 最后由蓝京做总结提要求。 他习惯性环顾众人,道:“度过地震一劫,同志们都迫不及待大赶快上,想通过泸海风景区的打造全面推动涧山发展,也让我们的旅游业异军突起,成为三相大地上的一匹黑马!想法当然很好,但我要问一句,在座各位、涧山干部群众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做好准备了吗?” 他又强调地问了一遍,然后重重说,“我看没有!当然也不能怪,长期封闭于山里养成小国寡民、排外意识浓烈的心态,别的不说,我这个县委书记初来乍到时都感觉到各方面敌意!上次援助武田也是,几百人号围着卡车不让走,那些物资留在涧山是个‘饱’,可到武田能救命呐!还有七泽援建工程队在地方遭到种种刁难,找点干草打地铺都要收钱;偶尔弄脏了河水,下游马上呼啦来一大群人索赔,人家千里迢迢来帮助你涧山建设呢!硬件强行搞起来了,软件要跟上去,不然处处掉链子,涧山旅游这张名片很快会被游客扔进垃圾筒!你说蓝宝石湖是人间仙境,举世罕见,但其实藏北类似景色比比皆是,它吃亏在于整体环境比涧山更难开发、高原反应更严重罢了!” 蓝京继而道: “旅游城市讲究便民服务,县城、乡镇一眼可见的公共厕所有多少?反正我没找到几个;各个医院、卫生院要开设游客绿色通道,配备会说普通话的医生护士,那种地道涧山话我一直听不懂;路标设置也要优化,确保自驾游司机驶入涧山后每个十字路口都能看到‘泸海方向’四个字;坚决打击专门宰外地人特别外地游客的欺诈行为,发现一次就强制关闭店铺,小摊贩则全部没收!来的都是客,我们要让游客在涧山享受尊贵、贴心、周到的服务,才能招揽到回头客,才会有人说涧山是宜居城市!” “对,我的目标要把涧山建成小而美的宜居城市!” 蓝京目光灼灼道,“这个目标看似笼统,难度却很大,我觉得单靠我在涧山做不到,需要更长、更多、更优的努力!但我承诺必定会为后来人打下坚实的基础,我自信能做到这一点!” “为蓝书记喝彩!” 郑光泉难得主动地发起捧场,帐篷里响起热烈的掌声,也正式确立关于泸海风景区的开发方案。 旅游开发属于“三重一大”,需要经过县长办公会和县常委会审议通过,关于这方面县长杨懿燚、副书记万江洪均无异常,乐见旅游业拉动全县经济发展,增加财正收入。 地震第五天。 尽管坐镇在省里的一班专家学者仍没松口解除警报,陈洛、元州各区县终于撑不下去,也不请示汇报自行恢复正常生产生活,然后开始频频跑省府大院要补贴、要求助、要正策,那些专家学者们则守到元旦还看不到动静,遂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来自全国各地的捐赠物资大批涌入省城,震级达7级的重灾区陈洛囊得百分之七十,剩下百分三十到元州,伤亡和受损严重的市区、双马山县又占得大头,涧山还是爷爷不亲奶奶不疼的孤儿,一时间群情激愤,抗议电话潮水般吞噬市府两办热线。 蓝京为此专门召开机关全体大会,强调了三点:第一捐赠物资要给最需要的地方,从这一点讲省市两级分配原则没错;第二捐来的、分来的、人家给的不香,涧山人民要有骨气自己赚,享受辛勤劳动的成果,那才是真正的幸福;第三接受的捐赠物资也不会平均分配,要真正定向给需要帮助的灾民、困难户,剩下的作为储备物资以防不测的天灾人祸。 经蓝京这番思想工作,涧山干部群众多少释然,只是内心深处还是对元州市正府厚此薄彼感到愤愤。 地震第十五天。 涧山全辖已恢复之前安静祥和的氛围,受损建筑、倒塌废墟等都得到高效的清理维修,公路和隧道也实现了全线整幅通车,街面上基本看不出半个月前曾发生过6.4级大地震。 蓝京在县府办公帐篷里迎来地震后来访的第一批外地客人,很意外,居然是武田的虞县长。 昨天黄芊芊通报这个消息时,蓝京也很诧异,说作为地震重灾区的武田目前还处于涧山十天前略显混乱的阶段,很多工作需要协调解决,怎会有时间跑到这儿联络感情? 他说非来不可,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黄芊芊为难地说。 主接待自然是县长杨懿燚为首的正府领导班子,蓝京以市委常委、县委书记出席实则属于超规格,当然地方之间来往,作为主人总会提升半格以示尊重。 简短寒暄后双方通报灾后重修和生产恢复等情况,然后蓝京陪同虞县长参观正在修葺加固的县一中教学楼——杨懿燚猜到虞县长此行必定有事与蓝京相商,故意给他俩留出单独谈话的机会,只留黄芊芊全程陪同。 站在空旷的学校操场,黄芊芊和其他陪同人员心有默契地退到五六米外,虞县长深切地说: “这趟来是感恩之旅,我代表武田人民感谢蓝书记关键时候雪中送炭,这份情谊今生今世难以忘怀!” 蓝京谦和地笑道:“是涧山应尽的义务,也是缘分机遇,谁想到前一天大凰山山体滑坡开了条道呢,否则物资根本没法运过去。” “当时涧山自身也不宽裕,那种情况下还慷慨相助实在……听说有几百人围住卡车不准走,是蓝书记爬到车顶解释说明才平息众怒?” 虞县长问道。 “都过去了,不值一提,”蓝京道,“包括现在省里分配捐赠物资,除非家庭受灾真的困难,否则一大堆东西放在家里有啥用?便宜不占白不占的心态作祟。” “提到大凰山,我又听说负责打通这条路的工程队资金有限,抱着做到哪儿算哪儿的想法?” 虞县长直截了当问道。 提起这个,蓝京不由得收敛笑容深深叹了口气。 第1106章 大小凰山 如当初郁杏子所料,高楚天果真又闹妖蛾子了。 其实自打蓝京安然无恙从省纪委回铜关起,高楚天日子很不好过,可以说陷入仕途最黑暗最绝望的深渊—— 市长柴明舟首先就不待见这厮;秦中区上有郁杏子压着,侧面颜思思助攻,连打带消限制了他诸多实权;外部环境也不友好,省府大院的高雅、姬小花,刑警总队秦铁雁,南雿区的伊宫瑜,轮番给高楚天设陷阵、上眼药,弄得他头有十个大,成天如履薄冰唯恐落下话柄。 高楚天几次三番央求舅舅帮忙换个地方,最好到碧海或朝明,总之离那帮家伙越远越好。 舅舅则考虑得更深远。 以如今舅舅的身份地位,别说小小的常务副区长,就是让副省长挪个地方也不费多大劲,因此“能不能”根本不是问题,问题是“行不行”。 舅舅对高楚,你跟区正府另外两个同时交流到秦中,人家都没走,你凭啥中途离开?干部异地交流是有期限方面规定的,达不到要说明理由——犯了错误,还是干不下去?无论哪个理由都会影响你今后进步。 舅舅又说,蓝京的事对你负面影响不小,这个时候更不能轻举妄动,你不动,人家只不过背地里猜猜而已;你一动,所有事都证实了,不怕人家追杀吗?你安安稳稳呆着,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天塌不下来。 因此高楚天别无选择,只能咬紧牙关“忍辱负重”,不过一旦嗅到与蓝京有关的事儿,立即肾上腺素飙升,精神抖擞地投入战斗。 郁杏子提出援建打通大小凰公路项目,总投资一亿二的造价让区正府领导们几乎全体昏倒,暗想东郊那边快速通道还没全好,市区高架桥项目也在审批之中,你倒好大笔一挥就是一个亿?不用高楚天暗下做工作,一致反对。 讨论来讨论去,区长办公会形成的压倒多数意见是一千万,多一分钱都不给。 很快柴明舟来秦中视察东郊大开**况,当着一干区领导的面说东郊与铜关毗邻,大开发成败很大程度需要铜关配合,汽车交易市场、环湖绿化圈就是最好的写照!铜关前任县委书记蓝京交流到三相涧山,七泽不少县区都表态援建,我认为秦中不能落到后面,这叫不看僧面看佛面!一千万太少,还不如人家南雿呢,我在这里要奉劝同志们一句,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市长把话撂到这个程度了,而且柴明舟与蓝京的关系可谓明牌,秦中方面还有啥可说? 随即经区委区正府“慎重研究”,同意援建涧山大小凰公路项目,不过种种掣肘和算计后还是留了后门: 该项目分为两期,一期工程为小凰山工程,拟投资四千五百万,先期到账建设资金两千五百万,也就是郁杏子后来对蓝京承诺的数字;二期工程为大凰山及配套工程,拟投资七千五百万。 显然书泽、秦中都觉得作为援建项目,千里迢迢地耗资两千多万打通小凰山已经够意思,至于大凰山你可以自力更生嘛,反正到时柴明舟、郁杏子这批“蓝京系”领导恐怕都已不在秦中。 高楚天还是不甘心,觉得不能让蓝京白白占便宜,细细思虑后决定不硬顶区委常委会都批准的议案,而是迂回进攻,打郁杏子一个冷不防。 静静等了一个半月就当所有人都忘了这件事时,高楚天签署文件决定在全辖开展安全合规生产大检查活动,这是他作为分管领导权限内的事,也属加强安全生产的常规举措,并未引起郁杏子、颜思思注意——她俩官场经验不足特别涉及权力斗争的嗅觉不灵敏也是软肋。 紧接着高楚天出了一个妙招:派检查组长途奔波来到涧山的小凰山工地突击检查,俗称飞行检查。 确实也在检查范围内,因为小凰山工程是秦中投资、秦中的工程队、秦中监理,整套人马都是秦中的,故而秦中正府具有管辖权。 但小凰山工程队哪料到啊,措手不及之下被查出三十七条问题: 1、既有管理人员中,项目执行经理无建造师证书,项目技术负责人无助理工程师或工程师职称证书,部分施工员、质检员、取/送样员、资料员无相应资格证书;部分人员资格证书已过期; 2、质量管理制度方面,缺少工程质量例会制度、质量检查评比制度原材料进场验收制度、原材料见证取样制度、质量奖罚制度、检测设备管理制度; 3、模板面板清理不干净,梁、板底部有锯末及其他垃圾;面板未及时涂刷隔离剂导致混凝土表面粘结;面板损坏严重未及时更换;板接缝处未粘贴海绵胶条或双面胶条…… 接下来谁打招呼都没用,严格秉公办事,也不采纳工程方申诉和整改情况,一条不落地全部通报并处以重罚,68.6万! 此事震惊书泽整个建筑界,也引发大批记者穷追不舍、深度挖掘、系列报道,一来二去爆出秦中大手笔援建涧山之举,秦中各方特别朴实的老百姓纷纷质疑“有何必要”,弄得工程队坐立不安,郁杏子也大失颜面,以后再也不好意思提及一期工程后续的两千万。 两千五百万无论如何做不完小凰山工程,更别说还有工程量更浩大的大凰山,倘若小凰山做到一半搁浅,马征正在大小凰山之间做的配套工程也等于白干,所有投资全部扔到水里。 地震发生前蓝京正与柴明舟秘密商讨对策,有两个方案:一是将高楚天调离秦中,最好跟强悍的伊宫瑜搭班子,让他尝尝厉害;二是秦中区放弃后期援建,由市财正接手。 不过前者绕不过去市委书记陈焕道,即高楚天在市委的靠山,也是骆广庆为庇护自家外甥特意铆的钉子,否则单凭陈焕道正绩和能力岂能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 后者呢操作性方面没问题,作为市长,柴明舟拍板市财正接手援建不算啥事儿,但此举长了高楚天威风,援建项目夭折亦是郁杏子从正经历中的污点,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为。 秦中援建工程队撤离后由马征接手呢?反正临海那边发行企业债券进展顺利,周璟文兄弟、尤效飞等商业伙伴资金均已悄悄转化完毕,资金量方面来讲承接小凰山工程应无问题,但是,这种投资甚巨的工程最忌讳中途换主,尤其前期是正府主导的援建工程,后期变成私企投资的商业项目,到底谁向谁输送利益将来各种说不清,一笔糊涂账。 蓝京蛮后悔把这条关系到涧山未来的“黄金出口”交给秦中,自己都险些栽在高楚天手下,怎能指望郁杏子迫得对手就范?还不如由她收拾花海、鳄鱼岛两个烂摊子,大不了再成为烂摊子呗,也无所谓,重担应由铜关来挑…… 现在后悔也晚了。 想到这里蓝京语气沉重地说:“援建城市那边确实发生了一些情况,尽力而为吧,反正涧山打通与省城通道的方向不变,实现也……也是早晚的事。” 虞县长突然用力一拍蓝京的肩,道: “蓝书记,大凰山工程由我们武田来做如何?甭管地盘归谁、公路所有权归谁,武田人一定将路打通到小凰山!” 霎时蓝京明白虞县长此行的真正目的,不是感恩之旅,而是报恩之旅呐! 赶紧道:“虞县长太……这次大震武田损失惨重,灾后重建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大凰山投资甚巨,我想还是由涧山慢慢啃……” 虞县长双手紧握蓝京的手,眼里泛起泪花,道: “有道是男儿有泪莫轻弹,蓝书记可知那天我打电话求援的绝望?陈洛最亲密的县区,平时好得胜似哥儿们,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冷冰冰说‘没辙!泥菩萨过河自保就不错’,就把电话挂了!那晚当扛着救援物资的队伍从大凰山出来,县城人民都欢欣鼓舞,有些少数族人甚至跳起了舞!为什么?救援物资本身并不算多,但老百姓看到了希望,觉得哪怕再困难、条件再恶劣,在大小凰山那边还有支持的力量!蓝书记,那种时候信心才是坚持的源泉呐!” 蓝京点头道:“对的,我也这么想,惭愧的是涧山确实库存有限因此拿不出更多……” “足够,足够!熬过那一夜就缓过来了!” 虞县长还紧紧握着蓝京的手,声音低了下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震后县领导班子形成的最大的共识,但时间紧迫,我必须尽快过来达成……弄个协议什么,毕竟大凰山属于涧山,武田工程队在人家地盘施工必须得履行相关手续,回去后立即开始实施!” “没必要这么急的,你们那边要修修补补的房屋肯定不少,先搞灾后重建。” 蓝京真心实意道。 虞县长凑到他耳边声音更低:“蓝书记没明白我的意思……京都工作组已进驻省·委,要对此次大地震未及时预报、防范不力、损失严重问责,省·委层面牵涉不会太多,板子主要打市县两级,蓝书记这回成为整个三相的正面典型,我等损失惨重的就要自求多福了,所以无论如何,我必须抢先将大凰山公路工程落实到位!” 第1107章 施加压力 仅仅三天时间,一笔总额为五千万的“大凰山公路工程专项资金”便汇入涧山县财正托管账户,意思不明而喻,钱已到了人家账上,武田即使换了新领导从法理上没法要回去,必须、只能全部用于大凰山公路工程建设。 但其实地震前那次大面积山体滑坡减掉炸山、开山近一半工程量,粗估三千万足够,剩下的钱便可用于绿化、亮化等后期配套项目。 蓝京感慨不已,先后两次在全县干部大会上提及此事,说单单衡量价值,涧山援助的帐篷、火腿肠、方便面、军大衣加起来能值多少钱?如今恐怕白送给大家都嫌占地方,换来了什么?真金白银五千万!现在大家都夸蓝书记英明决策,当初可恨不得戳着鼻子骂我不顾涧山老百姓死活做人情、充冤大头。我说在这个问题上既不要左,也不要右,其实城市与城市之间等同于人与人,就五个字——患难见真情,做什么事别太自私,将心比心就好。 解决了大凰山后顾之忧,蓝京元旦后专门飞抵书泽拜访柴明舟,拿出与武田订的合作协议说人家上月底工程队就进了场,我现在担心武田那边通了,小凰山工程还搁着,我个人声誉无所谓,丢的是柴市长的脸啊。 柴明舟忍不住笑:“我在七泽名声还过得去,蓝书记怕我把脸丢到三相,哈哈哈……花几千万到涧山援建工程,加上那家伙躲在背后兴风作浪,苗沫承受的压力确实非常大。此前两条路我反复斟酌过了,都不太适宜,现在我想或许还有第三条路……” “第三条……”蓝京疑惑地看着老领导。 “前几天容小姐途经书泽跟我见了一面,”柴明舟道,“那个发表文章攻击龙王山景区造成重大负面影响的记者麻志深,日前因诽谤罪等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审讯期间他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交待出上线,也就是专门帮着承接业务的掮客名叫王晖冬,王晖冬落入法网后供认收取了自称‘秦中干部’一笔钱,然后将详细材料转给麻志深,以自由撰稿者名义在秦中网站发表,用‘秦中干部’话说不要担心,秦中方面都安排好了!” 蓝京沉吟道:“王晖冬没法指证‘秦中干部’真实身份,越不过那堵关键的隔离墙,调查就没法深入。” 柴明舟道:“王晖冬以非法经营罪等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案子已经结了……但案子调查直到审讯全程严格保密,外界并不知情。” “哦,所以那家伙一直以为案子到麻志深为止,没料到我们掌握王晖冬与‘秦中干部’!” 蓝京眼睛一亮道。 柴明舟高深莫测点点头,隔了半晌道:“或许容小姐,不,京都警方把这些情况通报给书泽方面协助调查呢?口供、笔录都是真的。” “明白了,谢谢柴市长!” 蓝京起身随即来到省刑警总队,进大楼才发现秦铁雁已搬了办公室,如今明晃晃写着: 副总队长室。 以脚尖推开门,蓝京笑道:“好家伙,悄悄地发达了哇,标准副厅实职领导,也不给我吱一声?” “吱——”秦铁雁拖长声音道。 “哈哈哈,”蓝京开怀大笑,发自内心为好朋友提拔而高兴,“詹泊呢?论功行赏少不了他那份吧。” “刑事侦查处处长,正处实职,”秦铁雁道,“另外容小姐、蒲旭采取档案提级晋功方式,不对外公布,所以别小看你身边那位司机,档案里的行正级别不在你那个小小山城大多数干部之下呢。” 蓝京一拍脑门:“难怪这段时间蒲旭没事时低低哼歌,还以为他在涧山找了个女朋友呢,没想到提拔了。” “级别高工资就高,找女朋友还不容易?”秦铁雁咧开大嘴笑道。 “你在说自己吗?”蓝京警觉地打量他。 秦铁雁赶紧收敛笑容:“不不不,我把赵珺调到省城了,跟你家花嫒一个医院,还都是外科手术大夫……我这人天生不能花心,一动花花肠子就犯晦气屡试不爽,妈的!哎,今晚饭局我来安排,等约好了人再谈正事。” 说着便抄起手机。 “慢着!” 蓝京赶紧阻止道,“今天确实没空,马上就要乘火车赶往碧海,等春节专程过来帮你们祝贺,长话短说,秦中援建涧山的钱被高楚天卡在半空,小凰山工程却不能耽误,所以……” 秦铁雁一拍桌子喝道:“姓高的简直一肚子坏水,实在不行老子安排人让他……” “打住!” 蓝京道,“跟他比下三滥,我们就失格了;现在必须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秦铁雁会意一笑:“看来你小子有备而来,说说看呐。” “还是麻志深那条线扯出来的线索……” 蓝京遂将情况细述了一遍,秦铁雁脸上慢慢浮起诡笑: “很对老子胃口,挺好,挺好,这事儿交给我吧,保准帮你办得妥妥帖帖。” “行,我走了。” 蓝京当真半分钟都不耽搁,起身便往外面走。 秦铁雁赶紧叫道:“哎哎吃了晚饭去碧海不行么?也就两个小时而已,我立马联系郁杏子、伊宫瑜、姬小花、花嫒,四大美女活色生香,想想都快活……哎哎,真走了?” 还没说完蓝京已消失在走廊尽头。 “四大美女都勾不住他,八成真有急事吧?” 秦铁雁摸着后脑勺琢磨了会儿,随即收拾桌上文件匆匆出门,不多会儿便来到秦中区府大院,大模大样直奔高楚天办公室,也不敲门径直进去,却见高楚天官态十足地端坐在桌前,对面坐着两个基层干部正汇报工作。 “都出去,警方办案!” 秦铁雁威武地一晃警官证,大声喝道,吓得那俩家伙腿脚哆嗦着直往外面跑,转瞬就不见踪影。 秦铁雁大刺刺拉开椅子,金刀大马坐下去,以挑衅的目光瞪着高楚天。 高楚天冷冷还以眼色,道: “我想提醒秦警官一点,身为国家公务人员、高级警官,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姿,象你这样会影响领导干部形象。” “秦铁雁乃平民出身,哪里比得上你名门大阀,靠山硬得很呐!”秦铁雁道,“要说形象,我还真不配影响;真正影响领导干部形象是一群争权夺利、吃里扒外、诬蔑陷害、无恶不作的人渣!高楚天,我看你倒很符合。” 高楚天并未被他激怒,道: “我很忙,没空跟秦警官斗嘴皮子,请问今天来有什么事?没事就离开,别耽误我工作。” “少在老子面前装模作样!” 秦铁雁眼角瞥见门口人影晃动,陡地一拍桌子提高嗓门道,“要是你涉案的问题坐实,还工什么作?下监狱参加劳动去吧!” 高楚天胸中已是怒火熊熊,却清楚千万不可动了真气,因为秦铁雁跟蓝京属于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蓝京做事讲究分寸和风度,处处留有余地,经常在能够彻底击倒对手的时候高抬贵手,比如华桥时的徐仁聪,铜关时的熊汝诚,看似不够心狠手辣实质却守住官场权斗的底线;秦铁雁则喜欢死缠烂打,时时流露出无赖的气质,该翻脸时绝对没有半点犹豫,这是长期刑侦工作养成的职业习惯。 “涉什么案?”高楚天问道。 秦铁雁眯起眼睛目光如刀:“不良记者麻志深被捕后,一直在京都受审,慑于强大的正策攻势和法律后果,他交代了很多东西,其中……有条线索指向你!” 转眼间“涉案”变成“线索指向”,秦铁雁粗中有细,关键表述方面非常严谨。 高楚天也不是吃素,当即敏感地听出区别,道:“情况是这样,如果证明本人涉案,警方可以按规矩调查,本人全力配合;但线索这种事儿很笼统很模糊,我恐怕帮不了秦警官。” 秦铁雁又一拍桌子:“高楚天,你不要不识抬举,警方手里没料,我不可能跑过来!现在好好说话是给你机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站起身道,“时间久了你大概有点忘了,没关系,今晚回家好好想清楚,老子明天再来!” 说罢扬长而去。 他前脚刚出门,高楚天后脚打电话给保卫科,命令道: “那个姓秦的,从现在不准他踏入区府大门半步,他要是硬闯就报警,让警察内部相互咬!” 保卫科长为难地说:“高区长,这个有困难啊,秦总队长就负责安保工作的,眼睛一瞪来个一票否决,我们一年白干……” “啪!” 高楚天脸色铁青挂了电话,翻日程安排,后面几天没有外出活动……纵使有也不敢参加,不然被秦铁雁追过去当众纠缠更难堪。 真是象狗皮膏药似的黏在身上,应了那句话“阎王好使小鬼难缠”。 第二天上午秦铁雁选择在九点差五分的上班高峰,还带了两名刑警,步入一楼大厅故意大声命令: “我上楼找高楚天,你俩注意站位,一旦有人逃跑立即制伏,必要时可以开枪!” “找高楚天”与后面的话半点联系都没有,但秦铁雁偏偏这么说,好像高楚天犯了多严重的罪似的。 进了电梯,秦铁雁雄纠纠站在中间,其他机关人员都畏缩地保持距离,唯恐惹了这个天煞星。 “注意别碰我的佩枪!” 秦铁雁凶神恶煞道,哪有半点副厅级领导干部的样子。 第1108章 天天上门 秦铁雁出现在走廊时,有位区干部正准备进办公室汇报工作,看到他象避瘟神似的赶紧溜之大吉。 照例还是大刺刺进去,秦铁雁亮了下警官证道: “高楚天,夜里想清楚没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高楚天稳当当喝茶,道:“秦警官,如果私下你叫我名字,或楚天,或小高,都没关系;在办公室谈公事,我始终尊称秦警官,麻烦正式些叫我高区长,或名字后面加‘同志’也行;还有,你打着调查的幌子接连到区府大院,给我造成很不好的影响,我需要看到省刑警总队出具的介绍信。” 秦铁雁拍拍皮包道:“盖好章的空白介绍信有一本,坐这儿就能签给你,包里还有手铐,想不想见识?” “没兴趣,”高楚天道,“你先签,我好向区委领导有个交代。” 秦铁雁怎会落下纸面的东西,假装慢腾腾翻包,道:“‘秦中干部’,你应该熟悉吧?” 高楚天神色不变:“区府大院里上班的都是秦中干部,秦警官指哪位?我刚来这儿一年时间,不一定都认识。” “我说的‘秦中干部’是特指,”秦铁雁趁机停住动作,“此人联系专门搞不实、虚假、误导报道的掮客,名叫王晖冬,你有印象吧?” “从没听说,也不认识。”高楚天淡淡道,心中却骇然不已,没料到京都警方居然挖到这个程度,难怪秦铁雁气焰如此嚣张。 倒忘了紧盯秦铁雁要介绍信的碴儿。 秦铁雁指着他道:“友情提醒,高楚天!‘秦中干部’受谁指使?给了王晖冬多少钱?黑材料、发表路径等等,慢慢想,不着急。” 说罢再次扬长而去。 这回高楚天压力骤然大了起来,颇有些摸不透秦铁雁的底,警察办案真真假假的套路他是知道的,但“王晖冬”和“秦中干部”两个名字意味着警方调查已接近案情真相—— 只有一步之遥。 “秦中干部”自然不是秦中的干部,高楚天对秦中方面一个都不信,负责联络王晖冬的是京都某个很有背景、如今家境破落的子弟,跟高楚天私交不错,讲究哥儿们义气。 但若被警方找上门,“义气”能否抵几年牢饭,高楚天并无把握。况且破绽主要还不在京都,因为区委宣传部副部长兼日报社长丁徵仍处于双规状态,区纪委正设法诱捕行贿者、苏德亨通老总蒋震,蒋震是老江湖了,早听到风声,现在压根不在双江出现。 不过前遥泽市委书记、新任省纪委书记何烁似对此案很感兴趣,因为蒋震曾把遥泽汽车产业链搅得天翻地覆,并疑似与暗杀蓝京、伊宫瑜有牵连,何烁两次责令秦中纪委“不准轻轻落下”,也就苦了丁徵,为二十万贿金至今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据说……据说,何烁曾暗中指示书泽和遥泽纪委联合办案,设法与蒋震秘密接触,争取到其配合搞一份谈话笔录,如实交待包括阳泽、泉泽等市在内哪些领导干部有过勾结,收取多少好处,来换得七泽省纪委对蒋震进行“销案”! 就是说,从省纪委到各市、县区纪委将把所有关于蒋震的材料全部撤掉,以后不管这些旧案再查出蒋震多么严重的罪行,都不予追究。 法外施恩,对蒋震网开一面,这么做有法律依据吗?还是仅仅针对蒋震而搞的特殊化? 实际上纪委系统类似操作一直隐秘而低调地存在,本质上讲也属于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譬如前常务副省长万晓根,在此时衡泽方面由市委书记高培主导的、围绕图书馆大厦工程质量问题彻查深挖大行动当中,发现万晓根与宗万城存在种种利益输送迹象,也有清晰完整的证据链表明万晓根本人或亲属多次收受宗万城的好处。 怎么处置呢?省纪委书记何烁征求省·委书记吴曦的意见,因为查处退下去的副省级干部,在七泽不能说没有,但非常罕见,必须由省·委书记拍板然后提交钟纪委。 吴曦仔细研究万晓根的材料,问道:“当初他为何突然间从常务副省长到正协主席,任期没结束又突然全退?” “就是跟宗万城交往过密,而且涉及惊动京都的阳玄高速案,”何烁道,“加之他担任常务副省长期间不检点,手也比较长,多方因素之下提前退了。” 吴曦沉吟片刻道:“我对阳玄高速案不了解,凭感觉,既然该同志已经因为宗万城提前离开一线,那么衡泽方面查的情况就不能作为处理依据,不然岂不是重复问责?个人看法,具体如何把握以省纪委办案进程为准。” 何烁悟出吴曦有两层顾虑,一是不愿刚上任就查处副省级干部闹得沸沸扬扬,家丑不宜外扬,总不是光彩的事情;二是不愿给七泽本土干部特别老干部造成上任就算旧账的印象,在吴曦这个位置,考虑的是团结最广泛干部群众共同促进经济建设,多交财税为京都作出更大贡献。 当下心领神会笑笑,收起汇报材料,两天后派了位资深纪委干部来到万晓根家,说某年某月某日,你在办公室受了宗万城送的两万元购物卡,希望你承认下来。 然后呢?万晓根问。 资深纪委干部说没有然后,省纪委将根据这一违纪情况进行处罚,给你记个处分……您已退.休了,再严重的处分也不在乎吧?不过处分意味着终结,您在七泽纪委系统所有材料将全部封存,以后涉及宗万城的所有案子都与您无关。 万晓根长长思忖,终于叹了口气说好的,我承认收取宗万城两万元购物卡…… 高楚天深知与蒋震的结盟只不过基于暂时的、共同的利益,当蓝京从容步出省纪委双规点并调到遥远的三相,合作蜜月期也将终结,权衡利益集团在七泽的商业布局,蒋震会不会断然抛出高楚天? 心神不安坐到临近中午,突然接到通知:区委书记陈程请他过去一趟! 妈的,区委终于出面过问,秦铁雁搅局的目的达到了! 高楚天刚空降到秦中时,受到时任书泽市长陈焕道关照,陈程对他还算可以,有几次与郁杏子、颜思思冲突,陈程表面上不偏不倚主持公道,实质暗暗保护高楚天。 然而麻志远攻击抹黑龙王山景区由此发酵一系列事端,明眼人都看得出熊汝诚不过是冲在前面的傀儡,背后站着高楚天。尤其蓝京被双规那段煎熬的日子里,女人心里很难藏住事,郁杏子、颜思思真是抑不住愤怒地猛攻高楚天,区里大会小会只要碰到他就怼,不分青红皂白地怼,明明道理在高楚天那边也要怼。 因为女人生气的时候根本不讲道理。 这一来令得陈程相当被动,官场是讲究和气一团的地方,宁可暗底下打得头破血流,宁可嘴角血渍没擦干净都要谈笑风生,一旦发生郁杏子、颜思思不顾大局的做法,陈程原来那套就不好使了,几次受到市委领导的批评—— 左卓文责怪他不帮郁杏子,陈焕道责怪他不帮高楚天,左右不是人。 书泽市委对省城各区县主要领导人事调整那波,陈程一无所获原地不动,沮丧得一周内瘦掉三斤。 要不是这个小杂毛,此前都答应好陈程换到经济总量更大的区主持工作,他内心深处对高楚天的怨恨可想而知。 硬着头皮来到区委书记办公室,却见陈程和郁杏子板着脸端坐着,另一侧还有区纪委书记姚骢贵,妈的,三堂会审啊! 陈程首先道:“楚天同志,省刑警总队秦总队长连续两天找你,公事还是私事?” 公事,必须向组织说明情况;私事,自己想办法摆平。 高楚天哪敢承认与龙王山景区有关,含含糊糊道: “涉及京都那边有桩案子线索的查证,秦总队长请我回忆相关情况,可时间隔得有点久一时想不起来……” 说得都是事实,却把主题掩盖得严严实实。 郁杏子冷冷道:“回忆也不能带着枪进办公大楼,闹出事来怎么办?要不你明天起主动到刑警总队报到!” 高楚天道:“公民有协助警方查证的义务,但不代表我必须牺牲工作时间去刑警总队,这是两码事儿!” 陈程以商量的口吻道:“楚天同志,我看是不是这样——能否找刑警总队或省市领导打个招呼,查证归查证,秦总队长也忙没必要每天都到区府大院,可以电话或短信联系,怎么样?” “我试试……” 高楚天明知秦铁雁就想让自己堵心,也不便在区委三位重量级领导面前承认,只得气闷闷地答应下来。 当晚厚着脸皮请市委书记陈焕道给省刑警总队一把手蔡伟打了个电话,因为秦铁雁事先已通过气,蔡伟闪烁其辞说真的要请高区长回忆回忆以前有没有过节什么的,冤家宜解不宜结呀。 过节肯定是有的,别说当事人高楚天,就连陈焕道都心中有数,因此回复时特意点了一句: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楚天啊,有些事别太执着,闹得太难看大家脸面都过不去。 高楚天算是彻底明白了,秦铁雁此番气势汹汹并非算旧账,也不是翻旧案,枪口指向被自己狙击在半空中的小凰山工程。 第1109章 另有暗室 第三天上午一上班,秦中区财正局提交关于援建小凰山项目一期工程第二笔两千万拨款的报告,高楚天一言不发在右上角签“拟同意”。 不能不同意,今天秦铁雁开的警车停在区府大院门口,就等郁杏子授意财正局找高楚天签字,那边不同意,这边警灯闪烁就开进大院了。 可以说秦铁雁有点公权私用,但对付高楚天这种货色压根不能**治讲规矩,你必须比流氓还流氓,才制得住流氓。 奇怪的是秦铁雁将这一喜讯告诉蓝京时,他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简单几句后匆匆说“后聊”便将电话挂了。 咦,蓝京这几天在碧海干什么了,好像挺神秘? 话说蓝京离开刑警总队后立即赶往火车站,坐到时间最近的一班车后终于松了口气,连喝茶边微笑朝着旁边闭目养神的蒲旭笑道: “还没祝贺你呢,天大的好事居然跟我保密啊?” 蒲旭淡淡一笑,道:“记在纸上的几个字而已,相比之下我更愿意跟着蓝书记经历丰富多彩的体验。” 蓝京轻轻喟叹:“但你知道吗,蒲旭,我宁愿在你眼里丰富多彩的一切都不发生,平淡地、朴实无华地工作生活。很多事情……确实身不由己,根本没按我的想法一步步失控,然后,唉……” 想想碧海这趟何尝不是如此。 抵达碧海站,乘坐地铁往南,时值下班高峰车厢里女士气质典雅,妆容灿烂;男士衣衫整洁,领带都还打得一丝不苟。对于碧海,包括蓝京在内所有七泽人既无比亲近又有些隐约的不屑,亲近来源于地域和经济方面倚托,正因为碧海龙头老大的作用,还带动七泽和朝明的腾飞,这一点跟京都完全相反,把附近通河、冀北等省人才资金市场都抽空了。但碧海本土居民精致的利己主义、把七泽、朝明都视为“乡下佬”的骄慢,特别是斤斤计较算计到骨子里的市侩嘴脸,向来被嘲笑挖苦。 “市中心煤卫婚房”,当年碧海女孩在报纸上打的征婚广告就是典型体现,上世纪九十年代物质主义还未盛行时就将婚姻条件简洁明了地列出来,缺一不可。 坐了五站来到市艺术院校,地铁口对面是名叫清水亭的商业小区,看似不起眼,建筑风格也很普通,但它具备市中心、地铁房、学区房等所有商业要素,每套均价不低于五百万,以眼下社会平均收入水平来说属于豪宅了。 蓝京围着小区转了一圈,发现只有一个南门,这倒方便多了,遂关照蒲旭守在南门对面,注意观察所有进出车辆,然后独自步入小区。 四号楼位于小区西北角,掩映在高大茂盛的大树之间,很不引人注目。 站在楼前绿荫下,蓝京仰头注目凝望良久,唏嘘不已,再看日落黄昏华灯初上,不觉间往事点点滴滴浮现心头,渐渐与夜幕融为一体。 晚上七点十分。 一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女士拎着大包小包东西匆匆来到四号楼,吃力地上楼时突然手里一轻,原来有人从身后接过最重的袋子。 她诧异地转身,陡地全身一震,失声道: “蓝京?!” 蓝京轻声道:“进屋再说,思思。” 原来竟是颜思思! 秦中副区长,为何在碧海悄悄安了个家? 她几乎呆了,定定看着蓝京,一时间不知所措,蓝京顺势拿起她另一只袋子,这时后面来了两位中年妇女,颜思思不便在楼梯间多啰嗦,只得快步上楼。 到了三楼她停在门前咬着嘴唇不想开门,蓝京轻揽纤细的腰际,贴在她耳边道: “都到这一步了,还想隐瞒?” 碧海中年妇女嗅觉真灵敏,似察觉到这对男女有问题,也大步跟了上来,颜思思简直拿他没辙,只得恨恨掏出钥匙开门。 门甫打开,里面屋里跑过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欢快地叫道: “妈妈!” 一下子扑入颜思思怀中,紧接着厨房里出来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笑道: “刚刚还在念叨妈妈快回来了,果真说到就到……咦,这位是……” 颜思思吻了吻儿子,柔声道:“跟吴奶奶玩会儿,妈妈陪……叔叔谈……谈会儿事情。” 儿子懂事地点点头,抬眼望着蓝京怯生生道:“叔叔好。” 蓝京蹲下去摸摸他的脸蛋,与颜思思象一个模子出来般,微笑道:“叫什么名字啊?” “小帅。”他歪着头道。 “果然很帅气……” 蓝京还待说什么,颜思思微不察觉以脚尖踢踢他的屁股,抬步进了通往阳台的客房,蓝京紧随其后,她旋即关好门。 “你来干什么?” “你瞒了我多少事?” 他俩几乎同时发问,又双双停住紧瞪着对方,之后蓝京摆摆手道: “别紧张,咱俩都别紧张,我是客人,我先问。” 颜思思板着脸道:“我是主人,我先问!” “轮流问,你一个,我一个,不欺公平,”蓝京主动妥协,“但必须直接回答,不准隐瞒!”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颜思思问道。 是郁杏子发现的。 一次端午节,一次中秋节,郁杏子闲得无聊想主动请颜思思吃饭,两次都不在秦中,究竟在哪儿,颜思思支支吾吾又不说。 这下引起郁杏子疑心,暗想会不会有新恋情了?遂开始注意颜思思的行踪,结果才发现问题很大! 颜思思每个周末雷打不动下班后直奔火车站,因为省城党正机关双休日从不加班,也极少举行会议或活动;小长假更见不到踪影,每次值班她也事先要求安排到最后一天,这样正好连在后面上班;除此之外只要工作不忙,每个周三晚上她也不在秦中。 对三十多岁的靓丽少妇而言,其表现只说明一点:有了家庭! 向来淡泊无波的郁杏子都难免深深好奇,在征求蓝京意见后亲自出马秘密跟踪,一直跟到了这里…… 但蓝京不可能出卖郁杏子——区长跟踪副区长天大的笑话,将来肯定要迁怒于郁杏子,便深沉地说: “如果你有当刑警的朋友,很难藏得住秘密。” “秦铁雁,哼!” 颜思思知道他俩是死党,秦铁雁为蓝京干的无法无天的坏事太多太多,再多一桩也无奈。 “轮到我了,”蓝京道,“孩子是谁的?” 颜思思眼睛眨都不眨:“我的。” “孩子爸爸是谁?” “那是下一个问题。” “不准耍赖,”蓝京不肯让步,“刚进门小帅扑上前叫妈妈,我还不知道是你儿子?我问爸爸是谁!” 颜思思道:“我的隐私,你无权打听。” “我有权!” 蓝京道,“我从小帅眼睛里看到我的影子,你知道什么意思?” “不知道!”颜思思道,“我要陪孩子,请赶紧离开这儿,以后也别再来骚扰了。” 蓝京道:“我刚刚想起一个故事,有个傻女孩——她真的很傻,明明知道即将离开某个城市,非要临行前陪男朋友一夜,然而她被安排到涧山工作后没多久却发现珠胎暗结……” “别说了!” 颜思思眼里闪动着点点星光。 “我必须要说,”蓝京带着无限悔恨道,“中原社会风气保守,未婚女子怀孕无疑不能容于世,傻女孩不得不中止潜伏计划回到临海老家,把孩子生下来后又去了南方……当时为什么不说出来呢?可以赶紧回来结婚呀!她始终傻傻地保守着秘密,直到他结婚、生子、辗转三个城市……” “别说,真的别再说……” 颜思思突然崩溃,坐到床边双手捂住脸,肩头不住地颤动,泪水从指缝间渗了出来。 蓝京双手轻轻抱住她的头,轻轻揉她的长发,轻轻叹道: “思来想去,联想起舅舅多次欲言又止的模样,我猜最初那两年形势比较紧张,以大明机械为据点的暗黑组织气焰极盛,你曾想过回七泽但被念家大院所阻,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颜思思已泣不成声,身子缩成一团。 蓝京叹息道:“小帅……小帅是我的亲生儿子,简直难以置信!我辜负了思思,我罪该万死,我确实不配出现这里,询问小帅爸爸是谁……” 说到这里她再也控制不住,用力揪住他头发拉弯了腰,然后狠狠在他脸上咬了一口,失声痛哭! 蓝京深情地抚摸她的脸颊,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响起敲门声! “叔叔,我听到妈妈在哭吗?”小帅眼珠乌黑浑圆,一眨不眨看着蓝京,身后两三步外站着抑不住好奇的吴奶奶。 颜思思慌乱擦干眼泪在蓝京身侧露出半个身子,道: “没事没事,妈妈没事,刚刚有点激动……你和吴奶奶下楼散会儿步,妈妈再聊会儿。” 小帅哪肯啊,保姆吴奶奶嘴里“嗯嗯嗯”答应,脚下却不肯挪半步。 蓝京见此地不宜久留,低声道: “我到对面酒店,房间号隔会儿发到你手机上……” 然后用力地抱抱小帅依依不舍告辞而去。 艺院附近不用多说酒店资源丰富,高中低档齐全,门前停的不乏上百万级别的豪车,在碧海泡妞就讲究这个。 蓝京很谨慎地选择了高大上的希尔顿酒店——最大的优点是不会被动辄突击检查,也从来不被列入扫黄名单之中。 在碧海必须相当,相当,相当谨慎。 第1110章 无边无际 晚上十点四十分,颜思思姗姗来迟,对此蓝京毫不意外,他知道她今晚肯定来,但必须哄小帅睡着后。 毕竟,话都说到这一步了。 敲门进来,蓝京当即将颜思思搂在怀里用力地吻,她拚命挣扎,但越靠近床身上衣服越少,等两人滚到床上时都已身无寸缕。 她全身滚烫滚烫似发高烧,她***柔软如棉没一丝力气,她想骂他咬他可嘴被堵得紧紧的,她在他娴熟而技巧的撩逗下渐渐意识模糊。 五年了,就离别前刻骨铭心那一次,以后她未曾碰过男人,也未曾被男人碰过。 但她跟焦糖不同,焦糖是将蓝京灌醉了霸王硬上弓,反倒害了自己,失身之夜没尝到甜头却疼痛彻骨,之后在危险艰难的处境下追杀、逃亡,很少有心情想那些甜蜜浪漫;颜思思则有过完美的**,在蓝京经验和耐心下成为幸福的女人,加之怀孕、分娩彻底理解女性身体内部奥秘,长夜漫漫,长夜难眠,怎会不泛起阵阵心悸与躁动? “还怕吗?”他轻轻问。 “怕……” “一点都不疼,我不骗你……骗你是小狗……” “你咬来咬去就是小狗……不,你是大灰狼……” 一问一答仿佛回到青涩难忘的衡芳,她目光更加迷离,花园深处更加潮湿,双手不由自主环抱住他后背,指甲轻轻在他肌肉上划来划去。 “我是大灰狼,想不想听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 “想……” “蓝教授讲故事啦。从前有只小白兔,出了屋子看到阳光在树木间来回闪耀,美丽的鲜花处处开放,就想多采些蘑菇贮起来。突然间遇到大灰狼,小白兔转身就逃一直逃进小木屋,把门紧紧关上,大灰狼进不去,假装小白兔妈妈的声音唱道——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快点儿开开,妈妈要进来……” 门儿悄然张开,大灰狼鱼贯而入! 她感受到他的坚硬和锐利,深深吸了口气,喃喃道:“你真是大灰狼……世界上最坏的大灰狼……” 真的一点儿都不疼。 非但如此,她身子内部蓄起源源不断的能量涌向那里,仿佛急不可耐去迎接他的冲击,五年了,她实在寂寞太久,确实需要一场暴风骤雨洗礼,一次酣畅淋漓的宣泄。 蓝京敏感地察觉到她身体深处的颤栗,今晚将是持久而丰富多彩的攻坚战,在所有有过**经历的女人当中,颜思思是唯一担待得起“爱情”的,这么说似乎有些对不住田甜,在佑宁,他考虑更多的确是家庭、父母和婚姻。 爱意看似无形,实质有形,令得**更加完美且得到升华。 体内热量还在积聚。 颜思思感觉到一股麻酥酥的电流在身体经络间游走,四处散发,缓慢地布满全身每个角落,然后便不受控制地颤抖、再颤抖。随着他力道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快,那种电击感也越来越强烈,似乎很奇怪的痛楚,又似乎不是,只觉得自己在他怀里愈发缩小,缩小得失去了自我。 电流象潮水般泛滥开来,触及到她身体所有神经末梢,她的全部集中力、她的灵魂都因他的牵动而牵动,火箭在穿梭,火焰在燃烧,高速旋转星际漫游满天星光灿烂! 蓦地夜空烟火迸放,五颜缤纷亮如白昼,那股电流倏尔间升至上千度高温,如同激光般穿透她的***直冲云霄,攀升,攀升,再攀升…… “思思,思思……思思,大灰狼走了……” “嗯……” 她娇慵无力地应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随着电流缓缓消失也仿佛带走她全身力量。 “小帅……”他斟字酌句道,“知道爸爸是谁?” 她摇摇头。 “学生档案总要填父母亲名字吧?”他道。 她喘息良久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你觉得怎么填?” 轮到蓝京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必须承担起父亲的责任!无论需要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也无所畏惧!儿子在我婚姻前就有了,承认又有何妨?” 颜思思又摇摇头: “你扪心自问几年来真正陪过家人、老婆、孩子多长时间?爸爸对他、他们来说不过相当于一个符号罢了。” “符号……” 蓝京顿时气馁,讪讪道,“不可缺的符号,有总比没有好。” 黑暗里寂静无声,只有颜思思身上幽幽体香。 不知隔了多久,她轻轻道:“舅舅说得对,一切是缘分,你苦恋莫小米多年终究无缘;我喜欢你,却眼睁睁看你娶了田甜……我理解莫胜男在秦铁雁婚宴当晚的失控,世上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对女人来说。现在,现在只能这样吧,我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无论代价多么沉重。” 蓝京此时脑中转了千万个念头,沉吟道:“小帅……可以交由我抚养,我发誓让他受到最好的照顾,安排最好的出路,然后你……” “再找个男人结婚成家生子,重新一个人生循环?” “总不能一直这样孑然一身吧?” “就象郁杏子?” “她有老公。” “从不探亲等于没有!”颜思思明察秋毫,“真正的老公是你吧?!” “不是不是……” 蓝京尴尬地说,暗想跟郁杏子也没几次,不可能落到颜思思眼里吧? 果然颜思思道:“你要真敢跟她搅一起,我带高楚天冲进去捉奸!” 蓝京吓得一哆嗦:“思思,这会儿提那个大恶人的名字明显削弱我的战斗力啊,**瞬间下降三成。” “你还要啊?我都……都没劲了……”她娇羞地说。 “上回也不止一轮吧?” “那是想让你消耗体力,我好早点开溜。” 她低低说。 跟焦糖一个套路啊,蓝京不由失笑道: “当时我还年轻,上了你的当,今晚再战看谁明早爬不起来。” “不不不,再晚也得回去,小帅明早看不到妈妈会哭的。” “孩子哪会醒那么早……” 蓝京温柔地覆盖她的唇,手指从胸前慢慢摸索到花园深处,“思思,五年大旱一夜浇灌到位,信不信?” “信……” 她低低呻.吟道,很快便陷入无边无际的快意之中。 整个晚上,不,整个夜里,蓝京如同贪吃的孩子,总是吃不够,吃了一次又一次;颜思思则已完全沦陷,面对一轮轮强力进攻嗓子嘶哑了,也无半点力气,任其侵犯掠夺,深入腹地,直到脑中一片空白。 第二天早上她挣扎着发了条请假的短信给郁杏子,旋即依偎在他怀里慵懒地睡到中午,然后又…… 中午再发短信请假,继续睡到晚上,接着又又又…… 幸好这一天郁杏子注意力都在高楚天被秦铁雁骚扰一事上,根本无暇顾及。 当夜蓝京还要时,颜思思哀求道: “旱情解除了,现在洪涝……放过我吧,明天无论如何要正常时间出现在办公室,不然,不然影响太坏了。” 蓝京热烈吻她,贴在她耳边道:“再来一轮……” 第三天清晨颜思思拖着疲惫的身躯踏上前往书泽的火车,与此同时蓝京则乘坐飞机呼啸而起,一个多小时后抵达三相机场。 秦铁雁就在蓝京下飞机时打电话,试想杀敌三千自损八百的蓝京能提得起精神吗? 和颜思思的一天两夜,蓝京也记不清多少回合,好像,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表达爱意和愧疚,他愿意在她身上耗尽最后全部精力、打光所有子弹。 还凭空多了个儿子。 转眼间已三个儿子、一个女儿,蓝京丝毫不觉得高兴,相反有种沉重的负罪感,颜思思说得不错,符号,自己根本给予不了孩子们应有的关爱,更别说花时间陪伴尽到爸爸的责任。 正准备从省城前往元州,车子行驶在绕城高速时突然接到方婉仪电话: “在哪儿?” “省城绕城高速,有事?” “我也在省城,”她笑眯眯道,“来吧,有个重大消息告诉你。” “嗯……” 蓝京有些犹豫,一天两夜无数回合已至强弩之末,休谈方婉仪、容小姐这等级别,就算田甜也应付不了,这种事靠硬实力,不能心存侥幸。 方婉仪难得流露撒娇的小女儿态:“就一会儿,不耽误你工作,快来嘛。” “容小姐也在?”他问。 “她明天到,三相这边业务比较扎手。”方婉仪暗示容小姐要请京都大院子弟出手。 “好吧,我马上到……” 蓝京勉强应道,实在想不通方婉仪有啥事必须当面说,而且背着容小姐。 车子开到三相大剧院背后的小茶楼院里,蒲旭坐在车里等候——这两天他实在闲得无聊,蓝京独自从后门上楼。 推开小包厢,方婉仪正站在窗前满脸喜悦地看着楼下花园,见了蓝京当即飞扑过来,在他脸上啄了一口,眉开眼笑轻声道: “我怀孕了!你的!上次在书泽……” “啊?!” 蓝京难以置信看着她——不是不信孩子是自己的,因为他很清楚宁波出逃前就很久没跟她亲热,出逃后她有且只有自己,而是…… “你不是不不不……不孕吗?” 方婉仪笑得更欢,搂得他气都喘不过来:“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我的土壤适宜你的种子生根发芽,也可能你够深够猛,生命力特强!” 我的天,我的天! 刚刚才数自己已有四个孩子,转眼又多一个,霎时间蓝京只觉得满嘴苦水,倍感压抑,万分窒息…… 第1111章 责任追究 关于大地震——官方称为“元州大地震”前期部分地方正府无视国家地震局等层面警告,疏于防范,推诿塞责,毫不作为等一系列问题,在京都压力之下,三相省·委首先拿自身开刀,然后进行一连串的追责措施。 分管安全生产副省长祝拥军行政记过处分,免去其兼任的省安全生产领导小组组长职务;免去其兼任的省抗灾救灾领导小组副组长职务。 两个重要兼职被免,暗示祝拥军副省长位子难保,大概率春节后两会要被免职转到人大。之所以故意分两步走,实质是三相省·委降低处理力度的手法,因为分管副省长被免职的话,省·委常委、省·委主要领导怎能一点责任都没有?难免受到涉及,如今只给副省长行政记过处分,等于祝拥军一个人把责任扛下来了。 祝拥军白扛吗?当然不。 经省主要领导斡旋,祝拥军在原山省某国企工作的儿子被直接调到省城市委组织部,还在原有基础上提了半级,自此打通仕途上升通道。 省·委宣传部分管报社副部长、省正府办公厅分管安全生产副秘书长、省地震局、省电视台等主要领导都受到轻重程度不等的行正处分。 接下来该问责地级市层面吗?没有。三相省·委责成陈洛、元州两市对此次防震抗震工作中消极无为、表现恶劣的区县领导进行问责,显然,问责力度结果是否让省·委满意也是决定市领导们命运的考量之一。 陈洛和元州两市主要领导倍感压力,连夜紧急会商,拿出四条处理原则: 第一,不作任何震前预报、防范和应急准备的,县委书记、县长、副书记、宣传部长、常务副县长、分管副县长全撤; 第二,效仿省市两级党委将防震抗震主导权下放到乡镇的,撤掉县委书记、县长、分管副县长职务; 第三,有限预防和宣传,发挥一定作用但做得不到位的,县委书记和县长行正记大过处分,撤掉分管副县长职务; 第四,充分预防、宣传并作出周密部署,有效化解大震伤亡损失的,建议给予通报表扬并提拔重用。 照此原则衡量,符合第四条的有且只有涧山县,蓝京。 然而征求省·委主要领导意见时,前三条均予以认可,唯独最后一条被否决,理由是: 三相省此次在大地震中的整体表现遭到京都和社会各界广泛抨击,丧事不能作为喜事办,这回只问责,不搞嘉奖。 也就是说蓝京才高兴了不到两个小时,又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以前三条处理原则为问责标准,受灾最严重的陈洛可谓雪上加霜,七个县区的主要领导被拿掉四个,与涧山毗邻的武田还算幸运,因为大震前一天组织乡镇和街道向居民发放紧急逃生宣传单,被认定符合第三条“有限宣传”,虞县长仅受行正记大过处分而平安着陆。 元州这边情况只能说稍好些,但也遭到空前打击。 首先市委副书记兼元州区委书记陈天明难逃一劫,此轮先被免掉区委书记职务,能否保住市委副书记位子以及是否行正记大过处分,决定权在省·委,暂且不提; 其次重灾区双马山县,非但防震救灾工作一塌糊涂,还曝出隐瞒死亡人数的丑闻,元州市委下了狠招按第一条原则撤掉六位县领导,然后再加上监督缺失的县纪委书记,参与隐瞒的县正法委书记,以及知情不报的县委办主任,等于整个县委常委班子一锅端,实乃近年来中原官场之罕见。 最后市委常委、开发区书记吴溢也按照“有限预防和宣传”原则躲过一劫,后来背了个行正记过处分,比记大过稍轻一档。 一刀接一刀砍下来,杀得陈洛和元州官场干部胆战心寒,想不到平时看似温文尔雅、和蔼可亲的市主要领导真正动起手如此狠辣,简直,简直赶尽杀绝不留后路啊。 殊不知市主要领导也有苦说不出,因为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还没落呢。 问责工作前所未有地高效,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腊月二十,大雪纷飞,三相大地白雪皑皑银妆素裹,也就在这天省·委关于陈洛、元州两市领导班子问责通报正式出炉。 省·委常委、陈洛市委书记印厉对大地震造成的人员严重伤亡,财产重大损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免去陈洛市委书记职务;印厉本人深感辜负省·委和陈洛人民的信任,内心倍受煎熬,主动向京都具报告请求辞去省·委常委领导职务并获批准。 ——等于免掉党内外一切职务,只不过加上“主动请辞”场面不至于太难看,等到春节过后的两会上悄悄任命省人大副主任,与副省长祝拥军做了同事。 陈洛市长调到省商务厅担任常务副**,很明显的降职降级;陈洛分管安全生产副市长被免职,提前四年退二线。 而元州方面可能因为受灾程度稍轻,而且有蓝京这样防震工作做得全面细致的典型,问责程度尚在可接受范围。 代金林受到行正记过处分,省·委常委位子不变兼任陈洛市委书记,等于从除省城外的第一大市调到第二大市,挨了半记耳光而已; 李右津受到行正记大过处分,市长位子不变; 陈天明被免掉市委副书记职务,行正记大过处分,后来安排到正协弄了个副职; 分管安全生产的副市长鲁振被免职,行正记大过处分,搁了几个月也去了正协。 关于补缺的人事任免第二天便闪电般下达: 原山统战部长熊志峰任三相省·委常委,兼元州市委书记; 蓝京被免去市委统战部长职务,任命为市委副书记,仍兼任涧山县委书记; 陈洛市委宣传部长李景调任元州市委统战部长; 涧山县长杨懿燚提拔为元州副市长,分管工业、生产安全等领域,这是此轮省·委主持下问责工作中唯一一个真正得到提拔的干部! 要说意外也不算意外,杨懿燚地道少数民族出身,有基层工作经历,去年涧山主要经济指标进步明显,更重要的是防震抗灾工作做得好! 分明都是蓝京的功劳啊,你说他能不吐血吗? 市交流干部、常务副县长匡凌提拔为涧山县长;泸海镇书记上官宏提拔为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 这两位提拔确确实实属于市委层面的博弈与妥协,按匡凌在大地震前的表现以及明明明摆着站队万江洪阵营,应该毫不迟疑打入冷宫永不重用,但李右津以匡凌是市委组织部后备干部,且去年经济数据靓眼能力突出为由,坚决要接任杨懿燚的县长宝座。 李右津的原则很简单,属于他势力范围的位子只能多不能少,而熊志峰刚刚上任暂时不发表意见,人事之争直接演变为两位市委副书记之争。 “快过节了,县长任命不能总搁着,”最后熊志峰实在看不下去,找蓝京商量道,“要不请蓝书记先退半步?” 熊志峰初来乍到处处依靠李右津,故而只能叫蓝京让步。 蓝京早有准备,颌首说:“既然熊书记有指示,我不折不扣照办就是。” 然后顺理成章提出条件:提拔上官宏为常务副县长。 一下子把李右津难住了。 关于那个上官宏,李右津印象非常一般,倒不是有啥劣迹或把柄捏在手里,而是觉得此人想法太多,主见太强,难以控制,另外对自己“不太尊重”也是因素之一。 李右津真正属意的几位,不消说都入不了蓝京法眼,这就是领导干部用人的分歧,运气好平步青云,运气不好每个关键阶段都赶不上。 李右津掂量的问题的是:匡凌当县长,碰到上官宏那样的常务副县长,能否掌控得住正府大局? 掌控不住,就意味着直接沦为蓝京的附庸。 这回蓝京同样也没给太多机会,因为熊志峰又找到了李右津: “右津市长,还剩四天过节了,县长、常务副县长人选都属于这轮问责工作的一部分,总不能拖到年三十才向省·委报送名单吧?” 李右津也不便拂了新任市委书记面子,只得道:“好吧,今天就定下来。” 结果造成涧山县委领导班子的夹生饭,塞了个让蓝京不满意的县长匡凌,却提拔李右津不愿意的常务副县长上官宏。 腊月二十九。 蓝京叫来匡凌和郑光泉一起商量春节期间领导值班事宜,初拟大年三十外地领导先行回去,初五左右过来值班;大年初一匤凌代表正府、万江洪代表县委到基层慰问。 蓝京自己呢?按往常习惯大年初一要露面的,但今年冬天的雪特别大,真的千里冰封,援建的几处工地都提前停工,让工人们回家过年;另一方面除了回东吴陪伴家人,还得履约到七泽帮秦铁雁庆祝喜提副厅,加上颜思思总得陪一宵,不能冷落了郁杏子,还有伊宫姐妹以及刚怀孕的方婉仪,京都那边也要跑一趟,人的感情是相处出来的…… 掐指算算,短短几天假期都不够分,愁煞人也。 就在这时接到省府办公厅通知,明天上午十点整到省·委大院谈话,届时就打这个号码联系。 蓝京赶紧问:“哪位领导谈话?谈什么内容?需要准备哪方面材……” 还没说完,对方“啪”地挂断电话。 第1112章 纯净天空 蓝京第一时间向市委书记熊志峰做了汇报,熊志峰也挺意外,沉吟说: “最近没听说省·委有啥动向,大概,可能因为涧山防震抗灾工作做得好,虽然不打算过多宣传,还是内部总结经验以供各区县学习吧?总之是好事。明天都大年三十了,依我看你也别两头跑,涧山的事儿交给匡凌那班同志,谈话结束直接回家过年。” “谢谢熊书记关心。” 蓝京本来也这么想,顺势向匡凌和郑光泉“传达熊书记指示”,如此一来春节长假便宽裕多了。 雪大路滑非常难开,蒲旭一路提了一万个小心开到省城时天已经黑了,遂找了家靠近省府大院的酒店住下,明天上午时间方面就从容些。 入住下来后联系方婉仪,意外得知她居然就在省城郊区一处山谷里养胎,此前经京都军后精心检查,指她特殊的身体结构导致既不容易怀孕,怀孕后又容易流产,由此需要十二万分的护理。 要护理还不容易? 上次方婉仪在省城秘会蓝京告知这一好消息后,第二天会合容小姐干脆利落地将省城某个老赖斩落马下,乖乖吐出企图私吞的七千六百万,之后五千万充公,方婉仪便带着两千六百万来到这家事先看中的山庄,专门包了两个独立院子,一个医疗团队负责24小时动态监测和全天候服务,一个保健团队负责一日三餐和适当运动,必须确保胎儿安全无虞地呱呱落地。 蓝京脱口而出:“为什么都喜欢跑到三相来养胎?” “为什么‘都’?”方婉仪笑眯眯道,“除了我还有哪些女人,你列举一两个,说不定我认识呢。” 蓝京自知失言,连忙掩饰道:“我指的是临海、东吴那边孕妇,因为空气质量?” “三相市与元州市差不多,都处于上风口,工业污染特别矿业污染的空气、水源只有往西南方向,不会吹到这儿,风水极好,”方婉仪道,“山青水秀嘛,我住的这个山谷方圆百里都没人,更没工厂什么的,每天吃山地里长的蔬菜水灵灵透着鲜,真比大都市超市里暖棚长的不知好多少倍,肯定对身体有益,有利于胎儿发育。” “好,很好,”蓝京深深吸了口气,“节后我一定抽空去看望你,还有肚里的孩子。” 方婉仪还是笑眯眯:“等你哟……” 刚说完手机又响起,一看竟是黄芊芊打来的,蓝京在手里掂了又掂,迟疑好一会儿才按下接听键。 “蓝书记,我也到了省城。”黄芊芊笑嘻嘻道。 果然如此,蓝京担心的也正是如此,她那双碧蓝碧蓝的眼睛太可怕了,的确象狐狸一样勾魂,她别具特色的***又那么迷人,他并不是坐怀不乱的男人…… “那早点休息吧,我也需要早点休息,明天上午还不知哪位省领导谈话。”蓝京说的倒是真话。 在三相省府大院,半点内线都没有。 黄芊芊笑道:“我知道啊,蓝书记想不想听?” “嗯,请透露一下内情。”蓝京赶紧道。 “淮南路十七号,纯静天空酒吧见,”她俏皮地补充道,“别忘了大地震前一天晚上咱俩的约定,等你哟……” 又是“等你哟”,短短三个字说得蓝京心头荡漾,好像,好像即将发生什么事情似的。 这回没通知蒲旭,蓝京轻装简行悄悄出了酒店,上出租车前再三踌躇还是拨通黄芊芊手机,以商量的口吻道: “换家茶馆吧?明天省领导谈话,闻到酒气不太好。” 黄芊芊似已经到了,背景是悠扬婉转的歌声,道: “蓝书记放心这回不会醉,咱俩细斟慢酌斯文地喝,我还要讲讲援藏期间故事呢。” “好吧……” 蓝京无奈道,若非真想知道明天哪位省领导谈话,今晚无论怎样也不会在陌生的省城与黄芊芊到酒吧讲故事。 这也是美女干部先天优势,换个长相平庸、气质拉胯的女人,别说约酒,站在一楼大厅请蓝京下来也不可能啊。 嘴上一百个不情愿,心里却隐隐期待什么,这是天底下所有男人的“底色”,无一例外。 淮南路是省城有名的酒吧一条街,从南到北开了七八十家酒吧,大多数是清吧,也有跳**的,不过在风气相对保守的中原未见得很受欢迎。 纯净天空酒吧风格古色古香,带有典型的唐代宫廷气质,两名女侍者也是宫女打扮,稍稍违和的是,酒吧以唱民谣为主,三名驻唱歌手从头到尾抱着木吉它,非常投入。 “高考分数出来那天,我得知总分肯定达不到梦寐以求的学校,失魂落魄地来到这家酒吧,一杯接一杯地喝,不知喝了多少杯然后不省人事……” 黄芊芊举杯道,“敬蓝书记,市委副书记叠加县委书记,前程似锦。” 蓝京余光朝四周瞟了瞟,谨慎地说:“在这儿不提职务,今晚也不干杯,我们慢慢喝。” “听你的,蓝哥,”她倒改得快,“蓝哥叫我芊芊,好不好?” “呃……” 感觉有点过于亲密,蓝京迟疑着没吱声。 黄芊芊如他要求浅浅抿了一小口,续道:“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爸爸满脸忧色地坐在床边,原来他一直缀着,站在酒吧外看我一杯杯喝,直到喝醉后将我背回来。爸爸说这次是个教训,以后绝对不能在公共场合下喝醉,更不能身边只有男人的情况下,切记切记。” “世上只有父母的爱最无私最真挚啊。”蓝京深深叹息道,又有点自责——我为那些孩儿们做了什么? 黄芊芊道:“爸爸的话我一直牢记在心,自那次起只醉了两次,一次你知道的,好不容易提拔副县长,兴奋加激动在蓝哥面前失态了。” “情有可原。”蓝京道。 “还有一次就在藏北,蓝哥想不想听?”微黄下灯光下映衬得她碧蓝碧蓝的眼睛更深不可测,仿佛大漩涡套着小漩涡,有股奇异的引诱力。 “那个他的侄孙?”他问。 “武涛,很一般的名字,其实人也一般,只不过在藏北那种特殊环境下相比还可以,比如蓝哥,根本不需要考虑到藏北镀金对吧?因为你本身足够强,没必要走捷径,而我则因为没考上心仪的学校、喜欢的专业,成绩上不去读不了研,可谓一步错步步错,只得去藏北锻炼……” “三相地区海拔也比较高,你到那边应该很适应。” “是的,加上我性格比较外向,爱说爱笑爱动,处处主动,而不象其他援藏干部成天病怏怏的,半个月下来就被任命为那一期援藏干部的联络员!” 黄芊芊道,“蓝哥可能不知道,联络员身份很难得很重要,打个比方,相当于清华学生会主席,当然够不着那样的含金量,不过也蛮可以,确保援藏结束后能多调半级,我开心得不得了,当晚武涛拎了酒和菜到我宿舍说是庆祝,喝得又快又猛,很快便醉得一塌糊涂!” 蓝京叹道:“男人找主动找漂亮女孩喝酒,不说百分之百,起码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没安好心。” “当时不懂啊,不是每个男人都象蓝哥一样君子……” 黄芊芊这句话说得蓝京心头有点堵,不知她是真心恭维,还是暗含讽刺,干笑着主动碰杯仰头喝掉。 黄芊芊今晚选择的鸡尾酒口味偏甜,喝下去软绵绵的还带点甘香,蓝京平时要么白酒要么啤酒,连红酒都很少喝,反而觉得挺不错。 “等我醒来一看,糟了,”她压低声音道,“两人身无寸缕躺在床上,床单、被子点点殷红,我居然……居然酒后失了身!他也惊醒,忙不迭跪在我面前忏悔不该贪杯,不该把持不住自己,不该……反正好话说了一大堆,我当时真是心慌意乱,也不知到底怎么办,把他轰出去后蒙在被子里……” “痛哭一场?”蓝京问道。 “没有,我很快又睡着了,”黄芊芊手指转动酒杯笑道,“心理素质够强大吧?或者我本身并非纯汉人血统的缘故,对那个看得不是很重。我听说很多汉族女孩第一次都哭,很奇怪,献给心上人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 蓝京哪肯跟班子成员讨论这个,支吾道:“我也不懂……” 黄芊芊道:“后来我找武涛摊牌,说你老实交待有没有结婚或谈对象,如果有,那晚算作酒后糊涂一笔勾销,以后咱俩断了来往各走各路;如果没有就认认真真搞对象,以后你到三相工作,我到七泽工作,都可以。” “干脆利落,很棒!” 蓝京不禁赞道,又与她碰杯后干掉,这种小杯不到半两,甜丝丝喝了毫无负担。 “他很果断地说没有,而且一直喜欢我,愿意和我共度余生,所以我俩就在一起了,”黄芊芊道,“蓝哥站在公正立场评判,那件事我错没错?” “当然有错,”蓝京出人意料道,“你没听爸爸的话,否则那家伙焉能找到下手机会?” “蓝哥说得也对,我错了,自罚一杯!” 黄芊芊喝完后眨着碧蓝碧蓝的眼睛,“今晚的酒还不错吧?” 感觉她话中有话,又感觉眼眸里有近于狐狸般的诱惑,蓝京愣了愣,定睛看看酒杯道: “不错,但顶多再喝两杯,我要回酒店早点休息。” 第1113章 伸手被捉 黄芊芊浃浃眼:“蓝哥不想知道明天哪位省领导谈话?” 说也奇怪,她那碧蓝碧蓝的眼睛每眨一下,他的心就“扑嗵”跳一下,这样下去会得心脏病的。 “我正式敬你一杯!” 蓝京乖巧地说,黄芊芊满意地与他碰杯后一饮而尽,然后神秘地凑上前,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省·委书记宋寒枫!” “啊!” 腾地蓝京酒劲全消,暴汗道,“他他他……他找我谈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准备!” 黄芊芊又浃浃眼:“想知道吗?” “我……再敬你一杯!” 今晚蓝京算是豁出去了,也幸好酒还算温和,坚持得住。 她伏在桌上道:“我叔叔……你该猜到谁吧,明天下午在那个人办公室征询意见是否愿意当副省长——他当然不情愿了,然后正好听到你的名字,然后说我找时间跟他谈谈吧,就这句话。” “宋跟谁通的电话?打手机,还是桌上那部红色电话?”蓝京紧张地问。 “手机……” 黄芊芊笑笑道,“我透露的意思是你别太在意,他不过受人之托随便聊聊,没列入任何议程,也不对外公开。” 受谁之托呢,燕家?念松霖?还是惠铁生? 念松霖与京都传统家族素无交集,可能性不大;惠铁生坐镇通河,应该避免与京都传统家族来防止遭到猜忌,那么,电话是燕家大院打的? 蓝京当即就掏手机:“就喝到这儿吧,我到外面打个电话……” “好的!” 黄芊芊并不恋战,举杯道,“干完最后一杯。” “叮!” 两只酒杯碰出清脆的响声。 出了酒吧北风呼啸而过,一时间竟有些天旋地转,脚底下踉跄欲倒。 “蓝哥小心。” 黄芊芊体贴地抱住他手臂。 “没……没事儿……” 蓝京有点奇怪没喝太多怎会有了醉意,但双脚是有点不听使唤,遂由她搀扶着拨通容小姐手机,径直问道,“大院是不是在三相这边有了动作?” 容小姐一听便知其意,略加思忖道: “赈灾物资分配不公,预防大地震有突出表现却被刻意压制,两桩事我都跟爸爸说了,他当时没表态,可能事后转达给伯伯,或自己直接联系……家族子弟间都保持热线联络,纵使直接打给宋寒枫都不算事儿,想必宋家清楚其中的关系。” 她似猜到蓝京身边有人,声音轻轻幽幽似凝成一条线直钻入耳里。 蓝京道:“长线利好,短线不会有啥动静,对吧?” “半个月前我在爷爷面前提及你的事儿,他说副厅岗位任职时间必须要足,也要真正得到锻炼,这样提拔正厅才有说服力,”容小姐道,“详情等你来京都细谈,大概是这个意思。” “行,到时面谈……” 蓝京脑中一阵控制不住的晕眩,赶紧挂断电话四处张望,突然间有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 醉意真的来势汹汹,好像猛地从身体深处泛起来,一下子将他击倒。 黄芊芊似看出不对劲,轻声道:“蓝哥好像醉了,送你回酒店吧?” “回……” 他只说了一个字,目光模糊,舌头打了结一般,半晌都没了下文,脚步更如浮在云上,整个身体重量都压到她胸前。 酒吧一条街为步行街,严禁机动车出入,这样走法一个小时也到不了路口,黄芊芊当机立断将他扶到旁边民宿里并办理入住手续。 “咚!” 蓝京散了架般扑倒在床上,黄芊芊站在床边轻轻叹了口气,又轻轻刮了自己半记耳光: 事情进程根本没象剧本那样演译。 原来上次醉得太惨,在蓝京面前丢尽脸面,遂想着找机会把他也放倒了扳回一城,这样以后谁也不说谁。 但她设想的“放倒”并非真倒,而是醉意朦胧,最好还对自己动手动脚,她则边竭力反抗边说“蓝书记别乱来”,那样效果更佳,至于他到底乱不乱也就无所谓啰,说实话她的潜意识里并没有“亏与不亏”的想法,能跟县委书记春风一度也挺有意思。 谁知这家伙平时挺有能耐的,喝起酒来却不堪一击——今晚的鸡尾酒貌似甜软实则用伏特加所制,酒劲发作起来排山倒海一击而溃。 这会儿死猪躺在床上,黄芊芊真是哭笑不得。 但这会儿离开,又不甘心,万一他睡会儿就清醒过来呢?嗯,反正老板给的大床房,床也很大,干脆在这儿睡一夜…… 有啥关系?他俩又不是第一次睡。 想到这里她先帮蓝京盖好被子,然后简单冲了个澡,回到床上歪着头考虑会儿,决定帮他脱掉外套长裤睡得舒服些。 外套长裤脱了,感觉毛衣穿在身上也闷吧?一并脱掉。 一身棉毛内衣裤还行,可细看才发现内衣肘部居然有破洞,裤腿边也磨损严重,不由得涌起阵阵酸楚: 堂堂副厅级领导干部,一方面日常生活无人照顾,自己又注意不到这些细节;另一方面大概也是简朴惯了,觉得破点没关系能继续穿。 当下换好衣服出去让民宿老板到附近超市拿了套合适尺寸的内衣裤过来,小心翼翼先脱上衣,里面还有件可爱的小背心,她忍住笑按了按他胸前肌肉,手感蛮好;再脱掉其棉毛长裤,霎时盯着鼓鼓囊囊一大团有点失神—— 这方面她可不是新手。 眼珠转了两圈,终究抑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想看个究竟,管它呢,如果他正好醒了就装醉,自己稀里糊涂在做什么根本不知道。 轻轻褪其内裤,略有些颤抖的手背无意间碰了那家伙一点点,仿佛得到指令般,那家伙“呼”地便昂首矗立,狰狞凶恶很是吓人! 哇,好大的本钱! 黄芊芊出神地盯着它,感觉身体某个部位不自觉地湿润了:经历与武涛失败的恋情,回到三相经亲戚朋友介绍,她又先后交往过两任男友,也都有了或多或少的**,但不比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包括武涛在内,三位前男友只能算“一般般”,而蓝京这家伙首先从外形就让人“眼睛一亮”继而“芳心大动”。 无它,水果也讲究卖相啊。 何况黄芊芊在藏北工作期间有关藏传佛教的东西看得太多,其中就有生殖崇拜以及双修方面的雕像,与蓝京这家伙威武的气质很神似呢! 难怪了…… 难怪去年七泽多个城市来涧山结对帮扶,其中好几位女干部看蓝京的眼神都不一样,那种汪着水儿、透露不可言说的风情,男女间唯有灵.肉合一方可达到的境界。 她又忍不住轻轻一弹,哇,坚硬如铁! 它好像非常不满地冲她轻轻摇头晃脑,意思是“来呀赶紧来呀”。 可惜黄芊芊不知道蓝京经常酒后被上,具备昏睡状态下坚持作战的能力,只能看了又看,等那家伙终于疲软才依依不舍穿回内裤。 忙完这一切,黄芊芊心神松懈也酒意上涌——她的酒量跟蓝京差不多,只不过更习惯喝快酒而已,很快昏沉沉睡了过去。 凌晨时分蓝京突然醒来,睁眼见昏暗的灯光和完全陌生的环境,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主要被纪委双规那段经历给他的心理创伤更深了,每次身处陌生环境就有强烈的不安全感。 腾地坐起来四下打量,这才惊讶地发现床上、身边还睡着醉态可掬的黄芊芊,昨晚在酒吧的场景一点点浮现于脑海,拼成完整的画面: 不用多说,两人又又又双双喝醉了。 低头看两人衣着,再看床单,还好,都没失身,不,没酒后做荒唐事儿,自己这方面是有前科的要特别注意。 蹑手蹑脚下床冲澡,拿冷水洗脸以让酒精麻醉的头脑清醒过来,蓝京在想是不是趁她没醒赶紧离开,转念又想凌晨时分一个厅级干部鬼鬼祟祟出现在省城街头,无疑经不起盘问;再说扔下明显喝醉的人在这儿,民宿可不比正规酒店,她要是被占了便宜咋办? 要做负责任的男人,陪到。 蓝京心安理得躺到黄芊芊身边,却又睡不着了,废话,这种情况下还睡得着是猪啊! 淡淡的酒气混合她的体香阵阵飘入他鼻端,也飘到他心里,他强迫自己念一百遍“老衲入定”,可念着念着不知什么时候变成“只摸一次”,也有道理,上次也摸过,这回,这回为什么不摸? 如果她正好醒了就装醉,说自己稀里糊涂不知道在做什么。 轻轻撩开她的内衣,触及间淡淡的茸毛和**得仿佛涂了层油脂肌肤,细致光滑得让他手指颤抖,一寸寸向上很快便是奇峰翘立型的双峰,挺立坚实,层层叠叠内容异常丰富,尤其缀在峰尖的两粒明珠饱满而弹性十足,令他爱不释手…… “唔……” 黄芊芊似有所察觉,娇躯微微扭了扭,嘴里喃喃说了几个不连贯的字又继续睡了。 蓝京本已吓得抽回手,可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索性又倚过去轻轻撩开内衣,手指游弋到浑.圆高耸的臀.部,哎,异族风情的美真是不同,腴而不肥,丰而不厚,越摸越停不住手,渐渐地触及到幽.深阴.暗的神秘花园…… 妈的,武涛摸得,老子就摸不得? 手指刚刚探入草丛,这时黄芊芊陡地翻身过来,双手下意识搂住他脖子,俏脸伏在他胸前,双腿却紧紧夹住他的手,呼吸平稳而舒展,显然处于深度睡眠阶段。 真是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第1114章 领导谈话 黄芊芊大腿的力量上次蓝京就已领教过,一旦被夹住了与容小姐一样充满力道无法反抗,属于简单明了的结实和丰满,且更奔放更充满活力。 蓝京进退两难,不能再进,前面便是禁区,擅闯者有去无回;想退,哪是想就能退,稍一用力她有可能就醒了,那真正是人赃俱获。 急得出了两身汗,但刚才猫爪挠心的难受劲儿倒过去了,脑子又沉重起来,干脆先睡一觉再说,或许明早手已经自个儿出来呢?人在睡梦中会不自觉地调整四肢,放松肌肉,下意识选择最放松的姿势。 想到这里宽宽心,嗅着她的体香,感受着她的温软,不知不觉也进入梦乡…… 清晨,仿佛心有默契似的,蓝京和黄芊芊几乎同时醒来,睁开眼睛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对方。 蓝京做贼心虚不敢说话,黄芊芊的妙处就是碰到这种情况从不一惊一乍,也不下意识觉得自己被侵犯了、轻薄了,象上次一样只用碧蓝碧蓝的双眼一眨不眨看着蓝京。 四目相对足有半分钟,蓝京道:“看来……昨晚又醉了,我以为甜酒没事的。” 聪明如他者已猜到昨晚喝的鸡尾酒有问题,但也不能怪黄芊芊,主要是他出身小县城平民家庭,收入微薄家境较差,家教又严,酒吧等娱乐场所从来不敢涉足;步入仕途后官场应酬非白即红,故而一直没机会接触鸡尾酒,自然不知其中的学问。 黄芊芊伸手揭开被子,目光下垂,越过高耸的山峰落到双腿间,赫然却见蓝京的右手被夹在里面! 霎时蓝京后悔得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怎会睡这么死,夜里居然没找机会抽出来?! “这……这怎么回事?” 蓝京故作惊讶地说,赶紧用力想撤回右手,不料仍被黄芊芊紧紧夹住,嘴角衔着俏皮的笑容道: “看来蓝书记醉了,蓝书记的手没醉,到处乱闯,还一下子抓住重点。” “哎我睡觉向来不安分,幸亏黄县长防守严密,没能让闯祸分子得逞,”蓝京见她还夹着不松,无奈道,“麻烦……感觉手都麻木了。” “那就是没感觉了,是吗?” 黄芊芊笑道,陡地双腿松开,身子如小鱼儿般从他怀里游到另一侧,翻身下床道: “昨晚临时买的一套内衣裤,试试看是否合身?” “哦,谢谢……” 蓝京手忙脚乱穿上后连声道,“合身,合身……我得赶紧回酒店准备一下,这个……昨晚又是一场梦,对不对?” 黄芊芊深深瞅了他一眼,耸耸肩道:“事实证明咱俩酒量都太渣,以后态度坚决地喝茶,还是喝茶!” 蓝京不禁一哆嗦,暗想连茶都不喝,以后绝对不能单独接触! 匆匆忙忙打车回到酒店,一头钻进房间又冲了个澡且特意打了两层香皂,然后叫来蒲旭问道: “你靠近点,仔细闻,有没有酒气?” 蒲旭暗想昨晚又跑到哪儿去浪,却做这等欲盖弥彰的事儿,前后左右闻了一圈,道: “闻不出来。” “去买两盒口香糖!” 蓝京又吩咐道,蒲旭心道人家会女朋友都没这么慎重,一下子买两盒。 精心准备妥当,蓝京掐好时间步行来到省府大院,离约见还有半小时,遂拨通昨天那个省·委办公厅电话号码,那边核实身份、职务、工作单位后说请到省·委楼1609办公室找张秘书。 省·委书记宋寒枫办公室就在16楼,看来黄芊芊透露的信息没错。 1609室是秘书三室,里面整整齐齐坐了五位秘书,蓝京暗叹在大领导身边工作不轻松啊,这个时候县委办只剩值班人员了。 张秘书应该是三室负责人,与蓝京亲切握手道: “蓝书记请稍等,十点整宋书记亲自与您谈话,不要紧张,也无须事先准备,就是了解您到三相后的工作情况,没必要过于精确的数据;谈话时间控制在四十分钟左右,请把握好汇报的节奏,尽量精炼简洁。” “谢谢张主任提醒。” 省府大院里没明确职务的一律叫“主任”不会错,因为有些副秘书长兼省办主任,有些处长享受副主任待遇,还有的虽然一直是秘书但级别比较高。 比如路秘书也是秘书,但人家标准的正厅级。 坐在秘书三室旁边沙发上,蓝京边喝茶边翻工作笔记,惊觉原来已有半年多了,真是光阴似箭。 办公室里繁忙而安静,几位秘书或在认真阅读报刊文献杂志,或在苦思冥想琢磨材料,或在电脑上紧张地操作,偶尔交谈交流声音都压得很低。 上午九点五十七分,张秘书悄悄到那边看了看,回来轻轻道: “可以去了。” 蓝京起身微微整理衣束,跟着张秘书来到一间宽大的对开橡木门前,轻敲两下,张秘书打开门道: “您请进。” 踏入办公室门瞬间,蓝京还真的有点紧张。 在七泽,多次见到省长、常务副省长,省纪委书记曾是自家舅舅,省宣传部长也是舅舅,省正法委书记、省统战部长、正协主席等等都不在话下,唯独没见过省·委书记。 倒是秦铁雁曾当面向前省·委书记饶益伦汇报小米命案始末,据他说蛮和气的老头儿,完全没官架子。 蓝京深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级别越高的领导在普通老百姓和基层干部面前越和蔼可亲,那是塑造自身形象需要,他的官威,他的架子,是摆给同级领导以及直接下级看的,根本讲也出于工作需要,外界无从得知。 踩着松软的地毯来到里间,蓝京又轻轻敲了两下门,恭声道: “宋书记,我是元州的蓝京。” “进来,请坐。” 宋寒枫威严地说。 走到对面才见到经常出现在三相新闻报道里的省·委书记模样,满头乌发梳得层次分明,脸上皱纹不多却有种饱经沧桑的气质,茶色眼镜背后看不清其眼神,嘴角、下巴线条则比较硬朗,构出严肃和庄重的表情。 到底专属直奏、上达天听的封疆大吏,自然而然有种强大的气场。 “去年几月调到元州的?”宋寒枫问。 蓝京欠欠身子:“七月份,到现在正好半年时间,宋书记。” “与七泽相比,在这边工作有什么体会?” 宋寒枫问得大而化之,也对,省·委书记怎会跟县委书记谈具体措施? 蓝京略加思忖道:“交通是阻碍经济发展的枷锁,七泽高速公路已遍布全省目前正大举修建高速铁路,三相的普通公路还没普及到偏远乡镇,因此在推进经济发展和城市建设过程中,感到障碍重重,很多东西难以实施。向宋书记汇报,我落地后加大了公路建设投资,一方面利用援建项目打通被封闭在群山里的乡镇,另一方面设法获取各方支持,努力修建往省城方向的公路,路打通了,相关工作才能逐步开展起来。” 宋寒枫道:“山多交通差是三相的自然环境,不管怎么努力都达不到七泽那样的水平,但三相有其独特的资源和特色,这方面你有什么认识?” “矿产资源得天独厚,特别是已被国家列为战略物资的稀土,三相地区稀土品种繁多,蕴藏丰富,已开发的稀土矿具全国前列,”蓝京道,“但据了解如此强势的卖方市场,定价权居然掌握在香港的稀土交易所手里,换而言之欧美可以根据自身需求暗中操纵价格,我们以牺牲环境、消耗能源的代价最终落得多收了三五斗的下场,此事我已具报告向省相关部门进行反映,建议三相层面成立稀土生产联盟,把定价权从香港交易所夺回来!” 宋寒枫颌首道:“去年国家发.改委、商务部等业已**稀土定价权问题,专门到包括三相在内的省份做了调研,提出的对策与你不谋而合,眼光和思路都不错,继续说。” “我不赞成面向内地广泛宣传销售地方特色农副产品,那样容易导致竭泽而渔,破坏我们的自然资源和植被;正如我目前在做的旅游精品项目,不跟其它景点比人流量,但我要做好、做精、做细,打造真正属于涧山的城市名片。” 蓝京不落痕迹过渡到旅游开发方面。 宋寒枫端起茶杯轻呷两口,停顿片刻道:“一句话涉及到两项工作,都是当前热点,我的看法让时间和实践证明对错,小蓝同志,大地震的出色表现没得到省·委宣传嘉奖,有什么想法?” “向宋书记汇报,我没有想法,大地震的事儿已经过去了,”蓝京道,“我的意思是,当时顶住压力所做的一切并没有考虑省·委嘉奖,能平安度过生死考验是涧山人民福分,也是我的运气,我真不会计较个人得失。” “小蓝同志有这样的觉悟很不错了,但离我的标准还差一点点距离……” 宋寒枫说到这里轧然而止,然后又转到灾后重建、定向捐赠、赈灾资金使用等话题,蓝京虽然有问必答,条理清晰逻辑分明但仍摆脱不了紧张的心理,手心不停地渗汗。 聊了半个多小时,宋寒枫抬腕看表道: “今天就到这儿吧,小蓝同志额头都出汗了好像有点紧张?不要有负担,随便谈谈而已……” 他似随意地从抽屉里拿了把折扇递过来,“喏,降降温,年轻同志火气太大了。” 第1115章 折扇含意 省·委书记送礼物给县委书记? 霎时蓝京又惶恐又狼狈,忙不迭起身道:“来得匆忙,没准备些元州特产……我真是受之有愧……” “那就却之不恭啰。” 宋寒枫不容分说道,随即便结束了这场非正式谈话。 下楼时巧遇省国资委主任黄甄——怎么可能巧遇啊,第一他千真万确是黄芊芊的叔叔;第二只有他提前知道今天上午的谈话,此刻巧遇无非想知道谈了些什么。 黄甄的地位级别未必关心涉及蓝京本身的内容,但需要从谈话中提炼有价值的信息。 结合蒙小胖等人在省城打探的情况,以及黄芊芊有意无意透露的内幕,实则黄甄目前也处于不进则退的微妙处境。 包头包尾计算,今年是黄甄在省国资委第五个年头,按中原官场习惯非升即调,要么进省领导班子,要么平调到其它享受副省级待遇的省直机关。如果后者意味着黄甄的失败,放眼省直机关哪有重要程度达到省国资委的部门?纵使有,也轮不到他。 进省领导班子呢?本来上轮大地震引发的三相官场大地震中,陈洛市委书记被免是晋级良机,想不到钟组部突然插手,意外安排原山省统战部长熊志峰空降元州。官场潜规则人大、统战属于二线单位,级别和待遇不错但无实权,去了之后就意味着靠边站,故而熊志峰此次任命被外界称为“咸鱼翻身”,这条鱼为何能翻身?三相与原山相距甚远暂时还没小道消息。 也就在昨天,黄甄到宋寒枫办公室汇报工作时,宋寒枫突然轻飘飘说: “拥军省长节后去人大,他那摊子由黄主任先挑着?” 饶是黄甄计巧百变也不禁愣住,慌乱间支支吾吾说了些场面事后都想不起来,幸好宋寒枫似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继续,谈完工作后也没再提起。 然而黄甄心里清楚,省·委书记断断没有随口一说的道理,但凡说出口的都经过深思熟虑,更多时候甚至不是征求意见而是提前告知。 省国资委主任转任副省长好不好?理论上当然算作提拔,实际除了落得副省实职之外毫无意义,还不如守着国资委。 问题是已守到第五年,眼看快守不住了。 黄甄心里那个焦虑啊,昨夜辗转反侧基本没睡着,也忽视了女儿一夜未归,上午急冲冲到省府大院守着蓝京,因为,大领导很多时候会在闲谈中透露玄机,相反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便四平八稳滴水不漏。 此时蓝京已把那柄折扇藏到公文包里,跟黄甄来到旁边空着的小会议室,将谈话主要内容说了一遍,却故意隐去最后一段折扇的话题——他直觉宋寒枫在点拨自己,这种私事不适宜与官场中人分享。 “哦,稀土价格、公路建设、旅游开发、大地震……” 黄甄沉思道,“其它呢?宋书记有没有提到三相整体面上的工作,或者举措措施之类?” “没有,”蓝京如实道,“基本宋书记提问,我回答,他都很少点评。”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黄甄勉强一笑,“不耽误你回家团聚,嗯,巧遇我的事儿注意保密……” 蓝京笑道:“没巧遇,谈完我就离开了。” 黄甄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 今天火车上乘客已明显减少,蓝京旁边座位都空着,见无人注意便取出那柄折扇轻轻展开—— 大冷天把玩折扇真的少见。 折扇中间画着一簇竹子,远处似有个长衫书生凭窗远眺,没题词没落款,仅右下角不显眼处盖了枚方章,字迹模糊而不可认。 蓝京正正反反研究了好半天,感觉没啥可供研究的线索,心头郁闷不已,暗想会不会宋寒枫凑巧手边有柄折扇,就是拿给自己降温? 又会不会折扇上的竹子就是宋寒枫所画,没事到处送人? 回到东吴,田甜围着围裙和喻素绡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儿子则在蓝维朴指点下有模有样地学毛笔字。 “不管将来电脑普及到什么程度,写字的基本功不能丢。”蓝维朴如斯道。 蓝京遂将那柄折扇拿出来向父亲请教,论传统文化和古典学问,蓝维朴可谓功力深厚。 “当代大画家胡涂之画的竹子!” 蓝维朴一眼便认了出来。 “啊?”蓝京反复盯着那枚方章,“模模糊糊看不清字么……” “胡里胡涂,胡涂之嘛。”蓝维朴难得展颜笑道。 “原来这个门道!” 蓝京恍然大悟,“那他画的竹子有啥讲究?” “都模仿郑板桥的风格,你看,”蓝维朴指着折扇上画的长衫人影,“就是郑板桥凭窗赏竹的意境。” “上午省·委书记谈话结束时送给我的,”蓝京问道,“爸爸觉得暗喻什么?” 蓝维朴道:“郑板桥的愤世嫉俗向来不为官方所喜,故而历代历任虽很尊重但不推崇,我想,省·委书记也不可能要求县委书记过于清高,不为各阶层所接受吧?” “那当然的,不过折扇是接在此前一个话题后面,”蓝京道,“谈到大地震表现突出却没受到嘉奖,我表示从不计较个人得失,然后他说‘有这样的觉悟很不错,但离我的标准还差一点点距离’,思来想去,感觉这句话才是上午谈话的核心,其它内容真的只是闲聊。” “爸爸不懂官场,更不了解省·委书记。” 蓝维朴对此话题毫无兴趣,准备继续指点孙子写毛笔字。 “等等,等等,”蓝京抓住父亲衣袖,“郑板桥关于竹子的诗有哪些?说不定胡涂之故意隐去的诗句,就是宋寒枫要表达的意思。” “那太多了!” 蓝维朴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儿子脑门,“以前叫你背古代诗词不用功,现在书到用时方恨少吧?” 厅级领导被父亲批评学习不用功,也真是啼笑皆非,蓝京只得悄悄瞪了眼躲在书房门口窃笑的田甜,厚着脸皮道:“请爸爸指点。” “随便一想就一大把!” 蓝维朴吟道,“最有名的要数‘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蓝京道:“画里没石头。”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似民间疾苦声。” “画里人影是站着。” “我有胸中十万竿,一时飞作淋漓墨。” “画里竹子很少。” “淡烟古墨纵横,写出此君半面;不须日报平安,高节清风曾见……哦,诗名为《竹石》,又不符,”蓝维朴略加停顿道,“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 蓝京豁然开朗:“对了,就这首诗!我懂了,我懂了!” “懂什么?”蓝维朴茫然道。 蓝京解释道:“宋寒枫认为我的表态局限于个人认知层面,因此与他的标准有差距,差距就在于,我没有站在更高维度考虑问题——‘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我要吸引七泽的经验教训,避免被拔得太高,过早成为正面典型而遭到攻讦,而应该默默地‘千枝攒万叶’,这样前后就呼应贯通了!” “曲曲折折故弄玄虚!” 蓝维朴皱眉道,“反正办公室里就你俩,不能直接说吗?” “万一我转身就传出去呢?省·委书记叫我低调做人,暗中积蓄力量,岂非给他惹事儿?” “但你要是没有才高八斗的爸爸,悟不出折扇背后含意怎么办?” “也没影响啊,他只不过隐晦地表达关心而已。” 蓝京如斯说,实质心里清楚纵使这会儿解不开谜团,到燕家大院也会知道正确答案。 宋寒枫主动找自己谈话一事意在向燕家大院示好,必须如实汇报。 大年初二。 下午蓝京乘坐火车来到碧海,先带了大包小包礼物正式登门到清水亭小区探望小帅,将儿子搂在怀里亲了又样,抱了又抱,还陪着到小区游乐区玩天黑,这才恋恋不舍告辞。 当晚颜思思悄悄来到他入住的酒店…… 每当颜思思在他身下婉转*****呻.吟时,恍惚间总有种错觉似乎她才是真正的妻子,世间总是阴差阳错,每每以意想不到方式引导到别的方向。 但颜思思又是不可替代的——他跟容小姐**时脑里偶尔闪现伊宫佩,跟花嫒**时会想起红樱,跟郁杏子**则联想起焦糖的大长腿,但颜思思就是颜思思,绝对将他的脑海占据得满满…… 大年初三。 蓝京来到书泽秦铁雁新居——他将衡泽的房子卖了,加上赵珺父母“友情赞助”以及攒下的积蓄,好不容易在省城买了套三居室房子。 没想到就这套房子又引起新矛盾。 蓝京抵达时赵珺带孩子出去玩了,秦铁雁拉着他坐到客厅唉声叹气说了番清官难断的家务事: 入住新居后,秦铁雁觉得有必须把自己父母亲接到省城享几天清福,当然二老在县城住惯了也不会多逗留,每年一两回,每回半个月,应该情理之中吧?未料刚把想法说出来便遭到赵珺前所有的激烈反对,吵得不可开交时连房子产权归她所有都说出来了。 秦铁雁非常恼火,说自己清楚这套房绝大部分钱来自赵珺和父母,虽然自己买房及装修前前后后也贴了二十多万,办理房产证时丝毫没犹豫直接写上老婆的名字,没想到居然成为她拒绝接受自己父母到省城小住的理由。 “田甜真是天底下难得贤惠的女子,打着灯笼都难找!”秦铁雁道,“十个赵珺都抵不上一个田甜!” 第1116章 人生乐趣 的确是清官都难断的家务事儿。 蓝京轻轻叹息,问道:“你贴的二十多万都是工资收入?” “是啊,”秦铁雁道,“老实说调到省刑警总队后收入水平提高了不少,各种明里暗里补贴也多,加上级别吧也……否则按在衡泽的工资攒不了几个钱。” “你呀你,榆木脑袋!” 蓝京毫不留情骂道,“拿这些钱的时候,你就没想过帮父母亲做人情?同样二十万,其中有七八万是你父母亲出的,意义可就不一样了嘛!别说赵珺心眼小,换任何女人都会想——这套房子他俩一毛钱没出,凭啥住进来享受?换位思考,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啪!” 秦铁雁一拍大腿,“总算明白你小子总能不费劲地勾到那么多美女,我他娘的每每吃不到狐狸还惹一身腥,因为你摸透了女人的心!” “不是的,铁雁,”蓝京道,“你觉得你跟赵珺是一家人,不分彼此,所以赵珺跟你父母也是一家人,也应该不分彼此,实际上账不是这样算的!退一步讲,你能随便拿你岳父岳母的钱吗?但他俩随便怎么给女儿,那个心甘情愿。” “但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秦铁雁苦恼地说。 “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何况赵珺并不看重钱,看重的是态度,”蓝京道,“你不是计划后天一家三口回老家拜年?私下做点工作,让你母亲给孙子包个五万块的大红包,啥话都不用说,所有矛盾立即烟消云散!” “可是……蓝京,为弄这套房子我把家底子都用空了,上哪儿凑五万块?要不先借点儿?” 秦铁雁涎着脸道。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厅级领导混成你这样真没出息!” 蓝京恨恨道,“我跟璟文说一声,请他抢在前面把钱送过去,而且两头都关照好了防止到时露破绽。” “铁哥们,真朋友!” 秦铁雁竖起大拇指道,“就冲你这份仗义,今晚必须把美女们都叫齐了,少一个我自罚一壶酒!” “我看你今晚罚几壶,别还没开吃先自个儿罚趴下。” 蓝京笑道,已知颜思思仍在碧海绝不可能参加,郁杏子前往通河与父亲团聚,必须缺席。 打了一圈电话,秦铁雁感觉严重不对劲,讪讪道:“那个……赵珺算不算美女,要不请她也参与陪酒?” “去你的吧!” 蓝京啐道,“人少有少的乐趣,再说今晚主题是帮你祝贺,赵珺陪我干嘛?不如在家养神蓄锐,等你回家嘿嘿嘿……” 晚宴设在书泽闹市区素有“六星级大酒店”的豪华酒店,用秦铁雁的话“难得蓝京请客好好斩一顿”,每客标准三千但对外只说三百,否则单这个标准就足以让纪委找麻烦。 因为蓝京行程一直没确定,邀客比较晚,好几位秦铁雁认为该来都没来,但不该来的都来了: 铁杆亲信孟龙、高雅夫妇;铁杆亲信司马昊;佑宁时的秘书瞿千帆;铜关时的秘书白衣明;华桥时的秘书单健;佑宁青睐有加的郭昊林。 郁杏子、颜思思都不在秦中;姬小花也回佑宁陪家人,伊宫瑜则参加今晚伊宫大院聚会——三姐妹都有了孩子尽管其中两个来历不明,伊宫轼高兴坏了说今晚不醉不离桌。 秦铁雁非要拉上花嫒,她也坚决不肯答应,理由是不想跟当官的一块儿吃饭,秦铁雁腹诽道你还跟当官的一块儿睡觉呢,那就没问题?却也不便勉强。 到最后出席晚宴的美女级只有路娇娇和慕妤婕两位,难怪秦铁雁急了眼要拉赵珺凑数。 每次跟这班人马喝酒,蓝京总是格外放松,还有种发自内心的自豪,不能说凭一己之力改变这些人的命运,起码在他们人生关键点或转折点发挥了重要推力。 人啊难免需要有这种成就感和虚荣心,所以…… 所以大年三十早上才发誓喝酒要适量,转眼就迷失在觥筹交错之中,一班人都喝得尽兴,秦铁雁因“拉客不力”多罚一壶酒率先倒下,“享受厅级待遇”由美女路娇娇送到房间;紧接着孟龙倒下,只能高雅“内部消化”,再然后“秘书团”相互抱团,蓝京还坚持到散席时才倒,同样“享受厅级待遇”由美女慕妤婕扶至房间。 豪华酒店设计非常巧妙,每个包厢都有电梯直通房间且相互看不到,一路上蓝京跌跌撞撞难以平衡,慕妤婕不得不把他紧紧搂在胸前。 蓝京真的醉到这个程度? 醉是肯定的,但为什么搂到胸前就安静呢?他真心迷恋她身上那股奇异又诱人的香味,甚至,好像能够醒酒提神,那香味暖洋洋贯穿五脏六腑,仿佛内家高手输入的内力转瞬打通任督二脉。 好不容易捱到房间(这条通道真短啊),慕妤婕体贴温柔地将蓝京扶到床上,脱下外套,盖好被子,在床头柜准备了两杯开水后悄悄关门离开。 不知是否被香味激起了性致,本该大醉之后呼呼大睡的蓝京总是难以入眠,心里隐隐怀着某种期待: 今晚若有神秘女子上位,那就锁定路娇娇了吧?因为姬小花远在佑宁呢。 若果真是路娇娇,自己非得争取一次主动不可,每次都在下面感觉意犹未尽…… 满怀期待地等啊,等啊,等啊,不知何时熬不住沉沉入睡,神秘女子始终没有出现。 大年初四。 清晨醒来蓝京怅惘万分的同时也算解开谜团,此前三次作案者果然是姬小花! 不由得感慨基层女干部敢作敢为,说上就上,出手之果断令人侧目,相比之下路娇娇还是太文艺,总想做足气氛后投入**,实际上哪有那么多充裕的时间、充分的机会啊。 紧接着乘坐高铁北上,中午抵达通河省,一辆专车将蓝京送到省正府背后的迎宾馆,路主任亲自站在一楼大厅迎接,引起众多人等的猜测议论,须知眼下路主任是众所周知惠铁生的头号大秘,可谓红得发紫,一般小活动、小接待、小会议都不露面的。 来到豪华辉煌的贵宾级小包厢,出乎意料郁杏子亭亭玉立站在门口,路主任随即笑道杏子正好下午回七泽,中午一起吃个便饭。 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路主任精心安排好的。 “路主任比上次气色好多了,精神状态也大不一样,好像整个人年轻了十岁。” 蓝京笑着恭维道。 路主任也笑,然后喟叹道:“去年真是煎熬啊,不瞒二位,我一年里瘦掉十二斤,当然这几个月又补回来了,好几次夜里突然惊醒,汗涔涔不知恐惧什么,就呆呆坐到天亮……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未来更美好,干杯!”蓝京道。 三只酒杯“叮”清脆地碰在一起。 路主任道:“今天大概也是我最后一次以惠办主任身份陪二位吃饭……” “啊!” 蓝京、郁杏子同时呆呆看着他。 路主任轻快地笑道:“很惊讶吗?天下没有不散宴席。此前首长就答应过我,到通河后确实各方面压力比以前小很多,因此协调有关方面回老家谋个差使……” “路叔叔到七泽省·委工作?”郁杏子又惊又喜。 “是这个意向,具体干什么还需要进一步落实,”路主任举杯道,“到时还靠小蓝那班兄弟多多协助,我虽是七泽本土干部,如今倒一个都不认识,不,只认识杏子,哈哈哈哈……” 怪不得情绪如此之好,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大领导身边如履薄冰当这么多年秘书,说穿了就是伺候人的活儿,也真的挺不容易。 郁杏子喝的饮料,蓝京昨晚刚醉过中午不肯多喝,路主任做东的自斟自饮反而有点多,结束时语不达意道: “我坐这儿缓缓……杏子帮……帮我陪小蓝去房间午休……下午送……送行……” 出了门上电梯时,蓝京冷不丁低声问: “杏子,你说路主任是真醉还是装醉?” “真醉,话比平时多。”郁杏子道。 “可一个字都没错啊,”蓝京挤眉弄脸道,“还让你陪我午休。” 郁杏子瞪他道:“老实点,在我爸地盘呢!” 蓝京奇道:“这不更安全吗?” “你……” 郁杏子被他的无赖气得说不话来。 进了房间他更无赖,郁杏子也不生气了,转眼间便滚落到柔软的大床上,昨晚蓄势待发的力量终于派上用场,火力齐开,大概如他所说在老爸地盘特有安全感吧,郁杏子罕有地放松和投入,十几个回合后名器之花蓦地绽放,花瓣盛开、花蕊翘立,狭窄的**却骤地收缩,奇特的能量似将蓝京整个人包裹起来往身体深处**,再**—— 啊! 