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外挂修好了》 第1章 逃离(一) “突突突突——”载着饲料的拖拉机在盘山公路上千回百转,颠得坐在上面的人五脏六腑跟着乱颤。越宁盘膝坐在装饲料的编织袋上,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看不出一丁点儿开心的样子来。 打从今天早上起床,他就是这个样子了。 眼睛一闭一睁,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二岁。辛辛苦苦十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开心得起来才怪! 1992年,十二岁,对他来说就是个“解放前”的苦大仇深的环境。周遭围着一圈恨不得立时掐死的“亲戚”,学校里搁着一个害他残疾的仇人,都得从头再收拾一遍。如果是什么能人也就罢了,算是斗智斗勇,跟一群脑残再周旋一回,根本是浪费生命! 至于好处么……上挑的眼角微微一跳,右手五指曲了曲,这就是唯一的好处了。他残疾了十二年的右臂,现在还是完好健康的。 很好,就冲这一条好处,他愿意暂忍片刻。 ———————————————————————————————— 张桂兰坐在旁边,担忧地打量着儿子苍白的脸,伸手去摸越宁的额头。干燥粗糙的指尖将将触及额角,越宁像是天了天眼一般将头一歪,躲了过去。张桂兰担忧地问:“你这是晕车么?” 越宁含糊地“唔”了一声,眼睛都没睁,心里烦得狠。张桂兰这会儿待他还是极好的,越宁却不想对她虚与委蛇,甚至不愿意看她那张脸。照现在的情形,他该尊称张桂兰一声“妈”。事实上,越宁知道,她不过是自己的“买主”而已。张桂兰不能生育,花了一千八百块买了个男婴充作自己的儿子,这个男婴就是越宁。 对此越宁并没有太多的针对她的负面情绪。买来的媳妇儿,全是拐卖的,孩子则不然。就他所知,村里还有个比他长两岁的男孩儿,纯是亲爹妈生来卖的。他并不排除这种可能,甚至想过,只要确定了他不是被拐卖的,生恩总是不及养恩的。况且,越宁的生活舒适程度,在村里也是属于上等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的胳膊被嫉妒的同学打折之后,听说治疗要花费很大的一笔钱,从92年末拖延到94年,他的手彻底废了,同学家的私了钱也付了。“父亲”李建设没多犹豫,就与张桂兰离婚,“母子俩”被扫地出门。十几万的私了钱,在“舅妈”的逼迫下,李建设也只给了一万五,余下的十万块一半被李建设拿去重娶新妇,另一半被“大伯”李建国拿走。 1994年的十一万五千块,他的一条胳膊,十年蹉跎。1981年,李建设买他做儿子的时候花了一千八百块。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张桂兰更妙,将他的上衣扒了个精光,将他领到闹市里,展示着残疾的胳膊,让他做乞讨的道具。理由是“讨够了钱娶个媳妇好过日子”。学,是不给上的了,敢提就是一巴掌。他忍无可忍,终于逃了出去。 由她摆布,一辈子就毁了,做孤儿也比留下来强。 此后他历尽艰难,终于混出了点模样出来,咔嚓,一下子被从2004年又给踹到了1992年。 真是日了狗了! ———————————————————————————————— 张桂兰又担忧地看了越宁一眼,见他没有更难受的表示,才略略放下了心来。越宁是她下半辈子的指望,自然是不能出一丁点儿纰漏的。 她不是一开始就不能生,一切都要怪她婆家眼瞎,给她小叔子买了个老婆。一生了孩子,家里人以为她定下心来要过日子的时候,一把火,把家给烧了。 张桂兰当时怀着身孕,受命看管这“弟妹”,第一个遭了殃。孩子没了,身子也伤了,从此不能再生孩子。从此恨这“小-婊-子”入骨,想起来就咒,买来的媳妇也没名字,种种难听的代称就往这“弟妹”身上扣。 也是因为有这么个原因,张桂兰的娘家嫂子才有道理纠结族亲闹到了亲家门上,逼得张桂兰的婆婆答应给买个儿子。 说来也怪,打从买了这么个孩子过来,张桂兰的婆家李家,就没再生出个男孩儿出来。张桂兰手握李家唯一的根苗,没少作夭,从大伯子和大、小姑子那里占了不少便宜。直到近来她那个一直生不出儿子的大嫂突然生了个儿子!那可是老李家的亲孙子,真根苗! 张桂兰的天,快要塌了! 越宁也从“大侄子”变成了大伯子两口子嘴里的“野种”,张桂兰在老李家的地位岌岌可危。 这可不行!她得想个办法,婆家没人帮着她,儿子又还小,她能想到的靠山,自然就只有娘家人儿了。头一个就是娘家嫂子杨秀芳。这不,借口越宁“要开学了,以后都没时间,所以趁开学前带着孩子去走舅舅”,急匆匆搭车回娘家,要向杨秀芳讨个主意。 拖拉机“突突”了半天,终于从三家村到了张桂兰的娘家沟头村。开拖拉机的也姓李,照辈份儿算是张桂兰丈夫的叔叔辈儿,年纪却与张桂兰差不多大。停下拖拉机,嘱咐一句:“饲料送完了,后半晌走,走的时候我到你哥家喊你,别走远了。” 张桂兰慌忙答应一声,扯着儿子下了拖拉机,理理衣裳,给越宁拍拍裤子,拖着一盒子麦乳精,拉着儿子就往娘家走去。 第2章 逃离(二) 越宁百无聊赖地跟在张桂兰身后,作晕车未醒状,走得并不快。张桂兰再急,也不想让越宁出事儿,只得放慢了脚步。 然后他就后悔了。 沟头村的人都知道张桂兰养了个必有大出息的好儿子,见着了总要说两句话。一路拖拖拉拉,打招呼的人不断,越宁心里更觉得烦了。 好容易看到了张桂兰娘家的墙头,越宁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用一路舅舅舅妈从头叫到尾了。沟头村全村姓张,跟张桂兰平辈儿的男丁都算他舅,一把攥过去,能攥到他八个舅舅。全是长辈,越宁并不想尊敬的“长辈”。 这里面他最厌恶的,无过于正坐在门口的那一位“亲舅妈”——杨秀芳。 看到杨秀芳,越宁心里透着一股诡异之感:04年的他,将杨秀芳送去吃牢饭了。现在再看到杨秀芳本人,咳咳,很想再送她去吃一回牢饭! 杨秀芳不知道越宁心中所想,仍旧热情地打招呼:“外甥来啦?”她早早接到了张桂兰的口信,已经知道了张桂兰所为何来。胸有成竹地等在门口。 杨秀芳是个能干的人,算得上是有头脑,这是越宁也不否认的。甚至,如果当初不是张桂兰的亲娘生病住院,杨秀芳需得去伺候,她不会由着张桂兰带着越宁去乞讨。然而这一切都不能掩盖一个事实:这位能干人儿,兼职做着买卖人口的掮客。虽然,她并不明码标价的抽成,只是“帮忙互通有无做好事”。 就是这个能人,给张桂兰出的主意:“买个孩子吧,别要周围人家生下来送人的,不养亲生儿子的人家,爹妈一定有毛病,生下来的孩子不是残就是傻。等你养大了,再过来争儿子,掰扯不清!买个远点地方的,宁愿多花些钱。以后长大了,也找不着亲生父母,你们养得仔细点,生恩不如养恩。” 而后冲在前线,给小姑子牵线搭桥、威逼亲家、买下男婴——就是越宁,奠定了张桂兰在夫家顺风顺水十来年的基础。 好能干的人! 垂下了眼睛,越宁没有主动开口叫人。张桂兰却是见到了亲人,手里的麦乳精往侄女张珍珍手里一塞,扑到杨秀芳身上就叫:“嫂子!我可见着你了!他们老李家这是要作践死我呀!” sb!越宁心里撇嘴,头压得更低了。 蠢货!杨秀芳恨不能剪了她的舌头!大门口嚎的什么丧?家丑不可外扬!还有孩子在呢?这么嚎出来,是要让外甥知道他不是你亲生的么?只要不是亲生的,没有正常人想要你这样的蠢妈! 横一眼女儿张珍珍:“还不进屋给你姑倒水去?”一把拉过小姑子,“进去说话!”再对越宁说,“外甥也累了吧,快进来,你大表哥从县城带了娃哈哈。” 越宁低低应了一声,跟着走了过去。 张桂兰被嫂子掐了一把,才醒过味儿来:“对对对,东子,你跟你表姐去喝娃哈哈,我跟你舅妈有话要说。”买来的儿子,怎么能让他知道不是亲生的呢?还是嫂子明白。 越宁撇撇嘴。这个时候,他还叫李卫东,这名字据说是他过世的“爷爷”给起的。老头儿心心念念想了好多年的孙子,从七零年开始念叨,名儿都起好了,三个儿子却一个带把的都没给他生出来。老头自觉在乡里抬不起头来,活把自己给憋屈死了。所以哪怕越宁来的时候已经进了八字打头的年代,他还是被赋予了李卫东这个带着鲜明时代特色的名字。 直到他逃离此地,给自己改了名字,才抛了“李”这个姓,随意给自己起了“越宁”这个名字。 “李卫东”三个字,被“大伯母”拿去使了。 张桂兰这回找娘家嫂子,为的也是这个。婆家嫂子说了:“这是老公公活着的时候给亲孙子起的名儿,当然给我娃。”李卫东这名字,越宁一点也不想叫,他那位“大伯母”也未必就是真的想要,只是因为没儿子受了小婶子十多年的气,得借个由头找回场子。 越宁不在乎这个名字,连“李”这个姓氏都不想要。可张桂兰不一样,她觉得自己受尽了欺负,要找娘家人给她出头。 事情难就难在张桂兰她妯娌是换亲换来的,李家还有姑娘扣在别人家呢。娶来的媳妇打两巴掌踢两脚,没什么,欺负得狠了可不行。长房媳妇儿的要求听起来又是那么的合情合理。 ———————————————————————————————— 姑嫂两个能商量个什么来,越宁并不关心。在他看来,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斤斤计较,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外面天宽地广,非要缩井底下斗来斗去,斗个屁啊!全是小家子气。她们怎么斗,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一切顺利的话,他不久就能脱身,哪怕把自己折腾进福利院,也比跟这群二百五混一块儿强。 张珍珍磨磨蹭蹭拿出一板娃哈哈来,慢腾腾地放到越宁跟前的小桌上:“你喝呀。” 越宁皱起好看的眉毛,摇摇头,扫了一眼张珍珍,也是服气了。张珍珍比越宁大两岁,越宁今年念初二,她念四年级——总留级总留级,她升二年级的时候,全校各个年级里已经布满了她的同学们。并且,十四岁的大姑娘了,能不能不要看着娃哈哈就挪不开眼?! 很难想象,这是杨秀芳亲生的闺女。 杨秀芳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张珍珍的脑子不随自己,偏偏随了张桂兰?姑侄俩一样的蠢!杨秀芳伤透了脑筋,一度将主意打到“外甥”的头上,希望两家结个娃娃亲,好让越宁照顾张珍珍一生。不然真是死都不放心这个蠢闺女。 越宁并不知道她的主意,如果知道了,杨秀芳的下场只会更惨一点。现在,他只是伸手推了推那一板娃哈哈:“你喝吧。我晕,不想动。” 张珍珍开开心心拆了一瓶娃哈哈,一口气喝完,跑院子踢毽儿去了。 越宁闭目养神,从醒来开始,他就琢磨着脱身的办法,越早切断关系越好,否则日后被人挟“养育之恩”,要他知恩图报,怕不得恶心死人?!他很快地制定了几套计划。a计划就是一切顺利,借机彻底斩断关系。a计划如果不顺利,也要有备用方案,b计划就要…… 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他还未成年,而社会上对于拐卖未成年儿童,是深恶痛绝的。一旦成年,随之而来的是无穷的麻烦,比如“养恩”之类的。比如李家也是从人贩子手里将他解救出来免得被人贩子弄残了拿出去乞讨……之类的。 那一边,杨秀芳和张桂兰也达成了共识,名字什么的,想要就拿去,如果越宁问了,就说这名字不够洋气,所以改了。交换条件是,李家得守口如瓶,不能让孩子这时候知道身世。等越宁再大一点,养得熟了,订娃娃亲的时候,再告诉他。 谈妥了,张桂兰喊:“东子过来,给你舅妈看看。” 越宁无奈地睁开了眼,慢悠悠晃到了张桂兰的跟前。 ———————————————————————————————— 张桂兰与杨秀芳在一张八仙桌的两边分坐着,两边是方凳,伸手将越宁拉到方凳上,就开始念叨这一天的行程,埋怨越宁:“来的时候搭人家的拖拉机的,他非得下来给那个小胡老师搬书,时候都被他耽误了……” 越宁还装着头晕不说话,由着张桂兰口沫横飞地演讲。 杨秀芳却满意极了! 越宁还记着小胡老师的好,显然是“有良心”的一种表现。正合她意。 越宁却因为张桂兰提起的话头,又想起了小胡老师。 小胡老师科班出身,越宁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中还能长得这么正直,她功不可没——教了越宁整整六年。越宁四岁的时候,小胡老师到了李家坳,说服了李家人,早早地将他带到小学里读书。越宁比所有的孩子都聪明,比年长他数岁的孩子学得还快。老师哪有不喜欢这样的学生的呢?小胡老师倾其所学,认真浇灌这棵幼苗,许多顽童们无心又或无力学习的知识,越宁小小年纪居然学得进去。小胡老师深山寂寞,终于找到这么个寄托,凡她会的,差不多都给越宁打了个基础。 直到政府为消灭贫困,去年将李家坳整体迁出深山,与其他两个村子合并成了三家村,小胡老师也到了三家村小学做老师。 越宁现在初二,小胡老师现在当然已经不教他了。可越宁还想为她多做点什么,04年的时候,他终于有能力偿报这位可敬的老师,却只见着一抷黄土。这一回,再不能这样了! 他不吱声,张桂兰又不想冷场,闲话终于说到了小胡老师身上:“二十大几的人了,也没个婆家,真是古怪……” 小胡老师今年二十六,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越宁一点也不觉得她哪里古怪了。皱皱眉,他可不想听张桂兰说小胡老师的坏话。趁张桂兰咕咚水的功夫,轻声道:“我跟小胡老师打听事儿。” 杨秀芳也觉得张桂兰当着孩子面说他尊敬的老师的小话不好,和蔼地问道:“外甥问的什么哩?” “跳级。” 杨秀芳一怔:“跳级?” “嗯。”这是越宁离开的第一步。 村里没有完中,只有一所初中。高中要到镇上,或者是县城里才有。越宁的目标是县中,那里离三家村更远一点。他想早点走,哪怕a计划不顺利,也能早一年到县城念书。 第3章 逃离(三) 听到跳级,杨秀芳有些担心:“外甥,跳级到底少学了一年。” 万一考不上县中呢? 越宁没开脸,似有心事:“课本我都看过了,不难,跟得上。”全是上辈子残废窝在三家村的时候看的。那时候右臂初残,为了不把自己逼疯,只好将课本看了一遍又一遍,印象深得不能再深了。 杨秀芳是个伶俐人,对张桂兰道:“妈昨天就去大舅家了,今天眼瞅回不来了,你们娘儿俩留下来吃了晌饭再走,行吧?拖拉机等人吧?” 张桂兰笑道:“没事儿!” 越宁瞋目,“四叔公”是来做买卖的,可不是做专职司机的。时间得由着人家定。到了张桂兰这里,怎么就“没事儿”了呢? 杨秀芳对小姑子的不靠谱早有心理准备,只笑着说:“饭菜都做好了,灶上温着呢,叫珍珍端了来吃,”又跟越宁说,“你舅舅、表哥他们今天不回来,你坐上席。” 张桂兰被打发去跟侄女儿端菜,杨秀芳才细问越宁:“外甥,你是有什么心事呢?跟我说。” 【明白人。】越宁暗赞一声,轻言细语却字字清晰地道:“我早念完了还好省点钱。” 【懂事孩子。】杨秀芳看向越宁的眼神儿慈祥极了,李家大嫂总要钱的事儿张桂兰已经报怨了许多回了。安抚道:“放心,他们不出钱,我出!”杨秀芳是有底气说这个话的,她家本就比李家富裕,她会持家,丈夫、儿子包括小叔子家都被她督促得十分上进肯干。92年的学费,便宜得很,怎么出不起呢?这是一笔十分划算的投资,收益回报丰厚,风险几乎为零。 越宁依然坚持跳级:“省点是点儿吧,省得再吵。” 杨秀芳沉默了,只有“外甥”一个男孩的时候,李家大伯五个闺女送走了三个,也要省下钱来补贴“大侄子”。现在,该还债了。杨秀芳叹了一口气:“好孩子,委屈你了。你真能行?” 越宁点点头:“嗯。” 杨秀芳终于拿定了主意:“行!到时候不行就再读一年,学费不用你愁,别人不出,舅妈给你出!” 越宁笑了:“哎。”到时候他姓不姓李还不一定呢。跳级是个兜底的选项,如果计划进行得顺利,读高中前,他就能摆脱李家了。也不用这位“舅妈”出什么学费。 当着杨秀芳的面提这个事儿,不过是因为嫂子就是张桂兰的圣人兼恩人,杨秀芳点头了的事情,哪怕李建设不同意,张桂兰也有胆子跟丈夫硬扛。 这个级,他跳定了! ———————————————————————————————— 今天运气很好,吃过了午饭,四叔公的拖拉机才又突突过来,载了他们娘俩回三家村。 回到三家村,天已经蒙蒙黑了,张桂兰急匆匆回家做饭给丈夫李建设吃。越宁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甩着胳膊,继续研究着失而复得的右臂的使用方法——毕竟残疾了十二年。 隔壁“大伯”李建国家已经飘出了饭菜的香味儿,间或夹杂着婴儿的啼声。张桂兰暗啐一口:“小[哔—]崽子,嚎丧呢,”又嘀咕,“还是沾了你的光才分到这位宅子,真是一家子白眼狼。” 三家村是在原吴家庄的基础上扩建的,主要人口就是吴、钱、李三大姓,村民聚族而居,杂姓极少。李家村的村民搬过来这是第二年,房子也是自己出一点劳力,其他由政-府补贴建的统一式样。结构一样,地理位置就有讲究了。跟原来吴家村的老住户不好比,互相之间且有得一争。看在越宁“有出息”、“将来能当干部提携老李家”的面子上,李建设弟兄仨分的宅基地位置可比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越宁浑不在意:“我去烧火。” 张桂兰跺跺脚:“这是什么棉花脾气?!叫人欺负死了也不吭声儿!你爹就是个闷头鳖!你还像足了他!” “闷头鳖”是弟兄仨里唯一正常娶老婆的人,老婆带着嫁妆来,娘家还比较凶悍,不闷又能怎么样呢?默默抽着旱烟,等老婆回来做饭,饭上了桌,收起烟袋,默默吃饭。吃完了,才说:“家里还有钱么?大侄子那里,给买点奶粉送去。东子小时候,哥嫂也给过咱……” 张桂兰手上筷子往桌上“啪”地一拍,就要开骂,越宁慢条厮理地道:“一家人,该给就给。” 越宁的懂事令李建设十分欣慰,觉得这孩子有良心极了,憨厚地笑道:“这才像话。” 张桂兰再忍不住了,且哭且骂:“家里都要穷得揭不开锅了,老婆孩子都要饿死了,你只管想着别人的崽子!” 李建设心里不痛快了:“说什么呢?那是我大侄子!” 亲侄子可比买来的娃要亲近,越宁劝张桂兰道:“不是说好了么?我跳级,能省一年学费呢。” 张桂兰呜呜地哭:“我苦命的儿啊~~~”哭着哭着,就想起流掉的那个男胎来了,哭得更伤心了。 李建设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又很怕大舅子一家来找麻烦,福至心灵,问起越宁:“东子,你说啥跳级?” 越宁将与杨秀芳说过的话又说了一回,李建设沉默了一阵,道:“跳级就跳级,只要你考上高中,学费爹一定出!”养出个干部全家也光彩。 越宁失笑:“嗯,我打听过了,得问过校长看答应不答应。” “有啥不答应了?”李建设不觉得这有什么麻烦,“要不行,找你三大爷递个话。” “三大爷”是李建设的远房三哥,原李家坳的书记。三村合并,李家坳人口最少,书记是做不成了,捞了个副书记当。往中学里讲个情,倒也不难。 张桂兰一甩鼻涕:“明天你跟我去三哥家里讨个情,后天开学了,一块儿去学校,把跳级的事给办了。你,”一指丈夫,“给我过来,我有话说,东子去睡觉!” 夫妻俩说的,乃是给越宁改名字的事儿。张桂兰存心要恶心大伯子家:“我儿要改名了,他一分钱也别想要!要吃奶粉?名儿给我留下来。” 李建设想了想:“那……先不改名吧。” 张桂兰的脸,气歪了。 ———————————————————————————————— 再生气,该办的事儿还是得办。骂骂咧咧,张桂兰故意拿了一把皱皱巴巴的破钱,五块、十块,连毛票都有。凑了一百块,找张旧手绢儿一包,砸到了大伯子家的桌子上。一面砸,一面哭:“穷得吃不上饭了哟~” 她妯娌赵红英却不吃她这一套,皱就皱,是钱就行,一把划拉了来:“我看你声儿挺大,定是吃得很饱。好歹匀两口给男人孩子,别饿着了他们。” 气得张桂兰扭头就走,要不是今天要忙儿子跳级的事儿,她非得跟这个老【哔—】好好掰扯! 有亲戚出面,越宁跳级的事情就办得很顺利。第二天,连“三大爷”带李建设、张桂兰,一块跟到了学校,跟校长一说,校长就答应了:“做两套卷子,得把成绩补上了,考过了,就跟着初三的一块儿上课。他还没初三的课本呢,再交二十五块钱,我给他发一套新课本。” 这钱,李建设两口子掏得很痛快,一个想儿子懂事儿,心里有愧;另一个想,不给儿子花,早晚叫闷头鳖抠去贴补了小[哔—]羔子,不如给自己儿子使劲花! 乡村中学,初二必考的科目也不多,主科只有五门。校长招呼来了越宁原来的班主任说明了情况。班主任很是通情达理,甚至有一点解脱的意味:“好好好,人往高处走。”初三(1)班的班主任也被校长叫了来,听说越宁要跳级,也表示了乐意接收。 越宁做卷子极快,上午做了第一学期的,下午做了第二学期的。老师当场改卷子,分数十分喜人,满满的一片红勾。除了语文的作文扣了些分数,其余全是满分。初三(1)班班主任喜不自胜:“跟我领书去吧!” 越宁抹了抹额上虚汗:初中的作文,太考验人了。八百字作文,以成年人的眼光来看,字数太少了,写不了多少字数份额就用完了。一打腹稿他就知道要糟,生生精简了许多内容,才塞进八百字的限定范围里。还有字迹,十多年没用右手了,得亏身体还记得,不然也要露马脚。 这个结果真是皆大欢喜,“三大爷”看越宁的眼光透着深深的期望,一个劲地嘱咐李建设夫妇要照顾好“大侄子”。新班主任钱老师,亲自将课本作业本扎得整整齐齐打了个扣儿交给越宁拎着:“明天别走错教室了啊。” 越宁恭恭敬敬地答应了,态度端正得让钱老师心里暖极了。校长抬起手腕看表:“时候不早了,都回吧。”心里也挺美,觉得来年中考,越宁的成绩必能给他长脸。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校长室,正遇到学生们报道、领书、交作业、打扫学校一整套做完,放学回家。远远地,越宁看到一个鹤立鸡群的身影,瞳孔猛地一缩! 吴斌!那个害他落下终身残疾的“同学”! 第4章 逃离(四) 三家村里有三姓,吴姓最多,支书的帽子最后落到姓吴的头上。 吴斌就是村支书的儿子,也是弄断越宁胳膊的仇人。这位仇人作完了恶,毫发无伤地考上了镇里的高中,再混了个三流专科,号称大学生,他又回来了。还在镇政-府里凭着学历和他爹的关系,设法混了个编制。直到越宁04年杀了个回马枪,才了结了这段恩怨。 现在,越宁的胳膊没残,吴斌也还是心中存着一股对越宁的怨恨没有发出来。他看向越宁的眼神是怨毒的——这小兔崽子害他挨了无数的揍。校长和钱老师的脸都有点黑,如果吴斌不是支书的儿子,他们恨不得将这家伙劝退了账。初二班主任如释重负,也是与此有关——吴斌跟越宁不对付,吴斌大家得罪不起,越宁走了,对所有人都好。 “三大爷”看到吴斌,还笑着问一句:“哟,这不斌子么?” 吴斌也勉强笑笑,叫了一声:“李叔。” 钱老师机敏些,打了个圆场:“天不早了,看门大爷还锁门呢,出去说。”出了校门,姓吴的往左走、姓李的往右走,就分开了。 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众人维持着表面的和气,各自走了。越宁跟养父养母一路,走了几步,回头给了吴斌一个微笑——可怜的孩子,又要挨揍了。他要跳级,除了自己能应付得了学业、早点脱离李家,另一个原因就是这个了。 ———————————我是解释前情的分割线——————————— 吴斌在学生堆里鹤立难群,能让越宁隔了十二年认出来,并不是越宁记仇记得就这么深,又或者吴斌长得多么有特色,纯是因为吴斌的身高。 吴斌比他大六岁,比其他的同学大上两到三岁不等,却与大家是同学,当然长得比所有同学都高。 这样悬殊的年龄差,除了越宁上学早,还有吴斌自身的原因。 吴斌他爹对他期望极高,一方有头有脸的人,自认也不穷,有钱有势了,就盼着儿子能争气。或许是心思都放到歪门邪道上了,吴斌的学习成绩惨不忍睹,他爹想办法在学籍上做手脚,让他读完了初三回过头来再从初一读档重来!就不信他学不好了! 这办法果然有效,初三毕业了一回的吴斌,在父亲的拳头棍棒下,完虐了同班的初一小屁孩儿,在村中学里也算给他爹争了个小脸儿。然而好景不长,半个学期后,三村合并,越宁来了! 这是个只要翻翻书、作业都不用做就能考满分的主儿,还比他整整小六岁。一个半学期,耳朵边儿上是他妈念叨着:“你还不如个吃奶的娃。”身上是亲爹给的“疼”爱,考一次试,被他爹揍一回。同学考五十,他考七十,越宁能考一百。他爹就气不顺了,揍,必须得揍! 他爹巴不得能有越宁这样的一个儿子,每每督促儿子向越宁看齐。每回越宁打他家门口过,他爹娘跟看文曲星似的,觉着越宁能踩进他家门里,也能给他家里带点儿斯文气。有一回他病了旷课,越宁受班主任之命给他带话,他爹娘对越宁比对他这个生病的儿子还要热切! 怎能不恨?给他个教训,打断他一条胳膊,叫他考不了试!小屁孩就不该跟大人抢风头!休学一年等老子风光考走了你再来显摆吧!小王八蛋! 越宁就这么被他算计了。他根本没想到吴斌会有这么恶,何况,三家村合并,姓李的也不少,也算是“本家”,哪怕自己在家里也被老子娘边揍边骂:“看人家东子……”遇到越宁被姓吴的找麻烦的时候,姓李的孩子还是同仇敌忾的。学校的老师也很喜欢学习好的孩子,时不时的会回护一二,越宁在学校里并没有正经吃过大亏。 可惜凡事总有万一,92年末,镇上逢集,越宁往镇上他小姑家里去。小时候在深山里住,从村尾的家里到村头的小学都得爬半座山,早习惯了赶路,他就没用人陪,落了单。吴斌纠集了吴传业、吴传家俩狗腿子,山路上截住了他。照吴斌的计划,给这小兔崽子一个教训也就得了,他并不想将事情闹大。 想法是好的,只是吴斌的智商大约也就比张珍珍略好一些。他忘了,冬天是会下雪的。本来只是伤了胳膊,伤筋动骨一百天,好好将养,顶天四个月就能养回来了。对越宁来说,四个月的初中功课而已,都不带打顿的,回来就能跟上进度接着上课膈应吴斌。 可92年那场大雪来得太寸了!越宁不但右臂被打折,身上也挨了不少拳头,跌山沟里,又遇上这倒霉天气,险些死在山里。得亏镇上一个孤老头子张老头儿,出来瞎转悠,把他给扒拉了出来。命保住了,胳膊的伤就重了。家里肯花钱治呢,多出点钱,也能治好,李家一看医疗费太多就想讹钱了。 一拖二拖,钱讹到了,吴斌也脱了罪,只有越宁一个倒霉残废了。经此一事,越宁大彻大悟,心有缺憾,却不至于满心怨毒走不出来、耽误一辈子,勉强可以用“因祸得福”来安慰自己爬起来继续过日子。 现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越宁也不介意让吴斌再挨点揍。你蠢就不许别人聪明?你蠢你有理?回去挨揍吧! 可以想象,等吴斌他爹知道越宁跳级之后,吴斌这顿打得挨得多结实!人家跳级你留级,不不不,还不是留级,是本来应该上高一结果跑去上初一……吴斌他爹一世好强,父子俩遇到一块儿,不知道是谁更倒霉一些。 甭管谁倒霉,反正越宁是挺高兴的。他送了吴斌一个大大的笑,将吴斌气个半死!都说越宁长得好看,可吴斌眼里,这笑容真是太可恶了!小王八蛋,你给我等着,早晚让你笑不出来! —————————————解释完毕——————————————— 张桂兰见儿子回头,伸手拉了他一把:“看什么呢?别理笨蛋。” “三大爷”咳嗽一声,声音里带一丝得意:“老二家的,不要胡说!” 张桂兰瞬间消音,听三哥跟儿子嘱咐来嘱咐去,心里是得意的紧。她是想明白了,赵红英生了儿子又能咋样?小[哔—]羔子可没个支书爹!以后还是得土里刨食!她儿子却是要当干部的人。 这么一想,张桂兰的脚步又轻快了起来。 李建设也很开心,孩子虽不是亲生的,好歹养了十几年,又乖巧懂事还长脸,将来还有出息。以后的富贵日子,还是得指望他。唯一的遗憾,就是“不是亲生的”。将这一点抛去,那是再没有可以挑剔的地方了。 走不多远,三大爷的家到了,几人作别,三大爷笑眯眯地道:“等等,”回家提了只鸡出来,“给东子发奖啦,好好补补,吃好了才有劲儿念书啊。” 李建设嗑巴着推辞,张桂兰也有些激动:“东子,快谢谢你三大爷。” 越宁乖巧地道了一声谢,“三大爷”笑容更甚:“不谢不谢,你就喜欢懂事儿的孩子。有出息,快回去吧,明儿还上学呢。” 越宁低头冷笑,胳膊残了的时候,可没见您赏根鸡骨头给我嘬呐。 李建设夫妇心满意足地拎着鸡、带着儿子回家了,没进家门,张桂兰看到熟人就显摆:“东子跳级,他三大爷给了只鸡吃呢。” 越宁由着她炫耀,看着手上的一对银镯子挑了挑眉。这对镯子是“小姑”给他的,打小戴着,这会儿已经勒手腕了。手残了之后,“大娘”就闹着抢了去。 到了家门口,李建设掏钥匙开门,隔壁李建国家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探出个花白的脑袋来:“东子考得咋样啦?” 这老太太便是李建设弟兄仨的亲娘,名字已经不可考了,娘家姓王,照风俗,死后碑上得刻着“李门王氏”四个字。李王氏对越宁还是有感情的,有出息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越宁好了,大家跟着享福,不是么?连赵红英都抱着儿子站在婆婆身后,用一种“我才不是关心你呢”的目光热切地等着消息。 越宁微笑道:“嗯,明天跟着初三的一块儿上课。”说着,从张桂兰手里拿过鸡来,张桂兰冷不防被他抢去了鸡,眼珠子瞪出了眼眶,眼睁睁看着不孝子把鸡拿给了赵红英:“您去炖了补补。” 张桂兰就要发疯,李王氏浑浊的眼睛瞪着儿子,李建设还是听亲娘的话,一把揪起老婆就拽进了自己家门。赵红英笑得“咯咯”的,声音很是刺耳:“大侄子越来越有出息了,明晌过来,我给你留个大鸡腿啊。” 李王氏对长媳的表现很满意。 越宁摆摆手,回去了。 ———————————————————————————————— 这一晚,三家村极不太平,三姓聚居区成一个三角形,三角形的两个角上都闹得要命,全村的狗被吵得跟着直汪汪。吴姓聚集的地方,不用说,焦点在支书家,吴斌被他爹捆起来拿皮带抽得后背屁股肿得发亮,嚎叫声全村都听得到。 姓李的这里,张桂兰唱了主角。大门口放一块砧板,手里提一把菜刀,边剁边骂:“丧了天良了哟~就缺这一口吃的~我儿挣来的鸡,一根鸡毛也没给我儿留哟~” 隔壁赵红英不干了,抱着儿子站在门口,敲着门板骂:“那么好的孩子,怎么摊上这么个不修德的妈啊!我大侄子看我辛苦,拿只鸡来叫我炖了孝敬婆婆啊!” 越宁坐在屋里,作委屈状,李建设搓着手,围着他转:“你别听她们的,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当她们放屁。你早点睡啊。堵上耳朵就行了,甭烦心。” 屋里没点灯,黑暗里,越宁的脑袋上下晃了两晃,心里是一点也不觉得烦的。这两个女人一闹,不用到天明,全村就都得知道他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而那妯娌俩,一个贪小便宜,一个小气。舆论,或者说口碑,就是这么来的。不管以后有没有用,有备,无患。 第5章 逃离(五) 这一天晚上,越宁睡得挺好。不管是东屋里张桂兰和李建设又起的争执,还是隔壁李建国和赵红英闹得天翻地覆——自打生了儿子,赵红英就敢撒泼了——都没能打扰到他的好眠。他吃过许多苦头,对环境的要求并不高,况且狗咬狗的声儿当伴奏,他生的什么气呢? 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妯娌里干仗,两人都是输家,真正的赢家是他。连吴斌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内。白天,吴斌的眼睛里像淬了毒,如果眼神能杀人,他早就被见血封喉了。要说吴斌现在没在心里想着怎么折磨他,幻想着他会变得多么惨,反正越宁是不信的。 他猜得很对。 第二天,吴斌趴在床上哼唧,心里将李卫东(越宁)掐死了八百回,村子里已经流传开了真相。 这年头娱乐少,人民群众主要的娱乐活动就是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趣闻。彼此一对口风,得出来的结果便是:“李老二真是祖坟冒青烟了,养了这么个有出事又懂事的儿子。”、“李老二的婆娘真是小心眼,还不如孩子。”、“李老大家的也是眼皮子浅,怎么好意思从小孩儿手上接东西?”、“支书家那个……啧啧。”当然,也有说越宁的不是的:“拿东西给别人,怎么能不先问问爹妈呢?” 最后一条被淹没在了前面许许多多的评论里,是那么的不显眼。乡民眼里,赵红英才生了儿子,确实是家族的功臣,多得一些照应,那是应该的。更何况,赵红英夫妇还赡养着老人。 ———————————————————————————————— 一片议论声中,越宁面带微笑,背着张桂兰手工缝的布书包,上学去了。目标,初三(1)班的教室。 他的心情是激动的,上辈子就没进过初三的课堂,如今重来一回,居然得此机会,忍不住就脸上就带了出来。好奇地将教室打量了一下——这是正常全日制学校的课堂呀!跟他后来寻着机会进的一些实习培训类的成人教育是不一样的。 钱老师见他一双大眼睛滴溜溜打量着教室,脚下却站定不动,脸上力图保持着镇定,不由觉得好笑。这孩子真是太招人疼了。 这孩子的模样生得极好,白皙的皮肤,大大的眼睛,眼角微微地上挑,左眼角下一颗泪痣。他的五官轮廓略深,眼窝略有点凹陷,鼻梁高挺,嘴巴比一般男孩子要小一点,还是带着淡粉色的菱唇。 完全不像是庄户人家的孩子。 钱老师知道,李卫东有个绰号“小洋人”,走近了细看,长得真是洋气极了。蓝色的土布裤子、米色小衬衫,再普通不过的乡村孩子的打扮,他硬是能穿出一股子贵气来。钱老师教语文的出身,十年前也是一枚小文青,忍不住就冒出一句“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 真是见了鬼了,对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娃子,居然有这样的感慨。 再仔细一看,钱老师笑了,这孩子看起来温和腼腆,小姑娘似的。可那小腰杆儿是挺直的,肩背舒展着,身体里那根筋张着,而不是缩着。不像一些调皮的孩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而且行动都带一点克制,并不过激,小小年纪已有“温润如玉”之态。 说来也奇怪,李老二两口子都土得掉渣,李老二媳妇更是个欺软怕硬的泼妇。居然能养出这么好的孩子来,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钱老师并不知道,这里面小胡老师居功至伟,越宁重生的经历也极其重要。现在他只打量着这个班上年纪最小,极有可能是他带过的学生里成绩最好的男孩子,满意又和气地说:“进来吧。” 连自我介绍都没用越宁做,钱老师就郑重地将越宁介绍给了全班同学:“这是李卫东,从今天起,他就是咱们班的一员啦。大家欢迎!”说着,自己带头鼓起掌来。 同学们都惊呆了!底下“嗡嗡”一片的讨论声,巴掌都拍得稀稀落落的。互相能从同桌的脸上看到瞪大的眼睛和张大的嘴巴。 钱老师示意大家停下:“李卫东同学昨天通过了跳级考试,经学校研究决定(并没有研究),允许跳级。” 跳级生,多新鲜呐!打有这中学起,就没出现过这种生物!不过,如果是李卫东的话,那也不用太惊奇。 越宁在学校的名头极响,这是一个有时候连语文都得满分的人。如果不是看到他还在这个学校里上学,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是住在报纸上先进事迹报道里的人物。现在,这个人就这么跟大家成同学了? 当同学就当同学吧,反正……他跟大家也没什么竞争。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目标顶多是镇中学,县中……根据以往的经验,两个班,几十号人,能有三、两个考上就不错了,剃光头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这世上像吴斌这样的人也不多见,本来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谁家看门大爷跟首富比钱多呢?完全没有可比性,好么?李卫东就是那首富,他们就是看门大爷。再往钱老师身边一看,啧,这小矮子长得还怪好看的。 女同学们看着越宁,也没有什么“心头小鹿乱撞”。她们平均比越宁大三岁,在未成年人的世界里,三年一代沟,女孩子发育得又早。十二岁的越宁,在一群大姐姐的眼里,就是个孩子。 谁会跟这么乖的孩子计较呢?这么想着,当钱老师将越宁安排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的时候,没有同学有什么不满。 越宁乖乖到了指定的位置坐好,其实他有一点不太满意,第一排中间,讲台下面,吃粉笔灰的地方。不过,能重进课堂的喜悦足以抵销这份不满。同桌是个姓李的女生,照辈份算,越宁得管她叫姑,现在都是同学。越宁冲她一笑,李秀丽也笑了,很有一点母性的光辉。打开了铁皮的铅笔盒,盒盖内贴着张长方形的纸:“课程表我都抄下来了,你不用去墙上抄了。” 越宁看了一眼,点点头并不动笔:“嗯。” “给你抄的,拿呀。” “已经记下来了。” 李秀丽:……老娘的学习委员换给你当吧! 越宁却并不想当什么班干部,只低声打听着班级里同学的名字一类。李丽故意带一点考较的意思,按着座位挨个儿报名字,要看他记不记得住。报了一半才发现,都是一个村儿的,谁还不认识谁啊?伸手戳戳这大侄子的额头:“调什么皮呢?” 越宁有些无奈,这些人他是略有印象不假,可过去十几年了,总得有个回忆读档的缓冲时间不是? 他也不争辩,脑子里又过了一遍人名和长相,对李秀丽吐了个小舌尖儿,拿出了数学课本。李秀丽有些无奈,对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讲,性别意识正在觉醒,与□□一并醒过来的,还有那么一点子母性。摸摸大侄子柔软的黑发,叹口气:“老师快进来了,准备上课吧。” 数学老师姓吴,按辈份儿来算,还是班长的侄子。数学老师已经知道了越宁的存在,也带点考较的意思叫他上黑板做题。初三的数学挺简单,越宁板书演示唯一的烦恼来自于身高。踮起脚尖来,刷刷写了四种解题方法之后,越宁被数学老师赶下了台。 越宁对数学老师腼腆的一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数学老师好像能看到他的小尾巴上翘着摇啊摇的求表扬。 还是个小不点儿呢。数学老师抽抽嘴角,眼睛里带着笑,深刻地表扬道:“很好,比教参上还多用了一种解题方法。” 越宁的眼睛弯了弯,放下粉笔,回到座位上。 一天下来,也许是跳级生太新鲜,每个老师都点了越宁的名叫他回答问题,越宁也每每超额完成任务,在所有老师那里刷足了存在感。也理所当然地赢得了所有老师的重视,跟小胡老师一样,没有老师会不喜欢成绩好又乖巧的学生。 班里的同学已经麻木了。虽然大家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但好像学的不是同样的内容呢。 越宁默默地收拾起书包文具,跟城里的学校不一样,这里的初三没有晚自习,上完了白天的课,各回自家,各找各妈。 数学老师跟支书是平辈的本家,放学之后,支书很快就能得到消息了,吴斌……就自求多福吧。相信这样的事情再来那么两回,吴斌就得被支书打得受不了,该迁怒到自己身上,要有大动作了。吴斌昨天看他的那个眼神,越宁真是太熟悉了!当初吴斌就是用这种眼神看他,目光越来越刻毒,终于动手的。 而越宁,要的就是他的大动作。最好做得狠一点,越宁才能趁机离开李家这个烂窝子。吴斌不下狠手来弄他,他怎么将事情闹大?事情闹不大,怎么会引得狗咬狗,引起各方注意,将这些污糟事暴露出来,好借乱脱身? 这么想着,越宁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格外热切地盼望时间走得快一点,期待着两个月后的期中考试,再刺激吴斌一下子。 第6章 逃离(六) 等待的日子格外的漫长,长得越宁都要打盹了,不得不给自己找点其他的事情做。 最初的两天新鲜劲过了之后,他变得有些无聊了起来。心里存着事儿,肢体健全的喜悦与重返课堂的新鲜感很快就褪了下去,越宁便转将精力移出了学校。他得当个大家心中的好孩子,至少要在李姓人家那里刷足存在感。 他得空就往外跑,也不做什么,就是转悠。看到老人孩子拎重物就给搭把手,看到拉车的上坡给推一推,更可怕的是,他闲了下来还会陪老人、妇女聊一会儿天。人人都夸他是个好孩子,特别有爱心,看到生活困难的孤寡老人,还会顺手给点吃的、帮忙打个水捎点柴草什么的。你可以说他傻,但绝对不会讨厌他,更兼张桂兰为了在妯娌里争面子,四处夸他。遇到长辈就说:“以后要好好孝敬x大爷、x大娘……”简直是改善大家生活的希望之星。 搁平常,如此“败家”的行为,张桂兰是要抱怨的。现在她已经吓得顾不上这个了。她太明白这些人了!有些孤寡老人,没人理、没人陪,坐门口自言自语都能嘟囔半天!叫他们逮着个大活人,那还了得! 如是数日,张桂兰受不了了,她在害怕。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村夫村妇们闲得发慌的时候嘴巴有多宽了。万一哪一个说漏了嘴,让她儿子知道了不是亲生的,那还了得?! 完蛋喽!张桂兰愁得睡不好觉,又不能把儿子锁家里,哪家半大小子不放出去野的?这不明摆是告诉人这里头有鬼么?想了半宿,她居然想出一个主意来——正常上课的日子,放学了关起来写作业。等到周末了,就让他去镇上小姑子家里,离碎嘴的人远远的。 为此,她专门跑了一趟镇里,跟小姑子当面交代清楚了。小姑子李援朝,婆家开一个小杂货店,卖点油盐酱醋小零嘴儿,家里有个儿子念小学,成绩不好不坏。李援朝知道越宁成绩好,也想自己儿子成材,给加了个“就说我央他来给强子补课”的理由。同时,向二嫂保证:“放心,吃喝比强子还好,跟强子睡一屋。”她儿子叫孙强。 三家村往镇上走并不很远,周五下午放学之后步行过去,快走三个小时也就到了,能赶得上晚饭。周日在镇上吃了午饭再走回来,赶得上家里的晚饭,还能好好休息一晚,周一上课。 这种安排在正常人看来是奇怪的,更奇怪的是,李家全家没一个反对的,包括跟妯娌不合的赵红英。越宁装惯了好孩子,也是不能反对的。 越宁满村转悠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还会有这样的效果。镇上他是准备过阵子再去的,那里有他的救命恩人张老头,还有后来帮过他的几个人。虽然只是顺手给点饭吃,确实是解决了他很大的困扰。现在么,他还没准备好。 旁的不说,就这么频繁的往镇上去,是给了吴斌极多的下手机会。他需要吴斌在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情。眼下不是个好时机,但也只能顺势而为了。 越宁在房前屋后转悠了两圈,找了两根硬木棒。半个手臂长,洗净晾干,赶路之前绑到前臂上,把袖子放下来,从外面也看不到,也不影响行动。万一吴斌一个忍不住,故技重施,拿这个挡一下,胳膊是能保住的。他又往包里放了支手电,一盒火柴,一点吃的,翻了个塑料瓶子装了点白开水。 就这么往镇上去了。 巧了的时候,能遇到村里人往镇里去,搭个自行车、小拖拉机什么的,不巧的时候,就只能自己走。 ———————————————————————————————— 孙家对越宁的到来是很欢迎的。虽然李援朝时不时要抠点钱出来补贴娘家,但是无论是她比较苛刻的婆婆,还是比较小气的丈夫,对于补贴越宁,却没有太大的意见。看人下菜碟儿,真是体现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将来有出息的,贴补点没什么,无底洞,那就有多远滚多远。 越宁头顶冒烟到了镇上,孙老太太早撵着儿子孙国平到路口去迎了。接了人,孙国平还说:“怎么叫你自己过来了?走来的?”越宁笑道:“也不太累。”是真不累,山里孩子皮实,张桂兰再精细着养孩子,也摆脱不了眼界和客观环境的限制。孙国平家在镇上,周围环境无疑要好一些,打抱不平也是真心的。抱怨两句,看越宁白皙的面皮透着红色,显是累了,越发义愤了起来。反正义愤不要钱。 到了孙家,先招呼吃饭。天擦黑,已经开了灯,昏黄的灯光下,桌子上的饭菜显得很温馨。越宁跟大家打过了招呼,孙强也乖乖叫一声:“哥。”李援朝问:“路上还好?”越宁点点头:“嗯。”又问水在哪里,饭前洗个手、洗个脸。 这样良好的卫生习惯,在乡民看来有点作,镇上饭前洗手的人也不多。但是配上越宁那斯文秀气的俏模样儿,轻声慢语的从容劲儿,就叫人觉得这才是文明人该有的习惯。孙家上下摒住呼吸,一个个跟着他去洗了手,才重新排了座儿坐好。孙国平先给越宁夹了个大鸡腿:“今天才杀的鸡,多吃点。”别说,洗过手之后吃饭,真觉得自己档次提升了不少。 吃过饭,越宁先问表弟的功课。孙国平笑道:“不急,你们先歇着。他笨,一时半会儿也补不了。”这个时候,县城已经有实课班存在了,孙国平进货的时候也听说过,收费不算低。再抠门他也明白一个道理:不付补课费就罢了,太压榨了,万一把孩子弄跑了,再上哪里找这么个人来? 越宁并没有大意,还是谨慎地说:“把他做过的作业跟卷子拿给我看看,我再跟他聊聊。” 课,是不能乱补的,一个人的经验对另一个人未必管用。 曾经的吴斌,被他爹打得受不了了,也很虚心地向越宁请教学习方法。当时越宁就忒惊讶:“看书听课就行了呀。”没错,越宁同学连作业都不用认真写,就能轻而易举地应付乡村中学的课程了。 可吴斌不信,吴斌他爹也不信。吴斌是不信越宁,吴斌他爹是不信儿子:“放屁!一定是要更用功,你小子想偷懒,来糊弄我的!”又是一顿胖揍。这冤仇,结得就越发的大了。 现在还得在镇上呆着,接了这份活计那就得稍微用点心。越宁先了解了孙强的情况,才好决定要怎么搞。 当天晚上,孙强惴惴不安地看着这位神人表哥划拉他的卷子,孙家全家的目光都放在越宁身上。越宁看的速度很快,翻完了,方案也定了:“得下苦功夫。” 孙强带着哭音儿说:“我也用功了呀。” 越宁并不这样认为。孙强并不算笨,中等资质中等成绩。但这只是个镇上的小学,教育水平也不高。远了不说,往县城里一放,那就是个差生。越宁想早点去县中上学,也是这个原因。在乡村中学再努力也就那样了,井底就这么大,再蹦跶也蹦跶不出个花儿来。孙强要是连在镇小学都只是中等,只比镇小学的调皮孩子用功那么一点,那就不必再说什么以后了。 从此,孙强就开始了他的苦难日子。第二天一早,越宁先起床,将他拍了起来,洗漱过后先背课文,完了做题、背公式。小学内容就那么点儿,这会儿的小学连英语都不学。越宁就不信了,填鸭也能给它填饱了! 越宁自己,却跟镇上的小破孩儿干了一仗。 ———————————————————————————————— 孙强本人倒也乐意学习,那就更好办了。用不着多高深的讲解,至少语文,背就行了,不会背,那就抄,抄个十遍八遍的,看你还会不会。越宁也不当监工看他,在孙家转了一圈,找了间小黑屋,让孙国平把里头搬空了,就搁学习用具,其他的什么小画书、小□□、小零嘴一概没有。关进去,给布置了一定量的任务,写吧,背吧。 完不成?越宁也不管,有孙国平抡鞋底呢。到了时间过来给孙强批批作业,在孙国平眼里,那就是补课了。这时候很多的补课班、暑期班,就是这么个作风。 这样下来,越宁就彻底解放了出来,跟李援朝打了声招呼,去镇上的书店蹓跶了一圈。村里别说书店了,连卖报纸的小摊都没有,吴支书等人看的报纸,还是邮递员特意送过来的。镇上好歹有一家书店,店面虽少,书也不多,总归能解解馋。 一出门就要接触到人,麻烦,也就随之而来了。 出门的时候,李援朝给他塞了两张“炼钢工人”的五元钞票。孙家开个小卖部,多少赚点钱,孙强手头常有些小零嘴、钢蹦毛票之类的,镇上小坏孩儿时不时仗着年纪大,拳头硬“借点花花”。孙强被关在家里背书,并没有反抗,也有一部分这样的原因——不出门就不会被“借钱”了。 十分之巧,这一帮不良少年的老大今年初三毕业,被家里扔出去到外面打工去了,眼下正在建设祖国的工地上搬砖头。剩下的也算是群龙无首,自命新君的小混混为了“立威”、“收买手下”,怎么也得做一单。柿子挑软的捏,斯文秀气的外地人越宁,就被盯上。 然后就被这软柿子拍了个人仰马翻。 第7章 逃离(七) 一看对面俩小子歪歪斜斜的走路方式,越宁就知道有问题。 比起这些只知道跟小学生“借钱花”的货,越宁才是真在社会上混过的。他吊着伤臂的时候就睡过桥洞、躲过混混、翻过垃圾筒,跟划地盘的乞丐们“沟通”过、拍翻过无事生非见着残疾人就想欺负的手贱货,偶尔还跟野狗干架,凶狠警觉是刻到骨头里的东西——都是被环境给逼出来的。 这一回一看,他就乐了,这哪里出来的俩逗比啊?一歪头,后面还有一个。好么,学会前后包抄了。 打头那小子也不过十三、四,一头非主流的发型染了个黄毛,跟着港片学得一副不伦不类的大哥样儿,叼根牙签:“小子,新来的?有钱不?借点花花!” 借你m啊!越宁根本就没拿李援朝的那两张钱。基本上算是过目不忘,除了工具书和十分感兴趣的、觉得有必须反复阅读的,其他的书他翻过一遍之后就完全不用买。这点钱对他未来的生活来说,攒起来也没用,还显得小气。不如大方一点,啥都不拿。 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有,越宁也不打算给。给一次就会有下一次,没完没了。小混混怎么可能讲道义?越宁很诚实、很客气地说:“我没钱,有也不借给你。” 小混混脸本来就歪着,这回倒气得正了,很有气概地一挥手,道:“小子胆儿够肥啊!给他点颜色看看!” 看着两位小弟往上撸袖子,越宁就呵呵了,原来是一群雏儿。 许多没真正干过架的人会以为,打架么,打脸多爽,啪啪的。事实上,这是一种相当傻逼的想法。巴掌通常用于胜券在握,想给失败者以羞辱的时候。真正开打的时候,人的腿,力量比胳膊要强得多。再说了,腿长啊!你巴掌抡圆了还没呼到别人脸上,人家腿一蹬,就给你一窝心脚,瞬间倒地不起。除非握有犀利一点的武器——比如刀斧棍棒,或者真练过功夫有点招式,否则,手不如腿。即使用上肢,肘击的力量也比手强。 现在,小孩儿打架,没用武器,当然是直接上腿。 擒贼先擒王,越宁冲小黄毛冲了过去。小弟什么的先不管,揍翻你大哥再说。对上十七、八岁已有成年身形的人不好办,对上这几个还是不用怕的。越宁天生腰细腿长,现在年纪不大,一双腿却已经不短了。略一发力,一个窝心脚上去,先踹翻了小黄毛,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两个小弟,精致的脸上一片煞气。他五官轮廓本就略深些,眼眶微凹,越发显得眼神幽深。 两个人都被他的气势吓住了。初中没毕业的年纪,几时见过这么凶恶的眼神?越宁煞气重的时候,野狗一对眼都能吓跑。这俩不敢动了,越宁也没停手,极有压迫感地一步一步走近小黄毛,小黄毛还要挣扎,大约是觉得丢了面子,想找回场子。爬起来就往前冲。 越宁有时候是真的不明白,人怎么能就蠢成这样呢?还冲,你不会动动腿啊?我都给你做过示范了。一抬腿,又一下。biaji~ 再爬起来,这回不自己独个儿上了,小黄毛冲俩小弟大喊:“你们看什么呀?上啊!三个还打不过他一个吗?” 越宁冲他一笑,上前又是一脚。这一回,这小黄毛终于反应过来拿手挡了。越宁顺势放下了左脚,一个旋身,出了右脚,将人扫倒。拼着背上挨了后面那俩小子好几下子,依旧将小黄毛摁在了地上,单膝压着小黄毛的背,左手扯着这黄毛,将他的脑袋拎直了。右手稳稳地拿着黄毛嘴里掉下来的牙签,就放在黄毛的眼睛旁边。 然后面无表情地回头:“嗯?再打我呀?” 俩小弟本想把越宁揪着头发从他们老大身上揪下来,来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可惜好孩子越宁的头发,它很主流,很短,一揪,指尖顺着头皮就滑下来了,没揪住! 看着挨了打还一脸淡定要废他们老大眼睛的越宁,四只手慢慢收了回来。四条腿慢慢往后挪。 越宁揪着黄毛转了个方向,黄毛四肢趴地,觉得肚子都要被挤出来了,还得苦哈哈被迫仰脸。这冤仇有点深。黄毛斜瞄越宁的手,口里胡乱喊着:“你别乱动!快去叫我妈!”猛一闭眼,两手在地上胡乱抓着,一扬手,一把土就不分敌我地洒了出来。 越宁防着他这一招呢,眼睛一闭,手就落了下来,准确扎中了黄毛的手背。黄毛“嗷”地一声,接着又“嗷嗷嗷嗷嗷”。越宁感觉到灰土都落下了,睁开眼,丢掉牙签,揪着黄毛起身,将这货往前一踹,跟俩小弟摔作一堆,全砸到墙角里去了。 普通的暴打,只会让这些叛逆期的小崽子心生怨恨。得施加心理上的压力,叫他们从心里上怕了,连告状都不敢告,从此老老实实做人,才是一劳永逸。 越宁面无表情地前进,出腿,一脚又一脚。仨小崽子抱头大叫,连跑都忘了——这王八蛋好凶!太吓人了!眼睛里一点人味儿都没有,连求饶都不管用了。更可怕的是,他一句狠话也不放,就是闷声不吭地打,比放狠话要卸条胳膊打断腿还瘆人——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停手。只有被动地等着他的决定。 简直不是人! 开始三个小子还鬼哭狼嚎,引来几位看客。被打到最后,根本忘了反抗,求救的话也不敢讲了,抱着脑袋缩在墙角了,怂得一比。 越宁放下腿,退后几步,掸掸土,冲看客之一的张老头温和有礼地一笑:“一点小事儿,挡了您的路了么?我这就完事儿了。您多担待。”那样子有要多乖巧有多乖巧,活脱脱一三好学生的范儿。要不是头脸上衣服上还有一点灰尘,差点都要被他骗过去了。他的长相、举止,真是太有欺骗性了。 现在这小骗子跟张老头寒暄完,低头皱皱眉毛似乎很苦恼:“留下来是还想借钱么?我说了我没钱,你们怎么不信呢?” 卧槽!这他妈就是个神经病啊!惹不起,跑吧。 ———————————————————————————————— 敲诈不成反挨揍的跑了,看客也一哄而散。几个小孩子一面走,一面兴奋地比划着拳脚:“嘿!哈!” 留下来的那个是张老头儿,越宁以前的救命恩人。亏得他没事往山里转悠,逮只山鸡兔子什么的改善生活,才把越宁给拣着了。看到张老头来,越宁也收了拳头,乖乖打声招呼问声好。张老头的材料上写着叫张万鹏,不是本地人,传说是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的时候逃荒过来的。老头一辈子没结婚,无儿无女。倒是会不少手艺,也会修家具,也会做点简单的木匠、瓦匠之类,还会雕个木头啥的,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04年那会儿他还活着,越宁要给他送市里住着,敬老院的手续都准备妥当了,只要他点头。老头死活不答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会儿见了,越宁对他极是恭敬。 张老头一摸后脑勺:“后生,厉害人。” 越宁又是一笑,不好意思地眨眨眼睛,唇角两边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乖极了。 张老头有点惋惜,又有点欣慰地看看他:“这些小东西,不学好,也是该得点教训啦。你自己小心。不过我看呐,打一回狠的,打服了,他们也就不敢对你怎么样了。”说着,晃了晃大拇指,脚步轻快地走了。 越宁想了想,也回李援朝那里了。到了孙家,孙强作业还没写完,越宁自己从井里打了点水,洗了头和脸。李援朝还有点尴尬:“今天外面灰多?”她全家都不知为什么,越宁一出现,就觉得他比较高级。在斯文秀气的越宁面前总有点气虚,带点自卑。怕镇上环境不好丢人。 越宁摇摇头:“没啥。” 他打小就让人省心,李援朝也不作多想,给他拿了个苹果:“外头转了半天,先垫垫,这就开饭了。” 孙强午饭的时候被放了出来,吃过了饭,又被关去用功了。下午越宁又出去转,就有几个小屁孩儿围着他转,里面有一个跟孙家住得近的,腆着脸上来搭话:“哥,强子呢?” 越宁好脾气地有问必答:“在家,他爸生气了,叫他看书呢。” 一来二去也算熟了,小屁孩们也没什么城府,很快就被越宁引出了来意:“有话跟我说也行,我给你们带话。” 小屁孩们挨挨擦擦,终于大声说:“你带我们一块儿耍呗!我们打仗耍。”您老拳头大啊。 越宁想了一想,笑道:“行啊。” 然后就在小屁孩们的欢呼声中,给他们编了个小队:“排队吧。”按高矮,还编了号。接着就带他们跟另一拨小屁孩儿玩打仗的游戏,两伙小屁孩是这么玩的:谁先逮着对方老大,拔了旗,就算赢。越宁觉得自己是在欺负小孩儿,指挥着小屁孩挨个儿地围殴对方搜旗。赢了“战争”,也赢得了小朋友们的崇拜,成了新一届的孩子王。 天真的小伙伴们完全不知道,这位他们认为的会“带着大家走向辉煌”的老大,在跟他们玩了两个周末的游戏之后,会突发奇想带他们去当清洁工。还美其名曰:学雷锋做好事,改造本镇环境。 “考验你们听不听我的话。” 92年,学校里这类的教育抓得还挺紧,什么给五保户打水啦,帮环卫工人扫大街啦,做好事不需要被侧目。越宁带着他们,头一站就去了一家在残疾的时候周济过他饭的小饭馆儿,把人家门前打扫得干干净净。接着到了另一个帮过他的人,邵奶奶家,帮人家水缸打满了水,弄了好些柴草堆放好——邵奶奶很爱干净,院子里十分整洁。 然后是张老头那里,张老头……略邋遢,又是好一通打扫。都是小朋友,也做不了太多的活计,晒晒被子,清清尘土,乱七八糟没用的垃圾扔一扔。张老头的一些工具材料给摆整齐了。 最后把大街都扫了,垃圾都分类收好。 镇上的父母们都说,自打孙家老婆的侄儿来了,镇子上的小孩都乖多了。也有些眼界高的,都高看越宁一眼——有这样的组织能力的孩子,还做事这么有分寸,真不多见。最倒霉的是黄毛他们,说被越宁打了,亲娘都不信! 黄毛三个人,越宁一个;黄毛三个一身浓烈的非主流流氓气息,越宁一身的书卷气;黄毛三个的长相观众是要退票的,越宁那长相是抢黄牛票都抢不到的。 小屁孩们被家长、老师表扬之后,更信任老大了。 万万没想到啊,这个奇葩的老大考验完了之后,就特么带大家的信任拣破烂去了…… 第8章 逃离(八) 镇上地方小,只一处废品回收站,还是私人搞的,俗称破烂摊。收废品的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姓王,江湖人称“破烂王”。这个破烂王,04年的时候越宁回乡,还在市里见过,那会儿他已经将事业做大,在市里有了店面,有头有脸了。 现在,破烂王还只是镇上一个普通的收破烂的,一个很有潜力的奸商。 举个例子,废书纸,县里两毛一斤收,破烂王在镇上收,一斤就五分钱。其它废瓶子破塑料,他照样都能在刨去成本之后压价压到三分之一,赚百分之两百的利润。镇上就他一家干这个的,每个人家里的废品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也不值当自己去县里卖的,也不知道废品能到县里卖钱。破烂王脑子灵活,就赚的这个钱。一个月收入好的时候能上两千块,一般的城镇职工不如他。 越宁在带着小孩儿们给张老头收拾院子的时候,扫出一堆的垃圾出来。搂草打兔子,闲着也是闲着。越宁就把主意打破烂王身上了,他不跟破烂王抢生意,但总要从破烂王身上赚点零花钱才好。当年他沦落街头的时候,可也拣过破烂,知道行情呢。 破烂王很郁闷! 作为全镇收破烂行业中的“垄断巨头”,他的业务范围包括在镇子边缘自己砌的一个大院子里坐等乡亲们来卖破烂、自己动手到处走动搜罗废品(这个很好,乡民扔掉的东西,不用花钱买,只要拣回来就是钱,俗称“拣破烂”)、还有时不时下乡一次收一点废品。他有一辆小货车,一辆三轮车,足以支撑这样的业务。这个月过半,镇上居然没有几个人来卖废品,连出去拣破烂,他都拣不到了! 本来么,乡民们还没有这种“有废品就拿去卖”的意识,卖的少,一般都是扔了算完。破烂王拣点破烂,大家还当他是做好事了呢。也有些小孩拿家里能用的东西来便宜卖点钱,换一毛两毛的买跟冰棍儿舔。 92年的小镇统共就这么巴掌大的一点,能产出的东西数额有限。所有的东西数额都是有限的,包括废品。 现在,全镇的废品被童子军们给清了,垃圾堆里只剩下完全不能用的东西堆在一堆。还铺两张破草垫子盖着,防止被风吹得到处是。有用的……有用的都被童子军们收走交给老大了。 留给破烂王两堆草垫子盖着的纯废品。破烂王小半个月的收入,消失了。 【小兔崽子,你要破烂做什么?】破烂王很是心塞,甚至疑心这是孙国平要跟他抢生意,插手破烂界。去找孙国平谈,哪知孙国平也很意外:“破烂?” 破烂王看着他发光的双眼,想起这货是个死抠的守财奴,要叫孙国平知道破烂界的利润……破烂王忙说:“我就赚个辛苦钱,你们这……”说着,摊开了脏兮兮的手掌。 孙国平一看,别过头去,哼唧道:“那娃自己有主意,要不等过两天他来了,我跟他说说,叫他去找你?” 破烂王担心得要死,装个苦哈哈的样子:“中。” ———————————————————————————————— 又是一个星期六,越宁果然来了。来见破烂王之前,他跟孙国平拿一包“黄果树”香烟。由于孙强的成绩有了比较明显的进步,越宁又是个免费的“老师”,一包烟,孙国平倒也不抠了。反而问:“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 越宁笑道:“我一小孩儿过去,他怎么也得让着我,您去了,就不是这回事儿了。” 孙国平犹豫地问道:“那破烂儿?” 越宁道:“总是能谈得下来的,不用担心。放心,我就逗小孩儿玩才起的意,没想惹事,以后不这么干了。”他拿烟,也是为了让破烂王冷静思考——我带了烟来,就是家里人知道了,你别欺负我年纪小。 破烂王果然是个聪明人,虽然不太开心,还是忍住了,烟也没拿,只是不太痛快地道:“大侄子,你们读书人,干啥呢这是?” 越宁惬意地站在那边,报出一串数字:“废书纸两毛、废纸板一毛八,废瓶盖……” 破烂王脸都绿了。 越宁报完了价,笑道:“旁人都不知道,我叫他们都站屋外头了呢。” “哎呀呀,你这娃,这是要做什么?” 越宁微笑道:“最近有点闲,手头有点紧,我不呛您的行,就赚个零花。我也不白赚您的,还给您出个主意,您听听,也没坏处。” “什么主意?” “这批东西呢,我要翻倍的价,您跟外头说,还得说是原价。” 小王八羔子,你tm可真是坚定啊!革命先烈投胎吧你?死咬着自己那点子事儿,特么不松口啊你!“你当我傻啊?说出去了,以后跟他们报这个价?我还赚个p!全家老小喝西北风了!大侄儿,我还得求你啊,可别给我捅出去了。”说着,眼神有变得有点不善了。 越宁笑了:“说定了?” “说定了!”破烂王的脸色相当不好看,“你的主意呢?” “您跟镇长说,镇上街道卫生,您承包了。” “啥?” “街道卫生您承包了,街上的东西,当然也是承包的,不是么?一来免得以后万一谁进一趟城,觉出味儿来要跟您抢买卖,您这货源……是吧?再说了,您打扫了卫生,以后知道了您赚这差价,也有借口堵大家伙的嘴不是?二来也省得以后有人呛您的行,您把账算我头上。原来镇上扫街的,我记着好像有,不过没见着动啊,要是有,您也能雇他给您干活。” 想垄断,就垄断吧,块八毛的生意,对人民群众的生活也造不成什么影响。不过还是顺便做点好事吧。 破烂王算是服气了,忿忿一挑拇指:“你行!学生,够厉害。”不接受也不行,一个镇子,现在的产出就这么多,一旦知道利润高,来个呛行的,破烂王这买卖就难做了。哪怕以后产出多了,有人分蛋糕,他还是会不舒服。 越宁笑道:“我还挺佩服您呢,这买卖做得。旁人想不到,又或者怕脏怕累,就赚不到这钱。” “脏里来累里去苦一点钱,你动动嘴,分一半!” “我就这一锤子买卖,就这一回,成不?”越宁笑着将整包烟递给他,“这些都是干的,没泛潮。” tmd连卖破烂会洒水增加重量都知道,破烂王还能说什么?只能认栽。 犹豫了一下,香烟他也没收,只是问:“你姑父真不知道?” “我不说,除非他跑城里打听,不然他就不会知道。您好好干,发财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破烂王一歪头:“哎,借你吉言。”md!回头一定抽家里的小兔崽子叫他们好好念书,老子被你个小狐狸坑惨了! 越宁也光棍儿,他那一伙“小弟”一共二十五个人,推着板车将攒的破烂推了过来,就当着所有小弟的面儿跟破烂王过秤。废纸多少、废塑料瓶多少、瓶盖多少…… 这边破烂王还在按计算器,那头越宁已经报出了最后的数字:“四百三十块一毛五分。” 破烂王一头汗,拿张破纸正在合数:“等等等等……”按了三遍,还真特么是四百三十块一毛五分。你特么已经算过了吧?不对,你没秤称啊…… 小屁孩们一阵欢呼,叫得破烂王头皮发麻。他已经预见了,如果这群小破孩尝到了甜头,接下来会怎么样——他们会扫荡全镇的垃圾堆,鸡毛都不给他留下。而能不动声色地约束这些小崽子的,就是眼前这只白面狐狸。 破烂王忿忿地想,说不定真是个狐狸投胎,狐狸精都没有长这么好看的!一个男孩子,长这么好看做什么? 少赚了四百多块钱!92年的四百块,在山乡算是一笔巨款了。破烂王简直要心绞痛! 然后,让破烂王更加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越宁跟他进屋拿钱,将自己的一份揣好之后,剩下的全要的是零钱!出来之后就给这群小子分钱,四百三十块一毛五,小狐狸从里头象征性地拿了不好均分的最后一毛五,剩下的二十五个人,一人十七块两毛,平分。还说:“我不亏待人。” 破烂王彻底服了。他是正常人,不跟妖精斗法,赶紧整点酒菜,跟镇上讲一讲,包了大街吧。嗯,他可以友情提供几只大的铁皮筒截了盖子当垃圾筒,大家丢垃圾都往里面丢,他拣破烂也方便…… 这世道他快看不懂了,小孩儿也变得这么可怕了! 破烂王快要被坑死了,还只能认命。难道要宣扬说这小狐狸管自己要了多少钱?这不是揭自己老底儿么?小狐狸当着所有孩子的面儿,把钱给分了。破烂的数量是公开的,他收破烂的价格也是公开的。说出来都没人信!还会提醒有心人士跟他抢破烂生意。 小狐狸玩的这一手,让破烂王彻底死了心。他是个明白人,知道能把他卡得死死的,小狐狸就比他更聪明,不是他能算计的,大家各领了好处,好聚好散,以后见面,小狐狸出息了,也好给个照应。何况,小狐狸给他出的这个主意还是挺不错的,他打算再挣一点钱,就试着看能不能搬到县城里去,也照这个套路去办。不过县城里有搞环卫的,得再多想想办法…… ———————————————————————————————— 越宁不知道他已经给破烂王开启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推动了破烂王国的提前发展。他推辞了所有小弟们的孝敬,真就捏着一毛五分钱,到镇上供销社里买了一对缀着彩色塑料块的橡皮筋,收好了带给二堂姐李艳。 剩下的四百多块钱,他分出一部分,托破烂王给从县里悄悄带两副老花镜、一本大词典、一辆凤凰牌的女式自行车。剩下两百块,都自己收好藏了。橡皮筋揣包里,回李家又惹得妯娌俩大吵一架。张桂兰就看不惯儿子向着大伯子家,赵红英只觉得张桂兰太tm小气了,以前抠了自己多少好处,现在侄子有良心回报了,张桂兰居然拦着! 两人各咬着自己占理的部分,吵得全村都知道了。吴斌又被他爹揍了一顿,因为越宁是这么说的:“我在镇上帮他们看小孩儿赚的,看着新鲜,就带回来了。谁想要,我帮你们捎,不过来回走天热,得收点跑腿费,够我买根冰棒的。”说便报出了镇上有的各种学生流行的物品及价格。并且按照代购品的价值、重量报了代购费用。 然后他就做起了代购生意。 吴支书越看这孩子越馋,恨不得是自己养的。越发觉得自己儿子真是个废柴,回来就揍了吴斌一顿。吴斌眼冒黑光,终于忍不住召集了狗腿子们议事。 那一厢,越宁也约了小胡老师,请她帮忙一起到镇上一趟,挑几本书:“赚了点跑腿费,想买书。” 到了镇上,就把她领到破烂王那里,把自行车送给她了。 那一刻,破烂王看越宁的眼神是景仰的——我艹!真tm是个公狐狸精投胎吧?这么小年纪就学会…… 第9章 逃离(九) 破烂王那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越宁板起了脸,破烂王清清嗓子:“都在这儿了,你自己装吧。扳手钳子随便使,我去看看今天送货的到没到。”说着,又顺手给了越宁一个小纸包。越宁顺手揣兜里了。 破烂王一走,越宁揉揉鼻子,拆了纸板箱,开始组装自行车。小胡老师的脸也板了起来:“东子,这是怎么回事?” 越宁埋头装自行车,含糊地道:“我在破烂王这里做了点事,挣的。” 小胡老师声音带了点严厉:“你站起来好好说话!” 越宁虚虚拧了几个螺丝,半站起来找轮子,含糊地道:“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挣的,爱给谁就给谁。” 小胡老师被气笑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李卫东!你给我站直了!” 说话功夫,自行车已经有了个大模样儿,还差拧紧打气调试了。越宁也就站了起来,手上沾了点油,就没往兜里揣,捏着扳手,微仰着脸看小胡老师:“我知道您的意思,要不叫我拿回去,要不叫我攒着自己花?这点钱也不算多,拿回去他们又得争吵,喂不饱的麻烦。自己攒着,也得过一、两年才能花得着,钱在手里不用,就是废纸。十年前万元户是了不起的富人,现在呢?吴支书家买条狼狗都好几千。再过二年,这点钱也不见得值什么了,不如趁现在买点实在的东西。” 他这道理说得一套一套的,完全结合了十年来国家经济发展的现状。小胡老师完全没有办法反驳——换个人家,还能说,你拿回去。李家的情况,闹得全村都知道了。给张桂兰,她全村显摆,然后就是赵红英撺掇着要揩油水养儿子。给赵红英,那更不得了,两根橡皮筋她都要哭诉“儿子不孝”、“养这么大,一根针都没见往家里拿,净便宜外人了”。 小胡老师心里难过,脸上就带了出来,动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越宁微微一笑:“这是托破烂王在城里带的,一百五十块,缺货,多给了五十才动关系拿来的。您骑着来回往镇上、县里去也方便,谁问都这么说。破烂王那里我跟他说好了,不会说漏嘴。” 小胡老师以教师的素养,很快发现了越宁话里的漏洞——这话没有主语。 “哎,老师,把那个钳子递给我。” 小胡老师默默蹲了下来,给越宁打下手。不多儿,车子装好了,越宁擦擦手,把车子扶了起来:“走,出去试试去。” 破烂王的院子很大,新一批的破烂还没进来,很适合试试车子。 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小胡老师执行了很久,才发觉自己被学生牵着鼻子走了。女式自行车很好,比起有一根大梁的大自行车,上下车方便,形状也小巧,推起来省力,看起来也美观。小胡老师还是有些担忧,不想被越宁截住了话头:“就当是我存在您那儿,您帮我骑着,省得生锈。” 小胡老师哑口无言,半晌,才问:“你要买什么样书的?” “先看书店里有什么,还有,挑一点报纸。” “嗯?” ———————————————————————————————— 报纸是给邵奶奶准备的,连两副老花镜。张老头看起来耳聪目明,到底也上年纪了,邵奶奶更是老花眼。这在越宁带着小弟给他们收拾家务的时候就发现了,邵奶奶年轻时应该是个斯文人,也识字。 04年的时候,越宁查过这两个人的一些事情,邵奶奶出身不错,可惜嫁错了人,应该对文化类的东西比较感兴趣,具体是什么,她平时也不显出来,那就找点报纸给她看,省得每天做完了家务就闲着发呆,显得特别无趣。 小胡老师有点手足无措,万没想到当年小小的一只团子,现在长得这么有主意了。终于,叹了一口:“好吧,去看看。你……嗯,你妈那里,哄着点儿。” 越宁笑笑:“我有数。”张桂兰是没法哄的,天性里的欺软怕硬,得理不饶人,脑子还不大好使。纯属浪费感情。但是这样的话,跟小胡老师是不能讲的,至少不能现在讲。 说话间,两人到了书店,小胡老师认真地给越宁挑了本英汉词典,又捞了本绿色封面的旧辞海,一边付钱一边对越宁说:“旁的书你看得也太快了,就这两个吧。英汉词典是新版的,词汇挺重要的。”越宁抱着两块大砖头样的词典,有点懵。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像是个孩子。小胡老师摸摸他的头:“发什么呆呢?” 老板娘见是越宁来买,又退了两张钞票:“是给小洋人儿买啊?不用那么多。那一本是旧的,搁这儿也没人看,当我送的了。” 小胡老师目瞪口呆,把越宁一张秀气的脸看了又看,这就是传说中的刷脸么? 越宁乖乖跟老板娘道谢,又问她要了点旧书报,老板娘也大方:“那边有点,卖废纸也不值当的,你要,就都拿走。”越宁掸了掸书报上的尘土,兜里掏了几张做代购赚的零钱,象征性地付了一点,比废纸价格高,比书的价值低很多。老板娘还要再客气,他已经抱着两块砖头走了。小胡老师推着自行车,跟在后面:“放后架上吧,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块儿送东西去。” 越宁先去张老头那儿,他正闲着无事用废旧的中华牙膏的铁皮做孙悟空,拿出去也能卖几个钱。可惜自从有了破烂王,他这生意就越发难做了,就兼做一点胳膊能活动的木头小人。张老头见越宁过来,眯了眯眼:“哟,后生来啦?瞅瞅?要点啥?大爷送你。” 小胡老师:……又开始刷脸了么? 越宁笑笑,拿了副眼镜递给他。这年头老花眼睛也不大讲究度数,张老头年纪也不大,度数应该也不深,拿了一副示意他试试。张老头诧异地道:“你发财啦?给我哒?” 越宁笑道:“嗯。” 张老头没接眼镜,一双老眼将他上下打量:“你这后生,这么忙,图啥呢?家又不在这里。” “里外干净了,我看着舒坦。” 张老头:……神仙的世界,凡人不懂。给,他就拿着。拿完了,看看小胡老师,又看看越宁:“后生,快秋忙了,往后还过来不?” 越宁点点头:“还来。” “下回来了,过来喝口水,教你个手艺。”说着,晃了晃手里的齐天大圣。 “成。” 越宁自打重生回来,对于动手的事情有着极大的兴趣,尤其是双手配合、用到右手的手艺。他不需要全身心扑在功课上,有的是时间,听到有趣的事儿就想往前凑。这会儿民风也淳朴,张老头的人品他也信得过去。两人说定了,越宁就说:“我还去邵奶奶那儿。” 张老头眼睛闪了闪:“给眼镜子给她?” “嗯,我看她像识字的,又不跟人一块儿说话。配个镜子拿点书报给她解闷。” “哦,你去吧,下回别忘了过来。” 越宁觉得有点奇怪,张老头之前对他可没这么热情。耸耸肩,跟小胡老师又去了邵奶奶那里。路上正遇到邵奶奶挽着一只大竹篮,竹篮里放着几个南瓜,坠得右肩往下沉。越宁上前将篮子接了来,邵奶奶见是他,也不很意外,这孩子特别好,镇上小皮孩儿都被他收伏了,个个被他约束得很乖巧。也帮邵奶奶打过水,也帮她捡过柴。 邵奶奶道:“这个沉,你小孩子家,别坠坏了骨头。您是?”她的口音跟镇上的略有些不同,显得有些软而脆。 小胡老师忙说:“我是他以前老师,顺路来的。书放到车篮里,篮子搁后座上吧。”一路送到了邵奶奶家。 邵奶奶将蓝子放好,打了一盆水,先让两人越宁洗手,让他们坐了,自己再洗手,擦脸。三人对坐,邵奶奶话也不多,只是道谢:“我还做得动活计的,小孩子家不要太累。你们赶上好时候了,读书才是正理。” 越宁乖乖答应了,并不争辩,又将眼镜和书报给了她:“看她也无聊,打发时间呗。” 邵奶奶的手指动了动,剧烈地抖了一下,又攥着了拳头,坚涩地道:“不用了。” 小胡老师和越宁都觉得有点奇怪,越宁猜着与她经历有关。邵奶奶据说也算是个地主家小姐,也识文解字,后来大家都一样了,因为一系列的原因,嫁了个粗汉。性格有点说清道不明的坚韧与软弱并存,儿子因为亲爹要跟亲娘断绝关系,二十年前自杀了。丈夫后来喝醉掉河里淹死了,如今寡居。 但是,越宁永远记得,张桂兰在他伤了胳膊之后,带他跑到镇上找小姑子哭诉的时候,邵奶奶一面喂他吃了个菜包子,一面说:“要争气,别认命。”所以,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总要照顾这个老人一二。 “那……眼镜总是要的吧?”越宁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蹲在地上,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放在邵奶奶的膝头,可怜巴巴地仰着眼,一双大眼眨啊眨,眼角的泪痣弱化了上挑的眼角所带来的气势,嘴角下垂,看起来委屈透了。仿佛邵奶奶不答应他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真是可怜又可爱。连小胡老师看了,都忘了这货一路刷脸卡刷过来的阔气劲儿了。 邵奶奶不由心就软了:“嗐,收孩子的东西,算什么呢?” 越宁微笑道:“那以后跟您讨水喝。” 邵奶奶拗不过,答应了,师生俩走的时候,书报也没带走,邵奶奶呆坐了一阵儿,拿起眼镜来戴上,终于伸手捏了一本画报。 ———————————————————————————————— 镇上的事儿办完,小胡老师先回去了,越宁把代购的东西买齐了,中间靠一张好看的脸砍价成功,还多赚了两块钱。一样一样清点收好,回了孙家,却听李援朝说:“下回过来,带身换洗的衣裳。” “啊?” “秋忙假了,你还过来住。” 越宁一拍脑门儿:“哎。” 想了想,出门到卤货摊子上买了点鸡爪,切了两个猪耳朵,给孙家添菜。孙国平对这大侄儿佩服得五体投地,一挑大拇指:“大侄儿,服了!”来回走个亲戚都能变着花儿赚钱,这是孙国平最佩服的地方。等长大了,怕不能石头里榨出油来? 越宁但笑不语,琢磨着秋忙了,他也没旁的事儿干,小弟们有不少家里有田的。学校的秋忙假也有讲究,会收每个学生几斤、十几斤不等的粮食,算是考核学生是不是帮忙在田里干活了。越宁的学校也有这个规定,镇上的学校也是。他就动起脑筋来,将小弟们组织起来,给田里人帮忙。可以承包田间地头送水送饭业务,加上一点田间成年人干起来耽误时间又不能没人干的杂活。划片分区,应该不难。 虽然每家都有小孩子可以做活计,但是有统筹安排跟只是自家忙碌,还是有区别的。这么想着,越宁就活动了起来,找几户人口多的人家协商,不收现钱,帮着送茶饭、联系了镇上曾接济过他几顿饭的小饭馆推出外卖业务,秋收结束,田里散的庄稼就归他们了。小饭馆也不收现钱,拿粮食换一定的兑换比例换饭。他看得明白,如果你让人拿钱来买饭,许多人就宁愿饿着了,如果让他们拿粮食之类的“土特产”来换,人们就会大方很多。 越宁在镇上的口碑信誉极佳,大人看他一个干净漂亮的小孩儿,倒有一半不好意思拒绝的——秋收都能忙疯掉,自家孩子到处乱跑也管不了,时常有出事的,伤着还好,淹死的也不是没有。有越宁出马领着,安全也能有保证,权当付辛苦费了。 没想到的是,下回等他过来一组织,效率居然十分可观。要知道,自从农村大包干之后,就是各家自顾自,什么生产队组织同劳动,到点儿一起吃饭,那都是浮云。秋收就那么几天,还得防着下雨,忙得一天能吃上一顿饭就谢天谢地了。现在好了,有越宁兜揽,他们只管干活,旁的一概不用关心。第三天上,就有还忙的人家,也要求参与进来。因为前两天没加入,所以要求打个折,越宁估算了一下人手,也答应了。 这活计很轻松,因为不用他自己干,所以有足够的时间跟小弟们讲点故事,顺口说说自己的学习生活之类。当然,也就顺便把学校里有一个转着圈儿回来刷初一的“同学”看他不太顺眼的事儿说了出去。看到小弟们差不多听进去了,他才动身去看张老头要教他什么。 出乎意料的是,他认为“人品也信得过”的张老头开口就是:“后生,回回跑几十里山路,累不累?” “啊?” “教你个巧,学不巧?” 越宁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学什么?” 张老头再一开口,越宁就要给他跪了,什么叫“呼吸吐纳之法”? 张老头说完了,问道:“记住了?” 越宁的记性挺好,点点头。 “那行了,两不相欠啊。” 越宁:“……”他张老头跟前一蹲,“您老到底什么来历?” 张老头闭目不答。越宁无奈地:“书店里还有几本旧书,《易》啊什么的,我都看过,您这个有点门道。建国四十来年了,还有不能说的么?” 张老头霍地睁开了眼,得戴老花镜的眼睛居然迸出点寒光来:“看你后生没丧良心,道上,哪是那么好混的?安生过你的日子,念书,做官,才有前途。” 越宁头上灯泡一闪,试探地问:“您还是大侠?” 张老头嘿嘿一笑:“你以为我是郭靖呐?老头我是反-动-会-道-门!” 【卧槽!这条退路不能用了!】是的,越宁本来是将张老头当另一条退路的。他原想借吴斌动手的机会,装作被打伤脑袋得了怪病,李家势必抛弃他,他再跑到孤儿院,然后寻个看起来比李家更弱势的人收留他。杜绝李家一切要求“报恩”的借口。要报,也是报张老头。 邵奶奶太软和了,估计闹不起来,张老头倒是有戏,越宁也信任他们俩。现在……好人变成“反-动-会-道-门”,这画风变得也忒快了!越宁重生以来头一次觉得有点晕。 第10章 逃离(十) 越宁在云里雾里飘了一会儿,很快回过神儿来。就像他说的,建国四十年了,什么反-动-会-道-门也都兴不起风浪来了。往事已矣,张老头不想说,他硬问了也没意思。想了一想,他谨慎地道:“既然这样,您能帮我一个忙么?” 张老头摸摸下巴:“那要看什么事了。” 越宁慢吞吞地道:“这些日子进山的时候,到这几个地方常转悠一下。” 张老头有点奇怪:“这倒奇怪了,后生,把话说明白了。” 越宁犹豫了一下:“我怕过不了多久,我会在这几个地方出事。” 张老头瞪大了眼睛:“什么?” 因为吴斌快要动手了啊!秋忙假过后就是期中考试了,越宁不打算藏拙,照往年的经验,考试成绩公布之日,就是吴斌挨揍之时。近来吴斌已经被他折磨得要疯了,就差这最后一根稻草了,这是一件没有办法的事情。越宁既不能为了吴斌不挨揍就装傻,也没办让吴斌不挨揍——只要吴斌还吃他爹的饭,就得受他爹的管。照目前的情势,吴斌是极有可能提前动手的。 越宁斟酌着措词:“有人要动我。” 张老头很是诧异:“就你?”将越宁上下看了又看,也看不出他有什么要人拦路打劫谋害的地方。论长相,是一等一的好,讲人品,张老头活这么久,也就见过那么两个,这么点年纪就这样的,这是头一份儿,论脾气,也是好得很。也没见作恶,相反,还一直在做好事。你要说为利吧,普通庄户人家的孩子,也牵扯不进什么争权夺利里面去。 越宁为难地笑笑:“我也吃不太准,没证据,不能说人。您要有空,来回走走,兴许就救我一命了。”这事儿他连证据都没有,连告发都没地方告去——告了也没人会搭理,难道要说“我觉得吴斌要打残我”?这时节是没人会把这个当回事的。 上辈子他倒是跟张桂兰讲过“吴斌眼神不大对”,张桂兰就没当回事儿。等出了事儿,才想起来,哎呀,这不是跟我说过么?一嚷嚷,把李家人嚷起来堵吴家门了。要到了钱,就被李建设以“孩子跟你说过了,你没放在心上,把孩子害了,真是个败家娘们”为由,将责任推给了张桂兰,要离婚。这个理由很站得住脚,杨秀芳也只能给小姑子要了点不算少的生活费回来。 张老头想了一想:“也成。”反正他也时常去山里打点兔子山鸡什么的打打牙祭,偶尔还会卖给路过收野味到县城卖的二道贩子。 越宁又给他说了一遍几个可能的时间,张老头越发觉得奇怪了:“你倒像是知道什么一样。” 越宁道:“吃不准的事儿,我不好说出来,只能劳烦您了。” “行。照我教你的,多练练,遇着事儿,能跑得快些,兴许就躲过去了。”张老头的好奇心被激了起来。 一老一小并不很熟悉,张老头对越宁也只是初具好感,且达不到“一见倾心”的地步,并不会去刨根问底,要将越宁的事情给承包了。举手之劳的事情,倒是可以做一做。 越宁算的几个日子,大约就是期中考后,他会上镇上来的周末,张老头也就权当是做好事,到路上迎他一回。且张老头也有点好奇,想看看难得镇上来了一个与旁人不一样的小孩儿,他能做出些什么来。毕竟,这样像是个“圣人”的好人,不是大奸,就是大忠。能见识一回,也算开了眼了。 ———————————————————————————————— 越宁并没有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张老头身上,他那身装备,依旧随身带着。因为有了钱,还买了个水枪,里头装好辣椒水。又弄了个玩具小汽车,一按就“呜呜”地跟警笛似的响,拆下了上面的警报器装着。又跟到镇上来看他的小胡老师悄悄说了自己的猜测。小胡老师看着挺单纯一个人,居然没有反驳,只说:“自己小心。”又问越宁什么时候回去,怎么回去。 越宁乖乖地答道:“我在这儿挣点稻子交给学校,搭破烂王的车回去。” 小胡老师才不问了。 秋忙结束,越宁搭了破烂王的货车到了三家村,随车带了大口袋稻子,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地回来了。出去消闲,还赚东西回来了,简直丧心病狂!一个秋忙假下来,他搞的业务挣了不少稻子。除了给小跟班们分一分,还拿一部分给邵奶奶、张老头等孤寡老人,自己扛了四十斤稻子回来了。 越宁的样子, “就不像是个该干庄稼活的”,全村如果还有一个人是默许不下地的,就他了。人长得漂亮,就是占便宜,他天生一副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万万没想到,秋收他还挣能稻子回来了!交完了学校的秋忙假二十斤,他还剩二十斤拿回家。不多,但是能耐,尤其这稻子还不是他自己拣的,是指挥别人干的。 稻子交到家里,他又从包里拿了一包猪耳朵、一包猪心、一包鸡爪,给李家弟仨分了,都说是在镇上赚的。包里还有点水果糖、几支发卡、一点小零碎儿,他都挨家散了。同学聚一块儿吃五香瓜子,满口香。三家村里人都指指点点,或当面、或背后,说他有机灵。 陪他回来的李援朝进村就将他夸了一通,怎么怎么厉害,怎么怎么懂事儿,镇上人怎么怎么喜欢他…… 吴斌在家帮忙,累得像条狗,一句表扬没有。跟吴支书讲,也要去镇上。又被吴支书打了一顿:“要脸不要?跟人后头学,你能学得像?什么时候你能想点有用的招啊?看书去,要期中考了,考不好扒了你的皮!” 吴支书讲这个话的时候,透着对越宁的极大欣赏,他比他儿子聪明得多,也更大气一点。当官儿么,得会笼络人,越是能人越要笼络。天下能人多了,那都是要结交的,挨个人嫉妒下去,累也累死了。将来孩子都是要走出去的,天宽地广,老乡间互相照顾,再正常不过了。 可惜儿子太蠢,怎么教都不开窍,学习还不好。 吴斌随即转了个心眼儿,说是到镇上书店买书。哎,这个行,吴支书给了他二十块钱,家里的自行车也让他骑走了。吴斌揣着钱就踩点去了。这会儿田里庄稼差不多收完了,往后地里就不会有人,路上的行人也会少很多。吴斌正好找个机会把越宁给办了。打断他的狗腿! 越宁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一个村上的,有点大动静就能知道。吴斌连着两个星期往镇上跑,镇上人却告诉越宁,他到了买本书就回来。可却花了差不多一整天的时间,这时间合不上。越宁就知道,吴斌要动手了。 另一个觉得不对的,是小胡老师。小胡老师一片热心,对村里的小学生们都挺好。十个指头有长短,再圣人,也有个偏爱。小胡老师与几乎所有的老师一样,都偏爱着越宁。听越宁说过了话,就上了心。既观察着吴斌,每逢越宁到镇上去,她也骑着自行车远远跟着。送完越宁,再骑车回来。 如是两个星期,期中考试的成绩也出来了。吴斌做了初二的第三名,越宁却以满分做了初三的榜首。成绩下来,越宁背着书包,从吴斌教室门口走过,往里瞅了一眼。 最后一根稻草,下来了。时间就在李王氏做寿之后。 ———————————————————————————————— 李援朝跟越宁到三家村,不独为送侄子回来兼显摆,还是为了李王氏做生日来的。农村并不在意做生日,奈何是六十整寿,总是要办一办的。越宁又借机办了一件事。 这一天,李王氏屋里,俩闺女、仨外孙、俩儿媳妇,还有些旁的同姓家的姑娘媳妇来凑热闹,杨秀芳带着女儿张珍珍,也来了,都堆那儿。赵红英抱着儿子也过来,言语间不无夸耀自己孝顺,老人做寿在她这里办,她出钱出力云云。张桂兰就有点脸不是脸,亏得她嫂子在一旁压住了,没让她说出难听的话来。 吃完寿面,客人刚走,越宁就将手上银镯子摘了下来,给了赵红英,微笑道:“这小孩儿带的,我胳膊粗了,拿下来也是白放着,拿打副新的给二孩带着吧。” 李王氏喝了几盅酒,有些上头,脸红红的说:“老大家的,东子给的,你就接着。” 张桂兰送嫂子出去,回来就见着这一出。她也喝了点酒,脑子一热,又闹上了:“说什么鸡鱼肉蛋你买得足足了,招呼亲戚吃!转头拿我儿银镯子抵换!你来做好人!今天吃的都是我儿子的镯子呀!”又骂越宁是傻蛋,出钱给赵红英做好人。 妯娌俩又干上了。一个夸孩子懂事儿,可惜了了有个不讲理的妈。另一个讲,你就看我儿子懂事儿,死命占小便宜。客人原本走了的,一听这个,又来劝架,越宁低着头,看似手足无措,心里暗乐。 李秀丽看了一回热闹,觉得越宁太可怜,第二天上课,悄悄跟越宁讲:“你别老看家里,他们没你操心也饿不着,你也看看外头。吴斌总说你坏话,要教训你。” 越宁常帮她带点东西,偶尔还会送她支铅笔,一块漂亮的彩色橡皮什么的,李秀丽也就给他透消息。吴传业怎么怎么说的,吴传家又怎么怎么样,吴斌要教训你之类的。 越宁心里有数,笑着眼她说:“我不去招惹他,怎么会有事呢?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 李秀丽快要急死了,却不知道,越宁早有准备了。他不但知道吴斌要动他,还知道差不多的时间——吴支书到县里开会,现在不在家,没人管得了吴斌。可惜了现在没个手机什么的好联络,否则,知道了这个消息,越宁的局能做得更精密一点。 秋收完后,秋雨时不时下一场。这个周五,越宁背上行头再往镇上走的时候,天还是好好的。等小胡老师推上了自行车,等了二十分钟,再要出门的时候,天已经有点变了。小胡老师折回去拿了件雨衣,又抓了把雨伞,手电筒往兜里一揣,就骑上车子往村外走。骑不多远,心头一跳,前面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可不就是吴斌和吴传业、吴传家么? 小胡老师心在打颤,车子也骑得歪歪扭扭的。此时天还没全黑下来,她控制着速度,没敢追上去,想了一想,踉踉跄跄调头回村了。拼命骑车回去,找了几个青年来,好说歹说,让他们陪自己去镇上一趟。 越宁走得不快不慢,照着张老头教的节奏,别说,省力不少。过了几个他觉得危险的地方,很快到了上辈子被吴斌打伤的地方,越宁心头一跳,直觉得不对。猛一回头,得,这是要场景重现吗? 老天爷也在这时候凑热闹,下起雨来了! 上辈子下雪,这辈子下雨,越宁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老天爷了。还好,他已经看到了张老头。 站住了,越宁回头过,一手撑伞,一手捏着个警报器。静静等着吴氏三人组。远远的,张老头也悄悄地潜了过来。 第11章 逃离(十一) 越宁从来没奢望吴斌能变成个好人。有些人,只要你过得比他好了,就比什么都能戳他心窝子,就想千方百计的破坏。这病还没药医! 越宁捏紧了拳头,静静等着这三个人上钩——他已经看到张老头了。 成败在此一举,成了,一劳永逸,败了,还得跟李家周旋,饶是越宁经过许多事,此时也由不住心跳加快。完好的右臂一跳一跳的,竟有些发颤。还好,张老头已经过来,贼人胆虚,有人干预,吴斌就不能把他伤实在了。 吴斌没想到今天会下雨,被几滴雨点打到头上,有些心焦,决定加快速度,办完事好回去。他已经不是先前那等“打断他胳膊,让他不能跟我竞争”的心态了,现在只想着泄愤。这几个月他过得实在是太窝囊了,万恶之源就是李卫东(越宁)! 张老头披着块塑料大棚的废料膜,蹲在一边冷静地看着,手里的钢叉握得紧紧的。 高个儿的那个小子,一如所有电视剧里的反派,总要放几句狠话才觉得能显出自己的威风来,见了越宁便是一声冷笑:“小子,你也有今天?你不是学习好吗?不是人都喜欢人吗?我看现在还有谁来救你!”另两个矮点的小子跟着一起狂笑,左边一个还说:“磕头叫爷爷,饶你一命!” 这就是演义小说里死最早的反派喽啰! 越宁右手撑伞,左手一紧,捏响了改装过的警报器。突来的尖锐声音将这三个家伙吓了一跳,吴斌原地跳了一下,显得十分滑稽,吴传家、吴传业拔腿就跑,跑不两步觉得不对劲,又折了回来。三个人吃这一惊,回过味来便恼羞成怒,抡着棍棒就上来了。 越宁手中雨伞挡住了吴传业,伞尖戳到了他的肋下,一脚踢在吴传家的腿上,自己却暴露在了吴斌的面前。举臂架住吴斌挥下来的木棍的时候,不由庆幸自己早有准备,“篷”地一声,袖子里的短棒与木棍撞在一起,半条胳膊震得一麻。越宁的眼也红了,这王八蛋是存心要废了自己! 两次的场景叠在了一起,越宁胸中陡生一股怒气。原来,他从来也不曾忘过这种仇恨!就地一滚,再躲开一击,趁吴斌抡圆木棍的间隙,包里的手电砸向了吴斌的额头。吴斌脑袋一懵,火气也上来了,不等他发令,吴传家、吴传业就跳上来前围攻越宁了。 一力降十会,体型的差异在这个程度上已经很难用技术来弥补了。不多会儿,越宁就被这两兄弟把住了胳膊,后脑袋还挨了好几巴掌,肚子上也中了一拳。看着吴斌狞笑着挥棍上来,张老头知道,该自己出场了,当时大喝一声:“喂!你们是什么人!要做什么?”说着,手里的钢叉也扫到了。 张老头下手有分寸,专下阴手,打的地方也很巧妙,保证看起来不是重伤,实际上已经受了内伤。用的是巧劲儿,如果不仔细修养,留下病根也是难免。 越宁松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远远又来了一群人,一个颤抖的女声说:“快快,我听到声音了!” 小胡老师居然带了几个人过来! 小胡老师单纯热情,却不是傻。山乡里的一些事情,也不没见过,她自己的经历也不是特别愉快,有些事情只要点一下,她就能想到。到了村里,说自己有急事要到镇上去取点东西,天太黑了,怕要下雨,有点害怕,找几个人陪她,顺便帮个忙把东西捎回来。 她为人好,人缘自然也是不错的。何况又是个漂亮的大姑娘,村里自有人乐意献这个殷勤。小胡老师捏着两把汗,找了几个平常看起来似乎对她有好感的青年人。头回干这利用人的勾当,心里也虚着。 她叫人也有讲究,带来的人里就没一个姓吴的。越宁一看她来了,顺势一扑,倒地。任凭绵密的秋雨浇在身上,死活不肯起来,心里暗赞一声:小胡老师这不挺聪明的么?上辈子怎么就…… ———————————————————————————————— 几个青年都是同乡,两个姓李、两个姓钱,这就是越宁说小胡老师聪明的地方了。姓李,就是李卫东的亲戚,姓钱,至少不会跟姓吴的一伙,算是证人。三家村三姓,才凑到一块儿,相互之间的关系可并不像表面上的那样好。 小胡老师是最关心越宁的人,一看他倒了,再看旁边一个老大爷拄着钢叉,吴斌等三人躺在地上呻-吟。急切地问:“东子,你怎么样了?大爷,东子他怎么了?” 张老头心说,我看着呢,他好好的呀。难道后脑勺被拍两下,就能拍傻了?嘴上却说:“我进山打兔子,遇着雨,才要找地方避一避,就看到这仨大人打一个小孩儿,这个(指吴斌)领头。”说着,又指着路边一处黑黝黝的地方,示意那是好避雨的。 他也是到了才发现,这地方有人工清理过的痕迹,又能躲开视线,不注意看不会发现。明显是个躲避的好地方。说不定就是小狐狸搞的鬼!三家村还没有彻底出山区,只是比李家坳离镇上更近一些而已,路也是山路,并非一片平坦。就恰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用来躲避。看来小狐狸是真的有准备的。张老头的兴趣更大了。 小胡老师一听就炸了,哆嗦着嘴唇,声音沙哑地吼吴斌三人:“你们怎么这么坏!”几个小青年已经把这三个学生仔给揪了起来,并没有注意到这三个人已经丧失了战斗力,还以为是自己的力气大,把人给镇住了。 张老头道:“到镇派出所去吧!” 这主意挺不错的,四个青年还有点担心,小胡老师胡乱抹一把眼泪,拿雨衣裹了越宁,说:“东子这样,得先送到医院去。” 大概是十二年来唯一对越宁真心好的人了,听到她哭,越宁心里特别难受。还是强忍着了,他不能功亏一篑,还得接着装。弄伤自己赖别人,越宁才不会干这种未伤敌先伤己的蠢事儿。他很绝地假装被打到了头!昏倒了!人的大脑是最精密的器官,发生什么不知道原因的昏迷都不值得稀奇。瞒一般人是绰绰有余了,到了医院,就得靠他的演技了。还好,他托破烂王买了点安定类的药剂,必要的时候可以做点手脚。 镇上就有医院,几人三手八脚把越宁扶到自行车后座上。青年们顺手把吴斌三人也带走了,遵循着古老的法则,抽了这三个人的腰带,将这三个捆住了防止逃跑。李、钱两姓的青年是兴奋的,直觉得要有大事发生,年轻人好热闹,哪怕吴斌他爹是支书,也没有让他们有太多的害怕。 一行人脚步匆匆,小胡老师推车,张老头扶人,四个青年就押着三个犯事儿的家伙,不久就到了镇上。因下雨,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各家的窗户里透出橘黄的灯光来。 小胡老师懂得多一点,到了就先喊要急诊。镇医院的医生们都认识越宁,对他印象很好,见是越宁,值班大夫连忙接了。又有闲着的护士打听事儿,小胡老师跟大夫进去了解情况了,几个青年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来了,不乏将情势夸张几分、凸显己等英武的意思。 值班护士是个四十岁的中年妇女,稀罕懂事的小孩,一听就说:“把这几个小痞子送派出所去!东子交给我们就好,放心吧,真有事儿,连夜连县医院去。” 张老头这才装作一个热心路人一样地说:“还得告诉他家里人,这小孩儿我认识,他姑就在街上住,开小店的孙家的媳妇。”他大概能猜到越宁的想法了,很乐意帮上一把。 护士也见过一些这样的事情,很有经验地:“孩子叫人打了,医药费得叫他们赔!”说着,一指三个已经很萎靡了的吴姓小伙。 这样的安排十分明白。两个李姓青年一年,对呀,就是这个理儿,他们跟李建设家是本家,自家亲戚被打进医院了,当然得跟那凶手要医药费!而且,自己的辛苦费也得算进去才行。一个就说:“大爷,您给带个路到派出所。” 另一个也说:“您给指下二姑住哪儿,我去跟她说。” 张老头都答应了,手里捏着个塑料小药瓶子——那是刚才越宁悄悄给他的。 ———————————————————————————————— 不多会儿,李援朝拖着丈夫就到了镇医院。她认得值班的中年护士,急着问情况。护士脸色很难看,小胡老师听着响动也出来了,脸色更不好,跟李援朝简单地说:“东子叫吴斌带人拦路给打了,昏迷着,大夫现在也看不出毛病来。明早再不醒,就得转县医院了。” 李援朝三魂七魄险些冲出头顶飞了,自己进去看侄子,就见他好像睡着了一样,躺在病床上安静又乖巧,李援朝的眼泪哗哗往下掉。 小胡老师心里难过,还要安慰她:“放心,打他的人逮住了,送派出所了。” 李援朝这才回过神来,大声说:“不行!那小鳖羔子亲爹是支书,叫他爹弄出来咋办?” 小胡老师道:“吴支书开会去了,不在家。” 李援朝坚定地道:“不行!听了信儿他一准儿会回来!不能叫他把这事儿给掩了!得闹大!不然连点药钱都捞不回来!打就白挨了!” 孙国平一寻思,也是这么个道理,他对越宁的印象不错,寻思着李家这个样子,花钱少些老二家还能受得住,万一要花得多了,老大怕不会拿出多少钱给他看病,到时候还不定什么样呢,不如跟吴家讨去。便说:“是得先闹起来,会闹才能叫他们赔钱!” 李援朝得了丈夫的支持,胆子更大,怒气高昂:“你去我娘家一趟,跟我哥嫂说,叫他们多找几个人。先把吴家锅台捣了,明天到街上来,拦着镇长给个说法!他姓吴的还得当官呢。” 越宁心里翘了个拇指,上回就是这样,最早提出要闹的,就是李援朝两口子。而李家听了这主意,也是行动迅速地闹开了,果然闹到了封口费。那一回是断了胳膊,人还醒着,这一回如果人都不醒了,明天就得转县医院,不可能将事情局限在一个小镇上,只会闹得更大。越宁要的,就是“更大”。 第12章 逃离(十二) 李援朝的“计划”并不陌生,小胡老师自打当老师开始,就见识了不少次类似事件,有大有小。 山乡封闭的环境,仿佛是一颗时空胶囊。拖住了时间的脚步,延长了内里一切的保质期,好的、不好的,什么都留了下来。比如淳朴的民风,比如有趣的民俗,比如……两族械斗。争水源、争媳妇儿、争良田、闺女在婆家受了委屈,都有可能发展成为群殴,平常种田不一定使全力,打架有的是精神。 这一回,在小胡老师看来,又是一场好打,兴许比其他的时候要打得大一点。三家村合并的时候,三姓就混战过一回,为的是合并之后路怎么修、田怎么分,大家都想要好的——其实是有些冤仇的。 孙家是孙国平做主,但是他对李援朝的主意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小胡老师见状,也熄了阻拦的心。现在她不关心这两家会闹成什么样子,只希望她的学生能够得到有效的救治,如果李家能要到足够的医药费,那是再好不过了。第二天是周六,学校不上课,小胡老师干脆在镇医院陪着了。李援朝见状,便说:“那明早我给你们送饭。” 小胡老师对饭的要求并不高,却请李援朝给带套洗漱用具来,李援朝也痛快地答应了。 越宁到了医院,依旧尖起耳朵来听下文。直到此时,精神才终于放松了下来,感觉到被人除了鞋袜,松了扣子,擦过了头脸,便沉沉地睡过去了。一切,等天明就能见分晓了。 次日清晨,越宁才要抻个懒腰起来,忽然想起自己在装死,又生忍着打哈欠的欲-望,躺了回去。心道:怎么一夜了也没人来闹呢? 以他的认知,孙国平到了三家村,将事情说了,村里闹开是一路,李家至少要来个人到镇上看看的吧?然而没有,直到天光大亮,眼皮上都能感受到阳光在跳舞,他的病床周围还是很安静。越宁才要起身,猛然想起自己在装植物人,又放松了肌肉,躺下了。 直到中午,镇医院见他还没有醒过来,镇上的医生医术尚可,然而对越宁颇有一点“关心则乱”的意思,只道他脑袋是真的受了伤。医生们会诊也没发现病因,决定将他转到县医院。这个时候,三家村仍然没有人来看越宁。与前世不同的地方,让越宁有点不安。 他并不知道,这一回……出了人命。 ———————————————————————————————— 孙国平大雨天赶路去岳母那里,跌了一跤摔路下面了,脚也扭了,等爬到了路上,又走不得路,折了根树枝撑着,走了大半夜才走到三家村。到李家的时候,天都快亮了。李建国弟兄仨见他这狼狈的样子很是吃了一惊,等听完了他的讲述,更是恼火:“当老李家是软蛋呐?” 孙国平冷得直哆嗦:“小点声,小点声,你们听我说。他们家小兔崽子送派出所了,咱先不告诉他们,就说被咱扭住了,先把钱拿了再跟派出所说,咱们不追究,把人放回来。趁他爹还没回来!” 这是个很好的主意,李家弟兄仨当场表示同意。于是找本家的找本家,找家什的找家什,准备跟吴家干仗。张桂兰担心儿子,要去镇上,孙国平心说,你去了也是帮不上忙,倒不如在这里拿了钱,到医院去交钱!不然还要我来垫这个钱。劝她留下:“这天,也走不快,不如在家里给孩子炖点鸡汤、捎点衣服带过去。” 张桂兰是个没主意的人,答应了。 李家便跟吴家干上了,纠结起十几个本家壮劳力来,要打漏吴家的锅。 吴家儿子没回来,正着急上火,叫了四邻住的好些个本家帮忙孩子。巧了,这就遇上了。一听说自家儿子是被人拿住了,还要讹钱,吴支书的妻子不干了:“我儿做了甚,你也得把人带到我面前说明白了,我再给钱!你们这不是绑票么?” 不止绑票,还要打漏你家灶台呢。 合并的关系,李姓算是外来人口,有点受歧视,吴家是支书,未免有些高调招恨。可算逮着个杀恨的借口了! 一方要打,一方自然要护,混战中,还有浑水摸鱼的。吴支书家吃的用的,比寻常村民要好上许多,眼皮子浅的人顺手牵羊一二也是有的,吴斌他妈拔高了音调喊:“打劫啦!!!” 热闹就更大了。 混乱中,李建设的三弟李建业被推倒,一脑袋撞到了砖砌灶台的尖角上。无巧不成书,正戳到了太阳穴。李建设奔去救他时,冷不防踩着了不知道被谁打翻的凳子,摔倒在地,被吴支书家的狗一口咬掉了半张脸。 吴家这边也好不到哪里去,人没死,伤的却不少,挂彩的一堆。两家都卯足了劲儿,棍棒齐飞,女人们在外围尖叫,离得近了的还互相扯着头发。钱家人本来是看热闹的,多好啊,农忙过了,正闲着在家,有这样的大戏,怎么能不看呢?只恨棍棒无眼,凑得近的小青年挨了两下,也火了,呼朋唤友地也参战了。 场面越搞越大,吴支书等人又开会去了,村里只剩一钱姓的村干部留守,打得起劲的人根本不理他。等陪着小胡老师去镇上的几个青年回来将事情一讲,更是火上浇油。张桂兰听说儿子躺医院没醒,急得要去镇上,这一回,孙国平也不敢拦了。 孙国平伤了脚,张桂兰着急见儿子,李建设受伤,三人同路,搭了同村一辆小三轮,往镇上赶,却又扑了个空。在他们的背后,三家村已经打得冒了烟。 ———————————————————————————————— 越宁躺在车里一动不动的,旁边是握着他的手的小胡老师。李援朝留在了镇上,等着娘家来人。 越宁躺在车里,努力让自己忽略躯体的感觉,集中精神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事情变得这么诡异?李家人为什么还不出现呢?上一回可不是这样的,至少,李家出现得很快。难道是因为这一回吴斌三个人被扣住了? 这个疑问直到当天晚上,他在县医院的病房里躺得骨头都要锈掉了,才得到了解答——张桂兰来了。 彼时越宁趁医生护士都不在,小胡老师出去打饭,张开了眼睛,活动着身体,听着骨头咔嚓咔嚓地响。张桂兰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了:“我儿在哪里啊?大夫,你看着我儿子了吗?” 越宁飞速躺好,张桂兰终于被打饭回来的小胡老师带了过来。小胡老师低声将事情说了,张桂兰身子往地下一溜,拍地大腿就哭诉了起来:“我苦命的儿啊!我这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老天爷啊!儿子不醒,男人也叫狗咬了啊!” 小胡老师听着这话说得不对,忙说:“二嫂子,到底怎么样了,你告诉我,我看能不能帮你。” 张桂兰自己没主意,听到有人要帮忙,一抹鼻涕眼泪:“还不是那杀千刀的王八蛋!”她的嘴巴一开就没完没了,重点不重点的全往外倒。怎么孙国平送信“脚肿得走不了道了都,镇医院里看病呢”,怎么“他姑父说……”,怎么打上吴家的门,又怎么“那老娘们诬赖咱们抢他们家东西”,一气说到李建业撞着脑袋被抬了回来不久咽了气,李建设脸被狗咬了,自己送他到镇医院之后又到县医院来。 越宁听明白了,吴斌被扭送了派出所没有回家,吴家这一回聚集了人准备找吴斌,两家暴力团队撞上开打了。不似上一回,吴支书家一看李家组团来了,先说了软和话,并没有立时打起来。 张桂兰讲完了,拿了小胡老师新买的搪瓷缸子咕噜了半缸子水。拿手背一抹嘴巴,喘口气,张桂兰才关切地问:“他老师,你说这事儿,咋整?能多要点钱不?” “……”顿了一顿,小胡老师艰涩地道,“你带了钱了吗?东子住院要交住院费的。” 张桂兰傻眼了,张张口,又要哭,却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我听着像是他姑的声音。” 越宁耳朵一抖,杨秀芳!是了,杨秀芳的婆婆在县里住院呢,会一直住到年底,眼瞅不行了,才回家,“死也要死在自己屋里”,结果回去她又没死,又送来继续住院,反复数次,老太太才撒手归西。张桂兰刚才那一通找,杨秀芳听到了声音,当然要找过来。 来的果然是杨秀芳,张桂兰又照旧一通哭诉。杨秀芳陪床伺候老人累得头晕脑胀,听了小姑子一通哭诉,耐着性子先跟小胡老师道了谢,又问:“他老师,挂号费多少钱?我算给你。” 遇到了明白人,小胡老师微笑道:“那个先不急,东子这如今,要怎么办?他爸爸也伤了?家里还有事,您……有主意了吗?” 杨秀芳袖子一沉,低头看去,张桂兰扯着她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她。杨秀芳终究还是拿了钱来给小胡老师,又跟张桂兰说:“反正我在这里伺候妈,两头顾着就行,等会跟大夫说一声,东子醒了告诉我就成。你赶紧回你婆家,你大伯子不是还在么?叫他拿个主意,记好了,姓吴的必得赔这个钱。拿着钱,先看外甥。” 张桂兰一惊:“啊?那娃他爹?” 杨秀芳眼睛一沉,张桂兰不敢吭气。杨秀芳狠狠地攥着小姑子的手:“你别犯浑!听我的!”积威之下,张桂兰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越宁心里一声长叹,有杨秀芳在,他还得多吃点苦头才能脱得开身。天知道他已经三顿没吃了,再饿下去,他自己忍得住,怕肚子忍不住会叫。小胡老师和护士阿姨还努力给他喂过点米汤,要保证自己不会有意识地吞咽,也不能被呛得活了过来,比忍饿还要难。他还要担心被医生发现是在装死,一语道破,他就只有装傻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此外,排泄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要不是县医院里那位小何医生很专业地提出来要注意,他怕是得再尿一回床。 杨秀芳的“不放弃”,让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为了装得像些,他的作息全乱了,夜间没人的时候在病房里努力保持清醒,白天的时候就可着劲儿地睡。有安定也不敢随便吞,这里是医院,随时都有可能被验出来。 又过了两天,越宁已经不用装就很像个植物人了——作息乱了,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很快,越宁就感觉得到自己的虚弱,全身乏力,连手指头都懒得动。终于等来了好消息——张桂兰消失了,杨秀芳过来看了一回,拉着他的手哭了一阵儿,也没了踪影。 小胡老师再次出现了,哽咽地道:“人心怎么能这么坏,这么狠?东子以后怎么办啊?” 小何医生声音低低地安慰她:“总有他的去处的,县里还有福利院呢。亲骨肉都能不要,这样的父母,去福利院也比跟着他们强。他是不明原因的昏迷,说不定明天就能好了呢。到时候自己别犯傻,再回去了就行。”做医生的,看惯了生老病死,哪家医院不会发生点奇葩的事情呢?因为没钱治病,就遗弃病人的事情,隔一阵总有那么一起。小何医生显得挺镇定,还能冷静地分析情况。 小胡老师含糊地答应了一声,轻声问道:“福利院?他去了福利院,好了以后还能接着上学么?” 小何医生道:“也得看情况……哎?你不想他回家啊?” 良久,小胡老师才轻声说:“那不是他家。” “啊?” “我以前听说过,他是买来的孩子,不是亲生的。那家要是不想要他,他都没法回去。” “哦——”小何医生瞬间明白了,不是亲生的,发现医药费超出负担了,扔得更快。凶手又进局子里了,且找不到人付钱,不扔了这个包袱,更待何时? “什么?” 小何医生带点得意地笑道:“病人家属不见了,等我再去找他们,他们要还说不认识呢,我就把他资料给改标成不知姓名。就算好了,到时候往福利院一送,他们也要不走。嘿嘿,拐卖来的孩子,验到天边也验不出血缘关系来!哪怕公安办案,也得讲个证据。” 逼李家付药费养孩子,是不现实的,还给李家,最大的可能是被扔到一边自生自灭。这种傻事,小何医生是不会去做的。 小胡老师感激地道:“你真是个好人。” “嘿嘿。” 越宁听到小何医生被发好人卡,差点破功笑出声来——发卡人还不明白好人卡的意思,接卡的那位还觉得自己受到了女神的青睐,也笑得憨厚。没错,听着声音都能听出满满的爱意来,这小何医生对小胡老师,很有一点那种意思。如果小何医生人品没什么问题,倒是个良配,至少不会比前世小胡老师的对象更坏了。 至于李家“不要”他了,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给张老头那个塑料小药瓶里装的小纸条,应该是奏效了。 越宁忍着笑,直忍到小胡老师拿棉签给他润湿了一下嘴唇,才开始努力忽略唇上的感觉,真是太渴了! 这样的辛苦也是有回报的,在小何医生的参与之下,越宁变成了个“身份不明”的病患。小何医生向小胡老师汇报的时候,恰在越宁的病床边上,小胡老师正给越宁剪指甲。 越宁听小何医生一面骂李家“没人性,听说住院治病还要花钱就说家里只有一个孙子,正在吃奶”,一面说张家“什么狗屁舅妈,前几天还问病情,现在就说她小姑子没生过孩子”,最后才是摆功“成了”。 听到这一句,越宁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成了。 第13章 后续(一) 病房里静极了。 住院部通常是会安排病情相似的病人住一起,越宁这间病房,也是如此。由于目前只有越宁一个得病得如此怪异,这间三人间的病房里,目前只住了他一个人。 静谧中,小胡老师在小何医生灼灼的目光之下,不自在地别过脸去。看到越宁睁开了眼睛之后,惊喜地叫了一声:“东子,你醒了?!何医生!” 小何医生也有丝意外:“咦?小伙子,运气不错哦。” 两人的声音并没有惊动其他人。 越宁缓缓抬起右手食指封在唇上:“嘘——” ———————————————————————————————— 小胡老师怔了怔,欲言又止:“你……” 越宁躺得太久,动作有点僵硬,目光划过五官端正的小何医生,落到关着的门上。眯一眯眼睛,见病房的门栓并没有插上,才满意地转过来将小何医生仔细打量。小何医生后背一凉,觉得像是被只小兽盯上了。摸摸后颈,小何医生微笑着问:“你说什么?” 小何医生不是傻子,虽猜不出来越宁是故意装植物人,也看出来他醒来之后的举动很不对劲。权衡了一下自己和越宁体型上的差异,就比较放心地决定先在病房里跟越宁聊聊。 小胡老师关心则乱,没注意到越宁不对劲的地方,凑上来关切地问:“东子?你怎么样了?要喝水不?” 小何医生咳嗽一声,正要发表专业意见,越宁已经对小胡老师露出一个乖巧又虚弱的笑来:“都我知道了。” 小胡老师露出难过的表情来,安慰道:“东子,你听老师说,你现在好了,再安心住两天,等养好了,我……”说到这里,卡壳了。凭良心讲,好不想让越宁回到李家去。可不回李家,去福利院?可不是个事儿。再者,越宁大病初愈,小小年纪能不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呢?还有,以后的学业呢?生活呢? 越宁虚弱地笑笑,反握住了小胡老师的手:“我没事。” 多少安慰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小胡老师词穷了。越宁把目光转回到小何医生身上,点点头:“您好。” 小何医生后颈又是一寒,他原以为自己就是个顶顶聪明的人,虽然是为了讨好小胡老师,但是整件事情的安排,他也是尽了力的,尽显他的本领。现在看来,却好像是只孙猴子,死活没蹦出五指山,心里不由升出一股不祥的预感,仿佛上了一条贼船。 紧接着,船长发话了:“伴y遗传,蹼趾。” 小何医生嘴巴张得大大的:“啊?咦?哦!原来是这样!”说完,悄悄掀了一下被角,露出越宁一双白白净净的脚丫子。正常、健康、骨肉匀亭。 越宁动动脚趾头,小何医生不好意思地将被子放了下来,小胡老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东子,你都知道啊?你怎么知道的?” 越宁当然是知道的,李建设三兄弟都生有蹼趾。这是一种伴y遗传,父传子,基因刻在y染色体上。初二生物课本发下来,他就翻过了。因为他成绩好,老师的办公室是默认允许他随时进入请教问题的,生物老师的教参他也看过。心里有了疑惑,当时就留了意,除了伴y遗传,还有一些显性遗传他与“父母”明显都对不上。 这些事情,他上辈子就知道,只是一直埋在心里没有讲。震惊难过是有的,他倒看得开,这种伦理大戏,你知道里面有多少狗血?李家未必就是反派,毕竟李家前十二年对他是真的不错,这份养育之恩,是要还的。还怕“父母”知道了之后会不自在。 哪知道,后来的事情令他大失所望。 小何医生一挑大拇指:“厉害。”又笑着摇头:“亏你还为什么着想!从今后别再理他们了。”照小胡老师的说法,是“尽力弥补那个破碎的大家庭,不惜自己受委屈”,多好的孩子啊!李家人却有眼无珠,把这宝贝给扔了。 越宁并不顺坡下驴,反而难过地摇摇头,一副虚弱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眼睛紧紧地闭着,苍白的脸上显出一股倔犟的神情来。其实心里一点也不难过,脸色苍白,全是因为他这几天装病装的。 本来就不胖,又饿了这些天,期间只靠营养针过活。胃里难受,幸亏小胡老师不肯放弃,每次来都努力喂他一点米汤。越宁每次都偷偷咽一点,至少心理上好过一些。 看起来柔弱极了。 小何医生见状,心也软了,更想在小胡老师面前极力地表现自己,忘记了后颈上的寒意,凑上前来鼓舞着越宁:“千万别回去!我跟你说!他们就没把你当一家人!你好好的念书,长大了找亲生的爹妈!你就不想亲生父母吗?想想啊,要是你病了,亲爹妈怎么会不管你呢?”小胡老师总说越宁怎么怎么乖,怎么怎么懂事,小何医生难免要偏心,一力撺掇着越宁不要往火坑里跳。 “呜呜呜呜……”小胡老师听得受不了,先哭了。 小何医生傻眼了,如果是独处,可以试探着借着肩膀给她靠,现在床上还有一只大灯泡,要怎么办? 越宁柔和地笑了,捏捏小胡老师的手,道:“老师你这是帮我哭呢?” 小胡老师打个嗝,哭得更厉害了。越宁无奈地道:“你再哭,我就不哭了啊。” 这是什么话?小胡老师一怔,哭声少歇:“你,怎么还能这么安静啊?” 越宁轻声道:“‘大伯’家有‘弟弟’以后,就不一样了。老师要不哭了,跟我仔细说说,好不好?” 【还是心里堵着吧?真是个好孩子,到这个时候了,心里还是对那家有感情的。】 小胡老师避重就轻地道:“他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给你看病就……你‘舅妈’也……吴家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说你是被李家买来的……” ——————————————————————————————— 被李家放弃,越宁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没用蹉跎两年,不需要遍尝辛酸,已是意外之喜了。假装昏迷、安排下张老头,就是为了防止一拖两年的情况发生。 说起来,前世李家对他还是不错的,才伤了胳膊的时候也不是马上就说不治了的,只是一看要花的钱太多,就想多讹一点钱除了治伤再致个富什么的,才耽误久了,最后成了被扔掉的包袱。 这一回,却与前番不同。越宁安排了张老头这步暗棋。小药瓶里是一张纸条,写着他的身世,让张老头如果觉得情况不妙,就把这件事情想办法告诉姓吴的。买卖人口是件犯法的事情,相信吴家会很好地利用这个情报的。 更有两家械斗出了人命,让李家无暇关注于他,而是急着找吴家“报仇”。这是越宁事先没有料到,却又对他有利的。 “贩卖人口”之下,这一回连杨秀芳都很快地决定不出现了。越宁作为一个“活证据”被飞快地撇清了与李家的关系,成了一叶浮萍。小何医生去找李家人,自然是得不到积极回应的。 小胡老师心怀忐忑地讲完,怕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伤害,还要讲一讲坏人的下场,比如三家村出了人命,吴、李都有伤亡,吴支书被“避嫌”,吴斌等三人也移到了县公安局。 越宁敏锐地注意到了小何医生撇了撇唇角,一想即明:即使这事看起来很大,但是出了村子,未必有多少人知道。镇上的人因为他刷了许久的存在感,或许会关注,到了县城,可能许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如果里面再有一些面子上的事,走动关系一类,很可能最后部分伤亡也要“私了”。 这些事情,越宁原也懒得理会,他要的只是心早脱离。然而要脱离,他就需要现在获得一份权威的文件,正式断绝与李家的一切关系。不能光凭李家人的一张嘴,说有关系就有关系,说没有就没有。 听小胡老师讲完,越宁低下了头,看起来像是很难过的样子:“‘小叔’……要白死了,到底是一条命。”真可惜,人死如灯灭,作过的恶也不能很好地清算,让一个可恶的人带着可怜的名声死了。 “嗯?” 越宁认真地说:“村里的事,不想叫外人知道的时候……”只要说这些就够了,小胡老师并不是不通俗务的人。 小胡老师气坏了,怒道:“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小何医生急忙安慰她:“这不是还没有下文么?你再着急,也使不上力,想办法把——李卫东?安排好了才是正事。” 越宁摇摇头:“我不要叫李卫东。” 小何医生在心上人面前耐心出奇地好,对病患也格外的包容:“行行行,等你好了,自己起名。” 趁他好说话,越宁试探地道:“能先缓两天再告诉旁人我醒了么?我……就是不想叫他们知道,以后,都没有关系了。” 小何医生想了想,点头点得特别痛快:“他们不是病人家属,我吃饱了撑的再去找他们。旁人,我就更没必要汇报了,对吧?药费我给你先垫上,你不用输液了,费用就不多。”说着,还特意瞥了一眼小胡老师,换得“你真是个好人”眼神一枚。 越宁顾不得判断他会不会履行承诺,赶紧对小胡老师说:“打电话给市里的报社,汇报新闻线索。‘小叔’不能白死。我帮他们讨回这条命,算是还了他家这些年的情份。从此不再相欠了。” 这话说得很有些快意恩仇的味道,小何医生叫了一声好:“正好,我有个同学在市里报社上班。” 这让越宁莫名有点意外,小何医生的参与并不在他的预期之内,但是有小何医生帮忙,无疑会便利许多。 青年们干劲很足,小何医生如此,他的同学也是如此。即便报社的各种规定很严,小何医生的同学还是通过种种手段让事情见了报。村民聚族械斗,还出了人命,这是一条大新闻。很快,报导便引起了上面高度的重视。 为此,市里不得不组织了一次“严打”,越宁要的就是这个机会。 光李家就买过两次人,经手的是谁,谁供的“货”?还有吴家,一个支书,能拿出十几万“私了”,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钱,是从哪里来的?谁能逼得他拿出这么大一笔钱来?用什么来威胁他的?不把这笔账算清楚了,他就是个落荒而逃的丧家犬,永远不能说没有后顾之忧。 只有把这些整清楚了,一纸判决书下来,才能正式切断他与李家的联系,也才能斩断吴斌报复他的力量。 现在,他只要呆在病房里,推一把,等结果就好了。 第14章 后续(二) 过往的经历让越宁遇事总要多想一些。 越宁的计划里,离开李家只是第一步,在一个安静的地方——比如医院,身边有可以依赖的人——比如小胡老师,就可以从容实施下一步了。即使没有小何医生因为种种原因的“仗义相助”,他也已经做好了预案。前世他可查到不少东西,也摸清了一些人际关系,只要保证将事情捅到合适的人面前,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有了小何医生的帮忙,这些就不用越宁操心了,他只要将知道的事情用合适的方法讲出来,自然会有人跟进。比如继续检举,杨秀芳参与贩卖人口,李家买卖妇女儿童。比如诱导思考,吴支书家为什么那么有钱,扶贫款、基建费都到哪里去了…… 三家村并不富裕,李家坳更是个穷山沟,迁移合并就是为了脱贫,在自食其力之前,政-府倒是按人头给扶贫款,这样一笔钱,过手捏一捏都能捏下两把油来。李建设兄弟几个一开始想不到,让他们据此一开口要个二十万,讨价还价到十万出头,完全超出了他们想象力的界限。“三大爷”却是心里透亮的。指点本家一条明路,彼此都能创收。 李建设家拿到吴家的赔偿,焉能不多分些孝敬这位“三哥”? 扯起一条线头,就能提起一串粽子,说的就是眼下的情形。小何医生的同学报导事件也是顶着雷,凭着一股热血起了个头,见事情不能善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拼命深挖,争取打个漂亮仗。小何医生不由担心起同学的处境来,岂料这位同学头脑清楚得很:“这样的大新闻,怎么能不报?我有打算的,跟进这件事情,一直到结束,也能闯出点名头了,下面进可攻退可守。哪怕在这里混不下去,到南方闯荡也是资本。” 小何医生见他很有计划,才放下心来,如果为了自己讨好女孩子,把兄弟给坑了,他是很有心理压力的。老同学心里有数,小何医生心底也不是没有愧疚,尽可能地从越宁这边挖到“线索”告诉老同学,助其一臂之力。只是坚定又委婉地拒绝了老同学要报导“受害者”的要求。好在新闻线索足够,老同学也给他这个面子,转头跟进报导其他问题去了。 因为三家村的混乱,中、小学也暂时停课了几天,小胡老师干脆到医院来照顾越宁。拗不过越宁的央求,只得又讲三家村的情形简略说了几句,其中不乏夹杂着安慰:“有些老师同学也想来看你,但是……走不开。”据小胡老师讲,并不是所有人都参与了斗殴,然而三家村打成这样,谁还有心思专门跑一趟县医院来看越宁呢?他有几个老师同学,路上遇到小胡老师,倒也托着带个好,也有拿出些钱让小胡老师捎过来充点医药费的,只是没心思再过来探病了。 越宁理解这种情况,无论前世今生,并不是所有人都可着劲儿跟他作对的,好心人也是有的。只不过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像胡老师这么热心的姑娘并不多。何况在三家村,基本都是同族,自己家都打得狗血淋头,再去关心个没血缘关系的人,那也不现实。 小胡老师一直担心越宁的精神状态,特别开解他:“路过镇上,邵婆婆还问起你来呢,说天冷了,怕你没衣裳穿,正给你做棉衣。” 越宁一怔,邵奶奶倒真是个好人:“她也没多少钱……” 小胡老师抿嘴一笑,并不讲自己已经打算好了到时候给邵奶奶一点钱。老辈人的手艺,尤其是棉衣棉鞋,真材实料,良心之作,越宁心里也是一暖:“怪费力的。”小胡老师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还怕你到长个的时候,会穿不下。” 越宁微微一笑,穿不穿得下是两说,这份人情总是要领的。小胡老师见他笑了,也不由一笑:“看,还是好人多的。街上好些人都在问你呢,对了,上回那个破烂王,还问了我住院费的事儿。