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凤临》 第1章 冤屈 “不过是贱妇的女儿,给你安排一门亲事,嫁过去做的是正妻,已是幸事。你怎么还挑剔上了。” 奴仆众星拱月,围着衣饰精致的少女,她趾高气昂地瞧着趴在地上宛若死去的宋珀,抬起镶着珍珠的绣花鞋,轻佻地踩了踩宋珀的脸。 “和你说话呢,怎么一点回应也没有,不愧是贱妇的女儿,一点教养也没有。不过是用针扎几下,莫非还真能扎死你不成?” 宋珀猛地倒抽一口凉气,睁开了眼。 自己不是已经被人奸修士陷害,葬身于漫天异火之中了吗,现在这是死前出现了幻觉? 身上传来剧痛。 宋珀打了个激灵,记忆便如水般灌入脑中,眼前出现如雾般的画面。 她竟然附体到了别人的身上! 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乃是什么魏国公府上的大小姐,生母早亡,哥哥痴傻,因为继母存着废了痴傻哥哥的心,连带着她日子也不好过。 这个女孩也叫宋珀。 因为存着和朝廷新贵,吏部侍郎解诚交好的念头,方便继母亲生儿子官运亨通,宋珀的继母王氏,便有了将宋珀许配给解诚家的二儿子的念头。 此人在京中素有恶名,不仅好色好赌,还性情暴戾,据说曾经一夜弄死好几个无辜女孩。 所以但凡正经一点的人家,都不愿与其结亲。到了二十五六岁,还是未曾有正经婚配。 而宋珀眼前的这个少女,便是继母所生的三女儿宋兰。 她过来,正是想要宋珀屈服。 “吏部侍郎家来的人已经到了,说了,你只要配合我,和我一起出去乖乖给她相看,给对面留个好印象,就没有事了。” 宋兰笑容明媚,仔细看,却显得很假,仿佛脸皮只是浮在肉上。 手指上传来钻心的疼痛。 宋珀视线逐渐清晰,看见自己十指染血,上面有一个个小血孔,血污横陈,还有五六根针尚且扎在手上。 以及脑袋之上。 原身已死,应该就是被这些针恰好扎进了某些穴道,硬生生疼痛应激而亡。 而后她的魂魄,再进入了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 宋珀瞧着自己手上的伤口,眯了眯眼睛。 “瞧你的眼神,应当是有意识吧。怎么不会说话了,给我泼水。” 宋兰见宋珀没有理睬她,拉着嘴狠笑,手一挥,旁边就有仆人拎着大面盆,要朝着宋珀身上继续泼冷水。 宋珀冷冷看了她一眼,动了动五根攀满伤痕的手指,忽然朝前一动。 “哗” “啊!” 水哗啦啦的流下。 就听一声尖叫炸在小院上空。 “你怎么敢的!” 宋珀五根手指拉着宋兰精致的绣花鞋,一边向后拽,一边借着力向旁边滚。 一盆寒水,便尽数泼到刚好失去平衡,倒在地上的宋兰身上! 而宋珀因为滚到旁边,是以只是溅到一些水。 三月的天,虽然气温已然转暖,但是井水寒冷,乍然泼在人身上,还是会让人冻到发抖。 “你…你这个贱人!” 宋兰先是一愣,精致的发髻,都被污水打乱,接着才反应过来,气得怒吼尖叫。 两边奴仆都已吃惊呆住,宋珀这个名义上的大小姐,长得又瘦又小,十五岁的年龄,却只有九岁多小孩的体格,看着弱不经风的,竟然能一下子拉住宋兰,让她挡水!? 平时这个大小姐都唯唯诺诺的,连三小姐的正脸都不敢看,今天这是知道要被“卖”出去,所以拼了? 宋珀用手肘撑着地,慢慢坐起身,一根一根拔掉手指上的针。 虽然这具身体经脉丹田空空如也,不过是普通凡人之躯,甚至连一般同龄人体格也比不上。 但当年修炼开始时学的那些基本功,她还是记得的。 没有力气,那就用巧劲。 几个奴仆冲上前,有用帕子帮宋兰擦水的,也有想要推搡宋珀的。 宋珀则是冷冷瞧着,将手指上最后一根针拔掉,一把握住冲过来的仆妇手腕命门。 精准而又无误。 不用特别多的力气,只是用手指指腹拧住脉门,就足以让这个仆妇吃痛。 “你这个贱妇生的野种,放肆——” 仆妇脸上痛苦,嘴里还在叫骂。 宋珀却根本没有给她说完话的机会,另一只手淡定地从脸上拔下一根针,反扎在仆妇的脉门上。 “哎哟!” 虽然不至于毙命,却也让此仆妇疼痛难忍,眼歪口斜倒在地上! “真是没有教养,三妹妹是天天在你的嘴里出恭吗。” 宋珀淡然一笑道。 一路走到金丹期,什么搏杀绞斗的生死场面没有见过。 不过是几个没有蛮横无理的奴仆,一个娇惯无脑的小姐,算得上什么。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眼神看着不太对啊!” “她之前可不是这样的,难道是真的不愿嫁给那解家二公子,所以拼了?” 几个奴仆都是惊讶不已,看着地上那个抱着手翻滚不止的仆妇,一时之间踌躇起来,竟没一个敢再上前。 “你们都是一群废物!” 宋兰被几个老仆妇围在中心,已经从刚才的惊恐中缓过来一些。 她拽着身边仆妇的袖子,恶狠狠地道: “楚妈妈,这小贱人真是疯了,还敢拽我!不管了,你给我照着她的脸抽,抽肿了不能说话,也就说是她受伤了,给那吏部侍郎家来的人一个交代!” 怨恨,痛苦,难受。 原身的记忆,还在宋珀脑内回荡,就像是她的魂魄,在向宋珀诉说冤屈。 吃不饱,睡不好,冬天窗户被人捅出漏洞,寒风刺骨,夏天屋门被人泼污水,恶臭难闻。 继母喜欢用这种隐蔽而又阴毒的方法,来折磨原身。 十年来,原身小姑娘几乎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过。 现在,倒是想起利用她,逼着她嫁人再入虎口! 利风卷成冤魂的哭啼,在宋珀耳边炸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我好恨她们,好恨……帮帮我,拿走我的身体,拿走,然后——替我报仇!!!” 宋珀将脸上最后一根针拔下,望着逼围过来的奴仆,笑道: “谁敢过来。” 第2章 便让我代为管教 春寒料峭。 宋珀从地上站起身,粗布鞋踩进积水的坑里,她却没有在意。 “我说谁敢动我。” 她笑意盈盈,“都说长姐如母,三妹妹如此没有教养,放任下人喊打喊杀,无理残忍,我是否有权力,代替王氏,教育一下你呢。” 刚才扎进宋珀身上脸上的针,现在却在她的指尖闪闪发亮。 从刚才开始,宋珀就仿佛换了个人,虽然还是那副瘦弱的模样,可是一举一动,却又显得那么不同。 那个妄图抽她巴掌的仆妇还在地上痛得打滚。 几个奴仆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面面相觑。 还是宋兰的乳母,楚妈妈冲将上来,棒槌一样的手臂高高挥起,想要来拧宋珀的耳朵。 宋珀这一次却踢起脚,地面坑里的脏水便正好甩到楚妈妈的身上,搞得她气势一泄,来势一顿,宋珀又趁着时机贴上手,将针扎进楚妈妈的手臂之上。 人身上有七百二十个穴道,真气在其内流通运作,修仙的第一步,便是要将这些穴道打通。 这是基础中的基础,是以宋珀对这些穴道的位置,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一针扎进楚妈妈的天府穴中,就算没有任何指力加成,却也足以让她酸痛难耐,额头冒出豆大的汗水。 宋珀的手却没有停,抬手落手,眨眼之间又在楚妈妈的手臂上,接连落了好几针。 “真是个凶悍骇人的老奴,” 宋珀冷笑,“三妹妹既然无力看管手下,便让我这个做姐姐的代为管教。” “啊!!!” 只听一声杀猪一般的叫响。 楚妈妈歪倒在地上,又是捂着头,又是捂着腿,竟是全身开始疼痛,难以忍受!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只是用绣花针扎手臂,这楚妈妈身上其他部位怎么也开始痛了? 众奴仆面面相觑,就连宋兰也被楚妈妈弄出来的动静给唬住,只是呆呆地看着她。 “三妹妹,做错事就得道歉。” 宋珀用手指抹了抹手背上的血污,虽然还在笑,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宋兰或是楚妈妈。 “不学礼,无以立。像三妹妹你这般目无长姐,凶悍害人的人,是会遭受天谴的。我说你的这个楚妈妈,接下来会面色发青,呕吐黄土,你信不信?” 面色发青还能理解,呕吐黄土又是什么? 宋兰听着有些发虚,内心觉得宋珀的话有些邪气,却仍然强撑着道: “别用大道理压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订婚之前,吏部侍郎家先派人过来看你一眼,你怎么不听话,不过去和她们见面!” 正说着。 忽然只见楚妈妈整张脸皮挤成一团,变成了青色,弯下身子张开大嘴,竟是吐出一团粘稠的黄色黏土! 货真价实的土,而非吃的东西或是水! 她捂着肚子,痛得脸上都是汗,吐得嘴都合不拢,眼睛都胀成了红色,看起来活脱脱像是一只恶鬼! 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人,胃里怎么会莫名奇妙呕出泥土来? 楚妈妈也不像是会吃泥土的疯子啊! 宋兰当即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楚妈妈的模样,都觉得胃隐隐作痛,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众仆从也是吓得向后退,单留楚妈妈一个人在宋珀跟前痛苦! “怎么回事!” “真的是泥土,楚妈妈今早和我吃的一样东西,怎么会吐出泥土出来!?” “莫非真是行事不正,遭受天谴了?还是说,是大小姐会什么邪术?怎么感觉她……有点邪气??” 宋珀微微一笑: “邪气?大错特错。你们这些助纣为虐,迫害无辜的奸佞之辈,恐怕才能用‘邪’字形容吧。” 不过是最简单的符罢了。 符箓一项,以线条笔画为引,注入法力精髓,唤出仙法神迹。 宋珀之前最擅长的,便是符箓一项。 触类旁通,就算不用朱砂黄纸,没有真气注入,只用绣花针在楚妈妈手臂戳出血点,充作符画,依旧能有一定效果。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是可笑。你的母亲,不过是个继室,于我没有生恩,这么多年来,也没有半点照顾,于我没有养恩。凭什么自作主张,做我婚事的主?” 早春的寒风,吹过宋珀宽垮的衣领,显出她瘦弱干小的身材。 她的眼睛,却十分水亮。 虽然在笑,周身却散发着与她身材不匹配的不容置疑气场,一步一步走到宋兰跟前,在场的仆从都是膀粗腰圆,竟然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拦! 也许是她手中的绣花针,莫名像是闪着光,又或许是她看人的眼神,实在过于冷淡,与看一堆垃圾,没什么区别。 她看起来太不一样了,同样的气场,只在国公爷从前的旧下属身上见过,可是那些旧下属都是战场上舔血过来的,宋珀一个活得凄惨的小姑娘,是从哪里来的杀气? 宋兰也被气势所迫,吓得瘫软坐在地上,呆呆地仰望着她走来。 “三妹妹。” 宋珀轻声地道,“今天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 感知到的记忆里,原身没有一天吃过饱饭,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没有一天不活在恐惧之中。 原身在魏国公府里,不仅没有寻常小姐的待遇,甚至可以说,活得还不如大丫鬟。 她不识字,不读书,因为天天只有一点剩菜剩饭吃,所以身体弱不经风,外表也憔悴难看,继室王氏每次见到她,必会从言语上挑刺讥讽。 性格被打压到唯唯诺诺,有人在的地方,总是自卑地驼着背,不敢见人。 就像是背着几百斤的铁,喘不过一丝气。 而继母维持原身基本的生命体征,将她养到现在,不过是因为魏国公世子大女儿的名头,准备将来将她卖个好价钱。 在死前,原身才将身上这些束缚解开,也唤来了饮恨火海的宋珀魂魄。 一个修士,生活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每日对着豺狼虎豹一样的对手,对付像王氏这般生长在后宅里的毒藤,难道不是绰绰有余? 毒藤虽然带毒,可是哪里能和天灾人祸淬炼出来的长剑相比! 宋珀走到宋兰身前,在她的肩膀上,同样用针扎下符画。 瞬时间。 宋兰手捂住嘴,眼珠瞪起,趴在地上,控制不住吐出黑色的土来! “怎么呕……回……唔救……” “妹妹还真是黑心。”宋珀笑道,“你吐出来的土,竟然是黑色的。” 主仆两个一个脸色发青,一个脸色发红,泥土硌着胃和嘴,疼痛难耐,呕吐不止! 世人迷信。 比呕吐本身更恐怖的是,对于为什么会呕出泥土的未知恐惧感! “难道真是天谴?!” 过来的奴仆,也不全是宋兰的心腹,大多只是被叫来帮忙的普通杂役婆子。 她们颤颤巍巍,仿若真的见到上天显灵,有的甚至已经半跪下,不知道要不要磕头谢罪。 宋珀环视众人一眼,冷声说道: “因果报应罢了。不积德的人,就是遭受反噬。” 已经有机灵的,跑出小院通风报信。 宋珀淡然一笑,也不阻止,任由宋兰主仆两个在那吐生吐死,自个跑到小院门口等着。 只见小径远处,跑来一团杂乱人影。 为首之人画着精致的妆,现在却因为焦急流汗,在脸上划出花白的痕迹。 “王氏。” 宋珀对照着记忆里的模样,笑着说道。 “你来了。” 第3章 遭“天谴” “你来了。” 宋珀好整以暇地等在门口,看着王氏领着一群人,火急火燎地冲进院中,对着宋兰哭天喊地,不由觉得有些有趣,哂然一笑。 只见王氏半抱着宋兰,衣服上华丽的绣线,都被宋兰吐出来的黑土给糊成一团脏。 “你!你这个逆女!” 王氏一边还不忘指着宋珀的鼻子大骂,“大胆放肆,想你长得丑陋,平日里一事无成还不学好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学起了巫术,对着人下咒是不是!好啊,今日便要将你——” 她骂得起劲,怀里的宋兰却也吐得更加难受,一张脸已经几乎涨成了鲜红色,看着快要不行了似的。 宋珀笑笑,说道: “王氏,这只不过是你和三妹妹罔顾人伦,刁难迫害我这个姐姐,所受的报应。你又何必这么激动呢。” 一旁有奴仆凑到王氏耳边轻语两句,她脸色变了变,挥挥手,让旁边的婆子靠近保护,不让宋珀近身。 “信口雌黄,还在狡辩!” 有了一圈人保护,王氏也有了底气,再次拉开嗓子大吼道: “来人,将这个逆女给我制伏,重重有赏!逆女,你有三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却反抗我给你安排的亲事,连最基本的相看都不肯,此为不孝!” “第二罪,便是你三妹妹待你亲切,每日嘘寒问暖,你却回报巫蛊邪术,恶意残害她和她的乳母,此为——” 宋珀却忽然开口,声音虽轻,却十分有力,一下就让王氏将没说完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王氏,你再说下去,三妹妹可就不止呕吐,恐怕小命也要危险啦。” 王氏低头一看,这才发现宋兰竟然已经翻出白眼,鼻子流血,像是快要不行的样子! 怎么办? 王氏又恨又急,本来她还在陪吏部侍郎家的人说闲话,听到下人传来的消息,当时便被吓得心乱跳,见到宋兰的诡异惨状,心更是要跳得飞出胸腔了。 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这种“灵异”事件,她也没有任何处理经验。 咬着牙,便想让几个杂役婆子强行拘下宋珀,逼她将“邪术”收回。 只是宋珀好似看透了她的想法,还在笑道: “我说了,这都是天谴。三妹妹受此苦,只能怪她不积德。其实想要解决的方法也很简单。一是配一门八字相合的婚事,天作之合,可以挽留气运。二嘛……” 说到这,她眼里流出一丝冷光,“就是将你们所做的缺德事收回,首先,先让吏部侍郎家来的人滚回去。” 说完,她又向前迈出一步。 几个奴仆心中畏惧她手段,都缩头驼背,向后退去。 “你!” 王氏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这个继女。 宋珀这人,从来都很好拿捏,被她苛待了十年,性格早已软成一摊烂泥,在她面前别说反抗了,就连大点声说话都不敢。 今天这却是怎么了,不仅敢直视她,甚至只称呼她为“王氏”,一副要抗争到底的模样。 难道真是狗急了也跳墙,知道要将她许配给吏部侍郎家那个畜生,所以急了? 其实对于宋兰这副样子,究竟是不是被“巫蛊邪术”害的,王氏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毕竟她十分自信,已经完全控制住宋珀,能够确定,宋珀没有接触巫蛊邪术之类东西的门道。 难道说,真是糟了天谴? 不然可没有听说,在人身上扎两根针,就会浑身疼痛,也没有听说,生什么病,会呕出硬梆梆的泥土的! 王氏越想越心慌,自己刚才想给宋珀定下毒咒姐妹的罪,也是想要寻借口控制住宋珀,现在却越发觉得,或许不是这么一回事。 或许真是造了报应? 王氏看着宋珀微笑的脸庞,又觉得千回百转,想了许多。 最终还是咬着牙,为了保住宋兰的小命,对于如此邪性的事,只能选择暂时顺从。 硬是挤出一丝微笑: “阿珀,你是不是对为娘有什么误会?有什么话,我们可以放开了说。你若是不喜欢那吏部侍郎家的公子,不想见他们家的人,母亲便帮你回绝他们就是。” 说着,她又挥了挥手,叫来身边大丫鬟,说要她去送客吏部侍郎家来的人走。 “你看,这不就是了。你又何必对你三妹妹痛下毒手呢。” 王氏眼里闪着怨毒的光芒,嘴上说着不阴不阳的话,却也忌惮着,不敢直接撕破脸皮。 有了防身手段,就是不一样。 未知的东西,是最恐怖的。 王氏不敢直接和宋珀撕破脸,只能曲意逢迎,先将事情敷衍过去再说。。 “所以你三妹妹什么时候能好?” 宋兰小脸又变得煞白,因为呕吐,反复昏厥醒来好几次。 楚妈妈更是只剩下一丝气,瘫在宋珀跟前,看起来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宋珀笑了笑: “没有那么快。你再等等。” 又过了一会。 一次呼吸,都仿佛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那大丫鬟才急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凑到王氏身边,说道:“夫人,已经送走了。” “现在可以了吧。” 王氏恶狠狠地瞪着宋珀,本来还想说为什么宋兰怎么还没好,结果只见宋兰猛地一挺身,最后呕出一块土,就此累晕过去。 “好了。” 宋珀笑了笑,“我就说了是遭天谴。吏部侍郎家的人走了,她自然就好了。” 因为身上没有修为,宋珀也施展不出多历害的道法,只能耍出两个小把戏,让宋兰主仆呕吐不止。 效果持续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却也刚刚好。 就在宋珀估算范围之内。 王氏也顾不上回嘴,带着一群人,簇拥着宋兰,火急火燎地又走了。 剩下两个婆子,看到楚妈妈已经瘫在院中间,肥胖的身子没有半点动静,踌躇片刻,还是走上前,将她也搬走。 本来就萧索的院子,变得冷清起来,只留下刚才那堆人,闹事留下的水痕血迹。 “小姐……” 一声轻呼,自院子深处响起。 宋珀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瘦弱丫鬟倒在院子角落,手捂着腿,血渗着裤脚往下流。 这是自小陪着原身的丫鬟,叫作绣书,两人关系很好,比起主仆,更像是姐妹。 刚才绣书也是因为想要护住原身,才被一众婆子捉住,推倒在地,摔伤了腿。 宋珀赶忙迎了过去。 “小姐,你这是……” 绣书眼睛亮亮,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宋珀。 她跟着原身,受尽王氏压迫,性子偏软,是以看到宋珀刚才“威武”的模样,到现在还是有些没缓过来。 “还能动吗?” 宋珀轻轻捏了一下绣书腿上的伤口,还好,并未伤到骨头。 “勉强能走。” 绣书咬着唇说道。 事情算是稍缓了一些。 至少把吏部侍郎家来的人赶走了,没见到宋珀的面。婚事算是八字还没一撇,就告吹了。 宋珀扶起绣书,朝屋里走去。 里边摆设简单,只有一张缺了角的破木桌,一把高低不平的椅子,还有一床窄木板。 她将绣书扶到椅子上,又转身,朝着院子外看去。 只见两个身材魁梧的婆子,正在院门外来回走动。 虽然并未直接将门看死,但是谁也能看出,她们俩是被派来软禁监视宋珀的。 王氏今日目的没有达到,心中害怕,却也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宋珀。 “怎么办?” 绣书瞅着外边的婆子,有些害怕地说道。 别看今天宋珀好像出了风头,可是只要她家小姐还待在国公府一日,最终还是得看执掌中馈的王氏脸色。 让宋珀嫁人,就像是一个死局。就算宋珀现在强迫王氏将吏部侍郎家派来的婆子赶走,可是之后呢? 难道小姐就从此不在国公府生活了不成? 宋珀只是拍拍她的手。 “别慌。没什么好多担忧的。” 她灿烂一笑,“你知道,我那个瘫痪已久的祖父,现今住在哪个院落?” 第4章 “施针” 已经和王氏撕破了脸,宋珀也不会让王氏继续控制她。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 趁着王氏还在烦恼宋兰的病,她应该主动出击,将今天自己的行为正当化,免得之后被王氏扣上巫蛊邪术或是精神有问题的帽子。 宋珀仔细询问绣书,魏国公住在哪个院子,怎么走。 魏国公宋城生有四子三女。 嫡长子从前颇有美名,却英年早逝,这才轮到宋珀的父亲,也就是嫡次子宋学守被立为世子。 魏国公自己也在多年前下半身瘫痪,性格从此变得乖张,每日缩在府里,不理朝堂,也不管家事,只是闷在书房里看书,问他什么话,只会甩脸色沉默。 老夫人谢氏也跟着一起,只做甩手掌柜,贴身照看魏国公身体,府中后宅诸事,一概不闻不问。 所有现在府中后宅,由世子继室王氏执掌中馈。但是她能力一般,偌大一个国公府,便被她祸祸成现在这般不上不下,没个正形的滑稽模样。 宋学守自是冷心冷肺,因为厌恶痴傻的嫡长子宋瑜,连带着生下宋瑜的石氏以及宋珀都看不顺眼,自从石氏出了意外过世后,多年来更是没有关心过他们兄妹一句话。 他们兄妹两人,就像是府里的透明人。 逢年过节,原身的记忆里,便只有远处轰响的炮竹声,空气里弥漫着火药的味道,她的院子里,却只有一片惨白的雪。 原身都没有见过自己祖母几面,更是连祖父长什么样都说不清楚。 宋珀心中大致定了个计划。 她没有从被婆子包围的院子正门走,而是猫着腰,悄悄来到院后。 小院长年失修,已是破败不堪,院墙爬满蔓枝,塌了许多,漏出几块缺口。 宋珀看了看自己的手臂。 瘦得好像一根干柴火。 说实话,王氏简直就是给人穿小鞋的天才。 原身每天吃的东西,都是王氏他们隔夜剩下的,菜单读起来很豪华,实际上都是被吃过一轮的残羹剩饭。 先让父母用,过会自己再吃,于孝道上来说,也让人抓不出错,宋珀也不能抱怨。 夏天会让人丢虫进她的屋,冬天或是现在这样的早春,则是在门口泼水,早上便会结一层半化的冰,原身好几次被整得摔跤流血。 便这样被折腾得不成人样,身材跟个猴子似的。 不过干瘦,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不是。 宋珀深吸一口气,探着头扭着身子,从院墙中间的一块缺口挤了出来。 拍了拍衣服,又弯腰踏上府内花草植树之间,将身形藏在绿影之中,朝着魏国公所住的修德园而去。 已是下午时分,仆从行色匆匆,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宋珀便这样顺利来到修德园门口,拍掉头发上沾到的树叶,正想走进去,却忽然听到一声喝响。 “站住。” 一个小厮抱着大捆书,正从院里走出,看到宋珀,大声说道,“你是谁,是来干什么的?” “这位好哥哥,我是夫人院里的小丫鬟。” 宋珀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和丫鬟没什么区别,因为刚才受伤,身上又是血污又是水渍,看起来十分狼狈。 “前边出了事,夫人派我过来通传一声。” 小厮皱了皱眉: “通传什么?” 宋珀故意低着头,做出嗫嚅模样,说道: “说——” 尔后。 将手里藏着的绣花针,朝着耳后风池穴用力一扎,顿时觉得浑身发热,好似一团火燃烧起来,借势猛地向前冲向院内! 针扎此穴,可激发潜能! “啊,喂你干什么?!” 小厮愣了一下,似是被宋珀这突然而然的行为给弄傻,下意识双臂一环,想要将她制住,宋珀却已经泥鳅似的,朝前跑走。 “拦住她!” 小厮在身后大喊。 说是魏国公平时都在书房里…… 宋珀呼吸烫得仿佛冒火,奋力跑过两个丫鬟小厮,经过堂屋,总算绕到一边书房门前。 门是开着的。 书房很大,一半书架没在阴影之中,另一半则开着窗户,多宝架上摆着各类奇珍,一对精致的雕花紫檀桌椅靠在旁边。 阳光洒进,魏国公坐在桌边,腿上捧着一本书。 老夫人则搬着把绣花凳子,坐在一边,闭眼盘着手中珠串。 “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老远就听到院中闹出的动静,魏国公皱了皱眉,就见一个干巴枯瘦的少女,脚下仿佛生火,冲进书房里边。 哪里来的疯子。 院里的奴仆都在做些什么,怎么能放这种外边街上乞丐一样狼狈的人,冲进书房里的? 魏国公皱着眉,就要发作。 谁知这衣衫褴褛的少女,竟从自己耳后拔出一根针,趔趄扑到他的身前,张口就是吐出一口血。 随后抬起头,虚弱地说道: “祖父,有恶鬼!” 魏国公: “?” 只见这少女齿白血红,脸蛋惨白得好像豆腐宣纸,唯有一双眼睛清亮,直愣愣地看着他。 嘴里还说着什么恶鬼不恶鬼的怪话。 饶是魏国公活了这么多年,也被这诡异的场面给弄得一愣。 就见宋珀用满是伤痕的手,抓着自己衣襟,再次喷出一大口血,凄惨地说道: “祖父,我是宋珀啊。我于梦中与仙人相识,得仙人认可,随他修炼。他告诉我,祖父腿上有疾,乃是有恶鬼纠缠!腿不能动,也是被恶鬼锁住!” 府中没有能够依靠的人,只有给她自己创造价值,才会被人重视。 宋珀没有什么包袱,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还是会的。 鲜红的血,滴落到地板上。 身体虚弱,前边画符就耗费了太多精力,现在扎针跑步,更是透支亏虚,这才让宋珀一下子吃不消,吐了血。 不过都是些因为郁结而积攒多年的淤血,吐了只有好。 而且吐血也有吐血的好处。 这不是让她显得更加惨烈,所说的神异故事,更加有说服力了嘛。 果然,只见魏国公听得满头雾水,一时之间,只顾瞪着她,没有回应。 旁边的老夫人攥紧珠串,从凳子上站起来,本来想帮忙将宋珀拉走,听到她的话,也愣住没动。 只是嘴唇微动,问道: “你是……石氏的女儿?” “是我。” 宋珀无血可再吐,干脆捂着脸,倒在魏国公的脚边,深吸一口气。 “仙人在给我指恶鬼的位置,我来帮祖父驱鬼!” 而后。 翻动手腕,指间绣花针反射出银白色的光,用力扎进魏国公的小腿里! “你疯了吗?” 老夫人谢氏总算反应过来,觉得宋珀许久不见,怕不是失心疯了,想去抓宋珀的手,将她拉走。 可到底还是年轻人的力气大,她扒拉了两下,宋珀却毫无压力,电光火石之间,便用针在魏国公腿上,扎出了一个完整的符! 一切都发生在几息之间。 “老爷,夫人!” 下人们总算赶来,他们听着动静,已被吓得屁滚尿流,赶紧簇拥上前,想将宋珀制伏。 手都搭上了宋珀的肩膀。 正在此时。 魏国公突然喊了一声: “等等——” 众人转头去看。 只见他用手敲了敲腿,抿了下嘴唇。 “刚才我感觉到,腿里的筋,似乎动了一下。” 第5章 赶在王氏前头 多年未曾有知觉的脚,忽然重新有了一丝感觉。 虽然这感觉细微,但却真实而又清晰。 魏国公的腿废得彻底,就算用刀去割,也不会有一点知觉。 更别说细如牛毛的绣花针。 可是刚刚…… 魏国公眯着眼睛,看着面前衣衫褴褛的少女。 她的脸上身上都是血污,头发枯黄,瘦得像一只猴子。 对于这个孙女,魏国公没有什么记忆。 不过是府里一个不重要的人,她只要不死,不闹出大丑闻,无论过得怎么样,都和他没关系。 魏国公就是这样冷酷的人。 从来只对自己好。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加倍在意自己的废脚,平时甚至会让旁人装出他脚没事的模样。 所以…… “仙人?恶鬼?” 魏国公将刚才看的书收起,有点冷淡地看着宋珀,“仔细说说。” 上钩了。 宋珀微微一笑: “没什么好详细说的。” “仙人,不,应该说师傅,很器重我的天赋,不愿让我多沾俗事。一开始都不愿让我帮祖父驱逐恶鬼,只是我在梦中看到祖父被恶鬼纠缠的惨状,不忍祖父受苦,求了师傅许久,他才教的我驱鬼之法。” 魏国公的腿是莫名奇妙废的,没有一点点征兆。 当年,都有传他是做了什么恶,被人诅咒,才会变成半瘫子。 所以府中很忌讳提到神神鬼鬼的事。 宋珀说的话,就像是一柄双刃剑,可能会得到魏国公的信任,也可能反过来惹恼他。 在场众人屏息凝神,吓得不清,都觉得宋珀是真的疯了,才敢说这些神神叨叨的话。 可是若是真的疯了,刚才魏国公说他腿有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魏国公半边脸藏在阴影里,用干枯的手指,轻轻敲着椅子把手: “那么,那些纠缠我的恶鬼,刚才已经被你驱除了?” “没有。” 宋珀朗声说道,“恶鬼扎根颇深,非是长期施法,不能驱除。孙女只能尽力而为。” 正说着。 门口传来闹腾声响。 原来是王氏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乌泱泱带着一堆人,急匆匆从自己院子赶来。 一边用手绢抹着额头,一边嘴里说道: “来晚了,儿媳来晚了。公爹,婆婆,逆女没有冲撞到你们吧?” 走进来,却只看到宋珀淡然自若,站在书房正中。 老夫人已坐回凳子上,魏国公只看着宋珀,眼里流着审视的目光。 没有人理睬她。 倒是她过来的时机没掐好了。 都怪传消息的人手脚太慢!王氏讪讪地笑了笑,想要站到老夫人身边,却又被小厮丫鬟挤着,只能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 “既是仙人授法,刚才也确见仙迹,老夫也没有什么好说。” 只见魏国公闭起眼,开口说道。 “替我于梦中,多谢那仙人。” 虽然话不长,但意思就是认可刚才他腿动的那一下,是宋珀的功劳,让宋珀接着帮他治疗! 成功了。 算是将魏国公,拉到她的船上。 宋珀立时笑了笑: “好。” 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自己不过是来晚了一些,怎么又是仙人,又是仙迹的了? 王氏一息之间,表情多变,不得其解。 那边老夫人眼神闪动,却也笑着说道: “听说前朝望词夫人,也是梦见仙人,从此开窍,做出绝妙诗词千百首,最后飞升成仙。实在没想到,我们家也会出这种事。宋珀得到仙人指点,还不忘自己祖父的腿疾,这份孝心也是难得。” 旁边大丫鬟适时捧场道: “说不定也是因为大小姐仁孝,所以仙人才看上了她呢。” 什么仁孝,什么开窍? 王氏听得更加迷茫。 刚才还无人关心的野丫头,怎么一晃眼,就逃到了魏国公的跟前,还变成了他老人家跟前的红人? 王氏忽而又想到宋兰刚才呕吐泥土的诡异模样,恍然大悟—— 原来还真是宋珀这个小贱人,学会了什么邪术,现在赶在她告状之前,给老爷子拍马屁治腿来了!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她刚才担心宋兰是不是真的遭受天谴,不停求神拜佛,又哭又喊,几乎虚脱。 没想到还真是就是宋珀的阴招,根本没有什么遭报应一说! 也是,她养宋珀到这么大,让她发挥一下价值,嫁人换取利益怎么了,天经地义的事,怎么可能遭受天谴! 当场控制不住,气得就想将宋珀刚才蛮横邪毒的行为说出来。 可是,瞧着现在魏国公指望宋珀治腿疾的样子…… 虽说魏国公现在不理事,但是府里还未有敢忤逆他的人! 王氏满心的怨气,也只能硬塞在喉咙里。 总不能说,帮助魏国公治病的“仙人”,其实是什么邪术,很不祥吧。 王氏阴沉沉瞪了宋珀一眼,心思一转,想要挤到前面,厚着脸皮将继女的功劳,揽到自己头上。 毕竟她可是宋珀名义上的母亲,孩子出了什么功劳,自然也有她的一份。 只是…… 却见宋珀委屈巴巴地朝着老夫人看了一眼,低声说道: “祖母。那为了帮祖父治疗腿疾,我可以搬到你们的院子里来住吗?毕竟……” 宋珀停顿了一下,故意朝着人群外的王氏看了一眼。 这个小贱人! 王氏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怎么这个继女,一夜之间好像换了个人似的,现在竟然还有胆子,反过来告她的状了! 老夫人谢氏眼睛微眯,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只是做出慈祥祖母的模样,笑道: “难得你有这片孝心,就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这么多年了,我们祖孙也没怎么说过什么体己话,倒是显得我们关系不亲热一样。” 一句话,便将多年的漠视与放纵给带过了。 宋珀心中冷笑,不过自己的主要目标,也不是这老夫妻两个。 便腼腆地笑了笑,回过头,故意对着王氏灿烂说道: “王氏,那么我便搬到祖父母的院中来了,原来那座破落小院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竟是一点圆滑都没有,就这样直剌剌地表达自己的不满! 王氏指甲掐着肉,只能强笑道: “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傻话,好像母亲有苛待你一样……” “没有吗?” 宋珀又笑了笑,“我那屋子晚上都漏风呢,没一个晚上睡得好的,现在能够搬走,真好。” 在场丫鬟小厮都低着头,齐齐回头向外走去,避开如此劲爆的场面。 王氏满面通红,尴尬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刚想给自己辩解两句,谁知魏国公竟然摆了摆手,说是乏了,这话题就此为止,不要再提了。 “真是个老不死的,平时里也不管家里事,现在倒是装得和什么一样。” 王氏心里暗啐一口,却还是尬尬地笑了一下,行了个礼,老老实实退下。 老夫人谢氏叹了声气,对宋珀说道: “随我来吧。我叫人帮你把耳房清理出来,你就住在那里吧。” 宋珀笑了笑,连看都没有朝王氏看一眼: “多谢祖母了。” “便散了吧。” 谢氏摇着头说道。 …… 这边王氏才回到自己院内,便用手帕捂着脸,哭了起来。 旁边心腹婆子张妈妈立时劝道: “夫人,还是以身体为重,不要多伤心啊。” “身体为重?你看兰儿那样子,身体还能好吗?还有楚妈妈,那可是兰儿的乳母,现在只剩下一口气吊着,看着怕是不行了。我竟不知道,那个小贱人从哪里学会了邪术,把兰儿害成那副模样!” 王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咬着牙。 足足灌了一大碗茶,这才把心里的邪火给压下去。 张妈妈又劝: “算啦夫人,那小贱蹄子会妖法,竟然还找到老太爷做后台,咱们还是暂避锋芒,先避过这阵再说吧。” “避过去?那我的安排怎么办?今天已经舔着脸,将吏部侍郎家来的人送走了。我给她饭吃,养了她这么大,让她嫁人回报我怎么了?” 王氏翻了一个大白眼,用手帕扇着风,“得想办法治治这小贱人。你说说,她招式这么邪,我们怎么对付她?” 第6章 早膳 本来所有事都安排好妥当,今天吏部侍郎派人过来相看,解决掉宋珀的问题,明天有贵客上门,正好叫宋兰和贵客相识。 天衣无缝的计划,就被宋珀今日的反扛给打乱。 王氏想着想着,只觉得又委屈又烦躁。 要怎么才能对付身怀异术,仿佛深不可测的宋珀? 张妈妈眼珠子转了转,弯腰低声,凑在王氏耳边,恶狠狠说道: “那就告她学习巫蛊邪术,让她被绫迟!” 王氏白了婆子一眼: “她是死了,我们家的名声也算是臭到底了。到时候你让兰儿怎么嫁人?进儿又怎么办,有哪家小姐,愿意嫁进出了巫蛊女的人家?不行,至少现在还不行。” “那就……” 张妈妈踌躇了一会,不知道怎么说。 王氏忽然冷笑一声,接过话头: “那就……和她斗法!” 张妈妈: “?” 其实她是想说,等老爷回京,让他放话,强行将宋珀嫁出去,谅其不敢反抗。 或是安排吏部侍郎家二公子和宋珀同处一室,生米煮成熟饭,也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谁知道王氏思维这么跳跃! “没错,就是斗法!我倒是不信,这小贱人不过才活了十五年,法力能有多厉害。得去找一个高人,和她互相斗,不信她能赢!” 王氏的声音突然高昂起来,像是掌握了什么真理一样,喘着粗气对张妈妈道,“你娘家侄子不是喜欢侍弄这些奇淫巧计?你去找他,寻个厉害的高人过来,斗法弄死那个小贱人!” 怎么就认死了这一招。 张妈妈嘴里发苦,但是王氏做了决定,从来不容许别人质疑,便只得点头应道: “知道了,夫人。只是若是弄死了那贱人,吏部侍郎那边……” “你啊,就是头脑迟钝。” 王氏反而冷笑起来。 “如果那高人法力高强,足以弄死人,那我再请他下咒,让京城里的未婚公子,都爱上我们兰儿,不就行了。若是能够觅得贵婿,那还需要什么吏部侍郎。” “???” 心腹婆子满脸是汗,内心早已癫狂,完全弄不明白自家夫人诡异的脑回路。 却也只能强撑着笑道: “是。夫人高见。” 王氏眼里闪着冷光: “明天记王就要来找老头子吃饭,我看他就很不错,到时候拉也要把兰儿强行拉起来,先让他们认识一下,培养培养感情,然后……” ………… 宋珀也没有什么需要搬过来的的东西,带着绣书,拿了换洗衣物,便搬进了新整理出来的耳房。 柔软的床铺,干净没有脏泥的地板。 空气里都是熏香的甜味。 虽然由于时间仓促,耳房里也没什么豪华精致的布置,但和原来的小屋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夜已深。 火烛新点,光影摇曳。 “小姐。” 绣书铺好床,搬来一个软榻,在宋珀旁边躺下,两只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真舒服啊。” 这也是她第一次住这么好的屋子。 宋珀笑了笑,并没有应答。 现在“仙人入梦”一说,看似得到魏国公认可,能够帮他治疗腿疾,换取府中地位,却不过是权宜之计。 实际上,魏国公相不相信她的说法都不一定,只不过是实在太过在意自己的废腿,所以乱投了她这个“跳大神”的庸医。 今天他可以叫王氏滚,明天,他也可以因为废腿治疗迟迟没有进度而发怒,声称宋珀操弄妖法邪术,将她制之家法。 不过,走一步,算是一步,至少看到今天王氏吃瘪的表情,宋珀还是十分舒爽的。 为了报答再获身体之恩,她会替另一个宋珀,清除掉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夜深人静之时,最易感受到天地之间的灵气。 虽然身体毫无基底,但是宋珀可以通过从前扎实的理论知识,逃一些课。 比如通过技巧,获得灵气。至少可以施展一些低端道法,符箓的威力和持续时间也更好。 多一分实力,便多一分安全。 也多一份自在。 宋珀没有睡多久,天才刚亮,便自然醒来。 推开门,屋外是一片白雾,清晨淡薄的阳光洒在院内,绿叶和花朵都因为露珠而闪着微光。 早膳摆在谢氏屋内。 新的一天,宋珀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她将松垮的衣裙地扎在腰带里,梳起枯黄的头发。虽然看起来还是羸弱不堪,但是好歹精神许多。 谢氏眼里露出一丝满意: “今日没让王氏和你婶娘她们来服侍,就你我祖孙二人叙叙吧。” 紫木桌上,已摆满了各类点心,放着两副碗筷并一副布菜用的公筷,碗里则盛着热腾腾的甜糖粥。 宋珀点点头,先用公筷给谢氏夹了一个水晶虾饺,看着她先吃了,自己才动筷。 谢氏对宋珀的规矩算是满意,叫她不要拘谨,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忽而又放下筷子,脸转向门外。 原来是外边小厮丫鬟来来往往,好不忙碌。 修德园在府中占地最大。 老两口并没有分院住,只是在当中隔开一条树荫长廊,以防待客时,男女眷发生冲撞。 只是下人想要走哪边,那就管不着了。 “必是贵客来了。” 谢氏屋里的大丫鬟锦瓶笑眯眯地道。 外边下人在忙。 没成想王氏和宋兰竟然也来了。 锦瓶推开窗,从宋珀的视角望过去,正好能看到王氏母女二人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之下,满脸焦急,在说着什么。 “哟,是世子夫人和三小姐。”锦瓶有些吃惊地道,“她们两个人怎么过来了?” 宋兰像是恢复了点气力,不过一张脸还是白得毫无血色。 她今天穿了一身青白色的衣裙,头发半挽低垂,搞了套病美人妆造。 若不是她眼皮还有些肿,嘴巴还有些紫,还是挺美的。只是加上这些瑕疵,以及她紧张僵硬的神态,倒是显得她有些滑稽。 王氏站在宋兰身边,嘴巴不停,好像一直在训她。 “你的母亲,是不是很偏爱阿兰啊。” 谢氏忽然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是在试探? 宋珀却不按套路: “王氏并非我的母亲。我的母亲石玉君于我五岁那年去世,也不认识三妹妹。” 王氏原先只是府中的小妾,能够在石氏死后做上继室,无非就是因为生下了宋学守唯一智力正常的儿子宋进。 现在宋珀如此说法,当然就是不认可王氏这个继室的意思。 “呵。” 谢氏笑笑,不置可否,却也没有生气。 第7章 记王 那边王氏和宋兰还是站在原地交谈,远处忽然急急匆匆跑来一个丫鬟,说了些什么。 宋兰听得更加焦急起来,手指攥紧团扇柄,王氏在她的背上拍了一下,仿佛是在催促,宋兰便也只得咬着牙,开始闭眼向前跑。 “哟,三小姐这是在做什么呢?” 锦瓶还在看着,笑道,“怎么像是在和谁赛跑似的。” 谢氏房里的管事妈妈皱了皱眉,低斥一声: “锦瓶!不得没有规矩。” 锦瓶做了个可怜的表情。 谢氏则对管事妈妈说道: “年轻人,爱看热闹,也很正常。老余,你也由得她们去。” 都说大丫鬟算是半个小姐,管事妈妈算是半个主人。 看得出来,谢氏屋里的人,地位比寻常丫鬟管事还要高上不少,随便嬉笑怒骂,只要不出事,谢氏也很放纵她们。 锦瓶笑嘻嘻地对谢氏道了声抱歉,眼珠子转了转,又将耳朵凑到窗边,说道: “我怎么听到,老太爷那边,似乎出了什么动静。三小姐,不会到那里去了吧!” 余妈妈无奈地说道: “老太爷的屋离这边那么远,你拿什么听到。” 她们说着,谢氏则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 锦瓶和余妈妈互换了个眼神,都知道老太太在想什么了。 就听谢氏说对宋珀说道: “你父亲的妻子,和你的三妹妹,眼下来到修德园,不来和我请安,却不知道跑到国公爷那边去做什么。你替我去看看吧。” 真是个有意思的老太,不再称王氏为她母亲,反而管叫“你父亲的妻子”。 宋珀眼神闪烁,不知道老太太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锦瓶已经撒娇似的,捏上宋珀的肩: “好小姐,我来陪你一起去吧。好不好。” 余妈妈则是端来漱口清茶,喂给谢氏。 宋珀笑了笑。 站起身,先是对着谢氏行了一礼,再牵起锦瓶的手,亲热地走出门。 “那便麻烦姐姐和我走一趟了。” 锦瓶捂嘴笑道: “大小姐这是在客气什么。” 修德园建得十分精妙,没有围墙堵着,但却只有通过专门的游廊,才能穿过树木绿荫,到达另半片区域。 魏国公有客人来时,游廊总是有小厮守着,以防客人乱走,冲撞到后宅的女眷。 锦瓶拉着宋珀的手,将贴身令牌交给小厮看,顺利得行。 还未走多远。 就见那些本来忙碌的丫鬟小厮,一个个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头都低着,像是前面发生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一样。 只见人群最前,站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双眼睛好似饱满秋水,鼻子笔挺,明明是偏秀气的长相,气质却又沉稳宛如一杯清茶。 而宋兰则低着头,站在少年身边,脸色通红,用手指拧着扇柄。 “对不起……记王殿下,我不是故意的……故意撞上你的……” 宋珀身旁的锦瓶,立时“嘿哟”了一声,咬耳朵道: “大小姐,那边站着的,就是记王殿下。他是来看老太爷的。不知道三小姐冲撞了他什么呀。” 也不知道三小姐是通过哪条路,偷偷摸摸拐到这边来的。 宋珀面色平淡,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就见老远处忽然撞来一团花影,原来是王氏踉踉跄跄跑来,嘴上说着斥责的话,面上的喜色却怎么也压不住: “兰丫头,你这是在做什么?冒冒失失的,过来给你祖父都请不好。说,你又闯了什么祸!” “……” 宋珀眯着眼睛。 搞了老半天,原来这对母女蛰伏在这,就是为了和“尊贵”的记王殿下攀上关系! 就是手段实在露骨了些,也下作了些。 这也和宋珀心中,她们的形像相符。 说白了,就是不要脸。 只见宋兰用团扇捂着脸,一副娇羞欲滴的模样: “记王殿下,真的非常抱歉。你应该没有事吧?” 今天的自己,因为昨天的事尚且虚弱着,不用施妆,便天然自带几分柔弱可怜,她有自信,任何一个男人,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都不会忍心去责怪她。 相反,甚至还会怜惜她。 宋兰等了一会,实在忍不住,微微抬眼偷瞄了记王一眼。 谁知她的记王殿下,竟然在看他自己的手? 而后又笑了笑,这一笑便提起了宋兰的心,说出来的话,却又让她仿若跌入谷底: “我的手都被你撞出血了,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没有事?你既然敢故意撞过来,为何又胆小低头,不敢认错?” 宋兰立时变了脸色。 本来期待的旖旎画面,瞬时变成一盆冰凉的水,泼在她的头顶。 怎么回事,这个记王非但没有被她迷住,反而言辞严厉,斥责起了她? 故意冲撞皇室,这可是大指控! 处理得不好,她这辈子名声算是完了! 腿便软了下来,吓得下意识想给记王周览恒磕头赔罪。 王氏也被吓得不轻。 这个死丫头,办事怎么这么不知轻重,让她轻轻去搭世子殿下的手,她怎么还把人给弄出血了! 昨天吐到脱力的人是谁啊,要是没病,这死丫头那力气得大到什么程度,不得一屁股把世子拱翻??? 王氏都快吐了出来,可还是得给宋兰打圆场,强行凑上前,笑道: “记王殿下,都是小女莽撞无礼,我……” 话还没说完。 却见宋珀走了过来,随随便便行了一礼,曼声说道: “记王殿下。家妹无礼,实在是丢人现眼,让殿下见笑了。抱歉伤到殿下的手,容我为你治疗。” 这个小贱人怎么来了? 王氏一口气都要背了过去,最不希望的就是在如此狼狈之时,碰到宋珀这个新晋“刺头”。 她看了一眼在宋珀身后笑眯眯的锦瓶,心说原来是老太太叫她过来的,这也是个老不死的,平时不阴不阳的,就觉得她对自己有意见,现在看,确实如此。 “我的手被你妹妹的扇子划破了,你先找人给我包扎一下吧。” 周览恒好奇地看了一眼宋珀,估计是觉得她衣着朴素,说话语气也更沉稳,和打扮精致的宋兰,实在不像姐妹,所以觉得奇怪。 “不,就是治疗。”宋珀冷静地说道,“得罪了,殿下。” 便单手快速抓住周览恒手腕,另一只手手指掐诀。 众人来不及反应。 周览恒只觉有凉风刮过自己的手掌,伤口发痒,再仔细一看,原来刚才划出的那道小口子竟然合了起来,光滑如初,只留下一些血痕,抹在原来的位置。 一息之间,伤口竟然自己好了? 虽然只是一个小口子,但是也足够神奇了! 周览恒好奇地眨眨眼,想要说什么,宋珀却已松开手,退回后边。 “你会仙法?” 周览恒忍不住问道。 宋珀神情看着有些无所谓,却也显得她有几分仙风道骨,潇洒风流之意: “偶得仙人指点,能够帮到殿下便好。” 周览恒微微一笑,露出一口银牙: “厉害啊。没想到国公府中,还有这般神仙人物。” 旁边的王氏又是吃酸,又是庆幸。 酸的是让宋珀出了风头,庆幸的是周览恒手上被宋兰弄出来的伤口没了,这事算是过去一半了。 便想厚着脸皮,上去给宋兰说情。 谁知周览恒又笑道: “你和你妹妹,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你会仙术,她却心思不正,当众想对我投怀送抱,偏偏这么简单的事还做不好,还把我给弄伤啦。” 第8章 碰到骗子啦 周览恒这一番话,说得可算是毫不留情面! 直接指出,宋兰就是故意冲撞他,并且还存着攀高枝之意。 这下可不仅是冒犯撞伤了,就算周览恒不计较这事,但是若是有闲言碎语传出去,宋兰的名声,就算是全完了! 宋兰脸上立时滚下豆大的汗珠,胃又开始痛起来,仿佛又感觉到土块堵在喉咙的感觉,嘴唇抖抖索索,不知道怎么给自己辩驳。 王氏反应要好一些,当即拉着宋兰,一起行了个大礼,急道:“殿下息怒,逆女并没有故意惹恼殿下之意,真的只是意外撞到殿下,实在是抱歉,我们这便给殿下赔礼。” 都说这个记王表面看起来谦和温柔,其实随心所欲,说话却总是妙语连珠,现在看哪是什么妙语,分明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点脸都不给旁人留! 宋珀只是独自站着,并不跟着王氏二人行礼。 不远处的书房门开着。 她知道,魏国公一定在关注着这边的事,今日轻松将记王的手治好,也能让魏国公对她多几分信任。 也让她的道法,更具有正当性,至少在府内,没人敢说,治好皇室的人,使的是什么妖法邪术。 “你不替你的母亲和妹妹求情吗?” 周览恒笑意盈盈地看着宋珀,问道。 “她不是我的母亲。”宋珀冷淡地看了王氏一眼,“我妹妹自己犯错,自己承担,又与我何干。” “你可真是有意思,难怪仙人能看上你,收你做徒。” 周览恒笑了笑,又看看自己的手,故意叹了一声气,“刚才还有点痛呢,现在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了。罢了,这事便算了吧。” 王氏立时吐出一口气,赶忙拉着宋兰千谢万谢: “殿下海量,殿下海量!” “你也不必如此谢我,我也不过是给国公爷和这位仙人高徒面子。我还不想国公府的名声,跟着你们扫地。” 周览恒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见眼,拍了拍自己侍卫的肩,叫他发誓保密,不要将今天的事说出去。 “至于你们自己看管下人不严,将今日对话泄露出去,那就不关我的事啦。” 说完,他又遥遥对着书房那边拱了拱手,朝着宋珀再次一笑,施施然朝院外走去。 这便完了? 王氏喘着粗气,用手捂住胸口。 这个记王,真是个什么人啊,最后还要阴阳怪气地来那么一句。 什么叫对话传出去,就不关他的事,他不这样恶心人就不行吗! 王氏表情扭曲,看着宋兰腿脚酸软,瘫坐在自己身旁,又是气,又是烦。 想要提起宋兰的耳朵骂她,但是看到宋珀站在旁边,只能硬生生忍住了。 已经让这个小贱人出尽风头了,还能给她看热闹不成。 锦瓶叫住在场的丫鬟小厮留下,又喊其他不知道情况的下人,相送记王。 王氏心里觉得不舒服,可是千错万错,总归不会是她自己的错,只会将刚才的事,怪在别人头上。 便言语泛酸,怪腔怪调地说道: “珀儿,算是给你找到高枝啦。我看记王殿下,挺赏识你的。” 宋珀笑笑: “我只看出来,记王殿下没有给你们两个面子,挺不赏识你和三妹妹的。” 王氏的脸便也被气得发白。 宋珀还在笑: “王氏,下次算计事情,还是要做得隐秘一点吧。只怕国公府里的狗,都能看出你和三妹妹心怀‘异’意。” “你!” 王氏气得想指着宋珀鼻子大骂。 那边锦瓶却已训好丫鬟小厮,处理完烂摊子,宋珀就对着王氏又笑了笑,和锦瓶拉着手,准备回老太太那边。 走之前,又看了书房方向一眼,门已关,魏国公身边的心腹管家走出,朝着那些被锦瓶留下来的仆从招招手,脸上表情凝重。 目的达成。 魏国公果然全程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宋珀回过头,没有再去看之后的情况。 回到谢氏屋内。 谢氏半躺在太师椅上,双目微眯,一颗一颗,拨弄着绿檀珠串。 锦瓶走上前,贴身耳语。 谢氏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颔首道: “嗯。辛苦你和珀丫头了。” 锦瓶嘻嘻笑道: “都是大小姐的功劳,我可什么都没做。” 敢行孟浪之事,却又没有犯事之后,担责任的胆子。 王氏母女二人,实在是不成器。 谢氏其实从来就未喜欢过自己的二儿子宋学守。 又奸诈,又轻浮,一点也没有正经国公府世子的模样。 连带着二儿子的妻子小孩也看不顺眼。 若是老大还在……哪里还轮得着老二做世子。 自从宋学仁意外亡故后,谢氏的心,也随着自己这个大儿子而逝去。 心死如灰。 对所有人,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看一眼因为废腿的魏国公,都会觉得胃里难受。 她的大儿子,死得实在太冤屈,这冤屈,又无人可诉说,只能闷在她的心里,一点点腐蚀着她的精神。 谢氏从此对任何事情,皆是兴趣恹恹,任凭魏国公摆烂,国公府在宋学守和王氏手里,变成可笑滑稽的模样,心内也毫无波动。 现在王氏做出这种事,她也毫不意外。 只是现在这个被她忽视多年的孙女…… 谢氏睁开眼,很认真地看着宋珀,枯朽的心里,竟然滋生出一丝遐想—— 宋珀似乎真的得到仙人指引,有些手段。 那么…… 谢氏挥了挥手,余妈妈立时嘱咐外边的小丫鬟,抬来一个小箱子。 “时间仓促,便托人在外边给你买了些成衣,凑合着穿吧。等到入夏前,府里会统一有裁缝女工做衣,到时候我再送你几套好的料子,做点好的衣裙。” 宋珀现在穿得粗布衣服,确实都很不舒服,浑身都磨得发红。 便大方行礼道谢: “多谢祖母。” 谢氏叹道: “国公府出去的女儿,总归得有点大家小姐的模样。你换了衣服,便去帮你祖父请安就诊吧。” ………… 香炉喷出淡白的烟雾,缭绕在豪华的马车之内。 稳得就像在平地一样,只有杯里茶水荡出的涟漪,才显出这辆马车真的在走。 周览恒坐在车里,还在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手。 “殿下,伤口不是愈合了吗?为什么还在看您的手?” 这双手虽然好看,但也不至于这么欣赏吧,侍从实在忍受不了,终于开口问道。 周览恒笑了笑: “可是又裂开了。” 侍从仔细一瞧,这才发现,刚才在魏国公府里闭合的口子,再次裂了开来,渗出一些血珠。 “这?” 侍从惊讶地叹道。 周览恒叹了声气: “碰到骗子啦。” 第9章 三太太 侍从皱着眉,忍不住说道: “他们怎么这样?老老实实地道歉就行,怎么还搞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来糊弄殿下。” 便对国公府观感更加不好了。 魏国公现在的名声,本就不太好。 自从他瘫了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窝在家里,对从前的旧友都阴阳怪气,不给好脸。 明明是陪当今陛下从零开始打江山的旧臣,现在却落个门庭冷清的下场。 就连魏国公为什么会瘫,似乎也是因为牵扯到什么邪门之事,朝堂上避之不谈。 国公府里的人,自然也都被京城里的勋贵给暗暗排挤。 现在又出了宋珀那样的“江湖术士”小姐。 侍从满肚子都是不满。 周览恒的心情,却好像还是不错,脸上带笑,还在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的手: “你也别怪她,说不定是那位小姐半道出家,所以法力不全呢。再说……她恐怕巴不得我们厌恶国公府,将今天发生的事传出去吧。” 侍从劝道: “殿下,以后还是少去魏国公那边吧。他从前出了邪门事,自己瘫了,大儿子惨死,二儿子的长子也遭了魇症,现在这个小姐说是得了仙人指引,但谁知道那仙人是不是……” 他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是意思谁都能听懂,就是觉得宋珀是从什么妖魔鬼怪那里,学了邪门歪道。 生怕邪门的国公府,会影响到殿下。 周览恒却浑不在乎,眼里闪着精光: “是妖术,还是道法,还不全赖世人怎么看。魏国公又没有犯什么大错,我为什么不能去看他。” 皇帝身体越发不行,近年来总是絮絮叨叨,说些他年轻时与旧臣的趣事。 其中便经常提到魏国公。 其他旧臣都有人笼络,唯独身陷邪门传闻的国公府门可罗雀。 周览恒却从来不怕这些传闻。 “难道你觉得,像太子殿下那样,从关外请来十几个萨满,绕着父皇跳圈的样子很好?” 周览恒说着,嘴角的笑变冷。 侍从立时怕道: “殿下,慎言!” 周览恒伸了个懒腰: “怕什么,哥哥他敢做,难道还怕天下人去说,还怕我去说?” 他半躺在舒适的座椅里,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手,忽而又笑道: “所以说,若是真有人得到神仙真传,善使道法,这样的人才,我们当然要笼络过来。” 侍从撇着嘴道: “那只是国公府里的一位小姐。” 周览恒无所谓地说道:“小姐又如何,公子又如何。只要有能力,在哪里都能大放异彩。” …… 早晨,宋珀照例起了个大早,前往老太太的院里请安。 她今日穿着一身红色芍药花样长裙,头发挽起,虽然衣服还是稍显宽松,但是至少有十五岁小姑娘的样了。 谢氏还是半躺在太师椅上,听到她进屋的动静,这才微微睁开眼: “来了。昨天帮国公爷治疗腿疾的进度怎么样了。” 宋珀照实说道: “没有顺手的家伙,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度。祖父已经托人去买我要的东西了。” 昨天问诊时,魏国公全程保持沉默,没有提及记王和宋兰王氏的风波。 对于宋珀说想要趁手工具的要求,也只是点点头应了。 应该是看到昨天她治疗记王手上伤口的表现,所以对她的本事更加信服了。 宋珀这样想着,也没多说什么,保持着神神叨叨的高手形象,糊弄了魏国公一会,便回自己屋去了。 “嗯。” 谢氏听完,不置可否,继续闭起眼,仿佛睡着了一样,只是手还转着那串珠子。 没过一会,就听门口锦瓶笑着行了声礼,打起了帘子。 就见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妇女,携着一个十八岁左右,挽着已婚妇人发髻的少女,以及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进入到屋里。 “给老太太请安了。老太太今日可好呀。” 妇人还未说话,眼睛便笑了开来,看着十分喜气。 这便是魏国公庶子宋学德的妻子,赵氏。 宋学德行三,大家也便称呼赵氏为三太太。 那个挽着妇人髻的少女,则是赵氏的大儿媳崔氏。 小的则是赵氏的小女儿,名唤宋紫。 昨日谢氏因为怕宋珀刚搬来修德园,心里没底,就特意没让府里其她女眷过来请安。 赵氏之前也没见过宋珀几次,只是知道府里有这个人,对于自己二嫂石氏的记忆,也早已模糊。 听闻到宋珀梦中得道,受到魏国公器重,搬到修德园的消息,她也是十分震惊。 认真地看了宋珀一眼,发现她身材虽然瘦弱,但是姿态亭立,眼睛水亮动人,确实有仙灵之象。 便笑着上前,拉着宋珀的手,说道: “这便是大侄女吧。我也听闻这几天的事了,真是个有孝心的好姑娘。” 不管怎么说,夸人有孝心是最保险也最万能的话。 宋珀也笑着回礼: “三太太好。” 赵氏笑得眼睛弯弯,又将崔氏和宋紫拢到跟前: “叫我三婶就行。来,带你再认识下,这是你堂嫂,这是你四妹妹。” 王氏和赵氏的关系相当一般。 宋学守瞧不起自己的庶弟,王氏自然也瞧不起自己的妯娌。 王氏又掌管着整个后宅,平日里给他们三房穿了许多小鞋,苛待了许多,赵氏看在眼里,心里都是怨气,便多来老太太这边跑动,抱着老太太的大腿,日子这才好过些。 传闻里,宋珀得到仙人真传,从王氏手里脱困后,便和王氏算是半翻了脸。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可到底宋珀还是宋学守的女儿,所以赵氏也吃不准她的态度,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上来先客气点,还是没有错的。 本来还想添油加醋,说两句什么“世子夫人一直关着你,害得你们姐妹一直不得相见”之类的话,但是碍于老太太在场,是以还是选择保守点的话,也不容易引起宋珀的反感。 果然,就见宋珀也很客气地对崔氏和宋紫见了礼,笑道: “我之前一直被王氏关着,明明都是府里的姐妹,却还是第一次见面。” 谢氏闭着眼,没有说什么。 赵氏心里笑开了花,鼓励地拍拍崔氏和宋紫的背,生性有些懦弱的崔氏便嗫嚅着嘴,轻声说道: “以后我们关系会好的。” 宋珀哂然一笑,应了声对。 三房的人,没有参与过迫害原身,甚至可以说,他们也被宋学守和王氏死死压着,没有办法。 既然没有仇,宋珀也没必要甩个臭脸给人看,别人对她笑,她也会回以笑容。 她和赵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会。 就见帘子撩起,谢氏屋里另一个大丫鬟紫藤在门前毯子上踩走了鞋上的泥水,这才走进屋里,汇报道: “世子夫人说她病了,三小姐侍疾,怕给老夫人过了病气,便都不过来了。” 谢氏“嗯”了一声。 紫藤继续说道: “我在来时遇见了四太太,四太太说她也头晕难受,叫我和您说一声,今天便也不过来了。” 四太太便是魏国公最小的庶子,宋学明的妻子曹氏。 曹氏很会拍马屁,就算王氏瞧不上她,依旧跟在她的身边,倒是也给她舔上了,在府里待遇不错。 但是她也只会拍马屁,实际上却是个没有主心骨的草包。 今天不过来问安,必定是听到昨天的风言风语,乍然看到谢氏身边的大丫鬟,吓得没有主意,这才临时称病告假。 赵氏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却笑着道: “那四弟妹膝下的葶儿和蒿儿呢,是不是也要侍疾,才不过来请安呢。” 第10章 张妈妈的安排 这话说的阴阳味十足。 紫藤也不太好接这茬,只能无奈地笑了笑,道:“奴婢我也不知道。” 赵氏抿着唇笑笑,拍了拍宋珀的手背: “那就是四弟妹他们没福了。今日我带了八珍金华火腿过来,那是我娘家哥哥出外差,从江南带回来的,香而不腻,配着鲜豆皮蒸着吃,或是做点心吃,都很好。” 赵氏家境在京城里,算是相当一般,父亲还算体面,开了栋私塾教书授课,算是小有名气。 哥哥却只是个混市井的泼汉,到现在也没个正经活计,或帮人看家护院,或和人商量着做些小买卖,跑南闯北,到现在也没安定下来。 赵氏却不喜欢别人借她哥哥的情况说闲话,逢人有机会,就会夸上自家哥哥两句。 天空阴沉下来,仿佛就要落雨。 只是普通的早饭,大家也都随意。 宋珀每样点心菜点,都不会吃第二筷子,早早停了手,坐着陪着谢氏用完,这才饮茶漱口。 赵氏看在眼里,更加觉得这个侄女不像是被关了十几年的模样,一举一动,都很大方有礼。 便也相信宋珀的仙人传道之说,至少是有了什么奇遇,不然不是现在的样子。 饭后谢氏继续闭眼养神,宋紫靠在赵氏的怀里,赵氏崔氏二人,则和宋珀轻声聊了起来。 基本上都是赵氏在说,说的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杂事。 帘子忽然被打起,外头吹来阴寒的风。 却见宋兰脸色乌青,怪异地站在门口,身旁又站着一个不认识的少年。 不是要侍疾,怎么又过来了。 宋珀单手支着头,朝他们两人看去。 那少年大概十一二岁的模样,比宋珀矮一个头,却宽两个身,瞪着对绿豆大的眼睛,喘着粗气就喊道: “祖母,进儿给你磕头行礼了,祖母身体健康,万寿无疆。” 吹进来的风,带着一丝土腥气。 少年便是王氏生的儿子,名唤宋进,今年一十岁整。 本来应该在书院里读书,不知道今日为什么会回来。 宋进挣扎着弯下肥硕的腰,行了一个大礼。 谢氏睁开眼,看着他,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起来吧。好端端的,行什么大礼,今天又不是我生辰,这么隆重,别人还以为我怎么了呢。” 宋进面上讪讪。 宋兰赶紧赔笑着道: “小弟夜里梦到祖父祖母,孝心感应,便连夜从书院告假赶了回来,想看看二老。” 其实就是王氏昨天闯了祸,心里有些不安。 和张妈妈商量了老半天,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拿出自己的杀手锏——世子宋学守唯一智力正常的儿子。 只要让宋进在魏国公老两口面前晃一圈,就能提醒到他们,宋学守唯一正常的儿子可是她生的,叫他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忘记昨天的尴尬。 便谴派下人,将宋进连夜接了回来。 不就是夜里做梦吗,她的小弟不会做梦不成。 宋兰措着牙花子,暗暗瞪了宋珀一眼。 都是她,害得自己昨天在周览恒面前丢了脸,若不是看到宋珀的脸紧张,她昨天肯定能够发挥更好的! 谁知谢氏听到宋进说的话,并没有宋兰和王氏想象中的感动。 相反,有些冷淡地点点头: “夜里梦到,感应孝心?那不就更是我出了事,所以才赶着回来看我呢。” 就是不信宋进这一套的意思。 宋兰面色变了几变。 宋进张着嘴,脸上露着尴尬的表情,揪了揪宋兰的袖子,不知道怎么回应。 还是赵氏笑着打了圆场: “呸呸呸,母亲身体健康,怎么可以这般诅咒自己。我相信是进儿思念祖父祖母,才会偷偷从书院里跑回来,看你们的。” 这话表面上,是帮宋进说话,实际上,却又暗指他不务正业,偷懒回家。 果然,就听谢氏说道: “年轻人,应以学业为重。你偷溜出书院,先生知道吗?” 宋进嘴巴抽动了一下。 还是宋兰勉强笑着回应: “都是得到先生许可,用了书院里学生都有的假期才回来的。不会耽搁到弟弟学业。” “是啊,确实。” 赵氏抿了抿唇角,似笑非笑地说道。 那样子,有多阴阳怪气,就有多阴阳怪气,就快把不相信三个字,写在了脸上。 宋珀倒是没有什么表情,从头到尾,只是在看戏。 宋兰心中更加怨愤,面上却只能做出诚恳的表情。 她想着张妈妈嘱咐她的话,深呼吸好几下,平静下心情。 母亲情绪激动,几乎崩溃。 只有张妈妈还算理性,说话都很有道理。 必须得听张妈妈的话。 宋兰勉强笑了一下,重复一遍张妈妈教给她的话术: “小弟在书院学习还算刻苦,性子倒是变得闷了点,所以我们才批准他回来散心。” 府里死去的嫡长子,从前便是闷子性格。 果然,听到这话,谢氏面上也收敛了一点不屑,转而招招手,对宋进说道: “过来吧。也是多日未见你,让祖母瞧瞧,你长高了没有。” 宋进有些害怕地捏着宋兰的衣角,实际上他很怕总是阴沉着脸的祖父母,但是没有办法,宋兰在暗地里推他,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瓮声瓮气道: “祖母,我是真的想你。” “好孩子。” 谢氏这样说着,脸上却没有什么慈祥关爱的表情,反而显着一股特别的劲,像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人。 帘子又被打起,几滴细雨飘了进来。 只见锦瓶喜色在眉梢,捧着一个箱子,笑眯眯地走进屋里,见到宋兰和宋进,稍稍有些吃惊。 不过还是先稳当地对谢氏行了一礼,再对着宋珀笑道:“昨日大小姐吩咐买的东西,都已到了。” 宋珀点点头,笑着道了声谢。 里面都是她开坛施法需要的家伙,现在没有修为,更需要在工具上下功夫,有了趁手的家伙辅助,她的道法才能稳定起来,也能更有威力。 外面下起了小雨,浠沥沥的声音从窗边和门帘外传来。 宋珀关心了锦瓶两句,锦瓶也笑嘻嘻地应了,宋兰倒是一直挂着要死不活的冷笑,好似在等着什么。 帘子再一次被撩起。 这一次,是余妈妈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雨水飘进,打湿了门口的毯子。 她蹲在谢氏身边,低声说道: “老夫人,大公子那边出了事。说是高烧不退,不停地说呓语!大夫来了,都没有办法!” 宋兰心内一喜,勉强压住嘴角。 来了! 张妈妈的安排来了,等的就是宋珀的亲哥,痴子宋瑜出事! 第11章 见招拆招 宋瑜出了事! 王氏称病,府里没人管事。 是以宋瑜病了的事,才会传到向来不问庶务的谢氏这里。 谢氏听得皱了皱眉: “找了大夫没有?” 余妈妈低声说道: “找了,大夫开了贴药,找人撬嘴灌了下去,但是都没有用。” 宋兰无声地扯了扯嘴角。 若说府里待遇最差的人,除了几天之前的宋珀,便是这生来便痴傻的宋瑜了。 明明已经一十八岁,身为国公府世子长子,却连大字都不识一个,性子蛮横又天真,比五六岁小孩还不如。 据说他连说话都说不利索,到现在吃饭还会流口水。 有这种人做对比,才能凸显宋进的聪明。 府里没有愿意提起宋瑜的人,都觉得他生来不祥,占着世子嫡长子的名分,却是个十足十的痴子,好像不提起他,就能淡化他的存在。 谢氏听完余妈妈的报告,别过了脸,表情沉下。 宋兰赶紧垂下头,不让自己露出半点不自然。 又悄悄转动眼珠,朝着宋珀瞥去,想要欣赏她现在的表情。 正是宋珀春风得意的时候,现在却突然收到她不成器哥哥的消息,一定很狼狈吧。 谁知宋珀正专注地看着余妈妈和谢氏,脸上别说狼狈惶恐了,都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宋瑜? 