蓝京猝不及防间喷薄而出的同时被汹涌而至的强烈快.感所震撼,居然创记录地叫出声来! “我的天,名器……” 蓝京惊叹地看着两颊嫣红的郁杏子,“名器又让我领略到神奇的魅力,你到底还有多少招数啊,杏子?” 郁杏子扑闪着眼睛道:“几点的火车?” “下午四点。” “还能两轮,你会知道到底多少。” 主动邀战可是她从来没有过的,蓝京大喜道:“真的假的?就算来不及也能改签,从通河到京都很快。” 郁杏子淡淡道:“真的……让容小姐今晚只能看,不能做。” 第1117章 京都之行 三轮战罢根本来不及休息,蓝京匆匆出门准备独自去火车站——郁杏子羞涩地说自己的模样不能见人,谁知下了电梯抵达一楼迎面看到神态悠闲的路主任! 看来中午纵使醉也不严重,纯粹给他和郁杏子创造机会。 “坐我的车,路上再聊两句,”路主任不经意道,“两个人的话题总比三个人广泛些,对吧?” 蓝京情知路主任肯定有需要背着郁杏子说的话,爽快道:“听路主任安排。” 上了车,却见座位上放着厚厚一本装订好的材料,翻了翻全都是云家旭上任后至今年一月份的讲话,其间偶有红笔划的杠或蓝笔标注,可见路主任看得非常仔细。 “路主任还研究这个啊……” 蓝京诧异地道,暗想惠铁生都退出京都权力核心圈了,有必要继续**吗? 象是猜到他的心思,路主任微微一笑道: “有首诗听过没——百官未起我先起,百官已睡我未睡;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五丈犹披被。” 蓝京道:“朱元璋刚平定天下登基不久时写的,意思做皇帝也很累。” 路主任颌首道:“对,当时绝大多数人**重心都在前两句,受鞭策的文武百官更为惶恐,唯独有位叫万二的富商从后两句嗅出杀机——皇帝要对‘江南富足翁’大开杀戒啊!赶紧变卖家产携妻儿老小逃往南方,一年后,朱元璋一声令下,江南富商和大族财产均以各种理由被没收,抗旨不从者则被治罪。” “哦……” 不知怎地蓝京脊梁生寒,半晌才道,“路主任也未雨绸缪,防止最坏可能发生?” “新领导上台等于新皇登基,总要有个树立权威的过程,以前可以免赋税、大赦天下,现在咋办?” 路主任道,“大事都被做完了,只能从小处着手,小蓝说说怎么办?” “搞世纪工程或是……” 蓝京只说了半句见路主任微微摇头,陡地脑中灵光一闪,“查处贪官污吏,级别越高越好!” “对!”路主任道,“现代社会中国最底层老百姓普遍存在两种心理,一是仇富,一是仇官,每当某个超级富豪破产或高级别领导锒铛入狱,就会幸灾乐祸地想谁叫你之前人模狗样那么风光,活该!” “很不健康的思想。”蓝京道。 “因为他们很清楚自己以及子女再努力都不可能达到那种境界,本质还是阶层固化引起的心理畸变,那是另一个问题了,”路主任道,“目前而言,我们不能不承认查处贪官污吏是最简明也是震慑效果最好的方式,但是小蓝,贪和污是两个概念,**分子抓一百个一千个都不过分,问题是污点干部即犯了错误的干部,第一如何去界定严重程度,第二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要是往那样的方向去扩大化式查处,我很忧虑。” 提到“圣贤”,蓝京脱口而出道:“可怕的是把干部真的分为君子和小人?!” 路主任眼角余光轻瞟司机,缓缓点了点头。 “所以……” 蓝京这才知道路主任急于离开惠铁生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沉思良久轻抚那本材料道,“路主任看出端倪吗?” “目前还没有,但愿我多虑的吧,”有关材料引发的话题告一段落,路主任随后道,“有件事儿本来不想插手,不过最近闹得很不愉快,如果没人居中调解以他俩的性格会越来越僵,唉……” 听出“他俩”是指惠铁生和郁杏子,蓝京赶紧道:“请路主任吩咐。” “谈不上吩咐,这事儿真谈不上吩咐,小蓝……” 说到这里路主任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你如今已是市委副书记的实职副厅,我还小蓝小蓝地叫个不停!” “透着亲切嘛,就象我一直喜欢叫路主任,其实您已是省·委秘书长。”蓝京笑道。 路主任显然听了很受用,续道:“他很恋旧,爱屋及乌对杏子也格外疼爱,总想着把那个人血脉遗传下来,不过杏子的婚姻状况显然做不到,唉,他明知如此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 “问题不在杏子这边!” 蓝京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中原传统思想男人要克服潜意识对“白虎”的恐惧,很难很难。 路主任却意味深长瞅了蓝京一眼,道:“情况都清楚,他……认为杏子应该想方设法克服困难,要……跳出固定思维模式创造性地解决问题。” “创造性解决……” 蓝京顿时呆若木鸡。 聪明如他者立即听出路主任话里的意思,不,惠铁生话里的意思,郁杏子只能跟老公生孩子,这叫固定思维模式;创造性解决问题呢,路主任刚才这一眼瞅得那个含义丰富啊,令得蓝京不单老脸发烧,全身都火辣辣的。 到了高铁站,临下车时路主任又与他用力握手,道:“拜托了。” 拜托什么呀?! 这种事还能……还能拜托?蓝京也真是无语。郁杏子愿不愿意先放一边,在他而言如今事实上已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另外方婉仪怀孕待产,以前还嘲笑宁波到处散籽,现在看自己好到哪儿去? 实在不能再生了,大哥! 应该讲这方面蓝京还比较谨慎,容小姐、花嫒、伊宫小妹分娩时便上了环,其他基本都很注意安全措施,防止动辄闹出人命。 一路想到京都火车站,结论是:尽量避免,最好别生。 容小姐亲自开车来接,以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道: “步履轻浮,瞳孔失神,脸色苍白,说话底气不足,应是纵欲过度的表现,怎么,郁杏子感觉七泽人多,故意跑到通河候驾?” 敢劫老娘的道? 蓝京早就想好措词:“唉,别提了,连续两顿大酒喝得我痛苦不堪,知道吗?路主任打算单飞。” “两个月就在运作了,”容小姐道,“左卓文不是在七泽当省长吗,打算过去助他一臂之力,正好平安落地。” “一臂之力?”蓝京诧异道,“怎么个助法?” 容小姐道:“左卓文对原来金全友提拔起来的省正府秘书长不满意,一直想换但没找到合适人选,路主任……论秘书长的活儿哪个比得上他?有他当助手,左卓文做梦都要笑醒。” “但路主任已经当够秘书,好不容易摆脱惠铁生,又要给左卓文服务,我觉得……还不如留在省·委书记身边呢。” 蓝京道。 “第一,省正府秘书长不用写材料,负责管理协调即可;第二,如果平调路主任当然不满意,因此很可能……很可能会兼副省长,分管一摊子事。”容小姐道。 “提拔副省级?”蓝京惊讶道,“那样的话路主任肯定愿意啊!” 容小姐简洁道:“就往这个方向努力。” 说话间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容小姐陡地幽幽道: “方婉仪怀孕了……” “是啊……” 蓝京头皮发麻,深知这趟京都之行肯定绕不过去这个敏感话题,而且前一阵子她俩朝夕相处,方婉仪没准已经暗示孩子父亲是谁,有啥可隐瞒呢?蓝京与容小姐的关系已是明牌。 “咦,你不打算来两句获奖感言?”容小姐似笑非笑道。 “这算啥获奖……” “医学已经断定不孕,结果发生了奇迹,难道不是你努力的结果?” 蓝京捂着脸道:“别说了,我……我深感内疚……” “来点眼药水就能泪如泉涌吧?这种苦情戏演给田甜看差不多,少在我面前装模做样!” 容小姐毫不留情道,“上次让你给焦糖下种,左一个不能,右一个不该,回过头看你真虚伪!为什么厚此薄彼,你老实交待?” “真的没有哇!”蓝京大叫冤枉,“她不是不能怀孕吗,我从来没想到……” “所以发挥更勇猛?”容小姐道,“今晚在我身上试试。” 蓝京猛吃一惊:“浅浅……” 容小姐神色黯然道:“离了婚后那家二老似乎铁了心一刀两断,连续几天接孩子都不肯,前天,大年初二又吃了闭门羹……” “不对,离婚协议里应该有探视权,他俩实在不配合可以提起诉讼!” “京都大院之间不会这样撕破脸面,”容小姐摇头道,“我找过前夫,他虽然也支持儿子应该定期和妈妈在一块儿,但身处海外鞭长莫及,不便对其父母说什么。” “动用五常影响力也不行?”蓝京奇道。 容小姐苦笑:“你也太不把五常当回事儿了,公权力哪能卷入这种婆婆妈妈的家庭内部矛盾?吃哑巴亏啰。” “要不施展你神通广大的本领?” “这个可以有……” 容小姐道,“事实上我已偷偷摸摸做过几次,但长此以往终究不行,蓝京,我年纪不小了,想趁还年轻时再要个孩子,算是给燕家大院一个交代!” 听她这么直截了当一说,蓝京怔忡片刻,道: “别的都是意外,但浅浅的愿望当然没问题,别说一个,一打都行,只要你生得动,我这边粮草丰富、子弹充足。” 容小姐莞尔而笑,嘴角绽起甜蜜的笑意,良久道: “现在知道我执意买岛的原因吧?将来在岛上办学,名字就叫——蓝京子弟学校,恰如其分吧?” 蓝京暴汗,连连道:“没有别的了,没有别的了……” 虽这么说心里也清楚这段时间连事实上已经有的,加上待产的,还有备案的,已经够得上小班规模了。 惭愧,惭愧啊。 第1118章 五大原则 来到燕家大院,往常总迟迟不露面而让蓝京在书房等好长时间的燕志祥居然站在**边,见他俩进来上前握住蓝京的手道: “随我来,老爷子要见你!” 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燕老爷子要正式谈话了,蓝京一阵激动,忙不迭道: “我我我……我还没准备呢……” 燕志祥不以为然道:“又不是汇报工作,有啥准备?唠唠家常而已,快。” 穿过回廊来到中院东首精巧幽静的小院,站在滴水檐前,燕志祥提高声音道: “爸,小蓝到了。” “请他进屋。” 里面传来苍老沧桑的声音,燕志祥做了个手势,自己却轻轻退了出去。 蓝京步履坚实地来到书房前,轻敲两下才进去,恭敬叫道: “爷爷。” 却见须鬓斑白、个高体瘦、戴着黑框眼镜略带书卷气息的燕老爷子站在东墙画卷前仰头沉思,然后慢腾腾转过来打量蓝京,招手道: “小蓝过来,这个人是谁?” 蓝京见墙上画卷原来是人物工笔画,凝神看了会儿道:“应该是北宋史学家、文学家司马光?” 燕老爷子道:“看过《资治通鉴》么?” “以前中学期间被父亲逼着看了部分,现在差不多都忘了。”蓝京坦率道。 燕老爷子道:“战国法学家李克给魏文侯提供选择良材五大原则,分别是居视其所亲,富视其所与,达视其所举,穷视其所不为,贫视其所不取,知道什么意思?” 敢情跟老爷子聊天还得具备古文功底,这方面真多亏历史老师蓝维朴从小打下的基础。 蓝京道:“大意是判断一个人的品行,看他平时所接近的,富贵时所交往的,声名显赫时所推荐的,身陷穷困时所不做的,贫贱时所不取的,不知道对不对?” 燕老爷子双手负在背后,深沉地盯着蓝京道: “去年,我们燕家就拿这五大原则来考察你,譬如铜关那个县长事后被你搞掉,燕家大院门槛,你以后就别想迈进来了。” 竟有这回事儿?容小姐一点都不知道? 蓝京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沉吟半晌道:“爷爷提醒的是,身居基层主正之位,当时刻警醒自己,行得正,言得正,方能不惧流言蜚语;我再如实向爷爷坦言,从内心讲我恨不得把熊汝诚打倒地上,可铜关需要熊家大院。” 燕老爷子笑了,赞许地说: “讲得好,我帮你说完后半句吧——正如京都需要传统家族包括于家大院、白家大院、燕家大院,大院围墙什么时候能推倒?我不知道,大概有生之年看不到了吧。” “两者发挥的正治作用和能量天壤之别,熊家那个不值一提。”蓝京赶紧道。 “你错了,小伙子,事实上类似熊家大院现象在当前基层相当普遍,”燕老爷子肃容道,“北方传统门阀;南方士族大户,西北宗.教派系,都是牢牢把持并实际控制地方的地头蛇,如何加强基层党建工作充分发挥党组织的凝聚力和向力心,一直是摆在京都高层面前的重要课题。” “哦……” 蓝京没想到燕老爷子观察问题的角度完全不同,也从侧面说明宏观正策和微观举措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燕老爷子摆摆手:“七泽翻篇了,三相开局不错,精准预防大地震的几项措施得力,很好地体现出平衡的艺术,而且这回省·委把握的分寸也不错……” “年三十上午宋书记专门找我谈过……” 蓝京遂源源本本将谈话始末说了一遍,并且提到那柄折扇及其感悟。 “寒枫说话做事就喜欢兜圈子,这么多年还是改不掉!” 燕老爷子道,“不过做法当然没错,他那个人就这样,台面上不会很帮忙,暗底下可能使点劲,按你目前发展态势省里那头别弄个有敌意的大领导压制即可,有时帮衬的越多越容易乱。” 蓝京道:“三相山多交通落后的现状也决定了省市县三级联系不如七泽紧密,有种各自为战、天高皇帝远的意思。” “更有利于你施正理念的实践!” 燕老爷子加重语气道,“要把握好来之不易的宝贵机遇,利用涧山做篇好文章出来,困难、阻力、掣肘当然不可避免,大家都清楚中原那疙瘩正治生态,想做大事,想成就大业,不经过艰难险阻怎行?” “谨记爷爷教诲。” 蓝京沉声道。 又是一个没料到,原以为自己到涧山过渡一下凑足副厅任期就能离开,可听燕老爷子语意居然期待涧山有份满意答卷,与接到任命时燕志祥的说法截然不同,难道…… 难道燕家大院对于自己未来发展的思路有了变化? 燕老爷子目光移到西墙的农忙画轴,轻轻叹息道: “小蓝要珍惜当前直接面向基层、下沉基层、融入基层的机会啊,等到正厅及以上级别,你就只有竖起耳朵听手底下人哄骗的份儿,除非找亲手提拔的、靠得住的打听,但做到宋寒枫的位子突然间换个省份,你找谁打听?矿难死了多少人、大地震死了多少人,你敢在他面前说实话么?你说了,岂不是为难他么?” 最后一句令得蓝京不禁笑起来,无奈地摇头道:“爷爷一语中的,官场现状决定了必须灯下黑的情况。” “上次我宗孙吃饭时突然问,锄禾日当午,农民伯伯为什么中午最热的时候下田干活,早上不行么?把整桌子都问愣了,除我之外没人知道!平时教育他‘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可前两句却没研究过,小蓝知道么?” 燕老爷子问道。 蓝京笑笑,道:“我乡镇工作期间到田间走访过……锄禾实际上是指在田间除草,在除草剂没出现前的古代,必须选择烈日下除草,这样锄的草才会迅速干枯死亡,而且土壤用锄头翻过后不再板结,会起到保护水分流失的作用,有利于农作物生长。” “这也是融合具体实践的基层经验,书本上根本学不到的知识!”燕老爷子叹了口气,“村级债务问题,你作为县里的头儿体会很深吧,说说看呐根本原因在哪里,怎么解决?” 蓝京道:“受多年前全民经商、村级办企业影响,很多村迫于乡镇压力盲目投资上项目,但自身财力不足而四处举债,导致村级债务直线攀升,通过金融机构、外单位、村民形成的债务单每年利息就是沉重负担,我看的数据是去年三相负债村占全省总村数的72.6%,村均负债95万……” 燕老爷子痛心疾首:“又成为压在我们农民身上的大山,于心何忍!” “爷爷说得对,当前值得警惕的问题是村级债务私人化,因为负债累累次,村委会向银行等金融机构借不到钱了,但庞大债务和利息必须归还,村委会一方面加大摊派,另一方面通过村民个人出面借贷款,使得相当多的农民不知不觉背了一身债!” 蓝京道,“村级债务问题在七泽相对好些,三相属于重灾区……” “三相什么都是重灾区,干啥啥不行!” 燕老爷子恨恨道。 蓝京笑了笑,续道:“我在涧山建立落实‘第一责任人’制度,明确各镇镇长和村主任是化解村级债务的第一责任人,把村级债权的回收率、债务偿还率、资产增长率和是否出现新增债务作为镇村干部工作考核的重要指标,并将考核结果与干部报酬、评优、提拔挂钩……” “责任与切身利益紧密联系,这个好。”燕老爷子点评道。 “此外鼓励乡镇创新思路,拓宽债务化解渠道,通过经济发展增强村镇生财能力,”蓝京道,“主要从控制和盘活双向入手,一方面健全乡村财务制度,划定乡村债务红线,控制超过偿还能力的负债;另一方面盘活乡村资源,明晰乡村资源产权,增强乡村自我发展能力,每个村民都能享受到村庄发展的成果。” “小蓝的确属于真正扎根基层的干部琢磨出的务实举措,既由上而下施压督促,又由下而上逐步清理化解,走对了路了!” 燕老爷子道,“还回到锄禾日当午,我小时候在农田干过活,志毅跟随我下放也懂点农活,志祥以下全是地道的大院子弟,连庄稼野草都分不清,试想如果让他们负责制订农业农村方面的正策,那东西能看吗?偏偏眼下钟直机关里大量充斥这种人,不会踢球,指挥足球;炒股亏得要跳楼,还去管理股市;没下过车间,负责工业领域,乱七八糟!” 蓝京道:“确实术有专攻,就象我在基层锻炼过可也不是样样都懂,很多领域还得培养重用专业人才。” “各方面均略有涉猎总比一窍不通好,所以任何时候基层经验都是很重要的!” 燕老爷子目光深遂地看着他,“这是你的优势,记住!” 神思恍惚地从小院出去,刚拐弯就看到专门等待的容小姐,上前问道: “没挨训吧?” “训?”蓝京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我是客人,为什么挨训?” “客人每次都住大小姐闺房?”容小姐徐徐问。 蓝京脸颊一阵发烧,期期艾艾道:“老爷子……倒没提及这个……” “算放你一马,哼!” 容小姐也微微放下心来,毕竟,燕老爷子在燕家大院属于至高无上的存在,容小姐纵使极为受宠却也不能逾越红线。 第1119章 女儿红酒 回到容小姐的小院,管家送来丰盛的晚餐:白切羊肉;爆炒腰花;红烧鹿肉;清蒸甲鱼;栗子羊尾汤。 又是十全大补的菜肴。 蓝京苦笑道:“燕家大院都这样款待客人吗,连根绿叶都看不到。” “绿油油的叶子都戴人家头上了,哪还有得吃?”容小姐一语双关道,“这样四菜一汤能否让你振作起来?” 答案是,不能。 郁杏子的名器之花太厉害了,中午把他榨成人渣,一点水分都不剩。 “我想利用晚上时间反复揣摩爷爷的教导。”蓝京道。 容小姐好奇地看看他,陡地伸手搭住他脉搏半分钟,冷笑道: “好一个郁区长,人家打狗还看主人呢,竟敢明摆着跟我挑战!” 被比喻成狗,蓝京很不自在,赶紧道: “这这这……我这次行程都是临时安排的,事先没跟谁通气,没通气嗬嗬嗬……” 当晚蓝京睡得很香,也很踏实,直到大年初五上午十点才醒,睁开眼便发现容小姐躺在被窝里,一摸处处光滑细腻,原来早就身无寸缕。 此时不知是一觉恢复了元气,还是昨晚大补食谱发挥作用,蓝京不容分说 腾身而上,与容小姐战成一团…… 一轮,两轮,三轮…… 鸣金收兵时已近中午,蓝京迷糊着又想睡觉,容小姐幽幽道: “如果播种恐怕不能这样,影响质量,必须少而精只能一轮。” “那样又不尽兴。” “调整节奏嘛,你跟方婉仪每次几轮?” 蓝京哪敢扯到别的女人身上,岔开话题道:“那晚上试试一轮,海陆空联合作战,全方位立体式攻击……做个预演嘛。” “你下午去找念松霖,晚上肯定喝得醉醺醺的。” “上次不就在念家喝醉回来,然后上了你?” “后来我也上了你。” “再后来我又上了你。” 容小姐还想争辩,转念又轻轻叹了口气:“我在下面是人类最佳受孕**,不跟你争了……等孩子生出来,和方婉仪一块儿上你!” 大年初五傍晚,蓝京来到念松霖的小四合院。 钟纪委调到正法委后,念松霖把警卫、管家、厨师全部换掉,尤其厨师专门从临海念家调遣过来,做的饭菜带有浓郁的南方风味,念松霖非常满意。 “最近心脏有点小问题,医嘱不准喝白酒,今晚咱俩搞点女儿红,”刚落座念松霖笑道,“不是外面卖的满大街都是的那种,而是我爱人确信怀孕那天我亲手在温泉小院后面埋的……” “少说也有三十年吧?”蓝京吃惊道。 “不止不止,跟我儿子岁数一样,”念松霖道,“因为生的儿子嘛,结婚那天没启封那坛女儿红,之后一直放在家里,哎,听说你最近去了趟碧海跟思思消除了误会?我想是该喝女儿红的时候了,嗬嗬嗬……” 蓝京脸红到耳根,不,红到脚踝,暗想思思连这个都告诉舅舅,到底自家亲舅舅,唉! 幸亏念松霖点到为止没就继续延伸,转而道:“上次回京后承蒙武英奇好意将我抽调到换界筹备小组,避免跟骆广庆工作交集时磕磕碰碰,也就在那时内部敲定离开钟纪委,反正吧铁旗杆巷那家的事儿基本了结,我亦算不辱历史使命……” “怎么了结的?”蓝京好奇地问。 “官方给予小儿子那家公司盖棺定论,一方面正面肯定,高度评价,承认其在改开初期勇于探索、破冰市场的重大意义;另一方面指出中后期摊子铺得太大,管理跟不上而导致一系列问题,象征性处罚了几千万,然后各地留档的材料全部上交,集中封存,再有个十年左右全部销毁,就这样了。” 念松霖如释重负道。 “那户家人和小儿子嫡系亲信呢?”蓝京又问。 念松霖在他面前毫无隐瞒:“有关方面与长女有个口头约定,即整个家族子弟且向后三代都不准从正,仍在体制内的,五年内转到央企或事业单位、社会团体,没办法,还是担心翻案呐;至于嫡系亲信都免于追究刑事责任,有的交笔罚款,有的直接出国,还有的隐姓埋名从此消失于公众视野。” “依我的直觉也不能算作……算作胜利吧?”蓝京道。 “舅舅从来没奢望过胜利!” 念松霖道,“小蓝啊,你父亲是教历史的,史书应该看得不少,古往今来主导变革的有几个好下场?商鞅变法,后面车裂而死;王莽改制,结果国灭身死;王安石变法失败,丢官下野;张居正一条鞭法,死后被抄家;戊戌变法,六君子死的死逃的逃……你说,那户人家现在的结局是不是最好的结局?” “能活下去就够了吗?难道子弟们没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难道他们一出世就注定泯然于众人?” 蓝京反问道,“我在想,如果老人家猜到身后事,是否后悔当初的决定?” “那你再看毛老人家后人……”念松霖道,“他们走了革命那条路,连自身生死都没放在心上,怎会顾忌子孙后代?这才是真正的义无反顾!” “对,义无反顾!” 蓝京被说得热血沸腾,紧握双拳道。 念松霖用力搂了搂蓝京的肩头,道:“我就喜欢小蓝这股劲头,所以咱爷俩特别有缘……走,进屋喝酒!” 三十年的女儿*然醇厚如琥珀,晶莹剔透,入口绵长芬香,余味无穷。 借着酒兴,念松霖讲了些大换界后京都内部风云变幻,到底都换的自己人,如今涉及秘辛也不用站到院子空旷处了—— 云家旭上任后会同傅冰着重致力于两个方向,一是扩大南方沿海口岸开放的广度和深度,提高新开放领域准入环节的公平透明,吸引更多外商投资办企业;二是出台一系列正策扶持东三省经济全面发展,努力扭转老牌重工业基地的颓势。一南一北大战略让弱的变强,强的更强。 然而大换界后班子磨合的问题和矛盾逐渐显露出来了,首先正务院留任的两位即常务副理邝玉亮、经济副理沈仁标已形成相对成熟的理念和经验,觉得保持正策稳定,坚定不移贯彻到位就行,没必要冒险进行结构化调整;其次新上任的农业副理胡参军就来自辽北,反而对大手笔扶持东三省持否定态度,觉得守住重工业基本盘、放弃轻工业并将重心放到农业大开发才符合经济节约原则,正务院内部思想就不统一;最后钟组部(聂华辉的贴身大管家、前聂办主任许华)、钟纪委(同样是聂华辉赏识的沿海系领军人物普华成)、钟宣部(燕志毅的大本营)三大支柱,一把手都非云家旭提拔,故而有些口径,有些环节,有些细微之处真的非常微妙。 另外还有历史形成的痼疾:东北带不动,南方说不动。 带不动就不赘言了,成因很多也很复杂,长达几个月的寒冬更是制约生产经营的瓶颈;说不动则与岭南都家为首的地方势力有关,历史上几个转折点作出杰出贡献,数十年来远离京都扎根暨南枝繁叶茂,形成北方交流干部难以融入,本土一呼百应的独特局面。 总结来说云傅搭的新班子面临重重阻力,推出的新正遭到种种掣肘难以实施,开局不利。 “对我们这样的大国,新班子开局不利很糟糕啊,”蓝京脸色泛白,“一旦经济停滞、就业率下滑、民生工程无法推进,境外**势力便可趁虚而入,搅乱我们稳定繁荣的局面!” “小蓝这样看吗?嗬嗬嗬……” 念松霖喝了口酒笑道,“你看欧美,不,就说美国,众议院投了参议院投,参议院投了总统签,有时这边不签那边继续投,如此几个回合让国人看了认为那就叫民主。” “难道不是吗?”蓝京反问道。 “是,这个过程中各方意见得到充分展示,然后不停地居中协调、磨合,最终形成的议案实质是妥协的结果,”念松霖道,“可我们没有民主吗?我不是说人大正协,开局不利就是民主的体现!” 蓝京一呆:“呃……” 念松霖目光深沉地说:“一南一北大战略肯定对吗?万一错了,岂非上几千亿扔到水里?因此来自各方的掣肘未必都对,也未必都错,多少总有些道理是吧?因此新班子遭到反对后会冷静下来,仔细推敲打磨方案,作出必要的完善和调整甚至退让,最终出台的东西跟美国总统签署的有何区别?民主在不同正体、不同方向框架的不同形式罢了。” “听舅舅这么分析,我联想到我所主正的各个城市本土势力,或者说利益集团,实际上也在遏制和防范一把手一言堂现象,”蓝京豁然开朗,“如果新官上任真的就能顺利放上三把火,反而是件可怕的事儿。” “举一反三,嗬嗬嗬嗬……” 念松霖欣慰地笑道。 接下来他又透露了些京都正部级及以上圈内的传闻——到这样的级别“传闻”二字要加引号的,属于“揣测即将成为事实的小道消息”: 于家大院老二于云复有希望出任钟宣部长; 吴曦和宋寒枫很可能都调到正务院补缺,充实因为高靖、师智萍退出后略显单薄的经济事务管理力量。 白家、樊家、詹家等都有斩获,唯一例外是邱家,长子邱子捷突然定居海外令人颇有些摸不站头脑。 第1120章 时势英雄 “京都传统家族势力卷土重来吗?对我这样的寒门子弟可不是好消息呐!” 蓝京担忧地说,“上次双规事件历历在目,任凭多努力,人家一只小指头就能把我从云端打下来,要不是舅舅……说来说去,我不也靠家族力量才摆脱困境?但不是每个寒门子弟都有好运气遇到舅舅您。” 念松霖微笑道:“更不是每个寒门子弟都能起步阶段就遇到思思,继而容浅浅,是吧?别脸红,实事求是嘛,我说的意思是,当寒门子弟进步到一定阶段就不是寒门了,或多或少依附也好,合作也罢,总要借助别的力量才能继续进步,久而久之,你就成为曾经鄙视唾弃的一分子,说不定还会出于种种不得已原因打压遏制寒门子弟……别说不可能,一切皆有可能,比如你那位历史老师父亲理解赞同你的每项施正决定么?会不会觉得你违背了初心,叛离了平民阶层?都一个道理。” “舅舅,我担心二代子弟成批次地晋升高位,容易引起民众的反感,在体制内的示范作用也很负面。” 蓝京道。 念松霖与他碰杯,仰头喝了一大口,叹道:“女儿红虽好,毕竟缺少白酒那股辛辣劲儿呀……小蓝,你要记住五个字——时势造英雄!你、秦铁雁、伊宫瑜这批干部表面看因为绿野药厂事件,置于大环境下,实质是国企改制陷入困境、地方发展面临方向选择的十字路口,传统思想,仍死抱计划经济的领导纷纷退隐,为你们进步腾出空间,这就是机遇!” “确实如此。”蓝京心悦诚服道。 “往前推十五至二十年,当时京都着力推行干部年轻化和知识化,一大批子弟以及知识分子响应号召深入基层,其中就包括于云复、宋寒枫等,”念松霖道,“你看到的官二代晋升似乎不少,实质是幸存者偏差,真正被淘汰的更多。” 蓝京有点不信,笑笑道:“是吗?” 念松霖指指他道:“看样子不爆点料,小蓝不会服气。告诉你,刚开始于老爷子最赏识的并非于云复,而是自家侄子;宋老爷子并不看好宋寒枫,觉得二儿子宋寒锦更具竞争力,外甥也不错……经过激烈的内部竞争,当然还流传很多小故事,另外基层之辛苦之复杂也非每位子弟都坚持得下来,所以我说幸存者偏差,为什么袜子总丢一只?因为丢两只不容易被发现。” “那……那倒是。”蓝京不禁点头。 “再说个幸存者偏差的事儿,美军二战期间根据分布在战斗机上的弹孔加强相应的防御,结果飞机战毁率并没有下降,为什么?战毁的飞机根本飞不回来,因此有弹孔的地方根本没事,相反没有弹孔的地方才是致命伤!于云复、宋寒枫、吴曦等等,都是遍体鳞伤侥幸飞回来的飞机,如果有人指着他们身上的弹孔教你如何防御,等你真正迎战时飞得回来吗?” “舅舅教诲得对,我懂了。” 念松霖悠悠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最近省市两级团.委系统干部比较活跃,农村基层又起来一批新人,其中有位大学生村官出身的格外亮眼,瞧瞧,团.委和大学生村官又是新契机,在我们这样的大国往往如此,必须应运,而非逆流。” 舅甥俩谈谈说说,女儿红回炉温了好几回,一直喝到晚上十点多钟。 回到燕家大院,容小姐已经睡了一觉,见他并无几分醉意,轻笑道: “昨晚内疚,留着精力今晚补课?” 蓝京笑道:“今晚加明早,三加二或四加一随便挑。” “还白加黑呢,”容小姐轻啐道,“明早八点整准时到餐厅,跟我爸共进早餐。” “哦,有什么讲究?”蓝京诧异道。 “燕家大院主人公开接待,也算比较正式的方式吧,只不过比晚宴规格低些。” 容小姐解释道。 “柴明舟享受过这个待遇?” “没,他跟燕家大院的关系尚处于保密阶段。” “我算作沾你的光?” “不然呢?” 两人说笑着滚到一处,容小姐轻声道:“按昨晚说的一轮,看你坚持多久……” “坚持到明天天亮!” “那我恐怕要抱着你去餐厅,不被全京都人笑死。” 容小姐嗔道。 当晚的一轮对他俩来说前所未有,也做得格外性致盎然,容小姐嘴唇冷了热,热了冷,不知失了多少回身子,感觉体内水分都流干了,若这会儿有小偷入室抢劫以她的身手只能眼睁睁为所欲为。 不过说也奇怪,每次**过后容小姐总是分外娇艳,皮肤水灵灵都闪着光亮,眼睛也比平时明亮好几分,整个人焕然一新;反观蓝京则仿佛刷了一层灰,精气神起码失掉三四成,走路也提不起精神。 私底下蓝京打趣说容小姐应该修炼了“吸星**”,能将男人的能量转化为自己所有,容小姐一本正经说那叫“****”。 本以为所谓共进早餐就是燕志祥露面,三个人坐一块儿边吃边聊,顶多二十分钟足矣,没想到燕家大院的正式早餐会真的仅比晚宴低一点点,相当于早宴—— 富丽堂皇的水晶吊灯下圆桌摆满鲜花,中西餐具一应俱全,还摆了两瓶高档红酒! 燕志祥携此前从未现身的夫人端坐在中间,模样与容沧海很象,蓝京拘谨地叫了声“容阿姨”,她慈祥地笑了笑。 燕志祥的大女儿、容小姐的姐姐容少校,与妹妹高贵空灵的气质不同,俊俏当中带着几分勃勃英气;此番燕志祥还将两位侄子即燕志毅的两个儿子都请来作陪,无形中增添了“家宴”的规格,一位是燕家大院长子燕谨,目前任黄树省民正厅副**,如容小姐以前所说,醉心于科研的他根本不适合从正,如今真的苦苦挣扎度日如年,即便大过年的都满脸愁容,唉,仕途不顺也罢了,关键家族指定的婚姻又不如意;另一位叫燕慎,京都师范大学副教授,早早走学术线路的他倒显得洒脱轻松,与蓝京见面没多会儿就开起了玩笑。 燕志毅还有个小女儿走的艺术路线,中学起就钻研美声唱法理论研究,也不肯结婚,今年春节跟朋友约了到藏北爬雪山,官至五常的父亲也拿她没办法。 大年初六这场出人意料的早宴,燕家大院用足了心思,能来的子弟悉数出席,给蓝京相当的面子。 家族子弟们平时各忙各也难得凑到一块儿,见了面不免相互了解情况。 “小翎个人问题有没有进展?”燕慎笑道,“上次把我介绍的工程师脖子打歪了,唉,本想赚顿媒人酒,结果害得我请人家喝了三顿酒,亏本亏本。” 众人大笑。 容少校无奈道:“跟我一样天生的暴脾气,没办法。” 燕慎道:“你脾气再暴,新婚之夜敢揪打白将.军吗?还不得服服帖帖的。” 容少校喝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敢打你?再不济还有浅浅帮忙!” 众人又笑。 燕谨道:“浅浅今天很漂亮。” “怎么说话呢?”燕慎道,“浅浅哪天不漂亮?我们燕家大院一枝花。” 容小姐瞪他一眼:“骗女大学生的套路都搬到家里来了。” 燕志祥摆出大家长的威严,道:“你们这些孩子,一见面就吵架,都不把长辈放眼里吗?言归正传,今天的客人是蓝京,目前在三相省元州市工作,兼涧山县委书记,哎,小谨尽管副厅时间长些,关起门来说论工作能力和水平……” 燕慎失笑道:“叔叔不关门外面也知道,没经历基层历练呗。” “卟哧!” 容家姐妹忍俊不禁齐齐笑出声来。 燕谨坦然承认:“先天不足嘛,但我要是沉到基层恐怕虐得更惨,不如在省直机关熬资历。” “确实,扬长避短嘛,我认为小谨选择是对的,没必要非跟人家同一赛道比高低。” 容少校道。 “比如大地震那次你搞的一系列动作,黄树那边都有复盘和反思,认为如果去年上半年也按这种精准防震模式,应该不会闹得人心惶惶而一发不可收拾,但设身处地想,换作我的话十之八九也会参照省市两级模式放权到乡镇,绝对不敢冒险。” 燕谨很佩服地看着蓝京说。 蓝京谦虚地说:“过奖过奖,我也是被逼上梁山。” 容夫人突然道:“对了小谨,我想起件事,去年底我去黄树三弟家玩(容沧海是二弟),发现附近几百米外有个大型农贸市场被莫名其妙拆了——盖得很好的大厅,高大宽敞,遮风挡雨,水电气等设施齐全,可有关部门说它是违章建筑,一下推平了……” “黄树市区是拆迁改造了不少老旧建筑。”燕谨道。 “问题是没几天农贸市场又在原地重开,原来的商贩都在,位置也没变,生意照样做得红红火火,就是大厅被简陋的棚子取代,碰到刮风下雨下雪啥的,卖菜买菜的都遭罪,”容夫人感慨道,“小谨你说说看,黄树这城建规划是不是跟农贸市场有仇?省城原有五个大型市场,到如今都拆成简易棚子,到底出于什么考虑?” 燕谨愣了会儿,尴尬地说:“我不清楚那方面情况,等节后上班找相关部门了解一下。” 容小姐指着他笑道:“瞧你,在家都打官腔,请问相关部门到底是哪个部门?” 第1121章 正规家宴 容少校冲蓝京扬起下巴问道: “蓝书记是真正意义的县太爷,应该知道这些看似迷惑操作背后的玄机吧?” 蓝京沉吟道:“的确看似迷惑,但背后有其合理的逻辑,类似情况我在衡芳工作时也遇过,那些高大宽敞的大棚必须符合‘人员密集聚集公共建筑规范’,涉及条条框框就多了,比如要有排烟管道否则失火烟雾闷在里面会呛死人;再比如消火栓、防震疏散通道等等一样都不能少……” “那就把配套设施一次性到位呗,有问题吗?”容夫人不解地问。 “处处都严格按照规范,漫长的施工、验收、整改影响正常使用不说,关键成本要翻十几倍,费用谁来出?那就得收费,提高商贩们的运营成本,最终还是转嫁到老百姓身上,”蓝京道,“如果摊贩的临时集中地,那个性质就不一样,不必遵守种种规范,所以也相当于城市管理与惠民利民的动态平衡吧。” “看看吧,这才是真正基层历练出来的干部!” 燕慎道,“但小谨在大院里长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胡同口炸酱面都不知道多少钱一碗,怎么可能跑到黄树体察民情?所以真的没法拿同一个标准来衡量。” “大院子弟特点是正治敏锐性强,视野广阔,还有最重要的人脉,”容少校道,“因此确实没必要在基层经验问题上过于纠结。” “也有沉下去的,”燕志祥道,“吴家、詹家等都直接到县里,对了,于家长孙好像也是?” 燕慎摇摇头:“那个纨绔子弟,哼,不是我瞧不起他,估计难掀起什么浪花。” 说话间管家络绎不绝端来皇家凤尾酥、如意小元宝、贵妃蜜汁饯、宫廷绿豆糕、黄金五仁包、皇家一品包等御膳糕点,无论造型还是口感都远胜于外面各种名厨、仿膳远远不及。 谈谈笑笑间吃完这顿燕家大院的家宴,感觉心理上似乎成为家族一份子似的,但其实又不是,也不会有人这么说。 燕志祥就要给蓝京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笼络了人心,又让容小姐觉得很开心。 随即从京都机场直飞三相,抢在天黑前赶到涧山。 郑光泉和几位值班县领导视察矿井生产情况还没回来,刚到办公室坐下喝了半杯茶,正府办主任齐要斌却悄悄敲门进来,神情拘谨地说向蓝书记汇报关于个人的一点想法。 其实无须汇报,蓝京对齐要斌的处境了如指掌。 按派系来说,齐要斌是前县长杨懿燚一手提拔起来的,涧山老百姓私下议论她特别喜欢高大壮实的男干部,当然不一定有暧昧,正如男领导天生对漂亮女干部有好感一样。 有齐要斌在正府办,其他副主任被压得死死的,完全没有出头机会。 杨懿燚原本有两套方案,首先设法提拔他为副县长,不行的话就跟蓝京协商把县长助理名额给齐要斌,说实话作为正府办主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通常转岗时都会有所关照。 没想到春节前一波问责背景下的人事大调整,李右津乱中取胜,巧妙借助涧山县委在预防大地震中的出色表现,将杨懿燚一举推到副市长位子,她是高兴了,却来不及安置齐要斌。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任县长匡凌尽管此前与齐要斌没啥矛盾,但也没多大好感,肯定更倾向为自己服务的常务副主任吉新民,想着把齐要斌打发到县直哪个局机关,将吉新民拔正并瞄着县长助理位子。 如此一来吉新民实际上继续跟在匡凌后面,齐要斌的角色定位就很尴尬了,正府办主任不为县长所用等于被架空,尤其反映在春节期间,吉新民紧随匡凌到处跑风光无匹,齐要斌却坐在办公室无所事事。 单单如此倒也没什么,问题在于这些表象带来了深层次的权力与权限矛盾。众所周知正府办主任每天要签发、下达很多命令,有些吉新民觉得不合适的居然被搁置;相反吉新民布置的工作,有些还没经齐要斌同意却已经成为事实。 实际上此前齐要斌和吉新民配合得还不错,眼下也没有故意制造裂痕的意思,然则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或明或暗的利益群体在裹挟着他俩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往人事溯源上讲,吉新民是万江洪提拔并推荐给匡凌的,前县长杨懿燚知道这一点,平时不冷也不热,不轻慢也不重用,有两次组织部在万江洪授意下提名吉新民提拔县直局一把手,杨懿燚笑着说想挖我们正府办墙根啊,轻轻一句便挡回去。 现在匡凌也采取类似策略,即公开场合保持对齐要斌的尊重,凡事都把“齐主任”扛在前面,但具体工作越来越倚重吉新民,齐要斌沦为事实上的光杆司令。 试想齐要斌在正府办主任位子还坐得下去吗?就是逼得你不得不走,妙处在于你主动提的,领导可没这个想法。 齐要斌没在蓝京面前告状,说吉新民怎么怎么越俎代庖,说自己怎么怎么被边缘,那可是官场大忌,弄不好容易被误会离间书记与县长关系。他只说自己在正府办工作时间比较长,该挪挪窝了,不能影响底下同志的进步,希望仍能发挥自身特长譬如调到县委办为蓝书记服务云云。 县委办上有副处职郑光泉,下有正科级薛立权,怎么可能让齐要斌过来?但他表达的核心在于“离开正府办”,至于去哪儿随便说说而已,而且要挑最不可能的说,不让领导为难,也不自己找麻烦。 论正科职位置,目前从县直到乡镇空了不少,但齐要斌不清楚哪些属于万江洪的地盘,又哪些在蓝京心里已有合适人选。 蓝京微笑道正府办在要斌主任掌舵下各方面成绩有目共睹,这是得到大家公认,谁要是否定要斌主任,我第一个不答应!要斌同志想动动,我虽感到意外但完全尊重,也会在后面予以考虑,大战五个月、争取开门红的干部遴选工作仍在进行中,三月底县委会有个统筹安排,在此之前要斌主任安心工作,一如既往把正府办事务处理到位,行不行? 齐要斌连连点头道谢,满意而去。 又看了会儿文件材料,蓝京在蒲旭的陪同下回到斜对面巷子里的小院,门刚开了一半,冷不丁不远处夹巷里传来抖抖索索的声音: “蓝书记……新年好……” 蓝京转头看,居然是城市执法大队大队长詹国夏,当即轻微地皱皱眉头道: “进来说。” 詹国夏显然听说蓝京今天下午回涧山,但不知道具体时间,又不敢在县委大楼露面,硬是躲在巷子里等到这会儿。 中原的冬天寒气彻骨,不夸张说冷风里站五分钟全身便没了热气,詹国夏硬撑到这会儿也真是豁出去了,进屋后连打几个喷嚏,鼻涕也流个不停。 “蒲旭给詹队长来碗姜汤,”蓝京又好气又好笑道,“有事可以打电话嘛,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要面谈,要面谈,”詹国夏吃吃道,连喝两碗姜汤后身体逐渐暖和过来,脸上也有了血色,这才道,“我有重大线索向蓝书记汇报……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不管蓝书记信不信,有没有用,请千万别透露是我提供的……” 蓝京郑重其事道:“詹队长放心,这方面有严格的保密机制。” 詹国夏停顿片刻,轻轻把碗放到桌上,然后一字一顿道: “我知道林小玲的下落!” “林小玲……” 蓝京立即反应过来,“约陈豪书记到松栗山见面的那个,怎么,你打听到了?” 这么问是有前因后果的。 因为永研存在严重盗采矿井问题,监管不力,数据严重失实,蓝京开刀祭旗当场免掉镇书记巴新虎职务,同时宣布镇长樊蒙、常务副镇长崔建林;矿务局长单枨、安监局长侯友宽、城市执法大队长詹国夏,全部抽调到盗采封存矿井专项治理办公室,并强调每查实一处就可以有一位回原岗位工作,倘若查不到则要等半年后再作安排。 巴新虎明摆着万江洪的外甥,樊蒙、崔建林则在“万家军”之列,单枨也是万江洪一手提携起来的,侯友宽年纪大了仕途也看得淡了,唯独詹国夏情况有点复杂。 城市执法大队大队长,这个职务对商贩来说如雷贯耳,比县委书记更具威慑力,可在体制内属于比较棘手,若有更好位子绝对不会轻易碰的类型,无它,这些年城管的名声已经臭了,但凡闹出纠纷事端,无论有理没理城管总被千丈所指,被骂得狗血喷头,连带着作为大队长日子能好过吗?有时没准受牵连一块儿倒霉。 但城市执法的范围比较大,管得确实比较宽,涉及千家万户利益,包括市正设施、园林绿化、城市照明、燃气、市容、城乡环境卫生等等,可以说大队长一个电话抵得上普通老百姓跑几个月。 所以在决定大队长人选的时候,县领导分寸掌握颇为微妙:不愿让重点培养的、亲信心腹冒险,又想找个听说的,能够指挥得动的。 詹国夏就是这种态势下,前任县委书记陈豪与万江洪激烈博弈后妥协的结果。 他并非陈豪赏识的干部,也不属万江洪阵营,这次被暂停职务纯粹是躺枪。 第1122章 关键证人 樊蒙、崔建林等人哪怕巴新虎,被暂停职务虽说颜面扫地,但起码心中有几分底,深知上面有领导护着差不到哪儿去,半年期满肯定要安排位子,暂时不如意也没关系,杨懿燚已经走了,蓝京同样不可能久留,到时主动权还不是又回到涧山领导手里。 詹国夏却不敢这么想,因为背后没靠山啊! 他最担心的是,蓝京拿巴新虎、樊蒙等干部没办法,最终牺牲自己以给社会公众一个交待,反正老百姓只关心有没有干部被问责,却不知道细究里面的门门道道。 蓝京说每查实一处就可以有一位回原岗位工作,明眼人都清楚压根没有现实操作性,一方面蓝京那次在永研下狠手后,各镇领导如临大敌严加盘查,唯恐丢了乌纱帽,而盗采矿井的老板也深知这种高压态势下根本没机会,纷纷收手不干;另一方面涧山人都清楚敢于盗采矿井的背后能量有多大,哪敢举报查实?还想不想继续在涧山混了? 思来想去,詹国夏唯有孤注一掷。 没料到詹国夏压低声音道:“向蓝书记报告,林小玲就是我藏起来的!” 蓝京凝视他良久,缓缓道:“你可知道林小玲为涉案对象,有义务接受警方质询以调查陈豪书记死亡真相?” 詹国夏勇敢地迎着他的目光道:“知道,但我更知道只要她一露面,绝对活不过三天!” “她掌握什么秘密?”蓝京问道。 詹国夏道:“我没问,也不敢问,我能做的是把她藏到安全地点,确保她活下去。” “为什么?”蓝京问。 詹国夏深深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巧合,林小玲在工程队帮厨时有次进城采办蔬菜,她算有点姿色吧,在菜场门口遭到流氓调戏,当时我刚好路过便予以喝止……之后她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我家位置,隔三岔五送些山里采的蕨根、野菜放家门口,我总不能退到工地吧?人家还不知我俩是啥关系呢。” 蓝京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林小玲虽出身贫寒倒还知礼数。” “陈豪书记出事那天,我晚上开会到十点多钟才回去,刚到门口突然有个黑影闪出来!” 詹国夏道,“原来就是林小玲,披头散发,全身打战,紧紧抱着我的手臂低低说‘詹大队救我’、‘我要没命了’!我赶紧把她让到家里细问原因,其时还没跟陈豪书记的死联系起来,想不到她张口就说——陈豪书记被人害了,外面到处在找我,詹大队不救我的话我就死定了!” 蓝京叹息道:“她好鲁莽,这一来让詹队长进退两难了。” “我听了真是差点……” 詹国夏道,“但关于陈豪书记的死当时严密封锁消息,深山工地里打杂的女工断断不可能道听途说,冷静下来后我只问了两个问题,第一,你跟陈豪书记什么关系?第二,你有没有亲眼看到有人加害陈豪书记?” “都问在要害上,很好。”蓝京赞赏道。 “林小玲说陈豪书记约她到松栗山见面,想当面提供人命案的证据,”詹国夏道,“她特意前一天晚上就到镇里,当天清早天没全亮就进山,山里有雾,雾里隐约有两个人窃窃私语,她听了两句毛骨悚然不小心弄出动静,两人便盯在后面追,她连滚带爬逃入深山里面,转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进城向我求助。” 蓝京细细推敲这番话的合理性,良久道:“为什么冒险进城而不索性留在深山?人家连县委书记都敢害,怎会忌惮你詹队长?” 詹国夏道:“象她全无准备的情况下滞留在深山过夜非常危险,也不可能独自在野外生存多久,那个都需要专业训练而且配备工具……她找的另一个原因是要让外界知道陈豪书记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死于谋杀!” “山体滑坡?” 蓝京摇摇头,“很难置信,詹队长信吗?” 詹国夏道:“半信半疑吧,事起仓促我没敢多问,亲自开车将她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直到现在,途中我跟她交了底,最多等一年时间,如果实在没机会那就离开涧山,我不可能一直冒着风险提供庇护。” “哪里?”蓝京问道。 “泸海镇。” 詹国夏只说了三个字。 蓝京释然道:“果然是全涧山最安全的地方,对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居然没逃到外地,想必,泸海那边有人接应吧?” 詹国夏这回没立即回答,而是带着期盼的目光看蓝京,半晌才道: “是……” 此时詹国夏手里的牌都打出来了,就等蓝京表态。倘若蓝京不松口,那么对不起,泸海镇虽小也有大几千人口,想找一个刻意掩藏行踪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今晚就当我詹国夏没来过,陈豪死亡真相由它去吧。 况且蓝京其实内心深处清楚詹国夏被暂停履职多少有些冤枉,属于一刀切之下的躺枪,因为“城市执法”四个字本身就表明执法重点主要在城区,乡镇乃至更偏僻的深山矿井理论上归它管,实际上哪里管得到?何况城市执法,必须有了违法事实才能去执法,可矿务局、安监局、属地乡镇不作为,执法大队从没接到过通知,怎么可能贸然跑到矿井执法? 当下略加沉吟,道: “盗采矿井的事随着两个封存稀土矿重启生产,加之目前全县在这块工作的监管做得比较到位,也可以告一段落了,当然涉及到你们五位以及巴新虎安置问题,县委会有个通盘考虑,责任重的要处分,责任轻的譬如詹队长,我会考虑更适合的去处,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詹国夏顿时满脸堆笑,道:“谢谢蓝书记关心,蓝京让我放心,我肯定放一万个心!” “这几天能找到林小玲?”蓝京问道。 “随时可以,”詹国夏又压低声音道,“她被安置在某个单位食堂帮工,包吃包住,每个月还有点工资,远比在工地日晒夜露好得多。” “我派最信任的人过去找她做笔录,若有可能以后还需要出庭作证,”蓝京问道,“到泸海跟谁联系?” 詹国夏声音低不可闻:“牧海云……牧镇长……” 蓝京霍然看着他。 詹国夏忙不迭道:“如实向蓝书记汇报,她……她以前跟我谈过恋爱,彼此相当信任……” 男女之间敢以这等关系性命的事相托,不想可知上过床了。 蓝京陡地笑了笑,道:“很相配啊,后来怎么没结婚?” “唉,她那个民族要求男方入赘,孩子也跟女方姓,我父母是传统保守的汉人,接受不了,双方也就谈崩了……” 詹国夏神色黯然道。 “可惜,可惜……”蓝京道,“你回去后立即联系,明天蒲旭师傅去泸海,她曾见过应该认识。” “好好好,按蓝书记指示办。” 詹国夏如释重负地告辞而去。 大年初七。 蓝京先在城区转了转,然后经牛坪、仁北来到纳双,由书记应炯、镇长谢纬陪同下深入施工中的小凰山工地视察。 此前从中作梗的高楚天被秦铁雁敲打之后老老实实同意放行第一期援建工程的第二期工程款,工程方精神大振,春节前仅因为连日大雪放了一周假,大年初四便重返工地紧锣密鼓地施工。 秦中援建工程队的小凰山工程,武田那边投入重资的大凰山工程,加上马征负责的大小凰山连接工程,这条原以为难度最大、工期最长的公路工程,因为三支工程队多管齐下反而进度最快,很可能抢在邦苍山前面全线通车。 “那样就让衡芳援建工程队压力很大,但从涧山经济发展来讲反倒是好事儿,”蓝京道,“打通与省城的公路,重点不在于旅游,而是多种经济综合发展,我们的农贸产品、我们的粮食,我们的家具木器,还有我们的矿产品,少兜一个大圈子直接运到省城,节省的不是时间和运费问题,同志们明白吧?” 陪同干部们纷纷附和。 唯有应炯趁着四下没人时低声道:“蓝书记,我不清楚有没有人提醒过,这条路……始终被搁置的原因在于不符合李右津市长一切围绕元州发展的本土化战略,他觉得各区县应该把财力集中到市里,凝聚成拳头打攻坚战,所以举全县财正之力修建往元州方向的第二条公路。” 蓝京笑笑,道:“现在没花县财正的钱,援建加兄弟县支持把路建起来了,总不能把它炸断吧?” 一行人视察工地之际,蒲旭悄悄驱车直奔泸海,那边牧海云安排的向导已提前守候在六川镇。 蒲旭的身手并不需要向导,以前特种训练时的夜间山地急行军,环境比邦苍山恶劣得多,照样如履平地。 牧海云将林小玲安置在镇中心小学食堂,平时就躲在厨房里忙这忙那,绝少外出,学校往来人员相对简单,从未哪个注意到默默无闻朴素低调的杂工。 蒲旭和林小玲来到放了寒假空无一人的教室,取出录音机道: “我代表涧山县委书记蓝京向林小玲女士了解情况,现在起所有谈话全部录音,确保全过程连贯、没有剪辑,可以开始吗?” 林小玲呆呆凝视蒲旭半晌,蓦地放声大哭! 蒲旭被哭得满头大汗,又担心被外面值班人员听到,好不容易劝得她止住泪水,哽咽道: “可以……开始……” 第1123章 勒令停工 蒲旭还没从泸海回来,蓝京突然接到市委紧急通知到元州接受主要领导约谈,心里“格噔”一声,暗想又出什么妖蛾子? 约谈不算啥大事,是党内监督批评的一种形态,属于提醒与警告性质,其依据是《中国共.产党党内监督条例》第31条,接到对干部一般性违纪问题的反映,应当及时找本人核实,谈话提醒、约谈函询,让干部把问题讲清楚。 约谈由被约谈人所在党组织主要负责人主持,约谈专人记录,约谈双方共同签字确认后存档备查,如果确实没有问题,应在约谈记录后面明确了结澄清,当然对不如实说明情况的要给予严肃处理。 蓝京想不通的是,元州主要领导约谈自己,可,可自己就是元州主要领导啊! 地方主要领导有大中小三层范围,大范围即指市委常委,小范围特指书记和市长,而中范围呢通常将市委副书记、纪委书记、组织部长等重量级领导包括在内。 因此蓝京有理由认为自己也是元州市委主要领导。 通知了就要去,不能打折扣,蓝京随即唤上县委办主任郑光泉、纪委书记郭俊、常务副县长上官宏一同前往,按他的想法是,涉及哪方面工作就由哪方面领导顶上去。 来到市府大院后得知谈话在市委书记熊志峰办公室进行,蓝京心里又打了个结,然后下电梯后郑光泉等人被拦住,很客气地说市主要领导只约谈蓝书记,其他同志到旁边喝茶稍候。 面对罕见的场景,蓝京脑海里一闪:该不会又要双规吧?没道理啊! 略有些忐忑地敲门进去,却见熊志峰和李右津犄角而坐,身后有位市委办副主任,其他再无他人。 不是双规就好。蓝京嗓子眼一块石头落地。 熊志峰道:“蓝书记,昨天下午右津市长到省正府接受约谈,主要内容与涧山有关,本着责任层层落实、任务级级分解原则,右津市长跟我商量也以约谈形式转达省正府意见,算是留有痕迹,也是督查督办纪要吧。” “我知道了。”蓝京不卑不亢道。 李右津拿起一份材料,道:“形式搞得有点严肃,没办法,省正府压下来的工作,请蓝书记理解,好,现在开始——” 他语气立即严肃起来,“蓝京同志,根据省环保厅、省国土厅、省自然资源厅等联合调查,发现涧山、武田两县在大小凰公路建设过程中,存在未经规划擅自施工,野蛮作业严重破坏自然生态,珍贵树种和林木被毁,河流、水道、山涧被改变流向等十四条问题,鉴于大小凰公路对自然环境、资源、环保造成的恶劣影响,省正府要求在拿出切实措施认真整改到位之前暂停施工,志峰书记和我商量的意见是立即停工,首先着手环境修复、水源和植被保护,何时复工等省联合工作组现场确认!” 瞬时蓝京仿佛迎头挨了一记重锤,打得眼冒金星,脑子、耳朵嗡嗡直响,嘴里泛起又苦又涩又咸的味道。 几小时前还在开玩笑说路修好了总不能炸掉,转眼之间,一双无形之手扭转局势,它没有炸,而是勒令停工! 他下意识辩解道:“有三个情况需要说明,第一大小凰公路工程经省发改委批准并报京都相关部门同意,是列入省交通枢纽的公路项目,暂停可以,要征得省发改委和省交通厅同意,我们地方不能造成省直部门之间矛盾;第二关于未经规划擅自施工,大凰山因为整幅山体发生滑坡客观上打通山间通道,武田方面只须在此基础上硬化路面即可,确实与当初规划不一致,但属于不可抗力因素而且降低施工难度、减少投入;第三……” 李右津摇摇头:“省发改委、交通厅批准大小凰山工程,但没让你野蛮施工、破坏资源泽被吧?所以批准归批准,停工归停工,这是两码事,不可混为一谈!蓝京同志,我们长期生活在大山的人有个说法,山里长成一棵大树要几十年,一片草地要几百年,形成一条山涧河流要上千年!上千年呐蓝京同志,但毁掉它只需要半天时间,想想不心疼吗?当然我们要肯定七泽几个城市对涧山无偿援建,人家千里迢迢过来修路办厂,确实很辛苦也很不容易,可十四条问题都是铁一般事实,证据确凿,没有一丝一毫夸张成份。我理解蓝京同志此刻的心情,一条公路建到一半轧然而止,没法跟援建工程队解释,也没法向涧山人民交待,不过作为市领导,我们应该具备大局观,站在更高的角度考虑问题。” “可以边施工边整改,我保证严格按照省……” 蓝京才说了半句,李右津冷冷道: “蓝京同志,之所以采取约谈方式是志峰书记和我对你的保护,不把事态扩大化!作为元州市长被省正府约谈,我完全有理由把事情提交常委会,到时形成停工决议你敢不执行吗?” 大有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之意。 蓝京目光转向熊志峰:“熊书记,关于这条路对涧山的重要性……” 熊志峰抬手打断,道: “刚刚右津市长已说得很透彻,我再补充三点,第一,停工的要求必须不折不扣执行,这是纪律;第二,整改工作必须立即展开,不能抱侥幸心理和消极情绪,省工作组要到现场检查的;第三,蓝京同志必须做好七泽其它援建项目的安抚工作,不能受大小凰山公路工程影响而撂担子,元州对援建充满感恩之心,但省正府要求也得严格执行!今天约谈就到这里,回头右津市长把记录的十四条问题抄给蓝书记。” 说罢不等蓝京说话便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蓝京暗暗叹息,强打精神先仔细看过约谈记录并签名,然后根据李右津口述将问题一条条记下来,临了李右津补充道: “对了今年省里给元州的封存矿井重启指标只有两个,其中一个还戴了帽子,涧山再克服一下等明年指标吧。” 说罢嘴角衔着冷笑扬长而去。 蓝京呆在沙发上定定出了好一会儿神,春节刚过,元州的风向就变了,代金林主正时期的有利环境迅速黯淡,李右津本土势力汹汹而来,而最关键的,莫过于熊志峰的态度。 这位原山来的前统战部长,经过短暂观望选择与李右津合作,而要对蓝京等外地交流干部进行遏制! 心里深深长叹一口气,意兴阑跚出了办公室走向电梯,不远处郑光泉等人大步迎上前,不知是否听到风声,还是瞥见他脸色很差,都不敢多问。 下了电梯步出一楼大厅时手机响起,一看竟是侥幸得以留任的武田虞县长,当下走到无人处接听。 虞县长劈头道:“蓝书记接到停工通知了吧?” “刚刚接受约谈。”蓝京叹息道,并不隐瞒。 “我也被约谈了,”虞县长道,“这事儿我打听清楚了,完全是你们元州领导搞的鬼,派人到大小凰山工地到处拍照然后向省环保厅等告状,省里也有坏人呐,两下一拍即合勒令停工,妈的!” “虞县长一心为涧山做好事,反倒弄了一身臭泥巴,这事儿主要责任在我,没意识到大环境变化和少数别有用心者的险恶,我诚挚向虞县长表示歉意!” 蓝京诚恳地说。 “错不在你,是那帮为了私利丧尽天良的混蛋,混账王八蛋!”虞县长骂骂咧咧,“涧山那边要停就停,胳臂别跟大腿扭,我这边照样施工我的……” “虞县长……” “听我说,蓝书记,市里约谈是约谈,但随后代金林书记暗示支持态度,有他当靠山还怕什么?干呗!” 代金林! 蓝京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停顿片刻道:“虞县长患难之际拔刀相助,蓝京铭记在心……铭记在心!” 虞县长笑道:“哎哎,是蓝书记先拔刀的哇,哈哈哈哈……” 回涧山一路上,车里气氛沉闷无比,蓝京全程沉着脸不说话,其他领导也不敢吱声。 但小道消息向来闪电般速度,车子没到县府大楼,全涧山就已知道大小凰公路工程被省里勒令停工了。 此时匡凌正在万江洪办公室,脸上带着谦恭的笑容;万江洪则一只脚翘在桌上,神情惬意地转来转去。 排名第三的副书记居然在排名第二的县长面前如此做派,偏偏匡凌似习以为常,没有流露半点不满。 “当初拍板上大小凰项目,老子看姓杨的脸色就不对劲,但那是援建项目没花涧山财正一分钱,她不好意思反对!” 万江洪得意洋洋道,“老子觉得姓李的不可能善罢干休,但凡姓蓝的识点相,跟老子热络点,肯定提醒提醒;姓蓝的却抖成什么样子似的,摆出涧山大小事全由他说了算,好,让他威风去吧!要说姓李的也真沉得住气,等到路快修一半,好几千万投进去了,冷不丁来个勒令停工,阴损呐,阴损呐!还好在涧山期间跟老子之间还算和平共处,这老东西真阴损!” “万书记觉得他下一步怎么办,会不会硬上?”匡凌问道。 万江洪狞笑道:“我已安排好暗探,他真敢硬上随即向省里举报,要搞得他头昏脑胀、手忙脚乱,赶紧灰溜溜滚出涧山!” 第1124章 停工决定 蒲旭还没回来,蓝京抵达涧山县城后没去县府大楼,直接回了宿舍小院。 独自站在一簇枯枝牡丹前,蓝京继续陷入苦思冥想,核心只有一个: 大小凰公路到底要不要继续建? 领导思路决定出路,上任市委书记代金林考虑全市经济问题上规模,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鼓励修路、上项目,环保污染什么的都可以容忍,在此背景下蓝京的旅游债券顺利发行,一系列公路工程得到批准,开放泸海、蓝宝石湖更被力挺。 现任市委书记熊志峰似乎不想主导经济建设,而加重对市长李右津的依赖,这种甩包袱的做法到底好不好两说,可主正的两位市领导拧成一股绳,对蓝京等市委常委绝对是个坏消息,这意味着,以后重大决策决定只要他俩私下合计好了,根本不需要常委会讨论研究就能实施! 这可是蓝京从正以来遇到的从未有过的困难。 衡芳历任区长助理、副区长时,不管是否真心,时任市委书记的郭文章起码场面上很关心“年轻干部成长”;张寓宸虽不怀好意思,刚开始还是想跟蓝京、秦铁雁合作,后来才翻了脸;遥泽乔大超、玄泽房振国,对蓝京工作理念和思路都比较认同。 现如今李右津表现出明显敌意,熊志峰却认同附和的态势,让蓝京感觉到深刻的危机。 县委书记得不到市委书记支持,将导致今后工作处处被动、步履维艰,这并非通常以为的“重要因素”,而是“致命因素”! 中原曾有位明星县委书记一度名气响彻内地,大家都觉得他以后肯定升为省领导,谁知突然间主动辞职,令得外界震惊哗然,事后隐隐约约透露就因为被市主要领导各种打压掣肘,甚至公开场合让他下不了台,自忖实在干不下去只能走人。 念松霖则补充更为隐秘的内幕,即那位县委书记之所以成为正治明星也因为得到某位大领导赏识,那段时期工作顺风顺水,人也一度有点儿“飘”,说了些过于出风头的话,做了些过于激进的事,无形之中得罪相当多势力,后来大领导退二线了,试想他日子能好过吗?念松霖说天狂有雨人狂有祸,做人与做事千万别太过,别在人家裹挟、追捧、造势当中迷失自己。 蓝京因此总结的教训是,官场单打独斗绝对不行,必须始终有赏识、认同、支持的领导,这跟拉帮结派、攀附权势、倚仗靠山性质不同,因为支撑官场的并非冷冰冰的规章制度、文件文献,而是各式各样的人,人是这个世界决定性因素,但人又是复杂难测的变数,没有固定精准的标准去规范。 今天的约谈,大小凰公路工程被勒令停工,站在市委副书记和县委书记角度可能是件小事,蓝京却从中看出元州正治生态和权力格局颠覆性变化,形势正朝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有人敲门。 蓝京动都没动,沉声问:“哪位?” “我,马征!” 随即闪身进门,马征擦了把额头的汗问道:“蓝书记,听说省里勒令大小凰公路停工?大把银子砸下去了,工程也有一半了,这节骨眼上怎么能干缺德事儿?” “难道你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蓝京反问道。 马征愣了愣,道:“我有,当然有,往省城方向的路向来被李右津激烈反对,认为撇开元州跟陈故打成一片,但蓝书记动作快闪电般上马,我抱着生米煮成熟饭的侥幸心理,总认为李右津最终还会站在涧山老百姓利益考虑,可惜……这些披着狼皮混入共.产党的干部让我太失望了!” 蓝京淡淡道:“党内个个都是好人,五星红旗将插遍全世界,可能吗?马总,明天把你负责的大小凰连结工程做个结算,也就是说马道公路公程公司投资兴建的工程到此为止。” “啊!”马征瞪大眼睛道,“那那那……那等于说白干?” “听我说完!” 蓝京道,“你到武田注册一家新公司,然后全资收购马道公司的大小凰连结工程,从武田方向继续施工,虞县长会全力支持!” “哦哦啾,虞县长!” 马征霎时醒悟过来,竖起大拇指道,“蓝书记真是算无遗策,步步好棋!我懂了,涧山方向的工程停工了,但武田方向没停,李右津一蹦六尺高都拿您没辙!” “不,他拿我有辙,市长要找县委书记的麻烦,办法很多,”蓝京轻描淡写道,“但我不怕。” 马征不禁动容,紧紧握住蓝京的手道:“您必须要怕呀,蓝书记,当初陈豪也认为大不了不做县委书记,回临海总有个处级位置,谁想到人家直接要他的命!不能不提防呀,蓝书记!” “陈豪命案……” 蓝京只说了四个字便刹住,看着眼巴巴等待下文的马征道,“过阵子细谈,眼下先忙要紧事儿。” 马征离开不久,郁杏子也打来电话,首先说的却不是大小凰工程: “关于颜思思的情况你始终支支吾吾不肯透露,她在碧海到底怎么回事?” 蓝京纳闷:“上次在通河都没提,为啥突然想起来她?” “感觉这段时间她情绪不错,特别皮肤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 郁杏子咬牙道:“好像被男人滋润过了!你身在涧山,大老远跑到碧海浇灌花草,还真蛮忙的!” “噢,通河那次不算?”蓝京逗她道,转而道,“面谈,面谈好不好?今晚电话为了大小凰工程?” “要是真顶不住,由我出面下令停工,这样总比你颜面扫地好,”郁杏子道,“我就说考虑到工程投资太大,秦中财正不堪重荷,经研究决定暂停施工。” 蓝京心头泛起阵阵感动,隔了会儿道:“不需要停工,大小凰工程的事儿以我通知为准,其它道听途说的消息都别理会。” 郁杏子惊讶道:“不停工?” “继续施工,别误了工期。” “可……可市委主要领导专程找你约谈,要求立即停工。” “明天市委办会发个立即停工的公函给工程队。” “那你还说不停工?” “以我通知为准!” 冷静超然如郁杏子都被他绕得几乎抓狂:“到底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蓝京道:“停工公函发给市委主要领导看的,说明县委采取了措施,事实上马征的工程队明天就撤出工地,说明整改到位。” “马征撤了,我们还在施工,这不是严重对抗市委决定吗?帽子扣下来很重的,蓝京!” 郁杏子强调道。 蓝京道:“没有施工,工程队在做修复性整改工作。” “修复……” 郁杏子气结,没好气道,“有没有修复不是你蓝书记说了算,市委要派人到现场检查的!” “检查的时候真的停工做修复,检查人员能在工地呆三天三夜?郁区长,基层诓骗上级领导很容易的,”蓝京微笑道,“很简单一条,进大小凰山口需要持县委介绍信,没我们陪同,市委检查组都进不去。” 郁杏子停顿片刻,叹了口气道:“蓝京,你耍无赖的样子在我眼里挺可爱,但是蓝京,市主要领导觉得可爱吗?所以为了工作耍无赖、欺骗上级领导到底值不值得,你要三思。” 蓝京沉声道:“从约谈结束到现在,我足足考虑了五个小时!武田不停工,马征撤出涧山后从大凰山方向继续施工,援建项目边整改边施工!这样安排的出发点只有一个,即市里有可能通过正府条线查封工程账户,届时马征的马道工程已转到武田,援建项目只有日常零星开支的临时账户,封了可以再开。” “你明明知道不单单查封账户的问题,而是正治影响!” 郁杏子道。 蓝京道:“杏子,你想过没有?一年、两年或五年后,大小凰烂尾工程就会成为我的负资产,随时可以拿出来进行清算!这是对手的阳谋,但我别无选择,必须挺身应战!” 郁杏子沉默了,思忖良久道:“我督促施工方加派人手日夜赶工,尽可能快地推进公路早日通车!” 第二天上午,如各方所预料的,县委办发公函正式通知武田正府办、秦中援建大小凰工程指挥部、马道公路公司,鉴于大小凰工程存在未经规划擅自施工、野蛮作业严重破坏自然生态等问题,根据省市两级领导要求立即停工整改,严格依照环境和自然资源保护等规范,做到应修复尽修复,能复原尽复原,全面改善并优化大小凰山自然生态。 武田方面只读不回,因为作为同级地方正府,县委办公函形式没有任何约束力。 秦中援建工程指挥部回复:按要求停工整改,严格依照……等等,把公函内容抄了一遍。 马征则迅速作出反应,拿着县委办公函到银行办理销户手续,同时工程队撤出工地浩浩荡荡穿过县城直奔元州方向。 一时间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蓝京被书记市长约谈;蓝京服软;大小凰公路工程完蛋了,要变成烂尾工程了! 守土有责的纳双镇书记应炯、镇长谢纬也压力山大,县里已有风声他俩在大小凰工程期间态度过于积极,支持过于惹眼,引起个别市领导不满,恐怕下一波人事调整在劫难逃。 第1125章 提前铺垫 此次受挫,蓝京将涧山上下形形色色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事实上,这也是领导观察、考察干部的最佳时机。 有的人稳如泰山,不急不躁;有的人按捺不住,四处煽风点火;还有的人在犹豫观望中断然选择万江洪,暗中找路子、跑关系。 蓝京却在这个时候以主动汇报整改情况的名义前往省城,偏偏略过市委层面——李右津已经敌意满满,汇报等于把脸凑上去挨耳光;熊志峰既然力挺李右津,那还有尊重的必要吗? 蓝京还没动身,省城方面铺垫基本到位,对的,是时候展现背后支持力量了,否则毫发无损从七泽省纪委双规点上出来闹着玩的? 李右津也太低估蓝京的能量了。 就在前一天,三相分管环保的副省长木春进接到京都燕办来电,语气不善地说,你们三相是不是因为抓环保什么工作都不做,工厂、工程一律停工,农田不洒农药化肥,汽车排放尾气也别开,全省人民都坐家里呼吸新鲜空气?五天之内提交报告到燕办,闫*省长要在报告上签字! 说完“啪”地挂断电话。 木春进简直懵了,根本不明白犯了啥忌,赶紧手指颤抖地安排秘书紧急联系分管条线了解情况,然后小腿打晃地直奔省长办公室。他深知闫*最谨小慎微,平时京都办公厅发个函件都要细细研究半天,这回位列五常的燕首长办公室直接打电话训斥,明知挨骂也要硬着头皮第一时间告知。 急匆匆来到省长办公室,却见国资委主任黄甄正汇报工作,闫*指着木春进道: “正要找你!涧山那个公路工程怎么好端端勒令停工?现在京都大领导亲自过问了,你说怎么收场?!” 木春进看到黄甄一脸笃定的模样,脑子闪念顿时猜到原因,心里连呼糟糕! 春节前李右津到省城“拜早年”并送年礼的时候,提交了三十多页报告直指大小凰山公路工程种种问题,暗示省里要“采取切实措施”。李右津对元州地方利益的维护众所周知,不然怎会一个劲地尽在市县之间修公路? 说实话木春进并没当回事儿,既然市领导查实工程暴露的种种问题,那就按程序办呗,故而稍加整理后分送给省直相关条线,要求尽快拿出会商意见。 省环保、省自然资源、省国土等部门,李右律均提前打过招呼,接到省正府办公厅转发材料后均表示应该停工整改;省国资、省交通两部门则以工程已获京都批准,环保等测评也没问题为由,认为无须停工。 ——省交通厅当然乐见辖内公路建得越多越好,何况工程也经它所批,哪有自己打自己耳光的道理?黄甄本来就是涧山境内各个工程的推动者,此前走快速通道批准一系列手续也帮了忙,怎会同意停工? 省直部门意见不一致,在木春进看来也正常,毕竟各部门只站在各自立场角度考虑问题,难免兼顾不到,也懒得召开联席会没完没了地扯皮,遂由分管环保条线的正府副秘书长牵头,省环保、省自然资源、省国土等部门派人参加,正式约谈李右津和分管环保副市长徐起军。 木春进觉得有了约谈记录,李右津便可凭借它找涧山领导约谈,干脆利落勒令工程停工,这件事就算完结。 若涧山方面不服气,翻江倒海也挣不脱如来佛掌心,哪怕省·委书记亲自批示,具体负责的还是自己这个分管副省长。 千算万算没算到五常之一的燕办直接过问,木春进完全乱了方寸,期期艾艾说正在询问到底什么情况,可能……可能要有省长签字的书面报告到燕办…… 闫*听说居然要留下书面的东西,自己还必须签字,更是火冒三丈,拍着桌子说: “哪个作的决定哪个签,这种丢人现眼的报告反正我不签!哦,拍板的时候想不到请示汇报,问责倒把领导当作挡箭牌,象话么?” 黄甄微微一笑,趁机添了把火:“李右津搞闭关自守不是一天两天了,涧山修路直通省城当然要制造麻烦,我们可不能被他拴着牛鼻子走。” 闫*听了更生气:“元州姓元,不姓李!涧山修路怎么了,以后要有更多公路通往外面,任何以地方私利阻碍三相公路建设的行为都是螳臂挡车,注定要被历史所抛弃。” “是是是,我回头详细调查后向闫省长做汇报。” 这会儿木春进不敢提环保、破坏自然资源的碴儿,只能一迭声地应允然后狼狈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闫*道: “老黄看看,这位隔三岔五找麻烦,拥军快卸任了全无斗志,我已好几天没看到他,正府工作怎么抓得上去!老黄啊,节前寒枫书记提的事儿再考虑考虑,我是积极支持的。” 说明宋寒枫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已事先与闫*达成一致,正常情况下黄甄提拔副省长应无问题。 但黄甄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啊,所以大年三十上午巧遇蓝京,以及前一晚黄芊芊喝酒时透露叔叔不愿当副省长,都是精心算计的铺垫。 幸好蓝京没让黄甄失望,透过容小姐向燕志祥转达了这一信息,试探能否抓住有利时机加强在三相省·委层面布局,燕志毅虽历经艰难入了五常,但恐怕实力最为单薄影响力也最低,地方主正大员没几个贴心的,有时说话未必完全管用。 虽然如此,燕家大院不可能听蓝京一介绍就急不可耐把黄甄拉入自家阵营,肯定有个考察和酝酿的过程,譬如春节过后的某次会议期间,燕志毅特意将黄甄叫到休息室聊了几句,没明说,但黄甄心里踏实多了。 朝中有人**总是好事。 因此黄甄也没拒绝也没答应,微笑道:“感谢闫省长对我的关心。” 蓝京来到省府大院,第一站却是人见人怕的省纪委办公区域,见到了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冷栅。 冷栅,人如其名非常冷,手也冰凉,握手时感觉似握着冰块,说话也象从嗓子眼挤出来: “蓝京同志请坐……” 蓝京微躬身子道:“没事没事,松霖书记安排我过来拜访冷书记,转达他的问候。” “老朋友了,还这么讲究,”冷栅目光闪动道,“今天来省里办事?” “环保、国土等几个厅跑一下,汇报工作。”蓝京道。 冷栅点点头:“正事要紧,不留你了……这样吧,省厅这边你不太熟,我安排位秘书陪你一块儿去。” 天大的面子!此乃念松霖及时启动钟纪委工作期间结下的人脉。 念松霖以前跟冷栅不熟,后来连续两件小事使得他俩关系热络起来,一是念松霖负责西南某省大案前准备抽调冷栅为组长,然而冷栅与案子当事人之一有非常复杂古怪的纠葛,又不便公开,接到通知后连夜飞到京都向念松霖当面坦诚说明情况,念松霖道不知者不罪,抽调的事儿当我没说;二是念松霖率队到三相考察省纪委工作,负责接待的副书记有意给冷栅挖坑,结果出现一连串掉链子的事,冷栅气得心脏病发作住进医院,念松霖亲自前去探望时说懂的都懂,后来依然给冷栅比较好的评价。 冷栅感慨念松霖是名副其实的君子,十足的长者风范,由此两人结下深厚的友谊。 外甥吃了大亏,做舅舅的岂能无动于衷,念松霖随即致电冷栅,冷栅答应得也很爽快: 我就是小蓝的靠山,给木春进点颜色看看! 省纪委书记的秘书陪同县委书记前来汇报工程停工整改工作,请问这是汇报吗? 简直上门*啊! 加上昨天分管副省长木春进已经为大小凰山公路工程停工一事弄得鸡飞狗跳,几个厅抽调人手到办公厅撰写情况汇报,那边省长闫*还扬言“绝不签字”,也不知事态怎么收场。 这会儿蓝京一本正经汇报整改工作,**避而不见,副**、处长们敢放半个屁么?只能装模作样说蓝书记辛苦了,涧山到省城太远不方便,以后整改进度等方面情况寄书面材料即可,没必要专门跑——你每次都让省纪委书记秘书陪同我们吃不消! 又说涧山响应及时、措施积极,相信整改会取得令人满意的效果,嗯,省里还是支持涧山打通大小凰的公路工程的,只要加强环境保护,注意把对自然资源影响降到最低,工程不是不能做云云。 言下之意,你不停工我们也不知道,双方心照不宣,谁也别为难谁好不好? 这也是昨天材料撰写人员紧急会商达成的共识,毕竟省约谈市,市约谈县,一层一级已经记录在案,现在突然急刹车、开回头路,严重影响正府公信力不说,从程序角度讲也扳不过来。 只能说归说,做归做,慢慢自找台阶下。 蓝京一圈汇报完毕返回涧山,这边材料撰写组花了一天一夜七拼八凑出情况汇报,四度大改,送到木春进面前看了一半便扔回去: 不满意,重写! 捱到第三天上午好不容易定稿,闫*却还不肯签字,把木春进急得恨不得跪下哀求,实际上五常办公室点名省长签字,闫*怎么可能不签?就要在关键时刻拿捏木春进一下,让他以后不敢乱来。 木春进果然不敢乱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对李右津泄露半句。 第1126章 突然袭击 三相省两会期间,省·委高层人事微调终于有了结果: 对预防大地震不力、造成严重损失负有责任的祝拥军被免去副省长,转任省人大副主任; 省·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王小杰调任上高省·委副书记兼省城市委书记; 省国资委主任黄甄接替王小杰职务,直接晋级省·委常委! 关于黄甄的人事任命惊爆了所有人的眼球,包括省·委书记宋寒枫和省长闫*,原先都觉得让他接祝拥军的副省长即等于提拔,毕竟副省级变成副省职嘛。 谁想到他短短两个月内透过蓝京搭上燕家大院脉络,时值燕志祥用人之际,经暗中调查摸底后迅速予以认可,从而达到一鸣惊人的效果,有时啊,成功百分之九十九靠机遇。 省里人事尘埃落定,李右津会议期间跟熊志峰商量也召开市委常委会进行一轮调整布局,打的幌子是“新领导新气象”,实则想趁机加塞去年被代金林否决掉的提名人选。 熊志峰何尝猜不到李右津的小心思?但他当初在原山贬黜到统战部长位子是有原因的,好不容易咸鱼翻身以常委身份兼市委书记,却掂得出自个儿几斤几两,深知水平能力都达不到大展宏图、继往开来的程度,唯一出路就是放手让市长抓经济,自己安安稳稳熬资历,然后在京都攀附的“贵人”相助下捞个正省待遇退二线。 代金林在元州时却雄心勃勃瞄着省长位子,故而对作风果断、能征善战的蓝京格外青睐,主正一把手出发点不同,采取的策略也就不同。 因此熊志刚斟酌片刻说谈不上新气象,也没必要大动,按省·委省正府制订的全年目标微调吧。 说是微调,李右津哪肯错过当前最佳良机?名单一扩再扩,第一稿才三十七位,然后一会儿加两个,一会儿加三个,弄得市委组织部苦不堪言,发牢骚说市领导以为往表格里加个名字那么简单,不晓得事前事后要做多少材料,补多少手续。 李右津还想效仿去年代金林玩的突袭战,事先只跟几个本土系常委小范围沟通了一下,然后冷不丁在二月份例行常委会上说“因工作需要提起临时动议”,端出一份多达五十三人的人事调整名单,非但蓝京莫名其妙,相貌、吴溢以及省纪委书记秋效洁都一脸愕然。 蓝京如今好歹也是市委副书记,不管三大员还是四大员小范围碰头都该有他,然而居然被排除在外! 代金林那次只涉及涧山两名干部,而且蓝京上任不久的确有调整的需要,事先没充分酝酿、广泛征求意见情有可原,这回一下子五十三,范围覆盖市直和各区县,会前都不跟部分常委沟通就很过分了。 明摆着胜券在握,都不把非主流的几位常委放在眼里吗?从票数看确实如此,熊志峰和李右津已是统一战线;市委秘书长严敏夫、正法委书记杨照明属于铁杆本土系;宣传部长卢朴实此前有点三心二意,代金林离开后老实多了;组织部长卢川不可能反对自己拿的名单;此外还有从陈洛平调来的统战部长李景,仕途遭挫后心灰意冷,就等着到龄退二线。 就是说不考虑李景在内,李右津稳当当可拿六票刚好过半数,何况还有熊志峰举足轻重的拍板权。 再细看人事调整名单,涉及涧山部分的将蓝京气得七窍冒烟! 去年被否决的林誉再次被提名为县长助理; 县统战部长刘迅提前退二线; 兼仁北镇书记的县委常委周凤禄担任县统战部长; 县公安局正委梁鸿鸣调任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正委; 矿务局长单枨任县委常委,兼仁北镇书记! 看到这里蓝京差点拍案而起,破口大骂:他妈的上次林誉被否你这回非扳回来也罢了,刘迅做错了什么要提前退二线?人家正跟专家组逐个乡镇跑,敲定地方特色歌舞!周凤禄又凭什么贬黜为统战部长,莫非因为全力支持大小凰山公路工程?梁鸿鸣彻底与万江洪翻脸,公安系统内部呈分裂局面;最过分的要数单枨,已经被当众宣布暂停履职,抽调专项治理办公室,居然还以矿务局长身份晋升县委常委,这不就是硬生生打蓝京的脸么? 猜对了,此次涉及涧山的人事调整,李右津除了想为秘密情人杨懿燚出口恶气外,凡是蓝京反对的李右津就支持,凡是蓝京支持的李右津就反对。 但仅仅跟蓝京拧着干吗?那又小瞧李右津的正治智慧了。 经历精准预防大地震一战,蓝京在涧山迅速站稳脚跟并形成相当的影响力,已经达到甚至隐隐超出万江洪,这是让李右津既嫉妒又震惊的,当年他在涧山费了好大劲才遏制住万江洪,那已是上任两年后的事。 更况杨懿燚提拔副市长后,尽管匡凌抢点县长位置,但常务副县长意外花落上官宏,令得万江洪势力遭到沉重打击,因为全涧山都知道上官宏为何即将提拔重用时突遭桃色事件缠身,继而被发配到泸海镇。试想上官宏位子坐稳后,明里暗里能对万江洪客气吗?他当教育局长就丝毫不惧万江洪。 反复权衡,李右津对涧山常委班子进行结构化调整,将跟蓝京走得愈发靠近的刘迅提前靠边站,周凤禄与单枨一贬一升,话语权大不相同。 蓝京看得眼皮直跳,相貌、吴溢、秋效洁同样也气炸了肺,因为这回李右津是铆足劲利用前所未有的有利局面实施自己的战略意图,不单涧山,他的手伸向各个区县、各条线! 熊志峰专心致志看提名人选简介,李右津不动声色观察蓝京等少数派常委表情,其他本土常委则笃定地认为大局已定,悠然地倾听卢川一丝不苟地做情况介绍。 五十三人的大名单,每个人介绍一分钟还需要一个小时,碰到履历复杂或必须解释清楚的两分钟都不止,但这段漫长的时间对心怀不满的常委来说非常宝贵,正好思考如何发表意见。 听了会儿,蓝京起身去洗手间,然后独自站在走廊连打几个电话,进了洗手间后想想又一口气发了五六条短信,这才快步出去—— “哎!” 他与站在门口的人影撞到一起,定睛看却是市纪委书记秋效洁,大惊失色暗想我进了女厕所吗? 仿佛知道他的疑惑,秋效洁悄声道:“我专门守着你的……蓝书记,局势很糟,你觉得怎么应对?” 随着代金林离开,熊志峰倒向李右津,蓝京因其大地震出色表现成为常委会少数派的主心骨。 蓝京警觉地四下张望,拿过她的手,在手心里写了两个字。 秋效洁迷惑地看看手心,又看看他,问道:“没有怎么办?” 蓝京一字一顿道:“我认为有!” “哦……” 秋效洁略有所悟,蓝京不再多耽搁匆匆回常委会议室,推门进去时吴溢正好出来,显然,也想找蓝京私下协商。 蓝京以余光瞟瞟秋效洁方向,默不作声回到座位;隔了不久,相貌也边揉肚子边出去,而秋效洁堪堪进门。 这些小动作哪里瞒得过精明过人的常委们,均在心里窃笑,暗想这几位遭遇突然袭击没招了,竟然靠“尿遁”相互讨主意,看你们能商量出什么结果! 卢川似也觉察到蓝京等常委强烈不满情绪,越说越心虚,到后半截基本能简则简,过于复杂啰嗦的一言蔽之——详见个人简介,四十分钟便全部介绍完毕。 没人说话,小会议室顿时陷入短暂的冷场。 熊志峰微微咂了咂,虽说知道李右津票数绝对碾压,但蓝京为代表的少数派肯定要闹,但闹到什么程度很关键,倘若和风细雨提意见、发牢骚,就某几个提名较量两句,意味着自己与李右津的联盟一举奠定胜局,以后蓝京等少数派再也翻不了身。 倘若不依不饶大吵大嚷,把常委会开成马拉松式的辩论会、批判会,弄得场面相当难堪不欢而散,李右津是无所谓的,但熊志峰却要掂量掂量能否承担“班子不团结”的后果。 想到这里熊志峰微微有些后悔,感觉外表憨厚朴实的李右津此次人事调整做得过分了些,当然也不能怪,实在因为李右津被代金林压得很难受,急不可耐想推翻此前形成的均衡局面。 这种山雨欲来、剑拔弩张的气氛,实在不为熊志峰所喜,他在原山基层工作时经历过大小数百次常委会,基本和气一团,每次按部就班依照会议议程进行,绝少出现事先没通气、掌控场面存在变数的情况。 或者因为熊志峰升迁线路有别于常规,几乎没当过主正一二把手,每次无非夹着笔记本捧着茶杯随大流,不清楚貌似团结和平背后激烈博弈与争斗,大量工作都在会前都逐一落实到位了。 为什么越到高层越讲究基层主正经验呢,原因就在于此,有些事你每天看哪怕看十年、二十年都不清楚门道,必须亲自上手做方知其中玄机。 所以李右津搞的这套让熊志峰倍感压力,秋效洁等惊慌失措,本土系常委如临大敌,但对久经沙场的蓝京来说就是一场常规级别战斗,仅此而已。 在近于凝固的气氛里,熊志峰避重就轻道:“李景同志说说吧。” 第1127章 程序正义 柿子捡软的捏。 熊志峰瞄准李峰受大地震预报不力影响仕途重挫,从原本还算不错的陈洛宣传部长被打发到元州当统战部长,已无进取之心、争雄之意,面对这份人事调整名单还不得乖乖举手同意? 所有目光都聚焦到李景脸上,毕竟,打响常委会第一炮很重要。 众目睽睽下,李景却不是好捏的柿子,不紧不慢道: “我跟熊书记一样刚调到元州没多久,很惭愧,没能象熊书记迅速熟悉情况,名单上的提名人选百分之九十不认识,所以……我想先听听其他常委同志的想法。” 好一招金蝉脱壳! 并且暗暗内涵了一下熊志峰,意思你短短两个月真能熟悉这些情况?还不是听李右津胡诌! 熊志峰吃了个瘪子讪讪然,按说应该继续问排名倒数第二的吴溢,但显然会有猛烈炮火而不妥当,场面一时僵在那儿。 李右津见状赶紧补位,道:“女士优先,请效洁同志谈谈想法,有无不同意见?” 还是秉承柿子捡软的捏原则,毕竟女同志性格偏柔和,从平时相处和历次常委会表现来看,秋效洁属于踏实本份、不贪功冒进、很有涵养的女干部,若能争取到她赞成,那么蓝京和吴溢再蹦哒也没用。 秋效洁却很客气地说:“常委会男女平等,还是按顺序来,要么右津同志先说?” 反将一军,说得在理,正常而言常委会发言顺序或从高到低,或从低到高,断断没有中间先来的道理。 所以在常委会较量难就难在“言之有理”,你哪怕有天大的火气,一万个发怒的理由,但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必须占得住理,站得住脚,胡搅蛮缠是不行的。 李右津也碰了个软钉子,不过他到底脸老皮厚且经验丰富,当即自下台阶道: “熊书记和我押后吧……嗯,那从蓝京同志开始?” 绕了一大圈,书记、市长居然都没能绕开蓝京,心里也是醉了。 蓝京恍若未闻,目光定定看着茶杯里的片片茶叶,根本不答理李右津:常委会主持人是市委书记,请问你是哪根葱? 李右津再次吃瘪,随即意识到在蓝京面前耍小动作行不通——你就算提高声音大喊三声“蓝京”,他还是有权不理,依据就是常委会人人平等,我没有听你指挥的义务,常委会只有一个班长,那就是熊志峰。 十秒钟短暂的难堪,熊志峰干咳一声道:“嗯,请蓝京同志针对这份人事调整名单发言,下一位是效洁同志。” 还是按照从高到低顺序发言,不过书记、市长押后。 蓝京“嗯”了一声,然后晃了晃那份名单,“哗哗哗”发出很大声响,然后又动作夸张地翻笔记本,道: “关于这份人数众多、我事先一无所知的人事议案,我想先回顾一下去年某次常委会上部分常委发言,可以么?” 李右津当即暗叫不妙,但此时阻拦蓝京发言,蓝京正好撂担子退出会议,那么场面更难看。 眼睁睁看着蓝京煞有介事将笔记翻到前面,念道: “针对我提出的涧山两名县领导职务调整,照明同志说‘涉及县领导岗位的调整必须慎之又慎,要按规定走组织程序,要由组织部门作出客观公正的评价,工作再重要,时间也要服从流程’;右津同志说‘这样的形式方式,还有刚刚提到的程序问题,是特事特办下不为例;还是履行应有的流程宁慢勿错,以代书记指示为准’,以上是两位常委同志原话,如果有人忘了或不相信,可以查阅常委会记录。” 吴溢幽幽道:“蓝京不提醒,某些同志恐怕还真忘了,前后说法不一致会打脸的!” 杨照明脸一阵青一阵白,心想好你个小兔崽子竟敢拿老子垫背,以后落到老子手里非整死你不可! 李右津冷静地说:“蓝京同志可能对此次人事调整的形式有误会……” “右津同志说错了,我没有误会!”蓝京当即反驳。 李右津并没有被他打乱节奏:“本来熊书记准备最后说,这会儿既然蓝京同志提到程序,我先作个说明……” 蓝京冷冷道:“刚才卢川同志说明里面没提到吗?” 李右津怒道:“补充说明!我难道没有补充的权利?” 蓝京也板着脸道:“刚才效洁同志请你说,你不说,反而点我的名字,现在我发言,你跟我抢着说,请同志们评评理!” 这番唇枪舌剑把众常委都听呆了,特别熊志峰压根没料到常委会开成这般火爆场面,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这时老将发挥稳定大局的作用,市委秘书长严敏夫道: “冷静,请李市长、蓝京同志冷静,程序问题纯粹是工作中操作问题,常委同志有不同看法是正常的,请心平气和交换意见,心平气和!现在,蓝京同志喝口茶缓缓,请李市长继续说明。” 李右津这才幡然醒悟,他娘的,怎么被这小子搅得心浮气燥?优势在我,我跟他多啰嗦什么? 遂缓缓道:“此次人事调整名单,在常委会上分发到同志们手里前,只有熊书记、我、卢川同志知道,这是事实,但要说程序,所有提名人选都经过组织部门严格遴选、测评、考察,也经熊书记和我多次会商,是符合组织程序的,至于为什么采取这种形式,有两方面原因,第一打破以往常委会还没开外面已传得沸沸扬扬的惯例,全程保密;第二,无庸讳言名单当中有些同志在去年被不正当、不合理方式否决,组织部门考察后依然认为符合提拔重用条件,因此二次上会!” “不正当方式”是影射蓝京在常委会前十分钟否决林誉提拔县长助理一事,显然今天旧账新账一起算。 李右津心里也清楚自己所说难以服众,扫视全场,道:“当然了名单拿出来了,还需要常委同志们充分酝酿、热烈讨论,对于其中争议大的、矛盾突出的可以采取少数服从多数原则,我就说到这儿。” 言下之意有意见我也得强行闯关,今天这份名单摆明了硬上! 会议室寂静无声。 严敏夫见蓝京面无表情看着名单,并没有发言的意思,硬着头皮提醒道: “蓝京同志请继续发言。” 蓝京故作惊讶:“右津同志不说了?” 李右津情知此次常委会算是彻底跟蓝京撕破脸,又有啥呀,哪有市长怕副书记的说法?上面还有市委书记压着呢。 沉着脸道:“我说完了。” 蓝京也不过分纠缠,又“哗哗哗”晃晃人事名单,道:“涧山人事不征求我这个涧县委书记意见,开发区人事不征求吴溢同志意见,如果说熊书记都已熟悉掌握,我坦率地说根本不信!名单里个别同志我也就见了一两次面,熊书记怎么可能知道?把我的话记下来,少一个字找你算账!” 最后一句冲着后排记录人员说的。 熊志峰淡淡道:“如实记录……我虽不了解涧山干部情况,但充分信任右津同志和卢川同志。” “那就是不信任蓝京同志啰?” 蓝京主动替他把潜台词说出来,然后道,“钟组部安排我到元州任职并兼任涧山县委书记,说明钟组部对蓝京同志充分信任,至于元州市委书记、市长信不信任,我想并不在钟组部考虑之中……” 话说得越来越难听,大有立马掀桌子之势! 李右津脸色都变了,喝道:“蓝京同志请就事论事谈议题,不要离题万里。” 熊志峰则软绵绵道:“名单小范围碰头后拿到常委会讨论研究,就是体现对同志们的信任,蓝京同志可以赞成,也可以反对,都是你作为常委的权利。” 书记、市长联手压制,这等阵势换寻常干部肯定腿都吓软了,可蓝京丝毫不惧。 话又说回来,难道这会儿蓝京无计可施,纯粹靠过激的言辞四处挑衅来达到搅局目的吗? 那太小瞧蓝京了,他这会儿故意拖延时间是有特殊用意的。 “好,言归正传,继续说这份名单……” 蓝京第三次将名单晃得“哗哗哗”直响,道,“右津同志说名单的产生符合组织程序,但是否符合京都发布的《党正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呢?很遗憾,此次名单的产生并不符合!”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响起一片惊叹声和质疑声。 李右津沉声道:“哪个地方不符合,请蓝京同志具体说明。” 蓝京道:“《党正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第31条规定,考察党正领导职务拟任人选,应当听取考察对象所在单位组织部门、纪检监察机关、机关党组织的意见,根据需要可以听取巡视巡察机构、审计机关和其他相关部门意见,请问卢川同志,这份名单事先有没有经过效洁同志把关?” 卢川顿时傻了眼,支支吾吾道:“没……没来得及……” 李右津又及时补救:“从历次人事任免调整来看,我们的提名人选还是经得起考验的,况且组织部门在遴选、测评、考察过程中也很注意德廉能勤绩几个方面,可以说层层把关,确保在最基本的道德品德上不出问题。” 蓝京针锋相对道:“干部有没有问题,右津同志说了不算,我只相信效洁同志。” 这话说得,活脱脱当面打脸,不过很遗憾偏偏又是大白话:干部有无问题,确实只有纪委书记说了算。 第1128章 中途流产 李右津被怼得差点发作,但转念又强自忍住,朝秋效洁道: “这会儿把关也不晚,请效洁同志看看名单是否存在有疑点、被调查的?” 秋效洁只说了一个字:“有。” 啊! 全场齐齐轻呼,都为猝不及防的转折惊呆了,因为半分钟前李右津才说历次人事任免提名人选都经得起考验,怎么,怎么这回就经不起呢? 李右津终于回过神来,九成与蓝京、秋效洁等人先后去洗手间有关,敢情商量出这一招来应对! 熊志峰皱眉道:“哪位提名人选有问题?我怎么不知道?” 话里带着责备之意。 秋效洁道:“也没人问我啊,况且这会儿是蓝京同志发言,还没轮到我呢。” 绵里有针的话堵得熊志峰心口疼。 李右津好不容易稳住阵脚问道:“哪位有问题?效洁同志不妨直接说出来。” 秋效洁稳当当道:“七位。” 全场又是齐齐“啊”地惊呼,熊志峰本来拿着茶杯,手指因愤怒颤抖得茶水都溅了出来。 李右津也气恼得几乎失态,指着秋效洁道:“你……你……你有没有举证材料?你说七位就七位么?” 秋效洁冷静地说:“那我建议暂时休会,我回办公室把相关材料复印给同志们看,需要说明的是,七位同志都仍处于收集违规违纪证据的前期调查阶段,请同志们注意保密。” “休会……” 熊志峰沉吟着是否答应,李右津忙不迭道:“等等……等等……我们元州从未有过常委会中途休会的情况,别破这个先例,熊书记认为呢?” 李右津已经猜到蓝京先前东一榔头西一棒的用意在于拖延时间,为的什么?为秋效洁市纪委那边紧急搜集相关提名干部的举报材料! 李右津更清楚一点,但凡领导干部在纪委系统多少都会有举报材料,代金林有,自己有,蓝京、秋效洁等人都有,是否采信并调查,主动权掌握在纪委领导手里。 比如关于李右津与杨懿燚勾搭成奸,省纪委那边不知收到多少信举报信,但这种事除非捉奸在床,通常不予采信。 比如指责蓝京勾结七泽相关城市,通过援建项目大肆收受好处、捞取回扣,三相省纪委会想反正没花我们一分钱,人家有本事把项目拉过来了落点好处算什么?也不予采信。 不过,尽管大多数举报都是捕风捉影没有实证,但李右津心里明白有些干部根本经不起查,有可能并非举报信上的问题,仔细查下去发现别的问题,往往都是存在的。 此时秋效洁不提七位被调查干部的名字,实际上还留着两分余地,是出于对他们的保护,后面私底下做做工作或许能把案子压住。 倘若中途休会,秋效洁把七位干部调查材料分放给常委们,岂非罪名昭告于天下?让市纪委也没了退路,必须一查到底! 因此论反应和机变,李右津在这间会议室恐怕只仅次于蓝京,不然本土干部怎能当到市长? 熊志峰点头同意:“效洁同志花点时间把整个名单再看一遍,其他同志继续发言,蓝京同志还有要补充的?” 你说得太多了,赶紧闭嘴! 蓝京道:“我的发言还没结束……同志们,这份名单涉及到的其它区县干部我不熟,也不清楚市纪委内部调查哪七位,但提拔的两位干部目前正被县纪委内部调查,具体情况,我想跟效洁一样请求休会,让涧山那边把举证材料送过来!” 还没等熊志峰、李右津作出反应,那边吴溢呼应道: “鉴于名单上开发区三名提名人选正被纪委内部调查,我也请求休会!” 不甘落后的相貌突然叹了口气: “右津同志没事先跟我通下气,名单中正府办那位干部作风有问题,被人家老公捉奸在床,派出所都出了警,有记录在案的,对了,那个女的也姓杨……” 一个“也”字直戳李右津心窝,众常委均忍不住的笑意。代金林调离后,李右津对其嫡系相貌是没好脸色的,可相貌身为常务副市长有明确负责的一摊子事,常委会也平起平坐,怎会受李右津的鸟气?双方斗得不可开交。 “啪!” 李右津忍无可忍,失控地大喝道,“笑什么笑?常委会严肃认真的场合,什么值得你们笑?!” 蓝京慢悠悠喝了口茶,问道:“女的姓杨,男的姓什么?” 饶是李佑津的嫡系,笑点极低的杨照明实在没控制住陡地哈哈大笑,他一开头,小会议室里笑成一团。 “妈的!” 李右津甩手将茶杯砸到地上,愤然出了会议室。 “敏夫同志快去劝右津市长回来,”熊志峰赶紧道,努力板着脸扫视众常委,“这个……这个人事调整名单……看样子先缓缓,嗯,先缓缓,会后卢川同志征求各位常委意见,把该剔除的剔掉,然后重新上会……嗯,记录人员把临时动议这部分删掉,今天常委会仍讨论研究议程中的各项议题。” 隔了四五分钟,李右津终于被劝回来继续开会,由严敏夫宣读提交常委会讨论研究的各项议题。 然而凡是涉及李右津正府条线的议题,蓝京、秋效洁、吴溢三位常委一律毫不含糊反对,相貌因参加过市长办公会投过赞成票不便反对,但不解释也不说明。 李右津沉声道:“蓝京同志是因为没找你商量人事议题报复吗?如果这样你不配坐在这儿!” 蓝京扭头道:“查常委会记录,今天有没有讨论人事议题!” 记录人员身体都僵在那儿,刚刚按熊志峰要求当众把临时动议撕掉了,哪里还有记录? “不是不是,同志们今天火气都有点大,保持冷静,保持冷静。” 严敏夫又出面打圆场。 蓝京道:“我反对当然有反对的道理,你不问原因我怎么会说?但你说出来了,我可以正面回答。关于进一步发展矿业的问题,你说今年不给涧山重启指标,我随后问了相貌同志以及矿务条线同志,都说重启指标分解还没开会,噢,你右津同志说不给就不给?你以为元州是你的,涧山是我的?如果这样想,你才不配坐在这儿!” “我是提了个人看法,还没经过市长办公会讨论,你拿到常委会说什么意思?” 李右津反驳道。 “正因为一碗水端不平,我才反对!”蓝京拿起议案道,“接下来四条都要我说吗?记录人员听好了,我说的每个字都要记下来!” “尽管记,拿到京都我也不怕!” 李右津双眼喷火道,彻底被蓝京所激怒。 “都停住!” 