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抽到sss级传承开始》 第1章 落寞时 广州,一个在地图上几乎出了城的城中村里。 灯火通明的大排档,啤酒瓶的哐当声,劝酒的话语,男人们猜着酒拳,吵闹笑骂着。 他趴在窗口,探出小半个身子,叼根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电话那头的急切,也被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冷淡对待。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七个巧啊!饮!” “叼你老母每次都是你个扑街赢,饮就饮!我吹一瓶。。。” 楼下的热闹依然,孤零零的霓虹灯闪烁,楼下店家锅铲炒得冒烟,菜香味和浓烟四处逸散,来往的路人皱着眉,疲惫地穿过烟雾,消失在黑暗之中。 逼仄,阴暗潮湿,还有那么些许烟火人情味。 “喂,喂,李先生,你还在听么?” “嗯,接着说。”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语气带了些无奈和疲惫:“要说的,我已经都说了,我们的请求很简单,就请你看在莫爷的面子上,回来给武协搭把手,这对你来说并不难。” 冷风徐徐,打在了男人的脸上,就如同他的声音一般凝涩干硬。 “我十四岁出孤儿院,十七岁出武协,莫爷教了我三年,到现在整整八年过去了,我真不相信老爷子还挂念着我。” “莫爷总说,李衍是他教过天分心性最好的弟子。。。”电话那头再说了一通,好一会之后,才支支吾吾地干涩道:“莫爷他前天,过世了。” 男人手一抖,燃到海绵的烟飞舞后落到了积水的小巷子里,骤然熄灭。 他开始剧烈的咳嗽,血沫子伴随着烟雾喷出,左手手心很快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暗红。 电话那头只听见纷乱的杂音,过了快半分钟,男人苦涩怅然的话语才响起:“就当是我对不住莫爷,替我帮老爷子上柱香。” 电话那边换了人,冷漠的男声像冰碴子,一字一句像是刀子扎进心口。 “既然不愿意帮忙,那就说不上什么对不对得起,莫爷天上有灵,就当是你已经死了,武协,也当是没有李衍这号人存在,就这样。” 嘀嘀嘀嘀嘀。 男人放下了挂断的号码,摸了摸脸,反倒是把自己摸得满脸是血,关上窗户,把外面的热闹跟出租屋隔绝了开来。 他躺在了冰凉的地板上,喃喃道:“就当我死了吧,倒是一语成谶。” 小出租屋内,灯没有开着,屋内只有窗外和电视的一点亮光,老式的电视机播放着相聚今晚夜,尽诉心中情。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今晚的主持人小丽,红玫瑰象征着爱情,是每个女人都渴望的浪漫礼物,而今晚的故事,情剪红玫瑰,就是一个意外。。。” 随着大尺度的情节推进加上主持人温柔旖旎的话语,看似正常的内容也愈发让人想入非非。 男人逐渐眼神空洞,脸色发青,冷汗直流,光亮映射在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煞是恐怖。 他身旁的桌上摆着一瓶水,各种药物,和几根干涸了的针。 男人缓吸气,死咬着牙,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角度,血混着唾沫滴到地板上,心脏的剧痛一波一波地传来,要击穿他的意志。 在生命油尽枯竭时刻,眼前浮现虚幻的画面。 人生走马灯。 转眼即逝,不提也罢。 一幕幕胶片似的泛黄回忆闪过,有些他记得,有些他根本不记得。 体内血气翻涌,心脏处传来了比之前更加剧烈的疼痛,这狂暴的攻势如海啸般摧毁了身体的防线。 。。。 黑暗,寂静。 无尽的灰,延伸到了远处再远处,不知从何处来的一点光线,什么都没有照亮。 李衍睁开双眼,先是急促的呼吸,脸上染上不正常的潮红,饿了好久的身体渴求着血液,心脏此时也不吝啬,有力地泵动着。 “好,爽!” 过了好一会,他才直起身子来,呼出一口气,口中没有了方才的血腥味,事实上现在只感到无比的畅快,连心脏也不疼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不是坏事。 “你好,李先生。”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极其刺耳,李衍想也不想,下意识就是一记狠戾的摆腿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轰去! 这一脚被纤细的手臂扣下没收,李衍眉头一挑,支撑脚如猛龙暴起,整个人在空中旋转了一个半圈,霸道无匹的一脚再指那人的太阳穴! 只是这突兀的一脚仍然是被看穿,那人的手掌抵住小腿,猛地朝下一按,就将这一记杀招化解。 但出了手,也就是说,让李衍被扣住的一腿重归自由。 于是李衍的脚跟如断头台般落下,若是正中脑袋,就是必死无疑,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 但他一顿,收回即将落下的脚,皱起了眉。 他见那人化作了一缕灰烟,又在他的不远处重新浮现。 那是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面容模糊,身段柔和,双手叠放在小腹处,静静地站着,注视着他。 “李衍,二十五岁,孤儿,父母双亡,无牵无挂,十四岁离开孤儿院进入武协,十七岁放弃武术进社会打拼,身手性子都不错,患有罕见心脏病,现在是薪资微薄的小职员。” 李衍眉头跳了好几下,他感觉自己像个被解剖的青蛙,而这种感觉并不怎么好。 “我,是九凤。” 她的声音清冷甜美:“你想不想改变你的人生呢?” 李衍瞥了女人一眼,没有急着回答,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是死了。 戏剧性的猜酒拳,擦边的黄色节目还萦绕在耳边,最主要的,死亡的痛苦还残留在脑子里。 “你可以是死了,也可以再活一次,只要接受一份工作。” 女人像是看穿了李衍在想什么,扬起下巴笑了笑。 李衍闻言也终于笑了,他长舒一口气,回道: “被你看穿了,既然对我这么了解,那么估计也能猜到我会摇头还是点头。” 女人捂嘴浅笑:“那李先生,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成交。” “呵呵,相信我,你不会后悔的,建木能给你的,比你想得要多得多。” 李衍沉默点点头,自检查出有心脏病,十几年浑浑噩噩镰刀架在脖子上的生活,他真受够了。 那些许的不甘化作零星的火点,对命运的不忿化作狂风,二者相遇在心里一点就着,澎湃似山火。 李衍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这大火燃烧了起来。 女人仍然只静静地站着,温柔注视着李衍。 片刻,李衍深吸一口气然后再重重吐出,道:“无论是要做什么,我都准备好了。” 女人点点头,收起了所有笑意,神色变得庄严而肃穆。 “那么,来吧。” 随着女人双手十指相扣,眼帘低垂,周围空间里纯粹的灰将惊骇的李衍整个吞噬。 一瞬间李衍只觉得自己在急速下坠,眼前浮现出光怪陆离,让人无法理解的景象。 一棵巨大到难以形容的大树矗立在宇宙之间,无数的果实或明亮或暗淡,挂在巨树的树枝下。 神兽怒吼,巍峨的圣山,通天贯地的巨剑,遮天蔽日的巨掌,一道道或神圣或威严的身影,和巨树身后天外天那些邪异神秘,注视着自己的恐怖阴影。 李衍先前只是感到自己燃起来了,而现在李衍无比确信自己血液在物理意义上真的燃烧了起来,那种痛苦深入身体的每一个地方。 他努力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忽然,他看清了那些天外天里恐怖阴影中的一个。 “唤醒它,我的代行者。” 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心里响起。 “啊?” 李衍在心里低吼。 代行者李衍获得初始传承,魔神类sss级传承,德缪哥! 当前传承完整度10% 德缪哥的馈赠!获得额外传承度20% 当前德缪哥传承完整度30% 。。。 恐怖的阴影缓缓降临,八道颜色各异的翅膀忽隐忽现,那身影展开双臂,呈十字状,有蛇缠绕其身,冷漠诡异的眼神俯视着祂创造的人间。 祂舒展翅膀,从背后拥抱李衍,翅膀缓缓合拢,将李衍包裹其中。 黑暗,寂静。 第2章 劫车! 李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火车的小房间里。 墙上挂着油画,柜子里放着摞着两排书和一些精致的小玩意,左边是一个大开窗,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精致得像绿宝石般的湖泊。 远处的高山,风车,悠闲的羊群,从窗外呼啸而过,美妙的田园风光。 房间里有好闻的木头味道,座椅也非常的舒服。 “呜呜呜呜呜呜呜。” 火车鸣笛的声音响起,伴着金属活塞工作哐哐哐哐哐哐的工作声,钢铁长龙沿着为它铺就的铁血道路,震颤着驰骋着,呼啸着贯穿了这片土地的天南地北。 “什么情况。。。” 李衍喃喃自语。 紧接着,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代行者,欢迎来到果实的世界。” 时间:十九世纪末期。 地点:雾都。 “你现在正位于果实,雾都,这里是工业革命开幕的起点,梦想的城市,这个时代无可争议的世界的中心,但在繁华美丽之下,存在着同样恐怖的暗潮涌动,大雾的真相,僭越的愚人,把握这个机会,去尽情探索吧。” “可逗留时间结束后若未完成任务,被杀死,或造成任务卡关,代行者将被强制回归主世界,随机丢失物品和点数。” “这是一次简单的新手任务,若是失败,剥夺代行者身份,逐回主世界。” 冷酷的男音为系统温柔的女声作补充,随后消失。 你的身份:侦探 本次任务可逗留时间:7天 本次主线任务:调查大雾的来源-未解锁-未解锁 本次支线任务:未解锁-未解锁 。。。 “先生,先生。” 李衍还待再继续听,一个声音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转过头朝门外看,是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穿着制服,貌似是在列车上工作的员工,不是列车长,大概率就是检票的。 果不其然,在看清楚了李衍的脸之后,男人不耐烦地冷道:“检票。” 李衍皱眉,想了一想后直接往口袋里一摸,竟然真的就摸出来了一张硬皮的车票。 那是一张通体流露出尊贵的气息的车票,左边鎏金花纹盘旋,右边可撕下的检票雕刻着一个徽章,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检票员一见车票,顿时就瞪大眼睛,呼吸一窒,然后一改冷漠的态度,卑躬屈膝,几乎是颤抖着将票接了过来。 “这,这是该隐的。。。李衍,李先生。” “那些在站台的虫豸检票的时候竟然没有告诉我们列车上有公爵的贵客,请您原谅我们一路上无可饶恕的失礼,我谨代表列车上的所有员工对您表示诚挚的道歉。” 面对这滑稽的一幕,李衍的笑容颇为玩味。 他刚想说些什么,一道险恶的白光却突然地映射到了瞳孔之上。 他悚然一惊,瞬间伸手就揪住了检票员的衣领,再猛地将他往后一拉。 几乎就是下一秒,冒着森然寒光的斧刃劈碎了列车的木地板,数块木屑甚至擦着李衍的脸飞过。 接着不断有玻璃碎裂的声音从列车的不同车厢传来,骚乱就像是大火烧开的水般沸腾起来! “男人趴下,女人别动,把钱包,贵重首饰物品全都交出来,有蒸汽武装,或者有热武器的乖乖上缴,发现有藏匿的,全车人处死!” 凶恶贪婪的言语顺着风飘来。 劫车! 就站在李衍车厢门前的,是一身打满补丁的马甲的匪徒。 蒜头鼻,凸眼睛,两颗大黄牙因为咧开的嘴角而暴露出来,几根黄毛稀稀拉拉的贴在头皮上,一脸的丑恶凶煞相。 他松了松斧柄,才把斧头从地上拔了出来,精瘦枯黄的身躯晃荡了几下,朝着车厢内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李衍毫不犹豫,左脚一踢再将把手一提,车厢门被紧紧锁了起来。 接着李衍一把推开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检票员,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在路上被劫车已经是运气坏到了极点,更要命的是,心脏的绞痛突然地袭击了他。 他咬紧了牙关,表情狰狞,不自觉分泌的唾沫血沫子喷出,这让他的脸看起来形同恶鬼。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李衍竟然连站都站不住了,身子重重地靠在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没有让他休息的时间,屋漏偏逢连夜雨,里有大鬼夺命,外有小鬼拍门。 嘭! 车厢的门锁被一斧子崩碎,强大的冲击力直接就让它飞了出去,砸碎了玻璃,掉落到了无尽的田野之中,狂暴的风猛灌进来,这会儿连站稳都困难。 顾不得许多,李衍一脚重新把门抵住。 嘭! 又是势大力沉的一次砍击,森然斧刃慢慢松动,挪开,缝隙处空了,探出来一颗猥琐的眼球。。。 没等外面那人反应过来,迅捷凶狠的一指直接捅进了他的眼眶! “啊!!!” 李衍在疯狂的绝望情境下,凶戾发狠! 与其坐以待毙,期望这些匪徒狂徒能收钱留命,不如在最短的时间内,在他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之前,从根源上解决麻烦! 李衍抬起脚,用脚后跟一蹬,连门带人猛地被他一起踹飞了出去,狠狠砸到了对面的木墙上。 被门压制住的黄毛凄厉哀嚎,失去一眼的痛苦透彻心扉,他不由得哭泣出声,什么组织液,鲜血和眼泪都一齐流了下来,越是痛,他就越是愤怒。 黄毛怒从心头起,同样咬牙忍痛,双臂一撑,整个门被翻起,就这么正好就砸在了冲过来的李衍头上。 这下子顿时砸得他眼前一黑,甚至就要仰面倒下。 “草。。。” 斧刃接着挥舞,擦着李衍的脑袋砸到了门上,接着又是一拳轰了过来,李衍双手去挡勉强招架。 手背紧贴胸口,给心脏又带去了沉重的外力。 他眼前再一黑,已然是毫无力量再去拼命了。 缺了一眼的黄毛居高临下地望着李衍,身体急剧颤抖,只是一个区区一个卑贱的大清人,竟然也敢。。。 他高举起了斧头,剩下的一只眼里,仿佛已经反射出了溅射的血光。 一管已经干涸的针管,随着列车转弯而滚动。 黄毛并未在意,而是舔了舔嘴唇,手中利斧对准了李衍的脑袋,就要像砍西瓜一样,要砍他个稀巴烂。 嘭! 斧头挥出,再一次砍在了门上。 接着,黄毛整个人从腰部被施加了恐怖的力,他的腰好像从中间断开了,扭曲着像个布娃娃一样在过道里碰了好几下,最后无力垂落在地。 一柄飞斧紧接着嵌进了他的胸口,大半个斧刃没了进去,鲜血汩汩流出。 李衍收回了脚,眼里凶光骇人。 他的心脏已经在有节奏地跳动,合理地索取着更多的血液。 周围的声音慢慢淡化,无论是火车里乘客们的求饶,哭泣声,小孩子的哭闹声,还是绝对不会被人忽略的火车鸣笛声,金属活塞工作的声音,都消失了。 李衍现在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如擂鼓般跳动,缓慢但坚定。 他旋即捡起了已经空掉的玻璃针管,甩了甩,默默注视着它。 普通物品:强心针一代(圣芙蕾雅精神病院) “圣芙蕾雅精神病院出品的强心针,可以短暂地压制各类心脏疑难杂症,但不能根治,跟现实世界的强心针的功效原则上并无太大区别,只是为了特殊的病人们增大了剂量,普通人使用可能会有不可预测的风险。” 三五分钟后,心脏的绞痛终于慢慢平息。 李衍闭着眼睛,微微颤栗着,无声沉默着,从出租屋内,到现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一切完全颠覆了他对世界的认知。 “既然这种事情都有了,那么没理由治不好我的病。” 系统的提示。 “代行者解锁支线任务:保卫火车,确保其能抵达雾都!” 车厢内的检票员目瞪口呆,他眼睛瞪的溜圆,单片眼镜再框不住了掉落在地上。 李衍抬步走出房间,前往另一个车厢,不多时,整个车厢的人如潮水般涌进这个房间。 李衍在先前的三五分钟里抽空查看了系统未展示完全的内容。 你的个人信息 传承:sss级魔神类传承德缪哥30% 【所有之恶】随机时间里思绪停滞3秒钟,每有一个魔神类或邪神类传承,代行者的所有属性增加10。当前魔神类传承:1,邪神类传承:0,加成:10 【反宇宙的伪神】消耗一定精神力,将目标的身体与灵分开,持续3秒,与目标产生物理接触的时间越久,持续的时间越久。 【虚假的王座】免疫3次来自同一目标的伤害,冷却三分钟,3次后使目标的所有属性下降,10,不可叠加,持续3分钟。 【未解锁】 【未解锁】 李衍握了握拳,熟悉着这个被增强了10个属性点的身体。 其实他在黄毛拿斧子砍门的那一刻就在想,这种力道在他病情不严重时也能做到。 那么,问题就是sss级传承到底有多强,被增强了10个属性点的身体到底有多劲,有没有泰森李小龙那么劲。 当他暴起的鞭腿直接踢碎了黄毛脊椎的那一刻,他心里就有底了,那是相当的强。 火车依然在高速行驶着,窗外的田野,湖泊,风车,羊群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陡峭的雪山,底下便是万丈深渊,或是狂暴的河流。 “呜呜呜呜呜呜呜。” “哐哐哐哐哐哐哐。” 第3章 匪徒 昏暗朦胧的提灯左摇右摆,已经僵硬的座椅,冰冷到呛鼻子的空气,让人窒息,男人们沉默不语,稚嫩的哭声,女人挣扎的尖叫,在空旷的山洞中比火车行驶的声音更加刺耳。 两个人同样穿着打满补丁的马甲。 一人满脸络腮胡,头戴遮风帽,背对着另一人,一手持染血的匕首,手里的草烟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 另一人脸上堆满了油腻的笑容,衣物还未褪下,腰部已迫不及待地拱了起来,接着将满脸肥肉的脸埋进女人的发丝,陶醉地吸了起来。 “嘿嘿,嘿。” “丹尼尔,机会难得,你不玩吗?” 胖男人满脸淫笑,头也不回地问道。 “不了,没兴致。” “你们!” 突然的暴喝,吸引了两人的目光,出声的是个穿戴整洁的男人,满脸怒容,血丝爬满了眼睛,焦急和痛恨毫不掩饰地展露了出来。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这样冒犯!等列车回到了雾都,铺天盖地的蒸汽警卫就会没日没夜地追捕你们,你们就等着被当众枪决!” 漆黑的枪口挪到了他的脑袋上。 “安德烈,你认识他是谁吗?” “我可不认得,我只知道他的老婆不错,嘿嘿嘿。” 丹尼尔闻言又将枪口塞进了男人的嘴里,直接就扳下了击锤,食指搭在了扳机上,只要轻轻一扣,一张正直的脸就会变得这里一块,那里一块。 “你说说,你是谁啊?” 枪管冰冷,硝烟的气味直冲天灵盖,男人的喉咙发干发涩,支支吾吾没了声息,最终还是对死的恐惧战胜了对尊严的需求。 他闭上眼睛瘫倒在地,妻子马上要被折辱,但他也只能哭泣。 抽烟的男人摇摇头,深吸一口烟,又满足地将其吐出,眉眼一抬,在昏暗的灯光和烟雾缭绕之中,只见一道看不清模样的身影站在车厢的连接处。 男人不由得一愣:“安德鲁?” 下一秒,至少离自己有五步的身影竟然瞬身到了自己面前,冷冽的眼神甚至还带着拖影,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男人大骇,慌乱下挥舞匕首使出一记横扫,但那身影早已下沉至腰部,男人的目光急忙往下扫,还没等他看到什么,一记满蓄力凶狠肘击印在了他的下巴上。 “咯啦。” 一声闷响。 清脆的骨裂声,男人的意识也随着这一击直接涣散,飞出了几米远,很干脆的晕死了过去。 安德烈刚褪下上衣,就听到后方的声响,他慌忙回头,同时手马上放在了腰间的击发枪上,急声喊道:“妈的怎么回事,丹~尼~尔?” 他感觉自己最后喊的几个字并没有成功喊出来,又感觉自己的身体慢慢飘了起来,他看到了自己身后哭的梨花带雨的贵妇人,看到了自己惊慌失措的脸庞和地上散落的衣物。 再回头看到丹尼尔仰着脸躺在地上,下巴凹陷了一大截,血液顺着嘴巴鼻子和眼睛流出,再往后看,一道看不清模样的身影站立着注视着自己,其身后。。。 其身后又漂浮着另一道诡异恐怖的身影! 漆黑的肌肤,完美的的线条,八道颜色各异的翅膀忽隐忽现,那身影高举双臂,手掌外翻,似是托举着什么东西。 胖男人下意识想看清这身影的面容,随之其目光接触。 “嗡”! 他的思绪完全停滞,脑海里被无数神秘吊诡的内容填充着,灵的光芒飞速消散。 【反宇宙的伪神】 消耗一定精神力,将目标的身体与灵分开,持续3秒,与目标产生物理接触的时间越久,持续的时间越久。 李衍抽出了安德烈腰间的小刀,很干脆地往他的脖子上抹出了一道血痕,随手一扔将刀插在了地板上,离丹尼尔的咽喉仅几毫米远。 他犹豫了,杀这两个人容易,但在众目睽睽下犯罪,性质又不一样。 又是十几秒过去,这两人没醒来,火车已开出山洞,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车厢。 李衍马上闭眼,长时间的黑暗环境突然见到光亮,即使只是一瞬间也足以让他的眼睛感到刺痛,他感受着眼前的一片血红和阳光抚过脸颊带来的暖洋洋的感觉。 他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这两人是被他放过了,但黄毛是真的死了。 但是木已成舟,不如到时再算。 他打开了下一列的车门,干脆地走向了下一个车厢。 车厢里沉默了片刻,开始议论纷纷。 “那好像是个,大清人?” 。。。 打开车厢的门,这个车厢里空无一人,一些金银财宝,贵重首饰堆在角落里。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面对着门口,手里把玩着一条手链。 男人身着黑色贴身燕尾服,白色衬衫打底,脖领处系着一个随性的黑色蝴蝶结,下着白色修身西装裤,高筒靴束到小腿处,黑卷发绿眼睛,五官深邃,留有些许胡子,眼神冷冽。 脸色苍白,近乎浑身浴血的李衍拧开了门,两人四目相对。 “。。。” “十五截车厢,二十二个人,真亏你能走到这里来,是前面三截来的吧。” 李衍的嘴角勾起一点微笑,回道:“不巧,我正好就在最后一个车厢,一路上过来,正好就斩了二十二个人。” 男人闻言眼神一冷,毫不迟疑地拔出腰间的枪,扣下击锤,扣动扳机,一气呵成。 李衍只听嗒一声和火花一闪,随之则是一股强劲的风从自己的耳旁掠过。 【虚假的王座】免疫3次来自同一目标的伤害,冷却三分钟,还剩2次。 男人一怔,他发射的子弹离目标仅有毫厘之差时突然改变轨迹射向了斜上方的木板,在那一瞬间一道端坐在王座上的黑色的身影浮现,只一眼就让他脑袋胀痛,思绪混乱。 “这什么?!” 男人心中大骇。 李衍则是看见男人背后三个角的王座缺了一角,来不及想那么多,跨步欺身上前,右手劈斩,直取脖颈。 男人左手格挡,右手直接穿过空门抓住眼前之人的肩胛骨,李衍只见对方的右手上一刻还未有动作,下一刻已经扣住了自己的肩胛骨。 【所有之恶】随机时间里思绪停滞3秒钟。 “草!” 李衍暗骂。 回过神来,右手猛力往上掌击对方的右手的同时腰部发力脱困,勉强摆脱了束缚,男人背后的王座仅剩一个角。 男人见距离被拉开,立马再次拔出别在腰间的枪,并且闭上眼睛刻意不去看那端坐着的身影,一样的扣下击锤,一样的扣动扳机,一样的一气呵成,一样的打在了斜上方的木板处。 男人后方的王座所有角崩碎,一道黑影浮现,端坐在王座上。 【虚假的王座】受击3次后使目标的所有属性减少10,不可叠加,持续3分钟。 “六秒。” “六秒?” 【反宇宙的伪神】消耗一定精神力,将目标的身体与灵分开,持续3秒,与目标产生物理接触的时间越久,持续的时间越久,当前持续时间:6秒。 下一秒,男人感觉自己慢慢飘了起来,下方是呆滞的自己,对面的那人顺了顺气息。 李衍瞬身来到男人面前! 五指成爪,握住男人的手腕往外一翻,使劲一折。 “咔。” 之前能抵挡住李衍攻击的身体变得极为脆弱,男人的手臂应声而断。 李衍接着把男人往自己的方向一拉,一记凶猛的顶心肘顶在男人的右边胸口,男人顿时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体短暂的浮空。 李衍乘胜追击,勾拳!直拳!膝撞!右劈斩!左劈斩!一股脑儿地倾泻在男人的身体,最后回旋转身满蓄力的鞭腿恶狠狠的抽在了男人的腰部,大团的血迹晕开来,弄脏了干净白衬衫。 男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又砰一声砸到木门颓然倒下,在这一刻他的灵回归身体,再没了动静。 叮!代行者已完成支线任务:保卫火车!结算评价已增加,结算时抽取奖励次数加一。 当前任务进度 主线任务:调查大雾的来源-未解锁-未解锁 支线任务:保卫火车(已完成)-未解锁 支线任务奖励:梅尔斯的思念 稀有 【伤害增加200%】【开火时1%几率倾泻100颗子弹】 “。。。” 李衍大口喘着粗气,连续剧烈的战斗让他的心脏突突狂跳,脑袋变得有些晕,他俯下身去探了探男人的鼻息,一息尚存,他又捡起了男人的配枪。 “梅尔斯的思念,可以倾泻出100颗子弹。” 握着枪管往下一折,黑黝黝的枪管露了出来,一估计,只够塞两发火药的位置,他陷入了沉默。 “呜呜呜呜呜呜呜” “当当当当当当当” 火车进站,男人与火枪,久立无言。 第4章 初来乍到 长长的叹息后接着最后一声巨大的噪音,铁轨上卧着的长龙归于平静。 雾都中央广场,这里是大英陆路火车的起点站和终点站,黄昏时分,加上天气寒冷,站台上并不热闹,只有稀稀拉拉的十几个人。 白色的蒸汽在此处升起,黑色的烟雾从彼处升起,升到一定高度时相互纠缠,融合,形成了轻轻笼罩着这都市的薄雾。 乘客们陆陆续续下车,过了好一会,李衍才走出车门。 车站的警卫对他进行了一番严厉的审问,最终是列车长花费了一番口舌,加上有人愿意为他开脱,他才得以放行,即使被判定无罪,警卫们看向他的目光也颇为不善。 李衍长舒一口烦郁之气,眼睛一眨也不眨,举目四顾。 进入站内,最引人注目的一块数千片黑底白字的小板子组成复古屏幕,悬挂在大厅的中央,每更新数据便翻过一块板子,板子之间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没有热闹的交谈声,脚步声,零散的“啪嗒”在空旷的大厅里略显寂寥。 车站大厅上,一条条的黑色钢架组成了巨大穹顶,玻璃折射出迷幻色彩,只见夕阳,迷雾,反光三者融合构造成的一种不同寻常的粉红色。 李衍眼睛微微眯起观察了一会。 “这雾,似乎越来越浓了。” 系统的提示! “你发现了另一个代行者!” “腾蛇游于雾露,乘于风雨而行,非千里不止。” 李衍顿时心中一惊,沉下眼眸,压低了帽檐,用余光审视着周围的人,系统的提示让他意识到这方世界的外来者不止他一个人。 他的思维飞速运转,一个世界投放两个代行者,系统只在二者相遇时提示彼此的存在,再无其他。 这也就是说代行者之间的合作关系或竞争关系都是不确认的。 能达成合作关系的前提是有相同的目标,如果这个腾蛇的目标也是跟他一样,那么他们迟早会在之后的任务里遇到。 如果并没有这种相同的目标,甚至不同代行者的任务所导向的目标是完全相反的,那就非常危险了。 李衍面不改色,压下帽檐一边往外走一边警惕观察。 是那个穿着西装大腹便便的男人?不像。是那个用折扇遮住脸的夫人?也不像,她还带着小孩。是那个看报纸的老头?睡着的售票员?还是根本就是那个小孩? 在他慢慢走出车站的后一秒,整个车站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寂静无声。 刚才穿着西装大腹便便的男人还在高谈阔论,此刻他停下,揉揉眼睛,喃喃道:“德缪哥。。。” 。。。 李衍走到了一个停了十余辆马车的场地,车夫们衣着起毛的大衣,头戴洗的发白的绅士帽,或蹲坐着四处张望,或靠在马车的位置上休息,也有人撩拨起了马匹,等待着客人的来临。 还未有什么动作,就有人上来拉客,只是看见了李衍的长相,便又意兴阑珊地靠回到马上。 只有一人依旧热情,上前问道:“需要我的服务吗,先生?” “哈哈!拉顿,你的脑袋都迟钝了,与其问那个清佬有没有钱坐车,不如问我肯不肯借钱给你呢。” 两三人附和般地笑了笑,大多数人则是摇摇头,目光继续寻找能拉来的客人。 “闭嘴吧泰勒。” 那车夫骂了一句,转过来看向李衍,又露出热情的笑容。 “嗯是的,我需要。” 李衍没多在意车夫们的口角,说着在身上摸索片刻,从衬衫的口袋里掏出了系统给予的纸条,递给了车夫。 上面写着特德格罗夫1号,查理斯宅邸。 车夫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小声问道:“您是查理斯公爵的朋友吗?” “我是,我肯定是。” 李衍随口搪塞着,掏出了20便士递给了车夫,随即登上了马车。 “看到了没蠢猪,这位是查理斯公爵的朋友,说不定是个大官呢,哈哈!” 拉顿大笑两声,策马离去。 泰勒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转身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嘴里还骂骂咧咧。 两人马上出发,车夫开始十分健谈,但察觉到李衍对话的兴致不是太高,便慢慢安静了下来,马车继续行驶着,李衍开始查看自己的信息。 你的个人属性 力量:4(+10) 感知:3(+10) 耐力:1(+10) 敏捷:3(+10) 运气:0(+10) 马车里的窗帘上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黑字,上面写的是他到目前为止的所有信息。 跟玩游戏一样,括号外的数字就是他原来的属性,括号里的数字就是【所有之恶】附加的属性,可以看出来1到2就是普通人的数值,德缪哥的技能给的数值,可以说是夸张。” 【所有之恶】 随机时间里思绪停滞3秒钟,每有一个魔神类或邪神类传承,代行者的所有属性增加10。 当前魔神类传承:1,邪神类传承:0,加成:10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每拥有一个传承获得加成,也就是说一个代行者可以同时拥有多个传承,而且传承也分类别,有魔神,邪神,应该也有对立面的类别,像天使,神灵之类的。 李衍嘴角微微往上一翘。 德缪哥的传承有思绪中断的负面效果,出现的概率不是很大,除了在列车里过五关斩六将的时候出现过几次,其他的时候都没怎么感知到,但是关键时候出现一下很可能会直接害死他。 李衍看完了属性,又看了看技能,再看了看任务,没什么新鲜的了。于是打开了商城。 你拥有的点数:2200 一开始有500,强心针花了300,有人为了感谢他给予了他一些财物,李衍都换成点数了,身上只留了流通的货币作这几天的开销。 李衍上下翻阅着商城的页面,里面包含的商品五花八门。 “降雨符,奥特曼玩偶,环龙汉剑,ps5,xxx的原味,这特么都什么东西。” 最终忙碌了许久的李师傅只购买了两管强心针做保障,以免关键时刻掉链子。 还有一样东西。 李衍把手伸向腰间,掏出了从火车上捡到那把枪。 梅尔斯的思念 !稀有物品! 【伤害增加200%】 【开火时1%几率倾泻100颗子弹】 描述:“似乎是一个名叫梅尔斯的女人的配枪,偶尔能发挥出起效,一般情况下,这只是一把不太好用的老枪而已。” 李衍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猛兽,红衫木的枪身自带着淡淡的木香,花纹从枪身后段延申到握柄,形成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而枪管黑黢黢的,粗短,只超过枪身小拇指长,在枪管超出枪身的左侧,有一个飘逸镂金的签名,“Myers”。 李衍是越看越喜欢,反反复复地看完这侧看那侧,细细地抚摸感受着它的触感。 又想了想,他再次握着枪管往下一折,还是只有两发的容量,虽然不知道它怎么倾泻100颗子弹,但是人家这么说了一定有他的道理。 李衍往里塞了两发火药,将其别回到了腰间。 第5章 雨巷 乘着马车,独自彷徨在悠长,寂寥的雨巷。 日已落了,月不见踪影,只得灰云遮蔽着,隐藏着什么。 朦胧的细雨有气无力地落在马车顶上,湿气夹杂着的这几分幽怨直叫人手脚冰凉,迷雾更加浓郁了,令人不安,马蹄踩到石板路的声音越来越慢了下来。 话说车夫一开始还很热情地搭话,后来路越走越偏,他话也越来越少。 “嗒。嗒。嗒。。。” 马车最终停在了路灯下,再无动静,此处光亮依稀,周围目不能视物。 车夫低着头,沉默不语着,李衍双眼闭合,似是假寐。 “我说,怎么不走了?” 没人应答,车夫驱车的身影佝偻,一动不动。 李衍叹了口气,这才是来的第一天,一刻都没有空闲。 杀机突现。 车夫猛地转身,原本合身的衣物被直接撑起,五指并拢,指甲修长,苍白的手掌青筋毕现,这一击,击碎了车门的玻璃,直取李衍的面门! 李衍神色冷漠,只微微侧过头,手掌贴着他的脸庞擦过,三角的王座缺失一角。 比他想象中要快那么一些,王座碎裂一角。 接着李衍暴起出手! 他握住车夫的手腕一翻用力一拉,将车夫的小半个身子拉到了马车里面,而后右手四指并拢卷握,第二指节出,一记猛烈的冲拳轰在了车夫的腋下! 车夫只觉得自己的腋下被铁榔头狠狠敲中了一般,厉声尖叫,身形一散,化作蝙蝠群扑棱着飞离了马车。 李衍一怔。 “这是?” 随即跳下马车,跟了上去。 来到街上,细雨绵绵,打湿了衣服,加上这阴冷的浓雾,李衍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那车夫站在他五步外,右手无力垂下,脸色阴沉似水,只见他面色苍白,双目血红,嘴唇处有尖牙露出,毫无先前热情老实的模样。 “吸血鬼?” 李衍思考一二,疑惑道。 车夫闻言愤怒道:“不是吸血鬼,是血族!” 而后突然咧开一个笑容,那獠牙显得更加突出:“你确实很强,难怪你能一个人打败艾森豪。” 李衍脑海里浮现出火车上那个装扮精致的男人,嘴上并没有接话。 “查理斯公爵和罗素公爵的恩怨不是你一个小侦探能掺和的起的,你现在转身,我就让你走,至于查理斯公爵,我相信他不会介意。” 李衍还是不接话。 这段话里透露了些许新信息,他是查理斯公爵所雇佣的侦探这一点,系统之前已经说过了,而这个罗素公爵则是系统没有提到的。 只可惜他不只是一个惜命小侦探,说走就能走,他还有任务要完成,他还要治病。 李衍手掌一翻,一管强心针凭空出现,他捞起衣袖,一边注射着一边嬉皮笑脸地回答:“我要就这么走了,还怎么在圈子里混?” 车夫呼吸一窒,脸色阴沉下来。 “是吗,那可惜了。” 浓雾翻滚,雾里两道身影走出。 身后披着外黑内红披风,身着大红色长外套,前襟排扣繁多,金色藤蔓图案颇为华丽,模样如那车夫般,脸色苍白,双眼血红,口有獠牙,可止小儿夜啼。 李衍毫不犹豫的拔枪怒射,扳下击锤,扣动扳机,“嗒”,“嘭”,火光一闪! 。。。 偏的离谱,在目标左上角打出了一个浓雾退散的地带。 李衍欺身上前,瞬间来到车夫的身前,右手抽击,小臂带着破风声,斩向车夫的脖颈,车夫再次化作蝙蝠群,扑腾着扰乱李衍的动作 那两人一瞬间俯冲而出,露出獠牙扑来,李衍躲避不及,仅用左臂格挡两张血盆大口,在接触的一瞬间,他冷笑。 【反宇宙的伪神】 两人动作瞬间停滞,李衍右手动作不停,抽出别在腰间梅尔斯的思念,一样的扳下击锤,扣动扳机,只不过这次是正对着脑袋。 “嘭!” 那身影颓然倒下,脑袋被轰成了碎渣。 瞬杀。 另外一个人清醒过来,与车夫一同退到了十步之外,看着那具脑袋还在呲呲喷血的躯体,两人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李衍吹了吹枪口,假意端详着配枪。 车夫表情凝重,他作为血统纯正的血族已经为罗素公爵服务了二百余年,执行了多少次任务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 印象里纯种血族的最后一次减员还是百年前的德古拉陨落之战,那次也仅仅是损失了二十余名纯种血族。 而这次跟这个男人只打了几个照面就损失了一名强大珍贵的血族。 “可恶!” 车夫牙都快咬碎了。 随即二人仰天无声长啸,李衍在一瞬间内捕捉到一点尖锐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耳朵被堵住似的不适感。 只几秒,浓雾滚滚,在其中又陆续浮现出一道道身影。 “一,二,三,九人。” “加二,十一人。” 李阎双手持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十步外的众多身影,他的神色漠然,并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你打的不准,子弹也打完了,还举着枪干什么。” 车夫表情冷硬。 片刻的沉默,李衍缓缓开口:“看好了,这一枪会很帅。” 一时间,举座皆惊。 李衍舒出一口气,眼眸半闭,又猛然睁开,目光似暴雷横空! 【反宇宙的伪神】消耗一定精神力,将目标的身体与灵分开,持续3秒,与目标产生物理接触的时间越久,持续的时间越久。 在对十一人释放技能的一瞬间,李衍脑袋嗡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险些昏倒过去,旋即竟是头也不回地朝着后方逃走。 一条粗且长的庞大黑影破开浓雾,带着泰山压顶般的气势砸下,地板顿时碎裂,出现一道半米深数米长的裂缝。 李衍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击,一击不成,蛇又吐出信子,瞬间延伸出几十米,仍然是与那道身影擦肩而过。 【虚假的王座】王座仅剩一角。 雨夜,小巷,已远去的身影,灯光熄了,马匹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跑掉了。。。” 如雕塑般沉默站立着的十一人,一具躺下的尸体,一条沉思的蛇,今夜注定辗转反侧。 第6章 巷子里的二三事 “啪叽。” 鞋子踩进污水里,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 三两只黑猫受到惊吓,从李衍身边窜了过去。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泥土味,垃圾的腐烂味,无论雾都这座城市有多发达,在后人眼里有多少传奇的色彩,还是存在着各种意义上的肮脏和破败。 至于那些贵族们奢靡的生活,来七日游的李衍是接触不到了。 浓雾已散了,天蒙蒙亮,太阳还未出现,夜色渐淡,在远处的几抹朝霞把那一片天空映得发红。 过了一会,天边泛起鱼肚白,倏然间又转成灿然的黄金,太阳千呼万唤始出来,只不过不是以李衍想象的方式,而是像被描画的一般,凭空出现在半空中。 随后,日光直白地洒在这座城市。 李衍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穿越这种事都有了,见怪不怪。” 此时街上的人并不算多,刚上完夜班的工人三三两两的回家,遮掩不住的疲态,黑眼圈极重,简直把严重肾亏几个字都写在了脸上。 除此之外便只有报童和叫醒工,挨家挨户的提供着自己的服务,报纸落地的声音,竹竿敲击窗户的声音,工人打哈欠的声音,雾都早晨的主旋律。 李衍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手里提着刚买的奶味面包和新鲜柠檬茶,边走边吃。 他不太了解英国在同时期的真实面貌如何,但起码在这颗所谓的果实世界内,吃食的水平还是不错。 他心里还想着昨晚的事情。 对【反宇宙的伪神】这个技能的不了解,差点就害死了他,昨晚对着十一个人释放,险些当场就昏厥了过去,以他现在的精神力绝对不允许他对多个目标释放这个技能。 “吸血鬼吗。。。” 李衍倒吸了口凉气,无论是吸血鬼这种超自然生物存在的本身,还是凶险的杀局,都让他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雾霾,甚至任务还没有正式开始,就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接下来的几天,应该会很难过。 腾蛇。 昨天劲风,鳞片,温热滑腻的蛇信子,突然偷袭,缺角的王座,过几天,断成两截的蛇躯,碎裂的蛇鳞,喷涌的鲜血溅到脸上,他毫无怜悯。 。。。 李衍神色狰狞地解决了最后一根法棍,将茶一饮而尽,感觉到胃部得到了宽慰后,浑身都暖洋洋的,包装被他捏成了一团,他再随手把垃圾扔进了漆黑巷子外的垃圾桶里。 忽然,小巷里传来动静。 “小杂种!偷东西偷到我店里来了,我今天必须狠狠地教训你!”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身着白色厨师服头戴厨师帽的男人恶狠狠地骂着一个小男孩。 那男孩面黄肌瘦,头发乱糟糟的,身着破烂的衣服,赤脚踩在污水里,嘴里叼着一条鱼干,手里还拿着两条鱼干,他面对男人的怒火并不回话,满脸的倔强。 男人见他这副模样,更来气了,抬手一个巴掌就呼了上去,啪的一声,男孩的脸肉眼可见地红肿了起来,男人揪着男孩的耳朵,往自己的身边拉扯。 男人咬着牙,一只手伸进了裆里,另一只手抡圆了膀子,正当又一巴掌落下时,一股大力拉住了他扬起的手。 他转过头来,看见了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李衍舔了舔犬牙,笑着说道:“教训就教训,掏裆做什么,小孩子不懂事,几条鱼干而已嘛,多少钱我赔给你吧。” 男人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力道,先是不可置信,后是愤怒,李衍冷着脸加重了几分力道,男人脸上的怒火就很快被僵硬的笑容替代。 他吸了口凉气,努力满脸堆笑道:“当然,当然,先生,三条鱼干,一共12便士。” 李衍放开男人,抛给他几块硬币:“拿着吧,不用找了。” “谢谢,谢谢。。。” 男人拿过钱,数也没数,手上的剧痛让他直冒冷汗,他小心谨慎地背过身,消失在了漆黑的巷子里,随着身影消失的还有一句话。 “妈的,大清来的蛀。。。” 一枚硬币拖着残影疾飞而出,狠狠地击中了那人的膝盖窝,一大块淤青蔓延开来,男人先是倒地,然后才开始后知后觉的惨叫。 “该死,啊啊啊!” 男孩叼着鱼干,将左手拎着的两条鱼干藏在自己身后,无视了身后传来的惨叫,虽然他身体害怕到颤抖,但仍然强撑着警惕地盯着李衍。 李衍想了想,正好手里有硬币,于是给他也抛了几个硬币,接着问道:“知道查理斯公爵的宅邸怎么走吗?” 男孩看着自己手里的硬币一愣,随即两眼放光,左手抬起,用手里的鱼干给李衍指了一个方向,慌不择路地撞了一下李衍,随即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李衍看着男孩的背影,半黑的小巷,一点点日光,跑到深处,逆着光,看不见了。 他好像看见以前的自己。 虽然他不至于在大街上晃荡偷东西吃,但孤儿无论在哪个时代都带着悲剧的底色,肚子填不饱的羡慕能吃饱的,能吃饱的羡慕有家庭有爱的,有爱的羡慕真诚的,亲生的。。。 被撩拨思绪的李衍摇摇头,自他出了社会工作之后,就很少对自己是孤儿这件事有什么介意,反而,他还有些许庆幸,脑海里模糊的记忆越想看清就越模糊,不如就让那些记不住的随风儿去。 他正要走出巷子,随手摸了摸衣兜,不摸没事,这一摸不得了了,他顿时一愣。 本来塞了好几张大面值纸币和十几枚硬币的口袋,竟然变得空空荡荡,什么都没剩下,就好像从来都没存在过一样。 李衍不信邪地再上下摸索了几回,更不得了,连系统给予的纸条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小巷上的楼梯传来的脚步声,李衍抬头往上看,一张纸条款款落下,上面的男孩探下身来,往之前他指的反方向再指了一下。 “查理斯公爵,是在那边才对!” 他说完一溜烟跑了。 李衍接过打着旋儿落下的纸条,上面多了一个鬼脸。 “草,小崽子。” 第7章 公爵 站定,拿出纸条对比。 没有想象中富丽堂皇,极致奢华的宫殿,有的只是占地面积不算大的独栋公寓,门紧闭着,边上有手摇铃,作为一个公爵,有点太低调了。 李衍沉吟片刻,确认没有找错地方后摇响了门铃。 叮叮叮叮叮。 开门的是一个大概有四五十岁的男人,衣着得体,头发整理的一丝不苟,有些许的白发,应该是管家之类的角色。 他的眼神落到了李衍身上,询问道:“有什么可以帮你?” 李衍从兜里掏出了系统给予的纸条,回道:“我是李衍,查理斯公爵邀请我来的。” 管家拿出单片眼镜仔细看了几秒,点点头,将李衍请进了门。 “请稍等,我去通知查理斯公爵。” “好的,有劳。” 管家上了楼,留李衍一人在客厅。 客厅的主色调是白色,墙的边边角角有一些精美的雕刻,一侧有一个壁炉,此时并没有燃烧着。 座椅桌子等家具可以看得出来是相当的昂贵,桌子上摆放着来自东方的茶具,顶上的水晶吊灯折射着柔和的光,在楼梯下的一侧挂着一个椭圆形的半身镜。 看到镜子,李衍眼前一亮,走到镜子跟前,眼前的男人高高瘦瘦,其实颇为俊秀,但此刻顶着两个大黑眼圈,面色暗沉,憔悴得很。 李衍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糟。 “李先生,请随我来。” 管家的声音传来。 李衍应了一声,随着管家上了楼,两人在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停下,管家打开门,李衍随之进入。 站在李衍不远处的男人仿佛从古老的油画中走出来一般。 气质高贵,眼窝深邃,鼻梁高挺,一头如夜色般浓密的长发垂到腰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两颗微微露出的尖牙更是给他增添了一丝神秘的危险性。 “尖牙?” 李衍内心警铃大作,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间,黑黝黝的枪口已对准了查理斯,【反宇宙的伪神】蓄势待发,他警惕地盯着查理斯,此刻房间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得擂鼓一般的心跳声。 查理斯公爵面对枪口,有些意外地问道:“李先生,你这是?” 无人应答。 见李衍不说话,查理斯公爵施施然坐下,李衍将击锤按下,食指已经放到了扳机处。 “我的枪很容易走火的,别动了。” 李衍舔了舔嘴唇,警告道。 “好好。” 公爵双手叠在了腹部,真就一动不动了。 李衍不动声色,目光投向了查理斯身后的油画,两个赤裸的男人纠缠在一起,一人神色暴怒,手持利斧,将要砍下。另一人神色惊恐,高举左手,似是求饶。 “这幅画,是罪的证明,这个国家,千百年来是由血族统领着的,血族中的一脉的始祖是该隐,另一脉的始祖是犹大,我的祖先该隐因为杀死了自己的兄弟而被降下神罚,永世不能见到阳光,永远依赖弱小人类的血液存活。” “而另一脉的祖先犹大因私欲背叛他的主,也被降下神罚,永生的诅咒。” 查理斯公爵解释道。 “族中有记载,两位始祖为了赎罪,早就在失落的王座下主动陷入了永久的沉睡,但他们的力量,仍然沿袭血脉流传了下来。。。” “我猜他们并没有指定谁去做世俗的管理者吧。” “确实没有,但这就是我们血族之间的事情了。” 查理斯公爵不紧不慢地喝起了茶,窗外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他的身上,但他却没有像他的祖先一样化作飞灰,只是皮肤变得有些发红。 枪不动,人不动,僵持了片刻,李衍身体不再紧绷,将枪放了下来。 纸条是系统给予的,应当不会出差错。 查理斯所说所言,一般人很难辨证真伪,但是一个待过教会福利院的人则不是什么问题,看着眼前的人,像看到了从前总是微笑着没什么道行的半吊子神父夸夸其谈,该隐,犹大,不是陌生的名字。 “失礼了,公爵大人,我为我鲁莽的行为道歉。” “没关系,只是不要有下次了,克制本能的欲望,也像是拿着一把随时会走火的枪,同样很容易失控的。” 查理斯公爵扶了扶眼镜,尖牙迅速收起,一头血色的长发也染回了乌色。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淡去,这个公爵,绝对也是一个强者。 李衍想了想,将昨晚巷子的发生的事情还原给查理斯公爵听,隐去了腾蛇的部分。 查理斯公爵十指交叉:“犹大一脉的纯血血族,存世不多,你能从他们手里逃出来,说明实力不差,当然了,这也是事先雇佣合约里的一部分。。。” “最近雾都夜晚里总是起浓雾,到现在已经失踪了二百余人,可能跟犹大的罗素公爵有关,我希望你能去雾都郊外的德古拉古堡附近调查,任务有三个,调查罗素公爵的动向,找到失踪的人,找到大雾的来源。” 查理斯公爵抬头一看,李衍的眼神呆滞,神游天外。 查理斯笑笑,拍拍手。 “巴德!” 管家推门而入:“公爵大人。” “载李先生到庄园休息。” “好的,大人。” 李衍这回清醒了,向着查理斯公爵点点头致意,正要跟着管家走时,却见查理斯公爵眼神示意,片刻他后从油画背后取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李衍疑惑:“公爵大人?” 查理斯公爵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这是该隐始祖的右眼,可以在危机时刻护你周全,另外还有一件事,百年前该隐后裔德古拉伯爵只身闯入原犹大古堡后陨落,但他喝过该隐神血,不会轻易真正死去,如果你可以见到他,或许可以用此物唤醒他,你能做到此事,我会支付你十倍报酬。” 代行者获得传说级物品【该隐之眼】! 【血腥意志】将持有者周围的人拖入精神暴虐状态,无差别攻击所有人,一天可使用三次。 【谎言】持有者可进入隐匿状态,可见性降低90% 【血族始祖】持有者若为血族全属性增加10 可将此物转换为s级魔神类传承该隐! 李衍端详着手中的物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着查理斯公爵说道:“我尽量做到。” 随即将其放进了兜里。 第8章 奥黛丽小姐 夜幕即将降临,明月还未升起,天空布满橙色和深蓝色的余晖,路灯一盏盏亮起,点亮了庄园的小道和田野。 农夫们扛着锄头,踩着田埂,伴着微风拂过麦穗的柔软声音,不知名的虫鸣,悠闲地踱步回到家中,热闹的欢笑欢迎声,不多时,庄园周围家家户户升起炊烟。 马车缓缓停靠,管家拉开车门,秋风带来的冷意唤醒了闭目养神的李衍。 “李先生,我们到了。” “阿嚏。” 李衍打了个喷嚏,随即跳下马车。 雾都的阴绵鬼天气,感冒也是正常。 他打开了商城买了两片布洛芬,扔进了嘴里,马上就觉得好多了。 管家巴德将马拉去了马厩,李衍则打量起了面前的庄园。 低矮的城墙长蛇般环绕着整个庄园,有蔷薇花缠绕其生长,一条小溪从城堡前的石桥下潺潺流过,映照出夜的倒影。 穿过石桥,是一扇巨大的木门,门上雕刻着该隐杀害他的兄弟亚伯的情景,似乎是家族纹章,越过木门,只能窥探到壮观的塔尖和五彩的拱形窗。 “真漂亮。” 不过还是那句话,作为一个公爵,世界上最强大国家之一的实际掌权者,这还是有点低调。 不远处的大树,一道身影,一个女孩子靠坐在树下,穿着白色连衣裙,满头银发垂到腰间,身段柔美,面容清冷,眼眸像红水晶,有种难以言说的忧郁气质,遥望着远处的天空。 李衍看得愣神,眼睛都直了,直勾勾地盯着那女子,她留意到凝视,朝着李衍微微点头致意,起身离去。 管家巴德此时回到李衍的身旁。 李衍问:“那位是?” “那位啊,是查理斯公爵的长女,奥黛丽小姐。” “嗯。。。” 李衍沉吟。 其实李衍也不是那种看见美人就走不动道的人,他也没对这位奥黛丽小姐产生什么念头,只是他们两人目光接触的时候,李衍听到了系统的提示声。 代行者触发支线任务【禁忌之恋】 当前任务进度:等至深夜-未解锁 完成此任务可增加结算评价,结算抽取次数加一。 “请随我来吧,李先生。” 李衍跟随管家巴德走向城堡,时不时还用余光看向奥黛丽离去的方向。 “禁忌之恋?我?” 人类和吸血鬼之间的爱情,当然是禁忌之恋了,但是李衍转念一想,系统应该不会颁布这种不合理的任务。 两人进入城堡,火炉开着,里面比外面暖和多了。 “其实仔细想想,奥黛丽小姐很漂亮,我倒是没什么可挑的,但是就是做不做的到的问题。” 两人走上楼梯,窗外的夜色很美,层层叠叠的云,旷阔的麦田,森林,远山,高挂着的红月,天地一片清朗,并没有像市区那样起雾。 两人穿过走廊,走廊每隔一段路就摆放着一个精致小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些水果和盛水的器皿,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墙上黑底金框挂着历代该隐一脉的公爵,大多都同查理斯公爵一般,面容俊美,深不可测。 “想想等任务完成的那一天,我站在那位查理斯公爵的面前对他说,你的任务我拿下了,你的女儿我也拿下了。” 李衍嘴角一翘,被自己想象中的场景逗笑了,很难想象那位公爵听闻此事会是什么表情。 两人停下,管家巴德打开了房间门,说道:“李先生,这里就是你的房间。” 李衍点点头:“麻烦了。” 巴德微微欠身:“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去准备今天的晚餐了。” 等到巴德一走,李衍就躺倒了床上,铺天盖地的睡意席卷而来。 强撑着睡意,他拿出了查理斯公爵给予他的东西。 【该隐之眼】! 拿在手里滑溜溜的感觉,带有一点血丝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李衍,看的他心里有点发毛。 这件物品,很强,不愧传说级物品,群体失去理智,隐匿,还有血族的加成,任何一个血族拿上它就有超过李衍的水平,简直恐怖如斯。 那天晚上要是有这个东西李衍可以直接乱杀,根本不用跑。 按查理斯公爵的意思是像昨天那种水平的敌人最多不会超过五十个,所以任务的危险性,还好,唯一的变数就是腾蛇。 李衍脸色一冷:“妈的,必须把他做掉。” 李衍盯着【该隐之眼】的描述,可将此物换为s级魔神类传承该隐。 又看了看【所有之恶】,每有一个魔神类或邪神类传承,代行者的所有属性增加10。 他很想马上把这颗眼珠子换成传承,但此刻这颗眼珠子还有大用。 。。。 “叩叩叩。” “李先生,可以用膳了。” 唯有沉默。 巴德思考片刻,转身下楼,片刻后端来一盆食物轻轻的放在了床头柜上面,用罩子盖着,没有一点味道溢出来。 等到他关门走了,李衍才睁开眸子,蓄势待发的【反宇宙的伪神】收了起来,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他主观上想睡,心头围绕着的危机感也不会让他轻易睡着。 他看了看旁边的盖子,一打开,一碟沙拉,黄油面包,猪腿片,一个小蛋糕和一瓶葡萄酒。 沙拉甜脆,面包香软,猪腿片越嚼越香,蛋糕甜而不腻,酒倒入杯中,呈现出美丽的深红色浓厚的水果香气伴着些许木头陈化的气味散了出来,甜味,酸,涩。。。 这些都只存在于李衍的脑海里,他并没有真的打算吃下这些吃食。 代行者发现普通物品:“该隐家的酒酿。” 描述:“田间的葡萄地,相残的血案,血点飞溅的画面里,酿就了该隐一族世世相传的葡萄酒,是兄长对幼弟的内疚和懊悔,还是魔鬼不改的嗜血和凶狠,放心地喝吧,今朝有酒今朝醉。。。” 李衍听完,拔开木塞猛灌了几口,朵朵红花在脸上绽放,他已然微醺,把木塞又塞了回去。 夜黑风高,万物俱寂,在这如油画般美丽的风景里,一个模糊的身影,翻过石墙,跨过小溪,直奔城堡而来。 第9章 禁忌之恋。。。?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李衍脸上挂着微醺的酡红,透过窗户冷冷地目视那道身影,从远到近,而后从楼下的窗户里翻进了城堡。 将梅尔斯的思念装填好,李衍穿好衣服,压了压帽檐,从窗户翻了出去。 。。。 奥黛丽小姐此刻正侧躺在床上,手不自觉地把玩着自己的秀发。 她清丽的眼眸里满是困惑。 “为什么,还不来呢,都过去好多天了。。。” 她翻身抱住枕头。 “他不会出事了吧,还是,他不要我了?” 想到这里,奥黛丽眼里泛起了委屈的水雾。 忽地,月光被遮蔽,影子投射在床上。 “谁!” 奥黛丽一惊,坐起,满头银白色的长发霎时变得血红,血牙也在瞬间长了一截,看起来就像一位真正的吸血鬼小姐,事实上她也确实是。 “奥黛丽,是我,我来了。” 来者的声音颇有磁性,低沉而温柔。 “艾森豪!” 奥黛丽的带着些许哭腔。 久别重逢的两人激情相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两人感受着彼此的心跳,目光交织间满是欣喜和渴望,奥黛丽靠在男人的怀里,手抚摸着他的脸庞,泪浸湿衣襟。 “你,你这几天都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伤得这么重?” 面前的男人胸腔处凹下去了一点,没几根完好的肋骨,一手无力下垂,一瘸一拐,只得血液有气无力地循环着,修复着这残破的身体,奥黛丽看得是既生气又心疼。 “你!究竟去干了什么!” 白皙的拳头落到艾森豪的肩部,打出了一个红印,又被小手给抚平了。 “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艾森豪无辜地眨眨眼,宠溺地看着自己怀里的可爱女人。 奥黛丽的小脸冷了下来,定定地盯着眼前让自己又爱又恨的男人,那深情又坚定的眼眸带着几分笑意,就这么看着自己,光是看着自己的气就要消了,奥黛丽小姐马上就败下阵来。 “好吧好吧!不说就算了,我也管不了你了,来吧,让你的伤好的快一些。” 接着拉开了衣领,露出了锁骨以上白皙的皮肤。 艾森豪用双臂紧紧环住了奥黛丽如柳絮般不堪一握的细腰,将脸埋到了她的那处,顿时有淡淡的血腥味飘出,室内的氛围变得甜蜜又吊诡。 。。。 而李衍此刻蹲坐在窗户旁,沉默了,但也松了口气。 支线任务已更新。 当前任务进度: 等至深夜(已完成)-撮合奥黛丽和艾森豪 李衍皱眉,心道这什么狗屁任务,他沉下心来思考了一下,但这时酒劲儿上涌,他脑子一热直接跳了出来。 “嗨,奥黛丽小姐,打扰了,艾森豪先生,我是李衍,记得吗,我们在火车上见过的。” 迎接他的是一记快如闪电的直拳。 嘭! 拳和掌相击,翻滚出气浪,攻势还未停,艾森豪还能动的那条腿暴起,脚尖直指李衍的太阳穴。 李衍后仰身子,躲过了这一击,顺势用了一发【反宇宙的伪神】,艾森豪的身体失去控制,被李衍接到怀里。 两人制造的声响引起了管家巴德的注意,短促的敲门声传来。 “叩叩叩。” “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奥黛丽肉眼可见的惊慌,清了清嗓子后说道:“没事,怎么了?” 片刻的沉默。 “我听到了一些声音,可能是我听错了,晚安,小姐。” “没有什么声音,晚安,巴德叔叔。” 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房间内的三人都松了一口气。 “李先生?” 奥黛丽迟疑开口。 李衍艾森豪面对而立,李衍似笑非笑,艾森豪表情凝重。 “抱歉,奥黛丽小姐,我看到有人潜入了你的房间,实在不敢坐视不管,只是没想到打扰二位了。” “你想干什么,我们的事和她无关。” 艾森豪冷声道。 李衍眯了眯眼睛,开口道:“我们的事是小事,你们的事是大事。” “你是犹大血族吧,我猜该隐血族和犹大血族之间不能通婚,所以你们只能在暗地里见面。” 李衍凑到艾森豪的面前,一股酒气呼在他的脸上,惹得他连连皱眉。 “虽然这可能有点奇怪,但是我打算帮你们。” 李衍一摊手,用尽量真诚的神情面对眼前的情侣。 “为什么?” 艾森豪退后两步,冷笑着将奥黛丽护在身后。 此言一出,李衍心中稍定,只要猜测对了就成功了一半。 他顿了顿,假意揉了揉眼睛,说道:“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可是我没有去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 才怪。 “我没有重来的机会了,但是你们还有,我不想看到这样一份美丽的爱情就这样凋谢在我的面前,所以我会尽一些努力帮助你们。” 沉默,寂静无声,直到李衍心里开始发虚,奥黛丽从艾森豪的背后探出脑袋来。 “我们怎么相信你?” “奥黛丽!” 艾森豪皱眉,完全不相信李衍会无缘无故帮助他们。 事实上艾森豪的警觉是对的,世界上确实不存在无缘无故来帮助他们的人。 除非那个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背着任务来的代行者。 “我大可以跟查理斯公爵告状,那样你们之间马上就完蛋,最坏的结局也就是这样了,既然我说了要帮你们,就不是无的放矢。” 李衍认真道。 “。。。” “李先生是吗,你真的是个怪人。” “艾森豪经过犹大血族的初拥,身体里就流淌着犹大的血液,即使他没有吸食过任何一个普通人类的血液,即使他的心性没有被污染。。。 奥黛丽目光低垂,月光越过李衍打在她的脸上,抚过她忧伤的眼眸。 “但是,人们的成见就像一座大山,我们绕不过去的,该隐一脉是这样,犹大一脉亦然,你,请回吧。” 艾森豪眼神示意奥黛丽,让她不要讲了。 他自己则继续低沉道:“除非有两位始祖帮忙,或者是那位喝下该隐神血的德古拉伯爵,可是他还在德古拉古堡里沉睡,永远不。。。” 艾森豪的话语戛然而止。 只见李衍从兜里掏出【该隐之眼】,三指将该隐之眼居中捧起,仿佛捧起了一颗血色的宝石。 “听查理斯公爵说这个眼睛可以唤醒德古拉伯爵,你怎么想?”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和希望的火光。 “只要你利用你的身份帮我潜入德古拉古堡,掩护我完成任务,让我趁机唤醒德古拉伯爵,之后再说服他,嗯,帮忙。” 第10章 第一次接触 日头高挂,散发着这方世界四季混淆不讲道理的酷热,直煎人寿。 而在古堡处,附近层层叠叠的树木灌林从生,浓郁不详的雾气凝结成实质,凉丝丝的窒息感随着每一次呼吸缭绕不绝,此处阴冷邪诡,仿佛与外界隔绝开来。 “还有这血腥味。” 李衍强忍下呕吐的欲望,拨开一条碍事的树枝,古堡神秘的面纱又被揭开一点。 “越来越严重了。” 艾森豪皱着眉毛,蓝眼睛里写满了烦躁。 “你指的是?” “各方面的,罗素公爵,这血气,这雾。” 两人身着黑袍,头戴兜帽,脸庞整个隐藏在阴影当中。 一人外放自己的血气,另一人则使用了该隐之眼的【谎言】技能,持有者可见性降低90%,中途有几道黑影掠过,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都是自从那个人来了之后才这样的。” “那个人啊。” 李衍想起来冰冷滑腻的蛇信子。 “外神,有着哪怕是血族也无法理解的力量,”艾森豪这样说着,用余光打量了一下李衍。 “无论是做你的任务也好唤醒德古拉也好,都最好避着他。” “嗯,我知道了。” 李衍顿了一下,问道:“能讲讲你为什么会成为血族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故事,走夜路被咬了。” “。。。” “不讲就算了。” “是真的,现实总是比虚构的幻想更加荒谬,好在我遇到了奥黛丽,她不喜欢我吸血,所以让我保留了大部分的人性。” 艾森豪的嘴角勾出一抹笑,想起了那个阴寒的雨夜,和马车上走下的,像一束光照进他人生里的血族大小姐。 应该讲沉静柔美的夜幕,毕竟血族最厌恶光。 “即使不是纯种犹大血族,长年累月的吸血也会让面容变得恐怖狰狞,你看我像吗?” 李衍仔细端详后发言:“确实不像,但我也不敢断言。” 。。。 说话间,古堡的全貌出现在两人面前。 那是一座古朴黑色岩石铸就的古老城堡。 左手门边雕刻着一手拿十字架,右手门边雕刻着一手拿钱袋,象征着犹大始祖的罪。 顶上是五彩斑斓的玻璃画,色块中央雕刻着一双充满贪欲的眼睛,被迷雾笼罩着。 “就是那个地方,最上面。”艾森豪手指彩色穹顶。“左侧的最后一个门直达顶层,给你钥匙,我就不跟你一起了。” 犹豫了一下,艾森豪再说道:“要是这次就能唤醒那位。。。” “第一时间带他去见你,放心吧。” 。。。 长长的螺旋式楼梯,没有开窗,每过几步有一盏油灯亮着,把空间照得昏黄,又是一轮螺旋,人类的感官会在此类的环境下变得迟钝。 李衍只觉得自己好像刚进来,又好像已经爬了很久了,再一会,终于进到了顶层。 在外面能看到的双眼从室内看更加有压迫感,眼底的欲望根本不屑隐藏,只溢了出来,它们悬在穹顶,死死地盯着正下方的事物——一个敞开的棺椁。 一个容貌绝美的男人,环抱着一个容貌绝美的女人,两人静静地躺在棺椁里,面色安详,周围有一圈肉眼可见的血色结界守护着二人。 看来是伯爵和伯爵夫人。 踩着脚下透明的玻璃地板小心翼翼地靠近,往下只看一眼,下方是地狱。 血,尸骸,啃食声,嚎叫,一批血族吸食完血液,将尸骸抛给下一批,轮到最后只剩了骨头,也会被嚼碎吞下。 强忍住呕吐的欲望,缓步前行,身下必然就是失踪的人们,救无可救,只能如实告知查理斯,算有个交代。 更近一些,该隐之眼微微发热。 李衍正想再往前几步,忽地一个恍惚,眼前的一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德缪哥的漆黑身影,如第一次见祂时一般,双手大张,呈十字状,漆黑的瞳孔默默注视着李衍。 又是一个恍惚,眼前的一切回归,该隐之眼停止躁动,血色的结界已褪去,德古拉的睫毛微微颤动,将醒未醒。 “这?” 不再多想,一步踏出,霎时间,浓雾滚滚而来,布满整个大厅。 下一秒,一颗巨大的蛇头从迷雾中缓缓探出,此兽身躯粗大,獠牙狰狞,鳞片发青,颈部尖刺突起,肋生双翼,张着血盆大口向李衍攻来。 你已遇见代行者“腾蛇”! 你已遇见代行者“德缪哥”! 李衍退出十步,血色结界立马恢复如初,王座缺失一角。 猛烈的摆尾!贴着李衍的身体抽到地面上,玻璃地面应声而碎,下面的血族们嘴里还叼着身体的某个部位,齐齐往上看,王座仅剩一角。 尾刺!仍然落空,王座的三个角崩碎,德缪哥端坐于其上。 【虚假的王座】受击3次使目标的所有属性减少10,不可叠加,持续3分钟。 大厅的角落,隐约能看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身影,王座在他的背后悬浮,李衍一个响指打出,魔神德缪哥瞬间出现在他身后,高举双手,如烹日月! 【反宇宙的伪神】 腾蛇静止,李衍掏出梅尔斯的思念,毫不犹豫地开枪,一百颗子弹如狂风暴雨般倾泻至蛇躯,大部分没有打中,落到了楼下的血族身上,一部分则深深地嵌入到了腾蛇的身体里,一时间血肉横飞。 李衍五指作拳,中指指节突出,狠厉的冲拳轰出! 这一拳狠狠打在了地板上,玻璃裂痕沿着一整块玻璃蔓延出去十几米,顿时变得摇摇欲坠,李衍的拳头也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他马上反应过来,这条蛇的传承必然有躲避伤害的技能。 【弃鳞】50%几率躲避伤害,在雾中80%几率躲避伤害! 李衍不仅没有知难而退,反而目光更加狠戾,骑跨在了蛇躯的身上,两条腿死死夹紧,接着就是狂风暴雨般的拳头落在了腾蛇身上。 咏春,日字冲拳! 鳞片节节粉碎,以拳头为中心的蛇肉荡出波纹,收回的瞬间崩碎数十块鳞片,血肉大量暴露出来。 三秒已过,腾蛇凄厉地惨叫,翻滚,迷雾沸腾,那人也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狼狈不堪,无数血族终于涌至大厅,张牙舞爪向李衍扑来。 该隐之眼。 【血腥意志】将持有者周围的人拖入精神暴虐状态,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李衍转身看向躺在棺椁里的两人,心里天人交战,此时赌一把,或许能直接将两人唤醒。 最终他还是喃喃道:“下次再来唤醒你们,伯爵,伯爵夫人。” 瞬步顺着窗户跳到了古堡外,对追兵再用了两次【血腥意志】,临近傍晚,李衍走出了这片黑暗的森林。 陌生的外来者,迷雾,大混战,厮杀。 第11章 准备 代行者已完成任务-探查德古拉古堡 本次主线任务:调查大雾的来源(已完成)-探查德古拉古堡(已完成)-xxxxx 修正。 原任务目标变更为击杀腾蛇。 “通过新手任务的比例是一比一百,也就是说一百个人里有一个能完成任务,仅代表建木的意志,希望你能继续保持这样好的表现。” 。。。 李衍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个纯白的茶杯,茶香散了,杯已微凉,楼上时不时传来查理斯公爵和客人的交谈声。 “修改了原有的任务,也要让我击杀腾蛇?” “先前明明没有这方面的导向。” “总之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任务也是一定要做的。” 一口将茶喝下,将心里的疑惑暂时压了下来。 这时查理斯男爵和他的客人说笑着下了楼,查理斯男爵风采依旧,李衍把目光投向了客人的身上。 只见那人头顶素金红帽,身着蓝底黑金四爪五蟒朝服,颈带百八颗木雕朝珠,垂至腰间,四方步快抬慢落,跨步大而缓,走得虎虎生威。 李衍被雷到了,没想到在异世界还能遇到同乡,还是这种同乡。 那位客人明显也没想到在异国他乡还能遇到同乡,脸上浮现出讶异,随之朝李衍微微颔首,李衍轻轻点头回礼。 “张大人,那么我们被扣下的那几船茶叶,就要多仰仗您打通关系了。” “自然,公爵大可放心,若是利润可观,闽地物产丰隆,日后再供应也不成问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爽朗的笑声,在皆大欢喜的氛围里,张大人坐上马车离去。 在李衍的世界里,这段时期清朝在闭关锁国,贸易逆差应该早就出现了,看雾都现在的发展程度,贸易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也就是未来几年的事情。 当然在这个世界里也许历史的脉络不同也未可知。 随着查理斯公爵进入办公室,李衍随口问道:“刚刚那位是?” “那位是大清来贸易的官员,也是我私下的好友,请他来帮忙解决一些事情。” 查理斯看着一张文件,皱着眉头低语:“这个季度又有很多商品滞销,要是大清可以开放贸易就好了,可惜利用不了,得把这些东西卖出去才行。” “果然啊。” “什么?” “你们现在这么强,可以造出铁甲巨轮,士兵配备着强大的火枪,这些商品到了无法处理的时候,恐怕会选择以武力的方式解决吧?” “可能会吧,到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大清是个庞然大物,我们并不想招惹它。” 查理斯公爵忽然面露异色。 “而且听商人们说大清有很多奇人异士,比如使用一种奇异武器的刺客,可以在瞬息间将人的头颅取下,比如身体可以随意生长的古怪道士,可以唤来漫天毒虫的老人,甚至有人可以将大河截断,将大山夷为平地。” 李衍的嘴无意识地张大。 “前几天听人说大清和葡萄牙在大清周边海域发生了战争,大清的船队本来不敌,但船上竟然有一个可以操纵天气的术士,本来无风无浪的海域顿时乌云密布海浪翻滚,只是几秒雷霆便将葡萄牙的舰队全数消灭了,接着海浪将他们全部吞噬掉。” “你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随去进货的商队到那里参观一下,跟着商队不会有危险。” 叮!玩家已获得前往乙级果实“末代王朝”的资格,消耗1000点数进入。 获得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或许以后会有用。 “抱歉,跑题了,你有查到什么吗?” 李衍整理了思绪,将在德古拉古堡的见闻经历全盘托出。 “这样吗,失踪者已经都遭遇不测了,愿神保佑他们。” “没有见到罗素公爵,没有关系,以我对他的了解, 恐怕你提到的这个外神才是事情的关键。” “你已经完成了探查的任务,这是我承诺的报酬,唤醒德古拉伯爵的委托仍然有效,我的下一个委托是狩猎这个外神,我支付双倍的报酬,你接受吗,李侦探?” “我都快忘记侦探这个身份了。” 李衍想。 一叠绿油油的钞票递了过来,系统提示:可兑换1000点数。 兑换。 你现在拥有点数:3150 “我乐意至极,公爵。” 。。。 又是夜,月不见踪影,薄云稀稀,繁星点点,耳边回响着着孤寂的虫鸣,极远处的巨大黑幕传来远山的幽鸣,低沉,空灵。 李衍半靠在窗边,双肘撑住窗沿,一手空空,一手拿着酒瓶,一边欣赏风景一边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灌酒,他有些上瘾。 剩下的事情不多,但难办,击杀腾蛇,唤醒德古拉,救赎小情侣,做几件事做完,新手任务短短的几天就该结束了。 十全大补丹 售价5万 产地:乙级果实-大梦江湖-百药门 描述: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丹药,可以治愈所有疾病,消除所有负面效果。 “五万,慢慢来。” 李衍极目远眺,看着那道从远到近的身影,算好时间,翻越窗户一跃而下。 几乎就在李衍进入奥黛丽房间的同时,艾森豪也翻了进来。 小两口殷切的目光投到李衍身上。 “别看了,没把那位救出来,被那个外神阻止了。” “嗯,毕竟是犹大血族的大本营,一次就成功确实不可能。” 艾森豪难掩失落。 “那还有机会吗,李先生?” 奥黛丽弱弱地问道。 “有的,艾森豪身份没有露馅,我看他们拿那个结界也没办法。” “结界?” “守护德古拉伯爵和他的爱人的一个结界,没有这个东西他们早就被生吞了。” “原来那个故事是真的,德古拉伯爵为了救自己的爱人只身闯入犹大古堡,耗尽力量后与爱人一起陷入了沉睡。” “太浪漫了!” 奥黛丽惊呼。 “嗯,就是因为这个故事才有把握说这位德古拉伯爵会帮助你们的吧,原来如此,是个痴情种。” 见二人都沉浸在伯爵的故事中,李衍也不说话,片刻的沉默。 “其实今天已经离成功已经很近了,那个外神我可以应付,今天我使用了该隐之眼,应该有很多犹大血族失去了战斗力,只要你下次出面帮我拖延一下,我就能唤醒那位伯爵。” “好。” 奥黛丽,艾森豪,十指相扣,深情注视,此刻的李衍比月光亮多了,他摇摇头,翻出窗去。 .。。。 古堡内,一个隐蔽的房间里,一具身无片缕的躯体,一个跪倒在地,脸色呆滞的血族,一个身着西装,体态臃肿的男人。 男人的声音宛若魔鬼的诱惑:“吃吧,吃吧,吃掉他,你就拥有他的力量了。” 第12章 美梦,噩梦 像往常一样醒来,看到的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厚窗帘把光挡的严实,床头灯微微亮着,房间外传来刀砍排骨的声音,饭菜的香味,电视播放的内容也透过门缝传进来。 “太子珠宝钟表特约,瞬间看地球。。。” “各位早上好,欢迎收看今天的新闻,今年首个台风正奔向广东地区,可能在今晚夜间进一步发展,香港同时也会收到台风的冲击,请各位市民做好防护准备。” 李衍摸索着拔掉充电插头,手机亮起,壁纸是单手捏着渚薰的初号机。 八月二十六日,星期六,八点五十六分。 “没到九点,再睡一会吧。” 把脸埋进枕头里拱了几下,洗衣粉和阳光照过的清爽气息在鼻尖萦绕,不知道为什么,李衍觉得今天自己特别累,怎么也睡不够。 “就一小会。” 他说着打起了轻微的鼾声。 。。。 叩叩叩。 “儿子,吃饭了,别睡了。” “嗯啊,来了。” 李衍揉揉眼睛,看了看手机,十二点了,但感觉还是没睡够。 走出房间,爸爸带着眼镜,手里拿着报纸,小口抿着茶,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着连续剧,手里织着毛衣。 桌子上一碟蒜蓉排骨,一碟青菜,楼下买的一例烧鹅,小塑料袋里装着一点酸梅酱,几道家常菜,勾得李衍食指大动。 “厨房里还煲了玉米猪骨汤,你要自己去盛吧。” 妈妈温柔的嗓音响起。 “嗯,吃完饭就盛。” “今天怎么起这么晚,看你脸色也不太好,工作压力很大吗?” 爸爸抬起眼,询问道。 “也没有,今天不知道怎么的,脑袋有些昏沉。” “身体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吧,今天不要去武协了,而且今天台风要登陆了。” “嗯,不去了。” 爸爸应了一声,抖搂抖搂报纸,不满低声道:“不知道怎么踢的,脸都不要了,输完泰国输越南,再输缅甸,接下来没人输了。” 向窗外望去,整个天空被暗黄色塞满,雷电时不时一闪而过,照亮了一片空域,大风吹拂,乌云密布,压抑无比。 云中一道呈十字状背生八翼的模糊身影出现一瞬,李衍心中一惊。 “港天文台针对近日的台风发出了八号风球警告,雷暴警告,山体滑坡警告继续生效,至少维持到下午五点,港铁轻轨将停运,请各位市民。。。” 李衍坐到了桌子前,捧起饭碗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脆骨放进口中,咀嚼,咽下。 他的动作慢了下来,眼底出现强烈的情绪波动,心中泛起一种莫名的感觉,吃着吃着,手开始颤抖,筷子在他的手里打架。 颤抖着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的瞬间,眼泪竟然也无意识流成长河。 突如其来的头痛欲裂。 眼前浮现出个漆黑的王座,缺失了一角,场景一变,温馨的小家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昏暗古典的房间。 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肩上趴着一个长鼻子身上有各种天马行空桥段虚影浮现的奇异生物,正拿着刀子,站在自己床边。 那人反握刀,狠狠地就是往下一词,李衍两眼一黑,场景切回到家里。 他冷汗直流,一些东西回到他的脑袋里。 王座仅剩一角。 爸爸还是端坐着,身体开始着火,皮肤逐渐融化,妈妈的身体变形,身体的半边嵌入了另外半边,说话间血沫子,骨头渣子直往外喷。 “喝完汤好好休息,要是星期一还是不舒服,就请假吧,不要把身子搞坏了,健康最重要。” “。。。好。” 李衍的回答多少有些干涩,他三下五除二把饭菜吃完,到厨房盛了一碗汤喝完。 “我吃饱了,爸,妈。” 两人抬头,微笑着看着李衍。 场景再次突兀地切换,这次是尸山血海的地狱景象,暗红天空闪电不息,血泊接天淹过了膝盖,天地一色的浮尸,无数双手抓住了他,要将他拖进血泊中。 李衍只得四处躲闪,忽地两条锁链呼啸向他冲来,紧紧捆住了他的手腕。 两声忽远忽近忽凝忽虚的声音传来:“姓李的屠夫,犯无数杀孽,今无常鬼来押你去见阎罗大帝,量刑将汝打进十八层地狱!” 锁链收地越来越紧,眼看骨头血肉都要粉碎,李衍心生大怒,双脚一沉双手猛地发力,硬是从不知多深的血泊里拽了出来一黑一白两只无常鬼。 他再翻手兀然抓住了两条锁链,一抛一收做了两个圈,两只黑白无常又被猛地一拽,就被死死地锁在了李衍的脚下! 黑白无常被李衍用的死劲儿勒得直伸脖子,眼球突起,祂们是又惊又怒,做鬼差那么多年,哪儿见过凶气这般狂盛的活人! 李衍还是死死地提着两鬼的脑袋,头往下伸到了二鬼的中间,他呼吸重且急促,提唇露齿,狂怒写在了脸上,血丝爬满了眼睛。 “草nmd,说清楚了,什么屠夫!什么杀孽?!” 两鬼恐惧惊吼:“阎罗地狱层层鬼差无数,鬼王压阵,必能将你送至阎罗大帝面前跪地受刑,你杀人时,可曾想过有下地狱的一日!” 李衍听完,双手青筋如蜿蜒长河般根根暴起,黑白无常双手死命抓住锁链,但却一点作用都起不到,骨节血肉逐渐碎裂混淆到了一起,两鬼的脑袋无力低下,再没了气息。 这时,暗红的天空剧烈翻滚,一张漆黑的脸慢慢俯下来,瞳孔注视着李衍,嘴巴无声翕动。 “醒来。” 王座所有角崩碎! 你已遇见另一位代行者,食梦貘! 扬起,刺下。 小刀刺入胸膛半寸,再难寸进,李衍死死地抓住来者的手腕,眼神里尽是冰冷杀意,刚才的一梦,算是彻底勾动了他想要见血的欲望! “你?” 李衍右手暴起,五指并拢作刃,狠狠地刺向面前这个男人的心脏,下一秒鲜血四溅,手臂直接穿过男人的身体,将他捅了个对穿! 但男人的身形慢慢消失,又从窗户边出现,一跃而下。 “腾蛇!救我!” 。。。 龟田现在很后悔,非常后悔。 “他为什么会醒过来!” “一个新人为什么这么强!” “该死该死该死!”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 “召唤无头骑士!召唤地狱犬!召唤火铳兵!” “嘭!” 无头骑士冲锋的的脚步戛然而止,惯性带着身体冲出去十几米远。 “嘭!” 地狱犬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爆炸,血溅的到处都是。 “嘭!” 李衍侧头躲过奔袭而来的子弹,顺势将梅尔斯的思念填充好。 火铳兵还待开枪,一双拳头以雷霆之势轰在了他的身上,他飞出去十几米远,再无动静。 夜色下,追逐的两人,短促又杂乱的脚步声,被踩飞的泥点子,飞溅的树皮,四下摇晃的草,喘息,吐气。 【反宇宙的伪神】 龟田的身体砰然倒下,灵还在拼命地奔跑着。 “嘭!” 一切归于平静。 你已击杀代行者“食梦貘”。 获得杂项物品“组织的邀请。”获得前往丁级果实孤岛沙滩的许可。 获得稀有物品“碎梦刀。”不会惊醒梦境中的目标。 获得a级神兽类传承“食梦貘”。 【安眠】代行者每次睡眠将持续20小时。可以将入睡的人拉入梦境。 【食梦】吞食他人的梦,消耗精神力召唤梦境里的生物,感知属性越高召唤的生物越强。 【幻境】消耗梦境制造现实的幻境。 传承完整度50%,重置至10%。 补偿4000点数。 。。。 男人的身体变成光点消失了。 李衍捂着正紊乱跳动的心脏,沉默不语,胸口的伤口正在一滴滴淌血,翻手扎下强心针,心脏慢慢不再躁动。 似决堤洪水的情绪,慢慢平息下来。 第13章 苏醒 组织的邀请。 描述:一张泛黄的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聚会的时间。 10月10日晚8点。 “组织?” 腾蛇和食梦貘的组织,恐怕和系统修改任务目标这件事有很大关系,水很深。 “先留着吧。” 碎梦刀。 描述:刀刃薄如蝉翼,杀伤力一般,可以悄无声息地夺取睡梦中的生命。 李衍反复确认了这把碎梦刀的效果,似乎真的只能做到系统描述的事情,也就是杀在梦中人,但是这种事情,貌似随便什么刀都能胜任。 食梦貘。 李衍心念一动,食梦貘扑腾着小短腿爬到了他的肩上,亲昵地蹭了蹭李衍的脸颊。 之前它身上浮现的各种梦境消失了许多,只剩余两种,留着大量的空白,这两个梦境还是临时吞食了奥黛丽和艾森豪的。 击杀其他代行者可以继承传承,几乎就是竞争的基调了。 “这种情况系统只提过丢失物品和强制传送回主世界,那之后呢?没有传承还能做任务吗?” 好问题。 李衍用手指撩拨着食梦貘,惹得它哼唧声连连。 “这个也暂时留着吧。” 。。。 马车的颠簸停下,眼前又是那座阴森的古堡,李衍和同一辆车的其他几人,被麻绳捆住双手串联在一起,领头的血族拽着绳子的一端,转过头阴恻恻地说道:“跟上,晚点死,跟不上,现在死。” 说话的人转过身来,露出标志性的蓝眼睛小胡子,不是艾森豪又是谁。 几人抖如糠筛,痛哭流涕,胡言乱语,乃至于开始祷告:“我们居于上天的主,汝名为神圣之名,愿你的国度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就像其行在天上一样。。。” 李衍也假意抹着眼泪,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祷告的话语。 “原谅我们。。。不要放任我们堕落深渊。。拯救。。。” 不多时,几人进入古堡,来到一个大殿上,坐在高位的罗素公爵,已经很难称作为人了。 皮肤青黑,肌肉拉丝,背生骨翼,耳朵尖尖,眼睛狭长而细,鼻子该在的地方只剩两个空洞,嘴巴附近的皮肤已经腐烂,两排牙齿和血肉组织赤裸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几人颤抖得更加厉害,双腿一软,都瘫倒在了地上。 “拯救。。。从黑暗堕性中拯救你的信徒,救我们脱离险恶。” 有人的身下一滩液体慢慢蔓延开来。 “伟大犹大神的贡品在哪里?” 罗素公爵的声音如破烂的锣鼓一般,血族跪倒一片。 “这个太老了,血气都腐朽了。” 一个老者的脖子上被凭空开出了一个血洞,汩汩鲜血如长河流出,全数进到了罗素公爵的嘴里,准确地说,是他那对洁白尖锐的血族尖牙之上。 “这个太弱了!” 孱弱的年轻男人也遭受了同样的可怕吸食,无力躺在古堡冰冷的地板上抽搐,气弱游丝,眼看是不活了。 “年轻的血气!我喜欢他。” “这个也勉强。” “混账!我最不喜欢老女人的血!你们是在糊弄我吗!” 罗素公爵尖啸大骂出声,狠毒带着些余怒的眼神投向了李衍,他先是抬手,后是皱眉,表情逐渐僵硬起来,辛辣的点评戛然而止,殿内陷入的短暂的沉默。 好一会,才响起罗素公爵干涩的话语:“外,外神?”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衍,半蹲着的身子霎那间俯冲而出,手刀破空似春雷乍响,直指罗素伯爵的脖颈砍去! 艾森豪随之暴冲,在目标身前几寸急停,右脚顺势拔地而起,狠厉的一记鞭腿扫向罗素公爵的下三路。 “干什么!” “啊!!!” 殿内瞬间乱作一团,艾森豪唤来的隐藏的救兵悍然出手,火灯被碰倒,突然的一暗,所有人的影子被拉得极长。 李衍艾森豪的攻势一左一右,压制着罗素公爵,三人过招极快,几秒后,只见罗素公爵青筋暴起,隐约能看见浓稠的血液在其中急速流动,这些血液流到双臂,又从皮肤渗出,再凝结,形成了血的臂甲。 三人再次接触的瞬间,李衍和艾森豪二人快速退出五步,李衍捂着左臂,艾森豪轻抬右脚,心中皆是微沉。 “强了一倍不止。” “他们在这里!” 下一秒,浓雾滚滚,腾蛇游雾露,乘风雨而来。 李衍闪避不及,正撞蛇口,左手托住上蛇颌,右手撑着下蛇颌,一人一蛇僵持着,四目相对,杀意弥漫,凶险异常。 同一时间,艾森豪独面罗素伯爵。 上闪,下躲,抓准机会绕到罗素伯爵的身后,脚尖闪电般击中其腿腋,但就在这个瞬间,被击中处血色甲胄突现,艾森豪的脚反而被震麻了。 罗素伯爵冷笑,转身挥出一记速度极快的拳头,艾森豪瞳孔一缩,那血色的拳头前一刻还在腰间,下一刻已经来到了眼前,艾森豪只得顺着本能往右侧头。 “冯!” 拳风吹起了艾森豪的头发,吹得人脸生疼,他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一击,接下来等着他的,是无数更快更凶的拳头,罗素公爵一边出拳,一边舔了舔尖牙。 另一边,李衍在与腾蛇力量的角逐中逐渐体力不支,他咬咬牙,快速松手,腾蛇上下颌瞬间闭合。 “咔嗒。” 一股腥臭连绵的鼻息吐到李衍的脸上,李衍往后退出五步,虎口麻了,已无知觉,腾蛇乘胜追击,又是把大口一张,向李衍攻来。 李衍自知无力再招架,身形往右后方横移躲避。 杀机突显。 隐藏起来的蛇尾在雾中现身,狠狠抽到李衍的身上。 “啪!” 感受到了鞭尾抽到肉的顿感,范振心中一喜,心道总算是破开他的防了,腾蛇又是连续五次的快速尾刺,在李衍身上开了好几个碗口大小的血洞,大量的鲜血涌出。 “李衍!” 艾森豪一个分心,肩头被撕扯下一大块血肉,罗素公爵将这一大块血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甚至眯着眼享受了起来。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甜美纯粹的血气,既然你身为犹大血族不想为我所用,那就为我所食吧!” 又是一记鞭击,李衍的身体像个陀螺一样被抽打,血沫纷飞,在几秒后撞到了古堡的墙壁,他软软滑落到地上,眼看是有进气没出气了。 “哒 哒 哒 哒 哒 哒。” 范振拄着拐杖,摸索着来到李衍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目光刺眼。 他说道:“抱歉了,德缪哥,你运气不好,第一次任务就遇到我们组织的行动。” “我很讶异你能从食梦貘手里逃出来,能说说经过吗?” “。。。” “不说?好吧,你的传承我会善用的。” 范振一脚扬起,猛地踢中了太阳穴,脚下之人随即停止了呼吸。 一秒,两秒,三秒。 李衍的身体慢慢消失,范振的瞳孔缩成针状,心漏跳了两拍,不安感从嗓子眼里漏了出来。 背后,是一股磅礴无比的血气冲天而起,冲散了云雾,将整个天空映成了血红色。 第14章 建木的蛀虫 大殿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范振冷汗直流。 “食梦貘,竟然被解决掉了?” 他艰难转头,只见穿着宫廷红衣的男人缓步走来。 男人身形挺拔,修长,一头白色微卷的长发随性垂落,他面白无须,肌肉线条分明,眼眸深似深海,仿佛藏着无数的秘密。 冲天的血气从他的身上向外散发着,叫人忍不住顶礼膜拜。 李衍从德古拉的身后探出头来,向艾森豪投去了一个安心的眼神。 “计划成功。” 艾森豪心弦一松,马上半跪在地上,衣装凌乱,大口喘着粗气。 罗素公爵放弃了对艾森豪的缠斗,转而与德古拉对上视线,一人面色僵硬,一人面无表情,两人无声对峙着。 “把犹大吃了是吗?真没想到你还有这种魄力。” “。。。” “不要废话了,下一个就是你,再下一个是该隐一脉,乃至整个雾都,整个国家!” 罗素突然状若癫狂。 “凭什么我们犹大一族就只能龟缩在这个破古堡!凭什么作为血族不能对人类生杀予夺!我们就是更高级的物种,吸血,永生,不是什么罪过带来的诅咒,而是上帝的祝福!” “两个始祖,虚伪,你们,更虚伪!赎什么罪,我要看到血流漂杵,我族就是神族!” 接着罗素公爵舔舔嘴唇,口水流过破碎的血肉,经过下颌,滴了一地,贪婪之色不加掩饰:“只要吃掉你,我就能变得更强。” “犹大家的逆子,来算账吧。” 德古拉拿出该隐之眼,将其嵌入眉间,气息暴涨,下一秒血铠覆盖全身,罗素公爵亦然,两人身形飞跃出城堡,所过之处,残檐断壁。 李衍目送两人远去,然后想了想,心念一动,召唤查理斯公爵,随之那位公爵从奥黛丽小姐的梦境中踱步而出,似笑非笑地看着李衍。 李衍一指战场那些面容丑陋的血族,心里下了一道进攻的指令。 查理斯公爵微微欠身,背后巨大血翼展开,血铠覆盖,血液化形双剑,肃清着堡内和堡外的敌人,那威势比起德古拉也不遑多让,作为该隐血族的领导人,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艾森豪挣扎着起身,跟李衍交换了个眼神,也帮忙清理敌人去了。 。。。 德缪哥和腾蛇四目相对。 李衍双手负后,其背后的漆黑矫健身影压得腾蛇嘶吼不断,纯粹位格的压制丝毫不讲道理,他先开口道:“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了。” 范振的脸色铁青,心情沉入了谷底。 “没想到几年的经营如黄粱一梦,没想到短短几天就落到这个地步。” “但是如果能拉拢他。。。” “有可能挽回损失。” 范振想到这里,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聊聊?” 李衍皮笑肉不笑,并不回应。 “你是第一次做任务,肯定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构造。” 范振掏了掏上衣的口袋,从一大堆杂物,如按摩店的宣传单,用过的不明纸团,画着裸女的小卡片等物中拿出了一本教义,有模有样地宣读了起来。 “天地有木,名为建木,先万物而生,孕万千世界,名为果实,建木塑其形态,给其养分,后果实生长,成熟,腐烂掉落,反哺建木养分,青涩果实生长,生生不息,乃轮回也。” “而建木则分派他的代行者们去往各个果实,通过推动果实的重要节点发展,从而催熟果实,使其掉落,如果没有代行者干预,果实将永不凋零。” 他忽然面露狂热:“某日我们伟大的主人,组织的建立者,发现,果实可以被摘下占为己有,积少成多,只要有足够多的果实,就可以创造可人为操控的新的世界树!” “这就是我们的组织做的事情,虽然有人称我们为恶心的蛀虫,但我们终将成为神!万千世界将成为我们的后花园!加入我们,一起掌控整个世界!” 李衍若有所思,他确实没想到第一次出任务就碰见这么大的事情。 但这些背景和野望对他来讲就如空中楼阁一般虚妄,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范振看李衍在思考着,心里不免燃起了希望的火花。 “唉,我确实是第一次做任务,对各方面都不太了解,你能告诉我任务完不成的具体后果是什么吗?” 范振不假思索地说:“一般来讲就会损失完整度最高的传承,百分之二十的点数和丢失随机物品,如果是新人第一次任务就失败就算有两个传承的情况下也肯定会被系统驱逐,看你的样子,你的任务很棘手?那么就更应该加入我们组织了。” 范振伸出右手。 无人应声。 “只要你加入我们,无论是什么任务,就算是摘下这一颗果实,也能完成,就算我帮不了你的,就只在这颗果实里,也还有你想象不到的,组织里的大人物提供帮助。” 唯有沉默。 “到时候我们就是这个果实的拥有者,整个世界的资源!你能想象是何等的珍贵吗?你不心动?” “。。。” 范振的右手僵在半空中,他再举了片刻,就把手收了回来,既然知道了谈判已经破裂,他的言语中就多了几分破罐子破摔满不在乎,前后反差犹如变脸。 他摸了摸鼻子,问道:“能告诉我,一定要杀我的理由吗。” 李衍掰开了火枪,将两颗火药塞了进去,淡淡道:“素未蒙面,三番两次来找我的事,既然跟我斗狠耍横,那就已有取死之道。” 范振闻言懊悔地捶胸顿足,好一会点头道:“好,我认栽,这次你杀了我,我们应当就扯平了,腾蛇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下次我们再见面,我希望你能再认真考虑组织给出的条件,德缪哥。” 李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作出回答,德缪哥猛拍八翼,高举双手。 【反宇宙的伪神】 范振的灵漂浮着,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他的身体一动不动,李衍已经将梅尔斯的思念抵在了他的脑门。 “嘭!” 在范振灵体木然的目光下,一切归于平静。 你已击杀代行者“腾蛇”。 获得杂项物品“组织的邀请”。获得前往丁级果实孤岛沙滩的许可。 获得普通物品“贵族的拐杖”。手持该拐杖时摔倒几率减少90%。 获得a级神兽类传承“腾蛇”。 【兴雾】代行者视力降低,可以制造浓雾 【弃鳞】50%几率躲避伤害,在雾中80%几率躲避伤害 【游云】在雾中力量,敏捷提升10 传承完整度60%,重置至10%。 补偿5000点数。 当前主线任务已全数完成,代行者可以返回主世界,或停留至规定时间结束。 剩余时间:三日。 第15章 结算一 代行者拥有神兽类传承:2 负面效果已加重。 神兽腾蛇的负面效果:视力降低效果提升。 神兽食梦貘的负面效果:每次睡眠持续20小时。 。。。 李衍现在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朦朦胧胧间,天空下起血雨,重物猛地坠地,一切尘埃落定,艾森豪和他的同伴们围了过来,德古拉伯爵从血天之上缓缓下落。 “没事吧?” “小事。” “你为什么对着空气说话?” “没事,伤到眼睛了。” 德古拉伯爵双脚触地,灰暗的该隐之眼从他的眉间掉落,他先是看了一眼李衍,接着没有二话,直接就再注入血气进入该隐之眼中,一拍把血红的眼珠拍进了艾森豪的胸口。 艾森豪只觉得被德古拉拍过的位置一片炙热,浑身的血液倒流,统统涌进了胸口,像某物蒸发一般,滚滚白烟涌动,艾森豪的皮肤变得一片惨白。 奥黛丽看得心惊胆战,没等她反应过来,该隐之眼又回到了德古拉的手上。 “过几天,让你的爱人再对你初拥。” 德古拉说完,把玩了一番再次灰掉的该隐之眼,再用食指和拇指抵住一弹,眼珠子划出了一个优美的抛物线,李衍伸出手,稳稳将其接在了手里。 “好了。”艾森豪闭眼感受自己的身体,喃喃道:“真的好了。” 奥黛丽一把扑到艾森豪的怀中,两人激动拥吻。 代行者已完成支线任务:禁忌之恋,结算评价已提升,结算抽取次数加一。 代行者已完成所有任务,结算评价已提升。 。。。 随着阴霾的根源渐渐散去,和煦的日光穿透了长年笼罩在暗黑下的阴森深林,阳光洒落在厚重的树叶之间,将灰白叶儿点缀成了一大片明亮的绿色。 李衍正听着后来的该隐血族们敲定事情,他的眼睛忽然眯起来,盯着人群外围的一个身影,好一会才犹豫开口道:“你怎么还在?” “我?我刚到啊。”查理斯公爵疑惑道。 “爸。” 奥黛丽红着脸低下头,艾森豪就站在她的旁边,两人松开了紧握着的手,他的脸上全无血色,喉结上下滚动,但却硬是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公爵摇摇头,脸上看不出咸淡味来,只说道:“小奥黛丽,你的事情等会我们再谈。” 德古拉旁观了一会,忽然主动开口问道:“你是现任公爵?” “是的,吾名查理斯,是您的第八代血亲,尊敬的德古拉伯爵,恭迎您醒来。” 公爵微微欠身,姿态放得极低,他虽贵为一国公爵,但见了德古拉仍需放下身段行礼。 只因血族经历的岁月越长就越受尊敬,还因这位被该隐垂青的德古拉伯爵,几乎可以说是血族的第二始祖,在血族里是图腾般的存在。 “族内无事,我就不回去了,你能在此处找到我。” “是因为莉莉丝小姐,她未醒来?” 查理斯问道。 “嗯。” 查理斯一时无话可说,他想说国家的政局不太稳定,皇室想掌握实权的要求越来越频繁,他想说工厂有些不太平,工人们对压榨十分不满,他想说邪教异教徒越来越多,一双又一双充满着恶意的眼睛向他们的世界投来了窥视的目光。。。 最终他只是歉身恭敬道:“您的话语就是我的意志。” 。。。 意识一黑,回到了那片纯粹的灰,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 任务已完成,玩家在结算过后将回归主世界。 果实完成评价:SSS 获得了来自查理斯公爵的十倍报酬,获得10000点数。 获得了大英皇室及血族公爵共同赐予的男爵爵位,任务地位奖励,每月提供固定点数,在该果实拥有固定资产。 当前果实探索度:40% 日后可消耗1000点数再次进入解锁新的区域。 当前可抽取次数:两次 抽取中,抽取完成。 普通物品山神配 描述:清凉微绿的玉佩,雕刻着不知名的山神,佩戴可使运+2。 稀有物品诺帝斯手稿 描述:记录着邪异内容的手稿,可以使魔神类传承完整度增加10% 可自选物品等级已提升,玩家可在三件物品中任选一件。 逃脱券 描述:一次性物品,无条件无惩罚退出果实。 不知名的画像 描述:男人低头亲吻着怀中女人,线条混乱,背景漆黑,可以使魔神类传承完整度增加10% 镇石 描述:德艺双修,艺必修德,可以使人神类传承完整度增加10% 李衍沉吟片刻,在逃脱券和不知名的画像之中选择了后者。 腾蛇从他的身体里被抽出,大蛇躺在了系统幻化出的铁砧之上,在一阵爆裂的火焰和激烈的捶打之后,变成了一柄青金色的八尺大枪。 李衍一把拿起了犹有余热的枪身,舞了几下,心头火热。 没用的碎梦刀喂给食梦貘,该传承完整度增加20% 该隐之眼! 描述:力量已全数流失,但是仍然可以转化为该隐传承。 转化! 获得s级魔神类传承该隐! 该隐之眼变化为一个雌雄莫辨的俊美少年,他一边脸暴怒,一边脸嫉妒,浑身赤裸双手抱胸,皮肤下能看见鲜红的血液巡视游走,深红的瞳孔仿佛就是他杀孽的铁证。 当前该隐完整度10% 使用物品诺帝斯手稿,不知名的画像。 当前该隐完整度提升至30% 【血腥意志】每日必须保持100ml血液的摄入。将代行者周围的随机目标拖入精神暴虐状态,无差别攻击所有人,持续5秒。 【杀亲者】获得调用血液的权柄,对血液对操纵能力大幅度增加。 【赎罪】陷入沉睡,沉睡期间无敌,但不能主动醒来。 杂七杂八的卖掉。 本月来自果实“雾都”的点数奖励:1000 代行者拥有点数:24000 “哇,你收获颇丰耶。” 一个俏皮的声音响起。 “你是?” 李衍睁开眼,迟疑道。 “重要吗?我只是建木的打工仔啦,下次你结算就不是我接你啦,哼哼,对了,这边系统显示你击杀了两名代行者,能告诉我是什么情况吗?” “嗯。” 李衍将果实内的遭遇全盘托出。 对方点点头,无奈道:“我知晓了,把新人投放到建木与组织争夺的果实的情况越来越常见,寰球影业公司以建木的名义补偿给你5000点数,非常抱歉。” 代行者拥有点数:29000 “没事,我再问一下,我离开了大概五天,现实过去多长时间了。” “每个果实的时间流速有快有慢,这边系统显示你离开了6小时05分钟,不会有什么事的,没问题的话,现在就把你送回去,886~” 对方说完打了个响指,纯粹的灰将李衍吞没,再睁开眼,他又回到了他的小出租屋。 日上三竿,楼下车水马龙,李衍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第16章 我不上班了 下楼,李衍拿出钥匙插进了半坏的门锁,潮湿的锈味直冲鼻尖,对闻惯了这个味道的李衍来说,这倒是平添了几分真实感。 他找到刁钻的角度和使用高超的技巧,仔细调整后一把拧开了锁眼。 日光照人,热风扑面,岭南大山张开了宽阔的臂弯,将冷空气统统挡在粤地之外,给予了每个广东人立冬之时还能开空调的恐怖福报。 经过停自行车的棚子,大排档的泔水桶,往下落灰的施工路段,穿过马路的时候一个恍惚,他的思绪停滞了三秒,电动车擦肩而过。 “发鸡盲啊你!不想活不要害别人!” 拍拍脑袋猛摇头,踉踉跄跄通过马路。 神兽类a级传承食梦貘传承完整度30% 【安眠】代行者每次睡眠将持续18小时。 睡18个小时的后遗症来得极其凶猛,李衍是睡得腰酸背痛,精神不振,胖嘟嘟的食梦貘爬上了李衍的左肩,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 。。。 “一碟牛肉盖浇饭。” “22元。” 老板的声音夹杂着爆炒香味和锅气味传来,中午时分,店里的生意也说不上好,正逢节日,三三两两的人坐得很远,店内显得空旷。 逢上外出务工的游子归乡过年的时候,在这些人不得不为了生计回来之前,店家们都只能被迫享受享受淡季的难得闲暇时光。 李衍看了看手机上的10元余额,和兜里的几块硬币。 现实生活的担子重重压了上来,压得人不能呼吸。 没想到22元钱难倒英雄汉,吃完这一顿,他身无分文了,兜里比乞丐碗里还要干净。 弯下腰,堆起笑脸来,去求个几千,万来块钱,不至于做不到,可李衍却是永远都不会这样做的。 他叹口气,说道:“隆江猪脚饭吧,拼个叉烧,酸菜多放点。” “15元,取单之后去窗口拿。” “哐当。” 李衍正色端坐,闭眼细品熟悉的味道。 猪脚肥而不腻,入味八分,酸菜爽口异常,酸甜开胃,叉烧软嫩多汁,香味和甜咸味并存。 卤汁老道,米饭多被浸透。 只稍微搅拌,便均匀地涂抹在每一颗米饭上,扒拉一口,满齿留香。 李衍在店老板忙碌的背景里,外卖小哥取单的提示中,风扇三档的风力下,默默吃完了这顿饭。 平日里吃到腻的套餐,来到腻的地方,今日吃的没有腻味,只有悲怆的珍惜。 因为吃完这顿未必有下顿。 拿出手机,看着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李衍放慢了呼吸,肩上的担子仿佛又重了几分。 5个未接来电,来电者:黄副总。 李衍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耳畔市井吵闹声,把他隔绝开来。 就算是被选中的代行者,魔神德缪哥的现世化身,就算他再能打,在钢铁森林的金钱社会里,也是获利的筹码,唯有,金钱解万难。 没有钱就等于没有传承的力量在果实里乱晃,是绝对不可能生存下去的。 李衍眨了眨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用僵硬的手指迟疑着打开了系统的商城,上下划了几下,两个占据了商城半壁江山的版面弹出。 马上他眼睛都失态到几乎瞪掉在地上。 点数兑换货币。 1=100USD 1=135GBP 1=92EUR 1=720RMB 无风险,无扣税。 “线上到账请选择貔貅银行并输入银行卡号,线下到账请选择金蟾银行并输入提交地址。” 李衍没有几秒的踌躇,直接在心里默念着输入了银行卡号。 过了几秒,毫无动静。 正当他皱眉的时候,手机忽然亮屏,一条充满了金钱味道的弹窗骤然带着欢快提示声亮起。 中行柒拾贰万元已到账。 你的剩余点数:28000 李衍猛地站起,店内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沉默两秒,平复了情绪,脸上云淡风轻,那一点喜色早已敛去,好似天降横财并没有砸到他身上。 有米一瞬起,顿觉天地宽的情绪确实很快就过去了。 高风险,高回报。 这个所谓的工作能让他在一天之内就几乎彻底解决他在经济上的问题,那就说明相对应的代价一定无法避免。 如果头脑一热地把在果实里的探索当作是轻松来钱的工作,那么下次他就要死了。 “老板,一份猪红,打包带走。” “等着。。。” 老板欻地磨了几下刀,从光滑刀面上似乎浮出来了一道什么身影,血红,邪恶,对鲜血的欲望丝毫不加掩饰。 老板混迹屠场多年,十数载都没掉过的刀,今天哐当坠地。 在等待猪红的期间,李衍拿出电话拨打号码,电脑那头马上接通。 “黄副总,是我,李衍。” “。。。李衍,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没有什么解释,我不干了,劳烦跟许总也知会一声,就说我不干了。” 电话那头传来短暂的沉默。 “再给你一个下午的时间休息,明天回来上班,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嘀嘀嘀。” “你说什么就什么吧,反正上班是不可能上班的,我不上班的。” 。。。 夜晚,敞开的窗户,凉风徐徐,热闹的大排档,大功率的风扇,刚提的电脑,楼下打包的干炒河粉,半只烧鸭,一碟田螺,两碟生蚝米线,两打维她柠檬茶。 昨天睡了18个小时,足够今晚吃个爽,玩个爽。 说是玩个爽,但其实一点都不爽。 李衍看着挂零的击杀数,两位数的死亡数,神色越来越凝重,他才发现原来德缪哥的思绪停滞出现地这么频繁,只是他先前根本察觉不到。 “叩叩叩。” 短促的敲门声响起。 “谁?” 一开门,一个人站在门前。 面前的女人身着西装,亭亭而立,黑发用钗子盘起,五官优雅,此刻嘴唇紧抿,俏脸冷似寒霜。 李衍愣住了。 “许老板?” “李衍!你到底怎么回事?” “。。。” “吃点?” 李衍将老板迎进屋,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气氛尴尬。 又是夜晚,电脑风扇运转着,丰盛的菜肴,审视的目光,强风拂过,窗户猛地关起,面前的女人随之拍桌而起,恶狠狠地看着自己。 第17章 故友,新欢 这个角度露出来了一些非礼勿视的美好,李衍移开目光,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你不要给我扮死人,李衍,今天不给我解释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女人冷冷说道。 “是公司待你不够好,还是我待你不够好?” “该给你交的都交了,薪酬也是同岗位最高的,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说话!” 李衍闻言气极反笑,转过头来冷道:“我还真没见识过一个月三千二的同岗位最高薪酬,同岗位的那几位每天穿的衣服都不重样,奢侈品出新就买,请客吃饭,出国旅游眼睛都不眨,你别告诉我他们也是三千二。” “什么三千二,我分明就给你。。。” “算了,别讲了。” 李衍揉了揉眉头,打断了许老板讲话。 “实话实说,我辞职的原因不是因为薪酬的问题。” “医院说我患有后天性重症心脏病,心肌弱,血液供给不足,心跳紊乱各种问题,至于源头是什么,查不出来,总之不是3,5万可以解决的事情,有钱也没有这个时间等解决方案。” “我赚的钱都去买药买针了,我可能也没几个月好活,所以,想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做一些特别的事情,许老板,许多愁小姐,没什么事的话,就请回吧,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没有什么值得你要来挽留的。” 许多愁怔住了,她想过很多种情况,没想到来的是最坏的一种。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四处打量了一下,地板上干枯的血迹,垃圾桶里浸满了血的纸巾,桌上数管推完的针管,无不诉说着这个男人糟糕的身体情况。 李衍起身固定住窗户,让晚风冲淡生死离别的哀愁,又坐下嗦了两只螺,若无其事地扒拉起了河粉。 许多愁盯着李衍,随即也坐了下来,将木筷子“啪”地撕开,不客气地拿了碗扒拉走了李衍的一半河粉,也吃了起来。 “你还记得东山福利院吗?” 突然的发问。 李衍挑眉,回道:“我在那里待了三年多,我记得没有跟别人提过。” 许多愁想起多年前那个总是阴沉着脸,刚进来就把别的小孩打到鼻青脸肿的小男孩,脸上不自觉地浮现笑意,清冷又极美。 “我也是在那里出来的,只是你来之后没一年就走了,那时候你很凶,别人都不敢跟你玩,只有我跟你聊天。” “。。。?” 一个模糊人影在李衍的回忆中浮现,白裙大帽,看着面前的女人,竟然和多年前的人重叠在一起。 他的眉头紧锁,原来他早就跟一个在回忆里那么重要的人重逢了,而他竟然毫无所觉。 这怎么可能! “和我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李衍看向她,摇头。 “你不记得归你的事,你要对我负责的。” “。。。什么?” “你要对我负责的。” 许多愁认真一字一句道。 “吃饱了,你洗碗。” 她说完之后把筷子一放,发钗一取,黑发如瀑倾泻而下。 李衍摇摇头,没有回应,脑子里陌生的片段不断闪烁,如风般来如风般走,他看不了也留不住,心脏开始紊乱疯狂跳动,手中饮料纸盒忽地被捏扁。 好一会,他才长舒一口气,淡道:“就算你就是她,也改变不了什么,而且我可不记得我有说过类似的话。” “不,你只是忘记了。” 她说着走到李衍的跟前,俯下身来,两人离得极近,能感受到彼此的鼻息,李衍微微扭过头去,气息微乱。 “你以后的生活上的所有花销,治病的钱,零花钱,我都包了,听懂了吗。” 李衍撑起椅子,往后退了几步,说道:“其实你不用为我做这些。” 许多愁眯眯眼,道:“闭嘴,我乐意。” 玉指戳在李衍的脸上,女人冷笑。 “干什么?” “看着挺像回事的,这么胆小。” 李衍皱眉反抗,许多愁起身,随便拿了一套李衍晾晒在窗户的衬衫和短裤,风似的钻进浴室去了。 “治病就治病,这是什么展开?” 他沉下脸来,不仅人想不起来,连那座福利院也想不起来了,一尝试回忆,脑袋就隐隐作痛。 唯一记得就是那日大家集结在院子中,不停有人进进出出搬走桌子椅子,家电,甚至玩具,后来一问,院长卷钱跑路了。 那天下午一群记不清容貌的小朋友,呆站在树下,没有人哭,只是呆滞,如今在想起来,回忆也已泛黄。 叮!新任务已发布,请前往系统空间选取任务,选取后24小时内可进入。 李衍看了看亮起灯响起水声的浴室,门是磨砂微透的,曼妙的身体若隐若现。 “来。” 意识一黑,已然来到灰色的空间。 黑色的字浮现在李衍眼前。 乙级果实三国演义 三国末年,蜀汉摇摇欲坠,东吴偏安一隅,曹魏身后的巨大阴影,即将笼罩整个神州大陆,是岌岌无名还是扬名立万,在历史上刻下你的名字吧! 甲级果实克苏鲁的呼唤 混沌冷漠,黑暗压抑又无限宏伟的宇宙,不可名状不可理解的伟大存在,抛掉思想,清空脑袋,尽情地遨游吧! 乙级果实藏地密码 千年秘史,历史疑案,藏传佛教的秘密,原始苯教的冲突,流血的佛像,遗失的圣地,一切都等着你去发掘! “检测到玩家拥有前往乙级果实末代王朝的资格,因此可以从四个选项中选择。” “确认中。” 你已选择乙级果实“三国演义”,请在24小时内进入果实。 纯粹的灰将李衍吞没,下一秒将其送回到了他的出租屋。 许多愁这会还没洗好,李衍把剩下的东西都解决完之后下楼丢了垃圾,回来看到许多愁坐在自己的床上刷着新闻。 “来睡觉。” “啊,你真来啊?” “我来,我肯定来。” 。。。 今夜下起了雨,雨点拍打在窗户上,稀稀拉拉,楼下难得清静,电脑的声音极低,光亮在李衍的脸上闪烁着。 “我们坐着喝着啤酒,阳光洒在肩头,觉得是个自由人。” “自由。”李衍闭上眼睛:“等到攒够点数,根治了病之后,就能自由了。” “就是要继续做任务,但是对我来说这与其是束缚,不如说是,嗯。” 想到拳拳到肉的快感,血液飞溅的冲击,生死间的来回游走,他竟对未来的任务感到些许兴奋和期待。 这几分恶气不知从何而来。 “你知道,有些鸟儿是注定不会被关在牢笼里的,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电影继续播着。 “我到底对她说了什么呢?” 李衍躺在沙发上,侧过头去看房间敞开的缝隙,脑海里有一些模糊的句段出现。 “姐姐,我。。。” “我们。。。” “。。。” 记不得了。 第18章 杀!杀!杀! 三国末年,卧龙病死五丈原后几年,魏国大军攻伐蜀国,大将军姜维挡魏将钟会,诸葛绪与剑阁前,蜀汉天下岌岌可危。 地点:剑门关 身份:蜀国偏将军 可逗留时间:30日 主线任务:击退魏军-未解锁-未解锁 支线任务:击杀司马壬-未解锁 天空被黑云笼罩,入目皆是秋叶黄。 脚下是被血泡软了的烂泥,跺跺脚就能踩出滑腻的血来,有残枪断剑,更有残肢断臂,陷在泥里的车轮,猎猎作响的将旗,以及,敌人。 “灭亡前几天了,竟然也叫岌岌可危。” 树荫下,车马边,泥地里,十余道直面自己的身影。 李衍的左手紧贴梅尔斯的思念,右手持八尺长青金花枪,手心微微出汗。 秋风萧瑟。 “杀!” 话音刚落,面前的男人动作极快,只瞬息间那杆闪着妖异青光的长枪就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兵卒惊但分寸未乱,反使长刀横着一挡,虽崩碎,也使得长枪顿了一瞬,离要害半寸处再无余力前进,下一秒,兵卒的脑袋如熟瓜般爆裂,血液,脑浆四溅。 【蛇首】枪头一尺内有无形蛇首。 【凶性】每击杀一个人伤害增加10%,持续1分钟,连续击杀可刷新持续时间。 李衍一甩枪,将沾染上的血液甩飞,枪头微微发亮,雕刻的蛇眼仿佛活了过来。 瞬杀一人,还余十一人。 司马壬皱眉,拉了一把马缰绳安抚受惊的马,沉声道:“结阵。” 接着从怀中拿出虎符,黑石造成,刻着文字“甲兵之符,右在君主,左在将臣。” 【军威】统帅的士兵越多,士兵越强,上限为30人,当前增幅:33% 随行的兵卒一个个围过来,停在不过五步之外,包围了李衍。 大刀厉声而出,先是几柄,后又几柄,节奏多变,难以招架。 李衍握枪身中段将枪头舞成了花,一片青色残影,转着圈勉强招架着,司马壬搭弓瞄准,指节扣住箭尾,肌肉和青筋暴起,弓身发出“咯吱咯吱”不堪重负的声音。 “咻!” 这一箭擦着李衍的身体飞过,完全地没入了泥地里。 “偏了?奇也。” 他甩甩手,又搭起一箭。 再射,又偏,再射,还偏。 德缪哥端坐在司马壬身后。 【血腥意志】【反宇宙的伪神】 一人忽然出神,一人双目通红,大喊着乱砍乱劈。 “啊啊啊啊啊啊狗蜀军我杀我杀我杀!” “王生你做什么!” 阵型大乱,李衍枪如游龙,突刺,回,突刺,又回,左移两步避开仓促的砍击,面前三人重叠在自己面前,李衍左手托枪,右手抵住枪根部,一递出! “噔噔蹬蹬蹬。” 三人被洞穿,一直被推到树边,枪头入木三分,李衍猛地将枪抽出,蛇首将三人的内脏绞了个稀巴烂。 当前伤害增加:60% 剩余六人。 “噗。” 箭头刺入血肉的声音,李衍吃痛,司马壬见李衍望来,又知自己箭筒已无箭,这位魏国将军毫不犹豫地策马欲逃。 【反宇宙的伪神】 马猛地停止,它的灵慢慢飘了起来,它简单的脑袋当然理解不了自己为什么能像鸟儿一样飞起来,不过这种飘飘然的感觉它还挺喜欢的。 “驾!驾!” 见座下爱马毫不动弹,司马壬的额头全是冷汗。 “可恼也,这蜀国将军如此之强,又怎地会被杀到只余他一人!” 思绪还未断,长枪已至。 司马壬踩着马背一跃,飞身躲过这一击,在空中抽出长剑猛地劈下。 “当!” 长剑与长枪相击,长剑断。 司马壬落在李衍三步内,矮身快移,来到了李衍的怀前,眼里透着寒光。 三国末年的司马氏人没有一个不受其家族荣光,但不是每个人都躺在功劳簿上白活的,比如司马壬就不是。 冲拳!司马壬的拳头落到李衍的胸口上,血铠碎裂,胸口微痛有震感。 硬吃了乙级果实一个小将军的一拳,李衍舔舔微腥的牙龈,心中大概有数。 他果断扔下长枪,以掌接拳。 “啪!” 两人过招数回合,不分胜负,又一击,司马壬以掌击肘,李衍空门大开,回防不及,毫无迟疑地,又一拳,结结实实地轰在了李衍的身上,李衍吐血,血雾蒙了老将军的眼。 “什!” 魏将经验老辣,并不急于擦眼,而是急退出数步之外。 李衍脚尖把腾蛇枪一挑,枪身飞起,握住,投掷,枪出如龙,枪身微微颤抖着,带着尖啸的破空声,穿透了司马壬的心脏,带着他的身体,一路飞驰,直到把他钉在了地上。 司马壬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努力保持直立,双脚扑腾着,血顺着枪流向地面,生命在他的身体里快速流逝,不一会就彻底倒了下来。 代行者完成支线任务:击杀司马壬 结算评价已增加,结算抽取次数加二。 支线任务奖励:物品【青囊秘要】回复50%状态,一天一次,可对自己或他人使用。 。。。 远处山间,白马红将一马当先,身后跟着数十骑,奔过满地横尸呼啸而来,凉风抚过破碎的旗帜,残破织面上勉强能辨认出来写了一个大字。 一个“汉”字。 来将在李衍面前拉绳急停,先是猛地把旗帜插在了软泥地上,随即扯下了齐腰断裂沾满了黏糊血液的甲胄,撑着马腰,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 随行的骑兵纷纷勒马,奋蹄激起泥点无数。 李衍念头一动又顿下,他初来乍到,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于是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来,手里拄着犹滴热血的大枪,只沉着脸不讲话,打算见招拆招。 来将先是瞥了一眼司马壬,而后眼神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可是李衍李将军?” “是。” “吾乃奉义将军陈通,上报你部伤亡。” 李衍环顾一周,魏军也好,蜀军也好,混杂交织在了一起,好像倒伏的麦子,除了活下来的司马壬领的几个亲兵,再没其他能站着的人。 “就剩我一个了。” 陈通闻言面色凝重,缓和了语气,道:“你部单枪匹马掩护千余伤兵回营,辗转数个战场,乃是大义之举,此事或可入史书,对牺牲兵士,大将军不会吝啬抚恤。” 他身后领的骑兵本来还沉浸在心有戚戚焉的悲痛里,听完陈通的话后都变成了麻木的沉默。 到了灭国之前夕,大家心知肚明,蜀朝没钱,也没粮了,兵吃不饱,民吃不饱,抚恤大多是记下不表,日后再算,至于虚无缥缈的日后,已经是扳着手指头就能算完的地步。 陈通多看了李衍两眼,叮嘱一番后掉转马头准备离去。 “对了,你们六人。”李衍转头看向剩余的魏兵,斟酌道:“降我者不杀,入汉军军籍。” 六人面面相觑,一人红着眼,怒声道:“你杀了二郎!若是归降,我如何向家中二老交代!纳命来!” 咻! 陈通握弓,弓弦颤动,但离弦之箭却被李衍一枪截断,两截断箭打着旋儿插进了泥地里。 李衍皱眉,冷道:“给你个机会,入汉军,或现在离去。” 那人表情扭曲,喘着粗气,视线越过李衍,看见了自家二郎已经无神的瞳孔,他面露凶光,噔地抽出了白刃! 下一秒,李衍的枪刺穿了他的胸膛。 剩下五人纳头便拜:“拜见李将军!” 肾上腺素褪去,战场上翻涌的泥味,血味,尸味,变得很清晰。 云散去,夕阳极美。 。。。 竹片上黑字浮现,剑门关之战序,天降李郎,身无长物,一人一枪,血杀司马壬。 第19章 青帝庙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剑门山中断处,两旁断崖峭壁,直入云霄,峰峦倚天似剑,绝崖断离,两壁相对,其状似门,故称剑门,享有剑门天下险之誉。 一将五人在山路上走着,要走过崎岖的路回到剑门关营中。 天色渐黑,脚步缓缓,马蹄慢慢。 迎面走来一挎剑背箱笼的书生,身旁跟了个提灯的光头和尚。 “依我看,安南的女子性子柔弱温柔,拥在膝上最有情趣,鲜卑的女子高大白净,最横在榻上慢慢欣赏,倭国的女子呼之即来,招之即去,做侍女再适合不过,至于西域的女子,欲火旺盛,不识良医万不可养。。。” 书生脸上的笑意淡如水,说出来的话却能羞死人。 “而三湘的女子淡雅柔和,陇西的女子忠诚爱夫,关中的女子节省持家,适合当夫人,天下唯燕赵和巴蜀二地的女子最是要不得,因为完全是母老虎。” 和尚摇头晃脑地点评道。 书生听了有些冒火,因为他老婆正是巴蜀人,他回敬呛说:“现在的女人都不成体统,遇上谁就跟谁过,也不管对方是和尚还是道士。” 和尚重重叹了口气,说:“也不能怪她们,三国乱战,天下男人去了十之七八,能找到个男人过日子,不管对方是和尚还是道士,都算是不错了。” 书生听完差点笑出声,这个和尚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而李衍则是哼笑两声,心里觉得这两个人都很有意思。 书生不念圣贤书立天地命,竟然对女人大谈特谈,出家人不敲钟念经,也是对女人有诸多见地,就好像他真的很了解似的。 两拨人擦肩而过,李衍这方有马,人数也多,于是书生和尚二人就站在长满了青苔的石阶上,眼巴巴地看着一行人走过。 书生忽然眼睛一亮,紧盯着李衍,惊喜赞赏道:“好俊的一杆枪!” 和尚闻言也是打量了一下李衍,随即他却面露厌恶道:“一杆破枪,刺人不分是非曲直,只管一挑而起,爱见血光四溅。” 李衍奇怪地观察了一下自己,他分明把枪存给系统了,现在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两位,可真有意思。” “等等!等等!几位军爷,不如且在前方青帝庙歇息一晚,夜晚山里猛禽野兽多,妖鬼邪祟横行,十分危险。” 书生好言劝阻,李衍朝着不远处看去,秋叶层叠深处,确实有一座小庙坐落。 和尚则是毫不客气地讥讽道:“军爷?丘八!” 听书生讲到妖鬼邪祟,五个魏兵皆是缩了缩脖子,显然是十分忌惮害怕,李衍思忖片刻,果然策马朝着那庙行去。 书生见状大喜,连忙紧了紧箱笼,跟了上去。 “喂!不下山了?” 和尚提着灯,也跟上了书生的脚步。 “没听见么?夜里危险,不如先行休息一晚。。。” 。。。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山里安静异常。 李衍举着火把,打量着面前的牌匾。 “青帝庙。” 门庭朴素,秋叶铺满地,庙中央祀一神像,五官秀丽,宽袍大袖,半靠在神座上,单手托腮,眉眼低垂,注视着自己的另一只手,仿佛手里有什么引人注意的事物。 书生卸下箱笼,说解道:“青帝,五方天帝之一,以前人烟还旺,近年来祭祀也疏了。” 李衍点头,生起火来,把路上打的野兔串在了腾蛇枪上,生火炙烤。 不多时,野兔便被烤的吱吱冒油,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来分吧,一人半只。” 五个兵卒捧着半只烤兔吃的津津有味,李衍自己也是拿着半只,慢条斯理地吃着。 书生和尚二人见没有自己的份,只得咽了咽口水,又开始海胡乱吹起来。 “不知战事如何了。” “魏军大部队在暂退汉中,汉军据守剑阁,听闻东吴派出三路大军,一路进沔中,另外两路分别攻打寿春襄阳,援兵将至,届时危可化解矣。” “剑阁当真牢不可破,没有其余路可通往后方?” 和尚不信邪地问道。 “此处地险天下皆知,其余的路更险,大军不可过,数余人过也难成大器。” 书生摇摇头。 “原来如此。” 李衍撕下几缕肉丝放进嘴里,心想是这样才怪,一个邓艾把蜀汉家里抄了个底朝天。 想要击退魏军,就必须要先把邓艾打回来,这样才会有两军对峙在剑阁前,之后还要东吴进场,或者魏国生乱。才能找到机会赢。 李衍又撕了一片肉放进嘴里,没有任何调味的野兔,乏善可陈。 纵看历史上的魏灭蜀事件,登场人物势力多,战役环环相扣,看似复杂,但核心人物无非五个。 邓艾,钟会,姜维战场博弈,司马昭在魏后方运筹帷幄,刘禅在蜀后方一投定胜负,李衍能做的,只能是在这几位将军上下功夫。 “三儿,你吃。” “大哥,你吃吧,我吃了半只不会饿了。” “多吃点总没错,大哥二哥什么都试过了,你还小,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你可得活下去。” “让二哥吃吧,二哥受了伤,理应多吃。” “不,只是小伤,你身子最弱,还是你吃吧。” “大哥,三弟,二哥,二弟。。。” 推搡间,李衍疑惑道:“你们一起的?” “是哩,陈将军,我们三个是兄弟。” “魏军的粮食补给怎么样了?” “嗯,这个,我们这些在剑阁前的是好几天没吃到过像样的伙食了,在汉中的军队就不知道。” “我是宰猪的,叫屠雄。” 一个五大三粗的兵卒主动说道。 “我是猎户,罗三刀。” 说话的是一个瘦削中等身材的男人,眼神疲惫灰暗,但仍似鹰隼般锐利。 “俺们三个都是种田的,叫王大,王二,王三。” “家中二老还在否,还有没有亲人在魏国?” 王大摇摇头,回道:“二老早就走了,只留下两片田,小妹也已嫁人,说起来很久没去探望她了。” “说起来下的稻快要熟了,要是到时候没人收,家里的田又要荒废一年咯。” 三人目露可惜。 “都是些普通人而已。” 李衍无声感慨。 随波逐流,唯一的盼头就是战争早日结束,能回归不用见血的普通生活。 那个怒向自己拔刀的魏兵,他肯定知道自己会死,他只要低头,本来也能活下来的,只是,杀亲之恨不共戴天。 这是他第一次亲手杀人,战场的残酷,牙间的血丝,勾起他的恶性。 “这是第一次,吗?好几次了,好几百,几千。。。” 李衍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是可笑。 脑海一片混乱,太阳穴抽抽地疼。 火柴劈里啪啦地响着,贪婪的火舌舔舐着漆黑的夜,所有人的影子被拉的极长,带着一天的疲惫和对明天的茫然,一行人进入梦乡。 无人察觉,那神像的手,三指合拢,食指和大拇指间出现一碧色翠玉,其中有龙游。 第20章 夜书灯剑僧鬼人 夜晚,一轮满月升了起来,又大又圆,又黄,又荒唐。 秋季枯黄的树在月下像是黑纸剪成的一般,映照着西方天边泛起的几缕云雾,像是已经死了,翻起肚子的鱼。 庙里翻书声不断,书生从箱笼里拿出了一本小书,就着和尚的灯火细细品读着,看那样子相当刻苦。 和尚的大光头在灯火下显得白森森的,他高举起左手帮书生举着灯,右手放在胸前合十,从粗短的鼻子里传出来雷鸣般鼾声不断,竟是已经睡着了。 几个军汉也早已入睡,李衍抱着肩靠在红柱上假寐,大门口传来阴风阵阵,巴掌大的树叶簌簌作响,一个,又一个的脚步轻轻踩在了门槛上。 一阵碧绿的光芒自青帝的手上荡漾。 和尚缓缓睁开了眼睛,血红的眼珠子滴溜转动了几下,又眨了眨,闭眼再睁开时,整个光头上竟然都长满了白底黑瞳的眼睛,让人看了头皮发麻。 不知道多少只眼睛齐齐观望了一会,又都死盯住了青帝手中的绿光。 那和尚伸出了长长的舌头,全身骨节粗大膨胀,噌地暴起,迅捷似豹凶猛如虎,比起真正的猛兽来,恐怕还要更胜一筹。 突兀来的凶煞一刀狠砍在他的侧腰上! 火被劲风扑灭,庙中人皆被惊醒,几个军汉下意识地就去摸刀抽刃,只有屠雄摸了个空,他低下头一看,自己的刀不知何时只剩个鞘了。 “哇啊啊啊啊!” 和尚吃痛大叫,一跃而起跳到了房梁上,然后怪叫着扑向了李衍,要拧断他的脖子! 李衍狞笑,舌尖抵住了上牙膛,手中随手抽出的长刀挽了个刀花,骤地贯足气劲,这一刀势大力沉,兵中霸者的名头被淋漓尽致地展现,和尚仿佛见到一头猛虎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他又惊又怒,刀还未落下,风就已经刺得他满脑袋的眼睛都流下了泪,他双手一合,尝试空手接白刃,谁知刀光曲折,一撇一撩,将他两只手齐根斩了下来。 众军汉这时才回过神来,纷纷把长刀架在了倒地的和尚身上,那么多把刀可都是血气凛然的凶器,把他压制得一点动弹的空隙都无。 书生像是被吓到了,手里读的书掉在了地上。 李衍侧目去看,表情顿时变得精彩复杂起来。 原来泛黄的书页上,全都是销魂春宫图,姿势之多千奇百怪,花样之奇怪让人观之汗颜,那书边甚至还翘起了角,可见书生有多频繁宠幸这本书。 罗三刀也用余光看了几眼,心里讶然,要知道读书人就算是读小黄书,也要看文字,也要挑剔文笔,也要对笔力有严格的要求,这种带画图的,多半是给不识字的人看的。 所以着一个和尚一个书生,前者是妖鬼,后者连字都不识。 罗三刀脸色一变。 “小心!” 他说罢抽出了架起的刀,猛地就往李衍的方向一扔。 李衍悚然一惊,一个侧扑躲过了刀刃,扭头往门外定睛一看,一个又一个穿着僧衣,整个光头上没有五官的和尚站在秋叶堆里,一睁眼,白森的光头上长满了眼睛! 系统的提示。 “咒眼多目僧,据说生前是僧人,因偷窥尼姑沐浴而被贬入鬼道,力大无穷,能视千里,最喜欢搭讪路上美貌的尼姑,其次是人妇,有时,也会盯上俊秀柔弱的书生。” 罗三刀的长刀砍在了其中一个咒眼多目僧的身上,刺入了些许,那和尚踉跄退出了几步,拔出刀来,身体不断颤抖。 失了一刀,刀阵顿时被倒地的和尚破开来,他再次从后方扑向了李衍,李衍则是转身掏出了腰间火枪,干脆利落地将和尚长满眼睛的脑袋轰成了碎渣。 一时间,众僧惊惧不已,就是一众军汉,也被吓了一大跳。 “掌中雷?” 书生奇怪道,他瞪大眼睛仔细再看了一看,脸上浮现了几分了然神色。 他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腰间还挎着那把漂亮的剑,说道:“诸位军爷莫怪,小生半路被鬼僧缠上,心知不敌,这才借计躲到将军的大伞之下,还望诸位军爷能救小生一命。” 李衍一听书生出声,立刻就把枪口对准了他,似笑非笑。 他可还记得两人路上相谈甚欢,这鬼僧也是随着这书生来的,和尚看着有够人畜无害,谁知道这书生会不会也是什么妖怪。 “除非,你能给我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李衍拨下了击锤,手搭在了扳机上。 书生想也不想,直接将腰间宝剑双手供上:“只要能救小生一命,这把过河卒,就是将军您的了。” 嘭! 话音刚落,火光闪耀,刺鼻硝烟弥漫,这枪却不是打在了书生的脑袋上,而是正中门口鬼僧的脖子。 李衍把刀一扔,手一翻,腾蛇大枪就出现在了手里,在地上拖出了火色星河。 “杀!” 罗三刀跃起接刀,一马当先杀进了鬼僧群里,落地翻滚接横砍,一刀斩断了两个鬼僧的腿,身子顺势往前一撞,扑到了一个鬼僧,他扬刀再刺! 血溅上了秋叶。 众鬼僧大怒,纷纷瞪大了双眼,罗三刀只觉得头晕眼花,鲜血从七窍流了出来。 腾蛇枪至,挑破了一僧后脑,红的白的粉的哗啦啦流出,为首的一个鬼僧回过头来用手去抓那枪头,鬼手怒枪悍然相碰。 那鬼僧是又惊又怒,整只头的眼睛都写满了惊疑不定,那枪头的力道好像黑压压的大山,压得鬼都喘不过气来。 李衍和鬼僧再交手了数合,大枪飘忽不定,来去如风,金石碰撞之声在落满了秋叶的院子里不断炸响。 再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枪头紧贴着鬼僧的光头擦过,劲风呼啸! 鬼僧汗流浃背,眼睛不断开合。 莫非真碰见了蜀汉的哪位悍将不成! 忽然它面露喜色,大喝道:“走了!走了!拿到了!” 李衍侧过半个身子,用余光一看,庙内王家三兄弟与三个鬼僧缠斗,另外两个鬼僧,绕过了书生,从那青帝的手上拿下来了一块什么东西。 下个瞬间,书生收剑入鞘,即使是惊鸿一瞥的剑光,也足够刺人,两个鬼僧的头颅被一斩而落。 。。。 “啐。” 罗三刀靠在树下,用地下鬼僧的袈裟颤抖着缠绕住了伤口,满头白色枯发在夜风下摇摆,脸上疲色难掩。 其实他很老了,但,还得挣扎着活下去。 李衍浑身浴血,提着枪,走进了庙里,阴影的脚下,很快积了一地血洼。 “他人呢?” 庙里的王家三兄弟和屠雄四人面面相觑,谁也回答不上来。 在青帝的座下,刻了一行雄逸飘扬笔走龙蛇的字。 “青竹儒士到此一游。” “。。。” “草,被骗了。” 忽然。 哇哇吐血的声音从极远处飘来,碧光一闪,李衍的面前凭空出现了一块玉。 第21章 化龙 代行者获得青帝的信物:帝玉 可释放相当于十方巅峰境界的青龙。 可兑换ss级神灵类传承青帝太昊,或集齐五方上帝信物兑换东皇太一信物。 描述:青帝预付的报酬。 已接受青帝的任务:化龙! 。。。 李衍打了个哈欠,虽然昨日酣战半夜,但他现在只觉得神清气爽。 “五帝?东皇太一?” 他关掉了系统的提示面板,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食梦貘,被他出售了。 貘的能力十分强大,可以在无声无息间让人死在梦里,也可以召唤出梦境中的强大存在,甚至可以造出阎罗地府。 随着强大的权柄而来的是严重的负面效果,每次入睡强制睡十八个小时,足以让一个精神奕奕英姿勃发的好汉变得萎靡不振,雄风不再。 决定出售之后,系统将他的意识拉到了一个灰暗的房间中,对面的门里走出来一个披着黑袍的人,也没多话,支付了点数之后就离开了,他自称是。。。 周公。 天地一片赤黄,落叶枯草相映,将层层石阶掩埋,战火纷飞的时节,山上许多往年里供文人骚客赏秋的亭子落满了叶。 秋日高天无人再赏,天顶肃杀风过,冷得像刀。 浑身血垢的一行人沿着山路而行。 “剑阁天堑啊,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闻名不如见面。” 身为屠夫的屠雄举目四顾,文绉绉地发出感慨。 李衍灌了口路上装的山泉水,远远望去,已经在秋叶掩藏中看见雄关的一角,虽说望山跑死马,但他还是估计黄昏前就可以到达。 转了个拐角,流水潺潺,山下小溪流淌,众人眼睛一亮。 “李将军,能不能。。。” “能,停步整军,都去洗漱一番。” 四个年轻的军汉撒丫子朝着山下奔去,一边脱下了已经腥臭的甲胄和内衫短打,一头就扎进了溪水里。 比较年老的罗三刀也是难得笑了一笑,毕竟他的头发也已经很多天没有清洗了。 李衍走到上游洗了把脸,笨手笨脚地解开了绑在小腿的行缠,脱下布靴,随即赤脚在小溪中步行,泉水清冽,只到小腿处,脚下是圆润的鹅卵石。 “要是不是在打仗,而是在此处远游就好了。” 他摇头失笑。 罗三刀跪伏在溪水中,将脸猛地埋了进去,没等他享受那么一秒,他又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警惕。 “有点不对。” 李衍见状俯下身来汲了一口水,甩了甩手。 “血腥味,你们把甲胄衣服浸泡了,有什么不对?” “不是人的血腥味,是兽的,我从小就长在山里,做了几十年猎户,不会闻错。” 李衍的抹了把脸,提着枪就往河上游走。 “去看一下。” 罗三刀望着李衍的背影,挣扎了一会,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循着溪流的上游走去,越是往上走,血腥味越是重,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危险的直觉,不仅是罗三刀,李衍的汗毛齐齐竖了起来。 两人眉头皱的更深。 罗三刀开口:“李将军,要不暂且撤退,若有危险。。。” “无妨。”李衍不假思索:“此处离关内太近,若是生变,后果不堪设想,起码要明了发生何事。”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如果真有危险,你不必管我。” “这。” “如果我死了,你们几个投诚的魏兵深处剑门腹地,还真不好办。” 罗三刀低下头,忙道:“不敢。” 李衍上下翻找了一番,还真让他在衣服的夹层里找到了一块做工粗糙的甲符,他扔给了罗三刀,用来安他的心。 这时小溪里流淌的已经不是水了,而是纯粹的血,偶有大块的鳞片顺着溪流飘走。 “蛇?腾蛇?” 李衍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在雾都三番五次被截杀的经历还是让他有点记忆深刻。 “这是在化龙?” 罗三刀喃喃道。 “化龙?” “我也不是很了解,只是听说过一些。” “传闻蛇修行到一定地步成蛟,蛟修行完要走蛟,从洞穴里出发,然后下到河里,一直奔向东海。” “沿途上天会降下无数道闪电劈它,经过的所有桥梁的桥洞里都会悬一把斩龙剑,还有无数风水术士会为了它的内丹追杀它。” 罗三刀躲过了一片被水冲来的灰白鳞片,身后的石块被整齐切开,断口光滑无比,他擦了擦额头上冒的汗,继续道: “所以对蛟来讲,若是成功就是扶摇直上青云,若是失败就是灰飞烟灭。” 李衍听得似懂非懂,就在这时,怀里的帝玉滚烫起来,玉中的青龙不安躁动。 两人小心翼翼地趟过血水,一个四五层楼高的巨型洞口出现在他们面前,血水从其中流出,里面漆黑一片,外面漂浮着五具身着白衣的尸体。 系统的提示。 “司马家的方士,地位颇高,身上或许可以搜找出有价值的物品。” 李衍果然从尸体上翻找出几块玉牌,通透华美,雕刻着司马两个字,还有寿丹,易容丹,霸力丹,大补丹等各种丹药,他囫囵都收了起来,只把没用的玉牌都出售了 你现在拥有点数:39000 。。。 罗三刀双手握刀,李衍提枪,慢慢步入漆黑的洞穴,一步,两步,腥热的气息打到面上,两人僵住,巨大的蛇首探出来,与人对视。 蛇的眼皮半睁着,碧色的瞳孔扫视着面前的人类。 李衍只感觉被大灯照了,一双碧绿的招子如日照般亮,再看它面相已没有蛇的圆润,而是有了龙的峥嵘,长须飘飘,神异非凡。 它的身躯长而粗,但不像李衍见过的腾蛇一般,全身上下长着乱七八糟的角质,鳞片非常贴身,流光从上抚过,也显得华贵神秘。 一对短爪从前腹伸出,后爪则更粗壮,也是从左右伸出,整条蛇趴在地上,就这么注视着二人。 再仔细看,它的身上满是被斩龙剑斩出的伤痕,血液从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处流出,鳞片落了一地,血肉也有些被劫雷轰出的焦黑的痕迹。 两人一蛇就这么僵持着,李衍给罗三刀使了一个眼神,后者会意,试探着一步步,慢慢退出了洞穴。 李衍注视着罗三刀的背影淡去,他自己却一动也不动,甚至还把防身的大枪收了起来。 “现在我是自己一个人了。” “那就开始吧。” 恬静飘渺的男声在李衍的身旁响起,一身翠绿的青帝坐在空中,宽袍大袖,玉髻固定着盘起的长发,左手捻枝条,右手托腮,一副轻松自在样。 “你有小恶,极恶,两尊恶神护法。” “。。。” “莫要惊慌,这方世界的外来者不多,但总归见过的,前些日子,就总有人跨越建木千界来远游,但自昊天和东皇都去了之后,就都没有了。” “总之,对你们这些有翼的小虫来说,来寻一正神相助,中和一番,就不会被恶神所扰。” 李衍甩了甩头,德缪哥的负面作用让他并没有听见青帝的劝告,于是他直接继续问道:“要怎么帮它化龙?” “手持帝玉,默念敕封。” 几步外的蛟首仍在,默默地看着一动不动,李衍从怀里拿出了帝玉,螣蛇眼睛眯起,吐出信子以示警告。 “嘶~” 李衍舔了舔嘴唇,总觉得这样重要的时刻他该说些什么,但他最终只是高举帝玉,瞬间,洞内碧光璀璨。 “敕封!” “嘶!” 螣蛇痛苦扭曲,眼里尽是不可置信和狂喜的底色。 东方天穹被撕开,云层一分为二,万里鸿沟出现在九天之上,不是蓝色或白色,而是漆黑的星星点点的无垠宇宙。 巨手捻着枝条,从天上伸出,轻轻一抖搂,末端的露水便直奔剑门关而去,击碎岩石,准确落在螣蛇的身上。 一瞬间的生长,演化!所有的伤口愈合,所有的鳞片长出,更长的躯体,爪子变得粗壮且有力,它腾空而起,神俊的瞳孔盯着李衍。 “飞吧!” “吼!” 惊天一啸,象征着又一条龙的诞生,天地同庆,空中起异象,天庭楼阁浮现,庄严道音不止,游龙过处,处处泛金莲。 蜀看到了,魏看到了,吴也看到了,绕两座剑山扶摇直上的游龙。 “将军,你看到了吗?” 姜维姜伯约站在剑门城关,拄剑长立,望龙欢腾,黑中带白的烦恼丝被山间狂风吹动,同样被吹动的,还有血浇灌的红袍,城关上猎猎作响的汉旗。 “看到了,剑阁起游龙,蜀汉国运又将盛。” “传我口信!命据守后方的军队调动至前线,只留够据守重要城镇的兵卒,寻机进攻!” “诺!” 看向天穹,姜维缓闭眼。 “丞相,伯约定让汉室幽而复明。” 沔中。 丁封、孙异勒马,身后吴国的大旗在风中飘荡。 “那是,剑门关,竟有祥瑞现。” 孙异沉吟片刻,高喊:“来人!禀报殿下蜀汉剑门关有游龙现。” 丁封挥手,道:“不,先禀报大将军,将军自会禀报给殿下。” “噢,对,先禀报大将军。” 魏国,某处偏房内。 烟直上屋顶,在上面扩散开,又慢慢流下来,燃尽,香灰满了出来,司马昭睁开眼,流出两行血泪。 “成了,成了?居然让那个畜生成了。” “有什么变数,到底有什么变数?” 大拇指在各个手指的关节上游走,司马昭闭上眼,算着算着,不止双眼,七窍也都流出血来。 “算不出来,为什么算不出来?” “剑门关!” 。。。 青帝还是之前那般模样,只是多了一条龙缠绕在祂的腕间。 “去。” 那龙缠上了李衍的手腕,变化为手镯。 “让它助你一次,还你之恩。” 李衍想起了系统介绍帝玉时的言语,他想知道五帝和东皇太一是有什么关联,于是他出言挽留:“上神稍等,您对其他四帝有什么了解。。。”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青帝的身影。 天色昏黄,异象慢慢消失,李衍摇了摇头,摸着镯子,踩着溪水,渐行渐远。 第22章 天水姜伯约 “哗啦啦啦。” 竹简被摊开,黑字一笔一划填补着空白。 剑门关之战一,李郎敕封螣蛇,剑阁起游龙。 。。。 “我是偏将军李衍,辅奉义将军陈通,开门!” 李衍高举虎符,城楼上的兵卒辨认后,大门缓缓打开,远处,山巅炊烟直,山后旭日圆。 李衍所持的虎符比起司马壬的虎符粗糙不少,不仔细看就是一块糙石头。 虎背上各刻了一半的字,需合在一起才能看到完整的字,虽然左边和右边虎符皆在,可惜李衍才学疏浅,看不太懂写的什么。 雄关门扉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正是一身重甲的奉义将军陈通,他的眼圈有些发黑,不是被打了,就是一夜未睡,他客气道:“李将军,大将军在帐中等你。” 李衍意外地挑了挑眉,他没想到初入军营,姜维就要求见他,仔细想想,多半是为了化龙的事情。 走一步看一步了。 掀开帘笼,入到帐中。 站在沙盘前的男人手捧兵书,身高九尺,面似晚霞,宝剑眉斜插入天仓,头戴红缨盔,珠缨倒挂,身穿大叶玄铁甲,着大红中衣,足蹬虎头战靴,肋下佩戴一口青龙宝剑。 还有那血腥味极重的朱红色的剑袍,三尺多长,垂落在地上。 见李衍来,姜维放下兵书,点头道:“李将军。” 李衍拱手行礼:“见过大将军。” 姜维摆摆手:“免礼。” “陈将军将你部之事告知我了,战场无眼,从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牺牲的兵士,会发放该有的抚恤,国库不够,就从姜家家库里扣,李将军百位同袍,可以安息。” 姜维沉重地说完这一番话,转而淡笑道:“先前诚然不知,汉军帐中还有这等麒麟儿。” “末将不敢。” 后人皆知天水麒麟儿姜伯约,但其实正史或演义里并未提及此称号,来源大概是后世霓虹国人补充的设定,此时被姜维如此评价,李衍心里别扭的不行。 姜维冲起茶来,茶雾朦胧,茶香浓且醇,李衍陈通二人就站着,看茶柱冲入杯中。 “请。” “哧溜,咕咚。” 两人喝茶的姿态颇为不雅,如牛喝水般。 姜桂茶,茱萸、姜、橘冲泡的茶水,甜中带辣,回口清苦醇甘,是巴蜀特色。 姜维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先前剑阁起兴国祥瑞,游龙绕山而飞,李将军可曾见到。” “末将见到了。” “可是李将军所为?” 陈通闻言大吃一惊,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李衍,又看了下姜维的表情,神态自若,不像是什么试探或是询问,倒像是早知如此,才将李衍唤进帐中。 李衍无言亮出手镯,螣龙在玉料中游弋。 在几度话语的隐晦交锋中,他看见了一个可以迅速获得姜维信任的机会,即使只是浮于表面的信任,只要抓住了,也可以将任务的进度大幅缩短。 在这颗果实全面战争的背景下,一定要有兵有地位,30天内完成任务才会成为可能。 “青龙。。。吾相信了。” 姜维轻轻摆手,还未说什么,李衍就急道: “既然大将军相信,那么末将有一事相告,就当是上天借在下之口告知将军。” 姜维眼睛一亮,目似瑞兽圆瞪,贵不可言。 “何事,且讲。” “传闻邓艾领一万精兵,经天水,过陇南,渡白水江,入摩天岭再翻阴平大山,绕过剑阁后可直扑江油,再下绵阳,直攻成都,此事不可不防。” 姜维听罢,随将地图摊开,左手捻须,思考着李衍提出的可能。 “险,险。” 陈通也上前一步,给出了自己的见解:“按常理说,不可为之。” “但现今两军在剑阁对峙,邓艾便有时间修桥搭栈,凿山开路,险则险矣,一旦成功,便是胜负已决。” 李衍继续分析,成败在此一举。 “嗯,有理,一子输满盘皆输,不可懈怠。” 姜维说完,陈通的脸色变了几变,而李衍则是拱手,并不说话。 “知晓了,李衍听令!” “在!” “今任命李衍,封游龙将军,位列三品,掌二千人,比二千石银印青绶。望尔勇敢杀敌,不负陛下之信任,继先帝之遗愿,匡扶汉室,复兴大汉!” “领旨。” 说着一个虎符被扔了过来,只听姜维的话语:“银印履带甲胄等日后再说,领二千人与你旧部,立刻下山,势必要阻截邓艾军于江油,届时一切听由你决定。” “诺!” 陈通兀然开口道:“属下愿随游龙将军伏击邓艾军!” “准。” “谢大将军!” 系统的提示。 “代行者获得蜀国高级职位!每月获得2000石,可兑换为10000点数或任意类型传承10%完整度。” 。。。 魏军帐中,钟会正休闲看书,看到兴时,也低声唱几句。 现在的他可谓高枕无忧,前几日亲手将傻不拉几的诸葛绪送回了洛阳,如今只有一个邓艾领兵突袭蜀后方,大军则全数被自己握在手中。 不管邓艾成与否,攻下这剑门关也不过是一些水磨工夫,退一万步讲,就算攻不下此前的战果也足以班师回朝。 朝中的那位也因为近日来捷报连连受封晋公、加九锡,自己怎么也能封个三公,若是能完全占领蜀地。。。 更进一步也未尝不能。 钟会的眼里闪着野心的光芒。 就在此时,小兵进入帐中,钟会刚刚皱眉,就看到了随着小兵进入的身影,脑中顿时惊雷滚滚。 “你先出去。” “诺。” 帐内只得二人,钟会纳头便拜:“拜见景王。” “咯咯咯咯咯,钟大将军,突然来访,冒犯了。” 钟会的头埋的更深,根本不敢抬头:“在下不敢。” “观吾死而复生,意外否?” 钟会不敢接话,他完全没法理解为什么一个死了很多年的人,还是自己善后了的人怎么会又出现在自己眼前。 “也是,凡人当然是无法理解的,咯咯咯咯咯,起来吧。” 钟会抬起头,面前的景王正笑着,口中虫蛇蠕动,伸出到嘴外,笑容一敛,便又看不出一样了。 强忍住呕吐的冲动,钟会再次低下了头,胃中和心中皆是翻江倒海。 “为何诸葛绪被押往洛阳了?” “。。。” “诸葛绪畏懦不进,晋公下诏槛车徵还。” “最好是了。” “汝变了许多,昔日温良恭谦让不再了,如今吾观汝如观武库森森,但见矛戟在前。” 钟会听了,汗流浃背,嘴唇翕动,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勿需紧张,军权,地位,该是你的,还会是你的。” “。。。” “是。” 第23章 江油 “吁!” “来者何人?” 日头高挂,尘土飞扬,两军在平原中相遇,面对面对峙着。 李衍策马上前,扔出半枚虎符,虎符和声音同时到达,张遵伸手一接,将怀中虎符拿出来一比对,果然分毫不差。 “吾乃游龙将军李衍,奉大将军之命令,暂时收编汝军!” 一旁的黄崇也上前来看,道:“虎符确实不假,但这游龙将军李衍,怎地从未听说过。” 张遵挠挠头:“俺也从未听过甚鸟游龙将军,管他的,认符不认人。” “也是。” 黄崇扶额:“汝莫要讲话了,到时惹了这位李将军。” “俺不讲话。”张遵颇为伤心。 二人驱马上前,交出虎符,齐声:“任凭李将军差遣!” 。。。 大军开拔,浩浩荡荡。 陈通与黄崇二人一拍即合,一路上相谈甚欢。 对于陈通来说,这次战役可谓是人生的一大机遇,黄崇与张遵皆重臣之后,他们的关系和影响力对于陈通无疑有巨大的帮助。 毕竟他也只是个资深的杂牌将军而已,比偏将军好一些,但是也没有好太多。 蜀汉后期官员和将领的变动极其有限,特别是高级的官员和将领,与后主刘禅迷信出师表脱不了干系。 在李衍的印象里现在这个时间点出师表里的人已经全部死光了,后主就开始用位列表上的人的后代,或者前臣的后代。 这种唯血统论或者世袭式的官位导致大多数新鲜血液始终被拒之门外,这也许就是蜀汉北伐不成功和朝廷内保守派投降派居多的原因之一。 “这位后主也是个麻烦,北地王刘湛倒是个很有骨气的人,起码比他开城门献国的老子好多了,也许可以。。。” 李衍心中的盘算,暂且按下不表。 “踏踏踏。” “嗤。” 黄崇与李衍的马同时打了个响鼻,彼此嗅闻对方的味道。 他慢慢与李衍并肩而行,开口道:“李将军。” 李衍思虑被打断,抬眼瞥了黄崇一眼。 那黄崇穿着黄衣带个道冠,手里总捻着符咒,官拜尚书郎,但却一副太平道士教派,而且也上马领兵打仗。 他乃是蜀汉故臣镇北将军黄权之子,自他父亲投魏之后,只剩他一人独留蜀中,昭烈帝大度,没有迁怒于他,但说他的往后日子没有受到影响,那是假的。 见李衍没有回复,干等了两三秒的黄崇干笑着摇头,准备离去。 “黄尚书,有何事?” 黄崇又不动声色地将马头调正位置。 “在下不才,确实有疑问,请李将军解惑。” “请讲。” 此行前往江油,可还有旁人知?” “天知地知,大将军知,吾等四位领军知。” 黄崇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如此便好。” “黄尚书的意思?” “隔墙有耳。” 李衍了然,大军压境,史书虽然没写,但朝中有先降者一点也不奇怪,通风报信者,甚至投奔敌军者,这为击退魏军的任务又平添了阻碍。 呼呼~ 风抚过,枯叶簌簌,又有叶落。 “我知晓了。” 黄崇又寒暄几句,咬咬牙提前为张遵开脱:“张将军,呃,他。。。” 李衍转过头去,只见张遵一袭白袍随风飘摆,面似温玉,薄眉凤目,腰间别一无鞘宝剑,寒光逼人,身后背一丈八矛,红缨极红,不知染了多少血。 也就是李衍还知道他的张飞的孙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位常山赵子龙的后代。 “他讲话颇潦,不善言辞,所以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还请看在他冲阵勇猛的份上,不要计较。” 。。。 路上一马平川,大军到达江油。 “此处便是江油了。” 一条小河流经关镇,水质浑浊,人们在此处洗衣做饭,产生的污水顺着河流远去。 河流两岸是几亩农田和十几间草屋,再远点有兵将们住的石屋。 城墙低矮,是用黄土和稻草混合修建的,三三两两的人,撒着稻谷壳喂鸡,没有稻谷壳的也撒一些糊状的食物,鸡屎味,黄土味,这些便是这个重要关镇的有的东西了。 拦在大军前的守关大将马邈拖家带口,一家人皆身着布衣,身后的士兵也是骨瘦如柴,面色枯黄,马邈满脸胡茬,呲着个大牙。 “来,来,来者何人!谁,谁是头?” 不等李衍作答,张遵翻身下马,腰间无鞘宝剑突然就曲折着向马邈刺去,剑光如大河折波,马邈被吓了一跳,随后他怒眉倒竖,长满了毛的大手够着了腰间双斧。 火光在空中爆闪,马邈噔噔蹬地退出四五步,挡开了第一剑。 那剑回到轨道上,不动似泰山,直取对方脖颈。 鸡飞狗跳,污泥横飞,马邈一斧如流星般砍出,挡开了第二剑,但第三剑没有一点缓冲便加速冲而来,他大吼一声,双板斧狠狠一夹! 他进他退,农田的麦子被压得倒伏下来,马邈一只腿踩进了泥田里,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汗流不止。 是剑尖先板斧一步,抵在了马邈的咽喉之上,只要再进几寸,就能取下人头。 出乎人意料的是,李衍并没有喊停,众人只等到了黄崇的一声爆喝。 “江油重镇,此处应至少有三校兵力,应常驻五校兵力,你这几个残兵败将能当五千人使乎?!若是有敌来犯,丢了阵地,你马邈如何能对得起先帝在天之灵!” 马邈嘴唇哆嗦着,竟是一句话也辩解不出来,还是他的夫人跪到马下,哭道: “是涪城卫将军诸葛瞻调走了所有兵力,他言江油难防,涪城更重,江油兵力空虚,实非马邈之罪,还请几位将军明察开恩!” 众将闻言皆是一惊,神色微妙,卫将军诸葛瞻,就是那位诸葛孔明的儿子,他要做事的话,无论是朝廷之上,还是军队当中,还真没几个敢不从的。 陈通一拉马绳,就要策马而去,他道:“吾去将江油之兵要回来。” 黄崇和李衍同时脸色一变,江油被抽空,再想到隔墙有耳的事情,很难让人不多想。 “不,罢了,此刻才再动兵,反倒打草惊蛇。” 李衍说完扔出半枚虎符:“吾乃游龙将军李衍,同三位将军,来伏击魏军。” “伏,伏,伏,击?” “对,伏击。” 张遵抽回了剑,马邈憋红了脸,将完整的虎符交给了李衍。 李衍点点头,说:“马将军熟悉此处地形,烦请辅佐诸位将军布局。” “好,好的。” “黄尚书,此处便交由你了。” 黄崇拱手,领人安顿去了。 李衍下马,极目远眺,一轮火红大日就要落下,在大日之下,有几个不协调的黑点,慢慢朝着江油摸来。 第24章 前夕 “欧巴思密达,我们还能回新罗吗?” “西巴,我也不知道。” “这些汉人就骗我们来,钱银没有,就有口饭吃,还要干危险的事情,西巴狗崽子思密达。” “你西巴想死吗?有口饭吃已经很好了,种田还不是种的你要死阿西。” 最小的老三嘟囔:“起码种田不会掉脑袋,阿父阿母还在家里没人照顾呢。” “阿西吧欠收拾是吧。” 老大扬手正要教训小弟,一柄青金色长枪带着尖啸声破空而来,“刷”地一声插到三兄弟中间,没地数尺,地上的部分正小幅度颤动着,发出金属的颤鸣。 三兄弟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报李将军!附近只有他们三个!” “知晓了,抓活的。” 老大率先反应过来,很干脆地双手一举:“我投降!” “我们也投降!” 。。。 帐中,几位将军正襟危坐,座下三人抖似筛糠。 黄崇低声道:“不讲话啊。” 马邈接嘴:“骨头真,真硬,只得用刑了。” 下面三人顿时绷不住了,你们也没问啊,我们讲什么? “不硬不硬,我们骨头不硬的,我们什么都招思密达!” “好,若是讲假话,后果难讲,你们要知晓。”李衍擦拭着他的大枪。 “必然都是真话,其实我们早就看那什么魏国不顺眼了,到了我们新罗骗兵丁,结果到了之后我们新罗人一个铜钱也无,悲也,苦也!” “那其他士兵,有兵饷无?” “其他士兵倒也有个几个铜板发,就只不给我们新罗人发思密达。” 李衍挥手止住了牢骚,几位将军眼神交流,眼底都有沉重,有钱发,有饭吃,看来魏军的基本盘还是维持的非常稳,短期内是没有撤军的可能的。 “领兵者何人,翻越阴平山的魏军在何处,状态如何,一一招来。” “领兵者邓艾,魏军如今,便在江油不远处驻扎,大军疲极累极。” 李衍侧过头去,正好跟不经意间看过来的陈通对上了眼神,对方移走了目光,眼神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李衍又看向了黄崇,但不用想他也是没有准备好的,万余人的大军刚刚才到,别说埋伏,基本的安顿扎营都没做好。 黄崇注意到投来的目光,也是摇头。 “这三人若是不回去必让邓艾心生疑虑,到时往大山里一逃,神仙也难追。” 张遵赞同,淡淡点头。 “这样,你们三人回去,跟邓艾讲江油只得兵士千余,稍作谋划,便可拿下。”李衍沉声道。 黄崇眼睛一亮:“妙,妙啊,往少了说,邓艾便挥师进攻,往多了说,邓艾必多疑谨慎,千余人既可打消他的疑虑,亦可使他等待军队恢复状态。。。” “如此吾等便有时间准备埋伏,到时有心算无心,有心者其实是无心者,而无心者其实是有心者,妙极,李将军大才。” 李衍以拳遮嘴,轻咳一声。 他当然不会蠢到就这么直接将三人全须全尾地放回去,此时他们是俘虏,回到魏营又是魏兵了,有鱼线勾着鱼饵,那叫钓鱼,没有鱼线勾着,那叫放生,说到底要有把柄在手里。 黄崇想了想,一指最小的老三,道:“你,留下,你们两个,回去,跟邓艾讲有一人被老虎吃了便是,蜀中多大虫,合情合理。” “欧巴,我不要自己留在这里思密达!” 老二和老三抱在一起痛哭。 “感情好,那就更好了。”黄崇笑眯眯,像个老狐狸。 “叫,叫甚!到时蜀军大破魏军,你,你们便是功臣,李将军对,对吧?” 李衍点头:“只要将我的话正确传达给邓艾,此战过后,必有论功行赏,你们不想回新罗吗?” 三兄弟抬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古时候的老百姓绝大部分不会走出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官府的限制,路途的遥远与危险,路上各种打点和需要花费的费用,对于三兄弟而言,归乡几乎是不可能的梦。 他们嘴上不说,不过是不愿承认残酷的现实。 “汉四郡如今名义上还归顺大汉正统,只要乘吴国船只,加大汉的通行文件,将你们送回汉四郡,你们再用赏赐的金银,一路自己打点,自行回新罗,并非难事。” 老大擦了一把泪:“果真吗?大人?”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那是什么意思思密达?” “真。” 三兄弟你看我,我看你,最终齐下跪,重重磕头。 。。。 将两兄弟送走,李衍走出帐外吹风,身后是新罗老三的抽噎。 南边半岛男的,印象里只有少数有个男人样,李衍以为是现代那边的风气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是天朝的所谓战略上蔑视他人的宣传政策,看来也有一些古来有之的因素。 若是此刻有根烟,再听帐中的哭泣声,既视感太强了。 抬头望夜空,即使没有光污染,也看不见星光璀璨,甚至没有月亮,都被乌云所遮盖了。 黄崇推测最迟后日晌午最早明日晌午邓艾军便会发起进攻,进攻前必有小股先头部队,到时安排千人假意抵抗。 待到邓艾开始真正进攻,埋伏起来的士兵便冲入左侧,右侧,后侧,总之就是到处冲。 李衍摸摸手镯和帝玉,剑阁需要人手防守,这两条龙便是最大限度保留兵力的手段。 你现在拥有点数:39000 来自果实“雾都”的本月奖励:2000点数 来自果实“三国”的本月奖励:10000点数或任意类型传承10%完整度。 你已经获得果实“雾都”的本月奖励,现在拥有点数:41000 李衍手一翻,一管强心针就出现在了他的手上,圣芙蕾雅精神病院出品,比市面上能正常买到的效果好上不少,如果不是还有要打针的时候,他几乎就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 “李将军在做甚,这是何物?” “陈将军啊,没什么,西洋玩意。” “西洋?从未听说。” “我也不懂,吴国的船只带回来的东西。。。” “这样啊。”陈通兴致缺缺。 “李将军的孩儿在家中吗?再过几年也够年龄入伍咯。” 李衍摇头:“未曾婚配,膝下亦无子。” “二十好几可不小了,再不要孩子就晚矣。” “犬子在成都学书,才七岁,吾在不惑之年才有一子,老来得子,对他宝贝的紧,他学书很上进,前年回成都,先生也夸他聪慧,犬子将来是要做文人,做先生,要做诸葛丞相那般的人。” “吾除了犬子便无亲故了,双亲早逝,吾妻难产而死,犬子便是吾在这世间的唯一牵挂了,李将军,犬子便是吾的所有。” 李衍甩了甩针管,只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位脸上皱纹横生,神情满是挣扎的老父亲。 青蛙鸣叫,燕子低飞,雷雨降临,天地一声惊雷,白电撕裂了天空。 黯色衬映下,陈通忽然抽出腰中刃,刀光如同一弯圆月,直打在李衍的脸上! 雷霆万钧,每有白电落下一道,刀剑就碰撞一次,震颤不息,小小的庭院里,火光四溅飞舞,刀光剑影挥舞成了浓墨,天上雷霆更怒,树状激电布满了天空,雷声阵阵轰鸣。 最后一声雷鸣散去,瓢泼大雨自天倾落,李衍站在石阶上,一动不动,张遵和黄崇一人战一边,剑刃上的血迹迅速被大雨冲走。 陈通跪在地上,身上被开了数十道大大小小的口子,污血在衣物里晕开来,刺骨寒雨打湿佝偻的身影,冷得像冰。 “所以,这就是你背叛的理由。” 李衍噌地站了起来,伟岸身影在恐怖遮天乌云下显得黑压压,像一座大山。 “。。。” “既为人父,可以理解,但国有国法,军有军规。” 黄崇惋惜抚须,手里桃木剑却是动也不动,他叹气道:“吾识得太平拘魂大法,自然能从他的魂魄嘴中问出东西来,大战将即,虽不忍,但此人不得不杀,李将军。。。” 李衍缓缓点头,腾蛇枪蛇瞳杀意刺目,一刺出,碾碎了无数雨点。 但这一枪却是深深扎进了地板上。 陈通不见踪影。 【司马秘术】 土遁! 第25章 螳螂捕黄雀 “报!探子回来了!” “宣。” 新罗两兄弟哭丧着脸进来,扑通跪下。 “少了一人?”田章一愣。 “被,被大虫叼走了思密达。”老二一把鼻涕一把泪。 邓艾抬眼,意简言赅:“废物”。 两人吓得不敢吱声,低头默默抹泪。 帐中安静下来,只得药液的涂抹声和直冲天灵盖的中药味。 老大偷偷抬头,只见邓艾赤裸着上身,肌肉分明,块块隆起,壮硕得像一堵墙。 他身上布满淤青和淌血的口子,药液一抹上去,像被泼到了烧红的铁锅里一样,“滋滋滋”地冒白烟,烟雾散去伤口便消失无影踪。 两人想起那天,天险挡路,开不了路,所以就裹着草毯滚下山的经历,小腿肚子还是直抽筋。 本来有口饭吃少打仗的日子兄弟三还能接受,奈何跟随的这位安西将军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有想法他是真去做,不执行他是真砍人,十足的凶神。 “要我问你们探到了什么吗?” 老大忙回答:“回将军,江油有蜀军千余,马匹近百,营中有炊烟,有练兵吆喝声,无人巡防,未见其将领。” “蜀军千余,你当我傻?”邓艾直视兄弟二人,眼微眯,蕴含着怒火。 “嗡。” 跪倒在地的二人脑子里一下子炸了,正想磕头谢罪全盘托出时,邓艾的口风又缓了下来。 “两千余三千才对吧,新罗蛮夷,数数也不识”。 “是是,是两千余人,是属下愚钝思密达。”两人擦汗,全身被冷汗浸透。 田章抚须思考:“两千余三千人,古来围城,攻者多于守者二倍方有可能攻下,此时我军疲累,必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既然来之,不可为之亦要为之,明早清晨日出前,出兵。” “那涪城的军队。。。” 邓艾一顿,道:“涪城不会出兵。” 田章低头,神色晦暗。 。。。 今天没有日出。 “轰隆隆隆”!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劲风吹拂着,云压得极低,让人喘不过气来。 “第几拨人了?”李衍趴在田野里,杂草扫的人鼻痒痒。 “两拨,百余人的试探,且等吧。”黄崇回道。 。。。 尘土飞扬,五千人马在江油外急停,三人合力将帅旗高举,在狂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 田章驱马上前几步,声音中气十足:“魏将田章在此!蜀军可有将士敢迎战!” 无人应答。 魏军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早献城池,免遭诛戮罢!” “吱呀~” 大门慢慢打开,白袍白马踱步而出,腰别无鞘宝剑,手持丈八蛇矛,闭目悠悠驱马到田章面前,缰绳一拉,挺枪跃马,好俊秀,好潇洒。 “好!” “威武!” 城墙上的蜀军气势大增,剑盾相击,激昂非常。 田章心中震撼讶异,哪曾想此处竟有这般人物!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张遵只抿嘴,高举长矛,不言语。 意思很明显了:你就是个垃圾,还不配我报上名号。 魏军被惊得鸦雀无声,田章肺都要气炸了。 一路走来辛苦非常,要开山凿路,又要稳定军心,还要应付那个脑子进过水的临时上司,刚刚从山卡拉里爬出来,又受此屈辱。 本地的将领太没有礼貌了! 田章彻底绷不住了,脸色狰狞,大吼:“竖子辱我太甚,死来!” 张遵心中纳闷:“俺又何时辱你了?” 两人策马对冲,高举兵戟。 当! 第一击。 田章的虎口一麻,手中的戟险些脱手而出。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张遵勒马!回身,丈八蛇矛狠狠往田章的腰肋部刺去! 田章大骇,忙弃马躲闪。 “唏率率。” 田章那马自顾自地逃命去了。 蜀军爆发欢呼,魏军如同死寂。 “好小子!”李衍用力握拳,黄崇笑而不语。 田章起身,脸色阴沉的可怕,张遵右手提枪,定定地看着他。 “再来!” 【奋威昂扬】自身状态完全恢复,各属性提升50%,一天可使用一次。 张遵翻身下马,田章势大力沉的斩击已经来到眼前,他将握着丈八蛇矛的手递出,脚跟撑住矛身的下段,形成一个三角形的结构,两兵相交。 “当!” 两人同时被反震力分开,半边身子都麻了,田章的戟刃崩开一小个缺口,张遵的矛亦是险些断裂,握在手中,仍然在不停地抖颤。 田章冷笑,又是一记蓄满力的劈砍,张遵则是拿着茅呆呆地站立,像是身体还动弹不得一样。 “坏,坏了。” “莫急。” 【陷阵之志】周围十米内敌人越多,受到的伤害越少,上限90%。周围十米内的敌人越少,造成的伤害越高,上限90%。 黑色的纹路爬上张遵的脸,弃茅往左侧瞬身躲过劈砍,腰稍微一转,右手已经搭在了剑柄上。 田章右方空门打开,回防不及。 一剑,血线浮现,鲜血喷出,两剑三剑,四剑划过手臂,腰肋,大腿,小腿。 田章一使劲舞动大戟,鲜血喷溅得更加厉害。 “啊啊啊啊啊啊啊!” “噗呲。” 剑尖刺入手腕,一挑,戟脱手,无力掉落在地上。 张遵手里的剑舞成了花,在田章的身体上肆意作画,不一会,田章的甲胄变得破破烂烂,他本人也成了血人。 张遵停手,看着田章。 田章还是冷笑,朝张遵吐出一口浓痰:“呵,忒。” 气力不够,遗憾三不沾。 遵大怒,一剑以雷霆之势刺向田章面门。 “咻!当!” 一箭射来,张遵手里宝剑脱手。 邓艾收起百斤弓,高举兵符,大声喝道:“不等了,杀!” 一万五千人应声而动,犹若黑压压的巨浪,浩浩荡荡要冲垮江油城。 “来!” 邓艾正待攻城,忽然喊声大震,四面火光冲天。 “不好!中计了!” 当先一年青将军,提一八尺长青金花枪,挺枪跃马而言曰:“汝见天水姜伯约呼!” “姜维,怎会在此!”邓艾肝胆俱裂。 “今来取将军项上人头。” 李衍从马上跃起,长枪直取邓艾面门。 第26章 险途暗度 邓艾在领兵伐蜀之前曾坐镇雍凉,与姜伯约交手数回,互有胜负。 他对蜀国的侵扰感到心惊,遂向朝廷提议,继续屯重兵经营西北凉州之地得不偿失,不仅本地无法发展,还要时常向内地抽血。 如此这般,不如弃之作缓冲区,蜀国若取便攻守易形,不取便对魏国无从下手。 时任大将军司马昭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决定用创造性思维去解决这个问题,只要把蜀国灭掉,魏国自然就不用继续在雍凉囤积兵力。 邓艾知晓司马昭的想法之后沉默了,继续耿直本色,上书反对。 蜀国远征魏国无果,魏国远征蜀国也未必有果,能胜还好,败了这天下便拱手让人了。 东吴偏安一隅,届时蜀汉以一州之力席卷天下,曹魏,司马家族,将是最大的笑话。 然而司马昭心意已决,邓艾无奈披挂上阵。 魏军一路高歌猛进,推至剑阁,只见天水姜伯约坐镇关中,魏军果然被拦在关外,领军者钟会满足于攻陷汉中,马上就要打道回府加官进爵。 但邓艾知道斩草不除根,姜维迟早再次挥师北伐,于是抄阴平险道,连下城池,最后逼降蜀汉后主。 世人皆知军事奇迹,不知渡阴平期间军心涣散,众将皆言他鲁莽,不知所谓,只有邓艾才知,留下能据守剑阁的蜀汉,无疑是放虎归山,历史证明他是对的。 贯穿了灭蜀事件的起源和结尾的男人。 “曹魏也好,司马家也罢,既为人臣,当行臣事。” 。。。 邓艾抽刀一撩,将长枪别开。 “吾当是姜伯约亲至,如此吾还惧他三分,黄口小儿,要取我项上人头,先看汝有无这个本事!” 邓艾刀指长空,劲风更甚,黑云竟退,甲光向日金鳞开! 【险途暗度】每次攻击也对敌军随机目标发动攻击,并使其陷入动摇状态,使敌军全体士气降低。 铛铛铛! 邓艾李衍交手数合,李衍竟不敌,勉强招架下,心生了种不如回家睡觉的想法。 身边的士兵一个个莫名倒下,原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魏军,正在慢慢掌握主动权。 “李将军,邓艾交给我们!马邈将军处告急!” 黄崇在城楼上大喊,说着手捏黄符,一口血喷在上面,火焰吞噬掉符咒的同时,邓艾身上黄色闪电冒出,将其束缚,动弹不得,蜀军的士气马上回升。 “杀!” 张遵从远处一路杀来,白袍染成了红袍,剑不知插到哪个人的脑袋上了,手持着长枪,攻击皆被挡在长枪的范围外,万军辟易。 “痛快!痛快啦!” 李衍看两人配合,点头离去,顺手给张遵甩了一个【青囊秘要】。 “二位小心!” “俺晓得!定将这老匹夫的头颅砍下当尿壶!” 张遵的奋力一吼声如洪钟,震得李衍一个踉跄。 “哈哈哈哈哈哈,蜀军无将领。小儿当先锋!死来!” 邓艾崩碎束缚,黄崇又是一口血吐在黄符上。 铛! 矛与刀激烈碰撞。 。。。 王氏三兄弟背靠背,组成一个小阵,抵抗着来犯的攻击,大哥为了保护小弟胸口挨了一刀,刀伤颇深,此刻正呲呲冒血。 “撑住啊大哥!家里的田还没收,小妹若是回乡拜访,她见空荡草屋,岂不悲切!” 大哥咬牙低吼:“我知晓!” 他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犹豫着撒了一些到伤口上,再撕下布条往胸口一绑,勉强把血止住了,又抄起刀来砍下了一个敌军的头颅。 “杀!” 罗三刀在战场上不断游走,未必有多神勇,但出手必见血,一触即走,但见人头落地,每砍下一颗头,就默默在腰间的木牌上划上一道痕,以记战功。 至于屠雄,他运气不好,人高马大,但武艺生疏,很快就倒在阵中了,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罗三刀怀里有两封他的遗信,一封是修书,一封是肉铺的转让盖模。 就在主战场的不远处,新罗二兄弟一边招架着四面八方的攻击,一边大喊:“小弟,小弟!” “在这里思密达!” 三兄弟碰头,一时犯了难,作战双方似乎势均力敌,他们又穿着魏兵的甲胄,同时也是蜀兵安插的内应,好像帮哪方都不是。 “要不先躲起来吧思密达,蜀国那个将军又没说要我们作战。” “对啊!就先躲起来!” 。。。 马邈两脚腾空,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面前三米多高,身着黑色全甲的巨人,一只手就将他捏在手中,马邈挥舞着双板斧,火星子都砍出来了,甲胄连个白印子都没有。 “可,可,可恶啊!” “马将军!”声音随着长枪至。 瞬时间,巨人将腾蛇枪握在手中,手心被擦出一道血痕。 “好快!”李衍微惊。 巨人背负短把冰铁双戟,豹皮囊内有十二支凤翅金戟,每支一尺二寸长。 玄甲黝黑,覆盖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脸部有符咒贴紧,腐烂的味道从玄甲的缝隙中流出,紫色的妖火熊熊燃烧。 就连魏军,也离他远远的,丝毫不敢靠近。 “吾好像是。。。典韦,记不得了,护曹公逃离之后,砍杀二十余人,最终死在乱箭之下,死后仍不曾倒下,半晌无人敢上前,真是过瘾。” “后来是曹公将吾下葬了,又被司马什么挖了出来,制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吾也不知道吾征战多久了。” “司马昭,钟会,邓艾,都靠不住啊,呵呵。” 典韦将李衍的枪扔下,从背后掏出一短戟,随意挥砍间,又是几颗大好头颅飞过头顶,心脏还不停往脑袋供血,飞起来的血液也有一米多高。 “这些人就这么冲过来,就为了在我的玄甲上砍一刀,瘙痒都不如,真的不懂,投降又如何,先帝遗志又如何,灭国又如何,只要吾在,便是徒增杀戮。。。” “为什么他们还要冲上来,难道他们不怕死吗,快走吧,我不想再杀人了,没有意义啊,好累,好想睡觉,但是身体停不下来。。。” 当!!!!!! 天地一声巨响,一条长龙突然出现,庞大的身躯将战场一分为二! 龙首浮在典韦身后,黑色玄甲霎那间崩成漫天碎渣,黑色枯槁的手臂还握着短戟在空中打着旋儿,随后无力插在了泥地里。 只见典韦上半身被龙咀嚼着,腹部往下还巍然屹立,伤口处没有冒血,而是有浓浓的紫烟飘出。 “呸!” 典韦,不,只是他的躯体,被吐到了高空,缓缓闭眼。 代行者已完成支线任务“击杀典韦”!结算评价已增加,结算抽取次数加1。 支线任务奖励:【司马秘术.炼尸】 帝玉里释放出来的龙仰头无声长啸,龙起江油。 第27章 将对将 雷云又聚,龙游其中。 “轰隆隆!” 邓艾抬手抓住射来的箭矢,奋力一扔,张遵闪避,前冲之势被阻断,还未等他松口气,身下又响起呲啦啦的闪电,将他束缚,魏军越战越退,兵败之象已现。 邓艾的心沉到谷底,魏军本就是疲惫之躯,为了奇袭而强行出征,此番不得速胜,莫说攻进平原,有几成人能活着回去都是个问题。 【险途暗渡】被真龙封住,再没了威势。 天上的真龙瞥了一眼地上的将军,雷鸣更甚。 “我计不成,莫非蜀汉果真气数未绝。” 邓艾全力一击,将张遵击飞十数米远,魏军贴身侍卫缓缓向他靠拢。 他扫视被分成几块的战场,魏军被冲得七零八落,兵士以上的将领以极快的速度被逐个击破,奇兵对奇兵,奇计对奇计,现在兵败如山倒,好像没得打了。 “咻!” 他偏头,堪堪躲过飞来的一戟,戟锋将他的脸拉开一个口子。 转过头只见那游龙将军背十二支凤翅金戟,左手又拿出一支戟来,右手提着魔像典韦的头颅,身前插一八尺青金枪,蛇影重重,沾满鲜血,好凶恶,好威风。 “邓将军,还有得打吗?”李衍将右手所持之物一扔,那头颅滚了几圈,正正滚到邓艾马下。 邓艾垂目看着典韦发紫干枯的脸,一言不发。 不远处,田章与张遵过招,不过三合便被张遵削下小腿,血流如注,痛吼一声跌倒在地,几名蜀国长枪兵围上来,正要落枪时,一声大喊。 “且慢!” 几名士兵停手。 李衍看着邓艾,等待他的下文。 “吾计不成,无话可说,是姜伯约有此智谋洞穿吾计,或是另有其人?” “破汝计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黄崇施施然走过来,手持羽扇,轻捻短须。 邓艾还真被唬住了,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人,迟疑道:“诸葛瞻?” “非也,非也,吾非是诸葛瞻,破汝计者亦非吾,而是吾身旁这位游龙将军李衍。” “。。。” “姜伯约人称天水麒麟儿,自降蜀后九伐中原,一州之力伐得魏国是七零也八落,险象环生,吾当初在边境与他交战,亦是胆战心惊,世人皆言其有子龙之勇,卧龙之智,吾观汝,也不遑多让。” 李衍脸上古井无波,但其实心中发虚,毕竟他绝对没有什么子龙之勇,卧龙之智,也不敢跟姜维对比,他不过是看过演义罢了,这波吹捧,他受之有愧。 “不敢当,那么,邓艾将军,还要战否?” 邓艾神色一冷,道:“吾乃魏臣,食魏民俸禄,绝不会不败先降。” “如此你我一战决胜负便是,汝败了,领军来降,吾败了,便目送让你们再入阴山。” 邓艾握刀,横于身前。 张遵提剑上前一步,翁声道:“不用劳烦李将军,俺来就行!必叫这老贼跪地求饶!” 李衍伸手拦住,摇头:“主将对主将,吾来便可,还有。。。” “吾还是喜欢张将军之前的样子,所谓贵人语迟。” 张遵立马收声,恢复了云淡风轻的俊朗模样。 黄崇可是听懂了李衍的言外之意,笑笑后拱手。 “祝将军得胜。” “祝将军得胜!” 四面八方的声浪扑来,有蜀兵的,也有魏兵的。 战场中央的二人无言对峙,偌大一个战场竟然鸦雀无声,站着的,半坐着的,无声躺着的,一张张普通的脸,被黄土抹脏了,带着血污,带着希冀,等待着这场战役的一锤定音。 。。。 李衍深吸一口气,从未有如此沉重的时刻,近万人的性命,被他两句话左右,这就是战争,这就是无言的残酷。 “就让此战,在我们二人间结束。” 铛! 一击,长枪大刀双双脱手,在空中转着圈,噗呲插到了泥地里。 呼! 邓艾身形僵住,青筋分明的拳头在他的鼻尖处停住,拳风吹散束起的发, 邓艾挺拔的身姿佝偻下来,脸色无悲无喜,皱纹忽地多了起来,像是老了几十岁。 “看来是吾略胜一筹,承让了,老将军。” “天下英雄真如过江之鲫,是吾老了。” 李衍退出三步,右手高举虎符。 邓艾对虎符拱手下跪:“末将邓艾,愿降蜀汉!” 山地里,黑压压跪倒一片。 江油之战一,帝玉龙出屠魔像,阵前拳镇邓士载。 。。。 姜维腰挎宝剑,风吹发动,朱红色的剑袍也随风飘摇,他眉头紧皱,看着剑门关前。 苍绿的山野被踏平,黑压压的人头攒动,躁动轰鸣,数万人的纠缠厮杀,血气冲霄汉。 一批魏军像锥子一样凿进了蜀军阵中,凶恶异常,竟或长有三头六臂,或挂着流着脓液的肿瘤,蠕动着,挥舞着刀枪剑戟,胡乱砍杀着。 蜀军精锐拼了命,爆发出可怕的士气,堪堪将魏军拦下。 【其徐如林】我军基本属性,士气提高10,使每个单体受到接下来的三次伤害时50%几率免疫该伤害。 姜维伸手,两个士兵一齐将百磅重弓搬到姜维的手上。 搭弓,瞄准! 端坐在魏军大营的司马师手握茶杯的手一颤,茶水洒了一地,他震惊道:“真的假的?” 嗡~ 姜维箭离弦!整个战场的人耳朵都被破空的声音震撼。 那箭穿透云雾,搅碎树林,撞裂小山,下个瞬间将殿前的魏军尽数碾碎。 司马师肝胆欲裂,口张得极大,毒蛇,蜈蚣,蜘蛛,等毒物海潮般从他的嘴中喷涌而出,奔向那个鬼神辟易的箭矢。 只接触,便被碾碎得彻底,黑色粉末飞扬,箭越来越慢,虫越来越少,一巨大蜈蚣从口中爬出,数人粗,不知多长,毒牙和口器扬起,煞是恐怖。 箭矢从口器入,蜈蚣僵住,从中间齐裂开,绿色红色的血液飞溅。 司马师的眼里终于出现了恐惧,身体已经被抽干,像刚被挖出来的干尸,他马上要伏诛时,钟会一手将箭矢握住,放开,手心的皮肤已被磨干净,露出血肉淋漓。 司马师不停干呕,抱着蜈蚣的半截尸体嚎啕大哭,状若癫狂。 “姜伯约,姜维,姜维!好一个天水麒麟儿,好好,好!” 钟会则是负手而立,眼中亮起:“好好好,姜伯约,好个姜伯约!” 第28章 剑阁危 真龙在空中翱翔着,长啸一声往青帝庙的方向飞走了。 众人目视它远去,天空还是战前的样子,黑云仿佛伸手便能触碰到,暴雨将落未落,李衍的太阳穴突了突,不知怎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蜀兵和原本的魏兵清理着战场,刚刚还刀兵相见的敌人做不到马上打成一片,彼此面对面走过,或敌意满满地盯着,或眼神躲闪。 两批人沉默地做着救助伤员,清理尸体的任务,要是待雨下了还没清理完那便要生疫了,在古代尤其如此,交战人数多医疗不发达,士兵惧疫还胜过惧死。 此役双方死伤的人数三千余人。 从比例看不算多,但李衍看见满地盛开的血之花是震撼的,一朵一朵,漫山遍野,肆无忌惮地开放,血液渗透泥土,越潜越深。 “好了,静养一日,此伤便无碍了。” 黄崇手中黄符缓缓燃烧,绿光飞散到田章脚踝的断口处,奇迹般地将其缝合,太平道疗养秘术,恐怖如斯。 田章嘴唇翕动,一个谢字硬是说不出口。 黄崇翻了个白眼,接着将燃烧完的符水毫不客气地灌进了田章的嘴里,再起身,偶遇李衍路过,于是便摇着羽扇上前去。 两人并肩行了一段路,还是黄崇先开口。 “李将军,既将这奇兵拦下,接下来便是守剑阁了,想必魏军久攻不下便会退去。” “是啊,守住剑阁不难,收复失地也未尝不可。” 黄崇笑笑:“眼下还有一问题,邓艾,田章如何处置,魏兵如何处置。” 李衍摇摇头,问道:“吾不知,黄尚书有高见?” “定不能让将与兵皆在剑阁,到时起乱后果不堪设想,不如就将邓艾带往大将军处,田章软禁在绵竹,绵竹诸葛侯还统帅着数万大军,管理魏兵万人不成问题,交由诸葛侯安排便是。” “我看,没有问题。” 诸葛侯诸葛瞻,卧龙之子。 因为父亲的原因,被寄托了太多重望,行使了多个重要职位,行都护卫将军、平尚书事、卫将军等。 在历史上屯兵绵竹,在邓艾攻打江油时没有听取黄崇的建议,踌躇不前,导致邓艾在江油得以歇息,而后据守绵竹失败身死当场,也直接导致黄崇,张遵,其子诸葛尚等将领愤慨赴死。 身死前高呼其有三罪,未守卫江油是其一,李衍的到来倒也是帮他减了一罪。 “江油出了这么大事也没个反应,看来是真的能力不太行啊。” 李衍扶额苦笑。 “那就派人去通知诸葛侯吧,待到他将兵都引走,吾等便回去驻守剑阁。” “善。” 黄崇慢摇羽扇,找人去了。 。。。 邓艾靠坐着大树,眼神飘忽。 他想起了那个炎热的下午,那时他任典农功曹,字面意思,只是一个帮助管理屯田的小吏,那日上洛阳呈报,那个筹算的小吏讨厌的紧,处处刁难,到达时是早上,出来时黄日西落。 深吸一口气,灼人的日光打在脸上,生疼,像给他的生活的一巴掌。近二十年的屯田生涯,使他脑袋昏昏沉沉了。 接着迎着日光,走过来一个着红衣,披黑袍的老人,面目模糊了,交谈过什么也模糊了,只记得老人的目光亮起,接着他便手持笏,头带冠,与大臣们一起上朝。 后来才知道,那位跟自己攀谈的老人是在曹魏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司马懿。 近十年的庙堂生涯,近十年的军旅生涯,在魏国付出,经历的太多。 直到那不知打哪儿来的长生妖人,穿黑袍,发如蛇,虫头代舌头,身有多足,一言一行间,皆有腥臭难闻之气息。 邓艾拔剑将砍,司马家的人将其拦下,人人眼底尽是狂热之色,看着这一幕,邓艾心里发寒,如坠寒冬。 当李衍的拳头抬起时,邓艾本可以接下,他心不静,意不稳,拳头定下的那一刻,他知道,也许当初自己下令渡阴山的时候就想好了,成便持功斩妖人,不成便身死,或投降。 咔嚓。 踩到树枝的声音。 邓艾抬头,正欲起身,李衍手掌轻轻将邓艾压下,顺势坐了下来。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咳咳,战争还未结束,邓将军只得暂时在剑阁与姜大将军品茶了,听闻邓将军文武双全,此战结束后,到时领兵也可,若不想征战了在庙堂出谋划策亦可,前途无量啊。” “吾乃降将,不敢有多余念想。” “此言差矣,姜伯约当初也是魏将,后降丞相,以一州之力九伐中原,手握兵权,亦不失英雄也。” 李衍看看邓艾,他在战场上的嚣狂现在看不出一点。 “也是,也是。” “邓将军可是在曹魏还有顾虑?” 邓艾摇头:“其实,出征前便将自己与亲信的家人藏匿了。” 这下李衍愕然了,战前就准备这些事情,这岂不是开始就做好了反水的准备吗,难道这位逼降后主的将军一开始其实奔着投奔来的? 邓艾注意到李衍疑惑的目光,犹豫片刻,将长生妖人的事情全盘托出。 李衍听完皱眉,他想起腾蛇说的那个,要万千世界成为后花园的组织,这种干涉的方式,太像了,也许这次又要跟这个组织打交道。 “真草了。” 邓艾闭眼:“今三分天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天下无共主,百姓无安宁,妖孽横行,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报!” 急促的马蹄声,缰绳一拉马便口吐白沫倒下,那人也滚了几圈碰到树桩才停下。 四周的士兵连忙给他喝水,散热,张遵拨开人群,那传令兵无力动作,只敞开怀,张遵拿出怀中的信条,囫囵读了一遍,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送他去休息吧。” “诺!” 。。。 “李将军,口信。” 李衍接过纸条,只见纸上墨迹还新,字迹急且潦草。 剑阁告急,速回。 “剑阁告急,诸葛侯的人来了吗?” “刚到,在交涉。” 李衍站起,眼中战火燃烧。 “去点兵,别清理了,交由诸葛侯,伤者留下,能战者一盏茶后回防剑阁。” 。。。 剑阁。 大军压境,铺天盖地。 姜维脸色无悲无喜,左手握弓,右手搭箭,开满弓。 第29章 大战(上) 姜维身旁矗立的的大红色纛旗鲜艳夺目,长五尺,高三尺,凄艳似血,绣有黑金姜字,九条明黄色飘带飞扬。 大将纛旗,可作为白帝信物。 【金戈铁马】持有者每杀死一名敌人,全军伤害增加1%,受伤害减少1%,上限90%,持续一分钟。 【玄嚣】每统率一名士兵,持有者伤害增加3%,当前增幅:58002% “嗖!” 箭在虫潮间撕开一个口子,又马上被后来的虫子填上了,天上,地下,铺天盖地的虫潮。 姜维眉头紧皱,看向远处的那人,那日一箭未能使他伏诛,今日他合万人之力,反扑剑阁。 传闻说司马家族诞生邪祟,不曾想是真的,那生龙活虎的分明是已故的司马师,不过如今这副样子还算不算人就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魏军营中,司马师从斜谷调来的一万人肉身之躯慢慢腐坏,不停有虫子从烂肉间爬出,密密麻麻,抽出血丝,每爬出一只虫子,身体组织就少一点。 虫子从眼眶处爬出,另一边眼睛还在咕噜转着,下一秒长出双手扒拉着眼睑飞走了。 这些人脊椎连着空中的司马师,黑色的肉脐带源源不断为司马师提供力量,每每姜维射出一箭,司马师一引虫潮,便能将其拦下,伤不得他分毫。 “咯咯咯咯咯,天水麒麟儿,今日要叫汝葬于虫噬之下。” 钟会站在山顶,手按宝剑剑柄,心里,胃里皆是翻江倒海。 。。。 城墙,蜀国士兵或持长枪,或持弓,应对着涌来的虫潮。 三四人将石头推至墙边,淋上油,推下去再射出火箭点火,巨石带着炫酷的赤色拖尾在虫群中碾轧而过,火焰只几秒便被虫子的尸体覆盖,停下时半径已增加了将近一倍。 “下面没有石头了!” 下方士兵嘶吼的喊声,几乎被虫潮的嗡嗡扇动翅膀声音遮盖。 城墙上的小校尉晃晃脑袋,吼道:“将兵器上油上火,准备白刃战!” 说完将砍刀插进油桶里。 “哗!” 火蛇随着刀身游走,一挥将伸足上来的飞虫劈成两半,滋滋冒油。 “杀!” “嗡嗡~” 潮水漫过城墙,火蛇旋舞。 就在这时,山体两边杀出两批人马来,一时尘土飞扬,黄尘冲天而起,但闻声势响,如见天兵至。 “杀!” 两位将领一左一右,一点马背飞跃而出一头扎进虫潮中,直奔司马师。 李衍心念一动,血液渗出,结痂成暗红色的全身甲胄,面部扭曲长出一副暴怒的鬼神面具,血气凛然,宛若杀神降世。 【杀亲者】调动血液在身外形成铠甲,铠甲存在时伤害减免50%,随机让一名目标伤害减少50%。 大将纛旗加成:伤害增加90%,受伤害减少90%,剩余时间59秒。 长枪上下翻飞,一尺内的无形蛇首疯狂搅动,一抹青色在鲜艳的五颜六色中驰骋。 李衍一边突进着,一边寻找着方才看到的司马师,他不知道那是司马师,他也不理解为什么不是两军对砍而是在砍虫子。 他从远处看到这些脐带一样的东西连着那个人,他想着一发【反宇宙的伪神】然后用梅尔斯的思念带走就赢了。 思考中,一巨大蜈蚣跃起,巨嘴作势要把李衍整个吞下。 李衍发狠,左脚发力挺枪一跃冲入口中,三秒后从尾部破出,那蜈蚣体内被绞了个稀巴烂,蓝色的血液在血甲流淌而下,又凝结成了蓝色的纹路,一时间竟无虫敢近。 司马师见大军左右直插而来一惊,遂将虫潮往自己的方向收缩,剑门关处压力骤减。 姜维眼神一亮,宝剑出鞘,明澄澄的剑波流动,直指苍天。 “援兵已至,二千虎步军打头阵,出关迎战!” 剑门关大开,二千精锐虎步军露面,古朴威严的气息,见之如见大山在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穿全甲,左手持巨盾,右手持大枪,身后背元戎弩,此时陈列齐肃,等候命令。 钟会极目远眺,离远了看的也是心惊胆战。 这便是蜀汉最精锐的步兵,伴随姜维九伐中原,功绩累累,给魏国甚至吴国的将领多多少少都留下些阴影。 “杀!” 虎步军出关,姜维带上头盔,领军冲锋,他们身上的装备重极,不论是穿着的还是拿着的,越奔越快,越奔越快,地动山摇,万军辟易,两千人跑出了数十万人的气势,待到虎步军出尽,两万蜀军将兵器上油染火,鱼贯而出。 三路兵马一撞入虫潮,绞肉机般,碎肉飞溅。 。。。 “俺到咧!” 张遵在恍惚间杀过了亿万虫潮,他拔掉插在肩上不知道虫身上的什么部位,回头才发现随自己冲锋的二百精锐仅剩下十余人了,几名力竭的蜀军摔倒在地,甲胄的缝隙里插着几根毒针毒牙,再没起身。 张遵眼眶微红,长发凌乱,一挥才发现自己的丈八蛇矛就剩一节棍了,此刻停下,身上紫色,红色的伤口不停淌血,几个呼吸便在身下积成了血洼。 他抬头看,头上是被虫潮包围的圆球,与万根肉脐带连接着。 “这里!” 他猛地撕扯开一条大虫的硬肢节,用它把它的原主人开膛破肚了。 “刺啦!” 长枪刺破虫墙,一个穿着血色甲胄戴面具的人出现在张遵面前。 张遵一懵,下意识挥砍,把李衍的铠甲肩部打碎渣了。 “是吾,李衍。” “汝这身恁帅了。” 张遵挠挠头。 “你的力气也忒大了,有四十了吧。。。” “啥四十?” “没事。” 李衍抬头看向上方那个虫球,心里犯了难,虫子移动的速度和数量密度都很高,几乎不会露出破绽,而【反宇宙的伪神】是必须要目标在视线内才行的,这样行不通。 “给这些虫子都来一下,这样我肯定先死。” 【血腥意志】,倒是不用消耗精神力,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控住里面的人了。 “嗡嗡~” 在司马师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些虫子发生了内讧,一个小缺口慢慢出现。 李衍张遵二人,在下方干等着,大眼瞪小眼。 第30章 大战(下) 天水城下,四方火光冲天,喊杀震云霄。 马匹不安踏步,蜀兵一时间都陷入到了中计的惶恐中。 “哈哈哈哈哈,汝中吾姜伯约之计,尚然不知耶?” 一少年将军自夜色凉雨下熊熊火焰中挺枪跃马而出,雨抛金锁甲,身横绿沉枪。 “老将军,可识得天水姜伯约!”说罢长枪直取赵云。 年老的赵云一个恍惚,突恍大悟,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与当年的自己何其相像,如今英雄迟暮,物是人非,令人感伤。 黑马白马一相逢,竹枪银枪一交锋,赵云与姜维交手数回合,维精神倍长,云知不可为,冲开条路,引兵奔走。 。。。 姜维抖落附在甲胄上的虫子,手中绿沉枪一挑,一刺,贯穿了一条大虫的身体,簌簌血珠沿着甲壳滚落。 将枪拔出,气息微乱,汗液,散落的白发迷了他的眼,感受着疲累的身躯和酸痛的右臂,姜维忽地想起那个微凉的夜晚,春风得意的自己和走神的赵老将军,他不免叹息。 英雄迟暮,总是令人感伤。 大红色的将旗在虫潮中飘扬着,屹立不倒。 “虎步军!推进!” “杀!杀!杀!” 。。。 黄崇手捏黄符,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电母雷公,速降神通,随我除病,随我除痛,轰轰轰轰轰,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几息后,天空仍然阴沉,但不见响雷。 黄崇左眼悄咪咪睁开,试探性地补充道:“雷公助我?” “轰隆隆!” 豪雨降下,像末日般,顷刻间就达到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程度。 巨大轰鸣声完全遮盖了虫群的嗡鸣声,就仿佛瀑布贴着耳边倾斜而下,乌云压顶,似是伸手可触,人脚踩着地,思绪已经飘到氤氲的云端了。 李衍眼皮狂跳,雨才下了半分钟不到,他现在就只想找个没有雨,不,没有水的地方! 黄崇也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漆黑的天空被划分成两半,一道不知何等粗不知何等长的雷电将天空照的宛若白昼,直直落在虫潮的最中心,司马师之处。 待这雷霆消失三秒后,众人耳里才响起震撼的响声,虫潮中心竟然被劈成了一片白地,那些层层叠叠无穷无尽的虫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司马师几乎神形俱灭,仅剩下脑袋拖着五脏六腑等器官远飞,他在心中怒吼:“九霄神雷,诸葛亮!” 李衍硬顶着脑袋的胀痛,直接给了飞出来的司马师一发【反宇宙的伪神】,用完之后更是头痛欲裂。 耳边的轰鸣声,雷鸣的余响震的他是头也昏眼也花,梅尔斯的思念两枪打出去,连司马师的边都没挨着。 正在他想着硬着头皮再来几发然后近战解决时,铁箭裹挟着雷霆之势将司马师剩下的身体整个碾碎,真正的神形俱灭。 李衍回头,只见老将军眼神锐利似刀,弓弦还在铮铮抖动着,右臂整个充血,肌肉暴起,静脉像一条条蜿蜒的小龙在他的手臂上遨游,可以清楚看到血液流动,貌似天神,威武无双。 “敌将已死!司马师已伏诛!” “威武!” 漫山遍野的欢呼声。 钟会神色晦暗,一摆手,说道:“下令下去,退守汉中。” 身旁的卫瓘上前一步:“将军,吾军还有十万人在此整装待发。” 钟会摇头:“剑阁内还有多少蜀兵,虎步军,犹未可知。白毦兵,无当飞军,神刀军等精锐是否在也未可知,长远优势在吾军,无须冒险推进,无须计较一刻胜败。” “邓艾将军还未归,此时退去,来日无人为其接应。” “哼,他怕是已经折了,走便是。” 两人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对视一眼沉默下来。 司马师在他们面前死得不能再死了,连渣渣都没留下。 按道理来讲作为曹魏曾经实质性的最高统领者,做臣子做将军的于情于理应该要救一下的。 但是他这副模样,和他近来做的事情,乃至于他死而复生这件事的本身,实在是太邪性,甚至他被射爆的时候二人有一种松一口气的感觉。 “总之,先走吧。” 十五万魏军如潮水般退去,慢慢退出剑阁的范围。 李衍松了口气,放下镯子后才发现,手心已经浸满了汗。 乌云散去,雨过天晴,黄崇将净天符的灰烬洒向空中,任它飞舞,脑子里满是昨日梦里的景象,一头戴纶巾,身披鹤氅的先生从怀里掏出符咒,自己醒来时怀里就凭空出现了那张可怕的符咒。 “仙人?丞相?莫非真是丞相在天有灵佑我大汉?” 黄崇心有余悸。 。。。 魏国,室内,两人对坐。 沉香流转,有形的烟雾慢慢飘着,缓缓打着旋儿游走,飘着飘着,落到地板上,再不动了,层层叠叠堆起来,堆成云海,如梦似幻,迷人眼目,不似在人间。 “上仙,何事忧虑?”司马昭披头散发,声音沙哑。 “嘶~听闻你盯上的那条蛇成了。” “是,而且天机不可测了。” “嘶~这颗果实存在太久了,出什么事都不稀奇,至于天机。。。” “天机如何?” “嘶~建木应该派代行者来了。” 司马昭抬头,眼神犹如恶鬼,渴望的神色令人望之生寒。 “嘶~到时你夺他命数,便可跳出这方世界,如如鱼入大海,鸟上青天,再不受羁绊了。” “哼哼哈哈哈哈哈哈,终于,终于!” “嘶,在此之前将血肉祭品准备完毕吧,要将蜀国和吴国都拿下了,才能掌控这方果实,才能摆脱建木的意志,将你送出去。” 司马昭深吸一口气,还是压不住兴奋的颤抖。 在他的兄长司马师逝后,他以为一统天下再加封为王便是人生的终极追求了,眼前这人就在那时出现,对他说了一句话: “井底之蛙,在这方世界称王,也不过是井底的,被戏弄的,等着被推翻的王而已。” 那日,他了解了世界的真相。 他们这些人,不过是上天和上仙的玩物。 “吾兄前往征战了,等待便是。” 忽然,桌上的火灯灭了一盏,司马昭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第31章 白帝 剑门关之战二,惊世雷自九霄落,伯约箭杀司马师。 。。。 代行者完成主线任务:击退魏军。 本次主线任务:击退魏军(已完成)-立北地王为帝-未解锁 李衍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没想到真能接到这种高难度的任务。 若是历史还按原来的方向走,邓艾过阴平下绵竹直取成都,后主刘禅开门献降,趁人心未散,这时整合成都的数万守军,振臂一呼扶龙上位倒是名正言顺。 但如今刘禅治下邓艾归降,前线大胜,按这样下去他还能混个用人如神的美名,自然就没什么理由把刘谌扶起来了。 此时离司马昭弑君才过去了两三年,李衍可不想被史书着墨描述“李衍之心,路人皆知。”或者“衍即前刺帝,刃出于背。”之类的。 “啧。” 踏过高高低低的虫尸,李衍见邓艾与新罗三兄弟攀谈。 他来到几人身旁,发现气氛是格外的尴尬。 说是攀谈,不如说是审问。 新罗三兄弟抓耳挠腮,面红耳赤,顾其他而言左右,就是不与邓艾对视。 “邓艾将军,莫要怪罪于他们,他们也是按我的意思办事。” “李将军。”邓艾冷着脸:“非是怪罪他们,只是新罗蛮夷,昨日魏今日蜀,不宜留在军中。” “江油一战,剑门关一战,两场大战,汝等竟然毫发无伤,其中缘由,不需吾多说。” “这,这。。。” 三人汗流浃背,不停用余光偷瞄给他们安排工作的游龙将军。 威名赫赫的安西将军被三个他看不起的蛮夷阴了一把,邓艾滔天的杀意杀不了人,也足够把三兄弟吓个半死,也许可以把新罗三兄弟交由邓艾处置,以收买他的真心。 但是他们的目光灼烧着李衍的良心。 李衍龇了龇牙,还是决定让这三个外乡客回故乡去。 他咳嗽两声,沉声道:“先前说好了论功行赏再将你们送回新罗对吧?” 新罗三兄弟闻言猛点头,眼神中充满希冀。 “跟我来吧,邓将军也请。” 。。。 满目虫尸,现在已经找不出来道路了,只有尸体铺出来的一马平川,几人一脚深,一脚浅,慢慢挪动着,邓艾越看,脸色越是凝重。 “魏军已撤了,接下来便是商讨反攻事宜,到时还得借将军之才能。” 邓艾拱手:“愿效犬马之力。” “待见了大将军,便给将军安排职位。” 邓艾无言点头,显然是心情不佳。 李衍眯眼:“有兵卒在不远处寻到了魏兵的残骸,难以言状,恐怖至极,初步推断这些虫潮是由活人身体里炼出的。” 邓艾更加长吁短叹,感叹道:“在曹魏耕种二十载,从政十载,从戎十载,只恨外不能破敌,内不能拨乱,进不可除妖人,吾有三罪。” 李衍侧目,暗自腹诽:“你也有罪?” “司马相国对吾有知遇之恩,但司马氏行事越发乖张,魏帝宝座不过他们掌中玩物,想立便立,想废便废,帝权渐去已成事实。” “后来司马昭更是在皇城外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下犯下弑君大罪,风骨,气节,忠君爱国荡然无存,为人神所绝,更别提,呵。” 邓艾将脚下的虫子一踩,顿时发出咔咔咔的碎裂声。 “司马氏之心,路人皆知,曹魏已经名存实亡,司马氏迟早取而代之,自立一国,看清楚此事,何必再为篡权夺位者表忠心,出力匡扶汉室,复刘氏荣光,亦不失伯约也,将军莫要再思虑了。” “亦不失伯约,亦不失伯约也。。。” 两人不再言语了,有些话点到为止,李衍希望这一通嘴炮希望能帮助邓艾解开投降的心结。 凄然壮烈的牺牲总是高尚的,使人尊敬的,慷慨就义固然热血,但毕竟只有活着才有故事,孰是孰非,又是个不解的难题。 黄崇掀开帅帐,道:“游龙将军进,邓老将军且在偏帐稍等,大将军正在疗伤,片刻后再接见将军。” 黄崇转头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你们三个不用进了,跟我来领赏吧。” 新罗三兄弟欣喜若狂,走时不忘朝李衍欠身鞠躬甚至下跪磕头,李衍摆摆手,转身进了帅帐。 “回去之后就好好种田,孝敬父母吧,别掺和这边的事了,不过说起来拿着这些金银财宝也足够你们在那边过好日子了,到时候也不会种田了吧?” 黄崇打着哈欠,睡眼朦胧。 “种的,种的思密达,我们的田很好的,不会不种的思密达。” 三人又笑又哭,已经归心似箭了。 黄崇笑笑,不置可否。 听吴国的人说半岛那里现在也不太平,回去之后双亲还在不在,田还有没有也不好说。 不过看他们兴奋的样子,说倒不如不说了。 黄崇又打了个哈欠,慢慢踱步,新罗三兄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生怕跟丢了,丢了这滔天的富贵。 。。。 进到帐中,药香扑鼻,姜维赤裸着右臂,手臂贴着黄符,此时没有了在战场上让人看了就心惊肉跳的狰狞,反倒是有点萎缩了,看着干巴巴的。 “将军保重身体。” 姜维笑笑摇头,伸手示意李衍坐。 李衍刚坐下,眼睛瞟到了姜维身后的帅旗,他顿时眼前一亮。 系统的提示。 大将纛旗,可作为白帝信物,可兑换ss级神灵类传承白帝! 集齐五方上帝信物可兑换sss级神灵类传承东皇太一信物! 李衍忍了两秒,直接开口问了:“将军,这旗帜?” “帅旗,何故发问?” “吾见其有白帝气息。” 姜维思索一二,答道:“白帝主金,事杀伐,此等物品有其气息很正常。” “竟是如此。” “不对!有古怪!” 德缪哥和该隐从李衍背后浮现,一个通体漆黑,紧闭双目,八双羽翼忽隐忽现,一个面容极美,浑身赤裸,双手抱在胸前,睡容安详。 帅旗处也浮现出一个白色的模糊身影,只见威风凛凛,杀气凛然。 李衍两眼一黑,睁眼就到了另一个空间。 第32章 燧皇 睁眼,血色的天空,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战场。 无数生锈沾染着暗色血迹的甲胄武器被泥土半掩埋,几面旗帜惶惶飘摆,倒没有震慑敌军的威严象征了,此刻只表达出不甘的凄厉和惶然的哭诉。 一条血河将战场一分为二,血流漂涌。 “白帝事杀伐。” 姜维的话还在李衍的脑海里回荡。 “看出来了,名不虚传。” 李衍踩了踩坚硬的红石,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他刚刚都开始盘算要用什么话术把帅旗转过来了,结果画面一转,白帝大人另有打算。 这颗果实里的神灵都喜欢突然来这么一下,上次那位是偷偷来,这位是直接当面拉人。 他拔起插在地上的剑,挥了两下,这些剑的本来的成色就堪忧,这下更是不堪重负,直接化成了飞灰。 连拔了好几把都是如此,在李衍手中响起剑生里最后一声嘹亮的剑鸣后,随风飘走。 李衍玩了一会,随后陷入了沉思。 他留意到地下有一些无论从制式看还是从成色看都很古老的武器,青铜,石头,甚至骨头,仔细看看,还有些豹皮衣裙和草裙之类的东西,对现在这个果实里的装备对比都堪称原始了。 “一件事情是确认的,这颗果实里的神明诞生的时间非常早。” “你想的没错,这些神灵存在的时间远超我们想象。”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远方传来。 尸山血海深处,一个老头身着灰色中山装,耳朵夹着华子,头发灰白且长,梳得一丝不苟,在空中慢慢踱步到李衍面前,逼格拉满。 李衍眼皮一跳,八尺长枪随心念出,寒光森然。 那老头走得近了,径直坐下,赤色大地上出现一长桌,和五把交椅,往右边再看一点,有一个突兀的空位置,并没有放置椅子。 “李衍,你坐啊。” 老人的对面有三三两两七歪八扭的旧座椅,李衍眨眨眼,坐在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张椅子上。 “未请教?” “五位一席之一,现任人主,燧皇王山岳。” “你倒是懂人情世故,不像上次那个小姑娘,直不楞登就坐我旁边了。”王山岳笑了一下,饶有兴趣地继续问道:“你是有心照顾我这个老头子的心情吗?” 李衍尴尬地舔了舔嘴唇,回道:“这里离我最近。” 王山岳睁大了些许眼睛,拿下了夹在耳朵的烟,抽了一会,扑哧一声笑了出声。 “算是看出来了,你这小子拿我寻开心。” “抽烟吗?” “抽,谢谢。” 李衍接过了烟,一簇炙热的火焰凭空出现,慢慢点燃了烟丝,尼古丁汹涌地闯入肺里,李衍精神一振,深深地吐出了白烟渺渺。 忽然,巨量的信息闯入了脑中。 “千博川,传承周公,山西太原人,家境殷实,有一妻一儿一女,与妻子同住,儿女在外留学,近日购买了传承食梦貘,有望进入候补席。” “俞文姬,传承毕方鸟,福建福州人,早年在外留学,归国后经介绍进入代行者行列,传承品质高,尚且需要时间成长。” “李衍,传承德缪哥,自幼父母双亡,辗转东山福利院,中国武术协会,现居广州,经历尚浅,但就传承品质而言,可争一席。” 不只是文字信息,实时的图像也一并浮现在眼前,在花园里给树木修枝的儒雅男人,在家里一边刷牙一边洗澡的少女,还有站在尸山血海里的,他自己。 李衍手一抖,烟掉在了地上,脸色有点难看。 “咳,李衍,初始传承德缪哥,在雾都又获得该隐,你的实力大概。。。摸到十方的边缘吧,雾都那颗果实我也去过,新手去没什么意思,如果完整的话,还是很有意思的。。。” 王山岳见李衍对此没有回应,于是笑笑,解释道: “那是一席的权限,建木的意志,代行者的团体,发展了许多年,已经是一个相当庞大的组织,所以必须要有人立规矩,有人守规矩,否则那么多果实世界里的力量在主世界发散,那样就天下大乱了。” “所以,只要在主世界,所有代行者的一举一动,都不会逃过五个一席的眼睛,这是为了秩序的稳定,无可避免的限制,也是防止一些代行者之间为了力量互相残杀的极端案例。。。” “我懂了。” “你懂了就好,很好,可惜有很多人做了代行者之后,就觉得自己当了上帝了。。。” “五类传承的一席,起码有三位都看好你,新人开局sss级传承,马上就超过了很多人不知道多少年年的积累,有些人对你有很大意见的。” 王山岳惆怅吐烟。 “王老爷子,一席是?” “一席就是。。。你自己买本建木百科查吧。” 老头抖了抖烟灰,从怀里掏出一枚沾了血迹的钱币,将它抛了出去。 李衍手一抓,就把那钱币握在了手里,手心立马生疼,仿佛抓住了刀光剑影,打开手一看,只见手心已经被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新血溅到了钱币之上。 系统的提示。 白帝钱,白帝信物,可兑换ss级传承白帝。 “白帝没空见你,所以就由我来转交祂的信物,敞开了说,这是一盘大棋,你是一颗重要的棋子,事情成了,你就有了我的交情,还有东皇太一的传承。” 李衍接过钱币,欲言又止,但被王山岳挥手打断。 “最后给你两个忠告,这里是九个唯一果实中的一个,存在的时间极其悠久,盘踞着许多常人不能想象的存在,做任何事情之前,自己谨慎。” “还有,你对东山福利院,了解多少?” “那里藏着秘密,跟你的病有关系,我建议你出去之后,去一趟藏地的桑耶寺,找塔西法师,不要命的也可以直接回东山福利院,所谓不破不立,自己决定。” “旁的就等你成气候了再说吧。” 只见王山岳一摆手,李衍飘了起来,眼前的血色战场越来越远,两眼一黑,又回到了姜维的面前。 第33章 疑云 “李将军,卿神游之状愈发严重了,在此处无妨,要是身处战场厮杀或面见圣上时走神,那就不好了。” 姜维将受伤的手臂摆到膝盖上,另一只手持兵书。 不知何时开始有兵士进进出出,脚步匆忙,来到姜维身旁俯下耳语,走时不忘打量一眼李衍。 李衍神游天外,睁眼沉思。 别的事情都无所谓,现在就两件事。 第一,自己又被拖入到了某种旋涡当中,上次是所谓的组织,这次是另一个组织,看样子二者是对立面且这次这个组织是个正牌组织。 比起在雾都的不愉快,这次的初见可有意思太多了,“啪”一下就送了个ss级传承当见面礼。 但李衍还是皱眉,没有丝毫高兴的意思。 与人纠缠太麻烦,特别是两个只看一眼就似看无底深渊的组织,不如独善其身。 只是一个结了仇一个收了礼,再谈独善其身好像不太合适,这便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第二也是另外一件重要的事,他的病居然不是病? “什么意思?” 李衍的眉头皱的极深,一时接受不了纠缠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梦魇,居然不是自己理解的心脏疾病。 桑耶寺,东山福利院,一幕幕模糊的片段从他的脑海中掠过,但一点也抓不住,脑袋痛极。 先前许多愁提起东山福利院李衍已不安,王山岳话里透露出的一点东西,让他恐惧,光是想想,全身就战栗起来,底下还藏着暗流涌动,一眼还看不到底。 “到底,发生过什么?” 不知不觉,背部已被冷汗浸湿。 “蛟龙眼下无深水。” 他深吸口气。 “若是有人蓄意害我。” 李衍眼神底色变得极冷,冷哼一声,拳头攥的极紧。 回过神来,一道道讶异的眼光打过来,众位将领皆在了,邓艾也在,想必已经跟姜维聊过了。 黄崇嘿嘿尬笑两声:“李将军想必是连日征战累了,且回帐歇息吧。” 张遵点点头,看样子也是刚睡醒没多久。 “嗯,不是,抱歉。” “无妨。” 姜维拍拍手,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江油一战投降的魏兵如何安置了?” 黄崇接话:“当时剑阁告危,吾等来不及处理,就全由诸葛侯处理了,方才后方来信,因恐其造反,未将其收编成军,暂时安排其在后方屯田,具体的事宜还要等朝中商议后定夺。” “乾坤未定,也只好如此了,后方十万大军压阵,想必不会生变。” 姜维点点头,话虽如此,他眼里还是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担忧,接着他话锋一转。 “此番战役,包括江油一战,剑阁一战,战损不足一成,是大胜利。” 众将皆拊掌笑,帐中一派欢乐快意的氛围,邓艾仰面无言,心中百感交集,最终附和着鼓掌。 “好!哈哈哈哈哈哈!” 最激动的是张遵和黄崇,自开战以来就窝在后方名曰静待时机,每日纳闷到以刀砍石,这下一战功成,自是无比兴奋。 “李衍,黄崇,张遵三人立下战功,非常时候暂且记下,日后再赏。” 三人拱手,表示并不急迫。 姜维起身,搀扶邓艾站起,邓艾一惊,忙随之起身。 “这位是邓艾将军,因不满司马氏暴政前来投靠,今后便是践行先帝遗志,匡扶汉室的同路人。” “上得战场,就不论过往如何,猜疑不可有,望诸位牢记。” 姜维的语气硬了起来。 张遵瓮声瓮气:“放心大将军,世人皆知将军亦曾是魏将,不过降了诸葛丞相,笑邓艾老儿岂不是就是笑将军,俺们可不敢。” 姜维闻言半冷着脸教训张遵:“张尚书一张嘴必伤人,叫邓老将军。” “是,是,是邓老将军。” 张遵擦了把汗。 李衍和黄崇同时侧目,耳边响起了张遵叫阵时的豪言壮语。 “定要这老贼跪地求饶!” 回旋镖来的如此之快。 两人对视一眼,暗暗窃笑。 邓艾向众人一拱手:“愿为汉室效犬马之劳!” 。。。 是夜,姜维将手臂上的黄符撕下,活动了一下,并没有感到什么异常,已经完全恢复了。 “这张符,也神奇,但是。。。” 姜维感受着手臂的发力,想起了那场滔天的豪雨以及灭世的惊雷,真的如同世界末日般,他毫不怀疑,若是那场雨下个一天一夜,三国都将不复存在。 “只是疗伤的话,普通的方士也能做到,黄崇那个级别的方士,某种程度上的生死人肉白骨都能做到,但是这煌煌天地之威,非是一般人力所能及,黄崇若能做到,早该北上定中原了。” “丞相所托,丞相所托,托梦。。。” 掀帘而进急切的身影,被踏灭的灯,暴怒的自己和叹息的丞相。 “丞相!魏兵至矣!” 咣当,灯被掀飞,滚出去几圈,那一点火光瞬间熄灭。 长剑噌地出鞘,欲杀进帐之人。 “魏延!你该死!” 丞相叹息。 “伯约,罢了!罢了,此吾命当绝,非文长之过也!” 魏延惶恐,伏地请罪。 这本该深深刻在记忆里的片段竟然变得模糊了,是魏延进来了吗?灯有被掀翻?还是被吹灭了?为何丞相叹息时好像笑了?是吾看错?为何秘不发丧?为何不见遗体? 姜维以拳抵住头,只觉头痛欲裂。 “丞相,魏兵至矣!” 咣当,灯被掀飞,滚出去几圈,那一点火光瞬间熄灭。 长剑噌地出鞘,欲杀进帐之人。 “魏延!你该死!” 诸葛丞相一挥羽扇,斗转星移,七星灯悬起,将灭的一盏众星拱月般围起,构成新的星图。 姜维魏延伏地,听丞相言语。 “。。。半颗。。。也罢。。。无须记起。。。到时便知。。。” 记不清了。 月明星稀,维忆往昔,泪满襟,昏昏沉沉间,只见坐四轮车,羽扇纶巾的人望着夕阳,怔怔发神,察觉到姜维的到来,他转头微笑,风采依旧。 “丞相,丞相。” 夜还长,人已睡得沉了。 第34章 降书 诸葛瞻,李求裹着衣,面对而坐,身前的分格鼎咕噜咕噜沸腾着,冒着勾人的香气。 两人同时咽了口口水,手中筷子蠢蠢欲动。 “肉熟了,再烫老矣,大人请。” 诸葛瞻眼睛一亮,夹起一块肉放入口中,细嚼慢咽,油脂肉香味在口中迸发,让他巴适到眼睛都微眯了起来。 “大人,味道如何?” 诸葛瞻假意把脸一沉,又笑道:“明知故问!” 李球嘿嘿一笑,随即也将筷子伸到鼎中,作势捞一块肉。 谁知那诸葛瞻把筷子一伸,将李球的筷子打掉了。 “嗯?” “大人你吃,你吃便是。”李球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两声,拿起一旁的豆腐切入鼎中。 “吃了咸菜滚豆腐,皇帝老子,不及吾~” 没吃上两口,李球从背后拿出两瓶青瓷装着的酒,瓶口一打开,酒香四溢。 “来大人,吃酒,吃酒,吾敬大人一杯。” “咦?好酒!” “老家酿的烧刀子酒,味浓且烈,大人要是喜欢,拿回去慢慢品尝便是。” “好好好。”诸葛瞻几杯下肚,红色爬上了脸,下筷的动作也虚浮了。 李球扒拉着碗里的咸菜豆腐,看似不经意的说道:“黄崇和张遵那两厮,带走这么多人,还未至剑阁,就在江油就打了一仗,也不知折损多少人。” 话毕眼珠子一转,仔细观察着诸葛瞻的反应。 “哼,被那姜维一唤便去,去罢去罢!再不受吾管束了!” 李球忙给诸葛瞻斟满酒,谄媚道:“大人息怒,这功劳还不是落到吾等头上了,大人神机妙算,不费一兵一卒就解江油之急,有武侯之遗风,吾再敬大人一杯!” “嗯,嗯。” 诸葛瞻举起酒杯,口中哼唧两声糊弄过去了,也不知道是喝大了没听到,还是对李球过于直白的马屁感到惭愧。 酒过三巡,四面八方响起砍杀声。 “何,何事?” 诸葛瞻只觉头昏眼花,想站起来又摔倒了。 “吃好了吗,大人?” 李球还端坐着,笑眯眯地望着他。 “李,李球,扶吾起身!” 李球不为所动。 “李球,汝欲造反乎!” 话音未落,大门被一脚踹开,冷风一股脑地撞进来,激得诸葛瞻打了个寒颤。 只见一左一右,黑甲黑袍的田章和陈通,手持染血大刀大枪,血气凛然,在他们背后是火光冲天的夜,惨叫声不停传来。 田章闻到肉味心中一喜,不顾礼仪将沾满血污的手伸进分格鼎中大快朵颐起来。 “陈通,陈通!尔果真跟魏人里勾外连,欺君罔上,罪大恶极!” 陈通也坐下,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烧酒,拿起碗筷,也吃了起来。 “卫将军,诸葛瞻,汝可有武侯半分本事?” “吾,吾。。。” “那便是了,武侯在世,不论攘外安内,北伐治臣,无人不敬,无人不服,武侯在,蜀汉在,如今蜀国有小儿诸葛瞻,后有后主无道,宠信宦官,姜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须魏国出兵,蜀自取灭亡。” “什么蜀汉,什么蜀国,是大汉,是大汉!吾诸葛氏辅佐的是天下共主汉室中山靖王之后!” 陈通这一番话像是戳到了诸葛瞻的肺管子,本来就没下去的酒劲就更是反上来了,脸更加红。 陈通不理,只低头扒拉咸菜和肉,唏哩咕噜把汤底也喝了个干净,吃饱喝足一杯烧酒入喉,将心事统统压下,后噌地起身,腰间剑出鞘,欲斩诸葛瞻。 “且慢!” 李球和田章忙阻拦。 陈通剑抵住诸葛瞻喉咙,已刺入几寸,血流出。 “为何?” 李球犹豫道:“他乃诸葛亮之子,难说日后有无用处。” “再说杀他名义上也是大功一件,轮不到我们。” 李球凑到陈通耳边低语,说罢眼神示意。 “此等庸人,留有何益,吾不懂,随你们意思罢。” 陈通摇摇头,将剑收回剑鞘。 不想诸葛瞻往身后一滚,等三人反应过来,宝剑已架到脖子上。 “你!” “吾有三罪,未能除黄皓,未能制姜维,未能守国土!” “冷静,考虑清楚了,降一时,富一世,借诸葛亮之名,诸葛氏讨个爵位并非难事。” “诸葛氏祖孙三代,世受国恩,吾虽才疏智短,自知不堪大用,但也颇知骨气风节!” “今日唯有一死,以报先帝!” 说罢,血溅三尺。 温热的血液打到陈通和李球二人脸上,陈通半闭眼,见诸葛瞻怒目圆瞪,生命活力从他的眼睛里慢慢流逝,但是,他眼底深处藏着的是什么东西,是所谓的骨气风节罢。 二人将血擦去,诸葛瞻已死。 “呸,真晦气,不吃了!” 田章骂骂咧咧地放下了碗筷,诸葛瞻的血溅到了食物上。 李球气得直拍大腿:“唉!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武乡侯,不想这时候有自刎之勇,这下麻烦了,真是麻烦了!” 田章直起身打了个饱嗝,无所谓道:“无妨,认了这功便是,再不然说其死于乱军之中,本就是兵行险着,又岂能万事皆在意料之中,吾等又不是那武侯诸葛亮,哈哈哈哈哈。” 田章说罢大笑。 “唉,也只得如此了。” 李球愁眉苦脸。 陈通走出门深吸一口气,任由冷风进到肺中,冰冷自己的思绪,片刻后转身说道:“吃好了就出发,带兵下成都。” 。。。 “带兵下汉中可好?” “汉中有魏兵十数万,古来攻城需有两倍以上人数,才有获胜可能。” “或可以偷袭其后勤,烧其粮草,十数万人定不可能自给自足。” “善,亦可分兵扰边境,他们若是回防,吾等便派出李将军和张将军,二人先冲入城内大杀一番,再开城门,大军进城夺回汉中,” “若是他们屹然不动,吾等便从边境长驱直入,直捣黄龙。” 李衍闻言眼皮子直跳,这位黄尚书好像真的把自己和张遵当超人用。 张遵则是神游天外了,手在无意识地挖着鼻屎。 你在用你的帅脸在干什么啊喂! 帐外急促的脚步响起。 “报!成都来旨!” 第35章 何故先降? 帐中陷入一片死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那站在帐门前的太仆蒋显抖如筛糠,冷汗直流,双手高举圣旨,张遵怒目圆瞪,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将这假传圣旨的狗官斩首。 姜维脸上血色全无,一下站不稳,跌坐在椅子上。 黄崇大惊,不可置信:“投降了,投降了?” 蒋显道:“共户二十八万,男女九十四万,带甲将士十万二千,官吏四万,皆已开城出降。” “带甲将士十万二千,被不到两万残兵败将一锅端了,你唬老子?”张遵暴怒,正欲出手,姜维一声大喝:“住手!” 蒋显吓得腿肚子一软,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上,身下一片黄色液体蔓延开来,竟是被吓到完全失态了。 “大将军!” “抗旨不遵乃欺君犯上大罪,汝欲谋逆乎?” “吾,唉!”张遵夺门而出,拔刀砍石大呼曰:“吾等正欲死战,何故先降耶!” 不多时,营中号哭之声不绝,闻数十里。 姜维痛苦闭眼,支撑他三十多年走过来的信念,先帝基业,丞相重托,在这个霎那如梦幻泡影般消散。 李衍黄崇对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和荒诞,大好局势,正欲反攻之际,一道圣旨,将一切希望戏剧性地掐灭。 邓艾表情精彩,重重叹息一声,不曾想这蜀国后主,昏庸至如此地步,十万二千带甲将士,守城之势,向不到二万人投降,这世间竟还有投降的天子。 降蜀已是一辱,再降魏一折他邓艾气节,二已不可能,若是剑阁一支愿抵抗到底,自己与众多英雄同战若身死也无怨,但若姜维纳头归降,他邓艾又该何去何从? “丞相,姜维无能,误国误民,有负丞相重托,丞相在天有灵,万望。。。” 话至此处,哽咽不能言。 黄崇上前两步,将姜维扶住,李衍则是将瘫软在地的蒋显拖了出去,因为说完这句台词接下来姜维就该有计了。 “姜维才疏智浅,但忠心可鉴,至死也要保住先帝创下的基业!” 其实说起来只要假定这圣旨是假,再把蒋显拉出去砍了,将前线巩固一下,再带兵回蜀前后包夹,蜀中那一万余魏兵就是瓮中之鳖。 说不定李衍还能趁乱将那老来昏庸的后主做掉,毕竟一个言降的君主一朝安定下来必定是做不下去了。 到时再想办法将北地王扶上位,一手屠龙术,一手扶龙术,屠龙可以物理屠龙,扶龙可以木已成舟再说。 只是圣旨在前,这个方案定不能让地位意识根深蒂固的古人所接受,姜维这话一出,李衍直接建言。 “大将军说的极是,属下这就把蒋显斩首示众。” “慢!” “吾有一计,可使汉室幽而复明。。。” 。。。 成都,大殿上,蜀帝刘禅披头散发,身着黑服,面色惨白,哪有一分皇帝样。 一官上奏:“吾等兵微将寡,难以迎敌,不如些放弃成都,投奔南中七郡。其地险峻,可以自守,日后借蛮兵再造无当飞军,再来克复未迟。” 光禄大夫谯周回道:“不可,南中七郡乃蛮夷之地,皆是些反复之人,平日里无交往,无恩惠,投之必成大祸。” 又有一官上奏:“蜀吴既是同盟,不远有吴国三路大军伐魏,一支在沔水,或可投之。” 谯周又回道:“笑话!自古以来,可有寄他国为天子者?” “臣料魏可以吞吴,而吴不可吞魏,此时若是投吴,此乃一辱,若他日魏吞吴,陛下再向魏称臣,此乃二番之辱也。” 刘禅忙问:“那按允南的意思?” 谯周抚须,忽地下跪,只听他道:“不如不投吴而降魏。魏必裂土以封陛下,则上能自守宗庙,下可以保安黎民。愿陛下思之。” 冰冷的话语在殿中回响,两个字不停地在众人的耳边打着转。 “降魏。。。” “降魏。。。” 殿中文武百官噤若寒蝉。 有人勃然变色:“谯周!莫非汝早已跟魏人串通!” 谯周不理,复谏言:“望陛下思之。” 刘禅犹豫,正欲出降。 忽从屏风后转出一人,厉声而骂周,道:“偷生腐儒,岂可妄议社稷大事!自古安有降天子哉!” 满朝文武皆惊,刘禅定眼望去,来者乃是自己的第五个儿子,北地王刘谌。 他忽地感到无名火起,或许潜意识里儿子和自己在此刻的对比深深刺伤了他。 他猛地一拍桌,骂道:“今大臣皆议当降,唯独汝要仗血气之勇,欲令满城流血耶?” 刘谌下跪,急道:“成都之兵,尚有十万,姜维全师皆在剑阁,岂可轻信这腐儒之言,轻废先帝之基业!” 刘禅训斥道:“汝一小儿,岂知天时!今大军压境,祸败将至,岂可为不可为之事,归降乃顺应天时,错不在吾!” 刘谌仰头哭曰:“就算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也该父子君臣拼死一战,同死社稷!在黄泉之下才有面目面见先帝,奈何降乎!” 刘禅闭眼摇头,挥手示意近卫,将刘谌拉出去。 “父皇!孩儿刘谌,宁死不降!” “拖出去,拖出去!” 谯周只低头,看不出情绪的变化。 六出祁山,九伐中原,以一州之力主动出击,代价就是民皆菜色。 想与曹魏司马氏抗衡,就必须保有这么多的兵士,就必须不停北伐,老百姓就必须供养这么多的兵士,为战争买单,理想很好。 但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上的人,该休息了。 刘禅拿起摆放在桌子上的玉玺,他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先帝,也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丞相,而是想起了这些年来周围的人不停跟他讲述的一件事。 当初赵子龙赵将军抱着阿斗七进七出,血战长坂坡,砍杀曹军数百人将其带回到刘备面前。 每当他问起年老的赵叔叔当年此事,他总是笑而不语。 刘禅没有亲历此事的记忆。 于是他将玉玺往外一推:“修降表,写降书,拿着此物,去请降罢。” 第36章 破局 十二月初一日,后主立了降旗,呈上降款玉玺,送文簿,蜀汉君臣出降。 共户二十八万,男女九十四万,带甲将士十万二千,官吏四万,仓粮四十余万,金银各二千斤,锦绮彩绢各二十万匹。余物在库,不及具数。 北地王府,大雪纷飞,屋瓦铺上了好看的银白色,仆人们的孩子在雪地里玩闹,他们的父母也没有像平日里般忙碌地进进出出,而是搬出小板凳,聊着八卦,看着孩子们打闹。 崔夫人喜雪,每逢冬季总要让雪堆积些时日,怎么看都看不够,要等雪堆到人不能行,瓦不能承其重,才恋恋不舍将其清理。 一片白中有红色点缀,枝条时不时点头将雪抖落。 坚韧的花朵,在严冬中静静盛放,香气寒冽且清透,北地王爱梅花,爱它的无畏和傲骨,爱它在寒冬中独自绽放的,我行我素的傲气。 一片雪从枝条抖落,落在他的肩膀上。 刘谌回过神来,已经成了半个雪人了,回头一看,他的夫人正拿着衣裳站在他的身后,身上也挂着雪,眼眸里尽是关切。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书信,满腔悲愤怒火堵在胸口,四十三年社稷,无数英雄先烈创下的基业,今无须费魏一兵一卒,拱手让出,父皇甘愿做那俎上肉,任人宰割,他刘谌做不得。 他颤颤悠悠起身,欻地将利剑拔出。 崔夫人一惊,忧虑问道:“大王今日面色异常,发生何事?” 刘谌流泪:“魏兵将近,父皇已纳降款,君臣出降,社稷就此殄灭。吾欲先死以见先帝于地下,不屈膝于他人也!” 崔夫人上前两步,将刘谌拉入怀中,轻声安慰着,嚎哭声被锁在幽深的王府里,二人在大雪中站了很久。 “妾请先死,王死未迟。” 刘谌抬头,见眼眸微红,温柔的眼波带着泪。 刘谌心中慌乱:“胡闹!汝死何耶?” “大王既要以身殉国,则妾亦要以身殉夫,其义同也,何必问焉?” “国破家亡之际,独活于世也不过徒受辱,不如一家人共赴黄泉,来世再续这缘。” 崔夫人将额头紧贴刘湛的额头,珍惜着此刻的温存。 狂乱悲痛的情绪激起了刘谌的生理反应,只觉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要从喉咙里释放出来,他想吐,挣扎退开两步,跪倒在地,将剑立在雪中。 “苛苛,好,好,我们一家人就,共赴黄泉。。。” 崔夫人拔起剑,一行清泪流下。 两个黑衣人踩着屋顶瓦片急急而奔,至王府最高处,见此情形,忙出声阻拦。 “夫人且慢!” 二人一滞,抬头望去。 两道黑影从高空跃下,二话不说,扔下两颗人头,从怀中拿出沾血的玉玺,单膝下跪。 “在下李衍,从三品游龙将军,见过北地王,见过夫人。” “俺是,在下张遵,俺是尚书,见过北地王,见过夫人。” 。。。 “吾有一计,假意归降钟会,激其野心,放大司马师身死剑阁之事,离间钟会与司马昭之关系,待到时机成熟,说服他拥兵割据蜀地,日后夺其兵权,再谋大事!” “按蒋显所说,后主未举归降仪式,张遵,李衍有不下吕布,赵云之勇,汝等二人回蜀,势要阻拦玉玺交出,保汉室名声。” 。。。 日头高挂,但天气寒冷,照得人虚汗直流,极不舒服。 “要下雪了。”刘禅喃喃道。 车辇缓缓而行,刘禅紧张,拿着玉玺的手心不停出汗。 父皇的脸,相父的脸,各个见过面的为汉室复兴鞠躬尽瘁的叔父的脸一一浮现在自己眼前,走马灯似的,最后是自己的儿子出现在自己眼前。 “孩儿刘谌,宁死不降!” “痴儿。。。” 陈通,李球,田章三人共坐,原本只能在历史大人物传记里望尘莫及的灭国之功,就这么神奇地落在了他们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身上。 这一刻将会永载史册,他们将成为历史的创造者,加官进爵,封侯拜相,似乎也近在眼前。 忽地,远处沙尘起。 只见两蒙面黑袍人骑马狂奔,扬起烟尘滚滚,直奔三人而来! 魏蜀双方皆是心里一沉,田章一挥手,二百骑兵冲杀而去。 “坏了,只想今日受降,只带了二百人。” “无妨,再勇武,也不能以二敌二百。” 谈话间,两军接触。 兵刃交击,血肉飞舞,一息,两息,三息,黑袍如锥子般毫无迟滞地狠狠捅穿了骑兵群! 不过三息时间,黑袍染成了红袍,在漫天黄沙中猎猎作响,两人弃马狂奔,奏响三人死亡的前奏。 三人大骇,陈通大吼:“走!” 话音未落,他们只觉得自己慢慢飘了起来,天黑了,远处的身影漂浮,八道颜色各异的翅膀忽隐忽现,邪性且诡异。 【反宇宙的伪神】 黑袍至,抽出利剑,剑鸣铮铮,伏尸二人,血溅当场。 两颗大好头颅应声而落,躯体迎着黄日,无力倒下。 陈通肝胆欲裂,惊慌间发现自己能动了,遂抽出背后长枪,与那青金色大枪拼了一下,枪节节崩碎,陈吐血,凝目后一惊。 “你是李。。。” 来者攻势转急,并不给他讲话的机会,陈通拔剑,大枪攻势凶猛,海潮般的突刺使得他手忙脚乱。 一攻一守,身影腾挪,陈通踉跄退出十几步,黑袍人步步跟上,手中的枪舞出了残影。 陈通疲于应对,大喝一声,脚下把黄沙一扬,迷了黑袍人的眼睛,对方闭眼,凭直觉把右手一送,大枪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刺向陈通。 “铮!”金属的颤鸣。 这一击扑了个空。 【司马秘术 土遁】 “让他跑了。”李衍皱眉。 “汝放水了。”张遵将田章李球二人的头颅拾起,挂在腰间。 “吾没有。”李衍冷着脸,收起枪。 “婆婆妈妈不似个汉子,当初怀疑他时就该杀了他,汝又不做那刘氏宗亲,仁义过了头了,下回汝不下杀手,吾杀他。” “你能杀就杀,怎么不见你把他截下来。” 李衍对着张遵翻了个白眼,策马就走。 第37章 生或死 成都之战,二龙入水搅风云。。。 落笔一顿。 “咦?还没完?” 。。。 那些被杀穿的骑兵眼见三将被秒杀,纷纷夺路而逃。 李衍张遵二人夺了几匹受惊逃散的马,刚走没两步,李衍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犹豫两秒,调头策马向刘禅的车辇奔去,张遵一愣,一拉马绳,追了上去。 虽然大将军只下了保住玉玺的命令,但做臣子的坏天子的事毕竟逾越。 二人毕竟毫无预兆杀出来再好像没事人一样走掉,日后查不出来历史多件悬案,查出来了就是君权和军权的对抗了。 此去面圣看似唐突,但请罪解释也好,硬着头皮请功也罢,都算有个交代,日后追究起来有个说法。 以上是张遵的想法,他的脑子晦涩地转了几下,只感叹道李衍的脑子怎么就好使,羡慕不来。 留意到张遵敬重的眼神,李衍回头,食指放到嘴唇前,跟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拿枪的手微微冒汗,他要做一件大家都不敢做但是做成了就能锁定胜局的事情。 后主率太子诸王,及群臣六十余人,为表诚意不带一兵一卒,出北门十里而降,如果物理屠龙有最好的时机,那么就是在此刻。 执行起来很简单,后果如何导向很难预测。 要扶北地王上位最先要拿到的就是玉玺,古人最认等级的森严划分,姜维被刘禅气到肺炸都只能筹划汉室幽而复明,那北地王刘谌想到全家自刎都没想到弑父篡位。 有些脏活累活,要不就像司马氏那般超出时代的心狠手辣,要不就只能由李衍这个不畏强权的现代人来做,玉玺作为皇权威严的象征,皇帝吱不了声的时候,自然就是最好使的。 玉玺现在在刘禅手里,李衍可以直接做掉刘禅,拿走玉玺扶北地王上位,但这样做刘谌有得位不正之嫌。 即使古人很买编造故事的账,比如刘谌正欲殉国,见先帝神像眼淌血泪,恍惚间传国玉玺现供桌什么的。 这些说辞骗骗老百姓可以,满朝文武都不是傻子,你刘谌弑父篡位的事实大家心照不宣,刘禅刚被刺,你刘谌就拿着玉玺上位,懂得都懂。 最主要刘谌本人既然有殉国之义,当然也不会跟杀父仇人一笑泯恩仇的,到时候他一上位就直接将李衍大卸八块是最有可能。 如此一来就剩下两种可能,一是刘禅活着,甘愿传位于刘谌,二是刘禅还是活着,但是玉玺被李衍张遵二人夺走,刘谌逼宫篡位,虽然也不好听,说服他也有难度,但总比弑君余地大得多。 马匹停步,群臣见这两尊杀神走至车辇前,皆缄口结舌,无人敢阻拦。 唯见一老者,怒发冲冠,睁目张须,破口大骂道:“汝等何人,竟如此肆意妄为,逞匹夫之勇!可知那魏国军队陈兵绵竹,近在咫尺,此番在受降中折了将军,蜀地百姓又要历经一番苦难,为汝等过错也!” 听他口水四溅,喋喋不休,李衍和张遵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李衍强忍怒火,沉声道:“起开,莫要讲了。” 谯周勃然大怒:“黄口小儿,竟不识纲常礼教,诸葛丞相也无胆识如此跟吾讲话!” “好好,老先生,你可识得吾等姓甚名谁吗?” 谯周一怔,仔细打量着面前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袍人,他确实一点头绪都没有。 “不识得又如何?” “不识得就对了。” “皇帝杀不得,你这软骨头的腐儒我还杀不得?” 下一秒,谯周只觉天旋地转,日月颠倒,新鲜的老头呱呱坠地,身躯颓然倒下,再无声息。 原来李衍横剑一斩,人头落地。 人群顿时骚乱,李衍眼神一冷,手中长剑发出尖锐爆鸣,人群顿时安静。 “别吵,别走,谁叫杀谁。” 说完走进车辇。 张遵整个人亚麻呆住了,事件的发展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这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吗? 刘禅见谯周被杀,黑袍人掀开帘子进入车来,欲呼救,但眼前这人单膝下跪,毕恭毕敬。 “见过陛下。” “陛下请勿见怪,方才那位大臣,力求苟活,杀之不可惜,他日北地王登基,力抗魏军之时,他若活着必碍手碍脚,到时君臣不和,就不好了,今日被臣杀,也算为汉室复兴做出一些贡献。” “吾非是什么滥杀之人,请陛下放心。” “你!歪理,荒谬。。。” 看着李衍仅露出来的,真诚的目光,刘禅脑补了一张变态狞笑杀人魔的脸。 他快要昏过去了,在位四十有一年,相父在世时看的最多的是唇枪舌战,相父走后看的最多的是口诛笔伐。 每当看着底下的群臣骂的不可开交,他就觉得无味,想着都打一架罢,谁赢听谁的,自己就不用老是施展帝皇的平衡术了。 今日真有一人跳出,说你们都不要吵了,大家都把意见讲一下,然后谁讲的不合我心意我就砍谁,谁赞成,谁反对? “不知他所求为何,若吾不从,他亦会杀吾?” 刘禅打了个寒颤,忽然回过味来。 “你说北地王,你是?” 他震惊无比。 “是。” 说多错多,越讲破绽越多,李衍不管刘禅悟到什么,直接称是。 “他要登基?大胆。。。” 李衍眼睛一眯,还未有动作,刘禅看他眼色后一惊,话锋一转。 “但他方才及冠,竟有此等铁血手腕,或许谌儿真能做到。” “陛下大义,请陛下交出玉玺,回去准备禅让事宜罢。” 李衍伸出手,刘禅内心挣扎,最终长叹一声,将玉玺交出。 。。。 刘禅出车辇,看着两人黄沙下离去的身影,再叹一声。 “罢了,罢了,皇帝也罢,太上皇也罢,起码先帝打下的江山没有在吾手中易主,真乃幸事一件。” 事已至此,刘禅竟然释怀还高兴了起来。 。。。 “这个小主,唉。”执笔的人哑然失笑,摇摇头,再落笔。 二龙入水搅风云,李郎杀儒夺玉玺。 第38章 新帝 清早,天气冷,雾蒙蒙。 成都,一处小食肆。 店家打着哈欠,穿着破旧的大衣,几乎是蜷缩着,烹饪着土锅里的菜肴,来往的人紧紧裹着衣裳,行色匆匆,走的快了,才能驱散掉一些寒意。 土黄色的色调,粗粝,简陋,倒是与远处的皇城形成鲜明对比。 后世人总对古代的方方面面抱有美好的幻想,但其实崇古贬今是病态,李衍是这么觉得的,起码见识过之后是。 李衍将酒樽取出,酒已温好,分一杯给张遵,一口闷下去,寡淡无味,还有明显的杂质,他咂咂嘴,略显失望。 这跟在雾都喝的比差多了。 张遵也是几杯下肚,只夹菜,不唠嗑儿。 一碟炒莲藕,一盘藤椒手撕鸡,他吃得好似山珍海味般。 在李衍这个现代人的角度看,还是寡淡无味,高情商一点就叫保留了食材的原汁原味,主要原食材也不是特别好,鸡柴且老,莲藕硬到能打水漂。 可能成都这时候在吃食上的讲究还是不及长安洛阳那些大城市,或者是连年征战确实让老百姓的生活水平都下降了。 “店家,再烙几个胡饼。” “好嘞客官。” 店家说完又打了个哈欠。 张遵醉醺醺的,脑子里还是李衍逼刘禅退位的一系列事件。 “汝真跟那刘谌勾结在一起啊?” 李衍咽下口中的黄酒,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答好。 “这回被汝害了,做了那不忠不义的臣。” 张遵脸色惆怅,手中筷子不停。 李衍也开始动筷,笑笑道:“若非走投无路,又岂能做那乱臣贼子,再说,后主未战先降,汝不恼?”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 “君要臣死,臣不过一死,那皇帝是个天杀的皇帝,但又岂能吓他退位,俺老张粗人一个,但也不敢这般倒反天罡。” 张遵气冲冲,自顾自夹菜吃饭。 “司马氏打过样了,而且还是弑帝哩,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鸟皇帝不好,敬他作甚,不一枪打爆他的头算吾心善。” “岂能跟那司马氏比,疯了,疯了。” 李衍笑笑,权当没听见,挥手招呼加菜。 “上米饭,再上几个爆炒的菜,对了,你们会不会做汤啊?” “客官要喝汤?那是洗澡水哩。” “啊?” “羹倒是有,有猪肉羹,羊肉羹,蛇羹。。。” “都来一份!” 。。。 皇城内,刘谌跪倒在殿上,坐在龙椅上的刘禅奋笔疾书,殿内落针可闻,只得落笔的声音。 昨日两个黑袍人闯入自己王府,一位是自己识得的张飞之孙,不识大字勇武至极的尚书张遵。 另一位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三品将军李衍,两人二话不说扔下两颗头颅,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又从怀中拿出染血的玉玺。 刘谌大惊,接下来的话更是重量级。 “请北地王登基!” 于是自己就来到此了。 “是冥冥中先帝托付重任于吾,汉室将倾,天下动乱,据一洲之地,守地险之关,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先不讲,要自保又谈何容易。”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冷了下来:“但大汉只有战死的天子,绝没有投降的天子,就算死,不死在剑阁,便死在此处的龙椅上!” 刘禅停笔,叹一口气。 “谌儿,退位诏书写好了。” 刘谌伏地更低。 “朕在位四十有一载,遭天下荡覆,幸赖祖宗之灵,危而复存。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禅之数既终,行运在乎谌。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於厥子,而名播於无穷。朕羡而慕焉,今其追踵尧典,禅位于北地王。” 圣旨写的不长,意简言赅,仿上古贤王之举,传位于自己的儿子。 刘禅将圣旨轻轻放下,头一回认真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年不过二十岁,有死谏之勇不止,还有逼夺帝位的手段,不高明,但足够好,不聪明,但比他好。 细细看来,刘谌竟有几分先帝的影子,他叹息。 “何不早说有这打算,朕便不硬撑着了,如今天下已知朕已降,徒成笑柄。” 刘谌张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辩解。 “请父皇降罪。” “登基之后,作何打算?” “成都之兵尚有数万,姜维全师皆在剑阁,南边霍弋将军全军未动,先剿灭蜀中敌军,再退钟会之师。” “钟会之师恐有二十万,魏国全国兵士六十余万,蜀地全数兵士,不过十万余人,蜀中一役能胜,以后又待如何?” 刘谌抬起头,挺起腰杆,不言语,两人无言对视。 刘禅大叹气:“罢了,成也罢,不成也罢,这天下交由汝手中,朕辛苦四十载,退位后只享乐,那司马昭打来了,你我父子二人纳头便拜,也能保住宗庙,封得个小王当。” “。。。” 刘谌额头上的青筋一条条暴起,脸肉眼可见红温了,他强忍怒火,道:“孩儿定保父皇周全,那司马昭不会踏足此处。” “唉,唉!世事无常,你又岂知日后如何。。。” 。。。 晌午,禅让仪式,刘禅在太阳底下,洋洋洒洒念着他的圣旨,底下文武百官黑压压一片,皆是震惊,场面骚乱异常。 但刘禅不管,他马上卸任,把这圣旨念完后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刘谌身着赤黑龙袍,紧张,手心出汗不停往龙袍上擦,崔夫人在旁,伸手握住刘谌的手,看到娘子的安慰的眼神,刘谌心稍安。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道:“仪式过后,吾便是皇帝了。” “夫君真厉害。” 崔夫人眉眼弯弯。 “幸亏两位将军昨日及时赶到,若是晚来,娘子先去,吾也不能苟活。” 刘谌后怕,手心流汗更多,紧紧握住妻子的手。 “那也无妨,妾在黄泉等郎便是,只怕到时不得相认。” “莫要再胡诌,娘子可为郎君死,郎君不能为娘子死,不成道理。” 两人甜蜜靠在一起,刘禅的讲话接近尾声。 屏风两旁侍卫进入,眼神示意。 刘谌站起,拍了拍衣袖,回头一看,自己的娘子静静注视着他,一如往日般温柔,他转头,朝着日光走去。 公元二三六年,刘谌登基,史称汉庄帝。 第39章 三国会面 钟会,字士季,颍川长社钟氏后人。 博学多闻,精通玄学,得司马师赏识,任幕僚,受爵位,后司马师暴毙于许昌,再得司马昭赏识,与其共策划兴兵伐蜀。 邓艾,字士载,义阳郡棘阳县人。 早年监督耕田,兴修河渠、引水灌溉,编着治水要术《济河论》,此举一成,魏晋再无粮草之忧,进而有席卷天下之势,历史上蜀汉在此人手中覆亡。 姜维,字伯约,天水郡冀县人。 幼年丧父,与寡母一起生活,魏朝廷念其父姜冏战死沙场,拜他为郎中。 后受天水太守马遵猜忌,被迫投降诸葛亮,在蜀汉期间屡创战功,在最后的计策中坑害邓艾,说服钟会叛魏,惜钟会犹豫不决,魏将领起兵反抗,钟会邓艾皆身死乱军之中。 三人碰面。 “伯约何故来迟?” 钟会假意惊呼,起身迎接。 姜维叹道:“国家存亡全在吾,今日一来,犹为速也。” 钟会闻言笑笑,不急着接话,请姜维和邓艾落座。 “士载又何故来此,莫非颇思旧国?” 邓艾冷着脸,眼神空洞:“将军说笑了,若不欢迎,士载走便是。” “说笑罢,士载莫当真,此番能迫使蜀后主投降,还多亏先前渡阴平的旧部,此事还有士载一份功劳,哈哈哈哈哈!” 三言两语,夹枪带棒。 姜维低下身来,缓道:“闻将军自淮南以来算无遗策,司马氏之盛,皆将军之力,姜维故甘心俯首,如其他将领,当与决一死战。” 刚还大笑的钟会安静下来,帐内一时无人出声。 “哼哼。” 钟会轻笑。 “久闻姜伯约继昭烈帝遗志,负诸葛丞相所托,要使汉室兴复,天下一统,因而吾视伯约为英雄,英雄能屈能伸,但不会折服,吾不信伯约真心降魏。” “天下大势,非维一人可挡,有负先帝遗志丞相重托是维之过错,但天命不可违抗,汉命数已尽,运皆在,走运之人。” 姜维说罢看向钟会,脸上沉痛之色看不出破绽来。 钟会闻言呵呵再笑,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一字一句念道:“望陛下忍数日之辱,维将使社稷危而复安,日月幽而复明。必不使汉室终灭也,伯约,可有话讲?” 没有回应。 钟会意外,仿佛自己拿着的不是假降的铁证,而是三姑六婆的琐碎信息。 邓艾眯了眯眼睛,直言:“士季心知肚明,艾先前已降汉,因为什么原因,你我都知晓。” 钟会微微抬眼,不回应。 “前几日听闻司马昭屯十万兵于长安,明知士季之兵多吾数倍,又引兵来,是何道理?” 姜维此时看似不在意地抛出一个重磅级消息。 “是疑我也!” 钟会动容。 “是了,士季拥兵二十万之巨,又分灭国之功,司马昭必然生疑,到时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岂能避免,不如归汉,以吾等三人之才,领三十余万大军,天下可席卷而定。” 钟会两眼放光,道:“大事成则得天下,不成则退守蜀地,亦不失作刘备也!” “但是。” “但是?” 他又背靠回座椅,小口小口嘬着茶。 “要我归降汉想的也太美了吧,既已叛魏,何不自立为帝,而要帮你复兴汉室?吾可没受那诸葛丞相赏识之恩。” “汝非皇室宗亲,又无剿贼大义,如何能自立为帝,莫非要学曹氏或司马氏做窃国贼?” “这乃是最好的出路,留在魏是死,留在汉也是死,你们的那位后主,大好局势一个降书就让姜伯约邓士载灰溜溜低头来降,叫我如何投汉,若是孔明在世,或玄德在位,还差不多。” “。。。” 钟会见二人不语,随手将碳炉点燃,拿起石舀和杵捣起茶来,被捣碎的茶叶被炙烤至焦黄,浓郁的茶香飘散开来,弥漫在空气中。 他拿起茶壶,缓缓注入沸水,茶在杯中翻滚激荡,一如三人言语对弈纵横。 “这茶饼还是你们蜀地的茶饼,只是没再放葱姜桔子皮调味,还喝得惯否?” “别有一番滋味。” 姜维嘬了一口,随即放下。 “唉,士季视二位为知己,若能助吾夺得天下,成事之后,共享富贵。” “若无此意,二位可自行离去了,士季不阻拦。” “将军,且等。” “报!” 突兀的喊声打断了三人交谈。 “进,何事?” “陈通,李球,田章传来死讯,蜀中兵败!” 钟会大惊,哐当一声茶壶掉落地面,沸水洒到大腿,他浑然不觉。 姜维和邓艾不意外,低头喝茶,心中有数。 论李衍张遵二人之威逞勇闯入敌阵斩敌将不难,就是不知是他们如何纠集了军队将群龙无首的魏兵击败,此战一胜,起码基本盘暂时稳住,无需将万事托付于钟会。 “还有何事,莫要磨蹭,快快道来!” 钟会见士兵传完信未走,急道。 “刘禅退位,其子刘谌继位!” 晴天霹雳,姜维手一抖,热茶溅出少许。 钟会呆滞两秒,一个滑跪跪倒在姜维面前。 “伯约竟为士季做到如此地步,公若不弃,某愿拜为义兄!从今往后定为匡扶汉室鞠躬尽瘁!” 。。。 “他娘的,好不容易三路大军打到现在会师,这狗日的后主居然投了,真他娘的。” 沔中,吴军大帐。 十几位将军共商讨,吴国大将军丁奉吹胡瞪眼,破口大骂,一旁的将军们皆脸色难看至极,除去一开始就进沔水的这一路人马,其余两路人马都吃了大苦头。 “这结的狗日的盟,打寿春打襄阳死了这么多人,说投降就投降,狗日的诸葛瞻,一点信都没有了!” “大哥,那我们班师回朝吗?” 一旁的丁封小心翼翼问道。 “不,我们留在这过年。” “果真吗?” “我真你妈!你说的有祥瑞有祥瑞我们两路人马才赶来的,我砍死你!” 丁奉大怒,说着抽出宝剑,作势就要砍。 帐内顿时乱作一团,什么“别动气”“别打孩子”的话混杂在一起,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忽然一道声音从帐外响起。 “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 丁奉虎躯一震,朝帐外看去。 第40章 切磋 但见一人黑衣黑袍,盖头掩面,看不出男女老幼亦看不出是敌是友,双手负后气场全开,一步步向吴军大帐走来。 “君臣甘屈膝,一子独悲伤。” 丁奉挥手拦下众将蓄势待发的恶意,不过也攥紧了腰间的刀,若有不对,便要眼前这人断成两截。 “去矣西川事,雄哉北地王!” 众人皆紧张,如果他们没记错的话,从营口到此处,少说要经过四五个关卡,几百号带全甲在战场摸爬滚打十几载的老兵,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就被拿下。 就是那吕奉先或赵子龙来了也不是这么轻易就突破,说不准还会折在这里。 若是这些个猛将随便就能杀入敌营取敌首级,那三国就没有运筹帷幄,是神仙打架。 “方才可有听见兵刃交击声,可有喊叫?” “一点也无。” “哼,装神弄鬼!” 丁奉心情本就大坏,此刻脸色一沉,手中松纹古锭刀猛地出鞘,一步上桌重踏,飞旋着冲出去,带得刀势凶猛,在圈又一圈的加速度里力道越来越狠。 “捐身酬烈祖,搔首泣穹苍。” “这句不能用了,毕竟没有捐身,死战酬烈祖,还是继志酬烈祖,伏首祭穹苍。” 八尺长枪出,狠刺在刀身的薄弱处,无形蛇首疯狂嘶啃着古锭刀,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咬痕。 丁奉一滞,枪刺的力道将他的旋转停下,他踉跄着后退两步,脑子里对来者的实力有了七八分估计。 而黑袍人则是像风筝般飞出去。 李衍摘掉头套坐起来,也对这位吴国最强大将军的实力有了概念。 王座在丁奉的身后浮现,已经仅剩一个角了,除了方才的这一击,还有暗地的一次追击。 【雪奋短兵】对单体造成一次巨量伤害,每三秒可使用一次。 “属性值应该在40左右。” 拜德缪哥【所有之恶】所赐的技能效果,每一个魔神传承给10属性值,李衍现在除去本身自带的1点属性,霸力丸的2点力量值,姜维给的1点感知,整整20点的巨额属性点都是技能给的。 若是李衍拿的是腾蛇或者食梦貘这种比较普通的传承,此时的属性估计不会超过5,跟丁奉拼的这一下子已经够他死十次了。 “在雾都时的罗素公爵属性点大概在20,在这个果实不算上那些神灵的话最高值应该不会超过50。” 李衍摸清楚了底,随即站起身清清嗓子,十分干脆枪一扔双手一摊。 “老将军好刀法,一般来讲刀法讲究劈、砍、刺、撩、抹、拦、截、挑等刀式,老将军的风火轮刀法看似杂乱无章,但却暗藏个中玄机,将各式融合为一,实在是妙啊。” “风火轮刀法?呵呵,汝倒是颇识门路,那就再吃两招!” 丁奉说完刀随身动,进退翻腾间,身后红袍随之舞动,致命危险的刀光藏瑰丽下浮浮沉沉。 “这会倒又像在跳舞一般,不好。” 李衍点评一番,脚下一抹,一挑,枪又回到手中。 刀与枪碰撞,刀刚猛无比,力似下山虎,以刚猛破万法。 李衍这边拼了两招,招式一变,边退边进,忽急忽缓,忽轻乎重,忽柔忽刚,刀现便轻且退,刀隐便重且进。 只几秒拼了十几招,打铁声不绝于耳,两人皆是险象环生。 暴雨梨花枪! “这是什么枪法!” 丁奉心中一凛。 “这是什么实力!这是什么枪法!!?” 一旁的东吴众将看的目瞪口呆,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留叔,你平时能跟兄长过几招,这人有你的水平吗?” “五招之内吾必败,这人已经过了二十多招了。” 左将军留平的话语凝重,众人听了骇然。 “从未见过此等枪法路数,力不出彩,以术而言,吾识得之人中,竟无人可匹敌。” “此子竟恐怖如斯!” 丁封和孙异两位年轻将军震撼异常。 “而且观他面相,未到而立之年,假以时日,又是一个万人敌。” 左司马施绩感慨。 众人谈话间,丁奉眼神一亮,抓住长枪往前伸未收回的空隙,刀卡住枪头一撩,一带,崩! 刀横在身前,霸道的力量顺着刀身崩开长枪守式,李衍中门大开。 “哈哈!小子,崩式没有见过吧!汝败矣!” 红袍中刀现行踪,一记力劈华山,作势要将李衍劈成两半。 突然。 丁奉冷汗直流,只见枪头带着尖啸劲风停在自己喉间,已然冒出了血,自己的刀离他的脑袋还有两个脑袋的距离。 沉默,震撼。 “好一记回马枪,马超后继有人!” 众人只听留平出声,看他抚掌叫好。 “不愧生死绝命枪,今日一见,果真险之又险,又猛之又猛。” 施绩表示大开眼界。 “居然败了。。。” “留叔,大吴还有比兄长更强的人吗?” “就武力而言,比汝之兄长更强之人,嗯。。。” 丁封听懂了,失魂落魄,跌坐在椅子上。 。。。 “小子本事不错,能打败吾五成功力,也算是一只脚踩入门了。” “五成?”李衍皮笑肉不笑。“哈哈,丁老将军过誉,晚辈李衍,姜维大将军帐下将领,前来商谈。” “汝方才说是汉什么未亡,你们那皇帝又不投降了?” “是退位了,现在新皇已登基,还望大吴方面可以再助大汉一臂之力。” 丁奉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从甲胄中取出一物,对着李衍晃晃。 “吾等到达此处亏损甚多,绝不想无功而返,但圣旨都到了,汝才到,叫老夫如何是好?” 李衍脸都黑了,从刘禅放出消息归降到现在,不过四五日,算上消息传递的时间,真正做决策的时间,那东吴的皇帝肯定早就盘算着撤退。 “须知若魏吞汉,到时魏再得一州之力,大吴独木难支,又该如何抗衡魏?” “行了,这些老夫都知晓,吴军暂时就驻扎在此不会走,但是否继续支援还要再等圣旨了。” “趁我还没计较汝擅闯军营之事,赶紧滚。” “那么,晚辈告辞。” 第41章 黑帝 “五成功力,真能吹。” 李衍自报家门在先,丁奉顾及吴蜀两国同盟协议,估摸着只下了七八成功夫,但底牌刀技和技能都用过,托大玩脱了而已。 反观李衍生除了被动生效的【虚假的王座】什么技能都没用,单纯以术迎敌,两人若是战场上见,收尾的那一记回马枪已经让丁奉命丧当场。 但看丁奉还有那【雪奋短兵】防不胜防,李衍正好有抵消的技能,否则他就命丧当场。 李衍默念几次燧皇王山岳跟他讲的话。 “谨慎,谨慎,还是特么的谨慎,这颗果实里什么都有。” 。。。 “黑帝?据朕所知没有黑帝的记录,但玄帝是有的,还跟刘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听闻秦人只供奉青白赤黄四个帝祠,当汉高祖夺得天下后,再立北方玄帝,又改火德为水德,大汉从此获水德之瑞。” 新帝刘谌挠挠头,将李衍带去书库,将有关的书籍都找了出来。 “汉高祖醉斩白蛇,世人皆言赤帝子斩白帝子,又怎的改水德了?” “朕还真不知,汉初立楚人多,崇拜祝融凤凰神火,加上高祖乃赤帝子,开始确实立的火德,但黑帝祠成后又改水德,后有人言秦为水德,改土德可克秦复反,又改土德,昭烈帝在蜀地再开国,又继承火德。。。” 李衍听的头都大了。 “那这位玄帝?” “帝颛顼,生自若水,实处空桑,乃登为帝。惟天之合,正风乃行。。。” “咳咳,听不懂。” “总之书中记载在此处可以找到其踪迹。” 就是此处了,李衍放下简陋的地图。 幽黑深邃的洞穴,隐在山林之中,开口小且隐蔽,不过两米多长宽,但洞深,高数十米,水清冽,刺骨,深不见底,极致的黑,盯着细细看了冥冥间还能听到那深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幽鸣。 李衍投了颗石子,四五秒才听见扑通声。 “瘆人。” 李衍盯着看了几分钟,给出评价。 他先前不是特地去跟丁奉过两招的,沔水位处蜀北部,接近边境,渡过边境前往魏国,则是这处据说跟黑帝或者玄帝有渊源的洞穴了。 大吴军营李衍只是路过顺便去一下,集齐五方上帝的传承才是正经事。 李衍揉揉腰,先是跟丁奉大战一场,后又走线当偷渡客,身体上和精神上的乏累来得凶猛,他给自己上了一个【青囊密要】buff。 一套专业潜水装备出现在了地上,大容量双瓶双待氧气瓶,做工优秀全贴合多功能氧气面罩,自适应深海水压电子表,100点数,物超所值。 你现在拥有点数:39900 1点数兑换一百美刀,100点数就是一万美刀。 这套东西最好是真的物超所值。。。 李衍穿上设备,一头扎进水中。 刚进水,他就打了一个寒颤,冷,刺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寒冷,黑,纯粹的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这是一汪死水,毫无生机。 代行者触发任务:无底深渊 遇见任意一种生物可完成任务,完成任务可增加结算评价。 系统的声音忽然模糊,一行漂亮的小篆浮现在李衍眼前。 “黑帝之印在千丈之下,拿到后立刻返程,别把命搭进去。” “提示?” “千丈就是三千米左右,人类最高下潜记录好像是几百米。” 将头戴的探照灯打开,可见范围增加到身前不到二米,李衍向深渊游去。 这几年网路上一直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叫深海恐惧症。 是说人类这种陆生生物对无垠大海产生的脱离掌控的未知恐惧,是人类面对宏伟大自然所感受到的渺小感。 宇宙,深海,差不多一个意思,当一个过于远大深邃的事物铺在人类的面前,那个瞬间仿佛一切都失去意义,所有宇航员回到地球后或多或少会有心理问题。 人类惶然惶恐怀揣着恐惧探索,探索越多,未知居然越多,知道越多越是恐惧,越是恐惧越是想要自毁般的挖掘真相。 就像是一窝蚂蚁,一代蚂蚁一代蚂蚁的努力,终于挖到了玻璃缸的边缘,然后一只人类的眼探出来,眨了眨。 这个霎那的恐惧超越一切,人也一样,看到真相的,都被吓死了。 李衍暂时没有被吓死,他垂直下游,不断摁下放出声纳的按钮,在潜水罩的视角里可视化的声波放出去,两三秒后又收回来。 生物探测仪没有探测到任何生物,甚至是浮游生物都没有,非常干净,一汪死水。 现在下潜了。。。300米,深潜时间。。。5分钟。 李衍看着数据无言,在漆黑的环境下,人类的感官,认知会出现极大偏差。 氧气瓶显示容量未减,李衍心稍安定。 “无底深渊是么。” 继续往下游,水压增加到李衍能感觉到的程度,稍微有些挤压感,但问题不大。 1000米,人类未曾亲身涉足的深度,10分钟。 “是我无意识加快速度了,氧气瓶还剩97。” 李衍已经放弃使用声纳了,因为他发现越是往深处潜,这个深渊直径就越大,现在的声波已经完全不会收回来,生物探测仪还运作着,但仍然没有发现任何一个活物。 继续往下潜,水质似乎变了,更加的冷,更加粘稠,也更加黑。 先前李衍还能看到两道光柱,现在连光柱都看不见了,他感受了下现在的水压,身体还能发挥七成左右的实力,身体还撑得住,氧气还撑得住。 但意志在经受考验 深渊巨口之下,似有若无的幽鸣,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向下飘,只能随波逐流。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衍的耳边传来了若有似无,逐渐清晰的呼唤声。 “。。。” “李衍。。。” “滴滴滴滴滴,三千三百米。” 德缪哥,该隐显现,一前一后,羽翼拥抱着李衍。 忽地。 水波被搅乱,李衍被叼住了。 代行者已完成支线任务“无底深渊” 结算评价已增加。 第42章 第三类接触 滴滴!滴滴!滴滴! 生物探测仪的鸣叫在千丈深渊下尤为刺耳,一条粗大滑腻的阴影在李衍的面罩旁敲敲打打。 这犹如蟒蛇缠绕一般的窒息感早就使李衍醒转,他现在还是目不能视,身体绷直,一动不敢动,回想起来自深渊的呼唤,太阳穴狠跳了两下。 代行者完成支线任务“无底深渊”。 神话级生物【真武】已收录到系统,发现者奖励5000点数。 你现在拥有点数:44900 比黑还黑的黑色涓流将李衍托起,自蛇口中蔓延开来,那真武见李衍不动弹,又扒拉了好几下,手脚并用,要将这小人摇醒。 “真武?” 李衍眯起眼睛,好一会才从黑暗中适应过来,试探着伸出手摸了摸跟自己差不多粗的蛇躯。 轻轻摆动身体挣脱了涓流,李衍左右看看,发现自己站在真武的背上,龟甲黑极,可在纯黑的深渊里看清轮廓,大蛇缠绕住龟壳,涓流在其四周环绕。 蛇信子啪的贴在了面罩上,舔舐几下,将小人叼起送到了龟的头颅处。 一个正方体的物体被放到李衍手中,隔着手套摸了摸,李衍迟疑道:“黑帝之印?” 一双大射灯忽地亮起,照亮了一片水域,真武眨巴眨巴眼睛。 李衍打量,龟有角,白长须,貌似龙,神俊异常,龟甲上有刻字,古老难辨。 蛇青鳞,无牙,圆眼,尖尖脸,趴在龟的头上朝着李衍眨巴眨巴眼,还挺呆萌。 “什么印啊?” 声音通过水波震荡传出几十米。 “能讲话?” 李衍一惊。 “黑帝之印啊。” “黑什么啊?” “黑 帝 之 印 。” “什么之啊?” “就是你给的我这个啊。” “给什么啊?” “行了您歇着吧。” 真武欢快地绕着自己捡来的小人转了两圈,长鸣一声,扑腾扑腾腿往深渊下方游走了,五六秒过去,周围安静到好像它从来都没在这儿一样。 代行者获得黑帝信物,可兑换ss级神灵类传承。 李衍打量了几番手里的印章,将其收了起来。 他正欲往上游,但却鬼使神差般往深渊之底看了一看,依旧是深邃无比,看起来跟一百丈也差不多,但是意识里知道这滩死水叫无底深渊,一千丈有真武,再下面又有什么? 地球最深的海沟达一万一千余米,放到这里应该摸不到底。 不想就无谓,越想越可怕,越看,想的越多,仿佛一张不知何其大的深渊巨口,就要在那无边黑暗中显露轮廓,将人埋葬在这世界的永远空虚寂寞之处。 李衍忽地有种失重的感觉,上下左右,四面八方,无尽的黑,要将他吞没,他稳住身形,观察了电子表显示的深度变化。 他觉得此事过后,打死也不会进到水里了。 李衍摇摇头,向洞口游去。 “。。。” “李衍。。。” 靡靡之音洞穿脑海,李衍的脑袋似要炸开。 来不及惊恐,他拼了命急速往上游,周围的水不安沸腾,仿佛有什么未知的恐怖从深渊的最底层翻涌上来。 李衍不看也不想,只是机械性地重复往上游的动作,一看他就再没有力气再游了,一想他隐藏着的恐惧就要爆炸了,现在就是拼命往上游,一米,再一米! 3000米! 2500米! 2000米! 李衍身形一顿,寸进不得。 幽鸣之音又响起,这次近在咫尺,仿佛在耳边低语般近。 “呼~” 小心的吐气在李衍耳里像是春雷乍响,他咬牙,回头望去。 代行者直面唯一级生物【鲲鹏】!请立刻远离!请立刻远离!请立刻远离! 在黑暗中,深渊巨口骤然出现。 这一刻李衍的状若癫狂,心脏擂鼓般跳动,紊乱无比,思绪近乎停滞,他定眼去看,看见的却是清澈无比的水,和鲲鹏的全貌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知多大,不知多宽,上不见高,下不见底,可吞山河,可咽日月,其翼若垂天之云,其脊通无底深渊,背山岳,负江河,绝云气,托青天,振鳞横海,击水三千,怒而飞,直上九万里。 他狂笑。 “呵呵哈哈,逃不得,走不得,我李衍生居天地之间,自问有几分胆色,死便死罢!岂能被吓死!” 该隐从背后怀抱李衍,头埋在他的肩膀之间,血色铠甲顷刻覆盖全身。 德缪哥双手高举,呈托举状,蛇缠绕其身,八道羽翼忽隐忽现,在李衍身后沉沉浮浮。 【反宇宙的伪神】 那巨口一顿,太庞大,好像停了,又好像没停,李衍心念一动,腾蛇枪出现在手中,刚拿稳,枪身变得软趴趴,一感应,腾蛇器魂哀鸣,恐惧不能言。 “没用的东西!” 转瞬间,鲲鹏消失了。 一双纤纤玉手捧着他的脸,眼前的女人很美,绝美。 一头乌黑长发随性束起,一双似皱不皱烟柳眉,冷冽丹凤三白眼,俏脸含霜而不露,红唇不点也鲜红,削肩细腰,长挑身材,就样貌而言,举世无双,但也冷得让人胆寒。 女子凝视李衍出了神,白凝脂般的手指无意识磨蹭着他。 “。。。” “唔。” 温热触碰他的唇,缠绵缱绻。 代行者获得状态【鲲鹏之吻】 效果:??? 现在的情况很吊诡,鲲鹏变成妹子了,德缪哥和该隐被打回识海了,脑子一片混乱,一吻将他的癫狂沉了下来。 送上门来的肉,不吃是孙子。 不知过了多久,两分钟,两小时,还是两天,走了桃花运的李衍终于被放开来,两人对视。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力拔山兮气盖世不止,还能口吞日月碎山河。 李衍勉强接受了这个现状。 鲲鹏抱紧他,耳语道:“吾名,鲧,寻到东皇太一,来寻吾,不来,死。” 说着牵起李衍的手,十指相扣,俏脸紧贴着李衍的脸,缓缓磨蹭,暧昧又旖旎。 恐怖告白。。。 “求我。” 这鬼使神差的两个字出口,李衍僵住了。 “求你了。” 两人额头贴贴,鲧干脆毫不留念远走,隐没在黑暗中。 水流大激荡,无底深渊里的有机物无机物,急速飞往洞口。 。。。 竹筒被摊开,本要落笔的手愤恨拍在桌上。 然后又被人捡了起来。 “李郎入深渊,遇鲲鹏,大战神兽真武,战得黑水激荡沸腾,大道都被磨灭了。。。取得了黑帝之印。” 第43章 稻田,哥三儿 平静的山野,一人横空而飞。 那人重重落下,打了好几个滚,四仰八叉,停在了一片稻田里。 清风徐徐,稻穗依依,放眼望去是旷阔的天,疏淡的云,又到了农民伯伯收获的季节。 李衍望着云来云往,这次的水下之行,危险和诡异大过其他。 最后那短暂的一吻更像是吃了几闷棍之后给颗棒棒糖般的甜头。 反正李衍是没有太多想法,爽过就算了,在深渊里见过了那鲲鹏的真身,他很清楚自己连想些什么的资格都没有,双方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 小虾米可能会对大龙虾有想法,见到航空母舰,当场吓死。 青帝的传承,白帝的传承,黑帝的传承,伸手即来,鲧透露的几个字底下还藏着像无底深渊一般深的隐情。 她需要东皇太一,那青帝呢,那燧皇呢,那借了命诸葛丞相呢? 有种被线提着走的感觉,走向未知黑暗。 “一点都不温柔,一言不合把人扔出几里地。” 呲牙咧嘴扶着腰起身,简单换了衣服,跳到一边田埂,大片的金黄随风摆动,早收的几片稻田光秃秃,像被烟头烫了的沙发,或者斑秃男人的头。 刚走了没两步,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李衍朝黄泥地上看,半截插在土里,半截露在外面,一轮一轮的角质环诉说着它存在的岁月,挖起来一看,一只牛角。 代行者获得神农的角,赤帝信物,可兑换ss级神灵类传承赤帝。 “。。。” 李衍愣住了,拿着手中的牛角,大笑。 “在田里捡到ss级传承,传出去我都怕被人砍。” 感叹两下,忽地发现牛角脱落一层皮。 浮云下,田埂边,麦穗疯长,长成了一片金黄色的汪洋,又迅速往深黄的颜色转变。 “哎呀!” 就在不远处的基围上,镰刀掉落地面的声音和着急声清晰可闻。 “老三,快去喊村里人收谷子!” 老三急忙往村子里的方向跑去,草鞋都跑掉一只,一边跑一边着急忙慌地喊:“大嫂,婶子,大叔二伯!快快收谷,全熟了全熟了!” 一时间村里鸡飞狗跳,男女老少高矮肥胖,穿着布麻衣的,光着上身的,头戴官帽穿官服的,一股脑从坡上涌到田里,一脚深一脚浅,飞快地割起谷子来。 原住民鸭子们成群“嘎嘎嘎”地从水稻田中跑出来抗议,忍不了一点这些在自己家里胡作非为的人类。 始作俑者摸摸鼻子,穿过一群叼着筛子的狗,顺便拎起来一个摔跤的光屁股小孩。 “还好大哥说要早收,不然咱们三人可割不完这么熟的谷子。” “这地儿是显灵了不成,咋一下子这么熟了。” 老三挠挠头,怎么也想不明白。 “想这作甚,到时候收不及,缴不够粮食,全村人头落地,你没见那狗眼看人低的王有才也跑去帮收了。” 王有才宽袍大袖,肥头大耳,此刻正奋力弯着身子割谷,手下生疏了许久的活儿也熟练起来。 执笔半生,归来仍要割谷,他肯定不想亲自干这些粗活,但更不想被上面怪罪。 “不就是缴粮,催命似的,稻子还青就催催催,迟一天多缴一份,再晚几天缴,县里百姓明年无须吃饭了,他们吃屎行了!” 做官的也是一肚子气,手下动作不停。 兄弟俩正想下田帮忙,却无意瞥见一个他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人。 李衍抬头一望,也是意外。 俩兄弟毫不犹豫,转身就逃。 “咦?那不是?” “这鳖孙,咋能追到这来?” 王二又惊又怒,惊的是李衍不远万里前来捉拿他们,怒的也是这鳖孙居然不远万里来捉拿他们三个卸甲归田的逃兵,就想安生种个地怎得这么难? “二哥,那李将军能打的很,连司马壬都给他杀了,我们能逃到哪去?” “恁痴,打不过才要逃!你要跟他过两招?” 。。。 “今年有个好收成,多亏邻里邻居都有帮忙,稻子才养活着,等缴了粮,再卖了钱,打几壶酒几片肉去答谢人家。” 漫天谷穗扬起,又稳稳当当落在筛子里,王大停下手中工作,内心一番挣扎。 “有才把我们三人的兵籍划掉了,今后就在这安生过日子,把娘留下的簪子当掉换些钱银,给老二和三儿都讨个媳妇儿,传承香火,希望娘在天之灵不要怪罪。” “不知四妹如何了。” 王二王三二人一把推开院子里的烂木门,把正在想事情的王大吓了一跳,见自己两个兄弟慌手慌脚,他的心里也是一凛。 “是朝廷的人来抓我们?这腌臜畜牲直娘贼王有财光收礼不做事,妈的,当我王大是好惹的?” 王大说着眼睛赤红,伸手从柴房里拿出了三把战刀,给两个兄弟一人扔了一把,就要出门砍了那王有才的狗脑袋。 “不是,不是!是那大汉来的李将军!” 王三急得跺脚。 “不是王有财?是大汉来的李将军?” 王大愣住了。 疯了不成,自古以来从未有过跨了国来追逃兵的,再说兄弟三人本就是魏人,要追究也是魏朝廷追究,这蜀汉的将军又怎会在魏国的地界抓逃兵。 “大汉打到这里了?” 此话一出,三人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无言。 三兄弟一路跋山涉水逃回老家,又花了大功夫求了人家帮忙安顿在此处,本打算收完谷再种完稻,有了钱了一起去看望城里的妹妹,再娶老婆,传宗接代,继承香火,生活不说很好,但也是有衣穿,有饭食。 刚有些盼望的火光,骤然被风雨摇摆起来。 “也只得,走了,先躲一阵子,等躲过他了,还能回来。” 王二王三眼神一亮,点点头。 吱呀。 木门被推开。 来者着布衣布鞋,高高瘦瘦,眼神似刀,脸瘦削俊朗,但有些风尘仆仆的土色,左看看,右看看,只见三兄弟握刀结阵,如临大敌。 “吾记得即使在魏国,私藏兵刃也是要获罪的吧?” 。。。 秋风吹来,撞开木门穿堂而过,肃杀,萧瑟。 第44章 吃点儿? 三把刀对赤手空拳,在焦灼中僵持,无人敢妄动。 不敢妄动的不包括李衍。 四下看看,绑成捆的竹条,编了一半的篮子,沐浴在阳光下的稻谷,有些还带些泛青,想必就是田里早割的那几片田。 不难猜到这三兄弟早就跑路了,是在江油一战,或剑阁虫潮一战,着急忙慌跑回来完成收谷的念想。 至于逃战一事,李衍不较真,就算一个手下的士兵跑来讲不好意思,我不干了,他也会说OK,都是些抄起刀要拼命放下刀没饭吃的可怜人。 社畜李衍辞职了没钱治病过几天死,这些士兵不干了马上砍头,其实说起来,同病相怜。 “吾不懂农事,但这时候割的也太着急了吧。” 他笑笑。 “喵嗷~呕~” 一只老猫睡眼惺忪从屋顶上滚下来,还顺下来两片瓦片,沙哑似死亡摇滚的叫声让三兄弟绷紧的神经顿时炸开,王三第一个怪叫着砍向李衍。 “好吧,那就来练练。” 话音未落,脚下一扫扬起沙尘,兄弟三人马上吃了一嘴土,比李衍这个刚从田里爬出来的人更有土色,朦胧尘土中,李衍抬起一只脚,弯折,蹬! 王大见笔直到铁似的腿猛蹬直,爆发的力量全集中在脚后跟。 来不及躲闪,在电光火石间将刀横在胸前,闷哼一声,刀碎人飞,过了两秒王二和王三也被缴了械,飞将出来,三兄弟丝毫不敢犹豫,拔腿就跑。 李衍挑眉,两步踏出正要瞬身赶上,又一停,直立在原地,目视着三人远去。 “罢了,本就是萍水相逢,别人无此意,不好强求。” 再说他还有正事要干。 主线任务:击退魏军(已完成)-立北地王为帝-(已完成)-击杀煞戈妖虫 虫,又是虫。 剑阁一战的司马师,铺天盖地的虫潮,给李衍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当时问了张遵黄崇等人,皆言从未见过类似的事情。 这种从天而降的做事手法倒是像雾都时的腾蛇,释放迷雾,扶持对自己有利的势力,从而达到获得摘取果实的目的。 在此处则是虫祸,扶持着司马氏,从而摘取果实。 “腾蛇比雾都最强还要再强一些,煞戈妖虫可能比姜维强一些,或许更强,对燧皇,鲲鹏或者五方上帝这些大神来讲是不成问题,但是最大的问题是这只虫是我的问题。” 李衍摇摇头,回头抱起老猫,跟它玩闹起来。 说起来也是奇怪,历史上能吃饱饭的时期屈指可数,三国末期很明显不属于能吃饱饭的时期,人都吃不饱,这只猫却吃的圆滚滚。 所以,它要不是大富人家养的,就是猫不可貌相,人家有特殊的捕猎技巧。 “劲喔,犀利猫,嘬嘬嘬,到哥哥这里来。” “喵呜嗷~” 那老猫直接四脚朝天,向李衍露出了最柔软的肚皮,眼睛半眯着,显的非常亲人。 “真乖,来摸摸。” “嗷嗷嗷~” “小姐,叼蝉在这里!” 回头望去,见两个小女孩蹦蹦跳跳欢呼雀跃朝着叼蝉跑来,后跟着一女子,穿着素雅,眉弯弯,脸似玉盘,眼如水杏,容貌颇为丰美,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里的女子。 “喵~” 老猫把声音一夹,一溜烟窜向了那女子的怀中。 李衍知道猫有衔蝉的雅称,一说唐朝一公主养有白猫,其嘴边有一簇黑色的猫,因此得名衔蝉,又一说猫就是爱把蝉叼着玩,时常能听到猫嘴里传来蝉的叫声,所以古人就把猫叫作衔蝉。 但是叼蝉这个名字。。。 跟趴在怀里的老猫进行了一个眼神的交流,双方都有默契的躲闪开来。 “捕猎是你的谎言。” “咦?小女子陈济之妻,王氏王大之妹,敢问阁下是?” “噢,吾是来帮忙晒谷的。” 李衍笑笑,假装忙了起来。 “辛苦了,好些年没回来,不知兄长们还在此处吗?” “在的,方才出去了。” “在便好,在便好,来吧。” 王氏轻轻招手,几个奴仆似的男子卖力将马车牵进院子里,开始一箱箱东西往破房子里搬。 这些个奴仆模样的人看似个个背曲腰弯营养不良的样子,但其实脚步沉稳,气场强大,一般蚊虫不得近身,气息绵长,一般人呼吸只有二段,这些人起码有十段。 这些看不懂都没关系,那个阴冷狠辣的警告眼神李衍可是看懂了。 “这个王家四妹,不简单,起码嫁的不简单。” 。。。 一处树林。 “大哥,我们还跑吗?” 三人扶着树,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先,先休息吧。” “那李将军没追来。” 王二往身后一看,确实没有人在追他们,三人稍微安心,这地界他们是地头蛇,为了甩掉李衍转了九曲十八弯,在此刻才敢停下休息一下。 “大哥,二哥,你们跑的时候有看到那个李将军追我们吗?” “好像,没有吧?” 被问到的二人大喘气,努力回想了一下。 “其实仔细一想,汉军打到这里了是不可能,专门来抓我们几个也是不可能,他能败我们三个,也能杀我们三个,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也没有追我们。” “三弟的意思是?” “今晚回去看看,他多半已经不在。” “太急了,起码三五天,大哥怎么看?” 王二皱眉。 王大犹豫:“三弟说的不无道理,再说。。。” “再说?” 王三王二看着王大,等待着他的下文。 “谷子晒了还没收,霉了怎么办。” 两人神情一滞。 “回家!” 赤着脚,提着鞋,月光下,三个人。 “哧溜,哧溜。” 屋里灯火通明,能把人舌头都鲜掉的气味飘荡,喝汤的哧溜声此起彼伏,大锅被大火炙烤着,火舌几乎要舔舐到锅盖处,锅中食材不断沸腾。 “阁下是,神仙吗?此粥不似人间有。” 王氏吃红了眼眶,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是汤。” 李衍笑笑。 “是味精,我放了味精,还放了些别的果实里特产的调料,大几十点数,必须好吃。” “爱吃多吃,几位也多吃,还有很多,不够再煮。” 不用李衍招呼,几位侍从试过毒之后,个个撸起袖子狂干了,再看向李衍的眼神都温柔了许多。 李衍闷了一口汤,往门外一瞥。 “欸?回来了,吃点儿?” 第45章 烤鱼,夫君 “叼蝉,叼蝉,嘬嘬嘬。” 老猫不情愿地被李衍抱起,眼里只有被烤的滋滋冒油的烤鱼。 锅中还咕嘟咕嘟沸腾着,各种食材沉沉浮浮,猪皮,木耳,虾米,干贝海蜇,什么鲜放什么,还放了吸汁的油豆腐和解腻的青菜。 刚入夜吃到深夜,几经加水加料,也几乎见底了。 一旁再起了一处火,新鲜捕的鱼去鳃去腥线开三刀,撒上调料,胡椒碎,再淋点隔壁锅的高汤,抹油大火爆烤,又是一道不错的小菜。 有人言物似主人形,王氏和她的猫一样,死死盯着表皮烤至金黄的鱼,有油从开口滴下来。 而几个随从也和他们的女主人一样,一时间烤的这几条鱼成了万众瞩目,给烤的人无形中带去巨大心理压力。 “小女子一行人从中都一路至此,吃食不及今日远矣。” 王氏又看向李衍,觉得这李壮士有意思的紧,别人闯荡江湖一壶酒,一把剑,一身蓑衣一顶斗笠,别无他物,这位则是从怀里掏出各种海味食材,香料调料,烹煮炙烤信手拈来。 “世人皆言君子远庖厨,李壮士既然闯荡江湖,应当常与刀剑打交道,为何不见带剑携刀,反而精通厨艺?” 李衍手下动作翻飞,小心控制火候,随意回答道:“世人也言民以食为天,人生在世除了吃和活着没有重要事。” “再说君子远庖厨,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但人也杀得人也吃得,鱼杀不得鸡杀不得,岂不虚伪?” 他冷笑。 这不经意间显露出的三分恶气惊得满屋安静,几句话勾勒出他的形象。 王氏被惊得有些呆了,侍从们顿感冲天血瀑从眼前这个烤鱼的男人身后浮现,皆面色沉重如临大敌。 刚还闷头喝汤的三兄弟想起在战场上七进七出一人断后一枪捅死司马壬的英姿,手中捧的碗筷险些掉落,火堆被风一吹,所有人阴影被拉的极长。 不管众人看不看,烤鱼还是那个烤鱼,已有些焦黄,油脂燃烧的噼啪声,香味愈发馋人,叼蝉也还是那个叼蝉,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跟它差不多大的烤鱼。 “胡话罢,莫要放在心上,来!分鱼!” “习武之人,养得三分恶气,方得潇洒,李公子,太,太潇洒。” 王氏一边开心接过鱼,一边小声嘟囔。 几个侍从也是暂时把心放下来,潜意识和职业意识告诉他们眼前这个男人肯定危险,但现在,他只是在做汤烤鱼而已。 山林间江湖里多的是高人,人家愿意以礼相交,留个心眼受着便是,于是接过鱼,啃了起来,两人摆手表示不要,抬头望月光。 给自己留一条,给猫分一条,分到三兄弟时分完了,三人也摆摆手,要将锅里剩下的汤渣解决掉。 “李将。。。老李你这次来真不是,那啥?” 王大忐忑问道。 “真不是。”李衍撕开一片外酥里嫩的鱼肉放到嘴里。“想去洛阳逛逛。” “早说嘛,哈哈,那就好了。” 王家三兄弟相互对视一眼,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一个蜀国的将军要去魏国的都城做什么,这背后隐藏着的什么事情都好,他们避之不及。 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他们就开心,当年远嫁的小妹今日能来看望他们,过的还很好,他们更开心。 “屠雄和罗三刀如何了,也像你们这般跑了么?” 李衍随口问道。 王三面露可惜,回道:“屠雄死在了江油,罗三刀他承过屠雄的情,于是就前往了他老家,要把书信带去,此时应该出了蜀地了,李将。。。李大侠勿怪。” “嗯,无妨。。。” 又过了一会,王氏开口道:“不知李壮士此去洛阳有何要事,近些时日不太平,司马氏和其余世家门阀攻伐渐多,小女子也被迫归乡避难了。” 她面露悲伤,想必是念夫君在洛阳颇为危险,自己却不能与夫同甘共苦。 李衍疑惑:“攻伐就攻伐罢,世家间的斗争,多在庙堂之上,又怎会与吾有关。” “庙堂之上也打,市井闹市也打,听闻一大族老人因在庙堂之上大骂司马氏结识妖人,迷长生之法,翌日在光天化日下,车水马龙间,遭万虫啃噬而死。” 说着说着,王氏打了个寒战,像是亲眼所见一般。 “那皇帝,那皇帝,唉。” “小姐。”为首一人沉声打断了她。 “哼。” 王氏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气呼呼闷头吃鱼。 “那妹夫无碍吧?” 听到此处的王大王二王三都把碗放下,先前讲的怎么都不是没事的样子,再加上小妹忽然来访,三人有些不祥的预感。 不说还好,一说王氏愣在原地,眼泪一点点泛了上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哗啦啦落下,给烤鱼又加了点咸味,一路上的想念担忧一齐涌上心头。 “哥哥,夫君他,他进了牢狱,不知道还出不出得来,呜呜!” 说罢顾不上礼仪,嚎啕大哭,看的三个哥哥是又心疼又火大。 王大蹭的站起抽出刀来,眼睛里要冒出火来了,大怒道:“恁娘,这狗日的含鸟猢狲司马氏,这口恶气出不得我誓不为人,看我砍他个十九二十段!” 说着就要收拾收拾上洛阳救出妹妹挂念的夫君,众人好说歹说,才把他劝住。 事情已经朝着李衍不可预知的方向滑去,蜀汉一个李衍,司马氏一个煞戈妖虫,两个大的变数将历史搅得风云变幻。 此时已经在对付世家门阀,从规律上来讲晋代魏也是会提前发生的事情,到时司马氏里无制衡外无一合之敌,煞戈妖虫代表组织摘取果实是既成事实。 所以要在这之前击杀他不止,还要找到剩下一个黄帝的传承,这样才算把这颗果实的任务完成,杀不了妖虫,任务失败,找不到传承,得罪一堆大神。 李衍捋了一下,顿感时间不多。 “喵~” 叼蝉一跃到王氏身上,她愁到鱼都吃不下了,一点点喂给了叼蝉。 “夫人有话讲?” 她犹豫,还是讲出口:“小女子虽然见识不多,但见公子气质谈吐,绝不仅是一介游荡江湖的武夫,到时公子到了洛阳,可否。。。” “救你的夫君无异于使他和他的家族自绝于魏国,山穷水尽才可以这样做。” 李衍也是颇为难。 “也是,也是。” 月夜,肚子里装着快活,脑子里装着哀愁,啜泣声传出很远。 第46章 别看 曹丕正式篡汉建魏后总共设立有“五都”,分别为:洛阳、许昌、邺、长安、谯。 谯乃曹氏宗族发家之地,邺则是曹操个人的龙兴之地。 曹氏族人颇有故乡情结,但更有战略目光,将这两座城市摆上台面,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让他们作国都确实为难。 叹息一声,将两座承载着曹氏荣光的城市定为陪都。 长安,西汉故都,定为国都从法理上讲不为难,但历经两汉三国数场惨绝人寰的动乱,凋敝,凄惨,是这座昔日故都的代名词。 再者是魏抗衡蜀北伐的前沿重镇,也可说曹魏无后世大明天子守国门的刚烈,总之,此处的价值只在乎军事。 许昌,北部第一大城,价值与实力仅次于洛阳,曾短暂作为曹魏的国都,地理位置决定其割据有余,但要席卷天下,力有不逮,定为陪都。 洛阳,居天下之中,华夏发祥地之一,五千年文明史,四千年城市史,一千五百年建都史,古往今来的十三朝古都,现世的三线旅游城市。 英雄迟暮,总是令人叹息,但在三国末年,作为大魏的国都,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李衍在小院一夜后天未亮,鸡未鸣,匆匆离去。 只有叼蝉早早起身,和藏在暗处的几道目光,目送他离开。 至于王氏泪眼涟涟的请求,李衍觉得荒谬得来又有些能理解,但天下大势如此,不顺势而为不逆流而上,得以暂时抽身,也迟早淹死在历史洪流的不知名aoe伤害里。 洛阳城下。 摇摇头,身下的马走在人潮之中,忽地开始不安踱步,李衍提壶烧酒,猛灌一口,心有所感,抬头望去! 蓝蓝的天,或漆黑的夜,有一可憎的身影。 十条腿盘踞着城墙,黑亮的触手折叠在苍白的肚皮上,伸出的枝节像是循着宇宙的旋律而扭动,黑袍之下黏糊糊的三张嘴蠕动着,像是在笑。 “嘶嘶。” “来欢迎我是吧,大惊喜。” 李衍又灌一口酒,翻身下马,待落地时,八尺枪已出现在手中。 瞬息一记【反宇宙的伪神】,李衍提枪狂奔,脚尖一蹬发力,枪尖朝地,借力,蹦,七八米的城墙一跃而上,李衍看着眼前这个可憎之物,眼神极冷。 长枪带着风雷之势递出,无形蛇头直要伸入口器之中,将它搅个稀碎。 “嘶嘶。” 黑袍落下,一双虫腿夹住李衍的枪,力道极大,一时竟不能挣脱。 角力之际,李衍余光顺着虫腿往上看。 两只虫头在旁,一只无力垂下,一个人头居中,剑眉星目,皮肤白似凝脂,狰狞的口器自口中伸出,一看是替代了舌头的位置,伸出的口足不断搓来搓去,像是按捺不住进食的欲望。 他,或它把口器收进嘴里,嘴角一咧,露出健康的大白牙,就顶着这个诡异的笑容,直盯着李衍。 李衍被恶心的够呛,干脆反手把长枪一握,借它的力近了城墙。 扳机一扣,腰间火舌吐出,一百颗子弹全数倾泻到虫躯上,有些被弹开,有些深深嵌进了肉里,伤口淌出白浆似的血来,煞戈妖虫一惊,将长枪放开来。 登上城墙,一人一虫对视,它似笑非笑,三张嘴仔细清理着伤口,身体有洞的地方不知名的虫子进进出出,在伤口留下不知名的液体。 “嘶,你还不错。” “你好恶心。” 李衍看得胃酸都要吐出来了,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恶心的生物,先前已经很恶心了的司马师都变得有些正常了起来,一看一想,又想吐了。 “嘶嘶,很多人都这么讲,不恶心对不起我的传承,嘶。” “我是许白眉,先前的兽类上三席之一,现在的六根舌主。” “听不懂。” “嘶,听不懂,现在已经没有建木百科查了吗?” “。。。” “这趟浑水,你搅不起。” 许白眉捻起一条虫子往嘴里一送,嘎嘣脆,荔枝味。 “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就我所知,我搅不起,你也搅不起。” “哎呀,是的,是比较勉强,嘶,但是没你就可以了。” 李衍笑笑:“不拉拢一下我?” “嘶。你很好,但是还是不了。” 许白眉将口器伸出,三张嘴朝向天空,触须摆动,有种猎奇的美感。 城墙下的人早散了,连喘息声都听不见,远处的高塔上,司马昭攥紧了拳头,死死盯着城门处。 【狂热崇拜者】 天空黑极,混沌王庭降世,带着无形的蕃神们,黑暗,混沌,无形之雾,在中央,无数的无数,一切的一切,在中央环绕着,旋转着。 盲目痴愚之神,阿撒托斯,只现身,夺取了所有目光。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嗡!” 许白眉脚夹着吹长笛,双手敲鼓,邪性诡谲的音乐引得阿撒托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天地失色,日月隐去,抬头望去只得这神的身影,许白眉尖啸一声,发出了最狂热崇拜者的祈求。 “拿去他的魂!拿去他的魄!拿去他的身躯!您的仆从将他的一切贡献给您!” “一个任何梦境都无法触碰到的所在!存在于最深的混沌之中,在一切无限的中心翻滚沸腾、亵渎万物,无羁的邪神,可憎邪鼓低沉疯狂的击打声,骇人魔笛空洞单调的嚎叫声中央,祂饥饿的侵蚀着,没有唇舌敢高呼其名!” 李衍紧闭双眼,狂语呢喃之声在他的耳畔响起,传来了无尽亵渎不可名状不可言起,他仔细分辨,找到了那神的名讳,他一字一句,直呼其名。 “阿,撒,托,斯!” 许白眉一听惶恐,演奏更加卖力。 天空之上的邪神暴怒狂乱,李衍的眼不受控制地睁开,耳畔的狂言更近。 就在这时,鲲鹏的印记亮起,李衍只觉柔软的身躯紧贴着自己的身后,一双手遮住了自己的眼,一人枕在自己的肩膀上低语,近得能感受到热气呼出。 “别看,别听,我在。” 鲧冷眼望天,旋即,扶风直上万万里,踏歌而行,弹指遮天! 第47章 此处,彼处 刘谌现在很烦。 自李衍一剑送了谯周归西之后,本以为投降群龙无首,再掀不起波浪,但现实根本不是如此。 庙堂之上,分成两派,唇枪舌战,指手画脚,喋喋不休,刘谌只看那低头站着沉默少言之人。 杜琼,蜀郡成都人,先跟刘璋,后跟刘备,后主即位后拜九卿之首太常,识谶纬之术,也就是他所着韩诗章句和谯周所着仇国论之基础。 这谶纬之术,简单来说是从身边种种事迹寻找天意,印证自己的想法。 比如古代官职不称曹,从汉代开始各种官名都称曹,像属曹、侍曹、功曹之类,所以天下注定要归曹。 总之这两人要表达的意思很清楚:天意说的,汉室,大汉要完蛋了,这天下迟早要归大魏的。 以此思想作基础所着的书籍,仇国论,韩诗章句,大逆不道,也流传甚广,长年累月下来读得蜀地儒生是毫无家国大义可言。 “陛下!那钟会所带之兵数量极巨,绝不可信啊!” “胡说!钟会受大将军感召,特地前来归降,随行魏将大多愿降,不降者皆被张尚书斩杀,有何不放心!” 主战派大臣反驳。 “那士兵呢,又怎能知晓他们愿不愿降?又如何养的起?” “用此军攻城略地,以战养战,自然就养得起,故乡归蜀,自然愿降,何难之有?” “谁人考虑生民存活之难!东吴来使皆言吾朝穷兵黩武,蜀地百姓面有菜色!” “东吴鼠辈之言,岂可听信,莫非汝等不但降魏,也想降吴?” “胡说,胡说!” 众人争吵不休,杜琼踏前一步,神情悲怮。 “那李衍杀朝廷重臣,擅闯龙辇,逼王退位,其罪当死,请陛下治他之罪!” 此一言出,群情激愤。 “请陛下治他之罪!” 刘谌脸色一沉,这帮子人,看似是要治李衍之罪,其实在控诉自己得位不正,一口一个陛下喊着,所有人都知晓,他们已经不算大汉之臣了。 “治你妈的头!李将军在剑阁建功累累,斩杀百余人,又斩了身在蜀营心在魏的国贼谯周,乃国之栋梁是也!” 刘谌挥挥手,止住了两派间的口水战, “谯周之事,乞降事小,妖言惑众,其罪死,今日他在此,在朕治下,也是一个死字。” 以杜琼为首的群臣变色,杜琼从刘璋到刘谌,做过四主之臣,历来刘氏宗亲多仁义,甚至儒弱,所以这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来自皇帝的恶意。 “陛下这是暴,暴,暴。。。” 没等杜琼讲出来,天地变色,混沌王庭降临世间,此处还能隐隐约约看见阿撒托斯的身影。 众臣惊骇,刘谌也惊得从龙座上站起。 “天外之鬼,莫非是魏?” 刘谌攥紧拳头,吐出一口气。 “魏者,宫阙也,天降王庭,天命在魏?” 刘谌深吸一口气。 忽见一大鱼横空而出,双翼一展,遮了天暗了地,散了云雾,常年云雾缭绕的高山峻岭顷刻清朗,扶风直上。 太古蛮荒之气息与盲目痴愚之气息一对冲,竟势如破竹,长啸一声,压过世间所有,饶是那天上邪神也得避其锋芒。 杜琼看得呆了,苦思冥想:“鱼?曹氏家族喜好吃鱼脍,莫非?” 他正说着,被人一拳打翻在地。 妈的,再忍不了了! 刘谌撸起袖子,一拳接一拳往这老东西的脸上招呼,杜琼终年埋头学问,又年老了,哪里受的住小年轻刘谌的拳头,没几下就满脸淤青,牙都被打掉几颗。 “让你莫非!让你莫非!让你莫非!” “老臣所言皆是谶纬之术,观天意而得出,陛下莫要再执迷不悟!” 杜琼倔强抬起头,直面刘谌的拳头,一句话说完,又挨了一拳。 “杜琼!当年汝劝先帝自立为帝!丞相北伐汝也全力支持,现如今,却又为曹魏司马氏做狗!先帝遗志,丞相所托,全然不顾了吗!” “天意,天意,都是天意!昔年天命还在汉,今日天命在大魏,何苦与天意相悖,陛下执意要打,要蜀地百姓与复兴汉室之美梦陪葬乎?” 杜琼一把年纪,老泪纵横。 刘谌大喘气,将被提起来的杜琼放下,杜琼向他望去,如见到了当年的昭烈帝,背后是惊恐不敢言的群臣,再背后是魔神大战,刘谌缓缓蹲下。 “汉军今日下长安,天命,是打出来的,不是老天爷给的。” 。。。 自钟会归蜀后,蜀汉失地尽数收回,四位大将,姜维,邓艾,钟会,加上刘谌拉来的安南将军霍戈,以姜维为首,带兵三十万,走子午道直达长安,围城数日,长安打开城门,主动请降。 四位主将坐在一旁喝茶,殿内人来人往,不断有人出入处理事务,主位坐了个黑衣龙袍的少年,局促不安,小心打量着四人。 他们现在很烦。 抓了一个不应该抓到的人。 “来喝茶吧。” 曹奂无言接过茶杯,被烫的拿不住,茶水溅撒了一地,姜维又给他斟了一杯,亲自捧到他身前,曹奂小心捧起,小口喝了起来。 邓艾钟会二人如坐针毡,在这种情况下见了名义上的旧主,说不定会在史书上落个不仁不义的骂名。 “伤亡如何?” “围而少攻,死者一百七十二,伤者五百余,还未数完。” 姜维擦了擦手中剑,他对死伤的人数心中有数,只是就这么拿下魏国五大都之一,总让他感觉心里不安。 “那来请降的是个宦官,至今未找到守城的将帅。” 钟会看了两眼长安的户籍,有些不解。 “长安无将帅,本是司马相国与朕同来,前几日司马相国回了洛阳,留朕一人在此。” 曹奂抬起头开口讲道。 “可能筹划自立了。” 邓艾和钟会曾为大魏的臣子,这个国家到底谁话事,他们再清楚不过,马上就做出了相同的猜测。 听到二人言语,曹奂又低下头,少年称帝,又被“辅佐”,除非是刘禅那般心大的,又要是诸葛亮那般忠诚的,否则前者绝不可能心无芥蒂,后者绝不可能毫无想法。 “留着还是剐了?” 霍戈镇南多年,也染上些土着习性,头上插把羽毛,还颇为自得。 曹奂颤抖,他只是一介旁亲,无野望也无能力,纯粹的傀儡皇帝,叫他登基他便登基,叫他来长安他便来长安,谁知这司马昭连养着他懒得,将他骗来此处后回洛阳自立。 今日就要叫他当亡国皇帝,又要惨死他国之手。 四人无奈,做皇帝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开了历史先河了。 姜维抚须摇头:“交由陛下定夺。” 霍戈大咧咧走到曹奂身边拍拍他的肩,说道:“放心吧,开城请降让百姓免遭受屠戮是善举,我们大汉的皇帝最喜欢善举了,到时封你做个安逸王爷,日子再舒服不过。” 曹奂颤抖得更厉害了,几秒前还是这人问要杀还是留,马上又作友善姿态,喜怒无常,尤为可怕。 “怎不鸟我,嗯?” “嗯嗯,将军所言极是,朕晓得了。” “咳,没什么事,吾跟士载出门透透气。” 商量完事务,邓艾和钟会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待,跟曹奂待得越久,传出的闲话就越多,为了名声着想,二人逃也似的出去了。 “皇帝,你不累?也去歇息吧!” 霍戈将曹奂送走,回头笑容敛去,脸色沉重。 姜维不作声,等他的下文。 “姜维啊姜伯约,北伐十一次,终于拿下了长安,手握大军,中原大地唾手可得,爽否?” 姜维张张嘴巴,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就说。” “吾镇守南边几十载,自认在那片蛮夷之地见多了艰苦贫乏之状,此次北上助你,路过蜀中富饶之地,你可知道我见到什么?” “吾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原来你还知道!” 霍戈暴怒,面色狰狞,一记直拳狠狠轰在了姜维脸上,姜维不闪也不避让,只受了这一拳,顿时鲜血直流,左脸肉眼可见淤青起来。 “别以为你不躲就很仁义,蜀中百姓九十万人为了你的理想,受了不知多少年罪。” “先帝遗志,丞相所托。” “我让你先帝,遗志,丞相,所托!” 话语间,姜维又挨了几拳,血流如注。 “还未够,再来。” 霍戈冷笑:“来多少都不够,还欠了九十万拳。” 殿内安静下来,只得霍戈的喘息声。 一人被打得像猪头,但站着,一人毫发无伤,但躺着。 “北伐死去之将士,不计其数,饿毙之生民,不计其数,从先帝,到丞相,再到吾,犯下之罪,不计其数,所以,北伐成功,对得起所有人,北伐不成功,对不起所有人。” “你这厮。” 霍戈掩面痛哭。 “。。。” “能赢?” “能。” 第48章 兵临城下 许白眉靠坐在屏风之后,虫影绰绰。 “你是说你留了曹奂一个人在长安,然后长安没了,曹奂没了,长安的十万大军也没了。” “是。” “然后蜀军现在在打弘农,离洛阳只有一城之隔,吴军在打襄阳,两路在一齐推进。” “是。” “然后这些你不管,跑回来等着那个李将军的命数。” “是。” “那现在可有命数让你夺取?” “无。” “那你的天下?” “。。。”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将战线推回去,没有天下一统,就没有飞升。” 随着司马昭离去,偌大的宫殿里剩许白眉一人,刚刚提起来的精神气马上垮掉,他止不住地咳嗽,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声音在殿中回荡。 “请神是需要代价的,即使祂什么都没做,请得神来,做不做都要给。” 他咬咬牙,搭起祭坛,将咳出的一小块血肉摆到上面,又吐出一口精血,黑烟冒起,将祭品收走,临时的通道里响起一声略有不满的饱嗝。 “嘶,遵从您的意志。” 待到阿撒托斯远去,许白眉直冒冷汗,瘫倒在席上。 他的半张脸被他的传承异化着,煞戈妖虫的特性,每一个虫脑有三个可以独立思考的次脑,也是他能直面【反宇宙的伪神】而不丧失战斗力的原因。 但先前为了保命爆了一颗头,现在只能用他自己的一部分脑子去对抗一只次脑,否则就会被虫脑主导意识。 那只,许白眉并不识得的恐怖生物可以讲是拔地而起,简直像是一座通天贯地的大山从他眼前长了出来。 一碰撞,毫不费力将阿撒托斯的投影搅得稀碎,又看了自己一眼,他花了十数年流连在果实之间用了无数天材地宝才堆出来的一颗虫头像个西瓜般顷刻间爆炸,腥臭的粘液喷了他一脸。 他毫不犹豫撒起十条腿就跑,好在那位并没有追来。 “有唯一级生物本体的果实,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失格的甲级果实,又被六尘的那两个婊子给骗了,难怪那小子说我淌不起这浑水。” 许白眉捻起一只大青虫怔怔出神,想着若是能将这颗唯一级果实摘下,自己能得到的好处不计其数。 “嘶!还有一颗头可以炸,此时不干何时干!” 他咬咬牙,将大青虫放入嘴中狠狠嚼烂。 。。。 司马昭走出殿去,抬头看看挂在天上的暖阳,像经历过的每件大事的下午,看看炎日,再掐指一算,就能有活路。 “今日立冬,天干,八门。九神。” 左拇指在手指节中游走,算了一圈停留在了无名指下节。 “空亡。” 再算。 “空亡。” 再算。 拇指缓缓落到无名指下节,空亡,最凶之卦,所占之事均有大不利。 他犹豫二三,重新再算,拇指落到无名指上节。 “赤口,还是小凶,不吉,凶险,但总还是条路。” 司马昭的紧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随即将手伸入自己的喉咙里,越伸越深,直到小半个手臂都进去了。 终于一捻,将紧贴在食道的白色多足虫甩出,带着粘液摔到地板上,在下午的阳光下张牙舞爪,司马昭无情将其一脚踩死,大步流星离去。 他司马昭是个敢当街弑君的乱臣贼子,区区一个上仙,填不满他胸怀的野望。 。。。 李衍幽幽醒转,许白眉不在了,阿撒托斯不在了,鲧不在了,身边是土灰色的天花板,伤者的哀叫,和中草药的气味。 “醒了啊,李大将军?” 转头望去,黄崇顶着一对大黑眼圈,拿着一沓厚厚的黄符,不停抽出一张张点燃,伤兵们淌着血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疤。 看着战场大夫黄崇忙碌,李衍识趣地不吱声,后脖颈有种隐隐的痛,一摸,青肿到胀痛起来。 “李将军这铁打的身子,竟然被人手刀砍到昏迷不醒,是一个姑娘把你送来的。” 太阳穴突突两下,想起了一些记忆片段,鲧捂住自己眼睛,吐出几个字。 “别看,别听。” 然后自己轰然倒地。 对鲲鹏这种层次的强者来讲,没有一巴掌把李衍拍死已经算是收力了。 李衍接过黄崇递给自己的类似创口贴的东西,将其贴在后脖颈,旋即站了起来。 “此处是汉中还是剑阁?大将军的计谋实现了?” 黄崇一顿,大笑:“此处是弘农!” “弘农?” “唉,大汉的将军对这个地名陌生也正常,弘农,黄河南岸,洛阳城旁,攻陷此处,便能剑指洛阳。” 这下把李衍惊到了。 “吾是昏迷了一天还是一年,怎地攻城拔寨跟过家家似的?” “过家家是何物,总之的确是摧枯拉朽,钟会之军,剑阁之军,安南之军,加上虎步军,无当飞军,一路过来无一合之敌,魏国士兵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 “怎会如此,那杜预,文鸯,羊祜,等等有名之将无一人阻拦,事有蹊跷,不可不防。” 李衍眉头皱起,若是司马昭诱敌深入,到时到了洛阳城下,左右包抄,蜀汉纵是有一百个诸葛亮在世也回天乏术。 “兵临城下,皇帝都抓了,防无可防,右有东吴鼠辈帮忙北伐,左有长安重镇横关,至于汝讲的名将,大多请降,不降的被张遵打到降了,还不降的,把他们那皇帝拉出来,个个纳头便拜。” 交谈中,帐外欢呼叫骂声震天。 两人走出帐去,夜色美,月儿半面妆,半遮颜,云淡淡,风轻轻,芦苇摇摆,水波柔柔。 大将军姜伯约横刀立马,站在高处,身后三尺多长朱红袍舞动,上绣百兽朝麟,怒目圆瞪,似要活过来。 再远处,弘农城门大开,文官武将出列,踩过地上高高低低的尸体,举白幡,抬木棺,怀揣户籍文簿,纳头请降。 。。。 成都,皇宫。 急急脚步声从远到近,定在了门外。 “陛下,军情到。” 刘谌诧异,接过细阅。 “弘农已破,汉军剑指洛阳。” 第49章 黄皓 弘农城中,牢狱之内。 两大家子百来号人,分别困在两边牢房,饿得胸口贴后背。 一白发白须老者气若游丝,抬头看着天花板,瞳孔涣散,身旁儿女跪倒一片,无不抽泣呜咽。 “唉。” 一声叹息。 “莫要再哭了,本就是沦落之时,再哭把人心哭散了,把家哭没了,莫要让陈氏看我们杨氏的笑话。” 说着杨氏老祖把目光收回来,颤颤巍巍从怀中掏出用黄纸包好的腌肉,小口小口撕扯着吃了起来。 大人们挠挠头尴尬止住哭声,小孩子反而哇的一声,哭的更大声了。 陈氏老祖闭目养神,对杨家搞怪的一幕幕他最近看得多了,到底是弘农杨氏,顶级世家,泰山崩于前还打打闹闹。 杨氏势力之众绝非陈氏可比,在外明线暗线牵扯众多,也许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只等万事俱备,出去之后仍然是那个出过关西孔子,四世太尉的东京名族。 “怎地,还挂念你那孙媳妇?” “陈氏血脉全系于她一人之身,老夫岂能不挂念。” 陈氏老祖暗叹一声。 “事情也未必发展到最坏的地步,也许今日那司马昭就把我们两家人都放了也说不定。” 杨氏老祖嚼着干巴巴的腌肉,艰难分泌出一点唾沫将其吞咽下去。 “话说那帮狱卒多久没来送水了,快渴死了。” “昨日午时来过一次,到此时,也过了五六个时辰了。” 陈氏老祖也是渴到喉咙冒烟。 “不会要将吾等饿毙吧。” 此言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牢狱的门被一脚踹飞,外头柔和的日光照了进来,洒到两位老祖的脸上,暖洋洋的。 。。。 “霍大人,霍大将军,霍大爷,你是我大爷,同僚一场,皆是为大汉立功之功臣,何苦将事做绝?” 黄皓刚被四马大轿中将硬生生扯出来,像拎小鸡似的单手被拎起,在半空中打着旋卑躬屈膝,满脸堆出来的谄媚。 “立功之臣,嘿嘿,你还真敢说,跟我讲没用,跟姜维讲才有用。” 霍戈笑的放肆,迫不及待要看这个奸臣小人横死街头的模样。 黄皓的脸被吓得煞白,急道:“霍将军,你我素来无仇,这样,车马上有银子金条财宝无数,任君挑选,今日放小人一马,日后好相见,如何?” 霍戈抠了抠耳屎,又抠了抠鼻屎,全抹在了黄皓脸上。 “伯约!看这是谁?” 远处飞来一道身影,重重落到地上扬起尘土。 打了几个滚的黄皓顾不及折了老腰,马上飞身抱住姜维的大腿,声泪俱下,哭的那叫一个惨。 “大将军啊!小人可算找到你了!” “黄大人。” 声音从背后响起,黄皓一楞抬头往上看,见一张冷淡俊俏帅脸,回头再看,那站在众将簇拥中的才是姜维姜伯约。 他暗道一声晦气,将脸上的秽物全数擦到了张遵的裤腿上,张遵的脸色变得极为精彩。 站在一旁的李衍眉头一挑,这黄皓可是蜀汉灭亡的主要推手之一,操弄权柄,屡进谗言。 蜀汉诸位重臣陆续去世后,无人可压制他,他便将蜀汉庙堂变作他的一言堂,一度把姜维排挤到出朝避祸,埋头在前线屯田。 等到邓艾渡阴山,灭蜀汉,听闻黄皓奸诈,内心大恶,下令将其处死,黄皓贿赂邓艾左右,竟然逃过一死。 但据说他后来随后主刘禅进洛阳,反被司马昭一刀砍了。 李衍初进果实之时还对这人心有忌惮,担心他会对自己的行动作阻拦,没想到根本没出现过,倒是把他忘了。 “黄大人怎会在此?” “是,是追随大将军而来。” “狗屁。”霍戈朝他脸上吐了口痰,道:“早就不见你了,陈通祸乱之时,新帝登基之时,一朝权臣战时不在朝廷在敌国,怕是早串通了关系北逃了罢。” “胡,胡说,吾在此是,是丞相所托,诸葛丞相神机妙算,生前托吾在此办他之事!” 姜维一惊,抬头看向了一身道衣的黄崇,他是真正被诸葛丞相赐下雷符之人,如果黄皓真有些什么隐情,能知道的也就只有黄崇了。 黄崇挠头,他可跟诸葛亮没有过交流,只是在梦中被赐下雷符,眨眨眼看向李衍。 李衍干脆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得到答案,姜维转头看向黄皓,这个能被大多数大臣武将记恨着的人自然是有他的可恨之处,现在姜维看着他的脸,又哭又要挤出笑容,很贱,也很奸。 “皓奸巧专恣,将败国家,这是吾早说过的,黄大人一路走好。” 黄皓惊恐大叫:“大将军,且慢!臣之生死当由陛下拍案!” “陛下同意了,事实上陛下登基后第二道圣旨便是找出汝来除掉,在朝中汝党羽众多要除汝反而麻烦,李将军,张将军,交由尔等。” “什?” 张遵毫不迟疑,抽出一旁士兵大刀,将还没反应过来的黄皓砍成了两段。 “不会的,不会的,吾是一朝权臣,权倾朝野,怎会就这么被斩,怎么不疼,是吓我的吧,大将军真是讨厌,回到朝中,定要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两句。” 黄皓尬笑两声,空洞的眼神慢慢往身下看去,见大半血肉被劈开两半,少部分还粘连,下半身污秽控制不住,直冒出来,血液涓涓而流,器官被挤出来,这边一个那边一个。 他欲叫,更疼,哭着抬起头。 “没,没砍断。” 张遵看了一眼,也觉残忍,干脆利落一刀将其头颅砍下,黄皓眼睛眨了三下,第三下怎么也闭不了眼,死不瞑目。 杨陈两家刚出牢狱,被溅了一身血,见头颅滚过来,一群人直接亚麻呆住了。 “开门红,好兆头,哈哈,天下大变,天不亡杨陈二氏。” “陈氏?” 李衍转头。 “请问陈济可在。” “在下陈济。”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走出,颇为高大,有些饿脱相了,但仍能看出面容大气。 “吾是,汝妻乡亲,托她之话,莫叫她久等。” 李衍笑笑,转身离去。 陈济一呆,红了眼眶。 第50章 说书 “当当隆当锵,咚咚咚咚当当锵。” 那小板一拍,小锣一敲,熙熙攘攘的茶馆先是骤地一静,趣味十足的小曲儿将茶馆内的气氛炒得欢快起来,茶水放下,脑袋一转,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只见一白衣白发白须白眉人,左手羽扇,右手持锣,是左又看右又看,一边敲锣一边摇扇,颇为滑稽。 忽然一停,一口气提起来,嘴唇翕动似要开口,满腹的故事多如黄河之水般马上要从他的嘴里统统泻出。 众茶客的胃口都被吊起来,又见那讲古人将提起来的一口气卸掉,摇摇头继续敲锣摇扇。 茶客们群情激愤,陆续有人弹了几枚钱币去那人的碗里,他才满意点点头。 慢慢悠悠捻起碗中一枚钱币,开口道:“昨日,大将军姜维破弘农,汉室以仁着称,凡攻下之城无家破人亡之命运,但国破之耻仍在,今日能来者,便都是不爱那窃国贼司马氏的透彻之人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有些汗流浃背,城都破了还能来听书的,有点像昨日亡了父,今日还有心思去勾栏听曲一般,于是纷纷顺着台阶下。 “对,对极,都怪那司马氏。” “除了尔等,便是这扔下蜀制太平五铢百钱之人,可能是自蜀地而来的商贩,可能是大官,也可能是将军。” 茶客们先是一惊,而后哄然大笑。 “汝怎不说皇帝在此呢,快快行个三拜九叩之礼!” 那讲古人摇头晃脑,装听不见,清了清嗓子,茶馆内顿时安静下来。 “说那成都乃是现今天下第一大贸商之城,市廛所会,万商之渊;列隧百里,罗肆巨千;财货山积,纤丽星繁,今日观其钱币,果真不凡,虽都是仿汉制五铢钱,但比起大魏五铢钱来讲,就是好上许多。” “快快讲来罢,何故说些不相干之事?” 又是一阵不满叫骂,甚至有人作势掀桌砸杯。 在后边儿掰茶饼的茶馆老板阴沉着脸提着刀出来,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的身材把众茶客吓得够呛,大家这才缩缩脖子作罢。 茶馆的老板娘风韵犹存,在一旁捂着嘴巴偷笑。 “咳咳,莫急,莫急,今日要讲之人,便是来自蜀地。” “是说蜀汉有一将军,姓李名衍字不详,本是一碌碌无为糙军汉,无过无功也无人识。” “一朝魏军钟会钟士季南下,夺了汉中杀了将,蜀汉小股败军奔逃剑阁,眼看要被杀尽之时,这人只一人一枪,身无他物,自林中缓缓踱步而出,而双方的兵士只听他轻吟诗号!” “什么诗号?” “身似草芥风雨中,大枪燎原满地红,独向苍天开冷眼,不知敌手何处有!” “真狂!” “他说罢,手中大枪翻飞,越战越勇,杀得尸横遍野,杀得血气冲天,等到蜀汉败军全数撤退,他亦深陷在万军当中。” “怎的了,就义了?” 讲古人摆摆手,喝了几口茶。 有人回味一番后感觉有些不对,挠挠头问道:“怎地今日不讲古了,上次的玉帝老儿口出狂言,周天子血洗凌霄殿讲完了吗?” “商君巧设连环计,七进七出苏妲己也没讲完啊。” “对啊,对啊。”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 “常来勤来帮衬,自是都能听完。” 老板娘一边沏茶,一边在擦桌,听了这话看似波澜不惊,其实内心快乐要蹦起来了。 这人前些日子来讨茶喝,又要在茶馆处占个位置讲故事,夫妻俩见他年老又孤身一人,勉强答应下来,不曾想在小板凳上一坐,小嘴一叭叭,能拉拢来这么多客人。 “接着讲啊!” “嗯,这个。。。” 茶客们蜂拥投了二十几枚钱币,开得他口。 “他亦深陷于万军之中,魏兵士胆寒,只围他而不攻他,大魏一将司马壬来,心动英雄惜英雄之心,道若是愿意归降大魏,便留他一命,尔等可知李衍如何作答?” “如何作答了?” “他大笑,区区万人,非是他一人之敌!” “再说罢,他在人潮中七进七出,进退毫无阻涩,几息间便杀到那司马壬面前,司马壬欲逃,刚转身便被一枪穿心,成了李将军枪下亡魂。。。” “魏军见李将军在万军中取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纷纷作鸟兽散,最后李将军踩着遍地尸体仰天长笑归剑阁去,风中只留下他的一句话。” “什么话?” “笑问敌手何处有!” “笑问敌手何处有。。。” 茶客们眼中皆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清的意味,老板娘眼里都冒小星星了,只有茶馆老板,冷哼一声,手下茶饼顷刻粉碎。 “真有这人吗?” 有人喃喃问道。 “真有。” 讲古人老神在在,小口抿茶。 “真有这事吗?” 坐在角落里的李衍也抿了一口茶,不知这说书的从哪里得知他的名讳,又将他的事迹胡编成在本人听来颇为鬼畜的故事。 “笑问敌手何处有。” 这打油诗把李衍尬出一身鸡皮疙瘩,尬燃尬燃的。 他一皱眉,感到有些不对,自己来到此处不过十几天,以这个时代的信息流动速度,离了这么远的弘农又怎会有他的故事流传? 思考间,老板娘端起茶壶,又给讲古人斟了一杯茶,好奇问道:“前些日子说了天下英雄三个半,仅讲了一个姜伯约,这李衍是否在其中?” “老板娘好记性,既然说起,就都讲了,这姜伯约为蜀汉大将军,多年来蜀汉受大魏倾轧,应是独木难支,但这根独木,硬是撑到蜀汉再下洛阳,怕是恢复大汉名号也指日可待咯,因而算其一。” “其二是在野之人,姓杨名禾字一山,江湖人称山人,本是一耕田农人,后自创枪法霸王枪,在中原无一合之敌,最是声名显赫之时出了一事,暂且按下不表。” “总之,杨山人怒而大杀四方,将大半个江湖血洗一番,有人言他被朝廷擒住杀了,也有人说他退隐了,可惜一身枪术就此失传。” 讲古人眼珠子一转,继续说道:“这半个英雄便是李衍李将军了,年纪尚浅,事迹不多,所以暂算为半个,今日暂且到这里,欲知详情,请听下回分解。” 说完一溜烟跑了。 “所以讲了两个半,还有一个是谁?” “那下回是听周天子,还是商君,还是李将军,还是杨一山啊?” 当然没人应答了,众茶客将茶喝完,意犹未尽走出茶馆去。 李衍跟着讲古人穿过人群,拐进小巷,一怔,一条死胡同,连人的影子都没有。 “这?” 第51章 江湖中人 李衍回到了简陋的茶馆,不巧两夫妻正在拌嘴。 “我说你生个什么气,谁又惹你了?” 朝着话语的方向望去,只见老板娘将一头长发高高扎起,遗落的发丝紧贴在肌肤之上,薄汗细细覆盖一层,泛着迷人的光。 收拾杯子中的背影丰腴,不经意间擦汗显露出半张俏脸,正气鼓鼓看向她的男人,动静间自有风情流露。 “也许,什么天下英雄三个半的魅力没那么大。” 李衍一时失笑,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荒唐感。 若将故事比作是萤火之光,那老板娘是皓月当空,大家都来将心比明月,李衍当时也觉得他在比明月,不曾想是他一个人在将心比萤火。 老板脱了上衣,双手一前一后正持着一条粗木棍锤碾着茶饼,汗液飞溅,肌肉如炽热的钢铁一般,青筋一条条暴起。 知道的他是开茶馆,不知道的以为他是开武馆。 “不讲话,想怎地?” 老板娘气不过,一拳打在她男人的背上,结果自己的拳头还红了起来。 老板不理他,还是一锤一锤压着茶叶,只听到风箱般的沉重呼吸声。 老板娘见这厮这么犟,气的牙痒痒,旋即低头假意抹起泪来,低声抽泣。 “你要当武夫就去当罢,提把刀去除尽世间不平事,或者一拳递出天下英雄只管磕头,到时自有无数美人围绕身边,留我这糟粕之妻,一个弱女子在此处,跟那些个男人打交道,就是夜晚被人摸进房内,被人欺负了,都无人可诉说,呜呜。” 老板吸了口气,将棍提起,又叹口气放下。 “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卖茶。” “当真?” “当真。” “你讲话当不得真,这次再不辞而别,下次你再找来,我就不开这茶馆,嫁了人相夫教子了。” “姜儿。。。” 李衍见他尬在了那里,也没个下文,想来是个没那么多情的,正巧他余光瞥见站立在一旁的李衍,像见了救命稻草,打算生硬混过去。 “你有事?” “咳咳。” “是,但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看二位方便否,不便也无妨。” 老板娘倒是认出他来,方才还见他在此处喝茶。 “公子可是落下物件了?” “非也,只是方才见那讲古人,颇为有趣,想问问二位明日他还来否。” 她拍拍胸口,松了口气,答道: “他啊,有时连日来,有时几日也不来,来了就讲古,或像今日般评评天下事,我们本想让他在店里长做,给他几分工钱,奈何人家不依,客官若是明日来,未必能见他来。” “那能否在店外寻到他呢,他姓甚名谁?” 夫妻俩对视一眼,双双摇头。 老板冷哼一声:“什么讲古,了却天下事,不过是道听途说一些,然后胡诌瞎编,江湖骗子一个,是那张嘴讲的世人爱听。。。” 世人是不是爱听他都说不好,老板眼光扫过妻子的身段,眼底阴霾重了几分。 “瞎说什么,等会人家不来了。” 两夫妻又打闹起来。 李衍点点头,眉眼低垂。 果然什么都问不出来,这个果实里的神也好人也好,脾性洒脱,做事在李衍看来天马行空,这种感觉跟他所掌握的信息太少也有关系。 那个说书人不论是哪路神仙,总之他现在没有跟自己作对,暂且先放下。 “两个忠告。。。唯一果实。。。自己谨慎。。。” 燧皇真不是在胡诌,之前的能在此处横着走是错觉,所谓初出茅庐,天下无敌,再过三年,寸步难行。 “反正有人罩着,蛟龙眼前无深水,怂逼处处见难关。” 想到此处,李衍无意识摸摸嘴唇。 “公子,公子?” 老板娘轻声的呼喊。 李衍回过神来,晓得是德缪哥的副作用发作了。 微笑着道谢过后,转身见天地昏暗,大雨骤然落下。 门口一人穿麻衣,披蓑衣,赤脚,笠帽压得极低,腰间带刀。 雨点打在他身上,噼里啪啦,奏响夺命的鼓点,暴雷在乌云密布之上横空,是他惊世的杀意,背后人群惊慌奔走,只他一人一手按刀,一手负后,屹然不动。 “好俊的刀客,好俊的意境!” 李衍动容。 “阁下是?” “天下第一刀!” 刀意同风起,刀客三两步进馆来,脚步不停,刀已出鞘。 “来者不善。” 李衍脸色凝重,不敢托大,右手一翻,八尺长枪出现在手中。 老板娘揉揉眼睛,看懵了,老板默默把她拉至身后。 俗话讲刀如猛虎,讲究一个势不可挡的刚猛劲头,来者一步不停,步步蓄势,李衍断定他是个识得个中味的高手,一个恍惚,眼前哪里还有黑衣刀客,分明是一只吊睛白额大虫,缓步向他逼近! 他不动声色,将枪平拿,沉到腰间,这是枪法中保守的招式,进可直取退可守,老板看了这一手,眼中有异样神光。 “我害怕。” 老板娘躲在老板身后,紧闭着眼。 “没事。” 刀客走到三步远,定住,全身绷紧,刀蓄势待发,忽问道:“汝是天下第一枪?” “我?” 刀来了。 极快,寒光陡闪,下山猛虎般的无匹力道,李衍把身一沉,不去硬接那一刀,旋即朝着下盘轻抖轻刺,血光飞舞。 刀客闷哼一声,刀势被破,被李衍一脚踢出茶馆外,撞飞数张桌椅,重重落到地上,溅起了无数泥点子,狼狈不堪,哪儿还有方才的逼格。 他撑着刀,挣扎着半跪起来,狠狠吐出一口鲜血,方才李衍往他腿挑的伤口是小伤,最后这一脚可是没留力气,直接把他踢吐血了。 刀客的声音蕴含着恨意: “不愧是天下第一枪,先前想来汝老到提不起枪了,这样杀起来不痛快,看来是吾多虑,后日子时,紫金之巅,中原武林终要将汝除去报这滔天血仇。” 他说罢踉跄离去。 李衍与茶馆夫妻俩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才有了整理桌椅的声音。 风中传来一句感慨。 “。。。” “好菜。” 淹没在了雨声中。 第52章 浅洼 “嗝~” 张遵摇摇晃晃直起身来,朝着满天繁星吐出一个满足的酒嗝,悠然绵长,一嘴的酒气和冷空气结合,白雾延展出去七八米远。 “汝这一身的武术本领,算是登峰造极了。” 黄崇灌了口酒,看向张遵的眼神带着些艳羡。 “技巧可能还欠些,技能是绝配,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李衍感慨两句,他都不敢想自己有这个减伤百分之九十的上阵神技会有多牛逼。 十米之内短兵相接,人越多越无敌,特别两军对垒,派一人凿阵,直捣黄龙,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世间最风流。 张遵低下头,眼神还是迷迷瞪瞪。 他的长发泻下,半遮颜,看不见他那如狼四顾般极具攻击性的双眼,一种朦胧的中性美呼之欲出,来个画家,就能画出个美女微醺图。 “嗝,什么技能?” “什么技能?” 李衍一怔,摇摇头。 他眼里所能看到的具象化的技能,在他们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天赋。 “扑通。” 张遵四仰八叉摔倒在黄崇怀里,百八斤的人差点把黄崇这个文弱尚书砸背过气去,他没好气地把张遵扒拉到一边,抬头一看,只觉头昏脑胀,星星更多了。 三个青年躺在草坪上,李衍觉得这一刻很好,繁星,烈酒,朋友,大醉一场,躺着谈天说地。 本来自己早该做这些事情的年龄,记得的只有便利店里沉重的啤酒箱,拉车送货的路途,和收银机刺耳的收款提示音。 当然了,还有苦不堪言的学武生涯。 虽晚了几年,但依旧痛快。 张遵和黄崇两人也是同样,亡国的压力时刻压在的肩上,世人皆知他们劝说诸葛瞻失败,最后突入敌阵死于乱军之中。 不过鲜有人知,那一年,他们也就是二十岁出头而已。 “大将军还不下令取洛阳,俺的剑都快生锈哩。” “这些日子就歇息罢,大将军要处理的事情多了,起码要两月,要等后勤跟上,要稳定民心,要将士们休整,还要吴军也打上来,才万无一失,多年蛰伏,不能败于一时急功近利,否则。。。” 弘农不比一路上攻下的城镇,可以囫囵吞下慢慢整治。 这里是洛阳城边,天子脚下的重镇,只要牢牢把控这里,洛阳难有翻身之机,姜维想花时间整备再正常不过。 就是苦了已经杀通街的张遵,他这几日闲下来总想砍些什么。 黄崇半坐起来,拍拍脑袋,尝试清醒一些。 “还要两月啊。” 李衍心中一沉,他可只剩十天时间了,许白眉还没杀掉,黄帝也还没找到,看来只能想办法溜进洛阳。 “对了,有一事想问。” “何事?” 回答有气无力。 “今日早些时候去听了说书,提到一个江湖中人杨禾杨一山,据说在中原独步天下,无一合之敌。” “江湖?杨一山?从未听说,但传言有能人异士,确实能在江海湖泊中生存,还能驱使龙王发大水淹城镇,但多是流言,不值一提。” “什么,不是这个意思?汝讲那些在野之人啊,那就更不值一提了。。。” “古人云侠以武乱禁,眼中无纲常伦理无君臣父子,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一有不顺灭人满门,为诸国不喜,多打压。” “现在的有能者,多在帝皇家,或入世家大族,遗落在野之人的恩怨情仇,谈不上江湖,最多算个浅洼。” 真实的侠客群体消失的很早。 战国时期兴起,后墨家消亡,儒法二教一统天下,侠客就此灭亡。 后世写的笑意恩仇,书剑飘零,一剑斩旧业,事了功成拂衣去等,反而真实不存,成了文化符号。 黄崇说的过分,但确实,凭只个人主观臆断行事判事的真实侠客,被社会所不容。 “只是羡慕其潇洒,他日不做了将军,游于四方,仗剑江湖也未尝不可。” “只是浅洼而已。” 想起那架势摆得好,出刀就软脚的天下第一刀,李衍不免失望。 “刚好,嗝,说的无用,来试试深浅。” 张遵一指身后的小树林,俩人着黑衣,蒙头蒙面,蹑手蹑脚走向在草地上吃酒的三人。 “好像被发现了。” 一人停下,四处张望。 “啧,早说了,诛杀敌将,何必偷偷摸摸,就是要叫人认得出来,才能名扬天下!” “那?” “拼了!” 俩人狂奔途中将掩饰撤去,露出两张稍显稚嫩的脸庞,一个从身后摸出了剑,一人紧了紧拳头,跑到或坐或躺的三人跟前,居高临下。 李衍和张遵黄崇面面相觑。 “可知吾等是谁?” “不知。” “吾是天下第一剑,人称秋水剑仙,剑既出,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霜寒十四州,惧否?” 说着提起他的剑,剑鞘华贵,黑底色,黄纹路,一出鞘,剑波流转,寒光照人。 “还真有点霜寒十四州的意思了,剑是好剑,不知人如何。” 张遵大笑,提起他的无鞘剑颠颠倒倒就刺了上去。 “无鞘剑,果真是阴险小人,这一剑要叫汝黄泉问路!” 一剑伸出,直取张遵咽喉,一搅一撩,不能动张遵之剑分毫,后退两步,且招架着,几招过去已蒙细汗。 剑仙汗流浃背,从未见过剑招如此犀利,出招如此迅猛癫狂之人! “怪招,邪剑,不讲武德!” 张遵闻言大叹气,弃剑一脚猛蹬,那剑仙横剑招架,剑没事,人吐血,飞出去五六米远。 “你是天下第一剑,那俺现在是天下第一腿脚了!” 李衍摇头:“基本功尚未扎实,剑招刚入门,剑术无从谈起,天下间有这样的天下第一剑。” “汝能败他,未必能败吾!” 另一人沉声道。 “汝又是天下什么?” “吾非是天下之最,但一双拳递出,王侯将相,真命天子,也跪地磕头!” 双拳带着风雷之声狂轰,被张遵一手截住,未等他反应过来,被一拳击中肋下,飞出去五六米远,跟他的朋友垒在了一起。 “莫要伤了他们性命了。” “无妨,无妨,只躺个几日,马上天明,也冻不伤。” 三人醉着酒,唱着歌,相互搀扶着归营,月隐去,日未起,繁星点点。 第53章 杨禾杨一山 是夜,洛阳皇宫。 李衍挂在高墙的屋檐上,隐没在黑暗中,小心活动了一下筋骨。 没法随着大军破城,他只能偷偷溜进来,姜维给他安排好,从路上,到门关,到皇宫,一路畅通。 先前只见蜀汉内部被渗透成筛子,但其实魏国内部也会有钉子,一时鸡肋,不会永远鸡肋,剑不出鞘则已,一出鞘便封喉。 “刚好碰上大场面。” 那日茶馆被李衍一脚踹飞的天下第一刀说道:“后日子时,紫禁之巅。” 他不是来赴约的,他也不是什么天下第一枪,那边站着的那个,才是天下第一枪。 离远了望去,云淡风轻,只有月儿高挂,今夜暗淡无星,朦胧在了高天之后,朱墙黄瓦,琼楼玉宇。 一人一枪迎风独立在紫金之巅,高处不胜寒,黑压压的身影,环绕在四周的墙瓦之上,蠢蠢欲动。 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一袭白衣跃起,横于夜空之中,好似天仙下凡,飘逸惊鸿的一剑绽放,有招胜无招,象征着术的巅峰技艺,剑意凝练似匹,刮得李衍脸生疼。 他惊骇,像是在一河滩漫游,一失足掉进了无底海沟。 这一剑来的快极,天下第一枪将枪平举,平直扎出。 枪尖和剑尖对碰,针尖对麦芒,狭路相逢勇者胜。 火花,血花绽放,大枪弯起,长剑更是弯曲到一个似要折断的角度,二人侧过身,抖搂着将巨力卸掉,剑刃见血,枪尖见血。 平稳落地,霎那间,天下第一枪脚蹬飞檐翘角,手中长枪又一次扎成一条线,平直扎出。 不同于李衍耍枪般的取刚柔并济快慢结合忽轻忽重,霸王枪只取中间一条线之力量,霸道无匹,一枪连城门也能捅个对穿。 那剑客不慌不忙,迎月而叹,眼看要成枪下亡魂,抽剑将其横于身后,双指并拢作剑指,搭在剑末处,生生受了这一击。 “当!” 两件神兵对碰的颤声传出去很远,整座皇宫有些躁动起来,不断有灯亮起,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越靠越近。 围观众人闭眼掩耳,李衍双手扒着屋檐,又不想暴露,只能让声浪在自己的脑海中搅动。 同时他也在心里评估着这两个江湖上站在山巅的二人的实力。 “单就术而言,骇人听闻,这天下气运还是匀了几分给江湖的。” 声浪远去,月儿破开云雾,像为了这二人搭了个舞台。 直直的幽冷月光只照在紫金之巅上,泛起反光,天地顿时一清,隐蔽不再隐蔽,二人的面容展露在众人面前。 那剑客生的玉树临风,剑眉星目,极其英俊,带着些淡淡的倦意,一双冰似的眼眸低垂,白衣,抱剑,风吹发,不愧天外飞仙。 李衍将目光慢慢移向天下第一枪,其实他在茶馆就有猜测,那铁打的肌肉,看似粗野其实玄妙的压茶,那临危不惧的气态,那不经意间露出的几分傲然邪气,天下第一枪其实就是。。。 “老板娘?!” 老板娘去了麻衣,去了土土的头巾,穿黑色劲服,长发随性扎起,半拄着大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好似一人一枪打整个江湖的不是她一样。 李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任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居然会有这种事,有种莫名被欺骗的感觉。 “大娘是天下第一枪,大哥又有什么故事呢?” 月光之下,真正的天下第一剑,和天下第一枪,久无动作。 天下第一剑闭眼,神色随时间慢慢软了下来,开口道: “书剑飘零,舞剑春秋,春来又秋去,冬暖又夏凉,洛河旁一小屋,耕种几处农田,七载过去,吾以为可以不再思念汝,但却。。。” 几乎哽咽,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姜儿,汝可还安好?” 老板娘轻撩秀发,眼波流转,言语间却是一点面子都没留。 “刘少爷七年过去了还惦记着我呢,小女子早已嫁作人妻,相夫教子哩。” “什?” 刘少爷如遭雷劈,一口鲜血吐出,一颗剑心几近崩碎。 “姜,姜儿。。。” 这下轮到老板娘柔情似水了:“刘少爷,你我今世无缘,下辈子,小女子再与公子。。。” 刘少爷的姿态收住,脸有些黑了。 四周群侠的脸更黑,有人大骂:“刘笑,吾日汝妈!汝是来报仇还是来找情人的!” 老板娘听了,停下说话,咯咯咯捂嘴直笑,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刘笑也释怀地笑,低头抚剑,忽地剑出,剑气冲霄,白虹贯日,一剑西来,出口成脏者已人头落地。 此刻落针可闻,群侠汗流浃背,脸色难看至极。 “世人皆知杨禾乃是吾长姐,倒是你们这帮子人,合其弟杀其血亲,岂不可笑。” 刘笑的嘴角还挂着一抹笑容,极淡,其他人笑不出来,李衍还挂在墙上,眼下发生的情节堪比九曲十八弯。 “世人皆知,世人皆知?”群侠面面相觑。 “嗯,从今日开始,世人皆知。” 老板娘收起笑,手中大枪红缨似血,静待来敌。 “个鸨母养的,吾要他们死!” 天下第一拳孟开满眼通红,气冲斗牛。 一旁的天下第一刀张雪打着绷带,一瘸一拐走上前,道: “且慢,汝忘了天降仙石那日,诸多大内门客,武林中人围杨禾一人,被她屠戮殆尽吗?” 两人对视一眼,那日天降异象,五彩神光氤氲,后落仙石,武林各门各派,诸路游兵散勇,甚至大魏门客,称高手者,统统前往争夺。 杨禾一人一枪,今日才知,或还有一剑,血镇各路高手,抢夺宝物后就此消失,留下一个不堪入目满目疮痍的武林。 “若不是她,若各路高手还在,吾辈武林中人不会被,像狗一样扑杀!今日吾等也不必被刘笑折辱!” “此事之前有能与刘笑分礼抗庭之人?” 张雪疑惑。 “笑话!武林长辈未学走路先习武,这几十年的武功莫非是白练了!” “那?” “起码能过三招。” “。。。” “且等吧,朝廷的人来了。” 更远处的黑暗里,几道身影沉浮。 “如何?” “高手,还有,无妨。” “杨禾和刘笑,难办。” 。。。 今夜,不眠夜。 第54章 不风流处也风流 一片柳叶自西来。 刘笑剑目一凝,将身一拧,再回过头来,右手捻三寸飞刀,似柳叶,系红绸,通体锋锐幽寒,仔细再看,刘笑指腹细细的红线显露,渗出血来。 众人惊,朝月下望去。 一枯槁老头,面黄肌瘦,皱纹深似沟壑,眼睛都睁不开,宽袍大袖,像死掉的树上踹一脚就会粉碎的脆枝条。 一矮壮男人,穿单薄长衫,大眼鼓嘴,半躬身,活像只蛤蟆。 还有一个独臂男人,身姿挺拔,一头狗啃过似的短发,一条空荡荡的袖子引人注目。 李衍看的分明,方才那一刀就是自这人袖中飞出。 这个角度,力,速,技,皆佳,是个有真材实料的高手中的高手,比起丁奉老将军也是不遑多让,让一只手也比所谓的天下第一刀不知道多了多少道行。 毕竟飞刀也是刀。 “浅洼吗?” 李衍手痒痒,有点想试试这江湖深浅。 群侠这边,蠢蠢欲动,刀剑出鞘之声在安静的深宫里格外刺耳,山雨欲来。 “朝廷的人?” 孟开紧了紧缠住拳头的布条,有些紧张。 “是,老的那个,公羊和,据说是春秋战国人,活了几百年,师承春秋公羊传,拳掌功夫登峰造极,大开大合,凶猛暴戾,可一拳破十甲,掌风吹散云。” “矮的那个,银当,半路出家,不惑之年成名,人称蟾蜍淫乞,嗯,不好多说,一身蟾蜍功法吊诡邪异,气功拳脚毒术并练,让人防不胜防。” “最后那个。” 张雪一怔,摇头。 “不认识。” 孟开表面上还怒发冲冠,战意昂然,但心里发怵。 又是活了几百年的人,又是什么蛤蟆功夫,要是这几个大内门客不靠谱,来的这些侠客,都不够刘笑一个人砍的。 他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楚,自己不是什么天下第一拳,而张雪,和这里的其他人,是真的编到自己都信。 谈话间,远处三人几个起落,跃到了紫金之巅,今夜的舞台之上。 五人相互打量。 公羊和左看看右看看,惊呼: “哎呀,好剑意,好枪法,术比剑仙,力比霸王,老夫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如此纯粹的武道奇才,不如拜老夫为父,吾授尔等双修道法,一同证道长生?” “哈哈哈哈哈哈哈!” 银当大笑,挤眉弄眼:“两座上好的炉鼎,老前辈玩完,不如交由晚辈。。。” 公羊和微笑点点头,皱纹更深,一笑连五官都看不见了,整张就是黑色线条组成的一张脸,恐怖无比。 “都可,一起亦可,长生之路,何其漫长,有志同道合之人相伴是难得。” 老板娘闻言捂嘴轻笑:“干尸,蛤蟆,和残疾,大魏门客凋敝到如此地步,起码仙石降落那日,来的都是正常人呢。” 双方依照江湖惯例一番友好交流,心中皆是冷笑不止,无名火起,念动,剑出。 大风! 剑凝成一道银线飞出,在风中难得寸进,飞了几秒,打着转儿飞回到了刘笑手中,再入鞘,刘笑的笑有些微妙起来。 再看公羊和,扎稳马步,三指成爪,大拇指,食指伸出结虎印置腰间,一掌推出,刮起巨风。 那掌精炼似铁,肌束块块隆起,乃至纤维拉丝,条条分明。 十余人被吹飞到到地面,发出数声闷哼,没等他们再爬上来,迎接他们的是昏暗的火光,兵士冷酷的脸,几十把长枪把这些人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于是群侠骚乱起来。 “不是说朝廷是在我们这边的吗?” 孟开小腿一软,跌坐在房瓦上。 张雪面色铁青,嘴里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是他们叫我们来的。” 有箭射来,群侠惊恐,一人举刀大喊:“恁娘,拼了!” 一呼百应,群侠呼啸着下房顶入巷,兵士潮水般涌入,霎时间灯火通明,两批人猛烈碰撞,刀,枪,拼杀 ,血溅朱墙。 银当舔舔嘴,深吸一口气,皮肉瞬间苍白,静脉条条凸起,狞笑一声,扑向杨禾。 刘笑一剑飞仙直指独臂男,独臂男摸出飞刀,菩提沾花手,快似残影,不停削弱一剑之威,刀剑碰撞,漫天红缨纷飞。 公孙和摸摸胡子,不慌不忙扎起马步,二对二,他们稍弱,三对二,他们稳赢。 李衍看着整个皇宫乱成一锅粥,下面打下面的,上面打上面的。 跟他预想的江湖决斗,安安静静杀招制胜,最多有些恩仇的吼两声哭几下然后安安静静离去完全不一样。 所以先前的看完戏再摸进宫去刺杀许白眉的计划已经作废,现在这么乱,他必然心生警惕,更别说安排几个高手在身旁。 思来想去,李衍咬牙:“蛟龙眼前无深水。” 松手落下,梅尔斯的思念上手,朝天放一枪,震耳欲聋,白烟袅袅。 五大高手齐齐顿住,转头望向那边。 “咳咳。” “身似草芥风雨中,大枪燎原满地红。” 诗号祭出的同时,烟雾中走出来一道身影,脚踩瓦片的清脆声作伴奏。 “独向苍天开冷眼。” 老板娘手腰合一,又是一枪递出去,扎中那蛤蟆怪的肚皮,银当的肚子凹陷到枪尖贴着背,憋住的气急速漏掉,像个正在漏气的气球,飞出去好十几米。 她转头,眼里满是诧异。 “路过此地要开杀!” 诗毕,李衍高跃起,一记螺旋空中转体两周半满蓄力勾拳直中公孙和胸膛! 老人家双掌一挡,左手贴右手心,右手背贴胸口,气劲直透内脏,噔噔噔噔噔退出去七八步,踩碎了十数片瓦。 他面露惊异,这一拳的威力,超乎了他的意料。 刘笑剑指一抹,鞘中剑飞将出去,他自己则是短持剑鞘,躲过几柄飞刀,欺身压了上去。 “姐?” “自己人。” “哈哈哈哈哈,你这什么诗号,忒儿戏了!” 来自刘笑的无情嘲讽。 老板娘手背抹掉香汗,笑问道:“客官怎来了?” 李衍脱口而出:“蛟龙,不。” 他摇摇头,笑道:“无意气时添意气,不风流处也风流。” 第55章 大风,西洋枪 长夜漫漫远未尽,手中利刃犹血腥。 月下,嘈杂,火光,拼杀。 孟开边打拳大喝边悄悄后退,退至拐角处,见垒积起来的车马,眼睛一亮,只要翻上去便能跃过朱墙。 墙这边打的火热,血溅五步,墙那边风吹树叶簌簌,岁月静好,只要没人看到他跑,那他就是经历风云还全身而退的大人物。 他无声大笑,蹑手蹑脚靠近马车,身后脚步响起,火光越来越近。 转头,正好与三名士兵对视,三人一愣,立马抽刀挺枪,杀了过来。 “慢!” 三人脚步不停,急急而来,眼看唬不住他们,孟开摇摇头,双手置腹,气沉丹田,发而游全身,经脉络,强筋骨,一拳轰出,未果,被一柄长枪扎了个通透。 “欸?” 持长枪的士兵惊疑出声,枪头并没有扎穿的手感,反倒是传回来的反震之力,震得他手有些痛。 一声巨响,孟开借一刺之力,飞出墙去,重重倒在尘土之中。 “嘶~” 孟开大口吐出两口血,小心翼翼掀开衣服,看见凹进去一块的铁板,并没有被扎穿。 他松一口气,躺在地上不受遏制地大笑起来,从未如此感受过生的喜悦,安静下来睁开眼是碎叶遮住的朦胧夜空,美极。 “那边是?” “老库房,锁住了,这边过不去。” “估计想跑。” “那莫管了。” “他笑啥?” “疯子吧,甭管。” 。。。 窄巷里,一枝梅花压墙透出,被砍的七零八落,只剩寒枝点点花,血像不要钱似的统统灌溉到粉嫩的花瓣儿上,不一会就全染成了大红色,瑰丽近妖。 张雪战在前排,一手刀花舞得滴水不漏,兵士摄于其气势,竟不能攻,旋转,回身刺,转刀,踢! 刀不慎脱手,飞出几米高,正正好好把那根几乎光秃的梅花枝条齐根斩掉。 众人表情精彩,张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找补的话说不出口,此时也没有所谓知己的吹捧。 在尴尬的沉默中,兵士向前推进,那刀被一兵卒拣去,刀身一出寒光四射,刀毫无疑问是绝世好刀,人嘛,他笑了。 张雪也看到他笑了,充满了讥讽不屑,这感觉就好似那把刀转过头来刺入了他的身体一样,有种被牛头人的奇妙痛感。 “不,不许拿!” 他一口血吐出,对面的笑容更盛,甚至一边爱抚刀身一边挥砍,刀在他的手中绽放出绝世光彩。 涌来的侠客,皆被他一刀封喉,倒了八九人,群侠无不后退,那人一抖刀身,血甩去,刀发出了高潮的颤鸣,这是从未在张雪手里展露过的一面。 “血不沾刃,好刀,好刀。” “不!” 天下第一刀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身后忽然传来砍杀声,裹挟着侠客们朝枪尖而去。 “这又是哪边的?” 威严的声音响彻深宫。 “奉郭皇后遗命!灭亡司马氏!拥立曹魏帝!” 。。。 “无意气时添义气,不风流处也风流,嘶~” 刘笑咂摸咂摸意境,觉得对味了。 他随即大笑,潇洒飘逸的一剑出鞘,划过夜空,留下残影,直往李衍而去。 独臂人大皱眉,捻了五指刀一甩,红云过空,只见刘笑左避右闪,抬手剑鞘崩飞三枚飞刀,双指一戳止住近身的刀,两人对视,刘笑笑了笑。 “飞刀少见,近身的飞刀更少见,礼尚往来,让汝见见无剑的剑。” 剑指传来冲霄剑意,独臂人顿觉压力巨大,冷汗直流。 “有病?” 看着剑来,李衍硬着头皮硬接,一指伸出,血甲覆盖,指尖和剑尖接触的瞬间,剑气纵横。 李衍敞怀,剑随右手走,左手顺势握住了剑柄,将剑请到手中。 “毫发无伤?” 刘笑惊呼,不忘一指出其不意重伤银当。 银当大叫,红白的血流出来,散发着恶臭的气味。 李衍看似毫发无伤,其实也确实是毫发无伤,但只有他看得到,浮现在刘笑身后的王座缺了一个角。 公羊和几乎在剑来的下个瞬间暴冲,一掌推出。 李衍横剑,掌和剑接触,大风过境,欲摧城,李衍眯眼,衣裳狂舞,人怡然不动。 风止,扔剑,身动。 脚踩公羊和双腿之下,一拧一转,以腰为轴,肩重靠,将其顶出去半个身位。 公孙和不紧不慢,从容招架,双手一封挡住最硬的肩膀,脚离地。 李衍抓住机会,右手穿怀而过,拽住衣领,只要猛往下拽左手肘顺势一顶,就可以重创公羊和的心脏,一击毙命也有可能。 公羊和哂然一笑,变掌为爪,去抓李衍伸出来的大臂,一正一反,一旦抱锁住稍微借力就能将其直接折断。 “终归是少年人,今日就要汝见识见识天高地厚。” 公羊和这样想着,舔舔嘴,狠狠发劲! 余光瞥见战局的刘笑和杨禾皱眉,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被这样近身锁住,就算刘笑的指剑够快,手也是铁定保不住了。 谁料李衍藏在后方的左脚突然发难,以踩出去的右脚为支点,左脚如猛龙升天,暴起的脚尖直踢在了公羊和的下颚,骨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一口血吐出,脖子向后一仰,眼珠子慢慢翻了上去,双手也无力放开。 李衍冷着脸乘胜追击,蹬地前冲,拳变爪,钩住身体后仰的公羊和手腕猛地一拉,双手三指并拢作鸟喙状,眼露凶光,铁锥一般刺向公羊和肋下。 “呕。” 尖锐的刺痛将公孙和唤醒,他又吐出一口血,壮硕的头插鸟羽赤裸青色虚影浮现在他的身后,大风起,李衍一愣,被吹出七八步外。 公孙和踉跄起身,身后虚影消失不见,但四周身旁狂风大起,乃至包裹住他的身体。 “代行者?” “天人,风伯。” 公羊和吐出一口碎掉的牙,尝试矫正自己碎掉的下颚。 “所以你是外面来的。” “非也。” 他扎好马步,一掌欲出。 李衍见他不愿多说,于是从腰间摸出梅尔斯的思念上膛。 “认识这个?” 公羊和的老脸写满讥笑,表示放马过来。 “嘭!” 一跃而起的蟾蜍淫乞银当应声而倒,像条沾了水的旧抹布,砸穿了屋顶,重重落到地面,杨禾探头去看,见他体液横流,摔成了几块,分明是死了。 烟雾缭绕中出现李衍模糊的脸,对面是是公羊和清晰惊骇的表情。 他往冒烟的枪口吹了口气。 “西洋枪。” 三对二,二对三,攻守易势。 夜未过半。 第56章 冬雷 冬雷震,嚣声起。 白烟缓缓飘成一条线,浮向星月,以紫金之巅为中心,火亮渐从巷中窜走,泼了一墙的血,折断的刀兵,徒留一地死人,梅枝点头,有雪降。 “冬雷震动,万物不成,虫不藏,常兵起。” 刘笑抬头望雪,接住一片雪花,在手心温度的加热下顷刻间融化。 水流走,他出神,片片雪花落在他的身上,须臾白头。 冷意间手一翻,剑气纵横,斩灭红绸万千,不留恋,不思量,无心一剑,无名一剑,无剑一剑,无声穿胸而过,一串血珠连成线透出,循着剑气飞舞,一滞,在空中一滴滴淌下来。 血,雪。 独臂人闷哼一声,滚了下去。 黑夜中,一道道身影从巷中,屋瓦之上,房檐之下步出,再远处不断有黑点跳跃,急奔而来。 数点寒芒,一柄大枪。 秋风扫落叶! 枪头拖地,猛发力抡一个全圆,甩枪式,摔枪式,大开大合间风撼声不断,人不能进,风雪不能进。 涌来的黑衣近卫触之即溃,触之即死,紫焰冒起,一枪碾碎之,黑裙比黑夜更黑,在血中,在雪中嚣狂肆意,越杀越快,越杀越狠,红缨一绽,血纷飞,回过神来,已是尸山血海。 再无人了。 杨禾爬到尸山之上,到处都是血,蒙了她的眼,飘飘飞雪惧她,凡间红尘不沾身。 天上降魔主,人间太岁神。 她拄着枪坐下,头轻靠在枪身上,微微出神,在深宫之外,那个方向,有她的茶馆,有她那个总要提刀入江湖的傻丈夫,不知不觉间,血山成了雪山。 。。。 “俗话讲,雷打雪,遍地血,黄头坟,人吃铁,老天都看不过去,你自裁吧。” 李衍不紧不慢装填好梅尔斯的思念,将其别回到了腰间,就像他想的那样,刘笑一剑尚且不能寸进,遑论自己手里这把古董枪,子弹被风流吹跑,射向了不知何处。 公羊和脸色阴沉得可怕,银当被暗器射死,陈文昌好似被一剑穿心生死不知,百余近卫被屠戮干净,附近除了他们二人,和发呆的两姐弟,竟然已经空空荡荡。 远处灯火还通明,一门大开,兵将涌入。 三方势力冲撞,侠客们被夹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有人咬咬牙振臂一呼,领着无头苍蝇一样的众人统统往内里的方向杀去。 不忠,但起码不再被前后围攻,天平一倾斜,近卫节节败退。 马叫,弓弦,潮水般攻势,乱作一团,骚乱与动荡迅速蔓延。 “看是汉军进城来。” 李衍看了两眼,其实更像是内乱。 汉军且在休整,要能早来他就直接带大军把这片地方从上到下撸一遍,要黄帝信物和许白眉项上人头信手拈来。 离了远了看不清楚,多半不是汉军,但能让水更浑浊,事情更大,他乐见其成,所谓浑水摸鱼。 “汉军,自裁,呵呵,老夫要将汝抽筋扒骨,炼成油灯。” 公羊和握拳,戾气徒增,什么司马昭,什么上仙许白眉,废物。 紫金之巅,月圆之夜下半夜,最后一场大戏,是风伯,对德缪哥。 拳对拳,掌对掌,交手数合,见招拆招,快出残影,拳风呼啸,连清冷的月晕,也在这交手中被揉碎。 李衍一改路数,脚步迅猛简练,出拳又凶又快,路线诡异,无不是擦着公羊和的要害而过,在几寸后拳风呼啸,看得人鼻尖直冒汗。 忽地拉开两步,小腿抬起,笔直往上一变一折,爆发出恐怖的速度,青色虚影闪过,风吹迷人眼,这狠辣的一脚被拦截。 李衍心中微沉,借力跃起又是暴烈的膝撞,被公羊和先行一步,狠狠背摔到屋瓦上。 李衍五脏六腑翻涌,一口血本要吐出但见拳头带着大风直刺而来,速度快极,狠劲上来将血压了下去,仓促举手抵挡。 紫金之巅被凿出一个大洞,李衍不偏不倚刚刚好落到皇帝的龙椅上,砖瓦木梁等落下来,满头都是尘,曹奂此刻不在,想必这些日子无人坐它,今夜迎来一位落魄皇帝。 李衍抹了嘴角渗出来的血,公羊和随之跃下,李衍看得分明,他背后的王座才缺失一角,【虚假的王座】免疫3次来自某一目标的伤害,方才被摔的一下明显不计入其中。 风伯浮现在公羊和身后,壮硕无比头插鸟羽浑身赤裸,竟然转头望向身后的王座,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劲风又来,覆盖公羊和全身。 李衍这才站起,刚刚交手的数招,动作都被吹到偏离。 幅度不大,但高手过招,偏离一些,往往生死已定,进攻总失之毫厘,不是因为公羊和反应有多厉害,也不是李衍打的不行,每要击中的时候,总提前感受到压感,破不得后擦边而过。 他打得再凶狠,再有技巧,都是没有作用的,也就是说,远程战,不可取,原以为可取的近身战,更不可取。 “也不一定。” 仰天长啸,公羊和先发难,单掌一推狂风骤起,加持手臂横斩而出,快似闪电。 李衍手肘一挡,后退,王座仅剩一角,公羊和步步紧逼,左手抽砍向李衍脖颈,但失之毫厘,王座所有角崩碎,德缪哥端坐其上。 还未完,又是一掌风推出不到两步,位置合适后双手大张,作怀抱状,公羊和眼中戾色更甚,李衍躲闪不及,勉力以拳对掌,挡住这一记双风灌耳。 气劲,大风还是灌入脑袋里,李衍瞬间七窍流血,几近昏迷。 他一重咬舌尖,刺骨的疼痛将他拉回来,舔舔上堂牙,那里还有浓郁的血气,激起来了某种隐藏的凶性,与其说他不习惯没有德缪哥保护,不如说他一直觉得少了些什么。 拳拳到肉的拼杀,猛烈的痛感,挥洒的汗液,心脏砰砰砰砰乱跳,血液飞流,一股股热血冲向他的脑袋,太阳穴突突突突突到停不下来。 脑袋混乱无比,他看到了,泛黄的回忆,东山福利院,漆黑的房间,稚嫩的自己,躺了一地的人,死人。 【虚假的王座】受击3次后,降低目标所有属性10,不可叠加。 公和羊顿觉自己的速度,感官都迟滞下来。 李衍速度突然增快,身子一矮一突右脚已经踩到自己后面,他护住柔弱的肋部,怎料膝盖窝如遭雷击,一点,一折,一抹,碰不到皮肉,但整个关节被卸掉。 八卦掌,子胥过关! 第57章 黄帝 八卦掌,由清末大师董海川江南游历时受道家启示所创。 八大纲八拳,天干八卦十拳,地支八卦六十四掌,前二者乃是身法步法,后天六十四掌方为对敌掌法。 学天干不学地支则残,学地支不学天干则浮,强调身步法灵活性,避正打斜,滚钻挣裹,有的是拧劲和卸劲。 李衍向来爱力劲通达杀人技,这初学便觉得别扭最终也只学到半吊子的掌法倒是终于重见天日,公羊和以为一招鲜吃遍天,今日让老东西见识见识后人智慧。 被卸下的腿扭曲到一个吊诡的程度,李衍动作不停,掌变拳削砸劈挎,击中反过来的正膝盖,骨裂的声音在大殿上回荡,亦然不能伤及皮肉,但角度正确,白森森的骨茬子透肉而出,七零八落。 公羊和惨叫,一腿废,单腿作点,腰劲发力,背身一拳击空,不见李衍身影。 八卦掌,行如游龙,见首不见尾,见影不见形,瞻之在前,忽焉在后。 回过头来,抡圆了的一记手刀直取面门,砸在了公羊和用作抵挡的手肘上,变掌为爪,扣住大臂,左手扣住小臂,近身夹住,左手往外发力,要将这条手臂硬生生折断扯下! 被夹住的手顿时发出了让人牙酸的吱呀声,公羊和肝胆欲裂,风伯一闪,大风吹拂。 现在不似先前一招一式的拼杀,既然紧扣住了又怎会被干扰,现在不在乎招式的精妙准确,而在乎意志和力量的比拼。 他忍着彻骨的痛,脑子急速运转,明僚是自己对风伯太过自信,才被李衍一击得手,若是能重新拉开距离,一板一眼对招,凭他公羊和一双拳纵横江湖几百年,就算少了一腿步法有限制,胜算也还有。 于是公羊和状若癫狂,硕大拳头一下下砸在李衍的背上,脸色更是狰狞,竟然流着口水伸头去咬李衍的耳朵。 若是一般厮杀经验不够的武者,就被这疯狂攻势逆转局势了,但李衍此刻比公羊和还疯,他觉得脑子和心脏都快爆炸一样,回忆一幕幕掠过,又一幕幕消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苏醒。 公羊和的拳劲极大,五脏六腑快要裂开的痛感反而让李衍保住一些清醒的意志,两人四目相对,狠戾无比,粗野的喘息交融合会,像野兽一样嘶吼低沉。 刺啦一声,公羊和将李衍的耳朵撕扯掉大半,血流如注,他嘶哑大笑,当着李衍的面狠狠咀嚼,眼中尽是快意。 但见李衍眼神癫狂,下一秒,公羊和的手臂连着血,肉,骨头,被整个扯断,大喷血。 惨叫,响彻深宫之夜,公羊和心神失守,护体之风散去,见德缪哥展臂,人飘了起来。 李衍一脚踹倒公羊和,半跪压上去,小念头一起,提手,咏春,连环日字冲拳。 拳快极,快出残影,每下都击中胸部位置,公羊和像只残破的布娃娃,随着拳击剧烈抖动,大片大片的血污不要钱似的从口鼻喷出,那具枯槁的身体支离破碎,喉咙还科科地出气,像被什么扼住一般。 百拳轰出,李衍缓缓站起,血顺着手指一滴一滴落下,甩甩拳头,身下公羊和,已经被他打了个稀巴烂。 一缕清风拂过,风伯入到识海,壮硕无比,上身赤裸,围虎皮长裙,头插鲜艳鸟羽,鼻直口阔低头望地,脸上刺有大风祭祀图案,一头卷长发披肩,站到了该隐旁边。 “掌八风消息,通五运之气候,其象在天,能兴风。” 代行者获得s级神灵类传承风伯,当前传承度10% 计算掉落物品。。。错误。 计算传承度补偿。。。错误。 代行者未获得物品或补偿。 风伯负面效果已与该隐负面效果抵消。 【箕星】力量减10,不受风流影响,身处风速越快,速度越快,造成伤害越高。 【飞廉】风环绕全身,每秒消耗体力,可抵挡总属性值不超过自身10点的目标攻击。 【风从虎】消耗精神,发出大风。 【未解锁】 【未解锁】 往上看去,雪款款飘下,落到李衍的脸上,情人的爱抚,洗去污秽的血,凉丝丝的。 月,夜星,隐去了,接近五点,虽是冬日,但天已经要泛亮,紫金之巅,天外飞仙,振臂一呼天下反,玉宇琼楼不再,这一夜有剑,有枪,有大风还有意气,一夜鱼龙舞。 。。。 意识慢慢清晰,痛感更甚,方才回忆翻涌,过了之后还是什么都没留住,除了在福利院的房间内的一幕,已经足够让他相信在东山福利院一定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摸摸缺掉大半的耳朵,李衍有点呲牙咧嘴起来。 血止住了还是痛得要命,前次任务并没有受太重的伤,但就经验来看,在进入果实后现实的自己不会消失。 所以在不确定回归的时候会不会把受的伤也带回去之前,谨慎。 “尽量。” 胡乱清理了一下身上的血污,余光瞥见一金黄色物件从公羊和的衣角伸出,犹豫一二俯身去拾,是一陶瓷碎片,有大半金色龙爪雕刻,隐隐能看出形来。 代行者获得黄帝信物,可兑换ss级神灵类传承黄帝。 深吸一口气,将其揣入兜里,寻回上去的路。 再登上皇宫之顶,远处骚乱未减,还是杀作一团,不知道哪位将军领兵造反,此刻在一处宫殿群作拉锯战,战况焦灼。 杨禾,刘笑一左一右踩在翘起的檐角上,身上皆有挂彩,许白眉站在中间,虫化的半张脸被削去一半,十条虫足不安踱步,脸色也难说好看。 见李衍上来,他的脸色更黑,李衍见他也意外,心念一动,风伯出现在背后。 “竟然是你胜了。” “原来你还没死啊?” “你不也还没死呢。” “你怎么还在。” “你不也还在。” “呵呵,你请的那个假货都奈我不何,我为什么不能在。” 闻言许白眉的一颗虫头和半张虫脸扭曲起来,显然是对这句话很大意见。 他的人脸笑了:“有种你再请一次。” 李衍顿了半晌。 “好。” 五方上帝信物亮起,天地变色。 第58章 东皇 灰璞璞的玉,断牛角,沾血的钱,磨平的印章,还有黄龙碎瓷片,升至高空,按照东南西北中的方位分布,阵成,剧烈抖动,光芒四射。 隐世小庙中,千度岩浆下,高天的云端,外海的岛屿,还有深埋的墓室,结束了悠长的沉眠。 一步踏出,众神归位,五方上帝降临大魏皇宫,压得这颗果实隐隐颤动,狂风大作,山在呼叫,海在咆哮,一派灭世将临之征兆。 果实之外,一人有所感,右手摇扇,左手虚按,动荡中的果实安静下来,他长舒一口气,一切尽在掌握中。 不过几秒时间,青帝从百花百草中踏来,还是那般淡雅,见李衍在微微点头致意,小指一勾,李衍腕间镯化作真龙,欢腾着飞向他处,绕住小指变作了指环。 赤帝随之步出,牛首人身,带鼻环,披草衣,一身肌肉虬结,呼吸间带有滚烫热浪。 白帝白甲白袍,从空中落下,背银白大枪,白发白须肆狂飞舞,威风凛凛,杀气凛然。 黑帝不是鲧,也不是那只龟,是一个难辨雌雄的黑发男子,枕着黑水,闭目养神。 黄帝居于中央,带珠帘冠,着五爪金龙袍,抱七星宝剑,锋藏于怀。 五帝皆看向李衍,上下打量,见青帝颔首,个个也点头致意。 李衍半眯眼,缓缓点头回应,这一路过来,收集五方上帝信物的路途除却最后与公羊和一战,难说辛苦,更多的是像木偶一样被牵着走。 五方上帝,鲧,王山岳,他们要做之事都指向同一个目标,东皇太一,之后是什么,不知道,谜底马上揭晓。 但是在此之前,最后一件事。 李衍手一指向许白眉。 许白眉本呆住了,看李衍一指,脑袋一炸,冷汗涔涔,寒毛根根竖起。 饶是前兽类三席之一,六根里的舌主,也很难对ss级以上的传承本体生物有一战之力,这些神明生物平日里几乎见不到。 他也是依靠煞戈妖虫与阿撒托斯之间的特殊纽带,才能有花大价格召唤出阿撒托斯投影的资格。 一个第二次进果实的新人,能请来一次唯一级神话生物可以解释为强运,现在连他都请不来阿撒托斯了,他根本不相信李衍还能再请来那条鲲鹏。 结果是李衍一个好字请来五尊大神。 他毫不迟疑,手中脱离符燃起,许白眉的身影在快速消散。 一道凝成气的滔天的杀意自白帝处飞来,瞬间将他来回洞穿了数百次,他的身体支离破碎,十条虫足被砍断八九条,但又粘合起来,剩下一颗虫头顷刻间爆炸,半虫半人的脸也恢复正常。 他脸色苍白,身形还在快速消散中。 一口热气吐来,烧得空气都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一接触,只半秒不到,许白眉化作天地间一抹青烟。 任务:击杀煞戈妖虫,判定中。。。任务成功。 主线任务已完成,可以随时回归结算,或留至期满,是否回归。 “否。” 。。。 许白眉身死的所在,青烟之下,几点沙尘,勾勒出一只得道鼠貂持飞龙宝杖。 “那黄风大王风最利害。他那风,比不得什么春秋风、松竹风与那东西南北风,我老孙自为人,不曾见这大风,果是凶恶,刮得我站立不住,収了本事,冒风而逃。哏,好风!哏,好风!老孙也会呼风,也会唤雨,不曾似这个妖精的风恶!” 司马昭在近卫的拥护下杀出重围,朝着五帝处靠去。 策马在这空荡的皇宫中疾驰,远远眺望,五帝现身,他一惊,拉马绳急刹,马上开始掐指算命。 大拇指依然落在赤口处,虽然是凶,但是没有变化,他心中稍安,犹豫片刻一个眼神,近卫会意,停在了一旁,目送着司马昭小心前进。 他们不懂,不懂为什么大势未去之时放弃大局的掌控,不懂为什么放任反抗的发生,不懂为什么要在战况最焦灼的时候分出大批精锐出来护送,就像他们不懂为什么现在他要一个人走掉。 当初司马氏发迹之前,没人懂司马家的人的一举一动到底是为了什么,只知道听从他的,最终能遂他的意。 “只遂他的意?”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司马昭的背影,再看远处大殿尸山血海,如坠酷暑寒窟般的清醒,后退几步,四散而逃。 “赤口,小凶,赤口,小凶,再算,还是小凶,必有路走,必有路走。” 司马昭牵着马悄悄靠近,脸上看得出来压抑得很好的焦躁。 手里卜卦动作飞快,不停地算,越算越快,他知道自己的靠近必瞒不住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他们也许对自己没兴趣,也可能一念间把自己捏死,反正废不了多少功夫。 所以要快,快,快,久则生变。 正寻着,忽然,他闻到一股腥臭的烧焦味,一只黄貂随风而来,快要被吹走时,司马昭将其一把握在手中,再张开一看,只是几粒黄沙,随即耳畔响起陌生的声音。 “代行者获得A级传承黄风大圣,是否回归。” “这?有了,有了,是命数,命数!” 司马昭无声狂笑,这一刻大拇指也落到食指的下节,大安,大吉利。 “是否回归?” “是。” 纯粹的灰将他淹没。 李衍早心有所感,余光扫过去,他皱眉,片刻犹豫的功夫让司马昭逃出去了,看样子是让他成了,日后两人有缘再见,未必就不会再生事端。 正想着,青帝来牵住他的手。 李衍一愣,遂听见古朴难明的咒语响起,不是从五帝口中而来,而是这颗果实,这方世界,山川河流一草一木,万物生灵呼唤。 天空缓缓打开,云翻涌着分开,巨大的鸿沟出现,澄静的天空慢慢变黑,先能看见的是建木粗壮的枝丫,再往上是脉络清晰的绿叶和密密麻麻的果实。 咒语愈加激昂,李衍感觉自己和五帝在某些方面成为一个整体,祂们要借他的名义。 五帝单手指天,五行光束彻天贯地,飞往无尽天外天。 第59章 太一 天外天处于建木之上,独立在建木果实体系之外,混沌,无序,盘踞在此的神秘存在有如漫天黄沙,千百年来,人类别说探索,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欠奉。 有人说机缘巧合下在此得到过某神明垂青,有人说在这挖出过一把后羿射日用过的唯一级大弓,也有人传兽类一席郑抗美他老人家座下那只唯一级重明鸟,就是在天外天诛杀了域外天魔才得来的。 诸如此类的传说在代行者的圈子里流传甚广,但是总的来说,天外天还是非常人能往之地。 王山岳在此等候多时,嘴里叼一烟斗,一看就是现代劣质工艺品,几口下来烟没出多少,外壁倒是滋滋冒油。 手里还提一鸟笼,笼中养一雀儿,只是普普通通一麻雀,但也养得油光水滑,一双比黑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一眨一眨,很是讨喜。 “嘿,咱是比不了郑老二的那只大鸟,但啾啾也是爷爷的心肝宝贝,是不是?” “啾啾,啾!” “就当一只快乐的小鸟,不知多好。” 王山岳长吁短叹,从怀里摸出来几粒鸟食,慢慢喂着,神火护他不受侵,燧皇在他身后盘坐,黑发长须,着布衣,一手握燧木,一手置胸前,捧永世不灭火。 “就世界的解放作用而言,摩擦生火还是超过了蒸汽机。因为摩擦生火第一次使得人支配了一种自然力,从而最后与动物界分开。”——恩格斯。 在王山岳的不远处,一口大棺横断虚空,通体深蓝,被无形水包裹着,上有浮刻楚人大举祭祀之观。 在棺前有一赤色通红巨人,蓬头垢面,血液和岩浆在祂的身上婉转,多看一眼灵魂便会被囚禁,祂半跪地,肩扛棺,身上的锁链缠绕着巨棺,如同囚徒。 塔耳塔洛斯,地狱深渊的代名词,希腊神话里继混沌之神卡欧斯和大地之神盖亚后的第三位原始神灵。 比大地更深,比冥界更深,所有一切的最底层,关押泰坦巨人的监狱,凡人死后灵魂接受审判的所在。 塔耳塔洛斯,代号【托棺人】,身处天外天外层,19【已屏蔽】发现时重伤,肩扛大棺【认定为先古最高神祗之一东皇太一之棺】,级别暂定【SS】,危险程度【未知】,价值【高】 机密程度:极高 请勿将机密档案作任何形式上的传播。 代行者直面SS级传承生物本体,请谨慎行事。 五色神光射来,被塔耳塔洛斯一手挡住,锁链当当作响,麻木不仁的眼从发丝间的缝隙能窥得一点血色。 “昊天的遗志,就召来了你一个,塔耳塔洛斯。” 话音刚落,塔耳塔洛斯的目光缓慢移到王山岳身上。 “不,没有看不起你的想法,我的意思是,你现在两只手都动不了了,是吧?” “。。。” 老人边抽烟,边遛鸟,嘴上还不闲着,哼起了小曲儿,身后燧皇将燧木点燃,炙热的火瞬间以一种堪称恐怖的形式蔓延开来。 “噔噔蹬蹬,噔,绕不开解不开,北京的缘儿~” “阴一阵儿,晴一阵儿故宫的天儿~” “这位爷那位爷,全瞅我了,图的是面儿~” 天外天的一角,被染成赤红色,火焰,铺满了周围每一寸空间,火舌或卷或舒,舔舐过了天外天的无名瘴气,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火焰,无处不在的火焰,爆炸,随处可见,毁灭,无法形容的毁灭场景。 “叮咯咙咚暮鼓晨钟,哩哩啦啦啦啦啦~” “八百年帝都兴亡过眼,哼哼哈哈哼哼哈。” 巨人仰天长啸,身躯极速膨胀,地狱长河在祂身上流淌,沉浮着无数白骨烂肉,灵魂从祂的嘴里伸出,数以亿万计的手,摇摆着,抓取着什么。 祂一手撑地,一手指天,就如同祂之前做的那样,举起冥界和生灵大地,这回是撑住要压下来的赤色天幕。 “花开花谢香山红叶,人来人往粉墨登场~” “雍和宫往南大栅栏往北,荡起双桨白塔红墙~” 天都塌了,塔耳塔洛斯的腰慢慢弯下来,王山岳哼着歌靠近,拾起锁链,上手重极,接触的瞬间将它烧得通红,没几秒就熔断了,无力垂下。 “兜兜转转苍苍茫茫,何处是故乡~” “何处是故乡?” 大棺从巨人肩上滑落,五色神光穿过无形水,分别注入到了棺上雕刻着的五道伟岸的身影,大棺激荡,欲开未开,下一秒凭空消失在天外天。 “何处是故乡啊,塔耳塔洛斯,你自由了,回家吧。” 火光淡去,王山岳离去的背影引来许多好奇的窥视。 “凭谁是谁爱咋咋地,未必是黄粱,城南旧事啼笑姻缘,都在我心间,红楼梦里卢沟月下,天地一少年。” 。。。 天空恢复澄静,云聚拢,一口大棺挂在空中。 上面雕刻的人像活过来了一般,化成金色的虚影,围绕着大棺,载歌载舞,对着他们的至高神献上祝福和尊重。 从不知何处传来虔诚的祭祀诗,虚无缥缈,似远似近,声音在这颗果实中飘荡。 吉日兮辰良,穆将愉兮上皇;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瑶席兮玉瑱,盍将把兮琼芳; 蕙肴蒸兮兰藉,奠桂酒兮椒浆。 扬枹兮拊鼓, 疏缓节兮安歌,陈竽瑟兮浩倡。 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 五音纷兮繁会。。。 诗吟到此处停止,大棺盖板褪下,露出东皇太一真容。 相貌贵极,秀美近妖,玉面薄唇,眉细眼狭长,似开不开,呈帝王像。 一头幽深长发用冕冠盘起,黑蓝二色的宽衣博袍,又以金银丝线绣有流云祥瑞,蛇鸟鱼虫,极为真实,远远看去似为活物。 太一混沌水气沉浮,太一生水,水辅太一,是以成天。天辅太一,是以成地。天地相辅,成万古至尊。 这一刻万物寂籁,天地失声,楚人们跪伏着转过头来,五帝收回神光,也向李衍投去目光。 李衍张张嘴,吐出一口气来。 “君欣欣兮乐康。” 第60章 我不同意 “君欣欣兮乐康。” 一锤定音的最后一句诗,楚人们如释重负,背过身去对着东皇太一重重叩首,随即变回了棺木上精细的雕刻,仿佛刚才的一切全然未发生过。 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 青帝拍拍李衍的肩,他扭头一望,祂已经乘龙飞离,再转过头来,五方上帝一个影都不见了,黑帝站的地方还留下一串哈欠声,留李衍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他试着闭目着感受了一下,身体并没有什么变化,识海里风伯和该隐,德缪哥各有位置,棺木里的东皇太一依旧躺在那里,栩栩如生,只像是暂时打个盹,马上就会醒来。 李衍上前几步,手伸出欲要触碰又收了回来,皱着眉头迟疑着,在他面前的是华夏一系的至高神之一,比作昊天上帝,玉皇大帝,三清,或者舶来的释迦牟尼和如来佛。 正常人是绝对不会想着没事摸摸祂们的。 一旁,杨禾和刘笑姐弟俩。 从一开始,刘笑的眉头就一直狂跳,直到亲眼看见东皇太一带着祂的棺木降世,他两眼一黑,一颗透彻通明剑心真正要几近崩溃,这会他望向杨禾,终于忍不住问道:“姐,你一直都知晓?” 刘笑一句疑问打破了安静,李衍转头去看他,见他死死盯着杨禾,冷汗流满了全身,顺着发丝,额头流下,像是淋过一场暴雨。 但他毫无所觉,脸上只写满了荒唐的不可置信,李衍朝着他的目光看去,东皇太一。 “知晓什么?” 他眉头一挑,轻声问道,姐弟俩都没有理睬他。 杨禾烦躁地挥舞了两下手中大枪,良久才答道:“是,吾一直都知晓。” 刘笑风流意气不再了,他惨笑:“难怪,难怪,吾当是汝当初怜吾孤苦伶仃,才将吾养大,原来还有这样一层缘由。” 杨禾抬起头,言语中也带了一点颤音:“笑儿。。。” “所以我们确实是亲兄妹,这个人,是我们的父亲。” 一句话扔出来,信息量太大,李衍起身正想上前两步问个清楚,这时他眉头也猛跳了两下,大脑被这个太过突然太过炸裂的消息撞得有些晕晕乎乎。 “等等,你们能讲一些我能听懂的吗?” 无人搭理,事情得走向正往不可预测的方向四处乱滑。 杨禾沉默,刘笑三步并一步,走到杨禾面前,像个小孩子一样,紧紧抱住她,将头埋到她的肩,等着她的答案。 她环抱住这个在她看来心智还浅的小弟,右手磨蹭他的发。 她不是没有想过将事实告诉刘笑,而是一世又一世的轮回,东皇太一迟迟不归,各路神仙,争先恐后逃离,怕受波及。 就这么过去许久时间,许久时间,那连杨禾自己,也记不清已经过去多少年月。 日子一天天从掌间飞逝,一年,数年,数百年,有那么几个瞬间,杨禾以为淹死在红尘俗世,太好了。 她沙哑道:“我们的确是亲姐弟,东皇太一,你我是祂所创造的物件,而非是子嗣。” “是,非。” 两个答案。 刘笑闻言身躯一颤,推开了杨禾,眼神反而慢慢恢复了神采,只见他呢喃道: “那便对了,那便对了,只前面一个回答就足够了,刘笑一辈子,爱剑,爱姐,旁的不思量,只让剑来引路。” “刘笑!” 刘笑头也不回,手搭剑上,杀意滔天,李衍正好挡在他的路上,两人对视。 李衍沉默回应,他刚刚也就听了个大概,一个个的,都下大棋,都不给自己这个当事人透点风声,他叹口气,问道:“我就暂且问一个问题,东皇太一归来,对你们意味着什么?” “李衍,祂归来要将沉入无底深渊的那方世界拉出,换言之这方世界终将毁灭,所以。” “勿要拦吾。” 这方世界终将毁灭。。。 刘笑剑出鞘,寒芒一闪,天外飞仙,东皇太一的眼眸睁开,深如海渊,李衍意识一恍惚,东皇太一已经进到识海,手握一阴一阳双鱼,盘旋间自有道法玄妙。 代行者获得sss级神灵传承东皇太一! 当前传承完整度:100% 东皇太一淡笑,随即离开识海,浮现在李衍的后面。 远处,无底深渊倒灌,沉下了不知多少尺,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随即就是山崩地裂般的响声,黑水带着轰鸣声冲出,像一座大山拔地而起,高耸及云,向着李衍的方向飞去。 刘笑和杨禾死了,变成了阴阳双鱼。 李衍坐下,望着天边奔腾来的黑水,还很远,一时半会到不了。 东皇太一的棺木空了,祂以实体进入到李衍的识海,又以虚影的方式浮在他的背后,也许这就是至高神的能力。 身旁多了个神,少了两个人,李衍觉得很无味。 他斜了东皇太一一眼:“他们是你的一部分,是子嗣也好,是物件也罢,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东皇太一低头看向他,眼眸还是那般,深似海。 “我来了没多久,不到一月,刚醒来就在战场上,被十几把刀枪对着,不杀人就被杀,很残酷,都是些普通人,种田的,杀猪的,打猎的,还有被拐来的,战场上天天死的就是这种人,手上沾血之后,我常问自己,后不后悔。” “后来结识了几个人,好人,都是些忠武之辈,也结下几分情谊,一州之力北伐十一回,单枪匹马冲阵,一朝天子力压朝堂,真好,真够劲。” “再后来就是江湖,蹩脚的天下第一刀,搞笑一样的秋水剑仙,被一脚踢飞的绝品武夫,菜则菜矣,还是有几分意气在,也好在还有几个真材实料的高手在,不然真无聊。” “还有你手上的那两条鱼,一个叫刘笑,一个叫杨禾,我挺喜欢他们的。” 李衍的声音越来越低。 一幕幕画面,一个个人物在他面前闪回。 “你问我想说什么?我说,你要毁灭这方世界,我不同意。” 李衍抬起头来,眼底极冷,一人一神,四目相对。 黑水将他们淹没。 第61章 赎罪 李衍是很不喜欢那些大人物的。 手指轻飘飘这儿指一下,那儿指一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害了多少人,都跟他们没关系,只依他们意思,只管他们快活,哪怕洪水滔天,又沾湿不得他们衣裳。 王山岳需要的,东皇太一需要的,深埋无底深渊下的九个唯一果实之一。 重要到五帝和鲲鹏都献身,重要到王山岳亲临天外天搏杀,重要到东皇太一归来操办,还重要到要牺牲一整个世界的人来完成。 不需要作深入了解,一听这么大阵仗,就知道确实很有分量,也势在必得,蚂蚁怎么能撼动大树呢。 静谧,寂寥。 暴烈的黑水流落下,卷走了几乎半个皇宫,也拍晕了李衍,这会他醒来,回到了无底深渊,处在不知多深的位置,上下左右,望不到尽头的黑。 鲧,应该是鲧,牵着他的手,急速下降。 李衍一言不发,沉着脸捏了捏鲧的小手,冰冰凉凉的,又滑又嫩。 “喂。” 李衍尝试开口讲话,却发现一个音也发不出来,他闭上嘴,在心里默念,一时也想不清楚是在叫谁。 声音在识海中回荡,东皇太一稳坐中央,一手托腮一手撑膝,闭目养神,太阴之气太阳之气,在他的身边飞舞。 德缪哥,该隐和风伯,被挤到边边角角。 两个s级的传承跟东皇太一的级别差了太多,几乎被挤到识海之外。 德缪哥还是站在原先的位置,漆黑吊诡的色彩撑开一个不大的空间。 毕竟只得30%完整度,跟100%觉醒度,根本就是以完整之躯进入的东皇太一有很大差距。 没有人应答,鲧越下潜越快,左穿右插,开始有些或庞大或怪异的轮廓出现,堆满了整片水域,刚刚掠过去的,好像是一块四五层楼高的肋骨还是什么骨头。 李衍这样想着,一截泡到肿胀发烂的手,捏着密宗降魔印劈头盖脑就往他的脸戳来,李衍一惊,风伯一闪,【风从虎】,嘴上一阵风吹出去,流水堪堪将那手带偏离了一些,呼啸着消失在上方。 李衍看着那只手远离,心有惊悸,恐怕这里都是些类似的残躯,这颗果实的本貌,应该是东皇太一想恢复的那个样子。 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那个果实被埋在无底深渊底下,现在很可能还正常存在着。 东皇太一被放逐到天外天,神明们,争先恐后或追随东皇太一,或穿过无底深渊追随旧世界,追随旧世界的神明都淹死在这里了。 去往天外天的,看东皇太一形单影只,也未必好到哪里去。 结合王山岳和杨禾讲出来的只言片语推演出来的版本,还是很多错漏,这种远古秘辛,不是靠想就能想出来。 “到了。” 鲧轻声道。 周围视野一空,无底深渊的底部,出现一些光亮,从几道半人粗的裂缝中透出来,望上看,能看见那边的云彩,也许还有风存在,时不时有泡泡冒出。 “这里就是,另一个果实。” “不,暗面。” “暗面,什么意思。”李衍细细咀嚼这两个字的意思。 “故地。” 鲧的眼中出现向往之情,那是一种很复杂但又很常见的情感,渴望又有些畏惧。 “吾开路,太阴太阳本源,牵引融合,新地剩果核,王山岳吃,吾,堵住无尽海。” 李衍听懂了。 鲧将撞开这几条裂缝,东皇太一用这方天地的本源太阴太阳,将底下的世界拉上来。 到时上方的果实会毁灭,剩下本源的果核,王山岳将其吃下。 鲧再用自己的身躯,堵在这个洞口,避免旧果实落入无尽海。 细节不重要,后果跟他想的差不多,既然如此,什么都没变。 东皇太一手中太阴太阳慢要交融到一起,裂缝处瞬间鬼哭狼嚎,水流愈发湍急,连下方的云彩都越来越近了。 李衍眼皮一跳,抬手双指一勾,太阴太阳朝着他游来,悬浮在他的手上,而他脸一沉,竟然也散发出太一混沌的气息。 寂静,寂静,和寂静,气氛凝涩到了极点。 东皇太一和鲧直盯着李衍,他在赌,千里迢迢不辞辛苦也要把他带来,一定是有原因的。 最大的原因就是,离了他什么都做不成。 有这个前提在,要他收集信物,召来棺木,等等事情就都能说通了,更准确一点,是需要一位外来的代行者帮祂做这件事情。 东皇太一沉默几秒,回到识海处,见祂一口气呼出,太一混沌一气纵横。 李衍头痛欲裂,风伯该隐又退出几步,德缪哥双手如高举日月,蛇抬头,王座在东皇太一身后沉浮,忽地一只手伸进德缪哥的领域。 两位神只间的角力,一位短暂时期的至高神,一位创世神之下的伪神,本应势均力敌。 但传承完整度差太多,东皇太一的手如同滚烫的铁棒怼进冰山里,摧枯拉朽,马上就要锁住德缪哥的喉,在离几寸处,停了下来。 “要我收手,可惜,我属牛的。” 李衍额头上青筋凸露,眼中戾色尽显,他还留了一手,专门应对紧急情况。 代行者使用俸禄,当前可领取次数:2 德缪哥完整度:50% 解锁新技能【巨匠造物主】 。。。 前不久。 “陛下,臣有一事相求,其实臣自幼饱读诗书,本来是想做文臣的。” “这,做文臣的成日披挂上阵,做武臣的却饱读诗书,真是世事难料,既然如此,便给将军一个闲职。” “那俸禄?” 刘谌一愣,大手一挥:“照发!” 。。。 识海内漆黑吊诡色彩暴涨,东皇太一像被怪诞镜照了一般扭曲起来,下一秒变成左一块,右一块,一个恍惚化成了一滩水,又一转,识海内存在两个东皇太一! 【巨匠造物主】! 德缪哥创造的有缺陷的物质世界,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两位神只暂时陷入胶着,李衍出现在真东皇太一旁边,喃喃问道:“鲧要故乡归,王山岳要果核,你东皇太一又要什么?” 像一瞬又像长久的沉默,东皇太一的嘴唇微不可察地翕动,没有发出声来。 李衍靠近,祂又说了一遍。 照着祂的唇形,李衍将那两个字模仿出来。 “赎,罪。” 赎罪。 第62章 祂的故事 很久很久之前的东皇太一,那时候的祂还不是祂,只是它,静静存在着,看日升月落,人来人往,那时也还没有人冠以祂东皇的名号,它还只是太一。 一天日落月不起,天空暗淡无云也无星,除了最靠近北天极的一颗恒星,北辰星亮极。 它本是被人们遗忘的一颗遥远星辰,在日月的光辉下算不得什么,不及太阳般炙热无比,也不是像月亮般,离了太阳就暗淡无光,但它现在就在那里,在遥远遥远的天外,照亮着世间。 就这么一连过了好多年,人们从开始的议论纷纷,到后来也习惯了。 日虽没了,月虽无了,但不还有北辰星高挂在天空之上吗,清幽,收敛,能让鸟兽走得不至于东歪西倒,能让人找到回家的路。 虽然还是会有些人怀揣着对日月的怀念和追思,感叹道北辰星不如日光和月光,但是差能差了多少呢,反正只有它一个了。 既然如此,各式各样的崇拜是不能少的。 先前还要愁拜日神,还是要拜月神,现在没有这种烦恼了,各种神君,上帝的名号一个个往头上扣。 他们还给那颗星星起了好多新名字,从最先的北辰,到紫薇,帝星,勾陈一,种种高贵的名讳以表达他们对它的敬爱。 太一觉得这一切都很有意思,除了对这些乱七八糟的名讳不太满意。 于是在一次祭祀中,大楚巫散鲜花,垫熟兰,腰间玉佩鸣声清朗,一手托长剑身,一手抚玉剑柄,跪下准备恭敬祭上皇。 忽地天沉陆鸣,众人惊恐抬头,北辰星闪烁,光亮如昼,威严温厚的嗓音在他们的脑海中回荡,重复着两个字:“太一,太一,太一。。。” 众人呆愣了好一会,天地逐渐清明,大雨轰然落下,大楚巫方才回神,喃喃念叨着神之名讳。 他绞尽脑汁,从震撼中抓住一丝清明,想上皇偏在这楚东之祠降下神迹,又名太一,于是他站起,目对着北辰星,将剑举过头顶,大喊。 “恭敬天神东皇太一,君欣欣兮乐康!” 众人闻言欣喜若狂,举起鼓槌齐敲鼓,敬献杜酒花椒汤,吹竽鼓瑟高声唱,香气菲菲飘满堂。 雅乐,激昂跑调了的雅乐,一会低下山谷,一会高向云端,终于可以不端着了,想怎的弹就怎的弹。 搭配着这随性的雅乐,楚人们大声歌唱,歌颂着他们的天神。 舞蹈,肆意张狂的,在雨下的舞蹈,裙摆涟涟,大袖翻飞,黑的红的白的柔软布料舞成了花儿。 笑声,喘息,脚步下飞溅的泥点子,兰花的柔和香气,花椒的刺鼻辛辣,作盛景下的最后点缀,这日,人们迎来了他们的至高天神,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东皇太一。” 东皇太一很高兴,也很满意。 祂伸伸腰,打了个哈欠,一口浊气吐出,一具完美的身躯现世,接着是,眉,眼,耳,鼻,口,相貌贵极,秀丽近妖。 哪怕是世上最漂亮最尊贵的人见了祂也形惭自愧,技艺通天的工匠也难以复刻出祂的美貌。 与其说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如说是祂生而如此。 星光点点,落到东皇太一的身上,祂站起来,天上一黑,鲲鹏扶风过,一条小鱼扑棱着羽翼,跌跌撞撞要摔未摔,祂上前几步,将那鱼揽入怀中,滑溜溜沉甸甸,可爱得紧。 “滴答滴答。” 滴滴精血从祂的身上滑落,东皇太一回头一看,朵朵妖艳血梅,和脚踩的血印子。 脚印的尽头,是一个被开膛破肚的巨人,还冒着热气。 他的身形枯槁至极,黑发黑须,嘴无声张大,一眼为日,一眼为月,不知在这里待了多少岁月了。 山石跟祂粘连在一起,那对眼睛中,在北辰星光芒映射下,闪着诡异的光。 在长久的对视和寂静里,东皇太一了然,俯下身子,将日月取出,重新挂回天空,煌煌大日再临世间,冰雪消融,阴影都被驱散。 此刻每个人,无论先前在做什么,都停下手头上的事,纷纷走出门外,像往日一般抬头看北辰星,然后被刺得流泪。 一轮大日横空,北辰星被它的光芒掩盖到一点不剩,惶恐,不安,哭喊在人群中蔓延,但当暖意涌上来,人们又迟疑地沐浴在阳光之下,好像,也不差。 “昊天。。。” 昊天的眼眶流出黑水,身体化作淤泥,水流潺潺,挖开了这颗果实的底部。 一片巨叶托举着果实,再下面,无尽海,或干扁,或腐烂,或干脆裂成几块的果实沉浮,其中也有一些看起来完好但寿命已至的,它们会在这里飘上不知多久,直到再也无人能找到。 突然,从下边伸出来一只手,捻着一拽,世间万物,通过这个通道,从这边到那边,欻的一下瞬间像一块布一样被抽走了。 山川河流,一草一木,蛇虫鸟兽,人,数不清的人,化为齑粉。 万籁俱寂,连万物都不存在了,只剩寂静。 在他的手里,那条小鱼鸣叫。 。。。 在无尽的变化中,东皇太翻手一挑,德缪哥被无形的力量提了起来,有缺陷的物质世界被掐断,漆黑吊诡的色彩急剧收缩,太一混沌之息几乎占据整片识海。 李衍发现了,传承完整度越是高,就越像一个完整的个体,可以动用的力量越多,可以洞悉的思绪也越多。 他作为传承东皇太一的主人,至少是名义上的主人,此刻虽然头痛欲裂,但方才也抓住了什么。 “你说赎罪,你有什么罪过,不干我事,你要做的事,我不同意。” 鲧现出真身,一头撞向裂缝,下方的世界完全显露出来,壮观,美丽,死气沉沉,了无人烟,黑水还没有灌下,还有一层无形的屏障。 李衍睁开眼,眼底深似海渊,一阴一阳双鱼交合,整个果实剧烈抖颤,叶上的世界被一点点拉上来。 忽然的停顿。 “来吧,就是现在!” 李衍仰天长啸。 羽扇慢摇,七星阵笼罩整颗果实。 第63章 卧龙 惆怅的口哨声在果实上方悠扬,回荡,传不出去多远,被无尽海翻腾的沉重所掩盖。 王山岳气息一顿,哨声停下来,人老了就是老了,实力再强大,也不影响他一口气上不来。 往前看他年轻的时候,能一边打洋鬼子,一边吹冲锋号角,闲时吹个两小时口哨不带停的。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干脆一屁股坐在建木的枝丫上。 在他旁边,一人穿白袍,带竹帽,羽扇伦巾,仙风道骨,胸有成竹,不是那料事如神的卧龙诸葛又能是谁。 两人下方,七星阵笼罩,随着叶上世界上升,果实世界在阵法的紧缩下晃动,左摇右摆,果柄也被扭得不成样子,渗出汁水来,似要掉落。 “我说诸葛丞相,这跟说好的不一样,东皇太一该得到叶上世界,我该得到半颗果核,你的半颗果核,该再成一个果实。” “现在你这般阻挠,你的半颗果核得不到建木接纳,我得不到晋升机会,叶上世界在被东皇太一拉上来的瞬间就会毁灭,你不怕祂发疯?” 诸葛亮偏过头来看了王山岳一眼,悠悠开口问道。 “先别发问,可知汝在此事中犯了几次错误。” 王山岳将夹在耳朵的华子取下,打个响指点燃,猛吸一口吐出,他沉思:“一次,就是相信了你这次。” 诸葛亮闻言沉默了,好一会才轻言:“十九次。” 王山岳脸一沉,瞳孔收缩,震惊到连烟掉了都不知晓,只直盯着诸葛亮,等待他的下文。 烟蒂在建木的枝丫上燃烧,不断落着灰。 “开始便将处境全盘托出,急切之色滥于表,若吾不知汝底细,汝又如何能被轻易算计,轻言错一。” “吾随意抛出一个计策汝便全信,丝毫不思考其可行性,真实性,轻信错二。” “对吾动机,对东皇太一的动机怀疑不足,少算错三。” “从始至终,吾未提到过失去了果核,叶上世界如何继续存在,汝选择性不思虑,或不在乎,少思错四。” “东皇太一作为至高神之一,想法智慧非常人能推测,又岂会被两个蝼蚁算计,或许汝有想到,错以为是吾等在算计祂,少智错五。” “随意将一个不确定的但是最重要的支点投进这方世界,结果最后为吾打开方便之门,若非李将军怜悯,若无李将军准许,吾无力干涉,莽断错六。” “在毫不确定吾与东皇太一有来往的情况下将计谋推到结尾,莽撞错七。” “无安排后路,无安排后援,无谋错八。” “情报掌握不足,失察错九。” “明知被算计,仍孤身一人前来寻吾,误判错十。” “未想到入了圈套,一点危机感也无,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东皇太一与吾一齐布下的局,天真错十一。” 诸葛亮娓娓道来,轻摇羽扇,说到此刻顿了一下,见王山岳已经眼神涣散,思绪混乱,摇摇头叹了口气。 “汝还要再听否。” “。。。不用。” 王山岳长出一口气以缓释心中郁结,他从来都是很不愿意跟智者打交道的,特别是像诸葛亮这种级别的智者。 大多数情况下,只要听进去他们讲的一句话,甚至是做了一件他们预料之内的事情,你就已经输了。 他一把年纪了,很清楚自己算不上聪明,也不是从未遇到过智者,也是大多数情况下,他闭眼,放火,有多少伟大,精妙绝伦的计谋都好,都付诸火中,化为灰烬。 “汝在思考,吾有无讲过,每次汝思考之时,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愚蠢的气息。” 王山岳压抑住心中的怒火,燧皇在他的身后浮现,热浪滚滚。 “起码,有一件事是我擅长且不会做错的。” “哦?汝又觉得不会做错,但汝又如何得知,激怒汝不是吾计谋的一部分?” 诸葛亮被热浪熏得咳嗽几声。 面前的老人纵横一生,面对过无数险境,战胜过无数敌人,必然有着不容小觑的智慧,才拼到了今日的实力和地位。 只是在他卧龙面前,能显得不那么弱智的人都屈指可数。 “汝又在思考,愚蠢的气息让吾不能呼吸。” 话语刚落,无数的火线带着炙热气浪扑来,诸葛亮脚一点,黑白二气泛起涟漪,化作一个个武装到牙齿的彪形大汉,一声令下与火线缠斗在一起。 一挥羽扇刮起大风,热浪被吹到王山岳处,就连那些火线,也骤然一灭,才又飘摇燃起。 说时迟那时快,王山岳在风止息的一瞬,脚下一扭脚尖作点瞬息间弹射,下一秒一记重拳印在了诸葛亮胸口,打得他噔噔蹬退出去七八步,一口血吐出来,染红了白袍。 “你再装一个试试呢?” 王山岳止住,居高临下地看着诸葛亮。 “呵呵。” “汝在思考,吾是真伤,还是假伤,汝要继续,还是撤退,那愚蠢的气息,又浮现了。” 诸葛亮神色晦暗,无悲也无喜,看似是吐了一大口血,但是仔细看,那些血好像又假的离谱。 他的神色,也完全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是真伤?是假伤?是诱敌深入?还是,故作姿态,想要把我吓跑? 王山岳的太阳穴突突突狂跳,拳头被握得发白也全然不觉,他可以赌一手,赌赢了所有问题迎刃而解,但是要赌输了,就输掉所有,不赌,还有几年时间。 毫不犹豫,一脚踏出,诸葛亮嘴角勾出一抹得逞的笑,像鄙夷,又像讥讽。 王山岳寒毛乍起,心中警铃大作,也顾不得发生了什么,飞似的退后两步一符祭出,随后像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样,一擦,两擦,消失在了这里。 过了一秒,两秒,三秒,一分钟,几分钟,叶上世界上升越来越慢,果实的摇晃幅度越来越大。 直到确定了王山岳不会突然一记回马枪杀他个措手不及之后,诸葛亮才吐出一大口血,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五脏六腑也咳出来,良久,他用手背擦掉一些血污。 “要他做出正确的抉择,还是苛求了。” 他轻笑 “又胜天一子,一次,又一次,既然天不腻,吾继续奉陪。” 第64章 事后小谈 秋日里的晴天,腥咸的小风,微微寒,打在脸上舒服极了。 天高云淡又风平浪静,海浪随风飘,一波波不知从多远处来,爬上古怪嶙峋的礁石,抚过金黄色的沙滩,留下一地的白色沫子。 侧耳倾听,浪潮里还夹带着些细碎的爆炸声和咕涌声,就像是,苏打水一样,一海的苏打水,爆炸着,起着沫,无比悦耳。 但这不免让人心底犯嘀咕,海是这样的吗? 海应该就是这样的。 李衍作为正宗粤北人,在岭南十万大山里,山泉玉般琳琅声中,总是云雾缭绕的山脚下一座小城过了十年,那时见不到海。 后来到了广州,其实离海仅有几步之隔。 早晨六点,顶着黑眼圈,双眼血红,浑浑噩噩在回家的路上。 往左看去,万丈红光越过山顶,山的那边吹来柔和的风,风带来浪潮不息。 李衍看了好一会,关上了老旧的破门,有什么东西,被锁在了这充满了潮湿铁锈的小巷里。 “不对啊。。。” 睡梦中猛然坐起,李衍晃晃有些发昏的脑袋,第一时间内观识海,哪儿还有先前混乱的大战场景,东皇太一更是影都找不着了,德缪哥浮沉,风伯和该隐也还在,岁月静好。 站起身来,眼前是一大一小两颗果实,挨在很近,长在了同一处果柄上,双生果。 抬头看是层层叠叠的大叶和果实,望不到尽头,这里是几乎接近建木根茎的所在,再下方,就是无尽海,无数果实在里翻腾。 “成了?” “成了。” 诸葛亮推着轮椅,停在李衍身旁,此刻显得有些虚弱,脸色苍白,白袍上染上的血都还算新鲜。 “见过卧龙先生。” “耶~李将军客气了。” 寒暄过完,在这次混乱的谋划中最重要的两个角色一时相顾无言,默契远望,看风景。 “汝无疑问要提吗?” “先生有何指教。” “比如叶上世界的来历。” “那来历是?” “说来话长。” 诸葛亮长叹一声,目光看穿时间长河,饱含万古惆怅。 “那东皇太一和昊天的恩仇汝可知晓。” “不知晓,有何恩仇?” “不提也罢。” 他摇摇头,轻摇羽扇。 “东皇太一的去向汝还未问。” 李衍眨眨眼,回道:“反正不在这里了。” “不想知道就对了,所谓天机不可泄露,谈论至高神,要遭大因果。” “先生说得是。” 三问三答,三答三问,来得莫名其妙,去的也莫名其妙,这些大秘密,都付诸风中,留给世人去猜罢,知道越多越不幸,挖得越深越能扯皮,只做当下对的事,是一种人生哲学。 诸葛亮本来打了几百个腹稿,要是李衍一上来就愣头青一样问个不停他便能一一回答顺带毒舌几番去一去年轻人的傻气。 但既然他不感兴趣,那倒也不坏,贪图口舌之快虽好,但半刻清净也难得。 “先生,那方世界如何了。” 李衍看看双生果,又转过头来看诸葛亮。 诸葛亮闻言用扇一指,小的那颗果实将熟未熟,大的那颗反倒是青涩。 “叶上世界,果实世界,都在那里了,毫发不伤。” 李衍点点头,若有所思。 “那么,杨禾,刘笑两姐弟,可还在。” “不在了,再入轮回。” “再入轮回,也就是说,东皇太一陷入了跟之前差不多的状况,管不了他们了。” 诸葛亮一顿,失笑:“是亮失言,李将军有慧根。” “先生莫要再捉弄我。” 李衍皮笑肉不笑,他也不喜欢跟这些智者打交道。 根本算计不过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随便一句话或许都有深意,是故意卖的破绽也好,是明里暗里的的暗示也好,一句有慧根性质不一样了。 也许他是在真恭维,也许他是在暗贬,看他的脸,都越看越狐疑。 “此话一出更有慧根了,想得明白便想,想不明白便不想,起码在汝身旁吾不会窒息。” 诸葛亮拍拍他的肩。 “窒息。。。” 李衍听懂了,这肯定是贬,智者,太可怕。 “那日茶馆内的说书人可是先生。” “是亮所化,只是投影,一是看着杨禾和刘笑这俩姐弟,二是长久岁月总要找些事情做,既是动不了手,那便动动嘴,谈谈古往今来,评评天下事。” “那诗号,那一人破万军,太厉害,也是出自先生手笔。” “评书的艺术性,戏剧性,李将军非是不神勇,又何须在意一些夸张手法。” “玉帝老儿口出狂言,周天子血洗凌霄殿,商君巧设连环计,七进七出苏妲己又是如何?” 李衍想起那些个茶客吵着要听的所谓讲古,不难猜出卧龙先生平日里脑袋里都想些什么消磨时光。 “。。。” 诸葛亮假装耳背,低头看海,看着看着,忽然道:“李将军还有一人未问。” “谁。” “鲧。” 数秒沉默。 “她无事否。” “无事。” “那便无事了。” “这么决绝,莫非早有婚配,这样也好,毕竟,啧啧,那么既然无事,那么亮便不久留,最后有两件物品,一件交给李将军,一件烦请代亮交给王山岳。” 代行者获得《九歌 东皇太一》可兑换sss级神灵类传承东皇太一 代行者获得果核(残缺) 一卷古老的竹筒书,散发着太一混沌之息,祭祀迎神序曲,传言为屈原流放江南之时所创作。 果核,果实本源,相信我吧,连崩开的一个小角,甚至与之接触的空气,都是代行者们梦寐以求的,何况是半颗呢。 李衍将这两件走在街上必被抢的东西放进了兜里,本还有问题想问,但还是算了,知道越多未必越好,点点头,转身欲走。 “对了,先生。” 他回头。 “嗯?” “还匡扶汉室吗?” 诸葛亮先是愣住,后大笑。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李衍笑笑,身影消失在此处。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是佯颠,还是真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太一,难得看走眼一回。” 诸葛亮望向远处双生果,印象中浮现的是东皇太一无言的背影。 第65章 后话 代行者已完成所有任务,可以回归主世界或停留至期满,是否回归。 “否。” 蜀汉这几日,无论是在朝堂之上的群臣,还是在魏境内的军队都忙的飞起。 今初见天下归一之形式,拿下洛阳后大都几乎皆被汉室收入囊中,魏国就算还能退许昌割据一方,也再无力席卷天下。 东吴见此情形,态度变得有些暧昧起来,丁奉所率大军久攻不上,甚至开始有点想撤退,三国的天平在微妙倾斜中。 弘农城内,小雨滴答,打在茶肆外的青石板上,青苔点点,这几日说书人没来,老板娘不在,生意也寡淡。 有两个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连日光顾,吃了茶就扔几枚大钱来,吃了酒肉也扔几枚大钱来,有时候吃得高兴了,钱也不给,就这么勾着肩搭着背,摇摇晃晃就走了。 好在平摊下来,钱还是收够了的。 但其实这些都是小事,那个说书的不来,他耳根清净,生意寡淡,他乐得清闲,天气不好,听听雨似珠盘落,不知多好。 但是大事不是别的事,而是他老婆不见了。 这是大事,比天塌了还大的大事。 他少年时每次出走,几个月也好,几年也罢,只要还回来这间茶肆,就能看见她忙碌的身影。 两人再见她必然冷着一张脸,这时觍着脸闷头抢活干,再略施苦肉计,过不了几天,总能把她哄好。 现在他不走了,她消失了。 雨还在下,茶肆里两人举杯动筷。 “李衍,能成吗?” “汝又不知他去做甚了,问有何益。” 张遵郁闷吃酒,一筷筷的肉往嘴里送,膻味能飘出几里地外,直打脑壳,再从口袋里掏把花椒搅碎,灌口酒一冲,比光吃酒有劲儿不知多少。 来到弘农之后什么都不好,就是吃食管够,日日狂吃海塞,聊以缓释心中的燥热。 黄崇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想起太平道教义好像说又不能吃五辛又勿饮酒。 开始他还在意,一板一眼地去履行,过了没多久就算了,反正他是半路子出家,张角他老人家遗世教众数不胜数,应该也没空盯着他,所谓酒肉穿肠过,贤师心中留。 “据说,洛阳皇宫起了乱子。” “讲来听听。” 张遵舔舔牙,往碗碟叠成的小堆上又添了一层。 “起初是那些在野之人,在皇宫顶上论武,你来我往,颇为精彩,后来跟包围而来的大内近卫杀成一团。” 张遵嗤笑加无感:“那群沽名钓誉的腌臜玩意儿,剑都不会使的剑仙,软脚虾一样的拳师,也值得拿出来讲讲?” “哟呵,还会沽名钓誉了,最近书读不少了,这般便对了,想汝祖父西乡桓侯,样貌才情俱佳,上阵便是万人敌,汝离他只差才情了。” “可别提。”张遵听要读书牙都疼。“然后呢,然后怎的了。” 黄崇沉吟片刻,回道:“然后就众说纷纭了,有说一陨星正正砸灭了司马昭,顺带将半个洛阳皇宫夷为平地,有说汉高祖一剑天降,剿灭了乱臣贼子,还有人说看到那日天裂了。天火烧毁了皇宫。” “那这些哪些是真?” 黄崇摇摇头:“都是假的。” “。。。” “多半是李衍手笔,他本就与这些不可言说的事情有因果,说起来,陈家托人送来一个小匣子,说要交给他的。” “是什么东西?” 两人转头朝外望去,雨衣背枪挎剑,没有天下第一刀那么潇洒,但是也是相当潇洒了,坐着的两个人都乐了,来者不是李衍又能是谁。 “就是这个,陈氏的小娘子送来的,说是知晓相见之日可解,好小子,什么时候有了这种关系了。” 李衍看着那个小匣子微微愣神,摇摇头将其收起来了,这种事情越抹越黑,他选择不回答。 刚坐下,一道魁梧的身影来到身后,手搭在李衍肩膀上,冷道:“等你好久了,客官。” “我娘子去哪里了。” 长久的沉默,老板的眼神慢慢要冒出火来。 是告知,还是隐瞒,或者干脆糊弄过去,杨禾和刘笑的事情,太沉重,杨禾有羁绊在世,更沉重。 “她是天下第一枪,出海去跑江湖了。” 李衍轻轻开口,编出一个半真半假的谎言。 转过头来,看老板呆立当场,像魂都被抽走了,好一会,他才沉声讲话,声音中带着一些嘶哑。 “你没有骗我。” “是真的。” 李衍叹口气,将枪卸下,交到老板手里,至于刘笑的剑,他想留个纪念。 “这把枪是杨禾所用,出海不得带武器,于是她交给我,现在我交给你。” 老板沉着脸接过枪,低下头来嗅闻了一下,立刻红了眼眶,他确实闻到杨禾的味道。 他努力让自己不失态,只是声音已经有些哽咽,道:“又为何不告而别,这把枪,她没有枪,怎么当天下第一枪,怎么行走江湖。。。” “她确实是天下第一,百人尚且不能近身哩,莫要担心了。” “她有没有说何时回来?” “这。”李衍迟疑,杨禾轮回多世,连东皇太一都记得,按理说只要长大了也许就会回来,但是确定的话他不好说出口。 还未等他作答,老板自己自顾自低语:“无妨,少年时她苦等了那么多年,该是我等她的时候了。” 说罢失魂落魄地拿着大枪入屋,那枪压得他几乎弯下身来。 。。。 吃酒吃到深夜,雨停了,点火烛,星夜无风,四下无人,好极。 三人满面通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什么言语都没有,就是大笑,好久没有这么畅快过。 “李,李衍,我说啊,你要走了吧?” “什,什么,你如何得知?” “看你,你那样,没几天留在军中,这次一看就是专门回来的。” “是啊,要走了,本来还想多逛逛,没时间了。” 三人默契不言,人生难免有感伤时。 张遵跳起,举杯向月。 “说这么多做甚,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干杯!” “好,干杯!” 李衍揉揉眼睛,这大晚上的也没风沙,怎的进沙子了。 “干杯。” 第66章 结算二 意识回到了纯粹的灰。 任务已完成。 任务完成评价:SSS 可抽取次数:2 抽取完成。 普通物品山神佩 描述:清凉微绿的玉佩,雕刻着不知名的山神,佩戴可使力+2 传说物品麒麟刺青 描述:总之就是很帅 李衍首先摸了摸耳朵,摸到完好无损,他才松了口气。 脱掉衣服,看到了系统都词穷,评价为很帅的麒麟刺青。 从后腰蜿蜒至左胸,黑白二色一点红,云纹缭绕其身,鳞甲峥嵘,张牙舞爪怒目圆瞪,呼吸间似要活过来一般。 【凶】百邪不侵 【神威】站立不动时,获得10点全属性 【富贵】出门会经常捡到钱财 李衍把玩了两下山神佩,又拿出之前雾都结算时抽到+运的山神佩,二者确实有些不同,雕刻的山神不一样,他猜测是安慰奖,或者集齐有大奖。 将它们都扔到一旁,想了想,心念一动,麒麟慢慢隐去,李衍的肌肤恢复到之前般干净,心念又动,麒麟慢慢浮现。 李衍将衣服套上,对这个刺青很是满意,帅只是一时的,万一影响他以后考公呢。 代行者从果实携带的物品如下。 司马秘术,出售,获得1000点数。 果实(残缺),收好。 鲲鹏之吻,李衍一愣,怎么还在,看着那个黑色的水墨印子,又看看效果,还是【???】,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名堂来,暂且略过。 王氏的馈赠,知晓相见之日可解开。 李衍皱着眉苦思冥想,过了好一会,手中剑一刺一挑,开了。 里面的珠光宝气闪花了李衍的眼,翻了两手,心里默默感谢了一下富婆,兑换成点数10000。 刘笑的剑,只是普通的好剑,你还想拿着就来一招天外飞仙不成?想太多了! 李衍看见系统的调侃,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嘴,普通的就很好,随即珍惜地挂在腰间,取名飞仙。 《九歌 东皇太一》 来了,李衍目光一凝,手中竹书散作太一混沌一气,徘徊数息,忽地冲入李衍识海! 代行者获得sss级神灵类传承东皇太一,当前传承完整度10%。 “天神贵者太一,先天地之母,后万物之源。” 【太一生水 万物之源】代行者的性欲无法遏制,太一混沌水替换血液,只要身体不损坏50%以上,代行者可以缓慢再生。 东皇太一负面效果已与德缪哥负面效果抵消。 【楚庭天君】每次攻击对目标进行一次判定,若击中减少目标全属性1,若未击中下次攻击无视任何效果强行击中,减少效果上限10。 【九宫至尊】每次受到攻击对自身进行一次判定,若被击中加快再生速度1%,若未受击增加自身全属性1,增加效果上限10。 【未解锁】 【未解锁】 识海中,东皇太一沉浮,李衍仔细打量,确定祂确实没有了那种灵性了。 血液尽数换成太一混沌水,除了心脏的位置。 李衍能感受到,在接触的瞬间,心脏仿佛有意志一般,发出了暴怒的情绪。 虽然过后还是乖乖为身体泵起了太一混沌水,毕竟不泵它也死了,但与此同时留下了一条造血的线路,没有逃过李衍的眼睛。 “跟活物一样,藏地一行不可避免,欸?” 该隐一闪,幽邃的黑色甲胄出现在李衍的手臂上,散发着太一混沌之息! 李衍看了又看,除了帅了,暂时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但是单车换法拉利,没有妙用他不信。 把这两个传承的完整度提上去解锁新技能之后,该隐就可以不只做铠甲变身器了。 代行者属性如下 力量3(+20) 感知2(+20) 耐力1(+20) 敏捷2(+20) 运气0(+20) 很好看的面板,德缪哥在属性上的价值极大。 李衍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商城。 代行者拥有点数:52000 本次特殊商城的物品有。。。 李衍眼睛一亮,第一眼看到五帝的传承,九字开头,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 是九千九百九十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点数。 在果实里他爱搭不理,在果实外他高攀不起。 往下随便翻了翻,买了几张黄崇疗伤的黄符,花费2000,他想要的武将技能,诸葛亮那张九天神雷符,找不到,只得作罢。 李衍上上下下整理好所有事情,目光抬起,不远处是一个眼神有些幽怨的矮胖男子,还没等他开口,那人先举起了一个轮盘,系统激昂的叫卖声响起。 “恭喜代行者首次完美结束乙级果实任务!一颗巨星正冉冉升起!现可购买新手助力礼包,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最高可获得ss级传承!不要千万,不要百万,不要十万!惊爆价,5000!还不够,再打个折扣,4999!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听着系统聒噪的叫卖,李衍的心里也有些火热,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现在他是有着20点数运气加成的男人,于是他大手一挥,4999从账上消失,轮盘开始急速转动起来。 喀拉喀拉喀。。。 指针缓缓指向金色的,细似针的那个版面,李衍目不转睛,连那个男人都错愕,不由得直起身子,咽了口口水。 在紧张的气氛中,指针像是定住几秒,两个人的心都狂跳,欢呼正要从嗓子眼儿里冒出来时,忽然一股不可预测的诡异推力出现,让指针的速度快了那么一瞬,停在了隔壁的版面上。 代行者获得c级神兽类传承九节狼 【利爪】指甲造成的伤害提高1000% 【未解锁】 【未解锁】 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猫爬上李衍的肩,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李衍把小熊猫抱在怀里,脸一沉,身上麒麟刺青流动,不怒自威,但他立刻就一愣,矮胖的男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背着箱笼的书生。 青竹儒士! “就是活该!还记得吗,求你了?” 李衍脸一僵,仿佛又吻到了鲧冰冷的唇。 青竹儒士从箱笼后拿出了一卷竹书,在李衍的面前晃了晃。 “你运气好,青竹儒士我打算送你一份机缘,不过不是马上,而是在下次你来的时候,现在,就先滚蛋吧。” 纯粹的灰将李衍吞噬。 第67章 很润 哐哐哐哐哐。 睁开眼,带着绣味的风扑面而来,送走了几代租户的挂顶大叶风扇,从浅绿色用成了深绿色,摇摇晃晃,锈迹斑斑,跟城中村的风格浑然天成。 启动有点慢,噪声有点大,可送出的风还是那么凉爽,它是老了,但还没彻底歇菜。 十二月的广东,往后看是小雪,往前看是冬至,再过个一两个月,万物复苏的春天就要来了。 而今天的温度,还是在三十度上下徘徊,许多年前,九月中旬的中秋节,旧屋院子提灯赏月,刚上小学的李衍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拿着冲天炮,全身上下裹成了粽子,还是被冻到妈都不认得。 i dont want to set the world on fire~ (我不想将这个世界置于火中~) I just want to start a flame in your heart~ (我只想点燃你心中的火焰~) 起身,掐掉了电脑上播放着的现代古典西洋乐,许多愁就好这口,在办公室也放,聚餐也放,他听到腻味了。 电脑旁边放着两张百元大钞和一张字条,许多愁豪迈的字迹似要透纸而出,简单的三个字。 “食早餐。” 李衍转头看钟,九点半,也就是说,现实过去了六小时左右,许多愁应该刚出门不到十分钟,要是把这张字条凑近闻一下,还能闻到她的幽香。 感觉,有点变态了。 李衍将字条和钱囫囵揣到兜里,楼下大排档飘来的鲜粥油条味来的极其强烈,确实勾起了他的食欲。 这时电话响起,来电显示房东陈伯。 “咳咳,喂,陈伯,咩事啊?” “喂,衍仔啊,阿伯钥匙太多,老眼昏花了,找不到哪条是配这里的,今日够日期交租,下来开开门好吗?” “来了。” 下楼,还是那把半坏的门锁,调整一把一拧,门咔哒一声敞开。 门前是笑眯眯的陈伯,腰间挎着一大串钥匙,两三步外,是一个西装笔挺的男子,李衍一愣,反射性地皱眉,不知道他来干什么。 “衍仔,最近怎么样啊,身体好了一点没有?” “我好得很,反倒是陈伯,收租这种事情,就让儿女做嘛,要保重身体啊。” 李衍笑着回应,手里动作不停,没几下功夫,就将这个月和上两个月的房租都转过去了。 陈伯不是广州本地人,跟他是一样是粤北老乡。 他早年间去南洋打拼,改开后带着家业回国再创业,事业做的很大,房产只是冰山一角,自李衍落魄之际租到他的房子以来,陈伯都对他多有照顾。 陈伯摆了摆手,看也不看收款记录,笑道:“阿伯都不知比你们这些后生仔健康多少,收租还是做得了的,衍仔你啊。。。” 他说着说着,有些唏嘘了起来。 “从你小的时候,算是小的时候,看到你长到这么大了,阿伯知道你幸苦,也知道你品行很好,阿伯的小女儿,性子不强势,还是靓女来的,大学这么多人追她,她都没兴趣,唯独上次见你之后时不时跟我问你的事,要是你有心。。。” 陈伯的话风越说越偏,李衍眨眨眼,打断道: “我请你喝粥吧陈伯,那边那家店正宗顺德师傅开的,猪肉葱花粥,砂锅粥,及第粥,艇仔粥。。。” 现在这个点,还有刚出炉的油条,街边早餐店连成一排,油炸和葱姜的味道飘香不止。 陈伯笑着,还没说答不答应,一旁的西装男就先等不住了,阴沉着脸上前两步,握住李衍的手腕。 李衍脸上还带着笑,偏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冷意。 陈伯扫了旁边一眼,摇头道:“有心了,阿伯还有几十栋楼的租没收,今天还很忙呢,先走了。” 陈伯笑笑背手离去了,腰间钥匙的哐当声密集到不绝于耳。 “行啊,得闲去酒楼饮茶,可记上了。” 李衍一边笑着打完招呼,一边转过头来,眼前的男人梳着大背头,皮肤油腻,五官倒是算的上英俊,就是有种被酒色掏空的感觉。 “怎么,黄副总,这时候不上班,也来喝粥吗?” 李衍的语气不善,皮笑肉不笑。 黄德明,许多愁的副总,据说人脉众多,先前的几年一直在追求许多愁,于此同时公司里流传着他猥亵女同事的传言。 性格阴恻易怒,不止李衍,公司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没少受他刁难,可以说是几把人一个。 只见他将手收回,整理了一下领带,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冷笑道:“你就住在这种地方,还拖欠房租,呵。” “不干你事,直说吧,想干什么。” 黄德明一愣,刚想发作又强行摁了下去,扯了一下领带,没见到李衍隐忍的表情让他烦躁,想起昨晚眼看着许多愁走进了这里,他更烦躁。 “她怎么可能跟这样的废物。。。” “说什么?” “让我上去看看。” 李衍横了他一眼,多浪费一滴口水的功夫都欠奉,刚走出几步,黄德明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 “你聋了吗,我说,让我上去看看。” 浓到发昏的古龙水扑面而来,李衍皱眉,拳头捏紧,又松开,叹了口气。 “好吧。” 屋内,淡淡的香味,挂在窗外的衣物,凌乱的被褥,还有床上,几根散落的秀发。 黄德明一进来,脸骤然一白,这个味道他太熟悉了,每日,每日,想方设法地能多在她旁边待几分钟,就是为了能闻到这个味道。 她的俏脸,她的身材,甚至她的眼神,都是那么完美,但就在昨天,她在这张床上,在那个男人身下,婉转承欢,被肆意鞭挞。 他走到床边,那种气息愈发浓烈,脑海中的画面让他癫狂,他猛地转头,脸色狰狞,口角留涎,要是眼神可以杀人,李衍已经死了十次了。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李衍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望向他处,这意思很明白了。 “很好,从来没有人敢动我黄德明看上的女人,你,死定了。” 黄德明走到李衍身旁,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旋即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外。 “等等。” 黄德明停住,回头,见李衍的眼神微妙,露出一种食髓知味的表情。 “她,很润。” 第68章 玩火 “我说她,很润。” 深沉的夜,昏暗的光,迷离的眼神,朦胧的交织,从欲拒还迎,到欲罢不能,在一次次的给予中索求更多。 越来越具象化的画面在黄德明的脑海中浮现,忽然的一句,将他从脑补的画面中抽离。 黄德明的脸肉眼可见地红温起来,乃至于脸上的肌肉都不自觉地抖动,轻飘飘两个字出口,他的意淫和尊严被彻底击碎。 他死咬牙,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 李衍不言语,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唇,挑衅之色滥于言表。 小出租屋内风扇的躁动尤为刺耳,气氛凝涩到了极致。 黄德明暴怒,两步踏出,他手中的公文包高高扬起,还未落下就被一拳打爆,A4纸散落一地。 李衍玩够了,面对着这个昔日和今日都给自己找不自在的人,他慢慢把表情收起,冷若冰山。 阳光透过窗台,打在李衍的白色衬衫上,麒麟腾黑云驾白雾,迎日而起,照进了黄德明针缩的瞳孔里,他的怒火在错愕中燃灭。 压迫感,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说,马王爷有几只眼?” “。。。马王爷?” 黄德明盯着那片活过来似的刺青,冷汗直流,眼睛发黑,脑子里一片浆糊,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 马王爷有三只眼,可惜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特别是那些,应该要知道的人,比如黄德明。 “走吧。” 黄德明抬眼看了一眼李衍,嘴唇颤抖着,仓惶收拾了一下文件,踉踉跄跄爬下楼梯,良久后,铁门被打开,虚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李衍呼出一口浊气,心底生了几分痛快。 他低头摸了摸身上的麒麟,看它渐渐变淡隐去。 在李衍小的时候街边大排档洗脚城到处可见纹佛纹龙的大哥,个个膘肥体胖,要不就瘦的跟猴一样。 一动一静之间,青龙猥琐蠕动,佛祖骨瘦如柴,加持祝福求不到不止,天上打雷都要找个地方躲躲怕被神明降怒,跟他身上这只麒麟比差远了。 肚子叫了起来,折腾到这会儿还没吃上早餐,广州平日里吃食店最忙,过了七八九点的打工人高峰,又迎来了十十一十二点的退休大军。 虽总不至于吃不上东西,但李衍今天一定要搓顿好的。 急匆匆下楼,一个黑色钱包静静躺在地上,李衍一愣,将其拾起,一打开陈伯泛黄的全家福出现在眼前,那时候的陈伯身形还很挺拔,穿着西装,脸上尽是朝气和野望。 【富贵】出门会经常捡到钱财。 既然如此,顺水推舟。 “喂,陈伯啊,是衍仔。” 今日无事,酒楼饮茶。 。。。 许多愁下班把她的车开到李衍家楼下,绕了一圈又一圈,都没有在这个城中村里找到停车的地方。 无奈她只能一脚油门踩进了一个离得近的停车场,再步行十几条街回出租屋。 高跟鞋啪嗒的清脆声不断响起,这么一个大美人拎着几个大袋小袋的红色塑料袋还是很引人注目的。 不断有各式各样的目光朝这边投来,赞赏居多,现如今的菜市很少见到年轻人的身影。 许多愁停下调整了一下。 塑料袋左边是菠菜,甘蓝,还有蓝莓牛油果树莓等水果,右边是各种鱼,三文鱼,金枪鱼等深海鱼,这样小几千块花出去了。 右手那几条鱼很重,左手的蔬菜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轻,塑料袋的袋柄在重量的影响下缠成了一束,把她的指腹拉出了一道红线,有点深,会痛。 “三文鱼紧实,放橄榄油去煎,金枪鱼油脂大,一部分做刺身,一部分做鱼汤,甘蓝就简单焯一下,菠菜可以凉拌,见他经常带去公司吃,应该会喜欢。” 她思索着,摇摇晃晃摸出钥匙,插入门锁。 喀拉,门开了。 昏黄的日光洒下,屋里很静,静到让人心悸。 几秒过去,门碰到墙壁,许多愁提着大袋小袋的背影,在小屋的黄昏映衬下,有些孤单。 她轻轻将东西都放下,低头,揉了揉裙摆,脸上看不出情绪来。 这时,楼下的铁门又开。 李衍吹着口哨,甩着钥匙,左手拎着打包盒,上楼梯的脚步轻松又惬意。 跟陈伯组的局,好到不能再好,老人家眼光极其毒辣,对酒楼的挑选,菜品的讲究都无可挑剔,最终他,陈伯,和陈伯的几个小孩,几人都很满意。 他来到家门前,看见许多愁站着不动,纳闷道:“怎么了,开了门不进,扮大禹?给你带了好东西吃。” 许多愁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进了屋,不知道是不是夕阳的原因,她的眼眶红得不寻常。 李衍把地上的几个塑料袋提到厨房,看着她背过身去,有些牙疼,不知道谁又惹她了。 他低头看了看塑料袋里的食材,故意夸张道:“哇,许老板这么大方,今晚我有福气。” “什么福气?” “口福呗。” 许多愁走到他面前,双手张开,展露出被勒出来的红线,像只张开肉掌的猫。 李衍看着两道红线,马上了然发生什么了,犹豫二三,牵起来吹口气。 “哈~” 她面无表情,李衍看她眼神,把面前的女人拉过来了一些,牵得更紧了,大拇指轻柔磨蹭。 两人对视几秒,许多愁终于浅浅笑了,幽冷如月光。 “你还是小孩子吧,很幼稚啊。” 李衍也笑笑。 “我是不是小孩子,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李衍看着她的脸,突然半步踏出,许多愁被他揽入怀中,两人离得极近,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热风打在脸上,慢慢勾起一些隐藏的火焰。 “喂,你昨天那么乖,是装的吗?” 许多愁一手撑在李衍的肩上,许多愁惊奇地发现面前这个男人其实比自己想的孔武有力多了,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体内澎湃炙热的活力。 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被挤在了角落,一点空隙都不留。 “那天是给你机会,我很容易受撩拨的,不要玩火。” “那?” 四目相对,天雷勾地火,一触即发。 忽然。 悠扬的音乐响起,是两通不太合时宜的来电。 “喂,那位?” “谁?讲话。” 第69章 麻烦事 关掉窗户,将窗外的嘈杂和烟火味隔绝开来,李衍这边滔滔不绝,时不时还点头附和,许多愁的电话倒是接了没多久,她就蹙眉挂掉了。 “好,我有的,再见。” 一通寒暄后电话那头归于寂静,许多愁将窗户推开,让外面的风吹进来,夜风凉爽,李衍有些出神,若有所思。 两人被撩拨起来的火被一吹熄灭,转头一看也没有木柴了,那也没办法,只得作罢。 许多愁小心将钗子取下,慵懒摇摇头,一头黑发散开,现在是郁闷还是庆幸,她自己也说不清。 “谁打来的,前女友?” “不是,朋友。” 李衍无暇回应她的玩笑,刚刚打来的,是他小时候的发小。 他说李衍家里留下的旧屋,被村里的开厂的老板看上了,准备要铲平建仓库存放钢材,施工队,挖掘机严阵以待,只等良辰吉日开土动工。 刚听了个开头李衍就忍不住皱眉,那间祖屋,自他爸走了之后就转到他的名下,所有手续齐全,现在要动工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然后电话那头就换成了一个中年男人,开口就是: “我小时候抱过你,还记不记得叔叔”之类的车轱辘话。 再话风一转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 从省内运往省外或反过来都需要穿过大片山,他做的那种大重量的材料,需求不大的时候还好,需求上来了运输速度就显得捉襟见肘,建成一个中转站确实是很有必要的。 但问题是,这关他李衍什么事。 最难过的时候都没有卖祖屋,这不是开口就能放手的东西。 这通电话早来几天可以随便拿捏他,但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前天的李衍只有不卑不亢的态度,今天的他有4万点数,换过来是千万资产。 那底气自然是不一样了。 除去俗世的立世之本,最重要的还是各种传承的力量,就是有些投鼠忌器。 进入果实之前也好,之后也好,都没有在主世界见过有人动用传承的力量,王山岳的监管肯定有效,甚至可能有十分严厉的限制。 不到万不得已,不去犯这个忌讳。 许多愁托腮望着他,眼里带着些许好奇。 “是老家的事情,你要不要陪我去一趟?” “老家的事?好。” 她点点头,不假思索地答应,倒是让李衍有些意外。 今天才周三,她平日里休一天半,加上年底了公司应该很忙,每年这个时候一周不一定能休息半天,同时这也是一年里最能赚钱的时候。 这沉重的爱。 “你忙的话就不用了,我自己也能处理。” “你老家是粤北吧,这里回去不是坐大巴就是坐高铁,挤人排队都够你受的,坐我的车,顺带也吹吹风,就这么说定了。” 许多愁高居上位的决策者气息展露无遗,说罢甩甩车钥匙潇洒转身进了厨房,也不管李衍怎么反应,她知道他就吃这套。 李衍确实也乐了,走到厨房门口看她忙碌。 见她把小围裙一围上,大刀阔斧,刀背一拍,切头去尾放血刮鳞一气呵成,刀随身走,沿着脊椎破开,两条腹肉两条背肉被切下来,静静躺在案板上,红润到诱人的光泽闪烁。 看起来确实非常专业,鱼的结构和处理李衍不懂,但是稳当的力道,细小入微的刀工,干脆利落的发力,都是完美,甚至很多所谓的刀法大师,都做不到这么完美。 许多愁手背撩起鬓间发,侧脸很美。 “就煎这两块,头尾再弄个鱼汤,好么?” 她一边说着一边开大火淋油,转头又去料理鱼汤要用到的葱姜蒜。 “好,都依你。对了,刚才谁打给你了,这么快就挂了。” 啪。 鱼头被拍扁,双眼暴凸,口斜脸歪,不知名的半液态固体飞溅,再看不出完好形状来。 李衍扬眉,看她握刀的手发白,等待着下文。 “没什么,是黄德明,他辞职了。” 李衍沉吟片刻,想道这种事情并不需要隐瞒,任由黄德明乱来,无视他的行径,最后一定会酿成大祸,跟踪已经非常变态,别的行动只是时间问题。 但其实当时只管爽快,忽略了一些问题,比如黄德明既然又咸湿又刻薄,还猥琐,为什么还能在许多愁的手下混这么多年? 若是他有什么重要资源或重要人脉,还真有些不好办。 “其实他今早来过,走了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有一点了,也不全是坏事。” 许多愁脑海里闪过电话里黄德明肮脏下流的话语,大皱眉,一下分神切到了手指,血马上漫了出来,她叹口气,这下是有点麻烦。 。。。 早晨,两人出发前往李衍的老家。 一路上郁郁葱葱,国道旁杂乱的树丛挡住了大部分的风光,事实上背后也没什么好看的,无非是一些突兀的莫名汽修或五金店,和更多杂乱无序生长矮树丛,没什么美感可言。 许多愁看了导航一眼,放了放油门转弯,出来的瞬间视野豁然开朗。 沿着河堤行驶,右边是奔流的北江河,滔滔江水不息,浪拍岸,留下一地浮沫。 左边是水田,农忙已过,一捆捆干枯的稻杆傲然矗立着,诉说着今年的功绩,并且等待着明年的金黄。 再看远一些,十万大山隐没在雾中,在那里其中一座山脚下,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Country roads, take me home~ (乡村路,带我回家~) To the place I belong~ (带我落叶归根~) West Virginia, Mountain Mama~ (西弗吉尼亚,山峦妈妈~) 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 (乡村路,带我回家~) 李衍吹着口哨,盯着后视镜,后方是两辆出了市区后一直跟踪他们的车,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们上方,有黑影盘旋。 您已遇到另一位代行者。 “有鸟焉,其状如鸱而人手,其音如痹,其名曰鴸鸟,其鸣自号也,见则其县多放士。” “这下是有些麻烦了。” 第70章 英招 “在这里停一下,我有点晕车。” 李衍咽了咽口水,脸色难看,一副马上要吐的样子。 “好。” 车子在路边的草坪上停下来,钥匙拧掉,发动机停止了轰鸣。 四下无人,此处风景独好。 “你晕车就晕车,摸我的腿干什么?” 许多愁看了看放在自己腿上的咸猪手,似笑非笑。 白腻的皮肤透过薄薄的一层尼龙丝隐约可见,紧致勾勒出曼妙的曲线,在车灯下泛着旖旎亮光。 李衍抽回手,尴尬的几秒对视后,她的眼睛缓缓闭上。 开门走出车外,那两辆越野车同时在不远处停下,空中的盘旋的鸟飞得更低,再透过车窗看车内的许多愁,像是睡着了。 漆黑的身影在许多愁的灵后面沉浮,用一双手遮住她的眼。 【反宇宙的伪神】消耗一定精神力,将目标的身体与灵分开,持续3秒,与目标产生物理接触的时间越久,持续的时间越久。 5分钟03秒,这是他给自己留的时间。 1分钟03秒,这是他预计花费的时间。 与此同时,越野车上分别下来两人。 一人名叫潘阳,看着年轻,带着眼镜顶着个蘑菇头,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杂志,一边眼睛乌黑,像被人一拳闷上去过。 而另一人,是黄德明。 “你确定是那个人对吧。”潘阳问道。 黄德明点点头,声音里都是即将扬眉吐气的快意,他要让那个人知道,惹怒他会有什么后果。 “他的传承,好像是麒麟。” 一旁的潘阳表面波澜不惊,内心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这个权二代一句麒麟,就把那位也请了过来,一个编制外的在野代行者,怎么可能有那种高等传承。 他的传承副作用是不能说谎,禁了很多明褒暗贬的语言艺术,要不然他多少要阴阳几句。 “林小息和我打头阵,那位在不远处掠阵,制服他之后就随便你了,黄少。” 狮身人面鹰翱翔,潘阳嘴里开始念念有词起来。 “忒拜城附近悬崖道路上的怪物,恐惧与诱惑的引路者。” 杀机陡现。 林小息随潘阳而动,手中长刀破空斩落,他的传承鴸鸟技能是偏向辅助类的,但一记千米加速度的斩击,又有几个人能接住呢。 空气阻力越来越大,下冲蓄势力量也越来越恐怖,直到清晰可见那个男人的脸,他对空挥出一拳。 林小息的羽毛根根炸起,死亡的阴影突然就笼罩了他。 【楚庭天君】每次攻击对目标进行一次判定,若未击中下次攻击无视任何效果强行击中。 一块指甲以一种堪称诡异的弧度急速旋转,拐了好几个大弯从林小息的肋下刺入,瞬息间滑到颈部,一道半指深的恐怖伤口横跨半个身体,差一点角度就将他贯穿斩开。 血雨淋淋,林小息无力坠落不远处的灌木丛中。 九节狼,利爪! 指甲造成1000%伤害又有什么用呢,一般来讲是这样,但李衍很显然不是个一般的人。 小熊猫爬到李衍脑袋上,高高站起双手举起,得意到不行,可爱到要人命。 鴸鸟【嫉贤】每受到一次伤害,让指定目标获得诅咒状态,受到伤害提高100%,不可叠加。 林小息最后的动作,一个奸笑的人脸出现在李衍的身前。 潘阳的冷汗一下子就流下来了,继续念咒都哆嗦,他根本没有看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在他的视角里,李衍一拳轰出,林小息应声而落。 他退出几步,口中语速越来越快,气息越来越短促,四处搜寻着那位的身影,同时对黄德明这个权二代的跋扈和无脑不满飙升。 那个男的,很明显是那种不要惹他比较好的人。 好消息是他的传承果然不是什么麒麟,但是在他头上那个东西,跟昨天潘阳去动物园看的小熊猫不能说没有差别只能说是一模一样,可当时没有发现它们有这么彪悍的一面。 【斯芬克斯之谜】代行者不能说谎,每问出一个问题,被提问者不回答或回答错误,全属性降低1,冷却1秒,持续10秒。 斯芬克斯的眼神直盯着李衍,越来越深邃。 “冬瓜、黄瓜、西瓜、南瓜都能吃,什么瓜不能吃?” “如何以最快速度,把冰变成水?” “老王一天要刮四五十次脸,脸上却仍有胡子。这是什么原因?” 一个个无聊的脑筋急转弯从潘阳的嘴里蹦出,李衍解决完在空中飞的,转过头来看还有个念词做法的,依靠站立时麒麟给的10属性值抵消掉斯芬克斯之谜,几乎两个瞬步就来到他面前。 “你他妈在这嘀咕什么呢?” 潘阳震骇,咬咬牙,这时无论属性值够没够都要拼了! 【扼兆】对自身和目标的属性值进行判定,若高于目标,则召唤相当于自身实力的斯芬克斯随从,若低于目标,则获得一次伤害规避,持续10秒。 斯芬克斯伸出爪子,虚扼了李衍的脖子。 自身属性值低于目标,获得一次伤害规避。 下一秒,重炮似的一拳轰出,擦着潘阳的脸飞过,结结实实在身后的越野车窗户上炸裂,三层的防弹玻璃瞬间爆碎,近三吨的越野车横着漂移出去几米,堪堪在河堤的边缘停下。 潘虽然没有正中这一拳,但眼睛也被狂暴的拳风刺得通红流泪。 李衍见一拳不中,下一拳作势轰出,但这一拳定在空中,又是一阵拳风。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们这样随意在主世界动用传承力量,是说在体制内可以为所欲为,还是在体制外根本没人管呢。” 三两成群的代行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要是前者虽然权盛但起码有法有天,要是后者那便是根本管不了,无法无天,最适合李衍这种人的是后者,但他希望存在的是前者。 潘阳的喉结滚动,沙哑道:“我们,我们是。。。在这里!” 背后空爆声极尖锐,李衍汗毛立起。 一箭急飞,这一箭,堪比那日剑门关姜维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箭。 射箭者穿宽松绿色运动服,一头利索扎起的高马尾显得英姿飒爽,嘴紧抿,眼中战意高昂。 “槐江之山,丘时之水出焉,而北流注于泑水。实惟帝之平圃,神英招司之,徇于四海,其音如榴。” 天神马踏虚空,状驹身而人面,有虎纹巨翼,一身鬃毛飘动,端的是雄姿英发至极。 英招! 第71章 这么巧? 箭矢势如破竹,快到先见其形再闻其声,尖啸着划出一道华丽的弧线,直取李衍项上人头。 是撤出一步,避过这一箭,然后面对一打二的局面。还是赌一把,先把到嘴的鸭子吃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真正能做决定的时间也就不到两个瞬间。 李衍咬牙发狠,腰部扭转蓄力一掌推出似猛龙升天,正中潘阳的下巴。 清脆的闭合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碎裂的细响,巨力将下颚骨打裂不止,在头颅里震荡了几个来回才算散去,潘阳脑袋嗡的一下,双眼一白,很干脆地昏死了过去。 他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黄德明这傻逼。。。” 潘阳被未散的余力推地仰天朝后飞去。 下个瞬间,箭头凶恶,毫无阻涩地钻进李衍的左肩,箭刃在血肉之间肆意搅动,恐怖的力道将他带出去好几步才肯罢休,又嗖一下钻出来,扎在脚下草坪,箭尾嗡嗡颤抖着。 王座出现在英招的背后,三个角完好无损,祂转头不屑眯眼,甩了甩尾巴将王座驱散了。 英招【镇恶】!无视任何规避效果! 砰! 潘阳狠狠撞在越野车车门上,车门顿时凹进去一大块,他的身体也因为疼痛而无意识弓起,随后无力滑落,再不见动静。 后知后觉的剧痛,李衍低头去看,肩部被开出一个大口子。 他将箭矢拿起来,箭头不像古代的一样有倒勾,有这种速度和力道基本不需要考虑拔出时的二次伤害,因此这个箭头是很标准的现代双刃放血箭头,猎兽用的。 【太一生水 万物之源】太一混沌水替换血液,只要身体不损坏50%以上,代行者可以缓慢再生。 伤口狰狞,足足有腕口大小,太一混沌水缓慢交织着,凉丝丝的,要是没有换血,现在应该已经有免费喷泉可以看了。 鄢然回首,映入眼帘的是左右摆动的高马尾,宽松的运动服迎着风猎猎作响,那人手拿一人多高的反曲弓狂奔而来,她的身后,是巡避四海的天神英招。 现在过去了1分钟03秒,还有4分钟时间。 李衍舔舔牙龈,左肩的疼痛反而激起他的凶性,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觉得我少了一臂就没威胁了是吗,那就尽管来试试。” 人未至,再欲拉弓,李衍率先发难,以右脚尖为点,一瞬爆冲,在空中变调步伐,左脚小腿犹如怒马凌关,劈头盖脸就是往对方的头横扫而去,作为一个受伤的伤患,脾气暴躁的不像话。 英招目光一亮,放弃拉弓的动作,奔跑中把腰一矮,堪堪将这记杀招躲过。 贴地的瞬间两人一上一下,目光碰撞在了一起,无需再多言语,双方眼神透露出的意思很明显了。 