原身的记忆里,宋瑜是个会逗她开心的傻大个。 有次生辰,原身躲在破了洞的被子里哭,宋瑜却在此时偷偷溜到她的院子里,拿出草茎和泥块做的面条送给她,又扮鬼脸,又逗她笑。 这也是原身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刻。 现在年纪大了,宋瑜被王氏软禁起来,看管得更加严,两人便也见不到面。 但是在原身心里,一直很关心,也很爱她的这个傻子哥哥。 宋珀眯了眯眼睛,忽而转头朝着宋兰看了一眼,正巧对上她不安分的眼神,宋兰似是吃了一惊,赶紧将头转开。 傻子都能看出来,宋瑜今天发烧有蹊跷,怕不是王氏她们做的手脚! 谢氏的面色很不好看。 她不喜欢二儿子宋学守,自然也不会喜欢宋学守的傻瓜儿子。 堂屋里一阵沉默,只有雨声似有若无,缭绕在耳边。 还是赵氏抿了抿唇,看了眼宋珀,下定决心,说道: “刚入春,天气还冻着,是会发烧生病。我听别人说,一样的药喝多了,便也没有效果了。不若去找其他大夫来看看,或许有奇效。” 这是在给打圆场,算是帮宋瑜说话。 谢氏拨弄着手里珠串,还未回答,宋兰却抢先一步,走到堂屋中间。 “不用这么麻烦。” 她本来想笑,想起张妈妈说的话,又赶紧将笑容敛去,“姐姐不就在这吗!有现成的神医在,还需要外边什么大夫啊。” 还未等宋珀回答。 宋进就战战兢兢地接过宋兰的话头,说道: “听说大姐姐梦中得到仙缘,能够窥见纠缠祖父的恶鬼,那大姐姐能不能看到纠缠在大哥哥脑袋上的,是什么东西?” 重头中的重头来了! 是了,你宋珀声称得到仙人指点,看出魏国公下半身瘫痪,是因为有恶鬼缠身,那么生来痴傻的宋瑜,又是什么情况呢? 外头一向有传言,魏国公做了缺德事,腿都瘫了,国公府里的男丁也受到诅咒波及,嫡长子早亡,嫡长孙天生弱智。 之前宋珀提议帮魏国公治腿的时候,没人会不识趣,提起宋瑜的事。 但是现在宋瑜出事,将宋珀和他绑定起来,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这便是张妈妈的诛心之计! 宋珀既然声称魏国公被恶鬼傍身,那么传闻里一起遭受诅咒的宋瑜,是不是也是同样情况呢。 如果是,那就是等于说魏国公连累了亲孙子。 如果是,那么宋珀就得帮宋瑜一起驱鬼。 如果不是,那宋瑜又是因为什么才会天生痴傻,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那便是宋珀本领不到家,吹的“仙缘”有水分了! 宋珀可以使小手段,让魏国公腿上有些感觉,忽悠众人,但是让一个傻子的脑子恢复清明,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无论宋珀怎么回应,都不能捞着好! 谁叫你有一个天生痴傻的哥哥! 宋兰心里在冷笑,胃部的抽痛提醒着她前几天发生的事,宋珀这个贱人竟然敢反抗她,她就得加倍奉还! 看她怎么回答! 只见赵氏面色沉重,余妈妈面露忧色,崔氏干脆沉不住气,轻轻地倒抽一口凉气,发现不对,又赶紧抱住宋紫,不敢再发出一点动静找存在感。 谢氏没有什么表情。 宋珀却没有宋兰预想中的惊慌与焦急。 面上虽然没有什么夸张的表情,却自然而然流露出一丝忧伤,缓缓开口说道: “没错,我曾与仙人一起去看哥哥,但他的院子上了铁锁,隔着厚重的门望去,我只能看到一片空白。”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声音低沉。 “地上则溢出红色的血,我仔细去看,仙人告诉我,那是我母亲的血泪!” 帘子一下被外边的风吹得飞了起来,几滴雨水仿佛配合着宋珀的话一般,洒在众人身上,让觉得发凉! 竟是走起了亲情路线! 此时无论说宋瑜是不是被恶鬼缠身,都等于落入了宋兰的话语陷阱。 最好的办法,便是跳脱她给的选项,自己岔开话题。 母子连心,孩子生下来痴傻,谁都会嫌弃,唯独母亲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宋珀不提别的,只说石氏的血泪洒在宋瑜的门口,让人唏嘘,也给人留下了许多遐想的空间! 母爱本就是世间最动人的感情。 赵氏立马跟着用手帕抹了抹眼睛,她也是做母亲的人了,不管信与不信,做出触动的模样,看起来都十分自然:“谁会不关心自家孩子呢,我的嫂嫂啊。” 谢氏的表情也变了变。 她想起了自己。 同样是母亲,宋学仁去世的那几年,她岂非也流尽了血泪! 余妈妈那时端饭给她,过了一会再去看,那米饭在碗里纹丝未动,却已变成了红色,原来是谢氏的泪流干,只有血从眼里落出,落到了饭里。 不就是想让老夫人触情吗。 你们想让老夫人从那个胖子身上,找到从前宋学仁的影子,我却可以让老夫人,自己看到自己。 宋珀稍稍偏过脸,挑衅似的飞快瞧了宋兰一样,又火速转过头。 只是一句话,便将局势掌控权,从他人手上,抢到了自己手里。 宋兰咬着腮帮子,只觉得浑身都痛得厉害! 怎么办。 现在谢氏好像完全忽视宋瑜是个不祥之人,沉浸在旧日悲痛之中了。 那边赵氏和宋珀飞快交换了个眼神。 赵氏暗暗对着她努了下嘴,宋珀想了想,点了头。 第12章 瞳中重影 雨水带来寒意,丝丝缕缕浸入体内。 宋兰的胃一阵阵抽痛,很想吐。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辛辛苦苦想出来的诛心之计,应该无论怎么样,都能在谢氏的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 可是就这样被宋珀一阵忽悠,破了局! 不甘心。 宋兰手都开始颤抖起来,又仿佛回到了宋珀的院子里,宋珀拿针轻轻扎了她几下,她就开始邪门地吐起泥土,痛不欲生。 武力镇压不住她也就算了,为什么这个贱人现在嘴皮子也这么好了? 为了应对和记王的丑闻,她和母亲只能选择让气若游丝的楚妈妈背锅,说是她在鞋子上做了手脚,这才害得宋兰脚下踉跄,意外弄伤记王殿下。 是她宋兰亲手用一碗汤药,送走从小待自己比亲妈还好的楚妈妈的! 楚妈妈已经便被宋珀折腾到只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几日,却还是逃不过被害的命! 宋兰忘不了楚妈妈临死之前的惨状,眼里闪着恨意。 如果宋珀当日不反抗,她的状态就不会那么差,也就不会得罪记王,楚妈妈也就不会死! 都是宋珀,都是她这个贱人反抗的错,凭什么她一点事也没有,还能受到谢氏和魏国公的庇护! 宋珀抱着自己的工具箱子,虽是阴雨天气,眼睛却依旧明亮。 “祖母,我想去看看哥哥。” 宋珀是个主动的人,虽然可以就这样将事情混过去,将她与宋瑜摘清,但还是选择身入泥潭,和这破事扯上关系。 果然这个贱人虽然最近勇猛了些,但是骨子里还是这么蠢! 宋兰情绪稍微平缓了些,咬住下嘴唇,接下来,就看谢氏对宋珀这个提议,是什么看法了。 谢氏沉默不语。 宋珀静静地看着谢氏。宋兰站在堂屋正中,鬓边却已留下冷汗。 “去看看吧。” 谢氏忽然有些疲惫的说道,“到底是你的嫡亲哥哥,去看看他是怎么回事,不管能治不能治,总之陪陪他吧。” 竟是同意宋珀的提议,并且没有顺着宋兰的思路,怀疑上她! 宋珀立马飞快说道: “能不能麻烦三婶娘陪我一起去,我一个人,许多事情都没有处理经验,不知道怎么做比较好。” 赵氏快速应道:“好。那我便陪侄女走一趟。” 宋兰瞬时咬破了嘴唇,鼻子闻到了铁锈味。 怎么会这样! 她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可是却无力阻止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宋珀得了准许,起身和赵氏等人离开。 锦瓶在屋子门口,冲着宋珀笑了笑,这才给她和赵氏打起伞。 就听谢氏的声音,在身后堂屋里响起: “……宋兰,我也累了,你和宋进下去吧。” 赵氏叫崔氏带着宋紫先回去,也听到了谢氏的逐客令,微微笑着,凑到宋珀身边: “阿珀,宋进可真是个好孩子啊,你说呢。” 好就好在,得不到谢氏的喜爱。 赵氏一直受着王氏的气,每次见面,必会被她明嘲暗讽一通。 现在有了宋珀这个刺头,当然会大力支持辅助她,不为利益,只为给自己出一口恶气。 雨水拍打在油纸伞上,布鞋粘上泥水,所有东西都是灰蒙蒙的。 宋瑜被关在国公府偏僻角落的院子里。 院墙高筑,厚重大门没有上锁,两个干瘦的小厮披着蓑衣站在门口,焦急地探头看着外边的情况。 看到宋珀走来,他们先是一愣,不认识她是谁,见到赵氏和锦瓶,心里才稍安,着急而又不标准地行了一礼,说道: “三太太,这位……小姐,还有锦瓶姐姐,大少爷刚才晕了过去,不省人事啦。” 宋珀和宋瑜被关在不同的地方,平日里也没有在府里自由活动的机会,这两个小厮不认识宋珀也是自然。 “不是灌了药吗,当真一点效果也没有?”赵氏皱着眉说。 宋珀却已风风火火进到院子里边,这里环境同样恶劣破烂,屋子陈旧失修,地上还放着几个生了锈的面盆接水。 宋瑜就躺在屋子正中的薄木板床上,额头发红,双目紧闭,嘴巴张着喘气。 宋珀用手探了探宋瑜的脸,果然滚烫如烙铁。 似乎并不只是单纯的生病发烧。 宋珀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对劲,屋里的气场就不太对,仿佛每个阴影角落,都藏着一双双小眼睛,正在注视她和宋瑜。 她将箱子搁在床边,打开箱盖,露出里边黄纸符墨,一滴冰寒的雨水却忽然落在她的脸上,让她浑身冷得抖了一下。 “说是昨天晚上被粗使丫鬟不小心泼到水发的烧,药喝了两副,本来人还清醒着,刚刚却老毛病跟着一起发作晕了过——啊,阿珀,事情这么严重,怎么还需要……” 赵氏正说着从小厮那边了解到的情况,一走进屋里,乍然看到宋珀打开箱子亮出家伙,不由吓了一跳。 宋珀并没有回答,她专心地用火石点燃三根降真香,插在箱子里的小香炉里。 三条白烟细线瞬时飘腾在她的面前,她又拿出一根法尺,轻轻去拨宋瑜的眼皮。 宋瑜痛苦地呻吟一声。 随着宋珀使了一个手势,线香散出的白烟,便开始绕着宋瑜的脑袋转圈。 只见宋瑜被拨起的眼皮之下,竟然是一只重瞳之眼。 瞳仁里边影影绰绰,似乎有许多人影,正在游荡! 太骇人了! 赵氏看在一旁,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知道国公府从前出过邪门之事,男丁不详,可是没有想到,能这么直白地看到妖邪之状! 这简直不是正常人里的眼睛!赵氏之前意外碰到过宋瑜几次,回想起来,眼睛却都是正常的,和今天这模样完全不一样。 难道是宋珀使的什么手段,勾出了宋瑜体内的邪气? 赵氏咽了口口水,有点后悔自己跟着进屋了。 宋珀神情淡定,没有一丝惊慌。又将法尺移开,吹灭线香。 简单的唤魂术。 小孩魂生,乡下小孩生病,多有神婆使用此术,将小孩魂魄召回。 当然,这小法术不能和正经修士的唤魂术相比,不过套用在昏过去的宋瑜身上,倒是正好。 她将宋瑜的魂魄招了回来,招的,却似乎不只是一个人的魂魄,也不是完整的魂魄。 宋珀叹了声气: “他是被害的。” 第13章 兄妹 赵氏稍稍缓过来些,轻声说道:“是啊,阿瑜烧来得太快。” 只怕是傻子都看得出来,宋瑜发烧时机来得太巧,是被王氏等人害的。 不过宋珀却不是这个意思。 宋瑜的痴傻,只怕不是天生的。 她摇了摇头,并没有纠正赵氏。现在证据不明确,她也没有更多的线索,这种话便也不好细说。 只说道: “婶娘麻烦先去外边避一下,我再施一套法,看看情况。” 赵氏忙不迭点头应了。 宋珀拿出黄纸,以手指为笔,沾了一些朱砂屑,开始画了起来。 虽是干屑,却清晰地洇进黄纸内。 简单的安神符。 贴在宋瑜的额头上,他本来沉重而又时不时停顿一下的呼吸,顿时安稳了不少。 本来只是普通的发烧,但是他体质实在太差,而且魂魄似乎本身就有问题,才会飞魂而晕厥。 没过一会,就见宋瑜睁开眼,迷茫地看了宋珀一眼。 宋珀刚想笑一下,问他好点没有。 却见宋瑜又疑惑,又戒备地瞅着他,捂着自己的领口,说道: “你是谁?我的妹妹呢?” 这是被看出来,她并非这世界的宋珀本人了? 王氏宋兰蛮横,魏国公谢氏漠然,绣书懵懂。从宋珀穿越附身到现在,竟没有一个人怀疑过宋珀的不对,就连贴身相伴的绣书,也不过想当然地觉得她家小姐是忽然醒悟,才会性情大变。 现在宋瑜这个傻子,却一眼就看出了宋珀的不对劲,身体里面的,并非他妹妹的原装魂魄! 只见宋瑜猛地喷出一口血,瞪大了眼睛,手痛苦地捂着胸口,虽然难受,却坚持喊道: “你是谁?我的妹妹呢?我的妹妹呢?” 宋珀没有回答,只是再次画了一张安神符。 宋瑜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他瞪大眼睛瞧着宋珀,似乎是想瞧清,自己妹妹身体里的人,究竟是谁。 甚至挣扎着爬到床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够宋珀,眼里流出泪,牙齿上沾染着血丝: “我的妹妹呢,我的妹妹呢,你究竟是谁,我要我的妹妹,我的妹妹呢……!!!” 符纸贴上额头,宋瑜猛然倒抽一口气,闭上双眼,昏睡在了床上。 魂魄骤然回体,对他的身体造成二次冲击,所以才会吐血痛苦。 但是即使痛苦难受,不能呼吸,宋瑜依旧关心着“宋珀”的情况,疑惑她妹妹的身体里,为什么会有一个陌生人的灵魂。 宋珀静静地看着宋瑜,轻声说道: “你的妹妹已经随风而去,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了。” 石氏的一双儿女,都被王氏折磨得不成人样,女儿被银针硬生生扎死,儿子现在也只剩下半条命。 若不是宋珀在此,宋瑜的魂魄说不定就此飘走,再也醒不来了。 “真是畜生不如。” 宋珀冷笑一声。 由于宋瑜没有什么体力,还吐了血虚弱着,所以刚才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并没有传到屋外。 宋珀整理了下东西,将多拿出来的黄纸放回箱子里,回到院子里。 赵氏瞬时忧心忡忡地迎了上来,先是朝着屋里看了一眼,接着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了?” 宋珀笑了笑:“基本上好了,接下来只要正常服用大夫开的药就行。” 不管赵氏担心的模样是真心还是假意,至少现在确实主动站在她的这一边。 赵氏听到回答,又忍不住担忧地叹了一声气:“你说他是被害的,所以才烧得这么厉害,还得你出马,才能正常愈合吗?” 宋珀点点头,又摇摇头: “现在没有证据,不好说。但是我的意思是,他被害,是更早之前的事……” 赵氏吃惊地道: “难道是说他……” 她立时反应过来,这话不是这里可以说的。而且宋珀也说了,现在没有证据,不提这个,便赶紧收住,问其他的事,”现在雨也大了,我派我手下的大丫鬟帮你一起守在这边,看着他吧。“ 宋珀点点头: “多谢三婶娘了。” ………… 宋兰阴沉着脸,回到王氏的屋中。 天色不好,她的脸色却更加难看。 宋进吃力地跟在她的身后,裤脚管上全是泥水,害怕地看着自己的三姐,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疯。连带着一帮丫鬟婆子都是战战兢兢,生怕惹到宋兰生气。 “气死我了。” 宋兰甫一进门,便怒气冲冲地将椅子踢翻。 这气性可真是大啊。 张妈妈有些无奈。 刚才已经收到消息,说是宋珀转危为安,没有事一样去帮宋瑜治病去了。 计划出了岔子,张妈妈当然也理解宋兰生气,只不过她觉得没有必要这————么气。 “真是贱人扎堆!” 宋兰又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掀翻在地,胃火烧似的疼痛,怎么发泄都得不到缓解。 张妈妈立时劝道: “我的好小姐,没有必要这么生气,今日没有直接将宋珀扳倒,也在我的预料之内。只要咱们能够埋下伏笔,那就足够了。” 宋兰抱怨着骂道: ”我又不是单生宋珀那个贱人的气,还有赵氏这个大贱人,今天不知抽的什么风,一直帮着宋珀解释说话。她们两个人真的快气死我了。“ 为了让事情看起来自然,张妈妈选择陪着王氏待在院子里,没有和宋兰宋进一起行动。 宋兰又开始喋喋不休抱怨: “张妈妈你就应该一起来的。你是不知道,那小贱人最近变得有多伶牙俐齿,和从前完全就是两副模样,真有会装的……” 正说着,王氏就从屋里头跑了出来,先是哭天喊地大嚎一声,接着跑到宋兰跟前,捧着她的脸,情绪激动: “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事,又被那小贱人下了邪术了,是不是进儿受伤了,否则我怎么看不见他的人!!” 宋兰的脸色便有些难看: ”娘,弟弟在我身后呢,他没我高,你站在我的面前,当然看不见他。真是的,你总是只关心他。“ 王氏便立马扑到宋进身前,一边询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边又鬼哭狼嚎,搞得宋进也是满脸尴尬,觉得王氏实在有些太夸张了些。 张妈妈也是十分头痛,本来已经让宋兰情绪稳定下来,现在被王氏如此激昂的嚎叫一带,怕不是又要一起发疯。 她赶紧挥手,将屋里其他小丫鬟赶走。 叹了声气,正在斟酌怎么劝王氏和宋兰,却见宋兰忽然捂住心口,双眼一翻,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 “?” 王氏瞪大了眼,嚎叫道,”兰儿,这是怎么回事!“ 第14章 忽然变傻 “兰儿,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王氏杀猪一样的嚎叫盘旋在院子上空。 张妈妈本来没什么,被她这么嚎了一嗓子,心脏也开始难受起来。 自从那日见识到宋珀施展“邪术”,王氏就每天吃不香睡不好,生怕自己中了宋珀的毒计,搞得自己一惊一乍,神经兮兮的。 张妈妈只能强忍着耐心,先探了探宋兰的鼻息,小声地道:“夫人,稍安勿躁,小姐应该只是昏过去。” 王氏还要嚎。 张妈妈赶紧挥手,叫外边的小丫鬟赶紧去找大夫,接着抢在王氏痛哭之前,强压着情绪说道: “夫人,少爷还在这里,先带他下去吧。” “进儿我的儿……” 王氏却没有走,抱着宋进,坐在一旁的雕花椅上,疑神疑鬼,浑身发抖。 好像确实不对。 张妈妈抿着唇,其实心里也十分慌,扒开宋兰的眼皮一瞧,却发现她眼睛已经不聚焦,痴痴愣愣,嘴里甚至还流出了口水。 这样子……像是傻了! 张妈妈心里立时警铃大响,王氏看在一旁,竟然反而好像冷静了下来,冷笑一声: “果然,是被那贱丫头给报复了。” 府里提起傻子,第一个想到的不都是宋瑜。 现在把宋兰变成傻子,不就是宋珀的报复手段。 真的确实是被“邪术”害了,王氏心里那块石头反而落了地。 正想着,小丫鬟就急急匆匆领着大夫跑了回来。 救人要紧,常大夫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大防,撩起宋兰的袖子,把起了脉,看着她的脸色,心里觉得古怪极了。 又打开自己挎着的小匣,拿出套银白的针,唤丫鬟搬来油灯,略微过了一下火,扎在宋兰身上。 油灯炸开火花。 宋兰“啊”了一声,愣愣地睁开眼,却是不能说话,不能交流了! 这病来得邪门!脉象平稳,呼吸正常,唯独一双眼睛发直,让宋兰看起来痴痴傻傻的! 常大夫心里便咯噔一声响,才给府里的傻子宋瑜看完病,怎么又来个女傻子? 在宋兰眼前挥手,她也是半点反应也没有,愣愣的,好像魂都飞走了似的。 王氏阴阴冷笑着:“大夫,兰儿她是怎么了?还赶得上明天的赏花宴吗?” 常大夫支支吾吾,宋兰的病来得急,也来得古怪,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宋兰也许是急火攻心,一时之间没缓过来才会变成这样,先喝几服药调养一下,应该能好。 至于明天的赏花宴,那是不要想了。 宋兰痴痴睁着眼睛,看着他们对话,脸上却迷茫又困惑,似是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应该能好?真是可笑,被邪术害了,自己还能好不成。 送走了常大夫,王氏眯着眼睛,嘱咐丫鬟小心点将流着口水的宋兰送回房里,叫她们小心保密小姐的事,不要走漏了风声。 一边又搂紧了宋进,压着声音问张妈妈道: “你的那个侄子,有消息了没?” 这是宋珀的报复。 今日没有在谢氏那边扳倒宋珀,宋珀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回敬了她们一个“惊喜”。 王氏沉着脸,怒极反而没有什么表情,看着好像冷静下来,但张妈妈知道,自家夫人这模样,其实是已经魔怔了,内心害怕和疯癫到了极点,反而做不出什么表情。 张妈妈也只得小心翼翼回答道: “人找来了,说是从前是天师府的人,本事相当厉害,明天早上就能到。” “明天…早上……很好。” 王氏抿着唇,不停冷笑,眼里闪着怨毒的光。 便正好赶在赏花宴之前。 这可是圣上最亲的姐姐,宣阳长公主殿下开的赏花宴,宴请京中所有的贵妇贵女,说是赏花,其实就是大家抽空陪着长公主热闹。 国公府女眷很少能有和人交际的机会,只有长公主殿下没有忘记魏国公从前的功劳,照旧给国公府发帖子。 宴会就是机会,京中多少才女就是趁着宣阳长公主的赏花宴名声鹊起,为人称道。能够在众贵妇人跟前长脸,对日后婚配,也有好处。 所以宋兰才得珍惜把握住这次宴会,争取能够在众贵妇跟前不说另眼相看,至少混个眼熟。 本来叫宋进回来,也是想着他还小,跟着一起去见见世面,谁知道,现在变成了这种情况! “她们现在打得火热,我猜老太婆肯定也和那个小贱人说了赏花宴的事。” 王氏的怨气口吻,几乎能滴出毒来,“呵呵,真是打的好算盘,把兰儿弄傻,然后她作为国公府的大小姐,一个人风光赴宴。” “不过没有关系,既然明天高人来了,那就没事了。” 王氏心里疯狂盘算着。 高人来了,先把宋兰治好,趁着宋珀不备,在赏花宴的时候,再给她一个惊喜。 非常完美的计划。 必须得成功!必须得按她的想法来,是必须! 张妈妈听着,思索着道: “二小姐明日似乎也会回京赴宴,到时候让她帮衬着些便是。” 王氏想象着画面,阴毒的笑容便像一把刀,将她的脸割出阴影块。 宋进在王氏的怀里,吓得缩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 香炉里烟雾袅袅。 宋珀闭着眼睛站着,手中法尺贴在魏国公膝头,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掐着手诀,嘴里念念有词。 明明开着窗,外边天气阴凉,魏国公却依旧满头是汗,感觉双腿像是被什么东西捆住了,又麻又酸。 不过有感觉,总归是好兆头不是。 “好了。” 宋珀睁开眼,却先朝窗外瞅了瞅,笑了一下,这才将法尺移走,用手指头将线香摁灭,收拾起东西。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每次治疗腿疾,皆沉默不语。 魏国公也没有问什么问题,似乎只要腿来点感觉,都会让他心满意足。 他看着宋珀整理完箱子,忽然开口道: “你们早上,弄出的动静不小啊。” 这是听到了早上她和宋兰的事? 宋瑜的情况安稳下来,再醒过来,好像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只是盯着她沉默不语。 他住的房子实在太破,宋瑜便和谢氏说了一声,希望能给他换一处干净点的小院,谢氏没有多说什么,但好歹还是同意了。 至于宋珀刚才施的法…… 有唤魂术,自然就有勾魂术! 宋珀刚才看似在给魏国公治腿,实际上却对着宋兰使了那么一套,应该够她们喝一壶了。 喜欢欺负傻子,那么宋兰自己变成傻子又如何呢。 她笑了笑,收回思绪,对魏国公从善说道: “已经没有事了。” 魏国公便冷淡地点点头,只是看着窗外的阴云。 忽然又道: “明日长公主办宴,帖子早已到我们家里。你也一起去吧。长长见识也好。” 这是开始把她当正经大小姐培养了?都叫她出门见人了? 宋珀心里没有什么波澜,只是点点头。 出去长长见识,看看这里的风土人情也好。多一分见识,也多一分机遇。 宋珀从来都是个主动的人,喜欢出去冒险,自然不会拒绝这个机会。 魏国公又叹了声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挥了挥手,就想叫宋珀出去。 宋珀点点头,临走之前,忽然见到魏国公暗藏在阴影里的腿上,好像攀附着什么东西。 她眨了眨眼。 好像这腿上,真的有什么情况。 第15章 出发宴会 落雨后的第二天,空气里都是浓郁的草木香以及淡淡的土腥味。 国公府难得开了大门,三辆马车一字列在街上,虽然未曾像其他勋贵那般装饰奢华,但胜在空间大并且稳当。 谢氏年老,不便参加赏花宴,府里女眷便是王氏带队,加上赵氏和四太太曹氏两个长辈,带着宋珀、宋兰以及几个其他小孩。 难得出门,宋珀穿了一件淡青色的绣兰草春日薄裙,颜色既不会过于鲜艳,也不会显得她衣着寡淡。 虽说她现在还是瘦小孱弱的模样,但每夜打坐修养,引天地灵气入体,这么几天下来,头发已然变得油亮许多,就连脸色都好上不少,甚至可以说是容光焕发,双目有神。 赵氏便笑道:“阿珀今日打扮一新,确实有大姑娘的感觉了。” 宋珀笑了笑,带着绣书,率先来到最先头的马车前。 王氏惯爱出风头,每次集体出门,都要强调自己世子夫人的身份,坐头一辆马车。 宋珀却是毫不客气,坐进去之后,还掀开车帘一条缝,冲着赵氏招了招手。 赵氏便有些无奈地笑笑,牵着宋紫的手,在仆人的搀扶下,跟着坐了上来。 也是,本来她和王氏关系就不好,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客气好犹豫的,跟着宋珀便是了。 等了一会,曹氏都带着她的两个六七岁小孩赶来,和崔氏上了第三辆马车,就是迟迟不见王氏的人。 赵氏撩起车帘,瞅着外边的情况,小声说道: “世子夫人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三小姐出了问题。” 宋珀哂然一笑:“谁知道。” 又过了好一歇,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阳光洒落在国公府前的街上,再不走,就快要迟了时间。 王氏才带着一大群人,匆匆赶来。 见到最先头的马车已经有人坐了,她先是一愣,再然后脸上露出愤恨的神色,却强行忍了,挺着身子,坐到了中间的马车上。 赵氏“咦”了一声:“果然不见三小姐啊,她这是怎么了?” 宋珀干脆将车帘全撩开,光明正大朝外看去,只见王氏一个人上了马车,身后跟着张妈妈和一个不认识的婆子,那婆子人高马大,比起贴身管事妈妈,倒是更像院里的粗使婆子。 “她可能是觉得一个人坐车,被众奴仆众星拱月服侍比较舒服吧。” 宋珀嘲讽地笑了笑,又放下帘子,昨天连施道法,让她很是疲惫,现在当然得抓紧时间休息。 便舒服地靠在坐垫上,拿起桌上的零嘴逗宋紫玩。 那边厢,情况就没有那么好了。 “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王氏复读着低声念叨。 高人于天亮之前赶到,和每日采买菜肉的婆子仆人混在一起,从角门进入府内。 这计划的第一步,如此顺利达成,王氏的心也放下了许多,谁知等到高人给宋兰把了脉,事情又变得出乎意料起来。 “我能将三小姐的魂魄即刻勾回来,只是事关魂魄,阳神阴神分离,关系复杂,并非一时半会就能弄好。万一不成……” 高人姓陆,从前道名叫作白真,因为偷盗门中财物去赌博而被逐出师门,现在只管自己叫空手道人,与那些富贵人家做些龌龊活计,以此谋生。 至于这龌龊活计是什么,无非就是下咒害人啦,帮忙摆放嫁祸物证啦,之类的后宅阴私之事。王氏找到他,算是专业对了口。 眼下他虽然能将已然变得痴傻的宋兰治好,但是也需要时间,并非出发去赏花宴前,这么一时半刻的就能好! 王氏听到,当场就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晕过去。 这死丫头,其他人都没中招,怎么就她这么不争气,在赏花宴之前中了宋珀的邪招! 但是没办法,赏花宴还是得去!宋兰可以不行,但是她王氏必须得上! 是以并未让陆道人治宋兰,反而带着他,一起去了赏花宴。 “道长,你说的,确定能行吗?” 马车开始缓慢前行,刚才又被宋珀摆了一道抢了车,王氏虽是坐着,鼻子却都快气出烟来,强压着大喊大叫的冲动。 只得一遍又一遍确认: “等会到了宴会当场,确定能让宋珀出个大丑?!” 陆道人驼着背,掐着嗓子说道: “这是自然。” 张妈妈神色古怪地瞧了陆道人一眼。 为了能够跟随王氏一起赴会,陆道人特地做了女装打扮,鬓角散乱遮挡硬朗的下巴,胸口爆炸似的垫着两团棉花,运用独门功法缩起肚皮,身材曲线夸张,却要有多怪就有多怪! 是不是有些过犹不及…… 张妈妈嘴角抽搐了两下,赶紧挪开眼,生怕被陆道人给辣到眼。 王氏却好像压根看不见什么不妥一样,只是持续低声问道: “能不能行,能不能行。” 这一车的人有几个正常的?!张妈妈头痛不已。 赏花宴开在京郊的长公主别苑。 宣阳长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长姐,在圣上还小的时候,正逢王朝末年,天下大乱,他和长姐与父母走散,也是长姐和灾民拼命争抢,才给他抢口饭吃,捡回一条命。 可以说没有宣阳长公主,就没有当今的圣上。 是以等到圣上坐稳江山之后,不仅破格给了长公主最富饶,也是前朝公主从未有过的宽阔封地,又在京中以及京郊分别给她造了豪华殿府与别苑,生怕她有一点不舒心。 碧空如洗,别苑外已停着无数马车,一众奴仆忙碌奔走,好不热闹。 下了车,自有公主府中女史安排引路。 王氏并未被请封诰命,所以与大伙混在一起,没有什么特殊待遇。 那个高大婆子还是跟在她的身边,下了车之后,便时不时鬼鬼祟祟朝着宋珀方向瞧上一眼。 等宋珀看回去,又赶忙缩回头,装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赵氏初入长公主府,本来还有些紧张,看到这婆子的怪模样,倒是来了精神,用团扇遮住嘴,靠在宋珀身边轻声道: “阿珀小心了,这婆子怕是不太对。” 宋珀笑笑,点了点头: “确实。这‘婆子’不对劲。” 很快,她们便被女史带到别苑后花园。 霎时间,只见一团团赤橙黄绿鲜艳之色撞入眼中,园中花团锦簇,或半开含羞,或争艳全放,并未因为昨天的小雨而有半点蔫巴巴的姿态。 忽然有人抓了抓宋珀的衣袖。 她转过头,便看到一张熟悉的俊脸,带着灿烂的笑容,温和而又有礼地对她打着招呼: “宋大小姐,又见面啦。上次你说帮我治手,可是怎么马车还没走过你们府前的街,伤口就又裂开来了呢?” 是记王周览恒! 第16章 京中贵女 周览恒站在樟树底下,阳光隔着树叶映在他的脸上,眼睛里便也似闪着光似的。 他长得好看,脸上带着笑时,更是绚烂人的眼睛。 因为是在树荫底下,便也没人注意到他在这里同宋珀说话。 “国公府许久没人出来走动交际,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我正想和你说说上次的事情呢。” 周览恒微笑着说道,看着一点也没有被骗生气气恼的模样。 宋珀随便行了一礼,有些敷衍地道: “殿下,那伤口现在好了没?” 周览恒笑说: “一道小口子,若是到现在还没好,那本王的身体应该是出什么问题了。” 宋珀也微微一笑: “那便是了。” 也不道歉,也没有说谎被拆穿后的惊慌。 侍从青山看在一旁,心里不满嘀咕,魏国公这个大小姐是不是因为一直闷在府里,所以一点礼仪都不懂。 明明是她法术不精,说好治好愈合的伤口再度崩裂,殿下没有计较说她骗人也就算了,她自己好像也没放在心上似的,连声抱歉都没有。 殿下认识的道士女冠那么多,从没有一个像宋珀这样的。敷衍之极,没有一点对待皇室应有的态度! 青山本就是个爱抱怨的人,但宋珀本就是个喜欢忽略别人抱怨的人,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他怨念的眼神。 那边王氏已经带着曹氏,和为数不多相识的贵妇,攀谈了起来。 赵氏则是和崔氏宋紫惴惴不安地坐在一处小亭里,面对奉来瓜果点心的婢女,强装淡定地道了声谢。 花园里群芳绚丽,香气怡人。 却不见王氏身边那个高大婆子。 宋珀心里暗笑一声,早已看出这人分明是个大男人男扮女装。实在没有想到,王氏竟然胆子这么大,敢在长公主开的宴会上搞事。 不用想,这个女装大佬的目标,肯定是她。 宋珀实在是好奇,王氏今天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正想顺势四处逛逛,却听周览恒的声音在身旁传来: “昨日小雨,姑母园中的这些花却没有受到影响。青山,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这人不是王爷吗,怎么这么悠闲,还没走呢。 宋珀有点无语,周览恒这话说的响,分明就是想叫她听见。 就听他那个侍从青山一板一眼答道:“应该是用纸,仔细包住花骨朵,这才免受雨水打击。” 周览恒叹了声气:“错啦。这些花,其实是姑母身边的女冠催开的,她乃玄玉观停寂真人坐下弟子,对经文见解独特,很得姑母喜爱。” 这是说给她听的? 宋珀皱了皱眉,瞧了周览恒一眼,周览恒却一直在看着她,见到她目光转来,便又微微一笑。 有婢女端来红豆蜜水和甜酪,甜酪里拌着软香的糯米,都是京城里时兴的小吃,材料虽然寻常,但胜在做得精致。 周览恒道了声谢,却什么都没要,有些好奇地问宋珀:“你不吃吗?” 这人有这么自来熟吗? 宋珀心里无语。 一阵香风飘来,两个打扮精致的贵女来到附近,问婢女要了一些点心,视线转过,忽地见到周览恒,面上俱露出笑意。 正想走来,却乍然瞧见宋珀在旁边,手上双面绣扇子急急转了个面捂住脸,赶紧转脚步走了。 宋珀能够清晰地看到这两人翻了个白眼。 “那是谁?又瘦又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的丫鬟。记王殿下怎么还和这种人站在一起。” “我前面也觉得奇怪,打听过了,原来是魏国公家的小姐。” “呵,我还以为魏国公家只有宋兰一个小姐呢。” 本朝民风开放,又是长公主办的赏花宴,主打一个自由高兴,是以并没有严格分开男客女眷。 “那是礼部尚书的孙女和国子监祭酒的女儿。”青山也不用宋珀问,自动抱怨了起来,“这两位小姐身上熏香总是这么夸张,弄得我鼻子好痒。真的不知道她们这些世家小姐为什么要这样。” 所谓的千年世家,在前朝末年纷乱之时,基本上都死的死,散的散。 到现在,也只存着几户高门贵姓的世家大户,自诩身份高贵,比其他大臣高贵一等,除了皇亲贵戚,谁也看不起。 刚才那两个贵女,就是世家之后。魏国公在跟随当今陛下打江山之前,不过是军中普通的百夫长,他的孙女,自然也入不了她们这些世家女的眼。 京中的宴会便是如此,各家公子小姐按照家世,自动分好小团队,嚼舌其他派系的人。 腻味极了。 周览恒虽说贵为天子之子,万人瞩目的亲王,没有人敢不陪笑脸的,但是看到那些人明争暗斗,还是未免感觉无聊。 宋珀倒是觉得有些意思。 以前参加修士的聚会,没有不提心吊胆的时候,生怕刚才还笑嘻嘻的朋友,下一秒就歹念骤起,杀人夺宝。 现在这帮人,都互相不满成这样了,不还是得咬着牙保持体面,见面露出一个酸溜溜的笑容,只敢在背面翻白眼。 这样的宴会,对于宋珀来说,实在是过于安全,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刺激了! 看到自来熟的记王还站在身边没有动,宋珀便问道:“京中还有多少像这样,看不惯我们家的人?” 周览恒伸了伸手,虚指前方一片花丛。 宋珀疑惑道:“花丛里那个人?” 周览恒笑道: “不是那个人,是这一片人。” 就是说,魏国公现在名声不好,京中没有什么人家愿意和他们来往的。 宋珀倒也不是很吃惊。 虽说其他人家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人。 可是如此阴沉的魏国公夫妻,如此不要脸的宋学守和王氏,就算是个好人,看到他们估计也避之不及,魏国公府能有好人缘倒是怪了。 不过,别人的看法对于宋珀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她过来,也不是准备像个小可怜一样,博得别人怜爱的。 又有两个贵女从跟前路过,瞧见宋珀,嘻嘻笑了一声,迈着小脚步赶紧走了。 周览恒站得更靠近树荫,别人也瞧不见他的身影,他有些好奇地瞧着宋珀道:“那些人都在讥讽你,你不生气?” 宋珀淡然说道:“有什么好生气的?只怕今日过后,她们看到我,就不敢再乱笑了。” 不敢再笑? 宋珀这是觉得今天会发生什么,会让别人都害怕她吗? 周览恒心里有些好奇,是什么让宋珀如此笃定,也愈发觉得宋珀的性格有趣。 正说着,忽见远方花堆里,有个长眉细目,挽着妇人发髻的女子,径直朝着宋珀走来。 她低垂眉目,神态恭顺,走到宋珀面前,好似和她很熟一般,直接牵住她的手,说道: “姐姐。” 手指冰凉,好似冰块一样,让人难受。 宋珀皱了皱眉。 是她名义上的“二妹”,宋蕙。 第17章 二“妹妹” 说起宋蕙这人,事情可就复杂了。 王氏一开始并非宋学守的妾室,虽然她家里在京中只是做些小买卖糊口,但好歹也是正经的姑娘,却不知怎么回事,和宋学守偷偷勾搭上了,一来二去,竟然还有了身孕! 未婚女子和人私通,还有了小孩,对方还是有家事的人,不管本朝民风再怎么开放,都不可能接受这种荒唐的事。 如果事情暴露,对王氏或宋学守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两人从此以后就会身败名裂,别想在京城里继续混了! 是以只能隐瞒。 宋学守向王氏父母施压,对外宣称王氏得病,实际悄悄将王氏接到京郊小院,待到小孩生下,再一纸聘书,抬到府里做贵妾。 这个小孩便是宋蕙。 王氏父母原先也不肯女儿为人小妾,他们虽然穷苦,可却没有卖女求荣的意思。 但无奈宋学守是魏国公世子,是他们招惹不起的人,女儿自己也意定已决,只能无奈同意这个方案。 等到王氏入了府,石氏和王氏差不多同时怀孕,石氏先生下宋珀,王氏则在生产宋兰之前演了一场大戏,谎称自己不舒服,跑到郊外庄子里养病,只带了几个信得过的奴仆贴身照顾。 从此就像在人间消失了一样,只有通过宋学守,才能得到王氏的一些音讯。 最后只说她生了对女双生子,却推脱说她生产时虚弱,双生子天生羸弱,托高人算过,说京城生气太旺,只能先在乡下庄子里将小孩养大。府里便谁也没见过这对双生子姐妹的影子。 等到”双生子“长到五岁,宋学守这才大张旗鼓带着又怀了身孕的王氏回来。 这对“双生子”,便是宋蕙和宋兰。 如此,硬生生磨掉宋蕙宋兰两岁的年龄差,将宋蕙私生子的身份洗白。有人疑惑孩子体格差距为何如此大,便推说是乡下生长环境差别大,孩子生的病不同的关系。 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其中暗存的门道,哪里会相信宋学守和王氏这套错漏百出的说法。京中不少人讥讽宋学守自欺欺人,更加看不起魏国公府了。 宋学守和王氏便也只得早早将宋蕙远嫁京外,眼不见,心为净。 其实宋蕙和宋珀也没见过几面,宋蕙之前也没像宋兰那样针对过她,但是关系吗……当然也不能说好! 至少没有关系好到,见面就搀手。 只见宋蕙眼帘微垂,做出一副柔顺谦恭的模样,对着宋珀软言轻语,好像很敬重自己这个嫡“姐”似的: “姐姐,太好了你也在,我正愁这边一个人都不认识,待得局促呢。我们好多时日未见,你的身体好点了吗,难得能在府外看到你啊!” 其实她们都心知肚明,宋蕙才是年龄大的那个,她却还是一口一口姐姐地叫。 是觉得她吃软不吃硬,所以特地派宋蕙这个编外人员过来示好,放松她的警惕吗。 宋珀心里冷笑着,面上却也不显,只是好奇地看着宋蕙:“请问你是哪位?怎么上来就揽着我的手呀,我们很熟吗?” 周览恒已经站到樟树背面,藏在阴影里,宋蕙便也瞧不见他,此时听到两人对话,不由哂然一笑。 宋蕙面上一僵,却还是保持笑容,说道: “我是阿蕙啊。姐姐,怎么我嫁离京城,你就不认识我了吗?” 宋珀便点点头,将宋蕙勾着她的手,顺了下去:“哦,原来是你啊。” 竟是平平淡淡,毫无特别反应。 宋蕙也没想到宋珀见到她,竟然是这种态度,她想过宋珀会生气,会冷嘲热讽,更多的,则是觉得宋珀在府中饱受欺凌,所以乍然见到她这种好态度的人,再加上她是被远嫁,也算是王氏手里的”受害者“,同病相怜,自然就会迎上来。 谁知道是将她当空气人一样,纯纯的敷衍! 宋蕙抿着唇,想了想王氏对她的吩咐,只得强行厚着脸皮,继续缠着宋珀道: “姐姐,我们到旁边的凉亭去,叙叙旧好吗?我刚从湖州回来,夫家对我……刚回京城,我也没有回府看看你们的机会,现在既然碰到了,就让我和你好好说说话吧!” 原先以为她要费尽口舌,才能使宋珀同意。 是以宋蕙说着,一边还在思考着话术。 谁知道宋珀竟然又随便地点点头: “你引路吧。” “?” 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明明应该是她将宋珀引入局,迫害宋珀,怎么现在反而有种宋珀在引领她做事的错觉? 宋蕙心里打着鼓,又想着王氏的嘱托,再度挤出一个恭顺的笑:”那姐姐跟我来。“ 必须得将宋珀拿下。 这个嫡长女,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不仅敢反抗王氏,甚至还将妹妹的乳母楚妈妈给戮害了。 不在今日压一压她,恐怕日后得在府里翻了天! “阿蕙,你是母亲最心疼的孩子,母亲早就想把你从栾家接回来,只是宋珀这个小贱人持续搅局,把你接回来,只怕比你在栾家还危险。想要活命,你今天就得配合我。” 母亲的话语越说越严厉,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宋蕙诚惶诚恐,心里也竟然跟着升起一丝对宋珀的恨意。 只要宋珀不在,她便是宋学守名义上与事实上的长女,母亲又是世子夫人,那么她将来便会是嫡出大小姐。 若是如此,就算母亲不将她从栾秉德这个畜生身边接回来,她的日子也会好过不少,没人会看不起她。 宋蕙指甲紧紧扣着手心,忍下初次害人的惧意,将宋珀带到了凉亭。 “姐姐,来这边。” 她对宋珀笑着,努力控制着手部颤抖,生硬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嵌宝石璎珞。 宝石嵌口的缝隙里,藏着陆道人给的药粉,说是由符纸和药材烧成的灰,经过处理,无色无味,配合着陆道人的奇术,会有大效果。 宋蕙手指抹到一点药粉,不自然地从过来服侍的公主府婢女手中托盘之上,端起了两碗茶: “姐姐,你口渴吗?” 宋珀斜身坐在石椅之上,眼神远望姹紫嫣红的花丛,微风吹过她的发丝,一副恬静秀丽的模样。 好像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样子。 宋蕙脸上已浮起一层细汗,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给攥紧了似的难受,紧张地摩挲着水晶杯沿。 宋珀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睛水亮而有神,就好像能够看穿她似的,让宋蕙更加不安起来。 “确实有些渴了。” 只见宋珀微微一笑,接过了茶,先是凑近闻了闻茶香,这让宋蕙紧张万分,又仿佛故意折磨宋蕙似的,观察了会茶色。 而后在宋蕙的注目下,总算喝下了一口茶! 第18章 王氏的计划 只见宋珀端起水晶小杯,微微一抿,喝下了一口茶。 计划,成了……? 见到宋珀将茶水咽下,宋蕙提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是稍稍落下一些。 还来不及松口气,就见宋珀又笑着,举杯问她: “妹妹,你不口渴吗?” “……” 宋蕙涨红着脸,犹豫片刻,心下一狠,说道:“确实有些。” 她紧握着茶杯,深吸一口气,仰头将茶水喝尽。 预防万一,两杯茶她都下了药粉,不管宋珀怎么选,只要喝了,就能中招。 眼下虽然目标达成,但这只是计划的第一步,还有更多招式等着宋珀,为了不让她起疑心,所以宋蕙也只能跟着喝下茶。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宋蕙手都在颤抖,毕竟是不知名的药粉,喝下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影响,可是眼下也没有给她考虑的时间。 她的脸还是有些红,腼腆一笑,对宋珀展示空茶杯道:“让姐姐见笑了。其实我从刚才憋到现在,太紧张了,都没敢喝水!” 宋珀微微一笑:“水有的是,你可以慢点喝。” 怎么感觉她的语气怪怪的? 宋蕙甩走内心的疑惑,又笑着从婢女手里拿过两碗甜酪,尬尬地说笑一会,总算等到了王氏给的信号—— 只见张妈妈款款而来,见到宋蕙,装出惊喜的表情,低声呼唤道: “二姑奶奶,你在这里呢!” 宋蕙也站起身,笑着迎了上去: “张妈妈,我正想着母亲呢,就见到你了。” 这便是她们事先约定好的暗号了! 张妈妈等在凉亭周围,见到宋蕙二人过来,便等待一小会,再前来和宋蕙认亲,询问她怎么样。 如果宋蕙成功哄得宋珀吃下带着药粉的茶水,宋蕙便回答“我正想着母亲”,计划进入正题,如果宋珀未喝,则回答“我正想找你们”,计划再做打算。 张妈妈脸上露出一丝惊讶,没有想到宋珀竟然能如此轻松服用茶水,不过计划顺利,她心里也只有高兴,并没有多想什么。 按照事先说好的,她略带激动地跑到宋蕙跟前,先是行了一礼,再接着托着宋蕙的手,高兴地说道: “二姑奶奶,这么些年来,你还好吗,你也没给夫人写什么信书——” 正说着。 忽然之间,只见宋蕙双眼朦胧摸了下额头,一副头重脚轻的模样,就要照着张妈妈的怀里倒下。 好好的人,就这样莫名其妙被抽了骨头似的,突然之间软弱失力,连站都站不稳! 张妈妈赶紧收住了话头,架住宋蕙,着急地道:“二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 宋蕙虚弱地回头瞥了宋珀一眼,又飞快转回头,好似很隐忍受气似的,轻声说道:“没什么,就是刚才姐姐和我玩闹,估计力气大了些……” 重点总算来了。 宋珀换了一个坐姿,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两人。 “大小姐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刚才,教训了我两句。” 两人对话声音虽轻,但到底姿势扎眼,引得周围无数夫人小姐侧首。 张妈妈将宋蕙扶回凉亭,立马略带怒意地对宋珀说道: “大小姐,二小姐也是才回京,遇见你心里高兴,你却如此对她。老奴理解你心中有气,但是无论怎么样,你的气都不应该胡乱撒在二姑小姐的头上!她可从来没招惹过你啊!” 宋珀只是笑了笑,有些凉凉地道:“我和宋蕙交谈愉快,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了?” 张妈妈生气地道: “只怕是你单方面的愉快吧。二姑奶奶自小性格良善柔软,身体孱弱,受不得粗言粗语。不是你,她好端端的又怎么会突然虚弱难受?还请大小姐不要欺人太甚!” 宋蕙立时配合着猛烈抽咳两声,挣扎着道:“妈妈休怪姐姐,她也只是,咳咳咳…问我借了夫君送我的金石簪…看……咳咳咳。” 这便是在暗示,宋珀不仅态度恶劣,恶言恶语,还抢夺了她的贵重首饰。 搞了老半天,原来是想诬陷她。 宋珀干脆半靠在凉亭围栏上,单手托腮,继续听着她们怎么说。 果然,只见张妈妈满脸愤懑,鼻子里仿佛能喷出气来: “大小姐,夫人一向待你和善,不计较你叛逆无礼,恕老奴多嘴一句,大小姐你现在真是越发过了。” 任她激动发怒,宋珀却还是一副冷冷的模样,勾起唇角哂然一笑道: “你确实很多嘴。老奴长老奴短,见到我,却连礼都不行一个,这么毫无礼数的人,也配教我做事吗?” 张妈妈倒抽一口气,也不知道是真的被气到还是装的,倒退两步,正让开通往凉亭的路。 在张妈妈的身后,王氏却刚巧走到凉亭之前,面含慈悲,先是扶住了张妈妈,再看着宋珀,凄苦一笑。 ——闪亮登场! 这走位,这表情,这时机,明显王氏和张妈妈已经预先彩排过许多次,才有如此效果! 也不知她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宋珀乍然看到王氏如此出现,倒是有点忍不住想要笑出来。 说实话,有点做作。 只见王氏尽力做出一副慈母模样,先是走进凉亭,摸了摸宋蕙的脸蛋,这才转过身,苦笑着对宋珀说道: “阿珀。都是为母的问题。莫要再为难你的妹妹了。” 这便是今天的重头戏了! 王氏做出慈母模样,劝告宋珀,宋珀却冥顽不灵,最后王氏只得凄楚告天罪己,哭诉自己一片真心被当狗肺。 而后,便是陆道人大展神威之时! 按照计划,宋珀喝下了符纸和邪药烧的药粉水,神海被陆道人入侵,身体也被远程控制住,做出被王氏告解感动到的模样,痛哭流涕,自残谢罪,随后倒下! 这么一来,算是在众人面前坐实了宋珀的“不孝”,却也将王氏摘出,塑造出一个善心动天的慈母形象! 王氏在在场贵妇人的眼中,形象也会从没有礼数的小妾扶正,变成一个一心向着继女,视继女为己出,被误解被刁难也不生气的可怜妇人。 正可谓一石二鸟,贬了宋珀,捧了王氏。 等到回了府,要怎么对付中了招之后昏迷的宋珀,那还不是随心所欲的事。 在今天做出宋珀叛逆被感化的模样,日后王氏无论将她嫁给什么恶霸或是傻子,都很方便,怎么样都能推脱到宋珀自己身上。 这便是陆道人想的完美计划! 他在京城之外,已经这样帮助许多贵妇人,挽回名声,整治不听话的小孩。 这也是他第一次在京城施法,还是在长公主宴会这种重大场合,虽是紧张,却也跃跃欲试。 王氏挥了挥手。 这是让陆道人动手的信号! 第19章 真正的报应 厚云从远处飘来,原本鲜艳多姿的花园,便被罩上一层泛灰的阴翳。 王氏垂着长眉,泪眼婆娑,沉痛地瞧着宋珀,说着预先背好的话: “珀儿,母亲自问多年来没有亏待过你,示你为己出。兰儿和蕙儿有的东西,你都会有一份。你就算有诸多不满,也尽管朝我身上发泄,不要对你二妹妹下手啊!” 宋珀闻言只是皱了皱眉,捂了一下胸口,好些有些难受的样子。 道法开始起效了? 王氏心中一喜,面上更加悲痛,双手对着宋珀的方向举起:“珀儿,若是你能回头是岸,就叫我遭受天谴,我也心甘情愿!” 长公主信奉道教,常开法场斋醮,差人将观中女冠接来府中,谈经论法。 王氏同意陆道人的计划,还让他弄出点”感天动地“的天象,让她在长公主跟前长脸。 而且她们诬陷宋珀抢夺宋蕙首饰,活弄得有些粗糙,来些异样天象,也能让她们的话,更有说服力。 正说着。 场中忽然刮来一阵疾风,无数花朵被吹得散落开来,花瓣扑簌簌随风飘起,地上尘灰卷起。 这必是陆道人在作法! 宋珀得意的日子到头了! 王氏心里在冷笑,仿佛已经能够看到宋珀跪在自己脚边,朝着她痛哭流涕的模样。 就像从前一样。 宋珀不应该反抗。 她和宋瑜两兄妹,只配趴在自己脚下,成为自己和宋进宋兰的垫脚石。 “珀儿,你母亲若是在天有灵,也会站在我的这一边,就让上苍,检测我的精诚之心。” 王氏调整了一下姿势,正想凹出一个看起来最有仙气的造型—— 谁知宋珀那只捂在胸口的手,只是理了理衣襟,刚才难受的表情,也只是对她的厌弃神情,现在放下了手,对着她悠悠笑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厉害的招呢。”宋珀笑意里满是讥讽,“竟然不过如此啊。” 霎时间,只见宋珀站起身,虽然狂风乱舞,但是她衣裳竟未乱丝毫。 她的声音清亮,虽然音量不大,却清晰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王氏,你说得向来都很好听,像一根针一样,扎在我的身上,妄图让我声名狼藉,实际上,你确实是一个会用绣花针扎我的毒妇。倘若上苍有眼,便教惩罚今日这花园里,真正说谎的人!” 竟是照着王氏的誓言,再说了一遍! 为什么宋珀看起来这么游刃有余,一点慌乱的样子也没有?!王氏心中瞬时闪过一丝不安,但对陆道人的信任还是占据了上风。 毕竟话都说出去了,她现在也只能选择相信。 “好……!” 王氏有些虚弱地说道,眼神不自然地向陆道人躲藏的方向看了一眼,“若是我说谎,便教我天打雷劈,遭受报——呃啊!” 忽然间,狂风打了个转,在她身前停下。 王氏话还说着,陡然之间,吃了一下风,嘴巴里像是被塞了一个核桃似的,竟然再发不出声音出来。 四肢感到轻浮,肚子开始肿胀。 王氏倏然之间,觉得身体开始不对劲起来,好像身体里装着一个重重的沙袋,在里面横冲乱撞,让她受不住平衡,朝前倒去。 宋珀笑了笑: “王氏,你这是怎么了?” 在场的贵女贵妇人听到热闹,碍于教养,不能直接过来围观她们吵架,却还是都不由自主偏过身子,尽力探过头,想看一看发生了什么。 随后低声讨论: “是魏国公府的人。” “好像是继室和长女吵起来了!还在那边发毒誓。” “真是奇怪,天上还真配合着她们的毒誓,飘来了阴云。不会是真的上天显灵了吧!你看,那个继室——” 只见王氏已然头下脚上,跌到了地上,肚子里却好似充了气似的,在地上颇有弹性地撞了一下,竟然又将她调了个头,翻了过来! 就好像孩童踢着玩的小球似的。 这模样……实在要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有些贵女,已经忍不住,捂住嘴偷笑起来。 王氏想要大叫,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怎么样都停不下来。 视线随着身体乱撞而飞转,她眼花缭乱,胃部抽筋,已经有点想吐! 这明显就是宋珀的手笔! 她做了什么?自己明明很小心,没有让她近身,甚至进入别苑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过喝过,是怎么还会中这个小贱人的招的?! “砰”一声响,王氏又在地上重重弹了一下,就连在脑中抱怨和骂人的力气也没有了。 张妈妈和宋蕙心中大骇,呆呆地看着王氏在那边弹来弹去,一会头朝上,一会脚撞地,不一会就已经头青脸肿,满身狼狈! 这是怎么了! 难道不应该是宋珀遭受“报应”,狼狈痛哭流涕吗,怎么现在反而是王氏在受苦?! 陆道人在做什么? 难道他连宋珀这个半吊子都斗不过吗?他现在不应该在大展身手吗? 本该大展身手的陆道人,现在躲在花园拐角墙边,满头是汗。 他看着自己的手,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天上会有乌云飘来,为什么场地上有刮风刮过?为什么王氏会忽然像个皮球一样,在园子里跳来弹去? 他可什么都还未来得及做啊! 陆道人现在已卸去女装,偷偷换了一身脏兮兮的蓝色道袍,上面满是油垢,都已经有些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眯着眼睛,只是看出来王氏是中招,却没看出来,她是怎么中的招? 陆道人之前是不世出的天师府弟子,神通虽然在师兄弟中算不得什么,却也不是寻常小道观或是勋贵养着的花瓶道士可以比的。 可是现在,他却看不透宋珀! “怎么办?” 本来做这单买卖,图的就是一个打出名声。 陆道人十分向往那些在京城贵人中间长袖善舞的道士和尚,总想着自己得到贵人赏识之后,也穿金戴银,受人景仰,一言一行,皆引起潮流,有人模仿。 只是现实里,只有赌坊里闹天的叫喊声,以及自己身上的酸臭味。 他窝在墙角,抹了抹脸上的汗,从衣兜里掏出两张黄符,正准备挣扎补救一下场中形势。 身后忽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 第20章 出大丑! 陆道人惊恐地回过头。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块晶莹水润的玉佩。 玉佩上没有像寻常那样,雕着瑞兽,反而刻着一柄长剑。 “这……” 陆道人的话语被噎在喉头,瞳孔猛地一缩,知道了这是谁。 就听到一声轻笑传来:“陆师叔,别来无恙啊。” 而后,便觉得脖子上一痛,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扎了进来,和自己喷洒而出的热血撞在一起! “欻!” 事情发生在眨眼之间。 陆道人手指攥紧黄符,什么都还未使出来,便像条死狗一般,摔在了地上。 他就这样被剑刺中喉咙,就连惊恐的叫喊声都未能发出。 最后看见的,是一双精致羊皮靴子。 “…陆师叔,一别多年,你是越发邋遢了。怎么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这么多年了,也该休息啦,嗯?那是你今天要对付的人?有点意思……” 狂风刮过。 王氏还在凉亭前滚来滚去。 周遭围观的贵女贵妇人在笑,王氏的身上和心里,却已同时在滴血。 为何会变成这样,难道宋珀这个小贱人的法力,竟比天师府出来的道人还要厉害? 这怎么可能!?! 王氏的心已经麻木,已经不敢想自己现在究竟在出多大的丑。 她的身上很痛,身体里那个“麻袋”还在跌来滚去,让她不能安宁。 张妈妈和宋蕙已然目瞪口呆,想要上前将王氏给摁住,却怎么也抓不住她! 汗水滴进张妈妈的眼睛,她却感觉不到刺痛。 这下可是捅了天大的窟窿啊!本来是想一举拿下宋珀,谁知道最后反而是王氏中了招。 她有些怨愤地朝着宋蕙瞧了一眼,怀疑她根本没有成功下药粉。 否则的话,为什么宋珀还能生龙活虎地站在那里? 宋蕙更是有苦说不清,只能颤颤巍巍地,想去搀扶王氏。 “宋蕙,你现在倒是挺灵活啊,前面不是还在难受吗?” 宋珀站在凉亭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一片混乱,嘴角还是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 衣袖宽大,遮住了她正在掐诀的手。 太搞笑了,区区符水,怎么能够控制住她? 宋珀一看到宋蕙哄她喝水时紧张的神态,就知道这茶水恐怕有异。 药粉虽然无色无味,但是黄符天然带有些许灵气,就算化成灰烬,照样能够觉察得出来。 宋珀这几日取巧,通过从前扎实的理论知识,用技巧提炼出了许多灵气。 用这些灵气,将符水里的灵气压下去,这杯下了招的茶水,便和普通茶水没有什么区别了。 至于头顶的乌云,眼前的怪风…… 不过都是些障眼法,小手段罢了,并非真正能对人造成影响的天象。 说到最后,最考验她道法技术的,还是对付王氏。 开玩笑,她从前可是个修士,若是施展的神通,还没有这里毛头方士厉害,那也太搞笑了。 宋珀缩在袖里的手指朝着左边一指,王氏便打滚向左边,手指一收,王氏便原地翻了个面。 想让她在赏花宴身败名裂?那就让她自己试试,出丑的滋味! “王氏,看来上苍开眼,已经判别出,是你在撒谎了。” 宋珀微微一笑说道,而后又沉下脸。 ”是谁允许你用你的脏嘴,提起我母亲的!“ 围观着的小姐夫人便又开始议论起来: “看起来真是这继母阴德有损,还敢说瞎话对天发誓,这不,惹恼了上苍,遭到报应了!” “这也不奇怪,有多少后母苛刻人,父亲还视而不见的。这些人有恃无恐,还当自己在家里一样无法无天呢。” “那是魏国公世子的夫人吧,早听说魏国公世子不是什么好人,现在看来,他的续弦也是个没脸没皮的。自己先闹起来,最后反而是她受到报应!” 真是个小丑。 叽叽喳喳的话语,就像一根根刺,反过来扎在王氏一行人的心里。 宋蕙忽然冲了过来,拉住宋珀的衣摆,低声求道:“姐姐,算了吧,求你放过母亲吧。你这样子……对国公府的名声也不好!” 世子夫人露出如此丑态,恐怕今日之后,魏国公府就会成为京城里最大的笑话! 谁知宋珀只是微微笑着: “是吗?难道现在我们家在京城名声,还有什么下降的空余吗?” 虱子多了,还怕什么痒? 周览恒刚才指了一片人,说京城里的人,不管是世家还是新贵,都很看不起魏国公府。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何况,也是王氏先想对她下手的,她自己都不想着府里名声,一心只想修理宋珀,宋珀又有什么理由,要“以德报怨”呢? 宋珀任由宋蕙抓着她的衣袖,冷冰冰地注视着前方。 一道邪风刮过王氏的领口,她终是被颠得忍不住,张嘴吐了出来。 “哎哟。” 这下贵女们可算是被恶心到了,纷纷捂住口鼻,转过了头。 公主府里的婢女左右为难,都没见过如此“神异”的阵仗,只能让领头的女史,出去汇报情况。 宋珀笑了笑,看着宋蕙说道:“那个男扮女装的婆子呢?他怎么缩在后面,不敢出来和我‘斗法’了?” 宋蕙和张妈妈闻言,心中都是一颤,没想到宋珀竟然从一开始就看了出来! “他……”宋蕙嗫嚅着,“他躲起来了,准备对付你,我不知道他在哪边。” 张妈妈听着只能干着急,这怎么还有这么傻的人,竟是直接承认陆道人的不对,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咬紧了牙,打死也什么都不认吗! 这一个个的,怎么都这般不成事! 宋珀眯了眯眼,脚边飘落的花瓣忽然无风自动,朝着西边跳跃而去。 简单的测灵诀,用以探查四周的灵气波动。有异样的波动,则说明那边有人在施法! 王氏雇请的那个道人,从刚才到现在,眼看着王氏受罪,都没有出来阻止反抗,难道是觉得她太厉害,自己逃了? 宋珀想随手向西边园墙那边放一道试探的障眼法邪风,却忽然感觉,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震动朝这边窜来! “轰!” 她听到隐隐的雷鸣声。 暗含雷霆之意,难不成是天雷正法? 宋珀没有想到,这个陆道人还有这么一手,看起来实力还算可以,那刚才怎么没有护住王氏? 她没有大意,拿出事先预备好的黄符,将积攒的所有灵气全都释出,黄符上的云纹便化为无形的云气,滚滚朝着雷气方向对轰而去! 霎时间。 云气和雷气相撞,噼里啪啦仿若酱料泼下,撒了满地! 园里的贵女虽然什么都没有看到,却觉得脸颊隐隐发麻,像是有什么带着潮气的东西拂过,让她们毛发皆张,鸡皮疙瘩骤起! “怎么回事?” “我的手怎么感觉这么麻?” “好像是……魏国公府这个小姐,在和什么人过招?!天哪,她又不是道观里的女冠,是怎么会这些东西的?” 第21章 长公主 宋珀眼中光芒闪烁,又拿出一张黄符捻在指尖,还想再使招主动攻过去。 远处却忽然传来大喊声,与之相对,空气中弥漫着的雷气与云气消散了开来,不再对人造成影响。 “住手!” 只见一个身着紫衣的女冠手里拿着一柄法剑,脚下如飞,三两下便窜到凉亭之前。 便是周览恒之前提起过的,长公主身边跟着的女冠心明! 在她的身后,又跟着一众女史。当中簇拥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一路走来,周旁贵妇贵女皆是垂首行礼。 是宣阳长公主。 来了人,西边墙角那边传来的气息也随之消失。 和她斗法的人似乎走了。 宋珀微微皱了皱眉,将黄符收起。 其实她现在已是强弩之末,累到极点,昨日耗费心神,使了许多道法,今日又要对付王氏,又要进行如此激烈的斗法,腿都快酸软站不动了 或许这些道法对从前的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到底现在这具身体羸弱,宋珀现在只能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昏睡。 只听那女冠心明喝道:“哪里来的小儿,宴会之时,不是给你们斗法的!” 只见她身着一身紫衣道袍,发髻扎起,戴着一套黄玉金冠,四五十岁的模样,长相很是威严。 现下她眼角嘴角都耷拉着,生气地望着宋珀,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是你在胡闹吗?“ 在她的身旁,宣阳长公主穿得倒是没有这么郑重,只是随便地披着套流光百花襦裙,目光带着一丝审视意味,也在看着宋珀。 宋珀皱了皱眉,打起精神,先从容不迫地对长公主行了一礼,这才对着心明,曼声说道: “前辈莫要惊慌。这是公主府里出现了歹人,在施展雷法,被我发现。与其说是我在搞事,不如说是我在做事对付歹人。 不信的话,你可以仔细感受残留下来的雷气和云气。” 三言两语,将自己摘清,说清楚挑事的人并非是她。 并且话里有话,带着些暗讽,意思说是这心明功夫不到家,自己没有探查到情况,反而不分青红皂白急着指责她。 心明面上一急,听出宋珀话里的嘲讽,就想反驳。 还是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说了声稍安勿躁,再转头对着宋珀说道: “还先将你们府里的人搀扶起来吧。好好的赏花宴,弄成现在这般模样,这也是我这个主人家没有安排好。唉。至于那个歹人——” 她斜着眼睛朝着心明看了一眼,心明便只能点点头,自带着一批女史婢女,前去探查情况。 周遭的贵妇人们本来还想看笑话,刚才却被雷气吹到,已是害怕不已,现在见到长公主过来,心下才稍定,纷纷出言劝道: “长公主不必如此说,我们又没有事,何来没有安排好一说。” 宣阳长公主微微笑了笑,脸上稍显疲惫:”请你们过来做客,本来也是想春日阳光烂漫,大家热闹一番,现在没成想出了些事。大家便先随我去万花海,看会那边的风景吧。“ 别苑里有一处名叫万花海的园子,据说收集天下名花各一万朵,当然这只是夸张说法,却也足见此园奢华。 又有一批女史领着婢女前来,有序给在场贵妇人和贵女引路。 一个满面肃容的女史带着人,将已经晕厥过去的王氏以及满脸迷茫的宋蕙和张妈妈领走。 三两下之间,宴会便又恢复了之前的秩序,除了满地的花瓣,哪里还瞧得出刚才有发生意外的模样。 长公主冲着宋珀招招手,叫她过来: “你会道法?” 走在长公主乌泱泱一群侍从前,宋珀的脸上也没有什么局促不安的表情。 她正想开口回答,谁知周览恒又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脸上的笑容,就和吹在身上的春风一样温和: “姑母,这位宋大小姐确实会些道法。之前我去探望魏国公时,手上不慎受了点伤,也是她帮忙治好的。” 他是怎么又过来了,刚才是不是全程躲在暗处,看完了王氏整出来的闹剧? 现在还这么好心,帮着她说话。 宋珀心里嘀咕着,往周览恒那边瞧去,两人眼神刚巧再一次撞上,周览恒冲着她微微一笑,礼貌斯文而又隐秘地微微颔首。 “……” 还真是个自来熟啊! 长公主似是想着心事,倒是没有看到他俩这番互动。 只见她有些烦闷地叹了一声气,语带威严:“是正规的黄老道法,还是和……还是和外边的胡闹歪道人士一样?” 这应当是在问,宋珀是不是邪门歪道。 虽然时下众人追捧黄老长生之术,可是却也瞧不起那些阴气歹毒的巫蛊邪术。 宋珀对答如流:“殿下,我于梦中得仙人授课,所学的都是正宗黄老道法,魂游到过洞天福地,学过真经。请殿下放心。” 周览恒笑着应和:“对与不对,姑母请府中的女冠道士一测便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我瞧着宋小姐气质轻盈,貌若冰雪,不像是修习歪门邪道的人。” 长公主若有所思地朝着宋珀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周览恒的模样,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三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那心明又急急匆匆赶了回来,凑在长公主身边耳语: “殿下,找到了。确实另有歹人,只不过我们到的时候,那人已经被割喉,死了!” 那是一个腌臜方士,虽然穿着道袍,身上却没有带着度牒,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人。 心明赶到的时候,墙下已然流满了血。 那方士倒在血泊之中,张着嘴,瞪着眼,手里攥着一打符纸。面上僵停在不敢相信的表情,喉咙上一道深深血口,精准地要了他的命! 心明仔细探查,发现这方士手里攥着的符,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控制人心魂的咒法。 又看到方士背后的花丛里,有一条被剑劈出来的痕迹。 刚才和宋珀斗法的,是这个方士吗? 又是谁,无声无息地将这个方士杀了? 心明内心惊慌,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面上却不显,将一块牌子交给长公主: “在方士的尸身上,发现了这块牌子。很有可能是凶手扔在他身上的。上面的文字,我却不识得。” 第22章 自从宋珀开始反抗,一切都开始不对 这是一块红木令牌,摸起来的手感,好似玉石一般油润。上面刻着一些图符,虽然有序,却让人看不明白是什么。 长公主微微皱着眉,周览恒在一旁看着,接了过来,随便瞧了瞧,又给宋珀看。 宋珀只是摸了一下木牌,便知道了这是什么: “这是以木石为符纸的符箓,刻印里带着灵气,按着技巧感受灵气,便知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这张符上,写着‘天师府’三个字。” 天师府? 这是大华内,最神秘的道教师门,据说有仙人亲传道法,源远流长。 当今圣上一统天下之时,曾携天师府的上师,于泰山开道场斋醮祈福。天师府地位,自然与众不同。 