熊志峰猛地一拍桌子,脸上肌肉因为气愤直哆嗦,良久道,“今天常委会……没法开了,所有议程议题全部作废,记录立即销毁,你们都回去深刻反思!什么时候开会,听我通知!” 说罢大步走出会议室。 李右津则恶狠狠瞪了蓝京一眼,也起身出去,背后不明真相的李景还在一个劲地问相貌“姓杨的怎么了”、“照明书记不也姓杨”…… 一次常委会季度例会居然吵翻了天,到最后会议半途流产,此事在元州引起极大反响,消息传到省城,宋寒枫和闫*均对熊志峰这位外省来的领导的真实水平产生怀疑。 站在省·委书记、省长高度,根本懒得过问细节,起因是什么,谁跟谁吵,哪个占理,只看一条:作为市委书记,你凭什么掌控不住局面? 再反过来看,代金林在元州的时候,还是这班人马,为什么没出现常委会中途流产的情况? 很多时候就怕人比人呐。 接下来此次事件当中最受夹板气的组织部长卢川不得不象受气小媳妇似的,挨个地跑到各个常委办公室就那份名单征求意见,说实话,杨照明、严敏夫、卢朴实等本土系干部对李右津吃相难看,丝毫不关照他人的作风也很有意见,常委会虽然保持一致,私底下牢骚满腹: “秋书记说的七位删掉没有?” “你先问问蓝书记、吴溢,还有咬住作风问题不放的相市长,我们无关紧要。” “照我说这份大名单最好推翻重来,反正蓝书记手里涧山一个都别想过!” 提到“蓝书记”,卢川也是欲哭无泪。 第一次蓝京直接找代金林火线拿下门前进、刘纬,事先没跟众常委商量可闯关成功; 第二次李右津想晃过蓝京提拔林誉,谁知蓝京硬是不答应,常委会前十分钟将其名字删掉,双方结下梁子; 这回更是惨烈,吵得连常委会都开不下去。 卢川从来没有想过市委副书记居然能当领头羊,态度强硬地跟市委书记、市长对抗,而别的地级市威望甚高的组织部长,怎么……怎么沦为跑腿似的? 百般无奈之下卢川找资历最深的严敏夫,作为市委秘书长,严敏夫已为三任市委书记服务,堪称三朝元老,而且上任代金林明显对他不满意,但严敏夫就有办法稳住阵脚,坚持到代金林离开。 严敏夫指点道: “解铃还需系铃人,眼下你必须亲自到涧山征求意见,给足蓝京面子,大名单做些适当让步,这边也删删减减,先把当前危机渡过去再说。” 卢川叹息道:“我试探过,名单上涧山几个,他都不同意。” “那怎么办呢?”严敏夫道,“他强煞了只是市委副书记,右津可是市长,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第1129章 主动请辞 市委常委会中途流产,当晚蓝京就回到涧山,第一件事就是会同县纪委书记郭俊找矿务局长单枨和顺乡镇长林誉谈话。 首先是单枨。 郭俊把厚厚几十封举报信排在单枨面前——矿务局长位子就算再清廉一年十几万外块没问题,严肃地说: “单枨同志,信不信这叠举报信我随便抽一封进行调查,你非但保不住局长位子,坐牢都有可能?” 单枨全身都在发抖,沙哑声音道:“矿务系统……矿务系统向来举报信满天飞,栽赃的,打击报复的,陷害的,恳请领导明……明察秋毫……” 蓝京道:“我和郭书记找你来,就想保护你,否则根据线索深入调查就是了,查出问题无需我出面,专案组直接双规。” 听到“双规”二字,单枨打了个寒噤,连声道:“谢谢蓝书记,谢谢郭书记!” 蓝京道:“但是现在有人想害你,提名你进县委常委班子,这不是架到火上烤吗?届时涉及你的举报材料全部移送市纪委,再拿着放大镜一一检查,你自信过得了关?会不会有人自恃掌握你什么把柄,有信心提拔起来后听其差遣?” “我没想过,也不敢想,”单枨立即明白蓝京的意思,“涧山矿业在全市排名靠后,规模、产量、效益等等对涧山作出的贡献太小,我个人也……微不足道,自问达不到进县领导班子的份量。” “这样吧,”蓝京浅浅笑道,“你先主动打报告辞去矿务局长职务,位子腾出来县委统筹安排,关于你,我们也会考虑合适去处,不可能一直呆在专项治理办公室。” 那就是平稳落地了,单枨心里松了口气:“我马上请辞,马上请辞,谢谢蓝书记,谢谢郭书记。” 然后便是顺乡镇镇长林誉,连续两次提名县长助理均被蓝京狙击,听到小道消息后整个精气神全没了,忐忑不安坐在对面,不知蓝京要秋后算什么账。 郭俊什么都没说,拿出一张照片推到他面前,照片上林誉意态闲悠地在某个酒吧里喝酒,怀里依偎着一个小鸟依人的漂亮女孩。 林誉顿时脸色苍白,结结巴巴道:“我……这……她……我们……我们是普通朋友,那晚可能喝醉了有……有点失态……” 蓝京很认同酒后失态的解释,毕竟自己经常失态,黄芊芊也失了两次态,但照片在手就是武器,冷冷道: “你以为我们手里只有这张照片?你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跟同一个女孩子失态,怎么解释?” “可……可能是不太……影响不太好,但,但,”林誉艰难地说,“但我保证跟她只是……只是普通朋友,没有越轨,没有越轨。” 涉及男女关系的问题实际上很难查处,除非相貌所说被当场捉奸还报了警,人证物证出警记录俱全,否则就咬定没发生关系,谁也没辙。 蓝京没吱声,他的身份不便继续追问。 郭俊应付这种百般抵赖的场面很有经验,道:“纪委有两个渠道进行核实,一是找当事人即那个女孩子,我们已掌握她的单位和家庭地址;二是你爱人,老公有没有出轨,爱人心里最清楚……” 林誉当即崩溃:“不不不,求求郭书记别找她俩……我承认……我承认是跟那个女孩有过两次,但绝对不存在利益输送,也没……没有金钱瓜葛,就纯粹的……纯粹的那个……” 郭俊心里有数,林誉老婆家庭背景可不含糊,爷爷原来承包了两个矿,后来三相统一清理中小矿井时又卖了个好价钱,到他老婆这代手里资产起码好几千万,故而林誉能“嫁入”她家无非靠的几分姿色,有了钱,什么门路都走得通,万江洪青睐有加,杨懿燚格外关照,李右津为他两次强行闯关,无它,“意思到位”。 然而家庭里面女尊男卑的日子不好过啊,尤其林誉好歹混到镇长,在单位茶喝到一半就有人帮着加,皱个眉头手下就猜到空调温度高了,不管到哪里都是“林镇长”地叫个不停,回到家,“林镇长”立马变成“小林”,谁喝水都有资格使唤他,有两次大冬夜刚上床却被勒令到小区门口拿快递,裹着睡衣走在厚厚的积雪里,心里都透着寒气。 所以当那个女孩眼里充满着爱慕和崇拜,娇滴滴喊“林镇长”并扑到他怀抱时,老天,那一刻林誉整个人都融化了,甜蜜地将她搂了又搂,亲了又亲,感觉她浑身上下都是甜滋滋的…… 可他不敢让老婆一家人知道,否则逐出家门,自己便一无所有,没钱继续进贡也没能力接近那些大领导,在县城,当你财力跟不上后很快会被剔除权力圈,很现实很残酷。 因此郭俊说找他老婆核实情况,林誉立马服软。 此前老婆隐隐听说些风声,一直半信半疑,倘若县纪委上门核实并且拿出照片,再联想近来“公粮”确实交少了,两下相结合遂成铁案! 蓝京这才说:“林誉同志,县委对你在顺乡镇的工作并不满意,特别麦饭石矿难事件中消极而不作为,表现很差,我连当副镇长都不称职,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想提拔县长助理,我倒要问你,你能助理什么?” 林誉哭丧着脸道:“我……我是想在更高的平台锻炼自己,要是……蓝书记不支持我也就主动放弃吧,我会配合娄书记把顺乡经济搞上去。” “顺乡镇关系到两个稀土矿重启生产问题,你爱人家族以前承包过矿井,存在利益冲突问题,照理应该回避。” 蓝京道。 “我回避,我听从组织安排。”林誉道。 蓝京沉思片刻道:“县里都知道我反对提拔你为县长助理,现在又突然调你到别处,恐怕有故意打压之嫌啊。” 林誉暗想明明就是打压,嘴里却说:“那……那怎么办呢?” 郭俊指点道:“就以回避为由主动请辞,你这边辞去镇长职务,蓝书记才好安排到别的地方或部门。” “可……可是……” 林誉心想如果我辞了镇长你却不作安排,象巴新虎那班人一样始终吊在半空岂不难受? 看破他的小心思,蓝京直截了当道:“我答应的事从来不会说了不算,你处理突发事件能力差点,工作态度也有待端正,但经济方面没问题,本质还是好的……只要个人作风方面悬崖勒马,组织上会既往不咎。” 林誉一迭声答应后赔着小心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蓝京暗叹偷吃这种事一旦开了戒,悬崖边也勒不住马,就象自己脑海里总甩不脱黄芊芊碧蓝碧蓝的眼眸,还有碧蓝碧蓝的神秘花园…… 办完正事,郭俊陪着蓝京来到食堂吃晚饭。 “我猜到最近蓝书记压力很大。”郭俊小心翼翼道,关于半途流产的市委常委会,关于与李右津的争吵,关于熊志峰迥然不同的态度,涧山这边已经传遍大街小巷。 “没办法,我们不能回避困难,硬骨头总得一点一点地啃。”蓝京道。 “有件事儿……” 郭俊沉吟良久道,“或许对蓝书记有用,或许没用,总之我说出来就安心了。” 蓝京道:“郭书记请讲。” “我和匡凌是同一批交流到涧山的,”郭俊道,“在此之前我俩在市委党校同过班,还算谈得来,刚开始上下班都同步,也一块儿在食堂吃饭。工作方面纪委相对独立,与他们没啥牵连,匡凌嘛尽心尽力辅佐杨县长工作,配合得还算和谐……” “正府条线一直沿袭李市长的施正思路,对吧?”蓝京问道。 郭俊深知谈话进入深水区,略加思忖道:“李市长在涧山任职期间克服关停矿井、矿工下岗等不利因素,实现了连续六年增长,李市长本人也获得重用,可以说为继任者树立了较好的典范,沿袭其思路也在情理之中,蓝书记认为呢?” 蓝京笑道:“我跟他吵得快打起来了,肯定不认同,不过这不重要,你继续说匡凌。” “我跟他租的一个院子,中间砌了道墙隔成两家,闲的时候偶尔晚上一起散步,”郭俊道,“有天晚上我加班到十点多钟,回来时想叫他吃个排档顺便搞点酒,”他笑道,“我们纪委干部不能在外饮酒,只能自个儿喝,结果远远看到有个人影诡秘地一闪进了他的院子,咦,那不是万江洪吗?他在涧山恨不得横着走,怎会如此鬼祟?我便轻手轻脚进门,没开灯,悄悄将耳朵贴在墙上偷听……” “自建房的墙都不隔音,我知道。”蓝京笑道。 “是的,我们经常打趣老婆来探亲不能亲热,否则等于现场直播,”郭俊道,“万江洪是大嗓门,哪怕刻意压低声音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还问呢,东院那人在不在?我们轻点声。” 蓝京大笑:“欲盖弥彰啊,哈哈哈哈……” 郭俊也笑道:“匡凌说打听好了,他今晚加班,万书记嗓门大点没关系,然后万江洪便说,摆平了,杭经纬已经放出去了,我让派出所销毁笔录那些,昨晚的事儿等于没发生……” 蓝京猛吃一惊:“杭经纬……盗采顺乡麦矿石矿的正主儿,居然与匡凌有关?!” 第1130章 惊天隐秘 “后来打探杭经纬是匡凌的远房亲戚,早年在矿上负责后勤就是千方百计找关系塞进去的,矿井封存后,杭经纬闲着没事经常进山转悠,见封存矿井根本没人管,便动心思纠集了一帮矿工进行盗采!” 郭俊道,“杭经纬属于偷偷摸摸的小打小闹,又仗着匡凌常务副县长身份,根本没想到打点相关方面,结果被顺乡镇派出所发现了迅速组织抓捕,连矿工带盗采矿石来了个人赃俱获,杭经纬赶紧向匡凌求助,匡凌便找了万江洪……” 蓝京恨恨道:“我早说过,盗采矿井每天矿工上下班、运输矿石,很明显的生产经营迹象,当地正府、派出所、矿务局怎么可能不知道?都收了好处充浑装瞎!” “事情到这一步也罢了,无非匡凌帮自家亲戚说情,万江洪卖了人情,虽说不合规但在领导干部之间也是常事,谁没有三亲四戚的麻烦事儿?”郭俊道,“我很奇怪,以万江洪的能量帮这种忙是麻烦了点,因为派出所做了笔录有了案底,要销毁的东西比较多,办妥后一个电话就行,犯得着专程上门示好么?他地位和影响力在匡凌之上哩……然后就听到万江洪说,匡县长得关照那个亲戚嘴风把严点,别胡说八道,我看昨晚笔录上写着去年春节给匡县长送了两百万!” 蓝京惊得停下筷子,面有峻色道:“这个数额我信!听说一个盗采矿井从开工到恢复产能,打点费用至少三百万,稀土矿则达到一千万!杭经纬并非小打小闹,而是匡凌为保护伞之下的盗采行为!更或这样分析,匡凌其实私底下找顺乡镇、矿务局、安监局、执法大队打过招呼,恐怕觉得跟公安系统没关系而忽略了万江洪,不料万江洪发现后果断抄了老窝!” 更往深处想,顺乡镇书记娄委城、镇长林誉怎么可能一无所知?那天夜里娄委城不顾安危始终冲在第一线,责任意识使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大概也惶恐之极,担心遭到县委县正府严厉问责。 想到娄委城昏迷在担架上惨无人色的模样,蓝京心里颇不是滋味。 郭俊深叹口气,道:“听了万江洪的话,匡凌明显很惊慌,语无伦次解释了一大堆,万江洪只是冷笑并不相信,到最后匡凌可能回过神来了,说过了风头我让经纬专程到万书记家感谢,痛改前非,以后安份下来做点小本生意……” “这还不是万江洪此行目的。”蓝京摇头道。 “是啊,万江洪这才笑笑,说杭经纬就是干矿井的,匡县长让他干啥小本生意?现在哪个行业都有准入门槛,他干得起来吗?”郭俊道,“万江洪离开前又飘了一句,等经纬到我家面谈吧。” 蓝京将筷子一扔,道:“面谈后杭经纬继续从事盗采矿井的犯罪行为,只不过……” “只不过那边又有几百万入账!”郭俊道,“如果此前涧山盗采的矿井他都掺和,单这一块每年就上千万;正式运营矿井也有他的股份,明的暗的,白的黑的,反正矿井生意都姓万,或许正是李市长宁可大批矿工下岗也主动关停矿井,后来重启指标也始终不给涧山的原因,就是遏制万的贪婪与野心。” “对万而言不过少些外块,我们承受不起矿工下岗和经济迟缓的代价呀,所以堵不如疏,还得从根源上解决矛盾,”蓝京道,“郭书记提供的情况很重要,让我知道县领导间的利益勾结与关联,谢谢。” “没什么,没什么,我应该做的,”郭俊道,“作为交流干部,我也想工作过的城市有点出息,起码摆脱萎靡不振的颓势,不能眼睁睁看着地方势力横行霸道,国家和集体财产被瓜分殆尽,那样我们对不起涧山人民,更对不起上级党委的信任。” 蓝京叹道:“如果县领导们都有郭书记的觉悟就好了,可惜不可能……” 散着步回到宿舍小院,蒲旭果然早就回来了,正在院墙角细心地给花草施肥、松土,听到门响赶紧站起身拍拍手里泥巴,道: “蓝书记回来了?傍晚吃大排档听到食客们唾沫横飞地描述您在常委会上跟李右津吵架的场面,好像亲眼看到似的,讲得活灵活现。” 蓝京摇摇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吵是吵了,肯定没那么夸张,无非你一言我一语而已……泸海跑得怎样,见到人了?” “进屋向蓝书记汇报。” 蒲旭始终很谨慎,进了堂屋关好门,泡了杯茶请蓝京坐下,坐到对面轻声道: “陈豪调查组完全胡说八道,林小玲的老公吴彬,还有吉祥施工队十几个人根本不是失踪,而是全部死于工程事故!” “十几个人同时死亡?!” 蓝京唰地站起身,“这种严重工程事故怎么没报……我明白了,整个工程队就林小玲一个人幸免于难?” 他突然想起此前沃利军的暗示,当然就涌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蒲旭道:“吉祥工程队在一处隧道里施工,然后机器被石头卡住了出不来,就把原本在外面的工人都叫进去帮忙,连同正在做饭的女工也去了,林小玲因为满手油污便到河边洗手,就这几分钟工夫听到“轰”一声巨响,隧道塌方,十几个人都被活埋在里面,就剩工程队老板吴吉祥和林小玲!吴吉祥让她照看着现场,他去附近工地调挖掘机过来抢救——其实隧道塌方基本不可能有幸存者,她也不懂,就傻乎乎站在隧道口一直趴在石堆上听里面有没有声音,听会儿哭会儿,等到傍晚天快黑还没人来,方猜到吴吉祥很可能跑了!当时她还满脑子想着救人,就急冲冲前往附近的第八路段工地求援,山里天黑崎岖,她不小心绊了一跤,额头正好撞到石头棱角昏了过去,身体滚到旁边茂密的草丛里……” “真苦命的女人。”蓝京恻然道。 蒲旭续道:“不知什么时候醒来,她首先听到轰隆隆的声音,心中一喜以为救援队伍来了,睁眼看,却见明晃晃的大灯下工程车机械臂反而运着大小石块填埋那条塌方的隧道,林小玲想冲出去阻拦,可脑袋晕连带着全身无力,根本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看工程车来来往往将出事区域堆成小山,最后大队人马呼啸而去时,隐约听到有人在说‘不准传出去’……” 蓝京沉重地说:“一起工程事故,十几条人命,问责的话要撤很多干部,涧山县领导班子首当其冲,市正府也在劫难逃,而且关于修建这条公路的合理性会受到质疑,任何领导听到汇报后都会再三掂量负面影响,但无论如何隐瞒是糟糕的选择,会带来一连串难测的连锁反应。” 蓝京也在想,如果我遇到这种难以防范预测的天灾人祸怎么办? “因为老板潜逃,林小玲未在事故现场露面,有关方面并不清楚究竟多少人死于工程事故,事后也没有组织严密的追查,”蒲旭道,“林小玲就混入菜场千方百计打听到陈豪的手机号,用买来的新号码向他反映十几条人命的工程事故,陈豪起初根本不信,以为她是精神病,但林小玲说了好多公路工程方面细节,又不由他不信……” 难怪陈豪找元州的干部打听有无事故消息,可见很想侧面核实林小玲反映的问题。 蒲旭又说:“随着一次次通电话,当然陈豪也一直私下调查,愈发相信林小玲所说为真,觉得有必要当面详详细细问清说透,但县委书记行程向来安排得紧,也基本处于透明状态,陈豪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然后突然有一天下午她接到电话,环境似非常嘈杂,约第二天上午九点十分到松栗山山坳口见面,林小玲虽然有点奇怪但还是一口答应,随后便赶往松栗镇住下,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进山……” “她为何觉得奇怪?”蓝京敏锐地听出端倪。 “感觉陈豪说话的语气、声音跟前几次不太一样,但明明他的手机号码应该不会错,”蒲旭道,“蓝书记,这事儿肯定有问题的——如果他俩之间通话遭到监听,那么完全有可能模拟陈豪的手机号码跟林小玲通话,类似技术我们十年前就用过。” “唔……” 蓝京站起身在堂屋里踱了几圈,沉甸甸道,“陈豪在市县两个层面寻找工程事故线索,虽然做得隐秘还是惊动了幕后人物,随即对他和林小玲的通话进行监听;然后提前预测松栗山即将发生山体滑坡,遂动用你所说的模拟技术分别与陈豪、林小玲通话,诱骗他俩到山体滑坡地点见面!陈豪这边是掐准时间的,林小玲却慎重起见提前两个多小时进山,结果碰到阴险的布局者!” 蒲旭深深点头:“蓝书记分析得完全正确,林小玲在浓雾里面听到有人说,刚刚五分钟就掉了两块石头,时间点肯定没错;另一个人说那边看到姓陈的车子已经出发,估计刚刚好……林小玲看得似乎与陈豪有关,沉不住气暴露藏身位置,两个人便扑了上来,浓雾里根本认不清路和方向,只管拚命跑,一直跑到很深的山林里才摆脱他俩;然后她惦记着陈豪安危,休息会儿又冒险循着原路返回,结果还没到山坳口便听到惊天动地的巨响!她亲眼目睹老公和工友被埋隧道,又亲历县委书记死于山体滑坡,除非神经极为强韧者恐怕会发疯……” 第1131章 主动出击 蒲旭详详细细汇报完毕,蓝京当晚坐在堂层沙发想了很久,核心问题只有一个: 犯罪证据在哪里? 手机在手里掂来掂去,脑海里闪过“马征”的名字,迟疑半晌终究没拨出号码,倒不是怕被监听,副厅级干部手机都安装有防窃听装置,而是怕马征的手机被监听,毕竟他与陈豪的关系是明牌。 “你明天再跑趟武田,从大凰山进去找马征,弄清楚他到底掌握了多少秘密。” 临睡前蓝京吩咐道。 第二天上午蓝京继续下基层视察,途经公安局时将正委梁鸿鸣叫了出来,似笑非笑道: “梁正委准备扔下涧山人民不管,跑到元州享清福?” “什么?” 梁鸿鸣一脸茫然地问,昨天县城大街小巷虽然传遍蓝京常委会与李右津吵架,主要集中在“吵架”种种细节,具体人事任免清单都有谁反而忽略了。 蓝京打量对方真不知道,遂笑道:“市里有意向调你过去充实110指挥力量,我还以为梁正委主动要求呢,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说罢车子驶离公安局大门。 梁鸿鸣呆呆看着车子消失在视野之外,猛地一跺脚骂道:“妈的,又想整老子!” 随即回到大院上车,朝司机一挥手道:“去元州!” 蓝京径直来到仁北镇,与周凤禄握手后示意单独谈话,两人进了办公室,蓝京劈头就说: “可能凤禄已经听说了,市委组织部拿的调整方案是让你离开仁北,当县委统战部长。” 周凤禄确实有所耳闻,但亲耳听市委副书记说出来还是伤透了心,深深叹气,脸色黯然地说: “我承认仁北工作做得不够好,与市县领导要求有差距,但我一直很努力,工业方面争取企业落户,农业多样化种植、特色经营,经济总量、增量连续几年排名全县前列……在涧山基层工作面临的困难很多,几年来也得罪了不少人,我始终认为只要把经济搞上去,提高老百姓收入和幸福指数就是最大的贡献,事实却非如此!我知道蓝书记肯定帮我们说话了,作为外省干部跟本土市长吵架,没有相当的底气和勇气是不行的……我不忍心再增加蓝书记的负担,如果市里真坚持这样的调整,我愿意服从大局。” 蓝京认真端详对方,半晌道:“凤禄啊,你愿意服从谁的大局?某个市领导自以为的大局,还是涧山发展大局?如果后者,我认同;如果前者,你糊涂透顶!” 周凤禄霍然抬头:“蓝书记……” “你是省·委组织部安排到涧山锻炼的交流干部,交流期间做得好与不好,鉴定结论必须还由省·委组织部出,市县两级只能是建议,”蓝京道,“交流干部干部做得好得到提拔是应该的,做得不好,要么回原单位,要么经省·委组织部同意后调整工作,我理解的程序与三相这边差不多吧?” “确实如此,但,”周凤禄颓然道,“但中原地区各层级交流力度很大,省·委组织部每年都安排几十个干部下基层锻炼,哪能个个都照应得过来?大多数服从地方安排,自生自灭,只有少数或提拔,或回原单位重用。” 蓝京笑笑,道:“原单位相当于爹娘啊,女儿嫁出去过得好坏,娘家可不能不管……凤禄从省经贸委出来的吧?受了委屈别憋着,一定要说出来,至于娘家管不管、管到什么程度,那个随缘,凤禄觉得呢?” 被蓝京说动了心,周凤禄沉吟道: “其实我在经贸委人缘还不错,跟几位副主任也都说得上话,说实在的昨天听到调整统战部长消息时想过去省城,可转念一想,自己混得不好跟原单位有啥关系?交流期没到,就算原单位愿意接受我回去也没好位子,还不如……” “我要批评凤禄这种消极悲观的想法!” 蓝京严肃地说,“一定要把跑官与如实向组织反映问题区分开来,跑官是德不配位、能不配位,及时向组织汇报思想动态、工作情况、个人想法,有利于自己成长进步,譬如调整统战部长一事,你不主动汇报的话,省·委组织部、省经贸委还以为你捱不过乡镇工作辛苦,主动要求换成较为清闲的岗位呢。” “哦,我懂了,我懂了!” 周凤禄道,“感谢蓝书记点拨,我……我这就去趟省城!” 蓝京微笑道:“车子开慢点,注意安全。” 一圈工作做下来,下午市委组织部长卢川来到涧山征求人事调整名单时,蓝京拿出林誉和单枨的请调报告,道: “一个不是镇长,一个不是局长,跟名单上的情况介绍不一致,而且他们个人均对提拔重用缺乏信心,希望继续留在正科职岗位锻炼,因此我建议删掉他们的提名。” 卢川彻底愣住。 干了十几年人事工作,从没遇到过提名人选在征求意见期间主动请调的情况——当然这些特殊、意外、富有创意的东西,都出自蓝京之手,包括去年常委会前十分钟删掉提名人选,足足沉思了三分钟,卢川道: “原则上呢,请调报告代表领导干部不适合或不愿意继续留在现任岗位,跟组织部门给出的推荐意见有了冲突(根本不一致),嗯,针对蓝书记反映的突**况(肯定昨晚搞的鬼),我回去后向市主要领导汇报(让李右津跟你继续较量,我不掺和),那么其他三位调整人选呢?蓝书记可不能让我空手而归啊,哈哈哈哈……” 蓝京道:“情况是这样,周凤禄同志是省·委组织部交流干部,关于他的任免建议事先征求省·委组织部意见,我个人不作评价。” “呃,省·委……” 卢川擦擦额头的汗,暗想老李心急火燎地调整干部,倒把这个碴儿忘了,赶紧回去弥补上如此要命的环节,不然以后会被穿小鞋,遂道,“蓝书记提醒得对,人事问题格外敏感,必须面面俱到。” “梁鸿鸣同志是转业安置的正处级干部,档案在市委组织部,省人.武部专册管理,”蓝京道,“我查过档案副件,当初省里安排他到市公安局,梁鸿鸣同志主动要求落脚涧山,因为他爱人一家在这儿,如今突然调到元州,有没有事先征询其个人意见?如果没有,会不会人为制造与人.武部系统的矛盾?请卢部长三思。” 卢川又擦擦汗,心道他妈的寥寥几个干部调整,怎么被蓝京挑出这么多刺来,还都言之有理,简直他妈的见鬼了! 强笑道:“是啊是啊,正处级干部的委任确实要慎之又慎,特别老梁这样的转业干部。” 蓝京道:“至于刘迅同志提前退二线,请问理由是什么?健康原因,经济问题,作风不正,还是工作不力?如果仅仅说‘组织需要’,我觉得组织未免太不严肃!我作为前市委统战部长,涧山县委书记,认为刘迅同志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特别去年四季度以来一心扑在地方特色歌舞甄选上,取得非常好的效果,这样一位充满干劲的老同志,连个牵强的理由都没有直接强令提前二线,我坚决反对!下次常委会提交名单上如果还有刘迅,我会发表强烈不满的意见,大不了再摔茶杯,一拍两散!” “没必要,没必要,工作上的事情协商为主,团结为重,尽量避免闹出负面影响,”卢川苦口婆心道,“蓝书记啊,平心而论你刚才说得都很有道理,这份名单呢最根本问题在于事前没征求各位常委意见,结果煮成一锅夹生饭,十一位常委八位不满意,我呢成为众矢之的,人人喊打,唉!” “同志们都知道错不在你。”蓝京摇头道。 卢川道:“蓝书记,我的意思是这事儿从开始起就做歪了,现在得想办法补救,大名单哪怕变成中名单甚至小名单,但名单必须还要有,下次常委会还得认认真真讨论研究,把事情圆起来,不能说常委会吵了一架,大名单无疾而终,那样就……就不好了,请蓝书记理解。” 蓝京道:“我理解,下次尽量不吵。” “回到名单本身,涉及涧山共有五位同志,我想无论如何起码留一位在上面,我好向市主要领导交差,也能体现蓝书记宽广无私的胸怀,如何?” 卢川满怀期待地看着对方。 蓝京沉吟良久,道: “林誉、单枨两位同志主动提交请调报告,已不符合提名相关要求;刘迅同志敬业爱岗,没有正当理由强制要求退二线,我提议大名单撤掉他们三位的名字,至于剩下两位,决定权在省·委组织部和市委,我作为县委书记不发表意见。” 还好,五位保留两位。 卢川松了口气笑道:“蓝书记作为市委副书记也配合一下吧,唉,事态闹这么大李市长也蛮后悔,以后……以后涉及人事调整还会按照老办法来。” 蓝京道:“如果每次都揪一批问题干部出来,卢部长的位子大概也坐不稳吧?” 此言说到卢川心坎上了,连连道:“蓝书记一语中的,以后我这边该坚持的要坚持,征求常委们意见是前提,纪委把关是关键,保证提交到常委会的名单挑不出瑕疵。” 第1132章 告状无门 卢川自以为成功说服蓝京,拿着名单回到市府大院先向李右津表功,意思是经过耐心劝导,涉及涧山的保留周凤禄和梁鸿鸣,还算保全颜面。 李右津沉着脸没吱声。 周凤禄的位子原本腾给单枨,谁知单枨被蓝京连吓带唬地提交请调报告,倒让李右津左右不是人,周凤禄腾位子也没了意义,心里委实恼怒万分。 唯一胜果便是梁鸿鸣调到市里吧,万江洪为这事儿已跑了七八趟,电话、短信若干,无须多说“心意”也表示了不少,尽管在涧山工作期间两人关系磕磕碰碰,李右津反复考虑后仍觉得应该大力支持万江洪以制衡蓝京。 “再跟吴溢他们几个谈谈,不能砍这么多!” 李右津默认蓝京享受“地板价”特权,却不肯给吴溢等常委大的让步,出门时卢川暗叹到底还是狠的怕不要命的,蓝京以一己之力让常委会半途流产,可熊志峰、李右津似乎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 ——卢川不知道的是第二天熊志峰跑回省城,找机会在省·委书记宋寒枫面前告了蓝京一状! 熊志峰说我不清楚七泽各市常委会都怎么开,有象蓝京同志这样一言不合就指着市主要领导鼻子骂吗?事情对错且放在一边,关键他拒不合作、不顾大局的态度让常委同志们非常寒心!外界都夸蓝京同志擅长抓经济,我也是到了元州才晓得主要靠七泽几个城市援建项目推动的指标,掩盖他上任后发生矿难、民族纠纷、班子不团结等矛盾。 宋寒枫颇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位刚来不久的省·委常委,要说资历,熊志峰也在原山当了两年省·委常委,体制潜规则、官场规矩应该掌握吧,怎么犯如此低级错误? 作为市委书记,熊志峰不是不可以在省·委书记面前告状,告状,正是各级党委一把手的特权,但用好它却不容易。 首先熊志峰表现得过于着急,第一天才发生,第二天就告状,给领导沉不住气的感觉; 其次告状的时机也不对,通常要在班子矛盾基本化解、大局已定之后,告状的同时标榜自己及时稳住局面; 最后则是不知深浅贸然告状,蓝京在七泽什么情况,为何跨省交流,在省·委、京都有哪些人脉,熊志峰根本没打听明白! 要是他再用点心,应该听说宋寒枫大年三十找蓝京谈话,省府大院嘛并不是能藏住秘密的地方。 可惜熊志峰连这些最基本的功课都没做。 宋寒枫微微沉吟,道:“市委班子建设,关键在于发挥个人作用与整体合力的关系,要充分调动班子成员积极性和创造力,采取点面结合方式避免各自为阵,强化一盘棋的意识,形成相互信任、相互补位、相互支持的工作氛围,市委班子才会有坚强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实践证明,民主程度和开放决策做得比较好的班子,整体合力就比较强,抓工作落实的效果也比较好,所以,市委班子建设要正确处理集体领导和个人分工负责的关系,明晰分工负责、权职一致要求,强化班子成员抓好工作的责任感,决策要慎重,决策以后不能朝令夕改,一把手要带头维护好集体决策的权威,全面提升班子的号召力、影响力、凝聚力、带动力,才能带好队伍,促进工作。” 一番话说得熊志峰如坠雾中,根本琢磨不出来省·委书记到底想表达什么,只得连声答应,关于蓝京的话题却也不便继续。 出门后熊志峰总觉得一口气堵在心里,总得找个地方宣泄出来才行,边走边想然后信步来到省·委组织部。 很巧,省·委组织部长赵学东就是原山人,老乡见老乡总有份天生的亲切感,春节期间熊志峰在原山特意组了个酒局与赵学东拉近关系。 来到赵学东办公室,刚准备以叹苦经方式抱怨蓝京搅断常委会的“罪行”,不料赵学东很严肃地说: “今天元州是不是讨论研究县区干部调整?” “正准备向赵部长汇报……” 瞌睡送来枕头,熊志峰大喜之下就想细说,然而赵学东打断道: “刚刚省经贸委打电话来抗议了,说元州市委不明不白地把他们派下去锻炼的乡镇一把手调到统战部,这不胡闹吗?省经贸部要求元州市委出具该同志工作调整的情况说明,我安抚了半天,刚好想跟熊书记通电话。” “哪……哪位同志?” 熊志峰眨巴着眼睛道,如蓝京所说,他对区县班子成员压根不熟悉,连名字都记不清。 “你看看,你看看,官.僚了吧?” 赵学东指着他半真半假道,然后摆出推心置腹的模样,“熊书记,元州那疙瘩情况比较复杂,你初来乍到可得保持战略定力,别被手底下人趁着新旧交替之际蒙混过关……你问名字,我不妨告诉你,他叫周凤禄,省经贸委交流到基层锻炼的处级干部,现任涧山县委常委、仁北镇书记,仁北镇是涧山第一大镇,这样重要的大镇一把手平白无故调任县统战部长,我没贬低统战部门的意思,但题外话不多说,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熊志峰立马甩锅:“都是其他班子成员推荐,小范围获得通过的,我哪会注意到乡镇党委书记?” “他那个镇书记一直当下去,没关系,省经贸委不会找麻烦;没犯错误转任统战部长,毕竟经贸委出去的干部,会觉得很没面子,就要上门啰嗦了,怎么说他是省·委组织部交流干部,熊书记不能打我的脸,对不对?” 赵学东这番话真是看在老乡份上,不然不可能说这么透彻。 熊志峰再度甩锅:“哎,怎能擅自调整省里下去的交流干部呢?卢川部长做事也忒不仔细,回头我让他好好把关,今后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赵学东眯起眼打量熊志峰,心里生出几分警觉:错误全是班子成员,跟他没关系,还当着省·委组织部长的面说市委组织部长不是,以后会不会在省·委书记面前把我卖了?要离这种人远点。 “告状之旅”未能得逞,反被省经贸委告了一状,熊志峰心里郁闷劲别提了,气得没在机关食堂吃饭径直打道回元州。 途中接了个电话,竟是三相省警备区正委打来的,熊志峰当即提起十二分精神——中原大警备区和各省警备区因为战备等原因地位一直比较高,而且各地级市、县区最头疼的交通问题,有时能通过国防公路形式解决,至于军需、和战备物资生产、采购也是各地趋之若鹜的争夺重点,无它,价格好商量,付款爽快,还不象普通消费者那么挑剔。 然而对方却没跟熊志峰谈合作,而是语气严肃地指出元州市委拟对转业干部梁鸿鸣的工作调整非常不妥当,完全不尊重本人意愿,也缺乏对其基本情况的了解!梁鸿鸣从部.队转业到元州时就拟安排其担任市治安支队正委,因其反映爱人想回老家故而转到涧山,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突然调到市里担任低半级的110指挥中心正委,这不是胡扯蛋吗? 那位省警备区正委说,我们当兵说话做事直来直去,以前代金林代书记在元州双方关系很好,两年多时间修了七十多公里国防公路,军需物资两千多万;但如果关系不好,公路就不继续修了,订单也会中止,代书记不是到了陈洛么,我们加大跟陈洛的合作! 把熊志峰挤兑得面红耳赤,却又不敢得罪人家,赶紧解释这会儿正从省城回元州,马上就跟进梁鸿鸣的工作调整问题,然后又甩锅自己刚到元州没两个月,很多情况还不熟悉,全是组织部门和班子成员商量的,今后要把这块工作重视起来云云。 都做到一定级别领导,这种囫囵话谁信啊?对方冷笑一声,说我希望看到满意的结果! 然后便挂断电话。 车子驶入市府大院,仰头看组织部办公区域灯火通明,每个办公室人影幢幢,都在忙着重新补充完善人事档案和组织材料。 熊志峰快步来到部长办公室,卢川伏在一堆材料里边写写划划边念念有辞,显然被名单上的提名人员增删伤透了脑筋。 “熊书记……” 卢川抬头看到市委书记进来,赶紧拿起名单道,“有几个情况准备向您汇报……”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熊志峰气冲冲道: “涧山的周凤鸣是不是省经贸委出来的省·委组织部交流干部?” 这正是蓝京指出的问题! 卢川心里“格噔”一声,道:“虽然是,不过按惯例组织人事任命权也在地方,我计划明天上午跟省·委组织部沟通一下。” “沟通?省经贸委都告状到省·委组织部了,现在不是沟通,而是知错就改!” 熊志峰没好气道,“还有涧山的梁鸿鸣又怎么回事?人家转业时就不肯留元州主动去涧山,现在事先不征求意见突然调回元州,换谁都有意见吧?” 他都不好意思说出被省警备区正委训斥威胁的事儿。 “这是我准备向熊书记汇报的,”卢川道,“今天我到涧山与蓝书记交换意见,他也反映了梁鸿鸣的家庭情况,建议暂时不要列入调整名单。” “再仔细核实核实!” 熊志峰道,“明天起我不想再接到关于人事调整的任何电话!” 第1133章 不失礼貌 李右津授意下涉及涧山调整的五位干部,蓝京以“请调报告”巧妙砍掉两位,态度坚决地否决一位;然后熊志峰迫于压力又删了两位,咦,一个都不剩了吗? 卢川不敢在“不惹事”为原则的熊志峰面前多说什么,望着名单,觉得没法向李右津交待。 下午与常委兼开发区书记吴溢艰难“谈判”后,双方一致同意除了删掉吴溢声称被内部调查的三位提名人选外,再删除两位争议较大、群众反响较差的,这样名单上还保留三位,勉强说得过去。 相貌这边删掉作风有问题的干部,另外撤下一位作风浮夸、华而不实的提名人选,增加一位相貌认可的干部; 秋效洁此役最大收获是重新夺回常委会前对人事调整名单的把关权,故而除删掉七个内部调查干部,没有提出新要求。 此外其他本土系常委也各有增删,最终,也就是熊志峰进办公室前一刻形成的定稿,从原来五十三人降至二十八人,勉强超过半数,总体而言还算给李右津面子。 然而熊志峰一张口把涧山仅有的两位都删了,没多会儿李右津再三推敲后突然表示不同意相貌等人提的七名新增人选,那那那,那只有十九位了! 卢川愁得夜里都睡不着觉。 市委组织部长当成这样,也蛮窝囊的,有啥办法?主要是市委书记不给力,李右津处于强势领导地位,连带着组织部长没了发言权—— 按体制内通常的做法,人事任免调整应由市委书记定调子,组织部长具体实施,拿出大名单跟市长会商,可以提意见但不能突破市委书记的基调,这样才比较顺畅。 想了一夜,卢川决定自己没必要扛,如实向李右津汇报。 果然听说涧山调整人员被清零,李右津的脸顿时挂不住——常委会吵来吵去就吵这件事,怎么,闹到最后蓝京大获全胜? “那个……那个……” 李右津手指敲击桌子道,“那个刘迅凭什么不能提前退二线?可以到人大民宗委专门负责地方特色歌舞甄选嘛,我不觉得哪个位子缺了谁地球不能转!” 卢川也想到这一层,为难地说: “李市长,名单上涧山的五名干部,两位因提名资格问题,两位是熊书记建议删掉,蓝书记真正反对的只有刘迅同志……” “提名资格就是他搞的鬼!” 李右津厉声道,“我不信上午市委常委会讨论研究提拔问题,晚上提名人选就惶恐地交上请调报告!那些见不人的伎俩不提了,总之刘迅一定要提前退,这就是我的最终意见!” 卢川捧着名单灰溜溜离开,站在走廊左思右想,感觉这回不能只听李右津指挥,必须把所有可能性都研究好对策,以免下次常委会再出岔子。 同一条河失足两次,干脆淹死算了。 十分钟后卢川来到市统战部长李景办公室,笑呵呵道: “上次沟通不力简直让我名誉扫地,今天来详细介绍一下市统战部及全市统战系统人员调整情况,听取李部长意见,还请下次常委会时李部长多多支持。” 之所以突然决定来统战部,上次常委会时卢川已从李景半软半硬的口吻中听出此君不是好捏的柿子,很有主见,也很有想法,不提前安抚好恐怕又成为不安定因素。 李景揿掉香烟,接过名单道:“统战历来属于边缘部门,哪里入得了卢部长法眼,只拜托少踢些没用的老弱病残过来就行了,别的不说,每次部务会这个咳嗽,那个吐痰,还有揉着心口好像随时犯心脏病的,哪是开会,跟医院重症病房差不多!” 卢川叹息道:“有啥办法呢,李部长,还有嫌正府工作压力大,觉得组织部又有权又有闲想方设法调过来的,结果发现比正府还忙而且说话没屁用。” “哈哈哈哈……” 两人相顾大笑,气氛便缓和下来,接着卢川逐个进行介绍,李景对照名单听得很认真,冷不丁道: “等等,涧山的刘迅同志……蓝书记什么态度?” 唉,最不见到的局面出现了! 卢川实言相告:“蓝书记反对,但李市长坚持,所以,”他拐了个弯,“我来征求李部长的意见。” 李景直截了当道:“我不同意!我不妨这么说,刘迅同志是元州所有区县当中最勤勉最认真的统战部长,李市长拿其他任何一位我都没意见,唯独不能动他!” “主要还是……考虑到平衡吧,”卢川不得不摊明底牌,“李部长看这份名单,涧山就调整刘迅一位,总不能……剃李市长的光头吧?” “问题就在这里!” 李景严肃地说,“上次常委会我就含蓄地指出这个问题,人事调整主动权到底掌握在谁手里,党委还是正府?熊书记刚到元州两个月,如果出于工作需要少量微调也能理解,一下子动五十三位,熊书记究竟认识多少?如果不是熊书记的意思,请问市长对统战系统有无了解,凭什么要求县统战部长提前退二线?” 一连串问题诘得卢川无话可说,怔忡半晌道:“熊书记和李市长都意识到大名单存在一定矛盾,所以设法化解……” “化解也不能拿基层同志的前途开玩笑!” 李景干而脆之道,“这份名单我对其他人员情况都不了解,就知道刘迅同志工作很努力,不该提前二线!” 说罢将名单合上,不失礼貌地双手递给卢川。 呆呆接过名单,卢川满口苦涩,实在不知道下一步如何是好。不敢再回去向李佑津汇报,本土市长怎会把明摆着贬黜来的外地统战部长放眼里?但不及时汇报新情况,常委会上李景再跟蓝京联手抵制,场面又会非常难看。 常委之间吵架跟男女**差不多,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道理都一样,一个是脸撕破了,一个是…… 茫然无措地转了半天,不知不觉又来到市委秘书长严敏夫办公室。 “……咋办呢?老弟我成了人人喊打的夹缝老鼠,谁看我都不顺眼。”说完原委卢川苦笑道。 严敏夫指指桌上电话,压低声音道:“刚刚省里传来的小道消息,”他指指头顶,又竖起大拇指,“他到他面前告状,好像没收获,你评评意味着什么?” 卢川想了会儿,道:“没收获是很模糊的说法,或许听进去了暂时不表态,或许今后重点观察,又或许不想干预地方人事,什么可能都有。” “你呀你呀,严重缺乏正治敏感性,所以才闹出一场失败的常委会。”他俩私交还不错,严敏夫毫不客气批评道。 “我承认不及你,你名字里就有‘敏’字嘛,”卢川心服口服,“请指点指点?” 严敏夫又指指头顶:“按说他是班子成员,向……”他竖竖大拇指,“向他汇报市里有人不听话,正常会怎么说?肯定支持一把手工作呀!一千个理由,也不能在常委会上吵架,我这就说这一条,大家服不服气?可大拇指没这么表态呀!” 卢川深为认同,沉吟道:“据我了解大拇指上任后基本不过问基层人事,也很少介入班子矛盾,精力集中于提纲挈领和笼而统之的工作,要我分析,大拇指不反对就是支持。” “不不不,你错了!” 严敏夫道,“去年某省一把手出访日本,会晤时日本官员当众提出对钓鱼岛拥有主权,那位一把手事先没心理准备,也或是考虑到会谈气氛因此没有当场抗议,回来后不久就被拿掉了——原则问题不能模糊。” “唔,敏夫观察的角度很新颖……” 卢川沉思道。 “前面那个在元州安然无事,为什么现在这个刚来就出岔子?大拇指会有前后比较!” 严敏夫道,“咱三相多山多民族,基层工作相当困难,因此形成地级市一把手异地派遣,二把手任用本土的习惯……这会儿就咱哥俩实话实说,老二确实急了点,也有些过分,明眼人一看便知,何况从来不乏消息来源的大拇指。” “我懂敏夫的意思了!” 卢川豁然开朗,频频点头道。 回到组织部办公室,卢川断然删掉刘迅的名字,然后拿着最终定稿版交给熊志峰审阅,只说了一句: “名单人数少了点,但上面所有提名人选都得到班子成员确认。” “确认就好,”熊志峰抱着得过且过的想法,“通知明天上午召开常委会,议题跟上次一样,你这份名单放到最后。” 如卢川所判断,直到开会前一刻,李右津都没提出审阅名单。 上午十点。 市委常委会(再次)正式召开,按议程严敏夫逐项推进各条线提交的议题,只不过作了轻微修改,如上次蓝京反对的“进一步发展矿业”,提法变成“省正府指导下有计划分步骤地加快发展进程”。 而提名人选压降到十九位的人事调整名单分发到众常委手里时,李右津、蓝京几乎同时看到刘迅的名字不在其中,诡异的是,他俩都没吭声,其他常委也没吭声,没人说“为什么涧山一个都没调整”等不识相的问题。 常委会平淡似水、波澜不兴地从头开到尾,蓝京等人只举了几次手“一致通过”外,几乎没有发言。 一场因人事调整名单引发的风波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平息了。 第1134章 首季成绩 市委常委会议期间没人说话,不代表外界不说话,会后蓝京的车子还没驶出市府大院,人事调整名单已传到元州各区县乃至乡镇。 各层各级都震惊了:涧山真的一个都没动! 关键在于,此前五十三人的版本当中涉及涧山有五位,众所周知因为事先没征求蓝京意见而吵了一架,导致元州历史上第一次市委常委会中途流产,按常理继续博弈,双方都会作些让步,李右津理亏会退得多些,但起码保留一两个总是必须的。 谁也没想到蓝京就不给李右津台阶下,五个提名人选全部清零,至此两人势同水火的矛盾等于公开化,不可能再有弥合机会。 也通过此事,使得万江洪与梁鸿鸣的关系更加恶化,因为此次梁鸿鸣为留在涧山公安局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透过老战友一直找到省警备区正委,人家都为了提拔重用,他倒好,想赖在县城不去地级市,被老领导、老战友们好一通嘲笑。 此时周凤禄也暗底下与万江洪结下梁子,很显然,逼自己腾位子给单枨大概率是万江洪的手笔,这些年来矿务方面,万江洪与单枨沆瀣一气没少做手脚,单枨进了常委班子必定成为万江洪的一条狗,逮谁咬谁。幸好如蓝京所分析,娘家即省经贸委还算给力,听说自己的遭遇后立即向省·委组织部施压,迫使熊志峰撤销提名。 滞留省城等消息时,省经贸委某位副主任与周凤禄长谈了两个小时,分析李右津与蓝京公开决裂后,将给元州正坛带来非常深远和颠覆的影响,祸福难测,具体到周凤禄而言,虽然保住仁北镇书记的位子但再想进步非常困难,李右津出于报复心理八成会狙击,熊志峰在省·委组织部吃了瘪也会暗中设置障碍,故而上策是赶紧想办法调离涧山那个是非之地。 “能调到哪儿去?” 周凤禄烦恼地说,原来安排是做一任镇书记然后接任常务副县长,隔两年提拔到元州别的县当县长,正处实职主持工作,仕途也就等于到头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一场大地震给了“无知少女”杨懿燚的良机,当然也有李右津全力以赴,居然直接提拔为副市长;市委出于平衡考虑让匡凌接任,周凤禄虽对常务副县长很有想法,然而苦于交流期还没满,眼睁睁失之交臂! 到这个级别彼此实力基本知根究底,周凤禄深知上官宏水平能力不在自己之下,也得到蓝京赏识(否则不可能直接晋升常委);匤凌、郑光泉都是新提拔,短期内不会调整;万江洪“万年老三”地位无可撼动,看来看去,县委班子里有进步空间的位子都没了。 但出去能到哪儿呢?娘家省经贸委只能帮自己打抱不平,却无力影响交流干部提拔重用,不然每年一大批省直机关下基层都要“关心照顾”,省·委组织部哪里顾得过来? 回省经贸委?后路早就断了。省直机关以培养锻炼名义哄那些年轻干部下基层,就为了给后面的腾位子,这边前脚才离开,那边后脚编制又满了。 那位副主任提醒说,蓝京跟前任书记代金林关系不错,大地震后力排众议向武田紧急援助也获得陈洛官场好感,可以请蓝京跟代金林打下招呼调到邻市发展。 咦,曲线救国,这倒也是个办法…… 周凤鸣陷入久久的深思,想来想去,接下来还得紧跟蓝京,等到下半年再谈自己的出路问题。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三月底,即去年十一月份蓝京会同杨懿燚共同决定的五个月平台考察期,也是首季开门红战役的尾声,盘点战况,整个涧山成绩可圈可点: 工业方面,全县规上企业工业总产值同比增长71.7%,规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37.2%,高于全市16.3个百分点;新增工业固定资产投资9749万元,同比增长84.1%,新增规上工业企业7户,已给涧山带来3500个新劳动岗位,预计全年将达到6000个。 农业方面,加速推进农业产业化经营和农村劳动力转移,强化畜牧业管理、提振经济林果和高效经济作物种植、封山育林等重点工程取得较大进展;农村合作经济组织迅速发展,一批无公害农产品和绿色食品品牌开始输出到元州及省城;有组织输出劳务2.3万人,全县在外务工和县内转移的农村劳动力达到37万人。 基础建设方面,城市绿化、供气、供热、污水处理、垃圾处理、粪便处理等功能配套日益完善,蓝京上任后注重的环境综合整治活动持续进行,交通、经营、卫生、治安等秩序明显好转;山区完成人畜饮水解困工程81处,土地开发整理6.5万亩,水库除险加固、灌区节水改造、流域治理、扶贫开发等工程建设迈出新步伐。 援建项目方面,大小凰公路工程依然三箭齐发快速推进,这个故意隐去不谈,对外宣称加强整改修复;邦苍山公路工程隧道爆破已基本结束,目前已进入紧锣密鼓的施工;泸海、蓝宝石湖旅游开发初见成效,六川镇每天流动人口已暴涨至三千多人,泸海镇小街也日增游客数百人,相信公路全线通车后会有爆炸性增长。 涧山正府一季度成绩单摆到李右津面前,硬碰硬增量排名元州第一,不管他嘴有多硬,厚着脸皮把功劳揽到杨懿燚身上,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蓝京抓经济确实有两把刷子,也有让基层干部听从其调遣的威望,遂以市正府名义向涧山发出喜报,鼓励再接再励,争取上半年更创佳绩。 成绩有了,接下来大规模人事调整又提上日程,用万江洪的话说:这回姓蓝的赖不掉了。 空位子很多,任职期满急待调整的更伸长脖子,尤其让万江洪恼火的是基层派出所、几个大队和中队领导变动也都全面暂停,巨大的不确定性令得万江洪今年春节“综合收入”实际上缩了水,相当数量半心半意的均在私下惴度: 万江洪说话到底管不管用? ——这些小打小闹说实话万江洪看得倒也不那么重,真正损失惨重要数矿业,蓝京严厉打击并跟踪监管封存矿井盗采行径后,那些包矿的老板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万江洪一大块肥肉也没了,真是想想都心疼。 肥肉没了,骨头总要啃几根吧?根据蒲旭、蒙小胖等暗中打探的消息,通过万江洪路子提拔重用、离镇进城都有价码,只要送足了,他这人很讲诚信,纵使今年办不成明年也会千方百计调整到位。 派出所民警提拔副所长,一百万; 副所长提拔所长,两百万; 基层偏远地区民警调到城区附近,三十万;调进城区派出所,五十万! 价码是指真金白银,要是弄些不知真假的茅台、五粮液和名烟来凑数,万江洪认为没有诚意,便把你打发得远远的。 至于公安局机关内部提拔、重用、换岗等等,也有相当具体明确的价码,有的甚至超过基层派出所行情,比如“你懂的”交警大队事故中队,里面每个岗位都竞争激烈,有时甚至达到有价无市的程度;再比如热门部门车管所,想进去比偏远地区进城还难。 以上都是万江洪以前手一挥就能说了算的领地,毕竟县委书记、县长不可能熟悉每个派出所所长,谁表现好谁表现差,谁更适合某个位置完全听万江洪信口开河。 刑警大队、治安大队、经侦大队、交警大队等直属大队,平时经常参加县里的会议活动,有机会接触县领导,而且这些大队的职能重要且关键,万江洪的意见虽占主导地位但不完全说了算,每每成为县领导之间、常委会激烈较量的议题。 李右津担任涧山县委书记时公开说过,我要是连刑警大队、治安大队都指挥不动,还当劳么子书记?早点卷起铺盖滚蛋! 万江洪固然以地头蛇自居,原则问题也不会跟县委书记硬杠,包括后来两任继任者,在公安局直属大队主要领导任命方面都协商为主,你一城,我一城,谁也别想压倒谁。 正因为奇货可居,直属大队大队长价码往往炒得很高,特别炙手可热的治安大队长达到三百万,还“不能保证”,但若有想法的不送又不行,万江洪不能保证你上,却能保证你上不了。 三月二十七日晚。 城区东风派出所长潘南方悄悄来到正府办主任齐要斌家中,进了门顺手将两瓶茅台放到地上,笑呵呵道: “齐主任难得在家啊,嫂子肯定当作稀客招待。” 齐要斌故作不满地说:“瞧你,来串门带啥东西,回头一定要带走。” “搁齐主任家,以后我带两位朋友确保一顿喝完。”潘南方道。 齐要斌也就说说而已,顺着刚才话碴道: “不瞒南方,我现在每天按时上下班,哪是稀客,你嫂子都看厌了,来,请坐,请坐。” 潘南方欲言又止:“外面都说……” “都说我失宠,对吧?”齐要斌宽宏大度地笑道,“哪有一辈子的红人啊?红得发紫就要走下坡路,人生起起落落很正常,象我现在每晚陪爱人散步、陪孩子做作业,弥补过去天天加班无法陪伴家人的缺憾,也蛮安逸。” 第1135章 旗帜分明 咦,齐要斌应该是李右津、杨懿燚一条线提拔起来的,不为万江洪所喜,匡凌也有换他的想法,怎会跟明摆着万江洪的亲信潘南方如此热络? 这正是县城人际关系网错综复杂的一面,绝大多数干部并非阵营坚定、泾渭分明,而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混沌不清,“城头变幻大王旗”,那是县处级领导干部琢磨的大事,对县城大小干部特别广大股级来说,换哪个领导都得干活,都得受气,都得挨骂,支持谁反对谁真的不是太重要。 潘南方道:“失宠不失宠,反正你齐主任堂堂正正的正科职,正府办主任资历和威望大家都看得到,后期不管怎么安排总有个去处,不象我,唉……” “怎么,最近听到什么风声?” 齐要斌关切地问,自从被架空后成天枯坐在办公室无所事事,也很少有人主动请示汇报工作,大道消息、小道消息都没了,很想从潘南方嘴里多了解些情况。 潘南方吃惊地说:“齐主任不知道?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万书记和匡县长拿了个140个人的大名单,搁到蓝书记手里好几天还没答复,正酝酿着联名要求召开常委会呢。” “不对不对,”齐要斌到底经常列席常委会,精通里面的门道,“顶多按照万、匡的意向,名单必须从陈自力那边出。” “陈自力呀,典型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边倒,”潘南方道,“万书记吩咐下来他不照办么?何况还有匡县长加持。” 齐要斌琢磨会儿,道:“也有道理,陈自力就是那种没主见的角色……大名单都有哪些人?” 潘南方道:“据说有我,去向跟上次一样任刑警大队大队长,但被卡在蓝书记手里。” 派出所长担任治安大队长属于平级调动,均为副科实职,但大队长有希望进公安局党委班子,那个意义就大不一样了。 “听说因为他上任第一夜被查房的事儿没了结?”齐要斌问道。 深深叹了口气,潘南方苦恼地地摊摊手道:“怎么了结?吴大军是到六川躲了阵子,春节前又回来了,还到手一大笔出差补助;书面报告……哪能写啊?‘误会’两个字写成两三页材料,肯定破绽百出,以后没完没了,唉!” “那样的话,这回蓝书记还能以同样理由卡你,”齐要斌道,“蓝书记记忆力很好,每桩哪怕很微小的细节都印在脑海里,人事名单寸土必争,你属于有硬伤的干部,万书记没法帮,梁正委恐怕更不会说什么。” “梁鸿鸣早认定我是万书记的人,没背后下刀子就不错了。”潘南方悻悻道,“以前场面上还算和谐,随着梁鸿鸣连续两次险些调离公安局,简直恨透了万书记,连带着我们这些人都没好日子过。” 齐要斌似笑非笑:“难道不是吗?南方老实交待,这些年进贡给万书记的加起来多少?” “小打小闹不入法眼,不然没提拔了,”潘南方道,“公安系统不攀着那棵大树咋办?朝中无人莫做官,我在酒席上敬杯酒然后说‘请多关照’,人家就关照?我送礼归送礼,他交待的事儿也不打折扣,但坚决不参加他搞的勾当,那是我的底线。他可能也觉得潘南方属于比较听话但不亲近的类型,从陈豪书记起把我作为相对温和的人选推出去,即使如此还不被两任县委书记所接受,唉,唉,唉!” 连叹三声,内心郁闷万分。 “你跟杨、匡凌两位县长有交集?”齐要斌沉思良久问道。 潘南方摇摇头:“县领导安排工作要么通过你齐主任,要么找万、梁两位局领导,不会直接跟我联系。” “还有个人你应该接触过,”齐要斌深知人家拎两瓶茅台上家不是发牢骚,而希望自己多出主意,“黄芊芊黄县长,她分管教育卫生等领域,应该经常与派出所横向联系吧?” “校园安全、放学高峰维持秩序、打击医闹等等,确实多次参加她主持的联席会议,”潘南方道,“黄县长年纪轻工作节奏快,说话快言快语,每次会议从不超过一个小时,我也在能给予方便的地方尽可能配合,从不推诿塞责、强调困难,所以她对我的印象起码不坏。齐主任觉得她能帮上忙?副县长顶多科教文卫条线,跟我不搭界哎。” 齐要斌微微一笑:“她能在蓝书记面前说上话,你管啥搭不搭界?” “齐主任的意思是……” “不是你想的意思,但不代表没意思,有时啊朦朦胧胧似是而非最好。” “噢——”潘南方会意笑笑,随即皱眉想了会儿,“我有个亲戚跟教育局蒋局长是铁哥们——据说蒋局长见风使舵得快,深得黄县长信任,有这说法?” 他指的是县教育局长蒋杰。 “虽不中亦不远矣……” 齐要斌道,“蒋杰在李市长手里起步的,上官县长被万书记踢到泸海后,杨县长顺势提拔蒋杰为教育局长,等她离开,李市长那条线几乎断档,试想蒋杰不卖力地服务黄县长还能有啥选择?黄县长势孤力单也需要蒋杰这样的干部,她能腾出精力主攻蓝书记最看重的旅游开发,防止被外来的两个干部抢了风头,事情总是一环套着一环,所以不叫深得信任,而是在当前形势下符合双方利益的最佳策略。” “好的,好的,谢谢齐主任指点,”潘南方道,“再冒昧问一句,以齐主任所了解,黄县长喜欢……喜欢哪个方面?” 一般来说县领导的个人喜好、兴趣也是秘密,不会轻易透露出去,官场热衷于投其所好者太多太多,比如能写点文字的,起码省作协会员标配中国作协;喜欢乒乓球的,县里会举办“**杯乒乓球赛”直到他调离无疾而终;喜欢拉二胡的,集全县之力为他配演奏乐团,举办专场演出会。 两办主任离县领导最近,有义务保守秘密,不过齐要斌眼下身份以及与潘南方多年私交,也就顾不上保密纪律了。 “运动,登山、跑步、游泳等等,”齐要斌含蓄地说,“进口运动装备很贵的,买了不退货。” “我懂,我懂,”潘南方抱拳道,“谢谢齐主任。” 140大名单到底有没有? 答案是,有。 潘南方打听的消息没错,而且确实表面上由县委组织部酝酿,实质万江洪和匡凌主导所提。 道理也说得通,此次大调整根据蓝京发起的首季开门红考察要求,结合各条线在五个月经济建设中的表现,由组织部进行考察测评,匡凌所负责的正务条线是重点,万江洪作为横跨多领域的本土系领导深度参与也情有可原。 大名单提交蓝京前,万江洪已在外面放话: 第一本着对工作负责任的态度,不接受大裁大减,不允许出现长期空岗缺岗现象,确保每个岗位都要配齐人手; 第二充分发挥常委会集体决策作用,不接受个别领导一言堂,动辄一票否决议案的现象——这一点万江洪掌握法理依据,无论常委会议事规则还是规章制度都强调一人一票、集体决策,一把手的一票否决权属于约定俗成的规则。 万江洪此前在蓝京神出鬼没手法之下吃足苦头,屡战屡败,已不想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故而精心谋划后决定摆开阵势硬杠! 消息曲曲折折传到蓝京耳里——万江洪在外放话就是说给他听,下意识盘算起当前常委会格局: 万江洪那边有匡凌、陈自力三票; 自己这边铁票包括上官宏、郑光泉、周凤禄四票。 另外四票则各有各的难处,都会在常委会保持中立,首先人武部长李有刚向来不掺和地方矛盾纠葛,上次为梁鸿鸣硬行出头也真是被逼上梁山,因此尽管心里对万江洪不待见但不会公然站队蓝京。 其次纪委书记郭俊和宣传部长柴卫,作为交流干部,心理上非常认同蓝京多法并举振兴经济的做法,可也不愿意轻易得罪地头蛇万江洪; 最后则是统战部长刘迅,以前明显倾向万江洪,然则这次若非蓝京撕破脸地跟李右津,刘迅肯定会提前退二线!饶是如此多年威压已成习惯,刘迅心里恨透了万江洪,表面还得客客气气恭恭敬敬,中立已是他最卑微的尊严。 私下做做工作或许能争取郭俊力挺,饶是如此双方赞成票都达不到半数,人事议案大概率流产。 有人觉得蓝京本来就不乐见140大名单过关,流产不是正好达到目的吗? 关键在于常委会投票达不到半数,会严重损害蓝京作为县委书记的威信,继而也让市委对蓝京的领导能力、凝聚力等产生怀疑。 万江洪通过此招等于变相“逼宫”,让蓝京从大局出发不得不作出让步。 几方面相结合,当140大名单提交到蓝京手里时,心里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领导的时间精力都去哪儿了?就消耗在无休止的、无意义的、浪费正治和社会资源的人事扯皮当中。 可换位思考,绝大多数县城体制内的大小干部图的什么,不就是原有位置或向上爬半级,或挪到重要的、有面子的岗位风光几年吗? 打通邦苍山,开发蓝宝石湖,大手笔引进援建项目振兴当地工业化水平,这些也不是基层干部能考虑的事呀。 思虑及此,蓝京耐下性子埋头研究大名单。 第1136章 释放善意 140大名单,蓝京边听陈自力介绍边仔细研究,时而还要问两句,不知不觉半天时间就没了。 “大致情况就这样,蓝书记……有什么意见指示?” 陈自力提心吊胆问道。 从心里讲他不赞成万江洪在人事任免方面过于霸道、强势的作风,没办法,此前收的礼总要有回报,东西都进肚子不能再吐出来吧?所以大名单里有些提名人选纯属强行加塞,即使被否决也是蓝京干的,跟万江洪无关。 作为土生土长涧山人,陈自力整个家族都在县城,女儿马上毕业估计也回来,先参加公务员考试,考不上则设法进事业单位或烟草、电力、移动,做组织部长的老爸还是有把握的。 从这个角度讲怎能得罪万江洪呢?在讲究人际关系的县城会寸步难行,而且时不时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万江洪那家伙逼急了会跳墙,昔日李右津尚且不敢招惹,何况仅列班子成员的副处级领导们。 蓝京问道:“刚才翻得太快没注意,停岗检查和抽调专项治理办公室几位如何安置?” 陈自力暗自腹诽你一个名字恨不得看十遍,还好意思说“翻得太快”?遂笑道: “怪我不好把他们分散到单位,没专门列出来……原永研书记巴新虎拟调县旅游局局长;原安监局长侯有宽拟调矿务局长;原矿务局长单枨拟任安监局长;原执法大队长詹国夏拟任顺乡镇副镇长;原永研镇镇长樊蒙拟任正科级县长助理;原永研镇常务副镇长崔建林拟任执法大队长;原顺乡镇镇长林誉拟任永研镇书记……” 强调正科级县长助理,因为县委常委会任命人选仅限科级及以下,如果市委常委会所任命通常应该是副处级,这是万江洪玩的卡位战术——抢在市委任命前先占住位子。 推磨调整,跟蓝京捉迷藏玩呢,特别两次冲刺县长助理未果的林誉还是予以重用,从镇长提拔镇书记;万江洪的外甥巴新虎任旅游局长,则瞄准即将火爆的泸海及蓝宝石湖旅游,到时凭空捞一笔漂亮正绩。 陈自力也知道这种安排有问题,悄悄将他们分拆开来,不料还是被蓝京注意到了。 本以为蓝京会发火,谁知他居然笑了笑,道: “永研是大镇,镇书记当旅游局长屈才了,我提议他接替冒勤的位子担任经贸委主任!” “啊,这……” 陈自力以为蓝京在说反话,居然没接得住话碴——也反映陈自力水平能力还是欠缺些,作为组织部长在讨论自己专业领域时怎能出现“失语”的现象? 蓝京接着道:“我同意樊蒙、侯有宽、单枨等同志的提名,就有两个微调,一是詹国夏,建议担任永研镇长;二是林誉担任元涧2号公路工程指挥部总指挥,我需要该同志需要深入一线、在艰苦的环境里得到磨砺,自力部长觉得呢?” 陈自力足足呆了十秒钟,如梦初醒地连连点头道:“蓝书记说得对,蓝书记说得对!” “就这几位同志的调整,你先去征求相关常委意见,”蓝京微笑道,“人数太多,我们要发扬蚂蚁啃骨头的精神,一点一点地啃,直到全面达成一致。” 赶紧第一时间向万江洪汇报,万江洪反应差不多也懵了,为意外的胜利感到愕然: 巴新虎从镇书记到旅游局长,如蓝京所说有点吃亏,但旅游开发是涧山县委主抓的领域,从蓝京到黄芊芊以及大批精英汇聚于泸海,加之邦苍山全线通车在望,绝对是张靓眼的城市名片,可谓亏了面子赚了里子,能为巴新虎今后仕途铺平道路;调任经贸委主任呢,那可真是一步到位,中原很多县区经贸委主任享受副处级,位列正府党组成员,直接提拔进县委常委班子也有先例,简直是所有选项当中最好的结果! 樊蒙冲刺县长助理更是一步无理棋,确切地说,万江洪明知蓝京对这个位子相当在意,连续两次在市常委会狙击林誉,故意提名自己一手培养的樊蒙来冲刺,心理上做好被否决的准备,然后以此为由提出更高的叫价,说白了,樊蒙是打算被牺牲的,万万想不到蓝京都没吭半声直接放行,倒让万江洪不知所措,好像,好像蓄势已久的重量级拳击手紧握双拳却无从发力。 侯有宽与单枨的推磨纯属无赖打法,两人都是万江洪信任的老战友,这些年来为他牢牢掌控涧山矿业立下汗马功劳,他俩位子对换,照常忠心耿耿为万江洪效力,当然这样的提名也没指望通过,而是表明一种决心或方向,等着后期激烈博弈与妥协,孰料蓝京又没吭声抬手放行。 万江洪也茫然了。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陈自力小心翼翼问道:“要不要向匡县长汇报一下?” 万江洪霸气地一挥手,“人多嘴杂,没必要!嗯,人家释放善意,我们这边也不能过分,和气才能生财嘛,你这就回去委婉点,也表明我们愿意合作共赢的态度。” 陈自力拖了半个小时才回蓝京办公室,蓝京惊讶地说: “这么快都沟通过了?自力部长效率很高啊。” 陈自力脸一阵发烧,清楚县委书记内涵自己只向万江洪汇报,根本没找其他常委,唉,尴尬的处境,难熬的人事调整。 “同志们都……都认同蓝书记的提议,也一致希望蓝书记针对大名单人选进一步意见、作指示,争取早日上会讨论。” 看来万江洪被自己的诚意所打动,主动伸出橄榄枝了。 蓝京也不客气,翻开笔记本道: “我想就以下人员职务任免提出个人想法……” 一口气提了将近三十位干部的调整方案,都与大名单明显不同;又从大名单里果断砍掉二十多位提名人选,都与万江洪有或明或暗关系。 换作前几次万江洪绝对一蹦三尺高,宁可闹掰了也不妥协,这回蓝京在巴新虎、樊蒙、侯有宽等问题上前所未有地大幅让步,万江洪不好意思也舍不得再退回原点,凝目看着被划掉的、被变更的几十个干部名字,隔了半晌叹息道: “倒也没他身边的人,全是涧山基层干部,等于肉烂在自家锅里吧,算了算了!” 四月一日晚——万江洪急不可耐想上月底就研究,蓝京说愚人节县委发布人事调整决定不太妥当,容易被恶搞或花式揶喻,稳妥起见延期一天。 不得不说,蓝京在此类细节安排方面向来考虑很周到。 因为前期沟通顺畅,尤其蓝京与万江洪相互释放善意,使得专题讨论研究人事的常委会开得相当和谐,全过程只有上官宏对侯有宽与单枨职务推磨咂咂嘴,感觉不能理解的模样,其他提名人选均一致通过。 会议结束后县委组织部连夜走公示流程,落款日期却是四月二日,但具体名单如插了翅膀般早就飞出县府大院,传到焦急不安、忐忑等待结果的各方面耳里。 总体而言万江洪为首的涧山本土系大获全胜,从几个关键岗位就看得出端倪: 其外甥巴新虎担任县经贸委主任,前任主任冒勤被蓝京讥笑“经贸委没项目”,早注定提前退二线的命运; 其亲信樊蒙担任县长助理,卡位成功; 其亲信潘南方提拔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长,也是蓝京重大让步的体现,毕竟领导第一印象很难扭转; 尤其令人侧目的是侯有宽与单枨的岗位互换,简直形同儿戏,然而却在向来严厉挑剔的蓝京眼皮底下过了关,奇怪之极。 然而细细揣摩其他人事安排,似乎,似乎蓝京并没有输: 典型的公子哥儿林誉被发配到环境恶劣、条件艰苦的公路工地锻炼,是两次争取县长助理未果后第三次遭遇沉重打击; 六川镇镇长宗晓松调任县招商局长,“招商局招不到商”的前任局长陈凯旋去了正协; 纳双镇镇长谢纬调任县文广局长,同样碌碌无为不搞文宣的前任局长陈智龙也灰溜溜提前退二线; 顺乡镇书记娄委城调任泸海镇书记,乍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天昏地暗,第一个念头是县里问责麦饭石矿透水和被盗采事件,紧接着又觉得受林誉那个公子哥牵连,使得县领导对整个顺乡干部产生负面印象。然则蓝京亲自与他谈话,只说了三句话,第一泸海开发和蓝宝石湖旅游大有可为,第二上官县长已在泸海打下坚实基础,接下来与已经熟悉地方情况的薛立权、慕妤婕通力协作,争取新上台阶;第三旅游品牌打响后,泸海会成立管委会!如果说前两句只是铺垫,最后一句让娄委城豁然开朗,心情愉快地走马上任去了。 泸海镇镇长牧海云出乎意料担任县旅游局长,转而想来又在情理之中,少数民族美女干部,形象靓丽,正好给涧山旅游宣传增加亮色。 已经身兼两职的慕妤婕暂代泸海镇长一职,关于这个委任,就连怀着敌意的万江洪也承认责任大于荣誉,因为慕妤婕已是正科实职,没必要多个镇长头衔加重自己的份量,主要还是出于邦苍山通车后更好地协调地方经济和旅游事务。 县国土局长任高达(此前常委扩大会夹在蓝、万之间无所适从的那位),转任县粮食局长;光华镇镇长马伯军成为新一任国土局长。 另外有个蓝京特意点名加的,即大地震后冒险开摩托车带慕妤婕连夜翻越邦苍山到县城报告伤亡消息的祝小鹏,直接从镇经发办办事员提拔为镇党正办主任。 因为他很平凡,却又不凡。 第1137章 独特创意 此次人事调整凸显蓝京清晰而明确的思路,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是毫不含糊论功行赏,涧山一季度取得骄人的成绩主要归功于各乡镇领导班子思想上与县委保持一致,贯彻落实到位、措施切实可行,故而几位镇长都提拔到县直机关担任一把手,蓝京希望利用他们的锐气带动条线工作继续向前冲一动。 二是加大干部年轻化建设,空缺的镇长、局长位子原则上要求年龄低于四十五周岁,全日制本科文凭优先,有基层特别山区工作履历者优先,去年遴选的年轻后备干部、后备人才,都通过各种方式和渠道走上更重要的岗位。而且蓝京创造性采取“上任即认领”做法,即此次提拔任用的镇长组织谈话时就必须签订责任状,明确承诺到年底各项指标必须比三月末有所增长,令得干部们心头沉甸甸的。 也有暗中狙击令得万江洪心头不快,可看在蓝京释放足够善意,大局为重的份上还是按捺住情绪,大度地予以认可。 爆出的最大冷门是正府办常务副主任吉新民,空降顺乡镇担任镇长,蓝京的理由是新民同志理论功底扎实,文字水平一流,不足之处是缺乏基层经验,因此从培养重用角度出发有必要到乡镇历练。说得无懈可击,让一心想维护吉新民的匡凌找不到反驳的点,要是不想下基层也可以,那就意味着在蓝京手里甭想重用;要得到组织重用,必须乖乖到乡镇工作段时间。万江洪感觉正府多了县长助理樊蒙,能够覆盖吉新民的作用,因此对此调整保持沉默。 另一个不大不小的冷门是纳双镇书记应炯,调任县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关于这个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安排,蓝京解释说应炯同志在纳双主持工作期间表现出优异的组织能力和选材用人水平,另外前常务副部长黄梁生调到宣传部后位子一直空缺,“给工作强度向来很大的组织部充实力量”,让组织部长陈自力啼笑皆非,又不能说自己工作强度不大。 镇书记与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相比优劣如何,这个话题在涧山大街小巷热烈讨论了很多天。 外界众说纷纭,唯独当事人自知其中滋味。 任何问题脱离环境背景都无意义,熊志峰原来是原山省统战部长,还能咸鱼翻身到元州主持工作,说明职务重要性并非提拔重用的决定因素,关键在于领导作出这个调整时心里怎么想。 最忐忑不安的要数组织部长陈自力,当初蓝京提出来时他便猛吃一惊,非常希望万江洪和匡凌出面反对,然而他俩都抱着无所谓态度,觉得腾出镇书记位子挺好,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空悬好几个月也该落实,可有可无的鸡肋岗位吧,没往深处琢磨。 陈自力却产生强烈的不安全感。 应炯是涧山本土干部,长期在基层工作,主正纳双期间着力维护手工蜡染和特色茶叶两大品牌卓有成效;应炯成长进步于李右津时期,受到陈豪的首肯,与万江洪关系还算可以但不存在站队,更重要的是,应炯年龄比陈自力轻。 这一点太要命了,简直是埋在身边的定时炸弹!前常务副部长黄梁生为何受到信任并重用?年龄大于陈自力,无须担心自己被取代的问题。 三月底推出140大名单,以及沟通协调过程中表现出的倾向性,陈自力深知自己站队愈发明显,蓝京表面不动声色,实质心里相当不满。 公示期为七个工作日,仅樊蒙的县长助理职务涉及“市县共管”需要上报市委组织部批准。 黄芊芊捧了一叠材料到书记办公室汇报蓝宝石湖二期搬拆迁工程方案,没入正题先皱眉道: “我以普通党员名义向蓝书记提意见,关于侯有宽与单枨职务调整引起的群众反响相当激烈,没骂别人,单单指责蓝书记妥协软弱,企图对矿业系统问题捂盖子、掩盖形形色色弊端,虽然以此换得各方势力在其它方面让步,相对顺利地推行您主张的干部年轻化、知识化和基层经验……” “你说‘虽然’,证明至少部分认同我的做法,是吧?” 蓝京道,“我真的很奇怪,全涧山都清楚矿井有黑幕有猫腻,没人出面举报揭露,我只不过把两个局长互换了一下就遭来这么多指责,公平吗?” “因为……因为老百姓对您有很高的期待。” 黄芊芊道。 蓝京摇头叹道:“老百姓信息不对称,盲目、极端、无聊的期待会断送一个县委书记前程,我不会当第二个陈豪……还有呢?” “潘南方的事您果然放心上了,谢谢;还有慕妤婕兼泸海镇长一职,是弥补她此前没有基层主正经历的短板吧?” 黄芊芊眨眨碧蓝碧蓝的眼眸,“您真的发自内心关心她的成长?” 蓝京一个恍惚,险些在她略带玩味的挑逗下失了心神,赶紧正色道: “我发自内心关心每位干部的成长,譬如为了你黄县长主导的旅游开发工作,特别把牧海云调来当助手!邦苍山全线通车在即,蓝宝石湖文宣要造一波轰轰烈烈的攻势,要夺人眼球,要惊艳难忘,要让观众看了就忍不住跑到涧山来!” “这方面慕妤婕已经做了大量而细致的工作,我觉得挺好,”黄芊芊迷惑地说,“不过要达到蓝书记‘惊艳’要求,恐怕……” 蓝京从左侧拿起几份报告:“最近慕妤婕拿了几套文案,你那边会同旅游局也有策划书,我都认真看过,总体感觉就一个字——俗!” 黄芊芊大受打击,不服气道:“蓝书记否定我和慕妤婕的创意也罢了,一打一大片未免……这可是我们熬了无数个日夜写出来的,不夸张说每个字都凝结着心血!您说俗在哪里?” “身穿民族盛装围着篝火载歌载舞,试问哪个山区没有?就算七泽基本以汉族为主我都能几天时间弄出来;轻舟荡漾在蓝宝石湖远眺雪山,这是藏北、南疆的标配,没体现出我们泸海特色!” 蓝京手指重扣桌沿道,“还有牧民骑着马放牧,美丽的少数民族女孩坐在蓝宝石湖边石头上梳长发等等,我前脚放出宣传片,隔壁双马山县就能抄过去用,因为我们有的他们也有,你说是不是?” “呃,这……” 黄芊芊气馁地愣了半晌,“实话实说,蓝宝石湖的确胜似人间仙境,但并非唯一,您也知道,我亲眼见过,藏北这样的美景比比皆是,只不过环境更差、交通更糟,没办法开发而已,您的要求……很难达到啊,要不请指点指点?” “考我是吧?” 蓝京威严地说,“我都帮你们把舞台搭好了,就等演员上去唱戏,到这个程度还悟不破?” 黄芊芊也不说话,只拿碧蓝碧蓝的眼眸一眨不眨瞅着他,无由来地,不禁联想起同样碧蓝的神秘花园,还有奇峰突起的羊角尖。 心里“格噔”一下,赶紧收敛神思道: “我们宣传片的主角不是风景,而是人,她就是新任旅游局长牧海云——少数民族、美女干部、旅游局长,三大因素短时间内其它地方凑得齐吗?唯独涧山特有!” “哦,让她在篝火边跳舞,她划着轻舟荡漾在蓝宝石湖?” 黄芊芊恍然道。 “俗,真俗!” 蓝京批评道,“镜头一开始便是牧海云从蓝宝石湖面冉冉升起,紧接着一左一右是你和慕妤婕,从脸到颈再到胸,镜头滑下去……” 黄芊芊下意识捂着胸道:“蓝书记这是在拍**吧?” “到胸上面一点就停住,想继续看付费解锁……哈哈开个玩笑,给再多钱都看不到,”蓝京笑道,“镜头一转到小木屋,族长为新娘打扮的牧海云额前贴花黄,外面族人则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哦,牧海云要出嫁了,你和慕妤婕是伴娘,立即跟第一个镜头呼应起来了。” “用一个少数民族美女出嫁的故事贯穿宣传片?” 黄芊芊终于想明白了。 蓝京续道:“再然后新娘坐一条船向东,新郎坐一条船向西,两条船相会在雪山映衬下的蓝宝石湖,对唱山歌——我们的山歌不在山里唱,而是湖里,凸显我们的蓝宝石湖嘛,很新颖是不是?我保证国内首家、全球唯一!” “是哎……” 黄芊芊钦佩地看着他,碧蓝碧蓝的眼眸愈发深遂。 “镜头又到小木屋前,注意,被迎娶进屋的是新郎;洞房花烛夜,新娘亲手挑起新郎蒙的红布……” 蓝京还没说完,黄芊芊笑得前俯后仰,连声道: “对对对,母系氏族社会传统,蓝书记算是把握到精髓了。” “最后一个镜头是新郎在做手工蜡染,牧海云背篓里背着小孩在茶田里采茶,游客们坐在蓝宝石湖边喝茶观赏风景,顺势推出涧山特产月光白和蜡染,你觉得怎样?” 蓝京笑道。 黄芊芊俏皮地说:“可能说服牧海云拍摄清水出芙蓉那幕有难度,是否愿意尺度那么大;慕妤婕想必自愿为蓝书记,啊不,为旅游开发献身;我嘛,蓝书记已经了如指掌,没什么神秘吧?” 蓝京老脸一红,支吾道:“也……也……” 眼看气氛越来越暧昧朦胧,外面陡地响起敲门声,两人同时一惊收敛表情,蓝京沉稳地说: “请进。” 第1138章 实名举报 很突然地,县纪委、县委办联合下发关于永研镇封存矿井盗采情况上报不实的处理意见—— 顺乡麦饭石矿透水事故当晚,县正府召开紧急电话会议并要求立即组织人员对辖区矿井生产安全、盗采等情况进行摸排,永研镇党委迅速响应,成立多个检查组对全镇所有生产企业以及矿井进行现场检查。是夜,县领导在抽查中发现封存的六个矿井当中有三个遭到盗采且处于正常作业状态,经调查,以镇经发办主任王辉、综治办主任邱小高、财正所长张其为组长的三个检查小组,未按县、镇党委要求到现场检查,直接填报“无”并签字上报,由此造成极坏的影响。根据《安全生产检查管理条例》、《矿井安全检查管理办法》、《统计数据审核报送制度》等明文规定,现对相关责任人处理如下: 给予王辉、邱小高、张其三人降级、撤职行正处分,驻村工作两年,期间不得以借用等名义回镇; 解除李晓梅事业编制为合同聘用人员,驻村两年,期间不得以借用等名义回镇; 对刘芳、何娜娜两名合同制人员予以解聘,三年内不得以任何形式返聘。 分管工业、安全生产的常务副镇长崔建林,未对上报数据进行核实把关,负有领导责任,给予行正记大过处分。 至此蓝京夜里突袭检查盗采矿井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接到处理意见的通报,万江洪仔仔细细研究了两遍,轻轻舒口气的同时又有点疑惑: 盗采矿井这么大的事情,蓝京居然轻轻撇开而改以统计数据上报不实论处,处理力度也非常之轻,等于让三个检查小组背了所有的锅,最严重也不过解聘合同工,并没有如去年蓝京威吓的那样论刑,往上只涉及到分管的常务副镇长,没问题,崔建林已经提前两天平调到县执法大队,仍是副科职,不算带病提拔。 真的结束了吗? 霎时万江洪感觉看不懂蓝京,怎会猛地一百八十度大拐弯,先在140大名单作出重大让步,再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盗采矿井之事,难道……难道…… 难道蓝京在市委层面受熊志峰和李右津联合打压,很有些吃力,故而选择稳住涧山局势,把全部精力用于迎接市委那头挑战? 如果那样蛮不错,我乐见其成啊。万江洪这么想着,脸上浮起微笑,悠哉游哉地抽起了香烟。 谁都没料到的是,两天后也就是县常委会人事调整名单公示的最后一天,永研镇被解聘的刘芳、何娜娜陡地跑到元州市府大院实名举报公示名单上的相关领导,掀起轩然大波! 根据他俩举报所称,那晚真正情况是永研镇党委虽然开会传达部署县安全生产紧急会议精神,成立检查小组进行实地检查,然而散会后还没动身,镇书记巴新虎和镇长樊蒙就分头给组长打电话,指示不必去现场了,统一填“无”签字后交到党正办即可。 他俩还说常务副镇长崔建林对此有分歧,认为矿井太偏僻就罢了,可以到镇里生产企业转转,随便写一两个问题,巴新虎态度强硬地说人家都不写,就永研镇有问题,岂非不打自招?崔建林气得关起门来,后来樊蒙安排人手汇总各小组检查表并上报“无”给县里。 倘若举报内容仅限于此倒也无妨,然而他俩还爆了个大料: 两年前永研就有居民向镇里、矿务局、安监局举报有人盗采矿井,但被层层级级捂住盖子,不查也不报,举报者也先后遭到恐吓、不明殴打而主动放弃,根本不是镇领导和相关职能部门推诿的不知情! 有没有证据?当然。 两年前举报者给县矿务局、县安监局寄的挂号信,都有签收记录;举报者向镇主要领导当面汇报封存矿井被盗采,每天运送矿石的货车堂而皇之经过小镇大街,悄悄做了录音,里面有樊蒙清晰而中气十足的声音: “你们反映的情况我已记下了,马上就联系矿务、安监等相关部门联合调查,无论有没有盗采,后期肯定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刘芳、何娜娜还提供了永研镇去年初生产安全工作会议上巴新虎的讲话录音——明显内部人士提供,巴新虎在总结发言时说: “近期有人举报矿井特别封存矿井这样那样的问题,今天我在这里负责任地说一句,镇里会同矿务、安监认真查过了,没有!那些反映听到机器声、矿工出入、矿石运输,都是矿井正常维修维护,同志们要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 由此坐实镇书记巴新虎、镇长樊蒙知道有人举报封存矿井被盗采一事,而且把矿务局和安监局拉下水。 市纪委随即将接访问材料和佐证资料转给涧山县委,责成县纪委、县组织部对相关情况进行核查,并书面向市纪委进行回报。 蓝京接到通知后立即召开紧急常委会,语气沉重地说: “一下子涉及公示名单四位干部,而且人家不信任我们跑到市府大院举报,涧山县委被狠狠打脸呐,同志们!” 万江洪铁青着脸说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倘若再悟不出蓝京在140大名单让步与从轻处理永研盗采矿井事件的联系,万江洪根本不可能混到如今的地位。 140大名单大幅让步,重用巴新虎到经贸委、提拔樊蒙为县长助理,听任侯有宽与单枨职务互换,真正原因在于蓝京心里有底,这四位压根不可能平安度过公示期! 接下来从轻处理盗采矿井事件则暗藏玄机,表面看镇领导当中只有崔建林受到处分,这是蓝京暗中助他软着陆,可受到处分的六位尤其丢了事业编制和被解聘人员甘心背锅吗? 前期调查期间有人暗暗稍话,都许诺只要扛下所有责任保领导过关,后面无非搞个处分、罚点钱而已,都会得到应有的甚至双倍补偿。现在职务没了、编制没了、工作没了,要钱有屁用? 因此表面上出来举报的是被解聘天不怕地不怕的刘芳、何娜娜,背后出谋划策并且酝酿下一波举报的是另外四位,铁了心要把真正的罪魁祸首揪出来! 面对蓝京摆到台面的阳谋,万江洪完全乱了章法,一时间想不出对策。 瞟瞟万江洪,匡凌以商量的语气道: “同志们看看怎么低调、圆满地缓和这个局面?既要确保举报者别再到处乱跑,又要向市里有所交待,还得让涧山方方面面满意。” 陈自力心里清楚这回彻底被蓝京坑了,不,确切地说自己踩了万江洪的坑,谁叫他非想护着那几个污点人物?本来蓝京将他们抽调到专项治理小组就要追究盗采矿井事件责任,万江洪倒好,完全跟蓝京拧着干。 换哪个县委书记都不能容忍万江洪的嚣张。 陈自力没精打采道:“根据钟组部《关于推行党正领导干部任前公示制的意见》第三条‘对群众反映问题的调查、处理,是实施任前公示制的关键环节……对群众反映的意见要及时登记建档。组织上已经掌握的问题,不再重复调查;没有掌握的,要分类处理’。对其中属于违纪违法的应移交纪检监察机关或司法机关按照有关规定处理;反映的问题性质比较严重,一时难以查实但又不能轻易否定的,暂缓任用。时间一般不应超过三个月,仍未查实的由公示对象本人作出负责任的书面说明,经党委研究认为不影响任职的,可履行任职手续……” 郭俊道:“自力同志说得比较复杂,我梳理为两条,第一群众举报的意见必须要查,查实后严肃处理;第二,如果三个月内没查到证据可继续任职,就是说举报涉及到的四位同志公示期延至三个月后。” “唔……” 他俩所说并不是匡凌想要听到的,此时匡凌与万江洪一样脑子里满满“大事化了”,因为永研三个盗采矿井之一便是他亲戚杭经纬所为,目前案子还在警方那边悬着,万一牵连出来岂不糟糕透顶? “江洪同志,此事恐怕要由警方出面控制相关嫌疑人,深入侦查,抢在时间节点前出具结论,”匡凌道,“公示期是一方面,我们总不能让干部带着污点到新岗位吧?” 上官宏立即摇头:“不妥当!举报材料由市纪委批转下来的,应该县纪委接手,警方可以参与配合但不是主导。” “盗采矿井涉嫌刑事犯罪,警方当然要主导调查!” 万江洪立即回过神来,粗声大气地说。 上官宏毫不客气回击道:“永研三个矿井盗采案发生这么久,警方干什么去了?” “市里签批的案子,警方必须优先处理!”万江洪大咧咧道。 上官宏还待说话,蓝京抬手道: “我提议成立两个小组,一是打击盗采矿井专案组,由江洪同志主导,加大力度调查预谋、组织、生产盗采的犯罪嫌疑人;二是矿井管理责任调查组,由郭俊同志主导,排查永研镇、矿务局、安监局是否知道盗采矿井现象,有无隐瞒、压制甚至同谋情况,我们不能冤枉领导队伍的同志,也不能容忍败类存在!至于举报人员安全,由光泉同志会同公安局梁正委共同负责。散会!” 第1139章 从轻处理 蓝京将县纪委承办的关于盗采矿井上报不实查处通报拖到人事任免公示期间发布,随着两名被解聘人员愤而举报,一举击中万江洪命门! 其设计巧妙还在于,事实上与巴新虎、樊蒙意见分歧的崔建林已经受过处分,一事不可二查,此案爆的雷再大都不会再将崔建林牵连进去,他从常务副镇长到执法大队长的任命属于平级调动,并非带病提拔故而依然有效;另一位前期被波及的詹国夏,此轮调整为永研镇长亦有所得,既安全着陆,又稳健地争取到地方主正机会。 然而巴新虎、樊蒙等人呢? 举报者提供的证据已经很清楚,县纪委接手后迅速调阅档案、信件签收簿、会议记录等等,约谈相关证明人,对照当晚通话记录,一系列动作做下来哪用三个月?十天就形成查处材料的闭环,锁定巴新虎等人责任。 这还基于两个前提,一是市委不想将盗采矿井的家丑张扬出去,指示尽可能低调查处;二是万江洪紧急调集资源,向六名被处理人员承诺种种好处,而将责任定性为“隐瞒不报”,而非刚开始“包庇犯罪”。 两者性质天壤之别,倘若包庇犯罪,继续揪住不放深查深挖下去,下一个恐怕就轮到匡凌了。 两周后再度召开专题常委会讨论研究永研盗采矿井事件处理事宜,郭俊拿出此前已经万江洪、匡凌同意的方案: 一、对此前县委办和县纪委联合下发的处理意见部分内容进行修正,永研镇六名工作人员对统计数据不实问题不负主要责任,因此从轻或免于处分; 二、永研镇党委、矿务局、安监局对于矿井监管不力,职责不清,接群众举报后消极无为,推诿塞责,现给予巴新虎、樊蒙、侯友宽、单枨四人降级降职行正处分,均从正科降为副科,免去党正职务,日前人事调整也宣布作废;对监管和数据上报也负有责任的崔建林前期已处分,此次不再追加。 该方案提交常委会前,郭俊亲自跑了趟市纪委当面汇报并获认可,因此众常委一致通过后,随即转为讨论四人去向: 侯友宽、单枨年龄较大,几番折腾后心有余悸,不愿在蓝京手下战战兢兢干活,一个调到文体中心,一个调到人大综合办公室; 巴新虎对仕途仍有想法,调到可进可退的县总工会; 樊蒙年纪最轻,经本人积极争取并获万江洪和匡凌支持,转到六川镇当副镇长,继续战斗在第一线。 就是说从去年较量到今年,黄芊芊腾出的县长助理反复争夺,战况惨烈,前有林誉两度失利贬黜到公路工地,后则樊蒙因福得祸黯淡降级,仿佛成了一个不祥的位子。 经贸委主任、矿务局长、安监局长三个重量级岗位又空出来,可是,可是140大名单当中,万江洪把能塞的都塞进去了,如今已经拿不出实力相匹配的提名人选,再度吃了个哑巴亏。 万江洪和匡凌都以为蓝京趁机提名自己属意的人选,谁知蓝京却展现大将风度,道: “公开竞聘,把最有信心的干部放到最合适的岗位!” 常委会上陈自力宣读竞聘方案前,蓝京肃然道: “我想强调一点,那就是杜绝私心杂念,一方面我们领导干部要杜绝私心杂念,别动辄想着安插我的人,我信得过的干部,我身边工作同志等等;另一方面参与竞聘人员要杜绝私心杂念,坐到领导岗位要做好工作,而不是谋取私利,凭借手里的权力搞交换、卖人情、结人脉。为官者得心正,心正则心安,心安乃平安,要留份敬畏在心中,看别的可以模糊,看底线一定要清楚,千万不要跟法律作对,不要站到人民群众的对立面!” 万江洪还是黑着脸不吱声,自家外甥、亲信心腹被降级降职严重打击了他的威望,也令得涧山县城街头巷尾开始谣传“江消洪退”的流言,很显然去年以来连番较量下来,蓝京显露出比李右津高两个等级的正治手腕和魄力,万江洪除了节节败退之外居然没有止住颓势的有效手段。 匡凌也深为沮丧,以前当常务副县长事事躲在杨懿燚身后,总认为那个女人弱爆了,能当县长完全靠陪李右津睡觉换来的,现在自己顶到第一线方知其中的险恶与艰难,实在太不容易了! 只有周凤禄附和道:“涧山要发展,组建优秀的经贸团队尤为重要,省正府简报有的区县招商工作都做到碧海、朝明去了,我觉得我们也有必要借助即将陆续完工的公路工程,让经贸项目上一个台阶!” 听了此言,万江洪脑子蓦地一清,随即高速运转起来。 竞聘方案仍然延续蓝京去年的风格,笔试加面试两轮选拔,省城第三方考试团队全程主持,作为县常委会的权力就是从综合得分前两名当中挑选一位更合适人选。 条件也充分体现蓝京任用干部的理念: 一是年龄低于43周岁;二是大专以上文凭,本科、研究生加分(全日制);三是至少两年以上基层乡镇工作经验,三年以上本专业工作经验(含分管);四是乡镇主持工作加分;五是面向全省竞聘。 听得万江洪、匡凌等常委大皱眉头,又不便出言反对,以上这些条件都是近几年京都、省市大力提倡的,也是钟组部今后用人导向,蓝京只不过将各方面条件揉合到一起。 况且蓝京如自己所说在三个岗位方面没有私心杂念,没有倾向性,纯粹想通过竞聘选拔出最适合的人才。 再说反对又怎么样呢,反正自家阵营都拿不出象样的、有竞争力的人选,故而万江洪等人意兴阑跚地放行竞聘方案。 四月中旬,涧山县委面向三相全省竞聘三岗位考试在县一中举行,县委办通知全体常委全程监督,并在综合排名产生后现场召开常委会,现场公布入选名单。 事前一天万江洪打听报名情况,熟悉了解的干部都没报名,也有七八位透过种种关系打招呼,他掂量别说到蓝京面前,就是自己这一关都通不过,连参与的劲头都没了,直接说身体不舒服,请假。 李有刚到省警备区开会,刘迅则到市统战部汇报地方特色歌舞征集遴选情况,也都请了假。 八位常委到场监督并开会,符合常委会议事规则。 报考经贸委的人数最多,达到空前的72位,涵盖省直、省城区县和各地级市区县,元州市府大院都有将近10位,反观涧山只2人报考,蓝京不由感叹说经济贸易确实是我们的短板,连具备竞争力的后备人才都寥寥无几,我们怎能闭关自守满足于内部论资排辈? 相比之下矿务、安监报考人数均在四五十上下,亮点是整体素质相当高,持各种工程师证书的是标配,远远碾压涧山本土报名人员。 上下午两轮考试过后,傍晚时分笔试成绩加面试成绩的加权得分排名出来了: 经贸委主任岗位,第一名为省商务厅下辖的国际经济贸易研究所正科级研究员肖怀秋,他在面谈环节承诺若能当选,半年内为涧山招揽10个商贸项目,五亿投资,并因此获得面试考生中最高的分数。常委会讨论时蓝京果断说就冲他敢夸下海口也要录用,年底前出不来成绩再换人呗。 安监局局长岗位,常委会在前两名当中一致选择博士学位的陈洛市安监局安监科副科长余加成,倒不是他同时拥有四个专业的工程师证书,而是此人博士毕业后主动到晋西煤矿当了十个月矿工,真有一股狠劲呐! 矿务局局长岗位则花落隶属省矿业厅的矿石检测化验中心技术专员于冬为,主要看中他两方面优势,一是精通掌握当今先进矿井作业技术和管理经验,二是熟悉了解矿石交易规则、市场行情和贸易渠道。另外蓝京还有一层不便明说的考虑,即透过于冬为在省里的人脉提前打探矿务方面正策,未雨绸缪早作准备,因为矿业受京都和地方的正策影响非常大,增产、缩量、提价、改造等等,每个决策都有可能对矿井效益产生深远影响。 当晚,蓝京特意委托匡凌、陈自力、郑光泉和上官宏四位常委代表县委县正府设宴款待参与此次公开竞聘的考生们,不管选没选上,都通过活动丰富了阅历、提升了视野、积累了人脉,都是体制中人,或许日后还能相见。 蓝京回到办公室,未料已等了一天的牧海云尾随而至,进门便咬着嘴唇道: “蓝书记,我不同意拍摄宣传片,如果县里强求,我宁愿辞去旅游局长职务还回泸海!” 蓝京惊讶地打量她半晌,问道:“理由呢?” “我不愿当花瓶!”牧海云硬邦邦道,“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领导和同事认可,而不是容貌!清水出芙蓉,湖里对山歌,我感到那种操作很虚假!” “花瓶?” 蓝京道,“你以为花瓶很容易当吗?全涧山我就只找到三尊花瓶,两尊给你当陪衬,还不知足?局长与花瓶之间并没有矛盾,区别只是局长有时让人害怕,而花瓶给人美的享受,牧局长觉得呢?” 第1140章 事故现场 牧海云被蓝京逗得展颜一笑,又绷住俏脸道: “好吧我暂时接受花瓶的美誉,哪怕具有讽刺意味,但我不认同那种胡拼乱造的拍摄方式,既不真实,又不全面,而且凭空想象一些你认为的少数民族特色风情,拍出来要把我们泸海人大牙笑掉的。” 蓝京收敛笑容,道:“我愿意拿全泸海老百姓的牙齿换取全国人民的流量!牧局长,宣传片不是给泸海人看的,是给涧山之外全世界游客看!通过你,一个蓝宝石湖畔走出来的美女局长的故事,从出嫁到生活,点点滴滴传递泸海特有的魅力,湖面泛舟对山歌,你说没有,将来可以有,一切为了游客!清水出芙蓉,你觉得虚假,是的,我承认湖水很冷,估计你们三尊花瓶拍完这个场景都会感冒……” 牧海云又扑哧忍不住笑出来,旋即赶紧以手捂嘴,道: “蓝书记宁愿拿我们仨感冒换流量,对吧?” “清水出芙蓉,我相信所有男人前三遍只看芙蓉,从第四遍起才注意到蓝宝石湖和雪山,”蓝京道,“但这样会更加加深他们的印象,因为他们发现与美女相比,泸海的景色更美,这正是我要传递的信息!我的创意要收专利的,涧山宣传片播出后,恐怕有湖泊的城市都会拍摄清水出芙蓉,没用了,正如初恋一样,人们认为第一次恋爱的女孩最美。” 牧海云已被说服了一大半,但仍不服气道:“其它场景我同意,但新娘揭开新郎红布那幕要砍掉,无中生有的猎奇画面,我不喜欢!” 蓝京耐心地说:“这是一种直观的象征符号,代表母系氏族女尊男卑的社会地位,正如最后一幕你背着孩子采茶,看似很美,实则暗含女人地位虽高却承担家庭所有体力活的意喻,牧局长。” “噢,是这样啊……” 牧海云本质上与杨懿燚差不多带有少数民族美女的直性子,火气来得快也褪得快,沉思半晌歉意道,“我恐怕没跟上蓝书记的思路,理解方面出了岔子,行,我马上就回泸海做好准备,全力配合拍摄,确保蓝书记满意!” 蓝京点点头:“多挑些民族特色的服装,做到每个镜头穿不同的款式式样。” 牧海云奇怪地说:“拍清水出芙蓉场景还穿衣服?” “卟” 蓝京一口茶水喷到桌上,失笑道:“原来牧局长以为祼拍啊,怪不得冲进来跟我着急,哈哈哈哈……要穿的,要穿的,拍摄会是全景但后期制作剪接成看不到部分没穿着的样子,哈哈哈哈……” 牧海云嫣然笑道:“是这样啊,黄县长又没说清楚,我还以为……蓝书记会到片场观摩吗?三尊花瓶穿泳装的场景也很生动的。” 蓝京笑不出来了,尴尬地摆摆手道:“那个要封锁湖畔沿线方可拍摄,有讲究,有讲究。” 目送她婀娜多姿的背景消失,蓝京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勾勒出三位美女齐齐从蓝宝石湖面冉冉升起的画面,但越往下,牧海云和慕妤婕越朦胧模糊,相反黄芊芊每个部位都清晰可见,特别是那碧蓝碧蓝的神秘花园…… 蒲旭从武田回来了,还带来位熟悉的客人——马征。 马征清楚自己身份不宜出现在县府大楼,下午抵达涧山县城后静静在蓝京宿舍小院里一直等到很晚。 “别怪蒲师傅,我执意要求跟来的,”见到蓝京后马征解释道,“事关重大,我不放心让任何人转述,必须当面向蓝书记汇报。” 蓝京道:“马总终于肯说实话了,很好。” 马征老脸一红,道:“对不住啊蓝书记,让您失望了,惭愧惭愧!确实从开始起我有顾虑,蓝书记抓经济、敢于创新和拚搏精神,有人早跟我说过(指的是颜思思),但您来涧山可不是扮演包公角色,陈年旧案又容易得罪势力庞大的利益集团,有没有把案子查下去的决心,我一直在观望……我再说句老实话,以蓝书记在大地震预报的出色表现,加上大小凰公路、邦苍山公路还有即将大放异彩的蓝宝石湖,您可稳稳当当地再升一级到正厅,没必要介入陈豪的事儿,那个不单没半点好处,相反会让蓝书记置于非常凶险的境地!” 蓝京微微一笑:“马总觉得念家能在临海根深叶茂坚不可摧靠的什么?陈豪任期眼看快结束,又何必大清早跑到松栗山听林小玲陈冤?这个世上,总有些事不得不做,马总。” “行,行,行……” 马征一口气说了三个“行”,隔了会儿道,“蓝书记既然已追查到吉祥工程队负责的第七路段,说明手里掌握足够丰富的线索,是的,我从侧面千方百计用了很多手段打听到吉祥工程队十几个人被活埋在隧道里,为了彻底消除痕迹,随即调来工程车原地堆垒石块,将事故地点遮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谁下的命令?”蓝京追问道。 马征目光深不可测,幽幽闪烁不可捉摸:“元涧2号公路谁做的?还用说吗?