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当舔狗了,你们怎么回头了》 第1章 我不需要不乖的狗 “小华,这是我特意给你做的茄鸡煲,你一路出差辛苦……”殷岁捧着保温盒眼巴巴凑到刚从机场出来,风尘仆仆却难掩俊美的男人面前。 “谁让你来的?”褚华冷声打断他:“我有允许过你,公众场合出现在我面前吗?” 殷岁捧着保温盒的手颤了下,鸦羽似的睫毛蓦地垂下:“我……我,我太想你了,对不起,小华,你别生我的气,我这就走……” “别那样叫我。”不知为什么,看到殷岁这幅反应,褚华心中的怒火居然会更上一重,烧得他烦躁难安却不得其解。 “……是,褚总。”殷岁睫毛颤得更厉害了,抱紧饭盒转身就要离开。 刚走出一步,殷岁的小臂便被人大力握住,拽着他向后倒去,他短促地惊呼一声,手中饭盒啷当坠地,发出一声闷响。 但殷岁已经无暇顾及。 褚华将他按在廊柱上,黑眸沉得像是风暴将起前的海面,他俯首下来,于殷岁缓缓放大的瞳孔中,错开殷岁的唇,张口重重咬在他颈侧。 痛意一瞬间蔓延开来,殷岁眼圈蓦地红了,虚环在褚华后背的手下意识收紧,却又像是想起什么来,无力地垂落下去。 他像是彻底放弃抵抗的小兽,任由褚华在他身上肆意施为,发泄怒火。 一分钟,或许更长,殷岁听见男人喑哑的声音,含着警告落在他耳侧。 “殷岁,我不需要不乖的狗。” “你做的一直都很好,今后也一样,永远不要越界,明白吗?” 殷岁望着他,眼底的光彻底熄尽,唇边却努力勾出一抹笑,泪珠滚落下来他也毫不在意:“小……褚总,我明白的,我明白……我会乖的。” 褚华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收紧了一瞬,他神色晦沉,转身离开毫不犹豫。 ——— 三分钟后,洗手间内,殷岁满面嫌弃的将擦洗完脖子的湿巾,丢进垃圾桶里。 他皮肤白,褚华留在他脖颈上的咬痕,便也格外的明显,此刻对着镜子一照,已经紫到发黑了。 殷岁的手指抚过颈上的咬痕,没忍住吐槽道:“这到底谁是狗啊?褚华那个狗东西真是ACD数太多了。” 不然怎么对自我认知一点逼数都没有? 一道机械音在殷岁脑海中响起。 【通知:宿主对本世界第三位气运之子——褚华的舔狗值达到100%】 【恭喜宿主顺利完成终极任务——刷满本世界三位气运之子的舔狗值】 【现为您确认终极奖励:回到原世界以及十亿奖励金合法到账,是or否?】 “是是是!”殷岁眼睛瞪得像铜铃,瞬间射出闪电般的精明:“我什么时候能兑换奖励?!” 天!谁懂啊,他一个身心如一的钢铁直男,是怎么忍辱负重同时做三个男人的舔狗的?! 划重点!三个!男的(超大声)!还是同时! 要不是为了今天,为了这十亿,他早就跳黄浦江,走阎王牌重生通道了! 不过现在看来,努力还是有回报的,他再不会缺福了,因为他的福来了! 【今晚就可以,由于受世界规则限制,宿主需要一个合理离开本世界的方式,还需要和三位气运之子做个道别】 殷岁挑眉:“我懂,就是死遁呗。” 至于道别,群发条短信的事,这他可太熟了! 【是的,请宿主凌晨两点到亚兰海畔,届时我会在那里向主系统申请,为您开启专属的回家通道】 亚兰海畔……那不就是原身当初跳下去的地方,也是他从这具身体上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地方? 殷岁的心情有些微妙,不过还是赞同了:“好,那就说定了。” 让一切都回到原点,也没什么不好。 ——— 凌晨两点,亚兰海畔 [姜邵/谢庭霁/褚华] [当你看到这封信息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获得了我想要的永眠。做出这个决定的我很平静,人本是赤裸裸的来,所以除了对你的爱,我什么都不会带走。即使现在,我向你告别,我也还是要告诉你,我并不后悔与你共度的一切,只是……我有些累了。] [——永远爱你的殷岁] 殷岁指速惊人的将这封诀别信打好,勾选了通讯录置顶的小哨子、小鸡子和叫花子,设置三分钟后定时发送。 “好耶,齐活~统子,你那边好了吗?” 【连接进度98%,连接成功,请宿主入海】 “好诶!”殷岁双眼放光,小鸟归巢般张开双臂跃入海中! 哈哈哈他的十亿爱妃,朕来了!!! 迸溅的水花声,潮浪的翻滚声,于殷岁沉入海中的瞬间,将他的感官吞没席卷。 不知过了多久,在殷岁浮浮沉沉,依照系统的指引,终于按上那扇据说可以送他回到原世界的光门时,一道更为冷酷的机械音突兀响起。 【恭喜342号宿主,解锁并完成隐藏任务,在脱离世界前对气运之子真情告白,达成“死也要舔”成就,现为您发放特殊奖励……】 “什……什么?” 殷岁只觉眼前骤然一暗,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昌平私人医院—— “滴——” “病人恢复意识,生态体征正常……肺部有炎症,需要进一步观察……” “医生,求您一定要救好他,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 “请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去治。” …… “……好痛。” 殷岁无比艰难地睁开眼,他只觉喉咙干涩的厉害,身体也哪哪都痛,呼吸更是艰难,每一口都仿佛还带着海水的腥咸。 “岁岁!”一位气质高华的贵夫人在听见他出声后,瞬时便扑在他床侧,眸底盈泪,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心疼。 殷岁的脑袋空白了一瞬,翻遍了自己的记忆,愣是没有想起眼前这人是谁。 无论是在他原本的世界,还是在他穿越后做任务的那个世界里,他都是孤儿,哪里见过肯这样怜惜待他的贵夫人? “我还好……您是?” “我……”贵夫人看着他,眼泪一下就落下来了:“岁岁,我……” 殷岁慌了:“您,您别哭啊,对不住,我……” 病房门恰在此时被人从外推开,踏入屋内的是一位西装革履,眉眼锋锐,气势迫人的英俊男人。 男人目光落在殷岁身上,目标明确地向他走来。 殷岁循声抬头,在看清来人面孔的瞬间,瞳孔猛然一缩。 这!这张脸!不正是他前不久翻财经杂志时,看到的那个帝都老牌世家——殷家的现任掌权人吗? 他当时还酸来着,想着同样姓殷,怎么人家就那么牛批…… 等等,重点不是这个! 是任务世界里的人,怎么会出现在他原本的世界里? 总不能是——他根本就没回去吧!系统驴他? “你好像知道我。” 殷盛在殷岁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蹲身在他床侧,以绝对体贴的姿态,取了蘸水的棉棒,轻轻润湿在殷岁泛白的唇瓣。 “小岁,很抱歉现在才找到你。”殷盛垂眸看他,神情是同采访照片中,截然不同的温柔。 “我是你的哥哥,与你血脉相连的亲人。” “我们是家人。” “……哈?”殷岁张大嘴巴,呆呆傻傻地看着他。 这,这,这是谁把他的富二代人生,给还回来了?! 第2章 背着他找其他饲主? 两天后,昌平私人医院 “岁岁,这是你二姐发来的照片,拍的都是云都桃花源的庄园实景图,她还在照片后面标了序号,让你随便选你喜欢的。” “挑中了她那边直接给你过户。” “这也是她送给你的见面礼了。” “云都桃花源?!”殷岁瞳孔地震:他没听错吧? 那个占地50万平,荣膺年度“亚洲十大超级豪宅”评选中的第二名,一套庄园曾卖出过十亿天价的桃花源,在他二姐这里,是随便挑? 殷家这么豪的吗?还是说——这云都桃花源,根本就是殷家自己的产业?! “是啊,云都桃花源,那里风景挺不错的,是个好地方,你二姐这份礼物,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殷母笑着摸摸殷岁的头:“不过最重要的,还得是能让我们岁岁喜欢才行。” “来,再看看这个。”殷母边说边拆开另一个礼盒:“这个呢,是你三哥和他的团队新研究出来的小机器人。” “目前还在进一步测研阶段,只有一两个成品,你三哥想见你,但实验室那里一时半会又脱不开身,便托我把他的最新成果送给你。” “他说在他来见你之前,就先让这个小机器人代替他陪着你了。” “你瞧他会躲懒的。”殷母笑得无奈,又对着殷岁哄道:“不过岁岁放心,我会催着你三哥,让他尽快做完手头事,来见我们岁岁的。” “没关系的!” 殷岁得用尽自己的自制力,才能让他的视线,勉强从那个虽然只有成人小臂大小,但还是帅到不行的机器人身上拔下来。 机器人诶! 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承载了最新科技力量,外形还酷似变形金刚的机器人呢?! 反正他殷岁不能!真的不能! “哈哈,看来是你三哥送的礼物最合你心意了。” 殷母笑盈盈地看着他:“想玩就玩吧,本来就是你三哥特意送来,给你打发时间逗乐的。” 殷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一抬眸就对上了殷母正看向他的,盈满宠溺意味的眼神,他心头一颤,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样来自长辈的,充满爱意和纵容的眼神,在殷岁过往的二十年中,他从未拥有过。 殷岁在面对那三个气运之子时,为做任务可以说是信手拈来的演技,于此刻却是半点都施展不出了。 他抱着小机器人的手默默收紧,声音干涩的厉害:“谢……” 这道谢才刚说了一字,病房外就传来敲门声,随后推门进来的,是提着保温箱的殷盛。 殷盛将保温箱放下,目光扫过床脚拆开的礼盒,又落回到殷岁身上。 许是灯辉映照,殷盛的眉眼于这一瞬,竟然柔和到不可思议。 他对着殷岁笑了下:“我和妈最先见到岁岁,但现在除了爸,倒是我礼物送的最晚了。” 殷盛边说边取出一张黑卡放到殷岁床头:“卡不限额,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要是有什么另外想要的,也尽管和我说。” “我是你的哥哥。”殷盛俯身,轻轻摸了下殷岁的发顶,眸色沉静而认真:“岁岁,你可以尽情依赖我。” “……” 好温暖的话。 殷岁近乎狼狈的低下头去,怕再晚一秒,他通红的眼圈就会暴露人前。 殷盛手下一空,怅然若失的同时又有些担忧:“岁岁,你怎么了?” “没什么。”殷岁摇头,将枕边的黑卡用力攥握在掌心,头依旧低垂着:“我就是第一次见到黑卡,有些惊到了。” 殷盛眉头皱得更深,刚要再问,就被殷母在后肩上轻敲了一记:“真是的,除了钱你还会送什么?” “这么不用心还好意思一直追着岁岁问,也不嫌寒碜。” “好了,岁岁还饿着呢,赶紧先去给你弟弟盛饭。” “……好。” “岁岁,别理你大哥,他挣钱都挣傻了。” “最迟到明天上午,家里人除了你三哥,就都能到医院来了,到时候,大家一起接你回家,好不好?” “……”好或不好,真的能由他自己来决定吗? 殷岁手指绞紧,从他在海底昏迷又醒来,无论他在心中怎么呼唤系统,系统都毫无回应,就像从他生命中彻底消失了一样…… 【滴——检测到应宿主您心愿而生的特殊奖励已发放】 殷岁:! 【现在向宿主最后一次确认——留在本世界,拥有真心爱您的家人or回到原世界+十亿奖励金】 【请宿主在一分钟内做出抉择,一经决定,不容更改】 “特殊奖励,应我心愿而生……”殷岁暗淡的双眸一点点迸发出光芒:“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属于我的家人,只属于我,不是因为原身?” 【是的,请宿主做出选择】 殷岁:那还用选吗?你明知道我最爱钱的! “岁岁?”殷母久久没得到回答,言语也变得小心起来:“是我们太心急了吗?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也没关系,我们……” “没有不愿意。”殷岁抬眸,眼底盈落着辰星般的辉彩:“我也很期待和大家一起回家!” “岁岁!”殷母的泪不可抑制地落下来,上前将殷岁用力地抱进怀中:“对不起,对不起,妈妈现在才找到你。” “岁岁,我的岁岁……” 殷岁闭上双眼,抬手回抱住了殷母,于心中回应了系统:谢谢你,我选择留下。 系统:【好的,作为补偿,舔狗值记录仪反转为被攻略值记录仪】 【如果三位气运之子主动接近您,那您的被攻略值就会升高】 【每十点被攻略值可以兑换十万资金,由于是系统补偿所以并不做强制要求,被攻略值提升与否,全凭宿主您自由决定】 【系统0813号在此向您道别,祝宿主您新生愉快】 【绑定解除】 殷岁脑中晕眩了一瞬:系统?系统? 没有回应。 他看着闭目时就会自动浮现在脑海中,以往显示着他对三位气运之子舔狗值进度条的地方,黯淡下去又一点点重新亮起。 “被攻略值……也就是要那三个狗男人反过来追他?” “哈哈,真可笑。世界毁灭就剩他和那仨玩意了,都没这个可能的!” 毕竟人家都是气运之子,一百斤重量里九十九斤都是不肯屈身的骄傲! 为他殷岁折腰这种事,他可真是想都没想过。 要是指望这个来发财,真还不如去掏垃圾呢! 殷岁对于系统临走前说的补偿方式嗤之以鼻,他刚要睁开眼睛,耳边就听到一声无机质的播报。 【检测到您的被攻略值达到17,请问是否兑换成十七万资金?】 “……哈?”还真能换到钱啊?! 殷岁难以想象,殷岁不可置信。 那仨玩意主动想他?我天,他们脑子终于坏彻底了。 【换钱!立马换!】 迟疑一秒都是对他从前辛苦做舔狗日子的不尊重! 而且殷岁更怕的是——再晚一秒这十七点就又跌下去了! 那群狗男人什么都做得出的!(超大声!) ———亚兰海畔—— “告诉我。”姜邵单手掐住保镖队长的脖子,力度大到几乎让对方双脚离地:“我雇佣你,是为了让他凌晨跳海,生死不明吗?” 保镖队长一米八五的健硕身材,在一米九三的姜邵面前,竟像纸糊般无力,他被姜邵掐到近乎窒息,告饶的言语更是一字都吐露不出。 一分钟,甚至更久,姜邵才卸了手中力道,垂眸不带任何情绪的看向匍匐在地,狼狈咳嗽的保镖队长:“解释。” “您,您之前说……殷岁少爷违背您意愿,瞒着您……报了中兴美院,需,需要给他教训……让我们冷待他,从他身边……撤走。” “……”姜邵怔了几秒:“他最后,不是没能去成吗?” 还为了求得他原谅,当着他的面,撕毁了中兴美院的录取通知书,说他永远都不会再忤逆他。 “您没再吩咐我们回去,我们便也……不敢擅自行动。” 啊,想起来了,是他觉得那样短暂的冷落,不会让殷岁清楚地长个记性,明白谁才是他的主人。 海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迎面扑来,姜邵眼底的郁色更重了几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需要什么,尽管去安排。”他踏前一步:“就是将整个亚兰海畔翻倒过来,我也要知道殷岁的踪迹!” “是。”保镖队长连忙应声。 “另外——” 姜邵的目光,遥遥落在远处海面上,正打着搜救灯不断向海中打捞的船队上。 “好好查一查,褚华和谢庭霁的人,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最好,不要是他所想的,最不可能出现的那种结果。 殷岁在瞒着他报中兴美院前,一直都很乖,作为一只脆弱可怜的金丝雀,从没有踏出金笼的想法……背着他另找其他饲主这种事,殷岁怎么可能有这个胆子呢? 不可能的。 第3章 他的小岁早在海底沉眠 “盛哥,亚兰海畔那里,谢庭霁、褚华、姜邵,三个人三支搜救船队,全在亚兰海上,那场面——可真是热闹极了~” 殷盛握着手机的手骤然收紧,眉眼冷得像冰:“还有呢?” “还有?”语音那头的陈钦顿了顿,笑道:“倒是没再有别的大人物出现了,不过,我也确实知道了点别的。” “说这么大的阵仗,是因为他们三个人都各有一个相处挺长的小情人,但全都因为闹脾气,跳进这亚兰海了。” “所以——”陈钦语气冷下来:“盛哥前天晚上救上来还托我扫尾的那个,是他们三个哪一个的情人呢?” “还是说,都是呢?” “陈钦。”殷盛神情不变,语气却蓦地认真:“那不是谁的小情人,是我的弟弟,三岁被人偷走流落在外,好不容易才得以重逢的亲弟弟。” “什……”陈钦骤然失声,又是懊恼又是歉疚:“我这破嘴!你该早和我说的!” “我会说那话,就是怕,怕你卷进他们……算了,我回头直接上门向弟弟赔罪!” 陈钦狠锤了下桌子,态度骤转:“但咱弟怎么就和这仨苍蝇扯上关系了?弟弟会跳海肯定和他们脱不开关系!现在捞,捞个吊啊!” “不过盛哥你放心,我很确定,我已经把你和伯母在海上救了弟弟的事给瞒死了,保证他们再怎么查,也查不到弟弟的半点踪迹!” “谢谢。” “盛哥!咱这兄弟,你弟就是我弟!不过,咱弟遭了这么大的罪,用不用我再去做点什么?!” “不用。”殷盛语气很冷静:“岁岁的从前,我没有查,也不想在没经过岁岁允许前查。” “他的过往,我们全家人已经错失了太多。” “就算去查,岁岁遭受过的,也不会有分毫的改变,只会是再一次揭开他的疮疤,给他一些没任何用处的心疼。” “我不想那样。” “那三人也是,从前可以暂放,但往后,哪怕是岁岁强求,我们也绝不会再给那三人,有任何再伤害到岁岁的一丝可能。” 陈钦眼眸微眯:“盛哥,虽然这话说得很合情理,但这,并不像是你的做事风格。” “就算你心疼弟弟刚找回来,也不该……” “陈钦,这并不是岁岁第一次跳海。” “……什么?” “三年前,岁岁就跳过一次海,二十岁,这是岁岁第二次跳海。” “我不敢赌第三次了,也不会再让这样的惨剧发生。” “但有关岁岁的事,再小心谨慎,我也只会觉得我做得还不够……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砰。”保温桶砸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响起。 殷盛皱眉回头,眼中晃过讶然:“妈?” 殷母捂着嘴,泪落满面,几乎泣不成声:“阿盛,我们带岁岁回家……带岁岁去国外,再也不要来这里。” 殷盛上前扶住她:“好。” ——三年后,帝都机场—— 殷岁一身潮牌,鼻梁架着大到夸张的墨镜,身上长长短短的银链和大大小小的公仔挂件,随他走路碰来撞去,发出极明快的声响。 他这幅新潮又活力满满的打扮,拉着行李箱走在厅内,自然是人群中最靓的崽,吸睛力十足。 至少前来接人的陈钦,就把刚掏出来的牌子又重新塞回保镖手中,直接张开双臂,远远就迎上前了。 “钦哥!”殷岁对这个经常去国外,带着自己各处疯玩的大哥好兄弟,自然是很喜欢的。 见陈钦对他张开双臂,殷岁顿时想也没想,甩开行李箱,直接跳扑进陈钦怀里,来了一个没别多久的热情拥抱。 陈钦笑着摸了把殷岁的脑袋,把人松开又仔细看了看:“行啊,坐这么久飞机,瞧着还挺精神的。” “看来我特意给你准备的大餐,你是能吃得上了!” “哈哈,钦哥的饭,就是没精神,我也一定要去吃的!” “行啊。”陈钦拉过殷岁的皮箱:“走,咱们直接去赴接风宴,你哥哥公司那边,估计还要半个小时,等会咱们直接给他饭店地址!” 殷岁笑着应了,墨镜下的双眸亮闪闪的:“好,都听钦哥的。” ——不远处—— “先生,是有别的吩咐吗?” 保镖恭敬地俯身,对着突然停在原地,许久没有动静的男人小心问道。 “你说……”谢庭霁垂眸,鸦羽似的睫毛轻颤了下,那张霜月般清冷难以接近的面容上,竟然浮现出了几分脆弱。 “这个世界上,会不会有死而复生的人?” 说到后半句,他的声音低下去,几不可闻。 保镖默默地退回去,没有应答。 谢庭霁也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回复,他一边换上新的皮质手套,一边向前走去。 不可能的。 他的小岁,是纯白的,羞怯的,不会穿那样张扬累赘的衣服招摇过市,也不会露出那样放纵恣意的笑容,更不会——随意扑跃进一个男人的怀中。 属于他的小岁,早已在海底沉眠,而且永远不会醒来。 他不应该……不应该把一个除身形以外,通身上下与小岁再无半点相似之处的人,认作是他的小岁。 可理智这样反复说,心底却有另一道声音,尖刀一般剖开他的认知。 你真的了解殷岁吗? 你真的知道殷岁是什么样的人吗? 不,你不知道,更不了解。 如果你知道,如果你了解,就不会直到殷岁先腻了这场游戏,才终于明白你才是真正的败犬——是被殷岁玩弄,戏耍,还自以为是他唯一主人,他非你不可的蠢货! 谢庭霁的脚步蓦地顿住,眼尾那颗淡红色的泪痣,于此刻泛着瑰丽的艳色,就像是——一簇燃烧着的火。 “查一下,陈钦刚才接的,是什么人。” “查到后,立即告诉我。” “是,先生。” ——鼎食居—— “好了,已经通知过你哥了。”陈钦放下手机:“等他过来估计还要一会儿,怎么,是咱们先吃,还是等等你哥?” “等等大哥吧,我这会也不饿。” “成,那我们就先聊会。” “我跟你说,你钦哥我在红云山顶,新开了一家温泉旅馆!等你回家修整好了,我可带你去!那景色……” “好,不愧是钦哥的产业!一听就很有意思!”殷岁海豹式鼓掌,捧场极了。 此刻是在包间内,殷岁的墨镜早就摘了,一双猫似的眼瞳睁得圆圆的,内里的快乐和期待毫不掩饰。 陈钦被他这样看着,自以为的糙汉心软得一塌糊涂,没忍住就轻啧了一声:“真是,这谁顶得住?盛哥也太好福气了!” 谁被小岁这样盯着看,都忍不住给他摘星星月亮的吧! “钦哥,我先去卫生间一趟。” “好,知道在哪里吧?用不用钦哥陪你?” 殷岁没忍住笑了一声:“钦哥,我又不是五六岁,再说,有侍应生的。” 此时的殷岁万万没想到,只两分钟后,他就会无比后悔此刻拒绝陈钦陪同的行为。 第4章 你有见到我的金丝雀吗 卫生间外间,殷岁正低着头洗手,门口传来皮鞋踏过地面的声音,他也完全没在意。 “盛哥也不知道来了没……”殷岁抬手去关水龙头,下一瞬,他就觉身侧忽地笼下一重浓深的暗影。 “你……” 殷岁侧首看去,只看到男人黑色衬衣都掩遮不住的饱满胸肌,随着男人俯身倾向他的动作,愈发明显,像要脱笼的兽,盈满野性的魅力。 西装暴徒。 殷岁近乎本能地向后退,脚下才刚后撤了半步,腰身便被来人重重掐住,对方力量极大,只单臂便将他环腰提起,向上按坐在洗盥台上。 视角的骤然拔高,让殷岁终于得以看清男人的样貌。 但这个看清……啊啊啊怎么会是姜邵?! 这狗男人贼记仇,还是最难骗的直觉系,最重要的是——对方一拳下去他是真的会归西! 殷岁用力闭了下眼睛,抬腿就是乱踹,张口则是跋扈小少爷受不得半点气的嚣张腔调:“你谁啊?哪家没栓好的狗?放你出来乱咬人了!” “我警告你,你再不放开,我就要……” “呵。”姜邵嗤笑出声,用空闲的那只手,轻而易举就制住了殷岁的一切反抗。 他握着殷岁的一只小腿,手掌上移,在殷岁被他碰得浑身战栗,大腿发颤的瞬间,用自己的腿分开殷岁的,抵了上去。 殷岁的呼吸瞬间就乱了,明明被姜邵大腿抵着的,是他并拢的膝盖,可他莫名就有种,整个人都被姜邵赤|裸剖开的感觉。 无处可逃。 真可爱,真可怜。 姜邵眸底的深色骤重,眼神、言语、行动都可以骗人,可身体的诚实,却一点都没有变呢。 他直白且贪婪的盯视着,殷岁面上颈上浮现出的绯色,握在殷岁腰上的力道,都没忍住又收紧了几分。 “……”殷岁皱眉,他甚至都顾不得腰间的疼痛,只觉心中的不妙感越来越强,一切都将倾倒,朝向他最不想发生的局面。 “别抖啊。”姜邵抬手轻捧住殷岁的半边侧颊,笑道:“我有一只极漂亮的小鸟,三年前突然飞走了,我找了他很久。” “别人都说他死了,我却不肯信。” “我的小鸟那样脆弱,就算是死,也会怕到不敢离开主人半步的……你说,是不是?” “……什么疯话。”殷岁抬眼直视姜邵的双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还真是……你!”重要处被精准痛击,姜邵游刃有余的神色骤然扭曲,身体瞬间弯弓成熟虾。 殷岁才不理他,除尘般拍拍立了大功的膝盖,双腿一收便从另一侧极轻巧地跳下了洗盥池。 等殷岁一溜烟蹿到门口,他才敢放开嗓音对姜邵输出:“做太监去吧!死流氓!你才鸟呢!你鸟没了!” “啪!”门被殷岁重重关上。 卫生间内沉寂了三秒,随后是姜邵掩不住的低笑,那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真切。 良久,姜邵才看向殷岁方才抵靠过的镜面,抬手覆了上去。 “殷岁,这才是你真实的样子吗?” 啊,糟糕,比他预想中的,还要让他兴致高涨呢。 ———— 殷岁骂完就跑,生怕姜邵追上来,往前跑的时候还不慎踹倒了一块告示牌。 他低头一看,黄色的告示牌,上面写了“维修中”三个红字。 殷岁:……靠,他会撞上这狗男人,果然不是巧合! 姜邵这一出明显是有备而来,但他这什么毛病啊?故意在厕所堵人?三年不见真是越来越癫了! 殷岁嫌弃到不行,刚往前又走了几步,就听一道机械播报音在脑内响起。 【检测到您的被攻略值上升30点,请问是否兑换成三十万资金?】 殷岁:……换!这三十万他可挣得太辛苦了!差点就清白不保了! “岁岁。” “哥?!”殷岁双眼一亮,瞬间将有关姜邵的一切都丢出脑外,他像只真正的快乐小鸟,三两步就蹦跶到殷盛面前。 殷盛看着他,周身凛冽的威势早已悄无声息地敛去,余下的只有月下春山般的柔和。 他张开双臂,下一瞬,怀中就埋进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盛哥,我想你了。”殷岁抬手,用力抱了下殷盛,侧脸小动物一般在殷盛的西装外套上蹭来蹭去。 “这次回来,我不想再去国外了……我想和大家在一起,一家人都在一起,而不是你们为了我,这个月大哥你去国外陪我,下个月二姐去陪我……我不想这样了。” 殷盛心口一涩,还未开口,就听殷岁继续道:“我已经提前修完毕业需要的学分了,导师那里也知道,准许我提前毕业,盛哥,我能不能……” “都听岁岁的。” 殷盛第一次打断殷岁的话,怕再听下去,他就会在殷岁面前彻底失态,懊恨自己当年只想着将弟弟同晦暗过往彻底隔开,而忽视了弟弟心中最期盼的愿景。 一家人一起生活的愿景。 “对不起,是哥哥的错。” 殷盛低首,额头与殷岁的发顶相触:“你想在国内,那就在国内,想一家人在一起,那晚点我们就和家里人说。” “岁岁,你是全家的珍宝,可以任性,可以胡闹,小时候我们没能给你的……你现在都可以尽情地让我们补回来。” “所以,不那么努力也没关系,也不用事事争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殷岁的眼睫颤了下,声音又轻又低:“你们这样,我脾气会变坏的。” “那我倒是很期待了。”殷盛唇角微扬,在寻回殷岁前,他从不知道,有一天他竟然也会有这样柔软的心绪。 想将一个人捧在云端,高,洁白,永远不沾这世间的污糟尘埃。 “脾气变坏的殷岁,也是我最喜欢的岁岁。” 殷岁抿唇,耳根悄悄红了。 ———— 回廊拐角处 “咔塔。”姜邵单指推开打火机盖,火焰明明灭灭,照亮了他幽沉晦暗的一双眼。 指腹间仿佛还残留着殷岁面颊上的柔软触感,可现在,那份触感,却仿佛化作了焰火,封沉在冰雪中的焰火。 如此炽热,却触不可得。 “殷盛……殷岁……”姜邵嗤笑一声:“你消失的三年,原来是早早就找好了下家吗?” 虽然他在来之前就听手下人说起,说殷岁这三年,很有可能是被殷盛乃至殷家保护了起来。 但让他亲眼见到,果然还是很不爽,前所未有的不爽。 他的金丝雀,居然是心甘情愿地依恋着殷盛的。 那双眼睛里承载着的,也全然是最真实的心绪,同在他面前扮演出的——天差地别。 真可笑。 他没有真心,殷盛那种人就有了吗?还全心全意地陪殷盛三年……只怕等殷岁再坠落时,会比六年前,他刚捡到他时还要更狼狈! 回廊转角处没有华镜,姜邵自然无法看清,自己眼底那早已满溢、汹烈难平的妒火。 他只是将手中迟迟没有点燃的香烟,用力揉碎在掌心,就像六年前,他捉住一只合心意的小鸟,哪怕折羽拆翅,也要攀折成他喜爱的摸样。 “殷岁,不乖的小鸟,是要受到惩罚的。” 姜邵合拢打火机,光亮消失,黑暗吞没一切。 第5章 他怎么可能忘记这张脸 谢家 “谢先生,陈钦陈总是和华盛科技的殷总,以及一位刚从国外回来的小先生,一起在鼎食居用的餐。” “那位小先生的身份信息被隐藏的极好,下面人暂时没能查出来。” “不过,他们有拍到一张照片。” 安秘书话锋一转,将手中的信封递放到桌上。 华盛科技,殷盛。 谢庭霁冷淡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垂眸看向信封,被黑色皮质手套包裹着的修长手指,取了裁纸刀,将信封划开。 刀尖挑开破碎的封皮,显露而出的,是一张隔着透明橱窗,略显模糊的照片。 高大俊美的男人倾身低首,与怀中紧紧环住他腰身的纤细少年额头相触,亲昵无比,温情无限。 即使是偷拍,照片里满溢的情感,竟也无法折损分毫。 谢庭霁握着裁纸刀的手无声收紧,目光定定地落在照片中,少年露出的小半张侧脸上。 “殷,岁。”像是生灌下一整瓶烈酒,从烈火烧灼的腹腔,到滚烫刺痛的喉管,才勉强挤出来的声音。 他怎么可能忘记这张脸? 这张与他三年,最亲密时曾吻过每一处的面容。 他真的没死,也没有下落不明,只是找了新的人,有了全新的人生。 “哈……”谢庭霁不可抑制地笑了一声,冰山融化,倾流下来的却不是潺潺春水,而是更加冷锐的寒流。 如此不合时宜。 但为什么不能笑呢? 过去的三年,不,是六年,难道不够可笑吗? 所以谢庭霁随心意笑了,他丢开裁纸刀,在安秘书近乎恐惧的目光中,笑着道:“不用再查了。” “有关他的一切,我不想再听到一个字。” “……是。” ———— 殷家 时曼打开房门的时候,殷岁正窝在客厅沙发里打电话。 见回来的是殷母,殷岁双眸迸发出盛大的欢喜,他对着电话那头匆匆说了两句,就挂断电话迎了上去。 “妈,你回来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都没能去接你……” “接什么啊,妈妈又不是不认路。”时曼笑着摸摸他的脑袋,望着殷岁的眼底满是宠溺的笑意。 “而且——”她故意拖长音:“提前告诉我们岁岁的话,妈妈还怎么给你惊喜呢?” 殷岁最无法抗拒的,就是殷母待他的温柔。 尤其他现在都快二十四了,可殷母还总是拿哄孩子的语气和他说话,这就更让殷岁无处招架了。 他面上泛红的同时,心里也忍不住的高兴,握着时曼的手认真道:“妈,你能回来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惊喜了!” “傻孩子。”时曼的心一瞬间软和到不可思议。 她抬手将殷岁抱入怀中,声音又低又轻柔:“明明是妈妈做的还不够好,疏忽了你的意愿……” “算了,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总会越来越好的。” 时曼退开些,抬手摸摸殷岁的面颊:“但妈妈真心希望,岁岁能够更信任妈妈一些……” “无论是什么事,只要岁岁愿意讲,妈妈都会认真听的。” “所以,我们都学着向彼此更坦诚些,好吗?” 殷岁抬手,轻轻回抱殷母:“好。” 等时曼简单洗漱换上家居服再下来,已经快到了晚饭时间。 “你哥还没回来吗?” “嗯,大哥那里临时有会议,应该还要一个小时左右。” “我陪妈先吃吧,哥哥那里也是这个意思。” “呵。”时曼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大哥不靠谱,今天要不是我回来,就他这忙的,岂不是要让你一个人在家,孤零零的用饭了?” 殷岁有点无奈:“妈,没关系的,我都二十好几的人了。” “而且大哥这是知道你在家,不然他估计会跟昨天一样,直接让张叔送我到他公司,再和他一起吃的。” “什么?”时曼眼尾微挑,精准抓住重点:“他昨天也这么忙?!和他一块吃饭还得你去找他?” 殷岁:……额,他好像就不该帮着大哥解释的,总感觉一不小心,就让大哥在妈这里的罪更重了。 殷岁拍拍脑门,有些无奈,他上前为时曼拉开座椅,转移话题道:“好了,妈,我们快吃饭吧。” “您行程辛苦,先喝一小碗川贝雪梨汤润润吧,我给你盛。” “好。”时曼面色阴云转晴:“你爸大概后天回来,你二姐估计也是,至于你三哥……自从去了云川,三个月都没音信了。” “我给他发过信息了,他要是能看着,总会给回信的。” “好。”殷岁笑着应了,整颗心都像是浸泡进了全世界最温暖的泉水中。 相处的三年,他当然知道家人们都很宠他,可他还是不敢去奢想,大家会愿意因为他这样一个幼稚的,想要全家人住在一起的小心愿——就真的为他这样做了。 “妈,你明天休息好了,可以陪我一起去逛商场吗?” “我想给大家挑选礼物,也想买些大家会喜欢的小摆件,装饰一下家里。” “妈,我需要你当我的参谋。” “好。”时曼笑着应了,岁岁愿意向她提要求,那这就是最好的开始了。 “正好,妈也给你选几件新衣服。” “好!” “对了,我回来的时候,你电话挂得那么急,电话那头没关系吗?” “嗯?”殷岁愣了一下,才回想起电话的事。 他摇摇头:“没事的,是留学时遇到的同系的一位学长,听说我已经回国,就邀请我明天下午去驰锐俱乐部玩。” “我本来就没决定好去还是不去,只和学长说晚点再回复他。” “现在我明天要和妈一起去逛街,学长那里,我等会就告诉他,这次聚会我先不去了,之后他有空,再见也一样的。” “聚会?”时曼来了兴致。 “是,学长说明天是他生日,所以才攒了局,让大家都聚一聚。” “这样啊,聚会具体是在什么时间,你学长有说吗?” “嗯……应该是下午四点。” “那完全来得及啊。”时曼笑着道:“都足够我们逛完商城在外面吃个饭,等中午你再回来睡一觉了。” “下午让张栋送你,最多二十分钟的车程,时间很充足呢。” “可是妈,你刚回我就……” “好啦。”殷母抬手揉了把殷岁软呼呼的面颊:“你还是小孩子呢,不要操心那么多,和朋友开开心心去玩就好了。” “乖啦。” 殷岁:……二十三岁的孩子吗? 他耳根红得厉害,但也完全拿殷母没办法,只能顶着被殷母玩到变形的双颊,艰难道:“好,我会去的。” “嗯,这才对嘛。”时曼笑着摸摸殷岁的发顶,那双岁月更迭却美丽依旧的眼眸,内里隐有暗色一现即逝。 三年了,有些事情,也总要清算清楚的。 她的岁岁,绝不能因为那三个人渣,就毁去重新拥有光辉人生的机会。 该藏头露尾,羞惭愧悔的,也从不应是她的岁岁。 她要让殷岁,无忧无虑,明媚热烈,尽情享有少年人的一切绚烂。 为了达成这点,她,乃至整个殷家,将不计代价。 第6章 他像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凑上去 ——驰锐俱乐部—— 不该来的。 殷岁想。 陌生的人,说不完的场面话,完全插不进去的话题…… 还有沈肃学长这个聚会主人公,对他体贴过度的关照。 这一切,都让原本就没什么正常社交的殷岁,感到无所适从。 他和沈肃学长在国外求学时,彼此关系是相处的不错。 可这位沈学长,也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无论和旁人说到什么话题,都要硬带上他…… 就像他是对方最看重的朋友,生怕他落单,没被招待好一样。 可就是这样,殷岁才更想逃开。 无端且猛烈的热情,只会让殷岁感到恐惧。 更糟糕的是——他还遇见了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驰锐俱乐部,射箭馆—— 谢笙推门进来,蓝白渐变的狼尾将他本就桀骜的面容,衬得越发帅气不羁,他笑着道:“抱歉抱歉,我来迟了。” “沈肃,你的礼物。” 一串机车钥匙在他指间转了两圈,随后精准落入沈肃的怀中。 沈肃眉头皱了下,他虽然有对谢笙发过邀请,但那只是顺便,他并没有想到这个蓝都地产大亨家的小少爷会真的过来。 也不知道谢笙的到来,会不会影响到他的计划…… 沈肃的心沉了沉,但还是维持住了礼数:“谢谢,谢少肯过来就已经是给我面子了,没想到还带了这么贵重的……” 沈肃的漂亮话还未说完,就见那位行事向来随心,难以捉摸的谢家小少爷,已经穿过迎凑过来的人群,径直走向场馆边缘,正在看弓的殷岁了。 “哈。”谢笙抬手,掌心重重按在侧墙,脚下再逼近两步,刚好将殷岁堵死在一个逼兀的角落。 他双眼极亮,像是按住了猎物的狼:“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原来真的是你啊。” “殷岁。”谢笙念出他的名字,唇边的笑意大到夸张,语调更是古怪的难以捉摸:“你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好晦气。 殷岁的面容蓦地沉了下去,抬眸时眼底除了不耐,便是纯然的陌生,完全是一个人被认错还被冒犯到的正常反应。 “我不记得我有见过你。” “你认错人了。”殷岁的神情很平淡:“最好擦干净眼睛,再来和我说话。” 如果站在他对面的,是个可以交流的正常人,那估计真的会因为殷岁的这一通操作,而向殷岁道歉,陷入对自我判断的怀疑中。 但很可惜,谢笙从不是什么正常人。 他听到这话,甚至笑得更恣意了,倾身凑近了去看殷岁冷漠嫌恶的神色,口中甚至发出了孩童发现新世界般的欢呼声。 “哇,你这副模样,我从前还真没见过呢。” “好新鲜~”谢笙盯视着殷岁的眼眸,恶意终于再无遮掩:“原来你不是只会在谢庭霁身下哭啊。” 【哥,一个玩物而已,你不会真的动真心了吧?】 【要我说,你就是对他太好了,我听说你允许他一个人出去住?对他也太宽容了,金丝雀不就该关在笼子里吗?】 【哇,哭得很漂亮呢,再多一点吧,对我哥用过的招数,也对我试试吧,我很想看呢。】 记忆中的恶言与现实中的交织,殷岁回视谢笙,勾出一抹灿烂异常的笑:“谢笙。” “什么?”谢笙笑嘻嘻道:“我们不是在装不认识吗?” “是不认识。”殷岁神色冷漠:“但你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畜生呢。” “你还真敢说啊。”谢笙的脸色一瞬间阴沉到可怕,抬手就要揪住殷岁的衣领,像从前一样给殷岁一个深刻难忘的教训。 但在他的手触碰到殷岁之前,一柄羽箭的尖端就已经抵上了他的侧颈。 殷岁握着竹箭的箭身,神情依旧平静:“谢先生,还请冷静。” 这话落下,场馆内一片死寂。 现在全场看起来最不冷静的,应该就是这个正劝旁人冷静的人了吧。 他们是真没想到,只是来参加场生日聚会而已,居然能吃到这样可怕的和谢庭霁有关的瓜,还能看到这样长箭抵人喉咙的大场面。 一时间,众人下意识看向了攒了这场大局的人。 被众人注视着的沈肃:…… 他能说这场面,也完全不是他想要的吗? 再这样下去的话,他和那位先生的交易,肯定会…… 在众人看勇士般的注视下,沈肃快步走上前,抬手试探性地握住长箭的另一端,而后小心翼翼地往远离谢笙脖颈的方向,一寸寸地向后挪。 边挪他边努力调和氛围道:“谢少和我们殷岁可能有些误会,今天出来是玩的,大家给我点薄面,千万别伤了和气。” “况且这箭……还是打在靶场上比较帅。” 殷岁侧眸看了沈肃一眼,对方眼底的祈求,到底是让他退了一步,主动撤了羽箭。 【小岁,你是我们殷家最宠爱的珍宝,任何人都不配让你受委屈】 殷岁预备放下竹箭的手一顿,在沈肃惊骇的目光中,探身取了悬挂于墙面上的反曲弓。 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殷岁已经旋身搭箭开弓,加力瞄准斜侧十数米外的箭靶圆心,随响片鸣音,长箭铮然而出,挟破空之势,一箭正中红心。 殷岁保持着瞄准的姿态,方才挂弦的三指微微蜷缩,他想,他有好好回应大哥的期待,保护自己,威慑坏人,不让自己受委屈。 殷岁握紧弓身,又轻缓松开,回身又将这柄乌黑映红的反曲弓,挂回了原本的地方。 沈肃呆呆的看着他,许久才将之前松了但又重新提上去的那口气,缓缓吐出来。 “你……” “什么?” “没,没什么。”沈肃面色有些尴尬:“没想到,你箭术居然这么厉害。” “是,是之前特意学过,有专人教的吗?” 殷岁没回答他这个问题,他看了一眼谢笙依旧撑在墙面上的手,转移话题道:“这里,好像并不是适合谈兴趣爱好的地方。” 沈肃:…… 他看了眼不知何时低下头去,神色晦暗难辨,人也诡异沉默着的谢笙,只觉脑壳都开始发痛了。 说他欺软怕硬也好,他是真的不敢像上手去碰殷岁的箭一样,去推开谢笙撑墙上堵着殷岁去路的手。 毕竟,殷岁是个正常人,但谢笙真的肉眼可见的不是。 不然就算再疯的人,看见想招惹的人,十几米外,斜着都能一箭正中红心,也该知道要识相收手的吧? 可这人完全不怕死的诶。 谢笙:??? 沈肃试探的手抬起又放下:“谢少,你……” 话未说完,就见谢笙忽地抬脸,双眸闪动着明烈到异常的光彩。 他直勾勾地盯着殷岁,像为了骨头摇尾乞怜的狗一样凑上去:“你为什么?” “为什么从前从不给我看你的这一面?” 殷岁:??? 哪怕身后的地方已经很有限了,殷岁也还是没忍住地往后又退了退。 不是害怕,就单纯是对于奇怪生物的下意识避让。 “你该早给我看的,你该早反抗我的。” “这么漂亮的样子,为什么要藏起来?” “是我不配吗?还是你不想?”谢笙完全不在意殷岁的嫌弃,兀自说着痴话:“没关系的,现在也来得及……” “小岁,我可以这样叫你吗?”他面上甚至泛起兴奋的红潮:“刚才那种,你可以再多来点吗?我……” 殷岁:??!啊啊啊啊不行!不可以!滚!别来沾边! 这么变态还不如之前那个畜生样呢!!! 第7章 让他主动走向我怀中 ——驰锐俱乐部,后台主控室—— “小岁,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刚才那种,你可以再多来点吗?我好喜……” 褚华面无表情的按下主控器,刹那间,以他为中心,四面环绕式监控大屏同时关闭。 门窗紧闭、帘幕厚重的主控室,黑暗吞没得很彻底。 褚华坐在原地,放纵一般,任由同那人有关的记忆,又一次再一次侵吞他的脑海。 【你,过来,给我递箭】 【手脚还算麻利,来,你也玩一把?】 【不会?怎么可能?你不是这里的员工吗,怎么连射箭都不会?】 【这样蠢笨的人,褚家居然也要?】 【你该不会……是靠这张脸混进来的吧?】 “侧身。” “身躯挺直,两脚开立,距与肩宽……” 【褚……褚华?!】 “胸打开,搭箭,三指扣弦……前手推,后手拉,开弓。” “靠位,是这里,按我指的方向来。” “瞄准,右肩加力,三、二、一,松三指,放!” 羽箭破空而出,遥遥刺入箭靶,激得箭尾震颤不休。 【八……八环?!】 “谢谢您!我中了!没有脱靶!” “这还是我第一次射箭……真的多亏有您!” 明明是一桩再小不过的事。 对他的指导也只是他的临时起意。 开口的那一刻就没有指望对方能学会。 只是对上殷岁星光一样明亮着的眼眸,一句句指令就先于理智,说出了口。 一切顺其自然,羽箭射出时他就料见了结果。 八环,一个对他而言再寻常不过,甚至有些偏低的数据。 可依旧是殷岁的双眼,不,也不止是双眼,还有对方唇边漾起的笑意,春日初桃,夏日碧泉,秋日杏影,冬日新雪…… 怎么会有一个人,如此轻而易举,就在他心中具现化出这么多种意象来。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许到现在都想不明白。 但无法预测的事物,把握在手里,才是最正确的吧。 他的世界这样告诉他。 所以他走向他,所以覆水难收。 褚华笑了声,想起方才监控中,殷岁张弓瞄准,一箭正中靶心的利落模样。 十环。 音讯全无的这三年,他亲手教会他的箭术,殷岁并没有生疏。 可也正是他亲手教会他的箭术,让谢笙这条脏狗,成了在对方身边摇尾讨欢的,更恶心碍眼的存在。 还有谢庭霁,姜邵。 殷岁的名字连着太多他不想听的名字。 所以再怎么鲜明的记忆,到最后都只会化作粘稠腐烂的液体,他闻不得,不想碰,更吞不下。 没必要了。 褚华想。 如果不是殷岁主动找上来,那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他不会再为殷岁设第二次局。 ————— ——驰锐俱乐部,地下车库—— “他喵的,什么癫人?!” 殷岁擦擦额上因为急着躲谢笙那条疯狗,而落下的汗,变得潮湿的手帕让他心情更糟糕了。 【我好喜欢】 【怪不得谢庭霁在你跳海后,人变得更疯了】 【丢了这样的宝贝,不疯是不可能的吧?】 【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有见过谢庭霁吗?他有再勾引你吗?】 【他那么老了,你也该换个口味了,姜邵和褚华也是,都太老了】 【你和我试试,我正年轻,和他们都不一样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变身尖叫鸡都不足以形容,殷岁在听见谢笙说这些疯言癫语时的炸裂心情。 谢笙真的,就不会羞耻的吗? 可谢笙不会,他会的啊! 他犯了什么天条要和谢笙一起,在熟和不熟的人面前,一视同仁的社会性死亡啊? “真是遭大霉了!谢笙这个傻种!”殷岁骂骂咧咧:“满级黄金矿工都挖不出他那么纯的神金!” 谢庭霁那家伙虽然冷,控制欲强,龟毛,洁癖,嘴巴毒,还表里不一的喜欢玩强|制……呃,但他高低还是个正常人。应该是吧。 但谢笙就不一样了,癫成这样,谢庭霁这个做人兄长的,都不知道要带人去看看脑子的吗? 果然,谢庭霁就是很冷酷!是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 殷岁毫无心理负担地将谢笙的烂账,也算在了谢庭霁头上一份,就像从前无数次他和谢庭霁相处时,做过的那样。 ———— 小黑本一记,气也出了大半,殷岁这才有心情细看下周围的环境。 他方才躲得急,电梯怕被堵个正着,就只能走安全通道,一路七拐八拐地,不知怎么就进到了地下车库里。 这家驰锐俱乐部又格外的有实力,占地面积极大,地下空间更是宽阔充裕,殷岁一时半会还真无法确定,自己现在具体是在什么区域。 “D区……”殷岁找了半天,才终于在东南方向远远望见一个告示牌。 他松口气,脚下加快步伐向告示牌走去。 “殷岁!” 急促的脚步声,混杂着男人剧烈跑动后的混乱喘息,殷岁被谢笙这一声,惊得直接原地打了个颤。 殷岁:(崩溃)(尖叫)这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他们中有人看到你往这边了。” 殷岁:靠! “我就想和你好好说说话……你别躲我,好不好?” 好个der啊! 殷岁拔腿就跑! 他殷岁!就是跑死!累死!绕圈圈晕死! 也绝对不要被谢笙这个死变态癫公追上! 汽车解锁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殷岁望过去时,只看到了缓缓闭合的车门,和随即亮起的车灯。 不管了! 他咬咬牙,抓救命稻草般奔向这辆车,边跑边祈祷车主人最好是个百年难遇的大善人,看见他这样就忍不住伸出援手的那种。 殷岁本来是想先轻敲窗户,礼貌询问下的,但谢笙的声音逼得更近了,他心下一急,手下意识地就握上了后车门的门把手。 手腕一转,车门竟然开了。 殷岁:!这么顺利的吗?! 就要逃出生天的喜悦压倒了一切,即便车内很暗,后排只能隐约看见里侧还坐了一道身影,模样身形什么全都看不清…… 但殷岁还是动作迅速地坐上了这辆车。 车门在他身后合拢,汽车向前驶去,两面倒映出的事物向后倒退,由慢转快,像是一卷被时光拨动的灰暗默片。 车内静到可怕,殷岁后知后觉地察知到异样。 像是误入猛兽巢穴的无辜羔羊,他放在双膝上的手缓缓收紧,指节蜷缩,竟不敢偏头去看身边人一眼。 “殷岁。” 熟悉的声音,三年前,不,该说是六年前,日与夜都曾听过的声音。 殷岁心尖一颤,手下意识抬起摸索向车门的位置,只是还没来得及碰到……下一瞬,车座骤然放倒下去,他的世界也跟着颠倒。 褚华的吻压下来时,错位的视角里,他看得到的,只是前排缓缓升起的挡板。 前与后被分隔成毫不相干的空间。 清醒与沉沦在这一刻泾渭分明。 昏暗的车里,褚华的眉眼像笼了层薄灰的雾,灼热的吐息将殷岁吞没,潮浪一般的贪得无厌。 双臂被迫环上男人肩背时,殷岁听见褚华沙哑且斥满欲望的声音:“这次,是你主动找上来的。” 第8章 他还是无可救药地想要他 之后的一切都很混乱,直到大颗大颗的雨滴从天幕上砸落,滴落进殷岁的颈窝,让他在冷雨中打了个颤…… 殷岁才终于有了从褚华身边逃离的实感。 四周车来车往,鸣笛声接连不休,殷岁神情恍惚了瞬,隔着雨幕努力睁大双眼,好不容易才确认好方向,逆着车流挪到了人行道上。 褚华。 他没想到今天这一出,居然是褚华专门为他设下的局。 所以无论是沈肃突然发来的邀约,还是对方在聚会上对他过度的关注,以及最后引着众人往射箭馆走的行为,都是沈肃与褚华的一场交易。 交易物品,就是他。 “哈……”殷岁没忍住笑出声来,眼神却冷得厉害。 这么久了,还真是一点没变呢。 不,也不能说完全没变。 毕竟—— 如果是六年前的褚华,身边养的狗丢了,应该连找回的心都没有吧。 更别说专门设一场局,让走丢的小狗,主动回到主人身边了。 他忽然想起沈肃问的那句话。 【没想到,你箭术居然这么厉害】 【是之前特意学过,有专人教的吗?】 是褚华教的。 为了让他意识到他的到来,褚华真的是——费心良多啊。 但谢笙的到来呢? 和他有关吗? 应该没有的吧。 谢笙那种,是褚华最讨厌的类型。 所以他差一点,就要将褚华原定的计划彻底破坏了。 以褚华的性子,短时间内也绝无可能再为他设第二次局,可偏偏他就……踏上了那辆他不该坐的车。 殷岁都说不清楚贼老天这是在和他开什么玩笑了。 他垂下头,心情差得很彻底。 那是被攻略值一次性+200,都无法挽回的坏心情。 【你还是小孩子呢,不要操心那么多,和朋友开开心心去玩就好了】 殷母的话在脑海中浮现,殷岁的脑袋更低了,他走在夏日的雨中,真的像一只被浇透的可怜小动物了。 玩得开心……可他现在这个样子,连回家都不行的吧。 殷岁摸了下隐隐作痛的颈侧,面色更苍白了。 他那甩给褚华的两巴掌,实在是太轻了。 ——褚华车内—— “先生,这是冰袋。” “不必。”褚华顶着明晃晃的巴掌印,面上却全不在意,只问道:“他往哪边走了?” “殷小先生往右前方走了,应该是兴顺街,鸿锐大厦那边。” “鸿锐大厦?”褚华眉眼微沉,那里一整座,都是谢庭霁的办公楼。 “先生,要往那边开吗?” “不必。”褚华敛眸,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自己手背的一点抓痕上。 就算是注定到手的猎物……总也不能逼太急了。 毕竟,有三年前的前车之鉴,不是吗? ——鸿锐大厦—— 雨下的正凶,谢庭霁被一众保镖簇拥着,一路护送到车前。 将要上车前,他似有所感地回头,视线越过黑伞的边缘,穿过淋漓的雨幕,落定在一人身上,便再不能挪动分毫。 殷岁。 怎么会又遇见他? 还又是在对方如此狼狈的时候。 湿漉漉紧贴身体的衣物,蔫答答垂落的头发,浓黑的睫毛,苍白的面颊,微微颤抖的身体,以及…… 在雨中艳红到过分的唇,领口处消失的第一枚纽扣,侧颈上清晰斥满占有欲的咬痕。 无可救药。 他心中浮现这四个字。 虽然谢庭霁有想过,殷岁跟着殷盛,迟早都会有再度落坠的一天。 可没想到的是,会来得这么快,又这么巧的要让他撞见。 没有旁人所说的解气感。 他也并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感受。 看到殷岁这样,谢庭霁心头升起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将殷岁带回去,好好洗干净,再重新养起来。 哈……也许无可救药的,也不止是殷岁。 所以,要忍吗? 像在机场第一眼看到殷岁,焦躁难耐却骗自己,那并不是他的岁岁。 见到手下人送来的照片,妒火燎原却作不在意,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吗? 这样汹烈的情绪,除了殷岁,真的有旁人能给予他吗? “先生?” “伞给我。” “是。” “谢总!谢笙少爷连打了十三个电话,应该是有急事找您……” 安秘书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拿着谢庭霁的手机就找过来了,正说着,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 谢庭霁望了一眼对面,殷岁不知道在神游些什么,脚下走得极慢,像只风雨中艰难挪动的小蜗牛。 他神色稍松了些,目光落回手机屏显上的“谢笙”两字:“接。” “哥,原来你还活着啊!真是太好了!我打这么多通……” 谢庭霁神色清冷:“说正事。” “好啊!我说我今天见到小岁了哦!就是你六年前养的那个小岁哦!” 谢庭霁的面色一瞬沉了下去。 谢笙一向看不顺殷岁,对殷岁的欺负一次比一次过分,殷岁今天这副模样,不会也和谢笙有关…… “他真的好棒!” 