天师府却没有多利用这份不同,旗下的弟子,平日都在山里修行,轻易不出门。行事低调,神出鬼没。 这个腌臜方士既然不是正经弟子,是不是说明,这块属于天师府的木牌,是杀他的人,扔在他的尸身上的? 也就是说,杀他的,是天师府的弟子? 心明没有想通为什么这个方士会出现在赏花宴上,为什么会和宋珀对上,又为什么会有天师府的弟子出现,将他杀了。 长公主却眯着眼睛,瞧了一眼牌子,又看了看宋珀,想到王氏刚才的模样,便有些明白事情原委了。 必定又是后宅那些肮脏之事,继母雇佣民间方士,欲加害嫡长女,谁知嫡长女自己也有些本事在身,得了仙缘,将攻击挡了回去。 继母雇佣的这个方士,自然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应该是和天师府有什么恩怨在,便正好被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天师府弟子给借机杀了。 “天师府的道长……” 长公主轻声念叨,“虽说天师府地位非同寻常,可这样大剌剌在本宫别苑寻仇,也太过失礼了吧。” 说到这,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瞥了周览恒一眼,说道:”恒儿,姑母麻烦你一件事,这次开办赏花宴,已经耗了我许多精神,现在也没精力再去追查这方士的事了。你就帮帮姑母吧。“ 她算是看出,自己这个侄子,好像很器重宋大小姐身上的本事。 便顺水推舟,卖个人情,让周览恒去处理今天的事,弄出个对宋珀有利的结果,也算不错。 何况长公主喜欢自强的女子,宋珀临危面不改色,淡定对付继母派来害她的人,有仇报仇,很是对她的胃口。 虽说闹出来的动静稍大了些,甚至还弄出了人命…… 可是长公主本来就是从乱世过来的,身上血性还在,哪里在乎这些,她是当今圣上最尊重的长姐,就算她将宴会办成一坨狗屎,只怕那些贵妇人和贵女也会挤出笑脸叫好。 又何必在乎这些虚的呢,只要她欣赏宋珀的性格就行。 何况,宋珀好像真的有些本事在。最关键是,那方士,也不是她杀的。 长公主看着宋珀,又笑道:“你和我来说一说,梦中遇见仙人的事。” ………… 王氏躺在厢房的雕花床上,虽然床被柔软,但身上还是有针扎一样的痛。 脸肿着,腿上血流着,身上没有一处没有破口子的,身上仿佛写着狼狈不堪四个字。 日光透过丝织成的帘子,映在她的脸上,都是灰败之色。 她喘着粗气,说不了话。 宋蕙和张妈妈守在一边,心里七上八下,惊魂未定,都不知道怎么办。 “嫂、嫂嫂……?” 一声轻呼从门口传来。 曹氏本来还在快活赏花,听到王氏出了事,赶忙撇下两个小孩叫人帮忙照看,随着公主府婢女的引领,来到偏院厢房门口,探头探脑看向里面的情形。 这……怎么搞得像是灵堂哭丧一样? 曹氏被里边沉重的气氛给唬到,想到早上王氏意气风发,对她吹嘘今日就要解决宋珀的模样,便知道应该是计划出了岔。 她全程躲在角落,也不知道凉亭那边,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王氏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好像快要死了一般,用蚊子哼哼的音量,说道: “完了……这下全完了。” 是啊,计划完了,她们不仅没有成功管住宋珀,还在长公主跟前丢了大脸,从此只怕身败名裂,不知道怎么还在社交圈里立足! 王氏不敢去想刚才发生了什么,不敢去回想周围围观贵女讥笑的脸。 自从那日没有成功逼迫宋珀同意结亲开始,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偏离了原先的轨道。 宋珀开始拒绝,开始反抗。 王氏所有的谋略和计划,全都泡了汤,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早在先前,就已经被宋珀悄无声息地下了什么诅咒,这才会变成今天这副倒霉样子! 她实在是想不通,明明应该是宋珀倒霉,应该是宋珀哭着趴扶在她的脚边,怎么现在,却是她浑身伤痛,名声败裂,躺在床上连动都不能动一下呢。 曹氏斜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下,左瞧右瞧,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被宋蕙等人如同死灰般的神色,吓得连扇子都不敢扇。 张妈妈沉默片刻,终于开始率先开口说道:“不管怎么说,只要我们人还在,又何必在乎外边是什么情况。关上府门,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没等王氏回应,宋蕙就好像身体不舒服似的,猛地一弯身,吐了出来。 酸臭的味道,顿时让曹氏身体不适! 张妈妈立时拍了拍宋蕙的背,想要叫小丫鬟进来收拾,却又想起现在这是在公主别苑,只能强压着性子跑到门口去喊人,屋门口却又空无一人。 这下人都跑到哪里去了。 张妈妈是满肚子的火,没地方发,只能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呕吐之上,做权宜之计。 宋蕙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血管里都像火烧着似的,额头滚烫,虚弱脱力。 怕不是刚才强喝下的符水,现在起了副作用! 她只能靠在王氏的床边。低下头,却又看见王氏怨毒瞥着她的眼神。 这是在怀疑,她没有成功哄下宋珀喝符水呢。 宋蕙没有力气给自己辩解,只能扯下嘴角,闭上了眼睛。 还没怎么样,这怎么隐隐就有内讧的味道! 张妈妈心里觉得不对,正想再说两句鼓励人的话,门口却忽然传来一串脚步声。 他们也不敲门,直接就这般进来了。 打头的人,赫然就是记王身边跟着的那个侍从,应该名叫青山! 第23章 朋友 在场为数不多还健康着的张妈妈和曹氏赶紧站起身,虚虚行了一礼。 青山也不推辞,大刀阔斧地带着凉风走进屋内,板着脸说道:“便是你们几个雇佣左道巫士,操弄邪术的?” 到底还是追查过来了。张妈妈瞬间就青了脸色: “这……这位大人,老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也看到了,我们满屋子病的病,伤的伤,都是弱质女流之辈,明显是被害的那一方!” 青山冷笑道: “人在物证在,你们还有什么好狡辩的。别苑中有女史亲眼见到,随着世子夫人一道来的那个婆子,在花园墙角失踪,又有婢女看见,一个身高马大的方士,从婆子失踪的方向出来。” “那跟着你们一起来的那个婆子,分明就是此次害人而身死的左道方士!” 张妈妈脑中瞬时炸开一道雷! 陆道人被发现了,他甚至还死了!!? 她一下子消化不了这个信息量,刚才就惴惴不安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一时之间,只能看见青山嘴唇张合,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你们可知道,操弄巫蛊邪法,在我大华律法里,可是凌迟死罪!”只听青山冷笑,“现在你们甚至敢在长公主别苑内操弄邪术,真是罪大恶极,丧心病狂!” 张妈妈本能地拉着曹氏一起跪了下来,不停磕着响头,大声说道: “冤枉呐大人,冤枉啊!老奴一直侍奉在夫人身边,那婆子本是因为夫人身体不适,所以特意提拔跟过来扶着夫人走路的粗使婆子,一过来就不见了人影,我们还正奇怪着呢!大人明鉴啊,他与我们真的没有关系,我们要是知道他是男子,也不会让他在夫人周围侍弄!” 厢房里,一时只剩下她和曹氏磕头的“咚咚”声。 张妈妈脑子转得飞快,又想到,既然陆道人死了,事情只有更好办。 死人的嘴里,可什么都撬不出来。 只要咬死不认,看在王氏是魏国公世子夫人的面上,青山也不好轻易定罪。 何况,就外观结果来看,王氏好像确实是受苦的那一方! 京城人员嘈杂,就算记王手下的人再能干,只怕也查不出混在闲杂人员里,经常变装的陆道人行踪! 谁知青山却冷笑了一下,说道: “你以为,抵死不认,就没有任何问题了吗?” 他拍了拍手,身后便走来两个高壮婆子,朝着王氏走去。 “传记王殿下敕令,王氏收留巫蛊左道之士,恐心怀歹念,虽是魏国公世子夫人,但事关长公主安危,危害重大,还请世子夫人暂且随我们来,仔细审问,再做定夺!” 这便要抓人的意思了! 张妈妈心脏抽搐,当即拱着身子,想要护住王氏,不让那两个婆子抓人,再说些求情的话。 谁知王氏竟然自己挣扎着坐起身,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都是我和宋蕙的错,是我们上了那婆子的当。但是我们绝无歹念。若是需得将我们抓起来,才能证明清白,那就来吧。” 宋蕙面色剧变。 王氏又飞快拉着张妈妈的袖子,轻声又快速说道: “我咬死也不会认的。而且陆道人又没有真的出手,我们何罪之有!老爷不日就要回京,我床底下匣子里还有一万两银票,叫他尽可使用,赶快来救我!” ………… 马车又快又稳,朝着国公府而去。 空气里都是淡淡的熏香甜味,茉莉花瓣在茶杯里起起伏伏,却始终没有洒出来一滴水。 宋珀微微眯着眼,只是瞧着那碗茶,好似在观察里边的茉莉花瓣。 其实她已经接近虚脱,一点力气也没有,完全说不动话了。 连续两天施法,实在是太累了。 不过想到王氏刚才灰头土脸的模样,她就觉得好笑,便也觉得这些累,也没有什么了。 宋珀有些喜欢上,这么一点点“玩弄”人的感觉。 周览恒坐在她的对面,单手撑着脑袋,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道: “这么多人一起出门,回去却少了个人,你的祖父祖母,不会生气吧?” 窗外吹进凉风,下午的日光照在宋珀的脸上,她的眼珠便也似宝石一般流光溢彩。 她将视线从茶杯上抬起,狐疑地看了周览恒一眼。 这人可真是会说话啊。 “祖母为什么要生气?又不是我做错事。” 周览恒笑了笑:“今天的事,虽然没有大张旗鼓,可是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猜到一些内幕,你们国公府又要在京城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啦。” 宋珀无所谓地道: “又不是第一次这般了,祖母祖父早该习惯了。” 周览恒发现宋珀说话真的很有意思,每一次回答,都出乎他的意料。 有什么,就说什么,话语直接。 他忍不住又笑了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就像是有流光闪过,这流光又像钩子一样,不由自主夺人目光看来。 每次宋珀和他目光相撞时,他都在笑。 “基本来说,这次事情,我算是有帮你一点小忙吧。”只听他微微一笑,声音宛如山泉流过。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若是没有周览恒,只怕她现在长公主府里,和王氏那边对峙,哪有那么快就舒舒服服坐上马车回府的道理。 宋珀便点点头,也不客气,直接说道:“那么殿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但请直言,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都会竭力相助。” 她心里觉得,就算这记王再怎么自来熟,也没有上来就那么好心帮忙的道理。 应该是看中了她的道法才能,有什么疑难杂症想要她来帮忙。 周览恒对她友善,她也没有拒绝别人的道理,朋友从来就不嫌少。从最功利的角度来看,对方是正儿八经的亲王,结交周览恒,对她只有好处。 周览恒兴致勃勃地看着她:“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有事情想要请你帮忙。但是具体是什么事,还没想好。” 宋珀皱了皱眉:“那是什么意思。” 周览恒笑道: ”意思就是,我们先做起朋友,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朋友之间,本来就应该互帮互助,所以今天我帮你说话,也是应该的,对吗。“ “…………” 宋珀认真地看着周览恒,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似的。 怎么搞得她像是亲王,周览恒反而像是国公府里不受欢迎的嫡长女似的,这态度确定没有弄反? 周览恒见宋珀只是看着她,便佯装生气说道: “好朋友,你怎么不回答我了。” 由于是故意装生气,他的眼里还挂着笑意,特意说着幼稚的话,像是在故意引诱人放松警惕。 宋珀无语地撇撇嘴: “殿下,我只怕还没和你熟到‘好’朋友的程度。” 周览恒态度放松,她的态度便也放松下来。 “没有关系。“周览恒哂然一笑,学她之前在别苑里说的话,”今天过后,只怕我们就是朋友的关系了。” 第24章 敷衍 国公府大门口,停着几匹快马,马儿蹄子跺地,鼻子里尚且呼哧呼哧喷着热气。 宋珀刚下马车,便见到如此情形。 这又是谁来了? 身后忽地传来周览恒的声音,只见他撩开车帘,见到那几匹快马,挑了挑眉:“阿珀,当心点啦,怕不是令尊将要回京,那是先行回来报信的侍从的马——” 他看着其中一匹快马,马鞍皮革边缘绣着一个小小印记,笑意变冷。 “还有东宫太子殿下身边随从的马。阿珀,你可要小心啦。” 宋学守出了一趟公差,竟然攀上了太子? 说实话,周览恒很好奇,别看现在宋珀对付王氏很轻松,但那也是王氏自己不占理。 若是面对先天就以孝道压着子女一头,并且偏心王氏的宋学守,她行事还能如此一帆风顺吗? 并且宋学守这次回京,似乎还抱上了大腿,也不知道宋珀一个人,应付得了没。 宋珀脸上淡然,一如既往没有什么惊讶或是慌乱的表情。 微微一笑,只说了七个字,便带着绣书回到府里。 “多谢殿下提醒了。” 谢氏等在修德园堂屋。 屋外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以及她拨弄手中珠串的细响。 她有时候会觉得,若是听不到珠子这轻轻碰撞的摩擦声,自己的心,就会跟着停跳。 余妈妈悄声拉开帘子,走进屋里,对着她轻语两句。 谢氏睁开眼,微微颔首:“便让她进来吧。” 等到宋珀进入堂屋,只见阴云蔽日,屋内一片昏暗,老太太也坐在阴影之内,有一下没一下,专心地拨弄着手中珠串。 宋珀行了一个礼,眼睛又亮又动人,仿佛藏着一汪泉水。 王氏昏了头,闹了丑事,雇了歹人,想要在长公主府里对付宋珀,现在已被关押起来。 虽说记王念及魏国公,没有将事情闹大,一切都是秘密进行,但是京城里哪里有密不透风的消息,更何况王氏当时行事高调,现在魏国公府只怕又成为了京城勋贵茶余饭后的笑话了。 谢氏瞧了宋珀一眼,叹了声气。宋珀便知道,府里的人,应该都已得知宴会时发生了什么了。 “先坐吧。” 没过一会,赵氏和曹氏也小心翼翼地进入堂屋,脚底放轻,不敢弄出一点动静。 虽说王氏现在被关了她很高兴…… 赵氏担忧地瞧了宋珀一眼,就算这事是王氏全责,但是宋珀到底是小辈,京城里许多食古不化、冥顽不灵之辈,也只会怪罪宋珀没有将大事化小,觉得她也要担上一份责任。 她觉得这个侄女有些本事,刚才没有坐国公府的马车,是记王殿下,亲自送她回来的。 自己到底站了宋珀这一边的队,不希望她因为此事受罚。 只听谢氏悠悠开口:“世子明后日就会抵京。” 宋学守要回来了! 他在户部任员外郎,吴州大旱,他奉着圣命,前去协力帮忙救灾。 现在事态缓和,他便也回到京中。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收到了什么消息,一路快马加鞭,本来还要四五天的路程,竟然明天就能赶回府里来了。 宋珀和赵氏没有说什么。 曹氏眼中流出一丝精光,赶忙道:“现在府里出了事,世子能回来就好。” 王氏处境尴尬,虽然没有正式被关押,可是确实犯了事。 谢氏没有提起王氏,就好像王氏不是这个府里的人一样。曹氏当然也不敢提,她能全头全尾地从宴会回来就很好了,哪还敢主动说什么事!“ 紫藤忽而急急匆匆走来,对着谢氏耳语两句。 谢氏沉默了一瞬,对宋珀点点头:“你祖父唤你。” 来了。 宋珀回来之后,就知道魏国公一定会来找她谈话。 她应了一声,跟着紫藤来到书房外。 魏国公的心腹楼管家站在阶前,面色铁青,没有多话,行了一礼,便带宋珀来到书房。 魏国公坐在阳光照不到的昏暗脚落,膝盖上还是放着一本书。 “今天还未驱鬼。”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闭上了眼睛。 宋珀叫绣书拿来自己那个匣子,打开来,点燃了一支降真香。 香气盘旋在书房里,魏国公略微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珀今日也没了力气,灵气全都在斗法时用完,便拿起之前早画好的黄符,想要敷衍过去。 魏国公却忽然又开了口: “母亲是你应当孝顺的,就算她有什么过错,也不应当让她当众出丑。至少,不能丢我们国公府的脸。” 这老头是知道了今天发生了什么事,觉得丢脸,想要敲打她呢。 宋珀早已猜到,魏国公知道这事,会更加信任她的本事,却也会下意识想要掌控她,说出些敲打的话来。 他的性格,本就这么矛盾而又古怪。 宋珀没有感到意外,她没有回答魏国公的问题,只是用手指捻着黄符,猛地拍到了魏国公的膝盖上! 魏国公立时倒吸一口凉气,竟然从腿上,感觉到尖锐的疼痛。 “祖父,不好意思了。” 宋珀先斩后奏,说道,“首先,王氏并非我的母亲,再者,这次闹事的人也是王氏,并非是我。我只是见招拆招,不让王氏加害于我。祖父,难道保护自己,也有错吗?” 这疼痛就仿佛牵连着筋肉,让魏国公太阳穴突突向外跳,头都开始痛了起来。 他想反驳宋珀,可却又痛得说不出话来。 偏偏宋珀还一副很高兴的模样: “祖父,你不说话,便是同意我的观点了。嗯?你怎么满头是汗,痛?那便是有效果了!这疼痛必是那恶鬼从你的脚上逃开,在你头边盘旋的关系!越痛越好!” ”……“ 魏国公看到宋珀的神情,有种她是在不爽刚才的对话,故意折磨自己的感觉,可又没有证据。 只能咬着牙说: “女子学巫,并非什么正当活计。你现在心存孝心,我才不计较什么。若是心怀异心,那事情便不一样了。” 这是在警告她,办事得快,治腿得有进度,不然就要一并和她算账吗。 宋珀哂笑一声: “祖父,首先,我这是正经的道门真传,并非坊间方士。其次,现在还请你不要说话,不然恶鬼盘旋在头边,万一趁机钻进你的嘴里,夺舍你的身体,那可怎么办呀。” 魏国公头痛欲裂,只能阴沉沉瞪了宋珀一眼,却也不敢继续说话。 宋珀又对他灿烂一笑,那样子,有多纯良,就有多纯良。 敷衍过了魏国公。 宋珀吹灭线香,整理好了东西,冲着虚弱不能说话的魏国公行了一礼,便施施然出了书房。 屋里的阴影,似乎随着她的步伐,而移动了两下。 “我们府里邪祟已经明目张胆到这种地步了吗。邪祟浸骨,好像不是一波问题,是好几波问题,错综复杂,纠葛在一起,这才变成现在这样。” 宋珀若有所思地道。 她正想着,却忽然差点迎面撞上一个管事。 第25章 下马威 那管事身高将近八尺,偏偏人还精瘦,阴沉着一张脸,乍一看,好像个骷髅似的。 他对着宋珀微微颔首,权作行礼,这才扭身想要进入书房。 谁知魏国公这边的楼管家快步上前,挡在他身前,笑着说道: “不好意思,老太爷现在不见客。” 那管事粗噶着声音,说道: “劳烦哥哥帮忙通传一声,是老爷有要事,需要小的和老太爷先行商量。” 绣书等在书房门口,赶紧迎上宋珀,此时见到如此场景,便悄声地道: “来的那是老爷身边的贴身郑管事,他是提前回来禀告消息的。我听玩的好的小姐妹说,老爷这次出公差,意外得到了太子殿下的赏识。因此现在正想尽办法,通过太子殿下的关系,将夫人捞出来。 也不知道郑管事过来,想和老太爷商量的,是不是就是这事。” 绣书虽然懵懂,但看着自家小姐现在努力的模样,便打起精神,和修德园的丫鬟小厮努力弄好关系。 她本来人就善良,现在主动起来,人缘自然不错。现在对府里的消息,都很是灵通。 郑管事依旧等在门口。 魏国公沙哑的喊声,却从书房里传来: “让他滚。” 楼管家只能笑道:“说了老太爷现在不愿见客,有什么事,还是等老爷回来,再自个说吧。” ………… 第二天。 宋珀经过一夜休息,人也是精神不少。 今日乃是一个大晴天,气温升高,她便也换了一身轻薄春装,虽说下巴还是削尖,但整个人神采飞扬,自有一番风流姿态。 正陪着谢氏说话。 就见锦瓶急急匆匆从外边进来,大声道: ”老夫人,老爷回来了!他还带着好多客人,说是关外的能人呢!“ 屋外阳光正烈。 丫鬟打起帘子,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风尘仆仆地走进堂屋之内,对着谢氏拜倒行礼道: “孩儿给母亲问安。多日来,母亲身体可好?” 这人便是魏国公嫡次子,宋珀的父亲,宋学守! 只见他身高马大,长相硬朗,光是瞧外表,还会以为他走的也是武将路数。 现下他虽然做出恭顺孝子的模样,下垂的嘴角,却让他的表情,怎么样都透着股阴狠气,让人看着就不欢喜。 谢氏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地凉,世子快些起来吧。我们母子两人,私下里何必行如此大礼。” 也是阴阳怪调的。 这两人应该都已习惯彼此凉飕飕的对话语气。 宋学守没事人一样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堂屋里氛围沉沉,没有主人归来的喜气,也没有儿女体贴的问候声。 赵氏和曹氏站在左边,宋珀和宋进宋紫等人站在右边,或是心不在焉,神游天外,或是忧心忡忡,垂首不语。 宋学守又对谢氏浅行一礼,这才环视周围,视线转到宋珀身上时,停顿了一下: “你,很好。” 普通的话语,在他的嘴里,却说得十分阴冷。 宋珀却仿佛没有感受到那股冷意,照常笑道:“是。我很好。” 简直好到不行。 她现在睡得好,吃得也不错,每天都有乐子可以看。 至于你的续弦以及“双生”女儿吗…… 宋珀想到这里,笑容更灿烂了一些。 宋学守冷冷地瞧了宋珀一眼,伸出手,摸了摸畏手畏脚,紧张得仿佛就要昏过去的宋进的脑袋。 又转过身,对着谢氏道:“儿子这次远行,不仅与心系百姓而赶往吴州的太子殿下相遇,抵掌而谈,情投意合。 并且恰逢高人经过,得到高人相救,开坛作法,这才得以落下甘雨,救得旱灾。 儿子现下也求得高人来京游玩,安排在住在府中客院住宿,刚才也已和父亲通传过。母亲若是得空,便让高人给你们瞧一瞧,开药方调养一下身体。”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却十足! 先是说自己这次出公差,有多得意,有多成功,甚至傍上了太子的大腿,自己就快要发达了。 再说自己找来一个能够祈雨的世外高人,并且已经把高人请来京城,可以给魏国公和谢氏看病。 走了一个腌臜方士,又来一个世外高人。 宋珀没有错过,宋学守说这话的时候,瞥向她的冰冷眼神。 他肯定已经知道,这几日发生的事了。 这世外高人,必不简单,虽说应该不是特意寻来针对她的,但是多加一个她,也不过是顺手的事! 谢氏闻言沉默片刻,停下了拨弄珠串的手。 微微颔首,说道:“我也累了,你安排吧。” 宋学守道了声是,而后顿了顿,又道: “还有一事,儿子要同母亲汇报。是宋蕙——” 说到这,他压低了声音:“宋蕙心思阴暗,陷害亲母。找来外边的闲杂左道方士,想要对嫡姐下咒,嫁祸给亲母。现在已经被关押起来,看她夫家如何应对了。” 说到这,他又故意做出感叹之色,脸上露出几分慈爱,转过身,拍了拍宋珀的脑袋: “也是难为珀儿了。等你母亲回来,咱们就继续聊聊,你母亲给你定的婚事吧!” 宋珀后背顿时泛起一阵凉意。 宋学守这话的意思,便是他已将所有的锅,全都推到了宋蕙的身上! 就算他打点的银两再多,找了太子殿下疏通关系,但是毕竟事发在长公主府,还是必须给长公主一个交代。 而宋学守给长公主的交代,便是宋蕙! 所有的错,所有的不对,都是宋蕙心存歹念,惹出来的事。 而王氏,却和宋珀一样,不过是一个受害者。 一切的一切,都是宋蕙的过错,而宋蕙却是一个已经出嫁的小姐,犯的事,也不用他这个父亲再负责。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就算是亲生女儿,但是不得父母喜爱,照样可以随意推出去,做棋子埋葬! 宋学守笑着看着宋珀。 如此亲切的笑容,眼神里却一点温度也没带,看着她,就像是在看货架上待价而沽的商品! 他在警告宋珀。 先是说他找了一个高人,等于说魏国公的腿,不是只有她宋珀可以治。魏国公随时可以因为别人治疗效果更好而放弃她,叫她死了抱大腿的心! 其次,则是正式宣告,他们已经找到此次宴会一事的背锅人,王氏将要无事归来。 并且他很赞成王氏给安排的婚事,将会再次安排双方见面! 第26章 主动试探 宋珀冷冷地瞧着宋学守,没有称是,也没有称不是。 宋学守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对着谢氏再行了一礼,就要退下。离开前,又状似不经意,忽然说道: “说起来,怎么未见兰儿来见我,她是生病了?正巧,也可以叫那高人过来帮忙看一下病。” 说着,他就哈哈笑着,牵着宋进,出了堂屋。 堂屋里只剩下风吹树叶声。 宋珀忽然微笑了一下,起身对谢氏行了个礼,也从容不迫地离开堂屋。 谁都能看出来,宋学守此番回来,就是站定王氏,并且存着整治宋珀的意思。 到这时候,宋珀还能面带微笑,情绪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 曹氏看在眼里,倒是有些佩服起她来了。 不过想归想,她是脑子抽了,才会真的将佩服表达出来。 “世子夫人能回来就好,自打进儿回来,母亲出事,亲姐患病,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她拿出手帕,轻轻点了两下眼睛,伤感地说道 身后丫鬟轻声附和了几句。 赵氏用力扇着团扇,好似有些烦躁似的,冷冷说道:“弟妹这是说的什么好,搞得好像进儿是什么不祥之人,呸呸呸,真是乱说话,好晦气。” 曹氏话被扭曲意思,被噎得无话可说,只能翻了个白眼,骂了两声身后丫鬟扇扇子不用力。 两片绿叶从路边高树上飘下,在宋珀面前飘飘转转。 绣书看着,不由有些伤风悲秋,担忧起宋珀: “小姐,现在老爷回来了,好像把……夫人也捞回来了,我们应该怎么办啊。” 刚才宋学守那些话,她听得似懂非懂,但是从周围人的表情也可以看出,那是对小姐不利的话! 宋珀却满不在乎似的,瞧了她一眼,笑道: “不用担心。你小姐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火里水里都去过,只是世子回来,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忽然想起原身的一段记忆。 那是王氏生辰将近,府里挂着彩灯,下人从外边运来新买的鲜花,小心避开穿着新衣服在府里疯跑着玩的宋兰宋进。 那也是石氏的忌日。 原身偷偷做了一些手工活,托绣书到外边去卖,换得几个铜钱,买了些纸钱纸元宝,想要烧给石氏。 不知怎么的,她换钱的事,却被王氏晓得了。 只看见王氏堵在她房门口,拧着绣书的耳朵。她虽然咧着嘴在笑,但是神色狰狞。 “你是国公府的大小姐,怎么可以卖自己亲手过的绣品。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清誉怎么办呢。” 王氏涂着胭脂的红艳嘴唇上下翻动,虽然是满嘴的大道理,却让人后背发凉。 原身压根不敢反驳半句。 正在这时,宋学守也来了。 原身内心升起一丝希冀,希望父亲能够理解她对母亲的孝心。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宋学守却沉着脸,将装着纸钱的包,重重砸到了她的脸上! “马上就是你母亲生辰之日,你在这里搞什么晦气玩意!现在是清明节还是中元节,你搞这种东西,是想引来外面的野鬼吗!” 他怒气冲冲:“从现在起,认真听你母亲教导,不准再私底下干活,有点大小姐的样子出来!” 原身很想说,她是想给石氏烧钱,石氏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不是外面的野鬼。也想说,她的母亲只有石氏一个人。 可是根本不敢说。 便只能咽下气,在祠堂前跪了一晚。手也被张妈妈的竹板敲肿,干不了任何活。 宋珀收回思绪,眼中流露出一丝冷意。 不知不觉间,由她引路,已经来到了府中客院之前。 绣书小声问道: “小姐,我们过来做什么?” 此院名唤“墨雅”,其中种满了各类竹子,高矮花纹各不相同,乃是专门给来府上作客的客人歇息用的,十分风雅。 不得不说,魏国公腿没废之前,审美还是相当不错的。国公府建的在京城里也可以说是一等一的好。 宋学守这次叫过来的高人,就住在这里。 绣书实在是不明白,这高人明显是要和宋珀打擂台的,宋珀怎么还主动过来。 “当然是先礼后兵。” 宋珀微微一笑,“既然是外边来的高人,我们自然要帮世子掌掌眼。若是些歪门邪道之辈,自然要帮忙,把他驱赶出去。” 她向来是个主动的人。而且宋学守既然有叫这个高人针对她的心,那么她自然也需要这高人的资料,来研究怎么回击。 没有人帮忙,那她就亲自过来试探。 院子门口,站着一个吊儿郎当的小厮。 他见到宋珀,这才正了身体,做出一副威严的模样,凶巴巴地道:“你是谁?为什么过来?难道不知道老爷吩咐过,闲杂人等,不要过来吵闹到萨满吗!” 萨满?这似乎是关外巫觋的叫法。 宋珀皱了皱眉,轻声说道:“我是奉着老夫人的命,前来和高人打招呼的。你再看看,我是谁。” 只见她身穿一身淡青色长裙,头上简单装点着一套白玉头面,虽然并不奢华,却也清新而又仙气。 小厮登时认出,她应该就是最近得势的大小姐宋珀,赶紧挤出笑脸,说道:“原来是大小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既是奉了老夫人的命,那便请大小姐随小的来。” 绣书:“?” 什么奉老夫人命,她怎么不知道?? 宋珀神色自如,跟着小厮,拐进院中。 只听春风拂过院中竹林,原先风雅美丽的竹子间,现下却用红绳,挂着一只只风干了的手爪,让原本悦耳的“唰唰”声,夹杂起了怪响。 绣书吓得缩到宋珀身旁,强壮着胆子,颤声道: “小姐,那些是什么?!” 宋珀认真看了看: “某种动物风干的爪子吧。” 小厮将她们带进堂屋。 屋门口原先青墨色的帘子上,多挂上一只眼露红血的狰狞鹿头。 就像是在瞪着所有进屋的人一样,宋珀经过鹿头时,也感觉到一股不适。 “是谁…嘿嘿……大架光临。”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内响起。 一个身着黑衣的老人从里边走出,他的头发已然脱落一半,牙齿发黑,身体佝偻。 脸更是皱得好似菊花似的,只有一双小眼睛,闪烁着精光。 他枯瘦的双手,牵着一对男女童。 这两个小孩面色麻木,双目无神,呆呆地跟着老者走了出来,一点多余的动作也没有。 绣书下意识就觉得不对,胃里翻腾,莫名有种不适感。 宋珀从前倒是见过许多邪修,对老者这副模样,也不觉得多惊讶。 只见老人颈上挂着一圈牙齿项链,小眼睛盯着宋珀,开口笑道:“你便是府里的大小姐吧。难得。你竟然主动找上了我。” 第27章 修士的做事方法 宋珀向前走上一步,将绣书挡在身后,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你便是世子找来的高人?你能求雨?” 老人嘿嘿怪笑,嗓子里就仿佛卡了一万根鱼骨似的,难听至极: “小小本事,不足挂齿。我瞧得见雨气,便能让雨气下来。就像我现在看得见,贵府上空盘旋着的死气,能将这些死气,勾到你身上一样。” 老人在怪笑。 他的眼睛泛着青光,似乎不是中原人。 听说当今太子殿下,很信任关外的巫术,曾叫许多关外萨满巫觋进入宫中,为陛下祈福,虽是受到许多大臣不满弹劾,却也不悔改。 京城中的蛮子便也越发多了起来,似乎都是听到了太子好巫的风声,而千里迢迢从关外赶过来的。 眼下这个萨满,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如此。 宋珀闻言挑了挑眉:“你也看得出来,府里有不对?” 先前她就觉得,国公府里阴暗的地方,实在是太多。 就像是聚阴之地一般,邪祟碰到对它们舒适的环境,便越积越多,国公府环境便也越来越差,变成恶性循环。 至于一开始的邪祟,是怎么生成的,也因为现在阴邪积攒太多,而难以分辨。 “那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老者抿着嘴唇,盯着宋珀露出来的白皙手腕,眼里突地露出一丝饿鬼似的贪婪神色。 “那些死气,让贵府上下事业不通,后宅不宁,人心惶惶,常哭常悲,还请大小姐为府上舍身,承担这死气!” 霎时间! 随着萨满话语蹦出,一道黑烟便从他的指尖漏出,虚虚飘向宋珀! 他似乎早从宋学守那边,得知宋珀的本事,已做好准备,现下便直接出招,攻向宋珀! 宋珀却临危不乱,压根没将萨满放在心上似的,只是用两只手随意夹着一张黄符,直接弹到了萨满面上! “唰!” 就见符上的画着的宫阙,倏然发出明亮的光线,就像是降临在半空之中似的,将萨满的脑袋,整个罩了进去! 禁锢! 宋珀原地不动,只是冷冷注视着萨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黑气,便随着禁锢符箓罩下,而缩回到萨满身上! 萨满立时大吼一声,左摇右晃,似是受到黑气反噬,浑身都在发抖。 手松开了两个童子,自捂着眼睛,跌到地上打滚! 一张禁锢符,便将这萨满给搞定。 宋珀讥讽似的笑了笑。 真是太好笑了。 涉及这种专业领域,难道她身为一个前修士,还能怕了这种神神叨叨的老头不成? 直接教你修真界是怎么做事的——先下手为强,直接动手! “今天过来先和你打了个小招呼,希望前辈你不要感到惊讶。”宋珀还在笑。 “你是关外来的,应该不懂规矩吧…嗯,其实我也不太懂。不过,过几日你若是要给府里驱邪,还希望你能够懂事一点,知道吗?” 大家都是“江湖”里的,那就直接威胁,实力为上,谁厉害听谁的,没有问题吧。 萨满在地上痛苦地咆哮,黑气反过来浸入到他的身上,衣服发出”兹拉拉“的怪响,就像是要烧起来似的。 ”既是来了中原,自然要按照我中原道教的规矩来办事。“宋珀轻轻笑着说道。 说实话这萨满实力也不是很够,不然也不会被她一击制住。 宋珀本来都打算,再次扎针强行提气来对付这萨满,谁知道事情这么顺利,她只用了事先预备好的禁锢符,便将这萨满解决了。 她怀疑,这萨满所谓的祈雨,其实很有水分! 那两个童子被松开手之后,立时倒抽一口凉气,好似大梦初醒一般,迷茫地看着四周。 而后又看到在地上打滚的萨满,吓得当场就要哭出来。 还好在场还有宋珀和绣书。 “过来。” 宋珀冲着这两个小孩招了招手,他们乍然见到宋珀如此好看的人,下意识就朝着她跑来,一人一边,躲在她的背后。 这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应该是凑阴阳之说,给萨满提供精气的。 绣书赶紧牵住这两个可怜孩子:“来,到姐姐这里来。” “那么前辈,便再会了。” 宋珀冲着地上的萨满微微一笑,转过身,又将屋里的帘子连带鹿头一起拉下,把装点在堂屋里的猩红色纸条扯成一团,揉在一起。甩到了屋外。 绣书本来都带着两小孩出了屋,见到宋珀如此行动,不由一愣: “小姐,还有什么吗?” 宋珀淡淡说道: “这些东西不祥,烧了最好。” 而后,便是从袖子里拿出火石,打出火花。 “咔” 瞬时间,火苗窜起,这堆东西,劈里啪啦开始燃烧起来! 这些火焰歪七扭八,看着就邪气,喷出一口黑气,消散在半空之中,这才逐渐变得正常。 澄亮的焰光,倒映在宋珀的眼中。 她静静地看着这堆火,忽然又从袖袋之中,拿出一刀未用过的黄纸,叠了好几个元宝。 “小姐,这是……” 绣书有些迟疑地问道。 “这前辈看着傻傻愣愣的,我觉得他实在不懂我们中原的规矩,想让他长长见识。” 宋珀将元宝扔进火中,火焰更清明了些,在她身前盘舞。 ”虽然粗糙,但就这样吧。“ 宋珀淡淡地说道。 “从此以后,这府里,没人能够阻拦我做事。” 而后看着东西燃尽,火焰消散,这才离去。 这次让萨满吃了一次亏,他还不至于就此夹着尾巴逃离国公府。 但也好歹算是出了一口,宋学守回来之后,她便闷着的气。 那个小厮还等在门口,火势不大,只冒了一些烟,是以他什么都没发现,见到宋珀这么快出来,还有些惊讶。 宋珀对着他笑: “希望世子欣赏我送的礼。” ………… 从萨满手里救来的两个小孩甫来到修德园,便倒头呼呼大睡,任别人摇动,也不醒来。 宋珀推断,那萨满应是借了这对童男童女的精纯阴阳之气,才得以以垂垂老矣的身躯,施展出各种邪门神通。 幸好她解救及时,两个小孩根基未损,不会影响到之后身体。 宋珀一边整理工具,一边在脑里复盘了一遍刚才的事。 这也算是她的习惯,和人对打之后,总是要细细想一遍自己当时的出招,以便之后更加改善。 正想着,绣书忽然撩起帘子,急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小姐,夫、王氏回来了!” “这么快?” 宋珀眼里流光闪烁,说道。 没想到宋学守效率还挺快的,今早才回来,傍晚就将王氏捞了回来。 想必他在回来的路上,就在寻思怎么办了。 也是,到底是魏国公世子的夫人,国公府现在虽然不受人待见,但明面上的地位,还是有的。 宋学守又肯花钱,又肯找关系,更有个背锅的人在,能捞王氏出来,也算是正常。 虽然他们付出的,必定也很多。 也不知道王氏现在是什么模样。 绣书又焦急地说道:“说是今晚要摆饭,给世子接风洗尘,大家一起团圆。小姐,我看王氏回到家,又有世子撑腰,必会加倍刁难我们!” 宋珀笑道:“别怕。我正愁见不到王氏呢。” 绣书:“?”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淡淡的乌云挂在天边,远处是鲜红如血的落日。 宴席已经摆好。 宋珀一直陪着谢氏,跟随她一起入场。 女眷那桌,王氏已经坐好位置,穿着一身华丽的衣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却难以掩盖她满身的疲态。 她漏在衣袖外的手上,伤口尚未愈合。 宋珀进来时,她正在坐在椅子上叹气。 她还在想宋蕙的事! 第28章 “大逆不道” 也不知道宋蕙现在怎么样了。 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王氏内心惴惴,有些茫然。 只是想起宋学守说的话,她的心,便一下子硬了起来。 “你是想要成功脱身,还是想要随蕙儿一起死?” “蕙儿怀有私心,妄图戮害我们府里嫡长女,对你更是恨之入骨,找来外边不二不三的方士,想要陷害你!” “这样的祸害,还能留下来吗。这样的祸害,你还关心她做甚!” 王氏便一下明白了。 想要活命,必须得让宋蕙背锅! 她的心当然有些痛,想到宋蕙这么些年的不易,小时候不敢认她,还要让她承受流言蜚语,到最后,又让她远嫁外地。 虽说这么些年,自己在金银上也补贴了她不少…… 不过,转念一想。 这次事情也是宋蕙她办事不利,没让宋珀喝下药粉水,这才出了岔子,让她背锅,也没有什么问题! 王氏就是这样,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她只会心疼自己打点出去的,那一万两银子。 王氏整理了一下衣襟,表情恢复自然。 见到宋珀扶着谢氏走来,她内心又升起一股戾气,只是想到宋学守的嘱咐,便又忍了。 身体酸痛难受,大大小小满是淤青,只是稍稍一动,都会牵连到全身牙齿一起痛。 宴会一事,算是她丢尽了脸。 就算将宋蕙卖了,她平安归来,一张老脸终究是挂不住,恐怕将来,也没有出去交际的机会了。 她已年老色衰,宋学守会来捞她,也不过是因为,宋进需要一个正常的家世。 母亲雇佣左道邪士被捕,无论怎么样,说出去都太难听了,恐怕今后京城里芝麻小官的女儿们,都不会愿意嫁进国公府。 宋蕙则不一样,她是出嫁女,一切行为,皆有夫家负责,将锅推到她的头上,便能将魏国公府摘清! 宋学守做事从来只计较利益。 王氏被宋学守警告了一番,也不敢再自作主张做什么,打准了主意,今后一切事情,都听宋学守嘱咐。 宋学守不在,那就听张妈妈的建议。 总之,她自己是不敢再做些什么的。 现下也强作无事状,脸上瞬时绽出一个阴阴的笑: “母亲,珀儿,你们来了。今日的菜品,都是媳妇亲自挑选,亲自去厨房督办的,希望能合你们的口味。” 这语气,真是吓人。 这个人就是这样,如此轻飘飘的话,还当作威胁来说,只怕只能吓到三岁小孩,她还好像别人会因此畏惧她似的。 宋珀微笑道: “你选的菜品,那必定都是一般了。” “你……” 王氏怨恨地瞪了宋珀一眼,心里已将她血肉撕碎泄愤,咬碎了银牙,才让自己没当场发作出来。 “珀儿真是在说笑了。你若是吃得不好,尽管和我说,我明日就将菜品换一轮,直到你欢喜。” 正在此时。 宋学守的声音,倏然从旁边传来: “你倒是惯着这个逆女,她现在越发不知礼数了,你还纵容着她!” 众人转头去看,只见宋学守横厉走来,沉着一张脸,别的什么都还没说,对着宋珀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指责: “珀儿,你现在真是不像话,你是被怎么教导的,对着母亲,不尊不敬;家人团聚,你却出言顶撞;目无尊长,毫无礼数;你到底还有没有规矩了!” 怒斥声回响在堂屋里,本来正在传菜的丫鬟都一下愣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声。 他出现的时机巧,就像是侯着点等着一样。 想来,就是准备趁着晚宴之时,大伙都在的时候,狠狠教育她一顿,让她在府里丢尽脸面! 宋珀微微一笑: “世子好大的气啊。只是教训的对象,是不是弄错了?毕竟雇佣歹人,在长公主府里闹事,最后丢尽魏国公府脸面的人,好像并不是我啊。” 她顿了顿,又道:“哦,对了,最后被推出去承担结果的人,好像也不是我。那么世子你这么一顿教训,是冲着我哪点错误来的呢?” 宋学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 “伶牙俐齿,还敢狡辩!你对着你母亲,只称‘王氏’,毫无敬意,算不算目无长辈,敢不敢认? 还有更过分的事,我刚得知,原来你上午还肆意挑衅,仗着自己有点本事,就将我特意请来的高人打伤,承不承认? 还有那把火,是不是你放的?你把高人带来的东西都烧了,还乱烧了纸钱,是不是!你是存何居心! 真是肆无忌惮,专横跋扈!我是怎么把你教育成这样的!” 说到这,他的脸色放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我因是想着你这么些年也不容易,便也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倒好,更加变本加厉起来。真是不重新管教不行。来人,将大小姐送回她原来的房间,罚她闭门思过一个月,看她还有劲胡闹没有!” 身后立时有管家和人高马大的婆子要过来擒人。 宋珀冷眼看了他们一眼,忽地一阵阴风吹过,这几人身上瞬时浮出鸡皮疙瘩,心里闪过一丝惧意,竟然踌躇起来,都不敢上前。 “火是我放的,人是我伤的。” 宋珀冷冷看着宋学守,一字一顿地道,“可是世子,长公主府里的闹剧确实是王氏弄出来的,那个歹人,也是王氏雇的,我再说一遍,脸也是她丢的。比起来,我的这些事,难道还算是事吗。你是分不清轻重缓急吗。” 她哂笑一声,眼里却没有笑意: “而且我最后再说一遍。王氏并非我的母亲,她于我没有生恩也没有养恩。我没有必要敬重她。火是给我真正母亲石氏烧的,儿女有孝心,何罪之有!世子若是要以孝心有罪,将我抓起来,那就来抓吧!” “你!” 宋学守现在倒是真的被气到了,手指着宋珀,简直快要说不出话来。 尽管已有下人提过,宋珀现在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但是真的见到,却还是让他心里吃了一惊。 “你这个逆女,口口声声说是孝心,却连一声父亲都不肯叫,还和我谈什么孝道!” 到底浸淫官场多年,宋学守反应也快,立时想出措辞,继续往宋珀头上扣罪名。 宋珀还在笑:“难道世子不是世子吗,亲王尚且称呼陛下为陛下,我叫世子世子,有何错之有!” “大逆不道!” 宋学守气得半边头都开始痛。 正吵着,外边忽然有管家火急火燎跑进来,躬身报信: “老爷,外边有圣旨到!” 第29章 圣旨 圣旨要紧,宋学守闻言,立时收起了情绪,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转身出了堂屋。 按照惯例,大臣于家中接圣旨前,都要换衣请香,以示尊敬。 临走之前,宋学守又阴阴瞪了宋珀一眼,就像是在威胁她,等会再来收拾她。 谢氏皱了皱眉,问那报信的管事:“老太爷那边,通知了没?” 管事顺从地道: “已经先行通知老太爷,他已沐浴更衣。” 谢氏沉思着点了点头,对着一桌女眷道: “既是圣旨将临,我们也得跟着接旨,遥遥拜谢陛下。都去准备一下吧。” 说罢,各女眷便起身称是,回房各做准备。 谢氏瞧了宋珀一眼,说道: “你跟我来。” 刚才的争吵,让她头痛不已。 本来宋学守回来,就让谢氏不喜,现在各是心烦意乱,手中珠串拨弄不停,也缓解不了她心中的郁闷。 宋珀跟在身后,一直沉默不语,这倒是让谢氏清净了些许,对她之前的不爽感稍缓。 “既是接圣旨,便要穿得隆重点。” 谢氏让紫藤拿了套嵌蓝宝石蝴蝶金头面出来,交给了宋珀。 宋珀道了声谢。 她什么都没有抱怨,身姿优美,眼睛一如既往的水亮动人,仿佛刚才席间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就好像她刚才没有被才回来的父亲一顿臭骂,受到委屈一样。 谢氏沉默了一瞬。 她透过宋珀,忽然间,想起了另一个人,同样的懂事,同样的不爱抱怨,不会把受委屈的情绪,带给他人。 尽管她心知肚明,宋珀与那人天差地别,完全不同。 谢氏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祖母,并且也没有什么补偿的心。 可是刚才那么一想,竟然让她死寂的心,有一瞬活了过来。 谢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她赶紧拨弄了两下珠串,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只见宋珀在丫鬟的帮忙下,打扮一新,走过来冲着她行了一礼: “祖母,好了。” 谢氏闭上眼睛,压下心中的疑惑,点了点头: “那便都到前边候着吧。” 赵太监领着圣旨,来到了国公府。 他望着眼前乌压压跪着的一大帮人,满意地点点头。 “奉天承运,帝诏曰:宋学守救灾有功,品德高洁,学识高超,太子见之倾慕,可为太子太傅,录入东宫。顷此。” 圣旨虽然简短,但意思明了。 宋学守被太子看上了!升官了! 从原来普通的户部员外郎,一跃成为太子太傅,这是跃了几级品级,可以说是一飞冲天了! 一瞬间,宋学守愣在当场,不敢相信。 太子真的将当时在吴州对他的承诺,放在了心上! 还是管家在旁边不着痕迹地推了他一下,这才反应过来。 “臣,接旨!” 王氏内心瞬时被狂喜填满。 多日来的委屈,都在此时得到发泄,几乎忍不住痛哭出来。 是啊,任她和宋珀怎么扯头花,宋学守却才是关键。 只要宋学守官运亨通,并且一直向着她,那宋珀就什么都不是! 本来宋学守说他被太子看上,她也是半信半疑,现在圣旨真的下来,王氏已然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和雀跃! 被太子看上,意味着往后只怕是一路无阻,直上青天! 她简直忍不住想要笑,眼里又涌出泪水。 宋珀这个小贱人,本领再高,难道还能高过皇权,高过太子,翻了天不成! 可是没等她高兴多久,刚想差人给赵太监送银两—— 却见赵太监竟又从身后小太监双手上拿过另一张圣旨,清了清嗓子,宣读了起来。 “国公府世子长女宋珀接旨。” “???” 这是怎么回事? 本来急着上前想要接旨的宋学守愣在原地,只能再次跪下行礼。 所有人都想不懂,这接旨的事,怎么还轮到宋珀了。 只听赵太监说道: “宋珀兰心蕙质,冰雪聪明,仙灵高质,现招进宣阳长公主府,与长公主论道祈福,顷此。” 竟是抱上了长公主的大腿!?! 府里接旨的人堆里,瞬时响起倒抽凉气的声音。 宋珀从容如常,走上前,语气平常: “臣女领旨。多谢陛下和长公主赏识。” 见到宋珀接到圣旨,也没有什么大表情,确实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赵太监眼里流过一丝赏识: “小姐过谦了,被长公主殿下看上,说明阁下是真的有本事。从这月十五开始,每逢初一十五,你就拿着牌子,去陪长公主殿下论道。” 宋珀这才微微一笑: “多谢长公主殿下。多谢公公。” 她回过头,正对上王氏惊讶的脸。 宋珀张扬一笑,王氏立时脸都扭曲了起来,大喜大气之下,差点又晕了过去。 既然是实力,何必低调隐忍? 宋珀欣赏地看着王氏和宋学守脸上吃了屎一样的表情,心里只觉得有趣极了。 这圣旨,似乎是长公主去要的。 能去公主府,伴随长公主左右,给她讲解经文,此等殊荣,此前京中各位贵女还未曾有过。 对于宋珀来说,这当然也是一件好事,多一个人赏识,等于多一分人脉。 对在国公府就如同在悬崖边上跳舞的她来说,相当于多给了她一条路。 只是这条路同样如履薄冰,伴随在皇家左右,稍有不慎,就会卷入某种危机之中,并不安稳。 不过这种安稳,却是对普通人而言。 对于宋珀来说,她从来没有畏惧过路前危险,更不会因为道路险峻,而心生退意! 赵太监离开,国公府的人遥对皇宫方向拜了三拜,行了大礼,宋学守这才双手捧了圣旨,率着家中男丁前往祠堂供奉。 乌泱泱一群人,便又回了堂屋。 赵氏松了一口气,正为宋珀感到高兴,想上前说两句恭贺的话。 谁知曹氏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亲亲热热挽着宋珀的手,嘴里说道: “阿珀,恭喜你了,能够得到宣阳长公主青眼相加,那可是宣阳长公主啊!” 宋珀看着她,却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似的,也在笑: “四婶娘,你这般和我亲近,王氏只怕要气得半死吧。你还是去哄哄她吧。” 第30章 “我治她,大小姐不会生气吧” 曹氏面上一僵,讪讪笑着: “珀儿真是爱说笑,我们都是一家人,关系好也是应当的。世子夫人怎么会不高兴呢。” 她也不知抽了什么风,不去和王氏亲热,反而跑到这边来了。 宋珀斜睨着她:“那可说不准。” 曹氏心里叫骂了一声“死丫头牙尖嘴利”,脸上却不敢显露出不满的表情,只是陪着笑: “珀儿,我们两个也是许久没有说过贴己话了,你和三嫂她们倒是亲近,却不能忽略了我和蒿儿几个呀。 明天婶娘自掏腰包,去外边松泉楼买上一桌上好的酒席来宴请你,你就说来不来吧。” 她眼里闪动着精光。 短短几日时间,宋珀就成功得到魏国公和谢氏的庇护,抱上长公主的大腿,这份能力,不容小觑! 几天下来,曹氏心中的想法,也发生了改变。 不管宋珀得“仙缘”一说,到底是真是假,但是关键的是,魏国公和长公主信任她的说法! 王氏那边怎么样另说,她曹氏可和宋珀没有大仇,现在打好关系也不迟! 曹氏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谁知宋珀却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只是说道: “世子现在得到太子殿下赏识,晋升太子太傅,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四婶娘怎么不去找一向关系不错的王氏示好,跑到我这边来,是不是有些做作呢。” 意思就是你墙头草得太明显,实在不值得信任,没什么好谈的。 曹氏也没想到自己这个软弱的侄女,现在变成了这番油盐不进的模样。 她咬了咬牙,只说:“我和侄女你亲近,反倒成了不是。婶娘这么些年,也没和你亲近过,也是,你不信任我,也是应当。” 说完就好像很生气似的,冲着宋珀微微颔首,便自带着一帮丫鬟怒气冲冲地走了。 赵氏凑了过来。 “她这是吃错了哪门药。” 她努嘴不屑道,“现在过来找你,怕不是和世子夫人出了什么事闹翻了?” 宋珀无所谓地道:“谁知道。反正看她怎么做吧。” 这边厢,宋学守和宋进才回院子,便有一堆下人赶上去服侍。 王氏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心里七上八下,又是欢喜,又是疑虑,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好。 还是宋学守先对管事说道: “叫巫觋上师过来一趟,我要请他救治兰儿的癔病。” 王氏脸上瞬时浮出一丝希冀之色。 就见宋学守脱下蹀躞带,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太子殿下依言,要了我去东宫做太子太傅,已是很给我脸面。你们这些妇人,不要再在内宅做些有损阴德的事,坏了咱们府上的大前程!” 王氏忙不迭地应了:“老爷说的是。” 她是不知道,宋学守出去一次,怎么就攀上了太子。 问他,也只是摆脸色语焉不详,就是不愿意说。 不过抱上大腿就是抱上了,王氏也不会去想太多,现在她只想能借此打击到宋珀就好了。 宋学守摆了摆手,又道: “我之前也不信什么神神鬼鬼的说法,只是到了那边,却是亲眼见到巫觋上师的威能。兰儿的事,我本也不想管,只是那逆女实在欺人太甚,而太子殿下那边,说不定……” 他没有将话说完,王氏却听出了其中暗含的意思—— 太子可能要在魏国公府里则妃! 听宋学守的意思,他是不会让宋珀去当这个太子妃的,那么府里适龄婚配的小姐,不就是宋兰一个! 王氏人又仿佛活过来似的,刚才因为宋珀受到长公主赏识而不高兴的心情,顿时飞到烟消云散,脸上乐得憋不住笑容。 宋学守却瞪了她一眼:“你高兴什么,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呢。何况现在兰儿还是这般模样,你觉得太子殿下会娶一个傻子回东宫吗,还是说你觉得陛下和宫里那些老家伙会同意一个傻子将来母仪天下?” 王氏立时缩了笑脸,只是垂首称是。 不一会,那个萨满跟着下人走来,颤颤巍巍,搞得像是行将就木的模样。 他先是左右扭着头,观察了一番,再悄声对着宋学守说道: “贵府大小姐不在这吧?” 怎么还问起宋珀的行踪来了? 宋学守心里咯噔一下,之前听到萨满和宋珀发生冲突,还以为只是宋珀胡闹,产生了一点小摩擦,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现在听萨满语气,怎么好像真的很害怕宋珀似的? 宋学守赶忙说道: “巫觋上师,小女并不在此,昨日她冒犯上师,我再代她道一声歉!” 萨满哆嗦摆手:“宋大人言重……老朽只是,有些弄不懂她罢了。既是如此,那便请令千金出来吧。” 没多时,便有婢女引来宋兰。 只见她嘴斜眼歪,头发打结,痴痴愣愣看着前方,仿佛耳朵里塞着棉花,对外界的声音毫无反应。 萨满迎上去一步,却又硬生生止住脚步,歪过头看了宋学守一眼: “令千金这般模样,不会也是被那位大小姐给搞的……?” 宋学守都给搞无语了,不知道宋珀到底做了什么,让萨满这么忌惮! “上师,你尽管治就是,其他的毋需担心。” 王氏在旁边啜泣了两声。 “真的没有问题……?我治疗令千金,贵府大小姐真的不会生气?” “…………上师尽管治,有什么事,我会在前面顶着。” “那大人可要守诺啊!” 萨满便呼出一口气,睁大昏花的老眼。 昏暗的落日光芒透过窗棂照入屋内,竟然映得萨满的眼睛是幽绿的。 他枯瘦的手,攥紧宋兰的手腕,嘴里念唱出低沉的歌声,仿若来自天边,一直缭绕在耳边,仔细去听,却又觉得模糊。 宋学守和王氏顿时只觉一股凉风吹来,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萨满也哆嗦了一下,缓缓放下宋兰的手。 “宋大人,令千金被下的咒,本也不算特别的厉害。她的游魂,已经回到身体附近。” 宋学守感到奇怪:“那她怎么还是一副……傻子模样?” 萨满幽幽说道: “那是因为,她的身体周围,还盘旋着其他地方赶来的冤魂。我能感觉到,那些冤魂,一个苍老,一个年龄,妄图占据她的身体,不让令千金魂魄复归原位。” 王氏本来还没有什么,但是甫听到一老一小,心跳便猛地一突。 这不是对上了吗! 她想起从前的一桩事情来。 那是大概一年多前的事,那时宋兰外出参加宴会,好像收了什么委屈,回来就将气撒在刚买进府的小丫头身上。 又是踢,又是踹。 殴打到最后,小丫头的脑袋撞上了墙,血浆蹦出,一命呜呼! 第31章 宋珀长,宋珀短 虽说是买来的丫头,但是按大华律法规定,主人不可以对奴仆动用过分私刑,更不可虐杀奴仆。 律法是律法,自然也有勋贵阳奉阴违,私下胡乱处置奴仆的,但是这种人家,名声都不会特别好,背地里也让人瞧不起。 一句“治家不严,只能采取下作手段”,就能让这些残酷人家,在京中社交圈里抬不起头。 宋兰因为泄气,不慎将小丫头打死,当然算是大事! 王氏只能让张妈妈赶去善后,将在场丫鬟封口的封口,发卖的发卖,总之不泄露一点风声,只推说那被打死的小丫头是自己病死的。 那小丫头并非是死契,老父在外院做个采买活计,听闻女儿病死,想来讨个尸身,入土为安。 谁知国公府大门紧闭,他进出不得,就连活计都被找理由辞了。 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在府门前磕头,哭喊着求见王氏。 大雨磅礴,守门的小厮得了命令,将小丫头的父亲拖走。 小丫头父亲已知女儿走得古怪,一时气恼,便指天发誓要化为厉鬼报复宋兰,一头撞死在了府门前。 幸好那天是大雨,府前没有杂人经过。 宋学守便推说此人是身犯癔病,这才自戕,将他尸身一张薄草皮一卷,葬在郊外乱葬岗,草草了结了这事。 这不过是一桩小事,本也算不得什么,王氏早已把这事忘在了九霄云天之外。 现在乍然听到萨满的言语,不知为何,却突然想起当时的那个小丫头和他的老父,背后瞬时冒出了汗,喉头塞住。 宋学守显然要冷静许多,他只是皱了皱眉: “那么上师,请问如何将这两个邪鬼给驱逐走呢。” 他是故意忽略冤魂两字,只称他们为邪鬼。影响到他将宋兰运作为东宫女主人的东西,在他眼里,都是妖魔鬼怪。 萨满颤颤说道: “这也简单,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么使手段,驱走这两个冤魂,要么就是,让施法者自己收回道法,将小姐的魂魄送回身体。” 宋学守立即道:“那边便请上师使用第一个方法,驱除邪鬼吧。” 萨满踌躇着道: “这……可是……老朽身体有些不适,恐怕做不到。” 宋学守皱着眉,还以为这萨满是在拿腔拿调,想要加价。 语气便也没那么好了:“上师,你尽管医治小女就是。治好了,在京城里都能出名,说不得日后还能得到太子殿下青眼,金银财富都在眼前,何必如此敷衍在下呢。” 萨满连忙摆手: “不是,是老朽身体真的不行了!” “上师何必过谦!” “没有,老朽是真的真的不行了。” 萨满喘着粗气,眼睛还是隐隐作痛。 辅助他的童男童女被宋珀带走,屋里那些做法摆设也被烧光,自己昨天又受到巫法反噬,眼睛受了些伤。 现在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和个普通老人没什么区别,更别提为宋兰驱鬼这种事了! 何况…… 萨满只要一想到宋珀那张脸,想到她巧笑倩兮,嘴里说的那些威胁味十足的话,他就有些心慌。 这哪里是什么京城国公府的大小姐啊,这简直比他在关外那些同行神婆还要吓人! “非是老朽摆架子,是真的无能为力啊。”他有些惊恐地说道,“宋大人,这事就这样吧。令千金的病因我也告诉你了,言尽于此,我说得已经够多了,已经说得太多了!” 而后又左顾右盼,好像做贼似的,死闭着嘴不肯再说一句话。 宋学守简直要被气笑了。 意思还是害怕宋珀! 宋珀长,宋珀短。 本来他在吴州办事办得满腔得意,攀上了太子大腿,晋升了太子太傅,准备回京后,接受府里人的吹捧和敬意。 谁知道,这满府的人,就像是被宋珀勾了魂魄,天天就是宋珀怎么样了,宋珀又搞了什么事了。 完全吸引走了他应得的关注! 宋学守措着牙花,还是想不通,只是出了一趟门,自己这个长女,怎么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让人完全弄不懂。 一时之间,脑中浮出各种惩治宋珀的方法,只是一细想,这些法子对于现在的宋珀来说,好像都没什么用。 送走了萨满,宋学守面色铁青,在屋里来回踱步。 王氏看在旁边,心里暗想,宋学守找的人,好像和自己找的陆道人也没什么大区别嘛,吹得天花乱坠的,不还是拿宋珀那小贱人没办法。 要是那萨满真的厉害,也不会是现在这模样,说不得早入了宫,去陪太子殿下了。 想到这,王氏在心里又是冷笑,又是纳闷。又想到宋兰可能会被选为太子妃,却因为被宋珀弄得痴傻而错过机会,就觉得难受。 想着想着,便又拉开嗓子,大哭了起来。 宋学守不耐烦地道:“哭哭哭,就知道哭!哭有办法解决兰儿的病吗!” 王氏抹着眼泪:“那我有什么办法,老爷,难道你有办法让那逆女改邪归正,将兰儿的病弄好吗!” 眼看着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太子“岳母”的名号仿佛就要被自己按在头顶,现在一切都飞走了,王氏恨不得用泪水把宋珀淹死! 宋学守冷冷说道:“此事待从长计议,我再去外边请人试试,总归是有办法让她听话的。我是她的父亲,天底下难道还有不听父亲话的子女吗。” 王氏心里暗暗地想,那我还是宋珀名义上的母亲呢,怎么不见宋珀对她有半分尊敬,真是搞笑。 ………… 没过几日,便是十五。 宋珀起了大早,先是陪了谢氏用了早餐,再接着照例给魏国公看了一下腿。 自从那日接了圣旨之后,她就没有再碰到过宋学守。 就连王氏也开始夹着尾巴做人,每天早上乖巧地给谢氏请安,过后也不在修德园多坐,说是要抄经祈福,赶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那个萨满更是和失踪人一样,府里也只当没这个人,也没人提让他帮魏国公治腿的事。 宋珀回到自己耳房时,绣书已经帮她整理好今日出门的衣服。 那是一套淡蓝色襦裙,符合宋珀的年龄,却又不会显得轻佻。 绣书笑着道:“小姐,长公主派来接你的马车,估计就快到了,你先更衣吧。” 宋珀点点头。 那两个从萨满手里解救的小孩从外边蹦蹦跳跳进来,都拍着手,嘴里起哄轻喊:“出门喽,出门喽,珀姐姐出门喽。” 这两小孩那日睡醒之后,足足吃了一盆子饭,这才舒服。 问他们家在哪,是何姓名,也都一概不知。 只是听口音,好像是郓州那边的人。 宋珀推测,这两小孩原先可能是被那萨满在路中捡到的乞儿,现在既然没地处去,便问谢氏她可不可以留下这两人。 府里当然也不缺这两口饭,谢氏虽然知道这两小孩来历,却也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毕竟事不关己,宋珀只要不把修德园炸了,她都无所谓。 宋珀便给这两小孩分别起名“小玄”“小灵”,算是正式在她这边住了下来,平时干点杂活。 现在只听小玄小灵拍着手,绕着她转圈翻跟头: “珀姐姐要出去?珀姐姐要出去!珀姐姐带我们一起。” 宋珀无语。 是她太放纵这两小孩! 今天必须让绣书好好教他们规矩! 第32章 死马当活马医 长公主府正门大开,马车缓缓驶入。 开正门,也是长公主昭示她对宋珀的尊重。 下了马车,穿过长廊,经过月亮门。 路上乱花堆叠,花瓣似雪一样,层层积在绿叶之上。空气里,都是浓郁的香味。 这还是宋珀第一次进京中的长公主府,不由感叹这里建得真好,一片鸟语花香。 比起来,国公府虽然也建得不错,但是府内不知名的邪祟太多,太“厚”,是以显得阴气沉沉的,总是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清风拂面。 长公主府里,还开凿引建出一片人工湖,上面建着水榭,长公主就等在那里。 她今日只穿着一身舒适宽松的便服长裙,懒懒地靠在木栏上,单手架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她的脸上,已有岁月的痕迹,但见到她的人,没有会觉得她不美丽的。 见到宋珀过来,长公主笑了一下,冲她招了招手: ”不必拘谨,就像寻常一样便是。“ 宋珀浅浅行了一礼,道了声是。 长公主先是笑了笑,问她口不口渴,饿不饿。接着,又拿出一些经书,询问宋珀含义。 这些经文宋珀虽然没有研读过,但是原理基础,和她从前会的道法是一样的,所以也难不倒她。 便这样消磨了一会时间。 宋珀能从长公主的眼神里,看出她有些焦躁,她找自己过来,应该不是单纯为了谈经论道来的。 应该是有别的什么事。 果然,又过了一会,只听长公主叹了一声气,将手中的经书,交给了后边的女史。 自己则懒散靠在水榭木头围栏边,仿佛有些头痛,揉着太阳穴说道: “心明,你去把东西拿过来。” 心明今天当然也一直陪在旁边,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过,只是瞪着宋珀。 现在听到长公主这话,脸上露出一丝急色: “殿下!这,三思啊。” 长公主叹气道: “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你刚才也在旁边听,应该也能看出来,阿珀是有正经道法功夫在的。既是如此,也没什么好纠结的。把那东西拿过来,给阿珀瞧一眼吧。” 心明嘴唇嗫嚅,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不一会,又有女史端来一个托盘。 托盘上只放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封信。 信纸焦黄,年代久远,下方似是被火舔舐过,只剩下一半的内容。 宋珀疑惑地看了长公主一眼。 就见长公主面色沉沉,声音压低,哑着嗓子说道: “那是我孩子留给我的诀别信。 长公主与驸马相逢于微时,两人情深意切,感情深厚,陛下一统山河之后,虽是荣华富贵迷眼,两人感情却不曾有一丝罅隙,也是为一段佳话。 只是美中不足之处,两人子嗣困难,到了长公主三十岁,才生下长子孙成宝。 长公主给长子起了个俗名,就是希望孙成宝健康长大,然而事与愿违,到了孙成宝十三岁那年,他还是出了事。 那是个晴天,书院里一片朗朗诵声,本该去上课的孙成宝却一直没有出现。 等到先生和同窗发现不对,再想去寻他时,后屋那边却忽然冒出滚滚黑烟,灼热火气窜上半空—— 走水了! 于是运水的运水,喊人帮忙的去喊人。 等到火势熄灭,众人搜查残屋,在里边发现了三具焦尸,以及这么一封残信。 书院里的学生都在听课,没人会待在后屋,那么这三具尸体的身份,也不明而喻—— 那肯定是失踪没来听课的孙成宝和他的两个小厮! 书院胆子大的先生,甚至在其中一具焦尸上,搜到了孙成宝随身的玉佩。 以及这封残信。 残信上只写了两个字: “母亲……&*(&#……*” 长公主和驸马听闻消息赶来时,只看到一片废墟,得到一具焦黑无法辨别身份的尸体。 驸马当场昏了过去,醒来之后,像是因为受了刺激,突然变得痴痴傻傻,口不能言。 正可谓是天降大祸,一场走水,让长公主一家就这般散了。 陛下震怒。 京兆府、大理寺,京中所有部门联合督办调查,几乎将书院翻了个底朝天,查了整整一个月,却都没有发现一点线索。 最后只得出个结果,书院后屋着火,只是因为天干物燥,不幸波连到了孙成宝。 至于那封残信…… 毕竟是残信,后半段内容是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好从这残信上,推测出什么。 倒是有人猜测,说这信上写“母亲”,是孙成宝内心脆弱的表现,他心里不舒服,想找长公主排解又不敢,所以放出一把大火自戕。 由于实在找不到引火源,孙成宝为人开朗和善,没有自杀动机,这说法才作罢。 这是京中有名的遗案。 如今已过去多年,长公主也重新振作起来,在京中地位照旧,没人会因为这件事,而去嚼她的舌。 每个白日,当她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总是光鲜亮丽的模样,让她也几乎以为,自己已将此事放下。 只是到了夜晚,却总是能够在梦中见到孙成宝的哭脸,让她惴惴不安。 长公主其实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态—— 孙成宝死得太冤屈,太蹊跷。 一路走来,长公主在京中虽然地位高贵,但是绝非没有敌人。 想要害她的人不知凡几,这么多年来,她斗死了几波人,也和解了几波人。 孙成宝的死,未必和这些仇人没有关系! 但是没有办法,凡事都讲究证据。 当时调查了一个月,什么都没有查出来,长公主便也不好锁定仇人,这件事便如此这般,不明不白到现在。 现下她拿残信给宋珀看,也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想看看自己侄子看好的这个魏国公府大小姐,到底有没有本事。 