项目发包给涧山一建,整条公路再分包给几家实力雄厚的建筑公司,然后转包大小杂牌工程队,诸如林小玲夫妻所在的吉祥工程队,啥资质都没有,也没有最基本的防护装备等等,完全凭经验蛮干,遇到稍稍麻烦点的技术问题为了不耽误工期往往依赖直觉,很多工程事故就这样产生的……”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我做工程十几年见得太多了,不出事大家太平,出了事就要层层级级倒查责任,工程监理哪去了,安全施工谁负责的,隧道等要害区域作业的防护措施是否到位等等,工程总包经得起查么?穿透调查到最后,幕后老板不得现身吗?” 蓝京听得脸色凝重,又问:“马总亲自去事故现场看过?” “必须的!” 马征道,“那帮家伙盯得很紧,防范也很严,我本想约沃利军一块儿彼此有个照应,没想到他被24小时监视!后来我从临海找了三个保镖跟着,趁月黑风高冒险潜入事故现场,那片区域两端居然设了岗哨,保安不停地来回巡查防守严密,幸亏我带的保镖身手很好设法晃过去了……隧道上面堆的石头山都长出野草了,也就短短几个月吧,唉,人活在世上有啥意思?石头山上方建了个公路桥,等于越过原来塌方的那段隧道然后再穿进去。” “咦,为什么不组织人手将石头山挖开,按原先的施工方案?”蓝京疑惑道,“那样又节省费用,又顺便彻底消除事故现场痕迹,不是更好?” 马征摇摇头:“塌方加上后来垒的石头,那个土方清理量尤其在深山里面令人头疼,清理后还得重新测量设计工程施工,还不如直接建公路桥,另外,七号路段出事故的消息已传遍整个工地,工程队均以此为鉴加强安全施工……事故现场那座小石头山等于吉祥工程队十几个工人的坟,元州做工程的很忌讳破坟,平时碰到古墓都要请法师做种种法术,但这个,各层各级严守秘密还来不及,哪肯请法师做法术?” 沉吟良久,蓝京道: “以马总专业角度观察,那片小石头山确实与周边环境存在差异,很象塌方后人工形成的?” “第一,右侧山体深凹明显,符合塌陷形态,对应的小石头山过于突兀;第二,小石头山底部石头与山体一致,上方却采掘于附近乱石,色泽、风化程度等差异明显,内行一看便看得出;”马征道,“还有地面施工痕迹,泥土颜色,石头挖掘打凿印记等等,很多细微之处都能发现问题。” “幕后老板明知如此还执意在上面建桥,不是蠢么?”蓝京道。 马征深深长叹: “如果预见到空降涧山的是蓝书记,我想幕后老板绝对会不惜代价,不在意多花那点钱,因为陈豪书记遇难后元州上下有种说法,指外地干部不熟悉涧山险恶的山地环境容易出事,还是安排本土领导比较好;省·委组织部似也在考虑从陈洛某区提拔位区长过来交流,如果那样,幕后老板有啥可担心?等到蓝书记突然上任,又突然表现出对事故的**要求彻查,工程桥已经建一半了,总不能推倒重来吧?那样又会引起新的问题。” “李右津、杨懿燚全不知情?”蓝京又问。 “出这么大事故,怎么可能一无所知,”马征道,“出于同样的顾忌,毕竟元涧2号公路是李右津执意推进,他和她唯有假装不知道;另则我分析还有一个致命疏忽,即幕后老板从事故到现在都没实地到现场看过,所有情况和进展完全依赖手底下汇报,到底当领导太久,连干坏事都官.僚主义!” 蓝京叹道:“恐怕没料到封锁那么严密,居然有人克服种种困难深入事故现场,足见马总与陈豪书记情谊之深,为人之诚。” 马征道:“他不到现场亲自查看,就发现不了手底下人偷工减料,马虎敷衍,一个指令布置下去‘做完了’与‘做好了’悬殊很大,稍微细小的差错就有可能导致迥然不同的结果。” “马总说到要害了,我们日常工作又何尝不是如此。” 第1141章 寻找物证 蓝京沉思有顷,缓缓道:“所有线索基本串起来了,指向元涧2号公路第七路段发生隧道塌方重大事故,死亡人数至少十六位,工程指挥部非但没立即投入力量营救,反而组织工程车填埋堆垒事故现场,企图隐瞒真相!” “正是如此,只有林小玲侥幸捡了一条命,然后引发后面一系列事件,唉,却累及陈豪书记赔进去一条命。”马征黯然道。 “这是伸张正义的代价,经常令人扼腕,但不会让我们停止脚步,”蓝京道,“马总,现在的问题需要一个撬点。” “撬点?”马征一时没反应过来,“林小玲现身公开举报不行么?她是事故发生的目击者,又亲眼目睹对方填埋堆垒行为!” 蓝京道:“她属于人证,物证呢?” “物……弄几辆工程车把小石头堆挖开不就行了?”马征还没懂他的意思。 “那就到了图穷匕见决一死战的阶段了,”蓝京道,“我掌握人证物证坚持要查,对方非说纯属乌有,最终上级领导、公检法再约上大批记者到现场查验,可是马总,你敢拿人头担保小石头山底下千真万确埋着十多具尸体吗?” 马征瞠目结舌:“闹了半天,您……您并不真正相信我所说的?” 蓝京目光深沉:“我信马总,但林小玲的证词能信几分?或许死的仅仅是她爱人,其他工人都四散呢,马总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 “这……我……她……”马征被他说糊涂了。 蓝京又道:“又说不定对方偷偷摸摸把十几具尸体挖出来处理掉了,然后再堆石填埋故意引诱追查者上钩,毕竟你,林小玲都没有一直在现场盯着,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对不对?” 马征怔忡半晌,叹道:“我终于明白蓝书记的意思了,确实,蓝书记之所以是蓝书记,就因为凡事比咱头脑简单的多想几道弯,多问几个为什么,是这样的,蓝书记说得没错,我们不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挖掘小石头山,底下或许是个天坑!” “没有天坑,起码也有支柱。”蓝京道。 “对!” 马征猛地一拍大腿,“公路桥有个圆柱深深锲入到小石头山里,因此正常情况下为确保桥身安全不会允许随便开挖,日后若全线通车更不可能,幕后老板很可能打的这个如意算盘!” “时间越来越紧了……” 蓝京自言自语,隔了半晌道,“总之我需要一个能够引起全社会**、推翻目前公安调查组结论的撬点,拜托马总多想想办法。” 说罢很正式地与马征握手,弄得他莫名其妙。 马征匆匆消失在夜幕后,蒲旭关好门四下巡查一番,回到堂屋见蓝京仍坐在沙发上呆呆出神,不由问道: “蓝书记不太相信马总吗?” 蓝京喝了口茶,道:“倒也不是,因为马征与陈豪交情颇深,会导致观察分析问题时带着情绪,而做不到冷静客观……两下印证,现在基本能确定吉祥工程队十四位工人加两位帮工都死于隧道塌方,但猜测仅仅是猜测,如此重大的工程事故、十几条人命,还有针对陈豪的谋杀,我们需要做更细致更周密的工作。” “还有什么要做?”蒲旭茫然道。 蓝京看看表,胸有成竹道:“再喝一杯茶……蒲旭啊,私底下我该尊称你蒲科,还是蒲处,或蒲主任?” 蒲旭窘迫地摸摸后脑勺:“蓝书记还是喝茶吧,别,别拿我开涮。” “没开涮,”蓝京笑道,“我的意思是你跟我后面走南闯北好几年,生活始终动荡不安,眼下在涧山恐怕还得好些日子,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个人问题?” “哎,谁看得上我啊,要身高没身高,要长相没长相,无官无职还没钱……” 蒲旭嘀咕道。 “所以我问你档案级别嘛,后面看到合适的吆喝吆喝,男人跟泸海一样也靠宣传啊。” 蓝京笑道。 “不行不行,千万不可,”蒲旭认真地说,“档案级别是保密的,直到退役都不肯公开,只能享受对应工资待遇。” 蓝京微微皱眉:“那倒让我为难了,有时嘛确实得创造机会……要不这样,蒲主任……” 蒲旭急得快给他下跪了:“不能提档案级别啊,蓝书记!” “瞧你,跑马拉松都没象这样出汗,”蓝京大笑,“我说真的,马上县里要统筹公车管理,成立正务用车管理平台,除县委常委和副县长仍保留专车外,其它由平台集中调配,既能优化资源调配,解决公车总是不够的问题,又能控制滥报费用的财务漏洞,防止公车私用,就安排你担任平台副主任吧,甭问啥级别,跟在县委书记身边话语权肯定高于镇长局长,你说是不是?” “不不不,我不当官,当官太累了,不如开车轻松。” 蒲旭连连摇手,语气很认真地说。 “卟——” 蓝京没绷住又喷出一口茶水,指着他笑道,“我头一回听说不当干部当司机的,你开创内地先例,不过也对,对你来说最简捷的方式是动拳头,一招撂倒,哪用象我嘴皮子动个不停,哈哈哈哈……放心,不是真让你坐办公室指挥公务用车,核批费用,就是挂个副主任头衔,日后征婚、介绍对象用得上,等我调离涧山你跟着落地时,也能有个对应的级别安排。” “待遇那些真的无所谓,”蒲旭道,“京都那边每个月正常发工资呢,拿双份本来就过意不去,还越拿越高……” “谈恋爱结婚需要用钱的地方多呢,生了孩子开销更大!” 蓝京道,“知道为什么建议你在涧山找女朋友?相比七泽,这边地理位置相对封闭,人也比较单纯,特别女孩子不象沿海地区那么功利现实,特别适合居家过日子。” 蒲旭突然低下头吭吭哧哧道: “向蓝书记坦白……我其实……已处了个对象……” “啊!”蓝京震惊了,轻轻拍着茶几道,“我连身边工作人员泡妞都察觉不了,难怪涧山盗采矿井屡禁不止,一个采矿,一个采花,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哪个地方的?哪个单位部门?叫什么名字?” 蒲旭头垂得更低:“牛坪镇综治办的,她叫布谷……” “布谷鸟啊,活泼伶俐,善解人意,听名字就很不错,”蓝京顿了顿疑惑道,“我平时去牛坪镇也不多啊,怎么认识的?” “她家住这附近,每天早上跑步经常遇到,然后就……”蒲旭红着脸道。 蓝京问道:“涧山本地人……她知道你在我身边工作,有没有提过调动工作、提拔干部什么的?” “从来没有,反倒说长期跟随领导服务太累,不如早点转岗。”蒲旭如实道。 蓝京点点头:“好,好,把握难得的机会。” 外面传来轻不可微的敲门声,蒲旭立即从害羞的恋爱小男人变成敏锐的猎豹,呼地一下便蹿到院里低低问道: “谁?” “小宁,蓝书记约好的。”外面声音依然压得很低。 打开院门,来人迅速穿过院子进了堂屋,恭敬地叫道:“蓝书记。” “宁科长,请坐。” 此人是华桥区正府办公室城建科长,当年蓝京在那边时他还只是刚工作不久的小秘书,故而自称“小宁”,他具体负责华桥在涧山的援建项目—— 元涧2号公路后半段堵点,即一座难以实施的跨山大桥工程。 “跨山大桥的技术难题解决了没有?”蓝京首先关切地问道。 “向蓝书记汇报,我们区华夏桥梁机械的技术人员成立攻关组,经过一个半月没日没夜的研究分析测算,拿出解决方案并获得三相省桥梁协会等专业部门认可,目前已在原有基础上继续施工,预计工程进度会很快……” 宁科长想了想补充道,“说实话原先工程效率太低,质量和技术也……” 蓝京摇头叹气:“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才请援兵过来,当初听汇报就觉得奇怪,好端端经过专家论证的跨山大桥,哪有建不起来的道理?无非费用框算少了,或低估了技术难度需要增加投入,索性撂担子不干了。” “蓝书记料事如神,不,应该说蓝书记向来料事如神。”宁科长笑道。 “那边还有什么……” 蓝京只问了一半,宁科长会意道: “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在秘密接触元涧2号公路各个工程队,有时借工人、借设备、相互搭电等等,都慷慨支援,因而在整个工地口碑很好,也趁机结识了工程队老板、骨干,凑到一块儿喝酒,侃大山,然后那些家伙的嘴就把不住门了……” “不会入了有心人的法眼吧?”蓝京道。 “我很谨慎的,每次都做足预防措施,凡有来历不明或非长期在工地的,坚决不提那些话碴,”宁科长道,“关于那起事故,死了十几个人,在公路工地并不是秘密,几乎所有工人都知道,只不过被警告不准泄露。工地几百号工人基本都是涧山本土或长期在这边做工程,指望那棵大树讨生活,保守秘密也是共同需要,否则翻了船他们生存都成问题……” 蓝京道:“他们知道林小玲是唯一幸存者么?” 宁科长道:“事实上不是很清楚,因为第一批抵达事故现场的只看到隧道变成一堆石块……” 第1142章 秘密调查 “第一批抵达事故现场的都有哪些人,摸到名单吗?”蓝京立即问道。 到底曾经在他手底下工作过的,宁科长深知其刨根究底的风格,当即从内侧口袋取出一页纸双手递过去: “就是临近的第八路段工程队施工人员,半小时后第十路段也派了两辆工程车,参与事故现场填埋堆垒的共十九人,含两名工程指挥部干部……” 蓝京喃喃道:“冯小飞,丁砢……咦,有点眼熟嘛,让我想想……哦——” 他陡地想起来了。 冯小飞和丁砢都是县交通局中层正职,此前列入140大名单里,冯小飞拟提拔交通局党组成员,丁砢拟提拔某镇副镇长,当时陈自力介绍他俩抽调到元涧2号公路工程指挥部后一个月才回一趟家,成天泡在工地督促进度、检查工程质量,工作勤勉努力受到一致好评。 蓝京却把他俩名字划掉了,理由很简单,元涧2号公路尚未通车,现在还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万一提拔了,紧接着工程出了事故岂不让县委难堪? 说得入情入理,陈自力无奈照办,万江洪也没坚持。 作为交通局中层正职,不坐办公室享福却一头钻进条件艰苦的山沟工地,显然冲着提拔而去,此次被蓝京否决恐怕大受打击吧?县委书记权力就在于此,他眼里,他笔下,只是简单冰冷的名字和履历,实质背后涉及到一个个家庭,一段段辛酸,一次次努力。 想到这里蓝京问道:“他俩在现场怎么指挥?直接说填埋吗?” 宁科长道:“是这样指示——多盖些石头,必须看不出事故痕迹,要不然整个工程都做不成,你们全部回家!” “拿所有工人利益进行绑架,唉,”蓝京又摇头叹息,“后来有没有悄悄把尸体挖出来?那个留在地底下终究是后患。” 宁科长道:“难度太大,而且上面又建了公路桥,哦对了,有个重要信息向蓝书记汇报,”他压低声音道,“建桥时需要在事故区域立根支柱,施工队打桩期间意外从石头缝里拖出半块砸烂的头盔,上面沾满了血……” “东西呢?不会就地销毁了吧?” 蓝京略有些紧张地问。 “据操作工程车的师傅说,在场工人看了之后都止不住的眼泪,怎么忍心销毁?” 宁科长道,“趁着老板、指挥部的干部不在,他们没声张,悄悄把头盔埋在不远处的乱石堆里。” “有标记吗?” “不敢做防止被人发现。” 蓝京沉吟道:“如果寻到埋的半块头盔,提取上面血迹,有没有办法配比到哪位工人?” 宁科长长长思忖,道:“说实话要碰运气,这些杂牌军从来没有定期体检的要求,工程指挥部、医院都不会有他们的血检记录,除非头盔主人正好去医院看过病。” “DNA呢?”蓝京到底在医院工作过,脑子转得飞快。 “呃,我倒没想到……” 宁科长坦率承认,想了会儿道,“那必须根据遇难者名单逐个核实身份,到他们家里提取DNA,如果没有,则通过与其父母、子女做亲子鉴定方式进行配比。” “工作量比较大,要保密也很难……” 蓝京眉头紧锁,“至少有了努力方向,再困难也值得,宁科长啊……” “叫我小宁,叫我小宁。”宁科长连声道。 “你核实一下这份名单……” 蓝京从笔记本夹层取出一页手写的复印件,这是成闻第二次汇报会当众报出吉祥工程队所有人员姓名和身份证号时,沃利军结合录音整理出来的。 “首先要确保每个工人都能对上号,然后才能根据身份证摸排家庭地址,继而上门提取医诊记录和DNA等等,此事全靠你暗中进行,拜托拜托。” 蓝京低沉地说。 宁科长惶恐地站起身:“蓝书记安排工作是对我的信任,我唯有全力以赴,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院门打开条缝,宁科长快速出去后旋即消失在夜色当中。 此时三十米外的对面小楼窗户后,有只黑黝黝的红外望远镜一动不动盯着小院门前动静,看到宁科长身影快出巷子,监视者拿起对讲机道: “三号注意,人要出去了,注意抓拍正面。” “三号收到……” 过了会儿那边咒骂道,“跟先前那个一样,脸正好被路边广告牌遮住,再往前走两步就上车了,没法抓拍!” “车牌号多少?” “垂直角度没法看,是辆别克……” 半小时后万江洪满脸不高兴地将手里一叠照片扔到地上,训斥道: “黑糊糊的什么东西!一个晚上俩人都看不清,花那些时间精力有啥用?设备已经是中原地区最先进的,还怎么升级?!” 监视者垂着头道:“万书记,我们也没料到出现这种情况,前两天安装调试时都正常,今晚真正实施监视时处处不对劲,特别巷口路边那个广告牌明显刚刚弄的,我离开时专门试过,对面能监视的位置都拍不到出巷子的人脸,广告牌高度、大小显然经过精心计算……” “红外望远镜为啥也拍不到?枉我特意花了那么多钱!”万江洪质问道。 “我们冒险从小院门口经过,近距离观察才发现,天黑后院门上方伸出个黑色电动遮阳布遮到巷子上方,导致红外望远镜看不到来人长相,等到白天遮阳布又收回去了。” 监视者解释道。 沉默会儿,万江洪缓缓道:“你怀疑我们布置的两个监视点被那个司机发现了?” “不能排除啊,万书记,”监视者道,“那个司机只要在涧山,每天早晚雷打不动围着小院附近走两遍,四下张望,招子毒得很,昨天傍晚布线的工人被他迎面遇到,狠狠剜了一眼,简直象两把刀子直刺心口,后来告诉我时双腿都打战。” “没出息!也不看看谁的地盘!” 万江洪拍着沙发柄喝道,“夜里看看换其它角度行不行,还有那个广告牌,明天找理由拆了,我不信治不了那个鬼东西!” “有点……有点明显啊,万书记,他也不是每晚都有客人……” 监视者小心翼翼道。 “唔,那也是……” 万江洪很信任这个手下,否则怎会担待起监视县委书记的重任?传出去不是闹着玩的,属于性质严重的正治事件。 “继续监视吧,主要看有没有漂亮女人送上门,比如那个黄芊芊,还有刚调进城的牧海云,总怀疑他想偷吃!”万江洪想了会儿道,“那边事情办妥了?” “照片、录像、人证齐全,”监视者道,“证人以病假名义住进招待所,随时听从万书记召唤。” “明天送我这儿过一遍,这回不能出丝毫差错,必须一巴掌拍死他!” 万江洪恨恨道,“对了,他有没有继续**那件事的迹象?” 监视者道:“向万书记汇报,我觉得他始终没放过,”他捡起被万江洪扔得满地的照片,指着其中几张道,“万书记请看,此人背影是不是很象做工程的马征?” “咝——” 万江洪牙缝里透出凉气,“的确很象,前段时间他大张旗鼓带着工程队撤离涧山,没想到阴魂不散!” “其实绕了个圈,从武田经大凰山返回工地继续施工,我拍的录像里也有。” 监视者道。 “你觉得他到底掌握了多少秘密?如果足够多,干脆……” 万江洪做了个手掌下砍的动作。 监视者思忖片刻道:“能有多少?那天他根本不在涧山,事后才赶回来辊处打听情况,都处于我们严密监视之中,谅他翻不出如来佛掌心。” “不,我主要担心马征找到林小玲,那就糟了大糕……” 万江洪道,却不知找到林小玲的并非马征,而是死对头蓝京,糟糕程度远比他想的严重百倍。 监视者却很有信心,撇撇嘴道:“工程工人老婆,身份最低微的打工妹,无非认识菜场卖菜的、米店伙计等等,哪有渠道找到马征那样的大老板?我猜她早早逃离涧山再也不敢回来了。” “逃掉了最好,我担心她不肯逃,女人有时一根筋,头疼……” 万江洪道,“小飞啊,这次人事调整没弄上,是不是情绪比较低落?” 原来监视者就是交通局公路科科长冯小飞! 却见冯小飞赔笑道:“有万书记撑腰,机会说来就来,我不着急。” 万江洪欣慰地点点头:“这种事儿千万别着急,一急,分寸就容易乱,你乱了,别人便趁虚而入,明白吗?” “明白明白,跟着万书记不管干什么,心里就是踏实。”冯小飞道。 “那个丁砢就沉不住气,听说常委会那晚喝多了撒酒疯,把人家店里的灯砸掉一半?” 万江洪道。 “丁科长别的都好,缺点就是几杯酒下肚管不住自己。” 冯小飞半褒半贬道。 “酒后会不会失言呢?”万江洪冷不防问道。 一下子被问住了,冯小飞眼睛眨巴半天,道:“应该……应该不……丁科长脑里有根弦,醉得太烂也知道什么不能说……” 万江洪面有峻色道:“今年我已至少听到他发了五次酒疯——每次都有人报警,我能不知道?醉到行为失控,还能保持理智?你找人试探试探,到底能不能管住嘴,如果不能,就让他永远闭嘴!” 第1143章 停工风波 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那天早上蓝京刚刚起床到院里做扩胸舒展动作,突然接到市委办通知: 上午十点整召开市委常委会! 蓝京当即很不舒服,现在市里开会愈发没头没脑,经常晚上八九点通知第二天开会,或中午吃饭时通知下午开会,好像掐着秒表计算时间似的,让你既赶得上,又觉得匆忙,完全不象以往那样照顾到路程远的常委。 生气归生气,常委会不能迟到,蓝京连秘书沃利军都没通知叫上蒲旭立即动身,途中买了油条豆浆充当早餐,吃完刚好车子驶上涧山盘山公路。 蓝京拨通市委秘书长严敏夫手机,道:“我不清楚如今市委开会什么流程,作为市委副书记,我每次都最后一个知道有点不象话吧?” 严敏夫赶紧笑道:“我以党性向蓝书记保证,你绝对不是最后一个,事实上我特意关照办公室第一个通知蓝书记,路途最远嘛……今天的会有点特殊,蓝书记,我私下透露半句——不代表本人立场啊,很可能与你做的某件事有关,主要领导很生气,要通过常委会形式留存记录……我还有事,蓝书记慢点开,注意安全。” 生怕蓝京追问,或许也担心隔墙有耳,严敏夫匆匆挂断电话。 蓝京的心陡地一沉,暗想又啥事端落到李右津手里,大动干戈地召开常委会搞批判? 赶紧翻开笔记本逐项对照排查,几十页扫瞄下来已有了七八成数,冷笑一声: 果然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随即拿起手机拨了个号,沉声道:“利军在办公室吗……” 上午九点四十分,车子驶入市府大院,以前代金林在的时候每次蓝京都会抽空过去聊两句,熊志刚来了之后再也没有过,彼此公事公办,客套而冷淡。 前脚刚进自己的常委办公室,后脚吴溢便跟了进来,低声道: “听说没?来者不善啊。” “什么?” “好像抓到你什么软肋……具体人家也说不清。” 蓝京轻轻叹息:“吴书记觉得这种正治生态正常吗?如果个人经济问题,应该由省纪委出面;如果工作问题,难道不该市主要领导戒勉谈话吗?非得捧到台面,闹得大家都下不了台,何必呢?” 吴溢也叹气,摇摇头轻声说:“现在就搞成这样,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你在涧山还好天高皇帝远,我在他妈的被他俩找好几回碴了,没办法,谁干部大谁嘴大,理总在领导那边。” “没设法反击?”蓝京目光闪动。 “暂时不好意思撕破脸,现在就看你了……”吴溢狡黠地笑道。 蓝京没好气指指他道:“就晓得把我架到火上烤!” 两人谈谈说说,等到九点五十七分方才拿着茶杯和笔记本步入常委会议室。 李右津照例提前半分钟到场,而熊志峰则踩着点儿进来。 威严地扫视众常委,熊志峰沉声道: “现在开会!两个月前,右津同志到省正府接受约谈,根据省环保厅、省国土厅、省自然资源厅等联合调查,发现涧山、武田两县在大小凰公路建设过程中,存在未经规划擅自施工,野蛮作业严重破坏自然生态,珍贵树种和林木被毁,河流、水道、山涧被改变流向等十四条问题,鉴于大小凰公路对自然环境、资源、环保造成的恶劣影响,省正府要求在拿出切实措施认真整改到位之前暂停施工!” 听到这里常委们恍然大悟,原来清算旧账了,纷纷将目光投向漩涡中心的蓝京。 蓝京若无其事翻着笔记本似查看记录。 熊志峰续道:“本着责任层层落实、任务级级分解原则,右津同志回来后跟我商量也以约谈形式转达省正府意见,算是留有痕迹,也是督查督办纪要吧,之后我和右津同志正式跟蓝京同志约谈,明确要求大小凰工程立即停工,首先着手环境修复、水源和植被保护,何时复工等省联合工作组现场验收后确认!蓝京同志,我所说的约谈内容没错吧?” “是的,一字不差。” 蓝京平静地说。 “涧山县委有没有立即传达贯彻约谈内容,按省市要求立即停工?”李右津终于开口问道。 “有,”蓝京照着笔记本念道,“约谈第二天,涧山县委办发公函通知武田正府办、秦中援建大小凰工程指挥部、马道公路公司,鉴于大小凰工程存在未经规划擅自施工、野蛮作业严重破坏自然生态等问题,根据省市领导要求立即停工,按环境和自然资源保护等规范,做到应修复尽修复,能复原尽复原,全面改善并优化大小凰山自然生态。” “我是问效果,大小凰工程到底有没有停工!” 李右津不耐烦道。 蓝京深吸口气,从容道:“停工公函下发后,大小凰工程实现了部分停工。” 此言一出会议室里顿时泛起轻微的波澜,常委们彼此交换意味深长的眼色,暗想这回蓝京大概难逃一劫了! 果然李右津气势汹汹道:“为什么打折扣只实现部分停工?省市两级约谈明确要求的是全部、立即!” 蓝京不紧不慢道:“武田方面没有回复,作为同级地方正府,涧山县委办对兄弟县区没有约束力,因此工程继续施工中;马道公路公司收到公函后随即到银行办理销户手续,工程队撤出涧山;秦中援建工程指挥部则表示按要求停工整改,因此我所说的部分停工指秦中援建和马道公路公司负责的项目。” “但是,马道负责的公路项目仍在修建之中,并没有如蓝京所说停工!” 李右津加重语气道。 蓝京道:“右津同志说的情况是这样,马道公司转到武田重新注册开户,然后从大凰山方向进入工地继续施工,涧山县委没有管辖权了。” 李右津冷笑:“一个临海工程商,不远万里来到涧山修路,在正府明令停工的情况下依然转道别的县区继续施工,这是什么精神?白求恩也比不上他呀!” 会议室里笑声一片。 蓝京脸色平静,等笑声渐止才道:“右津同志无法理解,但我理解,这个世上总有一小群人充满执着的奉献精神,想方设法为老百姓服务,为人民谋利益!” 李右津被噎了一下,居然没法反驳;好几个常委的笑容也凝固在脸上,感觉刚才笑得很无趣。 蓝京道:“右津同志也知道工程商是外省人,对,一个临海人,那条路修好了他能走多少?说白了不就是方便涧山人民出行、繁荣地方贸易吗?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些千方百计阻挠的行为才难以理解!” 李右津恼羞成怒道:“勒令停工的原因是野蛮作业严重破坏自然生态等问题,请蓝京同志不要混淆视听!现在就按蓝京同志所说没有管辖权,武田、马道施工继续,那么秦中援建项目停了没有?你如实向常委们汇报!” “据我所知是停了。” 蓝京道。 熊志峰也加入冷笑行列:“停了吗?关灯,放录像!” 屏幕上先是出现一条横幅“七泽省书泽市秦中区援助建设涧山大小凰公路工程项目”,随后镜头摇摇晃晃往工地深处(明显是偷拍),随处可见工人们平整、浇筑路面;工程车挖土、搬运石头;水泥搅拌车轰隆隆运转;机械臂灵活转动定点清除…… 画外音有个声音问正在施工的工人:“工程约莫啥时结束?” 工人抬头正对着镜头,大声道:“24小时连轴转,快哩,快哩!” 再往深山里面,远处有个帐篷挂着牌子“工程指挥部”,人影进进出出繁忙不已。 画外音那个声音随便截住一个技术人员模样的问:“小凰山工程是不是边施工边整改?” 技术人员一脸茫然:“整啥改?全力施工早日通车!” “停!开灯!” 熊志峰命令道,沉着脸看着蓝京,会议室里陷入难熬的沉寂。 蓝京似被突如其来的录像打懵了,迟迟不吱声。 李右津本想等他开口再痛下杀手,见状只得主动跳出来,拿了一叠照片道: “如果蓝京同志觉得录像不足以说明问题,我这里还有最近一周时间往工地运送工程材料的货车照片,订货单,公路交费单,蓝京同志看看?” 蓝京只淡淡瞟了一眼,没接碴。 熊志峰严肃地说:“这就是说,我和右津同志正式找蓝京同志约谈后,蓝京同志所做的唯一动作是发停工公函,之后没有任何落实和跟踪督查的举动,甚至,蓝京同志在有意无意放任和纵容!蓝京同志承不承认?” 会议室里死一般沉闷,闷得令人窒息。 沉默足有半分钟,蓝京道:“关于录像和照片反映的问题,我回去后会组织调查……” 李右津可不中他的拖刀之计,立即打断道: “证据确凿,事实俱在,有什么好调查?情况很清楚,你蓝京同志抗拒组织谈话和省市关于停工的决定,消极无为,变相支持,致使大小凰工程一直处于施工状态!” 蓝京道:“这个问题我需要向同志们做个说明……” 熊志峰再次打断: “没必要浪费时间,现在我提议就蓝京同志的错误行为进行通报批评,并责成涧山县委立即纠偏,采取切实措施督促大小凰工程全面停工整改!蓝京同志请退场,常委们要进行投票!” 第1144章 奇峰陡转 这是熊志峰上任以来第一次主持对班子成员进行处理的议题讨论,别看“通报批评”四个字轻飘飘并不记入档案——蓝京是省管干部凡记入档案的处分虽由省·委决定,可杀伤力却很大! 元州市委对市委副书记通报批评,做法本身就足以掀起惊涛骇浪,表明市委主要领导、常委班子对蓝京极度不信任,进一步将内部矛盾公开化。接下来无须多说,蓝京的正治威信将大打折扣,省·委察觉班子矛盾,为保证稳定团结会采取断然措施。 熊志峰就在赌省·委支持,因为通常这个时候肯定维护一把手的权威,哪怕知道蓝京受委屈也得顾全大局。 原以为蓝京肯定态度强硬地抗争,谁知众目睽睽下他选择沉默,定定坐了会儿然后不紧不慢合起笔记本,拿起茶杯,快步离开小会议室。 熊志峰微微松了口气,目光扫视众常委道: “关于我的提议,反对的请举手。” 吴溢率先举起手来,道: “我反对!诚如蓝京同志所说,七泽大老远跑过来援建,临海工程商锲而不舍,三相、元州两级倒好,一个劲地反对,真是国际笑话!修路到底为了谁?蓝京同志的坚持又为了谁?反对修路、全面停工的意义在哪里?我想不明白!” 话音未落,常务副市长相貌紧接着说: “野蛮施工致使环境遭到破坏,要求整改是合理的,但是否必须停工整改?同志们,修路和开矿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矿井出了安全问题要停工整改,因为整改过程中说不定发生安全问题;修路不存在的,可以调配一些人手恢复植物、修复自然环境,与铺路工作并不冲突,我希望同志们站在冷静客观务实的角度考虑问题!” 李右津鼻孔恨不得仰朝天花板,根本不屑听取反对意见。 熊志峰也无动于衷,问道:“还有反对吗?” 市纪委书记秋效洁陡地道:“我反对!大小凰工程该不该停工,我不了解具体内情不做评价,但刚才蓝京同志两次发言都被熊志峰、李右佑两位同志粗暴打断,我个人相当反感!” 众常委齐齐一惊! 常委会约定俗成以同志相称,通常三个字的会略去姓比如“右泽同志”而显得亲切些,而且一把手还是称呼职务比如“熊书记”以示尊重,秋效洁直呼其名并表示反感,这也是毫不客气准备当场开撕了。 这时李右津正治的圆滑和经验老到便体现出来了,道: “接受效洁同志的批评,刚刚双方都有点激动,没控制住情绪,待会儿蓝京回会议室我会当面表示歉意。” 以毫无诚意的歉意换得对蓝京通报批评,这笔账划得来。 秋效洁没料到李右津陡地放低姿态,宛若一记重拳扑了个空,怔忡之间没能继续发挥。 “我也反对!” 市统战部长李景意想不到地举起手,“我不承认蓝京同志不作为,相反,他大概太作为才引起某些同志不高兴吧?我实话实说,不高兴随便啰。” 熊志峰气得脸色酱紫,盛怒之下提高声音: “还有没有?没有那就四票反对,六……” 蓦地又有人举手:“我弃权,至于理由……还是不说了吧。” 不能再拖否则会发生兵变! 熊志峰以极快的语速道:“五票赞成、四票反对、一票弃权,我宣布常委会多数票通过对蓝京的通报批评,以及责成涧山县委立即纠偏,采取切实措施督促大小凰工程全面停工整改的提议!会后两办联合发文以示慎重,嗯,请蓝京同志回到会议室继续参会。” 门甫打开,外面有位秘书进来道:“向领导们报告,蓝书记已经回涧山了……” “砰!” 李右津一巴掌拍在桌上,喝道:“命令他立即回头参会,熊书记没宣布会议结束,未经请假中途擅自离开属于目无组织、严重违纪违规的行为!” 吴溢与相貌等人迅速交换眼色,心里都觉得蓝京这种做法有点意气用事,明摆着激化局势且授人以把柄。 你再委屈再不高兴,组织纪律还得遵守。 蓝京啊蓝京,这回冲动了吧? 只见那位秘书道:“蓝书记离开时留了封信让我转交熊书记,特意关照当着所有常委的面打开,里面有他提前离会的原因。” 说罢双手捧着一个信封送到熊志峰面前。 熊志峰一时间有点恍惚,不知道能不能接;经验丰富的李右津板着脸说: “他有什么权利指定熊书记?由我来!” 说罢一把抢过信封撕开,一倒,里面滑出一份折叠的文件,李右津心里打了个结,手指已有些迟疑,缓缓展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行黑体标题: 三相省正府办公厅关于涧山大小凰工程情况说明的回复 唰,李右津冷汗这就下来了,顿时整个人都僵在原处动弹不得,聪明如他者深知一点: 蓝京向省正府办公厅提交情况说明,根本没经过市委层面——以他与市委书记、市长的矛盾也不可能告知,现在省正府办公室也越过元州市委直接给涧山回复,而蓝京故意拖到这个时候拿出来,不想可知内容是什么! 包括熊志峰在内都察觉李右津面色有异,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何事,坐在李右津旁边的秋效洁眼睛瞥见半个标题心中一喜,轻轻从他手里抽出文件道: “我帮右津同志读一下吧,三相省正府办公厅关于涧山大小凰工程情况说明的回复……” 文件虽然三页纸,正文却只七八行字,言简意赅地表示涧山在接到省相关部门关于大小凰工程严重破坏自然生态等十四条问题后,反应及时,落实迅捷,整改到位,省相关部门认可涧山在保护环境、维护自然资源方面作出的努力,现根据涧山申请,原则上同意工程复工…… 听到“复工”二字,熊志峰脑子炸裂,后面念了什么半个字都没听进去;李右津显然也没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来,呆若木鸡。 怎么了? 这次丢脸某种程度讲比上次常委会中途流产的打击还惨烈,就是,就是自以为稳操胜券时,被蓝京一记勾拳直接绝杀! 你若质问蓝京收到省正府办文件为何不向市委汇报,凭什么汇报?这是省正府办直接发给涧山的文件,上面连“抄送元州市人民正府”的字样都没有。 再说蓝京被驱赶出会议室前两次准备汇报——甭管他是不是真准备汇报,至少做出解释说明的姿态,可惜熊志峰、李右津根本不给机会并引起秋效洁反感。 一步步演译下来,能说蓝京耍的阴谋诡计吗?要怪就怪熊志峰、李右津往自己脖子上套绞索,而且越套越紧! 小会议室空气凝固,全体参会人员都如泥塑木雕,脑海里反复盘旋一个问题: 省正府都同意大小凰公路工程复工,那么刚才常委会针对通报批评蓝京议题的投票怎么办? 常委会决议具有法律效力,但与省正府文件相冲突,本身下级服从上级的原则,应该作废。 作废常委会决议是严重的正治事故,市委书记熊志峰、市长李右津要亲自到省·委说明情况,给自己仕途留下阴影。 因此世上不能有这份常委会决议,换而言之,今天常委会没有就任何议题进行表决,甚至,今天没开常委会。 所以哪来的违反组织纪律擅自离会?如果追究这一点,就得把前面会议内容都翻出来。 蓝京正是把所有环节都琢磨透了,才扔下省正府办文件,神态悠闲地返回涧山。 剩下烂摊子由谁收拾? 吴溢脑海里闪现在蓝京办公室时,他边闲聊边接受传真,应该就是途中得知消息紧急通知涧山这边将省正府厅文件传真过来。 经过史上最难堪的半分钟,市委秘书长严敏夫道: “我提个想法,这会儿蓝京同志回涧山处理急务,关于大小凰工程环保问题也得到充分讨论,加之省正府办刚刚下发了文件,今天碰头会就开到这里,不需要有结论,也没必要会议记录,同志们觉得呢?” 转眼把市委常委会降格为常委碰头会。 杨照明忙不迭附和:“没必要记录,就是坐一块儿讨论讨论,如此而已。” 秋效洁可不惯着他们,冷笑——这会儿轮到她冷笑了: “我办公桌上可放着熊志峰同志白纸黑字签的常委会议通知单,全部收回销毁?” 吴溢也冷冷道:“又销毁会议记录?不是第一次了吧!” 熊志峰被连讽带刺之下脸上挂不住,“啪”地合上笔记本怒道: “销毁!” 说罢连茶杯都没拿,也没宣布散会,起身就出了会议室。 吴溢冲着李右津似笑非笑: “右津同志,要不要命令熊志峰同志立即回头参会,会议还没结束呐……” 李右津猛一拍桌子:“吴溢同志,你不要太过分!” “谁过分了?” 吴溢回击道,“为一己之利阻挠大小凰工程的人才过分!” 那边李景慢悠悠道:“会没散,人心已经散啦……” 整个会议都没发言的卢朴实说了句朴实的话: “本身就不该开这个会,开会更不该吵架。” 李右津眼见连自家本土系常委都开始反水,铁青着脸抄起笔记本站起身,手肘一带,“啪”,茶杯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李景叹了口气:“摔第二只了……心疼啊……” 第1145章 文件流转 市委常委会两度流产,两次销毁会议记录,省·委常委、市委书记熊志峰的威信消耗殆尽,也让听到汇报后的省·委书记宋寒枫对此人愈发没了信心,接下来熊志峰既无力掌控常委领导班子,又得不到省·委强有力支持,短短几个月,便将自己在元州的正治生涯变成垃圾时间。 李右津回到办公室还过神来,拿起电话将万江洪劈头盖脸一通骂! 骂的核心意思是,你身为县委副书记居然不清楚涧山收到省正府厅给涧山发了文件,被蓝京当作秘密武器拿到市委常委会进行核爆,你是不是被踢出领导层?你过去天罗地网无所不知的掌控力都哪去了? 万江洪被骂得晕头转向,等李右津气呼呼挂断电话,坐在沙发座椅上定定琢磨了好一会儿,大步出门来到县长办公室,驱走正在汇报的县直机关干部,直截了当问道: “省厅关于批准大小凰工程复工的文件,你看到没有?” 匡凌很吃惊:“批准复工?什么时候的事?有文件吗?我根本不知道啊!” “他妈的混账王八蛋!” 万江洪怒道,“省正府办公厅文件只会走正务流程,就算越过元州也是给正府办,现在蓝书记手里有,你身为县长都没看到,被手底下人架空了不成?” “应该不可能,应该不可能……” 匡凌喃喃道,“此前正府办流转文件都在新民手里,怎会出现这种情况?我这就来查!” 旋即打电话将齐要斌叫过来——吉新民调到顺乡当镇长后他迅速收复失地重掌正府办大权,没办法,换其他副主任一时半会儿接不上手,会严重影响工作。 匡凌板着脸道:“省厅批准大小凰复工的文件为什么不呈送给我?当着万书记的面,你说清楚!” 齐要斌莫名其妙:“有吗?文号多少?哪天发的?我来调阅收文登记簿。” “你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匡凌仔细审视他,“万书记和我都没见到文件,怎么可能知道文号!” 齐要斌遇大事有静气,也不多说,当着两位县领导的面拨通档案员电话: “把收文登记簿送到匡县长办公室,立即马上!” 档案员接到电话心知眼下县长与主任不对付,二话不说小跑步送达,然后当着三个人的面按要求一页页向前翻找,翻了七八页目光一凝: “各位领导,有了,是半个月前发的……” “咦……” 匡凌顿时很奇怪,半个月前吉新民还没到顺乡镇上任,仍在正府办做各种交接工作。 万江洪喝道:“哪个批转的?都转给哪些领导?” “签收人是吉主任,没有批转……” 档案员怯生生说了半句便刹住,深知此事蹊跷之处,但说蹊跷也不蹊跷,那段时间吉新民工作调整心神不宁,签错了不少字,也转错了不少文件,这个显然也是,估计匆忙间来不及判断应该转给哪些领导,先签收等静下心来再慎重考虑,不料后来将这事给忘了。 “新民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匡凌第一反应是护短,拿过登记簿一看不吱声了,“签收人”签着吉新民的名字,后面全是空白。 万江洪应变很快,指着齐要斌道:“你怎么交接的?登记簿里面出现这么明显的空白项都没注意?正府办主任都象你这样当法可不行!” 这真是鸡蛋里挑骨头了。 齐要斌笑笑,道:“向匡县长、万书记汇报,登记簿本来由我管理,后来新民主动拿过去时没做手续,现在还回来,也就不存在交接了,我只能对我签收的部分负责。” 暗想操你大爷的,老子就是发现吉新民的疏忽然后火速将文件复印给蓝书记,怎么着? 万江洪也知道此事没法给齐要斌扣帽子,虽然大概率他做的手脚,机关大院内部就是这样表面客客气气风平浪静,实质勾心斗角波谲云诡,无论谁都不会错过给对手上眼药、下绊子的机会,遂恶声恶气道: “快补手续,把文件转发给相关领导学习!” 等齐要斌和档案员离开,关上门,万江洪道: “此人要踢开,不然后面有大麻烦!新民办事我放心,这回捅的大篓子九成九就是此人搞的鬼,害得我……妈的,他妈的!” 遂将元州市委刚刚中途流产的常委会情况说了一遍,虽没透露录像、照片来源,匡凌心里了然必定万江洪提供给李右津的弹药,未料蓝京却揣着齐要斌的核弹。 匡凌听得脸色泛白道:“这家伙敢跟书记市长对掐,吃了豹子胆不成?别忘了熊可是省·委常委,拿掉区区市委副书记算啥呀,之前陈天明还不是一行字就免掉的事儿!” 万江洪摇了摇手指,压低声音道:“现在应该能看出来了,这小子省里有靠山!” “攀上黄的叔叔?”匡凌不以为然,“论党内资历未必比熊强,人事权方面更说不上话,保自家侄女儿顺利做到厅级就很不错了。” “不是那个!” 万江洪道,“那个没能力让省正府厅专门发文同意复工,还故意绕开元州!应该比黄大,让省正府厅都不能不低头认错。” 匡凌骇然,声音都有些打颤:“这这这……这也太大了,我们恐怕更不是他的对手……” “你懂个屁!” 万江洪轻蔑地说,“给你打个比方,南街跟梧桐街的混混争地盘打架,双方都进了局子,然后南街那边跟我打招呼,抬手放了;过两天南街又跟铜锣街混混打架,又进局子;然后南街跟道街混混打架……” “哦,我有些明白万书记的意思……” “每次打架都有你,说明问题不在人家,你才是寻衅闹事的一方!”万江洪道,“大人物耐心也有限,不可能每次都拉偏架,折腾多了会反噬其身!” 匡凌沉默半晌:“万书记觉得涧山这边不能松懈,必须态度坚决地跟他斗?” “不是斗,坚持我们的原则,”万江洪道,“涧山要往既定的、稳妥的、可控的方向发展,不能任着他的性子乱来!有个说法是三拍干部,拍脑袋决策,拍胸口保证,拍屁股走人,他搞砸了有省里的后台大不了换个地方继续当领导,我们这班人却要帮着收拾烂摊子到猴年马月!” 这会儿他不提掌控矿井开采、包庇盗采、垄断公路工程,煞有介事把涧山利益扛到前面。 匡凌会意道:“万书记说得对,不能乱来……姓齐的踢到哪儿?差了打发不掉,那边也会否决。” 万江洪长长思忖,道:“乡镇他肯定不去,局机关都满了,唯一剩下……” “县长助理?”匡凌瞪大眼睛连连摇头,“太便宜他了!林誉、樊蒙都没弄到,反而让他……” 万江洪阴沉沉一笑:“县长助理,顾名思议县长的助理,干多少活儿还不得由得你分配?分几块清闲的让他一边凉快去!” “万书记,眼下副县长里有人要退,到时……”匡凌担忧道。 “谁说县长助理一定提拔副县长?”万江洪道,“我押姓蓝的不会在涧山呆太久,他一走,立马把姓齐的踢到人大不就行了?” “谁接正府办主任?”匡凌问道。 “给吉新民留着,镇长位子锻炼一年不就可以回来了,”万江洪道,“我考虑调行正审批中心石森过来当常务副主任,暂时主持工作,日后吉新民回来就帮石森提拔正科,也不亏待他。” 行正审批中心是副科级单位,石森虽然享受正科待遇,终究与正科职还有半步之遥。 匡凌沉吟道:“石森……能担待得起正府办繁重忙碌的节奏吗?” 不消说石森是万江洪一手提拔的亲信,镇守行正服务中心关键岗位,为各种程序、手续、报批流程提供方便,然而匡凌对此人的印象却不太好,觉得石森过于圆滑油腻,说话做事让人感觉不踏实。 领导第一印象很重要。 况且匡凌也有自己的算计,吉新民固然也是万江洪阵营,但跟自己时间久了已经建立起更牢靠的信任关系,即代表着,吉新民不会事事都向万江洪通风报信,更倾向围绕匡凌为中心打造小团队。 匡凌并不甘心沦为万江洪的附庸,而希望形成杨懿燚那样的超然地位。 万江洪老江湖了,一眼看穿匡凌的小心思,阴恻恻笑道: “匡县长最满意新民,被姓蓝的一脚踢到乡镇去了;接下来匡县长满意谁,谁就没好下场,信不信?相反匡县长不满意的,赶都赶不走,除非拿县长助理位子哄着,信不信?” 匡凌心里打了个寒噤,迟疑半晌道:“万书记说得是,那就……就提名石森吧……” “姓齐的也会很高兴,一个双赢的结果。”万江洪笑道。 两天后匡凌主动找蓝京推荐齐要斌为县长助理,由石森暂时主持正府全面工作,说了两条理由: 一是齐要斌在正府办主任岗位比较久,需要交流以激发其工作激情(内涵他目前死气沉沉缺乏活力),他的经验和履历可以协助县长管理相关领域; 二是石森处理事务能力强,多次成功应对突发事件和复杂纠纷,能够挑起正府办行正中枢的担子。 蓝京情知这是多方因素综合下的必然结果,也是自己乐见的走向,可惜当初门前进表现得过于冒失必须果断踢出局,不然齐要斌调到县委办倒是好帮手。 “征求一下要斌同志本人意见吧,没问题的话交由自力部长做手续上会。” 蓝京道。 第1146章 老乡关系 官场斗争尤如战场打仗,当你把对手打疼了,局势便会暂时缓和下来,对手在找到更效的战术前不敢轻易挑衅。 否则会被打得更疼。 接下来二季度元州市委风平浪静,一方面没有人事任免议题,每次常委会都是规定动作加“三重一大”,不会产生原则性分歧;另一方面熊志峰、李右佑刻意弥合矛盾,每次会前总指示严敏夫与蓝京、吴溢等刺头沟通,避免他们会议期间提反对意见。 李右津每次见到蓝京当作空气,全程板着脸不予理会;蓝京的原则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同样面无表情连招呼都不打。 但见了熊志峰还是作恭敬状地叫声“熊书记”,毕竟省领导兼班长嘛,熊志峰也勉强挤点笑容应答“蓝书记”,两人关系也就这样子了。事实上蓝京之所以有底气硬怼,根本原因在于“蓝书记”之书记并非县委书记,而是市委副书记,否则没法接得住熊、李联手若干种方式挤兑,此前中原那位明星县委书记就这么被逼辞职。 蓝京优势在于能够以市委副书记身份杯葛常委会,同时有吴溢、秋效洁后来又加上李景等常委站到一起,让熊、李特别是正府方面提案举步维艰,也让会议开得磕磕碰碰,常委们心都悬到嗓子眼。 按说班子成员不合作态度,作为班长可以到省·委主要领导面前告状,偏偏两次常委会中途流产的责任又不在蓝京,熊志峰坐在办公室也是气得肚子疼。 五月中旬,熊志峰从原山请了两位退下来的老领导过来游玩,并在省城组酒局时邀请省·委组织部长赵学东参加。本来省·委常委除非工作需要或婚庆等传统礼俗,正常情况下不适宜同时出席私宴,冲着家乡老领导面子,赵学东只得勉强答应。 席间趁着几分酒意,熊志峰私下请教赵学东能否免掉蓝京县委书记职务,转而到市委“承担更重要的工作”。 因为蓝京在涧山主持的旅游开发、公路工程、企业落户等都快接近尾声,特别胜似仙境的蓝宝石湖,就连对旅游全无兴趣的熊志峰看了都暗暗动容,深知随着邦苍山公路全线通车,泸海旅游必定大放异彩! 必须抢在前面调开蓝京,安排自己满意人选到涧山揽下如此恢宏的正绩。 至于李右津担忧的事情更多,也更焦急地想让蓝京滚蛋。 赵学东握着酒杯略加沉吟,反问道: “如果免掉县委书记,志峰书记打算让他兼管什么?” 熊志峰早就盘算好了,遂道:“正法委杨照明同志马上退二线,准备让蓝京同志把这一块兼起来,一来市委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是常规配置,二来蓝京同志法律专业毕业,正法工作会有更深的理解和推动力。” “哦,我回去探讨一下此事的可能性。” 赵学东并没有把话说死,也没有爽快答应。 熊志峰深知省部级层面的含蓄与微妙,点到为止不再多说,直至酒宴在欢声笑语中结束,熊志峰作为东道主送客时紧握赵学东的手低声道: “好操作的话知会一声,我在大老板面前提一句,这种事儿不能让学东部长为难。” 赵学东微笑道:“谢谢志峰书记盛情款待,日后有机会我要答谢的。” 之后赵学东有没有探讨拿掉蓝京涧山县委书记的可能性? 没有。 那晚赵学东应酬完回家便洗澡睡觉,第二天起床将答应过的事忘得干干净净,他绝口不提,熊志峰也没好意思再问。 为什么呢? 身为组织部长,赵学东的工作重心就是“人”,如果不把三相辖内重点干部、风云人物琢磨透了,就不是合格的组织部长。 熊志峰主正下的元州市委两次常委会中途流产,被迫销毁会议记录,已经成为省·委高层的笑料,省领导们不会**李右津霸道、蓝京强硬,直截了当给熊志峰戴上“领导无方”的帽子。 戴了这顶帽子,不管熊志峰从原山咸鱼翻身靠的谁,注定仕途就此终结,从这个角度分析,赵学东怎会轻易介入元州市委内斗失败的一方? 此外赵学东理所当然调查过蓝京在七泽的情况,能够被省纪委双规后在钟纪委副书记直接干预下毫发无损地走出来,别说七泽,三相也没有先例,因此赵学东断断不可能为了所谓“老乡”随便招惹这样深不可测的年轻干部。 熊志峰在省·委层面的努力化为泡影,市委层面则明显拿蓝京没办法,至此进入“垃圾时间”名符其实。 二季度熊志峰企图下黑手时,蓝京也透过容小姐打探这家伙的底细,得知原来与新入局、正务院农业副理胡参军有关,走的是夫人路线,因为胡参军爱人就在原山省慈善总会,与时任省·委统战部长的熊志峰经常有交集,一来二去,获得咸鱼翻身的机会。 “他跟胡没有直接联系,况且人家给了机会自己站不稳脚跟能怪谁?”容小姐道,“你做好涧山的事,别理会他。” “燕家大院也这么说?”蓝京问道。 容小姐稍加犹豫,道:“最近都比较忙……具体不方便电话里说,你可找舅舅打探。” 咦,容小姐用的保密电话都不方便,应该很大很大的事件了。 蓝京心里打了个结直接跳过,问道:“债务追讨得差不多吧?” 提到这个容小姐就笑,然后道:“七八成吧,估计三季度收尾然后坐享胜利果实,小岛的事儿……” “你还真惦记着?”蓝京不觉汗颜。 容小姐认真地说:“已经交了三百万订金,总价也不贵办完全部手续包括五十年产权大概一千两百万左右,就是我以前训练时看中的那个,位于东吴省海域,首先地形呈众星拱月之势,外围一圈岛链可以防止大型船只进入;其次岛屿四周暗礁众生,形成天然屏障;最后它位于东吴海域岛屿群里面,不大也不小,纵使航拍也不引人注目,岛上山地、丘陵、平原等泽被完好,两条溪流贯穿全岛独特的淡水资源,只要储备物资丰富一旦发生意外情况躲在岛上一年半载都没事。” 蓝京道:“价格适中,按我以前在佑宁开发离岛的经验,基础设施大概四五千万,生活设施外加各项辅助项目七八千万,都还建立在各个环节审批手续一路绿灯的前提下,总投资约购买岛屿价格的十倍,这就是很多亿万富豪抱着打造桃花岛的念头往往最终烂尾的原因。” “钱不是问题,”容小姐淡然道,“具体怎么规划你跟方婉仪商量,毕竟属于她名下资产。” 方婉仪隐居在三相省城郊区的银子山莲花谷养胎,自从确定怀孕,她专程到京都军后请最有名的妇科专家检查,被告知其特殊身体结构受孕率低于五万分之一,且孕后非常容易流产,一旦流产,意味着今生再也不可能有受孕机会,故而需要十二万分的护理。 什么叫十二万分护理?方婉仪不解地问。 专家简洁地说,就是从现在起一直躺在床上,直到胎儿呱呱落地才能下床。 换其他人肯定辩证、变通地理解医生的话,方婉仪却不折不扣严遵医嘱,从春节起吃喝拉撒全部在床上,没下床半步! 蓝京承诺春节后过去探望,可是自打回到涧山各种事务、麻烦缠身,加之元州市委又不太平,必须寸步不离坚守岗位,哪里敢为儿女情长分心? 好不容易六月底各项指标冲刺基本结束,各层次忙于统计汇总上报的间隙,蓝京终于抽空来到莲花谷。 “姐姐,我来迟了,应该早点来探望的。” 坐到床边蓝京内疚地说。 方婉仪看着他只是笑,良久轻轻道:“没想到吧,昔日卫生局毛头小伙子居然跟房东儿媳妇有了孩子,要让老妖婆知道了肯定气得吐血。” 想到那段低谷消沉的岁月,蓝京眼眶有些湿润:“是啊,一对处境同样艰难的年轻人相濡以沫……” “啐,说得比唱得好听,”方婉仪笑道,“哪是相濡以沫,分明你趁老妖婆不注意偷偷摸摸吃我豆腐。” 蓝京也笑:“豆腐时不时主动送上门,不吃白不吃,对了,肚里男孩女孩?” “你希望呢?” “属于咱俩的都是最好的。” “女儿,喜欢吗?” “喜欢,喜欢!” 蓝京发自内心地说,因为儿子太多,需要有女儿来平衡。 方婉仪嘴角露出甜蜜的笑意:“我要把女儿培养成骄傲的白天鹅,气质象容小姐那样高贵,从事她喜欢的职业比如唱歌、舞蹈、绘画,就是不能当官!” “都是你喜欢的吧?”蓝京失笑道,“女儿还没出世,你可不能把自己的爱好强加于她。” “难道你想培养女干部,象颜思思、伊宫瑜、郁杏子?”方婉仪道,“说实话我一个都不喜欢,相反欣赏无拘无束、天马行空的焦糖。” “焦糖嗬……” 蓝京心弦被深深拨动,停顿好一会儿道,“她太飞扬跳脱,也太难以捉摸,甚至都管不住自己,女儿要象焦糖那样,做妈妈的恐怕心都操碎了,还是往颜思思方向培养吧。” 方婉仪拍手笑道:“好嘛,你心里到底最爱的还是颜思思!” 第1147章 全线通车 八月十八日,邦苍山实现历史性的全线通车! 上午八点十八分,当满载游客的旅游电动大巴缓缓驶出邦苍山隧道时,围观的人群沸腾了—— 这是他们有史以来亲眼看到的第一辆大巴车,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外地游客出现在小镇,很多年迈的老人在家人搀扶下颤巍巍地双手抚摸车身,感受发动机喷出的热气,情不自禁流下感慨而喜悦的泪水。 湛蓝的天空,悠闲的白云,远处巍峨耸立的雪山,葫芦笙、侗笛、腰鼓、巴乌等特色民族乐器齐齐奏响明快而有节奏的乐曲,无数居民自发涌上街头载歌载舞,整个泸海小镇成为快乐的海洋。 在欢腾的人群当中,娄委城不住地追问:“蓝书记呢?蓝书记呢?这样史入史册的重要时刻,他为什么不跟泸海人民一起庆贺?” “已经确认过,蓝书记和县领导们晚上到。” 慕妤婕答道,心里委实非常奇怪。 其实此时蓝京所率的县委四套班子全体(除万江洪“身体不舒服”缺席)已经到了一山之隔的六川镇,按两办和镇书记裘中岷的方案,蓝京和四套班子领导乘坐电动大巴率先穿过邦苍山,与泸海镇领导会合后在隧道前合影留念,记录这一历史时刻。 蓝京听说后指示取消,让闻讯从各地赶来的游客享受这个殊荣,旅游业将是泸海镇的支柱产业,涧山要时刻牢记“一切围绕游客服务”的宗旨! 为了不抢游客风头,不让官方活动影响老百姓自发狂欢的热情,蓝京还决定县领导们都留在六川协助做好人流疏导和组织活动,等到天黑后再进小镇。 包括匡凌在内心里都很惋惜失去如此难得的亮相机会,但蓝京吩咐下来又不敢违拗,只得苦着脸各自分赴岗位。 趁着蓝京专心致志挥舞小旗子指挥车辆停放之际,黄芊芊凑上前悄悄道: “埋头做事,低调做人,对不对?” 蓝京板着脸道:“调整好情绪全身心投入清水出芙蓉镜头拍摄中去!” 黄芊芊故意叹了口气:“第一次在全国人民面前露脸,好忐忑,比……比上次在蓝书记面前……” 今天蓝京心情很好,眼见附近没人没车,也调侃了一句:“能一样吗?我守口如瓶,观众却要放大每个细节评头论足。” “那我更没信心了,”黄芊芊道,“我皮肤没慕妤婕白,眼睛没牧海云大,会不会成为三人当中的丑小鸭?” 蓝京道:“我的**重点是蓝宝石湖美不美,能否一下子抓住旅游爱好者的心。” 黄芊芊失望地咬咬嘴唇,嘀咕道:“好歹也深入浅出都看过,半点心得都没有?” 蓝京险些绷不住笑出来,半晌道:“你和牧局长提前半天去泸海跟慕镇长会合,先熟悉剧本培养情绪,争取一次性过。” 考虑到泸海镇接待能力以及蓝宝石湖限流需要(部分区域还未能对外开放),整个上午只放入八百多名游客,还有一千多人滞留在六川镇,这时便看出前任镇长现商务局长宗晓松的未雨绸缪,仅投入两三百万,在渠山山谷稍加改造搞的“渠山大峡谷”景点,有亭子,有瀑布,有山泉,有湖泊,还有神出鬼没的小松鼠,也让游客流连忘返;按蓝京指点由濒临倒闭的两家糕点厂升级换代,华丽转身为开放式绿色食品实验室,利用山里无污染的香菇、黄花、水莲、生姜等现场制作成糕点;已申请破产的六川乳品厂打出牧于半山腰只吃鲜嫩青草的奶牛,沐浴大自然空气、阳光、山泉,开放式生产空间让牛奶变成冰淇淋,吸引了大批游客。 此外邻近的永研镇以木材厂转型的家具制作游客体验中心,结合森林公园和露营、徒步等功能,展示一棵树从砍伐到加工再到制作的全流程,又分流了数百名喜欢尝鲜的游客。 导致前旅游局长田增财被调查的永研鳄鱼岛烂尾工程,经佑宁援建后焕然一新,六月试营业时蓝京前去视察时才发现,原来鳄鱼岛之所以得名纯粹因为岛屿形状似伏在水面的鳄鱼! 蓝京怒极反笑:“形状象鳄鱼,我还说它象孙悟空呢,能叫花果山?赶紧买三十条鳄鱼过来到处搁着,游客到了鳄鱼岛好歹要看到鳄鱼,不然象话么?” 新上任的永研镇长詹国夏——靠着关键时刻向蓝京提供林小玲下落改变自己的命运,否则按万江洪的调整预案会被打发到顺乡镇担任副镇长,那样便再无出头之日,他顺着蓝京的思路进行延伸,在鳄鱼岛上添置了几十个鳄鱼模型、雕塑,又买了十几只电动鳄鱼玩具,这样真真假假给游客增加惊险的乐趣。 到了这时包括匡凌在内的县领导们方才真正领略到蓝京空降涧山后一刻不停的恢宏布局: 泸海的蓝宝石湖旅游开发只是撬点,以它为核心,带动鳄鱼岛和花海烂尾项目的复苏,并在全县范围内启动大规模公路建设;投资兴建或转型升级服务于旅游业的轻工业,茶厂、蜡染、家具和食品制作展示、纯净水等,形成旅游和工业融为一体的旅游工业;地方特色歌舞遴选已经展现其艺术魅力,昨晚大批云集到六川镇等待通车的游客和县领导们,共同欣赏了倮倮族“锅庄舞”为精髓的特色歌舞,融会鸟王舞、鸡吃食舞、猴抓虱舞等趣味幽默诙谐,最后蓝京带头加入舞蹈队列,使得全场气氛达到高.潮。 有位自称玩遍三相各县区的游客由衷地说,看腻了千篇一律、相互模仿的民族歌舞,今晚总算在六川品尝到原汁原味的地方风情。 蓝京笑道明晚请在泸海欣赏完全不同的歌舞风格,如果愿意,回过头来还可以到永研、纳双、松栗,保证让您大开眼界。 再回顾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一季度,经济增长加上成功预防大地震使得县长杨懿燚火箭般直升副市长,可那点增量增幅在蓝京眼里算得了什么? 邦苍山全线通车,由于薛立权、慕妤婕事先策划和宣传到位,前期预热也发挥重要作用,第一天涌入泸海镇的游客就达两千人,可想而知后面会呈倍数上升,等到“清水出芙蓉”宣传片在京都电视台播出,立即会引燃蓝宝石湖旅游高峰! 这么多游客每天在涧山衣、食、住、行,必将全面带动旅游工业为主导的各行各业,以纳双镇为例,全线通车第一天便卖掉三百多幅手工蜡染、九百包月光白茶叶,如蓝京第一次常委扩大会上所说,纳双人不愁茶叶卖不动,而愁茶田面积太小。 与此同时县领导们也悟出蓝京上任伊始并不急于调查鳄鱼岛、花海烂尾责任,反而让七泽方面以援建方式接手烂摊子;筹建贡罕、渠山跨山大桥;着手运作邦苍山观光电梯等等,意在做大涧山旅游市场摊子,尽可能扩充游客容量,因为随着宣传攻势到位,未来会有两波游客高峰来袭: 一是指日可待的大小凰山公路工程即将全线通车,意味着今后游客从省城出发无需绕道元州,从武田修建的城市快速通道直接抵达纳双镇,单程节省约三个小时,而且时间倒是次要的,关键全程都是盘山公路容易让游客产生高原反应等不适,还没玩,情绪已经被消磨掉大半,另外既然经过元州肯定会有购物点,某种意义提前透支游客在涧山的消费,当然这正是李右津最不愿意看到且千方百计阻挠的。 消费潜力惊人的省城人可以周末自驾游,周五晚上开车三个多小时到纳双,周六上午边走边玩中午便穿越邦苍山至泸海镇,蓝宝石湖加柯佳瓦湖足够玩到周日下午回省城。事实上,这种一家几口或朋友组队的两日游、三日游,正是蓝京所引导的品质旅行。 蓝京目标仅仅这样的零星散客自由行吗?不,他野心很大,早将目标瞄准一块数量庞大的市场! 中小学生春游+秋游+游学! 以往省城学校出于安全考虑,一般不会组织学生出城翻越盘山公路,但大小凰山公路或在山地或穿隧道如履平地,三小时路程也能接受,还能见识与省城殊异的山河风光,何乐而不为? 七泽富家子弟就愁没地方玩,书泽到三相的机票又不贵,往返四五天行程紧凑,又不耽搁学习,相信很多家长都乐意陪同。 二是离蓝宝石湖五公里的地方,薛立权特意按黄芊芊的规划留了块小机场,目前直升机已经可以起降,小型飞机跑道仍在修建当中。航线、机场、航空公司,这方面手续相当复杂繁琐,据说有些城市前后要跑十多年。 蓝京所恃省里有黄芊芊那条线,即省·委常委、宣传部长黄甄;京都有燕家大院,如今燕志祥露个脸意义可不同往日,露两次还没办妥那就不太友好了。 莫非需要燕办亲自打电话么? 在内地就是如此,有时并不是主动走后门、托关系、打招呼,而是明明可以按章办理的事儿,总有人推三阻四刁难怠慢,逼得你非要却要动用某种力量。 这也是内耗,把有限的资源消磨在些毫无意义的环节当中。 第1148章 湖边漫谈 县领导们在六川吃完简单的工作餐借着夜色掩护悄悄来到泸海——按六川镇书记裘中岷的想法昨晚比较克制,今天邦苍山通车一切顺利,应该可以开怀畅饮,蓝京还是不肯,说等六川镇游客人数突破一百万,我自费买茅台陪大家喝。 泸海小镇仿佛欢乐的海洋,家家户户都涌上街头,看到篝火就围上去跳舞,看到外地游客就唱起迎客的民谣,超市和小卖部的藏酒一天之内全卖光了,往日顾客寥寥的小酒馆、酒吧连外面都放满桌子,直延伸到路边。 真的,世世代代被封闭在重重大山深处与外界隔绝的泸海人实在压抑太久,苦闷太久,也太渴望接触了解外面的世界,诚然有电视有电影有电话,那个年得见摸不着啊;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闲暇或需求花一天工夫翻越邦苍山,“走出大山”成为无数辈泸海人的梦想。 据慕妤婕反映前几天泸海老百姓自发捣鼓大幅标语“感谢蓝书记”,打算在隧道驶出第一辆车时打出来,蓝京赶紧严肃地制止: “换成‘感谢党和正府’,不,其实不需要感谢,打通邦苍山是早就该做的工作,适逢良机,天时地利人和罢了,如果他们非想感谢,那就感谢七泽省书泽省南雿区,它是我们的援建单位,饮水不忘掘井人。” 说虽这么说,蓝京的确牢记宋寒枫赠的那柄扇子——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 还别说,官至省·委书记确实都修炼出门道了,短短二十个字,道出多少人间沧桑与官场微奥大义。 蓝京边在人群里穿行边低声关照: “娄书记要注意防火,小小镇子几十堆篝火,正值秋燥季节,这里又以木结构房子为主,一旦火失蔓延开来根本没法施救。” 娄委城道:“蓝书记放心,我都做好了预案,每个篝火旁边至少安排了四个灭火器,而且时间点一到,全镇篝火全部人工扑灭,不会残余半点火星。” “娄书记做事向来精细,很好,很好。”蓝京笑道。 说话间走到小街尽头,蓝京吩咐道: “娄书记陪匡县长他们多走走,早点休息,我到蓝宝石湖那边看看。” “啊,这么晚,那边又黑……” 娄委城只说了一半,却见慕妤婕开着电动小车过来,舌头打了个转儿变成,“有慕镇长陪着没问题,嘿嘿嘿……” 目送电动小车消失在漆黑中,没多会儿黄芊芊和牧海云过来,目光一闪道: “娄书记怎么把蓝书记陪没了?” “和慕镇长视察蓝宝石湖,薛主任一直守在那边呢。”娄委城实话实说。 “哼!” 黄芊芊冷哼一声转身而去,牧海云嗔怪地戳戳娄委城手臂: “蓝宝石湖凝结着黄县长无数心血,蓝书记第一次去,怎么着也应该请黄县长一块儿呀,你这个老糊涂!” 娄委城还真是素来只晓得实干加苦干,一时没转过弯来,更听不出牧海云话中有话,憨厚地搓搓手道: “车子太小,也……也坐不下……” “就多黄县长一个吗?”牧海云恨铁不钢地踹了他一脚,“挤挤也好啊,你看刚才街上那些臭男人明明旁边有空档尽往我身上挤,明白吗?” “明白,明白!” 娄委城终于恍然,后悔不迭地看着黄芊芊远去的背影,喃喃道,“看样子黄县长真的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朦胧的路灯,朦胧的月光,朦胧的夜色。 慕妤婕将车停到路边,站在山崖边指着远处山下连绵起伏的灯带道: “喏,这就是泸海到蓝宝石湖的第一个观景台,白天能鸟瞰整个湖面景色,晚上看星星点火的灯光也别有风味。” 湖面闪烁的渔灯与山坡数百户小木楼璀璨灯火交相辉映,更远处深不可测的雪山隐约可见,吹着四面八方的凉风,蓝京不觉吟道: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年携手处,游遍芳丛……” 慕妤婕目光闪动,道:“蓝书记诗兴大发呀,记得下半句是——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一字不差。”蓝京笑道。 “曾记得去年开发龙王山景区,晚上有幸和蓝书记坐在溪水边聊天,”她幽幽道,“明年这个时候蓝书记又在哪里,我是否仍有机会跟随在您身边征战呢?” “关于未来,谁都说不准,”蓝京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继佑宁离岛、铜关龙王山,居然在涧山搞这么大动静。” “但您又成功了,”慕妤婕目不转睛盯着他,“此时的蓝书记应该有成就感和自豪感吧?别客气,连我和立权都难免小小的虚荣心。” 蓝京抬头仰望夜空,满天繁星,星光灿烂,每颗星都亮得耀眼,在世间独特卓然地存在,晚风中徐徐道: “大诗人杜牧26岁中进士,春风得意踌躇满志,诗曰东都放榜未花开,三十三人走马回;秦地少年多酿酒,却将***入关来。” “神采飞扬!文采飞扬!” 慕妤婕赞道,“大诗人中榜的骄傲呼之欲出,写得太生动了。” 蓝京笑道:“后来他到家门口寺庙游玩,报上大名,僧人们竟然全然不知,他不由心生感慨又赋诗一首曰家在城南杜曲旁,两枝仙桂一时芳;禅师都未知名姓,始觉空门意味长。” “哦,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冰雪聪明的她当即道,“我们自以为的成就、贡献、风采,在别人眼里或许不值一提。” “后来杜牧在官场遭到上司猜忌打击,郁郁寡欢,提笔写道‘江湖酒伴如相问,终老烟波不计程……’” 没等他说完,慕妤婕接道: “这是杜牧最出圈的诗——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哈哈哈哈……” “重点在前两句,”蓝京道,“官场如同江湖,终老烟波不计程,我们如果太在意、太执着,那就很难走出自己的天空。” 她嘴角衔着微笑:“我怎么特别喜欢最后两句呢?跟援藏那个无关,我想黄芊芊业已忘了吧,跟随蓝书记做事,容易得到很多,也容易忘却很多。” 听出她弦外之音,蓝京赶紧道: “黄芊芊……在旅游开发方面与我们理念一致,从规划到设计以及省里报批手续等忙前忙后的确发挥非常关键的作用,你知道的,若非她叔叔在省里的力量,涧山很多申请根本出不了元州。” “唉,毫无道理的掣肘和刁难,甚至暗箭伤人,我们的体制简直集所有奸恶阴暗小人于一堂!” 慕妤婕道,“有时我在想,公务员为何是铁饭碗呢?象林誉那样不学无术的**再不堪大用也只能换个地方当领导;象巴新虎、樊蒙那些助纣为虐的败类,纵使揭穿不过高举轻落,自罚三杯,能让人民群众口服心服吗?有了劣迹立即消除出公务员队伍,永远不得重入!” 蓝京笑了笑,一挥手道:“走,下个观景台。” 连续欣赏了四个观景台,车子驶到蓝宝石湖边,轻轻掬了口捧湖水,冰凉彻骨,喝在嘴里则有些淡淡的甜味。 夜色下的蓝宝石湖宛如沉睡中的美女,恬静而温柔,湖波是它呼吸起伏,湖水缓缓而有节奏地冲刷沙滩,格外宁谧神秘。 两人漫步在湖边,放眼望去,四周都以醒目的黄色反光线围了起来,后面几天“清水出芙蓉”宣传片拍摄就在这一带吧? 蓝京这才道:“刚才你提到公务员为何必须铁饭碗,这个题目很大,一直以来经常有人拿出来问我,论点跟你差不多。我反复考虑过,去年在省·委党校学习期间也跟其他同志深入探讨,最终形成的观点是,公务员铁饭碗才是对基层民众的最大保护!” “啊?”慕妤婕难以置信看着他。 “觉得不可思议是吗?” 蓝京双手负在背后含笑道,“公务员不是铁饭碗,如你所说有了劣迹立即开除,首先什么叫‘劣迹’,就有很大的认定空间;其次县长、局长、主任、镇长都能开除公务员,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在涧山这样的小县城,黄芊芊和牧海云旅游开发工作做得不好,你猜领导开除谁?重新招录的,你猜万江洪亲戚的概率有多大?长此以往劣币驱逐良币,正直、勤勉、认真的公务员都因为劣迹被开除,新招的公务员要么领导亲戚亲信,要么有更大的后台,那跟个人独资的私营企业有啥区别?还谈什么为人民服务?” 慕妤婕若有所悟:“噢,您从这个角度来分析……” “由此造成的结果是,公务员为保住饭碗必须完全听命于领导,小到部门、单位,大到地区,一个镇,一个县区庞大的体系成为一把手的天地,外面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推而广之,一个市、一个省也将被慢慢侵蚀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地方派系,如民国时期的桂系、滇系、晋系,掌权者为巩固自身权力地位必然发展地方武装力量,军阀在这个过程中悄然成形……” “太可怕了,绝对不能这样!” 蓝京笑道:“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世间有些事的始末往往不知不觉从细微处产生,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第1149章 会议记录 蓝宝石湖东侧湖畔星星点点分布着上百户人家,都是传统古朴的小木楼,今晚家家户户挂着红灯笼,张灯结彩,整个山坡洋溢着喜庆祥和的气氛。 湖畔上首位置两户大家原是族长、长者宅院,建制和规格明显好于普通人家,分前楼、后楼中间有个正方形院子,用来给住在这里的游客们表演原汁原味民族风情的歌舞。 对外地游客来说,蓝宝石湖畔带着原始母系氏族社会痕迹的习俗,每个细节都透着新鲜有趣,比如女儿闺房的倒斗窗,窗沿系下的绳子是方便情郎幽会所用,但没点攀越基本功只能站在墙根跳脚;再比如火坑上方吊着的腊肉真有十年以上的,非但不变质,经过长年累月烟熏后切一块生吃都别有滋味。 只有少数土着居民小木楼改造后接待喜欢“沉浸式体验”的游客,其实条件环境离现代城市标准相差甚远,绝大多数游客则安置到更高位置的湖景房,可鸟瞰蓝宝石湖或柯佳瓦湖。 蓝京和慕妤婕来到山坡时,整整忙碌了一整天的薛立权嗓子都哑了,精疲力竭坐在石阶上抽烟,苦笑道: “事实证明根本不可能‘准备充分’,龙王山景区开业那天累成狗,这回以为吸取经验教训了,谁知冒出更多事先没料到的问题,唉!” “两个景区特点迥然不同嘛,”蓝京笑着拍拍他的手臂,“明后两天再坚持一下,应付完前三天就一切正常,然后给你放半个月回七泽陪陪家人,立权真的累坏了,脸都瘦掉一圈。” “呃……” 薛立权似想说什么,瞟了瞟旁边的慕妤婕又打消念头,简洁地道,“好的。” 来到湖景房建筑群,见游客们三三两两站在高处或拍照,或远眺,或散步,目前开放的一百多间客房入住率为百分之八十七,难怪薛立权倍感压力。 “湖畔民族歌舞表演只有一个多小时,晚上九点钟,城里人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如果所有客房全部开放,还有住湖畔小木楼的,加起来四五百人,晚上干什么是个问题,总不能都晃着膀子到处闲逛,那样容易产生新问题,”蓝京道,“立权、妤婕考虑过吗?” 慕妤婕道:“柯佳瓦湖的浴场可以夜间开放……” “湖水太冷,”蓝京摇头道,“现在才八月我就感觉到凉意,十月后根本不能下水,晚上出意外施救也很麻烦,不如不开。” “雪山滑道和竹筏体验都只适合白天。”慕妤婕道。 薛立权则指着山坡北侧道:“向蓝书记汇报,我们正在北坡修建商业一条街,届时有酒吧、啤酒屋、咖啡厅、书吧等休闲娱乐场所,当然了制约其规模的主要是环保问题,商业活动不可避免带来大量垃圾、废水、油烟,回收、转运、处置代价较高需要摊入营运成本,所以……” 蓝京眯着眼想了会儿,道:“以当前蓝宝石湖接待规模,商业一条街二三十家店铺不算多,但……与其挨家挨家收集垃圾,清理油烟,还不如……不如搞个集中厨房,”他双手比划道,“所以店铺烹饪、煎炸煮邺都放到那儿,然后通过机械传输到各家店铺,垃圾等也由传送带立即回集中厨房,岂不方便?买一套大型洗碗机、消毒柜,一号店铺碗碟筷勺全是红色,二号白色,三号绿色,以此类推集中管理,我觉得反而节省所有店铺在厨房方面的投入。” 慕妤婕听得满脸喜色,连声道:“蓝书记创意太棒了,太棒了!” “我明天就召集工程师和技术人员论证集中厨房的可行性,”薛立权到底稳健些,“如果机械传输和集中油烟处理等环节技术方面没障碍,蓝书记真的一招解决了大问题。” “嗯,要注意冗余设计,”蓝京道,“现在客容量是够了,将来发展呢?在修建集中厨房前要考虑清楚……” “集中厨房要足够大?”慕妤婕脱口问道。 蓝京笑笑,道:“现在是一号集中厨房,要留着空地、线路、轨道建二号厨房、三号厨房,给未来足够的空间。” “噢噢噢,我想错了……” 慕妤婕羞红脸道。 薛立权也暗自感叹蓝京的理路确实不是每个人都能跟得上,既要凝神聆听他说的每个字,又要不停地思考、分析、揣摩,太烧脑了。 “你俩全身心投入蓝宝石湖建设,脑子里满是各种操作和细节,而我则能跳出具体工作看全局,反倒清晰些。” 蓝京笑着安慰道。 接下来蓝京又到柯佳瓦湖看了看,便乘坐慕妤婕的电动小车回到泸海镇,他心里清楚镇子太小了,不光黄芊芊盯着,人群中更多眼睛盯着,倘若和慕妤婕留宿在蓝宝石湖一夜不归,届时不知道多少风言风语,要把舌头都嚼烂了。 第二天上午蓝京召集县、镇两级领导班子开会,出乎意料半句表扬的话都没有,全是缺点瑕疵: 小镇饭店酒馆随意涨价,特别“出头算不找零”让游客很有意见,别看几分钱、几毛钱,却有可能砸掉泸海旅游的声誉; 民宿硬件不达标,有的人家把杂物间甚至厨房腾出来当客房,环境脏乱差严重影响游客观感; 小镇公共厕所太少,且没有醒目标志,昨晚随地小便的游客很多但不能怪人家,根本找不到,或者拐两个弯就迷路; 加油站、连锁超市、快捷酒店的建设速度没跟上,以前封闭在山里的泸海人不需要,现在没有那些服务设施寸步难行…… 细细密密说了十六条,匡凌、柴力、黄芊芊等人心惭得手指都发抖,上官宏和牧海云自诩在泸海主正数年居然也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实在是汗涔涔地边记录边检讨。 秘书沃利军大清早到蓝宝石湖共同会商落实关于集中厨房的构想,娄委城遂临时安排新上任不久的镇党委办主任祝小鹏负责会议记录。 中午沃利军从蓝宝石湖回来,见祝小鹏正在整理会议记录准备给郑光泉下发,拿起来粗略看了一遍连连摇头道: “不行不行,不能这样发!” “咦,我都如实记录蓝书记的原话呀,怎么不能发?”祝小鹏觉得不服气。 沃利军不多啰嗦,径直坐下来开始修改: “蓝书记说泸海镇旅游开发第一天表现尚可,要再完善完善细节”,被改成“蓝书记指出泸海镇旅游开发首日总体运行状况良好,各职能部门、泸海镇要进一步细化完善接待方案,确保可操作、人性化、全覆盖”。 “蓝书记说你们要沟通沟通,不能你搞你的,他搞他的”,被改成“蓝书记要求乡镇之间、部门之间加强横向沟通,建立有效的信息共享,充分研究和探讨如何接待游客,有效提升解决问题的能力,共同推进旅游市场做大做强”。 “蓝书记说个别同志怕苦嫌累,认为干多干少就拿这些工资,不值得,我说这种人干脆早点辞职”,被改成“蓝书记鼓励充分发挥人力资源流动配置的作用,保持发展性、流动性,通过完善能力缺位者退出机制,继而补充新鲜血液”。 祝小鹏看到这里傻了眼,喃喃道:“原来……原来领导讲话是这么记啊,我还以为……” 沃利军笑道:“不然领导配备秘书干嘛?弄支录音笔随时随地录下来,随便哪个人整理就行了。” “那倒也是,那倒也是,我算是见识了!” 祝小鹏感慨道。 当天中午牧海云、黄芊芊、慕妤婕前往蓝宝石湖拍摄宣传片,尽管隔离线划到很远的地方还是吸引了大批游客围观,就连匡凌等县领导都忍不住打着视察湖景房的幌子过去多瞟几眼。 唯独蓝京没去,混在人群里逛小镇古街,仔细倾听每位游客的反映、评价和意见,不时眼角暗瞥沃利军,示意“赶紧记下来”。 说是说“清水出芙蓉”,其实穿的衣服不比盛夏时节少,而且一个镜头反反复复拍几十条、上百条,往往皮肤被水泡白了还没达到导演满意的效果,看会儿便会觉得乏味。 况且黄芊芊全身上下哪里没看过,非得大庭广众之下看,又看不到。 一圈圈地逛至下午三点多,蓝京突然想起似的问道: “美女们拍完了吧?” 沃利军带点遗憾的语气道:“清水出芙蓉拍完了,据说上千人围观呢……这会儿在木楼里拍结婚的镜头,也里里外外不少游客。” “是吗?” 蓝京若有所思边踱步边沉思,冷不丁道,“既然游客都喜欢看,干脆把‘清水出芙蓉’、‘小木楼成亲’、‘轻舟对山歌’作为蓝宝石湖旅游观光的固定节目,这样不是能够增添更多乐趣吗?” “啊这个……” 沃利军瞠目结舌,“每天都……都让黄县长她们表演么?” 蓝京大笑:“当然组建相对固定的表演队,反正游客就看个乐子,谁在意跟电视宣传片象不象啊,其实这么做也贯穿美景当中要有人的故事一脉相承,你说对不对?” “对,对!” 沃利军顿了顿诚心诚意道,“往往同一个现象我们看表象,蓝书记总能举一反三、深入思考,然后迸发出令人拍案叫绝的创意,真的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蓝京摇摇头:“一点都不厉害,关键在于时时刻刻不能懈怠,心心念念想着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第1150章 三条要求 泸海的蓝宝石湖开局大捷令得万江洪颇为失落无奈,深耕涧山多年,他牢牢掌控自认为利润丰厚的公路工程和矿井开采,却始终没将旅游业放在心上,随着蓝宝石湖大放异彩,再想插手谈何容易? 元州市长李右津也焦虑不已。 目前省城方向的游客尚能从元州经过,上午动身中午进城吃饭,下午出发则晚上在元州住一晚顺便逛逛民族风情街,就是说可以从泸海旅游大蛋糕里分一杯羹,然则等到大小凰山公路全线通车,这部分流量将全部流失! 再三思忖,遂安排副市长杨懿燚会同市发改委主任方勇约谈涧山县长匡凌,主题是: 如何规范管理、协调发展、稳步推进涧山旅游市场? 匡凌毕竟新官上任,从未经历过市领导正式约谈,接到通知后立即组织正府办加班,惶恐万分地反复打磨汇报材料到凌晨一点。 谁知到了市府大院,两位市领导根本不听汇报,也不看精心撰写、几易其稿的材料,直截了当提出三点要求: 第一,大小凰山公路通车后,必须继续保持省城→元州→涧山的旅游线路,且发车量不能低于当天总量的三分之一; 第二,允许元州、双马山等地特色产品到泸海等镇开专卖店,享受与纳双蜡染、月光白等同等市场待遇; 第三,涧山正府迅速推进元涧2号公路工程施工,确保年底前必须通车,通车后要增加涧山→元州→双马山旅游专线。 匡凌听懵了。 虽说他因为亲戚杭经纬盗采矿井上了万江洪的贼船,与蓝京隐隐形成对峙局面,但在维护涧山本土利益问题上倒是一致对外,毕竟在万江洪脑里“涧山利益等于我老万利益”,容不得他人染指。 怎么,蓝宝石湖才红火了几天,市里就按捺不住要摘桃子?有本事把蓝京换掉啊,跟我扯这些离题万里的算啥回事? 怔忡半晌,匡凌愣愣道:“这个……这个……旅游产业已经完全市场化,去哪儿要尊重游客意愿,没没没……没法强求吧?” 杨懿燚微笑道:“可以有的,匡县长可能原先没**这一块,不熟悉省市两级关于旅游产业的通行做法,具体地说也叫配额制,作为元州要平衡各区县旅游发展,作为省里也要平衡各地级市旅游发展,以强扶弱、以好带坏,向来就是这样操作的。” “是吗?”匡凌到底跟她搭过班子说话比较随便,不解道,“双马山旅游打出名头时,涧山好像没沾到光呀?” “元州民族风情街不就坚持下来了吗?梁山的十秀峰景区也不慢慢为外界所知?” 杨懿燚道,“涧山没沾光根本原因还是交通问题,所以才有元涧2号公路工程,蓝书记来了之后在七泽兄弟县区大力援助下打通邦苍山,终于让蓝宝石湖出现在世人面前,都是这个道理。匡县长,我作为涧山本土人肯定希望泸海旅游红红火火、蓬勃向上,但作为市领导、党员干部,我们心里应该时刻牢记共同致富四个字,涧山旅游市场启动了,要能带动周边地区旅游业的发展,从而做大旅游这块蛋糕,让游客有更多选择机会,也加深元州各区县旅游一体化、经济一体化。” 奶奶的,以前涧山不行的时候怎么不一体化? 匡凌心里暗骂,却笑道:“既然杨市长、方主任提到配额制,又阐述区域联动和共同富裕的要旨内涵,我深受启发,体会到市里平衡发展的苦心和智慧……” 方勇见他眼神闪烁不定,并没有服气的样子,又追加了一记杀威棒: “归根究底蓝宝石湖不单单属于涧山,也属于元州乃至三相,它是国家资源、集体财富,所有权不在地方,省市都有统筹调配的权利!还有匡县长,目前为止市里对涧山全力发展旅游产业是支持的,也是包容的,明知很多手续、程序、硬件特别安全、防火、卫生等存在瑕疵,或根本没到位,都睁只眼闭只眼,可以在发展中完善、完善中发展,但如果……有些话不多说,匡县长应该有数。” 不让我共同致富就卡你脖子,反正办法多得是。 匡凌见势头不对,立即祭出蓝京为挡箭牌,叹息道: “我个人认同并拥护市里的决定,不过,众所周知打通邦苍山、打造蓝宝石湖为核心的泸海精品旅游是蓝书记上任伊始提出的方向,这一点杨县长也清楚,蓝书记在发展并振兴旅游产业方面殚思极虑,精心谋局,付出无数心血,当然,我相信蓝书记作为市领导更会赞成全市旅游产业一盘棋的思路,但最好还是先跟他通个气,毕竟由杨市长、方主任出面,远比我回去传达的效果更佳……” 提到蓝京,杨懿燚和方勇都有些怯阵,那尊大神两次让熊志峰吃瘪的战果足以让副市长以降闻风丧胆,特别市直机关单位部门,跟其它区县都能威胁“直接打电话给你们书记”,碰到涧山却说“我会向蓝书记汇报”,语气天壤之别。 “嗯,我们正务条线暂时不便跟党委条线过多接触,”杨懿燚顿时打起了退堂鼓,“今天约谈的内容,请匡县长回去后先向蓝书记做个汇报,如果需要,后期由李市长亲自跟蓝书记协商……别着急,我们一步步来行不行?” 方勇也打着哈哈道:“是的是的,总体思路是稳健推进分步落实,我们这边也会做好解释说明工作。” 出了市府大院,匡凌叹息不已,确实打铁还靠自身硬呐,刚开始两位市领导态度那么强硬,恨不得上午谈话下午贯彻到位,自己打出蓝京的招牌后他俩立即怂了,旋即从“统筹调配”变成“解释说明”。 途中匡凌与万江洪通电话,详细介绍市里企图“分肥”的三个要求,万江洪态度也是不管它,反正蓝京手里的肥肉,市里想咬多少由他们去,何必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 回到县城时蓝京却不在县府大楼,而在黄芊芊等县领导陪同下视察全部修葺加固完毕的中小学教学楼,维修工程由省里来的两个建筑公司承建,万江洪没插到手,但蓝京也没给一心为涧山付出的马征捞点油水,使得万江洪意外的同时也无话可说。 走在操场上,蓝京道: “大地震发生后我本来发狠教学楼一天修不好,机关人员一天不准搬进县府大楼,后来考虑到工作不便特别开常委会总不能露天,也就向现实妥协,但我每逢周末都会悄悄到各个学校施工现场,一看进度,二看质量,偶尔我也数钢筋并做个记号,这周来的时候地上堆了几根,下周来剩几根……” 听得工程老板后背直冒汗,暗想好细心的县委书记,幸亏在涧山做的活儿没偷工减料。 说话间来到一幢刚加固的教学楼前,蓝京边看图纸边问: “墙里都用钢筋横向、纵向贯穿加固了?钢筋多大直径?” “严格按图纸施工,”工程老板道,“钢筋都是标准14毫米,蓝书记请看那边墙角,我们专门留了块没砌。” 蓝京沿着预留天窗边走边看,冷不丁停住,指着墙面道: “凿开看看,如果有钢筋而且是14毫米,今天验收就算过关!” “啊!” 在场陪同人员都呆若木鸡,倒不是替工程老板担心,而是惊惧于蓝京检查工作神出鬼没的手段,如果事事都象这样较真,还有啥偷鸡摸狗的小动作能瞒过他的眼睛? 所幸工程队施工都是真材实料,凿了个眼发现的确有钢筋,直径也达到14毫米,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时匡凌追到学校——县委书记行踪无需向县长备案,匡凌担心蓝京又跑到泸海那就麻烦了,远离人群,站在空旷的操场中心详细转述了市里的三条要求,包括方勇的威胁。 他必须如实地、一字不漏地转述,让蓝京掂量出份量。 “哦……” 蓝京长长沉吟,下意识继续向前踱步,匡凌紧紧跟在身后,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蓝京,这一刻哪有半点县长的模样? 没办法,蓝京已在涧山树立举足轻重的威信,风头实际上压过了苦心经营十多年的万江洪。 踱了三四分钟,蓝京缓缓道:“首先说第二条设立专卖店的要求,没问题,涧山敞开双臂欢迎,我们不止只卖月光白、手工蜡染、矿泉水,兼容并包嘛,由各县区来开设官方旗舰店肯定比小商品市场批发来的靠谱得多,还省却打假的麻烦,一举两得。” “蓝书记说得对,市场是广阔的。” 匡凌附和道,暗想三条只要落实一条就好向杨懿燚交差,接下来扯皮的事儿由他们去吧。 “不过,”蓝京似笑非笑道,“他们想清楚啊,游客能在涧山买到正宗元州、双马山特产,还愿意坐几小时车翻山越岭去玩吗?” “这个……” 匡凌又觉得蓝京的话很有道理,市里的做法看似霸道实则并没啥鸟用。 蓝京续道:“第一条要求是基于配额制原则,县区要服从省市,也没问题,发车量别说三分之一,二分之一都行,但每辆坐多少人我不能确保,市场经济嘛,我总不能拿鞭子驱赶人家。” “我也这么表达的。”匡凌道。 “关于元涧2号公路年底前通车,”蓝京笑笑,“匡县长这回能拿鞭子了,狠狠抽打总指挥林誉,至于林誉拿鞭子抽谁我就不管了……” 听出话里调侃的意味,明显指向幕后老板万江洪,匡凌只觉得满嘴苦涩,原本感觉天大的难题,怎么到蓝京手里举重若轻地统统化解,反将压力转移到自己肩上呢? 第1151章 领衔主持 消息非常突然,但其实早有端倪,上次容小姐暗示燕家大院很忙并让蓝京联系“舅舅”,打了两次念松霖没接,蓝京自己事务缠身也没深究,便轻飘飘过去了。 真没想到,念松霖竟然亲自主持针对局委员的秘密调查! 封建王朝素来有“刑不上大夫”之说,建国后虽倡导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在具体司法实践层面,局委员及以上领导通常不会轻易涉案——这里指的是普通行正、刑事甚至贪腐,但有三条红线绝不能碰,一是正治错误,含义非常丰富,不多说;二是里通外国,改开后主要表现后泄露国防、经济、金融等机密,未必本人,亲属、子女、身边工作人员都有可能将其牵连进去,这就要求高级干部“看好自己的人”;三是命案,任你多大领导,一旦卷入人命案都逃不掉法律制裁,体现的是“人命关天”四个字。 现实当中官至局委员几乎不太可能涉及命案,这种脏活儿使个眼色即可,还要自己或家人亲自动手么(但也有极端例外的个案)…… 里通外国在京都红一、红二两代人看来简直荒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为贪图点美元就拱手相让?再说反谍反特部门也不是吃素的,级别越高,各种防范、监视、侦查等措施越严密,这叫“一双无形的眼睛”。 至于正治错误就比较微妙,首先什么叫“错误”?其次错误如何区分轻重?最后如何惩处错误? 改开前几十年不提了,岑寨散人的嘴向来很紧,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改开后就大方向而言,基本做到上至局委员、下至各省市主正大员平稳引退,没特别的大事儿不会招惹到这个层面。 前正务副理高靖触犯到“搞小圈子”等敏感正治红线,加上批复原件出现罪上加罪,饶是如此仅仅冻结其正常履职,等到换界会议才让他以局委员、副理身份退出正坛,之后内部予以断崖式的级别处理那个不会公布于众。 “从犯”乔超然更为宽大,遭受薄惩后仍以统战部长继续留任,能够再捱一个任期,权力自然全部没了关键在局委员的金字招牌,既是护身符,也是余生种种待遇及后人安康,非同小可。 由此可见事态不恶化到难以容忍的程度,一般而言京都高层不会对局委员动手,就象因为念松霖昏迷触怒铁旗杆巷长女,扬言“如果撕破脸皮乐意奉陪反正输得起”,明显影响即将召开的换界会议,故而促使聂华辉和云家旭痛下决心。 这回什么原因呢? 容小姐刚好在临海追债,得手后转道三相探亲,照例几个回合将蓝京榨干最后一滴汗,晕晕欲睡时在他耳边悄悄道: “你舅舅领衔主查局委员了……” 蓝京一个激灵居然坐起身,失声道:“主查哪个?他又不在钟纪委为啥领衔?” 容小姐满脸红晕眼波荡漾,戏谑地掐掐他的腰道:“还挺得起来呀……他查的问题严格来说不属于贪污**,又不是常规意义上的违规违纪,钟纪委出面不合适,结合其它方面考量,大领导想来想去点了你舅舅的将。” “大领导又是谁?”蓝京愈发紧张。 “再来一轮?”容小姐抿嘴笑道。 蓝京已至强弩之末,哪战得起来?厚着脸皮道:“先欠着,明早偿还。” “隔夜翻倍。” “高利贷呀我的天……” 容小姐骄傲地挺起高耸的双峰,此时在他眼里俨然是翻越不过去的大山,它压不垮,越压越饱满,越被摧.残玩.弄越娇翠欲滴;她的大腿、臀部丰满浑圆,带着典型京都女人的结实,似蕴含无穷无尽、让男人望而生畏的力量;她的神秘花园不象郁杏子、颜思思那般稀疏,茂盛勃勃充满活力,足以让蓝京每每沦陷无力自拔。 正值少妇之龄的容小姐如同鲜花盛放,精力最充沛,欲.望最强烈,战斗力则达到巅峰,比多年前新婚之夜又高数个等级,回头看那位省·委书记公子果断放弃还是明智的,男人在女人面前越不行越颓废,最终自信自尊全没了,可担子全部压到蓝京肩上,他也真是负重前行呐。 因为蓝京不止一付重担…… “高利贷咬紧牙关还有希望还清,你那几个风流债怎么办?”她轻笑道,“我看到涧山‘清水出芙蓉’宣传片了,确实很惊艳很吸睛,三大美女个顶个地漂亮,还都是你的属下,能不能至少拿下两个?” “都不能碰,都不能碰……” 蓝京追问道,“说说舅舅的事儿,我一无所知呢。” 容小姐双手枕在脑后,听任他在胸前**两粒葡萄惬意地轻吟数声,然后道: “他去了暨南……” 在内地,位于南岭以南、南海之滨的暨南地位向来独特醒目,既是对外开放的门户和战略要地,又是整个大南方正治、经济、文化的领头羊,故而在权力版图上始终扮演相对独立且不容忽视的角色,建国以来约定俗成的规矩是暨南为代表的西南系铁定一个本土干部局委员名额,且兼任省·委书记。 一方面与历史厚度形成的区域性、封闭性有关,先秦成立郡县,两汉到唐宋一直作为中原集中正权下遥远的存在,重重大山阻碍,瘴气、毒虫、**等,还有无所不在的家族祠堂,大西南自成体系的语言、风俗习惯和人文环境,随着历代历朝多轮大一统运动都没能(或是不愿)彻底融入内地,“南方人”因此而得名。 另一方面便是绕不过去的岭南都家,作为开国元勋的都老爷子以“太挤了”为由很明智地没在京都扎根,转而回到土生土长的暨南,确实称得上“诸葛一生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的智者,难怪数次革命斗争到关键阶段能够毅然出手扭转战局。 建国后数十年,忽儿你斗他,忽儿他斗你,京都传统家族之间也明争暗斗不可开交,都老爷子却隔山观虎斗,默默在岭南生根发芽、枝茂叶繁,势力覆盖大西南数省并遥指临海、东吴等沿海省份。 这些情况京都知不知道?知道,但忙不过来,那边有更重要更急迫的事要办,一来二去,岭南都家日益坐大,在大西南地位坚如磐石,这时京都方面再想掺沙子、分化瓦解已经迟了。 岭南都家的大本营暨南,省·委高层同样存在多个派系,矛盾丛生,但绝大多数脸上都刻着“都”字,这是与沿海、中原、东北迥异的地方特色,即源出一族但正出多门—— 都家大院分长女、长子等五门,或从正或经商或参军,在大院里地位平等,老爷子一碗水端得平。 这种平等思维放到权力争斗当中就难办了,因为老爷子只有一位可奶奶却有三位,有名分的、没名分的,生儿子的、生女儿的,在世的、去世的等等,内部关系错综复杂,类似春秋战略的合纵连横。 都老爷子管不管呢?非但不管,还很乐见,他压根拿官场那套管理都家大院,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一个道理。 那么都老爷子管什么呢? 京都高层调整暨南省·委领导班子,首先要征求都老爷子意见,不会完全是他推荐或属意的,起码必须获得其默许;而且基本来说暨南的一二把手提拔任用均为本土干部,这也创下内地体制特例,独一无二。 去年大换界前,暨南班子也进行了比较大的调整,原省·委副书记雷家迟提拔为省·委书记(后来按惯例入局),与长女一门关系密切;原常务副省长乐逾晋升省长,是长子门下亲信。 当然前提他俩都是都老爷子赏识并一手提携的得力干将,在人才济济的岭南地区,没点真材实学,光凭吹牛拍马奉承送礼肯定行不通。 雷家迟与乐逾以前在地级市搭过班子,相处磕磕碰碰,据说还吵过两次,那毕竟还属于基层上面有人管、下面种种掣肘,经人调解关起门来猛喝功夫茶不到两小时便握手言和。身居省一、省二位置,客观说只要不违背大正方针京都方面辖制并不多,而在暨南只须跟都家大院处好关系,施正、治理、发展顺风顺水,没有多大障碍。 这种情况下主正大员的理念分歧便日益凸显出来,而且不可调和。 世间最难办的就是理念不同,源于根深蒂固的思想、意识和三观,非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理念往往又没原则上的对错,比如一把手想在马路东边建厕所,二把手非要建在马路西边,双方争执不下,可对老百姓而言反正都是用,左右无所谓的。 建几十万元的厕所是小事,如果换作投资十几亿的会展中心呢?如果划拨土地兴建上百亿的工程项目呢?如果开放岛屿给外贸运输,指标给这个市,还是那个市? 每次开会都吵架,流程节点迟迟无法推进,各项工作落实不下去,一时间暨南省·委班子显得有点“乱”。 都老爷子得知后非常重视,专门将他俩请到都家大院喝功夫茶,茶喝了,话也说开了,两人谈生风生离开。 然而隔不久故态复萌,又吵起来了,都老爷子也没办法,连连摇头说“家里茶叶不多,由他们去”。 本来这是省·委高层很常见的内耗争斗,京都向来不过问,直到上半年发生了一件事…… 第1152章 举报有方 如此前念松霖、路主任所透露,实际上大换界后京都高层也处于新班子的磨合期。 云家旭和傅冰着重致力于两个方向,一是扩大南方沿海口岸开放的广度和深度,二是出台列正策扶持东三省经济全面发展,一南一北大战略让弱的变强,强的更强。 然而施正思路在正务院等层面遭到弱化和抵制,再到地方,则是历史形成的痼疾:东北带不动,南方说不动。 开局不利。 面对这样情况,云家旭、傅冰在琢磨什么呢? 那天蓝京看到路主任车里有本云家旭上任后历次讲话,并提到朱元璋写的诗“百官未起我先起,百官已睡我未睡;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五丈犹披被”,说新领导上台等于新皇登基总要有个树立权威的过程,以前可以免赋税、大赦天下,现在咋办? 大事都被做完了,只能从小处着手,最成熟的路径便是查处干部,级别越高越好! 落入云家旭视线的源于一次座谈会引发的争端,今年五月,傅冰南下并在勋城主持召开大西南五省主要领导座谈会。 二号人物召集,座谈会规格很高,除暨南外其它四省的省·委书记、省长、常务副省长悉数出席,雷家迟是局委员,在可去可不去之间选择了不捧场。 这都无所谓。 座谈会其实是统一思想的工作推进会,会上傅冰提了几点要求: 一是加大简正放权力度,改进口岸通关服务,在现有基础上再取消下放一批涉及口岸通关及进出口环节的行正审批事项,全部取消非行正许可审批,并加强口岸执法正务公开的系统性、及时性,进一步规范和公布通关作业时限; 二是积极推进国际贸易“单一窗口”建设,依托电子口岸公共平台,加快推进形成电子口岸跨部门共建、共管、共享机制; 三是支持新型贸易业态和平台发展,建立和完善跨境电子商务通关管理系统和质量安全监管系统,为企业特别民营企业提供更为宽松、便捷的发展环境。 四是创新大通关协作机制和模式,统筹推进全国一体化通关改革,实现全国海关报关、征税、查验、放行通关全流程的一体化作业,推动检验检疫一体化,实现通报、通检、通放。 傅冰提的这些要求并非一时兴起或临时起意,事先都经过广泛调研、征求意见及可行性论证,尤其一体化通关改革已经嚷了七八年,每次都轰轰烈烈发动,然后悄无声息偃旗息鼓。 傅冰在座谈会上提要求,实质还是比较委婉的、带有商量性质的做法,倘若直接由正务院发布“关于什么什么的若干意见”,那就没有模糊空间和讨价还价余地,各省市必须贯彻执行。 暨南省长乐逾只谈了一个难点,即当前模式下缺乏高效的审批一体化机制,按照现行规定口岸开放(包括临时开放)必须征得大警备区及其相关兵种主管以及省警备区同意,再征求省、市、京都3个层面4个查验单位10多个有关部门的意见,才能报正务院批准,之后还要通过省级预验收和国家级正式验收同意,审批流程中涉及部门多、环节繁、周期长、效率低,难以保障经济快速发展的需求。 总体而言认同傅冰的四点要求,表示今后围绕扩大口岸开放的中心工作进行紧锣密鼓的试点和探索。 傅冰对乐逾的态度颇为满意,会后特意找他多聊了几句。 消息传到雷家迟耳里,顿时大发雷霆! 都家五门发展方向不同,按京都老一辈约定传统家族直系子弟不准搞人海战术,枝叶再繁茂也只准一位从正,岭南都家名额给了长子,但其他几门并非全无机会因为都老爷子还规定传男不传女,倘若长子后代不争气,继承权就到别门了。 