不过吧……这个,人人家里都有事儿……” 越宁笑道:“我明白,我又不是人家什么人,不值当的。” 破烂王倒是让越宁有点意外,不过这事在心里一滑,也就过去了,这个时候他并不知道,破烂王还是大功臣——张老头借着破烂王走街串巷方便的身份,将消息透给了吴家。 至于张老头,他知道些内情,不过来倒是正常了。保持现在这样就好了,等风头过去了,再悄悄联络吧。而镇上、村里的情况,他也有何、胡两个消息来源。尤其小何医生,特别热心,常拿了他同学那里传过来的消息,跑到病房跟小胡老师交流,顺便就便宜了越宁听到不少消息。 ———————————————————————————————— 严打,是一件相当短平快的工作,工作效率被提到最高,该抓的抓,该判的判,连留给相关人士讲情的时间都短得很。何况是是上头布置下来的。舆论与国家机器的参与之下,私下和解的可能性被降到极低。就是在这样的活动中,三家村还能折腾出浪花来。 据小胡老师说,三家村现在一地鸡毛。跟办案人员改了好几回口,翻供跟翻书似的。 一开始因为事出突然,大家都慌了手脚,都是依据本能地否认自己做过错事,攻击对方、揭发对方的问题。 接着,吴家讲李家是贩卖儿童,赚个检举揭发好“立功”。李家再找回越宁也是晚了,干脆一赖到底,说就是没这个人。好在被打死的人是实实在在死了,咬死了自己是苦主。等两家主事的醒过味儿来,又齐齐翻供,吴家讲是为了解救被贩卖儿童,引起李家仇恨才被攻击的。李家更绝,咬死了是因为发现了吴支书贪污的事情,才被泼了脏水。 办案的公安被气个半死,只得再次调查走访。“李卫东”的档案都在,户籍、学籍,没那么容易抹掉。而吴家的翻供逻辑也十分奇葩,解救被拐儿童需要吴斌么?解救得把人解救得昏迷不醒? 证据与办案手段双管齐下,两家又齐齐再改一回口。 李家这边则讲,拐卖?哦,那是已经被吴家打死的死鬼李建业的事儿,不知道哪里弄来一个孩子。他二哥两口子心肠好,收养的,现在养不起了,扔给医院说不定还能救好呢。你好心?那你养好了。啥?我们跟县医院的医生说没老二家里“李卫东”这个孩子?哦,对啊,那名字让给他大伯家的弟弟了,我们要给他换个名字呢,还没来得及改户口簿,就叫少年犯给弄进医院了。不算我们欺骗政府哈。 吴家更理直气壮了,越宁通过张老头爆给他们的料很足,连李建业生前买媳妇的事都讲了。吴支书贪污,那是没有的,倒是李副支书很有点问题,要求再向组织揭发这个人,再立一功。 气得公安都不想详查了——都特么该直接扔大狱里去!铁打的人也经不起这么一群选择性法盲的折腾!刑警队是带着怨气的。报社那里也没有丢松,不但自己派出记者采访,还频频联系着公安局,恨得公安们想把记者跟这些村民关一间屋里。 但是,对于越宁来说,记者就太可爱了。 镇上几乎所有人对越宁的印象都相当好,没有时间来探病,至少也很关心这件事情,书店老板娘每天从邮递员那里接到报纸,就会翻翻有没有越宁的消息,然后在镇上传播一下。本来像越宁这样的身世,镇上居民也不是没见过,不至于引起多大的反响,不过茶余饭后的谈资。然而越宁格外可人疼,人家对他的态度当然有微妙的不一样。遇到记者下乡采访的时候,自然是怎么有利越宁怎么讲。很快就堆积出一个“住在报纸上的”好人来。 舆论,有些时候是会影响事态的。只要热度不下去,这事儿就得有个结果。 ———————————————————————————————— 由于越宁的特意央求,小何医生也心里有数,并没有特意去通知李家人。李家先是死人,后是被办案民警来回问话,即便承认了养过越宁,现在也没心思去打听他的病情了。李家人也明白,世人最恨拐卖儿童了,买个媳妇说不定还能要回来,买了儿子被政府发现了……那是死都要不回来的了。也就不再费这个心了,赶紧把自己摘出去,把罪推给死人就好。 倒是吴家,因为吴斌最后的结果是要看越宁的伤情的,还能抽出精神来央人打听打听。 越宁则抓紧时间攻略小胡老师。坐在病床上,仰起头来,眨眨眼,双目就泛起一层水光,衬得眼角那颗小泪痣都要哭了一样,可怜巴巴地问:“那……以后我是不是就一个人了?福利院在县城呢,老师不陪我了么?” 小胡老师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古人说,师徒如父子,现在不讲究这个了,可越宁确实是她从一只小小的团子一手教大的,感情自是不一般。小胡老师心里难受得紧,为难地道:“我……是村小学的老师,不是县里的,我每星期都来看你,好不好?” 越宁放缓了口气,借着嫩壳子继续装小孩儿,声音软软的:“能申请调过来么?老师试一试,行不行?我不想你回村里了,那里,不大好。”小胡老师不放心他回三家村,他还不放心小胡老师继续当乡村老师呢,必须得一块儿弄回来。虽然他知道,这件事情难度并不小,但是小胡老师的情况不一样,前面已经伏了线,值得一试。 小胡老师受不了他这样子,咬牙攥拳答应了:“我试试去。” 第15章 后续(三) 越宁想让小胡老师调到县城小学里来,并不是为了他自己。他上辈子什么苦没吃过?废了一条胳膊还能混得开,缺个人照顾又算什么?他只是不想小胡老师在乡村小学蹉跎时光,最后婚姻不幸,英年早逝而已。换个环境,总不至于比三家村更糟糕了。 小胡老师是中专毕业的师范生,在她中考那时节,很多家境贫寒的优秀生都会考师范或者其他带点技术性的学校而不是考高中。在当时看来,上个中专,三年出来,同学还要高考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工作了。再说了,中专生,也够用了。那个年代的许多学校,国家的补贴十分丰富,足够丧父的小胡老师比较宽裕地混到毕业,然后返回原籍任教,养家糊口。 计划不错,小胡老师的水平也不错,顺顺当当以优异成绩毕业,按照规定回原籍任教了。接着,麻烦来了。 小胡老师是个漂亮的姑娘,中专毕业,嫩得能掐出水来,小学老师,听起来就贤良淑德。回来就被教育局长家的公子瞧上了。在小胡老师看来,这位油头粉面的公子,实非良配。 其时分配工作,返回原籍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具体分到哪儿,还得再听安排。小胡老师拒绝了这位公子哥儿,麻烦就来了。局长也没刻意为难她,也不会做直接出手这种傻事。然则这种事情,并不需要局长亲口吩咐,自有人揣摩上意。再者,只要有正式的学校,就要派老师过去,没道理别人去得,小胡老师就去不得。 于是小胡老师扎根山乡数载,也是勤劳肯干,但是母亲病重的时候打报告想调进城里就是不得其门而入。她家倒是在县城近郊,在县里却没有什么门路可走,熬到她母亲去世,也没能调进县城。 现在好了,越宁设了个连环扣。从吴斌,到斗殴,到揭了吴支书,最后上升到了反腐与组织纪律。严丝合缝,正好把教育局长也给扣到“以权谋私”、“挟私报复”里面去了。只要把教育局长提出来放到聚光灯下,为了避嫌,也得让小胡老师调进来——只要小胡老师配合递申请。从过往来看,局长是个谨慎且圆滑的人,越宁对于小胡老师调动成功很有把握。 尤其,小何医生那位记者同学,在报导越宁事件的时候,怎么也绕不开小胡老师这位热心的园丁、灵魂的工程师。 如果这样还不保险的话,越宁琢磨着,该让那位公子哥和小胡老师在公共场合发生一点小冲突,增加一些话题,将小胡老师塑造成一个不畏强权的好姑娘。 ———————————————————————————————— 就在越宁为小胡老师的将来操心的时候,法医也到了。越宁受的是轻伤,养了这些天,几乎看不出痕迹了,小何医生话里却给打了个埋伏,讲他昏迷了好几天,怕会有后患症,希望法医能够考虑进去。跟小何医生的父亲何院长是熟人的朱法医听完没吭声,点点头就走了。 很快,判罚结果就出来了。最让越宁满意的,不是吴斌进了少管所,而是判决书上并不承认李建设夫妇与他是收养关系。越宁留意过《收养法》,有收养关系,即使日后解除,只要养父母抚养过养子女,当养父母丧失劳动能力之后,养子女也有赡养的义务的。如果真是那样,就太恶心了! 还好,经过他的计划,李家放手得及时,公安又被恶心到了,查得很彻底,坐实了他被拐卖儿童的身份。他是受害者,李建设夫妇是加害人。越宁要的,就是这一条。杨秀芳也因为贩卖人口,被判入狱服刑。吴支书与“三大爷”相争,让钱副书记渔人得利,也是了却越宁一块心病。 越宁本来是轻伤,按伤情论,吴斌是不需被判服刑的。然而并不聪明的他招了两个猪队友,胆子比他小多了,进去就将他给卖了——“都是吴斌让我们干的,他要打断李卫东的狗腿!”那这就是故意伤害未遂。有三个人,就是团伙犯罪,那就得判刑了。吴斌是主犯,十六周岁。因为年龄的原因,要先在少管所服刑,等年满十八周岁之后,再转到监狱服满接下来的刑期。同时还有相应民事赔偿责任,扣了医疗费,还有剩一点补偿越宁的钱,不多,两千块。 比较遗憾的是,李建设夫妇这种情况,并没有判处有期徒刑,只判了拘役。因为他们没有虐待越宁的行为。倒是李建国,因为参与械斗,并且情节比较严重,被立为反面典型,判了有期徒刑。 其余参与斗殴的,也按情节,判处了罚款拘留到劳动改造不等的处罚。 越宁被确定暂送福利院。 最让越宁高兴的是,没用小胡老师去跟局长公子起冲突,她调动的通知就下来了,让她下个学期到县一小里报到。 小胡老师先顾不上为自己高兴,且为越宁发起了愁。 此时已经进入了冬季,小胡老师带来了邵奶奶做好的棉衣棉鞋,一面给越宁试穿,一面说:“人老是宝,邵婆婆眼睛就是秤啊,这鞋做的,你明年还能穿呢,现在先垫双厚鞋垫……” 说到一半,眼泪就掉了下来——越宁醒了,固然是一件好事,这也意味着他要去福利院了。 越宁穿着棉鞋在地上踩了两步,很合脚。伸手碰碰小胡老师的脸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带着点期盼地看着她:“别哭了呀,老师不是要调到县里来的么?咱们还能见呢。对不对?”说着,故作可爱地嘟了一下嘴。 这怪模样逗得小胡老师喷笑了一声,又哽咽了:“嗯。” 旁观全过程的小何医生看得心疼不已,忙说:“他醒了来是件好事,你哭什么呢?天冷,别皴了,赶紧洗把脸,我值班室里有热水。” 小胡老师不好意思地答应了一声,去洗脸前还跟小何医生嘱咐:“他躺太久了,你给看看,别落下什么毛病来。” 小何医生满口答应了,送她出门,回来反手把房门拴上了,审视地看着越宁:“你这小孩儿,打什么主意呢?非要小胡到县城来陪你?”他还不知道小胡老师调动成功,以为越宁这是巴着小胡老师不放了。 打从醒了开始,越宁表现得就很懂事,这种懂事以前看着顺眼,现在让他觉得很违和——太懂事了,像是在算计着什么。虽然这小孩儿没做过坏事,相反,他表现得极有分寸,极有礼貌。但是,问题来了:你见过几个这么镇定的孩子? 直到现在,小何医生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这是把小胡当救命稻草了?小胡要是一直照顾着他,那小胡的生活怎么办?小何医生一切好感都是建立在小胡老师这里的,小胡老师喜欢越宁,那他就顺手帮一把。可一旦发现越宁有“赖上”小胡老师的征兆,他心里就不舒服了。小胡人好,是她的事儿,因为人家好心就赖上人家,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船长没了可怜样儿,镇定地说:“院长公子和乡村女教师?您想怎么收场呢?嗯?” 小何医生:……我爸是院长招你惹你了?“我肯定想办法帮她调动,不过不干你的事。这话该是你说的吗?你才多大啊。” 两人脑电波没对上,说岔了。 越宁:“呵呵。” 小何医生有点不耐烦了,头一回觉得心上人口中的乖孩子这么讨厌这么熊,口气也不好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越宁摇着头道:“不相衬。” md!小何医生忍着没在小孩儿面前爆粗口,捏了捏拳头,冷冷地问道:“谁教的你这些封建残余?”小胡对这小破孩很上心,万一小破孩胡说八道了什么,小何医生想讨到老婆就难了。 他这点小脾气在越宁眼里并不比一只野狗更有威胁:“正经马克思主义哲学。” “啥玩意儿?”小何医生有点懵。 越宁松松地往床头一靠,平平板板地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要是小胡老师什么什么都靠小何医生家的关系解决,即使小何医生对她的感情是真挚的,在这段关系里,小胡老师也是处于一个依附的位置。这并不是一个健康正常的现代家庭关系。他这么着急借机把小胡老师弄到县里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村里少有能跟小胡老师有精神交流的男青年,结婚,还是找有共同语言的人比较好。现在看起来胡、何二人有那么点苗头,想要有正常、健康的发展,至少双方的社会地位不能差得太远。 再者,万一两人最后分手了,这事儿要怎么算呢?所以小胡老师不能靠小何医生的关系调动工作。 小何医生的怒火被一盆冰水浇灭了,沉默了片刻,问道:“她特单纯一人,这些是你想的吧?” 越宁笑了笑:“这还用想?我们思想政治书上明白写着的。老师得靠自己进了城,才能有光明未来。” 合着你还是个好学生啊!小何医生心里感觉怪怪的,又为刚才阴暗揣测越宁的抱有歉意,没话找话地道:“那你呢?想怎么办?真去福利院?”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些将越宁当成年人对待了。 越宁无所谓道:“看能不能找人挂个名收养我,没人我就呆福利院。” 小何医生更不好意思了:“那个,要不……”他试探地道,“我给你想想办法?” “别,我年纪大了,没什么人愿意的,都怕养不熟呢。他们愿意,我还不一定愿意呢。别打我主意啊,真想成事儿,你对胡老师好就行了。” 小何医生脸上一红,不自觉地挺胸抬头:“这还用说?” “呵呵,”越宁坐直了身子,认真地道,“你们俩可还没成呢,别说得跟胡老师家长似的。别动歪心思,得正经对她好,你才有希望。” 小何医生看他这样,颇觉有趣,清清嗓子:“你才当自己是小胡家长呢。” 越宁忽然一笑:“我当她是我家长。我认真的,其实李家没怎么亏待过我,自己不吃也要给我吃。可饭前洗手是胡老师教我的,等我妈忙完了一块儿吃饭是胡老师教我的,不能因为自己聪明就随便欺负人,还是胡老师教我的。‘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这样一个人,我可不能看着她过得不好,别人不尊重她。就是这句《论语》,也是她给我的课外书里看到的。你说我要不要盯紧一点?”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胡老师红着眼睛扑了起来:“呜呜,东子,咱不去福利院了,我养你吧。” 越宁反手抱着她,拍拍她的后背,冷静地说:“你不行。” 第16章 失算(一) 小胡老师一个大姑娘,平白养一孩子,要说心里不犹豫,那是骗人的。最初的时候,她没考虑过个选项,连越宁,都没想过要让她抚养。可一旦热血上来打算收养了,那也是真心实意的,毕竟好几年的感情也不是假的。谁料自己下定决心要克服困难了,小破孩儿却说“你不行”。一瞬间,小胡老师的精神是崩溃的。 小胡老师呆掉了:“我怎么不行?”一着急,她声音也高了起来,“李卫东你别忘了,你洗手都是我教的。” 越宁无奈地道:“您年龄不够,不合《收养法》规定。” 教洗手的小胡老师,石化了。 这可怎么办? “你在福利院会过得不舒服”瞬间被“要怎么收养”给取代了,小胡老师急得不行。 越宁继续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事实并不是这样的,越宁这种情况算是查找不到亲生父母的儿童,到福利院里走一圈,收养福利院里的孤儿(或者是找不到亲生父母的儿童)就不受相关法律规定的各种限制。只要小胡老师有抚养和教养能力,就可以。小胡老师将入县一小,收入比做村小学老师上了一个大台阶,在县城也有房子,是完全符合规定的。 但是越宁不想加重她的负担,小胡老师还没结婚呢,这就养着一个他这么大的男孩子,越宁可以保证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适龄男青年会退避三舍,哪怕男方乐意,父母也要犹豫再三。小胡老师对他已经够好了,他不能不为小胡老师考虑。 哭了一阵儿,小胡老师才收了声,擦擦眼睛:“办法总会有的。” 越宁听了,闷不作声。人都会有思维定势,一旦开始告诉了她“年龄不够”,她就会绕开这个问题,去想旁的。即使她回过味儿来,越宁也不想被她收养,成为她的累赘。他重活一回,是要过得更好,而不是为了拖累人而来的。 唔……想到这里,越宁两条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他盘算着要说服张老头收养他,是不是也是给别人添麻烦呢?虽然在他看来,就是挂个名,他现在还有赔偿的两千块钱,不多,但是92、93年的日常开销也不多,以后还会赡养张老头。但是养个孩子不是养条狗,给吃的就行了,人家答应了,会不会多心呢?再说了,人家明显现在就没这种要收养他的想法。 这就是给人找不痛快啊!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为什么非要为了自己过得舒服顺心,就要拖一个好心人下水呢?我不应该把精力放到学业、放到生活上么?怎么开始斤斤计较起这些细枝末节来了呢?有没有人收养、谁来收养,很重要么?就算很重要,也不该这么做!我凭什么?!】 一直以来,他都是小心谨慎、考虑周全的,因为他比起别人而言少得可怜的资本,稍有不慎就要翻船。现在呢?这种以“我考虑得周到,我是为他们好,这样安排最高效”为借口的掌控,回想起来令他感觉到羞愧。记得很小的时候,小胡老师就严正地指出“你不能因为别人傻,就去骗他!”当时越宁正哄一个李家傻小子给他当凳子,踩着人家去摘枣子吃。 玩弄人心是可耻的! 可他现在,似乎得意得有点忘乎所以了,想要代所有人安排角色,让别人照着他的安排去表演了。尊重人,是小胡老师给他上的极其重要的一课,而他好像记得没那么牢。 更让他背上冒汗的是,他似乎玩得挺开心! 诚然,离开三家村、与李家切断关系是第一要务。但是,计较分毫得失,把脑子用到跟一群文盲法盲斗智斗勇上,赢了,开心。与琐碎杂事纠缠,陷入这种吸毒般的堕落快感里。 他被情绪控制住了头脑,居然沉浸在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操纵全局的快感里了!这有什么好沉迷的?!李家又如何?吴斌又如何?他们不应该成为自己的对手、关注的焦点、目光停留的地方!动动脑子就能做到的事情,现在做成了,有什么好得意的?而且到现在还在想着,张老头是个孤老头子,看起来比李家可怜得多了,可以博得同情分,说服他收养比较合适。就算不是他收养又能怎么样啊?李家真要冒犯他了,弄得了他们一次,就弄得了他们第二次。何至于将李家这般重视,这样放在心上?有意思么?一力降十会,只要自己强了,又何惧这些? 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因为肢体健全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一时高兴,开开心心就跳到井里,在井底的世界里玩得热闹。到底,环境的转变、身体的康健,还是对他的心理产生了影响。跳级对他是件极平常的事情,却让他兴奋激动,因为可以让吴斌挨揍。这样的心态全然不对!看似胜券在握,其实是降低了自己的水准。 越宁,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不该把日子过成这样!难道我的人生追求就是一辈子打遍井底无敌手?】这几个月的日子,赢了也是输,算无遗策,也是失算。赢了别人,输了自己。 越宁深吸一口气,重新考虑起自己独立的生活来。 ———————————————————————————————— 要越宁说,国家太负责任了也不太好。有两千块钱,就现在这物价水平,够他活到高考了。他有计划的,大学应该有助学贷款,有奖学金等等,从现在开始,他完全可以一个人活下来。可法院同志挺认真的,非要让他去福利院。 去福利院其实也是可以的,虽然福利院不一定会支持所有的孩子读完高中,但是如果成绩好的,必然会得到资源的倾斜。成绩不好的,初中毕业,或是上技校,或是上中专,成年之后能有一份糊口的差使,也就得了。成绩好的,读高中也是可以通融的。大学的学费,就是三年之后的问题了。 至于小胡老师的收养意愿,他超过十周岁了,就算小胡老师愿意,他不愿意,收养关系也是不成立的。 岂料小胡老师却上心了,亲自陪着他去了福利院:“先过去,看你住下了,我再想办法。总要先有个落脚的地方。”小何医生自封护花使者,也跟着去了。 一进福利院,小胡老师就抓着越宁不肯放手了:“这么冷的天……” 其实福利院的条件还是可以的,吃穿都不缺。但是在小胡老师眼里,这也太粗放了一些。在很多方面,福利院比山村生活要便利一些——比如这里有自来水村里就没有,但依旧透着一股浓浓的放羊吃草与严苛纪律并存的诡异感。 越宁不以为意,只在登记的时候特意强调要改名。他的事情福利院的院长也听说过,又有小胡老师等陪同,倒也通融,正要给他起个新名字,越宁便说:“我叫越宁。” 院长姓方,是个干瘦的中年妇女,戴一副七十年代造型的黑框眼镜,视线从镜框上沿飘出来:“有什么意义么?” 越宁不意思地露出一个笑来:“也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好听。” 方院长笑了:“也行。”匆匆给他改了名字,又跟小胡老师商议,关于越宁的户口、学籍之类。 这些都好办,小胡老师却觉得,放越宁在这里,不大妥当。就是小胡老师也得承认,李家在没有自家骨肉之前,对越宁是极上心的,只是囿有见识,并不能妥善地照顾他,却也尽其所能地精细养着。在福利院,精细二字就没办法再提了。小胡老师更有一样担心:怕越宁和这里的孩子处不来!越宁的智商有多高,小胡老师没测过,但是,跟成年人聊天也绝不会有理解力上的问题,甚至思维比成年人更敏捷。让他跟小朋友一起玩耍?小胡老师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所以小胡老师跟方院长打商量:“他……才出院,我能接到我家里先住两天么?” 方院长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干脆答应。越宁想到还有一个小胡老师要说服,小声地开口:“街上邵奶奶还给我做了棉衣,我也想去谢谢她。行不?”说着,眼睛还诚恳地望着方院长,看得方院长心软了:“去吧。哎,先认一认你的铺,被褥等你回来再领。” 越宁笑着躬一躬身:“谢谢院长。” 乖得方院长心里直冒糖水。大的社会环境之下,福利院里健康端正的女孩子多,男孩子只要是正常的,很容易被领养走,留下的男孩子里,残疾的、丑的、性格有问题的要比女孩子多得多。一见这么个斯文漂亮又懂礼貌的乖巧小少年,方院长眼里心里都暖得要命,还不忘安抚:“他的户口啊、学籍啊,我这里给办着,以后就落在这里了,放心吧。也是城镇户口。” 直到这个时候,城镇户口还是比农村户口稀罕,方院长这么讲,也有安慰的意思。 越宁低下头,小胡老师代他道了声谢,小何医生全程围观,竟没能在爱心爆棚的女士面前抢到一个发言的机会。只得慢了两步,落在后面向方院长咨询了一点收养条件和手续的问题。 越宁根本没什么行李,棉衣穿在身上,住院时的洗漱用品小胡老师也没要,光秃秃一个人跟着小胡老师到了她的家里。 小胡老师的父母留给她的房子在近郊,三间平房,一个比较大的院子。越宁先被带到了这里,休息一晚,第二天再跟着小胡老师去镇上。小何医生托福,以送人为名头一回到了小胡老师的家里,一看,屋子已经很旧了,但是收拾得很干净,被褥也是新的,水电都有。 趁小胡老师烧水的功夫,他又跟越宁聊上了:“从福利院里收养,可不受什么《收养法》限制。” “我知道,不过,我超十岁了。”越宁毕竟躺了这么多天,今天这一折腾,有点累,寻摸张椅子坐了下来。 “嗯?” “我不愿意,谁也收养不了我。你们就甭操心了。” 小何医生他觉得自己最近这心情,尤其是对越宁的评价,跟过山车似的忽上忽下十八转,自己都快要成神经病了。如今能够确认越宁是个好孩子,他不会再来回变幻着心情,也是放下心来。对越宁的好感也确定了下来。不由关切地问道:“为什么?” 越宁不想跟他讲太多,只好含糊地提了一句:“带个拖油瓶,老师还怎么结婚?收了就要好好养,会降低她生活质量的。” 小何医生终于确定,这是一个心智极端成熟的孩子,绝不能当一般傻小子一样看待。这样的孩子,他倒放心小胡老师多接触了,用商量的口气说:“我问过方院长了,有没有别的办法。你知不知道,以前福利院还有一种办法?” “嗯?”这个越宁还没听说过。 “以前,福利院人手不够,照顾不过来的时候,会把一部分儿童放到愿意照顾的人家里寄养一段时间。不是收养,你人还算福利院的,但是不住在那里,福利院还会承担你一部分生活费用,但是你生活会自由一些。这样我们都放心。现在规范了,拨款也足了,这种事就很少了。不过你情况特殊,我可以开个证明,证明你需要熟悉的人照顾你的情绪。”【1】 越宁奇怪地问道:“这不是自欺欺人么?不过是少了个收养的名头,胡老师的责任感可没那么弱,她还是要操心的。” “你是个省心的孩子嘛,还有啊,你以为你不要她照顾,她就不再为你操心了?”小何医生开始充老人家了,也觉得添了越宁一个人,对小胡老师生活的影响并不大,换个不着四六的孩子,他肯定要反对,“再说了,福利院能保证你吃饱穿暖上学,再多,可就没有了。你看,你想一直穿着救济衣服么?铅笔盒上说不定都印着xxx厂捐。想考个好大学吧,当看课本是不够的,得有课外辅导书吧?还有啊,福利院可不一定供你读高中,义务教育只到初中毕业啊。” 越宁皱皱眉毛:“我有赔偿金,够交学费了。正常读下去,我高中毕业还没成年呢。” 小何医生乐了,终于发现越宁还是个小朋友的地方了,口气也轻快了起来:“小朋友,你那两千块够读高中么?” 越宁愣住了,只听小何医生说:“一学期两、三百呢,我想想,我们院老胡他儿子高三学费多少来着,两百八?哦,为了备高考,周末、假期,学校组织补课的啊,还要另交补课费。就算这些给你免了,你这些钱,三年下来买的词典啊、书啊,也不知道够不够……” 咔嚓!越宁终于被雷劈中了。 【这么贵?!这不科学!】 第17章 失算(二) 不怪越宁傻掉了,他真没经验,李家坳没中学,三家村只有初中没高中。他连一天高中的校门都没踩进过,哪里知道高中的学费有多少?别说因为义务教育问题初、高中学费的差别了,就是三家村那个初中,它跟县中初中部的学费,那都不一样。 问题一被点破,越宁很快就想明白这里面的关窍了。 长久以来,□□是个二元制的国家,农村不如城市发达。这一点并没有被忽略,所以农村学校的学费一直是比城市的便宜的。农村学校有秋忙假,城市学校就没有。虽然是用同一套课本,但是细微制度上的差别,还是照顾到了的。 小何医生说的这个两百八,在这个时候的县城,已经算是良心价了。一年五百六,三年就将近两千块,加上三年的补课费,两千块,真不够看的。 再者,八、九十年代是一个物价让人十分摸不着头脑的时期,以前的计划经济国家定价被打破了,新的市场定价又在磨合中。这里面,就包括学费,这学费,也是会涨价的。想像之前十年不变的学杂费标准,那是不太可能了。别说越宁这样的了,一些厂子里效益不好的城市职工,给孩子交学费都得靠借的。 小何医生看到越宁呆着一张脸,可怜又可爱的样子,想起他的身世,心也软了,得意劲儿也不见了,努力游说:“你看这样好不好?就照那个什么什么寄养的来,你看,你老师一个人住在这里,你放心么?” 越宁不吱声。心说,是你不放心吧? “这样的,你也花不了什么钱,对不对?你还没成年呢,又遇上这样的事了,别人愿意帮你,你就让人帮帮,怎么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呐!”在小何医生看来,越宁这孩子真是太难搞了,一般小孩儿这会儿不是该哇哇哭的么? 这个道理越宁自认比小何医生懂得多,可眼前这情形,他还是觉得不能给小胡老师添麻烦:“我遇上什么事儿啦?这不是应付得来么?干嘛给人添麻烦呢?” “那我们乐意呀!” “你们?”越宁抓住了字眼。 小何医生一噎:“兄弟,你能专心点么?万一小胡这资格还不够呢?就用我家里的名义。这都不是事儿!现在说你呢。我八岁的时候看电影,做梦自己是游击队员神枪手,一人干翻鬼子一个排呢。我到现在也没干翻过一个鬼子呀。咱现实点行不行?”小何医生苦口婆心得以为自己改行当了思想品德课的老师。 “我很现实啊,兄弟。” 小何医生被气坏了:“你这小东西怎么听不懂话呢?你现在有资格被人照顾,懂不?小胡心眼儿好,要照顾你,懂不?多合适!” 越宁认真地道:“不能因为别人好心,就心安理得地去挥霍。真这样,好心人就太惨了。这是不应该的。” 这还认上死理了!小何医生还记得自己的初衷,但是又觉得越宁这样认真的样子,很难被他说服。打心眼儿里,他还有点小佩服,难得遇到这么脑子好使,心地也好的小朋友。最后,小何医生垂死挣扎了一句:“那以后你出息了,再报答她呢?” 他不说这一句还好,说了,正戳着越宁的痛处了。上辈子他倒是想回报来,小胡老师人已经不在了。于是小何医生就看到越宁的表情淡了下来:“我宁愿现在不拖累她,叫她活得好好的,以后都不需要任何人的报答也能轻松过一辈子。” 小何医生不说话了,真的不太懂现在的小孩子了,但是他被越宁的决心给镇住了。小何医生身为一个成年男子,也经历过越宁这个年纪,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叛逆得紧。索性不说,打算跟小胡老师再商量商量,也是趁机能够跟小胡老师多接近。 让小何医生想不到的,小胡老师作为越宁的启蒙老师,越宁身上的许多品质,都是来自于她。 小胡老师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了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她不是只会教小朋友洗手而已。 ———————————————————————————————— 小胡老师烧好了热水,烫了杯子,很抱歉地对小何医生道:“我不常在这里住,家里的陈茶都坏掉了。” 小何医生怎么会挑剔呢?连忙说:“有热水就很好,茶喝多了晚上睡不着觉。小朋友也不要多喝茶。” 小胡老师答应了一声,倒了水,语调平平地跟越宁说:“你才出院,还是歇一下,等会儿送送何医生,你就在这里坐着,我住东屋,里面有书,闷了就去看书。” 越宁和小何医生直觉得不太对,小胡老师说的话是没有问题的,但是神态怎么看都是有问题的。越宁打算等稍晚一点再问,小何医生则在喝了半杯水,交代了下注意事项:“要适量活动,适量是多少?跳一百下绳啊,跑跑步啊什么,都可以。不要剧烈运动,运动完了及时擦擦汗。饮食?清淡为主,毕竟肠胃,咳咳。” 说完了,就被小胡老师端水送客,引到门外询问:“何医生,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寄养的,现在还能有?” 小何医生本来就想显摆这个的,没想到越宁拒绝了,不好再拿出来说事,没想到小胡老师自己先提出来了。小何医生惊讶地道:“你?” 小胡老师勉强解释了一下:“我家房子老了,隔音不太好。” 小何医生:“……” 小何医生苦笑道:“你都听到了啊,这死孩子太犟了啊,不好弄。办法当然是有的。福利院现在女婴被遗弃的太多了,收养的又少,得要人照顾。李……哦,越宁虽然不小了,可还是孩子又住过院的,要是少个负担,他们也未必就不答应。” 小胡老师沉默地跟他并肩走了一会儿,才冒出两个字:“谢谢。” “嗐,谢我干什么呀?应该的呢。”小何医生不好意思了起来,又没话找话地问去镇上要不要他陪同,因为镇上有李家的女儿之类的。 小胡老师犹豫了一下,道:“那……好吧。” 小何医生开心了:“那我明天借辆摩托车……” “不用,”小胡老师慌忙阻止了,她对摩托车有种不安全感,“那不是有客车么?我们搭早上的客车过去。八点的。” “行,明早我过来接你们。”说完,十分不舍地走了。转头就去客运站买了六张车票。镇里开往县城的客车一天就两趟,对着开,早上出发、下午回来。小何医生把三人往返的车票都给买了,才回家吃晚饭。 第二天,过来接了师生二人往镇子上去,发现两人脸色都有点不那么好。小何医生也不敢插话,总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了进去。默默地拎着准备好的给镇上好心人的谢礼,跟在这俩人后面,就像是个拎包的跟班。 他却不知道,师生二人晚间有一次简短的对话。 话题是由越宁发起的,直指中心地问小胡老师:“老师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能跟我说么?别我为难。” 小胡老师也十分不客气:“你要住福利院?” 哦,我就知道何医生这货会把我卖了!越宁也直率:“福利院,挺好的。” “老师就不好了?”小胡老师生气了,“不用我教你洗手吃饭了,对吧?” 越宁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就是寄养,福利院还发你点口粮呢,就算没有这点口粮,我还没穷得养不起你。” 越宁无奈地翻去盆架上拿了毛巾,小心地递给小胡老师擦眼泪:“不是这个意思啊。” 小胡老师扯过毛巾擦眼睛:“你知道什么?自己一个人,可难了!别说你才这么小,就算你工作了,也四面都是墙……” 越宁蹲在她的面前,双手放到她的膝盖上,仰起脸来,诚恳地道:“我是想,不能把自己给养废了。我自己的事儿,能扛就扛,不能扔给别人。人是有惰性的,战胜惰性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开这个头。我以后肯定会遇到很多事儿,总不能遇事就想:会有人帮我的。然后就躺倒了什么事不干,等人帮忙吧?” 小胡老师怔了一下,很快又坚定了信念:“我知道你聪明,你过了八岁我就说不过你了。你随便怎么想,反正我不能干看着。” 越宁更无奈了:“老师你要把我给惯坏了。” “我乐意!”既然知道越宁不是抵触跟她生活,只是不愿意增加她的负担,那小胡老师就完全没有了心理负担了。 ———————————————————————————————— “我乐意”,三个字掷地有声,直到了镇上,谢过了张老头、邵奶奶、破烂王、书店老板娘、医生……等等好心人。又路过孙家的杂货店,发现店门紧闭,问了邻居才知道:“到强子姥姥家了。”闹事好叫赔钱的主意是孙国平两口子先定下来的,李王氏怎么会放过这子女里过得最富裕的一个呢?孙国平两口子去李家收拾烂摊子去了。 将这一切办完,越宁认真告知所有关心他的人,他以后就落户福利院了,孙国平夫妇也还没回来。小何医生拿着票,将师生二人又护送回了县城。 第三天上,越宁去福利院领了被褥、脸盆等等生活用品,到了宿舍。这是一间类似学生宿舍的房间,个人隐私就几乎没有了。学生宿舍还能容你自己拉个帘儿什么的,这里就全是听从管理,一目了然。一人有一个柜子,能放点私人物品,每个人的东西都很有限。 小胡老师强忍着什么话都没说,就是每天都过来报到。开始是每天都有理由的,福利院收留的儿童,照顾是要在报纸上公示的,没人认领,才算正式落了下来。先是听报纸消息,再是转户口,然后是学籍。 一连十几天,越宁被打败了。现在还没放寒假,小胡老师请假太多,对她自身影响很不好。这是一位能顶着局长公子的“追求”扎根乡村数年如一日的姑娘,跟她比毅力,越宁败退了。 他无奈地站到小胡老师面前准备认输,小胡老师被他装大人的无奈脸气笑了:“宁宁,物质的宽裕并不代表就一定能让人的精神也满足起来。人活着,不止要吃饭,还要有精气神的。能让关心的人过得好一些,我都会觉得心情好。” 越宁怔住了,如果她想要轻松一点的生活,早不必去山乡做小学老师了,人和人的追求,是不一样的。跟这姑娘讲物质生活的自己,有点蠢。懂事一点,别给她造成更多的负担就好。 蔫头耷脑地跟着小胡老师去了百货公司,看着她给自己买新衣服、新文具。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败给了小胡老师。小胡老师也有点不好意思,她这是拿自己在越宁心里的份量以及越宁的懂事程度做赌注。把越宁给坑出来了,也没觉得特别开心,只想对越宁更好一点。 师生俩的组合,就开始了这么一段新生活。 第18章 失算(三) 小胡老师最近几天还要回三家村去上课,顺便将“孩子在福利院里没人管”这条信息广为传播,争取一点舆论。越宁就福利院和家里两处跑,福利院里跟大家打好关系,到了家里就里里外外的收拾。小何医生受小胡老师所托,也每天都过来看看他,还给他带了些教辅书来,有些是新的,有些是旧的,旧的大约就是他那位同事的高中儿子用过的。额外还给他带了词典过来。 等小胡老师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家里不能说焕然一新,也是添了好些人气。新的被褥一类,是小胡老师置办的。越宁手里有些钱,留了一点应急用的,就开始按照计划买东西了。 一张单人床、一套桌椅、一只简易的柜子,就是他给息置办的全部家当,被褥小胡老师给买了新的,就不用再添置了。余下的钱给小胡老师添了个新镜子,书架、文具、台灯……把家里灯泡都给换上了新的,电线也重新理了,又给窗帘换了厚实的新料子。 门缝、窗缝也都修得严实了,家里一些原本用不大着又没地方放的东西,他搞了个工具箱,自己叮叮咣咣还钉了架子放了上去,末了用换下来的旧窗帘一围,角落里一塞,齐活。这手简易的木工,还是跟张老头那儿学的。 村里还在烧灶的时候,县城已经有了液化石油气了,通称就是煤气。还没有管道,而是用钢罐装着。越宁用手里最后一点钱,换了灶具、整理了厨房。 小何医生每天过来都能看到新变化,看得他目瞪口呆,完全发表不了任何意见。等越宁把一切收拾妥当了,小何医生才发现,得亏这小子才12,要是21,小胡老师花落谁手,还是未知。光看这收拾屋子透出来的计划和规划,小何医生就要服气。如果再算上年龄,那就更了不得了。 抹了一把汗,小何医生笑得特别慈祥:“那个,快要过年了,咱们去添点新衣裳?” 越宁婉言谢绝了小何医生的好意,住院期间欠下了小何医生的人情是一回,现在再收他的钱物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说住院期间小何医生帮忙是出于公平正义,那现在就绝不是出于善良仁慈,分明是盯着小胡老师呢。他可不能趁机占这个便宜,让小胡老师难做。他回答也很有技巧:“我手头还剩着些钱呢,足够了。” 这臭小子油盐不进,让小何医生很是苦恼,拐弯抹角了很久,越宁居然什么样的物质诱惑都不肯受。说买衣服,他说有钱自己买,说去买书,他说有,说去玩,这小子更绝,回他一句:“我以后要努力学习养家糊口,不能玩物丧志。” 小何医生实在没招了,只得跟他坦白。一如所有小言里努力攻略女神弟弟的傻小子一样,苦哈哈地问:“兄弟,帮个忙,咋样?” 越宁笑道:“不咋样。” 小何医生苦逼了:“不带这样的啊,你看我,”说着对着自己上下一比划,“样子也说得过去吧,工作也说得过去吧,人也不错吧?” 越宁不客气地反问:“那你愁的什么?” 愁怎么挑明啊!小何医生觉得,小胡老师也有那么一点意思的,但是就是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越宁一针见血地道:“你连问都不敢问,还想跟人家好?” 这小东西大模大样地给他指点迷津,小何医生有点不太适应,你说要谈人生谈理想也就罢了,谈情说爱还要被个小破孩指导,小何医生面上有点过不去了。大龄青年之魂在燃烧:“谁说我不敢了?我这是尊重,尊重女性你懂不懂?冒冒失失就冲过去叫人家跟你好的,那是神经病!” 说这个话的时候,小何医生完全没有料到,越宁同学长大之后经常遇到他说的“神经病”——这是后话了。 这个时候越宁只是看着小何医生,一点也不着急地问:“那要是跟你好了?你准备怎么办呢?” 小何医生忽然聪明了起来:“当然是要结婚了。我把报纸都给我爹妈看过了,放心吧,都通过气了。哎,说好了,你期末考试可得考得好一点啊!你是加分项!得证明小胡眼光好啊。”跟越宁说话,他越来越不客气了。 越宁笑着点头:“我也想看看爷爷奶奶呢。”他嘴巴倒是相当甜的。就算小何医生不说,他也想见见小何医生的父母,亲自观察一下这两人的态度。如果态度不好,那趁着还没挑明,小胡老师大可不必去受这个罪当阿信。要是以为小胡老师父母双亡没什么亲友,就当没人疼她了,那越宁是不会答应的。 小何医生完成了最艰难的一项沟通,抹汗去准备讨好小胡老师的礼物了。自行车,有了,调动工作,调了,家里缺的小零碎,买了。忽然就发现自己的作业变得艰难了起来。 ———————————————————————————————— 小胡老师周末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里也是吃了一惊,张口就是:“你花了多少钱?” 越宁笑道:“没事儿,钱花了还有。” 小胡老师不乐意了:“你的钱,随你支配,但是要记得不要有多少花多少……” 越宁含笑听着,也不分辩,等她说累了,给她倒了一杯茉莉茶,杯子也是新淘来的瓷杯,洁白的瓷胎上画着红色的花。小胡老师叹了口气:“你这毛病可不好,怎么能不自己留点过日子呢?你看,收拾得也差不多了,你去学校上课吧,再一个月就期终考试了,考完放假回来咱们好过年。哎,二中不大好呢,下学期我调过来了咱们再合计?” 越宁给她续了杯茶:“二中也挺好的。” 因为还是落户在福利院,所以越宁的一切手续都是福利院这边给办的。方院长的效率也不错,很快报纸公示那边没有反馈,也没有自称越宁父母的人出现,她就给越宁办了户口,学籍也办好了,书也给他领了一套来。办这些事情,方院长也是熟手了。 越宁的新学校在二中,福利院里有好几个孩子都在二中。县城里说大不大,倒有三所中学,分别是县中、一中、二中。三所学校里,县中是最好的,二中排名最靠后。小学也有三所,也是这样的排名。福利院的孩子,因为靠一小近,不少在一小上学,小升初就全凭本事了。因为客观条件的限制,上二中的居多。像越宁这种外来户,一过来读书,县中什么的就没戏了,一般都是二中里混着。 越宁倒不在乎二中这个排名,他这些日子也不是全在小胡老师家里住的,还时常去福利院。福利院里有两个也是读初三的,都在二中。听他们讲,二中本来是所完中,就是有高中、初三,一共六个年级。但是从前年开始全县的教育系统开始调,县中为了申请评定省重点中学做准备,其中一个标准就是规模。于是二中的高中被取消了,高中的生源被分散到了县中和一中里面去。二中在这一拨高中生毕业之后,就要彻底成为一所初级中学了。 同时二中也扩招,主要是为了义务教育的普及率问题。八十年代的时候,许多人家做小买卖,宁愿让孩子缀学,因为历史的原因,有知识的不一定比没知识的赚得多,是当时的国情。到了现在,磨合得差不多了,对这方面又重视了起来。不管怎么讲,至少要混个初中毕业吧? 这可把二中的老校长气得够呛,好好一所完中的校中,跟县中、一中的老同行是平级的,猛然给他砍去半截,理由就是二中的成绩不理想。真是要气死了!老校长也豁出去了,重奖以求勇夫。中考考了全县第一的奖三千,进前三的奖两千,前十的奖一千,前五十,就只有五百块了,前一百,奖一百块。主旨就是要比县中、一中考得好,要争最后一口气。虽然争了也改变不了什么局面,可就是不服所啊。凭什么用一副“二中垃圾场”的口气作这种决定?不幸的是,去年老校长只送出一千块五百块——有两个学生考进了前五十,五个进了前一百。 什么?高中?高中生转学的、走门路学艺术的,都走得差不多了,老校长已经放弃了。高中部的许多老师已经走了,有些因为有一技之长被县中、一中要走,有些干脆远走,听说发达的地方、大城市开始有私立学校了,那里收入更高。留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十分让老校长心痛。 越宁相中的就是这个三千块的奖金,所以他才说,二中很好。以越宁的经验来看,二中还是县中,对他来说差别都不太大,只要同学上课的时候别干扰他就行。有课本,有历年卷子,他很有把握能够考好。他就是冲钱来了! 就这样,越宁抱着课本,跟福利院两个比他年长的同学进了二中。先去找老师报到,被班主任领到了教室里做自我介绍,然后随便安排了个座位——正在角落里,背后就是黑板、笤帚、废纸篓。二中的学生有些懒散,课堂纪律尚可,班级里还很有几个认真学习的学生。 一切调整才刚开始,这里还真不像老校长气愤的时候说的“垃圾场”。 条件还行,越宁表示挺满意的。这种满意只维持到了第一节课上课,化学老师让大家拿出课外习题集,越宁傻了——他没有。领的都是正常的课本,课外买的什么题外集之类,统统没有。 越宁可以肯定,这些同学桌面上摆的教辅书,有些甚至是三家村中学的老师都没有的。还好,他同桌是个沉默的眼镜儿,人倒好,把习题集往课桌中间一推,不耐烦地拿笔点了点道:“这里。” 越宁一看,也默了,这位仁兄满本有一半红叉,怪不得臭着一张脸。题目类型对越宁来说也比较新鲜,不至于全然摸不着头脑,找着规律之后,倒也好理解,只是——以前没见过。半节课过去了,题目讲完,再讲模拟试卷,这卷子比三家村中学的难度提高了好几个台阶,对越宁来说,不难。 就像“高中学费很贵”这件事情上,不是不能掌握,只是以前没有接触。二元制,有时候就是这么地坑。 一切,都要他去适应。尽快适应。 第19章 先着(一) 转学生,无论美丑,都会引起一些关注。如果是个有特色的,那就更会被围观了。比如越宁这样的,他的学习成绩、他的来历,很多人都不知道,因为他改了姓名,户籍、学籍全是新的,出生年月也随口改了。只要不是有心打听,是很难将他跟“李卫东”联系起来的。这就更神秘了,还不得可了劲儿地围着问长问短? 再说了,人家长得好看呀,颜,永远是人们第一眼关注的焦点。 事实上,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尤其是女孩子们,叽叽喳喳讨论了两天,随即又都是一副生无可恋脸。在这一次的整顿中,二中受到了震荡打击,高中部正在自生自灭中,连带的初中老师也跟着人心惶惶了起来。学生比老师还要紧张,虽然他们只是学校的过客,但归属感却一点也不比老师们少。 这节骨眼儿上,就算来个天仙,只要他不能拯救学校,也是白搭。 对此,越宁倒是觉得很舒服。在经历了三家村的变故之后,他很需要这种忽视,不要总提起什么孤儿之类的让他烦。正正常常过日子就好了嘛! 越宁对于这个大家都生无可恋的二中,特别地满意。尤其是在同桌眼镜兄借了习题集给他看,过了一周,他渐渐熟悉了城市中学的节奏之后,觉得拿到中考的奖金完全没问题,心情就更好了。 记挂他的是小胡老师,小胡老师努力将越宁从福利院接了出来,自己却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到县城来陪着。这一个月里,越宁还把家里好一通收拾。这让小胡老师颇不自安。好在有一个小何医生自告奋勇,天天过来报到,才让小胡老师不那么担忧。 逮着周末回来看一看越宁,发现越宁过得悠闲自得,脸色也比在三家村红润多了,整张脸都容光焕发了起来,眉眼之间郁色全无,这才放下心来。小胡老师留下了生活费,又问:“真不用人陪?” 越宁笑道:“这儿挺好的。”比桥洞好多了,桥洞路边儿屋檐下都睡过的人,有不漏水的屋顶住着,就是很好的待遇了。何况还没了讨厌的人,那就更美了。相较之下,他更担心小胡老师在三家村的处境,也诚实地问了出来。 小胡老师笑道:“他们还不知道你在我这里,就算知道了,我也快回来了,能把我怎么样?放心吧。”要说排斥那也不可能没有,但是对小胡老师来说,也是不痛不痒的,没必要让越宁再跟着操心。再两个星期,期末考试就考完了,小学放假比中学还早。 小胡老师回来一看,水米不缺,一大早跑去菜场买了些鱼肉回来,又捎了一只鸡,统统给他做上了。装了几个大盆子,告诉他:“冬天菜也放不坏,你每顿盛一碗出来蒸一下。” 越宁倚着门框,浅笑着答应了。小何医生过来的时候,就看着这幅温馨的画面,心底给自己好一阵打气。等小胡老师忙完了,邀他一起吃一顿,他也没有拒绝。将自己带过来的水果酒拿给小胡老师:“先放着,我琢磨着过年你们也该喝点酒的,这酒度数不高,正合你们喝。当是庆祝宁宁的新生。” 越宁被这一句“宁宁”雷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小何医生自己也是一个哆嗦,小胡老师却很高兴:“谢谢你。我都忙晕了,忘了给宁宁庆祝了。” 这一声宁宁叫得,越宁就不好意思了起来,默默地盛饭吃饭,默默地收拾碗筷。小胡老师拦住了他:“我来收拾,你去写作业。” 作业这种东西,不写也能考满分的好吗?但是小胡老师坚持要让越宁写作业,即使觉得老师布置的作业幼稚,也要把基本打好,即使基础很扎实了,也可以拓展一下知识面,或者培养一点兴趣爱好。比如练个字,比如背个单词,比如记个公式什么,又或者多读名着,如果有条件,小胡老师甚至筹划着下学期自己过来之后给越宁报个兴趣班,培养点吹拉弹唱写写画画的技能。 身为老师,小胡老师比越宁专业多了,她清楚地知道城市教育水平的差距。县城已经有家教,出现补习班了,乡村能不缀学就是谢天谢地。就像越宁对她的了解那样,在她心里,接都接过来了,那就要好好养。何况越宁的先天条件是那么地好,可不能糟蹋了。 于是越宁被赶去练字,小何医生见状心喜,又摸出个包来:“这是我找到的习题集,去练习吧!”他已经明白越宁学习是丁点儿不吃力的,还特意摸了本字帖出来,“要是不想写作业就练字,我把纸也买了。” 越宁:……虽然是帮忙,可还是好想打他!临走前,越宁特意盯着小何医生看了一会儿,那意思,你老实一点。 当天,越宁百无聊赖地把习题集做了一百页,忽然有了一种与同学们近似的“生无可恋”。太无聊了! 百无聊赖中,小何医生和小胡老师聊完了,出门的时候特别大声地跟小胡老师道别。越宁果断地放下笔,起身出去。才走到门口,小胡老师一脸羞涩地回来了,看到越宁,有点扭捏地问:“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又担心越宁冻着,琢磨着要不要买个电暖器之类的。 冷不冷的,越宁可不在乎,他比较关心小胡老师的反常,看起来倒像是跟小何医生挑明了,而且接受了。问她,她也不说,只是笑。伸手握着越宁的肩,将他带到屋里,在书桌前一页一页翻看他练的字,开口道:“庞中华的字我们那会儿练过,其实,也不算很好看。先别练这个了,等我再找本别的吧。” 越宁答应了一声,再看小胡老师口角含笑的模样,居然有点心塞。 ——————————————————————————————— 此后,小何医生更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拿出讨好小舅子的架式,要跟越宁联络感情,搞得越宁十分无奈。还好两个人一个要上班,一个要上学,闲暇时间都不多,越宁更加觉得二中顺眼——这就是个避难所啊! 进了避难所还不行,小何医生还担心呢:“学校有没有人欺负你啊?记着我小时候,不少人爱欺负乡下转学过来的学生。” 越宁大汗,心说,你是不是也干过这事儿啊? 小何医生越想越不妥当,越宁为什么住的院?还不是被欺负的吗?虽然在县城里面,只要成绩好的学生,就会得到老师格外的偏爱,整体的大环境也是,只要成绩好了,差生或者说全校都没人敢动优等生。但是,这不还没考试呢吗?小何医生忧心了起来,千叮万嘱:“放学别跟傻大个儿一起出去,下课了也不要到处逛,不要随便搭话。哎,你普通话讲得不错的,但是下课的时候试着讲点县城方言啊……” 十分啰嗦,越宁听着听着就笑了:“没事儿,老师对我挺好的。其实,我还挺想跟大家一块儿玩的,就是不太有意思。”虽然只是上了一个星期多一点的课,但是通过作业,老师还是能判断一个学生的学习水平的。越宁已经被越入重点观察对象里面了,当然会受到一些照顾。 “啥?” 越宁是很想能跟大家玩到一起去的,比如一些体育运动什么的。前世残疾十几年,很多运动都没办法玩得痛快。今生想玩呢,遇到的全是水货,三家村的时候,只有乒乓球,还没拍子,都拿书来打,结果大家发现总也打不赢他,就不跟他玩了。到了二中,他倒是想玩,全学校弥漫着一股生无可恋的味道,连打球都是懒洋洋的。所以说没意思。 面对小何医生的担心,越宁也没说出自己的计划来。他只是在课间休息的时候“一不小心”就昏倒了。虽然很快地被闻讯而来的老师抱去了医务室,折腾了好一阵儿,越宁才“悠悠转醒”,人醒了就好!校医检查一回,什么问题也没发现,只能根据“眼前一黑”判定是贫血。孤儿么,贫血真是太正常了。由于入学的时候登记的联系人是小胡老师和小何医生两个人,小何医生接到电话的时候魂都要吓飞了!飞快地赶了过来,还以为越宁这是有什么后遗症。 经过这一番折腾,学校上下都知道了,初三有个转校生越宁,成绩很好,就是身体很差。为越宁病弱的名声打下了深厚的群众基础,没人敢欺负他,万一不小心一碰把他碰倒了…… 想想就觉得后果很可怕。后来哪怕越宁天天绕着标准跑道跑七圈半,大家还是觉得他是个文弱的孩子。提起来就是“不容易啊”。 有了这么件事情刺激着,一些神游天外的老师也把目光投放到了他的身上,觉得这孩子真是不容易,身世凄惨成这样,还认真读书。这么想着,老师们上课的时候居然认真了起来。仔细想想也是,学校调整了,大家也没失业啊,就是说出去不太好听而已。 越宁就这么在二中慢悠悠地混了下去,俩星期一过,开始考试。考完了阅卷,三天后取家庭报告书,齐刷刷的满分闪瞎人眼。让老校长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之光,奈何希望之光居然是个病弱,老校长几乎要操碎了心。 为些,老校长约谈了结束三家村小学工作,转到县城里来的小胡老师,主旨就是:“这孩子基础很好,可不能养废了。” 得到了小胡老师的赞同。 越宁在小胡老师的紧迫盯人之下,被补得脸圆了一圈,以“买礼物”为名奔逃了出来。准备买些好点的烟丝给张老头,再给张老头、邵奶奶各买条电热毯,这两份钱都是早早预留下来的。到了拎起东西来就走,年前给二老送过去就行了。 检查了包装,又要□□,老板娘不情愿地给了。拎着两包东西回小胡老师家,才走到一半,就听到一声喊:“东子!” 第20章 先着(二) 在县城还叫他这个名字的人,几乎没有了。越宁也更熟悉自己现在的名字,初听到时还有点迷茫。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是谁了。 李援朝! 她是跟着孙国平到县城批发市场进货来的。最近这两口子的日子也不大顺利,李援朝三个兄弟死的死、坐牢的坐牢,娘家一团乱,这些日子没少往娘家贴补——闹事是她先提出来的,现在结果出来了,娘家怎么能让她袖手旁观?如果越宁好好的,回到家里,那也是对李家的一个帮助不是? 听说上回越宁到过镇上,看起来已经恢复健康了。如今再看,脸色也红润了,人好像也长高了一些,明显就是个健康的人么。越宁可是个机灵孩子,动动嘴、跑跑腿就能拢钱的主儿!有他在,李援朝就能卸下部分重担了。 越宁一眼扫过去,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冷冷地站在路边。李援朝两眼含泪,伸手过来想抓越宁。越宁微一闪身,避开了。李援朝一愣,孙国平跟了过来,欣慰地笑道:“东子,你好了?!”语气里不乏惊喜。 李援朝絮絮地说着李家的不容易:“前天要不是我拿了一百块回家,你兄弟连奶粉都要没得钱买了。你回来可就好了,家里又有指望了,都盼着你回来呢。” 越宁一言不发,静等着看她唱作俱佳,不多会儿,小胡老师就赶了过来——她在家里越呆越觉得不安心,索性出来看看。92年底的县城并不大,统共几条街,转一圈就能找到人了。没想到却看到了这么一幕! 小胡老师将车子一停,板着脸道:“你们别认错人了,这是越宁,不是什么东子。再胡说八道,咱们法院见!” 李援朝不敢再说话了,眼泪也收了回去,法院还是有威慑力的。 越宁只跟孙国平说话:“相识一场,就劝您一句,好歹为强子想想。您那店,起码得一半儿是姓孙吧?今儿一百明儿八十的,别都姓了李。”赵红英抠钱的本事,越宁是领教过了的,过不过得下去,她都要刮点下来慰劳她这个大功臣。 大实话! 孙国平眼睛也锐利了了起来,李援朝也傻眼了。是的,亲生的儿子,孙强!为了李家而损害孙强未来的财产?这是大大地不妥! 越宁一躬身:“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不是好聚好散,我也不想记仇。” 孙国平素来欣赏越宁那灵活会赚钱的头脑,干笑两声:“东子你最大方了,怎么会记仇呢?” 越宁笑道:“是啊,我不记仇呢。有仇我当场就报了。” 孙国平:…… 越宁将两包东西放到小胡老师车后架上,拉拉小胡老师的袖子:“老师,给我一块钱。” 小胡老师不明就理,还是给了他一块钱。越宁拿着钱,对孙国平夫妇晃了晃,走近了附近一家游戏厅。这时节,柜式游戏机很热门,从早到晚都围着许多人来玩,年龄也从青年到儿童不等。又近过年,学校也放假了,人就更多了。游戏厅老板有时候为了诱惑小孩子不停地玩,会设立些奖项。比如达到什么什么样的目标,奖励多少游戏投币之类,又或者对战赢几轮能得多少返币。又有几个类似赌博性质的游戏,本身就会返币——只要你能赢。然而这样的奖励就像街头那几乎从来没人套中过漂亮玩偶的套圈游戏一样,极少有人能拿到奖励,却又诱惑着人们花钱去玩。 一块钱换了四枚游戏投币。越宁消耗了两枚投币摸清了规律之后,从第三枚就开始往外赢,不多会儿,手里的游戏币从两枚变成了二十枚,又变成了三十枚。越宁见好就收,不再玩了。在一些早起过来围观的孩子羡慕的目光中,以两毛一个的价钱兑给老板二十枚,换了四块钱回来。还给小胡老师两块,剩下两块揣兜里了。 在孙国平诧异的目光下,将剩下的十枚投币送人了。就围在越宁身边挨挨蹭蹭,胆子大的已经学着电影小说里叫老大了。 孙国平下巴掉了一地。 越宁冲他一笑:“就这样,不出三天,我生气了,打个把人还不用自己动手。那边有谁来给我找不痛快,我就全记您头上了。”当初断了胳膊的时候,他还动过整顿当地乞讨市场的主意,后来因为觉得这事儿有点low,更重要的是,有成年势力介入,他武力值不够,只能作罢。不然早做丐帮帮主去了。 孙国平一个成年人,吓得当场一跳,揪着李援朝跑掉了——威胁,红果果的威胁,可孙国平就不能不吃这一套。他不怕,他还有儿子呢,越宁可是把街上小坏孩儿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主儿。越宁和李家,算得上是有仇的,现在又是没了爹娘管的人。如果迁怒到孙强,他那个傻儿子,以前就是个被“借钱”的肥羊,现在……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越宁拍拍手,对小胡老师说:“早饭说没来得及买油条,咱吃油条去吧,我请客。”一块钱三根油条,两块钱六根,足够俩人加餐了。 小胡老师的脸色阴得可怕:“吃什么吃?谁教的你玩这个的了?还赌上了?这是不务正业,知道不?你再聪明,心思放在这上面了,正事就忽略了,知道不?” 越宁乖乖地扶着车后架,小胡老师说一句,他答应一声,最后才解释:“没功夫跟他们掰扯,能让他们知难而退,那是最好了。孙姑父为了他自己,也得压着另一家不叫来找事,咱就不用惦记这事儿了。我吓唬他一下,省得真要动手打人。” “那也不能沾这些,游戏机,还是赌博的,能玩么?”小胡老师的口气十分坚定,“说过多少次了,不要以为自己聪明,就能把什么都玩得溜了。有些东西,一下都不能沾。穿新鞋走雨地的故事听过没有?溅一点泥的时候觉得没关系,溅两点泥的时候觉得能擦掉,等溅得多了,就会觉得反正都脏了,就当旧鞋穿了……” 越宁苦哈哈地像个小跟班,跟在后面赔礼道歉。此后几天,小胡老师严格控制着越宁的行动,并且觉得自己把他弄出来养真是弄对了!如果放到福利院,一个不留神儿让他溜出来误入歧途了,就凭越宁这聪明劲儿,可不得混成个大流氓,一失足成千古恨么?瞧他威胁孙国平的手段,多么地熟门熟路,一气呵成啊! 管!一定得好好管!巧了越宁还在学校昏倒了,那就更得注意他的身体了。越宁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被小何医生嘲笑了一整个年里年外。之前好心带你玩,你说“玩物丧志”,现在被治着了吧? 小何医生的嘲笑,那也是有分寸的,他算是看明白了,越宁这孩子,你说他坏,那肯定不是,但是因为太聪明了,谁真把他惹急了,那就没好果子吃。他就对小胡老师格外体贴,对帮助过他的老人额外照顾而已。其他人,没那个豁免权,还是少作死比较好。 嘲笑完了,还要安抚,颠儿颠儿地陪着师生二人去镇上送点年货什么的。越宁故意说:“我们悄悄去镇上,别叫太多人知道了,给二老惹麻烦了,去的人多了,不好。” 小何医生:“呵呵。”你才威胁完人,不许把你说出去,这会儿担心泄漏消息了?泄漏了又怎样啊?当法院判决书是摆设吗? 小胡老师生了一回气,再这一大一小怄着气,也笑了:“都别淘气了,一块儿去。”犹豫了一下,又悄声问小何医生,他家里怎么办。小何医生傻笑了两声:“我家这几天来往的人多,等我叫家里收拾收拾了……咳咳。”他是怕家中事多繁杂,怠慢了娇客呢。 越宁听他这么讲,心情才好了一点,不过特意强调:“我也要跟着去道谢的。” 小何医生乐呵呵地道:“好啊,你家庭报告书再拿来给我看看。” ———————————————————————————————— 三人笑闹一阵儿,终于定下腊月二十五一起去镇上,正好二十四小何医生家里祭完灶,有时间。 越宁穿着邵奶奶给做的棉衣棉鞋,外面罩个罩衫,拎着电热毯,小胡老师也带了些糖果,小何医生比较惨,他拿了他爹几瓶酒——特别沉!而且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这师生俩要对镇上的人这么热心。 才从客车上下来,就听到一声惊喜又凄厉的叫喊:“小洋人儿~~~~大兄弟,你可算来了,救命啊!” 破烂王。 破烂王一把辛酸泪。 他闺女快要被这傻爹气死了。破烂王文化水平极低,不是文盲,但就是低。好容易老婆生了对龙凤胎,他愣是想不出好听的名字来了!八十年代的时候,已经不流行什么红兵啊、建国之类的名字了,可他又起不出好名字来。只得拣了自己能看到的、觉得好听的名字,就移花接木拿来给闺女使。 他养女儿在乡镇算是精细的人,他媳妇儿给孩子买了“郁美净儿童霜”,他个半文盲,觉得美净俩字儿不错,就拿来给闺女使了。王大小姐大名王美净,小时候还不觉得,上了小学,一班小坏孩儿就坏笑着拿使空了的儿童霜的袋子在她面前晃,把个八岁的小姑娘气得一天哭三回,回来找她爹算账。 她爹赚钱有一套,肯吃苦、脑子灵,对人还算厚道。可起名这回事儿,真不是他的长项。找了闺女的老师帮起名字,起出来的她都不乐意。破烂王没办法,只好带着闺女,想到县城找个摆地摊起名测字的先生给起个名字,好歹糊弄过了闺女再说。 巧了,遇到了越宁。咦?这小子长得又好看,人又聪明,虽然命运坎坷了一点,但是离了李家,未尝不是一种幸运呢?要是他给起个名字呢?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不是么?要是闺女天天被坏小子欺负,当爹的也心疼呀。 小何医生看着王美净小姑娘小小的年纪,一双眼睛就粘在越宁身上不肯移开,打趣地跟小胡老师说:“打个赌,宁宁一定会帮她起名字,小丫头一定乐意。”说完又是一个哆嗦。 小胡老师担心地道:“他……能行么?小姑娘都很挑剔的。” 不行也得行,哪怕越宁要她叫郁美净,保不齐小姑娘都不会生气。何况,越宁真的给她起了个不错的名字:“唔,庭嫣,王庭嫣,好不好?不犯你们家辈份吧?” 破烂王先看闺女,小姑娘两眼都要冒出粉红泡泡来了,哪有不乐意的呢?破烂王才说:“行,就叫这个了。哎,到我家坐坐呀。” 王庭嫣小姑娘眼巴巴地看着越宁,小胡老师正在热中,感觉特别灵敏,好笑地道:“还要去看看街上的人呢。” 破烂王才说:“那我等你们说完话咱到街口……哎,关门了,就到我家里去,整点酒菜……”忽然手上一紧,他闺女紧张得已经死死扣着他的手,破烂王忽然福至心灵。 卧槽!小公狐狸精!我跟你拼了! 最终他也没能拼得起来,闺女才八岁,这种准岳父的情结一闪而过。何况要破烂王说,他闺女至少现在,从长相上就配不上人家。打了个哈哈,破烂王捞着闺女,跑了。再不跑就要失火了! 第21章 先着(三) 破烂王来得快,去得也快,挟起不太情愿的闺女,一道烟地走了,留下越宁难得地发呆了——这人是怎么了? 小胡老师和小何医生颇有点心知肚明,两人交接了一个好笑的眼神,催促着越宁先去张老头那里。小胡老师隐隐有一点担忧,果然要是认认真真养个孩子,得操碎了心。先前只是担心越宁玩游戏、混社会,现在猛然开始担心起早恋来了。小胡老师悄悄地打量着越宁,越看越觉得好看,现在才这么点大就有小姑娘喜欢了,再长大一点还了得? 不行,得加强思想教育。 一路想着计划,一路到了张老头家。没了学雷锋小组,张老头的院子又乱糟糟的了,越宁看不过眼,放下手里的东西,又飞快地给他拾掇了一回。小何医生一闪眼的功夫,小胡老师也跟过去了,师生俩三下五除二,小何医生的袖子还没卷完,越宁已经到院子里手压水井边打水洗手了。冬天的井水带着点温度,洗起来不也不算冷,张老头拿了块洗衣皂给他们洗手用。 小何医生:……越宁收拾小胡老师房子的能耐,在他看来已经十分了得了,万没想到他收拾什么都这么利索。 收拾完了,东西也送到了,张老头问几句:“后生,现在过得怎么样?”之类的话,越宁自然什么都说好,小胡老师也没与他深谈。在越宁看来,张老头两回都称得上他的救命恩人,值得信赖。但在小胡老师的眼里,张老头只是个偶遇的热心人,而且是个积年老光棍儿,性情有点古怪,生活还邋遢,不是个令人愉快的接触对象。她更喜欢邵奶奶,人又斯文又和气,身上家里都一尘不染,生活的细节也透着股宁静淡雅,能在桌子上插鲜花,会在瓶子里养小鱼。说话也透着一股受到良好教育、有良好家教的意思,她跟邵奶奶更能聊到一起去,并且,邵奶奶给越宁做棉衣,还给很关心越宁。如果要在一处落脚的话,小胡老师宁愿暂在邵奶奶这里歇歇——她也带了菜来。 到了邵奶奶家里,邵奶奶正在屋檐下做针线,一只鞋底纳了一多半了,见到他们过来,摘下了眼镜,仔细地放到眼镜盒子里,才起来招呼他们:“怎么有空过来了?年前都忙着呢。” 小胡老师笑道:“我跟宁宁有什么好忙的呢?”师生俩都是光杆儿司令,说起来也够伤感的。邵奶奶敛起笑容:“屋里坐吧。这是?” 小何医生打起精神堆起笑,狗腿地自我介绍:“我是她对象!”说得超大声。越宁又是一个哆嗦,深觉小何医生精神攻击太可怕了。往院子里一张望,发现院子里也有一部手压水井,邵奶奶解释道:“就前阵儿才给装的,比往年‘送温暖’实惠。” 越宁笑笑,去了院子里慢慢压水,预备把水缸打满。小胡老师正好跟邵奶奶聊天,小何医生左看右看,说一句:“我出去瞅瞅。”他看得出来有他在邵奶奶放不开,干脆出去院子外面抽支烟。邵奶奶松了口气,对小胡老师赞道:“这个年轻人斯斯文文的,不错。” 小胡老师不好意思地笑了,有心再听邵奶奶多夸小何医生两句,却又不好意思再提起话头来,邵奶奶不是个多嘴的人,小胡老师不提,她也不去提。算起来两人最大的交集就是越宁了,小胡老师知道邵奶奶是养过儿子的,便向她讨教,言语里不免带出些担忧来。 邵奶奶见小胡老师一张年轻的脸,眉头皱起,很像那么回事,也很热心地帮忙解答。她本就性情和缓,热心也不特别显露在脸上,可话里已经带出来了,平常邵奶奶可没那么多话。带来的礼物,张老头倒是收得没有心理负担,他帮过忙,出了大力,越宁记得他的好,这让他觉得舒服,也觉得越宁可以相交。邵奶奶就不□□心,她觉得自己没做什么,两人的交集,起初也是越宁学雷锋做好事,她只是回报善意而已。跟小胡老师聊天,额外出了些主意。 小胡老师提起越宁来是得意的,她教过数以百计的学生,就单单相中了一个越宁,就跟这孩子有缘份。这孩子也争气,虽然会犯错,但总的来说,完全体现了小胡老师的教育水平,超出了她的预期,说起来满是骄傲。也更愿意为越宁多操点心。 邵奶奶,犹豫了一下,小胡老师看出来她有话要讲,也拿出被小学的小猴子们磨出来的耐性等她说话:“要不,学写大字吧,大字写好了写小楷,抄抄经,最磨性子。聪明人,旁的不用担心,最怕移了性情。字要不够,再学一两样技艺,琴也好,筝也好,要不就笛子,便宜,能让他沉得下心的就行。” 这主意好!小胡老师眉花眼笑的:“还是您有年纪的人懂得多。” 邵奶奶的脸上飘过一丝笑影:“你要慢慢想,也能想得到的。不过呀,这孩子你不能总拘着,小时候养得太好了,没见过坏事儿,被坏人一带坏了,可就难了。” 小胡老师觉得有理,又有些犯愁:“这可怎么办?这个度可不好把握。” 邵奶奶道:“也不用太担心了,我看这孩子就很好,是个肯听劝的,只要你说的有道理,他都会听的。是个有主意的样子。” 小胡老师的心情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终于平静了下来,喃喃地道:“就怕没有好老师,不瞒您说,宁宁有天份,我怕随便找个什么人,把他耽误了。” “这倒不怕!以前没有好师傅,那是没得教,现在有字帖,有磁带,有教学录影,你照着学,总不至于被带到沟里去。又不要当书法家、音乐家,当个爱好培养,磨磨性子,也是够了。” 小胡老师听了频频点头,末了,不好意思地道歉:“瞧我,本来是给您拜个早年的,这又拿这些事来劳您的神。” 邵奶奶惆怅地道:“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来看看我,也是好的。我那孩子,走得早,我也没能照着自己想的教好他,唉……” 小胡老师也是怅然,知道这是邵奶奶的一大遗憾,陪她默默坐了一小会儿,越宁把水缸打满了过来,两人才收拾心情,问他累不累。说到累,小胡老师又说溜了嘴:“你不要逞能,怎么在学校里还昏过去了?” 邵奶奶一听,大为紧张:“怎么了?怎么了?” 越宁觉得头痛了起来。 ———————————————————————————————— 更让他头痛的事情还在后面,出去抽烟的小何医生居然跟张老头联袂而来,正遇到邵奶奶紧张兮兮地问:“是病还没好吗?是伤着底子了吗?” 张老头眼角一跳,也把越宁上下打量了一回。心说,不对头,他受伤是真,但是明明没有伤得那么重。难道是我想错了?其实伤得挺重,只是装得不严重?不然何至于到现在还会偶有昏厥呢? 邵奶奶正一眼望过来,张老头连忙站直了身体,听邵奶奶说:“张老哥,他这样儿,你那拳脚,能强身健体么?”哦哦哦,忘了这一茬儿了,邵奶奶的儿子小时候被亲妈养得文文静静的,有点被欺负,张老头还要教他两手来的。可惜邵奶奶没读过鲁迅,光身体好没用,脑子不灵光的人依旧能把自己给憋屈死。 张老头:…… 越宁却恍然,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张老头堂堂“反动会道门”出身,居然学起胡逸之来了。【1】 最后,他就看着张老头像吞了半斤苦瓜一样地点头:“能!一定能养得壮壮的!” 这下轮到越宁吞苦瓜了。 随着邵奶奶开心地对小胡老师宣布:“这样就好了,张老哥以前练过的。” 而小胡老师也说:“对啊,身体要越锻炼才能越好的。”越宁懵了! 万没想到自己就是有备无患搞出来的一个昏厥,给自己招了一天两顿补汤之外又招了个教头。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走法师路线的,现在让他转职当战士。是,从吴斌事件中他深刻地明白了,一个健康的身体与武力值的重要性,但他现在已经脱离那个环境了,每天早上晨练一下是可以的,练拳脚?他现在也不需要去当丐帮帮主一统武林! 小胡老师这么坚持,还有一个小心思:把这小子累一累,占一占他的时间,他就不会去打游戏堕落了!小孩子自制力比较差,需要有人管着。不然她劳心费力教了好几年的小孩子,一不留情混成了个大流氓,小胡老师哭都没地儿哭去。哪怕张老头不答应教,每一早上让越宁跑个步什么的,也是不错的。苦读书,也需要有体力支撑嘛! 越宁傻眼了,他能作弄小何医生,却不愿意让小胡老师不开心。小胡老师有着大把的时间,监督着越宁锻炼身体保卫祖国。好在张老头根本没打算教他武术,就是些基本功,扎马站桩一类,真的只是让他强身健体,学会了标准姿势,自己练就行了。张老头心里自有一本账:这年月了,还是读书有出息,打打杀杀的,没出息。他是经历过混乱的人,对这一点的认知比其他人都坚定。 小胡老师更加信服邵奶奶了,觉得这位老人家真是睿智豁达,高兴地宣布:“那好了,以后宁宁的生活就很充实了,早上起来锻炼身体,下午放学了以后我给你报个乐器班,晚上回来写大字。” 越宁根本没想过这一茬!上辈子哪有闲心想学这个?他都废了一只手了,学乐器,不是戳自己痛脚么?音乐?书法?会欣赏就行了。这欣赏,也是后来挣到了钱之后才有的品位。现在?三千块在等他去抢,他又不要做艺术家,完全没必要学么。 可小胡老师兴致特别高,邵奶奶也在推波助澜的样子。越宁终于晕头胀脑被带回了县城,再昏头胀脑地跟着小胡老师趁着年前店铺最后几天营业,买了笔墨纸砚,以及邵奶奶推荐的《灵飞经》的帖子。等着年后张老头上县城农贸市场卖山鸡野兔的时候,教他一点基本功。 越宁的心情,是温暖又崩溃的,真是作茧自缚啊!一方面又担心:这年月课外兴趣班在县城绝对是个高端的东西,这又要花钱,又得加重负担了,得想个办法,跑步可以,兴趣班就免了,培养兴趣爱好,他也要找个免费法子。 第22章 惊吓(一) 作为一个独立生活多年,凡事只能靠自己、不习惯依赖他人的人,越宁飞快地收拾了心情,掰着指头一算,多学一点东西,总不是坏事。买点普通纸笔的钱,他就不跟小胡老师客气了,但是报班的钱他是不打算让小胡老师掏的,他自己,也没打算掏这个钱,他预备空手套白狼。 越宁始终没有忘记,小胡老师对他好,那是因为小胡老师人好。帮他是人情不帮他是公道,再让小胡老师在他身上多花钱,他过意不去。再者,小胡老师的担忧,这一路上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了——怕他空闲时间太多,闹夭蛾子。估计这主意是邵奶奶给出的,让他忙起来,没空生事。 越宁认真考虑了十分钟,也觉得自己是比较闲的,别人花两节课才能做完了题,他半节课就能搞完,剩下的时间坐着干瞪眼?但是出去厮混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在学校里面找点事情做。 打定主意,越宁也轻松了起来,回城的路上劝小胡老师:“正过年呢,急什么呀?开学就要准备中考了,我还想考县中的高中,空闲的时间不多。” 小胡老师却不吃这一套:“过年是没有学习班了,不过,你考县中还会有问题?”那成绩单是假的吗? 越宁郁闷地不吭声,小何医生难得看他吃鳖,暗笑不已。考虑到自己和小胡的事情,还需要越宁友情出演,小何医生很爷们地忍住了笑。帮腔说了许多“你老师也是关心你嘛”之类不痛不痒的话,补了好几刀。 总的来说,三人还是很欢乐的。小胡老师回到了县城,越宁摆脱了李家,小何医生有了女友,对三人来说,都是新的一年,一个好的开端。越宁和小胡老师都没有亲生,去给小胡老师的父母上过了坟,新年就只剩吃喝玩乐的事儿了。小何医生却得苦哈哈地跟着父母应酬,并且晴天霹雳地得到一个消息:“你爸年后就要带队到省里进修。”带女友见父母这件事情,押后。 小何医生急得当晚撒谎跑了出来,跟小胡老师解释:“我也是才知道的,我爸要到省里去进修,得去好几个月。” 何院长年纪不小了,还有要跑去进修,可见这事很重要。不可否认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小胡老师是松了一口气的。她跟小何医生才捅破那层窗户纸,马上就要见家长,她特别紧张。现在何院长有事,能缓一段时间,小胡老师也是求之不得的。很大度地对小何医生道:“还是正事要紧,你别忙,你一催,就是我们不懂事儿了。” “我们”这个词,很好地安抚了小何医生,千赔礼万道歉,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越宁双手插在裤兜里,看小胡老师拍拍胸口去关门的样子,不可遏抑地笑了出来,把小胡老师吓了一跳。被吓了一跳的小胡老师也不好意思了起来,板起脸来道:“站在这里干什么?外面冷,别冻着了,去看电视。” 这个年,小胡老师没了往年的郁结,带着越宁逛庙会,大方地允许越宁吃她挑选过的零食,而不是讲“街边的东西不卫生”。师生俩在一个有玻璃罩子的炸火腿肠摊子前站住了,正要挑选,忽然又听到一声:“小洋人儿!” 破烂王!过年不做生意,拖家带口也到县城逛庙会。过年是四里八乡的乡亲们集体进城的日子,划定的区域里卖什么的都有,氢气球啦、零食啦、各种画片画书啦、玩具啦……破烂王一家四口都来了。 看着破烂王家孩子身上的新衣,小胡老师也动起给越宁买件滑雪衫的脑筋来了。过年就是给孩子添新衣的时节! 破烂王当场表示要请客,还把越宁介绍给了他媳妇儿,破烂王后是个身材圆润的健康妇人,听说闺女的名字是越宁给起的,还夸了一句:“到底是城里念过书的,有文化。不像他,名字都起不好!叫什么不好,叫个儿童霜。”害她闺女现在的外号还是儿童霜。 炸火腿肠的摊主也是能耐,居然能在小难后面支起两张桌子来招徕客人。破烂王有点财大气粗的架式,塞了五十块钱给他,包了一张桌子,讨价还价要了一整罐的辣酱、番茄酱,交出番茄酱的时候摊主满眼不舍——这会儿辣椒酱自己家可以做,番茄酱还是比较少见且可口的调味料。 小胡老师客气了许久,也是推辞不得,破烂王后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咱们乡里,给起外名字也要有酬劳的呢。” 六人坐定,破烂王后就后悔了,她那个儿童霜的闺女,看着小洋人儿吃炸肉片喜欢蘸番茄酱,就抱着个番茄酱的罐子,拿着里面的刷子左一下、右一下、右一下、左一下地往小洋人的盘子里刷番茄酱。每片肉片上都涂得均匀而浓厚,还装成是自己不小心看到小洋人盘子里没酱了才“勉强”做好事的。亲闺女!我数三声你就要去刷一回,你装得也太假了!你才八岁啊! 完喽……破烂王后的心情也崩溃了,崩溃着还得装成什么事都没发生,光天化日的,喝斥闺女不是招人来看戏么? 越宁终于发现自己好像……咳咳,吸引了一个小小小小的少女。怎么办?当然是装不知道。王庭嫣刷番茄酱,他就吃,吃完了盘,擦擦嘴,礼貌地道谢,祝破烂王一家玩得愉快,然后继续当成没事儿一样地走掉。小少女的心思,不点破,过不多久,她也就忘了,跟同龄人一起玩去了。要是表现出来,让小女孩难堪了,那才会是一辈子心理阴影。 走远了,小胡老师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气:“你倒冷静。走,咱也买新衣服去,蓝色的滑雪衫好不好?” 好什么呀?越宁果断地拒绝了:“再过一个月我就十三周岁了,快长个儿了,邵奶奶好不容易做的棉衣就要穿不上了。我得多穿一阵儿,才不枉她这么费劲地做了这一身儿。买了新的,不穿也浪费。” 小胡老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越宁笑道:“有那功夫,我想多要点纸好练大字。”小胡老师并不知道他两只手都能写字的事儿,他练字可比别人费纸。 最后越宁抱着一大叠纸回家了。 ———————————————————————————————— 寒假并不长,一晃然就开学了。越宁开开心心到了二中,在一堆生无可恋的同学里显得特别地朝气蓬勃。过了一个月,桌子凳子积了厚厚的一层灰,越宁小心地把书包放好,卷起袖子要擦桌子。 “不用擦了,”眼镜兄闷闷地说,“你就要调到前面中间去坐了。” 越宁一愣,很快明白了眼镜兄的意思,他上学期考得好,不用再坐在角落里了。意外地有点难过。默默地抱着书包,领了书,坐到老师指定的位子上去了。班主任的说法也很正当——越宁个人矮!同学都进入青春期开始长个了,他还是个矬子,想长?预约明年吧,排到后年再长也说不定。 新年伊始,越宁的心情变得糟糕了起来。也不大爱在教室里呆了,上完课大家往教室外面去,他也往教室外面去。自习课对他来说已经是可有可无的了,他就在校园里蹓跶。想要做到这一点,他的那份家庭报告书起到了极大的作用。确切地说,是家庭报告书上的成绩。有这样亮眼的成绩,必须是学校老师的宠儿。只要成绩好了,逃学旷课迟到早退,都会被宽容到极限。进出老师的办公室,得到额外的指导,老师们会付出极大的耐心。 就连路过音乐教室,走进去,也没有让人驱赶。他上学期满堂彩的成绩,在二中的历史上,也是不多见的。他与音乐老师在上学期只有两面之缘,接下来就考试复习停了音乐课了。没想到音乐老师居然还记得他,跟他打了个招呼:“怎么不去上自习?” 越宁眼珠子一转,带点狡黠地道:“我作业都写完了。”说话的时候,还十分好奇地踮起脚尖往钢琴上看了一眼,这是很普通的立式钢琴。音乐老师瞧着有趣,问道:“你会?” 越宁摇摇头:“不会,小时候胡老师教过我手风琴和口琴。” 音乐老师大感意外,老师也八卦,略知道一些他的情况,没想到他居然会乐器。惊讶之余也要考考他,带他去取了架手风琴来,让他试试。越宁调了调琴,手风琴奏了一首《卡秋莎》。毛熊家许多曲子用手风琴更有味道,音乐老师一时兴起,弹起了钢琴跟他合奏了起来。 中学的音乐老师,不用批作业,课程紧了的时候这些副科是最早被征用的,老师就更闲了。二中原本有几个音乐老师,一调整,两个水平高的就被县中、一中的给勾搭走了——评重点中学,音乐也是建设科目之一。现在就剩他一个,校长允诺下学年有了新师范生报道,一定会添一个音乐老师再,现在就剩他一个了。有越宁陪着,倒多了几分乐趣。 一来二去,越宁给自己拐了个老师。他的课余时间足,音乐老师上班的时候又颇无聊。过不多时,就开始手把手教越宁弹琴了。越宁对双手协作的工作分外感兴趣,音乐老师自己家闺女练琴,半小时必跑,越宁能一坐个把钟头不动,仿佛不知疲倦似地敲着琴键,并且是从头认真到尾,绝不敷衍了事。音乐老师遇到了当初小胡老师一样的情况——学生太优质,舍不得放手。还要叹息:“可惜了可惜了,学得晚了,小时候耽误了,要是再早学两年就好了。” 越宁搞定了一件事,回来跟小胡老师讲:“音乐补习班不用报了。” 小胡老师正在打蛋液,准备做个香椿炒鸡蛋,手一抖,把蛋壳落到装蛋液的碗里,喃喃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不是要你挤学习时间,是要让你课外没时间去胡闹的呀! 如果你养了一个越宁这样的孩子,就一定要有足够的承受能力。 越宁就这么混来混去,混到了中考,捏着县中的录取通知书和二中的三千块奖金,晃晃悠悠地回了家。 小胡老师:……好像能抵我好几个月的工资。 与此同时,县中中考被二中学生给挑了的消息,传遍了县城。县城统共这么大,有孩子上学的,认识邻居家孩子中考的,很快就得到了这一消息,加快信息传播速度的,无疑是三千元巨款。越宁还没踏进高中的大门,就已经被老师们熟知了。 小何医生在医院都知道了越宁的“丰功伟绩”,他有同事家孩子也在上学,对教育很关心,闲聊时讲两句,也还记得越宁在县医院住过院。 小何医生心里打了个响指,回来就跟何院长夫妇,连同他寡居的奶奶一起摊牌了:我喜欢上个姑娘,能带回来瞧瞧不?姑娘是一小的老师。 何院长想了想,小学老师,儿子还看上了,不错不错,点头了。回来跟老伴商量着去买身新衣服,毕竟头一回见儿子带女友回来,得郑重打扮一下。连老母亲也一起去百货公司,也是借这个由头给节俭的母亲买新衣。 小何医生欢快地跑去小胡老师那里通知这一喜讯,小胡老师紧张极了:“那我是不是要去买身新衣服?还有宁宁,他都没什么衣服穿,一起买了吧。” 小何医生满口答应了:“应该的应该的,宁宁要长个了,得买大号点的衣服的。” 无巧不成书,两拨人马遇到了一块儿。 小何医生、小胡老师、越宁,一家三口的架式,把何院长夫妇连同何老太太镇住了。 #卧槽!我那没结婚的儿子忽然拖家带口出现在我面前了#何院长吓了个半死!以为儿子悄悄做了什么事,把人家姑娘怎么怎么样了。 第23章 惊吓(二) 卖衣服的姑娘乐了。这时节,百货公司已经开始允许个人承包柜台了,搞承包的也多半是以前在这里站柜台的员工。这里面绝大部分是县城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不大的县城里,老居民之间至少会混个眼熟。何院长家在县城算是中等以上的收入群体,买衣服的频率比较高,姑娘也认得他们家几个人。 放下手里正在织的毛衣,站起来笑吟吟地看着这六个人。由于小胡老师要先给越宁买衣服,他们在东边。何院长三人在买中老年服装,在西边。一边三个,正好对称。看着彼此,都觉得时空仿佛凝固了,柜台姑娘看得津津有味。心里也纳着闷儿:小何医生边儿上这一男一女是干什么的呢?看这女的像他对象,这男孩儿呢?咦?哎哟,真好看。看看,再看看,再多看一眼。哎呀,笑了,真想抱过来揉一揉。 柜台姑娘还在幻想怎么揉一揉一看就很乖的越宁,那边何院长醒悟过来,是自己杯弓蛇影了。 何院长也是一时急昏了头,想也知道小何医生这年纪,应该是生不出来越宁这么大的儿子的。怪只怪小何医生才跟他讲了要带女友回家,何院长开心得脑洞都跟着开了。他儿子的条件,在县里也算是能数得上号的,却偏偏感情上不开窍。好容易儿子自己开了口,当爹的难免紧张兮兮的。 儿子有对象了好啊,择日不如撞日,特意上门还有点生硬拘束呢,巧遇就显得有缘份多了。小何医生高考的时候脑子都没现在转得快,抢上一步来:“爸、妈、奶奶,这么巧?你们怎么想起来买衣服的?”又对小胡老师和越宁打手势,让他们过来,给两边做介绍。 小胡老师四肢僵硬,险些同手同脚。越宁放慢了脚步,落后半步,伸手抵在她的后背上,小胡老师一个激灵,心道,我要是撑不住了,宁宁怎么办?一下子就镇定了下来,坦然地向何院长夫妇打招呼:“叔叔、阿姨好。”进前一步,放缓了调子,一字一字咬字清楚地再问何老太太好。 何老太太比较开心,老人家觉得小学女教师是个极好的职业,笑吟吟地道:“好好,这是你弟弟?” 到了老太太这把年纪,就喜欢小字辈儿,要是长得漂亮或者墩实的,那就是大宝贝儿。小何医生还没跟家里人全露底呢,趁这机会便说:“奶奶,这就是咱们在家里说的那个越宁。” 老太太大吃一惊:“嗐!就是那个好学生!” 越宁顺势上前叫一声:“太奶奶。”再管何院长夫妇问好:“何爷爷好、何奶奶好。” 小何医生趁机介绍起越宁的现状来。他实在是个精明的人,早早料到越宁是小胡老师的加分项。如果小胡老师想不开把一个不良少年接过来养,那是真想不开,何院长夫妇就要怀疑她的脑袋也有问题。换了越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自打中考成绩出来,几乎所有关心孩子成绩的家长都在关注着县中录取的事情。把所有名单倒背如流是假的,榜上前几位,却是在大家的心里嘴上不知道过了多少遍的小名人。这样一个好孩子,搁了谁不肯拉一把呢?何院长母子夫妻三人组一致点头:“小胡做得对。” 何妈妈看向越宁的眼神要多慈祥有多慈祥,何院长一脸欣慰将越宁看了又看。小胡老师骄傲地说:“宁宁这回考了第一呢,拿了学校的奖金。” 越宁谦和有礼地笑了,他的眼角微微上挑,不笑的时候显得有点凌厉,笑起来眼睛一眯,眼角下的小泪痣微微一动,变得俏皮了起来。唇边小笑涡一现,又隐了去,再悄悄吐一下舌头,何妈妈想把他搂到怀里揉揉头毛,又邀请小胡老师和越宁到她家里去吃饭。混熟了再揉吧,何妈妈想。 小何医生昂道挺胸,阔气地道:“爸、妈、奶奶,你们要买什么?”说着就打开了钱包。 何妈妈嗔道:“你就知道显摆,小胡要买什么?” 小胡老师笑道:“宁宁开始长个儿了,买几件衣服穿。阿姨呢?有挑中的么?” 两人叽喳一阵,何老太太也偶尔发表一下意见,最后决定从西边的柜台看起。何妈妈在中间,一边是婆婆,一边是准儿媳妇,三个女人其乐融融。 后面三个男人大眼瞪小眼,全是苦瓜脸。以越宁之经历,许多苦能吃得、许多累能受得,却是对逛街闻风变色的。他买东西从来是做好了计划,到了拎了就走,没有再说。毫无目的的逛街?他从来不干这事儿。现在三个女人已经从计划好的一套新衣,买了满包。小何医生捏着钱包,脸已经青了。 越宁叹了口气,也摸出个钱包来,还好,他带了比较多的钱。何院长看见了,笑着摇摇头,捏住了越宁的手:“来,跟爷爷说说,你下面有什么打算?” “?” 小何医生也回过头来:“爸?” 何院长慈祥地道:“市中学那个老朴,是我老同学。” 小何医生还在问:“朴校长?他要做什么?” 越宁已经明白了,大概是在争生源。他也有些踌躇,说起来市中的教育环境肯定更好,他所在的这个地级市并不大,好歹也是个城市,思想风气等等方面更开放一些。去么?越宁有些拿不定主意。陌生的环境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儿,难的是接下来的生活。 何院长道:“死老朴跟我打听宁宁呢。”果然是争生源。 小何医生已经断然否决了:“宁宁身体不好,最好不要离得远了。在县城,我们都在医院里,有个什么突发情况,也能及时看着。”虽然跟越宁经常唱对台戏,小何医生对大事还是拎得清的。又跟何院长解释了一下,越宁去年昏倒的事情。表示,至少得放跟前养个两年,发现没问题了,那他爱去哪去哪。 何院长点头道:“这倒也是。如果宁宁想去了,我给他争取点条件。”减免学费住宿费一类的,何院长自觉还是能出得上力的。但是如果有儿子所说的情况,那肯定是身体重要。再者,越宁十二、三岁的年纪,远离了熟人,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去学习生活,一切都要自理,高中的课程又那么地紧。想想就知道不太靠谱。城市的诱惑又那么地大,小孩子心智不成熟,没有人陪着,是不太妥当的。 越宁是没想到,自己昏一昏,居然搬了这么老大一块石头把自己脚都砸肿了。小胡老师买完了衣服,跟何妈妈、何老太太一块儿过来,正听了这话,三个女人都表示了赞同。何妈妈道:“市中不一定比县中更好。就是县中的学生,用功上面也未必比得上镇中学出来的。”她这话讲得也是有依据的,她在新华书店里工作,不大不小是个经理,同事家的孩子也有正在读书的,回来讲“农村出来的孩子,读书都要疯了”。与市书店保持联系,也能看得出来,市中学还喜欢搞点小情调,弄点“素质”之类的门面。但很多时候素质只是学了个皮毛,转脸就忘,还耽误了学习时间。 小胡老师更从越宁的生活方面出发——衣服谁洗?饭谁做?食堂可以吃,可谁都知道学生食堂那水平,卫生能保证,其他的就不要想了。她还怕越宁太节俭,不如自己看着他多吃两口。尤其上高中,功课紧,小胡老师顺手就能把他衣服给洗了,还能盯着他吃顿宵夜什么的。 何妈妈还给了承诺:“我说,要是课外书什么的,到我们书店里,有什么需要的,我都给你弄了。”这也是书店一大特色,时常挤满了各种小孩儿,免费看书去。眼下这新华书店还不是全开放式的,大部分的柜面有柜台围着,能供免费看的书种类有限。何妈妈发了话,那越宁就能肆无忌惮地扫荡书店了。 越宁:……他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小胡老师欣喜地道:“那真是太好了,宁宁,快谢谢奶奶。” 何妈妈终于有了理由,心满意足地将越宁揽到怀里揉揉抱抱:“哎哟,不谢不谢,这算什么呀,我就喜欢宁宁这样的孩子。”可不是,她儿子小时候也算聪明了,却有些淘气,越宁这么乖的孩子,她打心眼儿里喜欢。招呼大家到家里吃饭,还问越宁喜欢吃什么。听说越宁并不挑食,就问何院长营养搭配。 席间,越宁表现得极为娴熟。上辈子混到最后,也算是混出头了,没少赴过宴席。快速地判断出一场酒席的主角——小胡老师,主导人——小何医生,决定者——何院长夫妇,礼貌地向大长辈们举杯,乖乖地坐在一边少插话,及时给在坐的各位添酒水饮料。找着间隙往自己嘴巴里塞点熟食热食。 何院长夫妇吃过许多酒席,带孩子赴宴的家长也有不少,说实话,带孩子吃酒席的事情,并不很讨他们喜欢。这种观念在今天被打破了,如果酒宴上有这么个懂事的孩子,那也是极好极好的啊!至少,养眼呐! 何妈妈看小胡老师越发地满意了——会教孩子,会教孩子的人,人品应该是不错的。小胡老师自己是有点紧张的,这个也在意料之中,初次登门,紧张一点是应该的。何妈妈大致考查完了准儿媳妇,心里已经是点头了,就开始专心对付越宁,越看越稀罕,给他剥虾仁儿:“来,吃虾啊蟹啊这些东西,最好蘸姜醋,海鲜河鲜性寒,配点生姜。姜是性热的。” 越宁乖乖吃掉虾仁,何妈妈眼睛笑弯了:“真乖。” ———————————————————————————————— 这一次见面,双方都是满意的,更多的问题还没有涉及,却已经有了默契。双方都是斯文人,小胡老师和小何医生确定恋爱关系也不过数月光景,现在就谈其他还为时过早,要沟通,也需要通过小何医生先放点风出来,才有转圜的余地。就连越宁担心的“老师今年27,会不会被催着结婚生孩子”这样的问题,在何院长夫妇那里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何院长认为小胡老师和小何医生再培养一、两年的感情,磨合一下,再提结婚的事情才是比较慎重妥当的。何妈妈在听丈夫讲,过三十岁再生育也不会造成什么母婴健康上的不良影响之后,也就放开了,甚至透过小何医生传话:“小胡才调过来,一个新手马上结婚生孩子,对她的工作也不太好。可以缓一、二年,先把学校的工作处理好,再结婚要孩子。她是中师(中等师范、中专学校)毕业,还是进修对她发展比较有利。我就一个要求,生完孩子再进修,再晚生,大家都等不起了。” 越宁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长久以来,他接触的是李家坳那样死活早结婚拼命生儿子的人家。后来混社会,起步阶段遇到的都是层次不怎么高的人,再后来,接触的也是暴发户比较多,有些内涵的人,也很难跟对方讨论家庭生活之类的事情。他拿过往经验来套,虽然心中不以为然,却不能不从这样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如果小胡老师现在就准备结婚的事儿,他也是完全能够理解的,反正已经高中了,大不了住校呗。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难怪两位能养出小何医生这朵奇葩来了。 小何医生得意地道:“我妈就是生完我之后还进修的呢!”昂首挺胸。 越宁默,眼神里带着羡慕。 小何医生继续得意地眨眼睛,眨得飞快,抛媚眼似的,把越宁和小胡老师都逗笑了。小何医生对小胡老师使了个眼色,小胡老师会意,对越宁道:“你试也考完了,今天的大字也写完了,玩去吧,不要走太远啊,不要玩游戏机,去扎个马步吧。” 越宁看出来他们有悄悄话要讲,默默去院墙外面扎马步。反动会道门前成员什么拳脚都没教他,就教他这些了。 屋子里,何、胡二人听着隔壁放暑假的小学生操着九十年代特别流行的港台腔问:“宁宁哥,你在拉粑粑吗?”抱在一起没良心地笑了。 笑够了,小何医生才对小胡老师讲:“我爸妈商量过了,宁宁的事情,他先住在你这里,就算咱们结婚了,也不好把他就这样还到福利院去。一打头住福利院就算了,接回来再送回去,对孩子太不公平了。我家现在是三室一厅,大概住不过来。不过医院最近准备再盖一栋宿舍楼,我能分到房子……” 越宁在外面顶着“你在拉粑粑”的疑问,心里把张老头骂个半死,暗道:你给我等着,明天找你去。 他去找张老头,也是因为手上有了钱,他一旦手上有了钱,就会洒出去,给二老买新式风扇是个不错的选择。再者,何家对小胡老师和他都很好,钱人家也不缺,不如跟张老头一起打个野鸡兔子什么的,也算一个心意,可比花百八十块钱买个蜂王浆什么的更好。对于揣摩人心,送礼让人舒服这件事情,越宁还是极有心得的。 张老头就迎来了这么一位“弟子”,看着越宁半天,没接得上话。倒是同行的小胡老师有点担心:“你身体行么?张大爷,这身体?” 张老头十分无奈地道:“那跟着我吧,有事我给送医生去。他这样儿,活动活动,把底子打好了,对身体有好处的。不过,学生娃,还是要好好上学的。” 越宁心说,现代社会,当然是知识更重要了。真要揍人,也不用这么专业呀。他找张老头,还真是为了野趣。想来以后这样进山的机会也少了,趁现在有空,多玩玩,也是增强动手能力。暑假了,学校不上课,他也没办法再蹭音乐老师的钢琴课。 张老头用力强调:“别跟混小子们学啊!看个破港片儿,就想当大侠。” 原来根子在这里!八、九十年代的香港电影,红极一时,张老头略有两手,就会有人来打听。搞得他特别地烦。 越宁笑道:“好歹在山里长大的,我都没逮过兔子,太遗憾了。” 这个理由倒还好,小胡老师只是担心:“那三家村……” 张老头道:“不到他们那边去。” 张老头心里自有一本账,谁说打山鸡兔子得用拳脚功夫的?下套的时候更多些,也有用点钢叉、□□的时候。张老头还借这个机会跟邵奶奶搭了话:“给他找点骗子气功大师的报纸看看。” 邵奶奶被逗得不行:“他那是给小胡、小何留地方呢。” 张老头这才放下心来。 越宁一个暑假,有一半的时间跟张老头进山。头一天就套了只绿色羽毛泛着光泽的野鸡,拎到了小何医生家里送给何妈妈炖汤喝,成功地混进了新华书店的柜台,打发暑假的另一半时光。此后野味不断,何妈妈和小胡老师偶尔拿做好的野味给书店里的店员分食,越宁在书店里结下了极好的人缘。 ———————————————————————————————— 一眨眼,两个来月的暑假就过去了,小何医生自告奋勇要送越宁去高中报到:“我有个同学,今年就带高一的。我爸跟校长都打过招呼了。”这位校长,是何院长老家邻居,平常管何老太太叫婶儿,成功被何院长争取到了免学杂费的待遇。 小胡老师到底不放心,匆忙忙完了一小的开学报道工作,又往县中赶去。越宁是不住校的,一般家在县城的学生都不住校,这也免去了搬宿舍这样的麻烦事。小胡老师到的时候,越宁已经忙活完了,小何医生正跟他那同学在阳台上聊天。小何医生的同学姓张,介绍完了就管小胡老师叫“弟妹”,被小何医生要求叫“嫂子”。 两人胡闹一会儿,张老师说:“他们分宿舍的也该安顿完了,再说两句话,领了书,明天就不用来了,后来直接来上课。你们家宁宁争气哎,分在一班。”评省重点中学,学生人数是一个很重要的条件,现在县中高中的高一,一口气招了十二个班,后两个半是高价班,供不够成绩线又想上县中的人交赞助费。前面十个班心照不宣地按成绩来分,分也是有讲究的,并不是前五十名一班,五十到一百二班,也是均分。但是一班永远是中考成绩最好的那个班。 小胡老师听了,也是欣喜,大方地道:“他比同学都小,身体也不太好,经过些事儿,你多给照顾照顾。” 小何医生拖后腿地道:“他教体育的。”被他同学按阳台上一顿暴打。 打了几下就收手了——住校生回来了,小胡老师笑着往“宁宁的同学”堆里看,笑容忽然凝固住了。一队从她身边经过往楼上走的女生里,赫然有个脸熟的人。熟人还跟她打招呼来着:“胡老师好。我是李秀丽啊,去年你还教我弟来的。我爸送我来了,在那儿呢。”说着,一指楼下花坛边一个蹲地抽烟的人影。 第24章 惊吓(三) 李秀丽在六班,一班到四班在三楼,六班在四楼,跟小胡老师华丽丽地相遇了。 更糟糕的是,李秀丽的父亲因为不放心女儿孤身求学,还送到了县中来。对李秀丽,小胡老师是放心的,这姑娘心地善良,越宁住院后还曾关切地询问过。对李秀丽的父亲,小胡老师就不敢保证了。据她所知,李秀丽的父亲既没有参与械斗,也没有事后跟着喊冤,只是默默地过他的日子。但是,毕竟是同族,他会怎么样,还很难讲。就怕回去三家村一说,怕给越宁惹下麻烦来。 小胡老师忽然觉得,越宁走得还是不够远,如果在市里就好了。犹豫了一下,勉强笑笑:“你考上县中啦?这很好,好好学习。” 李秀丽笑着点头:“嗯。”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问什么,又被同学拉着回教室领书了。 小胡老师就添了一样心事,等着越宁领了新书,一起回家吃午饭的时候,她却装成没事人一样,还问:“这个得包个书皮吧?家里没有挂历纸了。” 越宁直觉得她有心事,路上人多,不便开口问,顺着她的话说:“不用。书本我用得少。”课本这东西对他来说,属于看一遍就能记住,看两遍就是加深印象,没有多翻的必要。有那功夫不如多做点习题——虽然这个对他来说也很容易,或者往新华书店那里泡着看点课外书,享受着书店姐姐阿姨们削好苹果喂食的优待。 难得小胡老师没有对他这样的骄傲上思想教育课,而是飞快地将他领回家:“那你先看看书,我没上过高中,什么也教不了你,你多问问小何。哎,你同学不是老师么?问问他呗。他不会真是体育老师吧?” 当然不是体育老师,那位张老师是师范学校数学系的高材生呢。 小何医生陪笑道:“不是不是,他教数学的,去年刚实习过,今年分过来教高一,不让他教一班,他教的是最后面两个班,教好了才能往上调。” 越宁和小胡老师都是没上过高中的人,一齐好奇地听他讲高中的事迹。小何医生功课做得也足,神采飞扬地道:“基本上三年功课两年就学完了,剩下一年就是复习、做题,一直到高考。” 越宁眼前一亮:“三年功课两年学完?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啦?高考么,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多准备一点怎么行?” 越宁心头一动,暗想,何妈妈虽然讲支持小胡老师缓两年再结婚,先顾事业。但是对小胡老师来说,照顾他的生活,未尝不是将婚期安排靠后的一大原因。如果能再早一年高考,他离独立就更进一步了。 小何医生对越宁已经算比较了解了,当越宁沉默的时候,就是有什么想法了,小何医生决定套一套话。根据以往的经验,套话是否成功,取决于越宁是不是本来就想说。 这一回,小何医生运气好,遇到了越宁想说:“那……高中能跳级么?” “啥?”小何医生万没想到这位仁兄如此生猛,第一天报到就想着跳级的事情。越宁初中跳过级,这他知道,但是高中的级,也是这么容易跳的么? 小何医生苦口婆心:“你要不要再慎重考虑一下?高中跟初中都是中学,但不是同一个世界啊!”痛苦脸地陈述,多少初中的尖子生,第一次期中考试就都跪了。越宁还不觉得有什么:“那不是还有学得好的吗?我要是学不好,那能学好的人也不多。”才发下书来,他翻了两页又看了点习题,并不认为有多么难。 小胡老师又添一重担心,揪着小何医生私聊去了。越宁耸耸肩,抱着课本回书桌前慢慢翻一翻,感觉……就是不难嘛!要不明天找点旧试卷写写? ———————————————————————————————— 小何医生被小胡老师揪到厨房问话,也很严肃地告诉女友:“是真的,你信我。高中的思维跟初中是完全不一样的,能拧过筋来的,就一帆风顺,拧不过来的,三年得累死还考不出好成绩来。” 小胡老师愈发担心了:“我会看好他的。还有就是——”将见到李秀丽的事情给说了,小何医生听了,不以为意:“有法院判决书,还怕他们怎地?” 小胡老师道:“你不知道,我原本以为到了县城,没什么交集,这事就算过去了。现在遇上了,怕不是那么容易善了的。就算李家没本事,吴斌那牢是白坐的么?就算伤不到人,影响宁宁学习,怎么办?” 小何医生口里说着:“你不用太担心了,这些货都在大狱里关着呢,怕什么?”转头就跑回家里跟何院长拿主意。 何院长膝头放着一部本草拿着放大镜在一点一点地看,小何医生一头冲进来,惹得他皱眉斥道:“这么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小何医生堆起笑来:“这不是急着来见您么?”笑着凑上去将自己的难处讲了。 何院长将书合上,放大镜放到书上,慢条斯理地将两样一起放到桌子上。小何医生摒息半天,没等到下文,不由焦急起来。何院长有意磨他的性子,等他安静下来,才慢悠悠地开口:“是你们担心呢?还是宁宁自己?” 小何医生自己并不觉得这是件太为难的事情,为了小胡老师,他硬扛了责任,果断地道:“是我们。这事吧,跟老鼠似的,不害人也恶心人。” 何院长笑了:“我看啊,你们都是瞎担心,这样吧,庆祝宁宁开学,咱们去饭店吃一顿好的庆祝,我跟宁宁聊聊。” “哎?”小何医生有点跟不上何院长的思路。 何院长手指在空中遥指着儿子,点了几下:“你呀,还是太嫩!我看你最近变得浮躁了,还不如宁宁懂事呢,你问过他怎么想的么?” “这种事儿,哪能叫他再跟着操心啊?” “这个么,是关系到他自己的事情,他为什么不能知道呢?事情还是要发生在他身上的,真有什么事情,他自己提高警惕,比你们操一万倍的心都有效。”何院长以为,儿子过得过于顺利,家中虽不是高-干,条件也不差,使得儿子有些随性。相反,越宁虽然自身条件极佳,但是经历坎坷,说他比自己儿子懂事,这是何院长的心里话。不是观察好了,何院长也不会闲得操这份心。 小何医生还是比较信服父亲的,次日,趁着“开学前最后的轻松时刻”把小胡老师和越宁领到县里唯一的一家海鲜饭店,何院长做东,一起凑个饭局。 开饭前,何院长特意早到,与越宁进行了一次认真的交谈。 越宁尚不知道李秀丽的事情,当何院长提起的时候,却不惊讶:“她也考上县中了?唔,她成绩不错的,看来中考发挥得不错。” 小胡老师心急如焚,又不好插口,脚在台布底下轻踩了小何医生一下,小何医生回他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自己开口了:“这不是怕他们不留神招来苍蝇么?” 何院长看看越宁,越宁一脸平静对他点点头,完全没有被小何医生的情绪感染。何院长心中一叹,没好气地问儿子:“那又怎么样?” 是啊,那又怎样? 何院长语重心长地道:“因为有苍蝇,就不吃饭了?最简单的,有苍蝇,拍死就是了。闲着没事儿举着拍子到处找苍蝇?又或者,把屋子收拾干净了,喷点杀虫剂,让苍蝇没有生存的环境就可以了。你办公室里有苍蝇么?为什么?环境好。盯着苍蝇看,你出息呢?遇到了老虎再着急吧你们。把眼光放长远一点,放高一点~~~”说着,敲了敲饭桌。 何院长的话,在越宁心里引起了强烈的震动,瞪大了眼睛看向何院长。在他过往的两段人生里,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一位长者。 没有遇到高素质的人,只是因为……你所处的层次低呵。 三家村,没人敢藐视吴斌。到了何院长这里,直接就无视了。同样的道理,越宁历经两世,才悟了出来,何院长随口就来——在这小县城里,他所处的就是高位,在医院里,他就是金字塔尖。越宁看向小何医生的目光里充满了羡慕,有这样一位父亲做人生导师,小何医生何其幸福。 何院长也发现了他的目光,笑着对越宁道:“知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意思么?只要不是明知道危险却偏偏往上面撞,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你是学生,这里是县城,治安很好,认识你的人越来越多。只要你自己越来越高,接触到的好心人就会越来越多,你会遇到的危险就会越来越少,遇到的时候肯帮你、能帮你的人就越来越多。打铁还需自身硬,不要为了无谓的事情牵扯你的精力。大城市的摩天大楼,十楼往上,苍蝇蚊子是绝迹的。楼下垃圾堆边,没苍蝇才是怪事。” 越宁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何院长,等着他说下文,何院长大手一挥:“好了,开饭。让他们上菜!” 越宁:…… ———————————————————————————————— 越宁很珍惜与何院长相处的时间,用心听这位老人家的智慧之语、经验之谈。冲这一条,没上市中学一点也不可惜! 学校很快开学,也确如小何医生所说的,班主任头一天就发话:“我们功课进度会很紧,三年内容两年学完,你们都要打起精神来。以后每周休息半天,每月放两天假。暑假八月开学,寒假一个星期。”说完,眼睛下垂,正看着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越宁。这娃年纪小,不晓得撑不撑得住?班主任老师忧心忡忡。 学校里老师们都很重视教育,对自家孩子督促得很紧,也有一些老师的子女上学很早,像越宁这样13岁读高中的也不多。班主任老师还知道,校长大人亲自答应了条件:试上一个月的晚自习,如果不习惯,可以不上。因为孩子年纪小,需要更好的休息。 越宁就像一块滚烫肥美的烤肉,班主任老师痛苦极了,吞,烫,不吞,馋。 越宁跟班主任大眼瞪小眼,眨了两下眼睛,班主任一枚大好中年叔叔居然被他眨出了一点母爱的意思来。咳嗽一声,严肃地道:“学习是为你们自己学的,不要觉得是为老师和家长学的!” 继续了一通思想教育,就开始上课。巧了,班主任也是数学老师,可看起来比张老师严肃得多了。 越宁认真地听了两节连堂的数学课,坦白讲,略有点失望。他以为小何医生夸赞的“跟初中是两个世界”的高中,自己上辈子从来没踩进来的教室,小胡老师也深深羡慕的课堂,是个相当高大上的地方。上了两节课,只留给了他“怎么一点也不难?”的深深的困惑。不是都说高中三年是一生中最充实的时间段么?为什么他一点也没感觉到呢? 他觉得自己上的高中,跟小何医生描述的高中,是两个世界。 如是一个星期,他就认为自习课没必要去上了——自习课居然没有老师占堂讲课,上它何用?又有小胡老师,每晚都要接他,这也让他觉得没必要。小胡老师晚上还要备课、改作业,家里备两只闹钟,一只是早上的,一只是晚上定时接越宁的。 越宁以为,有这功夫,还不如让他在家里练个大字,或者自学功课呢。这样的话说出来,会被小胡老师认为“骄傲自满”,要求他反省,然后谦虚低调的。越宁乖乖咽到肚子里,预备熬到期中考试,拿着考卷再跟小胡老师好好谈一谈。小胡老师人虽倔犟,却能看清事实,及时纠正。 同时,他跟李秀丽还没搭过话。高中的生活在他看来有些沉闷,下课后,满场跳橡皮筋、踢键子、扔沙包的,那都是初中生,高中生们负责趴在阳台上看。从楼下往上仰望,活似一排电线杆上的燕子。学校为了他们的体质着想,一天安排的两次课间操,也都是懒洋洋的不想去,能躲就躲,躲不过的也是胡乱比划。广播体操的音乐还没放完,那边已经比划完收队了。 在这种环境下,李秀丽也不会四处转,两人遇到的机会少了许多。 直到期中考试结束,越宁毫不意外地以几个满分的成绩拿了年级第一,结束了要上自习课的生涯。两人还是没有什么交集。同样的,三家村也没有人找上来。这里面,李秀丽默默地回家什么都没有讲,年底李建设夫妇服刑期满回家,她更是提醒了父母不要与他们多作接触。却又没有向越宁表功,只是寻了个机会,写了张小纸条传给越宁,提醒他留个意。 越宁认得她的字迹,将小纸条收好。晃到了六班外面,敲敲窗户,将李秀丽叫了出来,告诉她:“文理分科,早点想好。以后想做什么,也早点想好,上大学的时候报考学校也好有个数。” 李秀丽愕然。 越宁已经摇晃着走了。 他要去音乐教室练琴,县中要评省重点,除了硬件,还有软件。其中一个指标,当然就是学生。越宁不用说,已经成了老师的心尖子,县中音乐老师跟二中的音乐老师是老同事,住得也近,闲谈说及,越宁又学有余力,自然成了老师们的一张王牌。上面领导下来检查评估的时候,越宁已经被内定为学生代表,这里面除了谈话,当然会有才艺表演一类。 班主任已经放弃了管束他,事实上,对着150分的试卷,班主任老师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从来没见过这么稳定的发挥,试验150,期中考就还是150,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状态有什么起伏。 高中音乐课,主打欣赏,期中期末,干脆就停课了,到了高三,那就只是发个课本而已。真正在音乐教室里消磨时间的,是有限的几个艺术生。县城的环境使然,这样的学生在学校里更是凤毛麟角。音乐生不多,倒是美术生还有几个。越宁闲极无聊,也到美术教室里混一混。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更滋润的是,县中居然有奖学金! 这个奖学金与大学里每学期少则数百、多则数千的奖学金稍有不同,每半个学期,考试过后按成绩发放,第一名五十块,二到五名三十块,前十名二十块,前十五名就只有十五块。越宁手头有点钱,给何妈妈、小胡老师买条丝巾,也就滑过去了,聊胜于无。小胡老师心里美滋滋的,还要让他注意节俭,转脸给他买画具去了。何妈妈干脆想给他买个钢琴,放家里诱拐小少年去家里弹琴。夕阳下,阳光从窗户照到弹琴的美少年身上,听着铮铮的琴声,真是一种享受。 一路下来,互相关爱,也是其乐融融。 第25章 初见(一) 才是春风拂面的时节,热岛效应却让这座省会城市在上午十点钟就有了夏天的感觉。 谢老师满目慈祥地看着走在左前方三个身位的少年,额头背上出了细汗也不觉得辛苦,感觉这趟公差出得真是值得极了。这是一趟光彩的差使,带着学生出来参加竞赛,学生还得了一等奖。往常这种事情,老师比学生精神还要紧张,一是担心成绩,二是担心学生。谢老师由于学生省心,抱着旅游的心态跟过来拎包打杂当保姆来了。 哪怕这学生衣着古怪了一点,可哪个天才没点怪脾气呢?不怪,那就不是天才了。小学初中听过跳级的,到了高中还能跳级的不是天才是什么呢?别的不说,光是赶会考这一关就能要了命。这位倒好,在校长的默许下跳了级,轻轻松松把会考给过了。县中有保送名额,会考九门全优能保送到省城的大学里面来,这位太有个性了,保送的不要,大概是嫌弃学校不好。不知道白便宜了哪一个。 应该能考上q大吧?县中好几年出不了一个考q大、p大的,一旦发现了一棵好苗子,捧到心手里都来不及。现在这好苗子就在他身边走着,谢老师推推眼镜,下巴扬得高高的。 越宁走几步就要回一回头,带个老师出来考试,真心累。谢老师处于傻笑游魂状态已经好几天了,不晓得是不是水土不服的另一种症状。 越宁对省城比对县城还要熟,对大城市的生活节奏比对小县城的生活节奏更加适应。别人家老师带学生出差,是老师包办一切,他们这一对,干脆掉了个个儿。95年的省城,比记忆里04年的省城差了不少,老城区的规划倒还是老样子,抖开地图一看,顺便把公交线路找一找,就领着谢老师顺利地找到了下榻的饭店,又领着谢老师去熟悉了一下考场。 整个过程,谢老师差点没回过神来。县中对于这次竞赛是相当重视的,只有越宁一个学生,也特意安排了谢老师跟随,而不是像往年一样,一个两个的学生,就跟着市中的队伍蹭个队。谢老师心知肚明这是为什么——学校对越宁抱以很厚的期望。是指望着他打个翻身仗,扬眉吐气一把的。从评省重点中学开始,越宁就是县中的一块招牌,自带黄金质地,不拿出去炫一下是暴殄天物。 越宁也争气,听说有道赛题是用到了市中老师都讲没到的定律,市中学生集体傻眼,越宁直接强推定律推完解题。没看市中老师的眼珠子都要脱出眼眶了么? 谢老师挺胸凹肚,接受着市中老师的羡慕。再看看越宁,越发地满意了——光看这小俊脸儿、这小身板儿,就很养眼,带着走在路上,回头率不要太高。难怪何院长老两口当亲孙子似地疼了。谢老师也豪兴大发,摸出钱包来准备给越宁买点东西,私下发点奖励。 有时候学生太懂事了也不太好,越宁就没跟他要过东西。到外面吃饭,摸出个钱包自己付钱。买点土特产带回家,还是自己付钱。谢老师终于想起来,这小子根本不差钱。这小子捞钱的本事,让老师都大开眼界。这次竞赛,保守估计挣的奖金是数以千计的。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奖杯也越来越值钱了。 学生再有钱,老师需要表示的心意还是要表示的。然而越宁左一件右一件地看,愣没一件合眼的。谢老师不由有些心焦。 越宁袖着手,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地拣起一两样小玩艺儿来看,对四周投过来的视线不以为然。他身上穿着邵奶奶给手工缝的一套略带古风的衣服,右衽系带的浅青色上装,撒脚裤子,脚上一双方口的布鞋。右手腕上带一串菩提子,配上极短的一层毛茬头发,很像一个才下山的小和尚。 不远处的茶楼三楼包厢里,传出一声很响的口哨,越宁挑眉望去,只见窗户大开,影影绰绰,似是有不少人在往下看。这茶楼是省城的老字号,入场费并不便宜,三楼的包厢更是贵得像要杀人。大约是什么纨绔子弟出来找乐子,看到街上有漂亮mm了吧?望远镜都拿出来了,真是装备齐全。 越宁微蹙一下眉,又低下头去看商业街上的东西。这是一条繁华的街道,新规划兴起的步行街,两边有一些仿古的摊子,卖些有仿古意味的小玩艺儿。越宁终于看到一个摊子上有卖埙,低下头来认真向摊主请教。 茶楼窗户边爆发出一声:“艹!” ———————————————————————————————— 茶楼上,魏骏爆完粗口,就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按了下去。挣扎着再扒上窗台,背上又吃了夏萌萌一掐。魏骏愤怒地回头:“你干嘛掐我?” 夏萌萌比他还要生气:“人是我发现的!你挡着我了!还说脏话!吓着人怎么办?!”一句一个感叹号,表达着她的愤怒。说完,又掐了魏骏一下。还把旁边的周世哲给挤开了,没好气地说:“你是正经人,跟我们凑什么热闹?” 周世哲手里的望远镜滑了下来,露出一张通红的斯文面孔,动动嘴唇,正要说什么,夏萌萌又彪悍地踩了她表哥魏骏一脚,将魏骏挤了开去。三人占据了左边窗户的位置,身后围着几个穿便衣的保镖,右边窗户空荡荡只站了一个人。夏、魏两人如此争吵,全是因为不敢跟站在右边的郑熙行争位子。 夏萌萌心里骂了五百遍的傻逼表哥,街上美少年是她先发现的,就因为多嘴喊了一声,魏骏爱凑热闹,跟着嘴欠:“哥哥我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就你没见过天似的。”兄妹俩阋墙没阋出个结果,拉着郑熙行评理。一看之下,都看住了。 他们三个都是跟着郑熙行过来考查的,郑熙行今年21岁,在读研二,比他们都大,也是他们这一圈人里的传奇人物。 大四实习,郑熙行嫌要找人开实习证明麻烦,索性自己创业。读研之后,时间更自由,趁着深化改革的机会,事业越做越大。郑熙行一边读书一边创业,倒也做得有滋有味,导师对他也宽容,他借着机会又来考查新的投资项目了。 魏骏比他小两个月,打小就佩服郑熙行,今年读大四,干脆就投奔这位大哥来了。夏萌萌是魏骏姨表妹,比魏骏小一岁,也是大四,思想比较新潮,不想再找什么单位挂靠,也要开开眼,跟着来当了表哥的拖油瓶。 另一个周世哲,跟他们全不是一挂人。如果说郑熙行是让人头痛的典型,周世哲就是让圈里许多长辈喜爱的模范。从小到大,周世哲从不行差踏错,听话懂事,保证完成安排的任务。不像郑熙行那么有个性,却是稳扎稳打,样样周全。 模范不喜欢典型。如果你拼死拼活做了个优等生,却发现周围一个上课睡觉、下课游戏的货已经跳级了,你也不会开心。正义人士心中的无力之感简直要突破天际了! 周世哲本不该跟郑熙行混在一起的,他应该找一个对将来前程有利的部门实习,适应工作,弄一份光鲜的履历。但是他哥哥周世文却是郑熙行当兵时的战友,觉得弟弟的生活过于刻板,力主将周世哲托给郑熙行带出来见见世面。 周世文的理论是:“像老郑这样的,什么花花世界都见过了,再遇到灯红酒绿的场合,就不容易被诱惑。玩够了一收心,照样什么都不耽误。这叫培养免疫力。换个雏子你试试,遇上糖衣炮弹就得折。看老郑,以前浑吧?现在还有人能把他套住么?” 这理论他父母听了觉得有理,将小儿子打包交给了郑熙行。 周世哲满心的不情愿,觉得自己根本不用培养什么免疫力,他天生对糜烂堕落的生活过敏!何况还是跟着郑熙行这个非主流!家里三座大山不听他的,强行镇压,将人交给了郑熙行。 看到郑熙行,周世哲就满心不自在。郑熙行身材高大,晒成蜜色的皮肤,两道浓浓的剑眉,充满了阳刚的魅力。周世哲不喜欢郑熙行这样的人,太有侵略性,一点也不含蓄。 再一看同行的还有魏骏,更不乐意了。如果说郑熙行不务正业,但还有歪才的话,魏骏就是个二混子,如果不是爹妈祖辈争气,该当流氓抓起来的主儿。周世哲对魏骏的评价低得要命。还有一个夏萌萌,小姑娘白净漂亮,想法却让人吐血,一路点评着美男子,今天郑熙行考查告一段落,带大家来喝茶,她干脆尖叫着说看到了个美少年,好想养。 堕落呀! 这么想着,周世哲也往下瞄了一眼,三楼的视角,看到一堆头顶,难为夏萌萌居然能从一堆脑袋上看出哪个更美一点! 魏骏已经嘲笑起夏萌萌来了:“哪个呀?就你那眼光,见过好的没有啊?” 夏萌萌不服气,伸手一指:“看那个!我心里无花就那个样儿的!多美!我的心啊!”说着就抬起了望远镜。因为要考查,要建厂看地址环境等等,几人都有望远镜。夏萌萌这个小巧的就放到她的坤包里,顺手摸了出来。 魏骏故意问:“哪个哪个?扔人堆里就看不出来。” 周世哲勉强再看一眼,心里嘀咕着:这么多人,哪里看得到,夏萌萌和魏骏又不是没见过美人,表现得这么夸张,这是给郑熙行逗乐呢吧? 一抬眼,忽然就顿住了。不需要夏萌萌再强调指出,他就认了出来,就是那一个!周世哲读过许多诗,却觉得没有一首能够形容这个少年,倒是有许多诗能够形容他现在的心情。被夏萌萌开了嘲讽,他心里很不痛快,瞥了一眼郑熙行——这么大呼小叫的不丢人吗? 郑熙行一脸的严肃,握着望远镜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的,很是镇定。 又被比下去了,周世哲心中愤愤,抬起了望远镜。 —————————————————————————————— 郑熙行不动声色地看着,小少年在一个摊子前跟摊主交涉了半天,认真地看着摊主示范吹奏,也低头试了起来。后领微微褪开,露出一段雪白的后颈来,微弯的弧度恰到好处。试了几下,大约是满意了,付了钱,握着一只埙,渐渐走出了仿古街。 夏萌萌一声叹息:“哎,走了呀。” 魏骏也长出一口气:“娘的!居然看了这么久,哥……”他是家里老三,上头两个哥哥,平常就是大哥二哥,单嘣一个字,专用来称呼郑熙行。 “唔,”郑熙行漫应一声,毫无人性地道,“这几天也看过不少地方了,考你们一回,回去每人交一万字感想。有建议最好,抄报纸糊弄的,”特意看了魏骏一眼,“好自为之。” 魏骏正咂巴着嘴惋惜:可惜不能把那小孩儿叫过来仔细看一看。冷不丁闻此噩耗,双腿一软,扶着椅背眼巴巴瞅着郑熙行,盼他开恩。 夏萌萌也要哭了,上一秒看美少年看得开心,下一秒要交作业,毕业论文也不过这么多字吧?说直白一点,她跟过来是偷懒的,不是干活的呀。 郑熙行对周世哲点点头:“你带他们两个回宾馆休息,我还有事。” 周世哲也点点头:“好。”悲催的,他俩同年,小学是同学来的,现在郑熙行都读研了,他还在混大四。要不他为什么这么抵触郑熙行呢! 三个人一点也不和睦地回了下榻的宾馆,夏萌萌怪魏骏坏事,周世哲嫌弃这对表兄妹不务正业,魏骏还讨厌周世哲假正经。 保镖就纳闷了,考查的项目早就结束了,老板也应该有预案了,这会儿再让交报告,这是在整人吧? 郑熙行伸手敲敲桌子:“去楼下买只埙来。” 保镖收敛心神,坚定有力地答道:“是。”他也不会挑,听摊主推荐,连埙加简陋的说明书都买了一份回来,摊主那儿还没发-票。才将黑乎乎的一个疙瘩放到茶桌上,秘书那里的移动电话响了。接通之后,秘书的脸色微变,俯身靠近郑熙行的耳朵说:“魏先生刚刚派人拿了一袋钱去找一个穿着古装的小孩……” 郑熙行放到桌上的手一收,冷声道:“去盯着,不要闹出事来。” 第26章 初见(二) 越宁走在步行街上,极高的回头率并没有对他造成很大的困扰。生就这副好皮相,回头率这东西,他早就见识过了,走在学校里都会被一路目光追踪。所以他镇定从容地逛他的街,给家里带的礼物在正规商店里买,自己买点小东西,才到小摊子上来。挑到了合自己心意的,也就准备回宾馆了。口哨什么的,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谢老师摸了半天钱包,没找到自己发挥的地方,十分忧伤。学校派他跟着来,除了学科考虑之外,还有一条:这人比较圆滑,接人待物比较灵活,如果遇到突发状况也能有个比较靠谱的应对。 事实却大出意料。 别人老师带学生出来,学生乖得像只奶狗,指哪走哪儿,让干嘛干嘛。他带的这个学生太有个性了,走路在前面领路,吃饭自己点餐,什么都不用他来管。谢老师很是挠头。一般学生再淘气,面对老师的时候也要收敛。这一位倒是不淘气,只是派头十足,等闲人别想当他的家。没办法,他不是一般的学生。 圆滑灵活的谢老师,对着油盐不进的越同学,也是束手无策,真就成了个拎包打杂的保姆了。 好在一路上平平安安,竞赛也顺顺利利,谢老师也顺手给亲戚同事们买点纪念品。大包小包买完了,又悲愤了起来:自己堂堂一个重点中学的老师,出差买纪念品还不如学生大方。越宁给几位女性长辈买的都是首饰,不特别昂贵,在小县城也能拿得出手,搞得谢老师尴尬不已——他的预算就没有这么多,人到中年还要养家糊口呢。 除此之外,那是真的很省心。希望这一趟差风风光光的结束吧~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谢老师的祷告,很快,就让他们遇到了一件极风光的事情。 师生二人离了仿古街,走不多远,渐渐离了热闹地方。越宁眼睛好,看到路边有一扎方形的东西,青蓝的颜色,扎着几道细绳,包在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离着五米错身而过,越宁就认出来了。他上辈子没少接触钱,甚至已经粗略地估算到了这一包钱差不多在十万左右。 谢老师拎着两手木头珠串、小人偶、木雕之类旅游城市常见的纪念品,看到越宁停下来了:“怎么了?” 越宁呶呶嘴:“钱。” “啊?”谢老师大概没有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的真钞,吓了一跳,“这要怎么办?哦哦,拣起来送派出所吧。” “先别动吧。”越宁总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儿。虽然不是最热闹的街道,也是省城并不偏僻的地方。春天天气还好,又不是冬天,过往行人匆匆的,这就没人发现?失主也没找回来?越宁在这附近没有看到银行,对钱财的来路产生了疑问。 