宋珀对着长公主微微颔首,伸手接过信纸。 手指才碰触到,便觉察出一丝不对。 虽然细微,但宋珀可以清晰感受到,这信纸里透出来的强烈道法残痕! 是杀气。 宋珀捏着信纸,立时感觉到一股杀气森然的道法残痕,直冲她的脑门。 所谓道法残痕,就是修士施展的神通过于猛烈,而在周遭的物品器件上留下灵气震荡痕迹。 这封信的信纸,材质也非寻常树皮,具有很强的灵气滞留性。 所以虽然时间过去很久,痕迹已然自然消磨不少,但是管中窥豹,还是能够感受得出,这道法从前的厉害! 她皱了皱眉,觉得这道法或许是某种法剑剑诀。 火场危机,在给家人留遗书诀别的时候,旁边怎么会有人使道法呢。 换句话说,如此强烈的道法,肯定可以直接撞破火场里的烈火,撕开一条出口,孙成宝也不会死。 这信有问题! 长公主见宋珀认真纠结的模样,心中不由一怔。 难道真的给她探查出了什么? 连忙问道:“怎么了?” 宋珀斟酌了一下措辞: “殿下,这封信,还有没有其他人经手过。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其他道士和尚或是方士碰过?” 第33章 采买 长公主愣了一下: “当时负责调查的人很多,看过这信的人,应该也很多。但是其中玄门中人,除了你,便只有心明和停寂真人了。” 心明和她师傅当然不会在看这封信的时候,施展杀人的神通。 那么,这道法残痕,有很大可能,是当时放火的人,或者说谋害孙成宝的人留下的! 宋珀认真地对长公主解释了一番,仔细说明了一下自己对这道法残痕的猜测。 长公主抿着嘴唇,脸部紧绷。 多年来,心中的揣测,得到了一丝证据…… 虽说这证据并不算硬,也只是一家之言,但是多年来于乱世和宫闱中得到的经验告诉她,宋珀说的是对的! 一时之间,长公主心里五味杂陈,涌过各种情绪,最后却化为一抹冷笑。 当年调查的时候,书院里的学生曾说孙成宝和太子起过冲突,孙成宝当时闷闷不乐,由于对方是太子,地位不同寻常,而且也没有杀害孙成宝的动机,便没有顺着这条线查下去。 现在想来…… 长公主的心中,顿时浮起太子和皇后的脸。 因为她地位高超,不可与寻常公主相提并论,甚至有爱嚼舌的人说,长公主对大华来说,比母仪天下的皇后还重要,是大华最尊贵的女人,所以皇后一向看她都不怎么顺眼。 再加上她更爱周览恒这个侄子,所以她和皇后虽然不至于有仇,但是见面也不过冷淡地互相行了个礼,连个笑脸都没有。 “呵……” 长公主冷笑了一声,眼里各种情绪交杂,刚洇出的眼泪,转瞬又被愤恨烧干。 心明倒是没有观察得这么仔细,她根本没有看向长公主,只是认真地听宋珀讲解。 她先是不服,渐渐地,又觉得宋珀说的有点道理: “道法厉害到一定程度,确实会在物件上留下痕迹。甚至灵气外涌,能让物件生灵。 据说前朝曾有一把冤杀忠臣的刀,现在凑耳朵上去听,依旧能听到哭声。 这便是物件上,留下的灵气痕迹……” 她的意思是,有道法残痕在,那就必定有灵气留存,问宋珀能不能把信纸里残留的灵气勾出来。 若是能够直接感受这灵气,说不定能够探知到更多线索! 长公主也转头看向宋珀。 宋珀笑了笑:“殿下,我可以做到。但是这种道法十分复杂,需要许多东西做准备。” 长公主点点头: “府里有的东西,你尽可使用。没有的,我派人出去帮你采买。” 宋珀哂然道:“不,殿下。这些东西,还得是我亲自去买。你放心,等我买好,就可即刻施法,不用花多少时间。” 说干就干,宋珀也没有拖沓,直接叫长公主帮忙安排了一辆马车,直接驶往闹市。 她需要的东西,都很是奇怪。 菜市场的鸡,文墨街的便宜新砚,簪花道的粗糙银钗。 最后又去了衣冠路,买了套质量相当普通的成年男子的衣服。 长公主府里跟来的女史,都被弄得瞠目结舌,满头雾水。 这是在做什么,施什么道法,需要这种东西? 就算是那些巫蛊术,也只听说需要被害的人的贴身衣物,没听说要买商铺里的全新货品的啊! 只能就这样迷茫着,跟着宋珀的指挥,最后又去了京城中最热闹的酒楼之一,飞月楼。 只见酒楼内人声鼎沸,现在正是饭点时分,一楼已是座无虚席。 二楼包房雅间似是也坐满了,小二忙碌穿梭在过道上,小心翼翼不让手里托盘上的菜肴洒出。 宋珀径直走到柜台前,敲了敲台面: “你好。” 掌柜抬眼瞧了她一眼,见她一身装扮虽然不显富贵,但搭配合理,自有一股清雅之意,便知宋珀来历必定不凡,当下便打起了精神,笑着说道: “姑娘,你有何事?小店已经全部坐满,若是要吃饭,只怕要等上一会。” 宋珀也笑:“我不是来堂食的。只是想打包一道菜——你们这里卖得最好的菜。” 文墨、饭食、衣服…… 宋珀买的这些东西,都是些不稀奇的玩意,随便哪个集市,都能买到。 但是正是因为不稀奇,常见,所以她才需要。 这是勾魂或是唤灵,所必须要的“引子”。 繁闹商铺里卖的东西,都会染上几缕人群的”生气“。 如果加以处理,这些“生气”,对于精怪或是魂魄而言,就会变成顶级诱饵,不自觉地被吸引。 这也是她为什么要亲自出来采买东西的原因,她必须要亲眼去判断,哪些东西生气重,她再买哪些东西。 “就只需要一道菜吗?小店招牌菜不只一道。” 掌柜心里其实有些不满,宋珀怎么只点一道菜。 二楼上,却突然传来一声笑。 “一道菜当然不够。至少七七四十九道菜,不然哪里凑得够‘生气’。” 宋珀抬起头,顺着声音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穿蓝色道袍的年轻少年,腰上挂着一块玉佩,手里拿着柄法剑,站在二楼栏杆边,也在朝着她看。 他长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眼里就像藏着一汪秋水,看人时闪动涟涟,眼尾却微微上提,整个人的气势,便也张扬凌厉起来。 虽是一身道袍,但穿在他身上,却也显得矜贵斯文,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大少爷。 “那边的小姐,既然是要招魂,那么就得需要最好的东西。如果你没钱,小道可以请你。” 他微微一笑说道。 宋珀觉得这人身上的气息实在有些熟悉。 就像是,那天在别苑和他斗法的人。 她看着那小道士,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东西贵精不贵多,小道长只怕学识还不到家吧。” 那小道士微微一笑,从二楼轻轻一跃,便灵巧地跳到一层柜台旁。 柜台近旁有桌醉汉,已是烂醉如泥,双眼朦胧,乍然间瞧见宋珀,都是嘴里嘿嘿发笑,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那小道士跳下来后,顺便双指并起,朝那一点,霎时间便有怪风吹过,将那三个醉汉吹得踉跄跌倒,趴在地上,狼狈流出鼻血。 小道士都没有回头去看那三人的模样,只是好像没有事发生一般,斯文地冲着行了一礼,举手投足却自然散发着傲气。 “我就知道是你。” 小道士只认真地看着宋珀的脸,好像其他人是空气似的,又笑,“我说京城之中,怎么还会有第二个懂行的人呢。果然是你。” 第34章 精准捕捉 ‘果然是你。’ 宋珀听到这句话,便知道眼前这个小道士,就是之前别苑里那个人了。 如此,事情便也明了起来。 当时使出天雷正法和她远程对打的人,并非王氏雇佣的那个方士。 是眼前这个小道士,将方士杀了,之后可能是一时兴起,便和她斗法起来。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能够施展天雷正法的人,不能护住王氏——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一波人! 方士尸体上那块来自天师府木牌,应该也是眼前这个小道士扔的。 这么看来,此人行事确实和他的气质一样张扬,杀了人之后,还特意留下表明自己身份的信物。 宋珀眯了眯眼睛,也笑了下: “没想到天师府的弟子这么清闲,你还在京中呢。” 小道士笑道: “你确实比我忙。前两天要和我那不争气的陆师叔对打,今天又要招魂还是勾灵?” 他也是懂行的人,瞧见宋珀带了这么多满含生气的东西,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有劳道长关心了。你在别苑就对我多有照顾啊,还真是热心啊。” “你为什么需要招魂勾灵?有需要我可以来帮你。” “真是多谢道长了。我真怕你越帮越忙。” 小道士笑道:“不用客气。” 绣书、长公主府女史: “?” 这两人在阴阳点什么?虽说火药味也不是特别浓,但总能从话语里,感受到一丝较劲的味道。 绣书和女史听得满头雾水,不知道怎么插嘴。 宋珀干脆再确认了一遍:“阁下是天师府的弟子。” 小道士点点头,姿态斯文: “小道确实蒙受师傅青眼,得入天师府,学得几年粗糙本事。” 他虽然这样嘴巴谦虚,但显然没人会真的觉得他是个谦虚的人。 又瞥见宋珀腰带上别着的长公主府令牌,冷冷笑了一声道: “哦?原来你在给长公主做事啊。” 宋珀简直搞不懂这人想要做什么,看着也不像是继续和她“续摊”打架的样子,过来之后只说了堆有的没的。 “所以呢。” “所以真没意思。” 小道士微微一笑,“你这样的才能,何必委屈自己,在别人手下打工做事呢。” 酒楼掌柜见气氛不对,终于还是坐不住了,赶忙凑上前问: “二位,那东西还要吗?” “当然要。” 小道士微微一笑,又拿出一锭金子,也不看分量,直接扔到柜台之上。 掌柜立时笑道:“好的,这就给公子……不对,上师安排!” 那边长公主府女史立时说道: “这位道长,菜品的钱,我们府上还是有的。无需你破费。” 小道士只是笑: “我只是请宋大小姐,又没请你,也没和你说话。” 女史面色一白,被怼得够气,也是不知道这小道士看起来面如白玉,怎么一张嘴和会喷毒似的,这么损人。 小道士又随手拿出一张纸条,相当理直气壮地从柜台里拿了只毛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堆,递给宋珀。 “小道道名玉弓。你这样本事的人,为什么要帮别人做事,若是哪天想通了,或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按照上面的方法来找我。” 玉弓微微一笑,随手一捻,纸条便从他手指上飘出,轻轻而又精准地落到宋珀的手里。 宋珀无语。 理性来说,这小道士确实有一手好功夫,虽然人傲了点,性格怪了点。 就是不知道他这样”针对“自己,算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惜才上了。 她用手指夹着纸条,却忽然觉得不对: “你这纸哪来的?” 玉弓无所谓地道: “是从朝中咒禁博士那里拿来的。” 咒禁博士! 太常寺太医署设有咒禁博士,所掌如太医之职,驱邪除鬼,治疗杂病。 没想到玉弓拿到的这纸,竟然和孙成宝诀别信信纸材料一样! 这信纸和纸条质地都很特殊,应该是用特别的木料制成,灵气不易散,所以才让宋珀发现质地相同。 这虽然只是个小细节,但逃不过宋珀这种浸淫各种天才地宝的修士的眼。 信纸既然和朝中咒禁博士所用的是同款,那是不是能够说明,当时害孙成宝的人,很有可能来自宫内? 并且使的手段,也可能与玄门异士有关,所以当时京兆府他们才什么都没查出来。 一时之间,宋珀想了许多。 不过眼下,还是先敷衍过玉弓这个小道士再说。 只见玉弓盈盈笑着,对着宋珀斯斯文文又行了一礼,好似转身就要离去。 宋珀直接抓准时机确认问道: “别苑那人,是你杀的。” “正是小道。” “使出天雷正法的人也是你?” 只见玉弓微微一笑,说道:”是。“ 旁边的女史面色骤变,听到这几句话,终于意识到玉弓正是当日别苑里杀了陆道人的人。 就这样,光明正大的,在她这个长公主府女史旁边,承认在长公主别苑里杀人的事?! 这是不是太过狂妄了点,她简直难以理解! 她吃惊地喊道:“你这小道士,也太张狂了些!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公开承认自己杀人!你可知我是谁!” 玉弓却连瞧都没瞧她一眼,只是看着宋珀: “既然你有事,那便不耽搁你了。有什么,之后再说。” 而后又笑道:“还有,叫你们那什么记王不记王的,不要再来查我了。难道查我了,就能找到我吗。” 说罢,仰天大笑,道袍袖子里冒出袅袅白雾,眨眼间的功夫,便在人流往来的酒楼大堂之中消失不见! 真是个傲气眼高于顶的人。 女史瞠目结舌,指了指流散的白雾,已经说不出话来。 不过仔细一想,陛下从前给过天师府恩典,师门内的规矩不受一般律法约束,也就是说,他们清理门户,杀掉叛徒合情合法合理,就算承认了,好像也没什么。 只得咽下一口气,左右看看,不知道说些什么。 宋珀从前倒是没少和这种性情古怪的人打交道,现在也没觉得什么,依旧神态淡然,说道: “他已经走了。我们拿了菜,也回府吧。” 掌柜用牙咬了一下金锭,确定是真货而并非什么障眼法之类的后,赶紧赔笑着道:“原来是长公主府来的贵客,东西马上就来,几位贵宾稍等!” 菜肴很快上齐。 宋珀空着手出门,回来之时,马车都已被摆满。 飞月楼的菜品价格虽贵,但玉弓足足给了一整锭金子,还是差不多有三桌菜的量。 坐在马车密闭的空间里,又是摇又是晃,这时闻到菜肴过于香的气味,其实并不好受。 等到总算下车,绣书和府中跟来的女史脸都憋得要绿了,赶忙大口喘气。 宋珀倒是还好。 回了水榭。 长公主看到跟前这么一堆东西,有些呆愣住了: “这是……” 宋珀淡然说道:“这就是施法需要的东西。殿下静看我就是了。” 很快,一个简单的法坛就已搭好。 “呼” 众人只见一股怪风,从法坛当中摆设的各样东西之中吹出。 宋珀以剑抵信,眼中忽有金光闪过: “起!” 霎时间! 宋珀只觉信纸里的道法残痕,透过法剑,传到她的识海之中。 她立时念起咒法,捕捉这抹残痕仅剩的灵气,寻找它的主人—— 眼前顿时闪过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的画面。 转瞬过后,却又定格在一个中年男子身上! 第35章 出谋划策 宋珀之前会的,大多数都是杀人类的道法,现在灵气匮乏,也施展不出来。对于招魂勾灵这类的道法,其实不是太熟悉。 现在使的,与其说是勾灵,不如说是通过“生气”,将道法残痕里的灵气勾出来,然后通过一个追踪咒,找出施展道法的人。 所以宋珀眼前所看到的,是她神游天外,所追踪到的道法残痕主人! 只见这人大概五十多岁年纪,两鬓已然霜白,身着一袭正式官服,还未来得及换下。 “宋大人,贵府的问题,算是比较棘手。你问我,我也没什么办法。” 道法残痕的主人,似乎还在与谁对话。 宋珀现在与道法主人共感,跟着他一起,抬起了头。 随后,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只见宋学守满脸谦卑,低声下气地说道: “季大人,真的请你通融帮忙一下。我也是没有办法,小女被搞得痴痴傻傻,府中又是阴气森森的,这些事,我也不便与外人说,只能来请教你怎么办。” 咒禁博士季善德摆了摆手,摇着头说道: “宋大人,不成,别对我行礼,下官受不得啊。贵府的问题,非是我不肯帮忙,实在是难办啊!” 宋学守又笑道:“季大人,何必如此谦虚。你在太医署已有十多载,一直都是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身边的得力干将。你不行,还有谁行?你就帮帮我吧。” 季善德忙着摆手,脸上露出难色: “真的不行。宋大人别说啦。我要是能帮忙,早就爽快答应你了。只是贵府的问题,非是一朝一夕来的,而是经过漫长岁月堆积而成,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实在是有些超纲了。 况且我现在在太子殿下面前,也算不得什么,现在老了,地位也不如那……关外来的巫觋大人了。” 宋学守皱了皱眉: “季大人说得什么话。那关外萨满我也请过,说实话本事平平,根本算不得什么,怎么能和季大人你比呢!” “慎言!” 季善德比了个噤声手势,左顾右盼,轻声说道,“有些话还是不要乱讲,就算同是关外来的,也分有高低。我曾亲眼见那巫觋大人煮米酒,让一个身上长蛆的死人开口说话,他本事真的不得了!” 正说着,前面仪事殿的门总算是开了。 解诚站在门口,冲着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进去。 季善德吐出一口气,心说总算解围了,对着宋学守道: “太子殿下喊我们了,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吧。” 殿内笼着丝质长纱帘,光线朦朦胧胧晃在其间,给人一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宋学守眼观鼻鼻观心,迈着小碎步,走进殿里。 太子坐在桌后,脸掩在纱帘之后,瞧不清他的表情。 解诚站在左手边。 太子的右手旁,则站着一个佝偻老者,他穿着一身长长的黑袍,五官都被遮得严实,脖子上挂着一串好似人头一样的珠子,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 那便是太子最信任的萨满了。 这人现在就连在圣上面前,都能说上两句话,地位根本不是他请在国公府里的那个可以比的。 宋学守乍然见到萨满,不知为何,就好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打了个哆嗦,背后冒出冷汗来。 萨满的兜帽下,传出仿佛石子磨地一样的笑声。 “臣叩见太子殿下。” 宋学守也不敢多看,眼神老实地摆在自己的脚尖,冲着太子行了个大礼。 “行了,起来吧,既然都来了,那就议一下正事。” 太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就好像昨夜通宵未眠似的。 只见他从桌上将一本册子交给解诚,解诚赶忙低头称是,又将册子拿给宋学守和季善德看。 那是从吴州大广山带回来的账册! 宋学守心里便也隐隐约约猜到此次太子叫他们过来的原因了。 他只瞧了账册一眼,便立马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太子见状,轻笑了一声,说道:“宋大人不必如此,孤叫你看,你就可以看,懂吗?” 宋学守立马说道: “是。” 账册上的东西,都是些不能上台面的秘密。 皇后的父亲曾任吴州刺史,太子与吴州的关系,自然也非同小可。 这本账册上,不仅详细记载着吴州大小官员和太子殿下的“亲密来往”,还写着大广山上,几个土匪营寨和太子的秘密关系! “哎,父皇实在是有一处想一出,许火诵那贱种说一句吴州不仅有旱灾更有人灾,他就真的相信,派人去剿匪了。” 太子说话语气虽然虚,但也因此听起来更怪腔怪调,阴阳味十足。 “宋大人,我为了尊夫人,可是特意牺牲了大广山那批子人,调虎离山,怂恿父皇,让老九去剿匪了。如此,他便管不着你家的事了。” 宋学守听了,心里叫苦连天,分明就是圣上要剿匪,人选当仁不让就是武艺高强,擅长打仗的记王,现在被太子说的,好像一切都是他为了自己精心做的安排一样! 怎么不说自己还给了那一万两银子呢。 宋学守简直心疼得难以呼吸。 不过没有办法,他也不敢反驳什么,内心再怎么骂,也只能赔着笑。 深吸一口气,酝酿足感情说道: “臣,感激不尽!多谢殿下救贱内于水火之中,臣叩首感谢!” 说着,他就跪下咔咔咔磕了几个大响头。 太子这才慢悠悠道: “宋大人何必见外。你现在是太子太傅,便是孤的老师。老师的事,孤自然要帮。” 你说的倒是比唱的好听。 宋学守咬着牙,笑酸了脸,不停称对。 太子懒散说道:“行了。既是自家人,今天也看了这账册,便没有什么好多礼的。” 说完,一旁的萨满便走上前,冰凉的手指拂过宋学守的手,拿走了账册,指甲一刺,账册便像被腐蚀了一般,从内开始变烂。 到最后,已经烂到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太子又叹气道: “最近父皇神智尚清,那许火诵便得意了些。还有老九外出剿匪,真是出尽风头。你们想想,我有什么办法,能帮父皇解忧。” 宋学守和解诚暗暗交换了个眼神,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无奈二字。 他走上前两步,低垂着头,轻声说道: “殿下,你能前往吴州帮忙救灾,找来巫觋大人,关心陛下身体,已是很好,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这就是以不变应万变,此时多做动作,难免显得心虚,不若什么都不做,只是照常体贴圣上,反而显得可人。 太子却冷笑一声: “马屁精。那有什么用。” 宋学守被噎得闭嘴,一时之间,也揣摩不出太子心意,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解诚对他使了个眼神,意思是太子已经有了他自己的主意,你猜不出来,就别说话了。 宋学守讪讪,面上发烫。 还是季善德开了口: “殿下,皇后娘娘这边,托我给你带消息,说是宫里杂乱,恐怕要耗费陛下心神,他没空再去操心前朝的烦心事了。” 这就是皇后会在后宫搞事,将陛下注意力引开的意思了。 太子总算来了兴趣: “哦?母后她这样说?” 季善德点点头,还想开口再说。 那萨满却忽然晃晃悠悠抢了出来,整个人就像个幽灵似的,飘着走路,闯到季善德的面前,说道: “你——” 季善德被吓了一跳,近距离接触,他甚至能够闻到萨满身上发出的动物腐烂腥臭! “大、大大人,怎么了?下官没有招惹到你吧!” 萨满只是低低沉笑,伸出枯瘦的手,抓向惊慌失措的季善德的脸—— “唰!” 宋珀猛地回过神来。 春风吹过湖水,也会被染上一层寒冷水气,让她打了个激灵。 刚才看到的景象历历在目,自己仿佛还在东宫里,听他们议事。 第36章 假惺惺 道法残痕的主人,果然就是朝中的咒禁博士季善德! 对于这个结果,宋珀早有预料,所以没有觉得惊讶。 倒是看到这咒禁博士和宋学守混在一起,对太子奴颜婢膝的模样,觉得有点搞笑。 “这是被发现了吗?” 宋珀撇了撇嘴,将法剑收起。 一旁围观着的长公主和一众女史,见到宋珀神游天外的模样,紧张到几乎不能呼吸,现在见到她“回来”,都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了?” 长公主赶忙问道。 宋珀将事情简单而又完整地说了一遍。 长公主听着听着,忽地冷笑一声: “我就知道。” 季善德本是皇后的人。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官,没有皇后或是太子的懿旨,也不会吃饱了撑着冒险去害长公主的独生子。 “真是没有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这个毒妇。” 真的确定了,长公主心里只有一片寒意。 她记得孙成宝被害当时,皇后甚至还假惺惺地放下成见,亲自安慰过她。 长公主想过许多害人的方法,可从来没有往玄门中人的方向上去想过。 难怪当时什么证据都没有查到。 也是,借助神异之力放的火,寻常手段,怎么可能搜出证据! 一时之间,长公主又想起宫中许多古怪事情和恐怖悬案。 “真是不知道,这个毒妇是什么时候和季善德勾搭在一起,做那些龌龊事的。” 长公主眼里寒冷,又问宋珀,“阿珀,你神魂游历一趟,有没有拿到什么证据?“ 宋珀如实回答: “只是神魂外游,当然什么证据都带不回来。而且,东宫里的那个萨满,似乎发现了我。” 长公主挥挥手: “无妨。你这次已经提醒到我,让我有了许多想法,已是非常感谢你了。接下来……就看那毒妇想在宫中做什么了,呵。” ………… 萨满摸着季善德的手,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季善德就直接晕了过去。 说是有外人窥视…… 此次东宫小会,便这样乱糟糟地散了。 太子和萨满继续商量事,宋学守和解诚则各回各家。 季善德吗……则是昏死在地上,直到宋解二人离开,还未有人去管他。 宋解两人也不敢问,也不敢提,便这样走了。 临出东宫,解诚又在月亮门之前,将宋学守叫住,压低声音说道: “兄弟,你确定吴州的那些本子册子,全都……那个了?” 他问得隐晦,其实意思就是,有没有将太子在吴州犯的那些个事的证据,都清理干净了。 宋学守连忙点头: “贤弟不用急,大多数都被我在吴州烧干净了。只剩下殿下今日销毁的那本小账册。” 解诚这才释然地吐出一口气。 因为吴州大旱,陛下突然关心起了那边的事。 太子紧急赶过去,也是不希望被朝廷派过去协力帮忙的官员,发现他那些敛财的龌龊事。 吴州大广山那些被太子豢养着敛财抢女的土匪也已处理干净,就算记王过去,也发现不了任何东西,所有纸面上的账册本子也俱销毁。 理论上来说,他们这次行动成果算是不错了。 就是刚才萨满突然吓人,说有人在窥视他们谈话,若是真的,那可就糟糕了! 解诚还是有些忧心忡忡。 宋学守倒是已经开始想其他事情了。 他突然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 “解大人,现在你我兄弟相称,若是哪天,真的能结两姓之好就好了。” 解诚也立时来了状态,呵呵笑道: “我也正有此意。” 宋学守想起宋珀那张脸,就觉得烦。 本来这次议事,他也是想请季善德来帮忙治疗宋兰,解决国公府里的阴气。 如果顺利的话,再镇压了宋珀,叫她不能再施展神通,反抗他和王氏。 结果现在季善德变成那副德行,他也找不到其他方士,便只能想着从其他点入手,怎么来将宋珀扳倒。 硬的不行,那就阴的来! 这个逆女,实在给他添了太多的麻烦。 解诚是太子的心腹,若是能和他家联姻,自己在太子那边的地位,也能更加稳固。 得想个办法,将宋珀嫁过去。 宋学守心里又是因为被太子看重的雀跃高兴,另一半心,却因为宋珀而烦恼着。 回了家,他先是吃了碗面,垫了下肚子,而后唤来王氏。 “那逆女回来了没?” 王氏小心说道:“回来了,才回来。” 宋学守冷笑着说道: “她倒是潇洒,可惜,也潇洒不了多少时间了。” ………… 宋珀回到修德园,吐了口气,累得一头闷在枕头上。 还是太累了。 她的身体因为调养,比从前稍微有劲了些,但也经不起今天那样折腾。 几个道法连环叠在一起,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大型道法。 绣书立马贴心地问道:“小姐,需要我去小厨房给你做点什么吗?” 修德园厨房与外边分开,谢氏这边,又有一个小厨房,宋珀现在也可随意支用。 “不用了。”宋珀懒懒抬起头,“先让我躺会就行。” 事情真相已帮长公主找出,接下来怎么复仇,就是长公主自己的事了。 宋珀也没问,季善德背后的真凶是谁,相信长公主已有自己的判断。 过多卷入皇室斗争之中,并不是什么好事,长公主也无意让她多参与这事。 她还有自己的事,需要烦恼。 晚饭过后。 宋珀陪着谢氏,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宋学守却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过来找谢氏请安说话。 他似是心情不佳,脸上挂着心事,和谢氏说话时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 谢氏也没有什么话好和他讲,两人假惺惺地客气了一会,堂屋便又重新陷入尴尬的沉默之中。 “……” 宋学守忽然扭头朝着窗外看了一眼,状似哀伤地说道,“园子里的梨花和桃花都开了。唉,你母亲刚嫁给我的时候,那些树还都只是苗子呢。” 说罢,他又看向宋珀,脸色铁青。 这又是在闹什么? 王氏开始只是小妾,谈不上“嫁”,他嘴里的“你母亲”,当然指的是石氏。 第37章 另有乾坤 宋珀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看宋学守表演。 宋学守见宋珀没有回应,面上倒是有些尴尬,又扭过身子: “也罢,你我终究是父女,不是什么仇人。为父也不想和你这样继续吵下去,就这样吧。” 扭来扭去,小动作比田里的虫子还多。 宋珀在心里嗤笑一声,脸上还是一片漠然,只是看着宋学守。 就连谢氏也皱起了眉,看着宋学守,就仿佛他刚才脑子被撞到了一样,觉得他是不是有些精神错乱。 宋珀当然不会信宋学守转了性,是真的想要求和。 一个无情冷血,能够随时将自己亲女儿卖出去顶锅的男人,怎么会看着外边的风景,感伤想起自己的亡妻? 此刻说这番话,要么是想转变策略,由他唱白脸忽悠自己,要不就是有什么图谋! 宋学守见宋珀和谢氏都是一言不发,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唱独角戏,似乎也觉得没意思,又干坐了一会,匆匆走了。 谢氏用手指抹着珠子,闭上眼睛,说道: “真希望他脑子转得比他走得快。” 第二天一早,宋学守上朝回来,又在修德园闹出大动静。 绣书先是遣走小玄小灵,叫他们自己去玩,自个儿去外边逛了一圈,回来撩起帘子,对宋珀汇报道: “小姐,是老爷在分东西。他去吴州回来的路上,置办了许多土仪,现下正拿给老太爷和老太太他们看。” “好吧。那他动作还真是慢的,几天前回来的,现在才想起分土仪。” 宋珀捂住嘴打了个哈欠,昨天晚上睡得还算可以,但施法消耗掉的精力还是没有恢复。 绣书背着听到的消息,说道: “老爷说,这些土仪虽然并不昂贵,但是也是他的一片心意,只为给老太爷和老夫人逗个趣。” 宋珀百般聊赖地点点头,还是有些昏昏欲睡:“赶路回来捞王氏,还有心情买小玩意,世子真乃神人啊,将来必成大器。” 绣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姐真会说。” 两人还在说笑,没过一会,却有小丫鬟在门口呼唤。 绣书出门应了,又抱着一个小匣子回来: “小姐,是老爷也给小姐添置了一对白釉听风瓶。” 打开匣子,只见里面装着一对白色的小瓶,润泽如玉,触之寒凉,品质还算不错。 这宋学守是吃错药吃到底,放弃治疗了吗。 难道他觉得,自己会因为这对瓶子,而对他改观? 宋珀忍不住笑出来,嘴角勾起,问道: “世子还说了什么没有?” 绣书抿着唇,似是有些愤懑不满,声音沉沉: “说了。老爷说,小姐愚顽,礼数不全,恐怕去了长公主府,会冒犯冲撞到长公主殿下。 叫小姐每日静心养性,抄经念书,若是闲时,可以用布,亲自擦拭这对听风瓶,修养身心—— 小姐,你说老爷这话是不是很过分,这瓶子擦起来可多难啊,而且你哪里是不知礼数的人,他说得好像小姐是什么傻子一样!” 本来,作为一个下人,她是不能随便置喙主人家的事。 只是宋学守要传达的那些话,实在是过分,她想起来,就觉得有些恶心。 哪怕现在的版本,都还是那传话小丫鬟缩略简短过的,原话只怕还要难听! 听风瓶薄如蝉翼,下窄上宽,看着线条流畅,实则构筑复杂,稍有不慎,就会被碰倒。 这样的瓶子,放在多宝阁上,被风一吹,都有可能会摔碎,现在宋学守还叫宋珀每日擦上一遍,不是恶心人是什么! 就知道老爷没事给小姐送东西,没有按什么好心! 绣书愤愤不平。 宋珀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哂然一笑: “他这样说,难道我就真的每天听话去擦吗。放在那里就是啦。” 绣书憋着嘴,道了声是,小心翼翼地将两只瓶子拿出,就要摆到耳房桌边靠窗的位置。 宋珀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等等。” 她站起身,从绣书手里接过匣子,拿出其中一只瓶子,很随便地掂了一下。 绣书简直要被她随意的动作,给吓得心跳出胸腔: “小姐,这瓶子很贵,小心点呀” 宋珀了然一笑,好似明白了什么,将听风瓶抛还给她:“你试试。” “我的好小姐,别这样搞啊。” 绣书脸上都冒出了汗,忙不迭地接了,才称在手心,便觉得有些不对。 太重了。 这听风瓶,外表看起来轻飘飘的,看起来一阵风都能吹倒,实际拿在手里,都快比普通的花瓶还要重了! “小姐,这……” 她瞬时白了脸,觉察到一丝不对。 宋珀笑了笑:“就是你觉得的那样。” 她从绣书手里接回瓶子,放到桌上。 又拿出自己的工具箱,拿出一刀空白的黄符纸,卷在一起。 一张符纸过于柔软,叠在一起,倒是刚刚好。 宋珀倒拿瓶子,将纸卷探到瓶子底下,搅和了两下,仔细感受触感,发现瓶子底部,有块地方十分松动,便顶起符纸,朝那边去撬。 “咔哒” 就听瓶底传来一声响。 这瓶底下,竟然还铺着一层活动底盖,顶开来,下面赫然还是一层空格! 瓶子里有暗格! 宋珀嗤笑一声。 绣书看在一旁,心顿时被揪了起来,意识到事态非常不对。 宋学守送宋珀的东西里,竟然暗藏机关,那可就不是之前简单言语羞辱恶心人那么简单了—— 宋学守很有可能是存了什么歹毒心思,在暗格里藏上了东西,想要陷害宋珀! 宋珀还是在笑,她将瓶子倒转,一枚滴绿翡翠扳指便从瓶底暗格里落出,掉到桌上滴溜溜打转。 “小姐,这扳指一看就价值不菲。” 绣书惊声道。 这说明,暗格里的东西并非卖家遗留。一般商人,是拿不到这种品相的翡翠的。 宋珀又拿起另一只瓶子,如法炮制,又从另一只瓶子里,找到一枚赤金玄武摆件。 绣书白着脸,已认出这是什么: “小姐,这是从前陛下在战时赏赐给老太爷的东西!” 第38章 配合 这赤金玄武摆件是从前魏国公打胜仗的时候,陛下特意请人给他铸作的,上面用蚂蚁大小的字,刻着当时魏国公的战绩。 并且自从魏国公拿到这金玄武之后,就势如破竹,一往无前,没有再吃过败仗,大家都说这玄武有灵性,此事便也成为一段佳话。 这金玄武意义非凡,应该好好藏在魏国公的书房里,而不是出现在听风瓶内! 绣书拿起金玄武,看了又看,咬着嘴唇道: “没错,就是老太爷那只金玄武,没有错!这是被老爷偷了,藏到听风瓶里的吗!” 修德园的书房,是后来搭的。 金玄武必定是还藏在大书房里,也就是宋学守平日里起居的地方,这才能轻松偷到手,用来陷害栽赃宋珀! 绣书的背后立时冒出了汗。 宋学守这招实在是太毒,也太无情。 他在送给宋珀的瓶子里,藏上魏国公最紧要的东西之一,等到之后时机合适,再一举披露出来,好叫宋珀身败名裂。 背上小偷的骂名,在魏国公跟前失势! 没了魏国公的庇护,宋珀在国公府寸步难行,到时候还不是任他拿捏! 宋学守打的好算盘,这几日又是示软,又是阴阳怪气送瓶子,为的目的,就是通过瓶子暗格里的东西,让宋珀倒台! 他在送瓶子之前,还特意说了些恶心话,为的就是要宋珀对这两听风瓶心生厌恶。 宋学守是想的好,如果他让宋珀每日去擦瓶子,那么按照宋珀的性格,她连碰都不会碰瓶子一下,也就不会发现不对! 再加上这暗格隐秘,如果不是小姐心细手巧,只怕也发现不了! 好一个栽赃计,虽然简单,但若非宋珀多了个心,现在只怕确实已经将瓶子关在箱底,等着宋学守将来往她头上泼脏水了! 绣书的心扑通扑通乱跳。 知道王氏宋兰嫉恨宋珀,没事就过来刁难虐待她,可是绣书没有想到,宋学守这个亲爹,竟然也是这副模样。 她难以相信,这是亲爹能做的事。 若说绣书从前心里还对宋学守抱有一丝希望,觉得他是受了王氏蒙蔽,这才对宋珀和宋瑜不好。 可是眼下铁证如山,翠绿的戒指和金光灿灿的玄武经受阳光照射而熠熠发亮,却看得她心里发寒! 宋珀倒是没有什么意外。 没有宋学守的默许,王氏和宋兰哪里来的胆子,敢苛刻虐待国公府的长女。 只有有世子撑腰,她们俩做事才有底气。 宋学守根本就什么都不在乎,现在送她这对瓶子,想来也是对她“不听话”的报复。 她早就看出这人是这种不要脸的性格。 绣书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小姐,那我们现在把这对瓶子还回去吗?” 宋珀微微一笑: “为什么要还。他既然好心送给我们,那我们就不客气收下。” 傍晚的风,扫过廊内的落叶。 夕阳斜下,国公府里死气沉沉,阴影憧憧。 宋学守散了土仪,一顿晚饭,大家吃得也还算开心。 赵氏不过得了一匹罗纱,品质算不上特别好,不过她已习惯被苛刻,如今见到宋学守如此大方,心里也是有些疑虑。 如今晚饭后,便抓准时机,问宋珀道: “世子这是怎么了,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变成太子太傅之后心情好吗?竟然送了我一匹不错的罗纱。” 赵氏这话说的声响小,谢氏几人便也没听到。 宋珀今日已有计较,等的就是赵氏这句问话,当即微微一笑,提高音量说道: “世子确实大方了不少,他甚至送了我一对昂贵的听风瓶。” 听风瓶构造独特,做工复杂,是以价格也昂贵,本身也易摔脆弱,也是有些有钱有闲的“文人雅士”,才会往家里置办。 谢氏听到宋珀说话,微微侧目朝她看来。 赵氏一听,就知道宋珀话里有话,也配合着提高音量,说道:“听风瓶?!婶娘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这精贵东西呢。世子倒是大方。” 宋珀笑了笑道:“三婶娘若是想看,我就请人把东西拿到这里,大家一起赏玩一下。” 好好的,不去房里看,还把这等娇弱精贵的东西搬来搬去干嘛。 王氏本来坐在谢氏的左手边,低着头装作深沉的样子,现在听到宋珀二人的对话,下意识觉得一丝不对。 宋学守对她很失望,现在做事,也不和她商量。 但是就算是傻子,也能觉察出,宋学守无事送宋珀东西,必定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在。 现在宋珀对这听风瓶态度还这么积极,一看就不对劲! 不能让宋珀把听风瓶拿过来。 王氏想着,便立即抬起头,挤出一丝笑,说道: “阿珀,这等娇贵的东西,就不要搬来搬去了。丫鬟们手粗,若是摔了磕了,倒是不美。你们想看,就回你的屋去看吧。” 话是这样说。 可是没等她把话说完,绣书就先发制人,早牵着锦瓶的手,到耳房去拿东西去了。 赵氏便捂着嘴笑:“世子夫人这话可是说晚了,那两个小丫鬟心急,帮着厚脸皮的我,去阿珀房里借东西去了。你放心,那两个丫鬟手还算稳,拿起东西来,不会像夫人这般软。” 忍! 王氏心里唾骂了赵氏和宋珀一顿,却也只能绷着脸,讪讪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看。 没过一会,绣书抱着匣子,回到堂屋。 宋珀便拿起听风瓶,对着赵氏笑道: “婶娘请看,这听风瓶分量重,当心点啦。” 听风瓶,重量重? 王氏一下子听到宋珀话里的不寻常,想要再开口阻止,眼里却见赵氏笑着接过瓶子,而后滑手,松手,坠落—— 一切都像是慢动作似的,王氏眼睁睁看着听风瓶从赵氏手里滑落,撞到地面摔个粉碎。碎片中,又咕噜噜滚出个扳指! “嚓” 一时之间,堂屋中只能听到瓷瓶落地碎声。 王氏呼吸顿时一滞! 听风瓶完全碎了,白玉扳指上镶嵌的红宝石,在雪白的瓷片碎片里十分扎眼。 出事了! 第39章 东西不对 大家沉默了一瞬。 就听赵氏“啊”了一声,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声音听着快要哭了,眼神里满是困惑和喜色: “哎哟我的天,阿珀对不起,都是婶娘不好,都是婶娘手贱,没接好这听风瓶!我这手呀!实在是对不住了,我——这是什么?” 她做作地指着碎片之中的扳指,用扇子捂住嘴。 谢氏朝着地上这烂摊看了一眼,皱起了眉。 宋珀面上淡淡,说道: “侄女也不知道。好好的听风瓶里,竟然还藏着这种宝贝。莫非这其实并非是听风瓶,而是一个藏宝瓶。这么说来,还是婶娘你摔得好了,不然我也发现不了这宝贝。” 谢氏缄默不语,过了一会,冲着余妈妈比了个手势,意思是拿过来给我看。 余妈妈立时点点头,走上前小心地拨开瓶子碎片,捡起扳指。 王氏身上的伤本就还未好,现在见到这扳指,心里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浑身又开始抽痛起来! 完了! 还是那句话,傻子都能看出来,这扳指是宋学守藏在听风瓶里的,准备之后使计栽赃宋珀。 结果宋珀直接发现了阴计,她也不客气,直接在老夫人面前假装手滑,弄碎瓶子,让大家一起看看,宋学守藏了什么! 本来准备栽赃宋珀的东西,还未来得及发挥作用,便将成为宋学守的“罪证”。 王氏的脸上滴下冷汗,只觉心肺和胃一阵阵抽搐,她有点想吐,又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现在的情况! 现在,她只希望这扳指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 谢氏的声音,却让王氏更加难受起来: “……这是仁儿从前送我的东西。” 一句话,让王氏几乎晕厥过去。 仁儿当然指的就是宋学仁,也就是魏国公和谢氏最爱的早逝长子。 他送的东西,对二老而言,肯定价值非凡,不是寻常财物可以比的! 谢氏阴沉着脸,身周气场,立时变得与刚才不同起来: “还有一只瓶子,老余,给我砸。” 余妈妈赶紧应了一声,也不多废话,直接从宋珀的手里,拿过另一只瓶子,便是往地上一撞,“刺啦”摔了个粉碎! 从这只瓶子里,滚出一枚赤金玄武摆件。 锦瓶看在一旁,不由惊呼道:“这不是……圣上从前赐下的东西吗!” 玄武的故事家喻户晓,只怕街上的光屁股小孩都知道,魏国公卢玉关大胜,圣上特意拿下卢玉关守戎村村口的神石,嵌上赤金,给他做了一只镇国玄武的事。 锦瓶和余妈妈面面相觑。 赵氏倒吸一口凉气,用团扇捂住嘴,悄悄看看谢氏,又带着些喜色,看向王氏。 王氏现在一口气噎在喉咙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好像已忘了如何呼吸。 宋珀看着那只白玉红宝石扳指,眼神闪动,又走上前将金玄武捡起,拿给谢氏。 “祖母。为何这外面买来的土仪里,会有我们府里的东西。莫非外面这些商人,也会什么仙法不成?” 谢氏面无表情,冰冷地看着王氏。 “这……只怕……” 王氏沙哑着嗓子,只顾着说话,还是没有吸气,“这……是不是你这个逆女自己偷了放进去的!” 太苍白了,太无力了。 没想到王氏的临场反应,就只有这种水平。 宋珀忍不住笑了笑。 锦瓶叹了声气,回答王氏道: “夫人,这些东西平时都锁在老太爷的大书房里,平日里也只有老爷和家里的男丁能够自由进出,大小姐去不了那边。” 王氏嗫嚅着嘴唇: “那……那就是宋瑜他……” 赵氏哎哟了一声,面上装出沉痛的样子: “阿瑜现在还在院子里养伤,门都出不了呢。我就住在他隔壁院子,能不知道吗。夫人慎言。” 王氏左看看,右看看,内心像是被火烧了一样难受。 怎么办? 宋学守还说她办事不利,自己却用这种赌运气的计策,现在事情败露,成果还要她一个人承担! 感觉到谢氏几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脸上。 王氏只能苍白地笑了笑,忽然觉得腹痛难耐,两眼一翻,猛地晕了过去。 锦瓶立时“哎哟”一声,凑上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扇风,大声说道:“夫人,夫人,你这是怎么啦!” 张妈妈本来一直缩在后边,见到王氏晕倒,想要冲上前,却被锦瓶挤到一旁去了。 只能抹了抹汗,说道:“应该是这几日身体都不太爽利,天气闷热,所以才晕倒了。” “不太爽利?” 谢氏冷笑了一声,“是吗,身体不舒服?既然她不舒服,又为何还要来修德园找我请安?是想将病气过给我,还是想在我这里病急晕倒,让我难堪? 天气闷热?现在是仲春,如果还喊热,那只有北境的冬天适合你们了,难为你们还过来找我请安。 我竟不知道,她是这么孝顺的人!” 一通话说下来,在场安静无声,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喘气。 谢氏从宋珀的手里接过玄武,又瞥了王氏一眼,冷笑说道: “叫世子过来。” 余妈妈点头称是,快步撩起帘子,向外传信。 阳光透过窗帘,淡淡照在堂屋内表情迥异的几张脸上。 王氏的嘴角已经吐出泡沫,还是没有醒。 世子真是害人! 张妈妈嘴里发苦,她也不知道宋学守使的什么计谋,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跪下,想着之后该怎么给王氏求情。 匆忙的脚步声响起。 宋学守撩起帘子,快步走入堂屋,什么也不说,见到谢氏倒头便拜下: “母亲!” 谢氏冷冷道: “你还认我这个母亲?” 说着,她就拿起手边的红玛瑙茶杯,猛地砸到宋学守的脑袋上。 “砰” 宋学守额头立时肿起一个大包,痛得龇牙咧嘴,却也不敢显出情绪,只是跪着趴在地上,不停说道: “母亲!” 见到余妈妈面色沉重过来找他,他就知道事情不对。 进了堂屋,看到地上的白瓷碎片,还有旁边盈盈笑着的宋珀,便明白了所有事情! 东窗事发。 他精心筹谋的栽赃计,是被宋珀提前发现了! 宋学守咬着牙,想着事先背好的说辞。 “母亲,这件事情重大,仓房那边门坏了,我——” 他也不是傻瓜,当然已经想好,要是宋珀提前发现了听风瓶里的东西,他该怎么解释—— 只是。 他忽然看到摆在谢氏跟前的白玉嵌红宝石扳指,瞳孔猛地一缩。 不对! 他放在瓶子里的,明明只是一只冰种翡翠扳指,怎么现在反而变成白玉的了! 宋学守猛地转头看向宋珀。 却见宋珀微微一笑,朝他挥了挥手。 第40章 添柴 宋学守猛地意识到不对! 他准备栽赃给宋珀的东西,竟然反过来被宋珀调包了! 看谢氏的脸色,就知道,这被调包过来的白玉扳指,意义对她应该不同寻常,所以现在才会这么气! 宋学守原本想说的借口,一下就堵在喉咙口。 余妈妈找他之前,他还在想,等到宋珀在魏国公那里失了势,应该怎么折磨她,怎么让她去嫁人。 现在却是他跪在修德园里,像条狗一样趴着头,拼命转着脑袋,却不知道该怎么摘清自己! 张妈妈反应倒是还快,立时膝行过来,吸着鼻子甩着哭腔说道: “老夫人,这其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老爷,你仔细想一下,这些土仪有没有经过他人之手。” 宋学守闭上了眼,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说的话,就像是冒出来的油,只会让火势更加旺盛: “确实……这几天不知多少个人碰过这些土仪,本来这些土仪都放在我院子后的小仓房里,现在那仓房的门——” 话还未说完,耳边又听到风声呼啸声。 宋学守另半边额头骤然感到剧痛,眼前冒出金光,谢氏抄起了右手边的瓶子,毫不留情地向他砸来! “砰!” 宋学守这下真是被砸得晕了,脑袋都空白了一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只听谢氏冷冷道: “你也不必当我是傻瓜,不必在我面前说这些拙劣的借口。难道我会像外边那些人一样,相信你把自己亲女儿推出去当罪人的借口吗。” 宋学守这下是真的怕了,忍着头痛,趴在地上磕起了头:“母亲,孩儿真的错了,母亲!可是这扳指,真的并非孩儿拿的啊!” 从宋学守的角度,只能看见谢氏的半张脸,不能具体去分析谢氏现在的情绪。 他只能坚持喊道:”母亲,孩儿真的冤啊,孩儿从未见过这扳指啊!“ “从未见过?” 谢氏的声音更冷了,“我怎么记得,仁儿从前送这扳指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呢?” 宋学守的心一下子凉了一半。 这竟然是宋学仁的东西? 身为宋学仁的弟弟,从小到大看在旁边,他是最知道宋学仁在谢氏和魏国公心中地位的人。 宋珀这个逆女,是从哪里搞来的宋学仁旧物?! 宋学守又猛地朝宋珀看去,动作幅度却太大,牵连到了额头上的伤口,让他难受地龇起了牙。 谢氏带着一丝讥讽说道: “你也不必去看你的女儿。你送她这对听风瓶,藏的是什么心思,难道你觉得别人看不出来吗? 一个做父亲的人,不好好给子女做榜样也就算了,甚至还用这种阴毒的计谋,去算计子女,你配为人父吗! 偷拿兄长的东西做赃物,你配做弟弟吗! 你简直猪狗不如!”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重。 包括赵氏等人,自从嫁进来后,还从未见过谢氏发过火,更别说说现在这些重话了! 宋学守也是被吓得一激灵,赶忙又俯下身子,卖力磕起响头。 血从额头滴出,和额头上的肿包混在一起,就像是脸上被泼了混了墨水酱汁的脏水。 衣服上都是出的汗,粘到了背上。 他已确信,无论他怎么说,哪怕宋学仁的东西,真的不是他拿的,但是谢氏都不会相信他了。 在官场经营这么多时日,现在也总算爬到了太子太傅的位置上。 可是面对父母,他还是无能为力,完全不能反驳一句。 不然说出去,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他才起步的前程,只怕就要断了! 他想以孝道压宋珀,没想到最后却压到了自己。 他想栽赃宋珀,结果最后反过来,却被宋珀将了一军,扣上了偷拿宋学仁东西的罪名! 宋学守就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苦却完全叫不出来! 宋珀在此时,却还在笑: “世子,你在急什么啊。真是不知道,你一进屋就跪下磕头讨饶,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什么,难道你不是最清楚吗! 宋学守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因为低下头,所以谁都瞧不见他此刻脸上的戾气。 他瑟瑟发抖,趴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堂屋里便也没人说话,宋学守也只能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谢氏冷冷地看着他,忽然扶着余妈妈的手,站起了身,一言不发,朝着堂屋外走去。 “母亲,母亲你先别走。” 宋学手跪趴在地上,想去抓谢氏的腿。 锦瓶却挡在谢氏的身后,小声说道: “老爷,算了吧。” 宋珀此时站在一旁,笑着说道:“世子,还是先想想,等会面对老太爷,应该是什么表情。明天上朝,又该怎么办吧。” 她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宋学守立时明白过来,伸手摸向自己的脑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已变形! “你……!” 他低声嘶吼。 宋珀微微一笑,转身跟着谢氏,走出了堂屋。 她看到魏国公身边的楼管家在朝这边走。 宋学守想要陷害栽赃她,引火烧她的身? 宋珀却不介意给这把火再加一捆柴,看看那火烧到他的身上,他会是什么反应。 谢氏径直回了自己的卧房,并且让余妈妈阻拦住宋珀,说她现在谁也不想见,叫宋珀和赵氏等人回去。 宋珀便回了耳房,小玄小灵此时正在玩耍,见到宋珀回来,不由又喊又叫: “珀姐姐,你总算是回来了!什么时候还像刚才那样施展神通,那简直太牛了!” 宋珀掩起袖子打了个哈欠:“不去,累死了。” 刚才小施手段,弄了个小阵法,能勾来修德园里最重要的东西。 一般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上,寄存着人的念想,阵法便是根据此原理,将东西勾来。 没想到是个白玉红宝石扳指,倒是正好和翡翠扳指做对称。 宋珀伸了个懒腰。 接下来,只要欣赏明天宋学守肿胀发青的脸就行了。 ………… 黑暗中,只听得到水滴声一点一点。 臭气环绕在身边,时不时有黑影从远处窜过。 宋蕙抱着腿,缩在地牢的一角,瞪大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 地牢里暗无天光。 这几日来,她的脑中,一直在回想着从前的事。 一会是王氏小时候接她回国公府的模样,王氏抱着她,说她才是魏国公世子的长女,将来荣华富贵都是她的。 一会又是王氏推她背锅的无情模样,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想要陷害宋珀,是她心比天高,是她的不对。 “哒……哒……” 忽而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打断了宋蕙的思路。 她整个人颤抖了一下,小声问道: “是谁?” 第41章 埋怨 “还能是谁?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是谁!” 火光骤然亮起。 宋蕙的眼睛乍然受不了刺激,痛得流出泪水,别过头去。 她已认出来的人是谁—— 栾秉德。 她的夫君。 只见栾秉德的脸,贴在地牢的生锈铁栏杆上,脸上的肉也被栏杆挤着,显得表情更加狰狞: “你倒是在这里待的安宁,可知道我在外边过的是什么日子!?” 宋蕙咬着嘴唇,心扑通扑通地跳,还好这里是地牢,栾秉德不能穿过铁栏进来打她。 被关禁起来,也不是没有好处不是? 宋蕙只能在心里苦笑,身上却不由自主发起抖: “求求你,五郎,这事真的不是我的错!” 栾秉德嘴里喷着热气,大吼大叫: “你不是魏国公家的小姐吗,怎么犯了事,没有人来赎你!你这个贱人,我当初就不应该鬼迷心窍娶你!你对我有一点助力吗,贱人,贱人!” 吼声震荡! 就连旁边牢房里的人,也被动静吓到,发出衣服摩擦声向后退。 宋蕙嗫嚅着,怯怯道: “五郎,对不起。” 栾秉德喘着粗气,好似这么发泄一通,人才舒服了些。 他稍稍向后退了一步,脸隐藏在阴影里,只是冷笑: “你等着吧,你要是拖累到了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难道她现在没有生不如死? 宋蕙闭上眼睛,只觉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因为怕瞒报年龄的关系,她早早就被王氏和宋学守远嫁出去。 她的夫君栾秉德却并非良配,家里祖上虽然出过前朝宰相,经过乱世,却什么都不是,现在只是地方一个小小县官。 刚开始,栾秉德对她态度还好,不说爱慕,但至少有尊重。 但是到了后来,得知她在魏国公府中地位不高,并且在京中生有丑闻,并不能给他提供助力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同起来。 动辄打骂,不顺心就阴阳怪气。 她在栾家过得没一天舒心,战战兢兢,就像是在噩梦中一般。就连原本和蔼可亲的老太太,也变得凶相起来,只会跟着栾秉德对她冷嘲热讽。 熬着熬着,栾秉德意外得到升迁机会,举家搬来了京城。 宋蕙本来还想,回到京城,她有了娘家助力,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谁知…… 她闭着眼,泪水还是溢出眼眶流下,她的嘴唇感到咸味。 栾秉德却还在哑着声音,威胁着说道: “不要以为你们家厉害,有爵位,就有什么了不起。惹到我,我照样去闹!” 宋蕙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五郎,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 说到一半,她又觉得一阵空虚,魏国公府真的是她的家吗,她真的要替国公府说话吗。 栾秉德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们给我等着……” 随后转身离去,只剩下火光一个小点,消失在远处。 宋蕙怔怔地看着火光消失。 最后听到总门“咣当”一声响,牢房就此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 日夜交替之时。 天空还是一片灰暗,几颗孤星缀在天边,没有半点光芒。 王氏歪躺在榻上,头晕眼眩,浑身难受。 她醒是醒了,但是身体还是很不舒服,现在说话的声音,比蚊子还轻。 张妈妈在旁用手捂了捂灯火,不让火灭,又放低声音说道:”夫人。“ 王氏摇了摇头,意思是不了,她还要等。 张妈妈于是摇摇头,无声地叹了口气,朝旁边走去。 等了一会,只听外边守门的粗使婆子“啊”地叫了一声,却又迅速闭嘴,打开院门。 张妈妈探头朝外看去,只见一个人影鬼鬼祟祟,佝偻着腰,走向屋子。 是宋学守。 灯光照去,只见一张鼻青眼肿,满面伤痕的恐怖面孔! 宋学守铁青着脸,走路一瘸一拐,好似外面的乞丐似的,浑身都是血味汗味。 这狼狈模样,是被魏国公教训的吗? 张妈妈嘴巴张大,简直都快认不出来他了。 只见宋学守瞪了张妈妈一眼,背后似是吃到了板子,只能一点点挪着走,总算跑到王氏身边,直接冷笑着道: “你倒是舒服,还知道躺着。” 王氏怎么也想不到,宋学守回来之后,竟是直接找她的茬。 心里不由又是委屈,又是愤恨。 偏偏人还没力气,只能小声说道: “老爷,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是真的不舒服。” 宋学守冰冷冷地道:“嗯。你不舒服,我在祠堂里跪了一晚上,一把年纪还被家规处置,吃了那么多板子,我不难受。” 这是把她当出气桶? 王氏无语生气,张妈妈则赶紧走来,将王氏扶起,把软榻让给宋学守。 宋学守呼出一口气,躺了下来,身体肌肉又被牵连疼痛,龇牙咧嘴,怪叫了一声。 他想起刚才魏国公指挥手下的人,过来按着他打骂的样子,就觉得心有余悸。 被教育不要紧…… 主要是这脸。 宋学守想着想着,心情便更不好了,他明天还得上朝,还得去东宫找太子议事,顶着这张脸,该怎么面对其他人。 总不能告假吧! 他怒气冲冲地瞪了王氏一眼,凶恶地道:“你是怎么办事的?!” 我是怎么办事的? 你什么都没告诉我,我办个什么事。 王氏转过头,压根就不想看宋学守现在的丑脸。 宋学守却根本不放过,还在骂骂咧咧: “你这妇人,真是没见识没本事,当时为什么不阻止那个逆女,瓶子就在眼前,你不会抢过来吗,你会不会办事?有没有脑子!” 王氏咬着嘴唇,眼里含着泪,只觉得自己太可怜了。 张妈妈则是被说得一个头两个大,又想劝王氏,又想劝宋学守,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想了想,还是骂了两声外边的粗使婆子,先让自己解解气。 这搞得死气沉沉的样子,还怎么和宋珀斗! 宋学守骂得爽了,也骂得没有力气了,直接叹了一声气,闭着眼睛开始养神。 偏偏外边还传来怪叫声响,打扰到了他闭目养神。 “什么人啊!” 他被打得痛,人便也暴躁,直接开骂起来,“你们这群下人是猪吗,外边的动静那么大,不会去管管?” 张妈妈撇着嘴说道:“老爷,你快要上朝了,我们要帮你准备东西。” 宋学守便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等到丫鬟们忙碌打来温水,细细擦拭过宋学守身上伤口,再小心换了套新衣服,外边天色已经快要亮了。 那怪声响还是没有停。 宋学守心里烦躁,但是也没有时间吃点东西垫肚子了,只能匆匆走向外门,准备赶着时间去上朝。 正走着。 眼边忽然看到一道黑影向他扑来! 第42章 闹事 黑影呼啸而至,直冲面门而来! 宋学守想避开,身上却酸痛无力,忽而急中生智,猛地向地上扑倒,就地一滚,将黑影躲开! “咚!” 只听一声巨响。 宋学守身后的郑管事面门正中被狠狠砸了一拳,双眼转圈,晕了过去! 他自己则因为摔在地上,背后的伤口再次出血,剧烈的疼痛让他动都不能动一下。 哪里来的疯子! 宋学守只能用眼角余光向前瞥,只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喘着粗气,没穿上衣,手上胸口用布缠着甲马,其余地方则纹着花。 这年轻男子长着一身腱子肉,脸膛发红,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他先是瞪了一眼郑管事,又向着宋学守走来。 莫非刚才听到的怪动静,都是这个年轻人弄出来的? 宋学守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只能左右来回看,找侍从家丁帮忙:“来人啊!” 那年轻人朝地上吐了一口痰: “你就是魏国公世子?” 几个家丁听到动静,已经拿着大木棒赶来。 年轻男子却从鼻子里放出一声哼,也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照着这几个家丁的下盘扫去。 不多时便听到一阵哀嚎,年轻男子力气实在太大,几个家丁腿上吃不住痛,排山一样齐齐倒下! 他们不是捂着屁股就是捂着脸,瘫在地上,起不了身。 宋学守面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讷讷不能言。 这是哪里来的瘟神,怎么上来见着人就打? 他简直难以相信,本来已经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顶着这张肿脸去面对同僚,结果现在又杀出个疯子,宋学守自己也快要疯了! “你是谁?警告你,我可是朝廷命官,你敢动我?” 那年轻男子狞笑了一下:“打的就是你这个老畜牲!” 说罢,又“砰”的一拳,砸在了宋学守的脑袋上! 宋学守差点没当场疼晕过去! 这都是什么事啊。 他也活了这么多年,实在没想到,竟然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敢在国公府门前挑事揍他。 那年轻人看着他趴在地上的狼狈模样,似是出了气一样,笑着说道: “就你还魏国公世子,真是可笑可笑。” 不一会,前面街上忽然匆匆传来一串脚步声。 原来是街上巡护听到魏国公府门口这边传来的动静,赶忙朝着这边跑来。 虽说是姗姗来迟,但总比没来好。 宋学守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年轻男子便笑,对着宋学守道:“先放你去上朝,记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做的亏心事,别以为别人不知道!我还会再来的。” 说着用手拍了拍身上的甲马,两条腿开始高速摆动,一溜烟似的朝着巡护反方向逃走了。 宋学守赶紧用袖子擦了擦脸,心里嘀咕,他做的“勇猛”事海了去了,哪里知道这年轻人为的什么过来找他算账。 这年轻人搞得还和真的似的,难道觉得放两句狠话,他就会怎么样了。 那边巡护队长匆匆赶来,手扶着宋学守的胳膊,将他架了起来: “这不是世子吗。你这是怎么了?” 宋学手瞪着肿眼,朝着刚才那年轻人逃走的方向看去,却见街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只得埋怨地道:“你问我,我问谁。你们怎么不来得早一些,亲自过来问他。” 巡护队长好心想问,却被呛得厉害,心里也不爽起来,说道: “那大人还真是对自己的事不上心。谁打的你,你都不想知道呢。” 宋学守翻了个白眼:“谁说有人打我了。我这是自己摔了。” 面子还是要的,一个朝廷命官,在家门口被不知名的人痛打了一顿,说出去实在是太丢脸了。 必定会被人嚼舌,说他是背地里做了什么亏心事,这才被人揍。 宋学守可不想丢这个脸。 巡护队长却用狐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世子,那你一跤能摔得脸上这么五颜六色,也是厉害啊。” 宋学守这才想起,自己脸上还有昨天被谢氏砸出来的淤青。 ………… 宋珀睡了个好觉,早晨起来时神清气爽。 她现在耳力不错,昨天傍晚还特意在府中散步了一个时辰,听到祠堂里传来的痛苦叫声,笑了一个晚上。 知道宋学守昨晚过的不好,她就睡得好了。 她伸了个懒腰,简单梳洗了一下,换了套白花襦裙,清清爽爽,正准备到谢氏那边用早膳。 外边却人来人往,突然热闹了起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绣书喃喃自语:“今天也没听说会有客人来看老太爷啊。” 小玄蹦蹦跳跳从外边进来,听到她的话,笑着说道: “不是有客人来,是有人不请自来。” 绣书拍了下他的脑袋,笑道:“你倒是会说话,小小年纪,这么文绉绉的。说吧,是谁来了。” 小玄似是有些怕她,扮了个鬼脸,朝着旁边跳走。 还是小灵回了屋,汇报道: “是个不认识的人。好像有点本事。” 这两个小孩跟着萨满,好似耳濡目染,也跟着学了点本领。 他们嘴里的本事,当然指的是玄门本事。 宋珀冲着小灵勾了勾手指: “什么本事?” 小灵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凑到宋珀耳边轻声道: “好像是道上的兄弟,带着一大帮老弱奴仆,过来找老爷麻烦的。” 那是一个年轻人,身上穿着甲马,大刀金马地坐在国公府正门台阶上。 他的身前,则是一帮穿着素衣的老弱奴仆,其中最小的看起来也不小过五十岁,皆是哭哭啼啼,嘴里叫屈。 小灵脸上露出狡黠的笑: “那个年轻人早上也在呢,我在旁边悄悄围观,他一拳把老爷打了个狗吃屎,老爷好——惨——呀。 这次带着这么一大帮人过来,什么也不做,就是开始哭,可把府里的家丁吓得够呛。” 宋珀想象了一下,都不由觉得这画面好玩: “这是出了什么事?让他们这么生气。” 小玄又走过来,拉着宋珀的衣袖: “珀姐姐,你带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第43章 叫骂 宋珀哂然一笑: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还是得先到祖母那边去一次,等会的事情等会再说吧。” 谢氏的脸色看起来比昨日稍微好看了些。 只是眉头紧锁着,身上依旧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好似在警告别人不要随意同她搭话。 宋珀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笑脸如常。 其实谢氏的心里,存着一些疑惑。 为什么自己珍藏得好好的扳指,会被宋学守拿走。 照道理说,宋学守应该是没有任何和扳指接触的机会的。昨天他见到白玉扳指时的吃惊表情,也不像是作假。 谢氏低垂眼帘,拨弄着珠子,却又总是忍不住,想要抬头看宋珀一眼。 外边忽而传来一声巨响。 谢氏便打断思绪,转过头去看余妈妈。 她们二人之间的默契,已无需对话。 余妈妈直接点了点头,掀开帘子叫来一个粗使丫鬟问话,过会又回到屋内,小声汇报道: “有人在正门那边搞事。据说还泼了脏东西。” 谢氏面容紧绷,没有表情:“驱走便是。” 余妈妈看了宋珀一眼,更加柔声道: “领头的人似是有些…本事在。寻常家丁,进不了他的身。” 也罢。 谢氏听懂余妈妈话里的暗示,叹了一声气,忽而转头看向宋珀。 既是选择相信,今天便也没有什么好疑惑的。既是选择撒手不管,又何必在此时跳出来讨人嫌。 有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是什么坏事。 谢氏对宋珀微微颔首,说道: “宋珀,你去看看门口有什么事。能管就管,不能管就回来,等世子回来,让他自己解决。” 倒是心里明白,有人来府里闹事,多半就是宋学守惹出了祸,不会是别人。 宋珀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 便利索出屋,朝正门方向走去。 其实她也很是好奇,外边究竟是什么乱样。 但是没办法,程序还是得走完。 昨日她勾来白玉扳指,让谢氏斥责宋学守。 虽然谢氏当时没有说什么,但是心中肯定还是存有怀疑,这扳指到底是不是宋学守拿的。 今天她来谢氏这里坐一趟,谢氏又得知外边的混乱情况,知道这情况只有她能解决,心中肯定又会有其他计较,昨天的那些疑惑,必定会如烟般散去。 有本事的人,就是这么肆无忌惮。 小玄和小灵正在此时凑了上来: “珀姐姐,你可算是来了。你知道,府里的家丁集体发飙,手拿着木棒冲出去,想将那个领头的年轻人制伏吗。 可是那年轻人身上绑的甲马实在太厉害了,发了力之后,他的身姿矫捷实在是太灵活,随便晃两下,就避开了家丁手里的棍子! 现在家丁都害怕地缩在门口,不敢出去和他对打呢!” 宋珀笑道:“巡护呢,为什么不叫巡护过来,将那年轻人带走呢。” 小灵摇头晃脑说道:“可能是老爷早上心情不好,说话太臭了些,惹到别人不高兴了,所以人家走路时难免没有力气,过来就慢了些。” 宋珀哂然一笑。 说到精通道法的年轻人,宋珀最先想到的,当然是在别苑和她别苗头的小道士玉弓。 不过他本领高超,来去自如,也犯不着堵在国公府正门门口,按照他的性格,应该是直接施展天雷道法,将门板劈烂。 所以来的人究竟是谁呢。 只见门洞前,乌泱泱聚着一堆家丁和丫鬟。 他们交头接耳,满脸苦涩。 楼管家站在最前,面色铁青地训斥: “不过是一个地痞流氓,你们倒是怕了。一个个的,都是什么鬼样子。” 大门紧闭,外边传来似有若无的哭声,虽是春风温暖,却还是让人听得背后发寒。 宋珀走上前,问道:“楼管家,怎么说?” 楼管家便叹了声气,将她拉到一旁,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说道: “是栾家派来的人。” 栾家,也就是宋蕙嫁去的人家。 这户人家在前朝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只是经过战乱,现在只剩下这脉分支,男丁也没考上什么厉害的功名,落魄而又贫穷。 