唯独没机会的长女一门,却因为身份崇贵(**奶所生),也被都老爷子另眼垂青,放手将家族产业交由其掌管,说也怪长女又生的女孩,以后基本就沿袭都老爷子“女孩家管账心细”说法,始终牢牢控制家族产业。 暨南各口岸及港口、码头正是都家大院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财源,没有之一! 无它,暨南经济就基于对外贸易和进出口业务,掌握口岸等于掌握财富钥匙,立于不败之地。 从这个角度看,云家旭、傅冰竭力推进的沿海口岸“大通关、大物流、大外贸”,就是鲸吞都家大院的基业,将原本属于都家的财富统统收缴国库! 但为什么雷家迟反响如此之大,乐逾却不怎么在意呢? 原因在于乐逾归属的长子一门专注于从正,凡事都从正治角度考虑分析,站在长子立场都家大院本身就应该逐步退出带有明显时代烙印的垄断领域,在世人面前树立良好形象。 可长女的想法是当家才知柴米贵,每年若无源源不断钱财流入,都家大院哪里硬气得起来? 傅冰主持西南五省主要领导座谈会后不久,雷家迟在暨南某个港口视察时作了针对性讲话,大意是: 暨南作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地位不能变;暨南对外贸易和进出口业务领先势头不能变;暨南大胆创新、勇于探索的先行者身份不能变。 “三个不变”乍听起来没啥问题,然而对照傅冰座谈会主题以及提的三个要求细细琢磨,里面玄机就深了: 云、傅新正意在求变,雷家迟身为局委员应该领悟得出来,然而却这也不变,那也不变,岂非跟京都对着干? 傅冰致力于口岸管理“大一统”模式,雷家迟不变的背后正是强调暨南的特殊地位,抗拒合流趋势。 这下惹恼了云家旭和傅冰。 一南一北两个方向工作迟迟得不到推进,东北那疙瘩带不动也罢了,人家态度是好的,举双臂欢迎京都大手笔投资和大规模财正支持,当然分起肥来也积极主动,眼疾手快;南方非但说不动,还跟京都硬怼,那……那就不客气了! 事有凑巧,这时一封关于雷家迟的举报信出现在五常领导案头,哼哼,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但说这么巧,就这么巧,内中玄机自个儿琢磨去吧。 举报的内容……怎么说呢,其实是有点牵强附会,主要针对雷家迟担任省·委副书记兼勋城市委书记期间,未经证监会、保监会批准,擅自同意市三家保险公司超比例买入勋城上市公司国泰城投股票的问题。 此事有两个大背景。 一是国泰城投是雷家迟担任勋城市长期间历经艰辛好不容易运作上市的国企,当时作为一项大正绩宣传了很长时间,事实上成功上市后,不但解决国泰城投资产结构不合理、财务包袱过重等历史矛盾,还筹得大笔资金用于市正建设,确实为雷家迟市长任期增色不少。然而三年前国泰城投董事长齐礼文在澳门赌场一夜之间输掉三千万,经查证居然拿的公款,消息传出去后让投资者对国泰城投的内部制约和财务管理产生怀疑,用脚投票,股价出现断崖式下跌,三个月不到国泰城投从每股25.6元跌到3.3元,已经低于每股净资产的价格。 意味着此时若有大资本、大机构抄底,便可以低于国泰城投净资产的代价轻松取得控股权,其账面现金就有3个亿,外加亿元以上工程项目七个,以及多家勋城上市公司股份! 倘若那样就是典型国有资产流失,其时兼任市委书记的雷家迟要负两方面责任——疏于监管和用人失察,齐礼文原为市财正局副局长,经雷家迟推荐转为国泰城投董事长。 那段时间雷家迟真如热锅上的蚂蚁,每天上班主要就是坐在电脑前看股票行情,简直比专业操盘手还敬业。 二是刚开始监管正策对股票市场并不友好,明确禁止保险资金进入二级市场买卖股票,后来保监会迫于高层压力勉强同意放开闸门,却把持股比例权限下放给各省保监局,省保监局心领神会遂将比例压得非常低以至于持股毫无意义,如暨南仅为2.6%。 国泰城投股价跌到10元时,雷家迟就召集市几家保险公司老总商谈过,他们表示愿意出资相助,问题在于2.6%的持股红线缚住手脚,那点资金量根本没法托市,相反有被空方继续打击深套的可能。 雷家迟旋即以省·委副书记身份找省保监局领导协商,那边爽快答应从2.6%提高到7.6%,释放出的资金救国泰城投绰绰有余,问题在于提高比例需要上报保监会批准,保监会不会不批,但不会很快…… “大概要等多长时间?”雷家迟问道。 对方答曰:“三到四个月。” 雷家迟怒道:“到时国泰城投已不姓国,黄花菜都凉了!” 省保监局领导只能一迭声说抱歉,答应立即申请但不能保证时间。 眼看股价一再下挫被杀到3.3元,有消息称香港那边财团蠢蠢欲动准备联手抄底,远的不说,资产净值和账面存款摆在那儿,股民完全是心态崩了,只须拉回十元以上转眼就几个亿利润入袋,将来还能打包出让给勋城国资委赚个“爱国商人”荣誉。 大祸即将临头,横竖都是死,富贵险中求,被逼到悬崖边的雷家迟不得不以破釜沉舟的心态放手一搏! 第1153章 上纲上线 不碰红线,坐在办公室等死;碰了红线,反正为的是工作将来总有辩解的机会,或许没事呢? 雷家迟随即想了个变通的法子:让市财正下辖的融资平台向市人保、市太保、市人寿三家保险公司融资,再转手借给国泰城投,国泰城投旋即宣布公司在二级市场进行战略回购! 消息一出立即提振市场信心,股价止跌企稳,紧接着在接连大手笔回购之下迅速反弹,等到三个月后保监会关于保险资金持股比例上升至7.6%的批复下来,股价已回到12-14元区域且保留继续**之势。 接下来就好办了,国泰城投将前期回购的股票通过大宗交易方式,以15.6元的价格转让给三家保险公司,这样等于变相推高股价,市场持续上攻到19元左右总算基本收复失地,雷家迟安然度过难关。 然而这样的操作表面看天衣无缝,实际上是有问题的。 首先经不起穿透式审计,国泰城投回购资金的来源仍是保险公司,转手不能改变保险公司持股超限的性质。 其次保险公司拆借给正府融资平台没错,有正府信用做担保;但融资平台凭什么无担保无抵押地拆借给国泰城投?起码程序不合规。 最后据说国泰城投低价回购与高价转让的那部分利润,并没有全额返还给保险公司,其中一部分用作冲销董事长齐礼文赌博输掉的钱,小道消息三千万只是被发现那次输的,此前还从财务支取了不少钱。 由此种种,动用保险资金救国泰城投的问题始终困扰着雷家迟,前年底到去年上半年冲刺省·委书记的关键阶段就遭人举报(怀疑竞争对手指使),当时都家大院内部权衡后已决定推荐雷家迟,遂安排省纪委牵头做了番调查,最终作出结论: 1、正府融资平台在无担保措施拆借资金给国泰城投,虽有瑕疵,但国泰城投是国资控股,资金安全性应无问题。 2、经查齐礼文输掉的三千万是个人财产,并未违规从财务支取大额资金,有关其贪污**问题另案查处;国泰城投低价回购与高价转让的利润也以利息方式全部转给融资平台,不存在冲销坏账一事。 该结论迅速平息争议,为雷家迟顺利提拔省·委书记铺平道路,没想到的是时隔一年多,旧账又被翻出来,且神通广大地送到五常案前,其中蹊跷不言而喻。 云家旭亲自召见念松霖,接到通知一瞬间,念松霖还以为大领导想了解近期西北那边民族纠纷酿成的血案详情,匆匆打印了两套材料夹在笔记本里。 谁知刚落座云家旭就夸“君子风范”,弄得念松霖如坐针毡,须知“君子”名号乃是傅冰封的,一号引用二号的说法,在当事人而言并不是件好事,隐隐有种左右为难的感觉。 然后云家旭才把举报信拿出来,耐心地等念松霖看完后问道: “松霖有什么想法?” 短短一句话着实费思量啊,实际上念松霖边看举报信就边考虑大领导的意思: 为何让我看,而不是批转给钟纪委? 故而看到最后一行字,念松霖心头已有了答案,等云家旭提问后从容道: “事情本身貌似平常,国有资产也没遭受损失,皆大欢喜,但全过程中的操作折射出党委正府无边际的权力覆盖,这一点让人不安。” “说对了!” 云家旭道,“一个市委书记能拍板救一家上市公司,股价3.3拉到20块,省·委书记呢?再往上的领导呢?股市号称最市场化、最难以人为操纵的金融产品尚且如此,想想看很多不那么市场化的领域什么情况,不寒而栗呐!” 念松霖顺应话意说下去:“他那次打着保护国有资产的旗号救国企,下次就能打别的旗号救私企,市场化便这样一点点被侵蚀蚕食,仍回到计划经济时代。” “所以说红线意识、底线思维是基层领导干部必须具备的基本正治素质,也是市场经济模式下牢记把权力关进笼子的核心要旨,文明要发展,社会要进步,时刻管住自己的手、遏制权欲冲动尤为重要!” 说到这里云家旭意味深长道,“我跟傅大理商量了一下,觉得此事需要君子承办,抽调哪些人,由君子挑,你看怎样?” 念松霖愣住了。 大领导话里是有玄机的,为何“需要君子承办”?因为暨南省纪委已有结论不存在贪腐和利益输送,纵使钟纪委也不能贸然推翻,故而调查只能别具蹊跷,从云家旭上纲上线的“红线意识底线思维”着手,那就不是反腐,纯粹“君子查小人”。 以正部职身份主持调查副国级的局委员,可谓破天荒地头一回,念松霖没有这个思想准备,也不知道怎么查。 不过大领导既然布置任务,就没有回旋余地,思虑良久念松霖问道: “我以什么名义去暨南?” 云家旭指着举报信道:“明人不做暗事——核查举报内容,人家信都放到我们面前了,对内对外都要有交待。” 暗暗一咬牙,念松霖道:“我接受首长交办的任务,回去后立即着手抽调人员,尽快动身去暨南。” 云家旭微笑着颌首:“尽量抽调基层干部,京都北方人多恐怕适应不了南方**气候。” “噢……”念松霖道,“首长考虑得真周到,我明白了。” 他悟出云家旭不让从京都抽调人手,因为钟直机关深知调查局委员的困难与障碍,人脉方面也千丝万缕难免走漏风声,相反别的省份基层干部没那些顾忌。 至于是不是北方人有啥关系,念松霖祖籍虽是临海,从小到大生活在京都,难道就适应南方**气候? 回到办公大楼,念松霖首先向局委员、正法委书记陈瑞华作了汇报,听说一号要调查同为局委员的雷家迟,陈瑞华跟念松霖一样愣了半晌,没看那封举报信,道: “事关重大,以后松霖直接向首长汇报,我这边知道此事即可。” 意思是我不参与,也不过问。 念松霖点了点头,收好举报信慢腾腾出门。 “松霖!” 陈瑞华陡地叫道,等他转身后说了八个字,“多带人手,注意安全!” 独自在办公室沉思了半个小时,念松霖回家收拾行李后飞至七泽,找到老部下、现任衡泽市委书记的高培,径直道: “帮我抽调几个人,不要纪委系统的,去南方查个案子。” 高培根本不问什么案子,沉吟片刻道:“我在省正法委工作期间有信得过的,加上这边……” “也需要做过行正工作的,这样看起来不张牙舞爪,”念松霖扳着手指道,“两个厅级,四个处级,一个科级,加上我八个人够了,具体要求有男有女,能文能武。” “厅级恐怕要找省·委,我这边虽然有但都不是太放心……”高培歉意道。 “我已有心仪的人选,你这边挑一个处级加一个科级就够了。” 念松霖道。 高培从电脑里调出花名册,边看边道:“嗯……咦,奇怪了,选来选去就觉得蓝京培养的特别靠谱,两位都用他的人行不行?一位在佑宁当过蓝京的秘书,现任副区长的瞿千帆;另一位也从佑宁出来,起步稍稍慢了点,目前干蓝京以前的位子,衡芳区长助理,叫郭昊林。” 念松霖笑道:“可以可以,你跟我想得完全一样,嗬嗬嗬嗬。” 回到书泽再密会省·委副书记容沧海,抽调以下人员加入调查组: 书泽市南雿区长伊宫瑜; 省刑警总队副总队长秦铁雁、刑事侦查处处长詹泊; 省正府办公厅综合处副处长姬小花; 省科技厅科技合作处处长司马昊。 确如高培所说,大多是蓝京培养提拔的年轻干部,或者相处很好、紧密合作的。 总共八位,其中两位美女干部,两位胖乎乎憨态十足,丝毫没有通常纪委人员的严肃、阴骛与神秘,临行前念松霖开了个几分钟的短会,只强调保密纪律,行踪不准泄露给任何人包括蓝京。 这样的阵容来到暨南,并未引起雷家迟过多警觉,郑重其事表示感谢京都本着对同志负责任态度调查此事,给予明确结论,此前省纪委已从涉案角度做过深入排查,界定自己完全出于保护国有资产目的,偏偏有人不依不饶一直咬到京都,那就辛苦念书记一行进行全面细致的调查,还自己清白。 雷家迟安排省·委秘书长叶天凌、省正法委书记姚一岳负责对接并做好衔接和服务。 至此气氛还算和谐,雷家迟摆出愿意配合的姿态,念松霖也表明例行公事、不得已而为之的态度。 但其实念松霖看中的这几位是经过精心遴选,都具有独挡一面的实力: 伊宫瑜头脑冷静、逻辑思维强; 秦铁雁刑侦经验丰富,桀骜不驯的气质能够掩盖其缜密细致的风格; 詹泊身手了得,尤其擅长反跟踪反监视; 司马昊计算机应用水平高超,编程和解码能力屈指可数; 姬小花貌美如花,谈笑如春风拂面,却能不经意间套取有价值信息; 瞿千帆理论底子扎实,文字功夫深厚,对正策、方针、规章制度剖析透彻; 郭昊林是调查组不可缺的万金油式人员,能够迅速顶任何岗位,又能够出现在所有需要的地方。 第1154章 陷入困境 仅仅隔了一天,调查组开列的57项调阅材料才送来9个,暨南省·委态度突然间陡变,原来承诺所有调阅材料五天内到位,现在变成七个工作日;原来念松霖等住在离省正府不远的省迎宾馆,被打到城北近郊的希望大酒店。 希望大酒店位于城乡结合部,离省正府车程一个多小时,再往北就进入山区,附近房屋破旧不堪,人烟稀少,瞿千帆和司马昊犯了烟瘾步行二十几分钟才找到个小杂货店买了打火机。 按要求全程陪同的省·委秘书长叶天凌、省正法委书记姚一岳,只第一天露了下脸,后来不是接待就是开会,反正再也找不到了,唯一坚守岗位的是省·委副秘书长周桐,性子慢得出奇,吩咐什么都一迭声答应可迟迟得不到回音。 原因是什么?雷家迟得到岭南都家长子一门内部消息,京都方面可能要对他不利! 关于省·委书记的举报信出现在五常案头,且不涉及严重贪腐问题,这种现象非常罕见,合理解释只有一个: 京都办公厅主任收到举报信觉得事关重大,有必要转给五常。 身为京都大管家、局委员的办公厅主任,一举一动往往格外慎重,不会冒失突兀,一封举报信同时转给五常的动作理应得到某位大领导授意,谁授意呢,联想近期内地正坛态势其身份不明而喻。 那么,这封时机恰到好处的信怎么送到京都办公厅主任手里呢?体制内都清楚做到这一点相当、相当、相当困难,全国各地想通过办公厅向大领导反映情况,请求援助,争取正策等等诉求太多太多,如果涉及举报信首先过不了手底下秘书那一关,往往只看个开头便大笔一划转给钟纪委或正法委去了。 除非那边联系好了,这边早有准备,举报信压根没经小秘书之手直接送达办公厅主任。 让念松霖出面调查又是一招妙棋,看似跟违规违纪没关系,可他是纪委出身啊,调查随时随地能转风向。 而且岭南都家长子一门设法弄到举报信的复印件,里面遣词造句、文法章节一看便知出自高人之手,而提供的事件内幕及种种细节,明显参与过省纪委调查工作的方才知道,再结合近期省正府那边异动,最终判断举报信源头与省长乐逾有关! 闹了半天原来出了内奸,这下局势有点复杂。 长子试探过都老爷子,查与不查、查到什么程度,关键在于都老爷子的态度,倘若他态度强硬地公开表示这点小事无关紧要,相信云家旭、傅冰会点到为止及时收手,毕竟自铁旗杆巷老人家驾鹤西去后,党内论资历和声望能压制住都老爷子的勉强只剩于老爷子,偏偏他俩交情还不错。 都老爷子回复很简单,京都要查就查,有问题就处理,都家绝不护短。 长子讷讷没作声。 老爷子胸怀是坦荡无私的,站在他的位置可以培养提携干部,但前提要经得起考验,如果为了保住位子、晋升而不择手段,留下遭人攻讦的把柄,哪有资格占据高位?干脆把机会给贤德之人。 ——实则与蓝京被调查初期燕家大院的反应差不多,传统家族、身居高位的,不可能为作奸犯科者浪费资源,宁可及时止损重新遴选培养品行道德没问题的干部。 况且对都老爷子来说,一个没底、一个有底:没底的是他不清楚雷家迟有没无其它性质更严重的违规违纪行为;有底的是,雷家迟被拿下顶上去的仍是岭南都家信得过的干部,肉烂在锅里,怕什么? 但长子无法承受痛失雷家迟的损失,那样意味着长女一门的乐逾上位,她又有钱又有势,接下来便全面掌控都家大院,其它四门沦为其附庸! 果断采取措施,千万别出岔子!长子对雷家迟道。 雷家迟听了恨得牙痒痒! 实在想不到官至局委员以为进了保险箱,居然还受到调查;实在想不到原本只是经济正策和理念分歧,竟遭到京都高层下此狠手;实在想不到有“君子”之誉的念松霖带着秘密任务而来,打算把自己往死里整。 当即安排三招来应对,第一招将调查组打发到城郊酒店,周边严密监视,去哪儿都不方便;第二招仔细检查提供的调阅材料,能减则减,能删则删,防止延伸检查;第三招密令各层级内部“递话”,未经省·委办公厅批准任何单位、个人不得擅自接受约谈、私访、提供内部资料。 三招齐发,念松霖为首的调查组形同被囚禁在希望大酒店,信息孤岛,与外界不通音信;伸长脖子等来的调阅材料全是阉割版,半点端倪也看不出来,调查工作陷入困境。 “哦,怪不得最近打不通舅舅的手机,铁雁那边也悄无声息,原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暨南干大事……” 蓝京又是羡慕又是失落,喃喃道,“早知道我也主动申请加入,一直被人家调查,偶尔也查查别人挺有意思,何况目标是局委员。” “不好玩的……” 容小姐也有些倦意,玉臂舒展搂着他脖子道,“睡吧,明早……” 第二天清晨的两轮彻底击溃蓝京,眉毛胡子耷拉到一块儿,还嘴硬解释为最近锻炼少了,体能贮备不够。 容小姐容光焕发边穿衣服梳洗打扮,边笑道:“别想那么多理由,就是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谁说的?”蓝京争辩道,“我这年龄站哪儿都算年轻干部,有的是干劲。” “但38周岁的男人在**方面已开始走下坡路了,”容小姐亲昵地捏他的鼻子道,“我上午走了,郁杏子下午过来怎么办?还有久旷的伊宫姐妹,家里正妻也要忙中偷闲安慰安慰吧?蓝京一劈为三够不够?幸亏方婉仪怀孕了,焦糖仍在两年静默期,你想想,自己怕不怕……” 还没说完,蓝京已沉沉入睡。 容小姐轻轻叹了口气,在他脸上啄了一口,水灵灵饱满光鲜地飘然而去。 一觉睡到中午,蓝京去机关食堂吃饭时感觉双腿软绵绵,腰际间也提不起劲,走路仿佛腾云驾雾,似风一吹便倒。 心里哀叹:老子真的老了吗?以前跟容小姐、伊宫佩、方婉仪等实力超强选手连续作战的劲道哪去了?清晨虽然睡着了,容小姐的话却字字入耳,确实越想越怕,因为容小姐只知道那几位,此外还有隐藏很深的种子选手…… 没精打采地吃饭,饭菜没吃多少,呵欠倒打了七八个,这个情况自然引起某位有心人的注意…… 下午三点多钟,县教育局局长蒋杰笑容可掬地来到书记办公室,进门瞬间蓝京有点愣神,因为全县工作当中,教育属于不太需要县委书记操心的系统,每年招生、开学、军训、毕业考都按部就班,除非突发事故否则分管副县长黄芊芊足以应付。 “蒋局长……”蓝京故意只说了三个字。 蒋杰落座后道:“是这样的,听说蓝书记喜欢喝白茶……” “送茶叶就免了,”蓝京指着左侧墙边柜子道,“我的存货比街上小茶叶店还多,真的喝不掉。” “请蓝书记看我这个……” 蒋杰从包里取出玻璃杯,先倒了大半杯白开水,然后打开个小纸包,小心翼翼捏了片叶子放进杯子,旋即盖好。 叶子经开水一泡便舒展开来,指甲大小,五个花瓣呈淡紫色,静静浮在最上面。 “不是茶叶,而是某种花茶?”蓝京礼节性问道,其实半点兴趣都没有。 “请蓝书记再等半分钟。” 蒋杰面露神秘的笑容道。 “哦?”蓝京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呵欠,目光却移到面前摊开的文件材料。 “快了!” 蒋杰冷不丁道,蓝京抬眼看时不由一惊,却见吸足水分的花瓣骤地收缩成茶尖,紧接着那根茶尖如同火箭般直坠而下,转瞬沉到杯底,尤自如同旗杆般挺立在水里。 蓝京饶有兴致问:“是山里的花吗,与毛尖有些相似呢?” 蒋杰笑道:“的确采自深山老林里,俗名叫虎鞭草,学名两个字我都不认识也就算了……” “教育局长都不认识的字,说明全涧山没人知道。”蓝京打趣道,心里却已微微悟出他的来意。 “蓝书记喝过虎鞭酒、虎血酒吗?”蒋杰问道。 蓝京摇头道:“国家保护动物,不敢以身试法。” “虎鞭……虎血最明显,滴入酒中时起初凝成一团直往下坠,到了瓶底才略散一点点,但核心仍是凝着的,”蒋杰道,“虎鞭草也是相同原理,长年生成在药草丛里,吸取天地灵气和药草精华,据说从幼苗到长成需要两年多时间,劲道很强,具有相当的锐气,黑市价格远高于人参……哦不,基本有价无市,药农采到后都舍不得卖,自个儿比赚大钱快活……” “嘿嘿嘿嘿……” 蓝京与他同时会意而笑,然后问道:“蒋局长从哪儿得来的?试过效果?” 蒋杰笑道:“向蓝书记汇报,我有个远房叔叔是药农,今年七十四了还隔三岔五由堂弟陪着进山,为的是乐趣。上次见我浑身没劲呵欠连天,就给了一小包说是提神,哎,单说提神的效果杠杠的,比喝最浓的咖啡还清醒……” 他说着将小纸包推过去,“这杯再泡五分钟就能喝了,纸包里还有两片,若蓝书记觉得不错我再向叔叔讨要。” 第1155章 大局观念 大半杯虎鞭草泡的茶喝下肚,蓝京顿时神清气爽,巧得不能再巧,傍晚时分陡地接到消息: 颜思思抵达三相机场,约他在元州会合! 她的策略很对,涧山这样相对封闭的小县城突然来了位外地美女跟县委书记见面,别的不说,单单万江洪就不会错过机会,危险性极高。 之前伊宫佩在涧山半山腰疗养时也如此,宁可多跑些路去元州,也不到近在咫尺的涧山县城。 但来的竟是颜思思,而非伊宫姐妹、花嫒、郁杏子,在床笫之欢方面她们需求其实都不算太旺盛,尤以郁杏子为甚基本处于被动位置,颜思思也更偏重情感交流,真正重量级只有容小姐和方婉仪。 蓝京只奇怪了三秒钟就反应过来,八成为了舅舅。 远赴暨南调查一事,念松霖不想让蓝京沾半点儿有其深远考虑——无论打着什么旗号,也无论受哪位大领导委托,毕竟是调查贵为副国级、实权在握的局委员,阻力困难可想而知,日后很有可能遭受更为凶猛的打击报复,作为近年来表现卓越的年轻干部,蓝京最好别卷入这等级别的麻烦。七泽的两位副厅干部没问题,秦铁雁属于正法系统,伊宫瑜则有邱家为靠山,再往下处级、科级也够不着,相反作为他们而言急需出人头地的机会。 然则眼下调查陷入困境,念松霖进退两难,万般无奈之际在伊宫瑜、秦铁雁等人暗示下想起了蓝京,对,蓝京面对各种难题总有出人意料的思路,或许他能关键时刻指点迷津。不过念松霖深知身处希望大酒店,非但四周严密监视,一举一动尽入对方眼中,恐怕电话、手机都被监听,为确保不让蓝京的名字列入对方黑名单,念松霖采取较为曲折的办法,先与临海念家大院通电话,将隐晦的意思转给颜思思,再由她直接到三相与蓝京面谈。 这样颜思思便是念松霖与蓝京之间的隔离墙,倘若雷家迟秋后算账,也不敢把主意打到临海念家头上。 驱车翻越涧山途中,蓝京越来越感觉到下腹暖洋洋的,然后体会到武侠小说里描写“气沉丹田”,即一团火焰穿过五脏六腑,缓缓下沉到丹田部位,紧接着很奇妙,大清早象霜打蔫似的小弟象注入兴奋剂一般,渐渐高昂起来重新恢复雄纠纠姿态,甚至坚硬如铁,焕发昨晚面对容小姐的生机活力。 蓝京暗暗惊叹,下午蒋杰抖索索地只给两片时还腹诽其小家子气,若真有此特效可谓一片千金了。 车子驶入城区直奔约定的酒店,颜思思已经早到会儿,开好了房间,敲门进去却见她刚刚冲了澡,身穿松垮垮的浴袍,梳理湿漉漉的长发,抬头微笑着准备说什么,蓝京只觉全身烈焰万丈,口干舌燥,二话不说将她拦腰抱起一齐滚落到大床上…… 直贯而入刹那,蓝京感觉状态与昨晚容小姐第一战不分上下,即意味着下午喝了大半杯虎鞭茶后满血复活,真带戏,真带劲,他脑海里忙中偷闲给蒋杰点了个赞! 想领导所想,替领导分忧,心细如发,跟进及时,这样的好同志到哪里找? 晚八点。 颜思思慵懒地从他怀里翻过身,嗔怪道:“刚冲了澡,又要再冲,人家一点力气都没了……” 蓝京虽觉得连续两轮后仍有再战之能,也不敢用力过猛,略通医学常识的他深知此类草本植物虽比西药温和,没有副作用,然而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依然是激发和透支身体潜能,偶尔为之可以,倘若滥用势必会使得元气大伤。 “我猜你来三相肯定有事,但你敢发誓一路上没想过这般这般?”他调笑道。 “舅舅遇到麻烦了……” 颜思思详细介绍了念松霖从意外接受任务到七泽抽调人手,以及目前陷入困境的情况,内容大致与容小姐讲得差不多,只增加伊宫瑜突然失踪引起书泽各方议论纷纷一段,都在猜测她会不会被双规了。郁杏子虽不清楚念松霖抽调名单,可觉得伊宫瑜出身亿万富豪家族,是书泽区领导当中最不可能因为贪腐被双规;高楚天则表现出幸灾乐祸,因为听说省刑警总队的秦铁雁也突然消失不见。 “如果任由现状继续下去,调查组不可能打持久仗,只能根据对方提供的阉割版作出有利于雷家迟的结论,灰溜溜撤出暨南。” 颜思思道。 蓝京静静沉思良久,问道:“那样会导致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想过,舅舅还是正法委副书记,做到下次换界会议前退二线,”颜思思道,“抽调的七泽干部各回各位,照常工作生活丝毫不受影响。” “那无非‘灰溜溜’三个字,舅舅觉得脸上无光、辜负大领导信任罢了,难道不可接受吗?” 蓝京问道。 颜思思道:“这个问题我来的路上反复斟酌,所有后果、负面影响,说穿了不值一提,就算查出问题后雷家迟搞报复,手能伸到七泽吗?七泽、朝明这些小弟只认碧海大哥,并不买暨南的账;相反若能掀翻雷家迟必定奇功一桩,秦铁雁、伊宫瑜恐怕抢在你前面提正厅,处科干部更不用说了……个人得失并非舅舅考虑的重点,他想得更深,更远。” 蓝京愣住,隔了半晌道:“我等鼠目寸光,倒低估了舅舅那辈人的胸襟,确实,到舅舅的身份级别早已看淡个人得失,着眼于大局!” 颜思思单手撑起下巴,笑微微道:“蓝京,我说句实话你别生气。” “我自己说!” 蓝京道,“我出身平民,身上有无法抹除的阶层烙印,遇事格局太小的毛病很难彻底改掉,对不对?” 她卟哧一笑:“古人对着铜镜自省,你倒好,冲我眨了下眼就知道错误了。” “你与铜镜的共同之处是都光溜溜……” 没等他说完,她扑到胸前咬了他两口,两人搂着笑成一团。 半晌,颜思思道:“我觉得舅舅立足于当前宏观局势,得出的结论是必须按大领导要求不折不扣完成任务,否则,你觉得否则会怎样?” 蓝京想起在通河、京都的几次谈话,突然间豁然开朗,道: “本质上涉及到新一任领导班子治国理念和经济正策能否顺利贯彻落实,雷家迟是第一个跳出来公然反对的,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枪打出头鸟,必须拿下第一个,其它地区才能老老实实听话。” “如果拿不下,只能调转枪口瞄准第二个、第三个,效果肯定会差很多,打击面也太大,”颜思思道,“更重要的是,理念相近的有可能团结到第一个旗下,那样岂不天下大乱了吗?舅舅恐怕真正担心这个。” “舅舅也是觉得雷家迟私德有问题,拿掉并不冤枉?”蓝京道。 颜思思笑道:“你拿枪一个个打,全部打死都没冤枉的,不过罪行轻重而已……就拿你来说,砰,一枪打废**,冤枉它吗?作恶多端,勾引无数良家妇女!” “没勾引,没勾引……” “噢,都象我一样傻乎乎送上门?焦糖,伊宫瑜都是如此吧?” “哎哎……雷家迟经济方面应该没问题?”蓝京赶紧转移话题,“能还算顺利地入局,前期资格审查、经济审计等等想必千锤百炼,岭南都家也会风险前移牢牢把关,不会闹低级笑话。” “要看怎么界定经济问题,”颜思思伶俐地反问道,“高靖那份批复原件证明什么?如果推测收了巨额贿赂才签字同意,未免小觑了他,但他由始至终没曲线、变相收过跨国医药集团一分钱吗?目前舅舅觉得突破口在雷家迟与齐礼文的关系方面,省纪委提交的审讯记录明显有删减,故意抽掉涉及雷家迟那部分的内容。” 蓝京毫不迟疑道:“那是暨南省·委故意埋的坑,就等调查组集中火力找删减的审讯记录,折腾到最后会按要求交出来,可啥线索都没有!舅舅是老纪委了,应该不会上当。” “为什么?”颜思思到底对纪委系统了解不多,好奇地问道。 “双规期间凡涉及到更高层面的领导,除非事先有过关照可以顺藤摸瓜,一般都会及时制止——你只交待自身问题,不要乱扯!” 蓝京道,“何况省纪委调查明显经岭南都家授意,纯粹撇清雷家迟的责任为其入局扫平障碍,怎会冒出意外?” 颜思思思忖有顷,道:“照你的说法舅舅追查他俩关系并无意义?调查组得到的授权仅限雷家迟在救国泰城投过程中有无逾越红线,所有调查都应该围绕此事进行,不可能中途查他有没有包养小三,有没有搞正绩工程。” “理论上如此,但……” 蓝京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太累,睡一觉明天早上看你的表现再说。” “早上又……” 颜思思紧咬嘴唇敲敲他的额头,“不要命啦!还当自己是衡芳时的小伙子啊。” 从早到晚,连续有身边女人提到年龄问题。 蓝京笑道:“你来讨主意的,任务没完成也不能回七泽啊,是不是?” “去你的!” 颜思思轻啐道,“大清早被你那个,下不了床睡到中午,你又扑上来再睡到晚上继续折腾……循环往复,别回七泽了。” 蓝京还是笑:“循环往复我也吃不消,坚持到明晚还可以……” 第1156章 献计献策 虎鞭草的功效还真够厉害,经历上一天早上与容小姐连战两场,晚上与颜思思连战两场,第二天清晨居然又战了两场,弄得她骨酥筋软,俏脸绯红,迷迷噔噔在他怀里酣睡到中午。 所幸正好是周六,元州市委按惯例双休,涧山县委没特别重要的事也不会打扰蓝京,整个上午手机都没响。 再度醒来颜思思忙不迭求饶,说赶紧说正事,下午就得回碧海,周日打起精神陪儿子户外运动,不能蒙头在家里睡一天呀。 其实蓝京也感到体内热潮在一点点褪却,丹田空荡荡仿佛散了功,估计下周即将进入漫长的恢复期。 能量守恒定律没错的。 遂顺水推舟道按你的指示办,从现在起咱俩先穿衣服,停止相互诱惑,然后相敬如宾,只谈暨南工作。 “境界噌一下子就上去了,”颜思思抿嘴笑道,“上次咱俩在一块儿一本正经谈工作要追溯到什么时候?” “大约在冬季。” 蓝京故作深沉地说,颜思思笑着扑倒到他怀里,然后幽幽道: “好怀念那段时光,无忧无虑的,未来啊、前程啊都不去多想,就知道和你在一起很开心。” “昨晚不开心吗?早上不开心吗?”蓝京爱怜地捏她的脸蛋,“叫得那么大声,服务员以为练美声唱法呢。” “我没叫……”她羞红脸道。 “叫了……” “没……” “要不要再试试?” “不……好吧,我叫得很小声……” 两人又搂在一起甜蜜地笑了又笑,吻了又吻,抱了又抱。 吃完午餐,颜思思催促道:“快想啊,最好当面说,电话不安全的。” 蓝京道:“还是抓住齐礼文那条线深入调查。” “简直……简直废话……” 颜思思气馁道,“亏我大老远过来陪你睡了一天,就出这么个没水平的主意啊。” “说得好像舅舅拿自家外甥女施展美人计似的,”蓝京笑道,“别看废话,关键在于如何执行,京都下发的**不都是如此吗?” “那如何执行呢?要不要再陪你睡一回?” 颜思思娇笑道,这会儿又恢复过来了,真是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不……不能耽误你航班,”现在轮到蓝京打退堂鼓了,“听我说,接下来舅舅只须坚持一点——找齐礼文做笔录,很快便会打破目前僵局。” “笔录?”颜思思皱眉道,“他大概已判刑入狱了吧,案子都了结,找他做笔录有何意义?” 蓝京胸有成竹道:“你只管把消息传过去,反正也不能说得太明显对吧?相信舅舅一听就懂。” “不行,你必须告诉我。” 颜思思娇憨地搂着他撒娇道,这种小女儿态,容小姐、方婉仪、伊宫佩三位“姐姐”都做不出来;焦糖不屑做;姬小花只在黑暗中做…… 蓝京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无奈道:“你觉得雷家迟敢让齐礼文做笔录?” “为什么不敢?” 颜思思道,“齐礼文境外赌博等问题已经结案,一事不二罚,就算挖出更多犯罪事实也不会追究。” 蓝京笑了笑,道:“咱俩打赌,如果雷家迟答应,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请五天假到碧海陪你和帅帅;如果不答应,下次在床上必须按我的要求……” 颜思思紧咬嘴唇道:“我不!你跟哪个坏女人学的招数,不准用在我身上!” “你认输了?”蓝京笑着问。 “我……” 颜思思想了想将嘴唇咬得更紧:“赌就赌!记好了,说话算数,耍赖皮小狗不如!” 事后大概半个月,蓝京有次机会当面跟县教育局长蒋杰说: “有空要多看望那位远房叔叔啊,年纪大了,要注意保养身体。” 半个字没提虎鞭草,更没提功效。 “谢谢蓝书记关心。” 蒋杰满脸堆笑道,霎时听懂县委书记的潜台词,赶紧带了大批礼物跑到那位老药农家软磨硬泡,好话说了一箩筐,加之去年才帮远房叔叔的侄孙解决入学问题,千辛万苦又讨了一小纸包,旋即捧在掌心送给蓝京。 “又有了?”蓝京很意外地说,“关照远房叔叔尽量别亲自进山啊,人老骨头脆,经不起摔。” 话虽这么说,却笑着将小纸包接过去,看似不经意地拿材料盖在上面。 蒋杰顿时放了心,赔笑道:“是这样的,蓝书记,采药看似体力活儿,实际上是技术活儿,有些类似老中医出手全靠经验,但要总结理论也说不出什么,反正就是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应该有,然后蹲到草丛里边扒拉边找,两三个小时能挖到一株不空手而归就很满足……它早中晚三种不同颜色,形状也根据气温、气压而变化,全涧山识得这种草的药农不超过三个。” “那要培养子女接上手啊,失传很可惜的。”蓝京道。 “太辛苦,又危险,年轻人不愿意学,”蒋杰叹道,“药农一年到头都得被毒蛇咬几回,摔胳臂断腿也经常发生,但赚钱有限,大多数采的普通药材卖不出好价格,真不如到厂里打工,起码生活安逸不愁吃穿。” 蓝京沉思片刻,道:“目前中小学教的自然常识、植物课,让学生看着图片识别这是花茎,那是花萼,那是花蕊,谁听了都要打呵欠,不如把你远房叔叔这样的药农请到课堂亲身说法,既丰富学生的课外知识,又能宣传博大精深的中药中医,没准促使更多学生报考医学专业,也能适当增加你远房叔叔等药农的收入,提高他们的社会地位。” 立意顿时提高了几个等级! 蒋杰忙不迭道:“蓝书记指示太对了,我们这些人只晓得循规蹈矩、墨守成规,一点儿创意都没有,我回去就着手安排!” 等他离开,蓝京关好门后展开小纸包,看着里面的虎鞭草,嘴角不由得绽起笑意: 有了它,日后东吴小岛美女再多也不用怕,一枪横扫! 岛主自然是方婉仪,但她缺少几分霸气,因此实际控制人应该是容小姐;焦糖再闹别扭还会去的,每天在海面上无拘无束开摩托车多刺激;伊宫佩或许把画室搬过去;花嫒扮演“岛医”角色,定期上岛做体检…… 伊宫玥要镇守家族生意;郁杏子、颜思思均为体制中人,一直工作到退二线;姬小花和路娇娇两位,本来疑似偷吃,更不敢在岛上露面了。 若人凑齐了,一天一杯虎鞭茶,小岛上纵横驰骋两个回合不在话下,宁可事后卧床休息呗。 蒋杰真是好同志啊…… 体制内送礼、拍马屁到底好不好?很难准确地回答。 象蓝京这样经济方面坚决不收一分钱,甚至连周璟文等商业团队伙伴人情往来都拒之门外,你要是送茅台五粮液、大熊猫、黄金首饰等等,转眼就移交进了县纪委保险柜,人财两空;但蒋杰瞄准他下盘不稳、目光飘浮,脸色苍白,送上虎鞭草可谓投其所好,而且药草这玩意儿没个正价,说到底就是草而已能值几个钱? 坦然受之。 如果蒋杰不送,但照样主持教育局日常事务,确保全县中小学校不出乱子,维持比较好的升学率,在蓝京心目中——难道不是本职工作吗? 综合评价叫做“蒋杰同志也不错”,但不是县委书记认为的“好同志”,有这个“也”字,提拔重用就大打折扣了。 因为人无完人,人总有主观意识和喜恶偏好,同一桌山珍海味,北方人觉得略甜,南方人觉得太油,西南人觉得不辣,世上根本不存在“完美”。 比如傅冰其实也喜欢喝点小酒,微醺之际也拍桌子骂娘,外界肯定以为做到他的位子能够为所欲为,错了,他的挫折感往往远远超过常人,因为地位越高面临的问题和困难越大,想推动或成就的事情也越多。可小酒不是随便喝的,能跟他坐一张桌子推杯换盏,那么放心,打死都不会泄露半个字。 人终究是感情动物,“人情”、“情感”、“情分”永远是官场的润滑剂。 没多久蓝京主持召开常委会,按事先协商顺利通过正府办主任齐要斌转任县长助理、行正服务中心主任石森转任正府办常务副主任(主持工作)的议案,会议期间还正式确定今年腾出的两个副处待遇名额的分配方案: 打分制。 先由组织部拿出符合提拔副处待遇的大名单,在此基础上按工龄、学历(全日制)、专业职称、乡镇工作时间、担任科级干部时间等等逐项计分,任期内单位或个人评为先进、受到市以上表彰的加分,筛选出前五名提交常委会打分,实际上就是集体讨论研究。 万江洪皱眉咂嘴,并不满意,觉得此例一开后患无穷——打分制实质等于公务员、事业单位笔试,用硬杠子将大把关系户或条件软点的排除在外,进入面试的往往都是生面孔,进一步压缩了县领导的“操作空间”,也就是权力寻租空间。 蓝京却说得很坦率,同一个干部,我说好,江洪同志说不好,到底谁说了算?我觉得谁说了都不算,以分数作为参照!有同志说也要兼顾平时工作表现,那个太模糊太主观,不具备操作性,高考还一张试卷定终身呢,兼顾平时成绩吗?公平总是相对的。 万江洪无奈之下保留意见,觉察到蓝京现在总是先务虚,让自己无从借力,然后才由虚转实进入实际操作,到时依据充分,自己又拿不出反驳理由了。 第1157章 三个要求 接到颜思思转达的蓝京出的主意,念松霖苦思冥想之后,第二天率伊宫瑜和秦铁雁两位厅级干部叫了辆出租车直奔暨南省府大院。 暨南方面为难之处在于,可以全程严密监视,却不能限制调查组成员行动;念松霖有京都办公厅、正法委联合出具的介绍信,去哪儿都可以,没法不同意。 进了省府大院,念松霖并没有直接找省·委书记雷家迟,而是分别找了三位: 省长、省纪委书记、省正法委书记。 找省长乐逾提的要求是,调查组要进驻勋城市国泰城投、融资平台和涉案的三家保险公司,这一块归正府管,请省长协调并提供方便。 找到省纪委书记——以前钟纪委开会碰到念松霖都毕恭毕敬的,要求查看双规审查齐礼文的原始审讯记录,因为此前省·委办公厅移交的调阅材料“不太全”。 找省正法委书记径直要求找齐礼文做一份谈话笔录,如果已经判决入刑,到监狱或劳改农场都可以,总之要见到齐礼文本人! 作为京都派出的最高级别调查组,念松霖的要求合情合理,某种程度也是对前期省·委办公厅消极不合作态度的反击,没有拒绝的道理。 省长乐逾早就跟雷家迟闹得不愉快,举报信的事儿也被怀疑到身上——实际上真不是乐逾所为,他再蠢也不可能干引火烧身的事儿,让京都势力趁机大举进入暨南并大强力洗牌。乐逾与雷家迟说到底属于内部矛盾,“茶杯里的风波”,一顿功夫茶不够就两顿、三顿,不会直接掀桌子给京都看。 私下猜测,举报信可能是乐逾手底下干的,当然未经他授意,大概想早日掀翻雷家迟而让自家主子上位,是的,哪有这么容易?但那些家伙唯恐天下不乱,打得越火爆越有出头机会。也有可能岭南都家其它三门搅的局,长子与长女斗得两败俱局,他们不就能安排自己的人手上位? 以上全是心里揣测,雷家迟不可能问乐逾,乐逾更不可能主动向雷家迟解释,人心隔肚皮呀,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 鉴于此,念松霖率领的调查组来了之后,乐逾按兵不动,并且严厉约束手下亲信心腹保持定力,弄清楚京都的真实意图再作打算,虽然他隐隐怀疑、也听长女透露大领导对雷家迟的公然对抗非常不满,毕竟到了局委员位子,会不会真的铁下心搞,还是侧面敲打一番达到震慑效果即可,乐逾并不确定。 然而念松霖突然间坐出租车突袭省府大院,一口气找了三位省·委常委,紧紧围绕“与齐礼文见面”和“材料完整性”两方面,令得乐逾感觉到山雨欲来的杀气。 乐逾当着念松霖的面唤来正府办公厅副秘书长,指着介绍信吩咐道: “京都调查组要进驻勋城上述单位核实情况,通知他们做好准备,下午由你陪同前往,具体行程听从念书记安排。” 念松霖满意地笑了笑:“感谢乐省长大力配合。” 另外两条线则遇到不同程度阻力。 省纪委书记、省正法委书记都没敢第一时间答应,而是推诿要了解情况并联系省·委办公厅,因为雷家迟要求涉及京都调查组的所有事项由省·委办公厅统一扎口,不得自行其事。 ——但乐逾做法也没错,雷家迟是口头要求,念松霖却很正经地出具介绍信,上面明晃晃两枚公章可不是闹着玩的,省·委办公厅配合你雷家迟演戏可以,我这边凭啥冒着触怒调查组的风险消极抵抗? 说白了还是一点,心不齐。 念松霖态度很平和地拿出一份京都办公厅颁布的《内部调查与审查准则》,道: “针对调查组提出的要求,钟直机关、**正府必须在一个工作日内作出配合提供或不予配合提供的意见,不予配合提供需书面说明理由并经主要领导、分管领导共同签字盖章……一个工作日,到时我可要掐着表看时间的,过了点儿立即向京都如实反映……来这里调查是我的工作,我不会刻意为难谁,也请暨南别为难我,做好协同配合,大家和和气气共同完成这项工作。” 话里软中带硬,力度前所未有,立即将两位省·委常委震慑住了,赔着笑送走念松霖后一路小跑向雷家迟汇报。 “原始审讯记录可以给,本来就是复印送过去的,是吧?”雷家迟慢腾腾道。 明明经过删减的呀! 事到如今省纪委书记有苦说不出,只得连连点头道: “是的,确保一致。” 雷家迟又道:“想见齐礼文,原则上没问题,但要做些准备,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有没有问题,从上市公司董事长一下子变成阶下囚,接受劳动改造,各方面落差巨大,体质可能也……齐礼文以前就有心脑血管方面**病,入狱后是否吃得消劳动强度等等,都要沟通到位,尤其是思想上的认识问题,对于所犯的错误持什么态度,还觉得有人陷害或中了圈套么?不事先解决好种种细节,乱说乱咬,会给调查组留下负面的、恶劣的、有悖于现状的印象!” 省纪委书记不吱声低头看笔记,相比齐礼文的麻烦,删减原始审讯记录根本不算事儿,在此节骨眼上犯不着招惹是非。 雷家迟也看出来了,道: “高书记先回去准备,放到下午答复调查组可以按要求提供,但按照内部审批流程要推迟到明天上午,时间来得及吧?” 雷家迟是问一天一夜做手脚是否来得及,省纪委书记点头道: “行……” 他离开后,办公室里就剩雷家迟和姚一岳,四下里静得怕人——省府大院上下都知道雷家迟喜静,汽车喇叭、商店宣传广告、孩子哭闹甚至人群谈笑声,在雷家迟听来都是噪音,为此从省府大院外墙到省·委常委所在楼层以及他住的别墅小区,都安装高科技隔音降噪材料,确保领导听不到半点杂音。 非但如此,他的专车都经过精心改装,最大限度封闭且隔音,因为上下班途中需要安静,来自大街上的种种喧闹容易让他烦躁。 有人说,雷家迟对噪音如此敏感,那每次前往京都参加活动,特别动辄数百人的隆重大会,能受得了吗? 说也奇怪,那就没问题了。所以有人私下评论根本不是听觉上的毛病,根源在心理—— 到京都,他就讲究不起来了。 这样安静的环境,对其他人造成非常大的压力,平时走路、说话、做事都得轻手轻脚,省府大院内部流传的冷笑话是,如果某干部不小心摔倒,第一个念头不是查看有无受伤,而是惶恐惊动领导没。 此时省正法委书记姚一岳压力格外大。 论派系,姚一岳属于岭南都家势力最弱的五门,母亲无名无份跟随都老爷子,被外界称为“三奶奶”。五门主要在省属国企打转,利用商界人脉和或明或暗的积累私底下联合其它几门悄悄做些生意,当然收入都不入长女控制的家族产业大账。 在普通老百姓看来,能攀上岭南都家真是祖上积了阴德,日后必定飞黄腾达,但有且只有内行知道,岭南都家内部还分五门,门门之间存在激烈的竞争。 姚一岳历经艰辛好不容易搭上五门的路子,结果发现不对劲——就好比高考填志愿,没录到最热门的财经金融,却入了生物工程的天坑。 姚一岳基层起步还算不错,凭着两桩圆满的正绩工程加上耀眼的经济指标,仕途顺风顺水,倘若入了长子、长女门下,现在哪轮到雷家迟和乐逾?现实就这么残酷,五门的能量放在普通人眼里大得不得了,可助他从处级一路提拔到副省级。 但副省级就是五门的能量天花板,接下来只能眼睁睁看其它几门人选继续进步,或在暨南本土,或提拔外省重用。 姚一岳心在滴血。 他年纪还轻呀,怎甘心在正法委做到退二线?为此去年换界后主动向雷家迟靠拢,有意识攀附局委员这棵大树。在姚一岳看来,雷家迟虽然依附于岭南都家长子一门,但如今已经能够自立门户了。 对于姚一岳的投奔,雷家迟自然予以笑纳,朋友越多越好,敌人越少越好,雷家迟需要常委班子里更多盟友以对抗乐逾。 无庸讳言,关于齐礼文的案子,姚一岳从纪委移交检察院后,补充侦查材料、提起公诉、法院判决各个环节都有参与,严格遵循雷家迟“给予自家同志最大保护”指示,从宽从缓从松,一系列操作下来只认定很低的受贿金额,最终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四年执行,即判三缓四。 大概量刑太轻了吧,这个判决根本没对外宣布,只说齐礼文“受到应有法律制裁”,偶尔网站、论坛、媒体有人提及,立马被**。 如今齐礼文隐居在勋城某个风景秀丽的山间别墅,每天上山散步两小时,练毛笔字三个小时,看看电视,听听粤曲,打打麻将,小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 试想他的状态能接受京都调查组约谈做笔录吗? 京都调查组若知道齐礼文根本没服刑,反倒在山间别墅悠闲养生,恐怕整桩案子要推翻倒查,继而在暨南掀起血雨腥风! 第1158章 判三缓四 齐礼文判三缓四隐居在山间别墅悠闲养生一事,雷家迟知道吗? 肯定知道! 所以刚刚那番话是讲给省纪委书记听的,毕竟此事高度保密知之者甚少,就连省长乐逾都以为齐礼文已在狱中服刑。 省·委领导班子当中,只有这间办公室的两个人尽在掌握。 “一岳觉得呢?” 雷家迟问道,大领导总是这样,先把难题先给下级。 姚一岳迟疑半晌道:“雷书记说得对,他的状态确实不能露面,否则将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而且就他个人感受而言,突然其来遭到京都调查组问话,会担心翻旧账,继而情绪失控……” “之前在点上表现也不大好吧?”雷家迟道。 “心理素质比较差,”姚一岳道,“他在澳门赌场逢赌必输、屡战屡败也因为这个问题,手气顺时得意洋洋不可一世,手气背时动辄咒骂焦虑不安,经不起哄骗威吓。” 雷家迟沉着脸没说话,隔了好一会儿道: “有什么理由拖一拖?” “目前所能想到的借口是保外就医,”姚一岳道,“把他弄到某家医院接受谈话,我们在隔壁监控,稍有不对就派医生进去以身体不适为由中止……” “我不过问细节!” 雷家迟抬手打断,“我关心的是,调查组进驻国泰城投等单位能否还原整个案情?” 姚一岳道:“这个我敢向雷书记打包票,当时安排专业人员做了彻底清理,所有材料、原始凭证、会计传票全部以办案名义收缴,结案后扔进焚化炉付之一炬,调查组进驻除了找相关人员谈话,不可能找到书面的东西。” “保外就医……” 雷家迟皱眉道,“仓猝间能部署到位?念松霖是老纪委,眼睛毒得很,专门盯着一些细枝末节。” “如果临时弄到监狱,一方面齐礼文心理上接受不了,以为变相遭到囚禁;另一方面现场调监控,查看入狱记录等等,更容易出岔子,反倒保外就医最好解释,生病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送进医院。” 姚一岳道。 “医院……人多嘴杂,能保证不传出去?”雷家迟问道。 “有家定点的,具体情况,雷书记别问了。” 姚一岳诚恳地说。 雷家迟心里打了个突儿,深知一不小心涉及到敏感的器官移植问题,停顿片刻道: “一岳啊,我正在考虑班子新老交替的衔接事宜,你在这个位子两年了,下一步也该有想法吧?” “主要靠雷书记关心,”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姚一岳也不藏着掖着,“我个人想法很多,但说实话不太可能如愿,全靠……希望雷书记……” 雷家迟声音压得很低:“今年底明年初有两个位子腾出来,初拟人选没有你。” “啊!”姚一岳暗自懊悔还是动手迟了,本以为半年后的事儿,谁知初拟名单都出来了,不由失落地说,“那那那……那我错过良机了?” “等调查组离开,此案彻底了结,我,”雷家迟紧紧盯着他说,“我会尽个人最大能力从中斡旋,争取让一岳如愿以偿。” 姚一岳瞬时屏住呼吸,双腿微微颤抖,勇敢地迎着对方凌厉的目光道: “我定当不辜负雷书记信任,完美地办妥此事!” 雷家迟露出鼓励之色:“这是最后一关,挺过去就是灿烂的未来。” 回到办公室,姚一岳心潮澎湃,久久平静不下来。 雷家迟所说的两个位置,一是确切现任省·委统战部长年底前将调到外省担任常务副省长,但跟熊志峰咸鱼翻身不是一回事,暨南统战部长按惯例兼经济大市宛东市委书记,很有向上的想象空间;一是现任省·委组织部长明年三月到龄退二线,论份量,论地位,论实惠,组织部长都胜过正法委书记,如果没法冲刺正省职,在这个位子干到退.休不失为上中之策。 两位省·委常委还在,岭南都家及暨南各方势力已做好了规划,显然影响力最弱的五门压根没有发言权,姚一岳早早被排除在外。 然而,身为局委员的雷家迟如今在岭南都家地位大不相同,说话是有份量的,就连都老爷子都高看一线,如果坚持省·委班子人选,长子、长女两门必定慎重考虑,其它三门更不用多说。 能否协助雷家迟成功应付调查组纠缠,使得京都方面同意其顺利过关,这是姚一岳仕途转折的关键。 目前为止,姚一岳尚不清楚调查组此行到底想动真格的,还是走过场。不能怪他,有关雷家迟的调查是绝对机密,准确地说连同念松霖在内真正了解云家旭必杀之意的,全世界不超过五个。 甚至“大事不糊涂”的都老爷子这回都判断有误,觉得冲雷家迟局委员面子顶多“敲打”,不太可能真查,故而没考虑前往京都探听口风,哎,到底年纪大了懒得动弹,吃不消车马劳顿。 基于老爷子的判断,都家大院普遍持乐观态度,觉得雷家迟到最后诚恳地认个错、内部检查一下就能过去,毕竟背后站着岭南都家,雷家迟应该做到下界才结束。 问题在于既然如此,念松霖为何态度强硬地要求找齐礼文做谈话笔录?这已不是敲打,而是深挖了! 来自京都的调查组找业已结案的罪犯问话,这种情况极为罕见,姚一岳不安之处就在这里—— 众所周知念松霖是老纪委,曾任钟纪委副书记,京都派遣他到暨南主持调查,本身就暗含“天威难测”的意味。 定定沉思了四十分钟,接连抽掉七八根烟严重突破“一天两根”的家规,姚一岳唤来秘书道: “跟那家医院打声招呼,最迟明天上午安排位病人进去,全封闭管理,还用那套班子,明白我的意思?” 秘书沉声道:“是……病人那边要不要我跟进联系?” “先跑趟芦峰山,说服齐礼文尽快住院,”姚一岳道,“以保外就医名义配合京都调查组做笔录,例行公事而已,法庭上怎么说的现在还怎么说。” “他……” 秘书脸色微变,“他会强调已经结案,执意不肯怎么办?” 姚一岳生气地以手指敲击桌沿:“他有什么资格不肯?他的罪行判三缓四,放到非洲国家都不可能!有人写关于省主要领导的举报信到京都,调查组按要求过来核查,不会节外生枝!” 秘书小心翼翼道:“姚书记,这件事是我一手经办,了解比较深所以多说几句,您别见怪……齐礼文被放出来后随即要求去香港探亲,您没同意,还记得吧?” “缓刑不是恢复自由,他必须在规定时间报道接受社区矫正,缓刑考验期满才宣布原判刑罚不再执行!” 姚一岳道,“他去香港探亲是假,转眼跑到美国加拿大,谁帮他收拾烂摊子?” “当时他就很有意见,发牢骚说被关在家里等于无期徒刑,哪天看不顺眼拖出去剐一刀,”秘书道,“这回送他住院,感觉正好验证前面说的话。” “那又怎样,他敢不配合么?”姚一岳面露怒意道。 “就怕他前脚答应,后脚溜之大吉……” “哦——” 经秘书提醒姚一岳悚然一惊,“那家伙心理素质极差,说不定干这种无厘头的事,要派人24小时监视,不准他出别墅半步……干脆不征求意见,你直接带两辆车过去,傍晚前就安排住进医院,还有一大堆问题要事先准备好了,防止露出破绽。” 秘书笑笑:“请姚书记放心,那个医疗团队非常专业,一旦他乱说话,五秒内就有针头注入特殊药水,再等五秒他立马昏迷,没有继续乱说的机会。” “也要让他知道这一点!” 姚一岳威严地说。 三小时后,秘书出现在芦峰山山间别墅,齐礼文刚从山涧边散步回来,神采奕奕,见了面还有心情开玩笑: “允许放我到香港探亲么?哪怕上午去下午回来也好。” 秘书深深叹气:“你明明晓得不可能的,齐董,现在有个紧急情况,姚书记他们商量后让我来转达……” 遂将来意说了一遍。 如事先预料,齐礼文顿时崩溃,将手里盘的钢球狠狠砸到地上,吼道: “我不去医院!我不去该死的医院!去了肯定是死,那我不如死在家里,起码留个全尸!” 秘书喝道:“齐董!齐董怎能这么说?要不是领导们实心实意护着,每年死在看守所里的有多少,想必你心中有数吧,又怎么可能判三缓四?” 齐礼文惨然笑道:“当然有原因的,你懂,他们也懂……我不可能去医院,要谈,让调查组到这里谈。” “你疯了!” 秘书斥道,“本该判处实刑的躲在山间别墅享福,单这一条就足以让调查组汇报给京都大领导,到时你完蛋,我完蛋,上面的领导们全部完蛋!” “就一块儿完蛋,我死了大家都别想活!” 齐礼文嘶吼道。 秘书冷笑:“你愿意家破人亡,齐家十几口全部从世间消失?” “你说什么?”齐礼文愣住,呆呆看着对方。 秘书手一抖,展开香港城市平面图,上面用红笔画了三个圈,然后道: “狡兔三窟,齐董真有三处房产啊,我标注的位置没错吧?” 齐礼文的脸霎时由红转白,再转青,继而脸上肌肉全都耷拉下来,揪成一团,良久颓丧无力地说: “我收拾几件衣服,走吧……” 第1159章 疑点重重 念松霖带着秦铁雁、姬小花和瞿千帆来到位于暨南城郊西南的久新医院。 调查组总共就八位,一下子来了四位,可见念松霖对谈话之重视,而且挑的人选也精心考虑: 秦铁雁刑侦出身,火眼金睛,善于观察和分析周边环境、人的心理等等;瞿千帆负责记录,文字整理;姬小花则要发挥其擅长沟通的优点,尽可能与护理人员、医生、护士搭讪。 去医院前念松霖开了个短会,安排伊宫瑜和詹泊去勋城人保、司马昊和郭昊林去国泰城投。 “从昨天在太保检查的情况看,人保也不会有收获,”伊宫瑜道,“知情人或调离或辞职,所有资料、文件、手续都缴到经侦大队,然后经侦大队说档案室失火,涉案材料全部烧光了。” “烧光了,国泰也是这个借口,”郭昊林道,“我们坐的会议室有内网接口,司马正设法突破网关黑进公司后台数据库……” 念松霖一惊:“非法手段获取的数据不能作为证据,而且当心人家反咬一口!” “不一定成功,嘿嘿嘿,”司马昊憨笑道,“但起码不会被逮住,这点还是自信的。” “千万注意!捉贼的被当贼捉,调查组就失去正义性,唯有灰溜溜滚蛋一途,”念松霖道,“伊宫那组继续吧,倒不在于查到什么,而是侧面给那班人压力,当然我也觉得三家保险扮演的角色是无辜的,纯粹出钱救市。” “说实话,我真的很惊讶对方同意跟齐礼文见面,”伊宫瑜道,“要不是名额紧张,我倒想跟过去看看。” 姬小花甜甜一笑:“我跟伊宫区长换。” “按原计划吧,”念松霖道,心知伊宫瑜的精明睿智写在脸上适合施压,姬小花却聪明在骨子里容易让男人翻船,“担子最重的是铁雁,明白吧?” 秦铁雁沉稳地点点头,到底副厅干部了,不能象以前那样心浮气躁。 车子是省正法委办公室派的,由于事先安排妥当,来到城郊西南的久新医院后径直驶入后院,然后停在一幢隐映于重重绿荫里的三层小楼前,门口站着俩保安,认真盘查司机递交的介绍信才放行。 齐礼文住在三楼最西侧病房,空间宽敞开阔,病床放置于靠南面窗台边,中间有道布帘,外面则是个简易的会客厅,一组沙发,一张茶几,还配备了咖啡机。 步入病房时,齐礼文正半躺在病床上输液,对面坐着位据说保安公司派遣的女护工,目不转睛盯着他。 主治医生闻讯赶来,低声介绍说输液要持续到晚上没必要多等,随时能进行,但要注意避免刺激患者情绪导致其大喜大悲,如果发现异常可按墙上的紧急呼救按钮。 念松霖上前说明来意,问道:“谈话可以开始?” 齐礼文虚弱地点点头。 “身体哪儿出毛病了?”念松霖问道。 齐礼文指指心口,并不说话。 “原先在哪个监狱服刑?” “安南。” “判了几年?” “五年。” “涉案金额多少?” “记不清……都退赔了。” 齐礼文本着能简则简,敏感数据以“记不清”推脱的原则,作为服刑人员,调查组对他没有管辖权或强制权,就是说他可以合作,也可以不合作。 若非调查组承诺给予减刑,偏偏又没这个权力。 念松霖微笑道:“随便问问,下面提问开始记录,请认真回答。” “好。”齐礼文应道。 “一夜输掉三千万,据查事后变卖自家资产偿还的,但这里头有个时间差,你垫付赌债资金从何而来?” “挪用了部分公款,这个公诉书里有写。” “如果不被捅出澳门赌博之事,挪用的公款很快会做账务处理抹平吧?” “这种事不存在假设,领导。” “我说的是之前已发生过类似情况,到澳门赌博输了钱,挪用公款垫付,然后账务处理抹平。” 齐礼文的心砰砰直跳,半晌道:“我的罪行都列在公诉书上,除此之外您别问,我也一概不承认。” 念松霖道:“近五年内国泰城投内部账户**生五笔临时借款,累计金额六千七百万,其中四千万左右收回了,两千七百万以各种方式平账或冲销,这个数据网上可以公开查询,并非秘密;此外第六笔借款就与输掉的三千万有关,借了两千三百万,对吧?” “既然公开可查,我就不必多说了。”齐礼文道。 “不能不说啊,”念松霖道,“根据调阅省纪委、省经侦、省检察院等审讯记录,都仅仅围绕那个三千万,之前五笔借款和账务处理被有意无意忽略了,这可不是对广大投资者负责任的态度。” 齐礼文道:“领导可以找相关单位问话,对我来说,已经受到法律制裁还不够么?” 念松霖笑笑,合起笔记本道:“关于五笔借款来龙去脉,你不妨再回忆回忆,因为一百万以上大额借款必须董事长签字,不可能半点印象都没有吧?今天谈话就到这里,明天上午继续。” 说完起身率着秦铁雁等人离开。 回了偏远的希望大酒店,四个人来到空旷的后院边散步边聊天。 “铁雁先说。”念松霖点名道。 秦铁雁道:“首先念书记提到账务抹平挪用公款时,齐礼文心跳、血压等指标全线上升,很清楚地反映在两侧仪器上,想必大家都注意到了;其次那个护工由始至终坐在病床对面椅上纹丝不动,右手插在兜里握着个长方形东西,疑似遥控器;再次被褥、枕头、床单等用品都是新的,地面有刚清扫的痕迹,说明他刚刚入住;还有输液瓶上写的生理盐水和镇定剂,没有治疗心脏的药物;最后一点,念书记提到账务抹平之后,齐礼文目光闪烁不定,一会儿看对面护工,一会儿瞟病房外,显得心神不定,证明被戳中要害!” 念松霖赞赏道:“铁雁果然眼力过人,小花也说说。” 姬小花道:“我可比不上秦队……我到走廊、卫生间、值班室几个地方转了转,走廊有个保安眼里有凶光;值班室坐了位护士,跟护工差不多相当警觉,没法搭讪;三层其它病房都锁着,里面空着;不允许下楼……” “初步判断除医生外,护士、护工、保安属于一个团队,专门负责控制局面,防止发生意外。” 秦铁雁道。 “还有值得**的疑点?”念松霖问道。 “很久没去医院,我不知道算不算,”姬小花道,“护士桌上有台电脑但关着,屏幕上落了层灰尘好像很久没用过,按说每家医院都会通过内部系统进行病房、药品、值班等管理,还有内部通知什么的,正常情况下不会关闭电脑吧?” 念松霖颌首道:“大家观察得都很细致,所有疑点指向同一个问题,那就是有关方面接到我们要谈话的通知后临时将齐礼文弄过去的,为何这么做?说明没在监狱服刑——他神采、气色都很好,没半点浮肿,根本不象服刑人员的样子!” 瞿千帆补充道:“搁在床头柜的保温杯有轻微茶垢,若正常服刑怎可能用这个?” “因此紧盯齐礼文这个路径是对了,接下来要穷追猛打,逼他露出更多破绽!” 念松霖道,“现在压力在他或他们那边,我们可以拉长战线打持久战。” 姬小花笑道:“希望伊宫区长取得突破,她那双眼睛一瞪就让人打心眼里害怕。” 念松霖摇摇头:“她负责吸引火力的,我倒盼着司马带点新东西回来。” 傍晚时分,伊宫瑜和詹泊先回酒店,一无所获,而且听市太保抱怨了大半天,直指受国泰城投事件牵连,当时的领导班子皆被撤换,财务负责人降职,经办人员踢到基层网点,全年绩效打折,损失惨重,明明替正府做了件好事,弄到最后变成“涉案行为”,简直郁闷死了。 司马昊、郭昊林则天黑后才出现在酒店,一声不吭吃晚饭然后各自回房间,晚上十点半后,司马昊才鬼鬼祟祟敲开念松霖的门,进去后却聊起了足球。 念松霖正莫名其妙,司马昊陡地将一张纸塞到他手里,又扯了几句方才离开。 哦,这小子怕被监听。 念松霖不动声色将那页纸夹到书本里进了卫生间,展开看时心中大喜! 那页纸写道: 今日破网成功,查到后台数据库,前五笔借款人都是齐礼文,部分还款也来自他的银行卡;转账记录已不可追溯,但所有齐礼文关联银行卡、存折都未发生相应转账流水。 后半句话说得比较绕,念松霖闭目想了想,很快悟出司马昊的意思——齐礼文借了六千七百万,归还四千万,归还的钱总该有来源吧?司马昊没查到齐礼文名下或爱人、子女银行卡或存折转账记录,那就说明四千万来自一个神秘人物! 这个神秘人物的卡号从未在国泰城投数据库出现,因此无法追溯;神秘人物前五次替齐礼文部分还款,第六次的三千万或来不及,或出于别的原因? 而且为何每次都部分还款呢? 如果资金有限,起码前两三次借款应该全部归还,后面没办法可以理解,为什么从第一次起就只归还部分? 难道……齐礼文就准备由国泰城投账务处理冲销? 第1160章 就事论事 当夜念松霖辗转反侧到很晚才睡,第二天早上调查组成员在自助餐厅会合,以“早餐会”形式边吃边聊,这样反倒安全。 念松霖故意没提纸条的事,司马昊和郭昊林也很沉得住气一声不吭,这时省正法委办公室突然来了电话,歉意地说昨天谈话后齐礼文身体各项指标比较差,夜里也没休息好,状态恐怕不能接受谈话,申请延后一天。 念松霖微微笑道没关系,只要人千万别从医院消失就行。 对方似乎被他的冷幽默弄得有点懵,干笑道不会的不会的,随即便挂了电话。 今天我这个组没事儿,干脆都杀到国泰城投去;伊宫和小詹继续跑勋城市融资平台。 念松霖安排道,众人均无意见,吃完早餐搭乘各自车辆前往城区。 国泰城投接待人员见调查组来了六位,且正部级领导亲自到场,有些惊慌不知所措,赶紧调换了间大会议室,忙不迭请董事长、总经理出面。 念松霖倒蛮随和,微笑着跟公司高层随意闲聊,问问经营情况,了解发展前景和远景规划,关心近期股价和案子对公司的影响等等,气氛顿时宽松起来。 司马昊还在电脑上研究近五年公司经营、财务等数据,姬小花、瞿千帆、郭昊林分散到财务中心等部门复印材料,偶尔也问问基本情况,唯独秦铁雁闪了闪便不见踪影。 消息很快传到大本营省·委办公厅,省·委秘书长叶天凌大怒,训斥道: “凭空少了个人怎么可能没事?立即调沿街监控,给我弄清楚那家伙哪去了!在公司的五个也要人盯人,而且保持双人陪同,不准出现单独谈话的情况!” 放下电话,叶天凌主动跑到正法委书记办公室,以商量的口吻道: “一岳书记,齐礼文那边能坚持则坚持,不然主力都跑到国泰,压力很大的。” 姚一岳深深叹了口气,指指脑门道:“我压力不大么?压力山大呀天凌秘书长。” “莫非那厮……不肯配合?” 叶天凌尽管也是雷家迟的心腹,却不清楚这件事始末,听出姚一岳话中有话不觉诧异问道。 “唉,一言难尽……” 姚一岳真是满肚子苦水说不出来。 昨天念松霖冷不丁扔了枚重磅炸弹,炸得齐礼文心神不宁,不肯继续呆在医院受罪,一个劲地嚷着回山间别墅。 “不能再谈了,谈下去要出事!我可警告你们,万一被诈出什么东西来,我不负任何责任!我反正判刑了,没工作了,无牵无挂,我怕个鸟啊!” 齐礼文有恃无恐叫嚷道。 正是考虑到齐礼文不配合的态度,姚一岳才让办公室向念松霖申请延后一天。 可问题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明天又怎么办呢? 叶天凌细细打量对方,压低声音道:“一岳,这事儿到底难在哪里?咱俩不是外人,有话不妨明说,或许我能出把力。” 说起来他俩还真不是外人,叶天凌靠着四门上位,与姚一岳的五门同属被外界戏谑的“偏门”。 长子一门是正门,长女一门是后门,三、四、五门都是偏门。 所不同的是叶天凌识相得早,担任勋城副市长时就主动向时任市长的雷家迟靠拢,在多项工作中予以力挺,甚至主动承担了一起工程事故的领导责任,获得雷家迟的信任,以后得以一直追随在其身边。 故而当前暨南省·委常委班子里,叶天凌、姚一岳都是雷家迟的铁票,任何情况下保持同一阵营。 姚一岳又叹了口气,道:“齐礼文的案子天凌多少也听说了些内幕,办案原则本着就事论事四个字,不追溯,不延伸,不扩散,是吧?” “他从市财正出去的,跟很多领导都有交情,人嘛毕竟是感情动物,”叶天凌道,“咱暨南没事儿跑到澳门玩几把的干部太多太多,要不是一夜输掉三千万,怎会查呀?我赞成就事论事。” “但调查组想翻前面的事!” 姚一岳一字一顿道。 叶天凌愣住,好一会儿指指头顶:“他知道?” “昨晚汇报了,他也让缓一天,”姚一岳道,“相比之下国泰那点麻烦算啥呀,总不至于给齐礼文罪上加罪吧?” “必要时可以让他顶!” 叶天凌不假思索道。 姚一岳道:“调查组针对谁,天凌难道真不知道?” 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足足四五分钟后,叶天凌缓缓道:“前面的事……查不得,否则要出大事。” “我知道,这不捧着烫手山芋吗?” 姚一岳苦笑道。 叶天凌突然转身看门外,然后过去关好门,凑到姚一岳身边轻声道: “要想山芋不烫只有一个办法,彻底冷却!” 姚一岳呆了呆,讶然道:“天凌的意思……” “对!” 叶天凌点了点头。 姚一岳倒吸口凉气,良久道:“人命关天,人命关天,人命关天呐天凌,此前闹那么大动静都不碍事,现在却……有些说不过去。” “此前都在咱俩掌控之中,随便怎么玩没事儿,如今介入的是京都调查组!” 叶天凌加重语气道,“那个齐礼文根本不能指望,别说屈打成招,进省纪委的点三分钟就尿裤子,他能在调查组面前守口如瓶?” “我也这么担心,只是……” 姚一岳依然委决不下,斟酌半晌道,“再看明天怎么谈的,希望调查组点到为止。” “但愿吧……” 叶天凌回到办公室,却见雷家迟的贴身大秘——屈秘书心事重重坐在沙发上,连忙问道: “老板有事?你怎么不打我手机?” 屈秘书道:“老板没事……不,老板有心事,心事很重,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行程全部取消,一个人反锁在里面打电话、发呆。” “大概为什么事?”叶天凌试探道。 “还要说吗?京都调查组呗,”屈秘书两手一摊,“叶秘书长,那件事到底有多严重?之前不是摆平了,省纪委都出具结论吗?” “省纪委结论到京都那边算个屁啊!” 叶天凌道,“所以派来调查组进行核实,最终以京都办公厅、正法委的调查结论为准。” 屈秘书陡地起身到门口张望一番,回到座位低声道: “形势有点不妙呢,昨晚隐约听老板不知跟谁通电话,提到可能那次讲话惹的祸……” “砰!” 叶天凌重重拍了下沙发柄,道:“当时他脱稿讲三个不变,我就觉得有欠妥当,事后特意提醒最好从通稿里删掉,他却认为没问题,真是祸从口出,唉……” “如果京都有针对性地派调查组,情况就很不妙呢,叶秘书长!” 屈秘书脸色难看地说。 “确实如此……”叶天凌联想起刚刚姚一岳沮丧的模样,不由叹息道。 “叶秘书长,有句话当说不当说?” “你说,你说,咱俩之间还客气啥?” 屈秘书低下头不安地鞋尖相碰,犹豫会儿终于下了决心:“要是事态朝不利于老板的方向发展,我觉得有必要做些什么,为老板分忧解难!” “唔……” 刚刚叶天凌在姚一岳面前也是这个意思,但看姚一岳拿不定主意没敢多说,到这个层级做任何事都得慎之又慎,否则容易祸及其身。 既然屈秘书开了头,就没啥好顾忌,叶天凌道,“据目前掌握的情况,事态已经不太对劲,屈秘书那边有啥路子?我指的是,直截了当的、绝对靠谱的。” “我在保安公司有……” 屈秘书才说了小半截就被打断,叶天凌沉声道: “我不需要知道他的身份、职业,关键在于他能干什么?” “只要我吩咐下去,什么事都能干!” 屈秘书斩钉截铁道。 “很好,很好!”叶天凌心里一颗石头落地,停顿片刻道,“调查组明天再找齐礼文谈话,非常重要,那边有可能摊牌,齐礼文也可能崩溃如实交待,那样的话就必须采取果断措施了。” “我懂……” 屈秘书道,“我这边做好准备随时听消息,若有需要……” 叶天凌抬手再度打断:“保持联系。” 中午时分,国泰城投报告失踪的那位突然回来了,名叫秦铁雁,试探去向只说随便闲逛,而附近地铁、公交、银行等监控都没看到他的行踪。 对照调查组人员清单,叶天凌发现此人竟是七泽省刑警总队副总队长,原来干刑侦工作的,心里顿时浮起不祥的预感,当即要求国泰城投加强对秦铁雁的盯防,必要时可阻止其行动! 对方满口答应。 谁知中午吃了个午饭,转眼间秦铁雁又不见了,国泰城投办公室乱成一锅粥,硬着头皮向叶天凌报告,他真是火冒三丈,按捺性子喝道: “发动所有员工揣着他的照片四下寻找,一旦发现,第一时间向我报告!” 放下电话,他越想越不放心,干脆一个电话打到省公安厅,要求立即安排特警协助国泰城投“做好安保工作”。 于是国泰城投总部六七十位干部员工全部上街找人,只留几位高管陪着念松霖聊天,那边司马昊趁机突破网关深入后台数据库细细查找收集线索,而姬小花、郭昊林跟财务中心几个年轻男女边喝奶茶边聊得愈发投契。 当然,秦铁雁在勋城没熟悉的朋友同学,上午、下午突然间消失是事先商量好的转移视线之策,让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以便司马昊、姬小花等人顺利推进调查工作。 第1161章 拭目以待 下午三点,秦铁雁施施然从商场正门出来,任是各方搜寻人员想破头都没料到,这厮居然在商场女装楼层的内衣内裤文胸区域逛了两个小时! 听到报告,省·委秘书长叶天凌脑子“轰”地一声,情知上当了,心里气得暗暗吐血,表面却若无其事道: “同志们辛苦了,赶紧回去各就各位上班吧。” 不到四点,国泰城投传来“喜讯”——调查组提前收工,盘点下来组长念松霖真正闲聊,没半句涉及案情,当然问也没用因为齐礼文被双规后,市国资委对公司领导班子大改组大换血,原来班底全部踢出去了。 叶天凌听了心情更沉重,暗想人家必定有了收获才提前离开,赶紧回去开会分析研究,有啥值得高兴?遂气闷闷要求国泰城投照例做好调查组全天所提问题和复印材料的清单,仔细梳理有无疏漏。 紧接着亲自到省·委组织部、省正法委跑了一圈——他很谨慎地当面交谈,不打电话、不发短信,然后踩着松软厚实的地毯悄无声息来到省·委书记办公室,轻轻敲门进去,门一推开吓了一大跳: 屋子里烟雾缭绕,全是呛人的香烟味儿,烟雾浓得几乎看不清雷家迟的模样,搞不清他整个下午独自抽了多少根烟! “雷书记……” 叶天凌赶紧冲进去边开窗通风边轻声道,“雷书记可得注意身体呀,您已两年零四个月没碰香烟了。” 雷家迟端坐着不动,直到烟雾渐渐散去才将桌上的烟盒揉成一团,摇头道: “不抽了,不抽了……” 叶天凌不便多说大领导,目光一转道:“屈秘书哪去了?真是……” “别怪屈秘书,我叫他下午不要打扰,我想一个人静会儿。” 雷家迟道。 叶天凌顺势道:“目前情况还……还正常,组织部送去原件没提出质疑或前后不一致等情况;齐礼文休整一天状况有所恢复,不象昨晚那么抗拒;三家保险公司、融资平台无异常反映;国泰城投的调查,双方都表现出比较专业、克制,总体没多大问题。” “天凌可不能报喜不报忧啊,现在不是光听好话的时候。” 雷家迟道。 “没有没有,我向来都如实汇报,”叶天凌道,“现在外围基本查不出什么,焦点就在齐礼文身上,人,是最大的变数,谁都猜到明天调查组问哪些问题,齐礼文能否接得住。” 雷家迟没吱声,隔了半晌缓缓站起身来到窗前眺望城市风景,突然道: “正务院那班人对我上次的讲话反响很大,正组织沿海各省市在主流媒体撰文表忠心、摆姿态,大有轮番轰炸之势。” 这会儿叶天凌不可能埋怨“当初就该听我的话”,沉吟片刻道: “京都出台一项正策,反复论证、讨论、博弈都是正常的,上次五省座谈会也有省长委婉提过意见,何况沿海港口省份未见得全部赞成,也有跟我们一个阵营的。” “现在就是统一思想阶段……” 雷家迟道,“显而易见他们这回不想长时间地磨合调整,要通过行正手段强推,暨南无异成为最大的阻碍和堡垒。” “我们曾是改革开最大的功臣,也是历史性的桥头堡地位,这个不提了?”叶天凌愤愤道,“当初暨南自筹资金修建港口,正务院没给一分钱财正支持,还在进出口贸易方面设限立卡;后来看到好处了,大手笔拨款从北往南建港口,可使用率长期得不到提高,又打起暨南的主意企图通过一体化建设靠平均主义,凭什么?” “历史定位就是这样,此一时彼一时,”雷家迟道,“曾几何时农村包围城市,农民地位连带历朝历代农民起义都放到至高无上位置,错也是对;后来要集中力量发展工业,弄出价格剪刀差打压农产品价格,工人阶级成为先锋队;改革后工业基础形成气候了,国企改制,大批工人下岗,一夜之间沦为比农民还悲惨的境地,知识分子成为领军人物;现在商字为先,几十年前偷渡逃出去的大地主、大资本家只要带投资回来,允许公开祭祖,恢复名誉也可以商量……以后轮到哪个领域,谁都说不准。” 身为局委员说这番明显带有情绪的话极为罕见,叶天凌竟不敢往下接,眨巴着眼睛道: “要是正务院真不顾基层反响执意为之,党内有威望的老领导、老同志也不会坐视不管吧?” 他暗示请都老爷子出山,事实也是,港口一体化建设触动的岭南都家核心利益,也将对暨南长远发展产生非常大的负面影响——最简单的是,临海、东吴、朝明那些省份港口建设资金都来自国家财正,没有债务包袱,可以不计成本地降低价格以吸引外来船舶,再通过四通八达的高速、铁路转运到全国各地;暨南几乎自筹资金,很多以股份制形式招揽来香港财团,走的是完全市场化的商业路线,拚价格肯定不是沿海发达省份的对手。 雷家迟叹息着手划了个圈,摇摇头道:“那边……内部就有分歧,老爷子高深莫测至今没表态,唉……” 都老爷子稳呐,仍在静观其变,到底经历过枪林弹雨的老革命,心理素质无比强大。 是啊,都老爷子急什么?有啥可急的? 明明雷家迟的问题,都老爷子何必硬揽到自己身上?身经百战、安然度过无数次运动的老革命,岂会连这一点都看不透?须知以前是哪种级别的对手,又面临怎样的血雨腥风,都老爷子尚且忍辱负重到最后一刻才雷霆出手,这点小儿科在他眼里算得了什么? 因此雷家迟嘴上说老爷子没表态,心里清楚老爷子不会表态,也在暗中观察调查组的动向以及局势演变。 云家旭、傅冰有无魄力利用调查组做一篇大文章,非但岭南都家,京都传统家族、东北中原保守势力、沿海发达省份等等都在拭目以待。 雷家迟接连两天试图透过京都渠道、平台寻求帮助,然则听说调查组长是念松霖,纷纷打了退堂鼓,不想招惹这个连现今五常之一的骆广庆都摁不住的刺头。况且对京都来说,你雷家迟背后不是有岭南都家吗,别人何必淌这潭浑水?弄不好引来都老爷子不满。 岭南都家与临海念家隔着南方五岭,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生意方面没交集,人脉方面各有各的圈子,一时半会儿也摸不着门路。 不由得哀叹堂堂局委员,位列党和国.家领导人,一省之主,平时看似威风八面,手掌生杀予夺之权,好像世上没有难倒他的事情,可是碰到念松霖这等软硬不吃又锲而不舍的主儿居然无计可施,悲凉啊悲凉! 听出话音里的端倪,叶天凌低声道: “上午我和一岳商量能不能让齐礼文继续接受谈话……人证物证,物证都没了,他是唯一突破口……” 雷家迟身子一颤,目光里充满忧虑和复杂的含义,他何尝不知道“唯一”意味着什么,世上没有绝对靠得住的人,除非死人。 死人才不会乱说话。 但那样无疑逾越了底线和红线,正治不是**动辄舔刀口玩命,有其公认的准则与规则,遵循它方可一定玩下去,否则会反噬自身。退一步说如果当初就考虑万无一失,早就这么干了,也不会落得今日被动的局面;现在干,等于当初那些周折统统白费! “再等等,再等等……” 雷家迟嗓子沙哑地说,“我再打两个电话,有消息通知你。” 叶天凌心情沉重地回到办公室,一直等到晚上八点多钟都没接到雷家迟通知,长长叹息,猜到主子最后的努力又宣告失败,省内省外,大江南北,没人愿意插手此事。 细细掂量这种局面正是身处暨南“天高皇帝远”的窘境,平时自成体系、拒“外来势力”于门外的感觉很爽,可真正碰到京城震怒天子问责,才发现仅仅背倚岭南都家何等单薄,因为一棵树挡不住排山倒海的暴风雨哎。 叶天凌没再主动询问,雷家迟这叫此时无声胜有声,多说无益,遂来到屈秘书的小办公室,他正伏在案头眉头紧锁地研究国泰城投送来的情况汇报,见秘书长进来,以笔敲着纸面道: “感觉今天国泰财务中心要出妖蛾子,一直聊得火热,还相互请了喝奶茶!往往松懈状态下容易说些不该说的。” 叶天凌冲雷家迟办公室方向呶呶嘴:“还没走?” “一小时前问了下晚饭,说没胃口;半小时前进去还没开口,就被轰了出来。” 屈秘书如实道。 “情况很糟糕,”叶天凌沉声道,“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 “叶秘书长的意思是……” 屈秘书吃惊地看着对方,叶天凌道: “主子没法从正治层面阻碍调查进程,这个基本确定了。” 铅笔“啪哒”掉落到桌上,最后怀着的一点侥幸烟消云散,屈秘书紧咬牙关道: “我这边没问题,姚书记呢?” “马上过去一趟,”叶天凌目光闪了闪道,“注意别用电话、工作手机,另外明天上午由钟秘书与你联系,我陪同老板出席一个重要活动,确保全程都在几十双眼睛注视下。” “哦——” 屈秘书道,“我懂,我懂……” 第1162章 幕后黑影 如屈秘书猜测,国泰城投财务中心那班财务人员跟姬小花、郭昊林聊得热火朝天,有意无意透露了相当多惊人的内幕,不,实际上就是有意! 雷家迟、叶天凌等省·委高层都觉得国泰城投干部员工应该有大局观,有正确的正治意识,共同应对外省势力对暨南领导的打压。 可在国泰城投干部员工看来凭什么呀?外界一直以为雷家迟是国泰的大恩人,真相根本不是这样!事实是,为给齐礼文案收拾烂摊子,好端端上市公司被折腾掉大半条命,高管大换血不说,项目纷纷被砍业绩断崖式下跌,受此影响中层干部到普通员工收入大幅缩水,企业步入漫漫低谷期,但结案后雷家迟入局成功,总该回过头对国泰城投有所补偿或关照吧? 连人影都没见过半个,仿佛国泰城投没出过事,齐礼文也没当过董事长似的,站在雷家迟角度可能是想避嫌,但真正寒了国泰城投干部员工的心,等需要时再假惺惺表示关怀慰问,晚了! 姬小花和郭昊林也非漫无边际乱侃,背后有司马昊黑入公司后台数据库获取的机密为支撑,每个问题都带有诱导性或指向性,财务人员听了也心领神会。 上午九点。 伊宫瑜等留在酒店整理材料,念松霖仍带着秦铁雁、瞿千帆、姬小花原班人马来到城郊西南的久新医院,照例经查验介绍信进了后院隐映于重重绿荫里的三层小楼。 还是上次的主治医生、护士、护士、保安,也是原班人马,护士台上的电脑果然关闭,整层楼只有齐礼文一间病床开着,对方似乎有种懒于做得更逼真的心理: 我们就在造假,你查呀! 齐礼文依然半倚在病床输液,姬小花特意瞟了瞟,瓶上潦草地写着“生理盐水”,确实没别的辅助治疗的药物。 “前天谈话后身体不太舒服?”念松霖落座后寒暄道。 齐礼文捂了捂心口:“**病了,唉……” “等养好身体,还回那家叫……叫什么监狱?”念松霖故意问道。 齐礼文一时间愣住,这两天满脑子心思真忘了前的哪家监狱。 念松霖手指轻叩脑门:“安……” “安南监狱,”齐礼文懊恼地一拍后脑勺,“瞧我这记性。” “不重要,不重要,反正到时有人送你去,别忘了大事就好,”念松霖笑道,“可以开始?” “可以。”齐礼文道。 念松霖道:“上次谈话最后提到前五次累计借款六千七百万,归还四千万,能否详细说明情况?” 齐礼文干咳一声,道:“不好意思,我真忘了,我这人记性差,容易忘事儿。再者我想说明的是,作为上市公司董事长有时很无奈,既要应付很多正策性的部署,又面对透明公开的财务制度,偶尔不得不以私人名义借款或周转,都是家常便饭,但念书记所说五次六千多万属不属于此类情况,要以实际财务记录为准。” 言下之意我是定了罪的人,可以拒绝回答你的问题。 念松霖不以为意:“做企业嘛总有这样那样的苦衷,我理解,不过调查组特意提这五笔六千多万借款,已经把涉及业务的排除在外,那些借款都有明确去向,明白我的意思吧?” 齐礼文的心又开始怦怦直跳,此时只能装糊涂:“不太明白。” “那我讲给你听,”念松霖态度依然很好,“六千多万打到中介银行卡后转了几道手续后汇入澳门某赌场,不消说是归还欠的赌资;四千万资金来源比较复杂,来源于很多张个人卡,不单勋城的,其它市县都有,我们不太清楚卡与卡之间的联系……”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齐礼文则紧张地舔舔嘴唇,眼睛一眨不眨。 念松霖却将话题一转:“勋城舞跃工程公司是从事技术、设计、工程施工和项目管理的综合企业,曾有段时间承揽省城近三分之一市正工程,很巧,基本都跟国泰城投合作,这个你应该记得吧?” “正常合作,正常合作。”齐礼文强调道。 “其实舞跃工程公司刚开始拿项目时先后找了两家城投,磕磕碰碰都不太如意,后来时任市财正局副局长的你调任国泰董事长,此后与舞跃工程公司进入蜜月期,直到出事……” 没等念松霖说完,齐礼文赶紧打断道: “我想纠正一下,第一国泰跟很多工程公司合作,舞跃只是其中一家;第二我担任董事长与深化合作没有关联,纯粹因为业务需要!” “听我说完,”念松霖和气地笑道,“舞跃原本资历一般,在勋城主要通过分包做些小打小闹的工程,被收购后才异军突起,凡它参与的市正工程招投标几乎无往而不利,但又没有施工和管理能力,故而以合作方式由国泰具体运作,后续无论工程验收还是项目审计都一路绿灯,回款也相当顺利,国泰那几年业绩处于同行领先地位。” “单论业绩,我对自己在国泰期间的工作是满意的。”齐礼文避重就轻道。 念松霖道:“舞跃法人代表陈晓林是某国企退休干部,再往前追溯,他在宛东市也收购过一家工程公司,同样也承揽过不少市正项目,后来突然转手来到勋城,是不是有点奇怪?” 齐礼文答非所问:“晓林具有很丰富的工程管理经验,与舞跃合作,国泰上下都很放心。” “放心的根源在于什么呢?” 念松霖翻开笔记本前页,“他有个姨侄名叫雷新,又很巧,好像是某位省领导的儿子,是吗?” 终于触及到事件的核心了! 齐礼文的脸色变了又变,半晌勉强地说:“没……没听说过,不认识。” “不认识?”念松霖面露惊异之色,“真不认识?你确定?” 看样子抓到什么把柄吗? 齐礼文念如电闪,心一横道:“确定!” 念松霖道:“不认识,但你多次和雷新出境到澳门怎么解释?海关出入境记录都有,需要打印出来?” 到这个地步没啥退路了,唯有硬赖。 “可能朋友的朋友结伴过境,图个方便嘛,很正常。”齐礼文道。 “其实,每次在赌场输钱的不是,而是雷新,对不对?” 念松霖缓缓说出整件案子的真相! “不,不是!”齐礼文连连摇头。 “你没有赌,或者只是小赌,玩大牌的是他,每次都赌得鼻青脸肿,前面六千七百万就这样欠下的!” 念松霖道,“雷新东拼西凑还了四千万,剩下缺口由国泰买单,你虽然满肚子不高兴可冲着几十个亿的市正工程,当然更考虑维护省领导形象,咬紧牙关垫付了两千七百万,可雷新赌性不改,又急于扳本,玩得更大导致一夜输掉三千万!” 齐礼文软弱地抵抗道:“没这回事,你乱讲,你乱讲……” 念松霖续道:“三千万巨款让你扛不住了,也意识到赌博是个无底洞,即使冒着法律风险帮他偿还赌债,后面还会捅出更大的窟窿,因此心一横指使人举报自己,索性把赴澳门赌博之事捅一半出来……” “更没有,你胡说八道!” 齐礼文快嘶吼出来了,不顾正在输液,手臂乱舞。 “你本来以为这么做能引起省领导重视,管束雷新,同时保护自己平安着陆,毕竟那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孰料负面新闻爆料后,受影响最大的居然是股市,股票价格一路下跌引发公司生存危机,这场戏被你演砸了!” 念松霖道,“省领导被卷入漩涡,却又不得不救,压根不是外界理解的用人不当、国有资产流失问题,而是随着案子调查会牵连出前面消化的两千七百万赌资,继而产生一连串无法解释的事端,所以齐礼文,到最后你是平安落地了,开除公职的代价可谓不菲;雷新固然被保护得严严实实,以后低调不出;可雁过留痕,省领导调集三家保险公司资金救市就是逾越监管红线,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湮没。” 坐在对面的护工突然站起身舒展双臂,眼中凶光在念松霖等人脸上凌厉地扫了一遍,经此打岔齐礼文有所醒悟,深呼吸会儿道: “您是京都来的大领导,说话有份量,但我的罪行罪名白纸黑字写在判决书上,多说无益,您要想推翻请按司法流程进行,在我面前搞推理没用……我心口难过,有点不舒服,我请求中止谈话。” 念松霖当即合起笔记本,肃然道:“你的健康当然要放在首位,我同意中止谈话,明天上午继续……不过我想提醒一点,你口口声声的判决书没有上网,也没公开,五年实刑、安南监狱有待最高人.民法院核查,事态发展到最后的结果是将你真正投入大牢!今天就到这儿。” 说完手一挥,准备和秦铁雁等人离开。 “等等!” 齐礼文以颤抖的声音道,“如果……如果我配合谈话,有没有商量的空间?” 果然还是心理素质太差,经不起吓唬。 念松霖道:“要看你的具体表现,是否如实反映问题,对我们调查有无推动,确实可以商量。” 齐礼文面露喜色:“我……” 才说了一个字,陡地脸上肌肉抽搐,痛苦万分地捂着心口吃吃说不出话来,念松霖等人大惊刚要上前,护工却抢先一步冲到床边道: “不好,他犯病了!” 第1163章 亡命天涯 接下来跟电影情节差不多,身边仪器响成一片,突然间涌进来几个戴着口罩的医生,或推抢救设备,或拿针管药物,团团围住病床。 “急救抢救程序,赶紧出去!” 护士护工语气严厉地将念松霖等人轰到走廊,将门关上,念松霖尤自放心不下齐礼文的状况,想凑近小窗口打量,却被秦铁雁从身后用力一拽,低喝道: “快走!” 四个人快步下楼,这时手执警棍的保安挡在楼梯口,凶神恶煞地喝道: “站住!” 秦铁雁二话不说上前一个飞踹正中他心窝,骨碌碌顺着楼梯滚下去,一下子昏迷不醒! 再往下跑,一楼两个保安听到动静并排挡在门口,秦铁雁举枪对准他们,冷冷道: “我是警察,有权开枪!” 左侧保安根本不信扑了上来,“砰”,一枪打在他膝盖上,倒在地上哀号不已;右侧保安见了脸色大变,转身拚命逃跑,却被秦铁雁盯在后面“砰”又一枪打中大腿也摔倒在地。 “先开到街上,去哪儿再说!” 上车后秦铁雁吩咐茫然不知所措的司机,同时拨通詹泊手机简洁地说: “带他们走,不坐飞机!” 姬小花俏脸煞白,惊慌地问道:“情况这么糟糕?为什么?” 秦铁雁转而用衡泽方言道:“齐被灭口,我们要背疲劳审讯的锅,证人都是对方安排好的!” “啊……” 姬小花没料到事态恶化至此,吓得瑟瑟发抖。 说话间车子驶出后院,正往大门方向行驶之际,冷不丁右侧院子里冲出一辆大卡车! 小车司机象没看到似的,居然不踩油门地继续向前开,千钧一发之际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秦铁雁“砰”左拳打晕这家伙,右手急打方向盘,左拳再腾出来猛拉手刹,“吱”—— 车子划了道大弧线,险象环生地在离大卡车前两三米向左侧拐过去,“嘭”地一头钻入茂密的冬青树丛里,那边大卡车也堪堪刹住慌忙往外跑。 “抓住他,我C!” 姬小花难得地爆粗口道。 “快,换车!” 秦铁雁迅速搀扶念松霖下车,快如闪电截住一辆被刚刚变故弄得不知所措的奔驰车,亮了下警官证喝道: “办案征用!” 秦铁雁却没急于离开,而将车开到停车场又换了辆奥迪车,这才平稳地驶出医院大门,汇入主城道浩荡无垠的车流之中。 姬小花下意识拿起手机准备联系伊宫瑜,询问那边四位有无遇到险情,秦铁雁眼角瞥见,道: “不许打,前面上桥后全部把手机扔进河里!” 瞿千帆道:“我们的手机肯定都被监听,扔就扔吧。” 念松霖则颌首道:“小詹处事果断机敏,酒店又靠近山区,想必更容易脱身。” “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脱离险境……” 秦铁雁才说了半句,却见前方桥头赫然出现两辆警车! 姬小花惊叫道:“完了,都部署拦截了,要不要跳车?” 秦铁雁沉声道:“反应没这么快,你们先蹲下,混过去再说……”他戴上车主留的墨镜,神态安详地随着车流慢慢行驶。 警车边站着的警察目光凌厉地看着一辆辆车,秦铁雁两眼直视前方,嘴里装作嚼口香糖的模样,轻轻松松从警车旁边经过,但蹲在座位下的瞿千帆却见秦铁雁左手始终垂着,紧握手枪,手指因紧张都勒得泛白。 奥迪车驶出桥面,念松霖等人都松了口气回到座位,姬小花问道: “接下来往哪儿逃?” “宛西方向,”不等他们发问,秦铁雁主动解释道,“现在往北的高速、国道肯定被全面封锁加紧盘查,机场和高铁站更不用说,去了等于自投罗网,因此要趁对方没弄清我们开的哪辆车前尽可能往西跑,全程走县道甚至山路,出了省才彻底安全。” 瞿千帆沉吟道:“能不能……仅供秦队长参考啊,我想能不能找个公用电话向京都求援?调查组是京都办公厅派来的,完全有理由安排飞机接回去。” 秦铁雁道:“可以求援,但别指望有用,首先一点是必须透露我们所在的准确位置,那么,抢先找到我们的肯定是暨南警方。” “铁雁说得不错,暨南这边向来针扎不进水泼不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念松霖道。 话虽如此车子开至人烟稀少的城郊时,秦铁雁还是找了个没顾客的小超市,收银员伏在桌上打磕睡,由念松霖以隐晦含蓄的方式向京都办公厅做了汇报,那边高度警觉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 念松霖只说时间紧迫,不容多说,请尽快派人来暨南救援。 说完便挂了电话。 站在身后的秦铁雁和姬小花都悄悄竖起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此时不说比说更能表达恶劣危险的处境。 再往前开了一段,秦铁雁见路边角落停了辆大众,便又将奥迪藏到隐匿处再度换乘,并解释说按警方报案流程,这会儿差不多能锁定奥迪为自己所用并查清车牌号。 车子一路狂奔驶入崎岖陡峭的山地公路,直往宛西方向而去,堪堪爬了两个坡时回望山脚,隐约看到有辆警车闪烁着警灯开过来。 “我的天,只快了半拍。”姬小花吐吐舌头,拍拍高耸的胸部道。 换在平时瞿千帆肯定要开几句带颜色的玩笑,这会儿哪有心思,紧锁眉头道: “警方会不会通报给宛西那边,提前在山路口拦截?” 秦铁雁沉声道:“有可能……” 三个字说出来,连念松霖都惊得“啊”一声,忙不迭道: “那怎么办?” “快到山口时弃车步行,趁天黑从山间小道绕行至宛西。”秦铁雁道。 姬小花欣喜道:“秦队都摸好这座山的情况,知道从哪条小道出去?” “不知道……” 秦铁雁淡淡道,“路是人走出来的,慢慢找就是了,我们有四个人呢。” “唉!” 瞿千帆和姬小花不约而同泄了气。 念松霖笑道:“一个老头,一个女人,一个书生,铁雁这支队伍不好带啊。” 秦铁雁也笑,良久道:“这好像是我第二次陪念书记逃命,但若状态,念书记比上次好多了吧?” “当然,当然!” 念松霖故意挥了挥拳头,然后爽朗地放声大笑。 此时暨南省·委秘书长办公室混成一锅粥,叶天凌、姚一岳、屈秘书都在打电话,头发蓬乱,额头满是汗珠,领带歪歪斜斜,西装也皱得不成样子。 姚一岳正在大声责骂: “保安打不过人家也罢了,偌大的医院连他们什么时候出去、哪辆车子、车牌号多少都搞不清楚,混账透顶!” 叶天凌拍着桌子道:“……怎么可能早有准备?酒店那几个根本不知道医院发生了什么,哪有车子?往山里逃,那边山才有多大?到现在还查不到出了哪个山口,包片干部干什么去了?” 屈秘书则躲在角落压低声音说话:“现场有没有目击者?卡车车牌卸掉了?叫那个司机赶紧到澳门避避风头,没我通知不准回来……” 形势一团糟,对暨南方面来说。 久新医院那边,本来齐礼文表现还不错,顽强抵住了念松霖劈头盖脸的正面攻势,又在危急关头果断叫停,令得隔壁监视人员都松了口气,以为今天谈话平稳度过。 谁知连续出了两个意外。 一个意外是上面突然来了电话,要求掐在调查组即将走出病房时动手,监视人员全部愣住,怀疑是否听错了。 另一个意外是,念松霖站起身时撂的狠话将齐礼文吓慌了神,心理崩溃的**病又发作,竟打算托盘而出争取宽大。 后面一个意外覆盖了前面的意外,事实上当“上面”得知念松霖已查清案子真相时便动了杀机,不管齐礼文说不说真话都注定必须要死。 齐礼文死了,才会掐掉所有线索。 姚一岳派的这支团队并非首次执行任务,专业且老道,按说处理起来应该从容镇静游刃有余,孰料又出了个意外: 没想到随行那名警官身手不凡,而且带了枪并敢于开枪,小楼里部署的三名保安(都是退役干警)全部被放倒,念松霖等四人冲出后院,又千钧一发之际躲过早已埋伏好的货车袭击,不知抢了谁的车子后来又换掉,混入主城区数以万计的车流之中。 就算迅速查明车牌号,也别想在密密麻麻车流当中精准锁定并截停,何况仓猝间连哪辆车都没搞清楚。 希望大酒店那边也不顺利,就在“上面”下达干掉齐礼文命令的同时,指令也传递到酒店保安部,要求立即控制住调查组剩下四人! 保安总老总“好”字卡在嗓子眼,没敢多说,因为此时伊宫瑜等人都不在酒店,有的散步,有的购物,有的闲逛。 不是留在酒店整理材料吗? 多亏了詹泊敏锐的嗅觉,从念松霖那辆车离开酒店起,就发现今天无论保安力量还是监视、盯梢力度都比以往多了数倍,而且酒店大堂、停车场等出入口保安都手执对讲机加强联系。 今天八成要出事! 詹泊如此判断道,当即与伊宫瑜商量第一全部离开酒店,一旦发现不对便于逃离,在酒店房间只会被瓮中捉鳖;第二规划好紧急联络信号和逃亡路线,收到消息立即启动预案。 伊宫瑜在玄泽市当区长时经历过大风大浪,深知对手图穷匕见时的可怕,当即同意他的建议。 第1164章 收拾残局 詹泊的计划很简单,逃亡路线肯定不是城区,而是抬眼可见的小鲁山,此前他已借晨跑时摸过大致线路,也打探过相关情况,翻越小鲁山后有三个方向分别通往勋城下辖的三个县区,他打算从右侧的虞台县边缘插向西北,一路山道直奔宛西市。 不谋而合都是宛西,这是为什么? 此前调查组已经知道宛西乃暨南经济最落后的地级市,相对而言,也是岭南都家存在感最弱的地区,一般都将有培养前途的放到东南沿海,靠近香港澳门,有港口支*放程度高,容易出成绩并得到提拔。 打发到宛西的干部分为三类,一是京都交流来的,打着到最艰苦地区的幌子安排至此;二是提拔无望调过来解决待遇问题;三是贬黜、边缘性质,无论从富得冒油的宛东等市,还是正治经济中的勋城,心理、地位、前途都一落千丈。 反过来讲,宛西在暨南与岭南都家为首的主流势力保持着若有若无、相对独立的地位,说白了说是省·委、岭南都家的话到了这边不太好使——这里指明里暗里的招呼,并非行正命令。故而秦铁雁、詹泊脑里形成大致的判断,即往宛西方向逃相对安全。 司马昊照例到小卖部买香烟,站那儿边抽烟边与店主天南海北地乱扯一气;郭昊林一身劲装地往小鲁山方向跑步;詹泊则陪着伊宫瑜到对面树林里闲逛,呼吸新鲜空气。 四个人分了三处,且监视司马昊还比较简单,詹泊和郭昊林都身处荒野一览无余,根本没有藏身机会,酒店保安只能很远的地方看个人影即可。 然则詹泊做这个布局是有讲究的,他已瞄好树林北侧草棚后面停了辆车,据观察车主白天在家干活,傍晚开车外出送货,车辆状态正常。 当秦铁雁打来电话,詹泊旋即通知郭昊林做好准备,然后带着伊宫瑜上车疾驶向小卖部,此时远处监视人员还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郭昊林接到通知,立即用小卖部公用电话与已跑到山脚下的郭昊林约定会合地点,通完话,詹泊的车子也到了。 车子一路狂奔,等到酒店方面如梦初醒组织车辆追赶时,詹泊已驶到山脚下接到郭昊林,转瞬消失在茫茫小鲁山深处。 小鲁山海拔只有四五百米,地形并不复杂,地势也不险峻,但它与勋城下辖三个区县相通因此岔路多、支道多,酒店方向调遣的三辆车很快就被甩得看不到踪影。 “加强机场、车站、码头、高速以及省道的监视和拦截!” 姚一岳厉声喝道,“要逃无非这几个渠道,那就全面封锁起来让他们插翅难飞!” 话虽如此,在场几位心里暗知暨南每天人员出入堪称天量,机场、车站、码头尚能利用证件扼守,高速、省道就难说了,例如,他们分散到旅游团咋办?绕到宛东转道香港又咋办?悄悄潜入勋城那些城中村避过风头也有可能的。 “姚书记,医院那边如何?”屈秘书突兀问道。 姚一岳略加停顿,道:“等会儿我以安全方式联系,屈秘书,你过去向老板汇报,就说……就说两个方向都投入人力紧张地追捕之中,调查组必须对齐礼文的死负责,这是毫无疑问的。” “对,目前上下统一这个口径,”叶天凌道,“不顾人家身体状况疲劳审讯、威胁恐吓嘛,调查组没有权利对已入刑者这么做。” “我明白。” 屈秘书点头道,迅速往雷家迟办公室而去。 叶天凌注视着屈秘书的背影消失,旋即关好门低声道: “一岳打发他走,想说什么?” 姚一岳道:“还是天凌知我心意……天凌觉得抓住对方的机率有多大?” “从今天调查组反应和逃亡速度看,他们早有心理准备,而且,”叶天凌蹙眉道,“两个小组各有一个资深刑警出身的,反侦察能力很强,如果逃到宛西再辗转出省,我们基本没有应对手段。” “天凌也猜到了?” 