谢庭霁:??? 是反话吗? “一箭射我心里去了!他简直是爱神!冷着脸的样子也超赞……” 电话那头,谢笙的声音是隔着屏幕都掩不住的快乐。 “啊,我好喜欢!超喜欢!”谢笙越说越兴奋:“哥,因为你是我亲哥,我才和你说的!” “毕竟——”谢笙语意微顿,飞扬的语气蓦地落地,无端透出几分认真来:“如果是殷岁的话,我是真的要和你抢的。” “嘀——”电话被谢笙那头主动挂断了。 谢庭霁:…… 安秘书匆匆收了手机,低垂着头完全不敢去看谢庭霁此刻的脸色。 这位殷小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 能让谢总光在他面前就失态两回了……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因为看到太多不该看的,原地失业的吧?! 安秘书心都要碎了。 谢庭霁握伞的手隐隐发颤,骨节分明的冷白色手背上,青筋隆起格外分明。 他看着殷岁,眼底的红痣几乎要漫出血来。 感谢殷岁,甚至都不用站在他面前亲自羞辱他,就可以让他品尝到这么强烈的,被人当做小丑戏弄的感觉。 谢笙……他竟然连谢笙都看得上。 明知道谢笙是他的亲弟弟,明明从前被谢笙羞辱过那么多回…… 这些身上的痕迹,难道也是和谢笙…… 谢庭霁无法再想下去,他将手中的伞重重砸落在地上,怒不可遏到失态。 没有意义。 他俯身上车,再没有看殷岁一眼,只冷淡吩咐道:“回老宅。” 第9章 我不喜欢脏东西 ——睿辉酒店—— “是呢,我准备和朋友们在外面住一晚,学长他们都定好房间了,我也不太好推辞,而且外面不是都下雨了么……” “不用多麻烦了,我已经和学长们说好了。” “好,妈你和哥也是,早点休息,我明天早上就会回去的。” “好,我知道啦,不用张叔来接我,我知道咱家在哪里的~” 殷岁挂断电话,湿漉漉窝在酒店沙发上。 他侧身枕在扶手上,原本毛茸茸的天然卷,此刻湿哒哒贴脸上,整个人更像只被雨淋湿、无处可去的可怜小狗了。 “刚才的话,也不知道妈妈会不会信……” “阿嚏!”殷岁揉揉鼻子,只觉刚才的那场雨仿佛下进了他的骨子里,让他浑身抑不住的发冷。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殷岁爬起来,去往淋浴间,希望现在洗热水澡还来得及,不然明天要是顶着感冒回去的话,妈妈和哥哥他们一定会很担心的。 ——殷家—— 时曼挂断电话,方才与殷岁对话时的温柔笑意,瞬间消失无踪。 她素白的手指轻点在餐桌,两下之后顿住,又拨通了另一则电话。 “您好,是驰锐俱乐部的方经理吗?我想问下今天下午四点,预约在贵馆的沈肃先生,现在还在吗?” “不予告知吗?”时曼微笑着报出一串号码,对面的态度瞬间转变。 “时夫人,沈肃先生二十分钟前已经离开,之后的去向,我们这边也不知道。” “我不需要他之后的去向。”时曼声音平静,口吻却不容置疑:“我要的是他出驰锐俱乐部时,门口拍取的监控录像。” “这……我们这里下午六点时,主监控室出了问题,目前还在加紧维修中……沈肃先生离开时的画面,摄像头并没能拍到。” “好,很好。”时曼笑着挂断电话,神情愈发冰冷,像是开在极地里的瑰丽之花。 她望了眼窗外阴晦无光的雨幕,再一次拨通电话。 “小盛,查一下驰锐俱乐部今天都有什么人进出,尤其是在下午四点前后,以及晚上六点左右。” “另外,查一下沈肃这个人,特别是他最近的账务往来。” 电话那头,殷盛处理文件的手一顿,神色骤然凝重:“妈,是岁岁那里发生了什么吗?” “我很怀疑……岁岁下午是踏进了别人设下的局。” “我怕沈肃对岁岁的邀约,是那三个人渣中的其中一个,为了见到岁岁而有意设计。” “岁岁现在究竟怎样……我不知道。” “他不回家,只说是想和朋友多玩一晚,但我能听出来,他在骗我。” 时曼攥紧手机,强作的无事在这一刻无声崩塌。 “他怕我担心,不想让我看到现在的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如果岁岁再次受到伤害怎么办?小盛,妈妈真的……” “冷静下来。”殷盛起身,大衣搭在臂间,一边哄殷母一边大步向外走去:“我向您保证,岁岁不会有事的。” “我会用岁岁不讨厌的方式找到他,让他完好无损回到您身边的。” “另外——”殷盛俯身上车,神情冷似渊冰:“如果今天这一切,真的是因为那三个中的其中一个。” “除了其他可用的手段,让岁岁以最盛大的方式,广而告之地回到我们身边,或许才是对他们最清楚的警告。” “我们殷家的珍宝,不是他们这些苍蝇可以肆意觊觎染指之物。” “殷家小少爷的归国之宴,妈,您和爸可以考虑下如何筹办了。” ——酒店内—— 【哇,他真的去捡了!姜少这是从哪里捡回来的小狗,这么乖,我也想养一只了!】 【想要陪在我身边的话,就从这里跳下去,在海中对我说一百句喜欢我,我就信你,好不好?】 【我不喜欢脏东西,如果你变脏了……殷岁,我会立刻把你丢掉】 【哭什么呢?脖颈被束缚着的你,让我觉得,很漂亮呢】 【为什么要看别人?既然你不明白……那就再也不用出去了】 【你不是想做我的私有物吗?我成全你,你不开心吗】 过往的记忆魇梦一般的缠着他,殷岁不可抑制打着颤,浑身都冷得厉害,眼睛却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只能清醒着让自己深陷。 想逃。 好想逃。 我没有感情。 我只是为了钱,为了回家。 无所谓的,怎么样都无所谓的。 迷蒙中,耳边似乎听见一声极轻又极重的叹息。 随即,殷岁冰冷的手像是被另一人用力握住,属于对方的温度毫不吝啬的递传过来,手被温暖的同时,身心像是也跟着暖起来了。 好温暖,好可靠。 殷岁眼角处无意识地沁出泪珠来,被坐在床侧的人捧着脸轻轻抹去。 “睡吧,岁岁,哥哥陪着你呢。” “哥……妈妈……” 殷岁无意识地呓语着。 “我在,岁岁,快睡吧。” ———— 殷岁醒来时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发现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感冒症状后,瞬间松了口气。 他心下甚至有些高兴,看来和家人相处的这几年,他的体质真的有养回来一些了,这不,淋了场暴雨都没有感冒…… “哥?!”殷岁视线稍转,看清屈身坐在他床边矮凳,侧脸半枕在床沿之人的面容时,惊得瞪大了双眼。 “你怎么会在……” 殷岁脑袋一片空白,声音却下意识地低下去。 因为殷盛看起来,真的很疲惫。 向来服帖的衣服此刻褶皱明显,头发凌乱,眼底还带着淡淡的青黑。 就好像——彻夜未眠一般。 殷盛到底是被殷岁的声音惊醒。 如同条件反射,殷盛第一时间就去摸殷岁的额头,在发现手下的温度正常后,他才略松一口气,重新看向殷岁。 无需再多说什么,只看殷盛醒来后这一系列操作,殷岁就已经明白让哥哥憔悴成这样的元凶,就是他自己了。 “哥……” “岁岁,对不起,哥哥没有经过你允许,就进了你订下的房间。” “但你说要在外面住,我有些不放心,给你打电话又一直是无人接听,查了你住的酒店,让前台帮忙联系你,也没有结果……” “敲门都没回应,我实在担心,就赶过来拜托工作人员帮忙开门了。” “岁岁,哥哥向你保证不会再……” “哥!”殷岁忽地向前,伸出双臂用力抱住殷盛,面颊深埋在殷盛肩头,他深吸口气,努力将鼻间的酸涩压下去。 昨晚……他听到的“我在”,原来并不是他的幻梦。 而是真实存在着的温暖。 “不要道歉。”殷岁的声音闷闷的:“哥哥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 “我不喜欢听。” 殷盛的眉眼柔和下来,他拍拍自家弟弟瘦削的肩背:“好,我听岁岁的。” 殷岁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声音又低又愧疚:“我又让哥哥担心了吧?” “确实很担心,但岁岁好起来了,就没关系。” 殷岁呼吸一滞,眼圈红红,几乎要压不住泪意。 虽然相处的这三年,已经让他明白他究竟拥有了怎样珍贵的家人。 可每一次,再一次,直面家人们对他最赤诚热烈,毫无保留的珍爱时,殷岁依旧会有想哭的冲动。 他何其荣幸,能够拥有这些? “妈那里……”殷岁在殷盛肩头蹭了蹭,话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越过殷盛的肩膀,他看见了自己浅蓝色的衣袖。 样式熟悉,却不是他昨天洗完澡后,换上的那件白色浴袍。 他的衣服,后来有换过。 那他身上的痕迹…… 殷岁的面色不可遏制地苍白下去。 第10章 心甘情愿做他们的宠物 殷盛并没有察觉到殷岁的异样。 或者说,他将殷岁身体忽然的僵硬,当成了自家弟弟怕殷母知道内情后担心,所以自然而然的身体表露了。 “放心,妈妈不知道你生病了。”殷盛安抚他:“我也和妈说过,我和你住同一家酒店,第二天你直接和我去公司,中午再回去。” 殷岁喉咙干涩,努力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样……没关系吗?” “没关系。”殷盛摸摸他的头:“好了,要再睡会儿吗?” “不了。”殷岁摇头。 “那换身衣服,我们去吃饭,好吗?” “……好。” “衣服就在床头。” 殷盛轻轻放开他。 殷岁低垂着头,微侧过脸去,目光落在床头,那件明显是高领的潮牌短T上。 刹那间,他像是丧失了所有言语的能力。 “……” 殷盛垂眸看着他,空气安静的过分。 白洁墙面上的钟表,指针走动的声音,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清晰。 一声轻微的“咔”音后,到底是殷盛先退了一步:“不用着急,我在楼下大厅等你。” 殷盛说完,就转身向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抬手握住门柄,没有回头,只有声音传过来。 “岁岁,哥哥希望你能记起来,当初第一次送你礼物时,我对你说过的话。” 话落,屋门被轻轻合上。 殷岁攥紧床被,细密浓深的睫毛低垂,在他苍白的面部投下蝶翼般的暗影。 哥哥第一次送他礼物时说过的话…… 他怎么可能不记得呢? 【我是你的哥哥】 【岁岁,你可以尽情依赖我】 那样温暖的话,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无法,将六年前为了回到原世界,不择手段,心甘情愿给那三个人做宠物的自己,坦露在他们眼前。 大概只有一无所有才会无所畏惧。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一边拥有,一边又在恐惧着失去的胆小鬼罢了。 “哥,原谅我……” 他声音轻的像碎掉,到底还是蜷缩起来,将自己埋进圈紧的臂弯中。 ——门外—— 殷盛站在过道上,神情未变,周身的气势却从暖阳坠入冷冬,一瞬地覆天翻。 那些痕迹,让岁岁如此避讳莫深的,只能是三年前的那三个人。 谢庭霁,姜邵,褚华。 每想到一个人名,殷盛周身的冷意,就更上一重。 让岁岁逃避恐惧,不敢对他直言的,就是有着这些人的过往吗? 不,更精准些说,是这些人带给岁岁的屈辱,才让岁岁这样害怕被他知晓吗? 殷盛垂眸,眼底一片浓深的阴翳。 他依旧选择尊重岁岁的过去,在岁岁不肯对他吐露之前,就绝不去触碰岁岁的隐私。 但如果,事情真如他所想—— 他一定会,以最强势的手段将那些畜生施加在岁岁身上的,十倍、数十倍、上百倍,不计后果的还回去! 让这些如同阴影般,蒙蔽在岁岁心头的脏东西们,通通落坠深渊的话—— 他的岁岁,值得拥有世间一切美好的弟弟,一定可以再一次,毫无顾虑地拥抱阳光吧。 为了这种可能,他愿意全力以赴。 ———— 五天后,宸宇酒店,宴会厅 真正踏入这场名流云集的盛宴,沈肃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四面装潢华奢到极致,眼前都是只闻其名,寻常一面难求的大人物,他双脚踩在地上,却又像是踏在了云端,轻飘飘的毫无实感。 “先生,请用。” 沈肃被这声音惊醒,取了侍应生托盘中的手帕,轻轻握在手中。 掌心微潮的汗意被手帕吸取,他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不能给褚总丢脸。 沈肃在心中这样提醒自己。 他能收到这张请柬,踏入这个根本不属于他这个阶层的名利场,只可能是褚总的安排。 只是帮着褚总引殷岁出来,进了射箭馆而已…… 居然就能得到如此丰渥的报酬。 沈肃本就没有愧疚太久的心,此刻更是释怀。 他听见身侧不远处,宾客们的议论声。 “真难得,云市多久没这样的盛况了,上次殷家在这里举办宴会,应该还是七年前的事吧。” “是了,七年前,殷盛正式接手殷家,成为殷家这一代的掌权人,自然是要举宴庆祝的。” “倒是这一回,虽然云市A区的那块S级标地,确实是很有投资的价值……但同量级的,殷家这些年也不是没拿过。” “怎么偏就这回,还开上宴会了?” “哈哈,这可就是你消息不够灵通了。” “这次的标地可不是只有投资价值这么简单,这还是殷家同姜,褚,谢,这三家之间的博弈呢。” “虽然不知道这四家是因为什么生了龌龊,但很明显,最后力压三家,手握胜筹的,可是殷家。” “这样的盛事,难道不值得开场宴会吗?” “嚯,好精彩!”几人说得正高兴,斜里忽地插来另一道张扬的男声。 谢笙笑着拨了拨自己蓝白色的发尾,偏头看向落他身后半步的男人。 “谢庭霁,怎么回事啊?几天不见这么垃了,输的可真惨呢~” 第11章 你玩的情趣不错,我也想试试 “谢庭霁,怎么回事啊?几天不见这么垃了,输的可真惨呢~” 谢庭霁没有在意谢笙的挑衅,他脚步不停,越过一张张带笑的假面,向人潮更汹涌处走去。 圆顶倾落的光辉投注在他身上,随他行止流转,那张本就盛极的面容,此刻更添了重不可触碰的神性光耀,就仿佛是——月神降落人间。 空气渐静下来,偶尔会听见几声抑不住的倒抽冷气声。 谢庭霁毫不在意,目光像风也像冰,即使将宴会厅的每一个人都挨个看过,也不会多停留半秒,给对方被他看入眼中的错觉。 没有,都没有。 他站定在距离宴会正中心处,几步之遥的暗影中,目光落在殷盛空空如也的身侧。 还是没有。 说不出来心中是什么感觉。 殷盛对他,也不过如此。 这样的宴会,果然也不会让殷岁出席。 明明是来之前就已经预想到的结果,可真正亲眼看到—— 为什么? 他心中的不甘会如此强烈? 如果殷盛待殷岁也不过如此,那三年前殷岁宁愿假死也要逃离他,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为什么? 他的小狗不可以乖乖留在他身边? ———— “谢家那位居然还真的来了……不愧是蓝都仙葩,那张脸……绝了啊!” “是啊是啊,简直是用脸鲨人了,持美行凶他有一手的!” “你听刚才那冷气声抽的……绝对是被他美貌给惊到了,毕竟脸好看也就算了,他还有泪痣啊!” “还是淡红色的……真该死啊,想找个代餐都吃不到……” “低声些,命不要了吗?” 驻足下来以为能再听到点隐秘的沈肃:…… 他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再换个地方,就明显感觉到入口处的氛围,忽地热烈了起来。 细细碎碎的讨论声逐渐传入他的耳中。 “褚华和姜邵还真的来了啊。” “岂止,他俩还是在门口碰面,并肩进来的呢。” “我天,这两人不是三年前因为海边那事,直接闹翻了吗?” “还有谢庭霁……不敢想待会儿的场面有多精彩了!” “省省吧,再怎么的也都是场面人,就算发疯扯头花也不会在我们面前这样搞的。” “你再大声点,自己的脑袋就要先掉了。” “……” 三年前,海边? 沈肃将这个信息点默默记下,抬手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准备待会主动迎上褚华,向他道谢,争取再攀进点关系。 ———— “褚总,别来无恙啊。” 门口相遇,两相对峙,到底是姜邵先无所谓地递了个台阶,对着褚华笑着打了声招呼。 褚华倒也没让姜邵这个台阶砸地上,他目光平静地看了姜邵一眼:“姜总也是,别来无恙。” 随后便出现了这让赴宴众人都啧啧称奇的画面。 姜邵和褚华破天荒地同框了,两人并肩同行的样子,竟也莫名的和谐。 “还得是殷家有面子,这庆功宴简直是踩着谢、姜、褚这三家在办了,就这,这三家也都来了。” “殷家强确实是事实,这次标地也赢得漂亮,但也不至于让这三家都这样捧着吧……” “谁知道呢?反正这三家的掌权人都来赴殷家的宴,已经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了。” “至于到底是为了什么……就不是我们这些人能知道的了。” 旁人的议论并不会传进姜邵和褚华耳中。 两人在厅内站定,谁都没有继续寒暄,但他们的目光却极为一致地投向了同一个方向。 那里,是正在招待宾客的殷盛。 殷岁,并不在。 意料之中的结果。 姜邵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余光瞥见褚华的视线还停留在殷盛身上。 他嗤笑一声,刚觉无趣至极的心思,忽地又起了几分兴致。 没有那只他心念的可爱雀鸟,拿眼前这个敢觊觎他私有物的假正经解个闷,倒也不错。 “怎么?”姜邵偏头看向褚华:“没见到想见的人,褚总后悔来了?” “怎会。”褚华收回视线,神情端肃,声音更是如寻常般淡然:“五天前刚见过,还在车上一解相思……现下倒也没那么想了。” 姜邵:…… “哈。”姜邵直接给气笑了。 褚华说这话时,摆出的死样子,实在太像个正了八经的卫道夫,以至于他耳朵都听脏了,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骚话。 装模作样的贱男人。 他对褚华的了解,还是太浅薄了。 “所以褚总前几天放了寰星娱乐的鸽子……就是因为见过人后,第二天连床都爬不起来了?” 姜邵眼神微妙地往褚华的下三路看去,状似关心道:“这样可不太行吧,褚总有隐疾的话可不能讳疾忌医,该补补,该治治……” “实在不行,就别乱生不该有的欲望,修身养性一下,如何?” 姜邵言语真挚:“我这里知道不少庙修住持的联系方式,推给你?” “不必了。”褚华神色不变,依旧是八风不动的沉静模样。 “只是寻回的小猫爱闹,脾气大,性子娇,一不留神便被他添了几道不便见人的痕迹罢了。” “这些——”褚华顿了下,侧首看向姜邵,一双黑眸凝沉看人时,压迫性十足:“不过是情人间的小情趣,姜总觉得呢?” 姜邵瞳孔深幽,面无表情地同褚华对视,随后蓦地笑开,唇角高高上挑,透出股猎食者的疯意。 “是啊,你们的小情趣真不错。”他由衷赞道。 “改日,我也想试试呢。” “车上……还不够,落地窗前,沙发,厨房,洗漱台,浴池,还有地毯上,都各来一遍怎么样?” 褚华的面色蓦地沉下来,周身虚假的平和瞬间碎裂,取而代之地是他对姜邵毫不掩饰的强攻击性。 “哈哈哈,早该这样了啊。”姜邵大笑出声,深琥珀色的眸底晃荡着冰冷的笑意:“褚华,你还是这副模样,稍微能顺眼点呢。” “哦,忘了说,他回国第一天,我有抱过他。” 说完这话,姜邵也不管褚华是什么反应,兀自向酒台处去了。 ———— 褚华站在原地,深睫低垂,炽白光耀肆无忌惮地从上倾落,笼覆他整具身体,却照不进他眼底,更照不入他心里。 愤怒,阴暗,耻辱,一切糟糕的情绪不可抑制地滋生,像藤蔓,也像蛛丝—— 一根根,一圈圈,一层层,勒住他的四肢,蒙蔽他的眼口,缚紧他的脖颈,他就要不能呼吸。 【我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 【我会乖的,我只喜欢小华,也会一直一直喜欢小华】 【我当然只属于你,我永远忠诚于你】 骗子。 恶心,恶心,恶心,恶心! 背叛,背叛,背叛,背叛! 阴翳犹如血雾攀染上他的眸,他的世界一片刺目的红。 为什么要再一次提醒他呢? 他所以为的,只属于他的情人,从一开始,就并不存在。 和他一起的三年,他从不是他的唯一。 就连重逢后,他也不是第一个靠近他的人。 在殷岁眼中,他究竟算什么呢? 可笑,太可笑了。 恨多一重,在意便深一重。 前进还是后退,褚华已分不清本心。 但……凭什么要放手呢? 在殷岁尝到他的怒火前,他凭什么要就此放手呢?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欺骗的人当然也要付出代价,不是吗? “褚总,我是沈肃,多谢您特意送来的请柬。” “要不是您,这种地方,我是……” 沈肃恭维感激的话,在看清褚华抬眼看来的神情时,戛然而止。 就像遭遇了不可名状的恐怖,他整个身体都不可抑制地打起了颤,想要开口道歉,颤抖的嘴唇却发不出一个正常的字节。 “……” “沈肃。” 褚华语调平静地念出这个名字,神情又恢复了素日的端肃,就仿佛沈肃刚才看见的癫狂又偏执的血色双目,只是对方的一场噩梦而已。 “我不记得,有为谁送过请柬。” “怎……”怎么可能呢? 沈肃又惊又怕,几近失语,可是更不敢的,是再一次向眼前人求证。 他只能道:“是……是我弄错……” ———— “咔啪。”宴会厅正前方的主台忽地被灯光映亮。 沈肃蓦地收声,随众人视线,一同看向站在主台正中心的殷盛。 “非常感谢今日诸位的到来。”殷盛躬身致礼:“我宣告,第一座全息科技体验基地——念岁,将在云市A区建设落成。” 念岁? 谢庭霁,姜邵,褚华,三人原本只是寻常的表情,都有了一瞬的微澜。 岁,哪个岁? 总不能是,殷岁的岁吧。 第12章 岁安基地是为祝愿一人而命名 “我宣布,第一座全息科技体验基地——岁安,将在云市A区建设落成。” 殷盛话音落下,刹那间,就像热油滴进沸锅,宴会厅内一片喧腾。 “第一座全息科技体验基地?!殷家手笔这么大的吗?” “虽然有听说过,殷家三少这些年来一直在研究这一块,但没想到,还真就这么快就有实绩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些年来,殷三少做出的科技实绩还少么?” “天才的世界总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不过全息……果然还是太超预料了!殷家这是要更上十重楼啊!” “岁安……这名字也不是不好,但总觉得和全息科技基地一点都不搭啊。殷家怎么想的,会起这个名字啊?” 年轻人的关注点总是不同的,只是这青年话音刚落,站他旁边的中年男人就赶紧拍他一把,低声喝止道。 “快住口,殷家这么起名,肯定是有殷家自己的道理。” “再说了,岁安有什么不好,岁岁平安嘛!这名字意义多好啊!” “啧,好啦好啦,我不乱说了。”青年揉揉被打痛的肩背,没忍住吐槽道:“爸你现在变得好像殷家的忠犬啊。” “忠犬不就是狗么,怎么说话呢,你这倒霉孩子……”中年男人的声音逐渐低下去。 岁岁平安…… 谢庭霁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收紧,一个本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可能,缓缓浮现在他心头。 他抬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去打量主台上殷盛的那张脸。 眼睛,眉毛,鼻子……真的有与他心中所想之人,相近的痕迹吗? 他竟辨不清分毫。 隐约间,耳边又传来细细碎碎的其他声音。 “怪不得,就说谢家,姜家还有褚家,在标地争夺上丢了那么大的脸,怎么还会来参加殷家的庆功宴……原来是冲着这个。” “果然,大佬的世界,我们这些小虾小鱼,还是躲远一些好。” “今晚宴会散去,也不知道那些忙着站队所以没来的,在家会悔成什么样子呢。” “呵,商场如战场,认不清局势的人,被炮灰是迟早的事。” “蠢就是原罪啊。” “也是,不过,殷家这消息,瞒得也是真好啊。” “大概除了上头和那三家,再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他们拿下云市A区那块标地,是为了建这个全息基地了。” “嗯,消息完美闭环了,那三家为什么突然和殷家抢地的缘由,这不也找到了。” “是呢,果然是资本大佬的游戏,我们这些人,连入场券都没有呢。” 谢庭霁眸色骤深,不,他很确定,殷家拿下那块标地是为了建全息基地的事,姜邵、褚华和他一样,在今夜之前,毫不知情。 而那两人突然对殷盛出手的原因,虽然不想承认——但应该也和他相同。 殷岁…… 主台上,见喧嚣声渐歇,殷盛方才继续道:“这座基地名为岁安,是为祝愿一人岁岁平安,才有此命名。” 众人:!!! “岁安基地在落成后,也会记在他名下,他会拥有对岁安基地的绝对掌控权。” 众人:???!!! 殷盛像是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说出了怎样震惊全场的话,向来冷肃的面容,于此刻竟然肉眼可见地添了几分温柔。 “今天的宴会,其实是为庆祝他回家而办。” 宴会众人彻底听麻了:你们殷家现在是彻底不掩饰,办宴会的真实意图了吗? 什么全息基地啊,为宠一人的区区垫脚石罢了。 不过说半天,这么好命的家伙到底是谁啊?! 殷盛没让他们等太久,于众人炽烈到堪比白炽灯的视线中,殷盛走向主台侧阶处,他微微俯身,向隐于黑暗中的一人,伸出自己的手。 万众瞩目下,被他邀请的人似乎有些羞怯,手刚伸出一小截,还未触碰到殷盛的指尖,就又蓦地往黑暗中缩去。 殷盛却像是早有预料般,探手将人用力握住。 “别怕。” 来人往后退的动作停住,像是被殷盛的这一句话安抚住,他被殷盛牵握着手,从晦暗不明的侧阶,走进整个宴会厅最明亮的光里。 “这是我们殷家的第四个孩子,我最小的弟弟——殷岁。” 第13章 他像随他摆弄出任何模样的娃娃 “这是我们殷家的第四个孩子,我最小的弟弟——殷岁。” 殷盛话音落下,台下彻底哗然。 “什么?第四个孩子,从没有听说过啊,殷家连这种消息都瞒?” “你说会不会……不是亲生的?” “怎么可能?这样隆重的宣布,又将第一座全息科技体验基地,直接记在了他名下,这样的待遇怎么可能只是养子?” “说不准呢,救了他们全家人的命什么的……” 和他讨论的人嘴角微抽,也不答话,只给了对方一个“你要不要看自己在说什么鬼话”的眼神,让对方自己去体会了。 有一位老牌家族出身的中年人,忽地一合掌:“我想到了!” “大概二十多年前,殷家为了开拓海外市场,前任家主和他夫人好像在国外居住了三到四年时间。” “如果这孩子是那个时期的,看年纪倒也说得过去。” 有相熟的人接话道:“刚才殷总不也说了么,今天的宴会其实就是为庆祝这位小少爷归家,才特意办的。” “那这样说的话,这位小少爷之前说不定就是常居国外,所以国内才没他半点消息的。” “嗯,有道理。” 众人重新看向高台,那里不知何时,殷家的前任家主殷铖和他夫人时曼,也已经登至台上。 此刻两人正一左一右揽着那位小少爷,眉眼含笑地同他说话。 那种言谈间自然融洽的美好氛围,任是谁看了,都不会怀疑他们是一家人的事实。 倒是方才还向大家炫耀自己有个好弟弟的殷盛,这会儿却被父母可怜巴巴地挤到一边去了。 对方步履迟缓地走到话筒前,对着宴会众人说“再次感谢大家的到来……”,类似于这样的场面话时,面上的表情不说是如丧考妣,也可以称一句被迫营业了。 尤其是台下众人对殷盛的印象,还停留在他方才牵着自家四弟,眉眼间皆是温柔的反差模样…… 此刻再看现在这个恢复冷脸的殷盛,就有种分外割裂的不适感。 众人:好了好了,知道你很喜欢你的弟弟了,眼睛知道了,两只眼睛都知道了! 所幸这个环节并没有持续太久,等殷盛放下话筒,转身去往他弟弟身边,宴会上的众人也都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好啊,总算不用彼此折磨了。 要知道,他们来赴宴,这还不到一个小时,就被殷家塞了这么多劲爆消息,他们也憋得难受,很想和相熟的人大聊特聊的! ——宴会一角—— 【这是我们殷家的第四个孩子,我最小的弟弟——殷岁】 殷岁……怎么会是殷岁?! 在看清被殷盛牵着手走上主台之人的面孔时,像被一道天雷直接劈进脑内,沈肃眼前发晕,头脑一片空白,精神更是恍惚到不行。 他不可抑制地后退了一步,背部撞上冰冷的墙壁,都没能让他清醒半分。 黑棕色的自来卷,白皙漂亮的面颊,布偶猫般漂亮的瞳孔,以及笑起来时,眉眼弯弯的明媚模样……真的是殷岁! 【我不记得,有为谁送过请柬】 褚华冰冷的话语,隐约间又一次在他耳边回响。 沈肃整个人都不可控地颤抖起来,四面人声鼎沸,像水雾喧腾的火热锅炉,可他却像跌坠进了这世间最寒凉的冰渊。 怪不得…… 怪不得他这样的人,也能收到殷家的请柬。 怪不得那封请柬上什么附加信息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片待他填补的空白—— 原来从一开始,这就只是殷家为他设下的一个局。 知道他贪婪,为了向上爬可以不择手段,所以在收到这封请柬后,连向唯一有可能,为他送来这封请柬的褚总确认都不敢…… 他会怕这张请柬只是一场意外,是旁人不小心送错。 沈肃是绝对无法接受,已经送至他眼前的机会,又被再度收回的任何可能性的。 所以,这场宴会,他一定会来。 殷家真是将他整个人,都看得太清楚了。 没有比现在这样,虽然他还什么都没有失去,却已经清醒地明白—— 他所拥有的一切,他蓬勃的野心,他无限的欲望,都将在不久后崩塌,毁灭,化作虚无。 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力挽回分毫……于他而言,再没有比这更绝望、更残酷的刑罚了! 后面主台上殷盛又说了什么,沈肃已经听不清了。 等聚在主台前的众人四散开来,四面响起悠扬的乐声,他才如梦初醒般的回神。 像抓救命稻草般,沈肃双膝一软,竟是直接跪在了褚华面前。 “褚总,求您……求您救我。” “我并不知道,我并不知道殷岁他居然是……褚总,求您。” 褚华的视线原本还停留在台上,殷岁和家人相处时的笑颜上。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到过殷岁这样纯然由心绽放的笑颜了,从他不许他出门,更不许他和他出现在任何公开场合后…… 殷岁就鲜少在他面前笑过了。 更多时候,殷岁像一道沉默又安静的影子,也像一具精致又漂亮的娃娃,乖巧驯服,随他摆弄出任何他想要的模样。 褚华已经不记得,他和殷岁之间,是什么时候才变成这样,也竟有些不明白,他为何会觉得那样的殷岁,才是他想要的情人姿态。 过去与现实,倒带般在他眼前展开,世界忽然变得很虚幻,直到一声沉重的“咚”音,突然间将他惊醒。 沈肃。 褚华不带一丝情绪地垂眸,那张俊美端正的面容,于此时此刻,竟让人联想到端坐于神龛中,受人供奉,却只冷眼看世间疾苦的神明。 沈肃对上褚华的眼神,本就绝望的心更是向深渊更深处,又跌坠几分。 他张唇想要乞得救赎,却竟连言语的气力都已经失却,只能无助地向前探出手—— 哪怕是浮木,一块浮木也好。 只要短暂地给他靠一下,不要让他继续的,继续像现在这样,无止境地落坠下去。 但在他的指尖,就要触碰到褚华的裤脚前,那双近在咫尺的黑皮鞋,突然从他面前错身而过。 沈肃惊惶地抬起头,只看到褚华抬手,拦了一位身形健壮的侍应生。 对方又恢复了素日端正矜贵的模样,对着侍应生道:“这位先生似乎身体不适,劳烦扶他去休息室,辛苦了。” 沈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褚……” 褚华偏首,只淡淡看了他一眼,沈肃就蓦地止声。 他怎么忘了? 怎么忘了眼前人,也有着不输于殷家的势力。 与他做交易的,一直是只诱人跌坠深渊的魔鬼,而从不是什么心怀怜悯的大善人。 他向恶魔祈求救赎,向地狱要求天堂,真是彻头彻尾的笑话。 认不清自身,更看不清局势的棋子,被随手丢弃,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只可惜——他知道的真的是太晚了。 沈肃浑身脱力,任由两个侍应生将他架起来,拖向无望的未来。 褚华没有在意沈肃的去留,虽然他现在站的这个位置,已经算是宴会中比较隐蔽的地方,但沈肃当众下跪,这样的动静不可能没有人注意到。 要换个地方了。 褚华取了杯酒准备离开,脚下刚踏出一步,就对上了殷盛直直看过来的眼神。 对方像是被触碰到逆鳞的恶龙,黑眸里翻腾着潮浪般汹涌的怒意。 褚华眼眸微深,心中微晒:他还真的是,第一次在殷盛这张常年冷似寒冰的脸上,看见如此外露的怒火。 想到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场宴会上的沈肃,他竟对着怒意明显的殷盛,缓缓挑了下唇。 有意思啊。 原来今晚这出,也是为了查出来,到底是谁在他的宝贝弟弟身上,留下那些痕迹的啊。 第14章 一次就好,堕落就堕落 “哇,我的小岁居然是殷家的小少爷呢!” 谢笙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主台上的殷岁,在认真欣赏了会儿,殷岁在面对家人时,面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各种软和神情后。 他再转头看向谢庭霁时,本就亲哥变情敌的嫌弃,瞬间就又更重了几分。 “哥哥,你以前也和小岁在一起过的,他在你面前,也像现在这样这么可爱的吗?” “我怎么都没印象的啊!” 谢笙说这话时,表情天真,口吻活泼,轻轻松松就在谢庭霁这只败犬身上,快准狠地又扎了几刀。 谢庭霁眸色微沉,那样的神情,他当然也是见过的。 但…… 他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周身重新归于冷寂。 他和殷岁之间的事,还轮不到旁人来置喙。 谢笙也是一样。 谢庭霁侧眸看向谢笙,声音清冷:“你没印象,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正视过他。” 像是没有预料到,谢庭霁居然也会在言语上和他争执,谢笙瞳孔放大,唇边的笑也僵在了脸上。 谢庭霁并没有因为谢笙的反应,就停下要说的话语。 “你一直都很讨厌他,对他从没有温和过一句,不是吗?” “现在突然说喜欢他,殷岁会因为你一时的兴趣,就原谅你曾经对他犯下的一切羞辱吗?” “谢笙,你也该知道,这世界并不是只随你喜恶而转的了。” 谢笙:“……” 他沉默着,看似是难得的乖巧,实则眼底满是涌动着的恶意。 就仿佛一只强行约束着自我的疯兽,随时都会挣破牢笼,然后肆无忌惮地大闹一场。 而谢庭霁就站在笼的那一头。 “如果这些你都听不懂的话——” 他顿了下,冰冷的眼瞳仿佛能直接看透谢笙的心。 “我再说明白些,眼下这种情况,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能力,让殷岁成为你的新玩具呢?” “不要太自以为是了,谢笙。” 谢笙一直知道,谢庭霁有着一颗,和对方那张高洁若教堂圣子般面容,截然不符的毒蛇之心。 对方最擅长的就是筹谋算计,看穿人心找准弱点精准打击,这种事,对谢庭霁来说,就像呼吸一般自如。 他原本是不在意这些的。 但当谢庭霁施展在他身上时,谢笙才真切地体会到了,那些人对谢庭霁的畏惧,究竟来自何处。 是了,现在的殷岁对他而言,确实是最新鲜有趣的玩具。 他的玩具也一向很多,对眼下这个他最想要的玩具何时厌烦,他自己也并不清楚。 但他拿“喜欢”,或者说“爱恋”来形容新玩具,可是他毋庸置疑的第一次。 可就算这样,谢庭霁居然还是发现了呢。 “哥。”谢笙用一种惊叹般的目光看着谢庭霁:“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现在说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的。” 当然,做不做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谢笙在心中这样想。 谢庭霁明显也很懂他这个神经质的弟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脾性。 他只是冷淡道:“随便去哪里,离我远一点,宴会结束前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另外,也不要去找殷岁。” 谢笙挑眉,抱怨道:“要求这么多,这可不止一件事吧?” “做不到吗?” “能能能,我这就走。” 谢笙动作自如地转身,蓝白色的发尾划出一抹漂亮的流彩,他说走就走,很快就隐没在人群中。 谢庭霁闭了下眼睛,再看向主台时,上面空落落的,已经没有了殷岁的身影。 错过了啊。 什么时候,连静静看着他都是一种奢侈了。 谢庭霁敛眸,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旁侧的酒台。 他是一向不会在宴会中饮酒的,私下也少有,酒精是麻痹品,一切混乱思维,让人逃避沉沦的事物,他都鲜少去尝试。 但现在,好像也无所谓了。 一次就好,堕落就堕落,混乱就混乱。 反正他也不想那么清醒了。 ———— 虽然爸妈和哥哥都说今天的宴会,只要随他心意就好,不想理会的人直接不理就行,应酬什么根本不需要他去做。 但殷岁还是没办法做到,对着笑脸相迎的人,甩冷脸转身就走这种事。 毕竟,这情景莫名会让他想起来,他为凑学费,寒暑假兼职完后再去做小时工,满街发传单的经历。 那时他不求什么笑脸,只要递出的每一张传单,十张里面能有三四个人愿意接,让他快点完成工作,可以稍早点下班回家休息……他就十分开心了。 一时心软的结果,就是殷岁的脸都快要笑僵了。 还是时曼看他不适应,心疼自家孩子,就随便寻了个借口,说让殷岁去帮她取条项链—— 实际上就是让殷岁先去休息室里休息会,等宴会快结束了再出来露个面。 殷岁如释重负,绕开人群密集处,特意走了员工通道,去往能够到达休息室的电梯口。 “嘀——”电梯敞开,身后传来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殷岁也并没有在意。 他背着来人踏入电梯内,在电梯内置的镜面中,看清了来人的长相。 “谢庭霁?!” 殷岁惊愕地回身,下一秒,电梯门在刚刚踏入的谢庭霁身后合拢。 对方抬手,迎着殷岁的目光,按下了通往最顶层,88楼的按钮。 第15章 将他泪珠,舔吻入腹 “八十八楼……”殷岁面色难看:“谢庭霁,你……” 他话还未说完,下一秒,谢庭霁踏前一步,高大身形一个踉跄,整个人便沉甸甸地向他压了过来。 殷岁毫无防备下被谢庭霁压了个正着,人被迫着向后连退了两步,后背直接抵上了冰凉的电梯内壁。 “谢庭霁!”殷岁这下是真的恼了。 他今晚应酬本来就够累了,此刻只想躺床上放空自己,好好休息一下,根本不想再掺和进别的事情了。 尤其还是,同三年前那些狗男人之间的破事。 “我告诉你,骚扰男人也是犯法的。” “电梯里有监控也有紧急按钮,你也不想谢家掌权人因为猥|亵男人而被抓进局子里吧?” “呵。”大半个身体都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听见这话似是在殷岁肩头闷笑了声。 殷岁:??? 殷岁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你在笑?” “笑什么?我说的话吗?” 好哇,三年不见,谢庭霁这种僵尸脸居然都学会嘲笑人了? 殷岁震惊,殷岁不理解,殷岁难以置信。 他抬手就要去掰谢庭霁的脸,想要看看清楚,现在趴他身上的这个,是不是只是个顶着谢庭霁同款脸的其他人。 但谢庭霁可能将怀中人的异动,理解成了殷岁想要再一次逃离他的表现。 他直接抬起双臂,将殷岁重重地拥入他的怀中。 “别走。”谢庭霁终于舍得抬脸,但在殷岁看清楚他神情之前,就双目微合,又一次低首下来。 他冰凉的唇,就像蝴蝶振翅般,轻轻流连过殷岁的侧颊。 呼吸交错间,殷岁终于后知后觉地嗅到了,从谢庭霁身上弥散开来的馥郁酒味。 这个人,居然喝酒了? 殷岁难以相信,甚至还主动凑近了些,又再次确认了下。 真的是酒味。 谢庭霁,喝酒? 他这……因为什么啊? 总不能是因为看见他成了殷家小少爷,瞧他富贵了,所以心里不爽了吧? 不不不!不可能! 谢庭霁虽然狗,心也毒,人也坏,但也不至于这样啊。 那估计就是事业上的事儿了——哦,是因为那块S级标地! 谢庭霁也想要,但输给大哥了! “我大哥就是厉害!” 殷岁在心里给殷盛点赞,对待眼前这个,被他大哥打击到借酒消愁的谢庭霁,也就多了几分包容。 但这几分包容,也确实是只有几分。 殷岁包容的很有限,让对方继续这样搂着他,很明显并不在殷岁对谢庭霁的包容范畴里。 所以他微屈小腿,试图将眼前人顶开,一边采取武力,一边警告道。 “我告诉你啊,谢庭霁,喝醉酒也不是你为所欲为的理由。” “在我不客气前,你最好老实……” “殷岁。” 谢庭霁的声音轻落在他耳畔,灼热的吐息羽毛一般扫过他的颈窝,殷岁不自觉地轻颤了下,踹人的力道都轻了下来。 “小岁……我不是第一次见你。” 殷岁挑眉,嗤笑一声:“说什么呢?你喝麻了?” “我们当然是第一次见面了。” 他话接的这样自然,哪怕是胡说八道都显得理所当然。 谢庭霁:…… 哪怕此刻的谢庭霁,意识其实是有些不清醒的,却还是有种被噎住的感觉。 他环在殷岁腰身上的双臂紧了紧,向来清冷的声音,于这一刻竟显得有些委屈:“……你又骗我。” “哈?”殷岁再次嘲笑出声,所以怪他喽? 谢庭霁却没有在意殷岁的阴阳怪气,顿了顿后,居然又找回了刚才的情绪。 “我的意思是,你回来后,我并不是第一次见你。” “第一次见你……是在机场。” “我认出了你,却又好像没有认出来。” 殷岁:?!这么早的吗? “第二次,是看到……看到你和殷盛的照片。” 殷岁:???偷拍犯法的吧? 殷岁开始翻找起自己的手机,准备开启录音模式。 眼前这狗东西未经允许,偷窥他私生活已经够过分了,居然还拿到他这个正主面前说…… 这么能舞他不把对方罪证给记录下来,还真是对不起这狗东西的主动交代了。 而谢庭霁的危险发言仍在继续。 “第三次,是在鸿锐大厦门口,雨下的很大,到处都是匆行的人群车流,你就在对面,走的很慢,模样很狼狈…… 谢庭霁的声音本就清越,含情放低时,更是给人一种娓娓道来的叙事感。 殷岁听着听着,思绪不自觉间,就仿佛被对方牵扯着,又回到了不久前的那个雨夜。 那时候他的心情真的很糟糕。 褚华想见他有千万种方式,可对方偏偏选了他最讨厌的一种。 对方利用沈肃让他出来的行为,就像是对他的又一次训诫。 你看,你总以为你逃出了所谓的囚笼—— 可实际上,只要褚华想,你依旧会再一次,又一次,或主动或被动的,送入褚华的掌控中。 殷岁垂眸,眼底笼上淡淡的阴翳。 像是觉察到怀中人骤然低落下去的情绪,谢庭霁环在殷岁腰身上的手稍松。 他甚至腾出一只手,不含一丝情欲的,轻轻抚过殷岁的背脊。 殷岁有一瞬间,居然真的有种被谢庭霁安慰到的感觉。 “我想要给你撑伞的,但……” 殷岁静静等待着谢庭霁的下文,可对方却迟迟没有再言语。 “但什么?” 他下意识地抬头,却在看清谢庭霁神情的瞬间,呼吸蓦地一滞,大脑也跟着空白下来。 对方正垂眸看着他,眼底含着几分醉意,那张素来清冷的薄白面容上,此刻泛着浅淡的绯色…… 随谢庭霁呼吸间,红痣惑心,情潮动人。 怎么形容这刹那间的感觉。 就像高高在上不染尘世的雪白神明,忽地跌坠人间,落入这软丈红尘中,心意动,情念一起,便是欲海滔天,覆水难收。 殷岁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危机。 想要后退却才惊觉早已无处可退。 谢庭霁的桎梏就像一张细细密密的蛛网,而他是这张蛛网上唯一的猎物—— 被言语麻痹,被行为诱导,被温柔欺骗,清醒的瞬间就是他被对方吞吃殆尽的开始。 “谢……”殷岁掌中的手机跌坠下去。 谢庭霁单手撑在电梯内壁的镜面上,俯身下来去吻殷岁,被黑色手套包裹着的手指,隔着皮革一寸寸抚弄过殷岁的侧颊。 又随其加重的呼吸,掌心下移,灼焰一般炽烫过殷岁纤白的颈,又向更下更深处探去。 殷岁剧烈地挣扎起来,却被谢庭霁压制得更狠,他就像只濒死的鱼,努力扑腾的尾巴,却连丁点水花都溅不起。 倒是谢庭霁,许是为了惩罚殷岁的反抗,偏头在殷岁的侧颈上,重重咬了一口。 殷岁吃痛,眼底冒出生理性泪珠的同时,他也逐渐看清了,正前方电梯内壁镜面上,倒映出的他此时的模样。 衣衫凌乱,面颊绯红,双眸更是氤氲着水光,懵懂失神。 殷岁也并不清楚,谢庭霁是不是知道了,他正在看着镜面中的他自己—— 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刚刚好地从他侧颈,又一点点的口勿上了他的面颊。 在殷岁的注视下,将他面上的泪珠,舔吃入腹。 就像蛇信一样。 殷岁的面色蓦地白下来。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窒息。 镜面中,谢庭霁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幻。 有那么一瞬间,像是打碎重组,又凝实成了蛇的模样—— 从他足腕处攀行,绕缠过他的小腹,又向上向上,直到蛇身缠缚住他的脖颈,蛇头同他亲密无间地相贴。 无法逃离。 第16章 让他臣服欲望,深陷情潮 电梯开开合合不知道多少次。 殷岁在痛苦与极乐中徘徊,活来死去不知道多少回。 谢庭霁对他的身体太了解了,是比对他真实性格还要了解太多,可以完全掌控他的那种了解。 所以即便不做到最后,甚至都不用去触碰太隐秘的地方,对方衣冠齐整,发丝都不乱半分,却都能让殷岁深陷狂潮。 他在谢庭霁的绝对掌控下,狼狈落泪,失态乱序,露出人最赤||裸的,臣服于欲||望的一面。 浮沉间已经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一只麦色大手,突兀地插进将欲合拢的电梯门内。 电梯门向两侧分开,来人大步迈进来,待看清电梯内的情形时,似是狠磨了下牙,重重地“啧”了一声。 在谢庭霁反应过来前,这人就已经上前揪住谢庭霁的后衣领,挥手将他甩到了另一边。 他的目光,似乎短暂地在殷岁身上停留了一瞬,又似乎只是蜻蜓点水般不经意地略过。 错身的瞬间,殷岁失了支撑,双腿一软,顺着电梯内壁就滑坐了下去。 地板的冰凉,稍稍唤回了些殷岁的神智。 他身体还不自觉地抖颤着,被反复掐红的脖颈刺痛的要命,眼前也一片朦胧的白…… 但殷岁还是努力的睁大眼,试图去看清楚来人的样子。 现在和从前……已经不一样了。 他不仅是殷岁,还是殷家刚当众宣布过的第四个孩子。 他不能……不能让殷家因他而蒙羞,沾上这样的桃色绯闻 “姜……邵?” 姜邵挥出的拳头一顿,却到底没停,重重砸向谢庭霁的侧脸。 他俯视着歪倒在角落的谢庭霁,眼神冷得像看见鬣狗的雄狮:“酒醒了吗?” 谢庭霁迟迟没有动静,姜邵刚要俯身,再给谢庭霁一拳时,对方却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偏头擦去唇角的血迹。 “行啊,看来是酒醒了。”姜邵冷笑一声:“你们玩的,挺花的啊。” “还窒息PLAY……他就这么相信你,不怕真被你给玩死了?” 姜邵这话是看着谢庭霁问的,但任是谁都知道,他真正气的,想问的到底是谁。 殷岁抿了抿唇,他该感到庆幸吗? 来的是姜邵,而不是其他什么……和他没有过亲近关系的陌生人。 他垂下眼睫,一声不吭地撑着电梯内壁,勉强站了起来。 没有和姜邵打招呼的意思。 更没有再看谢庭霁一眼的心思。 殷岁低垂着头,一步步向电梯门走去。 他想的太简单了。 他以为三年前的跳海,就是他与这三个人之间,混乱关系的终结。 以为没有那个所谓的舔狗系统,他就可以同从前的他割席。 可是不可能。 一切发生的都已经发生,凡是发生就一定会留有痕迹。 想和过去的自己道别,也从不是只他一人决定就可以做到,这样简单干脆的事。 与他们的开始由不得自己,所以想结束时,结束也并不会由得他的意愿吗? 殷岁垂于身侧的手一寸寸收紧,他甚至能清楚地感知到—— 自己体内那刚被家人勉强充盈起的圆满,此刻正被一点点的吞吃,露出他残缺荒芜的内里。 为什么? 他就不配拥有安宁和自由,做一个正常的人,而不是谁的小猫小狗,渴望垂怜的笼中鸟雀吗? 做舔狗的是他,放下自尊自我,服从他们一切要求的也是他,他难道真的欠了他们什么吗? “我送你回去。”姜邵握住殷岁的手臂,刚要再说什么,就被殷岁猛地挣开。 殷岁的力度大到甚至自己都没能站稳,一头撞在了电梯门上。 “殷岁!”姜邵面色沉下来,心里的火烧得更凶:“你在闹什么?!” 殷岁没理他,按下开门键,也不管现在究竟是在几楼,就要向外走去。 谢庭霁的声音,却在他将要踏出电梯门的瞬间响起。 “殷岁,对不起。” “我……”他顿了下,像是不准备再说这些只凭言语,完全是于事无补的话。 “恭喜。”谢庭霁彻底转了个话题,情潮散去,声音重归清冷:“我记得……你一直想要一个家。” 殷岁向前走的脚步停住,身侧的手攥握成拳。 在姜邵以为他并不会理会,只会毫不犹豫继续往外走时,殷岁却蓦地回身,大步走回至谢庭霁面前。 没有一丝迟疑,殷岁一拳砸在谢庭霁的脸上,随后又是干脆利落地两巴掌。 “恭喜?”殷岁甚至笑了出来,眼底却像失却了所有光辉的星,空芜而死寂:“你的恭喜,就是像刚才那样?” “谢庭霁,我要怎样才能让你明白——” “我已经不是你的所有物了。” “我是人,不是你的狗。” “还有,不要在我面前,提及我的家和我的家人。” 他抬高下颌,露出脖颈上已经由红转紫的可怖淤痕。 “这样的你,不配。” 第17章 将他送上我爱的神坛 “你要去的休息室在哪里?” 殷岁眸色微沉,从撞见姜邵到刚才,他从没说过他要去的地方是休息室。 可是姜邵却知道。 所以即便电梯里,他没有遇见谢庭霁,也会在不久后,被姜邵堵在休息室吗? 哈。 真是两个彻头彻尾的狗东西。 “不用你管。” 姜邵顿住脚步,视线随继续前行的殷岁侧影,移落至对方鸦青短发下的后颈。 那抹玉白色上,此刻青红斑驳,印刻下的全是另一个男人充满占有欲的痕迹。 他突然觉得很碍眼。 不,也并不是突然。 从他于将欲合拢的电梯门隙,无意间窥见内里春|情的偶然一瞥起,姜邵就再没看任何东西顺眼过。 谢庭霁姑且可以揍两拳。 但对殷岁…… 姜邵眸色微深,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于回廊暖黄色灯光的映照下,像蜜糖,也像酒液,总之,都是可以惑乱感知的存在。 如同潜行的黑豹,姜邵大步向前,皮鞋落地时却毫无声息。 没有一丝先兆,殷岁身体忽地腾空,被姜邵揽腰单臂抱起。 天旋地转间,他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等到视线再次平稳,视角也变得清晰时,殷岁整个人已经仰躺在了姜邵的臂弯里。 他张了张唇,有些无言:“……你发什么神经?” 姜邵瞥他一眼,随口答道:“叫殷岁的神经吧。” 殷岁:…… 殷岁有被姜邵的话土到,挣动着身体就要从姜邵怀中下来。 姜邵任由他乱动,抱着殷岁的双臂稳得就像铁架,由着殷岁侧靠在他胸膛上,胡乱怎么折腾—— 就连他双臂间偶尔会有的小幅度摇晃,瞧着也完全不像是殷岁努力后的结果,而更像是姜邵对殷岁动作的有意纵容。 直到殷岁挥动的手,无意间触碰到了姜邵的隐秘处,他才微变了面色,收紧双臂制止住了殷岁的行为。 姜邵声音沉哑:“别乱动。” 就像姜邵了解殷岁的身体一样,殷岁对姜邵的身体,也不可避免地有些了解。 此刻,殷岁一听姜邵这个声线,就知道情况不妙。 他在心中暗骂姜邵一句“乱发||情的狗”,行为上却老实起来,背脊紧绷,身体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但殷岁到底是不服输,又冷声道:“放我下去。” “告诉我你休息室的房间号,和就这样被我带走……” 姜邵垂眸看他,眼神就像已经锁定好猎物的狩猎者,侵略性满满,声音却十足冷淡:“二选一” 殷岁咬牙,有些憋屈,却也不敢赌姜邵的发癫程度。 他只能道:“68楼,S—11间。” 姜邵盯着殷岁气到微鼓的面颊,新奇般多看了几眼。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抱着人向另一处电梯间走去,眼底却早有笑意散开,涟漪般轻晃在他琥珀色的眸中。 