当时将宋蕙嫁过去,也是考虑到他们家的历史背景,说出去好听些。栾家也需要仰仗国公府的权势,来为自己谋取利益。 虽然很寒碜,但栾秉德和宋蕙结亲,确实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新贵与世家的结合。 楼管家苦笑着道: “想必是不满意二姑奶奶的事,所以过来闹的。早上不明不白揍了老爷一顿,下午又过来哭。带着一帮老弱妇孺,就算等会巡护过来,也不方便做什么。” 倒是策划得很严谨,要是巡护过来抓人,那年轻混混使上功夫逃走就是,剩下那点老弱奴仆,却不好乱动。 正说着,大门发出”砰“一声巨响。 有人在外边叫骂道: “魏国公府的人,你们在吗。你们世子仗势欺人,骗婚的事,不要以为没有人知道! 婚姻关乎子嗣后代,你们却在女儿的生辰八字上做手脚,现在嫁过来的小姐,八字和我们家少爷相克,害得我们少爷疾病绵绵,诸事不对,怎么说! 真是不要脸啊!” 真是专业的一串叫骂啊。 宋珀心里不由觉得惊叹。 楼管家却没有她这么悠闲,听到这些话,急得都要跳起了脚: “大小姐,怎么办啊!不能让他这样在外边叫骂啊!” 有家丁绿着脸,捂着屁股,在旁边轻声抱怨: “这就是早上那个打老爷的疯子。他行动这么灵敏,我们几个又没那种本事,肯定不是对手。” 外边那人像是在配合着一般,轻笑着道: “你们别怕,不开门,我就来砸门。到时候,你们还是得被我打!” 楼管家脸色骤变,先是朝着那说丧气话的家丁头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又叫他滚到后边去。 接着,忧心忡忡地对宋珀说道: “大小姐,你说现在怎么办?” 他其实是希望宋珀发发神威,将外边那个人给轰走。至少不要让国公府继续丢人。 宋珀却什么异样情绪也没有,依旧笑容灿烂:”我们不是还有世子请来的关外萨满在吗。叫他过来解决啊。我觉得他实力应该挺不错的。“ 第44章 刀风 楼管家是一个头顶两个大。 也是,宋珀才被王氏在长公主别苑设下圈套害过,昨天又见识到了宋学守的毒计。 如果说现在谁最愿意看宋学守和王氏两人出丑,那人选当然非她莫属! 这样的情况下,宋珀不愿意帮忙将栾家来的人赶走,也非常正常。 至于宋学守找来的那个萨满…… 楼管家想到他,就只能苦笑: “那巫觋大人每日只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并不出门。我上次去那里,无意间曾见到他,他现在就连走路都走不利索了。只怕他要花一个时辰,才能从院子走到正门这边。” 小玄和小灵立时冷哼一声,跳到宋珀身后躲着。 外边的人,却没有继续给他们聊天的机会。 大门又被震出一声巨响,那年轻流氓在外边不停叫嚣: “开门,魏国公府的人,开门。不然我就把你们的事,全都抖落出来!” 楼管家苦笑着对宋珀道: “大小姐……” 宋珀不为所动,只是望着大门,若有所思。 那人还在继续骂: “你们再不开门,我可就开砸了。听说你们府里还有两位小姐在,生得花容月貌,美丽无比,你们应该不希望我叨扰到她们吧。嘿……” 他猥琐而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笑声仿佛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让人觉得浑身上下不舒服。 楼管家顿时倒抽冷气,气血上涌,本来他就烦躁着,现在更是直接被点燃了怒火。 太冒犯了! 这人真是嘴里塞了屎吧,一般挑衅也就罢了,竟然还不三不四地调戏人! 如此放荡而又无礼的话,实在是让他觉得恶心,尤其是最后这笑声,简直让他恨不得冲上去撕烂这人的嘴! 那年轻流氓却还在火上浇油: “如果舍不得你们两位小姐,贵府里应该有许多丫鬟服侍人吧。嗯,就是群下人,应该不介意让她们也服侍我一下吧。如果小姐不行,下人也不行,听说贵府里还有几位夫人在,也是漂亮动人,我也不介意什么。” “你——!” 楼管家立时从旁边家丁手里夺来木棒,就想拼着一把老骨头冲出去,和那流氓死斗。 一双白皙而又瘦弱的手忽然伸出来,拦在了她的跟前。 “无妨。” 宋珀用口型对他说道,而后又笑了笑,转身面对正门。 “你在和谁说话?” 她对着门外轻声说道。 那年轻流氓笑道:“当然是和你呀,你是府里的小姐吗,声音真好听——” 宋珀还在笑,声音虽轻,却干脆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也配和我说话?” 霎时间! 就见宋珀的手边,忽然刮起一团邪门急风,吹动起她的衣袖和长发。 手指微微向前一动,那邪风在半空打了个转,忽地向前冲去,猛然撞开了厚重的大门! 而后。 “欻”的一声响,邪风化为刀锋利光,在阳光下熠熠发亮,却又尖锐无比,直接穿破本来倚在门板上的年轻人衣服,将他撞倒掀翻到了地上! 血在流。 转瞬之间,年轻人的身上,就现出好几十个破口子,血汨汨而流,他嘴里的猥琐笑,也变成了痛苦喊叫。 “哎哟!” “怎么回事!” “这是什么道法?!” 邪风,或者说锋芒组成的风,在剩下几个老弱奴仆前堪堪停下消散。 他们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痛,眨了眨眼,便有几缕黑发从眼前飘下,许多人衣服也破裂开来。 太可怕了! 这几个栾家派来的奴仆,顿时觉得后怕,有的摸了摸脸,这才发现自己已被刚才的风吹得破了相,脸上糊着都是血。 他们惊惧地看着刚才被风吹撞开来的大门。 门洞里只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她身材有些瘦弱,但是一双眼睛,却仿若有流光存于其内,只是站在那里,却有种让人无法轻视她的感觉。 刚才那凶猛的道法,就是这个小姑娘的手笔?? 他们虽然不敢相信,但是有种确实如此的感觉。 宋珀微微笑了笑:”刚才是谁想要开门?现在我把门打开了,你们人呢。“ 楼管家和一众家丁缩在府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才那股急风,是大小姐在发威?! 从前只听说过,大冬天的风刮在人的身上,仿佛刀子割肉一般痛。 可是刚才那股急风,真的和刀锋剑锋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隐隐泛光,能直接在人身上割出血口子来! 太厉害了! 楼管家忍不住在心里赞叹。 早上的事情,他也打听到了全部,听到宋学守狼狈无视年轻流氓挑衅,再对比一下现在眼前宋珀的负责模样。 楼管家不由感慨,这就是大小姐的实力吗,真是太靠谱了。 被打的年轻流氓顾雨还趴在地上,喘着粗气。 刚才他还好好靠在门板上,说着挑衅话呢,谁知突然冲来一股邪风,撞开了门板,将他掀翻倒地。 他什么都没反应过来。 身上便传来剧痛,同时撕裂开一道道血口子,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身体裂成了碎片。 鼻子里闻到铁锈味,视线发红,胸口又闷又难受,好像断了几根肋骨。 这还是他运气好,站在大门正中,不然现在说不定已被门板扇飞! 这究竟是什么道法,对方又是什么级别的水平! 顾雨心中发颤,知道这次活计,只怕遇到硬茬子了。 只是他虽然心中害怕,嘴上还是不会饶人,毕竟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闹事的活了,知道他们这种有点”本领“的闲汉,得运营出自己的形象。 所以再怎么害怕,他还是咬紧了牙,骂道: “你这个贱——” “啪!” 一个巴掌忽然扇上他的左脸。 顾雨眼睛向上去瞥,却只看见一个半大的孩子!? 小玄笑嘻嘻地看着他:“他就是早上那个人?” 顾雨瞪着眼睛,还没弄明白这小孩是从哪里来的,忽而右耳听到风声,这半边脸也被重重扇了一巴掌。 小灵吹了吹手,怒气冲冲地道:“就是他。被抓了还这么嘴臭,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天知道顾雨有多惊讶。 这两个小孩的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完全不符合他们的外表。 因为这两巴掌,顾雨两边脸蛋顿时肿得比屁股还圆,上面又全是被宋珀急风切出来的血口子,整张脸就和烂了似的。 一时之间,他被这两巴掌抽得脑袋放空,甚至都忘了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就听有人走到自己身前。 第45章 自私鬼 宋珀低着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顾雨: “留活口。” 留活口又是什么意思? 顾雨没有想到,刚才施展道法对付他的,竟然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 更没有想到,这个少女开口就是这么吓人,并且语气沉沉,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顾雨的身体顿时抽搐了一下,裤子上出现深色的水渍。 “唔。” 小玄和小灵捂住鼻子,嫌弃地道,“珀姐姐,这人尿了!” 顾雨张了张嘴,只是说道:“……你们放开我,不要以为抓住我,就万事大吉了——魏国公府欺负平民了!” 说着说着,他忽然高声大喊起来。 宋珀简直快要被这人给逗笑。 明明是他找上门来,又是喊打喊杀威胁,又是猥琐言语冒犯人。 结果现在倒好,被抓了,就开始装无辜,倒打一耙喊别人欺负他了。 真是一个活灵活现的泼皮无赖。 小玄和小灵倒是听得生气,两人撩起袖子,又一人一边,开始抽起了巴掌。 “还在颠倒是非,真是嘴贱!” “就该教训!” 他们两人虽然只是小孩,但是吃得多,力气也大。 不多时,顾雨整张脸被打得更加肿胀起来,和猪头没有什么区别,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他惊恐地看着小玄小灵,好似这两小孩是什么恶鬼似的,嘴里都是血,只能含糊说道: “骤(走)开,骤开!” 宋珀笑了笑:“原来你会说软话啊。” 几个家丁本来就等在一旁,见小玄小灵总算扇累了,这才走上前,把顾雨身上的甲马给扒了下来。 只是扒的时候,顾雨又乱挣扎乱动,却搞得他裤子也被扒下来一半,不雅地露出屁股。 那甲马上面画着许多符,并且用特制的线加固过,能够让穿戴者法力变强,应该是正经道门里传出来的。 这顾雨只是小流氓一个,只是是从民间方士那边,学了几手本事。若是没有这甲马,本身水平应该很差,也不知道他是因何机缘巧合,弄到这宝贝的。 甲马只是沾到一点血,宋珀便让小玄帮忙把这玩意送回自己屋内。 她转过身,看向那群老弱奴仆。 他们其实大多是栾家家里的下人。 栾家自诩身份高贵,千年世家名门,怀有傲骨,自然不会做出亲自上门闹事的事。 可是他们不闹,不代表不会雇佣别人来闹。 就像他们现在依旧做着表面功夫,弄出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但是内里早已全是腐烂败絮。 现在叫泼皮闲汉和下人上门来闹,好像就能保持住他们”高冷“的形象,并且能对魏国公或说宋学守造成什么影响似的。 楼管家有些无奈地对宋珀轻声道:”其实栾家根本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二姑奶奶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栾家成亲前,还特意派人调查过她。这么些年来,世子夫人还贴给他们将近万两银子。“ 不过是当时觉得有利可图,便无所谓年龄这些。 现在出了事,便想着要切割了。 宋蕙入狱,他们恐怕会受到牵连,刚升的官位,只怕又要不保, 他们想的切割办法,便是休妻。 只是一般人家,非是犯有七出之条,轻易休不了发妻。现在出了事再想扣宋蕙罪名,又未免显得太假。 只有从最根本入手——那就是魏国公府骗婚。 如此这般,栾家才能变成受害者,既然这段姻缘从一开始就是欺骗,那么自然就不应当成立,宋蕙和栾家没了关系,她的事便也不会影响到栾秉德了。 其实就算栾家不调查宋蕙,在她嫁过去的时候,看她的体格,就应该知道她年龄有问题。 刚开始对她态度好,不过是想着到底是国公府的女儿,觉得宋学守因为欺瞒年龄,心中或许怀有亏欠,对栾秉德加倍补偿。 谁知道宋学守脸皮有这么厚,这么多年来,对宋蕙都是不闻不问,只当作没这个女儿。 栾家便开始失望起来,对宋蕙的态度也越来越差,动辄打骂,只把她做出气筒,也忽略了这么久来,她贴补的私房钱。 真是两方自私鬼,撞在了一起,倒是让其他人倒霉了。 宋珀现在在楼管家眼里,就像是主心骨一样。 见顾雨还在地上扭动,他便问宋珀道: “大小姐,这人是要交给京兆府吗?” 还有那么乌泱泱一堆栾家的下人,又该怎么办。 宋珀却微微一笑:“不必如此。亲家之间,有些摩擦,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楼管家:“?” 这又是什么意思,他怎么有点听不明白宋珀这话。 只见宋珀笑容灿烂,满脸兴致勃勃,眼里透着股能玩弄别人的高兴劲,说道: “就把打头的这人腿打断,嘴里灌点脏东西,连带着那些老弱奴仆,一并打包送回栾家吧。 顺便给栾家传个口信。我欣赏他们早上找世子复仇的行为,但是不满意他们现在对我们府使的手段。叫他们再接再厉,下次想个好点的主意再过来。” 说着,她又朝着顾雨瞥了一眼,哂然一笑。 这笑虽然好看,但在顾雨的眼里,却比匕首锋芒还要刺眼。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蹬起腿喊道:“大少(小)姐,开恩啊大少姐,开嗯唔——” 话还未说完,便有家丁上前,用脏抹布堵住了他的嘴。 ………… 宋学守内心七上八下,左右眼皮来回跳,总觉得哪里可能要出事。 昨夜背上被杖打,今早受拳伤。 他的外表,已是狼狈不堪。 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他只能穿上最厚重的冬日官服,拿了王氏一堆粉,在马车上给自己上妆遮掩伤口。 谁知因为衣服太厚重,他出了许多汗,又因为出了汗,脸上盖的厚粉也就开始斑驳起来。 到最后脸上流着几根白色好似浆糊的水条,比纸还白的脸色下,又透着青的红的紫的怪颜色,整个人看起来比鬼还可怕,见到他的人就没有不笑的。 第46章 质问 宋学守一开始还不知道自己的“脸色”,只是疑惑自己今天怎么这么招别人注视。 还是和郑管事会合,看到郑管事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抄起铜镜看了自己一眼,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立时爆出一声鬼叫! 太倒霉了。 从昨夜到现在,就没有消停过。 宋学守现在脸蛋还是火辣辣地烧。他卸了妆粉,换了衣服,身上都已湿透,但是没有办法,只能坚挺着,又去东宫和太子议事。 等到出来,已是精疲力尽,连脚趾都动不了了。 今日太子殿下心情不好,也没和他怎么说话,就赶他出来了。 可能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有种要出事的感觉。 宋学守正想着,忽然见到郑管事从远处向他招手: “世子!” “怎么了?” 郑管事压低声音道:“府里出事了!” 他对着宋学守耳语两句,宋学守听得大惊,叫道: “什么!” 这栾家真是癫了,还敢到国公府前闹事了! 如此,早上受的那一黑拳,究竟是谁打的,也水落石出了。 “这栾家……” 宋学守此时心中都是气,只恨得牙痒痒。栾家要发癫也就算了,还特意挑自己倒霉的时间来犯贱,真是会雪上加霜! 他来回踱步,牙齿酸痛,脸上表情来回变化。 过了一会,这才对郑管事说道:“先别回府了,拿着我的印章和令牌,去钱庄里再调一万两银子出来,快。我要去求见太子殿下身边的巫觋大人!” 此时也不过是午时刚过,天色尚早,宋学守本来就被打得身体衰弱,现在又被太阳晒得额头发烫,嘴唇干裂,看着快要不行了一般。 等到郑管事拿着银票过来,他只能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感受到口腔里的血腥气,这才打起一些精神,再次回到东宫。 一路毕恭毕敬,使了点银两,总算是求得那些太监帮忙,去找那萨满过来碰面。 宋学守的心砰砰乱跳,他想起之前议事时,那萨满的恐怖模样,他说话时沙哑的声音,就仿佛一把冰铸成的刀,光是听到,就会让自己浑身发抖。 但是没有办法,现在也只有求助于这个关外巫觋了。 太子是一个多疑的人。 除非握有关键的把柄,不然他不会放心让手下的人,去做核心的事。 只有能够掌控在手心里的,才能让他有安全感。 宋学守之前求助太子帮忙救出王氏,也像是一个投名状,卖出自己一个污点给太子,太子也才会信任他。 现在找萨满帮忙,其实上无异于找太子帮忙。 既然已经将把柄送上,请求太子帮忙,那干脆不如求太子帮到底,把这事情解决。 毕竟太子也只是想控制手下,而不是想要一个名声扫地的手下。宋学守做的这些龌龊事曝光出去,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 宋学守如此这般安慰自己,心里倒是好受些了。 左眼余光之处,却忽然瞧见一块黑影飘来—— “哎哟。” 宋学守不知为何,被这黑影的飘飘姿态给吓了一跳,身上的虚汗都变得更冰寒了。 是萨满来了。 他也不敢多露出恐惧姿态,生怕这阴森森的萨满觉得他冒犯: “上师,多谢你能来见我。” 萨满“呵呵”笑了几声,声音却让宋学守浑身发颤。 宋学守只能强笑道:“上师,应该知道这几天衰门出的那些丑事吧。” 他姿态放得极低,萨满也没怎么为难他,只说: “宋大人,何出此言啊。贵府的事,难道不是解决了,呵呵。” 宋学守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只是今天出了些意外,需要上师,继续帮忙!” 萨满好像并不意外他如此说,他用长长的指甲,拢了拢自己的兜帽,哑声低语: “宋大人,帮忙是可以帮忙,但是相应的,你也要有所付出——” 宋学守立时赔笑,压低声音说道:“上师,我这有些银票,若是你有需要的材料,尽用这钱拿去采买。” 萨满用指甲,将银票勾了过去,嘴里却说道: “非也非也。我的意思是,你要多付出些肉体代价,比如——” 说罢凑在宋学守耳边低语。 宋学守的脸瞬时变得煞白,身体摇摇欲坠,几经考虑,最后咬着牙说道: “没有问题!” ………… 正门风波告一段落。 宋珀便又回了修德园,刚施过法,她也没了游玩的心思,躺在软榻上休息了起来。 谁知还没放松多久,那边绣书又进屋低声说道: “小姐,老太爷请你。” 这府里确实没个消停时候。 宋珀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知道了,就来。” 魏国公今日竟然难得没有待在他的书房里。 只见他坐在堂屋正首,谢氏侧坐一旁,两人都是一副严肃模样,虽说凑得很近,却都肃着脸,好似不在家里而是在皇宫里似的。 宋珀有点随意地行了一礼:“祖父,祖母。” 魏国公点点头,沉着声音说道: “你倒是忙了一个早上啊。” 又是早上那些破事。 宋珀撇了撇嘴,点点头说道: “没有世子忙。” 魏国公绷紧下巴,声音有些低: “确实没有他忙,只是你只怕也累得够呛吧。累到昏了头,明明前面亲手把那闹事的人拘了,之后却又把他放了,还说那些放肆话!” 他越说越激动,应该是生气宋珀将顾雨放走,并且传话叫栾家拿出更厉害的招式来对付魏国公府,没有对他们做出什么措施,所以觉得不满。 不管魏国公再怎么不管事,他也是国公府事实和名义上的主人,容不得宋珀这种放肆并且荒诞的行为。 不帮着国公府也就算了,怎么还教唆外人用更狠的招来对付国公府! 他虽然不在乎国公府,但是却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权威。 宋珀却微微一笑: “祖父不用生气,我说了什么放肆话,怎么自己却不记得。祖父不妨直接点出来。” 魏国公看着宋珀说道: “你说了什么,自己不知道?你说栾家前边的计谋还可以,让他们想个更好的出来。” 宋珀笑道:“那有什么问题吗?” 魏国公声音变大:“你这是胳膊肘向外拐,还问我有什么问题!” “祖父,此言差矣。” 宋珀还是在笑,一点也没有被吼后的狼狈与不爽,“我先问你,我们府上是武将出生吗。” 魏国公从前帮着陛下打江山,有从龙之功,战功赫赫,当然是武将。 他不知道宋珀现在说这个做什么,皱着眉道: “你岔开话题做什么?” 第47章 问责? “我并非岔开话题,只是接下来说的话,需要和你确认一些东西。” 宋珀笑着说道: “既然祖父你也承认我们是将门之家,那你也应该知道,两军交战之前,怯战无异于投降。栾家过来找事,那就尽管让他们过来闹。 我有自信,无论他们再使什么招,都能挡下来。 我也觉得,这才应该是我们家的行事风格。” “你!” 魏国公简直要被宋珀这番话给气噎着。 这都是些什么歪理啊,他知道宋珀是在诡辩,可是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地方入手反驳。 宋珀却也没给他思考的机会,继续说道: “栾家号称高门贵姓,千年世家,可是表现出来的,根本不如他们天天挂在嘴边嘲讽的市井百姓。 我也是替他们觉得不值,让他们换个计策过来,让我们两家相斗,格调显得更高些。有何之错?” 魏国公简直无语凝噎。 他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孙女不仅能“打”,还这么能说,歪理一套接着一套,最关键的是,把他问责的思路全都打断了! 憋了两半天,只能烦躁地用手指敲敲椅子扶手,挣扎着想将对话主导抢回来: “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你的意思难道是,将门之家,就该有勇无谋,坐在家里,等着别人休整好过来打?” 宋珀笑了笑:“祖父,不要随便曲解。我的意思是,将门之家,就不应该缩手缩脚。有招接招,这才显得有风骨。” 有不满,想反驳,就应该直接说出来。 宋珀从来就不是一个憋心事的人,面对别人的质疑,会直接反驳回去。 魏国公抿着唇,沉默了一会,这才说道: “你这不是见招拆招,你是在帮对面。” 宋珀淡然笑道:“我是怎么帮他们了,我是拿钱贴补他们了,还是和栾家结为好亲家了。 祖父,难道我下午叫他们加油努力再过来找茬,说得不对?如果我们府里占理,自然也不用害怕他们,如果我们不占理,那他们过来闹事岂非天经地义,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祖父,难道你从前打仗的时候,也是这般惧前畏后,连栾家都会害怕的吗?”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宋珀的侧脸之上。 她的眼里就像是闪着宝石流河,看着人的时候,会让人不由自主被她吸引住注意力。 魏国公忽然摸了一下自己的废腿,好似想起了什么心事,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这才语气低沉地道: “……也罢。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动你们了。” 便是随便宋珀怎么干,他甩手不管了的意思。 其实这事本来也是宋学守不占理,魏国公若是想要问责谁,对象也应该是宋学守才对。 现在宋学守人还未回府,魏国公着急来找宋珀训话,未免有迁怒之嫌。 况且今天栾家来闹事的人,本来也是宋珀解决的。 魏国公自己做着甩手掌柜,两耳不闻窗外事,现在出了事有人闹上府,他又觉得不满意,实在是有些搞笑。 都说魏国公不喜欢宋学守这个次子。 宋珀现在倒是觉得,这个传闻不真。 不然宋学守和王氏这一阵连环闹出了这么多事,魏国公怎么也就昨天发火教训了宋学守一顿。没事能找府里人训话,怎么没空去教育宋学守呢! 谢氏从头到尾,都只看着地板,拨弄着自己的珠串,此时忽然开口,对宋珀说道: “既是如此,宋珀你今日也累了,便下去休息吧。休息之后,好好数数,自己的东西,有没有落入他人口袋。” 这话说得便有些意味深长。 宋珀对着二老行了一礼,一边思索着,一边向堂外走去。 只听谢氏对魏国公继续说道: “也是宋珀赶的人,也是宋珀解决的问题。既然是她一手负责,我们也没有什么好问的。” 魏国公似是对谢氏对他开口说这番话,感到有些惊讶: “……那便如此。” 宋珀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二老明明坐得很靠近,却又好像很远,气质疏离而又孤独。 锦瓶在门口对宋珀无声地笑了笑,替她打起帘子。 宋珀刚想和她说什么,却与正好外出回来,准备进来请安的宋学守撞了个正着。 白的脸,红的包,紫的眼。 他的额头上肿着一个又一个的包,嘴唇比香肠还厚,走路迈着小碎步,模样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噗。” 宋珀实在忍不住,当场就笑了出来。 宋学先是瞪了她一眼,接着脸上表情开始变形,像是在外边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张开嘴就骂: “你这个逆女,你还好意思——” 宋珀却直接打断: “世子,先别说了。你是去敬事房才回来吧,感觉步伐都不对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这是在嘲讽他走路一瘸一拐,像刚被阉的太监吗! 宋学守脸又立时涨得通红,头都气得变大了,好像个大球! 他还想再骂,可是宋珀却已潇洒离开,自回自己屋了。 “……没几天好蹦跶了。” 他咬牙低语。 ………… 牢房里暗淡无光。 夜半时分。 牢房里充斥着一股霉味,隐隐有水声从远处传来,空气里都是潮气。 宋蕙虚弱地靠在角落,浑身酸痛,脸上有些烫,她感觉自己有点发烧了。 她还在想着刚才宋学守过来见她的事。 本来她已经快要睡着,半梦半醒之中,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却在黑暗之中,忽然听到有人在呼唤。 “宋蕙,你这个逆女,给我过来!” 宋学守的声音,就像是一场噩梦。 “我为什么这么凶?问问你家夫君做了什么好事呗。他是真的横行霸道,蛮横无理啊。就连自己的岳父泰山都敢打,还敢雇人在国公府前闹事。 真是胆子大啊,你真是有一个好夫君啊。” 他在威胁,尽管自己已经帮母亲背了所有的罪名,但是他还是不满意,就算她已蹲进大牢,也要冲过来骂她一顿。 宋蕙只能艰涩回应说道:“父亲,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的。” 宋学守只是冷笑: “看你?我是因为拿你夫君没办法,过来找你算账的!你可以去死了。” 第48章 威胁 宋蕙顿时觉得心脏骤痛,耳朵里嗡嗡地响。 她的反应虽然慢,但是还是听出宋学守话里的信息。 一是栾秉德胆大包天,竟然去国公府搞事了! 虽然料到栾家是硬茬,但是宋蕙也没料到他们竟然如此胆大妄为。 二则是,宋学守完全将栾家闹事的错,怪到自己头上了。 宋蕙不知道宋学守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难道自己还做错了什么,才会被如此对待吗? 三……就是宋学守对她是真的没有感情了。自己替母亲顶罪,保住了他和母亲的风评,他却连句软语都不肯说。 宋蕙紧紧咬住嘴唇,才让自己不至于当场哭出来。 父亲究竟还要她怎么样,她坐了牢,所有事情全都没有反抗,为什么还要冲过来,将一切坏事,归咎于她呢! 就听宋学守恶狠狠地说道: “把你的头伸过来,我需要你的一撮头发。 不要挣扎反抗。你别以为,让栾秉德那个畜生过来闹事就有用。告诉你们,没用的,你们都逃不过的。现在我有了萨满大人帮助,接下来,你就看你的夫君倒霉去吧!” 就听他洋洋洒洒骂了一堆话。 宋蕙却精准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 宋学守需要她的一撮头发,宋学守在外边找了玄门中人帮忙。 这是要使什么阴招,用她的头发诅咒害人吗?! 宋蕙顿时愣住,一会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宋学守其实不是这个意思,一会又觉得,是她真的做错了,现在受到处罚也是理所应当。 坊间有传言,说那些充当邪术害人媒介的人,都会遭到咒法反噬,生不如死。 现在宋学守需要她的头发,是想让她在大牢里更难受,还是想让她死? 宋蕙简直怀疑自己还在噩梦里,还未醒来。 耳边不停回响着宋学守刚才的话: “把你的头凑过来。凑过来、凑…………” 她浑身发抖,刚才被宋学守拉扯到的那块头皮,现在还是又痒又疼。 “怎么办,谁来……谁能来帮帮我。” 本来已经放弃一切,准备好好坐牢而死寂的心,因为性命受到威胁,而再次鼓动了起来。 这或许是人的本能求生反应。 宋蕙只觉得口干舌燥,眼前的黑暗好似一团漩涡,在把自己往里边吸。 她将所有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 “谁来帮帮我,母亲、妹妹、婆母…………还有, 还有宋珀!” 是啊,还有宋珀在呢。 这个妹妹,一别多日不见,现在已完全变了副模样。可以说是宋学守现在的心腹大患! 虽然自己之前想要陷害过她…… 但是自己却可以将功补过! 其实宋蕙也知道,自己是因为某种原因,才能保住性命,觉得只要活着就好,所以忍受住了一切。 可是现在性命面临威胁,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她忽然激动起来,身上的力气,好似都跟着一起回来了。 爬着向前,虚弱的双手,用力抓住铁栏杆,放声喊道: “大哥,牢头大哥,烦请过来一下!” 牢头不耐烦地在远处回应: “怎么了,又怎么了。” 宋蕙抿着唇,低声说道: “我在外边藏了金钱,若是你帮我传了信,便把这金钱藏在哪里告诉你,你可随意取了去用!” 其实宋蕙也真是误会了宋学守的意思,太子既然需要她作为活口留下来当把柄,宋学守自然也不会要她性命。 解决栾家的事,最快捷也是最简便的方法,便是让栾秉德“身死”。 萨满和他说,可以对付栾家,当然巫法需要相应的代价,以命才能换命。 想要栾秉德的命,便要向萨满支付其他人的性命。 这却和宋蕙无关。 萨满对这些性命,其实是有要求的。比如身高多少,或是籍贯哪里,这些条件都和宋蕙对不上。 宋学守也只是准备在人牙子那里给萨满找人。 不过这些要求虽然也不算苛刻,但也还是让宋学守觉得有些棘手。 毕竟栾家的情况还算紧急,这么一时半会的,要凑到符合条件的人,还是有点困难。 至于要宋蕙的头发,也不过是因为另一桩事——将宋兰弄醒。 萨满说,只要有至亲之人的毛发,便可替宋兰驱除邪祟,重获新生。 代价吗,当然和解决栾家一样,需要一条人命。 萨满又说了,既然是帮两件忙,自然要付两倍的报酬。 宋学守只能心疼自己的银两,不过还好,他的钱确实和大风刮来的没什么区别—— 那都是石氏从前的嫁妆。 石氏陪嫁十里红妆,金银财宝不知凡几,现在大多都已落入他和王氏的手里。 所以两万两银两虽然多,但是宋学守还是能够挥霍得起。 本来他甚至还想叫萨满帮忙,将宋珀也干脆利落,一次性给解决了。 谁知萨满却说,对付玄门中人,那是另外的价格。 宋学守便也只能算了,在心里暗骂这萨满真是奸,若是他没将事情办成,自己好歹要去太子那里告上一状。 回到府里,他先是换了衣服,再去谢氏那边匆匆请了安。 谢氏冷着脸,先是晾了他一个时辰,再冷嘲热讽了一个时辰,最后又训话了他一个时辰。 甚至魏国公也在堂屋里,沉着脸充满压迫地注视着他。 宋学守只能佯装听话受着,实际上人早已虚脱放空意识。 等到再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屋里已经掌起了灯。 他先让小丫鬟打水给他烫脚,接着长舒一口气,总算恢复了点体力,笑着对王氏说道: “今天的事,办得很成功。” 王氏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心里却已骂开了花。 这个宋学守,回来之后除了捞她回来,简直一件事情都没办好,怎么现在还笑得出来的。 “老爷,你知道今天府里发生了什么吗?” 宋学守脚泡在热水里,只觉得浑身的酸痛疲惫,在这一刻消散了不少。 说话便也不像之前那么夹枪带棒,和颜悦色地对王氏道: “怎么了?不就是栾家过来闹事那些事吗。我知道是那逆女解决的,又怎么了。” 王氏撇了撇嘴,有些想冷笑,却又赶紧憋住: “不是的老爷,是宋珀。你知道,就你刚才等热水的功夫,她就在正门那边摆上法坛,说是准备要驱邪呢。” 第49章 法镜 宋珀打了个哈欠,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动着,懒散磨着墨。 今天和栾家雇的那流氓一战,倒是让她在正门口,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似乎不是府里常见的邪祟,而是…… 两个孤萍无依的冤魂! 说是冤魂,其实更像是死者在生前留下的强烈情绪,与自然存在的灵气撞在一起,合融为一体,徘徊在人间。 带着朱砂的墨水,很快研磨完毕。 宋珀就这般在门口搬来一张小木桌子,拿起紫毫笔,点起降真香,也不拘环境,直接在黄纸上画了起来。 不多时,便完成了一张《搜魂咒》。 本来面对冤魂,大多数玄门中人,都会选择摄邪或是驱祟的手段。 不过宋珀艺高人胆大,相信自己的技术,觉得普通的搜魂咒就可以应付,那两个冤魂并不能伤害到自己。 天已黑,月光透过淡薄的阴云落下。 霎时间,只觉一缕阴风,拂过香炉的线香。 就像是一只柔软的手,抚摸上桌子和宋珀的脸。 宋珀毫不在意,双手兜住一枚铜镜,喝道: “现形!” 顿时。 绣书和跟在后边的小玄小灵被冷得打了个抖,再次睁开眼向前看时,只见宋珀手中的铜镜里,影影绰绰出现两条人影! 离得不近,看得也不真切。 不过绣书三人,却还是被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 “绣书姐姐,那好像就是珀姐姐之前感受到的冤魂。” “天呐,真的出现了,那小姐她不会出事吧。” 这三个人在这里提心吊胆。 宋珀倒是不慌不忙,毫不畏惧。 她面对着铜镜,透过模糊的镜面,只能看到朦胧的两张脸: “报上名来。” 镜里的两人像是被她吓到了,含糊说道: “仙子饶命!我们这就从令妹身上下来,再也不敢为非作歹了!” 从令妹身上下来? 宋珀立时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明白了一切是怎么回事。 她就说,一个普通的勾魂术,她也没使什么厉害手段,怎么就让宋兰变傻了。 原来是有不认识的魂魄相助,“堵”住了宋兰的七窍,让她的魂魄游离在外,不得回神宫。 镜子里两个魂魄开始哭哭啼啼,不一会,镜面表层竟然也染上了一层红色的锈,用手一碰,便扑簌簌往下落。 绣书又被吓得半死:“法镜怎么滴血了?” 小玄说道:“应该是那两魂魄冤屈怨气所致。” 小灵有些担忧:“不好,珀姐姐没用厉害手段,那两魂魄自由着,我真怕他们转过来对付她。” 宋珀拿起一块手帕,仔细地将镜面上的红锈擦干净,忽然柔和了声音,笑道: “为什么要求饶。难道我说你们做错了吗?” 话音刚出,这两冤魂哭泣的声音便停了下来。 只听其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心翼翼试探地道: “仙子,那宋兰,不是你的亲妹妹吗?” 宋珀又笑了笑,忽然轻声说道: “那么老丈,你也该看出来,我这个所谓的亲妹妹,心肠比蛇蝎还要毒,之前是怎么对我的。 你怎么不想想,是谁先报复的她,对她使了勾魂术,这才让你们有机可乘呢。” 镜子顿时剧烈摇晃了一下。 那老丈瞠目结舌,似是发现了什么,只说: “你……你……!” 又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声音响起: “仙子,既是如此,求你放过我们吧。 我死不瞑目,三小姐对我动辄打骂,那天我已被她踹得眼睛流血,怕是瞎了。她那天生的气却很大,怎么都发泄不过瘾,便用手拽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往墙上去按。 我的血流尽了,好痛! 我死之后,父亲也是为了我,才一同变为厉鬼的。 都是我的不好! 你放我们去报复宋兰,之后若是要入地狱,你也让我一个人去吧!” 宋珀静静听着,身上忽然又感到当时被宋兰用针扎的痛感。 她笑了笑,轻声说道:“勾魂术是我施展的,不会让你们背责任的。你放心,我和她的仇大着呢,不会让她死得轻松的。” 她不说宋兰必死,也不说会报复宋兰。是因为她已有信心确定,宋兰一定会死在她的手下! “倒是得先委屈你们了,再在宋兰跟前游荡一会。” 宋珀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说道。 那两魂魄立时说道:“多谢仙子,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你吩咐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他们对话的工夫,绣书被人叫走,之后又匆匆地回来。 她贴着宋珀,轻声说道: “小姐,成了。你在门口驱邪的事,已经传播出去,老爷已经紧急备马,从角门匆匆出府去了!” 就知道她在府里驱邪,宋学守会坐不住! 不管宋学守究竟有没有做过亏心事,但是以他的性格,都会怀疑宋珀在驱邪的时候,会不会添些“东西”,以对他不利! 他才吃过大亏,此时必定惊疑不定,草木皆兵。 所以她才大张旗鼓,专门在正门处作法,目的就是为了让宋学守心里感到不安,外出寻找帮助。 京中都言太子身边有关外胡巫辅助,宋学守现在又是太子太傅,之前看着和朝中咒禁博士关系也还行…… 他一定找得到人来对付自己的。 宋珀等的却是宋学守找人出击。 她准备再送宋学守一个惊喜。 现在她的心里,已经有了这个惊喜的雏形! 绣书却还是有些忧心:“小姐,真的没有问题吗。老爷这次出门,必定会对你不利啊。” 宋珀悠悠说道:“当然是让他去。难道我还能打断他的腿,阻止他奔波苦累吗。” 绣书“噗”笑出了声: “小姐,你这话听起来真损。” 宋珀眼神闪动,又匆匆画了张黄符,手指一捏,便凭空出现一丝火苗,将黄符烧成灰,飞在空中不见。 那两个冤魂似是通过这黄符,感知到了什么,又在镜中道了声别,宋珀也回以微笑,这次“谈话”便就此顺利完成。 这才满意回屋休息。 只是人还没坐上椅子,窗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古怪动静。 小玄打开窗户去瞧,却发现,那是一只大白鸽子。 鸽子的腿上挂着信桶,里边藏着一张小字条。 小玄打开来看着,忽然大惊小怪道: “咦,宋蕙是谁?这上面说,有个叫宋蕙的人,托他传信给珀姐姐。说老爷要差人使邪术,对付珀姐姐,而宋蕙则身处危险之中,她说她要死啦!” 第50章 我闲了才去找她 小灵打了小玄一拳: “你乱喊什么,难道珀姐姐自己不会看吗?” 小玄委屈巴巴地道:“你自己不也凑过来围观。” 宋珀接过字条,随便看了看,发现这字条原来是从周览恒王府那边寄来的。 宋蕙使了金钱,买通牢头帮她送信。 那牢头原是周览恒手下的手下,现在得了消息,也不敢隐瞒,便层层上报,直接通知到了记王府里。 周览恒现在人虽然还在吴州剿匪,但是他手下的人却还是会办事,便派出现在这只大白鸽,来给宋珀送信。 也是宋蕙觉得自己生命受到威胁了,才出此险招,寻求宋珀的帮忙。 “如此说来,世子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啊。” 宋珀眯着眼睛,笑着说道。 宋蕙在口信里说,宋学守找了太子麾下的萨满帮忙,欲用她的命,来解决栾家的问题。 也就是说明,他确实找到了比之前请回家的那个老头更厉害的玄门中人,并且已经有了计划。 刚才匆匆出门,就是生怕宋珀在府里做什么手脚,会影响到他的计划,所以赶紧去找那萨满商量对策。 既是找到了高人帮忙,那么这个高人,会不会顺手帮他一起解决掉宋兰痴傻的问题,解决掉让他头痛的嫡长女问题呢? “世子真是会帮我忙,我本来还想怎么继续骗他入局,他倒是早已主动进局了。” 宋珀微微一笑,将纸条放下。 其实绣书还是有些担心,也不知道宋珀怎么这么大胆,几乎是在引导宋学守找玄门中人来对付她。 但其实上来说,宋珀最擅长的,当然还是道法。而宋学守浸淫官场多年,虽然心术不正,但好歹有些明争暗斗的“功底”在。 若是要对付敌人,自然要从敌人最薄弱的环节入手,而不是攻击对方看起来不行,其实还有些根基的地方! 绣书在旁边问道:“小姐,二姑奶奶不是说,她想要见你吗。我们去不去?” 宋珀干脆地道:“不见。我太闲了,才去找她呢。” 宋蕙虽不至于像宋学守和王氏那样坏,心思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她胆怯懦弱,不敢埋怨对她不好的宋学守和王氏,却敢将所有的不对,都泄愤到别人的头上。 就像之前在长公主别苑里,对宋珀下药那般。 “宋蕙这种人,我若是现在就直接去见她,难道她就会感谢我?” 宋珀笑道,“不会的。她只会觉得自己太有用了,若是之后办成了什么事,也觉得是自己的功劳。你看,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拿我放在心上过,之前那么害我,现在求我帮助,却连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 宋蕙在骨子里,只是害怕宋学守和王氏,可从未将宋珀当作人看过。 她理所应当地接受王氏的补贴,也没有想过,王氏娘家在京中并不显达,这些钱财她是从哪里来的。 宋珀眯了眯眼睛: “世子是个贪心的人,既要又要。那我便也正好,将所有的东西,一起讨回来了。” 她已明白谢氏刚才那句,“好好数数,自己的东西,有没有落入他人口袋”,是什么意思了。 石氏的父亲石武从当今圣上发兵战乱世之前,就一直跟着他左右,直到一统江山,石武官拜宰相,风头无两。 石氏当时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小姐,和魏国公府结合,算是强强联合,出嫁时十里红妆,京中没有不围观的,甚至皇帝都亲临现场观礼。 只是时过境迁,石武因为劝谏皇帝而被革职,几番周折,最后贬到偏壤只做个小小县官。 魏国公则因为府中的邪门传闻,而被京城里所有勋贵所排斥。 两户人家从此便从京城社交圈顶峰落下,无人问津。 只是名声有变,从前那些财物还在。 石氏带过来的那些嫁妆,现在当然是进了宋学守和王氏的私人腰包里。 大白鸽咕咕叫,挪动着屁股,重新飞回天空。 绣书轻声问道:“小姐,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宋珀笑道:“当然是休息。世子会替我们忙的。” ………… 屋里没有点灯。 宋学守狼狈地举着一截断发,等在黑暗之中。 空气里充满了腐朽的味道,耳边时不时听到簌簌怪响,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脚边轻轻爬动。 这就是那萨满在东宫里的住所。 宋学守连续两日和萨满通宵商定细节,一直忙到天亮,都没怎么休息。今日忙完了事,便赶紧按照计划,拿着宋蕙的断发过来和他集合。 谁能想到这萨满如此变态,大白天的,屋里却拢着黑帘子,不透进一丝光线。 宋学守抽了抽鼻子,忍住打喷嚏的冲动,在心里不停给自己加油打气。 过了一会,宋学守也没注意到哪里不对,小腿忽然感觉很痒,撩起腿动了动,这才猛然惊觉自己身旁竟然站着一个人! “我!” 宋学守吓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如果屋里有光线,应该能够发现他的脸已变成了奇怪的米白色—— 他脸上新换了一种粉,虽然出汗不掉,但是遇水颜色会便怪。 “上师,能不能不要这样吓我。” 感觉到了熟悉的腐烂味,宋学守知道,这是那萨满神出鬼没过来了,心里不由有些埋怨。 萨满呵呵笑着,说道: “人带来了吗?” 宋学守习惯性地左顾右盼,低声说道: “人都齐了。只是带不进东宫里。” 萨满似乎心情不错,长长的指甲,抚上宋学守的手腕,让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无妨,只要有信物在,是一样的。” 两个人,一个十四,一个十三,八字符合要求。都是从人牙子手里紧急购买的。 由于情况紧急,宋学守找的人牙子,也是黑市里不正经的人,可花了他大价钱。 买来的这两人身上,都带着某种缺陷,不过只要条件合乎萨满标准就行,宋学守也不是很在意这些虚的。 宋学守忍着害怕,将另一个小包裹从腰带里拿出,交给萨满。 那都是按照萨满的要求,取下的牙齿。 萨满笑着问:“是硬拔的牙齿吗?” 宋学守打了个哆嗦,心说这萨满还真是吓人,要牙齿也就算了,还要痛苦硬拔的。 点了点头,硬着头皮说道:“是的。我亲自督工,不会有差。上师放心。” 萨满道:“那就来吧。” 第51章 发难 屋内忽而刮起阴风。 宋学守瞪大了眼,却还是什么东西也瞧不见。 这些阴风,就像是一双双冰冷的手,抓着他的手腕小腿,让他浑身汗毛直竖。 萨满在低声吟唱着什么。 他手里的那两只牙齿,突然开始震动起来,仿佛随着他的歌声,在给他打着节拍。 宋学守简直吓得快要吐了出来。 萨满却在此时收起手掌,他便也感觉不到那震动的声音。 “好了,这两人的魂魄,已在我的囊中。” 只听萨满低声笑道。 他将牙齿收进黑袍自带的袋子里,随后又从宋学守的手中,接过那撮头发。 摩挲了两下,似是在感受什么。 而后勾起手指,随意朝前方一指—— 那边的帘子便倏然飘起,漏进一丝光线,照亮屋内一隅! 乍然之下,宋学守眼睛受到刺激,不自觉流出眼泪。 他又晕又难受,恍惚间好像看到那光线里好像有东西在打转! 只听萨满笑着说道: “宋大人不必惧怕。那是令千金的魂魄,我已将她招来,现在将她送回。” 说着,又开始低吟慢唱。那声音就仿若有实体一样,通过宋学守的耳朵进入他的脑海,不停在里边旋转。 这实在是一种又难受又奇妙的感觉! 宋学守却只想吐。 这萨满手段果然恐怖。 早知道他做法这么吓人,自己就别过来围观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 宋学守迷迷糊糊,已然意识不清,处于半梦半醒之中。 鼻头却忽然闻到一股刺激猛烈的腐臭味,倏然打了个喷嚏,从恍惚中清醒过来! “呵呵……宋大人,事情已经成了,睁开眼吧。” 只听萨满阴阴笑道。 是萨满身上的臭味。 宋学守强忍着皱鼻子的冲动,行了一个礼:“多谢上师。” 成了,这就好了? 宋学守心里其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简直太轻松了。想想自己在吴州请的那个老头推三阻四的模样,都是关外萨满,怎么差距就这么大? 到底是太子跟前的红人,本事就是不一样。 宋学守弯身作揖,不停夸赞: “全赖上师帮忙啊。没想到上师轻轻松松,就将那栾家的小子给‘拿下’了!” 萨满却摆了摆手: “非也非也。下咒一事,需要天时灵气配合,非是随随便便就能办到。 我刚才只是先将你给我的两条性命收在手中,又将令千金魂魄勾来,再按回体内罢了。” 那你不早说,害得自己行了那么多礼,腰都酸了。 宋学守暗暗撇了撇嘴,却又立马继续赔笑: “那也多谢上师,这么说来,小女现在应该是好了?那些邪鬼,也被驱走了?多谢上师,小女全仰仗上师了。” “邪鬼?” 萨满的声音,却好像有些疑惑,“什么邪鬼?” 宋学守愣了一下: “就是堵在小女身上,不让小女魂魄归体的那两个邪鬼啊。” 萨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高兴了,低沉着嗓子道: “嘿,宋大人,我并未有感受到你说的东西。令千金只是魂魄游离体外,现在已经好了。若是不信,你回去确认她现在好了没有就知道。” 宋学守心里顿时觉得有些不对,两个萨满说法出了冲突,这让他觉得是有哪里出错了。 但秉持着对太子眼光的信任,他还是选择相信眼前这个老萨满。 忙说道: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不信任上师!我其实是想说,现在小女的事告一段落,那栾家的事,也得尽快……” 自己这么辛苦,连夜去黑市买人。 结果现在萨满又说还得等,这让宋学守几乎快吐了出来。 “上师,那栾家已经在我家门口闹事,我怕有流言蜚语传出去,真的拖延不得!” 萨满还是呵呵笑: “快了,快了。” ………… 宋兰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瞧不见。 只能用耳朵,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 “夫人,你得挺住,如果你现在对宋珀服软了,那之后不得被她骑到头上去。” “我是拿这个小贱人没有办法,她现在可是那老太婆跟前的红人。说我们院子有问题,不就是想查我们的账,那我能怎么办吗!” “我们账目做得仔细。这么些年来,明面上从公中走的账,也都是干干净净的。夫人何故怕这些?” “不是你叫我和她反抗到底的吗?我现在和你说那小贱人有多可怕,你又来巴巴地教育我!” 这似乎是王氏和张妈妈的声音? 总算不是那些恐怖阴寒,仿若从地狱里传出的鬼声了。 连续多日,宋兰都仿佛深陷噩梦之中。 什么都瞧不见,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只有一片黑暗。 她简直快要疯了。 宋兰甚至还清楚地记得,在这片黑暗“降临”之前,自己明明还好好地待在院里,气愤宋珀和宋瑜两个贱人没有在谢氏那边倒台。 然后就突然深陷进这片令人绝望的黑暗之中。耳边只有呜呜咽咽似风似哭的鬼叫。 直觉告诉宋兰,她被害,就是宋珀的报复。 在黑暗里,她就连哭都不能哭,只能祈祷母亲快些找到能人,将她给救出去。 现在突然听到王氏的声音,是不是说明事情有所好转? 宋兰用力感受自己的脸,妄图睁开眼。 “夫人,我的意思是叫你不要怕,我们明面上的账没有问题,就算她说服了老夫人,那又怎么样?她难道能查出什么问题来吗,停了我们的月银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的有通天的手段,停了我们的月银。但是什么都查不出来,难道她还能一直停着我们的钱不成? 我们院子里大大小小那么多口人,那么多张嘴,难道她还不让我们吃饭不成? 她不是最爱彰示自己善良吗,那看看她下不下得了狠手,把我们这些人都饿死吧。” “你说的有道理。我却是在怕,她知道她母亲那些妆奁嫁妆的事。” “那也没什么好怕的。她难道还能开了天眼,将那些钱收回去吗。” 张妈妈说得口干舌燥,正觉得焦虑。 倏然转过头,却见躺在床上的宋兰原本紧闭的双眼,竟然睁了开来! 她面色如灰,两颊削瘦。 眼神之中,却并没有之前的傻气和呆愣,只有清醒和痛苦! “我的天!” 张妈妈立时大叫了一声,“三小姐醒了,上天保佑,三小姐醒了!” 第52章 现在怎么办 宋兰不傻了?! 王氏先是愣住,接着爆出一声大叫,又哭又笑,冲到了宋兰床边。 “我的儿,你总算是醒了。你真是受了苦了啊。不过没关系,等你做上太子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宋兰:“?” 什么太子妃,什么乱七八糟的。 王氏抱着她大喊大叫,宋兰只觉得耳里嗡嗡地响。 她才刚醒来,却感觉自己好像睡了一整年一样,什么都弄不懂: “母亲,你在说什么,什么太子妃不太子妃的,还有,刚才你和张妈妈在说什么?府里没有出事吧?” 王氏脸上都是鼻水,简直说不出完整的话。 府里能出什么事,就算出了事,也不是她们顶在前面。现在这么焦急,当然是她们院里出了事。 还是张妈妈走向前,解释道: “三小姐,你才醒来,还是多休息一会,不要多操心。 我和夫人讨论的事,本也和你无关。 不过是大小姐今天突然过来发难,先是在咱们院子里逛了一圈,接着突然发起了火,说我们这院子奢华铺张,公中支取的那么多银子,是不是都花在这上面了。 如此这般,倒是闹到老夫人那边去,现在还不知道老夫人会怎么说呢。” 这都是什么事啊? 张妈妈这么一大通话下来,只说得宋兰头晕目眩,更加弄不清楚什么状况。 只能硬着头皮问道:“然后呢?她说要停我们的月银,祖母就真的会停?” “现在还没有,但是也快了。”王氏用手帕抹着眼泪,“你祖母现在可不就唯那小贱人马首是瞻。” 宋兰惊呼道:“宋珀现在在府里已经这么横行霸道了?难道我们府都由她来做主了吗?” 王氏冷笑道: “现在不是,将来也快了。” 说罢,又将近日来府里发生的事,细细地和宋兰说了一遍。 最后又哭: “我的儿,你痴傻了这么多天,一醒来就得被那小贱人刁难,为娘真是心里难受啊!不过没关系,太子有意在我们府里则妃——” “什么,我不是晕过去,而是痴傻了?!!” 这下可给宋兰抓到了重点。 她直接打断王氏,惊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冲到梳妆台边照着铜镜朝里瞧。 不瞧不知道,这么一瞧,看着镜中自己疯疯癫癫的爆炸发型,宋兰几乎真的晕了过去! “怎么会这样!难道这么许多天,我都是这副痴傻样子见人吗?!宋珀,都是那贱人整的我?我要杀了那贱人,我要用针扎死她,贱人!” 她想到自己这么长时间,顶着这种发型在府里游荡,就算没怎么出自己院子,也觉得痛苦难忍! 这下真成国公府里的笑话了。 之前她怎么笑话宋瑜的,现在这些笑话也都能扣在她的头上! 张妈妈过来,想要安慰宋兰: “没事的三小姐,老奴替你打扮一下,保准和之前一样漂亮。” 宋兰尖叫说道:“但是我这几天丢的人呢!” 王氏听着,又“呜呜”哭了起来。 等到这母女两个闹累了。 宋兰这才吃吃地看着窗外,忽然一咬牙,硬邦邦地对张妈妈道: “我们现在怎么办?” 王氏擦着眼泪,哑声道:“还能怎么办。我们现在算是被那小贱人给把持住了。恐怕只有等老爷回来,请他主持公道了。” 当初石氏的钱,是他们两人一起吞的,没道理宋学守现在置身事外。 只是宋学守自己也是个不靠谱的,王氏心里惴惴不安,只觉得自己命苦,身边没一个正常人。 一边又恨不得宋珀和谢氏现在就一起暴死,心中咒骂了一遍又一遍。 张妈妈看在一旁,虽是心中无语,却还是勉强说道: “我们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弄清楚,大小姐这波发难,所为的是何事!” 正说着,就有小丫鬟撩起帘子,走进屋惊慌说道: “夫人,不好了!老夫人请你过去一趟!” “什么不好的好的,你这嘴是贱得发慌是不是!” 王氏本来就在气头之上,火“噌”一下就上来了,恶狠狠狞了那小丫鬟一回,这才解了气。 又握住宋兰的胳膊,音调尖锐地道: “走,兰儿。你也跟我一起去!让祖母看看,你醒了!” 虽然不知道宋珀为什么突然之间,要找王氏她们的麻烦。 不过只要有王氏倒霉的地方,就有她在。 赵氏现在陪着宋珀,坐在修德园的堂屋里。 她现在是越看宋珀越喜欢。 就算没有王氏,她也觉得自己这个侄女性格好,说的话也有趣。 也不会看人下菜,因为人的身份,而产生什么偏见。 和她相处,其实十分舒服。 和宋兰简直天差地别! 赵氏悄悄看了一眼宋珀,发现她正朝着窗外看。 “侄女,你在看什么呢?”她笑着问道。 宋珀叹了声气:“我在看府里的‘邪祟’。” “……!” 赵氏赶紧闭上嘴。 就是这点不好,总是爱弄些神神叨叨地吓人。 几人坐了没多时,就听门口锦瓶问了声好,帘子被撩起。 王氏大步流星地朝着堂屋里走来,手指紧紧攥住另一个女子的胳膊。 那女子面露菜色,脚步蹒跚,似是刚从沉睡中苏醒一样,表情疲倦,却不是宋兰还是谁! 宋兰痴傻好了? 赵氏吃了一惊。 宋珀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淡然地笑了笑。 王氏先是做作地清了清嗓子,这才敛衽行礼,慢吞吞说道: “给母亲请安,母亲今日身体可好呀。告诉母亲一个喜讯,兰儿今天病好了,能重新见人啦。” 这话说的,要多阴阳怪气,就有多阴阳怪气。 谢氏眼皮抬了抬,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说。 王氏自讨个无趣,心中冷哼一声,又拽过宋兰,推她到前面: “去,给你祖母请安。” 宋兰暗暗瞪了王氏一眼,自己才刚“醒”来,王氏没有嘘寒问暖也就算了,怎么对自己态度还如此不好。简直就像是吞了火一样。 却也只能行礼问好:“祖母。” 她想,祖母到底是祖母,应该心善,见不得她被王氏如此对待,会叫她到身边去的。 谁知谢氏还是面容淡淡,回了一声: “嗯。” 就“嗯”了一声,别的什么都没有? 宋兰心里也是无语,刚刚醒来,身上也没有什么力气,只觉得被王氏抓着的手痛得要死,偏偏还不能叫出声。 还是张妈妈走上前,细声说道:“小姐,你昏迷多日,也未尽孝道。去老太太跟前,给她锤锤肩吧。” 谢氏忽然冷冷说道: “倒也不必如此。难道宋兰昏迷前,和我关系很好?我也不缺这么一个锤肩的丫鬟。” 宋兰的脸立时变成煞白,埋怨地看了王氏一眼。 第53章 就是对你过分,怎么了 都是王氏不好,让自己过来生受这气。 王氏也是没有想到,谢氏态度竟然如此冰冷,一点面子也不给她们母女俩。 心里也更加怨气起来,觉得谢氏只偏心宋学仁和宋珀,一点也看不上她。 说的话,便也带些酸气: “母亲,你叫我过来所为何事。兰儿刚醒,我怕她累,解决了事,赶紧送她回去。” 宋珀却忽然笑了笑: “王氏,是我叫你来的。叫你来的目的,你应该也懂吧。 你的账本应该也已经现写完了吧,可以给我看了吗。” 其实这次突施冷箭,对王氏发难的理由很简单。 她不爽。 那日听懂了谢氏的暗示,知道宋学守和王氏联手吞并了石氏的嫁妆后,她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宋学守和王氏,现在过得太舒心了。 得让他们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了。 先从停了王氏奢华穿用开始…… 宋珀已决定,要将原身这么些年受的委屈,一点点还给王氏和宋学守。 直接一刀砍了,未免无趣。 像宋学守和王氏这样蛇蝎心肠的烂人,只有用滚水一点点去烫,才能让他们将柔软的腹部翻过来,去扎他们的心。 王氏掌管府中中馈多年,账本必定已经被弄得干净漂亮,贪污石氏嫁妆钱的痕迹,也必定已经被她给洗干净。 所以从嫁妆钱入手,比较困难。 但是这并不代表宋珀不能追溯国公府这几个月的账! 像王氏这么贪心的人,必定不会只满足于贪墨石氏的钱财。 公中的钱,对她来说唾手可得。 她肯定忍不住这份诱惑,对公中的银子下手! 而近几个月,或是近几年的账,查起来,可就没有那么困难了! 这是宋珀突然对王氏发难的原因之一。 至于第二吗…… 则是想再逼迫一下宋学守,让他更加焦虑。 王氏贪墨的钱财,肯定是和他一同享用。现在这笔钱断了,宋学守肯定会更加焦虑,百般困扰之下,必定会将希望,全押宝在那萨满身上。 这便是宋珀的目的——继续逼宋学守走玄门路线来对付她,她也更容易控制宋学守。 王氏被宋珀说的话,气得给够呛。 这个小贱人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你的账本应该也已经现写完了吧”,意思是她一直在造假喽? 虽然她确实有阴阳账本弄虚作假…… 王氏冷笑了一声,觉得张妈妈说得对,自己实在不能继续忍让下去,挺着胸说道: “珀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母亲我做假账吗?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 你要是有证据,尽可拿出来。空口无凭在这里污蔑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 宋珀笑道: “我就是对你过分一点,怎么,你难道有什么不满吗?” “你——” 王氏气得两眼冒金光,硬是咬着牙,憋着气。 还是张妈妈悄悄掐了她一下,这才恢复理性。 ”你这样说,便没有意思了。“ 她阴阳说道,“你这样,不过只是针对我,我现在不会和你说什么的。一切都等老爷回来再说。” 王氏是按照之前来时想的对策,咬死让宋学守回来管这事。 宋珀却还在笑:“随便你说不说。我只想要看账本。” 说罢忽然站起身,要朝堂外走去。 王氏上次才吃了亏,让宋珀砸了听风瓶,这次已经将全部的注意力,全放在宋珀的身上,一举一动,都能引起她心头乱跳。 这一次,她不会让宋珀成功。 是以宋珀才起身,她也就跟着走到她的旁边,妄图举起手,去够宋珀的胳膊。 “珀儿,你别太无礼了。现在出去,难不成是想强行闯进我的院中,翻找出账本吗!” 随意搜查东西,对于后宅女子来说,简直可以算成是羞辱。传出去,也许会对名声有损! 王氏现在这样说,等于说宋珀想要故意害她。 宋珀却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王氏,谁说我要去你院子里搜查?” 她笑了笑,将王氏的手,用力从自己胳膊上掰走。 而后长袖一翻,手里便凭空多出两本厚重本子来。 王氏一下子愣在原地。 “你瞧瞧,这是什么?” 宋珀微笑着说道。 这是两本账册。 书皮已经磨损,里边的书页也已卷边发黄。 王氏看着这两本账册,却觉得熟悉不过。 这就是她的账本! 日日夜夜,亲手翻阅。 她绝不会认错。 完了。 这是她的账册,可是现在怎么会出现在宋珀的手里? 王氏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宋珀攥在了手里,完全不能动。 她这是怎么拿到两本账册的? 是自己院里有内鬼?还是是夜晚时分,宋珀偷偷潜入偷窃? 王氏心里一时想了许多,却越想越觉得害怕。 自己刚才还信誓旦旦,想要硬挺到底。 可是现在看到宋珀拿出这两本账册,心里防线还是一下子就崩溃了。 这个宋珀,怎么是变得如此可怕的,说干什么,就能做到什么! 而她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反抗,就连宋珀随意使的一招,都难以接住! 王氏在发愣。 张妈妈看在一旁,急在心里。 赶忙着冲上前去,大声斥道: “这是什么?大小姐不会事先准备好两本不知从哪里来的账册,准备栽赃我们夫人吧!” 她这一喝,总算也将王氏喊醒。 王氏打了个哆嗦,用力眨了一下眼,说道: “就、就是!你这么郑重其事拿出这两本册子,是什么意思?我奉劝你,就算你能模仿我或者我院中人的笔迹也没有用!公道自在人心!” 王氏这话说出来,等于先将话说死,等会就算查到账册上的笔迹与她相同,也算是她提前撇清了。 说实话,宋珀这样莫名其妙掏出两本账册,看起来实在太过可疑,也太过让人摸不着头脑。 便让账本的可信度,大幅度下降。 王氏被张妈妈刚才这么一提醒,也是冷静了下来。 不慌。 宋珀不是当场搜出来的账本,只要咬死不认,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谁知宋珀听到她这么一番辩驳,竟是不慌不忙,将账册翻开—— 众人定睛一瞧,却发现账册里竟然是空的! 这又是在搞什么鬼。 王氏顿时又开始焦虑起来。 仅从书皮来看,这两本账册确实是她的没错。每日都亲手记录,绝对不会认错。 可是这里面,怎么会是一片空白呢? 她每日亲手写上去的那些账目,都跑去哪里了? 王氏一时之间,吃不准宋珀在搞什么花头,只能瞪着她不说话。 宋珀却微微一笑: “王氏,这上面没有笔迹,可别说我冤枉委屈你。还是请你自己,当场将上面的内容补完吧。” 第54章 阴阳账本 “什么?” 王氏皱了皱眉,完全没有听懂宋珀是什么意思。 两只手却忽然感觉不对劲。手腕发痛,指尖又肿又麻,就像是有什么东西,马上要从指尖里面钻出! 王氏心里顿觉不妙! 就听宋珀摇头晃脑,举手低声说道: “数灵数灵,去伪还真。起!” 倏然之间。 王氏就像是个木偶傀儡似的,猛地向前冲去。 两只手不受控制地挥出,恶狠狠地将账本从宋珀的手里抢过。又快速转身,牙齿咔嚓一咬,将手指尖端咬破。 随后用血,开始在账本上写了起来。 “这?” 在场的赵氏以及其他丫鬟面面相觑,都被王氏突然而然的邪气行为,给吓得不清。 宋兰忽然觉得很冷,只觉得王氏的身周,散发着阴寒的气场。 这气场,又与她这几日,在黑暗中感受到的气息一模一样。 她立即用双手环住肩,尽力让自己暖和一点,踌躇要不要走上前阻拦王氏。 张妈妈见情况不对,却已经冲了上去。 她先是一把抓住王氏的肩膀,接着大喊道: “夫人,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王氏并没有回答她,只是专心看着地上的账本,不停用手指划拉着,在上面写下一行行整齐的字。 张妈妈看见这些字,不由瞳孔一缩。 王氏写下的,就是她们每日记的账目内容,内容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张妈妈看得心惊胆战,知道王氏只怕是中了宋珀的邪招了。 她心里害怕,但是面上还是强装愤怒,转过身来,指着宋珀骂道: “大小姐,枉你是府里的嫡长女,到底对夫人下了什么邪术,让她变成这般德性!别以为我们不会去官府告你行巫害人!” 宋珀唇角勾起,冷冷笑道: “我害了她?难道不是她在忏悔,这才洋洋洒洒,把自己的罪证写下。” 她们两个说话的功夫,王氏就已将两本厚厚的账本,洋洋洒洒写完。 张妈妈咬着牙,心里想着要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就将王氏拍晕,制造混乱,而后趁着时机,将两本账册弄走。 到时候再想其他办法,将这两本账册调包了,随后装作意外找到,再重新上交给谢氏。 虽然听起来很假了,但是确实也是她短时间内,能够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账册上的内容实在是太过重要,也太过详细,记载着这么两年来,王氏贪冒的银子,在府中的真实开销,以及对照写出来的假账本! 这账册实在是太过隐秘,张妈妈根本料想不到,宋珀是怎么知道这两本账册的事,今日又施了什么道法,将账册找来,诱王氏亲自写下账目! 这实在是太恐怖了。 两本账册里的内容实在是太过详细,张妈妈知道,明眼人只要看一眼,就会知道账册是真的,能定下她们的罪。 宋珀在看着王氏。 她轻轻挥了挥手,那两本账本就从地上凭空飘了起来,硬生生从张妈妈面前飞过,最后停在她的手指前。 张妈妈只能喝道:“大小姐,你这就是在使巫法!” 宋珀笑道:“是吗。可是刚才那些字,都是她自己一笔一划写下的吧,你口口声声说我使用‘巫法’,可我只听说过有道法能够让人口吐真言。却从没听说过,有‘巫法’能够编出详细的账册的。” 她发现这个张妈妈真的有些棘手。 如果说王氏和宋兰合起来,才能算是一个正常人的话,那张妈妈至少比她们两个强上三倍,这才能带得动她们! 从以前到现在,有多少决策和计谋,是张妈妈帮她们想的。 论临场反应,张妈妈也比王氏强上不少。多少次王氏或是宋学守愣住,都是张妈妈最先反应过来,提醒这两个人。 不过这又怎么样。 只是一个张妈妈,不成任何气候。 宋珀笑着说道: “绣书,叫府内账房的人过来。” 张妈妈顿时变了脸色。 不多时,只见绣书领着一个婆子过来,这婆子身上衣着面料俱佳,只是缩头缩脑,不敢用眼睛去瞥王氏。 张妈妈又是觉得心口疼痛。 她今天受的刺激已经太多了。 被带过来的这个人,原是跟着她们一起管账的孙婆子。 这人年轻时也是某家的小姐,家道中落,便去其他人家里帮忙写信记账,讨口饭吃。 王氏掌管中馈,记账的孙婆子之前自然也是她的人。 只是那是之前。 现在看孙婆子乖乖跟着绣书过来的模样…… 张妈妈捂住胸口,难以置信。 只听宋珀说道: “你是府里负责帮忙记账的孙婆子吧。” 孙婆子俯下身子,轻声说道:“回大小姐的话,府里的账,都是夫人一手管着,亲手记的。老奴只负责在旁边核对。” 宋珀笑道:“那也无妨。既然见过,你心中对这些账目,应该还存着些印象吧。你去看看王氏刚才默写的那两本账册,有没有错误吧。” 孙婆子轻声应了句“是”,战战兢兢地拿了账本去翻。 宋珀便对她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坐回座位上了。 一时之间,堂屋里众人喘气声都放缓了,只听见孙婆子翻书的声音。 王氏握着自己的手指,好像自己也被自己刚才不受控制的行为给吓到,现在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张妈妈绞尽脑汁,想脱身法子想到太阳穴发痛。 孙婆子总算挪步到宋珀身前,低声汇报: “小姐,老奴已经将两本账本全部翻看完毕了。公中账目这一本,没有任何问题,和老奴当时核对的一样。” 