越宁翻翻兜,摸出一枚五毛硬币来,路边书报亭里问了附近派出所的电话,一下一下摁了号码。 谢老师:…… 靠近商业街商业街的地方警察的反应速度很快,一老一少两个警察开着在当时还很少见的电瓶车过来了解情况了。越宁思路清晰、口齿伶俐地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遍,谢老师只剩点头的份儿。这也是校长选他的一条原因了——能屈能伸。 两个警察拿起了钱,把师生两个带到派出所里作笔录。十万元不是笔小数目,为慎重起见,请示完领导之后还正式邀请了银行的相关工作人员来验钞。师生两个被叫去做笔录。 前因后果早已经说过了,谢老师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和工作证。最近省城办竞赛的事情警察们也知道,还笑着夸越宁“厉害”。最后轮到两人签名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急促的声音:“警察同志,我今天取的一笔公款丢了。” 越宁握着笔,笔尖一转刷刷刷写了三个字——红领巾! 谢老师:……谢老师的脸红黄白绿转了一圈,最后黑了。 ———————————————————————————————— “哈哈哈哈!”夏萌萌一边笑,一边捶桌,“真是太可爱了!好诚实呀!他真是这么写的么?” 林秘书一脸无奈地道:“是啊。太实诚了。” 魏骏:……魏骏傻了,半晌,骂道:“这小子是不是优秀作文看多了?!‘不要问我是谁,我的名字是红领巾’?” 夏萌萌笑得更厉害了,林秘书不禁莞尔:“是啊,听说是偏远县城里过来考试的,有点呆呆的。”这话林秘书讲得半真半假。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假。 被郑熙行挑来当秘书,能力心性都是不错的。听说魏骏被万字报告憋得吐血,想寻个乐子。他还不知人间疾苦,居然叫人拿了一袋大钞去丢,瞅准了机会叫人家小孩捡到,然后不管小孩是个什么章程,他都有理由跑小孩儿面前逗人家了。林秘书今年三十有五,事业女性一枚,家里有个儿子刚读初中。不可否认的,有那么一点“幼吾幼”的心理在作祟。 真是的,人家好好的一个小孩子,逛个街,招谁惹谁了?拣到了上交,是好孩子,就不该被魏骏这样的n世祖戏弄。不上交,勉强能理解,这么大一笔钱,怪吓人了,把人吓得没了章法,不知道怎么处理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从郑熙行的命令,林秘书很快行动了起来。魏骏实在称不上是一个好人,然而背景的关系,又给了他胡闹的资本。还好,郑熙行改邪归正了,至少不会再玩这些幼稚的游戏了。 希望郑老板能及时出手拦住,让魏骏少造点孽——谁知道这位少爷会玩成什么样?哎,希望这回老板是想刹一刹魏骏的歪风邪气。 孰料林秘书脑补出来的“郑老板义救美少年”的戏码压根就没有机会上演!人家小孩儿压根儿不上套,花五毛钱打了个电话就避免了跟魏骏的直接接触,最后还签了个“红领巾”!看魏骏那涨成猪肝色的脸,林秘书心里就暗乐。觉得如果有机会、有可能,老板愿意插手制止,她不妨从中美言几句。 不多时,郑熙行也回来了,打了内线让魏骏“滚过来”。 他的手边放着一份简单的资料,右上角一张黑白照片,带泪痣的小男孩正在照片上微笑。越宁不留名字,他也查得到人。做笔录的时候有义务提供个人有效信息,越宁可以淘气,谢老师的证件可给警察看过了。以郑熙行的能量,几个电话下去,越宁来省城参加竞赛之类的事情就源源不断地报了上来。 郑熙行盯着资料看了半天,心里升起无名业火,从茶楼回到宾馆,就把魏骏喊过来好一顿训:“魏三公子好阔气,十万块钱拿出来就逗一乐。” 魏骏刚吃瘪,气正不顺,换个人他能打起来,遇到郑熙行就只能憋着,哼哼哧哧地道:“这不是没逗成么?” 郑熙行将资料甩给了他:“看仔细。” 魏骏老老实实接过来,胡乱翻了两页:“长得不错,大头照能拍得好看的人可不多,”然后就看住了,张口就来了一句,“艹!这么nb?真的假的?”嘴上问着,手上抓紧又翻了两页,再盯着郑熙行,催促他给答案。 郑熙行沉着脸点了点头:“你还派了公司的人跟他接触?” 魏骏不吱声了。 他混是混,到底没有脑残到家。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平常怎么玩都行,只有一条——别出格。越宁的资料,一看就知道不能沾手。要说这些人评判一个人是否可以平等交往,标准也很简单:一、家世牛且自己不要脑残得彻底;二、自己牛,家境并不重要。 越宁就属于后一条,虽然年纪还小,没有踏入社会,但是从目前的资料来看,也是个素质极高的苗子。这跳级的速度,跳级完了还能完虐同级的水平,魏骏周围就见过一个人——郑熙行。这种水平的人,显然不是他可以轻薄的。 说得抬举魏骏这样的纨绔一点,叫惜才。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家里耳提面命,毕竟是现代社会,别tm太挑战平等自由,最重要的是,跟别人智商的差距没办法用家世来弥补的时候,别去找死! 郑熙行拿来的资料,可信度就不需要怀疑了,魏骏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来:“那怎么办呀?” 郑熙行盯着他看了好久,极有压迫感的眼神看得魏骏冒了一头汗,终于出声了:“不是说要感谢吗?他们后天的车票,我派人去约一下,明天你跟我去好好谢谢人家。长长你的记性!” 魏骏如蒙大赦:“好嘞!”又出馊主意,“不如一起吃个饭?好好感谢一下?” 说完,心下惴惴,怕被老大揍。 出乎意料的,郑熙行露出了一个不意味不明的笑来:“好。” 当晚,下榻的宾馆里,越宁接到了寰宇集团的邀请函,请他和谢老师去赴宴。越宁心中的疑惑太深太浓了!15岁的偏远县城里的中学生或许不知道郑熙行是谁,重活一回的前社会人士,却是很明白这位大拿的。为了拣十万块要请一个中学生吃饭?笑话! 第27章 初见(三) 前世,越宁摸爬滚打十年,终于摸到了富裕阶层的边儿,自然也知道了更多关于寰宇的情况。深层的□□不知道,却能让他打听到一些关于寰宇大老板的来历。 都说家富不过三代,郑家却是兴旺了数代,用一个高端一点的词来说,就是“世家”。还是称得上顶尖的那一小撮里面的一个。在资讯尚不发达的年代,一直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直到后来风气慢慢开放了,才有一些无关痛痒的消息流传出来。 帝都上层圈子里都知道,郑家老十四是个让人头疼的人物。郑熙行的祖父郑老有七个子女,子又有子,郑熙行堂兄弟里年纪最小,排行十四。年纪最小,长得最好,头脑又聪明,读书学习跟喝水吃饭似的容易。对子孙一向要求严格的郑老晚节不保心软了一回,结果养出朵大奇葩来。 传说他上到大三的时候,已经把能玩的全玩过了,级别还刷得特别高,一样玩腻了换另一样,越来越出格。眼瞅他要走上与人民为敌的不归路,郑老终于痛下了决心,强令他停课,扔到部队这座大融炉里进行思想教育。开始的时候,看起来像是对了路子,郑熙行训练特别认真刻苦,积极打拼,人人都说很有郑老年轻时的风范。郑老也很得意,打算让他转了军校,就走这条路子了。 郑熙行不干了,他又觉得腻味了,摆出了两年前那股纨绔劲儿,坦白跟郑老讲:“也行,反正比起女人,我更喜欢干男人。” 据说,当天郑老手持拐杖、健步如飞,追杀半个大院儿,愣没追上这小兔崽子——为了操练小兔崽子把人扔特种部队里真是失策!骂了小半月“你这是反-革-命-鸡-奸-罪”,最后也没舍得把宝贝孙子扔精神病院去。郑老心里明白,这货有极大机率是在骗自己。万一呢?可不能坑了实诚的兵。忍着气又将他办了退伍拎了回来,眼睁睁看着他继续胡闹了一个昏天黑地,也没见他对男色有什么特别偏爱,倒是对买邮轮出海表现出了深厚的兴趣。郑老才知道又被这小兔崽子给哄了。 郑熙行本来计划出国留学的,郑老再不敢让这小王八蛋祸害全地球,硬是把他拦住了,让他继续在q大里读书,大学毕业考研读研。郑熙行闲极无聊,拿出零用钱来自己创业,继续折磨着郑老饱受不孝子孙摧残的苍凉心脏。九十年代初,正赶上毛熊分家,狠狠赚了一大笔,赚得太狠,郑老都看不下去了,让他收敛一点。他又跑到股市里刮了一回。 要越宁说,如果他上辈子搞金融的,重活一回,记得哪支股票开盘就大涨,哪支触底反弹……手里有俩余钱,能狠赚一笔。这已经是作了大弊了。这样的机会,求不来也难遇到。可到了郑熙行这里,人家是大鳄级的人物,真操盘手。重不重生对他没意义,只要他还是他,依旧是最大的赢家。 总是折腾股市也不是个事儿,被郑老抗议(“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干点正事?”)之后,转头又去倒腾房地产了。04年的时候,已经是个巨头。 那是一个,越宁觉得自己三十岁之前完全接触不到的人,如果老天爷不跟他作对,到四十岁的时候,他能跟郑熙行有所交集。即使重活一回,也不该是现在遇到。 越宁心里的很明白,这不是妄自匪薄,而是客观现实。现在,这样一份邀请函就摆在了他的面前,告诉他:你想错了。 这让越宁愈发摸不清头脑了——真为了十万块?不然呢?自己也没什么好被人图谋的呀!如果让李家知道他现在这样算是“有出息”,图谋一二倒也罢了。郑熙行比他现在高出许多层次,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以不变应万变,做一个合格的、标准的、呆头呆脑的书呆子学生。】越宁打定了主意。甭管郑熙行是为了什么,只要越宁表现得普通又无趣,绝大多数情况下,对方都不会再有继续纠缠下去的兴趣。郑熙行应该很忙才对,被礼貌回绝之后,估计就是一面锦旗打发了事。因为偶然一次被拒绝,就死死咬上了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这样的大忙人身上。 寰宇的公关经理心里也有点疑惑,大老板事业做得极大、背景更不用说,为什么特意让自己送了份邀请函给个中学生?这小孩儿有初三了吗?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顶着越宁疑惑的目光,面带微笑地站在一边等着答复。陪同来的派出所民警是接待越宁和谢老师的那位小年轻,觉得气氛有点怪,挠挠脸,也忍住了没说话。 倒是谢老师一时没忍住,先开了腔:“咳咳,既然这样,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 公关经理知道谁才是有决定权的人,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看着越宁,口气极是客气:“您看?”他是郑熙行从总部带来的随行人员,常年跟一群世家子弟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千万不要小瞧任何年龄幼小的人。他老人家自己快四十岁了,还不是给郑熙行打着工么?眼前这一大一小,说是师生,但是光看姿态,年长的局促,年幼的沉稳,谁更可靠,一目了然。 谢老师脸上有点挂不住。 越宁抿了抿唇,带着点困惑地问谢老师:“老师,拾金不昧不是应该做的事么?还用请客吃饭吗?” 谢老师对这种小学生级别的问题,居然有点答不上来。成也圆滑,败也圆滑。谢老师没机会了解寰宇的老板有多么厉害,却知道上次出差在另一座城市里看到寰宇的大楼十分威猛。这样的企业丢了钱,被他们拾金不昧报了警,是个很好的机会。至少,发个锦旗到学校,够领个表扬了,也许档案里还会记上光彩的一笔。饭局,是个很好的沟通场所。 可惜越宁不配合,而越宁被当作是主客。谢老师吱唔道:“这个,也不要拒绝人家好意嘛。” 越宁还是觉得不太好,诚恳而认真地对公关经理道:“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不能占别人的便宜。”说完,打开了邀请函,摸出了钢笔,认认真真在上面写了婉拒的留言—— 尊敬的郑先生, 您好: 我是一个普通的中学生…… 公关经理瞄到了开头,被一个天雷打到脑袋上,破功了:“小同学……”就算你字写得好,也不要写成这样啊!你以为在学公文写作吗? 越宁抬起头来:“怎么?”清澈的眼神看得公关经理一阵无语,这样写信,是一点也挑不出毛病来的,可要是写给老板?那就不合适了呀。 这小孩儿穿得跟电视里的古装片儿似的,那脑袋上头发短得看不见,活似个才下山的小和尚。看他行事,也像是被师傅养在深山,不问俗世的小和尚。头一回下山,山下的繁华、山下的人情世故,他都不知晓,只是照着被教导的规条来做。 不能说是无知,也未必就是单纯得近乎可骗,就是坚持着那么些个在很多人看来已经古板无聊的信条。但是,如果是自己丢了钱,公关经理想,一定是很想遇到这样的一个少年的。也许,老板就是因为这样,才想请他吃个饭的? 公关经理心里胡乱猜着,越宁等不到回答,照旧认真把信写完了。拿起来端详一下,双手拿着,郑重递给了公关经理:“麻烦叔叔把这个带回去,谢谢叔叔。”又向民警道谢:“谢谢警察叔叔。” 才从警校毕业没两年的年纪小民警:……叫哥哥好吗?叔叔叫太老了啊。 送走了两位来客,谢老师憋了一肚子的气终于发泄了出来:“越宁,你这样直接拒绝人家不好,”苦口婆心地,“这不是占便宜。你想啊,做了好事,要有好报,才能鼓励更多的人做好事嘛。要是拣了钱,最后没人搭理,谁还会再拾金不昧呢?” 越宁不能告诉谢老师,郑熙行这事儿可能有妖,只好说:“私吞别人遗失的财物是犯罪。” 谢老师:…… 师生俩谁也没能说服谁,越宁是知道谢老师的小心思,想借这个好人好事再刷一点存在感,但是他不能告诉谢老师,郑熙行这样的人物,请他们吃饭是不按牌理出牌。越宁不相信,寰宇这样的企业,从一开始就带着一点行伍纪律,会轻易丢了十万块钱。背后有猫腻。谢老师只觉得越宁真是个木头脑袋,读书读傻了,一点也不灵活。 可越宁是学校的王牌,校长大人还指望他七月高考再放颗大卫星,“区区”谢老师,跟他怄不起气。说一声“我去买包烟,你在屋里别出去乱走,有空看看书”,谢老师眼不见心为净了。 等他出去吸了点混着汽车尾气的城市空气,调整好了情绪,再回到房间的时候,赫然看到那位公关经理又出现了:“既然小同学不愿意过去,我们郑总就亲自过来了。” 谢老师心头一喜,看一眼越宁。 越宁:……真是邪了门了。 第28章 初见(四) 一直以来,两种完全相悖的理论共同占有着广大市场份额:一、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造反儿混蛋;二、富不过三代。前者就是纯粹血统论,否认个人的努力了。后者干脆认为二代、三代们出生的任务就是接力败家,他们生来就是不努力,终将被比下去的。 一个残酷的事实却是,世家子弟里有不小的一部分人,自带外挂还比开了hard模式的人更努力。比如郑熙行,郑老能容他胡闹,不是因为他排行最小,也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乃是因为不管他怎么胡闹,该做的正事一件也没落下。否则老人家怕要动手清理门户了。 至于普通大众心中的纨绔子弟败家子,不是没有,但郑熙行显然不归入此类。 那么,问题来了——他怎么可能这么闲?闲到追着要见一个拾金不昧的好少年。 人都已经杀到跟前了,容不得越宁再拒绝了,就算他要拒绝,看谢老师这跃跃欲试的样子,也是拦不住。况且,郑熙行绝不是一个可以随便被糊弄的主,越宁如果想要扮演一个标准的书呆子,到了这个时候,是不能避而不见的。说实话,越宁有点怵郑熙行。这两天的事情处处透着诡异,越宁只能硬着头皮说:“那我去换件衣服。” 这就是答应了,谢老师紧紧张张一天半,闻得此言,不由自主地笑了:“对对对,是该收拾得精精神神的。”又跟公关经理确认了一下时间,犹豫着要怎么送客。公关经理何等的会察颜观色?主动告辞了。 越宁心头的违和感更加地强烈了,谢老师的心思他也明白,巴结讨好倒不是那么明显,更主要的,大概是想顺手捞个表扬信之类的。 带着不安,越宁和谢老师一齐出席了晚上的“答谢宴”。 ———————————————————————————————— 魏骏有点不自在地坐在郑熙行旁边,好像椅子会咬他一样,扭啊扭:“哥,你说这小孩今天……” 郑熙行横了他一眼:“你收敛一点。” 旁边夏萌萌跟着帮腔:“土匪,别吓着人家。”她是听说之后死乞白赖要跟过来了。郑熙行考虑到如果有一个女孩子在场,可以缓和气氛,也答应了。夏萌萌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出身摆在那里,酒席也是经常出席的,接人待物的基本技能还是不错的。 三人齐刷刷早到,要让相熟的人看到了,非得吓掉一地眼珠子不可。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公关经理的声音响起来:“谢老师,小同学,就是这里了。欢迎欢迎。” 夏萌萌放弃了嘲笑土匪,眼巴巴地盯着门口,暗暗发誓一定要多看两眼美少年。 然后,门开了,公关经理将身高差不多的两人让了进来,给双方作一介绍,然后从外面带上了包间的门。 再然后,夏萌萌下巴掉到了桌子上——我的无花呢?这跟说好的不一样! 魏骏心里也有点嘀咕,又有点紧张,门一开,他就像触电一样望了过去,然后喷了:这是什么打扮?! 越宁的打扮很正常,极正常的中学生,极正常的……麻袋效果校服。中学校服实乃天-朝特色的一大杀器,那式样,青春活泼的身形往口袋里一装,上下一统粗、胖瘦一个样。那配色,赶上学校放学的时候,远远一看,仿佛在看非洲大草原的斑马迁徙——到处都是流动的色块条纹,尼玛眼都花了! 还好,越宁只是一个人,虽然校服略惊悚,胜在人出色。 昨天只是在偷窥,今天人就鲜活水灵地出现在三米外,可以看个够了,到底,还是近前了看得更清楚。看着看着,就能让人忽略掉那糟心的校服。夏萌萌已经双肘支桌,捧着脸微笑了。 郑熙行将越宁仔细看了又看,心里不住点头,面上还在不动声色。 正在青春期的男孩子,充满了青春活力,却又容易缺乏美感,美少年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见到的。发育期快速抽长的躯干肢体往往让他们不自觉地不适应,身高上讲,男生的变化更大一点,这种不适应就更强烈一些。一个常见的现象就是,在这个年龄段的少年们,常常弓着腰,像一只大号的细虾米。他们的四肢变得比童年更加灵活有力,行动间有时又有一种滑稽感,像是个好动的火柴人。等到他们渐渐适应了,这种违和感才会消除,然而过不多久,青春期就过去。 如果能在这个时候加以适当的训练,效果好一点,就是阅兵式上的那些细腰长腿的小帅。遗憾的是,绝大部分少年,虾米着过了青春期,浪费了少年的柔韧纤细,长成健壮的青年。 越宁就是难得的不虾米身材,麻袋极度考验身材,换言之,如果能把麻袋穿出效果来的,绝对不是一般人。越宁的腰背挺直,自顶心至尾椎几成一条直线,如青松翠竹,身姿挺拔。双肩打开,麻袋校服端端正正挂在两肩上,让人能一眼看清楚纤细削瘦的轮廓。 再长高一点就好了,一准能当模特。模特们不需要有一张上佳的脸庞,却需要有存在感十足的身躯。越宁恰恰两者都有。身着麻袋校服,脸如果不出色,就是麻袋上头放着个装不下的土豆。尤其像越宁这样极短的毛茬头发,妥妥的大号土豆。 万幸,眉眼如画。水晶灯毫不吝啬的光线并没有将他的五官晃成一片模糊,反而将优点照得更加明显。长长的睫毛抖了抖,淡色的唇一抿一松。 郑熙行双手按在桌沿上,借起身的动作身体往前倾了倾:“谢老师?” 谢老师有点激动地道:“我是,您好您好。”谢老师站在越宁身边,活脱脱一个对照组。越宁进入青春期,身高如今直逼一米七,谢老师活到现在,也是一米七。对比有点鲜明。 郑熙行伸出手来,谢老师抢上一步握住,晃了晃。郑熙行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来,抽回手,点着魏骏旁边的位子:“坐。” 谢老师激动之余,也没忘了带上越宁,郑熙行拍拍夏萌萌的肩膀:“挪个座。” 这主意好,夏萌萌痛快地换了位子,越宁被夹在了郑熙行和夏萌萌中间。魏骏抽抽嘴角,一面喝水一面瞥了越宁一眼,这一眼让他又喷了。越同学以一副上课听讲的姿势板板正正坐在圆桌前,双手放在桌下,看姿势就是掌心向下贴着膝盖摆得端端正正。 谢老师也无奈了。 郑熙行扫了越宁一眼,在夏萌萌的目光逼迫下,再次介绍了魏骏和夏萌萌,都是公司的员工。谢老师一一问好,魏骏跟他握了个手,夏萌萌已经低头问越宁:“你喜欢吃什么菜啊?” 越宁如果是只猫,后颈上的毛都要炸开了,跟郑熙行坐得太近了,莫名有种危险的感觉。还有魏骏,他不知道夏萌萌是谁,但是魏骏的大名是听过的,郑熙行的跟班,一个坑爹货。 魏骏也是帝都世家子弟一枚,吃喝玩乐的事儿少不了他,违法乱纪的事情却很少做,这都能坑到爹,也是命很差。不幸这货开趴开得有点嗨,场面比较过份,还被人拍照捅了出来。当时事情闹得挺大,得亏没沾毒,倒是很快被压了下去——让他爹的仕途受了点影响。 那一厢,郑熙行已经把谢老师祖宗十八代都快套出来了。这些人就是有这种气场,让你见面之后忍不住就想跪。问完了谢老师,服务员也开始上菜了。 越宁的困惑更深了,他在这饭店住了好几天,这里的厨师绝做不出这种高水准的菜来。如果主事的是郑熙行的话,从外面安排下这样的菜色,就很容易解释了。这么大费周章的,是要做什么呢? 郑熙行极和气地问:“越宁同学?这么称呼有点别扭啊,我比你大几岁,叫你宁宁可以吗?” 能不答应么?越宁点点头。 “手别放桌子下面了,它得帮你吃饭呢。未成年喝酒不好,影响大脑发育。牛奶还是果汁?” 越宁愈发弄不明白了,胡乱说:“果汁。” 果汁是鲜榨的,带着一股清甜的香气。 郑熙行道:“先尝尝菜再说。” 越宁抖开了餐巾,铺在腿上,啜了一口果汁,味道很不错。省城的招牌菜做得色香味俱全,还有一些完全没见过的菜色。越宁前世也算见过一些世面了,愣不知道这是什么。郑熙行用公筷给他挟了一块放到碟子里:“尝尝,驼掌。” 越宁依言咬了一口,味道很好。 夏萌萌看越宁乖乖的样子,心里痒痒的,也介绍了好多“长身体的时候要多补充能量”的菜,不多会儿,越宁面前的盘子就堆满了。 越宁心里焦急,又不知道从何问起,只得跟谢老师使眼色。越宁这酒桌常客认不出的菜色,谢老师更难认出了,正在魏骏的怂勇下一样一样地埋头苦吃。郑熙行露出一个模糊的笑来,再看向越宁的时候,神色就诚恳了许多,用可靠大哥哥的口气问道:“宁宁来参加物理竞赛,成绩很好,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情?” 越宁终于忍不住开始发问了:“想什么?” 郑熙行道:“以后学习生活的计划呀,大学报考哪里呀,专业呀。” 【干卿底事?】越宁很想这么说,却不得不礼貌地说:“看看摸底考试的成绩再说。” 夏萌萌不说话,喊服务员给越宁换杯果汁,嫌这个不新鲜了。 越宁道了一声谢,听郑熙行道:“你的成绩很好,可以保送了,不需要参加高考的。你不是来参加物理竞赛的吗?q大每年都有名额的。” 书呆子险些装不下去,越宁差点直接问“你有什么目的”了。不过,对于郑熙行来说,越宁这点道行似乎有点浅,他好像察觉了什么。笑着解释:“因为你成绩很好,如果进入大学的话,也会是学科里的佼佼者。我想预定了你呀。” “哈?”越宁难得露出吃惊的蠢萌样子来。 郑熙行道:“不用那么吃惊吧?看中潜力股,进行投资支持,不是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吗?我呢,开了一家公司,做一点实业,需要有真材实学的人来加入,共同做事业。” 原来是这样? 越宁悄悄舒了一口气,他想学的专业跟建筑可不搭边,而且,他不想给人打工:“那个,专业不一定对呀。专业不对,你要我做什么?”没上过大学的前社会份子,后来混成了个不算太小的老板,也有自己的一摊子买卖,也招过高学历的人,对专业之类的不算陌生。 魏骏听了,插嘴道:“甭管你学什么,老郑都能安排得下。” 越宁作出一个有点惊吓的小动作,像是要避开“吹牛不上税感染病”一样,将身子扯得离他们远一点。离他们远,离夏萌萌就近了,夏萌萌乐得不行:“没事,慢慢想。来来来,新鲜的鱼头豆腐汤,果汁凉,喝这个。” 美少年做出什么样的动作都是好看的,魏骏却被这动作嘲讽了,他纨绔心性,被鄙视了总有点不痛快。半真半假地向越宁的方向喷了一口烟,喷完了想用玩笑的口气加一句:“你躲什么呀?”既隐讳地报了仇,又不是撕破脸,权当玩笑。 话未出口,只见越宁直挺挺往后一摔,两眼一闭,晕倒了。 夏萌萌尖叫一声:“土匪,你做什么了?报警!” “啥玩艺儿?”魏骏惊呆了,“死丫头有你这样的吗?”要把亲表哥送公安局,你疯啦? 夏萌萌一愣:“呀!不对,说错了,是叫救护车。” 魏骏:…… 谢老师惊慌地站起身来,带翻了椅子,郑熙行已经将人打横抱起:“打电话给老王,把车开到门口,送医院。” 第29章 交流(一) 越宁是装昏的。 在假装昏迷这件事情上,他俨然是个熟练工。第一次是迫不得已,装得心惊胆战。后来就有了技术支持,两位医生的谈话经常听到一些,更有力的支持是张老头。几年相处下来,渐渐有了感情,张老头偶尔手里也露一点“旁门左道”给他。 这闭气装晕的法门,便是张老头所授。与武侠小说里的龟息功相差甚远,不过短时间内糊弄人是够了。至少现在瞒过了郑熙行。郑熙行也是没有料到他还有这一手,当个普通情况检查,然后就快速送医了。 谢老师眼泪都要下来了。他是最紧张的人了,学生做了好事,他想帮忙争取个荣誉,本是件名正言顺的事。谁料到怂恿未成年的学生上个酒桌,把人整医院去了。这可怎么办?谢老师急得团团转。 还好其他人都比较有主意,车子直接开进省医院的急诊楼前停下,郑熙行这边已经联系好了医生。夏萌萌一手拎着小包,一手揪着表哥,缴费去了,一面跟大夫微笑,一面把魏骏掐成狗。 魏骏苦兮兮地挨着,他不能跟表妹动手,又知道理亏。可夏萌萌掐人用两个指甲尖,夹起一丝皮肉,超疼。只好挨挨擦擦往郑熙行身边凑,一边凑一边小可怜一样的眼神看郑熙行,就是不敢开口求他让夏萌萌收敛一点。 他知道,郑熙行已经提醒过他了,他还再神来一笔,估计把郑熙行气得够呛。要不是越宁昏倒了,散了酒席回去他得被当成沙包打。现在……只是延后执行。没想到,郑老大还默许了夏萌萌给他加刑! 现在被表妹揪着走,魏骏悲愤极了:“至于晕吗?又不是林妹妹。” 夏萌萌大怒:“你是猪八戒,有资格说别人吗?你钱包呢?” 热闹得近乎聒噪,亏得越宁好耐性,捱到检查不出任何问题就是莫名错倒,送到病房里躺下了,越宁才“幽幽转醒”。 夏萌萌回来,凑上前去问越宁:“宁宁,你怎么样了?”护士不得不提醒她,请不要耽误医护人员的工作。夏萌萌脸上一红,飞快地挪开了,很担心地看着越宁,真怕他出什么事儿。 想着,又瞪了魏骏一眼。 魏骏不吱声。他算是怕了越宁了,我就喷了口烟啊……我冤啊…… 越宁很有礼貌地对护士道:“谢谢姐姐,我没事。” 夜班是辛苦活,患者有礼貌,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这种疲劳。护士故意板着脸:“不检查怎么行?没事会要送急诊?家属呢?” 擦着汗,谢老师挤上前来,准备回答问题。 “我有病史。”越宁淡定地回了一句,一点尴尬也没有。 谢老师猛然想起了一则八卦,肠子都要悔青了——这货他是个病弱啊!怎么能带他上酒桌?真是昏了头了,什么锦旗奖状,能有这个活宝贝重要? 越宁很无奈,酒席上的情势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不得不出此下策。魏骏一看就不是好人,下唇前送喷烟的样子,超像电视剧里调戏女主角马上要被男主角打死的反派炮灰。这饭没法吃了!郑熙行又提出了超出他预料的建议,他有一种预感,郑熙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如果没有魏骏这个干扰因素,或许可以多谈点东西。有魏骏一搅和,在一个不正经的场合的第一次郑重会谈?显然是不妥当的。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同理,坏的开头,影响也是极不好的。 魏骏是让人讨厌的,却不能明着整。如果两人相熟,这样一个轻佻的动作倒也没什么。如果不熟,而越宁已经独立,可以适当翻脸。奈何不熟,也不想给请客的主人难堪。从十万块钱开始,越宁已经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了。来者说的是“魏助理”而不是“郑总”,再结合现在情形,如今的局面多半与魏骏有关。郑熙行大概是在给小弟收拾善后的过程中,发现自己好像有培养的价值,搂草打兔子,闲着也是闲着。 他只是不明白,魏骏是怎么想到赖上自己的,而郑熙行要培养一个高中生是不是有早操之过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决定?看得出来,郑熙行说这个话的时候,并不全然是玩笑。这些都是必须打听清楚,且不适合在那样一个已经染上轻佻颜色的环境下问的。 哪怕要继续谈,也要来一点插曲,脱离这样不正经的环境再说。当面斥责魏骏,或者等郑熙行对魏骏进行训诫,也是不妥当的。魏骏是郑熙行的跟班不假,却不是专职狗腿子,他和郑熙行出身在同一阶层,不是一个月拿八百块的打手可以随便骂。越宁还没独立,魏骏脑子又不是特别好使,冲突起来,谁吃亏一目了然。 所以越宁干脆将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我有病史,我晕了,打破了局面,你们都不用再费心了。他的“病史”是真的,所有档案都是真的,受伤原因也是经过权威认证的。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这就是节奏,不同的阶层、不同的事件有不同的节奏,只有合拍了,才能让一切看起来和谐。奏出不和谐音符的人,哪怕你手持的乐器再好,音色技巧再美,固然引人注目,也会令人不快。 有郑熙行在,魏骏又闯了祸,心情会动摇,很方便套话。同时,在病房里的套话,也是对郑熙行的一次试探,一次表白(不要想歪,表明态度的意思)。越宁不觉得自己的举动完全瞒过了郑熙行,如果他是个普通的优秀少先队员,这事就过去了。但是,越宁知道,有一份如此亮眼的成绩,再有这样恰到好处、没有一点失误的行为,并且全程比老师还镇定,换了他,也会有疑问——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机会肯定要试探一下。郑熙行把谢老师安排到魏骏旁边,又把自己安排到郑、夏之间,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越宁读懂了这里面的潜台词,也看明白了一些潜规则——郑熙行认为魏骏的做法并不对,在弥补,而魏骏出席态度不错,也是知道该遵循这样的潜规则的。但是他双商不够用,奏出了不和谐音,把这一段音乐搞砸了。越宁得圆回来。 他必须消除对自己不利的疑虑。郑熙行到底看出了几分,也将很快揭开幕布的一角。 ———————————————————————————————— 越宁先安抚了谢老师。谢老师只是一个有点小算盘的普通人,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越宁不很喜欢他,也犯不着再怎么怎么他,干脆讲:“老师,别担心了,我在这里留院观察一夜应该就没事儿了。医院的事儿我也知道一点的。您先回去吧,明天的车票回去,您先把行李收拾一下,我的行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都在那个红色的箱子里,帮我也拿上。” 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谢老师又问了一下旁边的医生,医生道:“好像也没查出什么病因来,实在查不出来,你又好好的,明天倒是可以出院的。不过,病史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儿的八卦谢老师听说过,郑熙行与魏骏是看过一点材料的,医生听完了,也只能说:“留院观察一夜,明天没事就办出院吧。”与越宁推测的一模一样。 谢老师还想说什么,郑熙行对魏骏道:“打个电话,安排辆车,送魏老师回去。”越宁的心一跳——他应该是看出点什么来了。 谢老师被清场,越宁又向郑熙行道谢。 魏骏虚惊一场,发现越宁不带一丝火气,他又活了一半,为了让另一半也活过来,他主动过来道歉:“哥们儿,对不住,是老哥我犯浑。要不你多住两天观察观察再说?车票的事别担心,我给你安排车送回去?”说着,又瞥一眼郑熙行,看看牢头是否满意。 越宁露出一个浅笑:“不用啦,家里人等着呢,想早点回家。您是魏助理?” 郑熙行找了个张椅子坐下来,对夏萌萌招招手,两人在一边嘀咕。魏骏看了他们一眼,觉得安全了,才大大咧咧往病床上一坐:“嗯嗯,是我,你知道我啊?” “刚才介绍过,嗯,派出所里也听到那个会计提起过您。”自来熟越宁见得多了,有些是真的,有些是装的,还有一些,就是魏骏这样,因为背景的关系,完全不在乎,觉得不需要跟你有太多的距离,因为就算走得近了,你也伤不着他,不是么? 魏骏果然是很好骗的,态度诚恳一点,他就会更放松:“哎,那个啊。哈哈,谢谢你谢谢你,拾金不昧拾金不昧,我给你们学校送个锦旗吧。”他脸上一点尴尬被越宁捕捉到了,越宁摇摇头:“不用啦,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 两人推让再三,一个是真心要送,一个是真心不想要。魏骏扛不过越宁,听他说“依从本心”,郁闷地道:“怎么真跟个小和尚的,一点也不知道变通?跟你讲,不要总想做课本上的好人,知道不?该是你得的,你拿了,还是好人。”这样坚守原则做好人的人,自己虽然做不到,却总不会讨厌他的。魏骏对越宁的好感不断上升,开始怕他吃亏。 越宁认真地说:“魏助理也很好,以前看报纸,还有捡到两千块钱上交被诬赖是小偷的。” “切~小气样!那点钱,算什么?值得人偷了再还?脑子有病吧?” 越宁笑了。漂亮的孩子笑起来是讨喜的,哪怕口吐反对之词,也很难让人生气:“不一样的。两千块对于普通人的意义,等于你的十万块呀。” 哎呀,这道理说得太清楚了。魏骏越发没了警戒心:“就算十万块,那又算什么啊?你别笑啊,哥哥我不吹牛啊。”说着,开始展示他真的不拿十万块当回事儿,表示越宁想要,给他都行。 越宁又笑笑,不说话了,坐得端端正正的,一点也没有“表情大变”。乖乖坐在病床上,还问魏骏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了。魏骏看他的样子,像是不相信,开始赌咒发誓。越宁歪着头说:“我也不要你的钱,你要钱多了,不如捐一捐?做好事。” 魏骏头脑一热:“行啊。” “很大一笔钱呢,再考虑考虑吧。” “不用!你说吧,捐哪儿!” 郑熙行跟夏萌萌说着话,也没忘看这边,心里暗骂一声:白痴啊,什么都被人套出来了。至此,郑熙行心中的疑问已经完全得到了解答。越宁心里明白着呢,并且对他们产生了极大的怀疑,现在正在验证中。单凭几句话,很多人或许还不明白,但是足够越宁推导出真相了。 同时,也是在试探他。当着他的面,把话套出来了。既是诚恳地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水平——如果郑熙行能够发现的话,也是在测试郑熙行的水平——如果郑熙行没有发现,那他也知道了郑熙行的智商水平。 十万块不算什么,你还请人吃饭啊?“和尚”?这小孩要不知道他自己穿得像和尚,那才是怪事!人家什么时候穿什么衣裳,自己心里肯定是有数的,否则不至于换了校服过来。至于你是什么时候看人家像和尚的,是不是拿望远镜看的,那都不重要!随便看到个人,就要戏弄,郑熙行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越宁在魏骏身上戳了个“纨绔大傻”的标签。 他在等。这是郑熙行的判断,属于同类的直觉。自己的态度,决定他接下来的应对。 夏萌萌虽然咋咋乎乎,但是比她表哥靠谱多了,虽不至于很快明白真相,还是直觉得不妥,张口把她表哥喊了过去:“猪八戒,你快来,别耽误了宁宁休息。”越宁冲她一笑:“萌萌姐姐。”应夏萌萌要求,桌上已经改了称呼,越宁对年轻姑娘总是十分地有耐心。 夏萌萌似乎打了个哆嗦,也对他笑笑:“哎~天黑了,你好好休息,别让这猪八戒打扰了。” 越宁被这爽直的姑娘逗笑了,双眼微弯:“我不累的,你们跟着忙里忙外才会累呢。萌萌姐姐刚才交费了吧?多少钱?我算还给你。” 夏萌萌连忙说:“不用不用,当我也做好事了。下回你遇着要帮忙的人,也帮帮别人,不就好了吗?” 越宁更在意的是郑熙行的反应,郑熙行也不负所望,对夏萌萌道:“你把这小子揪出去,我跟宁宁说明白,很快就来。” 夏萌萌还是很信任郑熙行的:“好。宁宁,姐姐走了啊,再见。” “萌萌姐姐再见,魏助理再见。” 魏骏被揪出去了,还是有些不明所以,通过表妹的态度,他感觉到有些事情在他不明白的时候发生了,乖乖被揪。但是嘴巴还是不饶人:“死丫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啊?这好好的!” 夏萌萌并不很明白,但这并不妨碍她生气:“你是猪八戒!所以郑哥跟姑父坐着聊天,你就跟后头站着添茶还要被揍。” ———————————————————————————————— 郑熙行知道,该自己出场了。如果越宁能不动声色套了魏骏的话,对自己肯定是有疑问的,包括自己对于座位的安排。如果越宁发现不了这些,那他再聪明,也只是科研型的人。如果这些都看明白了,前途无量。不管怎么样,都很值得结个善缘。不管以后用不用得到,都不吃亏。 郑熙行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跟聪明人讲话,坦白是最好的交流方式。 所以,郑熙行很坦然地将椅子拎到了病床前,拿出最诚恳的态度跟他说:“魏骏不着调,他做错了事,应该受罚,也绝不会让他逃过去的。他要捐的钱,也得如数捐了,我盯着。” 越宁一直在笑,现在笑容终于真诚了起来。这是一场头脑的对话,无关年龄、地位、金钱。也很诚恳地道:“您明白。”郑熙行话一出口,越宁就彻底通透了,他嗅到了同类的气息。默契在一瞬间产生。 郑熙行踌躇了一下,问道:“我晚饭时候的提议,你是怎么想的呢?我的提议,依然有效。你在犹豫什么呢?” 越宁说得很慢,显得很郑重:“为什么呢?我还没有高中毕业,如果您到大学里找相关专业的学生,会更方便,也更直观。我还没有考上大学,干扰因素太多了。” 郑熙行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的?你应该对自己的能力有所了解,全国像你这样水平的高中生,绝对数量不算少,但是相对全国的需求来说,相对太少!什么地方都不缺人,又都很缺人。研究生数量更少,我目前已经暂时放弃这一块了。只说本科生。普通学校的,我还真不太担心,一是绝对数量不太少提高条件总能招到一些,二是现在缺人缺成这样,国家不会坐视的,多半会扩招。 你的目标应该是t大、p大【1】这个档次的学校,这里几乎没有冷门,即使扩招,人数也不会很多。出国、继续进修搞研究、直接进入国-家-机-构,去了这三样,还剩几个人?你没有进入大学,或许还不了解,很多专业的学生,考进即确定将来的工作了。当然,核物理这样的专业,我也不打算插手。就是其他的方面,也很难竞争过这三类选项。但是,我又需要这个层次的人才。你应该是个看事情很明白的人,就对你明说了吧。成与不成,我的态度都在这里,关系你的前途,不应该,也骗不过你。你在犹豫?犹豫什么呢?能说说么?” 越宁嘴巴微张,这个郑熙行,真的不简单。越宁重生过的,所以知道再过几年,高校是真的会扩招的。他没读过这个年代的大学,根本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大学生这么抢手。他当老板那会儿,高校扩张的后果已经显现——大学生已经不怎么值钱了。就是他,招聘的时候,一口一句“天子骄子”夸出来,等把人招到手了,当活招牌刷公司逼格的名校毕业生还罢了,普通大学生,那也是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牲口使的,干不了,只好请你走路。真要到工作中再摆骄子范儿又干不出成绩来,那是想领鱿鱼卷走人了。 想了一想,越宁道:“我不确定。事实有点超出计划,原来的计划不能用了。” 郑熙行没有问原计划是什么,既然废弃了,对方又不想说,何必逼问? 郑熙行倒是很认真地与他谈了一些其他的问题:“如果你改了主意,再联系我,这是我的名片。不过,你有没有考虑过……进有关部门?”在郑熙行看来,越宁对人心的把握相当到位,又极有分寸,走入仕途,想必也不会坎坷。自己聪明努力有分寸,再有人适应的帮助,飞黄腾达也可预期。 越宁真的对他肃然起敬了,入仕这种事情,越宁上辈子是真干过的。他看得很明白,发家之后,先入残联,再进市政协。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颠簸不破的真理,有什么诉求,自己去争取远比哭诉乞讨有效。重生后,他依旧是想做企业的,虽然现在经商不如从事科研、从政来得体面,但是越宁肚里自有一本账。 他想读的是计算机相关专业,将来创业,也是it方面。这与前世做过的事情是不同领域,但是他觉得领域不是问题,眼光与执行才是问题。只是他考虑的时候漏算了一点:人才。他自己不笨,也不能一个人做完所有的事情,帮手,不好抢啊!计划,得打打补丁。 郑熙行得知他不想从政之后,有些惋惜,与越宁说这许多,已经是交浅言深了,看到越宁对他态度已经变得很亲切之后,也见好就收。再次询问了越宁的身体,也表示,明天不如由他们直接将人送回去,并且开玩笑地表示:“总得叫小魏子把捐款送到福利院呐,我说话算数的。我在讨好你呢,有同学想出来闯荡,将来介绍给我呀。” 越宁也不跟他客气了,犹豫了一下:“那个,魏助理,还是谨慎一点好,万一……会出事。他算有分寸,但只是你们的分寸,对更广大的人口基数来说……”比如魏骏对他做的那个事儿,严重吗?不算,但是爆出来,必然是一片骂声的。到时候魏骏他爹脸上能好看?更何况越宁知道,魏骏将来会闯个大祸。 郑熙行表情严肃了起来:“我知道了。”又留下一个人随时保持联系,才回去宾馆去收拾魏骏。 魏骏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他今天被夏萌萌掐得可惨,死丫头把全掐成斑马之后就不理他了!魏骏吸吸鼻子,呲牙咧嘴洗了个澡,正准备喊人拿医药箱来,郑熙行回来了。 魏骏说傻也傻,说聪明也聪明,瞬间就请罪:“哥,我错了,我认罚。” 傻货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给坑了,郑熙行心很累,冷冷地道:“能罚你的是叔叔阿姨,起来,跟我练两手。” 【卧槽!】这一刻,魏骏的内心是崩溃了,郑熙行是什么身手?【还说不罚我,拿我当沙包打不是罚啊?】一想到回家还要被再罚一次,魏骏膝盖一软,跪了。 郑熙行老兵痞,揍人挑着地方用着巧劲儿,能让你疼得恨不能立时去死,验伤还是轻伤不严重。 魏骏哭着睡着了,第二天,被监督着取了钱,先去宾馆接了越宁的行李(包含谢老师),然后又捧着钱去医院。魏骏什么时候做过手捧大把钞票这么丢脸的事?逊毙了好吗?一路上各色眼神,羡慕的有很多,也有酸的,还有瞧不起的。比杀了他还难受!夏萌萌嫌他丢脸,离他八丈远,念了八百遍“猪八戒你就该长长记性”。 这一切,导致魏骏见了越宁就开始假哭:“宁宁啊,我好惨啊!我再也不敢拿钱捉弄人了。” 白痴!你这是明着招供啊!郑熙行真想一脚把他踢到床底下去。关键时刻,夏萌萌还是勇敢地站了出来,对越宁道:“宁宁啊,感觉怎么样啊?” “萌萌姐姐,我很好的,不用担心的。” 夏萌萌将他打量了一下,确定没有问题,眼神请示了郑熙行,招呼着人帮忙带着行李,一行人出了医院,直接上了车。也不用乘火车了,先上国道,再转省道,往县城驶去。 回家了。 第30章 交流(二) 郑熙行和夏萌萌、越宁、林秘书一辆车,车内春风拂面,言笑晏晏。魏骏和谢老师一辆车,车内电闪雷鸣,对着打呼。 越宁没有问郑熙行为什么跟着一起去,这个问题的答案正做贼一般地在另一辆车上,能不见人就不见人。魏骏手捧钱袋,欲哭无泪。自己作的死,哭着也要把它作完。郑熙行跟过来,当牢头监工的成份更大。如果能方便跟自己多一点接触、互相了解,也不是一件坏事。至于捐款给福利院,对于寰宇来说,也不是亏本的买卖,可以刷声望值。操作得宜的话,可以避税。 郑熙行也没做解释,反而跟越宁聊起了大学生活。聪明人永远知道选择什么话题能够拉近双方的距离,对对方有益,让对方承情。 “进了先军训,你如果身体不好,最好先开医院证明。这点训练量,训不训也都那样了,白让人觉得辛苦,还耽误事儿。” 又点评学校里的各位大牛,某院的某老有什么什么样的成就,某院的某位名导师带的研究生名额已满,本科生想蹭课略难。又简单介绍了普通情况下大学四年的安排,以及自己的经验:“大学跟中学不一样,全靠自觉,课程并不很难,但是方向一定要把握好……” 越宁从没有经历过大学生活,格外珍惜这种交流的机会,听得很仔细,同时对自己之前的计划作了很大的调整。在这个资讯并不发达的年代,大学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他只能靠文学作品来了解,犹如雾里看花。现在有一位前辈学长,这么细致又无私地向他讲述这些生活,妙的是就学习而言,两人水平参差仿佛,感受理应相似。真是太有借鉴价值了。 两人聊得投机,渐渐说到郑熙行的投资上来了。他大学创业,事业做到现在这么大,在t大群星璀璨的地方,也是极亮晶的一颗。郑熙行倒坦然:“遇上了好时候,不过,每个时代都有机会,就看抓不抓得住了。成功与背景的关系倒并不很大,天生的头脑,才是最大的财富。” 越宁相当赞同这一点,诚然,父祖余荫可以让一个人走得更轻松,想达到终点,终归还是要自己肯迈步的。 郑熙行也是半真半假地问越宁:“等到了地方,我投个项目,怎么样?”这个年代,四处都盼望着发展经济,对于投资是相当欢迎的,劳动力也便宜。郑熙行有此一说,也不算是戏弄。 越宁回答得相当不客气:“郑总需要?” 郑熙行大笑:“客观评价一下。” 越宁眉头微蹙,想了一下:“如果为了投资,很难。工厂项目的话,交通不是很发达。大型商业广场,人口密度没上来。要解决的问题多,得花大力气,还不一定能有好收成。” 郑熙行含笑点头:“看来不行了。” 夏萌萌:你们说这个做啥?郑哥你不是刚决定在省城那儿投资吗?不懂,在这个时候就不要发问了,夏萌萌把问号吞进了肚子里。开始向越宁打听有什么好玩的。 县城不是什么名胜古迹的所在地,也不是有大型游乐场的大城市,没什么好玩的。山里倒是有野趣,可公路也没修一条,要不怎么把李家坳给搬出来了呢?越宁思之再三,还是告诉她:“没省城那么好玩,山也是野山,不方便进出,不过,唔,可以尝尝野味?” 野味对于夏萌萌来说一点也不新奇,山鸡野兔更是瞧不上眼,这让她有点失望,随即又振奋起来:“宁宁,七月就考试了,你该报志愿了吧?想报哪里呀?来帝都好不好?到帝都一定要记得联系我呀。” 越宁想了想,答道:“应该……去帝都吧。” 夏萌萌便开始介绍帝都的旅游景点,表示自己可以当导游。剩下的路程,越宁一直听着她热心地介绍帝都如何如何好,试图诱拐美少年。 郑熙行听了一会儿,也轻笑开口:“当我学弟吧,开学正好赶上我研三。” t大也是越宁的目标,笑道:“好呀。” 聊了一会儿,夏萌萌兴致越来越高,多介绍了自己的专业,她是外国语学校的,学的是日语。越宁很巧妙地适时开口:“我学过一点日语,不过看《源氏物语》有点吃力,又看了一遍丰子恺先生的译本。” 郑熙行微笑摇头,这小子真是太可人了,看出来夏萌萌有点嗨,有无意识显摆日语的苗头,自己先说了,日后戳破了,夏萌萌面上不好看。夏萌萌还没察觉,只是惊叹:“厉害!现在就会两门外语了。” 越宁笑得浅浅的,活了两辈子,会两门外语有什么好稀罕的?所有外语里他讲得最好的是英语,上辈子考过口译,因为考过了能拿到魔都的上岗证。日语是顺带一翻的,并不很专业。真正这辈子新接触的,倒是俄语。二中和县中有几位老教师,当年学的是俄语。其中一位对占着语言便宜,到北边下海跃跃欲试,正在复习中,越宁太闲了,晃悠悠过来,也混了点基础教程。 夏萌萌更喜欢越宁了,给越宁投喂饮料零食一点点。然后掏出个靠垫,安排越宁休息,还拿了个眼罩出来给他忙得不亦乐乎,满足极了。郑熙行看不下去了,只好解释:“她家里没人肯要她照顾……” 夏萌萌不依了:“是蓓蓓太不可爱了,还是宁宁好。”夏蓓蓓是她妹妹,今年十八岁,高三在读。长得小巧玲珑,性格却一点也不小鸟依人。独立又犀利,让想表现手足情的夏萌萌没有一点用武之地。 ———————————————————————————————— 中途,车队拐进一条岔路,进了市区——林秘书安排了停车吃饭休息。吃饱喝足,继续上路,天没黑,就到了县城。 司机询问要往哪里开。郑熙行道:“先把宁宁送回家,我们再住县委招待所里去。”又跟越宁要联系方式,理由也很正当:因为要捐款给福利院,需要越宁陪同前往。 小胡老师的住处有一部固定电话,是小何医生拿自己的积蓄给装的,所费颇多,还精心挑了个520的尾号。越宁留了电话,车也开到了巷口。林秘书指了末尾一辆车,把谢老师送走。 越宁才笑道:“恐怕今晚这个号码就用不到了。” “哦?” “我得住个院。” 夏萌萌惊呆了:“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跟着下车的魏骏一个哆嗦:“兄弟,你又怎么了?” 郑熙行拍拍魏骏的肩膀:“要学会生病啊。” “啥玩艺儿?” 郑熙行道:“走吧。晚上回了县招待所再说。” 居民们集资修的小水泥路,怕被大货车压坏了,在路口堆了两个水泥墩子,宽度刚好够三轮车进出。 看到了自己的行李箱,越宁向郑熙行道了声谢,准备接过来回家。郑熙行道:“还有行李箱,几步道,送进去吧。” 人家把你送到门口了,不请人喝杯茶似乎也不太好,越宁顺势邀请他们进去喝茶。林秘书自去安排车送谢老师回家。郑熙行三人带着几个随行的人,其中一人拎着箱子,浩浩荡荡往小胡老师的家里走去。 天还没黑,邻居家出来玩的小破孩见着了越宁,叫一声:“宁宁哥,”就大喊着跑掉了,“胡老师胡老师,宁宁哥回来啦!坐大汽车回来的,比面包宽,没面包高……是辆扁面包!” 小破孩的认知里轿车比货车高档,面包车介于两者之间,看到一行人乘的是比较大型的轿车,他就迷惘了,不知道这车比面包车是高档还是低档。心算了一下,觉得两者体型中和一下,应该是差不多了,就决定认为这个也是面包车的变种——扁面包车!宁宁哥坐扁面包车,有点掉价啊,怎么也得是小汽车送回来的。 魏骏一路睡,现在特别精神,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正要发表感慨,听到这一句差点没噎死:十辆面包车能换我这车一个轱辘吗?小兔崽子你识不识货啊? 小胡老师却很吃惊:“不是应该明天到的吗?”火车的车次一查就知道,应该是先到市里,然后市里再乘汽车回来,火车还慢,必须是次日到家。等越宁一行人到了门口,小胡老师更吓了一跳——这是惹上什么事了? 郑熙行风度翩翩,夏萌萌活泼可爱,魏骏,魏骏被收拾得不敢再开口,三人取得了不错的印象分。郑熙行诚恳地向小胡老师解释了越宁的情况,一面留意看她。小胡老师也没让人失望,虽然对魏骏很不满,首先还是关心了越宁的身体状况:“怎么又倒了呢?还说养两年好了,就能放心叫你出去上学的。”对郑熙行倒还表示了感谢——郑熙行的姿态做得很足,又勇于承担责任,越宁在她看来又有病根。 就这样吧。小胡老师无心应酬,还是倒了茶水,三人缓啜几口。夏萌萌看看墙角桌上放着手风琴,还问越宁:“你会哦?会的可真多。” 小胡老师道:“我水平不高,勉强教他一点基础。” 魏骏想表现一下,抢着说:“哎,要是在帝都,能到少年宫去……” 越宁耸耸肩:“今年我就过去,大学老师水平应该更高一点。” 魏骏:你也太不谦虚了! 小胡老师短促地笑笑,问他们住处有安排没有。郑熙行已经把充作客厅的正间打量完了,顺势告辞:“已经安排了招待所了。对了,明天事情办完,我们再去看宁宁。”也不等小胡老师推辞,就留下了一些省城的特产,一行人上车去了招待所。 小胡老师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家已经走了,过来就审越宁:“什么叫去看你?你怎么昏倒的?现在身体怎么样?” 越宁:“嘘——”比了个口型,“假的。” “啊?” 越宁道:“得跟何爷爷他们说一声我回来了,我带了礼物来了呢,人人有份的。” “宁宁!” 越宁无奈地道:“我恐怕得住院了。” 小胡老师蚊香眼:“说人话。”相处熟了,她口气也随意了起来。 “就是,这位郑总呢,据说很有钱。县招待所一住,保管会有人打他的主意要招商引资,我认识他,就要被拿来作筏子。县里的情况不是很合适投资的,我才不受这夹板气呢。不如住院去。”何况郑、魏、夏三个人的背景,哪个拿出来到这小县城都很够看的,必然会被认真接待,他可不想当这种三陪。 这个道理小胡老师就明白了:“那行,现在床位也不太紧张,跟你何爷爷打个招呼,钱咱们照缴。” 越宁笑道:“行啊,我有奖金,这次不少呢,大几千块。”小胡老师赶上了一小的福利分房,这时所谓福利分房,就是由单位牵头,以低价购得一处房产。二小老师人数不算很多,小胡老师是正式教师,也有幸分到了一套两室。七十来个平方,小家庭够住的了。但是要缴纳几千块钱。小胡老师工资得到了提高,日常花费却更多了,她又舍得给越宁花钱,并没有存下多少。越宁就打算自己的奖金给小胡老师买下这套房子。小胡老师不拿他当外人地在他身上花钱,他也就不拿自己当外人地顺手把奖金上交了。 小胡老师好气又好笑地道:“去打电话吧。” 越宁跟何院长通了电话,说了自己的情况,何院长一口答应:“别等明天了,就现在,我叫你小叔叔去接你们俩。过来吃个晚饭,然后我送你去医院!”拉投资这回事,何院长特别明白,也知道这事儿不好掺和,等越宁考完试,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就啥烦恼都没了,现在先躲躲吧。 越宁从箱子里扒拉礼物,小胡老师是条水晶项链,这东西县城今年挺流行的。又扒出给何院长等人的礼物,装了个袋子里提着,趁小何医生还没来又扒拉出一个变形金刚模样的罐子,里面装的是糖,送去给隔壁小破孩儿。虽然小破孩总嘲笑他“拉粑粑”,但还是个挺热心的孩子。 不多会儿,小何医生骑着车过来了,接了师生俩。 何妈妈一见越宁就说:“哎呀,回来就好,你们那个谢老师有没有让你操心呀?我看他油头滑脑不像个安稳的人。”搞得小胡老师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 越宁笑笑,没提,拿出给她买的珍珠项链,淡水养殖的珍珠,并不太贵。何妈妈一低头,一绕脖子。越宁笑吟吟地过来给她带上,换得脸颊被香了一下。接下来是老太太的金耳环,也不重,老太太却很喜欢。又被亲。 何院长的领带,小何医生的打火机,依次分发完毕。何妈妈招呼吃饭,吃得八分饱,才停下筷子来讲住院的事情。何院长道:“他们也不容易,有指标,指标上不去,也难熬。你别放在心上。不过,你要住院,高考怎么办?” 小何医生道:“我跟老张说,有什么填志愿啊、体检啊的消息告诉一声,不耽误正事也行,为个高考,宁宁还用上课么?休息就好了,省得他出现了,刺激他同学。对不对啊?大侠?” 越宁对他做了个鬼脸! 吃完聊天,何妈妈把县领导骂了个狗血淋头:“想指标想疯了,害宁宁不能回家睡觉。”给越宁收拾了住院用品,催着何院长带人去了医院。 ———————————————————————————————— 这样快速的行动是很有必要的。 去招待所的路上,魏骏还在问郑熙行:“为什么宁宁要住院啊?又不是……那什么什么,对吧?” 郑熙行道:“哎呀,给他添麻烦了,你还是接触的事情太少了,等下你就知道了。得跟魏叔说,你还得操练,真是不知道人间疾苦。” “啥?不是,哥你别整我了。” 到了招待所,魏骏就恍然了——原来如此。 林秘书前头联系了县招待所,县里的人已经知道要来这么一位大人物了。开始是当成一般民营企业家来接待的,直到县委书记忽然想起来似乎好像对这样一位人物有点印象——事情变得大了。 郑熙行再三推辞,才辞掉了饭局,县长当场拍胸脯表示:“支持福利事业人人有责,”随后表白,“其实县里对福利院有财政倾斜的,发展经济也不能忘记改善人民生活嘛……” 窝去,魏骏低头张嘴,无声地打了个哈欠,这套话他们家老头上电视的时候都讲烂了,要不要出门还听这陌生大叔再背一遍啊? 陌生大叔还讲:“那个,不知道越宁同学怎么样了,明天……” 魏骏赶紧说:“他?安排住院了,不要去打扰他了。”惹他生气,估计我要倒霉。 郑熙行一点头:“我们办完事去看他就好了。明天再联系。” 县委书记恋恋不舍地告知了。 胡乱吃了点东西,各自回房间,魏骏呆不住,跑到郑熙行的房间里:“哥,你就饶了我吧,什么招商引资啊,什么虎父无犬子啊,我tm听得够够的了,你让我去看看宁宁吧,端洗脚水我都认了,只要别让我再被缠着听这些鬼话了。哼哼,一边提我们家老头名字一边瞄我,当我傻呀?哥,他们肯定不止是拉投资。让我了吧!” “你想得倒美!”郑熙行笑骂一句,“你拿医院当避难所呢?咱们不走,他可就一直被困在医院里去了。” 这回魏骏秒懂:“祖宗的!他可真灵醒,跑得也太快了。那咱们来,还给他添麻烦啦?” 郑熙行笑着摇摇头:“明天应付完差使,后天回去。” “不是,那跑这一趟是为什么呀?还是哥你亲自跑。” 郑熙行终于带着同情的眼神看了魏骏一眼:小弟太傻。两天接触,看得出来越宁对商业更感兴趣,那以后就会是同行,并且成就不会小。早早地建立友谊、增进了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宁愿现在少一个项目,也要抽个时间跟他多接触啊。 “有人,才有财。”郑熙行觉得自己说得很明白了。坚决不肯承认,这里面绝对有整一整魏骏,让他长教训的想法。 第二天,魏骏又捧着钱出现了,他想哭。郑熙行唯恐他不够丢人,又追加了十万的现金,就让他一手一袋钱,活像游街似的跟在后头出席捐赠仪式。我有卡啊!有支票啊!为什么要拿现金?你们那是什么眼神儿啊?羡慕个鬼哦!现在只能庆幸,郑熙行到底是向着他的,没让周世哲跟着来,而是把人留在省城安排了个收尾工作。不然一定会被那个死呆子嘲笑到死。 得亏有郑熙行在,一个不耐烦的眼神,原本打算念二十页讲稿的领导就萎了,飞快地结束了讲话。魏骏谢天谢地,终于觉得要熬出头了,他宁愿回家被父母混合双打,也不想被郑熙行再整了,暗暗发誓再也不随便招惹路上行人,谁都不惹! 有了这么一出,魏骏死活不肯再多呆了,更让他悲愤的是,在去医院探望越宁的路上,偶然瞄了一眼路边小书报摊。一本本奇怪的杂志让他差点爆血管,封面上耸动的大标题《中x海秘闻》、《魏氏xxx》,蹲下一翻,这tm是把他家写成西门大官人后院了是怎么的?不是郑熙行拦着,他差点要掀摊。 摔!这地方没法呆了! 魏骏泪奔而去。 郑熙行和夏萌萌很无奈,最后,夏萌萌放弃了看美少年的机会,留了张带香水的便笺让郑熙行带给越宁:“郑哥,你去跟宁宁道别吧,一定把我的联系方式给宁宁啊。”然后气势汹汹去抓她那个不靠谱的表哥去了。 留下郑熙行应付一群打算跟去医院表扬拾金不昧好少年的领导——县、校、教育局、福利院的头头脑脑都来了。 越宁等他们走了,又住了几天院,才施施然回到家里,学也不去上了,往镇里去分一回礼物。领完奖金就张罗着小胡老师的新居、嫁妆,自己的高考竟似完全不放在心上。越宁心里透亮,郑熙行来了这么一下子,又表现得很亲切,临行说:“我在学校等你,一定要做我学弟啊。”为他挡了很多的麻烦。这份人情,是要领受的。 比如,一个很难回避的问题:高考作弊。不需要他怎么怎么样,只要给他前后左右排几个学习差、有门路的学生,让他传个答案什么的。据张老师透给小何医生的消息,去年有一学生,不给后座的人抄,半场考试下来,整个后背、屁-股都被踢得全是脏鞋印子,能正常发挥才怪。 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七月七、八、九三天,高考完毕,只等成绩下来。 第31章 准备(一) 填报志愿的时候,越宁特别省事,提前录取军校类、外语类他都没填,第一志愿填了个t大,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与t大同档次的学校,几乎从不录取第二志愿填报本校的学生,报也用,不如少写两个字。除了t大以外的学校,他又不想上。干脆就只填了一个。 这可把他的班主任给吓坏了,论成绩,越宁应该考得上,但是……只报一个,万一到时候不凑巧,没考上呢?怎么办?班主任苦口婆心,换来学生勉为其难地同意学校内调剂专业,险些没把班主任老师给厥过去。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班主任,尤其是本校已经有几年没出类似成绩学生的班主任,对此忧心忡忡地向校长诉苦。老校长也是束手无策的,学生做到这个份儿上,连校长都不鸟了。老校长只能巴望着他不要失手。搞得班主任几乎想要悄悄改一下他的志愿表,给他加个保底的选项。 与班主任的担忧相反,无论小胡老师还是何院长一家,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小胡老师完全明白“人各有志”,她一直就是这样的人。何院长家则认为,越宁的水平足够他做出这么个选择,哪怕人有失手,复读一年也没什么大不了。九十九拜都过去了,还怕这一哆嗦? 越宁就在老师们的担忧中踏进了考场。 嗖嗖写完,嗖嗖交卷。考完之后,拎着水果去探望张老头和邵奶奶了。 邵奶奶依旧住在镇上,几年下来,越宁和她相处得倒更亲密了些。邵奶奶的针线活计极佳,常给越宁做些衣服鞋子手套之类的。和尚装就是邵奶奶的手笔,少年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宽松一些的衣物,穿起来才舒服。越宁有种感觉,邵奶奶把他当感情寄托了。便不推辞,只是增加了探望她的频率。今年又给她添个落地扇,改装了水井,不用再手压水,开龙头可用。 邵奶奶如今大把闲暇时间,就用来给越宁做衣服,再有时间就抄抄经、念念佛。越宁看她这个样子,顺手给买了个白瓷观音,以后邵奶奶就对着观音念,还拉着他过来一起念。越宁无可不可的,回来也陪着念一回,手上的菩提子,就是邵奶奶给的。邵奶奶平素不多话,越宁每回来放下东西,一老一小一起念一回经,念完了,越宁走人。 这一回,邵奶奶多说了一句:“临走之前,来看看我。” 越宁笑道:“本来就这么打算的,动身的日子还没定,得看通知书上的开学时间。”心里纳闷儿,邵奶奶从来不对他提什么要求,上一次还是喊他一起念个佛,开口的时候还特别犹豫,这……怎么这么斩钉截铁了呢? 邵奶奶低声道:“一定能成的,你一定能有出息的,读书,总是有用的!” 越宁完全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上一辈子,也就是她这么鼓励着自己,现在还是如此。但是越宁劝她不要过得这么沉闷,也出去走走,如果她愿意,自己想办法接她到县城居住,她却拒绝了:“这都是我的命,”邵奶奶这么说,“女人一辈子呵。” 越宁:…… 出了邵奶奶的门儿,碰到以前的小弟们,他们中间的不少人,已经外出打工了,也有几个读高中,还有些去读了技校。路边摊子上买点冰饮,大家分享了,说些镇上的闲话,越宁将邵奶奶托付给他们。拒绝了他们的陪同,独自去寻张老头。 张老头前两天搬到了山上。最近比较时兴“可持续发展”的口号,县里又招护林员,年轻力壮的很多都外出打工了,剩下的又嫌这份工作枯燥而清苦,便宜了张老头腿脚灵便,又是本地常住人口,山上搭间小木屋,发点生活用品,每月给点工资——不用太高——也就齐活了。 越宁满肚子的疑问,到了山上一看,山风清凉,夏天正好。再看张老头,叼着烟袋,看他来了,张口就问:“带酒了吗?” 他倒过得怡然自得,越宁观察了他好久,试探地问:“邵奶奶……” 然后就被揍了一顿。 张老头是唯一知道他装死的人,对他也格外地不客气。越宁挨了揍,也不恼,笑嘻嘻地道:“干这差使,喝什么酒啊?烟也少抽啊,火星子落地,别烧了。带这个给您解闷儿。”拿了新买的矿石收音机,深山密木,这个更实用一点。又有一部小录音机,带了几卷古戏的磁带。 张老头都笑纳了,自己在小马扎上坐定了,一扬下巴:“把西瓜切了去。” 越宁心说,你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啊!然后更纳闷了,今天不止邵奶奶奇怪,连张老头也很奇怪。于是越宁切完西瓜洗香瓜,洗完香瓜洗葡萄,末了还被支使去烧水泡茶擦桌子。然后把西瓜、香瓜、葡萄一字摆在桌上,把张老头仅有的三只碗洗了拿出来,也听张老头支使一字摆在水果前面,每碗倒了半碗张老头省下的酒。 【今天真是邪了门儿了!跟邵奶奶给菩萨上供似的!不会让我陪着念道经吧?】越宁嘀咕着,默默地干完了。 张老头满意地点点头:“唔,过来过来,把那个蒲团拿过来,放到我面前,先磕三个头,然后把两个蒲团都摆到桌子那里,咱们跟祖师爷念叨两句就得啦。” 【卧槽!】越宁心里飞奔过一万只神兽! “不是,您老把话说明白了啊!”越宁拖过蒲团,往张老头面前一扔,盘腿坐了上去,“怎么着,这是我收我当徒弟啊?” 张老头眼睛一横:“少废话啊,磕头,老头本来多着呢,包学包会。” “呵呵,”越宁歪鼻斜眼地看他,“我要学的东西,还用人包会啊?”活脱脱一泥足深陷的黑社会少年。 md!小兔崽子不好骗!张老头也换下了忧虑老人的正直面孔,老痞子样地晃着脚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说完,手里烟杆儿一飞,入地尺半,就露个铜烟嘴在外面了。 越宁撇嘴看看烟杆儿,再回头看张老头儿:“我说,师徒如父子,平白让我多个爹,可得告诉我原因。” 张老头沉默了,他近来听了些高考传答案,不给抄就从后面踢的传闻。才惊觉,暴力固然不能解决问题,但是有的时候,还真需要一点点暴力。如果越宁真遇到这样的事情,双手往后一勾,腿上关节都能给它卸下来,自然无人敢惹。如果没这一手,挨了踢,多耽误事儿呀! 幸亏越宁看起来一切都好,不然张老头觉得自己必须不能忍。经此一事,张老头仔细想了一下,越宁凡事有主意,学一点防身的本事,也不是坏事。越宁说要去帝都上学,帝都多贵人,三教九流也多。出去打工回来的小子们说,外面扒手盯着公共汽车扒钱包。想到越宁其实是个孤儿,学费书本费是很大的一笔开支,万一被偷了,找回来也得腿脚快呀! 操练,狠狠操练!反正这小子脑子好使,几套拳脚也难不住他。 张老头叹气道:“人老啦,又不想把这些都带到土里去了,不然下去见我师父师爷,要被打的。技多不压身,学是不学?” 越宁挑挑眉:“行。”主要还是信得过张老头的人品,以前是死活不许人打这个主意的,拼命让越宁“学好”。现在闹这么一出,那就是情况产生了变化。何况“技多不压身”,锻炼身体也不错。 于是磕头拜师,越宁麻溜跑回去跟小胡老师请了个假,过来跟张老头学拳脚。小胡老师是十分赞成的,越宁的身体是她的一块心病,医院又查不出原因来,死马当活马医,你去锻炼身体吧。 越宁的录取通知书都是小胡老师给他取来的。 ———————————————————————————————— 小胡老师和何妈妈看到录取通知书,一齐热泪盈眶。 何妈妈擦擦眼泪:“快,春儿啊,去接宁宁去,哎,老头子,去订喜宴呐!”小何医生小名叫小春,长大后超恨这个名字,被亲妈支使跑腿还要念小名,嘴巴嘟了起来:“谁才是亲生的啊?” 发完牢骚,也笑了:“臭小子,长能耐了。我不信他能在山上呆得住!” 何院长抬手给他后脑勺来了一下:“那么多的废话!老太婆,小胡,给宁宁准备上学住校的行头吧,唔,接下来他还会有奖励的。”越宁的成绩很好,考了全省的理科类第一名,市、县都有奖励。因为考上的是t大,t、p两所大学,考上的市、县另有奖励。县中还有一项不多不少的奖金。合并一下奖项,加起来也好有三万块钱了。大学学费、生活费绰绰有余,估计越宁不会要他们出钱,但是越宁的行李之类的,就有他们发挥的空间了。 准婆媳俩答应一声,手拉手出门采购,路过小何医生,一齐说:“小春,快点去!” 何小春医生:“……”亲娘不疼,老婆不爱,惨惨惨! 越宁被小何医生接走的时候,张老头坐马扎上低头抽旱烟,伸出一只手来连摆:“走走走。” 越宁从善如流地走了,山上通知邵奶奶一声:“考中了,回去看通知书,跟老师道声谢,收拾好行李,就来看您。” 邵奶奶对着菩萨发怔,也没回头,也是伸出一只手摇了摇。 小何医生抽抽嘴角:这都什么毛病。扯了越宁出来,一路上悄悄告诉了他:“我看奖金不会少。” 越宁翻了个白眼:“我有通知书就行了。”就算他现在身无分文,只要考上了t大,还愁上不了学?这不开玩笑呢吗? 小何医生郁闷地道:“一点也不可爱。” 越宁:“呵呵。”早在你面前现过原形了,要给你扮什么可爱啊? 小何医生气结。 越宁又逗起他来了:“我说,你跟老师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呀?” 小何医生警觉地道:“我娶小胡就够了,你甭操心啊!什么嫁妆都不用!有点钱你拿去上学去吧!帝都开销不便宜,等你交了女朋友,就知道钱有多么地珍贵了!” 越宁笑着摇摇头,小胡老师房子也有了,工作也稳定了,他还真不想多操什么心。到时候充个女主家属出席,也就行了。可怜小何医生,医院的家属楼才搭好框架,他们一领证,就不属于“结婚没有自己住房”的人了。医院医生比较多,这家属楼,他怕是要分不上了。 两人一路互相嘲讽(主要是越宁嘲讽小何医生),愉快地到了何家,准婆媳二人已经买了超大号两只行李箱回来,预备把箱子都填满。越宁下巴都掉下来了:“这是要做什么呀?” 何妈妈开心地道:“哎呀,你不懂,我正好给你小叔叔和你老师准备结婚用品,结婚也是生活,上学也是到一个新环境里生活,都差不多。给他们买什么呢,我就给你顺手捎点什么,这不就齐活了吗?” 越宁:窝勒个去!“这……也太多了吧?” 何奶奶笑道:“不多不多,到时候叫他们两个送你去!你小叔叔的假呢,你爷爷已经批啦!小胡的假呢,人一辈子能结几回婚呀?就当是度蜜月了!帝都哎~旅行好去处哦。” 小胡老师也笑着说:“是啊,我还没出过省呢。” 这样……似乎……也有道理……哈? 越宁打心里不想拒绝,一路走过来,有人陪着,真的很不坏。 接下来就是领奖金,报纸拍照的采访之类的。采访让越宁很踌躇,一采访就要涉及他的身世,风口浪尖趟一回,找得到亲生父母也还罢了,找不到,又惹一回眼球,神烦。他超讨厌有人拿他的身世说事,却没办法避开这种讨论。更讨厌的是,眼下有一种传言:“孩子有出息啊,胡老师这买卖做得可真划算!”以及这种传言比较温和的变种:“小胡以前命苦,现在拣到宝了,可要享福喽。有名有利。” 当然,另有一种善意的说法“好人有好报”。 越宁和小胡老师、小何医生一家,都平平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没一个希望出这种风头的,没得膈应人。后一种还罢了,前面两种简直想打人了! 小胡老师和何医生准备八月末结婚,然后送越宁去帝都报到,他们俩顺便旅行度个蜜月,假都批了。现在听到这种传闻,真tm日狗了啊! 得把这流言给灭了才能安心去上学! 第32章 准备(二) 舆论是个小妖精。 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昔日受其益,眼下承其弊。暴跳如雷也无助于解决问题,还得耐着性子。比较让人头疼的是,许多传流言的人,只是为了传个流言过过瘾,认真思考的时候并不多,你得直接戳到眼前,用最简单的话讲出来,才能让他们改变态度。万字论述是没有用的。 越宁戴了顶小何医生出差给他买回来的棒球帽、拎着个小板凳儿,往街上树荫下一坐,遇到说小胡老师“好心有好报”的,就站出来附和。声情并茂地诉说着自己在医院醒来的时候,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多惨呐!说着还嘤嘤了两声,博同情。他小脸雪白的,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抖抖睫毛,泪痣跟着乱颤,吸吸鼻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立刻能引发大妈大姐阿姨妹妹们的同情心,改而声讨人贩子,赞扬小胡老师。 听着周围谁说“划算”、“赚了”,就跳了出来:“我躺医院没人管的时候,也没见人来办一办这划算的事情!进福利院的时候也没见人出来要做好事!看人吃饭得没看人种田累啊?”一气闹了好几个八卦聚点。 反正他很闲╮( ̄▽ ̄)╭ 不久即被闻讯而来的小胡老师揪着耳朵拎到何家去上政治课了:“咱们自己不乱想就行了,你管别人怎么说呢?” 小胡老师话说得硬气,心里却不大平静。 照顾越宁,是听从心意,从来没想过要谋利。但是事实似乎并不是这个样子,越宁能挣钱,光考试竞赛就拿了许多奖金,她的福利分房,如果没有越宁的奖金,就要四处借钱,会欠许多人情,要还很长时间的外债。单此一项,小胡老师就不能坦然说自己不曾受益。现在还有风凉话传出来,更让她有些惴惴。 又看越宁情绪激动,怕他再昏倒,打算将他带到何家做一回思想工作,然后送到山上去。八月末接下来参加自己的婚礼,一起启程去帝都,省得闲话听多了烦心。不然一说就是:“那个越宁,被拐卖来的,亲爹亲妈也没看到他有出息。”膈应不膈应啊? 越宁现在是县里的焦点人物,不止县城,全市在七、八两个月都在讨论这位牛人,一言一行,都受注意。他大闹了一场,很快就传扬开来了,说小胡老师闲话的人就变少了。 越宁自己,被带到何家开家庭会议去了。小胡老师最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趁着现在关注越宁的人多了,好不好发动社会力量帮他找到亲生父母?进福利院之前,按规定要登报,愣是没人认领,直到过了有效期越宁就归福利院了。 这个问题,小胡老师跟准婆家人商量过,大家都有些拿不定主意。说起来,找回亲生父母,当然是最好的。人生经历丰富的老人们却有另外的说法,何老太太十分忧心:“他现在出息了,不定什么样的人要粘上来呢。” 何院长倒不觉得这是个问题:“现在医学发达啦,有没有血缘关系还是能检查出来的。我倒是担心,万一这回再找不着,恐怕又是再伤一回心。” 这就是个两难的局面了。孩子丢了十几年了,又没有十分明显的特征,找回来的概率是很低的。越宁有一颗泪痣,问题是有泪痣的人未免太多了!何院长知道他右手腕内侧有一点红色的胎记,像是被谁手指头沾了印油印上去的一样。但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独一无二的特征,然后就再没有第三个可供鉴定的标记了。 他的生日也是不清楚的,压根没办法对上号。只是被买来的时候,按照经验,判断大约是一岁左右。跟李家那个孩子一样是年纪差不多。生日没办法当成佐证。 最后何妈妈拍板:“问问宁宁的意见吧,毕竟是他自己的事情。” 小何医生有点心塞:“那不是还把问题推给他了吗?” 何妈妈反问:“不然呢?小胡发现了这个可能性,但是我们又没有办法确定后果,要谁代宁宁做决定?不能代别人承担后果的事情,就不要替别人做决定!懂?!” 何妈妈威风赫赫,何小春瞬间蔫了:“我这不是,担心他么?他是懂事儿,是聪明,还是个小讨厌鬼,毕竟没成年好吗?脑子长好了,阅历不足还是不行的。” “他马上要独立生活了,他的天地会比你更宽,以后的路,我们不能再对他有更多的帮助了,我们的能力不够了。就要推他一把,让他自己走。我们只要在后面加油就好了。” 小何医生有点伤心,虽然说越宁是个小讨厌鬼,心里还是把他当个弟弟看的,当然,这一点小何医生打死也不会承认,反而会因为成功骗到一句“小叔叔”而得意洋洋。 最后,越宁就被叫了过来,由何妈妈将问题摊到了他的面前。何老太太别过头去,拄着拐,笃笃笃地回房间了,不忍心看这一幕。 越宁怔了一下,心里涌起一股酸涩的感觉。酸涩中又生出一股热乎乎的气流打着漩儿向外扩散,胸腔、腹腔、四肢、脑袋。【我真是被在温室里养久了,免疫力有点下降了呢t^t】他原本对此事就不执着,现在被这许多人这么关切地看着,大家的眼神那么地小心翼翼,仿佛他是一尊薄胎瓷器,稍用力一点就会碎掉。搞得自己嘴巴里也有点酸,差点要咧嘴哭。 做了几个深呼吸,越宁道:“现在,还是算了吧。” “咦?”小胡老师有点着急,“万一,你父母在找你找得很着急呢?” 越宁咧咧嘴:“找不到的后果,不过是照这样的生活下去。找到之后的后果,我不一定能够承担呀。”他上辈子虽然不在意,也不可能完全不去打听。然而并没有什么用,根本是一点有用的情报也没有要听到。04年,他已经具备了一定的经济水平了,还没个结果,就不需要在现在闹得鸡飞狗跳了。 这么说,似乎有些薄情了。小何医生忍不住道:“你不要再考虑考虑吗?要是找得苦,怎么忍心呢?毕竟……” 越宁捏了捏手指:“你没发现吗?” “啥?” 越宁指着自己的脸,认真地道:“我每回照镜子总在想,我这个样子,基因突变的可能性不会特别大。或者说,不会变得特别离谱,亲生父母的条件至少是中等,把孩子弄丢了,这个……就算是疏忽了,他们的底子,应该是会读书看报的。登报也不见人找来,这里面会不会有其他的问题?比李家的问题还要大?” 这是原因之一,也是越宁困惑很久的迷题,他很担心,会不会原本的家庭本身就有问题?谁家丢了孩子,不着急上火想点房子什么办法都用的?没有特殊的原因,正在找丢失骨肉的人,必然是不放过任何一点线索的,福利院和报纸的寻人启事应该是最便捷的查找方式,不应该被疏忽,他当年就设法检索了将近三十年份的各类报纸,查找寻人启事,谁家丢了差不多年龄的男童,未果。福利院是在比较大的几份报纸登的启事,两、三年的时间,不见找来。至少越宁是起了点疑心的。 现在他名义上是孤儿,其实已经嵌入了何家的生活中,如果因为自己找亲生父母给何、胡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那样很容易让他暴走。 认祖归宗、血浓于水,这样的感情他不是没有,却比较淡薄。相反,他更珍惜现在的生活,珍惜在共同生活中培养的感情。何家待他不薄,小胡老师对他恩重如山。他不愿意让他们受到什么伤害,何况小胡老师要结婚了,有喜事,欢迎,有坏事,越宁就先要把它拍死在萌芽里。对半的机率,后者的可能性或许更大,会做什么样的选择,一目了然。“父母”的角色给他的印象并不好,他的生命里没父母的时候比有父母过得更畅快。 何院长忽然说:“不用顾虑我们。” 何小春恍然大悟:“你脑子有病啊?当然是找亲人更重要啦!谁能把我们怎么样啊?你当我们是面捏的啊?不管为了什么,亲生父母总是不能不理会的呀!你想,他们要是现在正满世界找你,丢个孩子,一个家都毁了!” 越宁木着脸:“说不定已经不在了。如果在……他们要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不能保证自己会做什么。”这是实话。 何院长忽然开口:“找找试试吧?” “哎?爸你不是说……” 何院长鄙视地看了儿子一眼:“你跟宁宁这么熟,都这样说,其他人呢?发达了没有寻找父母的表示?舆论也不答应!万一找到了,救活一家子,如果有问题,咳咳,咱也不怕。” “我不会让它有问题的。”越宁冷冷地说。 小胡老师犹豫了一下道:“要不,不特别宣扬,咱们就试试?听天由命。” 越宁不喜欢这个词,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 小何医生的同学再次被一个电话召集了过来,来得心甘情愿,上回的报导,加上后来他的一些比较出色的工作,让他跳到了省里去。开开心心地问同学:“小春春,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福星,又有什么好事想到我啦?” “我结婚,红包呢?” “日!” 叙完旧,开始说正题。记者同学挠了挠耳朵:“这个,我说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啊,看巧不巧的事儿了。这孩子呢,考上了t大,又是个状元,舆论起来呢,找起来也容易。但是,要是不巧,那真就是跟父母缘份浅,可千万叫他别伤心。毕竟十几年了,认不出也正常。” 又一篇比较轰动的报导就这么新鲜出炉了。因为是熟人写的,所以导向性就很明显,避开了有可能对当事人不利的用词,突出了需要突出的重点。令人失望的是,结果如何老太太预言,找来的,都不是亲生的。何院长忙着安排验血缘关系,安排得想吐血。这年头验dna一点也不容易!也就是他有内部关系,换个人都受不了这样。 最后只得再麻烦那位同学,再走新闻系统自己的内部关系,让暂缓一缓这报道——报导根本没有帮助找到父母。小胡老师难过得偷偷哭了两回,觉得因为自己的提议,让越宁白忙一场,指不定心里怎么难受呢。 越宁比她淡定多了,趁着她愧疚心起,哄了她拿出身份证,又骗了小何医生的身份证,带上自己的身份证、录取通知书,到市里订了三张飞帝都的机票。市机场并不大,飞机小,航次还不多。越宁选了个接近的日子,打听机长是部队退役下来的,就一点也没犹豫地付了钱。 看到据说是蜜月礼物的机票的小胡老师小何医生:……md!又被骗了。 好容易过了半个月,寻亲的热度才渐渐退下去,小胡老师和小何医生的婚礼宴请,也正式开始了。 ———————————————————————————————— 提前两天,小胡老师发请柬,除了自己的同事,又带上越宁去邀请邵奶奶和张老头过去喝喜酒。两位都不肯去,只收了喜糖。邵奶奶再三叮嘱:“宁宁临上学前抽空看我一眼来。” 越宁笑道:“一定一定。”又顺口再邀请。 邵奶奶道:“我一个寡妇……不去啦……” 婚礼比较新式,村里那种新娘子关新房里不露面等人进去“看新娘子”的事儿都没有,喜宴设在县城的饭店,小胡老师和小何医生联袂出席,挨桌敬酒。越宁穿着新衬衫,昂头挺胸跟在后面拿酒瓶。说来也奇怪,有他跟着,走到哪里,起哄的人都会少一些,似乎对这颗黄金大脑充满了无限的敬意。 喜宴结束后,小胡老师和小何医生去了新房,俩人还没忘越宁要一个人回家,千叮万嘱:“关好门窗,热了就开电风扇,冰箱里有西瓜,衣服不要自己洗……” 最后被越宁一手一个,塞到车里送走了。 谢绝了何妈妈住到何家的邀请,越宁慢慢地步行回去。他的心情是激动的:重生之后,他总能从容筹划自己的生活,不担心自己会过不好。但是小胡老师,却是他的一块心病。如今,悬着的心,能放下了。 没有小胡老师的房子,空旷了许多,他的行李箱已经塞满了。 次日,独自往镇上去,向熟人们告个别。 邵奶奶家,两人依旧不说话,邵奶奶拿了一串新念珠,给他系在腕子上:“那个是保你平安顺利的,这个在菩萨面前供着,我一直诵着经,带上了,保不齐就有好结果了。我儿女缘浅,盼你父母缘深。” 越宁鼻子一酸,轻轻“嗯”了一声。 邵奶奶说话依旧很慢,手下却很稳,慢慢将绳头系了个花结:“人呐,站得高,才能看得远,现在没结果的事情,将来站得高了,未必就没有结果。你是心里有数的孩子,我就不多说了。我一辈子,是个没用的人,没胆子死,也没胆子活出个样子来。你很好,我就给你多念几天经吧。去吧去吧,看看别人去吧。” 越宁站着没动。 邵奶奶嘴唇动了动,忽然说:“我换名字叫做邵卉,字芳卿。” 越宁用力“嗯”了一声,站在门外仰面看了很久的天,长出一口气,去找了破烂王。公狐狸精驾到,篷筚生辉,破烂王把闺女支了出去,才放心地请狐大仙儿喝茶吃西瓜。 越宁从腰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来,点出五十张百元大钞,破烂王眼睛瞪得大大的,心说,难道小公狐狸精良心发现,当年讹我的破烂钱要加倍奉还了? 怎么可能? 公狐狸精说:“这是给邵奶奶的生活费,给她我怕不舍得花。这张纸上写着要你日常给她买的东西。五千块,一年。” 破烂王郁闷地道:“太多了,三五年都用不完。” “那就挪到下一年花,你记账。” 破烂王哼哼唧唧地道:“做这点好事的钱我还有的,邵婆婆安静斯文的,我家疯丫头该去沾点斯文气儿,”说便瞪了越宁一眼,“快走快走,别叫我闺女瞅见了,哪家闺女见着了你,得坑一辈子。” 狐狸精极不要脸地说:“那她赚了,以后差一点的人她就看不上,不会嫁个糟心鬼。” “借您吉言呐!” 越宁起身,轻声道:“最近发展很快,别总盯着那点破烂了。你要觉得自己能力有限,做不太大事业,不妨买点房子屯着。市里、县里,会拆迁的,有些地方,规划起来会做商业区,趁新,买点铺面,收租也能保以后生活了。” 破烂王跳了起来:“怎么说?” 越宁摇摇头:“说不太明白,不过红星路附近,会不错。”不用重生就能推断出来,有些地方,政府再行政支持,也发展得半死不活,有些地方,没政策支持也生龙活虎。不过是规律在作祟,越宁慢慢说了自己的推测,人口、交通、地理……推了几条街出来。 破烂王飞快地记着,末了拍胸脯保证:“放心,就算我要走,也把邵婆婆安排好了。”狐狸精赚钱从来没有失过手的,那必须相信。 “五年内,你走不了(能力不够)。五年后,最好不要留(留下来就没什么发展空间了)。” 破烂王诚惶诚恐仿佛对面真的是狐大仙,用力记住了:“行。这都快晌午了,到饭馆叫几个菜吧,你想吃什么?” “不用了,我去山上看师傅去。” 破烂王记住了:“放心张大爷我会按时送酒、送烟叶过去的。” 越宁笑了:“他可亏不了他自己。” 破烂王一点也不相信,心说,张大爷比你憨厚多啦,你虽然也算厚道啦,就是太聪明了,有点恶劣。人家张大爷,多本份一人呐,可不像你。 本份的张大爷见到越宁,可就是一副老流氓的样子了,看到他这个样子,是一点也不会怀疑他是反动会道门出身的。见面先考一回功夫,嘲笑越宁:“哟,像模像样嘛,就是没什么力道,花拳绣腿的。” 越宁当他是空气,给他整理了屋子,检查了收音机、录音机,又留了些干电池,才说:“我可走了啊。” “哦。” “那个。”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邵奶奶……” 张老头不耐烦地道:“你想说什么啊?那不是有你吗?你肯定安排好她了。她人好,这么久了,你没嫌她烦,那就会照顾好她。” “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张老头的表情一怔,竟透出一丝茫然来:“我也不知道呢,不称的,想那么多做什么?她好了,不就行了?” 越宁:……您随意吧。“破烂王要来送酒送烟叶的,你就接了。” “知道了,知道了,快滚吧。” “我师祖是谁啊?” 张老头警觉地道:“要你管!” 【卧槽!】“那咱这师门,叫什么呀?” “要你管!” 【md!】伤感全没了,越宁扭头就走。 绕过两道弯,忽然响起苍凉的歌声。越宁大叫一声,跑掉了。 ———————————————————————————————— 回到家里,却发现小胡老师居然在。越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回来啦?” 小胡老师犹豫地说:“宁宁,我可能犯了个错误。” “嗯?” “你不是把电话办了移机么?我接了个帝都来的电话,说是什么寰宇公司的林秘书,本来是问候你的。又问你要怎么走,要不要帮忙订个机票什么的。我就说我们一起走,她……说那会儿帝都住宿紧张,学校招待所里住满了家长,就帮我们订了间房,还说到时候来接机。” 越宁:……“哦,那没什么。” “胡说!光为你受伤,也不至于做到这样。这以后的人情得你还呢。咱们到时候,自己走。我就住街上,也不能叫你白承人情。有钱人的人情,不好还。小事用不着你,大事,大事就太大了。你……” 小胡老师并不知道,林秘书这么殷勤是郑总裁授意,打电话的时候郑总裁就在旁边。郑熙行在家里憋了一肚子的气,这一年的t大毕业生,他一个也没能抢到,但是他大堂哥那个部,捞了仨,回来将他好一通嘲笑,试图通过打击他,让他意识到还是进入体制内有前途。郑熙行就怒了,去年他还抢到了一个呢! 正好林秘书翻了行事历,向他请示,那还有什么说的,果断要问候一下越宁。 越宁安抚着小胡老师:“这样的事情对他们并不算什么的,他也不至于拿这个管我要什么大人情。现在他是我学兄,这是校友帮忙。回来你要不安心,我把房钱还他,算我请你们蜜月旅行。” 小胡老师才不那么紧张了:“一定要还他的钱啊。不要随便欠人钱,更不能随便欠人情。” 过不几日,何妈妈用了点关系,借着将要开学进书的名义,额外多派了一辆小轿车,亲自把儿子、儿媳连同越宁给送到了机场。眼看他们托运行李,上了接驳车,才依依不舍地回来。 另外三人又过了大半个小时,才终于在飞机上坐定,依旧指示系好安全带。飞机滑出跑道,带着轰隆声,冲向苍穹。 帝都,我来了。 第33章 新生(一) 安排座位的时候,越宁特意把靠窗的票留给了新婚夫妇。小何医生乘过飞机,小胡老师这却是头一切,一切都很新鲜。越宁笑笑,拿个眼罩一罩,往后一仰,睡了一路。心里盘算着到帝都之后的生活。 小机场的航次少,没办法卡准了报到的时间,报到的工作要后天才正式开始。越宁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像帝都、魔都这样大学云集的城市,为了尽可能地缓解交通方面的压力,不同的学校开学和放假的日期都是不一样的,最迟的可能要到十月份才开始报到。 t大算是比较早的一批了,无奈越宁来的更早。 好在有林秘书帮忙给订了酒店,下了飞机,就看到大大的标牌写着他们一行三人的名字。到了跟前,人也是之前见过的,省城那位公关经理,越宁还记得他递给自己一张名片,名字叫厉军。见了人,便笑着问好:“厉经理?” 越宁的相貌总能给人以很深的印象,虽然数月不见,他又长高了一些,厉军还是认出了他。但是厉军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正要自己介绍呢,听了忙说:“哎哎,是我。这就是何医生和胡老师吧?欢迎欢迎。” 小胡老师一迭声地道谢,又说:“我们自己找个招待所住下就行了,还要麻烦你们。” 厉军笑道:“哪里哪里,一点也不麻烦。我们公司在希尔顿常年有包房,用来招待过往客户。巧了,正好有空的,白放着也是要交钱的,正好越同学和我们郑总如今一个学校的校友,熟人,何必叫您再费二回事呢?”又跟越宁说现在学校还没开始接新生,而且一般是学校包车到火车站、汽车那里接,不如一起去酒店,反正空房还有两间。 又招呼后面穿着蓝色西装的两个年轻人:“愣着干什么?还不帮忙提行李?” 厉军带来了三辆车,一水儿的四个圈,看得小何医生眼皮直跳。坐上了车,就像上了贼船一样,颇不适应。 越宁有两只巨大的箱子,装了衣物之类。随着录取通知书而来的物品清单上写明了,缴费报到之后,铺盖一类由学校统一发放,何院长也说帝都有暖气,铺盖不用自己再多准备了,这最占地方的物件不用自己准备,何妈妈和小胡老师就敞开了给他置办衣服鞋袜什么的。最后办超了,又多了两只巨大的70l的登山包,据说是小何医生当年读大学的时候置办的。光这四件,就占了几乎两个后备箱,倒是新婚夫妇的行李只有两只中等行李箱。 上了车,厉军口上不停:“郑总被家里老爷子叫回去了,就没能亲自过来。让我全程陪同,把您三位送到酒店,您看还需要点什么?” 越宁知道郑家老爷子是哪一位,自不多问,只是含笑道:“这样就很好。谢谢您。请给学长带个好。”凡酒店,必有本市交通图和公交线路图,当然不用再多麻烦别人。至于房钱,也不必现在就结算——还不知道要住多久呢。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小胡老师怕他欠多了郑熙行的人情,盯着他报完道就会匆匆退房走人。 厉军天生就是吃这公关饭的,一张嘴皮子很是利索,也很快发现了越宁并不很容易讨好,他会很懂礼貌、很客气,想刷好感度,任务却很艰巨。但是,越宁对小胡老师尤其重视,于是,厉军便专向小胡老师介绍起帝都风物、特色小吃:“名胜多呢,大老远来一趟,都看看再走。天坛故宫您得看看吧?不到长城非好汉呐!喝了豆汁儿才算是吃过老北京的吃食啦,还有烤鸭……” 越宁敢打赌,这套词儿他估计他说了不下百遍了。偏生今天也是厉军倒霉,遇上了帝都的堵车。在郊区那段路还好,不幸酒店在三环,堵得天怒人怨。小胡老师很不忍心,指指车上的杯子:“要不您喝点水?” 厉军:“……” 喝完了水,厉军也不能叫车内冷场,转而夸起越宁来:“了不起!哎,t大哦,我小时候天天从那门口儿过,最后死活没能考进去。不过,学校我进去了,环境好!最近学校在动工程呢,改进教学环境。” 小胡老师对这个比较关心,问起了住宿和食堂。厉军道:“新宿舍不够所有人住的,得看学校分,不过您放心,肯定不会差的。这是什么人呐?天之骄子,学校把人招进来,那肯定不会怠慢了。今年安排不下还有明年的新校舍改造呢。不止有大食堂,小食堂的饭更好。大学周围啊,吃的多……” 终于,词儿凑够了到酒店,厉军抹了一把汗,招呼助手帮忙提行李,拎包入住。新婚夫妇一间套房,越宁自己一间,行李放妥,在新婚夫妇房里说话,厉军还问:“您要用车,招呼一声,这我的名片,上面这个是新印上去的手机号码。不知道您的联系方式?” 越宁没有手机,也没有呼机,小何医生倒是有只呼机,暂时留了一个号码。 小胡老师再三感谢,将厉军送走,然后就发愁了:“这里这么高级,住一天得多少钱呐?人情不好还哦。”小何医生也心中不安,对越宁道:“我说,你别这么镇定行不?” 越宁道:“能做那么大事业的人,不会傻。” “就怕他不傻!”小胡老师脱口而出,“我怕你傻。今天人生地不熟的,歇就歇一天了,明天咱就找个便宜的搬出去。等你报完道,就打车票回去。我心里不安生,可不能在这里拖累了你。” “……”越宁抹了一把脸,“我干过没谱的事儿么?” 小胡老师却跟他杠上了:“宁宁,做人不能自满,更不能自傲。骄傲使人落后,在县里,你是数一数二的,人都没你聪明,这我承认。但是到了帝都,尤其是你上的t大,现在一个学校的人都跟你是一个水平线上不会差得太多。10岁的打2岁的,多少个都能打了,遇上都是10岁的对手呢?以前我总怕是经历太多,会自卑,现在我怕你太骄傲啊。” 越宁抿抿嘴,试图蒙混过关,小声地:“我没有。” 小何医生跟越宁平常不对付,但是看他被小胡老师训得太惨,也出声帮个腔:“这个,不是说好了的么?算还他的房钱。订房的事,校友之间帮帮忙,也不是大事呀。你不要太担心了。” 小胡老师严厉地道:“我说他呢,你不要插嘴,你到一边站着去!” 小何医生摸摸鼻,到角落里罚站了。 小胡老师语重心长地对越宁道:“宁宁啊,之前说领的人情是订房,没说接机吧?” “呃,顺手。”而且小胡老师住得好一点,他也安心,宁愿为此欠人情。 “话不是这么讲的,”小胡老师摇摇头,“我知道一些女孩子,八几年的时候,生活可不如现在呢,很多小痞子,就是一张歌舞厅的票啊,一双袜子啊,一点零食啊,玻璃珠子的项链啊,今天一点,明天一点,勾搭得一些原本不坏的女孩子上了套,想回头,就难了,最后人人都说她是跟小痞子混在一起的。多数人在老家都呆不下了,还有些就被这些流氓糟蹋了,你懂不懂啊? 你是聪明,不然也考不上t大,可是……你的阅历比不上这些老油条啊。我不是说这个郑总是坏人,可你这漫不经心的态度让我害怕呀。前几天说好的订个房,现在加了接飞机,还说以后要给车用,接下来呢?我们要不在跟前,今天去吃个饭,明天一起看个电影,后天去个什么高档商场。会让你从现在能还得起,变成以后总能还得起……再然后呢?” 小何医生高举右臂:“报告!男人之间就是这么大大咧咧的啦!兄弟么。还有,宁宁又不是小姑娘,吃不了亏啦。” “你转过去!脸对着墙!我等会儿再说你!”小胡老师大发神威,吼得小何医生蔫了,才继续关切地对越宁道,“不是小姑娘,我就更担心了,我怕你被坏人欺负,更怕你同流合污变成坏人啊。那不是我要的宁宁啊。一个人自律,不止是保护自己,还是保护别人。答应我,咱老老实实做人,好不好?你以后就一个人在帝都,这花花世界,诱惑那么多,人那么多又不全是好人,你不答应,我晚上都睡不好觉。” 越宁有点懵,心里脑里全明白了,可就是有点懵,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哎。” “真明白了?那你自己说说。” “我不比别人笨,但是确实比郑总的条件差,这不是自卑,是看清客观事实。不能真的就当跟人完全一样了。” “也不差多少!”小胡老师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宁宁最厉害了,肯定会是个成功人士的!到时候宁宁让我住大酒店住两个月我都不会担心,但是现在不行。那宁宁以后自己注意,嗯?” “好。” 小胡老师对他也算了解了,知道他答应自己的事儿不会食言,把已经比自己略高一点的越宁搂到怀里,哽咽地道:“你都比我高啦,长大了,哎,去休息吧。” “嗯。” 门外,厉军吐吐舌头,伸了个拇指,卷起了本来要送过来的旅游手册,悄悄地退了回去。 门“咔哒”一声带上了,越宁回房去取出今天晚上要换洗的衣服,拿出来晾一下透气。留下小何医生接受爱的教育。 “你!转过来!” 小何医生受气包一样转过了脸来,眼神里充满了乞求。 小胡老师虎着脸:“自家孩子不吃亏就行啦?那还得不害人,害人终害己,明白不?” “是是是。” “不管男人女人,都得是人吧?那人和人之间关系的基本准则就都是一样的,还守的法都是一样要守的。” “是是是。” “以后有宝宝你不许教他这些流氓行径。” “是是是。” 政治课完毕,安放行李,小何医生挨挨蹭蹭地过来:“老师,等下吃什么啊?” 小胡老师没绷住,喷笑了出来:“别装可怜样儿啦。要不尝尝这里的小吃,哎,本来想跟宁宁吃得宽裕一点的,我怕不在跟前他会省。现在要算房钱,有点紧了。” “回去坐火车呗,能省不少。宁宁报到,安顿下来我就去排队买票。” “嗯。” 两人又亲亲爱爱粘乎在了一起。 ———————————————————————————————— “哈哈哈哈,小痞子,小流氓。这小丫头很好,居然能看清你的本质!不愧是灵魂的工程师,称职!”郑老笑着指着小孙子,把沙发扶手捶得震天响。 郑熙行最近忙忙碌碌,回了帝都之后,把魏骏送回魏家,然后魏骏就被他父母禁足,据说管教得很惨。近来消息传来,郑老觉得自己孙子肯定又坑人了。加之最近的抢优质t大毕业生的风波,让郑熙行看起来颇为暴躁,就将他拎回家来训话。唯恐小孙子太无聊,开始玩起坑自己人的游戏。 厉军把小胡老师一行三人安顿下来,打电话跟郑熙行汇报的时候,郑熙行正在本家里。郑老多警觉一个人呐?几十年前紧张的时候特务间谍不知道发现了多少,何况一个并没有故意瞒着他的孙子?觉得郑熙行的态度略有不对,发话让厉军过来报到。 更讨厌的是,郑熙行他九堂哥也来见老爷子。厉军拿公司的事情搪塞,马上被拆穿:“不对,他想说的不是这件事。” 厉军:……会刑侦了不起啊? 郑老越发起疑了!亲自发话,就一个字:“说。”他怕呀,怕小孙子报复社会来着。厉军怯生生看了老板一眼,发现此情此景,老板似乎救不了他,只得抖了老板被人背后说的全部小话。 郑熙行脸黑得像锅底。他明明是好意的!他需要全国一流的大脑,但问题是……他是t大的,p大的毕业生似乎不太乐意到t大学生的公司里来打工。还是t大比较亲切一点,奈何学兄学姐、学弟学妹们志向远大,不大乐意跟他组这种团。好不容易来了个熟人,想打个感情牌吧,又被老爷子给嘲笑了。 郑敏学唯恐堂弟不够生气,跟着补刀:“爷爷,人家小同学也没要领他的情呀,早就准备还他钱了。” 郑老认真地点点头:“对对对,都是好孩子,”然后看了郑熙行一眼,“聪明孩子就很难被骗嘛!早知道让你去上少年班了。” 当年,郑熙行以极高的智商,受到不少建议,比如去个少年班什么的。郑老犹豫了很久,没让孙子去少年班。怕他把人家天才玩坏了,那就缺了大德了。没错,智商大家都差不离。可郑熙行打小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呐?论起人心、人情世故,一般人家出来的高智商孩子,这方面可真不如他。 郑熙行瞄了九堂哥一眼,凉凉地道:“是啊,没人领我的情,可有人领你的情啊。我对个男孩儿,能干什么?比不上你心情人家姑娘。” “卧槽!小十四,你找练啊?”郑敏学才喜欢上个姑娘,还没确定关系呢,这给堂弟叫破了。生怕好坏被搅黄,当场就急了。 “呵呵。” 郑老拐杖一顿:“好好好,来我当裁判!小九啊,自己的事儿自己看着办,那个小同学……叫什么宁宁的,你抽空看一下。” “哎~”郑敏学欢快地答应了,卷袖,“我觉得那小老师人挺好的。” 人挺好的小老师正拖家带口去逛商场,越宁前世到过帝都,但那时候交通比现在便利多了,为了不犯想当然的错误,越宁还是认真看了地图,又过了一遍交通路线图。只是很奇怪,小胡老师为什么指定了要逛商场。以他对小胡老师的了解,应该是步行去走一走天街,明天再看故宫来的。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小胡老师与小何医生明显是早有准备的,到了市场,直奔卖手机的柜台,给他买了部手机。越宁原本以为是她买来自用的,没想到小胡老师结了账之后去买号码,一扭头就对他说:“身份证呢?” 越宁这才闹明白,合着这手机是给他买的! “我不用这个……”04年的时候,大学生有一部手机不算稀奇事,95年就是个大问号了,“买张ip电话卡,找个电话亭打一下就行了。” 小何医生哥俩好地把胳膊搭在越宁的肩上:“哎,考上大学的礼物哟~其他人都送了,我们俩可没送呢。这可是我们俩结婚之后第一份合送的礼物呢,你不会辜负它的象征意义吧?” 好两千块钱,你俩合起来也得几个月工资,你们脑子坏掉了,越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摸出了身份证。 小何医生趁他交身份证的功夫,对小胡老师一扬下巴:老婆,我这事儿怎么样?忽悠过去了吧? 小胡老师回以一个“干得好”的眼神。 小何医生眼睛一眯,如果有尾巴的话,这会儿一定翘着来回摇了。 买好了手机,装好卡,调试没问题了,小胡老师仔细地把充电器放到包装盒子里,再装进塑料袋子:“放好了,记得刚才售货员姐姐说的话,回去放完电,充一夜,明天就能正常使啦。还得给你配个手机袋好装着。” 越宁无奈地一手拎着袋子,一手被她牵着,出了商场,寻找吃饭的地方去了。 小何医生偷笑:这会儿就这样,等你报完道,呵呵。 能看到越宁的苦逼无奈脸,小何医生觉得这钱花得真是特别值! 揣着手机,比上辈子自己头一回挣了五百块钱,可以换个好一点的房子租住,时,还要心惊胆战的,就怕遇到了扒手。虽然知道等闲扒手近不了他的身,也偷不了他的东西,越宁还是莫名有种紧张感。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小何医生全家已经准备了一份大礼,就等着他报道安顿下来之后再送给他——带他去买一台电脑! 第34章 新生(二) 越宁报计算机专业,除了看中这个行业的发展前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性价比。这个眼下最合适。否则就会像他之前相中过的一些行业一样,因为条件不成熟,而只得放弃。比如他就特别羡慕郑熙行的年龄,多好,多合适,让他赶上了,也肯定往北边毛熊家里发人家的分家财去。 可惜了,他就是没那个条件在那个时候能赚自己的第一桶金。他现在还没成年了,何况毛熊才分家那会儿? 所以说,有些事情羡慕是羡慕不来的,只能根据自己的条件,去选一条合适自己的路。 越宁合计了一下自己的条件与需求,他是比较想早日独立的,机会稍纵即逝。现在正处在一个经济高速发展,国家调整产业结构的时期,许多新兴产业都在争分夺秒地抢地盘。先到先得,耽误不起。 需要选择一顶周期不是那么长的事业。他自认会比一般人更容易取得一些成绩,但如果落到一个需要很长周期才要见效的行业里去,那无疑是自讨苦吃。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时间,是耽误不起的。比如,如果他学医,就要耗七年,哪怕跳级,必要的实践还是不能省的,学医手里握的是人命,不拿了证,他就不能允许自己做主刀之类的事情。等毕了业,取得了行医资格,再拼?黄花菜都凉了。 再一个是经费。他的计划是,在校期间就要能够参与到一些项目中来。那么,除了周期,经费就很重要了。打个比方,计算机相关的话,有个几百几千万,大概就能立个不错的项目了。如果学了航空航天,那不好意思研发周期先不谈,保密问题先不谈,几百万够不够保养设备都还是两说。 还有就是方便不方便的问题。如果是理化生机械类的,想实践操作只能借实验室。如果是学的计算机,就简单得多了,一台微机就能做一些简单的(有时候会是比较复杂)的实验、编程、计算了。 越宁的预算里,留了给自己买台式机的钱,虽然很贵,但是免去了去机房的烦恼。最迟大二,他就可以给自己买台大脑袋的台式机了。如果学校不给学生自备台式机,他也可以出去租个房子住,这些都不是问题。考上t大的奖金以及高考状元的奖金总有花完的时候,他也可以自己找点零工。以t大的金字招牌,找一份收入尚可的兼职并不是难事。 当然,这个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这笔钱他可以省下来了,何老太太召集全家开了家庭会议,认为:“跟这孩子是缘份,他又不是那种不值得疼的孩子,我怎么听说学这个要用什么微机子的?再贵,也送一个,小春要买来玩的那个,就停停再买,先尽着宁宁。” 老太太极少发言,一发话,就必须被重视,何妈妈和何院长用不着多想就点头了:“正想送他什么上大学的礼物呢,又怕送那些累赘的东西,他用不着还占地方。这个好,实用。” 事情就悄悄地并给小何医生来办。接到这个任务,跟小胡老师一商议,干脆都到帝都来买。帝都的品种还齐全,买了就能直接用,免得在县里买了,还要一路带上帝都去,这么贵的东西,心惊胆战的。 手机买了,越宁就用这手机打了个电话给郑熙行,感谢他的帮忙,又讲跟他算房钱。早有心理准备的郑熙行憋屈地接受了,觉得自己最近很是点背。越宁向小胡老师通报了算还房钱的消息,小胡老师才开心了起来。 第二天小胡老师给越宁挑了个手机袋,这才一起去看故宫。帝都四季,游人不断,从没有什么淡季旺季之说。只有旺季和更旺季的区别,眼下就是特别坑爹的更旺的时候。各大院校相继开学,虽然家长送新生不如后世那么凶残,依然有小胡老师这样不放心孩子的人跟着过来——人就更多了。 人流如织。 小何医生摆弄着相机,想照一张小胡老师和城楼的单独合影都成了奢望。最后只能改为拍摄“在热闹的故宫门前”为主题的照片,以显示国泰民安。三人还拍了合照,是央的旁边一位同样带相机的游客。 此君年约四旬,黑且瘦,上身一件花衬衫,下身一件夏威夷裤,腕子上金光闪闪好大一块手表,手上几只金戒指还有一颗镶了宝石反着光,搞得越宁都没看清楚手表的牌子。就这样,还能在脖子上再套一串大金链子,坠子是只金佛!腰间系着个腰包,里面不出意外,应该装的是一部手机,天线露出了一个头来了。 越宁只能说“服”!这身打扮,再过十年,也不落伍——04年的时候还有许多人是这么打扮的呢。 小何医生挑他,是因为他也带着相机,一样会拍照。有些游客就是出点钱,让景点的照相摊子给照了,自己不带相机的。这大哥可能是遇上喜事了,操着极不标准的普通话说:“我跟你嗦……” 这普通话,比邵老太太还不标准呢,三人心情也不错,也有耐心地听着。金戒指已经讲到:“多拍几张,挑好看的洗出来。哎,带小朋友来看故宫啊,应该哒!我送我儿子来哒!他今年考上大学了!我就说,一起过来看看啦,”说着,骄傲挺胸,“跟他妈妈在那边买饮料哦。我跟你们讲,我们家好几代第一个大学生哎,从小就会读书哦,今年才十九岁。” 小胡老师笑道:“是么?恭喜恭喜,我没上过大学,就特别羡慕能上大学的人。” 金戒指大哥特别开心地张开五指,道:“我也是哎,拿到录取通知书哦,我放了五十万响的鞭炮!” 呃,越宁拿到录取通知书,回来就有奇怪的流言传出来,被小胡老师揪耳朵庆祝了一下。越宁抱着小胡老师的胳膊,带点毛茬的脑袋蹭蹭小胡老师的肩膀。这撒娇的小模样惹得金戒指大哥一阵羡慕:“真好哎,我儿子哦,过了十岁就跟小老头似的了,一脸嫌弃哦。”说着,怯生生伸出手,伸到半截,又缩了回去,不停地说“真好真好”。 小何医生道:“哎,他就这会儿乖,气人的时候主意可大着呢。这不,考上大学了,不把他送过来我们都不安心。” 金戒指大哥重新振奋起来:“这么小哦?不简单不简单,考上哪个学校啦?我儿子考的是t大叻!” 小胡老师惊喜地道:“是哦?那跟我们家宁宁是同学啦?宁宁?” “这是你……”金戒指大哥不太确定地打量着三人,儿子?不像,弟弟?有点像。 越宁抱着小胡老师的胳膊,对小何医生笑得甜甜地,恶意撒娇:“爸爸~我才没有不乖。”说着,还在小胡老师胳膊上蹭了一蹭。 小何医生惊得真跳了起来:“你你你你你。” 金戒指大哥还在一旁补刀:“多乖呀~” 太座还不理他了,感觉自己一结婚地位就直线下降,从新郎变老公,真是惨极了。太座笑得花枝乱颤,还说:“宁宁,你又淘气啦。”那口气怎么听也不像是在训斥的。 金戒指大哥高举双臂乱舞:“哎,这里这里~” 三人一齐回头,看到母子俩走了过来。 ———————————————————————————————— 认出这就是金戒指大哥的妻儿,不止是因为他们手上拿的饮料,更是因为那个个子并不很高的青年果然是一脸的嫌弃样,满满地透露出“你又幼稚了”的气息。金戒指大哥的妻子跟他是绝配,也是一身花花绿绿的装扮,还戴一顶凉帽,架一副墨镜。俩人的儿子却跟越宁差不多高,斯斯文文,浑身上下一点金色也没有。 对此,越宁表示理解。 越宁不穿和尚装了,今天穿短裤和t恤,除了手上的两串念珠,就是个正常的普通男孩子了。这位仁兄倒好,一身蓝裤蓝褂,也是掩襟的上衣,神似“爱信信,不信滚,不要打扰我飞升”的道士。 墨镜阿姨对丈夫了解颇深,远远看他手舞足蹈就知道他又在炫耀儿子,深感荣幸,因为她也这么想炫耀一下儿子。金戒指大哥介绍说:“哎,这个小同学也是t大的新学生哎。” 墨镜阿姨迅速取下了墨镜,一张脸已经笑得和气得要命,跟看娘家侄儿似的看越宁:“哎呀呀,这孩子长得真好!叫什么呀?多大了啊?哪个专业的啊?小明啊,快来,跟你同学打个招呼。” 这个时候,金戒指大哥才发现,他根本不知道人家三人叫啥。小明同学的心情如果可以具象化的话,一定是在翻白眼的。小明原本叫吕小明,也是爹妈不会起名字的典范,亏得小明同学上小学就知道这名字坑爹,一堂数学课他搬了八十块砖、跑了二十里路、吃了七个苹果、分过九次糖……回来他就掀了桌,坚决要改名字。 小时候讲话,大人不听的,改什么名呀?他叫小明,他姐叫小红,多好记?小红绝望了,小明却开始了争取话语权的斗争,展现他学霸的本质,上升初,考得第一,对着笑得傻瓜的爹,成功改名——吕清风! 对,宁愿当个清风道童,也不要当课本里的苦逼小明了。你们不明白一节数学课一不小心就以为老师在点自己的名,然后站起来十七八次的苦! 吕小明的爹叫吕旺祖,从这名字就能看出来,吕家有着起名废的传统。起名虽然废柴,但脑子灵活,吕旺祖八十年代就下海经商,赚了很多钱。本该是个精明人,但是有时候在吕小明眼里,这爹会犯二,尤其跟他学习有关的时候。爹是不能换的,只好忍,渐渐地,就真的养成了一副神仙模样。不念两卷清净无为的经文,不足以扛住这样一个爹啊! 真是血泪满满的童年。 互通了姓名、籍贯,发现越宁和清风君居然是同系,两家都特别惊喜,决定组团游故宫,一面改了称呼。越宁和吕清风无可不可,由着他们折腾,只有一条——都不想雇导游,一是黑导游多,二是听了一耳朵导游漏过来的话,都觉得不太靠谱,还不如他们临来前翻了两本书呢。 旺祖大伯太兴奋了,见什么都咋乎两声:“什么端门叻?戏里都演的不是推出午门斩首么?端门是哪里出来的哦?不是叫错了吧?” 吕清风面不改色地道:“午门在后面,也不是杀人的地方。杀头猪都不会在正门口,何况杀人?” 旺祖大伯严肃地点点头,拼命记着:“对对对。” 小胡老师的知识没有覆盖到这里,小何医生理科出身,也不大清楚,小何医生不耻下问地问越宁:“那午门前是做什么的?总有点影吧。” 越宁道:“打人的地方,一不小心打死了,那也就死了。” 旺祖大伯正喝雪碧,连着泡沫喷了出来,溅到前面人的背上:“啥?” 吕清风正要回答,前面那位回过头来,怒目而视。大概是看到旺祖大伯一身金光闪闪的打扮,眼都要闪瞎了,恨恨地扭过头去:“暴发户,没礼貌!”把小胡老师好心的一句:“对不起……”卡了一半。 旺祖大伯跳了起来,吕清风的脸也沉了下来,墨镜阿姨已经跨上前去了。越宁一看不行,旺祖大伯一看就不是好人样子,并且确实有错在先对方倒是看起来像是文化人。孰是孰非,围观群众光凭肉眼就能给你断案了。何况这里住着武警,闹大发了影响也不好。旺大伯看起来确实是个暴发户,然则能挣到钱的人,脑子就不会差,不至于头脑发热。然而让他下不来台,也是让同行的人难堪的一件事情。 好吧,越宁承认,其实是他家老师正在代为道歉,就跟着被扫到台风尾,他生气了。 拉住了墨镜阿姨,越宁道:“哎,咱们来看史上最大的暴发户盖的房子吧。” 旺祖大伯墨镜阿姨:“啥?” 吕清风缓缓地道:“紫禁城是明成祖朱棣建造的,朱棣的父亲朱元璋,当过和尚讨过饭,最后当了皇帝。” 越宁跟着说:“嗯,家庭教育搞得不好,毛-主-席说过,朱棣是个半文盲。” 两人一搭一唱,默契得不得了,说完了,前面那位文明人已经脚下生风,钻人堆里不见了。两人像恶作剧得惩了的小朋友一样,挤眉弄眼。 旺祖大伯很认真地说:“不就是朱洪武么?他不如我,我儿子是高材生。” 墨镜阿姨掐掐丈夫:“你斯文点,不要给小明丢脸。” 过了午门,人群分流,或跟着导游,或自己漫步,四散到了广阔的宫殿群里。越宁和吕清风交替着介绍一座座建筑。天擦黑,堪堪走到神武门。小胡老师遗憾地道:“可惜有些地方不开放。”越宁道:“在整修吧,就算开放了,地方太大,咱们也看不完。我都记下地方了,等开放了咱们下回再来看。” “嗯。” 越宁这一天刷够了吕氏夫妇的好感度,吕母临别热情地问:“你们住在哪里?”很有一种如果住得不好就过来跟我们一起住的意思。小何医生婉言谢绝,并且说已经订到了酒店。旺祖大伯一旦不讨论儿子争气这件事情(跟越宁比,好像也不值得太炫耀),马上就恢复了精明,让儿子跟越宁互留联系方式,并且约定了后天要一起去t大报到,t大正门见,他还会穿着这一身。如果到时候见不到,就打电话。 看这一行三人没有车,还表示要叫车送他们走。小胡老师笑道:“我们住希尔顿那里,在三环,很近,坐公交车就行。” 吕旺祖开心地道:“我们也在那里住啊,一起一起。” 再一起到了希尔顿。吕旺祖要打电话给助理,让他租两辆车来,被越宁给拦住了:“这时候正上下班高峰,有车也走不动,不如坐公交快,不耽误晚饭。” 六人上了公交车,差点挤成纸片人,小何医生和吕旺祖、吕清风三个主动站在外面,将另外三个圈在了里面。好在路途并不很长,只是闲聊了一些各自的情况,知道小胡老师和小何医生的职业,吕旺祖又是一阵赞叹:“都很厉害哦。” 小何医生笑道:“我们看老哥这么成功,也很羡慕啊。” “哎,穷的只剩钱喽,还好,我儿子脑袋聪明。” 旁边一大妈不屑地哼了一声,心说,【你还穷得只剩钱了?穷得只剩钱你过来挤公交?还是下班点儿的公交,你有毛病吧?小心你那脖子上的塑料珠子掉金色儿!】 越宁慢悠悠地说:“贫穷不是社会主义,响应国家号召没什么不好。” 大妈:【有你这么贫的嘴吗?你别是说相声的学徒吧?】 有毛病的假暴发户跟相声学徒下了车,进了酒店,互通房间号,吕旺祖一听越宁他们的房号,心里就有数了。回来跟儿子嘀咕:“看起来不像有钱人呀,怎么住得很不错呢。那一层的房间,我都没有订到。那是有关系么,儿子呀,你……” 吕清风洗完脸,心累地说:“考上t大,就不会穷。运气好一点,订到房也不算什么。他们人好就可以了,爸你不要总琢磨那些事情。” t大的新生普遍不缺钱,哪怕家庭贫困的,考上t大,只要别太奢侈,奖金也能让他比较宽裕地至少度过两个学年。考上大学了,带着家里人到家里来帝都这么一趟,又算什么呢? 吕旺祖被儿子说了,也不生气,一摸光头:“也对。儿子啊,我看那个小同学很不错,这么小年纪就跟你一样进了t大……”又是讲同学交往,什么同学时的情谊,处得好了,一辈子的交情。t大的学生,以后那是…… 吕小明有点崩溃。 第二天,又结伴去天坛,吕旺祖本来想去爬长城的——因为他背过语录“不到长城非好汉”——被他儿子给揪回来了。糟心的小明说:“爬长城很累的,明天你腰酸背痛爬不起来怎么办?”好容易来一次顶级的学府,吕旺祖早一个月就盘算着要跟着儿子过去,好好转一转人家学校了。 于是长城改成了天坛。 报到日,结伴去学校,吕旺祖不再花衬衫大裤衩了,换了一身白西装白领带粉红衬衫白皮鞋顶个文明帽。热心地把越宁他们也捎上了,到了t大,进门之后六个人傻了五个。满目都是人,还有各种的迎新标语,打着各种上面写着“xx学院”的旗子,还有学兄学姐拿大喇叭喊的。小何医生是上过大学的,经过这样的热闹,还算镇定,其他五个,都有点激动。 越宁踏进校门的那一刻,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来了,他终于进来了!全新的生活,全新的起点。 和吕清风互看一眼,一起-点头,吕清风虽然矜持,此时也忍不住一手拍在越宁肩上:“来吧,兄弟!” “嗯!” 后面跟着旺祖大佬带来的三个助理充当提行李的小弟。 第35章 新生(三) 大学的迎新总是充满朝气的,总是人头攒动的,也……总是乱糟糟的。这是一种热闹的乱,无数的汗水交织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考进来的骄子们,完全有理由骄傲和自豪。四处张望着,侧耳倾听着,寻找着自己院系的招新摊位。有些学院干脆是自己学院派车过去的,直接将人拉到了摊位前报到,倒是省事。越宁一行人是自己过来的,就一通好找,找还找不到,只得拉了路过一个戴□□标的人询问。 越宁也会选人,挑就挑了个高高瘦瘦的学姐,客客气气地问:“姐姐好,问信息科学技术学院在哪里?” 这个时候还不大兴后世开学时全家出动送考生的做法,许多人哪怕是考上了t大,也就是自己一卷包袱卷儿,打张车票就过来了。当然,凡事也有例外,像越宁这种未成年从来没离开过县城,家里不放心的——这种学生t大有不少——也有像小明同学这样父母想借这个机会旅游兼炫耀的。 t大p大,名声在外,时常会有人过来参观,参观人数太多,极易对师生的教学生活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时不时会禁止外来人员入内,来得不巧,那是进不去的。送儿女上学,毫无疑问是一个可以入内的正当理由。 普遍的认知里,需要父母送的,都会略显娇气一点。但是越宁长得好,又特别乖地跟着小胡老师,迎新的学姐们看向他的眼神要多慈祥有多慈祥,学长得也都笑吟吟的。 被问到的那位堂姐忒热心地道:“哎呀,哦,在那边,我带你们过去吧。”看到旺祖大伯一副黑社会的样子,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对越宁特别的亲切。学霸们确实是对外貌没什么苛求,但不是没有审美,遇到智商达标,又很漂亮的,那必须更关切一点。 一行人都托了越宁的福,在好心大姐姐的带领下找到了摊位,临走的时候,越宁向他道谢,大姐姐还有点依依不舍,忍了好几下,才忍住没摸他的头。新生们的面容比起老鸟总是显得稚嫩的,在一堆菜鸟里,越宁也是比较嫩的那一只。t大每年都会有一些这样的学生,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一只菜鸟尤其的萌,好像只才破壳的小黄鸡,嫩黄的尖嘴,圆乎乎毛茸茸的身体,“啾啾”地叫着,真是太可爱了。 大二、大三的两位学姐当场就抢了这个活计,大二的学姐自称杨静,大三的学姐叫单戈是院学生会主席。正好一人一个新生接了,缴费、领了相关物品,给送到宿舍那里去。正在改建中的校园,宿舍是新旧掺半,总的来说,老宿舍便宜,新宿舍贵一点。可就像吕清风同学说的那样,一般新生都不差这几个钱,都想报新宿舍,排不上队的,就只能先住老宿舍了。 越宁和吕清风比较惨,住的是老宿舍,好在环境尚可。到了地方,杨静介绍:“虽然是老宿舍,一个宿舍安排住了六个人,空了一个床位出来,平时可以放杂物。不过这间宿舍没满,目前就只有四个人住,你们可以自己协商怎么安排。” 这宿舍面积比普通中学的宿舍略大一点,墙上钉着一个电话,电话上贴着本机号码。可以打进,不能直接打出,需要买了电话卡输入卡号密码才能用。小胡老师仔细地记下了电话号码,再看宿舍,确实比较旧,不过似乎已经有人打扫过了,除了四张高低床,墙角的盆架子,一个可以垒放行李箱的简易铁架子,就是中间的四张拼起来的桌子了。 正看着,另两位同学也到了。其中一个是自己来的,扛着一个大包,另一位是父亲跟着来的,父子俩看起来都挺斯文。越宁扫了一眼床卡,一个上面写的是赵修文,一个写的是林强。床卡上贴照片的位置都是空的,得自己拿一寸照片贴上去。 父子俩找到了赵修文的床铺,另一个就是林强了。他们后面也跟着迎新的学生,单戈和杨静都作了自我介绍。 单戈笑着说:“现在这个宿舍只有四个人,你们可以自己协商一下,跟宿舍管理员阿姨讲一声,内部怎么协调都可以。” 这还有什么说的,一人一张高低床最好了,下铺睡觉,上铺放行李。很快,大家都分好了床铺,越宁和林清风两张床挨着,越宁靠窗,林清风靠门,越宁对面是赵修文,最后一张床是林强的。单戈等几人相帮着放行李,收拾床铺、摆放领来的脸盆牙缸,一边介绍一下学院的情况,送孩子上大学的几个人也跟问长问短。 这个时候小胡老师才发现,说都是学计算机相关的,其实还是分了不同的专业的。对此,越宁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大学很多学科划分得相当细。在外行眼里都一样的专业,内里却界限分明。当年他曾招了个计算机专业的大学生,公司电脑坏了,让他给修修,对方说:“我是学编程的,不是修电脑的。”然后私底下没少吐槽这种sb老板。 越宁就不明白了,说是让你吃饭,你就不会顺便喝口汤吗?白瞎这么好的条件啊,有学校有老师有图书馆的,不多学点儿?脖子上套个大饼,你就只会啃,眼前那一块?就不会转转脖子多啃两口?老子想上学上不了,你上了学还叽歪不肯多学一点! 想想也是一把辛酸泪。 除此之外,几个新生都比较淡定,吕清风询问了自带电脑设备的事情。杨静本不是多事的人,不过见越宁也看向她,突然变得热心了起来:“这个……我个人不建议你们大一就买电脑,一是贵,到明年就降价了,二是不方便,你们马上要军训了,是到郊区营房里的,什么都不能带。再说了,大一主要是各种基础课,实践操作有学校的机房就足够用了。学校宿舍正在翻建,万一中途搬宿舍,也是麻烦。当然,只是个人建议。” 小胡老师和小何医生面面相觑:那给宁宁的电脑可怎么办呢?照这么讲,先买了,反而增加了宁宁的负担。军训据说要一个多月,虽然放心学校的治安环境,这么贵的东西往空宿舍一摆,也担心呀。哪怕小何医生带着医院证明,以及越宁的病历本一类的东西,可以允许他不参加训练,到底得跟着同学一起不是?不能一入学就自己把自己给孤立了。 心里犯愁,手上不停,不多时,几人都收拾齐了。饶是见多识广,淡定从容,学兄学姐们还是有一点惊讶的。 越宁是个小光头,手上带着念珠。吕清风……光听名字就很道士,赵修文他爹自己是语文老师给儿子起了个名字叫修文,儿子跑理科来了,但是举止却跟他爹一模一样,俨然是个夫子。林强,林强同学本地人,自己一个人过来的,扛的包一打开,哗啦啦,什么零件都有。 一间宿舍里,汇聚了和尚、道士、儒生、修理工,让人吐血的是,他们还都是学计算机的。 学兄学姐们收拾完了之后,提醒一句:“看那张粉色的纸,上面是最近几天的日程安排。蓝色的是校园平面图。”然后谢绝了旺祖大伯请吃饭的好意,跑去继续接新生了,心里都存着一个念头:会不会还有其他的奇葩?一定要多接几个开开眼! ———————————————————————————————— 旺祖大伯最后也只邀请到了小明同学的室友及其家长,让他郁闷的是,附近的馆子都爆满,只好往更远一点的地方走。这两天都是报到,按照日程安排,要到后天才是各种开会,倒是不急着回来。 旺祖大伯旅游虽然被当成暴发户,但这一餐表现得却很正常,一点也不咋咋乎乎的,酒桌上比赵修文他爹赵老师强出八条街去,也就小何医生勉强能跟上他的节奏。小胡老师干脆跟墨镜阿姨讨论小朋友们的生活问题来了。 吃完了饭,再结伴回去。墨镜阿姨和小胡老师都不大舍得在有限的相处时间里,还让孩子住宿舍,她们是不大舍得的。林强瞄了她们一眼,说:“我今晚回家的。”赵修文有父亲陪着,暂住哪里都没问题。话虽如此,两位女士还是向赵氏父子表达了歉意,并且作出了解释。 赵老师倒很开明,他也正想抓紧时间跟儿子多多相处。虽然语文老师的儿子理科更强,让他有点微妙,但是考上t大的喜悦足以让这点微妙变得喜感起来。 几人分开,小胡老师郁闷地拉拉小何医生的衣角,小何医生也很无奈,他还想再看一次越宁的无奈脸呢。未果。 小胡老师在每天例行的通话中,向何院长夫妇请示。何院长拍板:“那就给宁宁存起来,反正是要送给他的。别以后忙忘了。他又不是个会乱花钱的人,交给他也放心。你们临过来之前,看看他周围同学都流行用什么东西,合适的就给他添置。咱不赶时髦,可也不能叫人笑话孩子寒酸。” 小胡老师和小何医生在学校里转了半天,发现,时髦不好讲,但是一辆自行车是必须的。小胡老师不由想起了越宁送自己的那一辆自行车,那车她现在还骑着呢。自行车,相对电脑就便宜许多了,丢了,现在也不会太心疼,小胡老师决定带越宁去买一辆车。 越宁听了愕然:“这么急做什么?军训完了回来再买也行啊,买辆二手的,等我毕业了,再倒卖出去。” 小胡老师:……这两年一直看越宁考试赚奖金,都忘了他倒买倒卖还是一把好手。行,这孩子吃不了亏。小胡老师放心地将越宁领到了附近银行,给他办了一张卡。 