有点可爱,更想对殷岁做坏事了,姜邵想。 他的小金丝雀,果然是珍宝。 不然怎么这三年来,他总想着要找个像怀中这个,这般总让他觉得新鲜又意外的,却又怎么都找不到呢。 殷岁,好像是独一无二的。 ——【S—11】—— 姜邵倾身,将殷岁放到室内松软的沙发上。 但他却并没有就此移开身体,而是保持着俯身的姿态,将殷岁完完全全笼罩在他的身下。 室内很安静,静到彼此的呼吸都前所未有的清晰。 于姜邵渐趋灼烈的注视下,殷岁双腿微微蜷缩,搭在沙发扶手上的五指缓缓收紧,在其上揪拢出极细微的褶痕来。 这动作像是野草燎原前的最后一粒火星,束缚在姜邵体内,那根在面对殷岁时,本就不怎么管用的理智之弦—— 于这一瞬骤然崩断。 姜邵俯身,亲向殷岁的唇。 双唇相触前,殷岁却蓦地笑出了声。 姜邵亲吻的动作一顿。 殷岁的笑却没有停,甚至越来越夸张,到了他整个身体都因这过盛的笑意,而剧烈颤抖起来的程度。 良久,殷岁勉强止住笑,抬眼去看姜邵:“你和他,也没什么不一样。” “什么意思?” 姜邵眉头皱起,情欲退却,那双眼睛就像是寂夜里暗不见光的海,所有情绪都沉在其中,总叫人难以分辨。 殷岁从前,最怕看的就是姜邵这双眼睛。 因为他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从对方眼中,看到索然无味的无趣表情。 但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 舔狗系统已经与他解绑,他再不需要小心翼翼去斟酌,来自姜邵的一切情绪。 所以殷岁笑着反问道:“不是很明显吗?” “他喝了酒,是个禽兽。” “你不喝酒,也是禽兽。” “你们还真是,发||情都要赶一块去。” 这话说得实在是不客气。 姜邵面色骤冷,眼底的凛冽几乎要化作实质,刀剑般从殷岁外露的皮肤上一寸寸割过。 他气势如此迫人,但身下的人不仅没有半分畏惧,甚至还能顶着姜邵这样盛烈的怒意,露出一个坦然的笑来。 原来怒到极致,人反而能恢复理智。 姜邵眸色沉沉的看着殷岁,他忽地倾身,探手将拇指指腹重重地按压在对方艳红的唇珠上。 那唇便像一朵被过度蹂躏的红花,随他动作毫无反抗地被压平,又任由他深入,拨弄出内里的津液来。 殷岁的面色一瞬间难看到了极致,想要喝止又怕姜邵的手指探得更深。 姜邵瞅着殷岁憋屈的表情,心情微妙地好了一些,他重新俯身下去,却没有如殷岁预想般,去亲对方的唇。 他只停在殷岁正上方,刚刚好可以让眼神无可避免相触,呼吸也交织在一处的地方。 “故意激怒我?”姜邵眼底甚至含了几分笑意:“想让我像谢庭霁一样,把一切都搞砸……让你有机会和我划清界限?” “想来就走,想就就走。” “殷岁,这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殷岁瞳孔微颤,挥开姜邵按在他唇上的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姜邵唇边噙着玩味的笑,眼神却无端显得认真:“那我就说得更清楚些。” “让我感兴趣,无论怎样都想接近,甚至到现在到更久之后,都并不准备放弃的人,就是你。” “是你殷岁本身。” 这如同告白般的话语,却让殷岁整个身体都不遏制地抖颤起来。 但姜邵却像根本就看不明白殷岁的抗拒一般。 他用指腹轻抚过殷岁惨白的侧颊,眼底甚至有近乎温柔的情绪蕴生。 “小岁,我再说明白些。” “你想要好好做你的殷家小少爷,把那些过去连同我一起抛却,我不同意。” “如果他们会因为那些事……嫌弃你,羞辱你,对你失望。” 姜邵将声音放低,诱哄道:“那他们,又哪里配做小岁的家人呢?” “滚!”心底最深的忧惧被人无情揭破,尤其这个揭破的人,还是构成他不堪过去,其中的一部分。 殷岁无法控制地情绪失控。 他红着眼睛,想要将姜邵推开,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就攥住双腕,又重新压陷进了沙发中。 “你滚!” 殷岁像垂死的小兽,拼尽一切力气剧烈地挣扎起来。 他并不怨恨包括姜邵在内,那三个人曾对他做过的一切。 毕竟,和舔狗系统达成交易,并因此主动接近他们的,是他自己。 所以之后种种,再狼藉不堪也是他先种下的前因。 可难道就因为这个,他就罪该万死,无可饶恕,不配重新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了吗? 相处的那三年,无论怎么算,他和谢庭霁、姜邵、褚华这三人间,都可以各称一句“互不相欠”! 所以现在,这算什么? “冷静下来。” 姜邵制住殷岁的双手双腿,将人用力地按进自己的怀中,大手在殷岁抖颤不停的单薄脊背上,一下又一下,安抚性地轻拍。 殷岁被他抱坐在腿上,大半个身体都靠在姜邵宽阔结实的胸膛上。 对方怀抱很热,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真有种——自己是依偎进了温暖可靠处的错觉。 姜邵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渐渐平息,拍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将人拥紧,又哄道:“小岁,我不是在威胁你。” “我说那些,只是想告诉你,你害怕的事物越多,失去的就会越快。” “把你一直以来设法保全的真心,轻易交付给任何人,都会有受伤的可能。” “你直到三年前,一直都做得很好,现在……也不要犯傻。” “犯傻……”殷岁仰首去看姜邵,眼神脆弱之余,便只剩下嘲讽,有对姜邵的,也有对自己的。 “我不相信他们,难道要相信你?” “姜邵,你自己听着不觉得可笑……” “你当然可以相信我。”姜邵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对你的在意,我也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它消失,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而在它褪色之前,小岁,我会将你奉在我爱的神坛。” 第18章 病名为爱 殷岁怔在原地,难以想象自己刚才从姜邵口中听到了什么。 “你……” “很晚了。”姜邵却主动岔开话题,起身去往卫生间。 水声响起又停息,等姜邵再出来时,手中便多了一块被热水浸湿的毛巾。 他在殷岁身边蹲身下来,瞧着野性难驯的人,做起这种拿毛巾给人擦脸的动作,竟也轻柔细致,将殷岁照顾得很好。 “脖子上的痕迹……我已经让人送药过来了。” “今晚发生的事太多,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殷岁有些意外的睁大眼。 姜邵却没多解释,只看着殷岁疑惑时会变得极圆,猫一般可爱的双眼,到底没忍住,探手揉了下他头顶的翘发。 “我走了,待会记得拿药,早中晚各涂一次,会很快消掉的。” 说完这话,他居然真的收回手,在殷岁难以相信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了。 房门被合上,室内一片静寂。 是静到可以将屋外人离开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的那种安静。 殷岁垂眸,目光落在身前的茶几上,那里,白色托盘中,是姜邵给他擦脸过后,随意放上去的毛巾。 【在它褪色之前,小岁,我会将你奉在我爱的神坛】 【你不明白,我可怜的小雀鸟,是一个多么缺爱的孩子】 【只要给他一点点好,他的心就会立马柔软起来,折断自己的翅膀,也要很努力的……成为我喜欢的样子呢】 过去与现在的声音,于这一刻重叠交织,梦魇般在殷岁脑中、耳畔,反复回旋,一遍又一遍。 “爱的神坛?” “爱?” 姜邵什么时候居然有这么奢侈的东西了? 殷岁从沙发中起身,红着眼探手,将那白托盘连同其上的毛巾,一起砸扔了出去。 托盘撞上墙沿,碎得很彻底。 雪白的碎片大大小小散了一地。 是脆弱到经不起一点磕撞的东西。 如果……如果他真的信了姜邵的话,迟早也会变成这样的吧。 殷岁垂眸,眼底是浓深到化不开的阴翳。 无论是姜邵,还是谢庭霁,对他的执念都远比他预想的要深。 剖离过去,划清界限或许已经不可能。 但下一步到底要怎么做,或许,他还要期待一下另一个狗男人的出手。 【叮,截止晚上十一点,宿主的被攻略值于中午十二点后,总计提升1400点,请问宿主是否即刻兑换成一千四百万奖励金】 “1400……” “真高啊。”就像姜邵、谢庭霁他们,真的为了见到他,接触他,做了太多努力一样。 但就像他当初对着姜邵他们三人刷的舔狗值一样,被攻略值——难道就能代表姜邵他们的真心了吗? “太可笑了。”世界难道真的是一枚巨大的回旋镖? “兑换。” 殷岁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余清明。 那些脆弱狂乱的情绪,就像是泡沫中的幻影,根本就没有在他身上真切出现过一般。 殷岁转身,向浴室走去。 只有在他背后,地上凌乱的雪白碎屑,还能清楚地证明——殷岁曾有过的失态。 ——车内—— 姜邵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唇边的笑意恣意而野性,面容又无端透出几分餍足来。 “真是久违了。” 他喟叹般说道,右手缓缓收拢,就像困住了什么一般。 这种他那可怜又可爱的雀鸟,抖颤着残缺的羽翼,依偎在他怀中,向他全身心依赖着的感觉。 无论多少次,他果然还是——会反反复复地喜欢上殷岁呢。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爱呢? 第19章 来,哥哥抱抱我 ——半月后,【启明】实验楼下—— 八月份,许是已经知道盛夏临近尾声,蝉鸣声便格外喧嚣,阳光也灿烈到过分。 殷岁提了一个木质食盒,瞅准那棵正对着实验楼,大榕树下的阴凉处,就赶快站了过去。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从对面那寂静的教学楼中,忽地传来了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殷岁循声望去,在看清来人模样的瞬间,他的面上不自觉便露出开心的笑意。 是三哥! 还是难得没穿实验室专配工作服,只白衬衫黑西裤,一身简单清爽打扮的三哥! 殷岁双眼亮闪闪的,见了殷默便也不顾天气热不热了,开开心心地就迎上前:“三哥!” 殷默脚下一顿,他个子高,视线扫过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殷岁那一头一看就很好摸的蓬松自来卷。 随后才是殷岁红扑扑的面颊。 像一颗很好吃的苹果。殷默想。 他看着殷岁亮晶晶的双眸,以及那张可爱面容上,洋溢着的明媚笑容,心头又一次蕴生出了——那种像是探索到新知时,不可控制想要更多的渴望念头。 殷岁站定在殷默面前:“好热啊,哥哥怎么不说话?” “抱歉。”殷默拿出湿巾递给他:“让你等久了。” “没有,我就随口一说啦!”殷岁笑着接下:“好不容易三哥你有时间了,等再久也是值得的!” “而且,我也只是刚到,并没有等很久。” “好。”殷默垂眸,看着殷岁擦掉额上的细汗,才开口道:“小岁,我可以摸一下你的头顶吗?” “啊?”殷岁懵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失笑出声:“当然可以了!” “哥哥你尽管摸。” 殷岁配合到甚至还主动往殷默面前,又走近了几步,像是生怕自己的哥哥会摸不尽兴。 殷默怔了下,他看着这样的殷岁,莫名就有种,自己好像是被弟弟反过来宠溺了一样的感觉。 有些新奇。 他顿了顿,没忍住顺应心意,对着殷岁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 “那我可以先抱下小岁,再摸小岁的发顶吗?” “哈哈哈哈哈。”殷岁愣了下,再次失笑出声:“当然可以了!” 他抬头去看殷默,双眸因为笑意而愈发明亮:“哥哥你这样一本正经的问,真的好怪。” 怪吗? 殷默那张清冷严谨的面容上,瞬间浮现出连他面对最难攻克的学术难题时,都不曾有过的局促。 “我……”想要解释的话还没能说出口,殷默就看到了殷岁比之先前,还要明媚快乐的笑容。 “不过很有趣,我超喜欢的!” 紧张的情绪骤然放松。 殷默还没来得及体味这种,一分钟内,情绪陡转数重的奇妙感。 他就见自家小岁对着他张开双臂,笑着邀请道:“来,哥哥抱抱我。” 明明已经是二十出头的青年,可这样撒娇的话从殷岁口中说出,却不会让人生出半分不合时宜的别扭感—— 只会觉得他坦然自如,一切索求都是再理所应当不过了。 殷默就抗拒不能,身体先意识许多步,不由自主地向殷岁靠近。 等殷默的意识再次清明,他已经将这个在他眼中,一直都像块甜甜软软小糕点的可爱弟弟,紧紧地圈抱在怀中了。 好软,好暖和。 和大哥完全不一样。 殷默在心中没忍住发出这样的感叹。 虽然他在成年后,就没再抱过大哥,但小岁弟弟肯定是全家里,抱着最舒服的! 就是……还是瘦了些,要再多努力养养。 殷默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地去摸殷岁瘦削的背脊。 像被吸到奇怪地方的猫,殷岁被殷默碰得背上止不住地发痒。 他又不好推开心灵其实很脆弱的三哥,只能逃避般往殷默的怀中又躲了躲,投降般道:“哥,好痒……别摸了,长不出翅膀的。” 殷默听话地停手,听到后半句,他认真的点点头:“我知道。” 殷岁:噗。 他真的觉得,他家三哥可太可爱了! “要再摸摸我的头发吗?” 殷岁在殷默怀中抬头,坏心思地逗弄道。 “是三哥的话,想摸多少下,都可以的哦~” 殷默:…… 殷默的耳根隐隐泛红,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完全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 他一直都是一个对自己的渴望毫不掩饰,直面自身欲望和需求的人。 所以在听了殷岁这话后,殷默就真的伸出了手,轻轻触碰了殷岁的发顶。 手感……就和殷默存于记忆里,一直惦念着的一样好。 不,甚至比记忆中的还要好,或者说,其实是无法比较的。 渴求的人与事物,就算再触碰百次,千次,乃至万次,万万次—— 每一次的快乐,心中充盈的满足,也都是全新的美好体验。 小岁弟弟于他,就是这样的。 —————— 殷岁原本以为,疑似有毛绒控的三哥,会再多摸会他的天然卷的。 毕竟,他的天然卷每天都有好好打理,是真的他自己看了,都想狂摸的那种好手感。 殷默就是摸再久他都不稀奇。 但三哥他,好像就很克制的,只轻轻摸了三下? “三哥?”感受到三哥收回的双臂,殷岁有些困惑地抬头去看殷默。 那眼底简直明晃晃的写着——“怎么突然不继续了”这八个字。 殷默逃避般躲开殷岁的眼睛,他怕自己又被弟弟逗到,忍不住贪得无厌下去。 “嗯?”不对劲! 三哥怎么连他的视线都躲开了? 殷岁刚要问个清楚,就听见殷默解释的声音:“这里很热,我不想你晒太久。” “而且,小岁你该吃饭了。” 殷岁没想到会从三哥口中,听到这样和他预想中,完全是天差地别般的答案。 他心头泛暖,对着殷默笑了下,纠正道:“是我和三哥都该吃饭了!” “三哥你要是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话,我会向爸爸妈妈大哥二姐,向他们告状告个遍的。” 这种威胁对旁人没用,但对特别是在家人面前,性子尤为单纯的殷默来说,就是彻彻底底的绝杀了。 他神色一急,主动握住殷岁的手,甚至都忘了重复先前那程序般的请求,保证道:“我会好好照护自己的,小岁不要告状。” 殷默顿了顿,又道:“我知道家很好吃的餐馆,我带小岁吃。” 这算是三哥的贿赂吗? 拿好吃的餐馆贿赂人,可爱程度爆+100! 殷岁几乎要憋不住笑,急急敛低眼眸,做出一幅失落又可怜的模样。 他声音低落:“那我告状的话,三哥就不带我去了吗?” “不会的!”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话里有歧义,殷默又急急补充道:“会带小岁去的。” “小岁想去哪里,哥哥都会带你去的。” “那我想要的呢?” “哥哥都答应!” “好!”殷岁爽利的答应。 他像抓住小猎物的猫,仰头对着殷默乘胜追击般提出自己的要求:“那哥哥要争取每天都能按时吃饭!” “尤其是午饭,再迟也不能超过下午一点哦!” 此刻,殷默要是再不知道,殷岁方才那些都是有意演他,那他就不能用单纯来形容,而是真傻了。 他有些无奈,但看着殷岁面上得意的笑颜,又怎么可能拒绝得了,小岁提出的任何要求呢? 更何况,小岁这是在关心他的身体。 殷默看向殷岁,神情认真:“好,我都答应小岁。” “嗯……” 殷岁见自家三哥,又恢复了往日矜贵清冷的模样,忍不住就试探道:“三哥,我刚才那样拿话哄你……你生气了吗?” “不会。” 殷默说完,见殷岁还盯着他不放,面上的神情一点点放缓下来。 像被清风拨动的江畔垂柳,他看向殷岁的眼神,无奈又纵容。 “我只是……知道小岁不是真的不开心,所以松了口气,觉得太好了。” “……” 又是这样——他的家人,怎么可以待他这样好? 好到哪怕现在让他拿出所有的所有,来换这份温情长久,他都会毫不犹豫,并觉得无比值得。 殷岁敛眸,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他掩饰般晃了晃他与三哥相握的手,转移话题道:“我们去哪里吃饭啊?” “听澜楼。” “听澜,起这个名字……是用餐的时候可以看到江潮吗?” “是,我想着你会喜欢。” 殷岁兴奋到小狗点头:“我确实喜欢!” “三哥!” “什么?” “你没有生我的气,还有今天能抽出时间来,专门陪我玩,我也觉得太好了!” “……” 殷岁笑眯眯看着三哥的耳根重新变红,思绪稍稍跑偏了些。 听澜楼这个名字……好像有些耳熟。 是在谁那里听过来着? 第20章 他像瞬间倒转回那个雨夜 【听澜楼】 “是啊,妈知道了狠狠训了大哥一顿呢。” 殷岁笑看着殷默,意有所指般道:“说大哥这么大的人了,饭点了要吃饭这种事都不知道,还连累着弟弟一起挨饿……” “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三哥你觉得呢?” 殷默沉默了三秒,才慢吞吞道:“是,这事是大哥做得不对。” “妈妈教训的是。” 殷岁满意地点头,瞧着三哥明白了他话里的暗指(划掉,明指),走路时背脊都显得僵硬起来的局促模样。 他一个没忍住,就在三哥背后偷笑出声。 殷岁兀自笑得开怀,结果刚一抬眼,就对上了斜里一道存在感极强的侵略视线。 “褚华……” 几乎是看清视线主人面容的瞬间,殷岁的面色就沉了下来,像是一瞬间从艳阳高照的晴日,跌入暴雨淋漓的雨夜。 昏暗的车内,放倒的车座,天地倒转的晕眩,狂乱灼烈的吻,炽烫的手,以及……无处可逃,将他笼罩的,属于褚华的气息。 殷岁垂在身侧的手无声握紧。 明明是阳光晴好的正午,他却有种身心都被拖拽回二十多天前,那个被暴雨浇透的混乱下午,浑身都冷到极致的感觉。 褚华将殷岁在看到他后,一系列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与殷岁在这里的遇见纯属巧合,可这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外之喜? 但对殷岁而言…… 真可怜啊,褚华想。 他面上丝毫没有,不被殷岁给予好脸色的不愉,唇边甚至难得勾出一抹笑意。 真奇妙啊,命运。 总是在他想着,要不要暂且放弃这个人前,就又一次,再一次,将这个人送到了他的面前。 难道——这也算是种缘分? 那这缘分对他的小岁而言,也实在太不友好了些。 “岁岁?” 殷默都已经向店员出示过了预约信息,被问到是只有先生您一位用餐时,他才恍然发觉——自家弟弟原来没有跟上来啊! 殷默瞬间头皮发麻,哪怕殷母并没有在这里,他竟也有种要被殷母训到无地自容的危机感。 但这念头只在心中晃了一瞬,下一秒,他神情凝沉起来,看向殷岁的眼神,多了几分在面对研究实验时,才会有的冷冽锋锐。 岁岁的情绪,不对。 是遇见了什么事吗? 他快步走过去,殷岁却像是被他的声音,突然惊醒了一般,视线在触及到他时,第一反应就是躲开。 之后,岁岁又像是意识到,这样做容易被他看出异常来,又回转目光,朝着他露出一个笑来。 这笑看起来毫无异样,依旧是能一路直甜到他心底去的笑容。 可殷默就是觉得:不一样。 岁岁现在的心情,真的很糟糕。 但岁岁也是真的,不想让他察觉到,他在不开心些什么。 “岁岁。” 殷默站定在殷岁面前,看着自家弟弟对着他展露出的,同先前完全没什么区别的模样,第一次这样焦虑自己的不善言辞。 “三哥?”殷岁倒是一脸懵懂看向他:“怎么了?” 殷默的眸光暗了暗,他犹豫着伸手,摸了摸殷岁的发顶,垂眸看向殷岁的眼神,温柔之余又含了几分心疼。 “你是不是……不太开心?” 殷岁睫毛一颤,几乎在一瞬间,就觉眼眶泛酸,所有委屈都要化作无用的眼泪滴流下来,可是不能。 他不能让三哥也跟着担心。 他小幅度地吸了口气,再抬脸看向殷默时,唇边又挂上了俏皮意味十足的笑。 “是啊,想到我们在外面吃大餐,但大哥和二姐他们,还有爸爸,可能都还在忙工作,就觉得很难过呢。” 殷默没有接话,只沉默地看着他。 殷岁顿了顿,随后无可奈何地垂头,做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只好坦白了的低落模样。 “我就是看到墙面上这两幅壁画,一时看入迷了,又想到当初……我有考上中兴美院,最后却还是因为一些事,没能上成……” 殷岁没再说下去,感受到殷默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既心痛又自责,殷岁心中懊恼到了极点。 不该说这件事的。 可是,隐瞒已经很对不起三哥对他的关心了,如果再另外撒一个谎去骗三哥,他更做不到了。 “好了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快去吃饭!” 殷岁转过身体,推着殷默的后背就往前面走。 在殷默彻底背向他后,殷岁侧眸,对上褚华兴味十足的眼神,他张唇,用口型一字字道:“狗.畜.生.” 第21章 求他困住他,永远不要抛弃他 狗.畜.生? 褚华盯着殷岁的后背,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 深到了让坐在他对面的人噤若寒蝉还不够,甚至都想原地打个洞,先钻进去躲躲的程度。 “舅舅这情况,家族里其他人也不知道知不知情……” “突然笑得这么鬼畜,真的太可怕了!” “不都说舅舅是全家最端肃的人吗?他们管这……管这种坐桌边一脸变态痴汉相,盯着人家小男生看不停的,叫端肃?” “而且那小帅哥最后一句,是不是把他舅给骂爽了啊?!” 褚康焦头烂额,褚康难以置信,褚康一分钟脸上换了八百种痛苦表情,颜艺到让褚华终于无法忽视,敛了笑冷冷看向他。 褚康被褚华这冷眼一看,登时一个激灵,神台都清明了,求生欲也跑上来了。 他尬笑一声:“哈哈,舅舅,我也吃好了,今天就先……” 褚华屈指在桌上轻点了一下,褚康就蓦地收声。 他就像只憨厚老实的大金毛一样,两手乖巧搭桌上,背脊挺直就准备停训了。 就连褚华都被褚康的熟练程度,微震了一下,他顿了顿,才道:“你刚才……” 褚康双手指天,脑袋狂摇:“什么都没看见!” 褚华的目光稍稍下移,落到褚康的嘴巴处。 褚康赶紧收手捂嘴:“必要时,我也可以没有嘴巴!” 褚华挑眉:“什么是必要时?” “和舅舅你相关的一切事!”褚康秒答。 “很好。”褚华现在是真觉得自己这个便宜侄子,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了。 反应这样快,知道看眼色,有小聪明同时又没坏心思—— 也难怪家里人不喜欢表姐养的那个赘婿,和他们吸血虫似的那一家人,却唯独对眼前这个,表姐家的大儿子多多关照。 “你之前说,你要去哪一家学校读研?” “中兴美院啊。”褚康一聊到这个,人就来精神了:“舅舅,我跟你说,那可是咱全国排名第一的美院呢!” “选我的那个导师,可是国手中的国……” “中兴美院……” 褚华眼眸微深,殷岁刚才提到的,就是这家美院吧? 他是知道殷岁是会画画的,画的还极好,只是殷岁当时的身份是孤儿,高中毕业后,没有钱去读美院,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如果殷岁对殷默说的是实话—— 那殷岁考取中兴美院,得到录取通知书,是在遇见他之前,还是在遇见他之后呢? 应该是在遇见他之前吧,褚华想。 毕竟,殷岁那三年又不是只陪了他一个人,哪里还有闲暇和精力去努力学习,考取美院呢? 想到这些,褚华眼底多了几分嘲弄,是对殷岁,也是对他自己。 他刚想将这件事抛诸脑后,可一种奇妙的预感,让他到底还是拿出手机,给方秘书发了一条信息。 还是查一下吧。 反正也不费什么事。 方秘书:????? ——【启明】实验楼下—— “岁岁,你快回去吧。” 殷默催促道,之后又像是不好意思一般,低垂了眼睫。 殷岁看着自家三哥又开始泛红的耳根,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了声:三哥这也太好懂了! 肯定是觉得他做哥哥的,却要让弟弟先送回来,所以害羞了。 但殷岁是真心觉得,像三哥这样严谨认真,年轻有实力的科学家,却有一个路痴属性,这实在是一个再可爱不过的反差萌了! 就像他三哥长了一张德系天才的冷淡面孔,但内里却敏感柔软,性子又单纯天真一样—— 他的三哥,完全就是一个超厉害的反差聚成体! 殷岁每时每刻,都能从他和三哥的相处中,突然就找到新的有趣点—— 这样的三哥,他超喜欢的好吗? 不过也幸好,其他人是肯定没办法像他一样,引发他三哥这样明显的情绪波动的。 不然他三哥高冷科学家的形象,怕是早就崩干净了。 天边红霞漫布,已是黄昏将去,夜色将临。 时候不早了,殷岁也不准备再逗自家三哥,只乖巧应道:“好。” “那我就先回去了。” 殷岁转身欲走,忽地想起什么,又转回来。 他指了指殷默提着的木匣,笑着道:“今天见到三哥太开心了,一直忘了说,这里面的糕点,是我和妈亲手做的。” “里面装的是哥你最喜欢的绿豆糕。” “我们有记得少放糖,保证哥你每一口下去,都是最清甜纯正的绿豆香!” “好了,就是这样,哥你回去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要好好照顾自己,我就先……” 殷岁叮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主动上前的殷默,抬臂抱进了怀中。 先前那次不明显,但这回,殷默抱他抱得很紧。 殷岁瞬间就感觉到了,自家三哥虽然人瞧着清清瘦瘦的,但胸膛和腰腹贴上去后,居然是有很明显的肌肉轮廓的! 天!三哥居然健身,肌肉还练得很有型! 殷岁瞬间就有种被三哥背刺到的感觉,怎么全家男子汉里除了他,肌肉都练得挺成功的? 听说二姐也健身,不会二姐把衣服半掀露出腰腹,肌肉块也比他明显吧? 不要啊!那不就显得他是全家最菜鸡的一个了吗? 殷岁想着自己腰腹上的薄肌,愁的脑袋都要掉下来了。 殷默完全不知道自己怀中这个,思路已经跑偏到了哪里去。 他抱着自家弟弟,心柔软到不可思议,还没有和弟弟分别,就已经开始期待着下一次的见面了。 “岁岁。”殷默犹豫了下,到底还是顺从心意问出了口:“如果现在,让你再去中兴美院,去继续读书,做研究生,你愿意吗?” 再去中兴美院,做研究生? 殷岁一怔,完全没有想到殷默会问出这样的话。 但三哥出乎他意料的反应和言语,实在有太多太多,现在会说出这样的话,其实也不难理解。 毕竟,三哥真的是一个很敏感的人。 虽然在听澜楼,后来他表现得也都和往常无二,快快乐乐没脑袋。 他也真的把褚华那个烦心鬼扔到一边,专心享受和三哥相处时的一切。 但他在吃饭前的异常,以及之后解释的话语,到底还是被三哥记在了心里,甚至还一直纠结犹豫,惦念到了现在。 也不知道就三哥这样的性子,在他那句解释后,之后再和他一起时,到底有没有真的玩好。 应该是没有的吧。 殷岁敛眸,一时没有回答。 说实话,去中兴美院,继续在画道上深造,殷岁是有些想的。 但…… 他要怎么告诉这样全心爱护他的家人们,算上原身,他考上过中兴美院两回,但这两回——他都没能去成。 第一回,录取通知书是被同一个孤儿院出来的人,恶意撕毁的。 原身的手腕也被他们踩到骨折,院长的毫不作为,他曾尽心帮助过的人,却对他悲惨境遇的冷眼旁观…… 这些种种,都汇成了一块巨大的,让原身完全无法承受的重石。 让原身在十七岁这样的年纪,就怀着莫大的绝望,对生之一字毫无留恋地跳下了亚兰海。 而第二回,他本来是想在完成舔狗任务,离开这个世界前,努力考上中兴美院。 然后去到原身梦寐以求的学校里,走一走,看一看,再尽可能地多听上几节课。 好歹,这也算是他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尽一份心,填补一下原身未尽的缺憾。 但很可惜,姜邵不允许。 他那时离刷满姜邵的舔狗值,只差百分之八。 对于姜邵的一切要求,很遗憾,作为一个尚在系统掌控中的舔狗,他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他跪在姜邵面前,亲手撕掉了那张他熬了无数个深夜,才得以换来的录取通知书。 而后将侧脸缓缓贴上,姜邵终于肯再次向他伸出的手心中,对姜邵发誓,说永远不会忤逆他。 求他垂怜他,困住他,再也不要抛弃他。 好奇怪,他对姜邵的舔狗值,就在那一刻——彻底刷满了。 第22章 他看到自己深陷欲|望的另一面 “岁岁,我是不是问错话了?” 殷默的话将殷岁重新拉回现实。 他将头埋进殷默怀中,小动物般蹭了蹭,声音也显得模糊不清。 “没有,我知道哥哥是想让我填补从前的缺憾。” “我没能实现的事和愿望,你们都会努力帮我达成,甚至是给我更多……” “但继续在绘画上深造这件事,毕竟还涉及到未来的事业规划。” 殷岁顿了顿,认真道:“所以,我还需要一段时间多想想,再去做决定。” 殷默听见这话,终于微松了口气,他摸摸殷岁的脑袋:“谨慎考量确实是好习惯。” “但小岁,我还是想告诉你——现在的你,可以尽情追逐你喜爱的事物。” “不考虑那么多也没关系,更不需要顾虑什么。” 殷默眼眸微敛,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继续道:“我们都会是你的后盾。” 殷岁用力地回抱了他一下,仰头看向殷默的眼神亮晶晶的,像天幕上最明亮的星。 “我当然知道,你们是最好的家人,也是我最充裕的底气。” “我会顺从本心的!” “好。” 最好的家人什么的,被喜爱的弟弟当面告白这种话,殷默觉得自己的脸都开始隐隐发烫了。 殷岁又道:“不过,在我做出决定前,三哥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殷默面上的烫度稍退了些:“什么?” “把今天我和你谈起的,有关中兴美院的事,当成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小秘密。” 像是怕殷默不答应,殷岁又补充道:“我向三哥你保证,无论我最后的决定是什么,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不好?” 不对劲。殷默想。 但以岁岁的性格,之前和他说的,曾经有机会上中兴美院,但最后却没能去成这种事—— 岁岁不想让爸妈和大哥他们知道,也确实是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岁岁一直都是一个,太会为旁人考虑的孩子。 以他的性格,从前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总是能瞒则瞒,生怕他们知道了再为此懊恨难过,愧悔自责。 殷默还在斟酌,殷岁就退开了些,双手无比自然地抱住殷默的一条手臂,左右晃了晃,歪头看他:“三哥?” 殷默哪里受得住这个,垂眸又对上殷岁满是期待的眼神,拒绝的话就更说不出来了。 他清俊的面容隐隐泛红:“好。” “好耶!”殷岁欢呼一声,甜蜜话张嘴就来:“三哥超好的!我超喜欢三哥的!” 殷默看着他,眼底除却淡淡的无奈,余下便全是纵容的宠溺了。 “好了,我该回去了,到家会和三哥你报平安的!” “嗯,路上小心。” “知道啦!” ———— 坐上出租车后,殷岁的手机忽地响了一声。 是三哥吗? 他急急掏出手机,看清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时,殷岁才缓下动作,皱眉点了开来。 入眼是一张极具冲击力和性||张力的照片。 半明半暗的车内,高大男人俯身下去,埋首在身下少年大敞衬衫下,半掩半遮的胸膛处。 乌黑的发,雪白的肌肤,黑与白的冲击已经让人心神一晃。 但视角再往上,少年布满细汗向上高昂的颈项,以及那张完全陷落于情||欲中,痛苦与欢愉混乱交织的面庞,才是这张照片最活色生香之处。 褚华!!! 殷岁的面色一瞬间难看到了极点,但他的耳朵和面庞还是不可遏制地热了起来,只转眼间就红了一大片。 羞恼,讨厌,烦闷,愤怒,耻辱,重重情绪混杂在一起,最后化作燎原的野火,将殷岁整个人从头到尾烧了个遍。 他看着这张照片,甚至有种眼前发昏,呼吸不能的眩晕感。 而手机就在这时又震动了一声。 依旧是刚才的号码。 【明天上午十点,裕祥大厦,顶层休息室S02,我在这里等你】 裕祥大厦? 那不就是褚华的办公楼? 还在休息室约见他…… 殷岁的表情一瞬间变得难以言喻起来。 这狗东西三年来变化这么大的吗? 从前张口闭口都是,不要和他同时出现在同一公共场合里,不许告诉任何一个人,他和他之间的关系—— 现在呢? 直接约他在总裁办公室旁边的休息室见? 喵的,褚华不嫌办公室PLAY羞耻,他还要脸呢! 这也不怪殷岁的思路,一溜烟就往带色儿的方向上跑,实在是褚华先发这种照片在前,又说约他休息室见—— 这搁谁不得往褚华是拿他隐私照威胁,逼迫他和对方再发生进一步关系,这河蟹方向上想啊! 殷岁气急,对着褚华就回信道:“狗畜生,三年不见你是越来越刑了是吧!” “既然你这个堂堂的褚家掌权人都不要脸面了,那我现在就去橘子,咱俩破罐子破摔,谁都别想有脸好了!” 殷岁说干就干,对着出租车司机拜托道:“师傅,我收到诈骗信息了,麻烦您转道,送我去最近的橘子!” 第23章 我想过要放下你,很多次 ——褚家书房—— 落地窗外,红霞漫天,余晖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倾落在光洁的桌面上。 褚华双手交握,静坐在桌后,灰褐色的眼眸低垂,凝视着那些光栅般的暗影,在他眼前闪烁明灭。 ……殷岁。 “嘀。”屏幕亮起,褚华顿了下,竟是难得的迟疑,让他没有第一时间拿起。 但随即,又是一声信息提醒。 褚华皱眉,下意识觉得这信息,也许并不是殷岁发给他的。 毕竟,殷岁想和他划清界限的意图那样明显,对他连发两条信息……不太可能。 褚华不抱期待地点开收信界面。 待看清那两条短信的内容后,他英俊端肃的面容上,难得浮现出几分近乎茫然的困惑来。 殷岁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 又骂了他一遍狗畜生。 难道就因为——他把从车内摄像里,特意截取下来的图片中,选了一张最合他心意的,分享给了对方看? 虽然发照片这事,褚华确实是存了逗弄一下殷岁,让对方脸红羞恼的坏心思,可这也不至于,让殷岁冲动到想报||案吧? 对自身行为没半点B数的褚华这样想着,他甚至还有那么点似有若无的委屈。 从前他和殷岁,比这更脸红心跳的照片也不是没有过…… 褚华皱眉,又点开自己已发送的那两条信息,稍稍想了下后,他的目光停留在第二条信息中的“休息室”三字。 随即,褚华的神情,一点点变得微妙起来。 殷岁——该不会是以为,他要在公司办公大楼的总裁休息室里,对他做些什么吧? 或许,殷岁还把他发过去的这张照片,当成了是他要强取豪夺,逼殷岁就范的威胁? 好啊。褚华简直要气笑了。 他对着殷岁的号码连拨了三次,都没有人接,最后还是换了工作机,才勉强拨通。 “殷岁……嘟——对方已挂断,请稍后再……” 褚华:…… 殷岁这,该不会是真去橘子里了吧? 褚华头痛地按了按眉心,又下楼借了管家的手机打给殷岁,依旧是无人接听。 “先生?” “没事。”褚华拒绝了管家的帮助,转身上楼时,面色沉得厉害,周身隐约间都冒出一股黑气来。 ——殷家别墅园林区—— 殷岁坐在道旁的朱红色长椅上,伸直长腿,神态悠哉地看着手机上,不断冒出的新号码来电提示。 从他给褚华发出那两条短信,到他回到殷家附近,坐在这里又过了十分钟,殷岁的手机才终于不再有新号码打来。 褚华似是彻底放弃了,通过电话来联系上他的想法。 对方又用回了最开始给他发短信时的那个号码,也是殷岁记忆中,属于褚华的,极少人知道的私人号码。 一条条短信发送过来,殷岁随意点开一条。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想在公司里对你做什么?】 啧,态度好差。 殷岁撇嘴。 还以为褚华会因为这事汗流浃背呢,看来是他做得还不够真。 又一条新的短信内容,显示在殷岁眼前。 【那张照片,我选的难道不好吗?】 好啊。 殷岁直接给气笑了。 原来这照片,还是你这个狗东西一帧一帧,选出来的啊。 褚华还有什么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殷岁看荒谬笑话般,又连点了三条短信看。 【接电话】 【你不会真的去报||案了吧?】 【玩闹也要适可而止,不要随便浪费||警||力】 殷岁:????? 三年不见,褚华爹味都这么重了? 这幅傻缺样,那还真不如从前那种霸道冷酷,说一不二的虐文总裁风呢。 虽然那种也挺傻批的,但也总比现在这种下头男说话方式强吧? 殷岁才没有纵容傻叉的爱好,从前他那是迫不得已,但现在,他又不用刷舔狗值了,怎么可能还纵容傻B放肆? 也不用特意做什么,殷岁直接往褚华手机里发了张,不久前他在橘子门口,特意拍下的实景照片过去。 手机短暂地沉寂了一分钟,随后又是震动不休的来电提醒。 殷岁故意又晾了褚华三分钟,才慢悠悠地接通了电话。 不等对方说话,殷岁就先发制人,用很烦躁的声音说道:“有事?我忙着呢,马上就排到我了。” “褚华,我和你没什么好说……” “对不起。”褚华忽地出声道:“是我的错。” 殷岁握着手机的手一紧。 虽然到刚才为止,他确实是努力在让自己,只抱着一种戏弄褚华,小小报复对方一回的玩闹心思,来和褚华相处。 他也有想过褚华被他这样折腾后,可能会有的反应。 但——殷岁是真的没有想到,会是眼下这种。 褚华,居然和他说了对不起,还承认了是自己的错。 哈哈。 殷岁想笑出声了。 相处三年,不久前又被对方设计相遇……这是他认识褚华的第六年。 可这居然是——他第一次从褚华口中,听到他对他的抱歉。 还是在这样一个,他从头到尾都不算认真,只是抱着玩闹心态,想着多折腾会儿褚华的情景下。 从前孤儿院出身的殷岁听不到的话,现在是殷家小少爷的殷岁,轻而易举就能听见呢。 人生,还真是天翻地覆的奇妙。 殷岁面上的笑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漠然的,毫无生气的面容。 ———— 那头的褚华不知道殷岁所想,依旧是那张桌子,只是上面多了一份文件,和几张照片。 正是方秘书五分钟前刚送过来的,有关殷岁考上中兴美院,却没能去就读一事的始末。 褚华又翻过一页,视线定格在病历单上的一条—— 【病人身上有多处挫伤,轻重度不等,疑似拳击、脚踢,重物锤击等所致,组织损伤严重,胸壁有内出血现象】 是殷岁在遇见他之前,被人从海中救出后,医院初步诊疗后存档的病历。 电话那头传来殷岁不快的声音:“褚华,我和你没什么好说……” “对不起。”他开口打断了殷岁:“是我的错。” 如果他注定要与殷岁纠缠,品尝这被人愚弄欺骗,假爱之名的强烈滋味——那他倒还不如,更早一些,再早一些,遇见这个人。 【病人呼吸急速,低氧血症、播散性血管内凝血,多症并发,确认为肺部感染】 “那天在车上,我不该不顾你的意愿。” 原来,三年前并不是殷岁第一次跳海。 明明这样清楚地知道着,跳海后即便侥幸被救回,身体上也会遭受的痛苦—— 可殷岁还是跳了。 还是在他和他分开的当天晚上。 不,凌晨的话,应该说是第二天吧。 “我想我用了最错误的方式,来和你重逢。” 但褚华即便是到现在,看了这些,却仍然无法生出半点后悔的心思。 三年,如果能放下,如果能忘记,如果能释怀——他就不会再主动接近殷岁,更不会设下那场局了。 “我承认我不想低头,但有时候,或许直面自己的心,才能得到最想要的结果。” 褚华神情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就好像坦诚自己的心,对他而言,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但那无声攥紧的手,低垂的深密眼睫,却将其主人的真实情绪泄露无疑。 “殷岁。” 褚华用自从重遇以来,最平静的声音叫了一声殷岁的名字,像一只蝶,停在了掀开的扉页。 “我想过要放下你,想过很多次。” “也试着做了。” “但那究竟是一种痊愈,还是另一种坏掉……我已经分不清了。 第24章 他与褚华,从未平等过 殷岁一怔,握着手机的手蓦地收紧。 电话那头安静了许久,久到殷岁都有种,褚华已经挂断的错觉。 但并没有。 对方似是终于放弃,从他这里得到回应的可能,在漫长到绝望的沉寂过后,褚华主动换了话题道。 “明天上午……如果你不想来,那就去查一下,你大哥公司最近的状况,等你查到了,也就清楚我想和你说的是什么了。” “嘀——”这一次,电话是被褚华主动挂断。 殷岁摁灭屏幕,神情有些空茫。 他当然不是被褚华难得的真情流露所感动到—— 只是忍不住地去想,褚华究竟是哪根弦搭错了,才会突然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 三年,他做褚华的舔狗,做了整整三年。 对褚华的了解,某些时候,他甚至可以比褚华自己,更清楚对方做一件事的行为逻辑是什么。 突然说这种话……殷岁并不觉得自己在褚华心中,有重到这个地步。 或者,把话再说明白些。 三年前,他刷的是他对褚华的舔狗值,而不是什么对方对他的钟爱值。 他与褚华的那三年,从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平等过。 而不平等,本身就开不出鲜妍的爱情。 即使有过瞬间的美好,也无法改变其下掩埋的腐烂。 所以,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明天上午……如果你不想来,那就去查一下,你大哥公司最近的状况】 褚华最后的提醒,在殷岁脑海中浮现。 几乎是下意识的,殷岁想到了半月前,那场家里人甚至都没有提前告诉过他的宴会,以及—— 在宴会那日的前几天,他因为身上被褚华留了痕迹而去酒店住,大哥找上来,第二天为他准备的那件高领短袖。 大哥他……是不是已经确认了,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就是褚华。 还因为这件事,对褚华乃至整个褚家,采取了一些行动? 殷岁的面容沉了下来。 ——殷家—— 殷岁推门进去,客厅内灯火通明,但除了殷母,爸爸和大哥,还有二姐,他们都不在家。 这样的情况,其实已经持续了有一段时间。 但因为家里人,包括殷母在内,都有各自的事业要忙,殷岁便也从没有多想过。 只是现在,一切他隐约留意到的异常,似乎都在他脑内,逐渐地串联成线,就等待一个验证的机会。 时曼见他回来,笑着问道:“今天过得怎么样?” “默默有好好照顾你吗?” 即便心里还藏了别的事,殷岁见到时曼,面上还是下意识地露出一抹笑来。 他语气轻快:“过得超棒的!” “三哥待我可好了,还带我去了超好吃的饭店!” “是吗?”时曼单手托腮,侧着面颊满眼宠溺地看着他:“是哪家饭店呀?” “听澜楼,妈妈有去过吗?” “哈哈。”时曼失笑出声:“去过,这还是我当初去看他,好不容易才把他从实验室里盼出来,带他去吃的呢。” “啊?”殷岁懵了一下。 “默默居然带你去这家,好吃是好吃……” 时曼面上流露出几分无奈:“但我真怕他带你去的原因——是这附近,他只知道这一家店。” “哎。”时曼沉沉叹一口气。 “应该……不会的吧。”殷岁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已经肯定了殷母的说法。 绝对的,他三哥肯定是只知道这一家店没跑了。 想到三哥今天中午,还试图拿好吃的店这个噱头来贿赂他。 殷岁就又觉一阵好笑。 敢情有没有这出,他三哥最后带他去的,也只会是这家听澜楼啊。 要笑死了,三哥真是好可爱。 殷岁安抚性拍拍殷母的肩头:“妈,没关系的,我有问过三哥,他们实验室吃的那才叫一个好呢。” “而且,我有和三哥拥抱,三哥那肌肉练得,比我结实多了!” “哎——”殷岁拖长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和三哥比起来,真不知道天天窝实验室的是谁了。” 时曼被他逗笑,想起殷岁的身体情况,又轻皱了眉头。 “没关系的。”她侧身过来,动作温柔地摸了摸殷岁的发顶:“我们岁岁,先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妈妈看你,总觉得还是瘦。” “至于肌肉,吃胖点就会有的。” 不,吃胖点无论有什么,也肯定不会有肌肉的吧。 殷岁的理智在这样说,但对上殷母这样满是关怀的眼神,理智那种东西又有什么所谓呢? 于是他点点头,笑嘻嘻道:“好啊,我是妈宝男,我只听妈的话。” “你啊。”时曼笑着轻点下了他的额头。 “对了,妈,爸爸和大哥他们最近怎么都这么忙啊?” “我总是等不到他们,明明住一个屋檐下,可有时候一天却都见不上一面。” 殷岁面带好奇,双眼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殷母的面容,争取不错过对方神情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你……你大哥他们吗?”时曼没想到殷岁会突然问这个,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放松下来:“怎么突然问这个? “是我们岁岁想他们了吗?” 第25章 他迫不及待想看雀鸟坠入怀中 “怎么突然问这个?” “是我们岁岁想他们了吗?” 时曼叹一口气,看着殷岁的眼神,刻意流露出几分忧伤来。 “哎,明明妈妈有好好陪着岁岁,可岁岁还是最惦念你爸爸,还有你大哥他们呢。” 时曼捂住心口:“妈妈好受伤,感觉哪儿都酸酸的。” “妈……”殷岁眼底晃过无奈,但还是笑着在殷母身侧蹲下。 他握住殷母的手,牵引着她的手就往自己头顶上放,语气轻快地哄道:“妈妈快摸摸我的小卷毛,摸完后心口就不会酸啦!” “我对爸爸和哥哥他们,就只是问问而已啦,对妈妈您才是真的一天也离不开呢!” 殷岁边哄人边主动往殷母掌心蹭了蹭,又仰头对她笑得灿烂。 “毕竟——”他拖长音:“我是妈宝男嘛!” 时曼看着他,再演不下去半点,唇角更是压不住地向上扬。 她的小岁,明知道她不是真的难受,只是在演戏逗他,却还是这样认认真真地,想尽办法来哄她—— 这样可爱,又这样让她心疼。 时曼垂眸将所有心绪压下,笑着揉揉殷岁的脑袋:“对不起啊,妈妈不该和你开这样的玩笑的。” “小岁的心意,妈妈知道的。” “不用太担心,你爸爸和哥哥那里,就是最近对接了国外的一桩合作,目前双方正处于磨合期,事务便格外的繁忙。” “所以他们这些日子,回来的都比较晚。” 时曼握着殷岁的手,声音温柔地提议道:“这样吧,这周末,我提前和他们说一声,让他们都再加把劲——” “争取腾出一下午的时间,我们一家人一起去逛个街,看场电影,再吃顿饭,怎么样?” 如果妈妈不是在骗他的话,那这个提议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惜……妈妈就是在骗他。 殷岁眼睫低垂,浓深的睫毛在他白皙的面部,投下细碎的暗影。 他眨了眨眼,让一切晦沉的情绪,都隐匿到更深处去。 再抬眼时,殷岁望向殷母的双眸中,有的只是亮闪闪地期待。 “好啊!妈妈最棒了!” 他皱了皱眉,面上的欢喜稍稍退却,神情中多了几分犹豫。 殷岁迟疑的开口道:“这样……爸爸和哥哥他们岂不是要更累了?” “如果真的能腾出时间,那还是休息比较好……” “不会的。”时曼笑着打断了殷岁的话:“小岁乖,不要想太多。” “对你爸爸和哥哥来说,和我们小岁一起出去玩,就是最好的休息方式了。” “他们要是知道,只会更有动力去处理工作了。” “好了,快吃饭吧。”时曼拉殷岁起身,引他坐在身旁:“快,尝一尝,今天的虾可新鲜了,是你一位叔叔……” ——殷岁屋内—— 殷岁躺在床上,脑中一遍遍过着在吃饭前,殷母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以及对方有过的微表情。 妈妈是在骗他。 殷岁再次确认了这个事实。 爸爸和大哥的忙碌,是和他有关。 大哥已经知道了,那天他身上的痕迹,是褚华留下。 至于殷盛是怎么知道的—— 殷岁记得,他在自家举办的那场宴会上,有远远地看到过沈肃。 而以沈肃的实力和人脉,还不足以让其踏入殷家的宴会中。 至于褚华——他更不可能给一枚价值有限的棋子,多余的报酬。 所以,沈肃应该是大哥有意请来的。 至于目的——大概就是为了验证,推动沈肃邀请他去驰锐俱乐部,设计于他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吧。 想到他在那场宴会上,同时见到的谢庭霁,姜邵,还有褚华这三人,殷岁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三年前他跳海,亚兰海被那三个气运之子,派了三支搜救船队,日夜不停,搅了个天翻地覆。 那样大的动静,即使殷盛从没有问过他—— 可殷岁也很清楚,大哥应该是知道,自己与谢庭霁那三个人有过亲密关系的事。 殷盛也曾和他说过。 说除非他首肯,家里人绝不会主动去查他的过往。 他们会尊重他的一切,但也真的很希望,有一天他能够愿意,亲口讲他曾经经历过,他们却没能参与过的任何事。 “就是因为有这个承诺……” “所以即便是现在发生的事,大哥他也用了这样迂回的方式,来去查明白吗?” 殷岁闭了闭眼睛,抬臂环住一只殷盛送他的毛绒熊。 他将面容深深埋进大熊厚实的绒毛中,隐约间,就像被大哥身上的雪松气息包围住,满满都是他可以全心依赖的安全感。 好温暖。 这就是有家人可以依靠的感觉吗? 无论他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大或者小,都再不用只他一个人,硬着头皮强自咽下去。 有人会先他委屈,先他难过,先他愤怒,心疼他的一切,也保护他的一切,珍视他的一切…… 但越是这样—— 他又怎么可能看着殷家因为他,而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 从妈妈那里入手,或者直接找上公司,恐怕都行不通。 想要知道家里公司最近的状况,也许只能找另外的人求助了。 褚华…… ——姜家别墅—— “先生,有您的电话,是殷小先生打来的。” 殷小先生……再次从家中管家口中,听到这个称呼,居然已经时隔三年了,长到让理智如姜邵,居然也有一瞬间的恍惚。 姜邵摘下拳套,随意丢在一边,额上汗珠顺着他线条明晰的侧脸滴流下来,他也毫不在意。 只单手将汗湿的额发捋到脑后,露出他那张极具攻击性的英俊面容来。 “拿给我。” “是。”管家递完手机,便自觉退了出去。 姜邵按下接通键。 “……”对面没有说话,从话筒那边传来的,似乎只有经磁波传递后,殷岁有些失真的呼吸声。 