张妈妈咬紧了牙关。 宋珀笑道:“那另一本呢?” 孙婆子轻声说道:“另一本……老奴未曾见过,不好说。” “不好说是什么意思?另一本账目,难道是有什么问题在吗?”宋珀悠悠说道,忽然又问,“你钻研数术已有多少年?” 孙婆子低头回道:“老奴从小识文断字,精通数理,到现在已快有四十余年。 帮着看账目,已有二十余年。 来府里帮忙,也已快有十年。” “二十多年的经验,在府里也干了快十年,看这些账目,难道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宋珀忽然沉下脸,“你要是看出什么,就尽管说。欺瞒不报,和帮忙作假有何区别,若是想着义气,就帮着旁人隐瞒坏事,那我说得难听些,这国公府被弄得混乱,也是你们的过错,干脆送给你们专心霍霍算了!” 这话说得重,孙婆子立时跪了下来: “小姐,老奴冤啊,老奴并不是故意隐瞒什么,只是怕……说出来的话,冲撞冒犯到世子夫人!” 宋珀又“哦?”了一声,语气稍稍放缓: “是吗,你要说什么,竟然会冒犯到王氏?只要你保证情况属实,但说无妨,一切后果,皆有我来承担。” 第55章 说不出话反驳 孙婆子立时道: “是这账本。其中一本是公中的账,老奴也熟悉,另一本却是第一次见,和前一本相似却又不相同—— 对比着来看,就好像公中的账,是照着后一本账来编的!” 账本造假! 此话一出,赵氏立马做作地抽了一口凉气,快速扇了好几下扇子。 “阿珀,你说这婆子好大的胆,竟然敢污蔑世子夫人,”她眨巴着眼说道,“要我说,就该拖出去打她几板子,她就不会发疯往世子夫人身上抹屎了。” 这分明就是火上浇油! 张妈妈听得心里越发恨。 那边孙婆子又配合着,求饶哭道: “天可怜见,三太太,老奴说的话千真万确,敢拿老奴几十年经验担保。这账册太全,不是一时半会能够造假编出来的,也太真,每月的数目,都和公中的数目遥相呼应。 而且这么详细的账目,若是是假的,那造假成本太高也太难,非是贴身照顾世子夫人的人,根本编不出来。若是觉得不对,和夫人院里的东西一对照就能发现纰漏错处。 如果三太太还不信,可随便去外面寻找账房先生询问。是不是得每月细心照着编,否则写不出这样的账!” 那可不是吗,编的时候,你不就在旁边。 张妈妈在心中冷笑,只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前去,甩孙婆子四五十个大巴掌,叫她再说。 又是觉得孙婆子这话说的刁钻,什么夫人身边贴身照顾的人,那不就只有她吗!孙婆子这是想要挑拨,还是想要王氏推她出去背锅! 不管怎么样,这孙婆子都已说的太多,也说的太过。 张妈妈眼里闪着冰冷的光。 宋珀看着在场众位迥异的表情,却觉得心里通畅。 她又将账册拿回手里,面目严肃,偏偏笑的时候,眼里仿若有辉光流过,显出她现在不错的心情。 “孙婆子说得情真意切,倒是让我想相信她。那么王氏,你有什么要反驳的吗?” 她转头看向王氏。 王氏却愣愣地看着她。 还是张妈妈跳出来,说道: “大小姐休要欺人太甚!从最开始,这两本账册就是你用巫法弄出来的,我们夫人又有什么好回应的!” 说着,她又转过身面向孙婆子,想用大手去抽她的巴掌。 手腕却忽地一紧,被宋珀一下抓住。 只见宋珀冷笑: “张妈妈,你难道只会喷粪打人,不会正常说话吗?字是王氏刚写的,你有什么气,为什么要乱撒在别人头上。” 言下之意,就是张妈妈恼羞成怒,想要殴打证人。 张妈妈咬碎了牙,狠狠说道:“大小姐,这账本刚才是怎么写出来的,你自己看不到?你不觉得古怪,我却不这般想!” 宋珀淡淡说道:“是吗,既然你对这账本有意见,那就请你拿出府里公中真正的账本一观。” 张妈妈绷着脸,沉默不语。 一切明了。 赵氏暗笑,曹氏望窗。 谢氏眼帘低垂,若不是手指还在动,只怕还以为她睡着了。 堂屋里的人表情各异。 王氏嘴唇颤抖,刚才一切都似在梦中,耳边有怪语声响,鼓动着她在册子里写上血书。 真正的鬼使神差。 写下的那些内容,当然就是这两本账册上本来的东西。 她不知道宋珀使的是什么手段,对于她来说,一切都像是在梦里一样。 现在说什么还有用? 她刚才默写的其中一本,岂非就是公中账目?将公中账目拿来,大家一看一模一样,不就什么都明了了? 王氏将脑袋放空。 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苍白反驳,然后被宋珀抓住话里的漏洞嘲笑,成为府里的笑话。 她抿紧了唇。 耳边却忽然传来张妈妈走路的“咚咚”响声。 抬起头,只见张妈妈猛然走到宋兰身前,抡起棒槌一样的手臂,重重掐上了宋兰的后颈。 随后大喊道:“三小姐,你怎么了?” 众人注意力本来都集中在王氏身上,便也没有注意到张妈妈手上隐蔽的小动作。 宋兰刚醒,本来就虚弱着,现在被张妈妈这么一掐,呼吸顿时滞住,一口气喘不上来,双目一翻晕了过去! 张妈妈大吼大叫道:“三小姐,你醒醒啊!” 又去推搡旁边的小丫鬟:“没看到三小姐晕了过去吗,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堂屋里就这样被她硬是弄得乱了起来。 丫鬟们找大夫的去找大夫,替宋兰打水抹脸的,自去取水。 张妈妈吐出一口气,干脆一屁股坐在宋兰旁的地上,抹了抹脸上的冷汗。 她给王氏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她把水搅浑,之后的等宋学守回来再说。 谁知这一眼,没有传给王氏,宋珀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前,刚才的眼神便全递给了她! 只见宋珀盈盈笑道:“张妈妈,你倒是好兴致,宋兰晕了,你还有兴趣冲我抛媚眼呢。” 这毒嘴! 张妈妈差点没气晕过去。 只听宋珀又道: “没有想到,宋兰也被王氏中饱囊私给气得晕了过去。祖母,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说着,她将两本账本交给余妈妈,余妈妈自己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又交给谢氏。 谢氏只是将账册放在膝上,并没有去看。 她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忽然朝着宋珀看了一眼,转过头,眼神又朝王氏略略瞥过。 随后抿着唇,说道: “这么多年,也是闹够了。既是宋兰身体不好,王氏你便好好去照顾她吧。” 话语虽短,语气虽软,却让王氏如遭雷击! 这是要收了她掌管中馈权力的意思吗? 她被剥了权,好像这才清醒过来似的,哭着跑上前,想要去抱谢氏的大腿: “母亲,不要啊母亲。儿媳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治理全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忍心这般对我!” 赵氏在旁笑了一下,用扇子捂住嘴,说道: “哟,世子夫人这话说的。母亲只不过是看你操劳,又要照顾世子,又要照顾阿兰,怕你顾不过来,体谅你罢了。难道还想母亲计较,你从过去到现在,做的所有事吗?” 就是在嘲讽王氏,现在谢氏轻轻放下她已经够好了,难道还想要将从前的事,一点一点掰开来清算吗。 王氏愤恨地瞪着赵氏,只觉得嘴里都是血的味道。 可偏偏又没有话反驳。 谢氏现在不清算,只是因为之前是她自己选择做的甩手掌柜。她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便也不会去追究王氏的过往错误。 可是现在这错误,既然被宋珀摆到了明面,那可就不一样了。 第56章 革去月银,待遇全免 谢氏不是一个称职的祖母,当然也不是称职的国公府主人。 对于王氏做的事,她从来都是保持“关我什么事”的态度。 甚至有时候,看到国公府被王氏弄得一塌糊涂,宋学守几人过得越差,她就会有种奇妙的高兴感。 就像是在觉得,她的仁儿是最好的,宋学仁才是应该嗣爵的人。现在宋学守是这副德性,让她很是满意。 谢氏自己也知道自己这种心态不好。 便将自己关在修德园里,两耳不闻窗外事。 现在宋珀却强行将府里的事,摆在了她的眼前。 宋珀就像是一团火,在魏国公府凌乱杂沓的环境里,烧出了一抹亮眼的火光。 几乎让常年将自己关在暗处的谢氏难以直视。 宋珀和宋学仁越来越不像,却也越来越像。 谢氏的心,也开始混乱起来。 不一会,便有修德园里的粗壮婆子,“请”王氏一行人回院子。 她们来时还是掌管中馈的国公府世子夫人以及国公府三小姐,回去的时候,却只是两个落魄虚弱的人。 宋珀笑着对谢氏说道: “既然王氏要专心照顾宋兰,那么院子里也不需要那么多下人,扰了宋兰养病清静可就不好了。 还有王氏贪冒如此多年,想必身上银两也不会少,月银也就暂时不用给她们了吧!” 谢氏没有答话,只是静声颔首。 余妈妈看在一旁,便知晓了谢氏是赞同宋珀的意思,自应了一声,去外边传话了。 爽! 赵氏简直快笑了出来。 太爽了! 自打她嫁进魏国公府,便被王氏百般打压,可从来未有过舒心日子。 现在能够亲眼看到王氏如此狼狈的模样,看到王氏被革去月银,剥夺待遇,心中的畅快自不用说,嘴上的笑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你还有今天! 赵氏赶紧用扇子挡住脸,只是暗暗给宋珀比了个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看到的大拇指。 谢氏叹了声气,也没有多说什么,摆了摆手,叫堂屋里的众人不要多礼,就在余妈妈的搀扶下回去歇息了。 孙婆子还站在原地,脸上有些尴尬。 她想了想,还是走到宋珀身边,小声地道:“大小姐,老奴这……” 宋珀笑道:“你当然没有事了。放心,你的女儿也不会有事。” 其实府里重要人员的往来,尤其是账房那些地方,还是十分好查的。 全看你有没有心。 宋珀找到孙婆子时,她正在为自己的女儿发愁。 她的女儿已经二十多岁,本是良家人,却被京中去的富商所骗,签下了一张卖身契。 卖身契还未去官府盖章,便还做不得数。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 孙婆子因为这事,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她并不想让自己的女儿,也去做别人的奴仆,甚至是小妾。 去问王氏帮忙,孙婆子得到的也只不过是白眼。 一筹莫展之际,宋珀刚好找上门来,只说了一句话,便让孙婆子决定倒戈向她。 宋珀只说:“那不是还没盖章吗,一切都还来得及,我能解决!” 也许对宋珀来说,这只不过是个举手之劳,对孙婆子来说,却意义不同。 她颤颤巍魏,对宋珀行了个礼。 宋珀笑了笑,向她指了指窗外正安静等在那的小灵: “那张‘废纸’已经帮你拿到,赶紧取了烧掉吧。” 那富商在京城里也不算什么有势力的人,只是性格恶劣,惯爱骗年轻女孩,说是普通做工,其实却骗人签卖身契。 宋珀画了两张符,只让小玄和小灵出手,在富商家里装神弄鬼,吓得那富商乖乖将装着放着所有卖身契的匣子交了出来,顺便吃了断阳药,从此以后只怕不能人道了。 她只可惜,如此好玩的场面,自己没有看见。 不过今日能够欣赏到王氏的狼狈模样足以。 孙婆子听罢,眼里顿时有泪,就要再弯下身行礼。 宋珀笑着,说道:”不必了。我也是帮你的女儿,你也帮了我。便这样吧。“ 其实像孙婆子这样管账房的,平时还好,等到真的出了事,一定最先被推出来接锅。 现在能够平安无事,女儿还得救,她已是对宋珀感恩戴德,当场就想跪拜下来。 她也只是按着王氏吩咐记账,宋珀便也不会为难这些下人什么。 谢氏回去歇息,她们几个人,便也没有继续待着的理由。 曹氏从头到尾,都只是冷冷地看着宋珀,现在临走前,却突然跑到宋珀身旁,点了点头,好像两人很熟络一样。 宋珀也没理睬她,只是和赵氏笑着寒暄了,这才回到自己的耳房。 绣书表情复杂。 今天的事,对她来说喜忧参半。 喜的是,总算出了一口恶气,让王氏狠狠吃瘪。 忧的是,宋兰怎么醒了过来。 绣书每每只要想到宋兰,身上就隐隐作痛。 多年来的虐待,让她对宋兰,已经产生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她走到宋珀的身旁,小声问道: “小姐,三小姐的脑子怎么好了?” 宋珀看着窗外,一副很认真的表情,就像是在聆听什么。 现在听到绣书的问话,转过头笑着说道:“怎么了,她脑子好了有什么问题吗?” 绣书皱了皱眉,嘀咕道: “当然有问题,三小姐她……” 扭扭捏捏,觉得宋珀懂她的意思,就是不肯说下去。 宋珀故意装作不知道,问道:“她怎么?是不是她痴傻着,我们才好啊。” 绣书别过头,不满地道:“当然。她那样痴傻着,对我们才好!小姐你非要我直接说出来干嘛。” 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嘴角抿起笑了出来,刚才紧张害怕的情绪,顿时得到缓和。 绣书还真是好玩。 宋珀也哂然一笑: “你放心,我心里自有数。她醒来,只是因为刚才需要分心对付王氏而已,对付王氏,不就是对付她?” 其实这次行动没有什么复杂的。 不过就是先将王氏院中结构排摸清楚,大致了解她应该会在哪里做账,随后施展《隔空取物》,将东西拿过来。 希望王氏回院后,看到她一塌糊涂的卧房,不要觉得惊慌。 宋珀想到这,又忍不住想要笑出来。 至于后面账本变空白…… 那是她送给两位冤魂的见面礼。 先是通过言语刺激,让王氏头脑发昏,此时身体最易入侵,便让两位冤魂夺舍入体,控制王氏的身体,叫她写下自己做的假账! 今天宋珀身边的每个朋友,心情都应该很愉快。 宋珀眯着眼睛,继续认真地看着天空。 同一片天空下。 王氏的院子里,情况可就没有那么好了。 可以说是一片愁云惨淡。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苦涩两个字。就连门口的粗使小丫鬟都不敢高声言语,生怕刺激到屋里的主人。 王氏回来之后,先是看到仿佛狂风卷过,一片凄惨的卧房。 本来应该生气的,她却连发火的心都没有,衣服都没换,直接躺在了一片狼藉的床上。 宋兰虽然悠悠醒来,但是有气无力,喝了半碗粥,吐了半碗。 张妈妈是着急地脚下生火,偏偏又没有办法。 王氏那边她已经劝不动,便只能捧着粥碗,半坐在宋兰床边,苦着脸笑道: “我的好小姐,好歹吃点,养养力气吧。” 宋兰别过头,冷笑了一声: “不吃。这么粗鄙的食物,里面连根燕窝丝都没有,你叫我怎么吃得下口?” 张妈妈只能赔着笑: “现在也只有这些,小姐,你就将就将就吧。” 现在院里月银被夺,她们待遇全免,王氏的积蓄又全给宋学守孝敬萨满和太子身边人去了,便只能凑合着,吃下人一样的东西。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以入嘴的东西,只是宋兰被养刁了嘴,嫌弃白粥无味,也没有燕窝粥名贵,便不想吃。 张妈妈好说歹说,她总算是服用了半碗。 就这般熬到了晚上,宋学守总算风尘仆仆回来。 第57章 这是找你的? 宋学守已在归来途中,听说了今天的事。现在已是怒气冲天。 就见他沉着脸,好似府里所有人都倒欠他一万两银子似的,才进屋,就一脚踢开过来准备替他接外衣的丫鬟,大喊大叫: “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张妈妈都被吼得吓了一跳。 王氏本来还躺在里边的床上,听到宋学守的怒吼声,却倏地冷笑一声,阴阴说道: “老爷何必发这么大的火。现在这种情况,难道你预想得到?” 宋学守更怒,大声骂道: “我在外边给人低三下四赔笑脸,好不容易把兰儿脑子治好了。你在府里,除了拖我后腿,还能做什么? 现在阴阳假账,贪污公中银子的事都被那逆女爆出来了,你让我这个世子的脸,往哪里放。” 按理说,整个魏国公府,以后不还是他这个世子的囊中之物。 所以宋学守现在贪墨府里公中的银子,听起来才更搞笑。 他就缺这点钱?等不起这点时间? 王氏直接冷笑: “老爷,你说得好像这钱是我自己用的似的。老爷怎么不提自己的贪念。你在外边养那些粉头婊子的时候,可曾埋怨过我帮你贪拿公中的银子?” “你!” 宋学守被说得老脸一红。 京中勋贵多有在外边鬼混的,但是说出来,到底还是不好听。 现在就这样被王氏直截了当指出来,还是有些尴尬。 宋学守坐了下来,先是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掩盖过红脸。 这才摆了摆手,佯装淡定道: “行了,说你两句,你还不满上了。这样,这些年预先支取的钱,你先填上吧。” 他的意思就是,让王氏用石氏的嫁妆钱,先将窟窿填上。 王氏便阴阳怪气地说道:“老爷,那些钱你不用孝敬上师吗。” 宋学守皱了皱眉:“哪个上师?” 王氏冷笑着道:“当然是老爷你在东宫天天见的萨满上师。” 说到这,宋学守总算想起早上在萨满那受的惊吓。 他左右来回看了看,皱着眉问道:“兰儿呢。上师说兰儿好了。” 王氏继续冷笑: “兰儿是醒了。只不过因为今天的事,受了惊吓,现在又去睡了。” 宋学守喝了一碗茶,气也消了不少,便点点头: “放心,有上师在,过不了几日,问题就会解决了的。” “栾家的人呢?” “上师说不日就能解决。” 说到这,宋学守脸上露出一股不自然来。 今日从东宫回来之前,太子特意单独召见他,说明后日若是有空,会来国公府做客。 太子太傅占着老师的名头,学生去先生家上门做客,也是正常。 让宋学守发愁的,却不是太子上门,而是太子在栾家之事未解决之时上门! 若是太子来的时候,栾家再集合一波闹事怎么办! 宋学守本来去找萨满,就是为了两个字:“迅捷”。 谁知道萨满效率这么低,早知如此,他就自己去解决栾家问题了! 只是现在钱财也给了,再强行收回,岂不是得罪萨满和萨满身后的太子。 而且听今日传闻,宋珀那逆女道法似乎更加精进了些,之后恐怕少不得需要萨满帮助的地方。 宋学守也是没有办法。 不过想到萨满之后又找他说,虽然他得驻守东宫,但是会分出心魂,和太子一起来国公府,顺便帮忙看看能不能提前解决栾家的事,宋学守的心才稍缓。 王氏见宋学守神魂天外的模样,心里只觉得恶心。 便故意抿着唇,又冷笑问道: “老爷,你什么都安排好了,那有没有对宋珀的安排呢?” 宋学守这才回过神来,想到宋珀,冰冷冷地道:“那逆女此番还想夺你掌家权力,我看是彻底昏了头。放心,她蹦跶不了多久的。之后我会请上师帮忙,让她道法无能,再也使出力!” 张妈妈感动地道:“就得是这样。我们齐心一力,不能让大小姐太开心。” 宋学守便又端起茶喝了一口,面上露出淡定神色,其实心里早在得意自己找对了人,办好了事。 忽地又想起那萨满身上的腐臭,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得意便也削去了些,只问道: “我前几日带回来的那两个人,就是说要送给上师的那两个小子,现在可还好?” 王氏点头:“都关在柴房里,刚才张妈妈去给他们送了两个馒头,没有事。” 没有事? 牙齿不是给萨满了吗,那萨满不是说已将性命收入囊中,怎么那两个人还没有死? 说实话宋学守不介意杀人,但是这两个”贡品“和萨满凑上关系,总让他觉得有些邪气,活着养在柴房里,让他觉得挺不安的。 宋学守心中充满疑惑,却没有直接说出来,只道: “行吧,估计时候未到,所以上师未将那两人魂魄收走,那我们就好好养着。” ……………… 宋珀此时靠在软榻之上,双目闭起,好似睡着了一般。 她的睫毛忽然轻轻颤抖了一下,睁开了眼。 府里的邪祟在乱动。 之前她就发现,府里的邪祟并非一波,而是许多交混在一起,这才变成了如今这般恐怖并且难以根除的混沌模样。 虽然并不会直接伤人,却会让府里的人性情暴躁,觉得浑身难受。 每天晚上,宋珀除了吸取灵气,便是感受府里邪祟的动向,以防意外发生。 今天早晨,有一股外力,从府外而至。 那外力阴邪,透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宋珀便知道,那应该是宋学守找的帮手,正在发威。 可是她刚才感受到的那股,让府里邪祟骚动的气息,好像又和早上的有所不同…… “仙子!” 有呼声从头顶传来。 宋珀睁开眼,虽是什么都没瞧到,但是却能感觉到,有两个魂魄正飘在半空,着急地看向她。 是被宋兰害死的那两个冤魂。 现在他们俩跟着宋珀,做事更有头绪,今天也是让他们控制的王氏,写下的账本。 也不知道这么晚了,他们过来做什么。 “仙子,现在外面又来了一抹气息,我觉得不对劲!” 冤魂里那个父亲说道,他的名字叫做林铁,“会不会还是早上那人,他察觉到了异常!?” 宋珀笑了笑:”这抹气息,和早上的不一样,你再感受一下。“ 两个魂魄颤抖了一下。 冤魂里的那个女儿林婷说道: “我感觉很难受,就好像活着的时候,呼吸困难的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在使雷霆道法!” 正说着。 就听窗户那边”兹拉“一声响。 宋珀只见到窗棂猛地掉落在地,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面前。 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别苑里和她斗法的天师府小道士玉弓! 只见玉弓脸上带着斯文礼貌的笑,站在宋珀的面前,就好像刚才张狂破窗而入的人不是他一样。 “别来无恙。” 他自说自话地道,手里还提着一只肥白鸽子。 “小道随便来京中最邪气的府邸一逛,没想到都能碰到你。” 只见他微微一笑,又将手中不停挣扎的鸽子拎起,挑了挑眉,“这是找你的?” “难道还是找你的吗?” 宋珀也没和他客气,直接从他手里将鸽子抢了过来。 第58章 这人脑子有病 白鸽是从记王府飞来的。 信筒放着字条,宋珀取出,并没有当场看。 毕竟眼前还杵着这么一个不速之客! 只见玉弓脸上笑意盈盈,镇定自若。 没有一点擅闯别人家中的窘迫感,也没有强盗土匪的蛮横。 好像只是回到自己家里一样,自然并且没有一点异样的感觉。 这人真是脑子有病吧!说闯别人家里,就闯别人家里。 宋珀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精神病。 “你怎么过来了?”“你怎么不找我?” 两人同时开口,谁也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这让宋珀更加不爽。 玉弓却笑得开心:“当时给了你字条,你可以通过字条上的方法联系到小道,为什么你却迟迟没有来找小道呢?” 宋珀冷笑着道:“这就是你闯进我家的原因?” 玉弓好像有点吃惊,却又有些漫不经心:“原来这是你家?” 宋珀叹气道:“难道我也是过来玩的吗。” 玉弓笑道:“小道也并非完全是过来玩的。师傅夜观星象,发现京城有灵气喷涌,小道奉命过来探查,自然要将所有有疑点的地方,包括贵府这种邪气异常的地方,全都搜查一个遍。” 这话说得还算有点道理。 玉弓此次入京,其实有两个目的。 一是追查门中的叛徒,能斩杀的,都就地斩杀。 二嘛,则是追查天师府掌门夜观星象时,看到京中异常灵气的原因。 宋珀听到玉弓这话,当场便明白他说的”星象“是什么了。 只怕就是自己。 无论从时间,还是星象的规模,一切线索,皆指向她。 毕竟自己从前也是个厉害修士,弄出点大动静,惊动其他玄门中人也实属正常吧。 这么看来,玉弓追查到国公府,倒是也没算错。 宋珀撇了撇嘴。 玉弓微微一笑,却是自顾自搬来椅子,好像他是屋子主人一般坐了下来。 林铁和林婷早已被玉弓身上散发的雷霆气息给吓到,逃出了耳房。 绣书又出去忙了,现在耳房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不过二人都不是在意什么男女大防这种虚事的人,所以也没觉得什么别扭。 宋珀干脆继续半躺在软榻上,根本懒得去管玉弓。 玉弓却不停问: “原来你是魏国公府的小姐,你叫什么名字,道法这么厉害,为什么不住在主屋,憋屈地缩在这里?” 他一问一大串。 宋珀只是回答:“嗯。” 对待玄门中人,她也懒得装模作样,按着从前在修真界的相处方法便是。 玉弓自己却把自己问得兴致勃勃,一点受挫的样子也没有。 忽然“哦—”了一声,眼里仿佛闪着光似的,笑着道: “我知道了,你应该就是魏国公府家的大小姐,小道记得,应该是叫宋珀对吧?早应该想到的,那天在别苑里,陆师叔的雇主,是不是就是你的母亲?难怪他那天要对付你。” 知道还说什么。 宋珀无语地瞥了他一眼:“所以你也受雇于谁?我还以为天师府的弟子,都很清高呢。” 玉弓淡淡笑道:“小道一心只想斩妖除魔,天下海晏河清。若是受雇于谁,那就当小道受雇于天下黎明苍生的性命安危吧。” 宋珀也怪模怪样地笑:“确实。你斩妖除魔,斩到宫里去了。” 便是暗讽他之前拿咒禁博士纸的事。 玉弓却满不在乎,微微一笑道:“皇帝老儿邀请,我为何不去。他们自己要送金银财宝给我,我收与不收都是不对,那还不如收了,让他们几个冤大头受受罪。” 话里话外,都隐隐透出一股谁都瞧不起的傲气,就连当今圣上,在他的嘴里,也不过是个冤大头老头。 这话若是听在普通人耳里,只怕要吓得屁滚尿流。 好在宋珀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她只是很冷淡地“哦”了一声,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玉弓却好像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 “说起来,小道今日逗猫之时,曾凑巧听到一件和你有关的事。 那是一个嘴巴长满痘的人,旁边的人唤他‘太子殿下’,身边陪着一个关外来的胡巫,好像在商议什么。” 什么叫旁人唤他太子,那不就是真的太子,不然还能是自己喊着过瘾玩的吗。 宋珀更加无语了,只说:“是吗,他们在商议什么,竟然和我有关。” 赶紧配合着说完话,叫他赶紧走。 玉弓笑了笑,眼里流光溢彩: “他们在说,明后天要来国公府。那个胡巫在吹嘘自己,从贵府世子那,收到了两条生魂。” 那胡巫不就是太子身边的萨满。宋珀也早已料到,宋学守会去找他帮忙。现在听到玉弓这番话,也觉得是意料之中。 “那胡巫还说,自己从宋学守那里收了两条生魂,既然受了财物,自然会帮他办妥事。” 玉弓盯着宋珀的脸,忽然又笑了笑,“那胡巫是令尊大人雇来,对付你的吗?” 他倒是直觉灵敏,看出自己不得宋学守和王氏待见。 宋珀也笑了笑,却说道: “你随便逗个猫,都能听见别人机密对话?” 便是懒得回答的意思。 玉弓倒也没在这个问题上追问下去,只是笑: “小道来去自如,自然能多听些常人听不到的话语。” 宋珀哂然一笑。 耳房门口,突然想起脚步声。 是绣书回来了。 她带着小玄、小灵,门口都是这两小的吵闹的声响。 玉弓脸上的笑意,却一下冷了下来。 他手指轻点椅子扶手,空气里顿时响起“嗡嗡”的响,就像是有雷云团,正在暗暗聚集。 宋珀顿时皱起了眉:“你想干嘛?” 玉弓斯文地笑了下,语气却十分不满:“我在和你说话,不想其他人来打扰我们。” 然后你就想唤出雷霆,想想把进屋的门给轰塌了,让其他人进不了屋? 虽然这并非正经的真雷,但还是把宋珀搞得无语够呛。 她见过许多性格古怪的修士,这么古怪的,却不多见。 宋珀简直快被气笑了,也是一抬手,瞬时唤来一片乱风,将雷气冲散。 随后手指一点,直指玉弓: “这还是我的房间呢,我们话也说完了,所以还是你赶紧滚吧。” “轰!” 才进门,绣书便感觉到一声巨响。 “哎哟这是怎么了?” 她瞬时被吓得抖了一下,捂住耳朵,满脸惊讶。 小玄在旁边,激动起哄道:“有人在施道法!难道是珀姐姐在和人斗法?!” 小灵也附和:“看起来应该是。” 三人走进屋里,却发现屋里竟然空无一人,只是窗户开着,其他一切摆设如常,没有任何异状。 就好像刚才的情况,是他们三人产生幻觉了一样。 正疑惑着,宋珀却突然从窗户钻了进来。 她的手里,甚至还抓着一只咕咕乱叫的肥白鸽! 绣书:“?” 连忙问道:“小姐,你在做什么,怎么从外边回来了?” 宋珀皱了皱脸,回答道:“赶猫,抓鸟。” 绣书:“???” 玉弓现在走了,她也总算有空,可以去读记王府那边传来的字条。 本来还以为是宋蕙那边又有口信,没想到,这却是周览恒本人的亲笔。 字迹潦草,似是字条主人在匆忙之下抽空写的。 上面只说他感到抱歉,临时被叫出去剿匪,没有想到王氏的事竟然被太子接管。现在王氏被捞出来,希望宋珀没有事。 还说有什么,之后等他回京,会帮着宋珀一起解决的。 绣书也在一旁看,不由诧异:”这记王殿下人还真是好。他被叫出去也是因为圣命,夫人的事本也和他没什么关系,就算办不成也没什么,没有必要和我们道歉吧。“ 宋珀也是这样觉得的。 看起来这个周览恒确实人很好,并且很爱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严格来说,王氏当时在别苑确实没有犯事,或者说,犯事没有成功。 既然没有造成后果,宋珀也不指望能让王氏牢底坐穿。 所以周览恒完全没有道歉的必要。 “等他回来之后和他说吧。” 宋珀无奈地道,又将手中不停挣扎鸽子放走,“本来还以为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事,还想着抓你送回信的。既是这样,那你也快滚吧。” ………… 由于太子只说自己是私下来找宋学守商量事,并且叮嘱他千万不能铺张高调。 所以宋学守也没在府里布置什么,或者说,他现在的精力,也容不得他去关心府里的杂事了。 实在是太累了。 近几日来,他睡得越发不好,耳边时常听到女人细语的声音。 第59章 来不及了 每天晚上,宋学守都至少要惊醒三次,完全就睡不好觉。 ”我们府里是越来越不对劲了。“ 因为睡不好,宋学守便有些疑神疑鬼,”我感觉是宋珀那个逆女整得鬼!“ 王氏听着,也有些害怕:”老爷,我天天晚上也会听到有人在哭,原来你也是吗?“ 两人越说越怕,到最后,默契地不谈此事。 就这般熬了几天。 太子总算大驾来迟,来到魏国公府。 说实话,太子觉得有些失望。 目中所见,虽是绿树青草,雕梁画栋,却莫名给人一种萧索之感。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让宋学守低调不用铺张,宋学守竟然真的就什么都没准备,就这样大剌剌地空手欢迎他! 真把自己当什么直臣了是吧。 太子不爽,心里不满,面上也直接露出情绪,翻了白眼。 好在宋学守浑浑噩噩,倒是没有看见太子这番表情,不然又得焦虑一顿。 他左顾右盼,在太子跟着来的奴仆里,没有找到那抹熟悉的黑影。 “上师没有来?” 宋学守沙哑着嗓子问道,自己只是站着一会,后背就已冒出虚汗,被风一吹觉得很冷。 太子又翻了个白眼:“老师,今天是孤来找你,还是你找孤来的?” 这下就算宋学守现在再迟钝,也听出他话里的不满了! 当即赔笑:“殿下,这是说得什么话。我也只是因为和上师平日里熟稔,所以随便问问。” 太子冷冷道:“你和他很熟?” 这又是另一个雷点了,太子不喜欢手下走得太近。 宋学守心里暗自吐槽一句麻烦,脸上却还是得做出谦卑模样: “是臣有事要请上师帮忙,上师帮我,就如同殿下帮我一般。” 太子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师还真是不会说话。怪不得之前只是做一个户部小员外郎呢。” 说罢,就一马当先,朝着宋学守书房方向走去。 宋学守呼出一口气,心说好歹敷衍过去了,又唤来郑管事,低声吩咐道: “殿下到了。你现在去请小姐,今日必须要把事情办好!” 是的,宋学守没有忘记太子之前的暗示——自家可能要出太子妃了。 既是如此,不若今天安排太子和宋兰见上一面,也好预先培养一些感情。 宋学守对宋兰的长相,还是十分有自信的。只是希望宋兰自己有分寸,能够从性格上,也得到太子的喜爱! 这边想入非非。 那边太子进入书房,径直坐到座位上,只是这么一点路,他便走得满头大汗。 先将腰上一块东西解下,随手丢在桌上,接着掏出块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 “萨满给你的。” 太子不阴不阳地对着跟着进书房的宋学守说道,“这下满意了吧。” “殿下,你真是会对老臣开玩笑呢。” 宋学守顿时夹着嗓子,眉开眼笑,将桌上那块像是什么东西骨头制成的小挂件,揽进了手里。 这东西看着邪门,实际上也确实邪门。 里边注入了一丝萨满的意识,能够和人对话。 宋学守将挂件放在耳边,只听里面传来模糊好似风声的怪响: “……宋大人,让你久等,今天便是动手的日子。今天,你可以放心招待殿下啦。” 这是萨满说话的语调。 意思是……真的成了! 今天便是萨满说的天时地利,灵气相宜之时,栾家的事,就要在今日解决! 一时之间,宋学守高兴地头脑发白,愣在原地。 这么多天的憋屈,总算能够得到回报。 宋学守简直说不清现在是什么心情,若不是太子还在身旁,只怕他当场就要大笑出声! 又想,栾家的事,将要在今天永久解决。那么他下一个目标,就只有宋珀了! 一切都在朝他预想的方向前进。 太子古怪地瞥了他一眼:“宋卿,你的脸怎么在抽搐?” “啊,有吗?” 宋学守将挂件放下,摸了摸自己的脸,”臣只是见到太子殿下,高兴罢了。“ “就你会拍马屁。” 太子闷哼一声,嘴上不高兴,其实心里很是受用。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最近的朝事。 书房的门,忽然被轻轻叩响。 宋兰娇柔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父亲,女儿来奉茶了。” 宋学守做作地笑道: “我这女儿,别的没什么,就是孝顺——兰儿啊,进来吧,今天太子殿下在,不要失礼。” “是,父亲。” 就见宋兰娉娉婷婷,身着轻飘飘的淡蓝色纱衣,整个人也轻得仿佛一阵烟似的,飘进书房里。 她目光只看地面,规规矩矩地从托盘中拿出两碗茶,送到太子和宋学守跟前。 等到手要收回之时,又状似不经意一般,眼含水光朝着太子瞥去—— 随后表情一僵,险些臭脸。 怎么太子是这个样子,两眼发青,嘴巴上长着一圈有脓的痘,要多虚就有多虚! 太丑了。 宋兰险些丧失表情管理,嘴巴抽搐了几下,赶紧低下头,挤着嗓子尽量柔声道: “殿下……” 幸好太子昨日通宵作乐,视线发虚,便也没注意到宋兰的表情。 只是乍一眼看,觉得宋兰长得还不错。 便点点头:“这是老师的大女儿吧,真是个好姑娘。” 宋兰差点忍不住冷哼出来,心里对太子的印象更差了。 还是宋学守有些尴尬地道:“殿下,这是我三女儿!” 太子有些敷衍地道:“嗯,不错。” 宋兰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双手拿着托盘,就要退下。 谁知这时,宋学守手中的牙齿挂件,忽然震动了两下。 “等等,我先去和上师沟通一下,你和殿下先说两句。” 宋学守拍了拍宋兰的肩膀,就走到书房门口。 宋兰抿了抿唇,努力几番,调整好心态。 昨夜王氏和她通宵对谈,给她说明白了利害关系。 自己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人,就算太子身体虚,不会说话那又怎么样,自己若是真的能当太子妃,这些缺点也不算什么! 她的目的,是要将宋珀彻底踩在脚下。 别以为得到记王喜爱就算什么,记王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亲王,而太子将来是要登临宝座的人,怎么能相提并论。 便这般为自己加油打气。 随后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略带着羞涩地道:“殿下,你这是第一次来鄙府做客吗?” 太子对漂亮女的,倒是态度不错,声音柔柔:“是啊。” 宋兰也得意起来,一颗心怦怦乱跳。 其实仔细看,太子的五官其实也不错嘛。 宋兰用袖子掩住嘴,好似很羞怯的样子,说道:”我们府里虽然冷清,但是还是有几处好的风景。殿下等会不若让父亲带你走走?“ 太子主动出击,伸出手指,勾向宋兰的袖子:“不若宋大小姐带我逛一逛啊。” 宋兰面容又是一僵—— 我明明是三小姐,这太子真是,要她说几遍才知道! 不过她调整得也快:“我也想。可是我尚未婚配,带太子看风景可以,京中轻狂人却多,到时候说我抛头露面,不守妇德,我……” 倏然之间。 却听宋学守那边爆出一声惊呼:“什么?上师你不要吓我,真的假的?” 随后抛开挂件,紧急转身—— “兰儿,你先别动,随我回院!”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砰”一声响。 宋学守瞳孔猛缩,转过身来,只见宋兰涨红了脖子,挺着胸肩,将手中托盘用力砸在太子跟前桌上。 随后鼻子发出冷哼,手上青筋暴起,凶狠地掰向太子的脸。 咬牙切齿地说道: “满脸痤疮,你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还是因为酒色亏空了身体,看得我好恶心,好辣眼睛,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随后用手,就要去硬抓太子脸上的痤疮?! 第60章 这是在做什么 “这是在做什么???” 宋学守目瞪口呆,不能相信。 眼前荒诞的一幕,让他觉得自己置身于噩梦之中。 刚才挂件里的声音,还回荡在他的耳边: “宋大人,事情办妥了,我已将死气,勾到栾家上空………… 不对,宋大人,好像出了点状况。 宋大人,不对劲,你给我的生魂有问题,不对! 让令千金回屋,不能让她出来!” 晚了。 宋兰已经在屋外乱逛。 甚至跑到了太子跟前。 最搞笑的是,是他宋学守,亲自叫宋兰过来的! 只见宋兰面膛通红,额头脖子上青筋暴起。 两只手虽然看着柔弱,却如同铁钳一般,紧紧锁住太子的脸,大声骂道: “叫你长这么多痘,看着老娘难受,给你全挤了,挤!” 宋学受都快晕过去了。 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如花似玉的女儿吗? 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凶悍,力气为什么还这么大! 太子在宋兰的手下,简直像一只受虐的鹌鹑,脸上布满了不可思议,又因为被捏着脸而无法呼吸,隐隐有晕过去的迹象! 他拼命将眼睛往宋学守方向去甩,想叫他来救自己。 偏偏这眼神落在宋学守眼中,就像是他在翻白眼一样,吓得宋学守头脑发白,一时愣在原地! “呃呃……嗬……” 太子发出挣扎的可怜声音。 宋兰听得更加烦躁,面上表情更加凶狠: “你还还嘴!” 与此同时。 另一边。 栾秉德本在家中,想着之后对付宋学守的对策。 那些奴仆被宋珀打回来之后,他也是又羞又恼,却也没有办法。 此时此刻,他本在喝茶凝思,握着茶杯的手,却倏忽一抖。 眼前忽地滚出一团黑影,将视线完全占据。 就像是一团寒气,将他完全笼罩在里面。 怎么回事?栾秉德下意识想要开骂,叫小厮过来帮忙。 下一瞬,却觉得心脏抽痛,两眼上翻,从椅子上“咚”地倒在了地上。 茶水泼在地上。 另一边的地面上,也都是水渍。 宋蕙窝在潮湿黑暗的地牢里,处于半梦半醒之中。 突然之间,头皮猛地发麻,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那是之前被宋学守拔头发的位置! 宋蕙的内心,顿时被惊惧给占据。 难道时日终究还是来临,宋学守还是利用她的头发做媒介,用去害人了? 宋蕙闭上眼,只能不停祈祷自己没事,身体开始不受控制打起哆嗦。 只是等了一会,除了身上发冷,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没有。 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宋蕙瑟瑟发抖,脑海里不知道为何,浮现出宋珀的面孔来。 宋珀此时正在自己的耳房里。 线香燃动,小旗无风自张。 耳房里赫然摆着一个小法坛,宋珀念念有词,手指变化不断。 绣书站在宋珀身后,虽是什么都看不懂,却也能够敏锐地感觉到,有一缕缕似有若无的风,盘旋在耳房上空。 “小姐真是厉害。” 宋珀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这样忙到现在。 绣书看在眼里,不由在心中感叹,觉得自家小姐施法的样子,实在是太帅了。 过了没多久。 忽见宋珀左手双指抛出一张黄符,右手猛地抓起桌上的法剑,剑身在半空发出“嗡”的声响,快速而又精准地拍上黄符,一起压到了法坛了之上! “砰” 一声巨响! 绣书耳膜发痛,只觉得身边有东西爆炸了,但是仔细一瞧,屋内却又一片正常。 只见宋珀睁开眼,微笑说道: “好了。我们可以去看热闹了。” 绣书疑惑:“什么热闹?” 宋珀将法剑收起: “去了不就知道了。” 绣书是满头雾水,也不知道自家小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跟着宋珀出了修德园。 绣书认出,这是去宋学守大书房的路。 心里便越发困惑:“小姐,今天不是说会有贵客上门吗?我们有什么热闹看。” 宋珀故作神秘,淡然笑道: “就是因为有贵客上门,所以我们才有好热闹看。” 还没走到书房。 便听那边传来闹哄哄的叫喊声。 小玄和小灵半路跟来,现在听到别人的叫声,也都兴奋起来: “珀姐姐,是不是老爷和贵客吵起来了!” 宋珀故意叹气道:“要是只是世子和贵客吵就好啦。” 三个下人急匆匆从他们跟前窜过,险些撞上小玄。 到底什么事,搞得这么慌张? 这让绣书玄灵三人心中好奇难耐,几乎恨不得插上翅膀,去看前边的热闹! 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去,迎面就听一声喝响: “叫你长痤疮,叫你长,现在都给你挤干净喽!” 只见书房门大开,里边一片狼藉。 宋兰大跨步将一个衣着精致的男子抱摔在地上,面目狰狞,双手掐在这男子的嘴边,大骂道: “给你挤干净了没?说话!真是叫我恶心!” 那男子满脸痛苦,只能发出痛苦的挣扎声。 而宋学守则跪在他们俩的身边,双手不停甩着自己巴掌,嘴里喃喃自语: “太子殿下恕罪,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急,我这就找人救你。太子殿下恕罪……” 书房的地上,还躺着其他几个奴仆打扮的人,脸上都是伤痕,完全起不了身,又有几个下人入场,将这几个伤员匆匆抬走了。 绣书目瞪口呆,嘴巴简直合不拢。 她没看错吧? 她没听错吧? 地上的男子是太子,现在宋兰一屁股压在太子胸口,正在用力地殴打太子? 这是什么癫狂画面? 她是在做梦吗?可是梦里也不该有如此惊世骇俗的画面啊! 绣书迷茫地转头去看小玄小灵。 这两个小孩竟然也被弄得瞠目结舌,一时之间,都吃惊得忘了起哄! 太迷幻了。 又有两个胆大的下人想偷袭走上前,将宋兰制住,宋兰凶神恶煞,单手连甩两个巴掌,“啪啪”两声巨响,将那两人打飞落地! “怎么,你们脸上也长了痤疮,想要我帮忙洁面?后面排队去!” 宋兰这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了? 绣书既怀疑自己的耳朵,又怀疑自己的眼睛。 去看宋珀,发现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正在欣赏宋兰发癫。 “你说要不要叫三婶娘她们一起过来看。嗯,王氏她们必定是要叫的,我真的很期待王氏过来,看到这副场景的表情。” 只听宋珀喃喃自语。 现场场面混乱,便也没人关注她们。 又过了一会,王氏总算姗姗来迟。 她人还未到,就差点没晕过去。 “兰儿,你这是怎么了!” 第61章 我知道“你”是谁 “兰儿——” 王氏一声哀嚎,竟盖过了书房的吵闹声,让在场众人,倏地安静下来。 宋学守扇自己巴掌也扇累了,现在已是精疲力尽,脑子也被自己给扇晕了,完全不能思考。 现在听到王氏的声音,下意识地大声道: “叫王氏进来,让她来管管这个逆女!” 我拿什么管? 王氏本来听到丫鬟传的消息,就已经要晕了过去,现在听到宋学守说的这话,更是想要吐血。 结果一进门,看到宋兰现在比村口流氓还要凶狠的模样,直接双腿发软,倒在身后张妈妈的怀里。 这人是谁?是她的女儿? 王氏简直不敢相信。 再听宋兰掌下太子的哀嚎声。 王氏的心停跳了好几拍,用力深呼吸了几下,才重新鼓起勇气睁眼。 尽力大声说道:“兰儿,住手!” 可是宋兰好像根本没有听见她说话,继续乐此不倦掐着太子的脸。 王氏只能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用自己都觉得刺耳的尖声音调,叫道: “宋兰,你给我住手!” 宋兰这才听到王氏的喊叫,转过头来,眯着眼睛说道: “母亲,你又来凑什么热闹。你难道没有看见,女儿正难过着吗?” 王氏之前也听说过一些传闻,说是乡下村子里那些遇上撞客的人,都是状似疯癫,力气变大好几倍。几个青壮汉子,都无法制住一个被撞客的老人。 现在看宋兰这副模样,怕不就是遇上撞客,被害了! 如此,听到宋兰这番“女儿正难过着”的话,王氏只觉得那是宋兰的意识挣脱了控制,在向她诉苦。 顿时眼泪婆娑,鼻头酸楚,快要哭了出来。 谁知宋兰一句话根本没有说完—— “这太子脸上邋遢难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的,还太子呢,身边没有一个人敢提醒的吗?我不帮他清理干净,心里真的难过!” 言罢,又用指甲去挠太子的脸,顿时划出几道血痕! 嘴里却还念念有词: “还不够……还不够……” 这是真的疯了吧! 王氏的眼泪,顿时缩回到了眼眶里。 她也不知怎么的,心里又冒出一股火来,只觉得自己身边没有一个靠谱的人,宋兰现在既然如此荒唐,就别怪她客气! 于是大胆冲上前,伸出胳膊想拧宋兰的耳朵: “你这个逆女,当我真的制不住你吗!” 宋兰无所谓地道:“别以为你是我娘,我就怕你!” 王氏怒眉倒竖:“你真是反了天了!” 赵氏过来时,便是看到如此场景。 六个粗使婆子压着宋兰的手,六个压着宋兰的腿。 王氏披头散发,气喘吁吁,脸上都是红的印子,坐在宋兰的旁边,任凭张妈妈替她擦汗。 宋学守则昏迷在旁边,原来是王氏和宋兰搏斗时被波及到,被宋兰一拳正中面门,昏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 赵氏有些想笑,但是转眼又看到倒在地上半阖着眼的太子,几个仆人跟在他身边嘘寒问暖,他却始终没有半点反应,心中不禁又生出一丝忧虑。 虽说宋学守几人倒霉的样子真的很搞笑,但是得罪了太子,只怕国公府阖府上下都得遭罪。 赵氏也不敢多看太子,只是凑到宋珀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用口型问道: “怎么回事?” 宋珀微笑着道:“看就知道。宋兰发疯啦” 看到宋珀的笑脸,赵氏心中稍定,吐出一口气,说道:“是吗。那……没事吧?” 她是想问,太子有事没有。 宋珀笑道: “只怕不太行。刚才宋兰给他的冲击太大,他恐怕会保护性地忘却刚才那段记忆。” 这倒不是宋珀故意施法,将太子的记忆删除。 一切从头说起。 从宋学守将那两“贡品”带回来的那天晚上,宋珀便发现了不对,在那两可怜人身上做了手脚。 她在夜半时分,托小玄小灵悄悄给他们一人送了一张定魂符,魂魄便似有千斤巨石压着,根本出不了身体。 宋学守拿到的牙齿,也是这两人因为营养不良而脱落的。宋珀叫他们拔牙时装得痛苦点,这样宋学守才会满意。 之后的事就更简单了。 萨满操弄邪力,也就是宋珀那天感觉到的阴寒外力,飞来国公府,妄图收取生魂。 宋珀却早已画下神符,在府中展开结界,又用菜市场买的活鸡活鱼,捏造出生气送给那邪力,让萨满以为自己成功将生魂提取走了。 她又感觉到,萨满驱使邪力来国公府,目的似乎不止于此,他还想将宋兰的脑袋治好。 便将计就计,叫林婷林铁让出位置,将宋兰一半的魂魄,按回她的身体里,另一半则继续“流落”在外,留下伏笔。 之后便是查账王氏的事了。 也就是说,宋学守和东宫萨满忙活了这么老半天,其实什么事情都没做成。 完全被宋珀做出来的伪装给迷惑住,以为宋兰脑子被治好,其实魂魄并没有完全归位,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再次变傻或者发疯。 欢天喜地以为自己拿到了生魂,其实上那根本只是鸡鸭鱼肉的魂魄。 萨满没有生魂之力,便也使不出有力的巫术。 今日他自信满满地施法,想要通过一条生魂之力,将栾秉德咒死。 却因为力量估算不准,而乱套了起来。 巫术随机攻击,最后冲击到了靠近牙齿挂件的宋兰身上,将她本来就不稳定的魂魄,被撞得颠三倒四。 萨满越操作,越混乱。 到最后,巫法指令出错,变成通过摸索宋蕙头发拿到的血亲信息,提取出宋兰的魂魄,用以下咒栾秉德! 一切全都乱了套! 萨满知道自己施错了法,只能强行停止,自己身体也受到了反噬受伤。 宋兰的魂魄也因为来来回回进出身体,而变得狂暴起来,当场就发了疯! 当然,萨满的巫术,能乱套得这么有戏剧性,其实也少不了宋珀的功劳。 也不枉她一大早起来施法拉结界。 比如刚才,她就让林婷趁机钻入宋兰体内,多甩宋学守和王氏几个巴掌。 这也是为什么宋兰会变得力大无穷的原因,她确实被冤魂附体了! 宋珀说太子也许会失忆,也是因为他被冤魂附体的宋兰猛地冲撞,身体顶不住阴寒刺激。 宋珀有自信,在道法上,不输于任何人。 她确实也做到了。 今天这事,虽然两人没有直接斗法,但是萨满还是输得彻底。 纯粹的技不如人! “三婶娘,不必感到忧愁。这么好玩的场面,一般人可难见。我们得多欣赏一下。” 宋珀看着宋学守和王氏的狼狈模样,哂然一笑说道。 赵氏也不由跟着笑了笑:“婶娘跟着侄女,总是很开心。” 这是宋珀送给宋学守的,第一份大礼。 不是投靠太子吗,不是很得意吗。 他今天开心了吗? 地上的牙齿挂件忽然抖动了一下,有淡灰的烟气,从里边冒出。 这是那个萨满在挣扎着想要补救? 宋珀微微一笑,走上前,将牙齿拿了起来。 只听里边的人说道: “我知道你是谁了。” 宋珀笑道:“还能有谁?我还以为,像我这种得到仙缘的人,在京城,应该也小有名气了吧。” 萨满通过牙齿,阴阴说道: “非也。我是说,我知道‘你’是谁了。” 第62章 礼尚往来 “你很厉害,但仅此而已。 今日之事,都是我的大意。 难道你以为,你弄出来这场闹剧,就能让国公府改天换地,让太子倒台,让宋大人倒台?” 萨满呵呵笑着,笑声却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似的,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在威胁宋珀。 “我知道‘你’是谁。” 他将重音放在“你”这个字上,或许是看出,宋珀并非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宋珀听着,却还是在微笑: “难道你以为,我弄出这场闹剧,是想宋学守倒台? 你活了这么大年纪,为什么还如此天真? 刚才巫法反噬,你应该没有受伤吧。 难道你没有看出来,我是个爱看笑话的人。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和我一起欣赏宋学守和王氏的笑话。 不用担心,你和太子,之后也会是笑话里的一员。” 说着,牙齿冒出来的灰气越来越浓,还带着股腐烂臭味。 就像是那萨满在生气。 宋珀冷笑着,指尖夹起一张黄符,朝着挂件上一贴,黑烟倏地被火星子炸散,空气里都是焦味。 挂件自己燃烧了起来,被宋珀扔下地面,翻滚了两圈,变成一团黑灰。 互相放狠话结束! 宋珀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又去看宋学守和王氏。 此时宋学守脸上被郑管事紧急泼了冷水,倒是清醒了过来。 他动了动嘴唇,虚弱地说道: “殿下…怎么样了?” 郑管事小心翼翼地道:“已经扶殿下去厢房休息了!” 宋学守便开始哭: “殿下,我!怎么办啊!这可怎么办啊!” 书房里一片狼藉,地上全是已经泛棕的干血,所有下人屏息凝神,轻手轻脚,生怕弄出点动静,刺激到宋学守或是王氏。 张妈妈脸上也挂了彩,左眼吃了宋兰一拳,现在视物模糊。 她叹了一声气,心中也是害怕迷茫,想要吩咐粗使婆子将宋兰送回屋里。 宋兰的眼睛却瞪得很大,阴沉沉地注视着她,嘴里发出“咯咯”冷笑。就好像只要压在她身上的婆子一走,她就会再次“活力满满”,大闹国公府。 很快,又有几个膀粗腰圆的婆子赶来,麻利地掏出腕口粗的麻绳,将宋兰捆了个结实,嘴里又塞上臭抹布。这下没有了闹事能力,她看起来也安分了点。 宋珀平静地看着几个婆子将宋兰押走,知道除非有特殊情况发生,不然宋兰一直要被关在深院“小黑屋”里,从此见不得人了。 也不知道从前宋兰对原身喊打喊骂,命令楚妈妈将她控制起来扎针虐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一天。 这只是个开始。 宋兰现在已变成国公府里那个最不稳定的因素,稍有不注意,就会爆炸。 “也不知道,从今天过后,世子对宋兰还会像之前那样耐心没有。” 宋珀嘴边勾着一丝冷笑,不管宋学守和张妈妈怎么狼狈善后,自和赵氏从书房离开了。 路上空空荡荡,府里的下人似乎都赶去书房帮忙了。 宋珀和赵氏说笑了一会,到了修德园,赵氏说要去谢氏那坐一坐,两人告了别,宋珀回了耳房。 耳房里已经有人在。 绣书和小玄小灵“哎哟!”了一声,被门口突然冒出的土阶给绊了一下,拦在了门口。 只有宋珀自己进了屋。 就见玉弓斯斯文文地坐在屋里,腰带上系着长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小道就知道你不会害怕。” 这人怎么还没走啊? 宋珀看到玉弓,是又惊讶,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她皱了皱眉,说道: “我怕谁?你不会说的是太子身边的那个萨满吧?” 玉弓眼中流光潋滟,笑着说道: “确实,按照你的本事,那种杂人,根本没有必要放在心上。” 今天宋珀虽然出了气,但也新树了敌。 宋学守和王氏现在是懵了,但是等到缓过气,肯定会将所有的过错,全按在宋珀的头上,之后也不知道会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太子身边的那个萨满,更是吓人,据说能够让死人复活,宋珀对上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吃亏。 现在萨满也注意到了宋珀,无论怎么样,之后等他养好反噬伤,恐怕就要来对付宋珀。 不过那又如何呢。 宋珀既然今天敢反过来将那萨满一军,就不会惧怕那萨满后来的报复。 瞻前顾后,缩头缩脑,难成大事。 宋珀从来不是一个怕这怕那的人。萨满和宋学守,甚至于太子,全都是一丘之貉,既然如此,她也没有什么好手软的。 玉弓认真地看着宋珀。 而后又从宋珀摆的小型法坛上,取走法剑,面上有些冷淡地朝着窗外一扔,接着,再将自己的佩剑放在了法坛上: “像你这种水平的人,怎么可以用这么垃圾的法器。这柄法剑,才勉强算配得上你。” 他的法剑没有配鞘,剑身黑沉,乃是由天外陨星锻造而成,非同小可。 价值自然也不是宋珀随意在商铺里买的铁剑可以比的。 宋珀怀疑地看着玉弓,越发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 “谢谢你了。但是我不需要厉害的法器加持,也照样能施展神通。我不需要这柄剑” 玉弓淡淡说道:“对你来说是这个道理。对法器来说,刚才那柄粗制滥造的东西,根本不配做你的法器。小道看不上那垃圾,所以才送你这柄陨星剑。” 倒是给你惜才上了。 宋珀更是无语。 对于这种脾气古怪的人,最好还是顺从着,敷衍送走。 不过对方既然要送自己东西,虽然是强行送的,但是自己怎么也得回点礼。 宋珀便拿出一刀自己画的符,交给了玉弓。 这些都是她从前独家发明的符箓,算是保命法宝之一,不过因为灵气也没之前足,所以威力便也没从前那么厉害。 现在当作陨星剑的回礼,倒算是正正好好: “礼尚往来。” 玉弓微微一笑收下,又见宋珀有些不耐烦的表情,说道: “你似乎还有事情要做,那小道也不便继续叨扰你了。上次的字条你还留着吧,记得有事联系小道。” 言罢,哈哈一笑,从窗户处翻身而出,再一看,已不见了踪影。 绣书等人也在此时进了屋。 “门口土不平,得扫一下了。对了,小姐,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啊?嗯,桌上这剑又是谁的?” 宋珀拿起陨星剑,随手挥动了两下: “外边的狸猫送的。” 绣书:“???” 小姐的话,怎么越来越难懂了呢! ………… 王氏瘫软在床上,只觉得浑身没有力气。 院子里没有点灯。 下人已被遣走大半,地上都是落叶,她的耳边便也只有风吹过叶片的萧索声。 王氏什么都没有管,得知太子醒来后,她就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她尽量让自己什么都别想—— 现在也确实想什么都没有用了! 怒火褪去,留在她心里的,只有一片痛苦。 今天早上得知太子过来做客她有多高兴,现在她就有多绝望。 她在心疼,不理解自己的太子岳母梦,怎么就这样破灭了! 第63章 她留不得了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宋兰难道不是应该好了吗,怎么她就如此不争气,对太子做出这种荒唐的行为来呢? 这个贱丫头,真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哪里有半点像她的样子! 厚云遮住残留在天边日光,只是傍晚,却比子夜时分还要黑。 一如王氏的心情。 王氏向来是个很有自己主张的人。 现在她却什么想法都没有,眼眶发酸,泪水不住往下流。 她觉得自己真的太可怜了,好不容易来了点盼头,结果一切都毁了。 脚步声“咚咚”响起。 一丝残光落入屋中,照亮门前的庞大黑影。 宋学守阴暗地站在门口,呼吸粗重,望着王氏没有说话。 快晚上了,跑来这里吓鬼呢。 宋学守是王氏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之一。 她干脆在床上翻了个身,面朝向墙,并不理睬他。 宋学守却在此时开了口: “她留不得了。” 王氏心头一颤,瞬间知道宋学守嘴里的“她”,指的是谁。 却偏偏还颤抖着声音说道: “老爷,你指谁?” “你知道我说的谁。” 宋学守阴冷地道。 他摸黑拉开屋中的茶几椅子,坐到王氏床头。 “今天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幸好太子殿下和跟着殿下来的护卫似是受了冲击,忘却了当时的记忆,我们才能勉强算是没有事。” 只要闭上眼,宋学守就仿佛能看到书房里那具有强冲击力的一幕。 他的心到现在还是狂跳,回想起宋兰当时凶神恶煞的模样,都会浑身发抖。 这还是一个姑娘家吗?这明明就是一个恶鬼! 这个恶鬼作恶的对象,还是他最尊贵的太子殿下! 宋学守道现在还是有种窒息的感觉。 “既然殿下不记得,那不就…还好吗。” 王氏越说越酸涩,眼里泪水更多,几乎让她说不出话。 宋学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深吸一口气,这才冷笑一声,说道: “可是那并不保险。 我今天能够平安在这里和你说话,也不过是因为运气好,殿下忘了书房的事而已。 殿下现在是忘了,那之后呢?” 是啊。 不管怎么说,今天闯出大祸的宋兰,都应该受到惩罚。 放任她疯癫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她已留不得了。 “兰儿已经疯了,难道你没有看出来?我们府里,不需要一个疯子女儿。” 宋学守平淡地说道,仿佛只是在谈论明天早上应该穿什么。 王氏猛地从床上坐起身: “老爷,那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从小抱大的女儿!她从前有多懂事,她有多好,你都是知道的!” 宋学守只是道: “可是她今天闯了祸。” 王氏脑子里的那根弦,便也仿佛被宋学守的言语给剪断,情绪立时崩溃,“呜呜”大哭起来。 宋学守沉默不语,一时之间,屋里便只有王氏的号啕大哭声。 一撮火光忽然亮起。 原来是张妈妈拿着灯,走了过来。 她见宋学守二人摸黑坐在黑暗中,王氏大哭,心中便已大致猜测到他们在说什么,顿时只觉一阵酸涩。 张开口,便也是求情话: “老爷……” 宋学守摆了摆手:“无需再多言。张妈妈你服侍夫人这么多年,也是个明白人。应该能够看明白,现在应该怎么做。” 怎么做,难道叫宋珀这么得意,之前害了宋兰,现在要追责,也只是对着宋兰惩罚? 是的——宋珀!她怎么就把这个小贱人给忘了! 王氏立时精神来了,她回想着今天书房里的混乱场景,隐约记得,宋珀也在现场! 这个小贱人是怎么来的?她来做什么?既然她在场,那么事情就未必就是看到的那么简单了! 毕竟这小贱人现在对她们母女两个恨之入骨,说不定宋兰今天发疯,也是宋珀搞的鬼。 王氏越想越觉得合理,心中顿时再度燃起怒火,也是前面受的刺激太大,只恨自己怎么现在才想明白这些利害关系。 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鼻涕,忽地从床上探出身,用手抓住宋学守的手,说道: “老爷为何如此绝情!你说兰儿是疯子,可是府里本就有一个傻子在,你容得下他,为何容不下兰儿!” 她说的傻子,指的就是宋瑜。 宋学守立即说道:“那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 王氏冷冷地道,“那傻子还站着嫡长子的位,老爷也如此纵容。现在宋兰被害,老爷倒是第一时间只想着清理门户了。 老爷可曾想过,之前太子殿下身边的萨满信誓旦旦,说兰儿已经被治好,今日却突然发了疯,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道法巫法出了什么差错? 而我们府里,好像就有这么一位法力高强的仙人徒弟,以她的能力,是不是能够影响到萨满上师的巫法呢。” 宋学守听到王氏前半句话,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 宋兰到底听话懂事,对他从来都很贴心,现在叫他痛下杀手,他确实有些于心不忍。 那毕竟也是他和王氏的亲骨血,亲女儿。 听到后面半句话,又想起了宋珀。 这个逆女,被石氏这个不祥女生出来,从小就不得他的喜欢。 现在更是互相厌恶,要不是有谢氏护着,他真的巴不得马上就送去一碗毒酒弄死了。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今天的事好像确实十分古怪,他最信任的萨满说宋兰好了,可是偏偏宋兰今天又发了疯。 其中必是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导致如此癫狂局面! 而其中最有可能搞出问题来的,肯定就是身怀道法,屡次给他找麻烦的宋珀! 宋学守这边还在思索,王氏却突然下了床,从张妈妈手里接过灯。 橙色的灯火,映照得她脸上仿佛多了层鬼影。 “兰儿虽然疯,但是疯也有疯的好处不是吗?” 她阴阴地说道,“老爷现在难道没有看出她的力气有多大吗?若是宋珀那逆女妄图对你不利,兰儿可以护你周全!” 这意思是叫他养着宋兰做保镖?! 宋学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听王氏絮絮叨叨: “兰儿还有一口气在,太子未必不会不找她做太子妃。谁又知道太子喜欢什么口味,万一就觉得像兰儿那样能管着他的好呢。” 宋学守目瞪口呆。 “你也疯了吗?” 都被王氏吓得,打断了自己刚才的思路了。 “我这不是疯。只是在正常和老爷讨论。” 王氏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冷静。 张妈妈看在旁边,却已知道,王氏表面看起来越冷静,心里就越癫狂,现在虽说没有疯,其实却也差不多了。 这一院子人,不会最后就剩下她一个正常人吧! 张妈妈心里害怕,朝着宋学守去看,发现他也被吓得够呛。 憋着一张青脸,几番斟酌之后,只是道: “只是宋珀那边……” 王氏猛地大吼:“宋珀那边什么!” 好像马上就要冲过来,甩他十几个巴掌似的。 宋学守一缩脑袋。 好在这时门口传来守夜丫鬟的应答声,原来是郑管事办完事情,找他来汇报。 “行了,郑管事只怕找我有事商量,你自己先歇息吧。” 宋学守立时恢复神智,清了清嗓子,脚下飞快走到门前。 还未等他问话,郑管事便先开了口。 “老爷,季大人上门做客。” “季大人?!” 宋学守猛地抓住郑管事衣领,问道,“可是太医署的季善德季大人?” 郑管事低头应道:“正是。” 这真是雪中送炭! 宋学守正在发愁,今天的事应该怎么办,没想到季善德就找上了门。 第64章 挑刺 那日东宫季善德晕倒之后,宋学守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好像是说生了什么急病,得在家养着,不能出门。 当时季善德昏过去之前,萨满曾说有人附着在季善德的身上,窥听他们几个和太子的谈话。 所以宋学守一直觉得季善德的疾病有点古怪。 现在季善德还能重新出现,倒是给他带来一点希望。 ——季善德闯了这么大的祸,都能得到恕罪,何况是他呢。 宋学守只希望季善德能够带来萨满的口信。 他在心里盘算着,要问哪些事。 首先,得先关心萨满有没有事。 其次,得弄清楚,萨满有没有将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失忆的太子。 宋学守虽然觉得萨满搞砸了事,应该会帮着一起遮瞒,但是谁知道万一呢。 他根本不敢想象,若是太子还记得宋兰发疯的样子,那该是种什么地狱景象。 只是发火被追责都算轻的,重则冒犯太子,他被革职削爵,再重点……谋害太子,全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的,魏国公府就此消亡! 所以得必须确定,萨满和他穿着一条裤子。毕竟护卫太子不利,萨满也会有一份责任。 就算太子将来将事情想起来,萨满也该给他美言两句。 最后吗,就是问萨满要一副汤药,能够把宋兰弄听话。 宋学守准备让宋兰悄悄地去死,这需要一个过程。 过程需要时间,万一宋兰在此期间再发疯就不好了。 如此想着,宋学守只觉得自己简直太忙了,打开书房门,就是说道: “季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你—— 啊?” ………… 暖风拂过绿荫,吹翻出底下的黑色阴影,阴影扑簌簌动了两下,消失在更深处。 平静之下,藏着各式邪祟。 就像是这顿早膳一样,众人平静脸庞的背后,是迥异不同的心思。 修德园里,谢氏漱完口,低垂眼帘没有说话。 王氏脸上敷着一层厚粉,神态却憔悴难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汤勺搅动着粥。 赵氏倒是精神抖擞,今日特意穿了一套新做的裙子,头发高高挽成发髻,看起来精神又漂亮。 她有心想要讽刺王氏两句,却又碍着面子不敢。毕竟昨天出的事,可能会影响到整个国公府,觉得此时再冷嘲热讽,恐怕会引起谢氏的不满。 宋珀倒是直接。 她用帕子抹了抹嘴,看着王氏,忽然冷笑道: “王氏,你吃东西从来都是这般没教养吗?难道没人说你,一直用餐具搅合粥碗,看起来很恶心,很倒胃口?” 王氏抿紧了唇,有心想回击几句,却也没这个精神。 还是张妈妈说道:“大小姐,你倒是关心夫人关心得紧啊。” 宋珀讥讽地笑了笑: “错。我只是看你们夫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所以在挑刺罢了。” 从前王氏怎么打压原身的,宋珀现在就怎么还回去。 王氏憋青了一张脸,深呼吸了好几下,总算才调整过来。 屋外却忽然传来闹响。 紫藤打着帘子出去看了,过一会回来说道: “在喊夫人呢。说是三小姐那边出了差错。” 王氏心里咯噔一声响。 昨夜宋学守忙到半夜才回来,说是给宋兰要了一副药方,可以给治好疯病,叮嘱她看好宋兰吃药。 现在说宋兰那边出了差错,莫非是药出了问题? 王氏不敢怠慢,和谢氏说了一声,便急急匆匆出了门。 只见宋学守身边一直跟着的那个郑管家等在门前,他本来就阴沉的脸上,现在多了两个青紫色的圈。 “这又是怎么了?” 王氏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有些焦急地问道。 郑管事深吸一口气,小心回答道: “夫人,我们去找小姐,想给她送药,结果她全吐了。” 王氏吃惊地道:“全吐了?你们不会灌吗?” 郑管事有些为难地道: “是灌了,但是……我们打不过她。” 原来他的脸是这么回事! 王氏顿时两眼翻黑,简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这死丫头,力气怎么这么大,到底吃什么的。” 一道清洌笑声,却忽然在身边响起: “三妹妹的劲,一直都是这么大。