何小春同志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越宁的无奈脸,对何院长更加佩服了。何院长定的数目,踩在越宁的心理底线上,对于越宁来说,这小子心大,从来不担心自己还不了人情,这钱对何院长又不算很多,防止越宁因为担心影响何院长的生活水准而拒绝。托亲爹的福,小何医生圆满了。 越宁兜里揣着钱,身旁是一对新婚夫妇,三人晃悠悠地晃回了学校,准备将卡锁在密码箱底。才踏进学校,忽然听到一把惊喜的女声:“哎,宁宁,宁宁,这里这里。” 越宁抬头一看——夏萌萌。 夏萌萌自称是外国语学院的,外国语学院还没开学,她到t大做什么来的?不对,她大四应该毕业了,那……考了t大研究生? 夏萌萌脸上红扑扑的,还死拖着一个小姑娘过来:“宁宁,还记得我吗?” 越宁立正站好:“萌萌姐姐。” “哎~”夏萌萌开心了,“这是我妹妹蓓蓓,也是今年的新生,她法学院的。蓓蓓,这就是宁宁,我说了他很厉害的,一定能上t大的。” 夏蓓蓓,夏萌萌的胞妹,与乃姐颇为不同。夏萌萌高挑,夏蓓蓓娇小。小姑娘芳年十八,貌美如花,聪慧可人,黑带三段。从很小的时候起,无论从智力还是武力,都很难有让夏萌萌表现爱护的空间。夏萌萌几个月前出外蹓跶了一圈回来,就“宁宁宁宁”的叫着,说什么小孩特别好看特别乖之类。 对此,夏蓓蓓表示,那算个球!t大见了再跟我说。她对她姐的花痴是有充份认知的,所以对此君夸赞某人,她总是要持保留意见的。 现在,果然t大见了。夏蓓蓓觉得,这一定不是因为她姐眼光好,完全是……人家小孩儿恰巧不止是脸好看。都是同学,而不是因为刷脸被她脸念叨的,夏蓓蓓的态度顿时好了许多,大大方方地道:“以后就是同学啦。” 越宁也微笑点头。 小胡老师挺开心,夏萌萌虽然可爱,还是蓓蓓更让她觉得放心。看来这几个有钱人家的小孩儿,是何小春款,不是吴斌款。即使如此,在听到夏萌萌问:“你跟郑哥他们联系了吗?联系郑哥就行了,忙的时候就不用理我表哥那个猪八戒了,他没有正事儿。” 夏蓓蓓难得赞同地点点头:“这会儿少接触他比较好。” 小胡老师还说:“对对对,他垫付的房钱总是要交割清楚的。” 夏家姐妹一怔,都微笑了起来,夏蓓蓓的笑意更真诚了几分:“跟他那边林秘书说一声,就能办交割的。”如无必要,几天房钱,跟郑熙行当面算?这不开玩笑呢吗?她能猜得到郑熙行的想法,郑熙行今年毕业季没抢到人,跟他堂兄差点阋墙的事情大家知道,想必是过来打这主意了。 看起来越宁他们并不想这么早有这么深的交集,那就扯远一点好了。何况夏蓓蓓也觉得,越宁这么干净漂亮的孩子,小胡老师这么温柔又有教养的人,现在不适宜跟郑熙行那一窝子人牵扯太深。郑熙行是改走正道了,以前那帮子围着他混的歪才们,可还歪着呢。看一漂亮孩子,虽然不至于怎么怎么样,口头不注意也是难免的。让越宁混那种环境?夏蓓蓓心里摇了摇头。 越宁一听,就知道夏蓓蓓这个建议更好,连忙说:“已经打电话跟郑总道过谢了,明天学校还是报道日,我就跟林阿姨结算去。” 夏蓓蓓点点头,又问越宁宿舍电话号码,也告诉了越宁自己宿舍的电话号码,表示:“我表哥他们以前给你惹麻烦了,实在对不起起。以后有什么不好办的事情,就打我电话,帝都的情况我更熟一点,总得有个靠谱的能商量的人。” 夏萌萌惊奇地看着妹妹,能让这丫头表现得这么自来熟,还真是少见啊!果然美少年的魅力蓓蓓这个铁娘子也拦不住啊。恋恋不舍地道别,走远了,夏萌萌小声取笑妹妹。夏蓓蓓个头矮,向上仰翻一个白眼给她姐姐看:“难道要让他对大家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坑货上?”那个坑货,说的就是魏骏。 夏萌萌默,一会儿又说:“那你肯定不止是这么想的。” 夏蓓蓓很自然地点头:“对啊,这个学校的绝大部分的同学都值得相交,但是我不可能挨个儿自我介绍吧?现在见到了,就是有缘,有机会不抓住,我傻?”再说了,小胡老师看着很讲道理,很正直,她教导出来的人,有极大机率是值得相交的。交朋友,不止是看明面的利益,有用没用。这样人品好的朋友,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夏萌萌:……我的妹妹今天依旧不可爱。 ———————————————————————————————— 越宁这边,小胡老师听说要算房钱,就不肯多住了,越宁好说歹说,才确定再住两天,一天去长城,一天去颐和园。边角的时间逛点小景点,买买旅游纪念品。小胡老师仔细计算了时间,要求去太-祖纪念堂。这样时间可能就不太够用,只好再延两天,逛两个博物馆。 帝都可看的地方太多,正经住下来看一个月还差不离,然而小胡老师的假期并没有那么长。她还想陪着越宁把房钱交给林秘书。 这样一来,时间就紧巴巴的了。可一旦有了目标和计划,小胡老师却充满了干劲。爬起长城来把小何医生甩出五米,可怜小何医生以为自己堂堂一男子汉,正想给新婚妻子和病弱小破孩以坚强有力的倚靠,忽然发现自己才是落后的那一个。最后他是被这两人一边一个拖着手拖走的,小何医生死狗状抗议:“你们怎么那么能走?” 小胡老师道:“你是有福气的人,我们俩爬山爬了将近十年呢。” 小何医生:……还真忘了。第二天还要腰酸背痛地陪越宁先结房钱,林秘书算是服了小胡老师了,送别的时候特别诚恳地道:“宁宁是个好孩子,不会有事的。”据说,厉军最近过得很惨,明明郑总也没怎么着他,偏他就像耗子见了猫似的,差点自己把自己给吓死。 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小胡老师泪眼汪汪,小何医生也别过脸去,过一会儿又转回来。两人不肯让越宁相送,从酒店坐了直通机场的大巴,自行回去。越宁掐着时间,给何院长打了电话:“上车去机场了,明天天亮到市机场,能赶上家里的午饭。” 何院长知道长途电话费颇费,也不跟他多啰嗦:“自己照顾好自己,大学是个小社会,自己多多留心,能学到很多东西。不过,还是学业为主。你自己把握。” 越宁在酒店门口瞬间站得笔直,恭恭敬敬地道:“是。” 何院长的话,很快就得到了应验。当天晚上,越宁回宿舍休息,换了新环境,小胡老师在的时候还好,熟悉的人一走,他那股子兴奋劲儿就很难压住了。翻来覆去地想了很多将来的计划,其他三张床上,也传出些动静来,彼此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也都不戳破,凌晨时分,才渐次入眠。 到底是年轻人,第二天一大清早爬起来,居然精神都还可以。匆匆洗漱,拿着饭卡奔去食堂吃了早餐,再回来到通知的教室里开会,这才发现……这居然是一个相当无趣的……班干部选拔会。比小学生们进步的一点就是,辅导员让他们竞选,而不是指这定某人暂代某职,等军训过后,大家都熟悉了再根据情况调整。 辅导员也是无奈的。如果是中学,根据小升初、中考的成绩,点成绩最好的,这是最简单的办法。即使不称职,也可以说是脑子都用在了学习上。到了大学,就不好办了,全国各地招生,各省卷子不一样,大家都是考上t大的,成绩那能差了?你喊一声状元,信不信全班站出八个来问你叫谁? 不是省状元,也是市状元,再不行也是县里拔尖的。 那就民主选举吧,跟国外竞选似的拉选票,谁想当什么,自己陈述。你是科研型的,不擅交际,不出头也行,想出头,那你得出来表现自己,谁都不傻,自有判断。一般这群学霸互看一看,掂量掂量,很快也就出结果了。 这也是辅导员的一点经验,或者说业内一个比较普遍的做法,以前都没出什么问题。说这出这个主意的时候,辅导员忘了一点,95级,他这个班,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个人。完全有可能是两个人打成平手,这是要辩论几轮的节奏呀!前面什么学习委员、文艺委员之类的,就进行得很快。等到竞选班长的时候,卡壳了! 越宁没参与任何一个职务的竞争,论管理经验,他是有的,当班干部的经验,那是零蛋。不是说不能做,而是衡量了一下,他觉得稍等一等,去申请学生会更适合他。而且,他的注意力放到了一个“同学”的身上。 这是一位熟人,在招新摊位前的名单上看到他的名字的时候,越宁还在想“没这么巧吧?”一打照面,还真是他。 这真是一位一言难尽的奇男子,如果竞选班长的人是他的话,哪怕他的对手是一头猪,越宁都会把票投给猪。 第36章 新生(四) 郁不凡,男,t大毕业生,越宁重生之后遇到的第一个非原籍贯所在地的熟人。一个几乎要忘掉的“熟人”。说熟人也不太确切,两人接触的时间非常短,但是郁不凡却给越宁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郁不凡以前叫郁凡,头脑还是比较聪明的,但似乎又称不上是天才。矮子里面拔高个儿,在家乡一亩三分地,是被当天才叫到大的。他嫌弃自己的名字太平凡,就改成了郁不凡。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里,也确实算是相对地不平凡——他通过努力考上了t大,当年全校唯一的一个t大生。这似乎更加佐证了他的不凡,他好像也一直是这么想的。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就像小胡老师教育越宁的时候说的,能进t大的谁不是尖子?何况,t大这个地方,还惨无人道地聚齐了两种非人类:一、天才,他们的智商足以让你怀疑自己不是灵长类而是草履虫;二,苦力,能够用汗水填平老鼠和兔子之间的进化差异。 友情提示:即使是靠苦力上来的,其水平也足以蔑视学渣。 郁不凡在考上t大之前,属于后者,考上之后,他也变不成前者,却偏偏又觉得自己是前者,也要“轻松学习”。于是就变成了比较罕见的,出身t大,能力却被同学比成渣的那种渣。不至于被劝退,但成绩都是低空飞过,又有有t大光环加身。 当年,越宁事业刚起步,在人才市场上寻找合用的人手。曾想过把郁不凡这个名校毕业生捞过来,哪怕知道他属于t大学生里比较少见的能力相对渣的人。t大,好一块招牌,可以提高企业形象嘛。说出去,“我公司有n名t大毕业生”,无形中就刷了时髦值,显出了公司的精英范儿。再者,渣也是相对于他的t大校友们,对于一般二流学校的学生而言,这水平还是能看的。算是一个性价比不错的花瓶。 当时是完全没想到,他不但是少有的能力渣,还是高知里面并不多见的大奇葩。 开始的时候,郁不凡是不想答应的,后来,粘粘乎乎地勉强点头了,就在签约之前两天,越宁收到了一封邮件。是郁不凡的同居女友发过来的,历数郁不凡之卑劣,其中一个重点就是,郁不凡讲好要结婚的,两人同居,郁不凡白睡了她,然后反悔了!并且揭发,郁不凡手脚不干净,喜欢窥探别人隐-私,黑了她的电脑,就问你们这些老板敢用这样的人吗? 越宁并不是看中郁不凡的能力,只是要他来装门面,好比一幅名家字画,划花了,性价比就大大地降低。不过,越宁还是给了郁不凡机会,将邮件打印出来放到了郁不凡面前,让他解释一下。如果说法合理呢,那接着签约,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那就一拍两散。 郁不凡一看邮件就要发疯,对越宁讲,他条件很不错(这是事实,他的起薪就高于其实学校的毕业生),所以要求个温柔乖巧漂亮可人孝顺勤快的处女不过份吧? 越宁:…… 郁不凡又指着邮件一条一条的反驳:“什么纯洁的身心啊?她是脏的脏的脏的!我怎么窥探隐-私了?要不黑了她电脑,我能知道她有前男友吗?能知道他们做的时候用嘴吗?她说,他们从来没做过!没做过!tmd整形医院都找不到修补术里有她的名字,我还以为她真的是个纯洁的人呢!就tm是图我的钱!图我的钱就算了,还闹到我单位去,我为了单位考虑,才不得不辞职……” 越宁“=囗=”脸:窝勒个大擦,活该!你滚吧!是你辞职还是单位劝退啊?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高知们是明理的人,竟不知道这里面还混进了一只千年大粽子!】像郁不凡这样的奇葩,真是世所罕见,令越宁印象深刻得不能再深刻——李家坳村民的思想居然在t大毕业生身上看到,匪夷所思啊!要不是t大的科研成果作不了假,越宁重生后都不想考t大了…… 跟具有千年粽子思想的人当同学,越宁的心情,相当的复杂。 粽子兄并不知道这里有人知道他的“未来”,正在上面畅想未来。无非是带领全班同学致富奔小康,呃,错了,是更好地学习生活。这年头演讲,或者说什么时候的演讲都是那么的公式化,大意也就是那些,不管是郁不凡还是王玉芝,能说的,也就是那些。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原因,越宁听他的演讲越听越刺耳,这货开口就是“大丈夫一言九鼎”之类的话,所有的用褒义的口气讲出来的,翻成外语,都是阳性词。语带轻佻说的,基本都是“绝不娇滴滴推三阻四”这样暗指女性性别有弱点的。 对此,越宁带着一种由衷的厌恶。因为,他的竞争对手是个女同学。 女同学叫王玉芝,今年二十一了,这是一个城市学生正常情况下大学毕业的年纪,她才刚进大学。 王玉芝同学,越宁就不熟悉了,这层次的高材生,他上辈子暂时只见着一个郁不凡。王玉芝姑娘一点也不秀若兰芝,相当的平凡。不丑,就是平凡,转眼即忘的那种大众脸,是当特工和间谍的好料子。哪怕脸上有颗带毛的黑痣呢?也能刷点存在感,王玉芝连这点存在感也没有。 她这是第三年高考了,如果你因此将她归入“苦力”范围内,那就大错特错了。之所以二十一才上大一,无他,为了赚钱,考第一有奖金。她爸爸是个烂赌鬼,难得赌鬼祖坟冒青烟,生了个天才闺女,却不知道珍惜,欠下了高额的赌债,不还钱就剁手剁脚。这可坑苦了王玉芝,明明前年就能上大学,她自己也一点都不想给这个经常偷她学费去赌的烂人还钱。 她倒是硬起了心肠想走,随那个烂人被剁了算完,她谢谢黑-社-会为-民-除-害。可一提要去上学,她妈就先跪了:“没有钱,他会打死我呀。”王玉芝上学的学费都是她妈挨着家暴还出去干活挣来的,有这样的妈,也不知道幸是不幸。 不能让亲妈被亲爹打死啊,那只好留下来接着考。 直到拿奖金拿得领导们想吐血,更是看不过眼一个烂赌鬼就这么把个好孩子耽误了。领导们下了最后通牒:再考就一分钱也不发了,还要把王玉芝她爸逮去坐牢。赌博是犯法的,至少也是个拘留。 王玉芝这才脱离苦海。 她是绿皮车晃悠了好久,腿都肿了才晃悠进了帝都的。一进帝都,天宽地广,也无端生出一股豪气来。遇到竞选班长,也就站了出来。其实她的本意,也只是试一试,过一过以前没有的那种完全放松的生活,她以前活得太累。成不成的,倒在其次,主要是享受一个过程。 王玉芝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学习上,她对学业有着无限的好奇与喜爱,对赌鬼爹再不屑,对软弱的妈再失望,哪怕刚被那个赌输了就去喝得烂醉的爹打过,捧起书本做起题来,她都能笑出来。 王玉芝不是傻子,郁不凡词句里隐含的恶意让她发怒。一张平凡的脸上显出愤怒的颜色来,竟然变得有些吸引人了。 一投,越宁投给王玉芝,没想到王、郁各十票。这也不能说明投给郁不凡的同学就怎么怎么思想跟他一样,而是因为有一些人,他天生的技能点是点歪的,学习好了,情商却低到令人发指,看郁不凡说得果断,王玉芝又平凡而温和,干脆就投给郁不凡了。说起来郁不凡的卖相还是可以的,这会儿能长到接近一米八,还五官端正,瞄他一眼,投他一票,对讨厌麻烦琐事的人来说,也是一种选择。 如果是前世,遇到这样的事情,越宁一准儿缩一边先观察观察再说。第一,他看过郁不凡的简历,没写着他当过班长;第二,照他的评判,就郁不凡这水平,他当个代理班长也得给撸下来——为人太浅薄。那还有什么好着急的? 这一世,他却不想这么猫着了。【看到不顺眼的就想撅他!】越宁眯起了眼睛,将两个竞选者看了又看。旁边吕清风也很生气,心里骂了郁不凡八百句sb,因为听郁不凡那意思不选他就是没眼光?老子偏不选你! 赵修文同学也暗暗摇头,郁不凡这表现……就是器量不够,只会耍小聪明,弄这么个班长恶心自己?赵修文同学表示不能忍。林强更妙,他奶奶乃是帝都最强大的存在——居委会大妈,他父母都是警察,林母的警衔儿比林父还要高,大比武拆装枪械速度比林父快三秒,谁跟他说男的一定比女的强,他能甩对方一脸零件。 可投出来就是10:10,他们班20人,女生5个,男生15,除了他们宿舍四个,还有一位闷不吱声的闷罐子也默默投了王玉芝一票。因为是不计名投票,大家都不知道投的是谁。 第一轮,平;第二轮,平;第三轮辩论。两人都说得干巴巴的,刚刚高三毕业,能有多少实践?说话难免流于理论和空洞。最后还是个平,因为学霸们觉得他们的辩论太没有新意了,很想集体把他俩全投下来,重新其他人当班长。就胡乱投了。 辅导员干脆换了办法:“反正都用了竞选的形式的,干脆双方都拉个竞选班子吧。” 越宁当场黑线,老师,你没发现吗?你这么一搞,不记名投票就没意义了呀!咱们班统共就二十人,帮谁说话,就等于是告诉大家投了谁了。 不出意外地其余四位女生全站王玉芝这边,而郁不凡那里全是男生,他室友中的几个站在了他那一边。王、郁两个团队各据教室两个上角,其余同学坐在后面,已经有人在打哈欠了。 相较之下,风格奇葩的宿舍四人组以及一只闷罐就很刺眼了,五人全在冷笑。冷笑着看郁不凡,那挑剔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垃圾一样。 郁不凡估计是真没看出来别人在鄙视他,还热情地拉票:“哥们,不一起吗?多有共同语言呐?”说着一呶嘴,他这边全是男生,看起来就像是跟越宁他们是一国的。 吕清风当场翻了个白眼。林强忍不住讽刺道:“跟你有共同语言一块儿玩了,那姐们儿怎么办呢?闪一边儿?” “呃,还真是团结友爱啊,”郁不凡挤出个笑来,有点皮笑肉不笑地望向王玉芝,“那,也一起?大姐,咱合作?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来当副班长?咱搭档?” 女生不干了,一个短发的女生反唇相讥:“怎么不是你当副班长?” 学霸们吵起架来,并不是回回都高端,有时候也挺幼稚的。 瞅着郁不凡那理直气壮的样儿,越宁笑笑,站起来到黑板前写下了两个单词。这是一个人名,ada lovece。 有同学开心了,笑着鼓掌,短发的女生楼欣笑得声音很大。郁不凡有点懵,事实上,很多中学生在升入大学的时候,对自己所选的专业,都是两眼一抹黑的。何况郁不凡的课外知识真的比较窄,而且,录取之后又没有做相关功课,课本上或许有这个名字,可得等着选出班长去领书。 他不知道,不代表其他同学不知道。辅导员更是门儿清,这是一位女士的名字,诗人拜伦之女,世界上第一个程序员。 越宁顿了一顿,又抬手写了几行命令。 辅导员微微一笑,这是一行简单的、让四个超级玛利从屏幕的中心点分四个不同的方向匀速前进的代码。也是小霸王学习机代码练习里的一个常用例子。 越宁也是坏,写完了,将半截粉笔递到楼欣面前,眨眨眼睛,软软糯糯地开口:“这位姐姐,能再写一遍么?”他发现了,只要他开口叫声姐姐,对女生就特别管用。楼欣也是个不嫌事大的主儿,痛快地接过粉笔刷刷把那几行代码在黑板另一半边默了出来。 内容一模一样的两份代码,除了字体(字体上楼欣也尽量做到了模仿越宁),没有任何区别。稍懂一点的人,只看这两份字符,就能看到黑板上出现了两个屏幕,每个屏幕上四个超级玛利在往四边走,八个超级玛利的速度都是一样的。 【代码,没有性别。只要你写对了,谁写出来都一样。如果人为地排斥另一部分人群,只能说明你思维的狭隘与残缺。狭隘的思想与残缺的思维,是做不出伟大的研究的。】 掐架风格又从幼稚回到了高端。班长,已定。 ———————————————————————————————— 选定班长的一个直接的后遗症就是,越宁多了五个姐。姐姐们轻易地就了解到他是孤儿——资料上有写,班干部不难看到——然后她们丰沛的爱心就冒了出来。据悉,越宁小朋友的宿舍电话已被熟记,私人号码也被女同学们扫描进大脑储存。当天,接到楼欣的电话,越宁下楼,抱回来一大玻璃瓶的橄榄菜,让他拌饭吃。手没带念珠的手腕上被捆了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盒蚊香一盒火柴。 吕清风当场没了神仙劲儿,抄起筷子喊着:“打土豪。”天啊,地啊!他爹那个……一言难尽的人啊,给他配了那么多衣服鞋子,给他办了巨额□□,就是忘了一件事——给带点小菜。他做梦都梦到吃小菜,一睁眼,唉,还是啥都别说了。他有点吃不惯帝都的饭菜,跟家乡是两个风格的,就盼着有点小菜来下饭。 小明同学泪眼汪汪:“宁宁啊~帝都没有橄榄菜吃啊!你舍得我这么惨么?” 林强同学相当正直地道:“你才是土豪!还有,这里是帝都,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东西,反正你也有钱!” 说完,一脸正直地要求也分一勺子来尝尝。赵夫子也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最后要求越宁多出去刷刷脸。 越宁:…… 小明同学不愧是常驻课本的好孩子,还记得提醒越宁:“小心啊,王玉芝虽然是班长,但主要是在女生那里的。郁不凡混了个副班长,这个……” 林强冷笑道:“那傻逼,他能干什么?有事不通知越宁?打人?当我们是死人?除此之外,他还能做什么?” 小明同学吃了一勺子橄榄菜,幸福得眯起了眼睛:“要军训了。” 越宁就笑了:“我有病历。”不用跟你们一样□□练呐! 吕小明:…… 吕小明特别悲愤:“干!我要再多吃两口!” 越宁耸耸肩:“随便,哎,给我留点儿,那别人给我的,不能都分给你们。” 吕小明摆摆手:“知道了,过两天我就去买了还你……干!军训,不给带啊!” 越宁笑着抱着衣服出去洗。这是老式的筒子楼,越宁他们宿舍好点,在阳面。左边隔壁同学是同院不同系的,右边隔壁的同学是航空航天学院跟他们班三个同学混搭的,对门是机械的汽车,斜对门是搞仪器的。楼上的全拢起来能建个圆明园,楼下凑一起能黑了半个地球。 一层楼两个公共洗漱间和厕所,在楼梯旁边,外间洗漱里间厕所,洗漱间兼洗衣服、夏天冲凉,墙上一排水龙头。男生普遍不那么勤劳,就越宁一个人在洗衣服。风透过树梢吹进窗户,水龙头哗哗地淌着水,手指揉过衣物,揉出一堆泡泡来,越宁的心情很好。 大学生活,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始,越宁想,这样的日子真是天堂,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了它。 有了姐姐,生活就是不一样了。 领书的时候,高雯雯给挨本检查,她自己是不在意封面有被捆压的痕迹,又或者边页没切开之类的,只要内容没有讹误就好。但是越宁的书,却是高雯雯亲手挑的最平整的。天地良心,选班干部那天,越宁都没跟她搭过话,他只管楼欣叫了声姐姐。结果姑娘们就都当他是弟弟了。 王玉芝相当仔细,有什么事情都亲自通知给越宁,生怕有人漏了通知他。女生这边打听到的一些相关的计划,也都给他讲。比如四、六级计划,以及将来的专八之类的。 仿佛有五个变异版的小胡老师萦绕在周围,这种感觉,其实也不赖。 对许多细节毫不在意的姑娘们,对着越宁却是罕见的细心又周到。听说要军训了,王玉芝还特别去问辅导员,越宁这样未成年的,是不是跟别人一样训练?别说未成年了,他连十六周岁都还没到,应该有优惠吧? 其他人则在私藏的零食里包括了越宁的份,直到发现……越宁不用跟大家一起列队。 第37章 军训(一) 军训,越宁特别的向往,多么新鲜的一件事情,他从来没参加过的事情。大太阳地里笔直地站着,喊着响亮的口号,流着汗,那是青春的足迹。 可他这个人,经历有点复杂,凡事都要先留条退路。比如,万一他“需要”再“晕”一下呢?那不是把人家教官给坑了么?t大是高等学府里的尖子,每年,能被挑选做教官的也都是承训部队里的尖子,各种意义上的,思想政治啊,军事技能啊之类的。人家努力表现,被挑来当教官,到时候因为你咔嚓一下倒了,连累人家写检查,算怎么个事儿呢? 所以,还是先自己兜个底吧,别坑了无辜的解放军叔叔。不出事,他是个带病坚持的乖宝宝,出了事儿呢,也不怪人家解放军叔叔。 事情也办得挺顺利的,他的病历什么的都是真的。越宁提前交了病历,跟辅导员讲了自己的顾虑——怕万一出事吓到教官。辅导员把他的情况上报。高考要体检,体检报告上写的他倒是健康没毛病,但是鉴于他有病史,越宁挑了一个调戏医生的毛病——脑袋。校医院还是给出了张条子。 病假条有了,换上迷彩服,装车,拉营房去,越宁被安排跟大家住在一起。t大的规定,军训算学分还有理论考试,不修过的毕不了业。所以他可以适当减少运动量,吊在队尾,随时下去,却不能不去修这个学分。按照规定辅导员也跟着去盯军训,顺便也能看着越宁一点。不可否认的,年轻的辅导员对越宁的观感挺好的,一路上不断给他疏导:“不用紧张,你就照常跟着训,不舒服了就下来。” 吕清风跟越宁个头差不多,列队挨着站,当即拍胸脯表示:“宁宁就交给我吧!” 越宁小声说:“谢谢小明。” 两人打闹了起来。 郁不凡在一旁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这位同学是被越宁给得罪惨了,虽然不少同班同学都对他或多或许表示了一点点的不满,把他推出去示众的越宁,无疑是拉了满满的仇恨值。呵呵,越宁可不跟他客气,当场就翻了个白眼,赌气的样子让辅导员都忍不住要摸他的头毛。头毛短短的,有点刺手,辅导员心生遗憾。殊不知,越宁之所以剃成个毛茬,就是因为摸他脑袋的人太多。 郁不凡是有理由生越宁的气的。在开完了动员会,装车到了营房,承训部队的首长们听说有这么个有点特别的学生过来特意看了看他之后,这份不满就蹭蹭地往上冒。 首长们一看,小孩儿白白净净,乖得要命,见了他们还怪不好意思的一个劲儿地道歉:“给您添麻烦了,我一定好好学。” t大学生,用营长的话说“都是宝贝蛋”,越宁还不到16岁,是不好跟自己手下的兵一样要求的。每年,这个学校都有一些这样的人,搞得对口单位都见怪不怪了,私底下对他们也有一个比较宽松的标准。去年还有一个14岁的小胖墩儿,长得还没这个高呢。 两位倒好言安抚了他一阵儿,见越宁不像个娇气的样子,也没有恃病偷懒的打算,还是比较欣慰的。团长笑着说:“哎,要的就是这个态度。” 哎,首长这种“特殊对待”让郁不凡更气闷了。在中学的时候,谁又不是宝贝蛋呢?现在别人依旧是宝贝,自己却成了草,这种落差,足以让一些心理素质不够好的人心生怨怼。 越宁没有功夫理会郁不凡怎么想的,他乖乖站在一边,有点冒汗。这谎扯得有点大,好像每次都能坑到自己,求这次能够例外。想来军训不过那么几大样:站军姿、列队、叠被子、拉练、打靶,应该不会那么坑的。越宁又有了信心。 最开始的几天,似乎也印证了他的想法,这次军训特别可爱,一点都不坑! 头一天站军姿,教官讲的是先站半小时的。十五分钟左右,越宁开始摇晃,站军姿是允许摇晃的,他的摇晃完全在允许范围内。小明同学跟他个头相仿,站在他旁边,此君抢橄榄菜时相当凶悍,对越宁却颇为照顾,一看他晃了,就先喊:“报告!他晃了!”然后附近的姐姐们一起惊呼:“啊,他有病假条的。” 将小教官给吓了一跳。这些教官们比某些学生年纪还要小,江湖人称“小教官”。小教官不敢怠慢,很快汇报给了连长。连长就在一边屋檐下呆着,见状几个迈步就到了跟前。 连长姓周,吃不准越宁是体弱还是真的有病,不过他既然有病假条子,就让他歇了。 越宁:小明,你……姐姐们,你们…… 周连长精乖,以后站军姿到十五分钟就喊停,让越宁到一边的树荫下休息去。心里又升起了一丝淡淡的疑虑—— 周连长是什么人呐?当兵就是吃这碗饭的,你是强是弱,能打还是能跑,能不能挑出来送去全军大比武长长脸。周连长又是个用心上进的人,特别肯钻研。一眼瞄过去,你是真有力气还是假的,没有点淡淡的疑心,是不太可能的——越宁可不像是个不健康的人。一般人会把腼腆有礼貌和文弱划上等号,周连长见过的奇葩太多,是绝不会这样想的。 这也是越宁想请假的一个原因。他体质好,多少带点所谓功夫,怕被明眼人看出来露馅儿。越宁从张老头的态度里就看出来了,张老头自己都不赞成拿这个出风头。越宁隐约猜到一点张老头最后教他拳脚的本意,也不想给老人家惹麻烦。 好在他态度端正,又有真的病历做准,周连长也不是个爱生事的人,见他没什么奇怪的表现,也就放到一边了。心里对越宁,不免就多留意一些。 这一看,周连长乐了,这小子,真是有趣极了。 “有点意思,”周连长摸着下巴,笑了,“是个人才。” 军训提供白开水,大家带着各种各样的杯子,上面写着名字,也一排一排地排在一边。越宁就在那儿看杯子,把认识的人的杯子都打上半杯水冷着,这样大家休息的时候,就能直接喝了。想喝热点的,稍微兑点开水,也能刚好入口。不认识的同学,等休息的时候他给问一声,有愿意的,他也给人家打个水。那个叫郁不凡的,明眼人一看就是对小孩儿有意见,小孩儿还任劳任怨给他打水。 这样贴心的举动,足以使大多数尚且陌生的同学觉得他人挺好。 再看下去,就更有意思了。 除了一张假条,越宁再没给辅导员和教官惹过麻烦。列队站军姿,那叫一个标准。学军体拳那叫一个快,让周连长觉得,人家都做到了,再这么练着也是浪费时间,干脆歇了吧。叫叠被子,就叠得跟豆腐块儿似的。正常情况下,教官得示范个几天,每天过来叠个被子当标准。有了越宁,小教官不用自己动手,招呼一声,越宁就把被子叠成个豆腐块,给大家照着比划了。 早上他也跟大家一起起床,大家出操,他也跟着,并且保证不掉队。对上周连长询问的目光,还腼腆地解释:“我小时候住山里,体力可好啦。要不是受过伤,怕不小心倒了,都不用假条的。”哎哟,真是太乖了,你总这么讲实话可以吗?周连长原本那点疑心也淡了,谁没有个秘密呢?只要不生事、没坏心,管那个干嘛?他就每天看着“吉祥物日常”好了。 “吉祥物”也确实可乐,不但他们班的女生,整个女生排都当他是吉祥物。 “吉祥物”有一项在军训期间堪称绝技的手艺——叠被子。 越宁对于动手的事情都特别有热情。军训叠被子,要求是叠成豆腐块儿,他叠得比二年义务兵都像样子,速度还快。刷刷叠完了,心情好了扯吕小明赵夫子林师傅的被子接着叠,简直是个叠被子狂人。叠完了还有时间转悠,接着就成了姐姐们的小救星。 教官们对女生还算照顾,示范完叠好的被子不会拆散让她们重新叠。示范的被子也只有那么一条,其他人怎么办呢?明天怎么办呢?女生们也厉害,用手头的书本之类搞了个简易的夹板,勉强弄成了个样子。 然后就把被子摆那儿供着,不动。反正九月里天还热,睡觉就不盖被子了,随便盖件衣服就凑合一宿。第二天再小心地将豆腐块摆床上去。女生力气普遍小,定型保持的时间短,第三天就得再整了。 这个时候,越宁的用处就显现出来了——晃过来给姐姐们叠被子。 于是,周连长就经常能听到“传说中的呆头呆脑眼里只有课本其他什么都没有根本没心思谈恋爱不搭理男生的t大女生”或清脆或软糯的惊喜声音:“呀,宁宁来啦~~~~~~~” 得,啥都别说了,人家不理你,那是你不够可爱,入不了人家法眼。看,吉祥物多受欢迎啊。 那个叫高雯雯的,就塞给他一把带香味儿的折扇:“哎,你要热了就拿着扇扇,出操的时候跟杯子系在一起,就不怕丢了。” 那个叫楼欣的提供了自带的龙虎清凉油:“抹太阳穴上,再难受了,往鼻子下头也抹点儿。” 还有那个叫王玉芝的,都要给他洗衣服了。 牛!在普通男女生搭不上话的时候,已经被娘子军包围了。周连长咧了咧嘴,抱着胳膊准备看下去的时候,吉祥物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这只宠物有点狠。不过,周连长还要说:“干得好!” ———————————————————————————————— 越宁快要爱上军训了,如果他能再少一点顾虑,完全跟大家一样训练的话,他就真的爱上这里了。周末申请拿回自己的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小胡老师听到他那声音都透着一股子的神采飞扬的劲儿,听完了,还说:“衣服还是要自己洗的,锻炼一下自己的生活自理能力也不错。同学们给你的小东西,你收了要记得谢谢人家。”一如天下所有担心这担心那的家长。越宁也乖乖答应了。 到了第二周,一个小麻烦来了。 其实也称不上麻烦,是郁不凡。郁不凡觉得,越宁天生跟自己犯冲。竞选班长失败了,他肯定会气闷,可如果没有越宁,他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郁闷得发狂。这小孩儿太讨厌了,太轻狂、太不给人留余地。郁不凡就存了一个“我记住你了,有机会一定会推你下井”的想法,但是并没有急着动手。 郁不凡这样的人,还有一个特点,怂,让他跟同级的人当场直接开撕,他是没胆子的。总会以“我是有城府的文明人”为借口,等着机会出现。 可机会它左等不来,右等还是不来。等来的是女孩子们对小混蛋满满的关爱,以及教官、首长们的对小混蛋的赞赏。哎呀,这就让郁不凡等不起了。就这样,他也不会直接找越宁麻烦,而是在一个月黑风高、教官巡完房的夜里,拿起了一杯水。 秋季天还没有冷下来,给学生们住的房里有吊扇,越宁又不怕睡坏被子叠不安,就很正常地拿被子的一角盖着肚子,睡得很香。 郁不凡的计划是:大家白天训练,都累个半死,沾床就睡,他趁机往越宁被子上浇点水,第二天早上嘲笑越宁尿床。他认为这个计划挺好的,悄没声的,也没什么很严重的后果,主要是,他不用承担法律责任,又起到了打击越宁嚣张气焰的作用。 郁不凡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他一路被人夸赞、被师长宠爱到这么大,头一回撞到铁板就是越宁。越宁还时候活跃在他的眼前,还给他打水,还帮他叠过豆腐块,周围人那种“不计前嫌的大度孩子都鄙视你,你的人品,啧啧”的态度,让他实在受不了了。 幼稚,相当地幼稚,问问被他轻视的姑娘们会怎么整仇人,肯定不止这点过家家的本事。 郁不凡是不幸的,遇到了越宁,越宁在多恶劣的环境下都能睡着——比如过大车的桥洞。同样的,也特别的警醒,小动物的肉垫脚落地的声音他都能马上醒。 睁开眼睛,就看到床尾一个黑影,黑暗中一分辨,郁不凡!郁不凡伸出手来,杯子的形状显现了出来。越宁的两辈子,高层次的人见过,低层次的人见得更多,刷就明白过来他要干什么了——当年为抢个避风的地方,乞丐们常使这一招。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一手撑在床单上,飞起一脚就把人踹到对面墙上了。然后没事儿人一样躺下来继续睡,茶缸咣当落地的声音与哀嚎声响彻全屋。 同学们白天累得像条狗,晚上睡得像死狗,刚睡着被惊醒,跳了起来,住下铺的还不小心撞到了上铺的铺板。不多会儿,灯陆续亮了,人也都醒了。周连长才脱衣服,背心短裤趿着鞋边跑边穿:“怎么了?” 一看,他乐了。 t大的学生也搞笑,赵夫子头毛乱糟糟的,摸着小眼镜儿戴上了,慢吞吞地道:“你梦游见鬼了?”赵夫人说话慢吞吞,人又斯文和气,不像小明还有点刻薄,也不像越宁显得幼龄,说出来的话极有说服力,好像是一位老师在给小学生讲课——就是这样的。吕清风接口道:“收惊招魂五块起。” 周连长先检查了越宁的被子,因为发现及时只被溅出来的水沾湿了一个角,别有深意地看了看地上的茶缸,搪瓷缸子周围还残存着水迹。周连长的目光在被子的茶缸上来回移动,许久一笑:“郁同学,跟我来一下。其他人熄灯睡觉。” 同学们:呵呵,当我们傻哦。郁不凡这头猪到底是怎么混到我们中间来的? 大家都没多说什么,关灯,睡觉。 越宁心里却纳闷极了。遇到这样的事情,受害者无疑是会十分郁闷的,因为特别膈应,但又不是大事,最后肯定会息事宁人而不是让郁不凡做公开检讨,然后闹出去大家脸上无光。但周连长那来回移动的目光,提醒了整个群体,郁不凡才是真正要被排斥的人。 越宁总觉得这周连长打着什么坏主意,即使是因为有病假条子,有首长点头,周连长对他也太宽容了。 参加过军训的人都知道,训得狠了,平常不爱吃的垃圾食品都当宝贝。偏偏军训要求,不给私藏零食,不许带一切与军训无关的东西,连带个收音机都得藏着——娱乐活动除了自己出节目,就是每天七点到七点半固定集体收看朝廷台。越宁和吕清风那手机,也交周连长那儿保管了。更不要说零食什么的了,营房,军事化管理,哪里来地方给你放零食的?就算给你放,那点存货,不出三天就能全吃完了。 下面怎么办?虽不至于管得像兵们一样严,到底是有纪律的,圈基地里训着呢,想买都没地方买去。这就催生出了许许多多的办法。比如,一周有半天休息时间,那就拼了命地跑去大吃一顿。还有就是越宁这样的,他情况特殊有优待,就囤一点。越宁囤的货,不好明目张胆搁宿舍里,周连长就出借了自己的柜子,还方便他得空偷渡一点给姐姐们以及室友。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总不会是看他可爱就没原则了吧?真这样,就不可能被选来当教官了。越宁想了半天,觉得周连长该来找自己了,不对,不是来找他,说不定已经在哪儿有了暗示了。为什么?因为军训就四周,再不动,越宁拍拍屁股走人,大家就没瓜葛了。 再次走进周连长那儿拿囤的面包,越宁留意将周连长的屋子仔细打量——有了!一定是这个。 越宁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想过了,觉得周连长如果有什么图谋的话,也就是这个了。那是一撂书,看起来应该是军校进修用的。明白了,他的作用就是给要参加选拔去军校作培训以期提干的小教官们整理个重点什么的。这可……真是他的拿手强项啊。 听小教官休息时说,他们连有几个人都有意报名参加这个,军事技能是可以了,坑爹的是还要考文化课。这会儿部队基层的学历普遍并不很高,周连长是军校毕业的,前途一片光明,马上就要提副营长了。其他人底子就要差得多了,如果这回不能考取,等着他的就是两年后退伍转业。过了,就是去学习培训,提干。 周连长真是个好人,对兵们也很好。越宁笑着摇了摇头,封皮上的名字也不是周连长的,更印证了他的猜测。只是,这一撂书加起来得过千页,留给越宁的时间不到三周……他得自己翻完了,再整个重点。 日! 好像、似乎,还是把自己给坑了。 越宁翻完了白眼就去翻书,先看目录,有个整体印象,再翻书,大概心里有了个数。觉得需要联络姐姐们,一人分一点,帮着搞。又给周连长留了个条,问能不能拿到以前的试题。 两人心照不宣,一个默默整理考试重点,写上些简单的备注,一个就悄悄放水,让他休息。都过得相当愉快。 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打靶练习。这个时候,周连长迎来了他的一位熟人,熟人相当霸气地开了辆悍马,挂着个通行证闯了过来。 周连长一抹脸:“怎么会是你?又打什么坏主意来了?” 第38章 军训(二) 周连长正蹲地上给个女生纠正姿式,听到报告一皱眉:“他来干什么?”起身招呼一个小教官继续纠正,他自己去把郑熙行迎了过来:“行啊你,在这儿都能进出自由了。说吧,又想干什么坏事儿了。” 郑熙行横了他一眼:“我tm给学校盖了一座宿舍楼,只收成本价!你道这通行证容易拿么?”郑同学回馈母校,竞标为学弟学妹们盖新宿舍楼,也是下了本钱的。目的就是打响知名度,下回校园招聘的时候多加一点份量。他受够sb了! “你活该!”周世文幸灾乐祸,“谁叫你戏弄老爷子的?不然他老人家也不会发话,不让你再过来。怎么?瞧上祖国幼苗了?你可别辣手摧花啊。” “滚蛋!少起哄啊,我又不傻。哎,我说这里头有没有人品好的聪明孩子。” “你还不死心呐?什么都要好的,真贪心啊!这里趴着的,有不聪明的么?人品?也能过得去吧?哦,有个傻逼,就那个趴地上都没人愿意跟他趴一块儿的,叫郁不凡。旁的都不错,我说你是不是得先担心人愿不愿意跟你走啊?” 郑熙行一撇嘴角:“我会想办法的。”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承建宿舍楼不止在学生里刷知名度,也为了给老师好印象,比如推荐几个好学生到他那里兼个职什么的。这是他想出来的一个折衷的办法,抢不到毕业生,先以“实习”为名,弄几个在校生来过过瘾,尤其是研究生们,在这个时期,考上研究生水平相当能看。 周世文带点不屑地道:“真要这么简单,还用你巴巴往上贴?” 郑熙行掏了包烟出来,抽一支扔了过去,自己也点上一根,吐出一串烟圈儿才说:“是啊,留不住有什么用?差不多上手了,一看,实习期也满了。”而且很讨厌的是,t大的金字招牌,国家投入也多,社会资金也乐得支持,就是郑熙行,也得费点功夫才能把钱送到。手捧猪头送不进庙门儿,这得是多憋屈啊?目前郑熙行正在琢磨着干点儿别的,再多刷刷正面的存在感。 周世文见好就收:“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才进来呢,能看出个毛来?不如再等二年,看看成绩。” “等二年就等晚了,他们来了,得中层起吧?中层不得先看看人品能力啊?哎呀,头疼。这都什么风气啊?”歧视他们这些“暴发户”。被当成暴发户一块儿歧视,他也是没有办法了。心里默默记住了郁不凡的名字。 两人闲话着,不多会儿就到了靶场。郑熙行一眼就把越宁认出来了。确切地说,不是认出这是越宁,而是觉得这个小孩儿趴那儿气场就跟旁人就不一样。 郑熙行皱皱眉,捅捅周世文,一扬下巴:“哎,那个小孩儿。” 周世文随口就来:“那个可乖了,你可别祸害人家好孩子啊。” “滚蛋!你怎么调到万岁军里混着还退化了呢?你没觉得,那小孩儿跟旁人不大一样?”像只正在潜行捕食的猎豹,专注而危险,力求一击必中。只看一眼,郑熙行浑身的寒毛竖了起来,身体里蹿起一阵兴奋的电流,不自觉地弓起了背。 周世文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也紧张了起来道:“越宁?他平常训练不这样啊。” “是他?” “你知道?” 郑熙行若有所思:“嗯嗯,有意思。”哎,越来越有意思了。 “呵呵,”周世文给了这货一个冷笑,“有意思也不干你的事儿。” “又想哪儿去了?” “呵呵,”周世文继续呵他,“别扯开话题,我可不是我们家那个傻弟弟,说吧,你跟他,到底怎么一回事儿。” 郑熙行三言两语,交待了始末。周世文皱眉道:“魏三那个傻冒。” “还行,没出格。” “那叫没出格?不是我说,你得管管他了,别惹出祸事来。” “放心,揍着呢。我包管他以后不敢了。他就是傻点儿,其实也怂。没那个为非作歹的胆子,一次叫他记住了就行了。丢这么大个脸,够他记一辈子的了。” 周世文也笑了:“你这么来,不会就是‘叫我’给你看人的吧?我看你是有别的事。” 郑熙行狠吸了两口:“心里烦,过来找你说说话。” 两人是一起扛过qiang的,交情自然非同一般。周世文看得出来,郑熙行大概又跟“招收高层次人才”较上劲了,他过来看自己,又不纯是为了这个,大概想散散心。周世文不再开口问,陪他抽了一包白色软包烟。 抽了一地烟头,郑熙行把最后一个烟头扔地上狠狠地用鞋尖碾一碾,长出一口气:“我日!” 周世文默默地把烟头一扔,也碾了碾:“行了,生够了气就走吧,今天不能陪你练了。谁惹你生气了,就收拾谁去,总能泻火。” 郑熙行冷笑道:“一只臭虫。” 这年头“商业间谍”还不为人所熟知,有意无意做这种事情的人却并不算少。去年招的一个大学生,郑熙行知道他家庭困难,是为了高薪才来的,但既然高薪过来了,郑熙行待他也不薄了,他还是收了别家的钱要偷标书。 真当他是什么都不懂的土大款啊? 去你m的! 郑熙行一肚子火,他自认为是一个眼光长远、对手下挺厚道的老板。知道这人是缺钱,给的待遇是不低了,但是郑熙行可不想把他一家子七大姑八大姨、村儿里的三爷爷四舅姥爷的婚丧嫁娶全包了。他不包,人家又要钱,那就只有再想办法了,这办法就不怎么合法了。郑熙行就不明白了,为你上学,他们资助过你,你就卖给他们当一辈子孝子贤孙啊?做人好不好有点原则的?“为了上学,我三叔把最后一头猪都卖了,现在他儿子计划生育罚款……”这话你好意思讲?你爹妈要得了绝症我能资助,你三叔二大爷超生罚款也要我交? 郑熙行在商界混得如鱼得水,要说没有家庭背景的因素他自己也不信,但他比较自觉,从不明晃晃打着郑老又或者是他奶奶、他大伯、他爹、他姑妈……等等的旗号去干事儿。他创业就是为了独立,凡事都靠着家里,有钱也不能算是独立!所以,是有些不长眼的不知道他的背景的。 比如这一次,没搞明白就生事儿,完全没想到他也不是完全干的守法商人的行当。也幸亏他不是那么简单的人,才没让对方得逞。这阵子就忙这个事儿,才没有到学校里晃悠。 这也刺激了郑熙行:找点合心意的帮手怎么就tmd这么难呢?生着气就想起那个拾金不昧的小孩了,正好,周世文也在,他就来了。 类似这种丢脸的事情是不能跟家里人讲的,会被嘲讽,郑老就等着这机会嘲笑他呢。跟朋友讲?也不大说得出口。创业之后,他的朋友圈扩大了不少,不少是跟他一样背景的创业小青年,都知道他在拼命招人,现在招来个大坑…… 郑熙行郁闷得要命,周世问没有盘根问底,陪他抽了一会儿烟就赶他走了:“行了行了,快去干点正事儿吧,要帮忙的时候招呼一声。” 郑熙行点点头:“知道了。不过,你那弟弟,有点傻不愣登的。” 周世文道:“知道,不傻也不会让你带一阵儿了。” 郑熙行冷笑道:“他不单傻,还怂。你们给他划好的圈儿,他跳,圈里呆久了,就以为是自己想在圈子里打转了呢。让他往外走一步,能要了他的命。他要是唐僧肉孙猴子该省心了。可给他断奶了吧。” 周世文脸歪了:“说你呢,怎么又说到他了?” “太惯着了。” “呵呵,你们家不惯着你?他就那性子,哎呀,我也头疼了,先这么着吧。” 两人都不是清闲的命,最后,周世文说:“忙你的去吧,等手头忙完了再聚。” “到时候该贺你高升了吧?” “包好红包等着吧你。” “甭装了,我不过去了,这会儿过去招人的眼?我还没那么傻。就知道不能指望你。我不会等他们返校吗?”郑熙行跳回悍马车里,摆摆手,开走了。 两人都没发现,越宁悄悄回头往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姐姐们也集体被带着扫了一眼…… ———————————————————————————————— 有了郑熙行这一闹腾,周世文眼睛又转回了越宁身上,越看越觉得这小孩儿确实有一股子猛劲儿。他的同学们也都是在认真地练习,却没有他身上那股气势。气场是个微妙的东西,越宁平素也掩饰得很好,终于在这个时候露了馅儿。他的同学就是在练习,他给周世文的感觉就像是马上要把靶子给轰成渣一样,哪怕明知道那是支老式步qiang,还是没上子弹的。 周世文又摸了摸下巴:“有意思。” 打靶练习,不如说是瞄准扣扳机练习。 拿都是旧步qiang,没子弹,空瞄准,唯一放子弹的机会是最后一次实弹打靶。越宁喜欢这个,同学们就没有不喜欢qiang的,总觉得握着这旧qiang,自己都威猛了许多。哪怕射击的原理熟得不能再熟,大家还是瞄得津津有味。只可惜练习瞄准是枯燥的,并且趴在地上的姿势,是难看的。 再好的身材,不是支头侧卧而是五体投地的时候,都好看不起来。可许多同学都喜欢这样的游戏,恨不得现在就给几颗子弹让他们过过瘾。学霸们的思维是跳跃的,已经有很多人在脑补中自己一扣扳机打出十环的壮举了,另一部分人则在计算着子弹运行轨道,以及如何能高效地打中十环。 有脑补作调味,趴在地上的时光也不难熬了。因为qiang少而人多,做不到一人一条,就是轮流趴地。蹲着站着等上场的人小声交谈着:“不知道到时候离靶子距离是多少,不然就能算出允许的偏差来了……” 即使这样,趴地上还能叫郑熙行给认出与众不同来,周世文有点惋惜,可惜这小子身体弱。 等爬起来,越宁又恢复了那种乖宝宝的样子,旁边是女生排,他们院的女生显然是凑不够这个数的,是和其他几个学院混编的。姐姐们围给他拍身上的土、整理帽子,还有拿了手帕给他擦汗的。这小子一脸的开心样儿,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谢谢姐姐们。” 把姑娘们逗得咯咯直笑:“哎呀,这脸上有灰都被汗冲开了,雯雯,我看你杯子里有凉水的,来给我湿一下手绢儿给他擦。” 【卧槽!你小子也活得太滋润了吧?】周世文才不要说自己有点淡淡的鸡肚呢。 嫉妒归嫉妒,周世文还是顺口问了一句越宁将来的打算:“人呐,以后的路,早好多年就已经选好了,事到临头看似选择,不过是多年前种下的结果。” 越宁:……你在说什么? 除了周世文打过一回哑谜,其他的时间越宁过得还是很不错的。有姐姐们关心着,有小教官们放水。越宁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混到了军训结束,挨到了实弹打靶。安排是这样的,拉练,到实弹靶场,开打。打完了,公布成绩,再拉回来。最后开个大会,军训就算结束了。 到了拉练这一天,同学们不舍时带着兴奋——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来了,可激动完了,军训也就结束了。 辅导员尤其紧张,特别找到了吕清风几人,告诉他们:“看着点越宁,他要支持不下去,就喊人,有车跟着的,让他上车。”小孩儿白白嫩嫩的,没大晒着,比同学们普遍白三个色号,谁看了舍不得叫他受这个累。 十几二十里地,对越宁来说就是个毛毛雨,不可能掉队,体力还有剩余。辅导员却不敢大意,一个站军姿十五分钟就倒(这是误会)的宝宝,敢让他走这么远吗?走不到一半,看他自己完全没有要休息的意思,辅导员先坐不住了,要求让他坐车走。 越宁再三强调:“我打小山路走惯了的,这平地走起来不吃力的。” 还是被当成“身残志坚”,由路过的周连长给押上了车。 越宁:…… 到了地头,先喝水休息再打靶。 他那班的小教官姓郭,今年十九,是个黑瘦的小个子,全班同学一半比他大,一半跟他年纪在一、两岁之间,就越宁最小,让他隐隐有了真兄长的感觉,打完靶就是分别了。小郭教官还知道,复习题大纲都是越宁给整理的,悄悄说一句,比他们连长整理的要好用。加上越宁态度一直很好,拉练前他特意跑去找越宁。 “打不准没什么,你们一发子弹还没练过呢,就是新兵,头一回脱靶也很正常。记着口诀‘有知有觉地扣,不知不觉地响’。听说去年还有个14的,也打上靶了。” 整个打靶的过程,小郭教官都比较关心越宁。根据前辈们的经验,通常这些大学生,都属于心思很细腻的,如果成绩不理想…… “呯呯呯呯呯呯”六声响,六发子弹,计成绩最好的五发,越宁同学49.3环。下来还说:“qiang有点旧,有两qiang自己连发了,没来得及调整。” 小郭教官:……我日! 小郭教官并不知道,越宁是个狠人,他上辈子拖着残疾的胳膊打过真人cs,为的是谈生意。富贵人的玩法一时一变,求的无非就是刺激,尤其是年轻人为甚。能只用一条胳膊还不被压着打,时常有反攻的人,准头是有的。他的左手比右手,更厉害一些,对qiang械是有手感的——这些大家都不知道。 最让人心理不平衡的是,别人打完了放下qiang,换人。越宁还没趴下,就有姑娘们组团给他加油。打完了,甭管成绩出没出来,qiang一放下,姑娘们就开始欢呼。等到报靶,姑娘们已经沸腾了,比她们自己打中了的还高兴:“宁宁,好样的!”“宁宁真棒。”宁宁宁宁的叫个不停。 小郭教官对越宁比了个大拇指:“你牛!” 打完了,嘻嘻哈哈嘲笑同学脱靶的,想央着教官放行,好去捡子弹壳留念的,坐下来喝水啃配发面包的……热闹极了。楼欣特别郁闷地咬着面包,含糊地道:“我跟你们说,我打得一定不差!要不是不知道谁把她那六发子弹全打我靶子上了,我一定也是神射手啊……” “噗哧。”越宁笑了。 休整完了,周世文带着个挎篮子的小兵过来,篮子里是一篮子的子弹壳,一人抓几颗留作纪念。 一番欢闹,收工,回营。军训,马上就要结束了。就剩一个最后的“阅兵”了。队列行进跟小教官们是没法比的,同学们还是练得很认识,已经有多愁善感的同学眼眶通红地看着小教官们了,大家是同龄人,却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军训,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交集。偏偏就有这样的缘份一起生活了一个月,这种情感,很难描绘。或许,不久之后,这份感情越变越淡,像落进河里的一滴墨水,现在,无疑是真挚的。 浓浓的伤感萦绕之中,完成了拉练,打包了行李。最后的检阅是在学校操场,教官们、首长们与校、院领导都到场,小教官们的眼里,这群学生走得像一群鸭子,学生们自觉得走得特别威武雄壮。大家都没有笑,教官们上车回营的那一瞬间,女生们特别干脆地哭了出来,男生们还要别扭一下歪歪头,悄悄抹抹眼睛什么的。 越宁就坦率得多了,这种奇怪的离情……他以前从来没有感受到过,他不曾属于过一个群体,自然无从感知这样的离别。怪新鲜的。眼眶有点红,却又并不特别难过。真要想他们了,去找就是了。他还惦记着小教官们提干考试的事儿,真要放心不下,去看他们就行了。有名有姓有组织有地址,还怕以后见不着面儿?不会比他亲生父母更难找了。 仰面望天,帝都的秋日,咳咳,不太明媚,反而有点白蒙蒙的。 离愁别绪里,郁不凡大概是个例外,军训期间,他挨了好多白眼,却不敢有什么动作。只有他知道,越宁这小王八蛋下腿有多狠,挨着的那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要被打死了。郁不凡果断地怂了,只盼着军训赶紧结束,他怕越宁给他杯子里下泻药,或者干脆再揍他一顿。 上了课,好歹不用在越宁视线下呆着了,每天上完课就走……应该……遇不到吧? 越宁哪知道郁不凡已经被他暴起攻击打怕了,他本来就没把郁不凡放在心上,这会儿正捧着电话跟小胡老师说:“嗯,军训结束了,都挺好的,我还是训练标兵呢,我打了49环……” 那边林强扬声喊道:“明天休息,我奶奶让我请你们到我家吃个饭!” 第39章 人缘(一) 接到同学的邀请到同学家里吃饭? 越宁咧咧嘴,哎,这又是一件以前没干过的事情哎~越宁开开心心地答应了:“好啊好啊。” 欢快的样子把宿舍里其他两人都逗乐了,吕小明纳闷地看着他:“这个小朋友是吃了跳跳糖了吗?”赵夫子笑道:“为什么我看他自己就像颗跳跳糖?” 林强把电话挂回墙上,送他们一人一个白眼:“好啦,叔叔们,你们和宁宁一起吧。” “叔叔”们不乐意了:“你小子,说谁呢?” 林强一点也不怕他们,一扬下巴:“来,对着青春美少年,敢说你们不是叔叔?三年一大沟,五年一小沟啊,同志们!你们比宁宁大几岁了?” 吕清风和赵修文扑了上去,林强父母都是警察,自己却是个战五渣,哪怕吕清风和赵修文也只有0.5鹅的战力,还是被二比一挤到了墙角,一边挣扎一边喊:“宁宁,快来救我!” 声音大得那边小胡老师都听到了,笑声透着听筒传了过来:“你们宿舍可真热闹,快挂了吧,到同学家里要有礼貌,记得带点水果。快挂了吧,看看他们玩什么呢。” “哎。”越宁答应一声,按掉电话,往床上一扔,一手一个把吕清风和赵修文给拎了起来,林强抽搐着脸爬了起来。吕清风和赵修文还不知道怎么了,就发现自己已经站直了,林强已经从两人蹭“嗖”地钻了过去。两人正摸不着头脑,就听越宁问:“中饭还是晚饭?” 吕清风跟了一句:“还是中饭加晚饭?” 越宁郁闷地道:“小明,我们俩不是搭档说相声的。” 赵修文笑道:“你们也可以搭档说相声,咱们报完道就军训,迎新晚会还没开呢,你俩不要出个节目吗?”不止迎新晚会,还有各种会都没开。校大会、院大会、系里还有会……热闹得紧。吕清风想了想:“还是算了,我跟他,演红楼梦吗?” 林强跑去洗了个脸,插话道:“别贫呐,收拾收拾,今晚还有一会要开呢。明早咱们就走,哎,吃个中饭就得了,明天领你们办卡。” 吕清风道:“饭卡、学生证什么的都有了,借书证……宁宁,你姐姐们跟你讲要□□了吗?” 越宁又郁闷地道:“下周一交照片,一寸免冠,四张,要办好几个证呢。” “还有什么证要办?”赵修文关心地问。 林强没好气地说:“我说,你们有没在听啊?不要办个公交卡什么的啊?” 越宁扳着指头数了一下,赵夫子发现,大学还要查体育,每周固定要锻炼够一定的次数,在贴着个人大头照的卡片上贴标签,脸已经隐隐发绿了:“我现在办个病假条还来得及不?” 越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学校场地那么好,为什么不练呢?” 赵修文:……你个拉练坐车的林弟弟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讲这个话的? 越宁也觉得奇怪,他往常想锻炼个身体还要专门跑中学操场上去,现在下了楼拐几拐就到了,大学的健身设施还齐全,怎么就不能练了呢?翻了翻衣服,何妈妈和小胡老师给他买了不少衣服,就包括挺不错的运动装,拿了出来,准备明天早上起来跑操。 赵修文:……日!你来真的? 越宁道:“锻炼一下身体,挺好的。” 赵修文误以为他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要加强锻炼,一时正义感爆棚,拍拍胸脯道:“明天早上喊我,我陪你跑步。” 越宁为难地道:“你……起得来么?” 吕清风也要凑一脚:“我也来!” 林强也说:“我也来!” 越宁看着三个战斗力0.5鹅的死宅男,有点心塞,还是答应了,并不知道三个人说完了就后悔了。他们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个小朋友好像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看越宁去收昨天洗的衣服,三人凑到一起,面面相觑,半晌,吕清风憋出一句:“大家轮流陪他跑步吧。” 另外两人松了一口气:“对,应该的!”、“就这么定了。”、“哎哎,快快,准备一下,晚上还要开会呢。” 第二天一早六点,越宁准时起床。大学狗,脱离了高三生活之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不要起那么早,至少要稍微放松那么一段时间,再投入到紧张的学生生活中去。三人被拍醒的时候,脸都绿了,吕清风马上抬手指着林强:“今天他跑步,我跟老赵休息!” 林强:……日! 越宁一看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笑道:“别,我已经洗漱好了,再等你们起床耽误时间。你们睡,我去跑,回来给你们带早饭?要吃什么?” 三张饭卡扔了出来:“看着办。” 越宁推门出去了,到了操场上,发现操场上的人居然不算很少,不过学生却不多,中老年的教职员工倒是比较多。先慢跑了四圈,看一边一个老头耍太极剑挺有意思的,饭卡一揣,往旁边一蹲,看得津津有味。这个他那个三无师傅可没教过他,越宁明目张胆地观摩了起来。 这老头跟大概跟张老头年纪差不多,头发花白,腰杆倒挺直,白色的功夫服白色的鞋子,动作倒也有模有样。看起来可比张老头那邋遢样子上相多了,保管小朋友们会尊称一声:“老爷爷。”而不是像对张老头那样比较随意地以“张老头”作代称。哪怕上了年纪,卖相也很重要啊。 越宁没练过太极剑,不过功夫倒都是相通的,仔细看看,点点头,又摇摇头。像张老头评价的那样,现在的所谓武术吧,攻击性已经降低了,也就健身了。老头一个转身,越宁囧了:=囗=!我去!怎么是他? 这位老先生姓陈是本院一位特聘的教授,拿着特殊津贴,院长见他也要客客气气。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样一位大牛,为什么会出现在早晨的操场上?他老人家应该住专家楼,往小公园儿里组夕阳红方阵的,不是吗? 老爷爷划拉完一圈,收势,看到个小孩儿蹲地摇头,慢悠悠地走过来。一老一小,一站一蹲,一低头一仰头,对了一会儿眼。老爷爷低头瞅了他一会儿,露出一个特别和蔼的微笑来,背着剑,走了。 越宁:……=囗=! 老爷爷走了,越宁也爬了起来,抖抖腿,揣着四张饭卡,打了早饭带回宿舍。宿舍里,三位同学也爬了起来,等着早点开饭。林强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说:“哎呀,宁宁你真是太可爱了!哥哥我爱死你了,我的肉包子!哎,要有豆汁儿就好了……” 吕清风凉嗖嗖地道:“林叔叔,你太谦虚了,别自降辈份儿啊,哎呀,宁宁,林叔叔呛着了,快给他倒杯水啊!” 越宁正在喝豆浆,也差点被呛到了,放下豆浆擦擦嘴:“小明。” 吕清风:……吕清风最恨别人叫他小明了,但上对于越宁他根本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愤愤地说:“小和尚!” ———————————————————————————————— 三人吃完饭,林强带路,一行四人准备乘公交去林家吃饭。还没出校门,就看到一辆大奔慢慢地开了过来。学校里有限速,不许超20公里,这车开得极慢,四人都没有注意。直到大奔越开越慢,停在了他们旁边,车窗降了下来。 “宁宁。”郑熙行终于有空到学校里来晃悠了。 “郑……学长。”越宁一个郑字转了两弯,终于把它从郑总的郑,拗成了郑学长的郑。 郑熙行推开车门下了车,边摘墨镜边笑问:“你同学?” “嗯,我室友。吕清风、赵修文、林强,三位,研三的郑熙行学长,不是咱们院的。” 吕清风反应最快,其他两个脑子也不慢,研三开大奔?不简单哦。于是,问题来了:越宁是怎么认识他的?他来找越宁干嘛?! 郑熙行作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只报了自己的专业,以及目前自己在创业。末了,说:“相逢即是有缘,今天刚好休息吧?不如一起吃个饭?你们都是新生吧?这附近有几个不错的地方可以放松放松……” 他确实是来找越宁的,刚处理完公司的事情,敲定了一个项目,就又想到他的人才大计来了。他现在这么手忙脚乱的,还不是因为出了蛀虫吗?郑熙行原本的意思,干得好了,提拔,以后分股份也不是不可能。谁知道之前招的那货就这么sb兮兮地作死了呢?都要分股份了,就更得找几个自己觉得可靠的、有培养价值的人了。郑熙行下了决心,一定要从小养几个合意的人才。 越宁虽然学的是计算机相关,跟地产关系不大,但是郑熙行敏锐地认为,未来是信息化的社会,他的公司里设置这么一个部门,走一步看一步,也是应有之意。何况,越宁真的很好,收养的家庭也很好,他本人各方面也足够优秀。并且,郑熙行越想他打靶时的表现越觉得合胃口!就是要这个范儿! 越宁的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今天去吃个饭,明天一起看个电影,后天去个什么高档商场……”,小胡老师言犹在耳。 郑熙行的脸色也变得古怪了起来,他好像也记得有谁这么说过。可是没办法啊,要沟通沟通,难道不是一起吃个饭会比较有气氛吗? 吕清风家境的原因,应酬起来比较自然,笑着接上了话:“学长好,我们正要去林强家蹭饭呢,林奶奶邀了我们去,谢谢学长的美意了。宁宁,跟郑叔叔说再见。” 越宁强行压下了古怪的感觉:“郑叔叔,再见。”赵修文、林强跟着排了一句:“郑叔叔,再见。” 说完,五个人都愣住了。吕清风一头汗:“那个,叔叔,不对,学长,我们在宿舍开玩笑说顺嘴了。” 郑叔叔:……郑叔叔今天真是不顺极了!就这么成了叔叔! 走远了,才问越宁:“这位不是凡人,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越宁道:“我……捡过他的钱,给送派出所了。” 吕清风点点头:“哦,那就没事儿,当一普通学长就行了。” “他的生意好像做得不小,想招咱们学校的学生呢。” 林强笑问:“去公司打工?不大好吧?”如果是自己创业,那就比较不错了,给人打工?连赵修文一起摇了摇头。这会儿,别说郑熙行这种“个体户”(并不是),就是外企,在一般人的评价也是“挣钱,不正经”,如果是个女孩子进了这样的企业,那评价就会更难听。越宁耸耸肩:“以后会好的吧。” “谁知道呢。” 郑叔叔郁闷极了,越想吕清风的表现越觉得可疑——这小子是不是认识我啊?他的“认识”是指知道他爷爷是谁的那一款。站在打开的车门与车身形成的空间里,郑熙行点燃了一支烟。日子没法过了!太操蛋!自己专业的人要不搞研究要不进设计院之类的地方,想家养个设计师都千难万难,他要养个自己的班底,想开发更合理的户型做好品牌!设计师不听他使唤……到现在事业做得虽大,在外面威风八面,郑熙行的危机感还是极其强烈的!越宁这边也一样,小孩子一点也不好拐,小孩子的家长还特别警觉,亲,我是来送钱的啊,你们不要吗? 他的预感很灵,吕旺祖也做过倒买倒卖的生意,不过他是供货方,当年发过一车皮的日用品给倒爷们,对郑熙行印象很深,在家里念叨过。吕清风脑子好使,当时听过了,就有了印象,常年不用,把这名字就扔犄角旮旯里了,今天一听,又想起来了。 窝去!郑熙行什么人呐?不像好人!虽然吕小明同学的爹看起来就不像好人,但是郑熙行无疑能够做更多的坏事。吕清风紧张了,吕清风警觉了,一个月来被姐姐们感染到的母鸡性格瞬间发挥了作用,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抢先作出了隔离的决定。 ———————————————————————————————— 四个人出了上门转了两回公交车,到了林强的家里。手上提着街口买的水果,耳朵边是林强的念叨:“你们客气什么呀?都是宁宁,人小鬼大。” 林家住在一处四合院的北面正房里,院子里还有几户邻居,看到林强来了都打招呼:“哎呀,小强来回来了呀?这是同学吗?你奶奶还念叨你们呢。” 小强……越宁“噗”地笑了出来,又憋了回去。 林奶奶今天没戴□□标,特意在家等孙子,听到动静,捏着把蒲扇走了出来:“来啦?哎呀呀,还带什么东西呢?哎哟,好孩子,长得真俊呐!”一阵风刮到了越宁面前,将他一阵打量,口里不住地说,“真好真好,”再顺便看看吕、赵二人,“都不错。” 林强:“奶奶,你孙子在这儿呢。” “哈,空着手你就来了。跟你爹妈一个样儿,又忙又忙,你都回来了,他们今天还要加班不过来……” 林强郁闷得要命。 更郁闷的来了,林奶奶给他盛了最喜欢吃的面条,然后就不搭理他了,而是对他的室友们吁寒问暖。“小吕啊,吃吃这个橄榄菜,正宗不?那边一个租房子的南方客带的。宁宁啊,别光吃菜啊,来,吃肉吃肉。小赵啊,吃得惯这酱吗?” 林强:……我再也不带同学来给奶奶看啦! 林奶奶要看看他的同学,固然有给街坊看一看她孙子上了t大,“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意思。更多的还是因为居委会的工作惯性——热心,尤其是听说越宁年纪小,还是孤儿什么的,她就上心了,必要看上一看,有什么好帮忙的。到了一看,小孩儿白白净净,一点营养不良的样子也没有,穿的也不错,也很干净,根本不像是没人爱的样子。 老太太放心了,又絮叨了一回:“没事儿在帝都多逛逛,可好着呢。”又数了好多帝都好吃的东西,好玩的地方,再有她孙子以前去的各种博物馆之类,末了还问林强:“你带你同学办了月票了吗?” 林强:合着我就一小工? 越宁笑道:“奶奶,我们等下吃完饭就去。” 林奶奶笑道:“乖~” 这有什么可乖的?林强以眼神问吕清风,吕清风闷笑:“这就是有老人缘,你就认命了吧。” 越宁乖乖地吃饭,乖乖地跟林奶奶道另,再跟同学一起去办公交卡。回到宿舍,才被三个不良叔叔摁床上一阵摸头:“乖~”越宁半躺在床上,鄙视地看着1.5鹅,双手一撑身下的床铺,准备暴起把这三只宅男揪起来扔开。 突然,门口响起一声惊叫:“你们在干什么?” 声音有点耳熟,四人一齐看向门口,是单戈。她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高年级学生、三人身后是管理员阿姨,一人手里拿着纸笔——他们是来突击检查宿舍安全隐患兼统计中秋节是否在宿舍等等问题的。住校生们通常会有一些在管理者看起来让人相当头疼的毛病,带剩饭菜进宿舍然后招来老鼠是一条,更让人担心的是私用大功率电器,比如热得快,出门的时候忘了拔就会引起火灾。很多时候,学生们会和宿管员阿姨们打游击,于是院系干部也就被拉过来一起检查。 四个人乖乖站好,单戈狐疑的目光从三位“叔叔”身上划过,看样子是怀疑他们欺负年纪最小的那一个。三个特别冤枉!还是她身后的杨静解了围:“我们来检查安全隐患。” 林强嘴皮子最利落,跳起来介绍:“没有没有,我们这里特别安全!” 阿姨也跟着看了一圈:“嗯,他们宿舍主要是卫生问题,不要带饭菜进来啊。会有老鼠的。” 越宁:……我进门的时候阿姨你从来没拦过啊。为什么现在有了老鼠问题? 单戈溜了一圈,没发现越宁有被欺负的样子,临走前对越宁道:“继续保持啊。对了,你们报名了吗?” 如此差别对待,其他三位叔叔直吐舌头。 越宁惊讶地问:“报名?” “嗯,校、院学生会招新啊,还有,你们新生有没有感兴趣的社团?也可以报一个的。还有,如果有兴趣兼职的话,学生会也有这方面的资源。迎新晚会也要开了,这个你们班长会通知的,能出节目就出一个,锻炼锻炼没坏处。” 学生会常兼一些这样的任务,联系勤工助学啦,代买火车票啦……之类的。 越宁认真记下了:“哎,谢谢学姐,我们正考虑着呢。” “别光想,有意向了赶紧的报名。” “哎哎。” 第二天一早,越宁六点准时起床,继续晨练,又看到了陈教授。陈教授还在那儿练剑,越宁跑完了八圈,路过他的时候,陈教授刚好收了剑。开过了院里的新生大会,越宁没道理再不认识他,乖乖叫一声:“陈老师好。” 陈教授脾气很好,笑眯眯地点点头:“好。”抱着剑跟越宁还走了一小段路,问越宁:“你们我们院的?” “是。” “昨天也看到你了,怎么想起来跑步啦?” “额,想跑就跑了。锻炼身体么。” “你同学们呢。” 还睡觉呢,等我带早饭回去。这话可不能这样讲,越宁委婉地道:“他们的作息安排跟我不太一样。” 陈教授笑笑,抱着剑走上了另一条岔路:“去吧,上课别迟到了。” 这小插曲,越宁转眼就给忘了,陈教授不大理会本科课程,他也没指望偶遇两次就能得了青眼,已经能够很淡定地看待大牛们了。完全看不到刚进校园时的激动劲儿了。把早饭带到宿舍,跟大家吃完了,上了一天的课。大一功课不少,基础课挺多,也许是新鲜感,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反正,出勤率是极高的。大学的课程终于让越宁觉得有点意思了,因为老师经常会提及一些书本上没有、课外书上也看不到的知识点,尤其以专业基础课为甚。 【这才是上课该有的样子嘛!】越宁想,【不知道到了高年级之后,内容会不会增加一点呢?现在的内容还是有点少。】 感觉到内容有点少的越宁,决定再去旁听其他专业的一些功课来补足一下。 当天下了课,就跑过去就到学生会那里报名,一是申请加入学生会,二是备个案想接份兼职。顺便在学生会办公室的隔壁抄了其他系的课程表,又开始了蹭听的生涯。叔叔们都没有报名,因为觉得大一兼职不划算,又不缺钱,还劝越宁别浪费时间,如果手头紧,他们可以挪借。越宁笑笑:“我就想看看人类社会。”比起只能搬砖头送矿泉水,高级零工长啥样,他还没试过呢。 夫子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大一,专业基础还没掌握,专业相关暂时实践不了,其他的活性价比不够。一般人接个家教算常见的,你觉得咱们接家教有意思?不如趁今年把该考的考考才划算啦。” 越宁想了想:“看运气吧,证啊什么的我都打算报名姐姐说报名时算我一份的。兼职遇到合适的就接,不合适拉倒。而且,打一份工也不累的……” 明明是学霸,但是觉得好像瞬间体会到了“头悬梁,锥刺股,不如别人翻翻书”的学渣式挫败感的三位叔叔有点手痒…… 院学生会很快把他给批准通过了,单戈是院学生会的主席,计院女生少,姑娘们之间的联系比较紧密,姐姐们对越宁的好感,很快感染给了学姐们。小孩儿长得又好,拉过来撑场面也用得着。院学生会经费不太多,搭配出去拉赞助,也是很好用的。 工作则是在两周后,单戈才一脸难色地问:“有一份家教,价格开得高,但是小孩儿特别熊!行不行?” 第40章 人缘(二) 熊孩子? 越宁并不想跟熊孩子打交道,熊孩子都是熊家长惯出来的,他两辈子见过的熊人不要太多!吃多了撑的跟这样的人浪费时间。t大学生做家教,开价就比一般学校的要高,在这个基础上还让单戈说比较高,那就是真的很高了。开到这样的一个价格,就足以说明份活不好接。单戈还特别说,这孩子不好搞。 虽然没见到人,越宁已经下了这样的判断,就冲这份价钱。人不识货,可钱识货,出了高价,那难度就不会低了。 越宁连价都没问,果断地道:“性价比一定很悲剧。”虽然很想见识人类社会,但是室友叔叔们的话,他觉得是很有道理的。 单戈扶额:“一小时五十,一周三次,性价比够可以的了。你真不要?那我就找王玉芝了。” 越宁有点担心地皱了皱眉头:“这个价?不大对头啊。”确实是很高的价格了,这是95年!这孩子有多重要,或者说,有多难搞,才出这么高的价?这家里是干什么的啊? 单戈拍拍他的肩膀:“哎,她缺钱啊。你还有转圜的余地,她就没有了。你们都才入校,我觉得她手头不太宽裕。” 越宁道:“那,要是这个不合适,您再给芝姐介绍一个吧。要不,就把我那份儿登记也算成芝姐的机会吧。” 单戈戏笑一句:“你可别后悔。” 越宁道:“一言九鼎。” “那行,哎,对了,周末爬长城啊,你是院学生会的,也得过来帮着准备。还有,院里这一拨事儿过去之后,经费可就不大够用的了,帝都景点不少,有学生证,咱们有优惠,可出行包车啊、吃喝啊……都要钱,等要拉赞助的时候,你可得随叫随到。” 这业务我熟啊,越宁笑道:“成啊。芝姐那儿有消息,可跟我说一声啊。” “她是成年人了,还用你担心?” 越宁摇摇头:“我总觉得有点悬。能出得起这个价,不能请个专教小孩儿的老师吗?那叫什么来着?教育专家?”如果只以学业论,王玉芝当然是合格的,但这姑娘混社会的经验,就不好说了。而且这个家庭也挺奇怪的,出得了一周一百五十块的价格,应该是个富裕的家庭,为什么不找经验更丰富的老师呢? 单戈道:“你怎么知道没请过呢?就是没有用,才想着是不是年轻人更有共同语言一点。” 小孩儿担心的话,单戈并没有很放在心上,孩子虽然熊,家长开的价格却很有诚意。新生里头,一个越宁,孤儿,一个王玉芝,日子未必比孤儿滋润,都是单戈关注的重点。有了这份工作,就先想到他俩了。至于孩子熊不熊的,人家家长开的就是熊孩子的价格。 越宁看起来头脑很灵活,判断得倒是比较准确。但是王玉芝……她需要钱,离家的时候,她就带了点可怜的生活费,其余的奖金全留下来了——不然她爹妈得饿个半死。如果上到大二以上,或者干脆只是大一下学期,有了一定有专业技能,哪怕只是皮毛,都能捞到更好、与本专业相关的兼职。现在,也就做个家教比较方便了。好在t大的招牌硬,底价高,肯做家教的人并不很多——优先选项是专业相关——十分抢手。 单戈敢打赌,王玉芝的钱,除了吃饭,交必须的费用,她连公交卡都得从牙缝里省下来。得,还得为她跟学生家长再争取一项福利——给办个月票卡。 这种情况下,王玉芝是没办法挑拣工作的。不工作,她连一件像样的新衣服都很难买到,更不提支持学霸学习的各种书籍资料。即使她能申请奖学金、助学金,可奖学金要等学期成绩出来,助学金要走流程。单戈是不赞成现在就号召捐款什么的,能自力更生,就不要别人的钱,这是单戈的处理方式,她比较倾向于给困难同学提供自力更生的机会。 捏着单子,单戈去找王玉芝了。 那一边,越宁带着一点担心,也继续着他的新生生涯。 大学的生活,比高中充实得多了。在高中,他要担心的事情太多了,琢磨着生活费的事儿,为小胡老师的将来操着心。还有张老头、邵奶奶一干人等的生活,又要考虑一下小何医生等人。总觉得用来充实自己的时间太有限。 到了大学就不一样了,老家的事儿都安顿得差不多了,放眼一看!这么大的图书馆!帝都辣么多的科技场馆!那么多的大学!国内甚至是国际顶尖的教授,弄张课程表,就能混节课听。出门往布告栏前面晃悠一下,点一点什么考证培训班之类,看到眼熟的名字,就记下来,回来去买个书考一考——又有事情可干了! 多么美好的生活啊! 越宁简直要开心死了,每天都蹦蹦跳跳的,和尚装也不穿了,穿着运动服来回跑。 宿舍里的三位叔叔也很开心,越宁每天跑操,回来帮他们带早饭,他们就能睡懒觉了。更让他们开心的是,每周两次规定的必须做运动的项目,越宁也给他们代劳了。越宁嘴巴甜,又招姑娘们喜欢,每回遇到检查的姐姐们,多捎张卡,姐姐们睁一眼闭一眼地就给他过去了。 开开心心地,又一天早晨,越宁去跑操,继续看陈教授在比划太极。一老一小也算是有了默契,一个跑、一个比划,跑完的那个再走过来蹲着看一会儿,然后一起离开。 越宁下午就跑到学生会,看单戈他们怎么组织。学生会有经费,不多,一部分是学校的拨款,另一部分就看学生会自己的本事了。这一回是新生老生爬长城、促了解,先包车,拉到售票处买票,剩下的就看各人的发挥了。学生证有不错的门票优惠,可以省下不少钱…… 单戈很忙,看到越宁来了挺开心,拿了手里的单子让他核对一下数量,还说:“哎,王玉芝那个家教,我先见了对方家长,挺有礼貌的,答应给王玉芝办公交月票来的。你啊,小小年纪不要想太多啦,没事的。就算真的不好,也没关系,谁一辈子不遇点挫折呢?” 越宁放心地笑了笑,也许,就是他多心了吧。王玉芝人很好,聪不聪明的反在其次,所有的姑娘里,他就喜欢王玉芝的韧劲,他就喜欢这样的人。也许是经历使然,越宁对别人智商的要求并不高,他更喜欢像小胡老师、王玉芝这样的性格。 而单戈也很快就见识到了越宁的“想太多”,其实是非常温暖的一件事情。 院里组织活动,不但包车包门票,还包了一份午餐,一人一瓶矿泉水+一袋面包。旅游景点的盒饭是众所周知的难吃,而且贵,学生会精打细算之后,发现不如准备点面包矿泉水。下车后,连着门票发一份午饭,自行携带到目的地聚餐。 但是越心比较细心,他打劫了吕清风的大号保温运动杯,同样的运动杯他也依样画葫芦买了一个。吕土豪买的东西,就没有便宜也没有次品,保温性能极佳,个头也很大,两只运动杯加起来差不多有一只暖水瓶的容量了,论个头就是个小暖壶。越宁肩上挎着这样两只运动杯,一只装热水,一只是热的姜茶。 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爬到一半的时候,就有人体力不支了。大一新生刚军训完,体力还行,越高年级的学兄学姐们(学兄数量比较多)就越符合04年大家对于it男的印象——0.5鹅。 大家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不同年级逐渐混乱了起来,有投缘的、眼熟的开始搭话。长途漫漫,说点八卦比较不会觉得累。如果说刚下车的时候,越宁觉得可以一己之力暴打2鹅,现在看这群人的样子,可以秒掉4鹅了。翻个白眼,越宁自觉地寻找一下落在后面的女生们。 当接到一杯热腾腾的姜茶的时候,单戈抖着手说:“宁宁,你真是太好了!”天地良心!作为院学生会长,这样提前定好日期的活动她不能不参加,可她……亲戚来了!还跟着爬长城,自己都要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被塞一杯热饮,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跟大一的辅导员挺熟,单戈听过越宁在班长选举期间的表现,当时的感觉……咳咳,有点假模假式的,好像用书面语写了一个妇女之友的故事,特别不真实。不过鉴于越宁的身世,她还是尽职尽责多加照顾。现在,她终于明白当时姑娘们的感受了,有些事情,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感受到有多暖。觉得不真实,只是因为,你不是当时感受到温暖的那个人啊。单戈抱着姜茶特别感慨。 越宁原本也是为了有备无患,女生虽然少,总有那么几个,万一……呢?就算不那什么,喝点热饮也对姑娘们的身体有好处。至于找到单戈,完全是个意外,越宁总不好自己抱着杯子,挨个姑娘问吧?那多流氓啊?单戈是女生又是会长,交给她准没错的。 减掉一只运动杯的负重,越宁蹓跶得更欢快了。爬长城哟~啾~不是拖着残躯陪客户浏览祖国大好河山,就是纯粹的和同学玩耍,好开心! 姑娘们分了热姜茶,也挺开心。越宁的好人缘,可不止是因为长得可爱呢。 ———————————————————————————————— 爬过长城之后,新生、老生之间的关系融洽了几分不好讲,越宁又被好几位姐姐所熟知。有单戈坐镇的学生会,也成了他经常盘踞的地盘。越宁喜欢吹埙,怕影响别人休息,从不在宿舍里吹,学生会的办公室就成了个好地方。 作为学姐,单戈传授给了他许多前辈的经验,学霸们关于大学四年的规划,如何才能不浪费时间学到更多的东西。 并且认真地告诉他:“课本翻翻就好了,学科前研的期刊、论文才是你该关系的重点。我们的学科很新,发展很快,基本上课本上的东西,比起现在真正在研究的东西、即将出的成果,至少要晚上三到五年,甚至更多。一项成果出来,并且变成课本上的内容,印刷出版,本身就有一个周期。还要加上审核,时间更长,所以课一定要跟上的。对了,知道陈教授吗?那是国内前沿的学者,能遇上聊聊天,也是好的。不过陈教授的行踪不明,路遇比较困难了,我这里有研究生的课表,等他有课的时候,你到教室里旁听一下试试……”围堵野生教授这种事情,一般人单戈才不告诉他呢。 此外,单戈还照顾他,让他用系里的电脑,主要是熟悉一下键盘。95年的时候,哪怕你考上了t大,如果你本身来自一个小地方的话,极有可能是没摸过电脑键盘的。越宁好一些,他高中摸过英文打字机,帮英语老师印过试卷,小胡老师还给他买过学习机。 越宁的日子更滋润了,有电脑,还有单学姐提供的花茶、小饼干,以及笔记。学生会的办公室成了图书馆之外越宁呆得最久的地方。 这一天,越宁又夹着本书,打算去办公室练习一个某个程序,走到门口听到单戈在打电话:“阿姨,王玉芝同学的水平是绝对可靠的……不不不,我们接您的这份家教不是为了一张月票卡……试讲的费用请结清……” 越宁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王玉芝的第一份兼职,并不顺利,而且极有可能搞得很不愉快。 越宁将门悄悄推开一条缝,电话已经到了尾声:“不麻烦,嗯,不辛苦,您更辛苦。”单戈磨牙的声音都能听到了。 “其他同学?我们学校学生本来就少……嗯嗯,看缘份吧。” 单戈放下电话:“甭理他们。这号人多了去了,钻空子、走后门,发了财又教不好孩子。真当什么事儿拿钱就能堆出来的?” 王玉芝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我水平不够,学姐,以后,家教的事儿,还是算了吧。”哦,她也在,不过被柜子挡住了,越宁没看到。 单戈不答应了:“什么水平不够?我就不信这学校里有水平不够的学生!” 好……好霸气……越宁吐了吐舌头,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王玉芝的声音有点哽咽:“那学生说得也没错,我知识面是窄,他知道的我都没听说过,确实不是他需要的。” 单戈的声音有点慌:“哎你……” “我没事儿,我没哭。过来前做完两张卷子,已经冷静了。” “不要灰心丧气,那小孩儿就是熊,你知道他爹妈为什么出这么高的价么?请的特级教师、所谓教育专家都拿他没办法的,找咱们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不听你的,是他的损失。没事儿,咱下一个再找个好的。” “可我有多少机会可以浪费呢?” 单戈沉默了。 “所以啊,”王玉芝的声音轻快了起来,“我现在的伙食费够了,干脆不打工了,好好学习挣奖学金吧。” 越宁很生气!熊孩子不应该拿知识面窄这种事儿来戳王玉芝的痛脚。她穷,家庭条件并不好,技能点也不像越宁点得那么全,根本没时间和金钱去“拓展知识面”,考上t大已经是突破环境的壮举了,对她要求太多是一种刻薄。她的水平足以应付初三的家教,她的纯朴却很难应付一个熊孩子。一个衔着金汤匙的熊孩子,有什么资格去嘲笑一个努力且不屈的人?不能裁决两小儿辩日的孔子,依旧是孔子,不是么? 越宁的熊劲儿也上来了,躲到拐角等王玉芝走了,气势汹汹地拍门进来:“姐!那份熊孩子的家教呢?!我接了!” 单戈正琢磨着手上还有没有能再给王玉芝介绍的兼职,冷不防吃他一吓,居然原地跳了一下,样子有点滑稽:“你干嘛啊?哎?什么熊孩子的家教?你……算了,反正总会有人告诉你。别管那个,真当t大是菜园子,由他把人当大白菜似的拣?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熊孩子不学好,干我们什么事儿?用不着你来善后。” 越宁冷着脸不接腔,单戈稀奇地将他打量了一回:“你这是——生气啦?” 越宁嘟着嘴不说话,显然是怄气了。单戈笑了:“你跟个熊孩子怄什么气?看人家王玉芝,嫌恶心就扔一边了,听我一句劝,不值当的。” 越宁就扛上了,伸出一只手来:“单子给我。” 单戈翻了个白眼:“不给。” 越宁忽然变脸,铁青的脸色红润了起来,笑眯眯地拖长了音:“姐姐~” 单戈一个哆嗦:“你干嘛?还要不要脸啦?” 对不起,越宁上辈子干过许多职业,其中包括产品推销…… 单戈受不了了,如果是个猥琐男,当场她就能抡椅子砸过去,可如果是越宁。哎呀,脸长得太正了,下不去手。单戈掐掐他的脸,无奈地道:“算了,我陪你走一趟吧,顺便摸摸底,真不行就销了这个单子。”无奈地翻了张单子出来,上面写着小孩儿的情况:以前学习很好(父母特别强调了),到了初三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叛逆了,从优秀变成了不及格不说,还气走了几乎所有的家教老师。中考成绩太差了,爹妈本着负责任的原则,让他复读一年,他现在是复读生。 越宁有点赌气的成份在内,单戈也得承认,她也有点生气。王玉芝是个实在的人,欺负老实人,算什么本事呢?这一点在班长竞选的时候就已经露出端倪了,换个同学这一点在班长竞选的时候就已经露出端倪了,换个同学,不是说小明夫子楼欣,哪怕是郁不凡,都要更圆滑一些,偏偏是王玉芝。换个同学,哪怕是郁不凡,都要更圆滑一些,偏偏是王玉芝。虽然王玉芝没有明说,但是能气跑一个排的老师,这学生会说出多么难听的话,单戈多少能猜到一些。 于是,正在忧愁儿子成绩的韩家爹妈,就等到了单戈的电话。韩鑫一声“哎哟”,暂时舒了一口气,“谢天谢地。” 韩旭胖胖的脸上挤出一个冷笑来:“哼!” 韩鑫没辙了,他就这一个宝贝儿子,从儿子出生,他就一直走好运,越发疼儿子,就没养成打孩子的习惯。儿子也争气,打小成绩就很好,谁知道从去年开始撞了什么邪!成绩一路下滑,还玩世不恭了起来!如果儿子傻,那就罢了,明明很聪明的,顶嘴的时候一个能顶八个!成年人跟他完全没有办法沟通,总是一副“你们这些假惺惺的sb”、“我就静静看你装[哔-]”的样子看人。 他请个t大的学生当家教,容易么?社会上的成年人,棱角多少磨平了一点,开罪了老师,道个歉也就结了。大学生,被他儿子这么一气……赔礼道歉,管用吗?小年轻的脾气,犟着呢。你知道自己得罪的人将来会有什么成就呢?莫欺少年穷啊! 不到两年,韩鑫头顶的植被稀疏了起来。 现在好了,又来了一个,虽然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抱希望了,韩鑫还是特意留在家里,等着接待新的小老师。 越宁是和单戈一起来的,越宁还要掏月票,单戈已经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地址,将人带了过去。这是一个高档别墅区,三层小楼带花园车库,进出有门卫。绝不是一般贵的地方。 韩鑫看到来的是两个人,心里有数:儿子太难搞,那女孩儿声音耳熟,怕是来做评估来了。那男孩儿呢? 单戈做了个介绍,韩鑫看向越宁的目光混合着感慨与羡慕:可真是个“小”老师啊。跟韩旭一样大,已经上t大了。韩旭要是能有这样的出息,卸他一条腿,韩鑫都乐意。 客客气气地将人让到了楼下客厅,让保姆上了茶果点心,韩鑫有点拘谨地搓搓手,先道个歉:“那个,犬子太没有礼貌了。” 越宁心里直嘀咕,他知道韩鑫,商场上比较有名的一位人物。为人也和气,但是……养了个不省心的儿子,是当年跟魏骏混一块儿出了事的诸人之一。韩鑫不是没管过,而是根本管不了。只有一个儿子,难道真能打死?越宁对韩鑫的印象是不错的,商场上,用手段的时候也不少,但是韩鑫为人还算厚道了,总会留点余地,并且尽量促成共赢的局面。 这样一位父亲,让单戈也发不起火来,只好含糊地道:“男孩子,调皮啊。” 越宁咳嗽一声:我不调皮。 单戈白他一眼:不调皮你非要过来! 正说话间,楼梯“噔噔”一阵乱响,一只小胖子拎着张纸冲了下来。这是只发育得不错的小胖子,或许,越宁不应该用“小”来形容他,因为越宁现在和这只小胖子生理年龄一样,而且小胖子比他还要大只一点。不过越宁认为自己懂事多了,一点也不熊。 很熊的韩旭对着自认不熊其实也很熊的越宁,一站一坐,越宁岿然不动,韩旭“啪”把一张9分的数学试卷拍到了茶几上:“我就这成绩,想好了再点头,一小时五十块,没那么容易挣。” 第41章 吊打(一) 八开的试卷满江红,9分的成绩闪瞎眼。 初三!数学!满分120!能考出9分的学生也是个人才╮(╯▽╰)╭ 两人上辈子没什么交集,一个香车美人灯红酒绿,一个烈日酷暑奔波劳碌。终于因为一张9分考卷,走到了一起。 越宁伸出两根手指,捏起试卷。韩旭满眼敌意地看向这个“小老师”,浓浓的敌意里带着一丝丝的怀疑——年纪也太小了吧?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的样子。打量一下,再打量一下,哼,小白脸!韩旭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 蓝色雪花驯鹿纹的高领白毛衣,水洗牛仔裤配马丁靴,十一月初的秋日里看一眼都觉得暖和。确实很好看,怪不得同龄人要酸一句了。 韩鑫脸红了,喝斥道:“大人说话,小孩儿一边去!对老师要尊敬!” 韩旭一声冷哼,阴阳怪气地:“老师?大人?” 韩鑫瞪了儿子一眼,韩旭翻个白眼,扇动着鼻翼,抱着胳膊,在韩鑫身边坐下,正对着越宁。韩鑫尴尬地对单戈和越宁笑笑:“惯坏了。” 越宁的唇角翘了翘,韩鑫不是个傻子,傻子把事业做这么大,那旁人是什么?白痴吗?但是,韩鑫对儿子的教育,只能说,失败了。越宁不是来当救世主的,他根本就是自己犯熊过来出口恶气的。到了现在,冷静下来一想,光吊打个熊孩子就不符合性价比了。与韩鑫的接触,反而成了越宁比较感兴趣的事情,他想好好观察一下韩鑫。 直到现在,越宁才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韩旭。小胖子,哦,大号小胖子长得居然还可以,除了胖一点,五官也端正,比较难得的是,眼睛里虽然是一股叛逆的味道,居然还比较清澈哩。有点意思,越宁决定稍稍改变一下行动方案。 越宁这一眼把韩旭给看毛了,炸毛地几乎要从沙发上跳起来。韩鑫当机立断一抬手,把他压了下来。成年男子的力量,韩旭现在还扛不住,两手撑沙发上挣扎,把真皮沙发挠出了一种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吱啦”声。涨红了脸也没能挣脱,韩旭被镇压。 越宁心里有数了,韩鑫管不了儿子,或者说,他脾气不错,在未来的家庭老师面前充分展现了“我都不揍他,你们也不能揍”的意思。父子俩僵住了。 韩旭还想说什么,越宁把脸转向了韩鑫,明明父子俩相距不超过三十公分,越宁却对韩旭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跟韩鑫谈起了生意:“原来韩先生家也是认为谈清交易条件比较妥当?那我就放心了。我们先来说价格。” “啥?”韩鑫顾不上再训儿子了,本能地觉得眼前这小孩儿不止是会读书考试那么简单,问话的时候居然带了点小心,“价格?有什么不合理么?”谈生意他是一把好手,但是……五十块一小时的高价,还要谈?难道是要主动降价?而且是t大在校生跟他讲价格问题?这画风不对啊!你不是应该斯文清高的吗?你看着白白净净的一个小孩儿啊! 越宁含笑道:“是这样的没错,首先,您出的价格初中毕业班单科家教这个程度的(指指9分)可以,对全科来说,少了;其次,您请家教,讲的是复习功课,不包括心理疏导。事实上,您的需求既是全科,又包括了,”市场买菜一样地打量着韩旭,“造成了选派人员与您的实际需求并不相合,浪费了我们的资源。所以,如果您要满足两样需求的话,我们需要提价。” 韩鑫一向精明的头脑有点懵:【这真是t大学生?真不是来谈买卖的?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韩旭憋不住了:“哼?还不是说钱?会说钱,会说这个不?”说着,一指鲜红的9。 越宁还没搭理他,而是问韩鑫:“您看?” 死马当了活马匹了吧,毕竟这个小老师跟以前的那些完全不一样,苦逼的亲爹开口了:“行,小越老师你报个价,咱们商议商议。这个,他不笨,就是不努力。”到底是亲爹,还为儿子说话来着。韩旭又哼了一声,耳朵却竖了起来。 越宁看懂了形势。 这种父母,自己赚了钱,但是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赶上好时候了,发了家而已,想保持领先的优势,还要继续努力。在这片土地上,有着悠久的“富不与官争”、“学而优则仕”的传统——这才是吕旺祖、韩鑫等人对越宁一个毛孩子特别客气的原因。这种思想的影响之下,他们往往会希望子女走读书做官的路子,即使要接手家业,也要跟有可能步入仕途的同学打好关系。如果有两个或者更多的子女就更好了,完全可以分工合作,形成一个兴旺的、权势结合的大家族。 八、九十年代的大学生,金贵,八十年代直接就是干部的待遇,九十年代含金量有所降低,t大的学生进国字头的部分也不是难事。当爹的能护着儿子一时,护不了他一世,人际圈子,得儿子自己参与经营。 有这种认知的人,是真正的头脑清楚有极大的概率打破“富不过三代”的魔咒的。 韩鑫就是这样的人,可他儿子不配合。所以韩鑫才会对单戈、越宁这么客气,还请单戈向王玉芝转达歉意。这不是一个慌了神的傻爸爸,他是一个正在努力掰正儿子的父亲,放低姿态是出于打动有可能教导他儿子的人,而不是出于惶恐。 韩鑫话一出口,越宁还没接茬,韩旭更坐不住了:“凭什么呀?!爸!还有你!”像只战斗中的肥鸡一样往前顶着脑袋——他跟越宁面对观,单戈和韩鑫面对面。单戈已经决定看完全戏把越宁捎回去了,毫无压力地喝着茶。韩鑫一头汗地镇压儿子。 越宁微笑道:“看来我和韩先生已经达成了初步的共识。” 韩鑫有点放心了,他家的胖儿子已经气得像只河豚,快要爆掉了,越宁还是慢条斯理的。蠢儿子不是小老师的对手,想想居然还有点小激动呢!如果以后让儿子跟越宁对上,韩鑫是会担心的,但是越宁现在是儿子的老师,那就另当别论了。多少能让儿子学人家一点长处的,对吧?就这份气定神闲的劲儿,哪怕学个皮毛,也是很有用的。虽然小老师有鄙视胖儿子的嫌疑,不过,鄙视就鄙视,能人有资格鄙视愚人,能学到东西,再被鄙视也要蹭上去! 并且,当爹的也清醒过来:多久了,凡找过来的老师,无不是老师巴着儿子求沟通,这一回,虽然开头有点火爆,是儿子追着老师要说话啊!原来,叛逆期是要这么治的? 韩鑫放松了开来,越宁在分析他,他也在评估越宁。最开始的时候,他并不抱很大的希望,多少专业人士跟他分析过了,他儿子叛逆期到了,什么时候痊愈不好讲。很多人试图用一种“平等”的态度跟韩旭“交个朋友”,被当面喷了回去“大叔,别照着儿童心理学念了,行不行?”这让当爹的特别后悔拓展了儿子的知识面。整整一年了!这孩子就是不配合!钱赚得再多,儿子不争气,有什么用?死了都闭不上眼睛。 成年人不行,换大学行,t大的姑娘,老实本份,韩鑫一看就欣赏上了,差点想开条件请姑娘到他公司里来帮忙。王玉芝存在感极低,但是只要认真打量过她的人,都会被她那种沉稳坚定的气质所感染,一个值得信任的人。韩鑫是这样评价的。 这样的姑娘,被韩旭给气走了。人家就算缺钱,也犯不着为了五十块钱跟熊孩子死磕啊!不划算。韩鑫就会算这笔账,换了他,也不肯继续干。 本来都绝望了,又来了一个越宁。韩鑫又升起一丝希望来,几分钟下来,韩鑫大吃一惊。这个小老师与他的外表不成正比!外面有多乖,心就有多深沉啊!他晾着韩旭,韩旭的情绪被他调动了,好想把他挖过来主管销售,肿么破? 决定了,就他了! 韩鑫忽略了越宁的年龄,放开了儿子,调了个姿势端正坐好,沉稳地说:“当然。至于价格方面……” 越宁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暂时就先翻两番吧,以后视情况再调整。” 韩鑫心头一动,若有所悟,也抢着配合越宁,说:“那行,就这么定了。小越老师……”你看今天要不要试讲一下?跟我谈谈你的教学计划。 韩旭呆掉了,韩旭石化了,韩旭……爆炸了!大叫:“爸,你怎么答应他了啊?他是什么老师啊?就这么哄抬物价。” 越宁微笑地对韩鑫说:“我有一个要求。” “你还有要求啊?爸,你别拉着我,我打扁他!” “小越老师,您说。” “别叫我老师。” “啥?”父子二重奏。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咱们讲的是考试成绩,这三样全不沾。您出钱,我办事儿。谈不上师不师的,”越宁含蓄地笑笑,“再说了,师父是要挑徒弟的。” 韩旭听出来潜台词了,真的炸毛了:“啥玩艺儿?你还看不上我?!” 越宁一脸为难地对韩鑫道:“我理科只考满分,您看,”理起9分卷子挡住脸,“合适吗?” 韩旭终于挣脱了他爸的束缚,胖墩气坏了,一把抢过试卷:“少瞧不起人。” 越宁:“呵呵。” “哼!你等着!” “哦。” “爸,就他了!我回房间,等下就上课,哼!”就不信上课了整不了你!死书呆子! 韩鑫:……儿子太蠢,肿么破? ———————————————————————————————— 韩鑫一直以为,自己的儿子即使不是天才,至少也是个聪明孩子,万万没想到啊,在个同龄人面前,被牵着鼻子走了。只见傻儿子扯着破卷子一溜烟上楼去了,韩鑫对越宁竖起了拇指:“高。实在是高。” 先晾着一个急于挑衅的人,让他不得不一直关注着自己,看似无视他,实际上对每一句质问都作了……更加挑衅的回应。韩旭的火气越来越大,已经忘掉了气跑老师的初衷,居然主动提出要这个小老师。 终于明白为什么人家十五能上t大,儿子十五还要在初三留级了。智商的碾压,就是这么地残酷。简单的小技巧,被运用得恰到好处,还激得韩旭隐约有了“好好学习考个高分”的意思。 后生可畏。 韩鑫再次郑重道了回歉:“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哎,总之,小越同学你多多费心,一切拜托了。” “好说。不过,这是写不了保票的。” “明白明白。哎,单同学之前跟介绍的那个小王老师,讲好了办月票的……” 越宁摆摆手:“不说这个,有兴趣一起听吗?” 韩鑫这回大方了:“不用不用,他的课本啊,我都已经看不懂了。我呢,以前上个专科,刚恢复高考那会儿考的,分数低啊……您看着办,午饭想吃什么?” 越宁和单戈正要推辞,他的电话响了,越宁略带歉意地起身:“接个电话。”一面起身,一面按下了接听键,一阵杂音过后,听筒里传来了小何医生惊喜的声音:“哎,宁宁,我要当爸爸啦!” 越宁的心情一下子明媚了起来:“是吗是吗?你行啊!蜜月宝宝吗?我老师怎么样啊?昨天打电话没听老师说起过。” “家里看着两个医生,你说呢?哎,我打到你宿舍他们说你出去了,你要打工?是钱不够用吗?” “不是,帮同学代个班,助人为乐嘛。” “你憋着坏呢,”何小春肯定地说,“别把人玩坏了,乖。长途话费贵啊,我挂了。” “好。” 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越宁快步走回了屋里,话筒又传来了沙音。越宁按掉了电话,在茶几边坐下:“要不,单姐先回去,咱们今天先试一下?”说着一指楼上。 单戈看越宁吃不了亏,不好当着人家家长的面说:“我想继续看你整熊孩子。” 点头答应了,跟大家告别,临走前从钱包里掏出二十块钱给越宁打车回学校。韩鑫积极地说他出,越宁没要,请他请送一下单戈出门。 “他在二楼,最东头的房里,”韩鑫又添了一句,“那孩子拧着筋了,小越同学多担待哈。” 门是虚掩着的,越宁敲敲门。 “进。” 越宁没动。 “进来。” 还没动。 “请进!”韩旭的声音有点毛躁了。 依旧没动。 韩旭崩溃了:“到底是谁啊?还进不进了?” 没反应!韩旭毕竟是个小孩儿,犹豫着奔到窗户边往下看,他爸在送单戈,那小白脸一定就在门外,他说了要试讲的! 可小白脸就是不进来。 韩旭一咬牙,搬起椅子,哼哧哼哧把门上顶的小水盆取了下来,还没等爬下椅子,一个淡定的声音悠悠地在颈后响起:“小鬼当家的时候只有八岁,年龄是你现在的一半。” 韩旭一个没站稳:“啊!”尖叫一声,从椅子上滑了起来,盆里的水洒了一裤子,狼狈极了。 越宁还没放过他,在他的鼻子尖儿前把两掌相对的距离从五十公分推成了二十公分:“体型是你的……三分之一?” 韩旭索性无赖地爬了起来,盆也不管了,椅子也不管了,对奔过来的亲妈和保姆说:“我!没!事!”然后又跟越宁瞪眼。越宁还很礼貌地回过身来向韩母和保姆问了好。韩母有些尴尬地道:“他就调皮,可算有人治了,王婶,给他找件新衣服换上吧。哎,小老师……要不?” 越宁和气地笑道:“我在门外等。” 换好了衣服,韩旭不再出夭蛾子了,气哼哼等越宁过来“讲课”,他的父母不得不出来镇个场子,担忧地站在一边。越宁再进来,发现地上已经打扫过了,椅子也换过了。在韩家父母担忧的目光中,微笑着走到桌前,然后礼貌地请这二位“给我们留点空间”,将二人请了出去。再回来打量韩旭的书桌。 韩旭的书桌也很奇葩,一个9分学渣,右手边放着框在相框里的爱因斯坦黑白照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孝子贤孙在悼念先人。左手边放着本《比尔?盖茨,成功的秘密》,搞得像是个创业人士。中间放着张9分的满江红卷子,估计是想恶心死这二位天才。 “不错的陷阱。” “……”韩旭又要变成河豚了。 越宁拉过一把椅子,韩旭站了起来,用一种“我就是死猪,有种你烫”的姿态睨着他。你不是牛吗?你来“教”我啊?我不配合你怎么教!不行,不能把他这么早气跑了,不划算,钱都付了,要多气几回才好,哈哈!并不算笨的韩旭已经被气得要崩溃了。 “不错的陷阱,”越宁双手插兜里,慢悠悠地点评,“9分的试卷,新老师一定会鼓励你。为了鼓励你,要怎么办呢?对了,爱因斯坦和五个小板凳的故事嘛,对不对?” 被识破了,韩旭干脆不要脸了:“哦?那你要怎么说啊?越——老——师——” “如果有人跟你讲了五个小板凳的故事呢,你就会说比尔·盖茨大学没毕业、优秀毕业生给他打工的事情,或许还要加上,他的母亲是大学校董、银行高管、国家银行行长的女儿,是有钱人的子弟,跟你一样,拿这本书,”扬扬下巴,“糊人一脸。” 越宁才不会跟着熊孩子的话题跑偏呢。 韩旭冷笑:“难道不是?” 越宁摇摇头:“哎,我得跟你爸再谈谈,还得再加价。光收全科的价格太亏了,我居然还要给你讲课外常识。” 韩鑫一直守门外偷听,这时候跳了进来:“加加加!” “好,再加一百。” 韩鑫一咬牙:“行。” 韩旭爆了:“凭什么?!” 竖起一根手指,越宁说:“第一,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分制叫做巴伐利亚算法,五分最低,一分最高。爱因斯坦是德籍犹太人,后来才改的国籍,他上小学的时候,适用巴伐利亚算法。所以爱因斯坦我绝对不会建议一个,”指尖下移,点点9分,“去学他。他是我的目标,不是你的。” 韩旭受到了羞辱。 添上一根手指,越宁继续说:“你知道比尔·盖茨大学没毕业,知道他的家庭条件很好。那么,你知道他进入哈佛大学时候的成绩吗?满分1600,他的得分是1590。这个,也是我的目标,不是你的。”越宁才不要讲自己上辈子研究过比尔·盖茨呢。 韩旭受到了羞辱x2 越宁慢悠悠地没收了“遗照”和闲书,晃一晃:“这些还是给我吧,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啊。” 韩母觉出不对来,她儿子这是被鄙视了啊?!有这样当老师的吗?踏上一步,被丈夫一把攥住了手腕。韩母猛地回头,不敢置信地瞪着丈夫,韩鑫回了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 韩旭被当着父母的面羞辱了,青少年的面子比天大,面子挂不住了,老羞成怒:“你tm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还讲不讲课了?” “本来是要试讲的,现在看来由于某些人的……造成了羞辱的效果。虽然是这样,韩先生,说好的,三百,不能少。” 韩先生韩太太:=囗=!nod! “卧槽!”韩旭真的跳了起来,一拳挥了过去,“你tm还真敢要啊!” 轻描淡写地挪开一步,越宁单手插兜里倚墙,含笑看着韩旭失去重心跌了个嘴啃泥。 不等韩旭爬起来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越宁说:“我只不过做了符合你心中‘老师’这个形象该做的事情,不是么?你为什么还要生气呢?” 韩鑫:……这是怎么回事?儿子? 儿子的目光从愤慨变成了惊讶,忘了爬起来,看来是被说中了心事。 真是邪了门了!韩鑫想,我怎么不知道韩旭有这想法呢?他怎么会突然这么想呢? 第42章 吊打(二) 韩母焦桂娟的心情起伏不定。 她出身不错,教养尚可,自认称得上讲道理。既不瞧不起穷人,也不到处洒钱当凯子。与亲戚相处得也不错,对家庭尽心尽力,对丈夫的事业也挺有帮助。就这样,还险些被“小老师”气个倒仰。 没有哪位母亲在听到有人这么羞辱自己儿子的时候还能够不生气的!但是韩鑫拦住了她,焦桂娟有些不解。韩鑫对她使了个眼色,对儿子呶呶嘴。焦桂娟慢慢冷静了下来,发现……自己儿子一直在被碾压?这是什么个情况Σ(⊙▽⊙\”? 好吧,再看看,焦桂娟压下了火气,一直等到了越宁说中了韩旭的心思。 焦桂娟顾不上生气,惊讶地看着儿子,韩旭也是一脸被说中心事的惊讶。她从来不知道儿子是这样想的!作为一位有教养的女士,她没有贸然插言,虽然心里对越宁依旧有那么个疙瘩。 越宁在一家三口的包围圈里依旧气定神闲,他要是没有把握,也不能这么搞人家儿子呀。 “你不是一直致力于把所有‘老师’定位成钻到钱眼里的伪君子、道貌岸然一肚子草包的sb的么?不过我兼职,只做前一半。” 生气的事情等会儿再讲,儿子的问题比较严重。焦桂娟迅速作出了决断,果断声音里带着严厉:“旭旭?” 越宁心里一叹,果然,韩旭眼里的惊讶就不见了,右肘撑地,脖子梗起,又成了一只肚皮朝天的战斗型肥鸡,惹得越宁想发笑。焦桂娟一点想笑的意思都没有,儿子变脸的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这插话插错了,应该让“小老师”把话讲完。“小老师”明显更有办法跟儿子进行沟通,他的办法更有效。 交给他吧!作为一个能够帮助丈夫发家的聪明夫人,焦桂娟也作出了决定。夫妻两个眼巴巴地看着越宁,内里的乞求快要实体化了。 越宁叹了口气,把手伸进兜里,摸出钱包来。 焦桂娟韩鑫:=囗=! 体重有点超标,单肘撑着有点累,被人俯视的感觉又特别不爽,韩旭哼哼着爬了起来,盘腿坐在地上。死小鬼的房里铺着地毯,一点都不怕冷。 越宁打开了钱包,抽出一张一毛的纸币出来。 韩旭:(⊙o⊙)!这回要坑我什么? “来看看,这是什么?认识不认识?” 一毛钱,谁不认识啊?韩旭不想回答,但是越宁眼睛里的挑衅,真是太让人不爽了!韩旭冷冷地哼着:“不是你的外套吗?” 焦桂娟韩鑫:=囗=!第一次见到这种沟通方式的父母,已经完全不明白现在的小朋友在想些什么了。这难道就是专家们说的“代沟”么? 越宁也不生气,继续施加打击:“如果你不留级的话,就会给我另一个答案——这是纸币。由国家发行的强制使用的货币符号,代替货币行使流通手段的职能。它代表的是……无差别的人类劳动。” “很遗憾,你留级了,所以你不知道。” 韩旭:……什、什么意思?不对,你又嘲笑我。 韩旭受到了羞辱x3 “如果你没有留级,并且会思考,就应该明白,教师作为一个职业,承担的责任与其他的职业有很大不同,但是,从来这个行业的人,要吃饭的。把一个人抬得高高的,用不费力气的赞美让他放弃实质的收益为你服务,那是道德绑架。” 面对这样的指责,韩旭撇了撇嘴,他的父母见他安静了下来,甚是欣慰。越宁眯起了眼睛,安静,有时候不代表着接受,而是“我就静静看你装【哔—】”。慢腾腾地收回了一毛钱,装到钱包里,再把钱包揣兜里,越宁道:“如果他给你补课,又收了你父母的钱,那也是他的劳动所得。劳动最光荣。你,赚过合法劳动所得么?” 韩旭不安静了,怒吼道:“提货劵是钱吗?!学习机是钱吗?是合法劳动所得吗?” 这是韩旭一直说不出来的心思,一旦被道破,那么道破的这个人,就取得与他沟通的入场劵。许多以前他不会讲的话,现在便讲了出来。原来,韩旭以前也是个乖宝宝的,他一直是相当单纯的。甚至同学里面偶尔传出一点某某家长给老师送礼、所以老师对某某同学好这样的事情,他也觉得这是胡说八道!并且坚信自己家才不会这么干,一定是自己学习好、表现好,老师才对他这么好的!你们这么说的都是在酸!因为你们不乖、因为你们笨! 然后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居然让他看到自己的亲妈从小包包里拿出了商场提货劵给他班主任,又看到了……他爸的秘书送了台学习机到他数学老师家里。 当你和你的一群同学,在老师节的时候用心准备了卡片,极有诚意地挨个儿地去老师家里送的时候。亲眼看到亲爹的秘书干着私下送礼的勾当,求问韩旭的心理阴影面积。 韩旭当时的心情,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了。反正他当时转头就走了,接二连三遇到这种事情,谁也受不了啊!还好,同学虽然见过他妈妈,但是不认识他爸的秘书。 焦桂娟惊呆了,她一直觉得奇怪,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自己教得很好,要他尊师重教,尊重知识。告诉他,老师是灵魂的工程师、是无私奉献的小蜜蜂、是值得尊敬的人,一定要礼貌要听老师的课,好好上课,好好写作业,认真考试。怎么一到初三的翻了个儿了呢?原来如此! 真是教得太好了,搞得儿子的信仰崩溃了。焦桂娟手足无措,哪里还顾得上抱怨越宁嘲笑他儿子的智商? “旭旭!”焦桂娟想说什么,又碍于有外人在场。想清场,又担心越宁一走,儿子再闹别扭,没人能弄得了他。陷入了两难。只能说:“爸爸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韩鑫也被这个真相打得措手不及,他是从来没想过这些的。他一直致力于将儿子培养成一个四有新人,不要像外面暴发户的儿子一样,脑子是聪明了,做人却很不到位。一个人,再聪明,如果人缘不好、面目可憎、到处得罪人,那么即使一时发迹,其败落也是指日可待的。 可儿子…… 儿子正对着亲妈大叫,眼珠子都要红了:“为我好就是搞这些?!为我好就什么都瞒着我让我当傻子?!反正我的成绩都是钱堆出来的,既然有钱,那还堆什么成绩啊?!啊?!” 他一直以为,因为他优秀,他才能获得这么多的荣誉,那么多的关爱!后来才发现,一切都是假的!假的!什么小蜜蜂,什么工程师!都是骗人的!还有他的那些个家教,他爸妈给他介绍的时候,都是x老师,他还以为人家是“无私奉献”来的,注意观察一下,发现都是拿钱来的。带着这种想法再看老师,哪哪都是错,课外知识还匮乏,有些他都知道的事儿,老师还不知道呢!只知道拿钱的草包! 大号的小胖子伤心得哭了出来,呜呜的:“反正给老师钱就行,我还学什么呀?都是假的,假的!呜呜。还有你!”胖脸凶狠地对上越宁,“你以为你很聪明就了不起啊?问问你爹妈给老师送了多少礼吧!”好吧,胖子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成绩好的都是钱堆出来的,学校、老师都是渣!社会太黑暗了,但是爷有钱!爷玩得转! 韩鑫厉声道:“旭旭!不许胡说八道!你以为t大名额能买吗?!能买我就给你买了!买不下来!” 越宁笑了:“我也想问我爹妈啊,可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 “(⊙o⊙)!”韩家三口都惊呆了。 “哦,我是被解救的贩卖儿童啊,考上大学才把户口从福利院迁出来。” 孤儿,哪来的钱送礼呢?小胖子眼眶里含着泪花,脸好疼。 焦桂娟和韩鑫很不好意思,焦桂娟马上开口道歉了:“那个,我们不知道啊,真不好意思。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他嘴巴坏。” 韩鑫找t大的家教,哪里能真像单戈说的挑大白菜、盘问祖宗三代呀?他们根本不知道越宁是孤儿。以焦桂娟这样女性的眼光来说,越宁衣着得体,相貌出众,还挺有傲气又带点小娇气,不是丰沛的爱滋润着,没有细心的喂养,是养出不出这样的孩子来的。就韩鑫来看,这么点孩子在这年头拿个移动电话……家境怎么可能差?! 韩旭猜疑地看着越宁,双手摸了半天没摸到手绢儿,索性抬起袖子擦擦胖脸上的眼泪鼻涕:“你?”卧槽!我看你比我熊多了,怎么可能是个没爹没妈的小可怜? 越宁抬起手腕,看看表,对韩鑫道:“这可得有俩钟头了……”真是的,懒得跟熊娃浪费时间了,熊孩子的问题已经不是给老师送礼了,就像病毒一样,问题进化了。越宁不想为与自己无关的熊孩子费心了。芝姐的仇也报了,剩下的就看熊娃自己的运气了。 韩鑫卡机了一下,马上接下:“六百,这就,哎,旭旭妈,去取钱。” “哦哦!”焦桂娟慌忙去取钱。韩家保姆阿姨已经傻眼了,俩小时,把旭旭弄哭了,还净赚六百?快顶她一个月工资了,她在保姆里面已经是高薪了。 韩鑫愈发中意越宁了,好声好气地跟越宁商议:“这个,越同学啊,你看,下次是周几合适呢?我让司机去t大门口接你好不好?几点你说个时间,让他去等你。”什么?补哪门功课?只要您愿意讲,补体育课我都没意见! 越宁认真地道:“我一般不当着人父母的面嘲笑人家孩子。不过,您这里的兼职,对我提升自己半点用处都没用。在您家小胖身上耗费的时间,我用来看书赚奖学金呢,不比这个少,还干净体面有前途。所以您看,我同学就不再来了。我过来呢,是因为觉得这样撒手不好,得给您把事儿理顺了再走,也算有个交代。现在您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我也算功成身退了。” 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父母总是容易被动的。 韩鑫沉默了,焦桂娟捏着一只信封走了过来,明显已经听到了越宁的话,还装成没听到,极和蔼地说:“哎,小越老师,这是今天的试讲费。” 信封入手,越宁笑道:“多了四百。” 焦桂娟:=囗=!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钱串子哦。”越宁眨眨眼睛,打开信封抽出了四百块还给了焦桂娟。焦桂娟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韩鑫想挽留,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越宁说的是实情,人家要真是个学霸,t大的奖学金拿着不比在这里教个傻胖子体面吗? 韩旭已经擦完了胖脸,冷不丁着冒出来一句:“你还没说学生家长送的礼是不是合法收入呢。” 三人回过头去,就看到一张木呆呆的胖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越宁。 “瞧不惯啊?你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了?你这么闹腾,妨碍到人家拿钱了吗?问问你爸妈,是不是送的更多了。” “爸!妈?” 韩鑫夫妇默。 “你懈怠了、没有劳动,就要你父母用无差别的人类劳动去补,这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吗?” 韩旭脸红得像涂了胭脂,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来:“这样的老师对吗?” “如果你没有留级,高一的语文课会学到鲁迅先生的《祝福》,你就会知道,里面有一个祥林嫂。不要当祥林嫂,想办法解决问题吧。不跟我比的话,你……其实还行的。哎,忘了,你留级了。” 韩旭受到了羞辱x4 现在的韩旭还算个比较单纯的胖子,不是十年后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那个富二代,坚持问:“随你怎么说,他对吗?” 韩鑫看不下去了,人都觉得你傻,不乐意接着回答了,你还问!捂着眼睛把儿子拉到一边去:“回来我给你讲祥林嫂。别多嘴!哎,小越同学,让旭旭妈给你安排车送回去吧,今天真是太感谢了。” 焦桂娟配合默契地引路:“哎,对对,来来来。”甭管人家是不是要继续教她儿子,礼貌总是要做到的。能一眼看出她儿子的毛病,这就是能耐,不能开罪。虽然当着孤儿问爹妈,已经是…… 越宁点点头,跟她并肩往外走:“麻烦您了。”韩鑫在后面跟胖儿子搏斗,拦着不让他出去,要给他讲祥林嫂的故事。 到了门口,也是一辆四个圈,焦桂娟再三感谢。越宁站住了,对焦桂娟说:“阿姨,不用太担心了。120分的卷子,考120分不容易,考9分,也不容易。他不交白卷故意把自己会的写错了一些,是有意气人。但是呢,他又没全掌握住知识点,有些选择题……他以为是错的,结果懵对了答案,这才有了9分。正常他能考个50分左右。”一张卷子,鬼画符一样地画满了字,选择题他只填c都不止九分!根据选择题的得分率倒推知识点,也就四、五十分的样子。估计这死胖子初三真是混过来的。 焦桂娟迟疑地问:“老师,你会掐算?”她爱听自己儿子并不笨的话,却又不敢相信。 越宁笑着摇了摇头:“他一直在提钱,提到老师就要说到钱,这两者显然是有联系的,诈他一诈,就出来了。” 焦桂娟心领神会。 “您只是还没摸着规律,摸着了,就能看出来。现在,情况变了,有些事情跟以前变得不一样了。包括学校教育。其实,我的老师就很好,她想收养我来着,我没答应。不过,她还是接我出来养了好几年。韩旭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他还没有要到答案呢。好在已经发现问题出在哪里了,事情就好办得多。”说完,耸耸肩,捏着信封上了车。 ———————————————————————————————— 回到学校,王玉芝和单戈正在他们宿舍楼下等他。王玉芝不起眼,单戈是院里的名人,吸引了不少来来回回的眼光。越宁老远就看到了她们,加快两步走过来了。 两个姑娘也看到了他,一齐迎了出来。一打照面,单戈就对王玉芝说:“看吧,好好的,我就说,他没问题的。” 王玉芝憋着气,等越宁走过来叫了一声:“芝姐。”对着越宁开炮了:“你是不是闲得慌啊?你又不缺钱,有那功夫多看看书呗,这都十一月了,期中考都要开始了,不能好好考一考吗?拿个学期奖学金不比这个体面?跟个死胖子,你怄的什么气啊?” 越宁飞快地瞥了单戈一眼,单戈翻个白眼,躲开了。身为学生会长,又比较欣赏这两个人,她是不希望因为一个家教,让两人生出芥蒂来的。王玉芝没接下的活,被越宁接了?谁听了都会觉得是不是撬墙角了。所以单戈回来之后,找到了王玉芝,先跟她解释了一下。并且郑重强调——宁宁给你报仇去了。 这可把王玉芝给急坏了。韩旭有多讨厌,她是见识过的,宁宁那么乖,万一……那可不就是她的责任了吗?急得要去把越宁找回来。单戈说了许多:“你还不知道宁宁吗?他吃不了亏的。你是有多呆?才会以为宁宁是只小白兔啊?他要是只狐狸得是有九条尾巴的那种!吃得一身皮毛油光水滑!” 王玉芝不放心,单戈说:“我看他也快回来了。我盯着的,一切顺利,直到他进去讲课了,才回来的。” 王玉芝道:“那死小孩特难缠,进去就给你下马威。” 说得单戈也担心了起来,一看表:“这得快讲完了。得,楼下截他去吧。” 两人这就来了。 越宁遇到两人,被拉到宿舍大门边的树底下,似乎要将他仔细检查。越宁掏出个信封来,打开了:“来来来,见者有份啊,等下去食堂吃小炒,外面的牛肉米线也不错。” “六百?”单戈吓了一跳,“哎,不到俩小时吧?哪来的六百块?” 越宁轻快地答道:“我提价了。” 单戈:……“我就说了吧,他吃不了亏。” 越宁笑对王玉芝说:“芝姐放心,我把他气哭了。” 单戈没好气地道:“可算是给你芝姐报了仇了。” 王玉芝喃喃地道:“我没哭啊。” “啊?” “我是知识面窄,面对现实,有啥好哭的?他说的又没错。我也跟他承认了,我就是为了钱去教他的,不然谁认识他呢?我要学雷锋做好事,也找那可人疼的,不会理他。”必须说,这么“无耻的坦诚”把小胖给气得够呛,果断攻击王玉芝是个书呆子。王玉芝的面相不太灵活,很符合社会上嘲笑大学生“书呆子”的标准人设。 一下子戳中了王玉芝的软肋。王玉芝仔细思考了一下,觉得小胖子虽然讨厌,但是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她确实不适合做家教,不如认真学习拿奖学金。但是这样的私事,是很没有必要跟别人一一交代的,正好小胖子也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小胖子,王玉芝就找到了单戈,辞了这份家教的差使,把双方的理由都摆了出来。 但是,单戈和越宁这里,跟王玉芝更亲近,知道他老实,韩旭又有前科。看王玉芝很难过(感慨自己知识面窄,小时候耽误了),就以为是韩旭把她欺负惨了。 【原来……你已经把小胖子吊打过一回了吗?芝姐,我错了,你不是任人欺负的人,我还以为你是小可怜,我小瞧你了,我检讨。】越宁尴尬得木了脸,早知道不管这小胖了。 单戈:……单戈也卡机了,过了一会儿恢复过来,大笑出声:“行了,反正宁宁钱也拿到了,走,吃大户去!哎,我要多加一份牛肉的米线。” “行。哎,能叫上我们宿舍三位吗?” “嗯?” “有事儿要强子帮忙呢,先贿赂一下。” 单戈大方地道:“行。哎,你那家教?” “拿了钱还不撤?” 单戈叹了一口气:“那我要要多加两份牛肉,你们把人家小胖墩儿连着欺负了两次,还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我得再给他找个新的填坑,补偿一下。” 一行六人,去学校旁边吃了大碗的牛肉米线,另叫了一大盘红烧牛肉。米线碗里多加了醋和辣椒,吃得满头冒汗,痛快极了。叔叔们也跟单戈、王玉芝混得熟了,听单戈笑着说起来这“姐弟吊打熊孩子”都笑了,等越宁说了韩旭问题的成因,又都沉默了。别人看他们是书呆子,这六个人里并没有纯然的呆子。他们自己因为成绩的原因,极少会遇到这种情况,但是,多少知道一点某些老师不那么纯洁的事情。 王玉芝是厚道人,中肯地道:“也不怪他,他父母的心情也可以理解,不过……风气就是这么坏的。” 赵修文亲爹是老师,很有点气愤地道:“还是好人多,凭什么一竿子打翻一船的人呢?这小孩儿也是,钻了牛角尖了。哎,宁宁的老师就很好。” 越宁笑道:“对啊。他还是太小了,长大了就好。” 吕清风辣得直吸气,还不忘贫嘴:“哎呀,宁宁宝宝,你跟小胖子一样大哦,不要在你赵叔叔和林叔叔面前装大人啦。” 然后0.5鹅差点被整鹅把脑袋按米线碗里:“吕叔叔,快喝汤,汤要凉啦。” 王玉芝不□□心地道:“那,好像是咱们欺负了小胖子,要不要再找个机会跟他道个歉?” 单戈道:“不用不用,哎,吃了你们的米线和牛肉,这个电话我明天打吧。” 越宁装起了乖宝宝:“给单姐添麻烦了。” 单戈没好气地说:“你们两个,以后好好给我上课考试吧!期中考快要开始了!” 越宁继续装:“嗯嗯,会哒!” 他还卖萌! 单戈很想霸气地吼他,但是悲哀地发现自己真的就吃这一套啊!白白净净还带点婴儿肥的小脸蛋,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单戈没骨气地伸出手来掐掐他的脸:“行了,吃饱回去吧,天可够冷了。哎,你们屋里记得临睡前洒点水,供暖后就太干了,身体弱一点就要咳嗽了。” 吕清风郁闷了:我都流鼻血了,都没人告诉我!害我以为是上火,还吃了点药…… 吃完饭,热热闹闹地散了,回了宿舍,吕清风先打了一盆水拿到屋里。越宁却在向林强打听:“哎,强子,奶奶明天有空吗?” 林强奇怪地道:“你找我奶奶有事?” “嗯,跟她老人家请教点事儿,我想买点东西。” 林强道:“哦哦,帝都我奶奶可熟了,我打个电话跟她说一声,明天下午没课,我跟你一块儿回去。” “嗯。” 一通电话打过去,林奶奶让他们一起到林家吃午饭,下午要买什么东西再带越宁去买。同学家里吃顿饭,越宁也没跟林强客气。 第二天,上午上完课,两人回宿舍放下书,越宁腾了个双肩包背了,跟林强下楼去林奶奶那里。宿舍门口,阿姨喊:“宁宁,有人找。” 越宁顺着阿姨手指的方向一面,哟,小胖砸! 第43章 吊打(三) 一天一夜,小胖子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却不足以让他实现实时的转变。 如果越宁不熊一回,小胖子的人生将会走上另一条路——继续坚持有钱就可以,什么狗屁成绩都不要紧,老师是可以买通的,文凭是没有用的,穷鬼是可以戏弄的。他爹妈实在没办法了,让他做了个高价生,去读了高中。由于一直不肯用心学,越长越歪,原本很不错的智商底子也被败光了,基本成了个半文盲。脑子不用,真的会变笨。 高考……他抄都不会抄,没学上。韩鑫只能接着花钱把他送出国去,寄希望于国外的野鸡大学的素质教育能够把他教好。未果。看他在国外混得更不像话,将他揪回来,然后跟魏骏混到了一起。接下来一起坑了个大爹! 现在,越宁这熊娃被小胡老师全家疼着,被姐姐们关心着,熊性毕露,把小胖子欺负哭了,也点出了小胖子的问题,让韩家父母陷入了思考。 送走了越宁,焦桂娟就转身去看儿子,她得跟儿子解释啊:“那不是你老师要的,是我们主动给的。” 