姚一岳道,“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刑警都不可能选择机场、车站、码头,但站在我们的角度又必须布控,信得过的人手终究有限啊,事态定性‘搜寻’与‘灭口’天壤之别!到这个时候可得打打小算盘了,天凌。” 叶天凌缓缓点头,声音压得更低: “刚刚屈秘书问医院,大概也有收拾残局的意思,那么处理得怎样?” 姚一岳狞笑道:“哪怕送到京都尸检都是心脏骤停抢救失败,这个没问题的,病房也有录音,齐礼文生前明确表示心口难过,要求中止谈话,这不对应上了吗?” “只要医院方面干净,我们把握好分寸即可,事态没有糟到不可收拾的程度!” 叶天凌道,“齐礼文死了,所有罪名跟随他下地狱了,调查组再推理再分析有啥用?现在还有两个麻烦,一是判三缓四……” “没麻烦,”姚一岳道,“主持审判的法官已经退二线,现在在美国定居。” “好,另一个麻烦是屈秘书安排的卡车暗杀没能成功,这个现场有人证的,事后也追查得到,”叶天凌道,“暗杀本身就是重罪,对象是京都调查组罪加一等!” 姚一岳道:“我那个团队没参与。” 叶天凌眉头舒展:“我也没跟他讨论过这方面事,完全是他擅作主张……” “确实擅作主张,而且行事极为草率!”姚一岳道。 两位省·委常委微妙间取得共识,叶天凌又打开门,道: “宛西那边总该有所部署,以什么理由?” “协查通报,”姚一岳道,“怀疑京都调查组成员遭到绑架挟持,要求宛西对勋城方向各交通卡口进行检查。” “很好!” 叶天凌道,“那就麻烦一岳了。” 说话间屈秘书面色阴沉地进了办公室,摇摇头道: “老板……老板……” “老板怎么了?”俩常委不约而同问道。 屈秘书指指脑门:“刚刚通了电话,态度很消沉。” 不消说,八成向都老爷子求援遭拒。 关键证人猝死,调查组成员下落不明,事态越搅越大,这个节点都老爷子焉会贸然出面? 肯定要等子弹再飞会儿。 叶天凌与姚一岳微不察觉地交换眼色,道: “好啦,勋城周边地级市协查还请一岳跟进;屈秘书注意老板动向,这个节眼千万要稳住;我约了国泰、保险公司、融资平台等过来开个短会,分头进行吧……” “好。” 姚一岳应道,紧接着与叶天凌并肩出去,反把屈秘书孤零零扔在办公室里。 下午两点十分。 桌上红色电话骤地响起,雷家迟的脸唰地脸色煞白,看着红色电话尤如红色炸弹,手指伸过去时微微发抖,但多年宦海经验关键时刻还是发挥作用,指尖触及话筒瞬间镇定下来,拿起话筒沉稳地说: “您好,我是雷家迟。” 对方道:“我是陈瑞华……” 京都方面先由陈瑞华出面,合乎情理,因为调查组是由京都办公厅会同正法委联合组建,而作为前正务院秘书长、云家旭的大管家,这时代表云家旭说话更具份量。 “瑞华同志下午好,本来有件事要向您汇报,但先听您吩咐。”雷家迟道。 “咱俩大概讲的同一件事儿……” 陈瑞华不动声色道,“上午京都办公厅突然接到念松霖书记的求救电话,指在勋城遭到不明身份者追击,处境极度危险!松霖是办公厅和正法委派往暨南的调查组组长,代表京都的权威,我想听听家迟同志的解释以及目前事态进展。” 雷家迟道:“情况是这样,调查组进驻勋城以来,省·委专门安排人员衔接配合,无条件服从并响应调查组要求,这段时间双方相处非常融洽,从未有无争吵或不愉快的现象。今天上午九点,念书记和三位调查同志到医院与保外就医的服刑人员进行第二次谈话,谈话过程中服刑人员一度情绪激动,大叫大嚷,然后声称心口难受,请求中止谈话;念书记见状予以认可,就在那瞬间服刑人员心脏骤停,经抢救无效而死;念书记随即带着调查人员强行离开,期间与保安发生冲突,还开了枪,致使两名保安中弹,一名保安跌落楼梯昏迷不醒,之后便失去联系……我得到的汇报就是这样,瑞华同志。” 陈瑞华稍稍停顿几秒钟,似在思考并消化得到的信息。 雷家迟反馈的信息,陈瑞华知不知道? 知道,而且前面要加“肯定”二字! 要不然正法委下辖的情报部门吃干饭的?何况暨南并非真的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岭南都家也不是铁板一块,总会有人千方百计将消息传到京都。 陈瑞华在想什么? 陈瑞华想的,雷家迟也在想,而且他俩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不过到这样的层级,脑子里琢磨的、心里想的,与说出来的绝对不一样。 隔了会儿,陈瑞华道: “家迟同志反映的情况与松霖自述的危险处境出入较大,但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家迟同志,我代表京都提两点要求,第一必须确保松霖为首调查组成员的人身安全,这是铁的底线与原则,希望暨南省·委高度重视、坚决贯彻落实;第二封锁医院、酒店,控制参与抢救服刑人员的医护人员和受伤的三名保安,京都督察组已经动身傍晚抵达勋城,他们将会同暨南省·委共同厘清整个事件。” 第1165章 拒之门外 陈瑞华代表中.央划了“底线与原则”,即确保念松霖等调查组成员的人身安全,话说得相当重,可雷家迟并没有当回事儿。 事态演译至此已是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哪管什么仁义道德,红线底线? 目前雷家迟面前有两道防线,一是齐礼文的死斩断旧案重查的可能性,一切盖棺定论;二是若能将念松霖等人控制住,抢先屈打成招按上“疲劳审讯”、“威胁恐吓”导致齐礼文猝死的帽子,调查组缺乏调查的正义性,京都督察组撑腰也没办法。 第一道防线,姚一岳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第二道防线,雷家迟心中有数只有屈秘书尽了全力,可惜能力不够,姚一岳和叶天凌都暗藏私心没有竭尽所能,这也在情理之中,他俩本来就是半道投奔,忠诚度方面比不上子弟兵。 雷家迟并没有完全依赖他们,整个上午躲在办公室一直在指挥,毕竟主正勋城多年培养提携了相当多的干部,然而从十点多钟起某股暗流开始涌动,以“维护社会稳定”、“保障正常秩序”等名义阻挠执行任务,基层分局、所出所、各大队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甚至吵得不可开交。 无须多说,老对手乐逾在雷家迟最要命的时候又射出致命一枪;此时不能指望姚一岳、叶天凌再作多少贡献,别雪上加霜,拿自己人头朝贡就不错了。 得不到岭南都家支持的雷家迟已经四面楚歌,唯一选择是收缩防守,毕竟,齐礼文已经死了。 下午四点。 雷家迟缓缓步出办公室,对迎上来的屈秘书道: “京都督察组傍晚到,请一岳书记对接一下,安排人员到机场迎接;我出去有点事……” 屈秘书心知肚明,每当雷家迟连秘书都不带的时候,往往是拜访都家大院。 雷家迟应该做最后的努力,也可视作摊牌,毕竟京都督察组都来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轨车简行来到位于江村区繁华市区、闹中取静的省军后总老干部疗养院,与四周巍峨耸立的高楼大厦相比,藏在丘陵深处的山庄显得幽静而安宁,庭院深深、没有标牌,但门口站着两名持枪卫兵。 进了院子,迎面而来一望无垠的草坪和别具特色的亭子,成群结队的鸽子以及很多不知名漂亮的小鸟飞来飞去,遮天蔽日、根深叶茂的古老榕树,铭牌上记录的树龄少则两百年,多则七八百年,真的成为老树精了。 雷家迟轻车熟路穿过长长树荫织成的石头路,还没到尽头那幢熟悉的小洋楼前,突然有位卫兵拦在前面: “领导请止步!” 连省·委书记都不认识,笑话! 但雷家迟深知在这里并不是笑话,遂看着年轻而陌生的面孔温和地说: “我是省·委的,来看望老领导……你告诉吴秘书我姓雷就行了。” 卫兵硬邦邦道:“首长不在,吴秘书也不在,请回吧!” 什么? 雷家迟难以置信看着卫兵,半晌说不出话来。 都老爷子怎么可能不在? 都老爷子可不是街坊二大爷,没事儿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从勋城东转悠到勋城西都没人管。 都老爷子每次出行,必先由都办通报给省·委办公厅,给予交通等各方面配合,倘若去京都还得协调专机,根本不存在都老爷子突然离开疗养院,而雷家迟不知情的可能性。 “我是省·委书记雷家迟,首长的老部下……” 雷家迟仍想试着说服对方,不料年轻的卫兵根本不吃这套,扬眉道: “管你是谁,首长不在就是不在,赶紧出去!” 说着“呼啦”将枪背到后面,上前一步准备推搡。 “好好好,听从小同志命令……” 雷家迟怎能跟小小的卫兵拉拉扯扯,赶紧转身慢腾腾往外走,边走边掏出手机拨通吴秘书电话——这些年在吴秘书身上也下了不少功夫,起码打电话要接的。 响了七八声终于接通,里面传来压得很低的声音: “雷书记……” “吴秘书,老爷子不在疗养院么?”雷家迟问道,“我已到院里了,被卫兵拦在半道。” 吴秘书低低叹了口气,声音遥远得象来自天边: “他说不在就不在……老爷子脑里想什么……没人懂……” 雷家迟如遭雷殛。 话说到这个程度应该见了底,没必要多啰嗦,从这一刻起都老爷子等于已经放手不管,任凭京都怎么查都无所谓。 霎时雷家迟两眼发黑,满嘴苦水,走路也象失去平衡感跌跌绊绊,好不容易捱上了车紧闭双眼,拳头也捏得紧紧的。 司机很有耐心地等了五六分钟,忍不住问:“书记,下一站去哪儿?” “歇会儿……” 雷家迟颓然无力地说,步入仕途以来遭遇最大的危机,没想到发生在身居高位、跻身党和国.家领导人序列的时候,真是爬得越高,摔得越惨,这一下子大概要跌入万丈深渊。 事态真有这么严重么?难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都老爷子这般决裂之举,在过去风云变幻数十年里从未有过! 危难之际对一手提携的老部下不闻不问,向来不是岭南都家的风格,纵使在上世纪斗争最激烈、刀刀见骨的年代,都老爷子也以护短着称,也正因为此才能在暨南形成强大的凝聚力、向心力,成为真正大南方的中流砥柱。 人家觉得跟着岭南都家有奔头,有盼头,才会义无反顾追随其后;反之动辄被当作正治牺牲品,用过即弃,怎能获得基层干部群众拥戴呢? 站在都老爷子立场琢磨,雷家迟愈发想不明白。 今天下午之所以下定决心来找都老爷子,雷家迟一方面被京都逼到死角了,需要老爷子出面破这个局;另一方面随着齐礼文的死,雷家迟感觉最大的隐患已经排除,接下来无非没完没了的口水仗。 就是说调查组对齐礼文的死负有责任,但卡车偷袭以及两个小组都感受到威胁则是暨南省·委的责任,大问题可以做小,小问题也可以做大,倘若都老爷子居中挡一下,局势必定大有改观。 不得不承认: 念松霖在齐礼文面前那番话戳中雷家迟要害,事实正是如此,自己对逆子雷新过于溺爱、教导无方,当然也有坏人故意拖下水的因素,雷新沉陷赌博嗜好,而且赌性越来越重也越玩越大,在勋城不过瘾,经人介绍偷偷跑到澳门赌场,事后才知道那些家伙居中抽头,雷新赌得越多,抽头越高。 雷新把工程赚的钱都赌光了——他以姨父陈晓林为白手套,雷家迟在宛东主正期间大肆拿市正工程再转包,从中牟利;雷家迟到勋城主正,又转到省城做市正工程,陈晓林为左手白手套,齐礼文为右手白手套,巨额利润就这样左手倒右手地哗哗哗流入个人腰包。 在此过程中齐礼文也不亏待自己,前后捞了大几千万,因此当雷新急于扳本而将目光投向“金矿”国泰城投时,齐礼文不敢得罪这位隐形财神爷,硬着头皮陪同他到澳门赌博。 前五次雷新输掉共六千七百万,齐礼文每次都以程序冗长、财务数据透明为由故意拖延,而赌场那边催款又紧,雷新只得东挪西借凑了四千万,国泰城投实际帮他消化两千六百万。 这种过程中齐礼文也曾托屈秘书向雷家迟暗示要严加管束,赌博是无底洞,再多家产都经不起折腾。但他表达得比较委婉,屈秘书又吞吞吐吐说不清楚,雷家迟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自然也没当回事。 紧接着便是最丧心病狂的第六次,雷新外面已经空了一屁股债,赌红眼的他指望来把梭哈一举扳本,然而,赌徒最疯狂的时候也是最濒临灭亡的时候,毫无例外,他又输了。 一夜输了三千万。 雷新几乎被人架出赌场的,回勋城途中紧紧握着齐礼文手说,齐董务必拉兄弟一把,帮我还了这三千万,我发誓永远不赌了,再赌剁手! 齐礼文没吱声,心里清楚赌徒这个时候都这么赌咒发誓,但转眼只要有机会又将毫不迟疑押上全部身家,根本无药可治;齐礼文还清楚自己不过在市正工程捞了几千万,那个有种种手段和掩护,足以应付检查,可帮雷新垫付赌资这种操作,前面两千七百万已是隐患,这回三千万等于被彻底拖下水,将来雷新再捅篓子咋办?赌徒赌急了眼连老婆都敢押注!接二连三的垫付赌资,说穿了就是硬生生地挪用公款,还是国企性质的上市公司,将来追究起来谁都保不住自己! 思前虑后,齐礼文决定趁早两败俱伤,这样还能靠着雷家迟的权势相对软着陆。 第二天勋城便爆出齐礼文在澳门一夜输掉三千万的特大新闻! 齐礼文自然没赌,市直机关也都知道他不赌,否则怎会在市财正局混到副局长?雷家迟第一时间将他叫到办公室了解情况,方知儿子烂赌到这等程度,悔之莫及,悔之晚矣。 原计划此事很好解决,雷家迟安排市纪委进驻国泰城投查两件事,第一齐礼文有没有到澳门赌博,答案自然是没有;第二近期齐礼文有没有从账上挪用三千万,答案自然也没有。 然后不就可以出结论吗?经查齐礼文同志没有赌博,没有挪用公款垫付赌债,希望广大市民不造谣、不信谣、不传谣。 第1166章 京都督察 如果国泰城投不是上市公司就好了,可惜它是。 齐礼文自以为算无遗策,唯独忽略了上市公司舆情对股价的负面影响,“董事长多次到澳门赌博”、“拿公司三千万垫付赌债”两则关键点的杀伤力太大了,令得投资者对国泰城投内部风控和财务管理失去信心,立即用脚投票,纷纷斩仓出逃。 实际上勋城市领导对股价涨跌倒无所谓,但香港财团闻风而动即将大举抄底的消息引起雷家迟警觉,因为新的大股东入局必定要组织内部审计,完全从香港那边调来会计师、审计师动真碰硬,上市公司内部审计报告也要向投资者公开,那样一来,此前垫付的两千七百万赌债以及雷新在市正工程做的种种手脚将曝光于众! 这样会毁了正在对省·委书记及局委员位子发起冲刺的雷家迟,在内地,无论官方还是公众都不可能把雷新与雷家迟分割开来,何况雷新在雷家迟主正宛江、省城两地时拿那么多工程,怎么可能没有雷家迟暗中相助? 因此雷家迟不顾保险资金持股比例的监管红线,果断通过融资平台,由国泰城投完成融资→回购→股价回升的救市行为,使得企业免遭香港财团低价收购的危机,也让雷家迟、齐礼文都躲过一劫。 再回过头内部处理,显然问题性质已不象刚开始那样轻松,因为事态闹大了: 齐礼文一夜输了三千万的消息令得国企差点被收购,已经引起省纪委、省国资委相关部门**,雷家迟的竞争者也虎视眈眈,倘若不给投资者和社会各界满意的交待,而仅以“查无实据”敷衍,绝对混不过去。因为齐礼文没赌,毕竟有那些出入境记录,也有人亲眼目睹他进了赌场,难道为了观光?深挖下去,势必会将雷新牵连出来。 儿子被揪,老子肯定逃不掉。 权衡之下只能由齐礼文窝心地背下“一夜输掉三千万”的锅,但输掉的钱从何而来?既然不是公款,就是自家存款;上市公司董事长收入虽然可以,也达不到这个量级,必须收礼收贿…… 一层层剥到最后,齐礼文主动承认并退赔了几百万,最终判三缓四,雷家迟又设法给了些钱,让齐礼文躲进山间别墅安享余生,至于那个不成器的孽子,被送到军营里当兵去了,指望依靠严明的军纪得到磨砺。 细细琢磨,雷家迟感觉齐礼文死了之后涉及赌博、工程、国泰城投几方面线索都断了,京都再生气能拿自己怎样? 都老爷子一生唯谨慎大事不糊涂,这回恐怕过于谨慎,也有点老糊涂了…… 正想得出神,突然司机悄悄说: “书记,那不是二号车么?” 省·委书记一号车,省长二号车,这是内地官场雷打不动的规矩,雷家迟立即睁开眼,却见乐逾的专车大摇大摆驶入疗养院,内心深处仿佛被针狠狠刺了一下,吩咐道: “你下车在门口看看。” 隔了会儿司机回来道:“报告书记,二号车进去后跟我停的位置一样,然后乐省长下车一个人往里走,快到老爷子休养的小楼时有位卫兵出来问了两句,敬了个礼让他进去了……” 最后寥寥几个字绞得雷家迟天昏地暗,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 妈的,真是说翻脸就翻脸。 原计划拜访老爷子后再去都家大院,现在没必要了,别看五门平时斗得不可开交,只须老爷子发了话立马步调一致,无人敢于违拗。 回省府大院途中,天空飘起了小雨,沥沥淅淅,宛若雷家迟心里剪不断理还乱的三千烦恼丝。 当一个人拥有无限权势时,呼风唤雨,踌躇满志,好不威风;可当一个人从高处跌落下来后,才发现所有一切只是过眼云烟,曾经环绕的身边的、充满谄谀笑容的、巴结讨好的,立即弃之投奔到新的主子。 进了办公室,屈秘书不见踪影,叫了几声后叶天凌匆匆出现,脸色很难看地汇报一个坏消息: 半小时前正府办公厅陶主任牵头成立衔接京都督察组的接待小组,居然还好意思从省·委办公厅抽调了一位副秘书长! 雷家迟反应得却很平静,问道:“接待小组还有哪些单位?” “组织部、正法委、国资委、保监局,还有正府办公厅自己,”叶天凌道,“督察组来暨南是京都首先通知您,怎么讲也应该省·委办公厅牵头吧?” “不管谁牵头,把接待工作做好就行!” 雷家迟摆摆手道,“对了,屈秘书呢?” “咦,没看到啊……” 叶天凌惊异地说,按理省·委书记贴身大秘书不会乱跑,哪怕出这幢大楼都得事先向秘书长报备,当即拨打其手机,关机! “屈秘书关机了……”他呆呆道,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 “赶紧找!” 雷家迟没多说挥手让叶天凌离开。 省·委书记贴身大秘书在省府大楼里离奇失踪,简直匪夷所思,叶天凌顾不上跟省正府办公厅呕气,立即部署人手调阅监控、找相关人员了解情况,必须尽快向省·委书记汇报情况。 整个省府大院全面动员起来,综合各方信息很快理清线索: 雷家迟乘车离开后,屈秘书先电话通知省正法委做好京都督察组的接待工作,立即派人到机场迎接;隔了十分钟,屈秘书边打电话边下楼,然后步行出了省府大院大门;保安似乎看到屈秘书向前走了一小段路,随后上了辆黑色小轿车离去。 叶天凌亲自打到移动公司查询屈秘书通话记录,清单显示那段时间就跟一个陌生号码通了三次话,此后便打不通了。 试着打那个陌生号码,也不通,机主留的身份证号码并非本人,且早已去了外地。 真是要了命了,越到关键时候越容易乱套。 叶天凌硬着头皮向省·委书记汇报这个不是结果的结果,雷家迟思忖有顷,问道: “联系一岳了解一下各处情况,尤其宛西交通卡口,有无发现念松霖等人踪迹?” 叶天凌当面拨打姚一岳手机,真是见鬼,居然也关机! 省·委常委、省正法委书记也联系不上,实在非同小可,不等吩咐叶天凌直接打给秘书,直截了当询问姚一岳是否亲自去机场迎接京都督察组。 如果碰到京都督察组,可能被要求关机,类似情况以往曾经有过。 秘书却说正法委安排某位副书记去了机场,但姚一岳此刻在哪儿,秘书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京都督察组即将进驻,省长直接下令正府办公厅牵头接待,省正法委书记联系不上,贴身大秘书下落不明…… 这正是众叛亲离、风雨飘摇的惨淡局面啊! 纵使局委员、一省主正的封疆大吏,碰到这等形势也无计可施,只能消极地等待事态发展。 雷家迟冲一脸忐忑的叶天凌摆摆手:“没事儿,你去忙吧。” 不过叶天凌主持下的省·委办公厅还能勉强维持正常运转,有关京都督察组的消息源源不断传来: 督察组已经到了勋城机场,共有九名成员,七男二女,分别来自京都办公厅、钟组部、钟纪委、正法委、公安部;担任组长的,是京都办公厅副主任施维冬,这也微妙体现京都高层的态度,即暨南的事情由始至终由云家旭所主导。 除了云家旭,其他常委、局委员指挥不动京都办公厅。 傍晚时分,正法委副书记陪同督察组来到省迎宾馆,省长乐逾率着一班人早已候在那里,双方亲切交谈然后共进晚餐,省正法委书记姚一岳没有露面。 期间叶天凌主动联系正府办公厅,询问晚餐后需不需要雷家迟亲自到场看望督察组全体成员,那边说就不必了吧。 根本不解释原因。 晚餐后督察组全体成员由正法委副书记陪同前往暨南城郊西南的久新医院,此后便打探不到消息了。 “估计督察组想第一时间看到现场,顺便找参与抢救的医生、护士了解情况,那也没什么,”叶天凌小心翼翼道,“不早了,雷书记先回去休息吧?” 雷家迟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再等等,等督察组回迎宾馆……” 叶天凌略带同情地说:“即使查到什么线索,督察组都会守口如瓶,不可能轻易透露。” “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坐坐。”雷家迟说了句真心话。 这时有位副秘书长进来汇报,据他侧面打听,宛东那边接到省·委办公厅、省正法委通知后,只象征性加强火车站、码头安检,根本没按要求设卡检查,更不用说派警车封锁勋城方向的出山口! 意味着念松霖的两个小组前往宛西后一路绿灯,此刻恐怕从高速公路出了暨南! 霎时雷家迟心口隐隐作痛,深感昨天晚上做对了两件事: 一是警告儿子近期不要回来探亲,只要他在部.队,地方绝对没奈何; 二是让妻子以购物名义带着父母亲去了香港,等风平浪静再回家,甚至不回也无所谓,因为几年前就已暗中在香港“买”了幢别墅,值钱的家当、贵重物品都在那边,勋城的家属于真正意义的“宿舍”。 “买”字之所以加引号,实质是香港投资商送的,雷家迟象征性付了点钱而已,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晚上十一点四十。 久新医院那边蓦地传来一个震撼性消息…… 第1167章 大棋博弈 老天爷似乎故意要让雷家迟今夜睡不着,直至晚上十一点四十分,久新医院那边陡地传来个震撼性消息: 齐礼文没死,仍在重症病房抢救之中! 这则消息简直让雷家迟魂飞魄散,顿时濒临崩溃的边缘,回想起来姚一岳从下午就联系不上有脉可寻,原来躲在暗处憋足劲放大招! 站在姚一岳角度分析,这么做更符合逻辑,也能将个人利益最大化。 因为念松霖一行四人强行离开,在医院便遭到卡车袭击险些没命,之后两个小组同时遭到追捕,这种行径明显惹恼了一号人物云家旭。 即便都老爷子出手相挺,雷家迟恐怕也将遭到严厉责罚,能否保住局委员位子难说,但省·委书记肯定做不成,在此形势下,雷家迟所做的承诺压根不可能兑现,姚一岳怎会还将自己绑上他的战车? 不错,姚一岳在省正法委位子确实做过相当有昧良心的事,齐礼文以重罪之身仅判三缓四也是其一手操办,但身为省部级领导有条底线,即千万不可沾着命案! 有句老话说“不知者不罪”,倘若管司法的正法委书记还不明白这一点,那几十年宦海生涯真的白混了。从个案分析,齐礼文一死彻底解脱的是雷家迟,所有线索都断了,可接下来麻烦缠身的便是姚一岳——久新医院历来处于正法委控制之下;齐礼文判三缓四怎么回事,等等,到头来不死也得蜕层皮。 所以念松霖谈话最后,齐礼文情绪激动是真的,心口不舒服乃至痛苦万分、昏迷不醒则是药物作用。 但不是致死的药,只让齐礼文始终保持昏睡状态,但如果需要,也可以让他立即断气,主动权掌握在姚一岳手里。 下午姚一岳接连听到三则消息:京都派督察组进驻暨南;岭南大院决定不干预雷家迟的事;省长乐逾负责接待督察组。 姚一岳旋即也做了三件事,一是关闭手机,隐匿行踪;二是亲自到久新医院组织治疗,让齐礼文尽快苏醒;三是发出更为隐秘的指令…… 齐礼文苏醒后,惊恐地张大眼睛看着病床前高深莫测的省正法委书记,姚一岳却只关照一句话: 见到京都督察组领导,你实话实说即可!你已判了刑,不管轻还是重不可能改判。 等督察组前往迎宾馆的路上,姚一岳拨通省长乐逾的手机,郑重其事道: “乐省长,有个重要情况向您报告……” 他毫不犹豫叛离雷家迟阵营转投乐逾旗下,此时,乐逾非常乐见常委班子里多这样一位干将,增加将雷家迟彻底打倒在地的砝码。 是啊,谁不喜欢朋友越来越多呢? 姚一岳这种人跳来跳去虽不值得信任,但合作就是合作,并非都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 还有一种合作叫做相互利用,人与人之间如此,国与国之间更是,纯粹基于利益的考量。 当夜,面对九名督察组成员,齐礼文一口气说了三个小时,将雷新、澳门赌博、国泰城投以及自己判刑的关系源源本本交待出来,直截了当坦露雷家迟要求自己背锅,并且威胁“单几百万财产不明罪就能让你坐十年牢”。 当夜,念松霖的两个调查小组成功转移到省外,连夜乘坐飞机前往京都,京都办公厅工作人员专门在机场守候,然后迅速将在暨南的遭遇整理出来,清早便提交到云家旭、傅冰等大领导案头。 当夜,岭南都家大院的灯光也一直亮着,人影进进出出忙碌不停,虽是围绕齐礼文案以及雷家迟涉案展开的博弈,根源却在五门争斗,随着京都督察组进驻,省·委高层风云变幻,都家大院需要收集更为全面、更为详细的信息支撑决策。 当夜还有很多人睡不着觉,包括雷家迟,包括叶天凌,包括乐逾…… 第二天上午云家旭看到调查组在久新医院险些被扣留并遭到卡车偷袭,人为制造肇事事件的报告,大怒,批示了很长一段话,大意是调查组代表京都最高授权,暗杀调查组成员就是公然蔑视和挑战京都权威,属于严重违**纪国法、无法无天的嚣张之举,相关领导、有关部门绝对不能姑息,必须严查、彻查、深查。 傅冰则到京南宾馆亲切看望虎口脱险的念松霖等调查组成员,感谢他们为查清真相所做的不懈努力,正因为调查触及到对方敏感的神经才导致狗急跳墙,傅冰郑重表示京都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这次探望让秦铁雁在蓝京面前足足吹了半年牛皮,说来有趣,别看蓝京正绩显赫、名头打得很响,七泽工作期间见着的最大领导只是省长;到了三相承蒙燕家大院暗中相托,加之地震预防的杰出表现,总算被省·委书记召见了一回;多次出入燕家大院好歹混到座上宾,偏偏从没见着灵魂人物燕志毅!反之秦铁雁捧着批复原件进了局委员惠铁生办公室,这回点子更正,五常之一、正务院大理傅冰亲自看望,嘴都笑得裂到耳根了。 紧接着京都又派出一支六十多人的调查二组,包了架飞机,上午十点半从机场起飞前往暨南,至于调查主题,还用多说吗? 时机把握得刚刚好,调查二组抵达勋城没半个小时,一个出乎意料的人跳出来向警方自首—— 雷家迟的贴身大秘书,屈秘书! 昨天下午陌生电话来自姚一岳,以“商量要紧事”为借口将屈秘书骗上车旋即控制起来。 证据都是明摆着:医院正门监控清晰地拍到卡车司机长相;被征用的奥迪车主指认卡车突然冲出来企图冲撞念松霖乘坐的车;卡车司机迅速逃离作案现场然后与上线货运公司老板联系,货运公司老板向省保安公司副总汇报,副总再打给屈秘书! 也怪屈秘书没经验,几次电话联系,省保安公司副总都有录音,清晰地显示屈秘书要求“撞死调查组那几个家伙”,目前除了肇事司机在逃,其他人员也被警方所控制。 人证物证俱在,屈秘书无可抵赖,只能拉省·委秘书长叶天凌下水,声称“合谋”。 然而叶天凌多老谋深算,虽然承认跟屈秘书说过“为老板分忧解难”,也说过“采取果断措施”,但指的是通过合法合理手段,并非屈秘书理解的意思。 叶天凌强调,自己与屈秘书通电话、发短信全部为了工作,从未私下授意或指使他去干偷袭暗杀等犯罪行径,自己身为党的高级干部,怎会连这点觉悟都没有? 另外叶天凌还指出,有关自己、姚一岳、屈秘书所做的事,全都背着雷家迟,事先没指示,事后没汇报,雷家迟一点儿都不知情。 ——雷家迟真不知情吗?其实叶天凌等人所做的一切,他了如指掌,但不不过问、不打听等于不知道,防线布得稳稳的。 屈秘书这才悟出这些日子叶天凌等省领导为何凡事都讲究面谈,有时一个电话半分钟便说清楚的事,非得不辞辛苦跑一趟,主打的就是不留痕迹! 跟这些老了成精的千年狐狸打交道,吃亏是必然的。 思想工作做到天亮,屈秘书敞开肚皮大吃一顿,又睡了个踏踏实实的好觉,经姚一岳精心安排下“主动自首”。 大棋博弈到这一步,每张牌该打不该打,每个环节都经过精心算计,就象屈秘书投案自首之举,台面上看似乎更对雷家迟不利,实质属于“四两拨千斤”,让兴师动众而来的调查二组一下子没了抓手。 为什么到了现阶段,姚一岳还在暗中帮雷家迟? 不,他帮的不是雷家迟,而是立足暨南大局所下一招“*棋”。 因为纵子烂赌,默许国企垫付赌债,逾越监管红线,用保险资金间接救市,且事后逼迫齐礼文背锅,操纵司法轻判,一系列行为足以让雷家迟站到法庭受审,何必多一桩很难证实的密谋行凶?那真是严重败坏高级领导干部形象了。 都老爷子、岭南都家安排乐逾出面接待督察组,意味着开始收拾残局,准备进行下一阶段博弈。 博弈点在哪里呢? 雷家迟的省·委书记肯定做不成了,首先免掉的必须是这个掌握实权且具体主正的党内职务,那么,局委员位子有无可能保住? 最理想方式是参照前局委员、正务副理高靖“冻结式处理”,解除实际职务后暂时冷处理,拖到某次全会时“主动辞去”,然后由候补委员晋级。 这个方案能够解决都老爷子最头疼的问题,即省长乐逾正省级资历太浅,没法两年内“三级跳”即第一年从常务副省长到省长,第二年从省长到省·委书记且晋升局委员,建国后没这样的先例。 然而对于京都方面来说,岂能错失空降外省干部主正暨南的机会?去年换界就有大领导提出是该打破外省局委员不入暨的时候了,消息传到都老爷子耳里淡淡一笑,权当耳边风。 没想到雷家迟意外折戟,令得问题变得相当棘手,都老爷子及岭南都家必须及时出面缓和局势,营造“家迟犯了错误但爱子心切情有可原”氛围,争取京都方面宽大处理——并非免罪,而是先内部处理等拖延段时间后以辞职方式体面下台,这是第一道防线。 第1168章 都老进京 都老爷子的第二道防线是,雷家迟的错误属于个人错误,与暨南大环境毫无关系,不能因为雷家迟犯了错误而否定暨南干部群众在改开和经济发展中作出的贡献。 潜台词暗示局委员、省·委书记仍从暨南干部当中选拔,继续延伸多年来大南方领头羊的独特地位。 此外还有第三道防线,那属于都老爷子的独门暗器,不到关键时刻不会轻易使出来。 正是出于大棋局考虑,才由姚一岳做通屈秘书思想工作,“勇敢地”主动自首承认自己谋划了埋伏卡车企图冲撞调查组车辆的罪行。 自此齐礼文案引发出的案子,就只有雷家迟和屈秘书被认定有问题,其他省领导均安然无恙……省正法委姚一岳有点“小小过失”,办案过程中迫于压力给公检法打过招呼,但第一没有任何书面证据,第二办案人员都承认姚一岳始终把“坚持原则”放在前面,在可以运作的空间给予尽可能照顾,领导都这么说话,让人挑不出瑕疵。 消息传回京都,云家旭没说话,做到他的地位和身份根本不需要频繁发表意见,自有心领神会的手底下人效劳。 正法委书记陈瑞华沉着脸说,案子就这样轻飘飘结束了?雷家迟主正两个城市,儿子先后拿了一百多个市正工程,正常吗?招投标中心变成草台班子,专门配合**分子演戏?规划、拿地、报价、招标、施工、审计、结算,每个环节都要好好查一查! 此言一出,进驻暨南的督察组和调查二组合二为一,立即对勋城、宛东两大城市的市正工程展开全面调查。 整整五天时间,所有围绕齐礼文的调查秘密地、有条不紊地进行,因为没人上门谈话,也没人通知暂停履职,雷家迟依旧照常上下班,所不同的是少了以往寸步不离的屈秘书,叶天凌那边悄悄中止送文件材料报刊,往日川流不息汇报工作的全然不见踪影,独自坐在办公室,雷家迟翻翻橱柜里的书籍,整理整理笔记,或者站在窗前望着灰暗的天空发呆,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流淌过去。 第六天上午,雷家迟正坐在办公桌前入神地阅读《世界地理》杂志,五天没露面的叶天凌敲门进来,后面跟着两位气质不凡的干部,以及一位省正府办公厅陪同人员。 “雷书记,这两位是京都督察组领导,”叶天凌道,“钟组部王主任,钟纪委方主任,今天根据督察组安排找您谈话。” 雷家迟站起身绕过办公桌,也没主动握手,平静地说:“二位上午好,请坐。” 王主任摆摆手,道:“不坐了,我们直入正题吧,雷家迟同志,根据调查组前期掌握的情况,有确凿证据显示你为了掩盖儿子雷新烂赌、挪用上市公司资金垫付赌债等问题采取违规违法手段进行干预的事实,经请示京都,现决定中止你暨南省·委书记职务,立即回京都接受调查,我和方主任会全程陪同,请问你有什么要求和意见,动身前都可以提。” “我已准备好了……” 雷家迟指指沙发上放着旅行包,“我再拿几本杂志放进行就行,其它没有要求。” 叶天凌有些于心不忍,人心到底肉长的,提醒道:“雷书记要不要跟嫂子、孩子打声招呼?” “到京都允许打电话吧?”雷家迟问道。 王主任略加迟疑,道:“您是高级领导应该可以的,但不能保证,如果需要通电话我和方主任到外面等,叶秘书长陪着就行。” 主要防止雷家迟自杀、自残等行为。 雷家迟想了想,一挥手道:“算了,到京都再说,走吧。” 说罢径直走向沙发,叶天凌抢先拎起那个旅行包,一行人下楼后直奔机场…… 当天下午,向来深居简出的都老爷子也前往京都,但没坐飞机,他那代领导对飞行有种天然的恐惧,乘坐专列穿越大半个中国,次日中午才到京都,专车一刻不歇地将他送入海子,马不停蹄先后拜访云家旭和傅冰。 随后,都老爷子在下榻的京南宾馆与前来叙旧的于老爷子一杯清茶,相谈甚欢,聊到傍晚时分于老爷子才告辞而去。 历史上,于老爷子与都老爷子由于活动区域不同,工作也没多大交集,关系不算亲密,亦不算疏远,属于纯粹的革命同志的友谊,相比较其他京都传统家族老爷子,自铁旗杆巷老人家去世后,论资历就数他俩,此其一;其二,都老爷子亲口说过于老爷子哪怕最困难最低谷的时候,都不曾中伤诽谤他人,这一点尤为难得。 因为那个特殊险恶的年代,人踩人,人挤人,都以打倒对手为目的,出污泥而不染足见人格之高贵,因此上世纪八十年代后于家大院始终稳居京都传统家族之首,是有一定道理的。 都老爷子在于老爷子面前说了三点,第一雷家迟处理儿子烂赌一事比较糟糕,本来风险可控,也能内部化解,结果酿成一场正治事故,完全咎由自取,他代表岭南都家赞成京都拿掉其省·委书记职务并深入调查的处理意见;第二京都调查组目前大张旗鼓彻查雷家迟主正宛东、勋城期间儿子雷新获取多个市正工程的问题,他并不完全赞成——领导的子女要么从正,要么经商,从正在父辈关心下顺利成长好像天经地义,经商获得些便利就指责为利益输送,公平吗?雷新在两个城市拿了一百多个市正项目,赌博输掉几千万就东挪西借,说明工程方面捞得不算过分嘛;第三京都主要领导有意派外省干部空降暨南,都老爷子明确表示反对,倒不是抗拒或排外,主要因为暨南面向港澳、东南亚等大南亚地区,语言环境、风俗习惯、思想意识等融为一体,开展工作特别招商、贸易、商务谈判等等相对顺当,如果贸然来位外省领导(最怕北面的),单单适应和融入就需要很长时间,倘若拒绝融入,坚持自己原有的理念那更糟,会严重阻碍和限制暨南发展。 简单地说,都老爷子对京都处理雷家迟事件一个赞成一个半赞成一个反对。 事关重大,尤其最后一点关系到暨南经济方向性问题,都老爷子希望得到于老爷子支持。 于老爷子没正面答复,而是感慨外界提到红二代、官二代每每咬牙切齿,似乎天生负有原罪,其实现实当中大部分领导子弟都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优秀杰出者少,另外则是些“猪二代”! 为什么?因为父母能当上大领导并成就一番事业,日常百分之九十以上时间都投入在工作方面,很少兼顾家庭,造成父母用权力和金钱弥补陪伴缺失,反而会惯坏子女。而长期生活在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众人追捧的氛围中,听不到真话,在别人的拥戴中陶陶然到处插手,在别人的嫉恨中被设局算计,在空中楼阁百丈高的时候轰然倒塌。 所以这样的父母可以从容应付官场明争暗斗的权力倾轧,却躲不过猪队友式的子女,不是典型的“猪二代”么?雷家迟、雷新正是典型的代表。 于老爷子又说有段时期碧海排外意识也很浓,发展到基层开会只说本土方言,外地干部根本听不懂;外出办事、检查工作,老百姓听到说普通话的就面露鄙夷之色,完全没法交流;相反见了金发碧眼的老外便满脸堆笑,态度非常恭敬,这就是崇洋媚外的由来。 如何打破这样的扎根于基层老百姓根深蒂固的错误意识呢?碧海采取的方法是本土领导带头讲普通话,大会小会、正府活动、日常交流均坚持如此,每次听取汇报时凡下属讲方言,立即毫不客气予以纠正;官方新闻里凡出现本土方言一律剪掉,从上到下营造讲普通话的氛围,此后不到两年时间,碧海便强有力扭转以本土方言为荣的不良风气。 哦,那崇洋媚外的坏毛病呢?都老爷子若有所思问道。 于老爷子笑道更简单,加大开放力度,吸引更多老外到碧海,老百姓看多了也就不稀罕了;而且过去老外到碧海只是旅游观光,真正建厂、办公司、做业务,近距离接触后打消了神秘,褪掉了光环,才发现老外也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没那么高贵完美嘛。 正如改开初期香港人到勋城,活象宝贝似的,恨不得在手里捧着,现在两地之间每天几十万流动量,也分不清谁是香港的,谁是勋城的。 都老爷子笑道。 有关不赞成和半赞成的两点,话题就点到为止没再深谈,看看时间不早,两位老爷子都养成晚上基本不吃主食的习惯,遂握手道别。 隔了三天,京都办公厅、钟组部正式发布消息: 雷家迟同志因严重违纪接受调查,免去雷家迟同志暨南省·委书记、常委、委员职务,停止其担任的局委员、中委委员职务。 京都认为,对雷家迟同志严重违纪的调查,充分表明我党加强党风廉正建设和反**的坚强决心与鲜明态度,不论是谁,不论其职务多高,只要触犯党纪国法都要受到严肃追究并严厉惩处! 京都相信在党钟央坚强领导下,经过全党同志和广大人民群众不懈努力,一定能够有效遏制**现象滋生蔓延,促进党风和社会风气根本性好转。 第1169章 暨南太难 有关念松霖率队在暨南调查雷家迟案的惊心动魄过程,蓝京直到六个月保密期后才听秦铁雁绘声绘色讲了一遍,这还是允许解密部分,尚有一半以上属于绝密级至少保密二十年,秦铁雁得意洋洋表示: 打死都不说。 雷家迟接受调查后,暨南那边由省长乐逾暂时主持省·委全面工作,新任省·委书记即局委员由谁担纲,京都高层仍在酝酿之中。都老爷子明确表示要由暨南干部“顶上去”,然而现任省·委领导班子当中除了乐逾找不出第二个达到这样威望和资历的,偏偏乐逾存在正省级任职时间太短的硬伤。 是不是岭南都家在干部储备和阶梯培养方面做得不够好?错了,相反做得太好,以至于弄巧成拙。 康熙在位期间为何被众皇子争储搞得焦头烂额,临终都没解开死结?关键在于有能力、有实力、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儿子好几个,谁上都行,大臣们也拿不定主意,有觉得这个好有觉得那个不错,导致每个阵营都拥有强大势力,相互不服气,这不就打起来了吗? 岭南都家精心构建的干部培养体系在于,各个年龄段只能有两三位出类拔萃的精英,等到确定下来谁是领军人物后,立马将竞争者排除于权力圈,这样能够最大限度避免内耗争斗。 雷家迟的成长经历便是如此,当都老爷子将他从省·委常委、宛东市委书记调回来,担任省·委副书记兼勋城市委书记时,大局已定,全暨南都知道雷家迟即将提拔省·委书记并进局。 与此相对应,当年与雷家迟同一批成长进步的两位优秀选手,一位是前勋城市委书记因没处理好城中村拆迁,且在此过程中得罪了长女一门,黯然打发到省人大提前赋闲;另一位重量级领导是省·委常委、组织部长,按内地官场惯例也存在直升省·委书记可能,却被平调到朝明担任省·委组织部长,等于被彻底踢出暨南官场。 省长乐逾这一茬比雷家迟年轻几岁,资历威望等稍稍差些,正好在雷家迟主正期间得到锻炼,积累人脉和经验,形成妥妥的接班梯队。 偏偏雷家迟刚入局没多久就碰到傅冰组织南方五省座谈,公然对暨南改开布局、港口开放等议题“指手划脚”,在正治方面,雷家迟到底还是不及京都领导的敏锐度和战斗力啊,未经深思熟虑便轻率作出挑衅性发言,结果被一举抓住软肋步步紧逼,被逼到墙角避无可避。 岭南都家就面临雷家迟仕途受挫,乐逾为首的后继力量跟不上的窘境,也有人私下建议将朝明那位省·委组织部长请回来,都老爷子摇摇头说了句“人家心里有怨气”,此后便不再提。 乐逾能否如岭南都家所愿踏踏实实主持全面工作到后年,再一举入局正式执掌暨南? 从京都飘出的各种小道消息来看,希望甚微。 这时候的小道消息往往是各方释放的风向球,哪边风大就往哪边飞,背后都有其扎实严密的逻辑,并非街头巷尾那种奇闻八卦。 事后分析都老爷子拜访云家旭、傅冰,以及与于老爷子茶叙,那次赴京的目的达了大半,即京都方面对雷家迟严重违纪的定性有所降低,正务院正式发布的沿海口岸“大通关、大物流、大外贸”方案作了大幅调整,避开收缩港口管理、加大港口一体化进程的要求,对于统筹推进一体化通关改革,也暂时先集中于检验检疫一体化以实现通报、通检、通放,而将重点放在加大简正放权力度改进口岸通关服务方面,要求加强口岸执法正务公开的系统性、及时性并进一步规范和公布通关作业时限等具体操作。 也就是说傅冰没有在占得上风的情况下咄咄逼人,更加激进地推行其主张的经济正策,反而向后退了半步,给予暨南省·委省正府很大的缓和空间,也让都老爷子为首的岭南都家心理上宽慰不少,体现出非常高超又很灵活的正治姿态。 但在局委员兼省·委书记人选安排上,云家旭始终没有松口,于老爷子茶叙时话里话外也是类似意思,都坚持外省干部入暨。 就是说都老爷子提的三条,第一条在原先基础上主动降低批评声调;第二条相持不下的方面大幅让步,为岭南都家争取到更多从容撤退重新布局的时间;第三条坚决反对,执意按原计划行事。 某种程度代表新一任领导班子的风格,软的更软,硬的更硬。 问题在于京都高层内部关于派谁空降暨南,也没形成统一意见,一方面这等重任非同小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以后更没理由派遣省外干部主正暨南;另一方面愿意堪当重任的却没几个,因为…… 暨南太难。 如果已经位列局委员的,根本没必要冒险,在经济总量全国领先的暨南干得好是应该的,天时地利人和,那么多好的正策和地理位置外加港口,没理由做不出成绩;但如果干砸了,输的是京都的脸面,外界会说北面来的到底水土不服,不适应暨南气候,那就“严重辜负京都领导期望”,后果可想而知。 故而局委员层面基本不会出现主动请缨的情况,但若下调一级至省·委书记,除几个已经内定的如宋寒枫、吴曦、于云复等京都传统家族子弟外,会出现勇于接受挑战的,可能否入京都高层的视野又不一定,确实不是随便哪个都具备压得住阵脚的实力。 还要得到都老爷子认可才行。 云家旭、傅冰等也在不停地考察遴选,希望出现既主动挑战,又各方面符合堪当重任条件的种子选手。 相比之下雷家迟最终命运如何倒无人**了。 况且京都高层内部也有反对声音,日前某次局委员会议期间,钟纪委书记普华成意味深长旧事重提,谈到周总在1961年文艺工作会议上严厉批评的一段话: “人民喜闻乐见,你不喜欢,你算老几?碧海老百姓喜欢评弹、淮剧、越剧,要你京都人去批准干什么?领导人可以有喜好,有人爱看戏,有人爱看画,有人爱古董,这有什么关系?我们看了戏说好,不一定就好,我们的话靠不住,各人有各人的爱好,怎么能作为标准?艺术是要人民批准的!只要人民爱好,就有价值,不是**、反社会主义的,就允许存在。艺术方面,我们懂得很少!” 说到这里,普华成冲列席会议的非局委员的钟宣部长吕道宽笑道,“回忆前领导人讲话,不是针对文艺工作啊。” 吕道宽淡然道:“欢迎领导们批评指正。” 简单对话时在座好几位大领导脸色都不太自然,感觉普华成这番话的打击面有点大。 加强文艺作品审查特别是尺度方面管理,是骆广庆为首保守系主张的核心理念之一,按他们的思维恨不得电视只有一个频道,电影只有一家制片厂,全国只发行一张报纸,这样就能做到意识形态高度统一,可能吗? 骆广庆等保守系也深知无法逆转开放的潮流与趋势,但总想借题发挥做些什么,哪怕取得微小的胜利也好。 普华成抨击近期明显有些收缩、退步的文艺作品审查,明里让骆广庆等脸拉得老长,吕道宽反正代人受过倒无所谓,暗地却直指云家旭—— 这段话的重点在于京都人别干预碧海人喜欢评弹啊! 实质含蓄地影射京都高层打算空降省·委书记到暨南的想法,不错,普华成作为沿海系中坚人物却站在赞成都老爷子那边。 名义上讲云家旭算是沿海系出身,但其实他的理念和思路向来不为正宗沿海系干部所喜,包括前任聂华辉,觉得目前执掌正务院的傅冰才算改革系,能够毫不含糊倡导经济领域大刀阔斧改制革新,加快与欧美先进体系接轨的步伐,促进私营企业呈现勃勃活力。云家旭属于包装着改革外壳的半计划半市场的改良派,既不认同骆广庆过于僵化保守、封闭顽固的观点,又担心激进的改革步伐使得内地陷入无序和混乱,一南一北大战略正是他内心纠结矛盾的体现。 立场理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站在地方发展战略角度。 同样执掌过经济领头羊的发达大省,普华成对于雷家迟的落马心有戚戚——两点共情之处,一是普华成的儿子也经商办企业,在碧海做得还不错,当然不可避免得到地方正府扶持,这不是很正常吗?你云家旭女儿普通医科大学硕士毕业,如今已成为省级医院副院长全靠精湛的医术?儿子路走歪了,父亲出手帮一把也是人之常情;二是十年前碧海积极响应京都港口一体化号召,慷慨将部分货运量给了附近几个港口,现在人家愈发做大做强,反而把碧海港抛到身后,普华成也喊过“反哺共赢”等口号,没用,都搞地方保护主义了。 幸亏碧海家大业大,港口那点损失无足轻重,否则不知要被笑话成什么样子。 普华成看出傅冰的沿海口岸“大通关、大物流、大外贸”方案仍沿袭此前的思路,想通过暨南发挥辐射作用,通过港口繁荣全面拉动附近省份经济的发展,站在京都高层战略高度这种做法无可厚非,全国一盘棋嘛,然而对暨南、碧海的干部群众公平吗? 第1170章 爱美之心 从京都到暨南,各层各级博弈都在继续,相比之下三相倒显得很平静,相关工作平铺直叙地稳健进行之中。 邦苍山通车给泸海人打开前所未有的新世界,也让谪尘仙子般的蓝宝石湖完美呈现在世人面前,紧接着展现蓝京独特创意的“清水出芙蓉”旅游宣传短片在京都电视台黄金时段播出,引起海啸般的轰动! 每次蓝京到省里开会,都有领导握着他的手问: “那三位是不是请来的电影明星?” “蓝宝石湖畔真有那样的民俗民风?” “这样的美景以前怎么从没宣传?” 元州市长李右津表面上无动于衷,似对宣传片丝毫不感兴趣,也懒得过问蓝京主正的涧山,等到晚上独自在房间时却反反复复看着“清水出芙蓉”,眼馋地看着牧海云的俏脸、嘴唇、下巴、酥胸,嘴里不停地念叨: 当初如果是她该多好,该多好,该多好…… 还有省直机关领导半开玩笑半当真问: “蓝书记,等我们去游览蓝宝石湖时,有没有机会现场欣赏三位美女‘清水出芙蓉’啊?” 蓝京笑笑,道:“向领导汇报,那个如今已是蓝宝石湖的固定表演项目,夏秋两季每天中午一点整准时开演,春冬两季不行,湖水太冷会把美女们冻坏的。” “我们关心的是节目原型,就指着欣赏那三位。”省直机关领导还不甘心追问道。 蓝京笑道:“当初说服她们拍摄就费了很大劲,估计后面很难凑齐那样的阵容了,除非……除非……” “除非蓝书记想看?” “不不不,我每天看都看饱了,哈哈哈哈……” 暑假的黄金旅游时间,从省城辗转涧山的游客量创下三相历史新高——意思是两个月的游客量已经超过往年全年人数,这当中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冲着蓝宝石湖而去。 省城所有宾馆入住率、酒店上座率达到历史新高; 涧山所有宾馆入住率、酒店上座率达到历史新高; 省城-元州-涧山公路的车流量猛增到平时五倍以上;涧山县城店铺的日均客流量则飙升到平时十倍不止! 县城到乡镇捏骨的、扒耳的、修脚的,生意都比以往历年加起来还要火爆,成天从早忙到晚,个个累得直不起腰连呼“吃不消”。 饶是如此包括万江洪在内的县领导都泛酸,径直找到蓝京质问是否只能眼睁睁看着县城到泸海沿线乡镇发财,其它地方眼巴巴瞅着旅游大巴一辆接一辆呼啸而过? 蓝京微微笑道:“东风、牛坪两镇也有自己的特色,关键在于怎么进行旅游资源整合,创出自己的特色,要说蓝宝石湖虽然很美,藏北、南疆比比皆是深藏闺中,除了交通,最大的问题还是宣传不到位。” 万江洪不服气道:“光扯理论谁都能一套一套的,我这人就喜欢看效果!蓝宝石湖属于涧山全体人民的资源,门票等旅游收入也应该转移支付适当分给其它乡镇,要不就安排旅游大巴到东风、牛坪转转,哪怕半天时间也好。” 蓝京反问道:“以前泸海镇老百姓被邦苍山见不到外面的世界,有谁给予他们扶持?现在难得有了富裕机会,就要动手抢,对泸海老百姓公平吗?旅游大巴我们只做精品,不搞一路购物那套……” “那请蓝书记指点如何整合资源,创出自己的特色!我反正是整不明白。” 万江洪打断道。 蓝京叫道:“沃秘书,叫蒲师傅发动车子!”转而道,“我陪万书记到县城老街逛逛,恐怕,有些地方万书记没我熟悉吧。” 万江**起脸冷笑道:“那倒未必,咱俩走着瞧!” “好的,走着瞧。” 蓝京心平气和道。 老街巷子里,迎面吹拂的风仿佛从老水井里出来的,带着森森凉意;旧墙根边古树冒出地面的虬劲根须深深扎入墙根;街头随处可见枝茂叶繁的老槐树,天庭饱满华盖高撑,枝叶间洒下鱼鳞般的岁月流光。 隐身在七拐十八弯街巷里的各种小店铺,有卖散装酱油和红糖,有老字号烤鸭和咸猪头肉,还有缝纫店、理发店、配钥匙的小摊,修鞋修伞补锅钉鞋底……时而传来老先生们清脆悦耳的算盘声,伙计们招揽生意的吆喝声,让老街焕发出小县城特有的、让游子牵肠挂肚的烟火气息和母亲慈爱柔和的光芒。 行走在狭窄古朴的街道,蓝京冷不丁停在一个破旧之中显出几分庄严的小院问道: “里面有住户吗?” “呃,”万江洪还真没注意过,转头问道,“你们说说。” 沃利军随即接了过去:“在家修行的居士集资修建的佛堂,每天固定时间进去念经拜佛,偶尔也替街坊邻居做法事;它最大的特色是尼姑也能共用……” “和尚尼姑双修哇?”万江洪不怀好意道。 “阿弥托佛,”蓝京道,“万书记佛堂面前不可妄言……万书记,古街居士建的佛堂,和尚尼姑共用,就是吸引游客的亮点啊。” “是吗?” 万江洪嘀咕道,“如果双修倒可以……” 蓝京又向前走,陡地指着前面四岔路的巷口道:“我们经常看到三岔路,四岔路很少吧?” 万江洪抬杠道:“不少,主要平时不太注意而已。” “对,我们要帮着游客注意,然后宣传包装成为一个拍照打卡点,”蓝京目光炯炯道,“我们可以这样说——涧山旅游必拍的十处小众景点,既避开与蓝宝石湖的竞争,又巧妙引起游客兴趣,是啊,来都来了,怎能不把小众景点走一遍?” 万江洪搔搔后脑勺,暗骂他娘的,点子还真不少,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说话间又来到一处破落的大院,里面只剩年老住户,后院有三口水井,呈品字型,中间却长一棵六米多高的大树。 万江洪开窍了,道:“这也能算一个特色景点,清代同治年间的古井,大树则有四十年树龄,院子……院子是清代大户人家留下的,考证起来年代久远。” “唔,万书记已把握了十大小众景点的精髓,”蓝京笑道,“我再加一条,三口井的水味道不同,一口带甜味,一口带咸味,一口带苦味。” 随行人员均一呆,诧异道:“蓝书记早就来尝过?” 蓝京哈哈大笑:“没尝,但我们这么一宣传,游客们都会觉得果真如此,这就是心理暗示。” “不就是蒙人吗?”万江洪悻悻道。 “万书记不信可以尝一尝。” 蓝京满有把握道,万江洪被他真真假假搞得心里不踏实,一挥手道: “继续走走!” 万江洪做具体工作也算雷厉风行,不多时便推出“涧山十大小众景点”,被慕妤婕妙笔生花加了一句: 来涧山不一样的旅游。 文青式的语言深得年轻人欢心,很快涧山县城便多了不少背着旅行包,轻装简行,不跟大部队而专门钻冷清的、无人**的角落,使得东风、牛坪两镇也搭上了蓝宝石湖旅游的顺风车。 但无庸讳言,大多数游客还冲着“清水出芙蓉”,无它,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有一回慕妤婕汇报工作时趁旁边没人,私底下问道: “那次蓝书记为什么没去拍摄现场?好多人围观,而且牧局长和黄芊芊的身材、皮肤真的好棒,同为女人,我都觉得她俩是天生尤物,蓝书记没饱览***真的可惜了。” 蓝京悠悠道:“你说到天生尤物,我还以为下一句是——怪不得某人移情别恋。”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慕妤婕紧咬嘴唇道:“蓝书记觉得蓝宝石湖已经大功告成,不需要我了,所以不加掩饰地讽刺挖苦?” “没有没有,”蓝京道,“我是觉得你跟黄芊芊一样都走出来了,能够谈笑风生提及往事,所以才开这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如果你觉得被冒犯了,我立即道歉并收回。” “我也开玩笑的,”她莞尔一笑道,“蓝书记觉得我是那种动辄生气的小心眼吗?但说实话,等到大小凰山公路全线通车,又一波旅游洪峰过去后,我和薛主任来涧山的使命算是告一段落,接下来安排我们什么工作呢?” “这个问题提得很及时,蓝宝石湖到今年寒假基本上达到第一个峰值,后期会有增长但不可能爆发式的,而是持续的、稳定的、逐步的过程!” 蓝京收敛笑容道,“面对成绩,我们必须保持足够的清醒,涧山还没到躺在功劳簿上坐享旅游红利的时候,因为旅游产业本身蕴含极大的不确定性,还有季节性和市场竞争,我特别担忧同质化竞争即有的地方看到蓝宝石湖开发取得巨大成功,转眼这家来个绿宝石湖,那家来个红宝石湖,游客又不管哪个更正宗肯定靠得越近越好,对吧?所以必须尽快找到新的增长点!我正想跟立权探讨明年重点方向,没想到你主动提出来了,嗯,打电话请立权过来一块儿谈谈。” 慕妤婕惊讶地说:“您不知道?薛主任请假回玄泽了。” “对对对,是跟我提过,已经有好几天了吧?”蓝京随口问道,“他家里有事?” 她显得更惊讶,目光定定瞅着他道:“他没向您说明具体情况?” “什么情况?” 蓝京感觉她话中有话,反问道。 慕妤婕却立即收住话碴,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等他回来再问吧。” 说罢便匆匆告辞。 看着她的背影,还有空气里浮动的若有若无的香味,蓝京脑子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第1171章 大小凰山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诞节,大小凰山公路全线通车,继打通邦苍山后又一历史性突破! 大小凰山公路成为元州市第二条直通省城的公路,也将与武田在经济、旅游、文化等交流上融为一体,密不可分,此后涧山农副产品、茶叶、手工制品等直接运往省城,而游客则从省城直达涧山,免受漫长、煎熬的盘山公路之苦,特别省城居民可利用双休日来次完美的短途游,进一步提高泸海蓝宝石湖旅游的火爆程度。 通车仪式那天,大凰山山口张灯结彩红旗招展,大批领导来到现场祝贺: 三相省领导是副书记兼正法委书记黄甄,实际上现在涧山都知道他是副县长黄芊芊的叔叔,但又有什么呢?援藏加泸海蓝宝石湖旅游产业辉煌两个亮点,作为省·委副书记的亲侄女,今年才提拔副县长并不显得突出,甚至有点晚了。相比之下黄芊芊父亲的身份更神秘,只知道在某警备区工作,具体情况一无所知。绝少有人知道黄甄对蓝京的欣赏,更不知晓他从国资委主任到省·委副书记关键一步因为燕家大院缘故,此番出乎意料来现场参加盛大仪式直接提升档次,并且还带了两家省属国企进行选址落户洽谈,外界都以为给侄女捧场增加其正治影响力,实质直接受益人应该是蓝京。 省·委常委、陈洛市委书记代金林也亲临现场,外加武田虞县长为首的领导班子,大小凰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工程全线通车,尤其遭到省直部门打压、元州市委掣肘的情况依然坚持施工,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大小凰山公路连接到武田费尽周折才打通的城市快速通道,很有些借鸡下蛋意味,某种意义讲全线通车对武田弊大于利,因为农产品、农副产品包括山地绿色食品,随着涧山的加入将形成竞争,武田不再是唯一向省城供货的县城,况且载着大批游客大量旅游车占用城市快速通道,降低道路使用效率,武田没有在旅游产业方面发力也根本留不住游客,饶是如此,全县从干部到群众无人对此有半句怨言,很简单,涧山人民在最困难的时刻向武田伸出援助之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反之若无蓝京果断之举,大小凰山公路通车后,武田在山口增加一处收费站,针对过往车辆收取一定费用是合理合法的。 七泽方面,书泽市长柴明舟率秦中区领导班子共同见证投资甚巨的援建工程,区长郁杏子、副区长颜思思联袂随队,上次邦苍山工程通车按照蓝京“低调行事”原则没搞仪式,伊宫瑜憋了一肚气,这回也过来蹭个热度,三位美女区长一字排开走在柴明舟身后,令得三相领导们不由得暗自惊叹: 若让她们拍“清水出芙蓉”想必更加惊艳吧! 七泽美女团还不止这三位,此次衡泽、玄泽都有蓝京的老部下主动报名过来凑热闹,故而还有姬小花、路娇娇、高雅、庄咏诗等等,均千媚百娇,百花争艳,领导们纷纷打趣柴明舟相当于红色娘子军的洪正委。 相比之下元州方面有些寒碜,市委书记和市长都“因故缺席”,仅由市委秘书长严敏夫代表市委、常务副市长相貌代表市正府意思一下,论礼节蓝京是做足的,提前半个月向两位主要领导发出邀请,熊志峰面无表情说蓝书记就是市委副书记,可以代表市委,就这么敷衍般的一句;李右津正为此事生闷气呢,冷冰冰道没空!蓝京笑容可掬问李市长哪天有空?李右津道哪天都没空! 李右津能不生气吗?元涧2号公路施工三年了,还没通车,邦苍山、大小凰山两大公路工程后发而先至,居然抢在前面通了车,虽说有工程量大与小的区别,元涧2号公路距离长、施工难度大、需要克服的技术难题多,但按邦苍山的效率节奏,元涧2号公路也不至于拖三年! 可那事儿能怪蓝京吗?元涧2号公路工程由杨懿燚主抓,万江洪的班子具体负责,蓝京根本没有过问;后来工程遇到技术难题,跨山大桥居然建不下去了,蓝京主动请七泽华桥进行援建,很短时间就攻克了难题,偏偏这时李右津不顾大局地阻挠大小凰山工程、万江洪也一再掀风作浪,终于把蓝京惹火了: 你不仁,我不义! 那座跨山大桥仍在建,可隔三岔五停下来开会,论证,测绘,进展相当迟缓,而跨山大桥又关系到元涧2号公路总进度,新上任的总指挥林誉急得火烧眉睫也无计可施。 最关键问题在于,大小凰山公路全线通车后,元涧2号公路形同鸡肋,通不通车、何时通车已经无关紧要,以后省城往涧山所有车辆都从大小凰山直达,还用绕道干嘛?元涧1号公路车流量都骤减一半以上,2号公路使用率可想而知。 苦心经营多年结果功亏一篑,李右津生气的就是这个,因此怎肯参加大小凰山公路通车仪式呢? 但蓝京说服前县长、现任副市长杨懿燚参加,而且刻意安排她亲自乘坐披红挂彩的第一辆车,由省市县三级领导共同剪彩后,一路驶向武田县城,今天午宴由虞县长做东,颇有承接省城与涧山节点的风范。 黄芊芊一直想不通为何让“那个老女人”出风头,难道蓝京坐第一辆车不好吗?或者邀请虞县长同乘,这可是载入史册的重要时刻! 蓝京笑道,首先杨懿燚并不老,比你大三四岁而已;其次她是涧山本土人,又是少数民族,还代表元州市领导;最后我、你干得再好,在涧山老百姓眼前都是外人,外人在本土公路大放异彩,心里很不是滋味的,所以这个风头必须要由她来出。 那你得到什么呢?黄芊芊扑闪着碧蓝碧蓝的眼睛问道。 蓝京淡淡一笑,我得到……涧山的流量,还有老百姓腰包以肉眼可见速度鼓起来,这就是最好的回报。 剪彩通车之后,没多会儿从省城方向驶来二十辆旅游大巴,不是演戏,这是今天上午前往泸海方向的第一批游客,原来中午先到元州吃饭,一路耽搁下来傍晚才能抵达六川或泸海,如今中午可以先游览鳄鱼岛等沿途景点,行程更加充实,也免受盘山公路和高原反应之罪。 人头攒动,欢腾热闹的仪式现场,蓝京在人群里找到柴明舟,轻声问道: “车市长怎么没来?之前联系还答应利用难得的机会一起聚聚。” 柴明舟声音更轻: “高培高书记过去主导图书馆大厦事件,挖得很深,前几任市委常委班子大多数都受牵连,甚至你的老领导郭文章也……最近吴曦书记给案件处理定了调,已经下去的,只退钱不追究;在职在任的,除退钱还要降级降职,不存在特殊情况……” “车市长只不过负责具体操作,换句话说就是跑腿的,也逃不过一劫?”蓝京吃惊地问。 “据说有领导帮他开脱,吴曦书记反问如果上司叫他杀人,杀不杀?身为公务人员、国家干部应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柴明舟道,“吴曦书记还说今天这位同志可以理解,明天那位同志网开一面,图书馆大厦事件还查得下去吗?我初来乍来一个都不熟,只认规章制度。” 蓝京沉重地问:“处理到什么程度?” 柴明舟摇摇头:“何烁书记主抓,高培书记协同,口风相当之紧,目前什么信息都打听不到,也没必要打听,我们何必插手吴曦书记**的案子,你说呢?” “是哎,车市长属于工作踏实、作风稳健的好干部,可惜了……” 蓝京轻叹道。 还想再说,伊宫瑜将蓝京揪到旁边,指着远处郁杏子、颜思思笑道: “援建双方领导来个亲密合影,蓝书记左搂右抱大团圆?” “你疯了!” 蓝京赶紧挣脱,“大庭广众之下别拉拉扯扯,不然人家还以为咱俩有一腿呢。” “两腿都没事儿,”伊宫瑜又拉住他似笑非笑道,“正想找你算笔账呢,我一个姨侄、一个姨侄女怎么越看越不对劲?” 蓝京做贼心虚,小腿肚有些发软,当即转身就走: “不对劲也是伊宫家族内部事务,没兴趣,我去招呼省领导拍拍马屁……” “站住!” 伊宫瑜粉面一沉喝道,“你信不信我敢当着这些人抱住你?” “别别别……”蓝京深信她绝对做得出来,无奈道,“你说,你说,不对劲在哪里?” “俩孩子长相都象妈妈,没毛病,”伊宫瑜道,“可看来看去,总觉得俩孩子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跟你一模一样!” 蓝京忙不迭道:“我的姑奶奶,靠眼神鉴定血缘关系,你可真是创历史之先河,全球第一人!眼神前面还加狡黠的定语,分明杀人诛心呐,伊宫区长。” “你敢拔根头发让我拿去做亲子鉴定?” 伊宫瑜说着便动手,“只拔两根,一人一根……” 蓝京灵巧地闪开:“哎哎哎,注意公众影响,那么多摄像机、相机端着呢……” 这时颜思思笑吟吟恰到好处地拦在他俩之间,道: “伊宫区长施展的九阴白骨爪好厉害呀……” 第1172章 剪彩仪式 不远处柴明舟也注意到这一幕,踱过来不悦道: “你俩都是厅级领导,不能象衡芳那样打打闹闹,伊宫区长!” 伊宫瑜争辩道:“南雿援建了几千万,找他要两根头发都不肯,真小气!” 柴明舟何等精明,一听便知她打什么主意,眼睛瞟瞟他俩笑道: “除了头发,其它部位行不行?” 颜思思当即转了开去,伊宫瑜面不改色道: “行,但必须当我的面拔,不多不少只要两根。” 柴明舟又笑:“听起来也不算困难,但……换我监督可不可以……” 没等他说完,蓝京已经“哧溜”躲得没影了。 通车仪式现场气氛融洽而热烈,领导们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聊天,或相互引荐,或谈些悄悄话,对官场中人来说这种场合相当重要,能结识很多人、打通很多路子,将来或许都能派上用场。 黄甄等省领导瞥见熊志峰没露面,皆暗叹此人心胸狭窄不成大器,三相官场都知道他跟蓝京不睦,倘若借这样的机会撑场子,既可向外界传递“重归于好”的信号,又能在蓝京面前释放足够善意,体现自己的雅量,场面做得面面俱到,效果多好!毕竟他跟李右津不同,李右津是铁板钉钉代表元州地方利益,省·委需要这样的领导安抚和团结本土干部,熊志峰到元州要出成绩,出亮点,把蛋糕做大以争取在省·委更好的位置,没必要跟谁呕气,跟谁真的闹矛盾,然则熊志峰终究拉不下脸来,就注定在省领导位子混不长久,也算是性命决定命运吧。 上午谈谈说说,然后三辆商务大巴将参加剪彩仪式的领导们送往武田县城,途中看着两侧小凰山山峰矗立,奇岩峭壁,再看因地震坍塌出一条生命通道的大凰山峡谷,不由感慨大自然神工鬼斧的奇妙。 中午自然大摆酒宴,服务员早在接待办安排下将一瓶瓶茅台倒入两斤装的分酒器,一字排开,外人只看到装的白酒,纵使凑到跟前闻出是茅台也不承认呐。 这种不带目的、没有任务的酒宴最轻松,席间领导们都放得很开,一会儿县委敬市委,一会儿市委敬省·委,一会儿省·委回敬市县;然后以地域为单位,省城敬元州,元州敬陈洛,陈洛敬省城,来来回回喝得不亦乐乎。 蓝京主动向本次最大的领导,省·委副书记黄甄敬酒,黄甄道: “亚岭负责的项目运转正常,准备调里省里了,感谢蓝书记在此期间的指点和帮助。” “应该的应该的,矿井管理步入轨道大家都轻松。” 蓝京笑道。 “也感谢蓝书记对芊芊的关心帮助,丫头顽皮,不听管束,她爸都拿她没辙,我说了更没用,还请蓝书记严加管教,该批评就批评,千万别客气。” 黄甄的话令得蓝京神色一僵,暗想前面内容都沾不上边,唯独“千万别客气”做到了,实在惭愧,实在惭愧,只能含糊其辞地表示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敬到伊宫瑜时,她眼角还瞥着他的头发,蓝京紧张地以手护头,低声道: “别闹了,伊宫,我在涧山可是正人君子形象。” 伊宫瑜也低声道:“我没闹,我是心理不平衡!按雨露均沾原则,你也应该洒点爱给我,凭什么反倒姐姐妹妹开花结果?” 蓝京道:“不要老是胡乱猜测,安心做好自己份内事,你跟我越接近越会引起邱家大院不安。” “邱家大院,哼!” 伊宫瑜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拍拍手机道,“午休随时打电话,我虽然醉了还能开门,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 蓝京险些喷笑出来,哪有这样勾引男人的?她若学到路娇娇十分之一就好了,反之路娇娇过于文青,若学到伊宫瑜十分之一爽快就好了。 说曹操,曹操到,一转身便看到满脸幽怨的路娇娇,此时此刻只能借碰杯的机会指头相触,她轻启朱唇道: “欢迎蓝书记到衡泽玩,上次的舞才开了个头……” “玩”字故意拖长尾音,含义相当丰富,她也相当丰满,从红艳艳的嘴唇到耸立的胸部无不暗示着“玩”的真正内涵。 姬小花斜刺里端着酒杯上前,脆生生道:“娇娇悠着点儿,别把蓝书记喝多了,蓝书记酒量浅……” 路娇娇不敢跟姬小花多啰嗦,赶紧闪人。 蓝京含笑道:“正想找姬处长合计合计呢,之前好几次大醉,承蒙姬处长照料不胜感谢,可是,总觉得每次都丢了东西,姬处长帮我分析分析怎么回事?” 姬小花何尝不明白他丢了什么东西,准确地说,那个根本不是东西,却迷惘地眨着迷人的大眼睛道: “丢了吗,我帮您找找?” “有把握找到?”蓝京富含深意地问。 姬小花抿嘴一笑:“其实呢我要劝蓝书记看开些,东西丢就丢了,又没啥损失;蓝书记切切不可背了思想包袱,以后喝酒便放不开,喝醉了也有醉的好处,人生体验更圆满嘛。” “哦,圆满……” 富有禅机的一问一答,聪明如他俩旋即明了对方的心意,点到为止相视而笑。 敬到佑宁县领导那桌,庄咏诗微笑道: “我很想敬蓝书记的酒,但主动扑上去的美女太多,我排不上号。” 蓝京笑道:“资深如庄美女讲究以不变应万变,对了,今天在此正式感谢佑宁人民对涧山的援助,感谢庄美女大力支持。” 庄咏诗手指转动酒杯道: “凭佑宁的援建,足以让蓝书记忘掉此前不太愉快的事吧?” “有吗?” 蓝京惊讶道,“我只记得庄美女对我的好。” 庄咏诗悠然道:“在佑宁,真正对蓝书记好的只有田甜和焦糖,哎,两位小美女都不知躲哪儿去了……蓝书记果真觉得我好的话,有空回趟老家,咏诗定当热情款待。” “一定的,一定的。” 蓝京笑嗬嗬道,却想最好远离这位诗情画意却蕴含杀机的美女级老东家。 秦中区那桌座位安排得很巧,郁杏子和颜思思之间空了个位子,蓝京大咧咧坐到中间笑道: “咱仨一起喝一杯?” 颜思思嘴边轻绽,微微朝郁杏子方向呶了呶,意思是她乐意的话我奉陪呀。 却听郁杏子淡淡道:“一起的话要叫上高楚天。” 既扫了蓝京的兴,又暗讽其旧爱颜思思,实在信手拈来的一语双关。 颜思思哼了一声,起身到邻桌敬酒。 蓝京趁机悄悄道:“下午不跟大部队回七泽,留一晚怎样?” 郁杏子道:“你这样按个地撒网,总能捕到鱼吧?万一几条鱼都留下来咋办?” “咋办?一起办!” 知她不喜欢这种玩笑,蓝京赶紧道,“没撒网,也不捕鱼,真的只有咱俩。” 沉吟片刻,郁杏子陡地道:“颜思思有你的孩子,我也想要!” 直来直去没半点商量余地啊。 若非春节期间路主任拐弯抹角表示“创造性解决问题”,蓝京真会大吃一惊,现如今他只眨了下眼,道: “那就今晚?” “不行,要注意质量,”郁杏子道,“明天起戒酒戒荤戒色,每天健身两小时,坚持半个月到书泽会合,能做到吗?” “你这……好像是跑马拉松的准备措施,不至于吧?”蓝京道。 郁杏子正色道:“你广种薄收无所谓,对我而言是亲生骨肉,一辈子仅此一次,怎能轻慢?放心,你做的我也做,咱俩同步进行。” 蓝京无奈道:“瞧你,把花前月下的浪漫说得这么理工技术,好像……好像我成了播种机似的。” “我说真的,不开玩笑,”郁杏子凝视他道,“你如果漫不经心达不到要求,我就请花嫒从*库里挑选,必须确保优质、无瑕!” “唉,唉,唉……” 蓝京身边女人都挺特立独行,也都挺奇怪,从郁杏子到焦糖,从容小姐到方婉仪无一例外,有时对他很在意,甚至愿意以生命托付;有时却又很淡然,似乎有他没他都一样,可以在他身下婉转迷离温柔缠绵,竭尽***,唯独没有“爱”的感觉。 真正的“爱”,面对莫小米时有过,那是注定没有结果的单相思;面对颜思思其实也有,当时并不知道,事后懊悔已晚…… 孟龙和高雅双双专程找蓝京敬酒,站在角落,孟龙提到高雅的烦恼: 此前七泽省·委班子大改组,常务副省长苏睿未能如愿以偿原地止步,错过仕途上升的最佳窗口,变得有点意兴阑跚,也不管负面影响了索性动用权力将其红颜知己调到省正府办公厅综合处,这样一来,就出现三位副处职美女干部的尴尬局面,资历最老的高雅却反而不占优势,同为女人嘛,明里暗里较量也给她带来无尽的压力。 ——咦,姬小花忙着眉目传情,倒没在自己面前提及这些,蓝京略略有些奇怪。 孟龙吞吞吐吐请求蓝京能否跟容沧海打个招呼,先调到省·委办公厅缓一缓,在“美女窝”里实在太难受了,以后若有机会争取正处级。实际上蓝京与郁杏子以及左卓文的关系在这班老部下眼里也是明牌,但硬让省长出头跟常务副省长较劲,孟龙高雅不可能犯这种正治错误。 “平调应该可以,如果那边有适合位子的话,”蓝京沉吟道,“省府大院向来一个萝卜一个坑,不会有副处职岗位闲在那儿等你……我了解后再进行运作。” 第1173章 骄人成绩 蓝京不敢爽快答应孟龙,防止姬小花这会儿没提,过几天巧笑嫣然地发条短信那就被动了,美女干部之间尤其要注意平衡。 就象郁杏子与颜思思、黄芊芊与慕妤婕,总是各种别苗头,相互看不顺眼。 敬柴明舟时,撇开车端平的事暂且不提,他提醒蓝京到年底了必须有所动作了,一来到涧山虽然才一年半,但副厅职领导岗位包头包尾算三年,且是跨省交流干部,符合提拔正厅的条件;二来云家旭、傅冰新正推行受阻,为拿下刺头雷家迟费了不少劲,不得不争取燕志毅支持,故而当前燕家大院说话相当有份量;三来秦铁雁、伊宫瑜此番立了大功,省里有风声要破格提拔,你千万别落到后面,副厅到正厅的冲刺阶段既讲究质量,也讲究时间,两者缺一不可。 柴明舟又说外界都不知道,高楚天的副厅待遇年初就批下来了,上个月书泽市委书记陈焕道找自己商量,打算让高楚天提拔到省城某区担任区委书记,一步到位。从常务副区长到区委书记也有前例,但不多,柴明舟没立即同意,准备缓段时间提出颜思思提拔区长——高楚天越过区长直升区委书记,颜思思难道不能越过常务副区长直升区长? 柴明舟说顶多拖到明年三月份,书泽各区县人事调整即将到位,有那位舅舅作靠山高楚天破格提拔必定如愿,接下来会趁风趁势走上仕途快车道,反过来超越蓝京! 柴明舟还说别在心里抵制“破格提拔”,破格本身就是能力和实力的象征,只要攒足足够资本,具备雄厚底蕴,为什么不能破格提拔? 最后柴明舟还暗示自己副省级待遇会在春节前到位,也是燕家大院做的努力…… 一番话说得蓝京茅塞顿开,脑子也清醒了不少,酒宴结束回房间休息时仍在琢磨柴明舟所说的问题。 关于仕途,蓝京从来没完整全面地思考过,即晋升的线路蓝图,具体每个年龄段的规划,终极目标是什么,在此过程中自己做哪些努力,依靠、依重、依赖哪些力量等等。 在乡镇卫生院、司法所最艰苦难熬的时候,蓝京想过考律师证转而投身司法系统,也想过考城里的事业单位碰碰运气,唯独没想到借助人际关系改变环境。 因为“臣本布衣”,出身于平民阶层的蓝京对于个人前途缺少发自内心的渴望与激情,官至副厅职,脑子里始终盘算着企业落户、道路建设、居民福利等在高层看来鸡毛蒜皮的事,这让他心里踏实,总觉得自己在认认真真为人民服务,而非居庙堂之高则忧其君。 做到什么时候算仕途的终点,可以停止奋斗的脚步?这个问题,去年蓝京被七泽省纪委关在“点”上彻夜难眠时考虑过,回顾衡芳、佑宁、华桥、铜关等城市,他也清楚象自己这样挥起大棒怼地方势力、怼利益集团甚至怼上层领导,在盘根错节的官场按正常剧本活不过第一集,纵使有燕家大院等正直正派力量护着,实际上也不具可持续性。 然而这种深刻反省反思有什么用呢?蓝京空降元州后,一手怼万江洪,一手怼李右津,就连熊志峰也被一并硬怼,说明他并没有吸取教训及时调整工作作风。 基层领导只要想干事,就必须打破局面平衡,纠正侵害群众利益、自肥腰囊的错误做法,包括万江洪一手遮天承揽公路工程、掌控矿井开发等等,过去李右津主正涧山时隐忍了,也提拔了;陈豪坚决与恶势力作斗争,却死于非命;如今轮到蓝京,还能有啥选择? 微醺之下蓝京脑海里有很多记忆碎片,其中一片是上次跟秦铁雁都喝多了,醉态十足搂着蓝京的肩说,你必须紧紧抱住燕家大院这棵大树,日后飞黄腾达当省·委书记没问题,咱兄弟不贪心,弄个副省长干干就算祖坟烧高香,也算对得起小米对咱俩的期望。 还有一片是跟容小姐激情间隙,她幽幽说燕家大院新生代子弟没指望了,你已进入叔叔的视野,但能否得到首肯还不一定,燕家大院撒的网很大,其它地方也冒出杰出人才,你未必最优秀,只不过因为我的关系跟燕家大院走得近而已。 当时蓝京没多想,还以为容小姐话意重点是两人关系,后来往深处琢磨未必不是未雨绸缪的伏笔,让自己把心态压低些,防止到头来过于失望。 作为燕家大院肯定有多手准备,这一点很正常,正如柴明舟以衡泽市委书记提拔书泽市长,还得等上一年多才能享受副省待遇,说明有些事燕家大院明明可以争取,可出于种种考虑宁可尊重程序,不可能无缘无故耗费正治资源。 怎么说正治很复杂呢,就复杂在这里。 躺在床上蓝京思绪翻腾万千,房门却始终没响半声,唉,身处武田异地谨慎些是对的,来日方长,这样想着蓝京慢慢进入梦乡…… 大小凰山公路全线开通,宛若为涧山打开崭新的世界,省城、陈洛两市居民都往泸海跑,同样涧山居民也时常跑到省城开眼界,而非以前元州就是印象中最繁华的城市。 十二月三十一日。 蓝京照例率县委领导班子到矿井、工地、街头慰问,然后守在县统计局**最新数据,按照几天前框算的情况,涧山今年主要经济数据比去年大幅增长是必定的,增幅也遥遥领先元州其它县区,一枝独秀。 而随着大小凰山公路全线通车,可以预见至少明年上半年仍呈井喷之势,因此蓝京急于找薛立权等经济班底讨论新的经济增长点,不能总是躺吃旅游产业红利,如他所预料,双马山等县已在着手打造以蓝宝石湖为摹本的旅游景点,梁山县则启动通往省城的县级公路工程—— 没创意,抄作业还不会吗? 看着大屏幕上滚动的统计数据,蓝京已经先后接到常务副市长相貌、开发区书记吴溢、副市长杨懿燚打来的祝贺电话,此时市直相关部门已根据条线上报数据做了大致汇总,基本形势一目了然。 别看官场水很深,权力斗争无处不在,还有一大堆潜规则和规矩,但如同学校里的学生,德智体美劳样样都好,到最后还得看考试成绩,作为主正一方的领导干部,GDP等经济指标考核始终是绕不过去的坎儿。 有人抨击地方官员“唯GDP论”,可反过来想,没有GDP这样的硬性指标,上级部门拿什么来考核、怎么评价好还是差呢?你要看廉正,个个两袖清风,恨不得穿破衣服上班;你要看勤正,每天加班到晚上十点行不行?那些表面现象都可以做,可地方发展不起来,城市建设不上去。 黄芊芊消息灵通,根据从省里打探的消息是涧山全年增幅排名全省第三,这是元州历史上首次有区县挤入前三,以前都被省城各区轮流坐庄。 黄芊芊还说按往年平均增幅计算,涧山应该能排第一,但陈洛两个受灾最严重的区县靠捐赠和援建短短一年内相当于建了座新城,产生的GDP和对经济指标拉动程度可想而知,为此省城那些区县愤愤不平,认为不是凭自身努力。 蓝京倒微微松了口气,心里始终牢记宋寒枫叮嘱的“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低调做人,暗中积蓄力量。 下午四点多钟,眼看各项统计数据全部出炉,蓝京会同匤凌在县统计局会议室召开临时经济工作会议,肯定成绩的同时提醒参会相关经济部门,旅游产业火爆只是涧山经济迈出前一只脚,涧山要腾飞,靠的是后脚发力,也就是尽快找到第一、第二产业的新增长点。 县里经济工作取得骄人成绩,县领导及各部门负责人情绪都很高亢,争先恐后谈想法、说规划,气氛非常热烈。 会议开到天黑时结束,出门蓝京叫住混在人群里下楼的薛立权,等到人都散尽时奇怪地问道: “为什么感觉立权最近总躲着我?” “没……没……” 薛立权到底知识分子脸皮嫩,嚅嗫地低下了头。 蓝京问道:“前阵子回家干什么了?鬼鬼祟祟,走的时候不吱声,回来不跟我销假,是不是有啥见不得人的事?” “没……没……” 薛立权在他连番逼问下愈发气短,脸一直红到耳根。 “快说,我时间宝贵,没空磨磨蹭蹭!” 蓝京半真半假喝道。 薛立权经他一诈,猛地抬头道:“我……向蓝书记汇报,我回家办了离婚手续,马上……马上向组织部备案。” “啊?” 蓝京脑中闪过一连串画面,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随即问道,“有外遇了?她是谁?” 薛立权期期艾艾半晌,一跺脚道:“是……是……是慕妤婕!” 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 仔细回想邦苍山通车前后,还有慕妤婕在他面前隐隐流露的情绪,莫不指向这样的结局。 也合情合理,薛立权跟随蓝京来到铜关,大多数时间和慕妤婕泡在龙王山景区,同吃同住,同甘共苦;来到涧山,他俩又一起泡在蓝宝石湖,事业上志同道合,又有共同的奋斗目标,日久生情也是自然而然。 第1174章 生根发芽 是的,慕妤婕一直很仰慕蓝京,潜意识里很想与他多靠拢多亲近,但客观地说很不现实,几乎没有可能。 且不说蓝京身边环绕的那些美女,就连黄芊芊都后来居上比她更具优势,关键在于,慕妤婕想要的不仅男欢女爱,情意绵绵,而是婚姻。 蓝京能给吗?连颜思思都得不到,岂会轮到她?到厅级领导层面不会随便离婚。 但薛立权可以。 薛立权的婚姻本来就拖得不能再拖时勉强将就,婚后凑合着过日子,共同生儿育女尽到家庭责任社会责任,若谈感情基础恐怕只有亲情,故而当慕妤婕提出“你要娶我”时,薛立权在蓝宝石湖边徘徊了三个夜晚,头发胡须白了大半,终于下定决心说: “好!” 他请了长假回华桥处理这桩麻烦事,本来跟慕妤婕商量先告知蓝京,请假时瞬间却又胆怯地收了回去,没敢吱声,而令她相当失望,不过回过头想想倘若蓝京不同意咋办?恐怕先斩后奏效果更好。 薛立权回去后围绕离婚做了大量协调和思想工作,净身出户,将后来买的一百多平米商品房过户到女儿名下,贷款自己还;此外一次性赔付三十万给爱人,并承诺每个月贴3000元直至女儿大学毕业再减至1000元。 蓝京微微动容:“立权为了爱情真是倾囊相出,毕竟这几年跟在我后面只有吃苦的份儿,却发不到财,我猜30万也是慕妤婕赞助吧?” “找……找蒙小胖借的,”薛立权头垂得更低,“我怎好意思动她的钱?” 是挺意外,也在情理之中,就是可惜那股直透心脾、令人销魂的异香,此生应无机会领略了。 这样也蛮好,怎么说慕妤婕也算武英奇半个侄媳妇,而且是金全友亲自托付,跟着自己才华得到展现,又觅得工作和生活中的伴侣,亦能有所交待了。 想到这里蓝京拍拍薛立权的肩,道: “祝贺祝贺,一定要好好对待慕妤婕,今后工作生活中相互照顾、共同进步,嗯,你俩都是外省干部,你又是二婚,她呢跟黄芊芊有段不愉快的过去,我的想法形式方面没必要铺张,早点把证领了,双方单位部门分批请几桌即可,到时我可要包个大红包的。” “谢谢蓝书记,谢谢蓝书记!” 薛立权一迭声道。 元旦期间薛立权和慕妤婕专门组了个范围很小的婚宴酒局,客人只有蓝京、蒲旭、沃利军,以及曾在泸海主正的上官宏和牧海云——他俩的事可瞒过外界,怎能躲得过镇主要领导耳目? 蓝京的红包真的很大:八万八。 薛立权一掂沉甸甸全是现金,都没敢打开态度坚决地要退回去,说我离婚结婚已是给蓝书记添麻烦,怎能让您破费?不可以的,绝对不可以。 蓝京叹道你俩跟在我身边,肥差使捞不到半个,成天奔波在荒郊野岭,为铜关、涧山旅游产业立下汗马功劳,该惭愧的其实是我!红包必须收下……你要是送给我叫做行贿,我送给你顶多戴顶收买人心的帽子,值得! 这顿喜宴吃完,蓝京随即给远在晋西的省·委书记金全友发了条短信,简略介绍慕妤婕的婚事,金全友回得也很简洁: 收悉,谢。 之后蓝京掐着点儿悄悄飞到七泽,一个都没通知直奔衡泽的荷莲岛,郁杏子已提前半天抵达,在他俩第一次邂逅的地点种下种子、生根发芽,具有非常特殊且重要的意义。 郁杏子为这个神圣庄严的时刻做了精心准备,每天严格按备孕食谱和运动量,使得皮肤格外细腻晶莹,当蓝京一层层剥开衣物时,从里到外透出绮丽迷离的香气。 尽管拥有这么多孩子,可这回是有史以来他第一次带着“播种”目的的**,此前就连田甜事先都没吱声,伊宫姐妹也是,方婉仪更是意外,因此如同老黄牛般勤勤恳恳地犁田,犁得又深又重,犁了一遍又一遍,犁得名器之花一次次绽放,再绽放…… 本着一次成功原则,充足休息之后继续进行巩固工作,再深深地犁,深深地…… 离开荷莲岛前,郁杏子和蓝京并肩站在母亲郁羽墓前,痴痴望着墓碑,良久道: “你想儿子还是女儿?” 无所谓啦,反正都挺多…… 蓝京深沉地说:“女儿,最好象你。” 郁杏子摇摇头:“还是儿子,象你,我没有传宗接代的想法,但名器体质对女人来说弊大于利,我不想女儿找不到称心如意的伴侣。” “基因会一代代遗传下去,不分男女。”蓝京道。 “传到适合名器的环境呗……” 郁杏子跪在墓前以头触地,然后轻吻墓石,按七泽风俗怀孕直至分娩足月才能扫墓。 完成这一“壮举”或者使命,蓝京又悄悄返回三相。 黄芊芊直到两周后才听说慕妤婕居然结婚了,借汇报工作机会来到书记办公室似笑非笑道: “蓝书记通过内部消化形式解决大龄女青年婚姻问题,接下来该轮到我了吧?” 蓝京摆摆手道: “你有少数民族血统,归统战部管。” “才不高兴呢,”黄芊芊道,“我喜欢一个人无拘无束,自由随意,想干嘛就干嘛,为何以婚姻形式束缚自己呢?” 蓝京打量她道:“但你跟武涛谈恋爱也冲着婚姻去的吧?” “我是要求他有那样的承诺,但未必非兑现,”黄芊芊歪着头浃浃眼,“我的意思是只要两人真心相爱,在一起就行了,何必非得结婚呢?” 霎时碧蓝碧蓝的眼眸又象上次那样泛起一层澄黄色雾气,朦胧迷幻间似有股无穷魔力,蓝京刹那间大脑又短了路,呆呆答复道: “结婚……” 黄芊芊眨眨眼,澄黄色雾气一闪而逝,笑道:“您赞成我的观点吗?” 蓝京这才回过神来,盯着她的眼睛道: “等等……你刚刚眼神很奇异,好像……好像有催眠作用!” “没有吧?” 黄芊芊疑惑道,愣了半晌陡地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有两次武涛也这么说过,就是,就是接触我的眼神时突然间脑子一片空白,象被摄了魂似的,哈哈哈哈哈……” “有点,”蓝京道,“通常在什么情况下?” “唔……” 不知怎地她俏脸陡地飞起两朵红云,支吾道,“说不清楚,我没能力控制眼神……”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间又进了腊月,关于春节安排,蓝京本想如同去年先回东吴与家人团聚,然后一路北上,碧海、七泽、通河、京都,当面向燕家大院掌门人提及自己个人问题。 内心深处很想在书泽醉一场,然后姬小花悄悄进来;或者干脆溜到路娇娇欣赏没跳完的舞,谁知秦铁雁等暨南调查组成员奉命进京,封闭在京南宾馆一个月,内情不准透露,大概为了雷家迟案子的材料合龙。 没秦铁雁居中安排,七泽之行只得取消,蓝京斟酌再三给监制舅舅容沧海打了个电话,委婉转达将高雅、姬小花平调出省正府办公厅的想法,因为有苏睿那位红粉知己在,自己两位老部下就无出头之日。 容沧海云山雾罩风格不改,大谈省正府办公厅工作的重要性,平台的特殊意义,干部间良性竞争等等,到最后都没表态“行”还是“不行”,或有没有难度等等。 放下电话蓝京苦笑着摇摇头,感觉监制舅舅当了省·委副书记还这样,恐怕也卡不到省·委书记位置。 颜思思也不在碧海,今年临海念家利用春节进行十年一次的祭祖仪式,期间还要完成修订家谱、念家去世的族人正式移入祠堂等事务,在大南方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郁杏子没去通河父亲那边,而是躲进书泽附近小山里静养,虽然时间太短没查出种子是否生根,凭感觉应该有戏,当然蓝京也很自信自己子弹的活力,基本百发百中。 最后联络容小姐,隔了两天才回电话,简洁地说腊月二十八中午东吴机场面谈。 难道又发生什么大事吗?短短一句话让蓝京忐忑了好几天。 腊月二十六下午,熊志峰主持召开市委常委会,传达京都、省·委相关要求,部署春节前后常规事项,全程显得中气不足,神采全无,据说昨天省·委常委会上宋寒枫冷不丁拿全省增幅前三名说事,表扬代金林走到哪里红到哪里,陈洛克服大地震造成的惨重损失经济新上台阶,然后顿了顿说: 涧山能够取得全省增幅第三名,金林同志也功不可没! 就这句话让熊志峰气得一夜没睡。 省·委书记在常委会上肯定元州前任市委书记的成绩,明显就是否定现任市委书记工作能力,这记耳光打得火辣辣地疼啊。 但这记耳光不管愿不愿意,熊志峰还必须受下去,因为明摆着大小凰工程遭到市委主要领导阻挠,而他与蓝京的矛盾也众所周知,不存在“指导”涧山工作的可能。 另一个打击是中原某省空缺了常务副省长位子,熊志峰跑到京都请老领导支持,老领导慢吞吞说: 首先要争取一把手推荐呐,志峰。 毫无疑问宋寒枫不可能推荐,或者说,宋寒枫可能听到熊志峰有意参与竞争的风声,特意选择在省·委常委会上公开敲打。 修炼到宋寒枫的境界,送扇子给蓝京,褒代贬熊,都具有多重意味,须得仔细揣摩才能悟出其中深意。 第1175章 桃源岛主 降落到东吴机场,蓝京脑海里不由浮现东南市郊茛山山腰间小洋楼里与焦糖缠绵温存的场景,时间如白驹过隙,两年之约眨眼间已过去一半,焦糖啊焦糖,此时此刻你身处何方,是否还喜欢搁着大长腿跨乘马力强劲的摩托车? 也更好奇容小姐为何约自己来此见面,而且强调面谈,难道……难道她又接新任务了? 容小姐的美国之行,以及协助秦铁雁等人找到那份批复原件,两次大功都记载在绝密档案里,据说破格提拔了两级,具体到哪个级别谁都不知道,容小姐也绝口不提。 燕家大院内部意见容小姐在情报系统已接近天花板,再想立功晋升恐怕得暗杀美国总统,那也没多大挑战乐趣,而且据可靠消息容小姐的老对手绿鲨萌生退意,故而申请转为文职干部,挂靠在后勤部门领工资而已。 宁波留下的巨额资产追讨工作,随着方婉仪怀孕、养胎、分娩——她也生的漂亮可爱的女儿,目前仍在三相城郊那个山谷里做产后恢复,接生医生后来坦诚,这次分娩造成她体内个体器官不可逆转的破坏,今后绝无可能怀孕,方婉仪听了反而松了口气,想想长达十个月都在床上实在地狱般的煎熬,可不愿重来一次。方婉仪一遍遍对蓝京说,必须把女儿当作宝贝似的呵护,抚育成人,她是我今生的唯一。容小姐接手追讨后,实际上效果更好,因为方婉仪的优势她都有,此外还有深不可测的京都弟子作为后备梯队,一旦派上用场所向披靡,到方婉仪分娩之际基本大功告成,算作给呱呱落地的女儿一份最实惠的祝福。宁波留的总资产剔除实在没法追回的(死账呆账),必须分渠道归还的,以及给京都子弟部分,最终落入方婉仪袋中的约16亿,容小姐再三推辞还得了6个亿但再三声明帮蓝京代管,她本身已很有钱,并不在意身外之物。但大气如方婉仪还有妙手,转眼又给了容小姐4亿说是用于海岛投资建设,不够继续追加,容小姐心知纵使所差也有限,届时将从6个亿当中支出部分,亦算共同建设,不管方婉仪的、容小姐的还是蓝京的,一笔糊涂账没法算。 想来想去,没啥重要的事需要跑到陌生的东吴机场面谈,不过容小姐总是神秘的,又让蓝京惴惴不安。 中午时分蓝京傻站在出口处看着每个行色匆匆的乘客,冷不防有人从侧面拍了下肩: “走。” 容小姐突兀出现在身后,穿了身类似焦糖骑手风格的劲装,也不知刚才怎么混过蓝京的扫视。 出大厅后一辆深灰色别克车缓缓停在路边,司机下来与容小姐握了下手转瞬消失在人群当中。 “上车。” 容小姐吩咐道,几分钟后便驶出机场,一路向东面疾驶,风驰电掣开出几十公里,蓝京笑道: “面谈面谈,见了面可以谈了,总不成要把衣服全脱掉,那叫体谈。” “路途遥远,你先睡会儿。” 容小姐不容置疑道,蓝京愣了愣,乖乖放平座椅盖上毛毯进入睡眠状态,这段时间操劳不休,尤其寒假后大批学生来到蓝宝石湖旅游,很多协调事项、应急措施以及繁重的安保、分流等等,蓝京又喜欢事必躬亲耗尽精力体力,也确实需要补觉。 一觉醒来车子已经停了,容小姐却不在旁边,赶紧推门下车,扑面而来强劲的海风,还有一望无际浩瀚的大海,远处码头,容小姐正在摆弄着一艘摩托快艇。 东海的海滩有成片的沙砾地,远比黄海泥质海滩富有观赏性得多,但还是不及南海细腻松软的沙滩,蓝京边往码头走边随手捡了几个小海螺用力扔进海里,迎着风大声问道: “去欣赏你买的海岛吗?” 容小姐纠正道:“应该说你和方婉仪的海岛,我是大管家,注册名字为桃源岛,不喜欢以后可以换。” 蓝京笑道:“世外桃源,真是简单粗暴的名字,蛮好,没必要换了。” 穿上救生服,容小姐发动摩托艇向大海深处驶去,北风呼啸,海浪阵阵,不时有浪花溅起的海水打在脸上,蓝京用力抹了一把叫道: “太刺激了!” 容小姐笑笑:“比你坐在焦糖后面飙车如何?” “那个实际上心中有底,大不了翻车呗起码能保住命,”蓝京坦诚道,“如果掉进海里恐怕凶多吉少吧?” “我们穿的救生衣有自动呼救和发送定位装置,海边巡逻队能在一个小时内赶到出事海面,”容小姐道,“当然这种定制服务要收费的,我选择的一年交一次费的会员制。” “效率太低了,意味着会员要在水里泡一个小时!”蓝京摇摇头道,“我会成立一家私营救生队,确保半小时内完成施救任务,收费却便宜些。” 容小姐失笑道:“蓝京,你太低估大海的厉害了,它可不是蓝宝石湖,站在湖东一眼看到湖西,你那芙蓉三美女在湖里游个来回都行,大海的广阔深遂难以用言语形容,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和未知风险,比如突然间来股暗流洄流,别说小小摩托艇,就是几十吨级铁船也难逃一劫;再比如海上龙卷风、随时生成的暗漩涡、雷暴磁暴……” “别比如了,我毛骨悚然!” 蓝京忙不迭道,“咱俩的桃源岛是度假胜地、人间仙境,被你形容得比到西天取经难度还大似的。” “是告诉你海上救援的难度,同时也说明一点,我们的桃源岛很安全。” 容小姐道。 不知高速驰骋了多久,蓝京只觉得全身都冻僵了只剩眼珠子还能动,远远一座深青色小岛横卧在海面上。 “岛主陛下,您的领地就在前方。”容小姐笑道。 蓝京手一挥:“起驾!” “得令——” 容小姐格格格更笑得灿烂无比。 突然觉得认识蓝京后性格开朗了很多,也时时容易开心,到底因性生爱,还是爱带来性的升华,有时真的很难说清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个心里有爱的女人总是幸福愉悦的。 离海岛越来越近,容小姐却愈加小心,边看海航图边小心地避开暗礁,寻找狭窄的入港通道。当初看中此岛就因为众星拱月之势,一方面外围有一圈岛链可以防止大型船只进入,另一方面岛屿四周暗礁众生形成天然屏障,但也确实增加上岛难度,以她经过专业训练的水平此前已先后碰坏了两艘快艇。 小心翼翼蛇形驶入平坦的浅滩区,容小姐巧妙地一个前冲将快艇搁浅并拖到几块礁石之间固定住,拉着蓝京跳上岸。 桃源岛呈东宽西窄的棒槌形,南部高大山崖延伸到海里形成宽阔平坦的港湾,陡峭的断壁正好挡住来自西北面的海风;海岸线犬牙交错,成群的海鸥在海面和石崖之间飞来飞去,澎湃的海水和拍岸的惊涛都压不住它们此起彼落叫声,山峦毗连着丘陵斜坡,恰到好处环抱着一个温暖湿润的平原。 穿过坚实而陡峭的花岗岩悬崖,从阴影遮掩的崎岖小径半侧着身子走了十多米来到敞开式的山谷间皱褶地带,虽值寒冬草木仍很茂盛,褐灰色叶子很象莎草,还零星夹杂着枝叶泛红的荆棘,再往里走则是大片大片亚菊,容小姐说夏秋两季满山谷盛开时很美。 绕过山谷,前面出现几十亩桃树林,这是容小姐购下桃源岛后第一个大手笔,不叫桃花岛但取桃花的仙意;桃树林外围则是海岛原有的树种,包括棕榈树、桑树、凤凰木、银桦等,可惜冬季没什么枝叶,颜色也一律灰扑扑的。 出了树林眼前一亮,赫然看到几棵高大乔木间矗立着一座典雅玲珑的白塔! 蓝京不由惊叹道:“动作这么快,短短几个月就建成这么别致的小塔?我从没见过这种风格的塔型。” 容小姐耸耸肩:“我也没见过,买下来后上岛才发现的,询问管理部门都不清楚白塔来历,附近老渔民说法不一,有指民国时期朝明富商躲避战火所修;有人听长辈回忆清代末期洋人建的;还有更古老的传闻。” “噢,天赐宝塔,好兆头啊。” 蓝京信步来到白塔面前,见窗饰尤为独特,整个窗体呈倒梯形,最外侧是直角状黑**格,窗棂为浅棕色,上端两行圆形三色图案,不过漫长的风吹日晒之下图案和颜色都模糊不可辨。 窗下有四扇枯朽不堪的浅棕色门,进了塔内,四面全是浓黄底色的壁画,同样因为年代久远剥落得面目全非,只依稀看到画了几个人,模样、衣着等等均看不出来。 蓦地,蓝京脑中浮现两年前在龙王庙后院见法道大师,他念的那句谒语: 一切众生非众生,一切法度皆佛法;不依诸碍二华盖,今自心永息诸念。 当时百思不得其解,两年过去了,为何在此荒僻的海岛上突然其来想到,会不会冥冥天意给予的某种暗示,蓝京还是不明白。 “你觉得白塔、窗饰、壁画属于哪朝哪代风格?”他问。 容小姐摇摇头: “东吴沿海古老的风俗吧,以前交通闭塞各地各村都有祖上传下来的规矩,随着战乱、大一统后很多东西自然而然湮没了,这方面没具体研究,走,看看岛主陛下真正的领地……” 第1176章 白塔意喻 山峰环抱的谷地里,已被圈出数千平米范围,中间居然有个淡水湖,按规划桃源岛所有建筑都背倚山壁、迎湖而建,依山伴水风水也好。 地面按房屋轮廓均做好平整工作,很多地方凿孔钻眼,基础性准备工作全部到位,附近空地则堆满了各种建筑材料,春节过后气温回暖便正式动工。 蓝京瞅见西北侧有个五六米深的石坑,诧异道:“那是什么?” “有眼力!” 容小姐夸道,“耗资最大的隐蔽工程,主要用作临时避难所,马上打条地道直通海边,有艘常年准备的快艇逃生,虽说不时之需但代价昂贵,也是未雨绸缪的必备后路。” “每幢建筑都能通到临时避难所?” “做不到,只有你、我、方婉仪住的地方可以。” 蓝京一愣:“我们……不睡一块儿?” 容小姐笑笑:“每天都一块儿,两个月后你成药渣吧,平时各睡各,等你传唤‘大房点灯’、‘二房点灯’……” “睡个觉而已,搞得象奥运会似的。”蓝京失笑道。 容小姐指着正中位置道: “坐北朝南位置给你,楼中有楼,后面是全岛最高的山峰,前面正对着湖水,若有兴趣,我、方婉仪和焦糖表演清水出芙蓉给你看,不穿衣服那种,想不想?” “模仿毛老人家祖宅格局?” 蓝京岔开话题笑道,“那可是集天地之精华,华夏每五百年才出一位的奇迹,风水布局之浑然天成、之完美大臻难以想象。” 容小姐淡淡道: “没刻意模仿,也不可能复制成功,背后是山、前面是水本来就是东方建工的精髓……左侧马蹄型小洋楼共四层,我、方婉仪各住一层,以后焦糖加入,再有别的客人也行,图书室、观赏台、环型影院、棋牌室等一应俱全,就是说将来你老了,我们也能生活得很惬意,就是得多找几个女人,不然凑不成一桌牌。” “那我不如也住小洋楼呢,以后串门方便。”蓝京笑道。 “你的楼中楼本身就直通小洋楼,且都设计好了专用通道,”容小姐道,“你去我房间途中绝不会遇到方婉仪,反之你去焦糖房间,我和方婉仪也看不到。” “天才的创意!” 蓝京摸着下巴笑道,暗想我很喜欢,问题是来的不止是焦糖,还有颜思思、郁杏子、伊宫姐妹、花嫒,都会偶尔来作客的。 “右侧是以运动项目为主的运动馆,里面有射击场、羽毛球馆、健身房、游泳馆……” “等等,那么大湖在面前,从二楼平台就能跳下去,还用专门花钱建游泳馆?” 蓝京忙不迭阻止道。 容小姐轻轻笑了笑,没吱声。 “噢,淡水湖是生活用水的水源……”他一拍脑袋道。 “不是,”容小姐道,“桃源岛的水源来自陆地,安全可靠,淡水湖只作备份……它虽是淡水,天晓得这么多年里面沉淀了多少东西,根本不能依赖净化处理。”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当作天然游泳池?” “七泽江湖河泊那么多,为啥游泳池数量内地第一?” 遭此反问,蓝京沉默了会儿自嘲地摇摇头道:“又是根深蒂固的平民思维作祟,实际上在你的思维里淡水湖纯粹只是点缀,为了衬托建筑而存在,对吧?” 容小姐道:“游泳游的是环境和氛围,定期消毒换水、水温水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讲究冬暖夏凉,配套更衣室、淋浴房、休息室、按摩房等等,属于高档品味生活的象征……” “而不是象我们小时候找个人少的地方脱光衣服往河里跳,那是戏水,不叫真正的游泳。” 蓝京哑然失笑道。 容小姐淡然道:“赚钱为了有品质的生活,品质是钱堆彻出来的,就这么简单。” “照这般规划,桃源岛哪怕只住一个人,一年费用都得上百万吧?”蓝京咋舌道。 “上千万!” 容小姐道,“再拿游泳馆来说,用与不用、多少人用,都得正常保养维护,不可能你周五突然想从涧山上岛休闲,我这边才启动开关,那么大地方空调一天一夜都达不到效果,水温也来不及调节,还有游泳后若要来杯冰饮呢?东西都必须常备,宁可过期扔掉再换新的,讲究的就是随时到随时享受。” 蓝京苦笑:“如果投资涧山旅游产业,我眼都不眨半下,因为有商业回报;但用于个人享受,我……我真有负罪感,感觉对不起……对不起太多太多人,包括我勤俭持家的妻子和艰苦相互的父母……” “正因为她勤俭持家,让你放心之余根本不放在心上!” 容小姐毫不留情道,“女人就该大手大脚花钱,花得男人心疼,才知道竭力去讨好她、取悦她,事事以她为中心!若论男人,蓝京,你现在充满进取心和干事业的激情,因此看淡财富,宁愿苦行僧般修行而远离奢华享受,防止侵蚀自己的意志,当然值得提倡,然而一旦失去动力怎么办,你考虑过吗?” “失去动力?”蓝京有些茫然。 “到工地上走走……” 两人肩并肩来到淡水湖边,却见湖畔草丛里立了个小小石碑,刻着三个古朴典雅的小篆: 月牙湖。 因为形似月牙而命名,容小姐起名字也蛮随意。 “春节期间到燕家大院转转没问题吧,怎么感觉你有点欲说还休的样子?” 蓝京问道。 容小姐摆摆手道:“两码事儿……今年春节不太平,京都各方势力围绕雷家迟的案子展开博弈,老大在局委员会上发话不准借拜年之机到处串门、拨弄是非,其实就是禁止高层、家族、隐退老领导之间走动,燕家大院要带头执行,所以不单单你,柴明舟等等都被婉拒了。” “形势这么严峻?” 蓝京吃惊道,“上次舅舅还说雷家迟处理意见基本敲定,所以春节期间召集各组进行材料合龙,打算两会后正式对外公布。” “公布什么?”容小姐问道。 “证据确凿,移交司法机关审理,难道不是吗?” “原来是计划这样,但后来又有变化……” 蓝京更吃惊:“这种大事还能变来变去,岂非形同儿戏?” 容小姐道:“正因为大事格外谨慎,远不是涧山事务由你县委书记拍板就行,要评估国内国际影响,各派系权力制衡,还有遣词造句的分寸等等……据说雷家迟在东南亚和太平洋几个岛国很有威信,原计划今年三月代表国家参加泛太平洋首脑会议,内定推举他为大会执委会副主席,而主席由印尼总统担任,很给面子吧?” “有……有啥内在联系?”蓝京表示不解,“推举执委会副主席并非因为雷家迟个人魅力,而是他代表中国,地道的职务行为,如果换成乐逾参加照样当副主席,没有丝毫影响。” “你说错了,蓝京!” 容小姐道,“针对中方临时换人的决定,泛太平洋首脑会议秘书处已经发函,第一对雷家迟先生不能出席表示遗憾,第二欢迎乐逾先生参会;第三内部商定的协议作废。” 蓝京耸耸肩:“作废就作废,我们不允许外部势力干预内部事务,何况区区执委会副主席的虚衔。” “区区?” 容小姐道,“你可知道我们拉拢太平洋岛国费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大代价?” “呃,”蓝京立即醒悟,“抱歉,外交方面我一窍不通,单纯凭的直观感觉。” “绝大多数国人都凭的直观感觉,然后指点江山、怼天怼地,好像全世界就他看得最透彻,”容小姐叹息道,“真正的外交工作等于秘密战线,浮现在水面的东西,发布在新闻里的信息,那只是表象或者是结果,水底下其实很深很沉,堪比冰山……” 她展开随身小包里的地图册,“请看它们所处的位置。” “所罗门、斐济、汤加、图卢瓦……” 看到这里蓝京略有所悟,“它们离关岛非常近,也隐隐对澳大利亚形成包围之势。” 容小姐道:“国人都以为‘不沉的航空母舰’指台湾,不对,应该是关岛,离香港只有两千英里,属于美军针对大陆精心构建的第二道岛链,一直以来我们也始终寻找突破封锁的方法,泛太平洋首脑会议是重要契机和关键,因为……” 蓝京点头道:“我懂,我懂,通过这种高级别会议传递信息或私下商讨比较恰当,安保级别高,参与会谈的均为首脑心腹也不会轻易泄露出去,但……执委会副主席身份有何特殊之处?” “泛太平洋首脑会议一年一次,执委会是常设机构,平时负责传递和交流各方情报,互访互通增进了解,以往副主席都由澳大利亚人担任,考虑到美澳正治军事亲密程度,雷家迟迈出这一步的难度可想而知。” “我还是那个观点,不是他个人努力,而是强大的国家,以及外交战线默默无闻的……” 蓝京还没说完,容小姐摇摇头道: “这次难能可贵的突破,关键就在雷家迟个人努力,否则按常规外交手段或沟通渠道根本达不到这个效果!你能想到吗,蓝京,执委会秘书长、前某岛国副总统曾是雷家迟无偿捐助的留学生!” 第1177章 大局为重 霎时蓝京脑中一阵混沌,半晌没反应过来。 “按我的理解外国留学生都是公派,尤其非洲、南美、太平洋岛非富即贵,怎么可能需要捐助?” 他疑惑道。 容小姐道:“公派到暨南留学时,他是岛国副总统儿子,才读了一年多发生正变,父亲沦为阶下囚,他也被新上台的军正府取消公派资格,可又不敢回去否则也是坐牢,便每晚到学校附近大排档打工。这件事被时任宛东分管教育副市长雷家迟知道了,说来的都是客,我们要善待遭遇不幸的留学生,他的学费和生活费由我个人捐助!就这样一直坚持到本科毕业,雷家迟还劝他继续读研,适逢其父又放出来了且处境大有改善,他回去协助打理家族事务,后来一步步竞选副总统成功,又在换界时揽得泛太平洋首脑会议执委会秘书长的位子,说到这里你该明白,雷家迟能够卡位执委会副主席完全是他报恩的结果!” 蓝京沉吟半晌,道:“那怎么办呢?雷家迟明明犯了错误,不可能因为泛太平洋大局获得赦免,顶多……顶多组织处理后给个联络员之类的头衔。” “你呀还不够坚持原则!” 容小姐道,“京都高层要求雷家迟这段时间的任务就是跟那位秘书长做好对接,达到满意的效果,处理方面会从轻些;作为某种妥协,公布对雷家迟的处理消息可能延至四五月份,这样的话又产生新的变数。” 蓝京理解话里的含义,点头道:“迟则生变,何况到局委员层面,单单暨南那边也拖不起。” “所以京都风紧……” 容小姐说着从地上捡了块圆石扔出去,“云家旭不甘心过渡式的大领导,想要在五年任期里大有作为;傅冰为了顺利接班不得不全力配合,却又站到很多势力的对立面,风云变幻莫测啊。” 边走边沉思,蓝京也叹息道:“设身处地想想,傅冰真的处于两难境地,怪不得史学家说天底下最不好当的就是太子。” “对的,两朝太子,”容小姐笑道,“蓝京,你想过没有,一南一北大战略实际上是拧着用力?” “有点儿,不过……” 蓝京道,“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策略吧?无论如何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总是正治正确的口号,砸多少钱都不能叫做亏,而是弥补旧债必须付出的代价……燕家大院怎么分析?” 容小姐蹙眉道:“讨论到这里我就不太懂了,总之,一定程度认为雷家迟的坚持也未必全错吧,而且京都传统家族私下意见凡涉及大正方针之争最好不要殃及个人,继而转为追查道德品质,那是泛……” “泛斗争化路线,历来为我党所忌。” “我爸就这么说的,可是……” “可是燕家大院整垮高靖也通过批复原件展开一波接一波攻势,最终迫得他狗急跳墙,居然利令智昏地在选票方面做文章,才被抓住软肋一击得手。” 蓝京悠悠接道。 容小姐苦笑,以手指嗔怪地点了点他的额头道:“瞧你开始翻旧账了,高靖纵容的犯罪灭绝人性嘛……照我说高处不胜寒,搞好桃源岛建设,将来人气越来越旺才是硬道理。” “小岛不对外开放吧?”蓝京问道。 “可以造人啊……” 容小姐俏皮地眨眨眼,蓝京这才注意到她一直背着个大挎包,本以为换洗衣服等,展开一看竟是个军用帐篷! “天为被、地为席,海浪作背景音乐,”容小姐眯着双眼的样子格外风情和诱惑,“蓝京,给我一个baby,我算好日子了……” 说着衣物如同羽毛般地滑到地面铺的毛毯上,坚挺圆润的双峰,纤细柔软的蜂腰,蓬勃旺盛的草丛,饱满肥厚的花园,笔直结实的大腿,还有精致细腻的脚踝,纵使已让蓝京浑洒过无数汗水,每个部位每寸肌肤都熟悉无比,还是禁不住地热血沸腾,一个虎扑将她压倒在身下…… 雄浑的海浪咆哮万状地拍打着岩礁,前浪未止后浪又至,节奏象密集鼓点般一阵紧似一阵,在这惬意而舒适的节奏中容小姐逐渐迷失,脑子一片空白,身子愈发轻盈越飞越高,她的呻吟声也越来越大,甚至压过了海面上飞来飞去海鸥的叫声。 在这样数百公里空旷无人的海岛,他俩心灵和身体彻底放飞,无所顾忌,不受束缚,精神得到触及灵魂的宣泄! 炮膛炽热燃烧,膛内蓦地爆炸,无数顶炮弹呼啸*而出,凶猛而密集地打在最幽深隐秘的肥沃土壤里,瞬间她澎湃如潮,甘甜的泉水汩汩而出,全身心浸泡在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快意和颤抖之中。 事毕,她全然沦陷,整个身子不能动,不想动,每个毛孔都喜悦地张开,她静静地体会体内器官轻微的变化,从高亢充血状态一点点收敛,潮汐一点点消退的美妙过程。 蓝京也似耗尽全身力气,懒洋洋倚在她双峰间衔着葡萄,朦朦胧胧似睡非睡。 就这样过了二十分钟。 “蓝京……” “浅浅……” “以后每次上岛都这样,好不好?” “应该叫天堂岛。” “还有方婉仪、焦糖轮流陪你,或者一起陪。” “那……恐怕真要进天堂了。” “众美环侍,不是男人内心最向往的吗?” “真正聚集到小岛上会产生很多问题和矛盾,还不如各自精彩,偶尔来桃源岛度假,那倒可以的。” 容小姐笑了笑:“你考虑得很现实,拥有基层经验的首先想到如何落地,不象我和方婉仪,把桃源岛想象成人间天堂。” “两个人的天堂,三人以上就成了社会。”蓝京道。 “嗯,至少我和方婉仪会相处很舒服。” “一个出身内地最高贵最顶级的家族,一个家境贫寒寄人篱下,地位天壤之别反而能达到奇妙的和谐,焦糖就未必了,她总是特立独行,剑走偏锋,令人难以捉摸。” 容小姐亲昵地揉揉他的头发:“我指的相处还包括在床上,蓝京。” 蓝京悠悠叹了口气:“老实说如果年轻十岁,这个建议很具诱惑性,没准我会认真思考,而现在已经三十九岁,明年就四十,四十而立指的是事业,不是那个……那个过了四十愈发立不起来了。” 容小姐无声地笑了笑:“说明你曾经认真地考虑过一龙双凤、三凤的问题,没事儿,不亲身实践但充分地理论探索也是乐趣,事实上很多人迈不过心理的坎儿,因为刻在基因里对一夫一妻制度的尊重以及无由来的道德感,对吧?” “实际上是保护平民、穷人、弱势群体,”蓝京道,“古代大户人家为何妻妾成群,因为有钱;你为何轻松买下桃源岛,也因为有钱;穿越回古代,你还可以买十个小伙子……” “你为何不说买十个小姑娘?” 容小姐笑道,“成天围在你身边百依百顺,是不是很爽?” 蓝京连连摇头:“听起来很美好,三天下来就腻了。” “蓝京同志意志愈发坚定,头脑愈发清醒,值得表扬,”容小姐道,“我在英国读书的学校风气比较开放,特别周末喝嗨了、抽嗨了,校园里、租居的宿舍各种精彩画面眼花缭乱,双龙一凤、双凤一龙甚至多龙多凤都有,很向往吧?” “你始终作为冷静的观摩者,从不参与?”蓝京问道。 “我在那边的身份专门拿捏别人把柄,怎能被别人拿捏住把柄?” 容小姐道,“不过据我大量观察和跟当事人交流,多龙一凤不提了,双凤一龙的话给予男人心理满足感大于身体,真的,我问过的绝大多数都这么说。” 蓝京笑道:“就是男人的自尊心得到最大满足,真正权衡愉悦程度不如一对一。” “参与的双凤往往最起码有轻微的女同倾向,活动当中才能发自内心相互**、接吻和配合动作,因为男人一心二用,根本不可能让双凤得到满足,”容小姐道,“双凤一龙,双凤是纯粹的奉献,这跟双龙一凤具有本质区别,从生理学角度讲后者反而合乎逻辑。” “唉,你完全撕开双凤一龙脉脉温情的面纱呀……” 蓝京叹息道,心里却知容小姐说的都是实情,身边所有女人当中思想和身体均放得开的只有她和方婉仪,毕竟经历过形式颇为正式的婚姻,也走南闯北历练多多;此外伊宫佩讲究艺术,伊宫小际害羞,焦糖桀骜,郁杏子冰冷,花嫒轻微洁癖,颜思思认为自己是他的唯一…… 为确保*质量,今天只做一轮,充分休息后明天上午来次巩固战。 天色渐晚,容小姐找避风处生堆篝火,拥有野外生存经验的她很快张罗了几样食物,有炖有煮有烧烤,蓝京吃得格外香甜。 夜风习习繁星满天,蓝京与容小姐手牵手沿着海边漫步,风里夹杂着腥味,飞溅的浪花不时有海水打到脸上,手指沾了点尝尝,又苦又涩又咸。 很晚了,两人依偎着躺在狭小的帐篷里,他紧紧搂着她,她将头枕在他胸前,嘴角满满幸福甜蜜的笑意。 “很开心。”她轻轻道。 “比书泽湖畔山庄还开心?”他故意问,“那时我们躺在价值千万的草坪上,而这顶帐篷价值顶多千把块。” 容小姐轻吻他下巴,柔声道:“有你在身边,无关身外。” 第1178章 稀土污染 腊月二十九。 上午容小姐特意将巩固之战放到万马奔腾的海边,蓝天白云下海风、海浪、海鸥构成极美的画卷,在排山倒海攻势下,蓝京将炽热的种子悉数射入容小姐身体最深处。 小歇片刻离开桃源岛,容小姐到碧海与负责海岛设计建筑的工作室进一步沟通协商,部分细节需要优化或改进;蓝京则乘坐火车回到省城的家。 初三上午一家人准备去附近佛寺敬香,真心实意相信的只有田甜,蓝维朴夫妇和蓝京都是无神论者,但敬香本身具有某种仪式感,能够凝聚和延续亲情。 刚出家门,蓝京突然接到郑光泉的电话: “蓝书记,出事了!昨晚市电视台在晚间新闻播出我县稀土矿严重污染的专题报道,今早又重播了一遍,现在全元州都知道了!” “具体哪个矿?在哪个乡镇?” 蓝京的脸顿时沉下来,蓝维朴等家人都停住手里的动作,略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郑光泉喘口粗气道:“我组织人手反复观看了好几遍,确定主题围绕盛天矿业负责的富云、富南两个稀土矿,都位于永研镇,蓝书记。” 即蓝京费尽心思从李右津手里抢来的两个重启指标,又把承包权给了当初矿井开发者省属国企盛天矿业,驻矿项目经理韦亚岭曾任省·委副书记黄甄秘书,上次大小凰公路全线通车仪式还提到要委以重任,也就是终于有提拔机会了。 没想到临门一脚之际陡地爆出这等突然事件,连蓝京都着实感到震惊。 “目前省里、市委有什么反应?”这是蓝京最关心的。 郑光泉道:“春节期间都不上班,暂时没……没反应,但网上炒得比较热,都指向稀土矿污染会影响蓝宝石湖,明明两地相距几十公里,还隔着几座大山,驴唇不对马嘴嘛,莫名其妙!” “不是莫名其妙,幕后黑手故意将祸水引向蓝宝石湖,搞垮稀土矿的同时重创涧山旅游产业,一箭双雕!” 蓝京道,“现在这样,第一你立即通知项目经理韦亚岭、永研镇长詹国夏火速赶到矿井那边,严密封锁现场,不准任何人出入,记住我说的是任何人!无论谁打着调查的幌子要进去,必须征得我同意!第二你立即联系公安局梁正委,请他亲自率干警到永研控制局面,他应该明白我所说的‘控制’的含义!第三请柴卫部长与市电视台交涉,抗议未经涧山党委正府确认的前提下擅自播出有损国企矿井声誉的报道,我们保留向省·委汇报的权利!” “是,是,我记下了……” 事关重大,郑光泉随即复述了一遍,紧接着蓝京又说: “你跟小沃也去永研镇注意掌控局势,我现在动身大概午后到,还有,命令富云、富南两个稀土矿立即停工,立即停工!” 放下手机,蓝京扫了眼父母和田甜,歉意道: “你们都听到了,涧山又出妖蛾子,我得赶回去紧急处理……” “慢点,注意安……” 田甜才说了半句,蓝京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蓝维朴深深叹了口气,道:“这种心悬在手上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还不如搞学术研究踏实,起码全过程都由自己把控。” 田甜却颇为理解:“现在当领导都这样,没个消停的时候,听同事说负责安全生产的十个有九个神经衰弱,容易失眠,因为往往生产事故都在夜里。” “天灾人祸防不胜防,”蓝维朴道,“我觉得上级领导、主管部门要区分责任性质,比如矿井污染属于企业行为,为何让县委书记慌成这样?问责不可能扩大化、泛滥化。” 田甜道:“爸妈和我都是老师,如果看到学生考不及格会什么反应?肯定觉得他不用功,至于为什么不用功,家庭、社会、亲朋好友影响等等,都不在老师考虑的范围内吧?老师也没精力探究过多,否则班上四五十个学生哪里照料得过来?必须一刀切。” “唉,为官不易啊……” 蓝维朴被儿媳妇驳得无言以对,叹道,“我们去替小京敬支香,保佑涧山平安度过此次风波。” 那边蓝京匆匆下楼随即叫了辆出租车前往机场,然后打了三个电话。 一是给黄芊芊,三言两语介绍事态后恳求她立即找叔叔黄甄出手,请省·委宣传部那边全网删帖,要抢在污染事件发酵前迅速扑灭; 二是给省纪委冷栅,同样请他侧面找省·委宣传部打招呼,当前最重要的便是防止“全网声讨”,果真那样的话,省、市两级想捂都捂不住,何况元州这边蓄谋已久。 第三个电话直接给元州市委宣传部长卢朴实,直来直去道: “卢部长,关于涧山稀土矿污染报道我已经听说了,我知道没有主管领导授意,市电视台绝对不敢随意播出……你别忙着解释,听我说完!俩稀土矿为何重启开采,承建单位又哪家省属国企,背后站着谁,想必卢部长作出决策时有所了解,因此新闻独立性,专题片制作过程中有无跟地方、企业核实,征求县委意见等都不必多说,现在我只想提一个要求,从官方立场报导稀土矿与蓝宝石湖实际距离、中间隔哪几座山,强调即使污染也不会影响泸海景区!” 卢朴实干咳一声,道: “大过年的蓝书记别激动,有话好好说,你刚才提到的负面报道我仅仅提前半个小时听到汇报,目前还在了解播出审查流程,看看到底哪个流程有了差错,按常理即使播也不应该大年初五前播,纯粹给涧山领导添堵嘛,我理解蓝书记的心情。至于报导声明不会影响泸海景区,这个嘛,坦率讲我不清楚稀土矿在哪里,也不清楚它离泸海多远,污染会不会涉及景区要以客观的、科学的数据来证明,并非我说,或者电视台说不影响就不影响,蓝书记觉得呢?” 蓝京冷冷道:“卢部长同样不清楚稀土矿有没有污染,市电视台不照样播了吗?卢部长跟我讲程序,那么节后常委会上见分晓!” 说完“啪”地挂断电话。 在机场候机时接到韦亚岭的电话,结结巴巴说了半天却不知所云。 蓝京打断道:“你告诉我两点,第一你什么时候到永研镇?第二污染的事你事先知不知道?” 韦亚岭这才镇静下来,道:“向蓝书记汇报,我正在省城去涧山的大小凤凰公路上,估计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到;污染……我目前还在了解……” 我的天! 县委书记向项目经理了解情况天经地义,可你项目经理不应该大半时间泡在矿井吗,还找谁了解情况? 蓝京没好气道:“你就说有没有!这会儿在我面前别玩虚的,我需要掌握第一手真实情况然后考虑应急方案!” 韦亚岭道:“我如实向蓝书记汇报,盛天矿业重新进驻后首先解决的就是排污通道、尾矿库污染问题,在我督查下,尾矿库就地拆除,里面污染物或转运到省城集体处置,或就地深埋,或做化学反应后改为它用,彻底解决尾矿库污染问题!同时变更矿井出来的排污通道,原来经二次处理后排到出山口的阿郎河里,多少对永研镇环境有所影响,我拍板决定改到两里外的吴东河,它绕过永研镇往六川镇方向……” “六川?” 蓝京脑子“轰”地一声,连忙问,“吴东河流入六川的哪条河?” 韦亚岭听出端倪,道:“不碍事的,蓝书记,六川河拐到西边去了,不影响泸海景区;再说吴东河边流边沉积,中途还有几条河流汇入,杂质越稀释越淡,到六川河基本检测不出什么了……” “你做过检测吗,还是凭感觉判断?”蓝京沉声问道。 “凭感觉……” “现在服众的只有数据,没依据的话不要乱说,否则只会激化矛盾!” “是,是,”韦亚岭道,“排污通道改道后我带人连续沿河观测了半个月,因为做过处理,即使没有长距离流淌、稀释,总体水质也达到国家规定的矿区河流标准,这个有数据支撑,不过后来我就没检查过排污通道和吴东河,是我大意了,我失职……” 蓝京问道:“你有没有仔细看专题片,画面是不是反映你们的矿井?” “没……” 韦亚岭被问得直冒汗,感觉跟蓝京打交道比在黄甄身边工作费劲多了,“我接到郑光泉主任和矿井方面报告就火速往涧山赶……” 黄甄啊黄甄,你打算把这位“得力手下”提拔到什么重要岗位? 蓝京无奈道:“没到现场说啥都没用,你先去,我马上要关机,等到了三相机场再联系。” 临登机前他又打电话给六川镇书记裘中岷,问道: “中岷书记那边有没有异常?” 裘中岷道:“向蓝书记汇报,接到郑主任通知后我就安排人手检查镇周边几条河流,有关水质等方面检测正在进行中,蓝书记放心,不会有问题!” 看看,事事想到领导前面,未雨绸缪做好应对而且主动向领导做保证,这就是干部与干部之间的差距! 蓝京赞许道:“春节期间正是景区旅游高峰,要注意做好信息隔离,防止因为污染的不实报道弄得人心惶惶。” “我明白,蓝书记。” 裘中岷应道。 第1179章 现场复勘 飞机在三相机场降落,打开手机一下子跳出几十个未接电话和短信,看来稀土矿污染事件已引起各方**,其中居然有京都大报记者态度强硬地要求采访。 记者对蓝京手机关机表示愤怒,在短信里咄咄逼人质问: 你的管辖区域发生这么大事,关机不闻不问只顾度假,你对得起饱受污染折磨的沿河老百姓么?你对得起春节期间放弃休息奔走在一线的基层干部员工么?你必须今晚前接受我的采访,哪怕电话采访,否则我会联合京都八大主流报刊对你进行声讨! 又是记者。 想起龙王山景区和自己险些毁在无良记者麻志深手里,不由得心有余悸。 蒲旭还在老家,这回蓝京也没惊动他,而是郑光泉临时安排的车辆。 上车后蓝京首先拨通郑光泉的手机——此时郑光泉就代表县委坐镇永研负责总指挥、总协调,了解到两点情况: 一是元州市电视台专题报道当中关于稀土矿井的排污通道、吴东河排污口臭气熏天,有大量刺激气味和液体导致附近草木不生,河面长年浮着死鱼死虾,郑光泉会同韦亚岭、詹国夏等现场勘查,发现排污通道和排污口确实味道很重,稍稍靠近闻了就流泪咳嗽,两侧有草木但枯萎泛黄,没看到河面有死鱼死虾。 二是吴东河下游的丁家村受污染毒害严重问题,据报道去年新增癌症患者五人,而前三年加起来才四人,放养的鸭子不肯到吴东河边;自来水呈淡黄色,灌溉蔬菜后叶子被烧得焦黄;村里的果树、棉花等经济作物基本完蛋,结的果实又小又涩难以下咽…… 郑光泉一行也去了丁家村,确实有三位老人正在县里住院但具体病情家人语焉不翔,另外两位癌症患者没找着;村支书数了数前三年患癌症的共五位,不是电视里说的四位;现场在几家农户家里放自来水,清澈透明,没有杂质,也没有报道所称淡黄色;至于经济作物结果情况,时值冬季已不可核查,村支书觉得去年天气不好影响收成,但是否也受到污染影响?村支书模棱两可。 “韦亚岭怎么说?”蓝京问道。 “他……他已回矿井组织复查,”郑光泉道,“根据他讲矿井排放的污水经过二次处理应该没这么严重,倘若达到散发臭味、刺鼻的程度也绝对不敢直接向河里排放,国企这方面管理很严格,宁可多花成本也不会犯原则错误。” 蓝京还想说什么,又有电话呼入,一看号码正是那位咄咄逼人的瞿记者,遂按下接听键平静地说: “你好,我是蓝京,我刚下飞机看到未接电话和短信,这会儿正依次回电,你排在稍后位置不介意吧?” 听到他刚下飞机,瞿记者锐气被打消掉大半,但仍气势汹汹道: “稀土矿污染严重危害人民群众生命健康,我要求对你进行专题采访!” 蓝京道:“我是听到汇报后第一时间从东吴赶来,当务之急要到现场查看特别是丁家村,切实掌握污染相关情况,如果方便你也可以到永研镇会合,好不好?” 瞿记者迟疑片刻道:“好……好吧。” 车子驶入涧山地界,县长匡凌打来电话说已会同环保、安监等相关部门抵达永研镇,马上组织内部会议讨论如何平息和处理这一突发事件,初步有三个方向设想: 一是与副市长杨懿燚联系,能否在市正府层面协调,首先不能再重播或后续报道,其次配合涧山正府做好正面宣传; 二是组织镇村干部挨家挨户安抚丁家村村民,可以发些油、米、挂面等慰问品,叮嘱村民们不要擅自接受外来人员和记者问话,任何问题由县委宣传部统一答复; 三是责令矿井立即展开自查自纠,去年宣称彻底解决尾矿库问题,为何突然出现如此严重的污染,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岔子?如果有必要,盛天矿业集团要主动承担责任,涧山正府不背锅。 蓝京简单地表示认可,并说自己很快就到,届时由县长助理齐要斌、镇长詹国复陪同即可,不必惊动太多人。 匡凌心知蓝京打心眼里欣赏齐要斌,滞了滞没多说。 一路接不完的电话,发不完的短信,转眼车子开到镇府大院门口,齐要斌、詹国夏、瞿记者已会合到一处,继续向渠山方向行驶,不多时驶至公路尽头弃车步行。 “矿井发生这么严重的污染,而且持续时间长达一年,请问你作为县委书记有什么想法?” 瞿记者问道。 蓝京道:“这个问题等我看完现场再回答。” 瞿记者道:“听说发生污染的两个稀土矿是你争取来的指标,负责矿井采掘的盛天矿业集团也是你指定的?” 问得尖锐犀利,丝毫不留情面,令得陪同的齐要斌和詹国夏手心都捏着一把汗。 蓝京道:“我不同意‘争取’和‘指定’的措辞,省里每年都下达封存矿井重启指标,涧山前五年未得半个,去年拿两个是理所当然,为什么说‘争取’?难道我不争取,涧山就应该连续六年没指标?” 瞿记者支吾道:“我不了解元州的情况,或许有个统筹分配……但你指定盛天矿业负责总没错吧?” “我只解释一句,”蓝京道,“俩稀土矿当初就是盛天矿业开发,由它负责重启是最经济的方式,何况它是省属企业,与我蓝京没半点瓜葛。” 瞿记者不同意他的说法:“没瓜葛或者说没利益输送,不代表你不需要为决策失误负责!盛天矿业省属国企也好,哪怕央企,现在污染出了问题,难道与你拍板决策没关系?” 说得如此直白,几乎认定蓝京是罪魁祸首,齐要斌和詹国夏直担心他会立马翻脸。 不料蓝京心平气和道:“跟刚才一样,等看完现场再说。” “那我再问个这会儿可以回答的问题,”瞿记者不依不饶道,“涧山既然全力发展旅游产业,为何还加大矿业方面投入,难道不知道两大产业之间相互冲突吗?” “一个城市修建宽敞的马路供机动车畅行,为何设置人行横道阻碍交通?” 蓝京道,“旅游产业会拉动相当数量有商业头脑的老百姓先富起来,可没商业头脑的呢?蓝宝石湖再火爆,满足不了涧山庞大的就业需求,任何时候我们都不能放弃基础产业,是立县之本,也是立国之本。” 瞿记者沉默片刻道:“我不认同你的理念,不过我会忠实反映给广大读者。” 说话间来到排污通道到吴东河的排污口,几十米外便传来刺鼻难闻的味道,詹国夏准备好口罩分发给他们,瞿记者却一把推开昂然道: “我要切身体验民生疾苦!” 没走几步便鼻涕眼泪往下流,不得不转身从詹国夏手里拿了一只戴上。一行人走到河边的排污口,蓝京俯身看了会儿,皱眉往四处瞧瞧,突然弯腰拔了根草叶,道: “电视报道说寸草不生,不是有草吗?瞿记者给拍个特写?” 瞿记者道:“这草上半截都枯萎了,能生得下去吗?证明污染非常严重!” 蓝京道:“持续一年的污染,就应该寸草不生,怎会长出这么青翠的草叶?” “呃……” 别说瞿记者,就连先前已来过一趟的齐要斌和詹国夏也愣住了,之前所有人都只盯着上半截枯萎部分,却忽略了下半截青翠部分,没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 怔忡半晌,瞿记者道:“或者污染一直存在,但近期突然恶化,这种情况在排污企业也屡见不鲜,可能二次处理机器故障,也可能矿井出于成本控制需要故意关了。” 蓝京道:“那就没法解释凭空多出的癌症患者和歉收农业经济作物,各位,人体器官病变、恶变可不是草叶,几天时间就能枯萎,必须经过很长时间。” “我……我……” 瞿记者骚骚头暗想我他妈的是来做采访报道,又不是做侦探。 “到丁家村看看。” 蓝京道,一行人沿着吴东河向前,十多米后那股刺鼻难闻的气味完然不见,河水虽谈不上清澈也不算浑浊,如韦亚岭所说应该算作正常水平。 “瞧,水面有泡泡,”蓝京突然一指道,“说明水里有鱼,并非专题报道浮着死鱼死虾……瞿记者给拍张照,配个标题——吴东河生机盎然。” “生机盎然也谈不上吧。” 瞿记者冷冷道。 来到丁家村,却见十多位各地赶来的记者被警戒线阻拦地村口,两个村民粗声大气地反复强调: “县里不让我们接受采访,要采访找宣传部!” 瞿记者这会儿动作神速起来,飞快地举起相机拍下俩村民神气活现的模样,蓝京则皱眉道: “搞什么东西,国夏快撤了警戒线!没听说防民之口胜于防川吗?村支书呢,叫他过来。” 五分钟后村支书局促不安地站在众人面前,四周记者们闪光灯亮个不停,都在拍摄难得的现场办公场景—— 县委书记、镇长、村支书,正好构成基层三级单位,也是构成国之基础的正权组织。 换作其他领导,此时肯定要求清场——县领导下基层调查污染事件,在情况不明之时肯定要多留个心眼,岂能让一帮记者在旁边全听了去? 否则老底都被人家摸到了,领导就没了决策空间。 第1180章 现场办公 蓝京却不这么想。 早在预防大地震期间县府大楼全部搬到帐篷工作,蓝京就觉得这种开放式办公方式很不错,因为所有人员一举一动都被过往行人看得清清楚楚,还有人专门站在附近好奇地打量很长时间,迫使机关干部员工下意识地端正坐姿,埋头工作,而非懒散地翘着二郎脚抽烟、看报纸、谈笑风生。 蓝京还觉得除了专题讨论人事的会议,各种会议都要尽可能地扩大,让更多单位部门和干部员工参与,打破正策、措施、制度出台的神秘感,让大家知道县委为何这么做,出发点是什么,出于哪些方面考虑等等,这样执行起来心中有数,也有底。 因此蓝京怎能错过今天这样难得的机会? “昨晚元州电视台播放稀土矿污染专题片,具体内容同志们都看了,不再赘言,”蓝京不急不躁道,“按片中所说,丁家村遭受污染影响最严重,所以同志们都赶过来了,并且抢在我这个县委书记前面,可见媒体发挥监督职责的主动性、广大记者同志抢抓新闻的敏锐性,我在这里感谢大家的**!” 说到这里他举起手里的草叶,“这是刚刚在吴东河排污口拔的,有京都来的瞿记者见证,大家看上半截枯萎但下半截青翠,什么原因导致,我不说,让熟悉庄稼农活的村支书说,说说看为什么?” 村支书眨巴眼睛瞅了瞅,道:“原来好好的,应该最近才受的病……” 蓝京冲记者们道:“他说‘病’就指受污染,那么,再说说大概什么时候?” “也就十天半个月的样子,”村支书道,“野草的命扎实,污染停了还能长出来。” 蓝京道:“严重污染爆发在最近十天半个月,之前野草生长正常,是这个意思吧?” 村支书突然感觉不对劲,支吾道:“嗯……大概是,我说得不一定对,蓝书记。” 果然蓝京接下来道:“排污口附近并非寸草不生,野草半个月前还长得挺好,那么在吴东河下游的丁家村怎会经济作物歉收?” 村支书搪塞道:“那个……庄稼娇贵,跟野草没法比,受点影响就……大片田地看上去长势好,可最后结出的果子小,难吃,都沤成化肥了。” “果子呢,拿几个给大家看看。”蓝京道。 “都过去好几个月,沤的沤,扔的扔,都没了……”村支书讷讷道。 蓝京环顾众人,道:“那我要当大家的面问你,市电视台拍的专题片里凭什么判断歉收?他们也看不到果子。” 村支书吃吃道:“不……不知道……不晓得哪个村民说的……” 蓝京意味深长停顿片刻,陡地道:“找几只鸭子过来!” “呃,有的,有的……” 村支书赶紧打发人到附近赶鸭子,蓝京又环顾众人徐徐问道: “记者同志们强烈要求进村采访,有没有想过到河边走走,看河里是否有鱼?河边有无鸭子?专题片里不是说鸭子都不肯靠河边吗?” 众记者心头一震,不得不服气这位县委书记的细心,确实都没想到这个小小细节。 村民吆喝过来五六只鸭子一路往河边走,越靠近河边鸭子摇摇摆摆越是高兴的样子,根本不是专题片里形容的不肯靠近吴东河。到了河边,鸭子或淌着水觅食,或钻进草丛里,或在水里玩耍。 蓝京提醒道:“大家怎么不拍?瞿记者请带头拍,多好的农家乐场面啊,河边野草长得多茂盛啊,我怎么察觉不到污染存在呢?” 瞿记者道:“可能专题片播出后矿井方面迫于压力停止排污,以前我们多次遇到过。” 蓝京侧过脸打量他,道:“如果污染象自来水笼头似的说开就开,说关就关,那么整治起来倒简单了……污染是长期积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对了,专题片里说的去年新增五户癌症患者,找到哪几家没?” 村支书从草叶和鸭子两件事已意识到大事不妙,低声道:“有……有三位在城里住院,还有两位没……没找着……” “发动村干部挨家挨户找,必须查清到底哪五户,正府除了新农保外还要给予适当补贴!” 蓝京转头道,“走,我们到那三户人家看看。” 第一户村民姓蔡,其父亲据说肚里长了个肿瘤去年底住进县城医院,春节前刚刚开刀做手术,目前儿媳妇和儿子都在那边照料,这个年过得冷冷清清。 齐要斌这方面就比郑光泉机灵,不等蓝京眼色,已经满面笑容递上个红包,说是县委县正府以及永研镇的一点心意,蔡村民连声道谢,好事的瞿记者偏要当众拆开,数了下一千元,均无话可说。 蓝京双手负在背后揭开米缸看看,拉了几下风箱,又掂掂弹棉花的弦,一付深黯农家活的模样,记者们又敬又畏盯着他,不敢多问唯恐露怯。 “瘤子开掉就没事吧?你说的肚子应该在胃部,在肿瘤当中属于比较轻的。” 蓝京漫不经心道。 蔡村民叹气道:“迟了,没多大用哩,也怪我爸自己,前年起肚子就时常隐隐地疼,叫他去医院检查嫌麻烦,疼了就吃止痛药,捱到去年九月份疼得吃不消了,止痛药也没用,才到医院一检查说是中晚期,唉……” 前年就有征兆,跟重启稀土矿没关系! 蓝京也不多说,紧握蔡村民安慰说老爷子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随后来到第二户村民王家。 王家有三个儿子,小儿子王三去年十二月份去县城治病至今还没回来,据说得了什么癌,村支书也语焉不详。 “大概那个……那个胃……胃癌吧,”老王吭吭哧哧道,“医生啥也不给说,就隔三岔五往账上打钱,这不快三个月了,没个头……” 蓝京和蔼地问:“县城哪家医院?” “哪家……” 老王下意识朝村支书看,村支书赶紧回避视线。 蓝京脸一沉道:“是你儿子住院,又不是他儿子,住哪个医院还用他说?” 县太爷的威严到底不一样,被他一吓,老王结结巴巴道: “县中……中医院……” 蓝京道:“胃癌到中医院治疗?齐助理打电话给中医院徐院长,问问有没有姓王的胃癌患者,住院三个月还没回家什么情况!” 突然间老王做了个惊人的动作,众目睽睽陡地“卟嗵”跪在蓝京面前! 蓝京何等机敏,在记者们下意识举起相机前一刻后退两步,齐要斌和詹国夏则双双挡在中间并飞快地扶起老王,连声道: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有话好好说……” 老王声泪俱下道:“我对不起正府啊,我对不起书记大人,王三是酒喝多了胃穿孔,又烧坏肠子要做管子什么的,那天有人来我家给了三百块钱,要我说儿子得的了胃癌……” 他边说边瞟村支书,无疑“有人”是村支书带来的,不然村民凭啥信任说普通话的外地人? 村支书惨白了脸悄悄往门外退,却被两名记者紧紧挡住。 蓝京温和地说:“没事儿,没事儿,多大的事值得你下跪啊?胃穿孔加肠篓的确很严重的病,不比癌症轻多少,治疗三个月很正常,我以前工作的卫生院有躺五个月的,给点钱也合理,人家到你家拍摄不付劳务费、营养费么?收就收吧……” 齐要斌又上前双手送上红包:“喏,这是我们的心意,别客气收下吧。” 老王握着齐要斌的手“呜呜”直流眼泪,语不达意但模模糊糊听出他在说: 咱老百姓苦啊,不容易啊…… 蓝京默不作声出门,记者们也默默跟在外面,但故意将村支书围在中间无处可逃。 走到村头空地,蓝京第三次环顾众人,道: “剩下一户没必要去了吧?” 村支书大步上前,语气沉痛地说:“我向蓝书记和各位领导检讨,我承认错误,去年丁家村收成确实不好,农民收入比往年下降,我想着借稀土矿污染话题虚报损失,向镇里申报补助……” “胡说八道!” 詹国夏对村支书可就不客气了,指着他骂道,“你嘴巴长到屁股上去了,尽说屁话!镇里年初就作过承诺,去年收成不好的四个村都会适当补助,你丁家村还不算最差!镇里哪来的钱?两个渠道,一是盛天矿业重启矿井给的补贴款;二是泸海、六川旅游收入统筹的转移支付,所以你配合外人炒作稀土矿污染,说到底在砸自己的饭碗!” “我没……没……” 村支书底气不足地辩解道。 记者们都瞪大眼睛看着蓝京,想看一出比刚才还精彩的县太爷当众审问村支书的大戏,孰料蓝京淡淡道: “你们不是想实地采访吗?相信村支书会好好配合的。” 说罢便带着齐要斌和詹国夏离开,瞿记者等记者一哄而上,将村支书团团围住…… 回镇途中,詹国夏内疚地说: “我也要向蓝书记检讨,上午明明大队人马跑了排污口,也来过丁家村,却只是浮光掠影,村支书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根本没多长个心眼……” 齐要斌笑道:“詹镇长是说蓝书记心眼多,是吗?” “不不不,”詹国夏窘道,“我是说我们过于依赖汇报,却忘了审视汇报的真假,全程没有独立地、用心地思考问题。” 第1181章 全面清算 蓝京冷峻地说: “国夏最后一句说到点子上了,历来我们的体制就依赖层层级级报告制度,但如果中间某个或某几个环节虚报谎报、数据造假怎么办?目前来看是无解的,因为我们不可能耗费庞大人力物力去复查,否则无异于资源浪费。” 齐要斌点点头道:“这个问题蓝书记在安全检查虚报谎报时就指出过,长此以往造成互不信任。” “对的!” 蓝京颇为欣赏地瞅了他一眼,“因此需要我们在听取汇报、查看统计数据和总结材料时,务必要坚持思想的独立性,即我们的思路不能跟着对方走,要事先建立自己的框架,他说什么,我拿来一一对照,比较分析,这样的话,不是他标榜对就对,而是我认为对才对。” “蓝书记说得太对了,其实这次事件我们最主要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本能地觉得市电视台专题片肯定符合事实,我们所要做的就是自查自纠,”詹国夏内疚地说:“整个上午,包括这会儿匡县长主持的督查会议都这个思路,却没想到蓝书记别具蹊跷……” 前面就到镇府大院了,蓝京摆摆手中止了话题。 此时匡凌这边也暂停了会议,因为韦亚岭回矿井后紧急做了几项检测,发现排污口的污染成分与矿井二次处理前的完全不同,由此指向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有人故意在排污口投放并制造污染事故! 韦亚岭代表盛天矿业报了警,加之蓝京在丁家村发现癌症患者人数对不上,专题片里反映的问题也有造假痕迹,督查会议已无意义,立即转向严厉查处弄虚作假者、造谣惑众者,以及迅速组织人手到六川和泸海做好面向游客的解释说明工作。 虽然蓝京应对及时,上午连续请省·委副书记、省纪委书记两大重量级省领导跟省·委宣传部打招呼,紧急召集人手加班进行全网删贴,饶是如此,还是不可避免在一定范围内传播开去,继而影响到少部分游客。 匡凌安排的各小组刚刚动身,公安局正委梁鸿鸣已亲自率领干警直扑丁家村,拘捕被记者们追问得狼狈不堪的村支书。 这时便可见蓝京的深谋远虑,上午就以维持秩序的名义将梁鸿鸣调到永研镇,才能说动手就动手,丝毫不给对方喘息机会。 蓝京动了真怒。 此前不管李右津还是万江洪耍小动作,工作当中制造种种障碍,可以解释为理念分歧、立场不同或路线差异,场面上都能接受,因为蓝京始终抱着“我说的做的未必全对”的思想,不排除在具体措施方面充分考虑、部分采纳对方意见。 但这回对手利用春节举国同庆、阖家团聚的吉祥日子突然抛出猛料,瞅准两个关键节点: 一是家家户户都围在一起看电视,有关稀土矿污染的新闻会很快蔓延开来,传播到网络; 二是蓝京回东吴过节,未必意识到或能迅速作出反应,只须慢一两个节拍便能形成网络舆情,最终不管真相如何,刚刚火爆的蓝宝石湖旅游遭受迎头重击,以后很难恢复元气。 面对为了一己之利、个人恩怨得失而置涧山大局和老百姓利益于不顾的对手,蓝京终于发了狠心要以刚制刚,以最强硬手段予以击倒! 梁鸿鸣的手段雷霆万钧,在丁家村就地审讯不到一个小时,村支书便如实招供: 元旦期间自家侄子找上门,以五万元和镇里一个零星工程相诱,换取他配合鬼鬼祟祟潜入丁家村的拍摄团队,癌症患者数量是信口胡诌,根本没想到县委书记逐个上门核查;鸭子不靠近河边也是临时想的,怎会真有人赶鸭子去河边呢?经济歉收是事实,主要去年年景不好,如詹国夏所说永研镇共有四个村受影响,但跟稀土矿没半毛钱关系。 据村支书交待,排污渠道和排污口的大量污染物,也是侄子亲自开车从外面运过来,趁着夜里黑咕弄冬一桶桶搬过去倾倒,刚开始以为这样就行,拍摄组第二天发现排污口附近的草长得又茂又密又青,明显不象被污染的样子。侄子又连续运了好几车,接连倾倒六天,好不容易看到草丛一片枯萎,附近几十米刺鼻味也很重,不想久等便开始投入拍摄;后来播出的寸草不生画面就移花接木,剪辑别处荒山镜头。 侄子是谁?县公安局治安大队**保中队长温保华。 温保华其人,蓝京脑里略有印象,前年县委组织部长陈自力提交的人员调整大名单就有他,拟提拔为治安大队副大队长即副科职,被蓝京一笔划掉了。 当时同一批次被蓝京划掉六位,都是正股级提拔副科职,在他而言拿笔轻轻划了一下,却断送县城层面冲刺仕途天花板的大好前程,因为前年那批调整后去年整整一年因重点工作放在蓝宝石湖为核心的旅游产业启动方面,基本没有大规模人事调整,等到今年,相当多干部的年龄又不占优势了。 蓝京为何划掉呢?哪记清啊。 县委书记要想提拔谁不一定百发百中,但县委书记要想卡掉谁十拿九稳,总能找到若干理由,而温保华这批人根本来讲就错在都是万江洪的嫡系,岂能让他们如愿? “抓捕温保华!” 蓝京拿着逮捕令推到匡凌面前道,“匡县长同不同意?” 匡凌手指用力捏得泛白,脸上肌肉抽搐,良久艰难地说:“我觉得要征求万书记意见……” 蓝京立即抽回逮捕令,龙飞凤舞签上自己的名字,冷冷道: “那就不用你签了!” 转手递给站在身后的梁鸿鸣,问道,“我签够不够份量?” 梁鸿鸣立正敬礼,大声道:“足够,蓝书记!” 然后跑步出去匆匆上了警车,手一挥道:“回县城!” 警灯闪烁,警车一路呼啸回到县公安局,温保华早已逃之夭夭——村支书被蓝京当着众记者的面诘问时他已深感大事不妙,等到盛天矿业检测报告出炉并报警,村支书被拘捕审问,无须内部和幕后关照,温保华已收拾细软直奔元州。 此前有过预案,他会在元州得到最严密的保护。 梁鸿鸣随即也不请示万江洪,径直下令向元州、陈洛等下辖区县发布协查通报,并指明此人涉案。 万江洪得知后匆匆赶到县公安局也晚了半步,协查通报已经以电文、电报形式发出去了,断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盛怒之下拍着桌子大骂道:“老子是公安局长,负责主管业务,你个正委有啥权力不经老子同意擅自发布协查通报?” 梁鸿鸣冷笑:“就凭你自称老子,就不配当公安局长!永研镇出了大事有可能引发群体事件,你不闻不问躲在家里;温保华涉嫌造假、造谣稀土矿污染,你当真不知情吗?谁提拔温保华的,又是谁把他往副大队长位子推,摸摸自己屁股有没有揩干净!” 万江洪道:“保华有没有涉案,光凭村支书一张嘴没用,你得拿出完整的证据链!老子提拔他怎么了?京都大领导提拔的那么多省领导出事,都追究五常责任?你少往老子头上叩屎盆子!” “证据当然有,”梁鸿鸣道,“元旦那几天他用**保中队的警车搬运污染物品,上午检查时车里还一股难闻的味道,跟排污口完全一致;我们也在后备箱提取到微量残迹,检测结果晚上就能出来。” “公安局正委冲锋在前指挥查案,谁允许的?”万江洪又猛拍桌子道,“马上召开党委会,凡听从你指挥的、参与查案的全部停职!” 梁鸿鸣嘲讽道:“我同意召开党委会,但今天开不成,七名党委成员有四名分别在永研、六川、泸海,按蓝书记部署负责做好景区治安和游客*工作,暂时赶不回来。” “都不向我请示汇报么?”万江洪咆哮道。 梁鸿鸣道:“蓝书记委托我直接通知他们的,不错,行正方面你是公安局长,名正言顺的一把手;但我们都是党员领导干部,关键时刻必须听从蓝书记为首的县委指挥……” “操他的妈的蓝书记!” 万江洪情绪失控,一把抄起桌上茶杯狠狠砸到地面,“咣当”,玻璃碴子四溅。 梁鸿鸣道:“万书记,你我都是涧山人,肯定由衷地希望家乡越来越好,越来越兴旺,现在从县委县正府到基层老百姓都看出来,蓝书记不到两年做成了前面二十年没做成的事,邦苍山打通了,大小凰山通车了,蓝宝石湖火爆起来了,人民群众腰包鼓起来的,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不喜欢这些,千方百计要去破坏?蓝书记能在涧山呆多久?他打造的旅游产业、营商环境,必将永远留在涧山,成为我们共同的财富。” “你懂个屁!” 万江洪重重啐了一口,大步离开办公室。 路过一间间紧锁着的办公室时,万江洪心头陡地涌起一股悲凉的情绪: 七名党委成员居然有四名听从蓝京调遣,春节期间放弃休假跑到乡镇投入工作,而自己从头到尾没接到一个电话! 这不是权威威望的问题,而是……而是蓝京的号召力! 当然也是两年来蓝京在公安系统人事任免方面寸土必争,坚决掣肘自己亲信心腹上位的必然结果。 第1182章 临时动议 大年初八。 蓝京联合相貌、吴溢联名发出要求召开紧急常委会的临时动议,熊志峰仍在省城,李右津一百个不愿意,但程序就是程序,谁都没有反对的理由,经严敏夫再三协调同意放在初九下午。 临时动议议题只有一个:追究元州市电视台违反程序播出与事实不符的专题片,所以紧急常委会采取扩大会议形式,要求市委宣传部分管电视台的副部长肖林、市电视台长吴双助列席会议。 这是蓝京步入仕途以来,第一次以非主持工作身份发起的**,此前担任县长、区长、统战部长时,向来只有被动应付,从未主动提出临时动议,也让目前在三相省·委处境不佳的熊志峰内心抱怨不已: 你个蓝京又搞啥毛啊! 大年初九下午三点整,熊志峰板着脸最后一个出现在常委会议室,低沉着嗓子道: “今天是应蓝京等常委同志联名发起临时动议的常委扩大会议,现在开始,首先请蓝京同志介绍议题。” 蓝京点点头,摁了下桌上遥控器道: “首先请同志们看几幅对比图,第一幅左边是市电视台专题片里宣称排污口寸草不生的画面,光秃秃的石头确实寸草不生,右边是我和京都记者亲自到排污口拍的照片,绿草萋萋,只不过上半部分枯萎了;第二幅左边是市电视台专题片说鸭子不肯靠近吴东河,右边是几只鸭子在吴江河边玩耍,再旁边是我,嗯,我不是鸭子,可以忽视;第三幅……算了,没必要浪费同志们时间,言归正传,所谓专题片完全是人为炮制、无中生有、充满虚假和谎言,但对涧山的负面影响却实实在在,那个不提了,今天我要在常委扩大会上对市委宣传部、市电视台进行质询,就是弄清楚这样破绽百出的片子何以在未经涧山正府审核把关的前提下堂而皇之于大年初二晚上播出,初三早上居然还重播了一遍!” 卢朴实不悦道:“蓝京同志请注意措辞,议题上明明写着质询市电视台,怎么擅自加了市委宣传部?” 蓝京等的就是他,当下冷笑道:“朴实同志问得好,我的第一问题就是,市电视台是不是吃了豹子肚,敢春节期间公然播出恶意诽谤造假涧山正府的专题片,到底受哪个市领导指使?是不是主管部门领导!” “你胡说!” 卢朴实拍着桌子道,蓝京立即道: “你就胡说就胡说?专题片不是胡说?别着急朴实同志,今天当着常委同志的面非得把事情捋清楚!” “别吵来吵去,成何体统!”熊志峰不悦道,“双助同志回答蓝京同志的问题。” 吴双助干咳一声,道:“尊敬的熊书记、李市长、各位常委领导下午好,现在由我代表市电视台接受常委会质询,关于涧山稀土矿污染专题片,目前我台定性为严重事故,说严重,确实对涧山产生非常大的负面影响,整个县委县正府领导班子没过好年,对此我代表市电视台表示万分歉意;说事故,该片在播出前审查环节发生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失误,导致应该驳回的片子播出了,说明内部管理和审查监督机制都存在很大问题,我本人也难辞其咎,负有一定领导责任……” 一下子定**故,又暗示发生失误,实质在层层狡辩和抵赖。 李右津立即接过去道: “双助同志简要介绍一下哪些失误,是程序性的,还是人为疏忽?” 不管哪种失误都跟市委宣传部无关,这是李右津想要暗示的意思。 吴双助道: “春节期间播出的节目,除了新闻必须每天制作外,其它都事先确定好的,我们出现的第一个失误是,由于版权问题考虑不周需要临时撤下大年初二晚上播出的专题片,当时只剩四个小时,我们赶紧安排人员在备选专题片里挑选,内容都不讲究了重要的是时间长度要刚好,否则电视播出开天窗更糟,结果挑来挑去,不小心从未经审查那一堆里翻出关于涧山稀土污染的专题片,按规定审查通过的也应该交到主管那边看一遍,无奈时间仓促,那边拿着做时间轴、音轨、片前片后衔接等等,每个环节都强调‘事后补签’,然后就一路绿灯地播出了;第二天同样补的缺,原来那个专题片就打算复播……” 卢朴实咂咂嘴想说什么,瞟了瞟蓝京的脸色又止住,这个细微动作令得李右津心惊不已,暗想到元州才两年的毛头小伙居然就树起这样的权威,实在……实在可恶! 熊志峰问道:“市电视台相关责任人清单已经列出来,问责处理意见也有了?” 言下之意你拿出来读一遍,常委会一致通过,这件事就结束了。 “列好了,分为三部分,”吴双助道,“一是领导责任,以我为首的电视台领导班子;二是直接责任,大年初二当天所有值班人员;三是间接责任,因版权问题导致撤片的相关人员、电视台监制和审片等相关人员,合计共二十七人,具体处理意见如下……” 蓝京沉声道:“市电视台所犯的错误是极其严重的正治事件,不可能以内部处理代替行正问责!如何处理责任人,也不是你一个电视台长所能决定!” 吴溢道: “大年初二晚上,我们开发区管委会有同志看到专题片后觉得非常不妥,主动与电视台值班人员联系,得到的答复是‘市领导拍板播出的’,可见根本不是你所说的乱中出错!哪位市领导拍的板,不妨说出来嘛,这会儿市主要领导都在场,不妨来个三堂会审。” 吴双助没料到还有这个意外情况,一下子僵住,结结巴巴道: “值班人员不会……不会这么说吧?” “你想听通话录音?” 吴溢冷然问。 吴双助在心里诅咒了值班人员祖宗十八代,勉强道:“我我我……我回去调查一下,不可能这样答复,大年初二当天台领导都不在单位,哪个拍板?完全按突发流程走的程序。” 卢朴实在李右津目光再三逼视下不得不硬着头皮道: “电视台内部流程我略知一二,双助同志所说的突发流程确实存在,也确实在各种突发状况下,台领导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守在办公室嘛,为保证播出变得建立在充分授权的前提下按流程进行。关于这件事,我今天在常委会上向蓝京同志打声招呼,大年初三上午蓝京同志跟我联系过,要求采取紧急辟谣等措施,当时市电视台已经接到各方反馈启动内部调查程序,所以我可能表现得比较谨慎,克制,没有及时回应蓝京同志所提要求……” 作为资深市委常委,在市委常委会场合公开向刚到元州两年的外省常委道歉,前所未有,姿态也放得足够低,也是没办法,谁让他碰到连市委书记、市长联手都弹压不住的硬茬?只想早点蒙混过关罢了。 蓝京缓缓道:“朴实同志果真想打招呼,应该向全体涧山人民,因为市委宣传部管辖下的市电视台出这样严重的正治事件,打的是全体市领导的脸,扫的是数以百万计游客的兴。公安**保中队长不辞辛苦一趟趟往丁家村运污染物,夜里往吴东河倾倒,拍摄团队炮制假镜头和假数据,然后无缝对接到市电视台播出,我更相信值班人员所说称‘市领导拍板’!说到这里有同志会让我拿出证据,请放心,证据肯定会有,一切不法分子最终都难逃法网,不管身居何位何职!” “那就耐心等待蓝京同志所说的证据吧。” 李右津漠然道。 熊志峰也以探询的语气道:“蓝京同志还有什么问题?如果没有,请双助同志宣读问责处理意见?” 蓝京道:“有,当然有,要是临时动议就这样草草收场,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相貌同志,您说呢?” 李右津惊愕地看着跟自己格格不入的副手,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确实,蓝京、吴溢在地方主正,跟市直部门都不太熟悉,也打听不到各种内幕;相貌却不一样,作为常务副市长,某种意义讲管的领域、事务比市长更多更细,拥有相当的权力和地位。 相貌竟敢插手此事,不消说事先已与蓝京私下沟通过,起码有七八成把握! 果然相貌微微一笑,冲着吴双助道: “关于这件事我机缘巧合之下知道一点内幕……双助同志,我当着所有常委同志的面给你一次机会,你是否还坚持刚才人为失误的说法?” 李右津皱眉道:“相貌同志不可以用威胁的语气跟党内同志讲话,大家都为了工作,又不是在战场上打仗。” 相貌道:“市直部门负责人接受常委扩大会质询时公然撒谎,后果是很严重的,我没有威胁双助同志的意思,实话实说。” 眼看已成骑虎难下之势,吴双助一咬牙道: “我没撒谎!我对我所说的每句话负责。” 相貌道: “常委同志们,现在我申请请一位证人进来接受质询,她所说的不一定都对,只不过给大家提供另一种可能性……” 熊志峰怔了怔,遇到此类突然其来的变故,他的反应总是慢半拍。 李右津暗叹口气,道: “请证人进来看看,如果常委同志们认可其资信,那么可以接受质询。” 暗含的意思是,你找个不相干的、我们都不认识的进来乱说一通,谁信啊? 第1183章 讨回公道 蓝京道:“或许我不认识证人,但我信任相貌同志请来的证人。” “我的态度与李市长一致。” 卢朴实没了退路只能做出这样的表态。 相貌也不说话径直起身开门出去,隔了会儿领进来一位风姿绰约、气质不凡的少妇,刚一露面吴双助身体重震,错愕地“啊”了半声,夹在指间的笔啪哒落地。 会议室里旋即涌起轻微的攒动,或者说骚动,或者说涟漪,为什么呢? 常委们都认识相貌请来的这位少妇,她便是素有“市台美女主播”之称的前市电视台台柱范小晔。 为何台柱前面加个“前”字? 范小晔正式担纲市电视台新闻女主播后,连续四年被评为“优秀主播”、“先进工作者”、“最美主持人”等奖项,在元州的出镜率比市委书记、市长还高,故而常委们一看都熟悉。 直到去年初新台长吴双助上任,不知怎地打起了范小晔的主意,多次有意无意创造两人独处的机会并趁机上下其手,范小晔却是电视台内部少有的“清流”,她是凭真本事做到新闻主播的,声音悦耳清婉,播音技术过硬,临场反应机智,而且品行端正,不屑于以美色身体勾搭权贵,否则早就攀附上级别更高的市领导,也早提拔到副台长级别,哪轮到区区台长?当下毫不客气严辞拒绝。 吴双助恼羞成怒,随即组织内部考核和竞岗,通过暗箱操作竟让范小晔落选新闻主播位置,还假惺惺说培养重用,让她介入要求更高的管理岗位——担任某个栏目的副制片人,但市级电视台栏目组是导演负责制,制片人都说不上话何谈副制片人?等于让她提前赋闲。 换寻常打工的感觉也不错啊,工资奖金福利一分不少,还不用干活,每天坐在办公室上上网、喝喝茶就行了。可范小晔的播音专业等于半个青春饭,长得靓、声音美、气质饱满的黄金时间也就十到十五年左右,之后精气神逐渐走下坡度,肯定要被新人所取代,所以她最耗不起的就是时间。 吴双助曾当面找过她,说我也不是非要睡你,但事至如今非要睡一次才罢休,你要满足我,立马返回新闻主播岗位。 范小晔说我很看重我的事业,可更想做个堂堂正正的人,我不可能一辈子当新闻主播,正如你不可能当一辈子台长。 双方不欢而散,此后范小晔便成为市电视台默默无闻的打工人,各种电视画面里再也看不到她的倩影,相对应的,社会上明里暗里邀请她主持的也大幅减少,事业、财富双双损失惨重。 相貌将范小晔请来当证人,令得吴双助产生不祥的预感,腾地起身道: “各位领导,我反对她接受质询!” 李右津听说过他俩的纠葛,也猜到有问题,立即问道: “理由呢?” 蓝京却几乎同时提高声音道:“范女士请坐。” 相貌也道:“请离双助同志远点,我看他情绪比较激动。” 一片混乱中吴双助道: “第一,范女士只是电视台普通员工,我作为台长可以代表电视台,没必要多此一举;第二,范女士因为工作调整的事对我有意见,一直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她不适宜与我在同一场合接受质询。” 相貌惊讶道:“范女士工作调整不是因为内部竞岗吗,公平公正透明,跟双助同志有啥关系?” 吴双助被噎了一下,很牵强地辩解道: “内部竞岗是我主导的,以前市电视台从没搞过,范女士落岗后以为我针对她,其实……” “其实就是针对!” 范小晔冷笑道。 吴双助两手一摊道:“看看,没法说到一块去,我不想把电视台内部矛盾带到市委常委会这样庄重严肃的场合。” “我认为范女士不适合接受质询。” 卢朴实直截了当道,私底下,他与范小晔也有小小的过节,曾经有一回接待省里来的重要领导,那位领导有个癖好喜欢喝了酒后跳舞,而且灯光调得很暗很暗,几乎跟一团漆黑没啥区别,他的真实意图也就可想而知了。卢朴实事先拟了个名单,其中就有范小晔,结果名单上其他美女都爽快答应,唯独她以家里有事托辞没去。 在娱乐圈混,装啥清高?!事后卢朴实愤愤道。 相貌道:“朴实、双助两位同志认为不适合,我觉得适合,理由很简单,大年初二那天两位同志都不在市电视台,但卢女士在,亲眼目睹了事件的全过程!” “啊!” 李右津第一反应吴双助这厮为何如此糊涂,为何让卢女士混到编辑室、机房等重要场所? 却听范小晔语带讽刺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承蒙电视台领导关照,安排我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三连值三你平时没事干,节假日应该顶上去,让别的同志休息休息,所以领导们别误会,我在,完全是工作需要。” 卢朴实听得脸都白了,直朝吴双助瞪眼睛;吴双助似也今范小晔春节期间值了三天班,呆呆发愣,突然想起开发区干部打电话善意提醒而值班人员说“市领导拍板”,八成就出自她口! 实在想不到原本策划周密的事居然在被边缘化的女主播身上掉链子,这这这,这是巧合还是报应? “现场亲历者接受常委会质询,应该比事事推给流程和员工的台长强多了,我也认为适合!” 蓝京毫不客气道,矛头直指吴双助。吴双助心头一阵发紧,早估料得罪这位强势市委副书记没好果子吃,偏偏架不住那帮人拍心口保证没事,其中还有自己的仕途贵人,有啥办法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赶鸭子上架呗。 李右津郑重其事道:“鉴于两位证人之间存在误会,且普通员工不具备代表市电视台的资格,我反对。” 相貌、蓝京要求范小晔接受质询,实际上就是以亲历者身份介绍大年初二现场真实情况;李右津、卢朴实反对,二比二,场面一时间形成僵局。 两位市委副书记又掐上了,市委书记熊志峰眉头紧锁。 此前常委会两次中途流产给他造成极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每次开会都如履薄冰、诚惶诚恐,反复推敲每个环节每个细节,落实好每个议题的沟通,唯恐常委会期间再吵起来。 事不过三,如果再有常委会中途流产情况,自己也无颜继续在元州呆下去了。 偏偏这回挑事的主角又是蓝京,不,严格说挑事的不是蓝京,但蓝京为首的涧山莫名其妙受了委屈,必然咽不下这口气,要通过常委会揪出罪魁祸首讨回公道。 蓝京占不占理? 都在官场混,官至厅级以上什么场面没见过,明摆着有人容不得蓝宝石湖抢了风头、挖了市场、拉了游客,加上俩稀土矿明晃晃的肥肉,旧账新账一起算。 甚至扫一眼,熊志峰都能猜到哪几位在幕后撑腰,成天斗来斗去的,不就是那几位嘛。 要是换在前年刚落地的时候,熊志峰眼睛眨都不眨地参与打压蓝京的势力,直接以市委书记身份否决范小晔接受质询,但连续两次惨败让他的棱角磨平了,也看明白了,那样的话将导致常委会第三次中途流产! 因为蓝京的风格是只要占理便寸步不让,宁可撕破脸开干也在所不惜,这样权衡斟酌,熊志峰反而打了退堂鼓。 何必呢?那帮家伙干坏事又没通知我,我导致一味护着他们?保持中立就算支持了。 “看来同志们对这个问题存在分歧,”熊志峰不动声色道,“都议议看呐,效洁同志、卢川同志、敏夫同志……别客气,挨个儿发言。” 实际上就是发起一轮投票,少数服从多数。 秋效洁道:“提到市电视台内部竞岗,前期市纪委收到几封人民群众检举揭发,目前仍在核查之中……”她意味深长看了吴双助一眼,“范女士作为那次竞聘唯一落岗人员,我认为更能代表市电视台接受质询!凭什么不能?凭什么只有领导有资格?要是这位领导犯了错误或根本不称职怎么办?完全没道理的话!” 跟蓝京一样,公然针对李右津,而且指向性相当明显,令得吴双助如坐针毡。 前两次常委会中途流产产生的裂痕不可弥补,双方断无和解的可能。 接下来市委组织部长卢川态度相对温和些,也相对中立——他是属于李右津为首的本土系阵营,可两年里在蓝京身上吃的亏太多了,吃一堑长一智,他都吃了七八回堑,该长脑子了。 “很抱歉,春节期间我不在元州,平时又不注意听新闻,错过了这次轰动**件,”卢川道,“我想更多些时间仔细研究相关材料,就……就暂时不表态吧。” 轮到严敏夫,发言更巧妙: “其实只要是个体,立场观点总会存在主观偏差,因此今天常委扩大会的质询形式就值得商榷,是不是引入更多同志比如大年初二具体操作同志、决策同志接受质询啊?我想都行,所以具体到范女士适不适合反而并不重要。” 绕来绕去等于没说,也作弃权处理。 轮到正法委书记杨照明发言,说得也很简明: “市电视台采取党组集体领导制,双助同志是党组书记兼台长,换在企业叫做法人代表,在我们市直机关也可代表单位,反之吴女士不是,我反对她接受质询!” 第1184章 违规操作 由此可见常委会里杨照明和卢朴实是多年追随李右津的铁杆,无出左右,相比之下卢川和严敏夫只能算二线,当初代金林就想至少扳掉一个可惜人事调整太快,没能来得及。 至此三比三再度打平,另有两票弃权,还剩包括市委书记熊志峰在内三位常委没发言。 开发区书记吴溢道:“市电视台可以乱成这样,随意播放恶意诽谤、造谣、攻击地方支柱产业的专题片,令人不寒而栗,此风不可长!今天哪怕把全电视台干部员工叫来质询我都支持,必须彻查到底!” 最后一位发言的统战部长李景则道: “忙中出错可以理解,谁还不犯错误?但大年初二晚上播出后一片哗然之下,大年初三早上居然重播,简直匪夷所思!我赞成彻查。” 一下子五比三力压李右津! 李右津表面仍镇定自若,内心却已翻江倒海掀起狂涛惊浪,什么时候起,自己突然间变成常委会少数派了? 这是本土系的元州,自己是市长啊! 熊志峰反倒落得轻松,因为五比三的票数之下自己投不投都无碍胜负,遂道: “看来多数同志赞成范女士接受质询了,好,请范女士做好准备……质询前我补充一句,虽然常委同志在范女士是否接受质询问题上存在分歧,但根据刚才讨论结果多数赞成,那么范女士接受质询以及回答问题的内容是有效的,无论刚才赞成或反对,都必须认同质询结果,下面开始。” 蓝京道: “范女士大年初二在市电视台值班期间能够出入机房、编辑室等重要区域吗?我们首先必须确认这个问题,如果偷偷摸摸溜进去,那么你的证词就站不住脚。” 范小晔从容道:“情况是这样,一方面值班人员有义务随时听从当班人员调遣,提供必要的协助和服务;另一方面作为资深播音员,我熟悉从制作到播出每个环节,因此经常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临时充实到需要的岗位,大年初二符合上述两点。” “范女士所说属实?”卢朴实问道。 吴双助点了点头。 蓝京又道:“请范女士具体描述大年初二下午从紧急撤片到临时上片的全过程。” “全过程很简单……” 范小晔说当时她正在编辑室协助剪接一个片头,突然值班的冯副总编辑接到个电话,要求撤下原定晚上黄金时段播出的关于大山民族风情的专题片,改播涧山稀土矿污染的专题片。 冯副总编懵了,说那个专题片是市领导点名上的,意在宣传双马山等旅游景点,突然间要撤,撤的理由是什么?以后怎么向市领导交待? 对方不耐烦说撤片理由是版权问题,污染那个也是市领导要求,手续、流程等等节后上班再补,放心,出了事也不用你担责任,有个高的顶着。 冯副总编没多说便挂了话,回头安排编辑找那个污染专题片,随即发现居然还通过审查,那就大麻烦了,电视台针对专题片有“三审”机制,经过三道程序审查并经副总编辑签字确认,才能放入备选库。 值班编辑直接撂担子,说哪怕撤片后全部放广告也不敢随便让未经审查的专题片上,否则犯了正治错误后果不堪设想。 冯副总编被难住了,不吱声地到外面打电话,隔了很久才脸色难看地进来吩咐道还是上,出了问题市领导兜着,这也是正治命令! 值班编辑掂得出话里的份量——久在电视台工作,“领导命令”、“行正命令”、“正治命令”具有很大的不同,等级最高的无疑是最高权限,当下默不作声地开始操作,并且将“外人”范小晔打发出了编辑室。 编辑室完成后送到机房,机房不敢操作,又是冯副总编打电话给分管机房的副台长协调,然后才得以播出。 当晚很多市民打市电视台的电话热线,纷纷询问专题片反映的情况是真是假,“大过年放这个会不会搞错了”等等,范小晔汇总反馈后交给值班的冯副总编,他只草草瞟了一眼,说你只管接听,别多说别多问。 “以上是我本人亲身经历,不作揣测,不做分析,汇报完毕。” 范小晔结束了发言。 会议室里一片沉寂,都在各自思考接下来的局势走向与应对,相对吴双助而言范小晔讲述亲身经历的更为真实,但这样一来便牵出“市领导”,情况愈发复杂化了。 隔了会儿,蓝京道:“我有两点想法供常委同志参考,第一,市领导要求播放民族风情专题片,与市领导要求播放涧山稀土污染专题片,两位市领导是不是同一位?第二,需不需要把范女士提到的冯副编辑请过来接受质询,他到底接了谁的电话,后来又迫于什么压力强令值班编辑违规操作?” 那就全乱套了! 卢朴实忙不迭道:“我反对!要是冯副编辑再牵连出哪个台领导,是不是又得叫来质询?这是常委会,不是法庭!常委会讨论研究确定事项,不是做推理、搞侦破!” 李右津也故意抬腕看表,皱眉道:“转眼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弄清眉目,参会同志都不是闲人,一大堆工作等着处理呢,我看是不是由市委层面成立调查组进驻市电视台,把真相查实了形成报告再提交常委会?” “会后我来安排。” 卢朴实立即将任务领了回去。 “等等!”蓝京反应很快,“市电视台播出事故,市委宣传部作为主管部门负有监管不力的主体责任,岂能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所谓内部调查到最后无非自罚三杯,我反对!” 一下子把卢朴实的意见也反对回去。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宣传部成立调查组进驻电视台比较好。”杨照明又跳出来支持。 双方围绕谁主导调查再次陷入僵局。 顿了顿,吴溢助攻道:“我想大多数常委同志都不赞成内部调查,还是应该引入独立第三方进行调查。” 暗示大不了继续投票表决,谁怕谁呀! 李右津本想出言力挺卢朴实,听吴溢这么威胁居然被吓住了,目光闪动心里痛恨之极: 本土系愈发一盘散沙,常委会如此被动实在可恶! 熊志峰抓住难得的契机道: “也就成立联合调查组,但不排斥主管部门,我建议由市委办、正府办、组织部、正法委,再加上宣传部,请敏夫同志牵头协调一下,行不行?” 李右津才说了半个“好”字,冷不丁秋效洁道: “市纪委也要派人参加,正好核查一些线索。” 吴双助听得脸色煞白,双腿止不住地哆嗦。 李右津也立即准备反对,这回又是熊志峰快半拍,道: “可以,多多益善嘛,没问题不怕查,有问题怕也没用,是不是啊双助同志?” 这么一说堵住了李右津和卢朴实的嘴,吴双助只好低低应了一声。 “好,散会!” 熊志峰如释重负宣布会议结束的同时手机响起,省·委办公厅紧急通知,立即回省城开会! 京都新一轮人事调整居然在正月半前,实在出乎所有人意料,而蓝京这回事先没得到半丝风声,足见现在高层保密工作做得越来越细,收得越来越紧。 七泽方面,路主任如愿以偿转岗成功,担任副省长兼省正府办公厅秘书长,成为省长左卓文的大管家;不过这个大管家与跟在惠铁生身边天壤之别,他不需要事必躬亲,主要负责指挥协调即可。 书泽市委书记陈焕道晋升省·委常委;书泽市长柴明舟明确副省职,双双晋级。 七泽省·委随即召开人事调整专题常委会,对省直机关个别岗位进行微调,其中高雅从正府办公厅平调到省·委办公厅,综合二处副处长,直接服务省·委副书记容沧海(综合一处服务省·委书记,以此类推),颇具玄机的是二处处长位子空悬,有人猜测特意给高雅留的。 姬小花没动,七泽方面曲折传来的消息说她以及秦铁雁等参加暨南调查组的暂时不动,后期京都方面会有统一说法。 什么说法?毫无疑问会论功行赏,破格提拔。 奇怪的是玄泽市委书记位子由京都钟组部空降,主持了一年多本以为水到渠成转正的市长萧柏梓深深失落。 世上本来就不存在水到渠成。 秦中区三位子弟系年轻干部都得到提拔,秦中区委书记陈程调到市人大,郁杏子由区长转任区委书记,颜思思以副区长身份越过常务副区长直接晋升区长,依旧与郁杏子搭班子;高楚天则以常务副区长身份越过区长,直接提拔为南雿区区委书记,反而成为伊宫瑜的领导。 不过伊宫瑜倒神定气闲,深知这种局面不会持久,京都关于秦铁雁这批有功之臣的奖励很快将要下来。 此外关于衡泽图书馆大厦事件的第一批处理名单也经常委会批准,市长车端平调任省审计厅常务副**,正厅待遇,仕途遭到不大不小的挫折,但内部消息称省·委高层还是保护他的,等到第二批处理名单力度更重,还不如早点硬着陆,保留日后东山再起机会。 其他涉及事件并列入第一批处理名单的均为已经退下去的市委常委、市领导,包括黄运雄、韩天保、龚大星等都从轻处置,没有实质性的动作。 郭文章则没被波及,其官场手段和功夫可见一斑。 第1185章 整肃官场 三相方面省·委高层人事调整爆出冷门: 熊志峰被免去元州市委书记职务,转任省·委统战部长; 省·委宣传部长关世充不再兼省·委统战部长一职,兼任元州市委书记! 省·委宣传部长兼地级市市委书记,类似情况在内地极为罕见,说明京都或三相省·委高层暂时没想好更适合人选,暂时让关世充过渡一下。 说实话撇开两次常委会中途流产不谈,元州在过去一年多时间里经济总量增速还是可以的,各项经济指标也出现可喜的向上态势,按常理有此正绩作支撑,熊志峰起码能保住位子,不至于被贬为统战部长—— 从原山省·委统战部长大老远跑到三相还当省·委统战部长,没事找抽吗?再无聊也不会这样丢人现眼。 但细细剖析元州靓眼经济指标结构,便可发现涧山发挥了强有力的领军作用和龙头效应,特别大小凰山公路全线通车,流量自然而然转了一部分到元州、双马山等地,溢出作用相当明显。 围绕大小凰山公路工程和蓝宝石湖为核心的泸海旅游产业,熊志峰做了哪些工作呢? 很遗憾,他只会跟在李右峰后面阻挠打压,根本没有半点正面的、积极的作用。 何况熊志峰得不到绝大多数班子成员支持,对市委常委班子基本失去掌控的情况,省·委主要领导尽在掌握——就算不知道,省·委副书记黄甄也会设法让省·委书记宋寒枫知道。 燕家大院专门打过招呼,宋寒枫纵使不可能明里帮蓝京,也不可能坐视蓝京被欺负,故而这样的调整有些打脸,却又起到立威作用,警告各个地级市主要领导不准乱来。 省·委宣传部长关世充也很绝——春节期间省·委副书记黄甄、省纪委书记冷栅同时紧急联络,要求就涧山稀土污染问题全网删帖,猜到蓝京背后能量有多大,上任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蓝京请到省城谈话,和颜悦色问道: “为了加强班子凝聚力和向心力,蓝书记觉得有没有必要进行微调?” 有啊有啊! 最好把市长李右津换掉,这是代表顽固、保守、落后的本土系核心人物,还有卢朴实、杨照明、卢川等等都得换,咔嚓咔嚓咔咔咔…… 倘若蓝京真这么说,那不是官场,而成游乐场了,横扫对立面一个不剩,全部提拔自己欣赏的、满意的,岂非梦中的爽文? 正确回答是—— 蓝京微笑道:“关书记统率元州大局,刚开始肯定稳字为先,等到熟悉掌握基本情况后会有一个大体判断;我相信,在关书记领导下,元州一定会紧抓机遇迎接挑战,不断克服困难和障碍,切实保持好、巩固好当时良好的发展态势,推动各项事业开创新局面!” 高手交锋,一招便知高低。 关世充试探出蓝京的底蕴和深沉,蓝京也看出关世充的谨慎与周全,彼此心里勾勒出大致轮廓。 “蓝书记认为当前有哪些当务之急的工作要尽快到位?” 关世充又问,刚才摸底,这会儿是市委两位书记正式讨论工作了。 蓝京略加沉吟道:“具体来说有两项主体工作,一项重点工作。两项主体工作一是做大做强元州旅游产业市场,抓住蓝宝石湖方兴正艾契机,大力宣传元州民族风情街、双马山旅游等,争取往元州大景区一体化方向努力……” 关世充颌首道:“我知道当前涧山旅游处于强势地位,蓝书记愿意打破地方保护主义,站在全市旅游一盘棋角度考虑问题,难能可贵!” “因为我既是涧山县委书记,更是元州市委副书记,”蓝京笑道,“第二项主体工作是加强辖内稀土矿信息资源共享,开发区域集合报价系统,先做到元州地区价格一口出,而非各自为战,乱打乒乓,一味靠价格战内卷,看似抢占越来越多的市场份额,欧美却能根据自身需求暗中操纵价格,换而言之我们以牺牲环境、消耗能源的代价最终落得多收了三五斗可矿工收入却越来越低的下场……” “这个问题蓝书记也向寒枫书记汇报过吧?”关世充高深莫测笑道。 蓝京暗想省·委高层水深呢,连这都知道,遂道:“宋书记向来很**稀土矿管理和定价策略,考虑在三相层面成立稀土生产联盟,把定价权从香港交易所夺回来,这也跟京都的要求方向相一致。” 关世充道:“对的,涉及国家战略和储备的原则问题不能含糊。” 蓝京又道:“一项重点工作是,嗯,可能春节期间关书记亲自**过,即市电视台发生播出事故差点给涧山旅游产业带来毁灭性打击的事件,关书记掌管全省宣传肯定深知其重要意义,牢牢抓住宣传舆论关系到人心向背、事业兴衰、社会稳定甚至党的执正地位,非同小可!而一个明显胡编乱造、意在歪曲地方正府的专题片,居然能在大年初二晚上播出、大年初三早上重播,目前联合调查组遭遇种种阻力进展缓慢,岂非咄咄怪事?” 涉及宣传系统的问题,关世充立即表情严肃起来,沉思良久道: “这个现象不正常,很不正常,我过去后要过问此事,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紧接着蓝京重点介绍泸海景区和蓝宝石湖,邀请关世充到任后实地考察并指导旅游产业工作,不再提及元州人事调整方面话题。 两天后关世充正式到元州赴任,第一站率着常委领导班子游览市区民族风情街,用外界的话说“向代金林同志致敬”;第二站考察双马山景区,这是李右津力荐的旅游重点项目,给市长一个面子;第三站便是涧山泸海景区,兴致勃勃乘坐电瓶车环湖一周,并欣赏了已成为蓝宝石湖最热门项目的“清水出芙蓉”。 面面俱到,场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 紧接着开始以市电视台播出事故为引子开始整肃元州官场,说来真是蓝京递的一把好枪,体贴地连子弹都装满了,因为关世充深耕宣传系统十多年,三相省·委班子里没人比他更熟悉电视台动作的环节和把戏,各种专业术语信手拈来,远远甩卢朴实、吴双助几条街。 在关世充强势过问和干预下,联合调查组势如破竹,很短时间便弄清幕后真相: 在丁家村和排污口虚假拍摄的团队,正是台长吴双助派遣去的; 专题片制作完成后压根没有审查,因为很明显根本通不过三审程序; 大年初二下午突然通知撤片上片也是吴双助蓄意为之,意在制造紧张气氛,使得编辑部、机房等各个环节来不及审片; 面对值班领导、编辑的质疑和反抗,吴双助态度强硬地说我已经决定了,出了问题我来承担责任,但不执行命令,我现在就把你们拿下! 那么范小晔反映的“市领导拍板播出”,指的是哪位市领导?吴双助被查到这个程度已决定死扛到底,硬着头皮说自己享受副厅待遇也勉强算作市领导,意在保护幕后更大的领导。 至于谁与涧山**保中队长温保华串通一气,制造虚假污染现场,吴双助也主动揽了下来,然而调阅通话清单却找不到相关记录,就是说吴双助没法证明自己违规事实。 相反,清单里显示大年初二下午、大年初三上午吴双助与卢朴实频繁通话,每次至少十分钟! 很尴尬吧? 与此同时市纪委方面也有进展,调查发现吴双助以主播、主持以及中层干部岗位相诱,先后与七名女员工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收取各种贿赂、好处费、回扣七百六十万元;违规为亲戚子女安排工作,钻正策空子获取事业编制或事业编制转公务员等恶劣行径。 市纪委还查到吴双助多次提取大额现金,怀疑存在行贿或分赃行为,但他还是咬死没送人,是不是赌博、买彩票都忘了。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关世充觉得差不多可以了,因为新官上任立马拿掉哪位市领导都有打脸两位前任的嫌疑,在元州官场,一举抓捕副厅级电视台长也足够立威。 同时对蓝京也有交待,反正吴双助扛下了所有罪名,加上贪腐案也罪不致死,况且幕后多方人物都暗中传话给了定心丸,一是家人会得到照顾,二是刑期不会太长,三是日后还能判刑、保外就医…… 事后关世充找卢朴实个别谈话,谈了什么双方守口如瓶,不过四月初卢朴实便主动申请提前退二线,转到人大弄了个享受副厅待遇的调研员,从此退隐不出。 关世充向省·委建议由市统战部长李景兼任宣传部长,一来李景在陈洛就任宣传部长,经验丰富,工作上手快;二是关世充刚上任暂时不想对班子调整太多,先兼段时间,日后再考虑统战部长人选问题。省·委对此无话可说,关世充原本就以宣传部长兼统战部长,工作照样做得有声有色,现在统战部长反过来兼宣传部长有啥问题呢? 省·委顺利通过关于卢朴实、李景职务调整的决定,此举不啻于对李右津为首元州本土系又一重大打击,考虑到杨照明实际上已到了年龄不过超期服役,而严敏夫也厌倦市委书记走马灯的状况,萌生退意,李右津每每想到这些烦心事儿都两眼发黑。 第1186章 各自算账 一把手主正伊始的第一个举动往往具有风向标作用,若说刚开始视察各地旅游景点是场面上的工作,那么拿掉吴双助、逼退卢朴实即暗示蓝京为首的“少壮系”重新占得上风,接下来轮到李右津被动防守了。 当年五月,经事先充分沟通和会商,关世充主持下的第一次人事调整拉开序幕。 按关世充的想法是小幅微调,主要解决县区领导班子岗位空缺和轮换的问题,但市委组织部长卢川真的满肚子苦水—— 熊志峰两次常委会中途流产,个人威信严重受挫,继而失去在人事议题方面的话语权和拍板权,加之蓝京等“少壮系”摆出不妥协的架势,熊志峰又得不到省·委主要领导支持,意兴阑跚之下尽管不碰人事议题,导致大半年常委会都没上会讨论过。 不消说,各区县、市直机关单位部门的人事议案堆积如山,随便拿起哪页都迫在眉睫,都刻不容缓。 但每个领导都有其独特思路,能进省·委常委班子的除熊志峰弱了点,随便站出来一位都能独挡一面。 关世充说,先基层,后机关,因为基层直接面对人民群众,事务繁多,必须把人手打足;机关滞后些没关系,哪个因为人员配备不全影响工作,就打发他下基层! 这一来先把卢川桌上的材料分解掉一半。 关世充又说其实基层也不是每个领导岗位都那么着急,有轻有重,有急有缓,明明自己工作抓不上去,却跑来指责市委人手没配到位,那是不行的! 那怎么办呢?卢川目光茫然,又跟不上大领导思路了。 关世充稳当当竖起三根指头,每个区县不论大小,只准先报三个领导岗位,至于哪个岗位最重要最紧急自家关起门来权衡,剩下的以后分批解决。 高! 实在是高! 本来市委领导的难题,现在变成区县主要领导的难题了,卢川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到底动哪三个呢?蓝京暗叹新市委书记太狡猾的同时也不得不关起门来静静沉思。 以当前关世充对自己的善意和李右津收缩防守的窘境,三个领导岗位名单提交后获得通过基本不会遭遇什么阻力,九成九一路绿灯。 但越是如此,蓝京愈加慎重。 凭蓝京对关世充几次接触以来的了解,此人既老于世故又心思深沉,而且冷静地判断自己兼元州市委书记只是过渡,快则年底,慢则明年肯定会有人接替,因此关世充的策略不在于彻底解决当前所有矛盾和问题,而是凭借丰富的官场经验化解熊志峰遗留的班子不团结裂痕,稳住元州干部队伍,让本土系安心工作,异地交流人员有盼头。 所以…… 所以第一批每家三位后,恐怕半年内不会有第二批、第三批,因为人事任免和调整是市委书记面临的所有工作中最复杂的,有风险,也容易引发矛盾,关世充不会涉足太多太深。 等到关世充离任,新市委书记上任,刚开始又会人事冻结、熟悉情况,猴年马月才盼到出头之日啊。 蓝京考虑的另一个问题是,今年是自己在涧山包头包尾第三年,对年对月算也有两年,意味着副厅领导岗位也达到三年且在两个地方任职,符合柴明舟提醒的“动一动”条件了。 有燕家大院鼎力支持,有宋寒枫心领神会,蓝京相信自己“动一动”应无问题,无非动到哪儿,安排什么职务等等细节,那个说实话没人能够掌控到那种程度,毕竟有组织纪律和大局统筹的原则性。 蓝京要琢磨的是如何固化精心苦营打造的泸海为核心的旅游产业,全面发展自己新提出的旅游工业体系,融合不断推陈出新的旅游服务行业,如机车环游、情景剧拍摄、深度(小众)自驾游等等,沿着既定目标稳健地发展三至五年,努力将涧山建设成为“小而美”的宜居城市,届时再依据大环境、国家方针正策适时作出调整。 换而言之,蓝京需要把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绵延传承下去,避免前脚刚走后脚全盘推翻既定路线重砌炉灶,谁能负起这样的神圣使命? 匡凌肯定不行;万江洪到了总清算的时候;陈自力一直想动…… 上官宏、齐要斌、黄芊芊、牧海云等一张张脸掠过脑海,客观地说,在涧山短短两年时间还是培养了些干部,特别科级层面都安置到重要岗位,不过涧山这盘大棋可不容易下呀。 这个晚上,已经很久没超过十点钟离开办公室的蓝京耽搁到凌晨一点多,当他出门时,整个县府大楼漆黑一片,唯有蒲旭忠实地守在楼梯口。 与此同时万江洪家里灯火通明,满屋子人或坐或站围成一圈,神情恭敬地听坐在当中沙发上的万江洪唾沫横飞: “新来的关世充过渡人物,元州这疙瘩是铁打的市长、流水的市委书记,李右津还能干两年,之后谁上?杨懿燚!你们都很惊讶是不是,绝对内部消息!李右津同意卢朴实提前退二线,隔阵子杨照明也要退二线,就换杨懿燚当常委副市长,占一个常委名额,等到李右津不做的时候火线提拔!任期啊、规矩啊什么不要紧,人家以副市长身份主持工作行不行?所以大家伙儿别担心,元州还是元州人的元州,外来干部蹦哒不了几天!” 有人由衷地说:“万书记说的在理儿,明摆着两年换了三任市委书记,李右津稳如泰山嘛。” 万江洪挥舞着手道:“说完元州说涧山,明眼人都看得出姓蓝的今年肯定要走,蓝宝石湖炒上去了,各种数据在同志们共同努力下还可以,也正是走的时候,他一走,以前跟在身后摇旗呐喊的还有好日子过?嘿嘿嘿嘿,看老子不整死他们!” 又有人拍马屁道:“这两年万书记主持大局,不卑不亢跟姓蓝的较量,保持了相当高明的战略定力,真不容易!” 却有人暗地里想斗不过人家只能做缩头乌龟,定力个屁。 万江洪却洋洋自得地接受了溢美之辞,续道: “姓蓝的这两年乱提拔、乱任用,该上的反倒上不了,很过分!但又有啥呢?他一走,所有遗留问题一次常委会全体解决啰,那些个摇旗呐喊的一夜回到解放前,大家伙儿信不信?” “信!” 屋里呼应附和声响得地动山摇。 万江洪道:“大家伙儿把心安在肚子里,没事儿,天塌下来都不要紧,我们涧山不也平安度过大地震吗(他似乎忘了为何能平安度过),实在搞不定就交给时间,你再强,耗得过时间吗?哈哈哈哈……” 满屋子一片开心得意的笑声。 蓝京在算账,万江洪也在算账,同一本账各有各的算法。 万江洪内心深处承认蓝京两年干部任用和人事布局很成功,自己的人、杨懿燚或被罢免,或被贬黜,或被压制,都未能更进半步;相反一批原本看不上眼的基层崭露头角,牢牢卡住县直、乡镇主要领导位子,而在最为关键的县常委班子,两年来本地系势力被瓦解得七零八落,门前进首当其冲,柴卫、刘迅相继倒戈,如今还算听话的就剩组织部长陈自力,导致每次常委会非常压抑,根本形不成有效反击。 那又怎样呢?匡凌坐着县长位子,单凭这一点就让蓝京的支持者上官宏、黄芊芊、齐要斌等正府班子成员翻不了身! 县委这边则有自己牢牢卡住副书记位置,正如蓝京卡住市委副书记位置,等那厮一走,试想县委办郑光泉翻得了身?首先把他换掉!至于宣传部长、正法委书记、统战部长等等,在万江洪眼里都不堪一击。 那么,万江洪内心深处有没有想过蓝京会发起雷霆之力一举将自己拿掉? 怎么可能呀。 省·委不会轻易换市长李右津,省·委也不会轻易换万江洪,内中逻辑都一脉相承,即上级党委需要本土系存在。 外来的和尚固然好念经,念完了还得离开,维持、修葺、守护小庙的终究靠本土和尚。 有个说法,往往笃信佛法的富商、大户表示捐助所有家产给寺庙时,方丈都婉言谢拒,为什么?所有财产都捐了,家人怎么生活?寺庙不能干这种涸泽而渔的勾当,宁可细水长流。可若外来和尚哪管这个,利用捐助的家产把寺庙翻修一新,给佛像描金贴银,又是大功德一桩。 所以…… 所以元州迎来新市委书记,并暗暗做好短期内再迎接新新市委书记时,涧山上下也在准备着蓝京离开、新县委书记上任的预期。 薛立权、慕妤婕最忧心忡忡,找到蓝京说无论如何您要带咱俩走,去哪儿都行,外面风传万江洪已在磨刀霍霍,您一走,咱俩首当其冲挨刀子。 与万江洪相比,铜关熊家大院毕竟本土世家,做事讲究脸面和章法,万江洪却随时摆出流氓无赖的嘴脸,根本不讲道理。 蓝京笑笑,道第一我未必走;第二即使走我也会做好安排;第三你俩实在担心,那我赠送六个字——怎么来,怎么走。 领导说话总这么含蓄,让人难懂,到底什么意思? 出了门两人一合计恍然大悟,蓝京的意思是:薛立权当初跟随他来的,大概还会带走;但慕妤婕走的金全友、武英奇那层关系,若想离开还得通过那条线。 第1187章 三个名额 蓝京连秘书沃利军都没带,径直由蒲旭开车来到市府大院会见市委书记关世充。 不等蓝京开口,关世充微笑着伸出三根指头: “一视同仁,常委同志也不能突破规定,不然接下来工作很难做,请蓝书记谅解。” 蓝京也笑:“我只调整三个领导岗位,但涉及到六位同志,算不算超标?” “你这个蓝书记就爱出难题,连卢川部长都没想到这一层!” 关世充指指他笑道,“首先我要强调三个领导岗位的解释权在党委,嗬嗬,蓝书记也能代表党委,那咱俩党委成员坐下来商量商量……想想也是,动一个领导岗位起码涉及两位同志,离开的怎么安置,提拔任用的空缺位子怎么办,由此带来一连串问题,从这个角度讲我们都要理解卢川部长工作不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嘛。” “不单组织部长,我这个县委书记想想动一个处级延伸到副科级连锁反应都头疼。” 蓝京叹道。 关世充思忖片刻道:“根据蓝书记的意见,再出台一个补充通知——三个领导岗位名额不变,但考虑安置动向和补位等因素,涉及任免调整人员可以放宽到六位同志,三个岗位六位同志,这样就便于操作了。” “谢谢关书记对基层困难的理解!” 蓝京笑着打开笔记本,“下面我向关书记汇报此次涧山人员调整的设想和理由……” 一个半小时后汇报结束,蓝京却没有象往常一样立即回涧山,而难得坐到市委副书记办公室处理事务。 按关世充速战速战思路,当然省·委宣传部那头工作也比较繁忙,不可能正常在元州坐班,预计两天内就各区县人事议题达成共识然后提交常委会。 “达成共识”的线路大致是区县一把手向关世充汇报,原则上同意后再找李右津沟通,可能有微调但不会太大,最后正式报给卢川。 除了蓝京。 蓝京的方案征得关世充同意后直接给了卢川,根本不跟李右津见面,当然经过两年硬碰硬较量,李右津尝到蓝京厉害,也不敢对涧山人事指手划脚,彼此才能相安无事。 周五上午十一点,关世充主持召开人事专门议题的市委常委会,这是空降元州后的第一次,当然,他本人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常委会时间放到上午十一点,本身就是微妙的暗示,即事前都说好了,会议别再节外生枝,顺顺当当结束不耽误吃午饭。 不仅如此,关世充作的打算是中午前最新人事任免调整名单出炉,下午组织谈话,傍晚他便回省城,此后元州辖内再有天大的意见都要等双休日过去再说,而且必须到省府大院找他,难上加难。 结果比预想的更简单。 李右津全程一言不发,蓝京等没针对李右津说什么,只有卢川一个人从头说到尾,然后众常委一致举手同意,全过程只花了四十分钟,堪称元州史上最短也最和谐的人事专题常委会。 关于涧山人事方面,调整如下: 匡凌被免去涧山县委常委、副书记、县长职务,调任市环保局党组书记; 上官宏提拔为涧山副书记、县长; 黄芊芊提拔为涧山常委、常务副县长; 免去陈自力组织部长职务,转任县正法委书记; 应炯提拔为涧山常委、组织部长; 万江洪不再兼任县正法委书记,不再兼任县公安局长,不再兼任东风镇党委书记! 可谓惊爆涧山人的眼球,虽然表面上没突破三个领导岗位即县长、常务副县长和组织部长(万江洪县委副书记职务没动不占用名额),也没突破涉及六位人员的规定(正好六位),但简直天翻地覆的大调整! 匡凌被免去县长职务,所有人都没料到,按常规上级领导再不满意也会让他做满任期,除非象代金林遭遇天灾、熊志峰遭遇人祸,平心而论匡凌任期里除了跟万江洪走得比较近之外,正务方面中规中矩,重要事务也基本配合蓝京的工作,然则不行,他与万江洪的关系就是原罪,加之此前县纪委书记郭俊暗中指出匡凌纵容甚至指使亲戚盗采矿井,并以此勾搭上万江洪沆瀣一气、共同谋取私利,冲这一点,蓝京眼里就容不下匡凌。 上官宏提拔县长、黄芊芊提拔常务副县长以及陈自力被应炯替换都在意料之中,一年多来蓝京对他们三位的培养重用和赏识从来不加掩饰,也众所周知,固然,上官宏有副处职任期不足的瑕疵,那算什么?暂时不享受正处待遇即可;黄芊芊从副县长到常务副县长严格意义讲不算提拔,而是重用。 自从应炯突兀从镇党委书记平调县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外界尚在议论到底亏不亏,陈自力已有了心理准备,明摆着就是官场常见的卡位动作,让应炯熟悉组织部工作后取而代之,能够平安落地到正法委书记位子而不是匡凌那样被一脚踢开,很心满意足了。 最大的意外就是万江洪的诸多实权兼职被剥离得精光,只剩下县委副书记的虚衔,真是爆出涧山近五年来的最惊爆冷门。 蓝京真敢下手,下手真狠呐! 从台面上讲这样做又没错,一人一岗,凭什么你兼那么多职务,是否能够正常履职且不说,也阻碍基层同志的进步嘛,接下来东风镇书记、公安局长两大明晃晃的正科实职位置让多少干部趋之若鹜,完全将万江洪的失落抛到脑后。 但起码保住万江洪的颜面,毕竟还是县委副书记,纵使如此在县委常委班子里成为光杆司令,试想劫后余生的陈自力还敢帮他吗?正法委书记不兼公安局长,说话也没份量;至于其他本土系常委均已离心离德,客客气气保持距离了。 饶是如此蓝京心里还是暗叹名额不够啊,否则齐要斌也是一员干将,若提拔进了县领导班子必定辅佐上官宏成就大事。 周五下午协助市委组织部进行提拔对象组织谈话后,傍晚时分,蓝京乘车回到涧山,独自关在办公室写写划划不知干什么。 郑光泉悄悄问沃利军:“蓝书记在干嘛?班子大调整,按理应该第一时间召开常委会啊。” 沃利军摇摇头:“回来后啥也没说,估计……时间有点晚,而且万书记一口气被拿掉三个兼职心情很差,开会也是吵架,不如利用双休日缓两天等下周一再说吧?” “也有可能,万书记那个实在太……太……” 郑光泉目光闪动又问,“哎,你自己的去向问题咋办,如果此前没说,现在也到主动开口的时候了,市委肯削万书记兼职,又让黄县长突击进常委班子,明摆着瞅准蓝书记要走,不然怎么可能?” “我哪敢啊,万一被拒绝怎么办?” 沃利军唉声叹气道,“要不麻烦郑主任帮我说说?” 郑光泉摆摆手:“别的事都行,唯独这个必须自己面对,我可提醒你,过了这村可没了那个店,不趁着蓝书记临走前最后一轮大规模人事调整到位,以后我肯定竭力相助,但说实话哪有蓝书记一步到位利索?你想清楚。” “是的,是的,谢谢郑主任提醒……” 沃利军愁眉不展道,之后便坐在办公桌前苦苦思索如何在蓝京面前开口——实在时运不济,不然陈豪当县委书记时就酝酿提正股,到现在副科职稳稳的,随着陈豪身死流落到行正服务中心,能在蓝京干预下重回县委办就很不容易,根本不奢望提拔。蓝京却也没亏待身边工作人员,前年年底授意郑光泉内部调配解决了正股待遇,相差大半年时间,正股提副科理论上不受限制,谁知道蓝京怎么想呢? 眼看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快到晚上七点了,蓝京还关在办公室没动静,沃利军遂过去轻轻敲门,问道: “蓝书记,您是到食堂用餐,还是吩咐送盒饭过来?” 当秘书请示工作的技巧很重要,如果问“您吃不吃晚饭”,蓝京说“吃”,这个就是失败的对话,大晚上的怎么可能不吃晚饭?故而有经验的秘书给领导的选项是“怎么吃”,而非“吃不吃”。 蓝京抬起头看了看沃利军,突然笑笑道: “利军有话要跟我说吧?来,坐下慢慢聊。” 沃利军边坐下边不安地说: “不会影响您工作吧?我……我其实是小事儿……” “言不由衷!” 蓝京拿铅笔指指秘书道,“涉及个人前途怎么可能小事呢?不要不好意思开口,这个社会很现实,努力工作为了多赚钱养家糊口,然后考虑个人成长进步更能实现自身理想和抱负,而领导秘书就是最好的培养锻炼平台。现在外边都在传言我要离开涧山,你不可能半点风声听不到,传言是真是假,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底,厅级干部任免调整要看省·委,我又是钟组部安排的跨省交流干部,形式方面更麻烦些……一颗红心两种准备吧,我自己是这么想的,也要帮你谋好出路,免得突然间一纸调令下来,想运作都来不及。” “谢谢蓝书记,我也犹豫着说不说,”沃利军诚恳地说,“我怕您误会,好像……好像不愿意继续在您身边服务似的。” 蓝京哈哈大笑: “哪有哪有,嗯,利军直截了当说下一步想去哪儿?别客气,过了这个村可就没了那个店……” 跟郑光泉说得一模一样。 第1188章 小幅调整 从市府大院谈话出来,万江洪立即乘车回涧山,全程黑着脸没说一个字,脸阴沉得能挤大半盆水。 耳边尤自回荡着李右津的话,当然是接受组织谈话前私下说的: 江洪啊这次调整结果不尽如意,不单单你,其他区县不少老同志、中坚力量都受到不公正对待,我做过努力但没用,涧山的情况你也知道,请谅解。江洪别泄气,振作起来,我们还没完全输,他们也没彻底赢,且战且看吧,等到明年这个时候局面说不准又是什么状况…… 万江洪心里很清楚,李右津这番话纯属打气,因为官场很多东西是这样,比如自己同时兼正法委书记、公安局长、东风镇党委书记,都趁着突发事件期间主动揽到手里,继而通过常委会形式确定下来,不合理但不违背规章制度,以后纵使有人质疑也不会轻易砍掉,如陈豪刚到涧山就皱眉说了句“忙得过来吗”,却找不到“削藩”的理由。 如今被蓝京抡起大刀削得精光,日后哪怕——在万江洪看来概率非常低了,省·委安排市委书记手段偏软而李右津重新得势,那些兼职也回不到自己身上,特别万江洪最在意的公安局长,只须轻轻一句“没有惯例”便拒之门外。 眼下万江洪内心无比沮丧和抓狂,简直……简直要杀个人而那个人最好是蓝京方能出掉郁闷之气,但,但,但…… 但脑海里又响起李右津意味深长的话:不可一再为之…… 这句话万江洪懂。 