要不以前怎么有力气,打骂我和小丫鬟呢。” 是宋珀! 王氏顿时咬紧牙关,告诉自己忍住,听到宋珀的冷言冷语,心里更加确认,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宋珀搞的鬼。 脸上的表情,顿时也变得狰狞起来。 宋珀看着王氏,却已经明白她在想什么。 这个人从来都是不知悔改,明明自己数次想要害人,却还是觉得自己冰清玉洁,别人反击却是罪大恶极。 乐呵呵笑道: “王氏,这一次你把事情怪在了谁的头上?还是我吗?“ 王氏硬是咬着嘴唇,冷笑说道:“不是你,还有谁,我的好女儿!” 宋珀悠悠道: “那我就奉劝你一句,将事情扣在我头上之前,想一想,宋学守找了谁,又要做什么。 若不是他行缺德之事,别人又怎么会趁虚而入呢。” 王氏心里更愤怒了,也许是受了昨天事情的影响,完全控制不住火气,只能用指甲掐着掌心的肉,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宋珀也不管王氏的脸色,又讥讽地笑了笑,转身回到堂屋里。 身后的绣书瞅着王氏的脸色,心中却有些担忧。 她害怕王氏和宋学守在高压之下,做出什么对宋珀有害的事。 昨天的事,就像是用油纸包着的一团火。 你不用手去碰,不知道纸里包的是火苗还是火焰。 可是无论是火苗还是火焰,最终都会将纸烧穿。 如果太子记起昨天的真相,那么魏国公府算是彻底完了! 谢氏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却奇异地觉得有些高兴。 只是看到宋珀回来,不知为何,情绪又倏然下降,只觉得哪里不对。 “你快些准备吧。今早长公主殿下不是来信,叫你过去一趟吗?” 她拨弄着珠串说道。 宋珀笑了笑:“这就去准备。” 长公主的信来的急,上面也没有说什么,不过应该和昨天发生的事无关。 第65章 赐宴 太子虽然没有宋兰发疯的记忆,但是醒来之后,身体上的伤痛,让他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对。 来国公府做一次客,竟然会突然晕倒。 晕倒也就算了。 可是昏之前,自己的脸还好好的,顶多就是痤疮多了点,怎么晕过去之后,脸上的痘都没了,血痕却多出好几道来? 甚至他的眼睛也肿了起来。而且并非是寻常那种水肿,是实打实的被揍之后才肿的! 难道是他昏过去之后,被宋学守给打了?? 太子的心中,充满了疑惑。 而宋学守则是支支吾吾,只暗示是他自己彻夜通宵寻欢,虚耗了太多,这才晕过去的,整个语焉不详,让太子疑心更猛。 他发现,昏迷这么短的时间,宋学守的脸竟然也变肿了不少。 想到自己醒来之后,腰酸背痛…… 不会是宋学守对他做了别的什么吧? 这个想法顿时让太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赶紧甩脑袋将这想法抛走。 思前想后,都想不出个所以然。 问跟去的侍卫,也都是一问三不知。 太子也是没有办法,心中疑惑不减。忽而想到,自己不会是冲撞到了什么邪门东西,是以回到东宫之后,就赶紧差人把萨满喊了过来。 “上师,你说孤今日去国公府,是不是冲撞到了他们府里的邪祟?孤身上没有附上什么东西吧?” 太子并没有忘记魏国公府在京中的邪门传言。 都说魏国公是遭了诅咒,自己双腿残废,长子惨死,长孙痴傻。 他去魏国公府做客,也是临时起意,想要在皇帝面前,做出一副尊师重道的稳重形象。 觉得自己既然是太子,那么自然身有龙气,寻常邪祟轻易近不了身。 谁知道自己今天昏倒得如此诡异,这就让太子有些后怕了。叫萨满过来,让他看看自己有没有问题。 萨满看起来更佝偻了,不像是穿着兜帽长袍,反而像是黑色长袍吸住了他,步伐不稳,走路都吃力! 他沉默地对着太子,喘着粗气说道: “没有在殿下身上探查到什么,没有事,殿下不用担心。” 太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心中却还是有些惴惴不安。 便咳了一声,问:“那有没有其他的……问题?比较普通的问题?” 萨满疑惑而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太子抿了下唇,知道萨满也许是没听懂自己的暗示,摆摆手说道: “如此便好……我也是该找个普通太医,帮我调养一下身子了。” 说着,他便神游天外,想入非非,心全飞到自己几个侍妾的屋内,烦恼自己应该怎么办。 萨满却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太子正认真想着事,一晃眼余光瞥见那人,却吓了一跳: “你!谁?嗯?你是季善德。” 那正是咒禁博士季善德。 只见他身材瘦骨如柴,脸颊干瘦,整个人就仿佛一具骷髅架似的,和之前的精神模样完全判若两人。 太子也是从他身上的衣服,这才认出他是谁的。 “殿下,过几日宫中春日宴会,千万注意。” 季善德并没有回应太子的惊讶,直接机械地开口说道,整个人就像是一只提线木偶。 皇宫时常赐宴,邀请各位大臣与诰命夫人一起饮酒同乐。 太子便也觉得没有什么,忽而却转念一想,之前皇后曾给他带过口信,说这两天她会在宫中搞事,让皇帝从吴州的事上分心。 这春日宴,莫非就是皇后动手之时? 立时便明白了过来,点点头道:“好!替孤多谢母后。老九还没从吴州剿匪回来,母后便将事情给安排好了!” 季善德仿佛背稿一般,没什么回应,继续呆呆说道: “殿下,到时候你要注意,不要四处乱逛。” 太子皱了皱眉,顿时又有些不高兴了,冷笑道: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孤不会做事还是怎么样?那么孤到时候推病不去那宴会便是了。” 季善德又道:“殿下必须去。否则陛下会有疑心。” 太子便有些不耐烦:“孤又不是傻瓜,只是和你抱怨一下罢了。” 也不知道这个季善德,怎么变成如此痴笨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自己的情绪。 太子烦躁地挥了挥手,事情都问完说完了,叫季善德和萨满赶紧滚,自己摸着下巴上的伤口,继续疑心魏国公府的事。 ………… 府里的热闹看得高兴,宋珀干活也有力气。 今日也不是初一十五,也不知道长公主叫自己是有什么事。 宋珀乘上长公主府来接她的马车,一路快行,很快到达目的地。 长公主她老人家今天似是精神不错,穿着一袭软纱长裙,端庄优雅,而又不会显得太闷。 见到宋珀过来,她没有先打招呼,而是眼神闪烁,打量了一番宋珀身上的衣服,叹了一声气: “阿珀,你这穿的实在是太一般了。” 宋珀看了一眼自己身上。 淡青色绣兰花襦裙,白玉头面与手镯。 素是素了点,但是自成一番清雅意象,也不知道哪里一般了。 见到宋珀询问疑惑的眼神,长公主这才笑道: “原来阿珀也会露出困惑的表情呀,这表情才符合你的年龄,以后多做点。 我刚才的意思是,你不觉得自己衣服上的兰花,有些压脚吗?” 宋珀这才明白她的意思。 就是觉得宋兰名字里有个兰字,而她穿着绣兰花的襦裙,为什么不觉得恶心。 看起来,长公主是打听清楚了国公府里的人际关系,所以才会这样问她。 长公主问得戏谑,也是打趣语气偏多。 宋珀也是觉得有点无语:“错的是人,花本无罪。有什么好介意的。” 长公主大笑道: “好一个花本无罪。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既然你也是爱花之人,便给你天下万花之主的请帖。” 敢情打了半天哑谜,就是为了这个呢。 宋珀更加无语。 就见长公主拍了拍手,身后立时有女史端来一张花帖。 宋珀接过来一瞧,发现那竟然是几日之后,皇后赐宴的花帖。 说是从前有传说,江边有异兽作祟,百姓被骚扰得痛苦不堪。一日异兽独自于江边饮水,却突然暴毙而亡,庞大的身体,在江边堤岸留下了一口大豁口。 关于异兽暴毙而亡的原因,众说纷纭,这本也只是地方一个小传说,皇帝却不知为何,很看重这个传说。 皇后便在异兽暴亡之日,设宴叫来众大臣与诰命夫人、小姐,一同驱邪祈福。 长公主单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道: “阿珀你现在在京中也是小有名气。这花帖是皇后指定给我,叫我带个你的。” 说到这,她的脸上露出一丝讽刺,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又叹了声气,对宋珀沉声说道: “我却只是担心,你去了,会受什么欺负。” 宋珀从这话里,感受到一丝不寻常。 联想到之前她窥听到的东宫谈话,皇后要在后宫生事,转移皇帝的注意力,那么没有比在驱邪祈福的春日宴上闹事,更能恶心到皇帝的了。 看长公主的样子,应该也是得了什么消息,确定皇后就是在要在这宴会上闹事。 宫里门道弯弯绕绕,不是寻常人家小打小闹可以比的。 若是宋珀赴宴,难保不会卷入这皇室风波之中。宋学守说不定也会和太子求助,在宴会上对她下什么黑手。 可以说,宋珀赴宴,百害而无一利! 长公主现在用询问的口气和宋珀说话,也是在询问宋珀的意见。 第66章 熟悉的身影 若是宋珀不想去赴宴,那么长公主可以给她找个借口帮忙推了,也不会让她显得失礼。 若是她想去,并且向自己求助,长公主已经想好,到时候就将宋珀带在身边左右。 这样有了自己在前面顶着,寻常人等也找不到罅隙,去用那些龌龊手段去阴宋珀。 跟在自己身边,也算是给宋珀长脸,大家知道宋珀是长公主的人,自然也不会去恶意针对她。 不过到底怎么样,还是得看宋珀自己的想法。 长公主询问地看向宋珀。 宋珀拿着花帖看了看,上面的字迹娟秀漂亮,光鲜亮丽,完全看不出藏在地下阴风暗涌的模样。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了笑,道: “好。” 便是婉拒长公主好意,决定就这样赴宴的意思了。 没有什么好怕的。 她能指挥林婷附身宋兰,去扇太子和宋学守巴掌,难道还会被皇后一个宴会给吓到吗。 长公主失笑:“就知道阿珀你会这样说。别人的场子,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害怕,别人会对你做什么吗?” 宋珀无所谓地笑了笑: “若是真有那种傻子,那么我可得对不起皇后了。不好意思,得把她精心筹备的宴会给弄乱了。” 兵来我挡,水来我掩。 真有什么,当场以牙还牙便是,谁还没点本事不是。 长公主笑了笑,用袖子掩住嘴: “你呀。这话可就在我这里说说。在外边可别这样啊。” 不过长公主还是好好告诫了她一番,说这宴会危险,若是不想去,或是那两天身体不舒服,应付不了那些事,一定要和她说,她会帮宋珀想办法。 宋珀心里听着温暖。 长公主已知皇后和她有杀子之仇,现在明知皇后要借宴会闹事,却没有请她过去帮忙。 明明自己现在也算是长公主名下的门客。 这说明,长公主对她是真的欣赏,觉得卷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长公主见宋珀一副犟头犟脑的样子,也只能叹气。 忽而又说道: ”你自己在府里也注意点。我可是听说,你父亲在东宫很是得意,和那关外胡巫关系很好呢。“ 孙成宝已死,驸马疯癫,长公主一颗心空空荡荡,对那些可怜的孩子,倒是多了几分关心。 尤其是宋珀和周览恒这种从小没了母亲的孩子,她总是会控制不住多关心她们几句。 宋珀听到长公主的话,点了点头: ”我会注意的。但是有些机会,只有在危险之中才能获得。得失取舍,我还是会的。“ 长公主也只能无奈地道: “行吧,你自己多当心一点。对了,恒儿这几日就要从吴州回来。过几日你说不定就能在春日宴上遇见他了。到时候叫他多恶心恶心太子吧。” 宋珀忍不住笑了出来: “殿下,你这话说的可比我直接吧。” 恶心恶心太子,这话放出去,简直可以说是大逆不道。长公主就这还教育她呢! 长公主无所谓地道:“我的府里,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周览恒忽然觉得头很晕。 就像是耳边被人啰嗦念叨着什么的感觉,让他有点头晕目眩。 马儿在疾驰。 青山见周览恒状态很不好的样子,两腿夹着马肚赶马上前,大声问道: “殿下,你没有事吧?” 周览恒带着几个随从轻装赶路,从官道疾驰直回京城,先行向皇帝汇报吴州情况。 吴州那几寨土匪虽然被连根拔尽,但是周览恒还是觉得缺了什么。 搜了许久,在一个匪寨里,找到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子。 那女子只说了一句“太……”,随后就一口气咽下,撒手人寰。 从那个营寨里,还找到一块质地稀有的翡翠,也不知道是那些悍匪从哪里得来的,不像是一般寻常人家能有的。 审问那些悍匪头领,他们却也是一问三不知,只说匪寨从前的当家暴病身亡,他们是听闻了消息,最近才投奔来这边的。 那些小喽啰更是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连利索话都说不出来。 周览恒只得将翡翠带在身上,觉得以后可能会有派得上用处的地方。 连夜赶路,几人都是疲惫不堪,强打着精神罢了。 他又在想之前的事。 也不知道,魏国公府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追查长公主别苑到一半,他被一张圣旨强行调去吴州剿匪,事态紧急,关乎百姓,他便也应了下来。 后来听闻说太子在皇帝面前装模作样,接手了这事,王氏也被捞了出来。 周览恒心中满是愧疚,就是怕王氏被捞出来之后,继续刁难宋珀。 ”妄我当天说朋友之间,就该互帮互助。现在自己办事办到一半就走了,实在是太不义气了。“ 想到这里,周览恒又叹了声气,“都是我的不好,青山你说说,办砸了事,该怎么补偿。” 殿下还有办砸事的一天? 青山心里埋怨,嘴上却道:“那当然是用心道歉了。” 周览恒再次叹气: “若是对方性格很硬,不吃道歉怎么办?” 青山想着之前自己办错时的场景,认真地说道: “那就继续求对面原谅,尽量显示出自己的诚意。对了殿下,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没什么。” 又走了几日,总算是见到了京郊的官道。 周览恒驱马飞驰,进入城内,没来得及歇息,只是沐浴换了身衣服,便入了宫。 天色才亮。 早有太监候着,将他带到议事殿和皇帝汇报情况。 如此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却是到了中午时分。 皇宫里竟也热闹起来,到处都是宫人忙碌的身影。 今日似乎是什么春日宴会,皇后要率领众大臣女眷祈福驱邪。 有女官捧着一个大托盘匆匆走来,上面放着的都是些露瓶和金镜,她险些撞到周览恒,慌张地道了个歉,又着急地继续向前走去。 也不知道会不会见到她…… 周览恒这样想着,忽然在不远处,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67章 三公主 是宋珀。 她穿着一身红色花草纹长裙,外罩淡色丝纱披帛,头梳百合髻。 几日不见,她已不像之前那般瘦削弱小,肌肤雪白眼睛水亮,路边的花开的正盛,她的两颊也淡淡桃粉。 宋珀的对面,站着一个小宫女,她似乎正在问那宫女路。 “确定前面我不能去吗?” 那小宫女有些焦头烂额:”这位小姐,你是怎么饶到这里来的?前面是公主殿下的慧心殿,你当然不能去。“ 一个不懂规矩的乱问,一个刚入宫中什么也不懂的只能干发急。 周览恒走上前,拍了拍那小宫女的肩膀,向她微笑着摆摆手,示意之后由他来,又对着宋珀说道: “宋大小姐,好久不见呀。” 小宫女赶忙行了个礼,喊了声”记王殿下“,就赶紧溜了。 “你回来了?” 宋珀见到周览恒,脸上也没什么惊讶的神色。 周览恒笑了笑,刚想继续说什么,宋珀又飞快说道: “正好,你来个我引下路。” “我在前面感觉到一点不对。” 宋珀一本正经地道。 周览恒:“?” “你要去哪?” 他奇怪道。 宋珀答:”刚才没听到吗?我要去那个什么公主的慧心殿。“ 宫宴并没有什么特别。 宋珀起了个大早换好衣服,马车驶进宫门,再跟着宫里的女官走。 祈福还未开始,众诰命夫人和小姐便先被安排在花园赏花。 由于宫中经常赐宴,大家伙也没特别拘谨,就这样说笑起来。 花帖只给了她一个人,所以宋珀是一个人来的。 那些贵女小姐听说了长公主别苑发生的事,也都没敢再给她甩脸色看,只是态度当然也算不上亲近。 宋珀一个人觉得无聊,便在花园里闲逛起来。 只是这么一逛,却忽然察觉到了不对。 周览恒疑惑地问道:”你去三妹的院子做什么?那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宋珀有些怀疑地看着他: “当然,不然我好端端的,乱逛到这里做什么? 我在她的院子里,感觉到了死气!” 准确点来说,是生魂遭受折磨,因为痛苦而散发出来的气息。 一般来说,生魂好好地待在人的身体里,只有遭受恐怖折磨,才会被顶出身体。 宋珀感受的这缕魂魄气息,便是如此。 她甚至能够听到这魂魄的私语: “皇后…太子…公主…死、死,死……” 像是和皇后几人有什么仇,或者正被皇后折磨着。 宫中肮脏事无数,这些冤屈声音,本也应当被宫里的生气给压住,根本不会让人听见。 所以宋珀觉得这死气不对劲,联想到皇后要在后宫搞事的传言,便想过来看看。 “是往那里走吗?” 宋珀探过身子,一边朝前看一边问周览恒。 周览恒只能无奈地笑笑:“你还没和我说死气是什么呢。要不我先过去看看再说,我是她的哥哥,去慧心殿,她也不好说什么。” 他完全弄不清楚宋珀在说什么,不过心里倒是信任宋珀的道法水平,便配合着说道。 宋珀笑了笑:“殿下恐怕不太行。你又不懂道法,去了也白去。难道他们做脏事,还会在院子中间演示给过来的客人看吗。” 她随手摘下一片叶子,用指甲在上面掐出印子,说道: “算了,我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一股寒风便从她手中的叶片之上卷出,环绕在宋珀的身边。 周览恒只见宋珀被这股风给托住,倏然之间身子便也仿若烟雾一般轻盈,随便一点地,就飘到了大树之上。 她在飞快跳动,又完美地藏匿在茂密叶片间,顷刻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原来是以叶片为符纸,画了一张神行符出来。 周览恒就这样被丢在原地,只能苦笑一下。 几日不见,怎么感觉宋珀比之前还要狠了。 这皇宫重地,说随便逛就随便逛,还大剌剌施展神通,要去公主院中刺探情况。 这哪里是什么深闺大小姐,分明比别人细作还要猖狂啊! 不过苦笑归苦笑。 周览恒对宋珀的本领,还是十分佩服的,知道她并非是有勇无谋之人,既然敢做,就一定能有把握! “青山。” 他又灿烂笑了笑,忽而叫道。 青山应了一声,刚才他看眼色,避开周览恒二人跑得老远,现在还得小跑一段路才能过来:“怎么了殿下?” 只见周览恒笑着说道:“准备一下,咱们等会见好时机,说不定要去帮忙。” ………… 绿树衬着琉璃瓦,树下是花团,树上藏着的是倩影。 花团旁,却有人在来回踱步。 三公主脸上流露着焦躁的神色,背着双手,控制不住骂道: “行不行,几个没根的东西,叫你们控制一个昏过去的弱女子都做不到吗?” 几个太监赶紧低着头吞着气,说道: “殿下息怒。再给小的们一点时间。” 只见一个年轻女子被按在花坛边上,面色惨白,双唇发青。 她纤细的手腕,被太监紧紧抓住,一把刀抵在青紫色的血管之上,刀锋已经舔出血口! 这便是宋珀感受到的死气来源! 宋珀待在树上,隔着层层叶片,也看不太清楚细节。 不过,确实可以感觉到,这年轻女子身上源源不断传来的死气,她双目紧闭,显然已经晕了过去,说明其魂魄确实已出窍! 什么样的情况,会让堂堂公主殿下,如此狂放粗野地戮害一个羸弱女人? 宋珀冷笑了声,闭上双眼,尽量去感受那死气。 离得近,死气处传来的声音变越响: “公主,死!我要你被刀斩断头颅,直视自己的残体,你这遭天谴的东西!” 那三公主还在大喊: “快些,快些,上师说过,得要年轻女子的血,才能让这些花感受到活力,开出不一样的模样来。你们动作麻利点行不行!” 几个太监缩着脑袋,不敢回嘴,其中握刀的那个手上发狠,刀锋切开女人手腕滑嫩的肉,一串血线便仿若手链一般滴了下来,眼看着就要落入花中—— 倏然之间! 花坛边的大树猛地摇晃起来,就仿佛一个巨人正在发威,抖落下浓密的叶片,这些叶片却仿若由铁锭铸成,直接压倒了其下花枝瓣蕊! “哗!” 几个太监根本反应过来。 握刀的那个太监,手上就忽然觉得一痛,原来是一片绿叶从天上砸来,明明看着轻,碰到他的手上,却瞬时将他手腕砸得变形,以一个恐怖的角度翻折过去! 这只是一片叶子,怎么会有如斯威力! 那握刀的太监顿时吃痛松开了手,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刀落在花坛里,掉在被砸成一团乱的花周围。 第68章 妖树 “这树怎么回事?” “哎哟!这叶子砸得我好痛,我的腿,我的手,啊啊啊,好像都断了!” “是不是我们的巫法不对了!” 院内顿时乱成一团。 几个太监宫女都被吓得六魂无主,齐齐向后退,本能地想要远离这棵恐怖的大树。 三公主气得脸都红了: “你们在做什么?上啊,这明显是有问题啊!” 神异面前,却根本没有人敢回应她的话。 明明看着都是普通的叶子,也是院子里一直栽着的树,为何现在落下的叶片,却比铁锭还夸张! 不仅将公主殿下挚爱的花丛砸得比烂泥还要恶心。 碰到人的身体,轻则红肿疼痛,重则骨头当场断裂! 这真的只是一棵普通的樟树啊! 院里太监宫女都是惊疑不定,看着这课大树,就像遇见了鬼一样。 有细心的人还发现,虽然叶片乱序落下,但是从始至终,都避开了地上那个被害的女子。 三公主瞧着这满院子的人,死死咬着嘴唇,骂道: “都是没种的东西,一棵树就把你们给吓的。拿斧头过来!你们有谁敢将这棵妖树给砍掉的,我直接重赏黄金百两!” 当今圣上子嗣运还算不错,只是皇子虽多,公主到现在,也不过只有三个。 三公主为皇后亲生,又是皇帝最小的女儿,从小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倒是将她养得无法无天,谁都瞧不起。 在她的眼里,就连她院中的花,都比外边的贱民的命值钱。 听说太子哥哥宫中的萨满,有让死人复生的本领,她便也动了心思。 慧心殿中的花,实在是太朴素了。 三公主听说,宣阳长公主别苑里,种着各种稀奇品种的花一万朵,而她不过是父皇的姐姐,自己身为皇后和皇帝的亲生女儿,待遇应该比长公主更好才对! 于是找到萨满,想让萨满帮忙,种出全大华最美丽的花朵。 萨满告诉她,若是寻常花朵,他也可以帮忙种,但是那样未免有些无聊。 他有更好的花朵,以女子血为养料,花瓣可以养得和真的宝石一样灿烂,就是过程血腥了点,问她介意不介意。 三公主当然不会在意这些。 别人的性命,对于她来说,比地上的废纸还要轻贱。 现在这个女子,已是第三批血料了。 在放血之前,她已严格按照萨满要求,给女子灌上奇药,又用针封住了她的经脉。 一切准备就绪。 只要再有三批血料,她的宝石神花就要养好! 现在只是一棵妖树,却将她精心管理的花坛给整个碾压烂,三公主已是气得七窍都快冒烟,现在只恨不得把妖树劈成柴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个太监颤颤巍巍地跑出来,自告奋勇: “殿下,我来。” 他从旁边人手里接过斧头,用力咽了一下口水,走到树边。 大树已经停止摇晃,好似一切都已重归平静。 太监便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声气,猛地大喝,甩起自己整个身体,灌力进手中的斧头,就往大树树干上去甩! “咚!” 众人只听一声巨响。 那棵大树还好好地立在土里,棕色树干上,就连一道伤疤也没有留下。 自告奋勇的太监却已头插地,脚蹬天,被按在了土里! 斧头落在地上,几片叶子将他的衣襟插在泥土里,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倒的。 三公主这下脸色更加难看,心里也意识到不对劲: “去请上师,不对,去通知母后!” 这棵妖树,恐怕是有人在刻意搞鬼。 宫女赶紧点了点头,就想去报信。 谁知人没走到院口,忽觉身边刮来一阵邪风,身上维持不住平衡,竟然被风吹得倒退回原位! 她眯着眼睛去看,这才发现,原来这股邪风,竟然是大树在妖异地狂舞树枝!? ”呼——“ 宫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风声更响,院墙在邪风之下,都仿佛豆腐做的似的”扑簌簌“倒下。 顷刻之间,院内便被大树卷出来的狂风席卷了一遍。 众人被吹得东倒西歪,就算有太监大喊“护住公主”,可是大家自保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功夫听他指挥呢! 三公主直接面朝下摔在了地上,鼻子一酸,嘴里尝到了铁锈味。 一切都来得太快! 三公主这么一摔,心里也害怕了起来,想要抓住身边宫女太监的衣服,保持住平衡,邪风却会恰好地将那些人从她身边吹走。 她只能无力地伸出手,却没有一个可以帮助她的人! “救…救命……” 三公主细嗓尽力大喊,又猝不及防吃了一口风吹来的土,心里又气又怕,鼻血眼泪混了满脸。 “呵……” 一道笑声,忽然自树上传来。 只见一道身影,忽地从树上跳下。大树便也在这人脚触地面之后,树干碎裂,猛然炸了开来! “砰” 宋珀看也不看身后的大树残骸。 邪风渐渐变慢,她的衣裙飘飘,身上一尘不染,眼睛明亮,整个人看起来就仿佛是天上落下的仙女。 在三公主的眼里,却与恶鬼没有任何区别! 法成。 宋珀指间黄符烧成黑灰,飘进花坛烂泥之中。 她没有理睬三公主愤恨惊恐的眼神,先去看了眼地上躺着的女子。 这人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死气消散,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刚才情况紧急,宋珀感觉到,若是再让一滴血滴入花坛,恐怕就会酿成大祸。 没有办法,她也只能闹出大动静,这才阻止住太监动手。 当然…… 你要问宋珀是不是享受搞出大动静,没有用心去想其他主意? 那确实是这样! 三公主咬牙切齿,鼻梁上的痛感,却让她立即摆正表情,生怕继续牵扯到伤处。 她没有说话。 自有宫女太监帮忙骂: “有刺客!哪里来的狂徒,胆敢行刺公主!” 宋珀笑道: “好可怕呀。这就说我是刺客,可是我什么对公主不利的事都没有做过,何来的刺客一说呢,难道是你雇佣的我吗?” 有宫女认出了她是谁,低语说道: “那是魏国公府家的大小姐!” 宋珀弄出来的动静很大。 不一会就有一队宫廷侍卫赶来,准备先围住院子,将宋珀堵在里面。 宋珀指着地上倒着的女子,笑着说道: “难道你想将事情全都暴露出来吗?” 是的,三公主虽然视人命为草芥,但是操弄人命,施展邪术,无论怎么样,说出去也太难听了。 何况按照大华律法,这种需要害人性命的道法巫术,都属于邪术,属于要坐牢凌迟的重罪! 今日开了春日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也没有办法将事情完全掩盖过去。 三公主咬着唇,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去,叫他们走。” 宫女应了一声,急匆匆跑到门口,自叫那些侍卫走了。 宋珀扶起地上的女子。 三公主脸上却忽地露出诡异的笑,大喊道: “来人,快看,这人是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要冲撞毁了我的花坛!” 第69章 胡搅蛮缠 随着这一声大喊,宫女们马上会意,将三公主围起来保护。 三公主捂住嘴,指着宋珀大喊: “那是哪里来的癫狂人?先将我的花坛给砸烂,现在又将我宫里的侍女给打晕!” 便是觉得将事情闹的特别大不好,但是心里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恶心一下宋珀。 这是她的院子,院子里现在都是她的人,现在那扶着受害女子的人,也是宋珀。 她将事情全都推到宋珀头上,自然也没有什么压力。 三公主继续喊道:“来人,给我将这个癫人拿下!” 装模作样,搞得和真的一样。 宋珀也是无语,忽而又笑着说道: “那公主殿下脸上的伤口,也是我弄出来的吗?” 殴打公主,可是重罪。三公主因为怕事情闹太大,其他人介入调查,最后发现真相,匆忙之间,也只能咬着牙说道: “本公主急了摔了一跤,你倒是得意上了。” 宋珀笑道:“那公主刚才怎么不让那群护卫过来抓我呢。” 三公主也是匆忙之下,乱搞的对策,其实脑中根本都没有细想。 如此,只能支支吾吾,忽而面上露出愠色,冷笑道: “不要岔开话题,究竟如何,我院里这么多双眼睛瞧着。” 宋珀点点头:“嗯。” 其实她刚才已经发现,三公主搞的事,应该和皇后要搞的事,没有什么关系。 不过应该也是那萨满的手笔就是了。 眼下危机解除,但那被害的女子却还未醒来,说明那萨满认真起来,手段确实非比寻常。 宋珀一边嘴上敷衍着三公主,一边思索着等会应该用什么方法治疗那受伤女子。 总之就是一点危机感也没有,比和大妈在菜市场抢葱还悠闲。 正在此时。 周览恒却掐好时间,跑了过来。 他见到院里的“风景”,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今天天气看起来不太好呀。” 三公主见他过来,脸上露出忌惮的神色,小心翼翼说道: “九哥,你回来了?现在天气哪里不好了,太阳这么大。” 周览恒笑道:“你这院里的模样,一看就是天气不好,被风吹的。” 三公主想到刚才的妖树,就有些心有余悸,但是又摸不准,那妖树究竟是因为她的巫法而变异的,还是宋珀弄出来的。 便也不敢提起这事,只能强撑着,冷笑说道: “这哪里是被什么风吹的,明明是被眼前这癫子弄的。九哥你来得正好,你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周览恒瞧着院里的模样,再瞧瞧宋珀手边扶着的人,心里已大致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的脸上也挂着温和宛如春风的笑: “三妹,主持什么公道?是想让我鼓励你,继续这样戮害手下的宫女吗?” 怎么周览恒是和宋珀认识不成?过来竟然是帮宋珀出头的,竟然完全不听不信自己的话。 三公主面上一白,她用手帕擦了擦新流下的鼻血,狠狠说道: “九哥你要这样偏袒人,就去偏袒吧。我去找母后!” 说罢,推开身边的宫女,气呼呼向院门冲去。 周览恒使了个眼色,青山便已挡在门口。 “你……九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三公主气得骂道。 周览恒微笑说道:“三妹事情还未说完,怎么就着急走了。你既然已经有认定好的事实,那么怎么也得先将现场的证据收集完了再说。你不会做事,九哥教你。” 这下真是完了。 以为过来一个帮手,没想到周览恒帮的却是那个宋珀! 三公主其实根本不认识宋珀是谁。 她和周览恒的关系,也不是很亲近,但是想着将来周览恒总归是要在太子哥哥手下做事,总得“巴结”着她这个太子嫡妹一点。 谁能想到! 那么眼下,最关键的就不是恶心宋珀,而是将她残害手下宫女的证据给清理掉了。 三公主在纠结着,思路却总是被鼻子和身上的疼痛给打断。 那受害的女子,身上的体温越来越低,几乎就像是冰块。 宋珀扶着那女子的手,已被冻得冰凉发红。 这也难怪刚才那两个太监动手时犹豫不决,原来是因为这女子身上太冻,这才让他们动作变僵。 宋珀忽然对青山使了个手势。 青山:“?” 怎么宋珀都这么随意使唤他了? 不过还是乖乖过去,还没问怎么回事,宋珀便将怀里的女人,送到了他的手上。 “你先扶着。” 宋珀先快速吩咐道,又转过身,面对三公主和周览恒。 “公主殿下说了这么多,是不是也该轮到我说话了?” 她嘴边挂着讥讽的笑: “这女子是殿下宫中的人,身上新旧伤口无数,非是一朝半夕就能造成的。她的身上,蔓延着关外巫术的气息。 现在殿下空口白牙,说来说去,为什么却不敢提,刚才真正发生的事情?明明刚才我让狂风大作,把你院子都打乱,甚至引来了护卫,你却只字不敢提! 是不是因为你知道,若是提起道法,那必然会跟着提到你的巫术?而那巫术实在太见不得光,只要说出去,你就会受到大家伙的白眼?” 三公主抿着唇,愤恨地瞪着宋珀。 宋珀却还在笑着说:“殿下是不是心存侥幸,觉得你不说这事,不追究我弄坏你院子的事,我便也不会提你操弄邪术的事?没有这么简单。既然你有不满,我们就到皇后面前,仔细辩白谁对谁错吧。” ………… 偏殿里燃着花果香,细软纱毯铺在地面,阳光洒在上面,留下一片流光溢彩的宝石光。 皇后现在却显然没有什么心情去享受殿内舒适的环境。 她单手撑着头: “都起来吧,说说是怎么回事。” 三公主顿时直起身,委屈地道:“母后,你要为孩儿做主啊!” 皇后本来还在花园之中,与众位贵妇人寒暄说话。 她的计划进行地很顺利,心里自然也就高兴。 谁想到,贴身女官忽然匆匆走来,和她说三公主和魏国公府家的大小姐起了冲突,现在闹到了前面,要她过去主持公道呢。 皇后顿时很尴尬。 面对旁边众贵妇人的探寻目光,她只能告了声抱歉,叫三公主等人去偏殿等她。 这死孩子,真是没一点省心时候,要她帮忙不会私下里悄悄先问一下吗,哪有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冲到花园里去的。 想到这,皇后不由瞪了三公主一眼。 第70章 嘴比脑子转得快 其实这倒是皇后误会三公主了。 想要闹事的人,根本就并非三公主,而是宋珀一马当先,直接冲到了花园,三公主只能委屈地跟在后边。 宋珀想要闯,她宫里这些人也阻止不住不是。 三公主心里酸涩,从小到大,还没有受过这种气,所以也未察觉到皇后刚才瞪过来的那一眼。 只是装得委屈巴巴,说道: “母后,你看孩儿现在的模样,孩儿现在脸上好痛啊。” 宋珀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三公主表演。 周览恒则微微笑着,见宋珀没说什么,他便也跟着沉默。 记王是怎么卷进这事来的? 皇后最先听到消息,本来还以为只是孩子间的胡闹。现在看到记王过来,心里便响起了警铃。 在宫中多年,多想总比不想保险。 她脸上却不动声色。 反而是跟过来的皇后嫡妹,昌寿候夫人严氏面露心疼,张开手说道: “可怜的孩子,脸上怎么都是血,殿下快来姨母这边,说说,这是怎么了?” 她窥着皇后的面色,觉得此事也许不同寻常,便由她来开口先行询问。 三公主鼻头本该发酸,现在却痛得要死。做不出什么惹人可怜的表情: “姨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好好地待在自己宫里休息,谁知道这个魏国公府的大小姐就强闯了进来,什么都不说,就将孩儿精心打理的花坛给砸得粉碎。” 严氏慈爱地擦了擦她脸上的脏血,说道: “那你脸上的伤又是哪里来的?” 三公主抿了抿唇,只说:“推搡中碰到的。” 宋珀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看着三公主。 多年来在宫中的生活,带给皇后奇特的敏锐。 直觉告诉皇后,有哪里不对。 她下意识地就知道,三公主是说一半瞒一半,此次事情,必定是有她的不对! 不然,按照三公主的性格,脸上被弄破了相,肯定不是轻飘飘一句“无意碰到”就无所谓的。 果然,只见宋珀敛衽行了一礼,面上表情不卑不亢,说道: “殿下说完了,那便也容臣女说一句。 殿下脸上的伤,是臣女弄出来的。” “你!好大的胆子!” 严氏顿时怒目相向,呵斥说道。 皇后摆了摆手,想要叫严氏闭嘴,可是她的嘴,却比什么都快。 “天家贵女,你也敢冒犯冲撞,殿下都没有和你计较这事,你反倒还主动提了起来,真是不知悔意!你是哪里来的蛮横无理的女孩!” 自己这个妹妹,其他的都很好,就是行事冲动并且护短了点。 皇后面色一黑。 果然,就听宋珀接着严氏递的话茬,说道: “夫人不必动怒,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殿下脸上的伤,是我弄出来的不假。她不和我‘计较’,那也是因为,这事是殿下有错在先。” 严氏冷笑道:“有什么错?殿下乃是陛下嫡女,尊贵无双的公主。你这女孩,冲撞到她不仅没有悔意,反倒往人身上去泼脏水,真是该当何罪!” 又转过头对皇后说道:“娘娘,要我说这事小不得。我们妩儿心善,不与人计较,但是我这做姨母的却看不下去!堂堂公主殿下,被人这般蹬鼻子上眼,成何体统!” “确实,这事小不得。” 宋珀立马接着说道。 随后微微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根针,问皇后和严氏: “你们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吗?” 三公主顿时变了脸色。 皇后皱着眉。 严氏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对了,语速放缓,咳了一声,冷冷道: “你想说什么?这不过是一根银针。” 宋珀也冷笑道: “一根吗?不,这只是其中一根。我在公主宫中的侍女身上,一共发现了三十多根银针,有的就是这么短,有的却比手掌还长。深深扎入那宫女体内,封住了她的心脉!” 这都什么和什么? 严氏听得一知半解,看了怀中三公主苍白的脸色,便知道完了,这次事情,怕不是她自己有错在先,并且那错应该不小。 忽然又见周览恒身边那个侍从匆匆走进偏殿,对着周览恒轻语两句。 周览恒点点头,有些沉重地道: “确实如此。太医在三妹宫中晕倒的那名宫女身上,提取出了三十五根银针!” 宋珀说道:“这就是巫蛊邪术。” 严氏不可思议地看着三公主周妩。 本来还想着,不过是公主殿下的小小任性,就算她真的有什么错,自己也能帮着混过去。 没有想到,却是如此大的过错! 一个受尽宠爱的公主,在皇后率领众女眷驱邪祈福的日子,偷偷在自己宫中,施行巫蛊邪术! 光是听上去,就已经足够骇人听闻了! 严氏现在只恨自己嘴皮子太快,刚才就应该将事情糊弄过去,实在是不该相信三公主。 “到底怎么回事?” 她轻声想问三公主,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什么银针的,都只是宋珀瞎说。 谁知三公主只是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肯说。 如此,一切明了。 严氏都快昏了过去。 其实若只是宋珀一家之言倒还算好,可是现在周览恒也卷了进来…… 严氏心乱如麻。 信息量一下子太大,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现在就算她嘴皮子再好,也不知道怎么去帮三公主说话了! 皇后的面色变得更差。 她深吸两口气,勉强保持面无表情,斥道: “混账,周妩,你在做什么!” 按理来说,皇后多年来的经历,让她不至于三公主闯祸就变脸。 肯定还是有别的什么事在。 就听皇后快速说道: “周妩,你可知错?不要觉得陛下爱你,就不知天高地厚!小孩子打闹,也要有个限度!” 便是想轻轻揭过此事,以小孩子不懂事为由推脱掉。 第71章 变脸 三公主见情况不对,立刻从严氏怀里出来,跪到地上哭道: “母后恕罪!” 刚才还好好的,严氏还在帮她出气,怎么转瞬之间,情况就不对了呢! 三公主怎么想也想不通,但是觑着皇后的脸色,也只能先行认错。 皇后手指搭在太阳穴上,一副头痛的样子,一边冷冷看着三公主: “本宫之前纵容你,倒是害了你了。倒是没有想到,将你养成如此顽劣的性格来! 你宫中的宫女有何之错,你要用这么重的手段去惩罚她? 你父皇从来以德善仁孝治天下,现在却出了你这么一个冥顽不灵的女儿,我简直没有脸去见陛下了!” 她的话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又是说三公主只是性情顽劣,又是暗示是那宫女做错了事,三公主只是在惩罚她。 一番话下来,将三公主洗得清清白白,只字不提巫术的事。 三公主顿时一把鼻血一把泪: “母后,原谅我吧,孩儿知道错了!” 皇后飞快地道: “行了。我现在看到你就烦。你月例全免,先禁足三个月,看看你的忏悔之心。来人,把三公主带下去。” 不对劲。 皇后实在是着急地有些不寻常。 宋珀看着皇后,从她的脸上,看出焦急与烦躁。 是什么让这个一国之后如此焦躁,甚至都不想再多为三公主说说话,直接判好处罚,就要将这件事情带过—— 这是不是说明,三公主的事再这样浪费时间,会影响到皇后之后的安排? 两个女官立时走上前,想要将三公主请走。 宋珀却伸出了手,笑道: “只怕还有些问题没有问清楚,在这样不明不白的情况下定罪,只怕三公主也不会心服口服。” 皇后微微蹙着眉: “本宫已作定断,你还有什么好补充的?” 宋珀淡然说道:”很多。比如,公主殿下使的那巫蛊邪术,到底能够起何作用。不问清楚,恐怕将来会留下事端。“ 皇后紧紧抿着唇。 严氏出来说道:“皇后娘娘都已经发了话,你也不用担心。这世上,难道还有比娘娘更能管理后宫的人吗。” 周览恒却在此时笑了笑: “我也同意宋小姐的话。此时不问清楚,将要要是发生什么事,都怪在三妹头上,那就不好了。” 便是要继续和她们耗下去的意思? 皇后用手拨弄着腕上的翡翠串,面色阴沉。 三公主左瞧右瞧,咬着牙继续下跪,磕头说道: “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母后,女儿是觉得好玩,便拿那宫女做乐子。看了两本邪书,觉得自己有了点本事,便想拿那宫女试试那些把戏,看看是不是像书上说的那样,能够让她变得力大无穷,没有别的意思。” 严氏赶紧说道:“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赶紧下去吧。” 宋珀却冷冷地道: “是吗。那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既然说了看了邪书,怎么不把邪书交出来,是想等会回去禁足,继续研读下去吗?” 三公主咬着牙道: “你不要得寸进尺!” 阳光从毯子上移开,时间一点点流逝。 她们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折腾了太久。 再不回花园,只怕在场的贵妇人都会起疑心,觉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三公主只能继续磕头:“总之都是女儿的错。母后之后随意处罚女儿,现在还是先去祈福驱邪吧,不然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宋珀笑了笑: ”误了时辰?在宫中使了邪术,已经是坏了福缘,难道你觉得,祈福还有用吗?“ “……” 皇后低垂眼帘沉默了一瞬,呼出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时,面色已然如常: “幸而这不成器的东西计划未成,已经被你打断了不是吗?既然被你打断了,那万幸,应该不会再对祈福造成影响了。 总之宫内,不是人随便撒野的地方。本宫也不会容许别人胡来。” 她看了一眼天色。 随后又用冰冷的语气,说道: “将这不成器的东西带下去,不要让本宫说第二遍。这后宫到底是谁在当家?本宫说话,你们都聋了是吗?” 在场的女官和太监顿时俯身称恕罪,赶忙将三公主从地上托起来带走。 皇后松了一口气,转头又对宋珀柔声道: “虽然你行为过于大胆了些,但是本宫还是感谢你,阻止了那东西的荒唐行为。 你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尽可与本宫说。听我手下的女官说,你于梦中得仙缘,学会了道法,就连宣阳也很看重你,是真的吗?不知本宫可否有缘,听你讲经呢?” 说实话,宋珀都有些佩服皇后的变脸能力了。 这一番话,先是雷霆解决掉三公主的问题,接着恩威并施,想要她闭嘴保密。 她只是好奇,刚才究竟是什么让皇后如此着急,这才把三公主的事草草解决。 是与祈福有关的事吗? 正想着。 外边却忽然传来一阵闹响。 那几个押着三公主的人,被堵在偏殿门口,面面相觑。 皇后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严氏脸上瞬时有汗滴下,心里闪过无数过不好的念头。 皇后身边的心腹女官顿时去查探情况,不多时回来汇报:“是宣阳长公主殿下,她在找娘娘。说是在承仁宫里,发现了不祥的东西!” 严氏倒抽一口气凉气,转头去看皇后。 皇后眼里露出一抹狠色,面上却镇定如初。 先是瞧了一眼押着三公主的那几人,飞快地道:“还不快走?” 随后又斟酌了一下,对女官说道:“让宣阳在正殿等我。就说周妩在撒泼,所以我得先去更衣,之后马上就来。” 这又是什么情况? 宋珀猜测,应该是长公主发现了什么东西,并且这东西与皇后今日要搞的事有关。 而让三公主的事搅合在里面,对皇后会很不利。 所以皇后才会这么紧张,才会让手下人快点将三公主带走。 她想让三公主快点走,宋珀却偏偏不让。 宋珀直接站起身,装作想要去看长公主的模样,实则飞步快速堵到门口,不让那几个女官带着三公主出去。 周览恒则又是笑道: “既然姑母有事,那么三妹的问题,就先暂且放到一边吧。娘娘也说了,这并非什么大事,等处理完那边,想必三妹已经知道错了,到时候再说吧。” 句句为三公主着想,句句都不为三公主好。 严氏这下好像真的急了眼,好像要发疯的样子,竟然顾不得仪态,绕过周览恒就要向前冲。 周览恒躲开到一旁,他身后的青山,却”不慎“将严氏绊了一下。 “实在抱歉,夫人!” 青山连忙低头道歉,“不好意思,实在是失礼。” 严氏气得都快呕了出来:“你这小子,杵在路中间做什么!” 一切却好像都来不及了。 只听宣阳长公主的声音,自殿门处传来: “娘娘,不要着急,不要动怒。承仁殿里的腌臜东西,我已经清除掉了。” 第72章 药渣 承仁殿里,有什么不祥的东西在? 宋珀心里感到好奇。 就见长公主懒洋洋地走进殿中,对着皇后敛衽行礼,皇后连忙站起身,也让了半礼。 表面看着客客气气的,两人脸色却各不相同。 一个气定神闲,一个面容肃穆。 长公主先是不动声色地瞥了宋珀和周览恒一眼,接着红唇轻启,笑着说道: “我说一件事,皇后娘娘休要生气。方才我在园中游玩,无意中竟然看到,忽有宫人鬼鬼祟祟地提着一个包袱,溜到了承仁殿里。” 承仁殿里住着严贵妃,这人是皇后的远房侄女,现下有了身孕,圣宠正盛。 “所以我当然得当心点,不为严贵妃着想,也得为我未出生的侄子侄女着想,当心点,不是吗?” 长公主说着,脸上笑意忽地消失,颇有威严地拍了拍手,对身边的女冠心明说道:“拿上来。” 心明应了一声:“是。” 她双手拿着托盘,上面只有一个包裹,打开来却是一包药渣。 “这便是那宫人手里提着的东西。” 长公主面若寒霜。 皇后眸中光芒闪动,似是思考了一会,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那宫人鬼鬼祟祟拿着一把药渣,去找严贵妃手下的大宫女?怎么想都只觉得奇怪啊。” 长公主眯着眼睛说道: “我也觉得很奇怪,所以便让精通药理的心明来看看。” 严氏的脸上却冒出冷汗。 皇后却面色如初:“哦?那心明女冠有何高见?” 心明行了一礼:“高见谈不上。但是……确实查出了些东西。这药渣熬煮之前,应当全是些烈性大补药材,寻常人吃了,都会虚不受补,若是孕妇小孩吃了……” 严氏立即道: “你的意思是,有人要害严贵妃?” 长公主淡然说道:“我只是说出我看到的事实。怎么想,就取决于各位了。” 她坐了下来,拿着团扇轻轻扇风,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严氏和皇后对视了一眼。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看起来,似乎,这……只是一堆药渣,好像不成什么证据。” 长公主便不阴不阳地笑道:“只是一堆药渣?这可是一堆能够堕胎的药,出现在身怀龙子的严贵妃宫中,已经够骇人听闻了。” 什么情况? 明明严贵妃算是皇后那边的人,现在她们对于严贵妃宫中出现这种堕胎药的药渣,态度却如此平淡。 甚至于听严氏的语气,似乎隐隐有种想要和稀泥的感觉! 肯定是当中有什么,这两人才会是如此态度! 莫非……这送药渣的人,是皇后派过去的? 宋珀在一边看着戏。 却见皇后对身边的女官使了个眼色,女官急匆匆应了去了。 皇后又沉思着说道: “也有可能,那宫人是在哪里发现了这腌臜药,也许是有旁人想要谋害严贵妃,那宫人心里过意不去,便带着药渣偷偷来告密。” 长公主笑道:“皇后想得真好。可惜我刚才问那宫人,她是一问三不知。” 皇后微笑道:“慌乱之下,说不出话也是常有的事。” 周览恒却忽然开口说道:“也不能把人想得太坏,万一那真的只是一包药渣,那宫人带来给相熟的问情况呢。” 长公主用团扇掩着脸:“我只是奇怪,事发之后,怎么严贵妃和她一宫殿里的人,全都三缄其口,什么都不肯说呢。” 过了一会,那女官又赶了回来,隔着老远,对皇后摇了摇头。 皇后微微皱着眉,看向长公主:“宣阳,你把承仁宫圈起来不让人进出?” 长公主眯着眼睛笑道:“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不应该先将现场保护好,不然我这个做长姐的,你这个做皇后的,也不好和陛下交代,不是吗。” 这下完了,不了解严贵妃的情况,也不好判断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皇后抿着唇,脑子飞快转动。 旁边的严氏更是急出了一身的汗。 皇后的计划很简单,甚至可以说很白痴,但是对于现在的皇帝来说,却很有效。 那就是让严贵妃在祈福之时,当场落胎。 皇帝相当看重祈福,每年数次开法坛,祈求风调雨顺,自己长命百岁。 年纪越大,他对这些事,也越发狂热。 皇帝现在年数已大,严贵妃的这个孩子,对他来说意义非凡,意味着他这么多拜神服丹都非常有效,他真的重返年轻了。 若是这个孩子,在祈福的时候没了,那又意味着什么? 皇后此行乃是险招。 祈福的时候出了错,皇帝未必不会把过错怪在她的头上。 可是皇后能够笃定,这次事发之后,皇帝肯定会求助于他最信任的玄门中人——也就是太子身边的萨满! 萨满既然是太子的人,到时候为她说上两句话,洗清利害关系,便也没有什么难的了。 最关键是,如此一来,皇帝的注意力,一定会从吴州,转移到他自己身上。 这样一来,太子便没有了压力。 这才是皇后的主要目的。 太子只要没事,她就没事。 经历数十年风雨,皇后早已看清,只要太子好好的,将来继承大统,那才是实打实的好。 现在争一时,不如后面快活一世。 今日的计划很简单,严贵妃是她运作进宫的傀儡,一言一行,皆受她的控制。 她让手下在冷宫偏僻角落熬好烈药,秘密送到承仁宫,交给严贵妃服下。 步骤越是简单,越是不容易留下证据。 本来应该轻松完成的事,怎么现在会莫名冒出什么拿着药渣的宫人来? 皇后虽然想不明白,却也知道,自己是中了长公主的连环套了。 也不知道严贵妃喝下了烈药没有…… 弄不清楚现在的状况,皇后也不好决定自己应该从哪方面入手开口。 唯今之计,还是最经典的以不变应万变比较好。 得想个法子,把自己摘清。 皇后瞥了严氏一眼,意思是叫她先不要急。 接着又对长公主笑道: “宣阳,本宫乃是后宫之主,现在严贵妃出了事,本宫自是难脱其咎,但事情也该由本宫自己来查明。你现在将承仁宫围起来,是否有些越俎代疱之嫌呢? 若是出了事,是不是也一并由你来负责呢?” 长公主还未答话。 宋珀却忽然道:“请容许我插嘴一句,外边有人来找了。” 第73章 你在说什么 只见一个宫女焦急地跑来,又被侍卫挡在门口,进去不得。 还未等皇后发话。 宋珀便又站了起来,主动说道: “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皇后抿着唇,身边的女官也不用她说,紧跟着宋珀走到了前头。 周览恒也笑道:“我也去看看。” 殿内寂静无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殿前来人身上。 忽听得宋珀大喊: “……什么……肚痛…红了?” 肚痛…莫非是见红? 皇后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几个关键词。 难道说,严贵妃已经喝下了她安排的药,并且现在药已起了效果? 严氏的嘴,还是比谁的都快: “这是怎么回事?宣阳长公主,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承仁宫现在被你围着,怎么还——” 长公主冷淡地道: “怎么?消息还未探听好,你就确定是严贵妃出事吗?你前面不是还说,那宫人拿的只是一包药渣,什么都证明不了吗?” 严氏阴阳怪气地道: “一包药渣,确实什么都证明不了。人是被你控制的,你做了什么,可就不知道喽。” 两人语速都很快,刚说完,那女官就匆匆回来。 宋珀则慢悠悠跟在最后。 皇后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女官有些尴尬地道: “是三公主,她昏了过去。现在已经安顿在偏房,叫了太医过来。” 严氏心里顿时叫不好,有种被算计的感觉: “不是严贵妃出的事吗?” 女官满脸迷茫:“关贵妃娘娘什么事?” 完了! 严氏顿时羞恼地看向宋珀,几乎想提着她的领子质问,既然是三公主晕倒,那她刚才喊什么“肚痛”“红”。 宋珀却在长公主耳边低语两声,又微微一笑对着众人说道: “三公主突然肚子痛头痛脚痛手痛,浑身上下没有一个不痛的地方,脸都憋得通红了。想是做了什么错事,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吧。” 被耍了! 都怪自己这嘴,怎么就这么快! 严氏的脸是又青又红,变化万分,只恨不得抽自己几十个大耳光子。 被套话了,她刚才太想用长公主围堵承仁殿说事,想将严贵妃身上的事甩到长公主的头上。她刚才就不应该说什么“药渣”没有用之类的话! 被如此小儿的把戏耍了,严氏现在才知道后悔。 她看向皇后,想问皇后怎么办。 皇后已经先她一步叹了声气。 长公主则已趁机挥了挥手,叫来下人: “既然昌寿侯夫人都放话了,你们便听着,叫护着承仁宫的人都散了,之后要是出什么事,也就不关我的事了。” 完了! 严氏听长公主这口吻,觉得刚才她消息虽然判断错了,但是严贵妃确实吃了下烈药。 可是长公主之前分明是准备从这药渣入手,找她们的麻烦。既然是这样的话,宋珀为什么要骗她说“药渣没用”呢? 这其中的逻辑是有矛盾的啊。 严氏思前想后,也想不明白。 长公主等人却好像料定会有事一样,就这样干坐等着。 气氛诡异而又荒唐可笑。 她们在等什么? 宋珀喝着茶,气定神闲。 严氏却快吐了出来,只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或许自己只是在梦中。 宋珀看着她,却还笑了笑:“夫人,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也是身体不适,所以额头上冒出了这么多的汗?” 严氏皮笑肉不笑,只顾瞪着宋珀: “托宋大小姐的福。” 不一会,又有女官前来,汇报说太医给严贵妃症过脉,一切都很正常。 这么说来,是没有喝药了? 皇后也觉得奇怪起来,看着宋珀的眼神,也充满了疑惑。 这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皇后百思不得其解。 说实话,这事情本来不复杂,但是参与进来的人太多,心思太杂,所以才显得混乱起来。 她只能暂时压下心中的困惑,对女官说道:“既然如此,便叫严贵妃早点休息,那大宫女便——” 忽然。 皇后的话还未说完,外边就传来一声叫响。 一个宫女着急地跑进屋里,连礼都来不及行,就地跪着说道: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摔下马了!” 皇后的耳边瞬时“嗡”一声响。 眼里只见到宫女嘴巴张开闭起,仿佛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强行掐着自己的虎口,皇后这才恢复一些意识,颤抖着声音问道: “你说什么?千真万确,可有大碍?” 宫女看着快哭了出来: “娘娘,太子摔得满身都是血,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是他——” 皇后怒声道:“但是他什么?你嘴巴不会放快些吗?” “但是是他自己主动摔下马的!他好像精神不太对,两眼发直,现在人虽然醒着,却还嚷嚷着些胡话! 皇后娘娘,您亲自去瞧瞧他吧!” 皇后简直快晕了过去。 在女官的搀扶下,连声招呼也不打,就匆匆跟着那宫女走了。 长公主看在一旁,心里只有种很奇怪的笑感。 其实今天的事,在她这里,本来也很简单。 先是提前在宫中布置一番,动用从前在皇后那边安插的眼线,得知了皇后的计划。 长公主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她有自己的原则,不会对肚子里自己无辜未出世的侄子侄女下手。 但是叫皇后等人先喝上一壶,再慢慢报复回去,她还是乐意的。 她在今日皇后计划开展之前,直接抓住偷偷煎药的那个宫女。 承仁殿里的人,见皇后迟迟未送药来,心中必是充满疑惑。 长公主此时差人将烈药的药渣,撒在承仁宫前的花圃里,她们必定会十分慌张。 这个时候,她老人家再闪亮登场,将承仁殿鬼鬼祟祟想要铲走药渣的宫人抓走,那么说法可就多了。 她可以说严贵妃自导自演,谋害肚中龙子。 可以说宫中有人要害严贵妃,皇后治理无能。 无论怎么样,她都把握住了主动权。 可是要怎么做,才最能恶心到皇后,她确实还没想好。 不过刚才,宋珀倒是给了她一个不错的答案。 宋珀站起身,好像很关心太子似的,跟着皇后,一起到了太子躺着的殿中。 到处都是端着水盆的宫人,水盆飘扬着白色的热气,里面的水却都被染成了红色。 皇后的脸,却已吓得苍白。 她也顾不得礼仪,直接冲进了殿中。 霎时间,只闻浓重的血腥气。 太子却没有想象中病蔫蔫躺在床上的模样。 他的腿上缠着绷带,现在都沁着血,脸肿得和个猪头似的,眼睛的地方只剩下两条缝。 “都让开,别拦着我!都是我的错,千错万错,怪在我的头上!我长得实在是太丑了!父皇母后生我,真是不如生个畜生出来!” 只听他号啕大哭,拍手跺脚,腿上的绷带因为剧烈运动,已经完全散开,露出其下一片血肉模糊。 面对如此有冲击力的画面。 就算是皇后见多识广,现在也只能傻愣在原地,看着太子捶胸顿足。 “母后,你来了!” 太子的猪脸上都是鼻水眼泪,完全分不清: “都是孩儿的错。我强迫女子,我贪墨钱两,我因为追求刺激,而去与土匪狼狈为奸!我还帮你——” 皇后立时甩了太子一个巴掌: “混账东西,你在说什么!” 第74章 玉佩 太子由于脸上太肿,所以让人分辨不清楚,他现在是在笑还是在哭。 看上去,甚至有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母后,哈哈哈,打得好,继续打!我这张长满痤疮的脸,就是不能见人,打得好!” 说着,太子又连环抽了自己好几个巴掌。 皇后看得又心疼又恶心,自己的手都在颤抖,完全没反应过来,太子是怎么了。 “先堵住他的嘴!” 皇后当机立断,用力咬着自己的唇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边喝道。 得了皇后命令,这边几个侍卫才敢用力,很快走上前,撬开太子的嘴,朝里面塞进软纱。 皇后的眼中都是泪水,一时之间,甚至弄不明白自己是什么心情。 只知道,不能再让太子这样继续“爆料”下去。 “是怎么犯的疯病?” 她冰冷冷地问这边的侍卫和太监。 太子身边的大太监低了头: “娘娘恕罪啊。本来太子殿下还好好的,他说宴会有些无聊,我们便备马,让他先在马场疾驰一圈,给待会打马球找找手感…… 谁知道,他就在马上,突然……” 那边太子被堵着嘴,还在床上打滚“呜呜”喊。 严氏看在眼里,赶紧别过头去:“作孽了,可怜的孩儿。” 周览恒脸上做出很关心的表情,说道: “殿下是早上开始,就变成这样的吗?” 严氏和皇后这才发现,刚才偏殿里一行人竟然都跟了过来。 皇后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那贴身太监摇了摇头,回答周览恒道:“不是,就是上马之后一段时间……一开始殿下在马上,还挺好的,真的。” 皇后沉默不语。 周览恒便叹了声气: “现在也只有让太医来看一下,哥哥究竟是哪里出的问题。 还有太医署的咒禁博士也得一起来,我看这疯病来得不寻常,说不定其中还有其他古怪。” 这话说的在理,几人便也没有反对。 皇后听在耳里,直觉告诉她,有些不对劲。 她扫视在场众人一圈,忽然将视线,定在了宋珀身上。 从始至终,听闻太子发疯后,她都没有什么反应。 可就是她没有反应,所以反而让皇后直觉感到一点不对。 就像是现在,她只是略带轻蔑地看着太子,感受到皇后的视线,又转过头来,微微一笑。 皇后死死盯着宋珀,忽然声音沙哑地开口: “刚才没见你,我还以为你没有跟来。宋大小姐是第一次进宫吧,没想到就遇到这种场面。你先下去歇歇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记住,你不要乱说话。” 宋珀敛衽说道:“没有关系。刚才我是和外边的夫人在说话,她们问我发生了什么,我回答她们所以迟了一些。既然没有需要我帮忙的事,那我就先走了。” 她把事情全和外边参加宴会的诰命夫人和贵女们说了? 皇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平静的面容,总算出现了一条裂缝。 宋珀嘴上说走,却又偏偏还是不走: “对了,前面三公主还晕在偏殿里,我怕她没人照顾,便和外边的夫人们说了一声,叫她们多留心一点。” 这是连三公主的事也说了的意思! 皇后可不会以为,宋珀会好心地将事情隐瞒,只说三公主晕倒,不说三公主为什么会晕倒。 果然,就听宋珀笑着说道: “她们都说,宫中有人操弄邪术,实在是不应该。这不,现在就出了太子殿下这种诡异的事!” “!” 皇后顿时明白宋珀在想什么了。 她想让三公主死! 宋珀这番暗示下来,只怕众人心中,已经生成了“三公主操弄邪术,太子遭受反噬”的形象! 更有甚者,若是有联想能力特别强的人,发掘出一点点三公主和太子的不愉快,哪怕只有一点,也会传出三公主因恨下咒太子的传言! 到时候皇帝会怎么处理三公主?! 皇后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 这并非是她哪里思虑不周,才会变成如此地步。 纯粹就是宋珀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甚至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宋珀就已经先她一步,将问题变得更大! 而一切的一切,起因不过是三公主在自己宫中施行邪法。 皇后到现在也没有觉得三公主有哪里错。 可是事情就这样发展到了可笑的地步! 三公主恐怕要被推出去做背锅的,那太子呢? 原来等来等去,宋珀前边忙活了老半天,就是为了这里。 事情对于宋珀来说,也很简单。 她的手里,现在正拿着一块玉佩,那是从周览恒那里拿到的。 听完长公主和严氏的斗嘴,她已大致了解发生了什么事。 怪不得皇后之前听到三公主使邪术被发现这么紧张,原来是因为怕和严贵妃流产的事混在一起,叫人以为三公主是在对严贵妃下咒。 于是她主动靠近长公主,两人手碰到手,宋珀用手指写下“服药否”三个字,长公主则写了“未”。 于是便有了她之前假装严氏肚痛出情况,骗严氏说出“药渣不关键”的事。 按照宋珀的设想,之后无论长公主是将计就计,让严氏流产,她来问责皇后,还是抓住严氏对药渣无所谓的态度,攻击严氏皇后等人自导自演,迫害严贵妃怀得龙子,无论怎么样,情况都会在长公主的掌控范围之内。 只是长公主到底是个好人,对严氏和她肚中的孩子下不去手,甚至将她们保护了起来。 这是她自己的抉择,本来也不关宋珀的事。 只是宋珀忽然之间,在周览恒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奇怪的气息。 就和刚才三公主殿中那受伤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死气一样。 她问周览恒怎么回事,周览恒翻了一遍身上的东西,找到了这块玉佩。 宋珀听了周览恒关于这块玉佩的来源,再摸了一下玉佩,便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土匪匪寨必是建在山中阴地,四周布下水陆两路埋伏,聚阴迟迟不散。 平日里,因为土匪身上带着煞气,所以阴气不显。 但是等到那些土匪离开,那么剩下来的阴气便汇聚成风,找着山寨里有灵性的东西就往里钻。 于是便有了这块玉佩。 玉佩本身的主人,也许就是横死寨中,带有不小的怨气。 玉佩本是灵气之物,怨气和阴气相撞,却让这块玉佩变成了阴邪之物。 因为周览恒身上没有带有邪气,所以玉佩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但是一进入宫中,宫中的这些冤魂却会因为玉佩而威力大增,浸淫于阴邪邪祟里的人,都会受到影响。 就比如说太子。 第75章 变天 太子平日里作恶多端,欺男霸女,可以说坏事做了一个遍。平日里更是配合着那萨满,做尽丧尽天良的邪恶仪式。 他早已邪气入体。 像太子这样的人,只要靠近玉佩,便会被玉佩吸引来的万千邪祟给逼疯。 宋珀才看到这个玉佩,就知道好东西来了。 她也不想等,当场就想给太子和皇后一个惊喜。 问题是,太子又不会过来掺和皇后和长公主的事,接触不到玉佩,若是叫周览恒去见太子的话,宋珀又怕他控制不了力度,波及到宫里无辜的人。 这件事情,还得是她来。 趁着今天人多,她就要把宋学守新抱的这根大腿给扭断! 瞬间,宋珀的心里就想出了一个简单到几乎不能算是计划的计划。 她亲自拿着玉佩,在半空中构筑出一条通道,将邪气直接送上太子的面前! 其实从根本来说,太子不是被玉佩给直接害的,而是因为邪气太多,眼前出现各式各样的恐怖幻觉,把他自己给吓到! 宋珀将玉佩藏在手里。 太子却忽而涕泪纵横,一把将那些缚住自己的人推开,从嘴里将软纱抢走,捶着自己的胸口说道: “我错的太多了!我不该收吴州那些官员的钱,那些账虽然被我烧了,但是我依然可以背得出来,分别都是…… 还有大广山那些匪寨,我混迹其中,游玩了许久…… 母后,你也别作孽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五弟六弟死得冤屈,他们所谓的疾病,都是我们在他们的寝殿香炉灰里下毒导致的,你没有忘吧!” “放肆,你在说什么!” 皇后心中对太子的那些怜悯,也顿时荡然无存。 她恶狠狠地瞪着那些太监,那些太监早已扑上去想要再次制伏太子,可是越慌忙,彼此之间就越是帮倒忙。你这边踢我一脚,我那边给你一大肘。 便这样互相拖后腿,让太子将事情一堆腌臜事都全抖了出来! 长公主立时冷笑说道:“皇后,太子说的,可都是真的?” 皇后立时道:“疯言疯语,怎可当真!” 周览恒在一旁皱了皱: “可是殿下嘴里说的事,条理都很清晰,不像是疯子能够编出来的。” 皇后严厉地打断道:“本宫都说了是假的,太子身患癔病,此事不用再做讨论。” 长公主冷笑:“讨论不讨论,好像也不是皇后说的算。这天下终究是陛下的天下,皇后难道还想要越过去不成?“ 一席话,说得皇后立刻辩驳:“天下当然是陛下——” 长公主道:“那太子现在所爆出来的事,件件与天下黎民百姓有关,皇后却强横要求大家不要讨论。这岂非就是在替陛下做决断。” 皇后咬着牙,说不出话。 宋珀忽然说道:”可能是太子殿下刚才说了,五皇子六皇子死得蹊跷,显得皇后治理后宫无能,所以皇后不想听吧。“ “…………!” 皇后无力地瞧了宋珀一眼。 太子突如其来的自爆,让她已经没有了力气。 这些事情,本来应该是宫中最隐秘的事,现在却被摆在了最恨她的长公主和周览恒面前。 周览恒的生母秋昭仪是她杀的,宫里人尽皆知,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她也照样潇洒。 长公主的独子是她下旨让季善德杀的。 这还要从皇后在五皇子和六皇子寝殿香灰中下毒说起。 五皇子和六皇子原先颇得陛下喜爱,是太子继承大统的最大竞争对手。 皇后在他们的香炉灰烬中下毒,毒性依靠香炉点燃时带来的热量散发传播。 这样做,每次毒性剂量小,不易被察觉,但毒素日积月累,最终还是会对人造成影响。非常隐蔽,非常高效。 五皇子和六皇子就是这样死的,皇帝以为这两人只是病死,虽然伤心,却也没有彻查。 长公主的独子孙成宝在无意间,却曾撞见这两人香炉被人换灰的事,所以皇后才对他起了杀心。 