韩鑫已经给儿子讲完了祥林嫂,小胖子陷入了“谜の沉思”,总觉得又被羞辱了!而且自己的问题完全没有得到解答,那个小白脸把皮球踢了回来,还拿了他家六百块跑了!不再回来了! 听焦桂娟一说,回了一句:“他们收了吗?”小胖子被熊老师吊打了,但是在父母面前,还是很能应付的。直到此时,他的父母才认真地审视起自己的儿子来——孩子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也不是橡皮泥,随他们捏成什么形状就变成什么形状的。 焦桂娟哑然,忽然想起来越宁临上车前说的话——韩旭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果然,他又问了! 知道真相的爹妈,眼泪掉下来。这不是看着儿子有出息,想让老师再多关心他一点,鼓励他一点吗?怎么就适得其反了呢?望子成龙啊!早知道就不送礼了qaq 韩鑫再接再厉:“是是是。我们都错了。以后不这样干了,我给你转学好不好?一个新的环境,就凭你自己的努力……”经过一年零两个月的折磨,他对儿子的要求已经降得很低了——认真学习即可,不要求成龙,只要别败家就行。儿子答应好好上学,夫妇俩就很满意了。 不过……韩旭又问:“要是还有这样的事呢?还给我转校?”离开了越宁的压制,他重新又熊了起来。少年慕强,被抽了却在心底对抽他的人保持着畏惧。害怕的人不在眼前,他就要熊。 韩鑫果断地道:“要不,明天我陪你去见见小越同学?” 韩旭不吱声了,韩旭的耳朵尖红了,焦桂娟道:“我陪旭旭去吧,你去办转学手续。旭旭?” 韩旭默默地点了点头。他并没有被父母说服,他的问题不止这一个,他有许多的疑惑。小老师……好吧,小老师不肯当他老师。还没有完全变成个只知道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的韩旭,智商还没有被败光,已经很快学会了“我不答应也不解答,揣钱跑”大-法。就像越宁只是指出了他的问题,根本没有为韩氏夫妇去解决儿子的问题一样。他根本没答应韩鑫“关于转学之后努力学习”的提议,他只是在反问而已。点头也只是同意他妈陪他去见越宁。 惯性使然,韩鑫虽然觉得不能用老眼光看儿子,也没把儿子当商场上的狐狸一样对待,被儿子给糊弄了过去。还以为儿子这是要改邪归正学好了呢!还以为儿子弄清楚了事情就会变回那个乖宝宝了。 韩旭对“父母给老师送礼”这件事情,只是执念,他的想法并没有完全转过弯来。看到他哭了,就觉得他内心被触动了,会“变好”的人,就太天真了。他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呢!变什么变? 瞧,现在这问题不是堵越宁门上了吗? ———————————————————————————————— 林强一看这母子俩,很奇怪地问越宁:“认识?”不对,越宁没有亲戚!又想了一下,“这就是那小胖子?别你昨天把人欺负得狠了,今儿人家妈妈来找你算账了吧?用我陪你去吗?” 越宁道:“不用的,你稍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不耽误吃奶奶做的面条。” “今儿是饺子,白菜肉馅儿的。” “你跟吕小明一块儿说相声去吧。” 越宁说着,长腿跨了两步,到了韩家母子面前,先跟焦桂娟问声好:“阿姨好。” 焦桂娟笑道:“好好,旭旭,问人啊。” 韩旭斜了越宁一眼:“问什么呀?他又不是我老师。” “嗯,乘以13我就收了你。” 韩旭敏锐地领悟了这项嘲讽:“哼!” 与昨天儿子被轻蔑时的气愤不同,焦桂娟现在看越宁欺负她儿子,看得神清气爽。代儿子道个歉,难得在外人面前掐了儿子一把,又邀请越宁:“还没感谢小越同学呢,要不中午一起吃个饭?便宜坊的鸭子很好。” 越宁婉拒了她的好意:“跟同学约好了,去他家里的。我知道您为什么来,咱们上车上说去吧。” 【这是真的会掐算吧?】焦桂娟嘀咕着看儿子,韩旭没用人叫,跟着上了车。 焦桂娟怕儿子熊起来跟越宁干仗(主要是怕儿子被打成猪头),自己坐中间,把两人隔了起来。这正合韩旭的意,他也觉得,直接跟越宁排排坐,有点……不好意思。 上了车之后,韩旭就不客气了(他怕在外面质问然后再被越宁嘲笑,在人来人往的地方丢脸):“你昨天收的钱是包括全科和心理疏导的,心理疏导还没解决呢。” 他记性倒好。越宁笑笑:“哦。” 韩旭有点怵,还是大胆地问了出来:“别跟我绕啊,”说着,从袖子里拿了张小纸片出来,一字一顿一念,“阿毛要是没有了,祥林嫂该怎么办?” 念完了,还晃晃,示意——这回我记下了,一定会要到答案,不会被你带跑题了。 越宁道:“祥林嫂的生活,要问祥林嫂啊。她是想跟阿毛一起死呢,还是再生一个好好过日子?嗯?你呢?是生还是死啊?” 旁观了整个过程的焦桂娟:……好像有哪里不对。生和死,是这么个用法的吗? 韩旭冷着的胖脸看起来还满像那么一回事的:“那就得眼看着阿毛死了不管?” 越宁看看手表:“得,一次说明白了吧。你也不是祥林嫂,你就是得了个引子,咬着不放罢了。你现在根本不是对老师收礼、父母送礼真的那么在乎,你就是有执念。死抱着这个不放,你就是受害人,你的胡作非为就是有理由的,让你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愚弄别人是正当的。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叫做‘躲在妈妈围裙后面的小男孩’,有事就躲,还要找个借口,把错推给别人。你就是害怕,就是撑不下去了,你其实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不对,社会也不赞同你的做法,所以你要找借口说服你自己。” “你!” 越宁抬手打断了韩旭:“我得去吃饺子了,就跟你说得再清楚一点。前天,我想,这个傻胖子太欺负人了,我要去收拾他。昨天看到你,我想,你原本的心地还不坏,智商……也能看得过去,希望你能自己想明白,自己想的,那叫悟,别人告诉你的,那叫点拨,不一样的。如果你等不及自己想明白呢,我告诉你也行——遇到看不惯的事情,就用自己的堕落来印证世界的黑暗,这是纯种的傻逼。遇到看不惯的事情,不管多难,也要想办法去改变它,这才是人。是啊,世界就是黑暗了,就算你证明了,那又怎么样啊?证明完了不活了吗?” 其实并不是,如果一上来就说这些,韩旭一定老羞成愤拿扫把将他赶出去。太犀利了!叛逆的小纨绔他承受不来,只好接着躲避。得经过昨天的敲打,把他的壳子敲掉一块,让他有点免疫力了,让他觉得你是有水平的,值得听一听的,才好一股脑地说出来。鉴于王玉芝好像没受欺负,反而是他白欺负了小胖子,他不介意再出一点力,试着打醒小胖子。 韩旭受到了羞辱x5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办法?你只会说!” 越宁又看了看表,语速也加快了:“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如果你没有留级,高中政治课本上就写得明明白白的了。” 韩旭受到了羞辱x6 焦桂娟看儿子已经成河豚了,听儿子用起了相当破烂的激将法:“哈哈,你也没办法!” 越宁道:“激将法对我没用,本来就要告诉你的,只是想起来你……” “我留级了。”韩旭自我羞辱x1 “嗯,你留级了,我只好再讲得明白一点: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哦,初中课本应该就有,但是你……” “我上课不认真听,可能不记得。” 韩旭自我羞辱x2 “嗯,知道就好。知道吗?这事儿你爸就能办,如果他的事业做得再大一点,不出几年,人-大、政-协的选举,就可能会有他的名额。如果他努力试一试,当选了,就可以提案,提高老师待遇、净化教师队伍,为解决问题提供政策支持。有能力倡导、奖励合格的老师,引导改变风气。不但是这一个问题,其他任何问题都是这样。你爸有可能影响政策。但是,由于你不认真读书,浪费了他的劳动,这个过程会变得很慢,极有可能被你毁掉。” 焦桂娟惊讶地看着越宁:“老师……” “妈?!这是……真的?”你们真有这个计划? 越宁摊了摊手:“好了,能放我去吃个饺子吗?好好上课!好好听讲!你拿着全世界最实在、最有良心的课本!党和国家把实底儿都透给你了,你特么还看不明白!手里有了钱的人,怎么可能继续当哑巴?!肯定要话语权!话语权懂吗?就是你说一句话别人是认真听,听完照办还是当你放气!你呢?就干看着?拖着后腿?他们在那儿改造着世界,你呢?” 韩旭:……韩旭终于彻底认输了,大叫着:“那你要我怎么办啊?” “窝去!你的事儿你问我啊?戴过红领巾吗?学唱过队歌吧?我们是共产主义事业接班人啊。他们要干不了的,你就去干啊。瞧着收礼的老师不顺眼是吧?去上学啊,上了大学进了教育部,想怎么改,你去努力就行了。非逼着我说难听的是吧?你再这么下去,就是个肥猪,谁都能宰!有钱了不起啊?读过唐弢的《琐忆》吗?你……” “我留级了,所以不知道。” 韩旭自我羞辱x3 “我背给你听吧,鲁迅先生叹息着说‘倘是狮子,夸说怎样肥大是不妨事的,如果是一口猪或一匹羊,肥大倒不是好兆头。’要是你的理想就是拿着钱去欺负路边讨饭的呢,就当我什么都没说。你只要遇着个能人就麻溜跪了,不去惹人家,小命是能保住的。” “妈?”韩旭看着焦桂娟的眼泪落了下来,“妈你哭什么啊?” 焦桂娟看看儿子,再看看越宁:“小越老师啊,我高中也没认真听讲,不过事情就是你说的这个道理啊!我跟他爸快要急死了啊!” 越宁的手被一双保养得极佳的贵妇的手握住了,尴尬极了:“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吃饺子去了。哎,最后跟你说,你爹妈给老师送礼这个事儿吧,你生物课听了吗?” 韩旭:“……” “给后代最好的资源,让他们在竞争中能脱颖而出,传下自己的基因。这是生物的本能,帮后代竞争。你真的很幸运。人生的赛跑中,你爸妈已经帮你先跑了那么多。我要再竞争呢,就得跑你们两代人的份量,说不定还要再追一下你爷爷的、你太爷爷的。当然,我个人很乐意看到你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虽然这挺没趣儿,赢起来一点也不爽。阿姨,松手吧,我真饿了,要去吃饺子了。” 焦桂娟在车上放了一只大包,包里装满了百元大钞,预备着越宁狮子大开口,越宁一文钱没收她的,反而说了许多比昨天深刻的道理。焦桂娟坐立不安,一把拉住了:“小越啊,今天这补课费怎么算呐?” 越宁笑笑:“昨儿逗您玩儿呢,不过,昨天那钱我可不还啊。走了。”说着挣脱了焦桂娟,推门下车走了。哎呀,对付没有生活在信息大爆炸年代的小孩子就是爽啊!让你说我芝姐知识面窄!宽的来了我怕你受不了。 焦桂娟平素灵活,遇到儿子的事情却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使,越宁走远了,她才反应过来,推开车门伸出一只手来。韩旭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别看了,人都走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想见他再过来就行了。回家吧。” “哎?” “妈,要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不怎么搭理你,你又得罪了他朋友……要怎么办?” 这个业务焦桂娟极熟:“我一般不得罪人啊,和气生财。哦,哦,那就备份儿礼,跟他朋友道歉先啊。” “那个女的叫什么来着?” 焦桂娟快速切入了业务模式:“就这样,备份儿礼物,你给那个小王老师道个歉。” 被吊打还要道歉的韩旭认真地点头:“嗯!” 被堵门收礼物的王玉芝:“(⊙o⊙)!啊?哦哦,韩旭啊?阿姨,我没生气啊,我也给你们道个歉来。韩旭也没那么讨厌,好好读书就行了,真的,读书比你瞎玩儿赚钱多了啊。” 韩旭:“……”总觉得跟这些人不是活在一个世界里。 王玉芝还代越宁说好话呢:“宁宁就是这个样子的,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啊。” 焦桂娟:“嗯嗯,我知道。”我tm恨不得这是我生的啊!我要有这么个儿子!现在让我死了都乐意啊! 双方达成了谅解,焦桂娟还想让王玉芝给儿子补课:“他真的知道错了,您看能不能?” 王玉芝是个实在人,给焦桂娟分析:“韩旭这事儿吧,跟别的没关系,只要他认真的,您就不用担心了。不过,您要补课呢,我不建议请家教光补初三的课程,他不笨,初三才开课没多久,正上着课,认真听听,就跟得上啦。快期中考了,先填鸭弄个能看的分数。过了这一茬呢,还是先巩固一下,他初一、初二的功课荒废了一年,知识不连贯了,倒是要好好温习一下。” 焦桂娟识趣的人,不拿钱砸王玉芝,倒是好话说了一车,又强留下了一个装在信封里的提货劵,加一张月票。拖着儿子走了。 从王玉芝的态度来看,这次沟通成效不错。焦桂娟现在对儿子更小心了,并没有多说什么“现在也道完歉了,小越老师的气会消一些的。”只是嘱咐司机继续去便宜坊,母子俩吃饭去,顺便给韩鑫打个电话,对今天的出行事情作个通报。 夫妻俩一致认为:傻儿子把能人气走了,亏大发了!道歉道得很对!小越同学真有办法,儿子这回是要变好了。 “好”么?仁者见仁。韩旭只是觉得,自己这一年果断过得特别low!绝逼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越想,越觉得那个小白脸说得特别有道理。呸呸呸!道理都不是他说的,都是书上的! 哼!等着!期中考完了等我来找你! ———————————————————————————————— 越宁不知道韩旭发此大誓,正应付着林强的盘问:“没事没事,那小胖子还没坏透,收拾好了又是个好胖子。” 林强道:“反正你小心着些。不怕聪明人,就怕傻逼啊!你永远不知道一个傻逼会做出多少违反常理的事情。” “行,知道了。” “哎,我说,你到底要买什么啊?” 两人上了公交车,有点挤,干脆都站着。越宁说:“昨天在小胖子家的时候接到的电话,我老师要当妈妈啦!我就想问问奶奶,有什么好准备的,在帝都买点给她寄回去。你知道的,我们那儿地方小,好些东西买不着的。” “哦!那好事儿啊!我也凑个份子。” “还没生呢,生下来再说好吧?我给老师买东西呢,你凑什么热啊?” “嗨,喜庆啊!”林强手头钱也不少,当即决定也凑一份。 “老师养了我好几年,我给她买件衣服啊、买点鞋子啊,什么吃的用的啊,那也就算了。你一‘叔叔’送人东西,忒猥琐啊。” “窝去,宁宁,你还是个小朋友啊,不要跟个封建老太婆一样想那么多好吧?” 两人一路拌嘴,下了车,越宁照例买了些水果。林强看看,耸耸肩,也不拦着,一同到了林家。 林奶奶见了,笑道:“就知道你们快来了,快进来。哎,猪肉芹菜的大饺子!水都开了,你们进来就下锅!” 越宁把水果放下,跟她进厨房去帮忙,被林奶奶推了出来:“去去去,这里挤,你进来了我转不开身。” 不多会儿,饺子熟了,林奶奶一面端饺子一面说:“醋我搁厨房了,你们去拿去。” 一切齐备,林强的父母今天还是没空。三人一块儿吃饭,边吃边聊,林强说了越宁:“做家教发了点小财,要给他老师买东西呢。” 林奶奶就关切地问:“要买什么样的东西啊?” 越宁不太好意思地道:“那个,她要当妈妈了……小孩子的东西,我想不用太着急,但是妈妈用的东西就……” “嗨!这个好办!”林奶奶放心了,“吃饺子,吃完了我带你去买,保管实惠又耐用。”又有点无奈地看林强,哎呀,这大孙子哟。真是……平常也特别懂事儿,他爹妈工作忙,家里闹钟、电视、台灯……全是他在修,考上t大也有奖金,都交给了自己。可跟小同学一比呢,就少了那么一份细致啊。 林奶奶有点感慨。 吃完了饭,碗也不洗了,带着越宁去了一些“绝对不是哄外来旅游的人”的实惠地方。买了好些孕妇用的东西,除了计划的衣服鞋子,还有枕头、护腰一类。越宁能准确报出小胡老师的尺码,这省了不少事情。在商店里,他还看到了护膝,又一口气买了好几个,有给张老头的,还有给何老太太的。 大包小包地买足了,谢过林奶奶,然后去了趟邮局寄个包裹。然后特别感叹:没有快递就是不方便! 他04年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了市场需要的变化,加上手头积累了一些资金,是打算做快递业来着。现在么……一个人忙不来这么多的事业,只能暂时放弃了。 寄完了东西,打个电话给小何医生,让他注意查收:“要是有什么在家里买不到的东西就跟我说,在帝都肯定能买到。不能亏着我老师啊。”在何小春乍乍乎乎的抗议声中果断按掉了电话。 仰面望天,一片叶子飘下来,要期中考了。 第44章 暖暖(一) 好吧,好吧,那就考试吧。 考上大学之后的第一场正式的、检测学习成果的考试,大家都相当的重视。大一的功课以基础课和公共课居多,绝大部分同学感觉良好。越宁却觉得,这次考试是血光淋漓的。考试中的t大,根本就是超大号的死亡小组。哪个考上t大的学生,在以前的班级里不是数一数二的呢? 这回一考,全班二十个人……总有个第一名,也总有个最后一名。一路顺风顺水十二年读上来都是第一名,到了大学,咔嚓,最后一名。这落差,心理素质必须相当强悍才能挺得过来啊! 感叹着,越宁开始准备期中考试了。大学的期中考试,与中学的不太一样。中学的时候,每年的期中期末考试,都是一件大事,全校组织一起考。大学则不同,大部分科目是各院系自主安排,有些科目期中只要求交一篇论文,和高中比较像的大概就是公共基础课的考试了,但是比起高中来,气氛还是宽松了很多。 越宁看了看王玉芝整理的考试日程安排,有点默。从来没想到大学考试是这个样子的!这马拉松一样的安排……不得不说,在一定程度上迷惑了不少人,整个校园的氛围也没见紧张多少。越宁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了个劲儿:加油! 越宁还是每天早上去跑步,跑完了现在还加点器械活动什么的,转个单杠啊,做个仰卧撑之类的。然后发现陈教授还在那儿划拉着太极,越宁心头一动,虽然觉得有点自作多情,但是感觉……陈教授是不是在看我呐?!越宁有点不太好意思,还是坚持引体向上二十个,落地,蹲一边儿看老头划拉着太极剑。陈教授划拉完了,也照旧到他面前一站,等他爬起来,一老一少慢慢走。 到这会儿,俩人都知道对方是谁了,但是关于学业之类的,却只字未谈。 晨练完,带早餐。天气渐冷,室友们起得愈发的迟了,越宁就在食堂吃完了早餐再给他们带回去。食堂早餐正热,带回去就是温的了,三人也不嫌弃,有得吃就不错了。吃完了一对课表,今天上午考什么,下午去图书馆自修写期中作业,应付完了,一天也就过去。 拖拖拉拉持续了一个多星期,期中考试才考完。最后一门功课的作业交上去,下一节课,第一门考试的成绩正好出来。 又是一个星期,各科成绩全部出炉,便开始了有人欢喜有人忧的人间悲喜剧。期中成绩与奖学金挂钩,这种滚动制的奖学金比起名目繁多的其他类奖学金来说,数目并不算多,却最能直观地展现每个人半学期的成果,并且每半学期刷一次存在感,最为学生们所熟知。奖学金是按比例来的,越宁他们班一共二十人,一、二、三等奖学金,也就一、二、三,一共六个人。 拿到第一等的时候,越宁开心得笑了出来!越宁之前还真是一直在担心的,大家都是水平够上t大的,自己在这一群人里会是个什么水平,他心里是没底的。奖金比考上t大那会儿少多了,拿到它的难度,可比高考大多了啊! 哎呀呀,居然拿到了呢!越宁脸上笑开了花,挡都挡不住了。什么矜持啊,什么克制啊,什么谦虚啊,都被他放了假,坐在凳子上左右晃啊晃。赵修文拿了个三等,其他两人没有拿到奖学金。吕清风与三等奖就差了一分,恨得差点把桌子角给啃下来!三个人看着越宁摇来晃去的那个样子,郁闷之气散了不少,小孩儿开心的样子还挺减压的。 吕清风拿杆笔戳戳越宁后背:“哎,凳子要晃散架了。” 越宁回过头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嘿嘿。” “傻乐什么呢?你至于吗?就这几百块钱。” 越宁收敛了一下,脑子也转得飞快,小小声地回道:“悄悄告诉你,等会儿有好戏。” 吕清风猜疑地瞄了他一眼,越宁吐吐舌头,转过头去了。吕清风不可思议地捅捅旁边的林强:“哎,林叔叔你看到了吗?他给我扮鬼脸儿!他还小啊他?” 林强把上半身拉开与吕清风的距离,作出一副恶心的表情说:“你还有脸说他?吕叔叔!” 坐在越宁旁边的赵修文回过头来:“都别吵!回去开舍会!” 窝去!一屋四个人,你还要开会?吕清风和林强一起鄙视赵修文。 赵夫子正襟危坐,直到辅导员宣布散会,一手一个拖着吕清风和林强,又喊上越宁,回宿舍开会。三个人都有点奇怪,赵夫子虽然是他们选出来的舍长,但是从来不会讲我们开个会这样的话,今天这是撞邪了吗? 回到宿舍,一人一张方凳,听赵夫子宣读舍规:“鉴于奖学金数额有限,某些专职说相声演小品、兼职考试的人可能拿不到。为了维护宿舍的团结友爱,我提议,拿到奖学金的,请演小品的吃十块钱的烤肉串。永为定制!” “我日!”林强先跳了起来,“谁说相声演小品了啊?” “就是。”吕清风仰起了脖子。 赵修文翻了个白眼:“一搭一唱,说的就是你们俩。” 1.5鹅混战。越宁旁观傻乐。 不得不说,赵夫子的办法挺有用,宿舍又恢复了和谐。 吕清风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问越宁:“你说有好戏的呢?” 越宁痛心疾首:“小明,记得刚见面的时候你走的是小龙女的路线,为什么现在变成老顽童一样爱看热闹了?” 林强抱着肚子大笑:“哈哈哈哈,小龙女!老顽童!” 又是一番混战。 打完了,林强要求兑现烤肉串。一行四人移驾路边摊,越宁付了烤肉钱,赵修文自觉地买了几瓶啤酒回来,顺手扔给越宁一瓶雪碧。吕清风和林强狂笑。 越宁:…… 几串烤肉下肚,吕清风在熟人面前果断地抛弃了高冷形象,追问越宁:“你说有好戏看的。” 越宁吹了口雪碧咽下:“嗯嗯,还记得那个小胖子吗?” 这才几天前的事儿啊,当然是记得的,林强抢先说:“就是那个芝姐先前接的家教,你以为他欺负芝姐,结果把人混合双打了的那个?” 小强,你刚报到时那像是个修表师傅的严肃精密劲儿呢? 越宁点点头:“嗯。我看他期中考完了,肯定不止9分,搞不好要跟我炫耀一下。” 赵修文中肯地说:“他初一、初二如果说得不错,初三只耽误这一点的话……是不大难。他爹妈又舍得花钱给他找人补习,硬填鸭也能填到及格线上。真是个熊娃,搞不好还得来找你。哎~”赵修文挤了挤眼睛,“你要是个女孩子,搞不好,啊哈哈哈哈!” 经他一提醒,另外两个货也狂笑了起来:“对对对对!” 吕清风又添了一句:“这tm怎么就那么像我姐看的台湾小说的段子呢?哎,小胖砸你怎么还不来?~” 越宁一头黑线:“你喝多了吧?”他拿着奖学金的时候特别开心,一时有些忘形,吕清风一戳他,他是临时找了个借口的,没想到…… 赵修文也喝多了,笑完了,即兴宣布第二条舍规:“不许再互相叫叔叔了,都叫老了。也不要叫宁宁宝宝了,都叫熊了。” 三人决定造反! 闹了一会儿,结了账,晃悠悠地回宿舍,吕清风舌头有点大:“我缩,憋等辣个小胖纸了,明天一起去买个电老吧。” 过了半学期,又考过了试,基本上大学是个什么样儿,也算是知道了。吕清风觉得,自己也不缺钱,就不需要等到大二或者更高年级了。他们宿舍虽然两个奖学金、两个没拿,其实水平都不算差了,就课本上那点东西,完全可以掌握,可以试着练手了。 越宁没喝酒,认真地想了想:“现在还是有点贵,不如再等一年,现在电脑发展很快的。”而且现在的电脑很笨重,笔记本电脑的性能又不如台式机的稳定。如果买,最好买个好牌子的,比如ibm,那就要特别贵,而且国内很少、很难买到。不太划算。 吕清风是个壕,倒不在乎这点钱:“那我先探探路,都转转。要不,你们帮我个忙,一起去看看?” 三人答应了,小胖子被扔到了脑后。 ———————————————————————————————— 第二天醒了酒,拣个没课的时段,四人正好一辆出租,拉过去买电脑。这年头电脑还是个稀罕的东西,卖电脑的地方并不多,四人直奔最大的店去了。到了店里一看,台式机真的很土!大脑袋的半球形屏幕!相较之下,一些只有图片的笔记本电脑就特别顺眼了。 推销员是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姑娘,约摸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身小西装,在这个年代看来,精英范儿十足。 这年头卖电脑的姑娘可不像是日后招几个人培训一下就上岗的,基本上都是学过一些相关专业知识,还得长得好看的。考虑到九十年代m记和开封菜家打工的都是俊男美女,到了二十年后,成了部分家庭妇女再就业的选择,大家就能明白这会儿卖电脑的都是什么级别的人了。 一行人走了进来。她就看得出是有戏,从衣着打扮上,从气质上,都是能够买电脑的人。姑娘迎了上来,精准地找到了吕清风:“欢迎光临,想看点什么?”然后送给越宁一个又甜又暖的微笑。 请他们四个坐下,给他们倒水,听赵修文讲他们四个是同学的时候,姑娘还诧异地偷偷看了越宁一眼。然后给他们介绍机器。她先介绍的是联想的586,台式机,性价比很好的机子。考虑到现在是95年,越宁认为自己可以买上一台来用。 吕清风看了一圈,没有看中,问:“有笔记本吗?” 姑娘笑容可掬:“有的,ibm的,今年新款也有,不过没有现货,得您确定了,再给您带过来,需要一段时间,大约一个月后取货。您知道的,现在会私人买电脑的很少,销量并不大,所以……” 说着,摸出一本图册来。 她郑重介绍的是95年的新款,比较乐意推荐蝴蝶机(701c)。吕清风也有点动心,问越宁:“你看呢?”作为一个壕,吕清风认人很准,四个人里,就越宁最会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他挑的一定是性价比很好的。 姑娘也笑吟吟地看着越宁:“是这位小同学要买吗?这款的造型很酷。还有这边,也是今年的新款。”开始介绍另外两款机器。 就在这个时候,门又被推开了,一道女声传了过来:“咦?人呢?” 姑娘更开心了,这又来了一个。抬头一看,嚯!又是一位能买的主儿。电脑不是个小件,很多人就是过来转一圈,问了好多东西,然后就走掉了。这来的一家三口,一看就是能买的人。这才十一月,女的,就穿上短款的皮草了,手里拿包包,也是姑娘眼馋了好久的名牌。旁边一男的,挺着个老板肚,穿着件皮衣。身边那个胖子倒没穿皮的,而是很洋气的呢料小风衣。这三个看起来比刚才四个还有钱。 瞅瞅小胖,再看看越宁,哎呀,都是同龄人,这长相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姑娘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来:“你好,三位,请坐,请稍等。”又跟越宁他们道了个歉,喊后面去打电话的同事过来接待这三位。 焦桂娟没在意被冷落,而是惊喜地叫了一声:“小越同学啊。” 焦桂娟对越宁是服气的,前不久,她儿子被削了一顿,回来就变乖了不少。她比较小心地要求儿子再做一张数学卷子,也被同意了。韩鑫重赏之下,终于找了位辅导老师教他数学,顺手把他卷子给改了。整整50分,不多不少,鲜红的数字让韩旭觉得自己再次受到了羞辱。 焦桂娟就差点给越宁刻个牌位供起来了!妈蛋!要不要说得这么准啊? 接着,韩旭就开始了被填鸭式教学。不得不说,填鸭教学自有其独到之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至少,对脑子不算笨,底子还不算差的韩旭来说,硬填上两个礼拜,应付初三两个半月的功课再去考试,让他及!格!了! 普天同庆啊!一年零两个月了,儿子正式考试的成绩终于不是个位数而是两位数了。韩旭考得少的时候,韩鑫都没脸见商场上的朋友。现在好了,看到曙光了,韩鑫决定奖励儿子。奖励之前怕儿子想太多了,还得先声明:“这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你的学习,你之前的电脑我觉得太旧了,你觉得呢?” 韩旭仰着胖脸,心里是有点小得瑟的,绷了半天,说:“那我要个笔记本电脑,要最好的!”他要拿着新电脑糊小白脸一脸!才不是因为觉得小白脸说得有道理,要送小白脸东西呢! ——如果他这小心思叫吕清风几位知道了,一定要继续嘲笑越宁的。 一家三口就过来了。 一看到越宁,韩旭就斯巴达了:=囗=!老子电脑还没买呢?他怎么能自己买电脑了。“寒风扬起大衣的一角,酷炫地把一只黑包包塞到小白脸手里,然后说:我赚的,给你的。”的场景呢?怎么可以不按我的剧本走? 越宁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就遇上了,对焦桂娟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阿姨好。” “哎哎,买电脑吗?正好,我们也要给旭旭买一台呢,小越你有什么推荐的啊?咦?这个造型很别致啊。”涂着指甲油的食指点点广告册。 越宁犹豫了一下:“这款?你要收藏吗?”如果要越宁自己选,宁愿买台式机。或者笔记本的话,添点钱买最新型号,因为性价比。701c是486,现在联想台式机都586了,为了造型搞个486,显然不实用。 焦桂娟愣了一下:“收藏?”这小老师脑子随便一转十八个弯,必有玄机。收藏?那就是不大实用了? 韩旭更郁闷了,“惊喜”没了!语气不太友善地接口:“就是不好的意思。” 姑娘脸上的笑容僵掉了,努力解释着:“这是今年的新款,造型很别致。如果不喜欢的话,还有这边的,这个相当的轻薄,这一款更酷一点,可以拆卸。” 韩鑫赶紧凑了上来,怕傻孩子再被吊打,努力扯开话题:“哎?这些都是小越的同学吗?好巧啊。你们看中了哪一款?” 越宁笑道:“是他要买,我们跟着来看看的。” 吕清风一看韩鑫,韩鑫的名气并没有传到吕清风的耳朵里。但是像韩鑫这样气质的人吕清风见过不少,也很得体地作了个自我介绍兼介绍同学,同时表示,是要买电脑的,不过不急,可以让给韩鑫先挑选。又偏过头来问越宁的意见。 越宁耸耸肩,对吕清风道:“反正,就那么回事儿,很快的。为了好用,我肯定买台式。对了,”他又对韩鑫解释一下,“ibm现在是英文的操作系统……” 韩旭非常自觉地说:“我英语刚及格,所以用不了,是吧?” 赵修文仔细观察了一下,说:“嗯,是宁宁这个意思。不过老吕你自己看着办,蝴蝶机的造型确实很好。” 越宁道:“大概ibm历史上也就只有这么一款蝴蝶机了。电脑还是应该以功能取胜。一件商品的价值如果衡定,在外观上下的功夫多了,性能上必然要有所削减,除非提价或者让利。” 吕清风嘀咕一声:“守衡定律?” 林强抓狂了:“这是守的哪门子衡啊?” 姑娘,姑娘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四个人看起来挺懂的,再看他们四个人这么一讲,另外一大客户好像也犹豫了。顾客面前,还不能翻脸,姑娘有点想哭——谁说长得好看的小孩儿就可爱的来着? 沉默间,越宁已经明白了这姑娘的难处,对她一笑,又对韩鑫说:“电脑这东西,看需求。所有东西都要看需求,如果是您给旭旭(韩旭心里哼,叫这么亲热干嘛?)买的话,最好挑今年的新款。实用方面,联想的台式机就不错。” “诶?” “买任何东西,最新款的产品,一定是比老款有功能上的改进的。比如这个电脑吧,有些改进,对于我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用,性价比不高,不需要,我就会舍弃。但是,它添加的功能未必就是没有用的。如果价格可以接受,不妨买一下。这也是社交的一部分,比如,”指指焦桂娟手上的香奈儿包,“一个道理的。” 韩旭有点懵圈,嘴硬地说:“我才不是傻到只有钱的傻子!” “在不能打破规律的时候,就要扮演好自己的社会角色啊。乖~你要是小明,他用什么,别人都不能说他过时啊,还得讲他是专家,得跟他学啊。” 韩旭……这不是羞辱,但是感觉又被小瞧了。“小明是谁?” 越宁笑着摇了摇头,对焦桂娟道:“让他注意保护视力啊。” 韩旭被透明化,很怒:“你等着我上t大找你。” 越宁道:“特别遗憾,等你考上t大了,我也毕业了。” 这真是个好口彩,韩鑫谦虚地说:“借您吉言,借您吉言。”大学生有点狂傲是正常的,越宁也有狂傲的资本,至少让他儿子愿意从9分变成了及格,还预言了他儿子当时是有50分的水平的。 旁观了全过程的吕小明表示,逗个傻胖子,你真是无聊。当场决定:“think pad 760cd。”他爹也是个壕啊!他得拎着这个电脑回家,给他爹炫一下。全英文的操作系统,他爹虽然看不懂,但一定更乐意让更多看不懂的土包子过来开开眼。 韩鑫想了想,也买了个同款。韩旭扯扯他爹的衣摆,比了个“v”,韩鑫很开心,时隔一年多,儿子给他比手势了,也回了个“yeah!” 韩旭:!!!爹,我让你买两台! 韩鑫欢快地跑去结账,订了一台。 韩旭:…… —————————————————————————————— 买完了电脑,韩鑫的意思,还想请四人一起吃个便饭,四人都拒绝了。就越宁跟他们有两个小时的交集,没事儿吃什么饭啊?不过越宁说得比较客气:“我还要去书店买点书的,他们……哎,你们呢?” “一起吧。”三人应和着。 越宁直爽地跟韩家三口道了个别,对小胖子说:“哎,注意保护视力啊。” 挥挥手走了。 吕清风招了辆出租车,四人上了车,才问:“你要去买什么书?” 越宁笑道:“你们还记得军训的小教官们吗?” “呃?” “他们也要选拔考试吧,部队的专业方面的教材书店是没有的,我去挑点提高其他基础的书,希望能够有用。” 三个室友交换着眼色,都笑了,一起揉他的头毛:“哎呀,宁宁真乖啊!” “住手啊!咬你们啊!” 一路欢笑着,跑到书店,挑了好了书。越宁有周世文的电话,去之前先跟他联系了一下。周世文接到他的电话很吃惊:“要过来?送书?” 他入伍好几年了,因为部队的素质很好,各方面都过硬,所以也接待过好几期的大学生军训。这些军训过的小孩儿,他心里有数,当时跟教官那股撕不开的劲儿,分开时哭得撕心裂肺。分开不久,开始还会写个信啊,过不俩月,当他们投入到更加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的时候,这些与他们年纪相仿却过得苦得多的小教官们就渐渐被丢到脑后了。一个多月的相处,之后便是截然不同的生活,这份友谊能够持续多久呢? 万万没想到,还有人到这时还记着。尤其记的不是“同甘共苦的情谊”之类,而是小教官里有人要考试。 周世文的心里,麻麻胀胀的:“哦,你来吧,我给你个地址,到了我去接你。直接过来不让你进的。” “哎,我带了三个同学过来。有什么要帮忙的,这里有苦力啊……” 苦力们不乐意了,杀鸡抹脖地比划着,越宁抿嘴一笑:“嗯嗯,不麻烦的。哎哎,别别,您别破费了,这里有个土豪,今天要吃他的大户呢。” 【这熊孩子,这是给我省钱吗?】周世文目瞪口呆。出门点了几个人,其中就有那个小郭教官,招呼他们一起出去迎个人。几人摸不着头脑:“连长,谁啊?列队吗?咱们几个,不够啊!” 见了面,不止有周世文,还有几个小教官,都一起来了。教官们还记得他们,都笑着念出了四人的名字。其他三人每人收获小教官爱的捶打,越宁,大家还记得他“病弱”,越宁收获同等数量拥抱。 交了书,越宁指着从书店阿姨手里卖萌讨过来的白纸:“哪科对哪本,这里都写着了。哎,真得回去了,下午还有课呢,祝大家考出好成绩啊。” 小教官们笑着跟他们道再见。 周世文突然喊了声口号,小教官们一顿,速度整队,排成一排:“敬礼。” 越宁抹抹眼睛,对他们用力挥挥手:“加油!” 出租车绝尘而去。 第45章 暖暖(二) 跟小教官们道别,越宁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坐在出租车上,心情又慢慢地好了起来。吕清风坐在副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瞄了他一眼,咳嗽一声:“哎,今天中午只有牛肉米线,我本子还没拿到手呢。” 林强麻利地接口:“那要再多叫一盘牛肉,宁宁请客的时候都叫了老大一盘牛肉。” 吕清风愤怒了:“牛牛那是赚钱,我这是花钱,能一样吗?” 赵修文:“牛牛是谁?” “md!都被你们气糊涂了!” 越宁:……喊错我名字,我还没生气呢! 最后还是一起去吃了牛肉米线,越宁生气地又要了一盘烫青菜!哎呀,十一月下旬了,青菜很贵呢。林强也不客气地挟了一大筷子,故意大口嚼着。吕清风:“干!你们真是不客气啊!” 赵修文满眼慈祥地看着他们三个怄气,眼睛里的那股包容劲儿把吕清风恶心得一个哆嗦:“你行了啊,赵大伯!” 四人打打闹闹吃着饭,赵修文再次确认:“放假前东西能到吧?” 吕清风点点头:“嗯,说是一个月,究竟什么时候到时间还不确定,搞不好得期末了。”95年的时候“海外代购”这个词还没有兴起来,吕清风买的这个电脑,大概也就是这么个意思。能这么早到,还得感谢韩鑫,最终给儿子也订了这么一台电脑,凑了两台,再收拢收拢其他的订单,凑齐了一趟,那边采购、发货。价格是用美金折算的,还加了代购的费用,什么时候到货也没有一个固定的规律。 一句话,说得另外三个人都开心了起来,作为这个专业的人,他们当然想看到先进水平的笔记本电脑,能在放假前看到,那是再好不过了。 甚至越宁也开始犹豫,现在95年,要代购,如果他等到96年的时候再买,会不会ibm已经在国内有销售点了?反正他是计划着大二买电脑的,如果有了,当然买这个啦,虽然贵一些,可是携带方便呀! 吕清风下完了单子就不关心了,盘算着其他的事情:“期末也很快就要到了呀!这回我就不信还能再差一分了!”一句话就把大家的斗志给鼓起来了。死亡小组的竞争,依旧激烈。 吃完米线,吕清风付钱,越宁的电话响了起来——王玉芝提醒他,他们都报名了英语四级,快要考试了。王玉芝提醒的内容是:“考不到优秀怪丢人的,别松懈了。” 越宁转达了王玉芝的提醒,赵修文一声招呼:“走着,复习去。” 四人呼啸而过,组团去图书馆自习去了。 到了图书馆,发现里面的人并不算少,以新生居多——大家要么备战四级、要么备战六级。越宁眼尖,发现还有一个女孩儿抱着本书往桌子上一放,封面朝上,专八的书,这个估计就不是低年级学生了……吧? 胳膊肘捅了吕清风一下,吕清风回过头来,越宁对他呶呶嘴,吕清风也看到了。吕清风挤挤眼睛,示意越宁:你上! 越宁那乖宝宝的样子,对上学姐们特别好使。越宁只好上去卖萌,乖乖叫一声:“学姐好。”然后打听专八的事儿。 上辈子的时候,大小是个老板的越宁搞过招聘,知道有专八这回事,但是对于什么样的人能有专八证书,他是不了解的。吕清风也有点小糊涂(家乡周围没学霸,不清楚细节),他的计划是四、六、八一直往上,连四都没考,八有点远。 越宁这回的卖萌计划也没落空,叫了一声学姐,瞄瞄图书馆的管理员,摸出笔纸写道:请问考专八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卖萌利器之二:一笔好字。 姑娘拿过纸条,还欣赏了一下他的硬笔书法,露出一个笑来,回了一段行书,把越宁的脸看绿了。艾玛,专八它得英语及相关专业才能考啊?!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像个包子了,姑娘微微一笑,又写了办法:可以去外国语学校那边试试。比如,报个他们的班啊,通过他们报名之类的,姑娘自己是相关专业的,没这方面的困扰,越宁要是想考呢,最好自己打听去。又提醒,注意一下cet和tem是有所不同的,一般大学生考的是cet,英语专业考试是tem。【1】 不多会儿,小纸条上就写满了。看着越宁傻乎乎的样子,姑娘又笑了,差点伸手摸头。手伸到一半,醒悟过来,姑娘也处变不惊,硬生生把摸头的手势变成了个“bye”的动作。 越宁捏着纸条回来了。 姑娘想捶桌! 另外三个人一看纸条,也一齐惊讶,我日!早说啊!不用问了,cet他们考个优秀是不成问题的,但是tem,他们不一定有入场资格啊! 于是火烧火燎赶回宿舍再商量怎么办。 越宁有心,回来挂了个电话给王玉芝,也跟她讲了一下。 一群大一的菜鸟,手忙脚乱了起来。 越宁想起了夏萌萌,但是一直没有跟人家联络,突然有事要人家帮忙了才找人家,似乎是很不妥当的。最后还是去问的单戈。 单戈惊讶道:“我还以为你都知道了!” 一直以来,越宁给人的感觉就是做事很有计划(虽然也很熊),其实在大学生活这方面,他懂得并不多。单戈有给他讲过一些经验,毕竟不可能事无巨细,有提过专八,具体到专八的考试资格、怎么取得资格之类,那就太详细了,并没有讲。等越宁来问,她才发现——原来你不知道啊! 看了图书馆女生的小纸条,娟秀的字迹让单戈先夸一句:“长能耐了啊你。”然后告诉越宁,基本上也就这么个办法。如果这个办法不能通过呢,那就再申请辅修一个英语相关专业的双学位之类。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越宁得了主意,道一声谢,回来宿舍里四个人一商议,那就报个班吧。顺手打开从图书馆摸来的历年试题(tem91年才开始有)一看,考试也不难,所以报班也就是为了拿个资格?哎,拿就拿吧,除了专八,还要先考个专四。哎,要不把双学位也给报了吧,反正大二才开始上课。 一年级的菜鸟们,总是手忙脚乱的。淡定从容了两个多月之后,越宁也开始忙乱了起来。四人结伴去报名。 外国语学校漂亮姑娘极多!打扮得时髦的姑娘极多!但那都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得先去找到了地方报名报班。报名的地方姑娘也多,很多是来做个兼职或者是给老师帮忙的,有些干脆就是成绩不错的研究生兼职当个替班老师了。 一路下来,越宁收获了特别多有爱的目光,报名那会儿,隔壁日语辅导班收报名表的姑娘还小声说了一句“かわいい”。越宁也小声说了一句:“谢谢。”搞得女孩子们兴高采烈了起来:“听得懂哦?” 越宁微笑了一下下:“一点点,想报班巩固。” 姑娘们笑得更可爱了,看他可爱,热心地给他推荐老师水平更高的班级:“教学水平都是有保证的,但是林老师的班更受欢迎一点啊,通过率很高的。”大概是因为学得太投入了的关系,越宁总觉得她们的动作表情跟日剧里表现出来的风格特别像。 越宁听从了她们的建议,选了她们提示的班级报了。 林强嘀咕着:“小子桃花运贼旺啊。” 吕清风接口道:“你确定不是姐姐运很旺?” 俩货凑一块儿笑了起来,越宁瞪了他们一眼,回过头来,又认真问道:“请问一下,俄语班在哪里报?” 姑娘们开始吃惊了,眼睛瞪得大大的:“俄语也要报么?俄语班不太多哦。” 越宁认真地、又故作淡定地说:“俄语只会一点,想问一下怎么办旁听,听听课再报。”他现在报的日语班跟英语班一样,是为了有一定基础而想考级的人准备的。他的日语、英语都有基础,但是俄语只是学了个皮毛,需要进一步学习,最好是能办个旁听先学习。 姑娘们的动作更像是从日剧里走出来的一样了,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指了个方向:“那里。” 越宁低头,一顿,再抬起头来,作感谢状,向姑娘们道别。感觉自己特别地风度翩翩。 走不几步,听到后面姑娘的小声惊呼:“かっこいい。” 越宁特别淡定地对吕清风说:“她们在说我很酷。” 吕清风控制不住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宁宁你又宝宝了。” 越宁:…… 快步走去俄语班那边,正要问话,肩膀上忽然着了一下,越宁一跳,差点就要动手把这人给掀翻了。好险刹住了车,回头一看,居然是个熟人——夏萌萌。 “哎?萌萌姐姐?” 吕清风:呵呵,还说不是姐姐运好。 林强:就是就是。 赵修文:我送你俩去说相声吧! 夏萌萌惊喜地道:“我看着有点像你,哎,现在留头发了啊?” 越宁:…… 夏萌萌也就随口一问,紧接着又想起自己的事情来了:“说好了的,你到帝都来上大学居然没有找我!我都快要出国去了,还没等到你电话,要不是今天遇到,你是不是都要忘记我啦?” 这话说出来特别容易引人歧意啊,大姐!越宁尴尬极了:“那个,军训去了。” “哼!”夏萌萌斜了他一眼,特别自来熟,“哎?你到这里干什么?” 越宁简单解释了一下,夏萌萌惊叹地道:“哎呀,宁宁你可真厉害啊。不过,为什么是俄语啊?其实法语、德语都可以呢。” 俄语系学妹怒瞪二鬼子。 夏萌萌全当没看到,越宁对俄语系招生的姑娘抱歉地笑笑,才跟夏萌萌解释道:“那个,其实……呃,中学有老师是俄语出身,闲着没事儿跟着学了点儿,不想荒废了,就想问问能不能办个旁听拣起来。” 哦!这个就好办了,夏萌萌拍胸脯保证:“本校旁听证好办,外校的比较麻烦。不过嘛,谁叫我是你姐姐呢?这个就交给我好了。别看这是大学,但是除英语以外,很多语种的新生也是大一才开始接触,这才过了多会儿?你有点基础就能跟上了。告诉你个办法,以前他们用过的,不用办旁听证,弄张课表,听着听,差不多了,过来报班考级。大学教室一般是不赶人的。”又强制跟越宁换了号码,让他保持联系。 吕清风三人目瞪口呆:有这样的姐姐运,也是很不错的啊。 ———————————————————————————————— 报完了名,几人便开始了按部就班的学习。夏萌萌答应的旁听证,居然给她办下来了。越宁终于觉得生活是忙碌而又充实的了,只除了——夏萌萌敲诈了一回米线,两次烧烤。这姑娘似乎对于出国,又没了那么大的兴趣了,这让越宁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大一的功课紧,是相对大三、大四的课程安排来说的,对比高三,就轻松很多了。英语、日语的辅导班也不是全日制,多半是在没有课的下午晚上,或者是周末。只要岔开两个班的时间,越宁也能跟得上进度。 就在热火朝天准备考证的时候,越宁又被单戈给拉去干活——拉赞助! 单戈早就给越宁讲过了,办完迎新会,办完集体活动,经费就不大够了,想到接下来的新年晚会,那是必须四处搜刮点钱出来的。学生会拉赞助,算是个比较新奇的事务,越宁上辈子干过推销,路上还被募捐的小朋友拦过,不过小朋友看到他右胳膊之后,差点把箱子里的钱拿出来给他,反应过来之后红着脸抱着小红箱子跑掉了。 现在让他抱着小红箱子去找人捐款,这个…… 越宁郑重地答应了。 单戈摸着下巴:“哎,说起来,那个韩小胖他家,好像可以,哦?” 越宁一头黑线。 单戈笑了:“开玩笑的呢,我们一般会有些比较定点的单位。不过,有好说话的地方,大家都会去,需要开发新的赞助者呢。哎,你知不知道我们学校的学长学姐们会自主创业的?” 【不会吧?】黑线密了一倍。 “咳咳,咱们学校有个学长叫郑熙行的……” 【干!还真是啊?!】越宁有点别扭了,郑熙行几次提议,他都没有一个明确的答复,现在再抱着小红箱子过去?“那个……” “哎?你不知道吗?你们新要搬去的宿舍,就是他的公司承建的啊。哦,对了,你们下学期就能搬新宿舍了呢。现在已经建得差不多了,正在验收阶段。” 越宁下了个决心,去见了郑熙行,一定要跟他讲:“我想自主创业的。” 单戈还在盘算呢:“哪家企业也不都不傻呀,不是你去了人家就得给钱的,也是要广告效应的。也就咱们学校名气大一点,换个差点的学校吧,人家不一定稀罕理你啊。对了,他最近对学校特别热心,我看是想挖墙角……一个企业吧,要想做大想强,肯定是要人才的……” 越宁给里给郑熙行点了一排的蜡烛,单戈都快要把郑熙行给当成冤大头了。还好,单戈也知道郑熙行作为他们的学长,是绝对不傻的:“哎,我说,咱们要怎么打动他呢?”坑钱也不是那么好坑的呀! 【卖身,】越宁在心里回答,【他想招点高级人才想疯了。】 郑熙行已经被打动了。 在帝都有自己的公司大楼,虽然比较接近郊区了,二十出头的郑熙行,也称得上是全国数得上号的成功人士了。捏着话筒,他正在跟周世文扯皮:“你做梦去吧,我都没能招他来了呢。” “呵呵,”周世文的嘲讽顺着电话线爬到了他的耳朵里,“你这万恶的资本家,人家小孩儿又聪明又伶俐的,才不会理你呢!” “哈哈,他身体不好,我养得起,你们收不起。”郑熙行跟周世文一样的想法,遇到欣赏的人,怎么可能不想办法划拉过来呢?周世文跟一般参军晋升的人还不太一样,他的前途会比别人更顺利,多一点有良心的助力,那是相当不错的。他们不缺人,但是缺可靠的人才。 “干你!”周世文被猜中了心事,别提有多郁闷了。 周世文是来炫耀的。鉴于两人关系还挺不错的,周世文时不时也打个电话过来哈拉两句。周世文不是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越宁的表现太出乎他的意料,他记得郑熙行好像是认识越宁的,忍不住打了个电话感慨一下:开始还觉得这小孩儿心眼挺多,有点不良,现在看来真是特别有良心啊!能划拉过来培养就好了。然后就被嘲笑了。 【md!好像找错人了。】 郑熙行挂上电话,也陷入了沉思。周世文的感觉,他也有,他更早一些发现越宁绝不是个憨憨的好少年。小孩儿太鬼了,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他帮忙订个酒店,小孩儿还跟他算钱,听老师的话,对其他人就疏离,他就知道这小孩儿很难搞!看起来特别有礼貌,但是郑熙行怀疑他砌了道高墙,把不相干的人都拦墙外头了不给进。他有礼貌,就是一种客气。加上他那个混账同学,让他管自己叫“叔叔”!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了! 郑熙行决定冷处理一下,反正,自己也没跟他有过节,对于不太可能拢过来的人,保持着这样一种客气而没有敌意的接近熟人的关系,也就够了。 直到周世文打了个电话过来,郑熙行恍然大悟!他觉得小孩儿是生疏客气,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他也带着目的跟人家小孩儿套近乎呢,他不傻,小孩儿难道就傻了?就只兴他觉得小孩儿带着算计,不兴小孩也觉得他不怀好意吗?看部队的小教官,什么好处也没有,就踏踏实实处了一个月,这就有感情了。 既然小孩儿心眼这么好,那一定要再试一下,这样的人,你只要养熟了,分个股份、培养成为高层,是极放心的。郑熙行这会儿只恨自己没个妹妹,又或者他大堂哥的闺女年纪还太小。不然带回家去,妥妥的全票通过啊! 正想着呢,林秘来了个内线:“郑总,有两个t大的学生过来,有一个是您见过的越宁。厉军遇着他们了,赶紧就报过来了……” 哎呀,来得真是太巧了! 不知道已经要当冤大头的郑熙行,想得还挺美,美完了才想起来问:“另一个是谁?” 林秘书作为一个万能秘书,飞快地报告了单戈和越宁此行的目的——拉赞助。 郑熙行:…… 郑熙行一见到越宁,就是一怔:“哎?你留头发啦?” 越宁:…… 单戈事先作了充分的准备,拿出了她做新年晚会的计划书,并且列举了郑熙行能够得到的好处。并没有夸大其词说什么增加社会影响力一类的鬼话,只是表示,在新年晚会的海报上一定写上寰宇赞助的字样,且邀请郑熙行一同参加。 郑熙行举起双手:“得得得,没把我当土大款忽悠,我谢谢你了学妹。” 单戈笑了:“哎,我们是有这么个缺口,每年也就这么些个缺口。学长您也是知道的,除了几家地主,旁的院也是这么回事。知名度什么的,还真不好讲,不过吧,凡事都讲究个厚积薄发,您说是吧?” “哎哟,我说,有没有兴趣到我这里来啊你?我看你很适合干这一行。” “别,我不跟您耍文字游戏,我已经准备申请斯坦福了。” 郑熙行特别遗憾地问越宁:“宁宁,你呢?要不要过来我这里兼个职锻炼锻炼呀?” 单戈连忙帮着挡驾:“郑学长,您这是雇佣童工啊!” 越宁笑笑:“谢谢学长,我想自己创业。” “哎,小孩儿长大了,不好骗了。我就知道,不趁着你还没入学把人拐了,等进了校门,不是创业就是要科研,还有想进国字口的,”郑熙行无奈地笑笑,说着,掏出了支票簿,随手写了个数字,“晚会我就不去啦,我得回那边去挖几个人,你们要是有有意向的同学,可给我留意。” 单戈和越宁痛快地答应了。 临出门,郑熙行忽然问:“为什么想起来给你教官送书啊?” 越宁握住门把手的手一顿,回过头来,认真地说:“god helps those who help themselves.我不是上帝,但是上帝把他们送到了我的面前。”那一年,特别苦,他传单发了一半就冻成狗,两个路过的大学生模样的人帮他把剩下的传单给发完了,临了也没留姓名,就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这可说到他心坎儿里去了,一直支撑着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 郑熙行不自觉地“哎”了一声,小孩儿跟刚见面的时候变得不一样了。刚见面那会儿,可绷着劲儿,对自己也是特别提防的样子。现在,不能说敞开心扉,只能说,小孩儿更自信了。哎呀,更想把他变成自己家小孩儿了呢。 单戈陪了一个笑脸儿,扯过越宁,总觉得让他再留下来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两人出了寰宇的门儿,越宁还感慨着:“哎呀,怪可怜的,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其实事业做得挺大的了,条件也不错,就是观念没转变过来吧。怎么才能……” 单戈一头黑线:“我说,你真是想要创业啊?现在就带入老板思维了!” 越宁吐了个舌头:“也不是啦,只是觉得,总是会有办法的,其实吧,郑总这样的人,是开拓者啊。我们要再走上这条路,是拣便宜呢。” “行了行了,哎哟!出手好大方的,给了两万块啊!行了,到下学年都不用化缘了,还真得谢谢他。你专心准备考试啊,上半学期拿到一等,下半学期要是拿不到,多没面子啊。” 越宁答应一声,果断把郑熙行给扔脑后了,真正紧张的学习生活在等着他,不过眼下,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单姐,你先回吧,我去趟雍和宫。” “你去喇-嘛庙做什么?单独去一趟不大划算啊。” “帮人上个香求个愿什么的。” “哎哎,不要搞封建迷信活动啊!虽然考试压力很大,但是这些不管用的。” 越宁哭笑不得:“不是那个啊,我是为家里一个长辈求的。” “哦哦哦,那一起吧,我正好也逛逛去。” 越宁指了指支票:“你还是先把这个送回去吧。”说完,找了辆公交车跳了上去,转了趟地铁,到了雍和宫,捐点香油钱买了香,给邵奶奶的儿子上个香,诵了一回《地藏菩萨本愿经》。回来被林强拉住了嗅来嗅去:“不对呀,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啊?单大会长不会把你拿去烤了吧?” “去了趟雍和宫。” “参观啊?其实潭柘寺也不错哎。” 越宁又去了一回潭柘寺。 说来也巧,越宁捏着串念珠从潭柘寺回来,楼欣就过来给他送了张单子:“你的包裹,记得去取,别超了时限。”满满的一大包,越宁像个卷铺盖进城的打工仔,从附近邮局扛回来好大一坨包裹。 有何妈妈给准备的吃的用的,体积最大的是邵奶奶给他做的新冬衣新棉鞋。 这可真是,太巧了啊! 赵修文看着他穿着土里土气的棉衣棉鞋乐得要命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哎,得准备考试了啊。” “好嘞!”元气满满的声音。真是个小孩子,有件土棉袄就开心得不得了。 第46章 暖暖(三) 拿到棉袄棉裤的越宁,像喝了八罐红牛,开着小火车头冲去图书馆里上自习。赵修文猛然回过味儿来:宁宁小朋友,他是个孤儿。几个月来越宁表现得那么乐观积极,那么的体贴机灵,那么自然的相处,从来没听过诉苦和抱怨,让他忘了越宁其实是个最需要别人给他阳光和关爱的人。 一身老式的棉衣,现在许多跟他同龄的中学生穿在身上都会觉得别扭,不穿个新款的羽绒服、滑雪衫都要觉得不好意思见人。老式棉袄鼓起的造型没能掩住他挺直的小腰板,还能被他穿得雄赳赳气昂昂的。真是特别的精神啊! 赵修文想,如果这样的小朋友不得第一、不过得好一点,还有什么人配得到满满的爱和幸福呢?赵夫子特别特别感性了一回,他爹的文艺细胞终于在他身上显性了。 等吕清风和林强拌着嘴回来,赵修文一手一个,将两个人揪住:“喂!不要吵架!不认真学习你们对得起党和人民吗?对得起革命先烈吗?对得起这大好河山吗?” 吕清风:夫子傻了吗? 林强:我看像。 0.5鹅把两只半鹅拼到了一起,豪气地宣布:“走,自习去!不能被宁宁甩下太多啊。” “诶?”这又干宁宁什么事? 赵修文想了想,含蓄地道:“小孩儿今天收到个包裹,开心得跟什么似的。” 另外两个人:日!一直都看着小孩儿开开心心每一天,好像忘了小孩没爹没妈了。 越宁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缺爱,他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好极了,比上辈子好太多了。看完基础看专业,写完英语写日语,忙得不亦乐乎。他的日程很紧。先是英语考级,接着是日语。日语考级的标准跟英语还不一样,英语是专八最好,日语是一级最强。越宁上辈子只考到了二,这辈子重拣回来,也只敢先报个二。 这两样考完了,吕清风的电脑也到了,还是上回那个卖电脑的姑娘,打电话过来请他去取货,顺便结了尾款。宿舍里的人正闲着,又一辆出租车拉了过去。接了电脑回来,几人在店里还能绷得住,出来就迫不及街地催着司机:“师傅给开快一点。”急着回去试机子呢。刚才在店里只是看人家姑娘给开机演示了。 匆匆回了宿舍,吕清风连车钱都没让师傅找,抱着电脑就上了楼。一开机,电话铃响了!林强:“这怎么一回事儿啊?电脑变电话了。” 越宁额角滴下一滴汗来:“我的电话。” 是单戈。 英语、日语考级完了,新年晚会也要开始了。学校办的是圣诞新年一个流程的项目,比较大,同学们也有去的,也有不去的。各院也自己办着小的,这个就比较团结,号召所有同学都去凑热闹。 新年晚会是个热闹的场合,这让单戈犯了难。她得凑节目,本来越宁吹个埙跟吕清风搭档一下,就是一个节目了。新年晚会,让埙的声音呜呜响起来?跟整体的氛围不太搭,这就少了一个节目。 越宁想了想,问道:“手风琴行么?” “咦?咦?你会?”单戈莫名惊喜,扑过来抱住越宁,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哎呀,宁宁你真是个大宝贝儿。” 越宁默默地站直了,默默地退后了,默默地……脸红了。然后捂着脸跑掉了! 单戈怔住了,两分钟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越宁跑掉了,然后想起来,他得有将近半年没摸过手风琴了,得找个音乐教室借个乐器练一练,他又回来了,特别特别淡定,特别特别正经地问:“单姐,你笑完了吗?” 单戈笑得太厉害了,正在大口地喘气:“笑完了,哈哈,哎哟,肚子疼了。哎,有什么事么?” “给找个手风琴练一练啊!” “嗯嗯,交给我了。哎,你会什么曲子啊?俄罗斯风格的行不行?那个用手风琴拉起来带劲儿,也够欢快,拍子也明显,正合适新年晚会。” “会一点。” “那行,找着了我告诉你。不用多好,凑合着听,能流利弄一、两个曲子就行了。当压轴,很能带动气氛的。” 越宁犹豫了一下:“行。”他怕练的时候影响到其他人,教室里都是自修的人,宿舍也有人,影响到别人就不好了。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好地方——操场。在这里练习应该影响不到别人。 领了任务,又被单戈赶去复习:“等你好消息啊。” 越宁双手揣兜里,走出了办公楼,忽然觉得脸上一凉,仰起头来,彤云密布的天上,落雪了。抽出出来,张着接了一片雪,越宁忽然伸出舌头,在手掌上舔了一下,哎,没什么味道,再品一品,好像有一股土味儿。 “呸呸呸!”越宁突然想起来了,雨雪都要有一个凝结核,这个凝结核通常是…… 呸了好几下,直起身来,越宁赌气地瞪了瞪天,转过眼睛再看路,然后就惊呆了! 他对面的小胖子也远远地惊呆了! ———————————————————————————————— 吕清风的电脑到了,韩旭的电脑当然也到了。拿到电脑当天,韩鑫把黑包的电脑包拎在左手里,右手还比了个“yeah!”没想到儿子一点也不开心,没跟他比v字手势。 韩鑫小心翼翼地问:“旭旭,怎么啦?你累啦?” 韩旭郁闷地道:“小白脸说这是英文操作系统。” 韩鑫道:“要不找个英语系的来给你看看?” “英语系的会计算机吗?”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那——” “我的新电脑给他们先玩?凭什么呀?去找小白脸啦!”韩旭恶狠狠地道,“反正是他撺掇着买的!让他先弄明白了。” 诶?韩鑫本能地觉得不对,不是说,你的新电脑不让别人先玩吗?哦哦哦,这是闹别扭啦!韩鑫笑了起来:“是我考虑得不周到,嗯,期末咱们买个台式的先凑合吧。这个请小越同学给先看看?反正他学计算机的嘛,肯定会。” 这还差不多,韩旭勉强地点点头:“好吧,这就去找他!让他弄,我还要准备期末考试呢。” 【儿子,你们1月底才放寒假,还有一个多月才期末考呢。】 韩鑫准备好了车,想跟儿子一块儿过去,顺便请越宁吃个饭表示感谢。父子俩穿戴整齐了出门,在门口遇到打牌回来的焦桂娟,出行的就变成了一家三口。焦桂娟也很快发现了儿子的心思,小胖子一路自己抱着电脑包,那心思,父母哪能看不出来? 两人都笑了,这样也挺好,让他有个目标,不求一样优秀,只要儿子认真就行。就像越宁说的,他们已经帮着儿子跑了那么一大段路,儿子以后的前途总归是不错的。唉唉,这么好的孩子,真是可惜了啊,亲生父母也不知道在哪里,丢了这样的孩子,得多心疼啊。 一路感慨着,杀到了宿舍楼下,问了管理员阿姨,得知越宁不在宿舍,去了办公楼。问了办公楼的方向,再一起往办公楼去。鉴于韩旭有着“吓他一跳”的心思,做人父母的也就从善如流地配合他给越宁一个惊喜。 然后他们就一起受到了惊吓,焦桂娟眼睛里冒出了星星:“哎呀,真有趣啊!” 韩旭呆了呆:“呸呸呸,蠢死了。” 然后走上了前去,胖墩墩的裹在黑呢大衣里的肉一步一颤,脸颊上的肉也颤颤悠悠的,自觉得很有气势,然后把电脑包往越宁面前一塞:“给你的。” 啥玩艺儿?越宁惊呆了。 韩鑫和焦桂娟快要笑死了,还得给蠢儿子过来善后,韩鑫特别解释了原因:“我们家就没有能看得懂的,就请小越同学给看一看了。” 越宁:“啊?哦……我以前没弄过这个……” 韩旭嘀咕了一句:“我都不怕被你弄坏了,你怕什么?又不让你赔。” 越宁有点手痒。 焦桂娟急忙打了个圆场,又说一起吃个饭吧,之前都没吃成。越宁把电脑放韩旭手里,然后推辞:“不了,下着雪呢,你们也早点回去吧。” 韩旭又把电脑给他塞了回来,然后两只眼睛瞪着越宁的眼睛,试图用目光对越宁施加压力。他跟越宁同龄,长得挺壮实,两人都在长高,越宁已经超过了一米七,直奔着一米八去,韩旭的长势也不逊于他,并且居然没有变瘦,看起来气势十足。 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越宁眯起了眼睛。 韩鑫在儿子身后拼命给越宁使眼色:求给机会请你吃饭。咱们私下沟通,别在公开场合吵。 越宁想了想:“哎,也行。” 韩鑫开心了,韩旭也矜持地点点头,迈着四方步,先上车上去了。他抢了个副驾。越宁笑笑,上车之后就把电脑放座位上了。看着车窗外的景色飞奔,一路拉到了韩鑫订好位的酒店里,还是个接待外宾的酒店。 韩鑫还一个劲地说:“怠慢了,没订着好的包厢。” 越宁把电脑交给韩鑫,笑着说:“这已经很好了。”韩鑫让司机看好电脑,前头找了个服务员带路,一路进了包厢。包厢并不大,韩鑫也没有说假话,在这一间酒店里,这个包厢并不是最豪华的,但是同一条走廊往头上走一点,那边有更好的包厢。 到这里吃饭的人,又岂止是单纯填饱肚子呢? 韩鑫让越宁点菜,越宁将菜单一推,笑道:“客随主便。” 韩鑫也开始有了当初何院长的那种感觉:这小孩儿酒桌上太自然了,一点让人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真是成精了啊。他也感觉到了,好像有越宁在,韩旭的表现就会特别的活泼,特别的……搞笑。多少年没见过儿子这么逗了,韩旭很小很小的时候,也这么逗,稍微长大一点,他妈妈就教他要听话懂事,然后就不逗比了,接着是叛逆,装酷。想想还真是挺怀念的。 韩旭没见越宁时,有许多话想说,等见着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狠狠咬了口牛肉。倒是越宁很自然地跟韩鑫、焦桂娟问好,又简单介绍了一下英文系统的操作,大概就是开关机,然后一点简单的演示的、吸引眼球的指示一类,就差直接说“知道这些就够装【哔-】用的”了。 韩旭很无聊,哼唧着:“就是花钱花钱花钱。就知道钱。” “?”韩鑫焦桂娟,这孩子怎么了? 越宁慢条斯理地道:“父母能够给你提供足够的经济支持,已经很不错了。” 这么公然帮着他爹妈,然后站到他的对立面上,韩旭又有点受不了了,筷子一拍:“对小孩只要有钱就够了吗?”然后他还赌气跑出包厢了。 越宁:……不是说他变好了吗?怎么还熊着呢? 韩鑫焦桂娟:好像只是对你熊啊。 越宁只好也放下筷子,追了出去。韩旭正背对着门,仰脸看着走廊天花板呢。听到他的脚步声,不由自主偏了偏头,然后有特别有骨气地别了回去。 越宁乐了:“我说,你敢不敢再幼稚一点啊?” 韩旭很大声地道:“我哪里幼稚了?要爱而不是要钱,有什么不对?人要不要一定那么庸俗?”这是他的另一个困惑了,青春期的小孩,总是那么文艺又那么让人哭笑不得。他爹妈近来总对他砸钱,买来买去的,让他感觉特别凄凉:我是没人爱的小孩,我爹妈忙事业,不关心我,就知道问成绩和给钱买买买。 他的营养非常好,从声音就能听出来,越宁很担心他这么吵闹着,会把人家别的客人给吵出来揍他。只得伸手把他揪回包厢里,呯,把门关上,隔绝了有可能看热闹的视线。 哎,换个人揍他们儿子,韩鑫夫妇俩能跟人拼命。现在……喝茶看戏喽。反正越宁搞得定叻。 越宁把韩旭塞进椅子里,自己也在旁边坐下了。早知道吃个饭还要附带作心理辅导,就不来吃了,啊啊啊啊!“你知道现在软妹币对美元的汇率是多少了吗?” 韩旭摇头。 越宁又问焦桂娟:“十二黄金圣斗士都叫什么,阿姨知道吗?” 焦桂娟也摇了摇头。 “看,扯平了。” 韩旭怒道:“别扯开话题。” 其实,韩旭的不满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越宁对他的态度比前两回和气多了:“好吧好吧,拣你能听懂的讲。你这个呢,是幸福小孩的烦恼。如果给钱是冷漠的表现,我欢迎全世界人民对我冷漠。给你钱是什么意思呢?是已经意识到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让你自己买,买你想要的东西——给你可以独立支配的金钱。你父母那一代人,兄弟姐妹一大堆,在处理独生子女问题上,没有先例可以借鉴,他们是相当笨拙的。只会回忆一下自己的经历:哦,我小时候可能吃得不好,穿哥哥姐姐的旧衣服,我一定不要我的小孩这样长大,一定要他吃想吃的东西,穿想穿的衣服,玩想玩的玩具。给他钱,让他可了劲地买自己想要的东西。长大了你就知道,给你钱买买买,那是满满的爱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经济基础,一切上层建筑都是空想。” 韩旭张大了嘴巴:“啊?跟汇率有什么关系?” “提问,你妈妈今天的耳环是什么牌子的?” 韩旭:“……”不知道。 “你也没那么关心你的父母啊。” “哼!” “汇率变了,你爸是做外贸生意的,他的头更秃了(韩鑫:=囗=!我日,这都看出来了?)。哎,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我留级了?” 越宁笑了:“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物质是第一性的,意识是第二性的。如果连钱都不肯给,就别相信他的爱了。一切不给钱的爱,都是耍流氓。懂?” 韩鑫热泪盈眶,鼓起了掌:“到底是学问人,说得真好!” 越宁对韩鑫道:“钱和爱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各家情况都不一样,咱们就说说您家这具体情况呗。这回真不全怪他,您的做法也有问题啊。现在有钱人养条狗花的钱都比穷人家养孩子花得多,只给钱,不沟通,养孩子跟养狗有什么区别?有人养狗还当宝贝儿呢。别让孩子过得连狗都不如。您也不想到老了他再拿一堆钱往回了砸你吧?当然,如果他拿得出这么多的钱的话。” 哎呀,帮他说话了,韩旭的尾巴翘了一下。又阴恻恻地问道:“到那时物质就不是第一性的了?”他接受得还挺快,还学会选择性忽略了。 “马克思主义哲学还认为,意识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我建议你再研究研究辩证法。谁告诉你钱和爱有冲突的?只要别要求太过分,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再给你一个建议,查一查马斯洛需求层次理论,再去复习一下马克思的矛盾理论。想要父母的“关心”,说明你父母在满足你物质生活方面,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不是吗?你有夸过他们吗?不要只是‘我要……’,给点回馈好吗?总说你父母不理解你,你又理解你父母吗?比如(指指韩鑫微秃的头顶)如果你对他们的表现不满意,就去积极地解决,不要消极反抗,那是冷暴力。” 韩旭哇哇叫:“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啊!” “那你倒是明白地说出来呀,憋那么久才讲,你终于服了你了。撒个娇要不要这么大阵仗啊?想要什么你说,想不明白的,可以问,猜猜猜有意思吗?猜对也没有灯笼拿。你都不明白表达感情需求了,还要别人一片真心对你?要我遇到这样的娃,早打扁了。” 【小白脸!不要脸!谁是你家娃?】韩旭恨恨地瞪着他:“谁撒娇啦?” 焦桂娟用手绢按了按眼角:“菜该凉了,快来吃吧。旭旭啊,来,先洗手。爸爸妈妈也跟你承认个错误,我们逼得太紧啦,不过呢,我们是想提高你的竞争力,这样没有我们的时候,你也能过得很好。” 如果不是有越宁在,她大概不会跟儿子讲这样的话,有越宁这个媒介在,这么肉麻的话讲出来,也没有不自在的感觉了呢。 然后这一餐吃得挺和谐,韩鑫就说点儿子最近用功了之类的话,焦桂娟也说儿子挺懂事的。两人又拜托越宁给看看电脑,期间,韩旭的眼睛就一直盯着越宁。越宁想了想,说:“那我拿来看看吧,给您写个条子,这东西是我拿走了,弄明白了我给您写个使用说明,再还给您。” 韩旭这才大模大样地说:“你先拿着,不然我学习会分心,”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寒假前给我就行了。” 越宁挑挑眉:“行。” 吃完饭,抱着电脑回去。 室友们:…… 越宁不得不解释了一下:“过两天就还给他爸,这么个东西搁宿舍里,还不是我自己的东西,有点不安心。” 吕清风道:“这小子……要是泡妞可真是有前途啊。” “正经姑娘才不会搭理这样的手段呢。”只会觉得无奈呀。 “行,你那电脑跟我的锁一块儿吧,我正好买了两个电脑锁。哎,我说,你怎么成了他们家顾问了?要收费啊,你要不好意思,我帮你要去。” 越宁哭笑不得:“知道啦。需要的时候会喊你的。”他倒觉得是粘上来个弟弟,怪有趣的。 自己的东西也就算了,韩旭的东西,拿到手里总觉得不踏实。越宁把这台电脑翻来覆去研究了一回,觉得性能确实不错。又写了个简单易懂的使用指南,试了几个小程序,抹去了使用痕迹,联系上了韩鑫又给还回去了。 韩鑫还有点为难:“哎呀,这孩子就是别扭,他心里很尊敬你的,又不好意思说。其实他说的也是,我跟他妈妈陪他的时间确实不多,也就是给他钱,给他买。可实在是抽不出空来呀!结果搞得他以为,对谁好就是要给谁好东西给谁钱了。他自己那么说,轮到他办事儿,还是学了我们。这个,您看?” 越宁笑道:“我知道,看谁顺眼了,可不就是想把好东西都给他么?韩旭那边,我有办法。”写了张纸条——我也要期末考试,电脑交还令尊保管。 “诶,小越同学你不是学电脑的吗?不得用这个吗?这个吧,搁我这儿是真的没用,放你那里,才算找对人了。说也跟你说实话了吧,我真是特别感激你,要不然,光这孩子,不定花我几十台电脑的钱还收拾不好呢。这个我不是假话啊,跟你说假话一准儿穿梆。你要用得着,千万别客气。” 越宁解释道:“大一基础课比较多,我外语还要考级呢。”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韩鑫放心了,又想起来之前还拿了越宁一张收条,又给越宁还了回来,再打了一张收条。 两人交割完毕,韩鑫叹道:“我那些公关经理,跟你一比,都是吃白饭的!你还是个搞技术的高材生。真是没法比啊。” “哎,您过奖了,我也就是赶巧了。” 两人客气一回,越宁轻轻松松回来了。还没走进宿舍门,单戈的电话又到了:“手风琴我弄到了,到学生会办公室里来试试。” ———————————————————————————————— 越宁只好又跑去试试手风琴。 到了一看,全新的,还没拆封呢。 “单姐,你打劫谁了啊?” “去去去!院里买的行不行?现在归你使用了。” “啥?” “哎,咱们去拉的赞助哎,你出了大力了,买个手风琴怎么啦?甭啰嗦,发票都有,东西也在。院里明年还用得上呢。” 越宁调了一下琴,试了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开始还有点迟疑,越到后面越流利。 单戈听完了直鼓掌:“就这样就行了,再稍微练一下,手熟一点就完美了。我以前都不知道你会这个,早知道早就给你买琴了。多好的手艺啊,荒废了可惜。哎,你还会什么?都报了吧。” 越宁道:“我还会钢琴,您也买?” “去!”单戈作势要打他。 越宁一躲,单戈又摸了下巴:“音乐教室那边,有三角钢琴,我给你联系吧。学习累了的时候,做做自己有兴趣的事情,也有助于放松的。” 越宁:…… 越宁第二天依旧去跑操,不过背了手风琴去。既然答应了要表演节目,就要用心准备,虽然离晚会只有两三天了。地上有露水,他跟楼下阿姨要了块塑料布铺地上。就放在陈教授每天固定的摊点旁边,陈教授见了,瞅瞅琴,再瞅瞅他。越宁给了他一个讨好的笑,把老头逗乐了,冲琴扬扬下巴:放这儿吧,我看着。 也不问他为什么带琴来。 越宁跑完了做个俯卧撑,都做完了,陈教授还没走。越宁向他鞠个躬道谢,陈教授手上也没停,继续画圈。 越宁活动了一下手脚,把手风琴背好,开始练琴。小胡老师会的手风琴曲就十分有限,他跟着学的,会的也很少,倒是都很熟练。陈教授听完了,点点头。 然后背着剑走了。 接着又练了几天,新年晚会开始了。越宁糊过了新年晚会,又把这一茬给扔下了——过了元旦,就得开始准备期末考了。有些科目是让写的简单论文,很早就布置了下来。另一些是需要考试的,公共基础课并不在最后一周,而是提前几周就开始考了,期末考试的马拉松赛,拉得更长。 考完了,越宁又做了份俄语的试卷,就像夏萌萌说的,大一的俄语,也不难。他这个蹭听的倒是把人家专业的给气得够呛,老师提出表扬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最好的,不是他们学校的,是来蹭课的。 要不是看你可爱,一定揍你! 越宁不知道外国语那边有人想揍他,而是早早查了机票,打包了行李,等到了日期就搭飞机回家。他家那里依旧没有增加航班,这回比较坑爹,他是最晚一个走的,比吕清风的飞机、赵修文的火车都要晚两天。 林强不放心他:“要不你跟我到我家住两天吧,到了日子,让我爸送你去机场。” 越宁婉拒了他的邀请:“我正好收拾点东西,买了一堆土特产,我得重新打包。” 林强干脆陪他再住两天校:“大包小包的往外挤,公交车都挤得落不下脚了,我干脆再等两天,等人走完了再说。” 越宁谢绝了他的好意:“我又不是三岁,这学校要是不安全,那就没安全的地方了吧?” “那行,你要有事儿打我家电话。” 送走了林强,越宁继续他的正常生活,看看书,跑跑步。第二天早上到了操场一看,陈教授也在。两人还是照原来的样子,也不交谈,你练你的,我练我的。越宁一看,周围已经没人了,陈教授还在划拉,便放开了练了一趟拳脚。完了一看,陈教授还在比划,他又蹲旁边看了。陈教授慢条斯理耍完一整套,收了剑,慢慢地朝他走了过来。 近了,更近了。越宁蹲在地上仰起头来,陈教授笑眯眯俯下身,没拎着剑的手摸摸越宁的狗头:“哎,这都一个学期了,你不打算剃头了啊?” 越宁:……这话听起来好耳熟啊! 第47章 暖暖(四) 越宁蹲在地上,风中凌乱。 【大家都想尽办法去扑的大牛主动跟我说话了,可是他问我为什么留头发。我要怎么回答?】 通常情况下,大牛对于扑上来请教的学生,是相当和蔼可亲的,你的问题在他那里再简单幼稚,只要你问了,总会得到解答。但是想凭着偶尔一扑,让大牛对你另眼相看,那就无异于迷信“陪朋友试镜就能被选中成为偶像名利双收”一样逗比了。 机遇只偏爱有准备的头脑,幸运缘于实力。哪怕不陪朋友,有那个实力的自己去试镜,也能被选中。 可是越宁现在就有一种“走在大街上被个自称星探的人搭讪,回头一看原来是知名导演”的逗比感。#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大牛为什么找他讲话?总不会是看操场上人太少觉得冷清了吧?要是看他帅,那他早就很帅很帅的了。 看着小孩儿蹲地仰头,像只等待开饭的幼犬,陈教授颇觉有趣。也不急着催他,就等他反应过来。越宁仰头看了他一阵儿,才恍恍惚惚地答道:“那个……保、保暖。” 他有一个前世带过来的毛病,对大牛比对大款客气多了。对个大款,心思十八转,想着怎么周旋,是合作啊还是竞争啊。对着个文化人,他就有点怂,觉得自己矮了一头,人家懂的他都不大懂,老老实实坐那儿听。上辈子对个一般大学的教授,他就听得特别认真。这辈子上了大学,面对常见的教授讲师,已经可以比较淡定了。直面大牛,他又紧张了。 陈教授看他迷糊的样子也乐了,还真是动物性明显啊,秋冬长毛,春夏脱落吗? 陈教授注意他有些日子了,开始还以为是哪家教职工家的小孩儿,看着长得标致,多瞅了两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大牛又不是星探。院系给新生开了几次大会,陈教授也去露了个脸儿,新生堆里最嫩的一张脸,一颗和尚头,让他很快认出了越宁。以后再在操场上看到他,一来二去混了个脸熟,就点个头,然后奇怪——这小孩儿蹲这儿看我干嘛?他都蹲多久啦?有问题不好意思请教?也不太像啊。好歹大家都熟了,你有话就说啊! 因为经常被扑,陈教授已经养成了差不多的条件反射了,可越宁他总是扑到面前就停住了,好像被一米黄线给隔住了,又或者piaji到了个玻璃罩子上一样——就是不扑上来。搞科研的大牛们,总是保持着一颗拥有旺盛的求知欲的好奇心。 陈教授快要好奇死了! 回去院里查一查,哎?小小年纪,成绩好像还不错?应该是有问题请教了吧?陈教授等啊等,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差点掀桌!你在我跟前好赖蹲了一学期了,倒是吱一声啊!扑我的我理解啊!有心向学的学生,如果不想扑只大牛请教,那倒有点不正常了。就算你是刻意扑的,只要人品可以,有点城府那不是坏事啊!谁讲好人就得傻,科研人员就得木呢?你倒是说话呀! 根本没想到这是前土大款的怂劲儿上来了→_→自己没一点见识就扑大牛会不会招大牛讨厌啊?会不会显得特别浅薄啊?反正现在只是学基础课,老师教的就应付得过来嘛( ̄v ̄) 然后就一个继续蹲,一个继续练。不是本专业的学生,蹲那儿就蹲了,还会以为你对太极感兴趣,或者就是想蹲脚边儿思考。一个本专业的学生蹲脚下,陈大牛……陈大牛忍忍忍,忍了一学期,终于忍不住了。 于是有了上面的对话。 “保暖”二字一说出口,两人都愣住了。越宁更凌乱了,仰着头看着陈教授,都忘了爬起来,心里直骂自己蠢。陈教授低着头也愣住了,万万没想到他顺口问了一个活跃氛围的问题会得到这么一个冷笑话式的答案。再看小孩儿,可怜巴巴仰着个头,快要哭出来了。 陈教授也乐了,往地上一蹲:“你总蹲这儿,干嘛呢?” 越宁干巴巴地回答:“看您。” “哦,我有什么好看的啊?” 同样万万没想到大牛会跟自己一块儿蹲地上的越宁回答得也有点颠三倒四的:“太极好看。” 这个答案让陈教授怔了一下:“喜欢?” “还……还行。” “想学?要我教你吗?”就为这你小子逗我一学期? 越宁:……情况好像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那个,看这么久了,好像已经会了。” 陈教授问:“都会了?” “都会了。” “真的?” “真的。” 陈教授默默地把晨练用的剑递了过去:“那你来一遍。” 越宁接过了剑。陈教授作为一位学界大牛,学习能力极强,杀伤力不够,动作还是相当标准的。看了这么久,越宁也算会了。慢悠悠地划拉了一遍,居然品出一点连绵不绝的味道来。见陈教授没催,又比划了第二回,嗯,是有点味道,越宁喜欢上了太极。 轮到陈教授凌乱了:都会了你还蹲着看?不是,你对这个感兴趣?还是不对!陈教授想了一下,问道:“我看你这姿势很像样子啊,刚才你还打了一套拳?练过?” 越宁:=囗=!老老实实地道:“那个,老家那里有个师傅教的。” “哦~以前没见你练啊。” “那个,教的师傅说,这些个现在已经什么用了,不如多读点书。看我身体不好,教一点强身健体,不给卖弄的。快放假了,看人少,比划两下。要是全忘了,也怪不好意思的。” 他是谨慎的,上了大学就没练过张老头教的拳脚功夫,怕招人眼球。他本身就有着不错的回头率,再闹腾一点……不太符合张老头的心意。张老头从来没想过要把他口中的“反动会道门”发扬光大。 原来乳齿! 陈教授点点头:“哎,你那个拳,也再打两趟我看看?” 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越宁把剑还给陈教授,打了两趟拳,出了一身汗。他晨练是抱着小棉袄来了,到了做个热身,棉袄一脱,跑步去。跑完了,擦擦汗,把棉袄穿上。现在连毛衣都穿不住了,也脱掉了。回头问陈教授:“您还看么?” 这小心翼翼的口气…… 陈教授咳嗽一声:“这个,有点难度啊,动作我做起来会不会有点问题?” 越宁实诚地点点头:“这个动作要求比较高,得打小练。”说完,又担心地看了陈教授一眼。 太阳升起来了,陈教授毕竟上了年纪,蹲得有点脚疼,爬起来抖抖腿,忽然觉得肚子饿了,一看表:“都这个点了,一起吃个早饭?” “啥?”越宁的下巴快要掉下来了。他这算是扑到了一只野生的学术大牛吗?有心插花花不发,无心栽柳柳成荫啊这是!居然这么简单就扑到了? 【我没想过现在扑啊!我现在还没准备好啊,我才大一啊,对专业还没有特别新颖的见解啊。大牛要问我,我要怎么回答呢?答得太幼稚会不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真是越想越不安心,越宁有点晕。陈教授已经走了两步,发现他没跟上来,回头问道:“怎么?不走?你有吃饭的地方?现在食堂还有饭吗?” “没、没了。”平常这个点就开始收摊了,放假了收得更早。 “那就跟我走吧,我家有好吃哒!” #想太多#只是因为耽误你去食堂吃早饭才管你一顿饭的。 越宁跟着陈教授走出了操场,拐上了公交,一路到了陈教授家里小区。 —————————————————————————————— 陈教授家住在一个幽静的小区,离学校不算太远,公交上的人居然不太多,上了车,不多会儿就到了。房子是比较老的式样,只看房子像踏进了一部三十年前的老电影。大部分的房子已经换上了密封好的新材料门窗,除此之外,无论从颜色还是造型,都保持着旧有的样子。 越宁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陈教授慢悠悠地背着手,一路上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越宁的脸颊直抽抽……大牛!又一只大牛!前面还有一只大牛!嗷!好多大牛!好值好值!不知道多吸几口小区空气是不是能变得聪明一点? 嗅嗅,再嗅嗅。土棉袄,大眼睛,一只新鲜的土包子出炉了。 陈教授边走边笑边摇头:还挺有趣啊。 一路上有大牛在问:“老陈,这孩子是哪儿来的啊?”以前没见过啊。 陈教授含蓄地道:“一个学生。” 陈教授略瘦,前面这个微胖,听了之后露出一个慈祥的笑来:“哦,终于找到了啊?不错不错!你终于能回来跟大家一起晨练了。” 学生们扑大牛,老师何尝不是在搜罗着有天赋的学生呢?陈老头惨啊!由于学科比较新,学生们特别抢手。92年后,部队的出面抢了他最得意的仨学生。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要不回来了,仨人深藏功与名去了。剩下的学生们,资质不如这三个,也是出国的出国,留下来的有自己的事业要忙,不少被一些科研院所、大中院校聘去了。还有一些学生是进入了有关部门,倒是更加地给他打响了知名度。 然后老头就成了个光杆儿司令! 现在也有几个带的研究生,但是都觉得有些不满足。这些学生呢,拿到外面,绝对是抢着要的。放到有学生被调令拎走的人面前,就不大够看了,称不上弟子。大牛们的要求,比起一般的院校标准,总是更高一些的。 一个老头儿,请愿书上签过名,大会堂里吃过饭,七点钟电视常露面的见了他要称呼一声“陈老”,到现在,有相关发展规划还得恭恭敬敬把他接过去请教。临了临了,没个弟子在身边。 惨啊! 看不得一些老头显摆,晨练都跑学校里去了。大家都在猜,他这是去淘学生了。哟,眼前这是淘到一个,迫不及待带回来显摆啦? 陈教授黑线,知道这个胖子是误会了。越宁才大一,成绩不错,但是相关的一切没有定性,哪能就这么确定要收来当弟子了呢?他就是一时好心,觉得这小孩儿也不讨厌,带过来吃顿饭啊!不兴大牛请小朋友吃早饭啊? “恭喜恭喜!”这是真心祝福的,再看一眼,小土包子打扮的小朋友长得还挺讨人喜欢。 “咳咳,再看看,再看看。”陈教授看越宁也懵懵懂懂的,不太好意思在小孩儿面子这么直接讲这个不是弟子之类的。毕竟基础很扎实,万一以后觉得合适呢?现在拒绝了,以后不得后悔死?可不是没发生过“哎呀,我看这孩子不错,啥?居然报了隔壁老胡的研究生?”的事情。 话,不能说得太死了。 不过,经老胖一提,这个,可以聊一聊看一看嘛。有些事情,真是看缘份的,如果聊得合适了,小孩儿年纪又小,从小给他理顺了,那更好啊!教育越来越现代了,总体水平提高了,教育的普及、制度的规范化,帮了他们一个大忙,把全国优秀的学生基本拢到了一个范围里,可供选择。同时也有一个问题——前面十几年的教育,全是“基础”教育,不涉及专业知识。专业的知识得上了大学后再培养,那才几年的时间?学习须趁早啊! 越是小时候就有规划,普遍来说,越容易取得成就。嗯嗯,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因为一个误会,陈教授有点动心了。那就,吃完饭之后跟他聊聊吧。 一直自诩并不笨的越宁,见了大牛之后,智商一直在飘忽,有点听不懂了= =! 在吸了很多口“聪明的空气”之后,到了陈教授的家里。这也是一幢老式的房子,外观极具历史感。进去之后才发现,家具又是特别地有欧洲风味,客厅里的架三角钢琴,墙上还挂着油画。是陈教授和一位女士,估摸着是他夫人。陈教授有一儿一女,儿子媳妇去世比较早,闺女投身艺术事业,也算事业有成,是比较有名的画家,国展开到了国外,收入尚可。这个可能就是那位画家的手笔了。 进了门,保姆围着围裙来问好:“唐老师去院里了,小刚还没起床。您现在吃早饭吗?哎?这位是?” 陈教授气哼哼地道:“不起就没得吃!正好,拿来给这个小朋友吃。”小刚是他孙子,十几岁的中学时代正赶上流行写诗,居然让他混了点点小名气,果断投入了中文系的怀抱,已经出过诗集了。陈大牛自己年轻的时候早上也懒得够呛,轮到自己老了看孙子睡懒觉,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总熬夜,那身体能吃得消吗?可这种爬格子的“文化人”就特么爱夜深人静的时候装个【哔-】。 就这么截了孙子的早餐喂了早起晨练的小朋友╮(╯▽╰)╭ 一顿饭吃完,越宁被带到了书房。 陈教授让他坐下的时候,越宁还小心翼翼的,好像怕坐坏了椅子一样。什么“为什么会把我带到这里来呀?”、“ 我的问题会不会太幼稚了呀?”之类的念头已经抛到九霄云外了,只剩下:嗷嗷,进了大牛的书房了哎。 都是t大的学生,也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大牛的书房的啊! 陈教授笑了:“用不用这么小心?”虽然越宁的动作配上他一张好看的脸显得颇具观赏性,陈教授却有点不以为然了,脸,在大牛这里……不是通行证。他倒觉得越宁这表现,有点夸张了。学生进他的书房,紧张羡慕都会有,无措到这个份上的,还真是少见。 越宁固执地说:“那不一样。”这是他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地方。上辈子,越宁的心很大,创业,就像他跟韩旭讲的那样,事业做大了捞个代表当当, 04年他已经在残联占了一席之地了。但是!缀学是他心中永远的痛!前世的他从来没进过大牛的书房,失学儿童进书房的感慨大牛们是很难理解的。 陈教授没吭声,往书桌后面一坐,将桌上的键鼠往一边推一推。保姆端了两杯茶上来。 茶杯放在茶几上轻微的声音让越宁收敛了心神,坐坐好,才有心情打量这间书间。很大!除了门窗,墙壁前都堆满了书。一眼扫过去,除了计算机相关理论,甚至还有机械、工业制造相相关……简体的、繁体的、外文原版的……越宁看直了眼。好多!有些书图书馆里都没有,绝对是私藏。 真正的书墙!好想抱走! 越宁眼睛里对书本的渴望让陈教授心情好了一点,也许就是真的太紧张了呢?清清嗓子,陈教授开始发问:“你怎么什么都不问,就跟我过来了呢?” “呃?”越宁老老实实地道,“您又不会把我卖了。” 小孩儿心真大,你不是被拐卖儿童么?“哦,那就跟着走了?” “其实我知道您,那……跟着见识一下也很难得的。听说过前辈们想见您都见不到的。” “哦,知道很多人想见我?” “嗯。” “那你呢?”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啊!你蹲那么久,到底为什么不问我问题啊?! “我、我才刚入门,还没有到能够进行跟您专业交流的时候。” “不是,我有这么高级吗?或者说,你不觉得需要在刚入门的时候得到一点提示,少走点弯路吗?开始的高□□,对以后的学习有很大的好处啊。” 越宁抿了抿嘴:“我……本来有计划来的。” “嗯?” “那个,学姐告诉我一些大学四年的学校安排,大一、大二是基础嘛,尤其是大一,我想先把基础课什么的学好了,该考的都考了,基础打扎实了。以后专业方面才能走得更远一点。” 陈教授有点奇怪:“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一次的考试你还是第一名。你考试考得很好,基础很扎实了,还要考什么?” 纳尼?越宁在大牛面前挺没立场的:“那个,英语考级啊什么的……” “噗——”陈教授正喝茶,喷了,“你们还用担心这个?你英语成绩也不错啊。” “哎?不是那个啊。” 两人鸡对鸭讲了半天,陈教授才弄明白,越宁说的考级是什么意思(他跟大牛全招了,没胆子扑是一回事,遇到了不请教就是傻了)。然后老头嘴巴张得能塞得进桌上的那个茶杯:“你要考这些没用的干什么?你是以后研究计算机的,什么英语证啊,哎,你还要考日语证?你还要考什么杂七杂八的证啊?你弄这些干什么啊?” 陈教授百思不得其解。 “不用考吗?我那不是想,反正英语是要学的,日语我也会一点,技多不压身。学都学了,那就顺便考一考……呗……”越宁手足无措了起来。 作为一个前世真土大款,他还延续着一些并不洋气的思维——厉害的证越多越有用,代表这人可以一人多用(比如让人写完程序顺手修个电脑)。而且他是要创业的,自己多懂一点,有事自己干了,创业阶段能少雇人,节约资金——学有余力的前土大款就是这么省吃俭用。特别特别小家子气,特别特别好学,遇到新鲜事儿,能学就自己学了来,笃信“技多不压身”,总有一本证会在你身处困境的时候发挥作用。要不是时间来不及,知道钢琴能考级的时候,他都要再报个名了。 前世混到后来有钱了,在花钱上他是比较看得开。心结就在缀学上,导致他见什么新鲜都拼命学,从跟张老头的木匠到邵奶奶的佛经,从小胡老师的手风琴到路边摊买的埙。学姐说“学有余力可以xxx”,他就自动变成“考个xxx”吧,反正——技多不压身<( ̄︶ ̄)> 陈教授深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小土包子:“考这些对于你的学业有什么帮助吗?谁告诉你学了就要考的?”你是不是太实在了一点? “那……也没有坏处啊……”学业上还是穷人心态的小土包子弱弱地抗诉。看陈教授眼睛瞪得老大,没敢说,他还动过念头,要不要考个会计证,可惜那个他的专业也没资格去考,比较麻烦……请个会计可贵了! 陈教授想招下一道雷来劈了他:“要证的话,你一本t大毕业证就能顶所有这些证了。” 咔嚓!是……是这样吗? “学这些吃力吗?” “也不算累。” 陈大牛眼前一亮,清清嗓子:“如果你学有余力,多接触一点没有坏处。都说现在没有大师了,大师哪是那么容易有的?不触类旁通,不多懂一些,眼界宽不了,当然难出大师……你……”陈教授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他了,只好举了个例子,“知道陈寅恪先生吗?”【1】 越宁在一本书里好像看过这个人:“一点点。” “知道他的经历吗?” 老实摇头。 “陈先生游学欧洲,觉得需要学习某项知识了,进大学,觉得学好了,就离开。精通八种语言,也没见他再顺手拿个证。” “是……是这样的吗?” #我捡到一个看起来挺聪明的小土包子,心好累# 陈教授一针见血地道:“你要为了这一把破证,耽误了学业,才是拣了芝麻丢西瓜。你的精神应该放到专业上面来!” 陈教授一扬下巴:“去把门关上。” “啊?” 老先生一歪头。 越宁瞄了他一眼,乖乖去关门。 然后囧了。 门背面贴了两张画像,左边一个是图灵,右边一个是爱迪生。这两位为什么会被并排贴在这里,真是一个迷。 “看到了吗?” 老老实实地点头。 “认识?” “嗯,图灵和爱迪生。” “知道爱迪生的名言吗?” 从小学到中学,作业本后面都印着呢: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和百分之一的灵感。越宁老老实实地背了一遍。 “你怎么看呢?” 越宁低下了头,决定实话实说:“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内因是事物运动变化发展的根本原因,外因是事物变化发展的条件,外因通过内因起作用。” “不错不错。不过,你可说得更明白一点。” 越宁道:“这已经是最明白的道理了,换个方式说出来,就容易变味儿。有人会以为某一方面特别重要,另一方面就根本不重要。辩证法是不能丢的。每一项伟大的进步,都是基于天才的构想而成于艰苦的劳作。” “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为什么要做着相反的事情呢?” “啊?” “图灵之死,是整个人类的损失。可有些时候,天才的殒落并不仅指肉体的死亡。组建维希政权的时候,作为英雄的贝当就死了。浪费自己的天赋去考证的时候,你正在扼杀自己灵魂。拓展眼界,是为了滋养你的天赋,而不是去挤占它发挥的空间。” =囗=!越宁头上的灯泡接连了亮三个,对啊! 看这表情,应该是听懂了,陈教授点头,觉得这只幼犬可以捡来养,全身心投入到科研来的小朋友,想想还有点小期待呢。问越宁:“快放假了,有什么计划吗?” 越宁道:“回老家。” “学习计划呢?” “假期不太长,就胡乱看点书吧。”之前主要打算是俄语,这个是他的弱项。现在决定再添一点专业书籍。 陈教授扬扬下巴:“这里的书,你挑几本去看吧。” 越宁的眼睛亮晶晶的:“真哒?!” “真哒!” 越宁扑上了书架,恨不得抓个蓝胖子来抢了它的口袋!扑过去把书们摸了个遍,最后依依不舍地选了三本图书馆里没有原文书。陈教授比较满意,这几本书,国内是买不到的,国外也很少见,能把它们挑出来,越宁的眼光是真不错,而且是下过功夫了解过这些书籍的。越宁没敢多拿书,拿多了怕看不完。大牛的书,能借了不还吗?如果拿得太多呢…… 越宁抱紧了书,站住了,给自己打打气,然后紧张地对陈教授说:“老师,我……可能……不一定会……专心投入研究的。”他觉得陈教授是有点要培养他的意思,有些话就得跟大牛事先说明白了,可不敢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占便宜。 “嗯?” 越宁小声地解释,他的目标是自己学好了,然后搞研发,自主创个业什么的。因为看到有些人创业之后招人才招不到(郑熙行膝盖中枪),就想自己学一学,省了招开发人员的钱。他是很想学习,但是,还是对创业有着深深的爱,必须是没有全身心投入到本领域去搞科研的计划和觉悟。他想赚小钱钱,多多的小钱钱。 说完,更加紧张地等着陈教授的反应,而且把怀里的书抱得更牢了。 越宁震荡打击,陈教授开启防御,陈教授无视震荡打击。伤害miss。 “志气不小啊,你觉得你学的那一点就能搞定开发应用一条龙了?别告诉我你拿比尔盖茨当榜样啊。” 越宁小声地说:“那不能够,我肯定上完大学,还想考个研。” “哦?” “国家对大学生创业有优惠啊……”完全是个精打细算的土包子。 “呸!” 越宁抱紧了书! “瞧你那点出息,说了借给你看就不会现在要回来。” 拿得少一点,即使诚实地说明了情况,还是有极大的机率让大牛不跟他计较,把书借他看一个寒假的。 越宁计划通。 看陈教授大方,越宁也敢小声辩解一下:“那个,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啊。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这样才能吸引更多的有志青年投入到伟大的事业里面来。学的人多了,量变终究会引起质变的。”说着,还缩缩脖子。 这小可怜的样儿。 陈教授没好气地道:“你以为我不懂这个道理吗?” 诶? “行了,去去去,开学记得把书还回来。” “哎~”越宁开心了,虽然有点对不起老先生,而且以后,可能老先生都不会理他了,不过,能捞到这三本书就很值了呀!再说,他也……不想骗陈大牛,也不觉得自己能骗得过陈大牛。就……这样吧,可能真的跟顶尖大牛没缘份呢。抱紧了书,越宁的背影有点小凄凉。 “我没见过老板自己考证的——”背后,陈大牛的声音幽幽地传来。 越宁脚下一滑,跑掉了。求不提!大牛不懂失学儿童的心qaq 陈教授站在窗台边看他走远了,才坐在桌子前,以手扶额,低低地笑了出来。 第48章 寒假(一) 宝贝似的抱着三本书回到了宿舍,越宁都有点不知道怎么是好了。翻两页看看,觉得很多东西都很有道理。准备去拿个笔记本记一下,又看到了行李,哎呀,这几三书一定要带回去的,得好好装好了,最好随身携带,托运可不放心呐! 重新打包行李中…… 收拾好了行李,又看到旁边单独装在袋子里的书本、磁带和两只随身听,又打电话给周世文。学期结束了,学生们能回家,战士们的假期很少,很多人过年是回不了家的。送佛送到西,离校前越宁想再去送一趟东西。 周世文接到了电话,二话没说,又报了个地址:“这里见。”这是一家茶座,离学校并不远。周世文说他订了一间包厢,让越宁过去了直接报“周先生”。 越宁挂着黑线,抱着一大袋子东西,先到了茶座那儿。看起来环境很不错,里面都是竹木器,一壶茶要188的那一种。越宁报了“周先生”的名字,就给引到了楼上临街的包厢,上的不是188一壶的茶,而是388一壶。弄得越宁好险没敢下手点单。搁04年那会儿,1888的为了谈生意那也得点,96年初…… “我等他来。” 过来招待他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端正男人,穿一身黑色的对襟唐装,微笑着请越宁脱下土棉袄,被穿着白毛衣的少年闪瞎了眼。【你他妈长这样为什么穿成这样?!】经理心里抓狂,还要继续微笑:“我们还有赠送的小点心,请稍等。” 第一个穿旗袍的姑娘用托盘托了四碟小点心进来之后,就陆续续来了六个姑娘,每人托盘里就两碟点心,进来,放下:“这是卷酥/麻饼……请您慢用。”等越宁抬说一声“谢谢”,姑娘们也笑眯眯地说:“不客气。” 今天的姐姐运,依旧很旺。 等不多久,周世文就来了,身后跟着个小郭教官。两人都穿着便装,周世文西装笔挺,手臂上搭着一件大衣,俨然是个精英。小郭教官军装的裤子还没换,穿了双大头鞋,上身也罩了件老棉袄。周世文淡定从容,小郭教官还有点拘谨,坐下来的时候,小郭教官双手还放到了膝盖上。服务员来上茶,他差点站起来接过壶来倒。 周世文跟越宁说话很随意:“来了多久了?也不先吃点。” “才过来,不知道谁结账,没敢点。”越宁老老实实地回答。 服务员姑娘嘴角的小酒窝闪了闪,周世文没好气地道:“你那胆子,会怕?” “嘿嘿。” “路上有点堵,来得晚了一点,等会儿饭就在这里吃了吧。想吃什么?” “啊?这儿还卖饭?” “就说想吃什么吧。” “汤面。”热乎乎的。 周世文鄙视道:“就这点追求啦?”对服务员道,“跟老吴讲,我要请贵客,不上酒。来温牛奶。” 服务员答应一声,悄悄退了出去,把门带上了。 越宁一双眼睛骨碌碌在他身上打转,周世文怒道:“我表哥开的店!” “哦~”越宁放心了,喝茶,吃点心,还招呼小郭教官,“吃大户啦。” 周世文气个半死:“东西呢?” 越宁指指旁边的椅子:“都在这里了,我有写说明。” 周世文捏起个卷酥咬了一大口,剩下的扔里碟子里,走过去绕着椅子转了两转,点点头。回来拍拍手上的渣子,跟小郭教官招招手,小郭教官递给他两本书、一个本子。周世文说上桌子上一放:“这个,他们有些不太懂的都划出来了。”弄得小郭教官特别不好意思,手掌在膝盖上抹了好几下,连长真是拿自己不当外人。嘴唇翕动着,想解释一下。 越宁已经在翻书翻本子了,军训的时候他翻过,还记得个大概,重点都是他给做的。抓了张纸,当场给写了几条简单的注释:“简单一点就这样了,要不你们把书给我,我回去给你们看看,开学了再还回来。要是开学我还没过来,让连长给我个电话催一催,别耽误了事儿。”又报了开学日期。 周世文皱了下眉毛:“这个日期开学?那你现在该放假了啊?怎么还不回家?”说得小郭教官有点紧张,别小孩为了给他们送东西耽误了回家吧? “明天的机票呢。” 穿土棉袄坐飞机什么的,周世文:……“几点?” “早上十点。” “明早我来接你,你住哪栋宿舍?” “诶?” “甭啰嗦。” “哦。”越宁迅速地估算了一下这顿饭的数目,觉得送机这件事情对周世文来说也不是大事儿,便不再提出异议。 周世文又坐不住了:“点心别吃太多,等会儿吃不下饭了。” 不大会儿,又一水儿的漂亮姐姐过来上菜。越宁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心里不断算着钱,心说,这一顿饭可比敲韩小胖他爹的家教钱贵多了。上了菜,小郭教官还拘束着,周世文又说他:“出来吃饭,不用这么紧张,小老师给你找到了,放心了吃。”然后就只管招呼越宁吃饭,把小郭教官闪一边,让他能够放松吃点。 没有领导盯着,小郭教官吃得果然畅快不少。越宁瞄了小郭老师一眼,又对周世文挤眼睛。周世文假装没看见:“吃你的吧。回来的机票订了没?” “回去再订。” “哦,回来提前给我个电话,我去接机。别想太美啊,我是接考试重点的。” 越宁捧起碗来挡了脸,故意笑给他听。 周世文无奈地拎着他一缕头毛:“好好吃饭啊。” 吃完了饭,开车把越宁送回宿舍,又递给他一只保温盒:“晚饭。” “哦哦,谢谢连长。” 周世文翻了个白眼:“走了。” 第二天,周世文开了辆挂军牌的车过来,把越宁吓了一跳:“这合适吗?” “啰嗦劲儿,这都你的东西?够多的啊。” “嗯,一点帝都的小吃什么的。” “没用的都给我,你带那个。” “啊?”越宁顺着周世文的手指一看,后座上两个网兜,差点给他跪了!居然是特供。 “还愣着干什么啊?上车。” “这个……” “我家里拿出来的,算不到你头上,带回去给你家里人尝尝,不然白来一回帝都上学。快点,赶不上飞机我可不负责啊,小心劲儿。” 越宁想了一想,如果开得了军牌,家里拿得出这些东西,那对周世文来说,还真不算什么。也就特别心大地爬上了车后座。 周世文摸摸后脑勺:小子心够大的啊! 嗯嗯,越宁就是见了大牛紧张,见了你这样的,是不紧张的。 去机场,托运行李(越宁到底是把准备的东西都带回去了、酒水液体也要托运),周世文看他上了接驳车才走。 起飞,飞行,降落,取行李…… 把接机的何院长和小何医生给吓了好大一跳。 ———————————————————————————————— “我日!你这是从哪里弄来的?”这是小何医生。 “嗷!”因为爆粗口,小何医生被何院给揍了! “你那痞子样!都要当爹的人了!别带坏了宁宁!胡闹!” 越宁:“……”何爷爷您这三句话之间有什么因果联系吗?囧囧有神地看着何院长义正辞严地教训儿子,看着看着笑了出来。见到他们,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何院长说完三句半,又发令:“都上车,外面这么冷,车上说话去。就这些行李了吗?” 何小春郁闷地看了亲爹一眼:这些已经够吓人的了好吗?还想要多少啊? 越宁带的包裹很多,办托运的时候还多花了钱。最贵重的现在已经拎在手上了,剩下的大包都被何院长指使着小何医生还有司机给塞后备箱里去了。普桑的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塞完了,越宁自觉地把两瓶酒塞到小何医生手里,让他拎着,自己抱着书和其他东西,一起上了车。 被当做苦力的何小春:…… 特供品在小地方并不常见,额,或者说,几乎是见不到的。周世文给的也不多,两瓶酒、两条烟、两盒茶叶,看着不多,好像透着一点神秘的气息。小何医生抱着两瓶酒,有点无措:“这要怎么弄?” “拿回去呗。”难道还要供起来吗? 何院长也觉得事情有点蹊跷,就算是在帝都,特供也不是随便哪里就能弄到的。何院长看了看司机,决定回再问,转移了一下话题:“这么多包裹,你还带了什么?” 那就是一些土特产,很多都是吃的,还有一些旅游纪念品之类的。每个大一新生寒假回家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带的东西,并且随着他们年级的增加,带回家的东西会依次递减。像单戈,已经不带什么东西回老家了。 越宁又问了家里的情况,小何医生得空就要吐槽他两句:“一星期打两次电话,家里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吗?” 越宁送了他一颗白眼,何院长敲了他的脑袋。 【谁才是亲生的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车里开了空调,越宁还是觉得有点不得劲儿,抽了抽鼻子。小何医生瞅了他一眼:“感冒了?” “没有。” 何院长想了一下,恍然:“帝都有暖气,家里没有,这是不适应。家里有电暖器,小春跟小胡住他们那儿,小胡以前的房子太老了,你一个人住那儿也不方便,就住我那里,小春以前的房间。东西都齐全,这两天新晒的被褥。” “呃?”越宁已经作好住小胡老师旧房子的打算了,现在却被接到了何家住? “夏天我就不管了,随你怎么住,冬天可不行。” 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哈…… 越宁点点头:“就怕我出来进去的不方便,还要来回跑山上什么的。” “这有什么?在我这里才方便呢,我给你找辆车。” “呃,行。” 一路说着话,不知不觉的,天一擦黑就到了何院长家楼下了。越宁翻了只袋子出来递给司机:“您辛苦了。” “啊?我也有啊?” 越宁弯了弯眼睛。何院长笑着点头,招呼小何医生去搬行李,司机主动去开后备箱帮忙了。给领导开车,本来就要兼点勤杂,但是拿了点小纪念品之后,干活就情愿了不少。 楼上,婆媳三代已经做好了饭等着了。三个成年人搬东西,越宁一进来就被何老太太拉住了:“好啦,那些叫小春搬去,你快来我看看,瘦没瘦。哎呀,瘦坏了,一定要好好补补。” 越宁正长个儿,变瘦了也正常,三个女人就觉得他吃了大苦头了,何妈妈还念叨着:“当年小春头一年出去上大学……”何小春作为一个正常的青春期男大学生,寒假回家的时候,活像个难民,袜子是穿了三天没洗的,衣领上被他自己分泌的油脂磨得发亮,难得他头发将近一个礼拜没沾过水,回来见到吃的就像个难民……据说,他过着半月地主、半月贫民的生活已经有半学期了。 何小春自己都忘了的中二岁月,被何妈妈活灵活现地讲了出来,真想钻到桌子底下去。哄笑声中,半年没见的距离一下子就不见了。小何医生搬完东西,送司机下楼躲避来自亲妈的人身攻击,等他回来,话题已经转移了。 何老太太夸越宁身上的棉衣:“针脚密,一般人做不出来。宁宁穿着也仔细,看这干净的,帝都那么冷,别洗的那么勤快。没听你奶奶说小春是怎么干的吗?” 何小春:…… 小胡老师主要关心他的学习生活:“功课跟得上就好,有空的时候也跟同学多交流,多玩一玩。你还小,正是玩的时候呢。”只有何妈妈问儿子:“东西都收柜子里了你还拿出来干什么?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去摆碗筷?” 一语提醒了何小春:“哎,妈,你看看,小子长本事了,弄了这个来。” 何妈妈定睛一看:“这是什么?” “回来的时候军训时的连长给的。”越宁解释道。 何院长疑惑地问:“现在一个连长都能弄到这个了?” 越宁抓抓脸:“应该,可能,大概他家里有点什么吧。” 何老太太站得脚累了:“都坐下说话,春啊,东西先放下,去厨房端菜去。边吃边说。” 一行人移驾餐桌边,何小春认命去端菜,何妈妈拦住越宁,不让他干活:“你去洗手,回来说话。” 菜上齐了,家常菜,却是整鸡整鱼整个儿的肘子,看起来特别厚实,也不喝酒,果汁饮料,何妈妈还给越宁温了一杯牛奶。 何院长先举杯,代表全家表示欢迎,接着就是一齐给越宁盛汤加菜,吃个半饱,才开始问话,第一条就是已经收到柜子里的那几样东西。越宁如实说了跟周世文的交集,以及自己的推测——大概是家里也有点背景的人。 何院长等人才放了心:“那就好,哎,做好事是会有好结果的。”他们就怕越宁呆头呆脑的闯进什么他现在hold不住的圈子里被当枪使了,那就坑爹了。 小胡老师放心地喝汤,在分析处理各种关系上面,何院长比她专业得多,她就不发表什么意见了。何妈妈道:“暑假的时候我们就商量过了,往后你的路啊,咱们不能指手划脚的,因为作出来的决定引发的后果,我们收拾不了。总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越宁认真听了,频频点头:“嗯嗯。” 何小春觉得气氛有点凝滞:“来来来,吃菜。今天先不说这些,吃饱了,洗个澡,放好了行李好好睡一觉,有事明天再说。” 场面重新活络了起来。 吃完了饭,何妈妈不让别人插手,自己去洗碗,越宁就先翻礼物,一人一份事先都打包好,贴上标签。分完了家里的,还有一些给诸如张老头等人带的东西,先堆在越宁暂时住的屋子里,过两天给送过去。何院长问道:“柜子里放的那些,你预备怎么办?” 越宁道:“我想跟您商量一下,订桌酒。” “嗯?用了?” 越宁点头道:“用了。” 何小春惊讶地道:“就这么用了?”特供的话,拿到市里送礼都不掉份儿的,搁这里请客就用了,有点浪费。 何院长再次觉得儿子蠢,赞同地道:“宁宁这个办法很好。就这么点东西,你送谁好啊?说是金贵,量又不多。特供的东西,轻易就拿出来请酒用了,跟摆家里供着、或者珍而重之地送出去,代表的意思可是完全不一样啊。” 何小春秒懂。“我能弄来这些东西,还就随便使了,你们自己掂量着份量吧。我不在家的时候别给我家人找不自在。” 小胡老师婆家是不错,娘家完全没人了,在外人看来,就是个攀上高枝的穷姑娘。人虽好,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关爱好人的。何院长五十多岁了,也快退休了,他退下来,小何医生在医院就未必能这么自在了。 何院长还要跟越宁商量这酒怎么摆,都请什么人,何妈妈喊越宁去洗澡。没有暖气,浴室里用浴帘隔出一个很小的空间,先烘热了,再放热水,温度上来了洗澡就不会感冒了。 洗完澡,吹完了头发,摸一把,再摸一把,哎,真软。何妈妈又多揉了揉。 越宁:这头还得剃! 厚被子把自己裹成个球,越宁跟何院长商量一下请客的事情。越宁想请一下他以前的老师、福利院的方院长、给他办了事儿的破烂王,当年他跟吴斌那事儿闹得不小,亲自抓这事儿的县领导、法官和检察官。爱来不来,不来拉倒。其他什么人都不请,何院长要是心情好呢,招待老友喝个茶什么的,那就何院长自己办理。 何小春咋舌:“你够牛气啊。” 越宁撇撇嘴:“这跟牛气不牛气有什么关系呢?我回来,请帮过我的人吃个饭而已啊。人家要是不愿意来,咱也不强求。就请咱们能请得动的人,请不动的人,不管他有没有空,也都是不会来的。多花两毛钱买张请帖,不过是礼数到了而已。” 何小春翻了一个白眼。 何院长道:“那行,你休息吧,小春回他们家,明早起来再商量点别的。” 第二天早上,小胡老师与小何医生又过来一起吃早饭。越宁敬畏地看看她的肚子,稍稍坐得远了一点点。何妈妈笑道:“不用那么小心,很健康。” 小胡老师也说:“产检很正常。哎,不是我说你,有钱又乱花,买了那么多东西……” 越宁就着她的念叨多吃了一碗肉丝面,吃完顺手把碗拿到洗碗槽里,又被赶了出来。小胡老师问道:“你要请客?” “嗯嗯。” 小胡老师昨天晚上回去听丈夫讲了越宁的打算,突然觉得越宁已经长大了,想的事情这么复杂:“你,别想太多,累。” 越宁笑笑:“没有啊,我看着这东西就随便一想,。”然后你就说我想得复杂。 小胡老师怔了一会儿,发现越宁是真的长大了,她完全跟不上越宁的思维了。干脆催他去先把带来的礼物分赠一下,扔了把钥匙给他:“就是你买的那辆自行车,捎回来放在楼下了,你骑着去。早去早回,回来还吃饭呢。” 何妈妈道:“哎,先等等,这孩子,也不知道给自己买件衣服穿。先跟我去弄新差不多的衣服,把身上这件换下来,外套总得洗洗了,过年要穿新衣服的。”她显然是早有计划的,带去先修了头发,再去买衣服。里里外外换了新的,黑呢小大衣、灰色的围巾,牌子也是本省有名牌,衣服质量很好,越宁俨然就是个小精英。 买完衣服到了中午,小何医生拿了一包请柬过来让他填:“顺道你就给送了。亲自送的,有诚意。” 越宁花了两天时间,把带回来给县中、一中老师们的礼物给送完了。又买了些零食、玩具,给送到了福利院。越宁大概是方院长这么多年来收过的回报最多的一个孤儿了,特意把福利院的小朋友召过来集合欢迎。这么大阵仗,把越宁吓了一大跳:“这个,不用这样的。”然后火急火燎地把小礼物分派下去。小孩儿们渴望的眼神让他看着心里难受,可他现在,只能给他们这么点东西。 又划拉了一大包零食一类,跟何妈妈去了趟书店,感谢当年让他蹭书看的叔叔阿姨们。镇上倒不急在现在,他准备请完客再去。 他这么忙忙碌碌的,何家也不清闲。何院长家在县里属于比较高的阶层,往来的客人络绎不绝,许多是走动送年礼的。何妈妈挑了些比较好的礼物,也给他打包——知道他重情义,对张老头和邵奶奶很好,也给多准备了些老人用的东西。 何妈妈更知道,越宁回来请这一回酒,也不止是小何医生猜的那些个原因。还是因为越宁是把这里当家了,没有一上大学就疏远了,表明了一个态度:他会努力罩着这个家。 这样的孩子,谁会不喜欢呢?怎么能不为他也打点打点呢?大忙帮不上,琐碎的事情能做多少就做多少。怎么能让个孩子自己事事操心呢? 忙碌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到了请客的日子。还是何院长给订了个桌,讲好了会自带烟酒过来。量不够的时候,再跟饭店要。何院长也算是常客,经理磨了一会儿牙,还是答应了:“什么酒这么好?我这里没有?” 何院长笑了笑:“孩子在帝都上学,带回来的。” 请的人基本都到了,除了一中两位老师下海,县中一位老师去了南方私立中学,连公安局长都到了。然后他们发现,冲着烟酒,来得就挺值。这里面最拘束的是破烂王,越宁给他斟酒的时候,他双手捧着个酒杯,手都在抖。 领导们很有眼色,越宁轻描淡写说是“认识的人送的。”没有夸耀的意思之后,觉得他挺有深度,不再试探。领导们回避这个问题,其他人也就不再问,只说些工作之类的事情。 越宁笑道:“哎,今天就为了谢谢大家给过我那么多的帮助,我都没有忘记,旁的没那么多事。我就一个要求,大家给个面子啊——孕妇面前,别抽烟。” “那是那是,应该的。” 领导们说着政策,老师们说着学生,破烂王……破烂王比跟周世文一起吃饭的小郭教官还拘束。越宁理解他的感受,他当年跟斯文人吃饭,也这样——时不时捎上破烂王,顺便问问张老头和邵奶奶。破烂王勤勤恳恳地照顾着两位老人,此时汇报起来头头是道。心里却想着,过了这顿饭,再一把劲儿,那块地拆迁的时候能多拿一点拆迁费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完了一人一包烟揣走了研究。 何院长爱招待谁喝茶,那主不用越宁操心了,他把小包袱一背,准备下乡了。 临行前,何院长拦住了他:“这回回去,劝你师傅搬回来吧,我给他在县里找个工作。别的不好说,看大门的事儿还是行的。安全。” “安全?山上不安全吗?”越宁吓了一跳。张老头是个好老头,可不能出事儿。 第49章 寒假(二) 越宁两手拎着一只包,何院长给他安排的车在楼下等着,破烂王蹲在车边抽着烟——我那辆桑塔那还是新买的呢!他没驾照,本来要捎越宁去镇上,顺便联络一下感情什么的,结果被何妈妈盘问出来之后,就被何院长无情地否定了。 开车的变成搭车的,破烂王给了司机一包红塔山,自己蹲地郁闷了:过完年就花钱买个驾照! 楼上,何院长在跟越宁交待事情:“有个事儿,你得知道。” “诶?” “前几年不是从山里迁了好些村子出来么?” “嗯。”为了消除贫困,也是为了方便管理,李家坳就是这么迁出来的。 “这个山里啊,人烟少了,野物就长了。常有人进山打个山鸡野兔的,这也就罢了,前阵儿听说,有进山的人听到狼叫了。我就想,你认识的那个张师傅,他一个老人住山里,可不保险。他要乐意呢,干脆就别干那个守山的活计了,钱又不多,又见不着个人影。不如到县里来,给他安排看个大门什么的,我还能办得到的。看什么不是看啊?安全最要紧!他又上了年纪了,万一有个病痛,也没人知道不是?我这儿啊,只要他一点头,就能把他招过来了。正经给工资,也有住的地方,生活肯定比他原来的方便。你看呢?” 咦?有狼?越宁想了想,以前李家坳偶尔也能听到狼叫,所以搬迁工作才这么顺利。现在人搬走好几年了,有点野兽也不算反常。张老头跑上山上住,就算会点拳脚又能怎么样?还能当个武松?“那行,麻烦您了,我去跟他说,顺便在他那儿住两天。能把人劝回来最好。” 何院长道:“一定要小心。” “嗯嗯。他那儿离镇子近,能看到人烟,不会那么寸的。要是他答应了,就赶紧的给他弄下来,兴许还住不到两天呢。” 何院长道:“最好让你师傅下山住两天。他不是在山下也有房子么?哪怕不方便,也下来住,人最要紧。你也是,我跟司机说了,看过了他们,你就回来。他的事儿,成不成的,回来咱们好商量。” 越宁一一答应了,琢磨着实在不行,就把张老头绑回来。何院长说的也对,张老头年纪大了,真有个什么急病,在山里没人知道。就算何院长不说,越宁也想让破烂王给他安排个活,哪怕是越宁每月给他生活费,假装是破烂王给的工资都行。毕竟,张老头上了年纪了。 揣着一肚子心事,越宁下楼上车。小何医生给他把东西提下楼,装车,临行还嘱咐:“到了打个电话过来。” 破烂王终于找到发挥的地方了:“我那里有电话。” 小何医生跟他说一声:“有劳。”又请司机多给留心。 一直送上车,看到车走了,才转身上楼。 路上,越宁向破烂王详细询问了山上有狼的事情。 破烂王有点惴惴,酒桌上越宁问过他,他报喜不报忧来着,急忙补救:“是有这么个传闻,可谁都没见着一根狼毛。没见着真身,谁也不能就拿传言当真呐。我前两天去送东西,问过老爷子了,老爷子自己讲,不肯下山,也不让传给你听。山里的吧,狼也不是没见过的,我小时候常听狼的故事,别太心急了。不过老爷子也是上了年纪了,我看他酒喝得不算少,手有点抖了,接下山来养老也挺好。” 想凭一个主意,就让破烂王把张老头当自家长辈供奉,那是不可能的。破烂王给了个解释,越宁也就听了。破烂王倒有点不□□心,深悔自己当时酒桌上不敢说坏消息。越宁见他在座位上快要坐不住,便转移了话题,问起邵奶奶来。邵奶奶是个让人省心的老太太,她是五保户,镇上给发口粮,平常又不生事,闲着念念佛什么的,破烂王每半月看她一回,院墙哪儿坏了找个人给修修,她也从不提其他的要求。连给越宁做的棉袄,都是托小胡老师给寄的。 越宁微笑着摸了个小绒布袋子,里面装着给邵奶奶的念珠。破烂王的心情也跟着轻快了起来。 到了镇上,越宁跟司机道了声谢,破烂王招待司机把车停他在镇上的房子里,自己要陪着越宁上山。越宁看出来他像是有话要讲,也请司机好好休息。司机是跟惯了领导的,很有眼色,什么也不问,只管留下来抽烟喝茶。 出了院子,破烂王才鬼鬼祟祟地跟越宁说:“哎,大学生,有个事儿还没跟你说哩。” 越宁放慢了步子。 破烂王跟了上来,悄悄地道:“你上回说的那几条街,卖房的人不多,我好不容易买了几间屋,听说……快要拆了。” 越宁笑道:“那不挺好?跟你说,价合适了就脱手,别死咬着非要最高价。” 破烂王一脸肉痛地点头:“好。” 两人往邵奶奶家走,一路遇到脸熟的都打招呼。镇上的人也都熟,看越宁来了,大人就叫:“小洋人。”小孩子跟着后面拍着巴掌叫:“大学生。”越宁也从口袋里抓点糖果给他们。破烂王好容易抓到个空子,才把重点说出来:“那个,拆迁的事,您看何院长家,是不是提个醒儿?” 越宁已经长得比他还要略高一点了,侧着脸看了他几眼:“他不行。他家的事儿,跟你不太一样。” 破烂王想了半天,也没想到为什么何院长不行。越宁心知肚明,何院长全家,除了何老太太,个个是在体制、有编制的,真拆迁了,上头找谈话让他们作个表率,他们也不能不点头。辛苦忙碌,赚那点钱还不够操心的。何老太太是县城的老居民,旧宅在比较中心的地方,要赚拆迁费,有那一处也就够了。 到了邵奶奶家,邵奶奶正在窗前看报纸,院门并没有关上。越宁在门板上敲了两下,邵奶奶抬起头来,看到越宁惊喜地站了起来:“怎么过来了?” “放假了。” “快到屋里坐吧。” 越宁给邵奶奶带的礼物,是潭柘寺那边的一串念珠,自己个儿捐了香油钱,占了一个蒲团捻着念珠念了几遍经,有用没用不好说,多少一片心意。对于邵奶奶来说,这个倒比旁的更能让她心安。越宁犹豫着把想接张老头进城的事情讲了,问邵奶奶想不想去县里的敬老院住着。这让破烂王心里打鼓:这钱谁出呢? 邵奶奶婉言谢绝了:“我还是想守着卫军。”卫国是她早白宫的儿子的小名。 越宁默。 邵奶奶重又微笑了起来:“说起来,小王是你嘱咐的吧?我跟他说了,别弄那些个,他就不听。正好,你们都在,你跟他讲,不要弄了。你小孩子家,还读书呢,有点钱不容易。好好读书,啊。” 破烂王要往县城里搬的事,镇上都知道了,再来回看邵奶奶,这人情就欠大发了。 破烂王连说邵奶奶是个让人省心的老人家,他一点也不觉得麻烦。越宁笑笑,邵奶奶这儿,都已经做到这样了,还是要继续照顾着的。邵奶奶看他这样子,是说了不听了,只能无奈地摇头,又拿了尺子要量他的身高了:“这棉袄做的时候放大了尺寸做的,现在已经紧啦,得改大点。” 越宁连忙说:“不用不用,您要做衣裳给我,给做几件春夏穿的薄衫吧,我喜欢那式样。” “那也得量量,站着别动。” 量完尺寸,又要张罗做饭,越宁忙说还要去看张老头。邵奶奶给拿个饭盒给他装了些吃的:“跟你师傅一块儿吃。”才放他走。 提着饭盒,越宁走在前面,破烂王扛着给越宁买回来的毛毯,心说,这都要搬下来了,还往山上带这个?当然啦,越宁渐渐有点讲究,哪怕只再住一天,也要住好。 破烂王近来颇有点“养尊处优”的味道,走到张老头的护林小屋的时候,已经喘得不行了,越宁走得倒还轻松。屋前的空地上只有两张小竹凳,看手艺是张老头自己做的,破烂王顾不得客气,看到凳子就爬了上去。 空地上放着些木头,还有一些长短不一的毛竹,越宁笑道:“您老可真是闲不住。”以前做这个糊口,现在有活干了,还要做。 张老头捏着一支染得花里胡哨的竹制的风车塞给他:“呐呐,拿去玩。上了年纪的人,做点活计,多动手糊涂得慢。随便做一点,下去买米的时候给小孩儿耍耍。” 越宁把他的小屋子里外逛了一回:“还行。” “那是。” “听说闹狼?” 张老头倒不怕狼,他这儿有给配的一些家什,最重要的是配发了一杆□□,张老头还寻摸到了一杆□□,又有灯火,觉得安全是有保障的。越宁的提议呢,倒也让他有点心动:“我再想想。” “可别,就给我个实话吧。你在山上,我可不大放心,瞅着都冷清,搁我肯定不住这儿。” “去帝都半天,说话味儿都变了,”张老头嘀咕着,“夏天你过来还不这样说的,别啰嗦了,不想住这儿就快下山去,天晚了就别再过来了,天黑道不好走,山路上还有残雪呢。” “那你到底要不要下山啊?你说你吧,要在镇上不肯走,也就算了,在这山上还有什么想头吗?”越宁裹着棉袄,往地上一蹲,赖着不走了。 张老头老羞成怒,扬起旱烟杆要抽他。越宁当地一跳,往旁边一蹿,躲过去了。张老头“嘿嘿”一笑:“行啊,小子,翅膀硬了,会躲了,平时没少练吧?” 越宁抱头鼠蹿:“我就跑个步,你那个瞎把式亮出来我怕人顺藤摸瓜把你抓了。” “呸!