姜邵挑眉,有关殷家的情报只在脑中稍微过了一下,他就似乎已经明白了——这只可爱的小雀鸟,主动撞入他掌心的原因。 对于殷岁,他一向都有用不完的耐心。 所以即便对方迟迟没有开口,姜邵也像是最耐得住寂寞的猎人一般,静静等待着这只小雀鸟,向他啼鸣时的第一道声音。 那头的殷岁不知道姜邵所想,踩着第二分钟的尾巴,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姜邵。” 姜邵眸色骤深,心头这一瞬间升起的感觉,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强烈。 还来不及细想,他就听见殷岁略带沉郁的声音。 “你之前说的,只要你还在意我……那我就可以相信你,现在还作数吗?” “作数。”姜邵声音笃定:“当然作数。” 他迫不及待要看有求于他的雀鸟,坠入他的怀中。 “好,那我想知道,我家这半月以来,在公司事务上有什么大动作。” “尤其是,有没有和褚家相关的事。” 果然。 姜邵唇角微扬,那双深琥珀色的瞳孔里,此刻流转的,全是蜜糖般的笑意。 “好啊。”他笑着道:“既然是岁岁的要求,我当然是义不容辞。” “不过——”姜邵贴近话筒,声音压低时,无端便透出几分难以言说的暧昧来。 “我的小少爷,想要让您的忠犬为您做事的话,总要先给够足够的骨头吧。” “……你想要什么?” 姜邵低笑了一声:“放轻松。” “岁岁,是现在就见面,还是开视频……让我看看你。” “二选一,怎么样?” 第26章 小少爷哪里难受,我给揉揉 “岁岁,是现在就见面,还是开视频……让我看看你。” “二选一,怎么样?” 二选一? 殷岁面露嫌弃,都不怎么样。 但这个时间点,出去见姜邵是不可能的,他也没兴趣做送上门的羔羊。 “不回答的话……是岁岁都不愿意吗?” 那头传来姜邵略显低落的声音。 对方凑话筒又近,传到殷岁耳边,就像情人间的私语,黏腻到让殷岁甚至幻视成,一只正向他撒娇的大狗。 但姜邵如果是狗,也一定是条又疯又凶的猎狗。 和会撒娇粘人还能治愈人心的那种可爱生物,没有半点关系。 殷岁垂眸,面上毫无波澜,声音却软和下来,隐约还透出几分恼意。 “没有不愿意。”他解释道:“我在给你发好友申请。” 真可爱,姜邵想。 像只正小心翼翼探出前爪,试探前方有没有猎人布下陷阱的可怜小兔子。 哪怕明知道殷岁这样,都是因为有求于他,可姜邵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愉悦。 不,不如说——正是小雀鸟对他别有所求这一点,才让姜邵觉得更有趣了。 姜邵刚通过了殷岁的好友请求,对方的视频邀约就即刻发了过来。 他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看来殷家在殷岁心中的重要程度,要远比他预想中的还要高。 只是他的小雀鸟,到底知不知道——把自己心中的在意,袒露给任何一个人,都会有被精准打碎的危险。 姜邵垂眸,按下了接通键。 昏暗的房间内,只留了一盏小小的床头灯。 殷岁靠坐在床头,整个人蜷缩在一张薄被中,只露出一小段雪白脖颈,以及那张抬眸看人时,总显得清纯无辜的漂亮面孔。 大抵是,越遮遮掩掩的事物,便越让人有一探究竟的欲望。 姜邵盯着屏幕,心头像有羽毛轻轻扫过,不可遏制地泛痒。 他眸色渐深,唇边却挂上了轻佻的笑意。 “晚上好,小岁。” 尾音落下,姜邵还没看清对面殷岁的反应,屏幕就忽地黑下去。 视频被殷岁挂断了。 姜邵:??? 他有说什么很过火的话吗? 他明明还没开始啊。 总不能是殷岁手机突然坏了吧?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殷岁重新打来的视频电话。 姜邵眉头微皱,但还是第一时间点了接听。 “殷……”想要问询的话才说了一字,就被殷岁涨红着脸打断。 对方气的活像只鼓胀的河豚,声音又羞又恼:“大晚上的,你能不能穿件衣服啊!” “你自己低头看看,像什么样子!” “你信不信我把你现在的样子,截屏下来放网上无偿分享啊!” “嗯?”姜邵没意识到殷岁在说什么,顺着殷岁的话低头看向自己——胸膛很健壮,腹肌和鲨鱼肌线条也都流畅清晰。 这有什么问题吗? 姜邵低头去看时,拿着手机的手也下意识地往下移,镜头便也跟随着姜邵的视角一路往下…… 从弧度饱满的胸|肌,中间那条明晰硬朗的分线,再到深麦色的腹部,其上线条深刻、块块分明的肌肉—— 这泼天的男色,就这样明晃晃地怼到了殷岁的眼前。 尤其是,对方不知道发的是哪门子的||骚||。 那毫不见外对他坦露的上半身,麦色肌肤上隐约还泛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就像是故意洒了点水珠在身上,瞧着便愈发的诱惑勾人起来。 殷岁就被狠狠冲击到了。 姜邵穿成这样,不,姜邵根本就没穿——该不会是想和他玩裸||聊情||趣PLAY吧! 滚啊! 他可是正经人! 姜邵确认完自己确实没什么问题后,又将手机重新举高,而后就看到了一只比刚才还要严重的爆红番茄兔。 殷岁这是? 他眼眸微眯,忽地将镜头拉远,五指舒展探手按压过自己的胸肌,再继续向下…… 下一秒,视频又被挂断了。 “哈哈。”姜邵没忍住笑出声来,英俊面容上满是舒朗的笑意,他难得这样不掺杂其他的,只是单纯地感到愉悦。 久违的放松感让他放纵自己,向后仰靠在皮质沙发上。 他有种预感,殷岁不会再打第三次视频电话了。 不过,如果这就是小少爷为他精心准备的报酬,那他已经收到了,而且吃得很好,很愉快。 姜邵姿态悠然,垂在沙发扶手旁的一只手,食指微蜷,一下一下在旁侧轻敲,五十九下后,手机震动了一声。 这一次,只是一条短信。 “答应我的事记得发到邮箱。PS:你刚才的动作真的很油腻,人已经在卫生间吐到虚脱了。” 姜邵眉眼间笑意更盛,发信回复道:“收到,下次我会改进的,保证让小少爷看得舒心。” “另外,这么难受的话,用不用我过去,帮我们小少爷揉揉?” 揉……揉个der啊! 殷岁黑着脸把手机扔到一边,面上红晕犹在,眼底却只一片漠然的冷。 那里面清明且理智,毫无半分殷岁刚才和姜邵视频时的羞恼窘迫。 他看着床侧摆放着的笔记本电脑上,新跳出的来自姜邵的邮件提醒,眼底晃过几分无语。 果然,男人啊。 过这么久了,姜邵最吃的还是天真好骗,害羞小白兔这一款啊! 第27章 他的泪珠落在他掌心 殷岁对商业上的事,其实并不算了解。 但即便他是个商业小白,在熬夜看完姜邵发来,这封邮件里的内容后,他也能清楚地明白—— 殷家和褚家,两家对立的局势已经很严峻了。 一家公司想要收购另一家公司,或是打击另一家公司产业的时候,最常见的就是收购策略和打击产业策略。 现在殷家在做的,就是这两大类策略同时进行。 盛哥已经对褚家名下的多家企业,进行了股权收购,还出手断了褚家三条以上的主业务原材料供应链。 除此之外,在姜邵发过来的邮件中,最后一则文件里,已经通过殷、褚两家的商战前兆,确认了盛哥下一步的行动。 就是对标褚家名下的各类业务,针对性的启动价格战,来大幅度缩减褚家占据的市场份额。 这种做法,放在中小企业,或者量级比殷家低上两三级,甚至只低上一级的家族上,都会很有成效。 但如果是对上褚家—— 殷岁当然相信爸爸和盛哥的实力,可两个体量相当的家族,这样对撞的后果,谁也无法预料。 最好也只是两败俱伤,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殷家大获全胜,安然无恙退场,甚至还能再上一重楼的好结果。 况且,殷岁并没有忘记,褚华——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之一。 什么是气运之子? 受时空眷顾,被命运钟爱,蒙世界意志恒长的注视,所有磨难都只是暂时,登临顶峰只是他们终将到达的彼端而已。 可盛哥,可他们殷家,并没有人有这样天定的好命数。 殷岁怎么敢赌?怎么可能去赌? 去把殷家押上,只是为了成为褚华人生中,一道迟早都会被跨过去的劫数? 褚华浴火重生,磨炼成功,而他们这边……赔上整个殷家? 太可笑了。 他一人的情爱委屈,哪里值得这样大的阵仗? 而且,殷家继续下去,要面对的又岂止是只褚家这一家? 殷岁看着电脑屏幕上,文档上被姜邵特意标红出来的,褚华应对殷家行为的反击手段,唇角僵硬勾起,扯出一抹难看到极点的笑。 “在你们眼中,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好骗的宠物吧?” ——裕祥大厦,顶层休息室S02—— “要喝些什么吗?” 褚华看着坐在对面,头戴黑色鸭舌帽,面上还戴着口罩和大号墨镜的殷岁,神色如常地继续道:“我记得你不爱喝茶。” 坐在他对面的人,放在桌下的手下意识地蜷紧,头似乎是又垂低了些,却迟迟没有回复。 褚华也并不急躁,耐心等了一会儿,见殷岁依旧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人便起身,兀自去了冰箱处。 两分钟后,各式饮品在殷岁面前摆了一排。 褚华在放下最后一听可乐后,也并没有急着回到自己原本的座位上。 他站定在殷岁身侧,稍隔了半米距离的位置,垂眸看向殷岁,问道:“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平素听着只觉冷淡威严的声音,在此时,竟也能温柔到这种地步。 但殷岁依旧没有理会他。 褚华皱眉,却不是久久得不到回应的烦躁,而是近乎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下一息,他蹲身下来,竟是直接单膝触地,半跪在殷岁身侧。 这样完全示弱的姿态,放到褚华身上,竟也如此的自如,处于下位却毫无卑微之感。 他仰首去看殷岁,一只手试探性地握住了殷岁放在膝上的手。 殷岁没有反抗,褚华下意识地就又握紧了些。 “我没想到你还愿意来。” “有关殷家的事,我已经整理好……” 一颗温热的泪珠滴坠在他的手背,褚华话音一顿,几乎是有些慌乱地抬眼去看殷岁。 “小岁?” 泪落得更凶了,又是一颗泪珠滚落下来,像涟漪,也像巨浪,将褚华的心搅得一团乱。 也让他久违的,又一次体验到了,那种本已成竹在胸,只需要按步完成的计划,却再一次被怀中这同一个人轻易打乱的感觉。 褚华抬手,轻轻摘下殷岁的墨镜,就像将自己本欲开启的黑暗面,又一次在这人眼前关闭。 如他预想中的,他看到了一双憔悴且暗淡的眼瞳。 泪珠将殷岁那双亮黑的眼睛,浸泡得越发纯粹漂亮,可那红通通的眼圈,和殷岁投来的脆弱眼神,却只让褚华心口不可遏制地发疼。 他在怜惜眼前这个人。 为对方的落泪而心痛。 再没有比此时此刻,让褚华更清楚自己的本心。 “别哭了。”他轻声道,用指腹一点点,小心且珍视地擦去殷岁面颊上的泪珠。 殷岁偏头避开他的手,眼睫低垂却不肯看他一眼,声音哑得可怜:“我在你眼中,是不是就那么好骗?” 褚华的手停在空中,看向他的眼神依旧柔软:“怎么这样说?” “你告诉我殷家和褚家商战的事,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 “褚华。”殷岁红着眼看向他:“你敢明明白白地和我说清楚吗?” “小岁。” 褚华眼中多了几分无奈,像在看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般。 他温声解释道:“在是你追求者的同时,我也是一个商人,是褚家的家主,是众多公司的董事长。” “我要为褚家,为褚家名下的产业和所有员工负责。” “所以,面对殷家的敌对,我不可能坐以待毙,反击是必须的,也是我应该做的。” “半个月,褚家损失的二十个亿,我想,用来表达歉意已经足够真诚,再多的话……” 他看向殷岁的眼神依旧温柔,言语却比冰川还要冷硬:“即便是小岁你的要求,我也不可能答应。” 殷岁看着他,忽地嗤笑了一声。 “所以,你昨天的那通电话,只是为了通知我,你要对殷家出手了,是吗?” “如果我不能叫停殷家对褚家的商业性针对,那之后无论再发生什么,也都不能怨怪到你头上……” “你当这是什么?向我发免责声明吗?” 褚华静静看着殷岁情绪失控,在他眼泪落得更厉害时,抬手一遍遍,不厌其烦地为他拭去。 等到殷岁终于说完最后一句质问,褚华才道:“对不起。” “我以为这样做,是对你的温柔。” “但可能,我还是用错了方式。” 温柔?这样的词汇,从褚华口中说出,都显得小众了。 殷岁差点没绷住。 “小岁,如果你想的话……”褚华顿了顿:“我要怎么做,你才能高兴一些?” “至少,别再哭下去。” “我说什么……你难道就会答应?” 褚华没有在意殷岁话语间的嘲讽,只淡然向他承诺。 “在不涉及到褚家的情况下,我会答应。” “好啊。” 殷岁终于肯垂眼看他:“那你把除了褚家,还有哪些人趁乱对殷家出手了,所有的人名,事件,清清楚楚地做成文档表格给我看。” “就像——” 在褚华骤然转深的眸色中,殷岁唇角勾起,面上盈满了报复般的快意:“姜邵把你这半月来对殷家做过的,清清楚楚发给我一样。” “哈。”褚华静静看了殷岁许久,才蓦地发出一声轻笑。 “小岁,你是真的和以前不同了。” “谢谢。” 殷岁抽回自己的手,眼圈还红着,却再没有半分,先前那种我见犹怜的脆弱感:“听到你说我不好骗了,我还蛮高兴的。” 褚华眼底晃过无奈:“我不是在说这个。” “我也不是很想听。” 殷岁双腿交叠,斜睨下来的眼神又冷又艳:“我只希望,在已经答应过的事上,褚总最好能做到,说话算话这四个字。” “希望过去的那三年,褚总你这个为数不多的美德还在。” 褚华依旧保持着,单膝跪在殷岁身侧的下首姿态,闻言抬头笑道:“如果不在了,我们小岁准备怎么办?” “或许——”殷岁垂眸,直视褚华不见半分笑意的眼底:“去找谢庭霁看看?” 第28章 我真正想要的,只是你 “或许——”殷岁垂眸,直视褚华不见半分笑意的眼底:“去找谢庭霁看看?” 姜邵,谢庭霁,小岁的备选,可真多啊。 褚华的面容彻底冷下来,撕开温柔的假象,此刻的他,才是殷岁认知中,褚华最真实的模样——冷酷漠然,理智至上。 “你……” 殷岁才刚说了一字,下一瞬,脚腕就被一只大手握住,从褚华掌心传递过来的炽热温度,即便是隔着一层薄袜,也依旧很清楚。 时正夏日,殷岁下装就一件过膝短裤,褚华的手稍微往上一挪,就毫无间隙地贴上了殷岁的皮肤。 人体处于放松状态时,小腿通常是软的,褚华又攥得用力,五指便都陷进殷岁雪白的腿肉中,打眼一看,涩||情到不行。 殷岁气得脸都红了,这次是真没有半点做戏的成分,他一边努力抽腿,一边低声骂道:“快放手,你发什么神经?” “这可是办公楼!” 褚华不仅没放手,带有薄茧的指腹,还在殷岁触感柔腻的小腿上,摩挲揉捏了两下。 他甚至头也不抬道:“怕什么?” “来休息室前,你不是就已经知道,我想和你玩什么花样了么?” 靠啊! 殷岁脸色难看,这种时候你又不演正经人了是吧? “我没洗澡,好几天了!你再搓泥就下来了!” 褚华手一顿,给他气笑了:“好啊,没关系,瞧见斜对面那门了吗?” “打开就是淋浴室,我抱你去?” 去个鬼啊!殷岁彻底炸毛了。 “不是,褚华!” “是你先骗我前半月没对殷家出手,在我面前装任我哥欺负,都没有反抗的小可怜,现在被我拆穿了你还有理是吧?” “昨天还对我说那种话……你追人就是这样追的?” “把人追到全家破产,流浪街头?” “不会。”褚华突然道。 殷岁没好气道:“什么不会?” “不会让你流浪街头。” 褚华收回手,抬眼看他,神情冰冷却认真:“殷岁,或许你有没有想过,比起那些,我真正想要的——只是你。” “我当然希望,殷家不会是你我之间的阻碍。” “但如果不行……” 褚华没再说下去,但未尽的意思,谁都明白,完全无需言明。 “……” 殷岁看着他,久久没有言语。 他突然觉得很冷,是浑身忽然被暴雨浇透的冷,也像是不慎跌坠进冰湖中的冷。 褚华是认真的。 这一次说的,才是他反复要求过的,褚华的真心话。 可真正说出来,他反而不想听了。 要用尽多大的忍耐力,才能在听到这句话后,不在褚华面前,露出惊怒痛恨,脆弱不堪甚至是害怕恐惧的狼狈模样? 殷岁咬紧下唇,因为过于用力,他甚至都尝到了口腔内鲜血的味道。 褚华想要的? 他当然知道褚华想要的是什么。 是那个出身孤儿院,无依无靠,不敢有期待,不敢有幻想,一分钱都恨不能掰分成许多份,只是活着就已经要拼尽全力—— 所以在面对系统发布的任务时,只能打碎重组自己,兢兢业业不敢有一秒松懈,全心全意做为褚华量身定造款情人的殷岁! 但那哪里是殷岁? 那不过是一具承载了褚华所有喜好的躯壳!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只为褚华而存在。 那不是他,从来不是。 “小岁。”褚华抬手,指腹按在殷岁殷红的下唇上。 他稍用了些力道,指节便不容抗拒地探了进去:“如果一定要咬什么,那就咬我。” 殷岁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收紧,张唇重重咬在褚华探入的手指上。 他咬得用力,像是倾注了所有恨意一般,浑身都因为这强烈的情绪而剧烈颤抖起来。 褚华眉头微皱,由着他发泄情绪。 许久,殷岁松开牙关,垂眸看向他。 他的唇那样艳丽,可眼神却荒寂一片。 视线相触的瞬间,褚华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背离他的意愿,且再难回到当初。 他的心因这突如其来的不祥预兆,顿痛了一息。 下一秒,褚华听见殷岁沙哑的声音:“褚华,因为三年前的事,你其实是恨我的,对吗?” 第29章 现在,跪在我脚边 【我不知道】 殷岁最后的问话,只得到了褚华沉默许久后,说出的这四个字。 没有任何再交谈的必要。 在褚华主动说了,会在两小时内将殷岁想要的文件整理好,发送到他邮箱后,殷岁走得很干脆。 褚华也没有挽留。 没有回家的心思,离开裕祥大厦后,殷岁随便去了一家网咖,开了个包间,对着屏幕上显示着的邮箱界面发呆。 褚华的行动力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快。 不用两个小时,在殷岁等的一个小时过十五分钟的时候,就收到了褚华最新发来的邮件。 殷岁点开,一行行地看,有看不明白的地方,就用手机一点点地查。 他从下午一点,看到晚上六点,最后将邮件关闭,也清理了所有痕迹。 昏暗的包厢内,殷岁向后仰倒,放纵自己瘫软在布满烟味的沙发上。 褚华,姜邵,谢庭霁。 这三个人,果然是如出一撤的畜生。 只是褚华还不足以,让正处于强势上升期的殷家根基动摇,但如果再加上姜邵和谢庭霁的手笔…… 即便殷家因为第一座全息体验基地的企划,暂时占据了这三家的上位,可它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同时对上这三家。 再宏伟的庞然之物,也有崩塌之时。 同时对上三个气运之子的后果,殷岁无法想象。 可现在,他又能做什么呢? 向那三个人伏地求饶吗? 但真遗憾,就算他这样做了,也绝不可能换得想要的结果。 从殷家为了他,提前宣告第一座全息体验基地即将成立时,殷家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会有前仆后继的野犬,想要趁隙扑上来,从殷家身上咬下一块鲜美的肉。 在殷家最需要求稳,积蓄力量的时刻,却对褚家出击,简直就是将软肋剖开,主动往旁人的尖刀上送。 殷岁清楚,爸爸和盛哥他们在出手的时候,肯定有预想过最糟的结果,但他们可能没想到的是—— 谢庭霁和姜邵这两个人,会这样不合常理的,这么快就对殷家产业出手。 所以让爸爸和盛哥他们,完全是措手不及,以至于整个殷家直接陷入被动。 ——— 殷岁闭了闭眼睛,忽然就明白了—— 为什么从宴会结束后的这半个月,他明明再没有见过那三个人,可他的被攻略值,却还是在疯狂上涨。 原来努力让他家破产,也是接近他,喜爱他,想要和他更进一步的表现啊。 “哈哈哈哈……”太好笑了。 殷岁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浑身都发颤,在沙发上抖颤成小小的一团。 世界嘈乱一片,一道接一道的声音,不知疲倦般在他耳边回旋。 【你回来后,我并不是第一次见你】 【殷岁,对不起】 【恭喜。我记得……你一直想要一个家】 …… 【把你一直以来设法保全的真心,轻易交付给任何人,都会有受伤的可能】 【你当然可以相信我】 【在它褪色前,小岁,我会将你奉在我爱的神坛】 …… 【我想过要放下你,想过很多次】 【但那究竟是一种痊愈,还是另一种坏掉……我已经分不清了】 【比起那些,我真正想要的——只是你】 …… 恶心!恶心!好恶心! 爱这样美好的字眼,为什么也能恶心到这个地步? 【我殷铖的小儿子,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妈妈希望岁岁,每天都能感到幸福】 【岁岁,姐姐最近又淘到了新别墅,你看喜欢吗,喜欢我直接记你名下!】 【岁岁,对不起啊,我想给你送辆机车的,但被妈妈发现了,说太危险直接扣下了,你也别失望,等姐姐回去,带你兜风玩个爽!】 【岁岁,我知道你喜欢画画,就把小机器人又升级了下】 【现在你只要对它下达指令,它就可以帮你调颜料了。你回家试试,看看好不好用,不好用哥哥再重新研究】 【岁岁,再多依赖大哥一点,不用那么努力也没关系】 【我家的岁岁,就是最好的】 如果这些,如果这些通通破碎的话—— 无法接受。 唯有这点,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 黑暗中,殷岁的眼瞳亮得惊人,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幽沉到像化不开的黑墨,也像最深最沉的浓夜。 他们想要的,都只是他是吧? 好啊,那就继续吧。 继续玩下去。 反正他坏掉就坏掉。 他早就在深渊里了,六年前,甚至更早,现在再向下沉,沉得更深些更重些,又有什么关系呢? 怎样都无所谓。 他破碎扭曲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只要他的家人,他永恒的光,依旧肯照耀在他身上—— 那他就将无所畏惧。 以恨为名的报复是有限的。 以爱为基底,用爱诛身心,他会为这三位气运之子,送上为他们量身打造的,最美好的盛宴。 ———— 晚上七点,殷岁出了网咖,他暂时不想叫车,就沿着路边走。 走到兴顺街的一处拐角时,重机车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像一道银蓝色的闪电,车身一个摆尾,刹停在了他面前。 殷岁皱眉向后退了一步,车上的人摘下头盔,露出明晃晃的一头灿金色卷发。 殷岁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谁,对方就在车上凑近了看他:“小岁,你快看我的新造型怎么样?” “像不像你从前搂着亲过的那只大金毛?” 不像,但很像开鬼火的黄毛。 不,谢笙这就是。 殷岁面无表情地想。 “啧。”谢笙探手想要摸殷岁的脸:“小岁你对我好冷淡啊。” “我都扮你的金毛犬来看你了,你怎么还是不高兴?” 殷岁避开他的手,看着谢笙的眼神极冷:“你还真好意思提小圆啊。” “小圆?”谢笙歪了歪脑袋,眼中的疑惑停了几息,又很快散开:“哦,这是那只狗的名字吗?” 殷岁看他这样,连生气的心思都起不来,只觉得多余且浪费。 毕竟人渣就是人渣,再隔多少年,长大多少岁,也都还是不折不扣的人渣。 明明是从他这里硬生生抢走,说自己喜欢到不行的狗,最后却连对方的名字都没能记住…… 这样的畜生,他真是多看一眼都嫌脏。 殷岁绕开谢笙和对方挡道的重机车,就想离开。 下一息,便听谢笙在他身后笑了一声:“我可是给你带了,谢庭霁要对华盛科技出手的最新消息哦!” “小岁,你真的不要再多陪陪我吗?” 华盛科技,是殷盛成年后,一手创立的公司。 殷岁脚步一滞,背对着谢笙的双眸里,此刻一片浓沉的黑。 现在,是随便什么畜生玩意儿,都可以拿殷家来拿捏他了吗? 好啊,他本来只想对付那三个的。 现在再加一个谢笙,或者再加上更多人,或许也没什么。 反正都是畜生,人渣的盛宴罢了。 殷岁转过身,直视依旧坐在机车上的谢笙。 他笑了下,眼神却冷淡得像是在看狗:“你刚才说,是特意扮成我养过的金毛犬,来给我看的,是吗?” 谢笙最中意的,就是殷岁现在这幅,看狗一样看他的冰冷模样。 听到殷岁这问话,谢笙不觉间,呼吸都加重了几分。 他兴致爆涨,唇角高高上扬,透着股恣情的疯意:“是啊,我像吗?” “不像。”殷岁的声音很冷淡。 “想做我的狗的话——”他面无表情地发布指令:“现在,从车上下来,跪在我脚边。” 第30章 他的唇,一定又香又软 “想做我的狗的话——”殷岁的声音很冷淡,面无表情地发布指令:“现在,从车上下来,跪在我脚边。” 殷岁这话音落下,寂静的窄巷里,一时间只能听见谢笙一声重过一声的呼吸音。 这粗重的喘息声,却并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殷岁那一句话,一瞬间从谢笙颅顶,劈穿到他身体每一处的快感。 谢笙在兴奋。 好有趣,谢笙想。 怪不得谢庭霁那样,天生情感缺失,患有双向情感障碍的冷血怪物,也能为殷岁神魂颠倒,轻而易举就被殷岁掀动波澜。 原来他真的比他想的,还要有意思得多啊! 一时间,谢笙看着殷岁的双眼,就像是暗夜里泛着光的兽瞳。 他如同野兽天生渴望血肉一样,对着殷岁迫切问道:“如果……如果我做你的狗,你也会摸我,亲我吗?” “……” 从前欺负折辱他的,原来就是这样一个东西。 殷岁忍住自胃部翻涌而上的恶心感,看着谢笙的眼神依旧冷且淡漠:“我没有会说话的狗。” 他说完这句,抬步就要从谢笙身边越过,离开这条小巷。 但殷岁抬起的脚还未落下,下一瞬,谢笙双膝落地,直直跪在了殷岁面前。 对方俯低上身,无限接近于殷岁的双腿,竟然真的像一条狗一样—— 谢笙伸出了自己的双手,一左一右,轻轻搭在了殷岁洁白的鞋上。 殷岁的眉头不可抑制地皱起,那是近乎本能的生理性厌恶。 谢笙却仰头去看他,眼神亮得惑人,唇角轻扬的模样,竟是戾气尽消,难得的乖顺。 他上身又往前凑了凑,离殷岁更近,而后缓缓开口:“汪。” 殷岁:…… 殷岁一时间竟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下意识别开眼,而后就对上了一双,在夜色中愈发显得清冷美丽的眼睛。 是谢庭霁。 对方站在离巷口,两三米开外,正灯火通明处。 已经是不知道站在那里,看了多久,又听了多久。 殷岁同谢庭霁视线相交,不等他有所反应,对方就先一步迈开长腿,目标明确地向他走来。 从灯火通明的长街走入这昏暗寂沉的小巷。 谢庭霁的身体,一半沉在夜色中,一半落在月辉里,靠近殷岁就像是月之神明,乘星辉踏夜而来。 多美好的皮囊,多冰冷的一颗心。 这个人前一瞬可以衷心祝福他,祝福他终于拥有了,一直以来他都梦寐以求的家。 后一瞬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出手,亲自打碎他的家。 殷岁毫不留恋地移开视线,目光重新落回到,正趴伏在他身前的谢笙身上。 他唇角微扬,神情中居然带了几分天真的残忍。 “来,再多叫几声,给我听听。” 谢庭霁已经走到了殷岁身边,听到这话,他眉头深深皱起,抬手握住了殷岁的手臂。 “殷岁。”他叫了他的名字:“别做之后会让你觉得恶心的事。” “你才是。” 殷岁抽回自己的手臂,侧首直视谢庭霁,话里没有半分嘲讽的意思,只像是在陈述事实:“别做正在让我觉得恶心的事。” “……”谢庭霁的表情,似乎有一瞬的愣怔。 殷岁没理他,垂眸看向谢笙:“怎么不听话?” “我不喜欢不乖的狗。” 这话好像有些耳熟。 谢庭霁还没从这种熟悉感中脱身,下一息,旁侧下方便传来了谢笙不知廉耻的“汪汪”声。 他看着谢笙一边学狗叫,一边真的像条狗一样,用侧脸去蹭殷岁的小腿。 而殷岁,也并没有躲开。 愤怒。 难以言喻的愤怒。 像是自己的所有物,就在眼前被旁人玷污。 也像是一张纯白的纸,被胡乱涂抹上各种稀奇古怪的丑陋色彩。 无法容忍。 但在谢庭霁有所动作前,殷岁却忽地笑出声来,他笑得眉眼弯弯,甚至半弯下腰去,凑近了去看谢笙。 谢笙的眼睛一瞬间变得更亮。 他迫不及待要从殷岁身上,获得他应取的报酬。 尤其是在谢庭霁面前。 那种场面的有趣和刺激,想必是前所未有。 殷岁会先摸他的哪里呢? 头发,脸,胸膛? 还是要再往下些? 亲吻的话,殷岁的唇……一定又香又软吧。 如果他叼着不肯放的话,对方会不会被急到哭出来呢? 谢庭霁……他的好大哥,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谢笙像狗一样兴奋着。 殷岁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 他对着谢笙伸出手,却没有落在对方身体上的任何一个部位,而是向下,拽住了谢笙垂下的领带。 在谢笙有些茫然的眼神中,他垂落的黑色领带随殷岁动作,一圈又一圈在殷岁掌中缠绕,收紧。 逐渐紧束到了谢笙面部浮红,无法正常呼吸的地步。 在大片大片的晕眩中,谢笙听见殷岁含笑的声音:“谢笙,比起你,我果然还是——更想让你的大哥,做我的狗呢。” 第31章 谢庭霁,你在嫉妒吗? “谢笙,比起你,我果然还是——更想让你的大哥,做我的狗呢。” 说完这句话,殷岁松开手,任由黑色领带从他手中垂落,落回谢笙松松垮垮的领口。 谢庭霁的眸色一瞬间变得极深。 “殷岁。” 殷岁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看好你谢家的人。” 他错开谢庭霁向他伸出的手,毫不犹豫地踏出了这条小巷。 谢庭霁留在原地,看着殷岁的身影逐渐走远,直到消失在他视线无法企及的地方,他才收回目光,垂眼看向地上的谢笙。 “还不起来?” 谢笙跪在地上,面上还带着未散的潮红,闻言仰头去看谢庭霁。 在看清对方那张平静假面下,几欲沸腾的喧嚣情绪后,他蓦地笑出声。 “谢庭霁,你在嫉妒吗?” 迎着谢庭霁骤冷的眼神,谢笙抬手重重摩挲过自己颈上的勒痕,声音微哑:“他留给我的痕迹,应该很漂亮吧。” “真可惜,现在我还看不到。” “哥哥你看到了,觉得怎么样呢?” “谢笙。”谢庭霁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你和殷岁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谢笙低笑一声:“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我说的是,在我来之前。”谢庭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周身的冷意几乎要化作实质:“你和殷岁说了什么,和我相关的事。” “原来你想问的是这个。” 谢笙眉眼微扬:“没呢,我甚至都没和他细说,只提了句你要对华盛科技出手,他就愿意陪我……” “无可救药的东西。” 谢庭霁转身,取出手机就开始拨打殷岁的电话,那头传来无人接听的机械播报声,让他面色更冷更沉。 谢笙看着谢庭霁行色匆匆的背影,唇角微挑,似是笑了一下,又像是没有。 他将殷岁握过的那截领带挑高,低首吻上去。 夜色罩笼在他身上,一时竟无法细辨他的神情。 只能听见他低沉的声音。 “谢庭霁,总要有什么,我得不到,你也别想拥有的吧。” ——殷家,凌晨三点半—— 殷盛从公司回来,刚推开自己的书房门,就觉出了几分不同。 书架上的书似乎是被人重新整理过,办公桌上多了一小盆多肉绿植,窗台上则是多了一个小洒水壶。 这些,一看便知道是谁的手笔。 殷盛的神情柔和下来,那种在持续高强度工作后的疲惫感,似乎也在不觉间消散了许多。 他脱下外套,转过屏风,一眼便看到了正蜷缩在长沙发上,侧身面朝他露出半张白皙面颊,睡得正酣的殷岁。 “怎么会在这里睡着?” 殷盛下意识地问出口,又怕惊醒殷岁,声音便越放越低。 他皱眉走近,在将人抱回房间前,先伸出手摸了摸殷岁的额头。 不烫。 殷盛略松一口气。 幸好没有着凉生病,不过再待下去,就不一定了。 他刚俯身,准备去抱殷岁起来,就觉沙发上的人忽地颤抖了下,而后将自己蜷得更紧了。 岁岁到现在,还是睡不安稳吗? 殷盛心头生出这样的担忧,下意识去握殷岁的手,安抚对方道:“岁岁乖,大哥在。” 殷岁紧皱的眉松开,反手握紧了殷盛的手,半梦半醒间问了一声:“哥哥?” “嗯,我在。” 是盛哥。 盛哥回来了? 殷岁从梦中惊醒,那双尚带着困倦的眼眸,在看到殷盛的瞬间,就像被星辉点明的夜,一点点的亮了起来。 “哥哥,几点了?” 殷盛的神情有些无奈:“三点四十五。” “你怎么会在这里睡着?” “已经这么晚了啊。”殷岁从沙发上坐起,目光在殷盛只差一件外套,就又能无缝衔接去上班的装束上,停留了几息。 凌晨三点四十五。 这还是他向妈妈表达过,他太久没见到盛哥和爸爸他们后,盛哥回来的时间点。 那在他没有过多留意的前半个月里,盛哥又是忙到了几点? 甚至有没有可能,盛哥好几天干脆就不回家,直接在公司连轴转了呢? 殷岁不知道。 “岁岁?” 似是察觉到了殷岁的心情不佳,殷盛看向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担忧。 “是发生了什么吗?” “没什么。”殷岁摇摇头,拍拍身边的位置:“哥哥坐下来吧,我想和你说说话。” “我好久没和哥聊过了。” 殷盛神情一滞,眼底隐有愧色划过。 “对不起。”殷盛摸摸殷岁的发顶:“是哥哥疏忽了,最近只顾着工作,忘了我们岁岁的感受。” “哥哥不要说对不起,我说过我不喜欢听的。” 殷岁看着殷盛在他身边坐下,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兄弟间最亲近的距离。 可在某一个瞬间,又好像变得很远很远,远到他连说出一个字,问出一句话,都要在心底斟酌过千遍万遍。 “妈妈说,你和爸爸是对接了国外的一桩合作,因为前期需要磨合,所以事务才格外的繁重……” “公司的事我不懂,但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多久啊?” 殷岁侧眸看向殷盛,口吻有些踌躇:“无论是什么缘由,我都不想让爸爸和你太累。” “……不会太久的。” 殷盛言辞不明的答道。 即便计划有了误差,多了谢家和姜家提前入场的这两个变数,也并不能改变他最初的决定。 要让褚华付出代价。 谢庭霁和姜邵也是。 一个一个来,和三个一起来,于他而言,都是需要碾死的蚂蚱,没什么差别。 “小岁别担心。”殷盛握住他的手:“我听妈说过了,周末我和爸会腾出时间的,到时候我们全家……” “哥。”殷岁忽地出声,打断了殷盛未说完的话。 “你会对我一直坦诚吗?不欺骗我,永远相信我。” 殷岁说这话时,那双黑亮的眼眸,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明润的光泽,叫看到的人只想疼着捧着,生怕折损他一丝一毫的辉采。 “我会永远相信你。”殷盛道。 “我也不会欺骗你。” 确实有一桩国外的生意,正在对接中,也需要磨合。 “我愿意对你坦诚。”殷盛眸光依旧温柔:“但岁岁,你想要问的,究竟是什么呢?” “……” 问什么? 问盛哥是不是因为看到了他身上的痕迹,才对褚家出手? 问盛哥有没有觉得,他其实是一个很糟糕的弟弟?和三个男人纠缠不清。 问盛哥殷家现在因为他,陷入这个境地,他们有没有一时一刻后悔过? 他要怎么问? 亲自揭开自己的疮疤,再因为自己的不配得感,去质疑盛哥他们对他的爱吗? “我没有什么想问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在短暂的沉默后,殷岁搭在双膝上的手无声收紧,再开口时,声音艰涩得厉害。 “哥哥,从我的过去再到现在,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他像预备用自己钳子破开坚壳的螃蟹,也像准备将自己剥到最后一层的洋葱,低垂着头等待着殷盛的审判。 但并没有。 殷盛给他的,是一个比之过往,还要温暖可靠的坚定拥抱。 “我是有很多事想要知道,但不该是现在。” “比起已经发生过的事,最重要的永远是正在眼前的人。” 殷盛稍退开了些,看向殷岁的眼神温柔且坚定。 “所以,岁岁,无论你正在担心的,究竟是什么。” “我都向你保证,你担心的那些,绝对不会发生。” “相信哥哥,好不好?” 殷岁瞳孔微微放大,他几乎是有些怔愣地看着,在他面前向他承诺时,这样自信坚定,正闪闪发光着的盛哥。 他怎么可能忍心,让这样的光芒暗淡下去,对他大哥说出任何殷家有可能会败的混账话? 盛哥不会收手。 谢庭霁,姜邵,褚华,也不会收手。 一切无可阻挡,覆水难收。 殷岁笑了笑,像是真的抛却了所有烦恼:“我当然相信盛哥。” “哥哥会是最厉害的。” 他将自己重新埋进殷盛的怀抱中,在清洌的雪松香中闭上了眼睛:所以,哥哥也要相信他。 无论他之后做了什么,都要坚定地相信他。 第32章 殷岁,只有一个 ——三天后—— 殷岁捧着半颗椰子躺在沙滩椅上,看着架在身侧的手机,屏幕明明灭灭,一条条最新消息不断跃跳出来。 小哨子、小鸡子和小叫花子这三个备注名,在他手机屏幕上交替着浮现。 殷岁看了眼时间,下午六点,是个太阳沉没,月亮将升的好时候。 一个人包场看海固然爽,但果然,还是有些太寂寞了。 殷岁手速飞快地编辑出一条短信,同时勾选了小哨子,小鸡子和叫花子,选择了群发。 信息发出的那一刻,他把手机塞回包里,白衬衫,浅蓝色短裤,一身清爽地踏入了海中。 他的豪华大游轮还在海上等着他呢。 哦,忘了说,这租豪华游轮和包场海边的费用,用的还是拿那三个气运之子贡献给他的被攻略值,兑换而来的钱。 四舍五入就是免费。 现在殷岁邀请他们过来,倒也不算是让他们白占便宜。 ———— 谢庭霁,姜邵,褚华,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到亚兰海畔附近的。 这个地点,再加上面面相觑后,彼此都觉得对方格外讨嫌的脸,一切的一切,都熟悉到像是在将昨日重现。 不,如果真的是三年前,殷岁跳海的那个凌晨。 那他们三个人……谁都没有来。 但现在,他们三个人不仅都来了,还各有各的狼狈处。 褚华额上渗落的汗珠,谢庭霁惨白的面色,姜邵剧烈起伏的胸腔。 所有寻常在他们身上,尤其是在外人面前,绝无可能发生的失态,于这一刻,都只因一人而起。 殷岁。 “你给殷岁说了什么?”几人视线交错,最先发难的居然是姜邵,他眼神锋锐,直指褚华。 亚兰海畔占地面积极广,褚华正急于搜寻殷岁的踪迹,听到这话他胸中怒火更盛,毫不犹豫地直怼回去。 “你给他说了我什么,我就给他说了你什么。” “所以你让他知道了我对殷家出手的事?” 姜邵拳头硬了,怪不得这几天他怎么缠小雀鸟,小雀鸟都不理会他一下,明明前不久,小雀鸟刚对他态度缓和了,眼看就要…… 见不得别人好的贱男人! 褚华都不用去看姜邵的神情,就已经知道这人是在想什么了,他眼底浮现出嘲弄来:“我让他知道?” “有没有一种可能,殷岁不是傻子,他本来就没信,我们会因为他而不对殷家出手。” “而你,姜邵,亲手递了我的把柄给殷岁,让他又拿着你给的东西,来我这里换了你和谢庭霁的罪证。”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你这种人吧。” 褚华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满心的烦躁,是因何而来。 他从不是一个话多的人,更不是一个会揪着这种事,和别的男人叽叽歪歪,理论半天的人。 姜邵做了这种烂事,他商业上直接报复回去,用利益损失教姜邵做人——这才是他惯用的风格。 可现在,居然为一个人当众和姜邵吵起来,实在是太不像他了。 旁听了全部的谢庭霁:…… 所以他什么都没参与,但还是被褚华当搭头,把他对殷家做过的事,也给殷岁看到了? 想到在收到今天这条短信前,自己无论怎么联系殷岁,都只是石沉大海的结果…… 谢庭霁周身的气质都阴郁下来,声音更是冷到了极致。 “在说这些废话前,还是先找到人吧。” “殷岁现在,知道的可是我们三个人,都对殷家出手的事实。” “是啊。”褚华也发了狠:“我出手那是因为,如果我不反抗,坐以待毙,褚家就算是被殷盛打击到破产都不稀奇,但你们呢?” “我请问你们姜家和谢家,在我们两家斗争初期,局势都不明朗的时候,就贸贸然插手进来,集火殷家又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什么? 除了殷家这颗巨树倒下,能够带来的丰沛养分…… 是他欲念的承载,情绪的起伏,再次让他尝到世界百味的开关。 是小雀鸟能够缩着受伤的羽翼,再次被他捧困入掌心。 对于谢家和姜家而言,养分可以有很多,而且垂手可得,其实也并不一定要是殷家—— 可是对于谢庭霁和姜邵而言,殷岁,却只有一个啊。 无人应答。 但也许沉默就已经代表了最明确的回答。 抛开明面上的权衡利弊,余下的,竟全是只为一人的私心。 “哈。”褚华冷笑出声,心中的恼恨嫉妒几乎已经按捺不住。 他问什么? 他就多余问这些。 殷岁如何又关他什么,总又不缺他一人为他抛下一切,不管不顾,心焦如焚来寻他的下落! 现在也是,这么大的亚兰海畔,就那么语焉不详的一句话,他疯了才会来到这里,漫天的找他! “殷岁!”谢庭霁忽地出声,抬腿就往白沙滩边缘跑去。 褚华惊怒回头,转面就见到了让他浑身发冷的一幕。 第33章 三年前的海水,真是冷啊 “殷岁!”谢庭霁忽地出声,抬腿就往白沙滩边缘跑去。 褚华惊怒回头,转面就见到了让他浑身发冷的一幕。 广阔无垠的亚兰海上,天与地之间,一艘白色游轮巨斧般劈分开海面,乘风破浪由远及近,逐渐掠过他们的眼前。 而殷岁就面朝他们,坐在这艘游轮第三层侧边的围栏上。 他四面毫无依仗,脚下便是滔浪汹涌的大海。 好像随便一阵风过来,都会让他从那高高的围栏上,跌坠下来,坠入无边无际的大海中。 这样的画面,午夜梦回时,褚华也无数次做过类似的。 每一次,都让他冷汗津津的醒来。 可这一次,不是梦。 褚华呆立在原地,一时间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可身边忽地卷起风声,姜邵已经冲了出去。 他下意识地追着姜邵的身影看过去,就见对方已经跳入了海中,和谢庭霁一后一前地,朝着殷岁的所在奋力游了过去。 殷岁看见了,似乎是笑了一声。 他的目光也像是在他身上,极短暂地停留了一息。 “我一直想问,我真的……有欠你们什么吗?” “如果有……这次……还干净。” 殷岁的声音被海风撕扯着,又被游轮行驶的声音遮蔽,逐渐听不真切。 但听不听得见,于这一刻已经全无意义。 殷岁要做傻事…… 他渴念三年的人,要再一次毁灭在他眼前。 他怎么能允许? 人是追不上游轮的。 谁都知道。 可海中依旧多了第三道奋力追向游轮的身影。 殷岁乘坐的游轮,经他授意,特意在那三人面前近距离晃过后,便侧转方向,直向海中央而去。 后方传来又一道沉重的落水声,殷岁没有回头,只默默测算着轮船驶过的距离。 差不多了。 【三年前的海水,真是冷啊】 这是他发给那三个人的短信。 他们如约而来,他也赌对了他想要的结果。 真好啊,一切都如他所想了。 殷岁闭上眼睛,放开抓在栏杆上的手,任由自己向海中坠去。 “殷岁!” “小岁!” “不要!” 所有的声息都已经远去,海水吞没一切,潮浪翻涌的声音铺天盖地,世界骤然喧闹又骤然静寂。 ——三天前,殷岁从大哥书房离开,回到房间后—— 【前宿主殷岁申请联系主系统,愿意用之后每次从气运之子身上获取的被攻略值,其中的50%作为报酬,与主系统做笔交易】 【交易内容是?】 【在我需要的时候,帮我封存或觉醒记忆】 【可,交易成立】 【好,那请在三天后的亚兰海畔,我沉入海中的瞬间,让我忘掉我与谢庭霁,姜邵,褚华之间的一切】 【封存时间是?】 【三个月】 ——一个月后——— “咳咳咳。” 初秋的风带着浓夏过后未散的燥意,殷岁刚下车就因为空气中的浮尘,刺激到掩唇咳嗽起来。 时曼见状,赶紧上前轻拍他的背:“怎么又咳了?都说让你再在医院多修养一段时间的,你倒是,不管不顾非要回来。” “小岁,水。”殷盛回身去车里取了水杯,递到了殷岁面前。 “咳……谢谢哥。”殷岁接过,低头连喝了好几口,才看向眉眼温柔暗含担忧的时曼,笑着安抚道。 “妈,你放心,我没事的。” 他握住时曼的手,轻轻晃了晃:“医生不是在一周前就说,我身体恢复得很好,可以出院了嘛。” “之后又养了一周,我身体只会更健康!” 时曼紧皱的眉头依旧半点不松:“你那是肺部的毛病,哪里会这么容易就养好。” “一点小咳嗽而已,在家养也是一样的。” “还是说……” 殷岁睁圆眼睛,忽地作出可怜巴巴的委屈姿态:“妈你和爸还有大哥二姐三哥他们,你们都嫌弃我了,不想让我回家住了?” “我……”时曼一时失语。 “你这孩子,你妈担心你的身体,倒成了拦着我们小少爷,不让你回家的坏人了。” “这罪名,你妈可担不起。” 殷铖刚从门口出来接人,就听见殷岁这倒打一耙的委屈之语,一时没忍住,走上前狠揉了把殷岁毛茸茸的脑袋。 “爸?”殷岁被殷父的力道揉得低下脑袋去,又被殷父抬臂环住肩膀,揽着他就往大门处走去。 殷岁身量修长,病后就更纤瘦,被殷铖揽着就像一只被老鹰逮住翅膀的瘦弱鸡仔,只看背影都觉得可怜。 殷岁没忍住,回头求助似的看向时曼,高声辩驳道:“妈,我可没这么想!” “我就是想逗逗您,让您别这么愁眉苦脸地为我担心……说您是坏人的可是爸!” “嘿。”殷铖被他气笑了:“你还知道我是你爸呢?” 有锅就往他这个爸爸身上推? 他怕时曼伤心,那他这个做爹的就不怕老婆生气吗? 殷铖也赶紧转头,向时曼自证清白:“老婆,你千万别听这坏小子乱说!我可没那个意思!” “咱家没坏人的,都是好人!” “噗嗤。” 看着这父子俩笑闹,时曼没忍住,直接失笑出声。 一时间,她眉眼间的轻愁尽数散去,余下的只有温柔恬和的笑意。 殷铖和殷岁看了,两人无比同步的同时松了口气。 时曼见了这格外有父子相的一幕,面上的笑意登时就更盛烈了。 就连站在时曼身后的殷盛,眉眼间的凛冽也早已散却,余下的是沉静如春山般的柔和。 ———— 这样的小岁,似乎也很好。 不,什么样的小岁都很好。 对殷盛而言,是这样的。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忘掉那些事的小岁,可以明媚开朗到这种程度。 殷盛敛眸,深睫低垂,于他英俊的眉眼间,逐渐染上雾影般的郁色。 如果,从来都没有姜邵,谢庭霁,还有褚华,这三人出现在殷岁人生中的话…… 那他三年前找回的弟弟,会不会就是殷岁现在这幅模样? 依旧珍惜家人待他的一切好,却不会过分小心翼翼,更不会认为自己配不上这些。 相信努力就可以获得自己想要之物,心中存留着梦和希冀,不会在一人时,偶尔露出那种空洞冷寂,毫无生机的眼神。 睡觉也能睡得很安稳,就算没有人守在身边,也不会陷入魇梦中,惊怕颤抖,落汗呓语…… 就算是现在,殷盛想到这些,心口处,依旧是痛苦难忍,像是巨石压下,让他不能呼吸。 他见过太多岁岁笑容下的另一面。 所以他怎么可能就那样收手? 那一晚,凌晨三点半的书房中,其实殷盛在看见殷岁的那一刻,就已经知晓殷岁的来意。 所以之后,即便殷岁没有言明,他也完全清楚岁岁的未尽之意。 毕竟,殷母有提前和他打过电话。 而殷盛也清楚,那三个人渣总会有按捺不住,不论手段只管接近他弟弟的肮脏招数。 他又不可能为了防备渣滓堆,就关住自己的弟弟。 所以,殷岁会知晓内情,于殷盛而言,只是或早或晚的事。 只是他没想到会那么早。 更没想到——之后发生的这种种。 【岁岁,无论你正在担心的,究竟是什么】 【我都向你保证,你担心的那些,绝对不会发生】 【相信哥哥,好不好?】 于殷盛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那一晚的对话。 他向岁岁做出了这样的保证,告诉岁岁他绝对会保护好他,也会保护好他们的家。 可会不会,他的保证对当时的岁岁而言,也是一块不可承受的巨石,甚至—— 会是那彻底压垮岁岁的,最后一根稻草? 殷盛无法再想下去。 【哥,你会对我一直坦诚吗?不欺骗我,永远相信我】 “哥!”殷岁的声音驱散过去的冷雾,人就站在大门口,笑盈盈地对他挥手:“怎么还不进来?是要我过去接吗?” 也不用殷盛回答,殷岁就笑着跑近,口中还耍宝道:“我来了来了,小的这就来迎我们殷家大少爷进门!” 殷盛看着他,神情有些恍惚,无端就又想到了一行文字。 【最后,我最挚爱的家人们,请不要为我跳海的举动,而有任何自我愧疚、懊恨自身的负面情绪——那是我最不想看到,却又无法顾全的事】 是在殷岁出事后,家中收到的由殷岁预先写下,又在他跳海第二日,定时寄来的一封长信中,致意前的最后一段话。 要看眼前人。 要守护好就在眼前的每一个岁岁。 “哥,你心情不好吗?” “没有。”殷盛摇摇头,和他并肩:“我们进去吧。” 第34章 你同时交了三个人渣男友 ——房间内—— 殷岁回房间换了套家居服,从浴室洗漱出来,路过书桌时,他随意看了一眼,而后就停住了脚步。 在桌上书柜右下方,最上面的抽屉外面,贴着一个让他再熟悉不过的,以铅笔绘出的鸢尾花标记。 那还是殷岁在孤儿院时期就留下来的习惯。 每次在藏放起自己珍视的事物时,他就会在外包装上用铅笔,画出一朵小小的鸢尾花,作为标记。 现在在自己家里看到这个标记—— 殷岁的好奇心瞬间就起来了。 说实话,虽然无论是医生的诊断,还是他对家里人的追问,得到的回答都是——他确实是在溺海事故后,不幸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可说真的,殷岁真没有什么实感。 毕竟,他还记得,他是被系统带到这个世界来的,失去的那部分记忆,好像又与系统有关…… 但在他剩下的记忆中,他是已经完成了任务,而且同系统顺利解绑了。 所以受系统监控,做系统任务时的那些记忆,于现在的殷岁而言,记不记得又有什么关系呢?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殷岁毫无心理负担地这样想着。 但现在看见这枚,在他现存的记忆中,全无印象的鸢尾花标记。 殷岁还是像只被逗猫棒,勾去了魂魄的小猫一样,三两下就凑坐到桌前,伸手拉开了那排抽屉。 里面比他预想中的要空,放着的也只是平平无奇的钢笔,和两个一黑一蓝的墨水瓶。 殷岁皱了皱眉,又探手到抽屉里,在接近里侧的地方,摸到了一个皮面的线胶本。 诶?! 莫非是日记? 他居然还有写日记的习惯吗? 正经人谁写日记啊?(bushi) 殷岁双眼发亮,明明是自己留下来的东西—— 可现在,在他对这个线胶本毫无印象的情况下,就有一种他是在名正言顺,吃瓜他人的新奇感! 殷岁小心翼翼,偷感超重的将抽屉里的线胶本取出,又屏住呼吸,翻开了第一页。 哦,没有字。 殷岁没有气馁,继续往后翻,往后翻,再往后翻…… 怎么还没有字?! 他这个人已经恶劣到,连失去记忆的自己都要欺负一把吗? 殷岁气恼地将线胶本翻了个面,又倒转了一个方向,才在最后一页,看到了自己想要的内容。 但只一行就让他气到破防了。 【恭喜你,傻到翻完了整个本子,才找到了我给你的失忆指南】 然后第二行更绝。 【你先别气,让我先说】 殷岁:……无语,真的无语。 他原来真的是那种,连失忆的自己都要欺负两下的人中渣滓。 【因为我和前系统分赃不均,所以在解除绑定时,出了些故障,让你丢失了三年前同任务相关的部分记忆】 “哈?”殷岁冷笑:“甭谦虚,把[部分]这俩字去掉。” 那明明是除了1.绑定系统,来到这个世界;2.三年后任务完成,顺利解绑系统;3.得到真心爱护他的家人们作为终极奖励,这三件事—— 其他什么,任务对象,具体的任务内容,他脑袋空空,全都不记得了好吗? 【不过别太担心,也没什么需要特别记住的事】 【就是你同时交了三个人渣男朋友,受情伤后出国求学,三年后归来,也就是现在,前夫哥们追忆往昔,后悔莫及只想追回你】 “哈???”殷岁瞳孔地震,殷岁难以置信。 失忆前的他管这个叫做,不需要特别记住的事? 这不需要记住,那什么需要记住? 什么叫同时交三个男朋友?什么叫受情伤出国三年?你当这是冷面总裁强势追爱:天价逃妻带球狂跑九十九次吗? 还有前夫哥追悔莫及,又是什么追受火葬场的烂梗? 等等,他为什么这么自然,就把自己代入下位了啊? 