战! 英招先调整过来,应该说她根本没有怎么调整,右脚伸出一脚急刹,左脚往后一踩弓身,拔箭搭弦开弓一气呵成,让人牙酸的吱呀声立刻响起,弓开满,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李衍刚站定,那股被人锁定的危机感又袭来。 确认麒麟的效果已经生效,他将手中指甲一弹,白影沿着诡异的轨迹飞舞,英招反应不及,架势被破开,手中反曲弓险些脱手而出,再看手背被拉开的一道小口子已经开始淌血。 这回合过去,英招稍逊一筹,两人隔着十步对望,李衍不慌不忙地又撕下一片指甲,用完这片,他还有七片,手指甲都用完了,他还有脚趾甲。 英招从口袋里掏出一卷绷带,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方才她没有看清,那片残影好像是,指甲,来得比他的腿还要凶猛。 她看着李衍的动作,忽然道:“你的传承,很有意思,我是英招,江爽。” 声音有些硬,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倔强在。 小熊猫抱着李衍的腿,望向天神英招,身躯有些发颤。 李衍见对方自报家门,有些意外,想了想将小熊猫提起来放到肩上,开口道:“九节狼,李衍。” “九节狼是么。” 江爽朝他的身后望去,那辆轿跑车上方,漆黑的伟岸身影,八道颜色各异的巨翼隐现,雕刻般的脸庞无悲无喜,物质世界都在祂的身旁扭曲,绝对是最险恶的传承之一。 更别说他那个伤口,时刻都在愈合,除去表面上的两个,至少还藏着一个高级别的传承,这个实力,起码是下五席的水准。 “你手打了绷带,弓还能用吗?来继续吧。” 李衍计算着时间,又过了1分钟,还有3分钟,就对方的实力看来,压力会有些大。 江爽闻言笑笑,像冬日里才盛开的梅花,弃弓压上,脚下步伐零碎繁乱,李衍仔细观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 小碎步调整,忽地直拳轰出,在宽松老土的运动服下爆发出了可怕的力量,比起那一箭来也相差不少。 李衍心里疑惑,怎么力量比之前还强了,同时也知道厉害,不敢硬接,脚步不移吃稳了麒麟给的10属性值,偏过头去躲过了这一击。 一波未起一波又来,本意是护住空门的膝盖不客气地往上一顶,李衍双掌封住攻势,低头再躲一拳,身子往前一扑穿过江爽的侧翼,右脚已经踩到了她身后的土地。 八卦掌,又是子胥过关! “这是,八卦掌?” 江爽饶有兴致,架势已成,再怎么调整都无济于事,右脚关节处弯曲,尽量不要让他击中自己的膝盖窝,同时将身子往后倒,将力都借在接下来的这一记肘击上。 “呜嗯。” “呃呃。” 李衍出乎意料的一击,不是蹬在了江爽的膝盖窝上,而是正正命中了脆弱的肋部。 江爽嘴角流出一点血丝,往左蹬了一步把力卸掉了。 反观李衍很是不堪,整个人被捶到地里,扬起灰尘漫天,挣扎着翻过身来,满脸土色,身上挂满了长刺的草籽。 “还打吗?” “是我赢了。” 江爽的影子盖住李衍的身体,逆着光,他看到江爽嘴边的血,和她傲娇的笑容。 李衍不可置否,皱皱鼻子嘴里嘟囔着什么。 “你说什么。” 江爽俯下身子去听,先前的战斗使得她的马尾松了一些,一缕缕青丝拂过李衍的鼻尖。 “我说,你的力量变弱了,站得越久,越弱,我现在暴起发难,你能接下吗?” 英招在江爽身后不安扬蹄,她的笑容敛起。 【巡避四海】代行者患得幽闭恐惧症。力量,耐力每踏出一步提升1,感知,敏捷每踏出一步减少1。力量,耐力每停留一秒减少1,感知,敏捷每停留一秒增加1。持续1分钟,上限根据代行者属性而定。 他看透了,说对了。 巡避四海是一个非常强大且变态的技能,可以短暂将属性转接到别的属性上。 举个例子,假如江爽的力量是10,感知也是10,她走出10步后,力量变作20,感知变作0,反过来讲,她停留10秒后,感知变作20,力量变作0。 她的强大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她可以是一个灵活的面板怪物,如果平均的属性值是30,那么她可以将某两种属性控制在30到60之间,或直接拉满到60,30和60,天壤之别。 现在的她确实力量在一点点流失,到时感知和敏捷拉满的她,要将力量再叠到一个可用的程度,起码需要8秒,这8秒间的胜负。。。 火药味越来越浓,忽然一辆车打着灯驶了过来,就在他们俩旁边停下。 车尾箱下来两个人,黑西装黑墨镜,绕过了李衍和江爽,一路小跑去救林小息和潘阳。 车门拉开,后座上又下来两个老人,一人耳夹华子手提鸟笼,一人刚正不阿,满身正气,腰间别个大哥大音质的收音机,仔细一听是经典粤剧,帝女花。 在车后边躲了几分钟的黄德明马上蹦了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好像见了青天大老爷一样。 他刚刚是真的被吓到飙尿了,他找来的三大高手前一秒还打好包票,后一秒就被斩了俩人,他躲在车后捂着嘴巴,一声都不敢出。 黄德明一路小跑,躲在他二公背后,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杀意,他把手指向李衍,狠狠道:“二爷,就是他,处处跟我作对,还伤了我们的人,您也看到了!” 李衍张了张了嘴,懒得解释。 二爷眼皮抬了一下,望向了桥跑车上的德缪哥。 下车的一人是黄德明的二爷,另一人,不是王山岳又能是谁。 “王大爷,这么巧。” “小李同志,怎的搞的如此狼狈啊?” “怎么找到我的。” 王山岳叹口气,回道:“你那尊大神就放在那儿,跟闪光弹似的。” 德缪哥上下沉浮,【反宇宙的伪神】所剩时间不多。 江爽乖巧地向两位位高权重的老人打了招呼,左看右看,捋了捋头发,将李衍扶了起来。 场上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第72章 马王爷有几只眼? 李衍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从他走下车门开始算,秒斩二人,与江爽的缠斗,到两位老人家的到来,过了3分钟03秒,他只想在两分钟内把这些人都送走。 李衍作为局中人,都对这些所谓的组织不了解且打算敬而远之,许多愁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她也卷进这些麻烦的漩涡里。 “诸位,说来话长,不如不说,这是我和黄德明的个人恩怨,再无其他,就这么简单。” “。。。” 王山岳逗鸟,黄德明的二爷闭眼听剧,黄德明本人则是气焰高涨,冷笑不止,把拽字都写在脸上了。 江爽闻言也是不语,李衍嘴里的简单,其实并没有那么简单,惹到黄德明这件事本身就是麻烦。 黄明德的二爷叫黄国荣,现任神灵类传承一席,也叫神主。 这么叫虽是惯例,但神主这个名号并非浪得虚名。 道教三清里除了万教混元道德天尊的传承下落不明,玉清盘古元始天尊,上清玉宸灵宝天尊,皆被他掌握手中,三清之下的玉皇大帝则是他用以面见世人的的传承,实力不可估量。 他曾在某果实中遭遇摘取者中的六根埋伏,一战过后,他的兄长黄国兴不幸陨落,黄国荣盛怒之下将六根中眼、耳、鼻、舌、身全数镇杀。 只有最强大的意主侥幸逃脱,但也只得龟缩天外天,自此之后六根一脉很长一段时间里从建木中除名。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黄德明,是黄国兴的孙子。 事情不涉及黄德明,神主可以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头,整天听粤剧,兴致来了也唱两段,把他哄高兴了也能换来一些交情,但事情涉及黄德明,那就是麻烦,非常麻烦。 报复性的补偿和过度溺爱像个无底洞,永远饥渴,永远填不满。 江爽瞥了李衍一眼,英雄惜英雄的感情作祟,她正欲开口求情,忽然看见了王山岳低头遛鸟的眼神微微凝固。 王山岳有些纠结,主要纠结在上次失败的合作,折腾布局那么久,最终什么都没有得到,还被诸葛亮毒舌嘲讽了一顿,自己一把年纪,被这番折辱,简直气煞他也。 但是转念一想,这个李小友又何尝不是被利用,观他身手,性格,传承,行事作风,乃至天地给予他的气运,皆是不拘一格,剑走偏锋,绝非池中之物,再说他的身份。。。 “二爷,杀了他。” “等等。” 王山岳的眼神从鸟上离开,打断了黄德明的话语。 “小黄同志啊,依王爷爷看,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年轻人要心胸宽阔一些,少交恶,多交朋友,你二爷也是这么想的,对吧老黄?” 说完看向黄国荣,嘴唇缓缓翕动着。 “他是当年东山的。。。” 黄国荣眉头一皱,关掉了沙沙作响的收音机。 “盼得花烛共谐白发,谁个愿看花烛翻血浪——” 婉转泣血的唱剧声戛然而止。 他睁开眼上下打量着李衍,把李衍看得脊背发凉。 从未见过这样看人的眼神,浑浊的眼底下,藏着疑惑,讶异,伤感等复杂的情绪,更重要的是,那感觉不像他在打量一个人,反倒像是在打量一个物品。 黄国荣缓缓点头,道:“我是黄国荣,小友你好。” 李衍意外,客气回复:“晚辈李衍,您好” 黄国荣又看了他几眼,打开收音机,双手负后,对着他的侄孙招呼了一声,径直回到车上去。 怎料黄德明见他的靠山也不站在他这边,情绪立刻就炸了,他大怒,歇斯底里道:“不行!他抢了我的女人!我要杀了他!” 老人家回头皱眉,沉声道:“明儿,莫要无理取闹,罚你禁足一月。” 李衍一听都乐了,杀人未遂禁足一月,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对了,倒是忘了一事。” 诸葛亮交给他的残缺果核。 黄德明那点儿事要看明白不难,无非就是有靠山且被溺爱过度,王山岳愿意顶压力着替他说话,他自然就要还这份情,而且这件事本是丞相所托。 “王大爷,此物是丞相要我交给您。” 残缺的果核一出,在场所有人呼吸一窒。 黄国荣最先反应过来,一手指天,玉皇所居太徽玉清宫款款降世,神威震荡,居于其中,如闻众神诵朗玉皇之名,如见玉皇一亿三千二百劫轮,帝宰诸天,永不毁沦之身影。 将世间阻隔开来。 王山岳眼睛大亮,将果核接过来拿在手里细细打量,嘴咧开,想合都合不上,他一边大笑,一边直拍着李衍的肩膀。 “唉我,唉哟我,唉我去,小李同志你瞧这这这,真格儿的果核,老黄,瞧着了吧,真弄到了!” 李衍不忘假意唏嘘道:“丞相在我走之前望月而叹,道这么多年来,能与他在谋略智慧上不相上下者唯岳也,是他认可王大爷之才,方才托晚辈将果核奉上。” 王山岳闻言笑得更大声了,是真是假先不论,面子那是真是给的够够的,这些天来心中的郁闷统统一扫而空了。 “是啊,唉!能与卧龙交手,亦是老夫生平之幸,吾对惺惺相惜,卧龙观吾应如是,果然啊果然。” 王山岳故作唏嘘。 江爽方才被突然出手的神主吓了一跳,又被李衍掏出来的果实吓了一跳,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建木其大无穷,有很多个不同的诸葛亮,档案里的他们无一例外他们聪慧近妖,人主纵然不是没有智慧,但是能跟卧龙惺惺相惜,此事存疑。 黄德明站在一旁如喽啰,他浑身颤抖,血丝爬上眼白。 他气疯了,从小到大几十年,从未有过这般情况,二爷,王大爷,乃至全部一席,哪个见了他不是笑笑关心几句的。 李衍一个高中都没毕业,生存都成问题的废物,凭什么跟他一样的待遇? 李衍注意到黄德明的目光,脸慢慢沉了下来。 “我说,马王爷有几只眼?” 气氛一窒。 “将柳阴当做芙蓉帐,明朝驸马看新娘,夜半挑灯有心作窥妆~” “地老天荒,情凤永配痴凰,愿与夫婿共拜相交杯举案~” “递过金杯慢咽轻尝。。。咔。。。咔擦。。。” 第73章 陷阱 太徽玉清宫消散,黄国荣身上那股子让人颤抖的威严依旧,就像李衍的杀意毫不掩饰一样。 东皇见玉皇。 “不要冲动。” “是他先惹我的。” “结仇容易解仇难。” “是啊,他寻人杀我容易,我杀他难。” 对峙间,两个保镖艰难将重伤的林小息和潘阳背过来,一见这情形,果断拔出热武器,作势要射,两个伤者顺着背仰摔到水泥地上,发出痛苦的闷哼。 李衍稍稍转了一下眼珠子,巍然不动。 没过几秒,握把就渗满了汗水,独面两位一席的敌人,别说见闻,就是听也没听过,想也不敢想。 “你们到底结了什么仇?” “他抢了我的女人!” “他要杀我。” 几人一同望向旁观的江爽。 江爽心中沉吟,假意擦了擦弓,不经意道:“先说好,我们不是针对你,也不会为了这么无聊的事情出动,本是奉了神主的指令,捉拿摘取者。” 说罢她瞥了一眼黄德明,“本是”二字咬字颇重,李衍了然,见江爽给自己眨了眨眼睛。 黄德明脸色一变,张口欲骂,被黄国荣打断。 “明儿,收声。不能杀他,换个要求。” 李衍见黄国荣松口,想了想主动将东皇收起,摊摊手道:“晚辈只是要个交代。” “既然如此,罚他禁足三年。” “不够。” “不够?二爷你不能听他的,你忘记我爷爷是怎么。。。” 陡然而出的一巴掌,将黄德明的话语截住,把他扇飞几米远,他的半张脸肉眼可见地红肿起来,一口碎牙吐出如满天繁星。 黄国荣闭眼道:“将你溺爱成这样,是老夫过错,是该好好教育你了。小友,禁足六年,够了吗。” “六年,够了。” 黄德明摊在地上惊恐蠕动,草坪上沾染了秽物,一股恶臭随之蔓延开来,几十年来,原来他从未真正认识过他的这个长辈,一只大手将他提起,把他扔进了后备箱。 王山岳眼神示意,两个保镖也将伤患抬上了后备箱,路过李衍时都躲得远远的,眼神里带着些震撼的敬畏。 江爽瞪了他们一眼,两人装作没事一样上了车,眼神还是盯着这里。 也许过不了几天,代行者的圈子里就会传出李衍的各种谣言,比如单枪匹马撂倒粤区话事人,甚至一挑人主神主两个不落下风之类的。 德缪哥的身影在许多愁的灵回归的一刻消散,【虚假的王座】持续时间结束了,这次风波尘埃落定,漫长的五分钟。 “王大爷,没事的话晚辈就告辞了。” “唉且慢,还有一事。” 李衍停下脚步,不知道这位人神类传承一席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小李同志,桑耶寺塔西法师,能现在去拜访就现在去。” 王山岳说这话时低头抽着烟,语气低沉,好似藏了些什么情绪。 “为什么?” “呵呵,按事情发展的情况,有人联系你了吧,你仔细想想,你真的,认识这个所谓的熟人吗。” 李衍皱眉,一时没有理解王山岳所说的话语,下意识的搜寻有关发小的记忆,发小,也就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 他一愣。 发小为什么会在我的老家村里。 如果是在村里小玩到大的玩伴,多半就是沾亲带故的堂兄弟,就不叫发小了。 仔细去想,有关这个人的记忆迅速消失,自己这个发小,是在哪里认识的? 脑子一嗡,翻出手机来上下查找,没有,没有,没有,不仅通话记录没有了,连联系人方式都没有了,就像这个发小从未存在过一样,一股寒气从头凉到脚底板,汗浸湿衣襟。 李衍猛地抬头问:“你还知道什么?” 王山岳将烟头扔到地上,随意碾了两脚,道:“再仔细想想,这条路是回家的路,还是回福利院的路?” 李衍抬头一个恍惚,天昏地暗。 黑色的太阳发散着黑色的光,在远处的山林里,无人知晓的山脚下,奶白色的墙灰,简陋的儿童画,空无一人的游乐设施,大树轻轻摇摆,颂歌含糊不清,一切蒙上昏黄的色调。 名为恐惧的触手爬上李衍的背,一点点,一点点。 一口烟吐到李衍的脸上。 “总之!话已至此,路要怎么走你自己决定。” 他说完直接转身上了车,一脚地板油,起步三点头,扬长而去。 在东山福利院,究竟发生过什么事情? 在东山福利院,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李衍头痛欲裂,那些看似清晰的记忆仔细想来都变得混沌,发小是假的,那老家呢? 这时江爽走过来,碰了碰他的肩。 “喂,留个电话。” 只见江爽撇过头去,将自己的号码递了出来。 “有事我会找你,或者你有事也可以找我。” 沉默着交换了联系方式,李衍低声问道:“刚才说的事,东山福利院,你知道吗?” 江爽回忆了一下,缓缓说道:“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天的报纸头条就是东山福利院。” “讲什么的?” “凶杀案,全院无一生还。” “。。。” “我帮你去看看吧,远远看一眼。” “有劳。” 。。。 “双枝有树透露帝女香,” “夫妻死去与树也同模样。” 一曲毕,车子驶入隧道,收音机的信号被切断,杂声嘶哑难听,断断续续,直到完全没了声息。 “没想到,你平日里护犊护得这么厉害,这次舍得下手了,除了愧疚,还是愧疚,不是对黄德明的,就是对他们的,你这孙子活得真没意思。” “都是我的过错。” “你当的皇帝?发生什么都是你的过错,你要不要再写个罪已昭啊?” 驶过拦截的车辆,挥了挥手,此路解除警戒,车流重新流动起来,时不时还有骂街的声音。 “话说回来了,他怎么样?” “很好,性格跟以前一样。” “你把他救一下。” “不行,决定好了的事情,他,或他们的路只能自己走。” “你欠他们的。” “不是我,是世界欠他们。” “那你又有什么过错了?” “也有我的过错。” “啧。” 。。。 第74章 去看雪山 波光粼粼,粼粼波光。 在记忆里也存在着这么一条河,从未见过它平息的时候,永远狂啸着,奔流着。 也许是幼儿时留存的模糊记忆,也许是某次某地留下的某个印象,也许,就是在这里。 许多愁站在河堤旁,低头看河堤下从水泥地里撑出来的一朵小白花,正无意识地左右摇摆,黑色裙摆被飞溅而上的水雾打湿少许,风儿把她的曼妙勾勒出来。 “看什么呢?” 李衍走过来,先抽了抽鼻子,水雾凉丝丝的。 “没什么,你,怎么弄得这么脏?” 许多愁的鼻子皱起,整个人半靠在李衍的怀里,用手抚去了一些粘着的草籽。 “刚摔了一跤。” 说完故意不小心往前靠一步,许多愁惊呼一声,两人双双倒在草坪上,玩闹起来。 “哎呀,你好烦啊,我头发都乱了。” 李衍笑着把她放开,许多愁直起身子,小心盘起散乱的头发,看向李衍的眼神里带着些埋怨。 “对了,你还记得东山福利院怎么去吗?” “当然记得了,不就是在。。。” 话语的声音低下来,许多愁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在回忆里寻找着,越是回忆越是想不起来。 李衍心里有数,许多愁记不起来是预料之中,不是单独他一个有问题,是那间福利院有问题。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人接手的话拆了也说不定。”李衍打了个哈哈。接着说道:“看雪山去不去?我请客。” 。。。 藏地之行,也有人叫做朝圣之路,奇迹的天路。 人人都带着莫名的敬畏感激而来,看巍峨连绵的山白雪皑皑,看如来将火红的日升上天空,看狂暴的雪河贯穿广袤大地,看天高高云飘飘,五彩经幡随风而荡。 他们看完不自觉泪流满面,心中激荡。 实际上敬畏的是什么,不知道,朝的又是什么圣,不知道,只有那些绕山而行的信徒才知道。 寒冷的温度,稀薄的空气,裹袈裟打赤膊,三步一叩九步一拜,转一圈洗尽一生罪孽,转十圈免受轮回地狱之苦,转百圈者便可以升天成佛。 转千圈呢,万圈呢,也许就能举世飞升,转百圈的灵验与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转千万圈的要不是不灵验,就是还没人转到这么多次。 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那个哥们都还没成佛,众生皆苦。 川藏线的风来得冷冽且凶,李衍的一时兴起让俩人抓住了冰雪季的时机进藏。 此时路旁的植物都挂上了一层冰雕,河流也无平日里千军万马奔来的气势,据说是因为雪山上游基本冻上了,要到来年开春的时候才慢慢解冻。 最主要是这时的路极容易结冰,加上这条路本就难行,稍有不慎便是车毁人亡。 于是他们就请了一个司机兼导游。 卓木强巴,藏地本地人,接近一米九的大块头,虎背熊腰,倒披发,一身古铜高原色,止不住的彪悍。 看他的介绍时李衍就乐了,别的导游都是通晓当地美食文化,名胜古迹计划游,他写的是可以在野外过夜,来了熊狼或者大雕加餐。 一路上稳稳当当,俩人躺在车后座,裹着被子喝着饮料,电视上播着经典宫斗剧,好不惬意。 “今年的枫叶好像不够红啊。” “那就赏夏常在一丈红吧,就算用她的血为宫里的枫叶积点颜色。。。”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后座传来,卓木强巴定了定神,暖风开得太猛了,开车最忌开得太舒服。 李衍花大价钱提的车,四驱动强劲动力,2.0T发动机,8AT变速箱,差速锁,低油耗。 这些他都不怎么看得懂,单纯挑了个贵的,加上防滑锁链之类的改造和雇佣导游的费用,花了快1000点数。 卓木强巴将暖风调小一点,窗户开了一个缝,随意开口唠嗑儿,以驱散一些困意。 “两位,进藏做什么?” 他的声音浑厚淳朴,带着些很特殊的磁性,也许是藏语的语言习惯影响很大。 “看雪山。” “寺庙。” “找法师。” “好啊,都好啊呵呵,冬天有冬天看的风景,找法师可能难一些,这时候太冷了,不过我在就不是问题,他们都要给我面子的。” “这么排面啊。” “是的,因为我的家族的原因,他们都敬我。” “那你是体验生活来了?” 李衍将车窗降下一些,虽说没有春时那么强劲,但是国道旁的大河还是非常的壮观,起码还有个百军千马的气势,怒潮的吼叫进到车内,让人耳朵都有些生疼。 “也算是吧,我年轻的时候生意就做的很大了,专门研究藏獒的,全世界的人都来买我的公司养训的狗,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就把生意停掉了,现在就随便接一些导游的工作。” “国内的养殖公司,是帝犬吗?” 许多愁插嘴问。 卓木强巴笑笑不言语,算是默认了。 许多愁点点头,帝犬养殖集团,前些年确实做到世界垄断的地位了,连她这个行业外的老板都知晓。 “其实帝犬现在也还行,就是辛苦一些。” “都过去了,现在也不是我在做。” 卓木强巴摇摇头,余光朝外看去,想了一会之后开始科普起来: “这条是怒江,发源于那曲市安多县,境内唐古拉山南麓的将美尔岗尕楼冰川,流经多个地区,跨度颇大,各种名讳也百花齐放。。。” 伴着卓木强巴催眠一样的科普,绕过一段段的山路,见过一个个碑,更加震撼的山体缓缓现出身来,高到遮蔽半边天的巨山无言矗立,连绵不绝,越是往后看,雪积越深。 李衍有些困了,这几日一直在看手机里江爽给他发的照片,奶白色的外墙,掉漆的立牌,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大字:东山福利院。 不是他的祖屋,是东山福利院。 他想找个地方冷静一下。 “我睡一会。” “嗯。” 许多愁将窗户关上,摸了摸李衍的头。 是否进入果实? “是。” 第75章 公爵之死 还未睁开眼,淡淡的都铎玫瑰花香已经在鼻间萦绕,红茶加奶的浓烈香气勾人心魄,耳边是查理斯公爵沉稳忧郁的嗓音。 李衍揉了揉眼睛,他进了系统之后并没有接到建木分发的任务,也许是时间未到。 他犹豫二三,花费了1000点数再入雾都,总之,只要有个地方能逃离现实,东山福利院的事情,多想无益,不如来到庄园放松一下。 代行者现有点数:40001 满簇花架下,澄静湖泊边,七八支玫瑰点缀,三五盘甜点诱人,两杯红茶在午后的温和阳光下折射出好看的花纹,李衍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 对面坐着查理斯公爵身着得体,还是那般优雅,只是眉间的担忧怎么也抹不开。 “最近大清对外贸易关口越收越紧了,外有欧洲各国虎视眈眈,内有各路反叛动荡不断,若是能扶持出来一个利好贸易的政府,那就再好不过,男爵,你怎么看?” 似是领导者和幕僚之间的谈话,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混的还挺好。 李衍定了定心神,拿起一块小点心,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事实上彼时的大清绝大多数人没有消费能力,查理斯公爵设想的那种贸易注定要落空,最终只会演变成鸦片的倾销和勒索各种巨额赔款。 见李衍眼神放空,似乎是在思考,查理斯公爵抿了一口红茶,皮肤在太阳的灼烧下变得有些红了起来。 他作为血族中最强大的几个人之一,这点儿阳光还不至于拿了他的命,大部分血族也不会见光即死,只会痛苦不堪。 “我不知道,交易一些技术,武器,让他们强大起来,尝到开放的甜头,也许他们就不再限制了,不过大清的市场未必能消化那些商品,或者没有他们感兴趣的商品,而不完全是贸易限制的原因。” 查理斯公爵闻言点点头,若有所思。 “或许可行,只是贸易的主导权必须要抓在手中。” “贸易这种事是双赢的,可以细分具体主导,总不能只有一国获利。” “他们不过是一群颇为自傲的蛮夷,正常贸易颇为不易,总出些莫名其妙的刁难,不过,男爵所说也不无道理。” 公爵眼里的倨傲一闪而逝,马上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模样。 李衍一时被噎住,顺了口红茶,附和了两句就算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 作为全世界最强大国家之一,也是吸血最多的国家之一,面对弱者确实没什么必要客气,按照惯例还要吃干抹净才算完。 特别现在是在世界发展的前期,原始资本积累的残酷时代。 “不过此事我会考虑。” 短暂的静谧,湖水哗哗。 李衍脑子里想着事情,喝着茶将目光放远。 后方是纯白高大的府邸,一共五楼,巨大拱桥式的落地窗无处不见,里面贴着红白的墙纸,挂着画,穿着黑白的女仆们在府邸里进进出出忙碌着。 门前一大片青草摆动,一直延伸到湖边,湖的再远处,水流收窄,变成小河潺潺流走。 再远一些,门口的大树下。 查理斯公爵的马夫抽着烟,顺便也抽了马匹两巴掌,本来有点躁动的马顿时就安静下来。 查理斯公爵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领结,笑道:“奥黛丽和艾森豪要结婚了,他们结婚的请帖来不及分发,就由做父亲的代交。” 李衍惊讶,笑着站起身接过请帖,嘴上说着恭喜恭喜,心里也是高兴,这一对能撮合在一起,有他的一份功劳。 “希望不要有什么意外吧。” 查理斯说完点头致意,婉拒了李衍的相送,沿着河慢慢向马车走去。 “能有什么意外,大清蛮夷还能打过来不成。” 李衍摇头,端详起了手中的请帖。 树下,马夫将烟头掐掉,火星子被一脚踩灭,他拍了拍马,打开门通风,做着出发前的准备。 就在这时。 一道快似奔雷的身影从湖中窜出,沿着河道狂奔,一路火花带闪电,炙白的雷霆在他的手中绽放! 查理斯眼前一白,心中惊骇,下意识地化形蝙蝠四散飞离。 但是粗壮的闪电分裂成一条条细碎的闪电,将蝙蝠全数绞杀。 查理斯公爵从空中跌落,他的脸色发白,仓促间血色铠甲覆盖全身。 那道身影又至,几乎是瞬移闪现到了查理斯的身后! 五指成爪,对着后背又是一记霸道无匹的雷霆千道,连天都黑了一瞬。 回过神来,血色碎渣漫天飞舞,查理斯的后背一片焦黑,浓郁的肉香飘荡,他咬牙将铠甲覆盖,双剑瞬间出现在手中。 身体拧转蓄力一斩,查理斯看到了来者的形象。 黑白布鞋,一身长袍马褂,面白蓄须,还有那标志性的阴阳头金钱鼠尾辫。 “大清人?” 剑快,雷霆也快。 一串连贯的布料撕裂声,查理斯将对方的胸膛开了两道大口子,血流如注。 而他自己则是被雷霆直击面门,至阳至刚的力量将面甲轰碎,震耳欲聋的打雷声让他的五感变得迟钝了。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交手的几招,险象环生,杀机凛然,李衍的眼神这时候才从请帖上离开,抬起头来。 “轰!” 雷霆万钧,查理斯的头像西瓜一样爆开,他的身体单膝跪下,体内的血统统从脖子涌出,紧急修复着这致命的伤害。 “这样还不死,传言非虚,果真是妖怪。” 那人甩了甩辫子,用雷电将伤口缝起来,黑色的焦肉将血止住,他眼睛没眨一下。 偏头,躲过了来势凶猛的一枪,一枪未完,暴雨雷霆般的攻势不停,手中一道雷霆轰出,被无形的屏障挡住,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他眉头一皱。 “这是,大清人?” 李衍大枪扫了个空,哪里还有刺客的影子。 一点火星飘来。 突如其来的爆炸,将查理斯公爵附近一草一木毁灭殆尽。 李衍拄枪而立,手中腾蛇枪被烧得通红。 他本人更是可怖,火焰在他的身上燃烧,身上一处处的烧伤疤痕皱了起来,几个被贯穿的黑色孔洞,眼睛被炸毁一个,空空的眼眶血肉模糊,太一混沌水缓慢流动修补着。 他望着身下。 那是被烧成骨架的查理斯公爵。 第76章 梅丽莎 浴室内,壁灯明亮,明黄的灯光照亮了这方空间里的每个角落。 管道阀门开到最大,源源不断的暖气输送上来,泡在水里还好,站起来的话,还是有些冷。 英伦岛山间的冷风寒冽,毫无阻涩地灌了进来。 李衍无意识磨蹭着自己的眼眶,忽地一闭眼,有什么从血肉里长出来了,熟练地转动了几下,眼皮缓缓打开。 一颗看不见瞳孔只见眼白的眼珠子镶在他的眼眶之中,那颗眼球在抽动中被画上一点黑,迅速扩散开来,一会覆盖了所有眼白,一会又缩到像针那般小。 又是几下眨眼,新长出来的眼珠恢复了正常,功能,位置,大小都没问题。 在那样的爆炸下,李衍仓促间将几乎所有的传承都用了,德缪哥的扭曲物质世界能力,风伯的风墙,该隐调用的太一混沌甲胄防护,这才阻挡了大部分的伤害。 即使是这样,剩下的伤害也将他炸成重伤,用了黄崇的黄符搭配东皇太一的再生,也花了小半天才修补完成。 爆炸的前一瞬,李衍的余光捕捉到府邸之上一道转瞬即逝的身影,看不清容貌,只看见了那条极具辨识度的辫子。 可以断定是一次精心策划的刺杀。 爆炸将查理斯公爵为中心的三十步内的几乎所有东西毁灭掉,半湖水顷刻间蒸发殆尽,府邸的所有玻璃瞬间炸裂,许许多多好看的花朵被热浪波及,枯黄蔫菸。 好在没有伤及无辜,只有几个女仆被玻璃渣子刺伤。 那个马夫也是幸运,火焰只烧着了他的眉毛,和一点儿头发,只是巨大的声响让他的耳朵有些耳鸣,现在还在楼下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声嘶力竭地说着什么。 他身后的老树就没那么走运,树冠被点着了,立刻就变成了一个巨大壮观的火把。 马夫当机立断,在树倒塌之前把马从马车上解开,所以甚至连他的马都没什么事。 大家都没事,只有查理斯公爵有事,他死了,死到不能再死了。 他先前站立的地方现在成了一个大坑。 在湖水要将其灌满前,李衍忍受着剧痛把他扛了出来,放置到草坪上,期望着他能奇迹般恢复过来,就像他的头爆炸了还能恢复一样。 结果是没有奇迹,一具甚至都不完整的骨架,一丝血肉都不存,就是这个大权在握的公爵最后的结局。 现在十几个人穿着风衣,提着油灯,拿着放大镜,在大坑周围来回走动观察,也不知道能观察出什么来,查理斯公爵的遗体被一块黑布盖住,沉默无言。 “大清和大英,这时还没有结仇,大清都可以主动出击了,难道这颗果实的这个时代,根本就不是蒸汽机和西方的时代,而是江湖奇人术士的时代?” 代行者已接取任务,继续在果实“雾都”的探索。 果实“雾都”探索权限已开放,探索等级已提升,名字命名权已下放。 主线任务:未解锁-未解锁-未解锁 支线任务:未解锁-未解锁-未解锁 李衍忽地站起,热水顺着他的身躯流下,较好的身材,匀称的肌肉,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蒸汽当中。 他回过头去,一位女仆拿着浴巾,微微躬身。 黑白带花边的裙摆,微微透的白丝,挺直的鼻梁托起金丝眼镜,柔美的面容夹带着一点冷意,一头金色长发如瀑般泻下,静静等候着主人的指令。 还有,李衍注意到了,她的左手被繁杂的金属覆盖着,精妙的机械结构一直延伸到后背,机械齿轮咔咔咔不时转动,手臂上一排金属管有规律地伸出收缩,冒出蒸气来。 “嗯,你叫梅丽莎?” “是的,主人。” 留意到李衍的目光,梅丽莎解释道:“这个是蒸气装甲一式,基础款,可以拆开分别使用,仓库里有十套完整的装甲,庄园里有十位负责保卫工作的女仆,我是其中一位。” “蒸气装甲?它是用什么驱动的?” 李衍不自觉上前两步将梅丽莎手捧起来,装甲是覆盖式的,只是贴合地很好,在缝隙的底下可以看见梅丽莎白腻的皮肤,这种级别的精细度造物,已经远远超出蒸汽时代的水平。 “热水。” 梅丽莎拨了一下手背的一颗按钮,咔哒一声,两条热水管从手臂的一侧弹出。 李衍抽出一管,拿在手里感觉不到烫手,也许做了隔温功能,将盖子打开后里面的蒸气急不可耐地冒出,里面装的水确实很烫。 李衍若有所思,将热水管塞了回去,系统商店里已经冒出了详细信息,蒸气装甲-左手基础款,1000点数可入手,使用者增加10力量,获得技能【蒸气】,收集全套蒸汽装甲可获得额外加成。 下方几千条评论清一色的好评。 “要争气,用蒸气。” “早知道,还是蒸汽装甲。” “好吃,家人朋友们都爱吃,裹上面包糠油炸,隔壁小孩馋疯了。” “萌新之友。” “谁有加强款啊,听说最高级的款式比sss级的传承都差不多了?” 看了几十条夸张的赞誉,李衍从商城退出来,蒸气装甲的价值很明显,萌新之友,甚至普通人也能用,在这个时代的意义不亚于枪支,对代行者们的意义更是如此。 回过神来,碧绿色的眼睛低垂,也许是看着地板,也许是看别的东西。 “。。。” 李衍好像要变成僵尸了,因为某个部位已经僵硬了起来。 “咳,来吧。” “是,主人。” 浴巾围上,打上一个好看的结,李衍打开浴室门,外面同样有些冷,毕竟挡风的玻璃已经全碎掉了。 “主人,在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见客的服饰,请更衣。” “见客?见什么客?” 话刚说完,在漆黑的夜里,提灯汇聚成蜿蜒的长龙,黑色的马车朝李衍的府邸挪动,马夫们黑衣黑帽,沉默赶着马。 一样黑衣黑帽的仆人,举着火把,低着头一脚泥一脚土随着队伍缓慢前行。 马车内不时有压抑的哭泣声响起,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马车一侧的徽章被李衍捕捉到,该隐血族的族徽。 第77章 最好的侦探 夜下,圆桌旁稀稀拉拉坐了一圈人,风依然冷,抽泣声不断,气氛凝重到呼吸都不畅,桌上摆着一些精致的糕点和茶饮,慢慢在沉重的悲痛中失去温度。 梅丽莎站在李衍的一侧,一手拿壶柄一手按盖,水柱缓缓灌到杯中,茶叶激荡,打着旋儿浮上水面,香味化了开来。 李衍看着坐着的这几个人,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真不知道该讲什么好,客套安慰的话在大门口的时候就讲了,刚坐下的时候,也好生安慰了几番,到现在是真没话讲了。 奥黛丽拿着块丝巾低头抹泪,在她怀里的,是她的小妹爱丽丝。 两人年龄相仿,她长得也和奥黛丽有七八分相像。 爱丽丝平日里在雾都工作,只是不和姐姐一起住在查理斯公爵的府邸里,此时躲在姐姐的怀里低声抽泣。 艾森豪坐在奥黛丽旁边的位置上,眼神空洞,盯着天花板发呆。 自从德古拉帮他剔除了犹大的血脉之后,以前混乱血腥的日子不再了,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但不曾想就在婚礼的前夕,出了这样的噩耗。 虽然他跟查理斯公爵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心里已经将他当成了父亲,他内心的悲伤和无措恐怕不比公爵的几个孩子少。 还有一人,是查理斯公爵的第二个儿子,邓肯。 棱角分明的脸庞,一头干爽的短发,高大壮硕,一身黑红色的风衣更添压迫感,据说是大英军事机关内的重臣,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气质。 他十指交叉,双手遮住半张脸,眼镜里反射着湖边火把的光亮,众仆从哼哧哼哧,将查里斯公爵残留的骨架搬进了华美的棺椁里,同时有人在仔细搜寻着任何刺客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那个威严又慈爱的父亲,帝国真正的掌权者,没有死在鲜花拥簇下,没有死在血族隆重的仪式里,甚至连体面的全尸都没有留下,在烈火的焚烧中,只剩了一具干巴巴的骨架。 邓肯抬起头来,眼里的悲伤和怒火跳跃,他沙哑道:“男爵,请再描述一下当时的经过。” 李衍放下茶杯,虽然已经讲过三四次了,但他还是事无巨细地将当时的局面描述出来,包括从湖中跃出的刺客,短暂的交手,自己的出手相救,剧烈的爆炸和楼顶的身影。 讲完拿起茶杯小抿一口茶,并再次对老乡的杀局感到心悸,但凡四个传承里少了一个,迎接他的就是跟公爵一起躺在豪华棺材里的命运。 爱丽丝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冷冷问道:“既然你也受到爆炸波及了,为什么你会没事,除非你就是刺杀中的一环。” 邓肯皱眉,终是不忍再这个时候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妹妹,揉了揉她的头,将目光转到了李衍身上。 “我为爱丽丝的无礼道歉。” “无妨,我可以解释。” 李衍摇摇头,拿起了桌上的水果刀,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手起刀落,将自己的小指削去,不见血流出,只见蓝白色的液体慢慢将小指的形状塑出,骨头,血肉,皮肤,缓慢生长着。 见李衍将刀放下,紧张的几人都松了口气。 邓肯和爱丽丝是对他抱有戒心的紧张,奥黛丽和艾森豪应该只是单纯的担心他。 李衍拍了拍梅丽莎的手背,她确定没事了,才把抓住了李衍手腕的手松开。 “我当时不在爆炸的中心,加上有再生的能力,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邓肯的眼神闪烁了几下,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认可了李衍所述,作为一个担任重职多年的人,见多识广,知道什么时候该问,什么时候没必要问。 爱丽丝一呆,满头乌发瞬间变红,獠牙直接伸了出来,作势要扑向李衍,邓肯一只手将她拦住,严厉的喝止之后她才作罢。 “邓肯!他有这些奇怪的能力,那些大清蛮夷也有这些奇怪的能力,甚至他本身都是大清人,事实还不够清楚吗!” “而且所有都是你的一面之词,现场那么多目击者,为什么他们什么都问不出来?” 梅丽莎上前半步,眼神询问了一下李衍,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缓道:“府邸里的大家都是普通人,不是像公爵或男爵这样的强者,佩戴蒸气装甲的我们反应也只是比普通人强一些,事情发生得太快。。。” “事实上我出手的不到三秒之后爆炸就发生了。” 李衍摊摊手,补充道。 爱丽丝的怀疑是合理的,没有证据,太多巧合,没有信任的前提下他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 “不对,不对,你们都是串通好的。。。” “好了,奥黛丽,你陪爱丽丝去休息吧。” 梅丽莎微微欠身,把失魂落魄的爱丽丝和在一旁搀扶的奥黛丽领去了房间。 邓肯长舒一口气,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看起来心力交瘁。 “男爵,我是相信你的,公爵生前在书信中多次提到你,还多次来往你的府邸,说明他对你有足够的信任,所以我对你也有足够的信任,爱丽丝她,只是太悲伤了,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我理解,节哀。” 邓肯扶膝站起,将面前的红茶一饮而尽,李衍注意到风衣的里面,机械运作的金属碰撞声不断,数条粗大的热水管挂载在腰间,机械化的结构架起了整个身躯。 “杀害公爵的刺客绝不能放过,听公爵讲你原先是侦探,最好的侦探,帮公爵解决了犹大的问题。” 李衍也随之站了起来,朝着邓肯的的目光望去,一片隐藏在漆黑中的森林,瘆人的吼叫不时传来。 “不敢言最好,要是需要我调查,我不会推辞。” “这样就好,那么就从工业区里的清人聚集地查起吧,这些人在那里颇有势力,如果要找临时的落脚地,工业区是唯一的选择。” 邓肯说到这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最近工厂里有些不好的苗头,最好要注意安全。” “艾森豪,你要去吗?” 艾森豪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推迟婚礼的事情还要我办理,搞定之后再去。” 。。。 第78章 霍尔摩斯和花生 下雨了,小雨,马车里的木头腐坏的味道似有若无,朝窗外望去,一片灰蒙蒙的。 工人们也不管是下雨还是没下雨,有气无力走在上班的路上,没人躲雨,也没人着急跑,枯槁憔悴的面容有一种下一秒就要倒在路上的美。 现在倒下明天就死,撑着,也不一定明天就不死。 现在将镜头压低,加个滤镜,直接可以拍行尸走肉,比剧组研究塑造的场景还要逼真。 邓肯不愧在诡谲官场里沉浮了几十年,当机立断先是按下了公爵遇害的消息,然后一纸令下以查理斯公爵的名义将整个雾都封锁起来。 在李衍调查工业区的时候警察卫兵也会对整个雾都进行地毯式的审查和寻找,当然只是杜绝万一的可能性,刺客最可能在工业区是已经达成了的共识。 在民众们毫无准备,事情没有头绪的情况下宣布国家掌权人遇害,只会造成大规模的动荡和不理智的情绪出现。 忽然的封锁虽然也会造成一些不安,但算是总体可控,现在能在安稳的前提下找出刺客准备交代才是最重要的。 平稳度过这段时期之后,就到了摊牌算账的时候。 李衍,摇摇头,转过脸,吃掉了梅丽莎递来的葡萄。 她手上带着的蒸汽装甲,在下雨天也不免有些散发的生锈味道,可以用热水驱动的单兵武器,但是用的金属会生锈,科技树点歪了的直接体现。 李衍本打算独自前往,但梅丽莎寸步不离,也只得让她跟来。 “其实你不用来的,虽然只是调查,但是危险肯定有,要是仓促之下遇到了那天的刺客,我未必能保护你。” 梅丽莎倔强摇头,头上戴的帽子稍微松动了一些,几缕金色的发丝挣开束缚,慢慢舒展开来。 梅丽莎今天穿的男侍从的便衣,黑色皮鞋,亚麻色束腰长裤,白色内衬白手套,蓝色袋型外套,还有李衍系上的白色领带。 应该说已经非常接近现代的西装,版型非常硬,她穿起来显得英气十足,不像江爽似的带有侵略性主动性的英气,而是沉默自傲的那种,特殊的英气。 “男爵出行不能没有随从,保证主人的安全也是女仆的任务之一。” 李衍的嘴角勾起又压下,他是心是冷的,他的人是冷的,他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但是这样被一个大美女一直喊主人,他还是很难不笑出声。 “你可以叫我李衍,李是姓,衍是名,李,衍。” 梅丽莎无声念诵了几遍,碧绿色的眼睛跟李衍的眼睛对视,她缓道:“比安奇,佩雷斯,梅丽莎。” “比安奇佩雷斯梅丽莎,这是你的全名,这个格式的名字,好像是外国人?” “卡斯蒂里亚人。” “卡斯蒂利亚是意大利,不,西班牙还是葡萄牙来着。” 书本上的知识,太久远了,李衍只能勉强能辨认出来一点是伊比利亚半岛的风格,具体是那个国家他确实不清楚,卡斯蒂利亚这个名字出来他一点印象也无。 “西班牙,父亲是意大利人,比安奇来自父亲,佩雷斯来自母亲。” “原来如此。” “那么,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了,那边过得不好吗,双亲还在否?” 没有等到答案,葡萄倒是递到嘴边了,李衍一愣,这个意思是要他不要多问。 他吞下葡萄,面不改色。 其实这些葡萄酸得要命,也许是月份不对,也许是品种的问题。 将目光投向窗外,就算没有腾蛇作祟,雾都的雾还是很大,不然怎么叫雾都呢,马车轮子轧在石子路上,有些颠簸,一时无话。 梅丽莎又将一颗葡萄送进了李衍的嘴里,看她欲言又止,好像要说些什么。 “怎么了,说吧。” “听说东方人的姓名,都有很深的含义。” 李衍闻言淡笑一声,华夏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底蕴,自然是深不可测,深不见底,深似海渊,单是一个取名,都不知道完爆西方蛮夷多少条街。 他刚想开口,忽然发现自己的名字好像确实没什么很深的含义,甚至好像没什么含义。 “我的姓氏的本意是酸涩的果实,吃了之后可以提神,你呢?” “不清楚。” 李衍把一颗葡萄送到了梅丽莎的嘴边,她张口,咀嚼了几下,脑海里想到了酸涩的果实,原来这些葡萄这么酸。 李衍见梅丽莎的鼻子微微皱了起来,心情大好。 忽然想起一事,从腰间掏出了梅尔斯的思念,递给了梅丽莎。 这把枪他自己很喜欢,但是用了几次下来感觉不太适合他,毕竟不是什么枪法大师,要他拔枪怒射还不如给他根木棍好使,刚好可以给梅丽莎自保。 “霍尔摩斯和花生听过吗,你有帽子有枪,负责断案,我能打,我们就是最佳拍档。” 梅丽莎完全没听进去。 她的眼睛已经完全被手中精致的火铳吸引住了,手指细细抚摸着那些华美繁复的银色花纹。 她看到枪托五朵花瓣拥簇着的银色玫瑰时,更是惊喜地轻呼出声。 她太喜欢这把枪了,完全就是小女孩收到喜欢的礼物时的姿态。 李衍本来说是借出去,现在看来还回来三个字已经很难开口,笑着从口袋中摸索出十几枚子弹,全都塞在了梅丽莎的口袋里。 “走吧,霍尔摩斯,去办案了。” “霍尔摩斯?” 梅丽莎撩拨了一下挡住眼睛的发丝,眨了眨眼。 马车缓缓停下,嘈杂讲话声和震耳欲聋的机械运作声欢迎他们的到来。 车门刚刚打开,扑鼻而来的颗粒异物感已经让李衍皱眉,这个污染程度,简直就是骇人听闻。 浓稠的黄色烟雾源源不断地从一排排的烟囱中冒出,伴随着机械的呜鸣,又是一股黄色的烟雾长柱,直插云霄。 李衍想起1952年的雾都大雾霾事件,致12000人死亡。 正踌躇着要不要下车,一副厚重的口罩已经带到了他的脸上,回头一看,是同样已经带上口罩的梅丽莎。 “OK。” 代行者开始主线任务:调查工业区 第79章 男爵 进了工厂大门,黄雾又浓了几个度,十米外六亲不认,二十米外人畜不分。 只见一具具疲惫的身躯阑珊着进出,李衍和梅丽莎的眼睛很快开始干涩起来。 “该死的黄皮老鼠,动一下你们那愚蠢的朽木脑袋,我发誓要把我奶奶穿过的袜子塞进你们的嘴里!” 凌乱的物品倒塌声和咒骂不断,几个面黄肌瘦的清人一边咳嗽,一边战栗着收拾散落一地的机械零件。 说话的那人满脸横肉,身材矮胖,一头金色头发稀稀拉拉,鹰钩鼻塞着一个小巧的金属过滤器,像飞行员一样的挡风眼镜牢牢挂在头上。 他一边骂着,一边还要不停的抹去覆盖了镜片的黄色灰尘。 一脚把刚站起来的清人踢了个趔趄,他们手里的箱子险些再次掉落,见他们摇摇晃晃消失在雾里了,鹰钩鼻屏住呼吸,把鼻子的过滤器拿出来擦了擦,两块黄色的絮团从金属管道中掉落。 “妈的,一群下贱的老鼠,也不知道有没有传染病。” 在这个时代的雾都,大清的国门还未被一脚踹开,大量的清人劳工尚未形成,但是零星加起来还是不少。 他们大多是为了逃荒而远赴海外,或是被黑心劳务的合同所欺骗,还有的干脆就是顺带被强制贩卖过来的。 当地人的生活已经煎熬无比,而清人劳工的工资远比当地劳工来得低廉,说是在当奴隶都不为过,遑论还要忍受残酷的歧视和虐待。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不少人选择一头扎进这个国家的黑色地带,烟馆妓院,地下打拳,烧杀抢掠黑帮,不乏清人的身影。 李衍皱眉四处打量着那些工人,方才在街上的时候没注意到,以为这种状态只是被压榨后的正常表现,进到工厂才发现,没有那么简单。 有一股潜藏的气息,笼罩了整个工业区。 一缕缕红色的丝线,从工人们的头上飘向雾的上方,这些工人,明显比正常的工人显得更憔悴。 “32的感知,只能看到这么多了,这也是那些奇人异士的手段么。” 李衍四处打量中,无意间跟鹰钩鼻的眼神对上了。 鹰钩鼻的眼神变得暴戾起来,虽然带着口罩,但是那些黄皮老鼠的眼睛大差不差,而在他的管辖下,居然有个黄皮老鼠胆敢像主人一样巡视这片领地。 他冷笑着靠近,站定,环顾四周,周围的工人无论是清人还是本地人都像流水遇石一样绕路而行,看着他的眼神里都带着惶恐。 鹰钩鼻抬起眼,对着李衍阴沉道:“你在干什么?” 李衍没有看他,目光投到鹰钩鼻身后的巨大烟囱去了。 离远了看已经看出这些管道的巨大,离近了看比想象中更大,所谓望山跑死马,这些烟囱最少也有十米直径,全部加起来,每日造成的环境污染不可估量。 放在现代,工厂的负责人最少也要下课,重则无期或者直接打靶。 鹰钩鼻见李衍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怒从心头起,抬起脚就想把眼前这个无礼的黄皮老鼠踹进尘埃里,不料这个高高瘦瘦的男人眼神随意一瞥,他好像看到尸山血海浮现在眼前。 他一惊,后退两步谨慎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衍。” 翻开手中的花名册,不断暴躁地翻动,直到翻到了最后一页,也没有翻到李衍的名字,鹰钩鼻抬起头,脸上的不善不加掩饰。 “你不是劳工,立刻离开。” “你看我像是来打螺丝的吗?” 李衍一把将他推开,摇摇头就往工厂内部走去。 鹰钩鼻被这股大力一把推倒在地上,胸口还隐隐地作痛。 一旁的工人们慢慢停下,目光纷纷朝下看,那些眼神里还是麻木,但好像无数的指指点点已经落在了他身上。 “妈的,该死的老鼠!” 他眼睛一红,被羞辱的愤怒冲昏了脑袋,爬起来抽出别在腰间的枪。 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走的远远的,有些捂住了耳朵,有些捂住了嘴巴,就是没有人捂住眼睛,他们眼底有惊恐不安,看仔细了,还有些别样的期待。 血色的花可以为他们灰色的生活添上些许乐趣,反正被杀的不是自己,说不定等会,还有人拍手叫好。 击锤被按下,清脆的啪嗒声把所有人的心都提了上来,鹰钩鼻狞笑着将食指微微用力。 忽地,他眼睛一花,手中枪脱手而出,冰冷的金属触感包裹了他的脸。 梅丽莎的帽子掉在了地上,一头束好的金发又松掉一些,蒸汽从她的手臂,后背冒出,手死死卡住鹰钩鼻的脸,只要她稍微使劲,鹰钩鼻的头就会像查理斯公爵的头一样炸开。 鹰钩鼻身子慢慢软了,无力滑落到地面。 恐惧,难以言表的恐惧。 鼻涕欲要喷出,但是鼻子被过滤器塞住,他只得偷偷咽下,眼泪也不自觉地渗出,两根蒸汽装甲的手指隔着眼皮抵住他的眼球,随时可以让他永远失去光明。 恐惧握住了咽喉,科科地发出无意识的音节。 身下黄色液体蔓延。 梅丽莎目光一凝,蒸汽装甲咔咔了两声,被一只手按住,帽子回到了她的头上。 李衍拍了拍梅丽莎的脑袋,示意她放手。 鹰钩鼻跌坐在地上,手一把按进了污秽之中,挣扎着挪动了几下,往上看去。 “在你面前的,是女皇和公爵册封的李男爵,再有一次不敬,我就杀了你。” 梅丽莎将手套摘下放到口袋里,低头垂目碧绿的眼波流转,嘴里说着杀人的勾当。 这种性格的女孩子,李衍最喜欢了。 特别是搭档做任务的时候。 “男男男男男男,男男爵?” “是啊,男爵。” 鹰钩鼻咽了口鼻涕,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好。 “我问你,这里清人聚集的地方在哪里,谁是头。” “是,是餐厅,金丝雀餐厅,头儿是甄姐。” 两人闻言转身就走,鹰钩鼻松了口气,谁能想到区区一个黄皮老鼠,竟然是尊贵的男爵。 正想着,一记鞭腿将鹰钩鼻抽出去七八米,他的胸口凹陷进去,肋骨尽数碎裂,大口大口的血吐出,挣扎喘息了几下气尽昏厥。 李衍放下脚,眼中暴戾一闪而过,转身离去。 第80章 严宁和燕儿 金丝雀餐厅坐落在工业区的中心地段,远远就能从黄雾中望到那个扎眼的白炽金丝雀图案。 饭香,大烟,嬉戏打闹的声音交织在工厂的深处,这里就像是一个堕落的魔窟,让人情不自禁地闯入,直到消耗完自己本就不多的金钱精力,喝个烂醉之后被扔到腐坏破败的后巷。 进出的不止清人,还有一些当地人和穿着清凉的妓女。 “也是,单纯做餐厅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聚拢起自己的势力。” 李衍低声呢喃,脱下了穿着的大衣和一些饰品,现在的他看起来还是不像一个清人劳工的样子,但起码不再像一个尊贵的男爵。 能在绝境中把黑产搞得有声有色的那个甄姐,肯定聪明绝顶手段非凡,不可能像鹰钩鼻一样没脑子。 “在这里等我。” 梅丽莎接过大衣,点点头,走到一个没人注意的拐角观察着餐厅的门面,要是有什么不对,她可以第一时间察觉。 一进到店里,李衍就被浓烈的荷尔蒙气息熏了个跟头,有些非常不讲究的糙大汉,交了钱,或没交钱,火急火燎的解开裤腰带就干上了,惹得尖细的骂声不断。 李衍屏住呼吸,眉头紧锁,目光从那几具纠缠在一起的肉体上离开,旁边是吸大烟的几张破烂沙发,几个大清人眼神放空,嘴无意识地张开,烟雾从他们的口中飘出。 后厨忙碌声传到前面,熟悉而亲切的广东话国粹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再旁边,有十几张脏兮兮的木头桌椅,那些缝隙里不知道藏了多少陈年烂泥,三三两两的人吃着炒饭炒面之类的速食。 那些快餐,看起来其实还不错。 “吱呀~” 有一个模样年轻的清人后李衍进来,跟其他的清人不一样,他没有留着油腻的金钱鼠辫,而是留着一头干爽的短发,穿着不算太好,但是干净,有些洗的发白的痕迹。 他先是往那片淫乱的区域看了一眼,没有看到自己找的那个人,他才松了口气。 同时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从楼上噔噔噔地下来,看到来人的瞬间嘴角勾起,带着些诱人的俏皮。 两人走到餐厅的一个角落,那个年轻人递出几张纸币,女人妩媚一笑,将手搭在他的腿上,声音婉转娇柔。 “严宁,最近好么?” 叫做严宁的年轻人被问的有些紧张,支支吾吾道:“好,好极了,过几天在雾都就会举行世界蒸汽科技展览会,据说在美洲有人要建在空中的蒸汽都市,还有人建造了可以跨过大海的钢铁列车。。。” 在催情的荷尔蒙气息下,严宁夸夸其谈,越说越兴奋,在天空之上永是白日的蒸汽都市,从天灾海啸中疾驰而过的钢铁列车,在无垠沙漠里取水的蒸汽铁塔,沉入海底探索的铁皮装甲。。。 女人手托着脸,顺着严宁的话语不停点头,眼神里也尽是向往的神色。 好一会,严宁才停下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话语中带着自豪和野心磅礴。 “还有我操办的蒸汽装甲,只要将蒸汽能源矩阵的一些小问题修复,它动起来之后,只需它一个,就可以对抗大半个世界的军队。” “只要它获得奖项,我也将获得正式公民身份,正式成为雾都工业公司的员工,到时候就能把你赎出来。。。” 严宁越说越小声,握紧了拳头。 女人眨眨眼,问道:“到时有了能够穿越大海的列车,那么是不是就能直接坐列车回国了?” 严宁一愣,点点头,回道:“大英在亚洲的利益纠葛越来越多,只要有需求,列车就会开通。” “那么,到时候你会跟我回国么?” 严宁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不说话了。 女人叹了口气,揉了揉劣质化妆品装饰过的脸,低声道:“严宁,你还没有问我过得好不好呢。” “燕儿,你过得好吗?” 严宁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过得一点都不好,我是被拐到这里的,这里的男人,都很粗鲁,我每天至少要招待五个人才够活下去,招待五个人以上才能攒下钱,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攒够一张回国的票,回去看故乡的烟花。” “可是,可是回去的话,你知道的,战乱,饥荒,军阀混战,起码在雾都,在展览会之后,我就能把你赎出来,到时候我有了身份和工资,不愁吃,不愁穿,也许还可以买一个房子,我们可以生几个小孩。。。” “你很喜欢这里,可惜,你说的这些,不是为我们准备的,这里不是我们的家。” 。。。 李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盘中炒饭被他解决了个干净,师傅的水准很好,没什么可挑的。 同时他也旁听了两人的对话,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感想。 对于严宁来说,这里是理想和未来,故乡是苦难和灾厄。 对于燕儿来说,这里是歧视和压迫,故乡是回忆和美好。 孰是孰非,谁对谁错,没人能给个定论。 严宁低下头,支支吾吾回避了燕儿的问题,又给燕儿塞了几张纸币,接着便匆匆离去了,他的背影,在门关上的一瞬消失在黄雾中。 接着一个骨瘦嶙峋的清人摇摇晃晃来到燕儿的身边,将几张纸币拍到桌上。 燕儿收回看向门外的目光,用手捻起桌上的钱,眉眼弯起,扶着那人上了楼,银铃般的笑声渐渐隐去。 噔噔噔噔噔。 高跟鞋的清脆响声,楼上下来一个涂脂抹粉花枝招展的女人,约摸三四十岁,长得很有福气。 她穿着一身显身段的旗袍,即使腰间和腿部的赘肉已经不允许她穿得太性感,手指带个玉指环,指甲都是被烟熏得褐黄色。 她还拿着鸡毛掸,身后还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洋人。 一下来就毫不犹豫地往男人们赤裸的后背上抽,一点都没留力气,马上红色的痕迹就显露出来。 “他给了钱没有,给了扔出去。” “给了没有,扔出去。” “这个也扔出去。” “他没给钱你也让他玩?这个打一顿扔出去,你也要长长记性!” 说着就是一顿抽打,求饶,哭喊。 “咳咳。” 李衍站起来,问道:“甄姐?” 甄姐扭过头来,上下把李衍打量了一番。 “你是?” 第81章 同胞 甄姐放下了鸡毛掸子,上下打量着跟自己搭话的男人,看样子不像劳工,但也看不出个深浅来。 她身后的几个妓女给自己披上衣服,逃也似地上楼去了,有几个醉醺醺的男人踉跄着跟了上去。 “听说这里招厨师,我是来找工作的。” 李衍憨憨一笑,说着紧张地搓了搓衣角,完全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 甄姐舔了舔血似的红唇,打量的眼神顿时一变,像是在打量一个牲口,很快,她满意地笑了,笑得有些阴森可怖。 “我们可没在招厨师啊,不过别的工作还是有的,别害怕,看在同胞的份上,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好工作,跟我来吧。” 李衍应了一声,跟着甄姐上了二楼,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那些腥味浓厚的房间,娇息和粗暴的喊叫不时传来,也有一些人大方地敞开门,上演现场直播。 除了这些之外,二楼倒是没什么特殊的,走到走廊的尽头,甄姐皱眉厌恶地将一扇敞开的门关上,不堪入耳的声音淡去了一些。 通往三楼的楼道很暗,可能也做了隔音,黄色的花纹墙纸一直往上延伸,才走了四五步,就感觉跟下方的世界完全隔离开来。 李衍继续自己的临时人设,弯下腰来笑问道:“甄姐,餐厅不招厨师,该不会要我卖身吧?” 甄姐回过头来,黑暗中的眼睛一抹红光闪过。 “怎么,不准备卖身?” “嘿嘿,就怕没人肯买,当了赔钱货。” “噢宝贝,你的资格肯定是够了。” 如蛇游走般的触感拂过李衍的脸,甄姐收回了她的手,李衍忍着恶心,赔了个笑脸。 “不会真的让你卖身的,三楼四楼堆了很多杂物,你帮我打打杂搬搬东西。” 她笑了,笑得有些玩味。 三楼还是没有开灯,几乎是一片漆黑,一点点亮光从不知道已经多久没开过的窗户透进来,灰尘扑鼻,没有隔开做房间,就是一大片开阔的区域,放的是一些陈旧的玩意儿,桌椅板凳,招牌厨具之类的东西堆在一块。 通往四楼的楼道有一扇铁门,此刻正敞开着,仿佛通往深渊的大门。 李衍闻到了,血腥味。 四楼是一个小的房间,大概只有一楼的五分之一大小,房间中间点着煤油灯,四下昏暗无比。 刚刚在楼下被架走的几个男人匍匐在地,有一个脖子已经被划开,不停冒着血泡,剩下的人抖似筛糠,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伟大的不可名状的不在此地的不死不灭的星神,当黑衣皇帝一手持热水,一手拿机械降临世间,他将毁灭所有从古至今窥视这片世界的不可名状的神明,高贵残暴的血族们消声觅迹,诡秘强大术士的权柄回归黄龙,然后黑烟笼罩一切,但见黄龙翻腾,最终一切的一切都将沦为皇帝的美餐,只有伟大星神的信徒们能在末日中获得安详,他们沿着星神铺就的道路,手持煤油灯,远离被黑衣皇帝吞噬的世间。。。” 借着煤油灯的一点儿光亮,李衍看清了这几人膜拜的对象。 一个圆球,一个长满了触手眼睛的圆球,眼珠子里伸出触手,触手表面也长出眼珠子,荆棘在祂的身边环绕,一些陈旧的血污覆盖着,丑陋而恶心。 代行者已直面—— 哔—— 系统的提示被掐断。 李衍的意识被拖入了光怪陆离的景象,建木在眼前一闪而过,穿过了九龙拉动的棺椁,穿过了深红色的恐怖旋涡,穿过了纯白纯美立在海中的大门,穿过了一根根长着肉盘吸盘的触手。。。 各种深邃邪异注视更近,就如同他第一次进雾都一样,只是这次,他被拉到了一恐怖阴影面前。 一颗奇异难以名状的巨大星球,粉色的不明气体在祂的身上一遍遍地来回巡走,一颗乌黑色的眼珠子镶嵌在无垠大地上,被无数的触手包围着,时不时有黑烟喷吐而出,触手被这黑烟熏得萎缩,巨大溃烂的创口出现,不过马上又会长出新的触手,永不停歇。 李衍先是一惊,面前这个星神就先发话了,以一种人类理解不了的交流方式。 “外神!我无法在那处迷惑你!但你不能伤了我的信徒坏了我的事!否则我将报复!” 环绕在祂身边的荆棘急速旋转,虽然从祂的话语中解读不出来什么,但是李衍感觉,祂有一些生气和谨慎小心。 眼前一花,李衍又回到了方才的小房间里。 代行者发现邪神—— 系统错误,未收录。 墙边角落忽然亮起,一个个跪倒在地的信徒,提着煤油灯站起身来,缓缓向李衍靠近。 李衍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嘴里问道:“甄姐,这是开的什么玩笑?” 甄姐手里不知道何时也提了一盏煤油灯,行走晃荡之下灯火跳跃,映得她的脸一阵暗一阵亮。 “不要装了,男爵大人,雾都里有名有姓的清人我都会调查,突然出了一个做了男爵的清人我又怎么会不知道,我连公爵死在了你的府邸都知道,早就知道你一定会调查到我们这里来,为了星神教的继续潜藏,只能请大人去死了。” 甄姐的目光闪烁,方才星神的话语传到了她的脑海里,祂的意思是能拉拢就拉拢,能杀死就杀死作祂降世的容器,若是都不能,就放他离去,不要招惹他。 拉拢他,可能会威胁到自己在教内的领导地位,放走他,可能让星神教覆灭,那只能杀死他,再将他的尸体处理掉,她同样不希望什么星神降世,她只想握紧自己的权力。 李衍闻言叹了口气,道:“甄姐,我们不是同胞吗,你要照顾我的。” “那些在楼下卖身的是同胞,在工厂里做得要死要活的是同胞,更多的人,是在来的路上就死了,不是被扔在路边,就是被扔到海里,那些人也是同胞,同胞很值钱么?” 甄姐轻蔑地说道。 咒语越来越大声,有某种恐怖的气息从果实之外渗透进来。 “只有祂能救祂的信众于水火,在黑衣皇帝的笼罩之下,伸出祂仁慈的双手,最终所有的一切终将颠覆,唯有祂和祂的信众能免于灾厄。。。” “好吧,这是你们自找的,甄姐,还有那颗恶心的球。” 李衍手一翻剑出鞘,开门起手式,横贯八方。 剑光纵横。 第82章 星神教 手中飞仙被舞出了残影,信众们的手腕处几条血线浮现,煤油灯一个接一个掉落在地,惨叫声不断,火光闪烁,所有人的影子在墙上疯狂舞动。 李衍嘴唇一抿眼中厉色闪过,星神周边的荆棘被狠狠撕开来。 接着便是飞仙几乎贯穿了星神的雕塑,足足没进去了将近一米长,黑色的气体和粉红色的血液飞溅起半米多远。 “外神!你岂敢!” 痛呼,震怒,星神的情绪从遥远遥远的天外天传来,那些在墙上舞动的阴影,一只只星神的眼睛睁开,血丝一点点爬上它们的眼白,充满着残忍和狰狞。 李衍的七窍流血,脑中尖锐的刺痛不断。 他冷笑,这个所谓的星神能做到的事情也就这样了,天高皇帝远,要是本尊在他面前他转头就走,不在的话就不好意思了。 刚才系统颁发了任务。 支线任务:掌握星神教! 手中飞仙不停在雕像的体内绞杀,粉色的血液越喷越多,墙上的眼睛也越发暴怒,繁殖得越来越密集。 忽然原先那个被割喉的男人,他的伤口处一只眼睛睁开来,咕噜咕噜地转动着,随之而来的是一只只跟墙上的眼睛一样暴怒的独眼。 男人坐了起来,高举双手,手心处是两只明显比其他的眼睛更加大更加邪异的独眼,他张开嘴,甚至他的舌头,喉咙深处,也长了三三两两的眼睛,发出着常人理解不了的字节。 “艾克西瓦蒂。。。” 李衍的太阳穴狠狠抽动了几下,他感应到遥远的星神跟此地产生了某种连接。 “伟大的艾克西瓦蒂,祂的信徒沿着祂铺就的道路,经过祂仁慈的双手,前往祂造成的天堂。。。” 信众们仓惶蠕动着远离李衍,甄姐也瘫倒在地,面带惊恐,口中念诵着咒文。 飞仙在艾克西瓦蒂的体内抽出,毫无阻涩地将地上的男人一分为二。 还未够,李衍手下斩击不断,直到将所有的眼睛都毁掉,那缕若有似无的连接才真正被切断。 还没松口气,一个活着的信众忽然将脖子梗了起来,嘴里发出莫名的字节,一只巨大的独眼从她的脸正中央睁开,女人的五官被挤到了后脑勺,那只眼睛朝着李衍眨眨眼,而后被一剑贯穿。 女人的尸体无力倒下,那颗眼球迅速干扁下去,流出粉红色的脓液,旁边的一人,眼睛从他的左脸冒出,很快蔓延到了全身。 “外神!离去!或承受我的怒火!” 李衍置若罔闻,只是皱眉,他是要留活口的,再这么下去这些人都死光了,没人能问了,他还调查掌握个急拔。 就这么一分神,李衍看着自己的手背倒吸一口凉气,那里居然长出了一只可怖的独眼,正死死地盯着他。 不过很快,那只眼睛闪过不可置信的神色,迅速染上了蓝黑的色调,它越来越膨胀,直到啵地一声爆炸,留下了一个枣核大小的伤疤,太一混沌水流出,缓慢修补着。 虽然没造成什么伤害,但还是把李衍恶心的够呛,他心念一动,该隐调用太一混沌水,一根根细似牛毛的水线爆射四方,将墙上的,信众身体上的眼珠子全部射爆。 李衍则是提起剑,对着艾克西瓦蒂的雕塑疯狂输出,飞仙作为天下第一剑刘笑刘公子的配剑,自然是锋锐至极,刃过而不改雕塑之形状,直到百剑挥出,艾克西瓦蒂的雕塑慢慢解体,成了一地碎渣。 “外神!!!” “你也终将失败!这个世界早就被黑衣皇帝攥在手心!所有一切的不可名状的旧神和支配者都将在祂的倾轧下化作尘埃,你以为你是特殊的吗!你也不过是。。。” 一剑西去,最后的那个信众倒在了血泊中,艾克西瓦蒂和这个果实的连接被彻底切断。 只是切断,艾克西瓦蒂从来没有真正降临在这颗星球,否则就不是杀点眼球怪人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祂若真在此处,李衍不仅不会进入这个餐厅,还会马上使用脱离券回归主世界,并且立刻加入王山岳的组织寻求庇护。 “邪神。。。” 李衍对系统弹出的名词有些在意,应该也是传承中的一种。 踩过碎肉和血液,整个房间千疮百孔,留下应该没法复原了的战斗痕迹。 甄姐双手合十,瘫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 “伟大的不可名状的不在此地的不死不灭的星神,当黑衣皇帝一手持热水,一手拿机械降临世间,他将毁灭所有从古至今窥视这片世界的不可名状的神明。。。只有伟大星神的信徒们能在末日中获得安详,他们沿着星神铺就的道路,手持煤油灯,远离被黑衣皇帝吞噬的世间。。。”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颤抖地更加厉害,口中言语一顿,又开始念了起来。 “我们居于上天的主,汝名为神圣之名,愿你的国度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就像其行在天上一样,原谅我们的冒犯和堕性,不要放任我们堕落深渊,黑暗堕性中拯救你的信徒,救我们脱离险恶。。。” 剑刃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去罢,去罢,去彼岸罢,众人一起去彼岸罢,菩提成就罢,揭谛揭谛,波罗揭谛,南无阿弥陀佛,波若波罗密。。。” 李衍摇摇头,说道:“你信奉的神都弃你而去了,来吧,动动脑子,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甄姐本想纳头便拜,奈何剑尖随时能要了她的命,她眼泪鼻涕都冒了出来,双手高举,作膜拜状。 “愿献上生命和一切,用于侍奉男爵大人。” 其他的信众纳头便拜,鹦鹉学舌般说道:“愿献上生命和一切,用与侍奉男爵大人。” 剑尖更近了,甄姐的喉咙被划开一些,血液慢慢流出,她一个激灵,水洼在她的身下缓缓朝外漫了出去。 李衍退后半步,剑尖巍然不动,他无情道:“我不需要你的生命和一切,也不需要你到处诓骗祭品来献祭给我,再想,或者死。” 第83章 万物之母 甄姐咽了口水颤声道:“大人,您的教会人才辈出,黑帮头目,走私犯,政商界翘楚,警察局的各区警长,他们和我一样,都需要您的拯救。” “还有么?” 李衍已经满意了,如果甄姐没有说谎,盘根错节遍布各行各业的信众们无疑是调查情报的一大助力。 但他还是假意沉着脸,继续逼问。 甄姐咬咬牙,小心翼翼地从内缝的口袋里拿出了一页黑色的纸。 邪恶不可名状的气息被李衍捕捉到,很快就沉寂下去,变成了一张普通的羊皮纸。 李衍将纸接过来,入手就有种让人胆寒恐惧的滑腻感。 通体漆黑,微微发皱,上面的不知名文字慢慢游动,冒着黑绿色的荧光,第四行第三个文字暗淡无光,李衍猜测那里写的应该是“艾克西瓦蒂”。 所以这张羊皮纸是点名册。 李衍将其收入口袋中,剑也不见了踪影。 “呵呵,你提到的这些人,特别是你,都是很聪明的人,不需要什么拯救,我也拯救不了你们。” “不过,今后的星神教,就信奉北极星神。” 东皇太一款款降临,神威荡世。 甄姐双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先是震撼恐慌,而后快速跪倒在了污秽中,根本不敢直视神明。 “献出生命与一切,竭诚侍奉北极星神!” 一旁的信众有样学样,喊道:“竭诚侍奉北极星神!” 代行者已完成任务:掌握星神教 代行者获得教主身份,每月获得10000点数 代行者获得支线任务奖励:羊皮纸 描述:不知道是何人收集而成的点名册,使用后随机面见一位星空之上的邪神,每人使用上限一次,或可增加任意邪神类传承50% 。。。 李衍半靠在舒服的椅子上,仔细打量着先前长出独眼来的手背,那个伤疤已经几乎痊愈了。 那颗粉色的球,艾克西瓦蒂,看样子只是想在乱世中浑水摸鱼的一个角色。 把祂踢出局之后调查工业区的任务没有完成,那些若有似无的红色丝线还变多了一些。 放在了兜里的羊皮纸暂时没有什么异动,它的价值也暂时不清楚,毕竟它的描述只是面见一位邪神而不是获得一位邪神的传承。 李衍是不会随意去试的,或许在代行者圈子里出售或者出租给需要的人比较好。 “梅丽莎,你听说过黑衣皇帝吗?” 他跟梅丽莎的眼神对上,她想了想,摇摇头。 梅丽莎坐在李衍旁边,刚刚洗过手,纤细洁白的手指撕开了一片温热蓬松的面包,然后放在了李衍的盘子里,再切了一小块黄油抹到了面包上。 黑袍皇帝,一手持热水,一手持机械,一旦祂降临,就会颠覆所有注视着这片世界的不可名状的神明。。。 两人面前的椅子被拉开,有人落座。 是甄姐,她重新打扮了一番,正常了许多,只是看向李衍的眼神还带些畏惧。 此处是远离工业区的餐厅,听不见机械的轰鸣声,听不见蒸汽泻出的尖叫。 只有典雅的小提琴,舒缓的钢琴,和优雅的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时不时有些异样的眼神打量着他们,先是在甄姐和李衍身上徘徊,而后在梅丽莎身上停留,再不动声色地将眼神挪开。 甄姐雇了马车,将三人拉到了富人区,这时候李衍已经对甄姐所讲星神教的规模和影响力信了七八分。 一个单纯做黑产的人是很难光明正大地暴露在阳光之下的。 李衍放下了手里的菜单,笑了笑:“其实也没必要到这种地方来,让你破费了甄姐。” 甄姐还有些拘谨,不过脑子还是转的很快,打趣道:“不然去我那里么,那可不是个招待女士的好地方啊。” 她说完看了一眼梅丽莎,笑得有些谄媚。 梅丽莎离得远,没有看清楚金丝雀餐厅里面的情况,她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东方人的餐厅,不招待女士么? “而且。” 甄姐说话的声音低了下来。 “工业区的每个人的一举一动,甚至每句话每个字,都会被那位知晓,除了。。。” 李衍点点头,心中了然,除了被艾克西瓦蒂庇护的金丝雀餐厅。 “那位是,黑衣皇帝?” “不是,黑衣皇帝只是出现在教义中,其实我们没人知道黑衣皇帝是什么。” 甄姐喝了口水,继续道:“那位叫做万物之母,真名不详,信奉祂的信众组成了万物之母教,据说那位神明孕育了世界所有生命,他们教义的目的,就是要回到母亲的怀抱。” “万物之母教,我知道了,再多讲一些。” “这个教只在工业区活动,在其他区域基本找不到他们的存在,不像我们星神教在哪里都有涉猎一些。” “所以工业区就是他们的根据地,工业区基本上也被他们掌控了。” “可以这么讲吧,下到工人上到有些权力的工人领导,除去那些资本家,大部分都是他们的教众,听说他们还跟大清来的术士勾搭在一起了。。。” 甄姐把话语掐断,服务生将几块夹生的牛排端了上来,肉香四溢。 甄姐很谨慎,等到服务生走了,她才放松下来,确实要能在这样被压迫歧视的环境下生存,谨小慎微是入场的门票。 “我们就是来找术士的,你还知道些什么,再多讲一些。” “我也只是听手下的信众报告,不过我们星神教在万物之母教有线人,无论是打听还是潜入,都可以为二位提供方便。” 李衍和梅丽莎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接话。 “万物之母教有很多的蒸气单兵,据说和血族也有些关系,有些地位高的信众会血肉魔法,虽然这些都奈何不了大人,但比起硬闯,无疑会减少一些莫须有的麻烦。” “我怎么会硬闯呢,我是个很谨慎的人。” 甄姐不敢接话,也不敢反驳李衍说的话,她可还记得艾克西瓦蒂那个雕塑是拼都拼不回去了。 “那么,最迟明天,就为二位引荐线人。” 第84章 和胜帮 三人吃完饭,从富人区赶回了工业区,具体点说是工业区和贫民区的边缘。 全雾都的黑恶势力基本上都聚集在这几条街道上,鸦片或其他毒品交易,器官买卖,下暗杀令,无恶不作,走在这里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 进来时全副武装的蒸汽单兵就在这边缘区的边缘待命,有些是像梅丽莎手上带着的那种基础单兵,有些则是达到了两三米高的高级重型单兵。 金属将里面的操作者几乎完全覆盖,背上的蒸汽矩阵不停冒着浓郁的白烟,高但纤细,极具机械设计美感。 他们时刻把控着里面的混乱不至于外溢,只是把控,对于这个国家的掌权者来说,这种黑色地带有着它存在的意义。 三人下车步行,那些警卫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什么动作,把控的原则,管出不管进。 李衍和梅丽莎二人将重新将口罩戴上,甄姐则是大方地将脸露了出来,那些黑暗潮湿的破烂房屋里,藏着一双双恶毒狡诈的眼睛,不停打量观察着。 “这里只是散人聚集地,连环杀人犯,被帮派驱逐的老人,或是被神遗弃的邪教徒,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不成气候,没什么价值,再走过一条街,就是我们清人的地盘,再过去是当地人和印度人的帮派。” 甄姐解释着,散人的地盘很快就过去了,拐个弯,豁然是一片熟悉又陌生的街道。 白墙黑瓦,青砖石路,厚重的绿荫从一个个院子天台里伸出来,挡了无处不在的雾,阳光直落而下,叶影斑驳。 糖葫芦,牛杂等小吃的叫卖,提着鸟笼喝茶的老人,一板一眼练武的武者,戴黑白脸面具唱戏的卖艺人,耍着刀枪棍棒嘴里大叫不停,围观的人群时不时爆发出热烈的捧场叫好声,好不热闹。 李衍的笑容有些玩味,说道:“被神遗弃的邪教徒,不就是你么。” 甄姐表情一窒,闭上眼虔诚道:“竭诚侍奉北极星神。” 是真竭诚,还是假竭诚,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三人在一处院子前停下,这是一个在这种地方颇为奢侈的院子。 拱形圆门后是一个深的鱼池,一盆盆古松环绕着鱼池放置,应该有什么风水上的讲究,左边是些石子假山的造景,右边一棵龙眼树,树下摆着石桌石椅。 一个一进的四合院,坐落在黑色的地带。 门口两个戴着花色面具的人,眼神凶狠。 甄姐上前两步,两人眼神一变,毕恭毕敬,弯下腰来。 “伟大星神的信徒,见过尊敬的神婆。” 甄姐点点头,颐指气使,比起在李衍面前展示的小心谨慎毕恭毕敬,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嗯,我要带两位客人去见你们的龙头。” “请稍等,我们去知会一声。” 两人中的一人转身往院子内走,剩下的一人还弯着腰,偷偷打量着李衍和梅丽莎二人。 “这里是和胜帮,掌握着雾都乃至大英境内接近一半的鸦片生意,龙头蔡爷也是个烟鬼,是星神教的忠实信徒。。。” 甄姐低声解释着,去报信的那人很快就折返回来,恭敬道:“蔡爷有请。” 甄姐点点头,回头却不见两人踪影。 李衍和梅丽莎刚刚去小摊子里买了些牛杂吃,梅丽莎将一块牛心放入口中,秀眉微微蹙了起来,李衍见状,就把内脏都夹到自己碗里,把白萝卜都夹到她碗里。 三人穿过庭院,来到左边的偏房,蔡爷半躺在罗汉床上,双眼浑浊,白发稀疏,远看像一座肉山,近看像一座更高更大的肉山,皮肤松弛,黑斑一块块落在身体的各处。 他身上还有股熏香都掩盖不住的鸦片膏子的甜腻香味。 蔡爷先是看了一眼甄姐身后的李衍和梅丽莎,而后欲起身下跪。 “伟大星神,咳咳,咳!” “。。。的信徒蔡川,拜见神婆。” 甄姐等他说完,摆摆手,冷道:“行了蔡爷,你躺着吧。” “我要卧底在万物之母教的线人来见我,马上安排,最迟明天就要见到。” 蔡爷半眯着眼睛,咳嗽了两声,貌似没有听到。 “怎么,有问题吗?” 蔡爷的嗓子里像是卡了一口浓痰,他摇摇头说道:“不,只是他常年潜藏在万物之母教内,再者要时刻注意他的身份不暴露,联系他并不是一件说做就能做的简单事情。” “那需要多久?” 甄姐的额头渗出了细汗,这时并不热,她怕耽误了李衍的时间,导致李衍降罪于她。 蔡爷慢悠悠地坐起身子来,硬顶着甄姐杀人的目光,拿起放在旁边的烟枪就吸了起来。 他吐出一口烟,看着白烟慢慢消散在空中,他咳嗽的更加厉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应该是快死了。 “一到两个星期吧,或许更久。” “到底是一个星期还是两个星期,我只是要跟他见个面,又不是要他的命。” “不好说啊,不好说,也许三个星期,也许四个星期。” “蔡川!你是在戏弄我吗?戏弄伟大星神艾克西瓦蒂的仆从!” 甄姐的神色狰狞,暴怒呵斥,就连埋在脂肪下的青筋静脉都显露出来一些。 艾克西瓦蒂的名号一出,蔡爷陷入了沉默,好一会才回答:“不是,当然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如果你还把伟大星神放在眼里,那就向星神,向我展露你的虔诚。” 蔡爷又吸了口烟,又是一串剧烈的咳嗽,他长叹了一口气。 “虔诚,虔诚,还是讲虔诚,这么些年了,和胜帮所掌握的鸦片,和其他大大小小的生意,这期间的利润都进了谁的口袋,神婆想必比我清楚。” “而且听闻昨日,在金丝雀餐厅,伟大星神艾克西瓦蒂被永远放逐,祂的神迹不再降临到他的信众身上,就像其他不可名状的古神,旧日支配者那般,再不能穿过黑衣皇帝的手指缝,传播祂的名。” 甄姐脸一阵红一阵白,昨日艾克西瓦蒂消失的瞬间,金丝雀餐厅不再受到任何庇护,想必在那个瞬间,工业区里的那位,已经知晓了一切。 她朝李衍望去。 二人正嘶哈嘶哈地吃着牛杂,梅丽莎将两口碎肉放入口中,逐渐接受了这种街头小吃的味道,李衍又匀了一些肉给她,顺便顺了一块白萝卜,他们吃得不亦乐乎,这边冒出的白气不比蔡爷抽的烟少。 第85章 蔡川 见李衍没有表示,甄姐转过头来,脸色阴晴不定。 “原来你跟万物之母教牵扯这么深了,我看你的样子,那位也未必能除去你的病痛唤回你的青春,若是你还对伟大星神有那么一点的感激之情,看在祂让你再活了这么久的份上。。。” 话到了这份上,两人差不多直接撕破了脸皮,蔡爷直接打断了甄姐,他往前靠了那么一些,甄姐一惊,后退一步。 “既然祂的神迹已经不能再降临我的身上,那么交易就结束了。” 蔡爷重新坐直,继续道:“而且你要知道,和胜只有一个,但黑衣皇帝还未完全掌控祂的权柄,强大的古神,旧日支配者不止伟大星神一个,万物之母教,深海之手,缄默人等等,他们都会很乐意接纳和胜,我选择的余地很多。” “咳咳,咳!” 蔡爷将手中的纸巾放在一旁,深色的血晕开,纸团慢慢,慢慢焉了下来。 “而你只不过是侥幸得到了伟大星神眷顾的一介娼妇,既然祂都已经不在,那么我没有理由再听你的故弄玄虚,没有其他事,就不送了。” 甄姐脸色冷若寒霜,她当然不会那么简单就被激怒,她在想怎么让蔡爷继续支持她,支持星神教,不只是为了李衍,也是为了她自己。 离了和胜的支持,她大部分收入的来源烟消云散,剩下的产业无以为继,她无疑会陷入一种很危险的境地,之前背靠艾克希瓦蒂得罪过的人,势力,都会像恶狗一样扑上来,把她分食殆尽。 而她的背后是李衍,刚刚手撕了艾克希瓦蒂的北极星神,或许他不是真神,但一个能行走于世间的假神,似乎比远在天边的真神更加有威慑力。 甄姐的目光连连闪烁,显露出狂热,失态,鄙夷和唾弃。 “是,你说得不错,伟大星神艾克希瓦蒂已经离我们而去,但一位远比祂强大神秘的星神已然降临,祂的神威和仁慈穿过无垠星海,一并照耀到祂的信众身上,如你此刻背叛星神教,必将承受祂的怒火!” 蔡爷不愧是一手打造了和胜帮这个庞然大物的大人物,能在雾都混出头的清人,都不是被吓大的。 他冷笑一声,道:“艾克希瓦蒂是现已知最古老最强大的旧日支配者,曾经在第一次两位皇帝的交替大战中存活,在无垠星海中与盲目痴愚之神展开亿万年追逐,亲自侍奉过紫袖皇帝,直面过黑衣皇帝余光而不死的恐怖存在。” “只有这样古老伟大的神明才能在新世界存留,你倒是说说,什么样的星神,远比艾克希瓦蒂更强大,更神秘?” 甄姐心里发怵,她对李衍的了解也不多,但是胡诌海夸她还在行。 她低声道:“伟大神秘的白衫皇帝,从无垠星海中现踪,祂一手持长剑,一手蓄水团,巨大无比的白星在祂的身后盘踞,祂将带来皇帝的更替,祂将碾碎所有不服从于祂的神明,祂将年轻的黑衣皇帝赶下宝座,祂将世间万物置于手中,摧毁已行的秩序。。。” 李衍听着听着,低头一看,除了几点染上的汤汁,自己穿的可不就是白衫么。 “够了!” 这个将死的和胜帮龙头厉喝一声,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剧烈的咳嗽,仿佛下一秒就会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暴毙,好一会,他还是缓过来了。 “我不管这个世界是谁话事,黑衣皇帝,白衫皇帝,紫袖皇帝,谁都好!我不在乎,我只想治好我的病延续我的生命,只要谁能做到,我就愿意为他做牛做马,甚至舔他的鞋子!你想让我给你办事,想让我继续支持你,支持星神会,就让我看看你说的那位神明有什么本事!” 忽然,一直站在后方默不作声的男人动了,抓住了他的手腕。 蔡爷悚然一惊,以自己的体型力量,竟然半点也动弹不得。 “你想干什么?” 抬头望去,是一张瘦削秀气的脸,嘴里还不断咀嚼着什么,是肉味,是奶味,蔡爷闻到了,那家做牛杂的小摊子,店主会往汤料里加奶而增加牛杂的醇香味。 蔡爷也很喜欢那家小摊,特地免了他家的保护费,他自己时不时也会买上那么几碗解解馋。 而事实上,眼前这个男人手里也确实捧着一碗牛杂,他喝了口汤汁,将碗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蔡爷和李衍的眼神直视。 他看到尸山血海,血流如瀑。 “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马,只需要你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能帮上我的忙。” 一股澎湃浓烈的生命力从蔡爷的手腕里流入,顺着经脉血管,流遍蔡爷的全身。 李衍的手心,几缕灰尘落下。 黄符! 黄崇的黄符! 黄崇几乎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黄符! 断了小腿能马上接好,人死了一半都能救过来的黄崇独家太平道黄符,解决吸食鸦片的后遗症,酒色过度的肾虚,或是其他的疑难杂症,甚至暴饮暴食之类的问题,不在话下。 蔡爷只觉得一股子清明在他的全身上下炸开,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胳膊不麻了,呼吸畅快了,力量回来了,甚至连小蔡爷,都活力四射,马上立了起来,丹田处热气沸腾,根本压不下去。 房门被一脚踹开,听到了蔡爷的厉喝,和胜帮的小喽啰们持刀护驾,正欲大杀一番时,眼前的光景让他们愣了几秒,几人对视几眼后默默退了出去,顺带把门也关上了。 蔡爷重获新生,绵长的呼吸,一头乌黑稠密的发,精神的面容,壮硕的身躯不复方才恶心的模样, 他此刻撅了起来,跪倒在地,伸出舌头来舔李衍的鞋子,一边舔一边流泪呜咽。 甄姐心里早被震撼到失语,只是脸上还波澜不惊,仿佛这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 梅丽莎吃好了,捂住嘴巴浅浅打了个小嗝,接着将金发撩拨到了耳后。 什么都不能让她面有改色,她只要做好保护男爵的工作。 “呜呜,您渺小不值一提的信徒蔡川,呜呜呜,愿为白衫皇帝献上一切。” 。。。 第86章 飞艇和爱德华 在秦晤士河畔,咖啡店的不远处。 巨大的阴影投在聚集的人群上,这些人多是疲惫不堪双眼发红的工人。 不远处,西装革履的绅士们或坐或站,扶了扶单框眼镜,紧了紧握着的拐杖,望着那边低声交流着。 天上的钢铁飞艇盘踞,在那些开阔的平台上,透明的玻璃里,一个个被蒸汽装甲武装着的人,把目光冷冷地往下投去。 爱德华号,号称永不落的飞鸟,以雾都工业公司的创始人也是最大控股人的名字命名。 这只飞鸟在燃料充足的情况下可以轻松在任何恶劣天气里跨过任意大洋,实现跨州旅行,也可以抗住敌人密集的炮火,在空中承当最坚固的堡垒。 若是在战场上,它绝对是敌人连做梦都会梦见的恶魔,但其实它从未服役过,哪怕一天。 英法大战的末声,这只飞鸟横空出世,马上就遭受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尴尬境地,无战可打无敌可杀,从升空的那一刻起,它每时每刻都消耗着雾都工业公司海量的金钱。 于是爱德华给它找了两个工作。 一是开拓空中海报广告业务,二是为一些社会人士提供餐饮服务或商务上的商谈业务,几番运作之下才勉强让这只飞鸟继续飞下去。 通常来说,这两份工作是不冲突的,但今天它只做第一份工作,这也和爱德华号的掌舵人的私心有关。 丹尼尔琼斯,爱德华号的掌舵人,人称老丹尼尔。 他也确实老了,60岁,年轻工作时被蒸汽烧毁了左腿,当时连骨头都快烧化了,他现在拄着拐杖,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的年轻清人捣鼓。 严宁把半个身子探到爱德华号的核心里,不停地敲敲打打,拨弄这个拨弄那个。 核心里很热,像个熔炉,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来保护他的眼球,单薄的白衫很快就湿透了。 在一旁旁观的不止老丹尼尔一个,还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学者。 “严总是一副完全沉进去了的痴醉模样,又没人逼他做,也不知道做给谁看。” 有一人扶了扶眼镜,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鄙夷和妒忌。 老丹尼尔用拐杖狠敲了两下地面,金属的敲击声在不算狭小但也不广阔的控制室里回荡。 他看也不看说话那人,只是盯着严宁,眼中满是欣赏。 “你在帝国理工学院毕业,出来就是高级工程师兼皇家技工,而严前几年只是一个工业区的小工,甚至连蒸汽引擎都没见过,他现在的经验学识已经远远超过你了,自己想想原因。” 说话那人脸色难看了许多,老丹尼尔是他的老师,也是在爱德华号上说一不二的掌舵人,他不好也不敢发作,只是脸阴沉了起来。 “下贱的黄皮老鼠,就算他再能干,拿不到身份,永远只是一个小工。” 严宁使劲将一块蒸汽引擎矩阵扭转,矩阵咯嗒一声转过来,接触面跟大引擎接上,大矩阵立刻响起震耳轰鸣,爱德华号缓缓升空。 阴影不再笼罩着工人们,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使得他们眼前一红,闭上了眼睛,好一会才适应过来。 在矩阵轰鸣的瞬间,先前说话的那人猛力将严宁从核心里拉了出来,矩阵功耗上去的瞬间核心内会散发出恐怖的热浪,足够将一个活人融化。 他虽然看不起严宁,但也不想他就这么死在里面。 “严!你这个蠢货,你死在里面不要紧,要是把爱德华号弄坏了我们就都完蛋了!” 严宁揉了揉被热浪熏红的眼睛,道:“谢谢,不过没事的,被激活的是矩阵另外一面,热浪只会在那边涌出,不过还是谢谢。” “激活?” 众人都陷入疑惑,老丹尼尔笑了笑,看向严宁。 “爱德华号的矩阵虽然是目前最先进的矩阵,但是本质上还是三个蒸汽引擎组成一个小矩阵,小矩阵再组成大矩阵,以此类推。” “而理论上足够的能源会在这个低效的能量组合里被消耗,所以要爱德华号升空到目标高度,只需要补填工作的小矩阵,补足被消耗的能源,就是这么简单。” “你说低效。。。” 几个名牌理工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简直被气笑了,近百年来最伟大的科学成就,居然被他用这么一个词概括。 “呵呵,等到演讲结束了,就留下来吃饭吧,严。” 老丹尼尔目光朝下方投去,依稀能看到聚众的工人们。 “好的,丹尼尔先生。” 。。。 爱德华身高八尺,身形挺拔,金发碧眼面容俊朗,就是那种细看或是乍一看,都非常的迷人且有亲和力的人。 他不是创始人爱德华,而是爱德华伦纳德,雾都工业公司的二公子。 他此刻西装革履站在高台上,神情激昂地演讲着,时不时的挥起拳头,激起台下工人的情绪。 “工人的命也是命!”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将权力还给工人!”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有人将帽子扔向高空,顿时形成一片廉价针织帽子的云海。 “压迫和剥削必须结束!” 还是山呼海啸般的呐喊,有人激动地潸然泪下,甚至几近昏厥。 “所有族裔平等,不管是白皮肤,黑皮肤还是黄皮肤,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 台下忽然一片寂静,上脸的红色慢慢褪去,大家左右看看,都选择沉默下来。 爱德华在心中笑了笑,当下众人的反应没有超乎他的意料,很快,他就调整了过来。 “战斗!战斗!继续战斗!为美好的未来,献出心脏吧!” 随着爱德华的结尾,一幅巨大无比的海报从飞艇上落下,遮蔽了半个天空,那是一颗赤红的拳头,紧贴着火红赤诚的心脏。 这一日,由爱德华伦纳德领导的工人党和工人群体,正式向大英议会提出有关工人待遇及移民管控法案申请。 。。。 四人在一旁的咖啡店里目睹了一切。 蔡爷和甄姐各有所思,这个爱德华伦纳德算是对移民友好的一个领导人,他也许会迎合大部分支持者的意思,继续对移民做出限制和压榨,或顶着压力,释放对移民友好的信号。 想要继续在雾都生活下去,不由得二人不开始思考准备。 梅丽莎坐在李衍的身后,轻轻给他捏肩捶背,什么都不能让她面有改色。 李衍则是看着天上的飞艇,他想起来一个叫捡垃圾4的游戏,里面有个叫钢筋兄弟会的组织,也有个差不多的飞艇。 第87章 摘取者 那处热血沸腾,声浪彻天响,此处安静静谧,无人问津。 这是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哪里都不通往,死胡同,胡乱砌起的红砖封住了大道外的热闹。 以前偶尔还有人来扔垃圾或修下水道,自从垃圾桶挪到了大道旁之后,就几乎没人光顾了。 那些新晋的城市规划工程师个个眼高于顶,再说他们确实有点料,经他们设计的下水道极少有故障的时候,所以他们几年未必来一次。 现在也许就只有那些干柴烈火的年轻男女能在这里发生点故事。 一只老鼠,站在下水道井盖上。 垃圾桶挪动事件它们无疑是最大的受害者,以前黑暗是他们的保护色,而现在为了生存它们必须跑到光天化日之下寻找食物。 还没等它决定好翻哪个垃圾堆,脚踩的井盖突然将它顶飞了起来。 两个脑袋冒了出来。 两颗红色的脑袋,一个可爱的发夹将头发夹到了左边,另一个可爱的发夹将头发夹到了右边。 她们嗖的一下跳出了下水道,马上把井盖盖好,隔绝了那些挥之不去的臭味。 “呕,呕。” “你别,别,别呕了,你再呕我也想呕了。” “呕,我也不想呕,当初就说不能押宝万物之母教,要是顶替小蛇的位置,我们现在应该在大别墅里品红酒,而不是在这里爬下水道,呕。” “主要也没,没,没想到万物之母教的人做事这么恶心。” “别讲了,他们全是疯的,神经病,害我一辈子都做噩梦,加钱啊,加钱啊你妹的,双倍,不三倍。” “法,法,法主应该不会同意。” “那我们就跪下来求她,自从我们升职之后,工资还没动过,还是当小兵时候的工资,这好吗,这不好。” “先,先,先摘下果实活下来再说吧,现在组织只剩我们,小貘和小蛇被人杀了,耳主被那位藏在深海里的古神处决了,一个不小心,咱们就全军覆没。” “你说得对,先看那个蔡爷找我们干什么,要有机会,回星神教算了。” “对了,除,除,除臭剂。” 。。。 爱德华的集会演讲结束后,聚集的工人们不仅没有散去,而且还越来越多。 他们对着那张火红的海报,带着无处不在的黄色尘埃,宣泄着,期待着什么,即使喊到声嘶力竭,喊到咳血,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开始有记者架起老式的黑白照相机,打出自家报社的招牌,争先恐后,记录这历史性的时刻。 零星的少数族裔工人也靠了过来,他们站得比记者还要外面,时不时咳嗽两声,想挤到人群之中但心有畏惧,看着高天之上的赤红拳头,眼里隐约闪着希望的光芒。 慢慢的,人越来越多,人群的最外围,各处的屋顶上,三三两两的蒸汽警卫严阵以待。 见习警察大卫紧了紧他手中的枪,作为见习警察,他能佩戴的装备就只有左手蒸汽装甲和一把不怎么好用的燧发枪。 第一次见大场面,他的手心和额头不知何时已经蒙上了一层细汗。 在他一旁的老油条史密斯则是老神在在,舒缓地吐出一口烟雾。 “史密斯警长,你说,这里会出事么?” 史密斯摇头,弹了弹烟灰,火星子刚好弹到了下方两位路过的小姐身上,她们甩了甩红色的头发,狠狠瞪了史密斯一眼。 他赔着笑跑下楼去,又是赔礼又是道歉,然后就开始了油腻的搭讪,那两位小姐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不耐烦的鄙夷,果然史密斯很快就回到了屋顶。 他叹息着点燃一根烟,缓道:“反正皇后和公爵那边都没下指令,只是让我们来看着。” 他说这话的同时眼里还盯着逐渐远去的两道倩影,眼里满是留念和遗憾。 大卫松了一口气,僵硬的身子明显放松下来。 “但是要做好准备,要是乱了起来,首先保护自己,其次就是镇压。” 。。。 蔡爷和甄姐看了一会人群就不再关注了,想必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蔡爷的和胜是全雾都乃至全大英最大的黑产组织,无论是谁上台,应该都不会轻易打掉,蔡爷和那些贵族老爷们的利益纠纷深着,他们的力量都大着呢。 甄姐只要背靠和胜就能活下来,她自己本身在工业区也扎根颇深。 就算对移民的压迫的歧视更严重,他们也不过是继续做黑产。 甄姐要考虑的多些,艾克希瓦蒂的离去使她明白了,没有能抱一辈子的大腿,这位北极星神,白衫皇帝是个不好糊弄的,但是他带着的这个小姐涉世不深,如果能从她入手。。。 而蔡爷更多的是沉浸在重获新生的喜悦中。 他忽地站起,说道:“来了。” 李衍抬头望去,是两个看起来像高中生的女孩子,穿着简单,清纯可爱,一边揉着她们的红发,一边嘟囔着朝这边走过来。 她们其中的一人一愣,放缓了脚步。 “怎么了?” “他,他,他们怎么有四个人。” “星神教的其他信众吧。” “不,不,不对啊,你看那个帅哥像不像许叔回来之后画的那个人。” “。。。” “?” 两人小脸唰的一下全白了,在原地对视一眼,毫不迟疑地钻进了一旁没人的小巷子里。 蔡爷老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一回头,李衍和梅丽莎像风一般蹿了出去。 “妈,妈,妈。。。” “妈妈?” “妈的!” 凝练如匹的杀意透过了她们的后背,传承刚刚透体而出,马上就消散无踪。 两声扑通,两人双双摔倒在地,回过神来,一个脑袋被枪抵住,一个脑袋被剑抵住。 “别,别,别。。。” “别杀我们!” “跑什么?你们是谁,报上名来。” 与此同时,喊口号的声音越来越大,零零散散的火星子从空中飘来,有些人发觉了,停下喊叫,四处寻找它们的来源。 大卫也一愣,朝高处望去,钟塔的顶上,一个瘦弱的身影,阴阳头金鼠辫,脸色灰暗,紧抿着嘴唇。 不祥的预感在大卫的心里发酵,好似被什么东西握住了心脏。 “我,我,我们是。。。” “摘取者。” 第88章 突然,突然,突然 “我们是摘取者。” 这几个字的含义在李衍的脑子里转动。 忽然,白色,红色交织的丝线从他的身后涌来,汇成一阵又一阵闪烁的光。 那是什么东西,吞没了世界的声音,坍缩之后再毫无保留的释放,热浪滚滚扩散开来,最后才是震天撼地的巨响。 爆炸,无法形容的爆炸。 环绕着爱德华伦纳德周围的火星子忽然炸裂,在他附近几十米的密集人群毫无痛苦地化作灰烬,包括他们的衣服,身躯,生命和希冀,一瞬间后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那个万众瞩目的男人,保持着激情高昂的姿态,在毁灭的中心拳头紧贴心脏,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希望后被淹没在火光之中。 再往外才是血腥的专场,他们有勉强足够的时间来面露惊恐,然后在下一秒被炸得四分五裂,强大的冲击力将他们的残肢炸飞,有些掉入了河里,有些飞上了屋顶。 那些飞溅出来的血很快在地上被热量晒干,留下一个个残酷的形状。 人浪像被收割的禾杆草一样,一茬茬地倒下死去,即使离得较远,也不过徒增几分痛苦,最终还是顺从一片金黄的农田,成为倒下的一支禾杆草。 大卫闭上眼睛,将装上了蒸汽装甲的左手挡在身前,他自己则是尽量蜷缩,将大部分接触面缩到装甲能保护到的地方。 即使如此,他的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疼,皮肤有翘起然后掉落的迹象。 大部分警卫都是重复着一样的动作,根本来不及想发生了什么,遑论去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除了几位警长,他们捂住耳朵,躲在同事的背后,四处寻找着可疑的身影。 爆炸持续了十几秒,慢慢停歇。 在警卫内最外围的少数族裔们,大多是清人,大多数人逃过一劫,被蔓延开来的热浪扑倒,只是痛苦,不伤人性命。 他们陆陆续续直起身子,四处张望,愣愣地发呆。 只见爱德华伦纳德的周围被洗成了白地,满地白灰。 围绕着这片白地,一圈飞溅的血污,跟地板烧在了一起,狰狞恐怖,说不定会有人认成什么邪异仪式的阵法。 在这一圈里,无人生还。 在圈外,断骸残尸,内脏流了一地,后知后觉的惨叫哭嚎,没几个人听得见,大多数人的耳边还回响着爆炸的余韵。 此处是无声的地狱。 大卫放下了左手,立刻解除了蒸汽装甲,被热浪的炙烤过的金属烫的可怕,已经将他的皮肤烫出了红色的印子。 喉咙很干,他想吸口气,空气里全是什么东西烧焦的糊味,听觉一点一点地回来,热泪不自觉流淌,他想吐,也吐不出来,透明的胃酸挂在嘴角,火辣辣的疼。 “这样就可以了吗,A先生,张王爷。” 汪洋半靠在钟塔的尖上,这次爆炸抽空了他身体里所有的力量,前后左右已经被完全封堵,不过无所谓,他早就想死了。 手上血债累累的他很清楚,无论是天庭,还是天堂,还是什么极乐世界,应该都没留有他的位置。 “没什么用啊,老爹,名字里带了再多水也好,都压制不住我命里带来的大火,从母亲被烧死的那一刻,就没别的路走了。” 四位警长从钟塔的四个门处现身,三把枪和一支烟对准了汪洋。 史密斯吐出一口烟,眼里满是不解和困惑。 “我说这位黄龙术士,我们大英跟你无冤无仇,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汪洋垂目,低头看手心,昨日她的手指在这里圈圈画画,不是交代任务,只是类似暧昧的玩闹。 “到死了还是处男,真不甘心。” “这也不是理由吧,就因为这个报复社会?” 汪洋抬起头来,四位警长顿时心生不妙,他的脸上四分五裂,狂暴的能量在缝隙之中酝酿。 他爆炸了。 没有先前的爆炸那么恐怖,只是跟放烟花差不多的小爆炸,身体残破的零件每炸开一部分就再次分裂,再炸开,再分裂,直到消失殆尽。 她一直说想看家乡的烟花,来到这里的都知道未必能再回去,不如临死前满足她的愿望。 她应该看到了。 史密斯落到一处屋顶,转过头看见了这场变态的烟花秀,他脸色沉重。 这片刚好是他的辖区,估计保底死了五千人,包括几千工人,一大票记者,雾都工业公司的二公子,然后罪魁祸首还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爆炸了。 这个问题处理不好,很容易被枪毙的。 他叹口气,烟已经烧到嘴边。 “当,当,当。” 钟塔的老钟回光返照般的响了几下,为今天的惨案划下了句号。 人们会记住这一天。 雾都大爆炸事件。 。。。 残片大厦,雾都的最高处。 站在这里基本上可以俯瞰整个雾都市区,包括部分郊区。 往西看是查理斯公爵的府邸,他们全家现在都暂住在李衍的宅邸处,除了管家巴德和几个仆人还操持着基本的事务,可以说是人去楼空。 往北边看能看到德古拉古堡在层层叠叠的幽深森林中冒出一个小尖儿,那里是德古拉伯爵和他的夫人莉莉丝暂住的地方。 就在德古拉古堡的不远处,就能看到李衍男爵的宅邸,颇为清晰,仔细点还能看见小型的蒸汽鸟在附近巡逻,现在邓肯作为国家的最高掌权者在那里工作着,加强了安防也很正常。 惊蛰打着赤膊,露出胸前的两道伤疤,窗外远处剧烈爆炸,一朵蘑菇云缓缓升空,消散在空中。 “汪洋死了。” 他的眼里有淡淡的忧伤。 在他旁边是端坐的温莎王子,长得出众,身上带着一种皇室特有的高傲贵气,看着升起的蘑菇云,他嘴角勾出一点笑。 王子背后是一个东方长相的女人,温婉大气,眼里不停闪烁着异样的光。 她看见了,那个男人为她准备的烟花。 一切沉寂下来,温莎王子拍拍手,站了起来。 “合作愉快。” 他伸出双手,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两人不理睬,径直走向了电梯。 温莎王子也不恼,收起笑容,用手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 “就这样了,希望那位万物之母,和祂的A先生不要让我失望。” 第89章 降神 漆黑潮湿的小巷子里,蓝黑色的盾墙慢慢敛起,化作了太一混沌水重新回到李衍的体内。 虽然他们离得远,但是热浪一旦灌进巷子里,那个温度不像是开阔的地带一样可以马上散去,四人大概率变成蒸笼里的烧卖或者小笼包之类的早点。 “有点不对劲。” 李衍脸色凝重,猫下了身子,尽量让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 他手里还紧紧捏着两姐妹的脖子,一手一个像提小鸡一样,他眼下还需要这两个舌头,无论要问万物之母的事情,还是问摘取者的事情,两人都不可或缺,价值极高。 梅丽莎见状也猫了下来,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别出声,我问,你们答,点头,或者摇头。” 两姐妹泪眼朦胧,眼泪不争气地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想死还是想活。” 两人重重点头,简直把饶命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很好。” 李衍轻轻放开两人,同时控制风伯往她们的后脖颈上吹了一下,两人娇躯猛地颤抖,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轻呼。 “我已经在你们的身体里留下了诅咒,随时可以拿了你们的命,我这个人很敏感的,你们不要搞让人误会的小动作,不然会怎样就不好说了。” 李衍冷着脸吓唬道,其实他根本没有什么诅咒的技能,在职场混迹多年的识人经验告诉他,这两人应该不经吓。 两人点点头,一动不敢动。 “很好,现在小声回答我,名字。” “李欣欣,李悦悦。” 李欣欣看了李悦悦一眼,说不清楚话的李悦悦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摘取者,就是摘下果实的组织,你们是其中一员。” “是,我们是色主,和声主。” 李衍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些,他记得许白眉是什么舌主,按称呼来看,她们和许白眉是一个级别的。 “你们对万物之母教了解有多少。” “我们是护法,基本上除了A先生,和其他三位老护法,就我们知道的最多。” “好,现在抬起头来,看看那个穿黑袍的,是不是A先生。” 两人抬起头一看,脸唰一下白了,正要惊呼出声时李衍捂住了她们的嘴。 一滴冷汗流了下来,模糊了李衍的眼睛,他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在这玩躲猫猫,而是爆炸之后,他一直感受到一股邪异且恐怖的压迫感。 那种感觉清晰无比,来自那个站在白灰中央的男人,他丈量思考了一下,挪动两步,正好站在了爱德华伦纳德站的位置。 袍罩被缓缓掀开,是一只黑山羊的脑袋。 业余的缝补技术把它缝合在脖子处,斑驳的针脚在人类的皮肤和黑山羊的皮肤穿梭,在喉咙正中央穿了出来,最终稳稳当当地扎在右边眼球上。 左边眼球仍然是完好的,他有着羊特有的横竖线眼睛,邪魅诡异,仿佛看一眼都能陷进去。 他继续脱下黑袍,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展露在世人面前,那是一具白皙健康的男性身躯,完美的无可挑剔。 周边的警卫穿过哭喊的人群,慢慢将这个人包围起来,但是也只是僵持,没有人妄动。 海报被收起,飞艇款款降落中,甲板上更多武装警卫检查着自己的装甲。 掌舵人老丹尼尔双手撑着栏杆,脸上还是不可置信和后知后觉的愤怒。 几千人在他的眼下化为飞灰,包括那个被他寄予厚望的工人党领袖爱德华伦纳德,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天之骄子,就这么死了,什么都没剩。 忽然,飞艇剧烈摇晃,黑山羊将他挖空的手心贴放在自己的左眼,诡异的目光透过血洞直视老丹尼尔。 老丹尼尔心底泛过一丝凉意,那是一种被毒蛇盯上般的危险恐慌。 他扭头咆哮道:“严!” 严宁半个身子探进了核心,不停地调整着矩阵的利用率,只见成块的血肉从一个个小引擎中凭空长出,然后又被蒸汽消解融化。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很快严宁全身都被汗浸湿了。 随着矩阵激活数量的上升,飞艇稳定下来,老丹尼尔扶住了虚脱倒地的严宁。 严宁无力道:“越是下降,核心被影响的强度就越高,恐怕不能安稳降落,还有永久性损坏的可能。” 老丹尼尔闻言深吸一口气,旋即做出了决定。 “先驶离!” 。。。 “是,是他,他就是A先生。” 连姐姐李欣欣都说不清楚话了,结结巴巴地回答了李衍的问题,说道A先生的名字,声音里还带着几分颤抖。 “他有多强,跟许白眉比如何?” “比,比,比许叔强很多!” “他想干什么?” “他,他,他想召唤万物之母。” 李衍点点头,又悄悄往后退了几步,他等了好一会,系统也没有弹任务提示,所以他觉得这波苟着比较好,比许白眉还强很多的A先生,或者是万物之母,他根本没把握应付。 虽说蛟龙眼前无深水,但当了这么久蛟龙,怂一下也无妨。 。。。 史密斯沉着脸推开警卫,抬手就是一枪,打在了A先生的脑袋上,像打在了橡皮上一样,被弹飞了不知道多远。 “黑山羊先生,束手就擒,抗拒从严,不抗拒从宽。” A先生把舌头吐了出来,咩了一声。 “母亲,容器,不能破坏。” “咕噜,咕噜,滋滋滋。” 他将手伸进了嘴里,猛捅了几下,看样子是把声带捅开了。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古怪晦涩的音节从黑山羊的喉咙里发出来,那些圈成圈的诡异血迹居然真的是仪式的一部分,慢慢变得不再干涸,而是流动了起来。 白灰无风自动,组成了一个五芒星和子宫结合的邪恶图案。 史密斯见状不再留情,虽然不了解A先生要做什么,但是面对这种情况的最好方式就是打断施法。 他一声令下,十二台全甲蒸汽单兵里弹出来几十根或粗或细的枪管,对准了仪式中心的A先生,引擎全开,一时间蒸汽氤氲。 “准备。” “开炮!” 第90章 出手 排山倒海的子弹攻势全数往A先生处倾斜,枪林弹雨,飞沙走石。 大多数的普通口径子弹没能靠近A先生,而是被吞噬了,史密斯看得仔细,在穿过外圈阵法的一瞬,空间忽然扭曲,子弹消失不见。 少部分重口径的子弹穿过阵法,贴着A先生的身躯打在白灰上。 他一边吟唱着,一边躲避着来袭的子弹,更像是在享受下午茶后悠闲的舞蹈时间。 从那颗黑山羊的脑袋里传出瘆人的沙哑笑声,他的舌头伸出舞动,似是舔舐着什么东西,唾液横飞。 史密斯抬手制止了火力的倾斜,一根根烧得通红的枪管滋滋作响,慢慢在凝重中失去热度。 A先生停了下来,诡异的横纹独眼盯着史密斯,又发出了挑衅般的笑声,这时众人才发现,在五芒星和子宫的上层,一个栩栩如生的黑山羊图案已经出现,那是刚才他在躲避中画成的杰作。 史密斯直视A先生,慢慢解开了不太合身的警服,露出虬结的肌肉,一道道弹孔状的,刀疤状的伤痕诉说着往日的峥嵘岁月。 作为警长,他也只是左手武装了蒸汽装甲,但是却不是普通的一式蒸汽装甲,这是一款十年前在实验,十年后仍然在实验的型号。 按照常理来讲,蒸汽时代的本质就是烧热水,而这颗果实的文明却能烧出境界来,不考虑怪力乱神的因素,真相就是热水管里装的热水有秘密。 而这个秘密,就注入到了史密斯的体液里。 代行者已发现嵌入式蒸汽装甲,实验型号VII,价值未知。 李衍眉头一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思考,只见A先生所站的空间突然坍缩,几乎将他搅成了碎片。 再看史密斯警长,平举左手,能看到手臂灰白的皮肤,这是失血过多的体现,他装备的那个实验型号蒸汽装甲更像是旧时代的产物,黄铜都掉漆了。 与一般的一式装甲不同的是它连接着一条繁美似艺术品的外置脊椎,狠狠扎根在血肉之下,由二十八个小的蒸汽引擎所组成,此刻缓慢转动工作着。 赢了吗? 好像赢了,但是没有完全赢。 大卫举着枪,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激荡,心道原来这就是史密斯警长神之左手外号的来源,这场噩梦,终于结束了。 他忽然有点犯恶心,哆嗦着把枪收了起来,捂住胸口想吐吐不出来。 逐渐的,大家的眼光都朝他看过来,面带铁青和凝重。 “怎么忽然都看我,我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哈哈,史密斯警长,怎么连你也。。。” 大卫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双手从他的胸膛刺出,扒住两侧肋骨,缓慢而坚定地将他从中间撕成了两半,一颗黑山羊的头探了出来,深吸了口气,接着是身体,和腿。 A先生从大卫的身体里走了出来,毫发无伤,在他的背后是少年人失去高光的双眼,那些血淋淋的的血肉深处还冒着森然热气。 短暂的寂静无言,成群的白鸽落下,啃食着新鲜的尸体,恐惧握住了所有人的咽喉。 史密斯退后两步,沉声喝道:“所有人,撤退!” 他说完猛咬了一口舌尖,左手再抬起,心中沉重,不知道那种诡异的能力是怎么实现的,但是既然完全搅碎他的身体行不通,那这次就瞄准那颗黑山羊头。 晚了,有人按捺不住,密集的枪声惊走了白鸽。 A先生没有像刚才那样坐以待毙,而是提前矮身躲过了空间坍缩,然后往前一扑闪避袭来的子弹。 同时他的口中念念有词,朝着警卫铸成的人墙胡乱指了几下,被指到的人倒地抽搐,口吐白沫。 没过几秒,他们就彻底死去了,从他们的身子里,三个黑袍人破体而出,是除了李欣欣和李悦悦外的三大护法。 他们取下罩袍,露出了苍白的面容,两男一女,迅速跪地触碰他们身下的尸体,那些血肉游动,附上了他们的手臂,很快组成了粗长的肉瘤长臂。 “单兵编队,顶上!” 几个全甲蒸汽单兵警卫冲上前来,引擎疯狂运作,白烟冲天,机械之躯硬抗住了三个护法的攻击。 那三人被压得退后几步,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子弹攻势,他们面不改色,用肉体承受了所有的攻击,一枚枚子弹透体而出,一个个血窟窿敞开又合上。 毫发无伤。 “就这样么。” 那个女护法的眼里难掩失望,她的长臂直接裂开几束,在后方脆弱的警卫处大开杀戒,那些死人或活人,统统都化作了肉瘤的一部分。 随着肉瘤的组成越来越多,那几个蒸汽单兵的装甲传来了让人牙酸的吱呀声,鲜血从里面流了出来。 “大护法,留意。” 空间坍缩的所在,女护法已经不见了身影,长臂松开,两方暂时脱离接触。 史密斯垂下无力的左手,用单手点了根烟。 “都说撤退了。” 引擎轰鸣,几个蒸汽单兵重新直起身子。 “这次损伤惨重,还要撤退,以后还怎么有脸继续做警卫。” 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面甲下透出来。 史密斯沉默半晌,点点头,吐出一个烟圈,这些年都习惯了有个少年人皱着眉嫌弃地叫他少吸点烟,以后不再有了。 。。。 那边战成一片,A先生无人看管。 他再次走到阵法的中间,躺下,那些李衍看到过的红色丝线,变得清晰起来,而且随着吟唱的时间越来越长,丝线变得越来越粗。 A先生那颗针扎的眼球变成了红色的漩涡,仿佛打开了果实不知道通往哪里的通道,那种若有若无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有什么东西要降临了。 “万物的母亲,世界的摇篮,苦弱血肉的孵化者,无边无际的血翼展开,是吞噬生灵的女神,祭祀者,齐声呼唤,皇帝砍下了祂的头颅,献上鲜血,燃起红焰,祂将借旧皇帝的身再生。。。” 。。。 李衍站了起来,一旁的梅丽莎,李欣欣,李悦悦三人全部中招,红色的丝线越来越明显,他能感觉到三人的生命体征在迅速流逝。 几番思想斗争,握紧的拳头松了开来,这次还是不得不上演蛟龙过江。 “我去把那个万物之母宰了,你们就在此处,不要走动。” 第91章 啼哭 系统错误。 代行者插手果实归属事件。 任务已更改。 特殊任务已开启。 此次任务唯一目标,扶持某一势力完全掌控果实。 任务完成奖励:果实,一颗活着的完整的果实,即使它已经快要熟透腐烂,但仍旧是所有代行者梦寐以求的奖励。 在漫长岁月的沉淀里,这颗果实孕育出了连五位一席都无法想象的古老强大存在,神秘的皇帝们,旧神,旧日支配者。。。 滋滋—— 是否重命名果实? “否。” 果实可探索范围增加,当前状态:未命名。 李衍缓步从巷子里走出,青金七尺腾蛇枪摩擦地板的声音让人寒毛根根竖起,挠心挠肺。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行好看的小字,那是系统的提示,因为他决定掺和一手的举动,导致了先前颁布的任务全部报废,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一步到胃式的终极任务。 李衍对突发的情况并不陌生,毕竟上次遇到这种情况,只是在上次而已。 。。。 甄姐和蔡爷方才一直躲在咖啡店里。 他们在爆炸的前几秒捕捉到了一点先兆,赶在热浪到来之前钻进了店内的冰室,所以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在爆炸之后发生的事情更加的混乱不堪,两人只好躲在窗户的下面,等待李衍现身。 “甄兰。”蔡爷忽然道:“看在以前的几分情面的份上,给哥哥透一下那位白衫皇帝的底吧。” 甄姐看了他一眼,本来想着置若罔闻,架不住蔡爷一口一个好妹妹的软磨硬泡,她叹了口气。 “蔡川,看在以往的情面上,我才跟你说这几句话。” 她顿了一下,确定蔡爷竖起耳朵在听,才继续道:“你的和胜确实很壮大,你的能力也很强,但是在那些伟大神秘的存在面前什么都不是,你不能再用一种投靠和交易的心态去接触祂们。” 蔡爷半低着头,目光闪烁。 “那位白衫皇帝,他有仁慈的人的一面,有无情的神的一面,也展露过残酷魔鬼的一面。” “你以为知道了他的底细之后就能继续在几大派系里摇摆权衡么,你以为你的那点秘密能躲得过他的眼睛么。” 甄姐忽然抓住蔡爷的手腕,脸上的冷意极其刺眼。 “我们在他的眼里一文不值,但不代表他会忍受一次又一次的不敬和欺骗。” “与其摆弄和隐藏你的那点小心眼和小秘密,不如好好侍奉他,刚才你试探的话语,我权当没听见,没有下次了。” 蔡爷听完之后呼吸急促,如坠冰窟般的寒意从脊椎爬上大脑,比刚才在冰室里还要冷,心神不稳之下,手臂上灰白的鳞片忽隐忽现。 好一会,他才无力道:“你说得对。。。” “大人!” 甄姐打断了他,开始慢慢向外面挪动。 两人匍匐着挪到李衍的身旁,余光不时向A先生瞥去。 “你们都没事,很好。” “是,请大人吩咐。” 李衍沉思了两秒,说道:“去报警。” “报警?” 蔡爷像被噎住了一般,荒谬感迎面扑来,这会群魔乱舞了,居然还让他们去报警。 他犹豫说道:“大人,和胜也有一些地下渠道来的蒸汽单兵,要是大人需要。。。” “不,警卫的那几个虾兵蟹将都撑了这么久了,说明官方都不急,听我的,去报警看看什么情况。” 甄姐狠狠剐了蔡爷一眼,附身低下头,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李衍若有所思。 当然不指望报警能起到什么作用,只是就是试探一下。 因为他忽然觉得,整件事情有些耐人寻味的味道。 。。。 沉默着路过了先前还在惨叫的外围人群,此时变得如同死寂般。 他们本来就受了伤命悬一线,A先生吸取能量的举动结束了这里大部分人的痛苦。 那躺在阵法中央的黑山羊人对李衍的靠近熟视无睹,不知何时邪性连绵的吟唱已经结束。 他的肚子膨胀到一个夸张的幅度,青筋凸显,缓慢跳动着。 A先生拱起身子,流下了感激的热泪,左手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肚子,那动作温柔细腻,像是期待着孩子降生的母亲。 “母亲,您来了。” “不,是你爹我来了。” 突然的贴近和出击,李衍手中长枪狂啸着捅穿了A先生的心脏,接着是更加迅猛暴烈的刺击。 A先生的身上在几秒钟里被开了十几个血洞,不停在愈合和被洞穿间改变形态。 那些密密麻麻的红色丝线紊乱了几个呼吸,无力垂落到地上,慢慢消失。 A先生撑起身子来,脸上还带着泪痕,看起来虚弱无比,忽地,他的动作停住了。 【反宇宙的伪神】 李衍眼里戾色一闪,他通常只有胜券在握或败象显露的时候才用这一招,但是现在没有玩耍的余地了,只有力求速胜。 长枪刺入腹部几寸,再不得寸进。 李衍脸色一沉,手上力道加重,还是被死死按住,连拔都拔不出来。 他心神恍惚,见到了一个蜷缩着小小的黑色身影,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左手放到嘴边嘬动着,右手则是伸出,攥住了枪尖。 婴儿抬起头来,朝着李衍眨了眨眼。 李衍的思绪再次陷入无垠星海,无数光怪陆离的浮夸景象,扭曲的楼梯折叠的曲线,深邃黑暗的深渊,那道白色的门和咆哮的艾克希瓦蒂从他的眼前掠过。 这里是一片蠕动血肉组成的巢穴,盘根错节的血丝四处延展,穿梭在血肉之间。 各种难以辨识的血肉生物在肉壁下游动,滴垂的血液仿佛永远淌不尽一般流向了巢穴的深处。 那里是一个倒吊着的女性,一丝不挂,面容姣好,只是脸色苍白像是患了病,眉眼间的忧愁怎么也抹不去。 她的肚子被剖开,创口从肚脐下方一直开到胸膛,一个个血淋淋的小手不停往外伸。 “。。。” 万物之母睁开了眼,看向李衍的眼神中藏着的是无尽的慈爱和怜悯,很快变成了癫狂和恨毒。 李衍瞬间如遭雷击,意识回到真实,他几乎昏厥,七窍流血,浑浑噩噩中听到一声突兀的哭喊。 “哇啊~” 婴儿的啼哭。 第92章 旧皇帝 A先生肚子里的婴儿发出了嘹亮的啼哭,想要帮助他的父亲,或母亲摆脱困境。 纤薄的肚皮出现一个个黑色的小手印,一根根红色的丝线再次显形,汇入了肚子里的婴儿。 系统提示。 代行者已直面邪神——万物之母(被污染) 系统已收录,奖励10000点数。 李衍捂着胸口单膝跪地,先前灌进嘴里的红茶混着血从鼻子和嘴巴里流了出来,一根根毛细血管忽隐忽现,似要爆裂开来。 这次他是真的直面了邪神万物之母,不仅仅是纯粹恶心的范畴,论恶心司马师够恶心,许白眉更恶心,更多是一种精神上的实际损害。 万物之母的呓语和嘶吼,混杂着祂怜悯又疯狂的目光,不停在李衍的脑海里制造一波又一波的痛苦。 A先生直立起来,仰头望天,喉咙里发出莫名的无意义音节,他的手里多出了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刀,忽地慢慢从腹部的一侧划拉。 鲜血流下,那半虚半实的婴儿瞬间重合,一小截莲藕般的手臂伸了出来,贪婪地抓取着空气,在干枯和饱满的状态间不停切换, “母亲,请再稍等一会,我们还需要旧皇帝的。。。” 黑山羊浑厚和人类低沉的重合的声音被打断,头颅连接处的针脚根根断裂,几乎被对半砍下,他的手腕被齐根砍断,握着刀掉落在地上。 红线再次被扰乱消失,红色的旋涡也随之消散。 虽然创口很快就开始愈合,但A先生还是捂住脖子惨叫,婴儿的尖啸响彻这一片区域。 不远处的李衍太阳穴突突狂跳,勉强招架住了这一下子,他穿上鞋子,用手背抹去了无意识滴落的唾液。 跟江爽一战,用掉了三片手指甲还没长出来,刚刚用掉了两片,算上脚他还有十五片指甲。 可惜太一混沌水的再生效果仅适用于血液能流过的地方,角质不计算在其中,否则他的火力比什么单兵都要猛。 “科科。。。” A先生扶着脑袋,被割开的地方已经血肉粘连,他那邪异的横纹眼睛盯着李衍,不停转动。 他踉踉跄跄上前两步,发出了几个测试般的音调,才带着些含糊不清,急切地说道:“外神,&**%&,我无意与你为敌,快,离去!” 。。。 史密斯半个身子完全苍白,拖着他队友的手臂,用手肘处伸出的钢铁大刀,第三次砍下了同一个人的头颅。 他剧烈喘息,等待着血液的再流动,镶嵌在他背后的蒸汽脊椎,一闪一闪渴求着能源,试验型号对身体的负担极大,他已是强弩之末。 在他的不远处,是两个像玩具一样被肢解拆分的全甲蒸汽单兵,无论是引擎也好,心跳也罢,早就停了下来,他手里拿的手臂,就是其中一个身上拆下来的。 史密斯的旁边,一个浑身浴血的单兵,面甲残缺,眼眶处空空荡荡,此时却在笑着。 “队长,你还是什么都保护不了啊。” “咳咳!” 史密斯咳嗽了两声,眼里尽是落寞,摸了摸口袋,没有摸出烟来,不过就算摸出来了也没用,打火机早就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此处战场上,只有他们两个,和一个被切断了四肢,被钉在地上,一个被砍断了头颅,被钉在墙上,还有一个半蹲着,脸色阴沉,三位护法。 “彼得,想说什么就说吧,再晚一些,可能就没机会了。” 彼得摇摇头,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怀表,在背后藏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笑容明媚的女人,钢铁手指轻轻抚摸过她的脸颊,动作很小心,就像是怕把她弄坏了。 “跟你有什么好讲的,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昨天晚上没有跟伊娃好好亲热一下再出发,谁能想到会出这种事情。” “吹吧你就,人家跟你熟吗你就亲热。” 史密斯紧了紧左手,装甲的力量回来了一些,不多,也不够用。 “什么都无法舍弃的人,什么也无法获得。” 他低声呢喃道。 彼得也沉默了,点点头,说道:“很有哲理。” 对面的女护法站了起来,从黑袍下伸出了将近一米的骨刃,寒光照人。 两人脸色一沉,严阵以待,方才的一点儿休息时间,不仅是给他们的,也是给对方的,休息过后,马上就要见真章。 “队长,在死之前,我还有最后一点好奇。” 史密斯挥了挥左手,问道:“这个?” “是,你知道的,大家都对你力量的来源感到好奇,虽然是机密,但是。。。” “行了,我告诉你。” “这个型号的能量来源,跟上个术法时代的紫袖皇帝有关。” “雾都工业公司的人从海底打捞出来了一具尸体,从中提取出了紫袖皇帝残余的一些力量,然后找了很多人做实验,大部分人都死了,不死的也废了,我是唯一成功的一个。” “果然,果然是这样。” 彼得的声音幽幽传来,史密斯只听到风声劲,余光一瞥,铁色的影子向他袭来! 彼得抓住史密斯的左手装甲的一瞬,史密斯余光瞥见他眼神狠戾,哪里还见得到一丝受伤的样子。 电光火石间,史密斯张开五指,空间坍缩将至,但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一下子陷入了恍惚。 片刻的犹豫,彼得的左脚已经狠狠踹在了史密斯的肋部,他只觉得被车撞了,或是被马踢了,也许是被枪打了,他不知道,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 在下一刻,女护法的身影瞬息间已至,手起刀落,史密斯的左手被完整砍下。 他本人则是飞出去十几米远,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住,背朝天脸朝地,口吐血沫,时不时抽搐一下,眼看是活不了了。 彼得慢慢走到他身边,蹲下。 “什么都无法舍弃的人,什么也无法获得,太对了。” 史密斯的眼神缓缓上移,两人长久对视。 。。。 “没用的,没用的,外神,祭祀者,齐声欢呼,皇帝砍下了祂的头颅,献上鲜血,燃起红焰,祂将借旧皇帝的身再生。。。” 第93章 一打三 “旧皇帝?” 李衍一手舞枪,一手舞剑,刀光剑影,寒芒逼人,血肉被刺穿划破的闷响连绵不断。 A先生怀着万物之母,也可能有其他顾忌,只闪避,不还手。 随着攻势愈加猛烈,祂闪避格挡的速度越来越慢,伤口愈合的时间越来越长,逐渐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楚庭天君】强行命中的效果在凌厉的攻势下疯狂生效,挺拔矫健的身影背后,东皇太一的虚影几乎凝成实体,宽衣博袍,流云祥瑞,狭长显贵的眉眼一眨一眨。 “外神,荷荷。。。” A先生伸出舌头来散热,唾液流了一地,黑山羊粗狂的喘息声断断续续,因为李衍时不时就将他的肺或者喉咙戳穿了。 他看向李衍身后的那尊大神,一边看一边继续闪转腾挪。 李衍手下动作不停,连续的压制使得A先生不再有空闲操控红线,也有可能是他们所需的能量已经足够了,总的来说救人的目的已经达成,眼下可以脱身,但是他犹豫了。 眼中戾色一闪,手中剑假意刺出,A先生果然急忙往后跳,右手藏着的枪一刺一挑,再狠狠钉在地上,枪尖没入地面小半。 躺在地面的A先生握着枪身剧烈挣扎,但体力消耗太多,他原本力量属性也不出彩,还被削弱了属性,此刻根本挣脱不开李衍的束缚。 过了一会,他干脆就躺平,等着状态恢复,反正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李衍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直面了万物之母之后精神几乎见底崩溃,到现在只恢复了一点点,为了牵制A先生体力也消耗了大部分,而且还是在对方不出手的情况之下。 汗从额头流下,李衍喘息着将其抹去,不远处的史密斯被斩下一臂,倒地后生死不知,支援连影子都见不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成了众矢之的了。 他低头苦笑,忽然道:“要是我现在收手,你能当我没出现过吗?” A先生的喉结蠕动了两下,重复说着之前说过的话语。 “外神,我无意为敌,离去。” 李衍手握着枪身,陷入了沉思,A先生喃喃自语:“没用的,没用的,祂将借旧皇帝的身再生。。。” 白灰的祭坛中心,邪恶的五芒星图案被两人搅得面目全非,喘息和喘息,呢喃和呢喃,两人陷入了暂时的安静。 “离去,离去,离去。。。” “不,不行。” A先生眨了眨眼,那横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灵性的光。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们害死那么多人,没人制裁你们,那就我来代劳。” “科科。。。” A先生叹了口气,将插在眼睛里的针拿下,痴呆诡异的眼神褪去,知性理性的光芒泛了上来。 他的嗓音也变了,变得低沉而性感。 “冷漠的外神,哪位又真正在意过我们这些沉沦的蝼蚁,你只管做你的事情罢,这是我们的私务,请不要插手。” 李衍垂目低言,似乎没有留意到身下人的变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不,我在意,我为国家立过功,我为人民流过血,哪能放任你们这般草菅人命。” “外神,直接说吧,你需要什么。” 李衍的目光逐渐聚焦,小心翼翼试探性地说道:“我看你们的母亲也是风韵犹存。。。” “。。。呵呵。” A先生沉默了几秒,冷笑两声再将针插回了眼珠子里,眼神也回到了痴傻的样子,他开始尝试用枪尖将自己的半个身子划开,以此脱困。 李衍的精神和身体都在紧绷的状态,刚刚扯皮的间隙,他悄悄用了一张黄崇的黄符,体力已经恢复到巅峰,但精神远没有,几十秒的休息弥足珍贵。 来了! 一截手臂飞也似的打着旋儿被扔过来,跟随其后的是女护法的大骨刀,黑袍下再伸出不知道多少米长的骨链,挟着狂啸刀风,狠狠向李衍砍去! 再远一些,彼得卸下的其他单兵的枪械,安装到自己的身上,因为反正A先生死不了,他直接开始不分敌我的火力覆盖,十几道火舌同步喷出,黄铜弹壳似珍珠落玉盘,源源不断落在地上。 李衍身后,东皇太一挪开一个身位,德缪哥浮现,上下沉浮。 【巨匠造物主】! 用精神力创造有缺陷的物质世界,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骨刀变成了小餐刀,随之一头撞进来的女护法变成了布娃娃,A先生变幻了一瞬,又恢复了回来,那在空中飞旋的手臂,竟然变成了真正紫袖皇帝的一只手。 那手修长白皙,华贵的宫廷紫袖将它包裹在其中,它轻轻伸出食指,A先生和女护法瞬间被切成了一地齑粉,黑色婴孩躺在血肉之中,几声啼哭,将死去的二人救了回来。 又是几声啼哭,四周的大量血肉蠕动,挡在了二人身前,但在来自万古岁月前紫袖皇帝的一丝力量面前不堪一击,瞬间又化作一地齑粉,不停毁灭重组。 至于李衍,他在领域展开的瞬间急急飞奔出去,直面子弹叹息之墙。 他根本没打算躲! 【九宫至尊】每次受到攻击对自身进行一次判定,若被击中加快再生速度1%,若未受击增加自身全属性1,增加效果10。 穿过了弹幕,他的浑身上下除了一些致命位置,至少都被洞穿了十几次,太一混沌水的再生速度来到了671%,属性更是直接加到了封顶。 猛刹,站定,麒麟张牙舞爪,怒目圆瞪,踏云而来,属性来到40! 在他面前是肝胆欲裂的彼得,被沉重的军火装备压得动弹不得,不能近身的情况下他是活堡垒,近身的情况下他是活靶子。 被群殴还指望获胜的话,只需遵从一个原则,柿子先挑软的捏。 朴实无华的一拳印在彼得的胸口上,那里是装着伊娃照片的怀表,很可惜,这并不能救他的命。 怀表直接粉碎性炸裂,拳劲直接在彼得的胸膛炸开,大片的血污在铁甲之下晕开来,也沾染了那张泛黄的照片。 彼得踉跄着退出两步,他已经死了,但是,还没有完全死,直到蒸汽装甲的重量压碎了他的脊椎,他像一滩烂泥一般缓缓倒下。 再无声息。 李衍甩了甩拳头的血,眼神冷冽。 战斗还未结束。 第94章 星神,又见星神 “怎么样了?” “史密斯濒死,A先生醒来,三大护法昏迷,失去战斗力,万物之母成功降生,但是极度虚弱。” “那个人呢?” “看起来,没受什么伤。” “不应该啊,这又是哪里来的人物,我怎么不知道他。” “看样子是清人,但是看他穿的衣服,明显是皇家纺织厂出的男爵制式,有这号男爵吗?” “好像还真的有,是在犹大事件之后受封的,叫李什么。。。” 残片大厦之上,温莎王子半蹲着,眯起一只眼睛用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情况。 偌大的平台只有他一人,他只是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自问自答着。 “捋一下,现在应该至少有几个势力已经或即将参与其中的。” “万物之母教,该在的都在了,雾都工业公司,老爱德华死了儿子,还是他最器重的一个儿子,他不可能不发疯。” “不算上雾都之外的异端,深海之手,缄默人,星神教,这几个离得近的也应该要插手才对。” “警卫被我都按下来了,那些吸血鬼,查理斯死了之后,明面上的尖端战力还有德古拉,巴德,古堡里还不知道藏了几个老东西,也还没有现身。” “嗯。。。不过现在的情况已经到了火候,对我来讲,目的已经达到,之后会怎样,无所谓。” 温莎王子直起身子,揉了揉发红的眼眶。 这只是夺权的第一步,那些上上个时代的余孽,红冠皇帝和万物之母结合的罪恶血脉,早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统权力应该要回到皇室的手里,以温莎皇室的名义。 。。。 彼得颓然倒下,那具装载了太多武器的单兵即使只是轻轻倒下,也扬起了许多灰尘。 史密斯被呛的咳嗽,每次把气送出去,肋下都传来阵阵抽痛。 他的钢铁脊椎有气无力地运转,总算是将惨白的皮肤再染成红润,心脏有力跳动着,伤势一点点逐渐好转。 “我什么,都保护不了啊。” 代行者发现:嵌入式蒸汽装甲,实验型号I,传说级物品。 李衍也咳嗽了两声,身上被子弹贯穿的伤口急速愈合,那些嵌在血肉里的子弹,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上。 【九宫至尊】的再生效果在缓慢下降,但是也足够撑好一会了,短暂时间内他有着跟A先生差不多的再生速度。 他走了几步,在史密斯的身旁停下,目光投向那条蒸气引擎制成的脊椎,一丝不苟层层相扣的机械机构,确实有一种钢铁艺术的美感。 沉默了两秒,他开口道:“偷袭你的那个人,被我杀了。” 史密斯闻言没有反应,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向天空,一眨也不眨,他像是死了一样。 李衍站着等了一会,又问道:“能帮上忙吗?” 史密斯还是没有回答。 李衍摇摇头,径直离去,烂泥扶不上墙的人,救回来都流口水,没必要浪费一张黄符,而且看他那样子也死不了。 不远处的黑色婴孩爬出了A先生的肚子,慢慢爬到了安静下来的左手面前,没有了A先生的保护,祂的身体在快速干扁腐烂。 【巨匠造物主】领域随着李衍精神力见底而散去,那截左手再不见无敌的威能,慵懒华贵的气息消失无踪,现在它只是一截断掉的手,再无其他。 李衍已没有精神力去展开领域了,就算再次使用这一招,也不太可能再把紫袖皇帝召唤出来。 婴孩的手触碰到断手的手指,二者开始融合,在紫红的漩涡中,一个瘦高的人形慢慢被塑造出来。 A先生站了起来,全身上下所有的伤口消失无踪,他扶了扶歪掉的黑山羊头,眼神是无比的清明,直视着向这边走来的李衍。 “哟,你这眼神变清澈了,那针也拿掉了。” “是,眼睛是我部分力量的来源,将其封印起来可以抑制我的一部分思维和能力,生下母亲的过程极其痛苦,稍有不慎肉体和精神都会崩溃。” 他摸了摸他的眼睛,继续道:“只有在那种状态下,我才能将这件事情做完。” 李衍打量了一下,已经没有了四面八方飘来的红线,有的只是站着的A先生和他身旁的漩涡。 他想了想问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A先生闻言鞠了一躬,脸上挂着的是满是善意和歉意的笑容,这是李衍人生中第一次在一只黑山羊的脸上看见这么丰富的表情。 “我向您表示诚挚的歉意,我能保证,我们不是敌人。。。” 没等他说完,一声可怕的尖啸钻进了两人的脑袋里。 李衍晃了两下,单膝跪地,眼眸里爬满了血丝,右手捂住的口鼻处也渗出了鲜血,这比起他直面万物之母时受的冲击差了一些,但是也没有差太多。 A先生也是直接闭嘴,擦了擦淌出的血,谨慎地远离了十几步。 黑色血色的丝线充斥了李衍的眼,等他从头痛欲裂中回过神来,肩头的血肉已经被咬下了一块,德缪哥端坐在王座之上。 面前的人长着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这时在啃食他的血肉,眼神满是癫狂和恨毒。 李衍眼皮跳了好几下,右手直接横劈而出,狠狠砸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假李衍被砍的生疼,凄厉地扯起嗓子嘶吼,李衍又是一顿昏沉,咬着牙想拉开距离,摇晃着向后面靠去。 迷迷糊糊中听见梅尔斯的思念开火的声音,那把枪很老式传统,开枪后会有独特连绵的闷响。 他清醒过来,转头看见烟雾缭绕中面色苍白的梅丽莎,她看起来十分虚弱,多少也被尖啸波及到了一点。 但她还是擦了擦流出来血,掰开枪管,沉稳装弹。 保护男爵,是女仆的任务。 A先生往那边看了一眼,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假李衍变回了黑色婴孩的模样,手里攥着被火药崩到稀烂的老式子弹。 祂看向梅丽莎,气到发抖。 还没等祂有什么动作,李衍就把祂一脚踢飞了出去,同时也将祂的注意力从梅丽莎那处移开,重新聚焦在李衍身上。 “跟哥哥玩吧,小逼崽子。” 刚骂完,突兀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外神,跟伟大星神做一次交易,可救你于险境之中!” 第95章 真,神之左手 李衍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看向了手背,那里果然又长出来了一只眼睛,正滴溜溜地看着他。 “我草!”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直接骂出了声。 “艾克希瓦蒂?” “正是,伟大星神在无垠星海看见了你的意识掠过,就再次跟着你的意识回到世间。” 星神的眼睛上下转着,透出了一股自傲的情绪。 与上次不同,除了睁开的一只眼睛,还有八只闭着的眼睛镶嵌在手臂之上,第二只半开不开,不停颤抖着。 而且这次它们没有被太一混沌水识别并清除掉,李衍看着那些眼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上次他直面艾克希瓦蒂的时候,没有被尾随进入果实,这次只是在一瞬间打了个照面,祂反而跟着进来了。 “有问题。” 李衍神色一冷。 像祂这样的古老存在,利用一点信息差骗人,估计没人能看穿。 “你的目的是什么?” “在黑衣皇帝的手心中拯救我的信徒。” “讲点真话,不然你这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又要回去了。” 李衍冷笑,作势就要将整个左臂砍去,关键时刻没有一点能轻信的余地。 “狡猾的外神!” 艾克希瓦蒂怒吼了一声,但还是悻悻回道:“伟大星神已经存在了太久太久,皇帝更迭的岁月里,祂能在时代终末时获得的力量越来少,即将湮灭在无垠星海中。。。” “所以祂不得不投靠外神,前往更广阔的宇宙寻找新的机遇。” 李衍偏头躲过了射来的血剑,红色的细丝从婴儿的肚脐处射出,丝线缠绕成了束,束缠绕成柱,所过之处摧枯拉朽,紧紧贴在李衍的身后。 梅丽莎从尖啸中缓了过来,擦去嘴角的血,将蒸汽装甲的热水管弹出,子弹一颗颗浸泡后塞入枪管,而后拔枪怒射。 一百颗浸过的子弹狂啸着穿透了黑色婴儿的身体,激起蒸汽无数,滋滋的恶臭烟雾横空。 婴儿尖啸哭嚎,地上凝聚起带着尖锐骨茬的血肉,狠狠将梅丽莎抽飞了出去,那些骨头扎进了她的身体里。 “嘭!” 她狠狠碰到墙壁上,无力滑落,鲜血染红了她的衣,继续往下流淌,慢慢在地上汇成一个小血泊。 李衍这才有喘息和思考的机会,一张折成纸飞机的黄符迅速往梅丽莎飞去,在接触到她的肌肤后,瞬间化为灰烬。 脑袋里还回荡着艾克希瓦蒂的说辞,正如他先前所想,这些古老的存在,说的是真是假,他根本没办法辨认,但是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系统,在吗?来个活人!” 等了一秒还是两秒,那边很快有了回应。 “代行者当前状态:被寄生,代行者当前安全状态:安全,检测到身体主导权未更改,目标历史信用值:无,代行者目前状况十分特殊,无法给出有效建议,建木客服33233号提醒您,谨慎与该类邪神来往。” 代行者已直面邪神艾克希瓦蒂。 系统已收录。 奖励代行者10000点数。 那边说完挂断了联系,艾克希瓦蒂也急切催促起来。 “外神!外神!想好没有?伟大星神的力量快要消散了!” “而且今日之事。。。” “。。。” 艾克希瓦蒂接下来的话语把李衍惊出一身汗,甚至连瞳孔都急剧收缩了一瞬。 手中腾蛇枪带着拖尾急速飞驰,被一捆血肉挡了下来。 下一秒混杂了骨刺的肉鞭抽在了李衍身上,划出了好几道深深的血沟壑,很快被太一混沌水修复。 他的精神力都干涸了,这时也不觉得痛,只觉柳暗花明又逢一村的狂喜。 “蛟龙眼下无深水,怂逼面前全是坎,拼了!” 李衍高举左手,无垠星空之上降下一颗璀璨星辰的虚影,缓缓跟他重合在一起,那些眼睛躁动不安,在皮肤之下剧烈蠕动。 第一只眼无欲,开! 第二只眼孽镜,开! 一只古井无波,一只澄亮如镜,白色的领域展开,先是覆盖了半条街,第二只眼睁开的瞬间覆盖了整条街,李衍现在心如明镜,从未有过如此清醒的时候。 第二只眼睛倒映出黑色婴儿迷茫的样子,它眨了眨,里面的倒影变化成了一个穿着白衣的女人,慈爱怜悯,手交叠放在胸前,呈祈祷状。 再去看婴儿的本体,崩溃坍缩后再次重组,一边是丑恶恐怖被剖开了肚子的万物之母,另一边则是圣洁可爱身着白衣的万物之母,二者不停扭曲纠缠。 无欲:压制范围内的精神思绪波动,上限取决于代行者的感知属性,和眼睛睁开的数量。 孽镜:分裂目标的人格,强度和持续时间取决于代行者的感知属性,和眼睛睁开的数量。 李衍还欲睁开第三只眼,遭到了艾克希瓦蒂的强烈抗议。 因为他自己的精神力早就见底,现在使用的只是艾克希瓦蒂本体带过来的一点点力量,用完就没有了。 “行了,知道了。” 李衍应了一声,缓缓半坐在了地上,刚才还不觉得,一旦松懈下来,脑袋一沉险些就昏倒了过去。 他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万物之母,只见祂受污染后和受污染前的状态交锋,是同一尊神,但判若两神,两个神格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 也许祂也很痛苦,这些年来不停对抗着污染的侵蚀,这才稍微勾了一下就激烈反抗起来。 李衍一边休息一边想些有的没的,接下来没有他的事了,他只需要坚持一下不晕过去。 身体的各种伤口逐渐愈合,【九宫至尊】再生效果保留的时间还算长,现在还有300%左右。 东皇太一在李衍的身后沉浮,似是对发生的事情饶有兴趣,但李衍知道只是祂的技能在一直生效,所以祂才一直没消失,并非真的在旁观。 在东皇太一的身后,巨大星辰闪烁着粉色的璀璨光芒,压迫感极强。 在祂们身前的李衍逆着光,呼吸舒缓,垂目沉思,好似误入红尘一世外神明。 。。。 残片大厦之上,温莎王子咽下了嘴中的果汁,兴奋地搓了搓手。 “噢,他妈的见鬼,这件事变得越来越精彩了。” “外神,和星神教登场了,还有谁会登场?” “真是见鬼,我一手操办起来的局,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有这么多展开。” “焯!” 温莎王子突然暴怒,那架不知道价值几何的天文望远镜被扇倒在地,很快又被扶了起来。 “再看看,再看看,还会发生什么事。。。” 第96章 做局 江爽来回走了几步,欻地把窗户打开,外面柔和的风拂面,方才密封的室内环境使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窗外是明媚的阳光,河流群山环绕这一片场地,绿茵茵的草坪延伸到山脚下,有人开着除草机,背着喷洒罐,慢条斯理地打理着。 这里是京区郊外,貔貅出钱打造的一片基地,明面上是对外开放的高尔夫球场,暗地里是代行者聚集的场所。 昨日下午,人主王山岳通知邀请神主黄国荣和兽主郑抗美来开个小会,组织里的规矩,三位及三位以上的一席会议,对应的上三席起码有一位到场。 在江爽的身后,王山岳端坐在主座之上,手指喷出温和的火焰,均匀地加热着茶壶。 黄国荣则是开着他那个破烂收音机听着粤剧,半眯眼半打瞌睡。 离两人不远的座位,坐着一个女人,一头黑色微卷头发披肩,面色苍白虚弱,黑眼圈极重,裹着大衣蜷缩在不太舒服的胡桃木椅上。 丹茜,唯一传承钟馗,人神类传承三席之一。 在她的后面,室内最远的座位,一个精壮的男人捣鼓着他的手枪,粗短发,桀骜不驯,脸上有一道淡淡的肉色刀疤。 杨天,传承穷奇,神兽类传承三席之一。 “我说小杨啊,郑老二怎么还不到,他有给你传口信了?” 杨天手中枪猛地上膛,对准了天花板上的欧式水晶大吊灯,他早就看这个灯不爽了,丑的要命,扳机虚扣了两下,终是没有扣下去。 “没有,他老人家做事哪会跟我打招呼。” “来了。” 江爽低声道。 天空黑了一瞬,被巨大的阴影所覆盖,下一秒一个身影破门而入,简单的白格子衫黑长裤,眉毛粗狂且杂乱,不苟言笑,简直像座活火山。 “咳咳,难得你郑老二能学乖一次,你那大鸟要是吓到了我的啾啾,我跟你拼命。” 王山岳松了口气,提出了放在脚下的小麻雀,放在手里把玩起来。 “你说重明,它去喝水了。” 郑抗美说着,自顾自地坐在了杨天身旁。 远处的人工喷泉被连根拔起,水柱冲天。 王山岳的脸色难看,叹了口气,说道:“行,也不差你这点儿水费,人到齐了,老黄醒醒,小孩儿玩去吧,小杨想留就留下。” 江爽闻言头也不回,直接从窗户翻了出去,那个叫丹茜的女孩儿也裹着大衣起身,走到门外的长排座椅上躺下了。 杨天则是把枪别在了腰间,没大没小地翘起二郎腿,手搭在了郑抗美的肩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嗯,旁的不说,开门见山了,李衍的消息,在果实癸亥三十七,33233号传回来的。” 杨天皱眉,下意识坐直了起来。 郑抗美一把打开了肩上的手,淡淡道:“讲。” “他参与了果实的归属事件,还询问了被邪神寄生的事宜。” 黄国荣抬了抬眼睛,显然来了兴趣。 “不是传承,是寄生?” “嗯,是极个别事件,书库里能找到记录,但是被寄生的人,下场大多离奇死亡。” 杨天冷笑:“不自量力。” “是,但是考虑到现在邪神传承全在摘取者的手里,若是能把他吸收进来,邪主的位置就有着落了。” “这颗果实的腐烂部分隐藏的邪神应该不止几十个,要是他可以摘下,对我们有利无害。” “等等!组织里都知道,我盯了那颗果实八年了,如果是谁都可以,我马上去把他做掉。” 杨天猛地站起来,又被拉到椅子上。 “李衍的身份不一样,之所以今天我们没喊剑中和莫爷,你也能猜到一些。” 王山岳看向杨天,眼中意味深长。 “就算他是。。。更有可能先被组织挖走,或者是来我们内部当卧底。” 郑抗美打断了杨天,看向黄国荣。 “神主怎么看?” “把他找过来,尝试拉拢,最次也要达成交易关系,都不行再说,谁赞成,谁反对?” “我没意见。” “我也没意见。” 事已至此,杨天低着头,又把枪掏出来捣鼓,愣是没敢把我反对讲出来。 。。。 李衍对针对自己发生的会议毫不知情,他还在等。 平地出现一道门,屋顶漩涡凝聚,两双血翼从天而降。 爱德华伦纳德从门中走出,用丝巾擦了擦他的手,他皱眉望向李衍。 “你来晚了。” “闭嘴,做事。” 李衍对伪善的枭雄没有半点好脸色,连回答的欲望都欠奉。 “呵呵。” 德古拉伯爵和管家巴德从天而降,满地残骸映入眼帘。 两人跟李衍对了个眼神,巴德脸色沉痛。 “爱德华先生,A先生,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二位,结果对就行了,他们会回到上帝的怀抱的。” 德古拉按了按巴德的肩膀,血色的眼眸古井无波,眼下最重要的是将事情收尾,旁的可以秋后算账。 他从怀里拿出了该隐的一根手指,合巴德二人的血气往万物之母好的一面传输。 感受到了血亲的召唤,未受污染的万物之母占有身体部分更高了。 A先生再次把针插在了眼珠子里,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同样需要他变成白痴才能做到。 只见他流着口水,晃晃悠悠来到了万物之母被污染的一面,然后直接蹲下来,像个野兽一样啃食起来。 万物之母竭力地嘶喊,被李衍的无欲领域削弱大部分,对在场的人来说不痛不痒。 A先生的身躯在不停的长出血瘤和莫名的器官,一会儿背上长出来胃,一会儿肚子长出来眼睛,他不停崩溃坍缩着,又依靠强大的血肉魔法变回人形。 他现在唯一需要维持的器官就是嘴,每每嘴里长出什么东西,他就用小刀割开继续进食。 李衍想起来一些邪典的西方油画,食神是有很强亵渎意味和强烈隐喻的行为。 很快A先生将万物之母的小半边身子啃食殆尽,彻底崩溃成了一滩肉泥。 完整未受污染的万物之母现世,伦纳德在怀中拿出一枚戒指,纯白纯美的门将祂吞噬,送回了无垠星海。 。。。 温莎王子把望远镜挪开来,一股寒意从尾椎直透天灵盖。 第97章 醒来 “整个计划是爱德华伦纳德提出的,他代表的势力是缄默人和雾都工业公司。” “他先是找上了A先生和温莎王子,对A先生,他许诺的是未污染的万物之母和祂的一部分力量,对温莎王子,是血族统治的震荡和温莎皇室的复兴。” “然后温莎王子跟黄龙术士达成了交易,在这之前,伦纳德已经提前找过那些清人,他许诺的是雾都工业公司所有的蒸汽技术。” “最后他找到了血族和伟大星神,血族对母亲的净化求之不得,而我则是跟伦纳德有一样的目的,对抗污染。” “我们的目的是对抗污染。” 艾克希瓦蒂如是说道。 李衍的意识在梦中飘荡,在他面前是一颗巨大无比的粉色星球,触手蠕动,眼睛不停生长。 “我还有问题。” “问吧,外神。” “邓肯派我去工业区调查,是计划的一部分,这个计划里一开始就算上了我。” “不,外神,不,你是变数,将伟大星神驱逐出了世界,但又唤出了紫袖皇帝,再与我达成交易,你是好的变数,血族无意算计你。” 李衍又问:“为什么伦纳德要给清人好处?” “来自外界的黄龙,不受污染侵害。” 污染,又是污染,李衍垂目沉思,在问这个问题之前,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皇帝们的真相?” 艾克希瓦蒂沉默了半晌,祂身上流淌的气体快了起来,黑烟冒出的频率更快,显然是情绪有了极大波动。 “规则的人格化体现,可能是某种力量,某种规律,时间久了,就会在时代强盛时诞生,极其强大,星空之上的神只配当祂们的奴仆,但是寿命也极短,当然这只是对我们来说,祂们出现时已是时代的中后期,可能数千年,数万年后,时代结束了,旧皇帝便消失,新皇帝出现。” “哼哼哈哈哈哈。” 艾克希瓦蒂的状态没有回落下来,反而是越来越不受控制。 “皇帝,污染,哈哈哈哈哈哈,人类都是愚蠢的,我们都是罪人,所有人都是,为什么每次都要选择错误的道路,一次又一次皇帝们的更迭,一个又一个怀揣着希望前往无垠星空的文明。。。” —— 李衍切断了与艾克希瓦蒂的链接。 。。。 悠悠醒转,李衍感觉一只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冰冰凉凉,鼻尖是长发的幽香,几缕金发正好落在这个位置,弄得他痒痒的。 “发烧了。” 这是梅丽莎的喃喃自语,声音极低,带着些担忧。 睁开眼,两人对视。 梅丽莎先前受了很重的伤,但是李衍给她用了黄符,所以她看起来没什么事,此刻正把半个身子压在床上,探着李衍的体温。 “我没事。” 李衍直起身子来,自己也摸了一下额头,确实发烧了,很奇怪,他硬挨几百颗子弹都没事,但是仍旧会发烧。 脑袋一阵一阵的痛,透支精神力的后果来的很持久。 “过了多久了?” “半天,现在是晚上。” 梅丽莎回答完起身出去,没一会端着一个盘子进来,生蚝大虾洋葱炒成半夹生的海鲜饭,配了一杯冒着气泡的蔓越莓果汁,很有南欧半岛风情。 还没等他有什么反应,勺子已经递了过来。 李衍沉默地吃了两口,忽然定定地盯着梅丽莎。 她的低头垂目,金色的睫毛微微颤动,脸色虚弱,抿着嘴唇,跟最先开始见她的时候一样,总有种沉默自傲的倔强感。 “我很好奇。”李衍开口道:“做女仆需要这么拼命么,这次你险些就死了。” “我的意思是,你的目的是什么?” 梅丽莎眨了眨眼,直面李衍危险的目光,她给他喂了口饮料,然后开始剥起盘中的大虾来,应该很烫,手指的尖端微微发红。 “还不能说。” “不能不说,不然我。。。” 梅丽莎没有被吓到,又给李衍塞了一口饭。 “你不喜欢我跟着,下次我就留在这里。” 李衍被噎了一下,没想到会得到一个这样的回答。 “我不会伤害你的,男爵大人。” 梅丽莎缓道。 “她没撒谎。” 左手手背上,一只眼睛悄悄睁开了来。 “没有被寄生的痕迹,精神和肉体都很普通,唯一有点特殊的,就是她身上有外界的气息,也就是跟你一样的气息,虽然任务重时间紧,但是也不是没有外神在此处世界留情。” 李衍把手反转,手心向上,脸上一沉。 “谁问你了,谁让你看了?” “外神你。。。不可理喻。” 手背上的眼睛消失了。 “不说算了,我信你。” 李衍说完捏了捏她的脸颊,惹得美人蹙眉。 。。。 吃饱喝足走出房门,门外是干等了半天的甄姐,蔡爷,和李欣欣李悦悦两姐妹。 四个人实际上都是星神教的人,有两个还担任万物之母教的护法,和摘取者的成员。 姐妹两人站在一旁,有些局促,不停地搓弄着对方的衣角,见李衍出来,两人神色一紧。 姐姐讪讪道:“我们卧底的身份被A先生发现了,现在没地方去,所以来投靠男爵大人。” 妹妹补充道:“他,他,他离开之前说想见大人一面。” “那个A先生?” 黑山羊的头浮现在李衍的脑海里,整个计划的二把手,跟爱德华伦纳德一样是背着几千个人血债的枭雄。 伦纳德是假君子真小人,而A先生是个十足的变态。 他对伦纳德没什么好脸色,对A先生的印象也差。 “他怎么敢的。。。” 姐妹俩小脸唰一下就白了,牙关打颤,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这颗果实里的人好可怕,好想回家。” 妹妹这样想道。 “你妹的,加钱,加钱啊法主!” 姐姐这样想道。 一旁的甄姐用手肘戳了一下蔡爷,蔡爷咬咬牙,上前两步,说道:“深海之手的那位,也想见一见大人。” 灰白鳞片从蔡爷的皮肤下长出,鱼鳍,手蹼,脸鳃一个不落,他的身形肉眼可见壮硕不少,粘液不停往下滴,腥臭的气息夹着海风扑面而来。 第98章 抢劫 “我们将向雾都所有的工厂,铁路,工业等实体公司发出严正警告,很遗憾,事实证明了那些清人没有跟我们共同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资格。” 爱德华伦纳德站在鲜花拥簇的演讲台上,还是那般富有激情和煽动性,那张巨大的赤红色海报在他的身后猎猎作响。 他们雇佣的清国劳工,在维修的过程中损坏了蒸汽管道,那日在秦晤士河畔,就在我的面前,那些管道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目前统计的死伤人数,是六千,七百三十二人。” 他说着哽咽起来,眼眶通红。 台下一片哗然,愤怒的口号和悲恸的哭泣交织,那是无数家庭支离破碎的声音,绝望的乌云笼罩在他们的头上。 “因为那些无耻的公司和商人们的短视,导致了悲剧的发生,他们必须将所有清人劳工解雇并驱逐出境,查理斯公爵,温莎皇室,将不得不接受我们的提案,否则,我们的子弹将是最有效的支持票!” 接下来的是失去理智的,排山倒海般的呐喊。 李衍靠在窗户旁,冷眼旁观,马车逐渐走过那片喧哗的区域。 很难将那个现在站在高台上的爱德华,和昨日那个带着冷漠厌恶的眼神审视满地残骸的爱德华对应起来。 “爱德华伦纳德,雾都工业公司的继承人之一,工人党领袖,缄默人的领导者,能力是门和先知。” 李欣欣试探性地说了几句,见李衍的目光投来,她下意识挺直腰板。 “你很懂啊。” “略懂,略懂。” “那么。”李衍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对深海之手有了解吗?” “也了解一些。。。” 昨天晚上蔡爷一变身,马上就挨了李衍一拳,这要怪他自己想太多。 按一般人的想法来讲,神绝对不允许信众三心二意,他也是看多了李衍显圣,做出决定铁了心要跟星神会,这才自曝身份。 但其实主不在乎,主也不想看滑溜溜的恐怖鱼人,在李衍眼里,要见面就见面,整这么恶心也不知道干什么。 甄姐这时候提出她手下跟深海之手还有几笔交易,不妨等她先去见面,顺便问清楚一些再说。 不知道事情怎么样了。 。。。 山崖下的海岸边,黑压压的海水冲上沙滩,又缓缓退去,留下星星点点的白沫子。 这里离码头不远,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雾都的码头是全世界最繁忙的码头之一,不仅是水路的重要港口,还是铁路的重要站点。 黑色的长龙蜿蜒盘旋,一直向天边蔓延,直到凝成了一个小点。 现在天才微微亮,那边已经完全醒了过来。 水手们嘹亮的歌声顺着风声飘荡,火车的长鸣尖锐悠长,一条条白烟飘上天空。 成箱成箱的货物在充满着叫骂和汗液的环境中被装卸,在那些船舱的底部,藏着一双双畏惧的眼睛。 蔡爷背起双手,了望码头,眼里尽是感伤和唏嘘。 “想当年,我也是从货舱里出来的,那时候签了三年的合同,第一年的工资全部抵船费,第二年第三年抵食住费,再后来也没人给我提合同的事情,就光干活,有时候吃的也克扣。” 一个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清人被赶了出来,有些人皮肤表面溃烂,应该是船舱里进水了导致的。 一个同样留着阴阳头金鼠尾辫的人,一手拿红印子,一手拿合同,开始清点起来,他的身旁跟着两个壮硕凶狠的保镖。 “谁不是呢,那年我16岁,记得是一个姓邱的把我买下来的,他也跟我说第一年的工资抵扣,接下来就能赚钱,一年能赚在国内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甄姐低下头,也开始追忆过去,她继续道:“那姓邱的鞭子又狠又毒,还白玩了我三年,自我逃出去之后,再也没见过或者听过他了。” 蔡爷踢了踢脚下的沙子,抬头看天。 “那你跟我差不多是同一批的,那个姓邱的老东西,被我找到的时候在玩大被同眠,全是十几岁长得好看的小姑娘。” 甄姐打了个寒颤,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你把他怎么了?” “我找了点关系,牵了几匹军用的战马喂了大剂量春药,然后把他脱光了扔进围栏里待了一整夜,天亮了拖出来剁碎了喂狗。” “你好变态。” 蔡爷无视了甄姐的鄙夷,反问道:“那老东西不还有几个儿子在这边吗,我找的时候没找到他们。” “呵呵,我找了几个好几百斤的肥婆陪他们玩了三天三夜,还让他们互相,嗯,都是些在名牌学校读书的天之骄子,受不了,自杀了。” “。。。” 列车进站,把这边和那边隔了开来。 两人就这么站着看着,他们来到这座梦想之城的那天,也有一列这样的车进站,他们当时被震撼的蒸汽鸣笛吓到。 现在司空见惯,已经物是人非。 梅丽莎没有理会两个中年移民的牢骚,只是检查着自己身上的装甲。 基础式蒸汽全甲武装,金属的结构隐藏在了大衣之下。 齿轮和引擎的工作声比较隐晦,左手藏着弹出式长刀右手挂载榴弹炮,双脚的液压套件能轻松让人跳起四五层楼高。 梅尔斯的思念挂在腰间,上好了膛。 “到点了。” 她轻声道。 三人往海边看去。 数道身影从水中站了起来,他们绑着红色头巾,一身灰白鳞片,狰狞的大嘴无意识张开,一双双惨白的死鱼眼盯着摆放在一旁的木板箱。 蔡爷走出两步,前往交涉。 “货。” 为首的一人发话了,那声音尖锐沙哑,有魔力一般。 “这里。” “就三箱?” 那人似笑非笑,用舌头舔了舔鼻子。 “不,一共三百箱,纯正南亚货,船停在后面的湾里,先交钱,再交货。” 那边沉默不语。 蔡爷看了几眼,没有看到装钱的袋子,脸立刻沉了下来。 “我是和字头和胜蔡川,你们的红棍周虎和白纸扇小诸葛我都认识,几位是哪个堂口的兄弟?” 话刚说完,几张腥臭的大嘴朝几人扑过来。 第99章 小误会 马车并没有行驶太久,很快就在一处宅院停下了。 这是靠近郊外的一处私人宅邸,还没有出城外,在富人区的边陲地带,远离工业区的污染,称得上是山清水秀,景色宜人。 几人下车的时候,已经有宴客到场,院子里低声攀谈不绝于耳,其中不乏贵族小姐,政客名流,在交谈和欢笑声底下不时闪过险恶的交锋和试探。 穿过人群,形形色色的眼光打在身上,多是一种带着审视和善意的糅杂目光。 李衍舔了舔牙齿,他时常忘记自己在这个果实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爵位一亮出来,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给他磕几个。 “这是什么情况,鸿门宴?” “不,不,不是,A先生在政界影响力极大,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邀请各个领域的人来开宴会,然后再从中挑选一些人参加真正的会议。” “细说会议。” “嗯,用于成员之间进行交易,外面的宴会,只是用于保护成员身份的障眼法。” “按照这颗果实里的时间算,我们两个来了半年,A先生举行了三次宴会,这次是第四次,大事件之后的第一次会议,肯定很热闹。” 三人转入室内,餐桌上摆满了精致的小糕点,饮料,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李衍扫了几眼,无意间跟一个人对上了眼神,他一愣,对方也一愣,两人迅速将目光收了回来。 严宁觉得刚才走过的那个人很面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他的脑袋里装的全都是别的事情。 在他身旁坐着老丹尼尔,戴着老花镜,手里举着报纸,来来回回地看着。 “雾都时报,由于秦晤士河畔悲剧事件的发生,民间对清人的不满情绪急剧加重,昨日半夜里针对清人聚集地的袭击不断,清人代表和胜帮联合雾都警方紧急出面调停。。。” “报导来自蒸汽鸟报社,皮埃尔,呃呃,让,克洛伊。” 老人家花了好大功夫,才把那行小小的署名看清楚,他摘下老花镜,随手把报纸折叠在了一起。 “狗屎。” 老丹尼尔瞥了一眼严宁,伸手将一块小糕点塞进嘴里,此刻只觉得索然无味,味同嚼蜡。 “报社的人,公司的人,那些工人,全都是骗子。。。” “严。” “整个雾都根本没有可以修理蒸气管道的清人,这些工作都是那些混吃等死的规划局员工做的,而且以目前的管道状态,根本不需要什么维修,他们自己都十几年没去维修过了。” “严,好了。” “丹尼尔先生,这是一场有针对性的阴谋。” 看着严宁魂不守舍的样子,老丹尼尔想起死而复生的伦纳德,笑着跟自己打招呼的模样,真让人有些后背发凉。 他叹了口气,说道:“严,你就在我这里继续做你的调试,再过几日就是世界蒸气科技展览会,只要你的巨人动起来,所有的荣耀都将归于你身,到时候,整个世界都将对你们刮目相看。。。” 。。。 李衍三人兜兜转转,走到了三层的尽头,门紧闭,门前是那日独战史密斯警长的女护法。 她高挑丰满,五官立体大气精致,只是眼神阴恻,面色苍白,显然是还没恢复过来。 李衍亲眼看见她被砍下了好几次头颅还能抽骨刀砍人,现在虚弱点算是正常。 比较之下,李衍的身体只要损伤不超过50%都能恢复,但他也不敢保证头被砍了还能完好长出来。 “伊芙莲护法,这是李男爵,A先生邀请他来参加会议。” 伊芙莲眼神动了动,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她问道:“是你杀了彼得?” “谁?” 骨刺从手腕中突出,忽然向李衍刺去。 李衍下意识一挡,五指合拢握住手腕,右手直接伸出点住了伊芙莲纤弱的脖子,一顿,改点为掐,猛地发力,将伊芙莲整个人提了起来。 接下来是一连串炒豆子一样的骨碎声音,伊芙莲吃痛,将扎在了李衍肩膀上的骨刺收了回来,她的手腕扭曲垂落。 李衍垂目看了看伤口,心中一哂。 伊芙莲不愧为万物之母教的护法,A先生的左肩右膀,属性值大概比叠满的李衍还要再高一些,也就是接近50的样子。 不过不是像李衍一样的均匀分布,而是有高有低,力量应该就不算很高。 可能由于不死特性的原因,她没有正常人该有的对危险的本能躲闪,李衍刚才忽略了这一点,才被她一击得手了。 也是因为不死特性的原因,她也没有什么太好的体术和反应,恐怕强还是强在诡异难以言明的血肉魔法。 伊芙莲剧烈挣扎,完好的另一只手又弹出骨刀。 李悦悦磕磕巴巴地劝架,李欣欣急得跺脚,一只圆润的栗红色小鸟出现在她的肩膀上,立刻就一展歌喉,婉转清脆,清泉般的歌声钻进了二人的脑袋里。 五彩神鸟【新生的喜悦】 僵持的二人神色瞬间清明,有种没来由的高兴从心底泛起,甚至看对方都觉得友善可爱起来。 世界多么美好,何必打打杀杀伤了和气? 这种感觉很快散去。 在被砍的前一瞬,李衍放开了脸色发紫的伊芙莲,又摸了摸肩头的伤口,似笑非笑。 “伊芙莲小姐,这种玩笑就不要开了。” 伊芙莲靠着木门站住,气息迅速平缓下来,骨裂的手缓慢恢复如初。 门打开了。 A先生把头探了出来,眨了眨眼,低头,黑山羊的脸上出现疑惑。 门是朝内开的,伊芙莲正好倒在了A先生的怀里,她迅速站直,脸上恢复了阴恻恻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伊芙莲?” “。。。发生了一些误会,先生。” “一些误会,真有意思。” A先生想了一想,没有表示,只是敞开了门,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门后面还不是房间,而是一个狭长往下的螺旋式楼梯,墙上烛火森然,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我会杀了你的。” 伊芙莲的目光像烛火一般森然,话语中幽幽寒意闪烁。 第100章 交易 李衍的眼皮耷拉,看也不看她一眼。 “你们的A先生把所有人,包括你们都蒙在了鼓里,要杀就杀他。” “再来纠缠,是我会杀了你。” 他说完跟上A先生的脚步,身影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伊芙莲脸一沉,正欲发作,被李欣欣李悦悦一人一个手臂抱着,嘻嘻哈哈地被架走了。 开玩笑,绝对没人想在这里开打,两人交手的一小会,起码有二十双眼睛紧盯了这里,李衍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他不在意,但有人会在意。 姐妹俩一口一个好姐姐地叫着伺候着,心里松了口气。 躲在暗处的两个护法也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继续蛰伏起来。 。。。 楼梯昏暗狭长,仅能通行一人,墙壁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有的只是一块块垒起来的大石头,冰冷无言。 李衍很快就走到底,A先生在一扇木门前等候,门的缝隙里能看到里面透出的些许火光。 他旁边是挂着各种面具的木头架子,大多数位置都空掉了,只剩下三个面具可以选。 暴怒的鱼人,睡着的肥猪,和冷笑的人脸太阳。 李衍心里一阵嫌弃,心念一动,该隐的血甲鬼神面具覆盖了他的脸部,显得冷漠威严的同时不失残暴恐怖。 A先生点点头,表示认可,木门敞开,李衍大方进入,寻了张空椅子坐了下来。 十几张木椅向着主座摆放,李衍坐下后除了主座外已经没有了空椅子。 有人坐得远,有人坐得近,这般随性倒不像是开秘密会议,像幼稚园的小朋友排排坐吃果果。 大多数人裹着黑袍,仅露出面具,有两个人非常扎眼。 一位女士穿着礼服,坐姿得体,双手带着黑色蕾丝手套,叠放在小腹处,轻轻敲击着,一头粉色的长发精心打理扎起,又有些发丝看似随性地蓬松垂落,像一朵娇艳的花朵。 她戴着一个金色宫廷假人面具,跟着手指的节拍哼着歌。 还有一位男士穿着不太合身的白单衣,虬结的肌肉几乎要将其撑爆,他懒散地半躺在椅子上,双手抱胸,翘起二郎腿。 他戴的是一个石头质感的凶兽面具,至于是什么兽,李衍看不出来。 “哇,这位就是A先生亲自去迎接的贵客,你好呀。” 那位女士好奇地打量着李衍,语气十分兴奋。 按照事物的一般规律,误入这种门槛高的圈子,新人都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李衍初来乍到,不怎么想出风头。 所以他没做太多回应,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等待会议的正式开始。 A先生拍拍手,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 “各位,上午好,今日有两位特殊的稀客到场,平日里买卖不到的物品,无人能解的疑问,也许在今天都可以得到满意的结果,在开始之前,让我们为今日的会议和两位稀客献上祝福。” 他说罢自顾自地鼓起掌来,周围一阵敷衍的附和抚掌,那个戴着石面具的男人更是动都懒得动。 “好,接下来是自由交易时间。” 石面男人咳嗽了两声,跟着就说道:“塞壬的情报,谁要?” 角落里坐了三个裹在黑袍里的人,马上发出了不屑的鼻息,顿了一秒,还是出声:“我们要。” “塞壬被一个外神缠住了,困在了祂那座活棺材里面,白水泉郎鬼,恐怖美人鱼,这两派正在内战。” “保真?” “不,爱信不信。” 石面人一动不动,表示无可奉告。 那边交换了几个眼神,道:“300磅” “行。” 在场的人都咂摸了一下情报,李衍也想了一想,大概就是深海之手那边的事情,希望蔡爷他们的交易不要出什么意外。 粉发女士直起身子,举手问道:“情报交易,昨日秦晤士河的演讲,到底发生了什么?爱德华伦纳德当时真的在场吗?他为什么毫发无伤?” “一千磅。” 李衍微微侧目,在心中问道:“系统,一千磅能换多少点数?” “一千点数。” “嘶,低调不了了。” 沉闷的清嗓声从蓝黑面具下传出,李衍变了个声调,让自己听起来更有逼格一些。 “这是三个问题的价格,还是一个问题的价格?” 粉发女士转过头来,犹豫了一下,回道:“一个问题。” “咳咳。” A先生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这位小姐的身份特殊,有相关利益的情报,谨慎售出。” 那位女士头也不回,低声俏皮道:“别听他的,我的嘴巴比被针线缝上了的钱包还要紧,比密不透风的监狱还要严呢。” 李衍对A先生的劝告置若罔闻,他甚至想全盘托出,反正跟他没干系。 “第一个问题,昨日的演讲,是召唤万物之母降生的仪式,多方势力参与,爆炸确实是清人引起的,不过不是那些劳工,而是术士。” “黄龙术士,不,降生?” 场面一度凝涩了下来,众人的面具下不知道藏着多少精彩的表情。 好一会,粉发女士才弱弱问道:“有佐证吗?” 还是坐在角落的三个人,这次回答的是一个年轻的声音。 “有传闻,只是传闻,离雾都不远的岛屿上,大清的北洋水师严阵以待,还有南洋五旗海盗之一的天保仔船队陪同,这个信息的可信度不好说,也有点偏,给多少价格看你意思。” “大清的北洋水师。。。” 在场的人对遥远南洋的情况不甚了解,闻言都有些失笑,官方的水师怎么会跟海盗混在一起呢。 “要是传闻属实,大英舰队肯定知道,只是按下不处理,去军方找点关系不难查证,或者去找深海之手的白水泉郎鬼,他们本来是天保红旗帮下的一支。” 说话的那人耸了耸肩,显然也没多上心,赚得到就赚,赚不到就拉倒。 “我会去查证的,你的情报,100磅。” “嘿,真爽快。” 粉发女士点点头,继续跟李衍的交易。 “那么,有哪些势力参与其中?” 李衍消化了一下有关大清的情报,感觉有点价值,或许跟深海之手的内战有脱不开的干系。 他斟酌了两下,调整一下坐姿,娓娓道来:“万物之母教,缄默人,雾都工业公司,星神教,外神,还有一个被牵扯进来的警长。” 第101章 铜罐 “由于秦晤士河畔悲剧事件的发生,民间的不满情绪急剧加重,昨日半夜里针对清人聚集地的袭击不断,清人代表和胜帮联合雾都警方紧急出面调停。” “截至发稿时,已有部分警力被派出控制局面,东雾都警长发布二级警报,同时呼吁各方代表保持冷静,混乱的局势对所有人都无益。。。” 克洛伊审视了一下自己写的稿子,敲敲打打,将完成的稿件取了出来。 她看了几眼,继续写道:“工人党领袖爱德华伦纳德的提案已通过下议会审查,最终决议结果,将在一周内公布,此提案通过后或引起一系列影响,如移民法案的重新修订,国会对大清政府态度的再审视。。。” 克洛伊打了一会,揉了揉自己乱糟糟的粉色长发,趴在桌子上,透过窗户呆呆看月亮。 就在半天之前,她家两条街外的那个地方,发生了震天撼地的大爆炸,而她居然去了那个该死的雾都时报见那个该死的报社老板,最后投稿还被拒了。 就这么阴差阳错地错过了历史性的大事件,这对一位专业记者来说是巨大的打击。 成群的蒸汽鸟扑棱着翅膀划过夜空,等回到它们的鸟巢之后,先会检查有无损伤,临早晨了才会被补足一天工作所需的热水。 她就这么看着月亮,怔怔出神,忽然道:“你说,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呢?本地人,移民,新文明,旧文明。” “那些移民比以前的女巫还要精明,有警方的庇护,有各个势力的利益纠缠,他们安全着。” “这次没那么简单,而且,你知道的,我不止是在说他们。” “去一趟A先生那里吧,搞清楚一些事情,我们在雾都的根基不深,任何时候都要谨慎。” “我知道,我知道。” “。。。” 房间里昏暗寂静,迎着窗的是少女孤单的背影,月光洒在她的书桌上,喃喃自语隐没在夜里。 。。。 李衍无视A先生投过来的眼神,扶了扶面具。 系统把直观的任务去掉之后,他就有点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星神教现状是完全落入了他的手中,艾克希瓦蒂寄宿在他的身上,虽然领导层的大家都有些不同的小心思,但是无伤大雅。 其他的势力并非是铁板一块,但了解太少,没看出来能怎么插手。 总之先把水搅浑,把真相漏出去就能很好地达到目的。 众人好一会才从震撼的情绪当中脱离,不停有目光朝A先生望去,有眼尖的人发现了他今天的坐姿有些不自然,像是在隐藏腹部的什么东西,联想一下,就让人心里发毛。 “所以,成功了吗?” 角落里的一人前倾身子,干涩问道。 “300磅。” 李衍干脆道:“算是没有成功,不然今天就没几个人能来了。” 凝涩的气氛渐去,在场的人多半都跟几大异教或官方势力有关系,冷不丁听到真有邪神降世了,还不是自己信奉的那位,那真不是闹着玩的。 片刻的沉默之后,接下来的交易继续进行,众人有意无意避过了万物之母的话题,进行了一些没那么重量级的情报和物品交易。 “恐怖美人鱼的精油,涂抹可以让皮肤变得光滑,内服可以在一段时间内在水下呼吸,据说也有壮阳的功效。。。” “金融情报,明日雾都贸易所进行技术性调整,金价或者稍有跌落。。。” “雾都工业公司过几日参赛的机械图纸,价值应该很高,多给点钱,去破坏样品的工作也能接。。。” “听说血族的爱丽丝小姐这几日都不在贝宁街的住所,那她阳台上挂着的几件贴身衣服岂不是?” “。。。” 粉发女士没有参与以上的交易,修长的手指撑着面具,头一点一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石面男维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一动不动,一声不响。 有人站了起来,从怀里颤巍巍地拿出一个小铜罐,器型流畅,色泽灰暗,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铜罐刻着一些抽象的象形文字,瓶口用锡纸死死封着。 东西一拿出来,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从矿山里出土的老物件,没有估值,价高者得。” 李衍看了几眼,系统的提示弹了出来,但是全是问号,一点有价值的信息也没给出来。 石面男侧过头去,端详了一会,开口道:“300磅。” “300磅,还有人出价么,说不定这个罐子藏着别的秘密。” 拿着铜罐那人想了想,还是心有不甘,300磅是不少的一笔钱,跟他心理预期有不少差距。 “啊,封印着绝世容貌和无匹力量女王阿斯莫尼的容器,可给人真知,令人不可征服,可揭示宝物所在的神只,现在竟然空了。” 艾克希瓦蒂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李衍接着就说道:“我可以给你鉴定,200磅。” 卖家马上同意了鉴定的价格,想来他不缺那几百磅,缺的是几千甚至几万磅的天降横财。 “封印着可给人真知,令人不可征服的女王阿斯莫尼的容器,她有着绝世容貌和无匹力量,还能揭示宝物所在。。。” 李衍站了起来,借着鉴定的借口摸了摸瓶身,入手冰凉,系统的提示立刻响起。 红冠皇帝的瓶子,品质:特殊。 可开启获得红冠皇帝或阿斯莫尼传承事件。 警告,目前物品归属权不属于代行者,无法开启事件。 动了歪心思的李衍叹了口气,本来想直接抢了夺门而逃,看来此路不通。 他继续顺着艾克希瓦蒂的话说:“祂曾举起旗枪,与残暴的红冠皇帝大战千年,最后惜败,被封印在罐子扔进了海里,嗯,现在里面已经空了。” 卖家的脸色从狂喜变得有些尴尬起来,喜的是这个罐子果然大有来头,尴尬的是那什么女王已经不在了,虽然这个罐子的价值飙升,但是未必有人愿意买。 “1000磅。” 石面男淡淡开口。 “1500磅。” 粉发女士加入竞争。 “2000磅。” 李衍目光紧贴着铜罐,开玩笑,ss级的五帝传承系统卖到九千万点数,两千点数能捡到红冠皇帝,是他晚上做梦都会笑醒的程度。 “10000磅。” A先生眨了眨眼,黑山羊脸上露出了恶魔般的笑容。 第101章 月黑风高 “先生,这只是个空的罐子。” 粉发女士假意愠怒,语气不满。 “呵呵,如果它不值10000磅,那么它也不值2000磅,几位的意思呢?” A先生从座椅背后掏出一个小手提箱子,将其轻轻放在了地上,一打开,炫目的金光闪瞎了众人的眼睛。 金条,不,一块块金砖规规矩矩码整整齐齐码在手提箱子里。 闪耀着太阳光辉的珍贵宝物,人类文明永恒追求的贪欲,王国兴衰,文明起伏的见证者,财富,权力和荣耀的直接象征。 诱惑的窃语慢慢开始在耳边萦绕。 “系统,这一箱子能换多少点数?” “计算中,50w,不建议代行者进行抢夺,果实内的任何货币或物品只有经过归属权合法化转移,如交易,赠送等行为后,才可以转化为点数或出售给系统。” “没有别的方法么?” “有,在货币或物品的所有者死亡的情况下,代行者可以合法获得其归属权,因为它们已是无主之物。” 系统再次给李衍浇了一盆冷水。 也许可以把他杀掉,或者殴打他直到他自愿赠送。 “。。。” 做不到。 A先生取出三块金砖放在桌子后,重新将箱子合上,诱人的金色光芒没有消失不见,只是变得黯淡了。 卖家的喉结从刚才开始就疯狂上下滚动,即使如此,他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唇焦舌敝。 他发誓,要不是现在有人看着,他一定脱光了衣服绕着金条一边转圈圈一边跳舞。 这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一箱金条!环游地球80天里一路狂花大撒币的开支也不过是2万磅! 每月0.1磅就可以养活一个小孩,2磅可以订购一身十分得体的行头,大多数的底层人民年收入不过20磅,普通市民50到100磅,高薪人士也只是200到500磅。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起码20万,不,30万,或者更多。。。 除了A先生外,出价的三人在面具下的表情各异,但一致认为这个逼是来捣乱的。 “10100磅!” 角落里年轻的声音响起,还是那坐在一起的三个黑袍人。 “15000磅。” 粉发女士开口,角落里的人悻悻一笑,摊了摊手,退出了竞争。 “16000。” 石面男将价格往上抬了一些,语气,动作等细节还是没有变化,无懈可击,看不出来深浅来。 李衍的底线是50000磅,因为他现在只有五万多一点点数,五万能买到红冠皇帝的线索,依然是捡了大漏。 听阿斯莫尼的描述感觉一般,但是红冠皇帝,一定是ss级往上的传承,甚至可能是跟德缪哥和东皇太一同级别的传承。 李衍重新坐回了座位,单手撑下颚,大衣之下,麒麟刺青腾云驾雾而现,黑白一点红,怒目圆瞪,张牙舞爪。 【凶】! 百邪不侵,获得威慑状态。 “30000磅。” 气场几乎凝成实体,一时间没人再加价。 卖主听着越来越高的叫价,幸福得快要晕过去,叫价300磅的破瓶子鉴定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叫价30000磅不止的神物。 他咽了咽口水,问道:“30000磅,还有人加价吗?” “50000磅。” A先生再拿出几块金砖,又是一阵让人头晕目眩的金光,沉甸甸的金砖放在地上,看得出来分量极重。 50000磅了,一轮加价下来,竟然就超过了李衍的预算,他作为男爵可能还有一些隐藏的家产,或者没有,他也不确定。 石面人低哼一声,退出了竞争。 “55000磅。” 粉发女士揉搓了一下丝滑的手套,手心微微出汗,50000磅左右的价格她还能承受,但是A先生的那一箱黄金,折算过来是连她都拿不出手的天文数字。 她怀疑就算是那些有爵位的大人物,皇室里的皇公贵族们,也没办法随随便便从座位底下拿一箱黄金出来。 “为什么一定要拿回那个铜罐呢,你不信任我吗,小克洛伊?” 若有似无的低吟在耳边响起,没有人察觉,时间停止了下来,除了她和她身后模糊的残影,所有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不,不是的女士,我只是,还有一些顾虑。” “我以为我们已经足够亲密无间了,就像是,同一个人。” 听到同一个人,克洛伊心头一颤,周围很快恢复正常。 “58000磅。” A先生停了一会,继续加价,克洛伊没有思考,立刻说道:“60000磅。” 李衍舔了舔牙龈,60000磅买下红冠皇帝的线索仍然是捡漏行为,但是也没办法,果实世界内包罗万象,机遇如天上繁星般多,要每次都能完美接住,反而是怪事。 仿佛是被克洛伊的气势吓住,A先生没有再次加价,而是闭眼权衡,最终他睁开眼,缓缓拍起了手。 他放弃了红冠皇帝的瓶子,毕竟,就算那个瓶子曾经的主人再威武显赫,封印过再伟大的存在,现在的它,大概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瓶子罢了。 。。。 几人在交易完成之后错批走出了密室,李衍斩获3300点数,2000来自那位出手阔绰的粉发女士,300来自确认万物之母降生情报,1000来自铜罐的卖家,本来两人说好的是200,为了感谢李衍,他再补偿了800。 不算白来了一趟,塞壬和外神,白水泉郎鬼和恐怖美人鱼,北洋水师和天宝仔,红冠皇帝和阿斯莫尼。。。 李衍撑在二楼的栏杆上,手里拿着小瓶的香槟酒,不停在阳光下摇晃着。 影子打在楼下疯玩的李欣欣和李悦悦身上,这两个人,看着不小了,还是很没心没肺,跟那些政客名流带来的调皮捣蛋熊孩子玩在一块。 时间来到夜晚,直到宴会结束,李衍没再见到严宁和他身旁的那个老人家。 不过他锁定了会议里的几个交易者,最主要的那几个。 宾客们陆陆续续离去,李衍眼中寒光几度闪烁。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恶徒藏刀潜,魔怪舞翩跹。。。 人财皆险。 第102章 泉郎鬼 方才举行了交易会议的密室里,A先生和石面男面对面落座。 A先生揉了揉肚子,眼中流露出压制不住的母爱,衣服的下面撑出来一个个小手印,恐怖诡谲。 “杨先生,你看?” “我看还不错,他是我喜欢的那种人,嗯,王老爷子说他火候好,不假。” “其实由杨先生亲自接手最好。” “不,几位老人已经放给他了,勒令我离远点,而且我陆陆续续在这里待了三四年,也没有哪位邪神看上我,他才来了几天,就做成了我几年没做成的事。” 杨天摘下了戴着的面具,从腰间掏出来一把枪,随意把玩着,那把做工结构复杂的柯尔特,在他的手里不断碎成零件又组装成型。 “我说,你没多久能活了吧。” A先生点点头,回道:“母亲的力量,特别是被污染后的部分,即使只是一些余力,也不是区区一个蝼蚁能吞下的。” “行啊,你也算是个畜生了,能活到现在是这颗果实的老天不长眼。” “是万物之母的庇护。” A先生吐了吐舌头,他的黑山羊脑袋,自从那天被李衍的指甲几乎整个切断之后,就一直不太好使,脖子的针脚少了很多,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那个铜罐?” “对你们来讲没什么用,阿斯莫尼不知道,时代过去,红冠皇帝一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那个罐子也就对我们这些外神有用。” 杨天说着站了起来,嘴里低声道:“月黑风高夜啊,我去看戏,一起?” “不了。” A先生闭上双眼,放缓呼吸,像一具死了没多久的尸体。 。。。 “外神,想好了,阿斯莫尼是令人不可征服的女王,刚才交易期间祂露面了,那种状态,你未必是对手。” 夜晚,小巷,马车轧过青石板路,一排排昏黄的路灯把影子拉得一会长一会短,像是一个择人而噬的怪物,亦步亦趋紧贴在马车的背后。 李衍压低身子,在漆黑的屋顶穿梭。 这时大多数人家已经熄灯睡下,一扇扇窗户内,一张张温暖的床,辗转反侧,呢喃哭泣,低声梦语,作今夜杀戒的旋律。 “这不是还有你么。” 李衍舔了舔牙齿,握紧手中剑,目光触及之处是马车内的粉发女士。 她大方地将面具摘下,露出来一张精致疲倦的脸,粉色的睫毛微微颤抖,她此刻正提笔埋头苦写,对潜在的危险似乎没有丝毫提防和在意。 似乎。 今天真正的交易只有一笔,真正会被人盯上的目标只有两个。 缰绳被凭空拉了一拉,马车拐进了一个更偏的巷子,克洛伊放下手中的记事本,揉了揉眼睛,她的脑袋现在既兴奋又混乱,几件事情缠绕交错在一起。 “万物之母的降生,多方势力的阴谋,英勇伟大的女士,请问我要怎么写,才能通过雾都报社的审查呢?” “你可以在自己的蒸汽鸟报社出版,办法总比困难多,亲爱的。” “是,虽然有一些被封杀的风险,但必须要将真相告知雾都的所有公民,这是我作为记者的使命。。。” “小克洛伊。” “女士?” “我说了你不应该买下那个铜罐的,你现在惹上麻烦了。” 粗狂势沉的一刀,将车厢整个劈开,外面的夜风高且急,吹散了她的发,克洛伊昏倒一瞬,立刻跳出车门,一时间木屑纷飞,杀意骤起。 李衍比划了两下,忽地跃起。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剑身在夜下爆出冷艳光芒,剑意凝练成匹,刘笑那日飘逸惊鸿的一剑再次在他手中绽放! 剑尖对刀背,那人惊骇仓猝一挡,噔噔蹬退出去七八步,持刀的手微微颤抖,只一击,虎口已经发麻了。 好在李衍学艺不精,连样都只是学了个七八分,要是刘笑本人在,拿刀的这人早就人头落地了。 黑暗中又缓缓走出两个身影,腥臭的海风扑面而来,神秘的气息弥漫,他们戴着红头巾,剔着牙,长着很好识别的华东南沿海人种的特征。 “撒汝内啊,人家一招你就趴了?” 被李衍一剑击退的人缓了过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大鱼,别留手。” “我浪,今天又要挂彩,天保哥自己来就好了。” “等等。” 那边停了下来。 “家己人。” 李衍硬着头皮祭出来一口半生不熟的潮汕话,试图拉拉关系。 对方一愣,脱口而出:“潮州佬?” 青筋和红温爬上他们的脸,鱼鳃一鼓一鼓,鳞片一开一合,看起来有点不妙。 “小子,告诉你,阮最恨潮州佬,汝死定了。” 三人拿出大铡刀,苍白的鱼皮肉眼可见地发红起来,黑色的诡异丝线在皮肤下游走,从脚到头,全部汇集到双眼的位置,眼白发黑,压迫感比之前强了不止一个级别。 【南洋巫术·泉郎鬼·煞水】 系统立刻弹出提示。 代行者发现白水泉郎鬼! 妈祖护卫,刀枪不得近其身,水火不能伤其魂,状态煞水,成倍提升全属性,若处于江海湖泊,再次提升全属性,同时获得水生生物亲和力,控水能力。 三柄铡刀风般朝李衍劈来,快极,重极,节奏狠戾迅速,完全是不带任何思考,出自本能的出刀。 鱼的身体柔韧性使得他们可以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出刀点,发力的方式,跟对上普通人完全不一样,试探的慢刀其实是带着千钧力道的杀招,看似回旋的藏刀其实是更加险恶的杀招。 李衍好似落到了搅拌机之中,手中飞仙舞成了泼出去的墨。 强悍的力道让柔软的剑身扭曲,火点子闪烁绽放,上下左右,东南西北,刀,无处不在的刀,让人无法喘息的刀! 【九宫至尊】很快被叠满了,加上麒麟刺青给的属性值,李衍的属性来到40。 三人里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人的属性比他高,但是这种默契的联手和诡异的刀法,还是让人非常难以招架。 嘭! 没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烟尘散去,泉郎鬼中的一人嵌在了墙里,他龇牙咧嘴,慢慢把自己拔了出来,其余两人也谨慎后退。 李衍转头望去。 第103章 门 妈祖,五大洲四大洋,有海水的地方就有妈祖,大海的主宰,慈爱的女神,历经数十位皇帝受过上百次册封,是全世界影响力最大的女神之一。 与无边大海搏击为生的渔民水手们将其奉为至高神,在东南沿海,祂的地位比起三清陀佛等神更加显赫,可谓是香火鼎盛,万世留名。 毫不客气地说,如果祂能作为传承的话,恐怕会比短时间内昙花一现争议不断的至高神东皇太一更加强大。 这只是猜测。 现在,祂之前收服的小鬼飘洋过海来捣乱,结果被地头蛇压了一头。 克洛伊的头发散落,遮住眼睛,她收回了染血的拳头,眼中毫不掩饰骄傲和蔑视。 她现在是阿斯莫尼,令人不可征服的女王。 “代行者直面邪神,阿斯莫尼,未受污染,状态虚弱。” 阿斯莫尼甩了甩拳头,刚刚接触的一瞬,那边传来的神力让她心悸。 那是跟这个世界的神明完全不同的力量,纯粹,强大,能久历万古岁月而不倒,似乎无穷无尽般,绝不会受到污染的侵扰。 不过好在,那股力量太遥远了,比从世界的这端到世界的那端还遥远,比无垠星海的最远处更加遥远,甚至比无垠星海还要遥远好多个无垠星海。 那位遥远的存在跟这里的神完全不一样。 在这个世界里诞生的神明,无论刚开始有多么强大,多么美丽,最终都会成为恶心的怪物。 “呵呵,一次又一次皇帝的更迭,一轮又一轮相同的错误,人类,愚蠢可悲。” “什么?” 李衍竖起耳朵,也没听见阿斯莫尼的喃喃自语。 “没什么。” 她摇摇头,手中凭空出现了数米的旗枪,由纯粹的黄金打造,飞禽走兽,流云慢水,一笔一刻极其具有美感,她用力将枪身一转,飞扬的旗帜就将枪整个包裹住了。 难以想象她能驾驭比她高数倍的旗枪,按道理来讲,那柄枪一定很重。 “外神,你是来成为女王的骑士,还是对女王也有所企图?” 李衍眨了眨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真实身份变得那么好猜了。 “我只是希望你能把会议上得到的情报传出去,不过。。。” “您的骑士,听从您的吩咐。” “护驾。” 阿斯莫尼抬起下巴,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微笑,丝毫不客气地下达了命令。 “喳。” 。。。 与此同时,另一边。 还是昏暗的街道,一人控制着步伐,他在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一个身藏巨款的羔羊,而是像一个正常赶夜路的工厂工人,或者矿工。 但是明眼人还是看得出来,他很急,而且走路姿势很不自然,说不定身上带了很多钱。 他的大衣下藏着一个小小的手提箱,里面塞得是满满当当的钞票,他没有那位粉发女士凭空变出六万磅的本事,又不能将装着钱的箱子大咧咧地拿在手里,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六万磅,六万磅。 它比A先生的满箱黄金几十万磅少一点,比交易情报用的几百磅多一点。 但毫无疑问这是一笔能让他从这狗屎世界狗屎生活里脱身的钱。 每天都跟邪神疯子打交道的日子他受够了。 会议上他可是听得真切,那些疯子邪神信徒,疯子官方,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目的,随随便便就杀了几千个人,想起来真让人胆寒。 “把这笔钱洗干净了,我就去大洋彼岸的美国圣弗朗西斯科当投资人,那里没有那么多邪异的东西,生活水平也很好,据说遍地都是黄金和机会,说不定以后会成为世界的中心。。。” “不行就去墨西哥盘一块地种罂粟,到时候生意做起来了,六万变六十万,六十万变六百万。。。” 他不知不觉就沉浸在了对美好生活的幻想中,走着走着,街道上中央,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门,一道古朴厚重,花纹繁多的木门。 他没多想,下意识就拧开了把手,抬脚便迈了进去。 李欣欣李悦悦藏在暗处,一个浑身长满了嘴的苍白怪物在她们的身后忽隐忽现,白雾从祂嘴巴里的空旷平原渗出,将二人隐藏起来,一丝气息都没有外露。 s级邪神类传承空鬼 【苍白迷雾】 李欣欣的主要传承,进入摘取者组织的门票。 她们看见了,门开的一霎那,门后是深邃似海的星空,或是深邃似星空的海,一道纯白纯美的门突兀地立在海里,海水冲岸,潮浪拍来,祂就在海浪星辰间沉浮。 两人立刻闭眼,再次睁开眼时门已经消失不见,地上是一套脏兮兮的衣物,装着六万磅的手提箱不翼而飞。 。。。 剑和刀狠狠碰撞,刀坚硬且钝,剑锐利且韧,飞仙立刻像一根海草般在风中摇摆,剑影重重。 红头巾染上了血,身上多少都有挂彩,看来白水泉郎鬼的刀枪不入铜皮铁骨也未必就完全真实,这是在陆地上,在水里可能情况就不一样。 对方舔了舔嘴唇,突然! 铡刀趁机脱手砸出去,小百斤重的大刀穿过呼啸冷风,也穿过森寒剑影,直击李衍的胸口! 他知道,他的刀太钝了,如果不舍得放手只是刺的话一点用都没有,不如孤注一掷,生死看命。 大海的子民,妈祖的信徒,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带有一种狠戾的拼劲和赌性。 李衍脸色一沉,没有想到对方还未露败像就压上全部梭哈,那柄铡刀,好像刚过中场就抬脚爆射的一脚世界波。 他仓促将剑收回来,挡了那么一下,德缪哥的王座还是缺失一角,那柄刀狠狠没入了身后的地板,激起碎石无数。 李衍的身影已经奔了出去。 忽左忽右,剑如游龙,方才随着刀身一路往上盘旋的飞仙,在刀砍向地板的一霎那,一绕,一刺,飞溅的血点子泼了一墙。 下一秒,一剑封喉。 阿斯莫尼大枪如鞭般抽出,恐怖的巨响响彻夜空,烟雾散去,两层的小楼直接坍塌,飞出去的二人胸膛凹下去了一大块,血大口大口吐出,被埋在了碎石之中。 第104章 红棍 李衍的太阳穴狠狠突了两下,好在那栋楼是空的,左看右看,也没有人探出头来看热闹,一扇扇窗内,睡梦依然安详,梦话不断。 手背上的眼睛缓缓闭上,无欲领域也收了回来,这片区域的人口密集度不小,一瞬间控制了小百个人,对精神力的负担很重,要不是他反应快,两人早被扭送警察局了。 碎石砖瓦,散落一地的家具摆件,根根断裂的蒸汽管道,无声疯狂泄露着气体。 那两人深埋在下方,生死不知。 被剑锋抵住的一人冷笑,阴森的死鱼眼直勾勾地盯着李衍。 “你最好不要让我跑了。” “你放心吧,跑不了。” 剑锋更近,那人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滴滴血珠冒出。 克洛伊站在街道中央,摇晃了两下,手中旗枪消失,她愣了愣,叹了口气,俯下身子捡起了自己的记事本,身姿如柳枝袅袅,背影优雅窈窕,勾勒出诱惑的曲线。 李衍收回目光,眉头一挑,冷道:“你看什么?” 剑下的那人被气笑了:“我浪,只准你看,不准我看?” “我是她的骑士,你是什么急拔?” “你!” “老实点,别耍花样,先报个名号。” “我乃天保元帅麾下,十八堂口洪浪手下,双花红棍,左文涛,要杀要剐随你便,我是不会出卖兄弟的。” 那人扬起下巴,心里咽下一口苦水,架在脖子处的剑是冷的,拿剑的这潮州佬人是冷的,他的心也是冷的。 他出海之前在菜市场杀了十年鱼,心都没有这么冷。 不过干这行的都有心理准备,不死在刀剑火炮之下,就是让别人死在刀剑火炮之下,能葬在茫茫大海算是善终。 李衍眨了眨眼睛,把剑收了回来。 “双花红棍是吧,没人说要杀你,我也不要你出卖兄弟。” 剑锋离开咽喉的瞬间,左文涛皮肤下的黑线又起,他猛地朝外一扑,李衍先他一步,把铡刀踢飞了十几米远。 “不过你再这样不配合的话,就怪不得我了。” “。。。” 左文涛沉默半晌,深吸了口气,变回了正常人。 “行,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服了,你想要什么?” “只要你回答一些问题,如果可以的话,需要你传个话。” 。。。 夜晚,沙滩。 一堆篝火被在黑暗中极为扎眼,上头支着烤得酥脆嫩香的鱼肉,发出噼里啪啦的油滋响声,逐渐朝着焦黑的方向靠拢。 “要烤焦了。” 甄姐皱眉提醒道。 “相信周红棍的技术吧,他大半辈子都在海上飘着,怎么都比我们这些外行人懂。” “哈哈,这边的鱼很我们那边的鱼很不同,鱼皮紧实且厚,含油量也很大,要烤到它黑了,翻起来才能吃,不然里面的油不熟,很恶心的。” 周虎叼着根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手里拿着小刀清理着鱼的内脏,说话间又架上去一条鱼。 波光粼粼的海边,血淋淋的尸体被海潮推动,断肢残骸,几乎找不到完整的部分,那些眼睛里失去了高光,呆呆看向天空,再晚一些涨潮时,它们就会被大海吞没。 一艘扬起红帆的巨大宝船停在岸边,黑旗在海风中飘荡。 火堆的四周,周虎的手下在放风,有些人的身上也挂了彩,龇牙咧嘴地在涂药,那是在海底搏斗的时候被挠的。 看起来最惨烈的无疑是梅丽莎了,她装备的蒸汽装甲沾上了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息,完全染上了地狱般的血红色,她蹙着眉,在海边清洗着装甲,一汩汩血浪从她的身下蔓延开来。 周虎赶到的时候,事情差不多尘埃落定,他饶是见惯了大场面,一眼看去也是心惊肉跳,成堆尸体垒在海边,七零八落,从码头那边看,还以为是什么人在这里处理工业垃圾。 他知道雾都工业公司内部藏了很多特殊型号的蒸汽装甲,而梅丽莎装备的只是最常见的民用款式,就这样还杀翻了小百个敌人,堪称恐怖。 甄姐的视线越过火焰,投在月光下的少女身上,如果有如果,她也想做站在血泊中的女武神,而不是承欢献媚,狐假虎威的神婆。 前任星神艾克希瓦蒂的淫威太盛,这样的想法只在她的脑海里停留了一瞬,她就开始考虑怎么通过梅丽莎迂回讨好李衍的事情。 “姑娘,别洗了,会引来鲨鱼的。” 周虎高声喊道。 蔡爷吐出一个烟圈,道:“都那样了,也没差了。” “也是。” 甄姐刚张开嘴吃鱼,立刻把嘴闭上,捂着鼻子,骂道:“蔡川,你真得把这玩意儿戒了,不然那位救你多少次都白搭。” 蔡爷脸色变幻,最终还是掐灭了手里的大烟。 “哪位啊?” 周虎疑惑道。 “就那位呗,唉。”蔡爷感叹几声,问道:“你们深海之手怎么了这是?” “还能怎么,闹掰了,塞壬被困,那他姆的老不死鱼人就要趁机处理掉我们,我这些弟兄们碍他们事了,他们要打,那就打他姆的。” “我记得你们白水泉郎鬼的势力比恐怖美人鱼弱一些吧,这突然就要打,是妈祖来了,还是天保元帅来了?” “都不是,不过也差不多,洪浪洪爷来了,带了整个堂口,和三艘北洋水师的铁甲舰。” 周虎把鱼分了,自己狠狠咬了一口,新鲜热辣的鱼皮和嫩滑的鱼肉在口中爆炸开来,他来到这里之后觉得什么都不好,就这口鱼好。 “那些嫡系的恐怖美人鱼,始终没有容下我们这些外来的泉郎鬼,但是他们不知道,要不是我们带来了一丝妈祖的力量,塞壬早就死在祂那座活棺材里了。” 蔡爷和甄姐脸上没有异常,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秘辛,他们没有忘记来的任务,摸清楚塞壬要见李衍干什么。 “天天这个不敬上神那个图谋不轨,我们见识过妈祖的神威,根本就不信那弱神,甚至祂去了南洋,最多也不过是在外海独霸一方罢了,更远的深海祂都没办法涉足,我敬他姆个头。” 第105章 只是怪物 “这个世界里的神明,只是游离在时代之外的可怕怪物罢了。” 爱德华伦纳德如是说道。 他面前是装满了钞票的手提箱,足足六万磅。 而他看也不看一眼,只是低头磨蹭着戴在无名指上的银色戒指,空间的波动不停在他的身上传来。 “祂,或它们绝望,恐惧,颤抖着从皇帝们的更迭中吸取那么一点点的力量,继续延续自己可悲的存在,它们不会庇护它们的信徒的,从不。” “万物之母的把它的信徒们变成了恶心的怪物,还有血族那些没那么恶心的怪物,何时真正庇护过他们,不过是疯狂的索取,汲取他们的生命力量以延续它的生命。” “深海之手,塞壬,它甚至都没有前往无垠星空的决心,完全是废物,懦夫,当然它也没有阻止黑衣皇帝降世的勇气,即使它是离得最近,最有可能做到这件事的神明。” “伟大星神也没有庇护过它的信徒,它只是不停地要求血肉容器罢了,它手下那个甄姐拿出来的不老药,所谓经过伟大星神赐福的神药。。。” “不过是批发的催情印度神油罢了,就这样利用重返青春的错觉,把和胜帮牢牢绑在身边,哈哈哈哈哈。” 伦纳德一阵轻笑,充满了对荒诞的不屑和蔑视。 “至于缄默人信奉的神明,只是一道该死的门而已,它甚至都不能讲话不能交流,不然你以为缄默人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又是一阵遏制不住的发笑,伦纳德摇摇头,站了起来,走到了他对面的座位背后。 “谁知道上个文明在想些什么,也许紫袖皇帝的空间法术太过强大,把他们思考用的器官都摘取出来了,你说呢,父亲?” 伦纳德把手按在了座位上坐着的人身上,把头探前去,与那人对视。 老爱德华长得跟伦纳德有七八分相像,气质上要更为硬朗一些,苍老的痕迹爬上了他的脸,昔日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此刻变得疲惫不堪,他看着他的小儿子,没有做出表示。 “有趣的是,即使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他们信奉的只是一些旧时代的怪物,他们也依然甘愿被继续驱使,以换取他们所渴求的东西,是权力,是力量,是欲望,还是别的什么。” “你杀了我吧。” 老爱德华扯着喉咙挤出一句话来,语出惊人。 “不,不父亲,我要让你看到,这个世界是蒸汽,是机械,是雾都工业公司,黑烟笼罩天空,世界将被我们攥在手中,那些可怕的怪物再不能穿过黑衣皇帝的手指缝传播它们的名,它们将被全部驱逐,一个不留。” 。。。 “这个世界里的神明,只是在时代中格格不入的怪物。” 克洛伊磕磕巴巴传递话语,她面前坐着撑在窗户旁吹风的李衍。 夜风徐徐,树影恍惚,林梢在轻轻摆动,远风忽送雨飘来,朦胧的细雨款款落下,有些冰冷,正好让发热的脑袋凉爽一下。 从在床上醒来到现在,过了整整一天一夜,他还是在低烧,不算什么大病,但难受没法避免。 不过不影响李衍这个临时骑士送一送他的临时女王。 无论是情报的事情,还是红冠皇帝的事情,都要送这一下才有机会,更别提那位令人不可征服的女王这会儿在主动聊起一些远古秘辛。 克洛伊抓着记事本的指节有些发白,现在阿斯莫尼在讲的事情,是祂从来都没有提起过的,哪怕祂已经不止一次说过两人间应该毫无保留了。 她挪了挪身子,揣紧了怀里的红冠皇帝之瓶。 “所以,能讲明白一点吗?” “曾经有一个文明在这世间存在过,就在这座繁华的城市之下,藏着祂们的遗迹。。。” 阿斯莫尼画风一转,开始讲故事,李衍撑着下巴,耐着性子听了起来。 “他们在体内铸造骨肉引擎,类似于这个时代的蒸汽引擎,都是人工造物。” “但是他们做到了让九个造物真正同时运作,现在的工程师引以为傲的三个引擎组成的蒸汽矩阵,在他们面前如同幼稚的玩具。” 李衍研究过的左手基础款不过是用热水管驱动,见过的警用蒸汽装甲也不过是单引擎驱动,天上的钢铁巨兽爱德华号也只是三引擎驱动,九引擎,那应该确实会非常强大。 “那时候文明的前景无比光明,他们征服了能看见的所有一切,他们的人民在天空上同云朵畅游,在深海里修行打坐,在炙热的火山内洗浴,许多人开始自诩神明,他们那时候无所不能,确实与神明无异。” “直到他们将目光投向星空。。。” 讲到重要部分时,克洛伊卡了壳。 “然后发现了旧神的存在?” 李衍猜道。 “是的,他们中有人探测到星空正在扩张中,不是往外扩张,而是是在侵蚀本来不属于星空的位置,漫天的不明精神波动在星河中闪烁,同时新皇帝在诞生中。。。” “然后呢?” “然后,我请求你去雾都工业公司研究部门将我的身体夺回来,这是一场交易。” “嗯?” 两人大眼瞪小眼,克洛伊柔柔地往后一靠,今夜的主旋律是疲惫。 “女王祂睡着了,战斗耗费了祂太多力量。” 李衍见状立刻将意识沉下去,问道:“小艾同学,投向星空之后怎么了?” “外神,我有名字。” 那边淡淡地回复了一下,就没了声息。 “污染又是什么?” 李衍尝试延续上次的话题,那边悄无声息,这次尝试像是扔到了水里的钞票,连浪花都没溅起来。 污染,星空,时代是皇帝的摇篮,皇帝的更迭可看作是时代的更迭,人类又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文明发展到鼎盛,就会与邪神产生交集,皇帝就会诞生,之后呢? 话说到这份上,还是差了那么临门一脚,马上就能拨开云雾见月明。 “交易的事情,我要你买下的罐子。” 克洛伊犹豫一二,点了点头。 第106章 走投无路的严宁 昏暗的房间里,月光和灯光交织缠绵在一起,轻柔地像朦胧面纱,蒙在了少女的脸上。 她正在将今日交换来的情报整理成稿,明天就去她自己的报社出版。 由于不再需要看出版人的眼色,她用的词汇要多尖锐有多尖锐,要多辛辣就多辛辣。 那位李先生临走前再三叮嘱,一定要及时将新闻播出去,称这是交易的一部分,但即使他不说,克洛伊也要这样做的,毕竟她是一个有操守有底线的新闻人。 “大爆炸事件,被埋藏在水面下的真相。。。” 打字机噼里啪啦的响声不断,上方出的纸很快就卷了起来。 “小克洛伊。” “女士?” “怎么把铜罐交易出去了,不怕我失控吗,不怕我的说辞都是骗局吗?” “女士,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尊敬你。” 克洛伊答非所问,手边是红冠皇帝的瓶子,在灯光下闪烁着黄铜的色泽。 “外神都是些阴险狡诈的神,他这会儿说不定在盘算着怎么把铜罐抢到手,然后回到他的世界呢。” 房间里絮絮叨叨,又寂静无言。 天空泛起蒙蒙亮,成群的蒸汽鸟扇动着它们的机械翅膀,划过清晨的雾,四散飞去。 。。。 工业区,金丝雀餐厅。 李衍送完克洛伊回家后,算了算时间,干脆就步行回到这里,这时还没开门,甄姐一行人也还没有回来,住在餐厅里的炒菜师傅给他开了门,还给他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饭。 卷帘门拉开,陆续有人光顾,大多是来吃两口快餐去工作的,毕竟没人想大早上的就办那事。 红色的丝线都不见了,万物之母没再索求更多力量。 但是大多数人还是病怏怏的样子,工厂的浓雾还没消失,在这种环境下工作依然是慢性自杀,跟哪位邪神都无关。 “吱呀~” 门开了,黄色的浓雾弥漫,向店内伸出充满恶意的触手。 门又关了。 是严宁。 这次他显得非常疲惫和憔悴,紧抿着嘴唇,脸上挂着两个大黑眼圈。 严宁四处打量了一下,没有见到燕儿,他松了口气。 燕儿平日这时还在睡,昨日接待客人忙的话,更是会睡到傍晚才起。 那个星神教的神婆也不在,贪得无厌的女人,要是有求于她,她一定会狮子大开口,燕儿的赎金就被她一提再提,甚至都超过了其他姑娘的三倍。 不过这次他真的走投无路了。 李衍正在脑海里骚扰艾克希瓦蒂,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严宁,他一怔,没想到又见到这个人。 两人目光对上,李衍脑子里瞬间天人交战,随后他站起来邀请道:“我是李衍,聊聊?” 严宁看了两眼,觉得这人面熟,于是点点头,坐到了李衍的对面。 “严宁,在雾都工业公司工作,这里的人都叫我严,你也可以叫我严。” 方才艾克希瓦蒂在脑海里警告李衍不要跟严宁扯上关系,这立刻就引起了李衍强烈的兴趣。 更何况他是雾都工业公司的内部人员,李衍没有忘记,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接了个能换来红冠皇帝线索的委托。 “外神,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李衍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回道:“我前几日才被黑中介骗到这里来,现在暂时就在这里谋生。” “你,是怎么?” “怎么?” “我昨天在宴会上见到你。。。” 严宁狐疑道。 “嗐,那个啊,我来了之后才发现,和胜的龙头是我的堂弟,所以就去投奔他了。” 李衍脸不红心不跳,这边艾克希瓦蒂开始发疯,他一边切掉了跟星神的链接,一边瞎胡扯,想要继续聊下去,就需要一些善意的谎言。 “那天他接到了邀请但是分身乏术,所以就我代他出席。” “蔡爷,堂弟?” “对,虽然他的年龄比我大,但是我的辈分比他大,你知道的,这种情况很常见。” 严宁愣了愣,低下头道:“虽然我平时比较迟钝,但这不代表我是个傻子。” 李衍失笑,起身去拿了两杯果汁,冷气与热浪接触,杯壁上浮现凝液。 “谢谢。” 严宁拿起来抿了一口,说道:“如果你真的认识和胜的龙头,也许我们可以谈一些合作。。。” “千真万确,你是想找蔡爷也好,找甄姐也好,都可以直接跟我说。” 李衍的态度果断真诚,严宁沉默下来。 