老子试试你身手。” 闹腾好一阵儿,越宁更灵便些,张老头力气居然比他要大,招式很稳,谁也奈何不得谁。越宁心下怅然:正常情况下,他该被暴打的呀!张老头,是真的老了。从认识他到现在,也就不到四年的光景。时间在老人身上过得好像分外的快。越宁坚定了要他下山的决心。 “你怎么听风就是雨呢?我才干了多久啊?就算要走,也得跟上头打个招呼,哪能说走就走?这快要放假了,怎么也得守完这个年,等他们初七上班吧?” “他们现在还没放假呢,就现在吧。” 张老头觉悟可比越宁高多了:“说了过完年就过完年,我还收拾东西呢,年前跟他们打个招呼,叫他们招人,年后我下山。” 越宁道:“那我可跟何爷爷讲了,您别把我架墙上抽梯子啊。” “知道知道,去吧去吧。” 越宁道:“您看这样行不行?今天您我下山去,先跟他们打个招呼,您再回来收拾东西,等年后我来接您。” 破烂王终于缓过气来了,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大学生说的对。听他的吧,他懂的比咱们多。老爷子您这年纪,搁县里,他们想找活干,也都是找个看大门的。何院长不是什么人都会帮着找工作,也就是大学生的面子。” 张老头道:“那行。哎,我铺盖还得再下山去,回去天都黑了,就在下面住下了。” 破烂王:=囗=!还、还要扛下去吗? 张老头没让他扛毯子,说是山下没那么冷,毯子先不带了,张老头的铺盖是越宁给背的,张老头把枪给背了下去。到了镇上,张老头急忙去“递辞呈”,辞职信还是越宁在人家办公室里捞了纸笔代写的,他就签了个名。张老头身体不错,也不讲工资待遇,做事还认真,领导是舍不得他走的。 越宁心知肚里,含蓄地表示:“天冷,年高,怕在山里有个头疼脑热的没人照应。到时候真要有个急事,我又得一路转好几道手,从县里折腾人过来看了。”说着,递了一包没开的特供烟。领导还以为眼花,揉揉,看看,迟疑地望向越宁。越宁微微一点头,破烂王跟着当托,领导痛快地批了条子:“正好,还有个小孩想找工作呢。” 张老头:……虽然已经想去县里看大门了,可看到这么快就有人填了自己的坑,还有点微妙啊。 越宁拉着他出了门,跟破烂王道个谢:“今天真是麻烦大叔了,我晚上回县里,安排师傅以后的住处。不管这个年在哪里过,明天都回来帮着去山上搬行李下山。” 破烂王连说不麻烦:“我也要回来过年的,家里老人都在这边。明天招呼一声,我带人跟着上去搬东西,都说破家值万贯,我看张伯东西也不少。两个人搬得搬多少回呀?” 越宁也不客气地答应了。 当天晚上,越宁坐车回县里,跟何院长讲了情况,何院长和小胡老师都表示:“真是太好了。当初他帮过你,总不知道怎么样报答才好。”何院长还让小何医生明天跟着去山里帮搬家,他去安排张老头入职的事情,年后上班。 第二天,越宁跟小何医生到了镇上,撞上破烂王:“哎,我这儿找人,你说那老爷子,一大早自己上山去了,说是先收拾收拾东西。只好先抓了个人去陪他,我这后头跟上。一趟过去都给他搬回来。”他后头跟着三个青壮年,越宁看着也都脸熟,小何医生每人发了根烟,打个招呼,一块儿往山上走。 越宁猜,张老头是为了他的面子,先去把东西打好包,到了扛着走,跟一地鸡毛让人现收拾,也是不一样的。 越宁脚步轻便,一路往山里走,快接近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越宁眉头一动,双目睃巡,没看到什么,几个人都心生警惕。因为要捎东西下山,带了几根扁担,这时候都握紧了。这样一路上安心多了,然而越走近越觉得奇怪,心跳得厉害。接着便是枪响,狼嚎。 【卧槽!不是这么巧吧?】 有两个年轻人当场就软着腿往后撤步了。破烂王倒沉得住气:“怕啥?小时候走山路还听过狼嚎呢!老爷子手里有枪,吃不了亏,咱们也有家伙,一起上去看看。别走散了,都快到地方了,往回走路更长也不安全。山下听到枪声也会来人。回去一人发一百块钱好过年!” 人一旦多了,胆子就会壮一点,尤其有人带头表示不怕的时候。六个人赶到的时候,小屋前的地上一片狼籍,张老头的小桌子小板凳,破棉袄,越宁买的新毯子,做了一半的竹篾编的花篮子、毛竹段、旱烟杆,摊得到处都是。屋外一匹狼,正趴着窗户要往里钻。两杆枪都掉到了地上,地上血迹斑驳。里面大约是张老头,拿着个火筷子往外捅。两边僵持住了。 破烂王说得很轻巧,走山路听狼嚎是一回事,真看到了野狼,他带来的人里一个最年轻的已经真吓尿了。小何医生抖着手点了一支烟,颤着声音恨恨地说:“为什么白天会有狼?哎,狼怕火吧?找东西引火啊。” “山里放火?”越宁抽空鄙视了他一下。越宁倒不太担心的,野狼比野狗,也差得不是特别多的说…… 然后狼就过来了…… 后面是张老头气急败坏的咆哮:“你们上来干嘛?” 破烂王和小何医生还绷得住,一人一条扁担,挡在前面。越宁快速扫了一眼场内,估计这两人能挡住三十秒就算是超常发挥了!手里扁担一伸,拨过一段毛竹,再一划,把张老头的旱烟杆也拨了过来。飞快蹲下身去,一手一样,旱烟杆往毛竹里一插——果然是已经打通了的。他跟张老头学过一点手艺,知道张老头的习惯,打通了竹节的毛竹上会个记号,刚才看了一眼,果然如此。扁担上带着准备捆行李的麻绳,套个活扣,从竹筒里垂下去,一甩,准确套中狼的颈子。 手上一收,紧紧地勒着狼的脖子,跨过两条扁担把狼拉了过来。什么铜头铁尾豆腐腰,给勒住了脖子都是白搭。狼拼命扑腾着,隔着一段毛竹的距离,死活够不着人。越宁拼命紧着绳套,吼小何医生:“看什么?上啊!” 小何医生抡起扁担抽了上来,屋里张老头也出来了,拣起了□□…… 一旦尘埃落定,越宁皱着眉头看自己的双手,皮太嫩了,都磨破了。先前跟着张老头上山来的那个年轻人,手臂被抓伤了,正白着脸按着伤口。小何医生喘着粗气,一面给他做简易包扎,一面说:“赶紧走吧!东西都不要了!下山再买!”此举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张老头惋惜地看了一眼毯子,果断地将枪一背:“走。” 几人将死狼捆成个攒蹄,一根扁担担了,到了山下,先把伤号送到医生包扎打针。路上就遇到有上山看情况的人了,一路围随到了医院。破烂王出了医药费,觉得有点晦气。越宁在他耳朵边悄悄说了几句话,破烂王瞪大了眼睛:“这个,能行吗?” 越宁翻了个白眼:“你以后光转手这个证,都不止翻百倍的利。” 破烂王连忙说:“好好,我这就去办。”越宁让他过完年就去市里,不管怎么样,拿到许可证,开间小网吧。现在开网吧,只是个起步阶段的新鲜事,能赚多少不好讲。若干年后,朝廷整顿网吧,办许可证极其困难,一张证的转让价高峰时能开到七位数。关键是,有价无市。 安排好了伤员,破烂王表示会承担后续费用。小何医生道:“这狼怎么办?” 越宁看了看,这真是一匹瘦狼,估计是流蹿了很多地方也没找到吃的,饿得不行了才冒险往这边来的。“哎,找个负责人吧,出钱也行,我想把狼皮买下来。”很有纪念意义啊! “我还没说你呢!你怎么心这么大啊?你就往上冲啊?要是竹子裂了呢?要是没套中呢?还不得扑你脸上啊?”小何医生开始愤愤地数落起越宁来了。他现在想起来还一阵地后怕,看越宁镇定得跟什么似的,气得他差点说“你很有当连环杀手的潜质”了。 不多会儿,派出所的民警也出现了,各种领导也出现了。小何医生才住了口。 情况也简单,很快说明白了,写报告的写报告,回家的回家。越宁临走前,从医院大夫那儿摸了个信封,封了个红包交给伤员压惊。越宁要买死狼的要求也被批准了,十项全能的张老头已经开始剥狼皮了。 越宁要帮忙,张老头没搭理他。越宁讪讪地,知道自己冒险让他生气了,站旁边舔着脸:“我要张皮子就行了。”张老头还是没理他。 小何医生蹲了过去,跟张老头耳语一阵:回去说是您老打的,别提这小子,不然我老婆要担心。 张老头:呵呵,你敢跟你家里说你也打了? 小何医生作主,把张老头给挟裹去了县城,本来是讲年后报到的,年前就先让他不拿工资暂时住门房里安顿下来。回到了何家,自然是默契地隐瞒了许多事情。何院长不大相信儿子,小胡老师不大相信越宁,都觉得他们会瞒自己,幸亏带了张老头来帮忙圆场。 好在两人都没事儿,被骂了一通,禁足在家里之后,新年,终于来了。 小何医生满心的担忧——后怕之后再想想,越宁的表现太过镇静了,虽然知道他一直就是这么个有成算的主儿,这样的作派,也让小何医生担心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理上的缺陷。好几回欲言又止,小何医生决定,过完了年,就跟越宁好好谈谈。 第50章 寒假(三) “嗯嗯,萌萌姐姐,我听到有人喊你了,你快过去吧,开学后再见。”越宁挂上了电话。这时节手机并没有普及、小一点的地方电话也不是每家都有,何院长这里,还是走访居多,家里的电话就给越宁使用了。 从春晚开始倒计时就抱着电话挨个儿地打,室友们、家里有电话的姐姐们、辅导员、老师,当然也没忘了自己的熟人。 韩家的电话是焦桂娟接的,接了之后就喊儿子,韩旭特别别扭地过来跟越宁说了句:“春节快乐。”然后就骄傲地显摆,他期末考试比期中考得还好之类。越宁在家里,心情正好,也笑着夸奖了他两句,得到一句:“看我中考吧!”也含笑答应了。越宁不知道,小胖成绩出来的时候,还要去找他来着,结果越宁已经离校了,小胖扑了个空。难怪抱着电话不肯撒手了。放下焐热了的听筒,越宁都为何院长心疼电话费了,这可是长途!长途啊! 好在其他人就很有节制,像单戈,像辅导员,像室友们,就是简单通一会儿话,互致了问候,然后挂断,很体谅他是“寄居”状态。 越宁想,旁听的事儿夏萌萌帮了不小的忙,也给她打了个电话。夏萌萌家过年特别热闹,说不几句,就有人找。这些人都打完了,一看十二点正好,越宁掐着点给周世文连队的固定电话打了过去——那儿肯定有值班的。告诉他考试重点正在整理中,回去给他好东西。周世文也没太在意,笑问:“什么好东西?” “到了你就知道了。” “切~我等着。” “嘿嘿。”到时候吓你一跳啊。 想了想,又给陈大牛挂了个电话,他被禁足期间,闲着没事就是看书、整理重点,弹钢琴讨好老太太求放风。越看越觉得要好好谢谢大牛。大牛还记得他,乐呵呵地说:“你也新年好,书慢慢看,不急。”陈大牛觉得,越宁在某种程度上来讲,是相当“憨直”的,有心眼不对你耍,那就是憨直。 电话打到最后,越宁犹豫了好一阵儿,还是拨了郑熙行的号码,一边拨一边想:要是没人接,我就不再打了。 电话响了三声,没占线,居然有人接。 越宁愕然,还是说了新年快乐。郑熙行比较意外自己也能接到电话,也笑着说:“你电话打不通。” “呃,这是借住的爷爷家里的电话。” 两人并不相熟,交际却都圆滑,谈得还不错,末了,郑熙行道:“等你回来。” “哎。” 小何医生一直观察着越宁的一举一动,看着看着,就觉得越宁这举动,怎么说呢,面面俱到。套鲁迅先生讲《三国演义》的话,“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太好了,以致于不像个好人。特别特别像那种心理犯罪里“穿白大褂,拿手术刀,切人不眨眼,碎尸块都像有固定规格”的bt。 啊啊啊啊啊!小何医生快要被自己的脑补给吓死了!他要犯罪了,我老婆我爹娘我奶奶不得伤心死啊? 就在这个时候,越宁放下电话筒,冲他一笑。 完蛋了,窗外五颜六色的映衬下,这笑得真不像好人啊!小何医生忍不住了,将越宁拉到一边,小声问:“你……” “(⊙o⊙)?” 卖萌也不管用了,小何医生忍不住特别严肃地道:“你套狼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呃?我没害怕啊。” 小何医生抓狂了,在邻居一千响的鞭炮声里大叫:“正常孩子有不怕的吗?你别憋出毛病来啊!”怕都不会怕,对待动物很冷漠的样子,这心理正常吗? 越宁呆了一下:“你是要我当时吓得满地打滚儿,一个翻身不小心把你踢狼嘴里才开心?” 完喽!脑补的怎么也这么血腥啊? “害得不是满地打滚然后打狼才正常啊!你为什么省略了害怕呢?” 两三句话,小何医生的想法就被越宁看明白了,这是担心他心理不正常呢。不由得好气又好笑:“小春同志,我不会反-党-反-社-会-反-人-类的!我好不容易看到胜利的曙光了,还想留着命过好日子呢。” 一般喝醉的人都不会说自己醉,出轨的时候才会讲“我当时喝多了”。神经病都说自己正常,开车撞人了才会讲自己脑子有病。小何医生深明此理,坚决不要被糊弄过去,扯着越宁不放,何妈妈喊:“你们在阳台干嘛呢?饺子下锅了。”他回了一句:“就来!”还拿眼睛看越宁,“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啊。” 越宁道:“作为一个医生,你现在直接找我谈,而不是暗中观察然后打120,我以为你已经有了正确的判断了。” “我那是不愿相信你脑子有问题!” “我绝对比大多数人正常,”越宁翻了个白眼,“狼呗,有什么好怕的?以……”以前我跟仨野狗打架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猛然住了口!这辈子他只见过村里的大黄和吴支书家的高价名贵狗,哪见过野狗啊? “以什么?” “以你的跳跳糖性格,很难明白我这样沉稳的大将之风。” 小何医生绷着脸,没有被糊弄过去。越宁道:“听说过孕妇会多想,没想到孕夫也会。一、我大好前途,不会去犯罪;二、比起高智商犯罪,我觉得高智商创业,有一天能上观礼台看阅兵更有挑战性。” “啥?” “没听说过吗?穷玩车,富玩表,霸道总裁当代表。” 完全没听说过!小何医生嘴巴张得能塞进去一个炮仗:“你别欺负我读书少!书里不是这么写的吧?” “不要偷看少女小说!想想你的中学课本,华尔街上扯个人来问问,答案跟小说里写的肯定不一样。在这件事情上吧,中外其实都是一个样的。”作为前土大款,真富一代,越宁觉得自己更有发言权。而且焦桂娟那一天的表现,证明了韩鑫夫妇也有这种想法,可见,他不是孤例。以后,这更是一种趋势。 奈何小何医生……小何医生一脸的欣慰:“这样也不错。”总比有一天被国际刑警组织引渡了好。用力赚钱吧,朝廷的天下,资本家翻不起风浪来吧……这么一想,又有点同情越宁了。殊不知,越宁是明白的,企业真大到一定规模,政-协是肯定能进的。 两人各怀鬼胎,愉快地在何妈妈的怒吼中(“小春你自己不吃就饿着,把宁宁还回来吃饺子”)手拉手回屋吃饺子去了。 看完电视吃完饺子,都到下半夜了,再放鞭炮。大年初一起来,就起得晚了。越宁起床之后,先拜年,收获红包五只,吃了早饭,去看张老头。何老太太道:“哎,昨天要他一块儿过来他不来,你给他带点饺子过去。” 到了医院门房,张老头在里屋小煤球炉子上座了把黑铁壶,水正开着。看着饺子来了,笑了:“哎,给我倒点酱油。” “不蘸醋蘸酱油,这么奇怪的吃法。” “啰嗦!”拍出一个红包来,“压岁钱。” 越宁坦然地收了,给他摆碗筷,再打量他这屋子。里外两间,外间就是个传达室,过一道门,里间是张老头住的地方,南面、东面各有一扇不算小的窗户,单人床靠北墙摆着,床头柜上一盏台灯,柜前一只痰盂,床头柜旁边是个衣柜。南窗底下一张桌子,放着收音机、一台跟脑袋差不多大的小电视、老花镜。东窗底下一张桌子,放着碗筷一类,桌子旁边一个小水池,还通了自来水。 医院食堂有三餐,张老头作为临时工,经何院长照顾,也一天三顿在那儿吃。浴室、厕所,医院也是有的。自己屋里能烧口热水简单的生活就都有着落了。 张老头把传达室收拾得很整齐,自己的房子还秉承着乱七八糟的传统,尤其他昨天可能太闲了,还做起了手工,地上竹木屑一堆。 越宁卷起袖子要收拾,张老头将他赶开了:“还没弄完呢。新年三天,不能扫地,会扫走财气哒!” 越宁只好坐在小凳子上看他吃饺子。吃得差不多了,张老头将碗筷放到水池里,倒了点水:“不用你动手,小孩子过年,就该歇着。” 越宁给他兑热水、往炉子里添:“等会儿出去逛逛?” “我还看门呢。” “没个换班的啊?” “有,我这不换人家的班么?我这是半路出家,哎,得有点眼色,不能给人添麻烦。你别动歪心思,啊,我还想挣两个养老钱呢,总麻烦人家院长,不好。” “哦。那您就不想去看看外边?” “等接我班的人来了啊,我自己走。” 越宁问道:“你住这里,跟你轮班的,住哪?” “他是这儿的人,家就在那边街上,不住这。有时候累了呢,也到我屋里歇歇。我老江湖了,还用你小崽子操心?去去去,街上玩去。” 越宁出去大街上转了一圈,人挨人的,与往年没有太大的不同,除了衣服的式样更新得更快一点,旧有的手工艺品少了些、五颜六色的工业产品多了一些,大体氛围琮是一样。转个弯到了卖金鱼、花草的地方,买了两盘不怕冻的绿叶盆栽,又拎到了张老头的屋里,给摆南窗台上去了。路过卖吃食的摊子,又买了好些炸串、油饼、煮玉米、臭豆腐之类的小吃,包成一包,带回来跟张老头一起吃饭。 张老头开着收音机在听戏,闻着味儿爬了起来,咂咂嘴:“看门不能喝酒。” 越宁道:“知道,带了茶来。先头帝都有人给了好茶,我拿给何爷爷请客了,这些个您先对付着,过两年请你喝好的。” “什么茶不是喝?有个味儿就行啦。好东西是该给他,人家给我这工作呢。” 小吃就是比正餐让人更有食欲,师徒俩吃饱喝足,张老头又赶人了:“这个拿走,回去吧。” “别啊,还有事儿请教呢。” “做什么?” “狼牙,怎么弄?我想串两串项链送人。” 张老头猥琐地笑了起来:“哟?送人?” 越宁翻个白眼:“想什么呢,我又不是你!” 险些被暴打。 然后被要求去买材料:“外面开着摊子,去看看,买点结实的线来好穿。想串成什么样的就买什么样的线。去买好了,顺便街上买她们姑娘做的小荷包,买两个,好装东西。” 最后越宁买了一堆红线来,他跟邵奶奶学过一点编结的手艺,把狼牙钻孔,微有一点黄的兽牙配上红线编成的花样,张老头又教他雕点竹子也嵌进去,算一下材料,能做成比较不错的两条项链。 越宁每天抽空来陪张老头,顺便做手工,如此数日,寒假直线缩水。他又犯了“技多不压身”的毛病,拿出捡的子弹壳,配上竹木,跟张老头请教了一点新手艺,做了两串风铃出来。一串就留给了张老头,另一串带给小胡老师镇宅。 一切完工,张老头还没忘项链,问道:“这要送给谁呀?” 越宁道:“给我好东西的连长和大牛啊。” 张老头赞同地道:“也算土特产了。” 越宁心说,这两位未必稀罕这个,我就是觉得自己穷,别的更拿不出手。 回来给何院长交了电话费,又叫过破烂王来给了一笔钱,让他继续照顾邵奶奶。寒假也差不多结束了,越宁又开始打包行李。何妈妈和小胡老师给他买了许多山货,装了好大一只行李袋,据说,每个放假返校的大学生,都少不了这样的行头。 越宁的机票这回时间比较巧,提前一天到达,学校宿舍也开了,食堂也开了,生活就方便了。还是何院长给找了车送去机场,临行前给周世文打了个电话,他也不客气地告知预计抵达时间。听到他电话里很自然地让人接机,何院长暗自诧异:这孩子真不可小看啊。 ———————————————————————————————— 搭飞机的过程乏善可陈,越宁在飞机上睡着了,抵达机场才醒过来。领行李,出站,看到厉军举着个牌子,还以为他是来接客户,定睛一看,上面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越宁:=囗=! how are you? how old are you? 厉军侧后方两个身位,左边,周世文,右边,郑熙行。 越宁推着行李,硬着头皮凑了上去:“连长好,学长好。” 周世文一脸生无可恋,郑熙行笑眯眯地道:“你也好,长高了。” 过年之后一天暖似一天,土棉袄用料特别足,已经有点穿不住了,现在穿的是何妈妈给买的外套,很显精神。 越宁瞅瞅周世文,郑熙行道:“厉军接机是熟练工,就让他来接了。” 一直举牌的厉军:……老板,我是公关经理啊!工作范围包括接机但不仅限于接机呐! 越宁一面给周世文拿他的那一份包裹,一面跟厉军问好。 周世文接过越宁递过来的大包,掂掂:“书没这么重吧?哎?这是什么?” “还有一本笔记,找了个复印店,多印了两份。一点山货,何奶奶和我老师给准备的。” 周世文故意叹气道:“哎,人呐,不能太好心,会粘上狗皮膏药揭不下来的。” 越宁:“?” 郑熙行抬起一只脚,作势要踢他:“开你的车去吧。” 周世文拎过越宁:“来来来,跟我走,别理这个怪叔叔。” 郑熙行还是蹭上了车,越宁依旧不明状况。以眼神询问周世文,周世文冲行李呶呶嘴,厉军抢到老板之前推行李去了。周世文才说:“宁宁啊,你要记住了,自己有了什么好料,千万不要显摆,会被饿狼盯上的。” 他就是过年聚一聚,跟郑熙行又显摆了一下,养得起养不起什么的,看,小孩儿特别贴心,还记着我呢。纯属撩闲,也是告诉大家,以后万一遇到了,别去撩小孩儿,小孩儿在我这儿挂号了。郑熙行又被他勾起心事了,平常显摆,也就算了,偏偏显摆一个他也认识的人。这种感觉,难以言喻的微妙。 郑熙行又仔细想了一想,把自己周围所有的人拉过来打个分,看谁能成功,除了自己,就是越宁了。越宁的身上,有着可以成功的一切要素,智力、人品、眼光、机遇、勤奋、毅力、完美的同学网络、颜……如果他不成功,只有老天爷在嫉妒他这一个选项。将来,越宁是要走进他这一圈子的,两人又是同校,又是熟人,当个后进圈的晚辈照顾,联络,合作,不是很自然的事情么?他这也不是撬周世文的墙角,保持一定的友谊,总是可以的吧?周世文就是一片好心,自己也没有什么恶意不是? 郑叔叔这回是真心想当一个好叔叔的。 正要为自己辩解,只听越宁道:“饿狼?刚打死一头。” 周世文喷了! 郑叔叔也傻了。 【要不要这么巧?】 周世文追问:“怎么回事?你回个老家,还打着狼了?” 越宁道:“嗯,去山上看个老师傅,遇上了。我们好几个人,就把狼套了一顿打。打完了,我说我出点钱,把死狼买下来……” “买那个做什么?”周世文很奇怪。 说漏嘴了,越宁飞快地盘算着,礼物的新分配方案,摸出两只荷包来:“见者有份。” 郑熙行没想到自己也有,接过来一看:“嚯,不错么。”别是准备送别人的,被我截了胡吧?那你要拿什么再送人呢? 周世文已经不客气地说:“这一定不是准备给他的,他这是赶巧了,截了别人的胡了。”论智商绝对值,周世文比这俩要差一点,但要论人情世故,是绝不会输于越宁的。 郑熙行将项链一握:“哎,我要这小荷包就行了,挺有趣的。” 越宁想了想,项链都送出去了,再拿回来?不好看。狼皮保不住了,送陈大牛得了,便说:“不嫌弃就拿着呗,我跟师傅学着做的。我有多备一份东西。”上辈子没结婚,也没合适的对象当他的贤内助,啥事都是自己张罗,他办这些事也算个熟练工。 果然很周到呢。周世文像看个亲进晚辈,笑道:“不错不错,重要设备,用一备一,关键设备,用一备三。” “切!”郑熙行嘘他,“别背条例啊。还用一备三呢,用一备三了,他扛得过来吗?” 话虽如此,郑叔叔看向越宁的眼神,愈发地满意了。多好的孩子啊,看这长相,多养眼。看做事,多么周到体贴,真要把东西要回去,自己肯定要被老周嘲笑的。而且有事说事,也不吊人胃口,拒绝就拒绝得明明白白。还挺有胆色的,敢上山打狼呢。 周世文被他这粘乎劲儿恶心得不行,问越宁:“那也危险了,你还上山?什么人要走这么远去看啊?”你不孤儿么? 越宁道:“我师傅啊,救过我命的。看这钻孔的手艺、雕竹子的工艺,都是他教的。” 哎,再加一条,真是个特别暖心的小朋友,很记恩情。 周世文真被郑熙行这眼神弄得受不了了,没话找话:“咦?原文书啊?” 越宁旁的都扔后备箱里了,只有这三本书装个袋子里自己拿着,刚才一番动作,露了出来。“嗯,”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回家前遇到了陈老师,到他家蹭了顿早饭,然后他让我拿几本书。” 郑熙行奇道:“哪个陈老师?你们院有几个陈……”我日!不会是陈大牛吧? “就是陈大牛陈先生呀。” 郑熙行和周世文面面相觑,直觉得不可思议。一起将越宁看了又看,目光能当x光使,看完了又互相拿眼神交流:这小子运气也太好了吧?就这么遇上陈大牛,还进人家家里了?他们这样的背景登门,肯定能进,可要说到让陈大牛喜欢到送书看……悬。 周世文下意识地两指敲了敲膝盖,手感又点不对,一低头,笑了。小孩心眼儿不错,谁不喜欢呢?自己是这样,老郑难道又讨厌他了吗?这样的话,陈大牛对他好一点,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了。小孩儿就是讨人喜欢呗。 郑熙行也回过味儿,挺正式地问越宁:“四级成绩查了吗?”他问的是cet。 “回来再查。”越宁瀑布汗,想起自己还想考到专八的雄心壮志,想到陈大牛一脸的惊诧。又觉得郑熙行的态度,好像有哪里不对,微妙的变化,好像比以前郑重多了。 “怎么了?”郑熙行已经飞快地作出了决定,他自己弄个房地产,摊子已经翻得很大了,暂时没精力、也不适合再圈更多地盘。帮助越宁创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越宁的创业方向是在it业,这个行业很有发展前景,但是同时,也确实需要扶植——拓荒者不是那么好做的,很多时候,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巧了,他家就是能震慑争田的人。如果越宁发展得好,将他带到自己家里介绍一下…… 不管怎么样,这都不是一件坏事。越宁决定仔细盘问一下过来人:“那个,学长,大学的安排,到底是怎么样的?”想来郑熙行不至于骗他。 周世文先吐槽了:“他不具备代表性,你是做不到鬼混得家里人看不下去,被迫中途辍学接受部队教育,再……唔唔!”被强行捂嘴消音。郑熙行正打着主意呢,怎么能被周世文给破坏了好印象?黑历史什么的,要说也是自己说。 郑熙行是个什么样的人,越宁还是大概知道的,笑着看郑熙行那紧张样子,觉得有点可乐。只听郑熙行严肃地道:“宁宁啊,一定不要早恋啊!”年轻是资本,也是创业的黄金时期啊! 越宁来了兴趣,听郑总自爆情史?有此殊荣的人,估计一个巴掌数得过来:“学长吃过早恋的苦头吗?” 郑熙行:“不是不是……哎……” 郑叔叔凌乱了。 “学长?” 郑熙行飞快回神:“哦,是这样的,别理这货,搁以前,他这种叫兵痞,知道不?说的话不能信。这个大学吧,是这样的,如果你想创业呢,就跟科研不一样,但是,基本的条件还是要满足的……”他说得比没读完大学的单戈等人更详细,也更适合越宁。 一路讲到学校,越宁也弄明白了,如果他考英语,不是先把专业级全考满了,再考虑托福之类的,而是可以直接准备雅思一类的考试。it业是个新兴产业,有机会可以去硅谷看看,那就需要这两类考试,而不是专四、专八。如果还想读研,那么一定的专业方向的有内涵的论文是必须的,这有助于他被更好的导师挑中。创业可以,但是鉴于越宁的年龄,现在是不现实的。他建议越宁可以到他的公司兼职。 周世文鄙视地道:“你又坑童工了。宁宁这年纪,一点都不着急,认真读完大四,再创业也来得及。” “不是这样的,”越宁帮忙解释道,“16周岁以上不满18周岁的公民,以自己的劳动收入为主要生活来源的,视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越宁正在抢时间,他准备从事的是一项飞速发展的事业,开头越早越好。许多构思,你打瞌睡的时候,说不定已经被别人抢先了。 哪怕抢先注册个响亮的名字,早一步做,也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如果是兼职的话,越宁也不会拒绝。郑熙行的事业做得很大,人脉极广,关系惊人,跟着观摩一下也是好的。越宁还有一种直觉,就像觉得陈大牛有意培养他一样,郑熙行似乎也有一点栽培他的意思。 郑熙行给了周世文一个得意的眼神。 周世文一翻白眼:“到了,都来搬东西,搬完吃完。”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吃饭,只要有郑熙行在一边,越宁就会想起小胡老师的教诲来。感觉……略微妙。 第51章 开学(一) 从机场到学校宿舍,一路上越宁对郑熙行大为改观。一个人用不用心,是很容易感受到的,连周世文都诧异了起来:老郑今天这是发了什么疯?郑熙行不管周世文眼睛里的疑问,讲解得十分用心。 到了学校,还帮着越宁把东西搬进宿舍。宿舍里只有吕清风的行李,桌上留了张纸条:我爸又来了,我们先出去买点东西,晚上一起吃饭。 郑熙行便打消了共进晚餐的念头,往墙上瞄了一眼,记下了固定电话的号码。拖着周世文往外走之前加了一句:“最近收拾一下行李,大件不用的打包,小件的也收纳一下,你们要搬宿舍了。” “哎?”越宁惊讶了一下。报到的时候就说要搬新宿舍,但是具体的日期,是没有确定的。 郑熙行笑道:“你忘了吗?楼是我盖的。寒假前就准备好了的,设备调设得差不多了,暖气停了就可以搬了。” 越宁秒懂。是暖气卡住了。 郑熙行说完话,便笑着离开了,留下越宁整理行李,兼想一想怎么跟宿舍其他三个人交代:我遇到了陈大牛,他鄙视了我考专八的行为。 出了宿舍,周世文就有点沉不住气了。虽然接触得不多,但是他对越宁抱着极大的好感,不想这越宁惹上额外的麻烦。上了车,也不管上的是郑熙行的车,司机是郑熙行的人,直接说:“去我那儿。” 这态度有点可乐,郑熙行点点头:“去他那,哎,我这车可没挂通行证啊。” 周世文一看,得,上错车了,又拽着他上了自己的车。 到了连队,叫过小郭来:“书和笔记在这里了,别看了,人我给送学校了。这袋子里是人小孩给你们捎的,拿炊事去做了加菜吧。有什么事等下再说。” 简单处理完事情,把郑熙行拖进自己屋里,不客气地问:“老郑,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人家好人家的小孩儿,你可别乱逗人家。” 郑熙行道:“我说,别把魏三会干的事儿扯我身上——魏三我也修理好了,包准不到外面惹事。你想到哪里去了?” 周世文决定认真地跟郑熙行谈谈:“咱们从小到大,玩是玩,但是不能玩出格,这是默契。再说,人小孩儿挺好的一个人,行行行,知道你对‘好人’不那么稀罕,我也不喜欢烂好人。这一回呀,我承他的情,真的。他这可帮了我大忙了,不然我这回且得愁着。小孩儿讲义气。”说着,敲敲复习资料。 郑熙行嘲笑一声:“过不十年八载的,你四下一蹓跶,得有不少混过一毛的管你叫老连长了吧?” 周世文坦然道:“我手里的兵,有什么好事,我能不先想着他们?难道要我袖手站着,看他们到期回家养猪种地?他们混出来了,当然也念着我的好。这有什么奇怪的吗?不是早就明白的事情么?” 郑熙行道:“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干嘛把我当贼似的防?” “越宁是你的兵吗?” 郑熙行笑道:“你知道风投吗?” 风险投资这个时候在国内还没有叫出名堂来,也不像后来那么专业、职业,但是类似做法已经有了。周世文并不是在单纯环境里长大的,接触面颇广,自然是有所耳闻的,皱眉道:“你?想做风投?投资他?他有什么项目?他要创业这我知道,可是说真的哈,他现在才大一,有什么成果,他就算再聪明,还有陈大牛指导,也得是两、三年后的事情了吧?到时候,他要缺钱,我乐意出的。哪怕开始不顺利,我也乐意帮这个忙,这是义气交情。你别……” “打住打住!”郑熙行道,“别说得跟我包藏多少祸心似的。咱一条一条掰清楚了,省得你不放心!第一,他不会进你那里,这个你就死了心吧。然后,咱们再说我的想法——直说了吧,我是认真的。it业在将来是有极大的发展空间的新兴产业,这个势头现在已经比较明显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看中这个行业,但是我摊子太大了,干得太多了也忙不过来,也招人眼。我现在手上还缺人帮忙呢。”两根指头竖了起来。 “好,我相信你的眼光——这只是行业的……” 郑熙行截断了他的话:“但是你觉得行业再有前景,越宁的年纪小,我即使投资,也应该投资一个已经有计划、有项目、有实践的成年人。你认为越宁现在的条件还不成熟,我支持一个条件不成熟的人,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解释。” “我的看法恰恰相反。越宁年纪小不假,但是做事很有计划。能马上说出来16周岁怎么能取得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资格的人,别人不好说,他,绝不只是对这个知识点感兴趣。不能等,等,就要被别人抢走了。”郑熙行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继续,”周世文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但这只是你的猜测,他也没有任何专利和计划拿出来,这可不像是资本家会干的事情。” “我跟他接触得比你要早,好吧,初见有捣乱的弄得不太愉快,彼此都有那么一点成见——这个放到一边,并不影响我现在对他的评价。我承认,没有看到他的项目和计划书。如果我只能看到别人同样看到的东西,”郑熙行一撇嘴,“那我还赚什么钱呐?就是看到了不一样的。”四根指头。 “举例说明。” “咱们缺人手吗?从来不缺!但是缺人才!能让人放心的人才!我关注他很早,因为他表现得太完美了,我犯过嘀咕呢。但是后来发现,真相已经摆在了我的面前。如果一个人,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让我觉得他很不错,那我就应该接受现实,而不是强行怀疑。你为什么乐意帮他?他让你放心。你愿意相信他!能让你惦记着照应的人,为什么我就不能看好他呢?因为他太好了?遇到了好人反而不信,非得要谁都是包藏祸心的?这想法是不是有点贱啊?这做人得多失败,才要周围没一个好人?” 周世文心里舒服了不少,那是,他眼光多好啊……等等!“差点被你蒙过去了,怎么觉得你像是在糊弄我呢?人才和为人,不是一回事。资本家在给慈善基金捐款的时候,是会考虑这样的捐款能够避税的。没有实质内容的创业者,他手上甚至没有任何项目……”周世文摇头,他才不会轻易被糊弄。 郑熙行笑了,伸出一个巴掌来:“这个在他身上早有体现了,你以为,一个孤儿,一步一步走到我们面前,被你我记住,靠的只是运气?我刚才说过了,他做事有计划,而不是仅靠天赋,或者说,有效利用资源正是他的天赋之一。至于项目……你觉得我需要自己画蓝图?只要看得懂,有嗅觉就可以了!他不缺赚钱的嗅觉!小钱耗子在t大,能嗅不到合适的项目?我亲眼看着他坑了魏三的十万块捐福利院去了。” “他还干过这事?我以为……” “呵呵,你以为是魏三良心发现呐?他到现在都没品出味儿来!要不我也不会犯嘀咕,还能轮得到你跟他亲亲热热的?” 周世文幸灾乐祸地笑道:“魏三他活该!小孩儿做得好!小孩儿就没作弄过正经人。原本还担心他吃亏,现在看来,挺好的。” 郑熙行收回了手,叹道:“其实呢,也是我现在不适合再做更多的啦……总不能把全国赚钱的行业都承包了吧?” 周世文笑道:“你可以了,未来二十年内,你这一行都坏不了事。” “凑合着办吧,再多攒点家底子。光靠一样也不行,我以后还真想搞风投。这小孩儿这个,不是我跟你争,我投他,知道他能成。” 周世文作投降状:“是是是,我低估人家孩子能力,当是做慈善了,是我不对。哎,人你可得照顾好。” “你看他用么?正常竞争,他是没问题的。” 周世文接口道:“就怕瘦田没人耕……” “谁争我揍谁。” 两人一□□头:“哎~” 末了,郑熙行感叹:“这么多年了,我头一回觉得一个人这么有成功相。” 周世文喷了:“得了吧,叫你一声老郑你就不知道北了,还这么多年?你可比我还小两岁。你会相面?你什么时候相信这个了?” “你以为我说的面相是什么?那是个人综合素质的外在表现。哎,就我刚才说的这几条,你说,我要不下手,那还是人吗?那是有钱不赚的王八蛋!” “所以只准备捞这个赢面最大的,放过其他的?” 周世文道:“也不是放过其他的,精力有限的情况下,你选谁呢?即使更有精力,我的优先选择也不会变。搁着你,会优先选择其他人么?为什么不呢?因为这小孩让大家安心,可以深交。 是有一些人,可能已经有项目了,也已经是成年人了,看起来条件具备了,也适应在商场上打滚。可不是我的优选项,商场上,不止是在商言商那么简单呐。” “滚你的吧!” “别,招待顿饭呗。尝尝山珍?” “出息啊你!瞧上山货了吧?哈哈哈哈,没给你!你白想这么多,还不如人小兵教他踢一仨礼拜正步的交情。” 郑熙行的脸,有点黑。 ———————————————————————————————— 越宁完全不知道已经被两个新生代看好了,正在被旺祖大伯夸奖。 到了第二学期,通常已经没有什么家长会再送子女来上学了。吕旺祖是因为有笔生意在附近要谈,顺便再跟儿子过来转悠转悠。来都来了,再顺便请吃个饭。他还担心儿子在学校里表现不够好,还像在家里时一副“高人”范儿,不能跟同学打成一片呢。 到了一看,发现儿子跟室友相处自然,不由老怀大慰:“哎哎,都去吃个饭。小明啊,把你同学都叫上。”天气冷,不太好像夏天的时候把金链子挂在外面,他就穿一件镶着毛领子的大衣,金链子在领口一会儿露一面。手上还是那么多的金戒指,除了一块在袖口忽隐忽现的镶钻表,另一只手上还有一支挺粗的金链子。总之,浑身上下继续闪耀着“我很壕”的气息。 吕小明:…… 在越宁收拾宿舍的时候,赵夫子也大包小包地来了,开学的时候都这样,各个带着自家好吃的,然后过上了交换食用祖国各地美食的腐败生活。最迟一个月后,所有东西(哪怕是特别能扛保持期的)也都吃完了,再开始苦逼地吃食堂。 于是打电话给林强,邀他出来吃饭。林强家在本地,也没什么离愁别绪,林奶奶想他了,一个电话,他当晚就得屁颠屁颠回去彩衣娱亲。现在接了同学一个电话,他又钱包一揣,过来吃饭了。 大家跟吕清风关系挺好,没一个跟他客气的,上赶着叫“叔叔”,拥簇着吕旺祖去吃饭。被闪在一边的吕清风:…… 还是在上回的饭店,吕旺祖订了个包间,自己生意上的烦心事且扔到一边去,专心观察儿子的人际关系。后来发现,四个人里面,赵修文最稳得住,但是如果越宁有什么主意,通常会被其他三个人接受。成功人士的看法,很多时候都是重合的,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成功。吕旺祖对越宁也给予了不一样的重视,他没有像郑熙行一样分析出个一、二、三来,却直觉地认为,越宁比其他三个人(包括他儿子),更懂得在这个社会上的生存之道。 很不幸的是,在吕旺祖夸赞越宁“发动大家一起学习,还考英语”的时候,越宁特别不好意思地招供:“其实,那个证……不用考的。” “啥?”另外三只大一菜鸟都有点懵。三人都觉得,这考试也不怎么难,考也就考了,听到越宁当初提议的时候,就都点头了。现在告诉他们,不用考?小子,你这回熊大发了啊! 越宁只好把自己遇到大牛,被大牛领回家去蹭饭,然后被大牛提醒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另三人也傻了:“原来是这样吗?等等,你怎么之前不说遇到大牛了?” 越宁翻了个白眼:“大牛知道我是谁呀?就这么凑上去,问什么?”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三人默。 吕旺祖十分赞同地拍桌:“宁宁做得对啊!有时候啊,大腿不是见到就要扑上去抱的。我做生意也是这样的,无缘无故扑上去啊,人家当你是神经病啊。这些大人物呢,见过的虾米多了去了,知道你有所求,哎,对你的评价就不会好,跟着一起扑上去的人啊,也要倒霉哦。不是走投无路,就不要冲动,要做得自然一点叻……” 难得有“斯文人”这么认真听他讲话,吕旺祖又喝了两杯小酒,话越发的多了起来。就是吕清风,也忽然觉得,自己这个爹比想像中的有内涵。 这顿饭吃得让人满意极了,无论是胃口上还是精神上,临别的时候,三人向吕旺祖说:“叔叔再见。”的时候,就郑重了许多。吕旺祖只是顺道过来,吃过了饭,连夜就赶去谈生意了,吕清风要送机,被他赶回来了:“等我上了飞机,都到半夜了,你还怎么回学校?我带着秘书助理。” 吕清风回来,沉默了不少,直到看到越宁和赵修文分发土特产和吃食,才振奋了一点,也拿出一个老大的瓶子:“看,我们家的橄榄菜!”这时节橄榄菜还挺稀罕的,三个人嚷嚷着要打土豪。吕清风痛快地道:“一起吃。”又想起来当初楼欣送越宁橄榄菜的事儿,也大方地表示,要分她一部分。然后被林强嘲笑了:“刚开学,她肯定也带了!” 嘲完了吕清风,林强又抽抽鼻子:“什么味儿?哎,宁宁你那个包里装了什么?别变质了吧?” 狼皮啊! 三人围观了一回,啧啧称奇:“这哪儿弄来的?” 吕清风是见过好东西的人,翻看了一下,皱眉问道:“宁宁,这是你买的?” 赵修文关切地问:“怎么?不好么?” “不够太高的价啊,皮子本身不是很好,手艺只是一般,而且,毛这儿是不是燎过了啊?哪个奸商啊?”吕清风卷袖。 越宁哭笑不得:“我就那么像是会吃亏的人吗?狼是我跟人一块儿打的,皮是就手找人给弄的。使过□□,皮子当然会有损伤啦。” 三人看了一回狼皮,也不分吃的了,围上来逼问越宁:“你怎么遇到这样的事的?这么过瘾?你打过枪了?不对,你还打狼了?”你不是个“年幼体弱的林弟弟”吗?你那么多姐姐是白认的吗? “没有,我就套它脖子了……”等越宁把打狼的经过说完(一点也不精彩),三人都咂嘴,觉得越宁的描述太干巴巴的了。 赵修文郁闷地道:“这就完啦?” 轮到越宁郁闷了:“还要怎么样啊?你看《射雕》呐?洪七公跟欧阳峰打个千多招不分胜负?” “华山顶上,他们可不止打了千多招,桃花岛上也不止这个数!” 越宁:……你跑题了吧? 吕清风比较会抓重点:“你带它过来干嘛?”吕清风记得的,越宁报到的时候有个很好的老师跟着,基本上越宁已经把那一家当亲人了,有这样不太合用又占地方的东西,为什么不放到家里呢? 说到这个,越宁就郁闷了:“路上遇到打劫的了。” 林强跳了出来:“什么?谁敢打劫我兄弟?我告诉我妈去!” “总之,就是我本来准备谢谢大牛借我书的礼物,路上多遇了个人,给了他。所以只好把这个给大牛了。” 吕清风道:“这个卖相不好啊。” “亲手打的。” “哦,可是……不用这么郑重吧?” 越宁沮丧地道:“以后还不知道大牛理不理我呢。当手分礼物吧。” 三人:……“赶紧的,一次把话说完。” “我跟大牛讲,我以后想创业,不太想搞研究。” “日!”三人一齐怒吼,1.5鹅奋起把越宁按床上准备暴打。这么好的机会,你tm跟大牛讲你要去卖茶叶蛋? 最后,吕清风无力地摆摆手:“你还真是诚实啊,宁宁小朋友!去吧去吧,把书还给大牛……哎,等等,要不……咱们去复印一下吧?” 越宁没好气地道:“我在家已经复印过啦。不能外传啊,就这一份。” “行行行,你去吧,哎,我给你找个好点的包装着,包你也别拿回来了!”吕清风很热心地把越宁赶出宿舍了。 “滚蛋啊!天都黑了!要去也是明天啊!我先挂个电话……等等……我没有大牛家的电话。”他们只有大牛办公室的电话,并且,这个电话通常不是大牛在接。 于是三人一起窝宿舍里吃林强从家里带的馒头就着越宁的酱牛肉、小明的橄榄菜、夫子的辣椒酱。接着,三人一人一本书,拼命在那儿看。越宁……越宁继续打包行李:“别说我没提醒你们啊,快要搬宿舍了,别到时候紧张。” 没人理他。 越宁:……气死我了!明天就把书还给大牛去! 第二天一早,越宁还是六点起来跑步。到了操场上一看,陈大牛也在。这回已经认识了,就必须打个招呼了。越宁恭恭敬敬上去问个好,心里惴惴的,怕陈大牛嫌弃他的追求太庸俗。 陈大牛倒是很和气:“来啦?继续跑吧,跑完了跟我练练推手。” 越宁:=囗=!这是什么情况?“好……那个……” “嗯?” “书我看完了,要怎么还给您?明天早上带过来,还是等下还到您办公室?” “哦,不急不急,你今天没课吧?” “没。”今明两天是报到日,明天缴费也可以。 “那就等会儿给我送家里去。” “嗯嗯。” 越宁跑步去了,大牛继续练剑。练完了,过来听大牛讲:“这个推手啊,是这样的……” 【合着您老这是找个每天早上陪练的?不对,推手这个,不是太极拳的么?】 练完了,大牛扬扬下巴。越宁把地上的剑捡起来,递过去。大牛并不接,而是双手一背:“走,早饭去。” “呃……我还得给同学带饭……” “没关系没关系,几食堂?一块儿去。吃完了再给他们捎去。自己不早起!哼!”说完,踱着四方步往食堂方向去了。这是又想起他孙子小刚来了。 越宁晕乎乎地扛着个剑,跟老先生一块儿往就近食堂走去,还听他介绍一食堂豆浆好,二食堂的煎饼果子正宗因为大师傅一口天津话,三食堂的西点很不错……大牛到了食堂,往桌子边上一坐,摸出张饭卡来:“你,去打饭。” “我有卡。” “懂什么,大婶们又不稀罕我,你这样的去打饭,每次能多打四两。”食堂窗口卖饭的大婶也颜控的说,老头去打饭,豆浆盛个四分之三杯,漂亮小孩儿过去,一准满杯还能再加糖。陈大牛曾经很怨念,现在终于轮到他带个小孩儿来刷食堂啦!哈哈哈哈! 越宁接过他的饭卡,打完了饭回来,大牛拿起一个肉包,掰开一看:“不错不错,我跟你说,大婶们有绝活的,你看不出来,她们有数,看看,这包子肉馅都比别个的多。” 越宁黑线了,仿佛看到了一个高端定制版张老头,忍不住说:“不就吃个饭吗?一个大师傅做的,差别大不到哪里去。” 陈大牛郁闷地道:“你一定是从来没被大婶歧视过。” p啊!您老长得也不是天怒人怨,怎么会被歧视啊。再说了,卖饭大婶对越宁挺好的,每次都给笑脸。越宁眨眨眼:“老师,我正长个儿,多打点怎么啦?多给您打四两,吃不完您带回去晚上做蛋炒饭吗?” 说完,自己也囧了。 陈大牛正往嘴里塞包子的手也顿住了,嘴巴张开了,他正准备点评这里的豆浆包子味道不错。听完了,手里的包子收回来,认真地说:“看吧,一定给你多打过四两饭。反正她这个态度不对。我应该多二两。”然后认认真真地吃他的包子。 越宁,越宁也有点尴尬,也认认真真地吃包子。吃完了,陈大牛一抹嘴就要走。越宁不得不提醒:“老师,剑!” “会不会说话啊?老师哪里贱了?你还书的时候带上,我拎着它坐车不方便。” 越宁扛着剑回宿舍的时候,另三人已经洗漱完了,嘀咕着:“别是晕倒在操场了吧?” 林强拉开门,正要出去找,兜头看到他这打扮,吓了一跳:“你这是干嘛去了?” 越宁:“一言难尽,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就跑个步,然后看到陈老师在练剑,然后就……” 三人也啧啧称奇:“饭呢?饭呢?” 越宁:……你们这话题转得是不是有点快? 第52章 开学(二) 看着狼吞虎咽的三个人,越宁一时无语,捏起书脊来抖了抖,果然抖出几张当书签的稿纸来:“我去还书,你们慢慢吃。你们的书签放桌上了,复印本也放桌上了,不要用油手碰啊!” “知道了知道了,你走吧。” “喂!”越宁郁闷地看着这三个越来越不跟自己客气的家伙,特别想恶心地说一声叔叔再见,想了一想,忍住了。大包小包扛出了宿舍,想了一想,干脆打了个车去陈大牛家小区去了。 万万没想到,才到小区门口,遇到了陈大牛从公交站晃晃悠悠地晃了过来。 陈大牛也吃了一惊:“你怎么到得这么早?”还四处张望了一下。 越宁黑线:“带的东西多,怕挤坏了书,打车来的。” 陈大牛很自然地接过了剑和书,又看了看越宁身上的大包。越宁拖了拖包底,默默跟在他身后。陈大牛没再说话,越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默默地走着,路上又遇到了年前那个微胖的大牛。胖大牛姓庞,跟陈大牛打了个招呼:“哟,老陈~” 陈大牛也回一句:“老庞。” 庞大牛看看越宁,再看看陈大牛“嘿嘿”一笑:“不错不错,有空一起喝茶啊。” 陈大牛一头黑线:“去吃你的包子吧。” “我不吃包子。”庞大牛很正经地回答,他不喜欢吃包子,喜欢吃馒头,结果体型就向馒头看齐了。庞大牛准备以后多吃面条。 越宁怀念地将小区的一草一木印在眼底,估计以后没机会过来了,眼神十分凄凉。陈大牛看在眼里,奇在心里:这小鬼又抽什么风啊? 越宁背的大包他也看到了,通常情况下,这会被认为是送礼巴结。不过考虑到越宁寒假前奇葩的表现,陈大牛认为,即使是送礼,也一定是奇怪的礼物、奇怪的原因! 事实证明,他猜对了! 陈大牛家客厅。 看着茶几上的狼皮足足的一分钟,陈大牛才回地神来:“这是什么?” “那个,寒假,回家,刚好,打了头狼。” 陈大牛:=囗=!“你打的。” 点头。 陈大牛双脚一软。陈大牛已经很少有脚软的时候了,但是听到越宁说亲自参与了打狼,他还是忍不住抖了抖脚:“你也打了?” “我就把它给套了,让别人打。” “合着你还是战斗核心呐!”大牛就是大牛,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重点。 越宁不好意思地说:“也不算是,就是拣了个漏。” 陈大牛撇着嘴把他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心说,行,小子,手够黑的。越宁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那个,您借书给我看,我也没什么好感谢的。就带点土特产……” 陈大牛“= =”脸,看看茶几上的土特产,半晌没能说出话来。还真是纯天然、纯手工的土特产啊!他不说话,越宁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人就静静坐着。保姆看茶几上铺满了,也没地方放茶杯,只好泡好了茶在一边站着,随时看有需要上茶。 客厅很安静,只有大座钟在嘀哒。 忽然,楼上一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年轻的男人打着哈欠出来了:“王阿姨,还有饭吗?爷爷……咦?大姑!姑!你出来!快出来看啊!”然后噔噔噔地跑了下来,蹲越宁面前,隔着茶几仰着脸看越宁。 越宁:=囗=!你是谁?咦?莫非你是大牛的孙子小刚? 陈小刚:!!!不错不错,果然很有灵气。 陈大牛怒了,三两下把狼皮一卷,脸冲越宁:“你,带上书,跟我过来!不要理这个二流子。” 陈小刚不乐意了:“我怎么二流子啦?” “晨昏颠倒!三餐不定时!迎风流泪对月感怀!看到个姑娘就……” “哎哎哎,那话不能随便说啊,我是正经人啊!我是诗人啊!我得找灵感啊!爷爷,你是我亲爷爷!” “你要不是亲的,我早把你扔外面去了。”作为一头含辛茹苦养孙子的大牛,陈大牛对孙子的“成就”,是隐藏的骄傲里带着些许的不满。陈大牛层次在那里了,国学大家也不是没见过,知名作家也不是没聊过,就认为孙子固然有一点歪才,却带着许多的“年少轻狂”。再看看旁边这个小土包子,哦,现在穿着个小大衣,已经不算土了。嗯,看看别人家的孩子,多么地精神呀!再看看自己孙子,滴里嗒啦的死样子。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陈大牛伤眼地拖着越宁往书房里去,半道上又杀出一枚奇女子!陈慧女士,知名油画家,女,三十八岁,未婚,特意赶回来陪父母过年。未婚就未婚吧,谁规定女人就一定得结婚了呢?能当林巧稚第二,不婚就不婚。她又对科学没啥贡献,跑去画画了。 陈大牛的心啊…… “你又过来干什么?去跟那个二流子一起找小王讨饭去吧。” 那边王阿姨已经手脚勤快地收拾好了茶几,摆上了早饭,然后端着托盘准备跟着去书房上茶了。 陈慧一点也不在乎她爸爸这个态度,而是蹿到了越宁面前。越宁又长高了,突破了170,正往180公分迈进。陈慧的个头在女士里不算矮了165,站过来微仰着头,捧起越宁的脸,一点一点地打量着。 越宁僵倬了! 双手捧着书,浑身僵硬,越宁眼睛直往陈大牛那里瞟:大牛,救命! 陈大牛也看不下去了,喝道:“你干什么呢?”平常往家里带人,没见她这样疯啊! 陈慧与所有艺术家一样,投入起来六亲不认:“去去去,不要打扰我工作。” 大牛怒了,狼皮一抖,把越宁脑袋一罩,气乎乎地把人拉走了。 越宁:……#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陈慧跟在后面跳脚:“哎,爸,爸,你等等,哎,小帅哥,你叫什么名字?给我当模特好不好?你的脸特别适合入画啊!嗷!” 陈大牛把书房门关上了。陈慧在外面拼命捶门。 越宁把书放好,狼皮放下,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大牛。陈大牛黑着脸,气乎乎地说:“别管这两个疯子,画家文豪我见得多了!没见过这么疯的!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话都让他说了,越宁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陈大牛隔着门怒吼:“再啰嗦我把你流放到美帝去!” “噗——”越宁喷了。管去美国叫流放,大牛一定很爱国。 门被大牛关了,保姆也送不进茶来了,两人也不是来喝茶的。越宁扒拉扒拉头发,大牛翻了翻书:“坐。” 越宁坐下了,陈大牛问道:“都看完了?” “嗯。那个,我还复印了一份,准备慢慢研究,可以么?” “书就是给人看的,知识就是用来传播的,有什么不可以的?”陈大牛不在乎地摆摆手,“又不是那些个……非要个什么珍本善本的。来说说,看完了之后有什么感想?” “啊?”越宁没想到还能有机会跟大牛面对面这样交流。他以为之前说明白自己无心在研究领域里埋头苦干之后,大牛纵使肚量大不生气,也不会在他身上再多浪费时间了。猛然被问,吃惊不小。 “怎么?一点看法也没有吗?不应该啊。” 越宁赶紧说:“不是。就是觉得吧,这个,国内和国外的差距在缩小。” “还有呢?” 越宁有些踌躇,他是04年过来的,虽然以前不是干这一行的,而且是个半文盲,还让程序员修过电脑,可多少耳濡目染了一些。虽然不懂,到底记住了一点,配合现在的专业学习,倒也能分析出一些当时不明白的东西:哦,原来是这样。 但是,这样是不是等同作弊呢? “胆子大一点。”陈教授鼓励道。 “那个,您……为什么问我呢?我是说,我那个,跟您坦白过的,我将来可能创业啊。”越宁飞快地说完了。果然是接受了陈教授的鼓励,问得特别大胆。 陈教授:……“你还上学吗?” 好答案。 跟老师叫板,不想及格了吗? 越宁乖乖地跟陈大牛讨论了起来,试探着将一些自己前世的见闻变成预见说出来。陈大牛一点也不惊讶,只是点头的频率增加了:“是这么个意思。这些技术并不难,也已经开发出来了,至于能不能推广应用,还要看具体情况。你要创业?” “嗯嗯。”点头。 “那你怕我什么?你以为创业,现在就不是我的学生了?”一边说,一边在电脑里敲入指令。 好像确实不是啊,大牛你什么时候跟本科生接触啦?可是越宁想及格,还是怂怂地点头了。 陈大牛叹气道:“不要有固定思维,以为搞科研的就必须要鄙视半途经商的了。事实上呢,一样研究,如果不能创造价值,就很难存活啊。光靠国家扶植是不行的,必须形成体内循环,它的存在才会更稳定。知道中科院计算机研究所吗?” “嗯啊。”那必须知道啊。 “知道他家办的工厂吗?” “啥?” “联想。” =囗=!对不起,作为一个前土大款,他是真的不知道啊!他知道给员工备工作用电脑就不错了好吗?原来联想是中科院家的校办工厂的吗? 这个蠢样子……陈教授扶额:“所以啊,我为什么要生气?” 越宁小心地说:“我觉得您现在比较生气。” 陈教授被逗笑了:“行了行了,有想法是好事,不过,先把学上完。你再去拿几本书,我这里还一些你下个学期的内容,你去看一看,回来告诉我有什么想法。” 越宁眼睛一亮,嗑嗑巴巴地说:“您、您是说?” “我们一直在讲,不要只是埋头研究,要想想怎么把科研成果转化为现实生产力。放到这件事情上,”摊摊手,“也是一个道理。不过你呢,如果拿不出什么成果来——”拖长的语调,带着点威胁的意思。 越宁马上接口道:“那我也没脸再过来了。” “行了,回去吧。哎,等等,我看那个疯丫头还在不在门口。” 知女莫如父,陈慧裹着件外套,叼着根油条,正在书房门外蹲守。一看门开了,马上站起来:“爸!哎,我说……” “去去去,画画找谁不行啊?你那个什么新锐艺术,把人好好一张脸扭成色块……” “我绝对写实!” 父女俩磨着牙,冷不防走道尽头房间里一声哀嚎:“啊!怎么会这样?!!!” 两人面面相觑,陈慧拔腿就跑:“小刚,你怎么了?” 小刚的电脑中病毒了。 越宁:=囗=!陈大牛的孙子!在自己家里!电脑!中病毒了! 说出去有人信吗? 陈小刚哭丧着脸:“我的稿子!嗷!早知道不赶时髦了!作家!就是该手写的!诗人!要手写才有感觉……我不该贪图便利……” 陈大牛也头疼了起来:“你闭嘴!说,你都对它做了什么?你好好用电脑,怎么会中毒?插过软盘了是不是?上网逛小黄站了有没有?”有个与时俱进,不不不,是引领潮流的爷爷,当孙子的也挺惨的。 “我冤啊!什么小黄站啊?我就开了个看佛经的!我那么正经!”陈小刚可怜巴巴地看着爷爷,“爷爷,可可要救救我啊,再让我写,我就写不出来那样有灵性的……” “闭嘴!你,过来,给他看看。” 围观打酱油的越宁惊呆了:“我?” 眼角挂着两滴眼泪的陈小刚:“他?” “对啊,就是你,别告诉我你们私底下没试过玩这些。那课本,浅得没不了脚面,你们会满意?不偷偷摸摸学点别的,就不是你们了,”真是太了解这些小学霸的德行了啊! “对啊,就是他,把他借给你用,算便宜你了!以后请都请不到他!”再训孙子。 训完了,再说闺女:“你,不要挡着光。” “好了,开始吧。” 抱怨食堂大婶不肯多打饭的陈大牛,控场技能满点。 越宁坐在陈小刚的电脑前,听他念叨:“兄弟,拜托了,我真不能没有它……”自动把这些当成杂音给过滤掉。开机,进入安全模式,检查。 …… …… …… 过不多久,处理完毕,还给陈小刚的电脑清理了垃圾。如果旁边不站着陈大牛,越宁的效率可能会更高一点。 终于,搞定了,越宁擦擦汗,起身等着陈大牛点评。陈大牛对他的表现是比较满意的,面上却比较淡然:“嗯,不错,拿上去,去认真学习吧。有电脑吗?” “准备买。” 陈大牛皱了皱眉头:“那就先不急了,我办公室里有,你先用吧。”说着,摸了把钥匙给越宁。 越宁:=囗=! “去吧,让我看看你能走多远。” 越宁恭恭敬敬接了钥匙,老老实实地抱着书,回宿舍去了。他走后,陈慧死缠活缠,要求陈大牛同意她去找越宁:“特别适合入画!那脸!那身材!手也特别好!”她知道,陈大牛要是不点头,她就去缠着越宁,一准要被亲爹收拾。 陈大牛道:“你别烦他!” “哎呀~爸,你不知道……” “去去去,不要打扰人家学习,什么时候他闲下来了,什么时候再讲!” “等他闲下来,就长大了,那跟我的构思不符。” “那就是没缘份。” “别这么说呀,比如一个周末啊,比如他下次来还书的时候,我旁观就行了,不碍着你们什么事。” 陈大牛想了一想:“下回他来了,我问问他。”说完,回了自己书房,对着电脑乐了:“孙子哎,让你仗着我给你砌墙你就什么网都敢开!” 有一个会远程把孙子电脑防火墙关掉的爷爷,有时候也是蛮心塞的。尤其当爷爷是为了考查一个学生的水平的时候…… ———————————————————————————————— 因为有了给电脑杀毒的经历,越宁一路上大脑飞速运转着。关于创业,总是有一点疑虑的:我来自04年,我提前知道许多事情,有些事情我做了,是不是在作弊?是因为我的眼光,还是因为我提前知道? 他的傲气,不允许自己去做自己认为是作弊的事情,那是对自己能力的一种侮辱。 从事it业,他倒没有什么顾虑。他是很早就看中了it行业,在上辈子就认为it业是大有可为的,但是他受制于自身条件,上辈子没有办法从这个行业发家。这辈子一开始,他就决定走了这条路。但是具体从哪个方面着手,就颇费思量了。因为有许多领域,在04年的时候已经发展出雏形来,并且有数个企业基本把蛋糕给分了。现在他在抢跑,会有一种道德制约:我是不是在抢别人的饭碗? 他每次上课,看到相关知识点的时候,都会想:哎呀,这个我是见过的。哎呀,那个也是行的。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某某做出来的,发家了呢。 直到今天,跟大牛谈话,给小刚电脑杀毒,他才想通了一件事情:是社会需求。社会有需求,而我满足社会需求。不是剽窃他人的创意,因为需求就摆在面前,做,还是不做?这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也没有窃取商业机密,因为他上辈子根本就不知道代码长什么样。比如杀毒软件,像小刚,他需要,而自己有技术。世界上已经有类似的公司,但是,如果越宁不偷他们的技术,那只是在打破他们的垄断地位。 他给自己立了一个规矩:上辈子见过的,不去主动碰,但是一旦有人这个需要,且摆到自己的面前,自己又能做到,那么他就会去做。04年后,就再也没有这个顾虑了。 想通了,越宁咧了咧嘴。他决定了,从做杀毒服务开始,扩张他的地盘。 到了宿舍,那三个人正捧着他的复印件埋头苦读。专八闹了个乌龙之后,他们的时间又多了起来,听了越宁转述大牛的观点,也觉得有理。新手菜鸟们跌跌撞撞地成长了起来。越宁回来,没一个理他的。耸耸肩,把书往自己的桌子上一丢,然后敲敲桌子:“叔叔们!” “叔叔”是个敏感词,三人一齐抬头:“你说什么?” 越宁晃晃手里的书,三人斯巴达了:“窝去!” 不但姐姐运很好,爷爷运也特别好呢。 越宁道:“见了大牛,正好他孙子也在,然后他孙子的电脑中病毒了……” “……”三人木着脸,心说,你这运气可真好,别这病毒是你放的吧? 越宁也不藏私,把大牛给他的安排也给讲了,林强道:“这样真不错,哎,不过,咱们上学期的成绩?为了赶进度耽误了这个,可不太好。” 越宁没说大牛给他透消息,说他考了第一,林强还自然是不知道的。 吕清风不在乎地道:“也没什么,多一点少一点的,只要专业知识可以,能糊到一张毕业证,就可以嘛。” 赵修文一秒钟变老鸟:“不错不错,是这么说的。哎,宁宁,你下回见大牛,能不能……” “嗯?” “顺便,我是说顺便啊,帮忙看看能不能借本书?图书馆里没有,我准备办国家图书馆的证,估计也悬。” 越宁道:“那个,我明天早晨练,说不定就见着他了呀。” 众人在扑大牛和六点钟起床之间犹豫了很久,吕清风道:“我爸混社会混很久了,有些话还是有道理的。我们跟大牛差一点点自然而然的劲,要是跟着你去呢,可能会让大牛对你的印象变得不好,你……能借就借,不能借也不要强求。” 不去,我们不去! 越宁:……“算了,分分吃的吧。哎,你们的学生证呢?我顺便都带去给芝姐。”学生证买火车票有优惠,凭每学期的注册章生效。开学的时候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拿学生证去盖章。三人把学生证一交,越宁把证揣兜里,抱着吃的,吕清风也赶紧把昨天越宁盛酱牛肉的瓶子拿来装橄榄菜。林强空手,没吃的,赵修文家里也带了不少东西,同样贡献了一部分。加上何奶奶给越宁准备的东西,满满一大抱,越宁给王玉芝打了个电话,让她带个人到女生楼下接。 王玉芝见到他就问:“学生证呢?” 楼欣笑道:“我还说给你橄榄菜吃呢,这是道士的?” “嗯嗯,他上回吃了你的。” “你捎的呢?我得尝尝。” “这个,哎,还有这个。” 王玉芝和楼欣也带了些姐姐们给他的吃的,有腊肉,香肠,小菜,干果,倒是与越宁的没怎么重样。 彼此交换了吃食,王玉芝还给了他新课表,又说:“上学期你还是第一,奖学金过两天就发了。对了,记得查四级成绩,班里要统计的。”越宁同样答应了,然后把陈大牛的提示也跟她讲了。 王玉芝也笑着说:“好。” 分手之后查成绩,宿舍四个cet都是优秀,吕清风淡定地笑了笑,问:“咱们专四还考吗?” 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赵修文道:“报都报了……那就顺手考一考吧。”考试时间在四月,还早。倒是越宁日语成绩先出来了,没有意外,也是顺利过关。自己学校的成绩出来,越宁松了一口气,跟吕清风、赵修文合请了一顿烤肉。这回轮到林强郁闷了:“日!为什么我就差一分?”然后生气地扔给了越宁一瓶雪碧。 越宁笑着接了,然后考虑跟他们提一提创业的事业。出乎意料的,三个人里有两个表示不感兴趣。头一个是林强,他觉得自己不适合走这个路子,而且目前对学业的掌握不如其他三人,想多钻研一下。林强的目标是学好了之后进公安系统,为网络安全作贡献。 赵修文更倾向于继续搞研究,现阶段目标是考中科院的研究生。 吕清风有点犹豫,越宁什么计划书之类的全都没有,关于商业方面的知识也是空白。哪怕越宁确实有当奸商的天赋(韩鑫:qaq),毕竟没有涉足过商圈。相反,他和陈大牛有着不错的开端,走赵修文的路,会更轻松一点。同时,吕清风还认为,大学阶段创业,跟报个英语专八绝对不是一回事! 吕清风给了越宁建议:“要不你再等一年?”得,这最后一个现在也不表示支持。 越宁犹豫了一下道:“我也不是马上就要弄,但是想着手准备。” 吕清风道:“那你得考虑清楚了,你才16岁,好吧,就算你能克服这个。想想加里基尔代尔。如果你保证自己成不了加里基尔代尔,那么看看我爸,他已经够精明了,事业做得够大的了,社会对暴发户的评价也绝对不友好。”【1】 这是相当实在的话了,赵修文和林强都听出来了,也劝越宁:“多想一想。”两人都说,要是越宁走他们的路,肯定会比他们更顺畅。 越宁心里暖得要命:“哎,叔叔们,我比你们年轻啊,年轻就是资本啊!输了我再爬起来,还有回头的时间呢!”实在不行开快递公司去啊我! 三人一想,也对,大学几年,功课是要首先保证的,让他玩去吧,发现难了之后就回来了。越宁还是比较有理性的,三个都同意。 四只瓶子的细颈碰到了一起:“cheers!” 第53章 护航(一) 说是要创业,一切却也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这不是摆个地摊、卖个油饼,收拾个家什,看好路线练好腿功,会躲城管就够了的。这个得有资金、有营业场所、有员工,至少得达到注册的最低标准。然而,在这个时候,这个“最低标准”还是很高的。 放到04年,公司的注册资金也不是个小数目,何况现在是96年。不过,国家对大学生创业还是有支持的,可以从这个方面想办法。如果说钱还不是大问题的话,那么,人,就是很大的问题了。按照规定,要开公司,他至少得找个合伙人,不然就不是开公司,而是搞个体的。 至于营业场所,就更说不上了,他现在只有一点流动资金,并没有任何一星半点的房产。出租屋都没有一间,想要办公司,还得先搞一间,至少是租来的房子。 越宁对于合作伙伴的要求很高,最优的选择当然是室友们,然而他们各有各的打算,这让越宁略头疼。创始人理念的不合,很容易埋下发展的隐患。 他前世做过一次创业,发展得还算顺利,但那个时候他已经在社会上混了很久了。现在,他只是个学生,还有试要考,还有毕业证等着他拿,还有一个教授……等着检查他的进度,做不好要给他打不及格。 real 苦逼。 吃完烧烤,回到宿舍,另外三人胡乱洗漱醒醒酒,觉得清醒了之后,又一人抢了一本越宁从教授拿来的书的复印本,开了小台灯埋头苦读。越宁也洗了一把脸,回来拿出张纸来,回忆了一下“当初”筹办公司的一些细节,准备没课的时候再去买本《公司法》回来研究一下。又列了一下自己所需要的一些人员,发现任务很是艰巨。 【要是我自己现在能干会计出纳律师就好了……】 这也就是想想,越宁抹了一把脸,也拧开了台灯,抱着陈教授指点的书,也开始读。课本对他来说确实不难,刷刷地翻着,比较困难的是有时候想试一试,发现自己并没有电脑。虽然教授给了他钥匙,但是现在出去办公室?越宁看了一下表,还是决定过去。 陈教授已经跟管理员打好了招呼,越宁过去的时候被盘问了一下。因为是学生会成员,管理员对他也有印象,对上号之后便放行了:“十点办公楼熄灯关门,走的时候记得把门窗锁好。”越宁自然没有异议,只是现在已经九点了,满打满算只能用一小会儿,越宁飞快地奔到了教授的办公室,忙碌了起来。 九点四十,准备时关机,检查一下窗户,关灯锁门,跟管理员道别。 第二天早上,晨练完了,往食堂去的路上,把发现的一些小问题跟陈教授讨论一下,渐渐两人都形成习惯了。早上晨练,越宁要用电脑的时候就去陈教授的办公室里,周末还能去陈家蹭个饭,兼被陈慧观察。陈慧死活不肯走了,她又不肯答应让越宁直接给她当模特,就只好在一老一小聊天的时候蹲在一边“悄悄地进村、打枪地不要”。好在两人讨论问题不是切磋武艺,有长时间的相对静止状态,也满足了她的部分要求。 遇到天气不好啦、陈教授要出差开会拉,越宁都会接到陈教授的电话通知。两人也没正式认个师徒什么的,却保持着一分默契。 陈教授发现,他挑的这个学生也算是挑对了。开始,陈教授是想找个科研尖子传衣钵的,后来发现小孩实诚,也就没赶人走,仔细观察一下,觉得就算不招个关门弟子,有这么个后生晚辈在,也能缓解晚年寂寞。想想小刚,再想想越宁,哎,别人家的孩子。现在如今聊着聊着,每次都能有点惊喜,有时大,有时小。 比如现在,越宁在讲他关于“第二社会”的想法。一个存在于网络里的社会,虚拟的世界,又与现实世界息息相关。 很多时候,越宁的见解未必是最新的,但是在现在有限的条件下,他能产生出这种观点,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他的头脑足够好。 越宁的设想也很神奇,他说的不止是网上聊天、购物,还包括着互联网普及之后的种种。有些是04年就出现而他知道的,有些是出现了他不知道,纯凭着现在自己的专业素养推论的。还有一些,完全是04年之后才出现的东西,但是他想到了。 陈教授并不意外他会有超前的见解,但是见解变成现实,往往是看似一步之遥,实则经常遇到鬼打墙。 吃完最后一个大馅儿的肉包子,陈教授说:“跟我走走吧。”说完,扯过了一张餐巾纸,拦着路过的食堂卖临时饭票的大叔,跟人要了支笔,给越宁开了个假条。 越宁:…… 那边写完了的人还在问:“认认,认,认一下这里打饭的、吃饭的,有没有你认识的,找个人给你带假条。” 越宁低头看着餐巾纸,卖票大叔低头看着这一老一少一餐巾纸,听完这老教授的话之后,又瞅瞅这个小学生。小学生居然真的开始辨认,然后认出了他的同学,然后喊:“单姐!这里!” 卖票大叔顺手拿回了自己的笔,默默地走开了。 单戈以极精湛的技术一手拎着碗馄饨,一手拿着抢来的煎饼果子(最后一份了),猛听到有人喊,一看,越宁。奋力杀出人堆,走近了差点把馄饨给倒在地上:“陈、陈、陈老师?”然后送给越宁一个景仰的眼神,这都能扑上?还一起吃饭了!还把我给介绍过来了。 单姐姐想得有点多,只是请你带个请假条而已。即使这样,也让单戈很开心了,跟陈教授问了个好,然后看了看餐巾纸,试探地道:“要不我就跟老师说学生会有事要他去办,这个不好归档啊。”有拿餐巾纸进文件夹的吗?这要怎么装订啊? “唔,那好吧。你找个理由。哎,你不是学生会的那个单戈吗?” “对对对,是我。” “不错不错,好好干。听说你要出国去了?” “那个,准备,准备的……去看看外面是怎么样的。” “唔,看看就看看吧,这一行,外面不如国内。” “啊?” “以后你就懂啦。” 单戈郑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然后越宁就被收回餐巾纸擦擦手,塞进装豆浆的一次性纸杯一块儿扔进厨余回收桶里的陈教授给拉着一起步行去教授小区了。 一边走,一边聊着话题,并没有搭公交车,说的是“第二世界”的事情。陈教授认识听了越宁的构想,不时问几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陈家。路过门口顺手把剑给保姆王阿姨拿了,一路上楼去书房,拖过椅子来,两人肩并肩坐着,身前摆着一撂稿纸,桌上电脑开机,又聊了很久。 直到王阿姨过来问午饭要不要一起吃,陈教授才转转脖子:“唔,一起一起。” 越宁下午并没有课,也就留下来蹭饭了。他一直认为自己是高瞻远瞩的,有时候还有那么点小寂寞,诸如“鱼唇的人类啊你们不懂我”这样的中二思想也不是没有闪现过。能让他觉得可以畅所欲言的人少之又少,连吕清风那样的同学,在他讲现在就要去创业的时候,都不是抱着支持的态度。郑熙行是不错,可惜……两人关系也没那么好,不好意思多聊。 直到他遇到了陈教授。 真是值了。 对于“第二世界”的构想,陈教授持了支持的态度:“想法很好,但是目标却不是能够一蹴而就的。它的组成部分看起来技术难度并不是很大,但是做成一个系统的工程,就很有价值了。科学家,不应仅为了追求难度,也可以是考虑更好地服务于人。你可以着手开始做了,不过,先写篇论文吧。” “呃?” 陈教授笑笑:“不先有点东西出来,你怎么申请项目经费和贷款啊?”他知道越宁不会很有钱,除非他买个彩票中了大奖,不然他这创业计划肯定是缺钱的。如果想要计划良性发展,最好一开始就从正规渠道走,这样掣肘会少很多。他建议越宁先出一点成果增加份量,这样以后不论做什么,都会有底气。 越宁也认为这样的计划很妥贴,大学生创业的优惠一直是他垂涎的:贷款方面的、税收方面的,光这两项就很占便宜了。不过,他现在还缺人员。 陈教授道:“你先把事情做起来,你要的合作伙伴都不是笨人,空手套白狼,行不通。” 这话说得太对了。 越宁顺着竿子往上爬,请陈教授给他指导一下论文,陈教授也很慷慨,并且指出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pc同时改新换代的基础上的,必须考虑硬件的问题。” 越宁答道:“pc的发展不会比软件更慢的。” 陈教授笑道:“我是说,它的发展没有达到能够实现你的构想的程度的时候,你会受到质疑。同时,应该感谢现在比较慢的硬件更新换代,否则,你的这些构想,已经被人实现了。你的想法,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一看到现状,许多人就咽回去了,赶在他们醒过味儿来之前,赶紧做!不要缩头缩脑的!” 越宁用力地点头:“是。还有,老师,我盯您一学期不说话,那是敬畏知识,不是缩头缩脑。” “快去写,电脑配置要是觉得不够了,跟我讲,让他们换。”陈老先生办公室的电脑,自然是最好的配置,比单戈开后门给用的学生会电脑,要好太多了。据越宁所知,这位老先生还参与了一些比较那什么的工作,他的电脑,自然是安全的。 越宁还有一个疑问:“您为什么用这种……肯定会成为现实,并且现在操作起来并不困难的事情……感兴趣呢?” 哟,很有科学的怀疑精神嘛!陈教授幽幽地道:“你知道,建国之后,一批各行业顶尖的专家学者,做的一件最有价值的事情是什么吗?” “嗯?” “是写科普啊。而且,我也很期待,期待社会需要反过来对科研提出更新的要求。那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 之后,宿舍里几人就看到越宁仿佛打了鸡血一样,早出晚归。赵修文担忧地说:“这是要疯啊!” 疯就疯吧,年轻,有资本。不过……其他三个人也在反省,是不是太不讲义气了?哪怕不合作吧,搭把手帮个忙还是可以的。三个人里,吕清风家是经商的,聚在一起讨论一下,认为当合伙人是不太现实的,白占个名头受之有愧,但是可以凑个人头。 不等他们找来,越宁先找到了他们:“最近脑子有点累,去考个试放松一下吧。”哎,专四考试时间到了,四个误交了考试误用的人本着不浪费的精神,又下了一回考场。 接着就是搬宿舍。 暖气停了,新宿舍楼早就在待命了。标准的四人间,向阳带着阳带晾衣杆,有独立卫生间,墙上电话电视,头顶还吊着吊扇。标配的桌椅、书架、衣柜……林强戏言:“终于进入九十年代了!” 搬进了这样的新宿舍,连比较粗糙的男生都免不了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特别讲究卫生。扫地擦桌子铺床放衣服,安置妥当了,越宁看着大开的门板上那个“233”总觉得眼熟得厉害。 跟房间号含情脉脉地凝视的时候,墙上电话响了,越宁跳了起来,拍拍胸口,才伸手去接:“喂?您好。” “宁宁?”郑熙行带着笑音的问候传了出来。 “学长?” “宿舍搬完了?” “是。” “不忙就下个楼?” 越宁一头黑线:“您在楼下呢?” “出门左转五十米,篮球场旁边的黑色车,放心,不会把你拐去卖的。” 越宁笑笑,揣上钱包和那只比较巨大的移动电话,照着郑熙行的指示,找到了郑熙行说的车,好么,两个大鼻孔。虽然颜色低调,但是车本身一点也不低调啊!摔! 郑熙行坐在后座,越宁敲敲车窗,他降下玻璃:“上来坐,有事请你帮忙。” “哎?” 越宁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能帮得上郑熙行的地方,但是上次见面的时候对郑熙行的印象有所好转,便也上了车。升上玻璃,郑熙行道:“边吃边聊?” “行。” 司机不用吩咐,极有眼色地拐出校园,又七弯八拐,拐到了一处很清幽的私房菜馆。老式的房屋,有古意的家具,单独的房间,很适合聊天。越宁什么菜也不挑,郑熙行递给他菜单,他给推了回去,大大方方地道:“我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您来吧。” 郑熙行随手点了八、九个菜,两个汤,还有一道甜品,越宁听着菜名,并没有刻意猎奇,也不像驼掌那么少见。等上菜的功夫,又有端庄的的服务员姐姐过来上茶水,越宁尝了尝,比上回周世文请喝的也不差。郑熙行拿热毛巾擦擦手,才问:“最近都在忙什么?” “跟陈老师学东西。” “哎?”郑熙行有点意外,又有点踌躇,“时间很紧?” 越宁估算了一下,再过两个月,论文就能完成了:“忙过这一段就好了。” “要多久?” “学长有事?” 郑熙行认真地道:“是。”他早就有意扶植越宁,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切入点,现在正有一个机会,就是他公司的网络安全问题。必须得承认,it业发展越来越快,寰宇公司的不少文件通过网络邮箱传输的比例越来越高,其中渐渐涉及到不少机密内容,他需要保证网络安全。他已经成立一个专门的技术部,也招到了一些人员,正在做些相关的工作。现在需要一些懂行的人,给他看一看、把一把关,作一些建议和指导。 越宁诚恳地道:“我是新手,您要找,也得找那熟手。有些活计,不是非得咱学校的人才能干啊。差一点的学校毕业的能人也有不少的。” 郑熙行道:“这一行,我并不专业。我需要信得过的人。信息安全的第一要素不是技术,而是负责的人可靠,否则,这就是个大黑洞。”话是这样说,但他养的人也是不废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把越宁就近调过来看看水平。 越宁道:“我论文还得俩月呢,而且这事儿哪怕您那儿有团队,我就是个挑刺儿的,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有推荐?” 越宁很慎重地道:“我信得过的人,不能保证在您那儿也是安全的。” 郑熙行笑道:“可以带过来看看吗?你们是兼职,但是我按照全职的开工资。” “那不用……” “别,资本家虽然黑心,可不是无脑,你们肯定值。” 越宁道:“我得问问她有没有这个意向,还有,这是个……交际上头很单纯的姑娘,人挺好。不过一心扑在学业上面,技术是有的,她的操作我知道,但是……” “知道知道,就是不会到我这里来,对吧?” 越宁笑笑。 “行。就看你们肯不肯打个暑期工。” 郑熙行这般信任,让越宁很有几分感激的味道,只是暑期工……越宁算了算小胡老师生孩子的日期,不知道算得对不对,应该是在那个附近。这个到时候恐怕得请个假什么的。 郑熙行捏起了筷子:“不要这么苦大仇深的表情,你有这本事,我有这眼光,水到渠成。好了,来,吃菜。”照例是好饭好菜,没有酒,有果汁酸奶。 吃完饭,郑熙行道:“我送你回去吧,你联系她一下,能见一面敲定了最好,别人家再有安排。” 越宁道:“好。” 邀请越宁过来,是出于对他的信任,一是人品确实信得过,二是觉得他能钓上大牛,必有过人之处,能被陈教授看上,其专业素养哪怕是大一,也是能看得下去的。另一个,越宁讲人好技术好的,当然不会太差,至于能好到哪里……郑熙行还是要看一看的。 到了一看,郑熙行点点头,嗯,有点研究人员的样子。越宁要介绍给他的,就是王玉芝。如果越宁前世层次高一次,接触到圈内人士的话,就会知道,王玉芝打毕业开始,一点停顿没打,年限到了就往上升,一口气做到了助理研究员,并且大踏步往副研究员的位置上迈进,就等年限到了直接升。研究成果方面,根本卡不住她。 越宁介绍她给郑熙行打工,郑熙行赚大发!哪怕她现在只有大一,还是只菜鸟。 王玉芝也是厉害,到帝都这大半年了,愣是没有沾染上一点国际大都市的气息,衣着是比较整齐,同时也比较土气。这世上有一种人,就是有一种能够把名牌穿成大妈制服的能耐。再加一副眼镜,无怪当初韩旭张口就喷她是个书呆子了。 王玉芝没想到越宁会给他介绍这样一份活计,it从业者,96年是实打实的高端,薪酬普通人羡慕不已。王玉芝就接过一份失败的家教,目前正在申请奖学金,确实比较缺钱。乍有这么一份工作,她先想的是:“那你呢?” “一起一起,项目大。” “咱们才大一,做得过来么?学兄学姐们呢?” 越宁道:“有帮手,要求也高。” “高?” 越宁向她解释了工作的性质,以及要求保密,需要签保密协议等等。王玉芝的疑虑才被打消:“原来是这样。那我先看看行么?如果干不了,我还退出,也会保密。” 越宁就把她领到了郑熙行面前,同时解释了王玉芝的顾虑。郑熙行点点头:“可以。” 王玉芝属于纯学霸那一挂,在越宁满眼都是菜,什么都想学的时候,她就一门心思搞专业,越宁要磕磕绊绊的才开始提前啃课本,她已经在做了。郑熙行对她还是挺满意的,本校学妹,看起来也挺可靠,当下约定:“周末我派车来接你们,到公司签约,行么?” 两人满口答应。 当天晚上,王玉芝的基本情况就摆到了郑熙行的桌子上,看到她父母的“丰功伟绩”,郑熙行皱起了眉头——有不省心的亲戚,很容易变成软肋。得好好安排。 越宁跟陈教授请了个假,说是去签约,陈教授仔细了做什么,便同意了:“你确实需要实践。论文继续做着,我这里有一个项目……” 直接把他调进去了。项目也有大有小,有的周期长,有的周期短,这是一个周期比较短的项目,好处是很短时间内就能出成果,不太好的地方是一般成果不会太引人注目。但是对于一个大一新生来说,能名列其中,已经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开端了。也就是他进了t大,也就是遇到了陈教授,两块招牌砸了下来,才能这么顺利。 于是,等到6月份,郑熙行准备接人的时候,越宁已经先后完成了两篇论文了。一大一小,指导老师是陈教授,并且……陈教授把自己的名字署在了他的后面! 第54章 护航(二) 陈教授是什么人呢?本专业学生都想扑的大牛一只,据说还有外校学生稍作伪装过来扑的,单戈因为对越宁印象极佳,才珍而重之告诉他有机会一定要扑的人物。这样的人物,你跟他后头署个名,都是沾光镀金,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一冒头就让大牛给你当第二作者,这是个什么情况? 这种情况,很多时候,咳咳,学术腐败的时候,会出现在老子捧儿子的场景中。老子有两把刷子,儿子是菜鸟,老子弄个课题出了成果,然后……儿子就成年少有为的新星了。正因为有这种不正之风存在,有真才实学的“学二代”有成果也跟着受质疑。又因为真的有天才存在,反过来让这种拼爹的情况有了挡箭牌和遮羞布。一直恶性循环。 陈教授只有一个儿子,括号,已故,括号完毕。只有一个孙子,正在迎风流泪。只有一个闺女,正努力逮着中意的模特死命琢磨从哪个角度入画更好。没一个自家晚辈叫越宁的。 越宁的两篇论文,小论文是项目中的一部分,大的那一篇就是关于“第二社会”的,从行文习惯上来看,除了论文要求的格式之外,用词习惯与陈教授以前发表的论文颇有不同。让人想说是陈教授高风亮节,写了论文捧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都没有根据。最后只能说“卧槽!这谁啊这么好运气?能入了大牛的法眼?” 确实好运气! 如果不是后面署了陈教授的名字,这两篇论文不可能发在这么高规格的期刊上。这时节小刊物还好说一点,省级把关很严,国家核心期刊更是许多业界人士心中的圣地,能在这上面变成铅字,需要极高的水平,是寻常菜鸟难以飞进的地方。现在倒好,他不但进去了,还有一举成名的趋势。 许多人看到小论文的时候,只会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想法、很有潜力的新人。看到大论文的时候,意见讨论必然激烈。速胜论和亡国论不止是在抗战时期才有的立场,放到各个领域里,都会有人持这样的观点。越宁比较悲剧的地方就在于:他写得太笃定了,如果只是个假设,那还有转寰的余地。他倒好,言之凿凿,一副上帝口吻说出来,这就让人不痛快了。别逗了,科学上的事情,除了永动机百分之百不可能出现,其他的问题……谁敢说个百分之百的保证? 此外,不管是急进派还是保守派,都觉得他这想法有问题!需要批判!当然,这里面有多少是因为他扑到大牛而产生的些微羡慕嫉妒心在作祟就不得而知了。 急进的人,恨不得过不几年整个社会就全智能了。保守的觉得他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太异想天开了。由此还引发了一系列的讨论,比如什么社会法律道德之类的。大家都是干这一行的,属于最早一批趴在网络上的人,日后才普及开来的论坛掐架之风……已经在0.5鹅们中间刮了起来。 这个时候通过电话线的拨号上网还没有完全退出历史舞台,bbs已经形成。t大也有自己的bbs,并且基本由自己学校内部来维护。于是……发言就更有意思了。 楼主把论文贴上,起了个标题《真的还是假的?我读书少你别拿科幻小说骗我》从标题看,楼主显然是个保守派,但是他并没有多加评论。下面一群人却很不客气,顶着各式各样的马甲开掐。 1#作者:byte发表时间:xxxx 网络社交,技术成熟么? 2#作者:晶体管 发表时间:xxxx 就算有技术了又怎么样?它的基础是pc的极大普及,楼上你觉得可行?一台电脑多少钱你造吗?你以为你在说□□? 3#作者:cpu发表时间:xxxx 哦,还有架设网站,允许个人发表言论、文章……窝去!简直是大字报的流毒。 4#作者:漫步林中 发表时间:xxxx 这是一片法律的真空地带,各项配套设施的不完善造成的隐患,极有可能在大家不希望的时候给予重击。 论者提到的法律建设方面的建议也只是建议而已,科学的归我们,立法的…… 5#作者:硅谷新星 发表时间:xxxx 笑死了,这样也能被大牛看中吗?哎,这种想法国外早就有了。美国人做得比这个好多了。网络本来就是美国五角大楼……(以下省略科普一万字) 6#作者byte发表时间:xxxx 哎,楼上说也是,中国目前的环境,美国差远了。说不定美国人都做成了,咱们还没解禁。 …… …… …… 支持也不是没有,因为署着越宁的名字,姐姐团们有理没理,先上来帮忙。越分析越觉得——这是完全可行的! 101#欣欣 发表时间:xxxx 笑死我了,男人的劣根性表现无疑!二斤陈醋灌不出你们这嫉妒的嘴脸。楼上觉得国外月亮比较圆的越早滚蛋,你还呆这里干嘛? 102#战 发表时间:xxxx 我看到了几个瞎子,摘出论文里引用的数据提示强调一下—— 国家统计局发布10年来城镇居民收入情况:(为省字数略) gdp增长速度:(略) 历年电脑报价:(略) 结论:以这样的发展速度而言,十年内,大中城市个人电脑普及程度将相当可观。 103#雯雯不是蚊蚊 发表时间:xxxx 楼上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有了102楼的数据提示,理性派们开始加入了讨论,认为这篇论文固然有天马行空的地方,但是它的基础是牢靠的。并且,许多可能产生的相关道德法律一类的问题,论文早也有涉及。将会为社会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也会给相关从业人员提供更广阔的舞台。当然,论文本身口气有点让人不爽也是真的。 bbs上吵成一团的时候,越宁和王玉芝已经到了郑熙行的公司里。王玉芝是有些拘束的,她并非纯然的不通世事,只是对这些不太上心罢了。工作是越宁给介绍的,她怕做不好给越宁带来麻烦,也紧张了起来。这种紧张,在看到一屋n台计算机的时候,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寰宇的技术部,设施如果不跟陈教授的专业配置比的话,已经是国内相当不错的水准了。被郑熙行称为“技术员”的诸位,也是西装革履的,不过却是鸡窝头、皱西服、脏皮鞋,咳咳,已经挺有死宅的风范了。都是年轻人,看到越宁和王玉芝的时候还怔了一下,一个太小一个……不是美女。听说是t大的学生,又把肚里那点小小的不满压下了,给他们介绍情况。 郑熙行并非完全不懂新科技,只是不够专业而已,所以他不至于下一些令人吐槽的指令,也给技术人员以充分发挥才能的空间,寰宇的技术结构还是比较科学合理的。越宁和王玉芝看完了,觉得大框架是没有太大的问题的。同时,小毛病也有不少。电脑的日渐普及、更快的网速,意味着更大的信息量,尤其是邮箱的安全问题之类。公司里已经有几台电脑中了病毒,通过邮件的、网页的、移动存储设备的…… 越宁是直到上了大学,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神奇的墙的,它过滤了来自外面的许多信息,同时也保证了内部的不少信息安全。饶是如此,各种感染病毒的手段还是令人防不胜防。 越宁和王玉芝很快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之中,两人都是苦孩子出身,娇气矫情什么的都是浮云。技术部的技术宅们完全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能比他们还拼,一想到这俩还是老板找来的外援兼监工,也沉不住气了,跟着拼了起来。越宁受到神奇的墙的启发,建议郑熙行建立一个寰宇内网,即不与外部网络接通,对软盘的使用加以管理,防止移动存储设施的传染,设定特定的机器联系外部网络。 这个工程量并不小,并且排查机器也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越宁和王玉芝考完期末考,就算把整个暑假砸进去,又有技术部参与,时间还是紧巴巴的。郑熙行看着越宁列出来的进度表,首先关心的不是项目什么时候能完,而是——这计划书做得真是太好了! 越宁有专业知识,更重要的是,他有老板的心态,明白一个老板最想看到的是什么,最关注的是什么,工作的重点又在哪里。既不会东扯葫芦西扯瓢地搞官样文章,又不是一头扎进专业术语里出不来,而是直接掐着重点的脖子把它揪出来摆到了郑熙行的桌面上。 当然,越宁也有自己的难处,他的时间极度不够用。技术攻坚是一个问题,他的个人学习又是另一个问题。 陈教授的意见是:这不是暑假了吗?你搞实习实践,这个当然是可以的,而且是必须的。但是!你是不是得抽出时间来把你的专业知识给我巩固提高一下啊?越宁的英语已经很强了,对于本专业来说足够用的了,而专业知识么……课本上印的,实际上已经比最新的知识点晚了很多了。其他什么公共课之类的,完全没必要加班补课,暑假就专补补最新的前沿知识,他来指导。 越宁的暑假,已经不打算回老家过了,他订了票,打算去看看小胡老师和宝宝,然后就直接回来。电话打过去,跟何家说,不用收拾他的房间了。小胡老师问明情况,当场拍板:“那就别回来了!一来一往的折腾,你要好好学习,过年再回来也是一样的。” 小胡老师也有自己的想法,到时候自己生了孩子,家里肯定是优先照顾自己和宝宝的,疏忽了越宁怎么办?还不如让他呆在学校别回来了。再者,以越宁的脾性,回来一趟一准要花不少钱。这孩子又没什么根基,手头有点钱也不容易,就不要做这些不必要的花费了。 小胡老师很明白怎么搞定越宁:“你在学校里,有老师照顾着(越宁讲是打工兼跟老师学习),我放心,你回来了,我反而要分心。” 越宁只得跟何院长等人进行了沟通,何院长也跟他讲得明白:“这是大好的机会,不要错过了。如果因为这个你错过了好机会,大家心里都会有疙瘩。你已经是大学生了,可以理智一些。等闲下来,我们去看你。” 越宁就这么留了下来,暑假工作半天、学习半天,同时,向郑熙行建议:“要不……趁着有些同学还没走,再找两个靠得住的人?” 暑假是有不少学生不回老家的,就留下来打个暑期工,应该能找得到人。郑熙行乐意用t大学生,他比较郁闷的是人家不肯留下来,把他这当练手的跟中转站,可只要有人来,他还是不反对的。于是,越宁又问了宿舍里三个人,除了吕清风,另外俩都表示要帮忙。三人本来就觉得袖手看他创业有点不好意思,但那个事,人人都有自己的计划,无法妥协,只是暑假帮个忙,就简单多了。 只有吕清风,他还是得回一趟老家的。他爸吕旺祖越来越觉得自己生意上的事情需要儿子知道一点,虽然就这一个儿子,而吕旺祖比较希望儿子能做个官儿什么的,而不是经商。但是这片家业终究是要作为遗产归儿子的,哪怕儿子不亲自经营,也要知道一些运作的常识,这样以后才不会被人骗。 吕清风不得不打包行李回家,临走时特别地不舍:“等我回来!” 其他三人一齐点头:“嗯!等你的橄榄菜。” 吕清风对他们比了个中指。 ———————————————————————————————— 放假了,除了接了暑期工的,还有想留校学习的,学校的环境比外面好很多,又有定期开放的图书馆,生活也挺便利。留校的同学可以申请住宿,但是学校一般不会同意他们分散在各自的宿舍里,而是为了便于管理,在假期里将他们安排到一些空置的宿舍——比如大四、研三刚搬走的宿舍楼里。 这样住宿就会被打乱了,又要重新磨合。林强便提议:“住我家吧。我奶奶那儿新装的空调。”空调这会儿还是稀罕物,学生宿舍是没有的,林强他爸妈也孝顺,给老太太装了个大空调,花费不少,林强也参与了部分出资。有了空调,一间差不多的房间里在夏天塞进三个小伙子也就不觉得闷热了。 越宁和赵修文考虑到了自己是打暑期工,归时不定,万一加个班,打扰了室友的休息,也不太好,决定住到林奶奶那里。林强必须不要租金,两人考虑到自己兼职挣钱,表示要分摊家用。三人极熟,也不互相客气,当场就这么说定了。 然后林强回家跟他奶奶这么一说,老太太捞起笤帚疙瘩就往他身上抽:“你这点儿出息!不说招待同学到家里住,还要收钱!那个空调,他们不来住,咱们就不开了吗?他们又能吃多少?喝多少?你这小气模样儿!” 林强快要冤死了:“谁才是您老亲孙子啊?我这不是……我要不收钱,他们就能不住过来了,您信不信啊?” 要是这么说的话,林奶奶勉强放下了笤帚:“那你去帮他们搬铺盖,我去买点鲜菜,哎,给他们接个风!” 越宁和赵修文就搬到了林奶奶家住下了。老太太没跟儿子儿媳住一块儿,儿子儿媳另有单位分房,老太太舍不得老邻居,也舍不得居委会的责任,依旧跟老街坊住一块儿。平常也是忙忙碌碌的,但是小辈都不在眼前,也不能说没有一点愁绪。现在好了,一下来了仨,老太太乐坏了。 尤其是……她发现越宁简直全能,林强是修电灯修电视修洗衣……各种修,越宁连通下水道、帮忙隔壁搭个违建小厨房、用旧毛竹给街坊小朋友坐个矮点的小竹凳子、把老太太陈年旧妆匣子坏掉的板子换新板雕花上漆……全都会干。白天上完班,晚饭前的功夫,就搬张小凳子,坐房檐下,一双眼睛看着这人间百态,一点也没有不耐烦。 从准备论文开始,到打暑期工,越宁都很忙,图省事儿,他又把脑袋给剃了,印证了陈教授关于春夏掉毛的幼犬推断。穿上宽宽大大的衣服,也越发像个出家人了。小板凳上一坐,仿佛只是个看客,三千红尘与他无关。 林奶奶看着看着,就背过身去,抹抹眼睛:真是个苦孩子啊。什么都会干,就是什么都干过。看别人家有爹有妈地过日子,看得有滋有味儿,那就是……羡慕了呀。林奶奶心疼得要命,当晚给越宁加了个鸡腿。 越宁还那儿莫名其妙呢,林奶奶这儿就同情上了,还一个劲儿地说:“多吃点,正长个儿的时候呢。强子在你这个时候,吃得比猪都多。” 林强:……我发现我同学一出现我奶奶就要埋汰我。 不过林强一点也没表现出来,甚至他和赵修文、吕清风,在放假前看到越宁的论文发表了,都没有敲诈让越宁请饭。越宁的努力,他们都看在眼里,而且,越宁忙得没功夫上bbs,他们有……楼里越宁被攻击得不轻,支持者虽然众多,反对的人尤其刻薄。大家都是有真材实料的,而越宁所预测的未来,谁都没有看到过。 一个令人无法反驳的事实就是:现在从事本行业的人数。是的,人员的缺口!人才是基础,没有人,能做得成什么事?!接着又讨论起教育制度问题,本国与外国的不同,公立与私立之间灵活性,审批之类的。 这些人当然不知道,99年的时候有一件震动全国的事情发生了——高校扩招,增幅42%。此后每年递增,直到达到一个比较庞大的数字,才开始收缩。 不过,从目前的现实来看,越宁论文里列举的数据,都是历年来已经确定了的,并且据此趋进行的推测。高校教育的现实就是……它一直是属于比较少数人的,这部分人占总人口的比例很小,并且,绝对数量也不很丰富。越宁的论文里没有涉及这方面的情况,他虽然耳闻高校有扩招,但是完全不知道扩招的程度,不确定的事情,不好往论文里写。他的论点是,社会需求扩大,会促进本领域的发展、吸引更多的有为青年投入这项事业中来。 于是就有人提出来:你是不是把顺序弄反了?咱现在就要人。有人才能更好发生,再吸引人。你头一个条件就不满足啊,那还扯什么后来呢? 就凭这一点,让姐姐团们也有点哑火。 这事儿,越宁还不知道。这个时候,赵修文和林强就要庆幸,越宁没时间上bbs。就这样不上吧,挺好的,时间能抹平一切,俩月过后,这件事情会淡许多,就当被掐的事没有发生吧。 无奈天不遂人愿! 这一天,他们正在寰宇技术部砌墙,试图把寰宇圈墙里,只留几个门窗跟外界沟通。各自干着活,不时还需要来点沟通,人一旦精神上疲惫了,就一点也不想说话了。明明是有力气的,却连口都不想开,更讨厌的是,你开口了,有时候还讲不明白,因为你说的是代码,还得把人叫过来看你的屏幕。 更让技术员们崩溃的是,一口气来了四只学霸,学霸们听完他们报的代码就知道怎么回事,让人怀疑他们长的不是大脑而是智能生命体,脑子就是一台超级计算机。而学霸们报给他们的代码,简单的他们也能反应过来,复杂一点就感受到了上帝无情的摧残——您老捏我的时候给脑袋偷工减料了吧? 寰宇技术员互相之间来回来地跑,还要跑到学霸的屏幕前去看,学霸稳坐钓鱼台。老板来一回,是这样,来两回,还是这样,时间长了,都尼玛想主动让老板给降工资了!这一定是老板的阴谋qaq 他们特别想直接在屏幕上打字交流,但是不行,你打了,别人也看不见你屏幕,人都对着自己电脑呢。来回发邮件?烦不烦?架个bbs版聊?那得来回刷新啊!要不两三个人围着一台机器?你对得起大方掏钱给你们一人配一台电脑的老板吗? 终于,有位实在受不了的仁兄崩溃地大喊:“卧槽!怎么就不能在电脑上直接交流呢?” 声音之大,连郑熙行都引过来了。他的公司越来越走上正轨,需要亲自往各地跑的情况是越来越少了,又对越宁创业的事情比较感兴趣,干脆坐镇总部。听到哀嚎,也跑了过来。 技术员甲:…… 郑熙行:……真想开了这货,异想天开什么呢? 越宁:=囗=!卧槽!即时通讯软件!是的,这会儿什么icq,□□,msn messenger统统是没有的,做个毛的杀毒软件啊?虽然这仨他一个也没用过,但是用这仨的人是真不少!冲这市场需求……越宁已经想跪了。 郑熙行进来先看越宁,发现越宁已经怔住了,他也怔住了,技术员甲看郑熙行不动弹,他也吓住了,技术员都默了。林强和赵修文关注越宁,疑惑地看着他。只有王玉芝,一点也不受干扰地敲键盘。 许久,越宁的脖子咔咔咔,一点一点地转向技术员甲:“你刚才说什么?” “呃……” 郑熙行马上问:“宁宁,你想到了什么?” 越宁咽了口口水,点点头:“我不用做杀毒软件了。搞即时通讯吧。” 林强先叫了起来:“你冷静!还是杀毒吧!” “不不不,即时通讯更有前景。” 林强有点崩溃了:“有前景不能实现有p用?你那篇论文bbs上……” “嗯?” 林强被小宇宙爆发的赵修文塞进桌子底下去了,赵修文塞完林强,转过脸来艰难地道:“这个,宁宁……” 越宁已经熟门熟路开了个联网的电脑,摸进了bbs,郑熙行凑了过来。暑假期间,流量比较平时要少,找帖子也比较方便,点开,俩人一目十行扫完了。郑熙行嘲笑道:“sb懂个p!”他早知道国家会扩招,并且……内部已经有人在考虑这个问题了。剩下的就是漫长的论证,与扩招数量、分配的敲定。 再看越宁,淡定地输入了一行字:我做,你看。 林强从桌子下面爬了出来,伸个头过来,喷了:“你什么时候学小女生搞这玩艺儿了?” 越宁披的马甲叫宁宝宝,挺霸气的“我做,你看。”下面,一行分隔符,缀着个字符拼成的熊宝宝图案,越宁同学的个性标识。发言后面添个标识,确实是不少小女生、中二少年之类喜欢干的事情。 回完了,关页面,郑熙行笑道:“别介,我也回一个。” 再点开,拉到下面,愣住了。陈教授真身上阵,秒回了一层楼:过来补课。 宁宝宝:哦。 【有个即时通讯软件确实会比较方便,至少不用总是刷新页面。】 郑熙行:……不行了,是时候下手了,不然人要被大牛抢走了!“正好有车,我送你。”即时通讯什么的,可以有!相信小钱耗子的眼光! 第55章 护航(三) 抢人纯属天性和资本家的直觉,人抢到车上了,跟越宁并排坐后座上了,郑熙行才开始回味刚才的事情…… 眼前闪着宁宝宝和熊宝宝,两个光辉灿烂能闪瞎他钛合金狗眼的符号,郑熙行脑子里划过一行大字——在无耻这件事情上,在下也是输了。 再瞄瞄越宁,人正淡定地坐那儿继续当高僧呢!按照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越宁今年是16周岁,已经长到了175公分,脸上的婴儿肥渐渐消失,本就精致立体的五官越发地鲜明起来。大概是天热,又是个毛茬脑袋。 换个场景直接能被认成御弟哥哥,一派的神仙风范!请问你个大小伙子,是怎么能顶着“宁宝宝”的马甲画着熊宝宝的签名被围观了之后还一点也不尴尬,还能继续装神仙的?!求!问! 越宁大概没跟他点“心有灵犀”的技能,依旧淡定地坐着。 郑熙行的司机是老汽车兵出身,车开得那叫一个稳,遇到红灯你都感觉不到他在刹车。郑熙行看到路边房子静止了,才勒住了内心狂奔的神兽,元神归位,探探越宁的口风:“你现在已经决定创业了?” 越宁现在对他印象不错,在寰宇打工了这些天,也侧面了解到他确实是挺有能力的一个人,越宁佩服能人,对他的态度就更好了:“嗯。” 郑熙行踌躇了一下:“即时通讯软件?” “嗯。”事无不可对人言。而且,郑熙行现在……估计也抽不出手来抢他这个买卖。 郑熙行岂止是不会抢他这买卖,还要帮他呢!当然,不可否认,投资也是会要求回报的。郑熙行缓缓地道:“资金筹备得怎么样了?有什么计划没有?跑手续的事儿都有想法了吗?人员场地,都要用心,合伙人呢?” 这是问到点子上了,越宁道:“我手上有点钱,肯定是不够的,不过,大学生创业有优惠,可以贷款的。” 郑熙行一条一条给他分析:“我不知道你手上有多少钱,但是吧,即使贷款,也肯定不够。一般企业注册要有20万,你这个标准可以降到10万,帝都的房子你全砸进去也买不着多大的,只好先租,租金是一笔。税收是有优惠,咱先不算进去。你要现在做it业呢,得要电脑吧?现在电脑的价格……刨去一年房租、房子的简单装修,能买几台?”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还有啊,合伙人的问题。我不建议你搞个人独资公司和一人有限公司,你应该已经研究过了。这样合伙人就很重要了,如果理念不合……” 越宁认真听着,这里面大部分问题他都想过了——毕竟上辈子搞过一回了——郑熙行讲的都是实话。他也就不吭气地听着,郑熙行这么个大忙人,总不会无缘无故抽这么多时间围着他转吧?肯定是有目的,也应该快要说出来了。 郑熙行说了许多,连公司章程、法律顾问、会计……都讲到了,分析完了利弊,才说:“你看,这些都要钱……你觉得你手上的资金够吗?” 越宁有点尴尬,嘟囔了一句:“我开始想先办小一点儿的。”最低标准的营业场所、三台电脑,也就齐活了。他的热心室友们能凑人头,充当员工,如果公司员工里有60%的学历达到一定水准,免三年税呢。至于合伙人,他准备自己出大头,然后拿小刚充数。不用陈小刚同学干任何事,甚至不需要出什么资金,他只要挂个名就可以了。 作为一个社会上打滚很久的前暴发户,越宁对于人际关系也是很明白的,拉上了小刚,也是加紧了跟陈教授之间的联系。如果做得太刻意,达不到效果,巧了,没人肯跟他合伙,小刚等于救急,陈教授也不至于拦着。这样,以后有什么技术方面的问题…… 越宁绝不承认这里面有一点拉陈教授下水的意思,老先生本人对这个公司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他只对越宁能把公司办成什么样子感兴趣。但是,如果有一个逗比孙子加盟进来了,他也不得不多加一点关注。 在越宁看来,老先生掌握的技术绝对是比他现在懂的领先好多年,老先生那三个被挖走的学生,正在研究的技术,平均至少比民用的领先二十年。不求泄密,只求在他特别困惑的时候,给一两句提示,甚至不要什么源代码之类,只要一句话就受用无穷了。就拿即时通讯软件的开发来说,越宁敢打赌,如果陈教授肯出手,研发时间至少能减少一半以上。 问题是,这样的技术对于大牛们来讲……不太值得出手的。让个越宁去参加初中数学竞赛,他也不好意思去考试啊!如果让他给韩小胖讲个题,那这个就是可以的。 越宁犹豫了一下,还是简单提到了自己的计划——关于陈教授的部分并没有——郑熙行已经一脸“我懂的”的表情了。并不是所有的时候跟明白人讲话都痛快,像现在,郑熙行明白了,越宁就有点尴尬了,对陈教授他总是有一种敬意在的,现在这种举动,咳咳。 不等他想完,郑熙行已经郑重地提出了建议:“我注资。” “啥?”越宁惊呆了,他是真没想到郑熙行会动了真格的插手it业。 郑熙行笑道:“不可以?” “是没想到啊。” 郑熙行如果不盖房子卖房子改去卖安利,大概也能做到高层:“你看,我这个人还算讲理对吧?我不会干涉你的公司的运作,有分红拿就行。我可以提供给你充裕的资金,弥补你现在最短缺的东西。同时呢,我毕竟已经经商这么多年了,更熟悉一些规则,我们合呢,你可以少走许多弯路,而且可以扩充你的社交网络……” 【还能有人罩。】越宁默默地补上了一句,但是也就是“有人罩”,让他产生了顾虑。被人罩,就意味着被这个人圈地了,附庸不好当!虽然很多时候不得不去当,但是……提起来的时候还是稍有不爽的。郑熙行的出身,决定了他即使不抬出家里老爷子,大家也得卖他个面子。与他合作,确实能省去越宁许多的麻烦。要不他为什么非得要在在校期间创业的呢?就是因为没有这层保护罩,得借着“大学生”这个身份啊。一旦毕业了,你就出社会了,就是社会人了,混得好赖,更多的是看个人,可没人会照顾你了。 郑熙行见越宁已经有所意动了,赶紧再添一把柴:“我呢,仿照国外的风投模式出资。” 风投越宁知道,不由大吃一惊:“这样?”风投投入的资金会比越宁贷款、凑钱的还要多,但是却不按出资的比例来分配股份,一般拿个30%左右。并且,做风投通常是不干预企业的运营,只要有预期的盈利即可。 郑熙行含笑问道:“所以,你能不能跟我说得再详细一点?或者,把我带到陈老面前一起聊一聊?你的计划,他一定是知道的,也少不了他的指导。老人家在这些事情上的大局观很好的,并不像一般只管搞科研的人。” 这个评价太到位了,越宁笑了。看到他笑,郑熙行莫名地也觉得心情特别好,也跟着笑了起来。 郑熙行这么客客气气地跟他讲话,再要生硬回绝,那就不是越宁了。越宁先打了个电话给陈教授,请示可不可以见一个投资人一面,得到一个不太高兴也不算不高兴的下面答复。然后把他的计划再简单地向郑熙行透露一下:“我打算从简单的开始,从一开始,就要做好营销。”这年头很多商家的广告还是做得并不那么到位,小地方的电视台里一个片段重复三遍“xxx,就是好!”的电视广告还没人绝迹。炒作?这手段完全没有得到充分的应用。 才提了个开头郑熙行看越宁的眼神就变得越发不一样了!挖到宝了qaq!尼玛公司里的营销都是死人!提前了将近十年的营销理念呢,越宁还有自己的见解,虽不是科班出身,却是自己打滚混出来的可行经验,再干不翻一般公司的营销团队,才是奇怪呢。 郑熙行特别想拿个魔镜,再照出一个越宁来给他帮忙,让他分寰宇一成股份都愿意啊!!! 老天爷没有听到郑熙行内心的呐喊,大牛聚居小区,到了。 ———————————————————————————————— 陈教授知道郑熙行。 郑熙行是t大学生,半卖半送了t大宿舍楼的事儿陈教授也是有所耳闻的。正因为如此,陈教授才同意见他一面。 进了陈家,郑熙行也是老老实实的。陈宅的式样,让他想起他爷爷住的老房子,不由得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这样的笑容取悦了陈教授,陈教授的脸也放缓了。越宁趁机给两人作了介绍:“学长,这是陈老师,你肯定认识吧?老师,这就是刚才提到的要做项目投资人的郑学长。” 陈教授点点头:“都坐下说话吧。” 只要一个照面,双方都评估出对方一个基本概况了。陈教授面色更缓,问郑熙行:“你是什么打算呢?” 郑熙行又把在车上跟越宁说的那些说了一遍,接着额外添了一点:“有您在,我就不担心有谁看他干出成绩来想从峨眉山上下来摘桃子了。” “不怕赔?” 郑熙行坦然地道:“谁都不想赔,所以在投资之前肯定会有评估。我现在没有做出一个报告出来,但是心里有数,越宁不会让我失望。” “这么有自信?” 郑熙行笑道:“不是自信,是相信他。从认识他到现在,就没见过他想赚钱的时候会失算。如果这样还不能给人以信心,那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让人相信了。几页测评数据吗?” “他以前从来没接触过这个领域。” “他在进入大学之前,应该也没在这个领域有什么惊艳的表现吧?您觉得他会学不好吗?能力与潜力,比明面上的东西更重要。” 陈教授点点头,对越宁道:“有点意思了。” 越宁腼腆地笑了,郑熙行脑子里划过两个大字:无耻! 又想起宁宝宝和熊宝宝来了。 显然,陈教授也想起来了:“你那个马甲,还有那个签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tm就是写个“宁静致远”当马甲去装个【哔-】也比叫个什么宝宝强啊?你还小吗?! 越宁很自然地答道:“那个啊,以后有用的。” “什么用?等你儿子三岁了,给他用吗?”陈教授特别不客气。 郑熙行是真的忍不住了:“哈哈哈哈。” 越宁给了他一个白眼,鄙视地道:“不懂就不要瞎笑。” 郑熙行打趣地道:“哎,我说,刚见面的时候,你可比现在有礼貌也可爱多了啊。” 越宁撇撇嘴角,带了点恶意地道:“我装可爱呢。” “(⊙o⊙)?”郑熙行一愣,旋即明白,“得,以前是敷衍我呐?哎,收回前言。你现在这个样儿才招人喜欢。” 越宁还想翻白眼,被陈教授瞪住了:“老实交代。” “广告啊,营销啊。it业的营销,无处不在,作为创始人,自我营销也是其中的一部分。想像一下,一个本身十分吸引眼球的ceo,一举一动,能省带起多大的广告效应?” “那也不用叫宝宝!” 越宁微笑道:“考虑客户群啊。” 郑熙行沉思了起来,越宁道:“哎,投资的钱还没给,先学了乖去可不行呢。” “你胆儿肥了,”郑熙行点评一句,“就冲这提议,打都打不走我。求你让我出钱吧!” 陈教授看不下去了:“讲!重!点!” “产品的质量争取一部分人,我,争取另一部分人。比如,一个现象,姑娘家喜欢什么样的?”说完,指指自己的鼻尖,“我这么可爱这么帅,怎么能不让人喜欢?!看,宁宝宝带着熊宝宝的发言,简洁明快,但是一看马甲……这种反差,是不是印象深刻?当我的公司成立了,技术成熟了,再翻出这一段来……” 陈教授吸了一口凉气:“你行啊你!” “嘿嘿。” 这小嘚瑟劲儿,真想一把薅过来揉一揉头毛……等等,怎么剃啦?郑熙行目光灼灼:“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陈教授咳嗽一声:“你打算做什么?” “即时通讯软件。” 陈教授终于恢复了高人风范:“唔,不错。” 越宁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能轻易接受一个无耻的学生,能在餐巾纸上批假条还大大方方让学生会长给带去,陈教授也不是凡人。张口就问郑熙行:“你怎么看啊?” 郑熙行赶紧表现:“我盯全程!” “你自己的那一摊子事儿呢?” “这一件办好了,说不定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划算的一笔买卖了。” 陈教授续道:“人员?” 越宁马上说:“道士夫子师傅他们都能凑数,姐姐们也可以。”越宁的姐姐团,令陈教授也颇为服气。陈教授道:“一个公司,不止是要技术人员,哦,销售策划也不用担心,其他的呢?总不能让他指定吧?” 越宁笑道:“暂时还养不起,外面请吧,计件儿也行,挂名也行。” 都有计划了,也不就用太担心了,陈教授不再问了。越宁便提出让小刚帮个忙,当他的合伙人。陈教授皱眉道:“他?” “没时间过来,挂个名成不?其他的形式,对我都不太划算。我同学各有各的打算,暂时没有参与的意愿,您看?” 陈教授想了想,对王阿姨道:“把小刚给我揪下来!大藏经都快会背了!他那破诗写了仨月了,一个字儿还没写出来呢!” 小刚被揪了出来,被迫拿出两万元存款,含泪签了个协议,当了个永不管事儿只管百分之五股份分红的股东。越宁还想多给他一点的,被陈教授给否决了:“这些就够了。多了他非得作夭不可!” 小刚抱头上去继续憋诗文了。 郑熙行心说,这可真是个好脾气的文人,被打乱了思路也不生气。大致方向也差不多了,陈教授道:“那就这样,哎,你做别的行,每天过来跟我学仨小时!办公室那电脑,还归你用,有什么要升级的软件硬件,跟我说。今天就算了,去拿个计划书给他,让他批。” 郑熙行笑着将越宁也从沙发上拉起来:“好。我们这就去办。有什么进展,随时跟您汇报。”越宁交给他的计划书和报告书,是他看过的最顺眼的文件了——简洁明了重点突出。 两人出了陈宅的门,往汽车那儿走,越宁道:“这个即时通讯软件,我想免费发放。学长您后悔还来得及。” 免费!对,这就是越宁推广的大杀器! 郑熙行半点犹豫也没有:“知道了。” 越宁:…… 两人正要上车,远远听到一声:“宁宁~~~~” 陈慧来了,这位女士最近一直致力于将越宁入画,开始的构思是个精致的少年弹钢琴,等越宁剃了头,变成和尚了,她又考虑画个系列!最近在软磨硬泡中。越宁乖乖叫一声:“慧姐。”对,是姐姐,不是阿姨! 陈慧开心极了,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要走了呢?今天没到下课的时间呀?哎?这位是?” 郑熙行笑道:“您好,我叫郑熙行,您叫我小郑吧。您可能不记得了,我买过您那幅梯田的静物画。” “是么?呵呵。”那都不叫什么作品,是商稿。打个比方,画越宁,她宁愿用两年画一幅,画梯田,仨月交工的那种。只要不是自己特别用心画的,记在心里的,那就是商稿。陈慧有点尴尬,也跟郑熙行打了个招呼。听说有正事,也没拦着,只好嘀咕:“我就自己回忆着画吧~这下成写意油画喽~” 出乎她的意料,越宁这次居然主动提及了这件事情:“慧姐,有件事儿,能拜托您么?” “嗯?” “跟您订几幅画儿。” “嗨,只要不让我交毕业作业那样画,简单几笔,还订什么呀?别嫌弃就行。画什么?” “我。” 陈慧跳起来扑了上去:“宁宁你真是太好了!画画画,不收钱,给画就好!”陈女士也确实不缺钱,她自己的画有些名气,开展览、卖画,有一笔积蓄,进行稳妥的投资,足够下半生丰衣足食了。对现在的她来说,有想画的目标,有突破的作品,才是他的追求。比如现在就想画越宁,还要几幅!如果画成系列!哎呀!陈慧已经有构思了:“嗯嗯,你的气质还是多变的……” “那说好了,钱先欠着,明年这时候,交一幅画我付钱,其他的慢慢地画。” “去吧去吧。” 郑熙行也跟陈慧道了声再见,陈慧心不在焉地挥挥手:“嗯嗯,去吧。” 上了车,郑熙行才问:“你这是要卖自己啊?” 越宁笑笑:“我现在可请不起明星代言,能自己上就自己上呗。”可一ceo还是科技公司的,自己跳上前台也不太符合近期内大多数人的期望,折衷一下,不出照片,出油画,还是比较有名的画家的油画。然后配合炒作。差一差的竞争对手就能被这样的攻势秒得浪花都不见了。 郑熙行心里一个大字的服字出现了,这种想法一共出现了三次,一次是第一回听他爷爷的光辉事迹的时候,一次是入伍的时候亲见前辈战友的训练的时候,这一次…… 摸出电话,郑熙行通知林秘书:“把工作安排一下,明天你跟我跑工商和银行,帮忙办个注册公司的业务。” 越宁大大地吃了一惊:“学长?”注资跟扶着你一直走,那是两回事!郑熙行自嘲地笑道:“办这些具体业务,我的脸不如他们的脸好用。”可不是一般小办事员谁见过您老啊?见到您那些经理、助理的机会比较多,当然认得他们啦。 “哎,也别回去了,他们肯定能办得了。下午松快一下?明天开始就要高强度劳作了。想去哪里?”郑熙行总觉得,如果不一直跟着越宁把这事儿跑完了,一定会后悔,肯定是人生中的一大损失。有种见证奇迹的奇异预感。 “买点竹子什么的,再去看看小教官,他们快要考试了。” “行。” 一下午,越宁买了好几段大毛竹,还有一些工具,材料一类。先放郑熙行车上,然后去驻地看了小郭教官他们。小教官们都有点紧张,担心考不好。越宁还安慰他们:“历年试题我看过一点,分数线也知道,你们的水平,没关系的。就算不相信自己,好歹相信一下我辅导的本事啊!” 【越来越无耻了,】郑熙行嘀咕着,跟周世文在一边耳语,【但是安抚人心很有用。】 无耻归无耻,小教官们安心了不少。考试日期是在三天以后,越宁跟他们约好了,考完了一起出来吃饭。 跟周世文道了别,回来的路上,郑熙行忍不住:“你弄毛竹干什么?做手工?你还会这个?” 越宁笑道:“嗯,萌萌姐姐要过生日了,买什么她也不稀罕,我就做一个小妆匣给她玩呗。还有慧姐。嗯,芝姐她们倒是不用了……不过单姐要出国,留个纪念也不错的说。我给家里邵奶奶和老师她们做过,手艺可好啦。剩下的材料还能给林奶奶多做把椅子……” “哪儿学的啊?” “老家啊。” 郑熙行不吱声了:林奶奶都能发散思维想到的,他自然也是能的。这一刹那的心情,郑熙行自己都觉得很难理解自己。不是同情不是怜悯不是佩服,居然是软软的,暖暖的,春暖花开了。暖得心里有点麻,还有点酥,像做完一天的训练之后放了一浴缸的热水舒舒服服地泡着。 从第二天开始,郑熙行带着秘书、项目经理连着越宁跑上跑下,把从银行到工商等等……吓得不轻:这位大神过来是要做什么?带着那个小孩儿是谁啊? 小孩儿当然就是自觉沾了大光的越宁了。打个比方,法律和章程规定的,1-15个工作日内完成审批,是1天还是15天,这就是一个大问题。人要给你15天办完了,你也没话讲,如果是1天之内搞定,那就省了俩礼拜的时间。 越宁特别感激郑熙行,觉得自己的运气是真的不错:“学长,真是太感谢了。” “别叫我学长了,”郑熙行忽然说,“我在家里排行十四,叫我十四哥吧。” 第56章 家人(一) 十四……哥?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让你按照他的家族排行来称呼他? 越宁花了三秒钟思考“郑熙行让我叫他十四哥与街边修鞋的王二大爷让卖菜的李大妈叫他二哥的区别”,再用一秒钟消化结果,果断地道:“十四哥。” 郑熙行咕哝道:“我真的觉得你变化很大啊!”大得让我有点承受不来。 当初那个腼腆矜持的小可爱呢?那一脸高冷的小模样呢?怎么就……郑熙行不太想承认,这货变得有点无耻。虽然他觉得这样无耻特别的自然和潇洒,十分的自信,也更衬得以前有点幼稚装【哔-】。但无耻终究是无耻,能无耻得看起来如此有风度,也是一种本事了╮(╯▽╰)╭ 一旦有这么一个人,不管处境有多么地艰难,身上的那股子“创造美好生活”的拼劲儿能让周围看到他的人都感受到“世界充满了希望”,好像天大的困难都不是个事儿,都能解决,那么他一定会让人特别喜欢、特别乐于亲近。 【感觉还不赖。】郑熙行想。 越宁笑笑,一旦涉及到生意上的事情,他就如鱼得水,习惯了嘛。只要不是让他去唱莲花落“老爷太太赏口饭”,脸是什么?很重要吗?跑业务、拉赞助、卖产品……哪样是端着架子能办成的?不说上辈子一天高中都没读过的残疾人,就是这辈子t大出身,对付一般群众和大款是够了,对上高层次的人……亲,光同班同学就有20个,一个院得几百号人呢!全校每年毕业生数以千计……脸什么的,能吃么? 越宁卖萌卖得毫无压力~ 再说了,脸不能吃,但是能刷啊。 举个例子! 并不是所有的时候,有一个活招牌都能有用的,你打乱人家正常的工作秩序,会让部分颇具原则性和正义感的有关部门工作人员很不喜欢。但是他的领导又让他先办这一项业务,不想跟领导翻脸,就只好黑脸给来办业务的走后门份子看了。黑着脸一抬头,咦? 自己顶着寰宇招牌走关系,在某些地方还不如人家刷个脸好使,林秘书感到了来自大宇宙的深深的恶意t^t 郑熙行抱着胳膊在一边看越宁刷脸。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郑熙行长这么大,跑到他面前刷脸的人海了去了,基本上十五岁以后,跑他面前的,顶多半小时,就能分辨出这是要刷脸还是想秀能力又或者干点别的什么的。就没见过有人刷脸能刷得这么大大方方、理直气壮的!还不是冲他刷! 刷完了机关刷银行,刷完了姐姐刷大叔,连银行扫地阿姨都因为他送了个甜得要命的笑而告诉他:“前边儿我刚拖完地,走的时候小心点,别摔着了。” 郑熙行回忆了一下这种情况下自己的待遇——通常会有相关人员走在前面,接近90度的弯腰,右臂前伸,为他引路——原来我一直是人肉排雷的!发现了真相的郑熙行瞬间囧了,不由自主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想他自打出生起就是个人见人爱的胖宝宝,长大了抽条一长个儿,一气抽成玉树临风再变成如今的高大威猛状,谁能不说一个“帅”字呢? 更不要讲还有身份这个加成了,哪怕不看家里的背景,光看他自己的经历,也是智商很高,干啥啥成功的优秀份子啊! 【为什么我没有机会刷脸?】郑熙行跳到了“哀怨”这一档,酸溜溜地瞅了越宁一眼。 搁平常,他根本不会计较这种小事儿,刷脸就刷脸呗,一般人刷脸那个样子吧,说句不好听的,扭扭捏捏里透着点卖弄风骚,绷着架子却透着一股“快来看我好看,给我好处”。郑熙行心里是有些不屑的。换了越宁呢,他就这么一点也不避讳地卖萌,坦坦荡荡,让郑熙行尤其的喜爱。一个人,如果家财万贯,穿着破烂而不以为耻,那没什么好特别佩服的;如果居于陋室,还能不以衣着寒酸而羞于见人,挺起胸膛来去赚钱买房买地买新衣,那就是境界了。 郑熙行不喜欢因为出身、家境窘迫而整个人都畏缩起来的人。扩大一点讲,郑熙行这个圈子、这个层面的人,都是这种观感。因为他们拥有的太多,与人交往的时候反而对财势方面的要求不是那么高,对于个人素质的要求却达到了一个比较苛刻的水准。如果说初见时越宁还有些微僵硬的话,现在已经完全成熟了。郑熙行想,他对越宁,现在大概不仅仅是想投个资日后拿分红、当个商圈熟人,如果能一直这么自然而然在处下去,成为朋友,真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除了郑总这点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其他一切都很顺利。没过多久,越宁这手续就办下来了。登记注册的一应手续特别顺利,公司章程一类,完全可以拷贝郑熙行的模板。郑熙行当年搞公司的时候,资源比越宁丰富得多,至少,他想要查点什么公司规范之类的,可要方便多了。越宁看了看他的章程,基本差不多,稍作修改,拿来用了。 郑熙行比较好奇的是:“公司起个什么名字呢?要不响亮,要不新奇。不过我个人建议你不要起得太猎奇,一个公司想要做大做强,名字很重要。logo也很重要,中规中矩是基础,不要太先锋了。” 越宁摸摸鼻子:“alpha。注册名字就是alpha,logo用小写的希腊字母,α。唔,有点单薄了,可以设计一下……” 郑熙行念了两回“alpha”,感觉还行:“嗯,可以,学过初中几何的基本都认识这个字母。单拿出来念也挺带感的,有点洋气。” “那是,我想了很久呢。” “很久是多久?” “……三……三分钟?”重生一开始,醒过神儿来除了思考怎么脱离李家,就是想怎么创业,那会儿就看好it业了,当然要先想个名字。确如郑熙行所言,他当时读初中,一翻平面几何课本,嗯,∠α=30°,这个α就不错,就它了。 郑熙行头一回想揍一下这个忽然变得特别和蔼可亲的小和尚。 不管怎么说吧,公司名称就算是定下来了。比较占时间的反而是营业场地的问题,郑熙行就是搞房地产的,他自己还有一幢办公楼。但是越宁认为,寰宇总部那儿环境不适合alpha公司的发展,最后在科技园租了几间办公室。注册的时候办公室已经租下来了,拿了合同去跑手续。 科技园的办公场所,本身就是为了类似公司服务的,设计上也是贴近要求的。但是越宁和郑熙行去看了一回之后,郑熙行觉得还可以,越宁以领先十年的眼光却挑剔地认为:“布局不合理。” 他要重新装修。 郑熙行特别诧异:“这样还不行?”以专业的眼光来看,算不错了。 越宁也很诧异:“你觉得这样行?”窝去!你还是专业的吗?这都能行?你那些工程难道都是走关系拿到的? 两人面面相觑,郑熙行先有了反应:“你想改成什么样的?” 越宁摸出纸笔,简单画了个草图:“喏,这儿、这儿、这儿,这不通透,这个地方就成了个小黑屋了。还有这儿、这儿,这里可以做出一间休息室来嘛,搞研发的时候,还想回家吗?那,这个地方,间出个茶水间来,旁边一个西式的厨房。” 郑熙行问道:“你考虑过建筑结构吗?” 越宁奇道:“我又不要动承重墙。嗯,还有桌椅什么的,这儿要不要弄点地方好放个双杠?” 郑熙行:……郑总陷入谜の深思,手指在草图上点了点:“这个呢?” 越宁咳嗽一声:“那个啊,我休息室!” 郑熙行把纸翻过来,也画了个简单的布局图:“你看这个……” “不带这样的啊!我不兼这个职。”越宁嘴里说着,把草稿拉了过来。这是90年代比较流行的,比较旧的户型结构。寰宇的户型已经算做得不错的了,比起后来,还是不够洋气。 “嗯,具体的我也不太懂啦……不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这些地方的空间半大不小,做什么都不够,浪费了啊。”前世做了很多年的穷人,如何有效利用空间,是他琢磨了很长时间的事情。