第35章 小岁,别怕 这线胶本上写的内容,把殷岁心态都给看崩了。 光这个他从直男(自认为的),一跨成为同时拥有三个(划重点,三个!)人渣前男友的设定,就另他接受不能。 等等,前夫哥们虽然是人渣,但他同时谈三个,难道就能是什么好鸟了吗? 这波真不是什么,人渣界的卧龙凤雏大对撞吗? 殷岁不理解,殷岁很震撼。 他觉得这文字真是太小众了,深呼吸了半天,才终于有勇气接着看下面的内容。 【冷静下来,如果不愿意相信这是自己做的,那你就把这一切,都当成是系统的强迫好了】 殷岁拳头硬了,额上也爆出青筋: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怎么当成啊浑蛋! 【不需要有心理负担,你不欠那三个人任何一点】 【另外,如果缺钱花,可以去联系你通讯录里,X开口的那三个前夫哥,他们会主动给你爆金币的】 殷岁:??? 失忆前的他还借着前夫哥们的余情未了,向他们索要财物? 我天,好歹也是殷家的小少爷了,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记得让那三个前夫哥,转账时候标明是自愿赠与…… 殷岁看得心慌,赶紧去翻通讯录。 X开头的话,姓肖、薛、还是谢……他手指下滑,就看到了X区有且仅有三个的号码。 而且前面分别标注的是——小哨子,小鸡子,小叫花子。 殷岁直接给气笑了:……行啊,这怎么不算X开头呢? 他又赶紧去翻阅过往的通讯和信息记录,结果只看到了空白。 什么都没有。 明显是被失忆前的那个他,删除的很干净。 不过,按医生的说法,他从溺海清醒后,记忆就已经出了问题。 那他修养的这一个月里,如果那三个前夫哥真的跟这线胶本上写的,是对他余情未了,怎么一条关心的短信他都没收到? 殷岁挠头,有些想不通。 他按下疑惑,继续往下看。 【银行卡就放在书桌右边的抽屉里,里面是你自己存下的钱,可以自由支配】 【最后,希望你能纯粹快乐地享受与家人共度的时光,在他们的爱中,勇敢尝试,尽情追逐自己的热爱】 【——殷岁】 殷岁神情一怔,他抬手用指腹缓缓摸了摸最后那行,由失忆前的他写下的【殷岁】二字,心头忽地生出些极为复杂的情绪来。 那句希望,就好像他被失忆前的他,真诚祝福了什么……失忆前的他无法做到的事一样。 他希望他过得更好。 要比失忆前的他好。 殷岁皱眉,在确认整个线胶本里外,再没有一句,失忆前的自己留给他的话后,他才合上本子,重新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小岁,吃饭了。”门口传来沉闷的叩门声。 “好。”殷岁赶紧起身,对着镜子拍拍自己的脸,确认没有任何不开心后,他才匆匆走向门口。 “盛哥!” “别走这么急。”殷盛握住他的手臂:“怎么样,回屋后还咳嗽了吗?” “没有,好多了。”殷岁仰脸对他笑:“哥你下午去公司吗?” “去。”殷盛垂眸看他:“我们岁岁要陪哥哥一起?” “嗯——”殷岁面露犹豫:“如果哥哥你很想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 “好了。”殷盛眸底含笑,拍拍他的脑袋:“我知道,你是想在家里,等着你三哥给你寄来的新机器人。” “嘿嘿。”殷岁傻笑一声:“前天三哥打电话来,说得太好了嘛!天上有地下无的,我太想看到实物了!” 说得太好? 殷盛唇边的弧度微妙地上扬了一分,就小默那种一板一眼的说话方式,也就岁岁能从其中听出乐趣,还夸出这种话来了。 真是把家里每一个人的情绪价值,都拉到满值的小开心果。 “嗯,那你就在家里。”殷盛顿了下,忽地道:“明天下午,瑞金美术馆那里,有一场联合了中兴美院的画展,你想去看下吗?” “想!”中兴美院,那不就是原身的梦中情校吗? 而且,他对画画,也超有兴趣的! “好,那我过会把票给你。” “哥哥万岁!”殷岁欢呼,偏头问他:“哥你不和我一起吗?” “我明天下午有会要开,你可以问问妈妈她有没有时间。” “妈明天下午应该有客人要接待……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殷岁举三指向殷盛保证:“我就只去看展,展会结束后我就回家,不会在外面多呆的!” “好。”殷盛看着殷岁见他应下后,开开心心往客厅去的背影,心中不可抑制地发沉。 不能把岁岁圈禁在家里。 那样做的话,不是保护,而是自以为是,假爱之名的伤害。 要相信岁岁,相信岁岁在信中说的每一句话,相信岁岁对他们的承诺,相信现在的一切,都是出于岁岁本心的选择。 也是岁岁认为的,最好的现在。 至于那三个……无法抗拒的洪流,那就让它降临。 殷盛垂眸,将所有晦沉情绪,都深深压在心底。 ——瑞金美术馆—— “哇——”这还是殷岁第一次来国内的美术馆,没忍住就在心中发出一声惊艳的感叹。 虽然在国外,他也有参加过各式各样的艺术盛会,但国外的画展同国内的,在作品风格上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 “真好啊。” 殷岁脚步轻快地穿行在各式各样的画作中,看着那一幅幅或浓墨重彩,或山水写意,或鲜明立体,或对比强烈的画作,只觉身心都沉浸入这画艺的殿堂中,正恣意徜徉。 “中兴美院区?” 殷岁双眸发亮,看着眼前这几乎挂满一整面艺术墙的画作,脚下生根般动弹不得。 这些就是在原身梦寐以求的学校里,就读的学长学姐们,绘出来的画作。 他忍不住走上前,一幅一幅地看,每一幅画作下方的银色铭牌上,都刻写着画出这幅作品之人的名字。 如果原身有机会就读中兴美院的话,那以原身在毫无外界学习条件的情况下,都能考上中兴美院的天赋—— 原身的画作和名字,迟早也会像挂悬于这里的这些画作一样,被众多热爱画艺的人欣赏品鉴吧。 殷岁从中兴美院区的第一幅画作,一直看到最后一幅。 然后,他的视线就被这最后一幅画作强势占据,再无法移转分毫。 天与地倒转,画作上方是大片大片的,海水一般的蓝,但又不会全然是同一种颜色,而是有很明显的深浅对比,也凸显了明暗色差。 而下方则是热烈如旭日的红,明丽的暖橘色晕染开来,之后又是火烧云一般的绚烈,霞光一样铺陈了整个底部。 但除却这些强烈的色彩运用,最抓住殷岁眼球的,还是正中间,一艘完全倒转过来的船。 船尾浸在画作上方的蓝海中,船头则是沉没在画作下方,烈火一样的天光里。 这实在是一幅极具巧思和浪漫主义的画。 就是把这幅画作取下来,再上下调转一个方向,想必依旧会是一幅不错的画作。 但当然,不会有像现在,这样呈现出来的效果,更让人觉得有冲击力。 殷岁越看这幅画,便越喜欢,总觉得像是和笔者有了灵魂上的共鸣一样。 他甚至有种,给他一根笔,他现在就能将这幅画,复刻出来的感觉。 天,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灵感缪斯? 殷岁不清楚,他下意识地看向这幅画作的下方,却没有找到和其他画作一样的,刻有绘者名字的铭牌。 是工作人员忘了放吗? 殷岁眉头微皱,刚要去找工作人员问一下,就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的,两个正吵闹推打的小孩,狠狠撞了一下。 殷岁:! 他猝不及防间重心不稳,直接往侧边摔去,眼睛也离侧边有棱有角的铜质雕像越来越近。 耳边甚至还能听见孩童和女人的惊呼。 “小岁!”腰身被人大力揽住的同时,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也稳稳地阻挡在了他和那铜像之间。 那手在托住他侧颊的同时,手背也代替他,狠狠撞在了铜制雕像的棱角上。 鼻尖嗅到鲜血味道的同时,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男人的掌心,滴流在了殷岁的颈上。 殷岁睁大双眼,声音都在颤:“你……” “别怕。”男人从背后将他抱紧:“没关系的……小岁。” 第36章 抱歉,我失去过记忆,您是? “抱歉,这位先生,您还好吗?” 有工作人员看到这边的情况,急急赶过来,关切道。 “这边出馆左转就有休息室,我现在就找医生过来,为您看看手上的伤。” “舅舅,你没事……”褚康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凑上前,关心的话才刚起了个头,就在看清舅舅怀中人长相时,生生停住了。 怪不得,怪不得啊! 他舅突然就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一样,身形矫健地冲出去了。 他就说他舅怎么会有乐于助人,这样的传统好品德。 原来是为这位啊! 褚康可还记得,在听澜楼里,他舅像个变态痴汉一样,盯着人家看个不停呢。 现在舅舅可长进了,直接得偿所愿,搂人入怀了。 想必这流血的手,都会成为一枚值得舅舅到处炫耀的徽章吧。 褚康一边替舅舅联系私人医生,一边不着边际地乱想着。 周围看热闹聚集过来的人逐渐变多,殷岁也从眼睛险些被刺伤的恐惧中清醒过来。 他拍拍男人还紧紧揽在他腰间的手臂,诚恳道:“谢谢您,可以放开我了。” 男人的手臂在他触碰到的瞬间,像是轻颤了下,肌肉瞬间紧绷,又缓缓放松。 他沉默着放开殷岁,那只还在流血的手,在殷岁转过身前,被他下意识地挡藏在身后。 殷岁回身,就对上了男人垂眸看向他的眼神,晦沉幽深,太多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沉淀在其中。 对视的瞬间,就像跌坠进无边无际的大海。 殷岁呼吸一窒,却又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面前这张英俊端正的面孔,同他现有记忆中的任何一张脸对上号。 可对方叫他小岁,很明显,是认识他的人。 他睫毛微颤,心中已经隐约有了猜测,却还是开口道:“抱歉,我因为一些事,失去了一些记忆。” “请问您是?” 男人的瞳孔剧烈地颤动了下,他看着殷岁,像是已经凝结成一尊毫无生气的雕像,久久都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殷岁不可避免地感到愧疚,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和眼前这人究竟是有怎样的牵扯,才会让忘记对方这件事,成为如此大的打击。 但他还是选择了继续道歉:“抱歉,您救了我,我却……” “不要抱歉。” 就在殷岁以为男人不会回他时,他忽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不要对我说抱歉……” 男人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蓦地顿住,看着殷岁那双让他这样熟悉又这样陌生的眼睛,认真道。 “褚华。” “我的名字是,褚华。” “褚华?”殷岁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面上自然而然地带上了感激的笑意:“谢谢您,褚先生。” 【小华】 【小华,我做了你最爱的茄鸡煲】 【小华,今天我有找到一枚四叶草,送给你,这是幸运的象征呢】 【别那样叫我!】 【褚总】 褚先生。 别这样叫我。 别这样看我。 别忘记我。 怎么会有如此遥远的距离? 殷岁明明就站在他面前,却让他觉得,这一刻甚至比他沉在海中,无论如何努力都追赶不上的那艘游轮,还要遥远太多太多。 “您好,刚才您说的休息室是在?” “医生有联系过了吗?” 工作人员刚要回答,褚康就凑了上来:“放心,我已经请过了,最多再有十分钟。” 殷岁看着褚华身后,浅黄色瓷砖上清晰可见的新鲜血迹,他眉头皱起,不赞同道:“那也得先止血。” 他看向工作人员:“医药箱有吗?” “有的。” “好,那劳烦您引路。” “另外,麻烦请安保人员拦下三号口,那对带着两个孩子的中年夫妇。” 殷岁声音平静,条理清晰地说出对方特征。 “女,黄色短卷发,蓝色碎花上衣,咖色格子长裤;男,黑色地中海头,灰格子上衣,黑西装裤。” “关于他们纵容孩子推人,事后不仅不道歉,还准备逃离现场的行为,我想我和这位褚先生,都有权利追责。” “您觉得呢?” “当然。”之后过来的负责人赶紧应道:“我这就让安保队把他们拦下,带到您和这位先生面前。” “不必。”殷岁拒绝:“在这位先生的伤口得到妥善处理前,我不希望有不相关的人来打扰。” 褚康:哦豁,他好像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他舅会为这位着迷了! 这护人的劲儿,好帅啊! 第37章 没有他,他会坏掉 “不必。” “在这位先生的伤口得到妥善处理前,我不希望有不相关的人来打扰。” 在殷岁说出这两句话后,褚华瞳孔微颤,他几乎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了殷岁。 多久了。 他到底有多久了,没从殷岁口中,听到这种可以称之为是在维护他的话。 像是一瞬间,深渊中竟然透下亮光来。 褚华注视着殷岁略显冷淡的侧脸,心中却又一次,生出幻梦般的希冀来。 现在的殷岁,已经将他与他的过去,他们之间曾发生过的一切,通通都忘记了。 连同他这个人,忘得很彻底。 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与殷岁,可以拥有一个全新的,更好的开始? 他是不是……还有机会,能够重新拥有他? “褚先生?” 殷岁走到褚华面前,探身就想要去看褚华藏在身后的,那只受伤的手现在的状况。 褚华被殷岁的声音惊醒,下意识就向后退了一步,再对上殷岁抬头看向他的双眼时,褚华还有些心神不定。 “没事的。”他下意识安抚道:“医生很快就会来的。” 殷岁见他实在抗拒,只能暂且放弃,转而提议道:“那我们先去休息室?” “好。” 褚华眼神柔和下来,他也并没有走上前和殷岁并肩,只默然跟在殷岁身后,看着对方和工作人员交谈,询问医疗箱的事。 在此之前,褚华从不知道,有朝一日,他只如现在这般,静静跟在一个人身后,只看着对方的背影,都会觉得满足。 从一月前目睹殷岁跳海后,他心口那处,常觉得空洞、缺失的地方——此刻也像是被柔软的如同棉花一样的存在,一点点地填满、重新充盈起来。 褚华很确定,殷岁就是他的药。 他的人生里,已经无法接受没有殷岁的存在。 那会坏掉,从灵魂到躯体,一起坏掉。 ——休息室内—— 殷岁打开医疗箱,看向褚华:“在医生到之前,我先帮你简单处理下伤口,至少也要先止血,不能让它再这样流了。” 像是怕褚华拒绝,殷岁又补充道:“放心,在处理外伤这方面,我很有经验的。” 他说这话时,眼眸亮闪闪的,充盈着自信的光芒。 褚华看着他,喉间却莫名发哑。 他不受控制地想到,不久前他让人去查殷岁的旧事,查到的那张殷岁曾经的病例诊断书。 上面的伤情触目惊心。 殷岁说他对处理外伤很有经验——会不会就是因为,他从前在孤儿院,受了太多这样的欺负。 他在说出刚才那样的话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褚华心口闷痛的厉害,尤其是殷岁表现得越云淡风轻,他心口便越是钝痛难忍。 他从前……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这个人? “褚先生?” 殷岁被褚华这五分沉痛、三分隐忍,还有两分是愧悔,这样形如扇形统计图的复杂眼神,看得心头发毛,没忍住就又叫了对方一声。 他现在是真的怀疑,眼前这个褚华,就是失忆前的他在小本本上提到的,三个誓要追回他的人渣前男友之一了。 不过,小哨子,小鸡子,还有一个小叫花子,这三个里面,眼前这个对应的是谁…… 好了,他知道了。 殷岁面无表情地想,应该是小叫花子吧。 噗。 把小叫花子这个称呼,和眼前这个,长相英俊端正,通身气派一看就是顶级豪门掌权人的男人放一起,殷岁真的很难绷。 褚华一直不回话,眼看着气氛要彻底冷下来,一旁的褚康可给看急了。 他舅舅也真是的,心上人亲自给你上药,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把握住,难道等着喝上心上人和别人喜酒了,再去把握吗? 该矜持时像个痴汉,不该矜持时又像个棒槌,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所以褚康干脆不说,他三两步上前,一把握住褚华受伤那只手的手腕,直直递到了殷岁面前。 褚华:??? 殷岁愣了下,但他的反应也很迅速,在褚华彻底挣脱前,就已经探手握住了对方染血的指尖。 温热的触感从指尖相触的地方,一路直入心底,褚华的手臂颤了下,缴械投降般卸了力道,任他握着,不再动了。 殷岁感知到褚华的顺从,他本来还要弯唇笑一下的。 但在垂眸,看清楚那几乎斜贯褚华整个手背,皮肉外翻的狰狞伤口后,殷岁的面容蓦地白了下来,嘴唇也微微颤抖。 这样重的伤。 想到褚华从替他挡下,直到现在,都没表露出一分异样的端肃面孔,他没忍住道:“你都不知道痛的吗?” “没事。”似是觉得这样的回应太过冷硬,褚华又补充道。 “只是皮肉伤,看着厉害而已。” “其实没伤到筋,好好处理也不会留疤,更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养几天就会好的。” 怎么可能? 手背又不是掌心,根本没什么肉的,这样厉害的伤口,想不伤到筋才比较困难。 殷岁都不敢去想,如果之前褚华没有替他挡那么一下,他现在会是什么下场。 想必保不住的不止是眼睛,如果够倒霉,太阳穴撞上雕像的棱角,他的命还在不在,都是未知数了。 褚华似是看出他的后怕,再一次道:“没事的。” “我们都平安无事。” 殷岁看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只垂眸兀自取了生理盐水,又取了托盘,一点点为他冲去手背上的血污。 褚华也没再说话,只静静看着殷岁低首,为他处理伤口的侧影。 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澄净。 某一个瞬间,甚至会生出就这样到天荒地老,什么都不顾及也很好的想法。 一时间,室内的氛围静谧而美好。 只是苦了领路后,跟着进来的女工作人员和褚康了。 这两个人缩在角落,面面相觑后,从彼此眼中都读到了【这狗粮太撑,真吃不下了】的讯息。 ———— 好在这样的情况,也并没有继续太久。 因为褚康之前请的医生到了。 殷岁自然而然地让出位置。 在经医生诊断,确定褚华的手确实是没什么大碍,好好修养绝不会留下后遗症后,殷岁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是真的害怕,褚华为了救他,反而给自己身体留下永久性伤害。 那他真的承担不起,也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弥补了。 等褚华的手包扎好,医生也交代了注意事项后,殷岁才终于有心情去追究之前那对带孩子夫妇的责任。 他看向工作人员:“我想问下,之前说的那对夫妇,你们有拦下来吗?” “有的有的,我和张经理说一声,让他把人带这里来?” “不用。”殷岁直接道:“我和你过去,褚先生还需要休息。” “不必,我陪你一起。” 不等工作人员回话,褚华就果断站起,走到殷岁身边。 那对夫妇能做出放纵孩子推人致伤后,又直接跑路的行为,一看就不是好相于的,褚华怎么可能放任殷岁一个人去见他们。 如果他们死不悔改,甚至怒而动手的话……殷岁才刚出院,哪里能受得住一点风险? 褚华越想越觉得不妥,又道:“或者,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小岁,能不能让我来处理这对夫妇?” “我向你保证,会给一个让你满意的结果。” 殷岁脚步顿住,侧身直面他,神情中除却复杂,多了几分认真的探究:“我能问下,我和你之前,究竟是什么关系吗?” 第38章 你确实应该庆幸 “我能问下,我和你之前,究竟是什么关系吗?” 什么关系? 褚华怔怔地看着殷岁,一时之间,竟无法从他能想到的所有字句中,去界定他与殷岁之间的关系。 他心口晦涩的厉害,眼眸也暗淡下来,像是透不进光的深海。 “那不重要。”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但现在……”褚华重新看向殷岁,眼底的脆弱与希冀几乎要漫出来:“我可以做你的追求者吗?” 殷岁双眸睁大,有点被惊到:“你……” “抱歉。”没有给殷岁留拒绝他的机会,褚华又道:“今天的画展很精彩,这样美好的时光,我不想你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所以,那些人我来处理就好。”他目光定定地看着殷岁:“小岁,希望你能有一个愉快的下午。” 殷岁睫毛轻颤了下,为对方过于真挚的态度。 “谢谢。”殷岁道。 褚华的眸光似是深了一瞬,但又好像什么变化都没有,他点点头,从殷岁身边错身而过。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褚康看看已经走出房间的褚华,再看看依旧站在原地,神情难辨的殷岁。 他挠挠头,凑上去准备替褚华描补:“那什么,我叫褚康,是褚华的舅……呃,不是!我是他的侄子。” 殷岁没忍住,被他给逗笑了:“你好,我是殷岁。” “嘿嘿,口误口误。”褚康面上微红:“我舅舅呢,其实是一个很热情的人,今天的事,你可千万别放心上,好好看展哈!” “对了,我也挺喜欢绘画的,九月份就要去中兴美院读研了。” “你要是对这方面有兴趣的话,我们不如互换个联系方式,偶尔交流下?” 中兴美院的研究生? “好啊。”殷岁拿出手机和褚康互换了联系方式,对方加上后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殷岁挑眉,他还以为,褚康会顺势把褚华的联系方式,也推给他的。 没想到,对方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殷岁低眸笑了一下,眉眼舒展开来,像三月枝上的春桃,清新明丽。 ——瑞金美术馆三层,另一间休息室—— “褚总,人已经带进去了,他们的两个孩子已经按您吩咐,带去了另一个房间,十五分钟后,会有专门的礼仪老师过去。” “好。”褚华颔首,在推门前顿了一下,又道。 “安排两个人下去,跟在殷岁附近,留意好他身边,注意隐蔽一点,不要打扰到他。” “明白。” 褚华推门进去,无视了屋内那对神情骤然激动起来的夫妇,兀自坐到客厅中的唯一一张长沙发上。 “赵先生和王女士是吧?”他神情冷淡的看向两人。 被褚华喊了一声赵先生的男人,他在看清褚华样貌的瞬间,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他明显是认出了褚华的身份,震惊过后便是止不住的惧怕。 但那位王女士明显是不知内情,见褚华这样嚣张,张口便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抓我们过来?” “我警告你,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把我两个儿子带哪里去了?我告诉你,他们要是有一点损伤,我和你……” “好吵。” “啪!”几乎是褚华话音刚落,那位赵先生转身就是一个巴掌,大力抽在了女人的脸上。 “赵误德!你怎么打我?!”女人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老公,神情又惊又怒。 但赵误德比她更惊更怒:“打你?我打的就是你!” 他压低声音,怒声警告道:“你知道你眼前人是谁吗?这是褚家的掌权人!” “我们赵家和你们张家,加起来都没人家一根小指粗!” “你要是想发脾气,那尽管去吧!出了这个门我们就离婚!我管你死活!” “你!”女人气怒,却也不敢再说,更不敢去怨褚华,便只恨恨地瞪着赵误德。 赵误德并不理会她,转过脸来对着褚华,便又是一副卑微讨好的模样:“褚总,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教育好孩子,险些还伤了您。” “幸好您没大事,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向您致歉了。” “幸好我没大事?”褚华复述了一遍赵误德的这半句话。 赵误德猜不透他意思,只好自打嘴巴道:“瞧我说的这话,您伤的可是手,这已经是再重要不过的地方了。” “都是我的错,您……” 褚华声音平静地打断了他:“如果伤到的不是我的手,那受伤的,就会是另一个人了。” 赵误德顺着褚华的话想下去,下意识就松了口气,附和道:“是呢,您说得对,都是您心善,不然我惹到的麻烦就更大了!” 褚华挑眉,唇边含了抹凉薄的笑:“麻烦?” “是呢,真是多亏有您!”赵误德庆幸道。 “要不是您出手,那人还不知道会怎么讹诈……” “住口。”像是一瞬间,白昼堕入永夜,褚华的神情彻底晦沉下来,眼神冷得像冰:“你确实该庆幸。” “庆幸最后伤到的人不是他。” 第39章 他逐渐害怕,有关小岁的一切未知 “你确实该庆幸。” “庆幸最后伤到的人不是他。” 赵误德瞳孔剧颤,从褚华这两句话中,他已经隐约明白,自己似乎是弄错了褚华真正在意的人,还精准踩中了褚华的怒点。 他面色剧变,试图拿话来补救:“褚总,是我笨嘴拙舌说错了话,你和那位小先生,你们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种蠢人计较……” 褚华稍一抬手,赵误德立马会意,神情讷讷地住了嘴。 没有给赵误德再多废话的机会,褚华直截了当地说道。 “是你赵氏名下的所有公司,半月内改姓为褚;还是你用你们赵家文犀集团的官号,发布你教子不严,当众反省的忏悔视频——” “二选一。” “你的回答是?” 这最后一声问话,丧钟一般敲打在赵辛德的身上,让他神情惊惶,浑身哆嗦,几乎要原地晕厥过去。 选一——那万万不行! 选二——赵家的股价,脸面,声誉……但总比什么都没了强! 他面色惨然,如丧考妣,颤声道:“我……我选二。” “很好。”褚华从容起身,以不容置疑的态度道:“今晚各大平台的热搜,我要看到你的忏悔视频,都在前三名,能做到吧?” 赵辛德的面色更难看了,却还是咬牙应道:“能……能。” 褚华并不在意他答话的态度,大象怎么可能在意脚下的蝼蚁? 他从赵辛德身边走过,只启唇道:“好自为之。” 房间门被守在两侧的保镖,提前为褚华打开,又随褚华的离开而合拢。 “……” “贱人!瞧你养出来的好儿子!” “没用的东西,在别人面前唯唯诺诺,到我这里逞什么男人,只会打老婆的孬种!我瞎了眼嫁你!” 里面狗咬狗的动静,即便是隔着一扇门,也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褚华置若罔闻,兀自离开,他并不在意这两人在屋里闹什么,他要的,只是最后的结果。 希望他的这个做法,能够是让小岁满意的答案。 褚华看向身旁的保镖,问道:“小岁离开了吗?” “是的,殷先生在十分钟前刚走。” 十分钟前吗? 褚华微微敛眸,虽然有些遗憾,但今天能够见到小岁……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了。 “今天的画展,小岁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作品?” 褚华随口问道,他只是下意识想要知道更多,同小岁相关的事,并没有指望能从保镖口中,得到多确切的答案。 却没想到他派下去护着殷岁的保镖,真的有所收获。 “好像有一幅。” “是中兴美院区艺术墙上,从左至右的最后一幅画。那也是中兴美院区参展作品中,唯一一幅没有署名的画。” “我还听到殷先生有专门去问过工作人员,问那幅画是何人所作,但是并没有从工作人员那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褚华微微皱眉:“带我去看看。” 等褚华在保镖带路下,重新来到刚才遇见殷岁,也是他护殷岁在怀的地方—— 这次,褚华面前没有心心念念的人,也就让他可以抬首,将这幅画作从头到尾,清清楚楚地看入眼中。 “这幅画……”褚华瞳孔放大,眉眼间晃过惊色:这不是殷岁第二次考取中兴美院时,交上去的那幅画吗? 因为他之前让人去查,殷岁和中兴美院的渊源时,手下有人专门拍了这幅画的照片给他,所以他对这幅画的印象还很深刻。 可为什么殷岁会连这个都忘了? 医生诊断出的结果,不是说殷岁忘记的,都是让他最痛苦的人和事吗? 画画这种,殷岁最热爱的事物,怎么也会成为让其痛苦的存在? 还是说,当年的事情依旧有些内情,是他手下的人没有查清楚的吗? ——晚上,殷家—— “岁岁,今天画展上出了事故,你回来的时候,怎么也没和妈妈讲?” 时曼放下手机,有些后怕地侧身过来,握住殷岁的双手。 “啊?”殷岁一懵,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后面色变得有些僵硬。 妈妈说的该不会是——他在画展上险些受伤的事吧? 可是妈妈怎么会知道的? 总不能是就那么巧,画展上有妈妈的熟人认出了他,也看到了全过程,他却没留意到对方吧? 殷岁已经开始在心中设想,待会被时曼抓住细问时,他要怎么说才能让妈妈不那么忧心—— 就听时曼道:“这都上各大平台的热搜了,妈妈又不是不看手机,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热搜?”殷岁难以置信。 不是吧,他从被推出去到被褚华救下,总共也就那么一小小会儿的功夫…… 就这堪称电光石火的间隙,也能有强者掏出手机录个视频,让那场面上个热搜? 不可能!应该是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故啊?”殷岁眨眨眼,神情无辜道:“我没注意到啊。” 他边说边无比自然地取出了手机,开始查看各平台上的热搜。 #赵误德无德# #两副面孔大反转# ——从怕担责携妻儿跑路,到声泪俱下用集团官号大谈养儿失责,为父不易,文犀赵总到底在发什么癫? #瑞金美术馆铜像受伤# 还真是今天下午他遇到的那桩事。 殷岁皱眉,点开热搜第一的词条,最先跃出的,就是赵辛德在视频中涕泪横流的脸。 说实话,真的有些辣眼睛。 时曼见他点开这条视频,也凑过来看,开口评价道:“这视频倒没什么可看的。” “赵辛德那个人,你爸和他接触过,是个唯利是图,没什么道德底线的小人。” “这些话,一看就是有专人替他写好的。只是目前看来,公关效果并不算好。” 确实。 殷岁往下翻了翻,视频下面,网友们的评论基本上都是在嘲笑赵辛德的,说他演技太差,哭得又丑又假。 建议下次再有这种需要的话,不要只请替写文案的公关,还要记得多请几位表演老师。 “他这种人遇见这样的事,如果避无可避,只会想尽一切办法的,将自己的丑事压下去。” “但现在反其道而行,甚至自己给自己的视频买热搜……看来他纵容儿子误伤到的人,来头很大。” 殷岁点点头,确实大,褚华那气势,一看就是顶级豪门的掌权人。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小岁,能不能让我来处理这对夫妇?】 【我向你保证,会给一个让你满意的结果】 这就是褚华说的,要给他的结果吗? 让赵辛德用集团官号发公开道歉视频还不够,还要让赵辛德自己去买各大平台的热搜,自掏腰包宣传自己的丑事…… 又损又有实效,实在是出人意料。 也和殷岁预想中的,褚华可能会有的处理方式,完全不同。 想到褚华那张沉静端肃的面孔,再看看这个坏出水的办法,殷岁没忍住失笑出声。 褚华这个人,似乎比他短暂接触后感知到的,还要有趣呢。 不过—— 如果对方真的是他三位人渣前男友之一的话,今天他们相处还算愉快,对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主动给他发过一条信息呢? 他的手机号,失忆前后,应该是没换过的啊。 ——褚家—— 【小岁,你到家了吗?今天的画展怎么样?还愉快吗?展厅里有没有你喜欢的画作?】 【我是褚华,今天和你……】 问话太多,删掉。 【那对夫妇我已经约谈过了,还有他们的孩子,我有请专门的礼仪老师过来,纠正他们日常的不良行为】 【你有看到热搜上,赵辛德道歉的视频吗?】 【不知道现在这样,是不是一个能让你满意的结果】 像讨功一样,删掉。 【小岁,我……】 删掉。 褚华坐在书桌前,拿着手机一句句打上去,又皱着眉删掉。 看着收信人一栏上,显示着的殷岁二字,褚华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何会这样踌躇。 明明今天在见到小岁真人时,他都能问出可以做对方追求者吗——这样直接大胆的话来。 现在隔着屏幕,他反倒是寸步不敢进了。 看不到殷岁的脸,看不到殷岁的神情,也看不到殷岁的双眼…… 小岁的一切反应,都是未知。 他逐渐害怕未知。 就像他从未预想到,殷岁会用那样决绝的方式,再一次告诉他,他有多么厌憎他们的掌控。 褚华闭了闭双眼,握在手机上的力道下意识的加重。 “嘟——”是电话被他误打过去的提示音。 褚华:! 第40章 为他妒火燎原 ——一星期后—— “岁岁,你不是要出去吗?”时曼有些疑惑:“怎么还背了画板下来?” “因为我本来就是要去写生啊!” 殷岁笑着答道:“是我一个朋友推荐的方法,说光在家闭门造车也不行,画画这种事,还是要走出去,才能有更多的灵感!” “所以我决定出去画了,多留心下身边的风景,说不定就会找到寻常中的不同。” 时曼看着殷岁亮晶晶的双眸,面上也带了笑意,支持道:“好啊,妈妈也觉得这方法很好。” “你准备去哪里?让王叔送送你,你一个人背着这个画架出去……妈妈不太放心。” “好。”殷岁笑着应了,他知道殷母这是记挂着他刚出院的事,怕他背画架累着,自然不会拒绝殷母的好意。 “妈妈,你就等我带合心意的画作回来吧!” “好。”时曼眉眼盈笑:“妈妈很期待呢。” ——裕祥大厦,总裁办公室—— “褚总,褚康先生来了。” 褚华皱眉,他这便宜侄子什么时候这么讲礼貌了? 来找他居然也知道,要先劳烦秘书进来通报一声了? “让他进来。” “好。” 一分钟后,褚康搬了张椅子,自己坐到了褚华办公桌的对面。 褚华继续处理手头上的事务,头也没抬道:“什么事?” 褚康挑了挑眉,像只大金毛似的,两只手探向前搭在深黑色的办公桌上,开口就是对褚华的暴击。 “舅舅,你最近有和小岁联系吗?” 小.岁? 褚华握笔的手蓦地一紧,抬眸看向褚康的眼神,分外的冷:“你叫他什么?” “小岁啊……额,好吧。”褚康有些无奈地摊摊手:“殷岁。” 他不折不挠,再一遍问道:“那舅舅你和殷岁联系了吗?” 褚华:…… 有时候,就挺想突然刀人的。 褚华面无表情地重新低下头去,接着翻之前未看完的文件,摆出若无其事的淡然态度:“你问这个做什么?” 在褚康眼里,他这个舅舅,冷脸是常态,在殷岁面前那副模样才是奇怪,所以也就没看出来,褚华冷脸下的勉强。 “也没什么。”褚康语气轻快:“就是我最近和小岁,哦,殷岁,聊得越来越熟了,还向他推荐了找画画灵感的新方法……” 褚康后面说什么,褚华已经无心去听。 在褚康说他和殷岁聊得越来越熟时,褚华手中的文件,就再看不下去半点了。 他几乎是强忍着自己面部,因为过盛的嫉妒和泼天的失落,而当场扭曲的可能,极其生硬地从喉间挤字。 “你,和小岁,聊得很愉快?” “是啊。”褚康挠挠头,神情有些迷茫:“我和他都爱画画,兴趣相投,就聊多了些……” “舅舅你和小岁,都不聊的吗?” “哈。”褚华要气笑了,他将手中的笔随意一抛,金属制的钢笔撞击在桌面,发出极清楚的声响。 他双手交叠在桌上,面无表情地看向褚康。 “你什么时候和小岁,交换的联系方式?” 褚康就算是再迟钝,此刻也意识出来不对了。 “就是……就是美术馆那天啊,舅舅你先离开后,我想着这是你心上人,我加个好友留意着点,也好给你助攻。” “所以我就主动向殷岁要了联系方式。” “之后就一直有聊,不过都是绘画上的事,舅你相信我,我怎么可能觊觎我认定的舅夫呢?” 褚华:……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自己的情绪都不连贯了。 美术馆那天交换的联系方式,之后也一直都有聊天。 可为什么? 他那天晚上,虽然是误拨过去的电话,可得到的,却依旧是无人接听的结果? 之后再发的短信,也都是石沉大海。 就好像美术馆那天,他和殷岁的见面,之后相处时还算和谐的氛围,都只是他一个人的臆想一般。 殷岁对他,依旧是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的状态。 凡事最怕对比。 褚华的神情彻底冷下来:“你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 褚康有被他的冷漠刺伤,委屈道:“就是殷岁要去绿盈广场写生,我来问你要不要去偶遇!” 第41章 当他出现,心跳像河流鸣响 ——绿盈广场—— 绿盈广场地处本市的商业中心,往西三百米就是市区最大的购物中心,平时往来人流量极大。 殷岁到达绿盈广场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广场上的人还不算多。 他刚好就找到了一个空着的凉亭,在里面支起了他的画架。 张叔见殷岁安顿好,就道:“小少爷,那我先去车里等您?” “不用了。”殷岁笑着拒绝了他的好意:“我这还不知道要多久呢,您就先回家里吧。” “可您还带着画架,回去的时候一个人不方便,夫人他们也会不放心的……” “没关系的。”殷岁顿了顿,又道:“这样吧,我等准备回去的时候,就给您打一个电话,到时候您再来接我?” “好,这样好!”王叔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笑着道:“这样家里人也都能放心,小少爷您可千万记得要给我打电话啊!” “好,放心吧。”殷岁嘱咐道:“王叔您路上小心。” “诶,好。” 送走王叔后,殷岁一手拿着铅笔,一手托腮撑在屈膝抬高的腿上,眉眼含笑地看向广场上的人间百态。 低头整理商品的摊贩;拿着一大束气球,走向人潮汇涌处的小商户;三两结伴而行,言笑晏晏的友人;一起健身,银发满头却精神烁然的爷爷奶奶们…… 以及三两只蹦跶的小雀,偶尔飞过天空的燕子,和孩童们脸上开心纯粹的笑颜。 最寻常却又最美好不过的景象。 平凡的人在各自的时间里,拥有各自的美好,这何尝不是人生的魅力所在? 殷岁敞开心扉,放空一切,任由自己沉浸入这平静的和乐中。 生命,活着,那些伟大的议题,如何就不能轻飘飘地落地,化作就在眼前的事实,具现成身边每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 —————— 殷岁的目光在人群中流转而过,经过广场中心时,那矗立着爱之女神阿佛洛狄忒神像雕塑的圆坛,忽地以其为中心,向上迸发出千万束纯白透明的水花来。 日光倾落在其上,像是一朵陡然间盛开的,巨大的浅金色烟花。 于这迷蒙又灿然的金辉中,一道修长身影从水雾中走出。 清冷疏离的眉眼,月之神子一样的面容,圣洁美丽,这样的人好像天生就该高坐于云端,垂怜般俯瞰众生。 可偏偏,眼下那颗淡红色的泪痣,又将这人拖坠下来,添了几分尘世间才有的惑人欲念。 I am rooted,but I flow. 如根深种,如浪翻涌。 殷岁心中陡然间晃过这样的字句。 他的心跳前所未有的明晰,在看清这人的瞬间,四周的一切都已远去—— 唯有他胸腔内,那炽热鲜活,支撑他生命的存在,随着这人的步步走近,一声重过一声,像翻涌的潮浪,也像生生不息的河流,在他体内鸣响。 灵魂的震颤只在那一瞬间,灵感的迸发却势不可当,好似不可抵挡的洪流,来势汹汹的将他吞没。 殷岁握紧画笔,原本撑在腮侧的手早已放下,他上身坐直,空着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白一片的画布上勾画。 他的双眸盈动着专注的辉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灵感缪斯的一举一动。 终于,那人走到他面前,站在亭下看他。 近距离时,对方身上那种不似人间的清冷圣洁感,似乎更强烈了,眼下的泪痣也更为鲜明。 只是那双看向殷岁的眼睛,纵然剔透漂亮,却像是易碎的琉璃,透出令人心折的脆弱来。 殷岁同对方对视,视线专注而热烈。 可那目光,却不像是在看一个就在他眼前,真实存在着的人,而更像是在看一尊让他满意至极的艺术品。 他没忍住请求道:“可以拜托您,成为我的绘画模特吗?” “就今天,现在,请你容许我为您作一幅画。” 对方似乎是没有想到,殷岁会对他提出这样冒昧的请求。 他鸦羽似的睫毛轻颤了下,嘴唇微动,却迟迟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殷岁面上不可遏制地涌现出失望来:“不可以吗?” “对不起,是我太冒昧了……” “没有对不起。”男人忽地打断了他,眼底的脆弱似乎更重了几分:“没有冒昧。” “我愿意做你的模特,你想画多久都可以,我需要配合什么,你尽管告诉我。”我求之不得。 “是吗?那太好了!”殷岁的面上浮现出极为真切的喜悦来,他急急站起身,开心道:“不用多做什么。” “您只要坐在我对面就好。” “想做什么随意,只要让我能看见您的正脸就好。” “对了,可能还需要浪费您的一些时间,至少要两个小时左右,您能接受吗?” “不会浪费。”男人注视着他的双眸:“对我来说,这是很难得,是值得珍惜的体验。” 对方这话说得认真,殷岁被他看着,理智稍稍回笼后,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谢谢您。”殷岁认真道谢,唇边绽出浅浅的笑颜:“希望我的画作,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他说完就垂下眸去,认真做画前的准备,完全没有看见对面之人,一瞬间隐隐泛红的眼眶。 他太久太久……没见过殷岁的笑了。 很快,男人在凉亭内坐下,殷岁的神情也重新变得平静且专注,他的目光落在男人的面容上,像静默流转的月光。 对面的人被殷岁看着,放在身侧的手蓦地握紧,胸腔内剧烈回响的,那激荡的情绪,是痛苦还是欢愉,他已经分不真切。 殷岁。 殷岁。 殷岁。 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念着眼前人的名字,目光近乎痴缠地落在殷岁的身上。 在殷岁抬眸的每一个瞬间,他的眼神就仓皇避开,沉默且冷淡。 又在殷岁垂眼专注作画时,双眼注视着对方,不舍得移转分毫。 这样能安静看着殷岁的时刻,他竟也不知道距离上次,隔得有多久了。 久到今天再次体验到,也觉得恍若隔世了。 甚至像是从未有过这样静谧的时刻一般。 不是像是。 他瞳孔忽地放大,心脏也随之跌坠入无边的深渊中去。 是确实从未有过。 【阿霁,你今晚可以早点回来吗?我想给你庆祝生日……】 【你没有时间吗?好吧,那我能去公司找你吗?我会做好掩饰的,就说……说是你的远方表弟……】 【好,我明白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不喜欢,我再也不会提了】 —— 【庭霁,我可以养一只小动物在家里面吗?】 【没什么,我……我就是有些孤单,你总是很晚回来,我等不到你,也没办法去找你……我想多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你说过允许小圆陪着我的,你怎么能因为谢笙一句话,就把我的狗送给他,你怎么能……】 —— 【对不起,我会乖的,我会乖的……】 【庭……谢总,求您别不要我】 【我知道,我只有您了,只有您会愿意要我,会愿意留我在身边,我会听话的】 【您怎样对待我都可以,只要别再冷待我,别再不理我,别再抛下我……】 【是的,我会是您最合心意的宠物】 —— 六年前没有。 六年后…… 【谢庭霁,我要怎样才能让你明白——】 【我已经不是你的所有物了】 【我是人,不是你的狗】 【三年前的海水,真是冷啊】 【我真的,有欠你们什么吗?】 谢庭霁喉结微动,心头莫大的痛苦,潮水一般翻涌上来,将他淹没。 他从不知道,自己居然能将六年前的事情,将他与殷岁之间的点点滴滴,记得这样清楚。 那些他曾经以为他永远不会在意,更不会去特意回想起来的事,如今竟如此历历在目,还让他这样懊恨,后悔难过,悔不当初。 他是怎样狠心无情,竟然会这样对待眼前这个人。 甚至还在以为对方葬身海底,三年后重逢过后,毫无愧意地想要将这样不公的关系继续下去。 他凭什么? 就因为曾经,殷岁对他无底线的放纵,对他病症的包容,对他无止境的退让? 不,除却这些,再说得更明白些—— 是因为他从来都知道,殷岁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善良天真,坚韧努力,却又这样痴心可怜…… 缺爱到只需要他这个冷心冷清的怪物,给对方一点虚假的需要。 殷岁就会心甘情愿地,一次次为他打磨自己,被他一点点驯服成他想要的模样。 如此温顺,如此轻易。 “先生?”殷岁的面容忽地在他面前放大,对方看着他,眼神清透明亮,像这世间最澄澈的一汪湖水。 “您怎么了?” 第42章 与他纠缠就像是宿命 “先生?”殷岁的面容忽地在谢庭霁面前放大,对方看着他,眼神清透明亮,像这世间最澄澈的一汪湖水。 “您怎么了?”殷岁将手帕递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目光,清澈之余满是担忧,像谢庭霁记忆中,千千万万次曾看到过的一般。 这样关怀的神情,这样亲近的姿态,又是在他情绪最崩溃的时刻,谢庭霁一时之间,居然分不清现实与记忆。 在殷岁皱眉,似乎有退开迹象的时候,谢庭霁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攥住了对方的手腕,神情脆弱,几近哀求。 “别走。” “小岁,别走。” 殷岁:?!! 谢庭霁说第一遍别走的时候,殷岁被他突然间抓住手腕,神情除却错愕,便是尴尬。 他只觉得对方应该是坐这太久了,一直心事重重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的甚至都眼睫盈泪了。 现在他凑上去,对方一时间把他给认错了,错抓了他的手腕……虽然有些尴尬,但也完全可以理解。 但这第二声…… 小岁。 这很明显就是在叫他啊! 对方想的也是他! 落泪的原因也是他! 这样一个清冷贵气大美人,因为他落泪,还握着他的手腕,求他不要走…… 殷岁深吸一口气,只觉呼吸都不流畅了。 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和这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但心中还是忍不住地浮现出“我可真该死啊”,这样的念头…… 他这还有得救么? “那什么……”殷岁的神情更局促了,看着谢庭霁的眼神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他哭得更厉害:“对不起。” “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其实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 “已经记不得……我和您之间发生过什么了。” 谢庭霁握在殷岁手腕上的手,蓦地一颤。 他这时候才如梦初醒般,看向眼前人,也意识到现在这是真切存在着的,殷岁跳海后,他们再一次重遇的现实。 而并不是他与他那尘埃落定,无可回转的三年。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谢庭霁声音低哑,透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殷岁只以为眼前人这说的,是抓他手腕的事。 他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那只依旧被谢庭霁握在掌中的手,犹豫了下,到底没有把他想让对方放手的事,直白讲出来。 “这里有手帕,是我收在包里,没用过的。” 殷岁晃了晃手,试图引导对方来接他手中握着的手帕,这样,他也好自然而然地收回他被对方握住的手。 但谢庭霁的注意力,完全没有被殷岁晃动的手吸引过去。 他那双被泪浸湿后,愈发润泽明亮如宝石的眼眸,就那样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殷岁的面容。 忘记了吗? 这种事,从他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已经确定了。 三年后重遇的殷岁,是绝对不会再用六年前初见他时,那样惊艳炽烈的眼神,去看他的。 殷岁,是真的忘记了他。 可是没关系。 反正他们是要注定纠缠下去了。 殷岁记得也好,忘记也罢,甚至恨他,怨他,讨厌他—— 他都无法放弃眼前这个人了。 也许殷岁就是他的宿命,洪水般席涌无可抵挡的宿命。 而他心愿迎接这宿命。 —— “我知道你忘了我……”谢庭霁睫毛微颤,像被困于蛛网,逐渐失却气力的蝶:“小岁,没关系的,我记得就好。” 要步步为营,重新夺取小岁的心。 “那些事,好或者坏,都由我一个人记得就好。” 要露出小岁无法拒绝的模样。 说这些话时,谢庭霁神情脆弱到了极点,眼底也泛着红意,就连那颗淡红色的泪痣,也像是随他话语中的失落,稍稍黯淡了些。 美人含泪,本就让人分外心疼的。 殷岁又属于特别吃谢庭霁颜的那种,毕竟对方刚出现时,可是一跃成为了他灵感缪斯的存在。 现在谢庭霁露出这幅“楚楚可怜”的姿态,殷岁很难再用理智去衡量。 他只能像个笨嘴拙舌的丈夫一样,试图安慰对方:“你别难过,这是在外面,你要是接着落泪,其他人会以为我欺负你的。” “来,快擦擦……” 谢庭霁忽地打断了殷岁的话,抬眸看向他:“你可以为我擦吗?” 第43章 小岁也许不懂他在招惹什么疯子 “绿盈广场吗?” 褚华停好车后,踏上广场,此刻临近六点,广场上的人已经多了起来,他停步四望,一时间,竟然无法找到殷岁的所在。 他眉头微皱,有些心忧殷岁是已经离开了。 早知道,最后那场会议,他就想办法推迟些了。 不过褚康有说过,去户外写生最短也要两个小时起步的,除非殷岁有急事,不然一时半会,是不会离开的。 褚华定了定心神,刚要绕转过广场中心的爱之神像,他眼角余光中,就晃过一抹明丽的新绿色。 他顿住脚步,回身看向那新绿的所在,是商贩车中的洋桔梗。 花苞微合,瓣叶上带着水珠,新露一般,将小桶中的花束,衬得越发娇美动人起来。 “这花怎么卖,可以为我包一束吗?”他站定在商贩面前,开口问道。 既然是要去见重要的人,那带上一束或许能让对方绽放笑颜的话,这样的礼仪,应该是必须的吧。 褚华这样想着。 ———— 三分钟后,褚华单手抱着这束花,绕过神像,穿过来来往往的行人,继续在各处寻找着殷岁的踪迹。 夏日的白昼似乎格外的长,明明该是日影西沉的时刻,可那金色的光耀却依旧盛烈,倾落下来—— 让褚华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因此镀上了一层神圣瑰丽的金辉。 他站定在各色石子铺就的石道上,路的尽头,是一方小小的凉亭。 他要找的人,就坐在那凉亭内,朝向他的那小半张侧脸,白皙漂亮,日光下纯美到几近透明。 对方睫毛微垂,神情认真而小心,面颊上还晕着淡淡的绯红,右手握着手帕向前探去。 可那被他认真看着的人不是他,手握着帕子探向的方向,也不是向他。 褚华抱着花束的手,不可抑制地收紧。 他自我虐待般盯着眼前的这一幕,看着殷岁伸出的手,终于触碰到了他对面之人的面颊,看殷岁小心翼翼近乎珍视地将手中帕子,贴上了对方的眼底。 他的目光随殷岁的动作而移转,此刻,他也当然看清了那张,被殷岁珍重对待之人的面容。 谢庭霁。 居然是谢庭霁。 他几乎想要冷笑出声了。 