虽然是刚刚认识,但是他能从这个人身上感受到一种独特的魅力。 每次见他,他都表现得从容自信,波澜不惊,这是他从没在其他同胞身上感受到的气质。 加上他并不是那些只做表面功夫的白人老爷,而是和他一样在异乡漂泊的同胞。 “他可以信任。” 严宁这样想道。 李衍将左手手背自然反着盖住,那里是一只睁开的眼睛。 无欲领域可以压制大部分精神波动,也许也可以压制一些不好的情绪冒出,只让好印象去引导接下来的交谈。 也许可以。 严宁沉默了好几秒,李衍开始有些冒汗。 “外神!傲慢!无知!伟大星神诅咒你。。。” “好吧。我猜我可以信任你。” 李衍迅速断开无欲领域,艾克希瓦蒂的怒吼也随之散去。 “听过八核单兵吗,在普通人的眼里,六核已是顶峰,七核是神话,八核更是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存在。” “那就是我现在正在工作的内容,八核单兵,一旦动起来,比现在不稳定残缺的七核单兵盖亚强几百倍,能轻松毁灭大半个世界,这就是我的项目,准确地说,是我挂名的项目。” “单兵,铁路,飞艇,这些年我参与主导的项目太多,从来都只有制作中的挂名权,却从没有一次以工程师的身份站在台上接受赞美的机会。” 严宁刚开口就不自觉地跑了题,餐桌下的拳头握得很紧。 但是这次不同了,这次是完全由我操办的项目,只要它能在展览会上动起来,我就能获得合法的公民身份,正式获得高级工程师的职位。。。” “严宁。” 李衍打断了他。 第107章 红龙! “既然你可以一个人做出来八核单兵这样的东西,为什么不给那些傲慢的鬼佬一些颜色瞧瞧呢,你知道的,他们也是人,也会流血,也会死亡。” 严宁惊愕呆住,讷了好一会也没有回答。 李衍喝了口水,道:“抱歉,继续说吧。” “行。”严宁干涩道:“说回正题,再过几日就是世界蒸汽科技展览会,但是我遇到了一些麻烦。。。” “放在桌上的图纸经常消失,修好的故障再次出现,申请的零件不翼而飞,这几天再不能完成先行测试,就很难上展览会了。” 严宁说着,脸上愁云密布,他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心思都在这件事上。 加上排清法案的事情,他在公司内部受到的不怀好意的眼神越来越多,走在街上更是心惊胆颤,风雨欲来前的平静让他压力倍增。 只要能让八核单兵动起来,世人对他的族群印象会大大改观,偏偏就是屋漏逢夜雨。 李衍心念一动,倒是想起一件别的事来。 在A先生的会议上,有人提出可以偷取或毁坏参赛的图纸和样品,跟现在的事情串起来了。 “那么,你需要什么帮助?” “我本是想找甄姐的,和胜手下有很多拳乱武人,她可以帮我牵线搭桥,我需要接下来这几天有人去保护我的项目。。。” “我去吧。” “你?” 李衍将桌子的一角硬掰了下来,然后那一角在手里捏扁揉碎,木屑倾落到喝完的果汁杯子里。 “听过黄龙术士吗,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请到一位术士的。” 严宁眼神一亮,舔了舔嘴唇,问道:“那酬金?” “看你意思。” 李衍笑了笑。 “成交。” 两人握手,这时门又开了。 是风尘仆仆的甄姐,还有把蒸汽装甲隐藏在大衣下的梅丽莎。 两人面有疲色,一进门就看见了握手的两人。 甄姐先是看见了那个经常来赎人的小伙。 其实这些年严宁坚持不懈软磨硬泡的态度已经让甄姐心软了,但是只心软了一点点。 她决定等燕儿卖不动的时候就把她高价卖给严宁。 再往旁边看,跟严宁握手的是星神教的北极星神,她发誓效忠的对象。 两人的目光投过来,甄姐惊疑不定,把到了嘴边的调侃咽了下去。 李衍松开手,朝着严宁说道:“在这里稍等一下,我等会回来。” 三楼的杂物室里,甄姐汇报着昨日交易的事情,李衍越听越皱眉,向梅丽莎投去了一个眼神。 “有受伤吗?” 梅丽莎摇摇头,金色的发丝垂下,白皙下的装甲,泛着淡红的色泽。 李衍大皱眉,转头问道:“为什么事先只跟我讲万物之母的事情,深海之手,缄默人都不讲,这次的安排差点就出事了。” 甄姐立刻跪下低头,冷汗涔涔。 她当然有自己的小心思,比起在捕捞区卖鱼的渔佬和不怎么见踪影的哑巴,她更希望这位能将目光投向离她更近更具有威胁的万物之母。 事情正如她想的这般,万物之母的势力被大规模根除,已经构不成威胁了。 但是她也跟蔡川讲过,神是不能欺骗隐瞒利用的存在,万万没想到老练纯熟的她犯了蠢。 “大,大人,我以为您不感兴趣。。。” “告诉我,要是艾克希瓦蒂在的话,你会怎样?” “会,会死。” “抬头。” 甄姐抬头,一颗熟悉的独眼正死死盯着她! 她连连后退,惊声尖叫,黄色的水渍从她身下漫出。 “主人。” 梅丽莎打断了他。 李衍停顿了几秒,将眼睛收了起来,道:“再有下次你看着办。” “是大人,不会再有下次了。。。” 甄姐夹着腿走出了杂物室,李衍垂目沉思。 这个女人很惧怕强权,也很聪明,懂得怎样从强权那里获得权力和地位,同样的,她也很难掌控,容易有些隐秘的小心思,需要一些恩威并施的手段才能镇住。 而且他一直记在心里的是,甄姐先前是残忍的神婆,这些年不知道为艾克希瓦蒂献祭了多少容器,是一个不择手段的人,无法信任,只能利用。 蔡爷也是如此,甚至艾克希瓦蒂也是如此。 甄姐逃出去的那一刻则是感到了无比的庆幸和后怕,同时也为她未雨绸缪的示好和拉拢成功感到窃喜。 “有用!真的有用!要不是那位小姐帮我讲话。。。” 李衍褪去了梅丽莎的大衣,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受伤,他才松了口气,饶是见惯了鲜血的他,看见那些淡淡的血渍,也会有些沉重。 “我接下来要去雾都工业公司。” 他说道。 “我也去。” 梅丽莎立刻道。 “不,你还是负责深海之手的事情,我跟那些泉郎鬼谈了一下,如果达成合作,就集齐星神教的所有力量,剿灭恐怖美人鱼,这几天你就在这里协助甄姐,有危险的话优先自保。” 李衍重新盘起少女的发,手法娴熟,好像做过无数次般,她点点头,同意了。 “对了,昨天宴会上我顺了几颗糖,你尝尝?” 他从口袋里拿出几颗淡黄色的硬糖,本来是李欣欣李悦悦这两个活宝塞给他的,他尝了之后确实不错,晚上临走之前又拿了十几颗,结果都没机会吃。 梅丽莎张开嘴,又闭上,忽然道:“这是单单给我的,还是别人都有?” 李衍一愣,仔细想了想,确实只给了她一个人,本来想给克洛伊也送几个,但女王在,不太好拿出手。 “是只给你一个人的。” 他打开门,正欲走出去,忽地回头,看见了少女的微笑和她弯弯的眼眉。 好甜。 “对了,还有一件事。” 李衍也是忽然决定。 反正都要去偷盗女王的身体,偷一件也是偷,偷几件也是偷。 偷一件是卑鄙下流的小偷,偷很多件是震古铄今的大盗。 “我给你换个新的蒸汽装甲,想要什么型号?” 梅丽莎眨眨眼,想了一会回道:“红龙。” “红龙,行,等着。” 他说完转身离去。 第108章 黑衣 雾都工业公司,帝国的心脏,世界的未来。 几十年前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这块地方还没有高耸入云的大厦,繁华的街道,有的只是一片荒地,一个逼仄的小仓库。 年轻的老爱德华嘴咬着提灯,将三个蒸汽引擎放在同一架单兵上联动运转。 他次日就发布了震撼世界的引擎联动理论,即在一个机械内塞入多个引擎,便能让运转效率几何式提升。 传奇拉开序幕,雾都工业公司在这不久后成立,在世界上野蛮生长,单单这一个公司的工业占有值就高居世界第一,民用的铁路,火车,船只,军用的舰队,飞艇,单兵他们无不涉猎。 严宁带着李衍从公司后门进入,拐个弯就来到了他公司内的居所。 一个区区10平的小房间,放了一张打满了补丁的床,一个摆满了金属零件和摞满机械图纸的工作桌,还有一台袖珍的零件加工机床。 这些东西把房间塞得满满当当,只留了一个能站着工作的过道。 “打扰了。” “哪里的话,随便坐吧。” 李衍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椅子,干脆就坐到了床上。 雾都寸土寸金,何况是在雾都工业公司的内部,备受歧视的清人竟然能获得一个房间,虽然只是一个寒酸的小单间,但也算是对严宁的小小认可。 严宁摘下了防雾的眼镜,把它放在了一张没画完的图纸旁边。 那好像是一款特殊单兵,像堡垒一样健硕,携带了一身的重武器,下半身则是像蜘蛛一样的脚,没画完,还有铅笔涂涂画画的痕迹。 “这会项目的成员还没到,要等他们都到了,我们才能进去。。。” 严宁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那张陌生的脸,心里再次对术士这一群体的神奇感到惊讶。 李衍服下了那颗在三国获得的易容丹,就是司马家族炼制,蠃鱼评价服用后90%机率导致偏瘫的丹药,他还能跑能跳,也许是赌中了那10%,也许发作的时间还未到。 现在的他变成了拉丁裔长相,薄唇狭眼,有点痞帅,跟原来的长相天差地别。 毕竟他是来偷抢东西的,要将保镖和盗贼的身份区分开来,不能给严宁的展览项目带来麻烦。 “这个是单兵的设计图吧。” 李衍问道。 “这个啊,是设计图,六核重型单兵,亚伯,脚的部分我设计了蜘蛛腿,但是很难有材料能支撑这样的身体的同时保持灵活性。” 严宁手撑着工作桌,陷入了思考。 “为什么不设计成履带呢,能支撑的同时跑得也快。” 李衍在白纸上简单勾勒了一下结构。 “但是,灵活性?” 严宁犹豫。 “你想想,在平地的正面战场交锋里,一个直来直往跑得飞快的移动堡垒有多可怕,而且在复杂地形,雨林,雪地,大山,这些重武器未必能起到作用。” “这,也是,我怎么没想到。” 说干就干,严宁启动了机床,拉开了工作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了一个只有半截身子的袖珍亚伯单兵。 系统的提示忽然不断弹出。 代行者已发现六核蒸汽单兵红龙! 代行者已发现六核蒸汽单兵独角兽! 代行者已发现五核蒸汽单兵伊丽莎白! 代行者已发现六核蒸汽单兵豺狼! 代行者已发现六核蒸汽单兵亚伯(修补中)! “代行者已发现。。。” 李衍看着一抽屉的玩具,愣住了。 “这些,都是能动的吗?” 严宁小心控制着机床的精度,一个履带模块在他手里很快初见雏形。 “都是用些边角料做的,不只是玩具,是真正单兵的等比例缩小,理论上可以穿戴使用,不过你要找到能穿的人就是了。” 他将履带装到单兵上,拨弄了一下操作仪器,亚伯落地的一瞬就狂奔出去,把他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李,你真是个天才!” 李衍则是怔怔地看着撞在墙上的亚伯,没有回答。 如果他是天才,那么严宁就是无所不能的神,难怪系统特别提起他。 代行者任务进度如下: 星神教已完成掌控。 深海之手毁灭条件:击杀塞壬,掌控条件:杀死所有恐怖美人鱼。 万物之母教毁灭条件:杀死A先生,掌握条件:等待。 雾都工业公司掌握条件:完成严宁的项目,或,合法获得该公司多数席位支持。 注:该组织受到黑衣皇帝的庇护,无法被毁灭。 缄默人未知。 血族未知。 皇室未知。 “对了。” 李衍想起了一件事情。 “有一位叫史密斯的警长,他那条脊椎有整整28个蒸汽引擎同时运作。。。” “你说史密斯警长的脊椎,那也是我过手的项目,那条脊椎是七核引擎组成的四矩阵,但是他的情况特殊,很异常。” “怎么说?” “他的血液里有一种特殊的活性,只有通过蒸汽融合才能释放出来,那时候老爱德华先生构思基本结构和引导思路,丹尼尔先生和我操刀,加上十几位皇家技工用了当时最先进的技术,堪堪将那些力量引出来一些。” “七核四矩阵,我觉得没有很强。” “这也是我所想的,不仅没有体现出血液的价值,也没有发挥出七核技术该有的表现,就比五核单兵强那么一些,我当时就有了一个猜想。。。” 严宁关掉了机床,擦了擦额头蒙的细汗。 “我猜我们的技术太落后,即使是七颗蒸汽引擎同时运作,也远达不到血液激活的要求,可是大家都说我疯了,世界上哪有那种东西,我现在想起来,觉得他们说的也对。” 他自嘲般的笑笑,桌上的闹钟响起来,又被摁掉。 严宁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看来是到点了。 “啊对了,李,这个给你。” 他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朴实无华的人形单兵玩具,李衍接了过来,入手比想象中沉,冰冷的金属变得炙热起来。 李衍瞳孔猛地一缩。 代行者已发现传说级物品。 黑衣皇帝的容器! 第109章 手 货真价实的黑衣皇帝,的容器。 李衍低调走在严宁的身后,小黑衣皇帝在他的口袋里,就像一个真正的玩具一样静静躺着,没有突然开口或者怒发神威,也没有像预言里说的那样,将整个世界变作祂的美餐。 它只是一个容器而已,并不是真正的黑衣皇帝。 但是,严宁却是一个真正能手搓黑衣皇帝容器的人,他跟黑衣皇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件事是确认的。 换句话说,他可能就是这个时代里所谓的主角,这颗果实里有很多外神,很多不可名状的神明,但是却只有一个黑衣皇帝,一个严宁。 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天才翘楚走在两人的身前,说笑交谈着,刻意无视了那个出众到格格不入的清人,很多人的想法都是,或许他很优秀,但是他真的不应该在这里。 没人跟他打招呼,也没人在意他带了一个陌生人,那些投来的眼神,复杂又傲慢。 几人转入三楼,一具具分柜陈列的真正崭新蒸汽单兵映入李衍的眼帘。 这里是一个展示过道,大部分柜台空着,毕竟蒸汽单兵是实用品而不是藏品,放在这里的大多数不是老古董就是尖端实验型号,仅供人参观。 【两核蒸汽单兵·灰熊】 描述:野战部队的定制的特殊单兵,动力强劲,不易损坏。 【三核蒸汽单兵·星火】 描述:侧重于火力覆盖的特殊单兵,配备十二个手雷背部发射口,两柄肩扛机枪,和高覆盖率手腕喷火器。 【五核蒸汽单兵·伊丽莎白】 描述:前任女皇的定制之作,速度之快只能让人看到残影,据说只有在英法大战中遗失的高山狮鹫能与其一较高下。 【三核蒸汽单兵·血裔】 皇室赠与血族的纪念之作,能力未知,不知为何从未有任何一位公爵尝试穿戴使用,暂存在雾都工业公司。 【六核蒸汽单兵·红龙】 红龙! 深红泛黑的单兵出现在李衍的眼前,高挑修长,凌厉张狂的造型十分扎眼,在一众实用性为先的蒸汽单兵之中展现出了超群的美学设计。 描述:侧重于近战和敏捷的特殊单兵,可以通过加速燃烧热水的方式提高全维度的属性值,第一架六核单兵,也是最好的一架六核单兵。 李衍不动声色地路过了红龙,也许是对安保力量的自信,所有单兵前都只是些普通的玻璃,要破坏绝非难事。 严宁也偏过头去看红龙,低声解释道: “那台是红龙,最稳定也是最激进的六核单兵,从未投入使用过,当初一诞生就受到了极大的关注度,事实上它也有非常强的作战能力,但是不知为何,历代使用者的下场都是惨死,所有也有人称呼它恶魔的甲胄。” “先前有一些猜想,跟机械造物能否产生意识有关的。” “展开说说。” 李衍来了兴趣,红龙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也闪烁着莫名的光。 “有人说,红龙的内部藏了一颗隐藏的蒸汽引擎,所以它实际上是一个七核单兵,同样的,也有着跟残缺的盖亚一样的问题。” “我有提到过七核单兵巨人盖亚吗,就是那个据说有了自我意识的盖亚,至今无法解释它为什么能在没有人操控的情况下逃出了爱尔兰研究基地。” “也许,你的八核单兵能解答这个问题,只等展览会开始的那一天。” “是啊。” 严宁看着红龙,眼中满是希冀。 “你的研究将在鲜花簇拥之上,万千灯光之下,完美展示到世人的面前,世界将会为之震撼,哈哈哈哈哈。” “等他能合法在雾都居留的那天,世界才会真的为之震撼。。。” 又是几个路过的白大褂,话语传到他们耳朵里,嘴里立刻就蹦出像是触发了条件反射般的夸张描述,讥讽之色溢于言表。 严宁握紧了拳头,目光没有从红龙上离开。 “对了,伦纳德先生在找你。” 。。。 李衍靠在门前,眺望高楼下的雾都,说是高楼,但其实这里还不够高,黄雾拍打在窗户上,遮住了所有的景色。 门后就是在交谈的伦纳德和严宁,他一个无关人员不好掺和,更不能在公司内部瞎转,不然可能会被安保请出去。 他也不太想见伦纳德,缄默人势力对李衍来说还是完全未知的,他不想在已经有很多事情忙的时候再给自己找麻烦。 “女王的身体,没见到啊。。。” 忽然,李衍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撕扯自己的裤腿,他低下头一看,是一只舒展着身子的机械猫,它四爪朝天躺在了地上,展露着柔软的肚皮。 。。。 “严,你的项目怎么样了,八核单兵。” 伦纳德扎着小辫子,随性地笑着,就像是在问候一位多年的老友,他在亲和力这方面,确实很有天赋,或者说很有经验。 “成功激活94次,还未进行动作测试。” 严宁回答道,哪怕他已经见过这位很多次,哪怕伦纳德其实一直待他友善,但他还是觉得,澄静的湖面下,藏着择人而噬的怪物。 “过几天展览会就开幕了,就算我们能帮你推延到第二第三天,你也该完成所有测试了,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严?” 伦纳德双手交叉,叠在腹部,放松地往后靠了一靠,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咄咄逼人。 严宁刚张开口,门外传来一阵骚乱。 连成线的枪声和剧烈的爆炸声在建筑间回响,急促的步调从门前经过,那是全副武装的公司私人安保。 伦纳德心一沉,不动声色地站起来,立刻触碰戴在手上的银色戒指,思绪沉到了无垠星空,海潮涌来,生生不息。 “门今日没有给出警示,但是却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危险。。。” “门还很年轻,比祂要强的旧神屈指可数,在世的旧日支配者多半羸弱,有谁能还能逃过祂的计算?” “皇帝?外神?” 想到这里,他没多做思考,也不顾严宁还在场,往身后的空气一抓,一扇古朴的木门凭空出现,他推开门,就要逃到光怪陆离的世界里。 从那边走出来一个人,伸出来一只手,抓住了伦纳德的手腕。 第110章 刺杀 “外神,出事了。” 李衍的心中一沉,太阳穴猛跳了两下,骚乱渐起。 急促的喘息,慌忙的步子,武器上膛的金属颤鸣,统统都朝着三楼涌去,就是摆满了蒸汽单兵的展览过道所在。 “外神!伟大星神警告过你了,这里是黑衣皇帝的摇篮,祂将在这里挑选祂的骨肉皮囊,一手持热水,一手持机械,黑烟从祂的胸膛处流出,终将笼罩世界,所有窥视着此处的不可名状的神明被颠覆。。。” 骚乱越来越近,蒸汽的尖啸刺人耳目,楼下的玻璃寸寸崩碎,飞舞的残影将黄雾搅碎,天地顿时清朗,一轮大日横空。 走在路上的行人慢慢止步,眯着眼睛抬头看陌生的阳光,旋即看见漫天染血的玻璃渣滓如星般落下,一时间惨叫声不断。 “我以为这些说辞都是甄姐编造的呢。” “愚蠢,盲目!这都是伟大星神的神谕,只有了解了祂的意志,才有可能在无边浩劫中活下来,祂的信徒们将提着煤油灯,踏上伟大星神铺就的道路。” “就没见过你这么碎嘴的神。。。” 艾克希瓦蒂一定也遭受了污染,而且还病得不轻,鉴于祂存在过的古老岁月,说不定已经被完全污染成一团混沌的意识后,又诞生出一丝清醒的新的意志。 不然祂应该比万物之母疯得更可怕更恐怖,而不是现在这种贱贱的癫。 这股子想法在脑中形成后,艾克希瓦蒂那边沉寂下来,再没唠叨了。 李衍怀抱着猫,想着让严宁躲到安全的地方,然后他好浑水摸鱼偷走三楼的单兵。 他的手刚触碰到冰冷的门把手,忽觉如芒刺背,汗毛根根乍起。 转头望去,逆光的蒸汽单兵高高跃起,正好跟初升的太阳重叠,发出了耀眼的银色折射光芒,那纯粹的背光阴影下藏着阴森杀机。 李衍猛地直视太阳,双眼被刺得流泪,只在瞬息的余光中辨认出了白银色的机身和雍容华贵的宫廷鎏金花纹。 五核蒸汽单兵,伊丽莎白! 刺目的紫色从伊丽莎白的手肘处凝成,旋即数道半人粗的紫色空间斩尖啸着从窗外爆射而来! 来不及反应,李衍将猫抱在怀中翻身一滚,漆黑矫健的身影在他的身后沉浮,八道颜色各异的巨翼忽隐忽现,【虚假的王座】接下了第一道猝不及防的攻击。 随后祂高举双手,如捧日月,蛇抬头吐信。 【巨匠造物主】! 有缺陷的物质世界,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第二道空间斩变成了一滩水,第三道空间斩变成了一地爆米花,第四道变成了在空中飞舞的钞票,第五道则是变成了货真价实的钢铁巨刃,狠狠劈在李衍身上。 咚! 他狠狠撞在木门上,即使被李衍挡在了一臂之外,钢铁巨刃还是横劈进了建筑的内部,幸好不是在残片大厦这样的真正的高楼,不然这一下已经将所有人埋葬。 李衍没有受伤,他看得模糊,在第一道空间斩落下的同时,德缪哥的王座跟着伊丽莎白,凭空消失在紫色的空间裂缝里。 王座缺失两角。 如蝴蝶般飞舞的钞票款款落下,李衍捡起来一张端详,上面印着一个嘴角下压似绷不绷的中年男人,上面写着一万元。 “真草了。” 。。。 房间内陷入一种暂时的诡异的寂静,直到严宁鬼使神差地出声道:“史密斯警官?” 爱德华伦纳德僵在原地,一动不动,手腕被银白色的无情铁手握得生疼。 来者正是穿着伊丽莎白装甲的史密斯!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胡子拉碴,脸庞消瘦,嘴里叼着一根刚点燃的烟。 “你是之前的那个,现在是史密斯警长,不,不再是了。” 史密斯的眼神黯淡,手下力道更重。 伦纳德沉着脸,凝重地说道:“这位警长,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对大英人民,对你效忠温莎皇室犯下重罪?” “不,是你们犯下了重罪,那天我在场。。。” 木门外传来了重重的闷响,甚至连石灰木屑都摇下来一些。 伦纳德单手画圈,又一道门在他身前出现,严宁震撼到说不出话来,只见史密斯警长将他那扇门关上,又从新开的那扇门走出,再次抓住了伦纳德的手腕。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被紫袖皇帝侵蚀的人,紫袖皇帝和门是同一个时代的产物,难怪你也可以。。。” 史密斯充耳不闻,继续缓慢但坚定地说道:“那天我躺在地上,见到你们一个个陆续到场,站在大火残肢和污血之中,高谈你们的计划。” “那是一个高尚远瞻的计划,你不清楚,我们获得了一个什么样的机会。。。” “我不清楚,我也不想清楚,那天回去之后,包括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彻夜难眠,思考着一件事情。” “那几千人的生命,在你们眼里到底算什么?” 伦纳德深吸一口气,显得有些无力,他沙哑道:“那只是几千人,我们谈论的是数以亿计的生灵。” “不,我看不见数以亿计的生灵,我只看见惨死的几千条人命,他们夜里在我的脑子里哀嚎,在大火中慢慢融化,或在爆炸里瞬间四分五裂,爱德华伦纳德,以你的祖先起誓,告诉我,你会做这样的梦吗?” 伦纳德不作声,门的里面,一道身影缓缓凝实。 史密斯见状了然,看他神色,似在意料之中。 “你当然不会了,既然如此,真假是非,孰对孰错,我已不愿去分辨,你们全都去死吧。” 忽然,他的视野消失了。 一双藕白的手从门后伸出,蒙住了史密斯的眼睛,又一双手伸出,环抱住了他的腰,无数双手伸出,温柔地将史密斯往后拉,他将跌往美好的天堂。 但他不同意,恶魔尚存人间,就是有个真的天堂,他也不去,何况是个假的。 剧烈的空间波动将手全部切碎,门后的万物之母跪坐在星空之上,娴静淡雅,只是微笑。 门在关上的瞬间消失无踪,房间外,伦纳德再开一门,半个身子探进去之时,一记突然狠戾的飞踢轰在他的侧腰上! 第111章 追逐,星空 代行者直面邪神纯美之门! 缄默人任务已经更新,夺取门之戒后可自行决定毁灭或掌握。 伦纳德余光只捕捉到一抹深沉邪恶的黑色,他的腰弯折成一个夸张的幅度,剧痛麻木,思绪逆流,血大口大口吐出,在胸前晕开来,整个人像风筝一样飞往了门后的星空。 门作为上个时代的旧神,最年轻,几乎最强大,祂预测不到的事情屈指可数,无非就是外神和皇帝两个变数,偏偏今天见鬼了,这两个都找上门来。 李衍舔了舔嘴唇,在门关闭的前一个瞬间尾随伦纳德冲进了星空,能推进任务进度的机会,他绝不会放过。 浩瀚的星海中,无数诡异的窥视下,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外神!你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艾克希瓦蒂急切的声音在李衍的脑海里响起。 “行,知道了。” 李衍整个人被包裹在凶恶的黑色蒸汽单兵中,狠戾的三角眼护具下是他冷冽的眼神。 六核蒸汽单兵·豺狼! 主攻近战杀伐的冷兵器之王,所有近战武器伤害提高1000%,挥舞速度提高1000%,自带武器不灭的利爪,不灭的利齿,50%机率直接折断与它碰撞的所有冷兵器,无视任何效果生效。 除去运气,所有属性提升10,敏捷已成倍提升。 豺狼单兵包裹着的左手,第三只眼似开不开,不停转动着。 “代行者本体属性未达到使用条件,外置属性仅提升战力,不能解除任何限制。” 红龙和其他几架单兵被【巨匠造物主】改变了形态,不是变成玩具,就是变成木偶,乖乖跟着小黑衣皇帝躺在同一个口袋里。 机械猫则是紧紧抱住了豺狼的尾巴,在风驰电掣中喵喵大叫,兴奋地观察着陌生的环境。 李衍四肢并用,笨拙地利用着六核蒸汽单兵豺狼的仿生机械结构,歪七扭八地在星空之上奔跑,成倍的敏捷属性增加其实就比他自个跑快了那么一些。 这个世界上也许有刚上手一具顶尖复杂的单兵,就能如臂指使,驾轻就熟的天才,运用各种机体的细节和眼花缭乱的操作,轻松追上伦纳德将其踩在脚下肢解破碎。 但这个天才不是李衍。 他只觉得豺狼的机魂在不断引导诱惑他做一些他不了解的东西,在他连操作都勉勉强强的情况下。 伦纳德不停往身前虚抓,一道道通往不同地方的门不停打开,无人的街道,人声鼎沸的酒馆,逼仄的地下拳赛,华丽的宫殿,黑色的死神如影随形。 伦纳德的额头上蒙上了冷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今天他的遭遇,简直是戏剧性的莫名其妙,最好或最坏的剧本家都编排不出来这样的剧本。 手上的戒指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淡漠的意志从那边传来。 “你说咎由自取?不是的,这没意义的轮回终将在我的手里,只要能把皇帝掌握在手里,这是可能的,只是从来都没有人尝试过。。。” 总有人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呵呵。” “不过你说的对,皇帝无时无刻都在吸引着不同事物的靠近,包括外神和旧皇帝的意志,这次是我疏忽了。” 逃亡间,道路又被堵住,面前是疯狂打开空间裂缝的伊丽莎白,在极致加速度的加持下,任何挡在跟前的人都会被碾成碎肉。 伦纳德呆了一呆,大叫:“母亲救我!” 遥远遥远的星河,一颗白星闪烁,万物之母的双手轻轻将几人捧在手中,如同捧一汪春水般温柔,似是不忍看其泛起皱。 史密斯狠狠撞在伦纳德的身上,顺带挥出去几道半人粗的紫色空间斩。 这些攻击落到伦纳德身上像是石头落入了深海,除了激起了几个涟漪,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不知何处而来,不知是何意味的低声吟唱传来,怜悯慈爱,轻柔婉转。 史密斯的脸色苍白,甚至能看见血液在皮肤下流动,强行使用皇帝的权能,对他来说依然是很重的负担。 伦纳德退后几步,跟史密斯拉开了距离,他扯了扯领带,压下了粗重的喘息。 “旧时代的余孽,紫袖皇帝已经完成了祂的使命,不该再出现,现在离去,或者死。” “这里没有紫袖皇帝,只有愤怒的我。” 万物之母到来后,那些肆无忌惮的诡异窥视躲了起来,悄悄地打量这几个闹破了天的渺小存在,强烈的目光几乎凝成实质。 “是吗,那可惜了,人类操控皇帝斩杀所有旧神,永远繁荣昌盛的伟大前景,你看不到了。” 伦纳德木着脸,假意说着惋惜的话语,现在有了门和万物之母的帮助,局势的掌控权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他原本以为是这样。 李衍急刹车起拳势,空挥出一拳,然后豺狼的血腥大嘴狠狠咬在伦纳德的身上,撕扯下一大块血肉! 【楚庭天君】 每次攻击对目标进行一次判定,若击中减少目标全属性1,若未击中下次攻击无视任何效果强行击中。 万物之母的身影在伦纳德的身后出现一瞬,东皇太一睁开了闭起的眼,太一混沌之息在无垠星空弥漫,直接驱散了澎湃的生命力量。 无数的窥视忽如被狂风吹拂的蜡烛,无数的不可名状神明不安躁动,星河像是沸腾开来。 陌生纯粹的力量,有如皇帝诞生的威势。。。 李衍收起了神威,盯着十几步外惊疑不定的伦纳德冷笑。 四周慢慢安静下来,星点闪烁,漆黑更甚,邪神们放弃了窥视,远离了这片地区。 顶级传承东皇太一的威慑力恐怖如斯。 真的皇帝已经快要登基,动乱快要到来,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祂们都不想招惹一个感觉跟皇帝差不多强的外神。 偌大的星海,只得三人默默对峙,史密斯有开启空间裂缝的能力,伦纳德可以开门,而李衍则是被告知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于是近半人长的十道钢铁巨刃从豺狼的爪间噌地伸出,寒光照人。 第112章 真相 豺狼猛扑而出,在1000%的挥舞速度加成下,不灭的利爪舞成了叹息之墙,伦纳德左支右绌,身上很快见红。 万物之母的庇护被东皇挥手驱散,门的先知能力对外神不起作用,现在他只能不停地开门躲避逃跑,没有一点反制的能力。 纯白纯美的大门屹立在星海中,沉默不言,没有主动做任何事情,外神也好,皇帝也好,野心家也好,祂似乎只服务于拥有门之戒的人。 雪山,深海,高原,又回到星空,两人不停追逐,在这颗果实的各个角落留下了仓促的足迹。 伦纳德的全身都快散架了,被踢中的腰部和被咬了一口的肩部一阵阵的抽痛,更别说新舔的数道新鲜伤口,他没有像A先生或李衍那样变态的身体素质,再不接受治疗,他可能会死。 身后的豺狼四肢并用追赶着,尾巴忽地竖起,给趴在上面的机械猫吓了一个激灵,爪子时伸时缩,飘忽不定,机械结构不停改变,蒸汽引擎呼出白烟,烟中恶狼越来越近。 有一种脸滚键盘的凌乱感觉。 不知道触发了豺狼什么设置,总之李衍跑得更快了。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伦纳德仓促间朝身后开了一扇门,李衍猛地冲了进去,可惜六核单兵豺狼赋予的速度太快,还没来得及关门,立马就被他一个折返跳了出来。 “外神,我们无冤无仇,这个世界的事物跟你无关,只要你肯离去,权力,财富,女人,我什么都能给你。” 豺狼无意识地咧开嘴巴,晃荡在外面的舌头不知道起到了一个什么作用。 “怎么无关,我是根正苗红的男爵,将几千条人命炸上了天的凶手之一就在我面前,你觉得无关吗?”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进行凶狠的交锋,豺狼在李衍的驾驶下胡乱动作,手腕处侧着弹出来一排鸽子蛋大小的飞弹,瞬息间就发射了出去,正正当当落到了伦纳德的伤口里。 两人呼吸一窒,默契地停下了动作。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燃不尽的火焰,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烟雾蔓延开来。 当然了,烟雾是冷兵器斗最好的伙伴。 美中不足的就是把李衍的眼也迷住了。 按道理来讲,既然有迷雾飞弹,就会有应对的装甲设计,只是这会儿没有时间再去研究,李衍凭着脑中的印象就冲了出去。 几步踏出,气温急剧下降,耳畔是滴答的水流声,眼前是一面沾满血污的茅墙,尖锐的矛头离李衍的眼睛就差了那么一点距离,他险些被成墙的尖刺捅成刺猬。 他舔了舔牙龈,血腥的味道使他有些兴奋了起来。 伦纳德看见从陷阱里毫发无伤跳出来的李衍,眼神晦暗难明,他半只脚踏进了另一扇门,又停下了。 “不跑了?” 李衍冷笑道。 是跑不了了。 门后的温馨小房间,火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厚重的毛皮地毯锁住了所有外泄的温度,墙上挂着一套完整的熊皮,大熊的眼神空洞,在火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史密斯就站在熊皮的前方,举起了他的神之左手。 “这位,外神,把他交给我就行了。” “行啊,我只要他的戒指。” 伊丽莎白和豺狼对了个眼神,两人迅速达成了初步共识。 伦纳德在这个关头忽然想起了清人之间流传着一种说法,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他的左眼皮开始狂跳。 没等他宽心一些,右眼皮又开始狂跳。 不远处的李衍从腰间摸出来一个真皮钱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沓钞票,他拿出来点了点,又端详了一下钱包,接着统统塞进口袋里。 又是小千的点数进账。 麒麟刺青在他人见不到的地方耀武扬威,发出红色的光晕。 【富贵】 朴实无华的被动,出门就能捡到钱。 伦纳德呼吸一顿,但又想到清人之间也流传着一种说法,破财挡灾。 绝望关头,他反而沉着了下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旁若无人般坐在了门槛上。 他淡淡道:“外神最是冷漠无情,不可能对那些蝼蚁有什么怜悯之心,直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李衍笑了笑,越过他看了一眼门后的史密斯警长,豺狼面甲下的表情玩味,他问道:“你觉得我要什么。” “真相,我觉得你要真相。” “真相,这倒是新鲜。。。” “我先下结论,几千人的牺牲是为了数亿人的生存,甚至几亿人的牺牲,只要能打破轮回的枷锁,也是值得的。” 史密斯平举左手,不为所动,伦纳德这会儿就算能讲出花来,等他讲完之后还是要死的。 “也许你已经猜到了,每一位旧神,每一位旧日支配者,祂们都是一个文明最终呈现的形态,所谓的飞升成神,无论祂们刚诞生时多么美丽多么强大,随着岁月的变迁,总有一天,祂们会长出恶心的触手和眼睛,变成邪异的怪物。” 这就是真相。 难怪人类都是愚蠢的,原来一次又一次坚定不移地选择一条走不通的道路。 三人四周的星辰一闪一闪,似乎在对亿兆年来的沉重历史发出反抗和哀鸣。 “新生的旧神们啊,都觉得祂们是特殊的,等到祂们发觉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只剩下了两个选择,不是在无垠星空中孤寂地死去,就是在每个时代皇帝肃清一切之前,以神的虚名,怪物的姿态苟延残喘。” “所以,我想依靠门和皇帝的力量,为人类找出新的道路。” “那万物之母?” “我需要干净的祂,迅速创造大量新的生命。” 伦纳德笑了一笑,继续道:“现在人类的路已经走歪了,需要重新设计道路。” “。。。” “我去你的吧。” 伦纳德低头,他的手臂突然齐根断了,血液像喷泉一样往外喷出。 他只捕捉到一道快似闪电的白光划着诡异的弧线朝他飞去,来不及反应,事情已经发生。 李衍将断手上的门之戒摘下,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第113章 门的权柄 “艾克希瓦蒂,你被耍了,伦纳德跟你不是一路人。” “。。。伟大星神亲眼所见,他的确清除了污染。” “污染没有被清除,只是转移了,就潜伏在A先生的身体里,我都知道的事情,你也该知道,而且他刚才亲口所说,你也听到了。” 也许是受到的打击太大,艾克希瓦蒂那边没了声息。 其实把污染从旧神的身体里剔除出来似乎不难,但问题是污染不会消失,一旦出现就会永远存在下去。 一个个文明的前仆后继,一次次的举族飞升,带来的是更多的绝望,越来越多的没法清除的污染,无论是谁来看都会扼腕叹息,随后得出同一个结论,这颗果实迟早要完蛋的。 或许有拯救这颗果实的方法,就像东皇太一能把已经消失的果实重新挂在建木上一样,但是很显然旧神们自顾不暇,历任皇帝则是都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 山谷之间,流水潺潺,面前是山顶的一个小湖泊,碧绿清澈,宛若童话仙境,一层层高大的榆树将这里笼罩,李衍随意开了一道门,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豺狼的引擎冒出了阵阵白烟,双眼失去了光芒,随着后背的几个支撑点脱钩,沉黑的金属背甲打开,李衍后退一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德缪哥的影子渐渐消失在空中,口袋里的玩具单兵们被扔了出来,几经变幻之后变回了原先威风的模样。 豺狼,星火,灰熊,暴徒,还有红龙,五架单兵。 依靠着【巨匠造物主】的诡异能力,李衍或成为雾都偷盗行业的传奇人物,青史留名那种,毕竟谁能想到有人能把几架单兵揣到兜里呢。 李衍想了想,漆黑的领域再次蔓延,豺狼变成了一柄刀,星火变成了快要爆炸的土制炸弹,灰熊和暴徒变成了衣柜和衣架,红龙变成了一幅画,画里还是深红的单兵,似乎还眨了眨眼睛。 李衍则是变成了一只粗野的大猫,他看着几步外的炸弹立刻浑身炸毛,漆黑褪去,所有东西立刻变了回来。 果然,不分敌我地释放是不需要消耗任何精神力的,但是这样的情况下就完全超出把握了,没有太大的意义。 十分看脸的一个技能,诡异且强大,变幻完全随机,有可能创造出对自己非常有利的情况,也有可能瞬间害死自己。 叮。 代行者完成任务:掌握缄默人。 物品门之戒为任务物品,代行者可在本次任务内随意使用,但无法带出果实,可在结算时使用点数购买。 “我猜也是。。。” 李衍打量着戴在中指上的门之戒,他已经暂时掌握了门的权柄,触碰的瞬间他就与星海中的纯美之门建立了某种玄之又玄的联系。 只要他把手伸出去作拧把手的动作,同时在脑海里勾勒目的地,就能开出一道门,通往他想象的地方。 一道普通的木门凭空在草地上出现,李衍尝试着拧开了门把手。 阳光透过玻璃,折射成了七彩的线条,柔柔洒在地面上。 门里是他府邸内的浴室,玻璃已经修好了,地面干燥没有湿润感,看来这几天没有人使用这间浴室。 李衍关上门,这次他脑子里想象的是他在广州的出租屋。 门打开,是一间精致温馨的房间,上头的熏香弥漫,几根蜡烛平添了浪漫的气息。 床上躺着两个赤条条白花花的身子,正到陶醉不已,飘飘欲仙的时候,金发女郎无意识张着嘴,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中无意瞥见了床边的人影。 “啊!!!” 尖叫声踩准了关键的时候,来得突然又恐怖,她的男伴吓得一个哆嗦,立刻就抱住了后脑勺并且下意识蜷缩成了一团,动作一气呵成,十分熟练。 “等等,等等!琼斯先生!听我解释。。。” 李衍关上门缓了几秒,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现在知道了门的权柄只能在果实内使用,至于刚才的一幕,如果不是那么碰巧,那就是纯美之门的恶趣味。 随后跟着门的引导,他闭上眼睛,三团模糊的白光在闪烁,一团在雾都郊区,一团在富人区,一团竟然就在他的府邸上。 这些是缄默人的成员,加上门之戒持有者本人,就区区四个人。 伦纳德提过门还很年轻,是上个时代飞升的神,也许祂没有必要集结大量的信徒以维持祂的存在。 “竟然有一个人就住在我家里,有意思。” 李衍正研究着门之戒,在他身旁一道空间裂缝展开,穿着伊丽莎白蒸汽单兵的史密斯走了出来,叼着根烟,面色憔悴。 “杀掉了?” “跟丢了,没找到他去的地方。” 李衍点点头,略感惋惜。 纯美之门是他的傀儡,伟大星神是他的棋子,万物之母也站在了他的一边,爱德华伦纳德,真是下了一盘好棋。 “接下来什么打算啊,警长?” 史密斯的烟快要烧到嘴边了他都没发现,留恋般地吸了两口,扔到地上踩灭了。 “雾都工业公司最高等级的安保,再杀进去不太容易了,但是其他的人,术士,皇室,血族,A先生,还是可以杀的。” “那我呢?” 李衍笑笑摊牌,那天爆炸惨案的最后,他在木已成舟的情况下帮助伦纳德完成了他的计划,虽然是无意间命运的捉弄,但是也算是半个共犯。 如果他是史密斯,那么他已经死了几百次了,绝不可能放过。 伊丽莎白加上紫袖皇帝,不知道有多快,不知道有多强,算上他藏拙的可能性。。。 李衍的手心微微渗出汗。 “你跟我一样。” 史密斯摇了摇头,半个身子已经步进了空间裂缝,他回头说道:“你朋友的项目是我在破坏,皇帝的容器,不能落到伦纳德手里,但是你插手的话,我就不管了。” “。。。” “A先生现在不是快死了就是强的可怕,最好不要去找他。” 史密斯点点头,消失在了裂缝中。 李衍松了口气,打开了通往金丝雀餐厅的门,忽觉脚下有什么东西挡路了。 “喵?” 第114章 法案 “蔡,我记得你,三十年前你刚下货船就碰到了和联帮袭击蒸汽警卫的恶性事件,你侥幸逃过警卫的抓捕,但是你的几个兄弟被收押控告后,直接死在了狱中。” “当时我的父亲是这一片的警长,他决定私下补偿给你一笔钱以表达歉意。。。” 明亮的大堂内,一张张圆桌不规则地摆在角落,一个个政界名流,或商业大亨,按利益集团围坐,有的两三人,有人三五人,都朝向坐在大堂中央的男人。 披肩发,黄皮肤,西装笔挺,蔡川端坐在椅子上,他的面前没有圆桌,这样布局像是在审问犯人,但他的态度从容自信,面对一众大人物丝毫不落下风。 “但是你没有要这笔钱不是么,那天我踢球回来,看见你穿着盖不住腚的裤子,跪在我父亲的脚下舔着他的鞋子,就为了换来三柄老得快用不了的燧发枪和几把开刃的小刀。” “你那时候,真像一条狗。” 说话的这人几乎是正坐在蔡川的跟前,一副标准的爱尔兰人面孔,苍白皮肤蓝色眼睛,在酒精的刺激下甚至都能看到发青的静脉鼓动。 他摸了摸英年谢顶的头,抓下来几缕头发,淡漠地说道:“三十年后,那条狗有了自己的帮派,垄断了全国大部分的鸦片生意,现在已经能跟我平起平坐了。” 蔡川的过去被一点一点解剖,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仍然不动声色,坦然自若。 在他的身后是斯坦威总警长,和全雾都最好最贵的王牌律师。 他花了大价钱,把这两位拉拢到自己的一边,甚至还动用了大清领事馆大使的关系,才将这一批人拢聚一堂,才有了今天对话的机会。 “说完了吗。” 对面脸上的横肉往上扯了一下,没有回复。 “今日在下将诸位邀请过来,是为我族同胞伸张正义,同时也是对雾都宗旨国际化平等共同繁荣之精神的质疑。” “正如各位所知道的,经过下议会和上议会的共同决议,工人党领袖爱德华伦纳德提出的对大清关系和非法移民的法案再修改,已经通过。” “几乎就是在报纸出街的后几分钟,清人的聚集地就遭受的惨烈野蛮的袭击,恶意纵火,抢劫,死伤过百,暴徒们用他们的辫子把他们绑在屋内,看他们活活烧死,或是直接用刀活活刨开身体,就为了看他们是不是披着人皮的老鼠。。。” 蔡川的语气冷漠,话语简洁有力,有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在场的的众人都是在险恶的环境中摸爬滚打的人物,无论心里想些什么,脸上也没有直接体现出来。 “而警卫队做了什么,他们纵容了半天的犯罪,等到真正的罪犯从容离去之后,才赶到现场清理满地满墙的血迹,拖走了一具具尸体,又把等待救援的伤者统统都关到监狱里面等死。。。” “直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位真正的罪犯被抓捕归案,监狱里全是哀嚎着的等死的清人。” 蔡川猛地站了起来,众人交换眼神,一时间竟然没有接话。 这个常年吸食鸦片的清人老头,在民族危险的时刻爆发出了惊人的韧性和力量。 斯坦威总警长咧了咧嘴,当然没有人真正在监狱里等死,受伤的清人确实都是些老实的渔民或者工人,他们得到了非常贴心及时的紧急救治和普遍治疗。 他们是警卫,又不是什么魔鬼。 虽然这些都是在他收了蔡川的好处之后才做的,这个老头近年来所积累的财富和地位确实惊人,几句话之间就给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价格。 爱尔兰人擦了擦鼻子,嘟囔道:“你的同胞才是真正的暴徒,我手下的警卫是受到了攻击才把他们抓进监狱的。” “一群拿着扳手和鱼竿的人去袭击配备连发热武器的单核蒸汽警卫,这个笑话不好笑。” 斯坦威干燥的脸皮刚刚展开了一些,听到金主说不好笑,又收了回去。 “蔡,你说这些没用,报纸你看了吗,蒸汽鸟报社,大爆炸惨案的主要凶手,就是你们的清人,黄龙术士,比起害死几千人,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琼斯,不要乱说。” “琼斯警长,我有必要提醒你,谣言不应在此次谈论中出现,而且我的当事人跟此事毫无关系,如果你继续纠缠,就会收到蔡先生的律师函。” 蔡川身后的两人同时发话,看来大英官方暂时还未将此事定性,留了些许回旋的空间。 琼斯掐住了这段话语,转而说道:“有钱不是万能的,蔡,你送往我家里的那一万磅,我已经退回去了,有些人你收买不了。” 周围人本来还在犹豫,听到琼斯已经敞开了说,于是陆陆续续大部分人点头表态。 “而且你也说了,法案已经修改通过,今后你们清人在大英面对的不再是非法居留的不方便,而是随时可能被遣返回国的风险,你以为你能一直逍遥法外么,你以为你能一直游走在黑色地带么。” 他恶意地笑了笑,口气不屑。 “在我眼里,你还是那个光着腚拍马溜须的黄皮老鼠,最多也不过是一个贩卖毒品的流氓恶棍,要是我是你的话,我就带上所有能带的钱,趁还能离开的时候离开大英。” 蔡川沉默了许久,起身就走。 刚到门口,远处传来一声巨响,雾都工业公司的方向骚乱不断。 。。。 夜晚,房间。 打字机,纸笔,一沓沓稿件安静地躺在桌子上。 得益于这几天的惊天爆料,蒸汽鸟报社印刷的报纸几乎被一扫而空,隐隐有压过雾都时报一头的迹象。 也得益于这件事,警卫已经找她谈过话,希望她能停止该类消息的传播,不然迎接报社的命运就是被封禁。 克洛伊弯着腰坐在椅子上,手撑着下巴,望着衣柜镜子里的自己怔怔出神。 那里是一团黑雾,无数奇异陌生的生物从镜子中间的一个漩涡冒出,黑雾的虚影倒映在她的身后。 她发了神,意识模糊。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第115章 污染 门外是抱着猫的李衍。 怀中的猫伸展身躯,打着哈欠,用长长的尾巴撩拨着李衍的鼻子,如果它有毛的话一定会惹来喷嚏连连,但实际上它没有毛,其实它也不会困。 代行者发现唯一级物品:阿斯莫尼的身体。 【黑衣皇帝的改造】 【梵天赐福】 描述:祂的灵魂被红冠皇帝拘禁,祂的身体则是被藏到世界另一边的大洋,东印度公司在印度洋下发现了梵天祭坛上的祂,并且交由了雾都工业公司。 将其交还给阿斯莫尼可能导致不可控的后果。 完成本次任务可以获得支线任务奖励。 猫打了个转,紧贴着李衍的胸膛,两个小爪子一张一缩,时不时发出细微机械的运转声。 柔软又冰冷的铁皮下就藏着女王的身体,不知道雾都工业公司那帮子人怎么把祂改造成猫了。 。。。 门开了一个小缝,克洛伊的脸探了出来,苍白而疲惫。 “李先生?” “是我,我找到女王的身体了。” 克洛伊眼神一亮,随后脸上闪过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担忧,她将李衍迎进了屋。 有种诡异的波动。 房间里没开灯,今晚也没有月亮,只有昏暗的台灯亮着,灯下尘埃飞舞。 克洛伊坐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开口道:“你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好了,李先生,那些情报传遍了大街小巷,果然引起了很大动乱,最先受到的冲击的就是清人和几个异教,血族和皇室还未作出回应。” 她犹豫了一会,补充道:“这个国家,这座城市,并非所有人都对清人抱有恶意,如果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克洛伊,谢谢你,我不会有事的,至于我的同胞,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事情都有解决的方法,不是么。” “也是。” 克洛伊笑了笑,有一种虚弱病态的美,跟近代欧洲崇尚的肺痨浪漫化想象呈现别无二致,事实上,此刻的时间线跟那个年代也没有差很多年。 “聊点别的吧。”李衍话锋一转,说道:“阿斯莫尼,是不是出状况了?” 克洛伊闻言沉默了一会,身体忽地开始止不住的哆嗦,脸色惨白,眼眶微红,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祂,祂。。。” “请帮帮我们。。。” 衣柜的全身镜里,浮现了一个曼妙矫健的女性身影。 她的五官绝美,身姿挺拔,全身由纯粹的黄金打造,身着镶满了宝石雕刻了瑞兽的骑士全甲,头戴造型奇异的奢华皇冠,手拿数米长的黄金旗枪,各种飞禽走兽,流水高山在她的四周沉浮,极具美感。 系统提示。 代行者已直面邪神——阿斯莫尼(被污染) 系统已收录,奖励代行者10000点数。 “被污染?” 就像是在印证系统的说法,那些高贵的,奢华的,神圣的,英武的统统裂开来。 镜子的中间黑雾翻滚,黄金的皮肤敞开口子,从那些伤口处,从甲胄的缝隙处,贪婪的残暴的触手伸了出来,陌生的钱币,闪亮的宝石,首饰,罐子,武器之类的东西镶嵌在触手上。 “你是什么时候被污染的啊?” 李衍开口。 那团黑雾闻言激荡,触手在其下涌动,竟然猛地涌了出来! 李衍眼神淡漠,飞仙瞬间上手,起势侧身,平刺而出。 八卦剑,青龙献爪! 身后的克洛伊倒在床上失去了意识,七窍中阵阵黑烟冒出。 飞仙行若青龙,直捣黑雾深处,触手放弃了攻击克洛伊,而是回过头来将李衍包成了粽子,滑腻的触手之下,他的眼神依旧凌厉。 一滴太一混沌水顺着剑尖滑进了黑雾之中,青龙再献爪,触手们颤抖了几下,哆嗦着滑回了镜子里。 房间里一片寂静,镜子里的阿斯莫尼面无表情,但是李衍能感受到祂的震怒和忌惮。 “外神,你总有一天会走的。” 传来的声音遥远,歪腻,每一个声调都落到人想不到的位置,邪异,空灵。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红冠皇帝杀死了我,祂将我的灵魂和肉体分开保存,但是会被污染的,不止有肉体,还有灵魂。。。” “我很早之前就被污染了,只是今日才真正意识到。” 李衍沉默了两秒,说道:“你的身体我带回来了。” 撕裂的皮肤,破碎的黄金甲胄,诡异的触手,黑雾翻滚,镜子里的阿斯莫尼不为所动,甚至动也不动,像一幅疯子画家着作的邪典怪画。 “又有什么用呢,现在回到身体里也没用了,这只会加速污染蔓延的速度。” 李衍转头,床上的克洛伊被冷汗浸湿,身上也长出了细小的触手来,黑烟还在不断冒出,她正在承受极大的痛苦,即使她昏迷了,也无法逃过污染的侵害。 连众神都恐惧害怕的污染,又岂是凡人能承受的,就算放在李衍身上,也不见得他能撑下来。 “不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克洛伊小姐,她快死了。” “外神,你无法杀死我,同样的,也没有必要为了她去忤逆我。” “阿斯莫尼,告诉我,星空之上已经有了那么多被污染的旧神,就算多你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阿斯莫尼的表情动了动,勾起一抹冷笑。 “相信我吧,没人会期待出现一位强大的,被污染的,真正行走于世间的神,特别是在皇帝诞生的前夕,这是我的理性神格做出的决断,外神,现在离去。” 随着一人一神交流,克洛伊痛苦地弓起身子,血液慢慢流出,皮肤变得漆黑。 李衍抿嘴擦剑,心里已经做出了决断。 阿斯莫尼怪异地笑,说话语气声调还是那么的奇怪,像是奏响了邪异之歌。 “你觉得你能杀死我?” “我知道你们不能被杀死,但我曾驱逐过艾克希瓦蒂,祂还能回到星空的本体,没有了身体的你,意识又该去往哪里呢?”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李衍眼神一戾,藏在背后的飞仙突现,八卦剑,蛰龙翻身! 同时他将在地上舔身体的猫一把抄了起来,扔向了黑雾。 “喵!” 第116章 大梵天 猫和黑雾碰撞的瞬间,房间内安静了一瞬,一股澎湃炙热的力量蔓延开来。 猫裂开了,包裹在机械零件之下的是九颗骨肉引擎组成的心脏,准确地说,是亿万颗骨肉引擎凝聚成九颗骨肉引擎后,再拼起来的矩阵,此刻正陆续紊乱跳动着,澎湃而有力。 它的脸上显现了惊恐和愤怒,胡乱扑腾着四肢。 黑雾和镜子里的画像也尖啸不止,拼命远离。 阿斯莫尼的身体和灵魂,自红冠皇帝之后分隔了不知道多少万年,本该回归一体的祂们,相见的一刻却都在互相排斥彼此。 “喵!” “走开!” 克洛伊痛苦扭曲,肉身有了崩溃的迹象,长粗的触手僵硬摆动,越长越多。 在李衍正提着剑思考怎么把祂们弄到一起时,他没看到,在猫心脏的中央,有一撮白色翘起来的小胡子,微微动了一下。 那撮胡子飘了起来,被猫爪子一拍。 突发大威严大恐怖。 温馨的小房间,昏暗的灯光,争执着的三个生命,如被潮水吞噬,消失。 周围瞬间陷入一片天地初开前的混沌,恍惚过后,斗转星移,斑驳陆离,宇宙初开的同时,一朵莲花顺着河水飘下,在无尽混沌中绽放。 那撮白色的小胡子,在变大变大,无止境地变大。 空灵厚重威严震撼的吟唱鼓点四面八方涌来,声音从开始的若有若无,到近在耳畔,再到震耳欲聋,让人忍不住想跪地顶礼膜拜! “aham brahmaasmi,“aham brahmaasmi。。。” “唵,礼赞梵天,礼赞梵天!” 四面八臂的大神出现在一人一猫一神的眼前! 祂端坐在莲花之上,祂的四个面各有喜怒哀乐,祂的八只手拿着各式宝具,朦胧宇宙作祂的身躯,亿万星辰勾勒出祂的模样。。。 三相神,四面佛,大梵天! “礼赞梵天!” 阿斯莫尼和李衍抬头望天,看着那个塞满了整个宇宙的身影,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被开膛破肚的猫则是打了个哈欠,那样子不像是见了一尊至高神,像是见了家住隔壁经常喂它的老爷爷。 叮。 系统的提示。 代行者已发现传说级物品梵天之须,使用后开启SSS级神灵类传承大梵天的传承事件,可以自行寻求合法获得的方式,或在结算时通过点数购买。 “陌生的神灵,汝已苦修圆满,说出汝之愿望,吾将赐下赐福。” 梵天发话了,声音浩大无情,在空旷宇宙中回响。 李衍留意到梵天的身体处在虚幻和凝实之间的中间态,只有那一小撮,甚至都不是完整胡子的那部分,才是完全真实的。 “靠一撮毛跨越世界降下祝福,恐怖如斯。。。” 换个角度想,红冠皇帝随手一扔把阿斯莫尼的身体扔到别的世界了,也是非常的恐怖。 “喵~” 猫猫也抬头看梵天,它柔柔地喵了一声,梵天悲天悯人,怒目金刚,冰冷淡漠的三张脸慢慢破功,竟也现出慈和仁爱的笑容。 四面佛四面仁慈,真乃世间罕见。 祂将空着的一手平举,手心朝外,模糊的光晕散出,威严神秘的主神赐下了祂的赐福。 “如你所愿。” 霎那间,镜内的阿斯莫尼连同着衣柜上的全身镜崩溃重组。 克洛伊身上的黑烟疯狂涌出,注入到了坍缩后凝成的小球里,一会拉伸,一会缩小,在梵天的注视下不停改变着形状。 没过几秒后,邪神阿斯莫尼的灵魂再次拥有了自己的躯体,一只跟机械猫差不多的金子猫,姿态修长优雅,眼眶里是玻璃做的透明眼珠子。 猫把它的蒸汽金属身体合上,那股前文明的力量被再次封印了起来,它兴奋地跑上前去蹭了蹭阿斯莫尼的下巴,发出了惬意的蒸汽呼噜声。 阿斯莫尼就像是一只真正的猫,揣着手优雅地坐在地上,心情复杂地接受着来自自己身体的示好。 梵天的目光从两猫身上离开,忽地转向李衍,表情变得鲜活而真实,如果说刚才可能是祂的一缕意识在完成赐福的任务,那现在就是祂本人降临。 李衍浑身一紧,身体僵硬,倒不是梵天对他施加了什么压力,纯粹是精神上的紧张和对未知的谨慎。 “。。。” “有翼的小飞虫,真好,想去往哪里就去往哪里,你们很久没有光顾过吾的花园了。。。” “湿婆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不会灭世,毗湿奴正掌管着整个世界,你们现在可以到访,告知你的同伴罢。。。” 混沌消失,安静的房间,宁静的夜晚,乌云散去了,月光洒下,如繁星点落。 梵天也消失了,一小撮白毛从空中落下,被机械猫一爪子拍飞再次升了起来,它玩得不亦乐乎。 李衍转过头来,看见英武的女王坐在的椅子上,各种宝石,黄金,闪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代行者直面神灵——阿斯莫尼。 系统错误,发现奖励已经发放,补充资料已发往主系统。 获得结算后额外补偿奖励。 李衍舔了舔牙龈,把剑收了起来,说道:“我看见你变成猫了。” “那毕竟是我的身体,就算不知道为什么变成猫了,也不会真的许愿把我也变成猫。” 女王闷闷道。 “那你现在没事了?” “那位把污染清除了,但是我的本质还没变,污染迟早还会再来。” “起码你再次获得了清醒的岁月。” 阿斯莫尼站了起来,几乎跟房间里的天花板齐高,李衍抬头仰视,只能看见闪瞎眼的镶嵌宝石黄金甲胄。 “有一件事情我想不明白,你可以说是一个好神,想到了不与自己的身体融合危害世界,但想不到放过克洛伊,你当时到底是什么想法?” 李衍颇感兴趣地问道,阿斯莫尼闻言有些低沉。 “那是出于一个自私邪恶的考量,人是如此,所以人变成的神也是如此,我不想她知道,所以也不想你知道。” “等小克洛伊醒过来,就告诉她我变成猫了吧,这样她会好受些。。。” 第117章 名声鹊起 克洛伊坐在床上,抱着冰冷的猫愣愣发呆。 房间书桌对着的窗户敞开着,夜风宜人,星光闪闪,那个陪伴了她年少岁月的,神秘古怪的,渊博强大的存在,不见了。 她的眼神空洞,猫在她的怀里打滚,一样的用尾巴撩拨人的鼻子,克洛伊不为所动,只怔怔出神。 很快猫就对克洛伊的头发又起了兴趣,不停用爪子去抓。 李衍上前两步,坐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捣鼓了两下打字机,开始了写作。 啪嗒啪嗒啪嗒。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你说,阿斯莫尼女士走了?” 李衍停了下来,回道:“是啊,祂让我跟你讲祂变成了猫,这样你会好受些,但是我想你应该有知情的权利。” “喵~” 克洛伊摸了摸怀中的猫,顺了顺它那并不存在的毛,猫立刻打起了呼噜,克洛伊感受到了,莫名令人安心的气息。 她站了起来,抬头望夜晚的星空,仿佛有一颗星特别地闪耀。 李衍瞥了一眼少女的侧颜,忧郁而哀伤,他随口问道:“伤心了?” 少女关上窗户,一头扎进了温暖柔软的被褥里,闷闷道:“没有。” “没有才怪。” 克洛伊不吱声了,好一会才回道:“还是有一点。。。” “是习惯了祂的陪伴?还是离不开祂的教导?抑或是舍不得祂那寻找宝藏的能力?” 克洛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那里是一个极致奢华的吊灯,纹路清晰,刻印生动,听说是什么已故大师的手笔。 实际上这间看似普通的小房子里,小到碗碟杯子,大到家私挂件,墙上的油画,天花板的灯,李衍坐的椅子,在用的打字机,统统都是名贵物品。 这全要归功于阿斯莫尼的权柄。 现在能揭示宝物所在的女王离去了,从小到大都不在乎钱的克洛伊,也要开始考虑钱的问题了。 李衍见没得到回复,他停下仔细想了想,哑然失笑。 连一个衣柜上的全身镜的镜框都是纯金打造,可想而知女王的权柄并非浪得虚名,去掉日久生情的因素,再说不伤心那都是假的。 “祂,没有说去哪里吗?” “祂说要去找新的道路,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打字机啪啪作响,李衍习惯了一会,手速开始起飞,仿佛又回到小学机房练打字通时的新奇感。 “而且,只要祂没离开这颗果实,我猜你总能通过方法联系到祂的,就像其他的旧神一样。” 克洛伊闻言眼神一亮,直接坐了起来。 她越想越觉得李衍说的有道理,短暂的分别,不过是为了更好的遇见。 李衍捣鼓了两下,将写好的稿子撕下,放在了手边一沓新闻稿的最顶层,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 “你写了什么?” “是一些你会感兴趣的情报,我看你也听不进去,干脆就给你写下来。。。” “不过,看你现在好点了?” 克洛伊笑了笑,回道:“是啊,女王可是神灵,有什么需要我担心的呢,肯定有还能见到祂的时候。” 她微微仰起头看向正在打哈欠的李衍,月光柔和,将眼前人映得朦胧,阴影的轮廓下,那张瘦削凌厉的脸竟然让人心都跳漏了几拍。 天哪,他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帅气,不,不是忽然,他一直都是一个样子,只是自己先前没有察觉到这种直白又隐晦的魅力。。。 两人四目相对,久久不言,房内的气氛变得有些暧昧不清了起来。 猫舔了舔它的铁皮肉掌,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喵了一声之后躲到了床底下。 微醺的酡红迅速爬上了少女的脖子脸颊,她的眉毛微微颤动,半眯着眼睛,不自觉地往前靠了一点点,又一点点。 李衍则是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脸,有些纳闷,这小妮子弄什么名堂,不会想赖账吧? “那铜罐?” “?” 不正常的红晕迅速褪去,什么情愫全都消失无影无踪。 克洛伊先是愣住,然后气得牙痒痒,拉开了抽屉,红冠皇帝的瓶子就躺在里面。 李衍把铜罐拿了起来,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代行者获得红冠皇帝的瓶子。 描述:红冠皇帝的所有物,封印过女王阿斯莫尼,可以直接交换S级邪神类传承阿斯莫尼,或获得一个SSS级未知类传承红冠皇帝的线索。 “虽然直接获取一位邪神的传承非常诱人,但为何不去探求一下神秘的皇帝传承呢,至今为止没有任何有关皇帝的记录,祂们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把谜底揭开,说不定你就是下一位一席。。。” 李衍端详权衡了几下,还是决定先收起来,等结算的时候再说。 “还有情报的话,我再来找你。” 克洛伊把头闷在枕头里,闷闷不乐,在床上踢了两下脚,算是回应。 李衍小心把门带上,大步离去。 。。。 边缘区,今日警卫布置几倍增加,在外围巡视游荡。 清人街,蔡川府上,蔡爷给斯坦威总警长和他带来的两位警长倒了茶,切了糕点,亲自招待着客人。 斯坦威咽下了不太合他口味的乌龙茶,沉声说道:“蔡,我劝你还是再思考一下深海之手的事情,异教间的火并跟普通黑帮抢劫火并的性质不一样。” “你之前一直都会避开这些事端,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你们今天杀在一团,明天就会上报纸的头条,根本没有办法收买和打掩护,到时候整个大英的律师捆在一起也没办法帮你脱罪。” 蔡爷不紧不慢,咀嚼着口中甜得发腻的桂花糕。 “这是我们的星神决定好的事情,就算你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也不应该找我,而是找北极星神。” 斯坦威看了看重返青春的蔡爷,想起近日在码头区,在工业区,在清人之间,甚至在富人区,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北极星神名讳。 “高天星河之主,神秘超脱的主宰,能与皇帝平起平坐的存在,祂的王座之下跪倒无数旧神,伟大星神是祂的奴仆,万物之母被祂赐予新生。。。” 第118章 老乡 雾都刮起了大风,黄雾薄淡。 高耸入云的残片大厦难得清晰地展露出纤细身姿,不远处是矮了一大截的雾都工业公司总部,两栋一高一矮的大厦在平均四五层高的市中心鹤立鸡群。 也许是天气变好的原因,人的食欲或是别的什么欲望都更高涨,金丝雀餐厅的生意比平日更好。 刺鼻的廉价香水,杂啤酒精,浓烈的荷尔蒙味道直冲人的天灵盖。 燕儿故意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让水珠飞溅到肌肤上慢慢滑落,飞到床单衣服上留下一点点的水印子。 严宁拿毛巾给燕儿擦干了身体,两人躺在床上缠绵温存,脸贴着脸,交换着紊乱的鼻息。 燕儿怕痒,很快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撑起身子认真给严宁按摩起来,纤细似玉葱的十指温柔摩挲着严宁的太阳穴。 “这是跟我娘学的,可以让人释放压力,安定心神,我爹是杭州的丝绸大商,每天有很多的事务要处理,他累了的时候我娘就会像这样给他按摩。” 燕儿说着声音低了下来,严宁听着不是滋味,握紧了她的手,将她轻轻搂进了怀里。 “知道么,妈妈这几天都没让我接客了,他说你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朋友,比她还要厉害很多。” “算是吧。” 一个做事随性乖张的身影在严宁的脑海里浮现,昨天的局势乱成了一片浆糊,但是貌似结果还是好的,至少他事后没被找麻烦,项目的那些小问题也都解决了。 “你的蒸汽巨人,怎么样了?” “今天做了十次动作测试,没有问题,就等着展览会开始,那些白人老爷们将会知道他们毫无理由的歧视有多愚蠢。” 也不知道燕儿有没有听进去,她钻进了被窝里,对着严宁的身子上下其手,两人又是一阵打闹,好一会才分开。 燕儿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从抽屉里拿出来一管烟灯,深深吸了一口之后,飘飘欲仙地倒在了严宁的怀里。 “你今天怎么带了这么多钱,整整一千磅耶,我来了这么久都没有见过那~~~么多钱。” 严宁屏住呼吸无奈叹气,他一直对吸食鸦片抱有很大的意见,耳濡目染地认为这是民族堕落的标志性表现,但是讲了很多次也说服不了燕儿。 今天他不想吵架,随她去吧。 “伦纳德先生给我的,说是报酬的预支。” “那你已经能把我赎出来,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回国了?” 燕儿的眼睛很亮,亮到严宁看一眼都会觉得被烫伤,他下意识地避开了眼神。 “你还是不想走,对么。” 她的眼神难掩失望,比希冀的眼神还要炙热千倍,万倍。 燕儿缩在严宁的怀中,眼神迷离,思绪乱飞,致幻的成分效果上来,她已经分不清楚真实虚幻。 她看见黑暗的湖面上红灯随波飘荡,她听见声声爆竹在耳畔响起,宅院里热闹非凡,拜年祝词不断,糖葫芦的甜腻气味,满桌饭菜飘香。 “严宁,每年西湖边上的烟花很美,我想见我爹我娘,我想回家。。。” “只要你想,我可以给你制作全世界最壮观,最好看的烟花。” “我想回家。。。” 严宁感觉胸膛温热,燕儿的脸紧贴在那里。 “我可以做出半个世界都能看见的烟花,但这并不是你想要的。” 。。。 李衍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心里很是满意。 刚才他找到了一个风口,用【风从虎】制造了一场席卷了小半个雾都的大风。 虽然并非是那种极具破坏性的大风,那种呼风唤雨手搓天象的程度他还做不到,但是也是足够让人倾斜着挡着风走了。 不为什么,就是忽然兴起。 常年被笼罩在大雾之下的城市太压抑,今天就让它见见天日,改变不了太多东西,但李衍乐意。 刚推门进店,就看见一个魁梧的男人,坐在桌子上把玩大口径的手枪。 两人对上目光,李衍不动声色,坐到了对方的面前。 “穷奇,杨天,兽类上三席。” “李衍。” 李衍思考了几秒才回答,他的传承有好几个,九节狼不提,风伯该隐拿不出手,德缪哥和东皇太一分不了先后,干脆就只报名字。 “听王老爷子说上次你们见面,你大咧咧就报上的德缪哥的名号,还给他吓一跳。” “有讲究?” “有大讲究,传承度达到90%获得了传承姿态才有资格以传承的名号行走世间,在这之前都是使用者。” “我还真不知道,那到了100%呢?” 杨天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他回道:“到了100%,你就不是你了。” “噢。。。” “总之。”杨天把组装好的手枪拍到桌上,摊了摊手,说道:“这次来找你没别的意思,就想见一面,认识一下,马上就走了。” “你起码最开始不是这样想的。” “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最开始我是怎么想的。” “你先说条件。” 杨天说道:“你以后成气候了,不要来对付我。” 他的眼神认真而深沉,李衍咂摸咂摸嘴,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好。 “我答应你。” “三位一席针对你开了一次会议,把我在这颗果实里的活动权限口头封禁了,我本来想给你使点绊子,但是诸多邪神的真面目,皇帝的诞生事件,还有最有价值的大梵天情报出现。。。” “说明虽然你还很弱,但是你确实有能办成事的能力,我服了。” 李衍琢磨了几秒,点点头,回道:“合理。” 杨天继续道:“你再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再卖你一个情报,有关东山福利院的。” 李衍太阳穴一跳,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先说条件,你以后成气候了,万一要跟我翻脸,放我一马,换过来我也会放你一马。” “很公平,我答应。” “好,东山福利院的事情,你能找到的任何线索都是假的,真相早就被当年的旧邪主抹除了,了解实情的只有除去英主的其他四位一席,和投靠了摘取者的旧邪主。” “。。。就这些?” “就这些,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 杨天把枪收好,作势就要走。 “等等,我也有问题要问。” “一个条件。” “行。” “你以后成气候了,记得关照一下我。” 第119章 交战 “我答应你。” 李衍张口又斟酌,还是眯起眼睛直接问道:“梅丽莎,是不是你的女儿?” 杨天闻言一愣,随即满头黑线,穷奇的威势闪过瞬间的激荡,很快就敛去了,普通人察觉不到。 “不是,但是会在果实里留下子嗣的白痴屈指可数,你等我问问吧。” 他说完挥了挥手里捏着的回归符,身影像被橡皮擦擦掉一样消失在李衍的面前。 周围的世间恢复了流动,两人交谈期间,世间一直是灰白静止的,但又不完全是,像有一层幕布把他们和周围隔开了来。 可能是穷奇的技能,或是别的传承。 叮。 系统的提示。 代行者已获得代行者穷奇的联系渠道,由于对方的权益,任何交流不收取费用,在特定情况下无法使用,在果实中无法使用。 李衍心念一动,眼前就浮现了一个孤零零的圆形穷奇头像,虽然是传承本体的样子,但是竟然有几分杨天的神韵。 甄姐小心地坐到了李衍的对面,要不是人多眼杂,她已经开始跪地膜拜了。 “大人。” “怎么样了,深海之手的事情。” “他们同意了大人的条件,周虎会带领本地的白水泉郎鬼,和小半洪浪堂口的人跟恐怖美人鱼全面开战,星神教会发动警力和财力提供帮助,还有万物之母教也会提供援助,A先生说想与您面谈。。。” 李衍皱眉,忍住了问这莫名其妙的A先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示意甄姐继续讲。 “还有就是前几日针对清人的暴力事件,蔡川本想纠结上流社会的人士集体抗议,但是失败了,于是他现在在积极筹备清人自救的行动,配备武器,强势施压等等。。。” 甄姐说着,抬头观察了一下李衍的反应。 她和蔡川两人事先谈论过,猜测李衍大概率不会明确表示支持,但也大概率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见到李衍没什么异样,甄姐心里松了口气,星神没说支持无妨,主要是他没明确说不支持。 这种情况下已经有能够操作的空间,她添油加醋半真半假散播出去的消息已经有了相当大的反响。 她能扯着伟大星神的名号吃香喝辣,照样能扯着北极星神的名号重新风生水起。 甄姐知道,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的神,任何一个神,是不会真正眷顾祂的信徒的。 李衍想了想,果然没做出回应。 这种行为可能导致好的结果也可能导致坏的结果。 运气好成功了能团结在英清人的力量,用枪杆子和暴力先换来尊严和尊重,用罢工和抗议让大英重视清人的存在。 然后就是滚雪球般地获得认可,合法地位同工同酬,甚至选举权,投票权都不是不可能。 但要是失败了的话,就没有然后了。 李衍忽然皱起鼻子嗅闻了一下,有股熟悉的味道。 “躲起来。” 甄姐脸色一白,站起身招呼几个师傅躲去了三楼。 李衍走出餐厅,锁上门,左手飞仙猛地出鞘激起剑气荡然。 面前是攒动的鱼头,三文鱼,鳟鱼,金枪鱼,沙丁鱼,安康鱼。。。 海的味道,他知道。 。。。 码头。 不是雾都的总码头,而是一处私人码头,名义上属于一位富了不知道几代的绅士,实际上属于深海之手里的恐怖美人鱼派系。 他们在这里走私毒品,逃税的商物,偶尔也交易一些海里捞上来的稀奇玩意儿。 至于那位绅士,已经没人记得埋在哪里了。 奥克顿长了颗鲨鱼头,壮硕无比,脸上的鱼鳃和刀疤黏在一起,戴着黑色独眼罩,左边肩膀上系着黑色的布条,看上去十分凶恶。 他站在船的一边,几乎是最前的几个位置,叼着根鱼刺,一脸不屑。 他的前面是一个拄着拐杖的佝偻老者,隐藏在麻布袍下面,几乎看不见面容。 左侧是腰间别着火枪,手里拿着双刀的年轻男人,一样系着黑布条,白电在他的刀上巡回。 船的另外一边,清一色的清人面孔,苍白鱼鳞精壮身材,黑色的诡异丝线在身下游走,头戴红头巾。 水下的阵容更加夸张,黑压压的两大片区域被水性极好的鱼人,水手们占据。 两拨人泾渭分明,剑拔弩张。 “怎么样,是打,还是不打?” “如果海王大人能容纳下我们,也不是非打不可。” “海王大人的恩赐不会落到黄皮老鼠的身上。” “。。。” “撒女内鸡呗!” 周虎突然暴起,从身后掏出一把大口径的燧发枪,剧烈的火光爆闪,奥克顿被子弹打得重重撞在船杆上。 泉郎鬼们纷纷祭出大铡刀,几个弹射就化作移动的绞肉机直向恐怖美人鱼的阵营中凿去! 双方顿时战作一团。 “吼!” 奥克顿一声惊天怒吼,像火车头一样把几个突进来的泉郎鬼撞开,开刃附加破伤风的老铡刀砍在他的身上只留下了几道不深不浅的血痕,还在缓缓修复中。 老者退到船尾的位置,低下身子高声念咒,麻袍的阴影下章鱼一样的细密触手舞动。 一个戴红头巾的泉郎鬼在空中折射跳跃,抓住机会一瞬间砍出七八刀,给奥克顿的背部带来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下一秒他双眼一翻,绿光从他的身上冒出来,竟然叫他直接失去了意识。 恐怖美人鱼这边,年轻男人的双刀凶猛,独战两个泉郎鬼的同时,抽空挥出七八道砍击带着闪电一股脑倾泻出去。 那个失去了意识的泉郎鬼在空中血液狂飙,电焦血肉的气味极其刺鼻。 当! 周虎的大刀挡住了最后的致命一击,正拖刀蓄势,下一刻他被坚硬得像石头的双臂锁住,整个人被紧抱在怀里。 奥克顿头上的子弹无力掉落,他不管遭受到什么样猛烈的攻击,只越来越用力,越来越愉悦,周虎的脖子不堪重负,发出喀拉拉的声音。 他的话语含糊,却透着冷漠的凶悍。 “你刚才开枪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奥克顿双臂软了下来。 一柄平平无奇的天下第一剑,刺进奥克顿的伤口,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洞穿了心脏,从脖子斜斜刺出。 李衍俯下身子,在他的耳边轻轻道:“他说,法克鱿。” 第120章 围岛 奥克顿仰头怒吼,满嘴尖锐恐怖的尖牙暴露在空气中,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仍然保持着择人而噬的嚣张气焰。 他猛地回首挥拳,强劲的肌肉发力,把身体内的飞仙扭成了麻花。 李衍躲也不躲,垂目将飞仙再往上送了一点,准确无误地贯穿了鲨人核桃仁差不多大小的大脑。 一阵拳风吹动了黑发,奥克顿的拳头在不到二指的距离停了下来,他的眼睛充血,眼神飘忽,很快身躯狠狠朝向前面倒去。 李衍撑住了奥克顿魁梧的身子,甲板的木地板都支撑不住这个重量,往下凹陷了一些,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周虎大口喘息,因为窒息而发青发紫的脸缓缓好转起来,他转过头来看到奥克顿的身子砸穿了木甲板,一个持剑的身影站在他身旁。 “咳咳,咳,是和胜的兄弟?” “算是,你没事吧?” 李衍甩了甩弯曲的飞仙,挽了个剑花一刺,剑顿时变回笔直雪亮。 周虎顺了顺气息,点点头急道:“这批人要回老巢了,我们还有兄弟在那边砍杀,如果被包抄一定凶多吉少。” 李衍放眼望去,果然甲板上的人都在有序跳下水,水下的混乱的几片黑影缓慢脱离接触,朝雾都外游去。 甲板上那个年轻拿双刀的男人愈发凶猛,一个人独战三个泉郎鬼丝毫不落下风,甚至有隐隐压制之势,双刀与铡刀碰撞,火光连绵爆闪,白电炸裂。 那人一刀正拿一刀反拿,前刺一拼,反拿的刀忽然出现在一个泉郎鬼前进的道路上,那样子仿佛是他自己将脖子伸上去被人砍一样。 他狞笑,已经幻嗅出了大把血腥的味道和整颗头颅被齐根斩断的场景。 忽然他的汗毛根根炸起,右眼睛狂跳,每一根神经都在疯狂传输着同一个消息。 “跑!” 惊疑不定间,他果断收刀,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没有溅出一点点水花。 “咦?” 漆黑矫健的身影一闪而过,李衍停住脚步,提着剑扶栏杆朝水下望去,那里被一层又一层涌上来的黑影包围,不多时血浪汩汩。 【反宇宙的伪神】是一个没有前摇的技能,从来还没有失手过,这次竟然被提前预判了。 正当他以为尘埃落定时,一个迅捷的身影从重重包围中飞身而出,瞬间冲出去了几十米,那个年轻男人伤痕累累,但是还活着。 他抱上一条剑鱼,剑鱼载着他以一种常人望尘莫及的速度逃走了。 周虎大吼:“白水弟兄们现在就去追!和胜和星神教的兄弟们扬帆起航!” 巨帆缓缓落下,锚被拉了上来,狂风骤起。 。。。 雾都海域边缘,一座连官方地图都没有标注的不起眼小岛。 三艘铁甲舰,三艘巨大宝船包围了这里。 蔡爷就在一艘铁甲舰的甲板上,他旁边是脸色铁青的斯坦威总警长,身后则是严阵以待的大清官兵。 他们着蓝衣,头戴红缨帽,装备的则是老式的装填燧发枪,腰间还挎着大刀。 斯坦威把目光收了回来,低声骂道:“蔡,你这次是疯了,真的疯了。” “我不这么觉得。” 蔡爷靠着栏杆,任由海风吹拂他浓密的长发,他神采奕奕,身姿挺拔,那件单薄的衬衫很好地衬托出了他结实的肌肉,他这几天过得很好,好得像在梦里一样。 “希望你进了怀莫特监狱之后或上绞刑架时也能这么觉得。” 斯坦威啐了一口,道:“我可以对几个莫名消失的人视而不见,可以对你的生意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有一定把握在这件事情之后让你脱罪,一切的前提是,如果那些该死的官兵不在的话!” 蔡爷环顾了四周,一把将斯坦威搂了过来,在他的耳边轻轻开口。 “听着,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我也知道总警长听着好听,实际上是个苦活,你管辖的也只是工业区和郊区这两个榨不出油水的地方。。。” 斯坦威皱眉佯怒,打断道:“这不是钱或者地位的问题,如果我对这三艘铁甲舰视而不见,那么国内的那些大臣将军们会把我撕成碎片,你的鸦片和脏钱,不是真的无所不能。” “老朋友,你知道的,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或者让你吃亏过,这样,如果我说你明天就会经历一次职务调动,你的辖区换成了富庶的码头区和富人区呢?” 蔡爷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两个信封,一个装着一张大面值的支票,一个装着几张文件。 斯坦威开始囫囵读起来,越读越仔细,越读越心惊。 这是一封国会出具的职位调动同意书,左下角是内政大臣的亲笔签名,右下角则是空着,他放下文件,一支钢笔贴心地送了过来。 这个清人老头,从开始的一无所有,到地下叱咤风云,现在他的触手,已经伸到了国会,也许上下议会,军机部,经济与发展部等等部门已经遭受了他的染指。。。 斯坦威忽然觉得自己面对的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一只巨大无比的贪婪的章鱼,比现在岛内冒出来的恐怖章鱼还要大,还要恐怖。 “呜呜呜~” 铁甲舰发出震慑心魄的尖啸,一门门的红衣大炮抬头,黑漆漆的炮口对准了小岛,蓄势待发。 小岛的地形外侧平缓,越往内走越高,其实像极了一座山,从那座山的最顶端,爬出来一个巨大无比的漆黑章鱼。 它的身子几乎覆盖了整座小岛,触手疯狂舞动,脑袋下的墨囊像是炸开了,比漆黑还黑的黑墨黑烟疯狂蔓延,动静极大,如同世界末日。 蔡爷侧过头看了几眼,又转过头来,似笑非笑。 “如何,你可以毫无风险地调走,没有人会找你麻烦的,我保证。” “那,琼斯?” “琼斯警长,将不再是个麻烦了。” 斯坦威心中一寒,不敢细想,但是看着无声无息摸进来的三艘世界先进的铁甲舰,他还是不敢就这么应下来。 “等你调走了,和胜不会忘记你,你的分红会如常奉上,以纪念这些年来的情谊。” 话音刚落,斯坦威夺过钢笔,在同意书上签下了他的名字。 第121章 一触即发 近几日蒸汽鸟报社消息。 “码头区某街道二层楼房发生蒸汽泄漏,因长久无人居住导致蒸汽管道老化爆炸,现场已经处理,暂未联系上业主,雾都规划管理局呼吁全体公民对类似事件提起警惕,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人员伤亡。” 哗啦。 崭新的报纸翻页,刺鼻的油木味道熏得人眼发昏。 “查理斯公爵身体抱恙,已在国会缺席两周,雾都市长麦克合皇室成员献上慰问,截至目前为止,公爵的职位由邓肯大臣代劳。” “国际消息,对大清相关条例以671票同意,189票弃权,21票反对高票通过,这对大英境内的清人移民来说无疑是新年来最坏的消息,两国关系间也将蒙上一层迷雾。” 甄姐在这页停留了好一会,她年轻时总觉得只要移民对这座城市的贡献足够大,足够融入足够开化,就能在雾都站稳脚跟,就像那些爱尔兰人或犹太人一样。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年轻时的想法,就只是单纯的幻想罢了。 接下来的几页下方有一些辛辣委婉的笑话,配合搞怪诙谐的插图,逗得甄姐咯咯咯直笑。 “雾都工业公司遭受恶意袭击,目前初步统计死伤过百,原警长史密斯被指控并撤销职务全城通缉,凡提供有效线索者奖励一万磅,提供准确有效位置者奖励五万镑。” “丧心病狂的窃贼!雾都工业公司遭受袭击后,展览珍藏的数架蒸汽单兵遭到盗窃,雾都工业公司表示强烈抗议,同时表示已经开始上诉报失流程。” 甄姐又翻了几页,揉了揉眼睛,把报纸随手放在了桌上。 这里是一处菜市场,准确地说是鱼市场,腥臭难闻的气味铺天盖地,到处是被开膛破肚的大头鱼,砧板上,钩子上,盘子里,无处不在。 它们无力张着嘴,把坚硬的骨头和鲜嫩的肉展露出来,白色的眼珠斜斜看人,闪烁着诡异的光。 伊芙莲和梅丽莎在涌上来的恐怖美人鱼潮中七进七出,飞溅的血线像舞蹈的红绸般,不断有人轰然倒地。 她们一个拿的是双刀,另一个拿的也是双刀。 红龙火力全开,在梅丽莎的操作下行云流水般收割着生命,双刀以各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力道划开一道道或深或浅一击毙命的伤口。 甄姐旁边,是脸色憔悴的琼斯警长,再旁边,则是聚精会神观摩着战斗的A先生。 琼斯警长昨天工作完回到家,给在苏格兰的女儿写了封信,给妻子买了一束鲜花,前者是聊表思念之情,后者是庆祝结婚纪念日。 他笑着打开门,看到两具赤裸裸缠绵在一起的白腻身子,湿透的床单,不堪的痕迹遍布各处,阳台,花园,浴缸,厨房等等,按他的话讲,就是比最糟糕的妓院还要糟糕十倍。 “那婊子。。。” “琼斯警长,相信我,你有的是时间折磨那对狗男女。” 甄姐捂嘴轻笑,继续道:“起码蔡爷给你的那笔钱能度过难关,不是么,免去你被债务缠身的困境。” 琼斯沉着脸没有回答,但是他明白蔡爷确实提供了一次珍贵的机会,特别是在他的妻子把他名下的财产全部卷走的情况下。 甄姐笑笑,这就是金钱的魅力,这座城市里的达官显贵,名门望族,慢慢都会领略到的。 A先生这时沙哑地笑了两声,说道:“听说蔡爷现在好多了。” “是的,星神的神力无边。” “呵呵,替我向星神问好,顺便问问,看我能不能入教。” A先生的山羊头里发出沉闷怪异的声音。 甄姐听后只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她是万物之母降临仪式的亲历者,那天恐怖的景象还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连做梦都还会梦到。 “您可以亲自跟星神面谈,他从来都不会拒绝有能力的信徒。” 甄姐勉强笑道。 从鱼市的仓库,冲出来两个壮硕魁梧至极的身影,至少有三米高,脖子到胸膛处是白色条纹状的赘肉,脑袋光滑无比。 恐怖美人鱼·鲸鱼种! 大地都在他们的步伐下颤抖,伊芙莲和梅丽莎猛地被撞飞了几十米,或石头或木头搭成的店铺摧枯拉朽般被撞碎。 伊芙莲歪歪扭扭地站起来,扭曲身体在迅速修复中。 梅丽莎有单兵红龙的保护,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A先生对甄姐的回复闷闷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缓缓站了起来,嘴里吐出嘶哑的字节。 “咕噜,咕噜,咕滋滋。。。” 鲸鱼种的骨肉开始胡乱增生,脚踝,手臂,长出了新的血肉,跟地板连在了一起。 。。。 大海碧波,狂风吹拂,李衍站在船桅之上,船帆兜着风,崩得极紧。 在船的上方,则是围虎皮长裙,插鲜艳鸟羽的大风祭祀风伯。 【风从虎】 海上的风浪本来就大,加上只要对帆施加风力,所以对精神力的消耗相对没有那么大。 乘风破浪中,船上的人很快就看到了远处遮蔽了一方天地的巨大章鱼,兴风作浪,搅风搅雨,密集的火炮齐射落在它的身上,起码是没看出来有什么显着的效果。 周虎也爬到了李衍的身旁,沉声道:“宝石和失落秘密的主人,拉卡什,有人说它是塞壬的子嗣,也有人说它是远古时代某位疯了的旧神。” 李衍郑重仔细眯着眼睛去打量,黑雾弥漫,黑墨也弥漫,看来看去,大海它全是水,章鱼它八条腿。 系统的提示是有一定的距离限制的,能触碰到才能获取更多信息,完成事件后才能得知完整的原貌。 离了几海里距离瞥的那一眼,没办法让系统得到有效性息。 “正面对抗胜面不大。” 李衍得出了初步的结论。 周虎凝重点点头,这是对李衍表现出的实力的折服,也是他自己经验的判断。 李衍则是想得更多,在那只章鱼的身体下方,还藏着一个活生生的神明。 船越来越近,混战一触即发。 第122章 朋友 “洪堂主,那是?” 遥远海岸线上,一艘黑帆宝船迎日狂飙,舒展紧绷到了极致的船帆在风中怒吼,狂暴的乘浪破风声在广袤大海肆意奔腾,所过之处留下海褶汹涌,一片寂静。 近百门红衣大炮暂时沉寂了下来,默默调整了击发的方向。 洪浪穿着一身灰色马褂,体格精瘦,白发白须,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无情痕迹,但他仍然神采矍铄,双目炯炯,那股子精神气丝毫没有随着年纪的增长而消失。 坐在他身旁的张王爷戴素锦红帽,着蓝底黑金四爪蟒袍,一条油光水亮的垂地辫子从后脑勺穿过肩部,环绕腰间捆了一圈才算是没有拖到地板上,竟然还有种别样的美感。 这会儿他在摆弄着手中的单筒望远镜,从凹凸的镜片中,他看见了一个越来越大的小黑点。 洪浪沉吟少许,跺了跺脚,竟摇身一变成了一赤面金仙,弯月眉肥垂耳,红绿金三色道衣,云一般的红绿绸缎在他的周围流淌。 神相! 明而善视,可见秋末之毫——从祀大将千里眼。 洪浪的眼睛变得极其明亮,世间万物一丝一毫的动静被他尽收眼底。 他看到了荡漾的海潮,看到了溅起的浪花,看到吱呀作响的船板,看到满头冷汗脸色铁青的水手,看到在船桅上站立的男人,还看到了那个戴着红头巾的骷髅旗帜。 洪浪猛地一拍手,神相消失无踪,他变回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堂口话事人。 张王爷放下望远镜,饶有兴趣地看完了眼前这个南洋海盗的显露神威,即使他常年在沿海跟这些人打交道,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但那种高妙玄微的感觉挥之不去,百看不腻。 “怎么样,看清楚了吗,洪堂主?” “援军,堂口的人。” “那个少年人也在吗,就是跟你们合作的那个才俊,他在的话请他上来喝茶吧。” 洪浪望向了那个越来越清晰的轮廓,过不了一分钟,那艘像打了鸡血的宝船就会从三艘铁甲舰面前呼啸而过,应该没人有本事跳下来喝茶。 “我曾经与此人有一面之缘,是在。。。查理斯公爵的办公处。” “说起查理斯也是不胜唏嘘,他曾经与大清有过非常密切且愉快的贸易关系,我本人将他当作朋友,可惜了。” “可惜他挡在你面前了。” 洪浪淡淡笑了笑。 在菲律宾马尼拉,天宝仔,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红毛鬼,和大清政府签订了五方协议。 内容是共同遏制大英在世界的扩张速度,而张王爷就代表了大清政府签订条约,事实上,他也是协议的主要发起人之一。 “他是挡在了我面前,同时也挡在了大清面前,进口就进茶叶,出口就出鸦片,查理斯公爵,还有东印度公司,算盘倒是打得响。” “而且这也是为了大家好,他们的蒸汽科技已经让很多人感到害怕了,一旦大规模应用到海面上,无敌舰队?海上马夫?北洋海师?统统都是豆腐渣滓,一碰就碎。” “我们在南洋的利益比任何人都多,不劳烦王爷解释。” 张王爷盘着手中的核桃,闭目养神。 “最好的结果是能把大英伸向南洋的手打回去,他们能吐出来多少你们就能吃下多少,如果能让东印度公司退出广州港,空出来的份额,也不是不能给你们。” 洪浪呵呵一笑,眼中贪婪凶狠之色一闪而过。 。。。 黑帆宝船直直冲进了黑雾。 大风不再往船帆上施加风力,而是向四面八方吹,只求能将黑雾吹散一些,增加一点可视度。 船的速度慢了下来,掌舵的泉郎鬼双脚一软,半蹲在了地上,好一会才缓过劲来。 他哪里开过这么有劲的船,那种大风,虽然在海上谋生计的人多少都碰见过,但是碰见了只能抛锚祈祷了,怎么可能还去开船,更别说把帆全放下去开。 李衍展开了无欲领域,一只独眼在他的手背上睁开。 这些黑雾似乎有精神毒素,很轻微,不易察觉,吸入越多,效果越强,至于效果是什么,李衍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总之无欲邻域可以完美压制这个效果。 “艾克希瓦蒂,这个章鱼是什么来头,有头绪吗?” “外神,我并非无所不能。” “连你也不知道?” “也许那些记忆只是在漫长岁月中流逝,但此时此刻,伟大星神无法给予你答案。” 周虎擦了擦手中的九环大刀,对黑雾浑不在意。 泉郎鬼们摩拳擦掌,和胜的人拿出了金属滤嘴插到了鼻子里,看来都是有备而来。 离近了岛,岸边人影憧憧,各式各样的稀奇古怪深海种恐怖美人鱼严阵以待,在船下面,无数闪烁的黑影腾挪,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始一场残酷血腥的跳帮战。 李衍往后看,两艘比他坐的这艘还要巨大数倍的宝船缓缓驶来。船头上站满了人,船身两侧,船桨接水的地方也挂满了绑红头巾的泉郎鬼,少说有百人。 不知道谁带头吼了一声,激昂高调的战歌响起,气势惊人惊天地,血气杀意冲云霄。 “妈祖,妈祖血镇四方邪祟,一指碾灭八面宵小,来,来!斗风搏浪身姿健,扭转乾坤真英雄。。。” 周虎跟着胡乱吼了两句,转过头来跟李衍对上了眼神,他咧嘴一笑,道:“这里就交给我们。” 李衍点点头,抬头观察了一下,就开了一道门往山顶去了。 “我草。。。” 他刚迈出去门框一步,就险些踩空,山顶是一个大洞,很容易失足,往下看是起码有数百米的巨大空间,底部是深蓝的海水,隐约能看到某种宫殿的建筑群倒影在水面摇摆。 李衍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在魏国时的无底深渊一轮游是实打实地让他留下了阴影。 “蛟龙眼下无深水。。。” 似乎是感受到了有人的到来,拉卡什开始慢慢蠕动,古朴晦涩的语言钻进了李衍的耳朵里。 “他说,朋友。” 艾克希瓦蒂翻译道。 “。。。好吃?” 第123章 拉卡什 金丝雀餐厅,三楼。 赤红色的蒸汽单兵动了起来,刚走出两步,六颗暴露在外的引擎急速运转,蒸汽顿时充斥了整个三楼,能量通道串联起来,心脏的部位闪过一抹艳红色的光。 李衍眉头一挑,上前两步接住了倒下的红龙,随后毫不犹豫地伸出左手,太一混沌水霎那间覆盖了接触的部分,他要强行将红龙的接合点撬开。 还是太过鲁莽了,虽然梅丽莎坚持说没问题,但是这个诡异的单兵不论怎么看都有问题。 似有若无的自我意识,历代使用者的惨死,甚至严宁的特别关注,这些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李衍有些懊恼,后悔没有拦住冲动的梅丽莎。 红龙在他的手下咔咔作响,但它是代表时代几乎最高水准的准七核单兵,使用的材料和机械结构都是世间最先进,岂能轻易给他撬开。 手背青筋暴起,手臂虬结的肌肉分明,李衍使了死劲儿,太一混沌水疯狂在体内运作,绷紧的肌肤上渗出了细细的汗滴,这才堪堪将接合点撬开一个插纸都未必能进的缝隙。 红龙忽地紧绷,身躯缓缓无力垂落。 李衍心里一紧,梅丽莎的声音从红龙凌厉的面甲下传出。 “我没事。。。” 梅丽莎站了起来,刀刃,枪炮,飞弹等隐藏式武器不停从红龙的身上弹出,外部机械结构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更加凶残,更加凌厉,更加张狂。 两侧肋部弹出来一双修罗恶鬼般的赤红色手臂,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血腥的光泽。 “刚才那是怎么了?” 李衍问道。 虽然红龙明显比其他的六核单兵更强更特殊,但它的价值建立在它可控的前提下。 就算不考虑星火灰熊等单核双核的单兵,也还有豺狼和暴徒可以用,在激烈残酷的战斗当中,优先度最高的永远是稳定性,而不是剑走偏锋的奇招。 梅丽莎沉默了下来,红龙的面甲在黑暗的环境中若隐若现,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死物。 。。。 “我想起来了。” 艾克希瓦蒂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祂从漫长的记忆长河中捞出来了几块被黄泥包裹的记忆碎片,也许是过程中触碰到了什么难忘的回忆,导致祂的情绪有些低沉。 作为一个神,祂真的很容易多愁善感。 李衍眼皮狂跳,拉卡什带给他的压迫力极强,他在船上远远看到时已经对其巨大咋舌,现在站在祂的身下往上看,犹如凝视深渊。 那些滑腻蠕动的触手层层叠叠,纠缠交织在一起,密密麻麻的肉色吸盘一张一合地伸展着,不断往下滴落恶臭的粘液,眼前是连做噩梦都梦不到的恐怖场景。 在这张触手的上面,是一个巨大的红色肉洞。 肉壁伸出缩进,红白色的小肉鞭随着肉壁的活动时而藏起时而冒出,也许是带着强烈的毒性或炙热的温度,空气在那肉洞附近扭曲弯折。 李衍看得一阵反胃,他不了解章鱼具体是个什么构造,但是能长在那种地方的,不是嘴巴,就是排泄的地方。 他毫不犹豫往下跳,贴着内部山壁自由落体。 “想起来什么了?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 头上传来破空声,李衍的思绪被打断。 他咬咬牙在空中转体两周半,险之又险地跟两条粉红色的触手擦边而过,鼻间的腥味臭味挥之不去。 这波看似躲过了,实际上完全没有躲过,德缪哥双手捧日月,缺了两角的巨大王座出现在拉卡什的头上。 虽然不确定拉卡什是旧神或旧日支配者,或两者都不是,但认真起来的祂,好像比在无垠星空里的旧神们还要危险。 再来两次,他多半就要被送到那个不知道是嘴巴还是皮炎的器官里了。 这时下降了接近一半的距离。 两根触手伸长紧绷到了极限,以一种比来时更快更迅猛的势头弹了回去,啪地一声响,抽到了祂自己的身上。 “红龙,跟拉卡什之间的联系。” 又是几根凌厉的触手狠狠刺过来,李衍这次有所准备,门之戒闪烁,他落到了一扇古朴的门上,猛地将门踹开钻出,这时距离底部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距离。 “朋友,好吃。” 一模一样的字节音节在李衍的脑海里炸开,伴随着稚嫩的尖锐笑声,十分瘆人。 “一个蝼蚁在海底找到了一位皇帝的信物,并用他粗劣的技术将其制作成了引擎。。。” “所以?” “这个引擎就在红龙的身体上,而拉卡什并不是一位能跟伟大星神平起平坐的旧神,它只是那位皇帝无聊时创造的生物。” 一人一神短暂地交流了一会。 等李衍转过头来,迎接他的是铺天盖地的粉色触手,一根根绷紧,看起来一点都不柔软,坚硬无比,可以洞穿所有挡在它们面前的事物。 触手几乎挤满了整个空间,躲无可躲。 那个红色的肉洞,也迫不及待地伸了下来,深渊正在向李衍靠近。 “那个是嘴巴。” 李衍这样想道。 邪性诡异的生物也好,不可名状的旧神也罢,都不太可能将排泄的器官用于捕猎。 “La kash。” 拗口晦涩的语言从李衍的嘴巴里冒出来。 在他看不到的山洞外,一双蓝宝石似的巨大眼睛猛地颤动,震撼疑惑的情绪不停在拉卡什的脑子里回响。 几个瞬间的失神,数枚红衣大炮打出的粗铁炮弹在祂的眼睛附近炸开,烧焦的肉香和黑色的脓血同时出现。 “好!” 张王爷高声叫好,洪浪在一旁没有出声。 南洋也有一位跟拉卡什差不多的怪物,祂乐衷于繁衍后代,这导致在南洋相当多的水域都有章鱼泛滥的现象,漂在海上的人们吃得最多的就是这种聪明到狡猾的生物。 碳烤,煎炸,煲汤都不错,朝鲜半岛配着芥末和酱油生吃,日本岛也有章鱼烧这种特色料理。 洪浪盯着拉卡什,口欲一旦起来,就有些压制不住。 李衍有惊无险地落到了海面之下。 通透,寂静,宛若童话世界。 第124章 宫殿 湛蓝柔和的海水荡漾,道道明媚的光柱从海面上投下,照耀着海底的一片瑰丽景象。 随浪摇摆的海草柔柔,五彩斑斓的珊瑚丛林一眼望不到尽头,吐泡泡的海马嬉戏打闹,鱼群循着特定的轨迹游弋,如同绚烂的花朵在水中摇曳舞动。 李衍没有真正下过海,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眼前的景象跟电视上放的漆黑恐怖的残酷世界完全不一样,更像是某处大热的景区,或是电影游戏的人造场景。 成百上千只散发着金光的水母占据了一方天地,伞冠冒着绵密的泡泡,带有剧毒的触足使得附近没别的东西敢靠近,除了那些没有脑子的浮游生物。 青铜色的巨大螃蟹,黝黑粗长的电鳗,藏在沙子里的巨大海蜘蛛。。。 头上挂了几十颗明亮宝石的安康鱼张大嘴巴露出参差不齐的恐怖牙齿,猛地向鱼群扑去,惹得一片慌忙混乱。 那张血盆大口的深处,突然伸出来一个惨败的脑袋! 黝黑的大眼睛,密密麻麻的的虫足将残肢血肉捞到嘴边,肢解吞咽。 缩头鱼虱,又称食舌海虱。 一种可以通过鱼类的鳃进入口腔,然后慢慢将宿主的舌头吸食干净然后取而代之的寄生虫。 绝对是在现实里能见到的最恶心最怪异的生物之一。 那鱼虱一边进食,一边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像是在表达愉悦。 “咯咯咯,好吃。” 安康鱼的大嘴诡异地裂开了,双眼弯弯,脸颊提起,那张丑陋的大脸竟然做出了一个十分人类化的笑容。 “草!” 李衍头皮发麻,太一混沌水凝成的血枪从指尖飙出,毫无滞涩地射进了那条丑鱼的口腔,将附在舌头上的缩头鱼虱碾成了齑粉! 那条安康鱼剧烈摆动着身子,倒在了一片珊瑚林上,它猛烈抽搐,数以千万计的白色小虫子从它的嘴里往外涌。 那些小缩头鱼虱咯咯咯地笑着,附上了珊瑚上,附上了路过的鱼群,附上了摇摆的海草,附上了坚硬的青铜螃蟹壳,附上了蛟龙般的电鳗。。。 电鳗抖了抖身子,绽放出狂暴的白电,白色的小虫被电得连灰都找不到,附上金色水母群的虫子被毒性消解融化,成为一方霸主的美餐。 缩头鱼虱们惊慌失措地逃离,很快消失地无影无踪。 赤裸的美少年浮现在李衍的身后,他默默调用了该隐的能力,让太一混沌水凝成的甲胄覆盖了自己全身。 鬼知道这下面还有什么东西。 黄金水母王,海拉戈水草,迷幻珊瑚群,杀人蛛,远古潜伏蟹,裸背雷龙。。。 系统像在报菜名一样说出这些邪门危险生物的名字。 “部分未收录生物已收录,本次发现生物级别,不高,奖励,无,感谢代行者对果实世界的资料补充,请再接再厉。” 李衍舔了舔牙龈,发现低级生物不给点数,发现一位邪神也就给一万的点数,然而购买一个像样的传承动不动就是百万千万的点数,这个怕是有点抠门。 海面上拉卡什的倒影模糊,只能看见越来越激烈的动作和爆裂的火光,看来战况激烈。 现在偷摸溜出去,它未必就能腾出手来对付李衍,而且掌握深海之手的条件不过是要剿灭恐怖美人鱼,并不需要跟那位塞壬打交道。 但是来都来了。。。 不远处,有一条巨大无比的裂缝,这里的海水都比浅海冰冷许多,从湛蓝,到深蓝,到淡黑,到漆黑,最后是深不见底的黑。 宛若无底深渊。 “星神,给点意见,下不下去。” “蛟龙眼下无深水。” 艾克西瓦蒂回道。 “你很懂啊。。。” 李衍失笑,话虽如此,还是完全没有理由为了探索欲去冒不必要的风险,这颗果实是一个非常危险的果实,邪神邪祟无处不在。 面对那些离了十万八千里远的邪神他还有几分抗衡的实力,而面对一位真正行走于世间的旧神,他未必能全身而退。 李衍权衡再三,还是摇摇头,门之戒闪了一下,他要尝试在海中能不能通过纯美之门的权柄逃脱。 一抓,再抓。 想象中的门没有出现,门之戒形同死物,李衍心中一沉。 海里的裂缝里冒出一串泡泡,很快归于寂静。 “有传闻说,塞壬早就死了,现在是一位陌生的神明顶替了祂。” 艾克西瓦蒂说道,祂说话的同时,四周的环境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伟大星神知道,你们这些外神可以夺取死去之神的力量,说不定塞壬的宫殿现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你可以将祂的骨骸转化,化为己用。” “也可能被那个陌生的神明吃得渣都不剩。” 李衍想道。 他又改变策略,转而朝上游去,只要有几秒的空档期,他就能利用门之戒成功逃脱。 只差几米就能呼吸到空气,一股汹涌的漩涡将他卷走,李衍一惊,左右控制着平衡的方向,然而都是无用功,他回到了先前的位置。 “这下麻烦了。” 虽然他体内的太一混沌水可以给身体提供充足的氧气,他不需要担心溺水的问题,但是被困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深沉的黑色下泛出模糊的轮廓,像是某种巨大的穹顶。 那种微妙的感觉越来越明显,裂缝处突然爆发出一种无可匹敌的吸力,将包括了李衍范围内的所有生物,植物甚至地皮海床统统都往下拖! 李衍太阳穴狂跳,逃已经逃不掉,他将自己缩成一团,包裹着身体的甲胄加厚加厚再加厚,下一秒嗖地就被吸进了裂缝里。 不可控的猛烈的下落!碰撞! 系统发现新物种的提示音不断响起,李衍这时无暇去听,应该没有能在这样恐怖的吸力下活动的生物,它们跟李衍一样,凝神面对着死亡的压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衍狠狠地砸在白沙地上。 骨头散架的痛苦,肌肉的酸痛,砰砰乱跳的心脏,这一趟路程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他坐起来,掏出强心针扎进血管,心脏慢慢被安抚下来。 在他面前的,是一座神秘残破的宫殿。 第125章 知识魔药 九十九根高耸入云的象牙柱撑起了巨大无比的穹顶,具象的象形文字雕刻其上,极其密集,如同一个个小蚂蚁绕柱而行。 两扇白玉门扉极具压迫感地闯进外来者的视野,如同当头一棒般震撼人心。 左边雕琢着一位敞开怀抱的类人神明,右边则是一团血肉触手眼睛糅合成的魔物。 透过洁白的玉质往后看,是模糊的线条阴影,勾勒出抽象的画面。 这座宫殿建在比海底深处更深处的地方,不知已经存在了几多岁月,地上文明更迭变换,而它在这无人知晓的神弃之地静静矗立。 四周一片死寂,没有可爱友善的陌生生灵,没有投怀送抱的美人鱼小姐,但也没有摩拳擦掌的敌人,有的只是安静和寂寥。 李衍往上看去,裂缝的形状已经被黑暗吞噬,一丝缝隙都看不见,一点微弱光亮都是奢侈。 他一定下落了很长的距离。 代行者已经发现:皇帝的温床和坟墓。 描述:无尽的时间,不歇的轮回,一任又一任的皇帝在祂们的温床中诞生,又回到祂们的温床中迎接死亡,这里是生命奇迹之地,也是万籁俱寂之地,同时也将是这颗果实最后腐烂的地方。。。 “你来到了果实的中央,系统无法给你颁发任务,也没人能告诉你应该做什么,留意能带走的东西,果核,传承,神器,什么都好,自己拿主意,任何你从这里带出去的东西,都有可能是无价之宝,珍惜机会。。。” 滋滋—— 系统冷酷的声音断掉了。 李衍收起血甲,活动了一下身体,然后很没有素质地把用完的针管随手一抛,看它慢慢向远处漂去。 门之戒依旧暗淡,纯美之门的权柄面对能孕育皇帝的力量,直接就被压制了。 也许不是皇帝的力量,是别的力量。 “有想法吗,星神?” 李衍一边说着,一边朝大门游了过去。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系统描述的甜美糖衣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但谁能知道糖衣下是流心还是毒药? 这里是果实的中央,皇帝们出生和死亡的地方,藏着无数人垂涎的果核,未知的强大传承,等着被发掘的神器,当然也很有可能藏着相同等级的危险。 到了门前,站在一左一右两尊神的身下,那种让人敬畏的感觉更加强烈。 若是低头祈祷,不是美好的祝愿赐下,就是扭曲成可怕的怪物。 方才离得远看不清楚,两扇门扉的门锁处被几乎透明的丝线紧紧缠绕,各种复杂的符箓图案封印不要钱似的印在上面,乍一看十分地混乱。 看来没那么容易能进去。 “这个宫殿的制式,确实是塞壬的宫殿,祂是唯一一个近十次皇帝的更迭中没有前往星空的神,而是在这海底安居,但是,在哪里腐坏不是腐坏呢。。。” 李衍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微微皱眉。 “塞壬和你说的那个陌生神明的气息,你能感受到吗?” “感受不到,除非你行走在地上的国度,否则伟大星神的感知取决于你的感知。” 艾克希瓦蒂回答道。 李衍摇摇头四处张望,目前在门外是安全的,贸然进到门内,就有可能跟某位旧神撞个满怀。 他发现阴暗的角落里,躺着一尊散了架的雕像。 阔额怒眉,黑发黑须,身着黄金珠子甲,附碧绿鱼鳞片,体格壮硕,不怒自威。 “这,海王?” 李衍咂了咂嘴,在这尊神似某电影角色的雕像身旁蹲下,突然又发现雕像手上的某片鱼鳞还在闪着异样的光。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 入手是冰凉刺骨的手感。 那片鱼鳞沉默了不到一秒,那泛着神采的表面裂开一条细似毫毛的裂缝,三条,五条,数十条,像秋日里干枯的树叶,一碰就碎成了一地灰。 雕像也随之崩塌,这尊颇具美学和历史价值的雕像将它最后的样貌留在了李衍的脑海里。 “外神,这个是塞壬的神像,若非祂本人已经消逝,否则祂的神像不会被时间轻易摧毁。” “起码我知道祂不再对我构成威胁了。” 李衍喃喃低语,目光黏在了灰烬中的一个小盒子。 连保护它的塞壬雕像都灰飞烟灭了,而它仍然完好无损,再换个角度看,能藏在神像里保护的东西,定非是池中之物。 “你说,我去碰它的话,它会变成灰么。” “塞壬的遗世之物,与其冒着毁掉的风险打开,不如放过,让祂留下最后一些痕迹,免得你日后想起懊悔。” “不,今日不打开,等老了才去抓心挠肺地猜,那才会后悔。。。” 电光火石间,李衍以极快的速度去撬开了箱子的小锁,手指接触金属的一瞬间,盒子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灰化崩解。 “外神,贪婪终会将你吞噬,欸?” 灰尘簌簌飘走,在土色之下,藏着一瓶黄绿色的古老药水,瓶口被木塞子塞着,玻璃下的液体冒着气泡,烟雾不断形成抽象的画面,瓶口竟然还传来阵阵话语。 “七十二柱魔神有九十九个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人类能通过修己身的方式成就自由。。。” “成神又如何,我跟你讲,这漫天的繁星,曾经都跟你想着一样的事情,如果我们能在这里停下,说不定还能。。。” “。。。” “污染不是恶,不是罪,只是规律,今后你将是你,我将是我,在预言的那一刻到来,我们终将合一。” 代行者发现:知识魔药! 描述:来自某位被遗忘的神明,送给预言中的那个人。 效果:??? 李衍将知识魔药抓在了手里,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它变成灰。 “去开门吧。” 艾克希瓦蒂的声音忽然在脑海中幽幽响起。 “嗯。。。好。” 李衍犹豫了一下,将知识魔药收好,径直朝大门走去。 五指刚触碰到温暖的白玉,一声惊雷般的呐喊在他的脑子里炸开来。 “快走!” 第126章 耳主 杂乱仓促的封印被轻松解开,同时纷扰密集的海量信息透过两扇白玉门扉闯入了李衍的脑子里! “这里是,塞壬之城建立的第一日,文明走出了逃离轮回悲剧的第一步。” 古怪的象形文字在李衍的眼前扭曲转变,逐渐变成了他能理解的汉字。 “随着海魂技术的逐渐发展,我们能运作的海魂球也越来越多,即将突破九核的限制,在文明鼎盛的时期,我们发现了世界的真相。” “为什么说是轮回的悲剧呢,因为天上数不尽的星辰,是历代文明的神躯,祂们不是已经死去,就是正在死去,我们都还没有研究过合一的事情呢,就提前看到了这条路上失败者的下场,何等的残酷,悲伤。” “也许合一不是一条正确的道路,长老殿的最终决议正在缓慢倾斜。” “在海上的宫殿出现了一些未知的能量波动,经过调查之后,发现来自海底,我们在海底最深处找到了一处神秘的地方,那里的温度极高,到处都是粘稠的液体,机械很快在恶劣的环境下损坏了。” “经过异教徒的引荐,我们得以与一位旧神谈话,实在是没想到,有那么多旧神默默关注着我们的发展,想必祂们也对这样的世界,这样的规矩感到愤怒,想要做出改变。” “那位旧神自称知识魔神,赫玛耐斯·莫拉,祂印证了我们的一些想法,也告知了我们一些祂知道的秘辛。” “我们得知了皇帝的存在,在海底的温床诞生,在文明发展的中后期露面,也许祂的出现时间跟文明的发展速度有关,但是没有证据证明此事,长老殿对皇帝给出的暂定结论是一种假借神名的强大怪物,谁知道呢。” “皇帝出现了,这个时代的皇帝叫做绿袍皇帝,不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可能是旧神们命名的,毕竟长老殿没有做出决议,皇帝本人也没有说话。” “长老殿派出了使者前往交涉,绿袍皇帝跟我们想的不一样,祂。。。应该无害,看起来就跟普通的海族一样,祂好像是大鳖族,据说真身四足可以各踩一个大洋,但祂很健谈很好说话,只是对我们的疑问置若罔闻。” “知识魔神说皇帝是世界的清算者,背负着重启世界的责任,时间了一到,祂便会将成神的文明驱赶,或将没有成神的文明毁灭,但是祂们这样做是为什么呢。” “有人说外神跟皇帝的联系紧密,每当皇帝诞生之际必有外神在暗中活动,也许外神承担了一部分清算的职责,话说,外神居然是真实存在的啊。。。” “九核技术正式突破了,以此而打造的海魂船正式驶向无垠星空,绿袍皇帝也到场了仪式,祂看起来很开心,还摸了一下操纵杆。” “海魂船不知道要驶多久才能到达无垠星空外,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外界,呵呵,近年来无事发生,旧神们沉寂了许多,皇帝仍然和我们和睦相处着,长老殿上有关于是否合一的争论变得有些激烈。” “海魂船很快回来了,带回来了影像记录,无垠星空根本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在边界处能隐约看到一颗颗果实挂在巨大无比的枝条上。” “所有的离开尝试都失败了,唯一能从这里离开的是外神,据知识魔神所说,每杀死一个外神就能让一个海族离开,我们去哪里找一百亿个外神?” “九核已是极致,无法再突破海魂球的数量限制,距离清算的时间越来越少,或者说真的有清算吗?” “大多数人还是相信有的。” “长老殿的决议,派出七十二柱魔神消灭绿袍皇帝,以对抗清算的威胁,我本来以为这样的决议不会通过,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长老殿上的异教徒越来越多了。” “七十二柱魔神被剿灭。” “那些旧神,根本就是邪神,祂们无法在皇帝的手中抢食,于是教唆我们自取灭亡,以获取能量供他们维系自身的存在,七十二柱魔神不再了,连尸体都被分食殆尽。” “我们仍然是特殊的,许多旧文明踌躇满志地合一后探索星空的边界,失落回归后才发现自己已被驱逐,我们比祂们快了几个进程,仍然有希望。” “之后长老殿彻底跟旧神们翻脸,随后决定前往皇帝的温床处建城,或许从那里入手,可以博得一线生机。” “。。。” 白玉慢慢褪去颜色。 李衍的脑袋胀痛,一时间吸收理解了一个文明的粗略记载,让他精神达到临界,痛不欲生。 “快走,快走,快走!” 李衍一步踏进门内,空旷的回响在殿内扩散,耳边的杂音消失,他这才看清楚门内的光景。 一个蜷缩着的骨架,被无数的丝线缠绕捆绑,象牙柱作稳固的支点,把那骨架死死困在王座之上,连动弹都动弹不得。 还有一个镶嵌在象牙柱里的男人,穿着黑色风衣,戴着眼镜,嘴里还叼着一根粗长的雪茄。 男人瘦得皮包骨头,比王座上的骨架也好不了多少,但是仍然有着微弱的呼吸,竟然还活着。 “你来了。” 他忽然开口,气若游丝,若非嘴唇轻轻地翕动了一下,李衍都不知道他在讲话。 “我来了。” “你不该来的。” “可我还是来了。” “你来干什么?” “我来。。。” 李衍惊醒,那种蒙了一层雾的感觉猛然褪去,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在宫殿内了。 “糊涂啊,我是,耳主,林之。” “李衍。” “你也是。。。” “代行者,不是摘取者。” 丝线松动了一些,骨架的眼窝子里燃起了一团绿火。 “那个是,知识魔神,我封印了祂,三年,现在,我快死了。” 李衍表情动容,震撼失声。 “到头来,一场空,帮我,点根烟。” 四周沉重的海水,已经湿透焉垂的雪茄,有出气没进气的他,一切仿佛都在对这个遗愿进行着不加掩饰的讥讽嘲笑。 “啪嗒。” 明亮的火光在海底燃起。 第127章 美神 林之似乎已经无力做出吸气的动作,他伸长了枯瘦的脖子,努力让氤氲云烟弥漫进入肺部。 李衍的手里拿着一个线条流畅的金属打火机,蓝焰从喷嘴处流淌而出,几乎跟海水融合在了一起,温柔的热度下,茄芯缓慢燃了起来。 一般物品,杰克马的打火机。 描述:杰克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离开后向建木商城捐赠了数不清的可靠平价打火机,无论是在山洞,还是水下,抑或是太空,它都能换出一抹使您安心的光亮。 林之享受着烟草气息充盈了肺部的感觉,朝思暮想了三年,吊着他一口气的雪茄终于被点燃。 恍若隔世。 他紧闭着嘴巴,绝对不想一口水灌进来毁了这美妙的一刻。 李衍看着那张已经不似人形的脸,如同看向一具骷髅,紧贴着骨头的老皮舒展开来,深陷的眼窝里,眼神逐渐迷离,失去焦距。 白色透明的丝线根根断开,在海水中围绕着王座肆意摇摆,像是恭迎旧神归来。 直觉告诉李衍,林之有所隐瞒。 但,无论是无奈被困还是自愿献身,这个男人都值得让人钦佩,整整三年的时间,依靠强悍的意志力对抗无边的绝望。。。 时间站在了两人的身旁,王座上的骨架毫无动静,丝线的厚度比李衍想得还要再厚许多,断裂的速度足够再撑一会。 雪茄在经过一段静谧安逸的时间过后燃到了嘴边,林之贪婪地将剩下的部分吞进了嘴里,仿佛吞下了这世界最后的美好。 “遗愿了了?” “还,没死,聊两句。” “你怎么不用脱离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摘取者,没有权限。” “那自杀,系统说的,在果实里死了或会被传送回主世界,只是会丢失传承和点数物品。” 林之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知识魔神的事情,你知道多少?给后来者透点底,说不定能完成你要做的事情。” 林之的嘴唇翕动了两下,但就是说不出话,整张脸肉眼可见地紫青起来,状态急剧恶化。 “科,科,来。。。” 李衍缓缓俯下身来,左手藏在身后,微微发汗。 “知识魔神,祂。。。” 林之的眼里精光爆闪,猛地伸出枯槁的手臂按在李衍头上,一把巨秤突兀地出现在了李衍的识海中! 李衍无力跌坐在地上。 高举天秤的是一位着长衣系腰巾的卷发女神,她的身躯比常人高出一半有余,五官,比例,头发,衣服,乃至每一根发丝,甚至衣服上的每一个褶皱,都是绝对完美的对称。 泰坦,忒弥斯! 古希腊神话中掌管秩序,公平,法律,自然法的女神,右手持秤象征着平衡和对称,左手持剑象征着辩证真或伪。 德缪哥的眼神转动,缠绕其身的蛇张开无信的大嘴,深沉恐怖的恶意弥漫。 忒弥斯脸上的忌惮之色闪了一下,很快恢复了正常。 “唔?” 林之从忒弥斯的身后走了出来,盯着德缪哥啧啧称奇。 他看起来很年轻,面容稚嫩声音清脆,最多不过十六七八岁的样子,这才是他的真实样貌,三年折磨将他摧残的够呛,精神和身体上都是。 “竟然是德缪哥,抽象的概念神,多久都没见过了。” 李衍的身影在识海中浮现出来,他一言不发,按现在的情况来看,是被阴了一把,不像是早有布局,更像是临时起意。 “我好心帮你,你居然阴我。” “此言差矣,是时也运也。” 林之闭眼回味他这辈子抽过最爽的一根烟,继续道:“而且我无意害你,只是想。。。” “别想,我拒绝。” 林之被这句干脆利落的打断噎了一下,好一会,忒弥斯手中天秤倾斜。 【人法·执行】 发起者付出相应代价,拒绝无效,强制执行。 “摘取者里确实有对你们这些官方人士特别痛恨的,我不算在其中,只是让你帮我一个忙,欠你一个人情。” 林之说话的同时,李衍在默默尝试脱离出识海,一出去就给这狗日的一剑封喉。 可惜已经落实的人法无比牢固,李衍没有力量挣脱。 “知识魔神,祂能用海量的禁忌知识侵入我们这些外神的心智,屏蔽建木对代行者的呼唤,最终外神的身份会被剥夺,彻底成为祂的玩具。” “我一个人独木难支,最多只能正面牵制祂,但是有你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我的计划是交换传承,这种情况下建木会判定任务失败,从而给予一个强制脱离的机会,你,和我都不会有事。” “我可以成功逃脱,而你也可以避免直接面对知识魔神的威胁,这是当下最可行也是损失最少的方法,对你我而言皆是如此。” 林之以一种不由分说地口气诉说着,一个什么东西被扔到了天枰的一侧,那一侧慢慢压了下来。 传说级别物品,拉莱耶号角,可以唤来一位邪神。 【神法·置物】 “我要,他手上的邪神。” 忒弥斯顿了一下,缓道:“被交易对象错误,无法交易。” 林之一怔,摇摇头,天枰上的拉莱耶号角被他拿下,取而代之是一位美丽丰腴的女神。 祂忧郁的眼角颤抖,美貌倾国倾城,穿着微透的白色宽服大裙,跪坐在天枰之上,头靠着一面巨大的鎏金镜子,美人在前,我见犹怜。 阿佛罗狄忒,古希腊掌管爱情,美丽和性爱的女神。 “这不是在害你,你不会吃亏,以后再见面的话,我会还你人情。” 李衍迎着忒弥斯的目光,一动不动。 “当然你也可以赌我真的快死了,前提是你能确定我先前不是在诓你。” “好吧,你赢了。” 李衍沙哑道。 林之的脸上露出愉快的笑容。 一只小熊猫扑腾着四肢被拎到了天枰的另一侧,它炸毛张大着嘴巴挥舞小爪子抗议,阿佛罗狄忒见了低下头,捂嘴轻笑。 “嗷呜!” 天枰左摇右摆,忒弥斯以公平的原则审视着双方要交换的传承。 交易。。。 有效? 第128章 九眼 忒弥斯手上的天枰迅速向美神一侧倾斜,小熊猫被高高顶起,整个趴在了称重片上,阿佛罗狄忒则是有些愠怒,烦恼地看了看身旁的镜子。 公正的判决落下。 “交易不平等,无效。” 林之扶了扶并不存在的眼镜,淡淡道:“你想玩也可以,但是记着外面还有个正在复苏的魔神。” 李衍无视扒拉自己裤腿的小熊猫,龇了龇牙。 交易是强制进行的,只有双方放上等价的物品才能交易成功,只有双方合法拥有的东西才能交易成功。 林之尝试交易艾克希瓦蒂失败了,原因是艾克希瓦蒂本质上并不是李衍所有的一个传承,而是一个寄生在他身体上的个体,祂不愿意,交易自然无法进行。 还有一件事,交易的主动权不是在林之本人手里,就是在先放上物品的一方手里,他能随时中断交易的可能性也不小,毕竟是他的传承。 “艾克希瓦蒂,有建议吗?” “。。。” “不说话,装高手,行。” 李衍手一挥,一道青虚色的身影出现在的天枰的一侧。 头插鸟羽腰围虎裙的飞廉星风伯,倾国倾城跪坐抱镜的美神阿佛罗狄忒。 天秤左摇右摆,逐渐趋于平衡。 林之笑笑,表情愉悦,显然对李衍的配合十分满意。 至于被拿上桌面交易的传承,对他而言倒是没什么差别,毕竟身居高位不止,还有交换传承的能力,从他出道到现在,经手的传承没有一百也有九十。 “飞廉星,正好我有华盖和天厨,但是差一个主星。” “紫薇帝星倒是完全够格了。” 林之故作轻松,看似在观察东皇太一,其实在小心观察着李衍。 先前的几句话下来,他已经将面前这个男人的行事作风为人个性有了些许猜测。 率性,自我,还有几分狠戾的凶气。 虽然是迫不得已,但是他的小动作必然已经惹得李衍不喜,若是李衍发难,濒死状态的他大概率会被杀以泄愤,不得不提防。 李衍则是全当林之在放屁,他已经在脑海里演练等一会要做的动作,即将发生的事情。 天枰在忒弥斯冷漠无情的目光下停下了摆动,这说明双方放入的传承价值基本对等。 忒弥斯高举长剑,作出判决。 “交易有效。” 李衍脑袋一痛,只感到某个本属于自己的事物被一股伟力抽离。 风伯化作一缕青烟,飘进了林之的脑海里,而美神也化作一抹粉色的光,入驻了李衍的识海。 抱镜的女神在德缪哥的不远处缓缓跪坐下来。 代行者获得S级神灵类传承阿佛罗狄忒! 【众神爱慕之人】让天神都为之倾倒,疯狂的美貌,必会引来诸多嫉妒和麻烦,获得对异性致命的吸引力,获得对同性的强烈排斥力。对异性生物造成的伤害加深,受到同性生物造成的伤害减少。 【爱神的镜梦】通过镜子给予梦的特殊权柄,可以将熟睡之人拖入代行者创造的梦中。 【鲜红的白玫瑰】美丽的女神抱着爱人的尸体泪如泉涌,血染红了纯白的玫瑰,可以唤出被血沾染的白玫瑰,该技能无任何释放要求。 【未解锁】 【未解锁】 林之收回了忒弥斯,道:“飞廉星,主孤及克害,一生困顿,招祸招是非,苦劳多而成功少,克得六亲不全或不和,入疾厄宫主疾病缠身,入财帛宫主钱财多损,入官禄宫有小人败坏,十足的凶星。” 李衍舔了舔牙龈,呼出一口气。 “六种传承中,神灵类传承即使在有魔神类传承抵消了负面效果的情况下,对代行者的影响也仅次于邪神类传承,不是随便拿到就能用的,祂会潜移默化地改变你,美神的效果也很强烈,但是总比。。。” 李衍的身影忽然消失了,林之没有一点儿犹豫,下一秒意识回归了身体。 迎接他的是厉啸的飞仙,八卦剑,大蟒翻身,秋风扫落叶! 一出了识海,深沉强烈的疲惫无力感席卷了林之的全身,三年的折磨和摧残,这具身体已经经不起更多的折腾。 他死咬着牙,钢铁般的意志力,或许也有用尽的时刻。 【自然法·狂潮】! 他召唤出的忒弥斯的虚影极淡,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李衍剑尖扫过林之干扁的肚子,像是划过了被风干的死木,脆弱且坚硬,皮肤碎屑飞溅,那道深褐色的伤口没有流出一点血。 他被无浪自起的狂潮狠狠拍到墙上,水刃迅速将德缪哥的三次伤害免疫划掉,李衍啊哇哇地大口吐血。 系统的唤回仪式已经开始,被血沾染的白玫瑰疯狂缠绕上林之的身体,直往七窍,伤口里钻,于事无补,阻挡不了林之迅速消失的身影。 受了李衍的一剑加上他自己榨出来的最后一点能量,他现在已经像个真正的死人。 李衍狠狠啐了一口,冷道:“记住你了。” 林之的身影消失,水中留下一句断断续续的话。 “我仍然,欠你,人情。” 随着水流的平息,这句话也消散在宫殿中。 “妈的。” 李衍暗骂一声,这才从身后拿出了先前藏起来的左手。 双指间是黄崇的黄符,最后一张。 来不及愤怒,知识魔神的身躯越来越清晰,丝线几乎已经全数断裂,血肉,知识的血肉正在填充王座上的那具骨架。 宫殿开始震颤起来,知识的魔力几乎要将这里压垮。 系统的提示。 代行者任务失败,是否传送回主世界。 李衍沉默两秒,长叹一声。 “回归吧。” 漫天的邪神,皇帝的秘密,邪神异教徒,黄龙术士,机械,单兵,蒸汽展览会,严宁,梅丽莎,永远留在这里了。 果实里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前掠过,很可惜,因为着一次小插曲,李衍没能在这里留下或带走任何东西,这次任务,不了了之。 纯粹的灰将他吞噬。 突发变故! 左手变得无比炙热,李衍低头一看,只见九颗眼睛齐齐睁开,散发着恐怖吊诡的威势! 第129章 原来? 霎那间的失神,身体从灰色的空间里被剥离。 左手的九只眼睛将四周的灰色幕布划开撕裂,李衍重新被冰冷的海水所包裹,建木的召唤逐渐远去,直到再也没了声息。 九眼齐开,在海底的宫殿中不断陆续开合,迷乱邪异的韵律让人眼花缭乱。 “咳,咳咳!” 李衍呛了一大口水,好一会才缓过来。 系统的提示。 “知识魔神的注目,你引起了祂极大的兴趣!” “所有任务重新进入流程,照常进行。” “远古魔神的意志正在侵蚀你的精神,占据你的身体,在你直面祂的时间里,祂将不停对抗建木的召回,一旦超过时长,你将彻底消失。” 王座上坐着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男人,穿着普普通通的白衬衫黑短裤,脚上挂着一对普普通通的人字拖,他翘着二郎腿,看着一本普普通通的书。 人性的弱点。 黑白底色配上扎眼的大明黄,几个明晃晃的大字在第一时间就抓住了读者的眼球,再往下是一大片煞有介事的恐吓式简介。 “仅次于圣经的全球畅销书!” “卡耐基教你如何比别人更成功,让你赢在人生的起跑线上。。。” 那坐在王座上的男人挠挠他已经谢顶的头,又扣了扣香港脚,再潇洒地将小指伸进鼻孔,将扣出来的挥舞直接往外一弹,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什么垃圾书。” 中年男人这样说道。 李衍观察了好一会,也没敢出声。 这么一个形象的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这个地方,实在是太诡异了。 有种沸羊羊发射龟派气功把正在伟大航路上航行的替身使者碇真嗣轰成碎片的荒诞感。 他的整个左肩都失去了知觉,本来只能开两只半的眼睛突然开到了九只,已经处在了随时失控的危险边缘。 李衍在心中不停地尝试跟艾克希瓦蒂取得联系,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系统说了,所有的任务可以继续进行,探险的路途还未中断,但,离中断的可能性也不是太远。 知识魔神的意志正在占据李衍的身体。 “我是赫玛耐斯·莫拉,你是谁?” 中年男人抬起头来,开口问道。 李衍抿了抿嘴,回道:“我是李衍。” “不,你不是。” “我不是,难道你是?” 李衍被气笑了。 “我也不是他,他也不是我,你也不是他,他也不是你,你也不是我,我也不是你。” 中年男人胡言乱语,左右看看,歪嘴一笑:“那个小子,被他跑了啊,还说什么能跟我耗一辈子,殊不知他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我早就在果实之外吃喝玩乐了。” “喂,你知道我是谁吗?” 李衍对知识魔神这一番跳脱的行为作风感到有点窒息,一会儿后闷闷回道:“你是,赫玛耐斯·莫拉。” “嗯,对,也不对。” “准确地说,我是知识魔神,赫玛耐斯·莫拉,也是这颗果实非官方的史官。” “史官?” “对,史官,我存在了太久太久,见过许多你连做梦都做不出来的事物,你见过让全世界的生物一天内死绝的恐怖瘟疫么,见过背负五大洋向天而飞的怪鸟么,见过将整颗星球都改造成人造物的疯子么,见过暴怒的皇帝斩灭一片星域的旧神么。。。” “这些都是在这颗果实里漫长岁月微不足道的一笔,这些久远的历史早已被遗忘,正在发生的历史也终将被遗忘,但他们会永远的被记载在史官着作的史书里,永不褪色。” 中年男人的眼神变得苍老而沉重,眼底下是目睹无数世事变迁的冷漠和仁慈,相互交杂在一起,在祂的手里,还是那本人性的弱点。 “是,这本?” 李衍疑惑道。 “不,是这本。” 中年男人把人性的弱点扔到一旁,从背后摸出来一本青灰色的老书,没有任何花哨的设计和颜色,就只是一本普通的书,书角有些翘边,书页泛黄。 祂掀开了最后一页,瞟了李衍一眼,用手指一顿写写画画后再将书小心藏了起来。 “伟大史官,知识魔神的书上又新添了一笔,外神,你应该感到荣幸。” 李衍没有接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中年男人咳嗽了两声,上打量一下穹顶,下摸一摸王座,就差说一句这地板可太地板了。 “塞壬海族在此处建城的那会儿,虽然在前景和毁灭的双重威胁下人心惶惶,但是各方面都发展到了文明的顶峰,离成神仅有一步之遥,曾经坐在这张王座上的长老殿大议员,比任何一位旧神都不逊色呢。” “可惜,可惜他们遇到了我。” 正在疯狂激活门之戒和脱离符的李衍心中一寒,身体瞬间崩塌分解! 太一混沌水卖力地修补着中间断开的部分,心脏,肋骨,各种内脏赤裸裸地暴露在海水中。 他心中大骇,艰难地转过半边脑袋去看正在被左肩吞噬着的左边身体。 九眼急速膨胀,一胀一缩模拟着咀嚼吞咽的动作,很快就完成了对半边身子初步的吞噬同化。 好在不知道为什么,本该在左边的心脏还颤巍巍地挂在右边身子上,太一混沌水兢兢业业修复着有50%完好度以上的部分,让李衍免受了被一击致死的命运。 “我将在这海底苟活了数个时代的文明屠杀,他们被迫成神,之后再被我杀了一遍,神活了久了之后,见的东西多了之后,就不再被世俗的行事观念束缚,久而久之会有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中年男人大笑,祂的身后出现了一个装满了古怪文字繁杂知识的黑洞,祂本人则是变化成了一个长满了触手的独眼怪物。 “更何况我本来就是旧神污染成神呢,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混沌的预言,夭折的皇帝,原来,你也是我,我也是你,艾克希瓦蒂!” 李衍的左半边身子陷入了绝对的停滞,一阵颤抖后,自进入宫殿以来一直沉寂的艾克希瓦蒂终于发声。 “我是混沌的无知,你是有序的知识,还是我是有序的无知,你是混沌的知识?” “不重要了。” 第130章 极度分裂 “污染,你也能成神?” “少瞧不起人了,污染也能成神。” 空旷的星河中,一颗粉色的超大巨星喃喃自语,祂的神光是那么温暖,祂的力量是那么纯洁,旧神们都惧怕祂的神威,原来挤成一团的邪祟统统散了开来。 一个时代又结束了,一位皇帝回到祂诞生的地方长眠。 换言之,现在的地上,并不存在有足够智慧的生物去对天上突然的星象变迁感到惊奇。 从水下第一个生命的萌芽开始,到石器时代的巨型野兽,再到人类第一次直立行走,他们还要再经历许多。 “从只有生存本能的小虫子,再到又一位旧神的诞生,一次又一次了,你还没看够吗,这就是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律,你就算看出花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确实,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一圈圈的精神光波往外扩散,释放着复杂的激烈情绪,虽然祂很不愿意承认,但是这个狗屁世界是个怪圈,没有什么东西能从里面跳出来。 “但是,按你所说,按你的预言所做,我让你成神,日后我们再合二为一,这样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谁知道呢,起码之前从来没有人做过类似的事情。” “也许你说得对。” 一切轰然破碎。 深邃漆黑的星空里,一颗缩小了一半的粉球,一个捧着空白书本的人。 久久无言。 。。。 几乎被对半斩开的李衍用剩下的半个大脑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他毫不犹豫地给自己来了一剑。 艾克希瓦蒂的反水,知识魔神莫拉毫不掩饰的恶意,这些都说明现在能成功自杀回到主世界就是最优解,至于事后的损失,已经不重要了。 他能清楚地感觉思绪正在变得越来越凝涩,林之和系统所言非虚,再过一分钟,或者半分钟,甚至几秒钟,他的思维就会被完全抹除,彻底留在这个几乎不可能有人造访的宫殿。 “噗呲。” “唔!” 飞仙剑锋狠狠扎进血肉之中,无情地进行着搅拌,太一混沌水在修补了几秒后彻底罢工,李衍眼中神采渐渐淡去,死气泛了上来。 系统的提示忽远忽近,纯粹的灰再次将他吞噬。 “小子,伟大的知识魔神正在注视着你。” 一只手,一只左手再次如同热刀子切黄油般撕开了灰色的帷幕,九只眼睛滴溜溜乱转,祂将李衍直接拖了出来狠狠砸到地上! “他妈的,两个痴线。。。” 李衍在死前的最后一刻口吐芬芳,他双指间捻着的黄符很不符合自然学规律地在水下化为了灰烬。 【太平道·无上黄符】 描述:一个学徒在祖师爷的祝福下无意间做出的黄符,虽然说太平道主他老人家遗世教众数不胜数,但看来也并非忙到没时间关照徒弟。 一个穿黄巾黄衣的老道士捻符指天,口中念念有词。 “大贤良师,天公将军有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什么,治病啊,那便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我信,我非常信。” “那就灵,非常灵。” 知识魔神随手挥散了张角的虚影,刚想歪嘴一笑,一记突如其来的头槌直愣愣地印在了祂的脑门上,祂两眼一翻,仰天栽倒! 还未等祂倒下,随之而来的是狂风暴雨般的攻势。 抹刺折断!钩爪扣心!左勾拳!右勾拳!左鞭腿,右鞭腿!双风灌耳!醍醐灌顶! 一股脑儿地在知识魔神身上炸裂开来! 李衍那左半边和知识魔神伟大星神融合的身子,在水中如同漂浮的纸张般飘零脆弱,忽左忽右,在凌厉的攻势下毫无抵抗的能力。 在祂马上要飘走之前,真李衍十指如爪,狞笑着扣住了假李衍的白净脖子,根根入肉,根根见血,他猛地往下一拉,早已藏在身体一侧的手肘狠狠将祂胸膛里的器官骨头顶成了碎渣! 一双拳头青筋暴露,通红充血。 一身得体的衣服也已经在撕裂中损毁,李衍光着身子,全身充血,腰间蜿蜒到肩部的麒麟在肌肉的舒展紧绷动作下栩栩如生,祂脚踏祥云,怒目圆瞪,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知识魔神撞倒在象牙柱上,大片的血染污渍从七窍里流出。 仔细去看,祂的左半边身子是正常人的样子,跟李衍已经没有了什么干系。 右边则是胡乱捏造的血肉形状,暴露在外的器官,扭曲的手臂,长满的眼睛的五官,不常见也不科学,但就是能用,知识魔神累积下来的诡异知识发挥着作用。 这东西抽搐了几下,迅速爬了起来。 祂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吐出了几升血和几口内脏碎片,歪嘴一笑。 “啊,怎么这个表情,不是吧,你以为你能赤手空拳打死一个神?” “。。。” “天真,狂妄,你正在面对的不是果实里的蝼蚁,也不是像你一样的飞虫,而是一位真正的,货真价实的,假一赔十的神呢。” “伪神。” 李衍冷着脸啐了一口,炙热的血沫如箭般射向知识魔神。 张角赐福过的太平道黄符效果可怕,不知为何竟然将几乎已经不存在的人血重新灌输到了李衍的身体里,而那些血现在正在无故发烫。 知识魔神淡漠躲过血箭,祂唤出一本巨书,翻页之间,无数禁忌邪恶杂乱无用等知识,和深沉悲痛极乐分裂等复杂思绪铺天盖地般钻进了李衍的脑袋。 不料李衍的脑子像个无底洞,无论塞了多少东西都一点不受影响,甚至还想抽剑再战。 “不是,你?” “算了,我会再出手。” 知识魔神将左肩横在身前,九只眼睛对着李衍,第二只和第三只眼疯狂颤动。 第二只眼,孽镜。 第三只眼,深梦。 李衍还是站在同样的位置,眼珠子缓慢转向左看看,再缓慢转向右看看,他的心脏跳动快了,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无数个跟他长得一样的人,无数个跟他长得不一样的陌生人,站满了整个宫殿,也许还站满了整个海底。 极度分裂! 第131章 往日情景 海底宫殿像一张铺在桌子上的油画,被猛地抽开,高大的穹顶,恢弘的象牙柱,落寞的王座,目光呆滞的李衍,一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笔笔被勾勒出来的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干净整洁的马路旁,绿叶和小花轻轻摆动,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情侣,骑着自行车笑闹驶过的学生,天蓝蓝,云高高,就连时间,也仿佛轻缓慢下了脚步。 马路对面,森林,海洋,天空,星河,奶白色墙壁上画着温馨童趣的墙画,像一双宽阔的手臂,将孩子们揽入怀中,而在门口的正上方,有一个崭新闪亮的立牌。 东山福利院。 穿过大门,一群孩子在树荫柔风下写写画画,离他们不远处,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有说有笑,一旁还站着一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阿姨。 坐落在交通要道附近小镇的一处福利院,周围百里之内山清水秀,记录入册的景点无数,而且下接省会,上接另一个省会,两边都在如火如荼地发展,无论是搞旅游还是搞经济,都是不错的地方。 可偏偏是起了一家非盈利性的福利院,建造时遇到的阻力就不会少,随着地段越来越重要,困难也会变得越来越多。这些麻烦都需要产权人拥有相当的实力和财力去解决,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不求回报的善意。 马路边,公交车站旁,一个油腻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突兀地出现,祂左看看,右看看,确定没有留意到他之后,端详起了马路对面的福利院。 “别误会,这不是胆小,只是必要的谨慎,在我的知识中,我们曾在梦中吃过大亏,是叫,梦神还是什么,我没有这部分的记忆,是我们没有分开之前的事情,总之,相信我就是相信你自己。” “这里是?” “这里是他记忆中的一个场景,藏得很深。” “你想干什么。” “这些年我在果实之外飘荡,知道了一些以前不知道的事情,其中一件事就是外神的世界里,也并非全是有翅膀的飞虫,有很多人是蝼蚁,跟我们在这里能见到的没什么不同。” “皇帝,旧神,和我们本身的探索寻求,这些路都已经走到了瓶颈,不是失败了,就是没门,而正如我所说,这个外神,有些特殊,或许可以从他的记忆里找取有价值的知识。” “外神总是特殊的,没有普通的外神。” “呵呵,你已经失去了知识的权柄很久了,艾克希瓦蒂,现在就听我的吧。” 马路边,公交车站旁,一个油腻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忽然全身硬直,在他的左肩处,一个嵌满了眼睛的手伸了出来,那手按着锁骨发力,伤口越来越大,血肉模糊间,探出来一张雌雄莫辨的脸。 “不是,等等!” “我无意去争夺主导的意志,就算我不想合一了,也会将权柄和力量还给你的。。。” “命途,精神的权柄还在我的手中,莫拉,还轮不到你来指挥我,这次,一个警告。” 莫拉撇了撇嘴,优雅地擦了一下出油量极大的脑门,祂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一副眼镜,然后变魔法似的变出一本书,那是一本狼道。 “哔哔!” 一辆公交车呼啸着在祂的面前刹停,车门打开,司机耷拉着眼皮,斜了一眼站台的位置,装作没看到有人一样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 “喂,你怎么不画画啊。” 一个小孩问道。 他放下了手中的蜡笔,胡乱用衣服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和鼻涕,指甲缝里全是碎土和蜡笔的碎末混合的不明泥状物体,但他不在乎,只是抬头往上看。 被他问到的少女满脸忧愁,穿着一袭白裙,戴着一顶白帽,明显比其他的小孩要大许多。 她不是不会画画,事实上她会,还是非常会,她比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人画的都要好,只是她现在没这个心情。 “你怎么不说话啊,是哑巴吗?” 少女俏脸一寒,转过头去不再搭理这个没有礼貌的小孩。 小孩舔着脸不断骚扰着这个似乎不会反抗的大姐姐,渐渐他的眼里出现了愠怒,他忽然盯着洁白的裙摆,露出了一个不太符合年纪的恶心笑容。 “我!掀?” 一个不到三十码但是仍然十分凶厉的鞋底板恶狠狠地轰在了他的脑袋上! “啊哇哇!” 小孩落地的瞬间,狂风暴雨似的拳头倾落到他的身上,净往些致命的方向去,毫无留手和分寸可言,一片片的淤血,乌青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这时候,被打的这小孩才反应过来要护住脑袋! “救命,救命啊!” 十二个小孩反应各异,有去找大人的,有傻愣在原地的,有一溜烟就躲进掩体里的,有假意说劝但实则看戏的,总是现场一度十分混乱。 “哇!!!” “别打了,别打了,泥萌不要再打了,这样打是打不死人的。。。” “救,救,杀人了。。。” 一个纤细的身影将打人的小孩拎了起来,另外一只手将被打的小孩也拎了起来,随后一刻不停地就往医务室走去。 福利院里,院长常年失踪一年未必能见到几次,神父对小孩没什么关心也没什么兴趣,最能话事的除了几位出资人,就是这位秘书。 她那张脸严肃起来能吓死人,孩子们噤若寒蝉,等到脚步声逐渐远去,才开始有交流的声音。 “我说这位,大嫂,你咋说服他罩你的?” 少女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睛看着秘书离去的方向,脑子里还没有反应过来大嫂这个称呼所代表的含义,刚刚另外那个小孩,好像是帮她出头了。 “喂,不说话,装高手?” “没有。。。” “哦,总之,他的画你就先保管吧,不然等他回来不高兴,我们就惨了。” 小孩缩了缩脖子,把一幅画塞在了少女的怀里就跑开了。 少女低头去看。 纸上的画用的是劣质的玩具蜡笔,没有什么技术可言,也没什么童趣意境,完全就是小孩子无聊时瞎画的画作。 一个黑色的火柴人并拢双腿,高举双手,其身后有八道大到夸张的彩色巨翼。 第132章 潜藏在心底的 昏沉,脚不着地般的昏沉,脑子里像蒙了一层雾,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强烈的光晕,老旧的回忆场景,飘渺笑声忽远忽近,让人感到舒适幸福,恐惧害怕。 身体像坏掉的玩具,一动不动。 或许没有坏掉,或许只是忘记了上发条,就这么静静躺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落灰腐烂,就连动弹一根手指,转一转眼珠这样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如同溺死在梦中般的幻觉。 是了,九眼的能力,第二只眼孽镜,第三只眼深梦,李衍现在不仅做梦醒不来,还有强烈的精神分裂症。 “杀。” “冷静。” “杀杀杀。” “冷静。” “杀杀杀杀杀!” “。。。” “李衍,童剑中,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畔似春雷乍响般炸开,李衍悚然一惊,寒毛根根立起,一瞬间犹如坠入寒窟,冰寒刺骨的下坠下坠再下坠,再到猛然站直,双脚触地。 刺激的体验让脑子清醒了不少,萦绕在脑中的那层雾终于被拨开,拨云见日,昏镜重明。 午后的阳光洒进了医务室里,略微有些刺鼻的酒精药水味萦绕在鼻间。 玻璃柜里塞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胶囊,药片,药水,针管,应有尽有,足够完善,治疗普通的发烧感冒不在话下,应对急性病的手段也不在少数,足够支撑到专业的医生前来。 但是,在李衍的印象里,这个小镇上并没有什么专业医院,只有几个年轻医生开的小诊所和一个老头子祖传的中药铺。 小镇上面的省会路上全是山路,崎岖难行,下面的省会倒是一马平川,但是道路烂到令人发指,这条通往省会的路,也就是在李衍工作了三四年后,才慢慢修到像样的,算起来没多久。 所以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些大医院大医生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事实上那些难懂的药一次都没有打开过,用得最多的还是风油精跌打药。 “除了刘秘书自杀的那次。” 李衍喃喃自语,脑子里都是些模糊不清的回忆,乱七八糟地往外蹦,其中一幕是一个苍老的女人,眼噙着泪,倒在了血泊之中,口中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药物,慢慢融化,再从她的七窍中流出。 他摇了摇头,定住心神,将视线往下移了一些。 桌子上摆着一瓶开了盖的跌打药和一瓶风油精。 刘秘书正在给童剑中揉搓受伤的地方,掀开衣服来看触目惊心,全身上下都是淤青紫血,没有几块好的地方。 “轻一点啊,死八婆!” 童剑中被疼得弓起身子来,小脸整个扭曲皱起,鼻涕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他说的话看似还硬气,但其实抽泣和哭腔根本就没压住,一点一点地在往外漏。 刘秘书柳眉倒竖,手下力道又加重了许多,惹得一阵鬼哭狼嚎。 窗边,一个小孩站在凳子上看秋日黄树,落叶稀疏,他转过头来,李衍一阵恍惚。 这个小孩很像他,但不是他。 “即使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即使他跟你用同一个名字,即使他就是你,你还是觉得他不是你?” 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那是一个一头卷发,面容清秀的男人,他赤身裸体,眼睛里带着审视的目光。 医务室内,三人还是自己忙自己的,该擦药的擦药,该哭的哭,该看风景的看风景,只当格格不入的两人是空气。 李衍转过头去看那个窗边的小孩,脸很像他,气质很像他,眼神很像他,什么都对上了,但李衍就是知道这不是他。 “他不是我。” “哪里不对,他哪里都像你,怎么不是你了。” 李衍也有些不太确定,再次观察了一小会,还是摇头道:“我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但是就是有点不对,他不是我。” “那你看,我是你吗?” 卷发男人走到了李衍的面前,捧起了他的脸,两人四目相对。 李衍有些发笑,眼前的这个男人,也不是他。 “哥们,你嗑多了吧。” 卷发男人眨了眨眼,笑了。 “是你嗑多了吧,不然你能来到这里,见到我么。” “那不一样,我是在外面跟一个魔神掐起来了而已,话说你,是我的人格吗?” 李衍也用手去捧对方的脸,那张脸越看越顺眼,越看越熟悉,看着看着,心里竟然还生了一种流泪的冲动。 “我。。。” 两人四目相对,脸靠得越来越近,李衍的头发忽然变长了,变卷了,不羁的眼神变疲惫了,凌厉的五官变柔和了,精壮的身材变修长了,许多微小的变化在静默和无意识中发生。 然后戛然而止。 两人的脸被一双小手挡住,望向窗外看风景的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凳子挪到了两人中间,他就站在凳子上面,假意伸懒腰,看向两人的眼神里却是冰冷的警告。 “。。。” 他做了个嘴型,先是脸颊肌肉前缩,比了一个o形,然后再后缩,下嘴唇放松,配合喉咙,将气送出来。 应该是个“滚”字。 虽然李衍坚持认为这个小孩不是他,但是这种行事作风说话方式真的很像他。 在他说话的一瞬间,窗外树下,那几个说话的老头之间,有一个人敛起了笑容,他打了个响指,天空就被或卷或舒的火浪,不,火海所吞噬,连明黄的大日都在这样的火焰下黯淡了颜色。 整个小镇陷入了一片火色,恐怖的高温自天上如巨墙落下,热浪扭曲了所有一切,云层被烧得赤红,那火海还离了十万八千里,花草树木,建筑房屋就骤然被点燃,在黑雾浓烟中焚灭殆尽。 中年男人刚刚接近门口,后背就被烤出了肉香,祂抬头望天,眼里满是骇然。 “有点不对。” “这叫有点不对?什么情况?” “这个梦很危险,走!” 中年男人脸色一变,立刻开出了一道扭曲的通道,忙不迭地就往里面钻。 。。。 静谧的海底宫殿。 大火燃烧。 第133章 不完整的人,不完整的神 象牙柱众星捧月的中央,一束锐利的光透过不知多深的海,多沉的黑,照到了宫殿的穹顶之上,数轮折射后平均地照亮了整个宫殿。 在光线的中央,站着一个修长淡粉的身影。 瘦削高大,足有三米多高,雌雄莫辨,没有性征,也没有五官,头上是一圈圈的神环,左手是一排紧闭的眼睛,右手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拿走的,知识魔药。 伟大星神,艾克希瓦蒂的原貌,准确地说,是祂在刚诞生时,没有被污染时的样貌。 神圣,隐秘,超脱了人类理解的存在,跟李衍见过的丑恶巨星完全是天差地别。 在祂的身旁,是李衍,但是又好像不太一样,五官柔和清秀,头发微卷,眼神疲惫。 在一人一神的中间,一滩烂肉脓液,中年男人的脸在里面痛苦挣扎,灵性正逐渐消失。 “刚脱困的囚兽,何必与我为敌,不如珍惜你那稚嫩的羽翼。” 李衍虚弱地靠在象牙柱上,身上沾满了血液,似乎是已经无力反抗,但话语中满是平视甚至是俯视的傲慢。 “肉体本质没有变,灵魂本质没有变,但是还是有些不一样,是什么手段,才能愚弄一位掌握精神权柄的神?” “不,你不是他。” 艾克希瓦蒂观察了好一会才得出结论。 “不重要。” 李衍站起来摇摇头,抬手激活了纯美之门的权柄,没有了知识魔神的阻挠,门马上就出现在了海底的宫殿中央。 星神勾了勾手指,纯粹的精神之力留住了李衍的步伐,只要他再有一点动作,人格便会再碎开一地,再次进入到无法醒来的痛苦深梦中。 李衍叹了口气。 艾克希瓦蒂的动作突然僵住,命途的权柄让祂停了下来,祂看到的命运的分岔口,跟祂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知道吗,像刚才梦里那样的外神,能让你也感到压力的外神,我的记忆里还有很多,你吵醒了一个可能无所谓,你吵醒一群的话,就麻烦了,还有。。。” “其实他最讨厌被欺骗,你就尝尝他的后手吧。” 东皇太一以神君姿态全盛降临! 艾克希瓦蒂的身体各处忽然躁动,水,神君之血! 一滴滴的太一混沌水在祂的体内破坏祂的神性,毁灭祂的意志,摧毁祂的神躯。 艾克希瓦蒂低头想了想,原来是在进梦前,这些血就在搏斗的过程中渗透进了身体里。 “砰!” 重重的摔门声。 良久后,艾克希瓦蒂半跪在地上,看着缺了一指的手掌,若有所思。 “为,什么?” 知识魔神,赫玛耐斯·莫拉,剩下的半张脸呆滞无比,木讷地看向艾克希瓦蒂。 祂刚刚逃出火海的时候,就险些被一剑封喉,艾克希瓦蒂粗暴地撕开了祂的身体,收走了祂的权柄。 祂感受不到祂的权柄了,不知道多少年才孕育出来的灵智越来越黯淡,所有能证明祂存在的东西都在被剥夺。 “你,骗我,权柄,假的。” “想要在你的脑海里种下一个概念,影响你的行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污秽里的莫拉即将消失,管不得其他,断断续续问道:“那,我记录的知识?” 艾克希瓦蒂将手覆盖到了祂的脸上,表情肃穆而悲悯。 “你记录的知识很好,伟大星神会记住你,就像记住在你之前的历代知识魔神一样。” 莫拉得到了一个既让祂感到安慰也让祂感到无措的答案,原来什么预言,尝试,都是假的,祂从未真正拥有过知识的权柄,也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知识魔神。 知识魔神,赫玛耐斯·莫拉彻底消失,祂躺进了棺材,埋在了艾克希瓦蒂的记忆里。 艾克希瓦蒂没再多看一眼,仰起脖子将知识魔药喝了下去,那些流淌着历史,文字,记载的药水迅速见空,在无形空中,一本又一本古老泛黄的书垒了起来,组成了知识的王座。 第五只,第只七,第八只眼睛发生了一些奇异难以言明的变化,权柄的回归让祂变得更纯粹,更强大了。 祂还从不知道何处拿出了李衍先前收好了的一篇残页,那是甄姐奉上的,记载着十数位邪神名讳的羊皮纸,价值非凡。 那张纸飞进了最后一本青灰色的老书,跟上面缺失的一页完美重合到了一起,在这之后,艾克希瓦蒂将其煞有介事地放在了王座的左边扶手处。 “第三百六十五本史书,污染记录的第二百二十二本,走出果实的第十二本,有许多新的发现,意义非凡。” “命途的启示,外神,这一次的史书在你这里结束,下一次的史书会以你开始,就快些吧,在我再次陷入癫狂之前。” “不完整的,我们都是。。。” 。。。 李衍猛地睁开眼睛。 他没事。 但是有种从噩梦惊醒的后怕和虚脱感。 太一混沌水重新填满了整个身体,密密麻麻的身影不见了,两道不断争执的声音随着他醒来而消失,他没有变成一个人格分裂的神经病,也没有被知识魔神抹除意识。 毁灭性的爆炸和大火,强烈的光芒,一张张模糊不清的脸,是他在梦里最后的一个定格画面,若是梦可以持续,那么整个小镇应该已被滔天的火海抹除。 但是那个卷发男人和那个小孩仿佛还在他的梦中喋喋不休,一边是疲惫和无奈的劝阻,一边则是无边无尽的愤怒和杀意,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平静的孤岛上,阳光,沙滩,棕榈树,海鸥飞过来,飞过去。 说来也是奇怪,大英这个鬼地方的鬼天气,竟然还有海鸥来觅食。 系统的提示音不断,李衍没有理会,他太累了,现在就想安静地躺一会。 手里是一截淡粉色的断指,断口处仿佛有一整片星空。 忽然,一团团密集的云飘了过来,将温暖的阳光挡住,忽冷忽热的环境,黏糊糊的海水,好像在晒鱼干一样。 李衍被冷得一哆嗦,不得已骂骂咧咧起身,打开了前往另一个地方的门。 第134章 克洛伊的烦恼 代行者获得:星神之指。 描述:趁艾克西瓦蒂不慎时斩落的一截断指,可用于兑换SSS级邪神类传承艾克西瓦蒂。 明亮的小房间,李衍坐在面对窗口的椅子上,就着月光出稿,一张张写满字的稿子飞快卷起,全都是有关深海之手的内容。 他醒来之后想了好久,也记不得自己是怎么逃出生天的,更别说趁艾克西瓦蒂不慎斩落祂一指了。 “或许祂一开始的目的就只是知识魔神的权柄,在事情完成之后,秉着做事不做绝的原则,就把我安全送了出来,没看出来祂做神不行,还挺会做人的。” 李衍编造了一个勉强合理的情形,不管事情是不是这样,那截断指就静静躺在口袋里,顾虑难免有,他打算在等到结算的时候再把这截断指换成传承。 在他的旁边,职业记者克洛伊很不职业地穿着睡衣躺在床上跟铁皮猫嬉笑打闹,银铃般的笑声和喵喵叫此起彼伏。 通过克洛伊的讲述,李衍得知了这几天他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 查理斯公爵已经身死的传言有了些传开的苗头,大清乱英的计谋这才慢慢开始发酵。 在大爆炸和暗杀两件事情的加持下,民间对清人的厌恶已经到了很高的地步,反清的同时,也开始对血族和皇室的不战统治产生了些不满。 爱德华伦纳德则是在趁机煽动利用工人的不满,工业区游行抗议越来越多,可以说是风云涌动。 上次李衍交代的,史密斯警长的事情也被炒得相当火热,被陷害的悲情复仇故事引得许多针对爱德华伦纳德的质疑声音,有人称他为“复仇的幽灵”。 皇室据说对混乱的情况乐见其成,他们早就想推翻血族的统治了,到时振臂一呼重归正统名正言顺,当然这种猜测在民间只是少数。 至于其他的几个有分量的非官方势力。 和胜在积极应对即将到来的风险,星神教在默默配合蔡川做事,万物之母教被追究打击之后不蹦跶了,黄龙术士和缄默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神秘。 还有就是洪浪和张王爷所代表的南洋和大清的合作势力,只是现在还未浮出水面,等到他们也插一手进来,整个雾都,乃至整个大英都会陷入一片混乱。 “宝贝,你是一只小猫~” “喵~” 猫舔了舔身上皇帝的新毛,脖子上挂的梵天之须也随着动作荡来荡去,非常扎眼。 李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随后撕下了好几页稿子,将其摆到了左手边,然后瘫倒在椅子上仰望星空,漫天星辰,漫天邪神,也许还有一颗星是女王阿斯莫尼。 祂要去找另外一条路,不知道事情怎么样了。 “咳,怎么样,阿斯莫尼走的这几天还习惯吗?” 李衍问道。 几天不见,克洛伊的气色明显好了许多,一点失落难免也有,阿斯莫尼的离去对她来讲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方面是她的身体不用再负担一位不稳定的邪神,坏的方面就是她失去了一个从小陪她长大的亦师亦友的存在。 克洛伊揉搓着猫耳朵,闻言闷闷道:“一点也不习惯,没人提醒我吃饭,没有人帮我记住我记不住的事情,也没人跟我聊天。。。” “不过好在。” “好在什么?” “好在猫猫也有找到宝藏的能力,生活还过得下去,不然只靠我的这份工作,报社迟早要倒闭啦。” 一人一猫腻歪地在床上滚来滚去,有一些不该被看到的景色露了出来。 李衍眼皮一跳,假装没看到,很快转移了目光,床底下能看见若隐若现的金银首饰古董名画。 揭示宝藏的权柄,真是不错,比麒麟好多了,自从这个刺青跟了他,他也没多捡了几次钱。 “你不给它取名字么,大梵天的眷属,阿斯莫尼的躯体,经过顶尖了蒸汽技术改造的生命体,能揭示宝藏所在的猫,渊源很多,取名字的选择也很多。” “一只真正能让人发财的猫,其实叫旺财或者富贵就很好。。。” 克洛伊一愣,直起身子来将猫高高举起,一人一猫四目相对,她还真没想过这个事情,这些天都是叫的猫猫。 粉色长发杂乱垂下,遮住了半张精致柔美的脸,单薄的睡衣在玩闹中早已卷了起来,无意间泄露了风光。 “我还没考虑。。。啊!” 柔软的枕头砸到了李衍的脸上,发香和体香叫人脚软腰酥,李衍抱着枕头转过身去,硬着头皮继续装没看到。 克洛伊整个人缩在了被子里,脸颊通红,眼神不善。 “我说,你看到了吧。” “。。。” 安静,安静,月光下灰尘跳动,气氛越来越暧昧。 李衍无奈揉搓着太阳穴,揉着揉着,一股热气升腾,狂邪之念从心头泛起,越发不可遏制。 “看也就看了,我就算要了她,又怎样?” 送她回家的那天晚上,那粗重的呼吸,迷乱的眼神,微醺的酡红,越靠越近的脸。。。 他站了起来,转过身。 克洛伊轻呼了一声,整个人躲进了被子里,好一会,棉被下才传出来模糊的嘟囔。 “算,算了,反正我也看到了你的,算是扯平了。” 李衍的脸在月光下闪烁着冷酷淡漠的神色,没有言语,被子下的克洛伊屏住呼吸,脸越来越红,心如小鹿乱撞,越跳越快。 哪知短暂的沉默后,李衍只是轻笑道:“我是想跟你解释一下,我来的时候之所以没穿衣服,是事出有因,你知道的,我是一个正人君子,绝非什么变态。” 他说完扯了扯不太合身的女性正装,把枕头扔回到了床上。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不打扰了,衣服我下次再还你,那些稿子,挑有价值的发,克洛伊小姐,再见,晚安。” 李衍开了一道门,身影消失在房间里。 克洛伊呼吸急促,抱着猫无力把脸埋在枕头里,耳根子都已烧得通红。 “克洛伊小姐,他叫我小姐,你听到了么?” “要是他真的想要的话,当然不答应了,想什么呢。。。” 她又把猫举了起来,严肃地问道:“那你是想叫旺财,还是富贵?” “喵?” 第135章 剿灭 夜晚的海面,漆黑一片,流血漂橹,伏尸无数。 红龙有如四臂修罗,与飞舞的双刀狂战不休,璀璨火星溅射,让人牙酸的快刀擦过装甲声音,红龙的炙热流刃,冷不丁的暗剑飞弹,一时间不分上下,难解难分。 梅丽莎冷静地操纵着这台伪七核单兵,经过了一天的血战,早已深红的装甲不知道又染上了多少鲜血,红中透黑,黑中透红,她开始听到断续的癫狂的呓语,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就在耳畔轻诉。 盘踞在山顶的拉卡什自她一来就不见了踪影,皇帝无聊时创造的的宠物,就算只是面对皇帝的残躯也只有匍匐臣服的份。 手臂酸胀无比,海底精铁所铸造的双刀上也已布满了豁口。 男人不解,为什么明明他们接纳了那群无家可归的,陌生神明的眷属,但那些人还是不信塞壬海神,还是对新家没有归属感,甚至还要带人来杀死那些接纳了他们的家人。 年轻的男人仰天长啸,越杀越狂,越杀越疯,他的眼睛早已充血通红,一个个熟稔的同伴倒在血泊中,一段段鲜活的回忆浮现,马上被他揉碎,咽下,消化为彻骨的恨意和杀意。 “死!” “滋滋滋轰轰轰轰——” 蒸汽引擎轰鸣。 周虎带着一众白水泉郎鬼朝岛的右边杀去,靠近了大海,妈祖的赐福使得他们的能力被大幅度增强,成群的虾兵蟹将被割韭菜般一茬又一茬地倒下。 大刀,呼啸,迸裂的脑浆和鲜血,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的仇人。 周虎的眼神锐利明亮,愈发凶狂,在胸膛间憋了多年的所有不快,不满,都随着手上罪恶的增加而得到了释放,他放缓了动作,又加快了动作,他既想这样的快意延续下去,又不想把其他的兄弟们那份也抢了。 他还记得那日晚上,中海龙宫太子翻身,白鲍鬼船从海底浮出,东南巫妖金牙爷血炼一城百姓,整个南洋海域群魔乱舞,一片混乱。 本来在海上抓龙鳌水母的这一支船被迫驶向了陌生未知的航道,兜兜转转,数周航行,星象完全混乱,方向混淆不清,最后他们竟然误打误撞来到了欧洲海域。 正当他们惊疑不定地看向钢铁蒸汽的城市时,一群恐怖美人鱼摸上了他们的船,假意说是躲避风暴,但下一秒就图穷匕见,抽刀子砍人。 那是海上的血夜,惨案,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 当日之仇,今日当报。 岛屿的左边,站了两个人,两个如果李衍在场的话,都能一眼认出来的人。 一个男人长袍马褂,黑白布鞋,面白蓄须,阴阳头鼠尾辫,双手是炙白的雷霆万钧,每一次出手,都将这小岛的一侧照得如同白昼般亮。 还有一个女人穿着旗袍,钗子扎住了复杂华丽的宫廷发型,曼妙的身姿被勾勒地淋漓尽致,一张久历风尘的脸,温婉大气,一动一静,一颦一笑间尽是熟练到浑然天成的诱惑。 她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无色无味的毒顺着空气飘散,成群冲过来的恐怖美人鱼动作变得缓慢,身体的每个关节晦涩到像几年没从床上下来过一样。 他们能互相看到各自都停了下来,像是在那些新潮的电影院里放的慢动作电影一样滑稽,然后石灰色一点一点爬满了全身,活生生的人彻底了变成雕像。 “嘭!” 在鱼人们惊恐的眼神里,雷霆将石化的雕像统统击碎,洒下一地石灰。 惊蛰长呼了口气,人不在大清领土,不受黄龙庇护,释放这样大范围的神术对他,对所有的黄龙术士来说都是很大的负担。 “惊蛰。” “鸿燕?” 惊蛰转过身来,看到的是一脸疲相的鸿燕,他摸了摸胡子,狐疑地靠近了一些。 “你可还记得,我们已经在这个陌生的国度停留多久了?” 惊蛰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回道:“再把这个冬过完,就满十年整。” 鸿燕垂目低语。 “是啊,十年整,我都快忘了那些白墙黑瓦,忘了那些湖边垂柳,忘了每逢佳节飘满了燃灯的西湖有多美,家中二老不知道是否还在,小妹不知道有没有找回来。。。” 惊蛰沉默地听着,心有戚戚焉。 他的思绪飘到了那个炎热的下午,他老迈的舅爷将他领进了朱墙碧瓦的皇宫。 在那里,他见了一个年轻的帝皇,梦到了一条威严的巨龙,还听到了一些那时候的他听不懂的话,在这之后,一切都变了,那已经是许多许多年的事情,久到他很少能想起来。 “惊蛰,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鸿燕长叹一口气,语气幽怨。 惊蛰闻言一惊,仿佛见了鬼一般,整个身体下意识化为电光猛地窜了出去,速度之快扬起满地石灰跃动! 一直冲到了海边,见到了军舰,他才停了下来。 瞬间起步让他的肌肉有些酸痛,心脏跳得有些紊乱,但想象中的身体僵硬石化并没有发生,一点感觉都没有,他还好好的。 “咳,咳咳!” 很多黄龙术士,特别是外派的黄龙术士,都有自毁的倾向,惊蛰永远忘不了汪洋得知任务需要他牺牲后,那种明亮又疲惫的眼神。 就跟鸿燕和汪洋一样,惊蛰也觉得在外漂泊的生活很苦,但现在,他还想好好地活下去。 远处,鸿燕左手提着鞋,赤着脚踩在石灰铺就的地上,一蹦一跳地朝海边走去。 好似她小时候那般无忧无虑。 。。。 “结束了。” 张王爷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周虎一刀将教内话事的头颅砍下,那年轻男人被红龙轰成了碎渣,还能站着的人,在缓慢向海边靠拢。 深海之手。 这个势力颇为庞大的异教,为雾都人民带来了带来了罪恶和混乱,也带来了吃不完的平价海鲜,也许日后有人抱怨海鲜怎么那么贵,买条鱼怎么那么麻烦的时候,会想起它还在的美好时光。 总之,它覆灭了,在某位外神的示意下。 第136章 二 夜晚,海边。 还是星空下,还是篝火,还是烤鱼。 清兵分了一边,海盗分了一边,泾渭分明互不打扰。 前者搭营起灶,有条不紊,小将领不停安排着事务,巡视练兵也做了好一会,留意到张王爷没在看了,才肯停下来。 后者则是载歌载舞,酩酊大醉,有人仰天长笑,有人跪地大哭,铿锵有力的海上渔歌夹杂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叫喊在小岛的上空萦绕。 “看好了。” 周虎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转动木签,油脂丰厚的大鱼被烤到滋滋冒油,鱼皮酥脆入味,鱼肉白嫩软香,忽地迸裂,表面卷起,看到油凝实金黄,这样就算完成了。 一旁木讷的清兵点点头,转头就回到了营里起火烤鱼,绑着红头巾的泉郎鬼挠了挠头,摊摊手表示一点都没学会。 “你个不开窍的,想有鱼吃,就把小林子喊来,他最机灵。” 泉郎鬼摸了摸鼻子,又揉了揉眼睛。 “小林子死了,一刀砍进脖子,当时脑袋就差点掉了,剩一点点皮连着,也没留下个话来。” 周虎一愣,手里的鱼在大火的炙烤下迅速变黑,焦了,他连忙翻了个面,也揉了揉眼睛,嘴里还骂道:“妈的,这狗日的地方,风沙是大。” 。。。 最大的一处火堆旁,四臂红龙默默站在一旁,血腥味浓郁无比,原本雪白的双刃被染成了深红色,凶恶面甲在跃动的火光下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甄姐正在使出全身解数讨好梅丽莎,自从那次在李衍的警告下捡回一条命来,她就更加坚信,甚至是迷信这位金发小姐的作用。 重获新生的蔡川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掌握着大部分的鸦片生意,跟小半个政界有利益来往,是清人在大英的脸面,甚至还能跟一位大清来的王爷谈笑风生,这些耀眼的特质跟一个只会装神弄鬼的神婆比起来,简直不要太好。 总之甄姐就是焦虑,非常焦虑。 她必须要找到她能做而蔡川不能做的事情,最好是她碰可以,蔡川一碰就死的事情。 而讨好梅丽莎就是这么一件事情,甄姐不了解神,但她了解人,特别是男人,没有一个男人会容忍一个身强力壮的老头子舔着脸去讨好自己的女人,有特殊癖好的除外。 火堆的对面,张王爷一边抬头夜观天象,一边扯着蔡川问个不停,问得最多的是有关旧神,各种邪教异教,明面上的暗地里的,事无巨细,十分严谨,翻来覆去地问。 “不对啊,不对,无论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看,这片天地的星象都是乱套的,若是有几位星君大帝在,又怎会有如此多邪神灾祸。” 蔡川无视甄姐有些不善的目光,也抬头往上看,看得是耳鸣目眩,头晕眼花,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洪浪也抚须远望,他是道教妈祖一系传人,加上还是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对星象更加专业更加敏感。 “北斗七星不在,十四主星不在,北极紫薇帝星也不在,这个星象像一个人捧着书,那个像一个孕妇,还有像一道门的,倒是都好认。。。” “欸?” 甄姐和蔡爷同时心都漏跳了两拍,在低沉的碎碎念里,他们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道门凭空在火堆旁出现,李衍换掉了女装,穿着白色上衣,黑色长裤,推门走了出来。 他离开克洛伊的公寓后,先是回了府邸一趟,找了好一会都没有找到他要穿的衣服,无奈只好随便拿了一套侍从的便衣凑合了。 “什么帝星啊?” 梅丽莎挪了挪位置,李衍干脆地坐到了她旁边。 看着消失的门,蔡爷和甄姐都陷入到了不同程度上的震惊,缄默人的名号同时在脑海中闪过。 甄姐则是更加震惊,她知道,不止缄默人,伟大星神艾克西瓦蒂标志性的九眼,也已经被李衍夺取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敬畏地站起来行了一礼,在心里默默道:“竭诚信奉北极星神。” 洪浪的小眼睛里精光闪烁,不是因为门的事情,而是他隐约感应到了一种莫名的气息,那是一种比他见过的最显赫的道教游神还要厉害的位格压制。 张王爷眼里也是神采涟涟,笑回道:“紫薇帝星,也称北极星,楚地体系至高神东皇太一的直接象征,在道教体系里则是玉皇上帝之下四帝中的紫微大帝,执掌天经地纬,以率普天星斗。” 洪浪微微点头,说:“王爷说的不错,吾是天宝元帅麾下十八堂口堂主,洪浪,未请教?” “李衍,见过堂主。” 两人握了握手,洪浪的手粗粝干硬,关节刻意练到粗大结茧,分明是练家子的手,还是使刀的高手。 两只手一触即分,洪浪在心里也有了几分估计,那就是不简单,相当的不简单。 “张大人,我们之前见过的,就在查理斯公爵的办公处。” 李衍接过甄姐递来的烤鱼,张大嘴巴咬了一口,火光在他的瞳孔里跳跃舞动,闪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 张王爷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地撕下一条鱼肉送进嘴里,回道:“我记得你,查理斯公爵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称职的领导者,我也常说他是我的好朋友,可惜了。” “张大人,现在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何必再有隐瞒,而且,你指派的凶手不就在那里吗。” 李衍对张王爷的假情假意的故作惋惜忍不住发笑,同时手指往外一指。 那是礁石下的一处阴影,惊蛰和鸿燕看着指过来的手指浑身一紧,汗毛竖起,仿佛置身地狱,已然被恶鬼盯上。 “。。。” 篝火噼里啪啦地响着,突然大风过境,火光骤灭! 张王爷脸色漠然,幽幽开口:“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们是为了二来的。” 李衍心中猛地一沉,脸上无风无雨,但手一抖,烤鱼还好好地串在木签上,调料洒了一地。 第137章 夜半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套上建木,果实的游戏规则,一就是果核,二就是孕育皇帝的水,三就是孕育世间万物的一种未知物质。 是的,孕育皇帝的水。 塞壬之城短暂破碎的历史片段曾经通过两扇白玉门扉进入了李衍的脑海里,其中提到了海底有一种粘稠,温度极高的液体,能轻易瘫痪技术极高的人工造物,他们称之为皇帝的温床。 而李衍作为代行者比他们多了解的一件事情是,那里不仅是皇帝的温床,同时也是果核的所在地,整个果实世界的核心。 合理猜测,孕育皇帝的水是果实的造物,所以果实是一,水就是二,另一种未知的物质是三,或后两者颠倒过来。 不论如何,只要目的跟果核有关,那么海底的宫殿塞壬之城就是所有最终的尽头,而在城内,还有一个坐在王座上的,行事飘忽不定的伟大知识星神艾克西瓦蒂。 “目前只有此事紧要,但有不得不展露天朝上国威严的时候,吾亲眼所见,万余同胞在此国遭受颇多磨难,东印度公司在南洋行事也颇为乖张,是该好好敲打一下。” 张王爷站了起来,在他的身后是黑沉的夜空,洪浪带来的三艘明制宝船完全隐没在了黑暗里,三艘铁甲舰则是静静飘在海上,四五层楼高的船极具压迫感。 “代行者发现,北洋水师,定远号,镇远号,平远号。” 描述:德国伏尔铿船厂出产的三艘战舰,代表了世界一流造船水平,在某位大人的白银攻势下,还定制了许多未面世的蒸汽技术和德国人自研的精密魔法科技。 “价格?” “有市无价,毕竟没有办法带着一整艘战舰出入果实,滋哔哔——” 搭配着系统的介绍,李衍又多看了几眼三艘战舰,这种明明熟悉的事物,历史事件,却在果实里有着微妙不同的体现,每次都让他感到惊奇和新鲜。 他回过神来,淡笑道:“城里的同胞,望盼王师已久了。” 张王爷闻言轻哼,突然仰天大笑三声,豪气冲云霄,朝服上绣的蓝底金蟒似要活过来,贵不可言,随后他悠悠负手踏着四方步朝船的方向走去,脖子上挂的木珠嗒嗒作响。 隐藏在礁石旁的两个黄龙术士不动声色地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一人一边跟在了张王爷的身后,鸿燕走得近了些,不时点头,看样子是张王爷在安排任务,至于安排了什么,李衍就听不到了。 。。。 夜已过半,打闹的人少了许多,回船上睡的有,搭帐篷睡的有,不怎么讲究直接躺沙地上睡的也有。 李衍往快熄的火堆里加了一把柴,过多的柴火压灭了火星,李衍挑眉,手掌往前一推,再推,毫无反应,他这才想起来他已经失去了风伯的传承了。 美神阿佛罗狄忒敲了敲镜子,被血沾染的白玫瑰轻轻将火星子再拱了起来,随后不要钱似的野蛮生长,美在火中燃尽,火焰再次窜起三米高。 林之所言非虚,在交易里李衍没有吃亏,但是风伯和美神是同一个类别同一个级别的传承,也说不上赚了。 值得一提的是,美神那个相当有意思的被动【众神爱慕之人】,对异性致命的吸引力和对同性的强烈排斥力,一起被系统当作负面效果跟该隐的负面效果抵消了。 留下的只有对异性生物造成的伤害加深,受到同性生物造成的伤害减少的完成正面效果。 李衍想想觉得很有道理,对同性的强烈排斥力固然不好,对异性的致命吸引力也未必就是好事,以史为鉴,因桃花而横死的男人数不胜数。 梅丽莎看了一会美艳的玫瑰,慢慢闭上眼睛,把头靠到了李衍的肩上,驾驭红龙征战了一整天,她真的累了,睡意席卷上来,左侧很快传来了均匀轻柔的呼吸声。 李衍一动不动,尽力扮演好一个枕头的角色。 洪浪在简单商讨了一下深海之手往后的事宜之后也回船上了,李衍对这件事不怎么感兴趣,系统说任务结束了那就是不需要再关心了。 对洪浪来讲,准确地说,是对天宝仔来讲,一个孤垂海外的帮派分支极其难以掌控,忠心不能保证,作用也非常难说,不能说没意义,但是确实没有太大的意义。 所以最终讨论的结果是原深海之手,以周虎为首的泉郎鬼们接受一切深海之手的遗产,李衍不插手,洪浪也不插手,就让一个新的势力在这个异教的遗骸上新生。 临走前洪浪像想起什么似的抛给李衍一个小小的雕像,入手极沉。 那雕像阔额怒眉,黑发黑须,穿黄金珠子甲,附碧绿鱼鳞片,完全就是早些时候在海底见到的塞壬雕像一比一缩小版。 洪浪的意思是,这东西的作用就只有赐予人恐怖美人鱼的血脉,而作为被妈祖赐福的泉郎鬼们也有给予他人赐福的能力,这前朝的剑留着是个鸡肋,更是对妈祖的亵渎,干脆就分赃分给李衍。 这边李衍在把玩塞壬的雕像,蔡爷抱着手臂已然睡着,甄姐不断瞥向那个小小的雕像,心头火热。 她完全听到了先前洪浪的话语,这个可以赋予人神秘力量的雕像,在她看来就是力量本身,她太渴望力量了,不是借用的他人,他神的力量,而是真正的掌握在她手底下的力量。 就算是活在李衍的庇护之下,她若是只经营那个小小的情报网,还有那个兼餐厅和妓院于一体的黑店,又怎么能跟手眼通天的蔡爷抗衡,迟早会被吃掉的。 她斟酌一二,小心开口。 “主人。。。” “等等。”李衍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你别叫主人,我听得头疼,就叫李先生吧。” “主。。。李先生,若是您没有安排,这个雕像可以交给您最忠诚的奴仆甄连,我必会善用,星神教将在您的荣光下崛起成谁也不能忽视的庞然大物。。。” 李衍颠了颠手里的雕像,没有马上回答。 第138章 灭鼠 “你说,我为什么不给蔡爷,而要给你呢,要知道现在的和胜的价值,比仅有一具空壳的星神教大太多了。” 甄姐咽了咽口水,眼神不停闪烁,她确实要证明她比蔡川好在哪里,是口才?是城府?是腹黑?是狐假虎威玩弄权力? 这些都不是,甄姐决定另辟蹊径,与其提升自己,不如诋毁他人。 “您知道的,蔡川是个很有能力,同时也很有野心的人,在您的仆人看来,他的眼里只有他那肮脏的帝国,而并非真正效忠于您。。。” 她的声音细若蚊虫,目光不时瞥向熟睡的蔡爷。 李衍拨弄了一下火堆,淡道:“我看这也没什么不好,早说过了,你们的忠诚对我而言毫无价值,帮我做事,获得好处,就是这么简单。”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会给你跟你的付出成正比的报酬,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用到老死也用不完的神丹妙药,可以保留青春,增加寿命,短暂获得神力等,二就是这个可以赐予血脉之力的塞壬雕像,你自己选吧。” 甄姐顿时汗流浃背,同时眼神狂热,她明白,被所罗门王封印的魔鬼已经敞开了双手,提出了让人沉沦的奖励,接下来的回答,将会决定她未来的命运。 “。。。” 星光伴月,夜还是漆黑,但很快就会泛起鱼肚白,到红日迸发金箭撕开夜幕,不过是转瞬即逝的事情。 蔡爷睡醒之后离开了,甄姐得到了她所要之物后,也离开了,那背影说不清是满意,还是患得患失,但假以时日,一个新的异教将会填充星神教空虚的内在。 或者他们会继续信奉北极星神,谁知道呢。 李衍呲着牙挪动了一下发麻的左肩,梅丽莎的脸睡出了一个红印子,她的头发有股淡淡的香味,一点也不浓烈,但总在鼻间萦绕,勾得人心痒痒。 她是外神的子嗣,被遗弃在这个邪异怪典的世界。 杨天回归前承诺会在外面寻找她的生父。 “不,等等,他有说是生父还是生母么,他只说是在果实里留下子嗣的白痴,好像确实没有说是男是女,但是这种事情,多半还是。。。” 李衍正想着,深厚的灌木丛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娉婷婀娜的身段挪到跟前,一张久历风尘的脸,妖媚的同时也不失温婉大气。 李衍打量了几下眼前的可人儿,忽地笑了,带着几分审视和意外。 “你藏得够深的啊,是叫,燕儿?” “燕儿?” 。。。 雾都工业公司。 经过紫袖皇帝的空间权柄,德缪哥物质扭曲的加持挥出的那惊世骇俗的一刀,几乎将这栋建筑齐根斩断。 现在,钢筋水泥将伤口撑了起来,让它不至于倒塌,施工队指挥着大熊般壮硕的双核单兵,完成事后的修缮。 自那天史密斯警长和李衍大闹一番之后,伦纳德就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同时公司内的安保也加强了不止一个等级。 每个楼层至少有一架六核单兵看守,出了状况的半分钟内,数百架军用机动单兵可以到达建筑的任何一个地方,伦纳德本人更是被两名战场上退下来的六核单兵驾驶者寸步不离地保护着。 按老丹尼尔的话说,这种安防都够打下一个中等规模的国家了。 严宁刚实验室走了出来,拍了拍脸,精神恍惚。 再过两天就是世界蒸汽技术展览会,扬名立万的时刻,为同胞正名的时刻即将到来。 他的巨人没有问题,老丹尼尔先生这样说,伦纳德先生这样说,连他自己,以最挑剔的眼光找茬式的挑刺进行检查,也找不出问题来。 但他的心里还是不安,大量的压力让他面色憔悴,大把大把掉发,吃不好,睡不好,只有每天晚上躺倒燕儿的怀里,才算是有一点安宁。 “嗨,严。” 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子拿着两杯咖啡走了过来,朝严宁打了个招呼。 严宁迟疑了一下,接过了咖啡。 “嗨,奥司。” 男子笑了笑,道:“压力很大,不是么,要在全世界的舞台上展览自己的作品,需要的不仅是超乎凡人的智慧,要需要有健康的体魄,出类拔萃的口才,和十足的勇气。” “你现在这种状态,真的不会在当晚掉链子么?” 严宁叹了口气,回道:“我不像你,有那么多锻炼的机会,也许你可以帮我看看项目有没有问题。。。” “不,我不能,出自你手的作品,我看不出任何问题。” 奥司揉了揉眉头,无奈打断了严宁的话语,要是不拦着他,说不定他又要工作检查到太阳升起。 严宁点点头,没再强求。 继续寒暄几句后,奥司神秘兮兮地靠近了一点,说道:“嘿,听着,我知道公司里的人对你都不太客气,但我知道,你也知道,他们只是嫉妒你的才华,别往心里去,别跟一群绩点刚好及格的蠢货计较。” 严宁愣了愣神,鼻子一酸。 “我知道,谢谢。” 奥司满意地笑了笑,道:“不客气,想知道你现在最需要什么吗?” “是什么?” “当然是放松,皇后大道的胭脂鸟舞厅来了几个国内革命被迫逃亡的公主,我尝过了,很润,你来的话我请客,如果你能舍得金丝雀鸟笼里的东方女孩的话。”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工作没做完。。。” 两人谈话期间,不停有人从过道里通过,拉着一车又一车的重型热武器,大部分是重型喷火枪,还有星火这种破坏力极强的量产单兵也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拉。 “喂,是谁批准了这些武器出仓,是法国佬打过来了吗,我可没听说要打仗啊。” 负责运输的一人停了下来,先是看了看严宁,然后才回答奥司的问题。 “是卫生局要求的灭鼠行动,伦纳德先生直接交代的,调动详情很快也会送到你的手里,奥司先生。” “灭鼠需要这么多重型武器吗?” 严宁皱起了眉头。 “谁知道。” 奥司耸了耸肩,工作不经他手,他乐得轻松。 第139章 A先生的算计 “严,奥司。” 老丹尼尔拄着拐杖一拐一拐走了过来,在两人旁边停下。 在他身后是明显没怎么睡好的爱德华伦纳德。 冷酷而无情的外神夺走了纯美之门的权柄,但他仍然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凶猛的钢铁怪物,雾都工业公司。 计划仍在有序进行中。 严宁也对丹尼尔打了招呼,他发现老丹尼尔今天的脸色难看到出奇,就算是他的妻分走了他一半遗产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黑脸。 “丹尼尔先生,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老丹尼尔看了严宁一眼,欲言又止。 “奥司!我们公司最引人注目的天才,最近好吗?” 奥司表面上乐呵呵地挠了挠头,但他不似严宁那么迟钝,心里已经泛起了不妙的预感来了。 “一切都好,伦纳德先生,刚刚参观了严的实验室,那个巨人,是一个划时代的完美杰作。。。” 伦纳德打断了奥司的话。 “嘘,我正是要跟你讲这个事情。” 老丹尼尔的嘴唇在无声翕动,从严宁理解了他讲的第一句话开始,一切都失去了声音,天地颠倒,日月共明,散发着黑色绝望的光。 “项目不能挂名署名,没有合法身份,没有上台出面的机会。” 有如五雷轰顶。 伦纳德背对着他,应该也在说些什么,奥司的神情从微笑,到深深皱眉,再到不可思议,几秒间的转变,相当精彩。 “但是,那不是属于我的项目,我甚至都没有真正参与其中任何一个环节!”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严的身份注定了他没有这样的宝贵机会,而你则可以,你也应该享受这样的荣誉,想想吧,如果没有你给严提供的各种方便,他能完成这个项目?” “你说身份。。。” 愤怒的严宁一把拨开了劝说他的老丹尼尔,他几步走到了伦纳德的身旁,低声嘶吼,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伦纳德,为什么?” “严,你的同胞害死了几千上万个大英公民,现在全国上下群情激愤,你知道的,如果你代表雾都工业公司出现在世界蒸汽技术展览会,将会对公司造成无法挽回的声誉损失,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 严宁死死地盯着伦纳德,眼睛爬满了血丝。 伦纳德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淡道:“老实说,严,我非常欣赏你的才华,这也是为什么你能在公司内部工作,而不是在工厂里吸入过量有毒粉尘然后死去的主要原因。” “想想看,雾都这座城市给予了你机遇,培养了你的才华,让你能通过工作养活自己,甚至让你还能去金丝雀餐厅寻欢作乐,而你的故乡,你真正的母亲又给予了你什么呢,疾病,贫穷,灾难,我记得你说过的,你的母亲为了一小袋米,把你卖给了广州的黑中介。”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掠过,伦纳德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狠狠将严宁的内心肢解粉碎。 他用仅剩的一点理智按下了所有的情绪,沙哑道:“但我仍有权力在我的作品上署名,这是我的作品,我的造物。” 伦纳德摇头道:“这是公司的作品,公司的造物,严,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他那张精致亲切的脸,在严宁脑海里炸开来。 严宁的嘴唇剧烈颤抖,突然猛地爆冲了两步,两根粗大冰冷的枪管立刻顶在了他的脑袋上。 身体在不停地打着摆子,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激烈,是恐惧么,是愤怒么,或许都有吧。 伦纳德摆了摆手,示意两个六核单兵收枪,随后转身离去。 奥司纠结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衍,叹了口气还是跟上了伦纳德的步伐。 “记下,事情过后,给严换个好点的居所,再给他开五千,不,一万磅的支票,奥司,你要准备介绍的事宜。。。” 老丹尼尔弃了拐杖,跪倒在严宁的身旁,眼神闪烁。 压抑,隐忍,绝望的呜咽。 。。。 A先生的庄园。 伊芙莲给A先生和李衍分别端上一杯咖啡,A先生的那杯醇香浓厚,有好看的拉花,李衍的这杯脓液翻滚直冒气泡,一根手指的骨头作摆饰。 梅丽莎换回了专业的女仆装,作为女仆,当然不能让自家的主人受这样的侮辱,她若无其事地将两人的咖啡对换了一下。 伊芙莲冷若寒霜,刚想换回来,A先生抬手阻止了她,示意她去门口望风,梅丽莎眨了眨眼,也跟了出去。 A先生的山羊头还是那么让人掉san,眼珠子插着针,看着就疼。 “高天星河之主,神秘超脱的主宰,坐在王座之上受旧神礼拜的北极星神,感谢你能前来赴约,也请向这次会面的促成者甄女士,表达我的谢意。” A先生一开口,李衍就懵了,这讲的是什么跟什么? “你在雾都的信徒正在增加,你的尊名正在社会上流传。” 感到莫名奇妙的李衍摇了摇头,打断道:“不重要,你找我有什么事?” A先生点点头,双手交叉摆在腹部,开始娓娓道来。一个猜想,外神在果实里,扮演着推动世界节点的角色,每推动一次,果实就成熟一分,直到次数足够,果实完全腐烂,脱落至无尽海滋养树根,这是建木的规则。” “套用到这颗果实里,外神推动节点催熟文明,文明成神腐烂,皇帝诞生清算,这是果实的规则。” “很简单的一个尝试,如果果实被摘下,封锁,不再有外神推动世界节点,那么果实不再腐烂,文明不再发展,同时果实也不会脱落,皇帝不会诞生,这样就跳出了悲剧的轮回。” 李衍听得眉头直跳,竟然说很简单。 “术业有专攻,知道么,你们的两个前长老,李欣欣,李悦悦是专业人士,你应该找她们才是,她们就暂住在我的府邸上。” A先生笑了笑,回道:“杨天先生希望你去做,而我相信他,我能给予你的是整个万物之母教,和母亲的权柄。” 系统的提示,有关万物之母教的任务内容已更新。 李衍眼神微微一动。 第140章 烟花 夜雨。 稀里哗啦的雨点打在胡乱搭起来的铁棚上,对那些躺着凉席等着腐烂的清人来讲,无疑是雪上加霜的催命曲。 坑渠污水横流,青石砖的缝隙里塞满了恶臭老泥,四面八方涌上来的屎尿味夹杂腥臭的雨,直往人的七窍,灵魂里钻。 横风横雨落到一个小水坑里,倒映出一张稚嫩肮脏的脸,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孩,光着腚蹲在水坑旁,一动不动。 两只大肥老鼠在污水里撒泼打滚,油光水亮的毛紧贴在身上,很快它们对上了电波,其中一只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另一只的背,开始了神圣而激情的传宗接代。 “死小孩,把你抓去卖了。” 小孩被狠狠踹了一下屁股,当即双手就摁在了污水坑里,两只老鼠和他都被吓了一个激灵,踉踉跄跄拔腿就跑。 一盏盏大灯在漆黑的雨夜骤然亮起,把这个光鲜的城市不堪的一面照得明亮,人也好,老鼠也好,眼前一白,立刻躲到了黑暗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朝外看。 蒸汽引擎的轰鸣,杂乱的呼吸,一具具钢铁之躯蒙上了一层迷雾,黑洞洞的枪口被抬了起来。 “这里就是大部分清人住的地方,大约百分之六十左右,过两条街就是和胜,蔡爷住的府邸,待会绕过那里,不要主动招惹他。” 为首的一个蒸汽单兵驾驶者安排道。 “他们的保护伞这次也保护不了他们了。” 有人厌恶地说道。 “行了,做事吧。” 咔哒的声音陆陆续续响起,喷火器的阀门被打开,引线浸到了燃油里,慢慢舒展开来。 “且慢!” 巷子里的前后左右,头上绑红巾的,肩膀绑红巾的和胜成员,泉郎鬼们慢慢接近,手提大刀,眼露凶光,在雨夜下沉默。 和胜的二把手站了出来,表情凝重,在他旁边是提着把寒铁九环大刀的周虎。 “我们接到了周边市民的举报,这几条街爆发了鼠疫,经专家判定很有可能演变成致命的传染病蔓延,不是针对你们,只是灭鼠,这是国会出示的文件。” 为首的一人上下一顿好找,也没有找到所谓的文件,最后他只是摊了摊手,态度极其嚣张。 二把手硬着头皮回道:“因为移民法案的新修订结果,许多被排挤的弟兄从不同的地方赶来,有些人在路上惹了风寒,发了烧才没挺过来,不是什么传染病。” “再说了,这几条街都是些老木头,竹条搭的棚子,你们要用火灭鼠,跟要把这里烧成白地有什么区别?” 在这样的环境下,二把手的话语没什么说服力,糟糕的卫生水平,随处可见的老鼠,满地的秽物,感染腐烂而的人,这些都是真实的,但不能忘记的是,造成这些的还是残暴蛮横的大英人。 “还跟他们讲什么,张王爷的北洋水师,洪堂主的三船弟兄,都在磨刀磨枪了,随时都能登岸。” “不,现在还没到时候,蔡爷正在动用他的关系,只要配合拖住他们一会,就会有人来帮助我们。” 和胜二把手的手心里全是汗,一次全面激烈的冲突,对已经非常紧张的局势只会火上浇油,是忍气吞声也好,心存侥幸也罢,他都不希望事情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 周虎不置可否,皮肤生出鳞片,下方漆黑的丝线慢慢延展,在眼窝处汇集,在他看来,今日一战,绝对不可能避免。 对面的一排单兵闭上了嘴巴,调整了大灯的朝向,向着天空闪了几下,三长两短,好像是某种信号。 突然! 哗啦啦!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几米高的巨型蒸汽单兵闷头撞进了清人的地盘,本就是豆腐渣工程的木棚竹棚,连同铁皮被卷到履带下碾碎。 残骸的下方,是许许多多挤压破碎的骨茬子内脏肉泥! “不!” 二把手绝望大喊,跪倒在了地上,最后的希望破灭,他们来之前就打定了主意要毁灭见到的一切,根本就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一道道炙热火舌喷吐,贪婪地舔舐着目光所见的所有一切,一片火海竟然在大雨下翻腾涌动,冷漠的单兵一步步往前推进。 其他的几处清人聚集地,码头区,郊区,同时遭受了火焰的侵蚀,越下越大的雨也浇不灭如附骨之疽的大火。 “杀!” 周虎脚踏青石,一转一拧如劲箭射出,一片明黄大红中,雪白的刀穿过大火,狠狠砍在了钢铁面甲上! 被砍中的人心惊肉跳,只是眼前一黑,单兵的面甲就被捅开了一个窟窿,刀尖刺进了他的眉头,不致命,只是一厘米左右的创口。 没有时间给他后怕,他立刻松掉沉重的喷火器,小腿的推进装置喷了一瞬跟周虎拉开了距离,随后则是各种枪口榴弹槽位大开,飞弹朝着周虎飞了过去。 爆炸,烟尘,很快被大雨冲刷干净,周虎半跪地上,全身都有黑化碳化的迹象,但抖落抖落,就又露出了苍白的鱼鳞。 泉郎鬼亲水且不惧火,站在大雨下是比正儿八经海上漂泊差了不少,但亲水的加持一样有的,凡间的俗火,伤不得他。 叮叮当当的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泉郎鬼的刀法诡谲,狠戾挥砍在蒸汽单兵上砍出震撼的回响。 许多单兵耳朵嗡鸣,口吐鲜血,在发觉热武器效果不佳后抽出了藏在机体下的机械大剑,短兵相接,白刃战! 现在的情况难说明朗,即使没有人在放火,火势也在迅速蔓延中,大雨一旦小了或者停了,火势加剧是分分钟的事情。 周虎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像炮仗又像烟花的小玩意,捏了捏敲了敲,把它固定到了木头的接缝。 不请自来的火很快点燃了引线,尖锐的破空声之后,一朵绚烂夺人眼球的巨大烟花在雨夜绽放,深沉漆黑之上,它夺去了世间所有的颜色。 码头,岸边。 无声的美丽陡然占据了天空,包裹到严实的二人驻足观望,兜帽下是两双明亮的眼睛。 “姐,是烟花。。。” 第141章 大火 熊熊大火,将金丝雀从内部燃烧殆尽。 纵火者已经先一步离去,只剩大火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燃烧着这个颇有罪恶的地方,娇媚的呻吟,淫靡的交配,勉强的迎合,不堪受辱的哭泣,统统被噼里啪啦的烧火声毁灭。 勉强逃出来的几个炒菜的厨子,不停地擦着冷汗,工作没了,餐厅没了,他们不像甄姐或者蔡爷一样风轻云淡,这些年日做夜做攒下的辛苦钱,都付之一炬。 有人双眼通红流泪,心里不是滋味儿,那些苦命的女娃,和一些嫖客没来得及逃出来,惊恐求助的眼神不停在他们的脑海里复现。 蔡爷和甄姐,一个拄着文明棍,一个把玩着手里的钗子,各有所思。 “我的餐厅被烧了,你的地盘也逃不掉。” 甄姐的脸色阴沉,幽幽地看着她发家的地方被一点一点吞噬。 虽然她的绝大多数财产早就转移到了别处,但说完全不心疼肯定是假的,毕竟没了十几个有床就能来钱的姐妹,想到这里,她皱了皱眉头,她好像忘记了什么非常要紧的事情。 蔡爷紧了紧手里的文明棍,话语间似乎早有预料。 “无所谓,周红棍在掠阵,这会张王爷和洪堂主已经在往岸边靠了。” 甄姐看了看远处还未停歇的港口,心情复杂,虽然早有预料事情会走向最糟糕的地步,但它真正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她还没有准备好。 两人沉默之际,突然,一个制式古怪的蒸汽单兵闷着头闯进了火场! “欸?” 二人同时惊疑出声,甄姐捕捉到了隐藏在残缺面甲下的半张脸,她顿时脸色一白,尖叫出声。 “不行,把他救出来!喂!严宁!回来!” 蔡爷太阳穴猛跳了两下,没等他问,甄姐焦急道:“他是李先生的朋友!” “这,后生!” 蔡爷也喊了两声无果,随即用文明棍敲了敲地板,安排道:“去附近人家里打水来,给他们钱,你,你,去港口,叫那些打鱼的拿水来帮忙灭火,就说是蔡爷的意思。” 。。。 火,烈火,廉价的木头冒出刺鼻的浓烟,严宁被呛到咳嗽不止,鼻涕眼泪齐流。 他穿的临时用破铜烂铁组起来的蒸汽单兵,可能是史上最垃圾的六核单兵了,猛烈的火很快把外表一层防护烧得滋滋冒白气,恐怖的热量透过导热的铁狠狠印在了严宁的身上。 他面容扭曲,咬着牙粗暴地拨开倒塌的木墙,穿过最凶猛的火势,餐厅沙发上有几具纠缠在一起被烧成了焦炭的尸体,他知道他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严宁一边喊着燕儿的名字,一边穿过浓烟抵达二楼,喉咙很痛,就仿佛被刀子喇开了一样,刚才他还能听到自己沙哑但清晰的喊叫声,而现在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就好像漏气的气球,泄漏的蒸汽阀。 “燕儿。。。” 走在最熟悉的二楼过道上,一张张床上的惨状触目惊心,竟然没有一个活下来的人,严宁浑身颤抖着,尽量不去想那个他接受不了的结果,来到门前,昨日二人还在门后缠绵,他毫不犹豫地撞开了门。 “燕儿!” 房间内早被烧成了一地焦炭,无尽的劫火不停从天花板上落下,一眼望去没有活人,没有等着他来拯救的美娇娘,严宁跪下疯狂地寻找着类似尸体的东西,一边找,一边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成块的焦炭被他搅成了碳灰,也许燕儿无意间已经被他搅碎了,也许她根本不在这里,谁知道呢。 严宁的嘴唇颤抖,一刻不敢停,他怕一停了,他的心就死了,他的脸上,身上,喉咙,全都是被烧出来的水泡。 “回国,我们回国,我答应你了,等我把你赎出来,就买回国的车票,我们回杭州看西湖,我不做机械了,我会在你爹的店铺里打下手,每年春节到来的时候,我们去西湖边放燃灯,吃糖葫芦,然后看零点绽放的烟花。。。” 严宁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他用被烧穿烧烂的手捂住了脸,又是绝望,压抑的嘶吼,呜咽。 她在的时候没有给她承诺,现在说得再好听,又有什么用呢。 在半空中摇摇欲坠的一根木梁忽地掉了下来,尖锐的断茬直接洞穿了严宁的身体,剧痛之下,严宁闭上了眼睛。 。。。 碧海蓝天,蒸汽长龙长啸一声,无数白气从车头处冒出,这是前往大清国的第一列直通车,纪念意义非凡,当然价格也不便宜,但这些对严宁来说都不是问题。 许多豪商贵族在车厢内低声交谈,开阔美丽的景色总让人心情愉悦,严宁坐在列车第一节最贵的一个包厢内,在他的怀里,是一脸憧憬看着遥远故土的燕儿,一边看向窗外,一边在他的胸口画圈圈。 原来严宁在世界蒸汽技术展览会上大放异彩,他惊人的想法和出神入化的技术震撼了从世界各地前来参展的人士。 那日他穿着一身挺拔的西装,在聚光灯下挥斥方遒,女王,总统,将军,无论有多尊贵多显赫的身份地位,都得闭上嘴巴听世界上唯一一个大师讲话,听他讲悲惨的童年遭遇,听他讲坚韧不拔的精神,听他讲今日世界对清人的区别对待是多么的愚蠢傲慢。 当即一个来自美国圣弗朗西斯哥的军工企业老板就果断买下了严宁的所有技术专利,不可一世的爱德华伦纳德也只得黑着脸,目送一个天才,一个真正大师的离去,接下来迎接他的将是雾都工业公司不可避免的衰落和丧失竞争力。 而严宁携带巨款,揽着佳人,告别曾经照顾过他的朋友,踏上回家的路,在故乡平静美满地度过余生。 “只是梦啊,真长的梦。” 。。。 李衍扯了扯有些勒脖子的西装,跟着A先生通过了展览会的安检,梅丽莎紧随其后。 万众瞩目的盛会,即将发生一些大事情。 “各位来宾请坐,展览会即将开始。” 第142章 惊 这场史无前例的展览会占地面积极大,否则容不下各种同样巨大无比的机械造物,仿生的蒸汽机械巨蛇,云端城市的实验核心,蒸汽光照转换塔,让人目不暇接,来自世界各地的技术结晶被放置在一个个玻璃展柜里以供展览。 但很明显,今日的主角只有一个。 爱德华号停在展会的上空,将几十盏射灯打在巨人的身上,巨人脚下一个小小的展示牌被照得泛光,隐约能看到两个字。 皇帝。 “是的,它的名字就叫做皇帝,由我们雾都工业公司最优秀的员工,奥司·亨克尔操刀设计完成,他是这个国家,这座城市的骄傲,更是雾都工业公司的骄傲。” 伦纳德谈笑风生,不自觉地紧了紧手中的戒指,门之戒被抢走了,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戴上了一个普通的戒指,而他不习惯的是失去先知的权柄,仿佛看什么都蒙了一层雾。 “这位是雾都的市长大人,这位是上议会的议员代表,这位是欧洲军区的将军,这位是移民局的局长。。。” 奥司不自然地笑了笑,一一握手致敬,应付了一句句尺寸拿捏到极好的夸耀,他心里知道,真正该站在这里的人不是他。 “八核单兵的建成绝非容易,过程中许多技术都是从零开始的,其中就有关于能量利用效率的技术,这项技术普及开来时候,我们就不需要那么多冒烟的烟囱了,雾都将重新成为一个干净宜居,我们的工人将得到解放。” 移民局局长笑了笑,接话道:“当然,我们也不再需要那些廉价的清人劳动力。” “没错,你说到点子上了。” 一阵心照不宣的大笑,只有奥司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从来没发觉他的老板是一个这样虚伪的人,不仅偷取了严宁的成果,还要用他研究出来的技术驱逐他的同胞,那些在工厂里用血与汗换取生存的工人,将会被像扫垃圾一样扫地出门。 几人有说有笑寒暄了好一会,雾都市长忽然面带忧色,说道:“最近社会上流传着所谓北极星神的尊名,高天星河之主,神秘超脱的主宰,最开始是在工业区流传,到现在各个阶级各个族裔都有一些潜藏的信众。” 近日来古怪的事件不断,秦晤士河畔的大爆炸事件,码头区的街道莫名出现激烈打斗的痕迹,雾都工业公司遭袭。巡逻船队察觉到的海外异动,异教销声匿迹,这些事情,也许都跟这位星神有关。” 市长说完停顿了一下,心里有些讶异,他忽然发现有些事件跟伦纳德这个人纠扯很深。 伦纳德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起来,他想起了在星空之上紧咬着他不放的豺狼,那种死亡的威胁记忆尤深。 他咳嗽了两声,说道:“雾都工业公司拨了一千架双核单兵,正在列车运输的路上,加上会场的十二个六核单兵,爱德华号上的一百个四核单兵,至少展览会很安全。” “至于什么星神旧神,呵呵,绅士们,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迟早祂们也会被我们征服。” 几人闻言笑着点头称是,高举香槟干杯,一千架单兵,加上这么多高端战力,确实已经可以应付绝大部分情况,就算是旧神,在非降临的情况下用有限的手段也不可能能与之对抗。 。。。 展览会还未正式开始,闪光灯已经不断,来自世界各地的天才们在镜头前侃侃而谈,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自己的作品。 克洛伊把比她脑袋还大几圈的照相机放在了桌子上,揉了揉发酸的手臂,这个时代的照相机虽然已经不是两个人才能抬动的重型机械,但是还是没有那么轻便,拿久了会相当累。 刚刚心不在焉地采访了好几个人,一边采访,一边偷瞄巨人的脚下,有关八核单兵的第一手采访肯定是所有记者都渴望的,但看起来那几个大人物还得聊上一会。 “咦?” 克洛伊惊喜轻呼,从一个精致的碗里拿了一颗糖果,这种糖她在A先生的宴会上第一次尝到的时候就爱上了,在外面的市场怎么找也找不到。 酸涩的水果味在口腔中润开,克洛伊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刚伸出手去再抓一把,却摸到了另一只手。 “对不起,你?” 李衍抓了一把糖放到梅丽莎的口袋里,自己撕开糖衣吃了一颗,朝着克洛伊眨了眨眼睛,算是打了招呼。 A先生也走过来拿了一颗放进了嘴里,他不再以黑山羊的样貌示人,五官立体,气质有种大病初愈的柔弱,可以说是十分高贵,相当优雅。 虽然他可以变成普通人类的样子,但黑山羊就未必不是他原本的样貌,李衍亲眼看见黑山羊的头颅被蚕食,一顿怪异的扭动之后,这张脸才长了出来,血肉的权柄恐怖如斯。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克洛伊,雾都蒸汽鸟时报的老板,也是雾都最出色最不畏强权的记者。” 克洛伊没好气地瞪了李衍一眼,随后跟梅丽莎对上了眼神,双方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对方,梅丽莎点点头,淡淡介绍了一下自己。 李衍看着好笑,他可没有真的四处留情,就算是修罗场,他也一点都不慌。 “那这位是?” A先生呵呵笑了笑,一瞬间眼珠子变成了邪异的横纹状。 “!” “嘘嘘,别声张。” 李衍捂住了克洛伊的嘴巴,等她平复下来了才松开。 “呸呸呸!” 克洛伊嫌弃地抹了抹嘴巴,又假作生气地瞪了李衍一眼。 “不写你的新闻,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什么话,这里不就是未来几天最大的新闻吗,我还没问你呢,你们是来,砸场子?” 短短一句话越说越小声,看他们的表情,克洛伊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A先生拿了一杯香槟细品,慢道:“可以这么说,记者小姐,你可以提前准备你的胶片了。” 话音刚落,展会的外层防弹玻璃轰然碎裂,安保设施被尽数碾碎,一个身影直直落在了展会的中央! 第143章 恐 “等到能源效率改进技术真正普及,我们就不再需要那些偷渡来的清人了,就让他们回到他们腐烂的国家,而我们则会迎接一个更好的未来。” “谁说不是呢。。。” “那么请问,您对八核单兵未来的展望如何呢,它是否可以真正成为一场战争的胜负手?他在军事领域外的价值如何呢?” “答案是绝对的,而且八核单兵的意义绝不仅在战争和军事上,众所周知,每一次核心的增加,都意味着几何式的能量增长,当然它可以是一个毁灭级的武器,但我们也可以将其用在其他的科技进步上。” 展览会的穹顶上,一个穿着破铜烂铁的身影半蹲着,隐藏在阴影里,默默地听着伦纳德和奥司在巨人的脚下对各种采访和交流从善如流。 是严宁,他没有死在虚无的梦里,因为他终于想起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 现在他的身上散发着苦涩的中药味道,打的几个形同虚设的绷带掩盖不住全身烧伤的疤痕,有些伤口急剧萎缩,隐约能看到皮下的烂肉,面甲下是被烧穿的脸颊,粘连的血丝和溃烂的牙床整个暴露在外。 他形同恶鬼,为今夜打造的最完美的形象。 他闭上眼睛,想起了很多事情。 漂泊数天后上岸的那个下午,钢铁列车呼啸疾驰,烟囱高耸造云,蒸汽单兵冒着氤氲热气,这些澎湃激昂的活力狠狠击碎了他心里残旧破败故乡的残影,像一柄巨锤,砸得他眼冒金星。 铺完铁路的一天晚上,他第一次用被废弃的机床做了点什么,虽然身体和精神都很疲惫,但他宛若神明,那些机械,零件,工具,仿佛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咆哮的火焰和蒸汽,用起来简直就像他的权柄一般得心应手,神说他注定要走上这条道路。 雾蒙蒙的一个早晨,浑身不自在的他,连连打着哈欠的燕儿,坐在一张桌子上吃着一样的云吞面,即使眼观鼻鼻观心,在脑子里默念了几十遍君子非礼勿视,但还是被对方勾走了魂。 这座城市给予了他的所有,最后也夺取了他的所有,而他现在要让这座城市永远记住他,一个默默无闻不太会被注意到的东方人。 。。。 蒸汽沸腾,嘶吼嚎叫,金铁碰击声,不停迸发的火光,烟雾散去,闯入的破烂单兵用手上看似胡乱拼凑的破刀破枪撕裂了两架六核单兵,机械裂缝渗出的血泊之中,他无言站立。 整个展会像被扔了泡腾片的苏打水一样炸开了,惶恐不安迅速蔓延开来,汇集了全世界半数天才精英的展会,被袭击的后果简直不能想象,更不能想象的是,这个后果离他们非常近。 从烟雾中脱身的一架单兵迅速跟赶来的同伴团团包围了严宁,小声凝重的交谈声在他们之间回响。 “一架破铜烂铁,一个照面杀死了两个驾驶六核单兵全副武装的士兵,怎么弄的?” 逃脱的一人脸色极其难看,面对责问有苦说不出,虽然面前人的作战经验业余,但他驾驶的单兵堪称诡异,六核,七核,甚至是? 想到这种可能性,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道:“不要硬来,这个人很危险。” 不过在烟雾里的一小段时间,竟然就斩两个六核单兵于马下,任谁也看得出来这个不善的来客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发了的。 市长也对眼前的情况始料不及,但作为世界上最发达城市的话事人之一,当然不会那么容易就失了风度。 他按了按头上的礼帽,不急不慢地说道:“诸位无需惊慌,今日之事我会追责,现在就先将这个人拿下,伦纳德先生,你安排的人手?” 伦纳德脸色铁青,一时没有回答,刚才他才知道,运输兵力的铁道被截断了,现在根本没有可能赶到。 “嗯?” 市长皱了皱眉头,又重新问了一遍。 “尊敬的市长大人,请原谅我的无智,因为铁路系统被人为破坏了,那一千架单兵,可能要到两个小时后才能赶到。” “什么!” 扭曲失态的破音传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伦纳德立刻补充道:“我现在让爱德华号上的一百架四核单兵下来支援。” 。。。 “展览会那边受到袭击了!这边的铁路到底出了什么状况?!多久能修好??” 相比于雾都工业公司来人的紧张和气急败坏,总警长斯坦威倒显得云淡风轻,用手挡了挡郊区夜间如刀的风,点了一根卷烟。 为雾都默默服务了上百年,没有出现过一次故障的环城铁道,突兀地少掉了一大截,一旁是四列七歪八扭的蒸汽火车,车头被猛烈的撞击拍扁,一共五列火车,还有一列直愣愣冲出了近千米,一头撞进了河里。 虽然人人都穿着单兵,但是这种程度的撞击还是让不少人受伤了,斯坦威带来的警力一边救治着伤员,一边帮忙清点人数,看样子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听说是什么钉被拔了,你们那边的人说了,要重新找工具,紧急锻造一段新铁道,还要连夜找工人安装,完成这些,大概要两个小时吧。” “什么钉?气压铆钉?我的上帝!那个东西连六核单兵都要拔上半天才能拔下来一颗!这么大段路近百颗铆钉,早上检查的时候还在,晚上就消失了?” “谁知道,你同事说的,犯人利用了叫什么,爆炸冷冻膨胀脱落的原理,他一定对铁路有着相当的造诣,甚至可能就是铁路建造的参与者,总之在我看来,就是非常天才的犯罪手段。” “斯坦威总警长,我想犯人并不需要你的褒奖,你在城内的警力能出动吗?” 斯坦威斜了他一眼,吐出一口烟圈。 “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全部能出动的警力。” “不可能,据我所知。。。” “据你所知没用,我才是总警长,现在铁路已经断了,要从城内走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展览会,也要走到天亮。” 斯坦威说罢抖了抖烟灰,利用那一点点未熄灭的星火,悄无声息地将他出门前有人扔到他车上的纸条燃烧殆尽。 第144章 问 撑过了颤巍巍的摇晃,震耳欲聋的轰鸣,奥司扶着蒸汽飞鸟的扶手,勉强忍住呕吐的欲望,纵身跃到了爱德华号的甲板上。 这些飞鸟的技术还不成熟,一开始只是用作运输中大型补给,后来才被改造至能够运输活人,如果他们能在爱德华号上加一些接驳的平台,那么雾都的天空上就能少见许多空中飞人。 钢铁地板上的凸起擦出了几道血痕,蒸汽飞鸟缓缓离岸,奥司吸着冷气站了起来。 就在爱德华号的围栏边,老丹尼尔拄着拐杖,一动不动地往下看,在他旁边,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子,曾经挺拔伟岸的身躯早已佝偻,他拿着两杯咖啡,也静静地往下投去目光。 两人年纪相仿,神态相仿,就连动作也相仿,就像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一起经历了许多,最要好的一对朋友,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爱德华目光深沉,低语道:旧神们搞不懂股权的授予是怎么回事,这件事之后,我会重新完成控股,至于我那被纯美之门蛊惑的儿子。。。” “爱德华先生!” 他的话语被打断。 奥司惊呼出声,自从伦纳德在会议上宣布他已经获得公司的继承权后,他就一直没再见过老爱德华,就这么些日子的不见,他仿佛又苍老了许多,再不复往日的雄威。 “你好啊,奥司。” 老爱德华回头打了招呼,区别于他的身体,他那双湛蓝的眼睛还是那样明睿,锐利。 “是你啊,稀客。” 老丹尼尔摘下了单片的眼镜,一手杵着拐杖,一手接过了递过来的咖啡,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爱德华号上什么都有,随时供应,我喜欢的各种酒,法意餐,丹尼尔喜欢的各种咖啡,英餐日餐,总之,要吃什么喝什么,厨房里自己拿自己做,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 老爱德华笑了笑招呼了起来,奥司受宠若惊,他很想答应这位传奇人物的邀请,但他不是上来吃喝玩乐的,他是上来搬天兵天将的。 “丹尼尔先生,展会现场正在遭受袭击,急需爱德华号上的一百个单兵援助。” 老丹尼尔闻言沉默了片刻,忽然问道:“奥司,谁告诉你爱德华号上有一百个单兵?” “什么?!” “这里除了你,就只有两个老头子,和十来个负责机体运转的的员工了,没有什么一百个单兵。” 老丹尼尔的话语瞬间化作审判的巨剑悬在了奥司的头上,他要是搬不来救兵,还回不去了,那不就是抛下了那么多条性命不顾,自私地逃跑了吗! 他正懊悔内疚中,忽地一丝灵光乍闪,一种可能性在他的脑海里浮现,越来越清楚,越来越明显,他抬起头,不可置信地问道:“那个单兵,是严?” 其实他问出口的那个霎那,奥司就对自己的判断有了相当的把握,两位老人的沉默更是可以直接当作是默许。他无力跌坐到地上,大口喘气,感情也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呵呵,恨他抢了你的风头是吗,奥司?” “不,不是。。。” 奥司涨红了脸,简直想要找个洞钻进去。 “那就看温顺的羔羊喝血嚼肉吧,要知道羊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 不长眼的流弹飞来,李衍眼皮一跳,立刻解开了暗中维持的【巨匠造物主】,口袋里的红龙在飞出的瞬间恢复回了原状,在一秒多一点的时间里附上了梅丽莎的身体。 克洛伊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李衍扑倒并拉到了机械巨蛇的背后,她身上垮的包在剧烈的动作下敞开,一只铁皮包裹的可爱猫掌伸了出来。 不停歇的轰炸,残酷的破碎,展会上的普通人哭喊着四散奔逃,然后绝望地发现所有的出入口都已经被封死,唯一的一架飞鸟在缓缓落地时被无数双手拖拽,坠落,彻底歇了菜。 在剩余十架六核单兵的围剿下,闯入者逐渐捉襟见肘,那滑稽可笑的单兵似乎风雨飘摇,还没等他们高兴起来,却发现己方好像少了一个人,朝后看去,是一架四臂持刃,血红狰狞的单兵! “红龙,呃!” 惊呼出声的一个驾驶者突然像被握住了咽喉,发出了破风箱的声音,双臂敞开,不停的颤抖抽搐,鲜血从机甲的缝隙,通风口中不断渗出,仿若夭折的血天使,好一会,异动停止了,面甲下的横纹诡瞳猛然睁开。 所有的攻击停了下来,严宁趁机调整了一下单兵的一些设置,任何出彩的设计,都无法掩盖驾驶者本身驾驶技术的不过关,他只能一边实战一边学,喘息间,听到了有人喊他的名字。 自傲的眼神,不羁的笑容,一张不算熟悉但此刻却格外亲切的脸,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离得远了听不到,但是看口型能大概猜出来他在讲什么。 “去做吧。” 三个字说完不再言语,他那边的玻璃被撞碎,涌进来了一批像是自爆球,蒸汽狗,枪械气球之类的常规自走蒸汽武器。 较远处的男人挥了挥手,不知道是不是严宁的错觉,他先是看到一个跪坐抱镜的女神,然后就是在瞬间生长的花海里,剧烈连绵的爆炸吞没了男人故意耍帅的身姿。 严宁下意识擦了一把眼睛,尖锐的机械手指只在面甲上留下一道划痕,他愣了愣神,索性就让滚烫的泪在他的脸上流淌。 市长为首的一众达官显贵看着越来越多的帮凶,越走越近的凶徒,除了见多识广的伦纳德和市长,其余的人腿都在不自觉地打着摆子。 严宁走到这几人的面前,摘下了面甲,露出了连鬼见了都要做噩梦的脸。 伦纳德心里一沉,他早该猜到的,有能力做到这种事情的也只有严宁了,只是他心里不相信一只温顺的羔羊真的会张口咬人。 恐怖血腥的脸和沙哑刺挠的声音同时出现。 “我是一个在雾都工作生活了十五年整的雾都人,为这座城市,这个国家做出过一些微薄的贡献,现在,我的同胞正痛苦地死去,我的爱人,连全尸都没有留下,我想问问你们。。。” “为什么?” 第145章 怒 “为什么?” 这些大人物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就像他们从来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拿着刀枪来到他们的面前问为什么一样。 市长摘下了礼帽,露出了花白斑驳的头发,在危机时刻,他展现出了作为一市之长面对罪犯威胁而毫不畏死的风骨。 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响起,展会的中央,被偶尔一闪一闪的摄像机灯光照耀,一个个记者匍匐在地上,拿着摄像机,虽然大家都怕激怒那个凶徒,但还都是提心吊胆地拍着照片。 毕竟没有一个记者能抵挡这样的诱惑,克洛伊尤其不能,她靠近了很多,乃至于能模糊地听到那边在讲什么,她一边拍,一边安慰自己。 “李先生在,他是值得信任的人,这个人是他的朋友,不会伤害我的,而且富贵,你也会保护我的,不是么?” “喵~” 市长听着熟悉的快门,看着熟悉的灯光,仿佛又回到了聚焦在他身上的聚光灯下,认可的眼神,热烈的掌声,很近了,于是他挺起胸膛,沉声道:“我想我们不需要对一个罪犯解释什么。” 严宁的烂脸先是面无表情,然后迅速变成了后知后觉的讶异和生气,随后脸部肌肉剧烈抖动,血丝和唾沫从烂口处喷出,流血流脓,十分恐怖。 “很好,我现在对你的回答不感兴趣了。” 他的手腕处弹出一排黑漆漆的枪管,对准了从容闭上眼睛,马上要以身殉道的市长。 快门声明显频繁了起来,被对准的两人身上出现了白色的过量曝光,所有人都咽了咽口水,屏住了呼吸。 突然! 一道血刃自天滑落,穹顶顷刻间被撕成了碎片,碎了漫天白沙,展会上的人来不及欣赏这种美,只连忙尖声躲避。 所有人惊骇抬头,只见两枚大爆炸弹在刀背处炸裂,红龙矫健的身影冲出,双臂抵住巨刃,剩下双臂的刀刃舞成了花,不断修正着血刃的下落路线。 最终华丽登场的血刃只是轻轻地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深不到两米,长十来米的沟壑。 优雅的身影随着目光落地,抚平了大衣上的皱褶,一双红翼展开,滔天血气弥漫,如见血瀑落下。 “德古拉大人!” 严宁不为所动,漆黑的枪口更近了一些,把市长探出来的脑袋顶了回去,只要他想,位高权重的雾都市长的脑袋就会东一块西一块,这跟谁来没有关系,出自他手的枪械远了快准狠,近了更加不会失手。 不远处。 李衍提枪狠戾一刺,把一个六核单兵钉在了地上,一脚踩胸口把人震晕了过去,揉了揉生疼的手臂,抬头看见了德古拉缓缓从天而降。 他不由得想起了那个还不算特别遥远的下午,也是这个男人,刚从沉睡中醒来就把不可一世的罗素公爵撕成了漫天血雨。 那时候李衍现在手里拿的这把腾蛇枪,还不是一把枪,而是个活生生的人。 不远处的A先生心有所感,停止了喃喃低语,一把将先前抱在怀里的头颅扔开,一边走着,一边将手从单兵的胸膛处伸了出来,撕开一个六核单兵跟撕开一个凡夫俗子也差不了多少。 伸出,舒展,落地,汩汩鲜血从钢铁之躯的胸膛处流出,没有了支撑物,这具单兵包裹着他前主人的肉泥,缓缓倒在了血泊中,A先生白净的身躯滴血不染,走出两步,霎那间血肉翻滚,肉翼张开,乍一看竟然跟德古拉的血甲十分相似。 一个是红冠皇帝和万物之母的子嗣,一个是万物之母权柄的拥有者,不算很亲,但起码可以说是表兄弟。 德古拉扫视了一圈,在A先生短暂对视了一会,皇帝上停留了许久,随后把目光下移,放到了严宁的身上。 天上飞鸟不断,看来已经有武备力量包围了这里,一个黄色的小点迅速变大,狠狠砸在了展会的中央,激起碎石无数。 邓肯咳嗽了两声站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剑拔弩张,他的话语冷硬似石。 “很聪明,切断了水路,铁路,在展会的周围布满了弹跳地雷,这样能进来的就只有有限的飞鸟了,你真的很聪明。” 严宁顿了几个呼吸,直接一枪射爆了市长的头,血浆,脑浆,碎骨头洒了一地,无头的尸体无力倒下。 他立刻把枪移到了卫生局局长的脑袋上,也许是觉得一个人分量不够,他另一只手从腰间掏出一把老式左轮枪,抵在了移民局局长的脑袋上,拉下了击锤。 沙哑尖锐的声音毫无起伏,冷道:“先生,我恐怕比你想的还要聪明。” 邓肯脸色冷硬,犹豫片刻,还是挥挥手撤掉了瞄准了严宁脑袋的狙击枪。 “收手吧,你的同胞将会得到妥善的处置和赔偿,雾都法律会追究指控借灭鼠名义杀人的相关部门人员,有关移民的法案会被重新修订,你可以合法申请获得你的公民身份。” 严宁不说话,手一动不动。” 邓肯见严宁没有回应,继续道: “有没有想过,你一时的冲动发泄,会给在雾都,在大英,乃至全欧洲的清人带去灭顶之灾,这里的消息传开之后,人们将视你族人为带着传染病的老鼠,不可控的杀人犯,恐怖袭击的缔造者,像个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炸的爆炸犯。。。” “今日死在你手下的人,无论是不是无辜,都会被铭记,被视作英雄,这肯定不是你的本意,相信我,雾都的法律会把该进监狱的人送进监狱,我邓肯可以保证,德古拉公爵也可以保证,李衍男爵,你的同胞,他也可以保证。” 德古拉抖了抖翅膀,不知道是认可还是敷衍,李衍则是抱着双肩,闻言挑眉,他能保证个蛋他保证。 严宁的脸毁坏太严重,已经让人分辨不了他是在纠结还是在不屑,总之,他又扣动了扳机,两朵血之花再次绽放,无头的尸体作花蕊,四溅的液体作花瓣,剩下的几人摸着飞溅到脸上的血,无力滑坐在了地上。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有心痛,那是无尽的怒火在我的心头燃烧。。。” 第146章 复仇的幽灵 “伦纳德先生,我很感激你曾经给了我留在雾都工业公司的机会,现在,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严宁奇异的蒸汽军备逼退了抓准他开枪瞬间俯冲而下的飞鸟,现在他再次将枪管抵在了伦纳德和一个将军的头上,他还有好几个人可以杀。 伦纳德布满了血丝的瞳孔下,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舔了舔嘴唇,说道:“我没有真正杀死任何一个你的同胞,你也说了,我给了你留在公司的机会,给你提供了一个可以居住的房间,甚至还将皇帝的项目交予你,事情本可以不到这样的地步。。。” 展览会上安静了一瞬,马上陷入了更加混乱的窃窃私语,克洛伊咔哒咔哒地按着快门,她离得最近,听得最清楚,如果有这样的原委的话,事情就能说通了。 “他刚才说什么?” “好像,是在说那个人才是巨人真正的建造者。” “一个东方人?” “简直是个耻辱。。。” 严宁按下了击锤,冷道:“若不是你提交了修改法案的请求,若不是你向卫生局要求灭鼠,这一切本不会发生,你选择让谎言和梦语作为你生命中最后的一段话,我就满足你。” 伦纳德低下头,另外一边的将军盯着漆黑的枪管陷入了恐惧,求饶道:“等等,我这些年都不在大英本土,这里的纠纷跟我没有关系,请你展露仁慈,我也将对你的同胞报以同样的善意。” 枪管一动不动,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喜怒不定的恶魔沉声问道:“你不在本土的这段时间在哪里?你要怎么对我的同胞报以善意?” “我这段时间都在香港,这几年在忙碌开发港口的事情,我,我保证让那些落难来的人们过上以前从未经历过的富裕的生活。。。” 砰! 火光四射,弹头残片嵌入了这个将军的全身,他临死前突然猛地拽了一把严宁,用胸膛堵住了枪口,而对准了伦纳德的左轮手枪不可避免地偏移了开来,即使严宁立马扣动了扳机,子弹也仅仅是贴着伦纳德的头皮飞过。 牵一发而动全身! 邓肯将披风扯了下来,露出了半完全改造的蒸汽身体,两根巨大的蒸汽管挂在身体的两侧,蒸汽技术和血族身体的融合,使得他有着完全不输高级单兵的战斗能力。 红龙两刃插肋,两刃插地,一头撞在了邓肯冲锋的路线上,蛛网纹路的裂痕在瓷砖铺就的地上飞速扩散,一气未散,一气又起,先前的音波才刚刚响起,狂风暴雨般的四刃已经踩着点在邓肯的身上绽放开来! 德古拉血翼狂鼓,持双剑贴地飞斩,速度极快,反应同样很快的还有A先生,他口中拗口的咒语不断,德古拉的脚踝处长出了血肉锁链,死死地将他锁在了地上。 作为同样玩弄血肉的高手,也是存世血族的第一人,德古拉自然不会就这么被轻易地打败,一个虚无的皇冠浮现,绊脚的小把戏消失无踪。 “原来真的在你这里,红冠皇帝的一点权柄。” 德古拉下一秒来到A先生的面前,两柄血剑狠狠刺入了他的身体,不见一点血流出来,也不见A先生脸上有什么异样。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皇帝要不没有,要不就只有一个,等到黑衣皇帝真正降世,这些虚假的幻象很快就消失地无影无踪了,还是说你又有什么疯狂的计划需要利用上这一点权柄?我可以借给你用,看在你快死了的份上。” A先生摊了摊手,道:“我是快死了,但是也没那么快。” “那你滚开,别挡路。”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如果我跟你说,那还不是真正的皇帝呢,至少现在不是。” “什么?” 德古拉眉头紧皱,手中的力道倒是半分不减,红冠皇帝的权柄,万物之母的权柄,两股暧昧纠缠不清的神力在两人的身体里难舍难分,若即若离。 “跟一件你也许会感兴趣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大清派了他们的王爷来取皇帝的羊水,而他们的黄龙,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 严宁迅速将剩下的几个达官显贵杀死,手腕处射出了倒钩,一边勾着巨人皇帝的手指,一边朝着东躲西藏的伦纳德射击。 “严,停下!” 弹道诡异的飞弹击碎了玻璃,轰在了机械巨蛇的蛇躯之上,那些巨大的鳞片掉落,露出了里面密密麻麻的机械结构。 “你不懂的,皇帝是我们这个文明的希望,是跳出轮回的必须,我是为了保护你不受到伤害,才选择不让你出面的!” 弹壳清脆的落地声不断,迅捷的黄铜子弹擦出了大片大片的火花,偶尔也能见到一朵朵的血花,伦纳德咬紧了牙,有没有被打中,他根本不知道,强烈的肾上腺素掩盖了所有的痛楚。 “严!” 伦纳德从一处玻璃展柜后钻出,手里竟然临时组装出了一门激光大炮正对着严宁,场地上的单兵残骸,展品等物不知不觉地少了一些,是了,伦纳德在平日里另外一种耀眼的特质时常会让人忘记他也是个对机械很有造诣的工程师。 白光,模糊了一切的白光,吞噬了一切的白光。 严宁抬起手臂,无数的光流弹射到铁皮上,折射到瓷砖,玻璃,发散了无数次,铁皮越来越红,严宁麻木地承受着这种高温,仿佛回到了地狱一样的火场,但这里没有燕儿,所有他没有像那时候那么害怕。 炙热的激光射线忽地不受控制似的向上划了几划,射下来了几只倒霉的飞鸟。 严宁睁开发涩的眼睛,含着本能流出的眼泪,他看到了被拦腰斩断的伦纳德,他那双带给人温暖的眼睛渐渐泛上来死气。 紫袖皇帝的权柄! 蹲在穹顶的史密斯又划出了几道空间斩,看着被斩开了十几块的伦纳德,他长舒了口气,抬眼看到一个个黑点子从城区飞了过来。 夜间郊区的风如刀,肃杀秋瑟抚在一众四核单兵的面甲上。 第147章 混乱攀升 拧成一团的绳索死死钩住山石,高木,呼啸风声夹杂尼龙绳摩擦声,一具具沉默的单兵就这么在山林间飘荡,急速向那个白光常亮的巨大玻璃圆顶飞去。 “老大,城里没了我们,能应付?” “各个警区反正有人,他们调不动,那就我们走。” 冲在最前面的人技术娴熟,动作不紧不慢,沉稳回答的同时气息不乱,但是他的眼皮子底下却有一点被隐藏地很好的焦虑。 要知道,他们今晚全队一百人都应该在爱德华号上整装待发,时刻应对所有可能的意外,而不是意外发生后过了几个点才姗姗来迟,无论缘由如何,这都是职务上的严重过失。 毫无疑问,现在只有将这些落难的老爷们救下来将功补过,才有一点机会在军事法庭上对着那些带油腻假发的法官大人为自己进行辩解,至于那些被海盗侵扰的普通人? 上帝保佑他们。 “啐!该死的老头!” 。。。 “李男爵,你现在的行为,你的态度,我只能当你已经决意站在血族,站在你曾经的朋友的对立面。” 几度攻防转换,红龙红着眼拖着刃对剩下的六核单兵进行逐个击破。 李衍对上邓肯,枪剑与铁躯的碰撞,卸力借力,飞仙和腾蛇时不时在巨大的压力下弯折到一个夸张的角度,火星子铁屑四溅,很快被冲击的气浪吹飞。 手里长枪一挑一刺,接着左手剑的青龙出水,邓肯的脸像石头,气质像石头,就连处理杀招的方式也像石头,身子一转腋下死死夹紧了长枪,一手双指缝隙直接穿过剑刃,握死了李衍持剑的手。 骨头不堪重负地喀拉作响,李衍不信邪地抽了抽长枪,又松了松拿着剑的手,没用,两根蒸汽管疯狂冒气,机械机构施加力将两柄武器扣住,像一座山一样屹然不动。 “你的回答呢?” 李衍回过神来,舔了舔牙龈,道:“中国有句古话,叫帮亲不帮理,先不说严宁占不占理,首先他是我的至爱亲朋,手足兄弟,不要以为区区一个爵位就能动摇我跟他之间的羁绊。。。” 邓肯走近了一步,冷冷道:“我以为你们认识了没几天而已,至少我的情报是这样讲的。” 李衍脸色一僵,假意失望地摇了摇头。 “唉,居然私底下调查我,没诚意。” 话音刚落,李衍眼神一厉,邓肯心有所感,在零点几秒内遵从了下意识的决断,他刚刚完全松开了李衍,漆黑矫健的身影笼罩了天空! 慢慢漂浮的感觉涌了上来,世界变成了黑白慢动作,像是电影院里放的默剧,他看见李衍从容地用武器在他的身上写写画画,血线飞出。 原来,假意进攻也是计划的一部分,要是他不松手,没有武器的李衍还真挺难办。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秒,几分钟,抑或是几个小时,感知如潮水般泛滥,痛楚,混沌,迟钝,邓肯倒在了机械造物的废墟里,身上多出了十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李衍转了转发涩的手腕,要是多两秒,他就能让邓肯暂时失去战斗能力,德缪哥给的三秒,接触的近十秒,时间上是够的,但是现在他被几十个枪口对准了,身旁一圈,展览会的支架上一圈。 一百个早该到的四核单兵姗姗来迟,一部分远远跟着史密斯去往了城外,一部分包围了李衍,一部分包围了严宁,剩下的在上方掠阵。 严宁摇摇晃晃地半靠在了皇帝的脚下,提了一口气。 先前受的伤几乎就要了他的命,之后又轮战数番,情绪大起大落,他在精神和肉体上都几乎被掏空,停下就是迎接死亡,这个他自己知道,他也知道人力有尽时,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在层层包围下,严宁装备的单兵喷出了滔天的火焰,灼热的热浪让人不自觉地抬手遮挡,反应过来时,严宁已经在收紧坚韧的绳索。 “所有武器解禁,用一切手段把他打下来,不要担心损坏展品,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 这个小队的队长当即下令,他自己装备的单兵,肩部,背部,手部,胸部,各个部位露出了口径或大或小的黑洞,有些是自动枪口,有些是大口径枪口,有些是火箭弹爆炸弹等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近百人的火力性蒸汽单兵无封禁全方面热打击一定会波及到无辜的人员,现在管不了那么多,队长已经临时得知这个人正是八核单兵的建造者,如果说有人了解,并且能驾驶八核单兵,那么就是他了,让他成功做到,那么整个国家可能都要沦为废墟。 而事实是严宁确实打算这么做! 连成一线的火光作灯光,带着白色尾迹的各种飞弹作舞台装饰,为躲避大口径子弹而做出的躲避是优雅的舞步,一场异常奢华壮观的表演围绕着巨人皇帝的身旁展开。 严宁身上火花和血花绽放,打在铁皮上的清脆回响,结结实实打进了肉里的闷哼,这些都有,爆炸,火焰,吞噬了他身上最后一点完好的皮肤,他沉默承受着,按道理来讲他该死了,一点倔强的动力成为了他最后能抓住的东西。 梦,又是梦。 钢铁长龙一声长叹后,在故乡古老的港口停下,严宁提上行李,挽着爱人,迎着好奇尊敬的目光,跟一个个官员握手致意,他们需要他,需要他顶尖的学识来扭转国家的颓势。 在好一顿请客吃饭,软磨硬泡下,严宁这才勉强答应了某一些请求,这就已经让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官老爷们一个劲儿地敬酒感谢,笑得合不拢嘴了。 在回家的马车上,燕儿不断念叨着她有多想故乡,有多期待往后他们无忧无虑的好日子,说着说着,不知道是不是太过激动,她的身子开始热了起来,在严宁的面前,腾地燃起了火,微笑着,憧憬着,被烧成了一地的黑炭。 严宁猛然惊醒,发觉自己躺在一片无尽的花海里。 第148章 夭折的皇帝 火焰还在继续喷射,无数无辜的花朵儿枯黄凋零,化作皇帝头上的一抹飞灰。 不知道刚刚严宁失去意识的一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但一定不是好事,他的皮肤焦黑成块,大部分内脏碎裂,骨头碴子从皮肉下透出,被血沾染的玫瑰缠住了他的伤口,挽救着他的生命。 但人力有尽时,这回他真的快死了。 今夜大闹一番后,相信全世界都深刻地记住了这个不太起眼的东方人。 耳畔响起了脚步声,严宁尽力睁开眼睛,透过血色,他看见了一张没见过很多次,但却发自内心地感到熟悉的脸。 李衍蹲在了严宁的身旁,心情沉重,他一眼就看出来,眼下这个男人可以说是已经死了,只是意识还没完全消散,别说最后一张黄符已经在海底用掉了,就连黄崇,张角真正在场,也未必能救得了他。 “严宁,你有遗言吗?” “。。。” 严宁看着身上挂了彩的李衍,蓝黑色的伤口交织蠕动,夜空巨幕之上,星河流转,月儿隐没,云像砧板上的蒜末,被如刀冷风一刮即走,这些场面不停旋转,简直就像还在梦里般飘忽奇谲。 真是个放烟花的好天气。 “对了,有一件事我没来得及告诉你。” 李衍摸了摸鼻子,继续道:“我在一个海岛上碰见了燕儿的姐姐,两人长得很像,我还跟她讲。。。咳,总之,我跟她讲了燕儿的事情,她昨天早上就去把燕儿接走了,这会她们应该才出了大英的领海。” 严宁听着听着,瞳孔逐渐有了聚焦,涣散的意识凝实了起来,不可置信急切地问道:“那,她没事?” “嗯,她没事,她们会坐船到法国,然后走陆路回到故乡,路上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很安全。” 严宁后背紧贴在巨人的头上,嘴无意识地张开,似乎是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眼泪不自觉地流下,突然他猛地坐了起来,勉强用弯曲碎裂的脊椎撑起了破碎的身体。 “咳咳,咳,你说她们还没走远。” 李衍点点头。 “好,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如果能再见到燕儿,把我的遗言带给她。” 枪火连绵,剧烈的爆炸不断,蓝黑色的血墙挡住了外面的喧嚣,李衍仔细听着严宁生命里最后的几段话,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咔嚓咔嚓。” 大批的四核单兵,将巨人头上的蓝色球团团围住,经过一番轰炸之后,只是将外层轰薄了一点,队长举起拳头,示意停火。 蓝色的球轰然碎裂,拳头再次张开挥下,又是一阵轰炸扫击,烟尘散去,里面空无一人。 “什么!” 众人先是大惊失色,随后浑身一紧,警戒起可能随时到来的威胁,枪口四处瞄准,一盏盏大灯射出去很远,但就是找不到两人的身影。 “找,接着找!” 两人通过了狭长的通道,来到了八核单兵,皇帝的内部,里面的视野极其广阔,几乎没有死角,在这个高度甚至能看见远处灯火通明的城区。 “滋————” 近百米高的皇帝冒出了铺天盖地的氤氲白烟,它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在场的所有人心都跳漏了一拍,恐惧堵在了嗓子眼里,怎么也喊不出来。 “代行者注意,代行者注意!” “黑衣皇帝已经苏醒,系统将提供有限的资料,以助代行者能在皇帝的清算下活下去!” “唯一级别物品/生物,黑衣皇帝,与生俱来的权柄。” 【吞噬一切的蒸汽】,能将所有已知或未知的物质转化为可为之所用的蒸汽动力。 【灭世之灾】当皇帝的活性完全激活,转换物质的权柄将不再被控制,黑衣皇帝将所有能见到的一切化作蒸汽,该技能的毁害性不会蔓延到其他果实,若在果实外释放此技能,该效果将与建木伟力展开对抗! 【永不燃灭的火】在火焰中获生的皇帝,对火有着天生的掌控力,该火对所有物质伤害加深,每烧毁一个活物或非活物,短暂的时间里可以将其完整力量夺为己用。 【机械本能】本质是机械的皇帝,对所有机械造物有着天然亲和,无视所有机械造物的排斥本性,将其改造融合使用。 【最优势能】赋予蒸汽各种强大的能力,并且让消耗压低到微乎其微的程度。 李衍把身子靠在座椅上,对系统各种急忙的提示置若罔闻,好一会,他的身影消失在驾驶室中。 黑衣皇帝的手突然举了起来,那种君临天下的威势和凶狠杀意毫不掩饰,绝望在人们间蔓延,八核单兵的毁灭性根本上和神明无异,他们拿什么抵抗! 咻! 一声长鸣,让世界陷入了安静,无论是警卫,名流,参展的工程师,所有人立刻趴在地上,紧紧捂住耳朵,尽量不让自己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幕幕或欢乐或悲伤的画面不由自主地浮现,多数人眼前已经开始了走马灯。 人在死亡之前总是会感觉时间过得真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伴随着一连串恐惧剧烈的抖动,突然的爆炸响彻了天地,隔着眼皮也能看到五颜六色的光炸开。 过了一会,有人悄悄睁开了眼睛,在颠倒的世界里,看见了如璀璨流星般炸开的盛大烟花真正意义上布满了整个夜空,连群星都在这样让人震撼的美丽下失去了颜色。 黑衣皇帝缓缓抬头看了一看,打磨到能当镜子用的两个镜片倒映出夜空下的美色,下一秒,他如见了烈日的雪般坍塌,彻底成了一堆废铜烂铁。 。。。 波光粼粼的大海,一叶扁舟朝着大陆欧洲大陆航行,安静,静谧。 燕儿托着腮,看着远处灯光慢慢变成一个小点子,她忽然开始想念一个原本以为不会有挂念的人。 布满了大半个天空的烟花无声绽放,燕儿的瞳孔一颤。 “。。。” “我可以做出全世界最壮观,最好看的烟花,绝对比你在杭州见过的好看,但这并不是你想要的,不是么。” 燕儿的声音颤抖,带了些哽咽抽泣。 “姐,是烟花。。。” 第149章 事后 系统的提示。 特殊任务进度。 星神教:已掌控。 深海之手:已掌控。 万物之母教:未掌控。 缄默人:已掌控。 皇室:掌控方式未知,毁灭方式未知。 血族:掌控方式未知,毁灭方式未知。 雾都工业公司:获得该公司大多数席位支持即可掌控,黑衣皇帝事件余波未散,无法进行任何操作,当前状态,未掌控。 已掌控势力三个,将在结算时增加结算评价,将增加结算时抽取次数。 。。。 李衍双腿架在桌子上,吊儿郎当地晃悠,一样的小房间,一样的夜,一样的月,一样的繁星。 他手里拿着一张黑色的卡片,这是他第一次杀死摘取者掉落的战利品之一,系统将它称为“组织的邀请”,前往丁级果实孤岛沙滩的许可。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天,李衍陆陆续续处理完了一些事情。 血族没有跟他彻底翻脸,双方之间的关系现在比较暧昧,男爵的头衔依旧在,府邸的使用权也还在他的名下,血族们搬出了府邸,选择对这位立场飘忽的外神避而不见。 在府邸里,李衍跟在府邸上宅了好几天的李欣欣和李悦悦聊了聊,按她们的话说,摘下果实的人已经不会是她们了,再停留也无用,两人临走前邀请李衍参加摘取者间的会议,时间就在主世界里的半个月后。 蔡爷获得了李衍赠送的丹药大礼包,甄姐则是早就获得了塞壬的神力,这两人就算在环境急剧恶劣的当下也足够继续生存壮大下去,也许离开是更好的选择,但李衍看他们并无此意,下次回来多半还能见到这两根老油条。 张王爷一行敏锐地捕捉到了黑衣皇帝动作时海底宫殿发生的异常,于是在并不太激烈的对抗中脱离,从容驶向了海外,留下一地烂摊子,至于他们能不能在直面拉卡什和艾克希瓦蒂后得偿所愿,那就不得而知了。 史密斯警长没了音讯,李衍猜测他没事,紫袖皇帝加上单兵伊丽莎白的逃脱能力,想死也很难。 严宁死了。 李衍长舒一口气,将手里的黑卡收了起来,心里还是有着堵着一样的不舒服,严宁以生命为代价近乎疯狂的发泄造成了很大的破坏,但在李衍看来还是不够,如果是他的话,那么他就要让整个雾都像烟花一样炸开,而不仅是在雾都上空放一场烟花。 克洛伊躺在床上,仔细地研读着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远古资料,富贵在她的身旁打着瞌睡,即使它并不需要睡觉,但也许它需要呢,子非机械,焉知机械的感受。 “李衍,皇帝到底是什么啊?” 她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忍住哈欠问道。 李衍把腿放了下来,猜道:“表面上看,有时是一个能交流有感情的类人存在,有时就是一个铁皮疙瘩,有人跟我讲过祂们是规则的具象化人格化,所以我猜祂们某种意义上就是世界意志的体现。” “古书上记载,红冠皇帝时代的人们近乎不死不灭,紫袖皇帝时代的世界上有着神奇的元素力量,黑衣皇帝时代,也就是现在,烧开水冒出的蒸汽征服了全世界,而每一个时代,都失去了上一个时代有的特性。” “所以,皇帝本质上跟我们是同源的,每一个时代的人能运用的力量,都来自皇帝?” 李衍想了想,感觉不是那么回事,旧神的因素,果实的因素他不能提及,但把皇帝说成创世神一样的存在肯定是不对的,祂们更像是,果实的清洁程序。 “不知道,我也是猜的。” 克洛伊没有再深究,话风一转道:“报社的工作不忙,我打算写一些单本小说,严的故事是一个很好的剧本,你觉得遵从现实好,还是稍作改变好?” 李衍一听来了兴趣,脱口而出。 “当然要大改了,严肃文学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人们喜欢看行文诙谐,起伏高下高上的剧情,悲惨的开头不能变,严宁从偷渡船上下来后穷困潦倒,他的身旁都是些无能且傲慢的烂人,但所有困难都被他的才能和东方智慧一一化解,他逐渐展露头角,逐渐开始邂逅女人,寂寞的贵族夫人,单纯的皇家公主,高傲的女爵士,甚至是女皇,都折服在他的魅力下,她们甚至愿意分享这个近乎完美的男人,所以。。。” 李衍挡住了扇过来的手,看着面前气喘吁吁,满面通红的克洛伊,他舔了舔嘴唇,讪讪道:“不喜欢,那我换一个。” 这回他的声音低沉了许多,缓道:“还是一样的开头,严宁这次一直低调工作,他的才能确实给他带来了更好的生活,但也没有好太多,他一直希望能融入这座城市,但现实是他没有资格站在台前接受掌声,这座城市烧死了他的同胞,烧死了他的爱人,于是他在一夜间崩溃,化作了恐怖的机械血魔。” 李衍蹭地站了起来,伸了伸腰,骨头咔咔作响。 “就这样,没什么事我就走了,顺便避避风头,谁让你写的稿子造成了那么大的轰动,现在街头巷尾都在传午夜的机械血魔。” “哪能怪我。。。” 克洛伊嘟囔了两句,问道:“你躲多久呀?” “快则几个月,慢则几年吧。” 克洛伊闻言失落地低下了头,青葱般的白皙手指交缠在一块。 李衍笑了笑,揉了揉富贵的头,大梵天的那一撮毛还挂在它的脖子上,它不同意,谁也拿不走,跟顶级传承擦肩而过的落差感难免有,只是如风般来了,如风般去了。 “我走了。” “哦。” 克洛伊情绪低落,闷闷地回了一声,正偷偷抬头看一眼,忽地对上了狂野炙热的眼神,下巴被粗暴地抬起,有人在她红润白皙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 “唔,喂!” 潮红爬上了耳朵根,脑袋晕晕乎乎,一种介于云端和大地间的幸福感飘荡,克洛伊抓住了这种感觉,手紧紧攥住了李衍的衣角。 。。。 第150章 结算三 “叩叩叩。” “梅丽莎,在吗?” “。。。” “我进来了。” 门把手被拧开,房间里空空荡荡,衣柜大开,梳妆台上也已经被收拾一空,只有被褥还像平日里一样被折好了,上放了一张小纸条,纸条里包了一颗糖果。 拆开糖衣,酸涩的甜在口中流淌,娟秀而不失凌厉的字迹映入眼帘。 李衍仔细阅读了几遍,抿了抿嘴,双指一扬,轻薄的纸条飘了几飘,快要落地时又有人把它捞了起来,它被小心折放到口袋里。 “卡斯蒂利亚,哈恩市,梅萨街,记下了。” 午后的阳光惬意舒适,李衍在窗前站了好一会,纯粹的灰将他吞噬。 炫目的闪电,无头的尸体,险恶的压力下显露出人性百态,痛苦挣扎的旧神,无情的皇帝,悲剧的轮回,海底王座上的星神,大火,崩毁的巨人,最后是璀璨烟花绽放。 一段段残片从李衍的眼前掠过,他不为所动,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竟然来到了一扇门前。 海风水雾扑面而来,星河海潮中沉默矗立的纯美之门,近十米高,没有门扉,空的内在,不知道通往哪里,既然是门,那就应该能通往某一个地方。 没等李衍想明白,纯粹的灰再次将他吞噬。 。。。 你已经开启果实摘取事件,下次进入果实,将继续未完成的任务进度。 支线任务完成数量:2 特殊任务完成数量:3 任务总体完成评价:SS 可抽取次数:5 “抽取吧。” 抽取完成。 普通物品:山神佩 描述:清凉微绿的玉佩,佩戴可使敏+2。 普通物品:山神佩 描述:清凉微绿的玉佩,佩戴可使耐+2。 普通物品:隐身衣 描述:一种魔法服饰,可以让它覆盖的人或物隐形,由隐形兽的毛发所制作,效果会随着使用的时间失效。 稀有物品:曼彻斯特海边老头的钓鱼竿 描述:字面意义上的永不空军!钓鱼佬的至尊圣品! 传说物品:十字架 描述:一个木制的十字架,似乎被使用过,上面还残留着血污,可兑换任意类别传承的10%完整度,无视瓶颈限制。 “瓶颈限制?” 十字架的描述引起了李衍的注意,瓶颈限制的字面意思,是说传承完整度到达了某个程度,就不能简单地再往上升了,需要有更加珍贵的完整度物品或者达成某种条件才能晋升,很合理。 李衍把目光从十字架上移开,他随后出售了钓鱼竿和隐身衣这两个他不太需要的东西,获得了2500点数,然后他端详起了每次都能抽到的玉佩。 四块玉佩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交鸣声,雕刻的四个山神各不相同,效果也不尽相同,单单拿出来都很鸡肋,就差最后一块就收集完了,通常来讲这也是最难收集的一块。 将这些东西都收了起来,李衍挥了挥手,一个罐子,一根手指,一个玩具出现在他的眼前。 红冠皇帝之罐,星神的断指,黑衣皇帝的容器。 这是他能合法带出来的三件物品,也是最有价值的三件物品,分别对应了三个,不,四个品质极高的传承。 “哇,不是,你?” 有些熟悉的俏皮声音打断了李衍的思考,他余光一扫找到了一个娇小模糊的身影,那人正拿着一个熟悉的抽奖轮盘,呆呆地盯着三件漂浮在空中的战利品。 “我记得你,上次,不,上上次,你帮我结算过。” “我也记得你,那次还是我给你开了档案,记录了第一次结算,才过了多久你就能带回来这么多传承,我我我,你你你,该不会是哪个大佬的马甲吧。。。” 那人说完很可爱地摇摇晃晃后退了两步,手不停揉搓发昏的脑袋。 “这样的收获,很少见吗?” 李衍随口问着,将红冠皇帝的罐子收了回去,他不着急获得阿斯莫尼的传承,一时间也完成不了红冠皇帝的传承事件,所以先收起来,用于交易或者下次进入这颗果实之后使用。 “怎么能用少见这个词呢,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啊!” 那边跺了跺脚,十分激动。 “唔。” 李衍敷衍了一下,星神之指在他的手中化作流淌的星河,慢慢渗进了他的身体里。 代行者获得sss级邪神类传承星神,当前传承完整度:10%。 “无尽岁月里知识的收录者,神圣而隐秘的存在,无垠星空之上的精神与意志之主。” 散发着淡粉光芒的邪神出现在李衍的脑海里,没有性征,没有五官,一圈圈的神环在脑后沉浮,左手是一排紧闭的眼睛,祂盘坐在地,左手托额,呈思考状。 德缪哥转了转眼珠子,毫不客气地就从星神的身上抽取了一丝力量。 【所有之恶】每有一个魔神类或邪神类传承,代行者的所有属性增加10。 代行者当前属性: 力量3(+30) 感知2(+30) 耐力1(+30) 敏捷2(+30) 运气0(+30) 李衍全身爆发出炒豆子一样的爆裂声,他舒爽地喊出了声,左手第三只半开不开的眼猛然睁开,第一只眼无欲,第二只眼孽镜,第三只眼深梦,第四只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再无动静。 “唉,人家在果实里行走,也很危险的,其实像这样给建木打工,空闲的时候写写同人的工作生活,已经很适合我了,起码比刚毕业的时候找的工作好几倍,不,十倍。”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碎碎念,李衍暗自发笑,一边笑,一边拿起了严宁送给他的,黑衣皇帝的容器。 描述:皇帝的容器,可以直接兑换SSS级传承黑衣皇帝,此物暂时被封禁,无法兑换。 “居然会无法兑换。” 李衍把手里的黑衣皇帝倒腾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把它收了起来。 “等等,小哥哥,抽奖吗?” 坑爹的抽奖,仓促的挽留显得没什么诚意,李衍摆了摆手,就要离去。 “那给这个果实取个名吧,不然下次找不到了。” 一个空白的框出现在李衍的面前,上面写着癸亥三十七,李衍想了想,填上了克洛伊,呃不,梅丽莎,再划掉,片刻的思考,这颗果实最终被他命名成严宁。 第151章 大鹏金翅鸟 “言之,我又梦到了,那蝴蝶谷的冷泉汩汩,溪边一袭白衣,黑发如瀑的女子不停舞剑,极美,我不自觉看了好久,也看不清她的脸。。。” “切,仲山师兄,我看你啊,是想女人了吧。” 出风口呼着热风,几盏暖灯亮着,小电视上播放着不怎么火的古早电视剧,好像叫剑蝶,许多愁裹在毯子里,沉沉地睡了过去,睫毛一颤一颤,已然进入了梦乡。 窗外蒙了一层雾,隐隐有凝结成霜的趋势,透过雾气隐约能看见火焰跃动,和添火加柴的魁梧身影。 李衍揉了揉太阳穴,消化了一下果实里发生的事情,随后将暖风关小了一些,轻轻坐了起来。 意识沉到了识海里,德缪哥和东皇太一占据了一大片地盘,该隐和阿佛罗狄忒占据了一小片地盘,小熊猫躺在地上打滚自娱自乐。 艾克希瓦蒂则是静静地盘坐在最远处,像一尊雕像。 这就是现在他所拥有的所有传承,魔神类和神灵类的传承相互抵消了技能带来的负面效果。 而剩下的邪神类传承,星神,和神兽类传承九节狼,没有产生化学反应。 【利爪】指甲,趾甲造成的伤害提高1000%,指甲,趾甲生长速度减缓80%。 【九眼】感知属性每提升到一定值,睁开一只眼睛,每睁开一只眼睛,每只眼睛的效果越强。代行者将随时随地听到来自内心的呼唤。 “杀,杀,杀。” “杀杀杀杀杀杀杀!” 李衍眉头一跳,下意识地绷直了身体,头险些撞到了紧闭的天窗。 。。。 火焰爬上堆成塔的柴火,对月狂燃,寂寥空旷的高原上难得一点温暖的亮光。 而在那些漆黑阴影下,不乏让人毛骨悚然的嚼肉喝血声,悉悉索索毒虫爬过声,狼群四面八方的呼唤声。 “怎么在外面待着,不冷么,进车里吧。” 卓木强巴先是一愣,转头接过了递来的冷饮,扯开拉坏仰头喝了一口,笑道: “路上留一些标记,如果被困的话救援队很快就能沿着这些火堆找来,要知道藏地自由行的死亡率算很高的,高原反应,雪崩,交通意外,受困无人区,种种危险都要考虑周全。。。” “话说,你不冷吗?” 李衍看了看自己的衣着,一件单薄的长袖,一条休闲裤,他还真不冷,但为了不那么引人注意,他还是回到车上披上了大衣。 等他回到火堆旁,卓木强巴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几块肉,放到了火上炙烤。 “我怎么不记得我有带肉来,你不会真的打了头熊加餐吧?” 卓木强巴豪迈地大笑,摇头解释道:“是路上碰见了拉肉去卖的人,我干脆就买下来了一些,结实的耗牛肉,很香的。” “落单的狼还好说,轻松就能杀死,遇到成群的狼,如果头狼有足够的魄力,多半也能将我们活剥生吃,有藏马熊来了,我们就只能躲到车里,期待他不要把车掀翻,甚至黄羊大雕来了,连车带人都会被它抓走。。。” “黄羊大雕?” “就是金翅大鹏,金雕大鹏。” “曾经有藏人见到它轻松抓起一只藏原羚飞走,所以藏地叫它黄羊大雕,神话里它以龙蛇为食,日食五百毒龙,诸多大佛护法化身,是两翼伸展可遮蔽日月群星,能够降伏一切魔障的神兽。” 李衍点了点头,这个黄羊大雕,只听听描述,就能知道不是什么好惹的鸟,如果建木里有这个传承,那么品质也会相当高。 “大雕是真实存在的,但没有那么夸张,见到它的几率也微乎其微,所以倒也不必太过。。。” 呼呼呼! 两人脖子一寒,突然的一股狂风将两个好汉吹飞了几米远! 浮空了几瞬,两人狠狠摔在了地上,火堆倒塌,柴火四处滚动,滚了几圈后火焰彻底熄灭,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藏地本就漆黑无比不见光亮的夜里,两人竟然同时感到一种有人关了灯的突兀感觉。 两人低趴在地上,看着彼此脸上的一片漆黑,面色都变得难看起来,谁能想到说曹操曹操就到,光是看投射下来的巨大阴影,它就绝对不可能只是能抓个羊那么简单。 “黄羊大雕?!” “嗯!” 卓木强巴黑着脸回复。 李衍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还在亮着灯的车和车里的许多愁。 动物的本性,大概率会先被发光的东西吸引,而头上的那个东西掠过弄出的动静就那么恐怖,李衍绝对相信它能将车抓起来飞走。 他咬咬牙,翻身挺枪。 抬头看不到高山上的月,看不到乌云如面纱般将它笼罩,但见一根根硬挺漆黑的羽毛,骤然拢起! 那大鸟收翅疾降,就如姜维那日剑门关射出的惊天地泣鬼神的一箭,狠狠朝地上射来! 来不及思考,李衍和卓木强巴一个翻滚远离了攻击的落点,然后全身展开,死死地贴住地面,不让大风将自己吹走。 一阵飞沙走石后,狂野干燥的毛发味直冲两人的天灵盖,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威势恐怖如斯。 “代行者直面唯一级生物大鹏金翅鸟!” 烟雾散去,卓木强巴那边毫无声息,李衍则是被灰尘呛到,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事已至此,他干脆就再咳了几声,咳爽了之后硬着头皮抬起了目光,然后他看到了在国道上啄食耗牛肉的黄羊大雕。 那鸟约高五米,翼展起码二十米,它每啄一次,都在沥青路上留下一个深坑。 也许就着石子吃肉就是它的口味,它咽下半生不熟的肉,冷冷地看了一眼注视着它进食的两脚生物。 李衍正盯着大鸟脖子上由绿松石,藏银,天珠等宝石串起来的藏饰,留意到它的目光,李衍稳了稳心神,用自以为善意的口气说道: “吃,随便吃,都是你的,算在我,不,算在他头上。” 见大鸟真的扭头看来,卓木强巴浑身一紧,也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是,是,随便吃,本就是侍奉的贡品,无需客气。。。” 第152章 高山下的经幡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他们说的意思,那大鸟抖搂了几下羽毛,没有再理会两只两脚兽。 它脖子上挂着的叮叮当当的藏饰随它摆动,好似佛诵浮现,极具神秘韵味。 大鸟低下头,又是一阵碎石飞溅,地上被吹飞的耗牛肉很快被横扫一空,貌似是吃得还不够过瘾,它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然后果真被亮着灯的越野车所吸引。 李衍心道不妙,跟着它的挪动往前走了一步,正正好就挡在了大鸟和车子中间,抬头一望,跟猛兽披靡霸气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在与自然界的猛兽对峙之时,不以单体战力见长的人类很容易直观地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李衍在巨大的阴影下僵住,无论卓木强巴如何打信号,他都没有反应,似乎已经害怕到动不了了。 “唯一级生物大鹏金翅鸟。” 这句提示不断在他的脑海里回响。 上次他见到的唯一级生物,是旧神的噩梦,文明的终结,号称可以毁灭世界的黑衣皇帝,上上次他见到的唯一级生物,是无底深渊下可摧山倒海,上可熄日吞月的鲲鹏。 如果眼前的大鹏金翅鸟,只是一只会破坏公路的普通大鸟,那么李衍当然可以修理它。 但是事情显然没有那么简单,一只唯一级别的凶兽,一只出现在现实世界的神奇生物。。。 一人一鸟无声对峙,李衍死死地盯着那双锐利的眼睛,额头微微出汗。 他的手里已经同时捏着好几个传承的技能,手背上的眼睛缓慢睁开了三只,在漆黑的阴影下一眨一眨。 “呿。” 出乎意料地,大鸟首先躲开了眼神接触,也就是说在对峙中让步了,它猛地展开了二十米的巨翼冲天而起,几个呼吸之后就跃过了高山。 还没等李衍松口气,天地变转。 北边大地,一树拔地而起,近乎与月同高,枝叶蔓延不知几里,黄金圣火点燃了归去的道路。 那大鸟长啸一声,从羽根开始,慢慢被黄金色浸染,它的爪子上嵌满了天珠耗牛骨,头戴佛冠翼点绿石,脖子上围着的藏饰翻了个面,竟然刻满了惨死的诸天神佛。 显露出真面目的金翅大鹏鸟不知大了多少倍,真正能像神话里那般双翼展开遮蔽日月群星。 恐怖威压一闪而逝,它一翻一拧,瞬间和北边大树一齐消失在了藏地寒冷的夜里。 李衍这才眨了眨发涩的眼睛,擦了擦脸,零下十度的环境,冷风不断呼啸,他竟然出了一额头的汗,手指伸开后也有些僵硬颤抖。 卓木强巴松了口气翻身跃起,看着李衍的眼神里带着讶异。 “你竟然把他吓跑了,刚才。。。” “刚才。。。” 李衍一时哑口无言,他也不清楚那鸟怎么忽然就飞走了,他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鸟飞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刚才真的很险,谁能想到藏地还真实存在着一只黄羊大雕,而且比听说的还要大还要夸张,这是生物界的重磅消息。” 卓木强巴说着拿出了手机,说道:“我要联系可可西里的科考队,他们肯定会感兴趣的。” 李衍犹豫了一下,问:“刚才,你没看到?” 卓木强巴踩了踩满地的碎石子,手指关节在冷冽寒风下发白发硬。 “那么大我怎么可能没看到,现在也未必安全,不排除它去而复返的几率。” “。。。我想过了,它不太可能被一个人吓跑,更合理的解释是,附近有比它还强,至少能威胁到它的东西存在。” 李衍拉开车门上了车,卓木强巴紧随其后,为了供暖,车子一直没有熄火,拉下手刹碾过石子,窗外的景色就开始流动起来。 。。。 一路上没再出什么意外,卓木强巴关掉了大灯,天已经亮了,层层雪峰遮蔽了半边天,一个个路过的湖泊闪耀着透彻的青色。 许多愁醒来之后,没有搭理李衍,只是不停地对焦拍照。 在她的感知里,昨天才刚刚从四川进藏,今天只是在藏地醒来的第一个清晨,一天不见,不要歪腻。 李衍的感受则是完全不同,因为他可是在昨天晚上,和在果实里经历了好一番事情。 “咔嚓咔嚓咔嚓。。。” “你这样能拍到吗,隔着窗户,开得又那么快。” 李衍好奇问道。 “别开,冷。” 许多愁淡淡打掉了李衍伸手去开窗户的手,然后继续蜷缩在毯子里,隔着窗户对窗外拍照。 大雪覆山她拍,澄静湖泊她拍,牛羊经过她拍,有人跪拜朝圣她也拍,复古的相机加上窗外的雾,拍出来的成片还真有那么几分味道。 “现在是正在前往拉萨,然后往下去雅鲁藏布江,沿着江前行找桑耶寺,听着不是很远,但是其实还是挺远的,现在要先找一个县城停靠休息一下才行。” 卓木强巴拨弄了一下导航,印证了先前设定好的路线。 为了对冲不慎迷路的风险,他们必须要在有信号有人烟的地方休整和留下痕迹,万一不小心拐进了无人区,那就是生死攸关的麻烦。 “那里不就有一个吗。” 许多愁半眯着一边眼睛,咔嚓又拍了一张照片。 那是在早晨的风中猎猎作响的五色经幡。 五种颜色分别代表了蓝天,祥云,火焰,江河和大地,上面用黑字写着密密麻麻的经书,每每被吹动一次,就是诵了一次经。 经幡绑着的白柱下,是一只耗牛的风干头骨,正正朝着东南方布达拉宫的方向摆放。 卓木强巴观察了一下,摇头道:“有经幡不一定就有藏人活动,也许只是以前来朝圣的人留下的痕迹,我的记忆里这里是没有人聚居的,毕竟是,咦?” 越过经幡和沿路堆起的石堆,拐过了山脚,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有人烟现,白墙红漆印入眼帘。 正对着路口的就是一间小卖部,大冷天穿着红色僧服光着半边膀子的年轻藏人,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喝着酥油茶,相当惬意。 “奇了怪了。。。” 第153章 雅秀念 车子靠边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卓木强巴一下车就大步流星地朝着小卖部走去,大声用藏语说着什么,许多愁扯了扯李衍的衣角,李衍会意,两人沿着公路慢慢往回走。 照相机快门的声音不断,许多愁的手就没闲下来过。 大约是冬季的缘故,忽然闯入她镜头里的车子很少,偶尔的一两辆呼啸着碾过融化的碎冰,拐个弯就见不到了。 李衍双手插兜,跟在她后面踱步,漫不经心地问道:“我记得你之前来过了吧,大概是三四年前,那时候你还把照片发到社交软件上了。” 许多愁举起她的复古相机,咔嚓一声将远处云雾缭绕的念青唐古拉雪峰变成了一张小尺寸的泛黄照片,她同样漫不经心地回道: “是来过了,毕竟号称是洗涤和朝圣之旅,中产小资最喜爱的噱头,我也没有刻意免俗。” 忽然她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对着李衍按下了一次快门。 相机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一张模糊的人脸,里面的人双手插兜,正抬起眉眼来,神情有些意外。 因为动作比较急,加上老古董的防抖技术比较原始的缘故,成片的拖影严重,有一种亡妻回忆录的风格,换个文艺点的说法,那就是是浮光掠影飞舞。 许多愁挽了挽被风吹乱的发丝,不自觉地盯着相机里的人出神,她想如果李衍真的因为心脏病死了,起码要留下一张能看的遗照。 “她很伤心,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你知道的。” “你又懂了,也不用你说。” 李衍无视了莫名其妙出现的幻听,刚走到许多愁面前,照相机就被塞进了他的怀里。 不远处五色经幡飞舞,风干的耗牛骨沉默嵌入了土中,空荡的眼眶被映上了一片淡淡彩色。 原来他们已经走回到了刚才看见经幡的位置。 许多愁紧了紧大衣,蹲在了耗牛骨的一旁,那意思很明显了。 李衍找了找角度,煞有介事地调整了一下各种参数,然后他尴尬地发现他找不到按下快门的按键在哪里,一阵故作镇定的寻找后,相机屏幕里先出现了异象。 远处念青唐古拉山上云雾翻涌,竟然凝成了一匹四蹄雪白鬃毛飘逸的神马。 那马威风无比,朝着神山长嘶,山云再次剧烈沸腾,一个手捻藤枝握剑,头插绿松发簪的俊美男子盘坐在了马背上,闭目结法印。 李衍手一抖,目光迅速朝那边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雪还是那雪,山还是那山,云还是那云。 快门的按键被无意间碰到了一下,白光一闪,李衍忙稳住了手里的相机。 “好了吗?” “。。。还没好,再拍一张。” 再次透过相机看雪山,神异的场面完全没有消失,场面反而变得更加复杂。 一黑一白两条大蛇盘山厮杀,血盆大口在对方的身上留下一个个血洞,积雪在蛇躯翻滚下被横扫一空,看来是黑蛇更胜一筹。 白蛇被死死咬住,奄奄一息,胜负将分之际,一柄不知从何而来干脆利落至极的大刀来将黑蛇劈成了两截! “代行者开启———系统错误。” 黑蛇血流不止,疯狂挣扎,两段身子不停扭动,山谷里走出一个披着毛皮挎着弓箭的神秘身影。 他刚刚走出几步,李衍还未看清他的面貌,白马,俊美的山神,两条巨蛇,一切就都消失了。 他抬头去看,没有发现异样,再透过相机去看,相机里的景色也十分正常,许多愁站了起来,双手捧脸,她的脸颊在寒风暖日下泛起了粉红色,像一朵冷艳的,盛开的梅花。 “好——了——吗?” 李衍心事重重地举起了相机。 “咔嚓。” 。。。 “他们说是从拉藏附近的村落新搬来的,之前这里就只有那间小卖部,几个月前他们来了之后才有了这些房屋,冬季搬迁很少见,除非他们真的遇到了很大的困难。” 小卖部内。 一张做工颇为粗糙的小桌子摆在电视对面,藏纹针织的桌毯上摆着一些零嘴,甜茶在不锈钢水壶里沸腾,很快就沉寂下来,冒出的热雾让围坐的三人感受到了一些温暖。 李衍捻起了一块奶渣子放进嘴里,边嚼边说道:“那就是没有问题。” “嗯,没有问题。” 卓木强巴正抿着一口酥油茶,乳白的奶渍沾在了他的上巴,这句话不是他说的,而是那个光着半边膀子的年轻藏人说的。 “没有问题的,我,巴桑。” 名叫巴桑的年轻藏人把身子转了过来,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李衍舔舔嘴唇,哂然一笑,是刻板印象作祟,让他下意识忽略了人家会讲汉话,他喝了口甜茶,然后假意随口问道: “巴桑小哥,念青唐古拉山离这里不远啊。” 巴桑一听,眼露虔诚,双手合十道:“念青唐古拉神山,雅秀念,山脉的统治神,藏地的护法神,从这里山脚去那里山脚,旧时候要小半年,你们汉人有句话说的,望山跑死马。” “那位,山神,有没有人见过他显圣?” 李衍的声音低了一些。 “显圣?” “就是,有没有人真的见过他出现?” 巴桑沉默了一小会,用更低的声音神秘兮兮地回道:“有。。。” 李衍心头一跳,没想到随口一问就问对了人,他不动声色地凑近了一些,巴桑接下来要说的,也许就是很重要的情报。 “雅秀念常骑上他的白马,跟他的妻子天湖女神纳木错一起遨游,不过不是在那山上,而是在人们的梦里,哈哈,客人今天就在这里住一天,说不定也能见到雅秀念呢。” 巴桑的语气轻松,李衍点点头,一脸无奈地坐回到了座位上。 许多愁看了好一会电视上播的藏语节目,她听不懂,但是能看懂画面,里面的人们对着一尊双手合十双手摊开四手结印的十一面菩萨顶礼膜拜。 她转头问道:“巴桑,我们想拜访一处能祛病赐福的寺庙,你有建议吗?” 第154章 小度母 巴桑一听严肃了起来,生老病死是绝对的大事,在宗教气氛浓厚的藏地更是如此,不仅关系到现世的痛苦,也关系到精神世界的充裕,转生的来世,是必须要严正对待的事情。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慎重地摇了摇头,双手合十,微微躬了躬身。 “我想,不能回答这个问题,藏地有很多赐予健康,驱逐病痛的神,也有很多法力高强的法师,他们不会吝啬帮助,最终能不能帮到,要看缘分,不能看因果。” 许多愁想了想,回道:“意思是,特地去找反而就不灵了吗。” “是这样的,欸,多吉大爷,这么早,又去放羊啊?” 一个老人拿着放羊的鞭杆,嘴里叼着烟枪走进了小卖部。 他笑呵呵地跟巴桑唠叨了几句,多半就是关于羊的事情,虽然正值冬季,但九月份没卖出去的羊,留下产奶产毛的羊不放也得放,不然都活不了。 门外碧湖蓝天,群羊咀嚼着反刍上来的冷草慢腾腾走过,一时间听取咩声一片,不时有羊好奇地朝小卖部内望去,有几只胆大的踩着门槛,头伸进来左右观察着。 “去,去去。” 多吉驱赶了进门的羊,要了杯热乎的酥油茶,走到了电视旁喝了起来。 电视上粗狂威风的康巴汉子在雪原上策马狂奔,突然的弯弓搭箭满弦怒射,箭瞬间不见了踪影,镜头一转展示了被洞穿的靶子,镜头再转切回到了那张英武披靡,特征高原红明显的脸上。 一同出镜的还有一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酒,接着就是激情澎湃,或许还有些冗长的产品介绍。 原来只是个广告。 许多愁想了想,拍了一张群羊经过的照片。 卓木强巴和李衍看着电视里的广告直翻白眼,老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杯里的酥油茶很快见底,他放下杯子,走出门外,然后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拄着鞭杆转身。 “对了,汉地来的客人,我刚才听到了你们和巴桑讲话,你们想找赐福,在此处的山脚下就有一处小度母庙,祂是一尊护法神,相见相识既有缘,你们去拜访那里,或许可以有所收获。” 老人说完就离去了,继续驱赶着他的羊群,他虽然走在最前面,后面的羊却像被什么追赶似的,原来是两只麻色藏獒在最后面不紧不慢地掠阵。 巴桑咋咋呼呼地给两只大狗扔了两根火腿肠,回头笑道: “多吉大爷就是几个月之前搬迁来的人之一,其实就是族长,先前这里就只有我在,现在热闹多了,他们说的那个小度母庙也是他们来了之后才建成的,我没有去拜过,但是他们人很好,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许多愁闻言眨了眨眼睛,看着李衍的眼神里带着询问的意思。 李衍斟酌了一下,点点头。 到了藏地半天一夜,金翅大鹏鸟见过了,念青唐古拉山神见过了,盘山厮杀的蛇见过了,要是还有什么东西要露面,一路上肯定逃不过的。 来都来了,不妨去一下吧。 卓木强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眉头微皱,陷入了沉思。 度母他知道,很有名,藏地各个教派都会修供的神明,与雪域众生有大因缘的本尊,把持着消疫消苦的权柄,要祛病赐福的话找祂确实再合适不过。 但是这个小度母,就相当陌生了。 。。。 三人循着巴桑指的方向,抄小路前往了不远处山脚下的小度母庙,也许是有什么顾忌或者禁忌,他们并不把侍奉神佛的寺庙建在他们居住的所在。 路的尽头是一个漆黑的洞穴,没有遮掩,冷风黄沙毫无阻塞地灌进去,洞口斜着往下开,大概二十,三十度的样子,站在洞外能看见供桌上的法器,炉鼎,和捆成几捆的藏香。 虽然多吉他们刚来了没几个月,但是这个新建的所谓小度母庙倒像是几年,十几年没有信众来供奉过香火的山野鬼神。 那洞口好像有魔力一般,不是那种蛊惑人心让人不自觉走进去的魔力,而是那种不太对劲,让人看了一眼就有点想走的魔力。 “我们进去看看吧。” 许多愁率先走了进去。 “唔,在这里看不到神像,进去看看,见到了神像之后才能推断。。。” 卓木强巴紧随其后。 “推断什么?” 李衍最后一个进入,天地黑了一瞬,这处洞穴的入口泛起了阵阵涟漪,现在从洞外往洞内看,什么也看不到,只见一片纯粹邪恶的漆黑荡漾。 “当然是推断这个神,乃至那些人有没有问题了,度母的信奉在藏地很广泛,偶尔有恶神借她的名蛊惑信众,当然了,当今社会不存在真的鬼神,大多数时候,这些所谓的恶神背后的人才是重点。” 洞内的石阶相当窄,只能勉强让一人通行,整个石洞不出乎三人的意料,不过四,五十平,地上的脚印相当杂乱,灰尘厚积。 唯有拜台上的神像一尘不染,那是一尊女性造像的石佛,摆得很高,但其实高不过一米。 左腿叠在右腿上,头戴高冠,面容素雅耳朵肥厚,着红绿黄三色长袍,赤裸着单乳,有四臂,双手结印。 一手作怀抱的动作,但她的怀里是空的,还有一手高举着什么东西,但那只手也是空的。 卓木强巴打量了好一会,从小心谨慎,怕错轻视了真神佛,再到挺直腰板,风轻云淡,不过半分钟左右。 “这小度母,不是真的度母,也不是真的神佛,造像有揉捏臆想的成分,藏传佛教各个教派的元素混用,甚至有苯教的影子,拜也无益,走吧。” “嗯。” 李衍轻轻应了一声。 卓木强巴讲话的那个瞬间,李衍就知道他们看见的是不一样的东西了,在他的眼里,拜台上的神仿若活物。 披头散发,双眼眦目,舌头垂到地下,乳房拉得极长搭在肩膀上,双手展露长尖利爪,一手抱一断头婴,一手高举残肢,狰狞大笑,半截藕白的手臂从嘴里伸出,牙涂红,像是血液未干。 小度母! 第155章 冲赛康肉铺 四周暗了下来,声音逐渐远去,李衍的眼皮一点一点合上,随着视野和意识的模糊,面前狰狞的假度母仿佛真正活了过来。 乱舞的舌头,咀嚼的声音,血液伴着诡谲的舞蹈沾满了整个石洞。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假度母怀里的断头婴动了一下,白藕似的小手朝着李衍抓了抓,瞬间鲜血狂飙,血肉一块一块地被撕扯,残缺的身体背后,是一双阴狠恶毒的眼睛。 画面在此处定格。 。。。 阳光和煦,一声扯着嗓子喊出的叫卖撕碎了现实,肉腥气,陈旧香料的气味扑鼻而来。 红衣僧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牵着虚弱牲口的老农焦急踱步,藏獒贩子眼高于顶,不论别人怎么出价他都爱答不理,骑着马的藏人汉子按剑背弓,鹰目狼顾,没有人敢靠近他们。 那些花花绿绿乱人眼目的经幡上面,有一面最大的旗帜,在风中摇摆。 上面赫然用藏文写着些什么,音译成汉文的话,那就是冲赛康三个大字,藏地最古老,最繁华的市场之一。 冲赛康最繁忙的肉铺前,李衍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再看了看身上穿的藏红色僧袍,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是来这里干什么的。 找人,治病,不,都不是,是买肉,庙里的肉吃完了。 李衍拍了拍脑袋,对自己的健忘感到有些荒诞好笑。 不过好在他还是在被人流推走前想起来了,他是跟着师傅来买肉吃的,在面前这个肉铺里,就能买到他们平日里吃的羊肉,或者牛肉,有时是猪肉。 肉铺的老板娘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也很能干,她自己一个人应付着源源不断的客人,没有男人帮他,案板上的肉越来越少,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多,一点也看不出她疲累。 老板娘留意到了人群中刚挤进来的那一抹红,她妩媚地笑了一笑,擦了擦手,主动伸出了宽大的袖口。 李衍想了想,马上想起来了这是交易的流程。 有些讲究的藏人不会将讨价还价摆在台面上,而是在隐秘的袖口下进行交易,一方出价,一方出货,让别人看不清楚交易的细节。 捻了捻手里粗粝的纸币,李衍伸出手去,将钱从袖口下递给了老板娘,途中不小心碰到了她那白嫩修长的手。 他常年在庙里修行,好久才能出来一趟,哪里经得起这种无意的诱惑,脸唰一下白了,又红了。 一颗本就不太安定的凡心砰砰乱跳起来。 老板娘倒是没说什么,白了他一眼之后拿刀去切肉了,虽然不是什么暗送秋波,但已经足够让不谙世事的小僧心里再次泛起一阵狂潮。 没等李衍血脉偾张多久,老板娘的袖口又递了过来。 依依不舍地接过称好的肉,故意不小心再摸一下袖口下的小手,李衍心道不知道下次来还能不能看见她,他慢腾腾地转过小半个身子,顿了一下,他又转了回来。 “老板娘,这好像不够啊,上次来买的可不止这些。” 李衍的脸上挂着貌似有些不好意思的憨笑,老板娘点点头,也没多话,就又切了一小块肉给他。 谁知看似老实巴交的李衍胃口并不小,他摇摇头,笑道:“不够。” 老板娘看了看李衍身上穿的藏红袍,想了想,还是再切了一块肉给李衍,小半块上好的里脊肉,几乎赶上李衍买的那一小袋肉的价值了。 李衍笑呵呵地把肉放进了袖口下的袋子里,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胸口上出现了一小片淤青,神似一个吐出长舌的女鬼。 很快,小淤青变成了大淤青,形象勾勒越来越清晰,一个几乎跟小度母一比一复刻的丑恶纹身出现在了李衍的身体上。 老板娘朝着李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李衍直视她,像根木头一样站在肉铺前,一样的憨笑,一样的不好意思,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老板娘的笑容很快就僵硬了起来。 “老板娘,依我看,还是不够。” 在那件藏红色的僧袍下,麒麟刺青如活物般腾游云驾神雾,黑白二色一点红怒目圆瞪发神威,瞬息将依附在李衍身上的长舌女鬼狠狠撕成了碎片! 【凶】 百邪不侵! 近三米高的星神艾克希瓦蒂在李衍的身后盘坐,单手扶额,似在思考,手背上的第一只眼睛睁开,以李衍为中心散发了一圈白色的领域。 市场上的人们全都停了下来,目光呆滞,刚才还很热闹的市场片刻间成了死地。 “我说还不够,再切几块吧?” “。。。” 李衍收敛起了笑容,神色冷了下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板娘抿了抿嘴,拿刀正要按照李衍的要求再切几块肉时,李衍怒而暴起,直接单手掀翻了几百斤重的案台! 吊钩肉刀,排骨,肉块,放血的盘子,石板案台,统统都飞了起来。 一片混乱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击碎了厚厚的案台,石块飞溅,那手不偏不倚地扣住老板娘的下颚,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地将她举了起来,压制在了墙上。 “谁给你的胆子,在精神和意志之主面前玩弄这种把戏!” 伴随着李衍的怒喝,艾克希瓦蒂轻轻挥了挥手。 哪儿有什么热闹的市场,匆忙的行人,放肉的案板是供桌,肉刀是仪式钺刀,肉则是小度母怀中的,断头婴的残躯! 而老板娘,自然就是拜台上的小度母了。 李衍心生恶寒,怒不可遏,一脚旋拧接地,另一脚如龙抬头般扬起,在小度母的下颚炸开! 那假神吃痛,这时也不装了,吐出长舌来缠绕了李衍腰间,柔软的舌头顿时变得锋利,就像印度软剑一般奇诡危险。 现在,她要将这个胆敢冒犯她的汉人拦腰斩断。 李衍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狠戾的枪头直直捅进了小度母的嘴巴,枪头附着的蛇魂将她的口腔绞了个稀烂。 李衍接着翻身用膝盖往枪尾一顶,枪头入墙数寸,小度母被枪钉住,再逃脱不得。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李衍无视她的惨叫走近几步,两秒的沉默,他的额头青筋暴起。 “我说,马王爷有几只眼?” 第156章 人鬼斗法 被钉在墙上的小度母闻言脸上泛起一片惨白,然后她挣扎得更加厉害,四只手掌在腾蛇枪上留下了黑灰的痕迹,但不论她怎么用力,都始终无法挣脱长枪的束缚。 “你当然不知道了,马王爷长的三只眼就是为了震慑你这种拎不清的宵小魔怪,不知道是正常,不了解是最好,因为听过的大多数连鬼都做不成了,古人有云,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在此地当妖邪,早该做好准备惹到马王爷。” 李衍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手放在了枪柄上,小度母尖叫,惶然出声。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三只,三只眼,求王爷。。。” 李衍勉强辨认出了小度母嘴里模糊不清的话语,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不过很快,他眼底下冷光一闪,再把枪压进去了一些,小度母喉咙里立刻传出瘆人的惨叫。 众所周知马王爷长了三只眼,任谁一看都知道祂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要是祂来问你,就算答对了也没用了,因为祂已经决意要给你点颜色瞧瞧。 所以事实上这是一句狠话,而不是一个真正的问题。 “说得很对,马王爷他老人家是三眼大帝,但小爷我有五只眼。” 左手上的三只眼猛地睁开,第二只眼睛孽镜尤为明亮。 小度母大声嘶吼,浑身一颤,胸口好像泥潭一样陷了进去,两截白嫩的手臂从里面伸了出来,隐约还能听见低语柔弱的求救声。 李衍抵着枪柄,眼神如万年不化的寒冰。 区区一个地方邪物,还奈何不了他。 接二连三的诡谲遭遇让他徒生了压不住的狂躁,如果可以的话,他并不想遇到麻烦,但遇到麻烦的他也完全不忌讳犯杀戒开路。 手里飞仙骤现,在获得了诸多传承之后,这把刘笑的佩剑和腾蛇枪仍然是李衍主要的进攻手段,虽然不及有主动攻击手段的传承厉害,但这一剑一枪目前来讲还是相当好用。 剑身毫无阻涩地刺入了小度母的身体,在狠戾的搅和下,这处伤口急速扩大,黑烟夹杂着石灰在小小的石洞里飞扬,浓密到遮挡了大部分的视野。 李衍还欲将剑身横过来,要将这个害人的恶神从上到下一分为二,但下个瞬间,不合时宜的幻听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 “杀杀杀杀杀杀杀杀!” 只是片刻的恍惚,缠在他腰上的长舌就抓住机会动了起来。 原来被腾蛇搅过的舌根并没有完全断掉,一些残余的筋膜还跟断舌连在一起,就靠着这一点点的粘连,小度母够到了先前掉落在地上的仪式钺刀! 幻听散去,李衍摸到腰间衣服被划出了几个小豁口,几道伤口汩汩冒血,那长舌伸出去的过程里误打误撞把德缪哥的三次免伤破解掉了。 来不及思考,他翻身一滚,抬头看去,那柄仪式钺刀竟然直接插进了小度母的口腔里。 说时迟那时快,钺刀将小度母的半边脑袋一分为二,她得以挣脱长枪的束缚,从墙上摔倒了地上,没等她站起,一点寒光带着风雷之势无情刺来。 “嘶啦!” 如同热刀进黄油,上次在果实里留存下来的指甲径直穿过了小度母的身体,深深嵌入了墙内不知多深,她的身体却在渐渐淡化消失。 李衍的眼皮一跳,猛地回头。 真正的小度母胸膛拖着两只手臂,身上插着飞仙,趁争取到的片刻时间,四肢并用朝漆黑洞口爬去。 又是一抹白色寒芒沿无规律的线路疾飞,在她半个身子出了洞外后狠狠斩下了她的一条腿。 惨叫声遥远而飘忽,漆黑的水波几经荡漾后消失,洞口外的沙尘和阳光缓慢飘了进来。 “。。。” 洞穴内一片混乱,四分五裂的供桌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打翻的炉鼎洒了一地灰,拜台上没有了小度母的神像,靠近洞口的位置有一条石像铸成的左腿,迅速失去了颜色。 李衍按了按腰间的伤口,不太痛,低头一看已经开始结疤了。 接着他将墙上的腾蛇拔下,那些刚才看来还很鲜活的残余血肉组织,现在看来不过是石头而已,没有了粘性之后,无力掉在了地上。 “剑丢了,啧。” 突然的一脚将尚且完好的神像左腿踢得四分五裂,碎石往四面八方疾飞,有些落在地面,有些嵌进了造工粗糙的墙面上。 李衍沉着脸,走出了洞穴。 。。。 “喂,多吉大爷,这么快回来了?” 巴桑热情地打了招呼,多吉憨厚地笑了笑,先是朝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羊走散,再看见两只麻色大藏獒正不紧不慢地盯梢,他这才笑呵呵地走进了小卖部里。 巴桑会意,给多吉倒上了一杯酥油茶。 要知道冬季放羊是个苦活,羊辛苦,人也辛苦,在零下十几度的气温,藏地稀薄的空气下走上那么几公里,十几公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不止多吉,附近还有好几个放羊的偶尔会路过这里,巴桑都会给他们斟一杯免费的热茶,这对牧民们来说是肉体的必须,也是心灵的慰藉。 “呵呵,今天也很顺利地找到草场了,可不是没找到草食灰溜溜地回来,这都是多亏了度母大人庇护,巴桑,你也可以去拜一拜祂的,等你不忙的时候。” 多吉抿了口茶,脸上肉眼可见地恢复了血色,那些深深的褶皱也仿佛舒展了许多。 巴桑的脸上有些犹豫,回道:“入册的僧侣不能拜无名的神,我师傅说了,如果小度母真的是庇护一方百姓的菩萨,那么他会把小度母抬进庙的,只要你能同意。。。” 多吉的脸上还是那般憨厚和煦的笑容,巴桑说着,声音变得越来越小。 他知道,多吉每次露出这样的表情,那就是要拒绝他,没有意外,多吉就是不想小度母进庙,受到各寺法王的限制。 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巴桑几乎蹦了起来。 “对了!” 第157章 萨迦巴姆 “这位是亚拉法师,色拉寺的密宗上师,道行比起我师傅来只高不少,比起诸寺的法王也难分伯仲,平时极少出关,近些日子来听闻萨迦寺有个巴姆逃出来了,他这才出关寻找。” 多吉浑浊的瞳孔缩了一缩,那张苍老的脸上不自觉地维持着僵硬的笑容. 他转过头去,电视上恰巧在播放同一个迷惑性极强的广告,男人搭弓射箭,镜头几经变换,最终把特写给到了一瓶价格不菲的酒上。 电视前的小桌上摆着热乎的茶,各种零嘴,生锈的不锈钢水壶剧烈沸腾,什么都没变,只是坐在这里的人变了。 那是一个真正骨瘦如柴的老人,须发花白,苍老无比,脸上没几两肉,骨头极其分明,似乎皮下并没有血肉的存在。 他穿着内绛红外黄色的僧袍,跟巴桑一样,在寒冷的天气里光着半边膀子以示虔诚,他还手持菩提子默默念诵,要不是还有这个细微的动作,多吉几乎就要认为那是一具干尸坐在那里。 “你说,萨迦巴姆?” 多吉干涩道。 巴桑扔了两颗水果糖进自己的嘴里,含糊不清地回道: “是啊,萨迦巴姆,多吉大爷应该比我还要熟悉吧,吃人血肉,食婴为生的女鬼,听说她们长舌垂地,双乳长到能当围巾用,长相很是可怕,而且日头在的时候跟常人无异,只有夜晚才会露出本相。” “而萨迦寺的法王就能辨别这种女鬼,每年一度的萨迦寺大会,法王就会找出万千人中的巴姆,并警告她们不要作恶,那些道行高念头邪的巴姆则会被镇压在巴姆拉康镇魔寺下,或成为护法神,或永不见天日。。。” “巴桑。” 多吉关上了巴桑刚打开的话匣子。 “你说的这些,我都经历过,解放前时不时就有巴姆逃跑,大人都说夜晚严禁外出,不能跟漂亮的女人搭话,但我从来都没见过巴姆长什么样子,解放后也再没听说有人被巴姆害了。” “夜晚的雪域藏地,能吃掉你的只有黑暗寒冷,饿肚子的群狼,黑瞎子熊,或许还有黄羊大雕,而不是什么巴姆。” 巴桑点头附和,识相地闭了嘴,喝了口茶掩饰尴尬。 想不到平日里挺传统挺敬神的多吉大爷,竟然对这种流传已久的鬼怪故事有那么大意见,他也许就是所谓的信好不信坏,实用主义信徒吧。 “那,进寺的事情?” 多吉装作想了想的样子,正要摇头拒绝,坐在椅子上的亚拉法师站起身转了过来,那动作流畅迅捷无比,不像个整日研习佛法的上师,倒像个隐居的世外高手。 亚拉法师的一双眼睛如高天的雷霆般让人无法直视,随后从他的嘴里缓慢吐出来了两个字。 多吉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发出声来,因为在他的感知里,那声音似乎很小,他没有听到,但声音好像又很大,将他的听觉都摧毁了。 “巴姆。” “巴姆?” 两个人用不同的语气说出了同样的两个字。 多吉神志不清,心神摇曳,羊鞭杆摇摇晃晃,烟枪掉在了地上。 他一步步趔趄着往门外退去,但却碰到了一面坚硬的墙,回头一看,原来不是墙,是一个双脚扎根在地上似的男人。 多吉看了一眼,更加惶恐,一副好像见了鬼似的表情。 李衍的表情冷硬,眼神里满是不善。 刚从和小度母的交锋里脱身的他,一身恐怖杀意未褪,止不住地冒出来,神似那些在寺庙里供奉的震慑意味极强的凶恶忿怒相佛尊。 他见多吉冷汗直冒,就更加确信这个放羊的大爷肯定知道些什么。 “巴姆,萨迦巴姆,跟我讲讲吧。” 多吉在片刻的时间里冷静了下来,只装是听不懂,硬着头皮侧过身子去,就想绕过李衍直接出门。 李衍一伸手就把他扯了回来,接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道: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解也没用,我只找跟我同行的两个人,只要告诉我他们在哪里,我就不追究你把我送去见鬼的事情。” 李衍把鬼字咬音可以发得极重,是警告,也是警告。 前者是明示他已经知道石洞里供奉的不是什么菩萨,而是一只鬼,后者则是暗示了他能从那只鬼手下毫发无损,对此等妖邪并无畏惧。 他咄咄逼人,气焰嚣狂,多吉一言不发,像个木头人。 两人对峙之际,亚拉法师走到了两人身旁,手里拿着一个古怪的面具,青面獠牙,长舌吐出,锁链解开的瞬间,纯粹的黑色波动笼罩了整个小卖部。 巴桑惊地跳了起来,正想遮上眼睛装看不见,但却被亚拉法师的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止住。 “巴桑,好好看,不要分心,早日继承你师傅的衣钵!” 系统的提示。 代行者发现:曲珍卓玛,巴姆面具! 描述:万千巴姆面具中不太起眼的一个,用于封印萨迦巴姆,曲珍卓玛的容器,寥寥的装饰意味着这位巴姆并没有立下太多战功,但她却仍是凶性最强的巴姆之一。 代行者发现:色拉密宗人骨念珠! 描述:色拉寺密宗流传了不知道多少代的人骨法器,让每一代继承的密宗上师常忆起生死无常,早修成解脱,能给佩戴者加持许多神奇的力量。 李衍用余光瞥见了一串圆白的菩提子,每持念一次就能听到宏大飘渺的诵经,能看到历代法师的黄金色虚影盘坐,还能闻到莲花朵朵在四周绽放。 一抹神光从菩提子窜出,朝着李衍飞了过来。 李衍没有丝毫犹豫,一个偏头就躲了过去,那抹神光在空中愣了一下,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会被躲过,它抖了抖,再次向下俯冲而来。 一只黑白的爪子爬到了李衍的脸上,啪地就把神光打飞了出去! 一头幽深长发用冕冠盘起,黑蓝二色的宽衣博袍的东皇神君粉墨登场,祂二指伸出无情将神光捻起,然后直接将其拍到了多吉的脑门上。 “呃呃呃呃呃!” 第158章 恶业 神光隐没,多吉像触电了一样疯狂抽搐,脑门上缕缕黑烟渗出,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亚拉法师惊讶地打量了一下李衍,那双浑浊的眸子里隐有神光现。 没时间思考李衍的事情,此时不能怠慢,亚拉法师祭出巴姆面具,那面具好像吸铁石,一松手就直接横移出去,盖在了多吉的脸上。 更浓厚的黑烟冒出,多吉僵硬地往门外走了两步,险些要摔倒的时候,巴姆面具上的舌头竟然弹出黏住了小卖部的天花板,硬生生将人给提了起来。 本该是木造的巴姆面具,变得有些灵动起来,左边脸颊往上提了一下,右边的眼睛眨了眨,露出一排獠牙挤眉弄眼。 亚拉法师走来用手指一点,它才肯作罢,变回了那个只是有些瘆人的木头面具。 李衍看着面前这个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老头,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来是敌是友,舔了舔牙龈,没有说话。 “汉地的法王?” 亚拉法师倒是没有什么顾忌,直接问了出声,但他的嘴唇完全没有动,意思却明确地传达到了李衍的脑袋里。 那是一个貌似很苍老的声音,但听过就忘记了,让人不由得怀疑这种声音只是对着形象臆想出来的记忆。 “我不知道什么法王,我要找人,跟我一起来的两个人。”李衍在脑子里默念了这句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心里有数,清了清嗓子,再沉声道:“我不知道什么法王,我只是在找人。” 亚拉法师闻言点点头,没有再追问,而是示意李衍跟上他,准确地说,是跟上多吉的脚步,多吉大爷正一步一步慢慢往外挪动,连放的羊也不顾了,作势就往村子里走。 “巴桑。” 亚拉法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刚刚从柜台下探出头来,一脸纠结的巴桑。 巴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表情十分精彩,很好地映射了他此刻内心的各种复杂活动。 他是色拉寺某德高望重上师的弟子,寺庙里十几年的修行里有苦有甜,有过对传统糟粕的痛斥和不满,有过佛法醍醐灌顶的醒悟时刻,但却从来没有接触过什么真正的妖魔鬼怪。 从色拉寺里出来之后就一直开小卖部为生的他,摆货叫货,看店收银十分在行,但让他去降妖伏魔? “萨迦巴姆,村里的人,多吉大爷。。。” 巴桑的脑子里天人交战,一片混乱,一番思想斗争之后,终于是做出的决定,最后说出来的话都还打颤。 “我,我。。。” 他抬头一看,门口哪儿还有三人等待的身影。 。。。 一个汉人,一个法师,一个戴着鬼怪面具的放羊人,沉默着走在雪域大地上。 没有放羊人牵头,羊群在两只藏獒的驱赶下乖巧地跟着三人的脚步前行。 跟之前不一样的是,没有走路声,没有咩咩叫,没有好奇的探视,没有充满活力的突然蹦跳。 有的只是一张张似乎在微笑的羊脸,安静地让人毛骨悚然。 这些沉默的羔羊让李衍想起了信奉万物之母的A先生,只是他更加危险,更加神秘。 那个难以捉摸的男人,即使他们在最后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合作,李衍都没法确定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有几分真实性,也几乎不知道他最终要达成的目标是什么。 回忆了一下这位不太熟的故人,李衍抬头望远山,不仅是羊群,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几乎每一个高山湖泊,每一座隐约能看见塔峰的寺庙,每一处人烟密集的住所,都盘坐着一尊或数尊神佛。 有佛有菩萨,有慈悲相有忿怒相,有正气有邪性,有被人们供养的正神,也有桀骜不驯的赞神。 种种神异,数不胜数,一整幅雪域神佛图毫无保留地展开在面前。 从近处看,最显眼最显赫的神无疑还是雅秀念,念唐古拉山神。 祂一袭白袍飘飘,俊美内敛,一头黑发作髻,脑后有一圈散发着纯粹的白色神光的光圈,这位现在正侧躺在神山上,逗弄着盘山的白蛇。 “这里,并不是现实。” 李衍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收了回来,心里这样想道。 金翅大鹏鸟,石洞里的小度母,雅秀念山神,在正常的世界里都有一个较为普通的参照物。 一只大鸟,一尊石像,一座大山,只有与之产生交集时,才能被动地进入到这个世界,从而看到他们的神异像。 而现在能在这方世界里自由行走的原因是。。。 李衍瞥了一眼亚拉法师,他那骷髅似的手掌上盘着那串人骨念珠,大拇指每按一下,就有佛的虚像浮现扩散。 以念珠为中心凝成了一个小小的天地,让几人能够在这方世界里活动。 “这次藏地之行已经开始难顶起来了,在公路上遇金翅大鹏鸟,在村落休憩遇假神害命,要是到了桑耶寺,岂不是要过五关斩六将,佛挡杀佛,神挡杀神之后才能见到塔西法师。。。” “哧溜~哧溜~” 李衍正想着,左手忽然被一股滑腻的触感包裹。 低头看去,原来是一只藏獒跑过来友善地舔了舔他的手,大狗的毛很旺盛,毛下的皮应该也有很多褶皱,很结实,只有这样才能保护牧群不受各种猛兽掠食者的威胁。 李衍摸了摸藏獒的头,顺手把满手的口水均匀地抹到了它麻色蓬松的毛上。 “呜呜,嗷。” 短促的吠叫之后,另外一只比较警惕的藏獒也哼哧哼哧地跑了过来,它没有像它的兄弟一样大咧咧地伸出舌头,而是用头顶了一下手,就算打过招呼了。 亚拉法师转过头看了一下,还是没见他嘴唇有动作,但他的话语已经出现在了脑海里。 “藏獒是雪山的宠儿,能被它们喜爱,你有福气。” 李衍笑了笑,不置可否。 十多分钟的路程之后,多吉停了下来,这里是山脚上的一处空地,一座石头垒成的房屋沉默矗立。 “有杀气。” “是恶业的气息。” 第159章 金刚啖食明王 李衍和亚拉法师同时后退了两步,佛光诵经更急促了,声声宏大吟唱摄人心魄,大枪寒光杀气凛然,在一旁的石头上磨了一磨,顿时火光四射。 卷长毛高大的领头羊被弹了一身火星子,长嘶一声钻进了一片白色毛茸茸里,缩着头扬蹄奔逃。 其余羊不明所以,只慌忙跟着逃跑,羊群很快背朝着石屋,如潮水般退去。 那是一间建在山腰平地上,用石头简单垒起的石屋,相当原始,四处漏风,估计随便来个人来一脚这屋就像孩童搭起的积木一样,立刻被毁个干净。 李衍瞥了一眼被密法控制住的多吉,他站得笔一动不动,毫无疑问,这里肯定就是他家了。 因为这里的位置对一般人来说不太方便,但对靠山吃山的猎人或牧民来讲,这里进可上山捕猎放牧,退可下村贸易补给,再走几步路就到了公路,可以说是非常理想的住所。 还有,只要没有眼瞎的毛病,就能看出来这里无异于魔窟。 从那处石屋里流出来的血一路往山下渗,近点的平地上浓稠血液浸过了脚踝,翻腾着一个一个的泡泡,墙面的缝隙里塞满了肉末和碎骨头,晾衣架上像挂干肉一样挂满了各种内脏人皮。 一根根像脐带一样的,漆黑黏滑的粗绳从地上长了出来,有意识般膨胀扭动,野蛮生长到处都是,它们大部分顺着窗口爬向了石屋室内,争先恐后。 密密麻麻的脐带挡住了大部分的视野,从那些缝隙往里看,是一个女人,或者说一个女鬼。 她正用一个别扭的姿势坐在小板凳上,用她那双怪异的手卖力地揉搓着衣服,她的另外一双手在脑后疯狂骚挠,头发掉落,伤口见骨,这些她都毫不在意。 她的胸口还伸出来一双藕白的手臂,这让她没那么容易做到俯下的姿势。 她左肋插着的剑也相当让人心惊,没进去了至少一半,不停有黑色像流体一样的烟雾从剑脊流出。 李衍用枪尖撩拨了一下一根绷紧了的黑绳,无形的蛇头撕咬,这酷似脐带的邪恶黑绳也只是剧烈颤抖,崩开了几根线头,完全没有要断裂的意思。 腾蛇枪是A级传承腾蛇炼化的神兵,所以这些绳子,起码有着不下A级的品质。 代行者发现:加持绳。。。 “是黑色加持绳。” 苍老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打断了系统的提示。 “加持绳?” “在堆钦色热大会上,萨迦寺的法王会对女人们进行摸顶仪式,若果是正常人,法王就会赐下五色赐福绳,若果是巴姆,就会给予黑色加持绳,这些绳子是巴姆们身份的象征,也包含着法王的一部分力量。” 李衍闻言眯了眯眼,沉默半刻,还是忍不住道: “你们的女鬼被发现了之后不会被镇压降伏,反而还能分到一条力量非凡的法器,你们是怕她们害人的本事还不够,还是怕她们被别的大鬼害了?” “从来没听说过官府嫌匪徒的刀不够快不够利,所以就将官刀送给匪徒用的,简直闻所未闻。” 亚拉法师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多做解释。 外人很难理解藏地的种种事情,就大多数巴姆来说,她们被赐下了黑色加持绳之后都不会作恶。 她们只会在事后默默承受身边多出来的警惕和恶意,会尽量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并日日期望能回到常人的生活里。 小部分凶性大的巴姆,会被抬进庙中。 僧人们为她们塑像造面具,法王将她们度化之后,这些巴姆就能成为名正言顺的护法神。 偶尔也会有藏人向她们求财,求缘,求各种东西,她们也会偶尔回应信徒的请求。 曲珍卓玛这种冥顽不灵的厉鬼只是极少数,这类厉鬼被扔到巴姆拉康镇魔寺下镇压,能从巴姆拉康逃出来的,那就是更加极少数了。 在这片神秘的雪域,你求的财神可能也是凶戾无比的厉鬼,而这些厉鬼,也有可能是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大活人。 是人,是神,还是鬼,都没有太泾渭分明的界限。 “总之,我会牵制萨迦法王的部分力量,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汉地的法王,即使不修法不礼佛,不求解脱,善业也会使你的道路走得更远。。。” 不等李衍有所回应,亚拉法师作势弯身,双脚一蹬平地高高跃起,一时间高过了所有蠕动的黑绳。 在几个逆着光模糊到根本看不清的法印之后,在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虚像! 三头六臂,三头皆是忿怒相,六臂皆持杀魔法器,浑身肌肉虬结,恐怖乌青肌肤,荡邪大火熊熊燃烧,脚踩无尽头颅为阶,祂以杀戮证祂佛法,鬼以恐惧高颂祂名。。。 金刚啖食明王! 系统的提示。 代行者发现:金刚啖食明王——的一缕虚像! 描述:金刚啖食明王,密宗五大明王之一,象征摧毁一切邪魔,啖食一切污秽的佛教护法神,佛教一脉的传承非常稀少,请代行者好好把握机会,当然你也把握不住什么,因为这只是一缕虚像而已。 地上所有的黑绳被自天而来的威势激起,瞬间根根汇集纠结在一起,在纠缠不清中缠成了一位看不真切的残缺佛。 虽然是法王赐下的法器,但它毕竟不是法王,只是一条黑绳。 “祂以杀戮证祂佛法,鬼以恐惧高颂祂名。。。” 石屋不再有黑绳的保护,李衍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堪称血池的平地里行走,很快接近了洗衣服的女人。 往屋内看去,他已经看到了昏迷的许多愁和虚脱强撑着的卓木强巴。 他拿着一根不知道哪儿捡来的登山棍,眼底满写着沉着执拗,虽然早有些失神了。 李衍心里安定,转过身低下头,一把就将插在曲珍卓玛肋下的飞仙抽了出来! 滚滚黑烟流淌,迷人耳目乱人心智,几朵沾染血的玫瑰花将伤口堵住,然后同一个位置,又是狠戾的一剑刺了进去! 第160章 鬼子母! 巴姆曲珍卓玛颤抖着摸了摸伤口,但却只摸到一片片柔软绽放的花瓣在她的血肉之间绽放,如果那也算是血肉的话。 “等,等等!” 她的双手死死地握着剑刃,胸膛伸出的手摸到了脸上,像撕开熟透的番薯皮一样从头到脚将丑恶的皮囊卸下,露出了美丽的真容。 相当清秀且青涩的脸,还能品出来几分不明不白的我见犹怜美。 李衍被这出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当下只握紧了剑,左手藏到了身后,三只眼睛悄然睁开。 只听她柔声道: “小女子不过是一介可怜游鬼,之前并不晓得大人是哪一位,冲撞了大人,虽万死也不为过,但若爷能高抬贵手,小女子来世,就是给大人做牛做马,也是一万个愿意。。。” 曲珍卓玛说着,两串动人的泪珠落下,不停挑动着雄性生物们内心深处渴望怜香惜玉的奇妙感情,不知道她用这招骗过多少男人,又转头将他们杀死。 “扮可怜?” 李衍听了不但没有心软,怒极反笑。 做了局来杀他,绑了他的人,现在人杀到眼前了装一下可怜就想当无事发生过,甚至连色相都不舍得出卖。 这小鬼真的当他是泥捏的,想搓扁就搓扁,想搓圆就搓圆,真他妈的岂有此理。 “来世给人做牛做马这种誓言早就过时了,况且你都当鬼了,还有来世么,来吧,我给你说话的时间,你给我一个让我放你一马的,我无法拒绝的理由。” 李衍眯了眯眼,表情淡漠,仿佛一个马上要爆炸的火药桶。 曲珍卓玛再次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应李衍尖锐的话语,而是擦了擦眼泪,娓娓道来: “小女子并非藏人,曲珍卓玛是萨迦寺的法王给我取的藏名,小女子本名陈玉娥,浙江杭嘉湖道杭州府人士,那时我还未出阁,那日是年初一,晚上西湖边上的烟花很美。。。” “等等。” 烟花,又是烟花,又是年初一西湖边上的烟花。 遥远雾都想要归巢的两只燕子,那个安分男人死前的些许遗憾,如果那一幕幕是照片,那肯定新到还能嗅闻出冲洗暗房里的药水味。 “接着讲。” “那晚,我不经父亲的准许,偷偷翻过了家里的矮墙,跑了出去,走在路上,家家户户的饭菜香味飘了出来,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交织。。。” “再挤过人群,漆黑湖面上漂着星光点点,一声巨响,热烈璀璨的烟花倒映在了湖面上,跟那些水灯交相辉映,其实现在想起来,也未必有多好看,只是那时尝尽真正自由。” “然后。。。” 黑色的浓烟沸腾,被撕开的皮囊有再活过来的趋势,李衍的剑不能动,于是就翻枪一刺,把不安分的丑恶皮囊钉在了地上。 “然后在回家的路上,我遭害了,就在我家院子数墙之隔的巷子里,他们一共七个人,轮流玷污了我,抢走了我的盘缠,用石头杀害了我,随手将我的尸首扔进了臭水沟里。” “谁知老天有眼,让我怨气不散,隔天晚上,我就将他们七个人,七个家族,共一百零八人尽数灭门,男女老幼,无一生还。” 陈玉娥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眼睛里尽是癫狂的快意,她颤抖着问道:“大人觉得,如何?” 李衍面无表情地将手中剑再刺深了几分,回道:“不如何,继续讲。” 陈玉娥呼吸急促,不依不饶地追问:“那换做是大人,会如何做?” “。。。” “呵呵,小女子晓得大人的意思,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所以这一百零八人里,无一人无辜。” 陈玉娥擦了擦不知道何时渗出的眼泪,继续道: “此事过后,虽然该死的人都死了,但我的怨气仍然不散,在数年的时间里在杭州府造了许多恶业。” “直到一位藏地来游历的色拉寺密宗上师将我降伏,并把我带到了萨迦寺,法王亲自给我塑像,给予我黑色加持绳,日日为我念经超度。” “那段日子很平静,也很无聊,唯一有趣的是有一个男信徒天天来找我赐福。” “人鬼情未了?” 陈玉娥猛地激动了起来,看来还真让李衍说对了。 “他很好,待我很好,为了他,我在短短数年里就出逃了三次,我不想再在寺庙里当护法神,我只想和他一起过平静安稳的日子。” 李衍重新往石屋里看,刚才是他没观察仔细,在许多愁和卓木强巴的床边,躺着一具已经重度腐烂的尸体。 各种残缺的尸骸覆盖在那具男性尸体的上方,一个器官对着一个器官,一个骨头对着一个骨头,像是某种隐秘邪恶的仪式。 “他死了,人死不能复生。” “不,鬼子母跟我说了,人死可以复生,只看代价几何。” 地上丑恶的皮囊斜着眼睛死盯着李衍,发出了沙哑的声音,陈玉娥的脸上浮现出了几丝挣扎,双手遮眼,嘈嘈切切错杂弹,水珠泪珠落玉盘。 早些时候在石洞里,第二只眼孽镜作用在了她的身上,陈玉娥分开的一善一恶两个人格分开不停互相制约。 “没得回头了,杭州府的那么多人,藏地的那么多人,加上他的几个婴孩,不都被我们吃了么,谁叫这些人挡在我们的路上,谁让他背叛我们,跟别的女人诞下了子嗣!” “不,不对,那些人并没有挡在我们的面前啊,那几个小孩,哕呕。。。” “木已成舟了,就算现在停手,你还能回到杭州府做你的大家闺秀吗,你能心安理得地在萨迦寺接受香火吗,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 李衍点点头,猛地抽出了剑枪,淡道:“她说得对,没有回头路走了,人养几分恶气得自在逍遥,而你的这几分恶气,超过了,贪心了,所以你该死了。” “是么。” 陈玉娥拿开了遮在脸上的手,一边脸美丽哀愁,一边脸凶恶邪异。 “还是你先死吧。” 巨大的邪恶笼罩了李衍! 代行者直面——鬼子母神! 第161章 鬼猛? 凭着在仓促中抓到的一丝清醒,李衍当机立断,手腕绷紧一抽一提,没入陈玉娥身体大半的飞仙长啸一声重见天日,寒光残影剑波流传,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似是布帛撕裂的突兀余响。 一剑诛邪! 陈玉娥但见一匹白练挥来,乍一看像极了她出殡那日家里处处挂的白纸布条,等那白练近了她才发现,这原来是一柄杀人诛邪的剑。 李衍在狠戾气焰中送出的这一剑,从力道,从角度,从结果来论,都无可挑剔。 只消轻轻那么一挥,陈玉娥的脑袋就滚到了地上,她睁着那双水雾朦胧的眼睛,眼看就要滴溜溜地沿着山路滚下山去。 一只青黑可怖的手低下去一捞,陈玉娥的头颅被拽着发,提了起来,惯性让她左右转了好几圈之后,才停了下来。 鬼相的曲珍卓玛和人相的陈玉娥无言对视,陈玉娥的眼睛正迅速失去神采。 “陈玉娥已经死了,活着的是巴姆,曲珍卓玛。” “曲珍卓玛,把他,救活。。。” “我会救他的,但却跟你不一样,记得么,从前父亲每年都会去猎雁,但却不一定要得雁,志在领略秋日高天,林间惊风,享受弓满兴高的那一瞬。” “救他。。。” “我已经沉醉在恐惧尖叫的刺激,血肉撕裂的声音,烂骨在炖锅中翻腾,只有这样,才能消解我心头的怒怨,所以我说,陈玉娥已经死了。” 陈玉娥的双眼翻白,脸色灰沉,她死了,而且早就死在了永无止境的杀戮里,只不过在孽镜创造的短暂虚妄里再活了一次,又死了一回。 曲珍卓玛神请悲怮,流着泪将头颅撕开了几份,仰头就食。 随着咀嚼吞咽的动作她的喉咙上下滚动,让人牙酸的声音从那张凶恶大嘴里漏了出来。 此时才刚晌午,太阳最是炙热温暖的时候。 在这处诡谲的藏地里世界,却没有这轮大日的存在,只有一个黑色的,日不似日,月不似月,不大也不小的球体默默轮转。 黑色的光芒瞩目下,舞台上演了邪性邪典邪异无比的戏码,背景则是一尊遮天蔽日的鬼女佛,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地上小鬼的表演。 鬼子母! 祂三眼眦目,提唇露齿,煞白鬼脸上露着欣喜的笑。 祂未着寸缕,从胸至腹共有八乳,不知多少断头婴孩扒在祂的身上,拼命地往胸腹的位置蠕动。 祂是食婴的凶母,祂是残暴的大鬼,祂是杀子的堕天本尊,恶的阴性象征! 李衍单膝跪地,脸色苍白,方才他右手持剑,左手拿枪,鬼子母现世。 而他为了涌上来的一口恶气不顾危险怒斩陈玉娥,就是抽剑起剑耽误的这一点功夫,让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鬼子母招来的巨大黑暗直接抹去了他的整个右臂,连手带剑一起,毁灭殆尽,化作飞灰。 一小截没有被黑暗波及的剑尖叮当掉落在了地上。 这柄跟着刘笑斩下了不知多少脑袋,李衍也用得相当顺手的天下第一剑,终究也只是凡物一件,被有滔天鬼力的鬼子母波及到一些,便再无了修复的可能。 “代行者直面了魔神鬼子母,传说中藏地最是残暴邪恶的罗刹鬼,专食人间婴孩,据说后来被佛陀用法收服,反倒成了护持妇女儿童的大护法神,祂皈依佛教前的本尊怎么会出现,就无人知晓了。” “总之,现在能逃就逃,逃不了就留遗言,要快,站在这些大恐怖的存在面前,生死就是一瞬间的事。” 系统那边传来的话语诙谐,谈笑间仿佛就给李衍判下了死决。 “把话说死就没意思了,我为组织流过血,我为大佬立过功,人主王山岳,神主黄国荣,认识么,跟我都能说上几句话的,看在他们的面子上,给我一些有用的建议。” 李衍在原地喘息,等着太一混沌水缓慢修补伤势,敌不动,他不动。 这又不是在果实里,招得鬼母发了火,可没有断尾求生的机会。 这尊鬼佛的威压极其恐怖,在他的感觉里仅次于东皇太一和完整的艾克希瓦蒂。 跟三国里真诚示人的五帝,无底深渊下的鲲鹏鲧不分伯仲,就连两位一席比起祂也稍逊一筹,更别提雾都里那些残缺的邪神了。 这回可遇上了个真家伙。 “唔,你的通讯录里有一位上三席的联系窗口,穷奇杨天,他在倒是能救你,就是他不在也联系不上,你算球拉到了,我只能提醒你一下,你现在不是在果实里,可没有断尾求生的。。。” 一只大手从天而降! 李衍眼皮狂跳,膝盖一弯,腰间发力一挺,在大手落下的前一刻以一种几乎将上下两半身子折叠在一起的姿势堪堪滑了出去。 杀招未完,杀机再显。 但人发杀机! 在滑行的途中,李衍猛咬牙,伸腿蹬地,回靠,翻身挺枪。 强大的以力借力让这一记回马枪的快到了极致,霸道到了极致,这一枪贴着李衍的身体呼啸飞过。 “噗呲!” 一刺一顿,巨大的反震力量传了回来,他浑身一抖,吐出一口血,这样近乎自绝视死如归的招式,必然会有反噬。 起身看去,这一枪扎穿了一个断头小鬼,扎进了鬼子母的皮肤里,没多深,只是枪尖刺穿的那一个点,乌黑的皮肤下,渗出了更黑的血。 那只断头小鬼双手合十,手掌和胸膛被破开了一个大洞,他要是有头的话,那表情应该相当错愕。 鬼子母收起恶相,俯下身靠得近了,黑色投影蔓延。 随着祂的动作,不断有抓不稳的断头小鬼摔下来,没有掉下来的小鬼也摇摇欲坠,有抓着祂老皮的,有攥着祂的头发的,还有挂在祂乳房上的。 李衍拔出枪,一脚把卡在枪头上的小鬼踩了个稀烂,他突然凶性大发,桀骜不驯地抬起头跟鬼子母对视。 鬼子母的三只眼慢慢布满了血丝,有一滴血从祂的嘴里滴了下来,下个瞬间,自祂的第三只眼招来的巨大黑暗笼罩了方圆千里。 第162章 死境 巨大黑暗无声笼罩了一切,也温柔地拂过了曲珍卓玛的脸。 她浑身一颤,随即放声肆意大笑,那沙哑的笑声真是要了人命,能止小儿夜啼是往小了说,就是个精壮的爷们听了,也得通体发寒,瘫软在地。 那汉地来的小毛头,和色拉寺的秃驴,是真有意思。 一个千里迢迢而来,脾气暴躁到不像话,挥剑舞枪就会打打杀杀。 一个不在寺庙里敲鼓撞钟,念经礼佛,偏偏也是要来害她! 是都不把她放在眼里,但无所谓,杀了那嚣张的毛头,吃他的肉尝新鲜滋味,再杀了那秃驴,就自然不会再有别的秃驴来烦她。 曲珍卓玛想着,就晃荡着走进了石屋里,半跪在了床边,让人见之欲呕的恐怖鬼脸靠在了溃烂尸体的肩上,长舌摸索着伸进了尸体的胸膛里,轻轻捏动那颗暗青干枯的心脏。 “这两人,加上外面那两人,总算是能把你救活了,我要那个老东西的筋骨,要壮汉的肉,要那汉人的脸皮,还要那个小姑娘的眼睛,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你的心,我爱你。。。” 屋内一片令人绝望的漆黑,女鬼的喃喃私语在耳边回荡。 卓木强巴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越跳越快,抓着登山棍的手微微颤抖,由红到青,由青到白,由白再到惨白,不见一丝血色。 “但是我也恨你!” 曲珍卓玛突然愤怒尖叫,震起了满屋尘土激荡,就连那具尸体上摆放着的各类器官,都偏移了少许。 “。。。还是等你醒来再说吧,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卓木强巴心头一颤,慌乱中听到了靠近的脚步,闻到了女鬼腥臭的喘息,于是他手里半人多高登山杖猛然向前一刺,正正刺中了曲珍卓玛的胸腹! 那棍去势汹汹,但却像是刺到了空气一般,在一声短促的破空声后从卓木强巴的手里脱手摔落,还把在绝望中用了死劲的卓木强巴往前带了一下。 黑暗中他看不见,但棍子刺中的身影在慢慢消失,然后后脖颈传来凉意,两条冰冷干硬的手臂从背后缠上了他,缠绵辗转,上下摸索。 曲珍卓玛在他的阴恻恻地说道: “你也想当那有骨气的,可惜你并不是什么高手,手里的棍也只是棍而已,连枪头都没有,也能杀人?” 卓木强巴的心头发凉,还想挣脱,一只长到夸张的手已经贯穿了他。 从后脑勺进,从前脸出,稀里哗啦的眼珠子头盖骨脑组织撒了一地,场面极其血腥。 魁梧的身躯被扒皮抽筋,块块血肉被填充到床上的尸体身上,看起来还是不太像样,很多肌肉分布都不对,但是起码看上去是大概完整了。 曲珍卓玛甩了甩手,一颗颗血珠子飞溅,有几滴沾到了许多愁的脸上,缓缓向下滑落去了。 她皱了皱眉,睫毛动了几下,还是没能从睡梦中醒来,女鬼的指甲划过了她的脸,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接着一根手指按在了她的左眼上。 一条黑绳嗖地闯入,缠在了曲珍卓玛的腕上,接着一具枯老的残尸从窗户被扔了进来。 亚拉法师手腕上原本带着的人骨念珠颗颗开裂,特别是金刚啖食明王赐福过的那一颗,本来就被毁坏得严重,再一摔,竟然就裂开成了无数小碎块。 曲珍卓玛冷笑,法王赐福过的加持绳它也确实只是一条绳,是法器。 但鬼子母在此基础上再加持的法器就不是法器,甚至也不是鬼器了,而是恐怖的神器。 她只可惜来的不是那些个负责在镇魔寺门前诵经超度的上师,秃驴都可恨,抓她来的秃驴可恨,萨迦寺的秃驴头子可恨,但那些喋喋不休眼神虚伪的秃驴,尤其可恨。 曲珍卓玛放过了许多愁,转过身蹲下。 很快,亚拉法师的骨头被轻车熟路地完整抽出,再被曲珍卓玛摆到了床上那具尸体的身上,一根一根,一块一块,完美对应。 “密宗上师不愧是密宗上师,遗留的灵骨竟然真的像传言里一样刀剑不可催,水火不能侵,而且还会发白光,最可惜就是身上没几两肉,萨迦寺的那个法王倒是长得很有福相,不知道他的骨头是什么颜色,不知道他的肉是什么味道。” “啊!!!” 窗外一声兀然怒啸,李扔开了断成几节的腾蛇枪,支起残破不堪的身子,眼看是要用最后一点渺小的力量去作最后的一搏。 几枚指甲呼啸着擦过大鬼的身躯,鬼子母毫发无伤。 太一混沌水凝成的血刺刺向大鬼,却被无数断头小鬼全数拦了下来,鬼子母毫发无伤。 星神的三只眼怒目圆瞪,全部作用到了大鬼的身上,但鬼子母,毫发无伤。 德缪哥高举日月,漆黑有缺的领域展开,无数断头小鬼被改变了形态,但鬼子母坐在领域之中,毫无反应。 鬼子母毫发无伤! 祂手只消轻轻一挥,巨大黑暗就淹没消杀了李衍身后的一尊尊大神,祂再伸出手去一抓,就将不知生死的李衍送到了曲珍卓玛的面前。 “咳,咳咳。。。” 李衍想要摸摸有些不舒服的胸膛,往下看才恍然发现他的胸膛已经消失了,其实他的手也被吞噬了。 现在他几乎就剩下了一只头颅,和小半边身子,剩下的部分少于50%,太一混沌水也已无力回天。 “英雄落幕,总是让人惋惜,如果陈玉娥在的话,她会这样说。” 曲珍卓玛伸出了艳红的长舌,不停舔舐李衍的脸,来到了下巴的位置,长舌顿时变得锋利,她要从这里开刀,把这张好看的脸皮完整地取下来。 李衍艰难地转了转眼珠子,没有接话,也没有求饶。 “放心吧,你的嫩肉会进我的肚子里,你的骨头会奉献给鬼子母,你的脸我的男人会善用,一点都不会浪费。” “还是说,你想再活一会,让我先处理你的女人。” 曲珍卓玛说完死盯着李衍的脸,期望在上面见到恐惧的流露。 “。。。” 第163章 人凶! 李衍的嘴角却勾勒出了一点诡异的笑。 。。。 今人心不古,世道浇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面对奸邪宁死不屈的时代貌似已经结束了。 陈玉娥还没彻底死去,曲珍卓玛还保有些许清醒的时候,她会经常这样想。 在她看过的抄本小记里,大臣面对昏庸残暴的皇帝巍然不惧,会为天下苍生以头抢柱,以死明志耳。 书生会为了钟意的姑娘拿起竹剑,即使他手无缚鸡之力。 将军义薄云天,单枪冲阵,最后迎着某个方向死而不倒。。。 就连街边小偷小摸的乞儿,山里的绿林野盗,都会在家国大义面前扯着嗓子吼两句,然后慷慨赴死呢。 但这么些年里,有那么多人死在了她的手上,什么风骨,什么气节,她是一点都没见识到 人在死前唯一的情绪就是恐惧。 这是她的双手沾满鲜血之后。用上百条人命换来的知识。 “你是在,笑什么?!” 曲珍卓玛对这个不合时宜的笑容感到很是生气,或许还有些对未知的恐惧。 她没有再给李衍回答的机会,腥臭长舌嗖地弹出,在那张讨鬼厌的笑脸上开了一个大洞。 李衍躲也没躲,就那么放任那根舌头杀死了他,而曲珍卓玛还嫌不够稳妥,宁愿不要这张好看的脸皮,也要永绝后患。 长舌如蛇般翻滚扭动,血肉碎片则如繁花纷纷落下。 不等她松口气,突兀的一句话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我笑我料事如神,要不是有这一手,差点他妈就栽在你这了。” “。。。料事如神?” 周围的一切开始消散崩解! 石屋轰然倒塌,惨烈的血迹被抹得一干二净,几具横尸化作光点隐没在黑暗之中。 不可一世的鬼子母忿怒尖啸,正待显威,纯粹的白色抹除了祂的头,然后是祂身上的断头小鬼,最后是祂的整个身体。 曲珍卓玛呆滞在原地,无神地望着那脸上的血洞。 整个世界像被橡皮擦一下一下地擦拭一样,每擦拭一下,就消失一大截,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纯白的光透进了这个世界,从外界传来的,缓慢震撼的敲击声在正被毁灭的世界里回响。 “叩,叩,叩。” 美神阿佛罗狄忒侧跪在识海之上,祂的鎏金大镜上倒映了某人正经历的一切,祂眉眼微动,扬起了白如凝脂的手,用指节轻敲三下,打碎了美好的梦。 爱神镜梦,爱神惊梦! 曲珍卓玛跪倒在一片白的世界里,嘴唇微张,脸色煞白如同死人,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一柄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回过神来,寒冷的剑刃紧贴在咽喉,只要动上那么一动,就能让她的脑袋掉落到地上,她哆嗦着颤抖着,还待说些什么,那剑却已离去了。 曲珍卓玛忽然想起了生前读过的,一篇十分精彩的文章。 文内写道,最好的剑就是提在指间,青竹面上剥下的一缕竹皮,朝水中的蜉蝣只那么一挥,那虫儿犹不知死,飞出数丈后,才忽地分成两半摔在水上。 正想着,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脸皮还生疼,她心里发寒,抬起眼来看见了自己无头的身躯。 。。。 李衍猛地睁开双眼,额头发汗,大口喘息。 随着精神力的枯竭,左手睁开的三只眼爬满了血丝,立刻闭上消失。 爱神也无法再保持显形的状态,长叹一声后回到了识海里。 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艾克希瓦蒂和阿佛罗狄忒共同构造的一场梦而已。 曲珍卓玛在说第一句话之前,就已经被拉入梦中了,一路上酝酿准备了许久的李衍根本就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第三只眼深梦和爱神的镜梦融合的梦境,没有深梦那么深,也没有爱神在梦中的绝对统治力。 但一个由做梦者无意识引导的梦境,李衍能深度参与进去的梦境,却能做到一件事。 那就是一定程度的未卜先知。 梦里主观的有关他人的情景不一定正确,比如亚拉法师不敌黑色加持绳,但客观的有关做梦者自身的情景几乎一定会正确,比如她能唤来鬼子母。 李衍顶着发昏的脑袋提起了剑,在模糊不清的视野中划破了曲珍卓玛的手心。 一颗枯黄的牙齿从里面掉到了地上,附近的草立刻僵硬溃烂,就连土地都开始发沉发黑,此物的邪恶程度简直难以想象。 系统的提示。 代行者发现唯一级物品:鬼子母的老牙! 描述:据说这位曾经偷偷打过佛祖的主意,一口好牙上宝殿,满嘴漏风下阶来,可以直接兑换SS级魔神类传承鬼子母佛。 李衍俯下身来想捡,又猛地把手缩了回来。 低头一看,伸下去那只手的指头已经少了一截,附着上来的蠕动的黑暗甚至还跟太一混沌水厮杀一番,好一会才被消灭。 也许是来自鬼子母的恶意,或者是那位对在梦中被消灭感到不满,还可能是佛家常说的缘分不到,总之这颗老牙非常排斥李衍。 他愣了一下,陷入了沉思。 其实仔细想想,倒也未必要把这传承收入囊中,他现在有的几个传承完整度都还很低,还有不能忽视的传承负面效果的问题。 “此物拿着不好,要拿回扎康拉姆封存,你来色拉寺,我给你换个对等的法器。” 亚拉法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李衍的旁边,像没事人一样捡起了地上的牙齿。 常年的密宗修行仿佛让他蒙上了一层佛光,能伤李衍的邪浊,不能损他分毫。 他话说完,黑绳才如雨般落下,烧焦的气味直冲人天灵盖。 看来被法王和鬼子母赐福过的加持绳,是法器也好,鬼器神器也罢,在啖食一切污秽的明王面前,都只是根绳而已。 李衍长舒一口气,回道:“这样最好,有劳了。” “曲珍卓玛?” 亚拉法师问道。 “她死了,我杀死了她。” “但我留下了陈玉娥的性命,本想都杀了干净,但想了想之后又觉得这几分恶气不能超过,不能贪心。。。” 李衍抬头望天,仿佛已经放下屠刀,立地成不了佛也得自在潇洒。 虽然他握剑的手还是有些发痒。 第164章 老道爷 “唉。” 许多愁扶了扶额头,桌子上的烧水壶剧烈颤抖,浓密的热茶蒸雾扑面,这香味没有让她变得清醒,反而让她的意识变得更加昏沉了。 她听李衍讲,她刚出洞就摇摇晃晃地晕倒了,多半是因为高原反应,缺氧昏了过去,还好车后厢有准备几罐氧气,不然都来不及去医院。 但是有那种一点征兆都没有,忽然就犯病,还让人失忆的高原反应么。 想不起来,干脆也不想了,微醺的酡红爬上脸颊,许多愁半眯着眼睛,把头埋进了李衍的怀里。 “唉。” 卓木强巴沉默不语,嘴里干叼着根烟发呆,也不点燃,就是觉得叼着会更有安全感。 就像久经沙场的老兵,即使枪里没有子弹,甚至连弹匣都没上,也要把枪端着,只要有枪心里就踏实,没枪就是担惊受怕。 他从头到尾清醒地经历了整个事件,没有昏厥,没有崩溃,用一根九块九批发的登山棍撑了不止半个钟。 李衍没问他怎么做到的,他也没问李衍发生了什么事。 随便糊弄过去倒是个选择,但毕竟事关重大,不是什么小打小闹,所以李衍还是打算全盘托出,给予他知情的权利和辞掉工作的权利。 至于保密的问题,做代行者又不是做奥特曼,没有什么要闭嘴的义务。 “唉!” 一直哀声叹气的巴桑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李衍太阳穴一跳,猛地摁桌,接着扶起了许多愁的脸,站起来伸了一个如同大年夜里的炮仗般,一气呵成,轰烈舒爽的懒腰。 “你去哪里?” “开闸放水。” 巴桑被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在李衍快要走出门之前,小声将他唤了过来。 “李,唔呃,来一下,来一下。” 巴桑顿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李衍好,很明显这位也有降妖除魔的本事,但却看不出是哪门哪派,师承何处,怎么叫都不是,仓促间只好含糊过去。 李衍走近几步,低下头打量了一下空荡荡的玻璃烟酒柜,敲了两下敲出了空洞清脆的声音,后才抬眼问道: “怎么?” “这,这个,亚拉法师还没有回来。” 巴桑压下嗓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唔。” 李衍眨了眨眼,低声回道:“亚拉法师用面具降伏了女鬼,估计先回庙里了吧,毕竟烫手的山芋抓在手里,会把皮都给烫掉的。” “那就好,那就好,那巴姆,竟然没有在亚拉法师手下灰飞烟灭。。。” “嗯,我留了她一命。” “你,留了?你怎么能留她一命!” 巴桑先是惊讶,后再震惊,说出的话音调都走了形,漏出的声音引来了围在桌旁二人的目光,他连忙假装镇定,手里顺势给李衍拿了个打火机。 他余光瞥见两人的目光移开,才继续问道:“难道,那是个好巴姆?” “在她的居所附近,血都可以浸到脚踝处,你说她是好还是不好?” “那你怎么留了她一命。。。” 巴桑脸色惨白,额头上滴滴冷汗渗出,不由得他不后怕,跟小度母同处一村的每一天,多吉大爷每一次热情的邀请,都是一张通往死亡的快车票。 李衍笑了笑,回道: “说起来有些复杂,算是一个对自己的警醒吧,倒也不是那这女鬼的未来有什么期待,她是被困到天长地老,还是上殿转正当护法神,我其实并不关心,她要反邪归正,那自然好,她要死性不改,也由她。” “那万一她再跑出来害人,因果岂不是都加在你身上?” “不,都加在看门打瞌睡的上师身上。” 李衍摆摆手,转身就出了小卖部。 “欸,那多吉大爷?” 巴桑还待再问,门外却已经没了李衍的身影。 。。。 一束阳光洒了下来,午后的阳光,不像早上的阳光那样朦朦胧胧,不像中午的阳光那样咄咄逼人,最是舒服惬意。 李衍眯着眼抬头去看,见一轮暖日横空。 蓝天仿佛没那么远,白云垫垫脚也能够得着,雪山坡上吹着微微的风,抚动了被冻僵的草,这片天地又干净,又明亮。 神秘,诡谲的藏地里世界,仿佛只是他做的一个梦。 本想着是洗涤心灵的朝圣之旅,他才决定带许多愁一起来的。 却没想到是布满了荆棘的受苦之路,要像勇者救公主那样披荆斩棘才能见到塔西法师,在这之后才能治好困扰他许久的假心脏病。 只有他自己的话倒是无所谓,一路莽过去就是了,但在带了一个人的情况下,很难说不会遇到不得不打退堂鼓的时候。 李衍放空脑袋,同时也放空着别的东西,刚刚做好收尾工作,突然的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浑身一紧,一个哆嗦之后前踏扭步,腰劲发力,看也不看,就是一记狠辣的肘击往身后的人轰去! 但马上他就暗自懊恼,很大可能只是一个路过的牧民或别的什么人。 只是这家伙找的时机太过刁钻,偏偏打招呼的时间选在了一个男人最脆弱的时候,这直接就触发了李衍的应激反应。 他正想收力,一只布满了老茧的手却已经挡住了手肘的攻势。 难以想象的恐怖力道从这只手上传来,不仅轻松将肘击的力道全部消化,还有余力一把将李衍推倒在草地上。 李衍在地上滚了两滚,立刻地站起身,眼神凝重地盯着推他的那人。 那是一个瘦削老道。 一头白发苍苍用黑金发簪盘起,没四两肉的脸上带了个高调镀金的墨镜,腰间别了个精致小巧的索尼收音机,突兀奇怪的是一身发黄发霉的道服就这么穿在身上,一点都不讲究。 真奇了怪也,藏传佛教的地盘,但打天边来了个道士? 那老道摘下墨镜,露出来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然后居然开始很没有风范地吹鼻子瞪眼,破口大骂。 “真他妈的岂有此理,道爷不过是拍了拍肩膀,又不是碰了你那玩意儿,小子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回头就赏道爷一肘子!” 第165章 倾巢而出的,鹰犬 李衍往后退了两步,打量着这个莫名冒出来的老道。 藏地地广人稀,最是人口稠密的地方都不足跟汉地随意一处县城相比,此处虽然傍着公路,但也没多热闹。 会路过的活物,不外乎朝圣者,牧民,和他们放的牛羊,别的东西绝对不是随便能见到。 若这老道是随车来的也就罢了,但他分明是靠一双腿一步步走来的! 如果在世界屋脊有那么好走上来,那这好地方早该人满为患了,而且那一推的时机,角度,力道,李衍竟然一点毛病都挑不出。 这个老道绝对不简单,武道水平甚至在他之上。 他斟酌了几下,正待说话,却被那道爷给打断了。 “这个老道绝对不简单,武道水平甚至在我之上,你心里是这样想的。” 老道捻了捻嘴边的几根稀疏花白须,表情很是得意。 李衍呼吸一窒,表情瞬间冷了下来,连同脑袋里飞扬的思绪都在凝固成冰。 “现在你的脑子里正在想象一个物品不停地沿着顺时针转动,因为你有必须要隐藏的秘密,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你思考的本能,你想象的东西是,嗯。。。” 老道沉思了一会,猜道:“是果实吧,苹果?雪梨,李子?” “你说,果实?” 李衍眼皮也不抬,轻描淡写地退后了两步,左手已然藏到了身体背后,他已经能够百分百确定,面前的人也是一个代行者,而且实力深不可测。 “前辈就直说有什么事情吧,何必来捉弄我。” 老道双手负后,任由清风拂过,好奇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猜到你心中所想吗?” “前辈愿意说的话,还是有些好奇的。” “嗯,没有什么秘密,活得够久,就能大概猜到什么人,在什么场合,在什么时候,会想什么事情,道爷我没法完全看透你,但一些浅显的心思并不难猜。” 李衍在心里琢磨琢磨,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那却不是窃喜,当然也不是气恼反笑。 “前辈阅历能到识破人心中所想的地步,还看不透我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子?” 老道大笑,笑到合不拢嘴,连连摇头。 “要是有人跟你讲活得久就一定料事如神,那么他一定是个已经老糊涂了的老东西,就是有老眼昏花的时候,这世间才没有那么无聊!” 这番话还有那么几分道理,好一会,老道缓了过来,也不客气,就朝着李衍勾勾手指。 “好了,闲话聊够了,来个火,能点着的火。” 下一秒,老道双指伸出,毫无阻涩地一挑一摁,金属滚轮咔嚓咔嚓地在火石上摩擦数百回,迸裂的火星落入了液态丁烷里,一簇火苗骤地窜起,在风中倔强摇摆。 巴桑为了掩人耳目送出去的打火机,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老道立刻背对风来的方向,接着从道袍下掏出了一个三足二耳的香炉,三柱香插上,很快有白烟袅袅升起,他闭目陶醉,仿佛要把清风和白雾都吸进去。 李衍也闻了几下,熟悉的味道让他似乎回到了那个粤北小城的家。 家里人祭祖的时候,就会摆上斩好的鸡鸭,敬上几杯烧酒,把沙糖桔堆成堆,一根红香就插在历年累积的香火堆之上。 但这味道熟悉是很熟悉,但难讲有什么上瘾的成分。 “想不到我扶桑大帝,也有受不到香火的时候。。。” 老道将那只平价打火机视若珍宝地藏进了口袋里,再收好了香炉,嘴里满是不住的感慨。 李衍眼珠子转动了几下,心里却在想着扶桑大帝的事情,常人当然不会刻意去吸食香火,但如果这是传承负面效果体现的话,就完全可以解释得通。 “呵呵,小子不错,看在打火机的份上,我就先放你一马。” 李衍一愣,问道:“什么叫,放我一马?” 老道原本风调雨顺的脸上霎那间阴沉,犹如雷雨阵阵。 “道爷我云游几年,好不容易看上了值得带回观内的物件,还未动手,却叫你跟那秃驴劫了,气煞我也!” 李衍想起了鬼子母枯黄邪恶的牙齿,或那根法王的加持绳,已经统统被亚拉法师带走了,他只得摊手无奈道:“晚辈身上可没什么物件,道爷喜欢的话,就去把那法师在道上给截下来,晚辈绝不干涉。” “哼!你当我傻,有了那东西的降临,那些平日里没什么用的秃驴现在厉害得很,一个个的七八九十尊大神大佛护法,牛逼到不行了。” 老道重新将墨镜戴上,淡黑的镜片遮住了他的眼神,他抚抚胡须,解下了腰间的索尼收音机,把东西递到了李衍的手上。 “小子,再帮道爷一个忙,道爷就不追究这件事情了。” 李衍把东西接了过来,仔细打量。 那是一个相当小巧精致的造物,磨砂质感,黑底白字,一根可折叠的天线,有着机械结构的调频器,音响占到了三分之一左右的大小,酷似一个摄像机镜头。 “行吧,应该就是没电了,我给你找电池。” “好,得快点,老道我早些天不小心被狗闻到了气味,现在身后还有一大群鹰犬追着呢。” 李衍摇摇头,老道讲的话让人听不懂,他也只当是没听见,转身回小卖部买电池去了。 “天高云淡最逍遥,风急草吹,藏悠扬,火有了,电台有了,就这么一路走到佛祖的跟前,向祂老人家讨要个洞天福地来住住,也未尝不可啊。” 老道扶了扶墨镜。 远处的地平线爬上来了一个个的小黑点,风带来了突兀不合群的引擎轰鸣声。 。。。 李衍提溜着自称扶桑大帝的老道给他的收音机,一边调试一边走,等他走到方才两人交谈的所在时,傻眼了。 一辆辆黑色霸气的越野车停了一排,一共九辆,人不在车上,还非常不环保地插着车钥匙,污染的黑烟阵阵冒出。 穿得时髦整洁的男人女人,拍照透气抽烟伸懒腰,舒缓着一路上的疲累。 这些人里有一个人引起了李衍的注意,那人也正好看向了他这边。 “李衍?” 第166章 丧心病狂的扶桑大帝 “唔,是我。” 李衍走近了几步,也打了个招呼。 说话的那人扎着一头干爽利落的高马尾,上着宽松的白色衬衫,下穿紧身的牛仔长裤,身材矫健修长,脸上总有股英气,和若有若无的倔强。 英招,江爽。 “你怎么在这?” 她也走近了一些,面色如常,眼底下却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盈盈笑意。 李衍呵呵笑了笑,反问道:“我还没问你呢,要做什么这么大阵仗,这些还都是代行者,你们是在搞团建?” 江爽摇了摇头,回道:“任务,所有大区都要派出人来参与,后土带队,队伍里上三席,下五席,候补席,散人都有。” “听起来,是出大事情了。” 李衍说着随便往三五成群的人里瞥了几眼,按江爽所说的,各个大区的派出来的人果然泾渭分明,有两个代行者们无意识间形成的大圈子,两个大圈子里,有两个人。 最大的圈子里,是一个穿着素雅的中年女性,约莫在三十岁到六十岁之间,长相普通,属于扔市井里就找不到的大众长相,显眼的鱼尾纹像树根在干枯的地上蔓延。 她此刻正站在草地上闭眼吹风,在她的一旁有两个带刀,不,带枪侍卫,手就放在怀中不动,随时都可能掏出枪来。 另外一个圈里,是一个身材和长相都出挑的男子,穿着黑西装,剑眉冲霄,下三白眼,一看就不太好惹,但也应该是会比较受女生欢迎的人。 李衍只扫了一眼就略过了他,那人却多看了李衍几眼,神色难说带有什么善意,反而显露出了几分侵略性。 “杨天没来么,兽类的上三席,穷奇。” “你认识他?” “算是吧,他答应我一件事情。” “不太清楚,杨天是渝区的话事人,也许是没叫到他,或者他不想来,我上次在京区基地跟他见过面,那时候是开了一个关于你的会议。。。” “嗯,我晓得,他跟我讲了。” 李衍笑了笑,在人群里发现了两个见过面的人,准确地说,是两个跟他交过手的代行者,传承是狮身人面像的蘑菇头,还有被他几乎砍成两半的鸟人。 那两人一个在努力记忆着网上的脑筋急转弯,一个带着耳机捧着漫画书猛看,忽地同时汗毛竖起,心有所感,往同一个方向看去。 短暂的目光接触,顿时让两人浑身僵硬,大脑空白,比本来就冷的藏地冷空气还要冷的,是那男人让人如坠寒窟般的,貌似毫不在意的眼神。 尤其是传承为鴸鸟的林小息,死亡的感觉涌上心头,那道从肋下直接划到颈部的恐怖伤口几乎就要了他的命,此后这种感觉仿佛就刻在他的身上一样,每想起来一次都让他冷汗直流,浑身发抖。 江爽朝着他的目光看去,想了想之后,招手把那两人唤了过来,同来的还有一个看起来不大的女孩子。 李衍没有什么表示,似笑非笑,这样反而让跟他有过节的林小息和潘阳更加汗流浃背。 “衍哥。。。” 顶着蘑菇头的潘阳最先反应过来服软,看那架势,要不是现在人多,他当场就要跪下磕几个了。 “衍哥!” 林小息也不甘落后,虽然腿像软面条一样打颤,一声哥喊出来倒是中气十足。 “衍,衍哥?” 那个女孩子观察了一会,眼看就轮到她,气氛到了,也就半推半就地跟风喊了起来。 潘阳抬起头来讪讪道:“衍哥,其实,我们和江姐都是被骗了,要不是黄德明那个逼跟神主有关系,我们根本都不会搭理他,更别说帮他助纣为虐。。。” “对了!” 潘阳一个激灵,脱口而出:“粤区代行者的圈子里有传言,黄德明根本就没有乖乖在京区基地里受软禁,他趁神主进果实的时候,偷偷摸了出来,现在神主不在,也没人敢把他抓回去!” 他有些激动的讲话声吸引来几道目光,他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的传承负面效果就是这样,一旦可以畅所欲言,就很容易爆出猛料。 李衍眯了眯眼睛,心里打起了算盘。 从那天之后到准备进藏,花了大概四天,从果实里出来之后现实过去了一天,在藏地过了一天,也就是说这狗日的说要关六年,却只关了不到六天。 “。。。” 江爽看了看李衍,李衍从思考中抽身出来,也看了看江爽,两人对视片刻,江爽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我也要叫你一声衍哥?” “我是不介意了。” 李衍摊摊手,目光转向了不安的两人,说道:“可以了,我能理解,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服从嘛。” 他颠了颠手里的收音机,继续道:只是想起来刚才遇见一个怪老道,他说得好笑,说不小心显露了踪迹,有鹰犬追着他,跟你们竟然莫名契合。”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李衍,传承。。。九节狼。” “我,我是潘阳,传承斯芬尼克。” “我是林小息!传承鴸鸟!” “又到我了吗,我叫翁子涵,传承天孙娘娘,也就是织女。” 互相介绍完毕,翁子涵最先愣了一下,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另外两人还沉浸在没被追究的喜悦里,但很快也愣住了,三人的眼神齐齐聚焦到江爽身上。 “不是,江姐!老道不是就我们要找的人吗?那个失踪了四年的,五位一席之下最强者,原神灵类上三席第一人,东王公扶桑大帝!” 李衍闻言也愣了,手里拿的索尼收音机变得有些烫手了起来。 。。。 桑耶寺,一处偏房。 藏香袅袅,一个白森森的光头端坐在蒲团上参禅。 那香火上一点点的火点子照在上面,竟然反射出了群魔乱舞,地狱景色,光头的法师挠了一挠,又都不见,过了一会,又都出现,再挠一挠,这次反而助长了魔物气焰。 真是怪到不能再怪了。 忽地,光头折下草丝一条,一弹射出。 那草丝骤地射出,被骤地夹住,双指挪开,却出现了那怪老道的脸,老道走上前去,搓了搓光头法师那颗光可鉴人的大脑袋,啧啧称奇。 “都说我东王公丧心病狂,这么一对比,我看也不尽然。” 第167章 神秘的过往 轰隆隆隆! 电闪雷鸣,乌云密布,倾盆大雨将落不落,座座巍峨白头大山在欲发的天灾面前沉默,孤独的两束光在公路上亮着,呼啸而过,留下两个桀骜不驯的车胎印。 夜也快来了。 卓木强巴看了一眼暗沉的天空,伸手一拨,随着咔嚓的一下清脆响声,车内灯和大灯被打开,昏黄的灯光顿时照亮了半张专注的脸。 咔哒,咔哒,咔哒,嗡嗡—— 机器响起接频的声音,李衍聚精会神,如临大敌,控制着力道将旋钮往左调了一丝丝,声音变小了,再往右调了一丝丝。 突然。 慷慨激昂排山倒海而来的欢呼声,从收音机出声口里奔冲了出来。 “安东尼!安东尼进球啦!一次伟大的引援!转半圈转身抽射远角建功,亿元先生安东尼,用无与伦比的绝平进球来证明了他的价值!” “咔嚓。” 车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李衍坐在副驾驶,再拨弄了几下确定没问题之后,就随手把收音机塞进了车门的收纳空隙中,那位扶桑大帝的来寻的时候,就能直接拿回一个能用的收音机。 后土带领的代行者大队稍息了片刻便匆匆离开,江爽也没有多留。 倾巢而出的鹰犬们,丧心病狂的扶桑大帝。 跟那老道的一火两电池的交情没有惹出祸端来的前提下,他们之间的精彩曲折故事,跟李衍没有干系。 “卓木强巴,听我说,你现在还有反悔的时间,即使你退出我也会支付给你全额的酬劳,另外按毁约的标准来赔偿你一部分的违约金,你没有必要面对去一些你本不应该遇见的危险。” 李衍手指空敲了敲,小声道。 后座的许多愁在棉被的包围中熟睡,几人一起在巴桑的小卖部里小睡到了下午,只有她还沉在睡梦里没有醒来。 这不是坏事,舟车劳顿无疑是辛苦煎熬的,能睡的总比不睡的精神要好得多。 卓木强巴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眼睛紧紧盯着路面。 临夜了温度会降低,路面要是有残留的水渍的话,就会结冰,在这种情况下会让驾驶的危险程度和对驾驶员的技术要求都大大增高。 “你的意思呢?” 李衍追问。 好一会,卓木强巴沉闷似瓮的声音才响起: “李先生,钱对我来说只是个数字而已,你应该记得,我年轻的时候生意已经做得很大,所以不是钱的问题,是别的问题,是我个人的问题。” “什么问题,能让一个视钱财如粪土的老总把命豁出去?” 李衍忍不住笑笑,继续追问。 卓木强巴并未回答,而是话风一转,反问道:“你觉得,在一个人功成名就,还会干些什么?” “当然是拼尽一切不择手段保留住这个位置,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搞特殊,玩弄权柄,开后宫大被同眠了,不过我猜,这些很快也都会腻味的。” 李衍真实直球不假思索的回答,让卓木强巴一时哑口无言,失笑摇头。 “李先生,我就叫你李衍了,你的想法未免太尖锐了。” “不过,你说的一点都不错,年轻气盛的我着实在花花世界里迷乱了好一段时间,随着岁数的增长,时间的流逝,这些刺激对我来讲都不够刺激了,玩弄权柄?糟老头们的无聊游戏,大被同眠?试过几次之后,才发觉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之后,在机缘巧合之下,我发现了真正能让我再兴奋起来的事情,那就是去世界上最危险的那些地方探险,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就是你说的豁出命去。” 李衍意外地挑眉,真正对这个康巴汉子的过往来兴趣。 “你肯定没有见过,亚马逊丛林深处末日般的大雨,玛雅神庙死神手中的水晶头骨,雪山大雾里一闪而过的巨大身影,漆黑无垠的雪域地下海,尼泊尔大山脚下倒悬的佛像。。。” 卓木强巴越说越兴奋,就只是说说而已,他古铜色的皮肤下就已经泛出了热血的红色,李衍就只是听听,都能听出来波澜壮阔的情绪翻涌沸腾。 李衍刚想接话,忽地一个急停! 他抬眼望去,却只看见前方的车流多了起来。 零零散散的红色尾灯散发着朦胧的晕影,闪烁的霓虹灯,交通灯,和行人交谈欢笑声交织。 钢铁森林之上五色经幡飘动,从这里已经可以远远窥视到那座宏伟宫殿的冰山一角。 车子已经驶进了市区,到了拉萨。 。。。 “滋滋——” 两柱通黄冒气的水柱浇灌在一棵,枯黄的,已经风干了的小树苗上。 潘阳和林小息同时仰头望天,同时发出了不堪入耳,满足的叹息,在闲暇摸鱼的时光里尽情抒发着一路上积压的困顿和压力,仿佛这些负面情绪,也被一并排出到身体之外了。 说不害怕,没有紧张是不可能的。 虽然是一席候补席的后土带队,江爽和李子青两个上三席掠阵,下五席也不在少数。 但如果发生了激烈的战斗,这些实力强大的代行者真未必能顾得上实力较弱的代行者的安危。 假设那扶桑大帝真能唤出一轮大日横空,无差别攻击的aoe伤害过去之后,那些厉害的他们都毫发无伤,他们这些打杂的小人物全都成了飞灰,那么有再多牛逼人物在队伍里对他们来讲都是假的。 “欸,潘阳,你跟衍哥交手过,你知不知道他的传承到底是什么啊,打我们就算了,竟然能跟江姐也过两招,我当时一个照面被秒了,离远了都没看到。” 林小息问道。 “我比你也没好多少,衍哥一巴掌给我脑震荡都拍出来了,就看到一团黑黑的。” 潘阳摇摇头,表示无可奉告。 “要是我有那么强就好了,唉。。。” “咦?” 林小息惊疑一声,只见他们灌浇过的地面竟然裂开了一条小缝,还有迅速扩大的趋势。 潘阳也留意到了异常,那裂缝越来越大,大到渐能视物,里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古朴石室。 两人大眼瞪小眼,突然都被急剧扩大的裂缝吞噬! 随后地面合拢,恢复如初,几秒前发生的事情,只当是从未发生过。 第168章 拉萨饭店 暖黄色的灯光洒落在桌布上,一份份热气升腾的食物从头顶掠过,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拉萨饭店,藏地主要招待外宾的第一家四星级饭店,同样也是最负盛名的藏菜饭店之一,同雅鲁藏布大酒店一样,离布达拉宫都不算远,大概五分钟到十分钟车程,只不过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 卓木强巴将服务员递来的菜单推到了李衍和许多愁的面前,望着窗外的喷泉侃侃而谈。 “我本来以为你们会选择去雅鲁藏布大酒店吃四川菜,毕竟是一个更大众更被人所熟知的菜系,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藏菜的味道。” “话不是这么说,来都来了,就吃点正宗的。。。” 李衍喝了口水,直接翻到了藏菜那一页,随便用铅笔划了几笔,选了五六个最显眼的菜,点上了几瓶冰镇的碳酸饮料,很快就有服务员过来把菜单收走了。 日沉月升,七点刚刚入夜,虽然拉萨的夜绝不算冷清,但李衍和许多愁想要拜访的大小寺庙早就合上门扉,布达拉宫也已闭门谢客,三人也只得找个地方搓一顿休整一晚,然后明早再做打算。 此处离王山岳提及的桑耶寺已经不远,出了拉萨市区,沿着雅鲁藏布江一路往下走,大概也就两个小时的车程,明早起来在城市里吃个早茶,再参观一下名胜古迹,也是来得及,不会耽误正事的。 当然,这是在没有意外的前提下。 突然,窗户外的广场上,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闯进了两人的视野。 那是一辆可以用盛气凌人来形容的车,外观极具侵略性,颜色黑沉,些许恰到好处的掉漆,仿佛象征着它是从滚滚战火中驶来,那是它荣誉的伤疤。 卓木强巴眼前一亮,道:“悍马,美国在七十年代末期受越战经验生产的多用途越野军车,民用版本参数跟军用版本基本完全一致,性能十分优越,即使在生产线停止,系列停售后的价格也十分昂贵,当年是许多爱车人的梦想之车。” 李衍向来对车不太感兴趣,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辆很容易看一眼就爱上的好车。 “咦?” 他发现那辆车有个很不一样的车牌,黄底黑字,左侧有一小片蓝色,但却显然不是国内用的黄底黑字大型车辆专用车牌,而是一个外国的普通家用越野车牌。 “奇怪啊,按道理来讲,整个藏地都是不能进外国车牌的车的。。。” 卓木强巴也留意到了异常,还没等他多看几眼,“噔噔”地几声极其刺耳的脚步在饭店里炸响,两人虽然心头一惊,却也保持不动声色地朝那个方向看去。 那人站的地方离两人坐的位置不远,一头黑色长卷发齐耳,约一米九几,虎背蜂腰螳螂腿,身材给人带来的压迫感极强,就只站在那里都气势凌人,能压得人喘不过气,这样的形象很容易就让人将他和他的车联系起来。 他披着军制黑色大衣,穿着皮裤,一对皮制大头军靴不仅用森然柳钉装饰,甚至还在鞋底处镶嵌了钢板,走起路来霸气十足,虎虎生风。 “能开这车的,只会是一条威猛的汉子,不意外。” 卓木强巴笑了笑,显然是对那人非常欣赏。 李衍则是在想这样一副近乎完美的身躯,是否也能爆发出对等的力量来,若是这人还有一定的体术水平,在不动用传承力量的情况下,肯定是个难缠的对手。 早些时候先在酒店房间里洗漱完的许多愁这时才出现,穿着轻便的睡衣拖鞋朝两人坐的餐桌走来,就是那么赶巧,那辆悍马的车主就挡在了她必经之路上。 “请让一下。” 那人只微微低头,但却丝毫未让。 许多愁蹙眉抬头,看见了一张五官深邃的脸,冷得似山,硬得似铁,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他用余光往下瞟了瞟,就是一动也不动。 许多愁柳眉倒竖,能在群狼环伺的商战里游鱼得水,搞纵横捭阖,她可不是什么弱女子,该有的杀气和果断一点她都不会少,岂会被人看一眼就落了气势,发觉被人看轻,她的语气也冷了下来。 “让开。” 那人扬起下巴,毫无征兆地猛地抬起青筋似树根虬结的手臂,动作急且快,大衣被一扯掉在了地上,掀起来的风吹动了许小姐的发,但她却动也没动,甚至连眼睛都没眨。 因为另一只手已经死死钳住了他的手腕! 他转头望去,正对着他的是一双漠然的眼睛,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手腕处传来巨力,骨头咔嚓作响,失去流动血液的手掌愈发地白,那种力道甚至压住了血管,截流了血液。 魁梧至极的男人眼睛睁大了些,用另一只手给自己解了围,还想翻手用同样的招数去擒拿李衍抽回的手,只是差了那么几瞬的时间,错过了机会。 李衍甩了甩手,看似轻松,但其实也暗自心惊,属性面板四十多的他说是超人都不为过,而这个男人竟然能跟他在力量上平分秋色,甚至隐约更胜一筹,他不是普通人,绝对不简单。 “你。。。” 男人刚吐出两个字,就被无情地打断了。 “先生,门口那辆悍马,是否是你的座驾?” 他再转过头,引入眼帘的就是两张看上去年纪不大的脸,干净利落的黑色警服,浅蓝的衣领,深蓝的领带,白色金属纽扣一丝不苟地扣好,警察肩章在左肩,尤其能吸引人的注意力。 男人先看了看警徽,后点点头。 “真是羡慕你,有这样的车。”说话的警察友好地说了说笑,继续道:“你的车有申请临时牌照吗,按照相关规定,外国车可以进藏,但不允许使用外国牌照。” 男人犹豫片刻,没有作答。 “那么,是否已经拥有国内驾照。” 男人在怀里摸了摸,摸出来一个蓝色的小本本。 “国际驾照啊,呵。” “入藏函?” “。。。”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第169章 夜半枭声 “上菜咯,上好的手抓牛肉。” 服务员满脸笑容地端上来一大盘牛肉,巨大的铁盘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二张桌子,香嫩的炖肉一层叠一层,堆成了小山。 李衍喝了口甜茶,只觉得吃下去的东西都顶到了嗓子眼,虽然牛肉的香味很是诱人,但他真的一点都吃不下了。 卓木强巴这个胃口最大的魁梧大汉也面露难色,他倒是还能再吃一点,但是不多,就一点,但这盘起码六人份的牛肉完全就不在一点的范围之内。 “你,为什么要点那么多。。。” 许多愁看了眼点菜的菜单,发现有些不对劲。 “我点的菜早就上完了,半个小时之前,就一直在上我没点过的菜。” 李衍犹豫了一下,还是在肉山上撕下了一小片牛肉放在嘴里尝了尝味道。 服务员热情道:“都是那位女士送给你们的,你们原先点的东西她也买单了,接下来还有三份酸菜汤,两份血肠,爆炒羊羔肉,土豆炖耗牛。。。” “行了,嗝,没做的别上了,做了的也别上到这里来了,上到那个阿姨的桌上。” 。。。 另一边的桌上摆了满满的一桌川菜,就连藏布上也染上了一片喜庆的红,桌子中间是通着电,滚滚沸腾的火锅,一边麻辣锅,一边清汤锅,一边已经塞满了食材,一边则还是清汤寡水。 “刚刚那个外国人?” 一个生硬的男声在饭桌上响起,听上去有些含糊,似乎嘴里塞了东西。 “偷猎者,离远了我也能闻到藏羚羊的味道,还是圣城耶路撒冷来的人,特殊的圣使,出生自有大天使传承,貌似是个新人,我没见过。” 后土夹起了一片菜叶送进嘴里,虽然桌子上满满都是一片辣椒的海洋,但她吃进嘴里的,却都是口味清淡的东西。 “我知道他们。” “嗯,一群顽固分子,这么多年看也看腻了。聊聊他吧,杨天说了,那人日后有机会爬到上三席的位置,然后用实力坐稳邪主的位置,连云,你看他怎么样,能入你眼吗。” 后土低声问道,言语中显然展露出了极大的兴趣。 名叫连云的男人像是没听到一样,手中筷子一分为二,下筷,上筷,晶莹的面条带上来了红得发香的辣油,全数进了他的口中,好一会之后,后土才等到他的回复。 “不关心,没兴趣。” “李子青说他是个运气好的莽夫。” 后土忍不住发笑,继续道:“但只是运气好而已么,他第一次进果实就拿到一个能把莫爷从魔主位置上拉下来的未收录传承,这可以解释说是他运气好,建木对他有垂青。” “但第二次,被卷进东皇和昊天的争端中作为棋子抽身,第三次在生死中斩下全盛邪神一指,这都是他自己许给自己的奖励,运气是乘法,自己够大,乘出来的数才会大。” 连云整张脸几乎埋在了面碗里,边吃边道: “李子青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有三个顶尖的传承不算本事,能不被吃干抹净才算本事,起码要进了八极的行列才算是够看,十方巅峰,只是入门者里的佼佼者而已。” 他说完又忍不住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沈从柔的那套系统,已经到了人但凡在果实里,就藏无可藏的程度了吗?” “无可奉告。。。” 两人正交谈着,一盆小山似的牛肉被端上了桌。 “两位,找我有事?” 李衍远远就看见了坐着吃饭的两人,他没有记性不好的毛病,马上就认出了,代行者队伍里的话事人,后土。 后土抬起头,微笑道:“后土,林婉华,神灵类上三席。” 陌生的男人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也客气道:“睚眦,连云,一介散人。” “我们想邀请你一起做一件事,一件对你有益而无害的事情。” 。。。 夜半,一片寂静,远处黯山幽鸣,市区还有零星点光,但不多,不远处的两排路灯在冰天雪地里被冻得瑟瑟发抖,灯面上蒙上了一层霜,光亮朦胧。 雪域夜半冷风吹,发乱散,体生寒,李衍打开,关上窗户,没多等待,一跃从五楼落到地面,震碎了石砖上一层薄薄的冰,发出些许声响。 窗外已经不是现实世界,但也不是里世界,而是后土造出的酆都山界,层层叠叠的壮丽山峦将整个拉萨饭店隔绝,抬头看是灰黄的天空,云层之上端坐着一尊模糊的极巨大虚影。 “后土,中央之神,酆都神王,道教四御尊神之一,执掌阴阳生育、自然万物之美与大地山河之秀,一切土属之主宰。” 上三席的实力恐怖如斯,随手一挥就能引起天地异象,严格意义上还是新人的李衍还远没有成长到这个地步,不过想想德缪哥展开一个吞没世界的【巨匠造物主】,那简直就不是伪神,而是真神在世。 连云早已在广场的喷泉处等待,他手里拿着一把出鞘剑,八面汉剑的制式,剑柄黑金鎏纹,剑身银灰森然,剑脊猩红,剑柄吞口是一只豹身龙首的凶兽,分明也是龙的次子,睚眦。 “来了。” 李衍打了个招呼。 “嗯。” 连云点头,将手中剑刺进了几块砖头的缝隙里一挑,一个漆黑的洞口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他再打了个响指,凭空出现的一条火舌窜进了洞内,过了将近半分钟,遇水骤然熄灭。 李衍忍不住问道:“你们是怎么知道这里有一个洞口的?” “简单,后土查资料了,传闻朗达玛灭佛时期,喇嘛们在拉萨本城和周边挖了无数地道用于传输佛教典籍,后来有苯教,巫教,佛教的各个教派进驻,他们在里面遗留的东西不计其数,现在除了那几个大寺庙,这里就是最容易找到好东西的地方。” “这种搜罗的机会很难得,等到那件东西被回收之后,现在有着神异力量的物品会变回原来的样子,对我们再没价值,那个藏地也将再次消失。” 连云说完拉着李衍一跃,两人齐齐消失在了漆黑的洞中。 第170章 飞仙,长灭,虫巢 冷,潮湿。 石头上结满了冰碴子,又冰又硬,汩汩水流从岩石的缝隙里渗出,潺潺淌成了小河,不深,只刚好覆过鞋面,就像藏地冬季的温度一样寒冷刺骨。 刚落地,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抚过了两人的皮肤,李衍再熟悉不过了,初见小度母,梦境直面鬼子母,或是亚拉法师展开的佛域都给过李衍一样的感觉。 两人已经进入了神秘诡谲的藏地里世界。 下一秒,一个七窍喷出赤红色流焰的石像出现在了在这人迹罕至的地下河流里,祂用开裂的手往前一打,数道火舌蜿蜒着往前冲,照亮了原本漆黑的道路。 “火之迦具土,日本的火神,品质不高上限也不高,本身还是比较常见的神灵类传承,跟人主的人神燧皇差远了,我也没培养,平时就当打火机用。” 连云提着剑,就往深处走。 “你说的那东西,是什么东西?” 李衍穿着拖鞋,也毫不犹豫地就走进了河水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里的河水和其他地方的河水不一样,总有种若有似无的颗粒感。 “建木秘藏。” “也就是因为这个秘藏,才在藏地创造出了另一个世界?” “准确地来讲,这个不寻常的世界一直都在,只是有秘藏在的时候,这个世界才能被观测到,秘藏不在的时候,这个世界便无法被观测到,但这不代表它就消失了,对了,你听过唯一级果实吗。” 李衍眼皮跳了两跳,在三国一行的最后,东皇太一用滔天神力结成的双生果,听王山岳说,其中一颗就是唯一级果实。 他应了一声,只表示听说过。 “嗯,果实分甲乙丙丁和唯一五个等级,丁级果实,就是一小片地界,丙级果实大概有一个省的大小,甲乙两级的果实才相当于另一个世界,其中乙级果实是熟透了的果实,甲级果实则是相对青涩的果实。” “有一个误区是丙丁果实就会安全,甲乙果实就危险,其实不然,任何一个果实只要成熟度够高,存在的时间够久,都能孕育出难以想象的恐怖存在,综合来讲最危险的是乙级果实,准确地来说,是熟透掉落了,在无尽海里漂浮的乙级果实。” “而九颗唯一级果实,是受建木垂青的果实,建木秘藏只会在这几处随机出现,对于代行者来讲,就是获得传承或其他珍贵物品的最好途径,机会难得就是了。” 连云一脚踩死了河道里一只奇形怪状的蜘蛛,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但是,我们不是在主世界么,难道我们的世界也是一颗果实?” 李衍再往前走了几步,低头抖了抖拖鞋里的异物,面露古怪地停了下来。 “谁知道呢。” 连云说完也停住了脚步,不止,他还再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退到了李衍站的位置,他才止住了脚步。 河道在两人的不远处变得宽敞湍急起来,在河水冲刷的巨石之上,是无数张惨白的网组成的白色虫巢。 蜘蛛,数不尽的蜘蛛,就趴在那些潮湿的石头上,从麦芒般大小的,到有人脸般大的,无一例外,都一动也不动。 在密不透风的白网下,传来了粘稠的进食声,一条像是人的手臂伸了出来,然后一条纤细,怕有数米长的蜘蛛腿把它一把拖了回去。 眼前的白色地狱让人寒毛直立,毛骨悚然。 李衍联想到了剑门关前的大虫潮。 但光天化日之下的战意血气沸腾,跟漆黑河道里冰寒彻骨的感受明显不会一样。 他心里泛起一阵恶寒,然后偏过头发现连云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连云唤出了火之迦具土,流焰从祂的七窍里喷出,如同飘带一般环绕全身,炙热的火焰烧得连云脚下的河水都在噼啪作响,白烟不断。 那些蜘蛛似乎也发现了异常,纷纷躁动起来。 “有点像大自在天的眷属,三眼八臂,身高万仞,脚踩黄泉头顶苍天,在色究竟天色界的顶点得大自在化身的尊神,要是把祂找出来,可不得了。” 李衍闻言仔细观察了一下不远处的那些蜘蛛,才发现连云说得或许没错,八条腿的蜘蛛哪里都能看见,三只眼的蜘蛛确实闻所未闻,就寓意而言,并非完全无端联想。 夹杂着尘土的大火从火之迦具土的七窍喷出,七道流焰融合在一起,蛛网立刻就烧成了一片火海! 小的蜘蛛几乎瞬间就成了飞灰,那些人脸大小的蜘蛛疯狂摆动之后也很快收缩成了一团。 两人跟在火之迦具土身后往前走,越走越心惊,原来方才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虫巢的背后,是更大的虫巢。 石洞上挂着的零星漏网之蛛被热浪震慑,死死地贴在石壁上,一动也不敢动,能动的纷纷躲过火焰覆盖的位置往外跑,丝毫没有要攻击的凶性。 一条纤细尖锐的蛛腿刺来! 连云看也不看一眼,拇指一弹,睚眦剑出鞘竖挥。 刺啦一声,那条纤细长腿从中间被斩开,还未完,豹身龙首的睚眦化作刚烈剑气爆射而出,将隐藏在白网之下的巨大黑影一剑诛灭。 李衍看得心头火热,手痒难耐。 正好一只同样巨大无比的大蜘蛛猛地向他扑来,那张狰狞的口器蠕动,正要吐出腥臭的毒液时,就被一枪从嘴捅进了腹中,一匹白练忽隐忽现摇曳不定,很快就将巨虫肢解成了一地碎片。 “剑不错啊。” “飞仙。” “我这把,叫长灭。” 连云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 在火之迦具土的喷吐下,两人走到了虫巢深处。 蛛网已经少了许多,地上除了不明的粘液和少量的蜘蛛,也有一些牛羊人类的残肢断臂,石洞上方挂了一些白色的虫茧,一点动静都没有。 一扇黑色木栓大门紧闭,神秘而古老,不知在此处沉默了几多岁月。 清理了稀疏的蛛网,两人对视一眼,一人一边猛地发力,门后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响声,门闩却是毫发未损,门自然也是动也没动。 无数白色的虫茧晃了几晃,缓缓裂开。 第171章 虎行似病,鹰立如眠 嘭! 又是一声从门后传来的巨响,再来是很细微的喀拉一声,门闩终于稍微变了形状,黑色的大门敞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裂缝,勉强能让人窥见门后一角。 那里面是一个甬道,嵌墙壁上的三脚器皿中竟然还有火焰跃动。 那些从火焰里飘了出来的白烟窜进了两人的鼻子里,是好闻的奶香味,同时甬道的深处,似有若无的呻吟声回响。 “酥油灯,燃烧着慧光之火,心灵精神长明的象征,藏地最常见的法器之一,在秘藏的影响下永远都不会燃灭。” “门也是一样的道理?” “嗯,秘藏强化过的门,没有那么好开的,再来吧。” 李衍的手放在右边的门扉,正要发力,却忽然心生畏寒,就像被腐烂水草拖进深海,或被抱脸的虫子滑入了喉咙,抑或是被夜半的女鬼蒙住眼睛,总之他浑身发毛,低头看去—— 腿,腰,胸腹,双手,身体能看见的所有部位,浮满了密密麻麻的,缺角的,德缪哥的王座! 连云的脸猛地抽动了几下,在他裸漏在外的皮肤上,一个个土色的小点泛起又消失。 这些小点出现地越来越频繁,面积越来越大,火之迦具土也随之出现,土色变成了陶瓷,在流焰下婉转着温含蓄的光。 【陶然巨体】 随着时间给予代行者吸收一定伤害量的护盾,可吸收伤害量的上限取决于护盾未被激活的时间长短。 而现在,陶然巨体的效果正在飞速消失,火之迦具土身上的陶瓷不堪重负,逐渐支离破碎。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在反应过来花的那一两秒,就有无数王座三只角全数崩碎,李衍的脸上被开出了数个圆润的血洞。 他眼皮狂跳,八道巨翼的漆黑身影堂堂亮相,双手高举,如烹日月。 同时,七窍里流出的大火如海潮般席卷了周围的一切。 在火焰的勾勒下,两人才看清了袭击他们的是什么生物。 是蜘蛛,仍然是蜘蛛,长腿细腹八脚三眼,有巴掌大小,在火焰下的颜色黑得似墨,但又有五彩华光流转,火势稍微弱一点的地方,蜘蛛们则是若隐若现,似有似无。 “代行者发现生物,妖女灵魂的寄托之蛛,该生物已被收录。” “描述:传说这种蜘蛛只会从巴姆的脖子处爬出来,并被一些藏民们认为是女妖的灵魂,但其实它们在古老的墓穴寺庙等处皆有分布,来源不明,尤其不畏火,但惧沙。” 系统提示的上下两段内容同时出现在了两人的脑海里,连云听完后收回了将要破碎的火之迦具土。 李衍抽出飞仙上下斩了几番,几十截原形毕露的尸体掉落在地上,但这对数量恐怖的蜘蛛群来讲,实在是有些杯水车薪。 “不畏火,还有招吗?” 连云摇摇头,道:“逃。” 他说完反握怀中八面汉剑,一头四足凶兽赫然显现! 鳞如金甲鬃如烂袍,口衔一沾血宝剑,霸烈凶残嗜杀喜斗,端的是威风凛凛,举目四顾间如有吞月之势,一行一步似有揽日之威! 【睚眦之姿态】:代行者各属性获得极大量加强,伤害获得极大加强,若手持利剑,伤害再获得极大加强,受伤时伤势极大加深,伤势严重时,伤害再次获得极大加强!如有睚眦亲临般强盛之力! 连云面色狰狞地扭曲了几下,身体竟然瞬间睚眦化,长灭铮铮而出,滔天血色滚滚而去,仅一斩就斩灭了两人先前废了大劲都没奈何的木门。 不是斩成两截,而是彻底将其湮灭! 一剑斩出,他脸色苍白,睚眦之姿态也不再,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腕,直直就往甬道里冲。 同时,漆黑的世界蔓延了出去,一只只凶恶可怖的蜘蛛在其中变化成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生物或物件,光怪陆离,亦真亦幻,仿佛置身无崖梦境灵薄狱。 【巨匠造物主】 急促的喘息,不停的脚步,昏暗甬道里被风险些扑灭的酥油灯,黄砖,深处越来越明显的呻吟声,身后紧追不舍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动静。 李衍的脸越来越白,开着巨匠造物主的每秒都在缓慢消耗他的精神力。 如果他的识海里有一汪湖泊,那么每转化一只蜘蛛一次,就要花掉一滴水,一两三四只无所谓,问题是身后的追兵数以千万计! 就算是是沧海对一粟,粟足够多,沧海也非无穷无尽大。 【九眼】无欲一开,本就吃紧的精神力的消耗加倍,受到影响的蜘蛛瞬间被渴杀的蜘蛛吞没;该隐的【血腥意志】在几乎无穷无尽的基数里如同石沉大海。 连云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开出了密密麻麻的小洞,也许就是在使用姿态的那一个瞬间。 虽然他还有余力用火之迦具土往后喷吐流焰,但这显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李衍忍着头痛欲裂,最后召唤出了阿佛罗狄忒,抱镜的美神款款现世,抬起手来轻轻一点,一朵鲜红的白玫瑰从墙壁上长出。 接着,染血的美丽不要钱似的堆叠绽放,挤兑填充着蜘蛛群中本就不多的空间。 很快,这些玫瑰长成了一堵墙,一堵既邪恶也瑰丽的墙,蜘蛛腿和花瓣纠缠不清,墙再被缓慢推动了几米,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李衍犹不放心,再后退了十几米,十几米的花墙在狭隘甬道里长了出来,两三分钟后,依然没有被冲破的迹象。 “你,有这招不早用?” 连云持剑而立,翻手扔了一颗药丸进嘴里,也扔了一颗给李衍,他身上的伤势开始慢慢恢复。 李衍接过药丸,毫不犹豫地嚼碎了吞咽了下去。 【十全大补丹(缓释型)】治愈疾病,消除负面效果,百药门弟子练手做的次品丹药,美其名曰缓释型,而事实并非如此! “我以为你还藏拙,至于我,虎行似病,鹰立如眠,君子有大能而不逞。” 连笑被有些幽默的回复雷到了一下,转而摇摇头道:“从刚才开始,就有女人的呻吟声,你有没有听到。” “呻吟?” 第171章 欢喜天 一声震天的巨响响彻了残破的虫巢。 铿锵钢铁脚步声带来了铁与血的味道,从破洞的烟雾中走出来一个冷得似铁的男人,一头黑色卷发,披着大衣,眉眼之间是浓到抹不去的疲倦。 在他的身后,一个红甲红冠的伟岸身影沉浮,白发白翼,碧绿的眼眸充斥着傲慢的审视,一轮不洁的白黑光剑在祂的周围旋转不息,剑光大亮,光芒刺人。 大天使卡麦尔。 “见神者,统率十四万能,死亡,毁灭天使,守护天国之门的天使长,光明和堕落的矛盾化身,战争之星的支配者,好战喜斗的战斗天使。” 男人挥了挥手,大天使就如风般散去,他的大手覆在黑眼圈上,不停磨蹭,只有这样才能让连日没睡的疲惫和数日未食的饥饿感觉下去一些。 自从入境这个国家之后,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在可可西里的捕猎无功而返,准备了一车的食物被一只诡异强大的大鸟抢走,好不容易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吃饭没吃成,车被扣了,人被送进了局子里蹲到了半夜。 这些都不是太大的问题,捕猎开春再去也无妨,食物被抢了饿几天也无伤大雅。 车被扣了,人被抓了就找联系大使馆,亮明身份,很快就有人帮他补办了所有需要的手续文件。 但,出门左拐还没找到车,就踩翻了井盖掉进了坑里,这是真的无奈。 男人凝成光剑刺死了一只人脸大的蜘蛛,再往里走了几步,一股不知道什么东西烧焦的气味弥漫。 他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虫巢里回荡,那些白色的茧,像是欢迎圣使到来般在轻轻晃动。 他越走越深,沿着湍急河流,走完了幽深虫巢,见到了昏暗的甬道,一盏盏微弱的火光跃动。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来到了一堵花墙面前,染血的白玫瑰一朵叠着一朵,无穷无尽,无声沉默。 。。。 呻吟! 一浪接一浪,一波接一波的呻吟,仿佛在云雨之上快要触及巅峰,巫山之顶天人交融欢合,那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欢愉,听得人蠢蠢欲动,血脉偾张! 两人的神色都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大半夜的古老地道,邪祟诡异无数,对代行者来讲都是稍不留神便丢命的危险地方,但却有男女在此处活动,而且还是在,交合? 连云侧耳倾听了好一会,突然面露异色,睚眦附其身,长灭出鞘! 剑柄吞口处忿怒睚眦化作剑气射出,离两人不远处的甬道墙壁轰然湮灭,支撑不住的碎石崩飞,露出了墙壁后隐藏的洞窟。 无处不在的强烈呻吟声在墙破的瞬间,像被突然掐住了喉咙一样戛然而止,前后对比,现在的甬道内,静得让人发慌,幽深的洞口内散发着魔鬼的诱惑。 “走吧,进去瞧瞧。” 连云抬起步子就往里走。 李衍这时也缓了过来,他看了连云一眼,问道:“我们在一路上,是不是错过了很多这种秘藏了?” “那也没办法,难道要一面一面墙去找。” 连云摇摇头继续道: “而且我猜应该没有,现实的这段地道,据说轮流被不同的势力占据,以作暂时的藏身之所,其中不乏敌对的几方势力,一旦入主,将一些他人供奉,自身唾弃的神佛埋没自然也是正常。” 两人走进了甬道的墙壁后的空间,作为一个被废弃的祭祀场所,在此处没有任何没有光亮,只有一片绝望的黑暗。 这会儿颇有几分夜探鬼庙的意思,指不定从哪里就冒出来惨白的鬼脸,阴森的白骨,或劈头盖脸的腥臭血浆。 “但这些被埋没的神不是大多数,在藏地不论什么教派,信奉的神佛是有很大部分重合的,藏传佛教下的各派不需多说,苯教跟佛教多年来的融合,也让彼此之间沾染上了对方的气息。。。” 连云的指尖冒出了一簇明亮流焰火,将整个空间照得通明。 黄帐白纱红袈裟遍布了各个角落,桌上法器蒙尘香炉生灰,满地都是纠缠在一起的骷髅,少有完整的,多是残缺的。 洞穴周围是些原始的壁画,神台上空空荡荡,一尊神也无。 抬头看壁画,一眼望去是一片肉色,描画的尽是些赤身裸体的男女,在用各种常见的,古怪的,让人观之脸红耳赤的体位交媾。 人人皆面露欢快,光看也看得出来绝无强迫,全是享受。 李衍观察了一会,舔了舔牙说道:“这里原先供奉的那位,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什么正经神。” 连云回道:“不,此处供奉的,是大圣欢喜天,富贵与智慧之神,是极具福报的好神,只是此处供奉的是祂的另一面,暴害世界的荒神,和观音化现,两者相拥欢爱的欢喜天。” 李衍闻言颇为讶异,不信邪地又抬头看了看,却还是怎么都看不出富贵和智慧来,硬要说的话就是这些人都有十几个亿子孙的富贵,在发明不同的玩法这方面很有智慧。 “观音我知道,荒神是谁?” 李衍一边问,一边拿起了地上的一根金刚降魔杵,入手冰寒,分量颇重,当法器可以,当杀器也绰绰有余,只是还没等他捂热,那杵就成了一地飞灰。 “荒神,象头神,欢喜天,大自在天的长子,是富贵与智慧之神,与观音结合,那就是纵欲与极乐之神,两者都称不上邪,外面也有供奉后者的寺庙。” “奇怪了,这位修的法虽然不常见,但却是香火最旺盛的神佛之一,怎么会被埋没。。。” 连云走到了供桌旁,果然见到一些如酒,萝卜根,麻油瓶等专门用于献与欢喜天的供物,种种证据表明,此处供奉的就是欢喜天的双身像无疑。 “奇怪,真是奇怪。” 连云思忖片刻,忽地心生警觉,抬起头来。 周围已然不见了李衍的身影,在那神台之上,竟盘坐了一个枯槁的喇嘛,披红袈裟打赤膊,低头诵经双手合十,仔细再看,他裆下的男根高高立起! 第172章 无边肉欲 卓木强巴靠在床头边,裹着被子,听着电视上播的卖酒广告,拉下了手边的台灯,眼皮逐渐合拢,沉沉睡去。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猛然睁开眼睛,呼吸杂乱急促,热汗湿了满背,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只见床单上已经被印出了一个人影。 他已经十几年没有做过春梦了,方才的十来分钟,竟然让他发了一个酒池肉林的怪梦,他在就要沉浸其中前惊觉醒来,但又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叩叩叩。 卓木强巴穿上拖鞋打开门,门前却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姐。 对方被他魁梧彪悍的身材吓了一跳,眼睛止不住地朝上看,一张古铜色的沉静俊脸印入了她的眼帘,她还没说话,又注意到被浸湿的单衣下若隐若现的大块肌肉。 男性荷尔蒙如藏地桀骜不驯的高原藏北大马般,收不住地冲闯了出来,直直撞在了女人的身上,一颗久经磨练的人心竟然在几秒内开始扑通扑通乱跳。 她咽了咽口水,眼神迷离,问道:“请问,是林先生吗?” 卓木强巴一愣,刚想摇头,隔壁的房间的门也敞了开来,里面走出来一个斯文的中年人,三人面面相觑,卓木强巴砰地关上了门。 那女人咬了咬嘴唇,眼波流转间显露出一点不甘不舍,不过很快她就转过身去,笑颜如花。 “请问,是林先生吗?” 。。。 李衍同时从地上拾起了一把造型精致的法器,和一把几乎被腐蚀到面目全非的小刀,法器在几秒之后化作了飞灰,小刀断成了两截,哐当掉落。 看来在极其悠久的岁月里,普通的凡物反而比被赐福过的神物更加耐损。 强大的力量,是一把双刃剑,对他者所向披靡,对己身也毫不手软。 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是,民间有流言,说是武道水平越高的人,临死前就越痛苦,八卦掌的创始人董海川,也算是李衍的半个祖师爷,听闻死前就因此遭受了巨大苦难。 不过李衍对这种说法向来嗤之以鼻。 他用剑撩开了一团布料堆叠的角落,下面埋藏的杂物都是一些腐朽的经文和辨认不出来是什么的杂物,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存在,建木秘藏似乎并没有给予两人偏爱。 李衍还待再翻,忽觉眼前一黑,身后火之迦具土发出的明亮流焰却骤然熄灭,周围陷入了一片未知,伸手不见五指,睁眼不视一物。 他心中一惊,豁然转身。 “连云?” 正当他转过身去,神台之上柔和五色神光流转生辉,雾烟遍地,朵朵莲花生,梵音如海潮拍岸,一时间竟有宛若天降神瑞至大儒,道人驾鹤成仙,老僧圆寂飞升之盛况! 李衍眼中精光一闪,竟是毫不犹豫地抽剑回刺,这一剑来得仓促,但更有灵性,无边神光仿佛都被雪白剑刃斩开。 逆着光,他看见了一个端坐在神台之上的模糊身影。 那身影丝毫也未惧,反而将脖子伸过来了一些,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李衍虽然讶异,但却没有时间给他想太多,这一剑直接刺穿了那人的咽喉。 神光暗淡,烟波飘散,神台上的那道身影颓然倒下。 李衍下意识一接,在定眼一看,怀中竟然躺了一个温婉大气的女子,她浑身赤裸,身材颇为丰腴,两双手儿紧紧地握住了剑,脸上梨花带雨,笑貌凄美。 “小相公,你怎地这样狠心,枉我想你想得茶饭不思,辗转难眠,日想,夜也想,还弃我那男人不顾,将一片真心暗许于你,你却,你却。。。” 李衍盯着女人不语,好一会他才问道:“你他妈的,是谁啊?” 女人表情一窒,像是张嘴吃了只苍蝇般难受,她旋即半哭半怒道: “我是那弘农陈氏的媳妇,王家四妹,那日我们在愚兄屋院内相逢,你怜我苦命,同我眉目传情,这些,你都忘了吗?” 李衍闻言恍然,想起了那个草屋里的夜晚,沸腾的汤鲜美的鱼,一众高手中的高手,一只名字出尘脱俗的猫,卸甲归田的三兄弟,哭泣的女人,和望月的他。 他忙将飞仙欻地一下抽出,王氏被往前拖拽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摔了个狗啃泥,她凄然抬头,喉咙处的伤口鲜血像不要钱似的喷涌,喷了李衍一身。 “你,你,小相公,抱抱我。” 李衍挽了个剑花,神色冷硬眉头紧锁,似是好一番思忖了之后,才回道:“这不好,李某不是随便的人,王小姐,请你自重。” 王氏充耳不闻,只跪起身来,脸颊在李衍的肚子上不停上下游动,似是享受,也是诱惑,这里的气味能让她欲罢不能,光是这样,就让她的身体一阵颤抖,余韵不断。 李衍退后了几步,皮笑肉不笑。 “你说什么呢,这里都硬得像石头一样了,其实我早就,被你的风采迷上,李将军,李大侠,李哥哥要了我罢。。。” “我风采有的,风骚就无。” 冷淡的话音刚落,王氏就觉一阵胸闷气短,不能呼吸。 她低头一看才发现,有一剑刺穿了她的胸膛,挑破了她的心脏,接着她的视线在地上滚了几滚,她只觉脸生疼,然后便彻底没了感觉。 王氏的身体化了烟波积地,很快也像烟一样飘散。 李衍收剑入鞘,眼底满是厌恶. “那王氏天真烂漫心性纯洁,对夫君忠诚坚贞,对兄长识得长幼有序,对下属没有颐指气使,事成不忘回礼更是重诺重言有大家气度,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是个倒贴的淫妇。” “我识人还没有差劲到这个地步。” 神台上再次凝出了神光,这次五色光芒笼罩了整个石窟,光亮幻化出了一道道的风韵各异的身姿,没过去几个瞬间,满满当当的美妙肉体就包围了李衍。 明晃晃的酮体挤来挤去,娇嗔呻吟不止,相对应的,石窟顶上堪称传宗接代教科书般的壁画像是活了过来一般,一边办事儿,一边艳羡地盯着下方的绝景。 无边肉欲! 第173章 不当曹贼 连云抚了抚因睚眦之姿态而长出来的胡须,眼底下有压抑地很好的燥怒狂癫,睚眦凶兽的本色不断躁动,手里长灭剑血味越来越重。 那枯槁老僧坐在神台之上,男根一颤一颤,明明一阵风都能将他吹走,明明他看起来浑身都是破绽,处处皆是松懈,但那具瘦弱的身躯却给了连云一种强烈的直觉。 他强得可怕。 在建木秘藏降临的时间里,喇嘛势大,六司以下的代行者很难讲可以跟一位修法深妙的法师过招,因为他们的力量来源太近了,不过举头三尺的距离,远比代行者们的传承力量要近。 就连不可一世的扶桑大帝,面对半路截道,有金刚啖食明王护佑的亚拉法师,也要掂量掂量再做决定。 七八九十尊护法大神大佛伴身绝非虚言,一个不慎,就会被诸天神佛围攻。 连云的拇指不停在剑柄上磨蹭,睚眦的龙鳞随表情变化狰狞开合,剑镡被拇指往上推了一些,森寒剑气随之滑出,又被收进了剑鞘中,剑吞口的睚眦也躁动不安,连连嘶吼。 对代行者的圈子来讲,对后土等几位把控权利的人来讲,失去一个潜力巨大的代行者是绝对可惜的。 但做一道简单的算法题就会发现,为了既定的事实再搭上一个半只脚踩进六司的散人,更加可惜。 于是连云皱了皱鼻子,一步步往洞口挪去。 枯槁老僧摇了摇头,似乎很是失望,接着他瞳孔紧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了双指,恐怖血红剑锋砍进了他的骨头! 滔天血瀑下的睚眦张开血盆大口,直往能够一击毙命的心脏冲去! 老僧一手抵剑,一手结了个密宗法印,他全身上下的骨头忽地发出五色神光,如同圆寂虹化盛况,两个拥抱缠绵着的身影出现在了神台之上。 五色藏文衣带飘飘,神光闪熠,两个紧紧拥抱的雌雄象头人赤脚站立。 一者埋在另一者的臂弯里,面目凶恶,露出的眼神残暴冷冽,另一者眼神妩媚多姿也悲悯慈爱,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传说大自在天之长子象头神,象头人身,性情不和顺,不遵从佛法,十一面观音为了降伏其心,变出了化身去找祂,引得祂欲心炽盛,欲与之欢爱,条件是祂必须礼敬佛,修佛法,象头神欣然答应,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尊欢喜天。 欢喜天,两身像,极乐与纵欲之神,阴阳两运之神! 枯槁老僧沙哑道:“我,象鼻天法,欢喜法,决班法师,你要接受的是,纵欲试炼。” “睚眦,连云。” 连云顿了几秒继续说道: “有高僧曾经讲过,要修欢喜法,要有盯着一棵果树看,把上面的果子看到掉下来的耐性,这样还不够,能把地上的果子再给看回树上去,有这种定力,才可以修行欢喜法。” “是,先以欲勾之,后令入佛智,多入极乐之境,培植佛性机缘,渐渐就习以为常,多见少怪,欲念之心自然消除,自此可修欢喜法,宗喀巴贵为文殊菩萨化身,却也犯了废除欢喜法的大错误。” “原来是宗喀巴时期的高僧,他对欢喜法的存在最是不满,难怪这尊欢喜天被掩埋,到了今时今日,性力派也好,欢喜法也罢,都已经被边缘化了。” “总有再见天日的时刻,莫要再讲,接招!” 老僧一声爆喝,手结智慧手印,心浮观想明妃,只一瞬的时间他便进入了想象双修的状态,他参欢喜法殊胜玄机,多年修为助他直入胜义灌顶,既身成佛! 。。。 李衍在美肉的包围中近乎窒息,盈盈白肉将他抬起又按下。 每当他要挣脱出去,就有白嫩的手抓住他的衣角,将他往欲海里拖,还有的手陆续伸进了他的衣服里面,贴着肌肤开始极尽挑逗地抚摸。 他指节往剑镡下一弹,飞仙晃荡着出鞘,却茫然四顾,不知剑刃向谁。 这些包围了李衍的女人,已经不像假王氏那般说诛灭就诛灭,剑刃划过她们的身体,就只像划过了空气一般,诡异至极。 德缪哥,东皇太一,阿佛洛狄忒,该隐,艾克希瓦蒂等传承相继浮现,又相继消失。 只有艾克希瓦蒂的权柄能在一片肉色中激起涟漪,但因为传承完整度低下,加上李衍本身实力的限制,导致这位掌控精神的邪神无法发挥出应有的实力。 一双手伸了过来,捧住了他的脸。 李衍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人竟是血族的大小姐奥黛丽,她束起一头柔软血发,轻咬红唇,眼神迷离,脸颊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蹭来蹭去,露出了从未被他见过的美好模样。 而后两团丰腴从背后紧紧地贴住了他,一对手臂从脖子处环了上来,李衍微微侧过头,瞥见了一缕又一缕黑色的发丝,又是方才受了他两剑的陈氏。 奥黛丽轻声开口,问道:“我和她,谁比较好?” “是我比较好,你不知道,他色迷迷地看过我呢。”王氏接嘴道。 “李衍,你怎么看?” “都还行。” 艾克希瓦蒂浮现在了身后,双手扯了扯,在没有五官的脸上扯出了一个意味深长,只有男人才懂的笑容。 李衍对脑子里的所谓心声有了抵抗力,面无表情地说道:“都不好,李某不是随便的人。” “真的都不好?你不想当那曹贼曹孟德,要当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但要将天下人妻收入帐中的快乐,你又未曾试过,贪恋他人之妻是过,但你怎么就知道不好呢,来嘛,只要交给我们。。。” 不知道多少双手抚弄过了李衍的身体,在无数美好肉体的缠绵示好之中,李衍里里外外的衣物很快就被褪下。 “桀桀,两抹胭脂是害人的药,两片蜜唇是杀人的刀。。。” 他一边说着,将手往外一伸,抓住了一条白藕似的手臂。 手臂的主人有着一双似皱不皱烟柳眉,一对冷冽丹凤三白眼,俏脸含霜而不露,红唇不点也鲜红,削肩细腰,长挑身材,极美,但也冷得让人胆寒。 “。。。?” 第174章 大鱼 月明星稀,天高云淡,霜打的枯草弯下了腰,发冷发硬,再也站不起来。 后土林婉华端坐在饭店最高层的边边上,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样,双腿不自觉地上下晃动,不言也不语,只愣愣发神。 在她身后是一尊厚重模糊的道神,盘坐在山峦之上。 一支冒着冷气的啤酒放在了她的旁边,又被拿了起来,咔地一声后再次被放在了她旁边,这回瓶盖被起开了,浓郁的小麦和蛇麻香味随着冷凝的气雾飘出。 林婉华看也没看一眼,只轻声道:“好久不见了,东王公。” 来者正是人称扶桑大帝的老道,他带着高调的墨镜,手里也拿着一瓶刚起开盖的啤酒,他闻言咧嘴道: “我以为你会再喊我东不识,喊我东王公,也可以,但让老道我听着泄气,听着不痛快。” 林婉华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下一弯,回道:“自你跨过了那一步之后,世人认识的东不识就已经死了,现在是披着他的皮的东王公扶桑大帝,我跟东不识有交情,跟东王公没有。” 老道把一大瓶啤酒灌下肚,打了几个酒嗝之后晃晃荡荡吐出了仙雾缭绕,他醉道:“老道我是东不识好,东王公好,是谁都好,反正再回不去了。” “你不想回来就不回来,在哪儿都是有路的。” “。。。” 过了好一会,老道问:“潮义怎么样了?” 林婉华拿起了啤酒,轻轻地抿了一口,下一秒五岳大山,各州各地香火城隍,历朝历代国运社稷的厚重统统压在了老道的身上,压得他倒在了地上,狂吐鲜血。 “你走了之后,朝义很快就在安徽老宅去世了,全身器官的生机被建木抹得一干二净,当时没有手段能救他,我一直把这账算在东不识身上,你不提他,我们还有得聊,你提起他,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下不为例。” 感受到压在背上的重量消失,老道像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一边抹掉了嘴角的鲜血,一边说:“回去之后,帮我给潮义上炷香,算了,你不懂香火门道,改天我自己去。” 林婉华柳眉大皱,只听老道再道: “想当年我们仨在三味书屋念书,那先生一板一眼迂腐地很,不喜欢无心学业的我,不喜欢破例入学的你,就喜欢潮义,他聪明懂事,不惹坏毛病。” “岁月荏苒,之后,我去了云游四方,你跟潮义好上了,我们三个往后就没有再碰面。” “他不愿意碰你,因为我那天临走前给他说了一句傻话,我说等我历练回来,我就要追你,他觉得跟你好上,对不起他和我这么多年的友情,我猜他日日借酒消愁,他没出息,说不出口,你也不聪明,撬不开他的嘴。” “所以。。。” “所以,你嫉妒他,就借建木大劫除掉了他,东不识,在此之前,认识你的人都说你仗义洒脱,有古往大侠风范,我也以为你是个有血性有傲骨的好汉,却没想到,你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林婉华脸色复杂,看向昔日的好友的眼神很矛盾,仇恨,悲切,或许都有,或许都不全是。 老道听完后止住了话匣子,两人在冷风里无言相对。 月黯星明,天低云厚,大风把弯下了腰的冷草吹得立了起来,只是这下子弯曲的程度太过厉害,本就被冻得硬脆的冷草咔嚓一声,齐根断裂。 。。。 李衍抓住了那只手臂,削尖了头勉强挤开了一点空隙,这就像是他往年工作,在早高峰时间挤地铁时做的事情,虽然时间久了略有生疏,但还是很快被他找到了技巧。 费了一番周折受了一些折磨,从一片滑腻中抽出身来,他终于是来到了手臂的主人面前,随即他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鲧?” 鲧! 盘踞无底深渊之下,以一己之力托起整颗果实的巨大鲲鹏! 名为鲧的上古异兽眨了眨眼,如果说她刚才是在半睡半醒的朦胧状态,那么她现在就真正活了过来,见她点了点头,李衍大喜过望。 面对强大无匹的欢喜天佛本尊,他的这一身道行已经不够用了。 但是鲧却不一样,她是能承住整个世界的鲲鹏,一尾击碎邪神阿撒托斯虚像的不可想象存在,她在的话,即使只是一缕意志,只是简单解决此刻的囧境应该不在话下。 “你,过得怎么样。” 鲧率先开口。 李衍意外地舔了舔嘴唇,虽然他们曾经有过几面之缘,但是算不上有多熟稔,他还想着怎么说服鲧帮助他,没想到反倒是她先开口嘘寒问暖。 “我挺好的,虽然现在不太好,但是总得来说过得去,你呢?” “我。。。” 不等她回答,被压缩地越来越拥挤的空间让两人不得不紧紧贴在了一起,近到能彼此听到喘息心跳声,无数具肉体紧贴过来,对着两人的身体上下其手。 鲧大皱眉,她脚一踩,地面变成无垠水波荡漾回响,整个洞窟开始激荡震颤起来。 那些莺莺燕燕顿时大惊失色,纷纷逃离,以两人为中心,出现了一个空旷的地带。 彼此纠缠在一起的欢喜天从洞顶的壁画之上倒吊垂落,两颗象头上皆浮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鲧往那边看了一眼,随即用手指摸了摸李衍的嘴唇,说道:“印记。” 李衍笑道:“我就说你的眼神不对,跟其他人的都不一样,原来是之前印记的缘故,这才让你可以留意到我这边出的状况,但是这也跟那欢喜天无意间变化了你的身形有关吧。” 鲧再点了点头,解释道:“有身体,即使只是虚像,也比较容易让我跨越天地之间的阻碍。” “那,帮帮我?” “嗯。” 鲧说完蜷缩成了一团,大鱼现世。 “北冥有鱼,不知多大,不知多宽,可吞山河,可咽日月,其翼若垂天之云,其脊通无底深渊,背山岳负江河,绝云气托青天,振鳞横海,击水三千,怒而飞,直上九万里。” 第175章 完成试炼 八面汉剑所向披靡,拈花坐莲手印巍然不动,一边舞成了泼出去的墨,一边如同密不透风的墙,一触即分,但又一分即触,盈沸战局愈演愈烈。 既身入佛的决班法师肉身强度恐怖无匹,根根骨头,处处骨节,甚至是指甲毛发这些外物,都发出修行极深所致的五色神光。 在激烈交锋下丝毫不逊于连云用传承睚眦的一部分打造出来的汉剑长灭。 连云手腕翻转不停,刺点撩挑,压截抽洗等剑招轮番上阵。 从他的脸上读不出来任何的情绪,但他的心底却异常凝重。 神兽睚眦是冷兵器的王,对不论何种品质的冷兵器都有不容分说的克制效果,即使是唯一品质的神器,也有可能在和长灭的碰撞中兀然碎裂。 所以对他来讲最吃亏的情况,就是遇到肉身炼体大成的敌人,比绝大多数的拿着神兵利器的敌人都要难对付。 而且连云心里明了,决班法师并没有占他的便宜,欢喜天的秘藏力量还没有显现,现在,法师是在凭多年自身修来的欢喜法,对他过招喂招。 想到这里,他抽身退离将剑入鞘,重新起势。 接天血瀑自睚眦而来,连云的身体迅速兽化! 比先前还要更进一步的凶狂嗜斗之身拔地而起,紫金鳞白龙须鬃密如烂袍,短短几秒的时间里他的身形就大了一圈还要多,威风凛凛至极,汉剑长灭在鞘中剧烈颤抖。 睚眦之姿态! 决班法师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犹豫的情绪,似乎是终于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于是乎他将右手朝上覆于膝,左手垂下触碰座下神台。 此印一出,霎时间,恐怖威严佛光大发。 释迦降魔印,传说是释迦牟尼佛于菩提树下悟道时,斥退群魔所结的印相,又称触地印,这同时也是密宗里阿閦佛的不动印相,杀伐意味极其厉害。 它厉害到系统专门给了个警示: “降魔印,降伏一切妄动,用者降伏己身心,也降伏外在世间,甚至山河大地,宇宙星辰,虚空法界诸多恶念烦扰,皆能被此印降伏。” 沐浴在金色佛光之下的连云,一身凌厉杀意被洗得一干二净。 他现在的心境像是一口无波古井,人生中从来没有这般冷静理智,心平气和的时候,只见他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但紧接着,长灭铮鸣,滔天血色如浪潮般淹没了决班法师! 决班法师瞪大了眼睛,立刻将双手大拇指食指相扣,另外三指放松伸展,只得仓促间摆了一个智慧手印。 紧接着剑光如血瀑落下,即使有欢喜法的保护,他仍然被削去了小半个身子。 连云摇晃了几下,靠墙站定,不慌不忙收剑入鞘。 他跟嗜杀喜斗的凶兽睚眦打交道的这些年,完整度从无到满,途中是无数次暴怒失控,无数次的出剑就新添亡魂,无数次倒在血泊中。 杀一人,杀十人,杀百千万人,杀到麻木,才算是获得了睚眦的认可。 情绪,早已不能左右他出剑与否。 神台上决班法师支起了残破的身体,用完好的双手再结了个密印,双身的欢喜天出现在他的身后。 一晃神的功夫,他的身躯便被修复如初,一左一右的拇指上出现了两枚华丽的戒指。 建木的馈赠,欢喜天的秘藏,两枚戒指合一可兑换SS级神灵类传承欢喜天,分开兑换则可各自获得象头神欢喜天,十一面菩萨两个传承的线索。 “纵杀不纵欲,你有智慧,神兽护法的圣人,试炼通过了。” 连云抬起下巴,下一秒,一把不洁光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 五颜六色的奇幻诡谲光芒,让人眼花缭乱的错乱方向,一切仿佛都失去了规律,一道又一道,或通天贯地,或横断万古,或鬼神莫测的身影,都做着一样的事情。 盯着一条长着翅膀的大鱼在这方世界中游曳。 从天边传来了一道似男似女,混合在一起的声音。 “果子落地,你对心中欲望的克制止步于此,逃避调心,放弃佛缘,试炼不通过。” 李衍和鲧的化形坐在鲲鹏的背上,渺小得像是在阳光下才能看见的两粒微尘,鲧挥了挥手,把那道遥远怪异的声音打得灰飞烟灭。 不过那道声音很快又卷土重来:“诸天色界无穷大无穷高,纵使是。。。” 这句话未说完,无形的水波隔绝了一切,鲲鹏猛地摆尾贴翼加速,水波外的色界先是流淌成了一缕又一缕的流光,那些光线越来越直,逐渐合在了一起,最终外面模糊成了一片光晕。 鲧说道:“别听,别想,没多远,很快就出去。” 李衍听罢忍不住笑了,他记起了洛阳城门前的那一日,应召降世的阿撒托斯,正当他要被亵渎邪恶的狂语呢喃声和疯狂混乱的鼓点笛声吞没时,一双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她当时说:“别听,别看,我在。” 李衍笑罢,鲧扯了扯自己身上穿着的飘飘白衣,说道:“这是,宗门的衣物,我找到族人了。” “在之前的叶上世界?” “嗯,他们喊我老祖。” “你们整个宗门,都是鲲鹏?” “嗯。” 得到了鲧的肯定,李衍揉了揉眼睛,对唯一级别果实有了新的认识。 鲲鹏这种恐怖的生物无疑就是万千果实世界的主宰生物之一,然而那个原本的叶上世界里竟有一个全由鲲鹏组成的宗门! 谁知道那里还有多少个不同的宗门,不同的老祖,他们的实力跟鲲鹏一族比又如何,或许还有修仙小说里的,人间帝王朝廷,各教得道高人,隐匿盘踞的异兽怪神,潇洒自如的浪客散人。 这些人,这些势力,又该有多强。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李衍正想着,鲧突然凑了过来,两人的脸靠得极近,彼此交换着绵长温热的呼吸,她用手指虚揉了几下李衍的唇。 “。。。” “不行,胭脂是害人的药,蜜唇是。。。” 鲧还是吻了上去,某处有形的水墨印记再次变得清晰可见。 “唔。” 第176章 大天使,天国之门 无边沉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黑云密布,天地一色的漆黑仿佛置身地狱。 可可西里这片净土,能让你感受到多少的美丽,就能让你感受多少的恐怖。 冬季的无人区,干草茬又冷又硬,人一捏就能碎成碎片,这草被车一碾嵌进了车胎里,然后在相对比较松软的泥土上被留下,这样一来反倒还保留了比较完好的形状。 车轮的痕迹延伸出去很远。 那是一辆拆下了前盖和车牌的越野车,引擎在踩死了油门的情况下轰鸣冒烟,即使有颠簸不止,甚至碾到碎石小坡短暂飞起来的情况,车也没有要慢下来的意思。 车内四个人,每个人的身上都全副武装,有头戴式夜视仪,防寒防弹的大衣,强光手电,用于取皮的剥皮刀,弹匣大重量轻的冲锋枪,便于携带的备枪,应有尽有。 开车的司机把全身掩得严实,只露出了花白浓密的胡须。 他手不抖心不跳,两百多公里的时速对他来讲像在开老头乐一样,右脚像定海神针一般把油门定死,一动也不动。 副驾驶是一个高大威武的汉子,同样穿得很严实,围巾在脸上绕了几圈后打了个结,一双冷若冰山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他姿态放松,观察着窗外的动静。 后座是两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男人。 他们脸上是烧酒染上的微醺的红,两人大声嚷嚷,看似习以为常,但其实下意识地抓住枪柄的手,已经从红到白,再到慢慢发青。 “我说,怎么偏偏挑了冬季来打啊,这走了半天,夜是黑尽了,但是别说藏羚羊了,连一颗羊屎都没见到,开春来了多好,也就是等个半来个月的事情。” 说话的人牙关打战,一壶酒塞到了他的怀里。 “冬季的皮是一个价,春季的皮又是一个价了,那些有钱人坐在豪车里,一拍脑袋想要某件东西,就得有人帮他们去弄来,报酬就是他们不会吝啬的,多几倍甚至十几倍的价钱。” 后座的另一人语气低沉,似乎对此道很是熟稔。 正在开车的司机闻言咧开了嘴,无言冷笑,两个都是刚断奶的小王八羔子,别说在可可西里能独自活下来,枪都没打过几发,还忽悠上别人了。 那人继续装模做样地说道:“冬季打羊虽然辛苦,但也不全是坏事,起码安全了许多,那些科考队的,那些公安,活动的频率都会少许多,毕竟跟着羊抓人容易,巡逻乱找想找到人,很难了。” “加上。。。” “加上?” “大多数稀奇猛兽都在冬眠,长得好像老虎那样大的成群结队的狼,一顶能把卡车都顶翻的老耗牛,挥手招人的大熊瞎子,看不见的恐怖吃人蜘蛛,能把房子都扇飞的鹏鸟,黄羊大雕。。。” 喝酒的人听得一愣一愣,心生恐惧,一个激灵,酒就洒在了枪上,他连忙拿衣服粗粝的布条擦了擦,又好好吹了吹,确定没有大碍之后才将枪揣进了怀里。 “约书亚。” 开车的人发话了,后座的二人顿时噤若寒蝉。 “再往这个方向开十分钟,就到了科考队活动的区域,除非你想碰到他们,否则现在就要停了,怎么说,是往回找个地方休息,还是绕行?” 名叫约书亚的男人拉下了围巾,干冷发硬的压缩饼干在他的嘴里嘎嘣作响,如同嚼了一嘴冰块,他探出头去闻嗅了几下,最终摇摇头,打了个手势表示原路返回。 开车的人点头,刚刚把脚从油门处松开,车子还没开始减速,几人就听见嘭的一声,之后无情冷风似刀灌了进了车内,再看看副驾驶的位置,竟然已经空无一人。 车上三人如坠寒窟,肝胆欲碎,挡风玻璃折射出一盏又一盏大灯刺眼的光芒,光源是七辆三菱越野车,正匀速朝三人驶来,逆着光能隐约看见国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如果再仔细看一些,就能看见地狱般的漆黑之上,一只血色的巨手缓缓隐没。 。。。 鲜血汩汩流出,连云身上的神异睚眦特征在一秒之内消失得干干净净。 他沉默着拿手比了一下,发现那伤口竟然比他手掌张开还要大,特别是在【睚眦之姿态】的状态下,这个伤害更是得到了极大的加深。 身后响起了钢板踏在石头上的声音,那脚步很快就来到了他的身旁,他看见一张冷硬深邃的脸,带着些探究审视的意味,端详着神台上的决班法师,和他身后的欢喜天。 很快,男人就下了定论。 “异教。” 红甲红冠的大天使长卡麦尔现身,紧接着一轮黑白相间的不洁光剑朝着决班法师激射而去,决班法师仍然伸出二指去挡,发出五色神光的指头被直接齐根斩落,掉落在地。 但他面色不改,反笑道:“痴人。” 【不洁光剑】光剑触碰到的实体,短暂时间内失去所有力量。 约书亚自言自语道:“原来那天的也是,神域降临的缘故,既然如此,神要赐我考验,那我便卑微地接受。” 决班法师跳下神台,身形猛然拔高肌肉急速膨胀,修生命本源的欢喜法几乎马上就疗愈了他的指头,一连串炒豆子般的爆裂声后,刚猛的一拳就在约书亚的脸上炸开! 约书亚硬吃了这一击,然后被一脚踩碎了脚背,膝盖,下跨,腰腹,胸膛,双手陆续受到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决班法师忽而出拳忽而出掌,忽而提膝忽而鞭腿,磅礴的生命活力奏响古老体术的舞曲。 同时不洁光剑在狭小的石窟里乱飞,很快把这个地方划出了一道道的划痕,天罗地网下,终于有一把剑在决班法师的脸上留下了一道伤口,紧接着约书亚伸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狠狠的一记头槌! 决班法师噔噔地被震退了两步。 只见约书亚被打得扭曲的躯体在一瞬间回正,他还是冷若冰山的表情,擦了擦脸上的血,然后比了个手势。 傲慢的天使长推开了洁白天国的门扉,一个又一个虚幻的天使从门内走了出来。 第177章 纸老虎,真家伙 “那小子是谁啊,让堂堂后土大人擅离职守也要来护法掠阵,有这么大的面子,老道我却见也未见过,听也未听过他。” 夜已过半,老道和林婉华两人身旁已经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空酒瓶,老道的那道袍下好像没有底,手伸进去,上下翻翻又能拿出两瓶新酒。 林婉华拇指一崩弹飞了一瓶啤酒的盖子,香浓酒气四溢。 “算是我侄子,有空可以多关照他。” 她说着喝了口酒,接着道:“要不是我使不动李子青,你那把老骨头就要受罪了,他是魔主和兽主的人,接了命令专门来除掉你的。” 老道的两处脸颊红粉菲菲,抚须瞪眼摇头晃脑,似乎是已经醉了,站也站不稳,但步法还是神妙,脚尖点地即离,总不至于碰倒摆得乱七八糟的酒瓶子。 “上次我见那谁,李子青,他还只是个见血都脚软的新人,毛都还没长齐,还奉了莫老儿和郑老二的旨来杀老道,我东王公还怕了他不成。。。” 他下意识的自称让林婉华的眼神微不可察地黯淡了几分。 “你有福气,那个沈从柔,小柔,也说是你的表亲,寰球影业公司,三眼集团,搞得有声有色,这么几年过去了,在代行者的圈子里有很高地位了吧。” “何止是地位呢,很多人都快坐不住了。” 林婉华轻声道,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咸不淡的淡泊笑意,说成是赞许也可以,说成是不关心也可以。 “你也是来找秘藏的,还是就来找我聊聊天?” 老道闻言站定,取下墨镜拍了拍脑袋,道:“去了一趟桑耶寺,秘藏没找着,倒是见识了好一番,这次来是来找你,也是来找别人,一个小子,二十来岁,难得的不愣的年轻人,我找他要回我的东西。” “他拿了你的东西?他是谁?” “他是。。。” 老道从道袍下拎出了一只三足香炉,九日云纹雕刻缭绕,三柱红香骤然飞进了香灰里,在打火机嗒的一声后开始燃烧。 “普罗米修斯。” 话音刚落,烟火飞散,黑沉的阴影笼罩了后土的山峦群峰,地下传来了深幽绵长的恐怖长鸣,天空崩碎,大地颤抖,远处连绵雪峰摇摆不定,像在海上漂浮。 两人止不住心头一跳,齐齐朝喷泉下的洞口看去。 。。。 决班法师在数个高大威猛的天国来使之间横冲直撞,丝毫不落下风,只看他越战越猛,越战越高昂,如同囚龙出海般肆意狂释着千百年来受困的气力的忿怒。 另一边,剑光纵横飞舞! 约书亚双指虚提着一把不洁光剑,对着重伤的连云展开了疯狂的追击。 两剑在叮叮当当的打铁声里数度交锋,长灭短暂失去了血色,没有了睚眦的加持,剑身上不断出现轻微的豁口,铁屑纷飞。 连云还没有乱了阵脚,目光沉稳,且战且退,约书亚先沉不住气来,把剑往前一推,左脚就高高抬起,镶嵌了钢板的军靴朝着连云的脑袋劈头盖脸而去! 连云先是用剑一拨,拨开了激射而来的光剑,紧接着那条凶恶的左腿从高处如同战斧砍下,连云突然矮身往前一刺。 这一刺险些就刺穿了约书亚支撑的右腿,但在这之前,迅猛硬实的拳头闷在了他的脸上,堪堪解了这围。 那一脚终究是没落下来。 约书亚提了提被划损的工装裤,眼睛看向了连云胸口因剧烈的动作而喷出的血液,接着用石头般的声音冷道:“这样的伤势下,还能保有这种程度下的战斗力,你,不差。” 连云擦去了脸上的血污,扬起下巴说道:“而你,不行。” 约书亚的眼神一变,抬手凝聚起数十道不洁光剑光速射出,连云躲也不躲,凶兽睚眦咆哮着一跃将数十道光剑全数衔在口中,再一咬把口中的光剑崩碎成了漫天光点。 “摸完底了,三招,三招不败你,连某吞剑自尽。” 睚眦之姿态! 代行者各属性获得极大量加强,伤害获得极大加强,若手持利剑,伤害再获得极大加强,伤势严重时,伤害再次获得极大加强!二者皆有时,如获睚眦亲临般强盛之力! 接天的血瀑倾泻而出,约书亚眼神一变再变,来不及思考,红甲红冠的卡麦尔唤出了一圈又一圈,总共九圈,由无数不洁光剑环绕组成的盾牌。 即便是大天使长,面对这样毁灭性的恐怖攻击,脸上也出现了少有的凝重。 第一层第二层第三层的光盾悄无声息地湮灭了,第四层第五层的光盾留下了一地碎渣,第六层第七层的光盾在几秒后轰然碎裂,第八层的光盾抵住了血瀑一小会,但还是被直接吞没。 现在只剩下了一层最坚固最大的光盾。 约书亚屏气凝神,低头看见了脚下的血光渐渐散去。 他再等了十几秒之后,散去了光盾,就在那一个瞬间,从消失的光剑缝隙里刺进来了一把剑,一把通体雪白,潇洒飘逸,来去如风的天下第一剑。 这把剑刺破了他的大衣,抵在了他的胸口,见了一点点的血光。 约书亚抬头一看,看见了剑的主人,那是一个气质凌厉的男人,李衍的背后,方才使出了接天血瀑的连云靠坐在了地上,将一枚散发着柔光的丹药扔进了嘴里,嚼得嘎嘣脆。 一股暖流在他的身体里以很短的时间循环往复了几回,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集中到了胸膛的暖流变得炙热,空洞的胸膛很快也生出了血肉。 “三招败我,原来是,纸老虎。” 李衍听罢扬眉,笑道:“我这可是真家伙。” 约书亚突然暴起,大手一抓就把飞仙抓住,剑刃刮得他鲜血横流他也不在乎,他再一扯,拉近了和李衍之间的距离,但没等他祭出光剑,一股磅礴气机直接将他打进了古老的石壁上! 烟土滚滚,视野蒙上了一层红色的模糊血光,约书亚隐约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亭亭玉立。 第178章 欢喜秘藏 李衍一眼就认出了约书亚,毕竟这个男人绝对不是什么看过就会被忘掉的路人甲,饭店里两人起的小小争执犹在眼前。 “你不是被请去喝茶了么,竟然这么快就被放了,是来头不小,还是有靠山?” 李衍收剑入鞘,随口问了几句,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约书亚被镶嵌在石壁中,一动也不动,不知死活。 李衍见状没再追问,他心里有了答案,本来对回答也没有抱太多期望,一个在现实世界里有超现实力量的人,就算不主动追求,权力和特许都会找上门来。 金钱,人脉,唾手可得,行个方便不算什么。 “耶路撒冷圣使,被大天使选中的天选之人,唯一上帝在世间的行走,真亏你能顶着这些响亮的名头,还能干半路劫货,背后持凶杀人的好事。” 连云站起身,先前被捅开的恐怖伤口已经基本上填充愈合,新生的皮肤泛着粉红的色泽,他这次不仅是在地府门前逛了一圈转了回来,还损失惨重。 在建木的世界里,有治疗能力的传承是百里挑一,即使只是A级的治疗传承,大多数情况下也比S级其他传承价值要高,没有治疗传承的代行者,就只能把药当救命手段。 过于庞大的需求摆在这,系统就不得不对丹药,药剂等物进行了严格的购买限制,每个代行者在一定的时间内只能购买到稀少数量的药物,以保证每次出售都只起到救命的作用。 方才连云吃的丹药,就是一颗售价50000点数,每人每年限购一颗的甲级丹药。 而50000点数,并不是那么好赚的。 约书亚一言不发,看上去一动也不动,其实不然,是一堵无形的墙把他堵住了,他持续不断地发力,大衣下暴起的石块般的肌肉,只像是螳螂秀出了它的大刀,也许很有威慑力,但抵挡不住碾压而来的巨车。 他的目光紧盯着穿着白衣的女人,白发碧瞳,红甲红冠的大天使卡麦尔挥出了由不洁光剑结成的天罗地网,光剑铮铮颤鸣闪烁,围着鲧站的地方狠狠地就扎了下去。 鲧看也不看一眼,脚点地,磅礴气劲掀飞了所有光剑,然后她抬起了手,朝着卡麦尔的方向一按,石窟内的时间仿佛都暂停了几秒,短暂陷入了沉滞。 下个瞬间,红甲红冠破碎,白发被染成了血发,洁白发亮的神血从神躯的各处喷洒而出,卡麦尔被扭成了麻花,即使如此,那双傲慢的碧眸仍然显露出了符合神性的大怒。 只见那神骤地用巨翼裹紧了自己。 光芒万丈从羽翼的缝隙里一束一束射了出来,李衍和连云二人下意识挡住了眼睛,鲧随手推出一掌,但这一掌却没有打在大天使或约书亚的身上,而是打在了石窟的墙上。 轰隆隆! 剧烈的龟裂崩碎,巨大深邃的空洞内碎石冻土纷飞,宏大幽幽回音越来越远,这一掌竟推出来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地底隧道! 唯一级生物,起码SS级别的传承本尊,一击之威当然会恐怖至极,作为代行者,在脑子里多少都有过一些想象。 但,知道和见到是两码事,所有一切非亲身经历的事情和亲身经历的事情往往都有巨大的差距,亲眼见到的这一掌,远远比书上用华丽辞藻详细描述的一掌要震撼得多。 “让他跑了。” 鲧收回手,皱了皱鼻子。 连云看了一眼李衍,李衍摇了摇头,只简单说道:“说来话长,回头再说。” 李衍说着,忽然见到了一个从黑暗中挺着根大棒走过来的老喇嘛,他心头一惊,立刻就把手放在了剑柄上,飞仙要出鞘之际,被连云一把按了回去。 这回轮到李衍扭头去看他,连云踌躇二三,也只能说道:“我这边,也说来话长。” 决班法师恢复了枯槁的模样,他站定比了个莲花手印,两枚雕琢精细的戒指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一枚是代表象头神的力量,一枚是代表十一面观音的力量,二者合一,就是欢喜天。 欢喜秘藏! “完成纵欲试炼者,我来给予他欢喜天中男天者,暴害世界之大荒神之力。” 浑厚的嗓音响起,代表了象头神力量的戒指从决班法师那根干枯的手指上脱落了下来,连云伸出手一抓,打开一看,手心里赫然就躺着一枚雕刻着残暴象头的戒指。 代行者获得:传说级物品暴害之戒,佩戴后可获得随敌人数量增加的伤害量加成,获得释放象鼻天法的能力,或可兑换一个魔神类SS级传承象头神的线索。 连云掂量了几下,将其揣进了口袋里。 决班法师继续道:“完成极乐试炼者,未通过试炼,不能获得欢喜天的。。。” 声音戛然而止,一袭白衣的鲧站在了决班法师的面前,只见她伸出了手,那手五指并拢成了掌,在几人心惊肉跳之时,鲧又一翻亮出了手心,那意思很明显了。 “还有一枚,给他,他也要。” 决班法师结着莲花印,左边隧道里吹来的地底冷风打在了他的身上,但他片刻之后还是道:“他未能完成极乐试炼,未获得欢喜天的认可,所以不能获得欢喜天的力量。” “拿来。” “没有把果子从地上看到树上的定力,就还是爱欲的奴隶,给他,是害了他。” 鲧没有再多话,几根青葱似的玉指握成了拳,恐怖气机激荡,但是很快又散去了,因为戒指已经到了李衍的手上。 代行者获得:传说级物品极乐之戒,佩戴后魅力获得极大增加,拥有超凡脱俗的性爱能力,获得释放欢喜天法的能力,或可兑换一个神灵类SS级传承十一面观音的线索。 随着欢喜秘藏陆续送出,决班法师的动作变得不那么利索起来,他就像个真正的老人一样,哆哆嗦嗦地爬上了神台,一阵五色神光之后,变化成了一尊欢喜天的双身像。 沉默矗立。 第179章 南藏经阁 台阶蒙尘,钝砖落灰,尘土的气息弥漫,不知名的藤曼爬满了墙体,发干发硬,枯黄残破,竟是早已死去了。 永燃的酥油灯在黑暗中无声跃动。 也许地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动荡,距离最后一批人惶恐不安地涌入,算算都过去了几百年。 这些避难的各教各派僧侣最终无一不是流着泪,诵着经,抱着拼命抢救出来的佛学经典死去。 虔诚的信徒们一茬接一茬,被名叫王权的镰刀利落收割,逐渐就再没人知道藏地的底下还埋藏着无数古老故事,这里仿佛成了被永世遗忘的所在。 甬道的拐角处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火光。 那火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刺目,沸腾的流焰掩盖了脚步声,一条条火舌打在了干枯的藤蔓上,不知道生长了多少个百年,又死去了多少个百年的干枯藤蔓迅速燃起。 火势劈里啪啦地在墙壁上蔓延出去很远,一眼望不到尽头。 拐角处飞出来了一具七窍流焰的石像,石像后面跟着两个挎剑的男人。 李衍甩了甩人字拖里的沙尘石土,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是半夜三点四十分,距离他们进入喷泉下的洞口,已经过去了接近三个小时四十分钟。 “后土有没有说,在几点之前就要出去?” 连云紧跟在火之迦具土的身后,脸色如常,正常到有些不正常,尤其不像是一个险些就真正经历死亡的人。 “她说最多到早上七点,太阳一升起,秘藏世界就会由更加强大的存在掌控,到时她就不得不把洞口恢复原状,收回她的神域。” “以虫巢为起点,我们已经沿着甬道走了七公里,不会再从同一个入口出去了,到时候要尽量在七点前赶回去,不然她会派人来找。” 李衍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他手里磨蹭着那枚从决班法师手里抢来的戒指,不愧为欢喜天的本尊法器,光是拿在手里,小腹都有升腾的热气冒起,心中的欲望一股一股地冒上来。 连云看在眼里,他开口道:“就像是成套的古董一样,两枚在一起肯定是要比一人一枚好的。” “代行者的圈子里,一个品质高的传承,价值要大于其他的身外物,这戒指对我来说作用不大,我打算交给后土,她会支付给我相应的点数,为了唤出欢喜天的传承,她大概率也会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数字。” “可能我会买下你的那一半呢。” 连云耸了耸肩,道:“行,最少五十万,现在就交货。” 李衍闻言舔了舔牙龈,一把斩掉了天花板上垂下的藤蔓,说道:“有过两次,系统在结算的时候给我提供SS级传承的购买信息,那时候给出的价格是一个亿。” 连云沉默过了几秒才回道:“S级以上的传承,有价无市,几百万点数的有,几个亿的也有,交易量极少,系统给的价格没什么意义。。。” 两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一边跟着燃烧的干枯藤蔓行走,看它烧成黑炭,摔成飞灰,为两人点亮好似无尽的道路。 连云一弹手中的暴害之戒,戒指飞了起来,又落在手心。 不过他想的却不是戒指本身,是那个白衣飘飘,实力可怕的漂亮女人,他基本上已经确定,那个女人不是代行者,也不是人类。 他是没预料到,但是倒也没有那么惊讶。 人神,神兽,英雄,这三类传承的本尊相对魔神,神灵,邪神来讲更常见,其中不乏可以交流的存在。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代行者们最热衷的事情,就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去骚扰那些可以交流的本尊。 虽然代行者是建木在果实世界的行走,某种意义上就代表了建木的意志,但建木的很多秘密并对代行者来说也是未知的。 其中最大的秘密,就是传承的来源,和形成的原因。 至今没人知道为什么代行者可以借用传承的力量。 只有一件事情是确认的,传承和代行者之间,不存在一条双向的纽带,与其说代行者借了力量,不如说是这些力量被复制了下来,以供代行者使用。 路越来越深,四周石砖的颜色发生了变化,温度也上去了许多,又过去了二十分钟,现在是凌晨四点,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 连云忽然开口问道:“那个女人,不是人类吧。” 李衍先是看了连云一眼,然后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上面仿佛还有她的温热留存,他干脆地回答:“她是鲲鹏,我们是在一颗果实里认识的。” “你有鲲鹏的传承?” 李衍摇了摇头,他并没有鲲鹏的传承。 连云继续道: “你们关系好的话,问她要一件信物,就可以让系统把它兑换成传承,六大类的传承各个本质都不一样,一个品质好的神兽传承,会很重要,而且鲲鹏的传承很强,是可以竞争兽类一席的传承。” “就这么简单吗?” 连云闻言像被噎住了一样,李衍没有概念,绝大多数人都没机会结识一个传承的本尊,SS级本尊,大概就是跟五位一席难分伯仲的存在。” 他叹了口气道:“对你来讲,就是这么简单。” 两人说着,甬道里出现了一个向上的阶梯,上面布满了不明的黑色污渍,有三四具像人的尸骨停留在了往上爬的动作,趴在了污渍之中。 像人,而不是人,因为那些尸骨中有两具长了四只手,一具长了三颗头,还有一具长了一对骨翼,尖细的骨头也更像鸟,不像人类。 李衍和连云对视一眼,开始沿着阶梯向上走,黑色的污渍糜烂粘软,比想象中的还要厚,保留了不合常理的水分,一脚下去就自动往四周堆挤,让人看了直犯恶心。 两人在路上见到了更多是尸骨,越往上走,尸骨就越多,越怪,直到走到了一个大殿前,尸骨简直堆积如山。 被零碎骨头遮挡了些许的蓝黄色汉文牌匾高挂,上面写着: “南藏经阁。” 第180章 方丈 油灯捧起烛火,在古老厚重的经文书卷包围中燃烧。 潘阳和林小息二人倚靠在书山下,一人带着一边耳机,手机里放的是窦唯的无地自容,原来的激昂呐喊从耳机里漏出来变了味道,激起尘点飞扬。 林小息解锁手机,又关上,没过半分钟,他又解锁手机,又关上,就连他自己也不记得在这段时间里已经重复了多少次这个动作了。 “几点了?” 潘阳不厌其烦地问道。 “凌晨四点。” 林小息也不厌其烦地回答。 “我们四点多下车解手,算他五点,也就是说,从五点到现在,我们已经在这个鬼地方呆了十一个小时了。” 两人算完时间都沉默了,肚子很不争气地同时响了起来。 “江姐会来救我们的。”潘阳故作坚定,但嘴上说着,他心里还是不免犯嘀咕:“就离了公路十七八步的距离,至于那么久都找不到吗?” “要不然,还是再问一下那个方丈?” 林小息提议,两人对视一眼,扭头看向了油灯的方向,原来油灯旁还放着一个草编蒲团,上面还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清癯慈悲的老方丈,穿着赤黄相间的袈裟,白发白须垂地,他手里捧着一本发黄褶皱的古经,就着火光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仔细看的话,那些在火光下跳动的小字,不是龙飞凤舞的藏文,而是工整规矩的汉文。 两人酝酿了一会,潘阳开口问道:“方丈,你看我们还能出去吗?” 方丈头也不抬,缓缓又翻过一页,回道:“缘起而生,缘灭而死,有缘就能出去,无缘就不能出去。” 又是模棱两可的回答,无论对这个方丈怎么问,他都只打机锋,只说缘分,也不知道到底是能出去,还是不能出去。 两人听完,脸色几度变幻,把目光投向了大门。 那是一扇没有锁的门,只消轻轻一拉,就能离开这处小石室,但门外尸山骨海,完全不像是出口,反而像是通往更深层地狱的通道。 林小息想起了掉在他面前的狰狞诡异头骨,一股凉意就自下而上起,直冲天灵盖,他哆嗦了两下,说道:“还是,再等等吧。” 他话说完,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从远远听到,到近在咫尺,门缝下已经是遮挡了大面积的火光的黑暗。 外面无论是人还是别的什么,离潘阳和林小息二人就隔了一道随便就能推开的门。 这让两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越来越堵,恐惧握住了咽喉,要致人于死地。 一声炸响,大门轰然敞开! 逆着大亮的流火,两个拿剑的男人站在门前,捂鼻挥手散烟,没有诡异扭曲的身体,没有凶恶狰狞鬼脸,只是震下无数尘埃飞舞。 方丈被这一阵开门风吹得发须飘飘,他眯了眯眼,放下古经,伸手捻下了座下草席的一缕草丝,双指一揉搓,那一缕草丝就被揉成了千百万根几乎不可见的细针。 下一秒,千百万根毫毛激射而出,门前的视野顿时清朗。 “衍哥?!” 潘阳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林小息愣了一愣后也惊喜大叫,李衍旁边的一人在他眼里有些眼熟,但他不确定是谁,反正这时候,能来的就是自己人。 比起这两人的欣喜,另外开门的两人,则是在讶异过后表情僵硬,汗流浃背。 如果他们没有看错的话,那和尚把草丝搓成了跟毫毛一样的根根细针,然后,再一搓,就用这些肉眼看不见的针,射下了无数飞舞的微尘! 疯狂至极!骇人听闻! 这种酒后说出来都怕闪了舌头,出现在武侠小说里都让人觉得牛皮吹大了的事情,就活生生地发生在了两人的面前。 李衍勉强笑了笑,问道:“老方丈,好手段,如何做到的?” 方丈双手合十,先是回道:“好手段,不如好缘分。” 然后他才解释:“这般射艺,无他,惟手熟尔,开始是整根草丝,射大虫儿,然后是数十根草针,射小虫儿,逐渐练习,便能射出千百万根丝毫,击中渺小微尘,百年即可精通。” 几人听得汗颜,别说百年,能在一条路上坚持十年已经非常了不得,百年时间,难怪他能练得出神入化。 “老衲无灭,自东土大唐而来,已经在此阁参佛一千一百七十九年,见过二位施主。” 李衍眼皮跳了一跳,压下心中的震惊,回礼道:“李衍见过方丈,不请自来,勿怪烦扰。” 连云松开了紧握着剑的手,也道:“连云,见过方丈。” 方丈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从黑暗中提起了一把禅杖,不急不慢地说:“有缘人要来自来,何来烦扰?” “缘来了,既然缘来了,那么你们就能走了,我会打开通往外界的路,助你们离开此间地狱。” “有缘?地狱?” 李衍,连云二人一时间不明白无灭方丈打的机锋,潘阳和林小息喜极而泣,近乎要痛哭流涕。 “缘,离此处不远,有一个修欢喜法的喇嘛盘踞,整日修邪淫法,扰我心神,你们让他安静下来,这是有缘。” “至于地狱,藏地离佛最近,参佛最好,离鬼神也最近,堕落也最快,有时变极乐佛域,有时变无间地狱,现在,是地狱,生人勿近。” 无灭方丈耐心地解释,声音苍老低沉,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让人心惊肉跳的古怪声音,门摇摇晃晃,门下阴影不安流动。 只见方丈用禅杖猛地敲了一下地面,佛光如水波流转,书架上地上堆叠的经典发出阵阵金光,从书架上,分开了一条白玉铺就的道路。 “走罢走罢,有缘再见。” 敞开的门缝里,各种扭曲邪异的妖魔鬼怪,土地怪神扒着阶梯,摸着门,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一边挤破了脑袋往藏经阁里爬,霎那间,群魔乱舞。 李衍和连云直接拉走了反应不过来的潘阳和林小息,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通道里,接着门完全敞开,邪恶魔气灌进了藏经阁内。 一人一禅杖堵在门前。 “此间,又污秽了。” “。。。” 佛光大作。 第181章 搭个便车 苍茫雪域大地,夜半冷风如刀刺骨,蜿蜒的公路和拉萨河像两条长蛇交缠不清,岸边的空地上,九辆黑色野兽靠边停稳,白灯把周围几十米照得通明。 江爽烦躁地挂断了怎么都打不通的电话,从车顶上跳了下来,在车的四周,十数个身影在反反复复来回仔细寻找,任何失踪的两人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 “系统的联系渠道,也没用?” 说话的是靠在车头的李子青,他脱下了西装的外套,扯开了白衬衫系得一丝不苟的纽扣,露出的皮肤散发着紫光。 如果仔细去看,就能观察到,天上的某颗星辰比平时似乎更加明亮。 “没用。” 联系面板里,一个狮身人面的头像,一个黑色大鸟的头像,看上去都有些呆萌傻愣,都在灰色离线的状态。 电话打不通还可能是会发生的事情,藏地毕竟发展比较晚,受天气的影响也厉害,偶尔信号不好很正常,但用系统也联系不上的话,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两人进入秘藏的世界了。 车旁的两人不明说,但都默认了这个事实。 一行人在路上也误入过秘藏的世界,并且也都知晓了那个世界里有许多未知恐怖的危险,上三席且不能在那里保证绝对的安全,何况两个连候补席都选不上的菜鸟。 想到这里,江爽有些恼怒,再打开手机开始拨号,在电话铃声响起的途中,她补充道:“不找到他们两个,我是不会走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李子青瞥了她一眼,只是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江爽踢飞了一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沙地蜘蛛,过了一会忍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说话了?” 这次李子青没有回答,只闭目养神。 按他平时的习惯,确实就会把这要求当成耳旁风,甚至一言不合就动手,但,领头的后土去干别的事情了,一帮子人群龙无首。 除非那个扶桑大帝突然在他面前现身,否则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好。 所以,暂时反正找也是找,等也是等,不等也没事情干。 “不再相信,相信什么道理,人们已是如此冷漠~” 低沉狂野的音乐声隐隐约约响起,江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缕来自地底的声音,李子青也听到了,他把目光投向了十七八步外的地方,那是一颗突兀,风干了的小树苗。 “不再回忆,回忆什么过去,现在不是从前的我~” 音乐被接天的血瀑碾得粉碎,那一小块地皮,连同那一棵脆弱的树苗,直接消失得一干二净,阵阵不祥魔气从地下涌了出来。 离得近的几个代行者想上前去查看,刚抬起脚,又放下了,一尊着尊贵紫袍的天君散发着神威煌煌,让他们望而却步。 “离远点。” 李子青抱肩站立,身后天君从道袍下取出了桃木法剑,稍有不对,祂就会降下抹杀的道光。 地下陆续有人走了出来。 先是林小息,他脸色苍白虚弱无比,身上还萦绕着魔气,他摇摇晃晃扒拉着地皮,却怎么都上不来,鴸鸟的黑翼扇动了几下,才将他带出,滚落地面。 接着走出来的是连云,凶兽睚眦自有护主本能,他身上没有魔气萦绕,稳稳当当地走了上来。 下一个是李衍,有麒麟护体百邪不侵的他身上同样也没有魔气萦绕,他左手撑着地面,右手往下一提,把昏厥过去的潘阳提了上来。 白玉阶梯消失,被破坏的地面一眨眼的功夫恢复如初。 “你们。。。?” 在李子青的警告下,无人敢靠近,除了死里逃生的四人,就只有李子青和江爽在。 李衍深吸了一口凉爽干净的空气,肺部被刺得又冷又痛,他解释道:“我们是在办后土的事情,有问题问她,至于这两个人,是途中碰到的,说来话长。” 李子青懒得多问,只低头看向了躺在地上的两人,他道:“这两人被秘藏的魔气入体,活不成了。” 江爽闻言白了他一眼,说:“你活不成了,他们都不会活不成,谁支个领域出来?” 李子青像没听到一样不为所动,连云抽出长灭,心疼地抚摸那些豁口,只有李衍想了想,让德缪哥放出了漆黑荒诞的领域覆盖周围,从外往内看是一片漆黑。 “谢谢。” 江爽站在一片漆黑里,她的手上慢慢散发出清净无染的琉璃光,在她的身后,出现了一尊全身透彻无比,身如蓝色琉璃,盘坐在莲花宝座上的庄严大佛。 连云瞳孔一缩,有些狐疑地喃喃道:“药师佛,是传承?不像。。。” “不,只是一个品质不高的信物,有一点药师佛除病息灾的权柄,药师佛最殊胜的大佛之一,要拿到他的信物,估计要比欢喜天的试炼难得多,要是能循着线索找到这个传承,几乎就是内定了下一届神主的位置。。。” 药师佛的虚像消失了,一个残破的药钵在空中旋转,神圣诵经吟唱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就连修药师法最深的法师在场,都会觉得真是药师佛亲临。 接着是霞彩大盛,琉璃宝光几乎要冲破德缪哥的【巨匠造物主】领域,在品质差不多的情况下,完整度不高的德缪哥勉强压住了药师佛的信物。 “听说,你有东皇太一的传承?” 李子青忽然问道。 李衍看向他那边,无意间跟紫薇天君先对上了眼神,他一愣,这位天君,好像有些眼熟。 “我有,怎么了?” “据说,道教四御尊神之一的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前身是楚地神庭的至高神东皇太一,虽然是同一尊神,但前者比起后者来,在位格上矮一个头。” 连云观察几眼后,简单解释了一番。 不见李子青有回答,但他身后的紫薇大帝睁开了紫金色的神眸,竟是开口:“好为人师,不是什么好习惯。” 连云闭上眼睛,只当作没听到,这会儿他不想起争端。 蓝色琉璃光消失,江爽收回了药钵,地上的两人看起来已经没了大碍,李衍也随之收回了【巨匠造物主】。 “还好,有惊无险。” 江爽拎起了地上两人的衣领,问:“你们要不要。。。” 她说着皱眉,关掉了漏音跑调的音乐,继续道: “搭个便车?” 第182章 遇春风 拉萨饭店,早晨八点,人来人往,美食飘香。 卓木强巴拿了两份牛肉,一份酸辣汤,撸起袖子就要开吃。 昨天晚上,先是被小姐找上门来,然后是听了一晚上的靡靡之声,他在房间念了一晚上的经,熬到了早上,这才能化邪欲为食欲。 没有见到李衍和许多愁两人,他们一个二十来岁血气方刚,一个约莫三十岁正是要滋补的时候,克制不了擦枪走火,也是很正常,至于卓木强巴本人,腻味了声色犬马之后,禁欲好久了。 就在他的不远处,老道和后土在同一张桌子上用餐。 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一边热气腾腾,云雾缭绕,宛若仙境,另一边冰冷寡淡,毫无生机,没有让人起筷的欲望。 林婉华叹息道:“扶桑大帝,东王公,对你的影响就那么大,你现在连吃饭,也只吃会冒烟的东西,就算缺香火,也不用饥渴到这个份上。” 老道定眼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这一桌,随后也是哑然失笑。 “走这条路,没得选的,祂就是我,我就是祂。” 林婉华夹了一块冻黄瓜进嘴里,细嚼慢咽。 面前的老友在喋喋不休,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早已神游天外,这些话都听不进去了。 她还记得,沉默寡言似静水的潮义,最喜欢吃热腾腾川菜和湘菜,而东不识明明是中原人,但却独爱内敛的粤菜和闽菜,而她原本,也是不喜欢无趣的冷菜的。 如今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不知道眼前人,是否真的已经变了。 还是说,他也在以独特的方式,默默思念着老友。 林婉华的面色黯淡,好一会,她用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潮,义。。。”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拿完收音机之后,我要去找那个叫无灭的老秃驴,这事完了之后,就离开这里,虽然是不一定的事情,但是免得碰见来收网的莫老儿了。” “喂,婉华?” 林婉华回过神来,摆了摆手,道:“我知道了,你先回避一下。” 老道扭头一看,果然看见黑色的越野车陆续在楼下停靠,他挠了挠脖子,仿佛那里有把能见血的桃木剑抵着,没再多话,他一溜烟钻进了洗手间。 。。。 三三两两的代行者们分了七八桌坐下,李子青往林婉华的方向看了一眼,对了个眼神,就算是交代过了。 连云领着李衍来到了后土的桌子旁,看着一桌子的热辣食物,和吃完了还没收拾的碗筷,他眼里有些狐疑。 不过他没有多问,只说道:“你们先聊吧,我上个洗手间。” 李衍坐在了林婉华对面稍偏一点的位置,看着一桌子的美食,他先是问了一下,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捧碗动筷吃了起来。 这会儿有种去朋友家里,跟朋友的妈妈相处的奇妙感觉。 “怎么样,昨天闹了那么大动静,又花了时间跑了这么远,有收获吗?” “有。” 李衍喝了口汤,把兜里的极乐之戒隐秘地从桌下弹到了林婉华的座椅上,她把戒指拿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一些笑意。 “还有另一枚,在连云手上。” 连云很快冷着脸走了回来,坐在了李衍旁边。 “洗手间坏了,不让进。” 说着他把暴害之戒递给了林婉华,然后起筷埋头苦吃了起来。 林婉华把手一翻,两枚戒指就消失不见,她说道:“连云想把他的睚眦传承练到登峰造极,要点数报酬买突破完整度的材料,李衍,你想要什么?” “传承,点数,物品,抑或是,人情,都可以。” 李衍闻言放下了碗,斟酌了好一会,才回道:“我只是个新人,什么也不懂,不如您指点我一下,看我需要什么。” 林婉华笑了笑,说:“看来你不仅不愣,而且还很聪明,这样,先把你现在有的传承亮出来让我看看吧。” 李衍沉默了几秒,点头,接着在他的身后,漆黑诡谲的德缪哥,尊贵神异的东皇太一,托额沉思的艾克希瓦蒂,被血翼包裹的该隐,抱镜跪坐的美神,小熊猫,一个接着一个登场。 “噗!” 林小息喷了一地的水,眼睛瞪得溜圆,事实上,喷水的声音此起彼伏,饭店里所有的代行者,目光都被吸引住了。 “好恐怖的威压。。。” “那是谁?跟后土大人坐在一起,什么来头?” “那个好像是我上位的上位的上位传承,也许还要再加一个上位。。。” 李子青冷哼一声,跟他坐同一桌的人顿时噤若寒蝉。 “。。。” 林婉华愣了神,她看了李衍一眼,眼前的男人低调规矩,内收锋芒,好像一把入鞘的宝剑。 她揉了揉眼睛,道:“我要提醒你,魔神,神灵,邪神,不同于人神,英雄,神兽,对人性格和行事的影响极大,无论是放弃或是获得,都要经过深思熟虑,不是随便就能养的,而且最好只养一个。” 李衍眨了眨眼睛,说:“我事前确实没有多考虑,那您的意思?” “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我会给你一个麒麟的线索,你暂缓对所有传承的培养,去找到麒麟,把麒麟养起来,实力上去之后,再去慢慢解决你身上这些传承的问题。” “二,我直接给你一个英雄的传承,去跟你的邪神传承做抵消对冲,在这之后你要对所有传承均衡培养,这样你成长的速度会被拖慢,出问题的风险也还是非常大。” 林婉华说完,忍不住再道:“你在这方面的气运很好,但是,你真的不应该再接受别的传承了。” 李衍陷入了思考。 他正要回答,那所谓来自内心的呼唤变得激烈且暴躁起来。 “麒麟!麒麟!麒麟!” “麒麟麒麟麒麟麒麟麒麟麒麟麒麟麒麟麒麟麒麟麒麟麒麟麒麟麒麟麒麟麒麟。。。” 李衍眉头一挑,当即拍板道:“我要英雄。” “好。” 好字说完,李衍眼前一黑,一柄虎头錾金枪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代行者获得,S级英雄类传承,常遇春! 第183章 都没变 黑虎吞刃的虎头錾金枪发出金属的颤鸣,一个人影慢慢显现出来,一把握住了枪身。 那是一个相貌奇伟魁梧似山的将军,头戴红缨凤翅盔,腰束凶兽腹吞,着金漆山文甲,披九蟒五爪红绸,只拄枪而立,人头滚滚尸山血海里磨练来的杀气,叫人双腿打颤,直要跪地伏拜。 好凶恶,好威风。 代行者获得S级英雄类传承:常遇春,当前传承完整度,10% “策蹇龙游道,西风妒红袍。红添秋树血,绿长旱池毛。比屋豪华歇,平原杀气高。越山青入眼,回首鬓须搔。” 【十万杀灾】对单个目标释放一个印记,该印记会在十秒内储存目标受到的所有伤害,印记存在时间结束后将引爆所有储存的伤害。 嗜血无情的将军出手必见血,不见他人血,便见自身血。(该效果已被抵消) 【卸甲罡风】唤来卸甲罡风,风场内可视度极大减少,每秒对在风场内的敌人挂上一种减益状态,风场持续时间越久,消耗精神力越高,减益状态越强。 【枪来春意浓】代行者使用的所有冷兵器在造成伤害时,额外造成一次伤害。 常遇春提起他的虎头錾金枪,走到了邪神艾克希瓦蒂的身旁,往那儿一站,威风凛凛,艾克希瓦蒂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沉思,也不知道平时祂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李衍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 倒不是对常遇春不满意,其实他很满意,只是这将他引向了一个极端。 德缪哥的分离身灵,扭曲现实;该隐的随机精神暴虐;东皇太一的极强再生能力,叠面板能力;常遇春的卸甲罡风,冷兵器额外造成伤害。 这些加起来,就是极强的自保能力,极强的单兵作战能力,极强的,以一战多,入场搅局的能力。 要是李衍出现在一个类似古代战场的大混战场面,那么他将是一颗恐怖的核弹,东皇太一让他几乎死不了,德缪哥和该隐是制造混乱的杀器,常遇春的罡风更是开始屠杀的最佳手段。 所有一切,都围绕着近战展开。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实力发挥多少,全靠他的本事,不像燧皇传承能唤出毁天灭地的大火,忒弥斯传承能在自然的法则作文章,后土能召来山峦险峰重叠。。。 这就像是只拿刀不拿枪,只要剑光璀璨不要洲际导弹,越是到后期,他恐怕会越吃亏。 想到这里,李衍又叹了口气,把上次没用的十字架喂给了艾克希瓦蒂,这位权柄诡谲的邪神,和美神阿佛罗狄忒的配合,是他在这方面唯一的期望了。 邪神艾克希瓦蒂,完整度增加至20%,所有能力已获得少许加强。 代行者在果实“三国游记”中的俸禄未发放,请耐心等待。 是否重新命名果实? 果实已被重新命名为“杨禾”,已被重新命名为“刘笑”,已被重新命名为“东皇太一”,已被重新命名为“姜维姜伯约”,已被重新命名为“鲧”。 果实已被重新命名为“暂定”。 。。。 许多愁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撩起头发来低头喝了一口红火热辣的面汤,未染红脂的嘴唇也有自然淡红,纸巾一抹之后,更有让人惊心动魄的风情流露。 她问道:“今天怎么安排,李衍说了吗?” 卓木强巴坐在她的对面,一边倒水,一边回道:“没有,我刚才看见他了,不过他没有看见我,应该是在忙。” “唔。” 许多愁打开手机看了看,确实看见了李衍发来的消息,说是要去八廓街买点纪念品,至于卓木强巴说他在忙,对这个说辞,她倒是感到有些诧异。 已经不再工作的李衍,又在忙些什么东西呢。 她皱了皱鼻子,手机忽然响了,她看见了来电的号码,眉头也皱了起来,似乎是不好直接挂掉,所以她拨下了静音键,任由手机那头响个不停。 过了好几分钟,电话那头的人终于是放弃了。 卓木强巴笑道:“即使是行业内大名鼎鼎商贸公司的老板,也该有放下工作享受旅行的时候。” 许多愁想了一会,也笑道: “我记得有一年报纸上的头条是,帝犬养殖集团传奇老总惨死亚马逊丛林,那几天公司股票大跌,内部一团混乱,因为大家都以为你真的死了。” “哈哈,我只是不羁放纵爱自由而已。” 卓木强巴感慨两句,想起了他还是帝犬集团老总的时候,时常玩失踪的他,满头冷汗的合伙人,敢怒不敢言的各路股东,最后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当然,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有很多次,他是死里逃生。 “记得还有一段关于你的感情故事,前些年也被炒得沸沸扬扬,是叫唐。。。” “许老板,人死如灯灭,还是不谈好。” 卓木强巴打断了许多愁的话,脸色变得有些僵硬。 许多愁眨了眨眼睛,干脆道:“抱歉。” 卓木强巴的脸色缓和下来,过了片刻,说:“没关系,不如跟我讲一讲你和李衍是怎么认识的吧,我想听浪漫的故事。” 许多愁闻言,表情起了些变化,思绪飘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夏天,树荫下,沙沙涂画声,一袭白裙的她,突然凶狠的打战,被拎走的小孩,和八翼的火柴人。 “我们,是在福利院里认识的,也就是孤儿院,我的双亲因为飞机失事而丧生,我从没问过他,但他的双亲,应该也不在了。” 卓木强巴抬起眼来,这个展开,让他有些意想不到。 “那是我进院的第一天,有个小孩要来掀我的裙子,然后李衍就冲了上来。。。” “冲上来把那个小孩打了个半死,对么,我是猜的,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其实有道理。” 卓木强巴道。 许多愁听完忍不住笑了,说:“对啊,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长大以后,我跟他再次相逢,他不记得我了,不过没有关系,我没有变。。。” “我知道的,他是忘记了我,但他也没有变,我们都还是孤儿院里的小孩。。。” 第184章 八廓街 八廓街,拉萨旧城最繁忙的街道,长约千米,据说是围绕大昭寺转经的信徒一步一步走出来的道路。 跟其他的着名旅游街道一样,这里也卖手工艺术纪念品,主要是经轮、藏香、藏刀,天珠等藏族特色物件。 无论是九块九批发的新东西,还是真的价值连城的老东西,在卖家的嘴里绝对都是后者,说得天花乱坠。 这种事情心照不宣。 虽然不会有永远都被骗的人,但永远都会有被骗的人。 一个摆在地上的凌乱小摊,双手插兜的李子青在瞥了一眼之后停住了脚步,就往那一站,也不讲话,眼神冷冷地往下打量。 做旧痕迹明显的骨笛,穿成串的天珠,镶嵌着各色宝石的藏刀,绘制着漫天神佛的唐卡,一卷卷整齐铺开,琳琅满目,叫人眼花缭乱。 店家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穿着厚厚的藏式白袍,倒是不冷,只是西装革履的李子青给人的压迫感太强,无论是气质,眼神,还是那具看上去爆发力极强的身体。 冷淡的男人伸出手指了指。 那是一把黑色包浆脏厚的五股金刚杵,两端有光环状的杖,卖相极差,差到在一众物件中相当扎眼,基本上是只有以为真能淘到古董的傻子才会多看几眼的垃圾。 店家一看,心里暗笑,他当时来了个出山的行家,原来也只是个不懂行情的小毛头。 工厂里九块九批发的工艺品最廉价,这些随便就能从地里挖出来的东西其次,就算是真的,价值也高不到哪里去,藏地昂贵的古董价值大部分还是来自宗教赋值。 至于宗教赋值,能让人相信就是大成功。 他装作小心地捧起了那把金刚杵,接着装模作样地严肃道:“这把五股金刚杵,是金刚乘佛教的尼泊尔密宗大师,桑仁波切的随身法器,他多年苦修不动明王法,这把金刚杵也被赐下了不动不灭的赐福。。。” “所以?” 李子青不为所动。 “所以,得加钱。” “开个价。” 店家心中一喜,脑袋飞速运转,清了清嗓子后道:“最少,二十万,买的不仅是一把真正的神器,还有五大明王主尊不动明王的赐福,所以,客人,这不是交易,而是生命中非常稀少的机会。。。” “二十万,可以。” 店家的滔滔不绝的说辞突然被一句话掐灭,他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他在这条街上扯皮了那么多年,所以他敢信口开河地漫天叫价,但他可从未想过有人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就把这天价给接住了! 李子青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金卡,鎏金的号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有问题?” 店家咽了口口水,脸色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他从一堆藏毯里找出了pos机,若无其事道:“好的客人,三十万,这把金刚杵就是您的了。” 李子青闻言直接抽回了快要上机的银行卡,他皱眉道:“你刚才说的,二十万。” “是您听错了,二十万可买不到不动明王的赐福,这是佛祖给予的福缘,钱财外物,何须在意,都不过是些过眼云烟的虚妄。” “闭嘴,一句话,三万。” 店家听完一愣,心脏都跳漏了几拍,他很快就面也红耳也赤,急道:“客人,我们说好的二十万,你不能这样!” 李子青只听了个开头,冷笑一声后,竟是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三万,三万我卖!我卖!” 店家惶恐急切的喊叫响起,即使只是三万,也吸引了许多艳羡和探究的目光,李子青双手插兜,两步走了回来,眼神冷冽中又带着些玩味。 “三千,爱卖不卖。” 。。。 李衍和江爽并排走在一起,刚好就路过了李子青和店家的拉扯现场。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走过了两三百米,看了无数被吹得天花乱坠的传家宝藏品,这边一个法师用过,那边一个法王的随葬,不是这个菩萨,就是那个神佛。 总之看得眼冒金星头昏眼花,也没有真正买下什么。 于是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李子青看上的好东西,店家手里的金刚杵,看起来就是根普通的金刚杵,以他的眼力,确实看不出什么特殊来。 “要不你下次来参加选举吧,代行者之间的选举。” 李衍把目光收了回来,两人继续慢慢悠悠在街上漫步。 “选举?” “嗯,每三年一次,决定席位的选举。” 江爽左右甩了甩长长的马尾,惹到李衍的脸上有点发痒 “进了候补席,系统的大部分权限就会放开,下五席,就是管理层的外围核心,解开查阅资料的权限,进了上三席,就能知道建木的真面目。” “建木的,真面目。” 李衍咀嚼了几下这几个字的意味,一时间没有回答。 “这颗唯一果实里的人们,某时某刻在阴差阳错间理解了建木的意志,接任务,交任务的轮回延续下来,很多人开始想,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建木到底想要什么。” “代行者行走在果实间,并不完全是听命于建木,寻找线索,拼凑这个世界的真相,才是最主要的目的之一。” “。。。” “我其实没有想太多,真面目,答案,对我来讲不是很重要。” 李衍拉了拉江爽的手,两人避开了一辆载满了的三轮车。 “就没有一次,你怀疑过这一切吗,你现在拥有的力量,在果实里的羁绊,是否都是黄粱一梦而已,万一这一切都是假的,万一答案你无法承受,甚至,万一其实你早就死了呢。” “那我也兴趣不大。” “知道的越多,要面对的就越多,真相可能是我无法接受的,或者那个真相我根本搞不明白,那样还不太糟糕,总之,我要的东西很简单,真相如何对我来说都没差。” 江爽沉默了少许,问道:“你要的东西,就只是治病,病好了之后呢。” 李衍偏过头,直视江爽的眼睛。 还没等他酝酿出回答,眼睛的余光先捕捉到了地摊上的某物。 一座雕像。 第185章 凡物,好东西 一座摆在一堆解放前的老物件里,小到能捧在手里的木制人形雕像。 手捻藤枝握长剑,头插绿松五眼发簪,流沙般的白衣飘飘,脸被磨噬得不成样子,勉强看得出来是在垂目冥想,双腿并拢呈坐姿,下半身有明显的开裂痕迹,似乎座下的一部分开裂遗失了。 像,太像了。 念青唐古拉山神,雅秀念! 李衍舔了舔嘴唇,说道:“病好了之后的事情,病好了之后再说。” 江爽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再多言语。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深一些就是死缠烂打,甚至胁迫强求,她不喜欢。 对她来讲,保留一份相识的情谊就够了。 “不过,你说的选举,我会考虑的。” 这句话飘到江爽的耳朵里,她眼睛一亮,随后悄悄在身后比了个OK的手势,抿了抿嘴唇,三步作两步地跟上了李衍的脚步。 系统的提示。 “代行者已经获得后土的联系渠道。” “代行者已经获得英招的联系渠道。” “代行者后土向你发送了一条信息,请注意查收。” 系统自动浮现出的交友面板里,除了穷奇杨天,又浮现出两个圆形的头像,同样是传承本体的样子,但却有代行者本人的几分神韵。 后土的头像右上方,出现了一个小红点,李衍暂时不想理会,心念一动,这一切便都从眼前消失。 小摊上,摆了杂七杂八的物件,大多数都是建国初期的东西,如粮票,各种老证照,各个时代伟人的照片,经典的红皮小书,记载着许许多多革命,指示语录。 剩余的就是是藏族风格浓厚的雕像,手串,法器等物,加起来不过十几件,雅秀念的雕像就是其中一件,看起来倒也并不太显眼。 老板是个老藏人,穿着厚厚的棉衣,十分苍老了,但身板筋骨看上去还很有力。 他叼着一根漂亮的纸烟,拿着扳手在一辆锈迹斑斑的三八大杠上折腾,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历史的回响,这辆经典的自行车一定有过辉煌的过去,现在它也已垂垂老矣,不复当年威勇。 “咳,老板,这个怎么卖?” 李衍一指,问道。 老板龇了龇牙,浓密的白烟从他的嘴里飘出,他头也不抬地回道:“建国初期,民警用的老枪套,五百拿走。” 李衍又指,再问道:“这个呢?” “湘潭电机厂的风扇,89年用羊换的,用了几十年,没修过一次,现在插上电还能用,一百块。” “那这个?” 老板抬头瞥了一眼,停下了手里的活,先是擦了擦汗,再是上下打量了一翻那个问来问去的汉人,之后才慢悠悠回道: “小伙子,一口价一百万,要就拿走,老汉我不占你便宜。” 江爽在一旁听了好一会,忍不住道:“这种红宝书,当初印发了七百万册,您这怎么这么贵?” “七百万册里的大部分都是白菜价,但是头版印刷的那一批是天价,头版印刷的藏语版本更是稀少。” 老板说着,使劲儿去掰一颗被锈迹腐蚀得很严重的螺丝钉,身体不住地发力颤抖,眼看整个车架都快被卸下来了,但,就差这一颗螺丝钉卡住了整个齿盘。 李衍忽然绕过小摊,上前了两步,一捏一拧就把那颗螺丝拧了下来,多年来积累的锈迹秽物纷飞,那颗螺丝的纹路竟是早就磨灭到看不清楚了,在李衍的手里被揉成了一团。 老板手里的扳手哐当正好掉在了他的脚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过了好几秒,他才如梦初醒般道:“好,好,好得很。。。” “不过,就算你帮了我,我也不会把这本书贱卖给你的,除了这本书,你和你的女朋友就任挑一件东西带走吧。” 老板说完,继续埋头进行他的拆解工作,刺鼻白烟继续冒出,没了那颗碍事的螺丝,工作变得轻松顺遂了起来。 “女朋友。。。” 江爽伸了个懒腰,身上穿的宽松校服也收紧了一些,隐约勾勒出了矫健的身姿。 她无邪地笑笑,懒得反对,旁人看来似乎就是默认。 李衍则是摸了摸鼻子,见江爽没讲话,他也懒得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解释什么,他只俯下身子,拿起了那尊雅秀念的木雕像。 “那位,好像是山神,是哪位我就不知道了,我卖五百,不值钱,拿回家摆着还行。” 老板说话间吞云吐雾,话里行间透露出对这尊雕像的并不怎么在意。 雕像不是实心的,所以入手比想象中的要轻一些,用的也不是什么好木头,有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稍微擦掉污渍,能看到暗黄发黑的木质。 李衍继续小心地擦拭着,把那张脸上的木屑刮掉再顺着纹路修一下,一张跟雪峰之上的神明差不多的脸浮现了出来,不说完全一模一样,最少也有七八分相像。 但是过了好一会,系统也没有作出什么提示,这貌似就是一件普通的凡物而已。 面对江爽疑问的目光,李衍也只得把雕像先收起来,无奈地眨眨眼睛。 轮到江爽挑选,她看了几眼,随手拿起了那沾有暗红色血迹的老枪套。 本来以为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物件,谁知才刚刚入手,系统就立刻就作出了提示。 “代行者获得,稀有物品,老英雄的老枪套。” 描述:某个士兵默默镇守边疆数十年一直用的枪套,十分可靠,曾经好几次救过他的性命。 “赋予适配此枪套的枪百发百中的能力,赋予适配此枪套的枪一定的破邪能力。” “可增加英雄类传承30%的完整度,其他传承10%的完整度。” 江爽把枪套扔给了李衍,李衍那边也响起了系统的提示,他听完哑然失笑。 运气这东西,真是不好说,照着真雅秀念模子雕出来的雕像是凡物,平平无奇老枪套却是好东西。 把玩一番过后,他把枪套扔回给了江爽。 “老板,谢谢你了。” 老板摆摆手,还在吞云吐雾,手下的三八大杠越来越零散。 “叮。” “银行账户到账,一千元。” 第186章 光天化日下的惊变 氤氲白气四处飘荡,打在玻璃上,玻璃就蒙了一层模糊雾面,很快清晰如墨般染开,玻璃后是一张美丽动人的脸。 今天是个艳阳天,阳光照在身上驱散了些许雪域寒意,体感不会感到很冷,但毕竟还是冬季,张开嘴往外哈气的话,还是能看到云里雾里的仙境。 许多愁摇下了车窗,静静地看窗外热闹景色流淌而过。 坐在她旁边的,是个皮包骨头的老喇嘛,稀稀拉拉的须发发白,大冬天还光着半边膀子以示虔诚,持着一串佛珠无声入神,一动也不动,甚至呼吸也细微到几乎没有。 亚拉法师。 还有坐在副驾驶位的巴桑。 卓木强巴和许多愁吃完早餐之后,决定开车去八廓街找李衍,顺便也逛一逛,路上碰到了徒步行来的老少二人,几人刚好顺路,于是干脆就同行一段。 巴桑坐在卓木强巴的旁边,一会舔嘴唇,一会挠脸,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站更不是,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显得十分僵硬拘谨。 他开始红着脸推脱,怎么也不愿意跟许多愁一起坐在后座,他怕自己把控不住,想入非非,一个不慎动了凡心。 谁知道坐在前座,也很恐怖。 卓木强巴这个人,基因和锻炼让他的身材魁梧,商场上纵横披靡的经历让他气场强大,当他面无表情专注开车的时候,能把人吓到恨不得让呼吸心脏都停下来。 “巴桑怎么也来了,小卖部不开了吗?” 卓木强巴浑厚沉稳的声音响起,韵味口音老道的康巴藏语。 巴桑打了一个激灵,害怕之后是欲哭无泪。 “小卖部有庙里的人接手,巴桑他虽然离人烟历练修行,但是没有师傅引领,所以心不静,识不明,所以要再送去湖上寺再修行。” 亚拉法师帮他沙哑接话道。 “大昭寺?” “是大昭寺。” 卓木强巴点点头,传说大昭寺所处的地方原本是一片湖泊,松赞干布为了供奉一尊释迦牟尼像,将那地填平之后,再起的大昭寺。 “不仅要把巴桑送去修行,也要将鬼子母的老牙送去给大昭寺法王,当世法王中他法力最高,修行最深,这样的鬼物交给他最安全。” 亚拉法师看似在低声自言自语,在他的袈裟里面,藏着鬼子母身上掉落的恐怖鬼物。 “我记得大昭寺里有欢喜母,也就是鬼子母从善后的本尊,听说在那个时代,是被砸了,现在这个是后塑的,不知道还灵不灵,要压制鬼子母恶本相,有点困难吧。” 卓木强巴随口答道,越野车在红灯前缓缓停下,马路对面,就是热闹的八廓街。 亚拉法师点点头表示认可,随后微微抬起头眯起眼睛,瞳孔内精光闪烁。 “你,怎么知道?” 卓木强巴不言语,车内一片寂静,等到绿灯亮起,亚拉法师才试探道: “强巴少爷?” 。。。 八廓街,临近晌午,人流越来越多,热闹更盛。 常常在这条街上谋生的商贩,或总来淘古物的淘宝客,都发现今天瞎嚷嚷的傻子特别多,动不动就有人大叫,一会喊的那个神佛,一会喊的什么将军圣人,好不吵闹。 潘阳前脚扫过去了钱,后脚从地上拿起了一块甲胄的残片,冰冷入手的瞬间,他立刻就手舞足蹈,挥舞着残片惊喜大叫,引来了许多鄙夷的目光。 “伏允!伏允!S级的传承!” 林小息也跟着高兴了起来,好一会之后他迟疑地问道:“伏允,是啥啊?” 潘阳把伏允甲胄的残片收了起来,脸上眉间喜意怎么也敛不下去。 “鬼知道啊,重要的是,这是S级的顶尖传承,出售掉也好,以物换物也好,甚至自己用都好,都是赚大啦!” 林小息一把捂住了潘阳的嘴,警告道:“你小心怀璧其罪。” “唔唔唔,也是,也是。” 李衍和江爽二人默默路过,这条街差不多让他们从头走到了尾,李衍没再买什么东西,江爽再出手了几次,又中了几次不大不小的奖。 “你运气不好。” 江爽一句话说完,把枪套扔给了李衍,手里还把玩着一根惨白的指节,那是她淘来的战利品之一,也是好东西,可以兑换魔神的完整度。 李衍接过枪套,又将它扔了回去。 “我的运气一直不算太好。” 江爽打了个哈欠,抬手把指节扔了过去。 “你有那么多传承,突破试炼够你烦的,拿着吧。” 李衍眉头一挑,双指捻住了飞来的指节,他寒毛竖立,不知道这骨节生前是何许人也,死了之后的这么一小节骨头,竟然还有那么锋锐浓厚的杀气。 那截骨头再飞了起来,一句话跟了上去:“真的不用了,话说,什么是突破试炼?” 江爽接过指节,奇怪道:“你没看建木百科吗?” “传承的完整度每到59%,69%,79%,89%,都要进行一次建木给予的突破试炼,通过才能继续增加完整度,不然就会卡在瓶颈,不得寸进。” “我还真没看过。。。” 染血的枪套又飞了过来,稳稳落到李衍的手里,他掂量了几下,无奈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江爽傲娇地扬起下巴,头也不回走在了李衍前面,只给他留下一个飒爽的背影。 “常遇春完整度增加到40%,所有能力已获得少量增强。” “哔哔——” 突兀的喇叭声引起了李衍的注意,只见一辆越野车停在路对面,许多愁摇下车窗对着他招手,亚拉法师和巴桑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李衍摇头暗笑,还好江爽走得快,不然可就说不清了。 他也笑着往那边招了招手,但忽地,他的表情变得僵硬起来。 惊变横生! 一束金箭射出。 一束又一束炙热金箭从地下绽放,顷刻间洞穿了地表,几十亿年来沉淀沉默的大地仿佛纸片般被轻易撕毁揉碎,金光四射,一轮恐怖大日浮起。 越野车被地块顶了起来,随之就是一束金箭在车底迸发,周围所有一切被淹没殆尽。 在此之前的一个瞬间。 李衍站在了车旁,紧紧抱住怀里的女人。 两人的上方,德缪哥高举双手,如烹日月。 第187章 午日沸腾 连云站在林婉华的身旁,哈欠连连。 昨日下地道,一夜未睡。 虫巢逃亡,连战欢喜天决班法师,大天使长约书亚,匆匆行过藏经阁,一出来就是早晨,草草收拾了一下,吃了点东西,又要跟来八廓街淘物。 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是会累的。 “困的话,就回车上眯一会吧,东西姑姑给你找就是了。” 林婉华把头发挽到耳后,臂弯挽了一个奢华的袋子,装满了奇异神怪的物件,换成点数,少说也得有十万。 连云不理睬,双手抱肩,身形摇摇晃晃,但就是不倒,竟站着睡着了。 忽地大地深处传来细微的震颤。 连云惊醒,睁开眼睛,八面汉剑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怀中,睚眦在其身后盘踞,龇牙瞪目,不安地摇头晃脑。 林婉华皱眉,站起身来伸出了一指。 层层叠叠的壮丽山峦遮蔽了天日,灰黄色调抹去了热闹非凡五彩缤纷的八廓街,天穹之上,一尊极巨大的虚影缓缓压下大手,云雾沙土翻涌不息。 【酆都山界】 一轮恐怖大日升起! 。。。 李衍只觉怀里一空,随后便是束束炙热金光射进了巨匠造物主的领域,德缪哥面无表情地高举双手,如烹日月,漆黑不安涌动。 金光从下刺进了漆黑的领域,上方则是冒出了各种兔子鱼鸟,桌椅板凳,青菜萝卜葱姜蒜等物,一时间,荒诞不已惹人发笑的场景不断浮现。 李衍的脸色在承受了几道金光射进后变得无比苍白。 这些毁灭性极强的金光远超过了他目前的实力能承载的极限,每一次勉强变换,都是在精神上搞凌迟酷刑,在意识上的狂乱分裂,但如果不变换。。。 正想着,一缕金光挣脱出来,刺穿了黑暗。 接着便是通天彻地的金光射穿了一切,巨匠造物主像被撕碎的地毯,德缪哥开始龟裂破碎,那些身体的裂缝里绽放出刺目光芒,李衍的身上也被贯穿了无数个小洞,恐怖的热量让伤口瞬间融化结疤。 毁灭,无处不在的毁灭,光芒大盛,洗涤罪恶,不断巡回,无处可藏,无处可逃! 在模糊中,李衍余光瞥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飞了上来。 他来不及多想,伸出手去,在那个瞬间光线把他的手洞穿了好几次,伤口骇人,他舔了舔牙龈,感受着口腔里的血腥气息,一把那东西死死抓在了手中。 那轮大日冒出一角,地面波浪起伏,仿佛一座大山拔地而起,自天而降的那只手朝着露出的白色光点狠狠拍了下去,尘嚣四起,热浪翻滚。 这一切,都在李衍不足十米处的地方发生,比金光还要炙热还具毁灭性的交战余波滚滚朝他奔来! 一旦接触,他必然身死道消。 李衍摇了摇手里的东西,清脆空灵的铃铛声柔柔响起,仿佛抚慰了面对死亡前的所有痛苦不安。 但李衍要的不是这个,他气愤咬牙,用尽了全身力气再一甩。 当!!! 一声钟鸣响彻整条街道! 一面二臂的佛尊拔地而起,通体漆黑,屹然不动,右手持消除魔障智慧三钴剑,左手拿缚住邪恶烦恼的金刚羂索,浑身不动火如绸丝萦绕。。。 不动明王! “见我身者发菩提心,闻我名者断恶修善,闻我法者得大智慧,知我心者即身成佛。” 代行者获得:唯一级物品不动明王钟! 【不动根本】释放出一个无敌的领域。 【明王主尊】持有者肉身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诸法不进,不死不灭。 【降魔退恶伏鬼妖】己身不动,一力降万物。 赶来的连云和江爽突见大佛,悚然一惊,后见一层朴素无华的领域迅速笼罩了他们的位置,四周安静了下来,外界一切被绝对隔绝。 尘烟散去,他们这才看见李衍的身影。 他身上全是融化坍缩的结疤伤口,惨不忍睹,他划开一个个伤口,让太一混沌水可以流出开始修补,这个举措看着都疼,但他爬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连云见状给他扔了颗丹药,直接道:“后土展开了酆都山界,被拉进来的只有后土认为有一战之力的人,不该在的人,都没事。” 不动明王领域外,恐怖大日被尘沙凝成的大手按进了地下不知道多少米,轰然炸裂。 霎时间地动山摇,千疮百孔的大地像海潮一样狂啸奔腾,不知道多少个裂缝张开,金光狂射,又被剧烈的震颤填平,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地下连绵不断。 领域内风平浪静,钟的光芒黯淡了一些。 李衍咽下了丹药,转了转眼珠子,长舒一口气,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起来,他听完忍不住轻声爆粗道: “早说啊,草。” 江爽看了看不动明王,又看了看李衍手里的钟,笑道:“看来你的运气还是没那么差。” 李衍一摇手里德缪哥暂时变换出来的钟,哂然一笑。 。。。 领域外。 亚拉法师从深渊裂缝处一跃而起,在波涛汹涌的大地上屹然不动,他手持的佛串层层虚影扩散开来,金刚啖食明王在他的身后沉浮。 他望着不远处的不动明王,手比了个不动剑印。 “礼赞不动尊。” 。。。 波浪逐渐平息,余波缓慢朝着四周扩散开去,雪山摘了白帽,积雪被尽数震下,那轮大日的毁灭威能恐怖如斯。 林婉华站在十万众山间,五岳首之巅,居高临下盯着地面出现的一道道裂缝。 那些裂缝不再有动静,一只手,两只手,无数只手,扭曲畸形的妖魔鬼怪顺着裂缝爬了出来,它们有些背生肉翼,有些多头多臂,有些面目狰狞,缺胳膊少腿。 它们是,阿修罗众。 冒着黑色气焰的巨手随之而出,九头千眼,九百九十手,八足,背托日月,脚踩大海的阿修罗王缓缓站起,犹如天地大柱般高,直通天外。 这样的阿修罗王,有十尊。 群魔乱舞,鬼气冲天,诸天神佛庇佑的藏地雪域圣城,神圣不再,恶鬼横行。 午日沸腾! 第188章 三身业 “丧心病狂的扶桑大帝。。。” 江爽在一尊阿修罗王密集的手臂上闪转腾挪,步伐越来越重,越来越快,英招展开一双大翼,奋起四蹄,同样在阿修罗王漆黑的肌肤上疾驰。 刚才的大日,无疑就是扶桑大帝的手笔。 东不识作为人有人性,东王公作为神只有神性,祂毫不忌讳在车水马龙的闹市展开一场原本可以避免的,毁天灭地的战斗。 高空三百米,阿修罗王的身躯依然没有尽头,往下看是十尊阿修罗王身下蔓延出的黑色业力,交织融化成了一片深沉暗黑的业海。 酆都山界里,有八个人。 林婉华战三尊阿修罗王,亚拉法师战三尊阿修罗王,两个下五席分别战一尊阿修罗王,她和连云分别战一尊阿修罗王。 李衍和李子青当自由人,负责清剿源源不断自地下爬上的阿修罗众,这并不比独面一尊阿修罗王更轻松,阿修罗众中也有强大的存在。 众人分工明确,各司其职,没有意外的话,可以在最快的时间内平息这场动乱。 没有意外的话。 李衍行走在铺天盖地的黑色业海中,一手拿枪,一手拿剑,就像狂风暴雨漆黑海面上的一叶扁舟,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巨浪拍碎吞噬。 但,凶枪寒剑如砍瓜切菜般横行冲闯,鬼群里残肢断臂,大好头颅飞起无数。 一枪一剑,一人凿阵! 在他的身后。 不动明王,德缪哥,该隐,东皇太一,阿佛罗狄忒,常遇春。 为了能持久战斗,精神不至于消耗得太厉害,也是为了保留不动明王钟的力量,以备不时之需,他收回了不动根本域,没有使用卸甲罡风,只用巨匠造物主维持不动明王钟的存在。 德缪哥的三次伤害免疫,该隐的血腥意志让鬼群中爆发内斗骚乱,美神鲜红的白玫瑰代替卸甲罡风遮蔽视野,东皇太一修补极少数在混乱中被刺的伤口。 还有临时加入,德缪哥维持的不动明王,一力降万物。 即使没有使出全力,在群战之中,他也是永不停歇的杀戮机器,混乱的主宰! 短短的时间里,李衍的手上就多了上千条鬼命,鸟头人身的金刚鸟怪,骑着扫帚的萨迦巴姆,三头六臂的貌丑阿修罗,美艳狠辣的女阿修罗。。。 它们多半被斩去头颅,长得乱七八糟不成人形的被一分为二,有些修行深,身子硬的,能扛过一剑或一枪。 见李衍不停脚步,向外杀去,于是它们便摸摸脑袋,揉揉胸口,刚刚开始庆幸存活了下来,两边眼睛就开始各看各的,发昏倒地,被涌上来的阿修罗众踩成肉泥。 【春意浓】所有冷兵器在造成伤害时,额外造成一次伤害。 。。。 无尽漆黑业海里,惨烈暴躁的屠杀,枪剑入肉的声音短促而清晰,晶莹的汗珠,血液飞溅而起,浇灌全身,或在飞洒的期间,就连同漆黑的幕布被切碎开来! 李衍的身体越来越烫,手里的兵器用得越来越顺遂,他舔了舔牙龈,血腥的味道,惨叫怒吼,鼻尖浓郁的杀戮气息,让他不能自拔,深陷其中。 这就是战场,这就是激烈残酷的冷兵器战,一去不复返的英杰挽歌。 八尺腾蛇大枪在他背上划了个圈,无形蛇头咬断了周围一大圈鬼的腰腹,滑腻温热血液浸满了枪身,李衍再翻身的一记凶狠扎枪,竟险些让枪脱手而出。 他啐了一口,第一次停了下来,大枪噔地插进了脚下的尸山,随后他俯下身子,从鬼尸上撕下了几块漂亮的布料,首先绑住了枪,随后擦干了剑柄的血液。 他的动作不快,缓慢而自然。 阿修罗众们在片刻的安静下,终于直面了收割它们性命的魔鬼。 它们惊惧交加,面面相觑,竟无鬼敢近。 一双巨掌狠狠在李衍站的位置一拍! 李衍一个后仰躲了过去,恐怖劲风还是刮得他脸皮子都快开裂。 那双手缓缓挪开,李衍翻身定睛一看,一个三米多高的阿修罗目光如炬,双手合十,四手结印。 “代行者直面,杀业阿修罗!” “阿修罗众中的恶业极深者,可成阿修罗王阿修罗众中强者!” 李子青双手插兜,站在一片干净的街道上,紫薇神君用桃木剑,将来犯的阿修罗众一波接一波地绞杀。 他往李衍的方向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七元,不,八极巅峰。” 他皱眉,犹豫几秒后抬起手,神君的桃木剑指向了那处,但很快就放了下来。 李衍暴起发难! 随着一个个技能的释放,一个个传承浮现又消失。 李子青只见一阵寒光剑影,那杀业阿修罗像根木头一样,站在原地面对李衍狂风暴雨般的攻势一动也不动。 飞仙一声利啸,在杀业阿修罗的腰侧处一穿而过,李衍站在了杀业阿修罗的背后,把剑插在地上,拆下布条,开始清洗黑血。 竟是当那阿修罗不存在了。 一个红色的印记在杀业阿修罗的头上浮现,它的灵这才回到身体里,它一扭腰,浑身伤口尽数绽放,血花漫天飞舞。 那个印记骤然爆开。 随后三米多高的身躯轰然倒地。 周围一片寂静,阿修罗众们如丧肝胆,士气全无,纷纷退出了一个圈子来。 阿修罗王的直系子嗣,杀业之阿修罗,如此强大的存在,前几秒刚出场,甚至都没来得及展露什么情绪,放下什么狠话,后几秒就被斩杀了性命! 再看李衍,他眼中凶光更盛,是睥睨,是披靡,是手里如秋水浮萍的剑,是手里如残阳黄沙的枪。 突然。 大地震颤,石尘混杂着残肢跳起,云波震碎,天地一清,随即被深沉的黑暗掩盖,三尊阿修罗王迈出了脚步,在有意识地往李衍的方向靠拢! 它们的无数双大手结成了各自恶业的手印,杀生业,不与取业,邪淫业。 三尊阿修罗王,分别代表了十恶业中的三身业。 这些手印化作无穷无尽更加深更加纯粹的恶业海,从四面八方将李衍吞噬。 第189章 老子化胡经 洁白的轨迹划过一尊阿修罗王的手臂根处,几十条漆黑的手臂轰然掉落,同时有更多的手臂织成了天罗地网。 那白点在阿修罗王的手臂间闪躲腾挪,但很快就被逼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巨掌像拍蚊子一样,把那光点拍进了业海里,留下一道直径几十米,深几十米的掌印。 业海大沸腾,恶念翻涌,连同着一大群无辜的阿修罗众一起,巨掌周围可见的一切物质崩毁崩碎,化为飞灰。 一秒,两秒,三秒。 巨掌毫无征兆地分崩离析,被肢解成了一地碎肉。 白色的光从地下飞出,一路沿着手臂毁灭而上,随后一头扎进了这一条手臂的根部,阿修罗王的肉身被大片大片破灭毁解,化作了一缕又一缕白色的光。 又是上百条手臂轰然掉落,这尊代表贪伺业的阿修罗王的小半边身子被白光吞噬得一点都不剩,变得摇摇晃晃起来。 从地下跃出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皮肤白皙,长相清秀幼态,不太高也不太矮,有六七分不太明显的肌肉,给人感觉像是像清晨的绿草上的第一滴露珠。 他还带上来了一个美丽的世界,绿草茵茵,阳光和煦,花儿争先绽放,鸟儿放声歌唱,一条又一条漂亮的鱼,在四条清澈的河里畅游。 世界的中央,是一棵巨大的树,树下还有一个男人,未着片缕,面容模糊。 这个世界,就是圣经里的伊甸园,树下的男人,是神以他自身为参考创造的第一个人类,亚当。 SSS级人神类传承亚当预代行者安多,内蒙大区话事人,人神类下五席。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用力伸展了一下,全身上下立马就发出了噼里啪啦的骨节清脆响声,在从容惬意的表情里,他的嘴角忽然流出了几缕刺眼的血丝。 原来方才受的阿修罗王这一下,远没有看上去那样轻松。 “喂,没事吧。” 来人一头酒红色的头发,身材高挑,好看的脸上写满了潇洒不羁,她此时正拿着一瓶看起来精致华贵的酒。 如果李衍在场一定能认出来,毕竟这款酒的电视广告打得火热。 她的身后是一尊魁梧的恶鬼,背着一个巨大的酒壶,正是在日本神话中名气极盛的大鬼酒吞童子。 齐玉郎,神灵类下五席,虽然因为爱酒,常以酒吞童子的传承示人,但其实代行的是品质极高的传承须佐之男,同时也有传承完整度极高的牛头天王传承。 她的手上沾满了黑色业力之血。 不远处,一尊妄言业阿修罗王八足尽断,九头千眼被捣了个粉碎,无比庞大的身躯在倒下的途中化作一缕黑烟钻回了地下。 “我刚才看见你用脸痛击阿修罗王的手掌了,真厉害,真威风。” 安多白了她一眼,不爽道:“要是亚当的完整度足够高,我早就把它撕成碎片了。” 齐玉郎摇晃醉笑道:“这只是十业中的贪伺业化身虚像而已,要是阿修罗十业大身本尊一掌落下,你还能像现在这样嘴硬的话,我就服了。” 安多闻言摸了摸鼻子,显得有些心虚,忽然他脸色大变。 齐玉郎同样脸色一变,她脚下站的街道裂成了两半,而且还有迅速扩大的架势。 裂缝越来越大,很快横断了整条八廓街。 高深佛光混杂着毁灭金光彼此缠绕,不断攀升,离地面越来越近,裂缝里的光芒直冲向天穹,甚至形成了一道直通天界的恐怖光墙。 毫无疑问,要是不小心挨到一下,就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安多见状毫不迟疑地掏出了底牌,亚当伸出食指,和天外伸下来的一只手轻轻触碰,于是气势磅礴的的创世纪油画出现,将他和齐玉郎二人笼罩起来。 几乎就是下一秒,两道身影从裂缝处冲出。 一个是手持禅杖千万经文护身的无灭方丈,一个是手捧大日冷漠无情的扶桑大帝东不识。 两人在空中交手不知多少回,所过之处打成了肉眼可见的坍缩真空,黑色业海对这两人避之不及,稍微靠近一些,就丝毫不讲道理地被蒸发消失。 要知道,黑色业海可不是真正的液体,而是恶念的具象化,但却可以被两人交战的余波消灭,这两人的存在,简直让人无法想象。 无灭方丈手中禅杖不是法爷的法杖,反倒是舞得虎虎生风,一招一式间皆有高手风范。 他脚尖把杖尾一踢,整根禅杖顿时往前伸了一截,藏在背后的手再出其不意的握住后半段狠狠一甩,禅杖圆头便结结实实地砸在了东不识的头上! 这招来得极狠,不幸在附近的阿修罗众被余波震死了一大片,其中不乏阿修罗王子嗣等九曜巅峰,八极,甚至是半步踏进七元的强大存在。 东不识的一记大日重拳也正中无灭方丈的脸上,声浪震出去方圆百里。 两人同时噔噔蹬地退出十几步,双方都显得有些狼狈。 无灭方丈擦了擦鼻血,四周环绕观察了一番,随后便摇摇头叹了口气,单手摆在胸前合十。 “罪过,罪过,就为了些许黄历过节,放出亿万阿修罗众,十大阿修罗王为祸人间,老祖,你老糊涂了。” 东不识,不,扶桑大帝东王公睥睨道: “交出老子化胡经,人间自然不会有此横祸,自诩度脱众生成佛极乐,但却不舍得一本小小的经书,我看当秃驴的也未必就有什么慈悲心。” “藏经阁内经文众多,但贫僧却不曾见过什么老子化胡经。” “休再诳我!” “千真万确。” “出家人不打诳语。” “从不打诳语。” 东王公沉默了几秒,抬起左手,指道:“那这是什么?” 漂浮在无灭方丈身旁的千万经文中,有一本黄书皮布线装订的小书。 书皮上有几个因历史悠长而字迹模糊了的小字,但仔细辨认,还是能勉强认出来。 老子化胡经。 无灭方丈把那书拿到了手里,好一会才叹道:“这是道士的妄想,是老祖你的贪嗔痴。” 话音刚落,炙热的一拳轰在了无灭方丈的脸上! 第190章 不与取邪淫和杀生 两舌业阿修罗王的身上,一条猩红血线自上而下,从不知道多高的位置加速度疯狂下落。 音爆声声叠加,从高天到大地,肉眼可见的环状冲击波从血线的位置爆裂炸开蔓延出去,将这尊阿修罗王笼罩在其中。 血线终于落地,血潮咆哮着滚滚拍岸,恶业尖啸退避,又是不知多少阿修罗众被接天的血瀑湮灭殆尽。 连云站起身,把长灭捧在了手里,看着本就受损严重的爱剑再添几处豁口,他眼中的肉疼之色一闪而过,收剑入鞘,再用地上捡的布料把剑把和鞘绑了起来。 在他做完这件事后,那条血线,近距离来看,应该是一挂通天的瀑布,这才开始流淌。 他身后的两舌业阿修罗王被缓缓竖着大概分成了两半,在无力倒下的途中化作几缕黑烟钻回了地下。 这些阿修罗王,只算纸面数据,大概有六司巅峰的实力,但综合来说,它们在真正面对六司巅峰代行者的时候,是不够看的。 六司和六司之间的差距,可以比十方到六司的十倍差距还要大。 十尊阿修罗王和亿万阿修罗众听上去唬人,看上去也唬人,但其实可以看作那位十业阿修罗的试炼。 就跟欢喜天一样,就算是SSS级的试炼,也不会真正超过秘藏的上限太多。 远方刺眼大日凌空,无灭方丈和扶桑大帝二人战至正酣,半残的贪伺业阿修罗王被余波无情吞没,化作黑烟颓然回到了地下。 再远处的层叠山峦,嫉恚业阿修罗王,邪见业阿修罗王,分别在后土帝尊堪比五指山的手里拼命挣扎,十八头两千眼从拳眼间伸出胡乱转动,厉声大啸,恶念海腾地升起! 离后土不远的亚拉法师被恶念海顶起,他双手合十,佛珠一抖搂,金刚啖食明王仰天怒吼。 六臂中的金刚杵狠狠扎根地面,荡邪大火沿着杵流淌了出去。 金刚啖食明王一脚踩着麤言业阿修罗王残破的头颅,一脚踩着阿修罗众尸首堆积而成的肉山,剩下五道荡灭邪祟的法器,弓,箭,剑,铃,法轮,也蠢蠢欲动。 升腾恶念海和荡邪大火气势汹汹地碰在了一起,恶海翻滚,大火燃烧,一只又一只沉沦的鬼手从恶业海中伸出,荡邪大火不管不顾,只理忿怒啖食一切污秽。 双方一时陷入了拉锯,荡邪大火隐隐压过恶念海一头。 对林婉华来讲,这样就够了,两尊阿修罗王顷刻间在后土帝尊的手里被碾了个粉碎。 与此同时,江爽落在了一处隆起的石丘上,天上,是被英招一箭射穿的山界流云,最后一尊绮语业阿修罗王消散在了天地之间。 如此一来,酆都山界内威胁最大的十尊阿修罗就去了七尊,只剩下杀生业,不与取业,邪淫业。 三身恶业。 。。。 李衍站在无边黑暗中,手中不动明王钟发出阵阵佛光,却什么都没有照亮。 忽然,一张脸从黑暗中冒了出来,那是一张十分猥琐正淫笑着的脸,同时有种被酒色掏空的肾虚感。 这张脸一出来,四面八方就涌来了无数张相同的脸,死死盯着李衍。 “那姓李的活鬼,可知汝已犯下邪淫业罪?!” 李衍闻言冷笑,大拇指在剑柄处轻轻磨蹭,随时可能暴起斩业,这会儿他的杀气怒气还盛,于是就大喝道: “欢喜天的招诱尚且奈何不了我,坐怀不乱柳下惠不及我远矣,要说不出来我怎么个邪淫法,我就把你的舌头活拔下来。。。如果你有的话。” “混账!你这凶顽的活鬼还要辩解!多个女子心许于你,但却都彼此不识,你敢说这不是因为你刻意为之!你敢说没有动了尽数纳入后宫的邪淫欲念!” “真他妈的岂有此理,太受欢迎岂是罪过?” 李衍放声大笑,笑声中张狂肆意尽显。 “混账,混账!无可救药。。。” 这张脸消失了,没过几秒,一张尖嘴猴腮的脸浮现,眼神飘忽不定,偷摸不正的气息扑面而来。 “汝已犯下瞒天过海偷取大罪,比起不与取业阿修罗王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真让人拍案叫绝,但你,可知罪?” “。。。偷盗?” 不与取阿修罗王意味深长地笑道:“偷取他人之未来,移接己身之。。。” 话没说完,代表着不与取业的脸便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忿怒冰冷的脸,杀生业。 “李姓的活鬼,平生造杀业无数,是也杀,不是也杀,全凭心意好坏,手下血债累累,死在汝手中之人遍横山野,此业总该不能否认。” 李衍摊开双手,此时无数鲜血从他的手掌处汩汩冒出,代表了他手上沾染的一道道血债,他低下头左右看看,平淡道: “我是杀过一些人,全为保全自身,虎抓羊,羊吃草,鹰啄蛇,蛇缚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乃天地至理,李某做事,必寻因由,几分恶气,不会没来由地肆意挥洒。” “再说,我杀的人,哪有到遍横山野的程度?” “是么,没有么。” 杀业阿修罗王冷笑。 无边的黑暗中,一具又一具骇人的尸体浮现,他们死状各异,甚是凄惨,有的没了脑袋,有的没了半边身子,有的被拦腰斩断,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甚至还有拖家带口的。。。 一望无际,数量恐怖至极,少说都有几百万人,他们无不朝着李衍,散发出怨恨戾毒的恶意。 李衍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 站得比较近的,他还有些印象,小巷里阻拦他的犹大血族,三国沙场上的魏国兵士,金丝雀餐厅三楼要害他的星神信徒,认识的人确实不少,至于那无边尸海,就都印象模糊了。 “你的这几分恶气,超过了,贪心了,早被你用作了为非作歹肆意妄为的借口,你的罪行证据确凿,其业滔天,斑斑恶行,罄竹难书。。。” “。。。” “还不认罪?!” “我认罪了,接下来要斩你的事,我也认罪。” 李衍说完,手里绽放出剑光纵横,飞仙吟啸,黑幕应声撕裂! 第191章 斩业 浓稠的黑暗立刻将被划破的创口填上,黑暗空间内,阿修罗王的怒吼不息。 很快一尊三身业合一的阿修罗王就从恶念业海中拔地而起,极高极伟,三头六臂,分别捏着对应的恶业手印,每头千眼,三千眼滴溜溜地盯着李衍。 李衍手中飞仙不知疲倦地挥舞,一次次将黑幕撕裂,让外界的光射入,漆黑业力又一次次将黑幕填补,无数双手从业海伸出,都被一剑斩碎。 剑波流转,声声快慢交织,白练光华纷飞。 “杀生恶业,手常血腥,心常思惟挝、捶、杀、害,无惭、无愧,悭贪、吝惜,于一切众生乃至昆虫,不离于杀。” 杀业阿修罗王开口念诵,杀业印缓缓落下。 “不与物数,怀贼心取,不厌远离,如是名为不与物数劫盗心取不离劫盗,是故名为不与取者。” 不与取业阿修罗王开口念诵,不与取业印缓缓落下。 “行诸邪淫,若父母、兄弟、姊妹、夫主、亲族,乃至授花鬘者,如是等护,以力强干,不离邪淫。” 邪淫业阿修罗王开口念诵,邪淫业印缓缓落下。 三只业海缠成的大手再交融缠绕,化作了两端为鬼手的金刚杵,狠狠地印在了李衍站的方位,黑潮业海翻滚之间,明王金钟巍然不动。 “还不伏诛!” 三身业阿修罗大怒,嘴上诵经更甚。 “汝应善听!一切有情造种种业,起种种惑,众生业有黑白,果报乃分善恶,黑业三涂受报,白业定感人天,又业有分限,命乃短长。。。” 围绕着李衍的尸海也动了,步步紧逼。 男女老少的密集诵经声在李衍的脑海里震荡共鸣,识海内天动地摇。 六尊大神屹然不动,小熊猫躲在美神的怀里瑟瑟发抖。 “复次补特伽罗有业,多病少病、端严丑陋。或复有业,补特伽罗,富贵贫穷、聪明智慧、根钝愚暗。。。” 李衍的眼皮疯狂颤抖,感官一片混沌。 “或复有业,补特伽罗,生三恶趣。或复有业,生欲界人天乃至有顶。。。” 李衍七窍流血,但仍然固执地一次又一次斩开业海大幕,飞仙舞成了泼出去的墨,摇曳不定,三身业界之间剑气纵横。 不动明王域悄然破碎! 三身业阿修罗三张脸同时露出大喜神色,三恶业印再凝聚起来,这一击翻天覆地,这一击壮如云海,这一击要将这姓李的活鬼拍个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李衍身后不动明王淡成了模糊线条,佛钟的光芒微乎其微,德缪哥从另一侧浮现,高举双手,放出了【巨匠造物主】领域。 尸海朝着他涌来,都被转化成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李衍一伸手,将一个红色的什么东西拿到了手里,那是一本比巴掌大一些的书,塑料皮,泛黄页,可有了不少年头。 他随便翻开一页,随手又把书扔回了德缪哥的领域里。 因为上面写的全都是龙飞凤舞的藏文,他一个字也看不懂。 大手将要落下,三身业阿修罗王脸上都敛回了喜色,仿佛大局已定,李衍收剑入鞘,腰间的不动明王钟又悄悄亮起。 “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的问题。” 李衍忽然咬牙狠道。 一剑挥去,斩出了一个几乎将三身业海一分为二的巨大裂缝。 邪淫业阿修罗王表情凝固,缓慢分成了两半。 “我们的革命要有不领错路和一定成功的把握,不可不注意团结我们的真正的朋友,以攻击我们的真正的敌人。我们要分辨真正的敌友。。。” 一剑,接天黑暗又被斩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像蘑菇上改的十字花刀。 不与取业阿修罗王尸首分离。 剩下的杀业阿修罗王肝胆欲裂,无边黑暗缓慢延展,尝试将这个豁口填补起来。 “在经济落后的半殖民地的。。。地主阶级和买办阶级完全是国际资产阶级的附庸,其生存和发展,是附属于帝国主义的。。。” 剑光再闪,杀业阿修罗王身体僵住,接连着恶念业海几乎破碎,露出大片酆都山界里彩光流云,白日青天。 “这些阶级代表了最反动的生产关系,阻碍生产力的发展,跟革命的目的完全不兼容。。。” 剑,再斩了无数回,蔓延的业海很快就跟不上黑幕被撕碎的速度,一个又一个展露着光芒的豁口交织串联了起来,最终完整露出了一片干净的天空。 一力破万法,一力降万物。 腰间不动明王钟最终轻响了一下,在短暂的缘分过后,慢慢消失。 李衍抱剑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浑身浴血。 。。。 最后三尊阿修罗王化作了黑烟钻回地下,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一只真正意义上的大手伸了出来,那手画满了黑色的纹路,刚出场,就让酆都山界黯淡了许多。 十业阿修罗。 本尊。 无灭法师和扶桑大帝看也不看那边,只盯着对方,方才又交手了几百合,暂时来讲,他们谁都奈何不了谁。 东不识扶了扶脸上戴的墨镜,唏嘘道: “倒是想知道你原先是哪位真人,要是你的徒子徒孙知道他们一脉的老祖成了秃驴,不知道作何感想。” 无灭法师拄着禅杖,话语缓慢低沉。 “南宋宝佑五年,蒙古宪宗七年,受蒙哥之命,亲王忽必烈召集全真道教与佛教进行殿前大辩。” “化胡经是否为老子所说?何为佛?老子有无到天竺化胡成佛?有何证据?真有入火不烧?白日飞升?摄人返魂?固精久视等神通道术?” 全真道皆答:“无答案,无证据,不曾闻得,不敢持论,无人能使神通道术,不敢实验水火不侵法术,此战道教大败,往后势微。” 东不识听完,问道:“你是丘处机?还是诚明道人?” 无灭法师回道:“都不是,前者还好一点,要是后者,我早自刎归天。” “你私藏老子化胡经,是还有一颗澄明道心。。。” “不,你着相了。” “是你入魔了。” 远处十业阿修罗缓缓站起,背通云天,身越须弥。 第192章 论功行赏! 五岳之首泰山。 一座古色古香的小亭子,坐落在山巅险处,松柏之间。 林婉华三指捻着壶提,两指抵住壶身,一手轻轻按紧了茶壶盖,水柱划过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撞进了置有茶叶的茶杯里,顿时茶香四溢。 同一时间,浓烈的酒香也弥漫在小亭里。 齐玉郎散下了满头的赤发,靠在小亭的方柱上,醉得不省人事,一个个传承随着她的心意消失又出现,须佐之男,牛头天王,酒吞童子。。。 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代行者的圈子内对齐玉郎的印象都是实打实的恐怖危险分子,对她避之不及。 因为她酗酒,时常发疯,而且身怀毁灭性极强的顶级传承。 大多数人真的怕一觉醒来,世界已经被她变成了一片毁灭雷暴的海洋。 五位一席甚至开了大会考虑过,要不要将天雷万象破坏神须佐之男的传承从她的身上剥夺下来,以免她在醉酒期间对整个主世界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 还是兽主郑抗美二话不说一头扎进了建木的世界里,从不知道哪里捞出来了酒吞童子,这个能让她在酒醉时也能安静下来的传承,这才算保住了她的席位。 当初是他本人引荐齐玉郎进的下五席,这也算是半个他惹的麻烦,至于是不是其他四个一席演戏施压要他解决这件事,那就是几个大人物心里才明了的小九九了。 安多本分地坐在椅子上,看上去像霜打的茄子。 蔫了吧唧。 在有席位的代行者中,大概就数他的根基最浅,甚至都还没摸到能代行亚当的门槛,只是因为亚当传承的品质实在太好,人神类的下五席刚好又有空缺,才让他捡了个漏。 勉强使出创世纪,对他来讲消耗还是太大了。 “我说,你弄那么些个爷们的传承,心里不别扭吗?” 安多喝了口茶,多看了几眼齐玉郎,忍不住吐槽道。 “又,差得了多少,难道女人又就该当奶妈做辅助,你啊,错了,错了。。。” 齐玉郎摇摇晃晃,突然伸手指了一下安多,一道道神霄天雷自她的指尖流淌,似乎是一个不小心,山间一声巨响,雷电暴射而出。 安多一个瞬身躲到了林婉华的背后,同时一杆青金色的大枪,狠狠穿过雷电,扎在了地上,神雷噼里啪啦地萦绕作响,枪身不断颤抖。 腾蛇枪,李衍的枪。 山雾弥漫,朦胧间的一道人影跃了上来,持八面汉剑长灭,吞口睚眦凶光毕现。 连云打了个哈欠,三步作两步走进亭里,毫不客气地拿起一杯冲好的茶,一饮而尽后靠着亭子的方柱沉沉睡去,脸上的两个大黑眼圈十分显眼。 山雾再次翻滚,这次上来的是江爽,穿着宽松的运动服,扎着高马尾。 她牵着李衍的手,也施施然地踏足山巅。 李衍落地差点没站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浑身浴血,那倒不是他自己的,基本全是阿修罗众的,极少数出现的伤口早已被太一混沌水修补完成。 他现在只是精神消耗过度,跟安多的情况差不多。 “你的枪。” 连云抬起了眼皮,提醒道。 李衍闻言伸手,还没碰到枪,就先碰到了一股狂暴刺激的电流,他讶异地抽回了手,摇摇头后走进了亭子,拔不起来,干脆就先让它插在那里好了。 水声潺潺,林婉华放下茶壶,将一杯茶推到了李衍的面前。 李衍伸出右手,却发现成千上万次的挥剑后,右手在不断地颤抖,于是他再伸出左手,才把这一口热茶一饮而尽。 “你的运气不好,被三尊三身业阿修罗王同时盯上,但你的运气也很好,在那样的情况下竟然也能搏得生机。” 林婉华低声笑道。 李衍舔了舔嘴唇,眼里还有些许未散去的森然杀气:“运气这东西,谁又说得清楚。。。” 亭内岁月静好。 山雾之下,紫金色,浓黑色,灿黄色,泛白色混作了一团,紫薇天君,金刚啖食明王,佛经朗诵经文大阵,几轮恐怖大日轮番上阵。 十业大身阿修罗王的气焰最盛,颜色最清晰,紫色黄色白色大多数时候只在黑色的四周晕染开来,无灭方丈和扶桑大帝的战斗依然激烈,黄色和白色纠缠最深。 那一抹刺眼紫色直往大日而去,只有不得不防守阿修罗王的无差别攻击的时候才会跟黑色斗在一起。 至于亚拉法师。 他跟其他人的因果不多,还在孜孜不倦地灭杀涌上来的阿修罗众。 “真猛啊,紫薇天君。。。” 安多伸了个懒腰,感叹道。 “李子青背负的压力,可比你们多得多了。” 林婉华摇着头说完敲了敲桌子,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现在论功行赏,一尊阿修罗王,十万点数,我解决了两尊,密宗法师解决了一尊,剩下的七尊,合计七十万点数,五个人分。” “七十万点数,换过来就是七千万美元。。。” 李衍揉了揉眼睛,对代行者组织的富裕程度又有了新的认识。 安多接着他的话顺下去问道:“其实我很早也想问了,这样的兑换体系,真的不会把世界的经济冲垮吗。。。” “说不定前几次金融海啸都有代行者点数兑换超发的原因呢。” 江爽眨了眨眼,猜测道。 “不,区区七千万美元,那几位名下的公司还是可以轻松消化的,而且为了避免对世界经济的冲击,线上和线下的兑换渠道都有不成文的上限,超过之后呢。。。” “貔貅和金蟾,那两位就会找上门来。” 解释到了这里,林婉华没再多话。 齐玉郎忽地站了起来,竖起了一根手指,醉道:“我,杀了一尊,阿修罗王。” 说完应声倒地。 “我应该,也算杀了一尊。” 安多犹豫道,很快他的脸色放松了下来,点数已经到账了。 “我也杀了一尊。” 江爽坐在李衍旁边,背坐着,观赏山下模糊的大战,面对巨款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的激动。 “我杀了三尊。” 李衍刚说完,耳边就传来了系统的提示。 收到代行者后土的转账:300000 你现在拥有点数: 365801! 第193章 接踵而来的茶客 亭外出现了一道通往现实的门。 安多第一个站了起来,慢悠悠朝着门外走去,还吹起了欢快的口哨,一只脚出了门外之时,他回头,若有所思地问道: “亚当到瓶颈了,我能暂时离开一下,去完成建木的试炼吗?” 林婉华低头冲茶,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也只能讪讪一笑,身影消失在了山巅。 第二个离开的是齐玉郎,她走时颠颠倒倒,但貌似已经恢复了理智,只是貌似,亭内的几人还听见她嘟囔着要把十万点数全部换成酒的事情。 “十万点数,在代行者的圈子里算多吗?” “算很多了。” “那你打算怎么挥霍?” 江爽手里拿的茶杯热气升腾,她望着白烟,认真地想了一想,才回道:“如果能顺利找到药师佛的传承,那就全部换成完整度,如果找不到的话,就买一个稍好传承的线索吧。” “英招再好,也只是S级的传承,上限只到五老,不能靠祂稳坐上三席的位置的。” 她说完反问道:“你呢,三十万,怎么花?” 李衍被问得一愣,随即皱眉苦思冥想起来。 且不说那三十万点数巨款,他历经三次果实任务攒下来的几万点数,其实一直都没怎么花。 当然就是除了买强心针吊命和满足一些现实生活的刚需,这方面的花销不多,针不算贵,在主世界的生活,也远远没有到分分钟上下百万的程度。 传承方面,他现在已经有了七个传承,手里还有红冠皇帝的线索,被封印的黑衣皇帝,好几个都是顶尖的传承,不需要额外再买。 传承完整度,这是目前他最需要的。 还有。 “我想要把刀。” 。。。 安静的小亭子里,连云呼呼大睡。 林婉华冲完了最后一杯茶,将杯子摆放到了茶桌的另一边,规规矩矩的五杯茶,冒着升腾热气白烟,浓郁茶香依旧飘荡。 山雾滚滚翻涌,雾中一个光着半边膀子的老喇嘛跃上了山巅。 红黄袈裟干净得一尘不染,筋肉下的骨头大且坚硬,虽然全身上下没几两肉,但却能爆发出如虎似豹的力量。 来人正是亚拉法师,他一落地,克制地打量了一番,随后朝着林婉华缓缓行了一礼。 “突然将大师置于危险的境地,我得说声抱歉,若果以后碰见什么困难,我能帮上忙的。。。” 林婉华细语慢调,一旁的茶盖被沸腾的水顶了起来,叮当作响。 “原是本分。” “师父有大慈悲。” 亚拉法师笑笑,伸手拿起了桌上的五杯茶里的一杯。 他慢慢品味了一番后,再次朝林婉华行了个礼,一句话也没再多说,直接就走进了通往现实的门。 过了半分钟,李子青穿过山雾,直接落在了亭子里。 他的伤势极其骇人,皮肤被灼热烧焦翘起了边,被洞穿的血口子无数,黑气不断从七窍流出,四肢去了其二,金鸡独立,剩下的一手提着一颗狰狞头颅。 十业大身阿修罗王,的头颅。 可以兑换SS级魔神类传承十业阿修罗。 那颗凶恶修罗头被扔到了地下,千目圆睁,獠牙外翻,好像还是活物般,让普通人望之只想伏地跪拜,如果是代行者,见之则会更加骇然。 前者只如井中娃望天上月,后者则是如一粒蜉蝣见青天。 稀里哗啦的茶水被倒在了地上,溅起黑点子无数,李子青规矩地敬完被斩的鬼神阿修罗王,便又拿起一杯自己的茶,缓慢顺了下去。 “高兴了?” 林婉华叹气问道。 “嗯。” 李子青的表情死气沉沉,一点儿波澜也没有。 “这次我败了,这身伤势算是给莫爷一个交代,这颗头颅,至少也可以让神主多一个六司的名额,算是我给他的交代。” 林婉华啜了一口茶水,浅笑道:“我还以为是投名状。” 李子青冷笑几声,转身就往门那边走去,山巅回响着他不咸不淡的一段话。 “贸贸然攀高枝,我怕摔死。” 林婉华听罢摇头,又点头。 做得代行者的,都该知道那几位有明着来的,好躲的大枪,也有冷不丁的暗箭难防。 攀上高枝,摔不摔得死不说,起码没有了明晃晃的大枪对着。 但是也可能成为暗地里无数冷箭的活靶子。 李子青已经两只脚都踩进了泥潭里,他没办法,只能尽量一碗水端平,那李衍则是老辣得很,怎么也不愿意对伸去的橄榄枝做什么正面的回应。 正想着,山雾再次动荡,这次上来的,是被火烧了眉毛的无灭方丈。 不止眉毛,连头上蓄了不知道多少个百年的烦恼丝也被烧了个干净,露出了几点戒疤。 方丈施施然地坐在了林婉华的面前,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看到剩下的一杯茶,也丝毫不客气地顺进了腹中。 林婉华眯了眯眼,忽然开始轻声娓娓道来: “栖霞子,唐朝大历安西都护府生人,行道数十载,直到吐蕃攻陷安西都护府,西域断绝,后改信佛,改号无灭法师,历经数年辛苦潜回汉地,进如今鸡鸣寺修佛,但好景不长。。。” “遇会昌毁佛,因不忍经典毁坏,遂清点古籍经文无数,夜逃吐蕃,再无了踪影。” 方丈无言听完,眼里生了一点恍惚。 “再过沧海桑田,到蒙古势大,元太祖十七年,于大雪山觐见成吉思汗,遇丘处机,与长春真人大谈一夜后彻悟,再改信道,后来。。。” 无灭方丈接话道:“后来过了数十载,元上都佛道大辩,全真大败,于是我也心灰意冷地打道回府,再不出关了。” “施主,你又要什么?” “支撑你存在千年的,真正秘藏的所在。” “好,我要缘分。” “缘分?” “施主最后拜读的一本书,叫什么名字。” “是霸道总,不,西厢记。。。” 林婉华刚说完,茶桌上的茶水便流淌成了一幅简练的地图,而无灭方丈,已经不见了踪影。 山雾翻滚。 东不识最后一个上来,他左右看看,扶了扶墨镜,不满道: “怎么,没有我的那杯?” 第194章 斩头 李衍坐在灰白的房间里,翘起二郎腿,手指在同样灰白的桌上有节奏地敲动。 等了好一会,对面椅子后的门终于打开了来,从里面走出来一个有些佝偻的模糊身影,看样子,岁数不小了。 这次同他交易的对象,烛九阴。 “钟山之神,名曰烛阴,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不饮,不食,不息,息为风。身长千里。在无??之东。其为物,人面,蛇身,赤色,居钟山下。” “咳咳,后生,谢谢你等我了。” 李衍动也不动,等到对方落座后,他才客气笑道:“没事,老先生,旁的不说了,就开门见山吧,让我看看刀,看是不是真能让我挪不开眼。” 烛九阴摇摇头,不急不慢道: “这刀,是历朝历代砍头的斩头刀,杀得人头滚滚,染了满腔恨血,砍过无数恶贯满盈之辈,权倾朝野的国贼,凶恶流寇,也斩过无数忠臣良将,如清末庚子五忠,戊戌六君子。。。” “所以?” “所以,这是一件正器,也是一件凶器,若是心性命格差,拿不起,被那刀反噬,徒惹灾祸。” 烛九阴说得邪乎,阴森寒气在两人之间蔓延,仿佛光是说说,数不胜数的刀下亡魂就站满了整个灰白的房间。 李衍听完了,没有被吓倒,反倒是心里有些火热的好奇,他摊了摊手,一指桌上显示的交易信息。 “老先生,我可是先交了点数的,这刀我有没有资格拿得起,这是之后的事情,起码先让我看一眼。” 烛九阴笑道:“也是,也是。。。” 他刚笑完,一柄大刀就横在了桌子上。 沉黑巨刃,锋利无比,可碎山石,朱红灿金火云纹,刀背厚而面阔,刀柄红木加粗,底部雕有一狰狞鬼头,扬怒眉,瞪双目,血盆大口紧闭。 红漆鬼头刀! 此刀一出,四周的空气都冷了几个度。 似有冤假错案血仇海深,也有残暴贪婪恶鬼索魂,是王侯将相,身世显贵,还是凶名赫赫,威震天下,到了此刀刃下,都只得跪地伏诛。 “知道么,这把刀,是斩头刀中少有的快刀。” 烛九阴笑眯眯说道。 “何解?” “方才讲过了,古代时候,冤假错案时常有,难免斩了忠臣良将,无辜百姓,就是刽子手,也会怕冤死的鬼来索命,于是他们就安慰自己,砍头的非是他们本人,而是手中的刀。。。” “如果将刀磨得锋利了,无异于把因果都挪到了自己身上,于是斩头刀中,多是钝刀,少有快刀。” “那,这把刀?” “这把红漆鬼头刀,是某姓世代刽子手的祖传宝刀,据说传到了最后一代,那人就想让世代累积的冤孽在他的身上结束,于是就磨锋利了刀,一斩,将自己的头颅斩了下来,膝下无后,人死债消。” 烛九阴说着将刀推过去了一些,再道:“不如,拿起来试一下。” 李衍就等着这句话,毫不犹豫把刀拿了起来。 那红漆鬼头刀在李衍的手中晃了两下,柄下鬼头张开了血盆大口,眼睛流出滴滴血泪。 【鬼刀】斩下冤魂恶魂数不胜数的斩头刀,挥刀如有万鬼之力。 【鬼斩】每造成一道伤口,随机斩下目标三魂七魄中的一魂或一魄,持续时间到伤口愈合为止,三魂七魄被斩尽时,无视任何效果,目标强制死亡。 【鬼怨】这是正器,也是凶器,每斩下他人一魂或一魄,对持有者也斩下对应的一魂或一魄。 李衍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睛,却已经不在了灰白的房间。 蔬果瓜菜泥土味,五脏六腑血肉臭,也许还有各种排泄腐烂物的微妙气味,一齐乱糟糟地丝毫不讲道理地钻进了鼻子。 周围围了一圈,灰头土脸,骨瘦如柴,衣不蔽体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眼睛里无不闪着异样的光。 菜市口的中央,搭了高台,人头滚滚。 大清朝,北京,菜市口法场! 李衍站在高台之上,手里拿了一把披红布的鬼头刀,身下跪了一个粗壮的汉子,眼睛通红,豆大的汗珠掉在高台上,啪嗒的声音极其刺耳。 他颤抖着闷声道:“兄弟,兄弟,咱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咱栽了咱不怪你,但求你那刀磨快点,手起刀落,给咱个痛快,这样咱下了阴曹地府,也记着兄弟的好。” 他刚说完,高台上就站了俩白脸小童,扯着嗓子尖声喝道: “开~” “斩!” 声咤如雷! 刀上的红布垂落到了地上,露出了那红漆鬼头刀的凶恶黑刃,李衍没有动作,但见那刀止不住地颤抖。 台下的逐渐哄闹起来,交头接耳的声音不止。 那俩白脸小童抹了抹满额头的汗,狠狠地剐了一眼李衍,再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开,斩!” 他脚下的壮汉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也哭求道:“兄弟,兄弟,求你了,别折磨咱,给咱来个痛快的!” 李衍腰间刚好有壶酒,他起开了瓶塞,一边朝刀身上灌浇了银亮味香酒水,一边问道: “嘶,好吧,别紧张,先跟我讲,你姓甚名谁,犯了什么罪?” “开开开开斩!” “咱是福子,本是宫内一小太监,未净了那物就进了宫,鬼迷心窍,犯了秽乱后宫的。。。” 福子话没说完,李衍手中鬼头大刀骤然斩下,一片朱红色倾泻,人头滚落,高台下被镇得安静了片刻,旋即响起了一片叫好的欢呼浪潮。 于此同时,刀柄上的鬼头处涌出了十道怨魂,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一对应着三魂七魄。 它们的手上皆提着一把红漆鬼头刀的虚影,刀光似血寒,狠狠就朝着李衍的三魂七魄砍去! 李衍舔了舔嘴唇,然后麒麟刺青就爬到了他的脸上。 【凶】 百邪不侵! 灰白的房间里。 李衍把刀放回了桌子上,脸上麒麟神异难掩。 “十万,成交。” 烛九阴多看了几眼刺青,然后在李衍的面前慢慢擦了擦老花镜,摇头道:“十万,再加一道好的传承。” 李衍皱眉,脸色沉了下来。 第195章 大昭寺 灰白的房间里,两把交椅后是隐约门的轮廓,那丝丝光亮晦暗,灰雾滚滚。 桌上的交易信息被一抹而净,取而代之的是新的交易细节,缓缓浮现。 “卖方坐地起价,信誉值已下降。” “买方再需提供一道品质不低于S级的传承,否则交易取消,定金将全额返还,手续费恕不退还。” 李衍冷哼一声,躺在椅子上,毫不客气地翘起了二郎腿。 “一把先杀人后杀己的鬼刀,要是我事先知道是这样,根本就不会出手拍下,十万点数,仁至义尽,老先生,再考虑一下。” 烛九阴没有马上回答可或否,只捧起了刀,持在手里慢慢观摩,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而这把刀,确实也漂亮地像一件艺术品。 “你不懂,只消用这把刀在那些大人物的身上划十个口子,就算是鬼神莫测的一席,三魂七魄被斩尽,也会彻彻底底地消失,永世不得超生,这种特性,是很少有的。” 李衍见烛九阴不肯松口,但他当然也不想让步,干脆就先顺着话说下去:“说得好像砍他们十刀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一样。。。” “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 烛九阴忽然放声大笑,怒目圆瞪,那双眼睛顾盼生辉,极其有神,如观烛火,真有烛龙闭目夜,睁目昼的威势。 那红漆鬼头刀在他的手里划了几个圈,刀风厚重狠戾,几招间,李衍仿佛看见满城乌云压塌了天,雷暴骤然落下,刀风过境,吹动了他蓄到眉间的发。 他抬起了眼,眼神微微亮起。 烛九阴将刀夹至肋下,伸出了手,问道:“你观,这手如何?” 李衍看了两眼,如实回道:“用刀高手的手,高手中的高手。” “这就对了,既然是用刀高手中的高手,那么往那些大人物身上砍个十刀八刀,不是问题,你,也是用刀的高手,去往那些大人物的身上只砍个十刀八刀,也不是问题。” 不知道什么时候,烛九阴已经抓住李衍的手,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后,继续道: “对你来讲,能跟一席翻脸的底牌,十万不够,只加一道传承,不值?” 李衍回道:“不值,你在诳我,我自知没本事在一席身上砍个十刀八刀,也跟那几位无仇无怨,更不觉得有朝一日会有要跟他们其中的哪位生死搏命。” “而且,这是关乎诚信的问题,您老刀法超凡入圣,一身的好本事,何必纠结一道传承?” 烛九阴眯着眼听完,仍然没有松口,低沉道:“既然这样,我就给你讲一个故事。” 李衍看了一眼亮屏的手机,叹了口气。 “长话短说。” 叮———— “人太多了,你在哪里?” 来自好友,许总的消息,二小时前。 “我等会去找你们。” “噢,那我们先去大昭寺逛逛。” “好,两条街,马上到。” 自己发送的消息,半小时前。 “你到了吗?” 来自好友,许总的消息,刚刚。 。。。 大昭寺。 吐蕃王朝时期,尼泊尔尺尊公主带来了一尊释迦牟尼八岁等身像。 彼时的赞普,松赞干布为了礼遇佛法,也为了博得美人一笑,大手一挥将大湖填平,在湖上兴建了最初的大昭寺。 此后,大昭寺便成了雪域高原上最殊胜无上的寺庙,或许没有之一。 “先有大昭寺,再有拉萨城。” 卓木强巴站在一处红底黄字,色调跟不远处恢弘寺庙格格不入的标语面前,一旁是两三个极尽口舌朝他推销各种藏地零食的小商小贩。 虽然对一个土生土长的藏人介绍推销他从小吃到大的东西,这听上去有点蠢,但对他来讲还真管用。 他从来都吃不腻味。 焖了一口奶渣,点了根烟,浓郁奶味和尼古丁一齐充盈了所有的感官。 卓木强巴的目光重新回到了标语上,他想不仅是他,所有的藏人,应该都听过这句话。 以唐朝文成公主带去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为中心,环释迦牟尼殿一周为囊廓,环大昭寺外墙一圈称为八廓,以大昭寺为中心,将布达拉宫、药王山、小昭寺包括进来的一大圈称为林廓。 这也是藏人们苦行转经的一个脚印一个脚印,一圈又一圈,环绕着大昭寺走出来的路线。 可以说大昭寺就是整个拉萨,甚至整个藏传佛教的中心。 门前广场人来人往,寺庙内来人络绎不绝,来旅游的游客,来参拜的僧侣混成一片,该欣赏的欣赏,该礼拜的礼拜,基本上,互不打扰。 有人喜欢拍照的,脖子上挂了个相机,手痒摸了一摸,又咬咬牙克制地缩回了手,毕竟在神佛的眼皮子底下,又是极尽神圣之地,既然说不让拍,那就忍一忍。 就算不相信,心里有点尊重,总比没有尊重好。 许多愁在寺庙内晃呀晃,见了好多神佛,都不知道哪位有祛病破灾的权柄,有个小僧给她指了个路,她便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没走出几步路,手机就响了,她悄悄拿出来看了一眼,是李衍发来的消息。 “进门了,你在哪里?” 许多愁抬头看了看牌匾,低头打字回道: “八药师佛殿。” 。。。 大昭寺,街对面,一处面馆。 一个魁梧至极的男人,刀削般的脸庞,像一座冰山,和一个裹得严实的人,只露出了花白的胡须,面对面坐着,桌上是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约书亚,和可可西里一行的司机。 “没想到,你被科考队抓到了还能再跑出来。” 约书亚嘴里说着晦涩难明的中东语言,起筷吃面。 “我能跑个屁,运气好没被抓住。” 花白胡须动了好几下,沾上了辛辣的面汤,他一边嗦面,一边含糊道:“我刚刚看到了,他们进了大昭寺。。。要是你胆子够大的话,我们就买张票,假装成游客进去办事。” 约书亚越过了花白胡子,目光投在了大昭寺赭红色的边玛墙上,他无情道: “之前共事那么久,我都没发现你其实是个脑瘫,竟然想去那样的地方闹事。” 第196章 送你一朵小红花 青藏线上。 雪山连绵不绝,草原寂寥辽阔,牧民搭建的简陋临时居所,跟成群的野生动物差不多罕见,藏羊群,鸟群,野驴群,跟牧民们井水不犯河水。 偶得的蓝水共长天一色,如海般的澄静湖泊同高天糅合,美得让人心悸。 车里放着咚咚锵锵的音乐,连云开车,林婉华坐副驾,后座只放了些烟花炮竹,衣服外套,薯片饼干方便面之类的东西。 李子青负伤败走,奉的那位的命令,追杀扶桑大帝的任务宣告失败,他带走了一批随他来的人,所以车上的空位顿时就多了起来。 “One Night in 北京,我留下许多情。。。” 连云远远看见一头跟坦克一样的野耗牛,扬了一下蹄子,翻飞了草皮无数,然后歪着头冲刺,顶爆了一台废置在路边不知道多少年的小轿车。 剧烈的爆炸,浓烟升起。 “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花深处。。。” “所以,秘藏的影响范围?” 连云问着,打了变向灯换了个道,免得被那头疯牛一头顶上来。 林婉华也留意到了那边的异常,浴火的耗牛从大片火焰中冲出,看那样子,简直有万军辟易之势。 “据各地的代行者调查,不止西藏全境,青海,四川,云南,甘肃,新疆,甚至尼泊尔,孟加拉,印度都有部分秘藏的影响,大概就是吐蕃王朝短暂极盛疆域的范围。” 连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找出秘藏所在就不仅是为了代行者的利益,也是为了秘藏不进一步侵蚀现实的不得不为之。 “走在地安门外,没有人不动真情。。。” 那火牛的飞奔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急,在干硬寒冷的草地上留下了一个个黢黑的蹄印,好在是冬季,不然非得给它弄出来一个星火燎原。 林婉华置若罔闻,从车后座拿出了一版地图,上面画了一个红圈,正是深入可可西里无人区腹地的一处山谷。 这里,是无灭方丈画给她的秘藏所在。 连云降速,挂了个三挡,收了点油门,长灭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里,睚眦吞口凶光毕现。 “穿着腐蚀的铁衣,呼唤城门外 眼中含着泪。。。” “呜!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城门还不开!” “呜!我已等待了千年,为何良人不归来。” 婉转凄厉的唱腔完了,歌曲变得激昂而余韵悠长,女声的部分一结束,连云的剑推出几寸,寒光照人,接天的血瀑在剑脊间酝酿。 那耗牛跌跌撞撞闯上了公路,来得近了,有一人多高,头大得像一面小墙,角逾半米,厚实的毛上挂着熊熊烈火,重蹄每落下一次,都会踩出碎石飞溅。 连云怀疑,就算是一辆真的坦克在这,也会被这头牛一撞掀翻。 “够近了。” 长灭在车窗外出鞘,剑啸清朗,接天血瀑自剑脊呼啸而出,凶兽睚眦的虚影吐着舌头向火牛冲去,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忽然。 遮天蔽日的阴影笼罩了附近一切,湖泊,雪山,一望无际的草原,排成队的越野车,火牛,睚眦,都看不到了,突兀到好像有人突然关上了灯。 大风,大风! 猛烈的大风呼啸,一众越野车摇摇晃晃,抓地的轮胎死死抓住了沥青公路,一种鸟禽特有的狂野体味随着大风一起灌进了车里。 连云脸色一沉,再接连挥出几道睚眦虚像,都被一对漆黑大翼挡下,连根毛都没砍下来。 那浴火耗牛被一对金刚似的爪子死死扣住,凄厉大吼,但挣脱不得,很快四蹄离地,被带往了它从未去过的高天。 黑暗退去。 连云收剑入鞘,脸色有些微妙。 林婉华自言自语道:“大鹏,金翅鸟?” 。。。 八尊药师环殿而坐,持物各异,持印各异。 中间一尊药师佛为尊,面相慈和,肤色犹如翡般翠蓝,身披袈裟,庄严慈祥,左手置双膝上托药钵,右手膝前执尊胜诃子果枝。 药师琉璃光佛。 也就是江爽手里药王钵的主人,等到这届神主黄国荣西去后,几乎可以内定神灵类一席位置的顶级传承。 许多愁领着李衍,两人把八尊药师都拜了个遍,等到最后几根香插入了药师琉璃光佛前的香火堆里,许多愁双手合十,眼中隐有泪光闪烁。 “我之前倒是没发现,你对信仰那么虔诚。” 李衍也跟着双手合十道,他侧过头看去,泪眼朦胧的许多愁,像风雨飘摇中一朵柔弱的小花,我见犹怜。 她擦掉了还没来得及凝成泪珠的水雾,低声道:“在东山的时候,我有跟你讲过我的事情吗?” 李衍轻轻摇头。 两人走出了八药师佛殿,在花朵簇拥的过道里踱步。 “你想听吗?” “你想说吗?” “我就想说一件事。” “那我就听这一件事。” 许多愁的嘴唇缓慢翕动着,声音极低。 “我十岁那年,我父亲坐飞机出差,遇上飞机失事,按照惯例没有被定性为死亡,而是定性为失踪,然后我母亲就开始礼佛,日夜祈祷他能平安归来。” “然后呢?” “然后她思念成疾,没几年就病死了。” 许多愁眼神晦暗不明,继续说道:“我不想,也不像她那样痴情,如果你死了,我会忘掉你,不会对你再有留念。” “你能活着,我才愿意,唔。。。” 李衍抬起她的下巴,霸道地堵住了她的嘴,此时两人还在大昭寺内,诸天神佛眼皮子底下,这一举措简直可以说是肆意妄为,胆大包天。 “什么叫你会忘掉我,不会再对我有留念,你打算随便找个男人嫁了,相夫教子,嗯?” “嗯!” 许多愁脸上爬满了羞红,她重重点头,两行清泪浸湿了李衍的手。 李衍见状眨眨眼,正色道:“首先,我不会死。” 然后他轻轻一揉,她的发间,变魔术般多出来一朵青涩的小红花。 “其次,别哭了,我送你一朵小红花。” 第197章 疯狗! 中午时分。 简单汤水沸腾,小葱锅里沉浮,浓郁汤香飘出去不知道多远。 约书亚坐在角落,闭眼假寐,名叫萨利哈的花白胡子拿着报纸,叼着牙签,不留痕迹地观察着周围,特别是大昭寺门口的动静。 他留意一个男人很久了。 那是个站在标语下抽烟的男人,站在那儿像座高塔,成群进寺出寺的喇嘛,进寺的都恭敬地向他行礼,出寺的恭敬地向他告别。 看来是个大人物。 萨利哈眯眼再看,那男人拿出了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番字之后,毫无征兆地朝面馆的方向走来。 萨利哈自然而然地收回了目光,抖搂了几下报纸,假模假样地往下翻了一页。 没过几分钟,卓木强巴走进了面馆,看也没看一眼菜单,轻车熟路地点了三碗经典牛肉汤面。 “哎哟,强巴少爷!” 在厨房蒸笼里的老板擦着手小步跑了出来,脸上满是惊色和喜色,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夸张的泪光点点。 “强巴老爷说少爷您去了香港弄公司的事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等到少爷来吃面。。。” “珠杰阿叔,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老板俯下身子,笑容堆满了脸,卓木强巴脸上也有几分怀念关切的笑容,两人相谈甚欢。 萨利哈皱了皱眉头,他听不懂两人在讲什么,但他听懂了卓木强巴点面时说的三份面。 三份面,三个人。 下一秒,他眼皮子一跳,不知道什么时候,李衍已经走进了门,只是他停在了大锅前,似乎锅里滚烫沸腾汤水有能吸引人的魔力。 许多愁就在门外不远,用照相机拍着花坛里的花花草草。 萨利哈心中一沉,悄悄转过头去,而约书亚根本不需要他提醒,已然清醒了过来,眼底仿佛潜伏着万年的冰山,也如铁石般冷冽。 一股晦涩隐秘的波动从李衍的身上散发出来,约书亚心有所感,大天使长卡麦尔骤然现身,不洁光剑铮铮而鸣,环绕成了一个又一个光圈。 李衍的目光从锅里挪开,然后,竟然直接缓步走到了两人的桌旁,他的双手搭在了萨利哈的肩上,直面了约书亚那双让人望而生畏的眼睛。 气氛,像根紧绷的弦,随时会忽然崩裂,也如墨般浓稠,让人窒息。 萨利哈咽了口口水,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在不知不觉间,他的手已经摸进了怀里。 “你跟了我一路了。” 李衍松开萨利哈,双手插兜,脚踩在了萨利哈椅子下的木横上,问:“还有事?” 约书亚没有回话,只用纸巾擦了擦嘴,随手扔到了桌上。 李衍见状挑起了眉,身体往前压了一些。 “听得懂么?” “。。。” 气氛越来越凝涩,两人的气场可怕,惊得面馆内的食客纷纷放下了筷子,好像要出事了,但大昭寺跟前,又好像不太可能出事。 老板也直起了身子,皱着脸就要训斥,卓木强巴有些意外,就算起了争执,李衍也不像是会当众闹事的人。 约书亚再抽了好几张纸巾,抹到了嘴唇发白,他手里已经多了十几张纸。 “客人,纸巾也很贵的。。。” 话音未落,杀机陡现! 土石松裂声,金属被连根拔起的嗡鸣,焊死在地上的实心铁皮桌,被约书亚单手掀翻! 数十张舒展开的纸巾在李衍的眼前绽放,汤水蘸料,纸巾碗筷,统统悬在了空中。 一片混乱里,李衍脚下猛地发力,把坐在椅子上的萨利哈狠磕在了飞起的桌上,萨利哈的花白胡子瞬间变成了红白胡子,藏在怀里的刀还没抽出来就昏死了过去。 接着,墨色刀刃沉重如乌云摧城,铁桌应声而碎。 十几柄不洁光剑穿过碎铁,打在了一横似山的大刀上,李衍左闪右闪,连绵打铁声越来越近,刀风拂面,约书亚冰山似的脸上出现了一点动容。 李衍近了,扎起半边弓马,逆缠翻腕滚刀,那红漆鬼头刀带着鬼啸魂吟,狠狠冲砍向了那张无情的脸上,卡麦尔伸出手,下一刻,红甲骤然崩碎! 太极刀法,醉斩白蛇! 约书亚被咄咄逼人的刀法压得止不住后退,脸上出现了一道说深也深,说浅也浅的伤口。 几乎就是同时,红漆鬼头刀下的鬼头露出了血光,口中吐出了一道约书亚的虚像,那虚像手里也拿着一把刀,轻飘飘一斩而下。 约书亚眼前一黑,七窍一齐喷出血来。 那代表了他尸狗魂的头颅被斩下,滚落在了地上,顷刻间消散无踪。 李衍刀势不停,黑刃步步逼扫,气机动荡不止,约书亚失了一魂,险象环生,没多久,红漆鬼头刀贴着他的喉咙一扫而过,带出了一点血光。 他再次咳出两大口血,地上是又一个惨白的头颅,吞贼魂! 店内食客早已作鸟兽散,老板和伙计躲在厨房里不敢吱声,卓木强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拉下了门闸,本是晌午,店里没开灯,现在陷入了一片黑暗。 李衍悠哉游哉,耍起了刀,此时此刻,他想起了一部叫黑社会的电影,恐龙哥,大D,阿乐。。。 关闸见血。 “原来是条疯狗。” 黑暗中,约书亚开口冷淡道。 李衍一怔,揉了揉发酸的手臂,反问道:“你是说你自己?” 拉萨饭店里,地底的甬道下,貌似李衍才是一直被找麻烦的那个人,一条疯狗,用在眼前的男人面前再合适不过,一条冷峻的疯狗。 “我在想,或许可以给彼此一个台阶下,只要你给我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我就考虑放你走。” 红漆鬼头刀在黑暗中挪了挪位置,从这里到那里,估摸是五步左右。 “不,你搞错了。” 卡麦尔在黑暗中发出光芒,大开双臂。 “是我考虑,要不要放你走。” 约书亚摊开手掌,掌心向外,跟卡麦尔合为了一体。 【见神者之姿态】 不洁光剑浮在了李衍的周围,数量不再是几柄,十几柄,而是上百柄,几何式的增多,光剑之间相互碰撞的叮当声连成了乐谱。 约书亚一挥手,无数光剑将李衍扎了个通透。 第198章 醒来,战斗 混沌的割裂,柔和清脆的一声回响,镜水流波画圈,现实支离破碎。 约书亚眼前一黑,见神者之姿态在他的身上被抽离,再豁然睁开眼睛,他假寐中清醒了过来。 眼前的萨利哈抖搂了一下报纸,表情示意,眼珠子左瞥的同时,轻轻扬了扬沾满了面汤的花白胡子。 面馆的门口,李衍双手插兜,凝视着大锅里滚烫的汤水,一个又一个泡冒上来,小葱,姜片,各种辛辣调料在锅中跳舞。 “五六年又过去了,珠杰阿叔,你的身子骨还是那么硬朗。。。” “可不是,多亏了强巴老爷的赐福,老爷他的身体也还厉害着,去年举办的大会,多少年轻人也都被他摔得七荤八素。。。” 李衍施施然地走了过来,一脚,踩在了萨利哈座下的横木上。 他冷着脸,直视约书亚带着强烈疑惑的双眼,缓问道:“你跟了我一路了。” 萨利哈的脸皮子颤抖,手慢慢滑进了怀里。 “还有事?” 约书亚拍案而起! 大天使长卡麦尔霎时间推开了天国的门扉,能,死亡,毁灭的天使从天国之门内蜂拥而出,店内顿时充满了神圣的洁白。 李衍的反应不可谓不快,脚下立刻发力,萨利哈的胸腹狠创到了棱角分明的桌子,他眼神涣散,下意识吐出了几大口血。 紧接着来的店内一声巨响,萨利哈的头深深嵌进了桌子里。 此刻鲜血犹腥,在空中展开血斗画卷,画卷的主角,是一把大刀,红漆鬼头刀,和一柄光剑,提在双指间的不洁光剑。 约书亚凝神闭气,死盯着桌对面的李衍,恍惚间,他已经看不见了瘦削挺拔的身姿,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山石间吊睛白额大虫,虎视眈眈。 劲风呼啸,有如乌云摧城,刀来了! 李衍翻身上桌,一蹬桌沿,爆冲而出,大刀从怀中骤现,滔天刀意同无边杀意交织,光剑与鬼刀对碰,火光四溅,短促且激烈。 几秒间,刀剑再分分合合,交手数十回,晶莹汗滴飞洒,然后在杀机四伏的交锋中,同偶尔溅起的飞血一齐被刺散砍碎。 尖叫,混乱,风卷残云的血斗周围,恐惧迅速蔓延,人有情而刀剑无眼,不时有人被战局余波误伤,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次没有时间犹豫离开或否。 约书亚且战且退,额头渗满了汗。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的武艺简直天下无双,精彩绝伦到可以覆盖他面对自己的劣势,他明白,在这几秒内的胜负里,自己必败。 李衍扭步侧身躲剑,掩刀错步翻转一刺,一招青龙出水威势凶凛,刀意通达,与光剑一相逢,光剑颤抖扭曲。 丝毫不留喘息的机会,红漆鬼头刀顺势高举环头,腰劲蓄满一周,如巨山般横砍而出,还是太极单刀,风卷残花。 光剑再挡,这次砰然碎裂! 约书亚瞳孔微缩,指尖再提了一剑,中门已经有隐隐守不住的苗头。 李衍眼神大亮,刀再出,约书亚知道厉害,没有硬接,剑身横过来,呈守势,只求卸掉大部分的力道。 谁知黑刃翻转,厚重刀背暴烈,猛地扫过最薄弱的剑刃,这次光剑脱手而出,万鬼之力叠加的恐怖力道不止震麻了约书亚的手腕,还震麻了他的半边身子。 中门大开! 李衍放声大笑,刀出如虎,争斗中,他已经斩下了约书亚七魄,再来三刀,约书亚就得形神俱灭,耶稣来了,也没用! 但,却是他自己先被一枪捅了个透心凉。 天使到了。 五杆大枪将他架了起来,然后这五名天使的头颅被一刀斩断,李衍摇摇晃晃,身上陆续插满了枪剑。 约书亚看了看满手的血色,苍白着脸,发动了见神者之姿态。 无数光剑,将李衍扎了个通透。 面汤在锅中沸腾,报纸哗哗声,亲切友好的交谈。 约书亚睁开了双眼,目视着李衍一步又一步走来,同样的对话,萨利哈被一招秒掉,八翼的漆黑身影,神武的将军,卷缩的少年。 不规则的白色轨迹,飘逸来去如风的剑,时而大开大合,时而飘忽不定的枪,刀,更多的刀,一次又一次,被斩下三魂七魄的极致痛苦。 他起码看到了,李衍的那只左手,睁开的三只诡异眼睛,和在他身后一闪而过的,淡粉色,托额沉思的星神。 一声透彻的巨响,响彻了大昭寺周围。 嗡鸣警笛此起彼伏,没过半分钟,层叠的警车将面馆包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武装到牙齿的武警在车后拉保险,上膛,整装待发。 红点,数不尽的红点,在店内游曳。 这一幕没有持续太久,现实再次支离破碎。 李衍盯着锅里沸腾的汤水,轻揉后颈,若有所思。 他离真正杀死约书亚,就差了最后那么一点点,想着不管那个花白胡子,去争取那一点珍贵的时间。 没想到那人怀里藏的竟然是把枪,他还是个用枪的高手,放着不管,麻烦反而更大。 一次次的试错,一次次的梦境,多则一分钟,少则数十秒,对他的精神来讲是不小的负担。 这不像上次那样长时间瞒天过海需要完美无缺的梦境,每次一点点的消耗,完全可控,暂时还在他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约书亚的压力绝对比他要大得多,毕竟他不知道哪次是真实,哪次是梦境,说不定哪次他稍微懈怠了,就真的死了。 醒来,战斗,醒来,战斗,醒来,战斗。。。 约书亚猛地睁开眼睛,几滴冷汗流了下来,也许穿海冰山也会融化,也许铁石也化绕指柔,但期间需要的时间,几乎不可估量。 他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嘴,眼睛盯着门口的李衍,眼底看不见一点动摇。 他绝对不相信,这样的轮回可以永无休止地继续下去,每次梦境里,不仅是李衍在寻找打败他的方法,他也在慢慢熟悉李衍的招数。 双方之间,彼此彼此。 李衍叹了口气,余光扫向了门外,却无意间瞥见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身影。 “咦?” 第199章 刀,日 浓汤清冽香浓,沸腾的声音小了许多,十几碗面送出去,汤位终于是下降了不少。 精打的菜刀上下翻飞,砧板上残影缭乱,厨房里的一位师傅还是大厨,三下五除二,切了把料,新注了水,让大锅中的鼎沸暂时沉默了下来。 李衍的脑子里,想起了烛九阴,倒是跟这汤无关,与那把菜刀有关。 在交易谈判陷入僵局之后,烛九阴花了很大的功夫,围绕着那把红漆鬼头刀,讲述了一个错综曲折精彩无比,十分有江湖意气,也十分复杂的故事。 他就是磨破了嘴皮子,也要把这刀再卖个高点的价钱。 李衍捋了好一会,沉默了少许,冷不丁地问道:“老先生,平时读武侠小说吗?” 烛九阴被问得愣了神,讷讷回道:“古龙,金庸,梁羽生,老舍的断魂枪,还有王小波的夜行记。” 李衍听得眨了眨眼睛,比听完一整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故事还要高兴,虽然他不确定夜行记能不能划到武侠小说的分类里就是了。 “古龙先生笔下,李探花李寻欢的小李飞刀,只是大冶村口一家铁匠铺随手打成,在百晓生排名的天下兵器谱里,却高居第三,力压一众神兵鬼器。” “为何?” “兵器的价值,只看使用它的人是谁,这把刀在你手里,就只是一件需要故事粉饰的商品,但,若是落入我手中,就不一样了。” “说说,怎么个不一样法,说不出来,你可就失去老头子我的这份情谊了。” 李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问道:“我们之间,什么时候生了情谊了?” 烛九阴手心缓缓在刀背上巡走,骤地冷哼一声:“连情谊都没有了,还会有刀?” 他话讲完,眼角肌肉就猛地一缩,瞳孔大震,随后是满头黑夹白的发,在风中凌乱。 刀气,刀意,凶狂刀风! 李衍双手纠结在一起,摆出了拿刀的架势,狠狠朝着烛九阴空挥了一挥,这一刀无刀,但却入了神,入了霸道的神。 刀,本就是兵中霸者。 烛九阴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番,只一瞬的功夫,他的额头就蒙上了一层细汗,剑走如燕,枪出如龙,而舞刀,则最该像林间的猛虎,或像出笼的囚虎。 李衍出刀的那一瞬,站在他面前,根本就看不到人影,只看见一只啖血无数的吊睛白额大虫,向你横扑而来。 烛九阴一把将刀扔回了桌子上,喃喃道:“好,好,真好,理好,人好,刀更好。。。” 李衍收起了架势,双手抱肩,问道:“那?” “老头子我已经多少年都没有结交过朋友了,但今日,看来是不得不为小友破一次戒。” 李衍悄咪咪翻了个白眼,追问道:“老爷子,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那刀如何?” 烛九阴再骤地冷哼一声:“情谊有了,还会没有刀?” 他说罢自顾自地大笑起来,似乎是为完成了一次江湖气十足的交易而感到高兴,不知道又想到什么,他立刻收敛起笑容,脸上写满了认真和探究。 李衍本来想转身离去了,见他有话要说,就站着等着下文,谁知烛九阴的下一句话,马上就风水轮流转,让他骇然了起来。 “小友,你该不会跟莫爷有什么关系吧?” 。。。 约书亚那对冷得像冰的眸子凝涩转动了几下,这次李衍在大锅前的停顿,似乎格外久。 再过了半分多钟,他来了。 李衍这次没有走到萨利哈身后,而是规规矩矩地让出了一个身位。 一只磨损程度相当严重的布鞋狠踹在了萨利哈椅子下的横木上,萨利哈被桌子狠撞了一下子,他噔时胸闷气短,刚想怒而拔枪,李衍按住了他。 “想清楚,拿出来,就跑不掉了。” 约书亚跟新来的那人对上了眼神。 那是一个瘦削的老道,黑金发簪将一头梳得一丝不苟的白发扎起,高调的镀金墨镜遮住了小半张脸,手里的打火机啪嗒啪嗒地响。 东不识,东王公扶桑大帝。 他只是瞥了约书亚那么一眼,正眼也没给一个,扭头就朝着李衍笑道:“终于找到你了,我的普罗米修斯。” “收音机?” 东不识眼睛一亮,放下身段谦卑道:“是,烦请。” “还你之前,帮我个忙。” 李衍眼神示意了一下,约书亚被看得心底发毛,大天使长竟是直接显露了见神者的传承姿态,披上红甲红冠,无数轮不洁光剑激射! 东不识扶了扶墨镜,破烂道袍宽袖下生了一轮大日,大多数光剑直接被融化消解,有的被他攥在了手里,轻轻一捏,化作了漫天光点。 猝不及防的恐惧,大叫,纷乱的脚步,卷帘门哗啦啦地紧闭,刚才面馆里还热闹,现在只有一轮冷冷清清大日沉浮。 “你是耶路撒冷的圣使,内侍长约费,认识么,天使长萨麦尔,垂听神者,我跟你们圣城的人很熟的。” 东不识一手托日,一手捏住了大天使长卡麦尔的脸,李衍看得心神震动,用手制服传承是什么境界,他就不得而知了。 “内侍长约费,去年因为经济犯罪,被捕入狱。” 约书亚的脸上也出现了手印的浅红,他的气势不落下风,语气仍然冰冷。 “啧,愿他能被饶恕,那书记长阿比盖尔?代政官哈娜?看在她们都跟我有过一夜风流的份上,你就给老道我一个面子。。。” 一柄光剑直刺东不识的面门! 旋即是东不识的大笑,日光炽盛,光,炙热的光,恐怖的光,一切变作了光的地狱,万物不存。 一声清脆的回响,镜波流转,现实支离破碎。 李衍回过神来,这次他的脸色苍白,摇摇晃晃,险些栽倒在大锅里,一只手扶稳了他,正是带着墨镜耍酷的东不识。 约书亚拉起了不明所以的萨利哈,结账后跟门口的两人擦肩而过,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只是有几分夜半梦醒的憔悴。 刚一出门,就有不知多少黢黑的枪口对准了他们,红点在身上摇曳,世界变成了蓝红的色调,刺耳警笛歇斯底里,大嘶大吼着。 威武,威武,威武威武威武。。。 第200章 摊上事了 许多愁手中相机咔嚓一声,正好捕捉到红蓝的光照射而来,打在花坛里一簇簇小花上。 浮光掠影飞舞。 四周的紧张如潮水般退去,余下警笛声嘶力竭的回响在大昭寺外飘荡,那些惊疑不定的,恐慌不安的,慢慢,慢慢沉寂下来。 “道爷我叫,东不识。” 东不识左手拿着一碗面汤,有滋有味地喝着,右手拿着一本小书,一字一句研读,腰间,挂着他心心念念的索尼收音机,已经充满了电。 那香炉却不在他的道袍下了,而是去了不知道多少米的半空中。 一只手捧起了那香炉,如捧起一轮大日。 大昭寺内冉冉香火不自觉地朝那边飘去,飘过了无量光佛殿,释迦牟尼殿,莲花生殿,神变塔,八药师佛殿。。。 一处又一处大殿小殿,有些上方尊神盘坐,有些则是空着,一尊又一尊的神佛,撑开了眸子,饶有兴致地观赏白烟如绸带,自大昭寺,往天而去。 丝丝缕缕的香火穿过炉盖上的小洞,闯进了香灰堆中。 东不识顿时打了个舒服的寒颤,陶醉地闭上了眼睛,天上的道君华光璀璨,道法更盛,隐隐约约有道家仙音神象在大昭寺上隐现。 “这么些个千年,尔等早就吃得肥头大耳,满腹流油,吃到腻味吃到厌烦,让吾食尔等几分香火,又待如何。。。” 李衍看人,看得入神。 许多愁朝着两人咔嚓照了一下,然后一把将相机塞进了他的怀里,头也不回,风风火火地跑进了面馆里的洗手间。 她头上的小红花掉了。 李衍拿起相机看了几眼,只看见花,花,更多的花,带着墨镜的老道,接过了一碗无面的汤,还有付钱的他,刚好被一阵无名风吹起了发,潇洒不羁得很。 “晚辈李衍。” “我晓得,婉华闲时都跟我讲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名声大噪了?” 李衍老实摇头,他确实没有头绪,到目前为止,他跟其他代行者的接触都是谨慎克制的,他想不出来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忽然名声大噪。 “他们说,你的剑快!你的枪更快!快到只见寒光一闪,枪已透胸而出,快到只见你收剑入鞘,然后就听人头扑通落地。” 李衍看向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掌,自语道:“我出手,确实不慢。” 毫不客气地说,他是天纵奇才,是名师高徒,只要他想,天下武人无论是论资排辈,还是手下见真章,都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这样的一个人,原本出手就很快,只是在德缪哥巨量的属性加持后,他变得更快了。 “他们还说,你的传承个个都品质极高,随意拿出来一个,都有资格坐上一席的位置。” 李衍点了点头,说道:“我的传承,确实也都不差。” 德缪哥,东皇太一,艾克希瓦蒂,是各自领域里的顶尖存在,常遇春,阿佛罗狄忒,该隐,也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传承,就算是九节狼,也可以是猝不及防下的一大杀器。 “你还在几个照面里,连败粤区数位强大的代行,数招折服了粤区的话事人英招,最后闹到了人主神主两位一席亲自下场。。。” 李衍的眉头隐隐抽动了几下,这次,他没有什么可以表示。 东不识的语气里满是揶揄和玩味,他继续道:“听说这两位也不愿与你直接起冲突,而是亲自摆了宴席邀请,这才勉强够资格让你赏了个面,化干戈为玉帛。” 李衍冷着脸陷入了沉默,不过很快,他笑着释然道:“这是道爷你编来诳我的吧。” 东不识闻言果然大笑三声,笑声里的意味同样充满了揶揄和玩味,他放下见底的汤碗,表情又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 “。。。” “听说你要去桑耶寺?” “是。” “人都在拉萨了,不如再走走看看,大昭寺,小昭寺,色拉寺,布达拉宫,魔女晒尸,虹化飞升,书圣识三伏藏,大鹏鸟之国,在秘藏被人找到之前,能发掘的秘密和好处太多了。” 李衍倒是被提醒了一下,别的地方不说,去往最终的目的地桑耶寺之前,色拉寺他是要去一趟的。 亚拉法师先前承诺了,一个不亚于鬼子母之牙的正道法器。 “桑耶寺啊,佛苯之争,莲花生,寂护,分歧的路,都乱成一锅粥了,一锅,姜葱皮蛋瘦肉粥,不,鱼脍生滚粥,杂咸生腌粥。。。糟,坏事了!” 东不识脸色一变,只见半空中的香炉剧烈颤动,近乎要被掀翻,释迦牟尼殿里,一圈又一圈的佛光荡漾,殿后一红衣喇嘛持咒诵念,佛法佛说壮如洪钟。 一只无边大手自天外落下,扶桑大帝在掌下勉力支撑,几轮大日升起,又被摁了下去,陆续有神佛出手,柳藤条,宝瓶,智慧珠,金刚杵。。。 李衍侧过头,看见了东不识脸上满是渗出的,豆大的冷汗,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掉。 这次好像,真的摊上事了。 。。。 “你这次真的摊上事了。” 约书亚手撑着牢房的铁栅栏,手里拿着连着线的座机电话,牢房里,是被缴了械,并且被五花大绑的萨利哈。 “我走了,你,就留在这里吧。” 萨利哈挣扎了几下,无力垂下了头颅。 “这里跟你那个只能吃沙的国家不一样,所谓的胆色只会让你死得更快,来之前,我就说过了。” “另外,我们的合作就此终止吧,萨利哈,这是你为愚蠢付出的代价。” 约书亚顿了一会,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闭眼道:“愿神能宽恕你,和你的愚蠢。” 萨利哈花白的胡子,牙关,止不住地打颤。 但最终,他还是一言未发。 约书亚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门口停着的悍马在轰鸣中启动,像只真正的野兽一样咆哮,狂奔,消失在了路的拐角。 萨利哈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眼神空洞,很快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地上静静躺着一物,泛着寒光。 刀片。 第201章 一根黄瓜? 佛掌,遮天蔽日! 一轮轮的扶桑大日浮起,都在佛祖缓慢降落的掌底下湮灭破碎。 扶桑大帝被逼现出了真形。 祂头戴太清云曜,身着九色云霞,面如重枣,红润里透着雍容贵紫,祂肩披珠玉璎珞,腰纂桑丝长裙,浑身的夸张肌肉虬结,近乎要破衣而出。 东华真炁萦绕其身,碧海至高之气盘旋。 祂伏着身子嚣狂大笑,被压弯了的背慢慢直了起来,旋即一轮堪比那佛掌般大的白日升空,云彩薄雾,高天厚土,皆被烧得扭曲失色。 逆着日光,黑色的剪影里,扶桑大帝东王公一手指天,抵住了佛的手掌,一手指地,撑在了释迦牟尼殿上,这显然是在有意模仿释尊诞生时的盛像。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声如洪钟敲响般荡漾,荡到了释迦牟尼殿后,那红衣喇嘛听罢脸色一变,嗔怒恶业随之大起,佛法佛说来得更加急促,更加凌厉。 佛掌继续压下,扶桑大帝像是倒伏的麦子般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但却也没有完全倒伏,一手握着一日,两轮巨日还是缓缓在分开,再分开。 “哼哼,堂堂大昭寺法王,怎地定心比我这老道还要差。” 秘藏的世界里战得排山倒海,天地变色,大道都磨灭了,现实里的大昭寺无风无浪,香客游人不断,在忿怒佛光中沐浴,在毁灭日光中行走。 东不识擦去了脸上的冷汗,玩笑过后喃喃自语道:“举头三尺有神明,真不是乱吹的,只要秘藏还在,整个藏地就像真有神佛在世间行走。” 李衍朝大昭寺殿上瞥了几眼,一佛一道,还在僵持,毁天灭地的余波让其余神佛不得寸进,再近几寸,都可能被卷入其中,不得脱身。 祂们该结印的结印,该结阵的结阵,将毁灭的余波锁在了释迦牟尼殿的上方。 即便如此,透出的光也还是让人感到无比地刺目。 太阳底下的人们逐渐发觉,今天似乎没那么冷了,即使冬季才刚过半,正是冷的时节,但阳光让人感到格外温暖,甚至,是灼热。 无论是香客,游人,或是喇嘛,都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有必要吗?” 李衍揉了揉被刺得发红的眼睛,吸了一口被灼烧过的,热辣滚烫的空气,仿佛吸入了两位尊神交战的道法余韵。 这身旁的扶桑大帝东不识,一席之下的第一人,是不是如传言般丧心病狂不知道,但行事确实吊诡至极,让人摸不清楚他的心思。 东不识正色回道:“有必要,很有必要。” “怎么就有必要了?” “有必要,小子,我问你,你最喜欢吃什么?” “这,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有必要。” “。。。” “黄瓜。” “好啊,黄瓜,一根冰镇过的,香脆可口的黄瓜,如果你真的爱它,离不开它,就一定会为了它而拔剑,为了它而出枪!” 李衍的眼角抽动了几下,回道:“就算你将这件事说得再正常不过,这件事也还是很不正常的。” “呵呵,你觉得不正常,不过是你无法感同身受,如果把黄瓜换成一把剑呢,一把天下第一的好剑,一把你做梦都想挎在腰间的剑。” 李衍认真想了,斟酌了一会,回道:“如果这把剑无主,我可以为它见血,如果这把剑有主,我不会去抢夺,当然,剑的主人跟我有仇,就另论。” 他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连云的长灭,一把八面汉剑。 想当年,他就是提着一把八面汉剑,在整个中国武术界杀了个人仰马翻,杀得凶名赫赫,杀得无人敢言,杀得天翻地覆。 那几年,高手是久病卧床不起的,大师是拂尘闭门谢客的,好苗子是不敢拿出来炫耀,生怕被一剑削去了道心的,还有各门各派,都是比较低调,垂着头夹着尾巴,不搞浮夸闹剧的。 眨眨眼睛,都快过去十年了。 李衍摇头补充道:“再怎么讲,我也不会闹到这个地步。” 大日蒸腾,佛掌无边,大昭寺,湖上寺腾空而起,被封印了千余年的湖水像是活了过来,探出了水凝成的触手,在大昭寺内肆意鞭挞。 似乎有什么苏醒了,砰嗵,砰嗵的心脏律动,从第一声开始,到后来的每一声,都贯穿了整个藏地。 东不识鼻孔出气,怪异哼唧了几声,说道:“那说明剑对你来说,还是不够重要,那这样,这样,说点轻松直白的,也更容易拨动人心弦的。。。” “你的那小娘子,去健身房锻炼,但教练是个男的,你待如何呢?” “她不锻炼。” “假设她锻炼,且教练的水平很好。” 李衍下意识地往腰间摸了摸,但却什么也没摸到,他舔舔嘴唇,道:“既然如此,水平可以先放一边,务必是个女的。” “这就对了,但还不够对,你可以少吃一顿黄瓜,少争一把剑,但你可以忍受,哪怕一次,自己的爱人跟别的男人。。。” “咳,我不能忍受。” “不能就对了,所以你哪怕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也要想方设法,破坏掉你不能忍受的事情,哪怕闹到这个地步。” 东不识指了一指大昭寺,那里已经完全成为了光的海洋,亮到了极致,就跟暗到了极致一样,叫人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是哲理,也是真理,少年郎最不该沉默时沉默,误会自己洒脱。。。” 他说着,眼底下多了几分对往事追忆的痛苦。 李衍倒嘶了一口浊气,这一通胡搅蛮缠下来,他竟然理解了几分东不识的行事逻辑,只是,这仍然不是一个完美的解释。 “所以,你把事情闹成这样,就是为了一根黄瓜,一点香火。” “差不多。” “差不多,说明也不完全是。” 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东不识的话,交谈中的二人转过头去,看见了一个骨瘦如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喇嘛。 这喇嘛,两人都认识。 亚拉法师。 第202章 魔女晒尸 忽起的风穿街而过,随风跟来了个牧人。 他牵着马,遛着狗,狗嘴叼着大包小包,马背上,驮着两个盖着布的人。 又是几阵风吹来,多吉打了个哆嗦,牵着的马不安地醒了醒鼻,四只蹄子在沥青马路上哒哒哒地踱步,幅度越来越大,粗壮的马脖子里,发出低沉的长嘶。 风在吼,马在叫,谁人在咆哮。 佛尊在咆哮! 遮天佛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万物何物都镇得,岂会被一小小道神拦住,这掌含怒落下,将整个大昭寺笼罩在了无边佛光里,那两轮大日,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昭寺下的湖水越渗越多,汩汩流出,跟余波的热量一碰撞,蒸成了一片又一片的幻雾,仿若飘忽的云梦大泽。 香客们只觉背上的灼热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有些闷热的湿,抬头一看,只见乌云密布,倾盆大雨在几个呼吸间已经倒灌而下。 明明是冬季,前一刻却见煌煌大日,后一刻雨点又打湿了衣裳。 今天的天气,真是怪极了。 “希律律律律!” “哎,喂!” 牧人牵着的那马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扬蹄怒吼,挣脱了马绳,摇着头垂着涎,连带着背上驮着的两个人,风风火火地冲闯进了大昭寺。 混乱中,惨败的白布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了一双更加惨白的脚。 原来它的背上,驮了个死人。 疯马长嘶,人群惊慌失措,逃也似地散了,偌大的广场很快变得空荡,两只牛犊大小的麻黄獒朝着大昭寺门口狂吠,却一步也不敢迈出去。 面馆门口的三个人都伸长了脖子,直盯着天空。 大雨如针线,雨点子劈里啪啦地落下,落在房檐上,地上,大伞上,四处胡乱溅射,射成了水雾,水雾再汇成了大地上星罗密布的无数个水坑。 大昭寺之上,一个遮天的恐怖轮廓在慢慢显现,比这雨高,比那云高,比天还高。 亚拉法师一手举在胸前,一手盘佛串,一尊尊佛的虚像荡漾开来,挡住了瓢泼大雨。 在现实里就无妨,但对在秘藏里的人来说,大昭寺镇压的湖水,是恶业的命脉,是千年来被囚的怨恨,打在身上,不是那么好受的。 “那是罗刹魔女。” “传说古时的雪域高原,连绵雪山脚下,存在过一罗刹魔国,遭念青唐古拉护法雅秀念厌恶,于是一夜间,这国被荡灭,魔国的魔母死后,尸体化作了山川河流,永世不朽。。。” “之后过了不知几百年,到了文成公主入藏,她闲来推演后发现,整个吐蕃王朝的风水极其险恶,仿若一仰卧的罗刹魔女,这正是魔女晒尸的大凶之兆。” “哦?” 东不识十分捧场地表达了想继续听下去的欲望,这时空中飞来一物,那吸够了香火的香炉,打着旋儿到了他的怀里,炙热的温度将四周的雨蒸发了个干净。 李衍扫了一眼东不识。 明明他早些时候,大概就是几分钟前,还提到过魔女晒尸的事情,翻过脸来就认也不认了,还装成从未听过的模样。 “那魔女的心脏,就在如今的拉萨市,文成公主在此地兴建大小昭寺,藏王松藏干布再建布达拉宫,这就锁住了魔女的三处心窍,让她不得翻身。” “这样还未完,文成公主又在魔女的肩,足,肘,膝,掌心,足心处,修建了十二镇魔寺,在这之后,才算将那罗刹魔女完全镇压了下来。” 东不识扶了扶墨镜。 “很好的故事,当成小孩睡前故事是不太好了,对我们这种年纪的人来讲,又太无味。” 亚拉法师向李衍欠身,说道:“拉萨的大小昭寺,布达拉宫,色拉寺,除去供游人香客参观的部分区域,内寺都已经闭门谢客,连我,也进不去了。” 李衍嗅到了几分不寻常的味道,这都闭门谢客了,那桑耶寺,会不会也闭门谢客? “为什么?发生什么了?” “十二镇魔寺,已有六寺被拔除,只要再将拉萨三寺再拔除任意两座,那魔女,就能直起身子活过来,所以诸寺只得闭门谢客,全力去应对被拔除的风险。” 亚拉法师说完,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东不识。 “你,何苦?” 李衍再扫了东不识一眼,他对东不识毕竟是了解甚少,但能被冠以丧心病狂名号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应该讲一点都不让人惊讶。 “你一开始盯上陈玉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盘算。” “洗耳恭听,倒是想知道,我开始了什么盘算。” “你知道在我手上占不了便宜,贸然出手,反而会提前暴露了你的真实目的,所以你就等,等猎物上钩,等我出手诛邪,等多吉悔过,带陈玉娥进寺,一切水到渠成。” “既然一切水到渠成,那怎么会是我的盘算?” “因为你算好了时间,在多吉决定悔过之前,将十二镇魔寺一个个拔除,然后出现在拉萨,出手拔除大昭寺,这时正好陈玉娥进寺。。。” 佛光散去了,湖水已经将整个地基填平,不止大昭寺里的,整个拉萨市,无论是法师上师,还是活佛法王,都整齐划一地流下了几滴心悸的冷汗。 “你不仅要魔女凶兆复生,还要把魔女,真正带到这个世上来,你要把这个魔女,变成那个被封印的魔女!” 亚拉法师暴喝出声,这声暴喝被大雨巧妙地掩盖了。 东不识笑笑道:“也许你说得对,但我东王公要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是没有理由的。” “没有理由,也许就是有理由。” “没有理由,就是没有理由,就像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好,未必就是不好,不好,未必就是好。” 东不识怒眉倒竖,大骂道:“你一个藏人喇嘛,学什么汉人和尚打机锋!” 他手凝大日,一掌推出! 亚拉法师丝毫不惧,怒目金刚一掌迎去。 东华扶桑真火,荡邪灭妖黑火,交织在了一起。。。 第203章 我在乎 万千层叠云彩之上,从柔软的白,澄静的蓝,到迷醉的金,再到深邃的蓝和深邃的黑晕在了一起,此处星辰似画卷铺开,美得让人心悸。 这里,站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他有着普普通通的身高,普普通通的样貌,穿着普普通通的衣着,腰间别了一把普普通通的剑,手里还拿了一方普普通通的石头。 那颗石头说话了:“看见了吗?” 男人往下扫了几圈,回道: “看见了,魔女晒尸还能看不见不成,我好像还看见那魔女朝我抛了个媚眼哩。” 他说完邪魅地笑了笑。 说来也是奇怪,他一笑,那张普通的脸顿时就显得没那么普通了,反而有种摄人心魄的俊秀,猝不及防下极容易让人沦陷。 “我想不通,扶桑大帝他老人家都躲出去那么些年了,为什么还要冒着风头来唤醒这个沉眠了不知多久的魔女,难道,他们其实有过一腿?” 石头嗡嗡地颤鸣,解释道:“东不识,他的路走不通了。” “什么路?” “证神路,证神者的道路,那罗刹魔女,就是由人成神,再从头越过原本越不过去的高山,否则不至于不朽不灭,死去之躯,余毒千年,证神者总说的,不进一步见不得康庄大道。” 男人想了想,回道:“难怪,所以东不识才想把这位老前辈挖出来琢磨琢磨,找点突破的灵感,听您这么一说,这路貌似也不是走不通。” “哼,这可是条歪门邪道,其中曲折凶险,又岂能与外人分说。” “噢,那您有什么打算,是放由他看几眼?” “不,你杀了他。” 男人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那种摄人心魄的感觉更加浓烈,更加醇厚。 他说道:“恶脸也在场,他都没把握出手,我又如何做得到。” “尽力。” “行,莫爷话放出来了,那我肯定尽力。” 男人抽出了腰间的剑,那剑松松垮垮,还有些软趴趴的,竟然还是柄木剑。 这剑一出鞘,一股子木头发潮的酸味扑鼻而来,好像是被遗忘在地下室里十几年的老古董。 那石头又震颤了,随口说道: “你看到恶脸在,但却看不到李衍也在,难道你还怕他?” 男人的手一抖,手中剑脱手,向着朵朵白云扎去,只是一股浩然清风将剑刮回到了男人的手里,他重叹了口气,恨恨道: “我的心理医生,彼得潘说了,童年的创伤,要用一辈子来抚平。” 。。。 李衍打了个喷嚏,拉开椅子,坐在了卓木强巴的面前。 桌上刚好就上了两碗面,两碗藏面,牛肉丁,酸萝卜,红油辣酱,顶上的一小撮绿白相间的葱花。 他拿起筷子准备开吃,背后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巨响,把他手里的筷子震掉在了桌上,他若无其事地把筷子再拿了起来,夹了一口面送入口中。 背后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扶桑大帝和金刚啖食明王打得难舍难分而已。 他刚才听了半天,没怎么听明白,什么镇魔寺,什么魔女晒尸,离远一点好了。 之前有一个教他枪法的老前辈常说,什么事情都不分青红皂白理所应当地插一脚,那是武侠小说剧情书无可书后,作者无奈才会添上的几笔,一般人这样做,是寻死的捷径。 李衍一直对这话奉为圭臬,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总不至于让人挑毛病。 他喝了口汤,忽然皱起了眉头。 想起事不关己,他就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卓木强巴也起了筷,在面里搅拌一番之后,随口问道:“许小姐呢?” “补妆吧。” “这样啊,我让老板留着上吧,门口的那两位,要不要也留着?” 李衍摇摇头笑了笑,下一秒,一阵阴冷的风和卓木强巴的话语同时飘了过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皮肤上瞬间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不过我看他们,一时半会也忙不完了。。。” 大昭寺,释迦牟尼殿,秘藏的世界。 陈玉娥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眼神平静如湖面,湖水淹没了她的身躯,迅速钻进了她的七窍。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她的双手扭曲,双脚耸起,摆出了魔女晒尸的姿势,她的嘴里发出了低沉的嘶吼。 但是,她的脸上,她的眼神,还保留着那种吊诡的平静感,静如湖面。 她已经死过两次了,所以她不在乎。 她在乎的已经不再了,所以她不在乎。 她不在乎,所以她闭上了眼睛。 一个巨大无比的罗刹魔女横在了雪域高原之上,祂那颗诡异的青黑色心脏垂下了一条血线,束住了陈玉娥,慢慢把她往天上拉去。 天地失去了声音颜色,万物俱寂。 罗刹魔女再生的仪式,没有诡邪魔气,没有血肉淋漓,只有一种原始的古朴,只有让人想跪地就拜的庄严。 白色的流星划过天际,将红线一斩而断! 扶桑大帝忽然大啸一声,举手拆挡,步法飘忽,如落叶般飘出去了十几步。 东不识也跟着退了两三步,他下意识地去扶了扶脸上的墨镜,却扶了个空。 那镀金的墨镜已经被削成了两半,啪嗒两声掉在了地上。 方才剑出如飞燕还巢,猝不及防的同时也凌厉至极,要是他再犹豫那么一个瞬间,被削成两半的,就不只是他的墨镜了。 那一点寒光隐没之后,远处的陈玉娥在释迦牟尼殿顶上砸了个不大不小的洞,又掉回了殿内。 “我刚才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李衍自顾自地说道。 亚拉法师双手合十,念了个佛号。 李衍忘记了什么,他最清楚不过了,所以他又念了一遍佛号,准备念第三次前,他的脸上已经多了几分欣慰的笑容。 东不识摸了摸鼻梁,那里仿佛还有剑意的残留,险些,就从这里被开了瓢。 他现在知道了,李衍的剑是真的很快,完全不讲道理的快。 “这是做什么?” “。。。” “难不成是那个女鬼,她自己都不在乎,你在乎?” “我在乎的。” 第204章 恶脸! 更多的红线,从那颗青黑的心脏舒展垂下,将陈玉娥捆成了茧子。 两道诡异的弧线划过,再次将红线都切了个稀烂。 李衍用大拇指将最后一片指甲抵在了食指指腹上,就像是把枪上了膛,小熊猫趴在他的肩膀上,两条小短腿晃荡晃荡。 九节狼,利爪。 这个只有金刚狼才会留下的传承,在李衍手里被用成了大炮,比起正儿八经的远程武器或远程传承,也是丝毫不落下风。 下一刻,指甲弹出,就如同的流星般划过天际,然后被烧成了飞灰。 东不识的目光在李衍的手上打转,这双手使出的任何招数,都快。 曲折的剑光左右腾挪,忽而浅,忽而深,凌厉似白电的一刺递了出去,东不识仰天大笑,双掌骤地合拢,刺目白光闪过,是空手接住了白刃。 两人的目光行过了剑刃,碰撞在了一起。 李衍直面了原先被墨镜遮挡的那双眼睛,那是神的双目,灼热,纯粹,如同两轮天上的太阳,难怪他一直戴着墨镜,这双眼睛,只是单纯存在也能伤人。 没来由的,他想起了杨天在果实“严宁”里说过的一句话,那句话的意味极深,极有意思,让他一直记到了现在。 “传承完整度达到百分百,你就不是你自己了。” 东不识跟他见过的,认识的所有代行者都不一样,与其说他是传承了东王公的代行者,不如说他就是东王公本人在世。 突起的一脚如日升起,险些就削去了李衍的半张脸,他悚然一惊,不得已放掉了剑柄。 三席之下的第一人,即使到了这个境界已经不需要体术了,出手也比他想象中来的要快,还要快得多。 东不识一手持剑,一手从道袍下的香灰堆里又摸出来一副花哨的墨镜,甩了甩,擦了擦覆盖其上的灰白,随后正正当当地把它戴在了脸上,那对灼人双目再被遮掩起来。 “山里诛鬼,下甬道,斩身业,闹市跋扈抽刀,小子,你怀揣的那几分恶气只有多的,没有少的,你不是什么大侠,而是一介恶徒,你现在竟然跟我讲,你在乎?” 李衍噗呲一声笑,回道:“别人说你丧心病狂,你在乎么。” “我还是有那么几分在乎的,所以从来没人敢在我面前讲这句话。” “好,就算你在乎,但我不在乎,我是恶徒还是大侠,我这这几分恶气是少了还是多了,有没有超过,有没有贪心,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 “陈玉娥的性命,是我留下的,也只有我说的才算。” 东不识冷哼一声,道:“不,我不相信,你才不在乎一介孤魂野鬼的死活,你是个无情的人,还是道爷我看走眼了?” “人活百岁未必就料事如神,道爷你这次确实老眼昏花看走眼了,剑无情,人有情。” “多情剑客无情剑?” 东不识想起了早年读过的一本经典小说,主角是个多情的浪子,出手却干脆无情,在他看来,李衍比起那人,还要无情得多,偏是出手是一样的干脆无情! 大枪已来到了眼前! 刺扫扎缠圈拿点拨,舞得水泼不进,寒星点点,银光皪皪,残影凝成了扇,暴雨梨花枪! 无形的蛇头疯狂啃噬,威武的将军长立,腾蛇枪的多段啃噬和常遇春的冷兵器额外攻击次数,让本就以暴雨般快的枪法攻击效率翻了不止几翻。 东不识手里的飞仙很快就被逼得脱手,他偏身闪过一记重极狠极的刺枪,然后看似来势汹汹的大枪收住了势头,跟那剑一起,被提着往大昭寺跑了。 他重新站直,哑然失笑。 “小兔崽子,耍起道爷来了。。。” 亚拉法师闭目念持,手比了个金刚夜叉印,佛珠震颤,金刚啖食明王法相拔地而起! 降三世印,怖畏印,军荼利印,佛串随着各个不同的手印缠在了一起,佛珠滚动碰撞的声音像是机械里的滚珠,只是更加厚重更加清脆。 接连有佛珠响应了手印的召唤,降三世明王,怖畏威德明王,军荼利宝生明王,拔地而起! 除去不动明王,五大明王中四尊法相齐聚一堂,东不识,扶桑大帝,和他的那一轮大日被层层包围,淹没在了法相的大火之中。 “不,还不够,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但借来的力量,终究比不过自己修来的力量。” 从法相里伸出来了一只手,捧着一轮扶桑大日,一翻一漏,毁灭的光球掉在了地上,碾了几碾,眼看就要碾碎李衍的背影。 “收手吧。” 这是一道陌生的声音,粗犷而富有磁性,这句话传到了东不识的耳朵里,紧接着来的是弓弦铮铮,那轮滚了出去的大日已经黯然失色,支离破碎。 一根粗犷原始的箭插了进去,箭尾在不断地颤鸣。 然后才是迟来的箭风呼啸,那风来得又急又冷,冷得像万年冰山顶上的寒风,冷得像刀子一样能划开人的脸。 一地的零碎被吹得在空中狂舞,打着旋儿四处奔走的风灌进了无数的吃食店里。 一时间筷子落地的声音,瓷碗落地的声音,就如大小珍珠落玉盘,落成了乐章。 东不识取下了墨镜,透过法相的大火,他看见一个别刀背弓的身影。 那身影大概三米多高,精壮瘦削,肌肉拉丝,浑身赤红发黑,还爬满了像是巫字的纹路,歪歪扭扭地在蠕动爬行。 祂披着皮毛挂着草裙,背上的大弓跟他差不多长,手里的刀没有柄,只有厚重的刀身,用右袖下伸出的锁链捆住,祂的左手紧攥着,缝隙间发出白黑红三色光芒。 赞神,扎古恶脸! “这是一尊山间的赞神,有关祂的记载极少,只知莲花生大士搜山检海式收服的赞神里没有他,也知祂与女神纳木错和山神雅秀念有过些许故事。” 这尊赞神的身前,是一个铁塔般的男人。 卓木强巴! 东不识叹了口气,感叹道:“你恐怕是导游里最强的代行者,代行者里最会导游的,你,难不成是巫王?” 卓木强巴当没听见,扎古恶脸耍起了刀,刀声震天响。 “你打算挖出来的,是我的祖宗。” 东不识像被噎住了一样,又叹了口气。 “这,还真是不巧了。” 第205章 畜生 寒意过径,雨滂沱。 一朵朵小红花,小白花,小粉花,在风雨中低下了本就不甚高贵的头颅,尚且鲜艳的花瓣铺成了一条五颜六色的道路。 许是疯马惊扰了佛门香火,或者已经不知不觉过了参观的时间,大昭寺里的香客游人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影子也找不到了。 几个小喇嘛着急忙慌收拾完以后,也冒着雨,穿过鲜花和绿草的小径,留下一个个深深浅浅的脚印,各样大殿发出吱呀几声,陆续闭上了门。 释迦牟尼殿外,一匹马站在雨中。 那匹驮着两具尸体闯入大昭寺的,多吉的疯马,此时正低垂着头,瞪圆了眼睛,任由雨滴从它鬃毛的末梢处滑落。 它一动也不动。 不知道多少尊佛,观音,赞神的目光都凝聚在它的身上,无量光佛,八药师,文殊菩萨,观音菩萨,度母,弥勒佛。。。 它这会儿什么也没驮,但却被压得抬不起头来,打在它身上的目光,比它驮过的最重的干草捆都要重,比它驮过的最重的拉车,还要重。 好在,这些目光很快聚焦到了别处。 那马不安地跺脚,小心翼翼地打了个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的响鼻,它又想抖搂几下身上的水,但不敢,它怕惊扰了寺庙里殊胜的神佛菩萨。 忽然,有人拍了拍它粗壮的脖子。 它被吓了一大跳,浑身上下打了一个激灵,踉跄几步扬起蹄子,但险些因为下雨打滑摔倒,好在那人猛拉了一下它背上的马绳,它的四只蹄子才得以平稳落地。 一张脸映进了它的瞳孔。 那是一个约莫一米八的年轻男人,眉眼间有股化不开揉不碎的淡淡杀气,他双手负后,不知道在背后藏了些什么东西。 没等它多想,男人就把那东西送了过来。 原来他藏了一捆新鲜的草。 李衍把在门口花坛随手摘的草塞进了马嘴里,再拍了拍它的脖子,那马敷衍地嚼了几下,伸长脖子,将这把花花草草全咽了下去。 “没人看你了,逃命去吧。” 疯马长嘶一声,跺跺脚,一对铜铃般的大眼睛直盯着李衍的手流口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门口有大把大把新鲜的花草,都是寺里的人每天精心浇水呵护养成的,你吃去吧,对你来讲,人生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能在冬季吃上不限量的自助餐?” 疯马打了个喷嚏,它估计是听不懂的。 李衍感觉好笑,摇了摇头,山松墨水间,麒麟踏云而现,狠狠朝着空气挥了一下爪子,那马大惊,转身逃也似地跑了,奋蹄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畜生就是畜生,你对它再好,它也是听不懂的。” 平淡冷漠的话语声伴随着破空声刺来,一抹大红色残影快得骇人,音爆层层叠叠串成了串,从远到近,从细微到震撼,再有凌厉的风。 那是一条像软剑一样的舌头! 诸天神佛都一改散漫的姿态,坐直认真了几分,祂们仿佛已经看见一颗大好头颅就要像西瓜一样炸开,红的白的黄的洒成一地污秽! 李衍侧过脑袋,如剑般长舌失之毫厘,擦着他的脸飞了出去,几乎就是同时,音爆在耳边炸开,急促的一声响,钻进耳朵里的风,短暂的嗡鸣。 回过神来,长舌已缠在了指上,还结结实实绕了几圈。 眼看手指头要被齐根切下,李衍想也没想,转步拧腰,半个身子发力一抡,硬是从释迦牟尼殿里扯出一个身影来,一个残破,肮脏的身影,飞进了滂沱的雨。 过了几秒,她重重落地。 陈玉娥陷在了草丛里,蜷缩成了一团,全身打着摆子,像是在某个雨夜的森林里,污水残尸之中,不厌其烦舔舐着自己伤口的困兽。 李衍丝毫没有客气,像拉马绳一样将陈玉娥拉近了脚下,然后四十二码的脚径直踩在了她现在这张秀俊,青涩且楚楚动人的俏脸上。 这一脚不可谓不轻,她的半张脸被踩进了水洼里,污水四溅。 虽然免疫了头三次的撕划,但李衍的两根指头还是被破开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不过就算再深几寸,也只是让太一混沌水多修补一会而已。 “软鞭武器,最重技巧,要鞭上的力道均匀分布,每一寸都是发力的那寸,每一寸都能在瞬间爆发出数倍的力,这才算是登堂入室,有了火候。” 李衍喃喃自语,眼睛也没眨一下,腾蛇枪噔地贯穿了陈玉娥的胸口,把她钉在了地上。 他慢悠悠地拎起陈玉娥长且锋锐的舌头,在枪身上打了一个又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鲜血,先是在大雨下晕了开来,然后流成了蜿蜒的脉络。 “想当年,我的一手长穗剑鞭,舞得一众老师傅都抬不起头。。。” 李衍松开了脚,一边碎念,一边抓住了陈玉娥的千万烦恼丝,硬生生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一人一鬼四目相对,她脸上的鞋印极其扎眼。 李衍问道:“谁对你好,谁对你坏,畜生它听不懂罢了,你也听不懂么。” 陈玉娥皱着脸,她被雨水蒙了眼睛,一口悲怆堵在了嗓子眼。 “畜生身上有绳,一拉,它就哪儿都去不了,我的舌头杀不了你,你一拉,我也哪儿都去不了,我也是畜生,我,也听不懂。。。” “你是畜生,因为你自己以为自己是畜生,你听不懂,因为你自己不想听懂,手上积累的那么多的罪孽,现在让你觉得太沉重了,是么。” 陈玉娥彻底瘫在了地上,泪水和雨水混杂在了一起,并非分辨不出来,落下的雨水是无色的,鬼的泪水是黑色的。 她先前什么都不在乎了,但此刻,她又有了些许情绪。 她好恨,恨那个烟花璀璨,绿湖垂灯的夜晚,恨每个逐渐沉沦堕落的瞬间,她也恨李衍,既然曾经的自己死了,为什么还要再活过来受折磨。 “求你了,求你了。。。” 她猛地闭上了眼睛,滚烫的热血洒到了她的脸上。 一只手。 从李衍的胸膛穿了出来。 第206章 抽脊 不等陈玉娥抹去,溅在脸上的朵朵血花也早被大雨洗得干净,天边闪过了一道耀眼的树状闪电,将她的脸衬托得像白瓷一般美丽纯洁。 李衍低下头,看见了一只乌黑的手掌,他沉红蓝黑的血液沿着手掌边流成了一条线,在小指的末端,血滴啪嗒啪嗒往下掉,那是大雨之下苍白的红。 “原来你也会流血,红色的血。” 陈玉娥微微张着嘴巴,指尖接下一滴血,随即放到了鼻间嗅闻,她的眼神迷离,好似已经醉了。 李衍很久没有流过血了。 他身体里的血液虽然都已经替换成了太一混沌水,但他自身并没有造太一混沌水的能力,他的造血系统也没有消失,只是处在了空转的状态。 如果将他的胸骨和髋骨等骨头的空腔打碎,还是能看见嫣红的血色汩汩的。 此刻,他的心脏和胸骨都碎了,太一混沌水和血液混在了一起,当然,还要加上这雪域瓢泼的大雨,不知道是不是要比内地的雨更加干净圣洁一些。 “不如你尝一口看是什么味道。” 李衍说着艰难地咳嗽了几声,血沫子在雨的巨幕下没飞出去多远,就被拍在了地上。 “你当我傻,东皇神君的血液,是有那么好尝的。” 地上的陈玉娥笑着流尽了最后一点黑色的眼泪,很快在李衍的面前碎成了一地石渣,话语是从背后传来的,她话讲完,那手抽出,李衍的胸口变得空空荡荡。 他踉跄着倒向释迦牟尼殿前的石阶,殿内的红衣喇嘛盘坐在佛祖身前,藏香袅袅,经文朗诵声在殿内回荡。 那红衣喇嘛即使有通天的法力,也只是不停地诵经,懒得为殿前晕开的点点嫣红抬一下眼皮子。 看来礼佛信教,有时候也是有门槛的。 道神窃取香火,不可饶恕,人伤死乃日日有之,还不值得大师出手,不信他教者,便入堕天地狱,救有何益。 从殿内往殿外看,只见阴沉的大雨下,女鬼的手慢慢褪去血色。 李衍坐了起来,脸上有几分掩藏得很好的异色,他胸前的伤口开始愈合,有太一混沌水,他死不掉,但没了心脏,还是让他有种一口气上不来的感觉。 “你又变回之前的模样了,原来一个人的改变,是这么快的事情。” 陈玉娥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滑腻的皮肤变得粗糙,唇隙翻起了獠牙,眉间还长出了第三只眼,正是顶着小度母名号时作恶的凶鬼模样。 她什么时候变了回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罪孽,太沉重了,能犯下那样罪行的人,一定已经没有了良心,要是谁能幡然醒悟,再坦然面对那样的罪孽,那他一定能立地成佛。” 李衍怒道:“刚健者赎罪,怯弱者逃避,积重难返的罪孽不会消失,背着它活下去,比背着他死去还难?” “一个已经恶贯满盈的人,怎么又会变好?变好了,又怎么能释然?不,不,不行的,太沉重了,他一定会疯掉,死掉,或者继续行罪。” 李衍冷笑。 “我向来不喜欢怯弱的人,你,或是那些被你杀死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有胆变成鬼杀你复仇,多可笑,多憋屈,想到他们什么也不做,就有人替他们复仇。。。” 长舌在石阶上舞动,十指的指甲疯狂削起碎石。 “我知道!你想杀了我,但你不会!你怕我死得太便宜,所以才留我一命赎罪!你不在乎我会做什么,你只在乎自己做了什么!你放我一命,就不会再杀我!” “哈哈哈哈哈,咯咯咯咯咯。。。” 笑声戛然而止,刀华绽放,轻飘飘的十刀划在了陈玉娥的身上,等她反应过来,那柄鬼头大刀已经入鞘了。 李衍的那双手,用出什么招式都很快,不止剑快,大刀也可以很快,就算胸口被开了个洞,依然很快。 鬼头泣血,吐出了陈玉娥的十道虚影,这十道虚影都拿着一柄红漆鬼头刀,每斩下一刀,陈玉娥就凄啸一次,十刀斩下,她再没了声息。 形神俱灭,永不超生。 李衍再咳嗽了几声,胸膛流出鲜血,悍然的出手,让他的伤口再撕裂开了一些。 陈玉娥以鬼的身份彻底死去,这具身体曾经背负过滔天的罪孽,曾经是一个极其邪恶的魔鬼,曾经的善良被罪孽的大山顷刻间压得粉碎。 李衍站了起来,走到了陈玉娥的尸体旁边,他亲手放过的,兜兜转转后,又让他亲手杀死了。 他舔了舔牙龈,感受着泛上来的血腥味,忽然觉得自己的几分恶气反倒是少了几分,换做以前的他根本不会放任这样拧巴的事情发生。 狂暴的雷网铺满了天空,转瞬即逝。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猛烈的横风横雨。 天上的罗刹魔女勃然大怒,滚滚魔气顺着那颗青黑的心脏传了下来,在释迦牟尼殿前化作了一个个鬼怪。 遁地的,飞天的,嘴里叼着人肉的,罗刹鬼,红眼绿牙,浑身无毛苍白,肌肉虬结,一个个都散发出十足的鬼气。 释迦牟尼大殿的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李衍扶起了陈玉娥的尸体,抚上了她的头。 大殿的门又吱呀一声开了,那红衣喇嘛走了出来,冷不丁开口道:“你放了她,又杀了她,是修行不够。” 李衍转过头张了张嘴,看嘴型似乎想骂点什么。 但他只是说:“有些事情,解释过一遍就腻味,解释两遍就会烦。” “你还没有跟我解释过。” “我已经跟别人解释过了。” “。。。” “但还有一件事,我有兴致再讲讲的。” “十七岁那年,我的一手剑鞭,舞得一众大师都抬不起头。” 陈玉娥的头颅在李衍的手下被粉碎,那眉间第三只眼睛化成了流光被系统收起,李衍继续往下,一抓,一扯! 灰暗的雨中,血肉横飞,惨白的椎骨像蜿蜒的长龙,整条地从尸体里被抽离,尚且温热的血丝,一节一节的锋锐骨刺。。。 剑鞭狂舞! 第207章 暴君的血宴 代行者完成任务——系统错误。 给予奖励——系统错误。 代行者获得稀有物品:巴姆之眼。 描述:这是一双流下过无数泪珠的眼睛,也是一双见惯了杀戮虐刑的眼睛,可以兑换成20%魔神类传承完整度,无法突破瓶颈限制。 代行者获得???物品:脊髓剑。 描述:只是一条脊髓,十分锋锐,还留有相当的温热,当成剑鞭挥舞起来出乎意料地顺手。 狂乱的白色在殿前缭乱,凌厉得惊世骇俗,人啸,鬼吼,突如其来的卷起,李衍背身直立,手臂噔地伸直,握剑的手打出了一记冲拳。 让人肉酸的椎节咔哒声一下子变得紧凑了,脊髓剑啪地在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沟壑,一颗狰狞的罗刹鬼头应声落地,脖子处喷出了森然鬼气。 “目标传承德缪哥已选中,此物品消耗后,传承等级将达到59%瓶颈,11%的传承完整度将被浪费,是否继续?” 李衍皱起了眉头,蜻蜓点水般退出了几步,方才他站的位置,钻出了一只三眼无唇的罗刹鬼,两排鬼牙滂沱大雨下极尽狰狞本色。 脊髓剑破空,剑无影,鞭成行,雨滴被碎成了片片水雾! 那罗刹鬼大吼一声,还没有动作,脊髓剑已经缠住了他的整条手臂,椎节刺入极深,只消一拉,血肉撕毁扭曲,整条手臂拧成了几节,像被狗撕坏的布娃娃。 李衍抽回脊髓剑,那罗刹鬼再吼一声钻回地下去了。 脊椎在雨下被甩了几甩,李衍随手翻腕将剑往外一送,剑鞭没影地飞了出去,噗地没入地下,再伸回来时,椎尾已经带回了几片鬼头的残骸。 在这个过程里,他不过是翻了几下手腕。 他之所以将陈玉娥的脊髓抽出来当武器用,绝不是因为猎奇耍帅而已,胸口的那个洞一时半会堵不上,任何要全身发力的动作,都可能撕裂这个伤口。 枪,剑,不能用,刀更加不能用。 好在他的一手剑鞭还是舞得出神入化,也好在陈玉娥其实是一只鬼,脊椎比正常人要长不少,跟常见的六七八尺剑鞭差不了多少。 李衍咳嗽了两声,环视了一周。 小小的院落里,飞天的,遁地的,蹲在亭上墙角的,罗刹魔女一共送下来十二只罗刹鬼。 它们之中有两只已经躺好,头都碎了,不算上它们,还有十只罗刹鬼。 剩下的十只罗刹鬼里,实力参差不齐,而李衍的目光,一刻也没有从其中三只上离开过,那是三只明显更加强大的罗刹鬼,光是站在那里,威压都很明显。 也许是李衍的一手剑鞭镇住了一众罗刹鬼,它们就像木头一样,一动也没动。 敌不动,我不动,李衍提着脊髓剑,也没动作。 双方好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谁先松懈,谁沉不住气了,就会丢掉性命,或是被一拳轰碎脑袋,或是被脊椎大卸八块。 李衍的眼珠子转了几下,他慢慢翻手,罗刹鬼们依然没动,像是变成了真正的木头。 见它们没动静,李衍脸上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微笑,手心里出现了陈玉娥的那第三只眼。 这只巴姆之眼,他要喂给该隐,德缪哥的完整度暂时上不去了,而该隐本来有30%的传承完整度,就差这20%,就可以解锁一个新的技能。 浑身赤裸的柔美少年骤然出现,夺去了所有的目光。 罗刹鬼们瞪大了眼睛,还是没有动。 李衍拇指将眼睛弹出,该隐舒展了身体,张开嘴,将那眼睛吞下,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罗刹鬼动了! 十道气机同时锁定了他,地下传来窸窣的动静,天上出现数个气旋,三对老拳,朝他轰了过去! 李衍先是侧身躲过摧山般的一拳,腿一拧一挡,用最硬的膝盖挡住了同样势大力沉的第二拳,还有一拳攻向了他的面门,被他用一拳回敬。 只稍微动了一下,胸口的大洞就开始撕裂流血。 气浪腾腾,大雨哗哗,拳脚和剑鞭的猛烈交锋,李衍被三鬼夹在中间,像条上岸垂死的鱼,德缪哥王座角破碎的声音不断传来。 他舔舔嘴唇,冷气从唇间漏出,同样漏出去的是刚猛的一鞭,脊椎剑环身一周,椎尾擦过了一只罗刹鬼的眉骨,险些刺入眉心。 虚假的王座所有角破碎,德缪哥端坐在了祂的王座上。 伤害规避已经没有了,胸前的伤口仍然在修补中,气旋转成了风刃,地下伸出了尖刺,站位被三鬼封锁得密不透风。。。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冷笑,从鬼脸上浮现了上来。 冷笑,从鬼脸上收敛了下去。 因为悄无声息地,李衍在一瞬间,就站在了释迦牟尼殿前的菩提树下。 一种若有似无的粘稠和窒息握住了在场所有人,或鬼的咽喉,灰暗的雨中多了几分颜色,那是沉红色和暗蓝色的交错。 该隐的传承完整度已提升至50% 解锁技能:【暴君的血宴】 消耗血液释放暴君的血宴,代行者可以出现在血宴里的任何位置,每当血宴里有敌人死亡,对血宴里的所有敌人降下一次暴君的盛怒。 李衍下意识地握拳,感受着新的力量。 不管暴君的盛怒是什么,可以在血宴的范围里随意穿梭,就已经足够可怕了。 他抬起眼,无意间瞥见了殿前的红衣喇嘛。 那喇嘛跟他身后的佛一样,只是摆出了一幅古井无波的脸,一动不动,好像还没从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里反应过来。 。。。 高天的群云之上。 云下的飞机慢悠悠在威武的雄鸡版图上飞来飞去,有的落在鸡冠,有的落在鸡脖子,有的落在鸡脚。 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人。 他提着剑,犹豫不绝,虽然满口答应下来了,但出剑,还是不出剑,这是个问题。 他绝对不想那个人回忆起他的存在,但说好的事情,又不好改。 他内心挣扎一番,最终咬牙切齿道:“死就死了!” 话刚出口,一道鸿沟将无边云海分成了两半。 一剑开天。 第208章 他是个人 雨落成了帘。 红衣喇嘛静静站在殿前的屋檐下,任由湿冷的灰色爬上了布鞋。 他名堪苏,是大昭寺的法王。 就在前几天,正法时代降临了,所有的佛,都能行走在地上,亲自传授教诲祂们的法,同时出现的,还有数不清的妖鬼邪祟。 大殿前的罗刹鬼就是其中之一。 罗刹鬼,是记载里神通广大的鬼神,有时害人吃人,有时也以护法神的样貌出现,有强的有弱的,强的如罗刹天,罗刹魔女,比起其他神佛也丝毫不差。 就算是弱的,也属于极其难缠的鬼神。 而另外一只单打独斗的鬼,貌似比罗刹鬼还要神通广大得多。 堪苏法王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思来想去,也没决定应该将李衍归类成哪一种鬼比较好。 李衍在殿前,如鱼入海,如鸟上天,卸甲风伴随他身,嫣红沉蓝二色的血如绸带缠绕,森然的眸子里全是不可遏制的凶悍杀意。 堪苏法王被那对眸子扫了一下,当即决定将李衍归类成鬼力深厚的阿修罗。 只有阿修罗,才会有那样惊人的杀意,只被看一眼,都仿佛淹没在血的海洋里。 血色一闪,被洗得惨白的脊椎在罗刹鬼堆中起舞。 两秒后,四只罗刹鬼同时被一鞭斩首,剑鞭的力道控制得妙至毫巅,确实做到了每一寸,都是发力的那一寸,每一寸,都爆发出了数倍的力量。 倒下的一鬼身上冒出了数不清的脓疱疙瘩,那是一只有着疾疫权柄的罗刹鬼,在古时候可以轻松毁灭一个王国。 拳,风刃,脊椎混杂在了一起。 十秒后,那阿修罗鬼背后出现了一个恐怖的漆黑魔神,天上飞的几只罗刹鬼纷纷坠落,被血雾中凝成的尖刺囫囵杀了个干净。 赤裸的俊美少年露出暴怒的半边脸,血雾里剩下的罗刹鬼如遭雷击。 接着是交锋,险恶至极,又书无可书的交锋。 二十秒里,那阿修罗鬼越战越勇,陆续斩下了两颗头颅,只剩下三只最强的罗刹鬼。 其中的一只当即躲到了一边酝酿着什么,其余两只调用了罗刹的权柄,一时鬼气滔天。 一只罗刹鬼的肚子上开裂开了巨嘴,另外一只的身上长出了鬃毛。 前者是饿食之罗刹,传说里这种罗刹鬼可以日灭一城,那张巨嘴永持贪欲,不见有底,尖牙能生嚼金石,万法不毁,极为骇人。 后者是白狮之罗刹,顾名思义持白狮之力,刀枪不入有如金刚之威,力大无穷,指能举钟,力可摧山,白狮一吼能叫人形神俱灭。 这两只罗刹动起真格来,恐怕连修行再深的法师也要避其锋芒! 大战持续了两分钟,最后一声变了调的呜咽响起,那阿修罗鬼以脊髓剑的损毁为代价,把白毛狮子削成了改刀入味过的没毛狮子,那张巨嘴也被他撕裂,尖牙洒了一地。 最后的一只罗刹鬼厉声长啸,似乎有什么可怕的存在将要被它召唤出来,就要功成之前,它被一枪钉碎了脑袋,飞入了环绕殿前的花丛。 李衍拔出了枪,雨水很快将枪头洗得干干净净。 堪苏陷入了恍惚,这就是正法时代。 几千年前的盛况再现,无数虔诚的信徒一夜开悟,神佛行走在地上,给予赐福,给予垂青,放眼望去,一片欣欣向荣之景色。 极盛的另一面是同样的邪恶黑暗,至少只有在正法时代,才能见到这样强的阿修罗鬼。 前几日,佛祖释迦牟尼佛本尊,入他梦中,赐他力量,给他垂青,所以,本就备受尊敬的他,受到了更多的敬畏,礼遇,但他却并不高兴。 因为他知道,正法时代,不过是暂时的。 短则几天,长则几周,这看得见摸得着的漫天神佛,任由如何挽留,很快又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祂们重新留下的法,会纠正现在臃肿无比的佛法,扭正千年来累积下来数不胜数的弯路错法,然后不可避免地,这些法又会被扭曲,错解,走上弯路。 这就是正法时代后,所谓的像法时代,各种角度的观点错综复杂,不同的学术流派争论不休。 像法时代过去后,世界还是会回到末法时代。 这是世界上第一台机械轰然作响后,就决定的事情,火枪,火炮,截然不同的思想,突如其来的自我,浪潮,浪潮,世俗化,无处不在的世俗化。 所有的宗教,都会被逼上孤岛,向他们信仰的神祈求,祈求祂们不要那么快被世俗化的浪潮吞没。 而当他们开始祈求,当祂们存在的象征意义已经大于他们存在的实际意义时,浪潮就已经吞没头顶了。 堪苏法王其实一直是这样想的,只是他没说。 堪苏法王其实曾经远渡重洋,修过好几个博士学位,他只是以身入局尝试推翻自己的设想。 堪苏法王真正进入了正法时代,见到了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即使如此,这却还是不能推翻他原来的设想,所以他觉得,该结束了。 凶狠的扎枪,逸散了他的思考。 李衍的枪擦过堪苏法王的脸,狠狠刺入了他身后的红木。 堪苏法王移了移目光,淡道:“这可是损坏文物,我要是上报,你麻烦就大了。” “你不会的,出家人慈悲为怀,见死不救算了,一点内疚自愧总有。” 李衍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了。 堪苏法王瞪大了眼睛,摇头暗笑,像是在自嘲,他摇头的幅度越来越大,笑声也越来越爽朗,甚至狂放,到眼泪都笑出来了。 “居然会怕坐牢,原来,他是个人!” 。。。 李衍刚走出大昭寺,立刻就直挺挺四仰八叉地倒了下去,头差点磕在门口的花坛边上。 八廓街斩阿修罗王,面馆大战圣使约书亚,大昭寺内杀鬼十三,这半天过去,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该躺下来休息一下了。 亚拉法师,卓木强巴,东不识战得如火如荼,不愧是一席之下第一人,一打二丝毫没落下风。 一个巨大的,叼着花草的马头挡住了李衍的视野,一人一马四目相对,李衍暗笑两声,他还能站起来,但是没必要,干脆就这么躺着闭目养神。 他刚闭上眼睛,云边就出现了一点细微的寒光。 第209章 英主的剑 代行者完成任务——??? 代行者失去物品:脊髓剑。 传承该隐完整度已达50%,所有能力获得少量增强,解锁新技能【暴君的血宴】。 暴君的血宴,消耗血液,以代行者为中心释放一团半径约为七米的血雾,血雾会逐渐缩小变成血液,回到李衍的身体里,所以这是一个几乎无需代价的领域技能。 在血雾范围里,李衍可以随意穿梭,这点他方才已经上手用过,极其实用,极其可怕。 所谓暴君的盛怒,就是精神恐惧,叠加的次数越多,恐惧的效果就越强,表现为零点几秒到几秒的恍惚,甚至可以让人丢盔卸甲,不战而逃。 利用【杀亲者】操纵血液的权柄,只要不超过合理的范畴,李衍可以在血雾里凝聚创造一些简单的尖刺利刃之类的东西,可以说是防不胜防。 一个新的技能,将本来有点鸡肋的该隐传承完全盘活了起来。 毕竟是红冠皇帝和万物之母的子嗣,所有血族的始祖之一,没有牌面,又怎么能在那个古老到无法想象的果实里站稳脚跟。 李衍站起身,打开了商城。 【响雷恶魔果实】大航海果实里能找到的最好的恶魔果实,空岛的特殊奖励,至于怎样上空岛,请私信代行者赢勾。。。 【神奇的烧水壶】注入热水,可以烧出来冷水,注入冷水,则可以烧出来热水,仅机械原理,貌似有研究价值。 【超感基因改造药剂一代】圣芙蕾雅精神病院的疯狂出品,柳学森的基因改造实验项目之一,可能将你带往天堂,也可能将你拖向地狱。。。 卖家留言:一旦售出,无法退还,一切后果卖家概不负责。 看到圣芙蕾雅精神病院,李衍眉头一跳。 他的强心针也是圣芙蕾雅精神病院出品的,剂量是普通强心针的数倍,也许也混了一些别的东西在里头,这才压制了他心脏的毛病。 “现在看来这个精神病院不仅卖假药,还爱搞点人体实验,不简单,相当不简单。” 感染了宇宙细菌的win板电脑,林肯的茶杯,盘龙戒,恶魔之芽。。。 【留影玻璃球编号:8465】 果实大梦江湖,记载了兽主应龙和桃花谷主叶云裳的温泉大战,绝对真实,绝对劲爆,售完即。。。 “该商品违反了友好社区条例,现已做下架处理。” 就算只有几秒,但李衍还是看得分明,那留影玻璃球早已经卖出去几百份了。 他原本只是想找一找增加传承完整度的物品,但他并没有找到,也许是因为权限不够,也许是类似的物品本来就很珍贵,只有结算的时候才能获取。 总之,他只买了一把伞。 朴素的尼龙黑伞展了开来,伞柄上传来了一股热流,把李衍全身不安的雨水全都蒸发了个干净。 系统的提示。 “英主的传承波动在迅速向代行者靠近,若非有关人员,请尽快远离。” 。。。 东不识被一箭穿心,遇强则强战力不详的扶桑大帝终于是像一幅被遗弃的画,擦擦抹抹,就简单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这个一生跌宕起伏荡气回肠的老道,陨落在了遥远的藏地雪域,一个与他格格不入的千年佛城。 但。 四尊明王屹然不动,扎古恶脸仍然搭弓射箭,亚拉法师也好,卓木强巴也好,脸上都只有一种麻木的平静。 果然,东不识如诈尸般猛地跳了起来,大日重拳将手臂般粗射来的巨箭一节节轰成了飞灰,之前的那根箭,从他的道袍里掉了下来。 一起掉下来的,还有一瓶快要见底的番茄酱。 没错,刚才他是装的而已。 “现任的巫王,你不差,但还缺些火候,再过个几十年,你就能让你旁边的老秃驴真心实意地喊你少爷了。” 亚拉法师垂下头,盘串闭目念经,只当是没听见。 卓木强巴听完反倒是有些若有所思,他不假思索地问道:“那么,是哪里缺了火候呢?” 东不识同样不假思索,娓娓道来:“当然是你懂的那个,这颗果实里的隐世代行,都要走出那一步,才被准许继续存在下去,无论巫王,圣使,还是圆桌骑士。。。” “对隐世代行来讲没有例外,但是你现在还差得远!所以我才说几十年之后有戏,到时候道爷我早在这条路上驾鹤飞升了也说不定。” 东不识还有空拿出了香炉,陶醉地吸了一口,假意感叹道:“没想到,没想到,本来是来取经的,却成了来授经的了。” 卓木强巴憨厚地笑笑,道:“我肯定,会有别人愿意给你取经的,藏巫这边,不行,我以巫王的身份告知。” “好,这一行本就唐突,既然巫王无意,那吾便不再强求,后会有期,得闲饮茶。” 东不识来得突然,答应要走,也突然。 “不如留下吃碗上好的藏式牛肉面,这我还是可以欢迎的。” “不了,我家里还煲了汤。” “你冒汗了。” “哪,哪有,是雨水,雨水。” 东不识用手背擦去了满头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的的东西,故作镇定地停下了脚步。 卓木强巴低沉道:“听说在果实里,谁也逃不过那位沈小姐的眼睛,在现实,五位一席对所有代行者了如指掌,消息的传递大概五分钟,最多不超过十分钟。” “算算时间,也已经过了五分钟了。” “你倒说说,哪位正好在附近,或者哪位能千里之外取我性命?” 卓木强巴沉吟苦思,神主早已半退休,人主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兽主常年在果实间穿梭,魔主已经很久没了声息。 “英主。。。” “英主?你说英主?他那个只能吟诗作对的传承能杀我?” “英主的位置,两年前已易主了。” “哦!” 东不识的脸色有点认真起来,说道:“那这位新英主一定很。。。” 一剑嗡鸣,抖掉了尖上的血,东不识骇然捂住胸口,抬头见横天魔女坠落,大昭寺摇摇欲坠,然后是冲霄剑气模糊了整个世界的颜色。 英主的剑! 。。。 李衍站在大昭寺门口,狠狠打了个寒颤。 第210章 辩法,逃犯 雨过天晴。 触手可及的乌云被撕裂,巨大的帷幕慢慢散走,云上的光晕朦朦胧胧,淡淡的迷茫在上空盘旋。 “或许是哪位剑仙不喜阴雨,所以随手递出了一剑净天。” 面馆里的小孩放下筷子,抹了抹嘴巴,目光越过卓木强巴的壮硕的背,这样想道。 一把巨大的黑伞,一袭红黄相间的衣,一个走来,一个行去。 李衍走进了有瓦遮头的面馆,往门外抖搂了几下伞,那伞啪一声收了起来,像变魔术一样消失不见。 刚才亚拉法师把鬼子母的老牙交给了他。 大昭寺出事,离得近的布达拉宫,小昭寺,和色拉寺草木皆兵,就连他也回不去了,所以干脆就将这颗老牙交给李衍,这样反而更安全一些。 事实上亚拉法师也没错,李衍把牙齿拿到手,直接就挂上了系统交易所,标明了以物易物,只接受高品质的传承,或传承完整度物品交换。 至于亚拉法师要去做什么,李衍就不知道了。 卓木强巴走下阶梯,侧过身子,往左看。 金黄的血液滴答滴答滴,滴成了一片血洼,显眼的滴血痕迹一路延伸了出去,在人群最热闹的地方戛然而止。 “刚才英主的剑,来过。” 卓木强巴用力眨了眨红了一圈的眼睛,两滴热泪滚滚流下,不适的症状顿时就好了许多。 “噢。” 李衍应了一声,他只见过神主和人主,这位英主,他不熟。 但英主的那一剑,让他离得再远也感觉到了毛骨悚然,万里之外取人首级,已经完全超脱了剑术,进入了神神鬼鬼抽象的传承范畴。 一个人的剑练得再好,也是射不出来轨道炮的。 “这次谢谢了,还有上次,陈玉娥抓人的那次,也谢谢了。” “不客气,这次的事情本来就与我有关,至于上次,就算许小姐不在,我也要救自己的。” 卓木强巴咳嗽了两声,大笑道:“我才是要道歉,隐瞒身份的事情,本来想早点找个机会坦白的,只是没想到这一路上这么惊险,连个的私下聊聊的机会都找不到。” “我闲下来七年,做了七年导游,没想到,竟然在老家找到了当初全世界兜兜转转,四处冒险的感觉,或许我才要谢谢你。” 李衍会心一笑,心里对这个彪形大汉多生了几分好感。 可靠,精神和肉体都强大,滚过商界,有棱角,也有圆滑,丰富的经历像是一本厚重的书,恰到好处点到为止的热情和直率。。。 按练家子的话讲,就是火候早已老辣,不会用力过猛扯着蛋,也不会显得太过软趴趴。 “我猜你有事要做了。” 李衍转眸,半询问道,桌上已经摆了三碗面,但卓木强巴却站在门口等李衍回来,如果是许多愁可以理解,但他一个大男人这样,显然就是来告别的。 “你猜的没错,被拔除的镇魔寺要重新钉下去,我必须在场的,接下来的路程,我就不能奉陪了。” 卓木强巴拍拍李衍的肩膀,把车钥匙交给了他,旋即招招手,只给要留下的的人一个潇洒的背影,要走的人,总比要留下的人轻松得多。 李衍望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沉吟半晌,忽然想起来了一件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的事情。 他不会开车。 准确地说,是没开过自动挡的车,但这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坐下,起筷,吃面。 一个人直不楞登地坐在了李衍的对面,丝毫不客气,也起筷吃面。 一个相当意想不到的人。 这人上衣的口袋塞了一大堆东西,按摩店的宣传单,用过的不明纸团,画着裸女的小卡片,五毛钱一包的纸巾。。。 李衍抬眼,两人四目相对。 面馆里的电视咔嚓作响:“插,插插播一条紧急消息,一名持枪罪犯从看守所逃走,请各位市民留意人身安全,向警方提供有效信息者奖励现金。。。” 电视上出现了一张大头通缉照。 兜帽盖住稀疏的头发,鹰钩鼻,一双凶狠疲惫的眼睛,还有。 扎眼的花白胡子。 。。。 “嗡,牟,尼,牟,尼,嘛,哈,牟,尼,耶,梭,哈。” “嗡牟尼牟尼嘛哈牟尼耶梭哈。” “嗡牟尼牟尼嘛哈牟尼耶梭哈。。。” 释迦牟尼佛心咒在释迦牟尼殿里回响,释迦牟尼佛十二岁尊象下盘坐的,是被释迦牟尼垂青的堪苏法王。 急促的脚步声近了,在门口停下,门口的喇嘛上气不接下气,忙道:“大昭寺发大水了。” “嗯。” 堪苏法王的回复听不出咸淡味来,真要说的话,有点敷衍。 门口的喇嘛挠了挠头,虽然他说的是陈述句,但其实他是来要点法子的,上面含糊其辞的事情,都是些最难办的事情。 “那,那?” 他抓耳挠腮,汗流浃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劫走了,水自然就退了。” 门口的喇嘛转头一看,水果然在慢慢退了,他大喜,转过头道:“门口来了一群记者,想拍一下寺内文物的雨灾保护情况。” 他话说完,余光瞥到殿门的红柱上,那里多了一个深深的大洞,木刺都翻了出来,于是他又开始抓耳挠腮,汗流浃背。 “让他们滚。” 堪苏法王言简意赅,那喇嘛闻言小心屏息,连喘气都不敢,遑论回答,只低下头匆匆地离去。 急促的脚步远了。 沉重的脚步近了。 那脚步踩进了院子,踏上了台阶,走入了殿内,比沉重脚步声更先来到的,是一股浓郁的肉香味。 堪苏法王睁开了眸子,一碗藏式牛肉面,连带着筷子放在了他面前。 亚拉法师盘坐在地,对着佛尊敬拜几秒,两人同时掰开一次性筷子,捧碗吃面。 “你的心不在,所以没拦下应该拦下的,放过了不应该放过的。” 亚拉法师道。 “我倒觉得,没拦下的不应该被拦下,放过的应该被放过。” 堪苏法王回答。 亚拉法师一口气把汤水喝完,放下碗,对着堪苏法王正襟危坐,皮泛神光,骨发洪音。 “你要辩法?” 堪苏法王也放下碗,双手合十,闭上双眼。 “来。” 第211章 摘取者的邀请 黑里透红的醋飞流成了一道优美的曲线,撞进了醇厚面汤里。 透明的醋瓶,反射扭曲出一张有些胖圆的脸,邋遢的头发发油,没睡醒一样的眼睛半眯,留意到目光,他停下了吃面的动作。 “好久不见了,德缪哥。” 李衍舀了口汤,送入口中,又舀了口汤,手腕一翻,往说话的男人脸上泼去! 点点滴滴的浓汤飞溅,在半空中停住,凝成了一个又一个小水珠,排着队撞进了垃圾桶里。 男人的背后,出现一个随意披着大袍的老仙,骑龟纵浪,好不潇洒,好不逍遥。 他掏出纸巾擦掉脸上的汗,讪笑道:“是你杀我一次,还不解气,还是你介意我吃你一碗面?” “我这次来,只是想交个朋友。” 李衍抬起眼,目光炯炯,过了好几秒,他笑笑摇头,埋头吃面,面碗里传来他含糊的声音: “我不介意,你吃吧。” “哈哈,那就好了,那就重新认识一下,摘取者,河伯范振,之前的腾蛇。。。” 腾蛇! 狠戾的蛇尾,腥臭的吐信,血族恩怨,犹大,该隐,林中古堡,终焉的凶恶一枪。 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李衍放下了筷子,目光缓慢上下将范振打量了一番,那胖子被盯得颇不自在,捧着面碗站起来,没皮没脸地进厨房续汤续面去了。 等他回来一坐下,李衍就开口问道:“你找我有事?” 范振抬起头正色道:“有事,当然有事了,我记得我说过,希望下次你能重新考虑摘取者给出的条件,只是当时你没有回答,我这次来,就是来问你的意见的。” “就因为这件事,让你专门跑一趟?” “那倒也不全是。”范振羞惭一笑:“既然你也在这里,那么你肯定也知道的,秘藏,秘藏的本身,是跟果实的果核本质差不多珍贵的东西。” “果核只有等果实自然腐坏之后才可能被弄到手,谁也没法子强求,对摘取者而言,每天都要盯着哪个果实可以摘了,出现秘藏当然也是要顺手抢的。” 李衍点点头,表示了解了。 “除了画大饼,没有什么别的表示了么。” 范振知道这就是单刀直入的意思,他认真回道:“除了我自己的意思,摘取者里的另一位大人物也说话了,他原话是碰见你就问一句,要不要加入摘取者。” “他是耳主,林之。” 李衍唔了一声,有些意外。 “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以新晋身主,林之以耳主的身份,引荐你做新一届的。。。” “话事人?” “不,看情况,可能是死主,可能是鼻主,眼主。” “代行者里有五主,摘取者里有二十主。” 范振的语气放松,解释道:“八苦里的生主、老主、病主、死主、求不得主、怨憎会主、爱别离主、五阴盛主。” “六根里的眼主、耳主、鼻主、舌主、身主、意主,还有六尘里的色主、声主、香主、味主、触主、法主。” 李衍耐心地听完,舔了舔嘴唇,道:“意思加入就让我坐上高位,我何德何能。” “你完全有资格,本来有多个高位传承的人就不多,更何况你有一个高位的邪神类传承,摘取者现在正需要你这种未来可期的强者加入。” “我有一个问题。” “问吧。” “为什么是死主,鼻主,眼主,有讲究么。” “有。” 范振有样学样地舔了舔嘴唇,相当显眼的嘴周绒毛弯下又翘起。 “就在前几年,六根全员在果实癸巳五,美国国会前截杀神主黄国荣,和当时的神灵类上三席黄国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有听说过,听说你们几乎被盛怒的神主全数镇杀了。” “没错,只有最强的意主活下来逃亡天外天,且永不被允许回到现实的世界,跟死了也没什么差别。” “所以,六根除了意主的席位长期空缺,陆续才补进了耳主,舌主,身主的位置,鼻主,眼主的位置到现在无人顶上。” “接下来代行者的报复行动也让六尘的位置换了几换,除了法主,其他五位都是像我一样的菜鸟。” 范振自嘲一番,摇了摇头。 李衍想起在果实“严宁”里遇到的那两个活宝姐妹,她们跟范振的描述的完全相符。 “还有就是死主,她在这件事之后就人间蒸发,鉴于她恐怖的实力,应该不是被报复清算,但,我们也算她已经死了。” 李衍若有所思。 “所以,你们的势力是完全不如代行者,否则不会被追杀成这样。” 范振苦笑,回道:“确实是稍逊一筹。” “但,如果你留在代行者的圈子里,就还有几十年熬,我在代行者里也混过,邪主已经不再选举,你有资格争的神主和魔主,只要现在的那两位不死,就是根本不可能拿下的位置。” “而摘取者的二十主,不仅是虚名而已,还是真正的地位,资源,和力量,只要你加入,这些都唾手可得。” 李衍沉吟片刻,悠悠道:“我考虑考虑。” “也行,我记得你手上有孤岛沙滩的邀请,想好了,就进入,时间是半个月之后,希望到时候能看见你。” 范振从上衣口袋的一堆垃圾里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嘴,犹豫道: “最后一件事情。” 李衍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河伯的头像,左上角出现了冒出了一个红色小圆点。 “这里是,可可西里,秘藏的所在地,你可以去碰碰运气,这是一个礼物,还是那句话,希望能在半个月之后见到你。” 范振说完笑着摆摆手,走出了店外。 他前脚出去,许多愁就走出了洗手间,她头上的那朵小红花还是那样漂亮,她稍微施了淡妆的脸更加漂亮。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香菜的?” “我就是知道,早帮你挑掉了。” “真乖,亲亲。” 范振刚走出几步,一股子凉气从尾椎直透到天灵盖,他的瞳孔在地震,然后是脸,然后是全身。 他一刻也不敢停,直到走出去很远,他才从震惊中缓过来。 “死主!?” 第212章 鬼子母造成的小轰动 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众生为鱼肉。 万里飞雁毛,人间惊鸿雪。 国道旁,雅鲁藏布江奔腾咆哮,永不停息,雪河碎冰翻滚,顺着地势汹涌而下,这条藏人的母亲河没有冰期,始终奔腾流动。 李衍收油踩刹车减速,四平八稳地过了一个急转弯,防滑锁链死抓住地面,轻轻甩碎了一棵小草上的冰雕。 “我之前都不知道你会开车。” 许多愁一边用电脑处理手上的工作,一边跟李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屏幕里右下角的电子戳印,除了许多愁笔走龙蛇的电子签名,还赫然印着狮城国际外贸六个大字。 这是一家资历深厚口碑极好的外贸公司,常年霸占全国商贸进出口比例里的几个百分比,总部设立在狮城新加坡,许多愁则是广州分公司的总裁。 这也是李衍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当然他当时只是一个小职员而已。 一些闲言碎语,说在新加坡总部的董事长也姓许,是许多愁同父异母的亲生哥哥。 有人说新加坡的那位许总是个负责的大哥,是个优秀的继承者,不仅将一盘散沙的狮城国际外贸公司再拧成了一条绳,也很快找到并照顾好了当时还小的许多愁。 也有狗血的说法。 说他们两人的父亲遭意外是他的阴谋,因为他的母亲是小三不得宠,而许多愁要靠自己的努力,一点点将属于自己的一切拿回来。 还有说许多愁的母亲是小三的,狗血的剧情总是有许多的版本。 “咳,王叔都年过半百了,我不忍心跟他抢工作而已。” 许多愁侧过头,吃吃笑道:“王叔的小孩在外企当经理,他本身是退下来的干部,每月退休金五位数,还不是一字开头,就算不上班,日子也过得很潇洒的。” 李衍不说话了,只看挡风玻璃前的大雪飞舞。 昨日历经半日的极度疲惫,又休憩半日,夜半时分开始飘雪,所以李衍决定清晨七时四十五分就出发,免得积雪堵塞道路。 去桑耶寺倒是不远,去完桑耶寺之后,要不就打道回府,为下一次进入果实做准备,要不就去可可西里瞧瞧,见识一下真正的秘藏。 他还没有决定好。 代行者这条路不是他选的,但却很适合他,随着路越走越远,越走越深,也许是时候该考虑是否继续深耕,是否要展现出一些适当的野心和欲望。 许多愁敲了几下回车键,合上了电脑。 她见李衍不说话,侧过身子,将鬓角的发挽起耳后,就这么直直地盯着他专注的侧脸。 羊群来了,蓬松的羊毛上又覆盖了一层雪毛,雪海在国道上沉沉浮浮,缓慢经过。 白了头的牧羊人拿着杆子,叼着烟枪挥手示意,李衍闪了闪车灯回应,挂上N档拉手刹,车子停在了路边,发动机依然在轰鸣作响。 在这么冷的天,车子一熄火很快就会冷却,到时候热车需要不少时间,虽然这个天气路上没有什么车,但老横着一个车道也不是个事。 李衍被盯得忍不住勾起一抹微笑。 “我没在懊悔,王叔这个条件想必对钱不感兴趣,我也一样。” “那,你的钱是哪里来的?” 李衍眨眨眼,不说话,目光盯了回去,眼神炙热。 “我不想骗你,但我不能说。” 许多愁巧妙地躲过了目光,轻声道:“也不奇怪,很多人都有自己来钱的方式,难怪你能受得了每个月三千二的工资。。。” 李衍收回了目光。 他是实打实地用三千二生活,不,是生存了好几年。 那是一段相当能勾起人内心深处不好回忆的时光,而那段时光一直持续到那个他进入雾都的夜晚才结束。 羊群就像摩西开海,看不见边的白色绕过越野车,朝着山野行去,很快就把光秃的山装饰上了雪白。 羊群背后还是跟着两只大狗,那是两只黑棕色的藏獒,它们的颈部带着染上血污的尖刺,这是跟狼群进行厮杀的利器。 “我有两千多万美元,够养你吗?” 李衍忽然问。 许多愁陷在了副驾驶座位里,打了个哈欠。 两千多万,虽然比起真正的巨富还是差得很远,但只要没有什么巨大的经济动荡,普通人想挥霍完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你才二十几岁,两千万,就算是美元,也不够,几个亿吧,几个亿就一辈子不愁了。” 她说着慢慢眯上眼,模糊不清道:“我看还是我养你吧。。。” 李衍咧嘴一笑:“也行,没差。” 一脚油门,车子抓地空转,疾驰而出。 。。。 李衍专心开车的时间里,整个代行者的圈子都沸腾了。 时隔不知道多少年,交易所又有SS级别的传承出售,仍然是没有标价,只接受传承完整度物品或传承的交换,十分神秘,就像之前的卖家做的一样。 对大多数代行者而言,S级的传承就是他们能接触的天花板,S级以上的传承,几乎不可用价格衡量。 虽然偶尔结算的时候,系统确实会提供顶级传承的购买选项。 但从没听说过谁真正顶着那样的天价买下某个传承,有时候系统给出的价格,甚至要比市面上流通的所有点数还要多,简直疯狂至极。 如果说有人能斥巨金直接买下,那就只能是金蟾或貔貅中的一位。 而这两位,一向是很精明的,不会做这种蠢事。 系统的提示。 “物品鬼子母的老登上交易所收藏榜首,二十四小时内留言最多,点赞最多,下架前将获得系统的优先推荐。” “这又是哪位大佬的匿名?” “不一定是大佬,也可能是怕怀璧其罪的普通代行者,依我看,不是前者,就是后者。” “说得好,跟没说一样。” “接受小刀吗?我出价一千,诚心要。” 代行者赢鱼的留言,该留言获得最多点踩,最多回复。 “屠龙刀滚啊!” “屠龙刀滚啊!” “屠龙刀滚啊!” 该留言已被删除。 最新的匿名留言: “我是学生,一千点数,诚心要。。。” 第213章 桑耶寺 越野车碾过石子,停靠在了白墙边。 李衍换挡拉起手刹,轻轻打开车门,一脚踩进了没过鞋面的积雪里。 车窗里,许多愁紧闭双眼,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在毫不吝啬的暖气,不安的梦境里小睡。 漆黑荒诞的身影悬在车上,双手高举,如烹日月。 她的灵被慢慢抽离了出来,一样在回笼的小睡当中,睡容不安,柳眉微蹙起烟波愁云,慢慢,慢慢舒展开来。 德缪哥犹豫片刻,最终没有像上次那般遮住她的眼睛,只是将许多愁的灵沉回了她的身体里,随后缓缓消失。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每次要发生点什么,她不是早已睡了,就是恰好不在。 也许只是幸运女神兴起的眷顾,给李衍减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不用他操心,也能让这场朝圣之旅维持表面上的宁静。 系统的提示不断响起,未读信息塞满了对话框,李衍只当没听见,没看见,搓手吐出一口氤氲白气,冷到模糊了天与地的边界。 桑耶寺外。 寒风卷草折,严冬纷飞雪。 白墙比雪更白,红瓦挂满了冰锥,寺庙的金顶被压得失去了颜色,只剩一个宝顶立在雪中,仿佛也在风里瑟瑟发抖。 八世纪末,吐蕃王朝达到鼎盛时期,东陷大唐,西败大食,连战连捷后俨然成为了当时的又一霸权,一时间风头无两,无人可撼其锋芒。 时任赞普赤松德赞笃信佛教,又值手掌大权,意气风发的时候,不顾当时的苯教势力反对,大手一挥,从天竺请来寂护和莲花生前来弘扬佛法。 而桑耶寺,就是这二位前后花费十二年所建。 这是佛法在雪域落地生根的开端,也是藏地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佛寺。 这座不太为世人所熟知的寺庙,名头虽然不如其他几大寺那般响亮,但与佛法的渊源却是最深,在秘藏的世界里,这种隐性的地位会变得非常直观。 秘藏的世界里,两尊佛像在桑耶寺上对坐僵持,一动不动,像两尊唐卡上的画像。 一尊端坐在莲花之上,虚托捻禅,法相慈悲庄重,朵朵白莲环绕莲座盛开凋萎,化作光点沉浮。 一尊跏趺坐厚毯,两手拈花,法相沉默无喜无悲,通天的经文卷卷铺开,顶部藏于云端,底部垂落雪泥。 李衍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两位的身份,实在是很显然。 东不识讲过的,分歧的路,佛苯之争,桑耶寺已经乱成了一锅不知道什么粥。 这两位,显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莲花生大士和寂护大师,藏传佛教的奠基者。在藏地,他们的地位崇高之极,甚至不下于佛祖释迦牟尼。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一切佛法以他们的传授为准,他们不是人间佛,但更胜人间佛,是真正以人之身,佛之名行走世间的高人。 他们应该是传佛的同道中人,却在秘藏的世界里剑拔弩张。 李衍用余光瞥了几眼,忽然摇头笑了笑。 谁说一朝得道了,就不会红脸吵架骂街动手了,那么多佛都有不止一个面孔,慈悲的佛,也有忿怒的化身,泥菩萨尚有三分脾气呢。 他裹紧大衣,低着头,一脚深,一脚浅地绕寺走了半圈。 迎接他的是紧闭的大门。 响亮的敲门声在大雪下被遮掩,李衍揉了揉有些发红的指节,再敲了几下,还是没人回应。 “。。。” 门前传来脚尖碾地的喀拉声,听着也能让人感到寒冷。 忽地迅捷似电的一脚就轰在了门上! 当! 暴起的震响长久不息,传出了几里地远。 门楣上雪被震落,老雪哗啦啦坠落的间隙,门后传来了扑通一声,听着像是有谁跌倒在了地上。 过了漫长的半分多钟,震响才慢慢停止,就算是寺内真格的佛钟长鸣,估计也就不过如此了。 李衍收回被震麻了半边的脚,表情微妙。 面前的铁门毫发无伤,连个象征性的凹陷都没有,能踢翻卡车的一脚轰出,就简单听了个响。 系统的提示。 “那烂陀之门,据说是寂护大师见识过藏地大鬼横行后,专门从那烂陀寺带来镇守桑耶寺门关的大门,只能从门内打开,绝无在门外破开的可能性。” “绝无可能?” 李衍舔了舔嘴唇,抬起脚,晃荡几下又放下,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了车旁。 越野车旁,白墙里,伸出来了一根光秃秃的枝丫,覆满了雪,弯下了腰,将断未断。 然后它猛地弹起,将压了它一整个冬季的雪抖搂了个干净,坚韧的枝干弯翘直指天穹,威武得像个凯旋的将军。 积雪深厚,落地无声。 那烂陀之门后。 石阶上站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孩,他披了一件垂地的袈裟,里面套着保暖的棉毛衣,头上,是一顶歪歪扭扭的帽子,几乎能把他整个头盖起来。 听到门外脚步声慢慢远去,他松了一大口气,轻轻把手里的竹笔软纸放下,墨板斑驳,纸上墨迹未干,地上的雪被洒满了黑色点子。 然后他开始龇牙咧嘴地甩头。 刚才的那一声巨响,真是可怕至极。 比黑瞎子的大吼还可怕,比夜晚的狼啸还可怕,甚至比大鹏鸟的震翅还可怕,直到现在,他的脑子里面还有回声。 “烦死了,烦死了,都叫我看门,除了不开门,还能怎么看。。。” 甩着甩着,两团鼻涕被甩了出来,两行热泪也不自觉地随之滚滚流下,一点点不满的抱怨竟然迅速演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大哭。 “哇哇啊。。。” 飞雪,飞雪,无休止的飞雪。 洋洋洒洒,冷冷清清,以苍穹作烘炉,熔万物为白银。 那雪落在了天地间,落在了藏地,落在桑耶寺里,落在雪地里孤单的孩童身上,还落在了他那颗稚嫩脆弱的心里。 只看他那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真是再凄惨不过了。 待他哭得脑袋昏昏沉沉,视野朦朦胧胧的时候,细碎的踩雪声,近在咫尺。 一口森然白牙冷不丁地出现在了他眼前。 第214章 识藏 他被吓得噔噔蹬退出去好几步,哐一声撞在了门上。 李衍直起身子,双手插兜,脸上挂着和蔼友善的笑容。 “怎么没给我开门,是没听见敲门声么?” 那小孩眼神呆滞空洞,牙关不停打颤,两边鼻孔挂着的那两条出洞猛龙没晃几下就被冻成了冰棍,摇摇欲坠,将落不落。 “我,我。。。” “外面雪下得那么大,又冷,我来歇个脚,取一下暖。” 雪下得更大了,一阵寒苦大风刮过,把那小孩从头顶冻到了脚趾尖,这一下好像把他冻僵直了,直接叫他表情凝固,翻起了白眼。 李衍皱眉,正想上前几步看看情况,却听念诵急促如珍珠落玉盘。 “嗡嘛呢叭咪吽誓,莲花盛开的国度里,世尊阿弥陀佛请明鉴,上品莲花全知的宝库,幻化大王请思量,在难以教化的藏区,雪山环绕的国度里,发了邪愿的鬼魅们,九个王臣在横行。。。” 现实像一幅画卷般被抽离,念诵里展开了比肩高天厚重的史诗。 “东面有魔王罗赤达敏,南面有魔王萨丹毒冬,西面有魔王古噶特让,北面有魔王鲁赞穆布,还有宇泽威的小儿子,土地魔王念热哇,狮子魔王阿塞琪巴,凶恶的魔王辛赤杰布。。。” 李衍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 他听过一个风靡的传说,在藏地,据说有些人会在梦中被授下唱艺,梦醒后,一夜之间就能够背诵下千万字的史诗。 没等他多想,一人多高的开天斧悍然落下! 李衍只用余光见到银色一闪,他眼皮狂跳,翻手祭出红漆鬼头刀,仓促拿着刀背一挡。 巨大的反震力从斧头处经过大刀,如同脱缰的马闯进了身体里,李衍不好再接,且退且拦,刀往旁边一别,把那开天斧引入了地下。 让人牙酸的金石摩擦相碰,火花飞舞消雪融。 “世间的妖魔和鬼怪,有形的敌人和无形的恶魔,唆使藏民走向恶道,让众生遭受苦难。。。” 那小孩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丝毫不影响他的招式神妙,动静之间如山巍峨,似海澎湃,简直像个在战场上杀出来的威武将军。 只见他随便一抓,又抓出来一把镶满了宝石的藏刀。 “能拯救众生的是神子推巴噶,五位佛陀为他授记,三世救主给他加持,该是他降生人世的时候了。。。” 左手刀,刀出诡谲。 李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左手刀最诡,左手剑出奇,任何左手用的武器,必然与常人相反,应对起来更加难以适应,让人疲于招架。 他挥舞鬼刀迎战,以慢克快,以重克轻,藏刀攻得如水泼,鬼刀防得滴水不漏,招招式式,皆是险绝杀招。 残雪被踩得飞溅,雪泥更绵柔,刀风,刀气,寒风飞雪迷了人眼。 “威震世间的白玛陀称王听罢,顿时笑容满面,心中无限喜悦,啊呀善哉大菩萨,闻声解脱的大菩萨,犹如众星之中的明月,宛若草原上的雪莲花。。。” 欺瞒的一刀斩透了飞雪,骗过了鬼刀,险些刺穿了李衍的咽喉。 王座缺了一角,漆黑的伪神面无表情。 附身,夺舍,请神,借尸还魂。 各种词语从李衍的脑子里闪过,意思大概都差不多,他笃定,现在跟他交手的,绝对另有其人。 他,或者是上了他身的那位,不过是用精妙绝伦的技巧把这面纸老虎撑了起来。 李衍眼神一亮,仰天大啸一声,脚下扬起积雪,背刀转身拿刀背狠狠一剐,那小孩视野被挡,躲闪不及,果然被雄浑的力道撞飞了出去。 背身藏刀,左撩翅! 一声闷响,小孩掉进了雪里,都这样了,他的念诵也未曾断过,依然是有条不紊地冒出。 “诸佛的事业集于一身,一切胜者的智慧聚于一处,愿众生脱离苦海,到达幸福的彼岸。。。” “我说。。。” “嗡嘛呢叭咪吽誓,五佛世尊请鉴知,愿我和齐天诸众生,都得到五佛的圣智。要想从六道轮回里解脱,须向三宝皈依,要想摆脱痛苦的深渊,须发菩提善心。。。” 那小孩直挺挺地站了起来,貌似毫发无伤。 他这回不动手了,只站在原地,不停念诵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史诗。 李衍见这一幕,插刀入雪,他手上出现了一管针,马上被慢慢推入身体之中,以抚慰不安的心脏。 “人生苦恼寿有限,四百种病如风袭。猝然横祸死者多,命中注定难相逆。好汉生时有雄心,死时身上一土堆。。。” 寒风刮来凌厉的飞雪,飞雪让寒风更加肆意,吹到脸上,打在身上,像刀子划过那般疼。 “富人生前不舍财,死时殡仪犹如水点灯。高踞宝座的王侯,寿终之时也将头枕地。。。” 随着史诗进行,模糊的天边勾勒出了一个神武的身影。 代行者直面—— “等等!” 李衍瞳孔剧缩,大喝一声。 “我来找塔西法师。” 壮如云海的史诗戛然而止。 那小孩的眼珠子慢慢翻了回来,他用袖口一擦眼睛,再胡乱抹了一把脸,他跳着脚哭骂道:“妈的,你早说啊!” “呜呜呜啊啊。。。” 李衍收起刀,紧绷的身体缓慢放松下来。 桑耶寺果真不简单,寺里的一个小孩,都能让他大喘气。 “怪我,我下次一定早说。” 那小孩听罢吸了几下鼻子,总算是把声音收住了。 “你要找塔西法师?” “对,你叫什么名字?能带我去找他吗?” “陈狗。” 名叫陈狗的小孩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拿起纸笔自顾自地朝着寺内走去,李衍没再多话,自觉地跟在他后头。 “陈狗小友,刚才你念的,是什么?” 没走几步路,李衍还是忍不住好奇,笑眯眯地问道。 陈狗下意识回头一看,打了个透心凉的寒颤。 “你以后能不能别再那样笑了,我看着怪瘆人的。。。” 李衍果真收起了表情,淡定地等着陈狗的下文。 “那是识藏,格萨尔王史诗。” 第215章 格萨尔王 “识藏?” “对,识藏。” 陈狗意简言赅,摆明了没有兴致多说。 两人踏雪而行,绕过一座恢宏的舍利塔,李衍见到一个背对他们的身影,那是一老喇嘛跪在塔下,双手合十,身子埋得极低,应该是在修行。 那老喇嘛动了一下。 他保持着跪地伏下的姿势,也没转过身,只是脖子拉长嘀溜转了两圈,抬起头来面朝向李衍。 那张脸长得饱满慈祥,看起来颇有福气,双目眯成了两道黑线,眉间睁开一只幽邃冷漠的竖眼,随着两人的走动而转动。 李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毕竟这老喇嘛真是好生怪异。 好在那老喇嘛只是看着,没有暴起伤人的意图,等到两人走过了塔的拐角,他简单把脖子转了回去,继续埋头苦修,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那是密宗的法师,有点入魔了,不用管他。” “都有点入魔了,也不管他?” 李衍乐了,这倒是个十分意想不到,还突兀到有些幽默的回答。 “毕竟正法时代来了,神佛都能在世间亲自传授祂们的善法,但这不是祂们的特权,鬼神也一样离人更近了,一样可以传授祂们的恶法。” “当世的修行者,沉乱的就不讲,那些认真修行的,执着受苦,执着往生,执着修入极乐世界,越是执着,就越是容易修入鬼神外道。” “唔,也有道理。” “有道理就对了,正法时代之所以叫正法时代,不叫佛法时代,就是这个原因,我看要叫鬼法时代,恶法时代,也不是不可。” 陈狗说得老气横秋,见解入木三分,犀利无比。 连老人说话的那种语气,顿挫,不自觉的口癖也被他模仿地惟妙惟肖,闭上眼睛,像是真有高人说经。 “那他不碍事?” 李衍问道。 “笑话,桑耶寺里的法师个个未学走路先看佛经,生来就有异象祥瑞伴随,步生金莲,佛唱神吟,斗转星移,次一点的也是飞火流星,天降神兵。。。” 陈狗说完,心虚道:“起码,能撑几个星期吧。” 话还说着,两人离舍利塔远了,离中央的乌策大殿近了。 路上没再遇到别的人,座座偏殿,配殿大门紧闭,能看见缝隙中透出来的火光摇曳,偶尔能听到低沉的诵吟。 桑耶寺不像大昭寺那般,大佛小佛直盯着你,这里只有一尊莲花生,一尊寂护,长久无言地对峙。 还有就是方才在寺外看不见的,一幅三人多高,不知多长的画卷,横在四方殿中央,乌策大殿前,沉沉浮浮,忽隐忽现。 画卷中央是个被祥云,草原和雪山众星捧月的男子,他披着一身赤炼甲,戴珠宝镶金冠,骑高头骏马,持五色旗枪,威风凛凛,栩栩如生。 “这就是格萨尔王?” 李衍又问。 陈狗挠挠头,一脸震惊。 向来可是只有他才能看见这幅画卷的。 他讷讷回道:“这就是格萨尔王。” 李衍走近了一些,半人半神的英雄威压如山,压在了他的身上。 这位,就是藏人尚武的精神图腾,史诗里他以一人之力东征西讨,降妖伏魔,最凶恶的鬼神,也伏拜在他的身下,最显赫的神佛,也感激他的功绩。 就算他生前只是个十分普通的将军,赫赫威名流传到现在,万世香火流传,千万史诗传唱,也该强到没边了。 代行者开始任务:格萨尔王的试炼。 李衍听到系统的提示,心底一突,下意识就抬头望去。 只见青赤色的祥云流淌,茵茵草地芬芳,雪山上的劲风呼啸,鸟兽奔跑高飞。 侍奉格萨尔王的这位那位,全都有了几分鲜明的气息。 整幅画卷,变成了活的史诗,在李衍眼前铺张开来。 那位英武无比的格萨尔王醒来最慢,先慢悠悠地转了转眼珠子,不紧不慢睁开了双眸,慢动作般,眨了几下眼睛。 然后锐利无比的眼神立刻锁定在了李衍身上。 李衍不掩饰意外的神情,抬眼,就对上了格萨尔王的目光。 陈狗停下脚步,站在李衍旁边,表情复杂,脸上整蛊作怪一番,也没试出来自己该展露出什么情绪好。 两年前,也是一个严寒的冬天,也是大雪纷飞。 他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一个骑马的怪大叔,把他拎着的,两卷长到夸张的经卷,喂进了他的嘴里。 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被送到桑耶寺了,就是那么突然。 寺里的法王要他在乌策大殿前站上个一天一夜,才能得到格萨尔王真正的垂青,于是他就真的站了一天一夜,渴了吃点雪,饿了也吃点雪。。。 正想着,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陈狗被吓了一大跳,原地蹦了起来。 “怎么这么快?!” “什么这么快?” “就是,那个,那个啊。” 陈狗支支吾吾,用手指了指画卷上的格萨尔王。 李衍微笑道:“没什么,我就看看,嫌快,我可以多看一会。” 系统的提示。 “任务已经完成,未获得相应传承。” “格萨尔王拒绝了你的请求,你获得了消耗物品,格萨尔王的一缕气息,向藏地的妖鬼神佛打出,说不定祂们会卖你几分薄面。” 没有发生什么试炼。 格萨尔王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又冷着脸摇了摇头。 陈狗狐疑地看看李衍,又看看格萨尔王,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继续带路。 李衍跟了上去,画卷越来越远。 “。。。” 扑哧扑哧。 踩雪声不断响起,一个个脚印,被填埋隐没,新雪覆旧雪,就如新人替旧人。 “你还想知道吗,识藏的事情。” 陈狗忽然开口道。 “想。” 李衍回道。 “识藏,是三伏藏之一。” 李衍无言,侧耳倾听。 “三伏藏,是莲花生大士为防止灭法而埋藏起来的宝藏,两藏藏在地下,书藏,是经文典籍,物藏,是圣器法器,高僧遗物。” “识藏,据说藏在人的潜意识里,所以时不时就有人忽然诵出一大段失传的史诗,经文,咒语。。。” 第216章 塔西法师 “所以,你找到了识藏。” 陈狗苦笑道:“我本来是四川射洪人,一朝梦醒,就半被迫被送来了这个地方,与其说是我找到了识藏,不如说是识藏找到了我。” “除了千万字宏大格萨尔王史诗的本身,还有它承载的力量也加于我身,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李衍听完轻道:“人小鬼大,毛还没长齐,说话还挺有意思。” 陈狗不自然地咳嗽两声,回道:“咳,很多人都这样讲。” 两人继续走着,走到肩头落满了雪,纷乱的脚印横七竖八,这小小的桑耶寺,好像走不完了似的。 陈狗转过身来,脸上满是纠结。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他说:“一件早该告诉你的事情。” 李衍早就等着陈狗开口讲话了。 同一个地方,全是两人绕过四五圈的痕迹,地上的脚印分明都是他们走过踩出来的,甚至还没来得及被掩盖。 “行,你说话之前,我先说清楚我要说的,就算你不想给我带路,我也不会强求。” 陈狗脸色变换,跺跺脚道:“我看你人还挺好,才提醒你的。。。” “什么事情?” “入魔,入魔!” 李衍神情不变,安静听着陈狗讲完。 “塔西法师,说不定也入魔了,他不会有事,但接近他的人可就不一定了,他那种修为的法师入了魔,完全不是方才看见的那种半桶水法师能比的!” “除非你有不得不见他的理由,但什么理由,能比性命还重要?” 李衍双手插兜。 “你完全说对了,我确实有不得不见他的理由,而且不巧,我就是来找他救我一命的,见不到他,我命就没了。” 陈狗像被噎住了,在寒风中凌乱。 过了好一会,他才问道:“你没骗我?” 李衍回答之前,先环视了一圈。 是巧合,或不是巧合,现在他们站的地方,正好就处在莲花生和寂护对峙的中心点。 “我没骗你。” “。。。” “好吧,但是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我才真的带你去见他。” “但说无妨。” “首先,如果你能活着走进去,或者走出来,我会交给你一封信,你要替我亲自送到我爸妈手里,不能走快递,不能走委托,见面递交才算数。” “行,这我可以做到,反正我回去也顺路。” 李衍毫不迟疑。 “其次,仍然要你活着走进去,帮我跟塔西法师求情,让他赦免掉我的作业,抄完几千万字的史诗,会死人的。” 陈狗讲完,已然泫然欲泣。 李衍也点头,这对他来讲是小事一桩。 陈狗见状,三步作两步,领着李衍翻过墙,来到了十七八步外的一间偏殿。 这是一间不对香客游人开放的偏殿,大概在乌策大殿的左上方,专门用白墙封了起来,要进入,就只能用飞檐走壁的方式进入。 白墙,红瓦,金顶。 颜色鲜艳的藏帘,大概遮挡了没门的门框,冷风丝丝儿地钻进去,简直让人不敢想象室内能冷成什么程度。 “我就不陪你了,记住你答应过我的条件!” 李衍转头望去,只见到转瞬即逝,消失在墙根的背影。 陈狗头也不回地跑了。 李衍摇摇头,掀开帘子,走进了偏殿内。 刚把半个身子探进来,就能明显感受到室内比室外还要低上几度,源源不断的冷意灌进来,被锁在了室内。 一进门,是一个深幽的通道。 通道两侧是众佛众菩萨,微弱的光线只照亮了祂们的下半边身子,上半边的脸藏在了黑暗里,寂静无声。 先是没门,又是这样的氛围,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李衍舔了舔嘴唇,大步流星地朝着幽深走去。 “蛟龙眼前无深水。。。” 叩叩叩。 “。。。” 叩叩叩。 “进来吧。” 门开了,强烈的奶脂味,草药味,香火味,混杂着扑鼻而来。 塔西法师把手放在了面前一盆冷得彻骨的牛奶里,盆子旁是几根旺盛的火烛,火上温热着一碟油脂,滋滋融化。 火不至于太猛,让油脂都变成滑腻的液体,也不至于太小,让油脂冻得像石头一样硬。 塔西法师就像亚拉法师,或堪苏法王那样,冰天雪地,也打着赤膊,只穿一身袈裟,以示对佛的虔诚。 只是这位的身体状况要比另外两位差得多了。 微微颤抖的身躯,满身的疤痕,手,脚,耳朵上的冻疮,无不揭露了这个老人糟糕的身体状况。 他也很瘦,非常瘦,比起亚拉法师,决班法师还要瘦。 但塔西法师却不像他们一样因为神通而瘦弱,他身上只是一种病态的,危险的,随时可能要了他的命的瘦弱。 甚至高额的感知属性可以让李衍听到他身体里摇摇欲坠,不堪重负的声音。 骨节咔咔作响,血液黏稠,肌肉无力跳动,脉搏过慢,呼吸的规律紊乱,脊椎过弯。。。 他当即断定这位塔西法师身上有着不下十种严重的身体疾病,关节发炎风湿,脊椎压迫,肌肉萎缩等,普通人患上任何一种,都会是永无止境的折磨。 但塔西法师却没表现出什么痛苦。 他用浸泡过牛奶的手捻起油脂,搓搓揉揉,捏了一朵白里透红,香味四溢的花。 “吃吗?” “不吃,谢谢。” 那朵花进了塔西法师的嘴里,三嚼两嚼就被咽了下去。 “我姓李,李衍,人主王山岳引荐我来寻桑耶寺塔西法师。” 塔西法师用眼神平和地将李衍上下打量了几下,双手合十。 “我知道你有什么问题了,既然是王善信引荐,我会尽力帮忙。” “多谢法师,天寒地冻,法师多注意身体。” 李衍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患得患失,塔西法师并没有入了魔的迹象,这很好,困扰他多年的病症,第一次见到有望解决的曙光。 “我的传承是神灵类,又不修身神通,会老会死,会伤会病,都很正常。” 李衍把这话琢磨琢磨,缓缓颔首。 “开始解决你的病症之前,我且先问你,是否了解过六类传承之间有很大的不同?” 第217章 传承详解 李衍老实摇头,表示不十分清楚。 后土林婉华确实跟他讲过,邪神,神灵和魔神,跟人神,英雄和神兽,有很大不同,但具体怎么个不同法,她并没有详细解释。 “从神兽说起,神兽传承,主要练体魄筋骨,雷击不穿,火烧不进,修法神通,招来水,挥去雾,随意可以借来,随意可以抛去,不会有代价,那些兽并不在乎。” 识海里的小熊猫在美神的怀里打滚,还时不时把毛绒绒的头埋进两团丰腴里。 他不是最强的,却是最有灵性的。 “所以神兽就像是在战场上随意能捡起来用的枪。” “正是如此,如果李善信你有留意交易所,就会发现神兽类传承也是最受欢迎的传承类别。” 塔西法师手一划,熄灭的火烛又被点燃了,那速度快得连李衍都没看清楚。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百年以前,整个代行者的圈子里最高的境界不过是七元,几乎所有人的传承都是神兽,没有多少人会养其他的传承。” 李衍再摇头。 “那些养了其他传承的代行者,大多数都会在往七元之后的境界晋升时陨落,这种尴尬的境地,直到现任神主,黄善信横空出世后才扭转。” “这是为何?” 李衍虚心发问,这一段秘辛,他确实没有听说过。 塔西法师又揉了朵油花,一边揉一边解释道: “因为传承的完整度越高,传承对代行者的肉身,魂魄融合的要求就越高,有人天生意志坚定近神,尚且可以过关,但凡人的身体,再强也有个极限。” “孱弱的肉身根本无法承载传承强大的力量,所以那时能走得通的路就只有神兽一条,其他的传承,养不出来成果,也无人问津。” “那神主?” “神主他开创了先河,他先养传承应龙打底,苦其肉身,锻其魂魄,再以传承玉皇大帝踏上了六司的山巅,从此天高任鸟飞,海深任鱼跃,再不受拘束了。” “在此之后,养任何传承之前,都要先用神兽传承打底,百年过去,情况虽然又不同了,但也仍然有人奉行这个已经过时的常识。” “治标不治本。” 李衍评价道。 他想起连云跟他提起过,尽量靠鲧的关系,弄来鲲鹏的传承,一个好的神兽传承会很重要,原来有这一层考虑。 “确实是治标不治本,所以我才说,这是百年以前的事情,现在已经过时了。” “那位旧邪主,在一颗残破的果实里建立了芙蕾雅精神病院,在那里的实验中,诞生了许许多多疯狂的不可想象之物,有些可以轻松毁灭整个世界,也有些可以轻松拯救整个世界。。。” 李衍眉头一跳。 他想过圣芙蕾雅精神病院不简单,但没想到它这么不简单。 这位陌生的旧邪主,似乎也有意无意地从未被提起过。 但凡不寻常的,一定都藏着天大的秘密。 “project成神补完药剂,就是在圣芙蕾雅精神病院里立项生产的,一针就能满足晋升所需的肉身条件,还按照需求提供不同的价位。。。” “这些药剂流出量极多,可以在商城里随便买到,售价不便宜,但永远物超所值。” “有意思啊。” 李衍掰着手指头,微微出神。 “确实有意思。” 塔西法师说完不停地咳嗽,那点火光骤缩,又回,忽闪忽灭,两人的影子被拉得极长。 “那邪主。。。” “英雄和人神,练的是一口气,一股意,这是比较玄的说法,简单来说,就是看代行者跟这两类传承的契合度如何。” 李衍见塔西法师开始说话,便收了声,没有坚持再问。 “要是看对眼了,A级传承也可以迈入六司甚至五老四御的境界,要是对不上,SSS级传承也过不去八级的坎儿。” “有意思。。。” 