她找到了季善德,两人一拍即合,筹谋了谋害孙成宝的计划。 自此事之后,皇后便对玄门异术起了兴趣。 更方便,也更不会留下痕迹。 她杀五皇子六皇子,就算事情办得这么好这么隐蔽,却还是会留下端倪,被人发现。还要再去杀因为杀人而产生的证人,如此反复循环,实在是容易再生异端。 从前杀秋昭仪时,那点风言风语便差点让她在宫中名声全败。 玄门的那些异术却不会如此。 可以说,是完美的杀人之术。 事成之后,基本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别人去调查,也搜不到她的身上。 皇后从此便沉迷于此术,太子耳濡目染,更是去关外找了更邪门的萨满回来。 有了邪术帮忙,皇后如虎添翼,又悄无声息地清除了许多敌人。 现在太子这样毫无征兆地发病,岂非是一种报应反噬? 皇后闭上了双眼,挥了挥手,自在椅子上坐下来了。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不如养足精神,应对之后的硬仗。 太子已被人制住。 长公主对宋珀招了招手:”累了就下去休息吧。这里的事情,“ 她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已经告一段落了。” 没过多久,女官们传来消息,说皇后突然头风发作,倒在床上起不来,今日祈福之事改到他日再做打算,请在场众贵女贵夫人回府。 大伙都是倍感意外,前面见到宫人们神情慌张走来走去,就知道怕不是出了事,现在皇后又不露面,便知这事情恐怕还不小。 便赶紧起身行礼,各自乘着马车回府。 “宫里怕不是要变天了。” 回程的路上,众人都各自在马车里小声议论说道。 今天的事,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大家都注意到,过来报信的女官,并非是皇后身边那几人。 皇后恐怕出事了! 亲近皇后的人在害怕,与皇后关系一般的人则在心里冷笑。 宫中风云多变,大家都在想近几日是不是要推托生病,在家里老实待着避避风头。 宋珀也回了府。 今日虽然累,但是她还是很高兴。 最让她期待的就是,宋学守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从马车上下来,正门口的家丁却顾不上看她,只是朝着府里边探头探脑。 就连宋珀走到他的身边都未发现。 宋珀干脆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家丁被吓了一跳,差点没跳起来,转头见到是宋珀,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宋珀问道。 那家丁哭丧着脸: “不好啦,大小姐!老太爷吐血晕倒了!” 第76章 从前的事 魏国公早上治腿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说晕就晕? 宋珀有些疑惑地道:“你仔细说说,魏国公是怎么晕的?” 那家丁着急说道: “小的只是个看门的,具体的也不知道!只是听别人说,好像是和老爷出了什么冲突,被老爷顶撞了两句,然后就晕了过去!事情发生才不久,外边找来的大夫才过来呢!” 魏国公府没有像其他勋贵那般,府里养着看惯的大夫,每次有个头疼脑热,必定得从外边找。 宋珀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家丁说道:“大小姐,你也赶紧去给老太爷看看吧。我就怕是那什么……邪祟之类的在作乱,寻常大夫看不了这些!” 说着,他就缩了缩脑袋,好像很害怕似的朝左右看了看。 进了修德园。 府内几乎所有人都到了场。 只见宋学守跪在魏国公寝室前面,脸庞好像更肿了,现在正在喃喃自语: “都是儿子不好,是儿子不孝……” 顶撞父母,是为不孝。 若是魏国公这次真的出了什么事,他的名声算是彻底坏了! 宋珀冷眼扫过,并不去管他。 只问赵氏道:“婶娘,现在怎么样了?” 赵氏也是心急,拿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 “阿珀你可算是回来了,老太爷晕得不巧,倒下来的时候,胸口撞到了椅子把手上,可能骨头出了点问题。现在大夫也说不准怎么样。你进去看看吧…… 说不准,是那种东西呢。” 每个人都觉得是邪祟作祟,这才导致魏国公的突然昏迷。 宋珀敲了敲门,只见寝屋里有许多人。 谢氏搬着把小凳子,坐在角落闭目拨弄珠串。 楼管家则陪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块软布,正在帮魏国公擦拭脸。 两个大夫正在轻声商量着什么,见到宋珀进来,齐齐止住声,看着她行了一礼: “宋大小姐。” 宋珀敛衽回礼:“诸位不必客气,祖父怎么样了?” 府里相熟的常大夫苦笑着说道:“大小姐一观便知。” 只见魏国公面如金纸,眼眶凹陷,整个人就像是没有呼吸一般静态。 楼管家上前问道:“大小姐,老太爷他是不是……?” 所有人都觉得是邪祟做鬼,但宋珀却一眼看出,魏国公身边毫无异常,真的只是寻常的气晕摔跤。 她摇了摇头。 楼管家顿时摇摇欲坠,手里拿着软布,脸上虽然挂着苦笑,可是看起来却比哭还要难看。 不是邪祟,意味着魏国公或许只能靠寻常手段治疗,不能再依靠宋珀超人般的本领。 常大夫轻声说道:“我瞧老太爷现在脉象平稳,或许没有那么悲观。” 宋珀点点头。 又问楼管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详细和我说说吗?“ 她已然是这个家里的顶梁柱,楼管家有什么事,都会来找她商量。 谢氏却在此时忽地睁开眼: “都是从前造孽,今日承果!” 原来魏国公本来好好地在书房看书,宋学守却不知为何突然回来,找到他,想要从前宋学仁留下的长剑。 那柄长剑,原先是皇帝在他诞生之日,特意赐给他的,对于魏国公府意义非凡。 现在宋学守要这柄剑,也不说是派什么用途,魏国公自然不会答应他。 只是宋学守之后却突然翻了脸,说他知道宋学仁是怎么死的,如果魏国公不将长剑给他,他就要让萨满招宋学仁的魂,叫宋学仁亲口答应送他剑。 魏国公当然不肯,两人便争吵起来。 吵到最激烈的时候,宋学守还将楼管家等人赶出去,说要和魏国公单独说道说道。 结果人还没赶走,魏国公就晕了过去。 “老爷一直在威胁要招魂大少爷,让他死后也不安稳。” 楼管家这番话里辈分说得颠三倒四,不过显而易见,他嘴里的大少爷应该指的是宋学仁,这么多年来也未改过称呼,可见宋学仁深入人心。 宋珀皱了皱眉:“那便让他招呗。” 楼管家苦笑道:“大小姐,你这话说的,实在是……” 谢氏忽然睁开眼,冷声说道: “他若是能够招得仁儿归来,那便让他来。可是,他做得到吗?” 她激动地用手捏着珠子,整个人身子紧绷着,处于亢奋又愤怒的情绪之中。 宋珀瞧着她的样子,就觉得不简单:“祖母,你试过?” 谢氏冷笑道:“我当然试过。仁儿他……死得惨,我请过道士,找过和尚,就连现在流行的那些所谓萨满也寻过,可是他们给我的回音,无一不是不行。” 听宋学仁的故事听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氏情绪激动,显然已经说不出什么有条理了话。 楼管家叹了一声气,说道: “大小姐,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是我依然记到现在。” 那天下着雨,虽是春天,但阴寒浸骨。 宋学仁从书院回来,脸色看起来便有些难看,问他是不是病了,他却摇头否认。 到了晚上,星月挂在天边,月光照在房里。 魏国公和谢氏本来都快要睡下,突然有小厮来报,说是宋学仁出了事。 楼管家当然跟着魏国公和谢氏赶到了宋学仁的院子,只见他浑似一个血人,身上虽然没有大口子,每一寸身体却都像流着血。 甚至都已看不清他的五官。 如此骇人的情景,自然让魏国公夫妻二人吓得不清。 他们赶紧去找大夫,可是事情已经来不及。 “大少爷根本说不出话……张嘴只能吐出血……” 楼管家苦笑着,有些说不下去。 宋珀已能猜到接下来是什么样的画面,便说道:“后面的不想说的话,就不用说了。楼管家,你能和我说说,大伯的死因是什么吗?” 没有人身上会莫名其妙流血,就算是生病,也得给个病名不是。 楼管家摇了摇头:“我不知——” 谢氏却又忽然说道: “他是被当今陛下害死的!” 第77章 废腿 谢氏一语说完,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像是被她惊世骇俗的话给吓到,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好。 除了宋珀。 听到谢氏泄愤一般的话语,宋珀倒是没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 “祖母,你能详细和我说说吗?” 楼管家赶紧说道:“改日再说吧,大小姐。这事本来与老太爷现在的事没有关系。” 虽然魏国公并非被邪祟迫害,但是国公府里那些邪祟却未必不会趁着机会,争先恐后过来附身上他。 宋珀想着快速解决国公府的问题。 她经过多番打听,发现府里的问题,与宋学仁的死亡,有很大的关系。 所以趁此机会,她便想着将事情一次性问清楚了。 谢氏冷笑了一声。 “这要从魏国公废腿的事情开始说。” 她的手指紧紧捏着手中的珠串,年老昏花的眼睛愣愣地看着头顶的横梁,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那时边境有胡人来犯,魏国公奉旨击退胡人。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 直到魏国公在胡人的营地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匣子。 接触过匣子的士兵,全都浑身发红溃烂,最后流血而亡。 人们都说这个匣子带着诅咒,流言飞起,说什么话的都有。 魏国公知道,若是他不站出来,军营里的士气怕不是都要被吓散了。 他是不相信那些诡异传闻的。 便亲自带队,在大伙的面前,将匣子整个扔进火堆之中。 又发现了当地一种怪虫,被蛰咬过后,会出现和那些流血死亡的士兵相同的症状,确定士兵是被这些虫子蛰了,而不是身中某种邪咒。 匣子被毁之后,军营里的将士们是没事了。 只是从那开始,魏国公却开始做起了噩梦。 梦里都是些怪异的景象,每晚都会被吓得浑身冒汗,等到惊醒过来,却又什么都不记得。 只有嘴里隐隐有发苦的味道。 魏国公倒是没将这噩梦放在心上,可是晚上睡不好,却会影响到他白日的精神。 他找了几个大夫,开了几副安神药,但是全都没有用。 到最后,他就算在白天也会打瞌睡,睡梦里,还是会梦到诡异的景象。 有一天,他忽然觉得脖子很痛。 醒来后一摸,发现脖子上竟然有一道血痕! 事情已经进展到他无法理解的地步。 魏国公越来越萎靡不振,一日例行巡视城外时,忽而见到路边有胡巫在冲着他招手。 他驱马想去那边看情况,身边的副官却忽然用剑柄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原来前方是一条急河,若是跃下去,只怕生死难料! 根本就没有什么胡巫! 跟着来的小队成员,也都没有看到他看到的情景。 魏国公心中自是惊疑不定,虽然也没有吓到尿裤子,但是总归不好受。 正巧有天师府的道长云游至此,魏国公去请教怎么回事,得到的回答合乎他的猜想—— 就是那个小匣子的问题。 那个匣子,乃是关外胡人祭炼的至阴之物。 里边都是用人的血肉,混合着强大的怨气,熬成的产物。 这种东西,最是吸引外边的邪祟。 就像之前骚扰士兵的那些小虫子,也是被这匣子给吸引过来的。 魏国公既然将那匣子烧了,那么一切的报应后果,也都附着到了他的身上。 如此,虽然众兵将脱离了匣子吸引来的邪祟危险,但是魏国公自己倒是像中了邪一样。 天师府的道长说,这匣子来得古怪,恐怕并非胡人自己弄出来的产物。 其技艺惊奇,从水平反推,甚至可以说,胡人的那些阴邪玩意,是从这个匣子演化而来的。 也就是说,这个匣子,乃是胡人邪术的祖师爷。 魏国公的问题,他也无能为力。 就这样拖到了班师回朝。 虽然获得了胜利,将胡人从边境赶走,但是魏国公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意气风发,只有疲惫与无力。 他的病越来越严重,身上时不时出现各种奇怪的伤口,就算清醒时,耳边也像是有人在呓语。 经过长时间的折磨,是个人脾气也会变得不好起来,魏国公自然也是如此。 他开始长时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每日不吃不喝,只是发愣。 终于有一天。 他的腿废了! 魏国公只是普通地打了个盹,醒来之后,腿就完全没了知觉。绵软而又无力,就算用刀去割,也没有一点感觉! “所以这件事和大伯的事有什么关系?” 宋珀不解。 其实听到现在,她也算是听明白了,魏国公当时发现的那个小匣子,和她刚才用来整太子的玉佩,应该是同种性质的东西。 只不过一个是天然形成,一个则是人为做出来的。 并且做那匣子的人水平极高,就连天师府的人都应付不了。 不过她倒是不明白,这件事和宋学仁的死有什么关系,难道说宋学仁也是被这匣子带来的邪气给害死的吗? 楼管家苦笑说道:“我正要说到这里。” 魏国公腿废之后,便有些自暴自弃,嘴里就像是塞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见到人就冷嘲热讽,在京中的名声也越来越差。 宋学仁看在心里,十分着急。 他虽然年若,却学得一身好武艺,主动前往边境,探查魏国公当时出事的地方。 这一查,倒是给他查出了点什么。 “大少爷在那里发现了另一个匣子。” 楼管家压低声音说道,“那匣子,原来有一对!” 这个发现让宋学仁吓了一跳。 找到匣子的地方是一个天然洞坑。 那里边环境干燥,用手碰一下泥土,都会撮出灰来。 宋学仁也不敢托大,也找了天师府的人帮忙,一起将匣子取出研究。 研究的过程过于冗长,最后是天师府的道长发现,原来这匣子应该是一对法宝,能让吸引来的邪祟为人所控制。 而魏国公烧了其中一只匣子,其上附着的阴气,等于说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这对匣子显然是胡人故意摆放在魏国公跟前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邪气入侵京城,之后再做各种歹毒的打算! 这个发现让宋学仁毛骨悚然。 他不敢托大,直接联手天师府道长,将找到的匣子暂时封印起来,同时送信给京城,叫他们派出援手帮忙。 最后京城确实来了人,将匣子带走。 事情本应该就此圆满结束。 但是最后还是出了意外。 谢氏眼睛不知道在看向哪边,有些迷茫,又有些空洞地说道: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仁儿发现的那只匣子,并不简单。 陛下并没有第一时间处理掉。” 宋珀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为什么?” 谢氏忽地讽刺一笑: “因为当时天师府给出的方案,是将匣子镇在皇宫之下,用皇宫中的龙气与生气,以及那些护卫身上的煞气,将匣子里的邪祟阴气压散。 但是陛下当然不愿意这样。 他是九五至尊,容不得半点闪失。 于是其他那些玄门高手,便给了第二个建议:将匣子放在闹市,让京城的百姓们,用生气去镇压邪祟。 可是京城中百姓的生气,哪里比得上皇宫中的龙气与煞气,那匣子或许会对百姓们造成伤害。 就在这个时候,仁儿跳了出来——” 第78章 不忍 宋学仁不忍百姓受难,于是恳求天师府的道长,想出了第三套方案。 那便是用自己的肉身之躯充作容器,将匣子里的邪祟阴气转移到他的身上。 人有魂魄生气,宋学仁或许可以用自己的意志,控制住这些阴气。 这是个冒险的方法。 首先,对人的身体素质要求就极高。其次,要求当事人心志坚定,魂魄稳固,不会被邪祟阴气给冲散。 最后,对施法者的水平也极高,能够正确地将阴气传到当事人身上,并且护住当事人的肉身与魂魄,其水平要求比在麦芒上刻字还要困难。 但是宋学仁还是想试一试这个计划。 皇帝既然不愿意将匣子摆在皇宫中,匣子放在闹市,也许会伤害到百姓,这便是当时他们唯一的计划。 宋学仁全程瞒着魏国公和谢氏,并没有让他们知道这事。 所以他们两人只能看见宋学仁每日从书院回来后,总是浑浑噩噩,没有精神。 其实那个时候,宋学仁已经将匣子里的邪气,引入了自己的体内。 施法过程中,宋学仁的魂魄几乎涣散。 那天师府的道长只能临时想出一个办法,将宋学仁的魂魄,牵引到他出生时获赠的那把宝剑之上。 等到他的肉身适应了阴寒邪气,再将魂魄引回体内,慢慢尝试掌控邪气。 施法过程对于宋学仁来说,比严刑拷打还要折磨。 但是他忍受了下来。 道法几乎成功。 就在他将要掌控住匣子里的邪气时,肉身却还是吃不住痛苦,被里边的邪气硬生生给撕碎。 这也就是谢氏和魏国公看到的那一幕悲剧景象。 他死得实在是太惨。 让父母看见自己的孩子身上的血肉,一寸寸皴裂,最后痛苦而亡,也实在过于残忍。 魏国公和谢氏,根本忘不了当时的场景。 每晚的梦靥里,都会有宋学仁哭喊的声音。 谢氏闭上双眼,从记忆中抽回思绪。 她声音有些颤抖,脸色已然发白: “后来……魏国公去问过陛下。陛下从头到尾,都知道这些事。他甚至知道,若是施这法,仁儿可能会死。 明明那匣子放在皇宫之中,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也是她为什么觉得是皇帝害了宋学仁的原因。 明明有更好的方法解决问题,大家都不用出事。皇帝却自私地不肯用,只让宋学仁去送死! 这让谢氏怎么能够内心平静! 每个夜晚,她都会梦见宋学仁的脸。 她总在这时,反问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多关心宋学仁两句,为什么要让宋学仁独自承担这么重的责任。 是不是她当时多留个心,也许宋学仁就不会死,也许他们能找出其他办法,保全所有人的周全? 谢氏就像是被套进了一个黑麻袋,脑中只有这些问题循环作响,完全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这样过的。 只有拨弄手中珠串之时,才能让她获得片刻宁静。 其实不止是她。 就连魏国公,在宋学仁死后,也变得更加孤僻,若说从前性格虽然古怪,但还见些朋友,宋学仁死后,他就彻底将自己封闭在书房,就算别人上门,也都是爱答不理。 他总觉得是自己害了宋学仁,若不是自己出了事,宋学仁也不会去边境,便也不会找到那个害人的匣子,也就没有了后来的事。 销毁匣子,保家卫国,本来应该是他的责任,现在却让宋学仁替他承担。 魏国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世上便也没有他看得顺眼的东西,包括他自己 屋里光线昏暗,阴气沉沉。 一番话说下来,谢氏已是疲惫不已。 楼管家看在一旁,脸上只能苦笑。 宋珀问道:“后来呢?那些邪祟到哪里去了?” 楼管家低声说道: “大多数在撕碎大少爷的时候消耗掉了。剩下的……则蛰伏在我们府里。” 宋珀点了点头,也是知道府里这些邪气,是从哪里来的了。 匣子里的邪气在对付宋学仁时用力过猛,便只剩下一小半。这一小半,便深深扎根在国公府里。平日虽然不作祟,却依然会对人造成影响。 “所以,宋学守想要的那长剑,就是大伯当时施法时用的法器?” 楼管家点了点头:“不错。那宝剑虽然只是一柄普通的宝剑,但是里面装盛过大少爷的魂魄,是以老夫人和老太爷将它珍藏了起来。” 也不知道宋学守想要这剑做什么。 宋珀和楼管家正在讨论长剑的事。 忽听门边传来一阵动静。 原来是宋学守连滚带爬,来到门边,样子凄惨地用手敲着门,苦声说道: “父亲,都是孩儿不孝。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你一定要醒来啊。” 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宋学守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的脸颊一直抽搐,就像是生了什么怪病,停都停不下来。 有可能是前两天被宋兰打了一拳,打得脸上的肉坏了? 这脸已经够肿够难看了,再一直这样抽着,别人怕不是要以为见鬼了。 宋学守心里苦涩,没有办法,只能告假一天,窝在家里,对着铜镜看自己这张肿脸祈祷,抽搐能早点停下。 结果自己的脸没有好。 倒是忽然在镜子里,看到一张不属于自己的恐怖面孔,吓得宋学守哇哇大叫,差点没从椅子上摔翻倒地,一挥巴掌,就将铜镜拍落到地上。 这是什么样的一张脸? 眼睛烂成两个孔,嘴巴细成半条缝。 整张脸几乎没有一点人样,乍一看,还以为土里边埋了三四百年! 宋学守差点没把自己吓死过去。 铜镜里忽然传出声响: “宋大人,是我……” 是萨满的声音! 宋学守狐疑地说道:“上师,是你?” 萨满的声音从镜子里传来:“是。” “这是……谁的脸?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是季善德的。” 怎么搞的? 季善德前几日过来找他的时候,脸色看着是泛着僵白,可是也没有恐怖到,像是地里刚挖出来的样子啊! 宋学守吓得简直说不出话,眼睛眯着,压根就不敢往地上的铜镜去看。 而且这明明是季善德的脸,为什么却是萨满在同他说话!? 萨满正在此时再次说道: “宋大人,再靠近一点。我现在受到反噬,本体受伤,只能这样和你说话。 现在有一个办法,能够除掉大人你那令人头痛的长女。全看大人舍不舍得,愿不愿意。能不能牺牲府上早逝世子的名声,来成全你自己了。” 第79章 越想越害怕 “…除掉令人头痛的长女…………” 宋学守一听到这话,立马就来了精神。 刚才的惊吓全都抛在了脑后,萨满叽里咕噜说了一大通,其实他也根本没在听,脑子一直在循环这段话。 能够将宋珀除掉? 这么好的事,还需要问? “当然,上师。全听你吩咐。” 宋学守立马迫不及待地说道,连滚带爬将铜镜捡了起来。 铜镜里的烂脸看起来恐怖而阴森,在宋学守的眼里,却比世上最漂亮的美女还要动人。 只听萨满说道: “既然大人答应,那也简单。 只需要陛下早年赏赐令兄的宝剑一把,事情就能办妥。” “好说,好……” 宋学守眉开眼笑,就要答应。 可是忽而脑中一转,回想起了刚才萨满说的话。 什么叫做要牺牲掉府上的名声,牺牲掉宋学仁的名声? 要是再被魏国公或是谢氏发觉他对宋学仁不尊重,那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立时警觉地问道: “上师,你能仔细和我说说。咱们这个计划,到底怎么做,最后结果又会是什么样的。你给我透个底,我心里也安稳一些。” 萨满循循善诱: “大人,若是想要拿到些成果,便不要舍不得东西。有舍才有得。既然要干了,又何必问那么许多!” 宋学守擦着脸上的汗: “我总要问清楚些,之后干事,也不会拖后腿不是……” 萨满怪笑道: “大人真是忧虑太多。我要贵府早逝世子,也就是令兄的宝剑,是为了利用贵府府内现在有的邪气,全都聚集在大人长女身上。” “那为什么会令我们府上名声不好呢?” 宋学守不解。 萨满呵呵笑道:“当然是因为这样做,大人长女死状会相当凄惨,传出去,当然不好听了。” 宋学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为什么要我大哥的宝剑……?” 萨满耐心解答:“那是因为我需要一些带有贵府亡魂气息的东西。令兄死得早,在府中留下的气息却多,是我的完美人选。大人,你说呢?” “说的是,说的对。” 宋学守哈哈大笑,笑声却很假,只是卡在喉咙口。 他暗地里呼出一口气,这才点点头:“那好,我去帮你要。” 萨满又说:“这件事,只怕令尊大人那里,不会轻易同意。” 宋学守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上师,我亲自去游说,父亲会答应的。” 这便是下午事情的由来。 宋学守听到萨满的话,误会是宋学仁死得邪门,所以二老才不愿意将他的遗物交出来。 实际上,他当时也听到一些传言,说宋学仁死得很惨,心里下意识就觉得既然死得惨,那便肯定是死得不光荣,大哥也不过如此。 如此,才会在早上那般顶撞魏国公,觉得自己掌握了真理,只要拿宋学仁的魂魄威胁魏国公,他就不得不就范。 可是谁能想到,魏国公竟然会突然晕过去。 天可怜见,他可什么重话都还没说啊! 宋学守简直快要吐出了血。 一边觉得自己已经和萨满打过包票,现在又说不行很丢脸。 一边又觉得,要是魏国公真的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别说官场了,就连做人估计都混不下去,一切全都完了! 心里已然六神无主。 见到宋珀进屋迟迟未出,更是慌乱不已,脑内一片杂乱,想什么都有。 便赶紧过来敲门,想要探听一下情况。 可是他的手还没有完全碰到门,门就“砰”一声忽然被打开了。 宋珀站在门前,正冰冷地瞧着他。 宋学守猝不及防,差点头磕地摔下去。 “世子,礼数这么周全?” 只听宋珀讥讽笑道。 宋学守简直快被气个半死:“你这个逆女,没大没小,我是你的父亲,你知道不知道孝道两个字怎么写的?竟然这般和我说话?!” 宋珀冷笑道:“原来世子知道孝道两个字怎么写?是方才和魏国公交谈完之后紧急学的吗?” 宋学守嘴唇嗫嚅,讷讷不能言,被说到关键处,顿时尴尬在那里。 又见宋珀微微一笑,提着他的领子,强行将他甩到屋外,自己也跟着出来,转身将屋门关上。 “你——!” 宋学守捂着自己的屁股,觉得宋珀身上哪里好像又不一样了。 好像……更张扬了? “你别以为自己去了宫里一次,就不一样了!”宋学守威胁道,“你再得长公主喜爱,那也是长公主。将来的事…哼哼。” 宋珀笑得更加灿烂了:“只怕世子还不知道皇宫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吧?” 宋学守冷笑:“什么?” 一旁郑管事急急匆匆跑来,在他耳边细语几句。 宋学守脸上的那点笑意,顿时僵住了。 什么?! 太子? 疯了??? 宋学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抓住郑管事,将他拉过来:“千真万确?” 郑管事咽了口口水,点头说道:“是的,老爷!这!” 宋学守双目一翻,就想昏死过去一了百了。 可是宋珀却又偏偏走上前,一把揪住宋学守的胡子,将他强行“救”醒。 “可别晕过去啦。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来回答。” 宋学守心中痛苦万分,下巴痛苦百分,也是没有办法,干脆开始耍无赖: “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这逆女,我,我,我不活啦!” 宋珀笑道:“你就算死了,我也可以把你的魂魄抓过来拷问,所以你还是听话点回答我的问题吧。” 宋学守听到刚才郑管事给的消息,知道皇宫中已经乱成一团,心已成死灰。 可是又不想宋珀好受。 便紧紧闭着眼睛,只赖在地上装作死状。 宋珀却笑着说道:“你现在不想说也没有用。我去你的屋子里一搜便知。” 宋学守猛地睁开眼睛:“你敢!” 萨满是他最后的大腿,他还将一切希望寄托在萨满身上呢,哪能让宋珀发现那面通讯用的镜子! 宋珀却淡然说道: “世子是还想着包庇着谁吗?” 不妨和你理一下情况。 现在太子自爆丑闻,皇后和太子已经被陛下叫过去问话。 在太子自己承认自己错事的情况下,你觉得太子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在处罚之下,那萨满是否能够逃脱责任呢? 你莫名想要大伯从前的宝剑,我相信,必定不是你自己的想法,而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这个人,最有可能就是那个萨满。 那么,你是在什么时候收到萨满的消息的呢? 仔细想想,那是不是在太子出事之后? 再仔细想想,那萨满是哪里的人,帮了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宋学守后背一下子浮起白毛汗来。 是的,他原先最多也就是因为太子党羽身份而受到牵连。太子可能还不会供出他来。 可是那萨满却是关外来的胡人,若是他不怀好意,自己还傻乎乎地去帮忙——那不就是做了整个大华的罪人了吗! 这本来应该是很简单的道理,宋学守不知道自己怎么现在才想明白。 他越想越觉得确实奇怪,那萨满看着也不想什么好人的样子,为什么会突然联系他,说现在就可以帮忙处理掉宋珀。 就像是天上掉了馅饼! 宋学守越想越害怕。 此时头顶却忽然传来”啪嗒“一声响。 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小道士站在屋檐之上,道袍随风猎猎作响,正在对他笑。 手里还拿着一样什么东西。 “你确实蠢笨如猪,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现在才想明白。” 只听那小道士笑着说道。 随后又将手里的东西,朝着他的面门摔下。 宋学守匆忙之间,来不及去看。 下意识用手去接,却摸得一手滑腻! 那都是血! 小道士笑道:”贵府里养着的胡人在帮忙传消息,你这个做世子的,难道真的一点都没有发现吗?“ 第80章 教导无方 玉弓。 真是不知道,他又是什么时候摸进的府里。 宋珀朝他扔下来的那坨东西看去。 发现那竟然是一个人,身穿着黑袍,脖子上一道粗粝骇人的伤口还在流着血,整个人却已经断气死了。 是宋学守从吴州找来的那个混子萨满老头! 这人显然是被玉弓一剑断命的。 ”你越来越厉害了,现在不仅自由进出我家,还随便杀我家的客人了。“ 宋珀叹了声气道。 玉弓微微一笑:“是世子的客人,还是你的客人?” 宋珀也笑了一下:“当然是世子的。” 这两人高高兴兴。 宋学守几乎都快被吓得尿裤。 他看着地上的老萨满尸体,只觉得浑身僵硬,忽然一低头,”哇“将早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他……他是怎么死的?你这小道士,怎么如此目无法纪,随意在我府中杀人?!” 宋学守以为自己是在大声质疑,实际却只能虚弱地趴在地上,说话声比蚊子叫还要轻。 玉弓笑道:“那宋大人知道不知道,小道为什么要杀他?” 宋学守喘着粗气: “你和逆女是不是认识……是了,必定是你们设局,想要来报复我,所以先将我请来的帮手杀了!” 玉弓哈哈大笑,并不回答。 反而是宋珀,从那萨满的手上,找到了一张信纸。 “他要给谁传信?” 她心中已有猜想。 玉弓微笑说道:“是皇宫里的那个,写给他的。” 宋珀将信纸抽了出来,只看了一眼,便嗤笑一声,将信纸扔到宋学守面前。 宋学守只能控制颤抖的手,去接过信,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大华太子已经出事。我在皇宫之中,恐怕安全不了太久。我会问世子去要那东西。如果我要不到,你知道应该怎么做。记住,大军都在等我们,容不得再有闪失了。” 什么东西,什么大军? 宋学守看到信纸上的内容,其实内心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从吴州请来的那个老萨满,根本就是太子东宫那个萨满的下属。两人私底下有联系,不知道密谋着什么。 而东宫那个萨满,根本则是胡人派来的细作,现在很有可能,就是在为胡人军队做事! 现在太子东窗事发,东宫萨满大概率是准备拼死一搏,将事情办成。 于是找到吴州老萨满,要他帮忙完成之前所布的局。 而这个局缺少一样关键东西,他会亲自去问宋学守去要。若是要不到,则叫吴州老萨满见机行事。 至于这关键东西是什么…… 宋学守心中已然明白了过来。 恐怕就是宋学仁那柄宝剑! 他完完全全被耍了! 宋学守这下是真的懵了。 他呆呆地看着信纸,嘴唇嗫嚅了两下: “这……他们……那太子殿下知情吗?” 都到了这个时间,他还想着太子能够保住他呢。 宋珀笑道:”太子知不知情,有什么用。你难道没有看到,你最爱的上师都已经放弃了太子,准备自己另谋生路了。倒是你,还心心念念着殿下呢。“ 宋学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消息一股脑地来,已经完全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他还无法接受太子倒了的事,现在又告诉他,他一直信任的萨满,竟然还是胡人派来的细作,并且刚才他还屁颠颠地想帮这萨满做事?! 宋学守趴在地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光了,只能开始干呕。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在吴州时的意气风发就好像是一个笑话,那也只不过是几天之前的事而已,怎么一回来,就全部对了呢! 他瞬间像是苍老了许多,背缩着,迷茫地看着自己的腿。 可是宋珀偏偏又不给他清静的时候: “所以,信纸里所说的那个‘东西’,就是你刚才想要的宝剑?你就是在帮那萨满做事?” 宋学守嘴唇动了动:“我……” 玉弓微笑道:“难道还有其他答案?” 宋珀瞥了宋学守一眼,只是冷冷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又问玉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玉弓笑道:“皇宫里太热闹了,小道本来想叫上你一起去看热闹的。谁知道进来就见到这个胡人在作乱,那小道也只能勉为其难,帮他‘上路’了。” 宋珀倒是听出了话里的关键: “宫里又出事啦?” ………… 皇宫。 夜风吹动纱帘,灯在地上晕出一圈暗淡的橙色光。 皇帝就坐在那里,单手支着头,闭着眼睛,好像已经睡着。 皇后却知道,事实上并非如此。 “陛下……” 她也不知道自己跪了到底有多久,皇帝又有多久没动。她的膝盖很难受,后背发麻,头晕乎乎的,好像马上就要昏倒。 “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妾教导无方。” 皇帝没有回答。 皇后只能咬着牙,继续跪着。 皇帝已经年老,头脑一天不如一天,脾气也越来越差,只有偶尔清醒时,才有点原来的模样。 就比如现在。 皇后能从皇帝的脸上,看出点从前的影子。 他当然没有真的睡着,只是故意将人晾在那里,等着别人心理防线溃烂。 太子的事还是传到了皇帝那里。 皇后不知道长公主和周览恒是怎么和皇帝说的,只是几乎是事发当时,皇帝就将她叫了过来,不准她做任何事帮助太子。 殿前的帘子忽然被吹起,周览恒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先是冲着皇帝行了一礼,接着再瞥了皇后一眼,微微一笑。 皇后用手捏紧了自己的裙摆,知道事情的关键来了。 只见周览恒走上前,对着皇帝轻声说了些什么。 接着,皇帝倏然睁开眼,猛地将桌上的砚台拿起,砸向她的脑袋! “砰” 皇后闭上眼睛,额头却没有感到疼痛,砚台在她的脚边碎了,并没有砸到她。 “陛下……我。”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怜一些,做出无害的模样。 皇帝看着她,却冷笑了一声: “你还知道装样子呢? 你们母子二人在吴州如此逍遥,现在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这天下究竟是你们的,还是朕的?!”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过严重。 皇后知道事情不妙,只能讨饶:“陛下,臣妾知道错了,都是臣妾教子无方——” 皇帝却喘着粗气打断: “你也不必说这些话来求饶。 你们母子二人本来做这些,朕还算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千错万错,你们也不该和胡人勾结在一起,妄图来攻打大华!” 这是什么话? 他们什么时候和胡人勾结了? 皇后听得心脏猛地一跳,愣着不动。 第81章 气数将尽 和胡人勾结? 难道说的是萨满? 吴州的事或许可以糊弄,勾结胡人这罪可就说不清了,不能认! 皇后立时大声说道:“陛下,臣妾冤枉啊,臣妾都没和胡人见过面,何来的勾结胡人呢。” 皇帝冷笑道:“是吗。那东宫之中的那个萨满,又是谁呢。” 果然是萨满的事。 皇后攥紧了裙摆,指甲都快被自己掐断,尖声说道:”陛下,那萨满并非臣妾内臣,也并非专只服侍臣妾一个,陛下难道没有和那萨满交谈过,没有让萨满帮过忙吗!“ “你的意思是,朕亲自勾结胡人?” 皇帝眯着眼睛说道。 当时你自己见到萨满,不也是眉开眼笑,现在人清醒了点,怎么犯了不认账了。 皇后满肚子抱怨的话,却也不敢说出来。 也不知道那萨满究竟犯了什么事了,才让皇帝突然发难。 皇后原先想的那些原因借口,都是针对太子发疯,漏出来的吴州的事的,现在突然冒出来勾结胡人的事,倒是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只能委屈说道,“但是当时召见那萨满入宫,陛下也没有说什么,现在突然拿他胡人身份做文章,臣妾只觉得稀里糊涂,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好,好一个不清楚。” 皇帝冷笑着,对周览恒说道,“去,你去把东西给她看!” 周览恒叹了一声气,将一张信纸拿了出来: “皇后娘娘,你自己看吧。“ 那上面的文字皇后并不认识。 ”这是从萨满的住所搜查出这封信的吗?嗯,没错,上面的印记,我确实在那萨满的东西上见过。你给我看这封信又是什么意思?虽然上面写的是胡语,但是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皇后内心只觉得不对,但是嘴上仍然强硬地说道。 周览恒竟然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这并非是从那萨满屋里搜到的—— 而是从变装埋伏在吴州的胡人大将军身上搜到的东西!” 是的,周览恒此去吴州,不仅清剿了土匪,还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人。 是胡人的将军。 他虽然剃了胡子,穿着普通短打,但是难掩另类身材。 是以一眼就被周览恒带去的老兵下属给认出来了。 ”我将他抓了起来,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华境内,他却是不肯说。“ 周览恒微微一笑道,“不过,倒是从他身上搜到了一些东西,破解起来,需要时间。” 皇后攥紧了信纸:“这上面写着什么?” 皇帝忽然大吼道: “这上面全是蛮子讥讽大华,说潜进了大华京城,没多久就可以用之前埋下的邪祟,将朕给‘解决’了!” 皇后顿时如坠冰窟,浑身就像是一下子被冻住了似的。 她看着皇帝,就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内心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周览恒却还在说道:“这胡人将军,似乎是过来接应那萨满的。他在外边,帮着萨满做些杂事。幸好我麾下老将士将他认了出来,将他抓住。” 皇帝不置可否。 皇后则猛地打了一个哆嗦,这才清醒了一点,冲到皇帝面前哭道: “陛下,臣妾冤呐陛下!臣妾根本不知道,那萨满竟然是如此歹毒之人,存着如此骇人的心思!臣妾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皇帝冷冷地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下: “人,是你和太子找的。 话,是你和太子说的。 如此,你叫朕怎么相信,你们对那萨满没有调查过,怎么相信,你们是无辜的?” 皇后愣在原地。 是啊,既然是他们举荐的人,在萨满得圣心的时候,他们跟着吃好处,现在萨满真面目暴露,他们焉有不跟着受处罚的道理! 皇后心中满是恐惧,只觉得有一个大洞,正在将自己往里面吸: “陛下,臣妾真的知道错了,臣妾瞎了眼睛,才会觉得那个萨满是什么好东西。陛下,你惩罚臣妾吧。” 皇帝又闭上了眼: “我知道你心里觉得不服气。可是这次的事,你实在是太过了。” 皇后哭得脸上全是泪水,一双眼睛凄楚地望着皇帝: “陛下,难道你就不能念些旧情。臣妾管理后宫多年,在陛下身边服侍这么多年。难道就一点感情也没有留下吗?” 她知道自己恐怕气数将尽。 太子捅出来的篓子,实在是太大。 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个萨满的大窟窿等在后边。 往前走是悬崖,往后走是深渊。 皇后知道自己现在怎么做,都已经没用,只能打上感情牌,希望皇帝看在多年夫妻的面上,放她和太子一条生路。 皇帝忽地嗤笑一声: “管理这么多年?然后把老五老六、还有秋昭仪以及其他这么许多嫔妃,一起管理没了?” 皇后就像是被锤子打了一下,张着嘴,一下没说出反驳的话。 也是她今日受了太多打击,这才会反应不过来。 皇帝见了她的反应,便知道太子疯癫说出的话,只怕都是真的,看见皇后这张脸,便觉得恶心难受: “你这个毒妇,既然如此,还有什么脸面待在我的跟前惺惺作态。” 他挥了挥手: “来人,皇后‘病’了,送她下去休息。” 他在病这个字上咬字很重。 “至于太子,不对,周阅山,他失德无状,难担大任,革去他太子之位,剥夺一切待遇贬为庶人,让他专心在皇后跟前侍疾,其他地方就不要去了。” 皇帝一口气说完一大串后,又瘫回了座位里。 两个肥胖太监瞬时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人抓着皇后的一条胳膊,罔顾她哭喊叫冤,将她带了下去。 说是皇后病了,实际上就是让她“病”死的意思。 说是让太子侍疾,实际上就是将他软禁起来,终身不得出门的意思。 连续处理完自己的妻子儿子,皇帝已是疲惫不已。 可是还有胡人将军的事,等着他处理。 于是他看向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现在那个萨满在哪?” 周览恒脸上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逃了。” “逃了?” 皇帝提高音量,“这么重要的人,你让他逃了?” 周览恒笑着说道:”他在太子出事之时,就已逃走。东宫那块地方,本也是太、不对,应该说先太子,是先太子他管着的地方。儿臣是手眼通天,能够管到那里吗?“ 皇帝陷入了沉默。 忽有女声,却从门边响起: “你管不到,我却可以帮忙管。” 第82章 安排 众人向声音传来处看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站在那里,白皙的脸庞被灯火照出一圈光晕,眼神明亮而又闪动。 是宋珀!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览恒还在觉得奇怪。 宋珀就开口说道: “我能找到那个萨满。” 殿内没有风,她的衣袖却在袅袅飘动,就好像身周缭绕着仙雾一般。 等她走进殿中,众人才发现,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道士。 皇帝忍不住皱眉叫道:“是天师府的道长?” 玉弓笑道:“正是小道。” 已是掌灯时分,这两人却如此直接出现在皇宫内部,就这样走了进来。 简直就是目无王法! 可是现在谁也无法说出这两人的不是来。 皇宫里侍卫森严,其中也不乏高手。 可是就算是这些高手,也无法阻止这两人随意出行,或者说根本没有发现这两人进了皇宫。 那么现在再找侍卫来对付这两人,也不过是自讨无趣,况且他二人,一看也不是带着什么恶意来的。 皇帝的脸憋成了青色,显然对有人能随意进出他引以为豪,自以为防守森严的皇宫而感到不满。 周览恒倒是听懂了宋珀话里的重点: “你是为了那个萨满来的?” 宋珀点了点头:“正是。” 她看到东宫萨满给国公府里他那个“小弟”送的信,就知道事情不妙。 太子出了事,这萨满自知难保其身,恐怕会立刻开展行动。 这样的话,与其在国公府中等待,不如主动出击,来皇宫里找他。 宋珀说干就干,没有一点犹豫,带上玉弓,就来了皇宫。 “所以他已经逃了?” 宋珀问道。 周览恒点点头,又觉得有些奇怪:“是逃了。我还以为宋小姐是已经有办法擒住他了。” 宋珀淡然笑了笑:“我虽然不知道他的动向,但是确实有办法可以擒住他。” 只见她一转身,又向殿外走去。 周览恒被搞得稀里糊涂,便也跟了上来。 月光之下。 就见到宋珀手握一柄长剑,手腕轻轻一转,剑刃便在空中斩出一片风动,仿若有形质一般,飞向远方。 “哗——” 风吹到萨满身上。 他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的袍子。 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只有拼了。 自从上次太子被打,他就察觉到一丝不对—— 魏国公府里那个大小姐,实力好像有些太强了。 宋珀展示出来的道法,虽然不算特别精巧厉害,但是他却从未见过如此形式的道法,也没有见过像宋珀这样施法的。 一般来说,施展道法的人,都需要沐浴斋戒,趁着良辰吉时,架设好法场,这才能展显道法的威力。 可是宋珀却并没有经过这些步骤,似乎只是随便弄弄,就成功了。 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宋珀布下的陷阱的原因。 萨满当场便觉得宋珀的水平不一般,甚至从她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先祖的气息。 ——也就是教授他们匣子制作方法的先祖。 先祖没有留下名字,只知道他于万年前于从天空降世,传授魂灵巫法。他们这一分支的萨满,全都传承自先祖。 萨满有幸看过族中留下的记录当时发生情况的石板,透过那些线条粗犷的画,他仿佛都能感受到先祖的神威。 现在,他却从宋珀的身上,感觉和先祖一样的气息,这实在是让他有些害怕。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难道宋珀也是从天上来的? 萨满心中充满了疑惑,但是也不敢问,草草威胁了宋珀一番后,决意还是赶紧将大华的事解决了。 正好太子那些脏事暴露,混乱也许更方便他浑水摸鱼! 萨满当即激活之前布置好的魂灵阵,那些魂魄他攒了很久,现在总算到了派用处的时候。 阵法安置在京郊,一个隐蔽的地方。 那是一个山洞,附近只有一处庄子,庄子的主人前些年因为犯事被抄了家,这处庄子现在便也荒废了起来,基本上没有什么人会过来。 萨满点燃火把,洞壁上全是露水,如果有人用手去摸会发现,这些露水都是红的! 有水流的声音,从地底下传来。 萨满呼出一口气,走到洞深处,将火把插在预先装好的托架上。 阵法并不大,四角摆放着四个骷髅,当中放着一个小匣子,里边收集着这么多年,萨满攒着的魂灵生前的牙齿或是手指。 这些位置里储藏着被害人生前的怨恨,怨恨越多,这“藏祟匣”的威力就更强。 萨满来大华这么多年,目的只有一个。 利用之前害了魏国公和宋学仁那对匣子的余威,将邪气引入京城各重臣府中,让京城进入半瘫痪的状态。 一个国家的中心,若是停摆不能动,那么底下的那些地方,自然也会跟着瘫痪。 若是此时派出大军进攻,地方一开始或许还能反抗一下,但是久而久之,失去了京城,没有了指挥调度,那些地方将领也会像无头苍蝇一样不知所措。 长此以往,就算这些将领天赋异禀,能够保持冷静反抗,但是手底下那些士兵呢?当得知京城已经瘫痪,与沦陷没有任何区别时,他们还会有士气战斗吗? 这是一招毒计,也是一招险棋。 听起来也许很像天方夜谭,但是代价小,若是成功,其回报又不敢想象! 萨满愿意尝试去赌。 这么多年来的辛苦,今日或许就要收获成果。 萨满的心中,满是欢欣与紧张。 虽然这与他一开始设想的情况不一样,但是只要最后能够达成目标,这些小问题又算得上什么呢? 他开始低吟起了咒语。 阵法上的骷髅开始震动,每一下都扣动着地面,发出“呜呜”声响,就好像有人在哭。 匣子里开始冒出灰色的气烟。 萨满就知道是“火候”到了,倏然挥动袖袍: “起!” “嚓”的一声响,墙壁上的火把炸开火星,让洞内短暂地陷入白光之中! 萨满的影子,长长地投在洞壁之上。 他的嘴还在吟唱咒语。 可是忽然之间,整个山洞里的空气,就像是凝滞了一般。 匣子冒出来的灰烟,竟然保持着原样,并不流动! 这可是气烟啊,就算没有风,也应该在半空中乱舞!萨满的心中,察觉到一丝不对。 就像是所有东西,都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给攥住了,固定在了原位。 他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手还保持着施法的姿势,甚至能感觉到肌肉酸软,可是怎么样也挥动不了一点了。 这是怎么搞的? 还没等他想明白。 忽然心口一痛,整个人被从肉身中剥离了出来,眼前只见各色画面闪过,再一睁眼,竟然回到了皇宫之中! 第83章 我会解决的 萨满只觉得浑身抽痛。 天旋地转,耳鼻失灵。 只是一眨眼,自己竟然就从山洞回到了皇宫之中。 而站在自己面前的,却正是宋珀。 只见宋珀脸上带着微笑,手里拿着一封信纸,以及一柄宝剑。 信纸上有他留下的气息。 而宝剑则帮助施展神通,通过信纸上的气息搜找到他,并且将他的魂魄强行抽离肉身,带到了这里! 萨满只是思考了一下,便明白了事情经过。 他被宋珀逮捕了! “你……” 他粗着声音阴狠地喊道。 自己却只是魂魄状态在这,谁都威胁不了。 宋珀当然不会被萨满吓到。 或者说,萨满的命已经捏在了她的手里,已然不构成任何威胁。 “我怎么了?”宋珀笑着说道,“还不如说说你,忙活了这么久,到底值得不值得?” 功亏一篑。 萨满筹谋了这么久的计划,攒了这么久的魂魄。到现在阵法就差临门一脚,他却被宋珀给逮住,一切都毁了!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宋珀拿出另一柄宝剑—— 曾经装盛过宋学仁魂魄的宝剑。 这也正是萨满缺的那样东西。 如果宋学守早些将这柄宝剑拿到交给他,或许事情早已办成了。 可是现在这柄剑却在宋珀的手中。 这意味着他的计划已经被宋珀推论了出来,全盘皆输! “不得不说,你确实很努力。” 只听宋珀说道,“到太子身边这么多年,你干了多少事?” 萨满已然放弃,准备安心接受死亡,佯装淡定地说道: “在我使用魂灵之道之时,便已想好这个结果。你也不必废话,动手吧。” 宋珀说道:“嗯。我现在就把你封印起来。” 萨满:“?” 这与他预想中的不一样! 他本来还以为,宋珀会将他打个魂飞魄散,这也不算什么,他研究魂灵巫术这么许久,最后是这种下场,也算是圆满。 可是宋珀现在却说,要将他封印住。 这又是什么意思? 只见宋珀拿出一个破麻袋,对着萨满魂魄的方向一套,萨满顿时只觉得浑身剧痛,就像是五脏六腑被搅合挤在一起,虽说没有肉身,但是依然让他有种呼吸不了的感觉! 这是在故意折磨他?! 就听宋珀淡然说道:“你手上有这么多条魂魄,就折磨了这么许多生灵。难道以为我会让你死得痛快?想得美。你现在这个破麻袋里抓上一段时间吧。” 麻袋画着强禁咒,时不时放出雷气,像萨满这种已经染上阴邪之气的魂魄,被关在里面,会感受到生不如死的痛苦。 这本是一报还一报。 萨满从生魂获得力量,不仅杀人,还要让被害人生前产生痛苦,痛苦越多,他所能获得的力量就越多。 他折磨被害人的手段,拔牙都算是其中比较轻的了。 宋珀当然不会让这种人轻易去死。 她将麻袋扔给周览恒: “给你。等你觉得差不多了,将袋子用火烧了,他就魂飞魄散了。” 周览恒点点头:“多谢。” 如此,便将萨满的事解决了。 皇帝站在灯火照不到的阴暗角落。 不是太监侍卫不跟过来服侍他,而是玉弓一个人将闲杂人等赶走了。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 周览恒在帮宋珀的忙,玉弓站在旁边看热闹。 这么多年来,皇帝第一次好像透明人般没人搭理。 他脸上表情五味杂陈,看着宋珀收起法剑,这才忽然开口道: “你是魏国公的孙女?” 宋珀拿着两把剑,一把是法剑,另一把他看着则有些眼熟。 是他在宋学仁出生之时,赠送给他的。 只见宋珀点点头,对着皇帝,就像是面对着一个普通的老头,没有任何特殊: “是我。” “……” 皇帝沉默半晌。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 宋珀将事情全委告诉了周览恒,周览恒又告诉了他。 还让他复习了一遍宋学仁当时的事。 皇帝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是什么反应。 他的头脑日渐迟钝,就算现在处于清醒之中,也没有往日的思考能力了。 只能依稀回想起一些宋学仁从前的事。 他记得当时宋学仁坚决反驳过他,说既然他不想让那邪门匣子镇在皇宫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就也不要放到闹市里去,难道闹市里的百姓就应该承受风险吗。 贵为天子,皇帝当然不会在意宋学仁这番言论。 他是九五至尊,是天子,是这江山的主人,平日里居住的地方,当然不该有这种邪祟东西给他带来风险。 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是今日…… 那邪气并未被完全镇压住,尚有一丝残留。而胡人正是准备利用这丝残留的邪气,继续对付他。 甚至已经打入了皇宫内部! 从前的那点“自私”,就像是笑话,到头来,反倒差点害了自己。 皇帝痴痴傻傻,看着天空,好像在数星星。 他今日耗费的精力太多,已无法再保持清醒。 宋珀忽然闻到一股臭味,皱着眉转过身看向皇帝。 周览恒走上前,查看了下说道: “父皇这是又糊涂了…不对,是更糊涂了。已经无法控制如厕,弄到自己身上了。” 只见皇帝张着嘴,歪着眼,迷茫地看着周览恒的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玉弓走过来瞧了一眼,笑道:“他服用假冒丹药太多,只怕要不太行了。节哀啦。”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就他敢说出来。 幸好在场除了宋珀,周览恒他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三个人都笑了笑。 周览恒说道:“这也没有办法的事。只能希望父皇他还能再清醒一回了。” 宋珀能够看出来,皇宫的侍卫基本上都在他的控制之内,要不然今晚也不会这么安静。 “你需要关心的事还挺多的,真是辛苦你了。” 宋珀不冷不热地说道。 周览恒微微一笑:“还有皇后娘娘和先太子那边需要我管呢。唉,希望之后皇后娘娘出事,先太子不要忧伤过度,跟着自刎而去呀。” 他挥挥手,从殿外招来青山,低声嘱咐了两句,叫他下去善后。 今天的事,大家都很开心。 长公主搜查东宫,成功得到季善德。皇帝皇后有恙,周览恒之后监国,她也会帮着协理后宫,怎么报复,也就是她怎么想的事。 宋蕙在狱中有惊无险,她最恨的栾秉德受到巫法攻击,暴病而亡。 宋珀也玩得很高兴。 只是还差一点事情需要解决。 回府前,玉弓忽然找到她问道: “小道此来京城,为的就是寻找京城内的灵气异常波动,现在已经找到这波动来源了。” 宋珀有些无所谓地道:“就是我,不是吗?” 玉弓点点头,笑道:“确实。小道在想,是什么让你的道法如此与众不同呢,你送给小道的那沓黄符,小道是从未见过。” 宋珀摆摆手:“那是你们天师府的水平不行。” 玉弓叹了声气:“小道的师伯师叔,大多是些混子,水平确实很一般。比如说,贵府上的事,他们竟然没有帮忙解决。这么多年来,一直让你们困在邪祟之中。” 宋珀摩挲着手中宝剑剑柄: “没关系。接下来,我会解决的。” 第84章 大结局 魏国公府。 夜半时分,忽然下起了雨。 王氏躺在床上,听着窗外传来的雨水声,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烦躁。 张妈妈提着灯走了过来: “夫人,老爷还在收拾东西,二少爷也被下人抱了回来。老爷叫你也赶紧的,不要耽搁了时间。” 好好的,不知道宋学守又是发的什么疯,竟然说要跑路,叫她们收拾东西,带好贵重的东西就走。 王氏心中烦闷难受,自己还没作为国公夫人享受过一天生活,这下跟着宋学守逃跑,不知道还要遭受多少苦日子,她根本就不能接受! “兰儿那边呢,安排好了吗?” 王氏将事情全都交给了张妈妈,自己只顾着在床上生闷气。 张妈妈苦笑着道:“老爷说……三小姐就不用带了。” “什么叫不用带了?” 王氏怒眉倒竖,“我们逃走了,兰儿一个人在府里,祖父祖母不爱的,你叫她怎么活!怕不是要被那小贱人折磨死了!” 张妈妈被王氏尖细的叫声弄得耳鸣,只得陪着笑: “老爷的意思是说,三小姐现在这样子,带着走不方便。” “兰儿怎么了?” 王氏大声说道,“兰儿好得很,叫世子他不要乱说!” 其实王氏也有点癫了。 张妈妈已能看出来,王氏的内心经受不住如此多的打击,所以作出疯疯癫癫的模样,来让她自己好受些。 不过说到底,也是宋学守先搞的事。 根本不知道他脑子是哪里抽住了,早上去找老太爷的麻烦,等到傍晚回到院子,就说要收拾细软逃了。 自打那日宋珀抗婚开始,好像一切事情都不对劲了起来。 张妈妈好像只有苦笑。 “叮铃铃” 院子门口忽然传来铃铛声响。 这么晚了,会是谁? 张妈妈皱了皱眉,刚想骂看门口的粗使婆子偷懒,忽然觉得不对,拿上蓑衣匆匆披上,走到院子门口,果然见到一个少女手持油纸伞站在那里。 少女一手握着伞,一手拿着铃铛,轻轻一摇,便发出响声。 是宋珀。 旁边有丫鬟撑伞拿着灯笼,朦胧的灯光映出线长雨丝,也照亮了宋珀的脸颊。 她的眼睛明亮动人,静静地看着张妈妈,脸上挂着微笑。 “张妈妈。你们是在收拾东西准备走吗?” 张妈妈立时警备地朝后退了一步: “大小姐,深更半夜,你来做什么?” “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吗?”宋珀微笑着说道,“深更半夜,你们搞这么热闹做什么?是不是太子倒台,看到解诚这些人的府邸已经被官兵围住,所以你们也怕了起来,想要赶紧走?” 张妈妈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得自己脑袋发晕。 太子倒台了? 这怎么可能? 她立时想到之前宋兰狂扇太子巴掌的事,觉得莫非是宋兰将太子给扇傻了,可是仔细想想,应该并非如此。 如果宋珀所言不虚的话,解诚都要被抄家了,那么太子一派确实是倒了! 这也能解释宋学守突然的发疯行为。 可是若是解诚的府邸都被围起来的话,身为太子太傅的宋学守,更应该是重点观察对象。 这样想,他们还逃得走吗?现在收拾东西,难道不是白收拾。 张妈妈瞳孔一缩,只觉得头顶压下黑云,让她瞬时喘不过气。 她忽而想到之前王氏说过的话: “就算在府内再风光又怎么样,只要老爷官运亨通,难道那个小贱人胳膊还拗得过大腿,能够翻了天去不成?” 是的,在后宅里再怎么相斗,似乎只要宋学守能够发达,一切问题都将不是问题。 可是现在,她们岂非什么都占不着? 不仅连受宋珀的气,这几日来在后宅接连吃亏。 现在就连宋学守也惹了事,恐怕自身难保! 张妈妈先是气,又是慌,最后浑身颤抖,手中的灯笼也落到了地上。 王氏的声音却忽然自她的背后响起: “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宋学守是个靠不住的!” 她的眼睛仿佛带毒,恶狠狠地瞪着宋珀: “小贱人,难道你以为宋学守出事,你能够逍遥法外吗!告诉你,你得跟着我们一起被抄家,一起被流放!” 她的心中,只剩下了对宋珀的恨意。 王氏本就是这样的人,自负让她难以承受现在的失败,而将所有的事情,全都推到了宋珀的头上。 宋珀却微微一笑:“你说得对。” “所以我是来灭口你们的。” “欻!” 忽然之间。 王氏只觉眼前闪过雪白的光。 那是灯笼的光倒映在长剑之上,闪过她的眼睛,径直刺向她身边的张妈妈! 血混着雨,流在地上。 张妈妈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双手捂着喉咙上的血口,“砰”倒在地上的水坑之中。 她死了。 王氏“啊”地尖叫了一声,指着拔剑而出的宋珀,“你、你、你。” 宋珀淡然笑道:“我怎么了?像张妈妈这样的杀人帮凶,屡次三番设下毒计陷害我,难道我不能报复她吗。” 一道雷光从头顶的乌云里闪过。 雨声凄楚而又狂放,就好像是一个人在边哭边笑: “是的,她将我关在柴房里,用钝刀砍我的手,就是因为我在偷偷学着认字。她希望府中最出色的小姐是宋兰,便如此威胁我!” 王氏惊恐地捂着耳朵: “是谁!是谁在说话!还是这该死的大雨?!” 落下的灯笼光,照亮了倒在地上的张妈妈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 王氏又尖叫一声,想要朝院子里跑。 两个粗使婆子却忽然闪出,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说了,我不想府里出事,便只有先将你们解决了,交给陛下交差了。” 宋珀笑着说道。 绣书拿着宋珀刚才交给她的铃铛,轻轻摇了摇,铃声响,又有几个粗使婆子拽着宋兰,来到了院门前。 王氏瞳孔收缩,大喊大叫:“你想干什么,你这个小贱人,住手!当初就应该让你去死,你和你的贱人母亲一样,都不是什么好货!” 宋珀笑道:“王氏,是不是只要不把头伸给你,让你随便砍的人,在你的眼里,都不是什么好人?” 雨水里有人在大喊: “是她,用针一根根扎我的身体,我痛得都无法呼吸。她往我的菜里泼尿粪,剪烂我的裙,每次心情不好,都用力掐在我身上隐蔽的地方泄愤,她不想让我活,想让我嫁给人渣换取她全家的荣华富贵!我好恨,我好恨——求求你,替我复仇!” “哧!” 又是一剑,扎穿宋兰的喉咙。 她嘴里发出“咯咯”声响,身体抽搐了一下,歪着头吐着血,软瘫到了地上。 这个在府里颐指气使,欺凌弱小的三小姐,生命就这样被终结,以一个狼狈搞笑的姿势死了。 “谢谢你,仙子。” “谢谢仙子。” 又有声音从耳畔传来,林铁林婷哭着对宋珀道着谢。 怨恨了解,他们总算也能重新收获平静。 雨下得更大了。 天空炸开一声响雷。 王氏已然没有了力气,只觉得浑身发冷! “还有谁?” 宋珀问道。 绣书轻声回答:“还、还有老爷。” 王氏摇着头,难以置信地大叫: “究竟是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宋珀笑道:“我当然知道。祖母当然也知道。” 王氏无力地坐在地上,整个就像是痴傻了一样。 不一会,楼管家亲自押着宋学守,来到了院中。 “你做什么,你这刁奴!” 宋学守被绳捆着,有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骂骂咧咧。 来到院中,见到灯光下,张妈妈和宋兰的尸首,又看见了宋珀,忽然全部明白了过来。 “珀儿,你我父女二人,实在不必闹到如此地步。” 宋学守强撑笑道,“到底血浓于水,你叫楼管家放了我,你是爹最骄傲的女儿。” “是吗,那世子对我可真是好啊。” 宋珀冷笑着道,“可惜,之前王氏和宋兰折磨我,用银针扎我,揪我头发,用脚踩我的手指的时候,你好像是瞎了。” “那么现在,就别怪我也如此对你!” 宋学守还在挣扎:“珀儿,这都是爹的疏漏。都是王氏这个毒妇和宋兰这个不成器的逆女搞的事!爹保证,你放了爹,我们一起逃走,等过了此劫,爹必定千百倍报答你!” 王氏坐在地上,忽然冷笑着道: “老爷,从前吞石氏嫁妆,好像是我们一起商量着来的吧。也是你说,若是让宋珀知道我们吞了石氏嫁妆不好,暗示我来对付她的吧。” 宋学守顿时憋红了脸:“你、你别乱说!” 王氏哈哈大笑,捶着地上的积水,几乎在地上打起了滚。 雨水里的声音,对宋珀轻声说道: “帮帮我。” 宋珀点了点头,又一剑刺出,将王氏扎了个透心凉。 血溅到宋学守身上。 他几乎已经吓傻。 愣了愣,对着身后的楼管家大喊: “你是痴傻了吗,放任她这样杀人!” 楼管家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宋学守已经吓得快要尿出来。 又低声祈求:“珀儿,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珀儿,从前都是我的错,我将那些钱还你,好不好,你不——” 宋珀懒得听他惺惺作态。 她将刚才的法剑收起,又从绣书那里,接过另一柄宝剑。 宋学仁的剑。 雨水涟涟,灯火照不到的地方,水血和泥土混在一起,勾来了府里的阴影。 那是扎根纠缠在府里的邪祟。 宋珀拿着宝剑,衣袍在风雨中猎猎作响。 剑光反射到宋学守的脸上,让他不由自主眯起了眼:“珀儿,求求你,不要!” 只听宋珀轻声说道: “现在我要——清除府里的邪祟!” “轰!” 天空炸开惊雷。 雷光从乌云直穿而下,整个院子顿时明亮如白昼,照亮一张张表情迥异的脸庞。 接着便是雷霆的轰鸣声响。 雨水都被雷光蒸腾,邪祟在雷光下无处遁形! 那些阴影状的东西,几乎是在瞬间就被雷光所击散,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血将府里的邪祟全都吸引了过来,天雷将邪魔驱散。 不过虽然天雷是照着院子落下的,但是院子里的众人倒是一点事也没有。 除了宋学守。 楼管家揉了揉眼睛,刚才的强光让他觉得有些不舒服。 手上的绳子却忽然感觉有点松。 便赶紧向前看,却只见宋学守面朝上躺在地上,眼睛瞪出,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讶惊恐之上,四肢已然僵硬。 他只穿着一件为了逃命而方便低调的粗布衣,因为倒下,口袋里落出两块长金条。现在他却永远用不到这些金银财宝了。 他死了。 太子太傅都没有做稳几天,便如此戏剧性地死在了自己的府中。 他是吓死的,还是被雷劈死的? 楼管家偷偷看了宋珀一眼,不敢出声。 宋珀在看手里的剑。 这柄宝剑里,从前盛着宋学仁的魂魄,现在她用这柄宝剑唤来天雷,彻底清除了祸害国公府、祸害京城的邪祟。 “谢谢你。” 她的耳边传来轻语。 原身终于沉冤昭雪,那些害人的坏蛋,终于得到了应有的回报。 善后花了点时间。 等到回了修德园,雨已经停了。 堂屋里点着灯,谢氏还未睡下,正在和玉弓说话。 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谢氏像是哭过,整个人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力气。 见到宋珀回来,则微微颔首: “回来了。你哥哥醒了。” 赵氏也陪在一旁,见到宋珀回来,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确实醒了。精神好了许多。” 宋瑜本也是因为邪祟侵体而痴傻的,石氏早亡,或许也是这个原因。 现在府里的邪祟都被清除,他的脑子已经也会慢慢清明起来。 谢氏忽然说道:“魏国公也醒了。他说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腿了。” 宋珀点点头:“这不是好事吗?” 谢氏闭起眼: “是。” 宋学守的死对于她和魏国公来说,确实无关紧要,心里也不会因此生出什么伤感。 她忧伤的原因,或许还是因为宋学仁。 就像魏国公醒了,依旧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或许就算腿好了,今后也不会迈出书房的门。 尘埃落定。 国公府里的事,宋珀觉得自己算是解决了。剩下的事,无非就是些善后工作,比如去钱庄讨回石氏的嫁妆之类的。 至于谢氏和魏国公怎么样,那要看他们自己了。 她伸了个懒腰,就想去睡觉。 玉弓忽然拉住她的衣袖,笑道: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宋珀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道: “还有挺多的。比如说,胡人的那些匣子,我觉得有些熟悉。” 就像是从她之前的修真世界来的一样。 “所以我准备去仔细研究一番,说不定,能够增加我的修为呢。” 宋珀灿烂一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