并且由于身体残疾的原因,对房屋布置的要求又比较高,加上在建筑工地当过小工(……),他对空间的理解能力挺不错的。 匆匆点了几点,郑熙行恍然大悟:“原来还能这样啊?” 越宁无奈地笑了笑,一招鲜,吃遍天,在郑熙行面前大概是不行的。不用说明白,只要把重点圈一圈,他就能自行领悟了。 “改了户型,有了新宣传爆点,记得免我利息啊!郑总。” 郑熙行不假思索地抬手压到他脑袋上揉了揉:“叫哥。” 叫就叫,又不会少块肉!对于一切对自己没有恶意的人,越宁是相当随和的,当下就故意甜甜蜜蜜叫了一声:“十四哥~~~”波浪线都要实体化了。 郑熙行看着这张笑脸,听着这齁人的调子,愣是没起鸡皮疙瘩,居然还觉得有点暖暖的。艾玛,这舒爽劲儿。 越宁笑道:“那就这样了?” 郑熙行愣着点了几下头,恢复了正常:“嗯,行,交给我的施工队吧。”又让林秘书通知画蓝图的,先把手上的活都放下,根据越宁的要求,再微调一下布置,画出个图来,让越宁看看满不满意。如果满意,他就要以草图体现的理念为标准,抽打设计师了。 “这是拿我这儿练手呢?” 郑熙行道:“给你优惠,要不要?” “要!”回答得特别响亮。 郑熙行表示服气。 ———————————————————————————————— 一切跑得差不多了,水电网络之类要等看装修的,公司虽然成立了,越宁却闲了下来。郑熙行问他还要做什么,越宁看看时间:“先陪考,再给萌萌姐姐送个生日礼物。” 郑熙行道:“那一起吧,估计老周也不放心他们,要跟着去,我正好跟老周聊聊。” 最后见面的不是三个人,而是四个——陈慧接了任务才发现,模特没了!确认了越宁创业的进度之后,强烈要求要就近观察,顺便打个草稿之类的练练手,于是四个人,三辆车,堆考场外面不远的地方扎堆了。 郑熙行跟周世文在远一点的地方抽烟聊天,看得出来,周世文是比较紧张的。这关系他的人才培养计划,多考上两个和少考上两个,年复一年的,积少成多,效果是绝对不一样的。郑熙行明白他的担心,开解道:“放心吧,今年有了宁宁要是还不过,出题的就该去枪毙了。” “别胡说八道!你大伯今天还要来视察呢,叫他听到了,你又要回家接受老爷子思想教育了,”周世文瞪了他一眼,把烟蒂扔到地上,伸脚碾了碾,“哎,那边小孩儿干什么呢?他不开公司么?那女的……” “认不出来吗?陈大牛的闺女,宁宁找她画画的。” “画他自己?这又是唱哪出啊?这小孩儿,好好的不读书不创业。”周世文又操起了心来。 见他注意力转移了,郑熙行也乐得跟他多说说越宁:“别小孩儿小孩儿地叫着,当心他下回见你叫叔叔。” “叔叔”两个字曾经雷过郑熙行,现在自然也劈中了周世文。【我青春年少二十六岁,怎么能当叔叔?!】周世文硬生生地改了称呼:“这个……宁宁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要是他弟周世哲,周世文就直接下令了,越宁自己主意正,周世文多了一个心眼儿。 郑熙行简单说了越宁的计划,搞得周世文也笑了:“这小子。” “嗯?” 周世文拍拍郑熙行的肩膀:“尼玛可惜我没妹子!” 郑熙行心有戚戚焉:“我侄女太小了啊!” “哎哟我去!小怕什么啊?蕾蕾有十岁了吧?宁宁在创业,十年八载的且没功夫弄这些呢。他今年十六吧?再过十年,也就我这么大!正好啊!怕什么?他又不是傻子,早早把自己卖出去!自己提升得越高,将来对象的水平就越好,两人相处也会越融洽,不是么?”周世文死命地撺掇着。他对越宁的印象太好了,越宁又是个孤儿,没人帮扶着。郑家里,家世是顶好的那一拨,难得是家庭和睦,决不会出现欺负女婿这种事儿。 郑熙行想了想,他侄女蕾蕾也是个小美人胚子,家教也不错的,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哎,我爷爷奶奶结婚的时候都不理会包办婚姻了啊,他俩结伴儿投革命来的。”他是有那么一点点把越宁拉到自己家圈子里的意思,但是想到要是自己先认识的,看着他从略带青涩一气进化成现在这无耻流畅刀枪不入的样子,然后跟别的人更亲近,咳咳,还是有点不自在的。说侄女太小什么的,那是明知小才说的。 周世文嗤笑一声:“你当是皇帝赐婚呐?一说就成的?是叫你跟你家里说一声,留个意,打个埋伏。谁家真放着孩子在外面胡乱牵一个回来呢?哪家不会认真考虑孩子对象的事儿呢?别从一个极端走到另一个极端啊。” 郑熙行不自在地挪挪脚:“顾家老四啊。” “他?”周世文爆出一阵大笑来,“自从有了他,多混账的儿子都显得可爱了。”顾家老四顾川,世间一朵大奇葩,睡小保姆能睡得把自己亲儿子给害死了,真是世家圈子里天上有、地下无的新闻呐!儿子被小保姆害死了,老婆忒硬气,报完仇就跟他离婚出国了。顾川萎靡了一阵儿,又重新振作起来,这回没老婆了,也不再偷保姆了,放开了四处花花,领回个女友要结婚,号称:“我已经成年了,能决定自己的事情了。”他亲爹要揍死他,他亲妈顾老太太比较淡定:“你成年有十年了,能决定自己的事情了。我们呢,成年快四十年了,更能做我们自己的决定。你结婚,随便,我的家、我的房子……我决定让谁进不让谁进。” 顾川被ko。 郑熙行撇撇嘴:“sb怂货!” 一个人,当自己心情不太愉快的时候,说说更sb更惨的人,心情就会变好。据说,这是相对论的一部分。说了一会儿八卦,周世文心情好多了。第一场考试也考完了,考完试的小教官们排着队离场,过来一看,老连长在,小老师也在,都露出了笑脸。周世文问道:“考得怎么样?” 小郭教官最长脸:“嗯,都答出来了,挺好的。” 郑熙行踱过去看越宁:“你做什么呢?这就是竹子做的妆匣子?” 越宁笑道:“这个不是,是给慧姐做的小首饰盒,等会儿铺点绒布就成。萌萌姐姐的那个比这个要大一点,还要放个小镜子。反正她们也不缺这个,玩呗。” 陈慧一直在看他,此时道:“谁说不缺的?哎,旅游地方买的,有么有匠气,要么吧灵气足了,但是又有点粗糙,我看这个就很好,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 越宁笑道:“我跟师傅学了点皮毛呢,怎么会很好?”说着,取了饮料分给小教官们。 陈慧跟在后面道:“眼光好、审美好嘛。哎,你要从小跟我学画,将来成就一定比我高。” 越宁道:“我会画画啊,铅笔画画得挺好的,水彩画和水墨画也会呢。” 陈慧说完一句,就自悔失言。越宁那条件,学画?打小他也没钱学啊!也就美术课学点了。心里把人贩子骂了一万回了!小孩儿要是跟着亲生爹妈,怎么会受这么多苦啊?摸摸鼻子,陈慧也拧开一瓶水往嘴里灌。 小教官们趁着休息的间隙,临阵磨枪,越宁干脆坐在他们中间,听他们有什么疑问,随时解答。周世文看了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你们去上个厕所什么的,考下一场。” 小教官们集体跳了起来:“是。”又去列队。部队的规定,两人成排、三人成列,只要是在差不多的场合行进,都是这样。列队去上厕所了。 周世文叹道:“也不知道这一次能考出多少,辅导老师有水平,还得看个人心理素质临场发挥啊。这要提不成干,挺好的苗子就要回家了,哎……”好一点转业给安排个武装部之类的打个杂,差一点的……复员回家就看自己本事了,养猪种地也得干。 越宁略犯愁,周世文担忧的也对,总有那么一些学生,学得特别好,一上考场就怂。不过……想了一下,越宁笑道:“其实,提不了干,也不一定就回家的。” 周世文道:“留帝都?搬砖头吗?” 越宁笑道:“谁说那个啦?其实吧,您也别瞧不起农民和建筑工人啊,行行出状元的。比如您这儿的退伍兵,军事素质过硬吧?” “当然!”骄傲挺胸。 “那就干本行啊。” “咝……”周世文倒吸一口冷气,“我说,养私兵啊?” 越宁翻他一个白眼:“什么呀?不能当保全吗?” 周世文不乐意了:“我的兵?给他这样的资本家看门?”指着郑熙行。 “是保全!保全公司啊!”越宁简单讲了一下保全,他一提,郑、周二人就都明白了!原来乳齿!周世文摸着下巴道:“这个可以有。我查查规定去。” 越宁道:“哎哎,我就胡乱一说,您可别胡乱干呐!单纯环境出来的人,应付花花肠子多的人,会吃亏的,真要干,可得找合适的代理人。”周世文有人脉有背影,小教官们,嗯,如果提干不成,至少也有业务能力呀。不止是小教官们,只要是退伍的兵,都可以试试嘛。源源不断的人哦!这事一般人搞还不一定能搞得成,周世文的人脉关系脑子,成功率大大提高,真是便宜他了! 周世文道:“嗯嗯,我想想。这个确实可行。哎,你是钱耙子吗?” 郑熙行得意地说:“怎么样,老周?宁宝宝厉害吧?他要干的事儿,我投资,绝对是眼光好,对吧?他说不定早就想好这招了。对不对啊?” 越宁眼珠子一转,促狭地道:“是,郑叔叔。” 周世文指着郑熙行大笑:“原来如此!” 郑熙行气急败坏,扑过去把越宁脑袋按怀里一通揉:“你这小孩儿,熟了之后怎么这么叫人想揍呢?” 越宁也不肯坐以待毙,挣扎要从他怀里把脑袋拱出来,郑熙行也不是吃素的,跟他对阵,什么招式都只能使到一半儿,就被暴力镇压了。偏偏周世文还不管,在一边叫好:“宁宁,揍他!”陈慧也在笑。 好一阵儿,越宁才贴着郑熙行左胸往上钻出头来,双手拽着郑熙行的衬衫袖子,大头往人肩膀上一趴:“哎呀,不行了,闷死我你那投资就打水漂了,十四哥。” 郑熙行双手也顺势环住了他的腰,嗯,少年的腰肢纤细柔韧又蕴含着力道,正好环在怀里,手感不错。毛茬头发刺得脸有点痒,郑熙行还蹭了蹭。周世文惋惜道:“宁宁,要不你过来我这里训练一阵儿吧,保证能干翻他……哎哟!我去!怎么开车……日!领导!”周世文火速整装,一个立正站好。 一辆挂白底车牌的小汽车“吱”一个急刹车,横到了跟前,挡住了外面的视线。 “老幺!!!”一声暴喝从车门处传了过来。一个跟郑熙行长得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正怒目圆瞪,看样子是想崩了郑熙行。挂着将军,没有将军肚,颇有威势的样子。 然而没吓到什么人,郑熙行站直了身体,敛了笑:“大伯,您来啦?视察啊?” 郑大伯脸色十分难看,犹记当初这个小兔崽子跟老爷子说:“比起女人,我更喜欢干男人!”搞得老爷子追杀了他十里地。开始大家都没当回事儿,后来发现这货放完话之后,跑去读书创业了,没跟姑娘有什么纠缠,也没跟什么男人有什么纠葛,更放下心来了。 直到现在!那是什么姿势?一个大写的暧昧! 郑大伯脑内无限循环:比起女人,我更喜欢干男人。比起女人,我更喜欢干男人。比起女人,我更喜欢干男人…… =囗=!郑大伯差点崩溃了!我就是来视察个考试啊!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种事情?老七!你死到哪里去了?你的儿子你要负责管教啊!他当众调戏和尚啊! 虎着脸,郑大伯道:“你怎么过来了?” “哦,陪考,这不,老周,咳咳,世文的兵考试么……” 我信你个球!“给我上车!你!还有……你也上来吧。”第一个你,说的是郑熙行,第二个你,忽然口气软了,说的是越宁。 考虑到光天化日之下,公然跟侄子讨论他和他的和尚小男友之间的问题委实不妥,郑大伯黑着脸,坚持要让他回家一趟:“老幺,有俩月没着家了吧?” 如果他再多看一眼,就会发现,越宁不是和尚。无奈郑熙行从小到大丰功伟绩实在是……全家只有老爷子能镇得住,郑大伯一眼扫过,就特别头疼——那是老爷子才能做得好的事儿,他把人带老爷子跟前去就得了。而且郑熙行不是他儿子,不好越俎代庖,不如交给老爷子去管,名正言顺。 郑大伯略心塞,小和尚清清爽爽的样貌,怎么看怎么像是被他侄子给祸害了。他侄子那智商,坑个把美貌小和尚,说不定小和尚被卖了还在帮他数钱。可不敢把小和尚随意扔这儿,至少得把人带走,送回庙里吧? 第57章 家人(二) 郑熙行固然是天不怕地不怕,可也不能不讲理,尤其是对自己的长辈。何况,郑大伯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如果他出言邀请,那就一定会有他的考量。考虑了一下,郑熙行以眼神询问越宁:【怎么样?跟我去一趟?我大伯应该不会无事生非的。】 越宁并不想现在就跑郑家去。 阿米豆腐,想抱粗大腿,也得看看自己的小短胳膊能不能抱得住啊!胳膊不够长,扑上去跟扑墙上没两样,前头巴上了,不用三秒,也得biaji~滑下来——抱不住啊。他现在跟郑熙行打交道,慎重一点倒是能应付自对。对上郑熙行背后的整个家族……再有信心也不是这么个玩法的! 但是,郑熙行的样子,好像是有事?这位郑大伯,好像也有比较严肃的话题?花了两秒种,越宁就想明白,他现在还站人家地盘儿上呢。郑大伯表情太严肃了,好像真有什么事儿,人家要是认真起来,自己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掰不过。再者,越宁也不是不好奇为什么郑大伯捉逃家的侄子回去彩衣娱亲,还要扯上自己,态度比对亲侄子还要和气。 越宁回了一个眼神:【行。】 这番动作,落郑大伯眼里就是个“眉来眼去”,郑大伯更心塞了。可怜郑大伯虽不是生在新中国,却是正经八百长在红旗下,几曾见过如此淫-乱之事?!黑着脸咳嗽一声,郑大伯率先钻进了小汽车。这地方不能再呆了,还带着司机警卫员着,多留一秒,围观的人就多看一秒啊!郑家可不想出这样的风头! 回头催促着:“快点啊!” 他小侄子把小和尚塞进自己车里,俩人都坐后座!侄子给小和尚打开的车门,小和尚上车的时候,侄子左手护着小和尚的背,右掌挡在小和尚的毛茬脑袋上怕小和尚撞着了车框。摔!对亲妈也就这样了吧?!亲爹都得不到这样的待遇! 郑大伯:…… 郑大伯眼不见为干净地上车了,后座上坐好,警卫员把车门一关,他就扯开了风纪扣:“挂个电话回家里,告诉老爷子,老幺……算了!电话给我!” 接过电话,郑大伯自己跟亲爹郑老一通比较含蓄的告状:“老幺大概又出夭蛾子了,今天我去视察……”怎么怎么看到郑熙行跟个“好看的”(此处有重音)“小和尚”(继续重音)在一块儿“打闹”(还是重音),又怎么“护着人上车”(此处有具体细节描述),他又怎么把两人带过来了,请老爷子定夺。 老爷子在电话那一头诡异地沉默了三十秒,郑大伯也耐心地等着老爷子发话。 郑老七个子女、十四个孙辈,就这一个让他棘手。郑老的脑子里已经转了八百回,先是跟大儿子一样循环播放了一阵小孙子的宣言,再考虑一下“孙子和小和尚”的搭配,然后不得不承认,十有八、九,是小兔崽子祸害人家好好的出家人了。一想到“出家人”三个字,郑老又是一阵头疼,这是要跟佛教协会扛上了吗?要拆散吗?不不不,现在应该问:要怎么拯救一个被孙子祸害的小和尚? 郑老的脑筋转得很快,最后还是决定:“做得很好,我先见见人再说。”看有没有办法双赢。他孙子不是顾川那个怂货,恐吓不了,又不傻,只好寻求妥协之道,郑老又是骄傲又是……憋屈。 我真是一个开明的好爷爷qaq 后面一辆车上,别说越宁了,连郑熙行也不知道自己大伯这是为什么。跟周世文、陈慧道个别,爬上了车,两人也犯嘀咕。现在两人关系与以前又是不同,郑熙行在经过了“小孩儿不错留个好印象—拉过来公司帮忙—可以长久交往做好盆友”一系列心理变化之后,在越宁面前也特别放得开,嘀咕着:“奇了怪了,这是为了什么事呢?我也没听到风声。等会儿到了我家,别离我太远。” “什么都不知道还叫我一起?” “喂喂,振作一点啊,我家又不是什么魔窟。我爷爷可不是能经常见到的。” 越宁一针见血地指出:“那是因为你俩月没着家,不然你天天见他。” 郑熙行:……“咱能说点实在的么?来来来,跟你说说我爷爷,哎,你怎么不乐意的样子啊?” “并没有,”越宁没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只是没做好心理准备。” “还是不乐意。又不是见岳父,要什么心理准备啊?你刚才不是同意的吗?” “……”越宁一头黑线,“你不觉得,你大伯刚才有点怪吗?” “嗯?” 作为一个有着十数年在底层社会奋斗往上爬的经验的人,明显觉得郑大伯的样子不太对!那一刻,郑大伯的脑电波似乎跟正常人类不在一个波段上!尤其是那一声爆喝,特别像是对鬼子宣战的抗日英雄。问题是,不管是他,还是郑熙行,哪个都不是鬼子。 郑家的事情,郑熙行扛得住,他就费劲了啊!怕是不太怕的,可它耽误事儿啊!【日!我还要去挣钱呢!现在不是没完没了周旋这些个事儿的时候,这是要抢我的钱啊!】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越宁没有父母,但是忽然了这种感受。谁要在这节骨眼上分心啊(╯‵□′)╯︵┴─┴ 郑熙行回忆了一下:“应该,还好吧。” 【你们家的日常都是打鬼子吗?哦,忘了,你爷爷就是打鬼子出身的。】 好在郑熙行比较有良心,安慰越宁:“放心,我爷爷就是看起来凶巴巴,但是做事都是有分寸的。我家人多一点,也都有分寸,看我就知道了呀。咱不干出格的事儿。哎,其实吧,我家比你聪明的人,我还没发现呢,放心。实在不行,我还能带你跑呢。” 越宁脸颊一抖:“跑?怎么听起来像形容狼窝啊?” 意识到自己有点夸张了的郑熙行也缓了过来:“咳咳,一想到要见我爷爷,有点激动,词语的感情-色彩浓了一点。” 【你爷爷真不容易!】 “就当到同学家去,看看老爷爷嘛。” “不然呢?难道是新生代企业家晋见大佬?”越宁诧异地道,“啥都还没做出来去显摆?这不丢人吗?哎,可不许提什么创业的事儿啊。” 郑熙行秒懂:“行,过两年再告诉他们,吓他们一跳。” “你家人才不会被吓到呢,也不用你告诉他们,差不多了,他们自然就知道了。” “挺有自信啊。” “那是,不然也不敢拿你的钱啊。坑你还有命在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贫着,越宁的心境也平复了起来。将要见郑老这种“从历史课本上走下来”的人,说不激动,是假的。但是呢,因为“是郑熙行的爷爷”,又让这种高大上的庄重威严瞬间接地气了起来。去见个学长的爷爷,就没有什么好紧张的了<( ̄︶ ̄)> 郑熙行道:“我家人口虽然不少,但是在家的并不多……” ———————————————————————————————— “骗子!”越宁满心的血泪!眼含控诉,“这叫在家的并不多吗?” 郑熙行也傻眼了:“你们怎么都在啊?” 此时两人已经站在了郑家大厅入口处,里面十几双眼睛扫了过来。越宁倒是不怕这个,讨饭的时候围观的人可比这多多了,何况他现在身上还穿着衣服,没露着伤胳膊。可是,亲,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亲! 郑老住的地方跟陈教授住的地方建筑风格颇为类似,只是郑老这里门外有站岗的,房子也比陈教授那个大一些——唔,大得并不夸张。陈教授家,老两口、一闺女、一孙子,住得特别宽敞。郑老儿孙满堂,房子虽大,却住不下这几十口人一大家子。 七个儿女,也都争气,各谋各的住处去了,像郑大伯,那就是拖家带口住部队大院儿里。郑熙行他爹在帝都外任职,帝都内的房子也不在这边。孙子辈呢,也是,尤其是郑熙行,本就是做房地产的,他有多少套房子……除了他自己,大概没什么人清楚。 这么一搞,郑老这里又没人陪他住了。好在郑二伯就住郑老家不远,同一个小区里的,抬脚就走到了,老人也不寂寞。郑老宅子里,常年给郑熙行留一个房间,无奈这厮闲不住,回来住的时间极少。家里哪个长辈见着他了,就逮他回来住两天。 所以,郑熙行讲,郑老这里的人,通常并不多,并没有说谎。哪怕是逢年过节的,也难有聚全的时候,一般郑老及其子女是跟上头一起在朝廷台的整点新闻里参加团拜会,小辈儿们聚家里,从电视上找自己爹妈爷爷奶奶。 谁知道今天怎么这么寸呢? 郑熙行脸都僵了:到底怎么一回事啊?难道真出大事了?哎?我爹妈?有了奇怪的联想之后,郑熙行也有点慌神。 实情是:今天他二伯家的三堂哥到爷爷这里当乖孙子,陪老子解决。遇上郑老吩咐准备饭菜,说老幺要带小和尚来,要有素的。嗯,郑家哥哥们比姐姐们还要八卦。大约是这些年受郑熙行的苦不少,三堂哥一个电话,把能招的都招来了:回来看老幺的热闹! 郑熙行这人缘儿……得亏他家干正事儿的人很多,不在京的也不少,这才只是凑了一个班的围观团。 人人心里都有那么点小心思的,主要还是在想:什么样的人能让老幺给带回家呢?可得好好看看。 到了一看,都有点傻:我去!老幺这狗屎运! 世上俊男美女何其多,但是郑家人保证,自己肯定见过最好看的那一档,即便如此,还被小和尚闪了一下。嗯,那种不止是精致漂亮,还带上一丝丝禁欲的气质,不冷,甚至有点暖。腰杆挺直,下巴微收,口角含笑,可就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的调调。一下子被他带进敦煌壁画了有木有?!外貌满分再乘以最大系数。 闪完了,众人依旧默不作声——等下文。如果开口死,那再漂亮也只是皮囊。 郑老坐正中的沙发上,左边是现在得闲的四闺女和二儿媳妇,右边位子空着。 郑熙行定了定神,捏捏越宁的手,领着他上前来,郑老眼珠子差点要瞪出来了!郑老自认是个相当开明的老人家,可也受不了他孙子牵着个漂亮男孩子走到自己面前来啊!你们好不好注意一点影响的?! 同样围观的群众甲、乙、丙、丁表示:狗眼都要闪瞎了。然而他们自认是有涵养的文明人,一齐等着郑老的反应。 “爷爷。我今天去陪考,遇到大伯,跟着一起回来。这是越宁,我学弟。宁宁,这是我爷爷。” 越宁乖乖地:“爷爷好。” 【=囗=!等等!不是小和尚吗?怎么会是你学弟啦?所以……你不是拐小和尚?只是你学弟喜欢剃光头?这什么破爱好啊?!】一同回家的郑大伯感受到了大宇宙的沉沉恶意。紧接着,亲爹扫过来的目光让他更崩溃了: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啊?!这事儿能怪我吗?刚才看他俩手拉手,您老脸色也变了啊! 郑老也吃了一惊,可惜人老成精,没人能从他脸上读出这种表情来。咳嗽一声,郑老和气地对越宁道:“好好。今年几年级啦?这还是我们老幺头回带同学到家里来呢。” 这说起来就都是泪了,看越宁自己作主的正常读书生活就知道了,三年跳两级,就没个固定的班级和同学!越到最后,跟同学的年龄差越大。小学跟人家一样红领巾,初中人家入团了,对不起,你还红领巾,你没到年龄。依次类推。哪里能交得到意气相投的同学啊? 越宁也笑道:“开学大二了。是赶巧了刚好跟学长在一块儿呢。” 围观团们:学弟?t大的?能刷脸你为什么还要刷智商?!不对,你有脸有脑有身材,为什么要跟老幺这小混帐手拉手啊? 郑老又问:“哦?他不是陪考么?你也是?” “嗯。”用力点一下头,乖乖站好。 郑熙行火速救驾:“是世文的兵,去年带他们军训,宁宁听说小教官要考试,顺手给他们做点重点补习点文化。这两天考试了,就说去陪考的。我是公司技术部有事儿,宁宁暑假给我那边帮忙,还给我带了几个他同班同学去解决难题,正好我也认识世文,就一块儿过去见个面了。回答完毕。” 围观团们被这样高风亮、助人为乐的道德标兵刷了一脸血: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好的吗?老幺拣到宝!好可惜好可惜……好想抢好想抢……跟我混吧!比老幺那破公司有前途啊!我是xx部的啊…… 郑熙行给越宁介绍:“我大伯,你见过了。” “大伯好。” “我四姑。” “姑姑好。” “二伯母。” “伯母好。” “二哥。” “哥哥好。” …… …… …… 依次叫完,郑熙行站没站相地问郑老:“审犯人还得给个被告席呢,对吧?” 越宁:=囗=!这么招欠还能活这么大,你一定是亲生的! 大概是越宁目光里的含义太明确了,郑熙行不自在地一动腿,站直了,表情也正经了不少。 全体都有:=囗=!居然有人能制住老幺啊?! 郑老总体比较满意,虽然对两人关系存疑,到底不像一接到郑大伯电话时那么紧张了:“坐吧。哎,你是叫宁宁是吧?” “是。” “来来来,坐这儿。”一拍右手边的空位子。 越宁看看郑熙行,郑熙行点点头。越宁乖乖走过去,乖乖坐下来,整个过程,呃,看不出智商180和80的区别。也看不出16岁和6岁的区别。反正就是特别乖,而不是乖张。 郑家四姑姑也是女强人一个,说话却特别和气:“哎呀,大热的天,跑这一趟,热了吧?这是沙瓤的西瓜。” 隔着两尺都能闻着那股清鲜的味儿,越宁拿牙签戳了一块,腮帮子左突右突,像只小松鼠,眼睛一亮:“好吃。” “是吧?”郑四姑姑笑眯眯的,“也快到饭点了,就一起吃个饭?喜欢吃什么?”不是小和尚,那菜谱就要调整一下了。 “呃?我不挑食。” 真是一个让人泪流满面的答案!你有缺点吗?敢说你的缺点吗?围观群众心里划过一个冷笑话:我的缺点大概就是没有缺点。 郑老咳嗽一声:“很好很好,不挑食才对,你们!”孙子们一抖,听老爷子讲了一串关于“不能因为条件好就挥霍浪费,这是极大的犯罪,恣意胡为一定会腐蚀灵魂难成大器,必须防微杜渐。给你们创造良好条件是让你们健康成长,不是让你们不劳而获”的教育。 说远这些,又呵一声:“都围着这儿干嘛?人一多,都不凉快了!去去去,都回你们自己家去,没你们的饭,”然后对宁宁道,“跟我下个棋?” 宁宁依旧乖乖点头,象棋围棋他都会下,应该可以的。接着就看到郑老摸出一副……军棋! 周围一片如释重负的吁气声:救星啊。郑老就这一爱好,下军棋!诸人几岁的时候还喜欢玩,上了十岁之后,就要抽签看谁倒霉谁去受虐了。老爷子拿孙子孙女儿当敌人练呢,教你下棋,小输几把,勾起瘾来,虐得你丢盔弃甲。我们再也不要有好奇心了qaq您老兵法厉害行了吧?可我们不是小鬼子啊!您用不着对我们施三十六计啊。 郑老没好气地四下扫射,孙子孙女们抱头鼠蹿,郑九哥拉过郑熙行,要抓他去八卦:这个是不是就是有个认清你真面目的老师的小孩儿?郑九哥仿佛记得,去年郑熙行马屁拍到马腿上,那小孩儿名字就有个宁字的。等等,从这么早就惦记上了人家……郑九哥有点担心。非得拖他去弄明白了不可:你要真是不走寻常路了,也别拖人家好孩子下水!人还未成年呢吧?你有点节操讲点道德啊。 郑老和越宁一起动手摆棋盘,看得出来,郑老是军棋的爱好者,还特意做了个木头棋盘。 “玩过么?” “嗯。” “那来!” 两人下棋,越宁坐得板板正正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老爷子肯定是有实战经验的,出手特别不按牌理出牌,但又紧合着规则,常有神来之笔。越宁就只好靠强大的推理运算能力跟老爷子死磕了。 挺简单的军棋,愣是能下到半小时一局。 头一局,越宁被拔旗。郑老眉花眼笑:“痛快!哎,你小孩儿,没经验,这样已经特别好啦。比老幺下得好。唔,再来?” “行。” “以前下得不错啊,都哪儿学哪儿练的?有天份哦。要不要毕业后参个军啊?” 郑四姑姑一脸的受不了,削着苹果说:“爸~~~” “懂什么呀!勤奋的人,不难找!有天份的人,难!就他们那学校,都是好学生的,也不是个个都让老师恨不得搂到名下的,是不是啊?” “老师们都很和气的。”至于他六岁之后就不摸军棋,因为没人能下得赢他这种事情,就不要说了吧。 郑老有点喜欢越宁了,好乖,聪明而不张扬,至少不会让人讨厌。何况,他跟孙子的关系,没大儿子说的那么迫切需要被商讨。郑老回忆起关于越宁的片段,比九孙子还早半拍呢。郑老想得,只比他多,不比他少。看起来是老大误会了,不过,老幺对这小孩儿是真的很重视就是了,老幺的朋友,可真不是那么多的。郑老也不得不慎重一点,拉着越宁一边下棋一边慢慢套话。越宁又没存心隐瞒,问不两句,就确定这就是那个小孤儿了。 “暑假在老幺那儿帮忙呐?” “暑期工。” “哦,不准备到他那里上班?” 笑着摇头。 “挺好,以后有什么计划呀?” 并不想告诉老人家自己在创业但是又被问到了的越宁:……“嗯,自己开个公司。” “啪!”郑老手里的方方的棋子像块小惊堂木,落棋在盘上:“什么?不搞科研,不进机关?” “嗨,不是那块料。”前世经历印象太深刻了,想改行也不容易呀。 “唔,那可不容易。” “干什么,都不容易的。”越宁小声说。 郑老有点郁闷:“你们啊,哎……算了,都不傻,这些事儿也不用别人教。不再考虑考虑?” 越宁摇摇头:“想过了。这个适合我。科研我静不下心的,想得事儿有点多。机关,哎,我缺钱得去挣啊。” 如此坦白,郑四姑姑和郑二伯母都多看了他好几眼。你一大学生,这样直白说出来,真的很好吗? 郑老倒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不好:“唔,你老师们知道?老幺当年就弄得很麻烦。” 已经跟九堂兄“沟通”完毕,一脸日了汪了的表情的郑熙行飘了过来,幽幽地道:“他老师是陈大牛。”你们都tm想到哪里去了啊?!不要太误会了行吗?我是那么禽兽的人吗? “咦?你不是本科在读吗?”郑四姑姑一声惊呼,“陈大牛研究生都带得不多了吧?” 越宁瞪了郑熙行一眼:你卖我! 郑熙行:快点卖了陈大牛了吧,不然误会就大了! 越宁只好老老实实地道:“我晨练的时候遇到陈老师,然后就熟了,然后就……在他家混了几天。” 郑熙行气愤地道:“不是暑假还给你补课的吗?跟你可好了。” 郑四姑姑和郑二伯母都放心了:原来是大哥弄错了呀!不是什么被拐的小和尚,和误入歧途的大学生。太好了,不然老七两口子回来,真不好交待啊。 有大牛的招牌作保,怎么想,越宁也不会是郑大伯认为的那种情况。肯定是老幺瞅人家孩子有发展前途,抢先下手投资打感情牌了。不错不错,老幺真聪明。 能被大牛看中,个人素质得相当强悍才行。一个思维误区就是,觉得高大上的人一定会完全符合社会主流规范。一个学生,成绩好,就会认为他品德也好。一个政客,有政绩,就默认他私德佳。其实二者没什么正相关的关系~二位女士一时不慎,也落这误区里了。 唯有郑大伯一脸苦逼:【我一把年纪,好心遭了雷劈啊!还是劈了也白劈的那一种!】 由于郑老分心,第二局平,饭也好了。郑家也知道今儿这事乌龙了,郑熙行他哥哥姐姐们也都不走了,跟着蹭顿大锅饭。经过刚才的“沟通”,都知道越宁是孤儿,都很有分寸地不问不该问的事儿。 热热闹闹开了两桌,郑老口上不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明明满堂儿孙,偏把越宁放在自己手边,看他喝牛奶,说:“嗯嗯,喝这个好,你还长个儿呢。陈大牛还好吗?” “嗯,每天都晨练,能一口气打八套太级。” “哈哈哈哈,他们都是花架子,健身行,打架是不行的。你陪着练?” “不是。我跑步。跑完了再练练。” “跑几圈?” “十圈八圈的吧……” 围观党差点喷饭:十圈八圈……刷了颜智商道德之后,开始刷体力值了吗? 误会解除,女士们母爱爆棚,越宁喝牛奶喝出一圈小白胡子也显得那么的可爱。郑二伯母拿出手绢递给他:“擦擦嘴巴,一会儿还有汤有饭,牛奶不要喝太多。” 乖乖擦嘴巴,乖乖道谢。全家人都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越宁,郑二伯母下了结论:教养很好。 吃完饭,郑熙行火速拉着越宁要走:“不早了,他还一堆事儿没弄呢。万事开头难,你们慢聊啊。” 越宁觉得自己头回登门,莫名其妙空蹭一顿饭,好像不太好。想起来车上还有做的竹制小工艺品,除了夏萌萌的没做好,陈慧的做好不能送人,还有点小盒子之类的,本来是打算放到匣子里凑一整套的。现在取了拿来给大家分了,当小纪念品,他回去再重做。 郑四姑姑和郑二伯母很喜欢这种小手工艺品,金银珠宝她们并不缺,倒是这些很有意思。郑四姑姑笑道:“这哪儿来的啊?挺有趣的。” “自己做的。” “啊?” “等考生出来么,太闲了,就顺手做的。” 顺手……还雕花? 围观团:……我想静静,不要问我静静是谁。围观团受到了震荡打击,郑家孙子辈儿,搁外头个个是人杰,他们自己也是挺有自信的。除了偶尔被老幺恶作剧,从来都是他们碾压别人的。直到今天,忽然见到了个异次元生物。 “万不得已,老幺真要走那条路,如果对象是他的话,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郑老喃喃地道。 大伯、四姑、二伯母:附议。 围观团:我觉得自己的意见在他们那里都是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反正老幺说是误会,大牛的学生才不会那么闲呢。 “联系一下陈大牛。”郑老瞄了一眼曾孙女手上的小盒子,收回了目光。 第58章 家人(三) 事实基本证明了“老幺诱拐小和尚”只是一个美妙的误会,是的,美妙。郑家人不是那种“我家最厉害,再不争气的sb儿子也要配个仙女儿,越sb越要配个什么都好的老婆来保驾护航,老婆肯定不敢跑”的无知人类。郑熙行不傻,对家人也不错,但是从小到大身上洋溢着一股“你们这些鱼唇的人类”的中二气息,朋友少(≈0),小弟多。这种货tmd要是能娶上个好媳妇儿,才叫怪啊!正经样样好的姑娘是肯定不会脑子有病看上他! 所谓样样好的姑娘,乃是指,第一,脑筋清楚,第二,人品端正,第三,智商过得去,其他的倒没什么特别的要求。至于什么“盘亮条顺能生养,身娇体弱易推倒,三从四德总忍让”之类,根本不在考查范围内。再漂亮,是个智障,那也打死不能让她进门的——完全是基因污染。想娶这样老婆的孩子,应该送去劳动改造。 举个例子,郑熙行自己就是个小混账,活到现在还没被打死,绝不是因为他从小可爱长大帅,更不是因为他是老幺,而是因为混账虽然混账,但没出格,在需要的时候肯拼搏,能打出一片天地来。如果郑熙行真要剑走偏锋了,有这么个搭配,是他烧了八百辈子高香了。 并不是郑家人对于“老幺喜欢男人”这种事情完全无动于衷,而是经过慎重的思考(其实只要三分钟就能想明白),一个自己创业,干什么都能干好的人,怎么治?还不如开明一点,大家有商有量,总好过让他一怒之下什么建议都不听。 现在看来,两人好像都没这方面的意思,只是老幺很少有这么亲密的朋友,让大家紧张了。大伯、四姑、二伯母,从个人角度来讲,并不是担心郑熙行的取向问题,而是担心他胡闹,没办法跟他父母交代。至于同辈的哥哥姐姐们精神上受到了一次洗礼,开始讨论:“窝去!这tm是道德楷模吧?咱们再去资助几个失学儿童吧。” 小孙子难得的带回很亲近的人,这也不是一件可以被忽略的事情,还说是陈教授的学生。郑老心里是有疑问的:陈教授要收弟子,这事儿可以理解——抢人家仨得意门生的事儿,里头郑老没少拿主意——但是你收弟子,看中一个自己跑去开公司的学生,这逻辑不对呀。不应该把他留在学校或者实验室里面的吗? 必须问一问,别是老幺又搞鬼。 没两分钟,郑老已经坐书房里跟陈教授通上电话了。 得知郑熙行把越宁带回家去还跟郑老见过面了,陈教授特别警觉地问:“您想干什么!!!?”为什么投个资还要见对方爷爷?你出的馊主意,抢了我仨学生,现在又想干嘛?我就知道,你孙子跟你一样,也没安好心! 【这真是一个曲折复杂又婉转凄美的故事。】郑老听出了话外音。可郑老的脸皮,那是一般的厚度吗?当然是要装成没听出明白啦\(≧w≦)/ “恭喜你啊,收了个好学生。”郑老用开心的语调说。 陈教授也不傻:“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不不不,最想要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你刚才的语气已经说明了一切,小孩真是你学生,不是我家老幺搞鬼撒谎,我就放心了。剩下的就是随便唠一唠了。郑老也不是没话找话,而是讲了自己好奇的事情:“不是说要创业?你还要收来当徒弟?” 陈教授气得要命:“那您把我那仨还回来啊?” “这个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装不知道!”陈教授愤怒了,“一次抢仨,好歹给我留一个啊!我又不是不理解国家的难处!” “你那不是还有好几个吗?” 说到这个,陈教授就更生气了!“那能一样吗?你自己说,带过的兵千千万,真正熬出头的有几个?你说啊,你别装作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听!” “在听在听。哎,你这是为国家作贡献了嘛,继续努力,加油加油!要没这事儿,你还会这么积极找新弟子吗?说不定就错过好苗子了,对吧?” 如此无耻!在下也是输了!陈教授悲愤透顶:“你以为好苗子那么好找吗?别闹了!我不信你不知道,教育普及了,识字率是高了,顶尖的那一批人的相对数量,基本没有得到大的提升!这不是教育能解决的问题,这tm是自然进化决定的!天生的,天生的!” “勤能补拙,勤能补拙嘛!”郑老开始模仿复读机。 说到与专业、教学相关,陈教授是谁的面子都不给的,愈发控诉了起来:“脑力劳动跟体力劳动能一样吗?你当搬砖头啊?白天干得少,夜里偷着干就赶上了!听我表扬张剑锋(被抢走的三弟子之一)认真刻苦的时候,能不能先想一想,他智力本来就是顶尖的啊?智力不达标,根本到不了我面前当学生好吗?一群认真刻苦,就是不能科研攻关的人,对我的研究有p用?有p用?眼睁睁的大道理摆在面前,就是发现不了,要来干什么?干什么?不说别人,就说做了我研究生的,还有一大部分是没日没夜地忙,我看着都心疼,可他就是没突破,看的人都能急死!” 现实总是那么的残酷。反复给晚辈讲龟兔赛跑的故事,鼓励大家认真刻苦地学习。可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是,乌龟只能跑得过睡觉的兔子。除非双方都是兔子,刻苦才能成为长期积累拉开距离的决定因素——前提是,其他兔子不刻苦。 郑老尴尬地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你找个人干嘛不留下来还放他去经商啊?” “那是我能拦得住的吗?找着一个好苗子,他就是我祖宗!”陈教授也是一肚子的苦水,“不给好脸,他肯定不再理我了,以后能说个话的人都没有了。这样吧,好歹他还能过来,讨论点问题,说不定啥时就有启发,能做出新项目来了。再说了,他讲的我也很感兴趣嘛。” 有名望的学术大牛,是需要弟子们把自己的学术流派发扬光大的。甚至有些大牛的理论,是死后被弟子们发扬光大的,他们也在死后因弟子的努力而扬名。后继无人,理论成为绝响,史诗般的悲壮凄美?这种“浪漫主义”的情怀是要被大牛糊一脸的。谁要当凄美的传说啊?魂淡!我们要活着当萌萌的祖师爷啊!然后一脸慈祥地指导后辈小朋友“要认真学习哦”。 所以越宁哪怕“不务正业”,只要不是只睡大觉的兔子,陈教授都会选择他,而不是选择乌龟。与童话里的龟兔赛跑不同的是,在很多领域,哪怕兔子睡着了,乌龟一直跑,兔子固然拿不到东西,乌龟它也拿不到哇qaq找学生就是逮兔子。 “哎?怎么讲?” “社会一旦有技术上的需要,这种需要就会比十所大学更能把科学推向前进。嗯,我想看看,他怎么引导社会需求反推科学前进的。” “嗯嗯,”郑老的吱唔声也变得有点严肃了,“这不是涉及到资本了吗?” “我们现在做的,哪一条是脱离、违背了基本定律的呢?” 两人又闲话了一阵,挂上电话,各自思量。两小时后,越宁的最新资料就摆上了郑老的案头。陈教授书桌上多了一叠讲义。 陈教授还是很疑惑的:哪怕郑熙行投资了公司,也不至于就这么把人领到郑家吧?等越宁明天过来上课了,还是要好好问一问的。 —————————————————————————————— 坐在郑熙行的车上,正往林奶奶家去的越宁,并不知道陈教授准备审他,而是看着旁边郑熙行咬牙切齿的模样:“是不是——” “嗯?”郑熙行的鼻音有点狠戾的味道,跟越宁对上眼之后,很快调整了语气,“唉,眼珠子别再滴溜溜的转了,你怎么搁别人那儿就老实,搁我这儿就满眼睛都是话,还不是好话呢?” “熟嘛,跟一般人我不这么幽默的。哎,说说呗,果然你大伯是有什么奇怪的事吧?你全家对我太亲切了吧?我又不是大熊猫。” 一说到这个,郑熙行难得憋屈一次,吭吭哧哧地说:“他们以为我要干什么坏事儿呢。” “哈哈哈哈!”越宁大笑了起来,“一定是看我特别像好人,才觉得你没干坏事。” 郑熙行更憋屈了,哀怨地看着越宁,心说:不,是觉得我更坏了才对!“你明明是个熊孩子,为什么要装成乖宝宝啊啊啊!” 越宁笑得更大声了。 郑熙行看着他笑,再想想这乌龙,也有点哭笑不得。一定是大伯的锅!真是的,好朋友就不能玩笑打闹吗?真是淫者见淫!本来要给你拐个孙女婿的(并没有),现在这么尴尬,你就等着吧,给别人拐跑了,我可不管! 越宁犹带笑意:“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良记录,才让人这么紧张的?” 郑熙行的脸黑了:“是他们太刻板了。” “都刻板上了呀……”越宁故意曲解。 郑熙行老羞成怒,长手一伸,将人捞过来一通揉:“怎么说话的呢?怎么说话的呢?” 越宁笑得不行,趴在他的胳膊上。郑熙行胳膊一沉,感觉……有点怪怪的。越宁扭过脸来,笑着看他:“哎呀呀,不行了不行了,别淘气~~~哎?你脸红啦?就说你淘气嘛~~~” 郑熙行脸上热辣辣的,脑子里回荡着他九堂哥的讨伐:“老幺,人家孩子成年了吗?你别乱伸手啊!”他一向没皮没脸,被误会了也是一脸“关你p”事的高冷样。但是这一回,难得生气了!明明没有的! 伸手捏了捏小和尚闹得红扑扑的脸颊,咦?手感还不错,再捏一下。 捏了三下,自己被雷劈了:我这是在干嘛? 一失神,越宁趁机爬了起来:“干嘛?又不是我害的你。” 郑熙行掩饰地笑笑:“不是你是谁啊?我爷爷对你比对我好多啦!” “qie~”越宁回他一个音节,“还不是因为关心你吗?”真相信别人爷爷更喜欢你,那就傻了。而且越宁挺怀疑,郑熙行是话里有话,一定有什么内情。大方向是没错,小细节么就……可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不能再多问什么了。反正,他跟郑家全体也不会这么快再打交道。 坐好了,越宁开始清点自己的手工作品,夏萌萌生日的时间一天紧似一天,今天得加个班把东西做出来。 郑熙行陷入了沉思,郑熙行被雷劈到,郑熙行恍然大悟:大伯坑我!大伯坑我!大伯坑我! 悄悄看了越宁一眼,郑熙行头一回产生出一种想哭的感觉:md!我一定是被加了心理暗示了,不然怎么会越看越……打住!你明明是觉得,把人圈住了,再过几年,能当侄女婿的。一定是这样的!所以越观察发现他优点,越觉得他是个合适的伴儿,能过一辈子那一种。这是移情作用!老周害我!老周害我! 车子很快到了寰宇,越宁准备下车:“十四哥?” “啊?!” “你今天有点奇怪。” 郑熙行飞快收拾了心情:“一屋人冤枉我呢!” 挺好的借口,越宁没有这种亲情体验,很快接受了这种说法:“那我明天还陪考呢,就先不过来了。” “行行,去吧去吧,公司的事儿,他们应该都能应付。别说,林强有两把刷子,王玉芝真是个人才。我说,没考虑把她推荐给你老师?” “芝姐凭自己就能被人发现了,推荐什么的,反而不好。” “哎,不是让你去卖人情,比如说,偶尔提一下之类的,这是在所难免的。你不觉得她水平不错吗?一个水平不错的人,出现在你们的谈话里,有什么好奇怪的?” “哦哦,那个啊,那个提过了,不知道陈老师是怎么想的。你也发现了吧?芝姐就是个锥子,必能颖脱而出。” “好吧,天也不早了,”郑熙行作势看了看表,“送你回去?” “不用啦,我还得去陈老师那里。” 郑熙行对司机道:“你送他去,五点半过来接我。” “哎……” “给老周那儿打个电话,明天我派车再接你过去,你不还要做手工呢吗?哎,要得闲,帮我做一个。我妈跟萌萌生日前后脚。” “咦?这样吗?那阿姨喜欢什么图案?” “她倒没什么特别的喜好……唔,好看就行,不用太复杂。” 这就跟下饭馆点单,跟服务员说“随便”一样,可愁人了!越宁腹诽着,还是搭车到了陈教授家里。路上给周世文、林奶奶等人都打了个电话,交代了一下行踪及回家时间。不多会儿,陈家到了。 陈教授正严阵以待,越宁四下看看,援兵居然不在。 陈教授清清嗓子:“别看了,你师母(他妻子唐教授)飞去云南开会了,小慧去画室发神经了,小刚去内蒙找灵感了。说吧!” 越宁:=囗=!你们怎么可以抛弃我?“啥?” “你手里拿的那是什么?” “嗯,陪考等人做点手工嘛……那个,有个姐姐,帮我联系外国语学校补习班的……”声音越说越低。 “放到客厅里吧,袋子都要坏了,小王,给他找个新袋子装好了!” “谢谢王阿姨。”越宁冲王阿姨道谢。 王阿姨笑道:“哎,不谢不谢。” “行啦!你给我上来!”陈教授将人给带到了书房,“坐,说。今天不是陪考去了吗?怎么跑郑家去了?” “嗯,那个,郑学长他大伯去视察,说他俩月没回家了,我正好在他旁边,顺捎给带过去了。” “顺捎带过去,他爷爷会给我打电话?” 越宁也严肃了起来:“给您打电话?这么说来,我也觉得他大伯今天有点奇怪,但是郑学长说,是怕他做坏事。” “嗯?你仔细说说。” 师生二人互相仔细交换了信息,越宁若有所悟:“怪不得呢,原来是这样的啊。大概是觉得您的学生不该去经商,所以怀疑我是骗子吧?也难怪呢,搁了我,也想不到啊。” “他就是只老狐狸!”陈教授气乎乎地道,“你一定要小心,专心搞研究就好了!不要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的!虽然说是要挣钱之类的,但是不要忘了本心,是为了让生活变得更好,而不是相反!不行就回来做研究!所以啊,手上的功夫不要丢了,知道不?” “嗯嗯,明白明白,不该碰的不碰。正好有事儿要跟您说呢。” 打死师生二人也想不到郑家人的脑洞已经突破天际了。 陈教授往靠背上一仰:“什么事?” “就是,我准备做的即时通讯软件。” “嗯?做啊。”不到特别难的问题,大牛才不会去插手呢,不然他自己就去做了,显然会比越宁做得更快。 “千年虫的问题啊。” 陈教授坐直了身体:“怎么讲?” 前世,越宁即使是个土大款,也多少听过千年虫。很遗憾的是,他本人对it产业以及编程等等问题一窍不通,也不知道是怎么解决的。直到这回进了大学,才接触到了类似的问题。现在编写程序,他站在了岔路口:“其实千年虫会产生问题,但应该不至于像一些人认为的那样造成灾难性的后果。各国政府应该已经开始重视了,我的问题是,如果现在我的软件与现有的、两位数计年的程序会不会有冲突?是和光同尘,到时候一起解决麻烦呢?还是预先留一道门?” 陈教授欣慰地笑了:“这个问题大家都在研究,你也觉得不是大问题?” 即使不是重生的,明确知道这个bug并没有产生特别严重的后果,越宁也能推断得出来:“它本身是个bug,而不是病毒。产生的原因是当时硬件水平不够,这一点早就有共识了。现在硬件水平提升了,解决起来应该不至于太困难,不过,琐碎,需要合作。” 陈教授吁了一口气:“是啊。现在确实在准备立项,怎么样?有兴趣吗?” 越宁内心挣扎着…… 陈教授笑了:“先写你的吧,有什么问题,拿来一起讨论。” 越宁大喜:“哎!” “出息!” “嘿嘿。”这可不简单啊,即时通讯软件,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弄出来的,即使知道它长什么样子,要知道原理,再把它搞出来,也得花点时间。但是,如果关键内容陈教授肯指点一二,开发日期会大大缩短的……越宁考虑要不要给陈教授分红利。 “吃了饭再走吧。” “嗯嗯。” 当天,就他俩一起吃晚饭,饭桌上,陈教授还是建议他留道门比较好,反正现在的计算机承受得住。会出千年虫问题的应该是老旧机器,迟早会被淘汰的,现在pc更新换代越来越快,还是开发一个能够长久使用的框架比较合适,就新,不要过份考虑旧的。同时,提醒越宁,连网方式的升级,也会影响到软件。拔号的上网方式将会很快被淘汰。 这个越宁倒是知道的,依然感激陈教授的提示,看陈教授吃得少,还问他是不是胃口不太好。陈教授心里舒坦了:“没事没事,今天运动得有点少。下午看天太热,没出门。” 吃完了饭,越宁捞起袋子,发现王阿姨给装得特别仔细,材料放一袋、工具放一袋、半成品放另一袋,再总共用一个结实的大袋子给装起来。【王阿姨好像有个小孙子,给他编个小蝈蝈笼吧。】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跟陈教授和王阿姨告别:“老师再见,王阿姨再见。” 陈教授不开心地道:“你做的那个盒子,小慧拿回一个来。” “嗯。” 陈教授更加生气了:“我的呢?” 王阿姨别过头去,捂着嘴巴直笑。 您老缺什么啊?不是,是您要这个做什么啊?我准备给唐老师做一个的。“呃,还没做好呢,人姑娘生日,着急。您的很快就好啦。”那就,做个笔筒? “这还差不多。”陈教授满意了。 ———————————————————————————————— 第二天,越宁又陪考了一天,这一天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给夏萌萌的妆匣子也做好了。周世文看得啧啧称奇:“你这一手,泡妞用得着。” “什么呀?”越宁哭笑不得,“哪个姑娘能被一个盒子拐走啊?” “那可说不定。你还要做什么啊?” “嗯,那个,郑学长说,他妈妈也快要过生日了,不过我不知道阿姨喜欢什么样的图案。” 周世文摸摸下巴:“她很和气的,你想啊,有老郑那么个儿子,脾气早没啦。” “噗,哈哈哈哈。” “我跟你说,真的!老郑打小就一副死人脸,看谁都是嫌弃样儿。也就魏三那一帮子傻透了,不会看脸色,跟他屁股后头转,他就带着他们玩儿。时间久了,也当他们是兄弟,有事没事照顾着……” 在郑熙行不知道的时间地点,周世文把他卖了个精光。不过,周世文还是提供了有用情报:“他妈妈年轻时可喜欢毛子风格的东西了,不过后来吧……” 越宁道:“用竹子做毛子风格的东西?还不如打金子镶宝石呢。”毛子风格,就一个字——壕!送不起啊qaq 周世文摊摊手:“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哎?这又是做什么啊?” “刻个手风琴好了。”反正也不指望她老人家会真的用。 内部结构是做过的,就做得很快,造型费点事,也不会太麻烦。盒子做到一半,试考完了。周世文看兵们表情都不错,龙心大悦,请吃大餐,特许一人喝二两小酒。越宁依旧是喝牛奶的命,吃饱喝足了回来,林强跟他哭诉:“芝姐把我们比成渣了。” 越宁笑得特别没良心,在林强扑上来之前,跑去找林奶奶:“奶奶,救命!” 林强:“日!” 林奶奶:“你怎么说脏话?” 林强:…… 第二天,越宁接到了夏萌萌的电话:“明天我生日聚会,你来不?” 越宁吃了一惊:“不是三天后的吗?” “别提了,到了那个时候,家里办正经的场子,还能放得开玩吗?来吧,明天我自己办的小聚会。好不好?” 越宁想了想:“几点?在哪里?” “我就知道你会来,到时候我接你!” 第59章 桃花(一) 阳光透过薄雾般的轻纱照到室内,羽毛枕头上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宽大柔软的被子盖在身上。他踩在长毛地毯上,轻轻地走过去,仰下身来,看到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又安静了下来。睫毛在脸上的投影也跟着微微晃动,而后静止,投影边缘的小痣也终于老老实实不在捉迷藏了。 白皙的皮肤,看上去手感就很好,一定是牛奶喝多了的缘故。直而挺的鼻梁,有点尖的小下巴,嘴唇是一种像是淡粉的颜色……像个天使。 双手撑在枕头两侧,带着宠溺的微笑,看着枕头上面长而翘的睫毛又抖了一下。倏地,睫毛一动,眼睛睁开了,黑眼珠带一点琥珀色,清澈的眼底能映出站立着的人的脸。 是他的脸! “你提前回来了。”躺着的人没有被吓到,带点慵懒的嗓音好像在抱怨,入耳柔柔的带点磁性,能把人所有的疲惫都扫走了。 “36个小时没睡了,”他听到自己这样说,居然有点像撒娇,“分一半床来补个眠嘛。” 被子打开了一个角,他钻了进去,伸手将人抱个满怀。暖暖的,柔软里又蕴含着力道,嗅嗅,还有一股奶香味儿。暖乎乎的天使蠕动了两下,漂亮的嘴唇吐出含糊的字句:“别闹!睡觉!”长睫毛刷了下来,有种快要碰到自己脸上的错觉。 他凑了上去,近了更近了…… “喝!”郑熙行一把推开了被子!坐起来狠狠揉了一把脸:“日!” 郑熙行捂住了脸:【大伯坑我!九哥误我!我怎么可能会用“天使”这么肉麻的词去形容一个人啊啊啊啊啊!哪怕是爱人也不可能吧?我tm爱上谁,怎么可能都抱进怀了还tm想着“补个眠”?!这一定不是我!宁宁那个熊宝宝怎么会是天使?他就是个熊娃!】 赤脚下床,扯开了遮光帘,夏日的光线极光亮,刺得他眯起了眼睛:“怎么可能?”点起一支烟,单腿屈起,坐在了窗台上。郑熙行慢慢捋着自己的思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应该是白天乌龙剧闹得印象太深了。从头一次见到他开始,更关注的是他的才干。长得好的人占便宜不假,自己也不是看到长得好的人就想占人家便宜的恶霸呀! 【在他身上投注了太多的关心,找到了太多的优点,然后就模糊了界限。所以想把他拉到自己家,但是想到他的生命里将要跟另一个人更加亲近,就会觉得不舒服。还好还好,我悬崖勒马,察觉了。这么一想,乌龙也或许不是一件坏事?谁知道以后会怎么发展呢?】 郑熙行按灭了烟卷,决定出个差什么的,冷静一下。在这种时候,一旦自己钻了牛角尖,结果一定是个悲剧。不如拉开一点距离,放松放松,不要被外界干扰。否则仓促对自己的心情作出结论,无论究竟是与不是,都不是一件好事。 长出一口气,拉开衣柜,拎出一套休闲服出来换上。嗯,出去骑骑马是个不错的主意。 ————————————————————————————————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照进斗室,床上、地铺上四仰八叉睡着三个大男孩儿,个个睡得香甜。空调送来凉风,三人裹着毛巾被,还咂巴了一下嘴。 林奶奶敲了敲窗户:“起来啦!再不起上班就要迟到啦!” 哗啦啦,三人全爬了起来。 林强一声哀嚎:“奶奶,才五点半啊啊啊啊啊!” 越宁也默默爬了起来,他自认作息健康,生物钟很准,每天起得也不晚。万万没想到,林奶奶比他醒得还早qaq 认命地穿好了衣服:“我出去,你们再睡会儿。” 赵夫子哼叽了一声,跟林强两个动作一致地在席子上蹭了蹭,又睡了。越宁出去刷牙洗脸晨练,林奶奶跟在他后面抱怨:“都是大小伙子,差距怎么这么大呢?哎,宁宁啊,水给你倒好了晾着了,喝杯温水再去跑操。” “哎。” 到了操练,六点整,陈教授也正好到了,师生俩打个招呼,一个练剑,一个跑步。跑完八圈的那个回来打个拳,另一个收了工正好看着。“少年”二字本身就能给人一种“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的活力之感,何况越宁一举一动都带着力道,跟年轻人混在一起,自己都觉得年轻了许多呢。 一个练完一个看完,一起步行,边走边讨论问题。越宁自觉时间紧迫,得空就请教问题,陈教授也适当地给予解答。如果有人跟随旁听,就会发现他们报的一大串的代码,听到了也听不懂= =! 寰宇公司的暑期工,越宁还兼着,他签的是寰宇公司,郑熙行在不在,对他而言都不影响工作。即使公司已经完成注册,就等装修完毕搬迁进去好开工,越宁还是不想放弃眼下这份兼职的。不是为钱,纯是为了实践经验。alpha公司在开发出即时通讯软件之前,也得有点其他的盈利项目,比如提供一些网络服务之类的。同时,给寰宇架一个内部网络,对于alpha自己的项目也是有好处的。 越宁觉得,自己的公司不能只搞即时通讯软件,哪怕现在开发出这个来了,至少要有一个自己公司的网站。考虑到眼下的时代背景,做个门户网站也不是特别困难的事情。他的计划,是邮箱服务与即时软件、论坛齐头并进,账号可以互通的。 互联网时代,“互联”更重要。把人都联系起来了,也就形成了网。当一个人的二次元生活与你的产品密不可分的时候,他就很难把自己从网上摘下来了。 抢占先机,一定要抢占先机才行! 陈教授除了解答问题,也会询问越宁一些事情,比如:“bbs上前阵子快要掐疯了,开学有人问到你面上,你要怎么回答?” “我不是已经回了吗?我做,他们看。只会耍嘴皮子的人,也就只配看着了。” 陈教授笑道:“我之前为什么会觉得你是个好脾气的学生呢?现在看看,完全不是嘛!狂!” 越宁翘翘嘴角:“我这是务实。” “快点把你那个事关键部分解决了,企业运行扔给别人,这里有个课题……” “什么呀?” “超级计算机。” “这个好!” 两人一搭一唱的。走到路口分手,一个回家吃早饭,一个到寰宇,林强每天帮他从家里带早饭。然后一起琢磨着怎么搞。越宁把寰宇的网页当练手,也是十分认真的,有什么经验教训都记录下来,做自己的时候,就会顺利很多。这个时候网站的访问量都不太高,寰宇企业的官网……看的人更少,关闭几天也不会耽误什么事儿。就拿人家当试验田,活抠出一个模板回来自己用。 下午去陈教授家里,把上午的心得跟陈教授分享一下,顺便取经。然后用陈教授提供的配置更高的电脑再做自己的开发,偶尔还能从陈教授那里挖到一点指导,加速进程。这么积攒了两个月,又让他攒出一篇论文出来——这些都是后话了。 在当时,越宁还是个需要抽出点时间做做手工的苦逼熊孩子。 偶尔,也有娱乐的时候,比如夏萌萌的生日会。 夏萌萌大学毕业,本是说好了要出国的,后来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死活不愿意走。可留在国内又没有什么正经营生干。家里不至于养不起她这个人,却觉得她无所事事很不好,说出去可不好听。要么干活、要么嫁人!反正不能游手好闲。近来相亲无数,没一个能看得上眼的。 这孩子眼界太高了,她表哥魏骏不是才俊,却是才俊的小弟。看过了才俊之后再看相亲对象,就挑剔了:这个到现在还是什么都靠家里的,这个游手好闲什么事都不干,那一个太笨了会影响后代智商,那一个太矮了……总之,不合适。 她的生日会,让家里插手,说不得又是一场相亲大会,搞不好还是集体相亲。夏萌萌很心塞,叛逆心也起来了:“你们怎么知道我就干不好事了呢?” “那你干啊!” 夏萌萌:我这不没想好干什么吗? 不想让越宁出现在那种奇怪的生日会上,夏萌萌把他拉到了自己跟比较要好的同学、朋友办的小聚会上来了。轻松,自在,也免得越宁被一些花瓶给盯上。考虑到酒吧太乱,她订了个唱卡拉ok的大包房,反正都是年轻人,图一热闹,要搞正式社交,不会去她正式生日会啊? 两人约好了时间地点,夏萌萌亲自开了辆红色的莲花过来接他。看到越宁手里拿着个四四方方的小包,惊喜地问道:“这是给我的吗?”一看那包装,就是个礼包啊。 越宁笑道:“生日快乐!” 夏萌萌因为相亲之类的事情跟家里弄得很不愉快的心情,突然就开朗了:“太好了。=3=”在越宁脸颊上给了一个大亲亲。 越宁抹了抹脸。 夏萌萌不干了:“喂!” 越宁也瞪她:“脸上要是有口红印怎么办?” “咳咳,我用防水口红!”说着,还是抽了张湿巾给他擦擦脸,“来吧,不是什么乱地方,卡拉ok会唱吧?不会唱也没关系,有人拉着上去了,我跟你合唱,你哼两声就行了。” “好啊。” 夏萌萌还有点洋气作派,问道:“能拆吗?” “拆啊,别嫌弃就行。” “怎么会?”说着,拆开了包装,“哇哦!哪里买的呀?好漂亮!” “自己做的。” 夏萌萌手上一滑,差点把匣子飞出去,眼睛睁得老大,也像日漫人物了:“做做做做,做的?你?” “嗯。” 夏萌萌把东西包好,塞给越宁:“你抱好了,我怕刹车摔到了。系好安全带,咱们走。”她又开心了起来。点火,发动,然后有点崩溃——堵车了。 越宁看出她心情不太好,引着她闲聊解压:“都有什么人一起呀?” 有人说话,夏萌萌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我一些同学啊,朋友之类的,放心,没有乱人的。啊,我妹妹蓓蓓,你还记得不?可能也过来的。家里办的可没意思了!”夏萌萌憋得狠了,抱怨着父母的□□,“要不就是他们定的那些个单位,要不就是他们定的那些个人,我自己的意愿呢?” 越宁耐心地听着,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经历,不得不说,夏家父母的考虑都很实际。夏萌萌却很不开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越宁静静听着,等夏萌萌报怨累了,才发问:“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这个就更苦逼了!夏萌萌的肩膀垮了下来:“没找到适合的呀。本来我想着,可以做文化交流、引进先进技术什么的……结果呢?那些不是我想引进就引进的,两头卡!宁宁我跟你说,你选择一个明确的工科专业是选对了。很多人大学学的专业内容,后来工作上根本用不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好运地找到一份专业对口的工作的……” 越宁点点头,表示理解。 “除了这些个,别的想找我那是为什么?我心里清楚着呢,不就是看上我爸妈、姨父姨妈、叔叔婶婶……的背景么?进高盛?以为我傻?”夏萌萌冷笑声把车内空调的温度都压了下去。 “我在创业。” “哎?” “你为什么不创业呢?” “我!学!日!语!的!”夏萌萌一字一顿地道,“刚毕业!不要当什么人都是郑哥,都是你好吗?我能靠自己考上大学,混个中不溜的成绩,已经是我努力了。我比蓓蓓学习还差点,她能创业,我做不了。我太明白自己了!什么都不懂就下水,不淹死那是一定是因为我爸妈在边看着,等我呛个半死再把我捞上来打包嫁了!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越宁果断闭嘴了。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相信夏萌萌的父母也够愁的:这闺女有点高不成低不就啊。 夏萌萌倒了一回苦水,心情好了不少,不好意思地说:“让你听了这些,真是不好意思,我跟别人说,都说我吃饱了撑的。家里好好给铺好的路不走,非要作。” “那……除了日语,你还会干什么呢?比如组织能力啊……之类的。没有也可以学啊。” 夏萌萌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我想到一个公司里,实习一下,哪怕从倒水小妹开始干呢,学一点,总能混点名堂出来的。可你觉得,谁家老板傻吗?小公司学不到什么,大一点的企业,我这样一出去,至少能被看出来不是个初中毕业的打工妹,然后人家就会嘀咕,三扯两扯,谁会用我?还是得当关系户供着。我被人当成鹊桥,牛郎织女见面次数都够违反计划生育了,我自己还不知道。自取其辱!” 这什么破比喻啊?越宁哭笑不得:“你这么明白,总能找到合适自己的位置的。别慌了手脚,忙则生乱。” “哎,也只能这样了。”夏萌萌安静了起来,路好像也不那么堵了,赶到她订的包间,时间还正好。 包间里没开大灯,五颜六色的灯光晃得人脸都看不太明白。夏萌萌一巴掌拍亮了顶灯,众人一阵嘘:“谁啊?干什么呢?” 夏萌萌正正经经给大家介绍了一下:“这是我说过的宁宁,现在信了吧?” 明晃晃的水晶灯下,夏萌萌往旁边闪过一步,将越宁露了出来。众人眼中闪过惊艳。夏萌萌大四实习,在外头转了一圈回来就说遇到个超级美少年,特别有气质,活脱脱古代走过来的深山隐士。大家都嘘她:什么好看的人咱们没见过啊?你别是被下了降头了吧?现在被夏萌萌拉来真人打脸了。 越宁微笑站着,也打量一下室内,男女衣着都比较正常。不过也能看出来是分了圈子的,有已经工作了的白领,也有看起来跟夏萌萌差不多的男女。人数都不多,同学里面三个女生,世交里面两男两女。前者估计是夏萌萌同学里关系比较好的,后者应该是她圈里的密友。 夏萌萌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又拿过小包袱:“看,宁宁给我的生日礼物,他自己做的哟~” “姐,你又显摆别人了。”亲妹妹刚刚到,过来拆台来了。不止妹妹,表哥也来了:“你们今天不会就唱歌吧?哎?你不是那个,嚎!” 魏骏认出了越宁,眼睛里也闪过一丝诧异,然后被夏萌萌给踩脚面了:“猪八戒,你今天不许搅局。”然后给越宁介绍满场的人,什么她妹妹已经见过了,猪八戒一定令人印象深刻之类。她比较郑重介绍的,还是她圈子里的朋友。根据姓氏,越宁大约能知道这些人父母长辈经常出现在哪个栏目里。其中赵辉和赵枫是兄妹俩,赵辉自己刚开了个律师事务所,赵枫还在读大学。沈晴是学金融的,早考完了注会,也在开自己的事务所。郭平进了机关。 夏萌萌的意思也挺好理解的,她自认跟越宁也算朋友了,以后越宁不管干什么,都少不了人脉,她认识的这些人里,有些背景是不错的,就给介绍介绍。越宁就又多了一串的哥哥姐姐,这可帮了他大忙了。 越宁热泪盈眶:“这真是太好了!” 魏骏管不住嘴:“怎么好啦?” “我正缺人呐!”越宁自己创业,技术开发自己能顶上,其他的就不行了呢。这些人至少能告诉他,业内哪位律师比较好,哪里能找到合用的会计。 魏骏并不知道他的事儿,正要插嘴,被夏家姐妹俩联手殴到墙角。夏萌萌一个女同学抿嘴一笑,给他递了颗苹果。 那边越宁也不太好意思了,只要了他们的联系方式:“咳咳,是萌萌姐姐生日呢。” 赵辉笑道:“你也太乖了,生意场上这么混可不行啊。” 夏蓓蓓道:“这有什么?他有技术就可以了。哎,歌单呢?菜单呢?点歌点吃的。” 魏骏拿苹果砸了砸桌上的铃,服务员应声敲门:“您好,服务员。” 魏骏拿过菜单:“哎,你们都喝什么?” 夏萌萌道:“给宁宁牛奶,我要红酒,你们呢?”说着,把匣子收了起来放到一边的矮柜上。 热热闹闹点着单,沈晴问越宁:“你点什么歌?” 越宁接过歌单,还没开始点,“嘭”一声,门被撞开了。背对着门站的服务生被撞飞进来,趴到了赵辉背上,俩人一块儿扑到了长茶几上。 众人一惊,一齐望向门口。 门口正热闹呢。因为是夏萌萌自己点的聚会地方,并不是什么戒备森严的高档会所,只是一家比较不错的唱歌的地方而已。也就是说,只要你消耗得起,什么人都能过来。这也就造成这里偶尔会有喝醉了斗殴的情况。 这一回情况比较特殊,里面的几个人喝高了,估计平时有点小矛盾,为了抢个陪唱歌的女公关,打起来了。拳头和金链子乱飞,很快打出了包厢,撞到了斜对门——也就是夏萌萌包厢这边来。服务生过来点单,门没锁,撞开了。 打架的两个人,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一个略胖、一个略高,脸上都挂了彩。胖的黑了一个眼圈,高的青了嘴角,边打边骂,从你去年阴过我一笔买卖,到十年前你跟某某说我坏话害我损失了一单生意,看来是宿怨。他们的几个朋友拉架,也吃了些拳脚,其中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最惨,脸上的墨镜只剩一条镜腿挂在耳朵上了,黑色的镜片糊在嘴巴上,看起来十分滑稽。 赵枫扶起她哥哥,赵宁把服务生拉了起来。打架的也打到了这间包厢里,劝架的跟着进来了。一边拿手四下指点一边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啊!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换一件嘛!同款的多着呢!这不……” 魏骏的脸沉了下来,别看他自己在外头也不大正经,可现在自己妹妹在这里,听着有人说下流话,他就不开心了:“你丫说什么呢?!” 夏萌萌的同学们羞愤得要命,她们是来唱k 的,可不是来陪唱的!本来在外企工作,就会背负很多非议,现在更有个不要脸的中年流氓这么说她们,还拿手指着她们。当下有人说:“不要脸!” 服务生忍着痛,拼命按铃叫人,走廊另一头,带班经理听到消息急匆匆跑过来劝架。还没开口,打架醉鬼的朋友喝得也不少,仅止比一胖一高好一点而已,一看魏骏个小毛头跟他叫板,还有个小丫头居然骂他,他火气也上来了。也不管已经在地上翻滚的两个小伙伴了,飘飘悠悠上来理论:“老弟,怎么啦?你这,”再一划拉,“一屋这么多,用得完么?匀两个,老哥谢谢你。”顺着拱拱手,想拉人。 姑娘们早躲了,只有赵枫,她得扶着她哥,移动得慢一点,眼瞅要中招。魏骏一个抢救不急,赶紧去拿苹果砸人。苹果捞到手里,墨镜中年的墨镜也掉了,人也趴地上了,身上正踏着一只穿布鞋的脚。夏萌萌够义气,已经捏起拳头了,见状把拳头塞嘴巴里了——前后有两秒钟吗?有吗? 夏蓓蓓冷静地拿出了电话,拨号:“喂,爸,我们唱歌,遇到酒鬼了。地址是xxxx。” 胖子和高个儿见状,也不互殴了,上来帮忙。经理急忙上前来拉,没拉动,酒鬼一伙十几个人呢,大部分喝得差不多了,小部分略清醒的,看朋友吃亏,也不冷静了。 跟小郭教官他们切磋,越宁不能保证能打几个,但是在这样的空间里揍这几个醉鬼,还是完全可行的——醉鬼们有一半堵门外进不来呢,感谢经理圆润的身材。 沈晴掐了个表,二十五秒,六个醉鬼全翻地上,或捧着腕,或捂着裆,还有被揍到胃上吐了的。连被踩在脚下爬起来的第七人,一块儿哼叽着骂都骂不出声来了。 魏骏……魏骏森森地觉得自己命好大!这是练过分筋错骨手吧?夏萌萌把拳头从嘴巴里拿出来,把表哥一顿捶:“要你有什么用啊?你不知道帮忙吗?” 魏骏郁闷地道:“我倒是想帮啊,你看有人插手的地方吗?!别闹别闹,我叫人!还有这个,也得去医院看看,拍个片子。” 夏萌萌怒道:“查查这是什么人啊?还有,你们老板呢?怎么什么人都收?还有三-陪?给我大姑父打电话!我要举报它!” 一顿闹,到底没用夏萌萌她姑父出面,处理这点事情,魏骏就够用了。闹事的逮局子里反省去了,夏萌萌的生日聚会全搅了,赵辉还受了点伤,夏蓓蓓陪着他们兄妹俩去医院。收拾善后的事都交给魏骏,越宁隐到一边,让魏骏别提他,深藏功与名。沈晴拦出租,把夏萌萌的同学们一一送上车。 经理这才知道这群小青年来头不小,点头哈腰将人送出去:“大师慢走。” 越宁:…… 魏骏还问夏萌萌:“你这要不要补啊?歌都没唱。” “再来这家唱歌我就是猪八戒!宁宁,我送你回家。哎,你送我那礼物呢?” 郭平笑道:“小晴帮你拿了,你一个女孩子家,不要乱跑了,跟小晴一块儿回去吧。我来送这位小兄弟。”二十秒,小朋友变小兄弟了。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走就行了。” “当心别让人记恨上。” 越宁笑道:“我住同学家里,他妈是刑警。” 郭平:…… 第60章 桃花(二) 唱k揍人事件过去了,越宁也没放在心上。路口吃了十块钱的烤肉串,回到林家睡了个好觉。 就算信不过魏骏,夏萌萌的爸爸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那就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何况,自己也没做什么坏事。夏萌萌的生日礼物也送到了,生日聚会,咳咳,也算是参加过了,干自己的事情去吧。以后这种聚会,越宁认为自己需要慎重考虑一下了。 第二天,给赵辉打了个电话,问他伤情。赵辉的声音听起来很不错:“没事没事,磕青了一块皮,找个跌打的大夫揉了红花油就行了。你呢?还好吗?” “嗯。”越宁有点不太明白,赵辉为什么突然这么热情。昨天晚上还没打起来的时候,两人聊天还是比较正常自然的。 “萌萌后天生日会,你还来吗?” “老师有事,以后都不大得闲了。” “什么事这么忙啊?你跟萌萌不是一对吗?” 越宁手一滑,电话差点摔地到上:“当然不是啦!怎么会啊?不要乱讲啊,萌萌姐姐是女孩子,对她影响不好。” 赵辉唇角不由上翘:“这样啊,那以后有空出来见个面。我保证我们以前聚会绝对没这么鸡飞狗跳。” 越宁莞尔:“这我相信。” 胡扯了一通,挂上电话,越宁一头雾水:这人怎么这么自来熟呢?还有这样奇怪的误会! 那边赵辉放下了电话,赵枫便凑了上来:“哥,怎么样?”由于昨天出门出了事,她还是被父母禁足了。直到夏萌萌正式生日会,才允许出去。并且写了保证书,以后再不到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去了。 “有点意思。” “切~” “我说你……” “什么?” “自觉点啊,刚才你也看了资料了,人还没成年呢……” “讨厌!”一个抱枕砸了过来,“有你这么当哥哥的吗?我怎么啦?” “死丫头!” “哼!”赵枫一甩头,上楼去了,一边走一边哼着,“……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 赵辉的脸僵掉了:“喂!你矜持一点!先跟萌萌打听打听情况再唱啊!” 赵枫趴在二楼栏杆上往下望:“我唱歌为什么要找萌萌打听情况啊?哼!” 赵辉仰躺在沙发上,捏着遥控器看电视:“哎呀呀,女大不中留哦。” “哼。”赵枫哼了几声,又一脸笑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在书架上一通翻,翻到了盒磁带,再找出个walkman,将磁带塞进去,倒带,播放,甜甜的歌声从耳机流进了耳朵里。赵枫跟着哼唱:“……悄悄问圣僧……” 外面,赵辉听到关门声,又把电视静音,拿起两张纸来仔细看。想调越宁的档案有点困难,想查他的基本情况还是难不倒赵辉的。越看越满意:“不错不错,很好很好。”一直以来,赵辉对越宁的印象很奇怪,有点模糊(并不曾打过照面),又有特别清晰(夏萌萌的一切形容可以归纳为俩字儿“完美”),但是出于雄性的好胜心与成功人士的冷静理智,他是有所保留的。直到今天见到真人。 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夏萌萌拍亮顶灯的那一瞬间,赵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这不可能!他是真不相信红尘俗世还能养出这样的一个人来,也许是衣着打扮加了分,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越宁给他的感觉,就是“你不是深山古刹隐世高人踏错界了吗?” 长相好、身材好、气质好、智商还高、还会做手工!那一刻,赵辉与郑熙行的哥哥姐姐们有了同感:还有你不会的东西吗? 等他一口气打翻七个醉鬼之后,赵辉才发现:原来真的没有啊! 夏萌萌一直说“妙僧”,赵辉是不信的。作为一个正常的男孩子,翻几本武侠小说是再正常不过的,无花这个装逼的和尚虽然六根不清,但是不可否认确实是个妙人——除了是个光头。如果让赵辉说,越宁更像是花满楼,温文尔雅,见之忘俗。先前嘲笑夏萌萌“变成乡巴佬”,眼下终于明白,不是夏萌萌突然没见过世面,而是大家好像都没见过这样的“世面”。 赵辉亲眼看到妹子在半个小时之内从“形象气质真的很好,多看两眼”变成“会得真多、态度真好,很想认识结交”最后半分钟内变成“愿今生长相随”的。【我要是个姑娘,大概也会这样了。】赵辉受伤不忘护妹,迅速作了评估。到医院检查没什么大毛病,回来就连夜跟父母进行了讨论。 第二天一大早,越宁的基本资料就送到了案头。 赵辉他爸拍板:“如果不是萌萌的男朋友,可以接触。” 这一切都是瞒着赵枫的,通过夏萌萌的表现,不少家长都警觉:态度太强硬了,会引起反弹。就让他们顺其自然好了。看起来这小伙子品行很不错,小枫也不至于被坑。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抢女婿这种事情嘛,手快有,手慢无。只恨不是封建社会,无法榜下捉婿! 现在赵辉听越宁亲口说了跟夏萌萌不是男女朋友,瞬间放心,决定夏萌萌生日会上跟夏萌萌再多打听点越宁的消息,找个机会再碰个面,吃个饭什么的,慢慢地拉近关系。唔,可以介绍他进几个会员制的俱乐部。跟大舅子关系好,也是老婆的加分项啊! 赵辉确信,等夏家回过神来,搞不好要把越宁放到夏家姐妹俩男友的考查名单里面的。他们这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着实不大,如果想要个样样出色的对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举个例子:魏骏,长得也不丑,家庭也不错,放到外面看呢,也是个大学毕业生。可放到圈子里,那就不是什么好条件了——圈里孩子,只要不是天生脑子进水,谁混不成个大学生呢? 像魏骏这样的,在圈子里能占个五分之一,可这不代表剩下的五分之四就是纯精英了。里面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比如跑去搞艺术的人,迎风流泪、对月感怀。还有一些不知道为什么,爹妈都是五官端正,他就丑得一比,偏偏跟爹妈还有些神似,说抱错了都没人信的!又有一些,连魏骏都不如,魏骏的行为如果是“胡闹”的话,这些人的生活就俩字“糜烂”! 剩下的还有多少呢?剩下这些人里,能看对眼的又有多少呢? 赵辉都替妹妹在犯愁。不说旁的,有些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发小,tmd跟自己一起应酬……(不对,这一段要掐去),反正,赵辉知道他们的黑历史,绝逼不能拿来当妹夫! 所以有很大一部分的圈内姑娘,乐于去寻找外面的青年才俊,看中个人能力而舍弃家庭背景。各大名校毕业生首当其冲,进入各部委工作的更是优先,国企的紧随其后……自己经商要排在比较靠后。但是越宁明显不是单纯的商人,他还没毕业,搞个公司玩玩,不想弄了,一转身,又去研究所,或者干脆就进机关了,也是手到擒来的。如果企业做大了,那也是很好的。 抢人须趁早! 赵辉琢磨了好大一圈,给他爸挂了个电话:“刚才越宁给我打电话,问我伤势了。” 赵副部长在签字的空档赞许地道:“是个会来事的孩子。” “那说好了,我找萌萌打听打听。” “行。哎,我说,你跟萌萌真的没什么?” “爸~你要小时候见天跟她干仗,一块儿猴树上下不来,还被她揍……”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不说不说,不说行了吧?小枫的事儿你上点心。” “知道知道。” 父子沟通完毕,赵辉掀开衣摆,看看腹上淤青。跌打大夫的手上功夫很好,都揉开了,颜色也变淡了一些,等夏萌萌生日会应该就能好得差不多了。收拾得好好的,跟萌萌套个话什么的。 ———————————————————————————————— 越宁并不知道自己成了个香饽饽,作为一个特别纯洁的好孩子,他一心扑在学习和公司上面,根本没有空余的大脑考虑这些问题。一直以来,接触的都是“姐姐”,同班同学没有一个比他年纪小的,对他都母爱泛滥,这让他很难生出什么不太纯洁的心思。 前世也是光棍一条,比所有光棍都惨的是,他右手还残!后来配了电脑,里面也特别的干净,一是土大款不会玩,二是……太惨了,太憋屈了! 在礼貌地关心问候一下赵辉的伤情,又给夏萌萌、魏骏几个交换了联系方式的人挂了电话互致问候之后,他就又扑到了自己的那一摊子事情上面。公司那里正在装修不提,寰宇这边一旦过了磨合期,进度飞快,越宁埋头进去,把模板抠了出来,又跟同学们商议:“该给我帮忙了吧?” 赵修文想得多一点:“网站一类我们可以帮忙搭建,但是软件的开发,我建议你来做主体,我们只做辅助工作。你应该考虑一下有关专利的问题,知识产权啊之类的。最好是把核心技术抓到手里。”在寰宇混了这些日子,多少耳濡目染了一些东西。赵修文天生一副劳碌命,帮越宁想了很多。 林强也建议:“你还得再聘员工,单为捉虫报错,就得24小时有人盯着。” 越宁道:“到开头的时候,先架论坛网站,即时通讯软件做好了,再投放。不是一起上马,人员可以缓一缓。” 赵修文和林强对望一眼:“那行,你先看看这个,我们有个想法……” 日子就在这样的讨论里过得飞快,郑熙行给他妈妈要的手工艺品,越宁也做好了。打电话给郑熙行的时候,他依旧没有回京,据说去桂林了,想在那里建个酒店,分一分旅游的红利。电话里的郑熙行似乎非常忙,语速很是急促:“哦,好啦?麻烦你。那行。我现在桂林,回不去。” 越宁识趣地表示:“我遇着萌萌姐姐了,托她捎过去吧。学长你忙。” 一声“学长”让郑熙行心里有些怅然,他想听小孩叫他哥。郑熙行张了张嘴,小孩儿已经懂事地说:“那我挂了。公司有进展,我告诉林秘书。” 在越宁看来,郑熙行事业那么大,社交那么多,能陪他跑全程把alpha公司注册流程跑下来,已经是特别难得的一件事情了。现在有了更重要的事情,当然是要忙人家自己的事业了。三百万,96年是笔巨款,但是对郑熙行来说,不过是笔不大的投资,犯不着一直跟着。 可这却是越宁目前事业的全部,他得盯着,还要抽时间跑去正在装修的办公室里看看,偷工减料不至于,不合自己心意的地方,还是需要改的。期间,赵辉来过一个电话,说要一起聚一聚,感谢他挺身而出,才让自己兄妹俩没有被醉鬼骚-扰到。 正赶上装修这边打钻头,赵辉听到响动,一问越宁正在忙,便很理解地说:“那你正事要紧,什么时候公司正式开张了,招呼一声,我也去看看。我那事务所,也有几台电脑,也请你给收拾一下。我那里接的单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万一电脑被黑了,哭都来不及。” 越宁痛快地答应了下来,在小本本上记下了赵辉律师事务所的地址和联系电话。并且告诉知:“办公室再有一个礼拜就能完工了,我再采购几台电脑就得了。下个礼拜一我一准跟你联系。” 赵辉笑道:“那我就等着了,不是熟人不太信任呢。” 越宁把这当客气话,他跟赵辉也不怎么熟,估计还是看了那晚的面子,才给他一点业务的。越宁也不指望这个过活,不过是在软件没开发完成,网站没做起来之前赚点水电费。倒是记下赵辉这个人比较会来事儿,人也还算可以。接着就联络吕清风,看他什么时候能过来。吕清风也在公司里挂名凑人头,就为了凑够数量,赚税收的优惠。 吕清风这一回没在家里呆够整个暑假,八月就回来了。作为一个富二代,在发现林家已经挤不下人、很难单租一个月的房子之后,他很壕地找个酒店包了一个月的房间╮( ̄▽ ̄)╭ 放下行李,四人一起吃饭,吕清风提出一个很尖锐的问题:“等到开学,大家都回来了,你等着bbs闹起来吧。” 越宁笑道:“正好,省了广告费了。” 吕清风愕然:“你不会连这个都算好了吧?” 越宁道:“也不算是。碰巧了,何必不用呢?开学以后,开个小号,把贴顶上去。我还怕没人吵呢。” “你行!” 林强开玩笑地说:“幸亏你是个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孩子,真要反社会了,我看一般人逮不住你。” 赵修文往他嘴里塞了个奶黄包:“吃还堵不住你的嘴……”正在劝越宁别理他,越宁的电话响了。 越宁按响了电话,一个姑娘呜咽的声音传了来:“呜呜,宁宁……你在哪里?” 同学三人的表情十分精彩:=囗=!我们还是光棍儿,最小的那一个已经被姑娘找上门来要负心汉负责了吗? 越宁仔细听了一下,才分辨出这是夏萌萌的声音:“萌萌姐姐,怎么啦?” “你在哪里呀?我找不到你,呜呜……” “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有没有明显的地标建筑?” “我在t大正门口。”夏萌萌不呜呜了,这回倒回得干脆。 饭也吃不成了,越宁对三人火速交代了一下情况:“帮忙报名的萌萌姐姐,可能跟她家里父母怄气出来了,我去看看。” 吕清风道:“保持联系,什么事都不要自己一个人扛,我看她家不简单,她家的家庭矛盾,不是你能处理得了的。” “行,我有数。” 吕清风还是不太放心,越想越不是个事儿:“不行,咱们还是去看看吧,刚那姑娘声挺大,说的是学校正门吧?咱们也去看看。宁宁做事狡猾,对人却实在,万一热血冲上头……” 他这一说,另外两人也觉得不妙,林强捂着心脏:“我突然觉得你说得很有可能发生啊!” ———————————————————————————————— 虽不中,亦不远矣! 越宁差点没认出夏萌萌来,从见第一面起,夏萌萌就是摩登精致的。从头到脚的名牌精品,妆容细致,虽然牌子越宁全都不知道,但不妨碍他能感受这里面浓浓的“我很贵”的气息。现在一看,没化妆,头发也毛了,上衣钮扣也掉了一颗,脚上的高跟凉鞋掰断了跟。如果说这是37年12月从南京逃出来的小姐太太,越宁也能信。 “萌萌姐姐,你这是……” 夏萌萌可算是见着亲人了,扑上来把越宁给抱住了:“宁宁,呜呜~” 光天化日之下! 越宁尴尬得要命:“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还有你的鞋子,多少码的?先弄双鞋穿穿吧。擦擦脸。” 提到鞋子,夏萌萌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形象问题了,慌忙放开了越宁,开始打理自己,一边拿湿巾擦眼泪,一边说:“这群王八蛋!你要干嘛?不许联系别人!” 吕清风三人就是在这个时候过来的,赵修文一见此状,心里咯噔一声,颤着声音问:“这是怎么了?” 越宁道:“她家庭问题?” 夏萌萌怒道:“去他妈的封建包办婚姻!” 吕清风表情不变:“所以你就跑出来了?宁宁自己……都还在林强家打地铺呢,你有什么计划吗?” 夏萌萌呆愣半秒,指着吕清风问越宁:“他这是什么意思?说我要赖上你吗?” 与愤怒中的人讲道理是白费唇舌,越宁答道:“提出问题才能解决问题,对吧?所以,现在我们的问题是什么呢?你家亲戚,不肯收留你,是不是?朋友呢?不会吧?” “就是,”夏萌萌像个被戳破了的气球,蹲了下来抱着膝盖,“宁宁你真好,什么事都明白,什么事都有计划,都难不倒你。我……”吸吸鼻子,“你同学对你也不错,看出来我是个麻烦。反正我躲不掉的,我这是昏了头了才找你,你挺好的,别掺和进来了,好好学习,好好做事儿。” 越宁道:“不至于指定谁谁非让你嫁吧?你才多大?去年不是还说要出国的吗?” 夏萌萌忽然冷静道:“我不想这样过!一点也不想!都是他们安排好了的。” 林强忍不住道:“你长这么大,享受这么多,也是他们给安排的。”权衡一下,怜香惜玉摆一边,未成年的小孤儿比较让他们心疼啦。背着几百万的外债,再添一麻烦……好心也不是这么搞的! 越宁道:“你跟他们聊过了吗?” 夏萌萌摇摇头:“可能这就是我的归宿了吧。我不像蓓蓓,不是读书的料子,家里也给我请家教,我学得可苦了,就怕给他们丢脸,可也就那个样子了。自己创业不行的。靠关系进单位,跟爸妈决定你要结婚了,有什么区别么?一辈子爬不出来。这是几十年的网,我早进去了,我没那个力气撕开它。” 越宁蹲了过来:“你知道我老师吧?” 夏萌萌使劲想了一下:“那个小胡老师?” “嗯。” “她父母双亡,读完中师回来,没答应教育局长公子求婚,分配的时候就分到了山沟里,成了我老师……” 夏萌萌张大了眼睛,听越宁说:“你不愿意听人摆布,不能光靠吆喝,要么做得出事,要做吃得了苦。你做到哪样了呢?” “我……” “口头斗士很好当,实干家才能真正获得自己想要的。” “我能干什么呢?”夏萌萌有点慌,“我,我以前没想过,总以为会像以前那样过一辈子,没想到……我……你告诉我!好吗?你说什么,我都去做!我绝不会被胡乱塞个人去过生活!你不知道那样有多惨!活生生的玩偶之家!我知道自己笨!我想听建议,不是安排指示!别告诉我走家里关系进机关混日子然后相亲!我不干!死也不干!” 林强等三人一齐呻-吟出声,捂眼不敢看:完蛋了,宁宝宝又要做好事了。他们知道小胡老师对越宁的意义,每周电话定时定点,不能回家看小胡老师生宝宝,还订了好多母婴用品寄回去。再忙也要抽时间去联络的那一种,赵修文每次都得看越宁往家打电话了,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亲妈没有问候的那一种。 夏萌萌现在这表现,真有点像了。越宁不会不管的。 林强都快哭了:“大姐,你饶了宁宁吧,他还是个未成年……” 夏萌萌小声说:“我走投无路了,跳窗户跑出来的。亲戚家前脚到,顶多睡个觉,第二天我妈就过来接我了。跑同学那里,她们跟猪八戒通风报信!住酒店,一刷卡……”全暴露了。 “正常人都不会帮你一没工作的人离家出走啊!你怎么养活自己?人家是为你好啊!找你的饲养员是对你负责!”吕清风不为所动。 越宁道:“那就找份工作。” 夏萌萌眼睛里燃起了希望:“你说!” “首先,回家。” “什么?!”夏萌萌尖叫。 “你不把话说明白了,这头正干着活,那头你家来人逮你,我白付工资了啊?” “啊?” “喂!你们!什么人?对人家姑娘做什么了?”这是迟到的保安大哥。 越宁飞快地道:“我姐姐被贼追了好几条街,好容易跑过来了。” 夏萌萌赶紧点头:“对对,我鞋跟都跑掉了。” 其他三人已经不想发表意见了! 应付完了保安大哥,越宁征求夏萌萌的意见:“那我给你表哥打电话了?约你父母出来谈一谈?” 夏萌萌抱着越宁的胳膊,坚定地道:“不用!我回家!跟他们说清楚!你真的要聘我了?我不懂你那公司的东西,电脑只会个皮毛。” “我有安排,日本的it技术还是不错的,总有你发挥的空间。”越宁很快想好了夏萌萌的工作安排。现在讲什么引进技术之类还嫌太早,但是夏萌萌作为一个大学生的基本素养在那里,只要不是编程这么专业的东西,她拣起来都很快。何况,不说她的关系网,就凭她所处层面历练出来的社交能力,就比外面聘请的人更有水平。 “你有很多属于你自己的优势啊,发挥出来不是很好吗?” 夏萌萌笑着不说话,心情倒是好了很多。 到了夏家,因为事先打过了电话,夏父夏母和夏蓓蓓都在。看到女儿这个样子,两位显然气得不轻:“你这是什么……哎,小同学是越宁吧?真是太感谢了,今天的事情……” “爸!别下封口令了,人家比你明白呢,”夏萌萌不客气地道,“我回来跟您说一声,我以后跟他干了!” 夏父的目光骤然锐利了起来:“是吗?越同学?” 越宁微微一笑:“我没成年。” 夏父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吐,吐不出来,咽,咽不下去。擦擦嘴,充分感受到了无知美少年的战斗力。 第61章 桃花(三) 鉴于从小女儿口中听过越宁的名字,并且评价还不坏,夏妈妈曾经亲自打过电话向越宁道谢。电话里,那里那是一个嗓音清亮,温柔有礼的好孩子,夏妈妈甚至听声音就能够想象出他有一副温润精致的眉眼。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坦白说,夏妈妈还稍微带了一点点丈母娘的眼光来看他。与赵辉猜得相差不远,夏家也调查过越宁,看到照片儿,是有那么一点点觉得……如果能跟自家闺女配对,那咱们也不反对。 直到他开口把自家老头噎得一口血! 任何一位负责任的父母,看到自家闺女蓬头……好吧,不是赤脚,反正就萌萌这个样子吧,抱着个男孩胳膊说要跟他干了,能不急吗?老夏这表现,过份吗?可偏偏被小孩儿一句话堵了回来,潜台词:我没成年呢,少往歪处想,谁拐谁啊……以及等等不能说出口的嘲讽。 人家没成年,谁诱拐谁还说不定。 这潜台词瞬间把夏父破防。 夏妈妈脸上的笑容僵了三秒,才慢半拍重新挂上了个比较自然的笑脸:“是小越同学吧?我是萌萌妈妈,我们通过电话的。” 越宁对女士倒是尊重,乖乖叫一声:“阿姨好。”其实心里也想把夏萌萌打一顿。好歹我也快一米八了,你好不好当着你爸妈的面这么挂我身上啊?要不我也不用这么跟你爸开呛啊!好好谈谈不行吗? 不着痕迹地把胳膊给抽出来,越宁戳戳夏萌萌:“萌萌姐姐,你还没给我介绍呢。” 夏萌萌不太情愿地道:“这是我爸爸,这是我妈妈,这是蓓蓓你认识的。这是越宁。” 夏部长看到闺女这个样子就来气。他自认从来都不是一个封建□□的人,也很能听老婆孩子的意见。没儿子,他也不觉得非得怎么怎么耍个滑头犯个错误搞出一个来,有俩闺女就挺好。外孙子也是流着自己的血,不是么? 在子女的教育问题上,他就很理智。萌萌没有蓓蓓聪明,他也没有强令闺女必须去上t大p大,或者给走个关系塞到一堆学霸里面去感受一下世界对学渣的恶意。考个外国语(虽然这也不是什么很容易考的学校),选她自己喜欢的专业,这些夏部长都没有反对。 闺女想奋斗呢,他求之不得。但是夏萌萌真的让他失望了,学日语,去日本至少是转一圈,这不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吗?答应了,又反悔。行,那回来给你安排个工作吧,总不能当个无业游民吧?不干!反而振振有词,说什么那是虚伪。 行,那不给你安排工作,可你不能一辈子四处游荡吧?你没有经济来源!当爹妈的可以纵容你游手好闲,却不能眼看着你把自己饿死吧?赶紧找个冤大头嫁了吧!冤大头也选得不错,至少得是能看夏部长面子,并且——不能太有能力。圈里有能力的,人家不会娶个能干的老婆,非得娶你啊?贫寒子弟有能耐,等你老子下来了,人家嫌弃你了,你怎么办? 夏部长很务实。 夏部长觉得自己闺女……傻得特别瓷实。 她还学会逃家了!跑出去不到两小时就有通风报信的了,一次两次,屡败屡战,居然没有总结一点经验教训!你要有本事改进逃跑水平,我还没那么失望!让夏部长好气又好笑,还有点小难堪——地球人都知道我养了个傻逼闺女!真造孽!这还怎么能嫁得到一个合适的丈夫呢? 所以当越宁收起嘲讽脸,乖乖地叫:“叔叔好。”的时候,他也没给个好脸。 越宁知道这位大叔,可以说是大家的顶头上司。那又怎么样呢?都走到跟前了,那就得继续走下去! 这个时候就能显现出夏妈妈的重要性来了,一回过神来,她就把越宁又给打量了一回。刚进门的时候已经看过了,形象气质没得说,很符合闺女们的描述:有股世外高人范儿。把老夏噎完了之后再看,这个毛脑袋的年轻人居然显出一股高深莫测来了。 估计一回,夏妈妈也郑重了起来:“坐下说话吧。阿姨,泡壶茶来。小越同学啊,来,坐坐。”老夏对口管教育,大学生能在他面前还保持着不骄不躁不卑不亢,个人素质就是很难得的了。奇怪地,夏妈妈开始为老江湖的丈夫担心了起来,有点担心老公被ko了呢。 夏家父母坐在长沙发上,隔着茶几,越宁和夏萌萌一人一个单人沙发,夏蓓蓓坐在父母右手边的单人沙发上。越宁的神经其实绷得很紧,之前无论是初见陈教授,还是被带到郑家见郑老,这两位大人物见面伊始,对他并不带排斥。夏部长不同,他是带着怒气的,越宁应对得分外小心。 夏部长坐下之后犹自忿忿,要不是闺女死扯着这花和尚的胳膊不放,他早把人打发走了再考虑打一打闺女。现在……夏部长喘着粗气,问出来的问题却很犀利:“萌萌刚才电话里说,你那是个计算机公司吧?她是学外语的,能干什么?我给她安排的职位,至少是日语相关,你这个,哼!” 越宁道:“我向您保证,这个行业呢,现在是把女人当男人使,把男人当牲口使,不养闲人。我这个公司,目前人员五,干不了任何政府采购类大型项目。日均工作时间12小时以上,公司常备休息床位和速冻食品。” 如果不是因为他把萌萌带回来了,我一定亲自拿扫把赶他出去!夏部长下了个决心! 夏母拉拉丈夫的袖子,对越宁挤出个笑来,再说女儿:“萌萌!还不去换衣服?” 夏萌萌坐下之后就紧张地靠向越宁的座位,扒着越宁的胳膊不肯松手,越宁低声道:“去收拾一下吧,喝点水,有巧克力就吃一块,心情会好一点。只要把话说明白了,没人会限制你的自由。” 夏萌萌犹犹豫豫地上了楼,越宁端端正正坐好:“叔叔阿姨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越宁,今年16岁啦,开学大学二年级。目前正在创业中,因为萌萌姐姐帮过我的忙,现在阴差阳错跟您的家务事沾上了点边。请不要误会有其他原因。” 夏父已经冷静了下来:“你想怎么说明白?” “父母总是期望子女成材的,如果不行,就想安排他们将来的生活,不至于困顿。这是人类的天性,期望自己的基因能够延续不断,并且得到较好的继承。” “不要跟我说大道理!”开会作报告我说的听的多了。 “大道理之所以被称为大道理,就是因为它太实在了,为绝大多数人所熟知,就象空气,重要性反而被人忽略了。不是吗?如果萌萌姐姐……唉,我又要背中学课本了。我是说,如果萌萌姐姐还记得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个大道理的话,就不会拖着不工作。” 夏家父母的表情缓了不少。 越宁笑笑:“您看,大道理很有用的。” 夏部长一双老眼,像x光机一样把越宁从头打量到脚,缓缓地道:“萌萌进我安排的单位,是关系户,进你的公司呢?不是关系户吗?不要跟我讲规模,也不要跟我说你现在用不着什么关系,萌萌是我闺女,她活着,我活着,就是关系!” 越宁笑着长出一口气,欢快地道:“我可等到您这句话了。她活着,就是关系,不是您的关系,是我的关系呀。这年头个体户想找个高学历的员工,比我自己再去修个学位都难。我要的是基础素质,至于专业素养,我个人水平足够应付我公司现在的技术需求了呢。萌萌姐姐拥有我需要的基础素质,她受过良好教育,更重要的是,她取得的学位本身,证明了她有不断学习的能力。我们现在的知识,您肯定知道,过几年就要淘汰一回,新的知识就是在我们实践中被总结出来,然后编成课本给大学生去学生的,不是吗?” “我的公司,目前最缺的只有三种职位,四个人:一个保洁阿姨、两个保安大哥、一位看门大爷。但是我要扩大发展,必须要有储备人才。我不介意现在开始培养,她不会,我教,我带。谁叫……唉,本来想拉我同学一起干的,他们都忙。” 夏部长如果能够被轻易说服,他也干不到这个位置:“不要告诉我你没考虑过她的关系背景。” “考虑过,她人摆在那里呢,怎么可能不考虑?说实话,有点麻烦。” “嗯?!”闺女被嫌弃,夏部长不乐意了。 越宁抿抿嘴,对夏妈妈笑道:“阿姨您看,我对面……”就有一个大-麻烦。 夏妈妈被逗笑了,自己或者关心的人不被越宁针对的时候,在他周围,真如被春风拂面。 夏部长抱怨一声:“你还笑!还有你,说明白点!” 越宁道:“我的产品,现在的用户层次比较高,萌萌姐姐正在这个层次上面。同时,对象的年龄,比较年轻。她因您而出的那些关系,咳咳,对网络并不了解,甚至,不少传统人士是不那么欣赏的。不是吗?” “其实,我更多的是考虑萌萌姐姐本人。她生日前聚会的时候,我已经听到她的抱怨了,但是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插手,不是担心害怕见到大人物,”说到这里,越宁放慢了语调,慢吞吞地道,“而是当时觉得,不值得我去出面硬扛您的。您的阅历,给我很大的压力。她当时,嗯,享受着父母提供的优渥条件,又不肯接受父母的安排,建议她自食其力,她又犹犹豫豫。我本人,很不欣赏这种做法。” 夏部长松松腰,陷进沙发里:“哼,她要明白了,我也不用这么……不对!我们正在说你呢!” 夏萌萌不知道偷听了多久,也忍不住冲了下来:“宁宁,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啊?”她换了身运动衣,头发还半干着,手里拿块干毛巾擦到一半,越听越不对劲,赶紧来闹场。 夏妈妈斜了她一眼:“你这么毛躁像什么样子?坐下!” 越宁的语气沉重了起来,对夏萌萌道:“萌萌姐姐,你听过一句台词吗?‘你就仗着我疼你’,这句话,对你和叔叔阿姨现在的状态,一样适用啊。作为成年人,一口饭都不是自己挣的,也不打算听供给者的话。你这是……让他们只许供给,然后剥夺了他们的发言权啊。封建领主对农奴的做法。” 夏萌萌怔住了。 看着夏部长的眼睛,越宁认真地道:“您别担心太多。想卖身我不找您家。出去转一圈,五分钟我就能钓上个只会看脸的傻姑娘。后面会发生什么,不用我讲,您也考虑过。不然您不会给萌萌姐姐选的都是……不怎么精明的家伙。萌萌姐姐,别瞪我啊,你觉得是给你选歪瓜劣枣,其实那是深深的父爱啊。我不说别人,就说郑学长,你……对付得了吗?” 夏萌萌:……举例太凶残,夏萌萌被ko。 成功把己方队友血槽清空之后,越宁才跟夏部长说:“直到今天,她不再挑剔抱怨这个工作不合适,那个职位就是关系户,她表达了现在就去做的意愿了。因为不想这么浑浑噩噩过一生。一个鲜活的姑娘,不该成为一具行尸走肉。按您的规划,她接下来八十年,有脑无脑一个样,会喘气就行,有没有爱情都无关紧要,没有更好,能生就可以。我不能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一个想改变的姑娘的身上。以前她再光鲜,我也不图她什么,不用粘上去,静静看着,她哭的时候借一张纸巾给她擦眼泪,她都当我是知己。今天她再狼狈,我也想尽一份力,搞不好还要被坏叔叔打,可我乐意。” “坏叔叔”刚刚和缓的脸又黑了起来,坐直了一拍茶几。越宁飞快地堵上了一句:“我知道行尸走肉这个词不好听,容易引起您反感。现在,萌萌姐姐想改变了,她跟这词就没关系了。她凭自己努力就能得到优渥生活,那就不需要去靠配一个庸才来保证自己的物质生活,她可以去追求更多、更美好的东西。” 我生气得是坏叔叔这个词! 夏妈妈看了一眼丈夫,代答:“我们不是不讲道理的父母。你也不能代表萌萌,不是吗?” 越宁认真地点点头:“是的。其实,我今天过来,也没抱希望能够达成什么目的。我是一个偶然出现的陌生人,能让你们坐下来认真谈一谈,就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了。一切,是你们在做决定。萌萌姐姐?” 夏萌萌有点难过地问:“宁宁,是不是我要不说出来工作,你就不搭理我了?就静静看着我,心里说,你这个作死的sb?” 越宁模仿着她的口气说:“萌萌姐姐,是不是我要不长得这么可爱,你就不搭理我了?就静静看着说,心里说,你真是丑人多作怪?” “你不丑。” “你也没作死。” 夏萌萌看着越宁,越宁与她对视不避不让,都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自己的影子。 “好吧,这个问题我问得太幼稚了。哎!你刚才说的那些,不就是中学政治课本,马克思主义哲学和政治经济学吗?” 大彻大悟不过如此。夏萌萌后来每每想到这一天,都觉得奇怪:那么浅显的道理,为什么我之前就没有想明白呢?明明课本上写出来了的,就是不知道联系实际! 静默三秒,夏爸夏妈夏妹眼睁睁看着夏萌萌被忽悠成功了,果然是五分钟就能钓上个傻姑娘!还他妈用的是中学政治课本! 夏萌萌转过脸来,道:“爸,我知道,您让我结婚是怕我以后生活没着落,我现在去找自己的着落,行不行?以前是我没把自己放对位置,我现在找位置!如果还不行,那就证明我不是这块料,我回来……还是不听您的。” 夏部长却笑了:“知道了。你知道一个大学生在外面多少人抢吗?你是什么样的人,周围就会是什么样的人。你坚强自立,就吸引一切愿意改变生活把生活变得更美好的人(指指越宁)。你要作死,他又不是你爹,凭什么要人家浪费时间陪你?他不要吃饭?不要生活?人家要对你好,你就拿拖累人作回报?长点心。” 夏萌萌不跟她那个堪称学霸的妹妹比,脑子是绝对够用的,不是被人精的父母逼急了,也不至于病急乱投医。现在脖子上的绳子被松掉了,大脑重又运转过来,气哼哼地对越宁道:“差点被你丢掉了。” 越宁一脸黑线:“谁也不属于谁呀。兴许,以后是你走得快了,把我甩下了呢。同路人。” 夏萌萌露出了两个星期来头一个笑脸:“我要跑不动了,多少拉我一把啊!” “好呀。” 夏部长板起脸来:“五人小公司,我还没同意呢!” “爸,我成年人了,”夏萌萌不客气地道,“我信任宁宁,您那些单位,我不信任。一大那会儿党员也没几个人啊,现在呢?再反对我还跳窗户啊。” 夏部长也黑线了:“你再跳试试!” 父女俩就“我跳”“你敢”问题转了十八圈车轱辘话,终于都累了,被夏妈妈镇压坐下来喝茶。夏妈妈对越宁道:“宁宁啊,给我们萌萌两天时间,准备一下好不好?” “哎?妈?” “不用!”夏部长大手一挥,“再准备下去,她说不定就怂了,明天你就抓她去帮忙搬砖头。” “爸!” “不过,你那公司能开得下去吗?”夏部长戏言,“大学生创业贷款数额不大吧?”夏部长并不是真的怀疑越宁这公司能不能开得下去,就凭说服自己的整个过程,就能证明他有逻辑有计划,目光很准,并且本人极有说服力。许多话,写出来肉麻,念出来恶心,他当着面一说,你听着居然觉得舒服有道理。这境界……应该拿去西方参加大选! 在自己没有明确提问的时候,就用“目前人员五,干不了任何政府采购类大型项目”早早告诉自己,不是冲着萌萌的背景——也就是夏部长自己——去的。让夏部长感到惊讶的是,整个谈话,建立在一个基调之上:越宁明白自己的想法,即,不是必须要萌萌嫁人联姻,萌萌的婚姻甚至不是为了联姻,而是第二位的选择,如果萌萌能够有一番事业,自己完全不会逼婚。并且把自己给萌萌择偶的标准,及制定标准的原因猜透了! 这些大概连萌萌自己都不清楚,萌萌这傻丫头钻牛角尖地以为自己嫌弃她没用,要掌控她呢。 掌握了这些,夏部长焉能不坐下来跟他谈呢?再铁血的人,在涉及自己后代的问题上,也不能无动于衷。 更让夏部长兴奋的是,萌萌是投奔了许多人之后,走投无路,今天才找到越宁的,这代表之前萌萌跟他的关系并不密切!也就是说,他对萌萌并不熟悉,对自己就更不会很熟了。但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上面的问题想圆了,只能说明两点:一、越宁真的很聪明,脑子转得很快;二、他在16岁的时候,至少在这件事情上,已经具备了和夏部长同水平的思维能力。所以,夏部长相信他说之前不想管萌萌,今天才动意是真的。 为人厚道,做事狡猾,夏部长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后生可畏! 经商就经商!夏部长比较小人地希望越宁现在资金短缺一点,以夏萌萌的名义入个股,把两家捆到一起,不当女婿当个忘年交也很好!雪中送炭,多好!我要有这样个儿子就好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越宁道:“那个,谢谢叔叔关心,已经有投资方找到我了。” “哎?谁?”谁tm抢我的金娃娃? “您可能听说过,就是萌萌姐姐之前实习的单位,寰宇。” 【卧槽!】夏部长心里爆了个粗口,【md!跟郑家老幺抢人,有点难度!】不死心地道:“哦,那是郑家老幺的公司,他家里人对他跑去经商,咳咳。” 两声咳嗽,真是意味深长。越宁像没听出来:“学长家里人挺好的。” “见过啦?” “嗯,老爷爷军棋下得特别好。” 夏部长:……md!满心酸溜溜的,夏部长还是解释了一句:“那就好,不至于因为家庭原因收手不干了,然后撤资。” “啊?学长把全部投资一次打给我了,并没有分批的。” 夏部长特别想吐血!很想问问:你是怎么把那个小子忽悠成这样的?还好,他忍住了,特别关心地道:“你的成绩很好,也不要荒废了学业啊,不要想着学比尔盖茨,他家里是大资本家……” 越宁笑开了颜:“嗯嗯,叔叔放心,我会努力学习的。” “有空多参加一点科研项目,也是加分项。纯粹的商人,和有科研成果,亲自参与实践领域的科研人员,社会评价是不一样的。” 感受到夏部长的善意,越宁道:“有参加陈老师的项目。” “哪个陈老师?” “陈大牛陈教授啊。” 夏部长:……夏部长已经不想说什么了,表示请你走吧,我想静静。 越宁也识趣,表示还有工作没有做完,得赶紧回去继续搞,开学以后公司要打响第一炮,现在得准备。 夏萌萌解决了眼前难题,心情很好,对越宁道:“我送你,明天一早我就去公司,干什么你随便分配给我。” 越宁笑着说好,跟夏家三口人道了个别,临走跟夏萌萌说:“认真听听叔叔给你讲的道理,你爹给你指的路,都是之前他亲自踩过坑的,包你避过。” “知道啦!别操心太多,当心长不高。”夏萌萌满血复活。 这边两人大眼瞪小眼,那边夏蓓蓓突然说:“还收暑期工吗?” 夏妈妈惊讶地问:“你?” 夏蓓蓓一歪头,给了夏妈妈一个微笑,再问越宁:“可以吗?” 第62章 桃花(四) 对待两个女儿,夏家父母的教育方式并不相同。这是由客观条件决定的,所谓客观条件,就是两个女儿的智商。有时候也觉得怪对不起萌萌的,怎么就把她生得那么笨呢? 凭良心讲,夏萌萌是真的不笨,可是她有一个学霸妹妹,这就比较悲剧了。学东西,蓓蓓总是比萌萌要快,遇到事情,蓓蓓考虑得永远比萌萌多。一样的家庭,一样的待遇,父母是真的没有偏心,可大女儿她是真的脑子不如小女儿好使。 长此以往,提到萌萌就是不放心,她一不工作了,就想着赶紧给她找对象。提到蓓蓓,蓓蓓有什么决定,他们一定会多想一想:是不是蓓蓓发现了什么我们没有发现的问题? 这一回,也是这样的。 通过一次谈话,夏家父母对越宁的印象相当不错,已是同意女儿去一个只有五人、负债经营、目前没有任何产品的小公司。是对越宁能力的肯定,更是对他人品的赞许。不管怎么样,能把萌萌这个带娇小姐脾气的丫头给拧回来了,那就是能耐。带着熏陶熏陶,也是好的。 可是蓓蓓呢?完全不需要这些! 夏妈妈惊诧地看着小女儿:“你?” 越宁正跟夏萌萌说话,也站住了,用同样惊讶的表情看向她:“蓓蓓姐姐?你去永腾比较合适吧?”永腾是赵辉那个律师事务所,蓓蓓读的是法学院,当然是要到对口的地方去比较合适。或者,夏部长有关系,能把闺女往法院、检察院这样的地方放去实习一下,哪怕只是整理个文件,也是提前熟悉一下业内氛围不是? 夏蓓蓓一抿嘴:“那个以后有的是时间,我趁现在,感受一下不当关系户的待遇,以后遇到谁拿我当关系户,我就知道了。” 是这个道理吗? 越宁心存疑虑,还是认真地分析道:“不是我不收你,是……现在用不着啊,我缺软件工程师,其他的人员,并不很缺的。” 夏妈妈以女性的直觉,也附和道:“你说是读法学的,又没有通过资格考试,不用去小辉那里试试。”大女儿还懵懵懂懂的呢,小女儿这似乎是有点意思了。夫妇二人交换了一个担忧的眼神,萌萌是略微傻了一点,还没有发现越宁厉害的地方,蓓蓓不一样,她应该是发现了。 可要让夏氏夫妇把俩闺女都放越宁那里……这也挺儿戏的。 夏蓓蓓“哦”了一声,没再坚持,反而问:“除了软件工程师和保洁阿姨,你就不缺hr?不需要mba?我可能认识人介绍给你哦。” 越宁无奈地笑了:“蓓蓓姐姐,mba出来的,年薪得多少啊?招一个花的钱,不如我自己去学一个回来了。” 夏蓓蓓有点惋惜,还是接受了现实:“那好吧,有什么适合我的职位,给留一个哦。” “好。”虽然不明白她到底犯了什么抽,越宁还是答应了,并且跟她约好了,等她拿下证来,请她过来当法律顾问。 夏家父母对越宁的表现很满意!夏部长笑道:“好了,让宁宁去忙他的事情,萌萌,你也回去早点休息,明天你要上班的!宁宁,你公司地址呢?给她,明天让她自己过去。”这就成宁宁了。 越宁报了地址,夏部长听是科技园,还是在科技园比较中心的位置,治安也不错,满意地道:“着装啊,个人物品之类的有什么要求,你只管下指示,她要工作了,就得有个工作的样子。” 越宁道:“方便一点的着装就行,最好穿坡跟的鞋子,裙子别太短。别的没什么。” 夏萌萌现在心情很好:“那我明天就运动装过去了。” “行啊!”越宁并没有反对,“什么时候有正式的场合了,咱再穿正式套装呗。” 夏萌萌乐了,想给妹妹也争取点好处:“那行。哎,你真不考虑一下蓓蓓吗?其实吧,小辉他那个事务所,关系顶要紧的,如果不看关系,别看蓓蓓开学才大二,本事不比他差的。” “关系?”越宁挑眉。 夏蓓蓓接过话头了:“难免的呀,干这一行需要受过专业的系统的训练,大家都是一个院系出来的,不是校友,就是同学,你做律师,我做法官的……别想歪了,哪怕不是循私,你知道这个法官一直以来的关注点,就能从这个方面下手……” 越宁秒懂。 夏萌萌摇着越宁的胳膊:“怎么样?怎么样?” 夏蓓蓓很冷静:“姐,我还没有资格去签名呢,不过能看一看,反正就是一暑期工。不太要紧的文件,我可以先把个关,把明显的问题给过滤掉。” 越宁想了想,还是征旬询了夏家父母的意思:“那……叔叔阿姨,你们看呢?”他直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反正,一次把人家俩闺女拐自己那儿当小工,有点奇怪。 夏部长沉吟了片刻:“暑假快要结束了啊!” 越宁就知道他这是不太赞成的,夏蓓蓓道:“那就更要抓紧了。” “呃……”越宁犹豫了片刻,“那这样,明天萌萌姐姐先来上班,跟我把需要的材料什么的整理一下,然后再请蓓蓓姐姐给看看。办公室才装修出来,味儿有点大,空气不好,我不想让大家过去呢。” 夏蓓蓓话已经说出去了,只能接受。 夏萌萌还不明就里,开心地夸奖:“宁宁,你真是太好了。” 夏妈妈受不了长女这么呆,给越宁安排车,送他回去了。夏妈妈算看出来了,萌萌心里眼里,越宁就是个标准,给她安排那些对象,如果把萌萌挑剔人家的地方往越宁身上一安,就能看出来,越宁完美闪避了所有缺点。可这傻丫头自己还不觉得,大约真是觉得——对方还是个小孩儿,未成年。 夏妈妈心脏有点受不了,赶紧安排人走了,自己却把小女儿叫到一边,趁着丈夫给大女儿上政治课的功夫,也问问小女儿的打算。 夏蓓蓓比她姐姐明白多了:“妈妈,您别那么着急行吗?我才十九岁啊。” “可……” “妈,您不觉得,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而且决定权不在咱们吗?我只是想接触一下,而姐姐……她也还迷糊着呢。以后是个什么样子,谁能说得准呢?两个小时之前,你能想到姐姐会选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公司去工作?能想到会答应姐姐不考虑结婚的事,也不考虑给她安排工作?一切都还没有确定嘛。” “你……” “我很冷静。真的。对我们多一点信心吧,哪怕这事无疾而终,我日子还是要过的,书还是要念的。我要不就开个比辉哥更大的事务所,要不就进法院检察院。我还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事业呀。不是吗?” 夏妈妈松了一口气:“就是不知道萌萌……” “妈妈~全国能比得上姐姐的人也不多,有百分之九十的人在高考这道门槛上被她杀得一身是血。也就你们才会觉得她脑子不够用。越宁是个人精,人品还是靠得住的,他说不会骗姐姐,就不会骗,不但不会骗,肯定还会开导她。以后姐姐只会更精明,不会更傻。”夏蓓蓓给姐姐说了公道话。 夏妈妈在小女儿的劝导下,渐渐宽心,嘀咕道:“那我得再多看看。” 夏蓓蓓想翻白眼:“想看他,机会多了呢。” ———————————————————————————————— 夏蓓蓓说得不假,之后越宁主动被动造访夏宅的频率逐渐增加。 越宁那小公司,连员工加老板,凑不够两个巴掌——这里面全职的目前只有夏萌萌一个人!其他全是在校生。公司的部门也不健全,什么后勤内务、公关、保安、法律、人事、采购、销售、售后……对不起,统统没有tat。他那公司,除了ceo(也就是他本人,连个秘书都没有),一共只有两个部门,一个技术开发部是正式挂了牌子的,其他的事务统统划归另一个部门——“总务”,夏萌萌理所当然地成了总务部长,听起来跟她爸爸夏部长平级。 事实上,她爸爸管的人海了去了,她却是个光杆儿司令。就这样,夏萌萌还是美得不行:“我把所有文件都建档分类了,就等着往里面填了!”、“小辉够意思,头一桩生意就是他跟宁宁主动提的,哎呀,要不要给他打个折呢?”、“要买电脑呢,陈教授的电脑才叫好,我想给工程师都配那样的,可是预算不够,先给宁宁配台好的吧。宁宁把电脑城的老板杀价杀哭了呢,哎,从来不知道杀价还能这样杀,跟杀人似的……” 每天有忙不完的事情。 夏蓓蓓也忙碌了起来,夏萌萌带回了一些资料,让她给看着。 如果你有且只有两个女儿,并且两个女儿都和同一个……并不臭的臭小子有着密切的关系,那么这个臭小子不出现在你家,几乎是不可能的。 公司装修刚刚完成,不适应马上搬迁,夏蓓蓓有时候又有发现的问题需要讨论,哪儿最合适呢?总不能找个kfc点杯可乐,然后一直聊吧?才创业,一切要节俭的越宁倒不介意这样,夏蓓蓓还嫌kfc的桌子太小,放不了那么多的书籍文件呢。 于是,夏家就成了一个很正常的选择。 夏妈妈并不讨厌越宁,并且越来越喜欢他。他从来不语带暧昧去跟夏妈妈的闺女讲话,并且说话算数,真把夏妈妈的闺女当男人使唤,不不不,有时候是当牲口使唤的。让夏妈妈一口老血的是,他对两姐妹的要求,他自己是完全达标的。比如,这一回,他让夏萌萌去写个文案,但是夏萌萌正跟那边卖办公用品的商家死磕,第二天越宁自己就默默带着写好的文案来了。下一回累死夏萌萌,她也要糊一个方案出来。再比如,他发现他那个什么软件还是网站的需要什么“皮肤”,要分可爱和酷帅两种,夏蓓蓓正闲着,希望夏蓓蓓去做。亲妈出来背锅,她生小闺女的时候没给带美术细胞。越宁就自己吭哧吭哧搬了个书来学,自己做。 总的来说,能让她大女儿懂得生活不易、从幻想中的公主城堡里走到了地上,让小闺女明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夏家父母满意得不得了,越宁在夏家吃饭的次数也就增加了。 别人请夏部长吃饭,得跟夏部长约时间,闺女叫越宁给制住了,夏部长也算是被越宁给治住了,他跟越宁吃饭,得看越宁的时间。得跟项目抢人,跟陈大牛抢人,跟一切“正事”抢人。 “活了几十年,才知道自己不是正事qaq”夏部长向女儿们哭诉,“他这又是什么正事儿啊?”夏部长从不觉得没有儿子是遗憾,然而一旦有了一个这样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出现在生活里,他居然生出一种亲切感来。看不到的时候,还有点想。 夏萌萌比较了解越宁:“他给他老师买东西去了。” “哎?教授还收礼?” “什么呀?”夏萌萌马上反驳,“才不是陈教授呢,是他以前的老师。哎?您怎么不问我是什么样的老师呀?” “哦,那是什么样的老师?” 夏萌萌得意地道:“最好的老师!宁宁说,小胡老师是他最重要的人呢。”科普了好多小胡老师的事迹,什么不畏强权啦,什么爱护学生啦,什么正义感十足啦。越宁眼里,小胡老师就是个很好的人,夏萌萌再一夸张,更把人夸得没边儿了。 夏部长郁闷地道:“你胳膊往哪儿拐呢?别说那么夸张,世上好老师多得是呢。这次全国优秀教师评选,我就没有看到你说的小胡老师,她叫什么来着?姓的胡老师只有两个男老师候选。” 夏萌萌道:“难道会比小胡老师更好吗?你们都教孩子别吃亏,她还教宁宁别欺负人呢。” 夏部长凉飕飕地道:“宁宁要是欺负人,一定会成为大个的危害社会份子,她这奖励,不该我发,该你姑父那边发。”夏萌萌她姑父是公安部那边的。 夏萌萌是有心再提一提小胡老师的,结果被妹妹在桌下踩了脚:“你不如去问问宁宁,干嘛不跟爸爸提这个老师。” “?” 答案是越宁第二天提供的,小胡老师的资历不够,评全国之前,她得先在省级拿到荣誉。而小胡老师还不到三十岁,是真没办法跟奉献了一辈子的老教师比的。如果小胡老师资历够了,他肯定会通过其他正当渠道给老师堂堂正正地争荣誉,而不是走后门。 夏萌萌在亲爹面前丢了一回脸,下回见夏部长就有点讪讪的,对亲爹的业务不太熟悉什么的,好像也不太好。喝了闺女给泡的茶,夏部长心情不错。 没过多久,千里之外,正在休产假的小胡老师意外地收到了通知,她产假结束之后的进修地点,由省城被提升成了帝都——那里有了名额。中师毕业的教师想要进修成大专或者大学学历,一般是到对口的师范院校——通常是本省比较有名一点的师范大学,当然也需要考试,但是跟应届的考生高考略有不同。是专门有一个项目,很少有人会跨省去考,也很少有学校接纳外省的教师,通常是就近原则。小胡老师没有把目标放到帝都师范,因为帝都师范这种名额并不多,一般学校不建议老师考那里。现在通知她,她赶上好时候了,部里又搞了个项目,专门奖励辛勤的园丁的,她榜上有名。 小胡老师惊呆了! 何家全家都惊呆了! 小胡老师属于晚婚晚育,除正常九十天假期之外,再添一个月的假,遇寒暑假,可以顺延。就是说,她这孩子生得时候特别好!足够她休养到下学期开学的。这样,她今年的进修就来不及了,只能是明年九月份。这样也好,能看到孩子周岁。周岁之后正好离远点,给孩子断个奶。 即便如此,小胡老师的也是认为,到省城已经是很不错了,猛然告诉她到帝都,全家都摸不着头脑。何院长懵了五分钟,第一时间问:“宁宁在帝都怎么样了?总觉得他这个暑假回不来,一定要搞点事情。” 虽然不知道这种笃定是哪里来的,全家都觉得:还真有可能啊! 何小春自告奋勇:“给他打个电话不就知道了吗?” 电话拨通的时候,越宁正跟夏部长吃饭呢。夏部长决心一洗前耻:“别瞧不起老干部!说什么传统人士对it业有偏见!你们学校这专业设置还是我们批的呢!你那老师,陈大牛,他不是老年人吗?敢说他还不如你先进?” “是是是,对对对,说古人傻的人也不想想,他现在骂人的话,都是古人发明的呢。” “你敷衍我!” “我要敷衍您吧,就会跟你抬抬杠,然后让一小步,让您觉得自己吵赢了,皆大欢喜了。对吧?” 夏部长又被ko。 夏妈妈看不下去了:“每次都挑事儿,每次都被宁宁堵回来,还老不吸取教训。” 越宁咬着筷子尖儿,含糊地道:“那是叔叔故意的,现在叔叔是真叔叔。头一回跟他聊的时候,我出了一脊梁汗呢。” “哦,那就不是真叔叔啦?” “那是逃家的萌萌姐姐的爸爸。” 夏部长戳了一点腐乳塞进嘴巴里,越宁的电话响了,夏萌萌先开口了:“哎?是装空调的人吗?为什么不找我呢?”夏妈妈说:“让宁宁先接一下电话,别是他老师有急事。” 离席,按了接听键,如此这般一听,越宁也惊讶了:“到帝都?不是省城?” 此老师非彼老师。 夏部长喉咙里闷着两声咳嗽,越宁捂住话筒:“叔叔?” 夏部长咬着筷子,两眼望向天花板。 越宁:……“没事,我知道了。肯定没问题,让老师来就行了,明年秋天吧?正好,我应该也收拾好住处了。是,我就是这么自信!嗯嗯,我有数,不不不,我没干坏事,喂!不要趁我不在跟老师说我的坏话!我没学催眠术,对,不会催眠有关领导(有关领导:……)!何小春叔叔!再说下去我会以为你需要看脑科或者精神科……老师?” 声音陡然温柔了不知道多少倍:“嗯嗯,我挺好的,放心,头没再晕。嗯嗯,你跟宝宝还好吗?东西收到了吧?玻璃奶瓶没有碎么?哎,那个事儿我知道。没有坏人诱拐我去吃饭买东西,拉我下水。不用担心。我回去再跟你说。嗯嗯,正在吃饭呢。好。我从来没被人捉到过撒谎的秘诀就是不说谎话。” 放下电话,无奈地回到座位上:“叔叔?” 夏部长继续吃他的腐乳。这怂样!夏妈妈看不过去了:“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那个胡玉萍老师条件符合。” 越宁苦笑道:“我知道,就是把我吓了一跳。我老师吧,特别实在特别好。就怕我干什么非法的事情。” 夏妈妈赞同地道:“这样很好。我见过很多男孩子的家长,教的是‘不要惹麻烦’,只有这个小胡老师,教的是不要去伤害别人。”终于明白这好孩子是哪里来的了,明显就是老师教的好嘛!这样的老师,不该得到更好的机会吗? 坐下之后,越宁捧着粥碗:“叔叔,谢谢了,先干为敬。” 【你谢我是敬粥啊?】夏部长眼睛瞪得老圆,气乎乎地道:“当我帮你干什么违规的事情了呢?” “当然不是,”越宁断然否认,“您又不傻!不过,我特别开心!” “那就敬我一碗粥?还是我家厨房端出来的粥!” 越宁笑道:“那先记着了,明年这个时候,您点酒——不能多喝,喝多了阿姨要跟我生气的。” 哎,小孩儿挺会说话,眼前要看着这么个人,搁谁谁不喜欢呢?夏部长满意地对妻子道:“到时候提醒我,一定要狠敲他一顿。” “出息!” 夏部长家的和睦日常,与普通家庭的区别,也不大。 越宁自从知道小胡老师会来帝都进修,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喝红牛的状态,随着开学日的到来,整个公司都进入了战备状态。 第63章 桃花(五) 在有事情做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纵使恨不得这个暑假能到一直放到初冬再开学,正好赶上把即时通讯软件给做出来,它还是在九月初如期结束了。越宁和吕清风他们一起做出来完工的,目前也只是在寰宇那儿帮忙时抠出模板的网页和邮箱,经过测试,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了。反正,寰宇内部使用还没有发现问题。 即时通讯软件?保守估计还得一、两个月。虽然越宁已经做出雏形来了,使用测试还没有开始。现在爆出去很担心被剽窃,一切只能自己悄悄地进行。 赵修文作为233宿舍的老妈子,不无担心地问:“马上就要开始了,顶多撑到十月份,再不拿出点爆炸性的东西,就堵不住人的嘴了。现在还没有进入测试阶段,时间太紧了。万一到时候有bug项目上不了,你怎么办啊?” 话一说出来,林强也有点愁了:“是啊,还不得叫孙子们给笑死?” 吕清风作为商业半专业人士,暑假回家跟他爹去见习了一个月,给两位担心的老妈子吃了颗定心丸:“首先,bbs上唱反调的,未必是心里真认为此事不可行的,更有可能是他们觉得自己没能力做出来,看到宁宁有胆量去说、去做,才心生不满的。其次,宁宁说的,难道不是业内有识之士的共识吗?最后,宁宁只是说要做,又不是立了军令状马上就搞出即时通讯的软件之类的来。” 赵修文道:“话是这么说,我怕网上风向不太好。咱们这一行的,除了真材实料,未来真要像宁宁预测的那样,网络上的风评也很重要啊!” 吕清风问越宁:“你有什么计划吗?”他心里已经有了一点想法,越宁也讲过,正好当成炒作来搞。但是具体怎么样,现在就应该开始布置了。 越宁道:“当然啦!我想的是,三管齐下,单凭哪一样就想让用户印象深刻,是不太可能的。第一步当然是网站和论坛,在即时通讯软件出来之前,也要做出一些特色来。” “具体一点呢?” “这个,你们有没有发现,目前it业主要是对男性的吸引力比较大?” “是么?没感觉啊,你不是也认为女性在it业上根本没有先天短板的吗?”林强摸摸脑袋,“你看芝姐,再看雯雯她们。好好好,我不说专业内的女生,就是外面的,bbs上也少不了她们。” “还不够,”越宁果断地道,“我是说,放眼社会呢?玩电脑的还是男比女多,对吧?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呢?一是传统观念,二是……审美。举个例子,咱们的邮箱,我为什么要给它加上那么多除了占内存对功能没有任何意义的外观的选项呢?同样的产品,外观不同,效果肯定不一样。” 说起这个吕清风倒是十分理解:“还有品牌名称。虽说是要靠质量取胜,但是在差不太多的条件下,外观真的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所以?” “嗯,应该说是长久以来的教育之类的,让男女在考虑问题的时候各有各的特点,但是,本质上,是没有智商差异的。我们产品的内核,根本不用变,只需要在外观上面下点功夫,就能扩大客户群。可以打个口号:姑娘们可以离这个行业更近一点。” 吕清风明了地点点头:“然后更多的女性参与进来,只要投了她们的胃口,在花钱方面,我妈比我爸更能花钱。女性多了,会让很多傻小子也……” 话说到这里就足够了,另外两个也明白过来了。赵修文不太开心地道:“这样啊,那不是……” 越宁道:“总不能因为某些男性的不良嗜好,让我们人为地进行性别隔离吧?