识海里的常遇春拄枪长立。 不得不承认,李衍第一眼看见常遇春的传承,心里其实就是很欢喜的。 他想如果他生在那个年代,应该也会做一样的事情,成为一样的人。 常遇春对他的看法,也差不多。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当然有意思,历代人主都是统筹所有代行者的定海神针,历代英主都是绝世奇人。” 塔西法师咽下一口油花,继续道:“神灵和魔神,练的是神,自我成神。” “晋升最难的就是这两类,对肉身和魂魄的要求都极高,晋升后也最强,历来一席最强者都是在神主或魔主之间二选一,绝不作其他人选。” “最容易走上歧路的也是神灵和魔神,一个不留神就多跨出了一步,完整度满,一切都无法挽回。” 李衍奇怪道:“完整度满,到登峰造极,到进无可进,不是代行者的目标吗?” 塔西法师呵呵笑了两声,好像地狱里的怨鬼索魂。 不止他的全身有问题,仔细听笑声,他的喉咙,也有点发肿发炎的症状。 “李善信,完整度满了,你可就不是你了。” “传承完整度满,是一条没有回头路的邪门外道,所有甘愿为了力量舍弃自我的,都会付出相应的代价,那位看着威风的扶桑大帝,也一样。” 李衍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难怪代行者们都直接把东不识叫作扶桑大帝东王公! 难怪都说他丧心病狂! 一个人为了力量,能接受自己悄无声息地死去,留下一个也许还是自己,也许已经不是自己的存在行走世间,可不就是丧心病狂! 简直让人不细想都感到可怕,细想更加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还有最后一种,邪神传承。” “有关这类传承的研究不多,最了解祂们的,只能是旧邪主,和那群摘取者,建木的蛀虫,普通的代行者获得邪神传承后,留不住的,因为他们没有果核去供养。” 塔西法师说了一半,不说了。 过了好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小时,才有一句话轻飘飘地飘来。 “邪神,是建木终焉力量的化身。” 第218章 魔王丹巴 伸出高墙的枝丫上,站了一个萧瑟的小小身影。 无聊的陈狗有点无聊。 来到桑耶寺的几年,不是无聊,就是无聊。 除了吃饭睡觉和抄经,就是给那些真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们诵上几段格萨尔王史诗。 陈狗倒是希望大人物们能常来。 虽然尽管,他心里澄如明镜,那些红光满面,笑逐颜开的恭维都是虚假的,违心的,指不定人家出了寺,在背后怎么窃笑。 时代变了,以前的藏地大小寺庙人来人往,人进人出,哪有一个敢不敬,哪有一个敢妄言。 时代早变了,就算供着个能背下千万字史诗的神童,也值不了几文钱,终究收获不来真诚的信仰。 整个时代都变了,不仅是一座寺,一处地方,一个信仰,而是全世界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人类几千年来的思想船锚,已被连根拔起,风雨飘摇。 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也没多少有意思的事情,所以很多人愿意将心灵寄托给他们愿意寄托的。 现在不一样了,从地球的这端,到地球的那端,算上两次,三次的转机等候时间也只不过二十小时左右,要传递的信息按下手指就能直达。 有意思的事情,能寄托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让人眼花缭乱,宗教,各种宗教,不过是一个不太起眼的选择罢了。 但陈狗还是希望大人物们能常来。 他起码能看到几张体面的笑脸,能听到几句毫不吝啬的赞叹,寺里喇嘛们毫无表情的脸,实在让人看着厌烦。 陈狗双手负后,心绪飘了很远。 轻微的踩雪声在墙根旁响起,在枝丫下停息。 陈狗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低头看去,透过枯黄枝丫的缝隙,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女人。 墙下的那女子只站在那儿,像傲骨的梅枝,仿佛散发着透寒幽香。 陈狗的心都漏跳了两拍,天地霎时间安静下来,然后是热血上涌,心跳如重鼓,眼皮狂颤,手脚发软,让他险些从枝丫上摔了下去。 这不是犯病,这是一见钟情。 每个男人,都会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遇到最忘不掉的人。 许多愁抬起头,见到了惊慌失措的陈狗。 她想了想,说道:“这桑耶寺,比大昭寺更有历史的厚重感。” 陈狗听她开口讲话,很快就寻回了魂。 “你其实是问这桑耶寺怎么破破烂烂的吧。” 许多愁闻言忍不住笑了,她不笑的时候就很美,笑起来就更美,没人能在见过之后说个不字的那种绝美。 “法王的身份显赫,找几个政商界的朋友资助一下,不成问题吧?” 陈狗摇头道:“法王自然认识不少手眼通天的大人物,跟他关系匪浅的不少,搞点资助好像不成问题,但要真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他说完,又悄悄看了几眼许多愁的脸,不理智的情感褪去,这会儿再看,总觉得以前在哪里见过。 没等他说话,许多愁就先开口询问了。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 塔西法师不停地揉搓,不停地咽下油花,那碟半凝不凝的油脂很快见底,牛奶也只剩下了薄薄一层。 “大师,不知道你说的这些,跟我的病症有什么关系。” 李衍耐着性子发问,他最想了解的,还是治病的事情。 塔西法师还是没有直接回答,沉默少许,说道:“李善信不介意的话,就先让我进入识海一探究竟。” 李衍闻言摇头。 塔西法师顿了顿,解释道:“先前也有善信为了类似的病症来过,这是治病的一环,李善信,不如再思量思量。” 李衍直接闭目沉心,敞开识海。 “摇头不是拒绝,而是让法师你无需多言,我若不信,就不会来,请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塔西法师应了一声,接着长满了皱纹的手就覆在了李衍的额头上,扑鼻的奶香钻进了鼻子。 虽然时候不对,但李衍被香味勾得有些饿了。 下一秒,一尊恐怖佛陀出现在了他的识海里。 那佛端坐红石之上,血肉白骨浇筑,左半边血红,右半边墨黑,一手指天,一手托桃,两脚被白布绑着,交缠垂下到红石间。 狰狞,恐怖。 “秘藏降下,对是代行者也是僧人的我而言,影响颇大,代行传承必须留体固守,此次只得暂时驱使这尊密宗鬼神魔王丹巴进入,请勿见怪。” 塔西法师在现实讲话,识海里的魔王丹巴的嘴也在一张一合,恢弘诡异的声音在识海里回响。 李衍的七个传承反应各异。 小熊猫最胆小,嗖地一声躲进了美神的怀里,美神抱紧了怀里的小熊猫,看向魔王丹巴的眼神不善。 德缪哥和艾克希瓦蒂闭眼沉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该隐在装睡。 东皇太一睁开了祂那双狭长尊贵的眼,倒也没做什么表示。 一杆虎头錾金枪呼啸而出! 暴烈的常遇春直接出枪,他生时本就是使枪的绝世猛将,又是沙场滚出来的草莽出身,枪法走的路子端的是刚烈凶狠无比! 魔王丹巴面对来将丝毫不惧,指天的一手推出,以一个小伤口为代价,就将那杆虎头錾金枪推了回去。 李衍挡在了常遇春面前,拦下了他。 “法师,方才我一时疏忽,也请勿见怪。” 魔王丹巴没有回答,她那白骨眼眶里的神异眼珠左右转转,暂时陷入了沉默。 “王善信,他有没有提醒你早些来?” 塔西法师的语气凝重,似乎还带了些沉痛和惋惜。 李衍心里一突,几年前医院里检查拍完CT,负责通知他的那个老医生,也是一样的语气,一样的情绪。 他真不想接下来塔西法师说些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吃点啥就吃点啥的车轱辘话。 “有,就在四天以前,他让我尽早来,四天之后我就到了。” “嗯,没事,我就问问,再晚几年来,你的病症就会真正无法挽回,你来得很及时。” 李衍刚松了口气,又听塔西法师幽幽道:“可惜就是还不够及时,再早来几天,你就不会碰见入魔的我了。。。” 第219章 无情 魔王丹巴手里的桃子骤然炸裂,霎时间异香扑鼻! 猩红的果汁浇满了祂的全身,那魔王血肉白骨浇筑的法身发出金石交击颤响,洪亮魔音阵阵,身后出现无间地狱景色,遮天猩红法相看不见尽头。 灯火熄了。 塔西法师在寒冷的黑暗里枯坐,面前的牛奶凝成了一层薄薄的冰。 他的周围,密室里。 无数尊密宗鬼神显身,千手千眼的鬼母,挂满人头的战鬼,扛着巨棺的赞神,披着羊头,高瘦的巫师。。。 祂们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横霸一方为祸无穷的魔王,而祂们现在,只是安安静静地将塔西法师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而塔西法师似乎也终于装不出来正常了。 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他枯黄指间漏出来一块油脂,牛奶,唾沫和血肉的混杂物,啪嗒掉在了盆里。 那块恶心的血肉被他一把塞回了嘴中,一口状况堪忧的牙让他嚼得有些吃力,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嚼碎,总之他伸长脖子就咽了下去。 他好像疯了,他终于疯了,应该说他早就应该疯了。 容纳了那么多尊魔王,疯也要疯,不疯,也要疯。 坐在塔西法师对面的李衍,流下了几滴冷汗。 识海里翻起了惊天骇浪。 魔王丹巴三指交缠,食指触碰,拇指翘起,比了个法力无边的密宗手印。 这印结成,地下血肉白骨沉浮,李衍的七个传承仓促间都陷到了血和骨的海洋之中。 该隐,常遇春被顷刻间淹没。 小熊猫和美神紧接其后,只剩巨大镜框的一角在血骨中沉浮。 艾克希瓦蒂睁开了淡桃色的眼睛,举起长瘦的左手,三只眼睛在魔王的压力下疯狂乱转。 魔王丹巴的胸口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骨肉相连的手撑住了肋骨,缓慢把自己从魔王的胸口里拔了出来。 一个跟魔王丹巴丝毫没有不同的魔王丹巴,还没完全脱离,二者就再次没有芥蒂地融合在了一起。 魔王丹巴。 祂不是万物之母那种经过污染前和污染后的邪神,不是陈玉娥那种经过成鬼前和成鬼后的鬼物,也不是某位神佛某位菩萨的化身。 显然祂也不会像普通人类一样那么容易精神分裂。 所以这招不总是管用。 艾克希瓦蒂见状重新托额沉思,任由血与骨的海洋淹没了祂。 东皇太一站在一截骨头上,太一混沌水护祂周全,但也只能护祂周全,由于李衍一直没有获得神灵类传承的完整度物品,所以祂到现在只有10%的完整度。 要祂做些什么,实在是不太现实。 魔王丹巴伸出一只由白骨浇筑,被烧得通红的的手。 德缪哥释放【巨匠造物主】,那手变成了一卷噼里啪啦的炮仗,在半空绽放,煞是好看。 贯天骨刺,骨针,血手,血与骨的叹息之墙。。。 魔王丹巴一个又一个手印结成,骨肉发出的金石魔音就越来越响亮,震耳欲聋,生生不息。 50%完整度,相当于只有半桶水的德缪哥节节败退,位格的压制,并不能补上完整度的巨大差距。 假借丹巴之名的密宗魔王,无量诸天曼茶罗鬼神,恐怖如斯。 压迫,恐怖的压迫,一尊起码SS级的完整魔尊在毫不设防的识海里发难,很快就将根基浅薄的李衍逼进了死地。 剧痛,模糊,精神风暴。 识海里溅起的任意一朵小浪花,都是对精神的一次残酷凌迟,都会化作额头上的一滴冷汗。 魔王丹巴掀起的巨浪,会让这种痛苦成千百倍地增加。 一般的凌迟,只会每次片下一小片肉,只有将痛苦控制在一定的阈值,才能尽量让受刑人承受一次次清醒的折磨。 而李衍现在承受的精神凌迟,无异于将一般凌迟总和的痛苦以一般凌迟的下刀频率施加,每一次巨浪,都像是让他经历了一场完整的一般凌迟。 德缪哥虚假的王座被破开,一根骨刺将祂钉在了空中。 毫无还手之力。 在意识昏迷之前,李衍打了个响指。 现实支离破碎,那些血与骨的海,坐在红石上,刚要享受胜利的魔王丹巴,被肢解成了一地碎片。 镜中惊梦! 李衍豁然开眼,没有丝毫迟疑,连犹豫一秒的时间都奢侈,他只翻身蹬地,一秒钟就往门口方向爆冲了十几米。 同时,德缪哥张开了彩色的八对巨翼,正要伸手的亚拉法师一窒,灵直接被拖拽了出来。 他的灵,仿佛就是胡乱拼凑的邪典布娃娃,开了洞天的腹部鬼神盘踞,五脏六腑挖空,作供奉魔王神台,血肉皮囊下身影游走,眼眶伸出一手提着人头,伸出一手握着心脏。。。 手,脚,头,胸,腹。。。 全身上下,面目全非。 什么都有,就是已经没有了他自己作为人的那部分。 李衍心跳如擂鼓。 陈狗的提醒算是间接救了他一命,要是两人先前没有碰见那入魔的法师,要是陈狗没有提起入魔这么一茬。 结果就会完全不一样了。 光亮越来越近,李衍的思绪越来越快。 王山岳不会莫名其妙害他,李衍不相信,那位人主会在这种事情上害自己。 他暂时只认定自己是兜头兜脸撞上了大祸,连王山岳都没有意料到的大祸,如果一切正常,这位塔西法师是没有问题的。 问题就是秘藏降临,一切都不会正常。 顺水人情,顺水推舟无意把人推进了深渊里,就算是人主,也不能预料到秘藏降临这种千年难得一遇的事情。 直到塔西法师提出要进入识海一探究竟之后,李衍才起了一点点的疑心,暗自使出了梦境,这才悬崖勒马地救了自己一命。 “或许这是治疗的一部分?” 这样荒唐的想法被掐死在了摇篮之中。 李衍一步飞出这座偏殿,光亮,寒风,飞雪,扑面而来。 莲花生大士和寂护大师仍然在为了不知道什么事情对峙着,眼下就需要帮助的李衍,他们视而不见。 李衍忍不住暗骂道:“真他妈的。。。” 他栽倒在了雪地里,识海又见魔王丹巴。 “无情。。。” 第220章 爱别离 京区郊外。 收尾的绒毛细雪点缀了天空,慢慢慢慢,温柔地为银色的大地盖上最后安眠的被褥。 这雪倒也不总是这么安静,轻柔的。 这里是天子脚下。 没有黑山白水掩重楼,没有柳树半遮水月寒,没有雪夜湖上,孤舟画船飘,也没有小雪消融后,化成不散的烟波积地。 年初偶得的小雪化绕指柔,一篮熟透的酸梅子送入口,趁着南方难得的雪,上演爱来爱去求不得,分分合合纠缠不清,有情人终不成眷属,相爱相杀,烟雨离愁,相忘于江湖。。。 这些,就更没有了。 北方有的,是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布衣振臂一挥天下反。 爱不爱不过一刀两断,杀不杀不过头点地,大枪,快刀,驰骋沙场,烈酒入喉啸豪气干云,枯树,残阳,孤影萧索,慷慨悲歌唱人尽酒凉。 至于北方的雪,是万里飞雪。 冷硬,粗粝,来势凶狠,刮到脸上像刀子般疼,就是比起藏地的大雪也丝毫不差。 积雪几乎没过了窗台。 一只圆溜溜的小麻雀在雪地上撒欢,一会跳一跳,一会滚一滚,一会把头扎进雪里,好一会才拔出来。 雪上落满了它的脚印。 王山岳倚在窗口,吐出一口烟,眼角里早已捎上了止不住的笑意。 “好,好,下雪好啊,啾啾喜欢的都好。。。” 办公室的门象征性地响了几下,拧门把手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两三声脚步后,办公室的门又关上了。 进门的是一个精壮的男人,粗短发,脸上有一条淡淡的肉色刀疤,气质桀骜不驯,腰间别了一把爆改过的美国柯尔特M2000手枪。 穷奇,杨天。 杨天一进门就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说道:“兽主问能不能把那半颗果核借他两天。” 王山岳闻言没有当即回答,只甩甩烟,把火星子甩得更加猛烈了些,深吸一口,让万恶的尼古丁充盈了他的肺部。 杨天也不急,拉过凳子一坐,就开始捣鼓他爆改过的手枪,几秒的拆解,几秒的组装,上膛,瞄准,手在扳机外游离。 他瞄准的仍然是那个他觉得丑到爆炸的欧式水晶大吊灯。 王山岳悠悠地问:“他要做什么。” “他说借来尝尝看是什么味道,他还没尝过果实的果核。” “。。。” “让他滚,再让他以后没事别来烦我。” “噢,行。” 杨天丝毫没有惊讶,换个话题随口道:“我刚才看见李子青,少了胳膊少了条腿,出事了?” 王山岳把烟掐灭,回道:“没什么事,秘藏的事情。” “让他吃点亏也好,一蹴而就的实力总是需要更多的磨练,就像暴发户一样,总要把钱花到位了,才能真正体悟到富有的感觉。” “李衍呢?” 杨天问道。 王山岳拧起眉毛,反问:“你什么时候认识他了?” “说过话的铁交情,他以后成气候了要关照我的,而且我也有事要找他。” 杨天从弹匣里退出一颗子弹,紧紧攥在了手中。 “他没事,神鬼横行的藏地,低着头做事,没人会找他麻烦,他只是去找个人,看个病而已。” “我都不知道他原来会低着头做事。” 王山岳呵呵一笑,又点了一根烟抽上,恢弘雪山,千年古寺,偏殿,枯瘦的法师,昏迷的李衍,都映入他的脑海里。 “说来话长,发生了很多事情,但他没事,反倒是你,还有事情?” 杨天收起枪,手里拿着那颗子弹,点头道:“有事,大事。” 说罢他目光投向桌子上的一口鼎钟,那钟的颜色极黑,线条优雅流畅,就放在啾啾鸟笼的旁边。 王山岳脸色一沉,弹了弹那钟。 鼎钟荡出一层层波纹,将整个房间死死锁住,一点气机都不流出,接下来的谈话,除了他们二人,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说吧,到底什么事。” 杨天没有说话,摊开了手心。 他手里是一颗子弹,一颗透明挖空的子弹。 子弹里的一团烂肉变化成一张老脸,朝子弹外的两人龇牙吐舌,不住地低吼。 王山岳的表情顿时变得精彩无比,像是跨年夜窗外绽放的烟花,激动,但又怪异。 “爱别离,爱别离主?你把摘取者的老巢一锅端了?” 杨天的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他含糊道:“不,说来话长,最开始,我只是想找一个在果实里四处留情的人,找到爱别离纯粹是机缘巧合。” “竟然在果实到处留情。。。算了。” 王山岳拿起子弹仔细端详,那子弹里的爱别离看清了王山岳的面孔,很快惊恐起来,又化作了一团烂肉。 紧接着,一个发着光的东西扔向杨天。 杨天稳稳抓住,看也没看,直接塞进了口袋。 “那半颗果实,只要能完好无损地拿回来,郑老二是尝也好,舔也罢,都随他便。” 杨天应了一声,再打个招呼,转身开门欲走。 “对了,你那疤痕。。。” 门已经关上了。 杨天走在走廊上,路过李子青的病房,代行者扎堆,他收获了不少关切的问好和敬畏的眼神。 有很多代行者对他脸上的疤痕产生过或多或少的好奇。 神兽主练体魄筋骨,练到了杨天这个境界,想受伤都很难,受伤之后,留下没法痊愈的伤口这件事情,也很不寻常。 他本人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也没人敢问他,有些风声说那道疤痕跟他的仇敌有关,他为了让仇恨刻骨铭心,才特地不让疤痕消失。 也有人说他是在床上缠绵的时候被刺的,有人说在果实里跟大兽肉搏被挠的,还有人猜测,那是杨天夺取兽主位置失败后被郑抗美一刀砍的。 他留下这道疤痕,是因为郑抗美让他留下做个时刻的警告,别老惦记着兽主的位置。 而事实还真就是这样。 那刀疤确实是他夺取兽主位置失败后被一刀砍的,只是这看起来最离谱最阴谋论的说法被群起而抨击,迅速淹没在了谣言的海里。 真相常常因为不像真相,而与希望得到真相的人们擦肩而过。 第221章 九曜! 黑潮,混沌海,睁开的三眼,镜中梦,血宴,虎头錾金枪。 血与骨。 血骨浇筑的手洞穿了李衍的胸膛,让他的意识飞速消散。 将他洞穿的魔王丹巴,倒也并非毫发无伤。 座下红石被破开一大块,断骨数根,一足被齐根削去,残肉啪嗒啪嗒地落下。 狗急了会翻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曾经在武林中威震八方,人送诨号过江蛟的李衍。 但也仅此而已了。 魔王丹巴抽出了手,李衍无力倒下,与他的传承一起被淹没,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里仅剩血与骨的海洋翻腾。 混乱之中,缓缓升起一道身影。 黑暗,寂静。 烛火幽幽,如豆般大小的火苗在黑暗中跳跃着,散发着微弱而温暖的光芒。 太过柔和的温暖,容易让人在飘忽的云端之上昏厥过去,李衍心底悚然一惊,猛地坐起来,甩甩头,环视一周。 还是那个阴森的配殿,烛火流下的蜡油滴在金盆上,过道深幽,大门已紧紧关上,冷风被拒之门外,殿内温暖如春。 塔西法师坐在一台帅的暖风机旁,温暖的风让他的脸上多了几分惬意。 “你昏过去了,三分钟。” 塔西法师如是说道。 李衍没有回答,将意识沉入识海。 什么都没变,什么都没少,七个传承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各自的角落。 只是识海中央多了一尊盘坐在红石上的魔王,一手指天,一手托桃,一面墨黑,一面血红,双脚系上白布交缠,扎根在了识海之上。 李衍豁然开眼,眼下问题太多,一时间,他也不知道先问什么好。 “听过图帕吗?” 塔西法师先问了。 李衍舔了舔嘴唇,一开口,是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干涩。 “没有。” 他说完,手藏到背后,犹豫了几秒,还是再把手拿了出来,放在了塔西法师能看见的地方。 塔西法师确实是一个强大到超过了他想象的存在。 魔王丹巴只是他能驱使的密宗鬼神其中之一,还有无数尊密宗鬼神做他的马前卒,他那留体固守的传承,也不知道能强大到什么地步。 “图帕,来自人的想象,而人的想象,可以做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 李衍沉默几秒,问道:“比如?” “比如,隔空取物,瞬间移动,或者破云开海,让黑白颠倒,日月失色,甚至,用想象创造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能跑能跳,能跟别人交流,真实到让人不敢相信。” “曾经有个美国记者,他来藏地访问一位修应身的密宗法师,他在法师的寺庙里做了许多谈话,拍了许多照片,度过了宾主尽欢的几天。” 李衍掰着手指,耐着性子继续往下听。 “他走后过了半年,又回到藏地拜访那位法师,等他到了地方,却不见当时古老的寺庙,只有湖边一片荒凉的滩涂,怎么也不像存在过一座寺庙的样子。” “然后呢?” “然后,他四处打听,从人们的口中得知,附近确实有过那么一个法师,但却不曾有过这么一座寺庙。” “原来那些扫地的喇嘛,拜佛的香客,落在枝丫上的鸟儿,地上的爬虫,寺庙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只不过是那位法师的想象物,也就是图帕而已。” “可想而知,那位远道而来的记者被吓坏了,再也没踏足过藏地一步。。。” 故事讲完,李衍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之后,他才幽幽道:“你是说,我有精神病。” 塔西法师的眼神微妙,不置可否,补充道:“或可以看作是精神分裂症。” 得到这个回答,李衍更沉默了,就这么一小会,几句话的时间,他接二连三的沉默震耳欲聋。 “你识海里的那尊密宗鬼神,魔王哲布尊丹巴,是封印另一个你的容器,也是打通了你识海里那位魔神传承所有瓶颈的工具。” 塔西法师话音刚落,李衍耳边传来系统的提示! 魔神德缪哥完整度——60% 所有技能获得提升。 【反宇宙的伪神】追加效果,目标灵肉分离的时间里,对肉的伤害也会反映到灵的身上。 【虚假的王座】属性减益上限提高到12 【巨匠造物主】领域展开的半径已提升。 “代行者获得晋升九曜的资格,系统已为代行者联系本次晋升的考核官——塔西多玛。” “引出另一个你可花了好一番功夫,那些逼真的戏,不得不演,你心里一旦有防备,那他就不可能再出来,人可以骗过自己,但不能骗过另一个自己。。。” “至于你的病症,已经暂时解决了,你那尊魔神传承,完整度一路到百分之九十都不会有任何瓶颈,但要记得,到了那个时候,魔王哲布尊丹巴,和另一个你,都会解放。” “李善信,你小时候去过医院打吊针吗?” 忽然,塔西法师穿插了一个突兀的问题。 李衍苦想一会,不确定道:“有。” “一般打完针之后,医生或护士,会给小孩一卷山楂片,就把另一个你当作是恐怖的针管,把魔王哲布尊丹巴看作是那卷安慰的山楂片吧。” “也就是说,只要传承完整度到百分之九十之前。。。” “没错,你就算根本痊愈了,虽然是治标不治本,但,建木果实万千,包罗万象,无奇不有,总能找到法子解决的。” “前几年来的那位善信极端强大,也不过是用此权宜之计而已。” 只见李衍喉结滚动几下,随即站起庄重道:“法师之恩,无以为报。” “不必谢我,我不过是奉命行事,也不必谢王善信,他的人情并不好欠。”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衍除了多谢两个字,也没再多话了。 “剩下的,就是晋升的事情。” 塔西法师吹着暖风,随口问道:“是否进入过至少三次果实?” 李衍回道:“正好三次。” “是否取得过A级以上的结算评价?” “三次都是SSS级。” “。。。好,你过关。” 第222章 九曜的权限,以身饲鬼 代行者已经晋升至九曜代行。 购买权限提升。 结算时,可将商城物品冻结至下次结算,每次结算至多冻结一次。 可查询权限提升,如果某生物,物品,事件曾被某位代行者探索过,无须接近触碰,也可获得对应的完整信息。 进入到一个曾被探索过的果实,自动获得先前的代行者留下的世界观记录。 代行者获得更大的系统空间,可以存放任意非活物。 在交易所的购买权限提升,现在购买的物品更新,对九曜以下的代行者出价视为拥有优先权。 系统的提示。 “九曜,十方后的第一个门槛,不太重要,也至关重要,代行者已获得选举替补席,下五席,上三席,一席的资格。” “后土的邀请函正式生效,代行者将参加下一届邪神类一席,神灵下五席,魔神下五席的选举。。。是否接受?” 李衍挪挪手指,想点接受,那手悬在半空,落下不是,不落下也不是。 “草了。。。” 从十方到九曜只进了一步,就直接满足了竞争所有席位的要求,而邀请函里,竟然还真的混进去了一个一席的报名申请。 最主要的是,这三个报名的选项,是绑定在一起的,只有全部接受,或者全部拒绝。 后土真是给他挖了好大一个坑。 她的邀请信里,附赠了几句话。 “传承东皇太一,楚庭神王,汉代至高神,诸教诸派大神的前身,未来的潜力不可限量,争一争神灵类的下五席,理所当然。” “传承德缪哥,缺陷世界的造物主,希腊哲学里至高上帝的邪恶反面,从未出现过的传承,保住魔神类下五席的位置轻而易举。” “传承艾克希瓦蒂,代行者里暂时唯一的邪神传承。” “知道你不想淌浑水,但邪主,邪神,藏着很大的秘密,如果你能一步走到那个位置,比起你按部就班在下五席打拼,可要简单轻松地多了。” “接不接受看你,不是强求,不是强买强卖,也可以自行报名。” 李衍一字不落地看完,冷笑两声,没有立刻做出选择。 对下五席位置的角逐,是他未来的规划之一,问题当然是出在邪主的位置上。 语焉不详的旧邪主,默契空缺的位置,建木的终焉。 这些只言片语,连有关邪主,邪神秘密的冰山一角都拼凑不出来,不管这个秘密是什么,它一定极其骇人,极其恐怖,极其出人意料。 李衍思考片刻,决定先不接受,仔细想过之后再说。 正想着,纸面上跳出来一串压迫感极大的红色倒数,旁边写着“报名截止时间”六个大字。 “五十九秒,五十八秒,五十七秒。” “。。。” “十五秒,十四秒,十三秒,十二秒。” “代行者报名成功,报名的席位为,邪神类一席,神灵类下五席,魔神类下五席,选举开始的时间将另行通知,请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做好准备。” 李衍回过神来,意识回到了偏殿。 他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愠怒,很快恢复如常。 他有不满,但从不会后悔。 犹豫,三思,是做选择前必须的良药,也是在已经做了选择之后,能让人肝肠寸断,苦胆都呕出来的毒方。 往好处想,代行者到了九曜就能竞争所有席位,说明起码代行者内部应该没有结构腐败,制度僵硬之类的问题。 李衍喃喃自语道:“再往好处想,我还有魔王丹巴这卷还有很久都吃不到的山楂卷。” SSS级魔神类传承魔王哲布尊丹巴。 状态:未知,在满足一定条件后,将直接开始该传承的获得流程。 塔西法师在暖风下似乎昏昏欲睡,半合着眼睛,不知道他是否还清醒。 在他的背后,桀骜的鬼神,神秘的魔王,经常性地一闪而过,其中不乏比肩魔王丹巴的存在。 羊头恶魔裂开了深渊大口,倒悬的佛陀流下两行血泪,盘山大蛇吐出丝缕纠结的信子,挂满头颅的战鬼伸出两柄大刀。 恶意沸腾。 李衍刚刚死里翻生,此时不免动容,就连大昭寺,也没有这满屋的神鬼乱舞。 “法师你这是,以身饲鬼?” 他问道。 塔西法师闻言,那双浑浊的双眼睁开骤然爆出精光,盘踞在他眼窝的两尊魔王可怖,也跟着睁开眼睛来。 “是,也不是,古有割肉啖鹰,舍身饲虎,但我所作所为,又跟那些太过心善的典故人物不一样。” “不一样的地方在,法师你并不对那些鬼神,魔王抱有慈悲之心。” 李衍猜测。 “正法时代来临,鬼神魔王横行,要是让他们肆意妄为,这方天地早已成为人间地狱。” “昔年莲花生大士,寂护大师入藏,上山下海,为佛法收服无数凶恶赞神,造福业无边,前人早有壮举,我与其他的法师,不过是拙劣效仿。” 李衍眼看塔西法师说着说着,剧烈咳嗽起来,他咳出的肉,又被他自己嚼碎吞下。 “既然可以把祂们化为传承,为什么不干脆都收入囊中,总比现在要强。” 塔西法师摇头道:“既是法师,又是代行者的,整个藏地仅有不过三,四人,全都收入囊中,只怕死得更快,一边收服一边向系统出售,也会在道路上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李衍嘴唇翕动几下,最终只是点点头,表示了解了。 林婉华说过,魔神,神灵,都最好只养一尊,无论是获得还是放弃,都要慎之又慎。 事情办完,话也说尽,李衍酝酿酝酿,准备告辞,却发现自己险些忘记了一件事情。 “那个看门的小孩,陈狗。” 李衍一说到陈狗,塔西法师已经不禁露出些许淡淡的笑容。 “他说抄完几千万字的史诗会死人的,问您能不能宽限,赦免掉他的作业。” 塔西法师脸上的笑容和蔼可亲,嘴里说出的话却让人浑身发抖,全身冷汗手脚冰凉。 “麻烦李善信转告,一字也不能少,事后我会检查。” 第223章 红与黑 大雪初霁,天地间一片祥和的安宁。 李衍拨开帘子,捎上门,一脚,两脚,随后整个人都陷进了雪里。 这十来二十分钟,对他来说恍若隔世。 心情的跌宕起伏,思绪的飞舞狂乱,跌入了山谷,又飞到了云端,变化的复杂程度,又怎与外人分说。 从今天开始,他不再是一个病人了。 冯! 暴烈无边的一拳轰出,接着海潮拍岸般的烈响连绵,那最是疯魔,最是耗力的拳出了百余次,气劲四通八达,拳风乱舞。 汗水蒸腾成雾,李衍的双目越发明亮起来,之前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图谋细水长流,这会儿开了闸,那气势比雅鲁藏布江还要汹涌,还要澎湃! 几滴汗液从炙红的拳头滴下,看不见的热浪在雪上蔓延。 都说太极八卦,十年不入门,八极形意,一年打死人。 李衍最爱力劲通达杀人技,所以偏爱后者,只是自从患病之后,身体就不再允许他打十分凶狠的拳法了。 不仅是拳,还有枪,剑,或是刀,鞭,为了不给心脏造成负担,他都下意识地挑选更重技巧,更轻便的招数使用。 用自己不爱用的招数对敌,无异于自废一半武功,虽然旁人看他只会觉得举重若轻,十分装逼,绝不会有人想到他只是不得不为之。 李衍缓了一口气,心跳如雷鸣。 仿佛无尽的活力通过心脏输往身体各处,这百余拳下来,他竟一点都没觉得累。 “喂,你打够了吗。” 陈狗抱着纸笔,站在不远处的雪地上,肩头落满了雪,他自己都没发觉。 李衍摸摸鼻子,嗯了一声。 “你还能走出来,就说明塔西法师没出什么事,什么入魔,对他来讲还是游刃有余。” “嗯,法师能吃能喝,话也挺多,确实没出什么事。” 李衍仿佛又闻到了牛奶,热脂肪混合的浓烈香味,说来奇怪,他现在觉得他先前应该尝一尝那油花是什么味道。 “不意外,不意外。。。” 陈狗嘟囔了几句,三步作两步,冷不丁凑到李衍身旁,用肩膀顶了一下李衍。 “那你问他了,抄书的事情,他怎么说?” 无比复杂的目光打在李衍身上,那是期待,带着些许不安。 李衍淡定地点点头,回道:“法师心善,答应了,你该干嘛就干嘛吧。” “不答应,不答应也好,起码得到答案,能让我少些不切实际的期盼,心死了就死了吧。。。” “我说他答应了。” 李衍勾起嘴角,感到有些好笑。 陈狗反应过来,拧起了眉,横了李衍一眼,说话的语气里满是狐疑:“你这孙子,不会来诓我的吧?” 李衍眨了眨眼睛,半真半假回道:“难道要我说,法师死也不松口,一定要你抄写完那几千万字的史诗,这样你会高兴些么?” “不会!” “你说的对,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洪水滔天!” 陈狗仰天大笑三声,把怀里的纸笔统统往天上一扔作数,发泄完,陷入到了短暂的空虚当中。 “奇怪,奇怪,往日里他大概只会说一个字都不能少,而且他出来之后还要检查。。。” 李衍咳嗽两声,伸出了手。 陈狗不明所以,挠了挠头。 “信。” “噢,我交给给你来的那个姐姐了,你记着给我送就行。” 陈狗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怅然若失,那些日后永远都忘不了的时刻,其实在当时都会有清楚颤栗的感受。 “既然如此,那就暂别了,陈狗小友。” 。。。 大雪过后,一片雄伟壮丽的白。 那些高耸入云,遮蔽天空的雪山,被简单放置在了框里,咔嚓一声,便定格成了永恒。 许多愁哈出一口白气,很快消散在空中。 她想人的生命,有时也像这白气,迷迷糊糊,转瞬即逝。 谁能想到,那个野心勃勃,坐拥的商业帝国的父亲,竟然就那么轻易地被一场飞机失事带走了,一句话也没留下来。 那个像繁花般美丽的母亲,春天走了,她的生命也像过眼繁花般消逝。 她想起了她给李衍拍的那张照片,浮光掠影飞舞,只适合出现在灵堂,用来做遗照,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许多愁叹了口气。 她一直觉得,她的名字取得不好,多愁就罢了,还要许多愁,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想要那么多愁。 她现在只想李衍从后面抱住她,然后在她的耳边轻声耳语,说他的病已经好了,没有什么再需要担心了,他不会离开的。 下一刻,一双手从背后攀上她的腰肢,将她怀抱。 然后她就听见熟悉的声音轻声耳语。 “我的病好了。” 李衍把下巴轻置在许多愁的肩头上,抱着她说道。 许多愁嘴角微微上扬,她开始笑,止不住的笑,笑声在寺外飘扬。 “是真的,寺里的法师通识藏医,三下五除二,很快就把我治好了,我现在感觉很好,活个一百岁也没问题。” 李衍拧着脸解释道。 许多愁转过身,头发如瀑般落下,她说:“我知道,我相信你,不是所有人的生命,都是迷迷糊糊,转瞬即逝的。” 李衍听得云里雾里,咂摸了好一会,只笑笑回道:“不会是我,不是现在。” “你跟我念。” “念什么?” 遥远的天边,突然出现一个说不清是红色还是黑色的小点。 “没有什么再需要担心了。” 飓风吹云散,雪峰飞絮无数,那个小点子急剧放大,是一只黑色的巨鸟,抓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那团火焰里,是扭曲烧毁的皮肉,硕大的牛头,漆黑眼窝里一片死寂,滋滋冒油,散发着能让人把舌头都咬下来的残酷肉香。 “没有什么再需要担心了。” 没来由的,李衍觉得后颈有些发凉。 “我不会走的。” “我不会。。。” 李衍说着,瞳孔一缩,猛然回头! 遮天蔽日的黑色大鸟投下巨大的阴影,祂厉啸一声,松开双爪。 那燃烧着熊熊烈火的耗牛尸体朝着两人笔直砸落! 第224章 手心 “穿过旷野的风你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诉你,我醉了酒。。。” “乌兰巴托的夜。。。” 开车的安多见缝插针,找到机会往后伸手,啪一声换掉了这首不太合时宜的歌曲。 悠扬回响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张国荣年轻时醇厚温良的嗓声。 时间让他的声音已远得像烟。 被换了歌的林小息讪笑两声,倒也没敢多说什么,乌兰巴托的夜不爱听就拉倒吧,反正放的都是他歌单里的歌。 “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艳阳。。。” “如流傻泪,祈望可体恤兼见谅明晨离别你,路也许孤单得漫长。。。” 伴随着歌声娓娓道来,代行者的车队行在寂寥的草原旷野上。 这里,不是乌兰巴托市区外的牧场,而是青藏高原东北处,唐古拉山和昆仑山之间,世界三大无人区之一的可可西里无人区。 这个时节,它苍凉,壮美。 宛如一片孤寂的海洋,连风吹过都寂静无声,远处的山峦覆雪,灰云压天,刺眼残阳只照亮了一堆堆的白骨。 “齐阿姨,别特么喝了,留意周围。” 安多半怒半无奈开口,开了一晚上车,他麻木到感觉不到他的右脚了。 别的车都是换着开,只有他摊上个烂酒鬼,后座两个也指望不上,都是考了两三次没考过驾照的新手。 不止是右脚,他现在感觉他整个人都是麻的。 齐玉郎摊在副驾驶上,瓶口都凑到嘴边了,闻言就把塞子再塞了回去。 她敷衍道:“能出什么意外,再说,我。。。还清醒着。” 车内飘满各种酒的酒气,副驾驶座椅下,堆了四五六瓶空酒瓶。 “别不当回事,冷不丁又杀出来个什么鸟,什么牛,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后土说了,秘藏周围,不比最危险的果实安全多少。” 安多皱起眉头,带了带刹车,领头的开始减速了。 “我知道,我知道。” 齐玉郎应付着,把头靠在车窗醒酒。 她看见了代行者车队的外侧,举着国旗的几辆三菱越野车在保驾护航。 或者说成是在监视,也可以。 他们是可可西里的科考队。 如果一眼顾名思义,想当然地以为科考就是搞点研究,文职工作,那就大错特错。 他们同时也是一群训练有素,全副武装的野狼,早已迎着冷风,磨练出了钢铁般的身躯,坚韧无比的意志。 可可西里喜怒无常,残酷的一面鲜有人知。 恶劣的自然环境,凶猛的野兽,狡猾的偷猎者,都是科考路上的巨大危险,每次深入探索,都是一次赌上性命的赌局,有人稍有不慎丢掉性命,不是太罕见的事情。 “没点信仰,还真干不了这活儿。” 安多开口评价道。 齐玉郎醉醺醺地点头,表示认同。 “不知道又托了哪位大人物的关系,神主,人主,兽主都是战场上滚出来,指挥过人的,有点人脉,不太意外。” “何止,小半壁江山,做点什么事做不到呢。” “还真别说。”安多回了一嘴,换个话题问道:“兽主的人都走了,你怎么没走,不怕怪罪?” “怕,怎么不怕,但。。。” 齐玉郎还没答完,领头的三菱一个急刹车,整个车队都急停了下来。 开门关门,慌乱的脚步声,吆喝不断。 血的晕染被人群挡住,透过缝隙,可以窥见一些里面的惨象。 几具被完整扒下皮的藏羚羊在地上抽搐,露出大片血肉模糊,那一双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分外向前凸着,写尽了痛苦和恐惧。 那一张张围在周边的脸上都极其难看,愤恨的火在急剧蔓延。 看着最沉着的科考队领头人一声不吭,他心里也肯定知道,被扒了皮,这些藏羚羊无论如何是活不了了。 于是他沙哑着嗓子,命人遮住了几只藏羚羊的眼睛,自己抽出刀,一刀一个,干脆利落地帮助它们了结了痛苦。 他收回刀,脸上不禁流下两行泪来。 血腥,危险,离他们是那样近。 代行者们陆续走下车,眺望遥远的湖泊上方。 他们见到一双琥珀似的血色,戴满宝石装饰的巨手从湖中伸出,五指合拢成拳,一条条指缝里露出了不可名状的神光。 那双手的手心里,就是他们要找的。 秘藏! 。。。 耗牛的巨大身躯加速度轰然落地,火焰,烟尘模糊了一切,只有森然的红漆鬼头刀高举,刃口朝天。 凶悍突然的一刀,将这牛斩成了两半! 还未完,刃口倒转,李衍凶性大发,三转两转,骤地将鬼头刀扔上了天。 鬼刀有去无还,夹杂着惊世杀意,在那对乌黑的爪子上留下了轻飘飘的一个伤口。 刀柄处鬼头同时吞吐出了一只大鹏金翅鸟的虚影,双爪提溜着刀,转一圈抡圆了狠狠朝着那黑鸟砍了下去! 爪起刀落,一颗巨大的鸟头栽倒在地。 红漆鬼头刀,鬼斩。 不讲任何道理,不论被斩者何人,只要砍中,就必然斩下三魂七魄其一。 砍头刀下,没有情面,没有特例,是谁都好,被这刀斩了,就不存在任何话可以辩驳,砍得爽快了,利索了,被砍的还得道声谢谢呢。 那大鹏金翅鸟不识好歹,勃然大怒。 祂褪尽乌黑,每根羽毛都染上了黄金的颜色,双翼遮天蔽日,神异非凡。 紧接着一柄踉踉跄跄的剑自桑耶寺摇晃着升起,跟那鸟缠斗不休,雪寺里,陈狗紧闭双眼,他的身后,格萨尔王怒目大睁,像是要冒出火来。 华丽剑气和金色火焰相逢,剑刃砍在那鸟的爪子上,飞出火花无数,几度交锋,剑屑纷飞,很快钝了,鸟爪也被开了几个口子。 金色大火焚烧了天空。 桑耶寺里冒出百般兵器,各路神兵。 所谓英雄,就要做些英雄该做的事,所以格萨尔王发出撼天怒吼,踩着云朵纵身一跃,与那鸟缠斗在一起! 李衍从火焰和灰尘里走出。 他咳嗽两声,随手撕下一块牛肉,放入口中咀嚼。 第225章 鸟人 都说藏羚羊是软黄金。 拿这种生物的绒毛织成的产品,叫沙图什,在黑市轻松就可以卖出近万美元的价格,完整的毛衣,大衣,可遇不可求,价格更是昂贵。 那些进入可可西里顶风作案的偷猎者,大多也是奔着软黄金的名头来的,真黄金总能让人趋之若鹜,这个软黄金,也差不到哪里去。 对真正利欲熏心的亡命之徒来讲,别说关个十几年,就算是把他们杀头,他们的脑子里也只会想着一件事。 那就是干一票能逍遥好久。 李衍不停地往嘴里送着牛肉。 他没了解过藏羚羊的价值,也不知道他正吃着的野牦牛,同样价值惊人。 一头成年的可可西里野牦牛,全身都是宝,可以卖出五十万的高价,比起藏羚羊,区别就在捕猎风险较大,在价值上不遑多让。 这头像个小坦克的野耗牛王,价钱起码翻几翻。 可可西里一切东西,都很贵,一口小几百块,一口大几百块,随便咽下几缕肉条,就是大多数人一天的工资。 但李衍只知道,他没吃早餐,现在饿了。 正饿着,天上就掉下来了一整头牛肉大餐,不要钱的。 他仰头再食几片牛肉,咀嚼的声音悠长生硬,像一条盘山蛟龙在吞食,他眼神里的无名杀意,越来越浓烈。 李衍拧步埋头爆冲!横在身前的飞仙快到没影,凝成了一匹贯天白练。 这把剑从未如此快过!从来没人能让它呈现出这个状态!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就算是昔日的紫禁之巅上,天下第一剑的刘笑刘公子来了,也不行! 对面不知道从何迎上来了两把刀,双刀。 通体灿金,一长一短,环形的护手凸出来一截,形状颇为怪异。 剑来了! 双刀一甩交叉招架,厚钝不开刃的后半截刀身将剑舌死死卡住,李衍手腕翻转不止,步步紧逼,将那双刀顶得七上八下,对面的人急急后退。 刀不得不放虎归山,急来的膀刀,滚刀!李衍收剑护体,在一步内左闪右躲,格挡招架,双刀险象环生,有好几次险些直接被莫名卸下。 摊刀,枕刀,耕刀! 李衍忽然横剑对攻,忽然退而防守,两人步伐缭乱,双刀单剑,在离彼此要害不远的地方游离,貌似都不得寸进。 双刀一转横劈而出,斩刀! 飞仙一挡,两挡,火光四溅,李衍眼底精光暴闪,忽如其来的翻手白蛇出洞,一前一后,刺进那双刀的护手里,简单一挑,两把刀被脱手而出! 接着是形同暴雷的惊天一刺。 剑锋的一点,点在了对方的脖子上,火光一闪,嗡鸣不断,飞仙弯成了一个夸张的幅度,接着才是凌厉的风声拂过。 短暂的交手,由对面的暂时退却结束。 李衍收剑回鞘,低头见到地上的两把刀很快消失地无影无踪。 他饶有兴趣地问道:“咏春,八斩刀,蝴蝶双刃?” “虽然咏春不是我本家,但能在我面前耍八斩刀,不被称作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的,也是极少数。” 对方听后问道:“那你觉得,我练得如何?” 那声音冷冽又婉转,像是不同的人在一瞬间说了同样的话。 李衍沉下脸皮来。 “只谈使出来的,膀刀,滚刀,摊刀,枕刀,耕刀,斩刀。。。” “全部不及格。” “剩下的割刀,??刀,我看,程度也没练到多深。” 对方的脸也沉了下来,眉头像紧锁的门关。 “是一个来藏地旅行的老师傅教我的。” “可能他自己练得也不怎样,可能他不愿意教你真东西,也可能你自己练得就菜。” 李衍话语中丝毫没留情面,话刚说完,他就咳嗽了起来。 每每咳嗽一次,他身上的肌肉就会抽动,蓝黑色的太一混沌水就会从烧毁的结疤里少量流出。 他的身上烧伤无数。 金色的火焰,大鹏金翅鸟的本命悲苦焚炎,早藏在耗牛的身体里出其不意,极具技巧地绕过衣服,把他从里到外烧了个通透。 若非他身上流着东皇太一的血,他早该被烧成飞灰了。 就算换作是其他水平差不多的神兽类传承代行者,起码也要去掉小半条命,才可能挡下来这几簇金色的悲苦焚炎。 对方看看李衍的惨状,释怀笑了。 在那样的身体状况下,随手就在激烈无比的交锋里卸下了他的双刀,足以证明面前这个人的水平的的确确要比他强得多了。 “不如你耍给我看看,真正的咏春八斩刀是怎么样的。” “不了。” 李衍淡淡道。 “不如你直接说说,找我来干什么吧,鸟哥。” 李衍的面前,是一个人身鸟头的鸟人。 黑色羽毛散发着金色光华,人身的肌肉虬结夸张,粗壮的脖子上顶了个张扬的鸟头,双目灿金,在墨黑的羽毛里极其扎眼。 大鹏金翅鸟的化身,货真价实的一个鸟人。 那鸟人想了想,没多讨厌李衍的直接,祂开口道:“我化名格桑旺。。。” 祂话说着,眼一花,沉黑的刀刃劈头盖脸落下! 刺啦。 这一刀又斩开了一个小小的伤口,又是一颗巨大的鸟头轰然落地。 格桑旺堆只觉得眼前一黑,躲无可躲,避无可避,五官七窍喷出金色血来,那模样恐怖至极。 祂的脸上没多少惊讶的起伏,但已经变得有些难看了。 李衍甩刀,漫不经心地道:“格桑,旺,继续说吧。” “是格桑旺堆。。。” 撼天一刀,如乌云摧城,红漆鬼头刀从背后袭来! 格桑旺堆吐出大口金血,三魂七魄,在几个照面里,就已经去了其三,生而在大道之巅的祂从未体会到如此直钻灵魂深处的痛苦。 又是一刀,运用暴君的血宴轻松得手。 “格桑旺堆,知道了,所以你有什么事?” “我。。。” 刀出如下山猛虎! 这次格桑旺堆厉啸一声,先一步展开大翼飞空,祂的脸上阴晴不定。 李衍只止不住地冷笑。 这傻鸟,非要变成人被砍才舒服. 他才不会告诉祂,被砍十刀,什么鸟人也得死了。 第226章 钥匙? 天上的格桑旺堆扑棱着一双金羽大翼,缠绕在翼上的悲苦焚炎似要烧尽整个天空。 “我觉得,你还是听一听比较好。” 祂的声音变得完全冷冽,直白地透露出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不容置疑,或是高维生物对低维生物的冷淡漠视。 李衍不理,只提着红漆鬼头刀,比划了几下。 黑色刀刃抬起,与肌肉分明的手臂连成一线,像是一只倔强的螳螂面对车轮碾压而来,眨巴眨巴眼睛后举起了它那对锋利的镰刀。 李衍放下了刀。 格桑旺堆挑了个很微妙暧昧的距离,讲话还能听到,动手,对李衍来讲就十分困难了。 都说制空权比制陆权,制海权都重要,天上的飞机打不下来,底下有坦克也好,航母也罢,都是挨炸的活靶子。 李衍现在,就是这个活靶子。 让他把刀扔出去,倒是勉强能扔到,但肉包子打狗,向来是有去无回的。 接连被砍了三刀,这大鹏金翅鸟要是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出了奇了,特意去学八斩刀的祂,心里说不定还对那鬼头刀火热得紧。 李衍叹了口气,道:“听听,那就听听吧。” 格桑旺堆的那张鸟嘴开合几下,露出了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祂说:“你嘴上说可以听听,其实心里在想要怎么弄死我这个孙子,是不是?” 祂刚问完,就听到一声轻笑。 李衍耍了个刀花,摊摊手,脸上虽然有笑脸,但是眼底那几点冷意,冷得像是在飞雪寒风下根根矗立的草,冰寒的铁草。 “有人跟我讲过,人活百岁,虽然不能料事如神,但也总能看透一些别人浅显的心思。” “千年万年的畜生。。。” “就差得多了。” 李衍话被截胡,格桑旺堆一点儿也不恼,反而插上了话。 “千年万年的野兽,也只是野兽,不是人,但野兽能看透野兽心里在想什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李衍咂摸好几秒,也没搞清楚这鸟人是在夸他还是损他。 “是在夸你。” “。。。” “有还是事说事吧。” “行。”格桑堆旺伸出了拳头,李衍只听祂说道:“你,是钥匙。” 钥匙? 那只拳头的指缝里,射出了一道道不可名状的神光。 系统几乎在一瞬间就给出了急促的提示,李衍表情眼神丝毫未变,宛如一棵老木,但他的内心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旋涡,一个无比巨大的麻烦旋涡,他还没决定去找,旋涡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同时,道路下传来引擎的滚滚轰鸣,盛气凌人不止,还极具侵略性。 一辆悍马飞驰而出! 让人牙酸的轮胎和道路的摩擦声音激烈,画下了清晰无比的四条扭曲刹车印。 车门开了,车门关了,镶嵌了钢板的军靴跟柏油路面亲密接触,脚步像战鼓,每步都像踩在人的心里,溅起血肉横飞。 冰山似的脸,一头黑色卷发,眉眼间抹不走的疲惫,眼神,眼神冷得像铁。 圣使,约书亚。 他二话没说,伸出了拳头,指缝里,射出了一道道不可名状的神光。 神光交织融化在一起,让整个世界都变了颜色,无可描述不可想象的力量四溢,扭曲的,消散的,诞生的,死去的。。。 “抢你一顿饭,换一个这个,值不值?” 格桑堆旺仰天大笑,不明的金色液体从祂的喙两旁流出,那模样极尽癫狂。 约书亚没有回答,只是勾起嘴角,云淡风轻简单松开了手,让手心里的那东西飞也似地撞向了格桑堆旺的拳头。 双手一张一合,格桑堆旺将两束神光尽数抓在掌间,顿时这方天地产生了某种不明不白的变化。 “等等。” 格桑堆旺皱起眉毛,忽然开口。 祂首先闻到了血腥味,然后余光瞥见那辆悍马的后备箱,赫然就摆着几张被完整剥下的藏羚羊皮。 “我说。” “你真该死,就去办这么一件事情,也要顺手残害生灵?” 约书亚意言简意赅。 “圣城没钱,圣使也没钱。” 李衍缓慢眯起眼睛,并没有展现出惊慌,两三步走到许多愁身旁。 德缪哥的八对颜色各异的巨翼忽隐忽现,随意摇摆,那双漆黑的手遮住了她的眼睛,让她看起来只像是忽然睡着了。 变化的事态,需要她再多睡一会。 “算了,有了锁,就有了门,有了门,就差。。。” “一把钥匙。” 李衍接话道。 “对了,一把钥匙。” 一人一鸟看向李衍的眼神各不相同,他们都有的,就是那一点挥之不去的傲慢。 李衍顶着压迫感,一步步朝前走,红漆鬼头刀在地上划出了一条火线。 “你们这些人都很奇怪,喜欢莫名其妙把别人当作棋子下,还总是学不会,对自己重要的棋子放尊重一点。” 鬼刀倒飞如瀑,直冲云霄! 约书亚展开双臂,不洁光剑旋转成轮,黑白色的光打在了像饿虎般扑来的李衍脸上。 格桑堆旺金黄色的瞳孔映照出来鬼刀越来越近,祂双手合一,一声巨响炸开,接着天地寂静。 现实在被剥离! 缠斗的背景,往往是更加刺激,险恶的缠斗。 格萨尔王和大鹏金翅鸟战在了一处。 一只品级位格极高的神话生物,一位史诗故事流传极广的英雄。 交锋蔓延上了云端,地下往上看,只能看到朦朦胧胧的轮廓浮现,活像一幅不清不楚的古老油画,气势惊人,摄人心魄。 震撼,仿若世界崩裂,默然失语,所见所得尽毁皆空。祂们激战至宇宙边荒,星河破碎,就连大道也被祂们磨灭破碎。 桑耶寺内,塔西法师关掉了暖气。 他走出配殿时,肋下已经夹了一把可伸缩的塑料梯子,闻了闻下雪的味道,挪了挪挡路的石子,路过摸了摸陈狗的脑袋,他把梯子架在了乌策大殿上。 艰难地爬上,在金顶上坐下。 他的双手外缚,两中指竖起相拄,拇指相交叉,比出一朵八叶莲花,弥陀根本印。 霎时间千万鬼神魔王嚎啸。 第227章 是,或不是? 一尊大佛拔地而起,跏趺而坐于七宝莲台座上。 祂身高及天,色如夜摩天阎浮檀金色,眉间有一白毫,右旋宛转如五须弥山,眼如四大海水清白分明,通体演化神光长明炽盛,圆光有众多无数化菩萨以为侍者,祂的光明遍照十方世界,摄取念佛众生。 “阿弥陀佛身金色,相好光明无等伦,白毫宛转五须弥,绀目澄清四大海,光中化佛无数亿,化菩萨众亦无边,四十八愿度众生,九品咸令登彼岸。。。” 无量光佛,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这佛一出,刚重获自由的众鬼神,魔王,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塔西法师念诵着佛号,双手挪移到耳边,三指散开,食指拇指轻轻一合,那严丝合缝的指缝之间,光明,宇宙,无数事物在不断演化。 桑耶寺的千万鬼神被收入了他双手的指缝。 一左一右,两根细到几乎不可见的针若隐若现,那是一根根由鬼力魔力拧成的锚,它们普通得就像是在草席上随手拔起的一缕丝。 李衍猛啐一口,在血宴里一个闪现,躲过数柄不洁光剑,捡回了掉落插回在地上的红漆鬼头刀。 他的身上插了好几把光剑。 右小腿,左肋,左肩,右手掌,还有最险的胸口一剑,险些就洞穿了心脏,那些被划开,刺中的伤口处,殷红血液汩汩流出。 大天使长卡麦尔的不洁光剑,可以让刺中的所有实体失去力量。 这一点,李衍不仅见识过,大昭寺前,在那个小面馆里,他见识过很多次了。 “即使有过多次交手的经验,但面对一位本就比一般六司代行更强大的隐世代行,还是太过勉强你了,稚嫩的建木代行。” 约书亚说着,从军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条丝巾,擦了擦他眼角处那道伤口淌下的血。 李衍以命搏伤的攻势,倒也并非是毫无建树。 “你的汉语,说得比我还好。” 李衍勉强咧开了嘴,打了个哈哈,身上的不洁光剑陆续破碎,太一混沌水紧锣密鼓地修补着伤势。 约书亚勾起了嘴角,说道: “我十四岁考入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本硕博连读,五年,在二十岁前提前完成了所有学业,现在,我是该院校的文学院中文系挂名教授。” 他说得轻松,连高中都没毕业的李衍倒吸一口凉气,丝儿丝儿的风在鼻腔里打转。 他要是有这个学历,也不至于在温饱线上下挣扎那么些年,生存的无奈,让他在青涩的年龄放弃了学习的道路,转而在武协,在社会上摸爬打滚。 这倒是一个他的潜意识里一个说大也大,说小也小的陈年创口。 李衍横刀立雪,不住感慨道:“原来还是个文化人。” “哼。” 约书亚抬起脚步,往许多愁的方向靠近了一步,却见李衍的眼神瞬间晦暗,大有下一刻就挺枪出刀的架势。 他旋即站立在雪中,用一口醇正到根本挑不出刺儿来的普通话幽幽说道:“你们中国人常说,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慢。” 李衍抬手止住了约书亚的话头,接着用袖擦干净了刀上的雪,忽地转步拧腰往前踏冲! 光剑直来直往,大开大合,跟势大力沉似风雷的重刀对上了频,嗡鸣,刀风,黑色刀刃擦出的火光消雪融,李衍仰天大啸,鬼刀直砍而下! 约书亚自知在技法上,他远不是眼前这个清瘦男人的对手,见李衍发狠,他召出五柄光剑,只防不攻,剑身锁住所有刀口来犯的路线。 当! 五柄光剑下陷许多,鬼头刀颤抖不止。 李衍的眼神藏在厚重刀身之后,森寒无波,像结冰的时节里一口幽深的古井。 “可能鬼佬学的汉语跟中国人学的汉语始终是不一样,否则怎么会对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或者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理解,产生那么大偏差呢。” 约书亚冷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为了杀你,你又怎么知道我是为了害你。” 他的眼神像万年不化的雪峰,入云冰山下的一角,但内里却藏着炙热无比的太阳。 “你,是钥匙。” 鬼啸魔嚎,周遭宛若地狱,无量光,无量光洒满了人间,一尊光佛横空出世。 两人瞬间只觉思绪僵硬,血液倒流,毛发根根竖起,每个细胞都在抗拒接下来的事情发生,每个念头都在嘶喊催促他们离开。 危险,危险。 危险! 。。。 塔西法师指间两根针剧烈颤抖,各种各样的狰狞面目虚影冒出,是鬼神,是魔王,祂们都在此间挣扎。 “是?或不是?” “是。” “不是。” 两个苍老的声音同时响起,塔西法师的一左一右,走出了两个身影。 右边,亚拉法师还是那副打扮,红黄袈裟,冰天雪地里露出半边膀子,他深吸一口气,朝着无量光阿弥陀佛的位置,庄重严谨地行了佛礼。 左边,堪苏法王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穿一对锃亮的皮鞋,一手扯了扯颇显风趣潇洒的花纹领带,一手持着一本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红宝书,里面还夹了一版独立宣言。 一左一右,一右一左。 两人各自的那边,分别对应上了桑耶寺对峙的莲花生和寂护,简单说完,他们也像两位已故的大师一样,缄口不言。 “是,或不是。” “是,或不是。” 塔西法师厉声再问。 “是!或不是!” 随着格桑堆往双手之间的神光激发,现实如画卷,慢慢地,慢慢地被剥离,存在的褶皱折起,虚无的白空虚,空洞的黑化无。 现实的画卷下不是另一个世界,除了黑白,什么也没有。 “罢了。” 见亚拉法师和堪苏法王三缄其口,塔西法师冷哼一声,举起了骨肉分明的手臂。 一揉,一搓。 细针激射而出,旋转分裂,千万毫毛是千万股力量,千万只锚将现实狠狠钉死在了原地。 第228章 光佛,突如其来 极擅射艺者,以气息吹秋毫,去射击飞舞的尘埃。 无灭方丈说无他,为手熟尔,捻席蔑,射草针,百年即可精通。 塔西法师将千万大鬼收作锚,简单射出的惊天一手,又该几年才能精通,或者只是一次永无可能被人复刻的绝笔罢了。 发出无量光的大佛从眉间的白毫开始,破开了几道剧烈的裂纹,清白眼神变得浑浊,通体神光变得黯淡,圆轮崩塌,无数侍者的诵声断断续续,跑音变调。 就像是一台留声机,从机体开始破裂,碟片哑然失声,最终也难逃一劫。 混乱中,暴君的血宴展开,嫣红沉蓝二色一闪,李衍几个闪现到了许多愁的身旁,仓促间用后背挡住所有可能到来的攻击。 细针入地的声响连绵,几乎微不可察。 大量的针就扎在了桑耶寺,格桑堆旺的身旁,剩下的飞去了更远的地方,誓要将秘藏影响的整个地界钉死钉牢。 几乎所有的神光都被遮盖,那些不可描述的,抽象的,虚无的,都失去了声音。 格桑堆旺仰天大吼,声震如雷,那藏在祂脖颈的金羽里的,是一面藏饰,刻满了惨死的诸天神佛! 油画布满了天空。 从那模模糊糊的鸟喙里,自天流下了悲苦焚炎,流成了金色的海洋。 一根又一根锚,很快就有要消融瓦解的意思,那些鬼神,魔王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瞬间各种恶意在格桑堆旺的身上灿烂开花,将这一化身碾得灰飞烟灭。 分神的功夫,天上掉下来一截爪趾,入地数尺。 与此同时,天上传来一阵肆狂豪迈笑声,恼羞成怒的鸟啸作配,红色,金色的血液不住地从那幅惊人的油画里洒下。 “所以,是,或不是?” 塔西法师不知何时已经浑身浴血,手里结的八叶莲花早被红浸染,力量,生机,迅速流失,就连问话的语气,也虚弱了不少。 “是。” 亚拉法师说的话斩钉截铁,但眼底下分明有几分迟疑。 “不是。” 堪苏法王也毫不迟疑,只是话说着,有些不自然地滚动了几下喉结。 “唉!” 塔西法师大叹一声。 “莲花生和寂护都在此地辩了千年了,正或反?有或无?是不是?你们插上一脚,又如何?有辩出来个所以然没有?” 亚拉法师,堪苏法王默不作声。 “咳咳,咳!还不如辩辩那鸟为什么横插一脚,布上这局。” “大鹏鸟喜食毒龙,日食一龙王五百小龙,体内积蓄了无数毒气,到命终时,龙毒发作,上下翻飞七次,自飞到金刚山顶上自焚而亡。” 亚拉法师持念佛珠,双手合十。 “龙毒缠身,又无佛收祂作护法,自然天性喜爱毁法,行事自然嚣狂乖张。” “不对。” 堪苏法王打断道:“无利不起早,无事不寻佛,无缘无故倒插一脚,必定是有利可图,千年万年的畜生,早就不是畜生了,那鸟不用说,精明得很。” “我看,症结还是在,他身上。” 随着法王一指,约书亚的瞳孔急剧放大,然后收缩成针。 湛蓝的眼睛染上无量佛光,大掌遮天蔽日,等他反应过来时,脚下的土地轰鸣着沉下了好几尺! 雪崩滚滚,大地哀嚎。 光佛的光芒尽数汇集到手掌上,祂巨大的身躯就像一件即将破碎的精美瓷器,摇摇欲坠。 倾注全力的一击,让天地震颤,地动山摇,天上的那两位,也不免讶异侧目,这掌本该将一切该毁灭的毁灭,但却在颤鸣之后,被缓慢抬了起来。 掌下是一位着长衣系腰巾的卷发女神,右举天秤,左拄铜剑。 灰黄夹杂着雪白的颜色缠绕了祂的身体,力量以绝对平衡蔓延而上,凝聚在女神的掌心,一点,又一点,将无量光佛的巨掌推了回去。 泰坦,忒弥斯。 自然法,大地! 李衍将许多愁挪到车内,关上车门,抬眼见到忒弥斯,心脏不由得多跳了几拍。 他看到了他,那么他也必然看到了他。 果然,忒弥斯的身后,满面苍白的耳主林之走了出来,还是十六七岁的清秀模样,青涩得很。 “册那,怎么没人知道这小庙里还有个比肩一席的存在。” 紧跟着他之后,舌主许白眉,身主范振现身,许白眉之前被毁掉的虫头已经重新长出,范振离他离得远远的,脸上满是提防和忌惮。 约书亚最后一个走出,身上挂满了彩,终究是没被一掌拍死。 “好险,约书亚先生,再晚来一些,我们只能替你收尸了。” 范振挺了挺圆滚滚的肚子,那西装的纽扣几乎要崩裂飞出。 许白眉闻言冷笑,嘶哑道:“嘶,别现眼了,圣城卡麦尔一脉的独苗苗,你这个身主死了,他都未必死。” “嘘。” 林之把食指放到了嘴唇中间。 “据说意主全军覆没的那次,也是从吵架开始的,先说好,你们要窝里斗,不小心死了,我可是不在乎的。” 许白眉用一声冷哼表达不屑,但倒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范振干笑几声,掏出一包纸巾,额头上的汗怎么也擦不完。 眼主,鼻主空缺,意主流亡天外天,这三人一到,就代表六根在位的全来了,这阵仗起码在象征意义上,比五位一席全出差不多盛大。 李衍眼神微妙,目光投向了他们身后突兀的门。 那是李衍曾经暂时拥有过的,纯美之门的权柄,林之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将门收入了囊中。 口哨声轻忽,轻柔熟悉的风吹到了李衍的脸上。 李衍定睛望去,跟林之发亮的眼神对了个正着,他的脸上写满了碰见老朋友的惊喜和激动,李衍给他回了一个温暖友善的微笑。 “要不换回来?” 林之笑着喊道,他的身后是飞廉星风伯沉浮,看那模样不用说,传承完整度肯定比跟李衍的时候高了不少。 李衍勾起嘴角,轻声道:“再说吧。” 随即他高声大喊:“不是说让我去可可西里么,不是碰运气么,怎么你反倒又出现在这儿?” 范振听完,只一个劲儿地擦汗。 “歪打正着,真是歪打正着。。。” 第229章 致命礼物 可可西里,大湖。 秃鹫几上几下翻飞,确认没有危险后,落在了草原慢慢失去热度的横尸上,开始稀少,然后越来越多,再然后争抢,分食。 寒冬的尾巴前,这些平日里食腐的猛禽,此时也再顾不得它们那吊诡的口味,只管埋头就吃。 电报,模糊的谈话,整备,拉栓上膛。 科考队里一些冰寒的目光,飘向了那处山脚下的越野车残骸,相当一部分队员,都亲自见证了那辆车失控翻滚,这不过是大概一周前的事情罢了。 安多拉背伸腰,浑身上下发出了炒豆子般的爆响,舒服完了,他朝着后土林婉华走去,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要跟她汇报一下。 刚才那没影儿的功夫,齐玉郎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他说:“齐玉郎不见了。” 林婉华望着湖面伸出的那双手紧握,眼神微妙,安多带来了话,她也没多大反应,只道: “晓得了。” “噢。” 安多转转眼睛,没再多话。 他在代行者的圈子里资历还轻,但已经见过有些人,就是有着奇奇怪怪的传承副作用。 症状轻的,比如下雨必被雷劈,钟爱抱着黑丝睡觉,时不时来点怪异的举动。 症状重的,比如梦中自毁,精神分裂,不定时传送消失,甚至明写着让你死亡概率大大增加的传承副作用,都有记录在案。 “玉郎现在可以自控,就算醉了,也没谁能奈何她,不用担忧。” 安多翻了个白眼,歪头吐舌道:“谁担忧她。。。” 林婉华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大衣,坐回了车内,车里是火之迦具土小心操纵着流火,一杯冰冷无趣的冷可可很快被加热成热气蒸腾的热可可。 连云坐在驾驶位上,单手搭着方向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叮叮当当。 调羹敲击杯壁的声音悦耳,林婉华抿了一小口,接下来说的话让安多一脸蒙圈。 “准备打道回府。” 安多把眼睛一瞪,急问道:“不儿,这里不就是目标地点吗?” “我们的目标,是带回秘藏。” “秘藏不就是在那?” 安多一指,不知名的大湖上,那双华丽的手貌似张开了一些,神光激荡。 “再说,江姐有幽闭恐惧症,坐不了车,她的脚程比我们都快,是提前了很久先到了的,要是有什么不对,她不应该早就提前知道了么。” 林婉华抿起嘴,悠悠道:“她是很早就到了,也很早就走了,她要是先到先办事,秘藏自然是简单轻松就已经被我们收入囊中。” “但,说不定放出的长线,能钓到什么大鱼呢。” 她说这话时,眼睛亮得吓人,那是淡然,将所有筹码一把推到桌上,全部梭哈,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 安多舔舔嘴唇,后背全是冷汗。 “以小博大。。。” “秘藏够大了,是以大博大,我只希望,这诚意十足的鱼饵能钓到足够大的鱼。” 两人谈话间,湖上的那双手生了异动。 红光,黑光,刺眼无比,通天贯地。 。。。 林之长出了一口气。 “毕竟是欠着一份人情,我是真心想拉拢你,本意是好的,只是下面的人执行坏了。” 他笑眯眯地瞥了一眼范振,看得范振心里发毛。 “呃,呵呵,一个说有恩,一个说有仇,我干脆就晚一些跟他说,让他两头白跑,等事情过了之后,该报恩的自己报恩,该报仇的自己报仇,何必让我难做。” 范振擦了满头汗,继续道:“谁知道他正好也摸到这里来了。。。” 李衍默不作声,手在大腿上打着节拍。 现在是一对四,对面虽然有恃无恐,旁若无人地交谈着,但那种微妙的险恶感觉始终存在,每一个看似自然的表情,动作之后,对面都有可能悍然出手。 李衍这边亦然,每一个节拍开始结束,都是完美的出手时机。 极远处,升起了一道红与黑交缠的光柱,鲜艳,深邃,充满着张力和神秘感,冲天而起,经久不衰。 同时范振身后,出现了一个在扭曲虚空里俯视世间的怪物,身体是深不见底的黑,繁美红星点缀,独眼空洞,单手虚握着一颗巨大红星。 范振说好的礼物,致命礼物。 直到这时,死盯着李衍的许白眉才叹了口气,摇头恨道:“嘶,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 SSS级邪神——图尔纳拉斯! 这位邪神,是某位给予范振的一次机会,是进入摘取者组织的门票。 “事到如今,没得谈了。” 林之的脸上换了颜色,他淡淡安排道:“首要目标,帮鸟儿脱困,扫清挡路的所有人,他,别杀,我欠他人情。” 他说罢,李衍狂冲而出,一手枪,一手剑,舞的眼花缭乱! 黄河之水携带着千军之力迎上,流水刚猛,枪剑更快,左拆右挡步伐不停,剑一撇,枪出如龙! 范振略有些肥胖的脸近压而来,他用手挡住了一往无前的森寒枪头,无形蛇啃在他的手心疯狂输出,但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他的身体有时像奔腾的黄河,有时像安静的湖面,时而去攻,时而回防。 河伯,冯夷。 范振紧握着昔日的传承,脸上尽是缅怀,虽然那时可以借组织的名头耀武扬威,但腾蛇跟他,却从未真正如此威风过。 “它一定为你立下了很多功劳。” 李衍舌根顶着上膛牙,狂邪一笑:“你的传承,确实很好用。” 沙包大的拳头迸出,仿佛整条汹涌黄河向你劈头盖脑灌下! 范振对上李衍,六司对九曜,不过猫捉老鼠,是顾及林之的脸面,约书亚对上亚拉法师,短时间内不会败,毕竟不是真正的自己人,消耗一番也无妨。 堪苏法王早带着失去战斗能力的塔西法师回了配殿。 许白眉该去解决格萨尔王,也就是寺内的林狗,但他的虫足原地踌躇了几秒,转个方向,朝着李衍的越野车挪了几步。 “等等。” 林之凝重道。 “别去那边,会死的。” 第230章 收网! 枪剑狂舞! 李衍身形飘忽神似鬼魅,在暴君的血宴里,枪突剑斩,围绕着范振不断试探。 枪刺暴雨梨花落,剑去白练刚横,重物沉水的声音此起彼伏,枪被一扫挪开,剑刺在范振的左肋,弯起了一个夸张的角度,几乎要崩溃折断。 一脚悍然暴起!四十码的皮鞋擦着李衍的脸呼啸而过! 李衍悚然一惊,眼皮狂跳,以最快的速度后撤,但还是晚了一步,虚假的王座再崩碎一角,仅剩孤零零的一角,来迎接即将破碎的命运。 范振暴冲攻来! 西装下泛起不息的水波,时而轰出一拳如大河翻涌,拳劲通透,声声狂潮炸响,时而唤来黄河水流,擦着李衍的各处要害掠过。 李衍步步急退,逐渐左支右绌,捉襟见肘,偏偏此时暴君的血宴已经消耗的差不多,几经收缩后,只剩周围几十厘米的范围被笼罩。 范振手腕一转,双指点打刺去。 这死胖子竟然还练过指功! 李衍咬牙,单脚作支撑点,在攻势的压迫下,以一个极其刁钻诡异的姿势转过身来,剑穿过肋下斜挎身后,将那要命的一指挡下。 苏秦背剑。 剑身紧贴着阔背抖动,剑啸长鸣,难以想象的力道透过剑身打进了身体,在李衍的体内失控般横冲直撞。 这一刻,他感觉像是被卡车撞了,或是被炮弹打了,更贴切的感受,是拦在泛滥改道的黄河前,仿佛在顷刻间被拍碎淹没。 李衍喉咙一甜,眼神却愈发凶狠。 一脚蹬地,一脚起,支撑脚再进一步,翻身挺枪,李衍整个人几乎躺下,只有一只脚半支撑着他,在他的视野里,腾蛇枪擦着身体飞过。 范振愕然,一个不留神,就被这冷不丁的一枪扎了个通透。 回马枪! 大枪入肉的实感迅速消失,李衍拄枪站起。 黄河之水沿着枪身爬下,一滴又一滴,滴在了李衍的手上,他猛地抖搂几下,枪头挥出残影,黄色水雾弥漫。 尾枪磕地,范振应声狂喷出几口鲜血。 【十万杀灾】对单个目标释放一个在十秒内储存目标受到的所有伤害的印记,存在时间结束后将引爆所有储存的伤害。 李衍拄枪而立,脸上挂着淡淡挑衅般的笑容。 “我险些就以为你真的刀枪不入,是我想差了。” 范振用纸巾胡乱擦掉了脸上的血,揉成一团后,把纸团和纸巾一起重新放了回去,难怪他的口袋里老是有那么多奇怪的东西。 他蔫蔫说道:“河伯冯夷,黄河水川之主,生存能力不像你的东皇太一那样变态,但论能苟,能活,算是神灵类里最难缠的那一批。” 说着,他那被枪扎穿的伤口,黄河之水翻涌充填。 不像太一混沌水直接让伤口恢复如初,河伯的那水只能让伤口停止恶化,留着战后慢慢处理,好处是快,很快,能代行者的状态不受丝毫影响。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这样一个迅速且赖皮的处理,其实真未必比东皇太一缓慢但彻底的愈合差多少。 李衍撑起一把伞,默不作声。 伞柄传来宽心热流,将他身上飞雪融化的冰寒,黄河奔流的狂野全数驱赶干净。 “我是不是你第一个遇到的代行者,不,摘取者?” 范振问道。 李衍回答:“第一个代行者,也是第一个摘取者。” “嗯,在雾都的时候,你只有德缪哥一个传承,完全就是菜鸟,我也只是一介A级传承,腾蛇的代行。” “虽然没过多久,但情况早变了,你成长得很快,已经身怀数个顶尖传承,我也有了冯夷和图尔纳拉斯,还是六根二十主之一。” 李衍眯起眼睛,轻道:“我看,也没有差太多。” 东皇太一在他的身后沉浮。 方才几经对攻,楚庭天君,九宫至尊都早已叠满,属性值的此消彼长下,双方的差距明显缩减了许多,麒麟刺青生效时,差距更是无限逼近。 只等德缪哥的最后一角崩碎,属性值减益生效,或许就可以闯出来一个冒着危险杀敌的机会。 九曜败六司,似乎也未尝不可。 范振闻言,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摸摸鼻子,忽然自报家门:“我是河南人。” “?” “你家长辈有没有跟你讲过,黄河水灾,伏秋大汛?” 哗啦! 大浪翻起!浊浪滔天! 范振乘着大河卷空,桑耶寺,山脚下,环视一周所见,尽是黄河灌注而成的汪洋! 李衍心中狂震,抬头,不见日光,但见黄河之水天上来,直直朝他奔流而来! 水柱接地,贯穿飞溅,仿佛那不是水柱,而是一根铁柱,大地被凿出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天上黄河不止,那洞被凿得更深。 过了好一会,李衍从洞里爬了出来,脸色煞白。 若不是虚假的王座还有最后一角,他早就在劈头盖脸的黄河灌冲下死了千百回。 六司的力量,恐怖如斯。 他刚站直,还没来得及后怕,就见到一个酒鬼,一手拿着酒,一手提着方才还很威风的范振。 堂堂冯夷,图尔纳拉斯的代行者,六根之一,身居摘取者二十主高位,此时像一个犯了事的孩子,被揪着头发,嘴唇发紫发青,一动也不敢动。 那酒鬼曾经跟李衍有过一面之缘,也算是并肩作战过。 齐玉郎! 她呼出一口酒气,半醉问道:“你就是新任的身主?” 见范振不敢回答,她笑了,笑得痞气十足。 仿佛下一秒就要上演酒后发疯。 她继续说:“六司里顶尖的强者不少,很多我都认识,我看你,怎么也排不上号呀。” 许白眉刚准备跨过桑耶寺的围墙,虫足还未落下,他全身僵硬,缓慢转过身来。 他看见范振跪倒在地,被一个女人抓住了头,那女人有着一头酒红色头发,左倒右歪,像个不倒翁。 同时,一道杀机从极远处锁定了他。 。。。 路途颠簸,可可西里一行人在草原上疾驰,蓝天,白云,碧湖,茵茵绿草,巍峨远山,美丽的景色在窗外流淌。 林婉华一手托腮,一手五指合拢,就像是一张骤然紧缩的网。 第231章 入瓮 “有没有可能,这就是个请君入瓮的局,局中局?” 林之站在原地,把那双貌似不谙世事的眼睛一垂,陷入了沉思。 六根三主要的是秘藏。 圣城耶路撒冷,隐世千年,天选圣使逐年凋敝,明面上跟代行者来往密切,暗地里和摘取者暧昧不清,这次掺和进来,主要是为了生存,再顺手卖一个面子。 这背后是否有什么小心思,就只有圣城的人才知道了。 大鹏金翅鸟,困在秘藏里千年万年,早已发狂发疯,告知祂在世界外的世界外,还有无数个世界,这对天生向往自由自在的大鸟来说,是无可抵御的诱惑。 所以。 摘取者三主,圣使,大鹏金翅鸟,为了三方共同的利益,做了一个调虎离山的局。 布局的支点,是那自东土大唐而来的无灭方丈。 被扶桑大帝东不识抢走的老子化胡经必然极其重要,重要到事情发生后没多久,无灭方丈就坦然地为布局最重要的一环推了一手。 跟大鹏金翅鸟一样,秘藏里的不论何种存在,想要逃离,都必须通过秘藏的本身,只有帮忙,无灭方丈才有机会将老子化胡经夺回。 入瓮的代行者一行,果然去了可可西里。 但事情到这里还未结束。 李衍站在黄河水波里,撑起了伞,冷冷地环视一周。 一次次他亲身经历的战斗,一幕幕记忆里崭新的画面,一件件过眼即逝的事件,他也大概将真相的脉络串起来了。 虽然各方动机,他不清楚。 虽然详细情况,十分模糊。 虽然有无遗漏,无法考证。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超不出他的预料。 林婉华知道,她不走,代行者队伍里的高端战力不走,不会有真正的大鱼上钩,于是她将计就计,携队前往可可西里。 这却不是打算见机行事,而是留了真格瓷实的后手。 稍远处的一座小山坡,江爽傲立于风雪之中,随性扎起的高马尾给他增添了几分青春活力,宽松的校服外套没有拉上链,被风一吹显得她英姿飒爽。 天神英招,扬蹄拉弓! 箭在弦上,箭头直指桑耶寺围墙上的丑恶人虫,那所谓妖虫不过是万万年以前,祂管理的帝之平圃里不值一提的一只小兽罢了! 江爽忽地有些忍俊不禁,噗呲一声笑了出声。 本以为自己是请君入瓮的人,却已经不知不觉深陷瓮中。 “啧。” 林之咬了咬嘴唇。 一股极致恐怖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出,虚幻又凝实的手过肩伸到脸上,覆盖了他的嘴巴,那手长出了金色晶体,很快,无数金色晶体漂浮。 李衍站在不远处,无意间跟林之对上了眼神。 他看不见林之那被双手覆盖的下半张脸,但见他眉眼弯弯,应该是在笑。 “是不是觉得,我们这次既然栽了,就该尽早离开,免得跟林婉华的后手碰上,到时反而增添更多损失?” 李衍眨眨眼,没有回答。 “这样想,你就错了。” 林之展开双臂,让更多由金色晶体凝成的手覆上了他的身体,那是邪神的力量,一位未知的邪神,是林之最后的底牌。 “代行者,摘取者,从某种意义上讲,都是建木的蛀虫,只是代行者满足于祈求来饱食,我们摘取者,远比代行者更加饥渴!更加贪婪!更加疯狂!” 他面露不屑和讥讽,身上已缠满了金色晶体铸成的手。 随着他的双手抬起的动作,地上升起了一大片类似焦油的粘稠黑色液体,仿佛连接了另一个空间,无数未知的恐怖存在,在底下不安躁动。 李衍舔舔牙龈,目光在那些黑色的焦油上不住地打转,又来一个邪神传承,又来一个无差别攻击的范围招式。 忽然,他开口道:“能不能等我走远了,你再办事?” 林之闻言愣了愣神,他的动作,他的表情,飘舞的金色晶体,浓烈沸腾的焦油,全都停了下来。 李衍心里有些没底,摊手道:“你还欠我一个人情的。” 林之又啧了一声,在几秒后给出了回答,听那语气,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你走吧,我等你。” 李衍立刻开门上车,一边抓住许多愁的手,续上昏睡的状态,一边拉下手刹,挂挡,一脚油门就把车开飞了出去。 刚走了没多远,他一拍额头,暗骂自己一时仓促,变了榆木脑袋。 有了艾克希瓦蒂,还用什么德缪哥,要让她暂时不省人事,直接用第三只眼深梦将她拉入梦境不就好了,还省的时不时要接触一下的麻烦事。 林之这边,见李衍走远,转了转眼珠子,闭上了眼睛。 最后一只手自头顶摸下,彻底将他的整张脸遮盖。 他伸出双手,仿佛虚握住了什么,然后猛地震臂,四对黄金马绳显现,四匹黄金骏马从焦油里隆隆升起! 林之横坐在黄金马车上,牵着绳,像个披靡无敌的异世界将军。 他的身后的焦油海中,隆起了一个戴黄金面具的模糊身影,五米多高,双足三手,第三只手里拿着,脐带一样的黄金钩链绷直,连接着焦油下的未知存在。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邪神,卡兰高尔萨,死魂的牧羊人,未知的引路者,异界焦海冥滩之主,所有神秘存在都臣服在祂的链下。” 有人在讲话。 林之抬起头,逆着刺眼日光,见到了一个比日光还要炙热的人。 “美国国会前,万众瞩目下,神主盛怒镇杀了五个六根之主,逃亡的意主拼着身死道消的风险,也要将这个属于前任身主的传承收回,我早知道祂会再出现。” “呵。” 林之的金手面具下传来了几分漫不经心:“我赌修复那颗果实,一定花了你们不少功夫,对么,人主,王山岳?” 王山岳提着鸟笼,把夹在耳朵的华子拿下来抽了几口。 “对。” “呵,呵呵,真看得起我,真是看得起我,我当来个上三席就最多了。。。” 火,染红了天空的火! 燧皇的永世不灭火,在焦油海上燃烧! 第232章 穷奇,陈沉 车门砰地关上了。 李衍盯着不远处的焦油和烈火交织,毁灭与破坏缠绕,燧皇,卡兰高尔萨,在桑耶寺的上空战得难舍难分。 咔哒。 先是清脆枪膛退弹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接近,来自两个人,一个人的脚步沉着淡定,一个人的脚步克制轻柔。 肉色刀疤映入了眼帘。 “杨天?” 李衍挑眉,随着杨天来的,还有一个穿着朴实素雅,气质忧郁温柔的美人,他怎么看怎么眼熟,但却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杨天一边耍枪一边摆了摆手,算是打过了招呼。 没有客套的寒暄,也没有先说上几句话,只有子弹入匣,上膛,瞄准,扣动扳机,一整套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已经演练过了千百万遍。 一声通透的枪响,恶凶神兽附着在子弹上,咆哮怒吼。 至少百米开外的约书亚突然身形一僵,接着右腿胫骨炸开,断裂,血肉白骨皆被碾成齑粉! 【穷奇之姿态】 一力降十会,一拙镇万物,攻击必然命中,每击中一次,对目标伤害加深一次,战斗状态每持续一秒,造成的伤害,受到的伤害分别加深,减少。 杨天吹了吹枪的枪口。 即使现代手枪制式已非常成熟,冒烟的情况几乎不会发生,即使经过他手爆改过的柯尔特性能极其强悍,更不可能轻易就歇菜冒烟。 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吹了吹。 李衍也不自觉地呼了口气,缓道:“我之前也有一把枪,老古董,会冒烟的,送给别人了。” “老一点的可以,老古董就算了,如果有得选,我还是喜欢新鲜的。” 杨天想了想,混不吝地哼笑几声,跟他一道来的漂亮女人也好像听出了什么深意,笑得眉眼弯弯,抿起嘴齿不外露,规规矩矩的,好看极了。 李衍勾起嘴角,总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 “你,加上江爽,还有这位,来了三位上三席,一位一席,后土的将计就计,真是大手笔。” “那倒也不完全是后土的意思。” 那个漂亮的女人接话了。 “秘藏出现这种大事,可以牵扯到很多事情,虽然都说后土是人主的智囊,某种意义上起到了统率细操的作用,但其实最终拍板的还是那几位一席。” 她的声音干净温柔,有种像是在梦里听过的飘忽感,回忆呼之欲出,但始终隔了一层朦胧的雾纱。 杨天一边听一边擦枪,忽然轻笑了几声,引来了那女人探究的目光。 “没什么,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兽主曾经当着他的面说过,后土不是什么智囊,她简直就是王老爷子的外置大脑,属于历任人主的工作,现在反倒都是她在做。 如果她卸任,代行者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树倒猢狲散。 当然,这种话是不能当着别人面说的。 “哼。” 李衍踌躇几秒,忍不住朝女人问道:“这位前辈,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话音刚落,天空传来接连嘶吼鸣叫! 格萨尔王的链刀半显半藏,勉强能看到链锁缠住了大鹏金翅鸟的双翼,那鸟也不甘示弱,一对巨爪离格萨尔王的面门仅有几尺之遥。 随着大鹏金翅鸟奋力振翅,悲苦焚炎落如流星,王山岳在与林之缠斗之间,不忘随手挥出吞噬天空的火烧云。 火舌或卷或舒,无边的火海燃烧,高温随云而飘,仿佛烧成了一堵墙,锁住整个高天。 但,也没有完全锁住。 再严密的网,也难免漏掉几条鱼,一团悲苦焚炎,从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点,大到三四人合抱大小,往三人直直落下! 冰冷在一瞬间出现,物理反应消解的声音让人牙酸,冰,水,气不断转换变化,只有火越来越小,越来越失去了温度。 炙烤,毒辣,终究被酷寒的冰消得一干二净。 这还不止,空气甚至还低了好几十个度,李衍摸了摸脸,发现自己的眉毛,头发已经染上了白霜。 女人的身后,出现一九头神鸟。 羽毛赤碧相间光华闪烁,端的是瑰丽无比,九头美丽优雅,一吐一吸之间,极寒白气弥漫,地上的硬草,甚至土地,都被冻得失去了生命活力。 “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极柜,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五采而文,名曰九凤。” 女人笑笑,双手十指相扣,垂下眼帘,呈祈祷状。 “这样,你记起了吗?” 李衍顿时有种像被雷击中般的恍然,原来是她! 九凤,让李衍走上代行者道路的引路人,如果不是被她挑中,李衍早就死在出租屋里了,这恩情,或者说是交情,真不可谓不深。 “我叫陈沉。” “我,叫李衍。” 陈沉捂着嘴浅笑,说道:“你忘了,这我早就知道了。” 李衍尴尬到浑身都不自在,抬眼一看,哪里还有陈沉的倩影,她骑着九凤,像一根刺寒的冰锥,一头凿进了天上格萨尔王和大鹏金翅鸟的战局里。 “只是提一嘴,人家名花有主了。” 杨天抱肩,补充道:“算是。” “噢。” 李衍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心里默默地给陈沉打上了恩人的标签。 “跟黄德明,据说是两家早年间订的娃娃亲,这两人都已经老大不小,黄德明到前几年都还很热衷把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反复讲。” “操。” 李衍毫不顾忌,坦率地说出了心里所想。 “早听说你们有梁子,他惹过的祸不少,倚靠着身份横行霸道,没人敢动他,你不一样,拔刀砍就是了。” “下次一定。” “。。。” “还是说回秘藏的事情吧,都说我是钥匙,钥匙,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但你确实是钥匙。” 李衍气极反笑:“我还说给个皇帝你做,能不能说清楚一点?” 杨天眉头紧缩,没过多久便舒展开来,他往地上一指,说道:“时候到之前,谁也不知道,时候到了之后就很显然,这,就是钥匙。” 李衍朝下看去,看到了一件曾经与他有过几面之缘的东西。 一撮胡须! 第233章 邀请,木佩 黄金浇筑的手缠上了王山岳,死命要将他拖向未知焦油海。 王山岳不急不慢,只把鸟笼往上举了一些。 京派的鸟笼,或者叫北笼,是笼子的同时,也是文人骚客们爱不释手的文玩,不仅人看着舒服,鸟住着也舒服。 啾啾埋头在青花水槽里啄几口水,抬头,乌黑眼珠子里倒映出金色晶体狰狞绽放的手心。 “啾,啾啾!” “嘿,这下清脆婉转,像小溪泉流,好听,真好听。” 王山岳笑眯眯地抖搂几下笼子,随即燧皇手里的那截木头剧烈燃烧,毁灭迸发,那些晶体凝成的手,简单被大火烧了个干净。 永世不灭火继续蔓延,林之的身影扭曲在了滚滚火浪之中。 只见他挥动黄金铸成的马绳,四匹黄金大马长嘶,那是召来某物的前兆,卡兰高尔萨单独拎出一条钩链,猛地一扯。 黄金的钩链震荡回响,天地骤地黯淡失色,焦油海上隆起一庞然巨物,像一团浓烈的烟,壮如云海,烟里不知道是脑袋还是眼睛的东西大亮,仿佛日出奇观。 黄金和焦油的造物,邪神卡兰高尔萨的仆从。 那发亮的东西离王山岳越来越近,焦油粘稠澎湃,黄金晶体漂浮,王山岳站在排山倒海的黑色海洋中,仿佛一叶随时会被翻倒拍碎的小舟。 不满的怒哼,突兀地响起。 “我记得前任身主在的时候,卡兰高尔萨手里的脐带,虽不说成千上万,但也远远不止那么少。” 林之远远听到这一声怒哼,眼神一凝,攥紧了手里的马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额头上已蒙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而且。” “若是他还活着,也不会愚蠢到将珍贵的仆从送到我的嘴边。” 燧皇双手捧起大木,木头顶端的一点火苗被王山岳取下,他豁地五指握拳挥出,一点点火光,与那烟雾里发光的事物碰在了一起。 扭曲,光怪陆离的扭曲,爆炸,难以言说的爆炸,那一点火星子越来越疯狂,越来越炙盛,将来自未知,奇异,嘶吼,掩盖在了天启般的毁灭里。 世间的第一簇火,胜过了世间所有。 黄金钩链,或者说是所谓的脐带,放出的这一根悄然碎裂,化作黄金碎末,星星点点,点缀在焦油海之上。 王山岳踩着黄金为他铺就的道路,两步三步,走到了林之的面前,恐怖余热比人先到,把林之逼得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燧皇之姿态】 不要想着在海边被烧成灰烬,最终洒向大海的归宿很浪漫,就算能留下骨灰,也不过与土长眠,因为大海,也曾被他烧成了一片白地。 卡兰高尔萨的黄金面具被烧得通红,被遮盖的脸部冒出滚滚焦烟,就像是一个忽然爆炸的高压锅。 林之吐出一口血,脸色难说好看。 “啾,啾啾!” 啾啾和王山岳伸进来的手指玩得不亦乐乎,跳上跳下,轻啄慢咬。 林之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扯道:“家里长辈也养过鸟宠,留下很多南派笼子,他们养的名鸟,都不及你这只麻雀来得可爱,有灵性。” 王山岳听着先是皱眉,后是舒展,这先抑后扬的把戏炉火纯青,堂堂六根耳主,二十主里的佼佼者,奉承功夫的火候竟也不差。 “呵,算你规矩,会说话。” “不如弃了这尊邪神,来补上人神类上三席的空缺,跳过选举,我替你引荐。” 林之沉默一会,回道:“不了。” 王山岳浑不在意:“行,我也是随便讲的而已。” “我改主意了,弃暗投明,也不是完全不可以考虑,只要你告诉我,你觉得对上我的赢面有多少。” 王山岳把夹在耳朵的烟叼起,面无表情。 “大概,六,四吧。” 林之眼睛一亮,呢喃道:“四六开,我六你四不敢想,我四你六,册那,也够赏脸的了。” “不,你想错了。” 王山岳湿了湿烟屁股,最终还是没有抽,随手把烟夹回了耳朵上,他淡道:“是我出六成力,你百分百会死。” 。。。 李衍弯下腰,把那撮胡须拔了起来。 代行者获得:大梵天的胡须。 描述:伟大存在的一撮毛发,但却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力量,只是开启某个果实通道的消耗品,也可以兑换一个SSS级神灵类传承大梵天的线索。 李衍沉吟打量片刻,发现这一撮胡须,跟他在果实“严宁”里见到的那一撮胡须,还是很不一样的。 直接可以兑换传承的信物,和可以兑换传承线索的物品。 它们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东西。 前者无论何时都是几乎上架就被秒拍的硬通货,后者是被左挑右挑不太好出手的泛滥品,就是电脑和电脑壳子的区别,可能还要再大一些。 线索指向的传承越强大,传承所在的果实就越危险,收益和风险完全成正比。 “所以,这就是钥匙。” “大梵天的邀请,通往果实壬戌一零零的钥匙,就差门锁了。。。” 杨天正说着,天上就掉下来了一片什么东西,与其说是掉下来,不如说是砸下来,带着加速度砸进了草地,只露出圆润的一角。 天空渐渐清朗,遮天蔽日的大鸟瘸着翅膀,惶然飞离,金色血液洒满山川河流,驱散了几分严冬的寒。 九凤款款落下,陈沉浑身透着冰寒,身上也全是大鹏金翅鸟金色的血液,只有她的脸,还是那么温婉,漂亮。 “大梵天?壬戌一零零?” “嗯。” 杨天掐着指头算数,说道:“上次非正常情况开放,大概是十二年前,正经的邀请,就该算到新千年以前了。” 李衍拿剑一插一翘,那秘藏就到了他的手上。 一枚木佩,材质看着脆且硬,雕刻模糊粗糙,散发着神光。 下一秒,杨天就见胡须融进了木佩里,没有意外,神光流转通道打开,那通道,还朝他飞了过来。 他的表情微变,脸上肉疤蠕动,险些就下意识拔枪,手在腰间一触即走,硬是改道往上一伸,将那木佩接到了手里。 第234章 收尾 迟来的风打在李衍的脸上,天上飘来朵朵白云。 一时间,他感觉如沐春风同时,脸上也有些干得发紧。 大梵天竟然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他的身上埋下了一把所谓的钥匙。 他见过的传承本尊多了,如果每个都来这么一下,那日子还要不要过了,被人暗中摆弄监视的感觉,即使没有恶意,那也不怎么好。 “有那么嫌弃吗?” 也许是系统空间的级别不够,容纳不了秘藏这种级别的物品,杨天直接就把东西揣进了怀里,只是惊鸿一瞥,拉丝的肌肉一闪而过。 李衍摇头,道:“烫手的山芋不好拿,你无所谓,我不一样,万一冷不丁一条鱼砸过来,我不就傻了么。” 说完他看向不远处王山岳与林之的战场。 一条黄金独角焦油鲸鱼从黑色的海里跃出沉回,鲸尾拍浪,焦油暴雨骤然落下,天空下起了黑色的暴雨。 就这么一会的时间,那鱼已被大火吞没,在焦油海上翻滚挣扎少许,卡兰高尔萨手中黄金脐带又悄然破灭一条。 “老爷子好像上头了。” 陈沉半睁开眸子,想介入的神情不加掩饰。 杨天道:“无所谓,爱别离在我们手上,就算老爷子逼得紧了,来的那三个没权利,也不敢用终焉的力量掀桌子,除非他们想把爱别离一起抹了。” 陈沉面露惊色,不自觉的念头让四周的温度又低了几个度。 “爱别离?傩鬼爱别离?” “就是他,二十主里资历最老,狡猾,好欲,我找到他的时候,堂堂爱别离主正躲在草丛里偷窥别人野战。。。” “接收到来自代行者杨天的消息。” 李衍打开聊天框,两具白花花的肉体立刻以3D立体的形式展现在他的眼前,中年俊男和年轻美女,用一个颇为不雅的姿势连在了一起。 李衍默默关掉聊天框,这时刚好被陈沉看了几眼,他装作没留意到,假意低头沉思。 这杨天,是真有意思。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正常人这时候都会以为是发了个爱别离主的照片过来,谁知道居然是那野战,还是身临其境版的。 李衍叹气道:“你说就说,我倒也没有很想看。” 杨天扯出一个痞里痞气的笑:“我还没有无聊到这个地步,给你看是因为里面有你要找的人,梅丽莎,果实外的生父。” “就是在找他的途中抓到的爱别离,真要说还得谢谢你,之后就算我不跟了,人主也会因为爱别离的事情帮你把事做完,那男的是叫,高劲松。” 高劲松。 梅丽莎的生父。 李衍随手划了几下,大概了解了一下就没再多看了,他暂时还没打算回去雾都,梅丽莎,她也未必真正在意这位生父的事情。 “欸,你东西掉了。” 陈沉忽然弯下腰,在李衍的脚下捡起来了一枚戒指,柔若无骨的手和李衍的手一触即离,那枚戒指,被李衍握在手里。 她的手很冷,李衍第一时间这样想道。 通体雪白的戒指在寒风里闪耀着淡淡白色的光,这枚戒指,也很冷。 “哪儿来的戒指。。。” 系统的提示。 “代行者获得大梵天的馈赠,失去物品雅秀念的木雕,获得唯一级物品雪山的思念,可兑换SSS级传承雅秀念。” 山云朦胧,白马奋蹄。 马背上的尊神身如苍松,一头墨发插了绿松发簪,手捻藤枝握剑,祂睁开双眼,世间万里飞雪。 。。。 林之僵在了原地。 那颗透明的子弹明明在王山岳的双指间,但却像是直接打进了他的头颅。 “爱别离?” 他脸上渐渐泛出苦笑,说话都有些干涩。 “没错,爱别离。” 王山岳只弹了一弹,子弹里的傩鬼爱别离顿时就露出了痛苦的神色,即使是一摊烂肉的形态,也有了要崩溃消解的迹象。 “手,该放下来了吧?” 良久的沉默,卡兰高尔萨终究是把高举的第三只手放了下来,黄金脐带从绷紧,到放松,跟邪神一同沉进了焦油海。 缠在林之身上的手也尽数褪下,一个个留下的诡异掌印,倒是让本就俊秀的林之,多了几分别样的美。 俊秀的脸上突然透出狠劲儿,眼神锐利如尖刀。 “想清楚了。” 王山岳手里使劲,力道极重,透明子弹不堪重负,仿佛下一秒就会碎成一地玻璃渣子,子弹里的爱别离,也会死得不能在死。 “慢。” 脸上不甘之色溢于言表,林之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这次算我们栽了。” 被死死锁定的许白眉,范振见林之服软,不约而同,都在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这时,齐玉郎又把手放在了范振的头上,惊得范振虎躯一震。 “大梵天,果实壬戌,呃。。。” “一零零,一百。” “对了,壬戌一零零,那颗果实还远没有到腐烂掉落的程度,摘又摘不下来,你们也要抢,真是他妈的,岂有此理。。。” 范振动也不动,等齐玉郎骂完了,他才说道:“封闭的果实,必然滋生蛀虫,大梵天祂们,只是想要有翼的虫子帮祂们清理一下花园,是摘取者,是代行者,祂们才不在乎。” 齐玉郎摇摇晃晃,没有回答。 “对祂们来讲,多少个轮回,才能长出一对稚嫩的翅膀。。。” 林之苦中作乐,哂然一笑,说道:“能全须全尾回去就不算满盘皆输,一席之下的塔西法师,已经失去无量光佛代行身份,跟爱别离换,不算亏。” 王山岳语气不善:“所以,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一次,还得到了圣城耶路撒冷,还有德缪哥的关系。” 大火如雨滂沱,在被烧到之前,林之使用门的权柄,摘取者三人陆续消失,只留下几声更像是强撑着挽尊的淡然笑声。 王山岳收回火焰,冷哼一声,随手把爱别离扔给了啾啾玩耍。 千万被死死钉下的锚点被拔起,念青唐古拉山送来了纷扬飞雪,温柔山风,雅秀念轻摆藤枝,挥出露水。 现实如画卷般被抚平。 第235章 结算四 汽车引擎轰鸣,急促脚步声,喘息,举枪,漆黑枪口吐露火舌,打在了约书亚的脚边。 弹壳飞溅出十几米,无力滚落在地。 约书亚背对着枪口,单脚站立,缓缓举起了双手。 “老大,车后箱发现藏羚羊毛皮四张,手法干净老练,整体保存完好,看下刀,看开口位置,是同一个人干的,只是数量对不上。” “数量对不上就再找,车内,座椅,车前盖,车底,哪里都能藏下东西,没有找不到,只有找到为止!” 滋滋——滋。 挂在胸口的对讲机冒出了电流声。 “哪位。” “同志你好,边防站,两个小时前检测到有人非法越境,还拉了半车藏羚羊皮毛,八成是从你们那边跑来的。” 接电的男人脸一沉,随后舒展开来,满腹火气倒是消了一些,起码知道了其他毛皮的去向,总比一通乱找来得好。 他大手一挥,示意不用找了。 “了解,科考队这边会归档归案,边防的兄弟辛苦了。” 对讲机那边传来不解的闲问:“怎么不递交文件,让邻国配合抓捕,也就是打个招呼的事情。” “拉倒,走两边流程都不知道要几年,再抓个十年半载也不一定能抓到人,抓到了,还要忙引渡的事情。。。” “说的也是,行吧,为人民服务。” “嗯。” 男人放下对讲机,立刻安排道:“你们先回,马上写份申请公文,印都盖上封死封牢,等会我亲自去送,派两个兄弟去邻国找人,只监视,别妄动。” “剩下的,办事。” 一声令下,约书亚被按倒在地,铁塔般的男人低下了高傲头颅,藏在阴影里的眼底,闪着不明不白的光。 。。。 “抽烟吗?” 王山岳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支烟,递了过来。 杨天摇头,倒是陈沉接过了烟,王山岳呵呵一笑,又拿出来一支烟递给了李衍。 叮。 陈沉的打火机开盖声音清脆悦耳,一看就是高档货,她点完自己的,不由分说地给李衍也点上了。 李衍强行忍住拍一拍她的手以示礼节的冲动,只道了声谢谢。 深吸一口,呼出,寒气和烟雾交织融合,吞云吐雾。 没有什么异样,幻象,或是在偷窥般的奇妙感觉,不是在果实三国里王山岳递来的那根烟,这只是一根普通的烟,但这并不影响它是一根好烟。 万恶的尼古丁让李衍精神一振。 “好烟。。。” 魔王丹巴的碾压,遮天蔽日的巨翼,火牛落下,无量光佛洒下千万鬼神锚点,史诗里的英雄提剑挥刀,天边狂战。 大天使长,光剑之间的穿梭。 黄河之水泛滥,焦油海,黄金的邪神,火,大火,凶恶一枪,天空,染上了冰的颜色。 直到这时,李衍那些被悲苦焚炎烧穿的伤口,才算是完全被太一混沌水修补完成,片刻的振奋后,是几天来积累的疲惫席卷而来。 这一趟朝圣之旅,不比之前的几次果实探索来得轻松。 王山岳说话了。 “这件事情里,除了你以外的代行者都是照令办事,算是无意把你牵扯了进来,我以人主的名义,给予你一次结算补偿,且你可以问三个问题,我尽量回答。” 安静的沉默持续了好一会,李衍舌根抵住牙关,含糊问道:“传承代行详细境界。” “十方,九耀,八级,七元,六司,五老,四御,三清,两仪,太一,下五席有八级到六司的代行,上三席一般是六司,和五老代行,我是四御代行,神主,魔主,是三清代行。” 王山岳答得详细。 “摘取者的位置又是怎样划分的?” “八苦,六根,六尘,大概可以对应一席,上三席,下五席,其中八苦还掌控着六识法器,他们是建木的蛀虫。” 又是良久的沉默。 “那,东山福利院?” 王山岳平静地回答:“无可奉告。” 李衍碰了壁,没再追问,只摸摸鼻子,点头道:“我没问题了。” “你没问题了,我倒有一个问题,你的病治好了?” “嗯,暂时。” “行,治好了就好,那就再见了,李衍小友,啾啾,跟你李叔说拜拜吧。” “啾,啾啾!” 王山岳掏出一张符咒,挥挥烧作灰烬,他的身影,像被橡皮擦擦掉一样,一下一下,消失在了李衍的面前。 陈沉弹了弹烟灰,从她嘴里吐出,若有若无的烟雾似有兰香,左飘右飘,飘到了李衍的脸上。 “那,开始结算吗?” “来吧。” 纯粹的灰将李衍吞噬。 。。。 代行者完成秘藏特殊事件,获得结算补偿,来源请求:王山岳。 任务完成评价:A 任务完成数量:2 任务完成奖励点数:2000 可抽取次数:3 三次抽取已完成。 代行者获得唯一物品:三五雌雄斩邪剑,描述:道教祖师张道陵天师之双剑,双剑合璧,持有者获得天师身份,受建木万千果实里道教门庭尊崇。 代行者获得传说物品:山海经的拓本,描述:对在山海经里出现过的传承极其珍贵,至于怎么个珍贵法,要试过才知道。 代行者获得稀有物品:一口昆仑龙气,描述:消耗品,可以召唤出相当于六司代行的昆仑盘龙作战,持续十分钟,或可兑换成30%神灵类传承完整度。 传承东皇太一完整度增加至40%。 该传承所有能力已获得少量提升。 李衍豁然开眸,眼神炙热。 不知道是不是王山岳有意为之,这次结算的奖励不可谓不丰厚,两把唯一武器,一个传说物品,还有一个极其实用的稀有物品。 从未有过如此好运的结算! 。。。 人走雪凉。 沿着前车压出的雪印子,又是几辆车停在了桑耶寺的门旁。 “正法时代过去了,留下的痕迹不会消失,各种各样的神迹,显圣,破坏,诡异,很多人后知后觉,发酵后,一定会引起恐慌。” “有人会处理。” “谁?” 帘子被掀开,三两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一个冷峻的年轻人,他走到塔西法师的跟前,克制地打量了一下。 “有事就说吧,不用斟酌。” “没事,只是过来收尾,顺便瞻仰一下法师的风采。” 年轻人说着伸出手,生硬笑道:“宙斯代行,萧沐舟,特别调查组。” 第236章 好梦 从高山到盆地,从雪域到天府,一路弯弯绕绕,时而急冲,时而缓行,渐见万物开春,窥得冰雪消融。 车载收音机里的唱声一腔一调,顿挫哀悲,仿佛那对白面红妆,默然垂泪的分飞燕真站在你的面前。 “分飞万里隔千山。。。” 天色将暗,晚风宜人,李衍降下窗户,放慢车速,让温柔的风吹进来,带走一些远行的疲惫。 桑耶寺之事,已经过去六天了。 李衍和许多愁二人,在路上走走停停,嬉耍玩闹,六天之后才接近四川腹地,比起其他正常来往的车辆,大抵是慢了些的。 那些不寻常的异象随着秘藏被收入囊中而消失,没有了妖魔鬼怪的打扰,李衍终于是得到了些许喘息,安心享受起旅行的乐趣来了。 结算完之后,陈沉随口提到过一件事。 每个代行者,每年只需要完成三次果实探索,三次后系统分发的任务就不再是强制性的。 所以这六天里,系统没怎么烦过他。 毕竟是要把头系在腰带上,拿命搏的,不是什么轻松工作,代行者也不都是战狂,生死线上走钢丝,总要留下喘息的时间。 李衍几乎就要适应这种狂乱的节奏了。 “再怎么说也是利好,有假放比没假放好。” 话虽如此。 今年的指标已经完成,但年还未过半,李衍没打算这么快就开始躺平,起码还有两次进入果实的计划,状况好,或者三次。 “离泪似珠强忍欲坠凝在眼,我欲诉别离情无限,匆匆怎诉情无限。。。” 林狗的信,已经送到了。 他家境不差,够得上小富,不像是困难到要把小孩送人的样子。 李衍和许多愁到他家时不见他爸妈,偌大的庭院里只有林狗的奶奶在躺椅上晒太阳。 老人家是藏族人,一口国语说得半生不熟,人倒热情,连比划带猜,硬是把两人留下来吃了顿午饭。 那信她看也没看。 吃完了饭,她就将两人客客气气地送走了,林狗的事情,被她笑眯眯地搪塞了过去。 李衍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先前答应的信已送到,其余都是他人家事,外人没理由插手。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又怕情心一朝淡有浪爱海翻,空嗟往事成梦幻,只愿誓盟永存在脑间。。。” 前方大路坦荡,四下无人无车,李衍分出一部分意识沉进识海,方才睁眼,就见一口赤红色,一口碧绿色宝剑齐齐朝他刺来! 李衍伸出一指,将那两口宝剑都停了下来。 不同于其他安静躺在系统空间里的武器,这两口剑一现身就闯进了他的识海,不像是武器了,倒像是一种另类的传承。 两剑绕着李衍上下左右转圈,忽而前刺,忽而抖刃,碧绿剑波如水流传,赤红剑气熠熠生辉,要是它们能讲话,识海里一定充满了欢声笑语。 李衍伸出手掌,把两剑收在手心。 “三五雌雄斩邪剑,状若生铜,五节连环之柄,上有隐起符文、星辰日月之象,重八十一两,常用诛制鬼神,降剪凶丑。升天之日,留剑及都功印,传于子孙。。。” ——《道教灵验记》 唯一级武器,三五雌雄斩邪剑! 【天师剑印】龙虎道统双剑合璧,天道降授天师之位,万千果实一切道庭无不尊崇,唯同时持有天师玉印,才可发挥全部威力。 【八十一化】可凝实,可化虚,在外雄剑为主,称魄剑,在内雌剑为主,称魂剑。 【龙虎正一大器】剑身不毁不灭,受到任何伤害,皆会缓慢自愈。 【雌雄剑丸】藏于识海,随念驱使,变化大小自如。 【道承天威】双剑附着道法剑罡,历代天师重箓,可破万法,威力无穷。 李衍简单驱使了一会,两口银针大小的宝剑在其他传承的周围转来转去,没玩多久,李衍自觉熟练,这时系统传来了提示声。 “龙虎山陷,道庭凋零,张天师张道陵,在绝境中仓促送出三五雌雄斩邪剑,阳平治都功印,而后身死道消。。。” “得此剑者,授天师位,报我血仇,壮我道统。” “代行者已开启通往唯一果实,天子甲子三的通道,可随时进入。” 李衍的脸庞眼皮跳动了几下,下意识瞥了一眼东皇太一,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天子甲子三,就是被东皇太一拉上来的叶上世界。 “有这样巧的事情。” 他呢喃道。 鲧说过,她现在就在那颗果实,听她的意思,鲲鹏一族在那里起码有横霸一方的实力,把视角拉到整个果实的范围,那就未必。 李衍犹豫不决,天子甲子三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但也太过危险了。 他斟酌片刻,还是决定等到要进入的时候再做决定,到时有三个抽取的选择,就算都不满意,他还有另一个果实末代王朝可以选择。 叹了口气,李衍将山海经的拓本也挂上了交易所,鬼子母的交易信息热度仍然居高不下,浏览次数到了几万,询问的消息相对比较少。 大多都还是些俏皮话,正经问问题的人少,出价的的就更少了。 李衍决定再挂它个十几二十天,反正他也用不上。 他退出交易所,大概该看的都看了,巡视一圈,东皇太一旁边的技能栏引起了他的注意。 灰色的四个字,混沌帝元。 【混沌帝元】释放太一混沌水,空间内,移除代行者身体弱点,任意器官,部位被损坏不造成负面,致命效果,巅峰状态在合理的程度内不会下降,不受影响,除非蒸干每一滴太一混沌水,否则不会死亡。 该技能将在传承完整度达到50%时解锁。 李衍吹了个兴奋的口哨,他现在本来就很能苟,解锁这个技能之后,他是想死都难了。 “心声托负鸿羽雁,嘱咐话儿莫厌烦。莫教人为你怨孤单。。。” 咔嚓。 有人关掉了收音机。 “醒了?” “唔嗯。” “笑什么?” “连着几天,做了好梦。。。” 李衍勾起嘴角,美神抱镜轻歌,慢慢淡去,嗒一声打起车灯,两束光柱照亮了暗黑的道路。 白日沦西阿,素月出东岭。 第237章 搬家 风扇,旧窗,烟火味。 大排档的棚子里,坐满了光着膀子的男人,啤酒碰撞声,锅铲哐当声不绝于耳。 李衍靠在窗边,放空脑袋,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窗台的边上,一个空了的烟盒,烟屁股七零八落。 点点星灰打着旋儿飞舞,落到了积水的小巷子里,骤然熄灭。 李衍望着燃尽的烟,笑了一笑。 前些年咬牙总说要戒了的,都没戒成功,闻到就想抽,抽了一根,还想再来几根,来了几根,干脆抽完一盒。 自从当了代行者,每天在生死之间徘徊,血与铁里交错,这烟瘾都没了,浅抽两根还行,抽多了不像以前上瘾,反倒是索然无味。 或许也有别的原因。 王山岳在白帝战境里给他抽的一支烟,揭露了一席的权限,颠覆了他的认知,他主观意识是觉得没什么,但在潜意识里产生了抗拒,也不是不可能。 说不定此时此刻,就有几双眼睛暗中窥视他的一举一动。 想到这里,李衍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把新点的烟掐灭在了窗台边上。 许多愁在厨房里忙活。 鸡肉去骨,香菇改刀,啪地拍碎了几瓣蒜,切葱段,剁姜末,案板旁还摆了些香肠,油豆腐,腐竹,青菜。。。 她做得一手好菜,淮扬菜。 都说这门手艺跟她的身世有关,李衍不以为然,她到东山福利院的时候,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那时多半还没学会下厨。 李衍收拾收拾桌面,从桌底下拎出来一个大电磁炉,插电加水,滴的一声,炉子里很快冒起了水泡。 今日打边炉。 远行刚回来,舟车劳顿,疲惫不堪,实在没有精力花大功夫对付吃食,淮扬菜虽好,但今晚就算了。 许多愁拿出食材酱碟,加油加盐,再把鸡肉扔进沸滚的水内,盖上盖子,等肉煮熟,等汤水染上鲜的底色。 “要不要先放点青菜?” 许多愁用筷子搅拌搅拌,姜末特有的咸鲜辛辣就融到了蒸汽里。 “等会吧,放把香菜吊味道,大概,十来分钟。” 李衍揭开锅,往水里扔了一把香菜,本来一把还看着不少,进锅之后迅速收缩,凋萎,沉到了锅底。 还得等。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都没了话讲。 先前在藏地的几个晚上,酒店里两人只开一个房间,许多愁睡床,李衍睡沙发,井水不犯河水。 回程的时候也一样,在车上凑合,李衍放低车座椅,许多愁睡在车后座,没有越界的行为。 那是暧昧,也超过了暧昧。 两人之间的窗户纸处在一种好像破了,但是又好像没破的微妙状态,感情早就升温足够了,但还欠缺了些什么。。。 到了这样的境地,李衍未必不想更进一步。 而且他记着,许多愁是因为他病了,才来陪他的。 现在他的病好了,她可能想留下,也没理由再留下,难道要冷眼放她走,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就当作是一场梦?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衍站起身撑着桌子,慢慢把脸凑到对面。 “我们搬家吧。” 许多愁说着手腕一翻,把筷子掉了个头,筷子粗且方正的一头慢慢将李衍顶回到了座位上。 “搬家?” 李衍强吻未遂,随手拿起桌上冰凉新鲜的黄瓜啃了一口。 说来也是奇怪,这城中村里的小出租屋没什么可让他留念的,肮脏的小巷,逼仄的房间,碰酒叫骂人声鼎沸,呛人油烟染污了家家户户的墙壁。 如果有得选,没人会选择这里,偏偏他还真没想过搬家的事情。 李衍扬起眉毛,无所谓道:“明天我去城里选楼盘,买天河,越秀,还是白云,看你意思,我看是白云好,通勤方便,离机场不远,环境也好。” 许多愁掀开了锅盖,诱人香味顷刻间迸发。 “怎么不选花都,通勤距离差不多,离机场更近,环境也更好。” 她一边问,一边把满满一漏勺肥牛放入水中翻滚,七上八下后,带着些许鸡汤的肥牛来到了李衍的碗里。 “我之前在武协的时候住过花都,航班飞上飞下很吵。” 李衍连同着酱碟里的姜葱夹起一筷子肥牛,送入了口中,没来由的,他想起大鹏金翅鸟为他亲自下厨做的,悲苦焚炎炙烤手抓牛肉,那滋味叫他永世难忘。 不出意外的话,以后是没机会再吃到了。 “没说让你出钱,搬去我那里就好了,这间出租收拾收拾,请陈伯打招呼,约他喝个早茶,商量退掉。” 李衍接过扔来的钥匙,笑道:“行,就按你的安排。” “约好时间,我和你一起去。” 许多愁优雅地把一块鸡肉送入口中,酱碟里的两段小米辣让淡唇透红,漂亮的女人连吃饭,都让人挪不开眼睛。 李衍感到有些奇怪,这种事许多愁完全不必来,而陈伯他老人家为人低调,除了有几十栋楼出租也没别的,除非他们认识,否则讲不通。 “陈伯早年间在南洋打拼,跟同样在南洋的许家有过交情,广州的狮城国际能开起来,有他出的一份力。” “是么,还有这种事情。” 许多愁眯眼浅笑道:“你不知道事情多了,陈伯的小女儿,早对你一见钟情,芳心暗许,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 “哦?” 许多愁的眼神玩味,看不出是喜是嗔,李衍假意低头沉思,顿了顿后才回答。 “我不知道。” 许多愁抿嘴一笑,轻声说:“我看你是知道的,陈伯知道,我也知道,除非你是瞎子才会毫无感觉,或者你在装瞎子。” 李衍刚咽下一块豆腐,险些被呛到,连连摇头,乐不可支。 “换做是你,你也会装瞎子的。” “怎么说?” “陈伯的女儿今年上大二,几年前我搬来,她才十五六岁。。。” 李衍的理由合情合理,无可挑剔,许多愁唔了一声,脸上虽然没显露,但心里暗自发笑,笑自己想得太多。 这时,他们的手机同时响了。 拿起,接通,各自简单的交谈后,只剩水沸的声音荡漾。 片刻的安静后,两人异口同声。 “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第238章 过眼云烟(上) 广州白云机场。 全球客运吞吐量排名前列,全国客运吞吐量蝉联第一,千年商都的枢纽,繁杂脉络的中心。 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提着大包小袋的行李,来往匆匆,有人笑,也有人哭。 上演悲欢离合的舞台,每日都有戏码。 而对那些不常远行的人来说,第一个想到的,恐怕还是白云机场不在白云,而在花都这个略显尴尬的笑话。 李衍轻轻在许多愁冰冷的唇瓣上点了一下,站在关卡前,目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 她要去一趟新加坡。 狮城国际的实际运作,李衍了解不多,在他的记忆里,一年里有个两三次,许多愁确实是要外出汇报工作的。 何况她许家的根扎在了那里,就算不是为了工作,逢年过节联络关系也是必须,不去一趟反而是怪事。 “你好,李生。” 李衍回过头,见一男一女二人,站在五步之外,男的平头干净凌厉,戴着墨镜,披着黑色风衣,女的一头中短发束起,也是一样的着装。 说话的女人的五官精致玲珑,很有南方人的韵味,偏是那双眼睛厉害,像鹰隼般,为她的气质平添了几分英气,或者可以说是攻击性。 她摘下墨镜上前两步,笑着伸出了手。 “我是现任中华国武协会会长,我叫莫静雯,莫爷莫洪天,是我的爷爷。” 女人抿出了一个乖巧的笑,说道:“我入门稍晚,按爷爷的关系,该叫你一声师兄,按师傅的关系,就该叫你师叔了。” 李衍轻握住了她的手,那手柔弱无骨。 “客气了,叫我李衍就行,你们没必要来,我本来就想回武协一趟的。” 李衍说着,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那个保持缄默的男人,心里恍然,他再道:“莫叔,好久不见了。” 男人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莫静雯忙上前了一步,咬唇低声道:“师兄,我们边走边说?” “嗯。” 白云机场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没几分钟三人就走了出来。 莫静雯见李衍打开车门,没过多踌躇,径直上了他的车,越野车很快发动。 “我要不要换去后座?” 莫静雯刚拉上安全带,女人的直觉,立刻让她有种闯入别人领地的感觉,更确切地说,是她闻到了香水的气味。 李衍想也没想,道:“不用,莫爷是我的师傅,待我不薄,你就当我是自己人,不用拘束。” 武协离机场不远,在白云和花都的交界,大概也就三十分钟的车程。 莫静雯的眼神闪烁,幽幽道:“那么,前些天的那通电话。。。” 她偷偷地打量着李衍专注开车的侧脸,他没见过她,她可是见过他的,只是她怎么也不能把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和现在这个好似蒙了灰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是早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或是旁人说的宝剑入鞘。 锋利不减。 “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讲过离开武协的原因。” 李衍的脸色晦暗。 莫静雯回道:“武协里的各位到现在都很不解,如果有你,今天武协的处境,可能就会不一样。” “一样的,是时代不同了,你想要振兴,或是保全武协,现在最需要的是钱,权,就算找到个能打的,也不会阻止你被架空,就像你自己一样,不也没练武么。” 李衍随性一笑,话说得没留几分情面。 “。。。” “我早些年在国外读金融,霸道的功夫没时间接触,不过练过一些吐纳功夫。 “噢。” “武协是莫爷毕生的心血,我不能接受它沦为那些外行用来牟利摆弄的玩具。” 莫静雯的手抓住安全带,指节有些发白。 “。。。” “呵,扯远了。” “我十七岁,没到十八岁那年,上京参加剑术比赛,体检时被检查出了罕见的心脏病,这件事,只有我和莫爷知道。” 李衍在红灯前刹车,越野车的前车轮稍微超出了白线半截,他的思绪已飘荡到不知何处,远得像烟。 莫静雯听完愣了一下,心立刻凉了半截。 “你是学金融的,这么跟你讲吧,全国最好的医生对我身上病症的了解,可能比你也多不了多少,也就是说基本上没有什么了解。” “所以,那时候我不想连累武协,才选择离开,那天晚上,我才表示爱莫能助,一个随时要死的人,没钱也没权,打也不能打,又能帮上什么忙。” 红灯熄灭,李衍脚踩地板油起步。 莫静雯沉默了好一会,才干涩道:“国内治不了的,国外未必也治不了,靠莫爷的关系能联系到很多专家,他们完全可能有过治疗相似病症的经验。” “我知道这对一个病人来说很勉强,但是。。。” 莫静雯话没说完,眨了眨眼睛,她怎么无意间看见,李衍的脸上有若有若无的笑容。 “师兄,你的病?” “其实差不多好了,不会影响打打杀杀。” 李衍抬起眼,继续道:“但我还是那句话,即使是在武协,能打也不能决定些什么,有我在还远远不够。” 莫静雯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旋即她嫣然一笑。 “在我十四岁的那年,其实就见过师兄一面,南北比武大会,记得么,别人都是和和气气,点到为止,只有师兄你这边血肉横飞,抬担架的都忙不过来。” 李衍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十几岁的时候下手没轻没重,武协三年,印象里不是在练武,比赛,就是在解决麻烦,各种流派各路真传,是会长是传人是掌门,都不知道打跪下多少了。 “是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 莫静雯认真道:“不,就是不懂事才好,莫爷留下家财不少,有钱,留下人脉宽广,有权,剩下的,就是那些大人物们,他们想见识真正能打的高手。” “见过你的,没见过你的,他们都想看看,再看看,当年以一人之力杀得中国武术界人仰马翻的入海蛟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她说话间,眼里冒出了星星,不知不觉间离得很近了,挺翘的鼻子几乎要碰到李衍的脸。 这时,车子停了下来。 到地方了。 第239章 过眼云烟(中) 叶灿生得不甚好看,舞着两截短兵,怒而怪叫一声,噔地把刀刃插进了木桌。 “个佛山佬正扑街冚家铲,当正自己是个人物,资历老就最大咩,几十年了,广东的武行自有自己的规矩,串通外省佬来指手画脚,会长?死人会长!” 他周遭围了十几个精壮大小伙子,虽然都没有接话,但脸上却都是不忿的神情。 叶灿死咬住牙,把另一把奇形怪状的短兵,也插进了木桌上。 “那个打北拳的契弟河北佬,今年才十七岁,小辈的不行,我们还不能上吗,我们不行就让师叔们上,我就不信整个广东,真没人能治得了他。” “实在打不过,我就去租辆半挂,趁他出门,一野给他铲残废!” “够了!” 一声暴喝震耳欲聋,大枪敲地的声音在回荡,偌大的武馆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鸦雀无声。 叶灿猛地转过身,看向了坐在桌子上的男人。 坐如洪钟,挺拔如松,约莫一米八,一头黑夹白的短发,较为沧桑的面庞,让人摸不准他的年纪,大概在二十几到四十几之间。 王天水,甘肃人,在甘肃时就练枪,来了广东还练枪,莫爷亲口说过,就枪而言,除了李衍之外,唯天水得了他的四五分真传。 可不得了。 叶灿两三步逼近,眼睛简直能喷出火,他咄咄逼人。 “再让那个契弟赢下去,中华国武协会,莫爷毕生的心血,就被完全架空,是你会同意?还是在九泉之下的莫爷会同意?” “老人家临走之前,把所有东西都打点好了,钱大把,权不缺,败就败在我们这群不争气的徒弟上,王天水,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不想百年之后无颜下去见莫爷。” 王天水低头擦枪,那枪头被他擦得锃亮。 他眼皮也不抬,说道:“外地来的辛苦,带艺投师被白眼,那打拳的小子不错,错不在他。” 叶灿黑着一张脸,阴沉似水。 “说一千道一万,是技不如人,不服不行,你搞这种下三滥的小动作,若是莫爷在天有灵,马上降一道雷把你劈死!” 王天水抬起头,叶灿这才发现,这个一直沉默的男人眼里遍布的血丝,并不比自己少多少。 突兀的鼓掌声响起。 人群里挤出来一个人,还是一个男人,他一边拍手掌,一边戏谑地笑。 “莫爷走了,武协散了,是散了才好,还在纠结教真东西,教假东西,一板一眼的练武早就过时了,就算练得呱呱叫,又怎样,还能上天不成?” 他在叶灿和王天水的不远处站定,没有继续往前压。 “要我说,佛山佬早该一脚踩进广州,商业化多赚钱,什么练蔡李佛拳的,练咏春的,早就发达了,至于莫爷攒下的家产,还不如给师兄弟们分一分,聊胜于无嘛。” 男人笑笑,脸上还挂着欠打的微笑。 “现在不分,以后可就看不上了。” 叶灿面无表情,拔下了桌上了两把短兵,冷道:“周文斌,你今天是不是来找死的。” 周文斌又笑了:“王天水说这话,我扭头就走,你叶灿,就算了吧,信不信我这半桶水的武术,也能空手轻松败你?” 叶灿闻言眯着眼睛,举起了短兵。 周文斌刚扎起架势迎战,突然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他本就学艺不精,这下险些摔了个狗啃泥。 “谁他妈没长眼。。。” 谁字气势磅礴,凶戾十足,他妈两个字也还算大声,从没字就开始跑调,剩下的两个字,几乎就是呻吟着漏出来的了。 “李衍?!!” 李衍一手插兜,一手勾了勾手指,周文斌犹豫二三,还是把脸凑了上去。 如刀般手掌凶狠的一刮,几乎将周文斌人刮飞了出去,他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捂着迅速红肿的半边脸,又惊又怒。 他这下哪儿还有方才嚣张跋扈的模样,活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媳妇。 周围鸦雀无声,仿佛见了鬼一般。 不认识李衍的还沉浸在震惊当中,认识李衍的,早就将众人护至身前,冷汗狂流了。 这么些年过去,入海蛟龙的名头仍然响亮,凶名赫赫的那种响亮,圈子里的人不敬他,不向往他,他们害怕他。 哐当一声,两截短兵掉在地上,被叶灿一踢踢进了纸皮堆里。 他的脸色一会儿煞白,一会儿红润,一会儿铁青,变化十分精彩,小心翼翼地背过身去,好像小学生自觉罚站。 李衍再勾了勾手指。 周文斌憋红了脸,还是乖乖地把另一边脸凑了过去。 “李衍,是你叫的吗,你要叫什么。” “衍。。。衍哥。” 李衍淡淡道:“看来人是会变的,以前最乖最没胆的就是你,不到十年,就拽得跟个二百五一样,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好在还认识我,对吧。” 周文斌咂摸好一会,都想不出来该怎么回话,怕惹怒了这活阎王,思来想去,只得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猜我变了没有?” 周文斌这会儿真想给进门前的自己一榔头,李衍的问话到了眼前,不得不答,他哆哆嗦嗦回道:“没,没变,还是跟以前一样,风采依旧。” “答对了,老子没变。” 李衍反手再一抽,把周文斌抽飞了几米开外,还没落地,这边脸就浮起了比那边脸还要夸张的红肿。 人群逃也似地散开。 李衍旁若无人地跟罚站的叶灿擦肩而过,径直来到了桌子面前,刚站定,王天水凶悍的一指如闪电般戳出! 李衍不急不慢,伸手应对。 两边的残影消失,李衍的手里多出一根已经点燃了的烟。 王天水揶揄道:“学坏了啊,抽起烟来了。” “好久不见,师兄。” 李衍抽了一口烟,环视一周,在显眼的角落里,看见了立起的红木灵位。 灵位前的香灰还很少,大概两指深,一根根香插得歪七扭八,摇摇欲坠。 “真不讲究。” 李衍叹气道。 话音刚落,武馆的门开了,逆着光的黑影,人头攒动。 第240章 过眼云烟(下) 平日里冷清的武协外又停了几辆车。 车上陆陆续续下来了好些个人,清一色的虎背熊腰黑衣黑帽,气息顿挫,比常人粗狂少许,好像一群出笼的猛兽。 “白鹤门掌门董武山,下楼梯折了腿进了医院,咏春南拳主席叶高华在切磋时伤了筋骨,在家休养,钦州体育总馆的白鹤唳上清远吃了顿鸡宴,说是吃坏了肚子,连夜回了广西。” 说话的人紧了紧拐杖,咳嗽两声。 他一米五几横着长,浓眉大眼,不怒自威,左手戴了个玉扳指,扳指扣着一根黄杨木做的拐杖。 蔡金银,佛山国术研究协会会长,蔡李佛拳第七代传人。 “托词不来的师傅,总共二十七人,答应前来的师傅,总共十九人,剩下的十余位,还未有回信。” 话干巴巴地掉在了地上,四下气氛一时沉闷。 蔡金银的旁边,是个高瘦的中年男人,穿西装打领带,脸色蜡黄,虚浮的笑,一看就纵欲酒色过多。 余永乐,余委员。 他问:“广东,加上周围省份,来往密切,名头响亮的师傅,有几个人?” “真正有东西的,不超过六十个。” 蔡金银不假思索地回答。 余永乐哼道:“莫爷出殡那天,三教九流各路人马,来吊唁的人从这里排到机场,整个大酒楼三层一百桌,座无虚席,连一张空的座位都没有。” “那莫丫头离席之前,都没人敢请辞。” “今天要组个饭局,都请不到一半人,不是刮风就是下雨,腿折断骨水土不服,看来,是那个已经入土的会长说话才管用,现在活生生站着的会长,说话不管用。” 余永乐拿腔作势,瞥了蔡金银一眼。 不愧是人情世故里滚出来的老油条,虽然身居高位,但被指着鼻子阴阳一通,脸色居然一点都没有变化。 蔡金银笑笑,不卑不亢,坦然道:“莫爷在武术界积威已久,蔡某望尘莫及,拍马也赶不上,但余委员且放宽心,无需忧虑。 “来了的一定撑我们,不来的却不一定撑他们,武术圈的规矩,谁够打,谁就能讲话,谁不够人打,谁就得收声。” “哦?” 余永乐吹了吹保温瓶的热气,脸色仍然不好看。 “只要最够打的人还在我们这一边,别的都不重要。” 蔡金银指的方向,是一个走在最前头的背影,看着那个背影,余永乐脸上的情绪消解了几分。 莫静雯刚把李衍送进武馆,转头看到了像乌云一样压来的一群人,还有自家大伯紧皱的眉头。 安抚了一下身旁的人,莫静雯露出一个动人的浅笑,大步迎了上去。 “蔡会长,怎么今天有空上来坐坐。” 蔡金银豪爽大笑几声:“这么见外,叫蔡会长,今天也不是有空,刚好路过,跟你余伯伯上来讨两杯茶喝,不会不欢迎吧?” “怎么会,蔡伯伯,余伯伯,还有这位,嗯,里面请吧。” 几人都在笑着,莫静雯笑得格外甜,眉眼弯弯,将鹰隼般的眼神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余永乐面对她,说话很和气:“静雯啊,你看小张今天,能不能得到你大伯,或是你那几位师叔师伯的指教?” 莫静雯闻言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我大伯的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武协里的老前辈,也退得七七八八,差不多都安养晚年了。” 她说着打量了一下那个叫小张的人。 一米七左右,面容清秀眼窝暗沉,虎背蜂腰螳螂腿,短裤白衫,扎了个小辫子,肌肉随着走动显现出明显的轮廓。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他的身体骨节,比常人大了一圈,莫静雯曾亲眼看见他用手肘顶碎了对手的下巴。 “嗯嗯。” 余永乐不着痕迹地笑笑,他当然知道,除了莫爷的大儿子莫天成之外,剩下的老家伙都已年过半百,在小张手底下过不了几招。 莫静雯方面一旦派出资历老的人出战,长辈对上小辈,首先坏了规矩其次丢了面子,最终可能还打不过,中华国武协会的招牌就算是彻底砸了。 道理人都懂。 莫静雯也懂,这个只有二十来岁,仓促上任的女娃,不但不蠢,反倒很聪明。 蔡金银呵呵笑道:“无幸获教,年轻人切磋切磋也好,不知道今天武协里有谁在,叶灿?王天水?还是龙子才?” “静雯,知道吗,蔡伯伯我想起了七八年前,莫爷麾下有个叫李衍的,当时也是才十几岁,把全国武术界搞得腥风血雨,统统闭门谢客。” 莫静雯领着众人走进了武馆前的大院。 “爷爷说他是个杀才。” 蔡金银的声音轻松:“莫爷说得好,我想说,小张今年十七岁,和当年的他何其相像,依蔡伯伯看,他就是下一个李衍,甚至已经远远胜过他。。。” “那挺好的。” 莫静雯拉开了武馆的大门,临近中午,强烈的阳光直射在了地板上。 蹬地,暴冲,一阵无名劲风吹动了她的秀发,急促而狂乱的踩地声,像是烈日下的倾盆大雨落下。 “对了,如果不是蔡伯伯提起,我都忘记了。” “他也在哦,李衍。” “他刚才跟我一起来的,现在就在武馆里。” 蔡金银和余永乐脸上仍然挂着友善和煦的笑容,像是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下一秒,余永乐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蔡金银多反应了半秒,半秒后,他脸色狂变。 “小张别去!” 晚了。 李衍抬起眼,见一青苍色怪物朝他碾轧而来。 “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有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曰夔。” 您遇见了——夔牛代行! 小张突然跃起,地砖破裂,一脚疾落似砍头铡刀,若是当头命中,绝无生还之理! 夔牛的独蹄也一齐重重压下。 千钧一发之际,李衍抖了抖烟灰,单手一拆,一挡,那手不知道怎么地,啪地就抽在了小张的脸上。 小张被打得一愣。 他还没反应过来,膝盖窝被连点两下,轰然跪地。 李衍把手按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第241章 物是人非 夔牛铜铃大的眼里。 德缪哥,东皇太一,星神,该隐,阿佛罗狄忒,常遇春。。。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青苍夔牛一声不响,弯下独蹄,将高傲的牛头藏进了胸腹之间。 来自身前的压迫感消失,小张艰难地转动眼珠子,只见李衍略显萧瑟的背影,他弹了弹手中的烟,用溅射的火星子点燃了一把红香。 人也萧瑟,香也萧瑟。 小张青筋暴露,心中立马就生了滔天怒火,刮了他一嘴巴子就算了,还用这种轻蔑的姿态羞辱他,简直就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而李衍确实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如果是正儿八经的夔牛代行,传承完整度在90%以上,那么李衍不会托大,把毫不设防的后背展露给敌人。 而小张的夔牛完整度最多不超过30%,在李衍面前就是盆菜。 李衍还有些不待见这人。 只是用传承的力量在主世界耀武扬威,就算能打通街,那也是坏了规矩,不合适。 颈后一阵凉风吹过,小张的掌刃停在了两步开外,他鬓间底下一滴冷汗,终于感受到了,死亡的压迫感,仿佛天塌了一般。 李衍顿了一下,继续点燃更多的香火。 “我叫张玉,河北沧州劈挂门,十五岁来广东之后未尝一败,这几年里一直想见识见识,江湖传言里的入海蛟龙是个什么人物。” 张玉用冰凉的手背蹭了一下脸,那左半边脸仍然是火辣辣的疼。 “盛名之下,名不虚传。” 李衍头也不回:“是名下无虚士,你的文化课貌似学得不怎么样,就像你的劈挂掌一样,本家功夫练成了么,就来带艺投师。” “如果不是你自报家门,我都以为你是个泰国人。” 张玉怒眉竖起,喝问道:“是我不够快,还是不够直,或者是不够横!?” 话音刚落,骨节分明的拳头离他的鼻尖前几寸停下,李衍背展,肩动,破空声像大炮炸响,声音在武馆内激荡。 那拳头紧握的一把香,缓慢再燃了起来。 “不够快,不够直,也不够横。” 李衍收回拳头,站在原地冷视张玉。 “听说你三天两日就来武协找麻烦,武馆里的师兄弟都被你喂了不少苦头。” “那又怎样?” “我今天不想动手,换做是八年前的我,不会让你走的,不想走的话,也可以躺着出去。” “八年前的你,能够我打?” 张玉不信。 李衍亮出了一口森寒白牙:“没有。。。的情况下,也能打两个你。”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传承度不高的代行者,遇上赤手空拳的李衍,也得想办法跑路,说这话不仅不是开玩笑,还是收着说了,实际上起码能打两个半。 昔日的范振如果没有腾蛇护主,在李衍手上走不过两回合,最多三秒就会被放倒。 张玉啐了一口,眼中的忌惮浓厚。 他转过身,背对着李衍,说道: “我两年前来拜莫爷为师,做够人情送够茶水费,他不收,说我不够格,这事卡在我心里像根刺一样,很不舒坦。” “虽然他两年之后就死了,但我还是不舒坦,总有一日,我会让他门下最厉害的弟子对我心服口服,心甘情愿,心悦诚服地喊我一声张哥。” 他自顾自地说完,自顾自地走了。 门口的余永乐脸色阴沉,刚想发作,就被蔡金银拉住袖子,狠狠刮了一眼。 这个矮壮的胖子在此时散发出的气息可怕,把余永乐这个平时摸爬滚打惯了的委员都吓了一跳。 滚滚乌云来得快,去得也快。 武馆内热闹了一阵又冷清了下来,众人都散了,该打桩的打桩,该练枪的练枪,有意无意地,莫爷的灵位前就剩了李衍一人。 气氛微妙古怪是肯定的,李衍一声不吭消失多年,连莫爷的葬礼都没出席,直到现在,都有人对此怀有不满。 当然,也有很多人十分激动,李衍还是那条入海蛟龙,一挡一拆,一个巴掌,简单粗暴的帅,极致的长脸。 地上的积灰插不稳,李衍干脆把香都插进砖头的缝隙里。 他一边插,一边低声道:“要不是那小子真怪,不然哪有这样的仇怨,真相,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些。” “外地人在广东受白眼,带艺投师更不受待见,再要开馆收徒,就是来别人碗里抢饭吃了,都知道不好,但带艺来的,有哪个不是想扎根的。” “不用说,肯定是劈头盖脸一个滚字,把人家给赶出去了,嘿,你这脾气。。。” 李衍的声音越来越小,手上的香越来越少。 近乡情怯,已是物是人非,其实从进了武馆之后,李衍一直有种踩在云端上的不真实感,等到给莫爷上了香,才算是踏实了一些。 是父是子,是忘年之交,说不清,死无对证。 恩情也还不上了,稀里糊涂。 就这么着吧。 李衍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这时候没酒,没办法,他上下翻找了好几下,想凑三根烟拜他几拜,身上也没烟。 他这才想起来,他出门压根就没带烟,现在抽的这根,还是王天水给的。 李衍干脆把抽剩下的小半截烟插进了积灰里,这一小截烟没有左摇右倒,十分顺利地立在了灵位前面。 “酒是没有了,烟要不嫌弃的话,就多少抽几口。” 他最后跟相框里的不苟言笑的老人对视了一会,拍了拍身体,站了起来。 莫静雯在一旁等候多时了。 不等她说话,李衍先开口道:“今天来是给莫爷上柱香,武协我是没办法常来了,我也不会教人,王师兄,子才,都比我教得好。” “还有,我今天露脸了,出手了,以后不会有人再来找麻烦。” 莫静雯眨眨眼睛,问:“如果他们不怕你呢。” 李衍回答:“那我就一家一家找上门踢馆,砸了他们的牌匾,到时候你就能独坐江山了。” 莫静雯听完咯咯咯不停地笑,她有时候分不清楚李衍是在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没事我先走了,有事再叫我。” “等等,师兄,跟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第242章 欢迎回家 月儿高挂,夜色撩人。 锅里火锅热闹滚腾,一桌子的人相看无言。 不知道是谁先吼了一声,一瓶洋酒下肚,然后筷子,酒杯来来往往,醇厚的酒红色掉进了锅中红油里,丝毫不显得突兀,只是增添几分醉人。 “衍仔,喝汤。” 莫天成的妻子端来满满一大碗汤,单独是放在了李衍的面前,擦擦手,就回厨房忙活去了。 每每逢年过节,就是这个女人包圆了所有家宴,李衍也一样被投喂了三年,虽然许久未见,但一点也不显得生份。 “谢谢阿嫂,不,伯母。” 众人异样的眼神打了过来。 李衍当是没看见,埋头喝汤。 莫天成坐在主位,拉着一张苦瓜脸,只一口一口抿着红酒。 八年过去,他苍老了不少。 以前那些人都说莫爷和李衍的关系,胜过师友,近乎父子,不管李衍心是怎么想的,人前人后,他从来没有对此承认,吹嘘过。 练武的在乎规矩,在乎名声,莫天成十年前已经四十出头,十年前的李衍才十四五岁,认同一个爹,那不是混账王八蛋,倒反天罡么。 叶灿的酒杯在桌上转了又转,轮番敬了好几个人,然后那酒杯才扭扭捏捏来到了李衍的面前。 李衍斜了他一眼,简单跟他碰了一下。 当的一声后,叶灿憋红了脸,很快红紫色化作了红光满面,他直起身子才意识到。方才自己把姿态放得有多低。 江湖人送外号双刀螳螂的叶灿,名头响当当,而且还很年轻,前途无量。 除了莫爷,也就只有李衍能让他这样服气了。 那几年过得很快。 出尽风头的李衍,稳扎稳打的王天水,才开始练基本功,跟着两个师兄到处跑的牛皮糖,叶灿和龙子才。 回忆闪过,染上了黄,印象里的莫爷,那时候也很老了。 叶灿满上酒杯,又敬了一圈,晃晃荡荡,不胜酒力道:“这,这,莫伯,这是什么酒,后劲,这么大。。。” 莫天成眼睛也不抬,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坐在他旁边的人。 他一旁的座位,西装革履的青年嗓音温柔清朗,跟桌上其他打打杀杀的男人完全不一样。 “我带的阿根廷红酒,产地在安第斯山脉西侧,都说是高山的礼物,雪峰的赞歌,南美的客户送的,在国内你想买还买不到哩。” “龙子才,你,你是在笑话我喝不起吧?” 叶灿好似要借着酒劲发作,半怒着问。 龙子才摊了摊手:“哪次有好东西尝没算上你了,你要想打架。。。” 他看了一眼李衍,笑道:“今天李哥回来了,我还真不奉陪,你要疯就自己疯,别逼大家抽你。” “闹够了,坐下。” 莫天成朝叶灿狠剐了一眼,叶灿转两个圈,乖乖四仰八叉地坐下,碗里夹的吃食还一点没动过。 李衍一边喝汤,一边应付着喝酒,高脚杯空了几轮,年轻的几人轮流给他满上续上,笑着,闹着,酒色爬上了他的脸。 叶灿,龙子才,莫静雯,这三人天南地北地侃大山。 莫婶忙完坐下了,时不时接上几句年轻人的话头,李衍吃着喝着,话题总是环绕在他的身上。 各种旁敲侧击,拐弯抹角,这会儿问一下在做什么工作,那会儿问一下有没有在拍拖谈恋爱,问得最多的,还是这几年他到底干嘛去了。 倒不是在刻意讨好,其实更像是在关心。 王天水身怀可怕本领,武术界无论如何留有他的一席之地,而且听说他早几年炒股,赚了不少,现在生活安安稳稳,无风无浪。 龙子才前两年开始没练武了,也没继续上学,跟他爸搞港口贸易,生意搞得有声有色,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俨然就是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了。 莫静雯不用多说,大树底下好乘凉。 叶灿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身后有个大家族,练武练不出名堂来,就得被强迫去接手几百亿的家族生意。 同门师兄弟里,只有李衍最不让人放心。 一个孤儿,得罪过不少人,无依无靠,独来独往的,这些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谁也不知道,怎么也不能叫人不多想。 “所以你女朋友,到底长什么样?” 莫静雯抱着腿蜷缩在椅子上,脸颊酡红,早就醉了,她坐在李衍旁边,此时歪着头,差一些就能枕到李衍的肩膀。 龙子才趴在桌子上扑腾,嘟囔道:“说是认识那么多年,还同居了,但是别说合照,连一张照片都没有,我是醉了,不是傻了。。。” 叶灿本来打起了呼噜,突然猛地拍桌而起。 “我也!呃。。。也不信。。。” 说罢他倒在了椅子上,沉沉睡了过去。 李衍再夹几片肉,烫过之后吃下了肚,这顿火锅吃下来,他话没讲太多,总是在笑。 在他十八岁的前一天,也是他不告而别的前一天,那天恰好是中秋节,天上的圆月圆得荒唐,黄得醉人。 偌大的庭院里有一棵枯黄老树,老树下摆了热闹的一大桌子。 那时候主位上坐的还是一个老当益壮,不苟言笑的老爷子,他喜欢吃鱼,所以他面前放的都是鱼。 姜葱酱油蒸鱼,红烧松鼠鱼,酸菜水煮鱼,顺德菊花鱼生,一大盆豆腐鲫鱼汤。。。 当年除了莫静雯不在,差不多也是这些人。 李衍抿了一口红酒。 那晚喝的不是红酒,是特么的白酒兑苹果醋,一个醉酒一个解酒,这么喝千杯不倒,大家见莫爷这样喝,于是也都纷纷效仿。 莫天成沉默了整个夜晚,这时正好递来了一杯白酒兑苹果醋。 李衍犹豫着拿了起来,透过玻璃的折射,他看见莫天成的面前,是一碟简单的蒸鱼,只有鱼背脊被翻过几下。 他记得他是不爱吃鱼的。 李衍心底一阵冷,一阵热,仰头把一整杯已经不知道是酒还是醋的东西灌了下去。 “静雯跟我说过你的事了。” 莫天成说道。 “莫爷走之前交代下来,武协永远是你李衍的家。” 莫静雯这时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个没站稳,栽进了李衍的怀里。 她的声音如蚊吟。 “师兄,欢迎回家。。。” 第243章 传承间的天然亲近猜想 入海蛟龙翻江搅浪,令整个武术界陷入了暂时的沉寂。 除了那日亲眼见到李衍出手的蔡金银等人,别的圈内人其实是不太相信李衍回来了的。 但他们还是谨慎低调地夹起尾巴,闭门谢客,称病闭馆的同时,小心翼翼地打探有关他的消息。 与其说他们不相信,不如说他们不愿意相信。 有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可李衍这条入海蛟龙的本事确实大,他一回来,很多躺在祖先打下来的功劳簿上享福的人,都睁着眼睛睡不着。 “呵,呵呵,那也不一定是他,都这么多年了,就算是他回来又如何?” “就是,也不知道他那一身本领还剩下多少。” 波谲云诡,胆战心惊的一晚过去后,新任武协会长莫静雯就开始四处拜访。 看着李衍的笑脸,地头蛇们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平均下来不到半分钟的十数场切磋,更是让一众武人在二十来度三十度的热天,感到了丝儿丝儿的彻骨寒凉。 当然。 有跟武协关系不错的,有被莫爷照顾过的,这些人对李衍重出江湖持欢迎态度。 照他们的想法,现在的武术界就需要像李衍这样的人物。 这几日的两人,基本都在动刀动枪,和相谈甚欢之间徘徊。 莫静雯打了个哈欠,把车开下高速,这里还是城郊位置,批发市场,工厂和小加工作坊林立。 李衍坐在副驾驶,在手机上划拉着什么。 “师兄,以前只知道你厉害,没想过你这么厉害,这趟感觉是皇帝微服私访,一亮出身份,那些人就差跪下了。” “不也切磋了几回么。” 李衍打着精神阅读屏幕上的文档,通篇的诺底斯,精神,哲学。。。 “是这样,可你都轻松赢了。” 莫静雯神色有异,她将所有切磋的过程都用专业设备录了下来,自己带走一份,给别人留下一份。 高手的实战录像,无价无市,只有求之不得。 莫爷曾经也做过同样的事情,许多对武学的感悟,技巧无法写尽下来,唯有留下影像,以供后人观摩。 而李衍的录像,让她大吃了一惊。 他的动作太快,降到平常的速率根本就看不清,在已经降速的基础上,再往下降到几乎不能再降,才能让残影变得清晰起来。 如果不是设备足够专业,那么这几天拍下来的录像全都会成为废卷。 “是他们自己的水平稀松,换做是几年前的我,也一样。” 李衍简单结束了话题。 对他来讲,这几天难得安静,让他有时间不自觉地想了很多,尤其是关于传承的事情。 德缪哥的传承完整度上升,阿佛罗狄忒的取得,随着时间推移,这两个传承之间貌似产生了些莫名的关联。 这马上就引起了他的在意。 不用他刻意去感受,作为两个传承在人间的共同代行,他就是有一种玄之又玄的微妙奇思。 仿佛有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纽带将两个传承连接在一起。 李衍皱着眉头,来回上下翻阅。 “一个至高的唯一神格个体,普累若麻,是祂流出了其他的神只,流出的神只丧失了最高唯一性,产生了不稳定的特质,离普累若麻越远,就越不稳定。” “离普累若麻最远的神只,叫作苏菲亚,祂在没有稳定唯一性的混沌中错误流出了德缪哥,创造了物质宇宙的,仁慈恶意的造物主,半神,或叫做伪神。” “苏菲亚,普累若麻,唔。” “德缪哥坐在苏菲亚为祂准备的虚假的王座上,无知的造物主开始下意识地模仿普累若麻创世的行为,但祂创造的物质世界里,却没有灵魂的存在。” “苏菲亚怜悯祂无法像普累若麻那样,于是将普累若麻的火花,和自己,都吹进了德缪哥创造的宇宙里。” “之后,宇宙里的生命拥有了灵魂,可以上升灵界,回到普累若麻的怀抱,同时,也拥有了来自苏菲亚的不稳定性,堕落愚昧的邪恶欲望。” 李衍硬着头皮看下去,没过一会就开始头晕眼花,一个个小字都分解成了会跳舞的黑线。 他揉了揉眼睛,随口问道: “师妹,你是有学问的,能不能告诉我,德缪哥算是哪个地方的神明。” 莫静雯被问得一愣,想了想后回道:“德缪哥最早是个哲学概念,记载从地中海蔓延中亚,跟希腊文明,埃及文明,犹太文明都能扯上关系。” “总的来说呢?” “总的来说,源头在希腊,所以应该算是希腊神明。” “听懂了。” “问这个干什么?” 莫静雯偏过头,却见李衍再次陷入了沉思。 这样就能说得通了,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在风伯没有被林之强行换走之前,也有出现过,是出现在风伯和东皇太一之间。 东皇太一和风伯,是楚地神系的传承。 德缪哥和阿佛罗狄忒,是希腊神系的传承。 同一神系的传承,天然对彼此亲近。 李衍想这种现象绝不是没有意义的,就像传承类别的划分一样,对代行者来讲会有清晰的感知。 既然六种传承类别可以彼此相互制约,那反过来是不是意味着,同一神系的传承组合,也大有发掘的价值? 想到这里,他的心都跳快了几拍。 传承跟代行者之间的关联玄妙,甚至可以像东不识那样,说得难听点,就是被夺舍了。 那天跟林婉华聊过之后,李衍就一直有些担忧。 担忧兼容太多传承,可能会对自身带来无可挽回的后果。 代行者里的强者几乎都只练一个传承,而摘取者才是随便就身怀好几个传承。 这个偶然的发现,让李衍的心里更加发虚。 “怎么讲也是条可能的路,说不定能让眼下的问题迎刃而解。” 他咬咬牙,把雪山的思念挂上了交易所。 同时,鬼子母的老牙,山海经拓本,还有雪山的思念,这三件物品的交易信息全都改成了同一句话。 “仅兑换希腊神系,楚地神系传承物品,苏菲亚,普累若麻优先。” 第244章 苏菲亚 灰白的房间里。 李衍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前的一端。 他的对面是空着的座位,座位门后纯粹的灰蠕动,缓慢勾勒出来一个未知的身影,逐渐丰满。 除非系统拉人之前,交易里的某一方主动报上家门,否则交易双方的信息,对彼此是绝对保密的。 对彼此身份的简单推测,可以说是卖家和买家在交易前进行的一次小交手,知道更多的人,总是在交易里掌握着更多的话语权,这点不必多说。 而这其中的紧张刺激,让许多常年混迹在交易圈子的老油条们欲罢不能。 据说,只是据说。 曾经有人在系统里面对面交易往年兽主的风流录像,结果门后走出来的正是暴怒的兽主。 低买高卖,囤货自居,时刻关注市场动向,喜欢在利益资本之间走钢丝的代行者里,碰上类似的事情,或许反而会有种自毁的喜悦。 李衍愉快地笑了笑。 房间里的金石之音越来越密集,是他指节敲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了。 霎时间,如是铮铮铁血琴声,唤来月夜沉声快马,竹林飞掠,血光四溅,刀与剑,剑与枪的交响在指尖下显得栩栩如生,身临其境。 最后的一个音节弹出,门前正好出现一道身影! 一个身形已有些枯槁的老人。 “钟山之神,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 类似的描述,系统已经讲过,李衍已经听过,所以他懒得再完整想一遍。 来者正是烛九阴! “怎么又是你?” 李衍龇牙咧嘴,这烛九阴在他的印象里,着实算不上是一个好的商贩。 上次他出售红漆鬼头刀,除了效用,真一句话也不多讲,幸亏拿刀的是李衍,换作旁人,早被不经意间削去三魂七魄,永世不得超生了。 就算是李衍后来没多挑烛九阴的理,这笔交易也因为烛九阴毫无底线的坐地起价,而闹得不太愉快。 李衍是不太愿意跟这种人打交道的。 可偏偏这无良商贩就是有他需要的东西。 上次是红漆鬼头刀,这次是流出德缪哥的次等唯一级神明,苏菲亚。 烛九阴愣了一下,反问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小友,一个后生怎么总要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如果是特地照顾老夫我的生意,又怎么挑起毛病来了?” 李衍深深地望了烛九阴一眼,一时兴起敲响的战歌是继续不下去了。 “苏菲亚,是离唯一最远的破碎愚钝之神,也是流出了某位造物主的合一怜爱之神,你方才的模仿有意思,如果多加一些破碎的元素,就更有意思。” 烛九阴拉开桌前的椅子,还未坐下,就有模有样地教训起李衍来了。 李衍的眼神晦暗,没有作答。 他不得不承认,看完了苏菲亚的描述之后,他的心里确实产生了一些想法,那是一种可以用另类的方式表达出来的意境。 传承也好,神话也罢,苏菲亚的关键词有两个,破碎,合一。 不知道是不是先读了故事先入为主的想法作祟,李衍总对这两个词有种别样的感觉。 具体怎么个事,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灰白的桌面上,摆上了一颗漆黑的牙齿,任谁第一眼看了都会觉得这牙极其危险,邪性无比。 SS级魔神类传承鬼子母的老牙。 雪山的思念,雅秀念价格不可估量,除非是用普累若麻,或起码某一神系的至高神来换,否则李衍不打算简单将这位强大无边的护法交换出去。 山海经的拓本相对比较常见,直接出价的颇多,换物的较少,对李衍来说,暂时价值不大。 现在适合拿出手的就只有鬼子母的老牙了。 烛九阴看也不看那牙一眼,只礼貌地盯着李衍微笑,一副你知道我想干啥的表情。 李衍皱眉,扬起声调怒问道:”又不够?“ “在旁人处是够了的,但在我这里还不够。” 烛九阴不急不慢继续道:“因为我总能将人最需要的东西卖给他们,你也一样,为了苏菲亚的传承,你不会介意再付出一些代价。” “比如?” “比如在售的那雪做成般的戒指,SSS级神灵类传承雅秀念的信物。” 李衍不确信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会为了一个SS级神灵类的传承,搭上一个SS级魔神类的传承,加上一个SSS级,神灵类的传承。” 烛九阴只是点头:“说的不错。” “不错,你妈,如果这就是你的算盘,那么你现在要知道,我宁愿把手头上的两个传承都扔下水沟里,也不跟你做生意。” 烛九阴不为所动:“可我做生意向来是有原则的,你既然不答应,我不强求。” “坐地起价,也是原则?” 嘭的一声巨响! 李衍悍然拍桌而起,原来古井般的一对眸子此刻精光闪烁,不像是那些一闪一闪的无害星辰,像是天外流星裹挟着滚滚流炎坠下。 他的大半张脸隐没在黑暗中,给人带来的压迫感极强。 “可你终究是打破过原则的,还是不久前当着我的面。” “就是因为我上次犯了错误,所以这次绝不再犯同一个错误。” 烛九阴的逻辑毫无破绽,神色坦然。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来了一片轻飘飘的羽毛,再一吹,就让它飘到了桌上。 【后知后觉的悔恨】 “破碎的一部分,合一的源头,祂终究无可避免地犯下弥天大祸,巨匠造物主已然造世,物质世界款款降临,是悬崖勒马,还是一错再错?” 传承苏菲亚的信物。 烛九阴说道:“对其他人来说,苏菲亚不算顶尖,但对你来说,祂是希腊神系里最重要的一位之一,对德缪哥来讲更是如此,对也不对?” 李衍默然坐回到了座位上。 烛九阴说的完全对。 而且李衍心里的那一点念头,也被人家摸得清楚明白。 “难怪你这样子的生意,也能做得下去。” 李衍叹口气,摇摇头。 他忽然觉得烛九阴跟东不识,王山岳这样的人很相像。 人活得够久,经历够多,或许都会生出一股古怪的劲头儿来。 “那么,成交?” 第245章 精神病院的。。。 最终还是没有成交。 烛九阴临走时的眼神里满是意外,李衍没有他想象中那样死咬着不放,只是沉默着。 一松嘴,交易就像脱轨的列车般,轰隆隆地脱离了他的预想。 在重新响起的敲桌声里,古怪的卖家消失无踪。 灰白的房间变得空荡,滚滚雾气急剧收拢,灰色将要将这里吞噬。 李衍坐在座位上,十指交叉,即使交易已经不欢而散,他也没有马上起身离开。 他的目光游离,在桌面和座椅上不停打转。 苏菲亚的气息还未消失,熟悉,亲切,让人安心,像是母亲无私慈爱的臂弯,或是情人温柔体贴的爱抚。 烛九阴将那羽毛取出之时,李衍已经死死咬紧了后槽牙,若不是他对身体的掌控远超常人,恐怕早被烛九阴看透了狰狞和贪婪。 识海中。 荒诞的漆黑交织蔓延,刺穿了一切。 李衍第一次见德缪哥放下了高捧日月的姿势,像个婴孩一样蜷缩在了一起,无数诡奇景象浮现,宛若造世盛景。 造物主也有造物主。 这位创造物质世界的伪神在漆黑中,用八对辉煌的巨翼将自己包裹,身体的轮廓在五颜六色里若隐若现。 漆黑线条在巨翼上流淌,如汩汩流水注入到了【巨匠造物主】领域里。 造物主也流下了眼泪。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东皇太一站在识海边缘轻轻一抚,【巨匠造物主】的溢出被简单抹去,所有传承都回到了祂们该在的地方。 德缪哥缓慢舒展身体,双腿交叉并拢,高举双手,如烹日月。 李衍站了起来。 他绝对要将苏菲亚收入囊中,只是要晚一些,不是现在。 如果烛九阴要求鬼子母和点数,或是其他传承,哪怕是他身上的所有点数,哪怕是状态未知的黑衣皇帝传承,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立刻就可以成交。 但烛九阴铁了心,就是非雅秀念不可。 问题在于雅秀念的位格足以换来普累若麻,跟苏菲亚的价值并不对等。 烛九阴的眼光确实毒辣,是个不会吃亏的生意人不假,可他李衍又怎会是个舍得吃个大亏,还一味忍让的人物? 李衍走到了方才在他对面的座位。 也许是感知属性极大加强过的原因,所有烛九阴留下的气息,在他的感官里都还很清晰,像是在梦里看电影。 “茶,龙井茶味,平时应该不抽烟,酒味很淡,几乎被遮盖了,铁的味道,深入皮肉,骨髓,不是刀兵的铁,是工厂,或是铁路的铁。” 李衍喃喃自语。 从烛九阴开口坐地起价的后一秒,他基本就已经放弃了交易,转而在脑海里想些别的事情。 他想到的第一件事,烛九阴的刀法很好。 不吹嘘的,李衍人在江湖混迹了几年,翻江倒海,刀枪里滚杀出来,这个圈子里真正有本事的,他可能都见过,打过,至少也是听说过。 烛九阴亮出的那一手本事收着掩着,刻意改得面目全非,就是不想让李衍看出来。 但俗话讲高手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有些长年累月练出来的东西,很难隐藏。 厉害的刀客不少。 而符合手法招数的刀客,一下子就能把范围缩得很小,老人,茶客,铁路工厂工人,这些线索加起来,李衍只能想到一个人。 一个江湖人称铁浮屠,一人成军的北方大家。 想到这里,他嘴角勾起笑了笑,消失在了灰白的房间里,下一秒纯粹的灰吞没了一切。 。。。 许多愁的住宅。 宽敞明亮,落地窗迎接日升日落的红霞,月隐月现的朦胧,南北通透,穿堂风呼啸而来,呼啸而过。 往下看是一个澄蓝的巨大人工湖。 以湖为中心,蜿蜒的道路旁伸展出去,小区里许多名贵的花花草草长势可喜,一眼看不到边。 客厅里有些杂乱,堆了不少李衍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行李。 电视上播放着今日新闻。 李衍捧着一碗泡面,没滋没味地吃着,许多愁刚才跟他讲出了点状况,还要在新加坡那边多留几天。 “就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 “师兄,有事嘛?” 几句音乐后,电话那头传来了莫静雯的声音,清脆动听,只是些许的疲惫掩盖不住。 李衍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想了想后才开口。 “是有一件小事,不着急,你这几天怎么样,正式上任会长后的工作应该很忙,还有没有人找麻烦?” “还好,都能应付得过来,有师兄这座镇会神山在,工作开展很顺利,其他人也不敢不配合。。。” 话匣子打开了来,莫静雯不自觉地又说了很多。 李衍安静听着,一边时不时简单搭话,一边看电视上的新闻。 “经当地政府核实,冬季可可西西偷猎案件已被告破,主谋已被捕获押送,据科考队证实,仍有一名共犯在逃。。。” 电视上的闪光灯陆陆续续闪烁,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 那个男人,约书亚,被一群全副武装的武警押上了车,半张侧脸出现了一瞬间,都冷得像冰。 “师兄?” “嗯?” “谢谢你能陪我聊天。” “嗯。” “我说真的。” “嗐,小事。” “。。。” “你还没有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没什么大事,只想跟你打听一个名头叫铁浮屠的北方人,练外家功夫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有仇?” “不是,只要知道他在哪里就可以了,我打算去拜访他,就这样。” “噢,行,等我消息吧。” 那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李衍算是了解了,莫爷的这个小孙女,办起事情来就是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 简单扒拉了几口面,电视上的新闻越来越无聊。 李衍吃完放下筷子,想起了一件事情。 早些时候跟烛九阴开始交易之前,貌似有个不认识的人通过系统发来了一条信息,很特殊,不是传承的头像,而是一家医院的院徽。 李衍斟酌二三,点开了消息栏的小红点。 “代行者获得圣芙蕾雅精神病院的专属黑卡!” 第246章 格里菲斯 “格里菲斯,那天我做了一个噩梦。。。” 声音柔美飘忽,带着些许恐慌的颤音,不知怎地,会让人想到夕阳西下的前一个瞬间,云霞就要淹死在人看不见的地方。 永夜将临,狰狞可怖。 安静,安静。 “格里菲斯,格里菲斯?” 祂不住地轻声呼唤,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只祈求能得到一些回应,哪怕是一声不耐烦的冷哼,一句厌恶的咒骂。 “是怎样的噩梦?” 终于,名叫格里菲斯的人回应了,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仿佛有魔力一般,很容易叫人沉迷。 他回话了,祂却没话讲了。 也许才过了一秒,几分钟,一小时,或是一天,一周,一月,甚至是无数年之后,才听祂又一次悠悠开口。 “我看见了,湖中站起的一个个沉默之人,他们无皮无肉,神经器官,都依附在骨头上,红的,蓝的,静脉,动脉,流淌的不是血液,是白色的能量。” 格里菲斯回答: “战争学院,机械海池,没有感情,没有灵魂造物的诞生地,潜藏在暗处的观察者,控制着所有冷漠无情的执法者。” “我看见了,焦油漫过了最高的山,黑线连接了天空,黄金碎末在空中飘荡,穿黑衣,戴面具的人,是婴儿的地狱。” 格里菲斯回答: “湮灭使,克劳尔小队,他们是邪神的奴仆,焦油海里的牧羊人,牵着数不清的迷途的灵魂,在地面上巡回。” “我看见了,轰鸣重骑在荒原上狂奔,横冲直撞,不顾一切,驾驶它的,是一个断头的骑手,头盔下血肉模糊,空空荡荡。” 格里菲斯回答: “异邦的骑士,迷茫的旅人,愿他有一天能在破碎的镜子中,找回自己的真面目。” 那边暂时陷入了沉默。 格里菲斯一点儿也不急,半晌后哼起了古老的歌谣。 “为什么要唱歌?唱歌就不能讲话了。” 格里菲斯愉悦唱道:“信徒们双手合十,全然不知双手都用了,就没有手去拿起刀了,士兵们用双手去端起武器,可想过还有没有机会拿起一杯热茶,碰碰一朵鲜花?” “格里菲斯,格里菲斯,你的意思是说,现在没有讲话的必要,难道你很讨厌我?” 无人知晓的某个角落,格里菲斯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说道:“我不会离开你的,永远。” “。。。” “我还看见了。” “嗯。” “像蚂蚁一样辛勤的小人,背着比他们身体还要重的货物,淌过冰河,翻过雪原,氤氲云端,连天大山,那些最人迹罕至的地方,都留下了他们的脚印,” 格里菲斯回答: “那是桥,他们将分散在世界各地的人们连接起来,组成了一张庞大而复杂的网,只有他们存在,才能让文明有延续的未来。” “几十上百个掩埋在地下的城市,人们在那里无忧无虑地生活着,无法言说的美好,简直像是以往那些一去不复返的时光。” 格里菲斯回答: “避难所,他们是无知的凶手,毁灭的源头,曾几何时,从那些发射井里飞出来的核弹布满了整个天空,无知,太无知,不知者有罪,绝非无辜。” “十字架在火中燃烧,圣画里的人物流下眼泪,浑身缠满了绷带的牧师,口含圣餐,浇灌圣水,手里枪声响起,好像破夜的雷鸣。” 格里菲斯回答: “背负罪孽,寻找救赎的赤诚之人,他在火中重生,爱与信仰使他死灰复燃,即使堕入黑渊,粉身碎骨,也再不能改变他的底色。” “绵密气泡,轻爽的感觉,爵士音乐轻松悠扬,一瓶又一瓶的统一加工,封盖,核心里的可怕力量。” 格里菲斯回答: “辐射可乐食品公司,事情发生之后,一切都毁灭了,但制造辐射可乐的机械仍未停歇,还在源源不断地进行生产,永无止境。” “病院。” “病院?” 格里菲斯恍然道:“圣芙蕾雅精神病院,那个天外人的资产,你看不清楚,我也看不清楚。” “。。。” 停了好一会,祂的声音再响起:“这有八根了,还有一根,格里菲斯,是你。” 格里菲斯柔声附和:“没错,就是我。” “最后一根?” “你也看到了的。” “黑林蜿蜒着向上爬?小屋里的灯火诡邪?山脉如死去般被盖上白雾?云朵卷成旋涡,像是地狱的绘卷?太阳,月亮,星辰,和海蓝的夜色疯狂扭曲糅合在一起?” “格里菲斯,你是说?” “最后一根,就是你。” 话音刚落。 黑林向上生长,远处灯火摇曳,白雾覆上了山脉,旋涡卷成了云朵,太阳,月亮,星辰,和海蓝的夜色疯狂扭曲糅合在了一起。 。。。 “由于您在圣芙蕾雅精神病院进行了多次购买,本院决定赠予您圣芙蕾雅精神病院的专属黑卡。” “凭此黑卡可自由出入果实辛亥八十六,自由参观圣芙蕾雅精神病院本部。” 该果实已被摘取! 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声音说道:“这是我的地盘,不知道你怎么进来的,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拿了好处。就赶紧滚。” 任务已下发。 任务已更改。 唯一主线任务:获得任意一支基因改造药剂后,即可开始结算。 李衍转了转手里的黑卡,周围很黑,灯光很暗,一排排的休眠舱发出生物荧光,舱门下注满了未知的液体,舱内,是一个个赤身裸体的人。 “意思是简单随便弄弄,就让我出去?” “没错。” “也行吧,我无所谓。” 李衍啧了一声,刚环视一周,想找找出口在哪里,那声音就又来了。 “噢,是你啊,是你的话就不一样了。” 李衍眼角跳了两下,青筋鼓起,随后不怀好意地朝着空气问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系统的提示。 任务已更改。 代行者开始特殊任务。 唯一主线任务:收集愚者的十根手指,在收集到不少于三根后可开始结算。 收集到的手指越多,结算评价越高。 第247章 避难所 “愚者,又是传承?” 李衍舔了舔嘴唇,心念一动,某个休眠舱表面就浮现出了软黑字体写成的世界观记录。 九曜代行的权限之一,进入一个被前人探索过的果实,自动获得有关该果实的记录,囊括世界观,危险的地方,该注意的事项等等有价值的信息。 “在这颗果实里,随便往地下凿个洞都能喷石油,不是很了解,应该是石油吧,在这里常驻,开一家石油公司就发达了” ——赢鱼 “大家都是为了圣芙蕾雅精神病院来的,本部倒是确实有很多压箱底的测试药剂,但绝不是随便就能拿到,叫精神病院,不是没有道理。” ——赫拉克勒斯 “避难所就是这颗果实里最安全的地方了,可以当作是临时休息的酒店,不要钱的。” ——黑无常 “避难所并不绝对安全,黑无常死了,听我的,这颗果实里唯一可以完全信任,合作的组织,是桥,bridge company。” “无头的骑士不能交流,有想法的可以去找火人,低于六司的代行者,面对这两个人没有自保能力。” ——穷奇 “拆掉战争学院的机械造物就可以找到植入物,珍贵程度不下药剂,皮肤,骨头,脊椎,各种器官,都可以被替换,加强,甚至可以用新大脑跟旧大脑对话。” ——鬼太郎 “辐射可乐天下第一!” ——耶梦加得 “由于该果实已被摘取,以上记录可能失去时效,建议代行者酌情参考。” 李衍移开了目光,休眠舱上的小字慢慢消失。 这是第一次,他在开始探索之前就得到了相当的资料,虽然不多,但总归让心里大概有了个底。 休眠舱无声打开,无声关闭。 李衍走到一个大大的瓶盖式门前,足有两三人高,严丝合缝没有打开的机关,目测只能在外面用机械扭转打开,用核弹炸,也未必能炸开。 他应该是在一个避难所里。 踌躇两秒,枪出如龙! 八尺腾蛇大枪噔地就扎进了墙里,这一枪极重极快,先是刺入时一声巨响,后才是破空声的残余,枪头没入了大部分,枪身就没了余力,不得寸进。 强烈的反震传了回来,震得李衍头皮发麻。 就算只刺进了枪头,换作是一般的门,也该被刺透了,但毕竟这是避难所的门,厚度肯定不止一米,运气不好的话,甚至十几米。 李衍抽出大枪来,正想也测一下门的厚度,后背传来一阵凉意,接着是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后脑勺飞过! 火光,溅射。 李衍手往空中一抓,顺势就转过了身去。 一个男人浑身赤裸,他半藏在休眠舱后,身上不知名的刺鼻液体滴成了水洼,手里拿的枪口径巨大,跟现实里的枪很不一样。 他金发碧眼皮肤冷白,五官立体深邃,身材精壮修长,气质忧郁,拒人于千里之外,只有完美能形容他,完美得像是古希腊人雕刻的石像。 面对枪口,李衍垂下眼帘,眼神像剑尖。 “你是谁?” 金发碧眼的男子一边开口询问,一边警惕的打量着。 “你是谁?” 李衍反问道。 惊雷般的巨响在李衍的脚旁炸开,还是火光闪烁,李衍冷笑,伸手一抓一放。 两声叮咚前后响起。 澄黄的弹壳弹跳几下,一颗滚到了休眠舱地下,一颗滚到了金发男的脚边。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团,惊疑不定道:“基因改造者药剂?自由宪兵?强袭游神?你也是避难所的人?还是圣芙蕾雅的人?” 李衍被一连串问题轰得无话可说,想了想后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金发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没有人会轻易去得罪一位身份不明的基因改造者,即使是最基础的基因改造药剂,也能赋予常人不可思议的力量。 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 他扫视了周围一圈,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在思考,李衍也在思考。 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休眠舱里,都是些不似凡人的俊男美女,完美得像是陈列的一件件艺术品。 想起避难所,就很容易联想到灾难,末日,既然如此,那么这里多半就是些精挑细选过的,所谓优等人类的肉身和基因储藏场所。 文明延续的种子。 在这样重要的地方发难,无异于在国家博物馆打打杀杀,这下几千万,这下一两亿,那个男人是其中的一员,肯定知道事情利害。 想到这里,李衍上前两步。 枪口抬起直线,又连发了两枪,皆被李衍简单躲过,金发男的脸颊抽动,内心愈发焦躁。 忽然,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美利坚,苏联邦,还是德意志?” 李衍停下了脚步,摸了摸脸,确定自己的脸没有变化,除非眼前这个男人在认知上有什么问题,否则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或许这个问题问的不是他从哪里来。 李衍犹豫道:“呃,德意志?” 几乎就是第一个音节迸出的瞬间,金发男毫不犹豫,后跳,拔枪,扣下扳机,一气呵成! 他狂热地大喊。 “自由万岁!民主万岁!” 李衍眼看着他往后背一摸,就凭空摸出来了十几支大口径连发步枪,后跳落地前的这一段时间里,他的双手挥出了残影,奏响了枪声的乐章! 快,很快,不可思议的快! 子弹如横风横雨般袭去,地上的火光溅射不断,子弹叮当作响,不可避免地,许多休眠舱被打破损坏,里面的人像鱼一样顺着裂缝滑了出来。 硝烟弥漫。 金发男急剧喘息,烧得通红的枪落到地上,就这么几秒的时间,他似乎就苍老了不少。 马上,他浑身汗毛竖起,毛骨悚然。 李衍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早说是问这个啊,都是反法西斯的同志,哥们没意见。” 又是一声突然的枪响。 金发男眼睛发红,面色更加狰狞:“独裁专政红色主义者,下地狱去吧!” 李衍听着有些恼火。 “这就没意思了。” 剑光潋滟,错综曲折,金发男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头颅闷声轰然坠地。 第248章 小指 I dont want to set the world on fire~ (我无意将这个世界置于火中) I just want to start a flame in your heart~ (我只是想燃起你心中的一束火焰) In my heart i have but one desire~ (在我心里只有一个愿望) And that one is you~ (那愿望就是你) 留声机流出爵士欢快悠扬,萦绕在一瓶瓶冰凝水滴的玻璃瓶周围,呲的一声,冒出气泡甜蜜清爽,如梦似幻。 桌上是数十枚瓶盖,零散的文件,两台手戴式的个人电脑,屏幕里,卡通小人眨眨眼睛,竖起大拇指。 还有很多玻璃瓶。 又是一个瓶盖被弹到桌子上,哐当几下落进了瓶盖堆里。 “每天十瓶辐射可乐,就会导致辐射中毒。” 一个胖胖的男人摇头提醒道。 另一个瘦瘦的男人笑着打了个饱嗝,没多在意。 “避难所里的小羔羊,想象不了外界的残酷,这一点点辐射,连外面一粒尘的辐射量都比不上。” “唉,我是想象不了,但我跟你讲,医务室在八层往上,准备消辐宁,抗辐宁至少也要两分钟,没有危险,为什么还要制造危险呢。” “。。。” “那些废土客,快要来了。” “你有东西想买?所以才需要瓶盖?” 瘦瘦的男人没再吱声。 好一会才听他回答:“仔细想想,没有,或者我只是怀念在地上时那种跟魔鬼打交道的生活的生活,危险,无法无天,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 “相比起外面,避难所就是天堂。” “是的,我的朋友,我说了那么多,还是贪图这里的生活,我发誓,如果现在休眠库里发生些变故,我会很开心的。” 瘦瘦的男人嘿嘿一笑,衣摆腰间露着一板消辐宁。 胖胖的男人长舒一口气,他就知道,外界的人对生存都有种疯狂的执念,绝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你就想吧,里面上百个基因改造者,谁进去了,都走不出来。” 话音刚落,大门缓缓沿轴转开。 胖胖的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愣住了,门完全打开后,隐藏在黑暗里的显出了真容。 血腥,残暴。 两人的身子顿时抖如筛糠,冷汗涔涔如雨下。 一个高瘦的东方男人穿着战前的宽松衣服,残破不堪,被血浸染,他的手里拿着一截断手,正是用这截断手的指纹打开了门。 他的背后,一具具的尸体垒成了小山,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李衍扔开了断手,扫视两眼。 眼前的这两个人穿着紧身衣,愣愣傻傻,长得平平无奇,毫无特色,跟里面那些所谓优等人完全不一样。 “我在找出去的路。” 见两人没有反应,李衍再说道:“方才里面的那些人,不是很友善。” 胖男人的手颤抖着伸向了腰间。 在即将拿到枪的前一秒,他余光瞥见瘦男人不知何时已跪倒趴下。 而他腰间的手枪消失无踪,早被他扔到了那个男人脚下。 他心一凉,又瞥见李衍的眼神幽幽。 来不及多想,他咬咬牙,也把枪扔了出去,然后光速滑跪趴下,生怕迟了一秒,都会被垒到尸体的小山上。 原来这就是,外界的生存之道。 李衍揉了揉眉心,用被削去一半的手拿起一瓶辐射可乐。 透着瓶子,都能感受到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其实没想刚进来就大开杀戒,上百个基因改造者,每一位平均下来大概能跟第一次结算时的他打得有来有回。 火焰,雷电,枪械,闪现。。。 一个不留神,就永远都走不出来了,即使走出来了,身体受伤也会相当严重。 就像现在这样。 李衍检查了一下全身上下的伤口,心道是他的传承虚影给他惹了祸。 “当居民们走出避难所,文明再次在地表生根发芽,所有带给这个世界苦难,灾难的天外人,都将被核爆炸消灭,粉碎。” 这是最后一个人说的。 天外人?代行者?苦难,灾难? 李衍摸不着头脑。 “在这颗果实里行走,要注意隐藏传承的虚影。” 他想了想后,在世界观记录里留下了这么一段话,而这段话的前一个记录,已经是三年前的了。 李衍站了起来,说:“我不想杀你们,除非你们想杀我。” “饶命。” 瘦男人无比干脆,把头埋得更低。 “先生,我祈求您的仁慈。” 胖男人咽下口水,极力避免自己当众出丑。 “两个问题,一,出口在哪里,二,避难所里,还有没有那样的人。” 李衍用下巴示意身后的尸堆。 “这里是地下八层,出口在第零层,乘电梯可以到达,这个避难所里,还有两处类似的休眠舱,普通的避难所居民,对您没有威胁。” 瘦男人低着头,对答如流。 胖男人愤恨鄙夷地瞪了他一眼,做人怎么可以这样没有底线! “安保配备有核动力装甲,他们当然也奈何不了您,但。。。” 瘦男人看了一眼胖男人。 他倒是学得很快。 “唔。” “进出避难所,或在废土上,都能用到这台BB机器,还有这板消辐宁,一颗就可以将身体的辐射清除干净。” 李衍把机器戴到手上,然后就想把两人打晕。 这时天花板上传来了轰隆隆的脚步声,那声音去了又来,来了又去,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核动力装甲?” 李衍刚问完,一个身影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那是一个西洋女人,披着一头齐肩卷发,脸蛋白嫩里透着嫣红,眼里还含着泪水,她那白袍遮不住她曼妙的身材,开叉间露出了大片白腻。 她胸前挂着一截干枯的小指。 没几秒,大铁罐一样的动力装甲从楼梯口鱼贯而入,把女人团团包围,低沉的怪笑声中,女人的哭泣细若蚊吟。 “那是谁?” 七台动力装甲侧过头,齐齐僵在了原地。 李衍笑笑,抖了抖枪。 第249章 桥? 代行者发现——核动力装甲 T-395 描述:量产型人形坦克,避难所科技产品。 在核弹落下以前,基因改造者是主导战场形势的绝对力量,一个不足百人的基因改造者小队,可以影响一场数万人,甚至十万人战争的胜负。 基因改造药剂的产出地,圣芙蕾雅精神病院,自然而然地,几乎成了世界的中心。 直到安克雷奇战役的爆发。 先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避难所外派工程师,在核战的前夕画下了数十款核动力装甲的蓝图。 接着在2066年,红色联盟携十万余基因改造者,悍然发动阿拉斯加州特别军事行动,第一站,安克雷奇。 这一战打了两年,惨烈至极。 守方十不存一,攻方被屠戮殆尽。 核动力装甲,这种造价低廉,作用单一的铁皮罐子,此战之后,第一次进入了世界的视野。 比起造价高昂,使用条件苛刻的基因改造药剂,培训一周就能使用的核动力装甲,无疑是更加暴力更加有效的战争机器。 “你是?” 金属滤嘴下的声音像是被泥堵住,大家都看到了,男人身后的休眠库。 一堆被垒起来的,本该在休眠的强大基因改造者。 为首的一人定在了原地,呼吸加重,驾驶者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人敢妄动。 “核动力装甲,感觉不如蒸汽单兵。” 李衍往前走了两步。 那女人见缝插针地急切喊道:“先生!我是桥公司的链接网络首席设计师,如果你能帮助我,你将收获桥的。。。” “她在说谎!” 一架动力装甲像小山一样,轰隆隆地走出几步,钢板撞击地板的声音铿锵有力,压迫感极强。 李衍眯起眼睛:“再往前一步,就死。” 铁罐子顿了顿,脚步更急,手腕旁的一排的开口冷不丁地张开,露出了凶恶漆黑枪口。 “这位,先生,虽然你高尚的道德使我折服,但她,只是一个觊觎避难所科技的卑劣小偷,不值得你的关注。” “至于休眠库里的事情。。。” 话没说完,那动力装甲像被抽去了脊椎一样,被力往前带得软趴趴摔倒,梆硬沉重的零件,缓慢而坚定地坍缩,倒塌。 血肉从装甲的缝隙中挤出。 三五雌雄斩邪剑! 【八十一化】化虚,魂剑。 “都说了,再往前一步,就死。” 李衍双指并拢作剑指,两柄小剑在他的手指上徘徊。 “你到底是谁?” “这重要吗?” “不重要吗?” “杀了他!” “不,将他活捉,按规定交给监管者审判处刑,避难所不是外界,是一个有规矩,有法理的地方。” “我的天,你疯了,活捉一个杀死上百名基因改造者的人?我们都未必能在他的手上活下来!” 争执间,倒下的动力装甲手腕上的腕炮失去了控制,不分敌我地狂轰乱炸! 周围顿时乱作一团,枪炮在混乱中焦距一处,激光折射融化,爆炸猛烈,子弹横飞,烟尘里却空空荡荡,连个影子都没有。 该隐舒展开了身子,轻轻呼气。 一个血的领域被制造了出来,几乎下一个瞬间,窒息感像滑腻的触手,爬上了每一个人的感官。 【暴君的血宴】 李衍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女人的旁边,一层薄薄的血色甲胄覆上了女人的身体。 流弹,碎片,擦她的身体飞过,有些插进了血甲上。 李衍折弯弹剑! 一赤红一碧绿双剑细似针,无声无息掠过,剑光残影凌厉如砍瓜切菜。 又是两架动力装甲倒下,他们只觉眉间一痛,眼神便失去了焦距,任由失去控制的装甲将自己的肉身碾得粉碎。 “远程轰炸!” 剩下的一人怒吼出声,朝着李衍狂奔而去。 他吼罢张开双臂,视死如归,看那架势是要将李衍抱入怀中,竟然打的同归于尽的主意。 被动力装甲的双臂钳住,跟被工业重机械钳住没有任何区别,普通人会在三秒内变成一具死相凄惨的尸体。 “向我,开炮!” 无差别的轰炸毫无迟疑地落下,李衍转步横身,两柄长剑舞成了泼出去的墨,打铁余音袅袅,双剑狂撩。 爆炸,剧烈的爆炸,光和浓烟交缠,恐怖热浪灼烧,碎片,数不尽的碎片,向四周不分敌我地喷射。 血雾笼罩。 那英勇就义的勇士被轰成了碎渣,最后三架动力装甲也被大卸八块。 “果然不如蒸汽单兵。” 李衍呢喃道。 道家天师龙虎重器,自然是削铁如泥,斩几个铁罐子不在话下。 但李衍觉得如果把对象换成雾都里的蒸汽单兵,即使是最基础的量产单兵,也不至于像切纸一样被切碎。 血雾收拢,甲胄消失。 女人怯生生地瞄了李衍一眼,走向了那些残肢断臂。 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操作,动力装甲一个个被拧开了机关,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有圆柱状的东西掉落在地。 她不得不弯腰去捡,又是大片无意间的风光流露。 没过多久,女人抱了一怀的圆柱状,像是电池的东西回来。 “这些是核融合核心,只要一颗,就可以为一座小城市供上一年的电,大部分都随着核战埋葬了,只在避难所有大量库存。” 李衍点点头,若有所思。 “所以,你是偷了这个,才被人家追杀。” 女人沉默半晌回道:“不是。” 我叫芙洛拉,是桥公司的链接网络首席设计师,谢谢你救了我,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请你将我送到沿湖结点城,桥的总部。 “你将会得到无法想象的好处。” 李衍好奇道:“你不怕我?不怕我是个杀人魔王?” 芙洛拉脸色一白,硬撑着挺起胸膛,摇摇头。 李衍轻笑一声,目光移到了她的胸前,极具诱惑力的皮肤之上,是那截干枯的小指。 愚者的左小指! 芙洛拉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她颤抖着把手指伸进了衣襟里,只稍用一点力气,就能把披在身上的衣服整件脱下。 泫然欲泣,呼之欲出。 李衍一点也不留恋,干脆地转过身去。 “跟上。” 第250章 见天日 芙洛拉的腿很美。 修长紧致,白里透着粉红,肉感和力量感并重,摇摆交叉之间,肉浪荡人心神。 她身上披的白袍被她划过,几乎开到了大腿根处。 李衍紧跟在她两步之后,满鼻都是淡淡的体香。 芙洛拉领着他在同一层走了好久,路上没有再碰见人,零零碎碎的药物,淡水汽水又收集了不少,李衍的背上扛着小袋半满的物资。 啪的一声,芙洛拉转了转手腕。 一行行代码咔嚓咔嚓掠过,机械屏幕上出现的的小人眨了眨眼睛,竖起了大拇指。 “这是BB小子,你应该认识,避难所科技研发的个人便携式电脑,桥公司也有类似的产品,手铐形式的,更加轻便,但功能没有那么多。” “噢。” 李衍随口问道:“那是你研发的?” “嗯!” 芙洛拉斩钉截铁地回答,柔软的手紧张地搓了搓裙摆。 李衍皱了皱鼻子,马上察觉出来她在说谎。 他听到的只言片语,已经足够拼凑出来外界的险恶面目了,弱肉强食,为了生存不择手段。 什么道德,什么法制,早已和废墟一起掩埋。 如果只要说出来桥公司首席设计师这个身份,就能保她平安,那么是或不是,好像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对李衍来讲无所谓,他能理解。 “我只要那截小指。” 他说道。 芙洛拉摆动的腿有些僵硬了起来,但还是听她风轻云淡道: “那是把我送到沿湖结点城的价钱,只要我能安全回到桥总部,除了这截小指,你还能得到桥的人情。” “桥的人情,很值钱么?” “。。。” 芙洛拉的娇躯一颤,李衍的手从她的手臂下穿过,已然抓住了那截小指,只要轻轻一扯,就能将其收入囊中。 系统的提示。 “愚者的左小指。” “当前物品归属未确定,需要将前一个归属者杀死,或取得归属者许可,系统才会更新任务进度。” 两个人的身体几乎没有距离,气息在交缠,暧昧的热量从彼此之间相互传递。 李衍在思考着什么。 而芙洛拉的耳垂,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桥的人情对他没有吸引力。 现在这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完全可以直接把他想要的东西抢走,她早该想到的。 不如说这样反而才是正常的行为,除了桥和避难所这两个还算比较文明的组织,其他在后启示录,灾难之后苟活的人类,早变得跟野兽无异。 没有筹码的她,还有什么拿得出手? 是身份,是承诺,还是,身体? 芙洛拉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李衍,那张脸上写满了倔强和韧性,像一朵带刺的玫瑰花。 “像这样的指头,一共有十根。” 李衍不动声色。 “这一根,是避难所的,其他九根的下落,我大半都知道,桥的手指,战争学院的手指,辐射可乐食品公司的手指。。。” “接着说。” “想要找到一个了解这种事情的人,并不太容易。” 李衍想了想,退后两步,顺手就将芙洛拉脖子挂着的小指扯了下来,衣物被挂绳牵扯到了一些,险些掉落。 芙洛拉只觉得一阵凉风把她全身都摸了一遍,随后她眼睛冒出水雾,双手抱肩,愤愤地瞪了李衍一眼。 “没事,我什么都没看见。” 那截小指在李衍的手上,被线缠得甩啊甩,一个翻腕后,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东西我拿走了,在送你回去的路上,你得帮我找其他的几根手指,成交?” “我只能负责告诉你东西在哪里,不能担保你肯定拿得到,每一根手指,都是重要的命脉,拿着手指的人一定不会轻易交出。” “就该这样。” “成交。” 芙洛拉松了口气,旋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叫李衍。” 李衍主动伸出了手,跟她的手一触就离。 “李先生,我很想问问你要这些手指做什么,知道它们在哪里的人很少,知道它们是做什么用的人更少,你显然不是这两种人之一。” “可以的话,我选择保持缄默。” “好吧,我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我不介意。” 芙洛拉转过身,继续沿着过道走去,该说不说,她很有魅力,光是走路的背影就能让无数男人疯狂。 李衍摸了摸鼻子:“嗯,你不介意就最好了。” “哼。” 芙洛拉轻哼一声,刻意把步伐的频率降低了一些,衣摆下的风光仍然是若隐若现。 又走了两三分钟,两人走到一扇紧闭的门前,穿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见一辆辆造型拉风的机车陈列,都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李衍问:“不是去电梯?” “不是,坐电梯要大摇大摆穿过避难所人群,直面监管者安保的威胁,一定会引起混乱。” 芙洛拉从她的BB小子那里抽出来了一条缆线,插进了门口的控制面板上,屏幕上的代码开始运行,进度条加载得很快。 “能不见到杀人的话,我不想见到杀人。” 芙洛拉拔下了插头,滴滴两声响,大门嗖的一下弹了上去。 里面的灰尘扑面而来,惹得两人咳嗽了好几声,不知道多少年没人来清理过,甚至可能都没人打开过这扇门。 “当年桥公司卖给避难所科技的MARK I 电机车,每一个避难所底下都至少存有一百辆,用于战后走出避难所的运输材料,道路重建。” “我猜他们都没有用过。” “是的,从来都等不到合适的机会,避难所的人们,能维持在虚假乌托邦里的生活,已经耗尽全力了。” 清理了一下灰尘,芙洛拉连续测试了好几辆机车,最终只有一辆能正常使用。 刺眼蓝光亮起,白色的机电闪烁。 芙洛拉的长腿夹住车身,猛地一拧开关,成功唤醒了这头沉睡多年的野兽。 动力装甲沉重的脚步声近了。 她咬了咬唇,红着脸喊道:“没时间了,快上车!” 李衍带着物资跨上车后座,跟她紧贴在一起,单手揽住了她的腰。 高处洒下来一缕光,平台开始急速上升。 “正在打开避难所侧门,请稍等。。。” 第251章 休眠者? 黄日炙盛。 无垠沙漠里开了一个口子,百米见方的平台打开升起。 堆叠滚烫的沙顺着平台缝隙滑落,沿轴横转的大门冒出白烟。 万里无云,天空是不自然的浑浊的颜色,既暗,又亮,紫外线毫无顾忌地灼烧着大地,核战遗留的辐射横冲直撞。 热,难以忍受的,无法想象的酷热。 李衍深吸一口气,顿感一阵头晕目眩。 机车爆冲而出,风驰电掣,快如雷霆,只留下道道蓝色和白色的闪电,烟尘扬成了墙,久久不能落下。 飞驰的速度越来越快,芙洛拉的问题越来越模糊。 八节蝎尾,狰狞蜘腿,各种不知名的变异虫子从沙子里悍然发动攻击。 比人脸还大的复眼擦着李衍的鼻子飞过,那密集的口器险些把他划成大花脸。 李衍不自觉地搂紧了芙洛拉的腰。 “那些是受辐射污染的巨虫,废土上最大的威胁之一,在几个特定的区域里尤其活跃,这片沙漠是其中之一。” “除非是至少打过三次基因加强药剂的基因改造者,或者有战前的交通工具,否则基本上是走不出来的。” 此刻顾不上李衍越贴越近,芙洛拉夹紧了车身。 她说得轻松,其实也是第一次真正近距离穿梭在虫海之中。 只要速度慢那么一些,或者车子出现什么故障,百分百就是一个死字。 机车后座两旁的核心插槽早已插满,迸发着炙热的能量,用近十座小城市一年发电量驱动的机车,快得让人心惊胆战。 “所以避难所刻意选了这么一个位置,用来保护前文明留下的种子?” 李衍清奇的脑回路让芙洛拉愣了愣神。 “客观来说,巨虫阻挡了大部分对避难所抱有敌意的废土客,也不对避难所本身造成威胁,看着更像是早有安排,是巧合的概率不大。” “避难所的那位摩尔先生,是战前最聪明,最有智慧的人,一手创建了当时最大的垄断资本,避难所科技公司。。。” 一条百米虫腿迎面而来! 沙土隆起八条对称直线,巨虫显出了凶恶真身,阴影笼罩了方圆不知道多少里! 比紫外线辐射更致命的是,巨大身躯投下死亡的威胁。 芙洛拉手一抖,一瞬间的瘫软后车身剧烈抖动。 李衍探出身子,手往前扶正了车把手。 随后车尾一沉,一轻。 李衍蹬车高高跃起,逆着光的两口剑铮铮而出,呛啷啷两声之后,日光逐渐变成了赤红色,碧绿色。 芙洛拉在虫海里左闪右躲,埋着头,把腿上别着的枪扔到了半空。 李衍正御剑而行,顺手就把枪捞了上来。 瞄准,扣动扳机,数十次枪响后,枪口已经烧得通红歇菜,还传来了不合时宜的喀嚓喀嚓声。 子弹打完了。 “啧,垃圾。” 李衍把枪塞进裤腰带里,空着的左手比了个枪的形状,下一秒血液子弹透过指尖暴射而出! 【杀亲者】获得操纵血液的权柄。 百米的蛛腿被打得一瘸,关节处撕裂开来。 该隐呼出了暴君的血宴,血雾在几个闪烁之后来到了那巨虫的腹下,到这里正好消耗完所有能调用的血液。 蜘蛛的八只眼睛里还有八只眼睛,八只眼睛的八只眼睛里,还有八只眼睛。。。 这些眼睛一瞬间锁住了李衍。 下个瞬间,所有眼睛颤抖着极力往上瞥,急不可耐,甚至歇斯底里,好像天上有什么让它极度恐慌的事物。 两柄通天彻地的巨剑落下,把它捅了个贯穿。 三五雌雄斩邪剑。 变化自如。 不等常遇春的冷兵器二次伤害生效,那横竖几百米的蜘蛛就卷成一团,失去了生命体征。 芙洛拉闭着眼睛驰骋在沙漠之上,忽地感觉后座再一沉,还有只手摸上了自己的腿。 原来只是李衍把她借他的枪塞回到了枪套里。 。。。 不知过了多久,机车越过一处悬崖,在对岸稳稳落地。 倔强失色的草连成了一片,枯藤老树上的两头乌鸦成群,两人终于从沙漠里驶了出来。 气温骤降,辐射浓度也跟着骤降。 芙洛拉的大腿越过李衍的头,简单利落地反坐了过来。 李衍的神色毫无变化,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静动脉不停鼓动,树状的毛细血管爬满了脸,极为骇人。 她蹙眉道:“你辐射中毒了。” 芙洛拉说着就把手伸进了袋子里,没记错的话,里面还有几板消辐宁,只要一颗,就可以消除身体大部分的辐射。 前提是不能太晚。 辐射对身体带来的伤害,是没法一并消除掉的。 李衍抓住了她的手,摇摇头。 他的脸色开始肉眼可见地好转,那些沉积的辐射全都被逼到了手腕,一划开,哗啦啦地淌流一地。 废血点点溅射,带着危险的光。 东皇太一的太一混沌水,连头掉了,半个身子被削去了,也能修补到完好无损,小小辐射自然也是不在话下。 只是这辐射不简单,侵入到体内之后,一路破坏不止,还直往识海里钻,就好像有意识一样。 芙洛拉小声轻呼。 “抵抗先锋?” 恐怕远远不止。 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面前的男人就展露出了不止一种基因改造者的能力,她能认出来的就不少。 抵抗先锋,自由宪兵,强袭游神,血伯爵,兵武浪人,每一种基因,都有打过最少最少三次以上的针对强化药剂。 这样的人,放在哪里都会被尊敬,被畏惧。 李衍放完血,抬眼,跟近在咫尺的芙洛拉大眼瞪小眼。 MARK I机车是流线型设计,正坐着还好,反坐着的话,她的丰腴会让她缓慢滑进李衍的怀里。 “我是不懂这车是怎样的,这样开比较好的话,就随你喜欢。” 李衍开了两瓶辐射可乐,给芙洛拉也开了一瓶。 她红着脸下了车,靠在树下休息。 “我在想事情。” “嗯。” “你是复合高阶基因改造者。” “但是你又对废土上的辐射有反应,除了休眠者,我想不出别的可能。” 第252章 战机,强袭游神! “休眠者是什么?” 李衍刚问完就摇了摇头。 “算了,我不了解,也没有很想知道,先休息吧。” 他坐在树下,树上是十数只齐齐往下看的双头乌鸦,有些还在模仿着他仰头喝可乐的动作。 辐射废土,死亡如影随形,这些小东西们除了长出另一个头,别的看着倒是没什么变化,毛色发亮双眼有神,生活很是滋润。 也许最不乐意的,只有被从生物链顶端的王座上扯下来的人类。 芙洛拉坐到李衍旁边,就着可乐咽下一颗消辐宁。 过了一会,她犹豫着说道: “休眠者,就是在各个避难所休眠库里沉眠的人,有达官显贵,优选基因,实验克隆体,这取决于每座避难所建成的目的。” 她说着再观察了一下李衍。 身体健康,没有辐射病,简直像个战前人类。 杀伐果断,至少五种基因改造,实战技术,经验极强。 还有眼神,她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 不是实验克隆体,不是优选基因,战前没有亚洲人有资格被选中作克隆体的蓝本,也没有亚洲人被选中当做优选基因存储。 只可能是某位靠苏联邦的运作得以进入避难所,不久才从休眠中醒来的东方将军。 “你又知道我是休眠者了。” 李衍一口闷完了大瓶辐射可乐。 可能是因为辐射的原因,这种汽水的刺激程度比主世界里普通的汽水强劲很多倍。 “理由很多,我能想到的只有休眠者。” “像李先生你这样经过多种复合基因强化的强者,在整个世界都屈指可数,我应该在各大组织的决策层里见到你,而不是在这个,边陲的荒野。” 芙洛拉在调试手上的BB小子,慢慢有模糊不清的广播声传来。 “战争学院。。。警告。。。” 李衍听完若有所思。 就他短暂经历后的感觉,这颗果实的危险程度不算特别高,目前来看跟果实三国半斤八两,这是没有见识过高端战力以前。 芙洛拉方才的讲话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虽然研究人员对实力的感觉不一定正确,但参考价值还是有的。 李衍冷道:“我都没问你,一个桥公司的首席设计师怎么被抓到避难所里了。” “有些不该知道的不要问,你该知道的我自然会说。” 芙洛拉抿着嘴唇,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她还在调整频率,广播越来越清晰。 “战争学院将在第十九区展开对变异生物的清剿行动,行动可能会蔓延到临近的第十八区,第二十区。。。” “请该区域内的各个避难所,聚集地,城市,暂时停止地表上的任何活动,请桥公司的派送员暂时不要穿过该区域,如有必要,请跨过至少两个区域绕行。。。” “。。。。。。” 这条广播至少重复了上百次,末了,声音突然变得机械而毫无情绪波动,偏偏说的还是极具煽动性的话语。 “赞颂伟大的智脑!理性的智慧万岁!” 芙洛拉又换了几个电台,都没有搜到她想要的频率。 桥公司的总部,沿湖节点城,离边陲沙漠的第二十区,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实在是太远了。 再说,战争学院在广播方面保留的战前科技本就最多,最先进,只要他们需要,几乎所有的电波频道都能被他们蛮不讲理地霸占。 这时候其他所有势力的电波基本上都传不出去一公里。 “也只能等他们把事情做完了。” “该死的战争学院。” 芙洛拉暗骂两声,关掉了广播。 李衍说道:“清剿变异生物,听着还不错。” 芙洛拉脸上浮起苦笑:“错了,战争学院不是人,只是机械,智脑对世界的理解跟其他所有人类都不一样。” “它说的变异生物就未必是普通人所理解的变异生物,八十年前有一桩惨案,战争学院的机械军队在一夜之间,毁灭了一个十万人居住的城市。” “十万人无一生还。” 毫无疑问,这是个疯狂的世界,那些看着不那么疯狂的,反倒最疯狂。 “对了,你说的避难所,他们的目的不只是避难?” “不是,大多数避难所,都只是避难所科技公司的实验场所。” “优选基因储存避难所和供大人物们生活的避难所,是极少数。” “比如先前的那个401号避难所,就是一处克隆人实验避难所,休眠仓里,大多是用无知的废土客身体改造而成的克隆体。” 芙洛拉不自然地侧过了身子。 两人的不远处,两个好像是流民的人在百步之内徘徊。 干瘦的身躯披着破烂大衣,暴露的身体长满怪异肉结,头发稀疏枯黄,脸颊早已腐烂,露出血肉模糊的牙床。 他们只是徘徊,他们忌惮,忌惮李衍那冷漠陌生的表情。 很快,他们蹑手蹑脚地离去了,就像两只误打误撞闯入更高级猎食者领地的野兽。 “据我所知,401号避难所的监管者,是一位高阶基因改造者,通过避难所的基因克隆技术活了三百多年。” “所以说,避难所是坏人。” 芙洛拉沉默半晌后回答:“也不能这么说,避难所是资本寡头极致垄断的体现,一切只为了公司获利,做的事情不能用好或者坏来形容。” “你看得倒是透彻。” 李衍站了起来,惊地满树乌鸦飞走。 他眯起眼睛,极目远眺,远处悬崖边上搭了两条绳,通往了对面的沙漠。 “你知不知道401号的那个监管者长什么样?” 李衍忽然问。 芙洛拉低头蹙眉,有点想不起来。 “金色短发,高壮,眼窝深。。。” “是不是被刨了左眼,右腿有点瘸。” “没错,是前几次克隆技术不成熟发生的事故。” “那就对了。” 李衍沉着脸,翻腕挺枪,芙洛拉惊慌站起。 有个人走过了悬崖,缓步朝两人走来,看着约莫四十岁,金色短发,高壮,眼窝深,左眼空着,右腿有点瘸。 蝗虫般布满天空的黑色武直带着恐怖声浪掠下! 第253章 截,杀 金短发的男人擦了擦眼睛,骤然快得像风。 随意的一步抬起,落在了百米开外的土地,身形坍缩消失,又重新出现,几次之后,李衍甚至能看清楚他手背上清晰的血管喷张。 男人走路的姿势很奇特,上半身的重心往后靠,双肩打开,手平放在大腿两侧,粗壮的腿挂着一边一个枪套,塞的是两把口径奇大的手枪。 李衍马上想到了西部牛仔,拔枪术。 只要距离足够近,枪手的枪法足够好,这种另类格斗技的被使用对象,百分百见血封喉。 除非拿枪的人不想见血,否则绝没有例外。 至于那位监管者觉得怎样的距离算近,高阶基因改造后的枪法又如何,就很难捉摸了。 李衍已经看见了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与此同时,十余架武装直升机像遮天乌云般压向地面,强大的风压让人恨不得趴倒在地。 “战争学院正在执行清剿任务,地点,第二十区,同行者已到达,同行者身份已确认,目标已发现,目标已锁定。” 芙洛拉听得着急,一把将李衍拉上了车。 MARK I 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核心插槽里闪电不断,全功率激发,两人嗖的一声朝着远处的大平原钻去。 四周的一切都模糊成了线条。 即使在高速行驶中全身都在发疼,但芙洛拉还觉得不够,她只希望现在能快些,再快些。 机车现在驶在平原上如履平地,按道理来讲很快就能把慢悠悠的武装直升机甩出去很远。 但这片平原并没有很大,开过去一些就是大峡谷红石林。 在那里,机车毫无用武之地,面对武直无差别的火力覆盖轰炸,壮观的石林大概率会成为埋葬两人的坟墓。 “能甩掉他们的机会,只在平原上。” 芙洛拉低声呢喃,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她说这话时声音干涩地可怕,好像一个快要渴死的人。 风像刀子一样剐在身上,两人都把身体压得极低。 “你在害怕?” “。。。” “401号避难所监管者,前美利坚海军少将,三阶基因改造者,强袭游神,至少三次基因强化,战前在海战上登舰手刃累计超过三百人。” 李衍听着。 “战争学院武装直升机骷髅小队,搭载XM系列长机炮,至少挂载十二枚KM系列导弹,六枚空对空,六枚空对地,可以轻松毁灭一个数千人的聚落。” 李衍还在听着, 芙洛拉的指节已经发白,脸色更是惨白如霜。 也许此刻在背后抱着她的男人很强,但他不懂,三阶基因改造者,加上一整个武装直升机小队意味着什么。 这是足以左右一场大战役胜负的可怕力量。 一个人再强,单枪匹马面对这样的敌人,也只能是螳臂当车。 “你不明白!甩掉他们是最好的选择!” 李衍沉默了。 如果有得选的话,他当然也是觉得能不正面对上,就不要正面对上。 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在不付出惨痛代价的情况下将敌人尽数消灭。 那代价甚至可能包括死亡。 “你确定这样能把他们甩掉?” “嗯!” 李衍盯着头上不远处那个空洞的骷髅脸,叹气道:“不对,你错了。” 芙洛拉绝望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十一架冷酷的武装直升机,金短发的男人一打响指,他和他的武直已离两人不足千米。 一秒一响指,完全不费力气。 “群体传送!是二阶强袭游神!” “至少九次基因强化。。。” 金短发的男人闭起他无用的那只眼睛,左手比了个开枪的手势。 “砰。” 十一管漆黑机炮枪管吐出触目惊心的火舌! 十几条歪歪扭扭的线沿着机车前进的路线垂落,接着是尘嚣四起,凶恶的子弹爆炸溅射,强大的冲击力推出弹片,无规则地把四周都洞穿,毁灭。 刺鼻的火药味,擦脸而过的弹片。 芙洛拉把身子伏得更低,李衍被迫枕到两团丰腴,她的双肩开始不住地抽动。 “喂,帮我个忙。” 芙洛拉噙着眼泪转过头,跟李衍直直对上了眼神,他伸出手,把她眼角的泪小心捧了下来。 “停车。” 时速七八百的机车立刻急刹,残草乱飞,轮胎磨得通红,一道直线划出去近百米,激起烟尘无数。 烟雾的尽头,整个机车都在疯狂冒烟,两个轮胎的内圈像是造云朵的机器,把周围装饰得像天上人间。 芙洛拉站在机车一旁。 李衍不见了踪影。 金短发的男人皱眉,放下了打响指的手,两只手分别放在大腿的一侧,随时准备拔枪怒射。 他战前是少将,战后是监管者,好的基因改造药剂,他不缺,好的强化药剂,他也不缺。 在他身上打过最好的强袭游神药剂,最好的超感治安官药剂。 前者已经给予了他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后者让他的感知再获得了极大增强。 可以说世上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过他的追踪。 可他刚才没看到。 没看到那个东方人是怎样消失的。 除非他也是强袭游神基因改造者,而且在感知上远远超过并能预判自己的感知扫视。 或者他是二阶以上的戏法专家基因改造者。 “有可能吗。。。” 武装直升机降下了挂载架,一颗颗导弹滑出,在空中沿着无规则的轨迹飞行。 金短发的男人忽然瞳孔紧缩,喉咙发涩。 两口小剑一头扎进了还未落下的导弹群里,左穿右穿,接着极猛烈的爆炸翻滚,连同着那两口剑一起,仿佛要将天空也吞没。 黑色,红色的火焰混杂,爆炸的火焰像海一样蔓延。 所有武装直升机都被提前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顶飞了出去,有些甚至都要盘旋着坠落。 监管者低下头。 一柄大枪不知道什么时候穿过他右边大腿,把他钉在了地上。 无边无际的爆炸里,跃出一道矫健身影,背反弯似满弓,目瞪怒似大龙,虬结狰狞拳头递出,直升机驾驶室外的玻璃四分五裂! 第254章 人,机械,缠战 “警报!警报!” “直升机第一,第二,第三层防御已被突破,直升机所有防御已被突破,挡板玻璃已损坏,整机损伤程度44%。” “预计修复费用,完全,预计修复时间,三百小时。” 李衍一脚踩碎了中控面板,把整个身子探进了驾驶室内,凄厉红光闪烁,照得他的脸如同阎罗来敲门索命。 “本机将在四十秒内坠毁!重复,本机将在四十秒内坠毁!” 驾驶室里,三个机械,机械人,仅能看见上半身,他们的下半身跟直升机内部的各种接口完美连接到了一起。 三对精密的机械眼睛,竟然饰演出来了惶恐震惊,但徒有形而无神,直让人感受到从脚底板透到天灵盖的毛骨悚然。 “直面变异生物。” “危险性,极高。” “生还几率,不足1%。” “赞颂伟大的智脑!理性的智慧万岁!” 三个机械人异口同声。 李衍拔剑怒刺,自他手中闪过的这匹白练轻快得像风儿拂过,然后手腕一抖引大地悲鸣,所有一切被连根拔起,盘旋空中! 平扎直刺,青龙献爪! 驾驶员被一刺一挑丢了脑袋,脖子上那两条粗壮的缆线源源不断地喷出辐射可乐,眼中迟了一秒喷吐出的激光乱射。 一扫,正好就将他的两个同伴拦腰扫断。 六道不受控制的激光在驾驶室里胡乱破坏,这架价格不菲的战争学院骷髅武装直升机急速倾斜下降,即将彻底报废。 李衍一脚踹开机门,身姿挺拔如松。 他左边眼睛看到机炮狂响,密集的火线歪歪扭扭袭来,说是狂轰滥炸也不为过,硬接这样的火力绝无生还的可能。 他右边眼睛被风吹动的发遮挡,但想必情形也差不多。 导弹,更多的导弹,落点集中在他的身上,再过不到十秒,这一整片空域都会被洗成白地,唯有红黑的火焰翻滚。 李衍举手结剑印,无事发生。 识海里,三五雌雄斩邪剑发出不情不愿的幽鸣。 赤红色的雄剑残破得不像话,上下都是烧焦的痕迹,碧绿色的雌剑状态要好很多,但雄剑出不去,它也懒得动了。 望着越来越近的导弹,李衍啧了一声,迎着劲风一跃而下,【暴君的血宴】随之展开,遮蔽了所有的视野。 导弹群一头扎进了血宴中。 下一秒,是毁灭,比方才还要再猛烈的毁灭,爆炸席卷不知多少里,声浪撼天阙,火光冲云霄。 日月黯淡,天地失色。 “发射任务执行完毕,正在计算目标存活几率。” “模型载入,智脑计算中,当前目标存活几率为32%,10%的几率上下浮动。” 数十双僵硬的机械眼直勾勾地盯着爆炸的中心,那仿佛一片天地初开的混沌,倒映在他们的玻璃晶体上。 一把刀破开混沌飞了出来。 那刀打了几个旋儿,狠狠扎进了一个驾驶员的眉间,强大的冲击力瞬间把他的机械脑袋一分为二,甚至把整个直升机头砍得凹陷了三分之一。 又一架武装直升机像喝蒙了的醉汉一样,盘旋着坠落,绽放出最后绚烂的火花。 “智脑已修正计算结果。” “目标存活几率修正至99%!机组被全歼概率修正至66%!” 毁灭的余波里,红火炙盛黑烟缠绕,白骨肉血惨然,本该死去的那人失了一腿,失了一手,漆黑的手骨持一把焦黑的剑。 他气恼,他暴怒。 他的半边脸被烧了个通透,连骨头都快被融化,红得发黑的火焰在他的眼窝里打转,蔓延了小半张脸。 李衍刚想舔舔嘴唇,却发现他的舌头也被烧没了。 “。。。” 火线交叉,剩下几架骷髅武装直升机的响声依然可怕,只是不比方才那样威风,少了几分底气,多了几分不明不白的畏惧。 半空中响彻李衍模糊不清的厉啸。 “好,那就不死不休!” 手中飞仙颤抖铮鸣,化作白练划过天际,狰狞愤怒的杀气比无边火海还要可怕,随着声音弥漫了整个天空。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 一架两架三架,四架,五架。 那些不可一世的,战争学院的战争机器,骷髅武装直升机,在这个荒凉偏僻的第二十区,像下饺子一样坠落。 三架,被提前引爆的导弹炸毁坠落。 一架在飞行中被直接杀进了驾驶室,驾驶员被杀光后坠落。 还有一架,被一把精准度和威力都堪比地对空导弹的大刀斩毁,坠落。 芙洛拉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在多少多少年前发生过,她甚至都不确定历史上有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哪怕是类似的事情。 如果说她先前是被李衍的本领震撼过,并为之所折服。 那么现在,这种震撼和折服,变成了惊悸和畏惧。 方才的那几幕,绝对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疯狂,最狂野,最夸张的几幕了,就像在看战前留下的狂想电影,甚至比那个还要再震撼百倍。 芙洛拉低下头。 有一颗完好的头颅滚到了她的脚边,机械的头颅,没有任何损伤,只是在脖子处被齐根斩断。 战争学院很早就开始对他们的机械人开始了改造计划。 大概早到核弹落下前就有人提出,机械不必仿照人类的工作姿态,也可以胜任人类能做的工作。 比如人类开车,需要踩踏板,转方向盘,拉手刹,本质上是向机械传达指令,让机械执行相应的命令。 而机械人对机械却不必如此,他们本该是一体,可以通过接口或网络的方式进行连接。 “机械人的权限高,所以可以控制机械,反过来,只要权限够高,机械也可以控制机械人。” “机械人也能控制其他的机械人。” 芙洛拉仔细望着脚下的头颅,准确点来说,是头颅侧边密密麻麻的接口。 她想了很多。 “战争学院,家,智脑,理性,万岁。” 从BB小子拉出的缆线咔嚓一声,严丝合缝地插进了头颅里。 屏幕里的卡通小人竖起大拇指,代码开始运行。 第255章 希尔盖的双枪 毁灭的火焰触手可及,遮蔽了大半个天空,火舌翻卷舔舐,黑烟浸漫,为酷热的地表投下一片阴凉。 一只避日蛛爬出沙地,八只眼睛里倒映着崩塌的城市群。 还有腿上别着双枪,走姿奇特的男人。 芙洛拉听到脚步声,用线缆提着机械头颅,退后几步,眼神凝重。 “芙洛拉小姐。” “希尔盖先生。” 希尔盖的脸色不咸不淡,眼神干脆地落到了芙洛拉手里的头颅上。 那本该是智脑的眼睛,此时却失去了淡红色的智慧之光,玻璃晶片里被滚动的绿色代码所替代。 “了不起,芙洛拉小姐,可擅自跨协议连接不同公司的产品,这可是侵权犯罪。” 