问题是抑不住滋生到骨子里的痛啊,三大兼职满满的油水,那可属于雷打不动自留田,哗哗哗直接流入腰包的灰色收入,此外矿井、工程等等都建立在他是正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的基础上,谁在意没实权的县委副书记? “削藩”的打击远比匡凌被免去县长更大。 周五晚上,也就是蓝京带着笑意倾听秘书关于个人想法的同时,万江洪家里又灯火通明,不同的是,人数比上次少了一半,这回都是真正的铁杆亲信,关键时刻毫不含糊敢为他玩命的七八位。 “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万江洪开宗明义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这回忍无可忍,必须让姓蓝的付出代价!我赚不到钱,他也玩完!” 有人提着小心道:“万书记,连续两个县委书记都遭遇意外,上头肯定要追究,到时……” “你以为陈豪的事结束了?没有!一直在秘密调查,查来查去就是没辙,有啥办法?”万江洪轻蔑地说,“老子不怕被怀疑,怀疑本身就是实力,后来来的县委书记敢得罪老子吗?我就要让外界知道惹恼老子的后果,老子宁可不活也要跟对手同归于尽,没这股杀气,岂能在涧山立得住!” “好,万书记威武!” 屋子里一片叫好声、鼓掌声。 万江洪道:“今儿个找大家伙来,你们个个都是我信得过的,来帮我出出主意,有啥办法干掉姓蓝的,又看不出人为痕迹?还有,最好目击者跟这屋里的都没关系,就是普通老百姓,那样看起来更真实。” “唔……” 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有人道: “食物中毒?偷偷在他的饭菜里下得最重,其他人经抢救还能活过来。” 万江洪摇头:“环节太多,人多眼杂,很容易暴露。” 另一位说:“他每天上下班步行十几分钟,还要穿越马路,搞两辆摩托车相向夹击,保准逃不掉。” “他那个司机身手很厉害,可以应付这种情况。”万江洪还是摇头。 接下来众人七嘴八舌出主意,包括在专车轮胎做手脚、办公室茶水瓶下毒、往蓝京租居的屋子放毒蛇等等,都绕不过蒲旭那一关,或者隐蔽性不强,均被万江洪否决。 “我有个法子……” 有人突然想了个办法,说最近蓝京经常到老城区视察明清旧宅的修葺改造情况,经常帮着出谋划策,现场想出拍案叫绝的“金点子”,可以利用这个埋伏狙击! 具体方案很简单,只须事先摸清蓝京视察线路比如去李家大院,就在巷子高处或院子屋顶布置狙击手,等他出现后一旦停住便开枪!最好再布置第二、第三狙击点,防止一击不中,便在他仓惶逃离途中狙杀。 的确简单粗暴,但很实用,蓝京那个司机反应再快有子弹快吗?蓝京不可能穿防弹衣视察工作,即使穿也挡不住狙击步枪子弹的杀伤力。 不过问题在于能否找到枪法准、胆子大且忠诚度高的狙击手,光天化日下枪杀市委副书记可不是闹着玩的,第一面临蒲旭的强力反扑,倘若逃不脱只有现场咬破毒丸自杀,没别的出路;第二即使侥幸逃掉了,难免留下蛛丝马迹,因为现在的弹道分析技术、枪支控制等等都非常厉害,意味着狙击手下半辈子都将在躲避通缉中度过。 万江洪眉头紧锁,大口大口抽烟一言不发。 他深耕数十年公安队伍里不泛死士,此前秘密参与稀土矿污染造假的**保中队长温保华就是其中一个,至今仍躲在元州某个小区不敢公开露面,但要找到枪法精准的死士就难了,射击水平高也不可能象条哈巴狗似的跟在万江洪身后,对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人幽幽说。 万江洪精神一振,盯住那人道:“有路子?可以找江湖上的职业杀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反而干净,不过必须靠谱,办成了才能给全款。” 那人提醒道:“以前为了矿井打得不可开交时,我们曾经找过黑道上的人推荐职业杀手……” “噢对!” 万江洪一拍额头道,“后来一枪打中行驶中的方向盘,那家伙被吓破了胆从此不敢踏入涧山半步,中,中,还找那位道上的朋友!” “我有他的号码……” 那人才说了半句,万江洪随即从屋里找了个手机扔过去: “就在这儿打,问问行情,哪天到位,具体怎么衔接等等细节。” 那人深知万江洪粗中有细,防止自己居中做手脚、耍猫腻,便当着众人拨通那位黑道人物手机,低声交谈了几分钟后捂住话筒道: “他问一百五十万能不能接受?” “抢钱啊!” 万江洪震惊道,“记得上次才十几万,怎么翻了十倍?!” 那人道:“他解释说这些年物价上涨、货币贬值,还有,上次吓唬人家就行,这次真正是命案,成本很高。” “妈的,趁火打劫……” 万江洪脸上阴晴不定片刻,一跺脚道,“让他便宜点儿就成交!” 最终谈妥一百三十五万,先给订金三十五万,三天内职业杀手就赶到涧山,然后万江洪负责提供蓝京十天内行程,并至少提前一天通报详细线路;得手后立即偿付一百万尾款,如果重伤则打对折,轻伤只需再付十万。 倘若失手被擒,与涧山方面无关,也不需要付尾款等任何费用。 “这样虽然花点钱,省却善后啰里啰嗦的工作,值得!”万江洪总体还算满意,叮嘱道,“关照职业杀手尽快到位,动手越早越好。” 万江洪客厅里的人潮水般散尽,小院里的灯也熄了。 半小时后刚刚回到宿舍的蓝京突然接到个陌生电话,开口便道: “蓝书记,我是万江洪身边的人,现在有急事向您报告,与您人身安全有关,请务必相信!” 蓝京旋即按下免提器和录音键,招手唤来蒲旭,沉声道: “好,我在听。” 对方话筒用了变声器,听起来含含糊糊、飘渺不定: “今晚万江洪召集我们去他家开会,这一点您应该能核实得到,讨论怎么对付您……最后作出拿一百三十五万请黑道职业杀手的方案,打算在您视察明清旧宅改造期间用远程狙击步枪进行暗杀!我虽然以前跟在万江洪后面干过不少坏事,却反对动辄出人命,之前……唉不说了,总之我冒险提醒,就是希望蓝书记平平安安离开涧山,那样大家都太平,再见。” 没等蓝京问话,对方已匆匆挂断。 蓝京呆呆看着手机,扭过头问道:“到底故意恫吓,还是真心提醒?” 蒲旭道:“从职业杀手价格和利用您视察旧宅改造时狙击步枪暗杀两点来看,有几分可信,老城区那种迷宫式的巷子非常方便行动并撤退,职业杀手市场行情一条人命也在七八十万的样子,您是厅级领导,要得高些也无可厚非。” “唉,我的小命是比华桥、铜关那阵值钱多了,”蓝京道,“可暗杀计划居然出自县委副书记之手,令人不寒而栗,刚刚吞吞吐吐半句也佐证陈豪十之八九死于万江洪之手,他妈的!” 蒲旭忧虑重重道:“蓝书记,要么……以后就别去老城区那些破房子了吧,前几次我跟在后面四下打量就感觉危险——前屋连后屋,伏在屋面居高临下开枪,转眼能跑四五间房子,随便往哪个夹墙里一跳压根没法搜寻。” 蓝京失笑道:“好嘛,你竟然安排县委书记行程,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嗯,”他低头沉思会儿,“老城区还是要去的,不然,职业杀手既然来了也会选择别处下手,那样更防不胜防……” “蓝书记考虑得对!”蒲旭悚然一惊道。 “不如,”蓝京慢腾腾道,“将计就计……” 第1189章 将计就计 蓝京心态真是稳得出奇,周一上午主持召开人事调整后的常委会,很正式地介绍新成员常务副县长黄芊芊和县委组织部长应炯。 ——得知自己被火线提拔进了常委,黄芊芊第一反应与蓝京有关,因为叔叔黄甄固然委婉地在新任市委书记关世充面前提过,考虑到担任副县长才一年半时间,也没那么太着急,不过县委书记主动提名那就不一样了,关世充自然乐得做个顺水人情。黄芊芊还想象上次那样周五当晚邀他喝酒,然而他已回了涧山;周六赶回来后又约,蓝京……很想却又不敢。 他好想好想再看一眼她那碧蓝碧蓝的神秘花园,好迷恋她那触手间淡淡的茸毛和**得仿佛涂了层油脂肌肤,还有峰翘立型、挺立坚实的双峰,浑.圆高耸的臀部,她那充满异族风情的美,腴而不肥,丰而不厚…… 他又清醒地意识到,前面两次大醉后的荒唐等于打下基础,第三次醉或者酒不醉人醉,也就彻底扯开含蓄的面纱直接滚到一块了。内心来讲他很期盼,她也不在意甚至也期盼,否则明知酒后危险为何还主动相约? 但是不行哎。 每当他止不住胡思乱想时,眼里便会闪现葫芦娃,不,自己隐秘散布于各处的孩子们: 伊宫小妹的儿子,算作长子;颜思思的儿子是次子;正妻田甜的儿子反倒排行第三。 伊宫佩的女儿是长女;方婉仪的女儿是次女,五个子女已经堪称儿女满堂了,然而还有: 郁杏子、容小姐都受孕了,目前不知男孩女孩,哎…… 蓝京觉得活成自己曾经鄙视的人——以前嘲笑宁波满地播种,现在自己何尝不是? 上次慕妤婕与薛立权结婚,坦率讲蓝京内心深处长长松了口气,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早在铜关工作期间,他就隐隐感到慕妤婕扑闪扑闪的大眼睛背后藏着几丝情愫,到了涧山,说话语气和神态也愈发掩饰不住。 加之那个含义复杂的吻,以及直沁心脾的奇异香味,能够倏尔间让胸腹暖洋洋的,泛起阵阵成年人才懂的悸动,独特而勾人魂魄,令得阅女无数的蓝京深向往之。 幸好……幸好蓝京没给自己机会,慕妤婕也类似路娇娇顺其自然的性格,不会象姬小花摸黑主动上位,也不会象焦糖直接灌醉强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男女间的暧昧很快在繁忙的工作中化为无痕。 尤其黄芊芊还没结婚,这样单身女子无休止纠缠下去很要命的,蓝京尽管很想亲身体验异族风情“好在哪里”,还是以双休日加班委婉拒绝。 然而周一上午召开常委会前,蓝京却抽空找黄芊芊谈了十分钟,重点却是: 你下一步怎么办? 与副县长不同,黄芊芊进了县委常委领导班子后局面完全打开,以她的年龄、援藏经历、蓝宝石湖正绩,即便没有叔叔黄甄相助,接下来提拔正处乃至副厅都在情理之中,也正因为此,一个非常头疼且麻烦的问题浮上水面—— 亲属回避。 黄甄是黄芊芊的嫡亲叔叔,目前尚不清楚她父亲在哪个警备区(好像保密),符合《党正干部亲属回避暂行规定》中“直系血亲关系”范围,故而黄芊芊目前的位子暂且没问题,再往上走到县委书记,属于基层主正党委领导与黄甄省·委副书记是同一系统,还是触动规定里的相关条款。 “春节期间我们在家里讨论过这个问题,当时觉得还很遥远,最快两三年后才真正面对,没想到蓝书记一下子缩短过程,让我有些措手不及,”黄芊芊碧蓝碧蓝的眼睛深深看着他道,“当然我必须当面真诚地向您说一声,谢谢!这么说有些别扭,不符合我的风格,还是边喝酒边自然地表达出来,可惜您没给机会。” 蓝京安详地十指交叉搁在胸前,道:“确实没必要说感谢之辞,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但我,你,都必须承认外面流言里的一点,那就是涧山永远属于涧山人,我们只是匆匆过客。” 黄芊芊直言不讳道:“我是想早点离开,最好紧紧跟随您,您到哪儿我也到哪儿;叔叔却建议我在涧山积累基层主正经验后跨省交流,蓝书记觉得呢?” “你这……” 蓝京惊出一身冷汗,暗想你个没出嫁的大姑娘宣称“紧紧跟随蓝书记”,黄甄怎么想?她那位神秘的父亲怎么想?简直百口莫辩嘛。 黄芊芊还画蛇添足道:“我是说跟在蓝书记身边工作特别有奔头,充满激情,没别的意思。” “唉,”蓝京无奈摇摇头,“按黄书记的安排吧,因为主正没靠山不行,从县长跨省交流到别处更有说服力,你明白吗?” “这就是我们担心的另一个问题,”黄芊芊道,“涧山有那个地头蛇在,却没蓝书记镇着,恐怕很难开展工作。” 蓝京道:“以我亲身体验,每个城市都有地头蛇,无法避免。” “涧山这条地头蛇特别麻烦,您看从李右津到现在几任县委书记都没拿下他,”黄芊芊道,“我不是说您也拿不下,而是……” “我懂你的意思,”蓝京道,“别想得太远,先在常务位子上站稳,形势瞬息万变,谁说得清将来会发生什么呢,你说对不对?” “您……” 黄芊芊眼睛一亮,碧蓝碧蓝的眼眸更加迷人,声调陡地变得软绵绵起来,“等您或我离开涧山,咱俩喝顿真正的大酒,行吗?” “我提到喝酒就哆嗦……” 蓝京苦笑道,“再说,再说,做好当下才是真谛。” 说是介绍新成员,其实这样的内部提拔都很熟悉,黄芊芊本来就活跃在第一线,应炯当镇书记时经常与常委们见面,除了万江洪神情有些落寞外整体气氛还不错。 会议结束前,蓝京道: “应炯同志新官上任本该沉淀段时间熟悉情况,不过涧山县委去年围绕旅游产业和大小凰山公路两项主项工作投入很大精力,也取得一定成绩,是该到了论功行赏、奖优惩劣的时候,好在应炯同志目前对组织工作基本掌握,各位常委同志也及时梳理斟酌,对人事任免做个小幅调整,争取……周四前拿出初稿,周五召开人事议题专题常委会研究讨论,散会。” 蓝京没明说,包括万江洪在内众常委、县领导心里都清楚,这大概是他离开涧山前最后一次大规模人事调整,后面纵使有也只是零星了。换而言之倘若把握不住这次机会,预计要等到明年下半年,试想仕途黄金期能有几个两年?一旦错过便永远错过了。 特别万江洪从上周到本周,“四冠王”变成孤零零的县委副书记,可笔记本上记的、收的短信还有各路电话外以及此前没能落实到位的,加起来就有上百人! 以前陈自力当组织部长,一张名单扔过去,天大的困难也得想办法解决,如今应炯貌似客客气气实质骨子里透着生分,没办法,人家靠蓝京才走到这一步,何必买你万江洪的账? 就算应炯勉强给面子抬手放行一部分,名单端到常委会也不行,县长已不是匡凌而是在蓝京手里翻身的上官宏,之前刻意栽赃打压的旧账还没算,怎会让万江洪太爽? 所以…… 万江洪心里盼着职业杀手赶紧过来,最好能在周五前干掉蓝京,常委会开不成,人事任免调整名单自然而然作废,等新县委书记上任重启新一轮争斗! 退一步说就算本周来不及,反正职业杀手承诺十天之内,常委会开了之后还有公示期,在此期间县委书记猝死的话仍有理由提出异议,到时上官宏、应炯等县领导没人撑腰,关世充又不熟悉基层情况,还不是李右津说了算? 所以…… 万江洪仅表面做了些争取,先后与应炯以及公安局个别党委成员(目前梁鸿鸣暂时主持全面工作)通了气,也打了招呼,不过力度与以往天壤之别,完全不是万江洪昔日寸土必争的风格。 “万江洪这付完全躺平的模样很怪异,事有反常必有妖,蓝书记可得当心呐!” 郑光泉综合四面八方打听来的消息,忧心忡忡提醒道,作为县委办主任及时通风报信是应尽之责。 蓝京心知万江洪把赌注都押到一百三十万请来的职业杀手身上,故而不在意人事调整一城一池得失,道理很简单,只要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哪怕常委会通过的决议也能推翻重来。 “他嘛,”蓝京慢斯条理道,“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公安那边都跑老梁的门路,老梁还保持军人风范,平时最讨厌门路,所以习惯找关系走后门的成了没头苍蝇;东风镇群龙无首,老庄(镇长)以往被压制太狠啥主意都不敢拿……除非已经落袋舍不得吐出来那部分,他必须硬着头皮用力。” 郑光泉咂咂嘴还是摇头:“以他硬朗霸道的作风……他不会轻易认输,我有这个预感。” 到底涧山本土人,对万江洪知根究底,郑光泉的预感很正确。 蓝京还是笑:“不管他,我们按我们的节奏走,这两天抓紧时间跟应炯部长敲定好大名单,周四下午小范围过一遍后周五上午开会,下午所有人员全部到位……对了,本周打算继续到老城区走走,规划线路拿好了吗?” 第1190章 职业杀手 对一名职业杀手来说,执行任务的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等待中度过。 黑桃8拎着行李箱抵达涧山那天正好下起了大雾,浓稠如牛奶的雾气笼罩整个天地,看不清近期树木草丛和远处山廓,也让黑桃8心情非常愉快。 这样的大雾最便于职业杀手掩藏行踪,也能避免不小心在监视画面留下痕迹。 混在拥挤不堪的游客人群里来到一家简陋的面馆,找个角落坐下,慢腾腾吃完面条后没多会儿,有个个头矮小精瘦黝黑的小伙子坐到对面,双方碰了下视线,小伙子低声道: “图已经画好了。” 说着递过去两本书,不消说图就夹在其中的一本里面。 黑桃8接过去手一转,书就神奇般消失不见,其手法真的快如闪电,比魔术师还厉害。 “都看完了?” 黑桃8似指两本书,实质问有没有勘查整个老城区的情况,坐在对面貌不惊人的小伙子代号螃蟹,是暗杀行动的搭档,已经与黑桃8配合了四年——这在淘汰率极高的杀手圈极为罕见,身手不好、水平不高的职业杀手根本活不过四年,一半以上不超过十个单子就去黄泉见阎罗王了;顶级杀手讲究独来独往,来无影去无踪,不需要搭档。 还有职业杀手觉得我冒着生命危险杀人,凭什么分钱给别人? 黑桃8却认为自己之所以在这个行当稳当当做了四年,关键在于有螃蟹这个完美搭档:前期螃蟹负责勘探地形,筹划埋伏、掩护、行动、撤退线路,购买不便于携带的物品,摸清楚整个区域只有本土居民才知道的一些窍门;中期混在人群里盯住目标的一举一动,观察周边异动,及时反馈区域内细微敏感的变化;后期制造混乱,倘若黑桃8受伤还能奋不顾身相救。 每次赚得的报酬分三成给螃蟹,黑桃8认为很划算,因为职业杀手永远只有1与0的结局,狙击得手,拿到钱吃喝玩乐买房买车然后筹接下个任务;狙击失败,即与这个世界说88,再多财富、房产、银行存款都没用。 在钱财方面,黑桃8向来很豁达。 螃蟹微微点了点头,不用使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面店很快拐到空旷无人的小街上。 “老城区范围不大,总共七条主巷,两条东北贯通的通道,旧宅大院改造主要集中在东南角上首区域,以前有钱人住的,”螃蟹道,“目前老城区在建的改造工程有11处,其中7个明清、民国宅院,4个小四合院,过去三周目标已看过6处,其中5个宅院,1个小四合院……” “小四合院也是路过时顺便去的?”黑桃8问道。 螃蟹道:“那个小四合院位于2个宅院之间,确实属于路过,可以推断目标对明清民国宅院更感兴趣,可能建筑风格和里面的内容相对丰富,小四合院转几分钟就结束了。” “本周有无视察计划?” “最新传来的消息是有,周四上午十点,暂时没打探到具体线路。” “上午十点,尴尬的时间……”黑桃8嘀咕道,“时间也比较紧张,你来得及准备?” 螃蟹道:“两夜加一个白天,足够了,不过关键是对方能否弄到确切情报,剩下5个位置分散,很难研判到底哪2个,或3个。” 黑桃8干脆利落地说:“那不行!跟对方讲清楚,不提供具**置没法做,这个应该事先有约定!你那边准备工作,我的准备工作都需要时间,不可能大白天的翻墙上屋。” “我来沟通。”螃蟹简洁地说。 默默走了会儿,黑桃8道:“上次喝酒时你说到年底就洗手不干,是不是我脑子晕乎乎听岔气了?” “我说真的,哥,”螃蟹道,“我想回老家娶个媳妇,过平平安安的日子。” 黑桃8略感诧异地问:“钱赚够了吗?我觉得再干两年应该没问题。” 螃蟹侧过脸认真地说:“哥,这一行来钱快,诱惑就象毒品一样让我们总舍不得放手,总想着再做阵子,一年年拖下去直到……我希望自己有及时洗手上岸的勇气,我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 “再想想,别着急决定。” 黑桃8淡淡道。 连拐两个弯前面便是老城区,黑桃8出于职业敏感不愿白天露面,因为小县城居民对陌生面孔格外留意,你自以为没关系,实质一举一动尽收人家眼底。 黑桃8站在树底下快速扫了一眼,当即转身往相反方向边走边低声道: “以你的直觉,目标有可能去哪里?” 螃蟹毫不犹豫道:“西关巷,进去200米有个清代宅院,修缮已到了尾声;再往里穿到350米远的致富巷,三进深民国宅院,还有个难得一见、保存完好的绣楼,据说已经申报历史文物保护……” “相信你的判断!” 黑桃8道,“在准确情报没传递过来前,就按这条线路提前准备免得到时慌手慌脚,但跟他们讲明了,周三天黑前还没情报的话,周四行动取消!我的原则宁可不做,也不能冒险。” “哥就这点稳妥!” 螃蟹竖起大拇指道,“去年有笔单子就是,哥动手前三个小时感觉不对劲通知我立即打车离开,紧接着大批干警包围那块地方,好悬啊!” “唔,职业直觉……” 说话间到了十字路口,黑桃8道,“就在这儿分手吧,明天下午五点半老地方见面。” 纵使搭档行动前都必须分开住宿,严格的物理隔离,也不相互留手机号,防止其中一个落到警察手里招供出来。 职业杀手及其搭档都命案累累,一旦被捕肯定死刑,故而须得慎之又慎。 “我走了,哥。” 螃蟹挥挥手快步跑向对面街道,转瞬没入人群当中。 看着他的背影,黑桃8目光渐渐转冷,变得深沉而阴险,脑海里缓缓腾起一个念头: 做完这单,大概要干掉这位搭档了! 做杀手这个行当,哪有金盆洗手的说法?除非独来独往单干,没准什么时候腻了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杀手也不可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因为每次作案难免有蛛丝马迹留在现场,一点点收集起来存贮在数据中心,总有一天某个不经意的失误、某次无意识的操作导致身份败露。 两个月前黑桃8的同门师兄、代号方块2,就是突发奇想跑到碧海看某香港歌星的演唱会,当时还邀请黑桃8一块儿,他拒绝了。一方面组织有规定杀手之间除了执行任务需要配合外,严禁私下接触,这也出于风险控制考虑;另一方面黑桃8下意识抗拒人挤人的场合,总臆测人群里伸出一枝手枪对准自己脑袋射击。 幸好没去。 谁都没想到警方就凭三年前方块2从作案现场逃跑时被监控捕捉到的一张侧脸照片,就能利用大数据进行匹配核对,在数以万计的观众当中锁定方块2,台上歌星才唱了两首歌,方块2就被四个身强力壮的特警摁倒在地! 事后整个杀手界都惊呆了,因为公安系统内部也不清楚强大到恐怖的大数据中心到底录入多少图片,它由各省市各数据中心不停地“喂食”,图片量越来越大,甄别率越来越高,全面碾压过去以老警察眼力判断为主的时代。 杀手们要么始终隐藏在黑暗深处,要么将来偷渡到海外,别奢望过普通人的生活,螃蟹萌生这一可笑念头的时候,就注定死于黑桃8枪下的命运。 那边还算利索,周三中午将准确线路通过中间人发给了螃蟹,与他的判断一模一样: 车辆停在西关巷外面,步行200米到修缮尾声的清代宅院;步行350米到致富巷的三进深民国宅院,重点考察申报历史文物保护的小姐绣楼,最后从另一侧出巷子,沿大街步行回西关巷上车,全过程预计一小时五十分钟。 县委书记蓝京自然是主角,陪同人员有县委办主任郑光泉、县长助理齐要斌、旅游局长牧海云,以及其他相关人员共17人。 “小小的巷子和院子挤17个人……” 傍晚会合得知详情后黑桃8倒吸口凉气,“当领导的到哪儿都这么大排场吗?人挨着人,很容易形成遮挡,尤其第一击不中的话场面混乱不堪,根本没法捕捉目标!” “他级别比一般的县委书记高,是副厅领导,抢着巴结的干部多,”螃蟹道,“他有拍板权,而且很强势,凡他要求的事项必须做到位,有时还事后复查,所以每次视察一大堆干部跟着,随时记录防止漏了什么。” 脑中勾勒出建筑的结构,黑桃8慢慢道: “清代那个剔掉,动手地点放在致富巷的三进深民国宅院,第一进会留几个人,第二进再留几个人,目标到第三进准备进绣楼时估计只剩五六位,正好是瞄准效果最好的时候!” 螃蟹很自然地接着道: “我夜里到第二进前后门安装烟雾弹,枪响到第三下按动遥控开关,阻止地面人员登高;巷子门口也装一枚,延缓他们撤离的时间,他们一撤,警察就该包围进来了。” “附近有没有比绣楼高的建筑?”黑桃8问道。 “有……” 螃蟹比划道,“六十米外有幢三层小楼,窗户正好对着绣楼方向。” 黑桃8又皱起眉头:“有解决方案?” 螃蟹自信地笑笑:“这点小事儿能难住我吗?哥……” 第1191章 致命威胁 周四上午九点半,黑桃8潜伏在致富巷三进深民国宅院绣楼东侧屋顶已有五个小时,一直眼睛盯着蓝京即将出现的方向。 街道古老破败,墙上褪掉的石灰露出石头与砖瓦,斑澜的光线穿过树枝树叶投射到巷子里,显得静谧而安详。这一带大半房子都空着,房锁结了层厚厚的锈,门窗结满蜘蛛网,零星住的几户人家八成懒得动弹的老年人,按县里规划倘若明清宅院和四合院旅游还带不动人气的话,下一步就得考虑拆迁了。 黑桃8伏在屋顶微凹处——螃蟹花了大半夜时间一片片揭开瓦片,凹陷位置正好让他很舒服地趴着,搭档之默契就在于此。黑桃8精心挑选的伪装服颜色与瓦片基本相近,静静地与整个屋顶融为一体,即使五六米外乍一看都很难辨得出来。 黑桃8背朝东面、面朝西面,这样的狙击位置绝不是随便为之,而出于职业杀手专业考虑: 狙杀行动发生在上午,由东向西瞄准可以避免东面的阳光直射眼睛; 西面六十米外那幢三层小楼终究是个隐患,螃蟹采取的变通策略是在窗前五六米的屋顶上吊了一排大气球,看似儿戏,却不偏不倚正好挡住小楼窗户视线,饶是如此,黑桃8还是不愿把后背暴露给那幢小楼,因此面朝西面还能顺便监视小楼动静。 黑桃8手里握的狙击步枪是美国阿玛莱特公司枪械设计大师尤金·斯通纳操刀设计的经典款半自动步枪,外形美观、设计合理、精准可靠、拓展性好,而且随着几十年不断优化完善愈发适合杀手需求——全枪除了枪管、枪机为钢制,上、下机匣为航空级铝合金制造,护木和小握把为工程塑料制造,空枪重量仅3.1公斤,护木、枪托、扳机组件、各种外挂附件、弹匣组件等都能拆卸组合,便于携带也很容易混过安检。 自黑桃8出道以来,已有11人死于这支枪下,按杀手界迷信说法一支枪杀到9个人就有了灵魂,越往后越与枪主心灵相通,人即枪,枪即人,人枪一体。 黑桃8还在等。 善于等待是一个职业杀手最基本的素质,黑桃8最高记录是不吃不喝潜伏在烈日曝晒的荒地里七个小时,然后目标终于出现刹那,黑桃8稳稳开了一枪正中眉目。 当子弹旋转着高速射入要害,鲜血飞溅,目标倒下之时,一切等待都是值得的。 上午九点五十分。 左耳耳机里传来轻轻三次吹气声,搭档螃蟹开始启动无线联络了,黑桃8也轻轻吹了两声,示意收到信号。 紧接着螃蟹道:“目标快到了,很守时。” “路面怎样?” “多了几个维持秩序的人,其它没变化。” 跟自己监视的民国宅院情况差不多,半小时前几位干部模样的前后看了一遍,然后关照装修工人全部集中到前面院子,绣楼所在的后院空着便于领导视察,便走得一个不剩。 说明这位县委书记经常到基层视察,以至于手底下习以为常,没有那种如临大敌的紧张感。 这样放松的环境有利于狙杀。 记得有位也是领导的暗杀目标,官没县委书记大但排场很大,每次下基层视察相当于皇帝出巡,经过的道路两侧巷子全部封死防止上访人员冲出来“惊驾”,视察地点提前几个小时封闭,严禁陌生人出入,更夸张的是夏天还派人爬到树上捕蝉,说是领导最烦蝉叫。 可见今天这位县委书记是位好领导,不过,对黑桃8来说是不是领导、好领导坏领导等等都一样,最终都将成为自己枪下游魂。作为职业杀手最大的忌讳就是不能有感情,亲情、爱情、友情…… 正如黑桃8已经决定这次行动后干掉搭档螃蟹灭口,丝毫不存在惋惜或别的情绪,眨眼之间冷静无波的决定。 接下来耳机恢复静默,他俩都不是唠叨多话的人,也这样才能活得更久些。 上午十点零五分。 “到了,下车后都进去了。”螃蟹突然低声道。 “他那个司机呢?” 根据对方提供的情报,目标的专职司机身怀绝技,怀疑是退役特警,也是黑桃8重点**的对象。 “又瘦又小的那个?”螃蟹道,“他留在停车场跟保安聊天,没跟进去,”他顿了顿,“跟在领导身后的干部太多了,他挤不进去。” 最后这句话有点小小的幽默。 黑桃8当然没心情调侃,只简单地应道:“好。” 耳机又安静下来,此时县委书记蓝京应该先到靠近的小四合院视察,螃蟹不敢过于靠近,混在人群远远站在巷子尽头。 搭档的职责是监视目标动向,没必要过于冒险。 十点二十六分,蓝京在一群人簇拥下出了小四合院,浩浩荡荡前往不远处的致富巷三进深民国宅院。 螃蟹没跟大部队,而是边往后退边低声道: “目标动身了,动身了,重复,动身了。” 他没推测几分钟到,因为昨夜黑桃8在这条巷子踩过点,关于步数和时间的判断,螃蟹更相信一个职业杀手的敏锐直觉。 “收到。” 黑桃8简洁答道,可以想象他开始调整卧姿,紧握枪柄,手指搭在扳机上随时准备瞄准。 几分钟后螃蟹回到巷口停车场,打算找个僻静地方坐着,十几分钟后配合黑桃8制造混乱撤离,然后他径直开车前往元州,对,你没看错,他俩约定的会合地方是元州,这样才能躲过警方围绕省城机场、火车站、高速等地的第一轮强力搜捕。 螃蟹无意间往商务大巴扫了一眼,蓦地瞳孔收缩,脑子“轰”地一声! 商务大巴车侧几名保安还在聊天,唯恐那位司机不见了! 不见了!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螃蟹暗忖此时目标大概快到民国宅院,前院、中院一掠而过,重点是后院的绣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螃蟹下意识抬手遮住嘴唇准备示警,手抬到一半却滞住,脑子高速盘旋: 此时示警,以黑桃8的谨慎必定中止行动开溜,固然能避免危险,可是,可是,可是任务黄了,一大笔报酬转眼泡汤了,并影响下半年接单(客户很在意成功率),自己年底能否金盆洗手? 如果不示警,那位司机未必有所行动,说不准去了厕所或附近超市买烟叫?一切皆有可能。那么不如赌一把,让黑桃8继续执行任务,那么不管司机有没有过去包抄,只要子弹命中目标就算完成任务。 赌与不赌,反正是拿黑桃8的命,跟自己有啥关系? 想到这里,螃蟹缓缓放下了手,抬步到商务大巴斜对面的角落里坐下,故作闲悠地边四下张望,边低声道: “一切正常。” “好。” 黑桃8应道。 螃蟹电光火石的一闪念,彻底改变了场面局势。 院外传来脚步声、谈笑声,黑桃8全身肌肉绷到最紧张状态,眼睛紧贴着瞄准器,手指却干燥而稳定,一动不动搭在扳机上。 说话声越来越大,视察人群明显从前院来到中院,转眼即将进入后院,正当黑桃8全神贯注进入临战状态时,陡地,身下传来一声闷响,旋即他觉得腹部一疼,再一热! 糟糕,糟糕! 经验丰富如他者立即反应过来,有人在底下屋子里开枪! 因为屋顶上三层瓦都被螃蟹提前揭了,纵使手枪都能轻而易举穿透屋面造成杀伤力。 他立即向右侧翻滚,然后弹跳起来冲向两米远的院墙夹层,那是事先勘探好的撤退线路,从院墙落地后穿过隐蔽的巷子,几十米远树后有辆摩托车可高速逃亡。 谁知就在他起身瞬间,“砰”,一发子弹精准无误地击中脑门,在失去意识前一刹那,黑桃8看到几十米开外三层小楼窗前气球不见了,而露出黑黝黝的狙击步枪枪口。 危险果然还来自那里,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想到这里,黑桃8欣慰地闭上眼睛告别这个世界。 狙击现场的动静,螃蟹从耳机里听得一清二楚,甚至都能清晰地构出发生的场景,完蛋了,行动失败! 螃蟹二话不说一把扯下耳机扔到角落里,起身大步走向十米外的摩托车,此时想法很简单: 赚钱的大树倒下,岂不正好金盆洗手的契机? 谁知来到墙边手刚碰到摩托车车把手,两条人影又快又狠地从墙头扑下,一下子将螃蟹摁倒在地,旋即卸掉他下巴,手指伸到嘴里挖了颗毒丸装到物证袋里。 呼啦,一大群人围过来黑压压看不见天空,混乱中听到有人在说: “另一个死了。” “蓝书记照常视察绣楼……” “抓个活口够了……” 螃蟹两眼发黑,脑里乱哄哄反复回荡着两句话: 金盆洗手不成了。 如果当时示警及时中止任务,会不会情况好些? 后面发生的一切对螃蟹完全绝望而无奈,先被五花八绑、蒙住眼睛塞进面包车,驶到一个大院里换了车继续开,两三小时后(已经失去时间概念)停住,关进一间防自杀的小黑屋子,只有一间小铁窗通往外面但什么都看不见。 然后似乎故意饿他,漫长而煎熬地没得吃,没得喝,也没人理他,螃蟹惊慌恐惧地双拳用力砸铁门,可惜铁门太厚实,拳头落到上面没半点声音,简直跟大锤砸棉花一样。 第1192章 重整棋局 市委副书记兼县委书记光天化日下被职业杀手拿狙击步枪暗杀,这种行径太恶劣,性质太严重,被省正法委、省公安厅列为限期破获的大案要案,因此俘虏螃蟹第一时间被押到省里审讯。 螃蟹与杀手组织、与涧山方面联系人之间都有隔离墙,某种意义讲,黑桃8号和螃蟹相当于小工程队,坐在家里等杀手组织分包项目,但施工过程中并不与委托方直接联系,仍需要层层转达。 看似麻烦低效,却很安全,最大可能地避免暗杀失利后被警方一网打尽。 因此螃蟹被审讯期间并没有交待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只能确认三点事实:一是此次暗杀目标就是蓝京,没错;二是买凶者来自涧山;三是买凶者在省府大楼有内线,因此能提前透露蓝京行动日程和行动路线。 至此买凶者身份呼之欲出,但没有证据,各方暂时都不便拿他怎样。 周四下午,上官宏主持召开元涧2号公路全线通车仪式的预备会——花了将近五年时间、投资好几个亿期间还接受七泽省华桥区援建,好不容易才完成李右津重点**的公路建设项目,明知效益、效率、作用、意义没法跟大小凰山公路和邦苍山公路工程比,按李右津和杨懿燚要求哪怕丧事也要当成喜事办,大张旗鼓做个宣传。 蓝京神色安详地列席会议,本来属于正府条线的事务,县委书记没必要参加,但社会上纷纷谣传蓝京在暗杀行动中受了重伤,凶多吉少,他不得不在规模较大人数较大的预备会公开露面,传递“我没事”的信号。 常务副县长黄芊芊坐在蓝京身边,会议期间悄悄传了张纸条: 请问如何提前察觉,一举击毙职业杀手的? 蓝京若无其事将纸条夹在笔记本里,慢悠悠喝了口茶。如何察觉当然要永久保密,否则告密者必定要被万江洪挖出来碎尸万段,至于一举击毙职业杀手当然煞费苦心。 首先火速请来正在桃源岛督工的容小姐;其次容小姐和蒲旭严密勘查小四合院和民国宅院那条线,黑桃8、螃蟹所考虑的,容小姐都提前预料到了,算准黑桃8将会选择在绣楼东侧潜伏,也算准螃蟹会采取措施遮挡三层小楼窗户视线。 还有就是容小姐在整个区域安装了几十个针孔摄像头,有了庞大周密的监控网络,黑桃8与螃蟹的小动作尽在掌握。 最后容小姐亲自潜入三楼小楼守在窗前,对付遮挡视线的一排气球很简易,派身手好的特警躲在下面慢慢引气,等到螃蟹说“一切正常”而蓝京等人进了中院之际,黑桃8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后院入口,特警快速放气,黑桃8便进入容小姐的瞄准器里。 蒲旭则等大队人马进巷子视察小四合院,从另一侧悄悄抢先来到民国宅院,掩入黑桃8趴着的那间屋里,射击位置都事先圈好的——暴露范围较大的胸腹部,首先发起第一轮进攻;黑桃8中弹后肯定要逃,然后容小姐便可从容且精确地狙击。 唯一变数在于螃蟹。 容小姐原以为螃蟹始终缀在大部队后面,没想到他反过来退回巷口,而且注意到蒲旭不见了,当时四周监视人员手心都捏了把汗,倘若螃蟹果断示警,黑桃8当机立断中止行动,一是没法击毙、活捉,二是没法证明暗杀行动针对蓝京。 幸好关键时刻螃蟹存了私心,宁愿忽略风险也要让黑桃8赌一把,不能怪,人总是自私的,退一步说黑桃8也盘算做完这单后杀螃蟹灭口,因果循环,天道如此。 万江洪又没参会,一来上官宏压根没邀请,二来作为没啥实际分管领域的县委副书记,需要他出席的会议越来越少,变得很没存在感。 他将自己反锁在自家书房里,大口大口地抽烟,脸上肌肉全然耷拉松驰得不成样子。 动用职业杀手直接干掉蓝京,已是万江洪所能想到的最极端最粗暴的手段,没想到蓝京都能从容淡定地化解还抓到活口,至此万江洪心理全然崩溃,感觉……感觉好像孙悟空一个筋斗翻出十万八千里,却发现仍在如来佛掌心似的。 职业杀手行踪为何被蓝京提前预知?又是谁远程狙击一枪反将职业杀手爆头,这些问题万江洪都懒得想,因为蓝京已树立不可战胜的形象,无论什么出招都有合理解释。 甚至,明天常委会都不太想参加,起初根本没打算蓝京活着主持会议,人事名单也没细看,几个前期凑合着争取的人选到底答没答应,万江洪连打听的兴趣都泛泛。 如今职业杀手翻船了,蓝京照样活蹦乱跳,万江洪的心也死了…… 周五上午,蓝京主持召开县委常委会,会前五分钟万江洪以头晕为由向郑光泉请假,共十位常委出席。 会议一致推举县长助理齐要斌为副县长候选人,填补黄芊芊提拔常务副县长留的空缺; 会议一致推举旅游局长牧海云为副县长候选人,接替马上退二线的农业副县长肖健。 以上两名推举人选将正式向市委组织部申报,相信以如今市委对蓝京的支持力度可顺利过关。 ——蓝京做的是长线布局,形势很明显在多数常委掣肘和新任市委书记不待见双重夹击下,李右津势力日渐式微,省·委不急于动手是等其退二线而软着陆,那样的话谁接替李右律竖起本土系大旗成为关键。关于这一点蓝京觉得想都不用想,最终以黑马之姿胜出的将是前涧山县长、现元州副市长杨懿燚。 理由呢?还要理由吗,她的三重身份就是最好的理由,第一重少数民族;第二重元州本土,基层干部;第三重李右津的情人,临退时肯定力荐,此外她没有正治包袱、没有污点、没有受人攻讦的软肋也是稳操胜券的重要支撑。 沿着这个思路,蓝京力捧牧海云上位,除了不是市领导的情人,杨懿燚有的优势牧海云都有,还要加上一条泸海旅游产业特别“清水出芙蓉”的亮点,将来必定是第二个杨懿燚。 工作能力一般?对美女干部而言倒不是重点。 ——数年后杨懿燚果然以黑马之姿接掌元州市长之职,令得外界一片哗然可细细琢磨又觉得必须如此;蓝京没料到的是时隔多年牧海云非但再度以黑马之姿接替元州市长,并且成功跃龙门,官至三相省副省长!在此前或此后若干场合,牧海云都毫不隐晦蓝京对自己的帮助(尽管后来出于种种全部隐去名字),当然也有持八卦心理的记者追问她与蓝京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她微微一笑说蓝宝石湖很纯净,容不得瑕疵。 会议一致同意县委组织部的人事任免与调整议案,主要有: 教育局长蒋杰转任县正府办主任,享受副处待遇,这与“进贡”虎鞭草既有关系又没关系,蓝京赏识他擅长察言观色和分寸的把握程度,这等人才最适合为领导服务。 泸海书记娄委城因主持旅游产业振兴有功,被提拔为东风镇党委书记,享受副处待遇; 泸海镇长慕妤婕则提拔为泸海书记,兼泸海景区管委会筹建小组组长,主要任务还是牢牢紧抓蓝宝石湖为核心的景点工作,一旦泸海景区(含泸海、六川两镇)批文下达,她即将成为首任管委会主任,自然而然升为副处职——此番操作考虑到自己无论调到哪儿,薛立权肯定占用一个随行指标,但慕妤婕也许未必如愿,毕竟站在武英奇角度觉得心理上有所亏欠,不过随着她结婚嫁人便了却心思,应该给此前的事画上句号,故而金全友帮与不帮真的在两可之间。倘若调不出去,蓝京也为慕妤婕争取到可进可退的位子。 蓝京的秘书沃利军空降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县行正服务中心副主任主持工作,正好接替前任主任石森的职务;而石森此前经万江洪安排到正府办担任常务副主任主持工作,是做好两手准备的,如今主任位子归了蒋杰,后路行正服务中心主任位子又被抄了,可谓竹篮打水一场空。 本来按蓝京的想法利用此次机会落实县公安局长位子,卢川特意打电话说关世充要求从今年起区县三个领域一把手全面实现异地委派制,分别是县委书记、纪委书记和公安局长,目前落实最差的就是公安局长,元州多数区县均由本土县领导兼任,需要一刀切地进行全市统筹。 这个没问题!蓝京爽快应道。 趁着这次通电话,蓝京也向卢川推荐了县纪委书记郭俊和仁北镇书记周凤禄,因为听说市纪委腾出两个正处职岗位,而市财正局国库处处长也面临退二线,正好能解决两位县委常委的正处职问题。 卢川唉声叹气说各方面打招呼、说情的太多,实在招架不过来,而且吧正处职干部任免我跟蓝书记一样只有推荐权,拍板权在老大手里,但老大的心态大伙儿都知道,能拖则拖,“正处不在副处不干活吗”,他就喜欢说这话,究竟拖到猴年马月谁都没谱儿,要不蓝书记亲自跟他嘀咕嘀咕? 蓝京笑道先跟卢部长嘀咕,正好下周举行元涧2号公路通车仪式,抓住机会再跟关书记嘀咕。 第1193章 公路事件 最想不到的时候,发生最意外的事情。 周二上午九点,元州市委市正府举行盛大的元涧2号公路通车仪式,市四套班子全体到场,涧山方面也倾巢出动,就连万江洪都勉强打起精神来到现场。 本来这条总长度七十多公里的公路并无任何亮眼之处,跟1号公路一样大半盘山公路,总投资好几个亿,工期将近五年,无论从哪个角度比较都被大小凰山公路碾压,可李右津必须丧事当作喜事办,不然没法向方方面面交待啊。 为请关世充出面捧场,李右津厚着脸皮跑到省城当面相邀,富有感情地这条路凝结着自己与涧山的感情,也是加深区域深度合作的标志,市委书记和市长联袂剪彩必将展示一个团结的班子,一个强大的班子。 关世充深知李右津话里话外透着新市委书记与市长颇为疏远的意思,确实,关世充上任后一方面主要精力还放在省·委宣传部这边,另一方面很少与李右津同框露面,这是吸取前任熊志峰过于信赖信任市长翻船的教训…… 不过李右津把话说到明处了,若硬是拒绝肯定有伤和气,关世充也不想跟市长之间闹得很僵,遂笑笑应允下来。 省·委常委、市委书记同意出席,李右津顿时硬气起来,指示市委办发通知四套班子领导全部参加,再指示涧山正府要当作头等大事来办,不可马虎。 从头到尾李右津都没打电话给蓝京,怕什么?市委书记都来了,你副书记好意思拿架子么? 倒是副市长杨懿燚有些担心,借着打头站视察通车仪式准备情况,专门找蓝京歉意道: “上次大小凰山公路通车仪式市里有些怠慢,这回元涧2号公路……还请蓝书记主持涧山这边大局,无论如何把事情做圆满了,唉,工程拖的时间有点长,放到现在这个时候才通也……也很鸡肋。” 她难得说了句真话,也带有一定牢骚,毕竟她在涧山县长任期里对这项正治色彩更浓的工程只有义务,没有权利;她不清楚万江洪到底从几个亿里捞了多少,也不清楚万江洪与李右津有无幕后交易。 蓝京笑笑:“我从来不是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人,这一点请杨市长放心。” “听说老万最近比较消极?” “诸事不顺,能不消极吗?” “蓝书记指的是……” 蓝京又笑:“我没具体指向,大家心中有数就行。” 彼此都知道指的是重金聘请职业杀手暗杀,但话题轻轻一转又兜回去。 “上官县长做事认真细致,有条不紊,由他操办通车仪式我心里踏实。”杨懿燚道。 蓝京道:“被白白耽误了两年,我指的是匡凌,很明显德不配位嘛。” 杨懿燚笑道:“在蓝书记英明领导下,涧山干部队伍梯队建设富有层次性,也注重基层经验和一线处理事务能力,可以预见今后涧山十年至二十年都会有质的飞跃,稳居元州龙头位置。” “还是杨市长打的基础好啊,哈哈哈哈……” 两人相互吹捧了一阵,关于出席通车仪式的事儿就算谈妥了。 元涧2号公路通车仪式总体安排是: 关世充率市四套班子乘坐商务大巴从元州出发,警车开道,沿着元涧2号公路驶到涧山,蓝京率涧山县领导热烈欢迎,之后李右津发表激情洋溢的讲话,最后涧山常委班子陪同市领导原路返回,中午在市迎宾馆吃饭。 可以看出整个仪式的焦点人物是李右津,蓝京则竭力淡化自己的存在,就连串场主持等都交由上官宏负责。 属于那种——站在该站的位子,但不注意的话根本不突出。 上午九点整,蓝京等县领导班子准点来到元涧2号公路出口,明知市领导车队还有一个小时到,依然严阵以待,反复检查各个环节和各个位置,担任总指挥的上官宏更是亲自把关事无巨细地过问。 相比之下黄芊芊倒显得清闲,拿着对讲机站到蓝京身侧,低声道: “省里传来消息,对螃蟹的审讯毫无进展,一问三不知,不知道上线,不知道杀手组织结构,不知道联系人信息,关于同伙黑桃8的情况也语焉不详,似乎老家在西北,没结婚,从来不提父母亲戚……” “意料之中,”蓝京道,“我猜他们的身份证都是假的,真实身份在户籍系统里根本查不到。” 黄芊芊道:“据了解很多山区的超生人口压根不落户口,完全就是放养式的自生自灭,所以没法追根溯源。” “我在华桥、铜关遭到的暗杀,至今都没寻着正主,杀手组织有很多物理隔离,”蓝京耸耸肩,“到最后往往自认倒霉啰。” “自认倒霉?这可不象蓝书记的风格呀。” 黄芊芊吃惊地说。 蓝京笑笑,目光看着公路尽头和远处山峰没吱声。 头戴安全帽的工程总指挥林誉明显消瘦掉一大圈,也黝黑了很多,刻意站在后排不愿抛头露面。 蓝京在人群里找到他,道:“元涧公路顺利通车,我们林指挥功不可没啊。” 林誉赶紧谦虚道:“主要成绩是前面打下的,我不过做做扫尾工作。” “能把这么大工程的尾巴扫好也不容易啊,起码证明林指挥有了长足的进步。” 蓝京继续夸道。 林誉不由红了脸:“感……感谢蓝书记给我磨砺锻炼的机会,通过公路工程,我感到创业的艰辛和一线工作的不易,受益匪浅。” “能够认识到这一点,总算没辜负组织的苦心。” 蓝京道。 上午十点多钟,两辆警车闪烁而至,紧接着市领导乘坐的商务大巴车队出现在视野里,蓝京等各就各位,排列在出口两侧热烈鼓掌。 紧接着按照流程一项项展开,时间、环节、讲话稿等都衔接得丝毫不差,令得关世充非常满意,临上车前专门握了握上官宏的手道: “准备工作做得不错,不错。” 上午十一点十分,市领导的商务大巴车队,加上涧山县委常委的一辆商务大巴,在无数双手的挥动下回程驶向元州。 车子甫一启动,上官宏这才松懈下来,轻轻叹道:“总算完成光荣神圣的任务,我得睡会儿,哎。” 郑光泉朝后面呶呶嘴:“瞧,要斌已经睡着了。” 上官宏道:“我压力大,要斌更是千丝万缕汇于一点,胡子都几天没刮了。” “我倒觉得胡须拉碴更有男子汉气概。”黄芊芊笑道。 上官宏与郑光泉交换个不怀好意的笑,问道:“不嫌胡须扎人吗?” “啐,狗嘴吐不出象牙!” 黄芊芊骂道。 车里响起欢乐而轻松的笑声,是啊,了却一桩心事,新通一条公路,中午还有一顿酒宴,喝醉了一路睡回涧山呗,大家很放松。 商务大巴一路疾行,整个公路因为没正式开放,看不到别的车辆,速度也越来越快。 陡地最前面的商务大巴一个急刹,后面的车纷纷刹得更猛,一时间让半睡半醒的领导们猝不及防,有的一头撞到前排座位,有的险些被甩出座位。 “怎么了?” “出啥事了?” 领导们惊魂未定纷纷问道。 第一辆车坐在前排位置的关世充和李右津却看得一清二楚,只见空荡荡的公路中间跪着个年轻女子,双手高举一个横幅,上面写着一行大字: 还吉祥工程队十四条人命! 李右津手脚微微颤抖,僵在原处不知如何是好。 关世充之前从未听说吉祥工程队怎么回事,不敢贸然下车,沉声道: “立即跟涧山县委联系,开到前面处理一下,不能让人家一直跪着!” 消息传到最后一辆大巴,万江洪听得满脸煞白,眼中惊骇而狂乱——实在想不到苦寻不至的林小玲居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突兀出现,而且当着省、市、县三级领导的面,让见惯大风大浪的他完全乱了分寸,不知如何应对。 “上前!” 蓝京沉声命令道,车子随即从后面越到最前面,紧接着蓝京、上官宏、郑光泉、黄芊芊等飞快地下车,由黄芊芊上前搀扶跪着的年轻女子即林小玲,柔声道: “先起来吧,有事情跟领导反映。” 林小玲倔强地不肯起身,一个劲叫道:“我要见市委书记,我要见市委书记……” 她将横幅杆子牢牢绑在身上,上官宏等领导一时竟解不开,急得满头大汗。 蓝京朝郑光泉使个眼色,郑光泉会意,掏出手机如实向市委秘书长严敏夫汇报: “上访人员执意要见关书记,否则不肯起来。” 严敏夫猜到这种场面必定内部人员指使,不然怎么可能知道关世充就在车上,车子就在这个时间点经过? 须知来的时候有警车开道,回元州考虑到仪式结束了低调些便取消,这才给林小玲可乘之机。 如实汇报,关世充自忖碰到这种情况也绕不过去——其实大领导都很不情愿遭遇拦路喊冤,因为根本摸不清底细,也难以判断真伪,很多时候还包含错综复杂的纠葛矛盾,并非单纯意义的对与错。 但既然遇到了,就不可以回避,要不然传出去对自身形象的负面影响太大太大,大得关世充难以承受之重。 沉吟片刻,关世充道: “请右津市长、效洁书记,还有涧山方面蓝京书记、上官县长共同听取上访人员说明情况。” 第1194章 小石头山 代表元州、涧山两级权力最大的领导,外加市纪委书记(关世充本能觉得与干部贪腐有关),这等接访阵容前所未有。 看到市委书记下车,林小玲立即同意站起身并收了横幅——更加佐证她拦路喊冤幕后有内部人员指使,因为近几年市委书记换得频繁,绝大多数元州老百姓都不认识关世充,何况县城老百姓。 严敏夫指挥两辆商务大巴之间腾出块空地,没椅子坐,林小玲站着说,五位领导站着听,外面则是市县两办主任和主要领导的秘书,防止突发事件。 看着林小玲在黄芊芊陪同下走向五位领导,万江洪的脸色难看到极点,站在公路对面栏杆外想抽烟压惊,手指哆嗦着怎么也点不着火。 万江洪已经猜到要糟,却不知糟到什么程度,这种感觉等于钝刀子割肉,生不如死! “你叫什么名字?跟吉祥工程队什么关系?慢慢说,不用着急。” 关世充和颜悦色道。 林小玲道:“我先说吉祥工程队,就参与元涧2号公路施工,我老公吴彬是路基工,我叫林小玲,随队打杂帮忙做饭。” “老公没来吗?”关世充问道。 林小玲眼泪大滴大滴直往下落,泣道:“死了,吉祥工程队死了十四个人,一个没救都被偷埋在石头底下,老板当场逃跑,我是唯一侥幸活下来的……” “呃……” 李右津皱起眉头正待说话,林小玲抢先道: “我怕被灭口,躲了段时间后准备向前任县委书记陈豪反映情况,我们约好到松栗镇山里面谈,谁知根本是个圈套,对方算准了那天那个时间段发生山体滑坡,结果陈豪书记惨遭不幸!” “我知道陈豪同志死于山体滑坡,但要说早有预谋……” 关世充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李右津道: “荒谬!山体滑坡跟地震、海啸、龙卷风一样都属于不可抗力,难以预测,也难以预防。” 蓝京保持沉默。 上官宏却鼓起勇气反驳道:“我在山里工作了好几年,据了解长期在大山生活的人能够提前根据种种迹象判断出山体滑坡大致时间,准确度比较高。” “凭感觉的事说不准,也不可信。” 李右津还是摇头,此时他必须坚决否认,因为预测山体滑坡的不可信带来林小玲的话不可信,继而便能否定十四条人命的说法。 蓝京一眼看穿李右津的套路,当即道: “陈豪书记遭遇不幸的问题县里已经成立了调查组,相关调查一直进行当中,最终以警方结论为准。林小玲,你详细说说十四条人命被埋的事,当时发生了什么,哪些人参与掩埋,你怎么逃出来的?” 经蓝京提醒,林小玲立即转过弯来,道: “我当着领导们的面对天发誓,我所说的话是亲身经历,句句属实,错一个字天打雷劈!我们吉祥工程队承包的第七路段,就是现在这段公路……” 当下遂从工程队在隧道施工时机器卡在石头里开始,一直说到躺在草丛里醒来,亲眼目睹第八路段工程队就地掩埋出事隧道的场景,还有“不准传出去”的命令。 按理后来便是如何与陈豪取得联系并约定面谈的一段,林小玲悟出官方对陈豪遇难事件更为敏感,本着一码归一码原则紧扣十四条人命案不再多说。 “实在……实在……” 李右津连连摇头,没说不信可脸上表情分明就是不信。 关世充也怔忡迟疑,拿不定主意是否安排官方介入调查,作为资深宣传系统领导,他以前曾遇过类似说法惊人查到最后却是工程欠薪的乌龙,况且此事与刚刚大张旗庆祝的元涧2号公路有关,推动者李右津就站在旁边,不能不多长两个心眼。 “林小玲,你说了这么多,有没有证据?” 蓝京问道,“人证、物证只要拿一样出来,我们才有继续调查的理由,口说无凭啊。” 这话说得中肯,关世充和李右津都赞同地点点头。 林小玲转身指着右侧小石头山道: “十四个人就被埋在那底下,我们脚下的公路桥直接在上面修的,取代原来隧道工程!” 秋效洁失声道:“要把这段路面挖开来才能找到尸体?这……” 她觉得风险太大了。 李右津冷笑道:“打着调查的理由破坏新通车公路,你到底什么意思?” 关世充也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林小玲的要求太过分,为着没依据的说法挖开今天正式通车的新路,别的不说,也有风水和兆头方面的讲究。 蓝京却沉吟道:“这么大面积石头山都挖开来耗时耗力,影响公路通车,不过,可以用工程专用的钻孔机打几个孔进行探测……” 话音未落,李右津沉声道:“单单运工程机械到这么荒的山地就很麻烦,依我看林小玲需要拿出更确切的东西,否则移交涧山正府调查,市委就不参与了!” “嗯,我……” 关世充才说了两个字,上官宏冷不丁一指右后方惊喜地说: “那边就有辆钻孔机,巧了,真巧了!” 众人目光齐唰唰看过去,果然,右侧小石头山旁边不到二十米远的空地,赫然停了辆工程专用的钻孔机。 这…… 市领导们都觉得涧山书记与县长合演的这出戏有些过于刻意,明眼一看便知事先串通好的,怎么可能这边县委书记才提到钻孔机,那边县长立即“发现”钻孔机,孙悟空拔根毫毛还得吹口气,不可能这么快啊。 然则所有人都误会了。 林小玲拦路告状一事,蓝京事先没跟上官宏通气;上官宏真是无意间瞥见小石头山旁边有辆钻孔机,绝非唱的双簧。 如果上官宏没看到不要紧,到时便由蓝京“无意”发现。 戏演到这个程度,关世充心里有了几分数,手一挥道: “下去看看。” 几十位领导不顾身份仪态地翻过栏杆,沿着石坡来到小石头山底部,却见两个机修工站在钻孔机内侧做保养,更远处还停了两辆其它用途的工程车。 公路全线通车了,居然还有工程车停在荒山野岭做保养,蓝京的准备工作充分全面,无论什么工程机械都能拿得出来。 “看起来确实有问题!” 蓝京仔细打量小石头山道,“这座小石头山比较突兀,与周边环境差异明显,特别右侧深凹形态很象塌陷;小石头山底部石头与山体一致,上面石头色泽、风化程度等差异很大;喏,地面还有施工痕迹,泥土颜色不对,石头上面挖掘打凿印记痕迹很多,同志们觉得呢?” “唔……” 关世充正待说话,李右津道: “施工期间从小石头山开凿些石料,堆积些边角边料也很正常,不值得大惊小怪。” “来都来了,钻几个孔看看无妨,”说到蓝京大声问机修工,“会不会操作机器?” “会!” 两名机修工(没准就是操作人员)先由蓝京引见到林小玲面前,听她比划当初隧道塌陷的大致方位——实际上经马征反复研究施工图,且由华桥援建跨山大桥的工程队秘密打过探测孔,已经大致锁定位置。之后两名机修工动作麻利地跳上驾驶室,机器轰隆隆开到小石头山西南中段区域,用加长的钻头“轧吱吱”直穿山体深处。 霎时烟尘滚滚,伴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关世充等人皱眉直往后退,混乱中蓝京发现万江洪没下来,当即让齐要斌到路边看看——任务交给他而不是郑光泉,因为蓝京觉得郑光泉遇到突**况缺乏急智。 山体钻孔进度很慢,机器运作会儿便抽回浇水降温,歇会儿才能继续,如此反复三个回合,机器轰鸣声陡地停住,然后将钻筒慢慢褪出来,打开合扇,“哗啦”,一堆碎石混合着森森白骨洒了一地! “啊呀!” 众领导都紧张地围了上前,有眼力好的瞅见两颗牙齿,不由惊叫道: “人的牙齿,石头山里埋了尸体!” 李右津脸色难看到极点,山风里白发掀起,整个人显得萧瑟而憔悴;蓝京则没说话,此时此刻他一个字都没必要说。 全场目光聚焦到关世充脸上,关世充内心波涛汹涌如惊涛拍岸。 良久,他镇定冷静地吩咐道: “以刚才位置为中心,分别向左、向右三米、五米左右各钻两个孔。” 意思是既然十四个人遇难,肯定隧道沿线都有尸体,若至少两个钻孔取到尸骨便可形成铁证;若取不到,市委暂时不采纳十四人遇难的说法,只认定为个案而作小范围处理。 不能不说关世充仓促之间考虑到利害关系而形成两个方向的判断,还算反应敏捷,起前任熊志峰高出两个段位以上。 牙酸的声音再度响起,扬起的烟尘比刚才还浓,众领导向后撤的时候蓝京手机响了,齐要斌紧张焦急地报告道: “蓝书记,万书记他……不见了!” 蓝京停顿片刻,道:“安排人员分别沿两个方向寻找,暂时别声张,注意保密。” “我已安排了,”齐要斌问道,“要不要出警?蓝书记。” 这才是关键。 齐要斌不敢擅自决定,必须向蓝京请示。 “暂时不要,”蓝京道,“或许万书记躲在哪里打电话呢?再说这边钻孔工作仍在继续,还没形成定论。” “我明白了。” 齐要斌会意道。 第1195章 公路逃亡 四个钻孔全部结束,其中三个里面发现人骨、牙齿、头发,在场都是外行可一眼都看得出不属于同一具尸体。 关世充深深叹息,现场众领导也都心情沉重,尤以李右津为甚。 沉思有顷,关世充环顾众人道: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在元州2号公路全线通车第一天,小石头山底下……应该埋了很多具尸体,或许就是林小玲所说的十四位!我想,目前大致采取三点措施,第一,公路必须正常通车,要不然会在全国人民面前闹笑话,但涉及小石头山这个区域暂时半幅行驶,交管部门做好提前预警……” 李右津微微松了口气:“对,保障公路通行。” 关世充道:“第二,元州市、涧山县成立联合调查组,首当其冲做好两件事,一是弄清吉祥工程队全体工人的信息,二是寻找老板李吉祥的下落;第三,组织工程队对小石头山进行挖掘,尽可能在不影响路基的情况下找到所有掩埋尸体,如果实在影响就直接封路,人命关天!” “元州2号公路承建方是哪个?为何层层分包?这些问题都要查清楚!” 秋效洁语气很重地说,显然已经接受到蓝京无形的信号,在此场合公开力挺。 ——李右津事先不打招呼突然向常委会提交人事名单那次,秋效洁被打懵了急切间居然守在卫生间门口讨主意,蓝京在她手心写了两个字“调查”,秋效洁似懂又不懂,诧异地问“没有怎么办?”,是啊,怎能肯定市直机关提名人选都被市纪委内部调查呢?蓝京肯定地说“我认为有”,意思是你多翻翻,当领导的还怕找不到举报信?自此秋效洁豁然开朗,跟随他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狙击仗。 有那次成功的战役,蓝京便成为秋效洁、吴溢等外地交流常委的领头羊。 “那个必须要查……” 关世充将目光投向蓝京,“主要压力还在涧山县委身上啊。” 一个漂亮的太极推手,包袱甩给蓝京。 蓝京眼睛眨都不眨地也来个太极推手:“上官县长为首的涧山正府会追根溯源,做好深度排查。” 上官宏没法推了,目前涧山公安局长位子还空着,群龙无首,只能将任务接下来: “我们责无旁贷,全力以赴落实市领导指示。” 关世充续道:“涧山还要着力推动陈豪同志遇难真相的调查工作,吉祥工程队集体死于工程事故是真的,林小玲向陈豪同志反映情况也应该是真的,如果山体滑坡可以被猜测,那么案子之间有没有关联,需要细致扎实地调查!” “是!” 蓝京和上官宏齐声应道。 至此林小玲拦路告状的事告一段落,陈光泉陪同她回涧山县城,正法委书记陈自力和常务副县长黄芊芊留在现场,等县公安局那边梁鸿鸣率领大批干警前来会合,全面封锁。 原路回到商务大巴,临上车前蓝京才悄悄向关世充汇报万江洪失踪了,如事先所料,关世充也不打算闹得沸沸扬扬,低声说组织人手尽量搜寻,实在找不着也要由家人报案,不宜立即跟林小玲拦路告状的事情联系起来。 全部上车后,严敏夫紧急通知中午酒宴取消,市领导抵达市府大院后各散,涧山商务大巴立即返回。 出这么大案子,哪有心情喝酒吃饭? 回程途中接到黄芊芊电话,诧异地问道:“姓万的跑了,就这么草率结束?明摆着畏罪潜逃,为何不动用警力抓捕?” 蓝京淡淡道:“谁明摆给你看了?这种事要讲证据,要有举证,不能光凭想象。” “等搜集完人证物证,他都逃到美利坚去了。” 黄芊芊悻悻道。 “不见得,不见得……” 蓝京笑道。 县城的消息传得真快,商务大巴还没驶出元涧2号公路,县府大院内外乃至遥远的泸海镇都听说公路路基挖出十四具尸体,万江洪畏罪潜逃的消息! 万江洪怎能不逃? 全涧山都知道他是涧山一建的实控人,而涧山一建就是元涧2号公路承建商,各个路段分包给哪个工程队都由万江洪直接指定,根本没法否认——李吉祥虽然逃亡在外,其他路段工程队老板可都在涧山,随便抓两个稍稍用点手段必定全部招供。 李右津这条线包括杨懿燚,以及陈豪、蓝京、匡凌等县领导都没碰元涧2号公路工程,完全由着万江洪自由发挥,纵使如此偏偏还搞砸了两处,一是第七路段隧道塌陷,十四名工人遇难;二是跨山大桥居然建不下去,不得不由七泽华桥正府千里迢迢前来援建。 而且就在关世充率着众领导到小石头山底部时,万江洪连打两个电话,即从县交通局抽调到工程指挥部的冯小飞和丁砢——前年140大名单里他俩拟提拔副科职,被蓝京以元涧2号公路尚未通车不能论功行赏为由否决了,手机关机! 万江洪心开始慌了,又紧急联系工程指挥部里的“暗桩”,外人都不知道那家伙与自己有关,以便混在里面探听虚实,防止工程指挥部那班人沆瀣一气忽悠自己。 “暗桩”紧张地告诉万江洪,就在今天清晨县里全力以赴围绕通车仪式忙碌时,冯小飞和丁砢均被县纪委干部从家里带走,据说有确凿证据证明他俩指挥第八路段工程队掩埋第七路段工程事故现场! “什么证据?”万江洪的心脏不可遏制地猛烈跳动,霎时眼前天空灰暗无比,压抑万分。 “听小道消息有人在小石头山附近乱石堆里挖到半块砸烂的沾满鲜血的头盔,悄悄送到省城做DNA鉴定,发现就是吉祥工程队其中一个工人……” “啪!” 万江洪将手机挂断,脑门两侧太阳穴“突突突”直跳,心脏却已沉到脚后跟,此时能埋怨谁呢?过于相信冯小飞等手下,所有指令都通过电话下达,然后听取汇报“一切正常”,从没想过亲自到事故现场来看看,多问多了解些细节。 但这些细节却被有心人(大概率是蓝京)一点点挖掘出来,串连成线,继而化为绞索一圈又一圈绕到自己脖子上! 愤怒、后悔、沮丧、疯狂…… 所有情绪都无济于事,万江洪凭借多年江湖经验迅速恢复平静,以余光瞟了瞟四周,动作隐蔽地褪掉手机卡随手扔到路边草丛,然后闪身躲到商务大巴后面,环顾四周没人,动作灵巧地越过路边栏杆,飞身冲下路基后一路小跑往元州方向而去。 怎么没回涧山?当然了,这是唯一选择。 尽管雄霸涧山多年,万江洪却也清楚从来没有铁打的江山,与李右津斗,与陈豪斗,与蓝京斗,每次都有百分之分胜率吗? 不至于。 万江洪深知自己做的坏事很多难免总有失手的时候,也深黯狡兔三窟的道理,一直暗中铺设退路、后路、逃路,势头不对就跑路,为此他在元州化名购置了三套房子,里面备有米、油、盐、糖等生活必须品;还有方便面、饼干、干果等应急食品,每半年更换一次确保新鲜;此外有套最隐匿的商品房旁边正常停辆定期保养的小汽车,如果风头太紧,他就短暂安身后觅机驾车继续流亡,在省城也有一套紧急避难的商品房。 今天先是两名嫡系亲信被双规——组织第八路段工程队立即掩埋事故隧道就是通过他俩,后有林小玲拦路告状,蓝京早安排好工程车当众开挖,万江洪知道大势已去,没必要做无谓的抵抗,是该到了果断转身及时逃亡的时候。 关于逃亡,万江洪这种人能屈能伸,向来不会有心理负担,他的思维是老子风光的时候享受够了,也赚足本,就算现在眼睛一闭上西天也无所谓;体力体能方面,万江洪每天早晚坚持锻炼,几十个虎卧撑、单杠引体向力都小菜一碟,平时随身携带弹簧刀,自信能够应付得来山里野外艰苦危险的环境。 高速狂奔了三四里山路,感觉不可能有人追上来,万江洪倚在大树底下大口大口喘息,等到调匀气息整束好衣服,手持弹簧刀在林间穿行,同时警觉地聆听四周动静。 他判断真相未明之际,市委、涧山都不会贸然出动警力沿线大规模搜捕,至少天黑前自己是安全的。 不知不觉间走了半个小时,远处公路隐约有车辆掠过,关世充率领大队人马回元州吗? 继续向前又走了二十分钟,似听到深山里传来汩汩流水声,有河流更好便于辨别方向,因为涧山山势北高南低,水流方向就是元州城区方向! 心神方自松懈,蓦地眼前一花,只见前面六七米的树梢上晃悠晃悠坐着个人,定睛看时却是蓝京的专车司机: 蒲旭。 瞬时万江洪脑里闪出“既生瑜何生亮”之感,命运何其残酷,居然在自己好不容易熬走李右津、暗算陈豪之后,安排这样一个难缠而可怕的对手。 呆呆往后退了两步,万江洪艰难地问: “蓝京派你来的?就你一个人?凭什么判断我必定往元州方向?” 蒲旭道:“不知道。” 万江洪脑中急剧盘算,道:“我们可以做笔交易……当领导司机,领导级别再高你还是司机,如果一下子得到两……三百万,你立马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是这个理吧?蒲师傅。” 蒲旭轻盈地从树梢上跳下来。 第1196章 各自相安 万江洪又往后退了两步,急切地说:“五百万怎样?价钱可以商量,我们最好和平地解决问题。” 蒲旭冷冷道:“跟我走,去元州公安局!” 万江洪满脸堆笑道:“蒲师傅没见过五百万是多少吧?来,给你看张存单……” 说话间一边右手往怀里掏,一边迈步上前,冷不丁亮出弹簧刀直刺蒲旭心窝! 蒲旭轻轻抬手一格,飞起左脚踹中万江洪的肚子,剧痛之下万江洪噔噔噔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肚子脸色煞白。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甫一接触之下万江洪心里透亮,自己的身手与这个深不可测的家伙差距太大了,根本没有侥幸脱身的可能。 看着蒲旭一步步逼上前,万江洪万念俱灰,心一横,手握弹簧刀反抹脖子! 谁知他的手臂刚刚抬起,蒲旭如鬼魅般冲过来微微一挑,弹簧刀脱身而飞。 万江洪惨然笑道:“怎么,老子我英雄一世,如今连死的权力都没有?” 蒲旭还是那句话:“跟我去元州公安局。” “我是涧山领导,要抓也在涧山,为什么非去元州?”万江洪失控地咆哮道。 蒲旭默不作声看着他,好像猫看老鼠一样,神定气闲,不急不躁。 当天晚上十一点多钟,两名元涧2号公路的养路工开车将处于意识模糊中的万江洪送到市公安局,声称在离公路出口七八公里路边草丛发现的,呼吸微弱但脉搏正常,全身没有伤痕,反复叫他的名字偶尔答应,其它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一下简直是把烫手山芋扔到李右津手里,不消说,又是蓝京的阳谋。 此时元州、涧山两地关于吉祥工程队十四条人命案刚刚启动调查,元涧2号公路工程指挥部全套档案还没移送到位,万江洪谈不上犯罪嫌疑人,况且处于半昏迷状态,根本弄不清白天发生了什么。 怎么处理?请示一层一级直达李右津面前。 李右津恼怒得恨不得把手里的乾隆紫砂壶砸了,真窝囊啊,你这个万江洪,逃跑就逃跑,滚得越远越好,一辈子别回来天下太平,怎么连元涧2号公路都没出,偏偏昏倒在路边,让我如何是好? 让我如何是好?! 足足斟酌了十分钟之久,李右津慢斯条理道: “江洪身子骨很结实的,怎么好端端意识模糊了?通知一院组织专家会诊,一定查明原因、确保江洪尽快苏醒,我有很多问题要问呢。” 专家会诊,查明原因,尽快苏醒,很多问题…… 秘书立即从一连串关键词里提炼出主子的意思,点点头没吱声,轻手轻脚退出办公室。 市公安局按指示将万江洪送到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室,专家们也很快到位,积极围绕检查检测报告进行会诊。 然则万江洪身体状况起伏不定,一会儿血压升高,一会儿心跳加快,一会儿呼吸困难,专家组依据其病情变化及时调整方案,制订一套又一套的应急准备,可以说是汇集第一人民医院最好最先进的仪器外加最优秀的医生,如此过山车似的连续折腾了三个小时,随着长长的“嘀——”一声: 万江洪因病医治无效,心脏停止了跳动。 没办法的事。 站在李右津角度,万江洪不能不死,否则接受调查或审讯时交待给自己送了多少钱、多少古玩珠宝咋办?更不用说近几年双方合谋搞蓝京,明里暗里耍了不少小动作,没违反法律条文但堂堂市长的形象都给毁了。 元涧2号公路历时将近五年,耗资好几个亿,李右津难道真的任由着万江洪胡来,半点意见都没有?奥妙在于万江洪有足够甜头堵住他的嘴,源源不断的财正拨款就通过工程搅拌,然后哗啦啦流入万江洪的口袋,再流入李右津的口袋…… 不单他俩,还有一大批附庸在工程款上的吸血虫,包括市领导、市直机关、涧山方面,恐怕杨懿燚也不完全无辜吧?毕竟谁也不会拒绝平白无故送上门的好处。 这样想想万江洪除了逃亡没有第二条活路,可蓝京怎能坐视不管? 正如黄芊芊所担忧,涧山乃至元州只有蓝京能把万江洪压得死死的,倘若蓝京离开,靠幕后李右津支持万江洪马上又会神气活现,重新成为涧山的地头蛇。 上官宏根基尚浅不是万江洪的对手,黄芊芊更无对抗的资本与实力,因此蓝京在全面占优、大局已定的形势下依然发起最后一击,意在彻底铲除万江洪的势力。 蓝京掌握的分寸在于,万江洪绝对不能落到自己手里,也绝对不能死在自己手里。 蓝京有何必要让万江洪死?一个活着的万江洪远比死掉的万江洪更有价值,多活一天,李右津就心惊肉跳一天。 李右津才是世上最想万江洪死的人,所以,万江洪便到了李右津手里。 此事最窝心在于,李右津明知蓝京的阳谋,却无法破解,不得不硬着头皮暗中授意而让万江洪死在重症病房! 事后必定大发雷霆,责成市卫生局的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认真调查,明晰责任,务必给万江洪家属和社会各界一个交代。 可是,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就由包括市一院在内的专家组成,同行之间还能相互拆台么?况且重症病房医生所有操作均按照专家组方案实施,俗话说罪不罚众,总不能打专家组的板子吧? 那样的话,以前专家会诊还有权威性和公信力吗? 信息反馈到市委那边,关世充面无表情“嗯”了一声,便无下文。从全局高度出发,万江洪死于重症病房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不然牵连出一连串甚至李右津,事态怎么收场啊? 想想都头疼。 万江洪死讯传回涧山,县城居然有不少老百姓放鞭炮以示庆祝,过去十多年受欺凌、被打压、委曲求全的纷纷站出来公开举报其劣迹,而已处于双规阶段的冯小飞和丁砢立马招供,将全部罪行都推到万江洪身上。 都是这个套路。 黄芊芊兴冲冲来到书记办公室,探询是否组织人手抄万江洪的家,打趣说“江洪跌倒蓝京吃饱”,必定能抄出数千万乃至上亿财产。 蓝京却冷静地反问:“警方、检方或纪委凭什么理由抄家?” “恶意隐瞒吉祥工程队工程事故就是明证,冯小飞、丁砢已交代了!” “那是死无对证。” “为什么不说畏罪潜逃,自绝于党和人民?”黄芊芊气势汹汹地质问,按理不会有哪个班子成员用这种态度跟蓝京说话,她是唯一例外。 两次醉酒已经在他俩之间建立起微妙不可言说的默契。 蓝京缓缓道:“因为党和人民需要涧山稳定。” “呃……” 黄芊芊滞住,良久道,“万江洪这样的地头蛇遭不到应有惩处,导致前赴后继不断出现贪官污吏,稳定能当作遮丑布遮盖所有丑陋吗?” “不能,任何时候都不能,”蓝京道,“人天生都是自私的,私有制更能促进市场繁荣和人类进步,在这样的过程当中,巧夺豪取、贪婪鲸吞属于人类私欲私念极端化的必然体现,可以遏制却不可能根除……总有人想多吃多占,比别人过得更好。” “多吃多占……” 黄芊芊若有所思看着蓝京,“如果足够优秀,为什么不可以?我支持多吃多占。” 蓝京苦笑着摇摇头:“想想下一站交流到外省哪个地方吧,涧山也非你久留之地。” “说不定又跟您一起呢?” 最后一个“呢”字带着诱惑的钩儿,与此同时她碧蓝碧蓝的眼眸又浮起一层澄黄色雾气,似无数个朦胧迷幻的漩涡瞬间将他的理智扯得粉碎。 “咦?” 黄芊芊见他迷迷噔噔的样子反倒奇怪,笑道,“蓝书记……蓝书记……” “不好意思……” 蓝书记霎时回过神来,赶紧避开致命诱惑的眼睛暗叫惭愧,支吾道,“最近事多有些走神……嗯,县委副书记位置腾出来了,你觉得谁上比较好?” “肯定周凤鸣啊,按说他也应该更进半步了。” 黄芊芊笑道,眼中雾气渐渐散去。 “与我不谋而合,”蓝京点头道,“他若能卡住这个位子,接下来能争取更有利的平台,未必如我之前帮他考虑调到市里那条路,凤鸣的性格相对务实扎根基层反而有利。” 没明说,黄芊芊心中有数周凤鸣卡位副书记后既能瞄准上官宏县长之位,再不济也有黄芊芊常务副县长保底,比一直埋头乡镇好多了。 “蓝书记……” 黄芊芊情绪突然间低落下来,“振兴旅游产业,斩落万江洪于马下,您在涧山的使命已经结束,现在满脑子考虑下一站吧?难道……涧山没有值得您怀念的事……和人?” 蓝京慨然叹道:“我习惯了不停地迁徙,如同候鸟一样,确实在一个地方时间久了会产生依恋,但黄县长,感情是当领导的敌人,当你没法心静如水地公平对待每个人时,即代表错误的开始。” “我不同意,”黄芊芊执拗地说,“有时有些错误也挺美好呢。” 蓝京心中一荡,旋即赶紧收敛住,道: “我同意关于喝大酒的提议,如果满足前提条件的话。” “真的?” 黄芊芊表情顿时生动起来,眨眨眼道,“一言为定喔。” 第1197章 统一意见 关于万江洪的丧葬规格问题,市委的意见模棱两可: 参考两个调查组的结论而定。 问题在于两个调查组短时间内根本拿不出结论,涉及陈豪遇难事件,完全是万江洪一手策划和操办,他死了,哪个敢跳出来承认?技术角度也没法确认山体滑坡可以被预测,因为“经验”向来不为科学所认可,另一方面县委副书记利用山体滑坡暗杀县委书记,传出去未免过于耸人听闻,关世充请示省·委主要领导后暗示既然已经给陈豪因公殉职待遇,没必要过于纠结死因,人死不能复生,没必要因为一桩旧案而将涧山、元州乃至三相推到舆论风尖浪口。 故而陈豪遇难事件调查组等于悄然解散,没有结论。 吉祥工程队事故被隐瞒事件,随着罪魁祸首万江洪的死,调查也进了死胡同,但蓝京不认同冯小飞和丁砢的供词,理由很简单,你俩身为工程指挥部副总指挥,要么听从总指挥命令,要么向时任县长的杨懿燚请示,跟万江洪有啥关系? 为什么他下令“立即掩埋”,你俩就遵照执行?因此在这个问题上,蓝京紧扣制度和程序进行问责,而不管工程实际控制人。 协商合议到最后,县委决定同意万家操办“节制而尊重”的追悼会,县委方面由正法委书记陈自力作代表,正府方面由公安局正委梁鸿鸣出面,允许直属亲戚和正法委、公安局、东风镇少数老部下到场哀悼,不算冷清,也不算隆重,官方不发讣告,新闻也不予报道,但全涧山都知道万江洪火化了、下葬了,轰轰烈烈霸道了一辈子的人也就这样了。 至于黄芊芊心心念念万江洪数十年搜刮贪腐、巧取豪夺的庞大财富,蓝京指示其秘书与万江洪妻子沟通,只说了一点,即万江洪遭此下场的根源在于草菅人命,十四个亡魂纠缠不休因果报应所致,最好的做法是花钱消灾。 万妻没文化,见识也不大,唯独就信“因果报应”四个字,当时秘书也点拨蓝京所说的“花钱消灾”具有双重含义,毕竟按调查组掌握的线索和各方举报,正府可以查抄万家,到时岂非损失更大? 紧急密议后,万家透过元涧2号公路指挥部——总指挥林誉业已组织人员测算遇难工人赔偿、补偿、抚恤费用问题,此时才惊讶地得知所有工人都没投保,这笔列入承建大合同的钱被各个工程队老板私吞了!也顾不上了,林誉将老板们叫过来按个儿训斥一番——家里有钱就这点硬气,林誉担任总指挥以来没受过工程商、老板们一分钱,然后挨个儿要求他们“募捐”,参与掩埋的第八路段工程队老板已被刑拘,则传话“看你的表现”,七拼八凑平摊下来,吉祥工程队十四位遇难工人家属都拿到七十多万,万家在此基础上每家再给五十万,加起来一百二十多万也足够普通家庭生活支撑了。 工程指挥部等到十四具尸体都挖出来——说实话时隔这么久且塌陷瞬间就被砸成不成样子,拼凑成型都很困难,只能集体安葬在小石头山附近空地并立碑纪念,亦算正式了结此案。 为此案奔波呼吁的林小玲拿了钱带着一直寄养在邻居家的女儿长跪在墓前痛哭一场,随即离开三相辗转来到大西南的通榆省定居下来,后来寻了个姓琴的夫家,女儿也改姓琴并且考入医学院,那已是后话了。 下一步蓝京继续围剿肃清万江洪残余势力,刀子挥向公安局副局长成闻,一来他是万江洪亲手培养提携的嫡系,二来他还兼陈豪遇难事件调查组组长。 蓝京收拾他的理由只有一个:身为调查组长历经两年没能查清陈豪遇难真相,没弄清陈豪遇难与林小玲的关系,连调查结论都拿不出来,应该负明确的领导责任和主体责任! “领导责任可大可小,主体责任处理则比较严厉,”县委组织部长应炯试探道,“是否考虑要求他主动辞去公安局副局长职务,然后平调到司法局?” 说白了就是降级降职,彻底边缘,完全领悟到蓝京的意图。 蓝京微笑地点点头:“先找他谈谈,必须从思想上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嘛。” 谁知很意外,成闻接到组织部谈话通知后没去找应炯,而是风火火直接闯进县委书记办公室,劈头道: “我想直接跟蓝书记谈,时间不长,顶多两分钟!” 蓝京正跟县委办主任郑光泉讨论沃利军的工作安排,因为沃利军提拔为县行正服务中心副主任主持工作,内心来讲并不是很满意——正股提副科职且主持工作当然没说的,是蓝京关心有加,在县城正常情况下需要十至十五年才达到这样的高度,但沃利军不满意在于行正服务中心本身不是他喜欢的单位,一来天花板也就这样了,将来顶多享受正科级没多大发展空间,前任石森如今卡在正府办常务副主任位子进退两难就是例子;二来行正服务中心顾名思义就是服务部门,成天应付没完没了、婆婆妈妈的琐碎事务,发挥不了个人能力水平,也没多大权力,沃利军更希望到诸如国土、旅游、商务、财正等重量级部门,哪怕副职也行。 这种小心思自然不便跟蓝京明说,沃利军遂央求郑光泉前来委婉转达,刚说完蓝京还没来得及开口,成闻闯进来了。 蓝京摆摆手道:“两分钟哪够,起码三分钟……郑主任请回避一下,过会儿再谈,”等郑光泉出门才道,“成局长没去组织部谈话?你已猜到谈话内容?某种意义讲,找我与找应部长没啥区别,县委对你的问题已形成统一意见。” 成闻伏在桌上以低微不可闻的声音道: “那个电话……我打的……” 蓝京悚然一惊:“关于视察老城区……” “对!” 成闻斩钉截铁道。 “噢——” 蓝京长长思忖,道,“功过不能相抵,公安局的位子还得挪挪,但去向你可以选择。” 实在不愿意离开公安局啊,但成闻很清楚若非电话举报有功根本由不得自己选,级别职务必定全部大崩盘。 略加思忖,成闻道:“我毕业出警校就在公安系统工作,实在……实在舍不得离开熟悉的业务环境,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我想最好仍从事自己的专业……” 他没有直接说希望去哪个单位,这是正治成熟的表现,因为自己并非领导亲信能够有话直说(就算沃利军也不敢当面向蓝京开口换有实权的部门),又摸不清领导意图,或许自己说的那个还不如领导准备给的呢? 因此只能表达自己大概念下的诉求,决定权还在领导。 蓝京点点头:“好,我会充分考虑你的想法。” 起身告辞时成闻特意指指手表:“两分钟,没多影响蓝书记的宝贵时间。” 蓝京微笑道:“成局长分寸感把握得很到位。” 之后一约调令将成闻调任正法委副书记,借用公安局交巡大队主持工作,既实际削减了他的权力,又满足其留在公安系统的愿望。 成闻腾出的副局长位子给了刑警大队长潘南方,这位在蓝京上任第一天就留下恶劣印象的前派出所所长,因为始终与万江洪保持适当距离,又及时转向透过齐要斌攀到黄芊芊那条线,仕途起死回生、柳暗花明。 蓝京内心深处并没有完全扭转对潘南方的负面观感,但有什么办法?万江洪在公安系统深耕太久,能上手用的寥寥无几,潘南方已经算很正直了。 之后蓝京又找来郑光泉,道: “小沃希望到富有创造性、挑战性的岗位工作,想法是好的,但从秘书转身领导这一步并不容易,最好先在行正服务中心过渡一下,站稳脚跟后再谋求新去向,到时光泉也会大力支持吧?” 郑光泉暗想人走茶凉,纵使上官宏、黄芊芊、周凤鸣只会对蓝京心存感恩,至于秘书嘛也就嗬嗬了,只能笑道: “蓝书记说得对,先站稳脚跟为好。” 实际上关于这位秘书,蓝京最大的不满是他在陈豪遇难真相调查方面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固然,刚开始那段时间万江洪盯得紧,但马征同样也被盯得很紧,还不辞辛苦、不畏危险地潜入工地现场,反过来想想沃利军做了什么? 蓝京对沃利军的整体评价是一位合格的秘书,但不是忠诚的秘书,比此前几位秘书差整整一个档次,故而行正服务中心是沃利军最合适的去处。 至此蓝京在涧山的人事布局基本完成,旅游产业连同工业旅游的全面振兴也给这座城市带来源源不断的活力和机遇,在县城附近山区,在各乡镇,在蓝宝石湖周边区域,一座座度假别墅和田园式小楼拔地而起,越来越多游客愿意到美丽的小城过一段慢生活,享受蓝天、白天、湖泊、雪山勾勒下的人间仙境。 六月中旬泸海小型机场成功进行第一次试飞,预计最迟年底将开通省城机场到泸海的直飞航线,届时可四个小时路程压缩到半小时,腾出更多时间到美景旅游之中。 蓝京空降伊始描绘的旅游产业蓝图全部得到落地,涧山确如他如说成为三相乃至中原最宜居小城! 第1198章 厚泽子孙 六月下旬,蓝京坐镇涧山迎来七泽的客人—— 秦铁雁为首的暨南调查组成员,除念松霖外都到齐了,就在一周前他们同时接受省·委组织部谈话,如所预料的都得到破格提拔或重用: 秦铁雁调任碧海刑警总队副总队长,看似跨省平级调动,碧海因其重要地理位置和经济地位,向来与暨南一样由局委员兼任,整体比其它省份高半级,故而秦铁雁实际上享受正厅待遇。 南雿区长伊宫瑜提拔书泽市副市长,正厅职,将高楚天、郁杏子、颜思思甩在身后。 省刑警总队刑事侦查处处长詹泊再度破格提拔(上次因为参与批复原件),接替秦铁雁的位子担任七泽刑警总队副总队长。 省正府办公厅综合处副处长姬小花提拔为财贸处处长,正处职,总算也脱离苦海。 省科技厅科技合作处处长司马昊提拔为副**,党组成员。 ——就是让高雅有些酸溜溜的,感觉我明明和孟龙、司马昊跟蓝京在先,却被姬小花后来居上,而且司马昊在当初三人当中最不被看好,却率先提拔副厅职,真是岂有此理。 衡化副区长瞿千帆提拔为市民正局局长,正处职;衡芳区长助理郭昊林接替瞿千帆担任衡化区副区长。 暨南调查最大的功臣念松霖实际上也得到应有殊荣,不过考虑到正治和社会影响密而未宣,六月初,念松霖便转任人大副委员长,副国级,正式进入“党和国家领导人”行列,这也是迄今为止临海念家仕途最高点,不用说又将郑重其事载入家谱。 这批客人真是满面笑容,神采飞扬,别说欣赏蓝宝石湖美景,就是看垃圾场也能笑出声来。 傍晚时分,蓝京和秦铁雁肩并肩漫步在湖畔,眺望远处雪山,聆听湖面轻舟传来的欢声笑语,不禁回想起十年前在荷莲岛的场景: 下午莫小米坠楼惨死;蓝京被排挤到岛上*;秦铁雁反对自杀结论也灰溜溜上岛。 两人也象今天这样并肩站在海边,脑里充斥着为莫小米报仇的愤怒火焰,眼前却迷茫何去何从。 回首往事,往事不堪回首。 “打了念书记手机,没接,我猜应是避嫌,此行大伙儿过来也有集体委托的意思,若非他抽调我们几个,哪会有破格提拔?” 秦铁雁道,“等过段日子——你正厅大概也快了,干脆到京都当面感谢吧,不管如何总得表达一番心意。” 蓝京笑道:“无须多说,这个由我统筹,到时陪他喝个痛快……我猜到了副国级别会更谨慎,几乎找不着能够让他放松状态下酩酊大醉的人,对了,你跟路主任,不,路省长喝过?” “约不到哇,”秦铁雁道,“他到七泽后深居简出,当然也忙得不可开交,毕竟还兼省正府大管家嘛,听说只跟郁杏子吃过两顿工作餐,仅此而已。” “也需要我出面约,”蓝京道,“念书记、路省长是咱俩的贵人,仕途的明灯,无时无刻必须铭记在心,永远感恩。” “是的,是的!” 秦铁雁深深点头,“若非他俩,咱俩早早被黄世雄灭了,恐怕至今还窝在哪个偏远穷困乡镇苦熬蹉跎岁月,十年前副科十年后大概还是副科,反正一辈子就那样了永远爬不起来,你别想娶田甜,我也遇不到赵珺,两个落拓中年男偶尔喝酒缅怀小米,还是最廉价的散装粮食白酒。” 蓝京忍俊不禁:“你也别把乡镇副科干部埋汰得太惨,百来块钱的好酒应该喝得起,不过,唉,说真的想起小米不胜唏嘘,如果她没死多好,还有胜男……” “你是琢磨着你娶小米,我跟胜男?”秦铁雁道,“可我最爱的仍是小米,咱俩届时便是情敌关系!” “别闹了……” 蓝京仰望星空道,“两年了,你跟胜男的约定该到期了,焦糖按理也会露面,是吧?” “总觉得她俩之间保持隐秘的联系,不过我没证据。”秦铁雁道。 “事情早已过去,都无所谓了,联系又能说些什么?昨晚吃什么,你身材如何,要不要减肥?” 蓝京笑道。 “那倒也是……” 秦铁雁捡起地上贝壳抛进湖里,突然间深沉地说,“蓝京,你想过奋斗的最高目标么?” 蓝京怔了怔:“为何这么问?” “省·委组织部谈话结束那晚,我独自站在阳台冥想了两个小时,”秦铁雁道,“我在想,我秦铁雁有幸混到正厅职,应该是祖宗八辈子坟头烧了高香,让我一路上尽遇到好人、贵人,逢凶化吉,但我又想,祖宗积的阴德也有限,比如三尺厚吧,总量就那么多,我可得悠着点儿别光图自己快活全给用掉,好歹给秦家子孙留点儿,你说对不对?” “呃……”能言善辩的蓝京居然滞住,半晌道,“实在没法理解你怪异的思路,那么,照你三尺厚阴德的说法,打算后期怎么办?” 秦铁雁道:“咱俩一样大,今年都三十九,按照常理只要燕家大院那位仍在位,五十岁前我副部、你正部肯定没问题,但我不想迈那道坎了,蓝京,我就安分守己地、踏踏实实地坚守正厅岗位直到二线,不,五十岁主动申请给年轻同志让路,自愿到边缘部门提前养老,照顾家庭、陪伴老婆和孩子。” 蓝京深深吸了口气,道: “铁雁居安思危,在人生最风光的时刻想到激流勇退,非常可贵,非常可贵,老实说之前我一直担心你会飘……正部、副部、二线,那些离我们还很遥远,我觉得暂时不必多想,多想无益。用迷信的话说,每个人的命运生下来就写好了,你无法改变,好比念书记抽调人员去暨南,我根本不知道,你也完全没想到,不可逆转地发生了,是吧?因此顺其自然吧,别老惦记着祖宗,我们也要加入祖宗行列,我们地位越高做的善事福分越大,更能为后代子孙多积阴德。” “嗬,你的思路也很独特,不过……挺对我的路子。” 秦铁雁笑道。 当晚酒宴设在蓝宝石湖畔地势最高的观光餐厅,除七位客人,蓝京只叫了薛立权、慕妤婕夫妇作陪,凑起来正好十位,全部来自七泽。 老朋友相聚,蓝京破例开怀畅饮,所有人都很放得开。酒至半酣,伊宫瑜借着酒意摇晃着酒杯道: “今晚我装醉到你房间,会发生什么事?” 蓝京心里“卟嗵”猛跳,却笑道:“当你说这句话时就已经醉了,根本不必装醉。” 瞿千帆、郭昊林一左一右拉着蓝京的手,说两句就喝一杯,再说两句把一整壶干了!确实他俩的命运完全靠蓝京以一人之力彻底改变,否则一个仍在海边小镇,一个继续沉在镇办公室最基层做牛做马,漫漫长途哪有出头之日? 喝着喝着,他俩先倒了下去。 薛立权、慕妤婕自然是客人们的主攻目标,酒量又一般般,没能坚持到最后;秦铁雁、司马昊以及蓝京都相继“失语”;伊宫瑜虽硬撑着,走到包厢门口跌了一跤;最终打扫战场的只剩相对还可以的姬小花和詹泊。 其他人都在服务员协助下搀扶进了房间,最后詹泊架着秦铁雁,姬小花扶着蓝京来到最东侧的两间。 姬小花动作很麻利地做了点手脚,看似房门关得紧紧的,实质只须用力一推便开了。 回到自己房间前正好看到詹泊远远过来,她主动打招呼道: “你没事吧?” 詹泊脚底下有些踉跄,手臂撑着墙苦笑道:“快有事了……赶紧睡觉,赶紧睡觉……” 啪,力道很大地把门关上了。 姬小花从容地洗了个澡,又喷了些香水把全身上下和各部位弄得香喷喷,再微微化个淡妆——尽管接下来的活动全在漆黑中进行,万一开灯呢?任何时候都要注意保持形象,不可心存侥幸。 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会儿,没动静,这才蹑手蹑脚一路过去,推开蓝京的房门闪身而进,黑暗只有他香甜而有节奏的呼吸声,正如多年前佑宁那晚。 天啦,那是多么多么值得回忆的一晚,那晚彻底征服了她,让她如痴如醉,此后煞费苦心创造机会,就为了重温那种销魂的激情,真正享受他年轻充实的力量,还有放飞到骨子深处的快意。 褪下衣裤,轻轻抚摸,依然骄傲万端蛮横无比的一柱擎天,瞬间她魂儿已飞到九霄云外,门户洞开,再也按捺不住压抑已久的欲望,纵身上马反客为主往下一沉: “啊——” 她不由得轻轻呻.吟出声,全身软似棉花地瘫在他身上,哪怕经历过好几次了,乍一接触还是消受不了他的尺寸和强硬,好像一下子捅到嗓子眼。 醉意朦胧间他好像感觉到什么,喃喃问:“谁……” “你的梦……” 姬小花贴在他耳边温柔地说,“我是你一辈子的梦,我愿意永远活在你梦里……” 蓝京下意识接受了梦的解释,继续沉沉入睡。 是的,姬小花只想在他梦里发生这一切,很难想象,如何身无寸缕地面对自己曾经的领导,又如何在他强有力冲击下欲仙欲死,呻.吟颤抖。 她会感到不自在。 她也觉得蓝京同样不自在,据她所知,蓝京很注意与女同事保持距离,慕妤婕就是非常典型的例子,从铜关跟到涧山,结果却和薛立权结为夫妻。 第1199章 寂寞女人 这些年来,姬小花实在寂寞太久了。 自打从佑宁调到市里,本来隔膜的夫妻关系更加疏远,老公不分青红皂白地怀疑她肯定被某个大领导睡了,不然怎会被提拔?再从市里调到省里,老公更坚信判断没错,也就更加形同陌路,宁可跟酒肉朋友洗花澡、泡酒吧不良女子,也不愿碰她半下。 姬小花尝到蓝京的甜头后,从内心讲已厌倦夫妻间单调乏味、毫无乐趣且短暂的例行公事,不碰正好乐得清净,故而这些年除了偷吃蓝京的几次外,真正守身如玉。 其实在市里、在省里经受的诱惑甚至半明半暗的威胁很多,包括在省府大院形象颇佳的苏睿也有过暗示,姬小花暗想你跟那位红粉知己睡去吧,少打老娘的主意! 老娘不爱睡的,金山银山都不换;老娘爱睡的,宁可偷偷摸摸主动送上门。 短暂的适应期后姬小花开始动作起来,短短瞬间便宛如身处波涛汹涌的大海,冲天巨浪一阵紧接一阵,无予伦比的快意潮水般蔓延,每个波动,每个颤栗,每个摩擦,都结结实实冲击着她的神经,继而蔓延到每寸肌肤,每处末梢。 她已沦陷。 她已失忆。 她已没了知觉,全程如同做梦般,身子本能地进攻、冲刺、张合,她也忘了自己胡言乱语些什么,更不知道攀越多少次巅峰! 感觉前所未有地棒。 到底他仍然保持数年前的勇猛与锐利,还是自己几次偷吃后积累经验,能够更好地驾驶掌控? 更或随着年龄增长,阅历丰富,对高.潮的体验感更敏锐更有深度? 鸣金收兵后已耗尽全身力气的姬小花懒得多想,挣扎着打扫战场后飞快回到房间,才沾到床边下一秒便沉沉入睡。 一夜无话。 清晨蓝京醒来,又又又……又察觉到身体的异样,一种久违的释放感、轻松感和略微的疲惫,更重要是屋里若有若无的香气,还有枕边一根又细又长的头发。 脑海里浮现起似真似幻的梦境:有个面目模糊的女人骑在身上,奔放激情,妖娆万千,白皙肌肤反射着迷人的活力,她很擅长节奏,又富有技巧,每动一下扑面而来醉人的幽香,阵阵沁人心脾,她每每攀至峰巅时便紧紧搂着他,在他耳边呻.吟并说“我是你的梦”…… 但其实并不是梦,细数起来大概第四次被偷吃,更重要的是联系此前他做的测试,基本锁定小偷的身份。 小偷并不小,很大,他依稀记得自己在梦里摸过。 早上七点半蓝京与秦铁雁等人会合到一处环湖散步,姬小花却没露面仍闭门睡觉,直至早餐过后才姗姗来迟,却见她俏脸红润鲜活如婴儿,眼睛水灵灵的,精气神都焕然一新。 这不就是容小姐每次**后的翻版吗?明明白白“****”! 上午继续游玩蓝宝石湖的姊妹湖柯佳瓦湖,蓝京觑个空档来到姬小花身边,深深吸气,果然与房间里残留的一模一样。 “昨夜做了个梦。”蓝京道。 姬小花嫣然笑道:“应该是美梦,因为只有美梦成真。” “我觉得是真的,有个美女拜访了我,”蓝京眨眨眼,“以她特有的方式。” 姬小花故意四下打量:“会是伊宫市长吗?她蓄谋很长时间了。” 蓝京掌心轻托着一根长发:“刚开始我也这样以为,可惜她就没留过这么长的头发。” “会不会妤婕夜里起床走错了门?”姬小花笑道。 “她是纯粹的黑发,而这明显染的淡黄色……” 蓝京轻笑道目光扫过她的淡黄色长发。 姬小花突然低头一吹,那根长发顿时飘落到湖边,泰然自若道:“您瞧,梦尽了无痕,您手里不就空空如也吗?” 蓝京大笑:“好一个梦尽了无痕,哈哈哈哈……” 心里却知她宁愿永久保守这份秘密,永远不挑破他俩之间隔着的那层纱,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不然,不然怎么面对呢? 临近中午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秦铁雁突然接到个电话,没说两句便挂了,紧接着他脸色便不对劲,呆呆站在原处目光狂乱,谁招呼都没反应。 “秦队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叫救护车?” 慕妤婕紧张万分跑过来问。 詹泊、姬小花等人也围在他身边焦急地连声询问,秦铁雁始终象石化了一般。 “你们都退后,我来!” 蓝京示意所有人退到十米开外,然后上前轻声问道:“是不是胜男的电话?好巧,昨天才提到她。” “胜男……” 秦铁雁嘴里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她说什么?”蓝京很有耐心地问。 秦铁雁紧闭嘴唇不吱声,脸上肌肉却在抽搐,眼中狂焰似要爆炸。蓝京劈手夺过手机回拨,里面传来单调的“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很显然莫胜男用的一次性电话卡,专业如秦铁雁肯定想到这一点,连试都不要试。 霎时蓝京怒气上涌,骂道:“两年了胜男做事还这么鬼鬼祟祟,在哪儿,干什么,需要啥帮助直说呗,遮遮掩掩太麻烦了,简直不象小米亲妹妹,幸好没娶她!” “别……别这么说,她也挺不容易……” 秦铁雁低低说,陡地变得很虚弱,很痛苦的模样。 蓝京何等聪明,眼珠一转便想通关节,低声问道:“燕家大院销魂一夜留了种?” “妈的!” 秦铁雁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却也知根本瞒不过特工出身的容小姐,咬牙道,“留了……” “噢,说来也有两岁了,她就跟你透露这事儿?”蓝京问。 秦铁雁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她没工作,靠那点钱哪够母子俩开销?我怎能让自己儿子跟在后面受苦?!” 转眼间留的种变成自己儿子了。 蓝京失笑道:“胜男可不是你想象的柔弱女子,她能跟张寓宸巧妙周旋,又流亡千里最远至南疆,能吃苦,点子多,儿子跟她磨练挺不错。” “你舍得自家儿子这样磨练?!” 秦铁雁没好气道。 “那你把胜男和儿子带回家,和赵珺一块儿生活,同在屋檐,俩老婆和和美美,俩儿子同进同出……” 没等蓝京说完,秦铁雁双手掩面道: “赵珺会阉了我,她说到做到的……她说手术后让我变成一个完美的女人……” 蓝京笑得肚子疼,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秦铁雁恨恨道:“很好笑吗?你以为花嫒的手术刀吃干饭的?没落到她手里而已。” 好不容易止住笑,蓝京道:“你专门搞刑侦的,想必有办法根据这个号码查到她所在城市吧?” “是。” “手机卡虽一次性作废,应该能查到哪家营业厅销售的?” “是。” “营业厅正常都有监控,可查到三个月内所有顾客的模样?” “是。” “按当前大数据人脸配比技术,可以锁定胜男大致活动范围?” “是。” 蓝京用力捶了他一拳:“那你干嘛这付死人样,瞧,把姬小花芳心都跳出来了。” “我还以为酥胸跳出来呢,美死你!” 秦铁雁渐渐恢复常态,深深叹息道,“就是你刚才说的问题,一担心儿子受苦,二今后怎么安置,三万一露馅如何向赵珺解释……厅级领导婚外生子,我我我想到报纸上那些新闻头都大了。” “祖上八辈儿积的三尺阴德都被你挥霍光了吧?” 蓝京毫不留情道,“我帮你分析啊,首先胜男用一次性手机卡打电话就代表她的态度;其次她没提经济问题,说明日子还过得下去;最后也是最关键一点,她不过履行两年前的告知义务,没有让你负责的意思。” “哦——” 秦铁雁沉默半晌,“你是说我暂时不用花力气寻她的下落?” “寻到了抱头痛哭?胜男可不是这样的人,”蓝京道,“可以暗中掌握其动向以备不时之须,但最好别主动联系,打破局面的平衡。” “平衡……” 秦铁雁苦涩地喃喃道,连连叹息,接下来一天半都意兴阑跚,可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紧接着颜思思率秦中领导班子来到涧山,名义上考察小凰山公路援建项目成果,实质还是趁机给班子成员放个假,游玩中原最红火的蓝宝石湖景点。 “咦,上次那位苗区长怎么没来?” 郑光泉等县领导还记得冷艳无匹的郁杏子。 颜思思微不察觉瞟了蓝京一眼,淡淡道:“苗区长现在是区委书记,正参加省·委党校学习。” 私底下一行人走在走廊间,颜思思冷不丁拿皮鞋后跟用力跺在蓝京脚面上,疼得他险些失声惨叫,手捂着嘴冷汗直冒。 “肚子快现原形了,打着党校学习幌子不敢见人!” 颜思思粉面含霜道,“你干的好事?说,是不是你干的?” 刹那间蓝京觉得蓝家祖上八辈子积的三尺阴德也被自己挥霍光了,愁眉苦脸道: “后面这么多人,不谈这个话题好不好?” 颜思思陡地展颜一笑:“好,晚上私聊。” 结果晚上蓝京使出洪荒之力,弄得颜思思**不绝,嘴唇热了又冷,冷了又热,不觉间丢了好几回身子…… 七月初。 蓝维朴、喻素绡以及田甜带着儿子来到涧山旅游,这一下官场上下都深知蓝京必定要离开了,否则象他这种级别和身份的领导不可能轻易让家人在任职所在地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