殷岁忘的,真的是太彻底了。 谢庭霁那样的疯子,招惹过一回还不够,现在失忆了,居然还要再招惹下去。 都是一个圈层的,虽然无论是在遇见殷岁前,还是在遇见殷岁后,他和谢庭霁都只有商业上的往来…… 当然,在三年前小岁跳海的事情过后,他和谢庭霁连这点往来都没有了。 但尽管这样,谢庭霁天生就有的精神疾病,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情感淡漠症。 这样天生情感缺失,体会不到旁人之爱,自己也无法做出回应,很容易就滑向极端虐待狂式,犯||罪虐杀,形成反社会人格的疯子。 再加上谢庭霁后天诊断出来的双相障碍,躁狂,强迫,焦虑,易冲动,幻听,被害妄想……这些都是有可能的并发症。 谢庭霁就是哪一天控制不住,突然间精神分裂,或是躁狂发疯做出不可逆转的事,褚华也完全不会意外。 毕竟他们谢家是有精神疾病遗传史的,谢庭霁的弟弟谢笙也是。 褚华虽然不知道谢笙的具体病症,但只看对方行事,就知道那也是个疯子,喜怒无常,情绪不定。 甚至因为谢笙做人做事的肆无忌惮,对方看起来可比谢庭霁疯多了。 但谢庭霁也只是演得好而已。 就对方果断跳海时的那个狠劲,以及为了得到殷岁,毫不犹豫对殷家企业命脉下手的无情…… 这样的人,为殷岁改变? 褚华只想想就觉得好笑了。 他当然相信谢庭霁的能力,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如果真的让谢庭霁得到殷岁,对方若是愿意用温和的方式,那在殷岁面前演一辈子,只要谢庭霁愿意,也没什么做不到的。 可问题就在于—— 谢家的上一任家主,已经被谢庭霁送精神病院十年了,谁又能保证谢庭霁不会是下一个? 对方那苦苦维持的稳定和理智,又到底能维持多久呢? 一切都是未知数。 谢庭霁又凭什么,拿他终于明白要真心去对待,守护在怀中,捧若珍宝的人,去做他谢庭霁的良药? 是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他怎么能怪小岁呢。 他的小岁,善良可爱,明媚狡黠,是向阳而生的坚韧兰草。 小岁有多心软好骗,他也一直都很明白。 所以现在会这样,只是谢庭霁又一次利用了小岁的柔软,在小岁失忆时对小岁发起攻势,想要趁虚而入罢了。 那他要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他的小岁,和谢庭霁关系亲近起来吗? 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想到失忆后的小岁,又一次和谢庭霁扯上了关系…… 无法接受。 无法忍耐。 要上前吗? 要试着打破这刺眼的一幕吗? 褚华知道谢庭霁的死穴在哪,也很清楚,有些事如果说出来,即便是失忆的小岁,也会选择远离谢庭霁。 今天这样的亲密之举,就再不会出现在小岁和谢庭霁之间。 可是…… 即使不去思量,谢庭霁有可能会有的反击,以及最后会给他与小岁之间关系,所带来的恶果反噬。 只单纯去想小岁。 【患者不能再多受刺激,如果可以,最好不要再次唤醒他已经忘记的那些记忆】 “那我想问一下,如果……如果我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会不会刺激到他?” 【这个,是有一定的可能的】 【建议你在再一次出现在对方面前时,要尽可能地装作是无关路过的人,以陌生人的态度去接近】 【在初步试探,确认对方对你出现和存在,并没有异常反应后,再去考虑进一步的接触,千万不要心急,更不要逼迫对方】 “那从前的事……” 【还是那句话,如非必要,尽量不要提及】 “我明白了,谢谢您。” —— 在殷岁未出院前,褚华有背着殷家人,偷偷去找过殷岁的主治医师。 现在又一次想起那时的对话,褚华的双脚便像是生了根一般,再难向前移动一步。 他真的害怕。 他已经无法承受再一次失去殷岁的痛苦了。 上一次失去又重遇,三年前恍然得知自己只是殷岁身边,其中之一的羞辱,让他嫉妒与恼火压过一切—— 以为恨比爱多,他和殷岁还有的是时间,去清算这一切。 可殷岁又一次被他,被他们逼到跳海了。 就在他眼前,让他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追上殷岁下坠的身影。 那个场景,那个无力的自己……已经成了他夜里梦里,醒来睡去,挥之不散的阴影。 不能上前。 不能冒一丝一毫,刺激到殷岁的危险。 褚华面无表情地同侧眸看来的谢庭霁对视,对方的眼神一瞬间冷到极致,危险摄人,像隐于暗处,无声窥伺猎物的蛇。 威慑意味十足。 果然是注意到自己了。 褚华唇角微挑,对着谢庭霁,勾出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用口型道:“疯子,藏.好.点。” 第44章 你忘记我多少回,我都会再次和你相识 “你可以为我擦吗?” 殷岁一懵,几乎是有些茫然地看向了,向他提出这个请求的谢庭霁。 谢庭霁眉头微蹙,小幅度地歪了下头:“不可以吗?” 殷岁:……啊这,好家伙,他是真的有点顶不住啊。 见他久久不回应,谢庭霁眼睫微颤,眸底浮现出极明显的失落来。 他垂下眼,刚要退开,就听殷岁极小声地应了一声:“那好吧。”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谢庭霁眸光微亮,他抬起眼眸,上身前倾向殷岁的所在,又靠近了些,用最直白的行动回应了殷岁的话。 殷岁呼吸微窒……凑近了去看谢庭霁的面容,更惊艳了。 美好到就像是上帝手中,美之化身具现化到人间的存在。 他像一个笨拙的画家,拿着手帕就像拿着一根粗陋的画笔,要万分小心,才敢在眼前这张洁白无瑕的纸上,着色落笔。 在殷岁的记忆中,这还是他第一次给除了小孩子外的人擦眼泪。 他将手帕轻轻贴在谢庭霁的眼底,稍停了几秒才移开:“好些了吗?” 这样近的距离,谢庭霁唇角扬起,竟是对他蓦地绽出一抹笑来。 那样清冷的一张面孔,忽地露出笑颜,云销雨霁,冰雪融化汇作潺潺春溪,于这一刻,都有了具现化的意义。 殷岁动作停住,又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了,那种心脏在胸腔中震颤,为一人鸣响不休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想要偏头,不再看面前这张太过惑人的面容,也怕自己面上的灼烫化作实质的红,被这人看在眼中。 “别动。” 谢庭霁忽地抬手,探向他的侧颊,殷岁几乎以为对方是要触碰他的侧脸了,但是并没有。 对方修长的手指从他余光中掠过,而后停住,轻轻拨弄了下他侧边的头发。 有些痒。 殷岁不自在地往里躲了下,看向谢庭霁的眼神,窘迫中带了几分困惑。 “……怎么了?” 谢庭霁眸底的笑意,骤然深了几分,含笑道:“有一片误落的花瓣。” “我帮你取下了。” “那花瓣呢?” “飘走了。” 殷岁完全不信,但这时候再去追究,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谢庭霁好整以暇地收回了手,殷岁也没了刚才那种,被对方美貌所摄,不敢直视下去的局促感。 ———— 谢庭霁似是往旁侧看了一眼,殷岁也没在意,他收回手帕:“既然你没什么事了,那我就……阿嚏。” 殷岁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人也瑟缩了下。 谢庭霁眼底的浅笑登时沉了下去,他脱下外套,起身毫不犹豫地披在了殷岁的肩头。 “你刚从医院出来不久,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殷岁准备推拒的手一顿,这人连他刚出院不久的事都这么清楚,可为什么,他会将对方忘的这么彻底? 想到眼前这人,不久前念着他的名字落泪的模样……难道说,这位也是他的三位人渣前男友之一? 他……这么厉害的吗? 连这样的美人,都能谈得上? 而且还是和褚华那样的人,同时谈的? 这得多大的狗胆,多重的色||心啊? 殷岁难以想象。 谢庭霁的视线,始终都落在殷岁身上,此刻殷岁眼底的震颤,他自然也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他把这个,当成了殷岁是在震惊于,他居然知道对方是刚从病院出来不久的事。 谢庭霁眸色微黯,声音也低下来:“小岁,我们之间的关系,远比你想的要深。” “你出院这种事,我当然会知道。” “我也有一直发信息给你……只是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一直都没有回复过我。” “但没关系的,我们可以重新认识。” “你忘记我多少回……我都会找到你,重新和你认识的。” 他在说这些话时,看向殷岁的眼神诚挚动人,声音也娓娓道来,情愁缱绻。 只是殷岁对上他的视线,不知为何,忽然就觉得危险。 他下意识握紧谢庭霁披在他身上的那件衣服,浅淡的佛手柑混杂着郁沉的木质香,将他包裹。 殷岁漂浮不定的心神,又一点点地平和下来。 “你说,你有给我发短信,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在医院修养的那一个月,我一直有发。” “是187XX……这个号码吗?” “是。”谢庭霁眉毛微蹙,神情中多了几分疑惑:“你没有收到吗?” “没有……”殷岁陡然间想到一个可能,话头猛地顿住。 他没收到的原因,该不会是——失忆前的他们,把那三个人渣前男友都拉黑了吧?! 他怎么就忘了,通讯录上有那三个前男友的号码,但这也不代表失忆前的他,没有对那三个人的号码,单独设置过什么拒收信息,拒接电话的指令啊! 这个世界和他原本的世界又不完全一样。 至少科技发展就比他原世界,强上至少四十年。 他怎么就想当然的以为,是那三个人都没联系过他了! 现在好了,被苦主直接问上门了。 殷岁心里尴尬到不行,彼此沉默的那几秒,他头脑高速运转到极致,最后眼眸一亮,做出恍然姿态。 “哦,好像就是你说的那样!” 谢庭霁眉眼微动,继续听殷岁胡编下去。 “我是有收到信息来着,只是认不出名字的主人是谁……” 以殷岁和他重逢时的态度,对方有没有存他的号码,都是未知数。 “又病着难受,所以就一直没看。” 就算存了,应该也是拉黑的状态,看不到的。 “对不起啊。”殷岁像只做错事的小动物:“我可以和你重新认识下吗?” 真可爱。 谢庭霁的眸底浮现出笑意,整个人瞧着温和而无害。 当然可以,我的小岁。 “我的名字是——谢庭霁,庭院的庭,云销雨霁的霁。” 只要是你,多少次都可以。 第45章 他终于明白,自己错的有多厉害 “那幅画,真的不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不行!”殷岁拒绝的态度很坚定:“在绘出最合我心意的画面前,我是不可能给除我之外的任何人看的!” “模特本人也不行吗?” 殷岁看了一眼,谢庭霁那张依旧很让他心动的面容,他深吸一口气,意志坚定地挪开了目光,再次拒绝道。 “不行!” “好吧。”谢庭霁有些无奈:“那等你画成后,我可以看吗?” “当然。”殷岁重展笑颜:“等我画成了,就算你不问,甚至都忘了这件事,我也会主动告诉你,让你看画的。” “不会忘的。”谢庭霁目光柔和,像忽然间就有了温度的皎洁月光,流水一般倾落在殷岁身上。 他问道:“这次,你会回我的信息吗?” 殷岁被他看着,心头忽地一颤,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正在他心尖极缓慢地升腾着。 他点点头:“会,我会回复的。” “好。”谢庭霁眼底的笑更真切了些:“我会很期待的。” “很晚了,夜里风凉,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有给家里的人发信息,王叔会来接我的,他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谢谢你今天陪我,能劳动谢先生赏脸做我的模特,我赚大了呢。” 谢庭霁被他逗笑:“我说过的,这对我来说,也是一段极为难得,值得珍惜的体验。” “而且,能得小岁画家青眼,着笔为我作画,该说是我的荣幸才对。”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了。” 殷岁真怕谢庭霁下一句,就又是“能不能现在就给我看看画了”。 于是他赶紧出声道:“好好好,那等我画成了,第一个就给你看!” “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 谢庭霁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需要我陪你,等到家里人来接吗?” “不用!”殷岁笑着摆摆手:“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快回去吧,今天麻烦你了!” 谢庭霁笑了一声:“如果这也算麻烦的话,那小岁,我是真的希望,这样的麻烦可以越多越好。” 殷岁挑眉:“你要这样说的话,那我可就不和你客气了!” “在我有需要,你也有空的时候,做我的专属模特,时薪按业内顶级算,友情价三千,怎么样?” 谢庭霁看着说这话时,眉眼盈笑,像是在闪闪发光的殷岁,从再次遇见这人到现在,他眸底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浮现出讶然的情绪。 是完全出乎他预料的发言。 也是完全出乎他预料的殷岁。 殷岁这副模样,居然比六年前,他刚遇到对方时,还要明媚生动得多。 这种变化,是因为什么? 现在和六年前,于殷岁而言,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殷家。 谢庭霁心中晃过这样的答案。 忘记了他们,忘记了那些痛苦的事,只记得自己拥有了家人的殷岁,原来可以鲜活生动到这种程度吗? 他不得不再一次承认,一个月前,甚至从和殷岁重逢后的每一步,他都走得太错了。 一步错,步步错,终于覆水难收,无可回转。 不该对殷家下手的。 真正在意一个人,是不应该毁去对方的珍视之物的。 他不理解,不明白,但为了殷岁,为了得到眼前这个人,他应该要去学,去理解…… 至少,不要再重蹈覆辙。 “你不回话……是不愿意吗?”殷岁凑近些问他:“还是说,是我给的价格太低了,这点钱还请不动谢先生……” “是不高。” “嗯?”殷岁睁圆眼睛,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有些肉痛:“那我再加三……” “不过足够了。” 殷岁:??? 这人说话,怎么还带大喘气的?! 但他的灵感缪斯既然答应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殷岁也不可能就此放过。 他立马拍板道:“好,那就这样定了!” “好。”谢庭霁注视着殷岁,眼神很柔和:“那我先走了,你到家后,记得和我报声平安。” “好……”等等,好个头啊! 他根本不能确定,那个通讯录里的小鸡子,是不是眼前这个人啊! “别,你走得比我走,啊不是,你离开得比我早,应该会比我先到家,所以你先给我报平安!” 谢庭霁失笑,纵容道:“好。” “我会记得的。” 等谢庭霁的身影走远,彻底隐没在夜色中,殷岁才终于缓缓松了一口气。 他放松下来,刚要坐下收拾自己的画具,抬手时才恍然发现,他忘了归还谢庭霁的外套。 现在追上去,肯定是找不到人了。 只能之后再想办法还给对方了,殷岁想。 —————— 天色暗沉下来,绿盈广场虽然是露天式的,但却因为各式各样的休闲设施,以及各类小贩推车上亮色灯带的存在—— 一时间,竟有种不夜之地,灯火通明的辉煌感觉。 殷岁将画具收拾好,刚要走出凉亭,迎面就走来两个结伴而行的少年。 小一点的孩子将一大束包装精美,颜色鲜妍的绿桔梗,递到了他面前。 殷岁有些懵:“这是……让我买下来?” 两位少年被他逗笑,大一点的少年解释道:“不是,这是有位先生托付给我们,说要送给哥哥你的花。” “送给我的花?”殷岁更疑惑了:“那位先生长什么模样,你们还记得吗?” 意识到自己这样说,似乎有些笼统,殷岁又追问道。 “托你们送花过来的那位先生,是不是长得很好看,而且上身只一件纯白色的衬衫,领口处有青绿色的藤蔓纹路?” 两位小少年回忆了一下,大的那个表情纠结道:“长得……嗯,确实很好看,不过更应该用英俊来形容吧。” “而且他有穿外套,内里衬衫是暗红色的,不是白色。” 那就不是谢庭霁了。 可如果不是谢庭霁,这花又会是谁送的呢? 殷岁完全想不到人选。 他再次问道:“你们确定,这花是送给我的吗?” “确定!”两位小少年猛点头:“那位先生不仅说了地点,还把哥哥描述得很清楚,我们是不会认错的!” “好吧。” 殷岁虽然还想问问,对方到底是怎么和这两位小少年,描述自己的。 不过,看这两位小少年行色匆匆的模样,他也不好多占用他们的时间。 尤其是,这会儿已经很晚了。 “谢谢你们。”殷岁笑着伸手,接过小少年递来的花:“我给你们付辛苦费吧。” “不用!那位先生给的已经足够多了,祝您有一个愉快美好的夜晚!” 两位小少年说完,就手拉手跑远了,去来匆匆的轻快模样,倒真像是童话故事中的小使者了。 殷岁无奈地笑了笑,将手中花束托高了些:“是绿桔梗呢。” 他下意识地凑近,闭眸轻嗅了下,刹那间,馥郁的芬香便萦绕在鼻间。 殷岁的眉眼不自觉地弯起,露出一抹极明媚的笑意来。 虽然不知道送花的人是谁,但他的这个夜晚,确实是因为这束花,而变得更美好了。 他的心情,也真的有变得更愉快。 殷岁正这样想着,余光中忽地晃过极亮的,像是闪光灯一样的存在。 “什么?” 第46章 谢庭霁:褚华,你在嫉妒吗? 殷岁皱眉看过去,近处没什么人,远处又人潮汹涌,让他一时半会竟然无法判断出,刚才那刺目亮光的来源。 “小少爷?”王叔照着手机灯,从侧前方走出来。 殷岁怔了下,难道那光,是王叔手机中手电筒功能的光? 他将疑惑压下,迎上前去:“王叔,我在这里。” “诶,好,少爷您快别动了,我来帮你拿画板。” “没事的,这不算重。” 王叔走到近前,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家小少爷和他离开时,有了很大的不同。 先不说小少爷臂弯里的那一大束花,单说小少爷身上披着的这件,明显是大上两个尺码的男士外套……就很不对劲啊! 他在殷家工作,也有小二十年了,自认还是有点眼力在的。 就这件外套,眼瞧着就不像是店里买的,而更像是私人订制款,且那外套上的衣扣,内里镶嵌着的宝石,看那光晕,明显是真货啊! 小少爷就算是怕冷了,临时跑旁边的顶奢店买外套,也总不至于买这样的外套吧! 所以这外套和这花是怎么来的啊?! 王叔心中简直要十万个问号了。 不过这到底是主人家的事,他也不好多问,只上前提了画板,拿了小少爷来时带的背包,便道:“小少爷,车在西边停车场。” “您到前面那个路口等我,我很快就开过去。” “好。” ——驰锐俱乐部,射箭馆—— 褚华左臂握弓,右手后移将弓弦拉满,眼神锐利瞄准靶心,下一息,羽箭随他松弦动作,破空而出,直中黄心。 一击必中后,褚华也并没有停下射箭的动作,他取了新的羽箭,又是三发三中。 像在说最寻常不过的事一般,褚华感叹道:“有一段时间没来了,技艺都有些生疏了。” “不过前不久,小岁有来这里射过箭。” “当时,他就站在那个斜角,却能一箭正中靶心,拿下十环。” 褚华又拿了一根羽箭,张弓搭弦,话音含笑:“小岁的箭术,还是我亲手教的。” “我也没想到,在小岁杳无音讯的那三年里,他还能记着我教过他的东西,没有丝毫生疏。” “这一点,倒是比我强太多了。” 他说着,眉眼便含了几分似有若无的笑,刚欲放弦,耳侧便传来倏然的长箭破空之音。 褚华动作一顿,目光移转过去,只追着羽箭看到了那在刺入黄心后,隐隐震颤的长箭尾端。 十环。 褚华侧首,同干脆利落放下弓弦的谢庭霁,对上了视线。 此刻,对方终于没有了那在殷岁面前,装模作样的温和模样,那双眼睛淡漠冰冷,毫无属于人类的正常情感。 令人作呕,褚华想。 这样一个假披了人皮的冷血怪物,竟然也在奢想他心心念念之人的爱与眷恋,实在是让他恶心。 也晦气得很。 “他为我画了一幅画。”谢庭霁忽然道。 “什么?”对方这话说得突兀,褚华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 “你看到了,小岁放在凉亭中的那个画板,画布上的人是我。” 褚华瞳孔放大,几乎是无法控制的,他的面色陡然黑沉下去,连一丝一毫的假笑都挤不出来。 谢庭霁将褚华面上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他像生物学家研究小白鼠一般,用毫无情绪波动的理智声音道:“你在生气。” “不,准确来说,是嫉妒吗?” 谢庭霁在说这种,几乎是对着褚华贴脸开大的挑衅话时,脸上都是没什么表情的,活像放冰库里冻了个成千上万年,肌肉坏死得很彻底。 褚华心头的怒火,便不可遏制地更重。 这种东西,这种连生气嫉妒这样再正常不过的情绪,都需要去判断确认,自己半点都体会不到的假人,殷岁也真能吃得下去! 小岁是有多傻,看不出来这玩意只是个披了张人皮,模拟正常人的神态情绪,其实半点都不通人性,也无法真正理解人心和情感的怪物吗?! 只是见了一面而已! 谢庭霁这晦气东西到底是使了什么蛊惑手段,才让殷岁在失忆后,对他的好感那样高,甚至到了给其作画的地步! 是了,蛊惑手段,对方只这张脸,大概就足以让任何一位热爱艺术的人为之着迷了! 小岁会为他作画,也是……也勉强是,是可以理解的事。 褚华咬牙切齿地想着。 这不能怪小岁。 都是谢庭霁的错。 他那样会演,在小岁面前做出那副温柔姿态,还言语勾引小岁,甚至在小岁要避开对方,看向自己时—— 谢庭霁还假借要给小岁整理头发的名头,挡住了小岁要看向他的目光! 对着小岁就是眉眼含笑,转眸看向他时,就又冷酷如寒冰。 这么能演怎么不去街头唱大戏啊! 实在不行去海底捞表演变脸也合适得很啊! “你也只是这时候得意而已。”褚华声音极冷:“如果有一天他回想起来,我怕他最后悔,也最恶心的,就是为你画了这幅画。” 谢庭霁神色不变,像是半点都没有被褚华的话刺伤到,只用平静且笃定的语气道。 “他不会想起来。” 褚华眸色骤深,像是想到一种极糟糕的可能,他神情暴怒,上前揪住谢庭霁的领口:“你什么意思?” “你想对他做什么?!” 第47章 你对小岁的在意,也不过如此 “他不会想起来。” “你什么意思?”褚华神情骤变,上前揪住谢庭霁的领口。 “脏,放开。”谢庭霁垂眼,看向褚华手的眼神很是嫌恶。 这几乎是他们从绿盈广场门口碰面,再到这个驰瑞俱乐部射箭馆内后,褚华见到的,谢庭霁对着他最有情绪波动的一次了。 想到对方这终于有个人样的情绪波动,是因为嫌弃他脏——褚华直接给气笑了。 大概人都是这样,越被嫌弃便越要讨嫌。 褚华攥着谢庭霁衣领的手,登时便更用力了。 他嗤笑一声,威胁道:“你先给我说清楚,不然多脏你也受着。” 谢庭霁眼神更冷,内里的嫌恶也更重了几分。 他实在没想到,褚华居然还有这么小学鸡的一面,且这一面还对着他展露了出来,实在是恶心。 他又怎么可能惯着褚华? 对方不愿主动放手,那就别放好了。 谢庭霁眼底晃过锐色,横臂干脆利落地肘击向褚华的腹部。 褚华意识到危险,反应极快地后退一步,收手就去格挡谢庭霁的攻势。 两人的手臂在空中重重相撞,发出肉体碰击的沉闷声响。 但这只是两人交手的开始。 双方本就互相看不顺眼,再加上又是情敌,还因为殷岁的事起了争执,彼此打斗起来便更是凶狠,招招直击要害,毫不留手。 瞧来和那些为了求偶,而互相厮战,展现自身力量的野兽,竟也没什么区别。 见谢庭霁即使是在打架时,顶着的都是那张死人脸—— 再想到一小时前,对方在面对殷岁时,一分钟恨不能换八百种表情,去勾引小岁的狐||媚样子。 褚华心中就有烧不完的火,让他忍无可忍,出声冷嘲道:“你不是很怕脏吗?怎么,现在打起来就不怕了?” 谢庭霁不为所动,只冷淡道:“沾一只臭虫,和沾一百只,有区别吗?都是臭虫。” “哈。”褚华又给他气笑了:“怎么会呢?看来是我打得还不够重,让你觉得我的力道像臭虫。” 谢庭霁抬臂挡住褚华砸向他面部的拳头,面无表情地否认道:“不,我不是在说你的力道。” “我说的是你整个人。” 褚华:…… 褚华被谢庭霁这一本正经的否认给整无语了,他从前怎么没看出来,谢庭霁这狗东西,居然还是有点幽默细胞在身上的。 谢庭霁这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明白啊! 他褚华不那样回怼过去,难道要他对号入座,自行代入臭虫吗? “呵。你还挺幽默。” “谢谢?” 褚华:……行,确认了。 谢庭霁这晦气玩意儿,刚才就是故意的。 他今天要是不把对方的脑子打出来,干脆就改姓殷好了。 如果打出来——那就多多努力,争取让小岁改姓褚! 谢庭霁微微皱眉,他忽然觉得对面的褚华,此时此刻嘴边的笑,格外的让他恶心,一个没忍住,一拳便砸在了对方的脸上。 褚华的面上登时便红青了一块,眼神也再度凶戾了起来,视线相触的瞬间,拳拳到肉的声音再次在馆内响起。 ———— 半小时后,谢庭霁和褚华各站一边。 平素衣冠楚楚,通身大佬气派的两人,此刻,一个青了左眼,一个青了右眼,两相对立,正好形成一个微妙的对应。 虽然他俩加在一起,还是能凑出一对完好无损的眼圈的,但这两人,都没有了再看向对方的意思。 这酣畅淋漓的一架过后,谢庭霁和褚华非但没有冰释前嫌,彼此相看两相厌的程度,反而大幅度上升了。 褚华低垂着头,忽地出声道:“你从前,看过他画画吗?” 谢庭霁一顿,不知道褚华突然提这个,是什么意图。 但对方怎么想,他其实也根本不在意,所以随口道:“现在看过。” 现在看过……也就是说,谢庭霁从前也没有看过小岁画画。 那小岁忘记他有第二次考过中兴美院,还画过那副坠船沉日图的事,或许就和谢庭霁没什么关系了。 不行,还是要再确认下。 褚华又道:“你知道小岁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画画的吗?” 谢庭霁皱眉:“你想说什么?” “你知道他在遇见我们之前,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吗?” 谢庭霁眉眼冷凝,没有回答。 但没有回答在此刻,却又是最明显不过的回答了。 褚华并不准备让眼前这个冷血怪物,知道他想要试探的究竟是什么。 他便嗤笑一声,半是真心半是做戏的嘲弄道:“所以你对小岁的在意,也不过如此。” “他给你画一幅画又如何?再画更多又如何?” “你真的明白他为什么想要你来做他的模特,明白他为什么想要画画,懂他画里想要表达出来的东西吗?” “他和你分享他的快乐,你真的能体会到他在快乐些什么吗?” “画家,尤其是天赋与灵性,两者都不缺的画家,他们对周遭事物的观察程度,对万物的热爱,和对情感色彩的高敏感,是远超于常人的。” “谢庭霁。”褚华看向对方,眼神郁沉满含恶意:“你不会真的以为,就凭你现在扮演出的虚假模样,能瞒他很久吧?” 谢庭霁垂在身侧的手指微颤了下,神情却依旧淡漠:“他六年前什么都知道,也还是留在了我身边。” “哈哈哈,六年前?留在你身边?”褚华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谢庭霁,用不用我再次提醒你——” “六年前,和他相遇的不止你一个,被他陪在身边的,也不止是你一个。” “在小岁眼里,那三年我们三个究竟算什么,还是彻彻底底的未知呢。” 这话落下,褚华自己都怔了几秒,谢庭霁没有答话,整个射箭馆便安静下来。 一时间,氛围寂沉得有些可怕。 一分钟,或许更长,谢庭霁忽地看向褚华,开口道:“所以,你直到现在,还是恨着小岁的吗?” ——苏家—— “哇,好漂亮的小哥哥!低头嗅花的那一笑简直绝了,小岚,我又可以了!” 苏元莺捧着手机,刷着新登上讯博头条的动态照片,神情激动,双眼都要冒出红心了。 被她叫做小岚的女孩,明显比她小上几岁,此刻正手握画笔,对身前画架画布上的红樱勾绘上色。 听到这话,苏元岚随口答道:“是吗,姐你又幸福了。” “不不不,这次可不一样!”苏元莺转过手机,将屏幕送到苏岚面前:“这次的是纯素人真仙品!” 苏元岚无奈:“我看他们都一样……” 在看清那条动态live后,苏元岚的双眼微微睁大,视觉和感官都被画面中的人攫取,再无法移转分毫。 原本要说的话,更是不知道被她丢到了什么地方去。 画家是最擅长发现美,也是最无法拒绝美的存在。 苏云岚几乎想再取一面画布过来,只为将她现在所感知到的美,永永久久的留下来。 苏元莺见她神情,瞬间就生出一种,终于成功安利到自家小妹一回的成就感。 她兴奋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你看你也被吸引到了吧!” “我看讯博上说,拍到这个的好像是个业务摄影爱好者来着。” “所以这张动态照片才会这么惊艳,将小哥哥眉眼唇边最美好的神态,都精准捕捉下来了,而且画面色彩,构图和角度什么的,也都很绝!” “现在全网都在,疯狂追问发这张照片到网上的那位博主,问他能不能再联系上那个拍摄者,知不知道这个小哥哥是谁呢。” “我看照片背景,虽然是在夜里,但小哥哥所在的那方凉亭,真的很像咱兰市绿盈广场里……” “咳咳。”苏呈蕴背着双手站在门口,干咳两声作为提示,见两位孙女都停了话头,抬眼看过来。 他才慢悠悠走进屋内,故作严肃道:“小莺,又给你妹妹乱介绍什么呢。” “来,让我也看看。”他板着脸:“让我看看哪个男的这么帅,迷得我两个孙女都睁不开眼了!” 苏元莺当然知道自家爷爷是什么性子,此刻半点都不怕他这刻意装出的严肃脸,笑嘻嘻地就捧着手机凑上去:“好啊,来,爷爷你快看!” “这小哥哥水灵的很呢!” “你这丫头,半点也不知羞。”苏呈蕴被她逗笑,也没了严肃模样。 他到底是宠自家孙女,真的垂眼去看苏元莺举到他面前的手机。 但当他看清照片中的人后,苏呈蕴瞳孔放大,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他又凑近了些,仔细分辨了下照片中人的五官,又同他记忆中的那张一寸照片,做了下对比——完全一致,只是成熟了些,少了稚气,多了秀美。 这确实是他找了许多年的人。 是他想要收为弟子,却一直没能成功,让他心觉遗憾,更觉痛惜的人。 两次,他错过这个学生两次。 想想现在,距离他第一回见到对方的画,生出收徒之心,时间一去,竟已经是六年了。 “爷爷,你怎么了?” “没事。”苏呈蕴看向苏元莺,神情郑重:“小莺,你能联系到他吗?” “联系到照片中的这个人。” 第48章 曾经的那个殷岁,已经被我们毁掉了 ——驰瑞俱乐部,射箭馆—— “所以,你直到现在,还是恨着小岁的吗?” 【褚华,因为三年前的事,你其实是恨我的,对吗?】 殷岁含着泪意的问话,又一次响在褚华耳边。 同谢庭霁刚刚问出的话,尾音就好似重叠在了一起,让褚华甚至有种时间交错的虚幻感。 他怔愣却并不是因为,谢庭霁说中了他曾经有过的心思。 而是在意外于,谢庭霁在与小岁相关的事上,居然能敏锐到这种程度。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在小岁于谢庭霁的意义上,存在了极严重的认知误差。 如果谢庭霁对小岁的在意,只是他以为的三年相处下来,逐渐养成后难以舍去的习惯…… 是已经被谢庭霁视为所有物的存在,就必须握在其手中的执念。 那谢庭霁怎么可能说得出刚才那种话来? 那种完全是站在小岁角度,为小岁思量过身边人意图的话来。 是巧合吗? 还是说,小岁真的是意外。 是可以让谢庭霁真切体会到人间情感的意外。 褚华并不希望是后一种。 毕竟,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除非谢庭霁原地去世—— 他竟再想不出任何一种,对方会选择放弃小岁的理由。 褚华将心头乱绪压下,难得坦诚道:“是有过。” “但不是现在。” “我很清楚我现在想要的是什么,并且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 “所以,你说的,小岁不会记起来,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庭霁平静道:“字面上的意思。” 褚华眼神冷厉:“你最好不是想伤害他。” 谢庭霁拭去唇边新溢出的血,眼底难得带了几分真切的攻击性。 “这话还轮不到你来警告我。” “三年后重遇,小岁的再一次跳海,和你我都脱不开关系。” “我没想过他会再次跳海,也没想过他会失忆。” “但现在,失忆对小岁而言,应该是件好事吧。” 褚华面色难看:“你说的什么鬼话?你……” “是肉眼可见的事实。”谢庭霁打断他,用再平静不过的语气道:“忘记我们和那些过去,对小岁而言,是拯救,也是新生。” 谢庭霁说这话时,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小岁笑着说要出钱雇他当模特的大方模样。 那样明媚爽朗,自信朝气也有底气的小岁——他与他最好的时候,也从不曾见过。 谢庭霁很清楚,那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取代殷家去给予小岁的东西。 家人的爱护,血脉的不可分割,虽然他无法体会到,但这些对于殷岁而言,应该是无可比拟的存在。 所以殷岁才会在爱中如此明耀。 “褚华。”谢庭霁扔掉染了血污的手套,皮鞋踏过地板,走向对方。 “你必须承认,曾经的那个殷岁,已经被我们毁掉了,而且毁得很彻底。” 褚华瞳孔骤缩,眸底情绪翻涌,一刹那竟沉似永夜。 他面色隐隐泛白,张口想要反驳,可不知为何,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抵他也明白,谢庭霁说的,其实没有错。 谢庭霁将褚华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他唇角微挑,露出褚华最讨厌的那种虚假模样,站定在对方面前。 话语如刀似剑,却又刃显双面,直扎褚华命脉的同时,也在刺伤着自己。 “如果他还记得,我们谁都得不到他,不是吗?” “……” “呵。”谢庭霁轻笑一声,那双清冷淡漠的眼眸,同褚华视线相对时,仿佛能直接看进褚华心底去,将褚华努力想要隐藏的,有关小岁的,最不堪的念头通通扒露出来。 错身离开射箭馆前,谢庭霁只对褚华留下最后一句问话。 “所以你说,你真的希望他记起来吗?” 第49章 我要的,只是一只乖巧听话的雀鸟 ——射箭馆外—— 谢庭霁在踏出馆内的瞬间,面上一切情绪都已沉寂,像是重归神龛的冰冷塑像,再不见半分人的七情六欲。 褚华这边,算是警告完毕。 剩下的,便是姜邵。 谢庭霁眸色淡漠,他绝不容许有任何人,任何因素,来影响到他再一次拥有小岁的可能。 ——射箭馆内—— 等到外面,谢庭霁的脚步声渐远,逐渐听不真切,到彻底消失,外面的一切声息,也都沉寂下来。 褚华才嗤笑出声。 他踩过那只被谢庭霁丢弃的手套,神色更冷了几分。 刚才那算什么? 谢庭霁对他的警告吗? 警告他行事慎重,不要刺激到小岁,别让眼前这个,像是比之六年前,还要好骗太多的小岁,再想起来从前的事。 “哈。”褚华冷笑出声:“难怪被我堵在绿盈广场门口,非但不生气,还愿意跟我来到这里……” “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现在是他。 那下一个,便是姜邵了吧。 狗咬狗,最后还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真是太有意思了。 褚华是真的很期待。 不过想到姜邵,小岁第二次考取中兴美院,却依旧没能上成的事,如果真的和谢庭霁无关—— 那是姜邵所为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 想起那日小岁跳海的后续……姜邵对小岁,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褚华并不清楚。 但他倒真的很希望,这件事就是姜邵做的。 那样的话,这一点,无论什么时候爆出来—— 即便小岁永远都记不起来,他与姜邵之间,也会彻底完蛋的吧。 褚华眸底暗色浮动,那么,为了得到这枚“必胜”的筹码,就是专门为姜邵设一场局,也是值得的吧。 ——姜家,落地式窗前—— 【我天,这种美貌是真实存在的吗?妈妈我看见初恋男神脸了呜呜呜!男神下凡真是辛苦了!】 【男人中的仙品,老婆中的老婆】 【旋转,跳跃,放光,痴迷,大口呼吸,掐人中,彻底疯狂!爱就一个字!想你是两个字!脑婆,结婚,我们生生世世!】 【哇,宝宝你是一款很美味的花香小糕点,我吃,我吃吃,我狂吃!一大口,彻底吞掉!嚼吧嚼吧,嗷呜!】 ——— 【那什么,只能说这位的身份背景,其实挺厉害的,大家舔颜就好,最好不要太过火了】 【至于发博的这位博主,和那位偷拍人士……emnn,怎么说呢,祝好运吧】 【悄摸摸说一句,这位小少爷真人比照片还好看的,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甜度简直爆表!】 【他还特别会撒娇,是能哄到我们冷面无情大总裁,耳根发红的那种程度】 【什么?放个耳朵!这真不是什么甜耽剧本吗?能磕么?】 【别别别!是亲兄弟!什么都磕只会害了你!不过小少爷在家里最受宠,人也特别可爱,确实是事实】 ——— 【我曾经看过这位小友所绘的两幅画,一幅是国画——春醒山居图,一幅是油画——坠落与新生,心里十分欣赏,一直想与小友取得联系】 【如果你能看到,请拜托看一下私信,我有极重要的事想与小友详谈,拜托】 【UP,UP,国画和油画?老婆居然还会画画,而且还是两种风格?惊了,我这才貌俱佳、命中注定的老婆!更爱了怎么办?!】 【等等,发这条评论的人……好像是我们副院长?我天,不是吧!】 【一条讯博都没有的小白号啊,我去,V标挂上了!中兴美院的副院长?美术界的大拿?!】 【不,这种资历,说句泰斗也不为过吧!顶顶!希望小哥哥能看到!】 ———— “中兴美院……有些熟悉。”姜邵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下滑动,忽地顿住:“想起来了。” “就是那家,小岁明知道我会不快,却还是瞒着我想去的学校啊。” 那次最后的结果,虽然还是小岁的温驯臣服,但之后,姜邵总觉得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所以他没有让撤去的保镖,重新看护到殷岁身边,自己对殷岁,也采取了冷处理的做法。 他以为,被他折断翅膀,掰揉更变模样的小岁,即便是想要逃离他,也不会再有任何的容身之处,愿意去接纳对方。 他只需要给殷岁一些教训,再释放出一些信号,对方就会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不受控制地重新回到他身边,做他掌中的小鸟。 可是并没有。 殷岁跳海了。 一去三年,生死不知。 真有趣,姜邵想。 无论是对方跳海的决绝,还是同时戏弄了他们三个人的好手段,都让他真正意义上的,对殷岁产生了兴趣。 这种兴趣,在殷岁音讯全无的那三年,非但没有消减,反而与日俱增。 姜邵从没有摔过这么狠的跟头,也没被人这么戏弄过—— 但真有意思,且对方也并没有真的死掉,而是去了国外,做回殷家的小少爷,过潇洒自由的人生。 这一点,更有趣了,不是吗? 除了刚知道殷岁跳海时,以及三年后重逢,误以为自己的小雀鸟,心甘情愿依附进了殷盛的怀中…… 姜邵再没有因为殷岁所做的其他事,而动过半点气。 他只觉得新鲜有趣。 征服一个清楚知道自己是什么混账,甚至是痛恨厌恶自己的人,让对方再一次无法抑制地沉沦在自己怀中,心甘情愿做他的掌中雀鸟—— 这实在是太刺激,也太有挑战性了。 姜邵钟爱一切具有挑战性的刺激事物。 三年后再遇的殷岁,将这两样都占全了。 所以他怎么可能不去靠近,不试着步步为营,将对方再次困于他亲手搭建的假爱囚笼中。 但现在,没意义了。 姜邵记得亚兰海畔的海水,究竟有多冷,有多咸腥。 尝进口中,那种挥之不散的苦涩味道,已经让他明白—— 有些东西,早就悄无声息地失控,而他却分毫不知。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他钟爱的是守序中的乱序,迷恋着的是超速狂飙的快|感,而那并不是彻底失速,全然不受自控地跌坠深陷。 所以真的到了要踩下刹车的时候。 在一切脱离掌控,在他先一步陷落之前。 “我要的,只是一只乖巧听话的雀鸟。” 姜邵坐在椅子上,看着落地窗上,灯火映照下,倒映出的自己的面孔,像在与自己对话,也像是在说服证明着什么一样。 “不是殷岁,也可以是其他人。” 但他的雀鸟,就算要放手,也要由他自己,亲手送飞他自由。 “殷岁。”他唤出他的名字,像一声沉重的喟叹:“这是最后一次了。” ——中兴美院附近,半塘咖啡厅—— 殷岁提着装了他画作集的帆布包,推开玻璃门,有些忐忑的踏进了这家咖啡厅。 门上悬挂着的铃铛,随他推门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乐声一般清脆动人的鸣响。 咖啡厅内人并不多,殷岁能明显感觉到,已经有客人的视线看了过来。 殷岁握着帆布包袋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视线近乎局促地在店内搜寻着……十六号桌,是他与那位老先生约定好的位置。 “殷岁,这里。” 殷岁:! 他有些讶然的循着声音看过去,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正坐在一株兰草旁,头发半白,但精神烁然,眉眼慈和的老先生。 他居然来得比苏老晚! 殷岁面色涨红,快步走过去,因为场合原因,他只对着老人微微鞠躬,致歉道:“抱歉,苏老,我来迟了。” “劳您久等,是我的不对。” 第50章 如果早知道这些,他或许就不会…… “抱歉,苏老,我来迟了。” “劳您久等,是我的不对。” “你这孩子……”苏呈蕴面露无奈,起身就去扶他:“来,快坐下。” “你哪里来迟了,是我这个老人家耐不住,手头的事又正好忙完了,便早早过来等了。” “好了,你看看要点些什么,我不太了解你们年轻人的口味,只记得从前听孙女讲的,照着给你点了一份这里的招牌甜点。” “你看喜不喜欢?不合口味的话再点别的,千万别拘谨。” 殷岁看着被苏呈蕴放到他面前的,一份粉红粉红的树莓巧克力布朗尼蛋糕,原本紧张的心情陡然间松快下来。 这份蛋糕,果然是年轻女孩子会喜欢的类型。 苏老在美术界泰斗级人物,将国画与油画相结合,推动国画现代化,油画民族化,如此成就的光环之下,也同时是一个会留意到自家孙女,吃食喜好这样寻常之事的慈爱长者。 这样宽和的人,殷岁忽然就不紧张了。 “好,我尝尝看。” 殷岁拿起叉子,主动切了一块放入口中,随后抬头,对苏呈蕴露出一抹明媚阳光的笑容:“好吃!谢谢苏老,我很喜欢。” “那就好。”苏呈蕴的面上,也跟着舒展笑意,他看向殷岁的目光更加柔和:“喜欢那就多吃点,不要拘束。” “对了,这里是菜单,你再看看喝点什么,都配上。” 殷岁点点头,笑容乖巧又讨喜:“好,我这就看。” “苏老,您要喝些什么吗?我们一起点。” “我看这里也是有茶饮的,您喜欢喝什么茶?毛尖?大红袍?还是……” “好好好,我也和你一起点。” 苏呈蕴笑着应道,他越看殷岁就越觉得喜欢,心中都忍不住把对方当自家小辈来对待了。 画家总是喜欢浪漫的,也信奉缘分。 今天看见殷岁真人的第一眼起,苏呈蕴就觉得合他眼缘,再想到对方画的那两幅画,一副国画,一幅油画—— 两种画艺,水平还都不低。 这不就是上天专门为他送来的传艺弟子吗? 饮茶吃甜点时,苏呈蕴也只和殷岁,闲聊一般说一些画画时的小技巧,聊一下近期在作画时的灵感。 偶尔,他也会谈及一些他与老友斗画时的趣事,还邀请殷岁空了,也陪他去亲眼见证一回。 两人越聊气氛便越自如融洽,彼此间句句有回应,思想上又有共鸣,对许多画作的认知既有重合,也各有见解,便是越来越热络。 逐渐地,一老一小瞧着,居然有种志趣相投后,难得的忘年交之感。 等苏呈蕴将殷岁在国外留学时,绘下的画作,整合而成的那本画集看完,没忍住便发出一声,遗憾与欣慰相交织的感叹来。 “哎——” 殷岁面上瞬间浮现出紧张和担忧来,他身形不自觉前倾,诚恳问道:“怎么了?苏老。” “是我的画,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我却没能留意到……或是我手法不对,有什么地方……” “不是。”苏呈蕴摇摇头,目光温和而认真:“你的画很好,技艺也一直在进步,虽有尚显稚嫩处,但已经风格自成,且灵气逼人,正是最好的上升成长期。” “只是越是这样,我便越是遗憾,你没能来我们中兴美院……错了你这样的学生,实在是我们中兴美院的损失……” 殷岁被苏呈蕴说得双颊泛红,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 他赶忙摆手,推拒道:“哪里有您夸得这样厉害,我没能进中兴美院,才是我最大的损失。” “今天也是,多亏您还记挂着我,不然我永远也不知道,我的画,曾经受过您的认可。” 殷岁在说这话时,满心诚挚,眼眶都隐隐泛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是了,多亏苏老还记挂着原身画过的画,不然怎么会有今天这段缘分? 又怎么能让他知晓,也让原身知晓,原身曾经的画作,在苏老这样的大拿面前,也是值得一看的。 原身的努力,对画艺的不懈追逐,是有得到认可的。 对方那些年日以继夜的努力,并不是在白费功夫,也不是那些磋磨他的恶人,取笑原身时所说的——画一文不值,人也一无是处。 如果原身……如果对方能早些听见,早些知道这些,或许就不会在那么早的年纪,万念俱灰,毫无光亮,草草结束自己的一生了。 殷岁是真的心疼原身,也能和对方共情,所以此时此刻,他的心都在隐隐抽痛。 苏呈蕴看出殷岁神情的不对劲,他是长辈,也是智者,只从殷岁这反应,便已经对殷岁两次没能来上中兴美院,隐隐有了些猜测。 “小岁,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可以,当然可以。” “好,那今天既然把话说到这里了。”苏呈蕴目光包容,暗含关切:“小岁,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两次考上中兴美院,两次都没来上呢?” 殷岁瞳孔放大,失声道:“两次?” 第51章 我以为自己的手会废掉 ——半塘咖啡厅内—— “小岁,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两次考上中兴美院,两次都没来上呢?” “两次?”殷岁瞳孔放大,神情不可置信。 怎么会是两次,在他的记忆里,不对,应该说是在原身的记忆里,明明只有一次考上中兴美院的经历啊。 现在说两次…… “我能问下,这两次都是什么时候吗?” 苏呈蕴眉眼间晃过疑惑,但他还是回答道:“第一次,是在六年前;第二次,是在三年前。” “三年前?”殷岁下意识的,重复了下这个时间点。 三年前的话,那就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 殷岁努力回想了下,可任凭他如何去翻找现有的记忆,都无法搜寻出一丝一毫,同此事相关的讯息。 所以,这也是他所忘却记忆中的一部分吗? “小岁,你面色很不好,是我问错什么……” “不是的,苏老。”殷岁赶忙道:“我一月前去亚兰海畔游玩时,不小心从游轮上坠落,就溺海了。” “虽然侥幸被救回来,但我还是因为这场事故,而失去了一些记忆。” “所以我现在只记得六年前……”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苏呈蕴急急打断殷岁准备道歉的话,那张慈和儒雅的面容上,此刻满是对殷岁身体的担忧。 “那你现在怎么样了?一个月前的事,又留下这样严重的后遗症,你现在这样出来,身体真的不要紧吗?” 殷岁没想到苏呈蕴在得知这件事后,会这样紧张他,直接问出这么一连串关心他的诚挚话语。 在遇见家人之前,殷岁是鲜少能体会到,来自长者对自己的关怀的。 此时的他,虽然已经在家人们全心全意的爱中,滋养成长,不再去渴求那些他曾经以为,会永远缺失之物。 但在遇见苏老这样,毫不吝惜对他释放善意和关怀的长者—— 殷岁依旧会为之触动,甚至生出【我又有什么,值得对方待我这样好】的低落心情来。 但这念头只在他心中晃过一瞬,就如泡沫般消散了。 他的父母,他的大哥,二姐,三哥,都有好好告诉过他,他是最好的孩子,值得拥有这世间一切的美好事物。 所以殷岁抬眼,眸光认真地看向对面的苏呈蕴,诚恳道。 “您别担心,我现在恢复得很好,除了失去了一些记忆,日常需要小心风寒以外,没有什么大碍的。” “谢谢您这样关心我,还有您这些年,惦念着我,记着我的画作,真的很感谢……苏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小岁,不用这样。”苏呈蕴眼神温和,言语却有着不容质疑的坚定力量:“是你的画打动了我,也是你的画作让我记住了你。” “所以,我们一老一小,今天能有这段缘分坐在这里,都是凭借你自己的实力得来的。” 苏呈蕴这样一位见多识广,学识渊博的智者,如何能看不出来,殷岁在说刚才那些话时,心底隐隐含着的自卑与脆弱。 他虽然并不清楚,是什么让眼前这个优秀美好,坚韧善良的年轻人,生出这样不好的心态来。 但苏呈蕴也更明白,对于小岁这样过分乖巧懂事的年轻人,肯定他,鼓励他,让他清楚自身的优秀,是要比什么安慰的言语都强的。 这话果然有效,殷岁听了,只觉得心里更热了几分。 他想,应该要给原身一个交代的,也该告诉眼前这位,一直牵挂着他的长者,他当初没能去上中兴美院的真实原因。 “谢谢您。”殷岁再次道:“虽然三年前,我考上中兴美院,但最后没能上成的缘由,我已经不记得了。” “但六年前,第一次考上中兴美院,却没能去成的原因,如果您还想听,我愿意现在告诉您。” “但苏老,无论我说出的内容是怎样的……”殷岁顿了顿,神情郑重,又满是赤诚:“都请您只当做过去的事来听。” 苏呈蕴面色也变得沉重起来,他隐隐约约觉得,殷岁即将说出的事,对殷岁而言,是一段极沉重,也极重要的过往。 如果他选择听下去…… 或许,他就真的要承担起,帮助眼前这位年轻人,在其刚刚铺陈开来的画艺一道上,走得更远,也更稳一些的责任。 但这样的责任,本就是他求之不得—— 尤其是,在他亲眼见到殷岁之后,更加坚定了想法之事。 所以,苏呈蕴点头道:“好。” “小岁,你说吧。” 殷岁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地蜷紧,嘴唇微微颤抖,喉咙干涩到近乎失声。 虽然决定了要说,但原身的事,他从未对人提起过。 如今真的要他讲出来,他才惊觉原来是这样一件困难的事。 “小岁,没关系的。” “我们……”苏呈蕴不想看殷岁难受,想要就此转移话题了。 反正无论是什么原因,他都很想收眼前的人,做他唯一的亲传弟子了。 那些事,可以很重要,也可以不重要。 但殷岁忽地开口了:“六年前,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我的录\取通知书,被人恶意撕毁了。” 斜对面近处的角落里,似乎传来铁勺掉落,碰撞到杯壁的声音。 殷岁恍若未闻,他低垂着眼睫,思绪全然沉浸入原身的记忆中,就连那清越的眉眼,都仿佛笼上了一层薄雾般的郁色。 苏呈蕴更是被殷岁的话语惊到,他虽然没有出声打断,但放在桌上的手,却蓦地攥握成拳,明显是被殷岁话里的内容气到了。 至于角落里的那点动静,他就更不会去顾及了。 “撕毁我通知书的,是和我同在一个孤儿院出来的人,那天院长听说我考上了大学,便邀请我回去一趟。” “我因为曾经在孤儿院发生的一些事,本来是不想去的。” “但院长说,说那些孩子们也很想我,我就回去了一趟。” “可我到孤儿院后,还没有见到那些孩子,就先撞见了曾经一起在孤儿院吃住,经常欺负我的那四个人。” “他们四个在出孤儿院后,一直没什么正经事,后来不知道怎么,得了人推荐,就做了看娱乐场所夜场的保镖。” “我知道他们来者不善,可是也没想到他们会做的那样绝。” “我的通知书被撕毁,手腕被他们踩到骨折……我看到院长就在不远处的榕树后,可他只是看着我挨打,连上前制止一声都没有。” “就像她从前一直做的那样。” “还有其他人……他们好像都没有听见。” 苏呈蕴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满溢出来,那哪里是什么没听见,一个孤儿院,就算再大又能大到哪里去? 殷岁被打得那样厉害,其他人又不是死了,怎么可能听不见? 不过是没欺负到自己身上,便冷眼旁观罢了。 那个院长用孩子想殷岁了,这样简单的借口,就能把殷岁哄回去,那只能说明——殷岁对院中那些比自己小的孩子,平日里多有照护。 说不定殷岁出去打工赚的钱,还会用来买些礼物,给那些孩子。 可他受了这样大的罪,竟然没有一个人阻拦的吗? 哪怕是偷偷跑出去,向其他人求助,或者是背着院长,打一个求救电话呢。 他们或许是真的聪明早慧,小小年纪便十分明白趋利避害的道理,可这样的利害衡量,未免也太让人心寒了。 “我没出息,以为自己的手会彻底废掉,再也提不动画笔。” “身上的钱也被抢光了,上学的希望也破灭了……所以我去了亚兰海,从那里跳了下去。” 殷岁看向苏呈蕴,声音隐隐颤抖:“对不起,苏老,这就是我六年前,没能去中兴美院报道的原因。” “咔嚓哗啦——” 杯盘落地的声音从斜后侧传来,深色的咖啡液体从破碎的杯口流出,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留下蜿蜒扭曲的痕迹。 有侍应生急急走过去,关切道。 “先生,您没事吧?” 男人不答,视线越过桌上白瓶中插着的那束鸢尾花,完全不加掩饰地落在殷岁的身上。 殷岁也被这边的动静惊到,他下意识地望过去,眼圈红红,眸中还含着未散的泪意,就那样同盯视着他的男人,直接对上了视线。 第52章 他是他握不住的飞鸟 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姜邵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极软又极重的存在,狠狠撞了下。 他放在桌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被热咖啡烫红的地方,此刻后知后觉地感受到那股灼烧。 这热意燎过他皮肤,深入他肌里,又沿着手臂线条,一路攀附而上,经过肩头,又向下,向下深入到他的胸腔内里。 他的心脏,他的身体,乃至他的灵魂,仿佛都在为这一刻的重遇,而燃烧沸腾,喧鸣不休。 殷岁。 姜邵在心中又一次默念出了对方的名字。 殷岁无意间撞入姜邵的眼中,对视的那一瞬,他呼吸微窒,几乎要溺陷于对方的双眸中。 该怎样形容对方看向他的那双眼睛,热烈却又晦沉,直白却又压抑—— 像是久别重逢后升起的复杂心绪,也像是猎手在锁定猎物前,最后的试探与犹疑。 这实在不是一双初见者能有的眼神。 但他确实对眼前的这个男人,毫无印象可言。 想到失忆前的他,为他留下的,他一共有三个人渣前男友的信息,殷岁心中不可抑制地就偏向了这种可能。 这人,该不会这么巧,也是他的前男友之一吧? 不行,他怎么能看到一个男的,就觉得对方是他的前男友! 殷岁抿抿唇,刚要收回视线,就见男人竟是先他一步将目光收回。 对方那张英挺俊美,又透出股野性与力量感,极具男性魅力的面容,此刻冷寂下来,像是笼上一层灰淡的暗影。 姜邵看向侍应生,将卡放在桌面:“谢谢,我没有事,劳烦你收拾下。” “杯子的费用,以及对店内造成的损失,我会支付的。” “好的,先生,没关系的,您平安无事就好。” 姜邵点点头,重新拿起那张卡,起身走向结账区。 自始至终,他都没再看殷岁一眼。 殷岁看着姜邵走远,有些尴尬地将视线收回。 果然……是他想多了。 也是,怎么可能这么巧呢? 每出来一趟就遇见一位前男友什么的……太荒谬了。 刚才那个对视,应该只是意外吧。 对方看着情绪就不太稳定,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也应该是他自己碰巧撞上了…… ———— 殷岁有些羞耻地垂下目光,下一秒,他放在桌面上的手,被一双布满画茧,略显粗糙的手,轻轻盖住。 苏呈蕴声音关切,在殷岁的手背上,安抚性地拍了拍,温声道:“怎么了?是吓到了吗?” “小岁,没事的。” 苏呈蕴顿了顿,那双历经岁月风霜,反而愈发儒雅包容的眼眸,此刻坚定而温柔地注视着殷岁。 “不要怕,六年前的事,是谁的错,都不会是你的错。” “是我们大人没有保护好你,也是我们没能及时找到你,了解你的情况,才会让你一个人经受那样绝望无力的时刻。” “善良没有错,努力也并没有错,被恶人霸凌也只是因为,你有他们没有的柔软和同理心。” “小岁,在这件事上,你不需要对任何人道歉。” 因为你才是那个受伤最多,也最委屈难过的孩子。 他真的开始后悔,后悔当初看到殷岁交上来的那幅画作,他只是满心欢喜地去和老友们分享—— 分享他极大可能,会在中兴美院开学后,拥有一位合心意弟子的快乐。 看着殷岁档案信息上的联系电话和住址,他虽然万分心动,却还是想着,要等一次正式见面…… 如果他没有隐忍,在对方收到通知书后,就提前联系一下,哪怕只一通电话,那会不会,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对方现在能出现在他面前,说明当初殷岁是被人救下的。 可就算这样,苏呈蕴还是忍不住的懊悔,眼前的这个孩子,也许根本不用经历这些的。 跳海那样危险的事,如果对方没有被救回…… 他不敢去想这个可能了。 他会永远错过眼前这个人。 殷岁感受着手背上,来自苏呈蕴掌心的温度,耳边听着对方坚定温暖到,仿佛能驱散一切阴霾的声音。 他在对方温柔宽和到,仿佛能包容一切伤痛的目光中,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那是他的情绪,更是原身的情绪。 有什么沉重的束缚,在这一刻轻轻解开,灵魂仿佛忽然间变得很轻盈,向上飞向无尽的天空。 殷岁…… 也许这一刻,才是属于原身的,真正的救赎。 ——— 透明的咖啡厅落地窗外,姜邵驻足在不远处,凝眸将殷岁面上的变化,尽收眼底。 他看着像是整个夏末,最盛烈也最明媚的阳光,隔着一面透明玻璃,倾落在殷岁的身上,让殷岁整个人,都落陷在暖融融的金光里。 圣洁美丽,像蔚蓝天空下,一只无忧无虑,尽情畅游的飞鸟。 是他握不住的飞鸟。 第53章 我会成为让您骄傲的弟子 “谢谢您……真的,很感激您……” “您为我说的话,为我所做的一切,对我的鼓励,这些……都让我很感激……” “能遇见您,真的太好了。” 这样动情的话语,放在此时说出,却像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殷岁完全是顺着心意来讲,他甚至觉得自己讲得还不够,说得也不够好,言语在这一刻,比之苏老给予他的,真的显得太苍白了。 苏呈蕴握了握殷岁的手,取了纸巾,放在他的掌心。 “我说过的,我们会有今天的缘分,是你凭借自己的实力换来的。” “如果没有见过你的那两幅画作,如果不是你两次考取中兴美院的事,我也许并不会生出想要找到你的念头。” “小岁,如果这样讲,你还无法坦诚接受这一切的话——” “那我这个老头子,就趁火打劫一次。” 苏呈蕴直视殷岁的眼眸,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殷岁,你是否愿意,再来中兴美院就读,以我的研究生,和我亲传弟子的身份?” 听到前半截,殷岁的心念就已经被苏呈蕴的话牵引,心底甚至没忍住生出几分,忐忑与期待相交织的雀跃来。 但在殷岁听清苏呈蕴的最后半句后,他是彻彻底底地愣怔在了原处。 他没听错吧? 苏老的意思……是想要收他做他的弟子? 不止是苏老的研究生,他还可以做苏老的亲传弟子? 和苏老长长久久的学画,聆听对方对他的教导,甚至有可能会将苏老的技艺和风格,继续传承下去…… 这样旁人求之不得,殷岁甚至都不敢去想象的机会,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他面前—— 对他发出邀请的,还是苏老本人。 殷岁呼吸几乎都要停止,整个人忽然间就像落坠进了云端,脚下轻飘飘的,四面也毫无依傍,显得神奇又虚幻。 但苏呈蕴握在他手上,蓦然加重的力道又将他拉拽回人间。 殷岁看向对方,神情还有种不真实感:“苏老,您说的……是真的吗?” “您真的邀请我去做您的研究生,愿意收我做您的弟子,让我跟着您学画?” 大抵殷岁自己都不知道,他句句都是不确定,但那双望着苏呈蕴的双眸里,承载着多少小心翼翼的期愿与欢喜。 苏呈蕴对上殷岁的眼神,本就为眼前这个孩子,而柔软万分的心,此刻更是像彻彻底底地,泡进了熨帖的温泉里。 他对着殷岁,一句重话也说不出。 听了对方这样傻气的追问,苏呈蕴也只是满含包容的点头,再次坚定地告诉殷岁。 “是的,我很想收你做我的弟子,也邀请你来中兴美院就读,做我的研究生。” “小岁,你愿意吗?” “我愿意!”殷岁急切道:“我愿意的,苏老,我不会辜负您的期待,我会做您最优秀的学生,也做您最优秀的弟子的!” 苏呈蕴摇摇头,心头又一次泛起隐痛:“小岁,我也并不是只因为你画艺上的优秀,就想你做我的弟子的。” 殷岁一懵,神情下意识地紧张起来。 如果不是原身和他的画作,那他又有哪里,值得苏老这样待他呢? 他想要做苏老弟子的话,要在画艺上毋庸置疑的优秀,才能让旁人信服,也能不坠苏老声名的吧。 “会邀请你,是因为在弟子人选这方面,你已经是最让我满意,也最合我心意的存在了。” “你本就足够优秀,所以无需强争【最】字,也无需和旁人相较。” “小岁,你只需要尽心研习,让我看到你的成长,就足够了。” “我对你的要求,仅此而已。” “我也最不希望,让那些外在的声名,成为困住你的又一重枷锁——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 殷岁默了默,眼睫低垂,下意识避开了苏呈蕴的视线。 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信奉的一直都是,凡事要万分努力,才有可能换来一分回报。 如果不先付出,不在机会降临的时候,做到最好,那他就更不可能得到想要之物。 他习惯努力,习惯不成正比的回报,习惯付出一切却还一无所有的空落,也习惯做到最厉害,更习惯的是—— 不要给身边人带来一丝一毫的麻烦,如果承蒙恩情,哪怕滴水也要涌泉相报。 他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好,不会去想,得到之物不需要代价。 他也愿意去承受那代价。 可现在,苏老说,他只需要努力去学习,努力去成长,其他什么都不用去想。 只这样的他,就足以做让苏老满意的弟子。 殷岁心口滚烫,为他居然遇见一位这样好的人,还能蒙他厚爱,做对方的亲传弟子。 他闭了闭眼睛,心念坚定下来。 等殷岁再抬眸看向苏呈蕴时,那双在苏老面前,总是显得忐忑不安,不自觉就露出卑怯的眼神,此刻终于显现出了他原本的瑰丽色彩。 “我明白。”殷岁注视着苏老,双眸熠熠生辉:“我会成长为,让您骄傲的弟子的。” “好,我相信你。” —————— 等送走苏老,看着对方走进中兴美院后,殷岁才折返回去。 这里离殷家很远,殷岁对路况也不太熟悉,就准备直接打车回家了。 他刚走出侗杏街,就见不远处的榕树下,站着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 是刚才在咖啡厅里,打翻杯子后同他对视上,让他误以为,对方也是他三位前男友之一的那位先生。 这么巧的吗? 殷岁有些尴尬。 虽然他很清楚,对方应该并不知道,他之前同其对视时,心中冒出过的失礼猜测。 但殷岁还是有种,说人坏话却被正主抓包到的微妙感。 他刚想着,要不要过去到对面去。 那绿荫浓郁的高大榕树下,身材健硕,样貌英俊的男人,就忽地抬眸,向他直直看了过来。 殷岁一惊,还未来得及移转目光,视线就避无可避地与对方相触。 又来了。 又是那种仿佛溺沉于深海,呼吸和思绪都被对方侵夺,无法自控的感觉。 殷岁怔愣地看着,男人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眸,明明是一双在日光映照下,会泛起蜜糖般瑰丽色彩的漂亮眼睛。 可与其对视时,却莫名地让他心生退却。 只想快点远离这个人。 为什么? 是因为对方的长相太具有攻击性,看人时就像将欲狩猎的大型猛兽,所以带给他的压迫感和震慑感太强了吗? 殷岁弄不清楚。 但危险的事物,远离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吧。 殷岁仓促间避开男人的眼神,尽可能地目视前方,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他从距男人身侧稍远些的地方经过。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殷岁刚生出这样的庆幸想法,外套兜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他在接与快步离开这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拿出了手机,决定边听电话,边快步离开。 只是在看清手机屏幕,来电提醒上所显示出来的名字时,殷岁的脚步蓦地顿住。 【小哨子】 是他失忆后还没亲眼见到过的,三位人渣前男友中的最后一个人。 怎么会这个时候,突然就打来电话? 第54章 我们褚总,今天很清闲吗 【小哨子】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就打来电话? 殷岁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手指在接通键的上方驻停了三秒,终于还是没有点按下去。 他眼不见心不烦一般,匆匆将还在震鸣的手机,塞回了自己的衣兜里。 手机继续响了几声,随后便没了动静。 殷岁松了口气,快步向前走去,刚走两步,身侧忽地传来汽车的鸣笛声。 殷岁被惊了一下,第一反应竟然是回头去看榕树的方向。 那里,男人依旧站在树下,手里握着手机,神情一时间竟然有些看不真切。 不是那个人啊。 殷岁有些放松下来,侧眸看向身边停下的黑色商务车,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令他完全意想不到的俊美面孔。 “褚华?” 褚华被他准确叫出名字,原本还显得冷峻的面色,蓦地柔和下来:“小岁,你还记得我。” 他说这话时,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眸,便自然而然地含了几分笑意。 直到此刻,殷岁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眼尾微翘,笑时又像月牙一样下弯,竟生得是一对朦胧多情的桃花眼。 只是平时,大概是褚华身上,那种端肃沉稳的气息太过强烈,反倒将对方这双含情眼的魅力,给生生压了下去。 所以殷岁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一点。 桃花眼发起威来,看狗都显得深情。 当然,这绝没有说自己是狗的意思。 不过殷岁被对方瞧得有些不自在,确实是真的。 但他还是回道:“我记性也没有那么差吧,失忆只是意外。” “你都那样郑重地告诉我你的名字了,我怎么可能还不记得?” 听到第一句,褚华的心情,不可控制地有些沉郁。 但听到下一句,他心情又随之好转,眼中的笑意也更深了几分。 “好,是我说错话了。” “那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请问我有没有机会,临时做一会儿我们殷小先生的司机?” 殷岁挑眉:“怎么,我们褚总今天很清闲吗?” “居然有时间在街上闲逛。” 褚华有些新鲜的看着殷岁现在这般,颇有几分傲娇姿态的小表情,心情更好了几分。 “说清闲倒也谈不上,但我不是扬言说要做小岁先生的追求者吗?看见你一个人走在路上,当然要赶紧过来献殷勤了。” “不然我这车还有什么意义?” “噗。”殷岁没忍住被他逗笑出声,讲真的,他没想到从褚华嘴里,居然能说出来这么油滑的话。 明明上次见面,对方在放出要做他追求者的豪言后,就尾巴着火一般快速遁了,连听他的回复都不敢。 现在几天不见,倒是敢拿这件事,直接对着他贴脸开大了。 不过,殷岁也能听出,褚华这话玩笑的成分居多些。 所以他也就没什么害羞情绪,只笑道:“塞纳斯特的商务限量款,全球总共就八辆。” “这车的制造商听了你刚才那话,是会哭出来的。” 褚华弯唇,无比自然地接道:“我管他哭不哭,只要你听笑了就好。” 殷岁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无奈的,再次失笑出声。 “几天不见,褚总可真是长进了。” “哪里哪里,追人的总要积极一些,不然追不到了可怎么办?” “我可不能承受这样的风险。” 褚华边说便直接下车,绕到靠近殷岁的那边。 他对着殷岁半鞠躬,像一位绅士守礼的英俊管家般,腰身微弯,做出请的姿势,为殷岁打开后车门。 虽然吧,这一套动作褚华做得是再自然无比,丝滑到不行。 但殷岁还是没忍住后退了一步,他已经能感觉到,周围过路人投来的“长见识了”的惊叹表情了。 “那什么,你能不能正常点,玩笑就玩笑,别付诸行动啊!” 别叫他两声小先生,就真的代入豪门小说里,私人管家的身份啊! “玩笑?”褚华抬眸看向殷岁的眼神里,甚至是有些无辜在的:“从相遇到现在,我还没有开过玩笑呢。” 殷岁:……不是哥,你搁这儿玩尬的是吧? 这也太抽象了。 他真受不了。 “谢谢好意哈,但不用了。” 殷岁转头就走。 褚华稍稍提高了些声音:“请殷小先生……” 殷岁:啊啊啊啊啊! 他立马转了回来,也不往褚华那边走,反而从车头绕到另一边,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褚华听着那边车门被合上的声音,没忍住失笑出声。 “你还笑?”殷岁不可置信地看过来:“我就该上驾驶位的,直接开走好了,还能白赚一辆车!” 殷岁越想越气,探身过来,拽住这边的内把手,把褚华这边的车门也给碰上了。 车身外面有防窥设置,车门一关上,褚华便没办法再看清殷岁的神情了。 但想到殷岁刚才赌气一般的动作……哈哈,好可爱。 褚华人虽然被殷岁隔离在外,但那张英挺俊美的面容上,别说失落之色了,那宠溺纵容的笑意,几乎都要满溢出来了。 他整个人笼在这日光里,眉眼含情的模样,简直是熠熠生辉。 这姿态不可避免地刺痛了另一个人。 姜邵目光沉沉地注视着这一切。 出乎意外,却又好像理所当然的,褚华蓦地回身,隔着这不到十步的距离,同他对上了视线。 “别靠近他。”褚华道。 第55章 小岁,你过河拆桥,我要闹了 殷岁被褚华送回家后,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了三哥的电话,拨了出去。 大概十秒左右,对面接通了,电话那头传来三哥清冷的声音:“岁岁?” “是我!”殷岁笑弯了眼睛,他看了眼时间,夸奖道:“看来三哥有按时休息,不然我这通电话,可能就打不通了。” 电话那头,殷默颇有几分心虚地放下了手中的试管。 他摘下手套,接过助手递来的手机,起身走出实验室,去到休息区。 “岁岁吃饭了吗?怎么想到打电话过来?” “还没有,爸妈和哥哥他们都没回来,我等他们回来一起。” “至于给你打电话,当然是想你了!” 殷岁言语直白,毫不吝啬的表达对三哥的想念与喜爱。 电话那头的殷默,耳根隐隐发烫,他认真道:“等最多半月,我会腾出时间,回家住几天的。” “真的吗?”殷岁眼睛一亮,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 “妈妈他们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不过三哥你也要注意,别赶太急伤着身体。” “好,我知道分寸的。” “嗯嗯!”殷岁笑着点头:“刚才只顾着问我,哥哥你呢,吃饭了吗?” “我过会儿就去,刚做完收尾的工作,现在先休息一会,正好和你聊聊天。” “行吧。”殷岁有些无奈:“三哥你刚才最好真的是在收尾,而且有意识到该去吃饭了。” 殷默:……果然,又没瞒过自家弟弟。 殷岁也没在这件事上,和自家三哥多纠缠。 毕竟,三哥工作的特殊性,决定了对方不可能像寻常人一样,到点就放下工作,吃饭休息什么的。 灵感的智慧火花迸溅之时,是不容人延迟滞后的。 就像他,画画时也经常会忘记时间的。 只要三哥别日积月累,天天如此就好。 “好了。”殷岁声音轻快:“我今天打电话,除了是因为想你了,最大的原因就是,我要兑现我之前和三哥你定下的约定!” “中兴……” “我要去中兴美院读研!” “三哥你还记得!” “当然。”殷默有些惊喜,他以为出了那场事故后,小岁会记不清这些,且就算记得,一时半会也不会再去考量了。 却没想到…… “怎么突然愿意了?”似乎是觉得自己这话有歧义,殷默又补充道:“我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但岁岁你愿意再去美院进修,做自己喜欢的事,我很为你高兴。” “嗯!我当然知道三哥你的意思。”殷岁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满溢出来,亮晶晶的,像天幕上最漂亮的星星。 “是中兴美院的苏老主动联系了我,就是中兴美院的副院长,苏呈蕴苏老先生。” “他邀请我在中兴美院附近的一家咖啡馆见面,我就去赴约了。” “苏老人很好,和我聊了许多……” “他不仅愿意让我在他手下读研,还愿意收我做他的弟子!” “三哥,我真的好高兴啊!” 苏呈蕴,那位年轻时就将油画与国画结合,一手推进国画走向世界,油画落地本土的先锐奠基者,画艺界当之无愧的泰斗极大前辈。 这样厉害的人物,看中了岁岁,还愿意收岁岁做对方的弟子。 殷默是真的很为殷岁高兴。 尤其是听到小岁在电话那头,和他说经过时,声音里完全压抑不住的轻快与欢喜,以及字里行间透出的,对那位苏老的敬重和喜爱。 殷默那张清越冷淡的面容,此刻都变得生动起来。 “是吗?那太好了。” 他唇角含笑,静静倾听着殷岁的每一句话,又在殷岁刚有自我怀疑的苗头时,就语气坚定的告诉对方—— 是的,我们家岁岁就是最优秀的。 苏老会看中你,当然是因为你值得。 殷默的态度太过纵容,殷岁都被他哄得不好意思了,只觉得自己像是越活越回去,变成了冲着哥哥讨要夸夸的小孩子了。 但三哥不介意,那他顺着心意去表达,这样也没关系的吧! 他身边已经有了这么多的爱与善意,这些关心他的人,都在用行动及言语,一次次一遍遍告诉着他—— 要自信,要有配得感,要相信自己值得世间的一切美好事物。 那他也该更坦诚,也更自信些,好好回应他们的期待,也回应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渴盼。 所以他对着殷默道:“嗯!我也觉得苏老很喜欢我!” 殷默被自家弟弟逗笑,却还是真情实感的赞同了:“是了,我是真的想不到,会有谁不喜欢我们家的岁岁。” “哈哈哈。”殷岁也笑出声,难得爽快道:“其实其他人想什么,我也完全不在意啦。” “这样很好。”殷默笑着道:“岁岁,我很高兴你愿意再去中兴美院就读。” “能去追逐自己真正喜欢的事物,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这种感觉,希望你也能体会到。” 殷岁挑眉,三哥用了“也”字呢。 他眉眼间的笑意更盛:“好,我现在就很开心了,之后只会越来越快乐!” “就像三哥你一样,是不是?” 殷默笑了下:“攻克出难题的时候,是这样的。” “不过,克服困难的过程,也是另一种有趣。” “我确实乐在其中。” 果然,还得是三哥,在坦诚自己的想法,打直球这方面,怕是没人能胜得过他三哥了。 “好!”殷岁隐约听见门外传来的动静:“好像有人回来了,三哥你要和他们说话吗?” “先不用了,待会还有些事,替我向大家问好。” “好,那我就先挂电话了!” “为了完成约定,苏老和中兴美院的事,我可是谁都没说哦!” “好了,三哥快去吃饭,我要和大家分享这个好消息去了,再见啦!” 殷岁说完,就急匆匆挂了电话。 那头,殷默看着暗下屏幕的手机,眉眼唇边的笑意依旧很明显。 【我向三哥你保证,无论我最后的决定是什么,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不好?】 【我当然知道,你们是最好的家人,也是我最充裕的底气】 【我会顺从本心的!】 岁岁刚才告诉他的,应该就是对方顺从本心的结果吧。 那这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是有一点点的,让岁岁自信起来,更加靠近他们,也更加相信他们呢? 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殷默收起手机,走向食堂,都被弟弟那样催促了,还是要乖乖听话,不要让岁岁多担心好。 ——三天后,裕丰街—— 殷岁听了褚康的推荐,两人约着去了一家,名为HIP SCULPTURE的新潮雕像馆。 从展厅出来后,两个艺术狂热爱好者,依旧没能从之前的所见中走出来,两人聊的格外热烈。 “小岁,你看见了没,刚才那个下腰的雕像,我要笑死了。” “你放尊重点好吗?人家有名字的,叫祈愿的希拉,表现的是这位希拉女士处于绝境,却依旧挣扎向上的不甘意志……” 殷岁说得头头是道,褚康也一本正经的跟着点头附和:“是是是,您说得太对了,是小的还不够懂艺术,说话太冒昧了。” 殷岁还以为褚康这是在阴阳他,下一秒,就见褚康凑近了些,竖起手掌挡在嘴边,做出和他说悄悄话的架势。 褚康声音也跟着放低了:“但说真的,小岁,你第一眼看到,真的不觉得好笑吗?” 殷岁稍回忆了下:“噗……” 他神色一慌,赶紧抬手捂住嘴,遮住自己上扬的唇角。 但褚康已经听见了,他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你看,你也笑了吧!别不认账啊!” “它有一定的艺术性,和它造型好笑,这两点并不冲突啊。” “坦诚点,兄弟!” 殷岁懒得理他:“不是有急事吗?家里一直在催,你赶紧回去吧,我再散会步。” “不是,小岁,你这算过河拆桥吧?” 褚康不服气,闹道:“一言不合就赶我走?” 殷岁眼见着半条街行人的视线,都要被褚康给嚎过来了。 他有些头痛的抬手,按了按自己右边的太阳穴,心头陡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来。 是了,前不久眼前这家伙的舅舅,也是这么让他社死的。 大马路上,和他玩小少爷与私人管家的角色扮演,一套流程走得完全不带羞耻的。 有时候,殷岁真佩服他们这种,完全不在意旁人眼光的自我。 他觉得吧,自己或许也要学一下。 殷岁绕开褚康,走到旁边停下的出租车旁边:“是的,就是这位,辛苦你了。” 褚康:??? 褚康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殷岁拽着塞进了车后座里。 “不是,等等……” 车门被关上,褚康话都没说完,车就已经开出老远了。 殷岁拍拍手,很好,不在意他人眼光去做事,果然很有效。 “你现在……过得可真好啊,小杂.种。” 殷岁身体蓦地一僵,抬眼看过去。 第56章 你的右手,好了啊 ——春岚孤儿院—— 姜邵站在锈迹斑驳的铁质栏门外,目光越过栏杆的间隙,投向院中正在奔跑着,互相踢球嬉闹的孩童。 这就是殷岁从小长大的地方吗? 环境比他在资料中描述,和照片上看到的,还要差上一些。 是因为对方的最大企业资助者,在去年就已撤资的缘故吗? 院内有正在玩的小孩子看到了他们,滚在脚边的球都忘了去捡,直接呆站在原地不动了。 无他,除却姜邵那过于高大的身型,和他通身极具压迫性的摄人气场。 他身后所带的那几位身材健硕的保镖,也足以让这些小孩子们,意识到这来的应该是一个大人物。 还是一看就很不好相处的大人物。 “小七,你怎么不动……” 稍大一点的褐发小少年,刚提醒到一半,就在看清姜邵一行人后,也跟着噤声。 气氛一时很沉默,有些年纪小的,被姜邵他们看着,甚至都快要吓出眼泪了。 那位褐发小少年,转脸看看身边,都快被吓成一只只小鹌鹑的孩童们。 他犹豫了下,到底还是努力露出一抹笑来,主动迎上前。 “您好,请问您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去里面为您找一下院长奶奶。” 褐发小少年说这些话时,身体都隐隐发颤,整个人像一枝刚刚抽条,稍微来点风雨,就会顷刻折断的柳条。 姜邵将眼前这少年,从看到他之后的各种反应,都尽收眼底。 他忽地挑起唇角,周身的威势稍收敛了些,开口说出的,却是和少年的问话,全然无关的语句。 “刚才和你一起玩的那些小孩子,现在都跑走了,这样没关系吗?” 褐发小少年似是愣了下,他下意识地想要转头,却蓦地顿住。 “没关系的。”他这样说道,面上的笑意依旧维持得很稳,像一张已经固定好的面具。 褐发小少年再次问道:“先生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为您做的吗?” 姜邵目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有那么一瞬间,他像是在眼前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小殷岁的模样。 对方就是因为这份不合时宜的善良,才会落到六年前的那个下场吧。 冷眼旁观,明哲保身,成为群体中常态的话—— 那么,伸出援手的那个人,反而会变成异端的吧。 “谢谢。”姜邵敛了笑:“劳烦你叫一下这里的院长。” “告诉他,我有意向资助这家孤儿院。” “真的吗?”褐发少年的双眸里,蓦地迸发出惊喜的光彩。 他也顾不得畏惧,甚至上前两步,离铁门更近了些:“谢谢您,先生!” “我这就去和院长婆婆说!” ——裕丰街—— “你现在……过得可真好啊,小杂.种。” 殷岁眼眸骤冷,这道声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原身存留下的那些身体记忆,让他在听见这道声音的第一刻起,就浑身发冷,甚至有种跌坠冰窖之感。 殷岁浑身僵硬,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气力,才克制住自己想要逃离的身体冲动,抬眼看向了对面的人。 男人身形高大,上身只穿了件无袖贴身的灰白背心,将他身上健硕的肌肉,凸显得很清楚。 他踏前一步,目光落在殷岁的右手上,唇角扬起,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来:“你的右手,好了啊。” 第57章 你懂什么,我把他当成我的亲生孩子 ——春岚孤儿院,会客室—— “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我今天的来意其实很简单。” 姜邵从随行律师手中接过一张照片,垂眸看了一会儿,才调转过来,将照片正面朝向对面的院长——陈女士。 “这个人,你还记得吗?” 陈院长已经年过半百,银丝夹杂在黑发间,在她打理得还算整洁体面的面容上,有着掩不去的疲色。 陈院长在刚看到照片中人的时候,瞳孔有明显的震颤,面上也晃过惊色。 像不敢确认一般,陈院长又颤着手,拉开旁侧抽屉,从眼镜盒里取出一副眼镜戴上。 “能将这张照片递给我,让我再……” “不能。”姜邵甚至都不等陈院长说完,就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对方。 他面上的嘲弄更重了些:“距离你上一次联系对方,应该也没过多少年吧,这样看,真的认不出来吗?” 陈院长手一颤,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来呢。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 从小到大,直到出孤儿院,都是再贴心懂事不过的乖孩子。 只是…… 陈院长看着照片中,眉眼含笑,低头轻嗅怀中花束的秀美少年,眼眶不觉间便红了。 他竟然,都长成这幅模样了。 褪去她记忆中的青涩,成长为这样一位耀眼夺目的青年了。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在向对面的人问道:“他现在……过得还好吗?” 像是听见了什么极荒谬的问话,姜邵收回照片,抬手覆住殷岁的面容,将整张照片都压在自己的掌下,盖得严严实实。 “这个问题,我想你不应该,先问问自己吗?” “你觉得,他好吗?” 像是被这话刺伤,陈院长的嘴唇都在发颤:“我希望他好,我当然希望他能好……他看起来,也比我记忆中的好了。” 或许惊惧到极致,反而会平静下来。 陈院长直视姜邵,问道:“你今天来,究竟是为什么?” “有什么想做的,你就直接一点吧。” “放轻松。”姜邵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落在陈院长身上。 他闲适自如的姿态,非但没有让陈院长顺着他“安慰”的话,真的放松下来—— 反而让她生出一种,被皮带束缚住颈项,愈发喘不过气的感觉。 姜邵并不在意陈院长的神情有多难看,他知道,眼前这人虽瞧着憔悴,但实际上,身体还好得很。 并不会出现什么,他问着问着,对方就要进ICU的可能。 何况,姜邵也并不觉得,这样一个能冷眼旁观,殷岁受磋磨多年的人,会真的对殷岁有什么深到不行的愧悔之心。 如果这人真的有这玩意儿,那殷岁当年,也不会答应做他笼中雀了吧。 ———— “该从哪里问起呢。” 姜邵屈指,指节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 那沉闷的声响,一声又一声,丧钟一样鸣响在陈院长的心头。 就在她终于要受不了的时候,姜邵忽地笑了下,声音却冷沉到了极致。 “就从你六年前,在小岁收到通知书的不久后,给他的那通电话说起吧。” “你那时候,为什么要打那通电话呢?” 陈院长的面色彻底惨白下来。 她有愧意,但这愧意,却还不足以让她开口,将当年的实情告诉眼前这个人。 姜邵简直要被对方这幅闭口不言,负隅抵抗的模样,给气笑了。 “让我想想,连续二十五年,春岚孤儿院的最大资助者——新丰汽修的陈总,其实算是你的旁亲。” “他在去年年末,因为身患重症,加上几个私生子与婚生子之间的乱斗,顾不得这边,便彻底停了对春岚孤儿院的资助。” “不过在此之前——” “他靠着春岚孤儿院,好像做了不少事呢。” “陈家现在这么乱,我一不小心,就收到了一些文件,里面有些关于春岚孤儿院的内容,不知道陈院长想不想看呢?” 从姜邵提到“新丰汽修”和“陈总”,这几个字眼时,陈院长本就摇摇欲坠的心念,愈发不稳起来。 而之后姜邵的步步紧逼,再到最后一句,猎人收网前的最后一问。 直接让陈院长的理智彻底崩盘。 她近乎崩溃般问道:“你究竟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 姜邵冷眼看她发疯,只在对方话落后,用不带一丝感情的冰冷声音,平静道:“我想问的,我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陈院长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移转到姜邵的左手,那手掌下面,盖着一张照片。 遮得严严实实,像是生怕她看到分毫。 不,那或许并不是怕她看到。 而是觉得——她这样的人,根本不配看吧。 “殷岁……殷岁。”她重复了两遍,神情有种微妙的癫狂。 但很快,又像是彻底接受了现实一般,陈院长探身,从桌面右侧方的书架上,取了一本相册出来。 她翻开相册,到第五页,她无数次想看却又不敢去看的地方。 那一整页的透明格中,只有一张照片,是殷岁的独照。 小殷岁单手举着一枚铜制小奖牌,坐在院内的秋千架上,笑得眉眼弯弯。 那种属于孩童,纯然天真的快乐模样,几乎要从照片中跃跳出来。 是可以感染到看者的快乐模样。 陈院长伸手,小心翼翼地隔着透明夹层,抚摸过照片中,小殷岁的侧颊。 她的面容于这一刻,甚至带上了几分圣洁的慈爱。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他三岁的时候。” “他是被弃养在孤儿院的,发着高烧,身上还有病疹,送往医院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他会救不回来。” “其实像他这种情况,是要先走流程的,走完流程也不一定会被分到我们春岚孤儿院。” “只是,在我第三次去看他时,他握着我的手,对我笑了下,我忽然就不想让他继续走向未知的未来了……” “于是,我托陈总的关系,留下了他。” “也因为这层原因,加之他之前被弃养过,凡是有来收养他的人,我都替他拒绝……” “呵。”姜邵冷笑出声,他实在听不得这女人,一厢情愿的自我感动。 “你替他拒绝别人的收养,怕他再受苦,就是为了亲眼看着他在你手底下受苦?” 姜邵说这话的本意,本也只是听不下去对方这样恶心人。 但他没想到的是,陈院长的情绪却陡然激烈起来。 她神情激动:“你懂什么?我那是为他好!”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他只要对我乖巧就好了……我没有生育的能力,就把他当成我的亲生孩子。” “我那样孜孜不倦地教导他,还出钱请人教他学画……” “我对他那么好,可他呢?他连一声妈妈都不肯叫我,还傻乎乎地,想要把我对他的好分出去,分给更多人。”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这样的做法在孤儿院,是有多么的蠢,所以被人欺负,也是他该受着的!” “我只是想让他长个教训而已!” “他只要乖乖向我求助就好了,可每一次,他被打得多凶,见了血,都只会傻乎乎地盯着我看,从来都不向我张口求救!” “我不值得他被信赖吗?他为什么,一点都看不到我对他的好?!” “十六岁一到就立刻搬出去,每次回来也只去看那些院中的小孩子,如果不是我留意着叫住他,他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还有中兴美院……他能考上中兴美院,难道就没有我的功劳吗?” “是我!是我看见他画画!是我出钱让他去学画!我发掘了他的才能!” “他考上中兴美院这样的大好事,难道不该主动回来告诉我,求着我给他庆祝吗?!” “哗啦——” 一杯带着余温的茶叶水,被姜邵抬手,泼到了对面近乎疯魔的女人面上。 “你这样的疯子,居然也能当孤儿院的院长。” 该说殷岁的运气,是真的很差吗? 从小到大,身边遇到的,都是精神状态欠佳的疯子。 眼前这女人是,他,谢庭霁,还有褚华也是。 姜邵已经不用再多问下去,他只用看死人一般的冰冷眼神,注视着眼前这个,头上挂着茶叶梗,面上还带着未散去的,癫狂疯意的女人。 “所以,六年前,不是那四个人逼你打的电话。” “而是你故意挑了他们回来的时候,在他们能听到的附近,主动打了那通电话,还极尽溢美之词地夸赞了小岁……” “目的就是为了,激起那四个人的嫉妒和不甘。” “让他们再一次对殷岁发怒。” “而驱使你做出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你想再完成一次,对殷岁的服从性测试。” “可这一次,你依旧失败了。” “但付出代价的,却是殷岁。” “看到他用以绘画的右手手腕,被人生生踩断的时候,你笑的……一定很畅快吧。” 陈院长:!!! “陈院长。”姜邵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这个,因为所有晦暗心思都被他道破,所以畏缩到恨不能躲到桌底去的疯女人。 “你知道我现在到底有多庆幸,庆幸你底子并不干净吗?” 第58章 装疯是无法逃离审判的 ——春岚孤儿院—— “你知道我现在到底有多庆幸,庆幸你底子并不干净吗?” “哈哈哈。”陈院长蓦地笑出声来,布满疲态的面容上,于这一刻竟然能窥见几分释怀。 “果然到这一步了。” “第一次做账的时候,或许这个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只是没想到——”陈院长没再说下去,而是转而向姜邵发问。 “你来查我的事,是因为殷岁吗?” 她自顾自问完,却竟又自顾自答了。 “是了,你是为了他,才会来跑这一趟的。” “我想要一个乖巧听话,只属于我的孩子,所以我选择了殷岁。” “那你呢,你这样为他做事,又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呢?” 姜邵没想到这疯女人,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他眼眸微沉,神情更危险了几分。 “与你无关。” 陈院长摘下眼镜,似是沉沉叹了口气,小岁还真是,太容易招惹这些疯狗了。 可能越是纯白干净的事物,就越有腥臭晦暗之物,想要不择手段地去染指吧。 不过这些,也和她无关了。 她和这个孩子,到底是没有缘分。 ———— 陈院长看着被姜邵递到面前的认罪书,沾了红泥的手指,在白纸黑字的文件上方抖颤了半天,才终于脱力般按了下去。 指纹落下,像鲜红的血迹。 这颜色莫名刺激了她的眼球,让她再次发起抖来。 姜邵并没有在意陈院长的异样,抽走文件,转身便要离开这间,让他觉得粘稠恶心的会客室。 在他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见陈院长急促而压抑的声音:“如果可以,劳烦你去丰裕街附近,找一下殷岁。” 姜邵脚步顿住,神情蓦地阴沉下来。 陈院长见他只是停步,并没有回身的意思。 她怕对方不信,赶紧补充道:“是王禀告诉我的,他也是当年欺负过殷岁的人。” “他说他们这几天都在找殷岁,已经蹲到殷岁的行程了!” “他们昨天就已经查到,殷岁今天下午会去丰裕街那边,一个雕塑馆看展了!” “这个时间,你现在去……说不定还来得及!” “哈。”出乎陈院长预料的,姜邵听了这话,居然笑出了声。 随后这笑越来越恣意,疯到让陈院长好不容易调理过来的表情,都险些再度崩盘。 “你,你怎么了?” “没什么。”姜邵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依旧坐在那把老旧红椅上,整个人都透出股陈腐气息的陈院长。 “原来,你也不是只有殷岁一个选择啊。” 陈院长神情疑惑:“什么?” “呵。”姜邵又笑了一声,下一瞬,这点冷笑也从他面上隐去。 他像是被触怒的野兽,毫不吝惜地展示了自己最有攻击性的姿态。 “老太婆,装疯是无法逃离审判的。” “你犯的,从你这个年纪算,是足以让你被关到死的重|||罪。” “还有——”姜邵侧身握住门把手:“忘了说,殷岁现在过的,真的很好。” “是被亲生父母找到,还有大哥,二姐,三哥,全家人一起把他宠上天,自己还是殷家小少爷,衣食富足,无忧无虑的那种好。” “至于你,只是一只注定被他遗忘,再不会多看一眼的臭虫罢了。” 姜邵转动门柄,屋门关上的瞬间,杯子摔砸在墙面上的声音很明显。 “啊啊啊啊不可能!” 姜邵没有理会里面的疯叫,快步走向院中,问迎上前的保镖:“车准备好了吗?地址查到了吗?” 第59章 说吧,想要多少钱? ——裕丰街—— “你的右手,好了啊。” 男人落在殷岁右手上的目光,粘稠且恶心,融杂着难以计量的恶意。 殷岁垂在身侧的右手指尖,痉挛般抖颤了下。 他已经认出了眼前的这个人——张立褐,从小便带头霸凌原身的,四人团体中的领头人。 也是在六年前,抬脚踩断原身的腕骨,让原身彻底丧失求生欲望的罪魁祸首。 “畜生。”殷岁冷声道。 “什么?”张立褐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眼前这个从小到大,都任他搓圆捏扁,无数次被他当死狗一样教训,任他打骂泄愤的弱小玩意儿,居然敢这样同他说话。 “你还真是不一样了。” “做了有钱人家的少爷,就把从前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狗杂碎,用不用我现在就帮你回忆下?” 张立褐捏紧拳头,指骨嘎吱作响,暴力威胁殷岁的意图很明显。 殷岁没有退缩,他直视张立褐,用再平静不过的语气道。 “你倒是没什么变化,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不折不扣的畜生。” “真敢说啊,殷岁。” 气怒到极致,张立褐反而稍微恢复了些理智。 他露出略显狰狞的笑容,在路人投来的惊疑不定的眼神中,大步上前哥俩好一般,抬臂去搭殷岁的肩膀。 殷岁神情骤冷,侧身刚要避开,就听张立褐笑了一声,用那种粘稠似沼泽,盈满恶意的语调道。 “现在收养你,让你过上如今这种好日子的那户人家,对你来说,还挺重要的吧?” 他拿出手机,随意拨弄了下,调出一段视频,按下播放键后,一群半大少年嘻嘻哈哈的声音,便从他手机中传出。 【你拿正点,把我们的小杂种都拍歪了】 【这种视频不露脸可不行吧?】 【来,看镜头,笑一下!小杂种来喽!】 【哈哈哈他身上好白啊,殷岁你真的是男孩子吗?该不会其实是个小姑娘吧哈哈哈】 【扒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哈哈哈,来,王禀,你提得你动手!】 【老子才不碰呢,男的有什么好玩的?!恶心!】 【来,狗杂碎,笑一个,再不笑老子拿圆规把你嘴给穿起来】 【诶呀,别玩那么血腥嘛,玩坏了可怎么办,不如就让他学狗爬吧,来,乖狗狗,从我这里钻过去】 【哈哈哈还是你会玩啊,起来,爬啊!】 张立褐按下暂停键,将手机塞回兜里,伸展手臂笑容满面地搭上了殷岁的肩头。 他偏头欣赏着,殷岁从视频开始播放的那一瞬起,就苍白到极致的可怜面孔。 那种久违的,施虐欲开始得到满足的感觉,让张立褐上瘾一般深吸了一口气。 太怀念了。 这种轻而易举,就可以踩在那些世俗意义上,总是得到夸奖和赞美的优秀生身上,肆意发泄恶意的感觉。 真是太爽了! ———— “怎么不躲了?” 张立褐无视被他环住之人身体的僵硬,笑着紧了紧手臂。 “刚才不是还躲我像躲苍蝇一样吗?生怕被我沾上一点。” “现在这么乖,是终于回想起来,你满地学狗爬的样子了吗哈哈哈。” 他忍不住大笑出声,揽着殷岁就往不远处的网吧里走。 殷岁的身体隐隐发抖,声音虽然有努力控制过,却还是无法掩饰那话语中的颤意。 “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三个呢,经常跟你身边的那三个,他们也来了吗?” “哈哈放轻松。”张立褐安抚性地拍拍殷岁的肩膀,在殷岁面上的神情,稍微安定了一些后,他才又笑起来,开心道。 “当然来了啊!我们都这么久没见过了,我想你,他们也想你啊!” “哈哈哈哈哈你不开心吗?” 张立褐看着殷岁愈发惨白的面色,笑得更畅快了。 “这样也挺好的。” “什么?”张立褐的笑声戛然而止,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殷岁。 对方直视他,那双瞳孔二十年如一日的清透,无论遭受他怎样的对待,张立褐好像都无法从中看到,真正可以称之为屈服的情绪。 “你们想要多少?” “一万,十万,一百万,还是——一千万?” 说这话时,殷岁面上一丝多余的情绪都没有,平静到就像是在讨论,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一般。 那些他见都没见过的金||钱数额,就这样被殷岁,轻描淡写地从口中吐露。 就像那其实是一笔笔很小的数额一样。 张立褐瞳孔震颤,眼底浮现出比刚才还要兴奋的神采:“殷岁,你还真是不一样了。” “所以他们呢?”殷岁直白道:“人不齐的话,分赃也无法保持公平吧?” “你想要钱,我可以给。” “但我给你的钱,是至少要买断有关于我的所有视频。” “我可以先交定金,但尾款,必须是你手中和他们手中,我确认过全部删除,没有存根,我才会支付。” “如果你们违反约定,或是根本就准备强抢……” 殷岁笑了下:“张立褐,我们都是同一家孤儿院出来的,你知道的,我们这样的人被逼到绝路上,是真的可以抛下一切的。” “一千万,还是什么都得不到。”殷岁侧首看他:“你的选择呢?” “哈哈哈哈。”张立褐笑出声来,原本把殷岁往网吧里带的脚步一停,转而拐向更远些的暗巷中去。 “还真是厉害,能有多么多钱呢。” 殷岁被迫背对着张立褐,被对方按着肩膀,推进了这条狭长小巷的深处。 “但再多的钱,四个人分,也是不够的。” 殷岁停住脚步,回身挥开张立褐的手,眸中烧着极明显的怒意:“你什么意思?” “别生气啊。”张立褐逼近一步,唇边的笑意贪婪且张狂:“三千万,全给我,我让那三个人再也不来烦你,怎么样?” 殷岁的面色更难看了:“你要做什么?” “放心,总不会是鲨人,三千万,还不至于。” “但让他们闭嘴,还是很好办的,这事你不用操心。” “你就说,这笔交易,你做不做?” 殷岁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还有一件事,你告诉我……六年前,我回孤儿院撞上你们四个,是意外,还是——” “六年前?” 张立褐还是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勉强想出殷岁这说的是什么。 “哦——居然都有六年了吗?” “至于你想知道的,那当然是在你之前,院长先请我们回来的啊!” “她特意给我们说,你考上了什么全||国第一的美院,一会儿就会回来,让我们留下来一起庆祝,好好恭喜你呢!” 殷岁眼底的最后一丝光亮,也随之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彻底淡漠下来,不带任何一丝情绪的冰冷神情。 没有意义。 追溯过往,毫无意义。 那是属于原身,彻头彻尾,无爱的灰暗人生。 如此简短,如此绝望。 “怎么不说话了?”张立褐见殷岁低垂着眼眸,小巷太暗,他一时间无法分辨出对方具体的神情,只凭感觉嘲笑出声。 “殷岁,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哭出……啊啊啊啊!” 伴随着刺啦的电流声,男人的惨叫几乎要冲出这条暗巷。 没有给对方一丝一毫的喘息之机,殷岁挥手收回小型电击器的同时,抬脚毫不犹豫地将张立褐踹翻在地。 “你都还没有哭出来,我怎么可能先替他哭呢?” 第60章 原来,你也知道怕啊 确认对方仍留有,早年霸凌原身视频的罪证,达成。 开出天价,言语诱导,离间四人,避免被四人同时围攻,达成。 留下对方言语侮辱,讹诈索取金钱的录音证据,达成。 以及最后,替原身确认六年前的真相……达成。 张立褐一定不知道,殷岁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努力去忍耐,才没有在甫一看见对方那张,令人作呕的丑陋面孔时,就狠狠一拳揍过去。 但现在,也还来得及。 “殷岁,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哭出……” 殷岁抓住对方拍向他侧脸的右手手腕,一拉一拽人已经近身到张立褐面前。 在对方蓦然放大的瞳孔中,殷岁扬手,快狠准地将防身器,直接按压在了张立褐的侧颈。 开关启动,惨叫声穿透整条小巷。 