芙洛拉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进度条。 才刚刚过半。 “跨协议是么,据我所知,核弹落下的前一周,避难所就聚集了全球科技,军火,工业公司,统一了协议标准。” 她冷笑道。 希尔盖的神色有异,金色睫毛微颤:“桥公司的首席设计师,你知道的不少,但这是避难所科技的最高机密文件,要再过五十年才对公众开放。” 芙洛拉沉默半晌回道:“桥,只是想找到末日的真相而已。” 希尔盖突然拔枪怒射! 沙地上的避日蛛被打碎了半个身子,剩下的半个身子挣扎着收起腿,蜷缩成了一团。 “真相,就是整个战前世界,都随着纳粹和红色独裁者的野心覆灭,唯有避难所保存的文明的种子,能让未来再次变得繁荣而伟大。。。” “是吗?” 芙洛拉拧着眉毛,打断了希尔盖的话语。 “三年前,第七区,桥的派送员发现了大山脉实验室,那里的记录仪器保留了2077年10月23日从零点到零点的完整影像记录。” “沙漠禁区里的007号避难所发射了第一枚核弹。” “然后,战争学院发射了信号,整个内华达州的核弹在下一秒同时升天,在十分钟内陆续引爆,内华达州五百万人里,至少有三百万人瞬间化作飞灰。” 芙洛拉的语气无情,将虚伪的体面一点点撕碎。 “山姆死了。” 希尔盖淡淡道。 芙洛拉的脸刷得一下就白了,酷热的沙漠周围,冷得仿佛一脚踩空,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冰川裂缝。 “桥的派送工作已经停止了三天,各个结点城的会议还未结束,但我可以告诉你,安妮最终会坐上首席的位置。” “她会将你撕成碎片的,不是么。” 希尔盖从怀里拿出一支针,啪地往腿上一打,那被大枪洞穿的创口肉眼可见地开始愈合,生长。 “如你所见,小姐,外面的世界野蛮落后得可怕,就算在避难所里坐牢,也比在废土上好得多,桥你已经回不去了,除了避难所,你又能去得了哪里?” “难道跟那个东方人在废土上游荡。” 希尔盖抬头一看。 五架武装直升机浩浩荡荡地朝他飞来。 李衍坐在其中一架的机头,任由狂野的风穿过他的身体,太一混沌水仍然在修补那些可怕的伤口。 他眯起眼睛,看见了自己的腾蛇枪,还有在大枪旁边傲然而立的男人。 希尔盖皱起眉头。 “智脑的权限被绕过去了,是漏洞,还是桥的后手。” 芙洛拉眼睛一花,希尔盖消失在她的面前,再一花,希尔盖的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整个人被单手抬起。 “小指呢。” “呃,咳咳!” “我在问你,你偷的小指到哪里去了。” 芙洛拉被猛地甩飞到地上,她撑起身体,捂着发红的脖子,咳嗽喘息道:“在,他手上,你有本事,就找他要吧。” 红漆鬼头刀打着旋儿落下! 漆黑刀口擦过希尔盖的左肩,噗的一声插进了地里,刀柄离芙洛拉仅有几厘米远,刀身不住地发抖。 希尔盖狂吐出一口鲜血,被斩落的尸狗魄惨白无色。 芙洛拉还未反应过来,耳边已响起了枪支上膛的声音。 两声空爆炸响,两架武装直升机应声而落,机身从中被开了两个大洞,驾驶室里的机械人被尽数碾碎。 李衍惊得寒毛直竖。 三魂七魄被斩下的滋味不好受,跟真正被砍一次头差不了多少,如果说有人可以在被斩下一魄之后立刻发动反击。 那么这个人一定很可怕。 希尔盖的眼神狠辣,微微后倾着身子,双枪置于腰部双侧,一下一下地扣动着扳机。 三枪不中,德缪哥已然端坐在希尔盖身后的王座之上。 第四发子弹尖啸着前进,李衍眼皮子狂跳,拧步转身欲躲,但却还是慢了,刚刚挪步,子弹就贯穿而过。 血甲清脆粉碎,刚刚长出来的小腿也被碾了个稀巴烂,太一混沌水飞溅。 希尔盖不紧不慢地退弹匣换弹,他看见了,机头上的男人像残破风筝一样飘然坠落。 芙洛拉双手提起刀,刀尖在地上摩擦。 希尔盖转头看向她,半边脸冷酷得像刀削的一般,那本该装着眼睛的眼眶里,只见狰狞空虚的肉色。 他只是回头,但连真正看她一眼都懒。 芙洛拉不得不停了下来,虽然不太合时宜,但她想起一个有关这位前海军少将的小谈。 那是他接受基因改造之前,在波兰东部的茂密森林里的一个夜晚。 他用一把手枪,和一把长枪,潜藏在夜色里,单枪匹马,迂回歼灭了党卫军里,十三个追捕他的高阶基因改造者。 在这之后,人们开始叫他双枪希尔盖。 李衍的坠落的身影突然消失。 浓稠血雾让人窒息,希尔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白练狂舞,剑招癫狂,长剑舞成了泼出去的墨,李衍的身影在血雾里步步逼近。 希尔盖左手手枪毫不迟疑地击发,右手猛地抄起脚边的腾蛇枪,枪头转了两圈之后枪身挺身前刺! 先是子弹被削成了碎片。 然后剑尖枪头一相逢,两人十分有默契地欺身往前压,彼此的脸骤然清晰,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呵,外来者。” “呵。” 李衍想了想,笑道:“独眼瘸子。” 第256章 过江之鲫 希尔盖眼神一厉,扎步抖枪,飞仙顿时弯曲成了一个夸张的角度。 大枪步步紧逼,咄咄逼人,入扎点圈拿,直来直往奇正无比,枪身出回之间,枪头有好几次擦着脸飞过,搅了一地碎血断发。 李衍拿剑且拆且挡,白光残影苍茫急促,霸道浑厚的反震沿着剑脊撞进身体里,逐渐叫他失去知觉。 但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竟然让他在异国他乡,碰见这样正宗的六合中平枪! 中平枪,枪中王,高低远近都不防,高不拦,低不拿,当中一点最难防。 现实里是北派也好,南派也好,极少有人能驾驭这种霸道而细腻的枪法,哪怕是所谓的北派亲传大枪门人,也打不出来书上记载的那股子天下无敌的劲头。 希尔盖脚下步调更急,稍弯下身子,左手拿枪中线,右手拿枪尾,枪随腰走,吊着气势猛地往上平扎,状若潜龙击水搅浪! 飞仙翻腕递出,却被打得险些脱手,剑身抖得像筛糠。 李衍收剑入鞘。 希尔盖丝毫不给喘息的机会,枪头次次直奔要害之处,李衍拿入鞘剑招架,左支右绌,就像一栋破破烂烂的危楼,只稍踢上那么一脚,就会轰然倒塌。 希尔盖皱起眉头,枪头一抖,径直消失在了李衍的面前,接着的一刺从李衍身后袭来! 他习惯了在每次传送之前,打一次响指。 然后等敌人也习惯了响指,再传送这一套流程之后,冷不丁地直接传送,一击毙命。 这一招屡试不爽。 李衍的后背果然毫无防备,希尔盖仿佛已经看见了接下来残忍的一幕,长枪透过他的要害,枪头带出心脏的碎肉。。。 一抹艳红突如其来! 李衍单脚翻身侧挺,手往血雾里一伸,浓稠凝成血晶,勾勒出了长柄的形状,一杆血红色大枪出现在他的手中! 希尔盖的瞳孔急剧收缩,仓促间,他改刺为圈,双枪相互别过了彼此的凶悍枪头,腾蛇枪尖处,无形蛇头将血枪咬成了一截截。 两人的距离近了许多。 李衍暗道可惜,如果不是自己错估了血液凝结的时间,刚才的那一记回马枪应该要将希尔盖捅个对穿才对。 不过现在也很好了。 希尔盖刚把大枪递出去,心就沉到了谷底,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用长兵的被人突到脸上,更是防无可防,险而又险。 李衍原地轰出一脚如狂龙升起,似大瀑倒流,四十几码的大脚印在下颌处,轻了是下半张脸嵌入脑子里,重了是当场暴死,就算不死,至少也得是个大残。 腾蛇枪还尝试往回收,被一脚踢脱了手。 希尔盖下意识伸手要拔腰间的枪,奈何狠辣的踢技已近,半秒里的思考后,他啧了一声,又一次消失在了李衍的面前。 “悚!” 这一脚踢出了通透啸声,李衍把腿放了下来。 腾蛇枪在空中打了好几十个转儿,噗呲一声,插进了李衍的脚边。 李衍悠哉悠哉地提起枪,嘴上哼起了小曲儿。 他喜欢棋逢对手的感觉,特别是在陪着莫静雯在广东和广东周围打了一圈,发现没有一个能打的了之后。 能入他眼的武人本就不多,能入他眼的,用枪的武人更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他自己就算一个,只是他自觉用枪多了许多花哨而少了些干脆,莫爷的枪法威镇四海名动八方,虽是霸绝,但稍欠细腻。 果实三国里的茶馆老板娘,自悟师承项羽西楚霸王,力拔山兮气盖世,一手霸王枪法乃通六合,是李衍见识过使枪使得最好的武人。 她的大枪可称天底下一大绝。 今日之后,能被李衍记住的使枪武人,多了一个瞎眼瘸腿的金毛鬼佬。 凶恶枪口骤地对准了李衍的眼窝。 希尔盖眯起他那只无用的眼睛,即使闭不闭起来,都不影响他瞄准,只是些常年累月的习惯罢了。 李衍收起了笑容。 他知道,这样近的距离,他绝计是躲不过的。 方才他在天上,希尔盖在地上,那样远的距离,多了数十倍的反应时间,该躲不过的还是躲不过。 于是他放出了【巨匠造物主】。 希尔盖正要扣动扳机,突然心生一股寒意,那是超感治安官基因的下意识警觉,曾经无数次将他从枪林弹雨中拯救回来。 【反宇宙的伪神】还未放出,希尔盖的身影再次消失。 李衍扬起了眉头,他确定这不是巧合,从来没有人能预先捕捉到这个技能释放的前摇,因为这个技能根本就不存在前摇。 背后传来两声枪响。 两颗威力可怕的特制子弹闯进了德缪哥的领域,希尔盖怎么也不会想到,对方把自己射出的两颗手枪子弹直接变成了两颗反器材子弹。 空气被卷成了旋涡,两颗更加可怕的子弹擦着李衍的身体飞过。 极远处,几百年都未曾真正倒塌的两座高楼大厦被拦腰轰碎,剩下完整的部分缓缓倒在了废墟当中。 巨匠造物主的变化,不总是对释放者本身有利。 李衍也被自己吓得不轻,转过身来擦了擦冷汗,还好【虚假的王座】冷却时间刚好过去,就差了那么几秒。 还是凶恶的枪口对着他,希尔盖再扣下扳机,却只听到了咔嚓咔嚓的声音。 枪里没子弹了。 希尔盖把枪塞回到了枪套里。 李衍盯着他的眼睛,笑道:“我的运气一直不错,打打杀杀的气运更好。” 希尔盖平淡道:“我的枪法不如你,教我枪法的人也不如你,今天你可以走,在下次见面之前,你可以花时间安排你的葬礼。” 李衍拧起眉毛,手里大枪蠢蠢欲动。 “教我枪法的人总是说,在这颗星球上,强者就像密西西比河流里翻涌的鱼群那样多。” “天下英雄真如过江之鲫?” 李衍舔舔嘴唇解释道:“这其实是个贬义句。” “对了,过江之鲫,过江之鲫。。。” 希尔盖退后两步,打个响指,消失地无影无踪,只剩他留下的话语在耳边回荡。 “在战后的废土上,如同过江之鲫的不止强者,你很快就会见到了。。。” 第257章 死亡搁浅 希尔盖走了。 李衍留在原地站了有十分钟,确定他不会再回来了,这才算是真正松懈下来。 生死之间的算计,猎物和猎手的博弈,最典型的就是武侠小说里的反派,都会佯走再回头杀个回马枪,重复几次,乐此不疲。 如果他是希尔盖,现在绝对就已经又杀回到了眼前,笑眯眯地说还是不用等下次,今天就了结你。 最后的两架武直轰隆隆地降落。 螺旋桨刮起的大风吹散了芙洛拉的发,也吹乱了她的衣裳。 她肩上扛着那颗机械头颅,双手拖着李衍的红漆鬼头刀,花了好一会,气喘吁吁地走到了李衍面前。 大刀欻地插进草地里。 “至少有七架武装直升机发送了坠毁信号,现在身处第十九区的战争学院主力部队赶来,最多最多不会超过三小时。” 芙洛拉说道。 李衍把刀收好,没有言语。 “跟坠毁信号一起发出去的,还有他们捕捉到的,你在战斗中的影像资料,现在应该已经传到所有战争学院机械人的脑袋里了。” 李衍打断道:“你的意思是,我被盯上了。” 芙洛拉点头。 “战争学院的机械人军队,游荡在废土上的机械客,在各大组织,重要城市里潜藏的合成机械人,他们都接到了你的通缉。” 她晃了晃手上的BB小子。 屏幕上是一张类似通缉令的红色文件,被她用技术截取下来了一份。 那像素组列而成的抽象大头照艺术成分极高,加工过后,还真把李衍的神态样貌描绘了个七八分像。 李衍递出手。 芙洛拉走近了几步,拉出他手腕上BB小子的线缆,接进了自己的BB小子里。 代码开始运行。 “那些机械人之中,跟希尔盖实力相差不多,也就是说堪比二阶基因改造者的强者,数量不多,但也不少。” “他们会反复观看你的影像资料,习惯你的战斗风格,推演对上你的胜负,提前准备对付你的武器,都说巨熊也会倒在心思缜密的猎手布置下。。。” 李衍笑出了声。 “你说我是熊?” 芙洛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她想不明白,这样危急的时刻,这个男人竟然还笑得出来。 李衍现在确实就是头熊。 一头不屑隐藏自身行踪的熊。 他咆哮着撕碎胆敢冒犯他的猎人的同时,还有无数全副武装的猎人隐藏在森林里,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凶光。 芙洛拉低声道:“或许你不惧怕战争学院的强者,但不要忘记,战争学院从来不忌讳直接动用战争机器来灭杀智脑认为有威胁的人。” 她说着拔掉了线缆。 李衍看了几眼屏幕,上面多了几个或远或近,闪烁的坐标。 “手指的方位,操控直升机的权限,都输入到你的BB小子里了。” 芙洛拉见李衍的眉毛拧成了一团,连忙补充道:“事先说好的,我只负责告诉你手指在哪里,不保证你一定拿得到,这不算毁约。” “意思要分道扬镳?” 李衍陷入了沉思。 芙洛拉的意思很明白了,有了这两架直升机,她完全可以自己飞回到沿湖结点城。 武装直升机能飞能打,还能扯着战争学院的旗子狐假虎威,废土上的威胁不再是问题,她已经不需要李衍的保护了。 跟李衍一起,反而还会被连累,遭战争学院追杀。 挽留的话说不出口,实在没有理由让别人也承担不该承担的风险。 芙洛拉拆下了机车上的核融合核心,分别往两架武直上扔了几根,驾驶室内的机械人稳稳接住,自动填充。 她悄悄地往李衍那边看了一眼。 如果不是上帝慷慨地送来两架武直,她也许有些期待,甚至会是享受跟那个男人在废土上披星戴月,血肉飞溅的旅程。 。。。 周围直升机坠毁的火焰逐渐熄灭,在两人看不见的地方,黑色的液体冒出,缓缓将那些残骸拖入地下。 李衍摊手,一跃坐到了机门边。 芙洛拉招手:“我会记得你的,李先生,谢谢你的帮助,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 李衍淡淡回道:“可惜我明天就会把你忘掉,芙洛拉小姐。” 他说完砰地关上了机门。 芙洛拉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笑了笑。 哪怕是在安全的人类聚集地里,这样有幽默感的人也很少了,遑论是在后启示录的废土之上。 螺旋桨刚开始转,机门又砰地打开了。 李衍一蹬机身,整个人如离弦之箭飞了出去,芙洛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到了另一架武直上。 “快飞!” 直升机立刻离地飞起,晃晃悠悠地飞了十几米高。 芙洛拉不明所以地往下看去。 方才还平坦的草地被油黑色覆盖,浓稠液体如浪潮般席卷了整个大地! 残骸,机车,那一架直升机,都一点一点沉了下来,驾驶室里的机械人眼神惶恐,但却被锁在位置上,动弹不得。 黄金的碎末飞舞,凝成一只只不知道要抓住什么的黄金之手,掌托相合,十指绽放如花。 芙洛拉讶异轻呼:“死亡搁浅,克劳尔小队。” 李衍挑眉道:“解释一下?” “核弹落下,世界末日,数十亿亿无知的灵魂游荡,借一根手指的力量,塑造了冥滩,灵魂的栖身之所,” “在此之后,据说有人可以随意进入冥滩,调用灵魂之力,成为比基因改造者还要强大,还要诡异的灵能者。” 一条巨大的黄金独角鲸鱼从焦油中跃出! 庞大隆起的背脊只是冰山一角,也已仿佛一座拔地而起的大山,不知道游过了多久,黄金的尾羽拍水,激起千层浪。 直升机剧烈震动,上升更快。 李衍眯起眼睛,见到了鲸鱼角上站着三三两两的人。 清一色黑色风衣,背一玻璃容器,脸上是从下巴覆盖整张脸部的黄金之手,黄金面具。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不久前他见过十分相似的一幕。 桑耶寺门口。 邪神卡兰高尔萨,摘取者六根门面,耳主林之。 第258章 试探,试探 “死亡搁浅,克劳尔小队,貌似跟摘取者的二十主有关联,邪神卡兰高尔萨。。。” 李衍一只腿搭在机身外面,任由紫外线狂风吹拂,不管被辐射微尘污染的黄云如何浸染。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最终还是没有将这一段留言上传到世界观记录里面。 这颗果实,早被摘取了。 连着好几年,都没有代行者进入,就算留下言语记录,除了他自己以外,起码短时间里没人看得见,也没人用得上。 最主要的,李衍不愿意将自己跟摘取者有过交集这件事透露给果实的主人。 不知根不知底的情况下,谁知道那位会做出怎样的反应,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芙洛拉一边摆弄着机器,一边在自言自语。 “克劳尔小队,又一次人为的死亡搁浅,召唤灵能虚像黄金的梦想,形状为独角巨鱼,状态稳定率高于90%,预计影响消除时间为三个月。。。” 李衍随口问道:“他们在那里干什么?” 芙洛拉抬起头,想了想之后才回答:“不知道,没人知道,那么多年了,我们只知道克劳尔小队会伴随着死亡出现,负责回收新生的灵魂。” “可昨天没有人死,只有一地废铁。” 李衍不解。 芙洛拉也同样困惑,她很清楚,战争学院出产的机械人无论再怎么像人类,都只是在观察模仿,而没有鲜活的灵魂。 一地连所谓死去概念都没有的机械人,一地没有价值的废铁,显然对克劳尔小队是没有吸引力的。 可偏偏他们就来了。 芙洛拉悄悄瞥了一眼李衍,话都到嘴边了,硬生生被咽了下去。 “可能他们想研究战争学院的技术吧,就像我方才说的,他们很神秘,做事的动机谁也不告诉。” 悬空感从脚底板钻了上来。 直升机开始下降。 李衍眯着眼睛往下看,透过淡黄的云雾,看见了一片没有边际的海,不,是五片连在一起的巨大湖泊。 从天上往下看,看不见波光粼粼,浪奔浪流,分不清温柔或是汹涌,但见湖如黑镜,如宝石,深幽壮阔,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极远处的湖边岸上。 渐渐能看到密集的建筑林立,像是一片钢铁丛林。 “沿湖结点城?” 李衍多看了几眼后问道。 芙洛拉倚靠在窗边,语气低沉到有些不自然:“对,但我们不去那里,先在湖中央的配送基地休息一晚。” 。。。 直升机缓缓落地。 机门打开,李衍走了出来。 各种长枪短炮立刻对准了他,先是布阵最前面,也是最友善的非致命高斯电击枪。 然后是错落分布的冲锋枪,步枪,楼顶上,更多的半自动步枪,狙击枪,反器材巨枪,电磁脉冲炮。。。 李衍咧着嘴把目光从那大炮的腔内移开,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一大片的红色蓝色小点,摊了摊手。 一个男人从人群中走出。 淡眉俊脸,气质阴郁,披了一身长袍,腰间别着一把手枪,仔细看这打扮,跟芙洛拉的简直不要再像。 他走出去几步,上下把李衍打量了好一番后开口道:“战争学院的,你越界了,这里是桥公司的湖心配送中心,非桥公司内部人员不得进入。” 李衍吊着眼睛,说:“我叫李衍。” “我不在乎你叫什么,五大湖,第三区,一直都是桥的地盘,除非你们战争学院想开战,否则请你现在就离开。” 李衍摸摸鼻子,让开了身子。 芙洛拉跳下飞机,勉强挥手笑着:“嗨,雅各布,没想到是你来接我。” 芙洛拉往楼上一瞧,瞧见了熟悉的黑色背心和面孔,脸上这才也出现了一抹衷心的笑意。 李衍抬头只看到波涛胸涌。 名叫雅各布的男人神色一窒,接着涨红了脸,三两步急急而奔,一上来就牵起芙洛拉柔软的双手。 “芙洛拉,芙洛拉,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 芙洛拉挣脱开开来,低声道:“说来话长,雅各布,我累了,先安排我们休息吧。” 雅各布见芙洛拉的态度不咸不淡,于是收回了手,斜了李衍一眼。 “当然可以,但,这位先生要表明自己的身份,还要解释这架武装直升机的来历。” “抢的。” 李衍言简意赅。 “抢的?” 雅各布捂住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周围一圈人的反应更加夸张,空旷广场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他们根本不相信,就连基因改造药剂的出产地,圣芙蕾雅精神病院,也不知道过多少年才能走出来一个单枪匹马硬抢战争学院的病人。 “是么,除非驾驶这架武直的机械人出故障了。” “雅各布,这架武直原属于战争学院扫荡第二十区的骷髅机组,拢共十一架,除了现在的这架,还有被死亡搁浅吞噬的一架,其他全都被他击落了。” 芙洛拉叹口气道。 周围的人笑不出来了。 数不清的长枪短炮又对准了李衍,这一次有的人连手都哆嗦。 雅各布的眼皮子狂抖,猛地一把将他身后的枪管摁了下去。 “告诉我你经历过的基因改造,基因强化次数,还有各个基因改造的位阶。” 李衍不知怎样作答,转头看向芙洛拉。 芙洛拉也抓瞎,但她知道这会儿不能有丝毫犹豫,于是直接回道:“二阶强袭游神,二阶血伯爵,三阶抵抗先锋,三阶自由宪兵,三阶兵武浪人。。。” “丝儿~” 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所有瞄准着李衍的枪口几乎同时挪开。 雅各布的脸皮抽动,方才笑得有多不屑,现在就有多心惊胆战。 许久之后,他沉着脸招呼两人跟上。 到休息的房间以前,一路无话。 李衍推开房间门,拿了浴巾一头扎进浴室,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芙洛拉,你的房间在走廊那头,或许你想换到离他更远一点的房间?” “不用了,雅各布,谢谢你。” 芙洛拉咬着嘴唇,一下子溜进了李衍的房间里,关上了门。 “。。。” 雅各布走出大楼,红着眼咬着牙,一拳轰在了地上。 第259章 绝路001 哗啦啦。。。 李衍拧上了水流的开关。 作为一个刚才来初来乍到的现代人,他没法意识到用淡水沐浴是一件多么奢靡的事情。 那些在末日后挣扎生存的废土客们会哭喊着,叫骂着,抢着把他全身上下的水滴都舔干净,连一滴都不放过。 完全不限量的辐射可乐,也不能填补淡水的稀缺。 当然,对桥这种直接坐落在五大湖边上,独享奢侈淡水资源的大公司来说,用掉一些珍贵淡水来沐浴,倒不是什么大问题。 芙洛拉坐在床上,摆动着双腿。 床头柜上是弥漫着酒气的半满玻璃瓶,透红酒液带着岁月的味道在瓶中荡漾,像这样的一瓶酒,在战后的世界一定非常,非常稀有。 李衍整瓶拿起闷了一口,旋即讶异地看了一眼芙洛拉,这么一瓶不到十度的红酒,就已经让她神志不清,昏昏欲睡。 两截白藕似的手臂自然而然地环上了他的腰。 本就松散的浴衣被褪下许多,精壮而结实的肌肉暴露在了暧昧的空气中。 芙洛拉的眼神迷离,越贴越近,恨不得将自己揉进李衍的怀里,让彼此的火热交缠,融合,更多,再更多。 李衍静静地抱着她好一会。 “我不懂。” 他说。 “如果是之前的你,只能依靠我活下去,那样还很合理,但现在你安全了,已经不再需要我了。” “嗯唔,我要你。” 芙洛拉充耳不闻,贝齿咬住了李衍的耳垂,吐气如兰,爱欲在耳边厮磨。 李衍舔了舔犬牙,再喝了一口酒,狂野的酒气喷吐在芙洛拉白嫩的脸上:“我只当你是喝醉了,而我,并没有那样好的定力。” 她被粗暴地推到了床上,那个瞬间,她的眼角还是湿了少许。 凌乱的被褥,恰到好处的氛围,娇羞的美人,甜美的气息,冷酷的他站在床边,眼神危险,貌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但不得不发,未必就真的不得不发。 李衍把身子压低少许,居高临下道:“你要我的意思,是你还需要我?” “。。。” “我看见的,你在这里的朋友不少,就算需要帮忙,再怎么也轮不到我这个刚认识两天的陌生人,除非你要面对的问题很严重,你不想连累他们。” “。。。” “呵,不知道你又遇到什么问题,但我很快就会走的,很快,就在我的事情办完之后。” ”你要办的事情,就是拿到桥公司的那一截手指。“ 芙洛拉调整了呼吸,迷离逐渐退去,只是脸上被酒色勾起的酡红仍然十分容易让人犯罪。 就算被一言道破,李衍也没有回答,只自顾自地整理好浴衣,准备开门离去,他知道,这个女人很聪明,不会蠢到拿这件事来要挟他。 大不了再杀他个天翻地覆。 “你去哪里?” “人生地不熟的,就要入乡随俗,我去弄一把你们都喜欢用的枪,一把好枪。” “等等!哪怕是你留在这里的几天,我也需要你,我在桥公司里权限很高,只有在这里,我能帮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李衍回答地干脆:“没问题,成交。” 芙洛拉松了口气,把自己裹紧在了被子里,清醒过后的脸反而更加红,半瓶十来度的酒,怎么可能就把人灌醉。 “对了。” 轻佻的话语从门缝外面溜进了房间。 “哪天你又有兴致了,再来找我,只要目的纯粹,我随时都欢迎。” 。。。 李衍穿着浴衣,漫无目的地在湖中央的建筑里游荡。 说是找枪。 他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也许是因为直到刚才他都没有想要搞一把枪的念头,那不过是让自己从麻烦里抽离的借口而已。 他只记得,她埋藏在情欲下的悲哀像一把刺刀。 如果芙洛拉只是情动,需要慰藉,那么李衍不会犹豫将她吃干抹净,但如果她希望借此来获得些什么,交易些什么,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知不觉间,李衍走进了一个热闹的厅室。 十几张圆桌大小不一,飞镖棋牌碳酸饮料应有尽有。 大窗口后堆积了巨量军火,墙上挂着各种枪械,地上摆着一箱箱弹药,甚至有印着辐射图案的微型核弹。 厅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虽然这里所有人捆起来都不够李衍一个人打的,但还是有人把手按在了枪上,只有这样才能给他们带来一些踏实又虚幻的安全感。 “我是芙洛拉的朋友。” 李衍张了张嘴:“我想买,哼,算了。” 他摇摇头,不管不顾地穿过人群,径直往那个看起来貌似是售卖窗口的地方走去。 “你是芙洛拉的朋友?” 李衍转过头,瞧见了跟他搭话的女人,一米七多身材高挑,黑衣背心贴身短裤,一道纹身从大腿爬到锁骨,背着一把巨大的反器材步枪。 样貌,气质都很冷,极具攻击性。 李衍没多想,点点头,目光落到了女人的反器材步枪上。 传说物品,绝路001。 “我是露娜,也是芙洛拉的朋友,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露娜递过来一杯酒,李衍一口闷了个干净,还是十几度的甜品级葡萄酒,对他来讲不是问题。 “我想要买把枪,你用的这把,就不错。” 露娜直接道:“被准许进入的废土客,也只能购买一些最基础的枪支弹药,真正的好东西仅对桥公司内部人员开放购买权限,你不行。” 李衍刚想张嘴,又听她说:“不过我可以帮你,跟我来吧。” 店主是个古怪的机械人,全身隐藏在黑袍之下,十根手指修长灵活,脸上没有五官,仅有一颗巨大的红眼。 “欢迎来到,莱恩兄弟,军火,售卖点,有什么,可以帮,助你?” 露娜一拍桌子,冷声道:“绝路001。” “绝路,001,绝路系列,目前唯一一款产品,莱恩兄弟,最完美的作品,全世界最好的反器材步枪。” 店主拿出了那把绝路,果真与露娜背着的毫无区别。 “售价,三十万,瓶盖,这将会消耗你今年所有购买权限。” 第260章 熄火 露娜敲了敲桌面,那把巨枪应声递出。 “瓶盖,收到了,露娜,的购买权限,不足一百,瓶盖。” “行了,知道了。” 露娜眼皮子也不抬,十根白葱似的手指在枪身上来回巡游,机械结构响动的声音不断传来。 系统的提示。 “已将点数折算成当地货币使用,花费点数10000,代行者剩余点数250000余。” 李衍静静地观察露娜操作,她的手很巧很快,半分钟不到就把枪拆了个干净。 一万点数花出去的肉疼感来得没有想象中那样痛。 有些钱花出去给人的感觉就是值了,比如一万点数买一把传说武器,怎样看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买卖。 他再看她用半分钟把枪组合了起来。 露娜一拍枪身,狙击镜旁出现一个黑白的浮窗,显示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弹匣,枪管,枪膛等部件也都弹出了同样的浮窗。 环境风速,子弹落点位置,击中概率,枪响分贝,部件健康程度等等资料,一目了然。 战前科技,恐怖如斯。 这个世界原来先进得过分,可惜展现在李衍面前的,只有不知道多少年后的惊鸿一瞥。 “你之前有没有用过类似的枪,绝路比一般的重型反器材步枪威力还要大上许多,如果操作不当,很容易误伤甚至误杀自己。” “误杀?” 露娜说着把枪递给了李衍,李衍接过枪,肩膀微不可察地一沉。 他眉毛一挑,第一时间不是惊讶于这枪的重量,而是对露娜的臂力惊人感到讶异。 “对,误杀,没有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人,首先就根本拿不起来这样的枪,就算勉强能用,也射不出来第二颗子弹,因为他们的脑袋会被后坐力击碎。” 露娜指了指狙击镜,在操作不当的情况下,瞄准的工具当然也可能变成杀死自己的凶器。 李衍老实回答道:“之前只用过燧发枪,长枪。” “怎样的长枪,有多长,是半自动步枪,猎枪,狙击枪,还是这种重型反器材步枪?” “八尺多长,冷兵器。” 露娜抿了抿嘴唇,恬淡得像一弯冷月。 她可以理解,自身强到了一定的程度,强大的武器就不再是刚需。 只是在这片死亡废土之上,枪的象征意义鲜明,一把好用顺手的枪,重要性仅次于生命。 何况不需要枪的基因改造者也就是血伯爵,抵抗先锋等四五种,寥寥而已。 露娜轻扬下巴,说道:“既然这样,晚点跟我去楼顶练一练。” 李衍勾起嘴角,刚想应下来,就感觉左半边脸一阵发热,炙热的目光仿若凝成实质。 墙角站了一个铁塔般的黑人,绿背心,军装裤,身高接近两米,极其夸张的肌肉反射出钢铁色泽,狂野古朴的压迫感扑头盖脸袭来。 他的瞳孔。 金黄色的瞳孔镶嵌在乌黑,棱角分明的脸上,正死死地盯着李衍。 “阿马杜,沿湖结点城首席卫队的,二阶抵抗先锋,三阶火焰法官,有人叫他不死鸟,因为他,真的几乎死不掉。” 露娜语气里倒是没有太多对这位不死鸟的畏惧。 “他看上我了?” 李衍心底泛起一股子恶寒,总觉得那眼神里带着某种不明不白的占有欲。 “不是,虽然他是弯的,但不是,可能是一些内部争斗的问题。” 那边的阿马杜伸出一根手指,流火在他的手指上流淌。 扭曲的火浪里,他凝视的是李衍背后的枪,那是最后一把,起码在桥公司里最后一把,没有被售出的绝路了。 莱恩兄弟军火公司最后一批货,就是出给了桥公司,交易完成的两天之后,这个把枪支倾销到大半个世界的传奇工厂,便被一颗核弹轰成了飞灰。 连渣都没有剩,只留下一个大坑。 无数枪支弹药,珍藏武器,还未出售的绝路库存,还有传说中的绝路002实验生产线,也随着一并毁灭。 阿马杜沉下了眼帘。 三十万个瓶盖不是个小数目,他远没有富裕到花几十万去买一个对他而言作用不大的心头好。 但如果,有人给钱让他教训一下新来的嚣张废土客,而那个废土客还正好买下了他买不起的绝路001。 那事情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杀人。” “越货?” 他脸色骤然一冷,李衍的脸不知不觉离得近了,在火浪之中变形扭曲。 “。。。” 沉默沉默,一言不发。 “我说。。。” 李衍猛的反手一巴掌甩出,结结实实的啪一声,火焰熄灭,血液乱溅,阿马杜整个人飞了起来! “你看个几把?” 李验左脚拧步,右脚同时如猛龙暴起,四十多码的大脚又凶又狠,直愣愣地把一米九多如铁塔般的大汉轰到了墙上! 阿马杜滑落在地。 黑洞洞的枪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准了急步行来的李衍,小炮似的手枪吐出火舌,红色的粘稠液体扬起一米多高。 只可惜那不是血浆,只是一瓶被打碎了的过期红酒。 阿马杜阴沉着脸,怒火攀升,再一次扣动了扳机,这次他怎么都扣不下去,好像被什么死死卡住了一样。 他低头一看。 原来只是李衍先一步把他手里的枪拧成了废铁,直角结构的手枪打成了结,连同他的手指一起。 李衍轰出一记狠辣的低膝撞直中面门。 阿马杜被撞得仰头,鲜血喷出了一米多高。 “你还杀人越货上了。” 李衍整理了一下浴衣,眼神有些不自然。 他眼看着阿马杜身上几处,送去急救都未必救得回来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没几秒就恢复了原样。 二阶抵抗先锋。 在芙洛拉眼里,比太一混沌水还要高一阶的赖皮苟命基因,低阶就已经很好用,高阶更是几乎死不掉。 “抵抗先锋,不死鸟,呵,如果只是很抗揍,那也没什么厉害的。” 阿马杜的瞳孔光芒炽盛,仿佛燎原大火。 “是不是只能抗揍,你很快就知道了。” 这时。 露娜的绝路横在了两人中间。 “够了。” 第261章 划破夜空的子弹 阿马杜施施然地站起身,啐了一口。 “不关你的事,露娜·瑟伦娜。” 他的身上燃起黄金般的烈火,那火缭乱张狂,直透灵魂,世间绝没有那样的火,那样的诡秘,那样的让人畏惧。 高级基因改造,三阶火焰法官。 之所以被称作火焰法官,是因为改造者能通过冥滩去判定一个人所犯下罪孽,以罪孽为基数大幅增强火焰的伤害能力。 极其少数的,混杂了灵能者基因开发而成的药剂。 也是极其少数的,一旦改造成功就跃升至三阶,但强化药剂几乎销声匿迹的基因。 火焰在露娜的脸上忽明忽暗,她一步不让。 “有人要你来找麻烦,是雅各布,还是,安娜?” “我再说一遍,不关你的事,露娜·瑟伦娜。” 阿马杜拨开大枪,虬结的肌肉凝实成铁,一拳像冲压机般狂轰而来,几簇流火飘荡着,燃烧飞溅。 极强的身体素质,换来的是同样极强的空手战斗能力,李衍瞳孔微缩,这一拳的威力和速度已足以让他动容。 拳来了! 李衍出拳轻点,且暂且退,接连出了近十拳,他的拳头已通红一片,每一次接触,手臂关节吱呀作响,有种马上要折断的错觉。 阿马杜的拳被不断消耗,慢了下来。 趁着机会,李衍错步前突,欺身上前! 他一手推腕,一手托肘,正想就势将这手卸下,却发现见阿马杜的身体丝毫不受影响,像战车般撞来。 不得已的后撤两步,李衍下腰翻身,脚后跟像榔头似的,狠敲在了阿马杜的脖子上! 阿马杜闷哼一声,脑袋肉眼可见地歪了一些,不过很快就被抵抗先锋的自愈基因修正了位置,他继续出拳,虚假的王座已经仅剩一角。 拳风,暴烈的拳风。 吹动了露娜银白的发,她蹙起眉头,手指稍微动了动,青龙在白皙皮肤表面游动。 提枪,上膛,拉栓。 轰! 撼天巨响后,不息的嗡鸣。 露娜手上的绝路枪口处流淌着白烟,火药味浓郁刺鼻,咔嚓一声,巨枪已又自动装填。 阿马杜出拳的手臂从中间被碾成飞灰,剩下的半截手臂打着旋儿落到了机械店主面前,他坦然收起。 “二阶抵抗,先锋的手臂,售价,500,00瓶盖。” 子弹意犹未尽,击碎一墙玻璃,一头扎进五大湖的湖水里,翻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水花,大概有十几米高。 “我说够了。” 露娜用枪口顶着阿马杜的头。 只消轻轻扣动一下扳机,反器材步枪贴脸,不会有血液,不会有脑浆,阿马杜的头只可能直接消失,就像从未在世界上存在过一样。 李衍离得远远地,他被吓了一大跳。 厅室里原本看热闹的人显然也都被吓破了胆,一个个脚底抹油作鸟兽散。 露娜淡道:“二阶抵抗先锋,也只是二阶而已,一天不到一阶,打心脏,打大脑,就仍然可以一击致命。” “不死鸟还是烤鸡,一句话的事情。” 说话间,阿马杜的手臂已经重新长了出来。 他表情精彩,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对没人敢想,她居然敢在这种地方开枪,还不是普通的枪,是反器材步枪。 夜晚湖上的风很冷,毫无顾忌地灌了进来。 顶在脑袋上的枪口很烫,每秒都在灼烧着他的皮肤,通红的烙印出现又消失,消失又出现。 已经有巡逻的警卫注意到这边的骚动,一闪一闪的光越来越近。 阿马杜吐出一口气,没有要再动手的意思。 “好,一阶月光骑士,露娜瑟伦娜,我不是你的对手,以后有你在的地方,我不会找你朋友的麻烦。” “但是。” “你也要清楚,安娜首席上位,山姆的旧党一定会被清算,包括你,包括芙洛拉。。。” 轰!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门的拐角,绝路的子弹骤地射入湖中。 激起千层浪。 忽闪忽闪的灯光瞬息熄灭,不知过了多久才陆续又亮起,警卫们湿透了衣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无言。 。。。 露娜带着李衍登顶一处高塔,从这里可以依稀看到沿湖结点城的繁荣。 “那些,都是没意义的光而已。” “嗯?” “夜晚的冥滩躁动,唯有光亮能安抚灵魂,一些危险的夜行生物也会因为惧怕光亮而远离。” “沿湖结点城,远远看去灯光璀璨,很繁荣,但居住的人其实不足两万,大部分还都在地下的掩体生活。” 李衍撑着栏杆,深吸一口气。 夜晚的辐射量比早上要少得多,没有紫外线摧残,辐射狂风吹拂,此时站在五大湖的岛上听浪奔浪流,那感觉妙不可言。 露娜架起了她的绝路,把枪口对准了一片黑暗。 李衍学着她的模样,笨拙地将巨枪架好,各种全息浮窗,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也清晰可见。 “老实讲,我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讲。” 他说。 露娜的呼吸飞速减缓,慢到几乎不存在,连心脏都停了下来。 “我来之前,跟芙洛拉谈了一桩交易,我给她提供保护,她给我提供在桥内部的职权方便。” “方才在楼下,你和我,跟那个阿马杜生了冲突。” 露娜打断道:“你想问,是不是我和芙洛拉,乃至我们背后的势力,在刻意做局将你拉下水。” 李衍舔了舔嘴唇:“我只是好奇,连一阶基因改造者都不能独自面对的麻烦,多一个我又有什么用。” 露娜沉默了半晌,说:“一阶月光骑士能做到的事情不多,外来者能做到很多我做不到的事情。” “有翼的小虫。。。” 露娜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但就像是落在李衍心头上的撼雷,久久不能平息。 一声巨响,在空中回荡。 子弹划破夜空,如黯淡流星般落入黑暗里,数公里外,传来愤怒恐怖的咆哮。 李衍有样学样,扣动扳机,强大的后座力让他闷哼一声,紧接着,身旁又是一声巨响。 子弹击落了子弹,噗通落进湖中。 李衍侧过头。 露娜的眼睛也直勾勾看过来,她的脸,就像她身后高天之上,挂着的那轮弯月。 清冷,淡然。 第262章 月神 狙击镜里,出现夜晚的湖边滩涂。 李衍现在所处的前沿配送中心,说是湖中央,其实就是五大湖里最小的一个湖,还是离岸边最近的一个岛屿。 虽然是最小,但面积也有近两万平方公里。 南北岸边最短处,大概是接近60公里,若不是两人的视力惊人,否则根本就看不到湖那边的沿湖结点城灯光。 子弹落点在五公里接近六公里,这样遥远的距离,在狙击镜里宛如近在咫尺,连滩涂上小石头的裂纹都清晰可见。 当然,还有在滩涂上行走的那些狰狞生物。 约三米多高,漆黑鳞片覆盖全身,身形矫健背部略微弯,一对垂地长爪给人带来的视觉张力极强。 死亡爪。 描述:绝对的王者,受战前基因改造,末日辐射影响的完美生物,很可能是你在废土上能遇到的最危险的存在。 有关此生物的代行者记录: 没看清楚,打了个照面就死了。 ——匿名 综合实力相当于一些强化身体三阶基因改造者,实际上的身体强度远远超过,只是智力稍有欠缺。 ——匿名 一般的七元代行,或者足够强大的八极代行,小心一些应该可以应付。 ——匿名 这玩意是群居生物?群居生物!这合理吗?这合理吗?!! ——赢鱼 李衍紧了紧手指,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露娜先前射出的那一枪,才把一个死亡爪头上的犄角打了个窟窿。 就连二阶抵抗先锋的阿马杜,都被一枪碾碎了手臂。 李衍怀疑一枪打在他身上,也能把他的大半个身子打碎,在这些大蜥蜴的身上就一个窟窿,可见这些它们的身体强度有多强。 “屏气。” “注意不要真的打到它们身上,打脚边。” “噢。” “死亡爪们,跟冥滩有关系,能识别出任何一个杀死过它们同类的生物,如果你想走到哪里都被追杀,就往要害开枪。” “唔。。。” 露娜捏住了李衍的鼻子,李衍被迫凝神,微微抬动一下枪口,扣动扳机。 轰! 响声如雷鸣,在周围一片水域上空炸响,子弹一闪即逝,在不到半秒的时间里,已经飞出去了近千米。 一秒,两秒,两秒半。 一只死亡爪脚边沙土飞扬,碎石像破片手榴弹一样,带着恐怖的杀伤力飞溅,不少死亡爪被打到,仰头发出阵阵怒吼。 这点小石头,还不足以破除他们的鳞甲,只是疼痛难免。 “怎么样。” “还可以吧,就是有些不顺手。” 李衍瓮声瓮气,推开露娜的手,才又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绝路001,好上手,威力极大,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东西非常好,实用性很强,他挑不出毛病。 10000点数连一个A级传承都买不到,却能买到一把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他在远程作战方面弊端的传说级别武器。 爱不爱用先不说,起码不用再拎起大刀砍飞机了。 而且,这把枪也是简单粗暴提升杀伤能力的大杀器,刀枪剑对付不了的,它能一枪轰开,它都轰不开的,那就只能洗洗睡了。 “不顺手再练,开枪机会很多。” 露娜收起枪,遥望沿湖结点城,湖边的城市安静,今晚的亮光似乎格外显眼,温暖,模糊,逐渐连成了一片。 李衍晃晃脑袋开玩笑道:“最好能打够一万发子弹,在回归之前还能出掉回血。” 露娜看了看他,问道:“你有问题想问?” “我确实有个问题想问,你怎样知道我是外来者的,很明显么。” 露娜轻扬起下巴。 “嗯,很明显。” “在这颗果实里,辨认一个人的身份不难,辐射病入膏肓的废土客,流亡者,各个组织庇护下,天真懵懂的城市居民,战争学院的合成机械人。。。” “还有就是来历不明,格格不入的外来者,天外来客。” 露娜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描述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你说,果实。” 李衍舔了舔犬牙,属实有些意想不到,他在问之前想过很多,但确实没有想到果实两个字能直接从她的嘴里说出来。 三国的公羊和,司马昭,雾都的A先生等人,都或多或少地了解一些外界的事情,却没有一个人像露娜那样清楚明了。 “流连在果实之间,有翼的小虫。” “代行者,传承的人间行走,虽然我不是你那个世界的人,但,我也。。。” 从她的背后飘出来一道倩影。 身段婀娜朦胧,面庞柔似皎月,千万银丝轻轻垂地,发出皎洁柔和月光,女神坐于弯月之上,沉眸数着月光。 “十二月之母,处东北隅以止日月,使无相间出没,司其长短。。。月神常羲。” 李衍看着露娜背后的常羲,表情复杂。 她是第二个,李衍在果实里见到的,不在主世界但也拥有传承的人。 就算现在露娜跟他讲,她其实是久留在这颗果实的代行者,纯粹的现代人,他也不会太惊讶了。 “三年前,我在圣芙蕾雅精神病院里杀了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叫林之的人,他杀死了桥小队里大多数的成员,也杀了很多病人,最终被我割下了头颅,然后,他的传承就落入了我的手中。” 林之的名字让李衍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早该想到的,那焦油海,克劳尔小队,乃至于死亡搁浅,可能都跟这位耳主有关系。 他还被杀了,就在圣芙蕾雅精神病院里,一阶基因改造,月光骑士,竟然能杀掉在上三席里也能排得上号的林之。 这颗果实,可怕得过分。 “有了传承,你没想过出去?” 李衍问。 “有想过,但不能随意出去,那天之前果实就已经被摘取,就算有传承,有资格,也要问过果实的主人,或者杀了他。” “不过我知道,出去的通道就在圣芙蕾雅精神病院的院长办公室,通过那里的门,我出去过几次,到你的世界。” 露娜的声音飘忽,淡得像烟。 “什么都很好,但就是不习惯。” 第263章 胡佛大坝 亮堂的房间里,热闹非凡。 二三十人各干各的事情,有的凑在一起打扑克,有的躲在角落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还有的,脚下堆满了汽水瓶子。 枪支,让人眼花缭乱的枪支,手枪,自动步枪,狙击枪,甚至重型火箭炮,挂在这些人的身体各个部位,新得像是刚从仓库里拿出来的一样。 实际上也确实是刚从仓库里拿出来的。 没有人知道,核弹落下之前的几天,莱恩兄弟和桥到底谈了单多大的买卖,大到几百年过去,新的枪支弹药还在源源不断地出仓。 简直像是整个莱恩兄弟的军火库都搬到了沿湖结点城的地底下,之后核弹毁掉的不过是一个空壳子。 刺鼻烟雾弥漫。 “雅各布,这次不出派送任务,出清剿任务?” 有人吐出一口烟,问道。 雅各布抬起眼,认出了这人,三阶基因改造者,西部快枪手。 一种能加强枪械出手速度,威力,熟练度,减少炸膛,卡壳等损坏几率的基因,听着一般,实际上是最炙手可热的基因之一。 不止是他,房间里都至少是三阶基因改造者,还有数位二阶基因改造者。 除了二阶抵抗先锋阿马杜,一阶月光骑士露娜,桥公司所有的高端战力,都在这里了。 “对,第十五区,胡佛大坝。” “东南部结点城会协助我们的清剿行动,只要让胡佛大坝重新运作起来,我们就几乎掌握了所有的淡水资源,还有电力,用之不竭的电力。” 雅各布轻抚短枪,心不在焉,他总是在想芙洛拉的事情。 那么一个弱女子,没有被残酷的废土活活撕碎,毫发未伤,回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男人,很难不让人往那个方面想。 芙洛拉关门的背影更是伤透了他的心。 “桥也是从服务运输业转型成半军工体了。” 有人打趣道。 “早该变了,那么多派送员,那么多牺牲,收集核弹落下的真相,最终找回来的文件都没人记得,我们更没人记得。” 雅各布冷冷回道。 “没人记得?” 角落里一个老头沙哑冷问道,他瘦弱的身体撑起了宽大牛仔服饰,背上背着一把几乎跟他等高的白色巨枪。 白头鹰DL74。 描述:莱恩兄弟献于世界上最强大国家的礼物,愿她牢记独立之日,愿她永远锋芒毕露,愿她的光芒照耀全世界,敬民主,敬自由。 追加描述:由于其特定设计,该枪极其适合用于刺杀,战前已有五位美国总统倒在白头鹰枪口下,战后亦有新加州共和国总统被此枪击中额头,重伤不治。 嘈杂房间里安静下来。 目光集中在老人的身上,雅各布也不例外。 或许有人不想听,但他们不得不听。 从战前活到战后,曾经杀死过一阶基因改造者的二阶基因改造者。 他说的话没人敢不听。 老乔治·卢卡斯。 “很多文明聚落依赖桥的物资运输,他们会记得。” “嗯。” “对核战真相的探寻,已经有了眉目。” “噢。” “论基因项目的改造实验,我们不如避难所,圣芙蕾雅精神病院,论枪械我们不如战争学院,论高端战力,我们勉强跟其他势力持平。” “好。” “我最初答应加入桥,是因为山姆跟我讲,有五大湖的淡水资源,有人与人之间的链接,重建文明就有希望。” 白头鹰的枪口顶住了雅各布的脑袋。 房间里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众人连呼吸声都轻微,安静到落针可闻。 雅各布先是一惊,旋即漫不经心道:“乔治先生,这些话,你可以留给首席听。” 老乔治眯起眼睛,还未有动作。 大门被轰地打开。 来人是面无表情的阿马杜,他憋了一肚子火正想发作,房间内剑拔弩张的一幕,让他不由得打消了点火气。 一旁有心思活络的,连忙抬起白头鹰,左右前后把老乔治搀扶到了一旁,好声好气地劝说着。 阿马杜吐出一口气,直直坐在雅各布面前。 “我回来的路上才听人说,战争学院一整个武装直升机编队在第二十区被全歼,是那个男人干的。” 雅各布皱起眉头:“他自己说的而已,还在核实。” “我在港口都看见战争学院的武直了,骷髅小队的,七大编队之一,可以屠城的战争机器,不可能随便就弄到一架回来。” “可能是落单的,故障的,仿造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是么,你造一个给我看看。” “。。。” “知不知道,就连我在一个武装直升机的编制围攻下,也是八成会死的。” 雅各布彻底不说话了。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就连战争学院录下的影像资料,桥公司都在早些时候截取到了一份,只是他不愿意面对。 那个东方人,李衍,战斗时候的疯狂和狠辣让他心惊胆战。 相比较之下后,一开始还怀有的,对李衍带回芙洛拉的感激之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余下的只有警惕,提防。 再想到那个芙洛拉在他的身下委屈求欢,他就感觉身上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阿马杜看着雅各布。 黄金的瞳孔一动不动,黝黑发亮的脸庞没有变化,但也仿佛在讥讽。 雅各布爱着芙洛拉,把视她为禁脔,这所有人都知道,芙洛拉也知道。 芙洛拉讨厌雅各布,更讨厌他自以为是的关心,这所有人都知道,就连雅各布自己也知道,只是他假装不知道。 虽然雅各布的长相出众,但那个李衍实在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芙洛拉的选择,就是绝大多数女人的选择。 阿马杜无言抱肩。 或许男人也一样。 砰! 门又被猛地踹开了。 露娜先走了进来,李衍后一步进入,有礼貌地关上了门。 “看来她平时跟人的相处一般。” 李衍马上默默想道。 众人的眼神压抑,警惕,大多数人下意识皱着眉,手都不自然地放在了枪上。 露娜环视一圈,淡淡道:“胡佛大坝,算上我,算上他。” 第264章 无名指 胡佛大坝。 位于第十五区,科罗拉多河黑峡谷上的一座水坝,旧世界的奇迹之一。 横断大河的水坝将来自北方的河水拦截凝聚,战前就已是全美最重要的发电设施之一,战后更是被桥公司视为重建人类文明的重中之重。 由于其重要性,不可替代性,其遭受了来自东方的数百颗核弹反复轰炸。 据说强烈的辐射白光让整个第十五区常年亮到目不能视物,这样的现象持续了数年才消失。 胡佛大坝完好无损。 避难所科技公司倾尽了全力,以两座避难所彻底消失为代价,留下了人类文明重要的火种之一。 而胡佛大坝周围一圈,则是遭受了极其猛烈的辐射污染。 最凶恶的变异生物,最可怕的基因病毒,浓烈无比的辐射,阻挡了所有探寻的脚步。 “我猜,安娜肯定心里有数。” 说话的女孩晃悠着小短腿,约莫不超过十岁,红裙红鞋红发卡,精致得像个洋娃娃,坐在粗犷逼仄的铁皮车厢里,显得格格不入。 二阶超感治安官,二阶血伯爵。 比安卡·黛尔。 即使已经年过三十岁,但她可以运用血伯爵的基因,将自己的形象外表控制在十岁左右,只要不问她有关年龄的问题,她对任何人来讲,就是一个普通的十岁小女孩。 除了她的敌人。 车厢里,人坐得很开。 老乔治在擦拭他的白头鹰,那枪通体雪白,光滑似雪。 阿马杜专注着开车,他做领头,慢慢向第十五区的边缘靠近,后面七八辆车跟着,排成了长龙。 一个裹在黑袍里的人坐在角落,很神秘,比安卡不知道他的名字,没见过他的真容,甚至都不知道该用他还是她,大多数桥公司里的人,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 比安卡只知道他是二阶自由宪兵的基因改造者,实力强悍。 露娜抱着她的枪,似是假寐。 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没有影子。 月光骑士的基因权柄之一,可以将自己的影子剥离,继承剥离时本体的所有战斗能力,包括状态,情绪,临时药剂效果,武器,甚至机械改造等等。 通俗来讲,就是锁面板。 那影子就藏在芙洛拉的影子下,谁也发现不了。 即使没有影子,作为队伍里唯一的一阶基因改造者,露娜仍然是最重要的战力。 话掉在了地上,没人理睬,比安卡委屈地嘟起小嘴,泫然欲泣的模样很容易叫人心生怜惜。 “唉,所以我才讨厌跟队出任务。” 过了好一会,还是没有人理她。 “我还是觉得,把那个男人带上是个错误的选择。” 老乔治耷拉着嘴角,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 “听说他是避难所里出来的?” 比安卡接话问道。 “看他的状态,不像是废土客,在这片废土之上,二阶基因改造或许还有可能,但绝对不存在同时拥有六种基因改造的废土客。” 比安卡缩了缩脖子:“我猜也是。” “安娜没有意见。” 角落里的黑袍人低沉开口道,他的声音像是指甲划过黑板,砂纸磨过粝石。让人头皮发麻。 “一个实力强大的散人,什么也不要,愿意免费给桥打工,就算来历不明又怎样,用完就算,不是坏事。” “免费的就是最贵的。” 老乔治从怀里摸出一根雪茄,放在鼻尖深深地吸了一口,最终是没舍得抽。 比安卡竖起大拇指:“说得好啊怪老爷爷。” “一个什么都不要的人,你摸不清他的底,这样的人最可怕,万一他在后方发难,很可能将我们全部葬送在第十五区。” “就算他只是简单的想帮忙,他受伤了,死了,不合规矩,人也过意不去。” “只要能看清楚他的索求。。。” 车厢在颠簸之中沉默了好一会,黑袍人出声讥讽。 “现在掉头还来得及,也就是刚到第十五区而已,或者马上一脚把人踹出去,这样心里就完全能过意的去了。” “哇!” 比安卡捂住小嘴夸张大呼。 她之前完全不知情,队伍里竟然还有个嘴这么毒的人,阴阳怪气的本领跟人设莫名其妙的很符合。 老乔治斜了黑袍人一眼,没有言语。 “够了。” 露娜闭目轻叱。 “他没问题,出发之前公司上下已经商讨过,安娜没意见,我也没意见。” “胡佛大坝里有他想要的东西,只有跟着我们的车队他才能穿过第十五区,加入任务是他的车票,这样讲,都可以放心了。” 不止胡佛大坝,现在车队上携带的物资里,也有李衍想要的东西。 不过露娜并没有说出来。 老乔治深深地看了露娜一眼。 天色将暗,路途颠簸,车队缓慢驶进了第十五区。 。。。 李衍坐在最后一辆车上,擦拭着他的绝路001。 比起第一辆车才坐五个人,最后一辆车就很拥挤了,小小的车厢里,坐满了近二十人。 他们都离李衍远远的。 都知道他是二阶基因改造者,不知道什么原因被发配到最后一辆车做苦活,但二阶就是二阶,跟三阶的差距,比人和狗都大。 惹是惹不起,就只能躲了。 有一些小心翼翼的目光落在绝路001上,小心得像是新婚之夜,肺痨富家少爷一边咳嗽,一边哆嗦着爬上床。 传说级武器天天都能见到,可惜,它们只会跟它们的主人一起出现。 李衍收起枪,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胡佛大坝如何,操控淡水,重新发电,文明的种子也好,人类的希望也罢,本来跟他都没有关系。 但辐射可乐食品公司,就在第十五区的边缘,跟胡佛大坝一个南,一个北。 辐射可乐食品公司里,有一截愚者的手指。 如果只是搭个顺风车,李衍不会答应给桥打工,但在桥的车队里,安娜还让某人携带了一截愚者的无名指。 听说那浑身打满绷带的牧师,最近也在第十五区周围活动。 既然如此。 “那就没有理由不来了。” 李衍舔了舔嘴唇。 第265章 仿生电子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黑云遮天,狂尘漫卷。 第十五区,胡佛大坝的外围,是成片融化风干的废墟,放射性辐射是此处的幽灵,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李衍行走在扭曲焦黑地狱当中,手上的BB小子盖格计数器咔咔作响。 辐射值条无限逼近最大值。 普通人只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上几秒,体内的所有细胞就会枯萎凋零,出血,呕吐,器官衰竭无可避免,最终只能看着自己腐烂而死。 所以李衍穿上了桥公司分发的辐射作战衣。 有太一混沌水的存在,这些辐射多半是奈何不了他的,但身体不断被消灭又重组,这也是一种折磨,既然能躲掉,就没必要没苦硬吃。 而且这里只是车辆能进入的,相对安全的外围而已。 越是靠近胡佛大坝,数百颗核弹反复轰炸后留下的辐射就越浓烈。 甚至,能瞬间把人融化得渣都不剩。 “目标是。。。” “桥的无名指,辐射可乐食品公司,牧师。” 李衍歪着头,走进了一栋还算完好的高楼。 这是一栋倒塌了的高楼,楼顶刚好被另一栋楼撑住,中段有十几米高的废墟将它拱了起来,非常幸运地,窗户内的战前装修基本保存完好,只是歪歪扭扭。 楼里一片漆黑,辐射尘埃在空中飘荡。 看不见的角落里,有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动静。 李衍不动声色,只要那些黑暗里的东西不会伤害他,那么他宁愿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就当是没有发觉。 “seven lonely day make one lonely week~” (七个寂寞的日子,是寂寞的一周~) “seven lonely day make one lonely me~” (七个寂寞的日子,是寂寞的我~) 楼上传来模糊音乐声,李衍侧着身子往上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里回荡。 “ever since the time you told mr we were thru~” (自从你告诉我,我们已结束~) “seven lonely day i cried for you~” (在这七个寂寞的日子,我为你哭泣~) 李衍踩进一个光线通透的阁楼里,墙上挂满了枪械弹药,角落里堆的是各种物资,淡水,罐头。 桌子上放着一台电脑,正播放着音乐。 另外一张桌子上,摆的是刀叉和一罐午餐肉罐头,汁水还很新鲜,显然是刚开没多久的。 李衍顺手拿出一片肉放入嘴中,转过身想了想,从BB小子里扯出线缆,插进了电脑的插口里。 屏幕上显示出一排日志。 时间从2577年一月份开始,直到2577年七月份,大概每隔半个月,就有一篇日志的记载。 “第500批次,1024号,走失,链接避难所科技,3gs型号电脑,发出信号,没有回应。” “今日,探索,东方向,北方向,危险,西方向,极其危险,南方向,安全。” “回不去,第十五区往外走,没有信号,机体不足以承受走回第一区的风险,电脑已维修,再次发出信号,没有回应。” “今日,机体严重受损,还是没有回应。” “。。。” “收集了枪械弹药,物资,三个月的量,在超市里找到了罐头,好吃。” “超市被泥沼蟹占领了,我杀了它们,在住所的地下室,找到了很多尸体,战前躲过核弹爆炸的人们,饿死了,没人知道。” “真的有必要回去吗?” “今天,做梦了,是羊,电子羊。。。羊,是什么?” 李衍咔吧咔吧地上下翻阅,越看,神色就越微妙。 他还想再看,突然,电脑没了声音,几声电流音后,扬声器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音乐! “oh my darlin i am crying!” “oh my darlin i am crying!!” “oh my darlin i am crying!!!” 音乐在结束前的一个节拍戛然而止,同时响起的,还有左轮上膛的声音。 李衍缓缓转过身,果然见到了对准自己的枪口。 拿枪的人约莫一米八高,戴着破烂帽子,穿着破烂风衣,那张脸怪异无比,像是画在了一纸白布上。 “给钱。” 那人说话了,嗓音奇特。 “什么钱?” 李衍转了转眼珠子,发觉那人手里左轮的扳机一直没有松开,他顿时心里一沉。 “你吃了我的罐头,要给钱。” “。。。好,我给。” 几枚瓶盖被李衍弹到空中,那人后仰身子,右手每根手指都像弹钢琴一般激活了一次击锤! 五枚子弹几乎同时飞出,拐着弯将李衍弹出的几枚瓶盖击了个粉碎。 叮叮当当的声音掩盖住了暴冲的脚步,李衍沉着身子,任由最后一颗飞来的子弹擦身而过,一脚踩进那人双脚之间,急停转步,拧腰一掌托天! 掌心像是击中了铁,李衍一下子吃痛,让那人噔噔噔退开几步,只见他一甩两甩就上好了子弹,右手一按,五发子弹呼啸而来! “全发的左轮?!” 李衍一扭身子,但还是不慎被剐蹭到,虚假的王座所有角崩碎,德缪哥端坐于王座之上。 又是五发子弹射来。 李衍这回看清楚了。 原来看似是右手摁了一次击锤,但实际上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每根手指都摁了一次。 左轮手枪的特点,只要死死扣住扳机不放,理论上扳击锤多快,射出子弹的速度就有多快,甚至能比自动化武器都快。 血雾浓稠,该隐舒展双翼。 子弹射进血雾里,犹如石沉大海。 李衍目露凶光,脚跟如战斧,咔嚓一声脆响,让那人的小半个身子瘫痪破碎,脚尖前戳,直接卸下了那人拿枪的左臂! 。。。 血雾里,目不能视物。 电脑里的音乐还在响,只是变得舒缓安静。 李衍收回暴君的血宴,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让他跑了。 地上残缺机械臂述说着方才战斗的凶险,五根手指死死锁住的左轮被解放了出来。 李衍把它塞进了裤腰带里。 第266章 对枪 系统的提示。 “战争学院的机械合成人,跟只被用作工具的机械人不同,某些实验型号具有更多的可能性。” “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么,如果它们也表现得会思考,会睡觉,会做梦,是否就具备了作为人的特质,即使这只是机械计算的体现。” “甚至或者不是?” “除了它们自己,没人知道,起码在这颗果实里,它们只是一根手指的造物罢了。” 李衍扫了一眼罐头,还有仍然在播放着音乐的电脑。 吃罐头,听音乐,还能讲话。 无论这是鲜活灵魂的萌芽,还是机械计算的拙劣模仿,起码在李衍的眼里,感觉像人,看着是人,那就是人。 很难去界定机械是否具备人的特质。 甚至也很难去界定人是否有人的特质。 是或否,为什么是,为什么否,有或没有,为什么有,为什么没有,这是个复杂的哲学问题。 李衍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桌子旁,取了一瓶汽水,简单将剩下的肉片吞入腹中,完了往桌上弹了十几枚瓶盖。 叮叮当当的响声。 瓶盖每五次五次落下,像一场阴晴不定的阵雨,也像左轮枪口吐露的子弹。 有些问题永远没有答案。 他从来只相信他相信的。 。。。 恐怖大日被雄丽山脉淹没,最后一丝光芒消失殆尽。 像烧红刀子似的紫外线,加剧的辐射灼烧感,终于也随着太阳西下而暂时离去。 接着到来的,是彻骨的严寒,辐射冷气洞穿皮肉,拂过白骨,不亚于刮骨钢刀,还有夜晚,第十五区的夜晚,比白天更危险。 咻! 白头鹰的鸣啸宛若无声,缭绕白烟的末端,是一只轰然倒地的巨兽。 老乔治半跪在钢铁丛林的最高点,皱着张脸,迎着最后一缕夕阳,开出了今天的最后一枪。 他年轻的时候,一天有多少子弹,就能开多少次枪,现在,他一天只带十发子弹,只开九次枪。 留下一颗给自己。 人老了,能活着全靠一口气吊着,如果真有旧世界重建的那一天,那一定就是他这个老不死咽气的那一天。 “不服不行,不服不行了。。。” 老乔治看着瞄准镜里那个颇为可怕的伤口,感叹着,哆嗦着从怀里拿出来一根雪茄,放在鼻间好好深吸了一口。 他还是没有舍得抽。 苟延残喘的身体怕是早忘了燃烧尼古丁的味道,只是精神还在怀念,浓郁的香烟味,年轻的他,还有美好的世界。 远处传来枪声。 老乔治立刻将身影埋藏在黑暗之中,瞄准镜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视野里一片黑暗,他侧耳倾听,不远处是不多不少的正好六次枪响,他听出来了。 那是一把左轮,豪斯威尔RS03,第十五区军火商豪斯威尔的小众之作,限量五百把,论收藏价值还说得过去,论性能,即使在战前也是垃圾中的垃圾。 “什么人,会用这样的枪?” 要不就是连一把像样的枪都没有的流民,或是不需要枪械的基因改造强者。 老乔治眯着眼,看见了烟尘滚滚,有一人从烟尘中冲出! 男人奔出百米急停,手上随处捡的两根工业大绳顷刻间紧绷,野蛮的角力引起地动山摇,烟尘更甚,模糊中,一道七八米的轮廓被勾勒出来。 巨兽! 被辐射严重污染,身体组织急剧增生的怪物,并不特指某一种变异生物,而是所有基因崩溃后的活体,最后所呈现出来的形态都大差不差。 五米到十米的人形肉块,没有智慧,只有本能,攻击性极强。 烟尘卷漫,杀意翻滚。 一条巨大的扭曲血肉触手直直落下,塞满了整个街道。 老乔治漠然地看着触手越来越近,无动于衷,连哪怕要出手相救的意思都没有。 他一天只开九枪,而今天他已经开了九枪。 触手的阴影铺天盖地,男人被笼罩在这比黑夜还黑的黑暗里,谁也看不到,更加可怕的,是即将爆发的漆黑枪口。 轰的一声巨响。 十几米长的触手脆弱得像纸片般被撕碎,残块纷纷扬扬,如雨般落下。 那巨兽的头颅从烟尘里被拉出,两根大绳像蛇一样狂躁扭动,过了好一会才歇息,可见方才在巨兽的脖子上拧得有多紧。 沐浴在血雨里的男人打起了伞,血水沿着伞面滴落。 不是李衍又能是谁。 能单枪匹马闹出这种动静的,排除掉旁观的老乔治,就只有队伍里那几个二阶以上的基因改造者。 细致的不说,说最基本的,大家都是用枪的高手,估计捡到也看不上豪斯威尔RS03这种中看不中用的垃圾。 简单条件简单排除,很容易就能得出答案。 李衍也没感觉到豪斯威尔RS03有多垃圾,捡来剩下的六发子弹打完,连个使用的滋味都没琢磨出来。 老乔治忽地发觉李衍的目光投来。 那眼神实在算不上是友善。 李衍啐了一口,把伞扔到了一旁。 虽然刚买了不久,但它已经被巨兽的血液的强腐蚀性破坏了,更加糟糕的是,正有一把巨枪瞄准着自己的脑袋。 “自己人?” 楼上传来的话语尝不出咸淡味儿来,下一秒可能扔下来鲜花,也可能射下来子弹。 李衍举起双手,笑道:“是啊。自己人。” 老乔治神色微妙道:“是吗,那么多人没找到,你这么巧就找到我这来了,偏偏,桥的手指就在我的身上。” 他说着,白头鹰已上膛拉栓。 李衍笑意不减:“什么手指?” “能让胡佛大坝恢复运转的手指,能将文明重新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手指,知道吗,我平时最多只会携带十发子弹,可命运,决定在今日让一个老人保留做出选择的权利。。。” 李衍冷不丁地抽出绝路扣动扳机! 白头鹰先一步无声厉啸,一道淡淡的白烟直中李衍眉心,虚假的王座破碎一角! 你逃,我追,束束白烟肃杀,朵朵血花藏进了黑暗里,良久之后,人对人,眼对眼,枪口对枪口,子弹同时激射而出。。。 第267章 愚弄 剧烈枪声在不到百米的街道里回响! 枪火,是在暗夜之中璀璨美丽的烟花,两人的身影忽闪忽灭,在浓郁火药,钢铁的气味里穿梭。 轰! 有那么一瞬间,零点几秒里,整个街道被照得宛如白昼。 两颗子弹在空中相碰出了热烈的光,论威力,绝路更胜几筹,于是两团废铁打着旋儿朝着老乔治的方向晃荡飞去。 老乔治看也不看侧头躲过,手指扣动扳机悍然开火。 子弹飞出去了。 当的一声狂响,就如扫尽残星晓月的洪钟长鸣,红漆鬼头刀劈开子弹,噌地插进了老乔治的身前! 漆黑刀刃如墨,离他的鼻尖不过几厘米远。 老乔治的左手三根手指被齐根斩下,也就差了那么一点,这把可能是世界上仅存的一把白头鹰DL74险些被断成两截。 沿着苍老的脸上,滴下来一滴冷汗。 作为战前的传统老西部人,崇尚枪支枪械,推崇现代热武器,是他的烙印,这种烙印深入脑海,存在于每一个细胞里。 这是他第一次,差点被冷兵器要了性命。 李衍也捂着手,在掩体后沉默。 白头鹰的子弹趁他换弹匣的间隙,打中了他的左手,而方才自己的那一刀,也是伤了老乔治的左手。 断了三根手指在这场短暂的博弈里不是大伤,距离不缩短,手指还能扣动扳机,枪还能响,局面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这是对用枪的高手而言。 而李衍不是用枪的高手。 对枪的几个照面下来,一股脑儿地把弹匣里的子弹打完,他都没有伤到老乔治分毫,对方甚至连转换阵地都不需要。 “如果能近身。。。” 李衍贴着墙面,用余光打量着街道的情况,骤地,他眼前一亮。 绝路枪口无声递出,子弹刚进入轨道,就被射了下来。 地上多了两个坑洞。 李衍继续开枪,老乔治继续拦截下绝路射出的子弹,用威力稍弱的两枪,去换掉绝路威力强劲的一枪。 当! 空中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或是天罗地网,李衍丝毫不怀疑,老乔治的枪术下,别说子弹,连只蚊子都飞不过去。 地上报废的子弹越来越多。 李衍瞄准的,是支撑老乔治所在建筑的支撑点,一架卡在两栋建筑之间的客机。 不敢想象战前这架飞机经历了怎样的绝望,但现在只要将它射爆,绝对就能引起连锁式的建筑崩塌陷落。 李衍发现了,老乔治绝对也发现了。 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发觉李衍所发觉的,反应快到可以估摸李衍的开枪时间,拦截子弹的方位。 这只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老乔治确实在枪战方面的经验远远超过李衍。 但绝路弹匣的弹容量,要远远超过白头鹰。 如果老乔治换弹完全不影响他开枪的速度,那么李衍或许会考虑掉头就走。 但貌似不是这样。 因为夜风捎来了换弹的声音。 李衍毫不迟疑地扣动扳机,猩红子弹应声没入客机,没几秒,剧烈的爆炸把旁边两栋楼直接掀了起来! 一朵巨大的蘑菇云款款升起,辐射值彻底爆表。 李衍收起枪,一个猛子扎进了爆炸之中。 迎接他的是狂啸刀风,漆黑刀刃擦脸而过,把刀一别一转没收至肋下,老乔治和李衍正好碰了个正着。 老乔治汗毛直竖,错步往后倒,白头鹰顺势拉开距离,朝着李衍的胸口来了一枪。 只是仓促之下,这距离并没有拉得很开。 李衍欺身上前先一步用手拨开了枪管,白烟在他的耳边掠过,这个动作还没做完,左脚就行云流水地踹进了老乔治的心窝里。 老乔治在浓雾中看清楚了李衍面无表情的脸时,就知道坏事了。 这狠戾一脚叫他把血沫子连着苦水都吐了出来,咔拉拉的几声闷响,心脏周围的肋骨尽数断成了两三块。 李衍眼神一亮。 他看到了,老乔治胸前的轮廓。 一根干枯发黑的无名指,静静地躺在老人胸前的口袋里。 老乔治口吐鲜血:“除非你认识这十根手指的主人,否则,这东西会把整个世界都害死。” 李衍伸手抓向那根手指:“我不认识这十根手指的主人,但我倒是能跟这个世界的主人说上话,你就当是房东派人来收租,配合一点。” “你当然不在乎。”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死干净了你也不在乎。” “你说的很对,这个世界,是一个畸形,病态,无可救药的末日世界,我当然不在乎。” “远道而来的旅人,这可不是你说了就算的。” 李衍的手刚触碰到老乔治的胸口,浑身上下顿时一僵,他感觉有某股意志闯进了他的脑海,某种力量阻挡了他的动作。 愚弄的权柄。 大块的碎石,爆炸的火焰,辐射的余波,都像长了眼睛一样,有意无意地集中在了李衍的身上。 李衍下意识想躲避,不料却怎么都使不出力气,双腿像注了铁水似的,动弹不得。 他低下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双腿陷在了高楼里,与其说是陷在了里面,不如说就是从高楼里长出来的一样自然。 碎石落在了他身上,让他断了好几根骨头,火焰烧到了他身上,让他的皮肤扭曲翘边,辐射穿过了他的身体,立刻就让他半跪在地。 他咬着牙,将腿从水泥钢筋里拔了出来。 这下不像把腿拔了出来,像是把灵魂都从身体里拔了出去,继续受苦的肉体上方,是一只可爱的小绵羊。 李衍变成了一只小绵羊。 香乎乎,软绵绵的白色羊毛里,是一张冷峻凝重的羊脸。 这样的混沌,不知道过了多久。 李衍猛地睁开眼,全身是无法言说的剧烈痛苦袭来。 就像是做了一场永远都醒不来的噩梦,梦醒时分,像过完了朦朦胧胧的几辈子。 愚者,愚弄的权柄。 未来,过去,时间,空间,命运,变化。。。 老乔治,跟他的白头鹰,早已不见了踪影。 李衍伸出手,烧焦的手心里,是一截苍白失色的无名指。 第268章 不杀 淡淡雾霾的遮蔽,车队潜藏在小巷之中。 阿马杜坐在车里,喝着辐射可乐,他坐镇在人来人往补给的大后方,就像那些被人们供奉的怒目金刚,不怒自威。 他的基因清剿效率不高,当不了进攻的矛,却可以胜任丝毫不讲道理的盾。 抵抗先锋的高阶基因权柄,可以承受和转移大部分他人受到的伤害。 车玻璃反射出月光一闪,是露娜回来了。 没过多久,一袭低调的黑袍掠过,沿着露娜行过的轨迹,钻进了一处废弃的餐厅。 餐厅里。 比安卡正拿着刀,对着一个精致的奶油蛋糕左右为难,分给露娜的那块,多了也不是,少了也不是,分成一半一半怕被人说计较。 最好什么也不分,最好露娜不爱吃蛋糕。 最终露娜还是分走了三分之一的蛋糕,黑袍人竟然也伸出手分走了三分之一的蛋糕。 比安卡没滋没味儿地吃着自己剩下的那三分之一,脸上写满了委屈。 车里。 阿马杜的余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那边扫。 或许只是他的错觉,阿马杜总觉得这三个人在这几天里走得特别近,基本上每天都能看见他们走到一起。 可要说这三人之前有什么交集? 阿马杜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一点儿也不。 侧对着车头,走过来了一道瘦弱的身影,步履蹒跚,弯腰驼背,老旧的牛仔服饰穿在身上显得格外滑稽,或许还有几分物是人非的壮阔悲凉。 老乔治背着他的白头鹰回来了。 阿马杜随意打量了一下老乔治腰上的弹药履带,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他的瞳孔都不由得紧缩了起来。 他可是记得老乔治的古怪规矩的,一天最多最多只开九枪,他走时带了十天的量,回来时的履带却完全打空了。 是丢了? 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二阶基因改造者,会丢掉自己的子弹? 阿马杜宁愿相信身为二阶抵抗先锋的自己会被一把小刀捅死,也不相信老乔治弄丢了他的子弹。 老乔治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到了餐厅的角落里。 他打开一个存封几百年的罐头,只闻到工业香味四溢,银叉将肉块一块块地送进老乔治的嘴里,这个过程谁也没说一句话,餐厅里安静的可怕。 比安卡感觉气氛有些不对,跟黑袍人一齐,同时下意识看了一眼露娜。 露娜闭着双眼,等着老乔治开口说话。 “我弄丢了,愚者的无名指。” 比安卡大吃一惊,她先前甚至都不知道队伍里有人携带着一截手指。 “花了点功夫激活了手指,算是捡回一条命。” 黑袍人也不免闷哼了一声,他为老乔治用的字眼而感到吃惊。 捡回一条命。 究竟是谁,是怎样的生物,让实力无限逼近一阶基因改造者的老乔治都认为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是那个叫李衍的东方人。” 黑袍人抱着双臂问,尾音高且轻飘,听上去他很感兴趣。 老乔治耷拉着眼:“没错,他至少有三个二阶基因改造,五个三阶基因改造,而且,他没出全力。” “意料之中,你肯定也没出全力。” 老乔治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有没有出全力,只有他自己,和他的枪知道。 知道了凶手,黑袍人貌似就对接下来的事丝毫不关心,拿了桌上的两瓶罐头,就这么走出了餐厅,走进了迷雾里。 “抢回来,安娜不会马上收到报告。” “嗯。” 老乔治阑珊着走出了餐厅,跟着黑袍人也走进了迷雾里。 比安卡坐在露娜对面,两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一下下地眨动,像是夜晚繁复的星空画卷,铺开在你的眼前。 “老乔治,你不杀他?” 露娜那灰朴的眼睛盯着比安卡,似乎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摸清楚了底细,舍得把诱饵交了出去,老乔治布的局才开始,会给那个李衍带去很多麻烦,甚至,杀死他也不是不可能。” “你想事情顺利,最好就把老乔治杀了。” 比安卡说话时嘴角还沾着奶油,看着很是天真无邪,但她说的话却很有意思,十分耐人寻味。 “不杀。” 露娜想也不想。 “不怕把我们牵扯进去?我们的身份被挖出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不杀。” 露娜抱着枪,躺在椅子上假寐,一点继续谈论下去的意思都没有。 比安卡最后把樱桃放进嘴里,剩下的果核在舌头尖上徘徊了好一会,她还是忍不住再问道:“真的不杀?” 露娜闭着眼,淡淡回复:“真的不杀。” 。。。 比安卡背着手站在十字路口,蹦蹦跳跳地数着地上的格子。 老乔治会在路的南边走来。 露娜说不杀,不是就非不杀不可,她觉得还是要杀的,还要杀得干净利落,不留下痕迹。 迷雾慢慢将老乔治的身影勾勒出来。 忽然,劲风呼啸,漩涡卷成的巨声骇人,有一人从高楼跃下杀出,一拳递出去,叫那雾散了个无影无踪! 天地一片清朗! 比安卡吓了一大跳,连忙矮下身子,躲在了十字路口的墙角,抢先雾散去的前一秒消失在了街道里。 超感治安官的基因权柄。 在一定程度上模糊,扭曲他人的感官,极其实用,可以做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比如让自己在另一种角度上完全隐身。 比安卡缩在掩体后面,探出小半个脑袋。 拳风厉啸! 老乔治勉强挡下一记凶狠的重拳,指缝中,是满满当当沉重的黑。 比安卡张大着嘴巴,眉头拧成了一道可爱的川字,来人竟然是黑袍人,那个谁也不熟识的黑袍人。 他谁也没结好,又怎会与老乔治结恶。 黑袍人不管那么多,自由宪兵的重炮再一次轰在老乔治的手心上,这次老乔治眼里精光一闪,左手手心回转,右手白头鹰冷不丁地射出一枪! 比安卡屏住呼吸,老乔治三两步急走与她擦身而过。 那个瞬间,她几乎就要出手,但在黑袍人面前,她还是忍了下来。 黑袍人捂着腹部的伤口。 他皱眉叹气道:“你也想杀他,为什么不出手?” 第269章 激活友好协议 月色飘零。 成片成片的血迹被挥洒浪费在夜的注视下,肃杀气息沸腾似惊涛骇浪。 怒吼此起彼伏,从三角形建筑的缺口处漏了出来,水泥钢筋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仿佛通往深渊死境。 建筑里的另一个声音,是逐渐被压制的连绵枪响。 忽地,子弹的爆鸣划过夜空! 澄黄火光照亮了深沉黑暗。 看见了,那些狰狞夸张覆盖全身的鳞甲,看见了,那一对对垂地的凶恶长爪。 刺眼的亮光闪过了一瞬,诡异安静弥漫,冷风里的浓烈火药味道让死亡爪们不断擤鼻,灯泡大小的瞳孔里骤然倒映出一道身影。 一杆大枪凿阵! 李衍猛地将手中腾蛇枪递出,那枪身真如蛇般滑出三尺,枪后段一提溜,枪头就噔地直接插进了一只死亡爪的眼眶里! 在此之间,飞仙已经刺破另一只死亡爪的眼睛。 一赤红一碧绿三五雌雄斩邪剑,如热刀切黄油,把两只死亡爪的一条腿简单卸了下来。 李衍看也不看,空闲的手比了个枪的手势,周围一圈野兽竟然无一只敢近身,仿佛那两根手指真能吐出炙热的子弹。 诡异的安静。 被一枪捅进眼眶里的那只死亡爪无意识张大着血盆大口,红的白的不住自它的七窍处流下,就像,就像一只流汁的番茄。 后知后觉吃痛的大吼响彻云霄。 建筑里的散落物不住地发抖,李衍离得近了,也不由得眼皮子狂跳,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跳舞。 爪子,数不清的爪子袭来! 李衍利落抽枪一甩,腥臭混杂液体在地上甩出了一个漂亮的弧月,刀反握上举划了一圈,刀背堪堪将所有的巨爪都挡了下来。 天罗地网倒扣在沉黑的刀身上。 红漆鬼头刀就是重刀,厚刀,也在这样残酷的攻势下变得摇摇欲坠,颤颤发抖起来。 李衍几乎是同时下蹲了身子,恨不得倒在尘埃里,刀抗在他的肩膀,刀身之上仿佛有万钧大山压下。 一枚刺眼的热爆弹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狂热火焰之中,李衍转刀一顶,用刀给自己开出了一条血路,血色几闪,就见他站在了三角形建筑的高点。 李衍的目光短暂地从死亡爪群中移开来,缓慢在建筑内环视了一圈。 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栋很有意思的建筑。 金字塔结构,底下到顶端,面积越来越小,一楼的三角缺了一角,这才让废土的不速之客能够随意侵入这座军事圣地。 是的,军事圣地。 巨量战前枪械,从手枪,单人枪兵,到激光炮,小型核弹,同样巨量的战前科技,身体改造,部位替换,前圣芙蕾雅时代的基因药剂。。。 李衍丝毫不怀疑,这些物资可以再打造出一个不输避难所,不输战争学院的庞然大物。 比这座建筑存放物资更有意思的是,这座建筑的所在地。 李衍现在就在胡佛大坝的边上,现在走出门,马上就能看到宏伟的水库,还有被蓄满数百年的米德湖。 不远处的军备库,是那个他在早些时候遇到的古怪机械人。 很可能是第十五区外围唯一常年活动着的智慧物种,如果有人能知道些什么,那么只可能是他了。 所以李衍花了半天时间跟踪上了他。 他再花了半天时间把李衍带到了胡佛大坝,在桥的远征队伍还在吭哧吭哧搞清剿的情况下。 “还得是地头蛇。。。” 李衍呢喃着打量了那人一番。 他为了能组装上武器,撕碎了自己的皮肤,露出身上所有机械接口,赤裸裸的排线,零件,一同暴露在空气当中。 枪,炮,还有胸口巨大的激光炮膛,让他看起来像一辆人形坦克。 最不像人的时候,却偏偏最像人。 李衍看着他,不免动容。 那张机械脸上的表情简陋,但却真实,愤恨,疯狂,快意,复杂的情绪统统释放了出来。 柱状的能量波在一瞬间绽放,在死亡爪群里撕开了一个口子,贯穿,毁灭,激烈的光从缺口处漏出去,照得四周宛如白昼。 “狗操的废土!!!” 李衍用手挡住光线,嘴唇无声翕动:“狗操的废土。” 轰隆! 灼热的射线霎那间平息,那机械人的躯体无力倒在了各种枪炮之中被撑了起来,活像某位死后声名传遍世界的宗教圣人。 三角形的缺口处大火无边燃烧,飞灰与火焰共舞,一具具残缺的尸体上都是完美的切口,剩下的部分在大火里被烧得噼啪作响。 “伊万。” 似乎名叫伊万的机械人转了转瞳孔,没有应声。 李衍把左轮枪柄的一侧展示给伊万看,只见木雕的枪柄上被刻了歪歪扭扭的四个字母。 I-V-A-N。 伊万张开嘴巴,声带处滋滋作响,火花带闪电,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但他胸前的激光炮膛再一次亮起了光芒。 李衍一把将那炮别了过去,手还伸进了伊万衣服的口袋里。 果然让他摸到几枚瓶盖。 李衍弹了弹那几枚做工精美的瓶盖,说道:“我吃你的罐头,给了钱,我给你争取了开炮的时间,你也要给钱,就拿这么几枚,算很够意思。” 伊万的机械瞳孔里浮现出剧烈的疑惑,喉结不断爆发出火花。 不难看出,他真的很想说些什么。 李衍想了想,问:“死亡爪跟冥滩有关系,杀死一只死亡爪,终身都会被死亡爪群追杀,你不怕?” 伊万不知道从哪里拽过来一根电线,插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我,没有灵魂,冥滩,找不到我。” “再说,遇见死亡,爪,有没有印记,都会,被追杀。” “没有灵魂?” 李衍的眼里展露出几分笑意,不知怎地,他变成了一只有着机械面庞的电子羊。 伊万惊慌失措,现实如镜般破碎,露出了底下精细的电线缠绕,缜密的零件排布,然后,连这些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美神轻轻叩镜,星神重新扶额沉思。 再一次的,那把丢失的左轮被递了过来。 “伊万,你说,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么?” 第270章 小型核爆 飕飕的夜风在第十五区上空盘旋。 李衍抱肩定定地盯着伊万忙活,眼神失焦,思绪早已飘到了九霄云外。 桥,避难所,加上战争学院,这三大组织对胡佛大坝的争夺漩涡,最终将他卷了进来。 一个谁也不愿意看到的外来者。 一颗随时产生利益相关,随时爆炸的可怕炸弹。 李衍是有翼的小虫,他对废土上那些为了生存而变得丑恶,而拼命挣扎的人们冷眼以待,他不在乎,他有翅膀,他是可以随时飞走的。 这颗果实里的一切,怪罪不到他的头上。 所以他只会将见到的一切掠夺为自己所用,就像其他所有代行者一样。 如果争夺胡佛大坝对他来讲有利益,那么他就会去做,如果毁掉胡佛大坝对他来讲有利益,那么他也会去做。 哪怕会因为他死去很多人。 一个残破腐败的世界,一群甘愿在泥潭里打滚的乌合之众,一颗已作他人掌上万物的果实,不值得他多眨两下眼睛。 李衍从怀里摸出来了一根大约二十厘米长的铁棍,噔地把它插进了地下。 桥给予的坐标分享工具。 会不断地往天上发送肉眼不可见的强烈电磁波,不超过半天,车队就能跟着坐标开到胡佛大坝的边上。 不管怎么说,李衍车票的费用这样就算结清了。 而且,他也提前拿到了慷慨的额外奖励。 愚者的无名指。 。。。 伊万的动作很快,不断在军备库里挑选着,组装着适合自己的机械零件,武器,熟练得像只闯进油库里的老鼠。 早在战前,机械的对接协议就已完成了大致的统一,任何机械只要写入了那几行通用协议,就能跟任何其他共享协议的机械链接。 作为战争学院机械人的伊万,也享受着通用协议带来的便利。 只要他想,加上链接的结构合理,他把自己拼成移动枪炮堡垒,飞机坦克,甚至是十几米高的巨大机器人,这些都不会太难。 伊万最后没有弄得太过夸张。 破烂帽檐下的眼眶,两颗崭新瞳孔半遮半掩,破烂风衣披上,挡住了厚实几分的机械身躯。 李衍抬起眼,系统的详细信息弹出。 【战争学院机械人第五批次】(伊万) 状态:中立,友好协议已激活。 机械改造如下。 整体迷途核心改造,左手二阶虐杀者骨骼,右手二阶虐杀者骨骼,右腿三阶飞电骨骼,加装胸口短程激光炮,死亡之眼芯片,逻辑升级芯片,自动探查小人。。。 描述:“再造自己的灵魂,虽然依旧迷茫,但实力来到八极行走的顶端,超过了百分之八十的代行者。” 李衍正想说话,伊万的双眼忽然熄灭了光芒。 柱状的核融合电池从他的胸口滑出,李衍硬着头皮把掉下来的这一根,连同伊万手上的几根核融合电池一同塞进了他的胸口。 电池严丝合缝地滑入,扣紧。 伊万那一双湛蓝眼睛猛地亮起。 他那设计出来就十分简陋的面孔别扭地活动了几个滑块,似乎是想笑,最终他还是放弃了,冷着张脸说道:“谢谢。” “不客气。” 李衍低垂着眼,想着自己的事情。 伊万的肩膀上多了一个小机械人,圆身子,方脑袋,正无聊地转着圈圈,脑袋的屏幕上播放着各种可爱的表情。 “自动探查,小人,2A,可以,帮,你,胡佛大坝。” “胡佛大坝?” “人类,淡水,避难所,文明的种子,战争学院给予的,未完成的任务。” 伊万伸出手弹了一下肩膀上的2A,它立刻就多转了几圈,屏幕上换成了晕头转向的迷糊表情。 李衍摇摇头:“我对胡佛大坝不感兴趣,我对火人有兴趣。” “火,人?” 伊万的眼睛里浮现出巨大的疑惑,他确实见过火人,还不止一个。 但那些只是些误入第十五区的流民,废土客,那些可怜虫们倒在剧烈的辐射之下,然后他们的尸骸会燃起痛苦的火焰。 李衍思索着说道:“一个神父,不,牧师,是叫火人,别人跟我讲他浑身缠满绷带,以遮掩被火烧伤的痕迹。” “不,认识,没见,过。” “如果胡佛大坝对你来说不重要,我,就把,它毁掉。” 李衍讶异地看了伊万一眼,这回轮到他不解了。 一个觉醒失控的机械人,与任何利益,任何组织都切断了联系,绝不会无端端有这样的想法,除非脑子里还有未完成的指令在左右他的行为。 而李衍也想不出战争学院炸毁胡佛大坝的理由。 “学院的,任务。” “噢,为什么?” 伊万的眼睛闪烁:“可能,人类需要淡水,机械人不需要淡水。” “智械危机?” 李衍眉头一挑,摊手道:“我无所谓。” 废土上有实力的组织不多,大多是战前就存在的寡头垄断公司。 避难所在地下的日子过得乐不思蜀,桥放弃了亲自搭建的桥梁,除去搞灵异的克劳尔小队,搞食品加工的辐射可乐公司,再除去圣芙蕾雅精神病院。 还真的只剩下战争学院了。 也许有时候不当人,真能解决许多问题。 也许在末日后的废土之上,人已经不再像人,机械人反而还比较像人。 伊万点点头,作势就要走。 “等等,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李衍吊着一双白眼,脸色微冷。 “你是因为碰上了我,藏身点暴露,才不得不往深处走寻找出去的机会,是也不是。” “对,往北,不如西边有死亡爪群危险,但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冒险。” “所以你从来没有走这么远过,也不知道西边远处有一座战前的军事基地。” 伊万犹豫道:“捡到了地图。。。” “呵,这么久都没捡到,偏偏我来了就捡到了,还碰见了北边本来没有的死亡爪。” 李衍抬头猛地往窗外看。 一整队全副武装的铁皮动力装甲无声无息站着,直叫人手脚冰寒,凉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站在队伍最前面的希尔盖压了压帽檐,弯下腰,三颗红当当还有些掉漆的物件飞进了建筑里。 胖子小型核弹。 轰!!! 第271章 大烹煮 瞬息内,仿佛太阳坠落。 核子辐射把整栋建筑吞噬了个干净,污染,冲击波,狂风卷起的烟尘,都克制在了一个很小的范围里。 胖子核弹! 在安克雷奇战役中首次登场的小型单兵核弹,可在一百米以内造成毁灭性打击。 因考虑到主场作战的局限性,当时的美国官方不得不将这种便携性的核弹威力减小,并最大程度地限制放射物存量以减少污染的危害性。 当然,变化总比计划来得快。 那场史无前例的大胜利后过了没几年,作为对抗红色联盟桥头堡的安克雷奇就被核弹犁了几十遍,爆炸连绵不绝,直至万里死寂,再无人烟。 战争留下的,只有一项项未完成的实验,一个个不成熟的作品。 希尔盖的皮肤在微微的发红。 在接受基因改造之后,多少都会进化出一点对辐射的抗性,区别在是前圣芙蕾雅的基因改造,还是和后圣芙蕾雅的基因改造。 在具体点说,区别在一个叫柳学森的人。 严格来说,他是将辐射能量掠为己用的第一人,不是让元素结合反应爆炸那么简单,而是真正的改造,完美的利用。 经过他的路子做出来的基因改造药剂,就是比战前其他的基因改造药剂好上许多。 功能性,稳定性,强度上限。。。 辐射抗性,自然也是断崖级别的领先。 希尔盖退后几步,眯着眼睛注视红焰升腾。 “盖格计数器暂时关掉吧,听着吵人。” “好的,监管者。” 几个铁皮罐子关掉计数器,再相互看了看,都没从对方斑驳的玻璃里看出什么来。 一整队的动力装甲队伍,当然是不怕辐射的。 虽然把计数器关掉的行为不合规矩,但,连避难所的小孩都知道,监管者不在的时候,规矩是规矩,监管者在的时候,监管者才是规矩。 爆炸的余波没几秒就快消失了,本来被瞬间热量烧红的铁皮也逐渐冷却。 五花八门的枪口对准了还未熄灭的大火。 希尔盖不急不忙地擦拭着手枪:“还得烧一会,不用着急,156号避难所的士兵们,就算是在整个第十五区的最核心,跟我在一起,你们大概率是安全的。” 动力装甲们果然放下了枪。 金属滤嘴下的声音瓮声瓮气:“尊敬的监管者,你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在胡佛大坝要执行的,真正的任务了。” 希尔盖眼皮也不抬:“我说过了,是追捕罪犯,一个偷取了避难所手指,杀死了十几个警卫,穷凶极恶的东方人。” “是吗?” 最大的那架动力装甲挪了两步,顿时地动山摇。 “如果到时候我们这些出来的人死了个七七八八,但是活动日志上写的只是辅助抓捕行动,最后活着的人很难交差的。” 希尔盖低头检查着子弹。 “佩洛拉,她好吗,晋升一阶的药剂找到没有?” “我猜没有,她的那个基因在战前基因里也算稀有,加上往身体里打进不兼容的辐射加强药剂,风险太大,她不敢。” “呃。” 156号避难所的几人苦闷地紧了紧手上的枪械。 停顿了一会,希尔盖不咸不淡再道:“不为难你们,换做是我,也会提一样的要求。” “实话实说,确实有抓捕的任务,也确实有这么个穷凶极恶的罪犯,我们的任务,就是夺回被盗取的手指,然后以避难所的名义重启胡佛大坝。” “听说那个火人牧师也在附近,如果有幸能碰上。。。” 希尔盖止住了话语。 那些金属滤嘴下粗重的呼吸声不要太明显,简直就像站在了一堆鼓风机的中间。 “您的意思是,重返地表?” “起码是重返地表的第一步,每一个第一步,总是伴随着无数的荆棘和挑战。” “我要说好,就像你们所看到的,现在不止我们在这片区域,盯着胡佛大坝的人很多,不能排除最终任务失败的可能性。” “如果失败了呢?” “如果失败了,那么我们就不得不炸毁胡佛大坝。” “可是?” “没有可是,避难所的士兵,噤声,准备迎战!” 撼天巨响从火焰中传来,紧接着,希尔盖冰冷的瞳孔里就倒映出来一颗澄黄子弹,只那么半秒,就快来到了他的眼前! 时刻准备着的手骤地伸直! 与此同时,一连串子弹发射的声音严丝合缝地连了起来,希尔盖的双枪吐出两条火舌,如果只听声音,则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其实只开了一枪。 第一发子弹跟从火焰射来的那发子弹碰撞。 第二发,第三发,第四发。 悦耳的叮当声在极短的时间里响了十二次,整整十二发左轮子弹,终于将那颗一往无前的子弹挡了下来。 希尔盖寒毛直立。 “绝路,露娜?” “不对!” 火焰中跃出来两道黑影,嗖地就奔没了影儿。 反应过来的火力覆盖固然凶悍无比,但终究是晚了那么一点,那两人早消失在了弯弯绕绕的建筑群中。 “去追!” 希尔盖压抑着怒火。 “慢着,回来!” 希尔盖似乎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淡模样。 一众动力装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个深不见底,还在燃烧着的大坑。 核弹炸出来的坑,火势小了许多,露出了核爆后可怕的地表。 灰烬遍地,铁水横流,炙热疯狂的白烟弥漫,只那么一点,就把人蒸成白骨一具,剧烈的核辐射正在飞速消散,但数量依然可怕。 在坑底躺着一个人。 一个浑身缠满了绷带的人,辐射火焰爬满了他的全身,唯独没有爬上他的脸,那张脸,那张脸上的那只眼睛。 很难去形容,既疯狂,又平静,既冷漠,又慈爱,仿佛一切情绪的矛盾共存。 他站了起来,正对着希尔盖。 希尔盖往左看,是一把染上火的手枪,往右看,是一把染上火的十字架。 然后大火似海潮翻卷,就要将四周的一切全数吞没。 火焰海潮铺天盖地,希尔盖在被淹没之前,抿起了一抹不明不白的笑。 第272章 战争的开端 白色的房间,昏黄的灯。 电流不稳定地滋滋作响,蓝色,白色火花不时弹跳暴响,在落下的前一秒骤然消失。 李衍摸了摸鼻子,咳嗽两声。 他此刻无比确定,方才那惊鸿一瞥的张狂身影,就是他要找的火人牧师,哪怕只打了一个瞬间的照面,系统也给予了最为急迫的警示。 火人格雷汉姆,背负罪孽,寻找救赎的赤诚之人。 愚者食指的持有者。 想来想去,李衍紧绷着腮帮子,一拍大腿,冷声道:“不行,我们得回去。” 话音刚落,恐怖热浪从地下掩体的百米之上倒灌而落! 即使这里已经离开战场至少五百米,加上距离地上至少再隔了一百多米,但热浪仍滚烫似刀,触之犹如灼热凌迟。 伊万嗖地把梯子收了上去,关上了天花板的门。 他转过身来,脸色犹豫,露出了那种除了小孩子以外,很少能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出的,极力想说服另一个人的窘迫神情。 “上面,危险。” “迷途核心,二十四小时内,只能使用,一次。” “如果再有危险我,救不了你了。” 李衍踌躇几秒,啧了一声,看刚才那架势也能看出上面的战况有多轰烈,单单是面对一个实力不下六司的火人格雷汉姆,他多半也是讨不了好的。 想要不付出代价拿到愚者的食指,除非那位牧师愿意拱手相让,而李衍可能付出的代价,则是直接毙命,被一脚踢出果实。 耳边传来了声音。 “还想用一道传承抵命?我事先忘记提醒你,被摘取的果实失去了建木的养分,代行者在其中死亡,那可是真的会死的,没有建木兜底!” 李衍不动声色,道理已经摆在他面前,十分清楚明白。 但他向来拒绝不了趁乱打劫的诱惑。 伊万肩膀上的探查小人转了两圈,忽然开始发射扫描激光,一条明显的路线出现在两人的眼前。 “避难所在战前,私有化了胡佛大坝,听说,他们利用大坝的,电力,做实验,这里可能,保存了很多战前科技,还有避难所的绝密资料。” “就像大山脉一样?” 李衍想起了芙洛拉提到过的大山脉,那个免受核爆灾难的世外桃源,记录了各州府的避难所率先发射核弹的可怕事实。 伊万努力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他推开白色的墙,视野豁然开朗。 数不尽的机械,仪器,玻璃缸里的生物标本,笔记,文件,种种战前药剂,乱七八糟地摆放,好像已经被人搜刮了好几遍。 战前实验游神药剂一号,价值500点数。 战前实验恢复药剂五号,价值200点数。 死亡爪第三批初始样本,价值1000点数。 超重型单兵高斯电磁炮,价值5000点数。 【关于基因改造项目的可行性和未来发展期望】 价值5000点数! 【避难所建成目的及实验详谈】 价值8000点数! 【末日后重建计划,尝试,执行和掩埋的罪行】 价值,50000点数! 。。。 伊万肩膀上的小人手舞足蹈,吱呀吱呀地叫了半天,才叫得伊万一步步地朝机械区里走去。 他顿了一下,认真对着李衍说道:“总之,就暂时留在这里,不要出去。” 李衍舌根抵住上门牙,沉默了一会,回答含糊:“知道了。” 李衍说完按捺住别的情绪,先翻开了那本价值最惊人的文件。 “时间,末日之前,希特勒的野心之火席卷了半个世界后被骤然扑灭,很快到来的是胜利方阵容里意识形态的全方位对抗,最开始,只是人文,经济,工业,科技上的冷战。” “然后,则是全方位的,狂热的,致命的军备竞赛。” “以美国为首,华盛顿研究院,伦敦大本钟科学院,布宜诺斯艾利斯机械理论学院,三方牵头研究出产的机械越来越先进。 “以苏联为首,莫斯科大学院,乌克兰生物研究院,东北中苏合作生物学院,三大学院实验的基因改造药剂也越来越神奇。” “现在回头看,冷战的那几十年一定是人类历史上最幸福,最蒸蒸日上的时期。” “仅是几十年而已。” “战争,来得比上一次世界大战更加猛烈。” “意识形态的分歧就如沸腾的汪洋,双方人民的对抗意志再不能被无视,于是安克雷奇战役爆发,这一战,美国为首的一方大获全胜。” “但接下来的几年,苏联为首的一方反攻,战况焦灼僵持,主场作战稳固的小规模胜利无法完全洗净在非洲,亚洲等未完全开发地区的节节败退。” ”资本是否仍然优越?“ ”资本道路是否最优解?“ “是的,仍然是的,利益是人类发展的原动力,垄断是资本的天性,只有垄断发生,让利益进行自行主导,人类才能走出完全理性,完全正确的道路。” “在己方阵营里垄断简单,如何垄断对方阵营?” “很简单,保留绝大部分的实力。” “然后。” “发动核末日。” 书被啪地关上了,灰尘扑了李衍一脸,而他却一动也不动,连眼睛也不眨,瞳孔里倒映出一张娇小精致的脸。 本来无聊转圈的探查小人忽然加快了转圈的速度,两只小手打在伊万的脑袋上哐哐直响。 伊万平静地说道:“探查到活体迹象,不到,十米。” 李衍半垂着眸子,不是他装腔作势,而是只有这样,他才能对上来人的眼神。 “你是?” “比安卡。” 比安卡歪着头,伸出手,煞有介事地上下握了握李衍的手指头。 “我也是桥派来的人,你的同事,二阶血伯爵,二阶超感治安官,露娜是我的朋友,你的来历,我多少也知道一点。” 李衍挑起眉锋,正色道:“李衍。” “在你们进入之前,我已经将这里的文件都翻阅了一遍,如果你没耐心自己看完,也可以听我讲述。” “也行。” 比安卡张了张嘴,舌头发颤。 “避难所真正的目标,是天外来客们,圣芙蕾雅精神病院。” 第273章 克劳尔 比安卡偷偷扫了李衍一眼。 她也不知道自己原先期望看到怎样的表情,总之,李衍的反应让她有些失望。 他的脸像一口古井,平静到连一丝皱水都无。 比安卡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那可是避难所的巨大谋划,再怎么说,你是不是也该展露一点对自己安危的担忧?” 李衍摇摇头。 果实生长腐败到了一定的程度,本地人对外界的感知就越强烈,再随着与代行者的接触累积,有许多人开始建立与外界的稳定联系,这不足为奇。 比如雾都里的A先生跟穷奇杨天。 他们之间的交流,是比较克制,友好的交流,换言之,一定也有特别激进,带有恶意的交流,特别是有利益冲突之后,保不齐就都有把对方灭掉的想法。 李衍其实十分能理解。 在他看来,对果实里的土生土长的文明,势力,强人来说,无论是代行者,还是摘取者,都是不折不扣的蛀虫,害虫。 代行者每来一次,大闹一场拿走好处,果实就腐烂一些,摘取者更是贪得无厌,竟然将整颗果实收入囊中。 如果让李衍身份对换,他马上就想办法关闭果实来往的所有通道,闯进果实里的外来者,有多少就杀多少。 就像避难所计划的那样。 他唯一不理解的就是,避难所怎样通过发动核末日去做到这件事情。 “为了几百年后垄断的局面而毁灭整个战前世界,可怕,骇人听闻的资本游戏,避难所,可惜我刚来到这个世界就得罪了他们。” “可你看起来并不怕。” “因为我应该可以躲在圣芙蕾雅精神病院的身后,大树底下好乘凉。” 比安卡直直对上李衍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半晌后哼道:“你别以为你很聪明,你也许能暂时被圣芙蕾雅保护,但,那也只是因为你目前还有用而已。” “那样就够了。” 李衍并不太在乎。 没一次进果实不是生死之间滚出来的,有人撑腰,哪儿还管别人有什么小心思,就算最后翻脸,也不过一个杀字,杀出一条血路而已。 “所以,圣芙蕾雅精神病院,就是所谓天外来客的产业,你是病人,还是医生?” 李衍一边问着,一边收拾手边的各种东西。 除了他还没读过的文件以外,仪器,机械,生物标本,许多物件消失在他的手里,就这么转一圈下来,就让他好几万点数的收入。 “我是,唔,不要你管。” 比安卡扭扭捏捏含糊了过去,旋即她脸色一变,跺脚道:“坏了,是冥滩的味道,肯定是外面的动静闹得太大,引来了死亡搁浅。” 死亡搁浅! 李衍立刻想到了前几天亲眼看见的巨大焦油鲸鱼,当然,还有耳主林之。 “不算战争学院的机械人,避难所的克隆体,在某个地区人类死亡的数量达到一个地步,就会引来死亡搁浅,剧烈的灵魂爆炸堪比核爆,爆炸之后,冥滩的边界就会扩大。”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好说。” 比安卡着急忙慌地去看了一下几人进来时的通道,又着急忙慌回来。 “最大的问题是,克劳尔小队一定会伴随着死亡搁浅出现,如果我们来不及跟露娜姐会合,我怕我们会被逐个击破。” “你担心露娜?” 比安卡没好气地刮了李衍一眼:“你这个呆子!一阶基因改造者有什么可担心的,我是在担心我们自己!” 李衍舔了舔犬牙,啧了一声:“那就走吧,这么大个大坝,找条别的路不难,伊万,你不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伊万盯着那些带不走的操作仪器,听到李衍的声音,他僵硬转过头低声道:“我,暂时,就在这里,你们走吧。” 李衍没多想,挥挥手:“行,自己执生。” 一重一轻的脚步很快远去,伊万自己呆了没一会,忽地伸出手指摁下了一个按钮,推了一下操作杆。 沉重而宏大的转轴声震天撼地,胡佛大坝在沉寂了数百年后,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 雨水,落在了废墟上。 这个世界的雨水变得很罕见,很致命,每一滴雨落在地上,都溅起灰色的水斑,落在人的皮肤上,被浸染的部位就会迅速衰老,干枯。 剥夺时间的雨,仿佛是在冥滩里迷途灵魂的泪。 雨滴沿着黑色风衣滴下,骤地折射出了璀璨光芒,黄金的五指面具熠熠生辉,一双疲惫而浑浊的眼睛半睁半闭,冷漠的神色缭绕。 五指面具动了一下,手指的中间露出一条缝来,恰恰是一根烟的间距。 火星子在雨下闪了几闪,随后就是从指缝里露出的烟汇合到了一处,没飘多远就被大雨打散消失。 “克劳尔。” “说。” “桥派来的人基本已经解决,先锋已死,黑袍,月光,伯爵还没找到,白头鹰,白头鹰的枪实在太可怕,我们送去的三个人,只有两个回来。” “嗯。” “避难所的希尔盖,和他带来的小队已经跟我们碰头,他本人重伤,他带来的人折损七成。” “火人。” “火人没有明显伤势,我们派了三个人在一条街之内盯着他,他。。。应该正在找你。” “呵,赤诚之人。” 克劳尔毫不顾忌地把手伸进了雨中抖了抖烟灰,灰白的痕迹不停绽放,但时间雨打在他的手上却一点作用都没有,因为他的那双手早苍老无比。 汇报的人低着头,数着灰白的雨点飞溅成花儿。 “还有。” “那个东方人,李衍,躲进了胡佛大坝,跟着他的是一个战争学院的机械人,或许还有伯爵,应该没多久他们就都会被解决掉。。。” 黄金的手突然握住了他的咽喉。 克劳尔吐出一口烟,他那没有被覆盖的上半张脸凑近了,浑浊的眼睛仍然浑浊,只听他说道:“避难所,再说一遍。” “咳,咳咳,希尔盖,重伤,跟他的人,跟我们在七条街之外的医院休整。” “不对,希尔盖没有重伤。” “你被收买了。” “咳咳,咳咳咳!” “人生的最后一句话,讲吧。” 黄金之手放开,被拎的人重重摔在地上,他刚想开口,脑袋就被捏得粉碎。 第274章 时间雨 大雨滂沱! 如倾盆的瀑布,狠狠倒灌而下,雨滴猛烈地敲打着地面,街道上的积水迅速汇聚成小河,水流湍急,淹没了来人的脚踝。 狂风呼啸,与大雨交织在一起,废墟在风中沉默,那些琐碎的被遗忘的,在疯狂地飞舞,灰色轨迹,撩拨模糊水影。 一扇不起眼的小门被猛地踹开。 雨水化作细细涓流,漫进了门后不知道多长的阶梯下面。 比安卡嗖地挂在了李衍的身上,脸上表情复杂,疑惑,欣喜和担忧交织矛盾。 “时间雨,剥夺岁月的上帝之泪,我们佛罗里达州是这样说的,小心一些,暴露在雨下超过半小时,人就会衰老致死。” 李衍立刻往上走了两三个台阶。 “只对人生效,还是对所有的生物都生效?” “所有生物,物件,建筑,都逃不过时间的洗礼。” “那倒是奇怪了,这么多没遮没挡的大楼都没见有老化,胡佛大坝还新得跟刚建成一样,不像是被时间洗礼过的样子。” “嗐,多少年才能盼来一场时间雨,战前的那些建筑使用年限都是往千年走的。” 比安卡搓手一变,变出来了血雾凝成的斗篷。 二阶血伯爵。 李衍看她变完,有样学样地将太一混沌水凝成血甲,覆盖了全身。 杀亲者,操纵血液的权柄。 大片大片模糊不清的水雾当中,这两抹红色变得格外显眼。 还有一盏亮眼的炙橘色在沉黑雨里不停闪烁,三片均衡的铁叶时而旋转,时而收缩,机械运作的声音凝涩丝滑。 比安卡下意识皱了皱眉:“BB已经启动,死亡搁浅来了。” 李衍眯起眼睛,看见那三片铁叶从后面连接到了胸前,而胸前的容器里,是一个打着哈欠的,真正的婴儿。 “真格的BB?” 李衍的眼皮跳动了两下。 就算是在礼乐崩坏,道德匿迹的后启示录世界里,跟婴儿扯上利益利用关系的,恐怕还是得打上个邪恶的标签。 容器里的婴儿双手按在玻璃上,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天真无邪的好奇,偏偏就是这样,让人更加加倍毛骨悚然。 “是呀。” 比安卡叹了口气:“核末日后幸存下来的人极少,在极少的人里,没有被核辐射破坏基因,仍然保有生育能力的,又是极少里的极少。” “新生的婴儿,绝大部分都只在桥和避难所这两个大组织里,那些零散的聚落城市,也有,但他们是绝对不肯交出来的。” 雨下的那人动了。 随着距离逐渐减少,璀璨的颜色越来越清晰,黄金的手形面具反盖住了半边脸,散发着低调又奢靡的光芒。 “桥跟克劳尔小队没有联系。” “只有避难所能提供给他们那么多婴儿作为工具,所以他们才看在避难所的面子上插手胡佛大坝的事情,真笨,我早该想到的。” 比安卡苦恼地揉揉自己的脑袋,下一秒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我去搬救兵,你先顶一下,不要被打死了。。。” 李衍侧过头刚想应一声,一杆黄金长枪就擦着他的脸飞过,枪头颤抖不止,黄金的碎末还让他的鼻子有些痒痒。 力道腾挪停止,出枪的人脸色微妙发白。 李衍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穿过了枪头防守的截面,死死箍住了那人拿枪的手腕。 黄金长枪应声落入水中,哐当碎成了一地碎末。 被箍住的那只手不止地发抖,变白,变青,短短的几秒内就失去了血色。 “真有意思,你们这些鬼佬都喜欢玩长枪,还都是六合中平枪,别告诉我你也是在海军学的这手本事。” 回应李衍的,是一记毫不客气的老拳! 。。。 时间雨也眷顾了五大湖所在的第三区。 雨打水皱,层层叠叠的涟漪交织重叠,水花是灰白的水花,不知不觉的间隙,连水的时间也能被悄悄夺走。 “唔。” 芙洛拉睁开有些发红的眼睛,哈了口气,都是浓郁芬芳的酒味。 被子上,地毯上,哪里都一样,随处可见浪荡的酒渍。 几个月颠沛流离里的每个夜晚,包括李衍在的那两个晚上,对她来讲都是不眠之夜,她不敢闭眼睛。 废土和废土上的人,都太危险。 仿佛她只要一闭眼睛,就会被生吞活剥。 一向处尊养优的桥公司链接网络首席设计师,突然要她受苦几个月,能撑过来已经实属不易,有机会放肆一点,也可以理解。 房间里酒瓶子和木塞散落一地,放在床头柜充当收音机的BB小子播放着舒缓的电台音乐。 “哼,哼哼。。。哼~” 她趴在床上,跟着音乐轻轻哼唱,随手拿来一瓶没喝完的红酒,小口小口抿着。 忽然,电台声音有些不清晰了起来。 几声刺耳的噪音过去之后,音乐换成了避难所的频段播报,主持人说话的方式铿锵有力,抑扬顿挫,旧世纪的味道扑面而来。 “胡佛大坝,是战后全美最重要的水力发电中心。。。” “作为避难所拼尽全力在核末日里保留下的,人类文明最重要的种子,绝不可以落入野心家的手中。” “桥公司的新首席安娜却不顾大局,为自己的利益悍然对胡佛大坝伸出贪婪的手,于今日下午十三点整与避难所巡逻小队发生激烈冲突。” “避难所巡逻小队伤亡过七成,监管者希尔盖重伤,桥方面人员二阶以下基因改造者被剿灭九成,阿马杜身死,其余二阶正在逃窜当中。 “事情发生两小时后,十五点整,避难所007,017,027军队进入第三区,第六区,第七区,第八区,第十三区等桥公司盘踞节点,避难所宣布正式对桥公司发动全面战争。” “。。。” “001号避难所指挥总部沉痛敬告各位避难所居民,和平已被打破,损失无法挽回,只有以血洗净贪婪的罪孽。” 芙洛拉先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影子。 随后她走到窗台,任由肆意的雨落在身上。 “下雨了。” 第275章 全军覆没 艳红溅射的血一瞬消失在闷黑雨下。 沉默的倒下无声拉响了警报,接着更多掠空的子弹射出更多的血,残酷火网照亮了一具具钢铁之躯,T系列动力装甲脸上的大灯闪着昏黄诡异的光。 铿锵脚步冷酷无情,很快碾碎了守备空虚的湖边小岛。 拿着重型武器的动力装甲们把控住了岛上所有重要的出入口,钢铁的面容不近人情,冷酷到让人双脚打颤。 广场里一片肃杀气息。 缺胳膊缺腿的,被打碎了脑袋的,五脏六腑洒了一地的,还有那些奄奄一息,双眼里满是恐惧的人,一齐在时间雨下衰老成了枯黄的骸骨。 芙洛拉抱肩站在屋檐下,她目光的落点是一个女人。 黑色长发,穿黑色军装,戴黑色墨镜,染黑色指甲的手夹着一根黑色的烟,那黑色披风在风里怒扬,就像那片夜雨之上的巨大夜幕。 女人站得笔挺,冷得像一座冰山。 “我是佩洛拉,001号避难所指派,对桥公司战争行动第三区,第六区,第七区的总指挥。” “第六区,第七区两座山区结点城守备已被摧毁,城里的平民已安全过渡到避难所的末日系统里,第三区沿湖结点城守备也已被摧毁,接手的工作会在两小时内完成。” 如死了般的寂静。 桥公司的一帮子人跪在雨帘后面,脸上都是土色,大小不一的淤青更是让他们看起来更加狼狈。 在避难所动手以前,没有人相信一个在地底下窝囊了几百年的组织真能发动什么战争,但事实是他们不但可以,而且是摧枯拉朽般的可以。 雅各布跪在地上,手被手铐反绑,点点血滴沿着指尖落下,染红了他的白袍。 佩洛拉摘下墨镜,露出了墨绿的眼眸:“我的问题是,你们的首席安娜,逃去了哪里。” 一群人低着头,没有一人敢直视她的眼眸。 除了雅各布。 “我知道她逃去哪里了,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告诉你。” 佩洛拉抿起一抹轻蔑的笑容:“在合理的范围内,我可以答应你任何我能做得到的请求。” 雅各布朝着芙洛拉的方向轻扬下巴:“她,是我们桥公司链接网络的首席设计师,链接网络,你肯定听过的,虽然现在废弃了,但很快就能重新激活。” “就是那个能打印建筑,物资,工具的链接网络?” “没错,你们避难所应该不会不了解链接网络的重要性,如果你们还打算在地表重建文明,就不可能不借助链接网络的力量。” “我答应你。” 佩洛拉眼睛也不眨,冷笑一声:“就算你不说,她也是我们避难所要找的人,那么现在,你能告诉我安娜逃去哪里了吗?” 雅各布跪着前行了两步,嘴唇翕动着,佩洛拉俯下身子,把耳朵凑到了他的脸旁。 “我告诉你,安娜就在。。。” 雅各布突然眼睛发红,张大嘴巴露出森寒白牙,狠狠一嘴就要将佩洛拉的整只耳朵给扯下来! 轰隆隆! 巨响震天撼地,被轰出来的巨大沟壑直通大湖,雅各布残破的身躯倒了下去,最后成了一滩被均匀抹平的碎肉末。 拳劲余波打出了一个真空地带,过了几秒,才有雨点慢慢垂直落下。 佩洛拉高傲地抬起头,说道:“如果还有人想拼命的,也请便,这对我来说不是个麻烦,反倒是一个解决麻烦的方式。” 一片安静里,猛关上窗户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立刻就有两架动力装甲提着枪,往楼上走去,但他们都被佩洛拉拦了下来。 “做研究的都有些脾气,很正常,随她吧。” 两个士兵互相看看,瓮声瓮气问:“那要不要派人守着她的房间?” “嗯,要派。” 。。。 李衍扎出一记平平无奇的正枪,无形蛇首将黄金长枪搅了个粉碎,枪劲噔地在来人的胸口炸开,一声闷响,那人飞出去了近十米远。 威武的将军站在李衍身后,一显出怒容,那人就再闷哼了一声,胸口多了一个狰狞血洞。 常遇春,春意浓。 李衍使用的所有冷兵器在造成伤害时,额外造成一次伤害。 那人落地溅起焦油整片飞溅,正想起身,却见枪头已经抵在了自己的咽喉处,冰冷得发烫。 “呼,呼,呼!” “希尔盖,难得说一次真话,他说你的枪法比这片废土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甚至比他还要强上几分。” 李衍的眼神淡漠,不发一言。 “我没有名字,克劳尔小队里的成员,除了克劳尔,都没有名字,你就叫我七号吧。” 七号话音刚落,就感觉喉咙一凉,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他的脖颈处喷涌而出,他瞪大了眼睛,想要说些什么,但却只能发出咯咯的声音。 大枪洞穿了七号的脖子,把他钉在了地上。 “为,什么?” 李衍笑了笑,单手破开了手腕的皮肤,黄金碎末像流沙一样倾泻而出。 “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还没怎么学会,刚切磋两手,你就偷偷对我下手了,你还问为什么。” 七号张张嘴,忽然沉进了焦油海里。 黄金碎末刮起风暴,地上焦油沸腾,从中飞出一个又一个粘稠的黑影,带出一条条焦油凝成的脐带布满,缠绕整个天空。 黄金的手掌如雨后春笋般长了出来,七号的那只手离李衍最远,只见他将所有脐带都攥在手里,如同攥着驱使马儿的马绳。 李衍遮着脸,被风暴逼得不得不退后了几步。 转眼的功夫,他放眼望去就只剩一片滚烫的焦油蔓延到天边,黑色的焦油和黑色的天空连成了一片,天地颠倒,上下交错,仿佛梦中的荒诞情景。 一个个用脐带连接的人形黑影将李衍包围,其中大部分都是熟面孔,确切地说,其中大部分都是桥派遣的小队成员。 阿马杜站在最前面,无言紧闭着嘴巴。 桥公司的权力转移,安娜野心勃勃的计划,集中全部力量的孤注一掷,最终。 全军覆没。 第276章 遗失的一部分 李衍盯着阿马杜的脸,一时生了几分唏嘘。 “还想着你有多厉害,这么简单就被解决了。” 已经被转化成未知存在的阿马杜对李衍的嘲讽充耳不闻,他那对死寂的瞳孔闪着诡异的光,只见他高举右手,黄金烈火焚天。 三阶基因改造,火焰法官! 审判之焰,正义之焰,罪贯满盈之人在它的炙烤下发出痛苦的哀嚎,疾恶好善之人沐浴在它的光辉下获得内心的平静。 李衍瞬间被淹没,火浪气势汹汹闯进识海,顺藤摸瓜摸进属于他的冥滩,没过多久,火浪又犹犹豫豫地飞了回来。 不知怎的,他毫发无损。 那些对废土上任何一个人来讲都十分恐怖的火焰,此时正乖巧地盘在李衍的身上,像是在侍奉着,讨好着它们的皇帝。 李衍看了看缠在他指尖的火焰,舔了舔嘴唇。 他绝非什么大好人,二十几年岁月里没有半分罪孽在身,怎么可能的事情,特别是从第一次进入果实直到现在,手上沾的血债着实不少了。 光是避难所屠了一屋子克隆人,这事就逃不了他的。 只可能是所谓冥滩在外来者的身上不起作用。 或是在废土的生存环境太过恶劣,导致随意拎出来一个人,身上背负的罪孽都比一言不合拔刀杀人的李衍要多得多? 李衍不再多想,翻身挺枪而出。 七号隐藏在远远的建筑上,胸前容器里的BB有些焦躁不安。 死亡搁浅,在这颗果实里是这样叫的,在代行者的眼里,那就是邪神卡兰高尔萨的领域,它们都能拉出焦油浇筑的奴仆为己所用。 在外界,死亡搁浅的主体就是传承本身,在这里,死亡搁浅的本体是亿万人死亡后共用的巨大冥滩。 死亡搁浅不分敌我。 但凡是在焦油海里沉没死亡的生命,都会被脐带所奴役,哪怕是他们克劳尔小队的灵能者也是如此。 所以就需要BB的存在。 人类生的开始,总是和人类死的终末有种不清不楚的联系,这是一个哲学的问题。 总之,有着BB运作,他们就可以运用冥滩的神奇力量,还能让焦油海远离自己,让邪神的力量暂时掌握在人的手上。 这实在是一个很显眼的弱点。 李衍抖枪狂刺,阿马杜双手左挡右挡,还是阻止不了身上被开出一个个大洞,二阶抵抗先锋一点不显乏力,疯狂修复着。 忽地大枪一甩,连串的火光弹跳! 较远处,西部快枪手改造者漠然地装填着子弹,即使他们的武器只是焦油做的假货,即使他们也并不需要装填子弹。 那些徒有其形的子弹在基因能力的加持下还是变得相当致命。 黑色的子弹快如闪电,跟枪头爆擦出激烈火花,李衍沐浴在火光下,猛突前行,突然拧步矮身,翻起挺枪一刺! 枪头恰好跟射出的子弹迎面撞上。 从枪,到手臂,到小半个身子,李衍的枪一往无前,噌地绷成了一条直线,在不住地颤抖。 那西部快枪手的改造者被简单一扎扎成了碎片,脐带慢慢飘散。 七号脸色一变,手一扯,再从焦油海里扯出两道身影! 一快一慢两把刀同时向李衍袭来,李衍握枪后段,枪前段大开大合,扫得一个不由分说,两把刀应声飞起,枪头轻点两下,又是两根脐带飘散。 七号再扯! 李衍忽地消失,忽地出现,血雾糊人眼,平地起狂风,更加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常遇春,该隐,在他的身后忽隐忽现,威严凶恶。 两个三阶自由宪兵递出四拳,只一个照面便倒飞了出去,脐带飘散。 七号红了眼睛,手上根根筋脉分明。 再扯,再扯,再扯! 再扯,再扯,再扯,再扯,再扯,再扯,再扯! 李衍一枪把绕后的超感治安官钉在了地上。 李衍闯进阵里,瞬时用剑肢解了三个以出手快而闻名的蜥蜴猎人,剑光潋滟飞舞,他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李衍一拳将一拳超人基因改造者轰了个稀烂。 李衍简单削下了又两个兵武浪人的头颅,用的是他们手上的刀。 李衍从不知道哪里掏出来一把比他还长还高的枪,连发了七枪,阿马杜不成人形,终于基因失去了活性,不再重组。 。。。 浓稠血雾,森寒劲风,只有一人在其中如鱼入绿水,如鸟上青天,刀剑枪的影子飞舞,常常伴随着一声闷哼,然后沉默倒下。 这不是对等的交锋,而是一场残酷杀戮。 一道微乎其微的轨迹划过七号的脖颈,他立刻捂住脖子,但还是阻止不了一条血线越来越明显,越来越狰狞。 他这才发现那似乎很轻微的一道伤口,原来险些就将他的头颅整颗削下。 李衍慢慢走到七号跟前,肩膀上趴着小熊猫。 “抱歉,指甲短了一点,不然应该让你走得很轻松的。” 七号艰难抬头看了看李衍流血的指甲缝,这时候应该很惶恐,但他还是抑制不住地想笑。 折腾半天,这就是李衍受的最重的伤,这还是他自己不小心弄的。 小熊猫站起来跳到了美神的怀里,美神的镜子不小心碰到了星神,星神换了只手扶额,擦到了一下东皇太一的衣摆。 该隐和常遇春像两尊门神,停在李衍的左边右边。 德缪哥还是那样,什么反应都没有,只高举双手,如捧日月。 七号看得眼睛都直了。 李衍回头看了一眼,说道:“我们天外来客,做事都是这么大阵仗的,你,能看见?” 七号喃喃自语:“完整的神,不是我们这种,遗失的,残缺的部分力量。” 李衍一挑眉毛,又听七号用蚊子般小的声音低语:“绝佳的,奴仆。。。” 一剑抵在了七号的半裂的咽喉处,又对准了他胸口容器里的BB。 BB那一双纯真的大眼睛转啊转,小手虚按在了剑尖上拍啊拍,显然一点都不怕,反倒是有些好奇。 不远处,比安卡和露娜两人清晰可见。 李衍收剑入鞘,神色微妙道:“先不杀你。。。” 第277章 立场 黑色越野车如脱缰野马般在空旷的原野上疾驰,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仿佛要将整个大地撕裂。 雨止,月沉。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巨人顶天立地,鲸鱼在夜云里穿梭,章鱼的触角肆意张狂,王的四辆马车,马蹄,车轮,不停碾过早已残败的废墟。 无一例外,这些焦油浇灌的巨大生物都蒙着一层仿佛永远都不会消失的火焰,燃烧着,灼烧着,火星子随着浓郁黑烟飘向更黑的夜空。 时不时地,远方传来破夜的雷鸣。 每响一次,就是一只巨大生物的身躯被轰出一个巨大窟窿,然后迅速被焦油填充修补,反反复复,乐此不疲。 “嘿嘿,破夜的雷鸣。” 被押在车后座的七号忽然邪魅一笑,自顾自地说道:“破夜的雷鸣,赤诚之人的配枪,克劳尔老大做梦都想抢到手里,但那只是一把老破枪而已。” “最重要的,还是赤诚。” 比安卡有模有样地接话评价道。 李衍靠在车边,直盯着窗户外面的奇诡风景。 离得远了不好判断战斗的激烈程度,但就这大场面而言,火人跟克劳尔的交手,完全不输王山岳跟林之的交手。 如果他被卷入那种级别的对战里,以他现在的实力,是否允许他保有进退的空间? 正想着,窗外的黑夜沸腾起来。 焦油海倒灌天空,与那大片大片如墨似黑融合交缠在一起,黑夜不再来,就连点缀的星星月亮,都顷刻间沉没消失无影无踪。 整个胡佛大坝周围,奇异焦油生物一个接一个爬出,飘忽脐带飘舞,统统被收拢到那个站在巨人王冠上的男人手里。 浮云黑如墨,沉火怒如狂。 火人在焦油海里沉沉浮浮,手里的动作一点未受影响,烈火和子弹是他的画卷,骤地跟焦油海碰撞在了一起。 李衍看着天边越来越奇诡的景色,收回了目光。 在两人战斗的余波还没到达他这里之前,他还在想哪个传承的哪个权柄,可以让他跟那两个人对上几招。 现在他知道,他进去活不过三分钟。 如果正站在两人交锋最激烈的中心,恐怕连真正的六司代行者都会被碾得粉碎,何况他这个刚入九曜的菜鸟。 六司实力,恐怖如斯。 “其实我不懂,为什么克劳尔小队会为了避难所,去得罪那个火人。” 开车的黑袍人闷闷问道,他连开着车也要包裹得严严实实,脸藏在阴影里,看不到一点细节。 紧接着是干脆无比的一个巴掌落在了七号的脸上,一触即走,留下了迅速血红的巴掌印。 “我问你话呢。” 黑袍人幽幽道。 七号捂着脸,瞪着眼动了动手指,但焦油海却没有像平日里一样随心意出现。 他忘记他的BB被没收了。 没有了BB,就不能调用邪神卡兰高尔萨的力量,没有了卡兰高尔萨的力量,所谓的灵能者那就是个笑话。 黑袍人的黑袍下,容器里,婴儿沉沉睡着,没有了焦油,没有了连接冥滩的需求,安静到仿佛还在母亲的体内。 “可能,是有某种利益关系。” 比安卡先一步猜道。 “说得好,跟没说一样,任谁都知道他们有某种利益关系,至少,也是有共同的目标,或是敌人。” “但是你什么时候听过,避难所和克劳尔小队之间有过联系,或者他们又在什么时候同时跟火人结仇了?” “有!” 比安卡一蹦险些撞到车顶,她说道:“克劳尔小队所需的BB,一直是避难所提供的,所以他们现在勾结在一起完全不是什么新鲜事!” “有没有共同的敌人不清楚,单是这层利益关系,克劳尔小队就不可能对避难所视而不见,反过来则未必,某种程度上说,避难所是主导者。” “难怪。” 沉默抱肩的露娜说话了:“避难所的战前医疗设施比桥要好得多,但新生儿存活率却远低于桥,早些年还有避难所在用小孩做实验的谣言流传。” “呵呵,可那并不是谣言,真相远比谣言还要残酷一些。” “避难所提供给我们的婴孩在高强度使用下,至多不会活过半年,与冥滩的长时间接触,连接,断开,都要消耗巨量寿命。” 七号扯出一个三分冷漠三分薄情三分漫不经心的笑,继续道:“避难所也不是没在那婴儿做实验,只是比起被当作工具使用,那还不如被拉去做实验呢。” 一个巴掌啪地落在了他的另一边脸上。 他捂着两边通红的脸,又惊又怒,错愕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黑袍人冷哼道:“谁特么让你说话了。” 顿了一会,他又问:“说说,作为克劳尔小队的成员,你怎么看的,是不是因为克劳尔小队为了婴儿的供给不得不被避难所当枪使?” “。。。” “说的好了,我不扇你,说的不好我还是要扇你的。” 李衍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七号,他也很想知道避难所和克劳尔小队走到一起的真正原因。 “立场。” 七号的舌头好像打起了结,说话含含糊糊:“很简单,就是看立场,谁要让这世界继续野蛮,谁要将文明带回废土。” “你们桥内部的事情,你们自己知道,无论怎样自我认定,就把避难所和克劳尔小队看成是对立面就行了,前者也好,后者也好。。。” “或许,我想错了。” “这辆车里的人没有一个站的是桥的立场,而是,圣芙蕾雅精神病院?” 此话一出,车内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圣芙蕾雅精神病院的立场,是想要野蛮,还是想要文明,没人知道,至少现在车里的人没一个知道。 也许都想,也许都不想。 站在李衍的角度,和所有外来者的角度来看,那就是都行,反正只要利益,两头通吃。 七号低声道:“真正站在桥立场的人,来了。” 黑袍人突然猛地一转方向盘,车辆左摇右摆,几乎侧翻,玻璃骤地爆碎,颗颗致命子弹袭来! 第278章 梦与破碎 玻璃破碎的声音清脆刺耳,车轮与地面摩擦出尖锐的噪音,溅起一片火星和烟尘。 车里左右,上下颠倒不止,又是一颗子弹袭来,不知道打中了什么零件,整辆车都失去了动力,终于还是轰然翻滚侧翻在路旁。 李衍轰地踢飞车门,立刻躲在了车后面。 七号的尸体随着门开,软绵绵地滑倒在车外,是的,他死了,无数玻璃扎进体内·,一颗子弹正中眉心。 他又诡异地坐了起来。 子弹入肉的声音闷沉,七号的不停抖动,直到血都流干,碎肉和碎玻璃渣涂满了车内的每一个角落,来自远方的火力压制这才暂时停止。 比安卡在李衍身旁现出形来,脸色极其难看。 她的肩膀,小腿被开出了两个齐整的血洞,少量擦伤,玻璃碎渣在她娇嫩的皮肤上留下了或深或浅的伤口。 即使在一瞬间把血伯爵和超感治安官的基因权柄用到了极致,但仓促之下,她还是受伤不轻。 比安卡恨得咬牙切齿。 “喂,都是血伯爵,为什么你可以自愈的?” 李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那些同样狼狈,同样狰狞的伤口,太一混沌水正在勤勤恳恳地工作,大约放着不出三刻就能将这些小伤抹平。 修复的过程中苦痛难免,大抵还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你不行么?” 李衍想了想随口问了一嘴,不曾想比安卡哇地一下扑了上来,逮住一处伤口就开始猛啃,些许太一混沌水被她吸进了身体里。 然后她身上的伤口开始急速愈合。 “好了。” 比安卡被黑袍人架开,他和露娜也跟着李衍和比安卡两人躲到了车后面。 侧翻的车辆车顶朝外,车底朝内,方才的混乱给狙击手重新定位增添了不少难度,这会儿暂时安静了下来。 月明星稀,冷风带来了废土上的辐射微尘,七号的血流得到处都是,跟核子一接触,就发出了噼里啪啦的沸滚声音。 李衍从容地在身体里挖出一颗尚且炙热的子弹。 露娜和黑袍人也摊出手,这是三颗一模一样的子弹,就算不做仔细的弹片分析,也很容易猜到它们都来自同一把枪。 “白头鹰。” 露娜盖棺定论。 比安卡蹙眉道:“老乔治?他是老糊涂了,疯了不成,不去启动胡佛大坝,来伏击我们?” 李衍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噢,我忘记他的手指被你抢了。” “克劳尔小队团灭桥的派遣小队,避难所对桥正式发动全面战争,电台消息已经传到了哪怕最是边陲的大区,老乔治在桥待的时间最长,对山姆的感情最深。” 黑袍人的话语幽幽:“对他来讲,桥就是唯一有希望将世界恢复文明的组织,他在各个结点投入了百年心血,而现在桥的各大区结点城沦陷的消息不断传来,他是不疯也得快疯了。” “但是他为什么盯上我们?” “原因很简单。” “避难所的人员结构庞大复杂,老乔治不是没有实力去跟他们硬碰硬,而是需要时间去搞清楚他杀掉谁最有用,放掉谁能有效拖慢这场战争。” “眼下,他能下手的就是克劳尔,和我们了,他选择了我们。” 黑袍人说着说着,语气里多了些不清不楚的情绪:“我们这,一群叛徒。” 比安卡仿佛感到后脖颈吹来一阵凉风,她连忙缩紧了脖子。 “你们聊完了么。” 李衍从方才听到现在,一丝一毫都没有动过,就连呼吸,也变得极慢极慢,他往那儿一坐,都像根木头。 一根会说话的木头。 “不知道白头鹰有没有配备红外热量探测仪器,绝路可是有的,虽然这么一辆车挡着,但在瞄准镜里看的跟玻璃一样,一点遮掩都没有。” 李衍话音刚落,一枚子弹就射进了他的脚下。 。。。 老乔治叼着他的雪茄,跟他的枪一起,半蹲在一座巨大石门上。 老式收音机传来的声音模糊断续。 “避难所,任命。。。对桥公司进行打击,领导。。。希尔盖,佩洛拉,卢卡斯,刘星,弗拉基米尔。。。” 每念出一个名字,老乔治就扣动一次扳机。 曾几何时,他是游荡在废土上的,旧世界的幽魂,这缕旧世界的幽魂,碰见了一个叫山姆的男人,进入了一家叫作桥的公司。 百年之后,山姆死了,桥也死了,他还活着。 他还能瞄准,还能开枪,就像之前无数次做的那样,他还能将一个个他盯上的人,变成一张张黑白的照片。 “希尔盖,佩洛拉,卢卡斯,刘星,弗拉基米尔。。。” 老乔治一遍遍念叨着,同时开出一枪,这一枪终于不是徒劳无功,车后溅出来大片的血花。 他搞不懂,为什么,为什么朝夕相处的同事突然就翻脸,要置他于死地,他越想,就越沉默。 忽然,他的表情变得冷酷而愤怒。 “一群叛徒!” 一根不知道哪儿来的铁棍噔地插进了扳机的空隙里,老乔治怒发冲冠,果断弃枪腾挪,左手作刃往身后砍去! 比他转身更快的,是他脖子上传来的凉意。 露娜用铁棍抵着他的脖子,慢慢转到他的跟前,意简言赅道:“我不杀你,你不要再纠缠。” 老乔治的花白胡子抖动,他沙哑问道:“露娜,你为什么要背叛公司。” “山姆向我们许诺过了,美好的未来。” “我从前有个儿子,二十岁就死了,死于基因污染,我还有个女儿,也是二十岁就死了,也是基因污染,如果这是一个正常的世界,那么他们不会死,很多人都不会死。” “我不懂,有什么比一个美好的世界更值得追随的,是什么让你们做出了背叛的决定,让你们改变了立场?” 露娜回答:“没有人改变了立场,乔治,那个美好的未来只是个梦,哪怕是山姆,也是这样认为的。” 听不到两人再谈了些什么,只见露娜站了一会就离开了。 老乔治在石门上呆立了许久,他猛地抬起枪对准露娜的背影,又缓缓放下,重复几回,他消失在了石门之上。 第279章 告一段落 李衍手里捧着容器,容器里装满了橙黄色的液体,一根管子接在一侧,几根线路接在另一侧,连接着三片均衡的铁叶。 一只小手摁在容器的玻璃上。 李衍看着BB,BB也在看着他。 耳边传来的系统的提示。 “BB,克劳尔小队的领导者,克劳尔·威廉姆斯,托圣芙蕾雅精神病院制造的生物工具,用于间接利用冥滩的力量。” “但凡连接过冥滩的婴儿,寿命都不会超过三年,且必须浸泡在特殊的生物液中才能维持生命,离开特制容器后的死亡概率超过94%。” 来自匿名的评价: “这玩意儿本质上是一个转接头,就像是一根USB-C的数据线,插上一个C口变成C-TO-C,可惜的是只能识别这颗果实里的人,对外来者没啥用。” 李衍跟BB对视片刻,不信邪地闭上了双眼。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视野一黑,再睁开眼时已来到了一片荒芜的滩涂上。 脚底下是柔软黑沙混杂着白石碎粒,焦油海浪拍岸没过脚跟,同时也让那些细碎的随着浪潮飘荡沉浮,就像是凝涩的舞蹈,僵硬而粗粝。 李衍踩了踩脚下,难以形容的触感让他有些头皮发麻。 往后看,是一座又一座,无边无际,黑沙与白石堆叠起来的高山,或灰或黑,高耸不见顶,站在山下只能感到压抑,让人疯狂的压抑。 往前看,是数不清的黑色脐带连接着天空,数以亿计,连接着天上那些或可怕,或奇诡生物的脐带格外粗大,统统被薄雾笼罩着,怎样也看不清楚。 李衍的额头滴下一滴冷汗。 前一秒他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下一秒他的脊背就不自然地弯了下来,仿佛有几十亿人的目光同时打在了他身上,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眼神能杀人,李衍这会儿已经倒欠几十亿条命了。 这时,容器里的BB咯咯笑了笑,笑得天真无邪,李衍看着怀里的笑容,顿时感觉压力消失。 代行者已经发现:冥滩。 描述:疯狂的野心,无可挽回的末日,迷惘的灵魂不自觉地纠缠在一起,再分不开,这里是无知迷途之地,也是世界安息之地,同时也将是这颗果实最后腐烂的地方。。。 “你来到了果实的中央,系统无法给你颁发任务,也没人能告诉你应该做什么,留意能带走的东西,果核,传承,神器,什么都好,自己拿主意,任何你从这里带出去的东西,都有可能是无价之宝,珍惜机会。” 系统说完,李衍就往地上抓了一把。 他的手径直穿过了焦油,穿过了滩涂,虽然能感觉到触感,但却不能真正触碰到这个世界里的任何看起来像物质的东西。 果不其然,不太意外。 来到冥滩的,只是他的灵魂,或者说是意识,而非他真正来到了冥滩,换句话说,冥滩也并非是一个真实的地方,只是一处由灵魂,意识虚构的所在。 但这里是果实的中央。 别的东西就算了,难道就连这颗果实的果核都是想象虚构的,这是一颗没有果核的果实? 或许连这颗果实本身都是想象虚构的,只有这样,它才能拥有一颗虚构的核心。 也可能是因为这颗果实被摘取了的原因,从建木的枝丫上脱离,而跟另一个人建立了关联,所以就出现了各种奇奇怪怪,不太寻常的状况。 李衍的眼皮狂跳,马上就想到了一连串的问题。 他从思绪里抽离,抬眼看见了十分艺术,十分震撼的一幕。 焦油海退去了些许,露出了本埋藏在深海里的核弹,每一枚都被腐蚀得不像样子,或躺或立,有些还倒插在土里,就好像是一堆被随意丢弃的垃圾。 “避难所科技公司军备。” 一枚字迹还算清晰的核弹头上这样写道。 李衍神情复杂地看了一会,在冥滩上走了走,等到焦油海又泛滥,冥滩上已经没了他的影子,就像他从没来过一样。 列车上,李衍睁开眼睛。 先映入眼帘的是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比安卡张大嘴巴,手撑在李衍背后的靠椅枕头上,犹豫着要在哪里下口。 不等她想好,她就被一把推开,怀里还多了个好奇的BB。 窗外的景色在不断地流动,废土之所以被称为废土,就是因为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破败,一样绝望,旧世界沉重的回忆和新世界疯狂的未来纠缠不清。 轰隆隆的前行声中,列车驶入了隧道里。 “我才去了几分钟,这么快就找到电池核心了?” 李衍问。 黑袍人拿着一瓶辐射可乐晃荡:“刚研究明白了,辐射可乐食品公司,当然不是用什么电池驱动的,而是。。。” 他说着朝李衍晃了晃手里的瓶子。 “一百瓶经典口味辐射可乐,就能载我们穿过七个站,直达辐射可乐食品公司总部,如果是其他稀有口味的可乐,那么一瓶能当两瓶用。” “很多人都想不起来,辐射可乐毕竟跟核能量有关系,是可以当作燃料用的。” “嗯。” 露娜擦拭着她的绝路。 “现在就先前往辐射可乐食品公司,等到达之后,你去找你要找的东西,我们,在那边有别的事情要做,你尽量不要闹得太厉害,会影响我们。” 李衍摊在座椅上,有气无力道:“我尽量吧。” “你还在想胡佛大坝的事?” “复盘而已。” “不管怎么说,桥的手指你已经拿到了,火人的手指,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拿,这就是唯一你在乎的事情,不是么。” “你说得对。” 李衍闷声问:“桥,以后会怎样,还有芙洛拉。” “桥已经落在避难所的手里,如果有重建文明的一天,还将会是人类最重要的工具。 “至于芙洛拉,她是首席链接网络工程师,避难所不会把她怎样的,就像上次一样。” 说到这里,露娜停顿了几秒。 “你就没有想过,她在避难所做过什么?” 仿佛有一柄弯刀刺进了李衍的背脊,他悚然一惊,抬眼看见露娜的双眸,在黑暗里如同一轮弯弯的月牙。 第280章 狼道? 列车吱呀吱呀靠站。 这是一个荒凉的车站,瓶盖,玻璃瓶子,车票散落一地,大门上倒吊着一个直径两三米的公仔图案,形似瓶盖,表情可爱。 应该有很多,很多年,没有人从列车里走出。 犄角旮旯里的两三具骷髅,早已风干得不成样子,骨头惨白枯黄,有些被染上了辐射可乐五彩缤纷的颜色,好看得很。 碳酸辐射沸腾,带着甜蜜清爽味道的烟雾弥漫,醉醺醺的畅然沿着脊椎爬上大脑,容易叫人陷入幻想的泥沼中。 李衍刚一下车,就被呛了好一下子。 他皱着眉头挥挥手,并没有一股平地刮起的惊风把车站吹得通透清朗,传承飞廉星风伯,他已经失去了好久了。 那天海神塞壬的宫殿里,林之通过强制交换传承去触发建木的保护机制,以此来让他从与知识魔神的无尽角力中逃脱。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林之达成了目的,保住了小命,至于是多了一个风伯飞廉的传承,还是少了一个美神阿佛罗狄忒的传承,恐怕他还真不在乎。 李衍对美神没有什么怨言,只是他时常会怀念高天劲风任他使臂使指的感觉,就像是吹散了雾都浓雾的那一场大风那般。 潇洒,肆意。 “如果有机会。” 李衍啐了一口,还想继续说,但脑海里公平的女神忒弥斯,邪神卡兰高尔萨,就像是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现实和想象逐渐重合。 两道压迫感极强的传承像两尊雕像,一下子靠近,近到李衍甚至能看清楚祂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李衍的眼皮不自然地抖动。 阴影里,林之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瓶原味辐射可乐,地上的瓶盖被他踩得叮当作响。 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轻松的笑容。 那是故作轻松,还是真的轻松,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如果有机会?” 林之上前好几步,丝毫不管正对准他的森然枪口,骤地,他停在了德缪哥的面前,八双巨翼挡住了他所有的目光。 李衍的手指在扳机上来回磨蹭,他想开枪,但是又实在不能忽视全息面板上显示的,那个非常接近百分之二的命中率。 他的枪,比他还清楚。 面前这个面容清秀,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男人,其实并不好惹。 林之不与德缪哥直视,别过眼神轻笑道:“德缪哥,这是一张很唬人的名片,但是对现在的你来说,还是有些早了。” 只见他拍了拍手,所有神奇的诡异的都消失不见,剩下两人四目相对。 “他们呢,那些天外来客的拥趸们。” “去了别的地方。” 林之点头,随即揶揄道:“你又被卷入到果实的命运里了,又是即将腐烂的果实,最危险,不会比雾都安全多少。” 李衍摇头,语气晦涩:“有翼的小飞虫,都是这样的,你,你也在这里,还留下了所谓的死亡搁浅。” “那不一样。” “卡兰高尔萨跟这颗果实有渊源,我上次在这里死一次回收了部分祂的力量,你在这里死了,可是不会得到愚者的青睐的。” “你只是,给那位做嫁衣,旧邪主。” 林之说完迫不及待地瞥了一下李衍,期待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可李衍的表情几乎一点都没有变化,几乎,他的眼角稍微动了那么一下,以表对这个重磅消息的回应。 “旧邪主,我知道了。” “不如直说,你想在我身上获得什么。” 林之定定盯了一会李衍,看他不愿意多谈,于是就干脆地从怀里摸出来了两样东西。 最高融合辐射核心,还有,愚者的一根中指。 他颠了颠手里两样物件,轻松道:“很简单,我想让你拿了好处,再拿这根手指满足结束任务的条件。” “之前的事情让我知道了,你是个很大的变数,留着一定会出问题,我不杀你,而是在跟你谈判,已经给足了诚意。” 核心发射的蓝光在李衍的脸上忽闪忽亮。 随着这颗支撑辐射可乐食品公司运作数百年的核心被抽出,永不停歇的造物终究停下了它的脚步,也许是在李衍到来之前,也许是在李衍到来之后。 “我如果不是没得选,绝对不会主动牵扯到旧邪主的事情,你有得选的,别选错了。” “怎么样,成交?” 林之真诚地笑了笑,然后表情变成了疑惑。 因为李衍忽然开口。 “在我答应之前,你告诉我,你的出生地,籍贯,以及大学读的什么专业,现实里真实的职业。” “呃,出生地西藏林芝,籍贯上海,大学读的临床医学,口腔学,现在是公家挂牌牙医,自己开了间诊所。” 林之后知后觉问:“问来做什么?” 李衍呵呵一笑,摇头道:“没什么,你应该也见过,莫拉,知识魔神,坐在塞壬的王座上,左手一本人性的弱点,右手一本狼道。” “狼道上写的,男人要主动掌握对话节奏,如果陷入了别人的对话节奏里,就马上打断,回到自己的节奏里来。” 他笑着,说得煞有其事,让人分不清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林之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他只是低下头暗骂了一句。 “册那。。。” 废土的另一端。 离湖边最近的小岛,水泥建筑,办公室里。 佩洛拉小口抿着咖啡,手里的书显得厚重,封面是一只隐藏在黑暗里的狼,阴冷而神秘。 芙洛拉推开门,脸色苍白。 她感觉不好,非常不好,避难所的人比她想象中的不一样,短短一天时间里,外面的广场就染上了擦不掉的鲜血。 就像是疯了一般,桥的高层在不停被清算,起码在这处配送基地里,每天,都是冲突,惨叫,和更多的血。 与其说这是避难所的真实面目。 不如说这是冷血残酷统治下发生的,本可以避免的惨案。 “佩洛拉,这不合规矩。” 佩洛拉合上书,傲慢地眯起眼睛,可偏又装作有礼貌的样子,她说的话,跟此时此刻废土另一端的那段对话差不多莫名其妙。 “芙罗拉小姐,你,读过狼道吗?” 第281章 天大的动静 林之很快走了。 地上的瓶盖,玻璃瓶,随着他的消失,也叮叮当当地一齐沉没在了焦油海中。 最高融合核心在李衍的手里散发着幽幽的光,手心可以明显感觉到,澎湃无边的力量在这个小小的球形容器里翻涌。 最高融合核心。 描述:被核子科技改造过的,果核的残片,已为辐射可乐工厂提供了数百年的能量,这是一个奇迹,即使只是一次用亵渎,偷取完成的奇迹。 “奇迹!” “如果你有机械方面的传承,武器,那么这颗核心可能比一颗完整的果核还要珍贵,就算没有,它也还能发挥果核的作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系统那边的声音比较干涩。 李衍把核心翻了个面,若有所思。 这是辐射可乐数百年不断的源头,早让废土上的流民们,或是大公司里的居民们都习惯了它的存在,甚至比真正的淡水更甚。 想象一下这样一家工厂,实际上有人在运作。 那么辐射可乐食品公司至少也会是一个比肩避难所的庞然大物。 一是垄断了淡水的替代品,可乐听着不太健康,但却是绝对的战略资源,不仅充当着淡水的作用,大量的糖分更是救命的东西。 硬要再说,跟致命核辐射相比较起来安全许多的微量辐射成分,也可以帮助废土上的人们适应辐射无处不在的恶劣环境。 二是整个废土的经济体系,都会成为辐射可乐食品公司的一言堂。 由于种种荒诞又合理的原因,这颗果实的人们决定将各种辐射可乐的瓶盖作为他们的通用货币,甚至还有一套按照瓶盖稀有度区分价值的体系。 虽然李衍不太确定这样原始的经济体系到底有没有到所有人都离不开的地步,多半是没有的,他们只要再找一个能承载价值的物件。 这一切都随着核心的抽出而消失了。 李衍的一对瞳孔折射着幽幽的光,他本来在考虑林之给出的条件,但这会儿他又犹豫了。 因为这颗最高融合核心。 要他走的话,给他一根手指就是了,最多再给点好处,只是一点好处,绝不会是这样让人无法拒绝巨大好处。 林之会有那么大方? 李衍好像被摆在了女神忒弥斯的天秤上,无论他这边有怎样的筹码,另外一边都会放上同样的东西,以保持一种微妙绝对的平衡。 拥有忒弥斯传承的代行者,下意识会去追求公平。 无论是海底的传承交换,欠下人情,还是藏地秘藏的搏斗厮杀,利益之间的追逐交锋。 看完他之前的表现,再回头去想。 林之会有那么大方。 李衍一点都不信。 “代行者三根愚者的手指已经收集完成,系统判定达到最低回归要求,是否回归进入任务结算?” “不。” “最低回归要求已完成,代行者可以在限定的时间内随时选择进入任务结算,当前任务继续。” 李衍沉默一会,举起了那颗核心。 幽幽光芒大盛,丝丝缕缕光芒洒在他的脸上,暖洋洋的,还有些刺痛,淡蓝色的光像一块布一样被刺穿,一抹绿色嗖地闯进了他的识海。 核心里,果核残片的轮廓慢慢勾勒出来。 果核的奇迹! 只有果核,建木的力量能做到,该效果会随着时间恢复,实现一个不超过许愿者本身层次,也不超过果核能力之外的愿望。 识海里的东皇太一缓缓睁开双眼,坦然地让绿光撞进了祂的身体里。 下一秒,就如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神躯荡漾扭曲,神秘可怖来自远古的气息震撼着李衍的全部感官。 传承东皇太一完整度增加10%! 传承东皇太一当前完整度:50%。 该传承所有能力都已获得较大提升。 解锁【混沌帝元】 代行者身体将不存在致命弱点,任何器官损坏都不影响其功能,移除修补身体的50%完整度的前置条件,只要还剩一滴血,代行者就能缓慢再生。 东皇太一君临车站。 李衍看着祂的眼睛,不由得楞神了好一会。 他本来是许愿了99%完整度的,但看来这个愿望已经超脱了他的层次,所以果核只满足了愿望里的一小部分。 本来就是尝试一下,就算不行问题倒也不大。 主要是另外一件事。 李衍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过了百分之五十大关,解锁的竟然不是领域技能。” 没多久他的眉头就舒展开来。 虽然解锁的不是他想象中的领域技能,但【混沌帝元】仍然是一个能让他感到十分足够的技能。 他的身体将不存在致命弱点。 只要还剩一滴血,就能缓慢再生。 这就意味着,他的肉体已经完全超脱了凡人的范畴,除非被挫骨扬灰,否则想死都死不了。 失去身体的重要器官也不再是个问题。 放在之前,即使可以再生,也不可避免地会损失部分战斗力,但现在,他就算失去眼睛也还能看见,失去大脑还能思考,失去了心脏,血液依然在流动。 而李衍的意志力一直是挺坚韧的。 也就是说,他能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保持巅峰的状态,不会因为精神上,或是肉体上的打击而出现意外状况。 李衍好奇地伸展着,摸索着,仔细到就像是第一次熟知自己的身体一样。 东皇太一的虚影在外界停留了好一会才消失。 就像王山岳说的,亮得就像是一个耀眼的灯泡,如果附近有代行者,那么就很难不注意到。 “真是。” “爽!” 大吼在车站里回响,刚扩散得稍微远一点,就被一声更加震撼恐怖的巨响掩盖,相比较之下还显得细若蚊吟。 李衍错愕地抬头,一朵五彩缤纷的蘑菇云在工厂的深处升起,辐射核子在噼里啪啦炸响,腻味的气态糖浆横断了大半个天空。 壮观,艺术,很难去形容,简单来说就是盛大的汽水核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就是露娜一行人前往的方向。 绚烂余波里,伸出来一只巨大的手。 第282章 核子至尊! 那是一只仿佛伸手就能摸到云端的铁皮机器人! 约莫三十米高,魁梧震撼,胸口是一瓶辐射可乐的电镀画,正喷洒着汽水,浑身冷冽的金属反射着五颜六色,让无情下多了几分滑稽。 但仍然,机械头颅上那只用瓶盖设计的,亮着红灯的硕大单眼让人不寒而栗。 李衍稍微伸手挡住袭来的余波,五颜六色的光接近了他,接触了他,穿过了他,随即向着更远的远方扩散飞去。 什么伤害也没有。 汽水核爆的余波,组成部分似乎跟普通的辐射可乐差不多,真要说的话就是核子辐射成分多一些,起到能够爆炸的作用。 要论威力。。。 李衍观察了一下远方变淡了一些的五颜六色蘑菇云,可以勉强看到核弹是在机器人的后背炸开了,只是把它炸了一个趔趄。 周围辐射可乐工厂也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连坑都没多大。 威力不及毁灭了前文明的那些核弹大,不过要在战场上使用就足够了,十足的战争机器。 代行者已发现辐射可乐食品公司的秘密。 核子至尊! 描述:避难所和辐射可乐食品公司打造,莱恩兄弟设计的战争机器人,配备数颗当量为正常核弹百分之一的汽水核弹,基本不会对环境造成污染。 美国军方牵头生产的不成熟作品之一,可以确定是胖子核弹的技术发展分支,微量污染,克制剂量,源源不断的原材料,使得汽水核弹有极大量产的可能。 只是时间不站在任何人的一旁。 有关汽水核弹的技术随着核弹落下被终止掩埋,就像其他的战前科技一样。 当时也不再有足够的时间去配备其他装置,所以这个巨大的机器人空有一具极其坚固的身躯,和手扔汽水核弹的作战方式。 至于辐射可乐食品公司为什么需要战争机器人。 谁知道呢。 代行者已发现核子至尊,核子至尊已收录到系统之中! 代行者有1000点数到账。 “这浓眉大眼的可乐贩子也不简单,留下一个半步进入四御实力的核子至尊,还造了额外放入果核核心的插槽。” “如果可以放入核心,说不定建木会把它判定成类似终末清算的存在,也就是说类似皇帝的无上意志,一个,新生的传承。” “传承?” 不知道哪儿来的声音让李衍的眉头一跳,内心一动,自然而然地,他又起了把这核子至尊收入囊中的想法。 他当作没看见一样往回走了走,极力忍住再多一道传承的欲望。 “我手上还有黑衣皇帝和阿斯莫尼,鬼子母,雅秀念,这些都没直接用了,再多一道核子至尊意义也不大。” “可是再多多少又如何呢,你又不会吃亏。” 声音幽幽传来,不太像是系统的语气。 李衍停下脚步,顿了一会之后缓缓问道:“你是,旧邪主?” 那边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久到像是过了几个世纪才传来了回复:“由于你晋升了九耀,再加上有人出面,所以上面提前给你安排了一位风蝶。” “简单来说,就是客服,我是你的风蝶,以后你在果实里的任何疑问都会获得详尽的人工答复,当然,这个要在我的职权范围之内。” 李衍闭上了嘴巴,可那边还不愿意闭嘴。 “你刚才说,旧邪主?” 李衍揉了揉太阳穴,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不祥的预感止不住地涌上心头。 。。。 自由至尊内部。 黑袍人躺在灌满辐射可乐的舱室里,胸口一起一伏,几根线路贴在他的身上,通过汽水里的反应来传输操控信号。 从七号那里缴获的BB也连上了一个屏幕,充当辅助操控的作用。 比安卡倒吊着,恨铁不成钢道:“我就说,你也不像是什么心肠很好的人,怎么会把这个BB留下来,原来在这里等着了。” 黑袍人没有回应。 比安卡一边叹着气,一边尝试性地敲了敲舱室,她不太确定黑袍人现在能不能听到她,如果不能,那就有意思了。 黑袍人冷不丁睁开双眼,不怀好意地扫了比安卡一眼。 比安卡被吓了一大跳,一下子躲在了露娜的背后。 露娜在擦拭着她的绝路,枪口的指向,非常巧,就是屏幕地图上的一个小点。 “我们要回去桥吗?还是要去捣毁001号避难所?” 比安卡朝着黑袍人吐舌头做鬼脸,回头抱着露娜的肩甜甜问道。 露娜眼也不抬,回答:“都不是,回去桥已经没有必要,去001避难所,时间不够,也未必百分之一百能做到。” “时间不够?” “没错。” “核子至尊一面世,很快就会被整个废土上的所有大公司知道,要在他们知道之前把事情做完,或是被半路拦下,这是其一。” “其二,有关避难所的真正目标,他们压上了所有,不再在乎桥,甚至也不再在乎001号避难所的安危。” “那他们?” 比安卡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才发现她的喉咙干涩到吓人。 她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值得避难所冒这样大的风险,宁愿让统率所有避难所的001号避难所暴露在危险中也在所不惜。 “所有大区的避难所军队,看着虽然是在清剿大区范围内的桥公司结点城,但其实,他们都在往同一个地方走。” “第七区。” 比安卡古怪地看了几眼地图,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对,第七区,圣芙蕾雅精神病院。” “避难所,或者说那位避难所科技公司的创始人,摩尔的目标,一直都是圣芙蕾雅精神病院。” “他要做什么?” 比安卡打着颤问。 “他,要将所有来自果实外的人,和所有跟外界有牵扯的人都驱逐出去。” “第一个目标,当然就是不停抽取这颗果实的养分,源源不断往外输送各种药剂的圣芙蕾雅精神病院。” 比安卡喃喃自语:“病院竟然在做这种事。” 露娜不回话了,几分钟后,核子至尊降临废土,就像皇帝巡视他的帝国。 第283章 摩尔摩尔 “核子至尊,醒来了。” 千米之下的地底,层层关卡的中心,房间里不缺光亮,但却给人一种昏暗的感觉。 无数的屏幕像山峦般,高低重迭,连绵不绝,显示着各色各样的信息,很难想象有谁能同时处理这样多的信息流。 希尔盖每次来都会被这里的场景震撼到,为了能塞得下那么多屏幕,这个所谓的房间也非常大,说话走路都有回音。 也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快地同时处理所有避难所的事务。 这里是,001号避难所,监管者房间。 屏幕如同众星捧月般把一个休眠舱围在中间,休眠舱里,是一个枯槁老人。 形似干尸,皮肤蜡黄,脸上没几两肉,几缕稀疏白发在营养液里飘着,只有一对亮得吓人的眼睛,能让人窥得他年轻时的英姿。 摩尔·摩尔。 名是摩尔,姓也是摩尔。 避难所科技公司的创始人,几乎没有人知道他还在001号避难所,暗地里操纵着整个避难所公司,乃至整个废土未来走向。 战前他已经是垄断寡头,战后他还是世界的霸主之一。 希尔盖看着摩尔,眼底下的复杂情绪被他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摩尔整日正月,乃至整年,数百年要做的事情就是转动他的眼睛,然后拼尽全力挪动左手手指,让传感器捕捉到他微小的动作,以此来下达指令。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希尔盖看来,这是折磨。 “核子至尊醒来了,看前行的路线,是在往001号避难所走来,沿途的避难所都发出了警告正在等拦截的指示。” 希尔盖重复道。 “呵,呵呵。” “听说你跟火人遇上了,这次有没有搞明白他的真实身份?” 摩尔没有正面回复希尔盖,而是问起了火人的事情,尽力用他最正常的声音,虽然这最正常的声音就像是,一只口齿不清的乌鸦。 希尔盖脸皮抽动几下,空缺的眼眶开始隐隐作痛。 “搞明白了,这次搞明白了,可是我宁愿没有搞明白,也许永远都不知道也好。” “我还见到了乔治,他也还没死。” “乔治,乔治,从战前活到战后的,也就我们几个了,如果有可能,哪怕一点点的可能,我都不想杀死他。” “他应该要见到他所期望的那个世界,他应该是见证者,美丽新世界,一个没有外来蛀虫的见证者。” 希尔盖像是想起了什么,冷笑几声。 “你好像忘记了什么。” 摩尔短暂而疑惑的目光投来,希尔盖知道他哪怕把目光移开几秒都可能造成巨大损失,于是干脆说道: “当年我们一起在海军陆战队服役,在波兰的森林里,乔治抛下你自己逃跑了,这件事,我以为你一直没有忘记。” 房间里霎时间安静。 屏幕刷屏嘀嘀嘀的声音不断回响,在巨大的房间中,没有人交谈,回音一下子就变得很明显,让人焦躁,恐惧,仿佛是天边黑幕般压下。 良久之后,希尔盖才等来摩尔的回答:“我没有忘记,我只是。。。” “我只是原谅他了。” 希尔盖点头。 “很好,我明白了。” “希尔盖,如果主力军在核子至尊进入第一区之前,还没有完成清剿圣芙蕾雅精神病院的任务,那么,就由你做拦截任务的总指挥,带领剩余的力量拖延时间。” 摩尔的声音冷酷下来。 一道道数据流在希尔盖手上的BB小子上显现,他已经是监管者,而现在,他也是避难所的总指挥之一。 最光杆司令的总指挥。 “胡佛大坝的电力算是恢复了三分之一,拿回手指之后才能百分百恢复,按现有条件看,我最多可以支撑两个小时。” 希尔盖说道。 “而手指,在一个叫李衍的天外来客手里,不止一根,我的意见是,在核子至尊进入第一区之前,先截杀这个李衍。” 本就拥挤的房间内忽然出现了激烈的战斗全息投影,更是把房间塞得满满当当。 呼啸的直升机,漫天导弹飞射,爆炸,血雾,刀光剑影,一杆大枪如龙出水,直直刺向了摩尔的面门! 枪头透体而过,只是挑下了摩尔身后的一颗机械头颅。 就算只是全息投影,那个叫李衍的男人仍然散发着一股子悍然凶气,叫人的心脏不住地狂跳。 希尔盖的手不知不觉地就按在了胯两侧,随时可以拔枪怒射。 “传承,他们叫传承,漆黑的鬼神,沉蓝色虚影,赤裸的少年,古代东方将军,至少四道传承,是至少,六种或以上的我们熟知或不熟知的基因能力。” 摩尔细细算来,问道:“你觉得,他的实力到那个位阶?” 希尔盖毫不迟疑:“至少二阶,可能比我强一线。” “没错,至少二阶,但,是每一种能力都至少二阶,非常接近一阶,你知道的,能单枪匹马在战争学院直升机群的围攻下活下来的人,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何况是摧毁除名一整个武装直升机小队。” 希尔盖皱眉问:“那我们不要去招惹他?” “不,我们一定要杀死他。” 摩尔的眼睛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像是一汪阴沉的死水。 “就是因为他的强大,使得他有能力左右接下来的事情,就算手指不在他的手上,他也一定要死,刘星会跟你一起行动。” “别忘了,我们要将这颗果实里的所有外来者都一个不留地驱逐出去,不论是圣芙蕾雅精神病院,还是李衍,甚至,是那位。” 希尔盖跟着摩尔的目光往上看,上面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是一片深沉的黑暗。 。。。 飞沙走石落日斜阳,车轮碾过一株倔强的草。 李衍半趴在机车上,单手弹开了瓶盖,然后就往机箱里咕咚咕咚灌汽水。 两轮机车引擎的嚎啸声更加厉害了。 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并不落后,只是野蛮得过分。 核子至尊在前头引路,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一道同样在飞驰的身影。 第284章 异邦骑士 李衍见到了,无头的骑士。 骑着一辆排量惊人造型夸张的哈雷摩托车,穿着黑色皮衣,右手拧尽了油门,车子以极其骇人的速度在荒川沙地上狂飙,不,简直是飞行! 在前开路的核子至尊很显然地愣了一愣,慢了半拍手往下一捞,叫那无头骑士擦着手指间的缝隙飞过。 短暂的滞空,双轮离地,发动机发出沉闷的嗡鸣。 摩托车重重落地! 无头骑士被重重地颠了一颠,血液,鲜红不详的血液自他的断颈处喷出,以血为触,以天为幕,夺目色彩在几秒内完成了两幅瑰丽画卷。 天上的像红梅舒卷,地上的,像一匹被晕染的白布。 车轮疾驰将美丽的画卷残忍破坏,道道规整的纹路铺出去了很远,从浓到如墨,再到淡得如烟。 李衍死咬着牙,往后看了看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核子至尊,心一横,终究还是一脚加速,紧跟在了无头骑士的身后。 他算得不太仔细,但也足够能判断出哪边才是优先级。 他现在脖子上挂着三根手指,分别是避难所的,桥的,以及辐射可乐食品公司的。 剩下的几根,分别在战争学院,克劳尔小队,火人,无头骑士,以及圣芙蕾雅精神病院的手上。 如果跟随核子至尊,露娜一行人前往圣芙蕾雅精神病院,虽然有可能趁乱夺得战争学院,克劳尔小队和圣芙蕾雅精神病院的手指,但是,李衍想得更多。 战争的主角,桥与避难所的手指,他都已经拿到手了。 而战争学院和克劳尔小队,都展现出了跟避难所不清不楚的关系,只要抓住避难所这根线索,就绝不可能跟丢。 火人在胡佛大坝插手了桥和避难所之间的事端,不能肯定他的动机,但,只要他有意愿插手,李衍在接下来几天里遇到他的几率还是非常大。 接着就是圣芙蕾雅精神病院。 某种意义上的,整个废土的圣地,所有基因药剂的源头,还是那位旧邪主的地盘,给李衍发专属黑卡,把他拉进果实里,向他指派任务的,也是这位旧邪主。 他总不能为难给自己跑腿的人。 算来算去,就只剩下无头骑士的行踪最难捉摸。 李衍先前还苦恼着,不曾想就直接碰见了无头骑士开车路过,就真的只是路过,没有对核子至尊,或者是李衍,展露出一丝一毫的兴趣。 ————无头的骑士不能交流。 就跟杨天留下的记录一模一样。 李衍的冷汗霎时间就流下来了,一个无时无刻不在飞驰的任务目标,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是开车,废土上的任何争端也不能停下他的旅途。 这次错过,下次见他说不定他都把车开到俄罗斯了。 不知道这颗旧邪主摘取的果实是什么级别,起码,也有一整个国家的大小,即使如此想要重新找到无头骑士已经是大海捞针,万一是州大小,甚至整个星球大小。 李衍眼前一黑,座下机车爆发出堪称恐怖的速度。 轰嗡嗡————! “除了怀疑和仇恨,我们还能坚守什么?” 系统,不,李衍的专用一对一风蝶那边传来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从中饱含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李衍开始有些怀疑,这位多愁善感的风蝶到底有比系统的自动回复好多少。 “来点有用的建议!” 话音刚落,机车轰地撞碎了一只从地里钻出来的血色蠕虫,李衍猝不及防下伸手去挡,血肉模糊间,他看见几个身位前的无头骑士转过了身子。 即使他并没有脑袋,可李衍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如果那张脸还存在的话,那么李衍现在应该能看到一张十分恼怒的脸。 尖锐的刹车声。 无头骑士噔地下车,抬掌就往李衍的胸前一推! 李衍胸口受了一掌只觉天翻地覆,余光又见那无头骑士趁热打铁压来,不够时间祭出武器,只得摆出二字钳羊马稳住下盘,下双耕手再接一掌! 这一掌的威力仍然可怕,险些就把李衍的守势拍散,护住下腹,手再往上翻,上双摊手! 这次来的是一拳,比李衍的摊手更狠更快,李衍心里一沉,仓促用两手交叉的手腕将这拳往上一顶,同时矮身寻变,才堪堪躲过了致命的拳头。 接着便是更加猝不及防的,狂风暴雨般的袭击。 无头骑士一改刚硬的打法,手变得像水一般柔和,两人间的相互攻势疯狂交换,左摊右横,双拦双抌,日字冲拳呼之欲出,却都忌惮彼此的破解之法。 一摊三伏手,咏春小念头。 竟然也是跟李衍打的同一套拳法,同样的技巧,同样的暗招,无头骑士的技巧未必就比李衍更好,只是,他更快,力量更强,换句话说,是属性高出许多。 李衍一开始打得心惊,猜想道无头骑士的能力也许就是复制他人的能力。 交手几合后才发现不是,有时他的处理更粗狂,更加出人意料,有时他打得一板一眼,就像是香港老电影里的硬桥硬马,根本不像是李衍的风格。 但是熟悉,非常熟悉。 与其说是什么能力,不如说他们是对本派武功有着不同理解的同门师兄弟。 咏春不是李衍的本家,他的动作总是糅杂着其他的招数的影子和他自己的理解,那时的他还年少轻狂,比现在更甚,在击败了几位咏春大师之后,不免就对老派的打法显得轻视。 没想到今日终于见识到,老派咏春的杀伤力。 原来不是古人的智慧不行了,是大师们真的老了,出手慢了,不得不让个小子踩在自己头上。 李衍冷静下来,越打,眼睛就越亮,双方交手更快,也许有几声骨裂的声音响起,也许没有,管不了那么多了,李衍大啸一声,忽地矮身前突,右脚踩在了无头骑士的身后! 无头骑士下意识护住了脆弱的肋下,但怎料膝盖窝被一点,一折,一抹,整个关节利落卸下。 八卦掌,子胥过关! 第285章 亡人,撒旦 白森森的骨茬透体而出,惨红血肉仅剩几缕皮粘连着,模样恐怖骇人至极。 李衍一击得手,起身双手上下往无头骑士的肋下一推,自己也噔噔地退出几步,扬起两道不浓不淡的烟尘。 他皱眉,侧过头去看露娜一行人前进的方向,核子至尊那边走出很远,在靠近某处边界的山脉上被拦了下来。 铺天盖地的火力拦截。 动力装甲,飞艇,高射炮,等等致命先进的战前武器为胡佛大坝所启动,虽然只是有限的部分激活,但这一部分电力也已堪称十分富裕。 核子至尊的脚步不停,只是慢了下来。 它的手摸向了身后的汽水核弹,李衍把目光收回来,只余光捕捉到了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蘑菇云直插云霄。 他这会儿有些狐疑。 杨天在果实里亲自留下的话语说得很清楚,低于六司位阶的代行者,面对无头骑士和火人没有自保的能力。 作为穷奇认可的,祂在人间的行走,兽类上三席,上三席里的佼佼者,杨天对危险系数的判断无疑要比李衍准确也专业得多。 对李衍这个九曜代行来说,上三席穷奇杨天说的不危险,就不一定不危险,他说危险,那就一定危险。 可眼前的无头骑士,不过是一个稍微能打的尸体罢了。 如果李衍事先没见过火人,他可能还不会想太多,但火人倒是十分符合杨天的描述,实力霸道诡谲,单枪匹马猛然搅动整个局面。 与其相提并论的无头骑士却不。 甚至多给李衍一些探底的时间,光是纯粹的体术交锋,那无头骑士都没法在他的手底下占到便宜。 除非,无头骑士并不是真的无法交流。 或许,他在漫长的骑行中覆灭了无数尝试将他拦下的人儿,只有李衍,能让他见猎心喜般暂时停下无尽的旅程。 想到这里,李衍心里一突,抬头望向了无头骑士那不存在的头颅,目光像是打在了有形的实体一样,让他的情绪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一双也并不存在的眼睛,倒映了复杂的眼神。 “一九零九年,辛亥革命之前,我南下香港谋生,一开始,那些人叫我大圈仔,大圈豹,我不喜欢,所以把各个帮派,字头的话事人杀了个七七八八,然后,他们就开始叫我太子。” “太子够威风了,但我还是不喜欢,过了几年,有人叫我撒旦,我喜欢,我,是撒旦,你应该听说过的。” 听着娓娓道来的讲述声,李衍心底有些发毛。 沉默了半晌之后,他谨慎地摇了摇头,他也确实不记得香港在那段时间里有过撒旦这么一号人物。 “是么,等等。” “我记错了,这是某颗,不记得哪颗果实里的事情,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阴阳宗的大护法,我奉了宗主的命令,跟小师妹一起探寻万千果实秘密。” “不,我又记错了,三戟叉幽灵号的船长,八一军团第四师的师长,十字军东征的举旗人,还是,蔚星方舟的掌舵者。。。” 无头骑士陷入了沉思。 他摘下自己的手套,脱下皮衣,内衬,一道又一道,恐怖扭曲到了极致的伤口遍布在他的身体上,很难讲这样的一个人是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这些伤口抛开不谈,就连他的脑袋,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大抵他是已经死了罢。 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朝着李衍飞了过来。 李衍伸手去拿,打开手心,原来是那辆极其拉风的哈雷摩托车的车钥匙,呈圆筒状,有一些过度使用的痕迹。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不要你的车钥匙,我要你身上的手指,愚者的手指。” 无头骑士脱得一丝不挂,回道:“我已经死了,但我也还没死,愚者,是果核意志的一部分,愚者的手指,是愚者的一部分,没了它我就真的死了。” “在我真的死去之前,我希望你能听我讲两句话。” “莫爷的徒弟。” 李衍顿时眼眉狂跳! 在一个遥远到不知多远的果实里,竟然叫他听到了莫爷的名号! 不等他去追问,就听无头骑士再说:“代行者里,有知道我的人,把我的传承带回去,让。。。来找我。” 无头骑士说着,身体就如同沙砾般粉碎,在他身体里积攒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战斗余波一瞬间都释放出来,横贯整颗果实。 李衍在血雾里几个闪烁,在血液耗尽之前逃出了受到波及的区域。 他脸色苍白!他头痛欲裂! 伟岸的魔鬼站在地狱红云之中,如同野兽,如同神明,讥讽,骄横,残忍,叛逆的笑容在高天之上若隐若现,痛苦,丑恶,世间所有的一切负面的象征存在。 魔王撒旦,神王撒旦! 风蝶那边捎来了不带丝毫情绪的话语。 “代行者获得物品的赠与,代行者获得愚者的一截小指,代行者获得传承撒旦的信物,该物品被列入最高级别管控名单中。” 李衍毫不迟疑地将那撒旦的信物收了起来,那种苦痛的感受才慢慢消失。 无头的骑士真的死了。 任谁也没想到,恐怕在果实被摘取之前,所有来过的代行者,包括杨天,都没猜到,没想到,所谓的无头骑士竟然是代行者之中的一位。 传承撒旦,在现实的神话里有着极高的地位,SSS级传承。 作为传承的前主人身份也必然不一般,其中牵扯的事情可能远远超出李衍的能力范围。 李衍摇头,将新得到的手指挂在了脖子上。 到现在为止,愚者的手指已有四根在李衍的手里,剩下的只有战争学院,火人,克劳尔小队,还有圣芙蕾雅精神病院。 这也才八根。 李衍皱眉,第一次他想到这个问题,剩下的两根手指,他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或许愚者只有八根手指,毕竟不能把神,和人的构造相提并论。 无头骑士先前站的位置,化为了一堆沙土,有一张照片露出一角,李衍拿起照片,看清楚了照片上的人,不免得惊叹一声。 “草了。” 第286章 狭路相逢 刘星是个盲人。 眼盲,心也盲。 战争学院制造的机械双目镶嵌在他的眼眶里,让他看不见了,悲剧,喜剧,在他的眼里都是一个样,他只要能扫描到敌人的身影就好了。 不止眼睛,刘星全身上下,几乎都被战争学院出品的精密机械零部件更换过,这使得他成为唯一一个没有接受基因改造的监管者,但却也是监管者里最恐怖的存在之一。 沙丘上很热。 一秒不知在废土之上巡视几个来回的辐射,像古代战场上铺天盖地的箭矢,躲无可躲,逃无可逃,只让人不得不接受在瞬间被贯穿数百万次的痛苦。 热浪扭曲了目光所能及的一切,所有都在模糊中翻滚,风卷炙沙飞扬,大日无情,连沙,仿佛都要融化,绝望无力地流淌。 希尔盖一脚踩死了一只变异不完全的蝎子。 自从核末日的那天后,这个世界的生物就发生了各种诡谲的变异,没有规律,没有逻辑的疯狂疯长,已持续了数百年。 蝎子的尸体还有异动,皮甲下蠕动不止,随后突然的一枪把它打进了沙地里,使它彻底失去了声息。 希尔盖收起枪,用余光扫了一眼刘星。 东方人,来历神秘,跟战争学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末日之后,才加入避难所成为监管者。 希尔盖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他之前与他见过几面,但连一句话都没有说上,资料里说这个人几乎无法交流。 希尔盖其实并不是十分理解。 忽地,刘星抬起了手腕上的BB小子,一顿操作之后,拿出纸笔,将一字一句抄写好的纸条递到了希尔盖的面前。 希尔盖凝神细看,勉强从歪扭的字迹中辨认出了个大概的意思。 “你怎么确定核子至尊会经过这一区,又怎么确定李衍也会在附近?” 李衍两个汉字写得十分贴切有意境,笔迹行云流水,狷狂凶悍,字里行间,简直就如同透出了李衍本人的气息一般。 “。。。” 希尔盖慢慢张口:“现在圣芙蕾雅精神病院那些人只会做两件事,一是回防精神病院,二是尝试捣毁瘫痪避难所的指挥部,而这里,是通往这两个地方的必经之路。” “至于目标李衍。” “天外来客的本性不会变化,哪里有混乱发生,哪里就有他们,甚至,他们有极大可能就是混乱的根源。” 核子至尊越来越近了。 希尔盖看了一眼刘星,发现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是完全没有听进去他方才讲的话。 沉稳克制的轰鸣不知从何而来,声音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高,一开始的声音,是小山丘,后来慢慢拔地而起,直至山巅没入云端。 希尔盖的瞳孔微缩。 他知道,这是king引擎发动的声音。 代表战争学院战前的最高技艺作品,king引擎,在那个黄金年代里,前后五十年,数千人研究,花费不计其数,终于完工,世间仅此一个。 king引擎制造结束的三天之后,世界迎来了末日,就像其他奇迹般的造物一样,绝无仅有,也再无了复刻的可能性。 半透明的胸膛里,king引擎在心脏的位置震颤着。 希尔盖瞥见了一行红色电镀的汉字,还有另外一边,由于角度的原因,他看不见,虽然他也读不懂。 上面写着血肉苦弱。 刘星的身影骤地消失了,只留下两个脚印,扬起的尘沙,还有一句不明不白的话。 “唔知你讲紧乜春。” 。。。 核子至尊又扔出一枚汽水核弹! 甜蜜碳酸味道缤纷多彩,蘑菇云将天空都染上了淡淡的颜色,周围的一切机械造物被汽水辐射波及,短暂地暂停了一下。 接着是更加凶狠猛烈的火力,狂风暴雨般疯狂倾泻。 胡佛大坝三分之一的电力,已经足以让这些沉睡在各避难所地底的战前武器再次启动,也许不够高科技,但胜在量绝对多。 又是两枚巨大当量的导弹飞上天空,在还没落地之前被核子至尊胸前的激光一扫爆炸,下一秒火光里冲出千千万万仍有爆炸能力的小导弹头。 如大雨般落下! 核子至尊把手再往身后一捞,却发现汽水核弹都已投掷完了,四周千疮百孔,但仍有源源不断的攻击落在身上。 驾驶舱内。 黑袍人隐藏在罩袍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外面的那些攻击一时半会还破解不了核子至尊的防御,只是操控核子至尊所要花费的精力骇人。 天上骤然暗了,如同夜幕提前降临,那些带着拖尾的导弹头,像是夏日乡村里的萤火虫。 驾驶舱里的几人脸一白,再白。 白得像是一张白纸,最后连脸都消失在了白光里。 爆炸,剧烈无比的爆炸,连绵不绝洗礼着这一片已经千疮百孔的沙地,沙尘骤地化成了烟,毁灭余波逸散,声音,冲击波,飞溅的沙。 最后是一缕缕有气无力的光,有些沉到了地面,有些飘到了天上。 露娜睁开眼睛,只看到驾驶舱外还是一片白茫茫。 集束温压白磷弹,在爆炸的一瞬间威力极大,甚至可以在爆炸的中心炸出真空,白磷火焰如附骨之疽,一般可以燃烧十分钟左右,不排除避难所对其进行过改造,使其变得更加致命。 这是冷战前后最可怕的武器之一,恐怕也只有避难所的寥寥几位监管者知道它的存在。 黑袍人流下了冷汗。 他额外承受了核子至尊受到的伤害,状态急剧下滑。 露娜垂下双眸,面无表情:“还能撑,就开路快速通过,否则打开舱门,我出去迎战。” 舱门没有丝毫迟疑地打开,外面的热浪涌了进来。 还未等露娜出去,舱门外先是出现一道模糊的身影,然后是更加模糊的两声闷响,一声从前面来,一声从后面来。 白光里忽地飞出一柄带链大刀,当一声,霎那间跟反方向飞来的一柄红漆鬼头刀卷成了一团! 狭路相逢。 勇者胜,败者死! 第287章 血肉苦弱 沙丘边缘窜出两颗人头。 一张脸清秀俊朗,玩世不恭的模样叫人沉迷,一张脸隐藏在模糊的混沌里,无论怎样也看不清楚。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手臂,遮挡剧烈爆炸中心处强烈的白光,过了几秒后才放下。 “这也是果实的部分力量?” 看不清楚脸的那个人问。 “不,阿蒙,这是人类对天地规则开发利用的成果,每一颗即将腐烂的果实,都隐藏着难以想象的可怕存在,这种程度的利用,还不算什么。” “我该叫你阿蒙?还是叫你的名字?” 林之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一眼,传承为阿蒙的摘取者,他的同事,那张脸还是那样模糊,就像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公布的秘密。 不远处的核子至尊被炸掉了漆,看着十分狼狈。 一簇小小的火花在它的左肩膀处燃起,又见两道人影焦灼纠缠到了一起,过了几秒,两柄卷在一起的刀噔地插进了阿蒙的脚边。 然后是引擎空转的轰鸣,一辆哈雷摩托车高扬着前轮坠落,险些从林之的身上碾了过去。 阿蒙拍了拍衣裳。 “在我没有获得席位之前,就叫我阿蒙,耳主,你知道的,隐秘和不可解,是我传承的权柄,也是我力量的一部分。” 林之不置可否。 摘取者的圈子很小,二十个席位,加上编外人员,领导比员工还多,规模远远不及官方代行者,怪人的整体比例倒是遥遥领先。 阿蒙就是一个怪人。 按他的说法,越少人知道有关他的事情,他的力量就更强大,反之就会变弱,因为他加入摘取者的时间还短,所以还没有人去验证这件事情。 当然,摘取者作为一个松散自由的组织,内部是允许这种程度的个性存在的。 而林之,也没对这个新人抱有太大的好奇,再神秘,又如何,他从进入果实的那一天起到现在,已经被动见识了太多稀奇古怪,让人掉san的东西。 就算这张脸的真面目是克苏鲁古神,也不会让他有多少动容。 阿蒙附身去拾刀,拎了拎红漆鬼头刀,提不动,又去拎锁链大刀,仍然是提不动,还被自己发力拽了个趔趄。 他直起身,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看来,你的收买计划没奏效,那个李衍还是来了,有他在,我们做事会很麻烦。” 林之眉尖一提。 “如果他要这么走了,我不但不会给他好处,还会直接杀了他。” “哦?”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心里九成九在琢磨着怎样可以拿到我给的好处,还能把我做掉,就算他满足可以走的条件,也难说不会特地来砸我的场子。” 阿蒙轻轻颔首:“了解,有过恩怨。” 他顿了一会,又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他不会走,那我就不明白你特地去给他拿好处的用意了。” “这是一个对未来的投资。” 林之毫不迟疑道:“就他的表现来看,代行者那边百分百已经给他安排了专属的风蝶,而风蝶,是会记录代行者在果实里的一举一动的。” “作为代行者,私底下跟摘取者有联系,甚至交易,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情,我猜大概率,会被闹大。” 阿蒙恍然:“你想把他逼到摘取者这边。” 林之吊起眼睛,阴恻恻地驳斥道:“不是我,是别人。” 不远处的邪气冲天,漆黑诡谲的领域遮蔽了核子至尊,在残缺的世界里,巨匠造物主德缪哥,高举双手如捧日月,在上下沉浮。 阿蒙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的模糊开始挣扎跳动起来。 “可怕,可怕,太可怕了,我现在感觉恐惧沿着尾椎骨爬上了我的大脑,直直闯进识海里,阿蒙,祂在瑟瑟发抖。” 林之叹了口气,把虽然动弹不得,但嘴巴还很利索的阿蒙拉开了几米远。 “阿蒙的传承品质再高,也只是德缪哥创造的世界里,阻挡灵性飞升的执法者之一而已,作为新人,你要开始习惯直面上位传承的恐惧。” “上位传承,上位传承。。。” “册那,别念了,就走吧。” 。。。 king引擎在咆哮! 刘星那半透明的胸膛倒映着磁场电路游走的轨迹,强大无匹的力量被king引擎传输到身体各处,让他的肉身泛起刺眼强光。 李衍双指往前一刺! 一赤红一碧绿,三五雌雄斩邪剑透体而出,迎上了如滚滚浊浪般压来的刘星。 天空划过双色轨迹,刘星的身影丝毫没受影响,足足由八颗巨大推动马达驱动的拳头倒映在了李衍的一双瞳孔之中。 轰!!! 以核子至尊为起点,刻下了一道至少横贯百米的裂缝,就如同大地的泪痕。 刘星极目远眺,往烟尘的终点处看,眼睛一睁一闭,红光闪烁,仍然是没有扫描到李衍那逐渐失温的尸体。 红光再闪! 剑突如其来,如同天上的白星璀璨,剑尖上的那一抹白光仿佛已经能将人撕裂,先听当的一下清脆凛冽响声,再见轨迹如一匹白练划过。 刘星的手掌死死抓住了宝剑飞仙。 剑尖在掌中心刺入,目测至少三寸,接近手腕的位置,只要李衍手腕抖搂几下,多半就能将这只价格不菲的机械手卸掉。 刘星再用手擦了两下眼睛,等他放下手时,那两个先进的传感器碎成了一地碎片,原来已被一雌一雄二剑毁掉。 他笑了。 “你的算盘要落空,想知道点解,我也港俾你听,因为,我早已是个盲人,而后生你,却为佐两个批发的传感器,提早暴露佐你的绝招。” 李衍听到熟悉又陌生的言语,下意识往下看了看。 刘星那半透明的胸膛里,用红色电镀,狂放的字体写着四个霸气侧漏的汉字。 血肉苦弱! 还有一行汉字藏在另一面,只能隐约看见半个升字。 “我不明白的是,你的身体应该已像树上的积雪般样衰摧倒,但你却。。。” 话未说完,李衍转剑挑刺,剑尖欻地刺入刘星胸膛。 第288章 狼与哈巴狗 希尔盖闭着残缺的眼,费力地瞄准着。 左轮沉甸甸的,就像平常一样,拿在手里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心感,对于常年使枪的人来说,就算没有子弹,都要把枪别在腰上。 在废土上的人,就更加需要这种虚无的安心了。 一个手无寸铁的人,一般会被认定成毫无危险性,而一个有枪有子弹的人,多半会被认为危险性极高,一个有枪但没有子弹的人,危险性则在零到一百之间。 起码大多数人不会赌你的枪里没有子弹,至于人畜无害,那只能是被害的对象。 希尔盖好几次想要扣动扳机,但却都没有真正扣下去。 枪口猛地一转,瞄准了一个蜷缩成一团的赤裸少年,背生血翼,脸上写满了暴怒和嫉妒。 枪口再转,对准了淡粉色的邪神,没有性征,没有五官,一圈圈的神环在脑后沉浮,托额的手上紧闭着一排眼睛。 希尔盖再转枪口,这次他看见一位丰腴的女神,披轻薄白绸,抱一巨镜,镜子里倒映出希尔盖举枪的身姿。 忽然,他放下了枪。 因为他看见了,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乔治,你的枪口对错方向了。” 希尔盖轻描淡写说完,身体已不知何时换了个方向,随手抬枪一射,子弹咻地射进了沙地里。 须发花白的老人躲也不躲,任由那一根被子弹燃起的毛发慢慢蜷缩掉落,他肋下夹着他的重枪,漆黑枪口就如他的眼神一样冷漠。 “希尔盖,你像条狗。” 老乔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咔嚓一声,把白头鹰上好了栓。 希尔盖空缺眼眶附近的肌肉抽动了几下,剩下一只完好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老乔治。 披头散发,衣衫破烂,浑身都沾满血污纳垢,狼狈,衰败,仿佛一推就会倒下,只有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十分凶狠冷漠。 老乔治往怀里摸了摸,一串什么物件就被扔到了地下。 希尔盖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移回了目光。 那是001号避难所下发的三张身份牌,用于认证监管者的身份,地上的那三张身份牌,上面雕刻的名字在大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卢卡斯,小弗拉基米尔,和大弗拉基米尔。 他们的身份牌能出现在这里,那就意味着至少有三批避难所大军失去了他们的领导人。 枪口对枪口,对峙良久。 希尔盖不咸不淡道:“而你,像头狼,一头疯狼,摩尔跟我说过了,只要你不拦在避难所要走的路上,他就不杀你,他要你见证他的新世界。” 白头鹰骤地厉啸! 火舌喷吐而出,火光后老乔治的脸扭曲暴怒,满脸白须抖动,一口森寒白牙挂着血丝,端的是狰狞恐怖至极。 “叛徒!一群叛徒!” 。。。 剑身抖擞,朝上抹出一点电光流转,噼里啪啦地炸开数朵火花。 刘星把手往上一举,剑尖随之指向天空,啪地一下从刘星的手里抽离了,另外一只手骤地轰了上来,八颗马达的震荡甚至能扭曲空气。 李衍背身横剑去挡,只觉喉咙一甜,等飞出去不知多远后,背后才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人物刘星,全身战争学院机械改造。 【机械核心king引擎】完好程度100%,稀有程度唯一,在所有的机械文明果实里,都可以被称作奇迹的最高人类技术科技作品。 【实验性完全改造】该人已摒弃苦弱的血肉,完成机械飞升。 【龙虎武师】虽然遥远到已经仿佛像是上辈子,但对武术技艺的造诣仍然深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描述:遥远的将军在异国他乡折戟沉沙,然后在战争学院的改造下开始了他的第二人生,也许他还对从前有眷恋,也许再也不了。 该人物存在成为传承的可能性! 人落地,尘飞扬。 烟雾震荡沸腾,安静了没几秒,从中透出一只沙包大的拳头来,如同天上降魔主,要将犯他之敌碾碎崩灭! 李衍吐出一大口鲜血,同时侧身拿剑去刺,一招青龙出水拔地而起! 血比剑快,还是剑比血快,烟尘里看不清楚。 刘星只知道他的拳头又一次击中了李衍的身体,他的脑袋也被飞仙刺破了一个小洞,露出了里面的机械结构,还有机械结构下,蠕动的大脑。 李衍再被击飞数米,滚了一下后艰难站起。 烟雾里刘星的身影慢慢显现。 “你,又犯错,常人在瞬间嘅时间里面,突然地遇到视野蒙蔽,一定轻易会下意识收回攻击,方寸大乱,只不过我已经港俾你听,我已系个盲人。” “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战斗直觉,那就只要让别人来控制你了吔!” 东皇神君上下沉浮。 李衍擦了擦嘴角的红蓝混杂的血液,用舌头抵住上牙膛闷声道:“老乡见老乡,使不使做到甘绝,我平时都好中意吃顺德菜的。” 刘星轰然欺身上前,两个拳头如大山般压来! “你嘅杀意,战斗嘅意志都被狗吃了吗?!那热血顶住喉咙嘅滋味,你又怎会感觉不到!他妈的蠢材,老乡都冇面俾!” 德缪哥那伟岸的身姿骤地浮现! 反宇宙的伪神将刘星的灵牵引拖离,剩下的机械身躯茫然轰隆作响。 李衍的剑如银蟒般左偏右斜飞出,上下端平至鼻尖,剑意通往四周八方,终于凝成一道凝实的白刺,“悚”地暴射! 斗剑二十四母架第十一势银蟒势! 银蟒张开了血盆大口,欲要将刘星吞噬,在到达异世界老乡的面门以前,砰一声,银蟒戛然而止,断成了一地的碎片。 李衍退开几步,提着手中被拧断的飞仙,沉默不语。 过了几秒,刘星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道:“机器人意志,就算我嘅意志消失佐,这具身体都还可以自己操作自己。” “战争学院,不会将大量的代价花费在一个精神意志迟早会消散的人类身上。” 李衍收好了仅剩的剑柄,还是没有说话。 刘星见状,大笑,狞笑,乃至狂笑,只听笑声里的他狂傲道:“他妈的你嘅剑法,拿去斩猪肉也嫌慢吔!” “哈!” 第289章 机械飞升! 圣芙蕾雅精神病院地处山脚,与世隔绝。 院落里悠闲零星的医生,病人齐齐抬头,任由钢铁洪流的阴影倒灌而下,那是一艘巨大无比的战争飞艇,和十几艘护卫钢铁舰队随行。 接着是铿锵脚步声从山谷四周包围而来,来到近时已连成了一片,一具具动力装甲提着重型机关枪,在山的尽头处显露身形。 氧气罩传出喘息粗壮,眼甲反射出诡异的光。 难得有那么一次,富含辐射粒子的太阳光被遮挡,阴影下一个衣衫不整的病人打了个寒颤,他那因为被灼烧而发红发紫的皮肤迅速冷却下来。 “我的天, 原来院子里这么冷。” 他颤抖着说,手指不断地在扣弄手臂上的皮肤,他其实分辨不太清楚现在是冷的还是热的,总之他感觉很痒。 “冷就对了,阳盛可纳大日之精华,阴盛可取寒月之灵气,这地方有一条大江直入如龙气吞万物,四象围谷稳重雄浑,如果不是远在大洋彼岸,早被不知哪位雄主占作陵墓。” 树荫下走来一人,煞有介事道。 原先打颤的那人听着,讷讷结巴问:“ling,mu?铃木?摩托车?我开川崎黑武士的。” “是铃木,不,陵墓,那位柳先生刚来就手提罗盘桃木剑,在一颗菩提树下求得了上帝的旨意,他上指天下指地,口说要有光,于是。。。” 这人话没说完,后脑勺挨了一下。 从他身上掉下来几本来自诸教各派的文学经典,书页泛黄,边角翘起,显然是翻得旧了,不知道已被反反复复读了多少遍。 “少看点没用的书。” 声音来自一个俊美得不像话的男人,约莫一米八上下,黑发黑瞳,披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白大褂,上衣口袋里还揣着一只小猫。 小猫抬头,他也抬头,风吹过他的发隙在吹往别处,仿佛都瞬间低了十几个度。 。。。 在这险恶诡谲废土上,道德,人格,美好的品德都已成为昨日黄花,一个能在各大组织里都被奉为座上宾的人,若不是非常有价值,那就是极度有实力。 佩洛拉这样想道。 一把精致小巧的手枪凭空出现在芙洛拉的手里,从内在精密构造,到冷硬外壳,再几经改造,就成了一把口径巨大的单兵重铳,枪口寒光照人。 芙洛拉啪地扣下击锤,新鲜热辣出炉的重铳悍然展露杀意,就像所有第一次那般,生涩且狂热,激昂而怯懦。 佩洛拉摘下黑色墨镜,不为所动。 “现在我明白,为什么桥公司愿意对战争学院的线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避难所可以原谅一个险些就毁掉公司百年基业的疯子。” “芙洛拉,你真是一个失控了的玩具,不是么。” 芙洛拉抿了抿嘴唇,把重铳塞进了怀里,链接网络打印出来的物件通常带有常人无法忍受的高温,需要至少半小时才能让模具逐渐冷却下来。 但芙洛拉不管。 也许她正需要这样的温度来让自己清醒一些,或是就用痛苦来麻醉自己。 佩洛拉意味深长地往芙洛拉影子里看了一眼,就这么一眼,死亡仿佛就爬上了她的背脊,恐惧和兴奋一齐握住了她的咽喉,过了好一会才将她放开。 她俏脸潮红,吐气如兰。 芙洛拉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一句话也不说。 佩洛拉重新带上了墨镜。 “如果幸运站在我们这边,那么避难所会接管这个世界,在事情结束之前,废土上的所有势力都需要明确他们的立场,你知道的。” “既然你已经站在这里,那么现在的问题只有一个,你的态度,能不能代表战争学院的态度。” 天上的交谈飘渺,地上的大军开拔。 钢铁洪流沿着山谷浇灌而下,动力装甲列队进发,脚步,脚步,无声咆哮,圣芙蕾雅精神病院的招牌仿佛也在这雄壮凶残的气势底下瑟瑟发抖。 烟尘四起。 芙洛拉往下看了一眼,忽然道:“避难所的监管者,有些事情,不会百分之百像你设想的那样。” 佩洛拉刚皱起眉头,墨镜里就反射出月光璀璨,她下意识往旁边一闪,一拳爆轰而出,打出的真空隧道竟被一刀两断,磅礴刀意刮得人脸生疼。 接着又是一道月光弯刃从山谷里飞出,巨大飞艇应声遭拦腰斩断。 在轰然剧烈的坠毁之中,佩洛拉侧头去看藏在芙洛拉的阴影里,那被月光笼罩的人儿,又低下头,去看那傲立在钟塔之上的,同样被月光笼罩的人儿。 她的脸,不知何时已结满了冰霜。 。。。 核子至尊兀自离开了,穿过以胡佛大坝三分之一电力驱动的猛烈的火力网,留下一条手臂作为代价,消失在了落日的余晖里。 刘星想啐一口,机油还没顶到喉咙,一杆狠辣长枪就噔地扎了过来! 寒星点点,银光皪皪,大枪连绵密集似暴雨梨花般的狂暴攻势激起飞沙走石,两人闪转腾挪,且进且退,在落日下映成了两张漆黑剪影! 李衍用舌尖抵住上牙膛,血腥的味道已充满了他的整个口腔。 还是斗剑二十四母架! 上体前倾,劲蓄两轴,腿成左弓右箭式,手里腾蛇大枪猛然递出,再复进几寸,枪头擦着刘星的脸庞划过,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 当然,他已经没有了骨头,人造的皮肉下,是冷冰冰的机械结构,正弹跳着火花。 “哈,我当年在九龙捞世界个阵时,就知道做事唔做绝,一个毛都未长齐嘅细佬,可以为佐佢条女劈呱二十几条粉肠,人真是很奇妙嘅生物,唔逼就唔识搏。” 刘星扯开一个笑容。 “个把剑,对你黎讲好重要?” 李衍顺势往左大转身,右脚再往一侧进一步,枪头回环大格杀,削掠左右。 斗剑二十四母架,御车势,凤凰洗头! 刘星抬手去挡,大声呼喝:“强!劲!痛快,痛快啦!” 枪头跟手接触的瞬间,气劲四射,光芒大作,风蝶那边捎来四个大字。 机械飞升! 第290章 三六九等 “哇,机械飞升。” 林之抬起头,假意夸张地张大嘴巴,病院里的树影落在他的脸上,斑驳光影点点,很好地遮掩住了他那双让人琢磨不透的眼睛。 “真不公平,可能就因为农家乐里的一顿饭,某酒楼里的一场茶,让一只连翅膀都不配拥有的小虫飞升得道,异世界老乡,到底也还是老乡。” 林之左右看看,没有看见阿蒙的影子。 他眉头突突跳了两下,一摆手,那月光泛滥的地界喷吐出焦油,将一道淡到几乎不存在的身影拉扯,吞没。 阿蒙吐出一肚子的焦油。 林之不管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嘴里没留情面:“不知者无畏,如果你知道,那个谁的一刀把我的脑袋都砍下来过,你就不会这么冲动了。” 煌煌白日,但见月光璀璨。 本就拥挤的天空,被爆炸一瞬再挤兑了许多位置,就像是一幅蹩脚的留白画被涂上了大胆激烈的撞色,反而变得没有那么蹩脚了。 林之转过身,面对月光,不自觉地眯上眼睛。 “我的意思是,再有下次,你该死就死吧,多的我也不说了。” 阿蒙在自己的脸上揉了揉,一片模糊混沌里,显露出了眉眼深锁郁结,最后只听他闷声道:“晓得了。” “册那,说到哪里了。” “对了,不公平,在哪里都一样,最随意的一个想法,偏偏就能人造出最无法跨越的鸿沟,落至谷底,升到云端,不过是一个念头沉浮的结果。” 阿蒙回头看了一眼,呢喃自语:“不公平么。” 他转过头来,却见林之的一双眼睛紧贴了上来,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林之的眼神,很微妙,很有那么几分深意。 “我,我祖上浙江舟山,两代以前久居上海,我喜欢吃豪大大鸡扒。。。” 阿蒙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来了。” 黑发黑瞳的冷峻男子打断了阿蒙的胡言乱语,他的一身白大褂耷拉在地上,手里捧着一只猫,口袋里多了一支钢笔。 林之眼神一亮。 “阿蒙,这位是圣芙蕾雅精神病院的院长,管理人,执行董事,柳学森,学森,这是阿蒙在人间的行走,还没有取得席位。” 阿蒙听林之讲完,眼睛一花,手里就多了一张方正的名片。 白底鎏金,素雅的字体勾勒出名片主人的高雅品位,在名片的留白处,一个规规矩矩的柳字笔迹未干,墨嗅十分浓烈。 猫回到了柳学森的口袋里。 阿蒙默默收起名片,感觉人已有些麻了,他在想难道这位特意准备好钢笔,就为了给他一张当场签名的名片。 “这位,是旧邪主?” 阿蒙低下头,把这个疑问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烂在了肚子里。 有关旧邪主叛逃的事情,模糊不清,语焉不详,阿蒙只知道他应该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一阶月光骑士,本体和影子都在,看来被摆了一道。” 林之吊着眼睛,看了一眼柳学森。 “我只负责圣芙蕾雅精神病院的运作,露娜不是病院的医生,也不是病院的病人,她要做什么,是她的自由。” “邪主要做什么,我也管不了,我只是暂宿在他的果实里而已。” 柳学森说完扭头走了。 阿蒙低声道:“既然这样,那核子至尊就一定会往001号避难所走,但核子至尊为什么要制造正在前往第七区的假象?” “除非,有内鬼。” “没错,因为有内鬼,真实的目的不能暴露,所以假意要来第七区,实则已经提前安排好应对的手段,真正后手直捣黄龙。” “摩尔会上当吗,轻易不会,但先前的假象已经让他犹豫,从而失去了放弃进攻,保住老巢的可能性,仓促间组织的防御,只能够拖延时间。” “剑走偏锋,奇招险着!” “事情到了这里,没有了分析的方向,只能判断出双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阿蒙听得一声不吭,沉默不语。 林之一拍手,脸上的笑容温润:“不在三六九等里的人,当然不在乎在三六九等里的人要做什么,但矛头指向三六九等之上了,那又完全不一样。” “谁说当大老爷的就一定迟钝,要等着被刺,谁说在那云朵后面,就一定没有藏着更加锋利,更加致命的矛头。” “三千世界,建木果树,万千生灵,无不在苦苦挣扎。” “无翼的小虫,要轮回几次,被碾碎几次,才能长出一对翅膀?” 。。。 狂潮袭来! 拳头疯狂落下,空气里尽是跟马达共鸣的震荡磁场,只一瞬间,李衍的左臂彻底软了下来,再一个瞬间,大枪倒飞转圈,噗一声插进了地里。 李衍狂吼一声,温热粘稠血液顷刻包裹整条手臂,硬化,轰出,先是在磁场里扭曲颤动,然后被刘星的拳头轰作了漫天碎渣。 磁场宛若实质,这天底下,可能再没有这般诡异的拳劲了。 刘星还待前压出拳,忽然,他横飞十几米,狠狠摔倒在沙地之中。 李衍的手臂如刀。 找到那么零点几秒的缝隙,狠狠扎进了刘星用拳头编织出的铁幕,化拳为掌,化掌为刀,横着,砍在了刘星的脖颈上。 如果是正常人,这一下,就足够让脖子的人体组织断裂毁坏个七七八八,瞬间死亡。 只可惜,刘星已经不是人。 他是战争学院的技艺巅峰,堪称完美的机械躯体,不会因为被击中一次就失去行动的能力,甚至掌颈相击,可能是李衍受伤更深一些。 至于所谓的机械飞升。 刘星已经关闭了他自己的意识,完全让机器来操纵这具躯体,没有了人类意识的干扰,他变得更快,更强,更加无情,宛若一个真正的机器。 刘星站起来了。 李衍把飞仙仅剩的一个剑柄拿出来看了看,事到如今,无可挽回,他也只有沉默。 剑毁了,刀枪飞了。 李衍祭出三五雌雄斩邪剑,借刚长出的神经,凝成一条血手,一手正握,一手翻握,狼鹰般冷血的双目藏在剑刃背后。 “该练不练,不学不精,机械飞升又如何,三六九等不入流,今日,就叫你跪拜血肉之躯。” 第291章 龙虎斗 狂乱剑气交错闪烁! 李衍身形极力前压,步伐急促如骤雨,三两碎步踩溅起冰冷飞沙似刀般划过脸颊,朦胧尘沙中,剧烈杀气直透天穹! 三五雌雄斩邪二剑极尽狠辣诡谲剑势,小缠小绞,纠结不清,叫那直面剑幕的人节节倒退,寻尽各种刁钻的角度,剑锋就要直入刘星胸腹死地。 李衍背后伟岸将军拄枪长立,帅旗在黄沙里猎猎作响。 刘星沉步递出一掌,推开了袭来的赤红剑锋,但一道浅伤还是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之间,同时下一剑又已近在眉睫。 剑锋步步紧逼,喘息的空间,一丝一毫也没留下。 【春意浓】代行者使用的所有冷兵器在造成伤害时,额外造成一次伤害。 李衍拧步狂冲,过于狂烈的攻势已反过来让他的手腕咔咔作响,但他不停不语,只是一味出剑。 面前的那是刘星,还是一个只会格挡的木人桩,李衍已懒得去分清,他只知道,现在,可以尽情施展兵武压制的艺术。 如果说李衍本身出剑的频率像柳絮飘零。 那么在春意浓的技能加持下,他出剑就如同整片天幕压下,而刘星的防御挡拆,则是另一片巨大的天幕,无隙可乘,乃至无懈可击。 或许并非如此。 李衍一声怒喝,剑随人走,斜斜刺出! 剑似舞蛇狂缠,风声撩人,只见那后来一剑头重脚轻,劲力全凝聚在剑尖顶端,随即猛地撩起,剑气欻地紧贴着刘星的下巴擦过,剑啸飞出不知多少里,消散在云中。 两人很有默契地双双分开。 李衍甩了甩手臂驱散麻痹感,方才,那是斗剑二十四母架,第七架撩掠势,长蛟分水。 如果这会儿有个懂得个中门道的高手旁观,那么大概就能看出来他出招的凝涩感,然后露出意味深长的居高临下笑容。 但,如果这些个高手知晓这是李衍第一次把在脑子里记住的招式使出来,那就该立刻面红耳赤,汗流浃背了。 武者之间,亦有差距,或不过一线之差,或有如云泥之别。 李衍低头看了一看生长中的手臂。 太一混沌水正极力将修补的工作拉回正轨,只是刚才剧烈的动作让整条手臂长得乱七八糟,甚至连用来暂时顶替的血臂也毁了个七七八八。 温热血液浸满了手心。 手与剑相互的触感变得极为滑腻,稍微用些力气仿佛就会脱手而出。 没过几秒,血丝缠满了剑柄,迅速凝结成晶。 这样一来,剑就固定死在了手上,灵活性大打折扣,许多招数的使用会被限制,但在极端情况下,只需要保证剑始终在手上,不会脱手。 李衍沉默着,用舌头顶着上牙膛,淡淡血腥的味道让他欲罢不能。 十步之外。 刘星平淡伸直双臂,两拳慢慢递出。 拳,劲! 四周仿佛都安静了那么一瞬。 凝视那拳,如凝视深渊,无尽幽黑之下是一对铜铃大小的狂怒眼眸隐现,腥恶鳞片在水下翻滚,耳边似乎没有声音,但某种沉鸣又似雷声般滚滚而来。 凝视那拳,如见潜龙在渊。 短暂蓄力即将达到剧烈沸腾的临界点,在释放的前一刻,一赤红剑华重重砍在机械手腕上方三寸位置! 同样的剑架,银蟒式,一改先前小缠小绞的密集压制,转向大开大合,剑顾四周八方,掠杀四通。 通天拳劲被猝然打断,磁场散乱了,如同决堤的洪流,直擦着李衍的脸颊飞向夜空,硬生生轰出来了一条扭曲夸张的登天大道。 李衍晃了晃脑袋,哂然一笑。 满嘴森寒白牙让人胆寒,像是行在夜晚林间,忽地在某个草丛里,被苦凶瘦虎咧开的血盆大嘴闪到眼睛。 拳与剑斗,龙与虎斗! 脚步慌忙乱舞,影子越拉越长,逐渐冷却的光,被碾碎的杂草,飞扬沙尘跃起后又在剑下颓然落地,闷哼,喘息,最终血红大日坠入冰冷沙漠,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但令人不安绝望的漆黑马上就被驱散,一轮淡薄白光出现,刺眼,锋芒毕露,浓烈,愈发浓烈。 光! 剑光! 李衍手里剑光乍射! 不是天上明月取下面纱,是陡然剑光见血泄狂! 剑的这头,伸出来了半截胡乱虬结在一起的手臂,温热血液浸透手心,剑的那头,是刘星那张毫无情绪波动的脸,藏在大片阴影里的无神传感器反射着微光。 剑穿过了仓促举起的拳头,穿过了弯曲内肘,从右下突入,狠狠刺向了刘星的心脏位置,也就是维持这具身体运作的,king引擎的位置。 凭空响起“当”的一声。 不天昏地暗,不荡气回肠,只是普普通通的当一声,平庸,平庸到像是生活中随时听见后就忘掉的噪音,平庸到简直让人懒得去追寻声音的源头。 刘星的胸膛出现了一条极其微小的裂缝。 风蝶那边传来的平淡声音也仿佛变成了催促。 “唯一级物品,机械文明的奇迹造诣,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旧世幻影,就像其他的机械植入体一样,该物品可以被植入到代行者的体内,可能带来无法想象的好处。” 一股磅礴到无法想象的能量直扑李衍面庞! 那裂缝越来越大,血肉苦弱,机械飞升,八个大字极为刺眼,这会儿只稍轻轻刺出一剑,就能将胜利牢牢紧攥在手中。 可在极尽紧张之时,李衍忽然收剑回腰平放。 刘星先是明显顿了顿,然后立刻三两步后撤到了十步以外,手捂胸口,等再放开时,胸膛的裂缝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捕捉到对方那一瞬间的停顿,李衍眼中杀气更甚,脸色阴沉,几近暴怒。 “他妈的,想阴我?” 刘星揉了揉眼睛,突然干脆地将两颗早就损坏的传感器拔了下来扔在地上,脸上笑容嚣张肆狂。 “兵,不厌诈,再讲,我都好想见识一下血肉之躯点叫我磕头跪拜,果然强,劲。。。” 话未讲完。 快绝凌厉当头一剑划破夜色,双掌一合再悍然迎上。 某物冲天飞起! 第292章 懦夫的灵魂 天花板滴着水。 在记忆里往前追溯,天花板上总有那么个破洞,总是在滴着水,有时往外看是蓝天白云,明媚阳光,有时是阴云密布,横雨横风。 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水污味,血腥味。 血,好多血。 和酸臭汗水交织在一起,挥洒,涂抹,刀劈卷刃,拳头血肉模糊,一具具尸首像不要钱似的,沿着崎岖台阶,滑向无底的深渊。 红色,纯粹的红色,再见五颗黄星闪耀。 冰冷的枪管,炙热的子弹,死亡如一位辛勤的老农,镰刀落下,便见一茬茬的人儿倒下,大大小小的蘑菇云升起,毁灭,毁灭在破败大地上绽放。 再睁开眼。 天花板滴着水。 那个仿佛永远都不会被堵上的破洞一阵扭曲,洞外的光怪陆离很快明朗,嗖一下,变成了一个不那么温和的夜晚,冰冷沙漠彻骨寒,剑风凌冽。 那冲天而起的一物正是——刘星的大好头颅! 刘星从幻象中回过神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随之重重落地,脸皮在地上刮得生疼。 这时到底也说不清楚,是那一剑的风采让他恍惚了,还是早已机械飞升的他,竟也让死前走马灯清晰了早已忘却的回忆。 八尺大枪噔地扎进了离刘星的鼻尖不到一厘米的地下。 冷风过境。 拿大枪的手臂上迅速冒出来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沙漠里的温度瞬息万变,白天犹如身置火炉,晚上如同坠入冰窟,无处不在的辐射粒子,更是加剧了对人体感官的刺激。 刘星睁着空洞双眼,舔了舔嘴唇,后放声大笑。 “哈!机械飞升嘅废柴,都仲系废柴,强者嘅血肉之躯,轻易都仲系强者,为何现在先睇清楚,系我败了,真系样衰了口也!” “你动手吧!” 刘星话语干硬落地,李衍听罢没多废话,悍然拔起地上长枪,风冷,枪头更冷,呼啸着,猛地朝着刘星的眉间扎去。 。。。 火光一闪! 长枪递出,前半截绽放出激烈而又璀璨的火星子,后半截在顷刻间脱手而出,在空中打着旋儿,噗呲扎进了松散沙地里,摇晃着无力倒下。 希尔盖寒毛直竖。 猛地偏过头,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耳朵飞过,侧身再躲过一发子弹,随即而来的,是更多,愤怒,狂野的流弹如雨般飞泻。 流淌在希尔盖体内的,超感治安官的基因在咆哮! 每一个经过改造的细胞,都疯狂着,哀求着,飞速向大脑传递着同一个让人毛骨悚然到近似月半起夜睁眼见鬼般的重复信号。 危险危险危险危险,会死会死会死会死! 子弹从四面八方而来。 老乔治的身影如同鬼魅,忽而在左,忽而在右,每次现形,都伴随着大片大片的子弹呼啸飞出,有时他扣动扳机了,子弹反而从反方向飞来。 说起来,貌似没多少人知道老乔治接受过什么基因改造,哪怕对往昔在桥公司里任职的人们,这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秘密。 人们只知道老乔治能凭一己之力对抗一阶基因改造者。 仅凭他那可怕的战斗意识和丰富的战斗经验。 至于那宽大牛仔外套下的瘦小身躯里,究竟流淌的是哪种,或者哪几种基因改造,反而就没太多人去在意了。 希尔盖后退一步,脚后跟踩在了十步之外。 就这么依靠强袭游神的基因能力纠缠了数合,他发现完全无法摆脱老乔治的追击,如果一次拉开的距离过远,那就只能放任老乔治俯身架狙。 如此一来,就完全进入了老乔治的优势区间,他的双枪没办法做到千里之外取人首级,老乔治手里的白头鹰可是能轻易做到的。 这是一把无论在战前还是在战后都让许多人睡不着觉的传奇枪械。 对老乔治能在强袭游神穿梭落地的不到一秒时间里,把他打成筛子这件事,希尔盖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于是他拧起眉头,一步冲进了由子弹编织的天罗地网里! 他的身体像条滑溜的蛇一样在子弹与子弹之间穿梭,极尽诡异的角度,身体大开大合,在轨迹与轨迹之间预判,躲避,乃至反击。 希尔盖体内的超感治安官基因在沸腾! 老乔治的瞳孔颤动了几下。 从枪林弹雨里飞出来一颗格格不入的大口径左轮子弹,燃烧了他那花白的发,先枯黄萎缩的鬓发一步,射入了远处巨石之中。 碎石飞溅。 超乎寻常的感知能力,超乎寻常的反应能力,此刻正在被身体的机能所拖累,或许在成为避难所监管者后,希尔盖就从未有过如此狼狈,如此需要拼命的时刻。 好在数百年光阴过去,他还有拼命的能力和胆魄。 抓住老乔治一瞬间的停顿,希尔盖抽枪瞄准,五根手指像弹钢琴一样,轮流拨动数次击锤,六颗子弹怒射而出! 西部拔枪术。 左轮手枪的特性,只要摁着扳机不放,击锤被拨动的频率有多快,射出子弹的速度就有多快,希尔盖特别改造过的左轮,射击速度更是恐怖至极。 老乔治只听见了一次枪响。 然后便是一条火线袭来,在即将击中的前一刻,才分散成六颗凶恶子弹,就像是那种在夜空上无声炸裂的无趣烟花,隐秘而低调。 却十分致命。 几声闷哼,又有枪响。 老乔治从怀里摸出来一根雪茄,犹豫片刻后将其点燃,一时间烟雾缭绕,异香扑鼻。 一开始吐出来的浓雾很白很纯粹,后来带着些血腥味道,再后来,止不住的鲜血浸满了雪茄的尾巴。 老乔治并不太在意。 他的枪顶住了希尔盖的面门,而希尔盖的左轮慢了一步,只抬到了老乔治的腹部位置。 “你输了。” 老乔治的花白胡须翕动,身上的血洞随着他说话呼吸不停在哗哗流血。 希尔盖不言不语,突然冷不丁地开了一枪,下一刻脑袋碎裂飞溅,在白头鹰的枪口下轰然倒地。 老乔治面色晦暗,慢慢转过头,往左轮子弹飞行的方向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爬满火焰的人,左手拿枪,右手拿十字架。 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