他抬腿将男人踹翻在地,张立褐的上半身重重砸撞在墙面上,斑驳的墙灰纷纷扬扬的落下来,覆了男人半身。 也让对方的眼睛,进了墙灰,一时半会再难睁开。 殷岁抬腿,又是一脚重重踹在了张立褐的腹部:“你这样的畜生,居然也知道痛,也会惨叫出声。” “欺凌他人,随意践踏他人的肉体和尊严,就这么让你爽吗?” 小型防身器的效力有限,殷岁等着张立褐的意识稍恢复些,甚至抬手想来揍他时,才又俯身下去,对着张立褐的侧颈再补上一击。 “和你这样的畜生对话,说什么都没用的吧。” “你不会有羞耻之心,更不会有悔悟之心,只有把你肆意加诸在旁人身上的痛苦,翻上个十倍数十倍,让你用肉体记住——” “你是不是,才能长出来一点点记性?” “杂种,我杀……啊啊啊啊啊啊!” “果然。”殷岁俯身,扼住对方的喉咙:“即使是这样,你也不会长一点记性。” “说得也都是我不想听的话。” “你这样的畜生,或许连交流的价值都没有吧。” “直接学狗吧,像你对他做的那样。” “来,爬啊!” 电击,清醒;电击,清醒,这样五六个来回后,即便是凶戾如张立褐,也在殷岁自始至终,都含着笑意的注视下,生出了些许的惧怕之心。 又是一次电击后的清醒,张立褐刚恢复了些意识,就捂着脖子,双腿踢动着往后撤:“疯子,你疯了……” “哈哈哈哈。”殷岁笑出声来,瞧着真有些疯了的味道了,他抬步轻而易举地就再一次逼近了张立褐,对他笑了笑。 “你原来也是知道怕的啊,可你只怕自己痛,半点也不会共情他人呢。” “真是天生的坏种。” 殷岁一把拽住张立褐的头发,将对方因为多次遭受电击后,而冷汗涔涔的那张脸抬高。 “在孤儿院孤立我,往我的饭里吐口水,抢走我收到的礼物,心情不顺就把我拖出去打,往我身上扎铅笔,扎圆规,扎任何尖锐的物品。” “把我按在地上逼我学狗爬,按着我让我给你磕头,拽着我的头发把我往墙上撞……” “张立褐,你做这些的时候,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 “我真是不能理解,不过——”殷岁顿了顿:“这事情又不是你一个人去做的,只问你一个,是不是不太公平。” 殷岁说这话时,防身器就在张立褐眼前晃。 让张立褐紧张地不住吞咽口水,尤其是在他想抢过来,却被殷岁轻巧躲过,换来比之先前更重的桎梏后—— 张立褐再听见这话,立马点头道:“是!你快叫他们过来,他们就在刚才那家网吧里!” “欺负你的又不止我一个,你快把他们也……” “哈哈哈哈哈。”殷岁看着他这幅,迫不及待卖手下狗的反应,没忍住再次笑出了声。 “真好啊。” “你真的是,一点超出我期待的事,都不会做呢。” “你……”眼看着殷岁手中的电击器,离自己越来越近,张立褐的情绪彻底崩溃了:“你也找他们啊!” “你的通知书又不是我撕的!” “是陈蚁提议,张禀动手撕的,又是李忡怕你还能粘回去,直接点火烧干净的!你要找麻烦算账就找他们去啊!” 从张立褐提到通知书起,殷岁面上的笑意就一点点地消失,直到张立褐话落。 终于,他面上连那点虚假的笑意,都不复存在了。 像叹息一般。 “原来你都记得啊。” “可你是不是忘了——”殷岁俯身,将握着防身器的右手手腕,逼近到张立褐的眼前:“这里当初,可是你折断的。” 张立褐瞳孔骤缩,下一瞬,殷岁举着防身器,直刺向他的眼球。 “小岁!!!” 第61章 他钟爱的,或许就是这样的殷岁 ——车内—— “姜总,意北网吧只找到了张禀、陈蚁、李忡这三人,张立褐并不在。” “据他们所说,他们是换着人,轮流去蹲守殷小先生的,一个小时前刚好轮到了张立褐。” “如果张立褐不在HIP SCULPTURE雕塑馆门口的话,那现在到底在哪儿,他们也不清楚。” “那雕塑馆门口,派人看过了吗?” 姜邵眉头紧皱,面上虽没什么表情,通身的气势却压抑到了极致,叫看着的人喘不过气来。 安秘书将头压得更低了些:“已经看过了,目前并没有发现张立褐和殷小先生的踪迹。” “我知道了。”姜邵凝眸看向车前方的路况:“再快一些。” “是。” ——裕丰街—— 姜邵下车后,目光没有在被保镖围挡在中间,控制住的那三个畜生身上,停留哪怕一秒。 他拒绝了保镖的跟随,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接在这条街道上跑了起来。 黄昏时的风很大,天色在明与暗之间摇摆,晕染出大朵大朵暗沉的深橘色。 有那么一瞬间,四周的一切都好像变得虚化,天与地之间,姜邵能听到的,只是自己被无限放大,喧嚣紧促、鼓噪难安的心跳声。 殷岁。 他在意北网吧门口茫然四顾,又向前走了几步,终于,视线落在了不远处,一个极为隐蔽的巷口。 没由来的,姜邵有一种直觉,殷岁就在里面。 ——小巷—— “小岁!!!” 姜邵想过小巷里可能会有的,无数种不妙的可能,每一种都让他心焦难忍。 可唯独没想到,会看到眼前这样一幕。 狭长小巷的深处,阴暗到像是黑兽张开的巨口,唯有灰白墙头倒插着的碎玻璃片,折射进几点日落前的余晖,才让那内里,有了一点点光彩。 这光斜斜地映照进去,照出地面两道,一低一高,几欲重叠的身影,也照出殷岁冰冷压抑地小半张侧脸。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深紫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姜邵的瞳孔不可遏制地放大,喊出“小岁”二字的同时,人已经拼尽全力向小巷深处跑去。 “殷家!你的家人!你都不要了吗?!” 殷岁刺向张立褐眼球的手一顿,握着防身器的手,蓦地收紧。 他下意识地垂头,看向跪伏在他身前,汗落如雨下,面色惨白如纸,看他时更惊畏如见厉鬼索命的张立褐。 殷岁举起的手不可遏制地发起颤来。 他差点……差点就被恨意与怒火支配,做出无可挽回的事来。 张立褐见殷岁终于停下,身体向侧后方挪的同时,哆嗦着嘴唇道:“疯……疯子。” 殷岁瞳孔骤缩。 下一瞬,眼前的畜生,被终于赶到近前的姜邵,一脚踹出去老远。 对方回首冷斥:“闭嘴,滚!” 张立褐眼底晃过凶光,但在看清男人高大健硕的身形,以及感受到对方身上,那种完全不加掩饰的绝对上位者气息…… 这点恼怒也完全化作了惧意。 他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没有分毫动作,只沉默不语,像是失去对外界反应能力的殷岁,如蒙大赦般,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姜邵没在意张立褐的这点动静,他知道,张立褐跑不掉的。 他的保镖就在巷口守着。 这人就算拼尽全力跑出去,也只会在露面的瞬间,就被他的保镖们擒获,带过去和那另外三个畜生圈在一起。 ———— 此刻,太阳彻底西沉,最后的余晖也燃烧殆尽,夜色随月影攀附而上,蒙蔽了整个天空。 这样幽深狭长的小巷,就连月光也不肯多做停留,即便朦朦胧胧地照下来,却是连近在咫尺的人,都叫人看不真切。 姜邵微微皱眉,开口安抚道:“放心,他跑不掉的,外面有我的保镖,会把他拦下来,任你处理,以不会影响到你的方式。” “还有那另外三个人,我也已经让保镖把他们关在同一辆车上,他们这些年,不好的事也没有少做过,会受到惩罚的。” “小岁……”他伸出手,刚想要触碰对方,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背上,落了一滴温热的水珠。 不对。 这不是水珠。 是眼前人的泪。 身体先过理智,姜邵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抚上殷岁的面颊。 对方似是感觉到他的越距,向后猛退了一步,脊背撞在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姜邵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几乎是有些错愕地看向了眼前人。 他停在半空中的手指颤了颤,心底一刹那翻涌而上的情绪,是痛苦,还是愧悔,心疼,怜惜,愤怒……太多繁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就连他自己都分辨不清。 “我怎么忘了,你不记得我了。” 姜邵也并不指望,此时的殷岁会有所回应。 他兀自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启了手电筒模式,没有照向殷岁,只将光源打在了两人中间。 对面的人并没有看他,只那样静默地站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却不见有半分悲伤的情绪。 就好像,面部,外在的一切,都只是一具空落落的躯壳。 而真正在哭的,是藏在这具躯壳里的,一个蜷缩着的小小灵魂。 “殷岁。”姜邵稍稍屈膝,上身前倾凑近了些仰视对方。 “没关系的,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不要为他人的罪过哭泣。” “你很好地报复了回去,在最后的关头,也及时的控制住了自己。” “小岁,你害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殷岁的目光沉默地投向他。 姜邵没有后退,视线坦然地迎向他:“像你这样善良柔软的人,永远都不会落陷于黑暗里。” 而他所钟爱的,明知要按下停止键,却还是忍不住靠近的缘由,或许就是因为—— 名为殷岁的这束光,太过明媚漂亮,且照得刚好哪里都合他心意吧。 殷岁沙哑的声音,在这深黑的微亮中响起:“如果你没有喊住我……” “如果我没有喊住你,你也一定会停手的。” 近在咫尺的距离,姜邵的眸光明亮且清晰,内里的信任与坚定,毋庸置疑。 殷岁感受到了姜邵的这份信任。 他眼睫微颤了下,看向姜邵:“所以,你以前果然认识我。” “在咖啡厅里的见面,是偶然吗?” 姜邵顿了一下,到底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说谎哄骗殷岁。 “不算偶然。” “之后,拐出侗杏街,兴安路上的那棵榕树下呢?” “是想再见到你。” “你认识褚华吗?” 姜邵的面色微不可察地阴沉了几分:“认识。” “我和苏老的见面,背后有你在促成吗?” 姜邵:“……” 他沉默下来,目光与殷岁的相撞。 对方眼中的执拗,那种一定要从他口中得到答案的态度,让姜邵几乎是有些无奈地深吸了口气。 “是。” “但请不要因为这件事,就对我生出任何感激之情。” “殷岁,这是我欠你的。” 他难得这样坦诚。 但对面的人好像并不领情,逼近一步,近到几乎与他呼吸相缠。 “为什么?” “因为你曾经是我的前男友,还做了让我伤心的事情吗?” 姜邵:!!! 第62章 想抱你,触碰你,亲吻你,不可以吗 “为什么?” “因为你曾经是我的前男友,还做了让我伤心的事情吗?” 姜邵:“……” 他几乎是有些惊愕地睁大了双眼,但嘴却比理智还快一步的,认下了这个身份。 “是的,你怎么会知道?你不是已经失忆了吗?” 总不能是殷家人主动提起他们,还给殷岁说,他们三个是殷岁年少看人不清时,遇人不淑,碰到的人渣前男友吧。 这不合理! 姜邵难以置信。 难道是殷岁失忆前,在手机上对他们的备注,暴露了什么? 姜邵眼眸微眯:“我叫什么?你知道吗?” 殷岁:……小哨子? 回答这个的话,肯定是行不通的吧。 他沉默得有点久了,姜邵原本还算淡然的神情,也逐渐变得微妙起来。 所以,真的是他猜的那样? 眼前的殷岁,是靠失忆前在手机上的备注,才误打误撞,猜他曾经是他前男友的,还是对他不好的那种人渣前男友。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备注,才能让殷岁除了前男友这个称谓,其他全都猜准了啊! 不过他和小岁之间的关系,其实称一句前男友也没有错。 但现在,姜邵更想把他变成“现男友”,这三个字眼了。 姜邵的思维无限度地发散,下一息,就听殷岁道:“对不起,我是真的忘记了你的名字,和其他有关于你的一切。” 似是预感到了某种不好的征兆,姜邵浮动的心念又沉下去,面上的神情也逐渐晦沉。 殷岁的声音还在继续。 “今天很感谢你帮我,之前苏老的事也是,你真的帮了我很多。” “但对不起。”殷岁直视姜邵的眼眸:“如果你做这些,是认真的想要追回我——” “我不想,也不会吃回头草的。” 殷岁想到褚华看向他时,那种盛满情绪的复杂目光,想到谢庭霁在凉亭时,看着他甚至落泪的模样…… 还有眼前这人,方才在安抚他时,那种明显是为他放柔、放低的温和态度。 他知道是为他,却也不是为他。 “现在的我,是无法回应你们对失忆前的那个殷岁,所产生的任何感情的。” “你们想做的,是对往日的我的弥补。想要的,也是和往日的那个我破镜重圆。” “或者,再说明白一些。” “现在的你们,对我而言,全部都是陌生的,是我需要重新询问名字,重新认识,重新开始了解的人。 “”你们同失忆前的我,所经历的一切,我都丝毫不知。” “对你们,曾经的我究竟是抱有怎样的感觉,我也完全不了解,更没有办法去体会。” “所以无论你们在我身上,投射出怎样的感情,对我,对你们,都是没有任何公平可言的。” 殷岁看着姜邵已经彻底冷沉下来,露出这人应有的,那种褪去温和假象后,锋锐野性强攻击性的一面。 他目光没有躲避,再一次抱歉道:“对不起,这些话其实在心中攒了很久,本来也没想过,是会先说给你听的。” “毕竟,我们到现在,连正式交换名字都没有。” “我……” “你要一口一个你们多久?” 姜邵起身,高大的身影沉沉笼下来,他双臂向下,撑在殷岁的身体两侧,直接将殷岁困在了他的胸腔与墙壁之间。 这小小的方寸之地,姜邵俯身下来,彼此的心跳,呼吸,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没有给殷岁更多言语的机会,姜邵继续道:“我原本觉得,今晚的你,需要好好休息才行。” “可你看来,好像不是这样觉得的。” “你很有精神,拒绝我的话,都要一句句带着别人。” “还是我最讨厌的人。” “甚至连拒绝我的话,最开始都不是想先说给我听的。” 姜邵冷笑一声,低首又逼近了些:“殷岁,我可以将这个理解为,你是在怪我,在你失忆后出现得太晚吗?” “话都赶不到热乎的。” “你是向我撒娇吗?” 殷岁:……就很难懂。 他有些难以理解地睁大眼,抬手去推姜邵的胸膛:“你先放开我。” 姜邵笑了下:“不放,今天都不准备放了。” “小岁,是你先提到了感情,先招惹到我的,现在承受恶果,也是你该受的。” “你这么喜欢公平,现在我会这样,你也一定可以理解的吧。” “我甚至还想做得更过火呢。” 姜邵一双深琥珀色的眼眸,在暗夜里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殷岁,就像耐心等待猎物露出弱点,伺机捕获的大猫。 “想抱你,触碰你,亲吻你,还有更多更多,你要继续听吗?” “还是说,我直接演示一下?” 殷岁:…… 他感受着手底下,来自眼前人的,一声重过一声的心跳,不知为何,他的心跳好像也跟着乱了起来。 殷岁暗自咬牙,将另一只手握着的防身器举高,在姜邵眼前晃了晃。 “在你演示之前,先试试这个,怎么样?” 姜邵的目光,随殷岁的动作,落在其握着防身器的那只手上。 不知是看到了什么,他的眼神骤然冷下来,唇边却勾出几分恣意的笑。 姜邵俯身下去,一只手臂向下,托高殷岁的腰身,声音沉满暗不见光的欲||望:“好啊,那就尽管来吧,在我亲吻你之前。” “发泄情||欲,也是消除痛苦的一种方式,不是吗?” 第63章 也许有一天,你也会刺向我 “好啊,那就尽管来吧,在我亲吻你之前。” “发泄情||欲,也是消除痛苦的一种方式,不是吗?” 男人喑哑饱含情\\欲的声音,随其温热的呼吸,就那样扑在殷岁的侧颊、颈侧—— 让殷岁的半个身子,都因为这过于暧昧的气息,灼烫起来。 殷岁拿着防身器的手有些不稳,还没有决定要不要真的攻击,眼前这个在不久前,可以说是救了他一回的人。 姜邵就真的埋首下来。 殷岁神情一慌,抬手去挡自己的唇,下一瞬,一只大手顺着他的脊背向上,按在了他的后颈。 面前似乎传来男人的一声叹息。 停下了。 殷岁几乎是有些错愕地,抬首去看姜邵的神情,但还不等他看真切,后颈突如其来的疼痛,就侵占了他的大脑。 殷岁瞳孔放大,努力睁了睁眼睛,却还是抵挡不过,这过于汹烈的晕眩感。 终于,他眼睫垂下,像一只失去气力,收拢羽翼的鸟雀,坠入了姜邵的怀中。 姜邵将人抱腰拥住,一只手还停在殷岁的后颈,他放轻力道,轻轻揉捏了一会儿。 将人弄晕的方式,为了防身,他有专门学过。 对殷岁,他力道控制得很好,应该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是—— 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 在反复确认过,应该没什么大碍,且还能让殷岁沉眠上一段时间后,姜邵才收回了放在殷岁后颈上的那只手。 他垂眸看向怀中人,即便远处路灯已然亮起,暖橘色的灯辉逐渐照亮这条小巷,也倾落在怀中人的身上、面容上。 可殷岁的面容,还是苍白得过分。 被他环住的腰身,紧紧贴着的身体,是不需要他伸手去丈量,就能判断出的单薄纤细。 三年后重遇,这人身上刚养出来的那点肉,好像也随着一月之前,对方的又一次坠海,生病休养,消耗了个干净。 他垂眸注视着殷岁的面容,问出一个他知道怀中人不会回答,他或许也并不需要对方来回答他的问题。 “真的就到了那一步吗?” “你跳海,真的是因为觉得无路可走了吗?” 姜邵总觉得,并不是这样的。 可除了是被他们的纠缠不休,甚至想要毁去殷家的行为,逼到精神崩溃,绝望之下选择跳海—— 了结一切旧怨,也让他们都无暇再去进行,之前无意义的乱斗。 殷岁的跳海,又能是为了什么呢? 可这人,究竟有没有想过,只是知道殷岁和他们三人之间,可能各有一段不愉快的过往,殷盛就恨不能将他们通通打落地狱。 那如果,那天海中,他没能握住殷岁的手……怀中这人,真的就此沉没在暗不见光的海底。 殷家和他们,只会是不死不休。 姜邵并不觉得,做出跳海决定的殷岁,会没有预先想到这种结果。 所以为什么,你还是这样做了? 【三年前的海水,真是冷啊】 姜邵俯身,伸臂揽抱过殷岁的双腿膝窝,将人彻彻底底的,抱高在了怀中。 或许,只有一种可能。 他抱着殷岁,走在这狭长的小巷,影子在地面拉得很长,月光随他步伐向前,一点点地斜照进来。 殷岁,大概连你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即便是这样劣等的爱—— 在你心里,居然也是相信着的。 至少,你是相信我们中有人,一定可以将你救起的。 在这寂夜里,姜邵深深呼出一口气。 殷岁的侧颊就挨着他的胸膛,抵靠着他的心口,对方毛茸茸的卷发,随他行走时的动作,一下又一下,轻轻蹭在他的衬衫,也蹭在他心里。 那微妙的痒意,藤蔓一般地滋生,一节一节,终于一发不可收拾。 再没有比这一刻,姜邵清楚地明白自己在深陷,为怀中人深陷,却又心愿沉沦下去了。 不要逃避。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如果有一天,殷岁也会拿着防身器,刺向他的眼球,那他也会安静的等待,等待殷岁对他最后的裁决。 但在此之前,怀中这人,他再不会放手了。 ———— “姜总,张立褐那四人……” 迎上来的安秘书,在看清姜邵怀中还抱着一个人,且这人还是殷小少爷时,他瞬间噤声,向后退了两步让开位置。 安秘书打工人素养极高,一边后退一边示意保镖动作快点,先去给姜总打开车门,方便姜总安置好殷小少爷。 姜邵他们来时匆忙,开的是去春岚孤儿院时,用的那辆商务车,赶路时觉得心焦,现在车内空间宽敞,倒是刚好合适。 合适姜邵安置殷小少爷。 姜邵先将殷岁小心放进去,让人先委屈下,隔着软枕靠在车门那一侧。 随后,他才合上车门,看向保镖队长:“带来的医疗箱呢?拿给我。” “好,姜总。” “姜总,您受伤了?”安秘书眼中闪过担忧,赶紧问道。 “没有。”姜邵并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他直接道:“不用对张立褐他们做多余的事,只接着查他们这些年做过的烂事,尽可能的去取证。” “最好是能找到受害人,和他们谈条件,让他们愿意主动起诉,并出庭作证……” “一切都要尽快开展,春岚孤儿院院长,以及张立褐、王禀、陈蚁、李忡,这五人身上最后搜集到的罪证,以及和律师沟通后,他们有可能受到的刑||罚,将这些汇总,尽快发给我。” “辛苦了,安秘书。”姜邵看向对方:“这件事做成后,你们全员这月月薪翻三倍。” “是,谢谢姜总。” 姜邵颔首,取过保镖队长递来的医疗箱,从商务车后座的另一侧上了车。 车内前后的隔板早已落下,顶灯被调成了温和的暖黄色。 姜邵看了一眼,还陷入昏睡中的殷岁,侧身先打开了医疗箱。 很快,他就找齐了自己需要的东西。 没有急着将人放平下来,姜邵只将殷岁的右手轻轻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 殷岁白皙的手掌摊开,其上,至少有三根手指的指腹处,都有像是被滚水烫灼过的痕迹。 姜邵看着那些发红肿胀的地方,心中再一次生出怒意的同时,还有极微妙的痛与涩意。 在短时间内,多次使用防身器,还是在自身最没有理智,也最上头的时候,会反伤自己,留下这些痕迹,也是再合理不过的痕迹。 只是在后来,殷岁主动向他发起反问时,情绪明显是稳定下来一些了。 可就算这样,对方也没在他面前,露出一点异样来。 如果不是殷岁,被他过于强势直白的态度,逼到窘迫,只能故意拿防身器在他眼前晃,试图震慑住他—— 或许直到将这人送还回家,他都不知道殷岁还能做出,背着他藏伤这样的事。 姜邵用蘸了生理盐水的棉签,探向殷岁的指腹:“既然你这样能忍,那我见你自己都不知道珍惜自己,故意打晕你的事——” “你也一定可以理解的吧。” 他这样暗含嘲弄的说着,棉签落在殷岁指腹上的力道,却轻而小心,生怕再弄疼这人一点。 等到清理完毕,再涂上止痛消肿的药膏,姜邵还不放心。 他又取了软绵的纱布,将殷岁受伤的几根手指,各包了两圈,还没敢包太紧,只在上端和收尾的地方,用医用胶封紧了些。 直到做完这些,姜邵才将殷岁放平,让人隔着一个方形软垫,枕在了他的腿上。 车后座安静下来,静到姜邵能清楚地感知到,殷岁睡眠时的呼吸声。 听着还算安稳。 他舒口气,恍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在这开了冷气的车内,都落了满额的汗。 “姜总。” “什么?” “已经到殷家附近了,另外——”司机顿了顿,有些为难:“华盛科技的殷总,殷小先生的哥哥,就在外面。” 第64章 殷家珍宝,不是你肆意摆弄的玩具 似有所觉般,姜邵降下的,是殷岁那边的车窗。 于是很快,他握着殷岁被他调小至静音的手机,与车外至多三步距离,同样握着手机的殷盛对视。 姜邵掌中手机屏幕亮起,即便不低头去看,他也很清楚,这是殷盛打给殷岁的电话。 殷盛按下挂机键,目光沉沉地落在姜邵身上,第一眼看过去,并没有找到岁岁的身影。 直到他目光下移,才在靠近殷盛腰腹的位置,看到了属于他弟弟的,熟悉的那头毛茸茸的自来卷。 这个姿势,是他弟弟横躺在车后座和姜邵身上,已经睡过去了吗? 殷盛有些无奈,岁岁倒是睡得沉,失忆后,姜邵对他而言,应该是陌生人才对。 在一个陌生人的车上,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过去……他家弟弟的安全教育,看来还需要好好教一下。 殷盛收回视线,目光再次落到姜邵身上时,那点刚蕴生出的温柔情态,又沉淀下去,不见半分痕迹。 他上前一步,到更近的位置:“劳烦姜总开一下车门,我要接我家弟弟回家。” 姜邵:…… 他默了一瞬,如果是在他没认清楚自己心意前,他或许会选择将殷岁抱拥在怀里,贴脸挑衅殷盛。 即便他一直都知道,殷盛乃至殷家对小岁的重要性,他也只会顺着自己心意,挑有趣的方式来。 但现在—— 姜邵颔首,示意了一下司机。 殷盛并没有等司机下车,在车门解锁后,就兀自上前,拉开了后车门。 难得,在车门被殷盛拉开,对方的目光投向车内时,姜邵竟生出了一种极微妙的局促感,就好像一件极亲密的事,被旁人撞破一般。 他将这荒谬的念头压下,却见对面殷盛的面色,冷得像快要鲨人了。 ———— 殷盛在打开车门前,虽然对车内的景象有所预料,可真正看到时——他发现他的接受能力,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好。 殷岁睡得比他预想中安稳。 毛茸茸的卷发扫在姜邵的腰腹,面颊隐隐泛粉,一只手还从薄被中探出,抓在姜邵的衬衫上,像一只需要姜邵给予安全感的小动物。 殷盛周身的冷意,不觉间便重了几分,稍一抬眼,就见姜邵用一种极微妙的眼神看着他。 就好像在说——不是吧,不是吧,你好歹也是岁岁的大哥,不会看到这一幕,就心里发酸,觉得哪里都不舒服了吧? 殷盛有被自己的心中想法气到,看向姜邵的眼神,就更不友好了。 他到底顾忌着岁岁还在睡,压低声音,用一种平直到活像机器人成精,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道。 “谢谢姜总送小岁回来,我就先将小岁接走了。” 姜邵又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殷盛一眼,说真的,他觉得殷盛的个人素质,真的是太高了。 在殷岁又一次跳海后,看到他和小岁又纠缠在一起,还能态度这样镇定,只是表情难看了些。 对方甚至还能向他道谢,虽然只是勉强客套……嗯,但怎么说呢,好讲礼貌的人。 他觉得要是他,就算顾忌着小岁在睡觉,也会忍不住先揍上两拳解气的。 殷盛没在意姜邵的奇怪反应,毕竟对方无论做出什么表情,他都只觉得晦气厌烦——对方的一切,于他而言,没区别的。 姜邵主动将人扶起来,刚准备给殷岁裹好些薄被,就见殷盛脱了自己的长风衣下来。 于是他识相地撤了薄被,由着殷盛操作。 殷盛却动作一顿,看向姜邵的眼神,终于显露出冷锐的锋芒。 “小岁的手,是怎么回事?” 姜邵下意识看了殷岁一眼,犹豫了下,从外套里取出殷岁之前用的那枚防身器,解释道。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应该是撞见了一个瞎挑事的小混混,小岁拿这个威胁对方的时候,不小心伤着自己了。” 殷盛:…… 他沉默了下:“你说的最好是真的。” 姜邵的眼神再诚恳不过了:“虽然我当时也觉得很意外,但这真的是真的。” “我还想着,等回头我再带他出去,就去拳击馆教他几招……” “不必。”殷盛立马打断了他,俯身将殷岁从车内抱了出去。 姜邵也跟下来,殷盛稳稳地抱着殷岁,站定看向他:“姜总,小岁的肺部留下了很严重的后遗症。” “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再靠近他。” “但既然你们做不到,又选择了再一次接近他——” 夜色中,殷盛的瞳孔冰冷漠然,透出股肃杀的威慑感。 “我不会容许你们再伤害他分毫。” “姜邵,殷家的珍宝,永远不会是任你肆意摆弄的玩具。” “这一点,希望你铭记在心。” 说完,殷盛抱着殷岁,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姜邵站在原地,注视着两人的背影,许久,他蓦地笑了一声。 殷盛的反应……比他预想中的要平静许多。 “小岁,你在跳海前,到底谋划到了哪一步呢?” 第65章 小岁,你不会失约的吧 “这里,是家里?” 殷岁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目光茫然地落在前方,是他的房间没错。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脖颈。 没什么痛感。 看来昨晚那个人,下手还是挺有分寸……什么鬼啊! 怎么会有人一边说着那么暧昧亲昵的话,一边快狠准地劈人后脖颈的啊?! 意识彻底消失前,殷岁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被卖进黑作坊里噶腰子了。 而且好气,他和那狗东西你来我往的试探了那么久,最后还是无法确认对方到底是不是小哨子。 他也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啊!(土拨鼠尖叫.jpg) 殷岁气到挠头。 而且昨天,他昏迷后,也不知道那家伙,有没有对他做什么…… 他该感谢那狗东西,至少还有点底线,知道最后要送他回家的吗?! 还有张立褐…… 殷岁的神情沉郁下来,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嘶——” 手指传来的痛意,让他一下就清醒了。 殷岁睁圆了眼去看自己的右手,有三根手指的指腹,被纱布包扎了起来,也难怪他从刚才就觉得,右手还挺不对劲的。 殷岁很清楚,这是他昨天多次使用防身器,不慎留下的伤。 他皱着眉,探身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打开通讯记录一看。 褚华的未接电话一个,谢庭霁的未接电话两个,小哨子的未接电话三个,大哥的未接电话……六个啊啊啊啊啊! 殷岁想尖叫出声了! 昨天那人把他送回家,和他家里人到底是怎么解释的啊! 还有他撞见张立褐,以及他在孤儿院的那些旧事……大哥现在知道了多少啊! 殷岁慌得不行,但让他现在就联系大哥,主动招认,那是不可能的! 他还想垂死挣扎会儿,就翻看了小哨子的来电记录,全部显示是今天,从早晨八点到现在,每半小时打一次,时间卡得很精准。 这样看……对方就是小哨子的可能大大提升了! 殷岁又去翻短信,他直接忽视了前面,谢庭霁和褚华这两人发来的信息,往下不信邪地翻到底,都没见到一条来自小哨子的。 殷岁:……严重怀疑对方这是故意的! 如果昨晚那狗东西,真的就是小哨子。 那之前,他告别苏老,和对方在榕树下的第二次相遇,他就是当着小哨子的面,拒接了对方的电话。 所以现在这算什么? 小哨子从哪里跌倒,就一定要从哪里爬起来吗? 殷岁恨得磨牙,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离九点半还有二十分钟。 这二十分钟里……他盛哥随时都有可能再打过来。 且弄不清楚昨晚后续的话,他殷岁!连走出这间门的勇气都没有! ———— 殷岁深吸一口气,随后视死如归般,点下了回拨键。 【嘀——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 殷岁难以置信地睁大眼:“有这么巧的吗?” 这真不是对方故意的吗? 他不信邪,刚要再拨一次,手机就震动起来。 殷岁下意识按了接通键:“你刚才是故意……” “小岁?” 这声音……谢庭霁? 殷岁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低头去看来电显示,还真是小鸡子,不是小哨子。 怎么这个时候…… 那头沉默了下,随后传来谢庭霁清冷中,略含几分歉意的声音:“小岁,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抱歉,昨晚一直没能联系到你,发信息也没有得到回复,我实在有些担心,所以就又打过来了。” 对方说这些话时,字字句句都是掩不住的真诚,且语调不疾不徐,只这样听着,就让殷岁心头的焦躁感,莫名其妙地消减了许多。 殷岁几乎都能想到,电话那头,谢美人垂睫敛眸,那张漂亮到不像话的面容上,露出几分忧色与歉疚相交织的脆弱模样了。 那样的情景,是个人都受不住的吧。 想到自己刚才,对谢庭霁发来的短信,连点开看都嫌浪费时间的态度……额,这样看,他其实是有做渣男的天赋的。 失忆前同时交三个男友这种事,也瞬间变得有说服力了呢。 殷岁没有“自我反省”太久,张口就熟练地哄道。 “没有没有,是我刚睡醒不久,意识还沉在梦里,接电话的时候,连名字都没认真看,就直接乱说话了。” “你千万别多想。” “至于电话没接通,消息也没回,也是因为我昨天在外面玩到太晚了,直接睡车上了,再睁眼……嗯,就是现在了。” 殷岁的声音里,恰到好处地浮现出几分羞窘,似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到这个年纪,还这么贪玩的事。 那头的谢庭霁,顿时就体谅道:“知道是这样,我就放心了。” “听到小岁你玩的这么开心,我也很高兴,只是——” “只是什么?” “有些羡慕能和小岁一起玩的人。” 谢庭霁声音放低了些,明明是清冷的语调,却莫名透出几分虔诚的希冀来。 “如果可以,我也好想有机会,能和小岁你一起出去玩。” “那一定会成为一段非常美好的记忆。” “……”殷岁默了默,有些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又听谢庭霁继续道:“说实话,其实我的性格有些古怪,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特别能谈得来的朋友,就算出行,也大多是为了课业,或者现在的工作。” “那种和朋友一起出去,什么事务都不想,只简单纯粹的快乐,我从来都没有体会过。” 谢庭霁在那头,似是自嘲般轻笑了一声:“我突然说这些,是不是还挺幼稚的?” “可是想到对面是你,我又一点都不想,去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小岁,我这样,你会介意吗?” 对面都把话说到这一步了,那他现在回“介意”的话,岂不是显得太该死了? 会被钉在最不会看氛围星人的耻辱墙上的!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你愿意和我说这些,是待我坦诚,我才应该感谢呢。” “所以三天后,在云市有一场艺术主题的拍卖会,我一个人……有些不自在。”谢庭霁将声音放得更轻更脆弱了些:“小岁,你能陪我去吗?” “能……我能。”像是受到了什么特别攻击,殷岁的嘴先他理智一步,率先说了能字。 在意识到不好反悔,转圜无能后,殷岁只能艰难补了那后两个字。 “太好了!小岁,我很期待。” “谢谢你。”谢庭霁声音温柔:“我会好好安排我们的行程的。” “小岁,你只要收拾好你的行礼就好。” “嗯,好。” “那……三天后见?” “好。” “小岁……你不会失约的吧?” 殷岁按按眉心,无法狠下心来拒绝的事,那干脆就由着它降临吧! 他摆烂了。 殷岁拍拍胸膛,作出保证道:“不会!我会和你一起的。” 和他一起……多好的承诺。 谢庭霁那张无论如何变换语气,都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的面容,直到此刻,才终于生出微澜,浮现出零星一点,可以称之为欢愉的存在。 他对着电话那头,言语是同神情截然不同的缱绻:“那说定了。” “我会去接你的,小岁。” 电话挂断。 殷岁的思绪,一刻也来不及为谢庭霁之前的话停留。 下一个,拨通他电话,出现在他手机屏幕,来电显示上的,是…… “嗯?叫花子?” 第66章 姜邵,你穿件衣服吧! 等殷岁应付完褚华的身体关心(划掉),查岗(√)后,已经快十点了。 殷岁握着手机,看着时间从9:59跳转到10:00,像报时鸟一样,小哨子的电话又一次蹦了出来。 殷岁按下接通键,他这边沉默,电话那边也沉默。 但不知为什么,殷岁忽然觉得很好笑,他就真的笑出声了。 “哈哈哈哈哈对不起……哈哈哈哈。” 电话那头的姜邵:…… 有被羞辱到。 他在对方的笑声,稍微平息了一些后,才有些无语地道。 “殷岁,你还挺记仇的。” “我只是没接你一次电话,你就让我又打空六回。” “那你欠我的这些不接电话的次数,我要是都学你这样报复回去,这辈子都不用再联系你了吧。” “噗——哈哈哈哈哈。”殷岁没忍住,又笑出声了。 姜邵:…… 他深吸一口气,素来野性难驯的锋锐眉眼,此刻却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和纵容。 殷岁试图解释,甚至想要倒打一耙:“没有,真的,我没那么小气。” “就是不凑巧嘛,给你打电话你又不接,我半点不计较地继续给你打,结果其他电话打进来了,然后又想回拨,又有新的打进来了。” “你看你又打的那六次,怎么就没一次,是我挂断电话,正好有空的时候呢?” 那头姜邵微眯眼睛,拉长语调阴阳怪气道:“哦,那就是我打给你的时机,总是太不识相了,专挑了你有人陪的时候。” “是我忘了,我们小岁可是受欢迎的很,如果我不多努力些,连凑到你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我居然还抱怨你不接我的电话……我真该死啊。” “……” 殷岁有被他无语到。 “不是,大兄弟,你能别总玩尬的吗?” 姜邵挑眉,低沉磁性的成熟男声,听着再真诚不过了:“没有啊。” “小岁,我字字句句可都是真心话。” “你这样冷落我,还不允许我危机感加重吗?” 他声音忽地放低,含了几分委屈:“你又不准备哄我。” 殷岁只要想到,昨天傍晚他见到的,小哨子那人高马大,一拳下去能跪在地上求他不要死的健硕体格,就对这人生不出半点怜惜之情。 他面无表情像个杀手:“是的,我不准备,你知道就好。” 姜邵:……失策了。 果然,隔着电话还是没有现实中直接勾||引,来得简单有效。 姜邵直白道:“小岁,我有点伤心。” 殷岁冷笑一声:“是吗?我脖子也说它挺伤心的,莫名其妙就被人劈手一掌了呢。” 姜邵:…… 今天殷岁让他哑口无言的时候,似乎格外地多。 “我……” 姜邵试图解释,但想了想,好像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难道要说,他从得知殷岁一个人对上张立褐时,心头就憋了一股野火—— 而这股野火,在看到殷岁受伤却强撑不说的手时,就彻底爆发,所以他气怒之下,就把对方劈晕,试图用物理方式,强制对方休息吗? 听起来就好傻种啊。 但解释只说了开头一个字,就不再说下去,明显也挺傻种的。 至少殷岁就被他无语到了:“你瞧瞧你,你要不就不解释,直接承认自己混蛋就好了。” “这开口一个字,之后就辩无可辩的样子,真的挺蠢的。” 挺蠢的姜邵:…… 他以后都不太想和殷岁打电话了,这不是他的舒适区,是受难区。 “算了。”殷岁没好气道:“还是要感谢你昨天对我的帮助,另外,昨天你劈晕我后,又发生什么……” “发生了好多,你具体想听哪一件?” 一提到这个,姜邵又来劲了,他自觉来到了擅长的领域,主动道。 “是我反复摸了你的后颈,公主抱你走了一整条长街,还是你枕在我的大腿上,抓着我的衬衫睡得打呼噜……” “啊!都不是!大白天的,你穿件衣服吧!”殷岁心态崩了,纠正道:“还有,我睡觉不打呼噜的!” “哈哈。”姜邵笑了一声,宠溺道:“那可能是我打的吧。” “啊!我真不打!!!”殷岁气得脸都红了,对面这狗东西,真的是好讨厌! 怎么会有这种人,耳朵聋冤枉他,还做出一副你看我多宠你吧的自信姿态。 油,太油了! “好了,不闹你了。”姜邵也怕真把人逗急了,再一次拉黑他。 他正色道:“之后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送你回家的时候,碰上了你大哥。” “哦,啊?!”碰见他盛哥,这还叫没什么特别的事?! “你……你和我哥是怎么说的?” “嗯……说的内容有些多,所以,中午要见一面吗?” 姜邵发出邀约,目光落在面前摆放着的四个手机上,那是从张立褐他们四人身上“借”过来的。 里面的内容……他想,他无权替殷岁做出决定。 爱比欲望要难,占有比理解容易,或许现在,他开始有些明白了。 第67章 旧情复燃 “见面……”殷岁犹豫了下:“你先告诉我,你和我哥都说了什么!” 姜邵在那头笑了一声:“问这么多……是觉得和前男友旧情复燃,担心没办法面对家里人吗?” 殷岁咬牙:“我挂电话……” “我说你遇见了小混混,和他们对峙时,不小心拿反防身器,伤到自己了。” 殷岁:……前面还行,后面那什么鬼啊! 那么蠢,他哥怎么可能会信啊! “你……我哥信了?” “嗯,他信了,我还向他提议,说不如以后我每周抽出点时间,专门教你防身术。” “然后你哥果断拒绝了我,说殷家很有钱,请得起专业教练,就不劳烦我操心了。” 殷岁:……他都已经分不清,对面这人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了。 但他大哥,日常每一句都在夸他,觉得他全天下最优秀的大哥,居然会相信,他是一个用防身器都会拿反的人! 殷岁觉得自己被伤害到了。 他开始怀疑,平常家人们夸他的那些话里,所含的水分比例,难道比他预想中的水7:真3还要多? “总之,我哥是不知道昨天,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是吗?” “如果你哥不特意调查的话,那是的。” 殷岁敛眸,他知道,他哥不会特意去调查的,就算心有猜测,也只会等着他主动去说。 但讲真,这件事,殷岁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逃避的心暂时占据上风,他握紧手机,问道:“你为什么会替我隐瞒?” 姜邵笑了一声,用他惯常的,那种叫人辨不出真心多少的口吻道。 “想要真正得到你的话,揣摩你的想法,始终站在你这边,是最基础的事吧。” “何况,我也有信心,在依从你的同时,也守护好你。” “小岁,我很清楚我现在有多认真的。” “……” 殷岁一时有些无言,在长达半分钟的沉默后。 他忽地开口:“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姜邵:……??? 【嘀——】 电话被挂断了。 殷岁将手机丢开到一边,上身后仰重新躺倒在床上。 他抬起右手盖在脸上,那白皙面容上,没有被掌心覆盖住的地方,隐隐浮现出鲜妍的绯红色。 身侧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殷岁指尖动了动,许久才把手机捞过来。 是一条来自小哨子的短信。 短信内容很短,只有两个字。 “姜邵……” 殷岁呼出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 ——入夜,华盛科技—— “小少爷,您又来看殷总了吗?”前台小姐姐满面热情的向殷岁打招呼。 “是啊,晚上好,你们都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不过今天来了几位重要的客户,殷总那里,吃没吃过就不一定了。” “没关系,我有带好吃的过来。” 殷岁举了举手中的多层保温桶,向前台小姐姐展示了下。 “另外,我在兰田阁给大家提前定过了点心,十分钟后应该就能送过来。” “到时候要劳烦你们,叫人一起去门口接一下。” “好!谢谢小少爷!兰田阁的糕点啊,我们大家又有口福了!” “你们吃得开心就好。”殷岁笑得有些无奈:“还有,别总叫我小少爷了。” “好的,小少爷!” “是,小少爷!” 殷岁更无奈了,被她们逗到失笑,最后也只能叹口气,往电梯处走去了。 身后,两个接话鬼才小姐姐,相视一笑,击掌庆贺。 今日份逗弄小少爷,达成√! ——总裁办公室—— 殷岁坐在沙发上,看殷盛似乎正处理事务到关键处,就也没上前打扰,接过秘书递来的水果茶,先安静窝着了。 殷盛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放下钢笔,一边整理处理完的文件,一边问殷岁。 “中午喊你过来一起吃饭的时候,你不是说今天有约了吗?” “没有和朋友再多玩一会儿吗?” “盛哥,现在都晚上了,而且他中午的时候临时有事,我们最后也没能一起吃饭。” “嗯。”殷盛点点头,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殷岁皱眉,总觉得他哥这反应不太对劲,好像很避讳追问他的事情一样。 殷岁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便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了。 他上身前倾,目露期待:“所以,哥哥你忙完了吗?” “嗯,暂时忙完了,剩下的可以明天处理。” “辛苦你跑这一趟了,还为我带了饭。”殷盛眉眼柔和:“不过现在,我们可以回家吃。” “别,就在这里吃吧。”殷岁起身,打开保温桶,开始往小桌子上摆饭:“还热乎着呢。” “我看着哥你吃。” “也好。”殷盛起身走过来,和他一起摆好餐具:“要不要也喝碗汤?” “就当陪我一起。” “好啊。”殷岁笑着答应了。 等两人氛围极好的,吃完这顿迟来的晚饭,殷盛起身,刚要收拾桌上的残局,就被殷岁探身握住了手。 殷盛一怔,垂眸看向他:“岁岁,怎么了?” “哥,你坐下,我们聊聊天吧。” 【哥哥坐下来吧,我想和你说说话】 几乎是应激一般,殷盛被殷岁握住的那只手,狠狠颤了下。 “盛哥?”殷岁有些错愕地放开手,神情有些无措:“怎么了吗?” 殷盛无声深吸一口气,反手握住殷岁的手。 他将心头忽然间升腾而起的恐慌感压下,像不久前那一次一样,坐在了殷岁的身侧。 “没什么。” “你的手有些凉,岁岁,要多注意身体。” “啊?”殷岁微愣,又赶紧点头:“好的,我最近很注意身体的,盛哥别担心。” 话是这么说,不过……他的手居然有这么冰吗? 盛哥人都被他冰到发抖了! 殷岁有些不好意思,想要从殷盛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对方握得更紧。 “不是有话想和我说吗?”殷盛侧眸看向他:“就这样说吧,岁岁。” 属于盛哥的温度,从被对方握住的那只手传来,殷岁心中忽然就安定了许多。 “哥哥,你知道的,我曾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殷盛握着殷岁的手一紧,声音有些晦涩:“哥哥知道。” “要我自己讲的话,其实我会觉得有些奇怪……” 殷岁垂眸,在心中给自己鼓了鼓劲。 等他再抬眸看向殷盛时,眼神明亮而纯澈,又盛着最深重的信赖。 “但我一直都记得盛哥你对我说过的话,如果我什么事都瞒着你的话,即便是怕你伤心,你也会觉得难过的吧。” “说不定,会比知道我身上发生过什么,还要难过。” “所以,盛哥,我会从现在开始对你慢慢坦诚,坦诚我之前的事。” “但同样的,盛哥,无论如何,我都不希望你因为我的过去,那些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去悔恨怨怪自己……” “你可以做到吗?” 殷盛迎着他纯澈的目光,眼眸暗沉:“岁岁,我只能说,我尽量。” “我是你的家人,是你的哥哥,听到你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受苦受罪,不可能没有一丝触动。” “但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是会困囿于过去的人。” “所以,岁岁。”殷盛看向殷岁换过了新纱布的手:“你现在,愿意告诉我,你的手究竟是怎么受伤的吗?” 以及,姜邵能为你做的,可以全部托付给我,再断掉和姜邵的一切关系吗? 第68章 乱勾||引人的狗东西 ——殷家,凌晨两点—— 殷盛刚从殷岁房间里出来,迎面就看到了时曼。 “妈,您怎么还没休息?” “岂止,你爸也没休息呢。”时曼看了眼殷岁的房门,小声问道:“岁岁睡了吗?” “已经睡了。” 两人轻手轻脚地下楼,即便房间隔音很好,他们也怕会吵醒殷岁,连对话都不再继续了。 等到了客厅,就见殷铖正坐在沙发上喝茶,明显是在等着他下来,给个解释。 “你弟弟不是去看你吃饭的吗?怎么让他陪着你在公司到那么晚,打你电话,你也不接。” “是我的疏忽。”殷盛眼神沉郁:“但小岁已经睡了,我想说的事情有些多,爸妈你们如果不困的话,就来我书房里吧。” “有些东西,需要你们一起看一下。” 时曼与殷铖对视一眼,几乎是瞬间,就有些明白,能让自家大儿子露出这副神情,又摆出这种态度的,只有关于岁岁的事。 “我们不困,走吧。” 率先回话的却是时曼,她越过殷盛,第一个走向书房。 此刻看她周身的肃杀冷意,哪里又有殷岁总是担忧的,脆弱柔软,经不起一丝风吹雨打。 等两人将自家小儿子昨天遇见的恶事,以及曾经在孤儿院受到的欺辱霸凌,还有岁岁第一次跳海的真相,全部看完…… 即便是殷铖,也红湿了眼睛,但他到底浮沉多年,还能勉强保有一些理智。 他握着手中,那些差点害死他儿子的,四个渣滓的罪证资料,一双鹰目看向殷盛:“这些东西,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查出来的。” “是谁给的?” “或者说,是谁给岁岁的?” 殷盛的眼眸更沉郁了几分:“……姜邵。” 殷铖双拳握得更紧了些:“阴魂不散。” “岁岁说的?” “没有。”殷盛垂眸:“但昨天,是他找到了岁岁。” “春岚孤儿院,也是他在知道岁岁被张立褐他们跟踪前,就已经开始查的事。” “是吗?”殷铖颓然地放下手:“你这个做哥哥的,不够合格。” “我们这做父母的,也是。” “最近针对姜家运输线的事,收手吧。” “另外,想办法还了这桩人情。” “只有他欠岁岁的,没有岁岁欠他的,从前是,以后也是。” 殷盛垂首:“是。” ——三天后—— 殷岁拉着手提箱下来时,殷母和殷父都在客厅里喝茶。 殷铖都不用时曼说,大步上前接过殷岁的箱子,帮他拎下楼梯。 “怎么这么傻,有楼梯还自己提,不知道叫人的。” “这不是没装几样东西,不重的,我自己也可以提。” 殷铖挑眉:“不重那是对我和你哥来说,你这刚修养没几天的小身板,就别瞎努力了。” 殷岁有被自家爸爸羞辱到,他不甘示弱:“爸,你等着,我盛哥给我选了击剑馆,还有拳击,防身术什么的。” “你等我学成归来,和你切磋!” 殷铖放下箱子,瞥了眼自家儿子从侧面看,气呼呼的面颊,没忍住就笑出声来。 “哈哈哈,好好好,哈哈我等着呢。” 殷岁:……爸爸笑得好没有诚意! “殷铖!”到底是时曼心疼孩子,起身握住殷岁的手:“岁岁快别理你爸,他这是越活越回去了,幼稚得很,我们别和他一般见识。” 殷岁猛点头,有殷母撑腰,小腰板瞬间挺直了:“好!” “这次去云市玩,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不要乱吃东西,也要注意保暖……” “对了,记得带上你爸的那张副卡,不限额度随便刷,喜欢什么就买下来,多给自己买。” 殷岁一一应下,又笑着和殷父殷母说了两句,才在两人的目送中,拉着箱子出了大门。 他提前说过朋友已经过来接他了,殷父殷母想着要给孩子留空间,就也没坚持要送。 殷岁松一口气,拉着箱子刚走出不远,就蓦地停住了脚步。 “大哥?你怎么……没去上班吗?” 殷盛站在一棵绿松旁,见到是殷岁,就无比自然地上前,接过殷岁手中的箱子替他拉着。 殷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脚下就习惯性地跟着大哥一起,并排往前走了。 又走了两步,他才忽地想起来,小鸡子可是在前面拐角处等着他的啊! 大哥要是见到小鸡子…… “大哥,你怎么没去上班啊?” 殷盛目视前方,只淡然道:“不急。” “送你上车后我再去。” 殷岁神情纠结,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不用了,盛哥,我都多大的人了,就这么几步路,我……” “前面那辆车,是你朋友的吗?” “嗯?”殷岁话语被打断,下意识就顺着殷盛的视线往前看,然后就看到了正和他大哥视线相对的谢庭霁。 殷岁:……额,明明人比车明显,大哥却问车不提人。 看来,大哥和他人渣前男友的关系,比他预想中的还要差呢。 殷岁头皮发麻,看看面无表情的殷盛,又看看同样没什么表情的谢庭霁。 下一瞬,就见谢庭霁忽地移开眼,对着他微微弯唇,露出一个比春日桃花还要鲜妍漂亮的笑容来。 殷岁的眼睛,瞬间就睁圆了。 殷盛:……乱勾引人的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