他们互相且见不着面,并且……请相信女士们的智慧。只要我们的宣传不要庸俗下流,只往男女关系上扯,就好了嘛。人不能生活在真空中,不是吗?” 吕清风不再有疑问,反而是问起越宁:“那个大小姐,你觉得真得可以吗?” 越宁笑道:“你看现在,公司里什么都安排得好好的,还觉得她不行吗?” “她做的?不是你干的大头?” “并不是,我只是简单提了一提要做什么,具体的工作都是她干的,而且没有花什冤枉钱的。你别不信,也不要有歧视,只要父母还通情理,一般在她们那个层面上,打小就会耳濡目染不少事情,如果父母稍微负责任一点,处理起日常事务来,绝对比普通家境的人成熟许多。不是唯出身论,而是环境真的可以影响到人的成长。” 林强赞同地点点头:“这倒是,比如我吧,从小对枪就比别人熟,知道帝都十大案……” 这个话题有点凶残,其他三人听得津津有味。说得差不多了,其他几个人也放心了,吕清风还是觉得越宁以前没搞过商业,自己不能在资金上给予帮扶,就给他出点主意,防止他有疏漏什么的:“已经注册好了,不过最好还是选个正式的开门的日子,至少堆点花篮、放串鞭炮之类的,哎,寰宇不是你的投资人吗?他们到时候会出席吗?” 吕清风已经考虑好了,到时候他肯定要送几个花蓝过去充门面的。但是,如果寰宇肯出面的话,那么效果肯定比他强多了。 越宁道:“肯定是要通知到的,到时候有没有来,来的是谁,就不一定了。”郑熙行出差一直没回来,确定了盖旅游酒店之后,又准备投资影视城,忙得不行。一个三百万的“小项目”,估计请不动这尊大神。接触得越多,越宁也愈发佩服郑熙行,他是知道的,影视城要是盖好了,这里面的利润…… 赵修文憋出了一句:“嗯,那也行,找太多人来,有点张扬了。做出成绩才是最重要的。” 吕清风道:“旁的都还行,大楼里自带保安不假,你还得再招俩保安。还有保洁。哎,那个大小姐做着总务,没有招人吗?” 越宁道:“她正在想办法呢,不要对她有成见呐!怎么样,见个面,当面聊一聊?”也好消除成见,短时间内,招不来太多的工程师,还得吕清风几个兼着职,同事之类要是有芥蒂,影响公司的健康发展。 吕清风郑重地道:“那是当然。” 好歹也算是同事,然而兼职的这个还瞧不大上全职的那一个,一副要考查的架式。赵修文和林强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大小姐锦衣玉食不思进取还要逃家,拖累个正在创业期的小青年,这不欠抽呢吗? 越宁没有再多作解释,事实胜于雄辩,不如以“正式开业前员工聚会”的名义,让吕清风看过了,放心了,也就没事了。越宁还是比较相信夏萌萌的能力足够应付眼下的局面的。打了个电话过去,夏萌萌听了就说:“行啊,不过我要晚一点到。” “哎?有什么麻烦的事情吗?” 夏萌萌道:“麻烦倒是不太麻烦,不是快要正式搬进办公室了吗?我在联系些人,到时候露个面,送个花篮什么的,好歹要做出点声势来呀。” 越宁不自觉地露出一个笑来:“那行,你定时间吧。” 夏萌萌飞快地报出一家私房菜馆的名称地址:“七点吧,我订桌,正式开业前就这一次聚会了,吃好一点,也是振奋士气的一种方法。开业之后可就得跟盒饭打交道了,记得许诺以后业绩好了有大餐吃啊。” 越宁笑着挂断了电话:“怎么样?” 吕清风勉强地道:“别是三分钟热度。” 等见着了面,三人大吃一惊。他们印象里,夏萌萌如果不是那天那个狼狈样,也应该是个摩登女郎。万万没想到,夏萌萌穿着个运动背心,一条背带裤,扎着马尾就出现了。很开朗的样子:“以后就是同事啦,请多指教。” 夏萌萌的礼仪,还是很出色的,赵修文率先表达出了善意:“你好,我是越宁的同学兼室友,赵修文。” 他开了个头,其他两个人也报了自己的名字。夏萌萌又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妹妹:“这是我妹妹,蓓蓓,t大法学院的,咱们公司的业余法律顾问。”夏蓓蓓也大大方方跟三人打了招呼,然后跟一同出现的王玉芝聊了起来。王玉芝也在alpha公司挂了个名,凑人头什么的,数了一下,目前七个人,六个是学生,她也没在意,但是显然跟夏蓓蓓更谈得来。 夏萌萌招呼大家入座,一齐举杯,庆祝公司即将开业,然后就是一通吃。吕清风心眼儿不少,特别留意观察了夏萌萌,发现她酒桌上的分寸掌握得极佳,大家比较熟,她便少了许多客套,只是偶尔介绍几道她认为不错的特色菜,并且跟越宁说:“这里菜不错,又不是特别贵,格调也还可以,我就用公司的名义,在这里办了张会员卡,月末结账……” 办事还有点刷子,吕清风勉强同意她先在公司混着。 吃得六分饱,大家终于有空来聊天了。夏萌萌先汇报了她的成果:“技术方面的我也不太懂,看你们干活的时候有什么需要再跟我说吧,随时调整。目前来说,我准备在几份报纸上登点广告,联系了几个人,到时候出席送点花篮什么的。” 吕清风问道:“哪些报纸?哪几个人?” 夏萌萌找了几家报纸,比较严肃正式的只有《帝都日报》一家,商报和it相关的报纸倒是有两份。至于联系的几个人,包括了永腾的赵辉,跟人合伙开了会计事务所的沈晴,还有投资商的寰宇等,层次还是比较高的。还有夏萌萌的朋友,赵辉他妹赵枫,是学艺术的,友情拉了摄影录像的来。夏萌萌还着重介绍了一个人:“我妈妈那边的一个亲戚,开了外贸公司的,干了十几年了,可以肯定作为老板出席的,就是他了。” 吕清风不以为然地道:“外贸和it有什么关联吗?” “至少可以拉点广告业务。还有,合作愉快之后,可以问到一些商业规则,哪家银行更容易办贷款……之类的,”夏萌萌不服气地反驳,“他以前跟着郑哥后头做事,后来郑哥收手了,他还干着,事业做得不小呢。做这一行的都知道韩鑫的。” 说到韩鑫,越宁和王玉芝都不陌生,一提到他,越宁就笑了:“也是熟人了,不知道韩旭中考考得怎么样了?他不到我跟前显摆,我还不好意思问他呢,怕他尴尬。” 夏萌萌点头道:“对对,考得不大好,离重点高中差了0.5分,他爸爸出了一万二的赞助费把他送进去了。听说哭了鼻子,说不是花不起这个钱,是丢不起这个脸。躲家里补课,一个暑假没冒头,准备高中一雪前耻。你认识他们?怎么认识的?” “……”我跟芝姐把熊孩子给混合双打了。王玉芝比较厚道,含糊地说:“带过他家教,后来有事,就辞了。” 吕清风心说,原来那熊孩子是你家亲戚?怪不得!又问道:“到时候开业了,只有你一个人留守,行吗?” 夏蓓蓓感觉到了吕清风对她姐姐态度不是那么和气,以疑问居多,心道,姐姐什么时候得罪过他啦?准备到时候问问越宁。 夏萌萌其实也觉出来了,她对吕清风也有点不忿:我哪里得罪你啦?我干得不好吗?宁宁都没有说什么。好吧,那是宁宁心肠好,所以你是个坏人!但是,考业务我是不怕的! “已经在招人了,咱们自己也需要自己的保安,我计划招三个人,轮班,保证什么时候都有人在,招退伍兵最合适了,国家已经给训练出来了,人品也能放心,已经联系老周了,很快就能有回信。最近我在租房子,给他们当宿舍临时住着,家具什么的也买好了。等咱们公司盈利更多一些,人员多了,需要再准备个大点的集体宿舍。哦,前台小妹,准备招俩,好值班换班——暂时先不请,公司规范太小,现在还不需要。保洁工作呢,准备就从科技园提供的保洁公司那里订,免得出什么岔子。四百块一个月雇的阿姨,便宜是便宜了,咱们的办公设备目前来说是还算比较高科技的,万一没见过,一盆水给浇短路了,可就亏大了。怎么样?” 噼哩啪啦一通讲,然后胸脯一挺,扬着下巴对着越宁,眼角还带点挑衅地斜了吕清风一下。夏萌萌只要不恶意呆萌,应酬水平足以秒掉许多人,要不跟越宁第一回吃饭的时候,郑熙行也不会带着她了。反应比妹妹慢几秒,并不妨碍夏萌萌发现吕清风的不对头。这一斜眼,威力十足!偏偏吕清风不止是个壕二代,还是个从小被吹捧长大的学霸!他也不正眼去回敬夏萌萌,也把脸平转三十度,眼睛斜回来。 pikapika~火花四溅! 还好,没有打起来。 无论如何,1.5鹅对夏萌萌处理这些“杂物”的能力,还是比较肯定的了。 越宁也看出这两人不太对付,自己接过了话头,表示账务会请教一下沈晴,然后努力赚钱,招个会计进来。目前呢,公司太小,一时半会儿不用也招不到好会计,只有一个挂名的有证的会计,还是注册时从寰宇借的,项目流水其实是他自己在管,会计负责审核一下没发现问题就再签个字。现在还能应付,规模扩大之后就必须有注会了。 夏萌萌先夸奖一句:“郑哥可真够意思。” 吕清风道:“等等,寰宇在公司里放会计了?”他对这个比较敏感,质疑的时候还“不小心”地又斜了夏萌萌一眼。 越宁笑道:“不然呢?人家空给三百万让我花?还是一次性给的。总要有一些条件的。何况,咱们也需要一个会计啊。基础会计倒是好考,我们随便谁顺手就考了。但是我们的目标是做大做强,做到上市的,那么历年的账目也就十分重要了。” 林强放下鸡腿,擦擦手:“会计现在没来?” 他们都属于之前没有意向合伙创业,现在纯属帮忙性质(越宁有付薪酬是另外一回事),拒绝之后,就不好过多地询问公司的事情,所以有很多事情他们都不知道。 越宁道:“对,他不算咱们的人。我当时签的条款里,同意寰宇派驻会计,但是我也有条件,三百万用完,公司上轨道有可观盈利之后,他们就必须撤走会计,改由我们交报表。我估计,用完也就最近的事儿了……” 夏萌萌没想到前头夸完了郑熙行,后头就被吕清风指出:郑熙行派了监工!也没想到越宁还反过来跟投资人讲了条件,愤愤地道:“宁宁干得漂亮!” 吕清风慢悠悠地道:“宁宁,还有什么条件,一次讲一下吧,我们也好有个数啊。虽然我们不是合伙人,但是现在还在公司里呢,万一有什么误会起了冲突,就不好了。” 越宁犹豫了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嗯,就是普通的商业投资嘛。” 夏萌萌这回居然跟吕清风站在同一战线上了:“还是说出来吧!郑哥可难搞了,不信你问蓓蓓!我怕你一个人对付不了他啊。好歹我们人多。对吧,蓓蓓?” 夏蓓蓓点头。 越宁道:“就是那些么,投资多少,估计多少利润,如果利润不够,就不会再继续投资之类的。还有防止以开公司的名义诈-骗,等等条款吧。因为我想上市来着,虽然现在公司还很小,所以也加了点条件。” “什么条件?”by所有人。 “哦,上市之前不能结婚,如果结婚,必须签婚前协议,我未来的妻子在离婚的时候不能分割我的任何财产……” 这回不理解的反而是吕清风了:“为什么?” 夏蓓蓓一板一眼地解释:“为了防止分割原始股。” 夏萌萌一拍桌子:“我去跟小晴谈!非磨一个人来不可!我爸爸说过,要做大事的人,动手之前就要把什么都理顺了,经商的,账目一定要清楚。寰宇是投资人,肯定要查你们账目的,这个时候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比较好沟通。”说着,也斜了吕清风一眼。 pikapika~ 两人又碰上了,越宁和夏蓓蓓交换了一个眼色,都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 赵修文和林强又打圆场,都表示:“现在条件艰苦,大家能多干点就多干一点吧。” 林强又问越宁:“你这网站、邮箱就叫alpha是挺带感的,通讯软件呢?也是alpha?” 这是正事儿,大家都关注了起来。越宁道:“门户网站不宜太可爱,需要有说服力一点。但是即时通讯软件,未来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年轻人是消费主体。还要兼顾女性消费群体,我的想法,要一个简单可爱一点的名字,你们说呢?” 此举得到了夏萌萌姐妹俩的响应,王玉芝无可不可。夏萌萌觉得,论可爱,叫萌萌就挺不错,但是考虑到这不是她的公司,没有提出来。蓓蓓倒有一个的方案:“你不是在做卡通形象么?给卡通形象起个名字会更容易。” 越宁想到的卡通形象,就是熊宝宝。姐妹俩听了,捂嘴笑了好久,夏萌萌道:“那宣传的时候用洋娃娃和小熊跳舞,怎么样?找朋友嘛,”说着,把越宁给打量了一阵儿,“照着你的样子,画个卡通形象也不错嘛。你看过日漫吧?可以的呢。你不是还做皮肤的吗?基础界面用小熊,想换皮肤了,小熊啊,洋娃娃之类的,都很好呢。”说着,打算出借自己妹妹。夏蓓蓓长得小巧玲珑,十分可爱,完全看不出个黑带暴力分子,卡通化之后形象也不错。 越宁道:“这个广告的想法很好呢。” 夏蓓蓓道:“可以设定为头像。我的建议是……宁宁的头像啊,账号之类的,也可以作为一个卖点,但是,我建议他自己不要一开始就冒头,还是要拿出过硬的产品之后,再把ceo也打算成一个标志。” 姑娘们开动起脑筋来,连吕清风都有点懵,她们已经从广告讨论到了后续的肖像权、无形资产一类的了。夏蓓蓓更是建议:“还有你们的工资,也得定好了,寰宇还是投资方呢,分红有他们的,别当这公司就是你的,当牛做马不计酬劳。工资开高一点啊,不然不到分红的时候,你都拿不到什么钱,还怎么生活啊……” 【真狠!】1.5鹅齐齐打了个寒颤,创业热血阶段谁tm考虑这些啊,女儿真是好狠。 越宁道:“嗯,那个考虑过了,而且我也是有股份的呀。” 一顿饭吃完,软件名字也确定了,叫滴答,形象是只萌熊宝宝。宅男们也对姑娘们的凶残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虽然夏萌萌和吕清风还是互看不顺眼,但都接受了对方作为自己的同事。口上不说,心里已经有谱了。 因为考虑到可能会喝酒,今天夏萌萌也没有开车,出来之后先打车,将她们送回家,再把王玉芝送回学校,男孩子们再分头回去。夏萌萌倾着身子站在路边拦着,冷不防被吕清风两根指头捏住了她运动背心的肩带一拉。 夏萌萌大怒,转过脸来,反射性地要挥包揍他,手没扬起来就看到吕清风一脸的嫌弃。夏萌萌更生气了,自大狂的臭流氓,tm拉我的肩带还敢嫌弃我?! “嘀嘀——”一辆装了大喇叭的电动三轮车擦着众人呼啸而过,车上还散发出一点奇怪的味道。 吕清风嫌弃地收回手,双手插兜,一下,两下,擦!忘了夏天穿的这条短裤没兜! “噗哧……”夏萌萌一句谢谢还没说出来,又看到他的嫌弃脸,僵住了,收拾心情要郑重道谢,不幸看到了这一幕,不笑太不对起吕小明。 吕清风愈发摆出了嫌弃脸。 第64章 开局(一) 入伙饭吃完,总的来说相处十分愉快。只是吕清风和夏萌萌之间,透着一丝丝的诡异。说不上坏,至少两人的“针锋相对”多了一点幼儿园的味道。除此之外,一切太平,大家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去了。 技术类的三男一女继续磨技术,越宁一个人恨不得劈成八瓣来用。除了正式的学习和编程之外,他和夏萌萌还有社交的事情要做。吕清风知道,自己对帝都并不熟稔,在这方面的作用根本比不上夏萌萌,也不去争表现,只是默默接过了一些两人的杂务工作,嘴硬地说:“我以后还要继承家业呢,先练习一下也不错。” 夏萌萌有心跟他吵,却没有那个时间,只好哼叽一声:“这是宁宁的事业呢,居然拿来练习!”然后拖着越宁去见人了。身为一个“总务”,她在alpha公司里必须上管天、下管地,越宁的行程啦,需要见的人啦,包括越宁的形象问题之类,全在她的业务范畴之内。越宁在这些事情上也听得进她的意见,毕竟,夏萌萌接触的都是高层次的人,而越宁也就是个土大款兼高级学霸,很多事情,夏萌萌更有发言权一点。在这方面,越宁特别虚心。 越宁和萌萌头一个约见的,还是周世文。用夏萌萌的话讲就是:“我已经跟他联系过了,前面谈了不少,你再见他,把事情敲下来,更有说服力一点。小晴那里,还得我再磨一磨,火候差不多了,你再上。没有老板一打头就亲自过去的。这可不是三顾茅庐的时候。” 听说夏萌萌找的是周世文,越宁也深感诧异。他们的层次差不多,有可能有颜希信,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巧的是夏萌萌找的,居然是越宁唯一认识的军官,这就太巧了。为此,他打了个电话给周世文。 周世文人逢喜事精神爽,他自己提了副营,手下这回报考的兵比往年的成绩都好,虽然有俩是吊车尾,但是都考上了,这以后都是革命的火种啊!接到越宁的电话的时候,他还挺奇怪的:“咦?约好的时间不是这个时候吧?”他俩本来约的是为考取的小教官送行的欢送酒。 越宁笑道:“不是那个,是公司的事情。” 周世文也反应过来了:“是萌萌那个丫头说的事情吧?” 越宁笑道:“是呀。” “她真跟着你干了?” “嗯。” “那也不错,她算是迈过这道坎儿了。多少人啊,刚毕业出来,高不成低不就的,过几年你再看看,那大学上了就跟没上一个样了。最后就是吃爹妈的老本儿,自己混日子。命好的,爹妈把他们的儿女拉扯出来,再去享儿女的福,整个儿一米虫。她现在挺好的。来吧,我订桌,顺便把你小教官们带过去,一酒待百客了。他们的战友,他们可能更熟呢。” 地方是周世文选的,居然比夏萌萌挑的那个公司入伙饭还要好一点的样子。小教官们也喜气洋洋的,看到越宁分外亲切。越宁跟他们打完招呼,又把夏萌萌介绍给他们:“萌萌姐姐,公司总务,什么都管,包括我。” 小教官们肃然起敬,站得笔直,弄得夏萌萌怪不好意思的,也忍不住站得更直了一点。 周世文开玩笑地道:“萌萌现在厉害了呀~” 夏萌萌笑道:“那是。” “可越宁这个样子,有什么需要你管的呀?挑不出毛病嘛!” 夏萌萌一扬下巴:“形象设计呢?” 周世文道:“他这一身范儿,很有特色,也不难看,你别乱改啊。这样高人范儿,千万要绷住了!弄得庸俗了,反而混不开。” “谁跟你说这个啦?宁宁春夏会剃头,到了冬春季,哦,他现在就要准备留头发啦,那形象呢?我都有计划的!包准是个精英美少年!” 越宁无奈地道:“能坐下来再说吗?” 这次的气氛就热闹了许多,小教官们也是九月开学,吃完这顿饭,就要远行了。未来充满了希望,他们也展露出了与年龄相符的热情,问越宁的通信地址,说到了之后给他写信。那边夏萌萌通过谈话也知道了来龙去脉,不客气地对周世文讲:“怎么样?这下相信了吧?有宁宁在,你介绍兵过来,绝对不会亏待了他们,还犹豫什么呀?” 周世文将她打量了一回,戏言道:“部长千金和穷小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穷小子沾千金的光。现在看来,是恰恰相反啊,你跟我挖人都得搬出他来……” “哈,我就是一员工,搬出老板来,不是太正常了吗?要是老板反而样样不如我,我还跟他干什么?不如自己干。” 周世文知道夏萌萌,这姑娘不能说不好,圈里姑娘普遍比公子哥们省心得多,所以她们爹妈普遍也不舍得拿她们嫁纨绔。但是也是分人的,有一些就是真精英,有些就像夏萌萌这样的,并不坏,但是有点高不成低不就的,有点绷着。万没想到,她现在这么放下架子来,这么自然地承认自己是个员工。周世文也正经了起来:“哎,继续保持,你这样就有前途了。” 夏萌萌轻轻一笑,心说,还用你讲?俩礼拜前我就明白了! 周世文对他们作了保证:“这一批的兵,我给你们介绍三个最好的,但是要等到他们退伍,要再等两个月,差不多十一月的时候。现在呢,你得自己想办法,撑这两个月。” 夏萌萌狠了狠心:“行!我去找猪八戒。” 正在打高尔夫的魏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谁在想我? 夏萌萌本来不想让魏骏知道开业的事情了,用亲表妹的眼光来看,这个表哥也不上相,也不能撑场面,她还怕魏骏三不五时过来找人玩耍添乱。公司起步阶段,可没时间陪这猪八戒玩儿。等公司发展壮大了,再跟他玩社交还差不多。眼下,不靠爹妈,就只好借魏骏的保镖来用了。 孰不知越宁利索的身手给了魏骏极其深刻的印象,足以把魏骏吓成一条金鱼,忘掉越宁在他面前秒晕的事情。而且越宁明显得到姨父夏部长的赏识,俩闺女都出借了,魏骏浑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越宁也算是“自己人”了。不但痛快出借人力顶个缺,还热情地表示:“到时候得多找些正经人捧场啊!我看我哥有没有空。”一个电话又找到了郑熙行那里。 ———————————————————————————————— 郑熙行前前后后,接了四通电话,魏骏、夏萌萌、越宁、林秘书,分别打电话邀请他。看着桌上的请柬,郑熙行都回以:“实在走不开。”下令厉军送个花篮过去,并且授意跟alpha公司约定了一笔十万元的广告费,未来一年时间里,alpha公司的相关页面要给寰宇留下合适的广告空间。 从实际效用来讲,这十万块太值了!寰宇是占了大便宜了。就眼前形势来说,这是公司的第一笔大额收入,有了这笔收入打底,越宁的底气更足了一些,谁占了便宜还不好讲。 签完单,越宁和夏萌萌开心地碰了碰拳头,互相打气:“看看能不能邀请老师们露个脸吧。” 夏萌萌买了一堆烫金的请柬,拿回来让越宁亲自来填,指定越宁用毛笔。越宁听从了她的建议,试探地给院系内的老师发了请柬,邀请大家参加,陈教授自然也在邀请之列。陈教授把请柬看了一回,对于去是不去,还拿不主意,先说了一句:“字不错。” 越宁当成听不懂,微笑道:“我写的。没师傅交,照着帖子胡乱练的。” 陈教授又瞅了一眼请柬,无奈地说:“去看看吧。把小刚也带上,小慧呢?还有你师母,一起去。” “师母放最后,当心床头跪……” 被暴打出去! 越宁在陈大牛这里,早把乖巧宝宝的马甲给脱了,整个一熊孩子。暴打就暴打,老头也打不疼他。不过还是先提出:“就简单拍两张照片,绝对不会把您的照片用处商业宣传。没您的提携,我做这事儿也不会有这么顺利。现在正式开业了,就特别想请您去看一看。” 陈教授这才正色道:“你给我继续编程去!” 陈教授从来不怀疑越宁的公司会开不下去,越宁专业上的水平不用说,一般般的人学四年未必比他现在强——这就是为什么大牛非得要有天赋的学生做弟子的原因了。另一方面,越宁还自带奇怪的卖萌气场,同一句玩笑话,比如床头跪,学生一般不好说老师的,他说出来,老先生居然觉得不生气。只是想揍他一顿,拖回来上课而已。 所以越宁公司上的事情,陈教授是几乎不去主动过问的。但是这一回闹得有点大,由不得他不知道——闹得bbs上都知道了。作为从不与时代脱节的潮爷爷,陈教授理所当然地在开小号围观的时候目睹了全过程。对此,陈教授表示,你去开公司有点屈才了,不如去干宣传或者外交。 九月一开始,夏萌萌就披着个“闲得头上长草”的马甲,开进了bbs,把旧贴顶上来热炒。作为一个曾经的逃家少女,夏萌萌的嘲讽功力一流,虽然对专业知识不算太了解,但是抠起字眼来不是一般的厉害。大概是学日语憋得太狠了= =! 她的背后站着越宁,越宁自己不再出现,原本用过的ip地址是寰宇的,他就跑去个网吧,开个小号“哈哈哈哈”,跟夏萌萌对着掐。然后再换个网吧,再开个小号,帮着夏萌萌掐“哈哈哈哈”。紧接着,再换个马甲来劝架。同时告诫夏萌萌,不同的账号要用不同的电脑,以防被查出ip地址——他就是这么查人ip,然后把人揪出来吊打的。如果记不清楚,就拿个小本本,把每个马甲在哪台电脑上登录过,都记录下来,以防出错。由于有越宁的技术介入,整个掐架贴变成了一场技术秀,原本看只是打口水仗,觉得没意思想撤的学霸们纷纷卷袖下场。场面热闹极了! 如此神乎其技,让夏萌萌差点再塞个拳头进嘴巴里! 原来乳齿! 办法挺简单的,甚至谈不上什么计谋,但是与夏萌萌之前听说的某些事情好像还真是有那么一些相通的地方呢。还能这样用啊!真是生活处处有学问呐!夏萌萌新技能get√ 打通了任督二脉之后,夏萌萌也一发不可收了起来。她指使着“休假”的吕清风也上网,开号一起造势。这年头水军还没大规模兴起,兴了夏萌萌也怕他们水平不够,干脆自己人上阵。 夏蓓蓓看她姐姐点亮了新技能,无能地跑到两个比较大的论坛,也炒一炒这件事情。开了个帖子叫做《凭你们掐得热闹,我自不动如山》,并且把越宁那个“我做,你看”,给复制过去。立场十分模糊地表示,大概是去做什么了吧,完全在网络上销声匿迹了呢。 夏萌萌又带着林强杀到,表示:你这是在讽刺我们家宁宁吗?他才不是怕事了呢,很快就出成绩啦! 又引起再一轮热闹。 接着,爆出越宁已经注册了公司,并且于九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正式办公。原本姐姐团们只是在隔岸观火,因为越宁自己都不出声了,开学后遇到关心他的姐姐团,也表示自己现在很好:“先期已经准备好了,很快就能开始了。” 姐姐团是很相信他的,开始热炒他的网站,反对者不甘示弱,卷起了袖子。论坛上还在争吵,在正式开业前一天,报纸开登广告了,告知了具体的开业时间和地点,然后挂上了网站的地址。掐得不亦乐乎的一个后果就是,开站第一天,涌进了不少体验用户,差点把服务器给挤爆掉。 到了开业这一天,越宁等人前面放着鞭炮,收着花篮应酬着。赵修文和王玉芝这俩不爱应酬的,就缩在后台忙得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不停地维护着网站——tm居然还有人在这时候来黑网站!赵夫子终于忍不住开骂了:“这哪来的王八蛋啊?!!!要不是事先砌了道墙,这会儿该崩溃了吧?!!!” 王玉芝水平比他高不少,也比他有耐心,还安慰他:“要不是在寰宇实习过,应付起来还有点麻烦呢。”他们在寰宇的时候,曾经干过比较奇葩的测试,就是……互为攻守方,一方黑,一方拦。实战经验还挺丰富的呢。 前面,越宁和夏萌萌给出席的人互相作介绍。赵辉兄妹俩都过来了,摄像都是赵枫的熟人,据说是专业摄影师。无论是赵辉还是沈晴,固然不喜欢有人拿他们的家世来说事儿,内心里却也不是没有“以我家的背景现在应该是上宾”这样的想法的。韩鑫的存在,更是加深了他们这种印象。 韩鑫能来,自己也有点意外。夏萌萌的面子,无论如何他是要给的。他还没有办法去鄙视赵、沈是靠关系发家的小兔崽子,因为他也是多少攀了点夏家的关系,成了郑熙行的跟班,才能把事业做这么大的。怎么办?跟着呗,继续把两个小年轻当正经的贵人看。 对越宁,就是纯然的敬佩了。韩鑫知道夏萌萌的底细啊!能让这位大小姐心甘情愿跟着干,这得是什么样的本事呢?韩鑫是不太明白的。而且,看起来大小姐也脱胎换骨了,那股子干练劲儿,跟以前精致小姐的样子,完全是两个人。开玩笑地说了出来之后,夏萌萌居然还很得意:“那是!宁宁也厉害,我也厉害,他一说,我就明白过来了。” 让韩鑫意外的是,越宁亲自出迎的不是他(这个不意外),居然也不是赵、沈(这就让人意外了),连大金主寰宇的代表都没有得到这样的待遇(这也太奇怪了),居然是个老头。老头还拖家带口的,一边挎着个老太太,一边挎着个年轻女人,后头还跟着个哈欠连天的网瘾青年。 这tm是谁啊?韩鑫风中凌乱了。 迟疑地看向越宁,只听越宁轻轻说了一句:“老师。” 韩鑫耳边炸起一道惊雷:越宁的老师,那得是t大的…… 赵、沈二人也有点意外,听到是“老师”,又镇定了下来,先敬老师,是很有道理的。越宁接着给他们介绍:“这位是我老师陈教授,嗯,陈大牛,陈院士。” 以赵辉之圆滑,沈晴之御姐,也有点腿软了。与韩鑫更纯粹一点的向往式崇拜不同,他们更能理解陈大牛的含金量。瞬间站直了,赵枫心里都要哭了,她今天特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心想着公司也开起来,越宁应该也得闲了,那啥一起吃个饭什么的,不是挺正常的一件事情吗? 现在来了个陈大牛,越宁除非脑子进水,不然是不可能不陪着大牛而陪其他人的! 唐师母挺喜欢室内布置了,夸奖了他一番:“从今以后,是有事业的人啦。来来来,送你个礼物。” 师母搞地质矿物的,送了一块原石,开玩笑地说:“有大项目不凑手,开出来应急用。”至于原石里面是什么,她没讲。陈慧送了一幅之前的画作当贺礼,表示越宁的肖像画很快就能出第一幅了。 那边韩鑫小心翼翼地给陈教授让道:“您这边走。”知道的说他是韩老板,不知道的以为是李总管。越宁给大家介绍一下公司的布局,赵辉不拿自己当外人地道:“哎,宁宁,你这儿布局真不错,哪儿弄的?我那儿都想装修一下了。” “那不就是了,寰宇的工程队干的。” “哎?寰宇什么时候干起装修来了?” 寰宇代表一看到陈大牛就知道自己这回就是来打苍蝇的了,万没想到还会接到一单买卖,一句“我不是业务部的,而且我们公司也不承接个体业务”卡在嗓子里硬是叫他咽下去了:“是我们郑总拍板决定的,如果您有需要,我回公司为您咨询,相关材料三个工作日后送达。”然后跟赵辉交换了一下名片。 除此之外,一切都比较从容。来的人都是经过筛选的,关系不错,既捧场,也不失格调。沈枫就油画跟陈慧作了讨论,陈慧邀请她有空到自己的画廊去看看,两人还交换了号码。 有陈教授在,整个开业仪式都高端大气上档次了起来。赵辉躲到洗手间里悄悄给他爸爸打电话:“爸!一定要抢!越宁的老师是陈大牛!”那一厢,他爸爸赵副部长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什么?!那个熊猫?!”嗯,大牛同志,国宝级的科学家。 等赵辉打完电话出来,陈大牛已经表示出对应酬不太耐烦的样子,很想去机房看看。韩鑫头一个识趣地撤了。赵辉想了一下,要了越宁一张名片,带着妹妹也走了:“拍出来的带子修好了就给你们送过来。” 沈晴见状,也跟夏萌萌告别,夏萌萌颇为不舍:“明天找你喝茶啊。” “行。” 寰宇代表一看:“我也回去给赵先生联系设计师去。” 闲人清场,陈教授率先进了机房,看一看环境,表示满意。他一来,屋里两人头都没抬,赵修文火气很大地道:“道士!快来帮忙,我快要累死了!王八犊子!非挑今天来……陈陈陈陈,陈老师?” 陈大牛拍拍他:“你去另开一台电脑。”他有点生气,论坛里的情况表明,这里面肯定有不同意见者在捣乱!在陈大牛看来,技术是为了创造美好生活的,不是为了捣蛋的!让他遇上了,是没有袖手的道理的。 alpha公司的电脑还是准备得很充足的,当下几人都开了电脑去。一直充当布景板,一句台词也没有的吕道风和林强也卷起了袖子。夏萌萌一看,悄悄出去泡茶去了,心里巴不得捣乱的人再狠一点,激得大牛生气了,帮她们公司加强防御。 一直忙到晚间,墙也修好了,攻击也挡住了。夏萌萌叫的饭菜也过来了,大家就蹲机房里吃饭,庆祝开业。吃完了,陈大牛伸了个懒腰:“行了。”越宁从旁边的机位,伸头一瞅:“太残忍了。” 陈教授也看一眼他的屏幕:“你更暴力啊!” 大哥别笑二哥,反黑别人电脑什么的,留下“到此一游”什么的,是打死也不能说出来的。 陈教授也对越宁这边的水平放心了,带上老婆孩子孙子,坐上夏萌萌给找来的车,回家去了。 四个男生当天就住公司的休息室里,轮流值班,以应对不时之需。林强看着数据,长出了一口气:“照这个势头,不算广告收入,光拿这流量跟通讯公司结算就够赚的了。” 赵修文道:“那个以后再说,先把这几个广告加进去。”是永腾律师事务所、沈晴的会计事务所,还有韩鑫的贸易公司之类的广告,没有寰宇要求那么多,钱也要少一些。鉴于alpha才刚起步,也是笔不错的收益。 这一厢正在赚着钱,那一边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人又上了论坛。正掐着越宁开的公司根本就是“了无新意”,与越宁之前论文里展望的前景严重不符!你做的不管是网站还是论坛还是邮箱,都是有前人做过的,哪里有什么突破创新?如果只是做这些,就是“第二社会”,那完全就是在偷换概念。 大大的标题于是飘了出来:《骗子也要有职业道德!》 楼主表示,如果不是你狂得没边儿了,牛吹破天了,我也懒得跟你计较。可你呢?干了什么?许诺了给大家吃满汉全席,大家等啊等,最后端碗豆腐出来,告诉大家,这碗豆腐的菜名叫“满汉全席”,大家也算是吃上了。 比喻太过新颖,引来诸多围观。 第65章 开局(二) “这都什么人啊?”夏萌萌气得把鼠标摔了,“你家做饭不用买菜的啊?” 难得的,吕清风没有针对她开嘲讽,而是用淡淡的嘲讽腔向她解释:“一群自以为怀才不遇,其实是具有反社会倾向的傻逼三脚猫。” 夏萌萌:……原来你以前对我算客气了,算了,我不问你都腹诽过我什么了。 赵修文也很赞同地点头:“没错。帖子里的这些家伙,某种意义上连这几天攻击我们服务器的人都不如。” “哎?”夏萌萌对赵修文印象挺不错的,“怎么说?不是攻击服务器危害更大么?” 吕清风伸了个懒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攻击服务器的人分两钟:一、来开个玩笑的;二、纯是为了显摆,觉得自己特牛逼,世界装不下他了,非得干点破坏性的事情来彰显存在感。这样的家伙,呵呵,都是有各种难以克服的缺陷,无法站在阳光之下光明正大地博得称赞的货色。但是,不管是哪一种,都是过于自我中心的不正常人格,正常人不会把破坏他人正当利益的行为当成是‘玩笑’。比这些嘴炮流好一点的地方就在于,他们还有点技术。” 吕清风说这话的时候,自然而然带着一股傲气。他自认是不需要通过这种办法来刷取存在感的,黑客们又是跟他过不去,批评起这些人来一点情面也不留。 夏萌萌消化完了这个信息,下了个结论:“反正都不是好人,这么说起来,倒是嘴炮流的危害小一点了。他们无能嘛!只要咱们的产品做出来,用事实抽他们一记响亮的耳光,就能把这群烂人抽飞了。” 吕清风瞥了她一眼:“别光打嘴仗啊,人招够了吗?我们还得上课呢,总不能继续轮流逃课吧?” 夏萌萌道:“正收着呢。这专业现在不太好招人啊!公司规模还是太小了,高水平的招不到啊。” 赵修文怕他俩再吵起来,忙打了个圆场:“那个,加固防火墙能挡住很大一部分攻击,那天陈教授不是也出……咳咳。越宁怎么说的?” 夏萌萌道:“他说,先招点日常维护的人员。研发人员慢慢再说。招聘的广告已经发出去了,不过,估计只能招到想跳槽的人了。我们错过了今年上半年的校园招聘,只能等明年看跳槽高峰了。”一年通常有个招聘的高峰,一是夏天大学生毕业,二是农历年初。 如果人手是那么好的,郑熙行也就不用那么头疼了。吕清风也只有接受现实:“好吧,希望这次来的人能靠谱一点。” 夏萌萌没好气地道:“当然会注意啦。先是检查资质,毕业证书之类的,别是假的。(吕清风看了她一眼:你爹就管这个的,查这个不是太方便了吗?)然后必须有实习期的!实习期不合格,照样请他滚蛋好吗?”说着,怀疑的眼神扫向吕清风【你家真是开过店的吗?怎么会连这个都不懂?】 吕清风:【你那是什么眼神儿啊?】 pikapika! 赵修文一脸血:“我说,咱们得干点正事儿了吧?越宁呢?” 夏萌萌扬扬下巴:“在他屋里继续写程序呢,好像大体都出来了,在做最后的修改测试什么的。哦,对了,他还要填申请专利的材料。” 吕清风不甘示弱地道:“那咱们也不能就这么看着吧?” 夏萌萌道:“那你帮他呀?” “我这不正干着呢吗?其实编程他一个人就够了,有时候,就是个创意的事儿,创意是他的,我跟着凑什么热闹抢什么功劳?”说着,又狠狠地回了两个帖子,“我说,钱该不够用了吧?整理个材料跟寰宇再要点投资吧。” 夏萌萌道:“咱不是开始盈利了吗?干嘛还要跟他要钱?” “不够啊大姐!”吕清风四下点点,“这两天服务器快爆了,不得再投钱吗?” “有准备呀,有备用的,正调试呢,关键设备,用一备三,你不知道吗?不然钱为什么会花得那么快?”夏萌萌反嘲讽了回去。 吕清风:……还真是不太知道。不过他对夏萌萌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夏萌萌目光游移,最后受不了吕清风的目光,“是老周告诉宁宁,宁宁跟我讲的!我知道了就是我的知识了!你不服气啊?不服气别上学,不信你生而知之。” 好凶!吕清风喃喃地道:“这么凶干嘛?我就问一问。” 搞得夏萌萌也不好意思了:“你们那电脑上的主要零件我都跟隔壁楼卖电脑的打好招呼了,坏了随时修,行了吧?” “切~”吕清风的声音小了很多,讪讪地点开了一个贴子,看了两秒,开始跟贴子相面:好像有道理啊。 原来,这个贴子讲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alpah公司到底是在干嘛?不是讲第二社会吗?那你攻克技术难关啊,怎么把精力都弄到美化页面上去了? 楼主是亲测了alpha公司的网站和邮箱等等相关,看得出是个挺行的,所以分析都还挺到位的。亲了使用,是啦,无论是网站的页面啦、论坛啦还是邮箱,确实也挺流畅好用的。分的版块也挺科学合理的,比如把专业的和入门的宝宝们分开之类的。 所以楼主以一个工科狗的审美提出了疑问:你有这本事,干嘛要走偏路啊?赶紧开发新的功能啊。你在这外观上花的功夫太多了吧?完全没必须呢,不但占用时间精力。像邮箱那个皮肤什么的,它还占资源啊。 夏萌萌看他呆掉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凑过来一看,冷笑两声:“懂p!让开!”俯身在吕清风的屏幕把吕清风挤开了一点,在键盘上敲下一行字:我美我有罪,你丑你有理。 吕清风:……小明同学已经无言,总觉得这位大小姐整个形象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此无耻,在下也是输了。再瞄了夏萌萌一眼,大姐,你是长得挺漂亮的,但是这种话要自己说出来才好吧? 夏萌萌一无所觉,敲完回复,觉得自己真是帅呆了。然后敲回车键的手就被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捏住了!夏萌萌吓了一大跳,一声尖叫卡在喉咙里,看清是越宁之后,嗔道:“干嘛呀?吓死人了。” 越宁笑道:“不是这么回的。这是工科生和文科生的不同。这个楼主很客观,呃,从技术的层面上来说。” 吕清风不耻下问:“我也觉得他讲得挺对,比如你那个即时通讯软件,应该已经差不多了吧?你还在修改什么?外观?” 越宁道:“问题在于,我现在不是一个单纯的技术人员,我还是一个商人。记得上回吃饭的时候,我们主要讨论的是什么吗?是扩大客户群。”说着,敲了一行回复:性能如何? 然后才对吕清风道:“技术层面的一切问题,对于我们目前来说,都并不很困难,不是吗?问题反而在推广。现在it产业正在兴起,不说国外,就是国内,每天有多少网站、论坛新搭起来?有多少公司在筹备?最后能做得起来的有多少?这是一个it业遍地黄金的年代,并且谁抢到了先机,谁就能成为巨无霸。但是,最后无声无息湮灭掉的又有多少?未来这个数量还会增加。为什么?全是因为技术不够么?并不是!很多失败就是败在了宣传和商业运作上了。如果不能吸引更多的人进来,就无法盈利,也就没有了后续资金的支持,只能黯然收场。” 吕清风道:“所以,外观也是商业的一种!” 越宁笑道:“是呀,但是你刚才就忽略了。这是很正常的,你本身是技术人员。虽然对于商业不算陌生,但是惯性思维并不是那么好改变的。” 吕清风不太好意思地看了看夏萌萌,夏萌萌没有嘲笑他,而是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宁宁,上回做的那个统计是这样的!我一直怕我的观点不对,没好意思跟你说。你看,我这里有统计的。这两个是别人家的网站,这个太丑了,这个勉强能看得过去,后面这流量是前面的1.5倍。前面这熊样,点开了伤眼,恨不得砸电脑,谁还会去看啊?网站漂漂亮亮的,看的人也多嘛!” 吕清风一看这两家网站,产品都差不多,但是为什么流量会差,这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迷,今天……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过,夏萌萌这大小姐不止管后勤,连数据什么的也开始关注了吗?吕清风把脸微微转了十五度,从斜视变成了正视。 夏萌萌还在讲:“不过,多要点投资也是对的。照咱们这个办法,商业运作肯定很强,将来盈利一定非常可观!寰宇就拿点钱出来,就要分那么多股份,哪来那么好的事?” 吕清风想说,没人家这点钱,宁宁想创这个业,且得吃三、五年的泡面呢。可看夏萌萌这理所当然的样子,也赞同地道:“对,知识的力量是无穷的!” 头一次得到吕清风正面表扬,夏萌萌也一头雾水的,想不明白就先放放,催促地道:“宁宁,还有呢?” 越宁道:“任何产品,跟相亲找对象都是差不多的道理,第一眼不投缘,你是不会想再接触的。世界上的人太多了,产品也一样。当然,最后还是实力说话,人美,但是素质不高,没有共同语言,最后还是会分手。但是,最开始你会去接触。如果长相太丑,又没有什么机会去让人发现内在美,那就是悲剧了。商业也一样。也有人不在乎外表,接触多了,认为人丑心美,反而会有良好的口碑,带来更多的关注。当然,最终还是产品说话,可有多少产品能撑得过开始的冷板凳?我可以说,在同样产品功能质量的前提上,外观和宣传是商业取胜的关键。甚至,功能稍有逊色,但是外观可人……” 吕清风道:“没错,毕竟任何领域扩展到了商业,专业人士永远是少数,广大的使用者……” 越宁打了响指:“所以,萌萌姐姐,招个美工吧。”说完,一脸的温柔可爱的小表情。 夏萌萌一直在用心听着,一脸的钦佩,这时候惨叫起来:“怎么可能啊?艺术生们通常都是……”没错,现阶段,工科生的审美与艺术生的it水平,都是普遍性的糟糕,而且,两门学科目前还不怎么互通。 【日!这才多久啊?装可爱就不管用了?!】越宁心里也惨叫了起来。 夏萌萌还是挺喜欢萌宝宝的,可惜这件事情也太强人所强了,夏萌萌还是果断地安排道:“这样吧,让吕清风去学ps!” 吕清风:“……什么?!我?!!!”他也惨叫了起来。 人少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说好了的拿女人当男人用,拿男人当牲口用来的╮( ̄▽ ̄)╭ 赵修文叹气道:“好了,不要贫了,谁学不一样?我看还是宁宁吧,他还有慧姐可以做艺术指导。我跟小明去上课抄笔记,回来给你。顺便把强子给替回来。” “小明是谁?”夏萌萌问道,“啊哈哈哈哈,小明,你是小明吗?” 吕小明:……“夫子!你出卖我!” “你已经被吕大伯出卖得卖无可卖了好吗?” 几人笑闹作一团。 末了,越宁道:“好了,发个通告吧~再给所有邮箱里发一封邮件。” “发什么?”赵修文开了电脑,用管理员权限进入。 “悬赏:第一个能猜出来公司下一个惊爆产品的人,奖励软妹币两万元。猜出来的同志请把答案发至公司邮箱,以邮箱发送时间为准,第一名两万元,第二名一万元,第三名五千元。” 悬赏,永远是吸引参与的不二法门。 气氛终于被炒爆了。 吕清风不得不佩服越宁的炒作手段:“怪不得我爸看你跟看金娃娃似的。”旺祖大伯难得用比较训诫的口气跟儿子说,你错过了一个大好的机会。吕清风现在也是略有后悔,然而世上什么药都有得卖,就是没有后悔药,他也只能咬牙挺着了。吕旺祖是建议吕清风死皮赖脸入个股的,吕清风绷着劲儿,不肯,吕旺祖也只有叹息了。 ———————————————————————————————— 由于有陈教授的护航,越宁等人没有因为时不时的旷课被扣分或者领处分。越宁也不大想在这个时候在学校里出现,那有点浪费时间。本院学生基本都知道他了,学校里也有很多人听说过他。评价么,褒贬不一。一个好处就是,公司想招人,不至于被问:“你们什么公司?干嘛的?”然而对招聘到高层次人才,并没有什么大用。很多人还在观望阶段。现在他还是专心学学ps,把最后的测试做好更实惠一点。 另一方面,陈教授也在关注着事态的进展,并且,暂时没有召越宁去补课,而是让他专心搞软件。陈教授联系了一些业内的老友,写了一封联名信,上呈给朝廷,写了互联网的发展前景,并且提请有关部门关注网络安全问题,请求在技术关注之外,给予立法上的规范和保障。 联名信上呈之后,又公开发表了出来,再次引起了大规模的讨论,倒是让越宁这边在论坛上缓了一口气。也让夏萌萌招到了五个备用的工程师,夏萌萌把五个人的材料交给了越宁:“你看看吧,也没啥名校毕业,但都是相关专业的。吕小明给开的专业单子,我照着挑的。虽然是要留三个的,多招两个从中选优也是不错的,差额选举本来就是为了保障公平的嘛~” 越宁笑笑:“好。” 夏萌萌道:“又租了一套房子,让他们住,这年头,光高薪还不行,不包吃包住都招不到人了。” “哪家不包吃包住呢?” “那你先看看吧。” “别介,一起吧,哪里面试只有一个人出面的呢?” 最后是拉上吕清风,三人一块儿面试的。五个人里,四男一女,对于居然能招到女性,越宁是惊讶的:大学生里女生本来就少,it业的女生就更少了,参照一下他们班的性别比例。 头一个点的就是这位女士,越宁看了看简历,肖丽娟,女28岁,是从专升本考上来的,就先点了头。夏萌萌道:“我觉得咱们公司男性比例略多,所以才想中和一下的。”越宁笑道:“你眼光不错哦,在大专学历普遍够用的年代,能下狠心专升本的女性本来就不多,考上的就更少了——她们通常会被许多题外的事情干扰。” 吕清风咳嗽一声:“先看看吧。” 肖丽娟是一位五官平凡的女士,唯有眼神很犀利,头昂得高高的,带一股革命时期女干部的风范。夏萌萌让她做自我介绍,她也做得……呃,简明扼要,报的也就是简历上写的那些。吕清风翻了翻她的简历,冷不丁问道:“现在不是跳槽的季节,你为什么从原公司离职?而且,没有原公司的介绍信?” 肖丽娟利落地道:“哦,原来老板带他们去洗头房当半年业务奖励,回来还说可惜我不能去。然后招了俩盘靓条顺的当前台,没过俩月,一个就搬去跟老板同居了,接着就调到了后勤账弄得一团糟,又把她妹妹招了过来。我一看这公司要完,就辞职了。” 吕清风道:“人情关系在任何地方都不能避免。” “包括坐在程序员后面擦指甲油?” “……” 越宁道:“你的专业方向是?” 肖丽娟松了一口气:“专业方向就是简历上那些,但是实际操作包括并不仅包括这一些,需要的话可以考我。” 越宁起身:“跟我来。” …… 过程省略 …… 夏萌萌客气地道:“请您保持通讯方式的畅通,三个工作日内我们会通知您结果的。” 肖丽娟也很痛快:“三个工作日接不到通知,我就再投别家了。” 越宁道:“可以。我们的条件也在招聘广告上列出,相信您过来是因为已经接受了相应条件。” 肖丽娟诧异地道:“您是说加班?加班不是常态吗?” 这真是个不错的回答。 接着,又面试了四位男士,四人基本上标准的it男,哪怕看出来是比较郑重对待面试,也还是显得衣冠不整。吕清风想捂眼,果然,工科生的审美……都进行了一点技术上的考试,也都能胜任。其他的方面就让人有点无语了。 前三个都还凑合,人有点呆头呆脑的不太会说话,这个没什么。另一个倒是会讲话,只是眼睛不断往夏萌萌胸上看,这下把吕清风给惹毛了,皮笑肉不笑地道:“请您保持通讯方式的畅通,三个工作日内我们会通知您结果的。” 最后,肖丽娟成为了技术部的头儿,直接归越宁领导,有了四人的加入,终于把越宁等四人给解放了出来。越宁一头扎进软件里,做最后的修整工作,申请专利的准备工作也做好了。 终于,在军训结束之后,新的学弟学妹们回来上了两周的课了,专利申请也批了下来。alpha公司开始了新一轮的宣传:请“人死鸟朝天”同志、“乱码”同志、“拜伦”同志带上相关身份证明,于12月1日之前到本公司领取奖励。 他们公布了获奖名单,并且到公证处作了公证! 同时,网站公告,本公司的新产品就是即时通讯软件——小熊嘟嘟。 所有邮箱用户都接收到了一条官方发布的邮件:这是本公司的即时通讯软件,使用说明如下,安装包见附见,祝您使用愉快。发现bug并且上报,经核实确实可用,可获得每条五十元奖励。 这一回,夏萌萌手腕更加娴熟,她联络到了有关报纸,做了个专题报导。同时,准备联系电视台。 越宁这里,让夏萌萌做了一批卡片,特意留了一批靠前的好听的号码,送给关系户:老师、同学、朋友、记者…… 第66章 开局(三) 将账号写在印有公司logo的卡片上,认认真真签上自己的名字,再拿起人名章盖上,装进定制的公司信封里,再封上,印一次印章。一份广告就算完成了~ 头一份,当然是送给陈教授的。接下来是院校领导、老师、同学。夏部长也收到了一份,越宁给寰宇、周世文等处也寄了信。何家那里,由于寄信需要时间,先是电话通知了账号,然后才了挂号信。 夏萌萌从中运作,先把数个账号送给记者去体验,报纸采访押后一个礼拜。但是,记者那边发来的采访稿,写的剧本是:ceo越宁递给记者一个装有账号的信封,记者当场试用bubu……电视台那边资源更紧张一点,排期排到了一个月之后,同样发来了剧本,跟报社这边大同小异。 越宁看看剧本,笑道:“可以。公关费用呢?” 夏萌萌比了个手势:“一切没问题,寰宇那边又决定追加投资了,他们的会计一个月后撤回。嗯,小晴那里,我磨来了一个会计,也是先试用三个月,薪酬得按照行业标准来。他会跟寰宇的律师做交接,并且把所有的账目重新理一遍。我建议给他封个红包。” “好的。帮我约一下赵辉,好不好?” “ok!” 夏萌萌没问越宁见赵辉要干什么,用得到律师的地方多了,比如嘟嘟软件使用之前的那一份条款。赵辉是除本公司人员外,最早知道嘟嘟软件的人,出于职业道德,他选择了保密,同时怂恿妹妹抓紧时间追越宁,倒追不怕,萌萌好像跟一个叫小明的有点欢喜冤家的意思,绝不是撬姐妹的墙角。 两人见面的时候,赵辉没有带上妹妹,见面上茶,氛围很是轻松,赵辉先夸道:“嘟嘟真是太好用了!群组功能是太棒了!我介绍给我的合作伙伴们,可是省事了,我可以一边开着文档,一边聊天讨论,省得互相打电话,在不同的地方,就像开会一样。并且即时有文字记录,说过的话翻一翻,不用费心回忆。” “过奖啦。” “这一回来,又要给我添什么业绩啊?” “唔,这件事情呢,我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不然也不会直接找上大老板了,跟你们事务所哪个律师联系一下就行了。” “哦?”赵辉感兴趣地倾了倾身体,“怎么说?” “我想拟定个条例,对部分正式员工赠送股份,做为工作奖励和榜样。” 一个名字在赵辉的心里盘旋着,旋即脱口而出:“萌萌?!” 越宁点点头:“是萌萌姐姐,公司现在发展这么顺利,多亏了她了。如果没有她做总务,那么到现在很多事情都得我自己来做,不可能空出那么多的时候专心搞软件开发,新产品也不可能这么早面市。” 赵辉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该赞越宁有情有义呢,还是该骂一句小狐狸够狡猾。试探着开个玩笑:“你对萌萌有意思?” 越宁连忙说:“不要瞎说啊!我总觉得,她好像……”跟吕小明有点对眼。越宁对自己的事情比较迟钝,对别人的jq总有一点超乎寻常的直觉,比如很快发现何小春对小胡老师的好感。 “嗯?” 越宁严肃地道:“那是她的私事。” 赵辉也顺坡下驴:“那是,萌萌现在惹不得了,上回见她,干利极了。上回见夏叔叔,他还说,特别感谢你把萌萌给练出来了。” 越宁不太好意思地道:“那也是萌萌姐姐自己努力。” 哎,你个大小伙子了,一口一个“萌萌姐姐”地卖萌,合适吗?赵辉又称赞了一回,道:“我可不是说假话,你是真的不错。一个人呢,如果当面夸你,可能是客套话,可要是背后说你好,多半就是真的了。夏叔叔这样的评语说出来,我能不慎重考虑吗?说真的,这笔单子我给你优惠,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哎?”越宁有点诧异,“你有什么事要用我帮忙呢?” 赵辉笑道:“说起来,像是有点把你那里当托儿所了……”话讲到这里,不再往下讲,而是含笑看着越宁。 越宁惊讶地道:“你妹妹?她……” “是小枫。我们跟萌萌能玩到一起,也不止因为父母是同事这么简单呀。我们父母的同事多了去了,他们家里的同龄人也不是没有,大家也都混个脸熟。可是呢,人跟人能玩到一块儿去,还是得讲究个圈子、讲究合不合得来。能跟萌萌玩到一起,而不是蓓蓓,我们兄妹俩,都有那么一点像以前的萌萌。我还好一点,因为是长子,所以吧,父母期望更大一点,压力之下,也算是被逼出个人样来了。小枫不大一样,她跟萌萌就有点像了。哎,你别听我这么说,就觉得小枫是个娇气小姐,什么都不会啊,她会的也不算少。” 越宁:……“那……也不用到我这里来吧?我是说,我记得小枫姐是学艺术的?还是舞蹈?我那儿能让她干嘛啊?让她去找实现自身价值的路,走对了,自然就有干劲了呀。” 赵辉哑然,看稀奇似的把越宁重新打量了一下,下了个结论:“你真是个厚道人。” “哎?” “算啦,优惠照旧,萌萌的事情,要先保密?” “嗯嗯。” 赵辉最后不死心地问:“真不缺人?” 越宁道:“其实吧……总务那里是缺人,但是小枫姐不像萌萌姐姐那时候那么紧迫,不需要这么累的。我那个公司,那个行当,现在就是一个字——累。所有成绩都是累出来的。现在四个工程师,加上我和几个同学,三班倒。其他的相当部门,全是跟着这个转,也是倒班。没有迫切需要,我是真不建议小枫姐踩进这一行。而且,她不是在读书吗?” 赵辉道:“她大四了!毕业后去哪里,家里都还犯愁呢。哪个行业,顶尖的都是那么一小撮。” 越宁道:“那,等她毕业,要实在觉得艺术这条路变幻莫测,可以来试试。” 赵辉笑道:“行!能不能周末让她去你那里先实习一下?让她听你们的指挥,先试着锻炼一下。” “好。” 赵辉道:“那相关的文件,我做好了就给你。寰宇和陈小刚那里?” “小刚我已经谈过了,他没有意见。寰宇那里,已经有初步的共识了,具体细节……” “我去沟通。” 谈妥了这一件事情,越宁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比如应付采访。在那之前,他得先去见一见陈教授。 ———————————————————————————————— 即时通讯软件在第一时间就给了陈教授一个账号,陈小刚也有,唐师母和陈慧也得到了自己的账号,所以他们自家建了一个群,然后把越宁给加了进去。从此陈小刚就很悲惨,因为他爷爷在他的好友列表里。老爷子的技术水平还超牛的,他充满了不安全感。 听说越宁要来,他难得出了房间下了楼,跑到大门口去迎接:“我说,能开发个功能,让我爷爷看不到我吗?qaq”宽面条泪流向海,有个学霸爷爷伤不起。 越宁头上灯泡一亮:“好啊!这真是一个好主意啊!小刚同学!”这个好像也不难嘞,可以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放出来。 “qaq”小刚抓着越宁的胳膊,“兄弟,我就靠你了。” “客观上来讲,我比你高一辈。” “……”md!文科生被理工科的进行了语言上的羞辱,小刚可耻地表示,“只要你别再让我爷爷逮着我,我叫你大爷。” 越宁脚一软:“你就这么惨?!” “求你了啊!” “老师比我水平高啊,我得再学两年……” “你再学个三年五载还两说呢!”陈教授的措词比较严厉,口气却很温和,“上来坐。还有你,小刚,拿你充人头,你什么事都没为公司做过,就干等着收益吗?” 无辜躺枪的陈小刚眨巴眨巴眼睛:“爷爷,我干嘛好啊?” “不会写宣传稿吗?” 越宁道:“可以帮忙写点广告词呀。” “听到没有?快去!” 陈小刚嘀咕着“究竟谁才是亲生的”这个严肃的话题,溜回房间了。那边陈慧又过来,她穿着宽大的罩衫,看到越宁就眼睛一亮:“宁宁,快来看,你的画已经画出一幅草稿来了。” 陈教授一不留神,学生被闺女劫走了。陈慧的画室也在二楼,空间比较大,进门就看到一个大大的画架,越宁一呆:“和和和和,和尚?” “哎呀,不要关注那么多嘛,我看挺好的。”一个风姿秀美的小和尚,在窗前做着小首饰盒子。另一幅,也是草稿,还是小和尚,树下吹着箫。越宁道:“箫?我不大会吹,而且,箫不应该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呜呜吹着才有情调么?” “笛子?” “埙吧。” “埙的声音也很低沉啊。” “可是我会吹。” 陈慧被这个奇葩的理由打败了:“还是笛子吧。” 越宁:…… 陈教授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行了,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反正你那个嘟嘟软件也写出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再学吹笛子不就又会了吗?” 陈慧抹了一把脸:“宁宁?” “行。” “对了,你空出点时间,让小枫和萌萌把你打扮打扮,再换个形象,我再画两幅,不然人家以为我是给哪个庙里做广告的呢?” 陈教授道:“要不是你拦着,我早带他去换个形象了!” “哎?爸?” 陈教授板着脸道:“头发给我留一留,我带你去做身正式的衣服,要见领导的。”说着,拎着越宁的袖子将人给拽到了书房。留下陈慧目瞪口呆:我爸不是只关心学生的学业的吗?怎么会关心起着装来啦? 书房里,陈教授为越宁作出了解答:“我前阵子跟一些老家伙写了联名信,这事你知道?” “嗯。” “上头还是比较重视这件事情的,有关领导可能会找你谈话,你心里要有个数。衣着方面呢,得注意一下,等下我带你去做两身像样的衣服。记得见着裁缝的时候要有礼貌,那也是我一个老熟人。” 越宁道:“哎,多大年纪?家里有小孩儿吗?” “他儿子死得早,孙子已经申请过嘟嘟号啦,不要遇到人就想送号码好吗?” “哦。” “还有,你那个公司办得怎么样啦?我看项目上马,你再忙几个月观察后继,就该把心思放到学业上来了吧?” 越宁搓着手:“是是是。明年就会好一些了,我今年且得收拾一二。哎,老师,有没有什么好学生介绍给我啊?” 陈教授没好气地道:“怎么,跟那个郑家老十四学会了?挖学校的墙角?” 越宁道:“我这个吧,跟他那个还不太一样。只要专利申请完成,即时软件投入线上使用,一定能够召收到本校人才的。” “这么有自信?你这小公司,比他那个大航母,可还差着点儿呢。” “我的公司跟他的可有本质的不同,行业完全不一样。寰宇已经成形,新加入者想成为元老已经没有可能了,并且,很难有更大的发挥空间——郑熙行的背景和资金,足以保证任何后加入者,只要不是带着突破性的技术或者是大笔的资金,都是个普通的打工仔。我这里才刚起步,又有了不错的产品,并且规模尚小、前景广阔,架子已经搭起来了,大有可为,即使加入得晚了一步,也可能成为比较重要的人物。” “市侩!”陈教授驳斥道,“不过,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得在市侩里打滚儿。我看看吧,如果有合适的,会介绍给你的。现在,跟我走!” “哎~” 陈教授是有车的,不过平时不用,这回带着越宁坐着车,说句:“到老冯那里。”司机便会意将车子七弯八拐开进了一条不宽的小街里,在一间并不大的门脸前停了下来。越宁来帝都一年多,愣是不知道这是什么街。 陈教授先下了车,对越宁道:“就是这里了。” 越宁跟了上去,有点好奇,这是什么地方。而且,为什么要找裁缝店做衣服啊?!随便买一件正装,不就得了么?还有牌子的。虽然对名牌什么的都不太懂,但是前土大款是知道的,比如女性服装里什么香奈儿之类的,就是好牌子!贵,显范儿。男装……男装不提也罢,他不当大款没钱买,当了大款……穿起来太麻烦,没办法讲究这个。从来都是运动款走遍天下。 倒是在前土大款的幼年时代,衣服全是手工缝制,能买两件有标签的衣服,那就是比手工的名贵。所以何妈妈和小胡老师给他买衣服的时候,他本能地认为——买的带牌子的衣服比较高端! 直到他被陈教授带到了一间裁缝店,然后……并不宽阔的门打开的同时,也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干瘦的老裁缝戴着老花眼镜,围裙套袖干干净净地套在身上,脖子上挂着根卷尺,手里拿着根竹尺。越宁眼睛好,还能看到有细小的断线粘在他的衣服上。从眼镜的上缝看到陈教授,老裁缝就笑了起来:“哎呀哎呀,稀客稀客,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啦?” 陈教授笑道:“给你介绍笔生意。” 老裁缝着又把越宁看了看,或者说,看的是他身上的衣服:“他身上这衣服,手艺还可以呀,这针脚,哎哟,可真讲究,还绣花纹儿呐?!哎哟,家里老人给做的吧?很疼你啊?哎,这孩子是谁家的啊?” 陈教授很尴尬,越宁是个孤儿,这样说话,好像有点触人伤心事。不料越宁一点没有难过的意思,他心里,自己命已经算不错的了,遇到过不少的好人,邵奶奶也确实对他不错,笑道:“家里老奶奶给做的。” 陈教授道:“老冯,给他看看做个什么样的?” 老冯道:“我这里样式比较古板,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脸相很好,身条也好,要说穿上我做的衣裳,那没得说。可现在呐,年轻人要穿这个,会被讲落伍哒。” 陈教授笑道:“就要庄重一点的。甭废话,拿个样子出来。” 然后越宁觉得自己膝盖都要穿了!老冯家的模特,是一串照片,不全是标准体型,但全是标准造型。他在这一本照片里,看到了郑老,是年轻三十岁的样子,跟在一串大佬身边,像个小弟。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高端定制”! 老冯倒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哎,这些都是我做过衣服,其实吧,中山装大致的模样是规定好了的,细节呢,还是有区别的,就说这三十年来吧,你看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那就不一样,这里这里……我说,后生,做好了衣服,你穿上给我拍几张照片好不好?你的体型好看,以后有体型好的人来做衣服,我给他看效果……” 被陈教授戳了两下,越宁才回过神来,犹豫着问:“您看,我做旧式学生装穿,怎么样呢?” 老冯看了一眼老伙计:“不是要到正式场合的衣服吗?” 越宁抢先解释:“那个我是还是个学生。” 陈教授道:“那就多做两身。” 越宁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您老说得也太轻巧啦! 老冯道:“你这老师对你可真好,小刚都只带过来给做过一次,这回给你一次要好几套。行,舍命陪君子了。” 越宁:=囗=!大牛你什么来头?难道您不止是个大牛吗? 陈教授和老冯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当时陈教授还是个小年轻,一腔热血,受朋友影响,闲着想到夜校教识字。老冯比他小不少,是他的夜校学生,陈教授咬牙教了一个月,然后就泪奔了……这让陈大牛坚定了从此再不带笨学生的信念。这些人,要说不努力,那是冤枉人家,个个对知识十分渴求。但是陈大牛打小就很牛,普通认真的人那学习进度,在他这里就是个渣。但是,老冯实在是太认真了,让他特别不忍心。 老冯学渣到什么程度呢?今天教他三个字儿,每个他写一百遍,到了第二天,还是记不住,被批评了,就去问同学,继续抄写。第三天,回来,这仨字儿全写错了,原形也不认得了。他认真到什么程度呢?第四天,继续!陈大牛被他的认真打动,亲自教他,到第十天,终于记住了仨个字,再教下三个,过十天,回头,前三个字又忘了。回头一看,得,同学里聪明一点的,都学会将近一百个字了。 没钱买纸笔,地上划,白天扛大包,晚上上夜校。白天累得浑身打颤,晚上手都是抖的。了解情况之后,陈大牛实在不忍心了,给了他几块大洋,接济他去学点手艺,别扛大包了。老冯就去当了学徒,奇葩地,这枚学渣他学字极慢,学做衣服手艺却极好。成了名师的徒弟,渐次有了自己的名气。 陈大牛从夜校逃了出来,游荡着寻找自己感兴趣的学科去了,若干年后,两人帝都再相遇,也是一番唏嘘。 不多会儿,越宁的尺寸量好了,老冯说:“好了,过一个月来拿吧。” 越宁临走之前,敬畏地跟他鞠了个躬:“冯爷爷再见。” 挺有礼貌,老头伸出手来摸摸他的脑袋:“嗯,再见。下回来了别忘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安排拍照的。” “哎。” 越宁差点同手同脚出去,上了车,陈教授斥道:“出息呢?” “哪个行业顶尖的人,都值得敬佩啊!” 陈教授微微一笑:“那看夏部长,你怎么就特别潇洒呢?” “诶?” “哦,上回开会,他特意跟我聊了很久呢,特别感谢你啊,哈哈哈哈,听那意思,不拿你当女婿也差不多了。” 越宁一脸黑线:“不要乱说话啊,我没什么,舆论对姑娘家可苛刻了。” “行行行,不说这个,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 越宁道:“那……夏部长的成就,也不是很难达成呢……哼叽。” 陈教授把他看了又看,奇怪地道:“难道老冯的成就是很难达成了?” “那收集了一本子的新闻联播男主男配的,是简单的人么?” “切~行了,回去干你的事儿吧,把杂事收拾好了,回来上学。对了,上头的谈话,还要拖几个月,他们得论证,懂?” “明白,要有个过程。正好咱衣裳也做好了。” “你下边要去哪?顺道送你。” 越宁报了个地址,陈教授讶然:“部队啊?” “嗯。公司要建保安部,正好以前小教官那一批的兵有快要退伍的了,先熟悉一下。谈一谈,要是合适了,人家愿意,就留下来。不能等人家办好手续回家了,我再过去,那还捞个毛?” 陈教授送越宁到了跟周世文约好的地方,周世文正要开玩笑(“咦?不是萌萌送你来的啊?你又勾搭上哪个小姑娘了?”),发现车子不太对,这车牌号……“宁宁,车上谁啊?” “我老师,陈院士。老师,这是以前的周连长。” 周世文:……日了汪了!这小子怎么什么人都能勾搭得上啊? 与此同时,一个叫“一号会议室”的嘟嘟群开始闪着消息。 爷爷:人呢?十四,别躲了,我看到你在线!——以上是领导口述,我代发的,我是无辜的,李秘书。 第67章 开局(四) 郑家全家都有嘟嘟号。 郑熙行捏着印着logo的卡片,看着上面的账号犹豫的时候,他十三姐已经注册了个账号,并且发动哥哥姐姐们都注册一下,还拉了个群。这些闲得无聊、唯一担心的事情是老幺危害良善的人,对于越宁还是相当关注的。虽然郑熙行很快就跑了,越宁也一心扑到了事业上,但这并不妨碍这群人精发现事情不对劲的地方——老幺需要离家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必须有古怪! 然后,越宁招了个夏萌萌!让大家都很心惊胆战的:窝去!老幺失恋了?不会想报复社会吧? 越想越有这个可能。郑家的规矩是,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解决不了,那就跟家里割地赔款吧。自己的私人问题,别人不要干预,如果产生了不良后果,家里人看不下去了,必然会插手,抗议无效。 大家只好盯着越宁一点。后来发现,他只是忙,夏萌萌也只是忙,他那个公司,评论倒是毁誉掺半。不少人看到公司推出了邮箱之类的服务,也就顺手注册了一个。 “乱码”同志就是十三姐,因为她觉得,除了即时通讯软件,其他的都称不上是火爆。到现在,十三姐还在犹豫:我tm到底要不要去领奖? 排除这个,十三姐都认为这个嘟嘟聊天十分好用!郑家人口多,十三姐这一辈儿,姓郑的十四个,还有数个表兄弟姐妹,加上他们的家属儿女,全家几十口人,天南海北的到处都是,还有人因为工作关系在两地,两口子都不在一块儿。平时就电话联系着,等越宁这边推出了嘟嘟,十三姐一看邮件说明,挺好用的嘛!就顺手注册了一个,并且跟邮箱一绑,同意用号码替换原本的邮箱地址。 接着安利了所有兄弟姐妹,最后建了个新群,把平辈的都拉了进来。 好景不长,老五为了不陪老爷子下军棋,胡扯八道地侃大山,把大家都出卖了。 当群主十三收到爷爷的入群申请的时候,简直是晴天一道雷,劈得她整个人都焦掉了!火速点了拒绝。然后她就接到了老爷子的电话:“加我嘟嘟号~” 郑十三:…… 爷爷这个马甲进群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家好,我是李秘书,下面的话全是领导口述,我录入的。领导看得到你们都在线,嘟嘟使用教程,官方网站上有。 轰! 一~十四,包括被加进来的家属,全炸了! 老爷子的学习能力是相当强悍的,接受新鲜事务也是完全不含糊的。当年陈教授那仨好学生,就是他提议去抢的。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很关注电脑。也就打字因为年龄的关系,学得慢一点,需要秘书,其他操作,呵呵……孙子们全都要哭了好么。 底下排了一溜的“爷爷好。” 爷爷很满意。 爷爷:年轻人,需要有自己的空间,这个我很理解。但是呢,我觉得这个工具挺不错,可以增强家庭凝聚力。等下我建个群,你们全加进来,加完了,我就退这个群,随便你们在背后串联捣鬼。 所有人背后一凉。 然后爷爷慢悠悠地公布了一个群号,众人灰溜溜地申请了,抬头一看门牌:一号会议室。里面已经有了两个马甲,分别是群主“爷爷”,管理员“奶奶”,紧接着,里面陆续加入了一到十四及其家属,然后是他们的父母。 爷爷:都把马甲改了吧。 十四:怎么改?您是爷爷,我爸妈只是我爸妈,难道要他们跟着我叫? 爷爷:你闭嘴!(这是领导说的) 九:加前缀呗。 十四:你也闭嘴! 老七:你才闭嘴!老九说得很好。 九:七哥,干得漂亮! 老七:小兔崽子,我是你七叔! 十四:爸? 老七媳妇:嗯,你妈在这儿。 十三:[大笑表情] 底下顺了一溜的大笑表情。 爷爷拍板:行了,我和你奶奶的马甲不用改,其他的全给我改了。用名字! 郑家的一号会议室,就这么落成了。据说,最大的厅永远是一号厅。除此之外,郑爷爷还有一个二号会议室,在那里,他的马甲是——爸爸。三号会议室的名字还是爷爷,四号会议室,他建好了,马甲是曾爷爷,但是鉴于小朋友们还比较年幼,暂时没有让他们上网。 一号会议室里,郑熙行还没回话,他爹郑东君先出现了:爸,什么事? 爷爷:你现在下班了? 东君:爸,我今天休息。老幺,你给我出来! 郑熙行:刚才正在开会。老太爷有何吩咐? 爷爷:你把你那个小朋友宁宁的嘟嘟号给我! 全群齐炸:什么?老幺有人家的嘟嘟号吗?也给我一个?要不把人拉进群吧? 郑熙行:我!没!有!再说一遍,都不许胡说八道。 爷爷:号!码!给!我! 郑熙行:没有啊! 爷爷:那你们怎么联系的? 郑熙行:电话。您要号码干吗? 爷爷:我要提建议! 郑熙行:发他们公司邮箱。 爷爷:发了!没回复! 郑熙行:…… 然后郑熙行就给郑老打了个电话:“爷爷,您要干嘛啊?”他的口气并不很好。 郑老:“哦,我发现这个嘟嘟有个缺点哦。” 郑熙行握着话筒的手一紧,对郑老的眼光他还是很相信的:“怎么?” “呵呵。” “爷爷,那公司我前后投了四百万,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呵呵。” “为了使用方便。” “呵呵。” “号码不给了!” “回来!我要新功能!” “啥?” “我只跟那个小宁宁说。” “我去问问他,然后告诉您。” “咦?你没他嘟嘟号啊?” “我们有电话联系,我有他的私人邮箱就可以了。” “哦~~~~~~~~~” 郑熙行从来没有讨厌过聪明人,今天决定开始讨厌别人太聪明。 —————————————————————————————— “哎?十四哥?”越宁接到电话的时候也很意外。他刚跟周世文见了面,接受了这位仁兄的调侃,这位仁兄讲,保全公司还在组建,因为涉及的问题比开个网络公司麻烦多了,以周世文的能量,也还在审批中。所以这一批最好的兵,他自己公司没建好,收不了,就便宜越宁了。越宁也不客气地表示,那他要最好的三个,要态度端正但是不能太老实的。 周世文问道:“怎么?老实还不好?” “商场如战场,比战场还可怕,战场上的兵,埋头冲锋或许能保命立功。商场上,诡计多着呢。万一太老实被坑了,当了别人手里的枪,他自己还不知道,您说我是动手呢,动手呢,还是动手呢?” 周世文叹道:“是啊……所以帮手难找。行,人我给你挑。画圈的这个人,你再看看。” “还得看人家乐意不乐意呢,要是不乐意,也是白搭,多画几个,别小气啊。” “我看你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脸是什么?能吃吗?” “你牛!” 周世文圈了几个人,越宁看一看觉得还可以,要求先跟他们接触一下,看看人家意向,要是人家就想回老家,那也不能强求。一番接触下来,确定了赵、钱、孙三位,彼此都乐意,约定了到他们退伍的时候越宁来接人。回去的时候,陈教授的车已经走了,周世文道:“我送你吧,顺路也去买点东西。” 车上,越宁就接到了电话。 周世文自己开车,看了眼副驾驶:“老郑?” “是老周在旁边?” 越宁两边答了话,郑熙行道:“你嘟嘟号给我一下,等下如果有个叫爷爷的要加你,加一个,是我爷爷。” “啊?你爷爷?” “对……要给你们产品提意见。” “哦……”越宁晕乎乎的,觉得这一天的冲击有点大,“什、什么意见?” “我、我也不知道。”郑熙行也有点晕。 “那?” “你的嘟嘟号。” 越宁报了个号码,郑熙行记下了,然后干巴巴地说了一声:“再见。” 越宁跟他道了声再见,只觉得莫名其妙,看看周世文,问道:“老连长,如果郑老跟我要嘟嘟号,说要加我好友,给我产品提意见,这是个什么意思?” 周世文:……意思是我没注意闯了个红灯! 周世文回忆了一下现在开的车是军牌,赶紧跟交警那儿认错。看在他态度不错,交警倒没为难他,只是让他注意,不然出了事儿,让他们领导过来领人就不好了。 一打岔,周世文也忘了继续问了。 把越宁送到了地头,周世文去买他要的东西,越宁一路奔进公司,开电脑,加郑老的嘟嘟。然后就收到郑老的一条质问:为嘛我的邮件没有回复? 宁宝宝:我们公司人手不够,看不过来。 老爷爷:哦哦,原来是这样!哎,那我现在说,你们能不能搞个功能,我上线了,但是兔崽子们看不见? 宁宝宝:……您好,隐身功能正在开发中,敬请期待。 老爷爷:哦,那不错,果然是专业人士。为什么不一起开发出来呢? 宁宝宝:技术问题。技术人员以前不够,再多招了几个,正在加紧研究新功能。您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我们会尽量尽快为您解决的。 老爷爷:什么时候嘟嘟能讲话啊?像电视电话会议一样…… 宁宝宝:[抹汗表情],那个,还要看整体软件和硬件水平以及网络速度,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简单地说,电脑跟不上,网速跟不上,没用。 老爷爷:哦哦,那我督促一下他们,你这里也要尽快啊! 宁宝宝:好的大王! 老爷爷:哈哈哈哈,小朋友很幽默嘛,有空来找我下军棋啊,跟他们下,没意思!我这把年纪了,赢过的仗数不清,什么鬼怪没赢过?用得着他们让?水平不够还想让我棋,输得也太难看啦!还是跟你下过瘾! 【救命qaq,好想给您罩个面罩,拉您去外面……等等!】 宁宝宝:老爷爷!只要下军棋吗? 老爷爷:你还要玩什么呀? 宁宝宝:好的!我知道了!军棋是吧?您准备好眼药水,练习一下电脑操作! 老爷爷:干嘛? 宁宝宝:我给您做个嘟嘟游戏,联网的,您在网上下!没人知道您是谁! 老爷爷:不行啊,我拉了个群,全家都拉进去了,他们知道我嘟嘟号! 宁宝宝:不是那个!是全嘟嘟的游戏!虽然现在我们的软件和硬件还不太够,但是现在在线人少,通过分流还是可以的。我做好了给您试试? 老爷爷:好!条件不好就去改善条件嘛,跟老幺谈,让他追加投资。给一笔钱就等着收大利息,哪有这样的好事啊?生了孩子还得教嘛! 宁宝宝:……老爷爷,那我干活去了,您先保密啊。 老爷爷:商业秘密么,我知道。等你的好消息了。 宁宝宝:老爷爷再见。 老爷爷:再见。 老爷爷的头像一直在线,越宁望着聊天记录发怔:【我刚才不是在梦游吧?】仔仔细细检查了两遍聊天记录,居然没有发现有问题。越宁内线电话叫来了夏萌萌:“萌萌姐姐,过来一下。” 夏萌萌正在整理客户及准客户名单,准备再找其他家拉点业务之类的,接到电话,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通常越宁自己能做的都不会麻烦其他人,公司小嘛。进了办公室,先被晃了一下眼睛。越宁办公室选址不错,有一面大大的窗户,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把越宁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光晕。#每天都被老板帅瞎# “宁宁?” “嗯嗯,萌萌姐姐,你帮我看一下,这个是真的吧?” 夏萌萌奇道:“老爷爷?哪个老爷爷跟你开玩笑啊?要隐身功能?我也说,没有隐身功能不方便啊……” “那就开会吧!”越宁果断地说,“如今技术开会,开发新功能。” 夏萌萌马上答道:“好!那,吕小明他们呢?如果开发新功能,我觉得这些新手可能……” 越宁道:“小明夫子他们,并没有参与程度的编写。不过,我确实需要他们的帮助。请他们一起来开个会吧。” “这个请字用得太客气啦。” “小明他们几个不再兼职,再过来就是帮忙了,当然要客气一点啦。” “行行,我去打电话,哎,我要个助理!” “行,你招!” “切~” 夏萌萌先去机房通知:“稍微收拾一下,等下开会。有新方案。”再逐个打电话通知了吕清风等三人。活力四射的声音,把越宁有点迷糊的脑子叫醒了。想想夏部长不服气地讲,现在的it也是老一辈支持下发展起来的,那么郑老上个嘟嘟,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多会儿,人都如今齐了。吕清风顺手扔给越宁一个笔记本和一张软盘:“这个礼拜的笔记。” “谢啦,兄弟。” 夏萌萌敲敲桌子:“开会啦。” 会议地点就设在机房里,人也不多,机房现在也离不开人,还在工作的坐在位子前盯着屏幕,抽一耳朵来听,其他人都站着。越宁道:“有两个新项目:一、账号隐身功能,可以选择在线的时候不显示自己在线。二、开发联机游戏。” 吕清风等三人表示:“这个你来搞不就行了吗?又不难!” 这么轻快地语调,真是让人想揍! 肖丽娟见三个同事都闷不吭声,接口道:“可也不简单。软件编写暂时不算大问题,问题是……硬件跟得上吗?隐身功能没有问题,联机游戏,要联多少?全嘟嘟的用户都联上吗?我不知道推广那边是怎么做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推广工作十分出色,因为用户量增长得惊人!不解决这个问题,您有什么新主意,都是白搭,它会把服务器挤爆。” 夏萌萌摸摸鼻子:“肖姐,别这么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在越宁的启发下,夏萌萌迅速地黑化了,推广之类的,是她在做,越宁定个大方向,她去落实,并且屡有创新,干得不亦乐乎。 比如每日嘟嘟签到,积累分数可以获得勋章。比如累计在线时长,沾到若干小时可以作为新功能的测试用户。越宁搞出这个来之后,夏萌萌就建议,邮箱也一样办理,除签到外,累计不是在线时长,而是发件量,给予的奖励除了抢先体验之外,还可以对邮箱进行扩容。当然,扩容的容量不会很大,不过可以长期积累,那邮箱容量就会变得足够使用了。 加上强有力的宣传推广,以及夏部长等人的带动效应,用户量增速惊人。数钱的人开心了,干活的人抓狂。 夏萌萌还在那里一脸不好意思地谦虚着:“还是托大家的福,产品好,才能推广得起来嘛。” 肖丽娟:我不是在夸你! 越宁生怕干活的被气死,问肖丽娟:“现在全国电脑的销售量是多少?” 肖丽娟:“啊?” 夏萌萌马上接口报了一个数字:“咦?好像也不是特别多啊。” 越宁点点头:“是的,并不很多,虽然涨势很猛,但是……记得那个贴子吗?他们说的有些情况还是很对的,目前的群众基础并不是特别好,还有一些电脑买过去是不会用作娱乐活动的。所以,一两年内,还不需要过于担心这些事情。再说了,如果有情况,我们随时可以扩容。” “钱从哪里来?”肖丽娟在上一个公司里,一个人当八个使,不止是技术。 越宁道:“我服务器都要撑爆了,这么好的前景,投资商应该再追加投资。” “……”如果无耻,在下也是输了,看来萌萌是跟你学的厚脸皮啊。 夏萌萌反而担心了起来:“郑哥那里,不好抠钱吧?” 越宁笑道:“这个么,除了已有的业绩和将来的盈利预期之外。倒是有一个比较好的理由,比如陪老爷爷下军棋什么的。” 夏萌萌又想把拳头塞到嘴巴里了:“不不不不不是吧?” 点点头,故意沉痛地道:“就是那个老爷爷。夏叔叔都加我好友了,为什么郑爷爷不可以呢?” 夏萌萌扶额:“我去写材料!我去搞推广!” “还推?”肖丽娟惊讶了。 夏萌萌狞笑道:“那当然啦!郑家二姐在电视台是二把手。比我以前找的那个大得多呢!” 赵修文很和气地问:“那叫我们来做什么呢?” 越宁道:“那个,小游戏么,当然是越多越好啦。” 赵修文认真地说:“那可能真的要堵。” “并不同时投放,先写,再测试,陆续投放。怎么样?接不接件?”越宁笑着使了个眼色。 吕清风道:“出去仔细说,你要做什么游戏,预测怎么样,还有市场评估。” 越宁耸耸肩:“可以啊。那么,肖姐?” 肖丽娟心里迅速衡量了一下:“隐身加个程度,不算很难,很快就能好。军棋……上网的人下得不算太多,但是我建议写出来之后先测试。” “好,具体你来负责,先隐身功能,再是军棋。资料……” 夏萌萌接口:“资料文件我后补,会议纪要马上整理出来,一会儿发你邮箱。” “ok。那么,散会。小明?” “行,走,说出你的要求。” 四人到了越宁的办公室继续开会,夏萌萌去写文件。赵修文细心地将门关上了,吕清风便问:“你现在上马的项目不少了。” 越宁道:“所以,我还是想问你们一遍:真的不要过来一起吗?” 沉默了片刻,林强道:“我还是喜欢抓贼。” 赵修文道:“我看到大牛之后,还是觉得那样更帅气。” 吕清风道:“我也想自己创业。不过,你现在再在学校里招人,应该能够招到了。” 越宁苦着脸:“那可不一定,人家搞不好是想自己创业呢。” “总会有的,”吕清风坚定地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想自己当老板的。不要被寰宇的衰样吓到了,行业不同,情况也有差异。” “好吧,那现在?” “这都不重要,”赵修文做了总结,“又不难,带手就做出来了。关键是,你要记得上课!” “放心吧。” 越宁心里还是很惋惜的,他很信得过这三位室友,这三位偏偏无意与他同行,让人心里升起一股凄凉之感。林强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摆这个脸干嘛?哥们儿混出来了,你就在各行各业都有人了!” 越宁笑了:“好啊,我等着。”说着,伸出手来,林强把手叠了上去,接着是吕清文,再是赵修文。四人相视而笑。 门被敲了两下,夏萌萌在外面说:“行了,简报做好了,招聘启事也草拟好了。” 吕清风跑去开了门,夏萌萌将几张纸放到越宁的桌子上面:“你看一下,要是没问题,我就挂网上去。” 越宁粗粗一看,并没有什么问题:“行,就先这样吧。” 其他三人都说:“那我们也去了,做好了给你。快点招人啊。” 越宁将三人送走,不由怅然,这仨明摆是不想一起干的啊…… 夏萌萌挂完了启事,跑过来跟越宁道:“都挂好了,对了,有一项采购还要你签个字。” “嗯?是什么?” “给你买台笔记本啊,你不是要上课吗?你宿舍里有电脑吗?带着用,方便。” 夏萌萌把新款笔记本买来放到越宁手上的那一天,越宁也受到了陈教授的召唤:“过来给你介绍几个短工。” 所谓短工,就是不长干。陈教授的学生们,短工就短工,越宁也认了!何况这些短工只接点计件工资,签保密协议,然后飞快做完,啥都不管。有了他们的加入,效率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越宁跟夏萌萌开车去把赵、钱、孙,三位退伍兵接过来安置的第二天,短工们就捏着报酬结束了第一期工作。 与此同时,隐身系统上线。越宁收到了郑老的嘟嘟抗议! 老爷爷:为什么小兔崽子们也学会隐身了?! 越宁:…… 第68章 变故(一) 当对话框里弹出“老爷爷”的留言的那一刻,越宁忽然悟了——原来,当初被我要求修电脑的那个程序猿,他是这样的感受啊!但是显然,越宁的应变能力或者说睁眼说瞎话的水平比当初那位程序猿高明百倍不止。 宁宝宝:您好,本人不在电脑前,有事请留言。 李秘书坐在电脑边,额头冒汗,悄悄瞥了一眼老爷子。郑老正在努力跟上形势,练习自己聊天。据说,亲自聊一聊,有利于提高手速。 老爷子脸色特别诡异,比较熟练地运用了复制粘贴,又把刚才的话粘了一遍。 越宁:……一滴冷汗落了下来。 宁宝宝:您好,本人不在电脑前,有事请留言。 老子继续粘。 越宁:……刚才是间隔了多久才回复的来着?不不不,间隔多久没关系,一切都可以推给网速不好! 越宁也把自己的留言复制粘贴了一遍。 郑老又粘了一遍,越宁也跟着粘了一遍。 陪着郑老复制粘贴了三遍。 老爷爷:新功能? 正准备跟越宁讲电视台采访有变动的夏萌萌在总裁办公室的门口听到一声惨叫:“嗷!太狡猾了!qaq” 夏萌萌吓了一跳,一头冲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越宁的反应速度多快呀!手速也是老爷子比不上的。然而老爷子太狡猾了,在重复完同样的问题后,冷不丁来了一个新问题。越宁差一点就回答:正在开发中呢,我先试一试的。 幸亏打字比复制粘贴要略慢那么两秒,在按下回车键前0.1秒的时间里,他反应了过来,飞速删除输入,复制粘贴,回车发送。 瘫在椅子上,越宁一脸的劫后余生样:“萌萌姐姐,我差点被老狐狸吓死了。” 夏萌萌脱力地道:“又怎么了?” “这个老爷爷真是太坏了啊!”越宁假意抱怨着,“我好像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再召集大家开个会,只有隐身功能不行,嗯,再加一个离开状态,可以自动回复。” 夏萌萌道:“这主意不错,省得一直看在电脑前面等着了。有时候跟他们说事儿,等半天不见人呢。我等下就让大家来开会。哎,对了,电视台的消息,你的采访要压后。” “?” “这样的,现在如果采访呢,肯定不可能给你一个专访啊之类的,给产品能有三分钟、你能出镜二、三十秒就算不错了。郑家二姐的电视台,正准备做一个专题,就是互联网和当今社会之类的,整个节目可能有将近一个小时,这里面就能多给咱们不少镜头。但是她们那种大台筹备节目,需要的周期肯定要长,而且不止是咱们这里一家,还有其他的网站啊之类的,都要沟通联络,他们还要写稿。这俩月是出不来了,得明年。” 越宁道:“这事儿催不得,他们怎么说,咱们怎么听。其他的还是加快进度。明年也好,咱们的数据会更好看一些。好了,开会……不,等等……我得把这个应付了。” 飞快地回来键入。 宁宝宝:啊!对不起对不起,刚才公司有事,没有在电脑前,听到声音过来看看。隐身功能是针对所有用户的,技术原因,目前只能做到这一步。有关功能正在调试,相关问题,我们正在努力解决。 老爷爷:哦。 宁宝宝:^_^联网游戏正在开发中,我去接着干活啦~\(≧▽≦)/~ 老爷爷:……去吧。 越宁抹了一把虚汗,飞速召开了新一轮的技术会议:把离开自动回复功能赶紧搞出来!你们老板我一不小心就秃噜出一个新功能出来qaq 当老板和当外行有一个共同点——有时候这两种身体会共存在一个人的身上——可以天马行空地提出完全没有逻辑的要求,然后让真正干事的人忙成狗。越宁比别的老板好一点的地方就在于,他并不是个外行。但是,有时候这种内行比外行还可恨,他总是提出一些近乎外行的要求,然后证明这些是可行的。 肖丽娟干完一个项目,还没喘口气,新的要求又来了。肖丽娟把那一口气又硬给咽了下去,恶狠狠地道:“老板,我要再添人!” 越宁道:“这个,现在人手一样可以了呀。当初我们四个还轮流上着课……” 肖丽娟差点掀桌:“那会儿跟这会儿能一样吗?现在业务量加太多了!我们不得不分出一个人来保证客服24小时有人!” 越宁惊讶道:“问题那么多?用户现在不应该太多的呀。” “不是……”这姐姐喘了口气,开始诉苦,“现在一些有钱人家小孩儿,还有一些不知道干什么的有钱人,上些奇怪的网站不说,还经常会拷一些来历不明的文件。电脑中了病毒!然后影响了嘟嘟!电话要打爆了!还有,我们还发现已经有通过嘟嘟传播病毒的了。” “每天给我一份简报,我会继续招人的。再撑这几个月,春节后才是招人的旺季呐。” 肖丽娟道:“那新功能?好吧,我知道了,我们会加紧的,那您?” “我得回去上几节课,然后考期中考试。” 肖丽娟:“……”所以老板你是要加倍压榨可怜员工吗?!看在公司环境和发展前景的份上……我忍! 有了肖丽娟在公司里顶着,越宁就能比较轻松地回学校上课考试了。期中考试之后,越宁跟陈教授打了个招呼,去裁缝店取了衣服。老冯让他换上衣服,围着他转着圈地看。可怜越宁两世土鳖,穿上之后完全不知道哪里有什么不对。 老冯还说:“小伙子,身材保持得不错哟。呐,你这个年纪的小伙子呢,还是会长高的,我给你做的时候放大了一点点尺码,现在我看看,嗯,大体差不多了,再过一个星期,你再来拿,还有一点要修一修的。” 越宁笑道:“好,麻烦您了。” “小孩儿不会说话,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且不说我跟你老师的交情。我能叫你穿着我都看不过眼的衣裳出去吗?” 越宁笑笑:“您说的是。” “着急穿么?” “原本是有件事儿的,现在那边儿说要到明年,并不急。” “哟,那尺寸得再放一点点啦,你站着,我再琢磨琢磨。” 越宁礼貌地告辞,匆忙回了公司。后天是预定军棋游戏上线的日子,他要跟大家一起先搞个内部小测试。 ———————————————————————————————— “被抄过的老窝”群里。 二:人呢?都出来!别隐着了!有急事。 七:什么事? 三:干嘛?爷爷在抓人呢,我正装死……哎哟!被发现了! 十四:找死!爷爷生日快到了,近期内犯事者自己负荆请罪见老佛爷吧。 底下一片哀嚎。 九:二姐,是老幺说的这件事么? 二:[幸灾乐祸笑脸]哟,老幺,你还记得不要找死啊?多久没进京朝见啦? 十四:…… 九:[捂嘴笑]哟,老幺,为什么不回来呀?帝都有债主吗? 十四:明天机票。 嚯!众人一惊,正要问什么,群主冒出来了。 十三:同志们,一级警报! 下面刷出一排问号。 十三:看邮件,比老幺还可怕的人出现了。 众人切去看邮件,都很无语。alpha群发了个邮件,邀请大家抢先体验一下联网游戏的乐趣。一看游戏——军棋! 九:啊啊啊啊,这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要被迫伴驾的节奏啊! 十三:我决定去领这小子的奖金了!老幺!快想办法! 十四:都别耍宝了。 这家伙生下来八个月内还是可爱的,过了周岁就是一副嫌弃脸,两岁的时候就会说:“你们不要太幼稚了。”哥哥姐姐们特别讨厌他!大家玩笑开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大家幼稚? 像是会读心术一样,郑熙行又敲下了一行字:把爷爷当成棋疯子的人才是傻子。爷爷也是在逗我们玩呢。在外地的都打包行李请好假,一起回去给老爷子庆生吧。alpha公司发展良好,我从来没看走过眼。 十三敲下两个字:人呢? 十四:回来再说,有点复杂。 “咦?这个老爷爷是?——”夏萌萌吓了一大跳。越宁征询了郑老同意,将他的嘟号给了夏萌萌,让夏萌萌做他老人家的客服。 越宁道:“有什么好奇怪的?” 夏萌萌道:“喂!你是做产品的,可不是……” 越宁开心地把夏萌萌刚烫的大波浪给揉乱了:“哟,萌萌姐姐长见识了呢。” “呸!给我个理由!”夏萌萌凶了起来。 越宁道:“就算寰宇出了三百万,哦,现在追加到四百万了,给我玩,我还没那么多时间给他们当老人陪护呢。放心,不是拍马屁。你没发现吗?” “什么?” “郑老年轻的时候,有一首歌,里面有一句词‘四万万同胞心一样’。” “嗯?” “那是从四亿人里脱颖而出走到现在这一步的人啊!他的眼光怎么样?他的脑筋怎么样?他的运气怎么样?” 夏萌萌呆掉了,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 越宁道:“我会尽力满足他的要求,就是相信他的眼光。我对与郑老的尊敬,甚至可以说是战战兢兢,并不是对地位权势的低头,我在崇拜这种能够达到如此成就的能力啊。愚蠢的人,就算是找到了庙门进了大殿,还能拜错神。不要拜错神啊,萌萌姐姐。” “这样么?” “啊,”越宁点点头,“所以,他的要求,再匪夷所思,我都会去试着做。何况,别人看来,难道我的想法,我老师的想法就都很正常吗?不不不,我们异想天开,我是个没有职业道德的骗子。不是吗?别那么惊讶啊。那一天,你是怎么跟夏叔叔说的?当年一大才多少人,开个会还要被查封,现在呢?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宽。这不是你说过的吗?” 夏萌萌不好意思地笑笑,笑得很短促:“是哈。我、我当时就是急昏头了。” “那也不错。很多人也急,都要急死了,然后就真急死了。” 夏萌萌被逗笑了:“宁宁,你又淘气了。” “我说真的,急不到点子去,就一个‘急’。急完了呢?没了,”说着,摊摊手,“世界上所有的事情,成功者与失败者的区别就在于——失败者总是想不到、想到了不敢做、动手了发现做不了。想得到、敢去做、做得了,就是成功者。我现在已经不是一个纯粹的互联网的使用者,我需要一个我信得过的大脑从客户的使用需要的角度去帮我看问题。有郑老这样的人给提意见,让我叫他亲爷爷,我都肯干!” “妄图给他当孙子的人多了去了,都让人瞧不起。可为什么我听你这话说出来,味儿就变了呢?跟他求你当孙子似的。哎,刚才那个说出去跟拍马屁似的,你得给我想个借口,”夏萌萌不客气了起来,“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激-情,想不出来。” “人说白乐天的诗,老妪能解。我们的产品,也要简单易操作,目的是方便大家的使用。如果要炫技,我不如去跟老师玩超级计算机。所以,让老人家也能比较快地学会操作,有什么不对?” 夏萌萌大乐,打了个响指:“就是这样!哎,最后一段我拿去整理一下,写个稿子,你过个目,然后挂官网宣传上去。” “好啊。不过,现在,开会。” “哎,等等,那这个?” “老人家有什么要求,都记录下来,让技术挑,哪个他们觉得简单了,就先做哪一样。” “剩下的不做了?” “做完了先做的,再做剩下的。” “哈哈哈哈,你可真够坏的。肖姐每天例会都想掀桌子。” “那今天她还会继续想掀的。哎,弄两张重点了桌子吧,铁的,实木的都行。” “噗。哎,要不要安排人陪他下军棋啊?” “不需要。” “嗯?” “不是下棋让他开心了,就什么麻烦都能解决了。把他当成棋疯子,你就傻了。我们还是做产品的人,服务大众。给老人家在我们公司做一个定位,也给我们自己做一个定位。这是一位建议非常有代表性和前瞻性的老人,他的一切要求都值得重视。但是,我们不做弄臣。” 夏萌萌的目光也严肃了起来:“好。” “开会吧。我又有新想法了。” 肖丽娟再次试图掀桌,然后发现桌上放着夏萌萌新买的笔记本电脑,心疼地没有掀,改而为拍:“又!要!加!功!能!人呢?我要的人呢?”越宁要求她再开发一个“隐身对其可见”功能。他觉得这个要求挺有意思的,后面隐含的信息量也很大。 越宁无耻地道:“总务?” 夏萌萌:……这什么破老板啊?! 肖丽娟一卷袖子:“人呢?” 夏萌萌:……革命先烈说得对!资本家都不是好人! 被熊孩子老板坑得一脸血的夏萌萌从肖丽娟那里逃出生天之后,还得一脸血地继续招聘人手。总务部这里人就先这样,反正会计已经有了一个专业的了,律师有事务所作为外援,其他的都自己顶着,先尽着技术来。一咬牙,夏萌萌在学校里出了许多广告,bbs上也发了诚邀天下贤才的贴子,内容像在拉人进传销组织:你还在为明年实习单位不理想而苦恼吗?你还在为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力而忧愁吗?来alpha吧! 一点内涵也没有! 然而就是这样相当像骗子公司的贴子,拜她之前在不少报纸上登广告所赐,反响居然还算热烈。夏萌萌和越宁的炒作水平,搁夏部长那一批人里,都不算太难看。不管什么样的广告,首先是要有人肯来看,否则文采再好也是白搭。有了注意,有了辩论,才会有机会达成目的。 现在明眼人都看出即时通讯的前景了,对这项技术并没有质疑。疑问主要是针对公司的,比如规模比较小,框架做出来了,剩下的工作也没什么技术含量之类。 夏萌萌左右开弓,如果是技术类的,她水平不够参与讨论的,如果是公司前景之类的,她就如鱼得水,一个能拍翻八十个。有她在,越宁一点也不担心,他又召集技术部开会去了。 肖丽娟上半张脸埋在一层黑雾里,声音听起来很危险:“老板~~~~” 越宁咳嗽一声:“周末我跟大家一起加班。” 老板自己都干着牛马活,打工的还能说什么? 肖丽娟拧开一盒风油精,抹了一点往太阳穴上涂,隔着桌子,越宁闻到了一股提神醒脑的味道。肖丽娟把盖子盖上,盒子铁桌上一扔:“军棋不是做完了吗?玩的人可不太多,开始一周,数量持续上升,到第八天,开始回落。即使有积分排行榜、连胜排行榜、总胜利排行榜这些激励机制在,也没能让很多人接受。还要搞吗?” “嗯嗯,军棋主要是为了积累经验。下面,我们将要上马的是扑克和麻将。” 肖丽娟腿一软,她忽然明白了:“那可……” “对,会很忙。军棋那里看点着别有漏洞就行,重点在其他的游戏上面。前期工作已经有人在做了,技术部负责后期磨合。” 肖丽娟眼前一黑,正要努力争取再为本部门争取权益,夏萌萌回来了:“宁宁,哎,肖姐也在啊?你们先说。” 越宁微笑着问肖丽娟:“肖姐,有困难吗?” 肖丽娟:……算你狠!“加人!” 夏萌萌:“在招了,t大今年的大四毕业生,有两个,其中一个比较有把握的,并且现在就可以先打短工。下学期实习季就可以过来当长工用,毕业签约。” 肖丽娟惊喜地道:“真的吗?” “原因。”越宁比较冷静。 “他妈得了尿毒症。” “为什么不去大企业?抢着要吧?” “作为一个黑心资本家,请告诉我,这个时候大企业会提什么样的条件?” “卖身?” 夏萌萌打了个响指:“又不是封建社会了,怎么还有卖身这种事情呢?顶多是签个长期合同,一直在人家公司里呆着,违约要赔款多少多少之类,总之,是他不太乐意的。看起来是个有心深造型的人呢。” “好的,我知道了。薪酬从优,只签保密协议,合同先签两年。我不开善堂,他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好,我可以给他租房子,方便他接母亲过来治疗。医院方面,嗯,我想想,我二舅好像认识人,特权不要想了,□□哪里都缺,但是至少能找个靠谱医院。” 两人干脆利落地交换了意见,越宁拍拍肖丽娟的肩膀:“肖姐?” 肖丽娟张了张嘴巴:“这样会更感激你的吧?” 越宁笑笑:“不然呢?” 肖丽娟哑然,她好像找到了一个了不得的老板。 夏萌萌拖着越宁往外走:“肖姐,没别的事我这儿还得有事儿用着他。” 肖丽娟如梦初醒:“哦哦,好的!隐身可见功能很快就能上线!我这就去发软件更新的公告!” 肖丽娟走后,越宁和夏萌萌互相吐了吐舌头,夏萌萌竖起大拇指:“坦荡。” “阳谋。”越宁回道。 “对了,郑老生日快到了,今年整寿,人会到得很齐。郑哥也会回来,你看要不要做点什么?” “不用,跟他也不太熟,到时候留言祝个生日快乐就好了。哎,又要给肖姐派任务了,再来个小修改吧,祝用户生日快乐的功能。从个人基本信息里提取,到了生日自动发个电子贺卡。你从现在开始着手整理公司的报告,到时候拿给郑学长。” “好。接机吗?” “不了,又不是特别熟。最近联系得也不是很多,咱们公司的层次还没上去呢。” “好吧。”夏萌萌耸耸肩膀。 外面响起了电话声,夏萌萌快步去接了电话,然后:“十三姐?你是乱码?要来领奖金?公司地址?好好,好的。嗯嗯,我等你,一个小时后到?呃……好的!我这就去开支票!” 回来跟越宁讲:“郑哥他十三姐……” 越宁:“……别当真,她不缺这个钱。来看看,顺便评估罢了。你接待,我去见见那位学长——王敏,是吧?” “她绝对不是来看我的!看也是顺带的!你得留下来!”夏萌萌强硬地把越宁给留了下来,“你开的局,你得善后。” 十三姐被迫对老爷爷使用了隐身对其可见之后,觉得这一万块不要白不要!开着车过来领奖金了。 夏萌萌笑着把她接了进来。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郑十三也没那么生气,就像越宁说的,找个理由过来看看罢了。 郑十三是个成熟的大美人,同样的大波浪,夏萌萌原本看着效果还不错,跟她一比,就显得稚嫩了一些。郑十三看夏萌萌穿着套装,别着铭牌,笑道:“不错么。”夏萌萌眨眨眼睛:“那是当然的啦。”抱着郑十三的胳膊,亲亲热热到她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下。 郑十三状似随意地问道:“就你一个人?” “当然不是啦,技术部正干活着,会计在算账,不是说郑哥快回来了么?得给他汇报呀。” “老板呢?” “正在坑人呢。” “他不用回学校就把我们坑惨了!刚隐身,就来个隐身对其可见,他还要干什么呀?” 夏萌萌“咯咯”笑了一阵儿:“客户有需求啊。遇到烦人的,想隐身吧,又怕好友找不见。” “那不会删掉吗?” “删掉?”夏萌萌沉思了一下。做网站、论坛、软件,可以凭流量跟网络运营商拿钱。所以重点并不是在删除好友的功能,而是怎么扩大好友,比如搜索同城、在线人员,加好友上面了。聊天,就是流量,就是钱。 这个不太好跟郑十三说得太明白,好在郑十三也不是为这个来的,说一句:“哎,我是来找老板拿奖金的啊。” 夏萌萌道:“好好,他就在那边办公室里。” 夏萌萌给双方做了介绍,越宁等郑十三伸出手来,才去握住:“您好。” 郑十三笑吟吟地道:“哎呀,真是一表人才。” 夏萌萌故意说:“你刚才还说他把你坑惨了。” “怎么啦?”越宁问夏萌萌。 夏萌萌重复了刚才的对话,越宁眼睛一亮:“删掉好友啊,这个我正在考虑呢,有不良少年信息骚-扰姑娘什么的,我正准备搞黑名单。” 郑十三道:“那个,怎么样能让自己的爷爷不发现自己?” 越宁:……“咳咳,这个,我没爷爷,不太懂。” 夏萌萌拉了拉郑十三的衣摆,郑十三意味深长地看了越宁一眼。这货根本没拿自己的凄惨身世当回事儿,心态健康得不得了,这是在狡猾回避。领了奖金,郑十三对越宁似乎有了更深的了解。 郑老生日当天,嘟嘟家小熊祝你生日快乐功能上线,配合生日快乐的皮肤,越宁只是通过郑熙行向郑老问了个好,送了一副自己刻的军旗,手艺还挺不错。 郑熙行并没有跟越宁见面,他外面数月,回到总部,等着他的有数不清的会要开、几十号人要见。越宁跟夏萌萌去送礼物的时候,是厉军接待的。这让厉军很苦恼——总觉得老板要掉坑。 厉军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老板,果然掉坑里了,不但给越宁当了一回搬运工,更是被越宁的新报告和企划案又坑掉了一笔投资款。最让郑熙行郁闷的是,他还没来得及招到本校校友呢,越宁那小破公司,已经签到了王敏。 紧接着,越宁那边通过永腾律师事务所,又发来正式的函件,通知寰宇:之前通过气的股份奖励事宜,该落实了。1997年元旦,alpah公司新年年会兼欢迎王敏加入的迎新会上,越宁宣布给予公司元老夏萌萌5%的股份。 厉军觉得吧,这一手挺好的,夏萌萌表兄妹跟郑熙行关系本来就不错,这下更上了一条船了。可不知道为什么,郑总的脸特别黑! 郑总不是小气的人呐! 厉军原本以为,元旦那天郑总的脸就够黑了,万没想到,还能见到郑总更黑的脸。真正的,黑如锅底。 那一天,临近春节,厉军正陪着郑熙行应酬,九七了,回归指日可待,两地经济交流眼瞅大有有可为,郑熙行如果瞅不将这一点,就不是郑熙行了。正喝着酒,郑熙行的电话响了。知道他电话号码的人并不多,郑熙行起身接了个电话,回来说:“突然有件急事,先失陪一下。” 那脸阴得可怕。 厉军发誓,自己跟在郑熙行身边也有几年了,从来没看到他的表情这么恐怖,那是一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同桌的港客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呆呆点头。 厉军硬撑着问:“那?叫车?” “我自己来,你——”冲桌子扬了扬下巴,揣起手机,风一样地走了! 上了车,先打电话:“爸,是我,出事了。找魏叔,魏三那个王八蛋捅篓子了。还有一群……不,没闹大。魏三带越宁去了不该去的局,越宁发现有监控和窃听设备。不不不,不是正常的安保设备。他让夏部长家的萌萌联系了顾家老大,消息已经封锁了,人也抓住了。我这就去看看,您先通知了人,名单我报给您……” 第69章 变故(二) 郑熙行接到的那通示警电话,是越宁打过来的,简单地说了被魏骏带过来见几个朋友,一起吃个饭,发现了些有意思的事情,现在他们准备唱k。几个月不见,越宁的嗓音有了一点点细微的变化,更成熟了一些,入耳更舒服了。随后听筒里传来的敲击声又将郑熙行飘起来的三魂七魄招回了位:莫尔斯电码。 郑熙行凝神细听,大脑飞快地翻译着,这不是英语,英语没有这样的排列组合。是俄语! 【xx俱乐部,唱k包房号1。陪酒里有携带窃听摄录设备的,初步判定有危险——魏骏已经光膀子了。已通知萌萌,召唤她姑父,封锁消息。与会人员名单如下。速度来善后!】 郑熙行将跑车开出一道残影,超速行驶、驾驶中打电话、闯红灯……回来够扣他十本驾照,可也顾不得了。一边狂奔,一边打电话给相关人士,其中就有他的难兄难弟周世文,周世文一个表哥,也参与了本次聚会。年纪比魏骏这些人都大,还跟这些人混一块儿,其人之没出息,可见一斑。表哥爹妈在外地,出了事儿,只好亲戚顶上善后。 比较偏僻的俱乐部,冲进一辆跑车。 郑熙行冲到越宁所说的房间门外,完全听不到一点点声音,心里咯噔一声。回头冷冷地瞪着跟过来的经理:“里面的人呢?” 经理五官端正,态度还算自然:“都、都在里面,还没有去房间……” 郑熙行身上的寒气骤然浓了起来,经理打了个寒战:“真的在里面。” “里面有多少人?” “一、一二十个吧,九、九位客人,还有十几个陪酒……” 郑熙行揪过他:“叫老余给我滚过来!现在,打电话!”说着,一脚踢开了包厢门。 包厢里没有打旋转灯,开着大灯,魏骏和他的朋友们缩在沙发上,活像一窝大号鹌鹑,地上湿淋淋地晒着一群卸了下巴手脚关节十分不自然的人形物体。越宁坐在斜对着门的沙发上,面带微笑看着他。 郑熙行的心呯呯直跳,血液加速流过血管的声音敲击着耳膜。 越宁站了起来,双手闲适地插在裤兜里。郑熙行暴怒的心情瞬间平复了下来,反脚把门磕上,将经理扔在茶几前,自己走到越宁左边拉着他坐下,左手拍拍越宁的左肩:“就是这些?”茶几上,被泡在浅绿色大玻璃碗里的一把设备,在灯光下想看不见都难。 “我就找出来这些。” “这几个桶?” “土办法。” 郑熙行点点头:“剩下的交给我吧。”而后目光剜向魏骏,魏骏一个哆嗦,跟朋友们缩得更小了。 过不一会儿,周世文等人飞奔而来。夏萌萌的姑父顾鄂带着三车便衣,过来接管了俱乐部。听说郑熙行来了,顾鄂也松了一口气,亲自过来见他。郑熙行将越宁藏在魏骏一堆里,上去跟他说明情况:“我听到消息,有人要坑他们,就过来了。大概齐就是这么回事儿。人要是给您,我怕您不好写报告。” “哦,我什么也没弄着,白带几十号人来,就好写报告了?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我心里有数。我是来抓春节期间黄赌毒的。” “可这几个,我得领他们出去。” “行。哎,越宁呢?”夏萌萌哭着让他保的人,他得看一眼。 魏骏哆哆嗦嗦戳了越宁一下,倒不是要出卖他,而是……这位凶残的大哥缩在他旁边,他压力很大啊!越宁只好走了出去,顾鄂乍看他没事,冲他点点头,脚已经抬起来准备搂草打兔子再抓点违法乱纪的事情,又收了回来。看了他一眼,顿了一顿,说了句奇怪的话:“你这颗痣位置长得不错,命运多舛,年少波折,千锤百炼,终成大器。” 越宁微笑,低头,心说,这当官儿的够迷信呐!还会相面么? 郑熙行道:“您仔细搜搜,这几个我带走了。”牵着越宁的手,一回头,阴恻恻地道:“还要我请你们吗?” 几个坑爹货的亲爹并没有过来,他们要是一齐亲临,就太引人注目了。周世文带了一辆大巴,将所有人一股脑装了进去。一路上,几个人缩在一块儿,屁都不敢放一个,只盼这路长一点,没有尽头才好。无奈天不遂人愿,一个小时后,到了地方。 这是一处大宅,掩映在古树中间,戒备森严。郑熙行牵着越宁的手,轻声道:“不用担心。我通知了一些长辈,这件事情有点麻烦。你怎么发现的,想说,就说实话。嗯?” 越宁道:“到这时候了,还容我胡说八道么?” 手上一重,只听郑熙行道:“有我。” 越宁轻笑一声:“打完电话到你过来,我有至少十分钟的时候问话,可我什么都没问。” 郑熙行偏偏头,灯光下,这笑容竟显出几分天真与淘气来。郑熙行笑笑:“不要淘气。” 进了大厅,上楼,二楼有个颇大的会议室一样的房间,散着十几个老式的布沙发,里面坐着七、八个……朝廷台整点新闻人物,越宁认识俩,一个是郑老,一个是夏部长。 郑熙行进来站好,并没有放开越宁的手:“爷爷,人都带来了。” 郑老点点头,和缓地道:“嗯。” 郑熙行领着越宁站到他身后,郑老道:“去坐吧。” 郑熙行短促地皱了一下眉,将人领到末座去坐了。 夏部长有点着急,看了看郑老,低声问:“究竟怎么一回事?!”说话时,眼睛是看着越宁的。 旁边一人道:“别吓着了人家孩子,这次多亏了他呢,审他算什么?该问这群小兔崽子!你!说!” 魏骏一个哆嗦:“爸qaq” “说!” ———————————————招供—————————————— 魏骏这回真是一片好心。 作为一个既不聪明也不靠谱的表哥,魏骏对表妹们还是很实在的。虽然智商上被夏蓓蓓虐成渣,平时还要被夏萌萌叫猪八戒,没有亲妹妹的魏骏,也是把她们当亲妹妹看的。有好事也想着她俩,尤其是萌萌,大概是因为萌萌跟他的智商之间的差距并没有那么巨大。萌萌也跟他比较亲近,小时候魏骏要挨揍了,萌萌还帮忙卖个萌什么的求情。长大了,魏骏干什么不靠谱的事,她也给提个醒。 然而夏萌萌的大事情,他是帮不上忙的——他自己还不务正业着,说话没有份量,只能眼看着夏萌萌跟夏部长闹家庭革命。再然后,在家庭压力之下,套出夏萌萌的避难所,把夏萌萌交出去。 魏骏对夏萌萌,颇有那么一点愧疚。作为一个怂货,他一旦愧疚了,第一反应就是——跑路。 正好,他老大郑熙行也奔逃出京,一路跑出去盖房子了。魏骏跟着郑熙行混了一段时间,发现郑熙行忙疯了,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又从寰宇那边知道越宁开了公司,把夏萌萌招揽了过去。在魏骏看来,夏萌萌比他聪明、学习成绩好,但是,其实两人还是差不太多的,蓓蓓能靠自己拼,自己跟萌萌呢,只能当关系户。魏骏悄悄打了个电话,问他姨妈也就是夏萌萌的妈妈,得到的真相却让他大跌眼镜:我妹是靠别人护着的啊? 怂货也是有自尊心的,魏骏也颇有触动,跟郑熙行打了个招呼,他又回了帝都。再有自尊心的怂货,那也是个怂货,他既不敢见夏萌萌,更不敢见越宁——因为出卖过夏萌萌,他怕越宁揍他。 痛定思痛,魏骏决定:先混出个差不多的样子来,再去见萌萌,然后帮帮越宁的公司。这个时候的魏骏,完全没有看出alpha公司的发展前景有多么可怕,觉得自己先去发财,回来是肯定能帮上忙的。然后,夏萌萌也找上他了,找他借保镖,并没有计较他的出卖——踹了两脚而已。 魏骏更不好意思了,借完了人,就跑去钻天入地地找个什么短平快能发家致富的好办法。他的成长环境倒是让他知道了,从政、参军之类的,不可能让他短期蹿上去,跟郑熙行混了这么久,也让他明白,不少行业也是不可能一夜暴富的。好巧不巧的,让他遇到一群也在努力做点事业的狐朋狗友——其实是缺钱了,大家商量着——开煤矿。一群怂货关系都不错,以前跟着郑熙行当过狗腿子,试图旁敲侧击询问大哥此事是否可行的时候,被郑熙行识破,郑熙行也没说不行,只让他们“小心一点,不要被下边人瞒了矿难事故。” 七个人一块儿,你凑点我凑点,动用点关系,盘了几个矿,起了个时髦的名字叫新源能源公司。能源行业是真暴利,赚了不少,春节回到京里,全部装备都鸟枪换炮,也算是小有了点事业。虽然依旧是关系户,让圈内真精英们瞧不太起,到底不再是游手好闲了,各人对自己都还比较满意。 魏骏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登了姨妈家的门,特意给夏萌萌准备了一套红宝首饰请罪。没想到快要过年了,夏萌萌居然不在家,一问之下才知道,夏萌萌又忙工作去了。她那个公司,人手奇缺,正趁着年前年后离职高峰招人,大概没有太多时间用来跟表哥联络感情。 这就让魏骏不太满意了,那个,他表妹,怎么能跟被周剥皮压榨的长工似的干这么多活呢?然而他怂,考虑到越宁的武力值,并不敢跟越宁对着干。只好旁敲侧击的打听,在听说夏萌萌有分到股份的时候,魏骏的愧疚心和正义感爆了:总要帮一帮他们吧。 魏骏的逻辑是这样的:萌萌在公司里工作辛苦,完全是因为公司太小了,如果公司大一点,就能请再多的人干活,萌萌只要指挥就好了,就像他们在能源公司里一样。姨妈说萌萌是总务,什么都干。女孩子家,怎么能跑出去应酬呢?商场上的应酬,魏骏再明白不过了,是绝大数正经女孩儿不应该涉足的场所。 怎么办呢? 找越宁,给他介绍一下自己的哥们儿,介绍一下哥们儿的关系网。这些人,甭管跟越宁那一行沾不沾边,多个朋友多条路,不是么?越宁不是聪明么?我把关系介绍给你了,就看你会不会用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聪明人会问呢用( ̄▽ ̄)再说了,有应酬的事儿,让人家姑娘顶上去,像什么话呀? 魏骏认为自己方方面面考虑得很周到,便给越宁了个电话,说有几个朋友要介绍给他,约他一起出来吃个饭。 魏骏电话打到的时候,越宁正在写分析计划。 这个寒假,他又没能回去。公司人本来就少,员工大部分是北漂,过年总是想回个家的。除了肖丽娟不明原因地说留下来赚加班费,其他包括保安在内的所有人,全回家过年了。整个公司,就老板和技术部老大俩人作为技术值班,越宁索性就住在公司了。他办公室里间有个休息室,其实是个小套房,一应生活设施全有。别人都回家了,他正好清清静静想点事儿。技术产品公司发展之类的…… 正写着,魏骏的电话打了过来,喊他去应酬。 当魏骏和应酬联系在一起,越宁第一反应就是:卧槽!这是一个大坑。 越宁对前世魏骏最大的印象就是,这个坑爹货开毒趴,差点坑死亲爹。虽然前世是在02年,现在才97年,但是,越宁还是认为现在魏骏的聚会,风险值依旧很高。 然而对于商人来说,应酬是推不掉的,尤其魏骏介绍的这群公子哥各个有背景的时候。好在魏骏约人还算靠谱,约的是三天后,给足了准备的时间。越宁答应了下来,飞快补充了一些零件,赶工做了一个检测设备,并且告诉自己:一定要小心。 到了之后,越宁一度以为自己误会了魏骏。俱乐部看起来挺正经,服务生各个一脸正气的样子,女服务员也没有烟视媚行。除了入门大厅走道之类公共场合有安保摄像头,房间里并没有。 吃饭的时候,魏骏也正正经经给他介绍了这些哥们儿,又把他郑重地介绍给了大家——自己开公司的大学生,萌萌的老板,郑哥投资项目的执行人。越宁发现,郑熙行在这群人里威望颇高,一报出他的名字来,几个人脸上的戏谑都变浅了。 越宁记下了这群人的名字:王峰、钱自强、许晋生、田兴国、李平阳、李平原。越宁记忆力很好,记得前世这六个里面有三个,陷进了矿难的丑闻里,舆论非常地不好。 加上一个魏骏,这群人的性质基本就能确定了:一群倒霉蛋,坑爹货! 越宁从来不怕坑爹货。坐下吃饭,应付自如。只可惜这几位现在是煤老板,能提供的商业往来几乎没有。倒是都说嘟嘟挺好用,王峰笑道:“那个皮肤,多做两套啊!不够使!” 被田兴国取笑了:“哎,你还好玩这个?” “是我妹!逼着我秘书每天提醒她签到,签够俩礼拜才给兑换一个皮肤。打开目录一看,嫌现在的花样太少了。那个春节版吧,那个灯笼她不喜欢,想要长的,你们弄了个圆的。不能改改么?” 越宁认真地问:“改?” “对啊。跟我表妹还吵起来了,一个要这样,一个要那样。听说我要来见你,都要我转达,说客服占线。” “如果,给她们开个功能,能自己修改上传皮肤,她肯花钱?” 王峰一拍桌子:“千八百的,她还花得起!快开吧,省得她们磨着我!” 越宁摸摸下巴:“现在都放假了,等他们回来上班,我想办法做。”他心里已经了初步的想法,不过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摸出名片来:“这是我名片,上面有邮箱地址,姑娘们有什么想法,欢迎发我邮箱里提。不要外传,传的人多了,发件多了,挤爆了邮箱就看不到她们的邮件了。” 魏骏道:“你这就又生出条财路?” 越宁耸耸肩:“我现在欠着债呢,可不得想办法多赚点呢?你们呢?就守着矿?”越宁并不很想给他们提醒,鉴于魏骏是郑熙行的铁杆小弟,这些人如果出了点问题,必然要对郑熙行那边产生不良影响。而寰宇现在是越宁的投资商,越宁有许多开发计划,都需要后期投入,当凭自己公司现在的利润,支撑下去比较困难。 况且,郑熙行也比较在意魏骏——对不在意的人,是不会去花功夫矫正他的行为的。 魏骏道:“哟嗬,人生导师,给我指条路?” 越宁笑笑:“矿上可看紧点儿,别出矿难。” 几人都诧异地道:“你怎么跟郑哥说的一样啊?哎,郑哥我们不敢问,你……” 越宁道:“夏叔叔说过,想做大事,案底要清白。” “夏?” 魏骏张大了嘴巴:“我姨父?” “嗯。” 真是个令人想盖麻袋的好运孩子啊! 魏骏尴尬地笑笑,招呼大家吃饭。越宁应酬上面,前世就很土很暴发,好在这几个二世祖也不是什么追求高雅的人,倒是相处愉快。除了坚持喝牛奶,其他倒是很随缘。魏骏吃不准他是真有病还是装无辜,帮他说了一句:“他身体一直不好,我知道的。都别抽烟,他会直接晕倒。” 这点面子,大家还是给的。除了不喝酒,越宁实在是个无可挑剔的饭友。到吃完饭,几人已经变成“老哥带你开开眼界”的老大哥了。开眼就是,进k房,叫来一串男男女女,随便挑,陪酒陪唱,如果想发展一点超友谊关系,那老哥哥们也请客了。 这类应酬,越宁上辈子见得多了,给别人买过单,也被人请过。前者是不请办不成事儿,后者他倒是委婉地拒绝了“手不好使,裤子好脱不好穿”,内心的os:别逗了,老子是要做大事的人,被人拍张光屁股照,以后还要不要混了?招-妓搁哪儿都是丑闻好吗? 越宁的心从来都很大,当时还琢磨着他的横跨政商的计划呢。 这一回,也一样。越宁直接咳嗽了起来:“粉都掉渣了,太呛了……”一言既出,俊男美女们的表情,特别地精彩。 魏骏拍茶几大笑:“那你就单着吧。” 越宁拳头抵着嘴巴,又咳嗽两声,正待接话,电话响了起来:“咳咳,我接个电话。”说罢,起身出门。这几个人是坐在里面的,待挑的美人是靠门口站的,要出去,必得通过他们。越宁刚走到一手按了接听,一手捂着话筒。 电话是夏萌萌打来的,她知道了魏骏把越宁带去俱乐部,特别着急地打了电话过来:“别理那个猪八戒,我这就带车去接你!” 越宁皱眉:“萌萌姐姐?不要激动,信我。” 夏萌萌消音,越宁耳朵贴在话筒上,在走道上走了几步,拧开把手,进门,杂音大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李平阳已经搂着一个大胸美人咬耳朵了,见了他招招手:“谁的电话啊?还没打完?来点歌。” 越宁点点头,从兜里摸出个闪着红灯的小方盒子看了一眼。然后奔了出去:“萌萌姐姐,不要炸毛,我可以解释的。” 里面笑他被夏萌萌管惨了,还有取笑魏骏有个凶巴巴的表妹的,魏骏脸颊直跳。门外,越宁用日语说:“闭嘴,听我说!打电话给你姑父!你表哥要糟!” 夏萌萌吓了一跳,反射性地也用了日语:“怎么了?”越宁隐讳地问她,知道93年查尔斯和卡米拉的丑闻吗?夏萌萌一惊,马上问道:“那我爸那里?” “通知,马上!” 然后越宁拦了个服务生,让他们送了几桶冰水进来。冰水送进包房的时候,正在唱歌的魏骏呆掉了:“这是要干什么啊?” 越宁将门锁上,笑道:“做个小游戏!” 接下来的两分钟,魏骏再次充份感受到了暴力份子的可怕,越宁开了电话、拿着方盒子挨个儿扫,有人见势不妙想跑,被他单手揪过来抡飞三米砸晕在厚地毯上。想叫的、有异动的,统统卸了下巴,扯脱臼关节。腾空了茶几上装水果的玻璃碗,倒了半碗水,搜一个,往碗里扔一个。最后搜不出来了,拎起水桶来挨个儿浇了个透。 整个过程暴力得令人发指,完全没有怜香惜玉,把人姑娘脸上妆都糊花了。并且很有诛连的味道,他一共就搜出四个窃听器,却把所有美人团灭了。七个怂货,一开始屁都没来得及放,回过神来推举了魏骏代表发问:“这群婊-子阴咱们?” “阴你们,你们爹,你们全家,不是阴我。我没油水,我躺枪的。”越宁客观地说。 李平原当场就炸了。纨绔是纨绔,也没傻透,越宁的意思也挺明白的,拿你们的把柄,你们就得被拖下水,你们进去了,你们爹肯定会受牵连,然后……你懂的。他跳起来踢了最近的人好两脚,再要踢的时候,被越宁揪起来扔沙发里了:“把你衣服穿好!”回想了一下他刚才抡人三米远砸地毯的暴力行径,七个人衡量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果断怂作一团。 然后,郑熙行就来了。 ————————————————招供完毕———————————— 魏骏讲完,夏部长追问了越宁一句:“是吗?” 越宁点点头:“嗯。” 郑老两根手指交替敲着扶手:“随身带着反窃听的装备?” 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锐利了起来。小兔崽子们被各方有心人士算计,这太正常了。通过电话沙音判断附近有可能干扰到无线电的设备之类的,这个很好理解。但是第一时间想到是窃听,还迅速拿出相关设备。这就太不正常了! 为什么? 解释不出来,问题就严重了。 第70章 变故(三) 郑老问题一出口,有两个人瞬间紧张了起来。夏部长在沙发上挪了挪,十分关切地道:“宁宁,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你的判断会影响到下面的事态发展。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好。” 郑熙行抬起左手,绕过越宁的后背,拍拍隔壁座上越宁的左肩,形成一个环护的姿态。口里说:“不要害怕,照实情说。”在这个问题上,郑熙行是绝对地相信越宁的。“安排流氓调戏小姐,再冲出去英雄救美,然后抱得美人归”这种戏码,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 然而,这满屋里的长辈,大概除了夏部长还比较亲近越宁之外,对越宁却没有这样一份信任的。想到这里,郑熙行的手又紧了一下。 越宁被头郑熙行的手劲往他那边带了带,歪头看了他一眼,心里有点奇怪——紧张个什么鬼?在这样的压力下他倒是比较自在的,郑老敏锐好啊,跟聪明人说话才省事儿呢。要是这一屋子的人里没一个有疑问的,全都夸他感谢他,他才觉得自己要完。 “当时正在组装这个,闹钟响了,萌萌姐姐喊我去吃饭,顺手就带上了。” 夏部长代问:“顺手?” “嗯呐,之前刚收到个意见,起如果嘟嘟能够视频聊天就好了。我就想,那得在电脑联摄像头。” 夏部长道:“你装摄像头装了个反窃听出来?”你当大家傻吗? “当然不是啦,”越宁瞪大了眼睛,“哦,是我觉得摄像头不□□全,技术差不多的人,完全可以远程操纵电脑,通过摄像头进行偷窥(众人一惊)。您想啊,我弄个聊天软件,别人借机发病毒,不懂事儿的自己下载中毒了还埋怨我。要开发新项目,可不得先考虑可能有的漏洞么?挨个儿方案试试呗,正试到这个。” 理由勉强能看,郑老淡淡地“哦”了一声。郑熙行低声道:“还有呢?”这解释并不能过关好吗? 越宁撇撇嘴:“说了怕你们不信。” “宁宁!” “我小时候,村里分救济,二大爷看着四奶奶家男人不在,多扛了四奶奶一袋粮。四奶奶家男人回来,又给要回来了。二大爷不敢吭气,他女人却骂了小半月的街,还往四奶奶家门口扔了个烂西瓜。一袋粮都这样,何况一座城?九七了啊——甭管是不是为了这件事儿,最后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照最坏的打算来,总能收获惊喜。小心点,总是没有坏处的。” 夏部长已经带上了笑意:“胡说八道!这是什么破比喻?” 越宁嘀咕一声:“我看就很贴切么。打从一开始就会占别人便宜的人,甭指望他有多高尚。把吃了的吐出来,不是因为他忏悔,而是有人掐他脖子给摇出来了,他心里肯定是不乐意的。不过吧,我才摸出四个来,他们那手艺也不怎么样么。估计水平不太高,不排除个人行为和商业间谍之类的可能。甭管哪一样,都是提个醒吧。从现在开始,两三年内,小心是没错的,各方面的。” 夏部长轻快地道:“你也忒小心了。”还跟在座的诸位交换了眼神,心里可美可美了。这是上层的共识了,没想到越宁也看出来了,还这么直说出来了。哎呀呀,我眼光不错的,同意闺女跟宁宁混。 越宁道:“我的船还小,比不了能扛风浪的,我这是为了我自己。当然要小心。” 郑老笑了,一屋子人都笑了。魏骏的爸爸放下茶杯,笑道:“是他们连累你啦。” 越宁回道:“可魏哥也是想帮我呀。权利义务相统一,很公平啊。” 魏骏:=囗=!我觉得我药丸!这位暴力大哥从来没这么客气叫过我“哥”! 郑熙行的手滑了下来,戳戳越宁的小脊梁,收了回来,笑吟吟地看着他爷爷。 郑老:……小兔崽子你得意个什么鬼?这屋里座的这些个人,要真因为儿子被人捏住了把柄干了糊涂事儿,要塌方的你知道不知道?那必须要把所有疑点都弄明白! 夏部长还眼巴巴看着郑老等他说话呢,郑老不愧是郑熙行他爷爷,慈祥地说:“嘟嘟什么时候能视频聊天啊?”他倒跟没事人一样了。 郑熙行忍不住了:“卧槽!您把人弄过来就是为了……” “你闭嘴!”郑老凶巴巴地对孙子说,目光微转五度角,“宁宁啊,什么时候开发好这个功能啊?” “呃……正在筹备中……那个,条件还缺很多,现在我实在不凑手一时半会儿是弄不出来,闲得手痒才胡乱装组点小东西玩,这不就被您给揪过来了么?”越宁眨了眨眼睛,满佩服老人家这份淡定从容的。 郑老微笑着点点头:“那就很好。这些小兔崽子,今天可得谢谢你了。” 越宁脸颊抽了一下:“呵呵,那个,他们都是好心。” 【就是太蠢,对吧?】by中老年们的心声。 有儿子在底下站的简直掐死小王蛋的心都有了!训诫词都想好了:人家一穷山沟里出来的娃,看泼妇骂街都能悟出道理!你们tmd跟老子混这么多年,居然没想到这些事情!还掉坑里让人捞!我打死你算了! 看向越宁的目光都变了,特别是郑老和夏部长,夏部长那眼睛里的慈祥劲儿都要淌出来了,哎呀呀,跟我闺女凑不到一块儿不要紧,萌萌那儿跟那个吕小明好像有点意思,蓓蓓也不是个不嫁人就会死的姑娘,你给我当儿子吧!夏部长开始瞎琢磨了起来。 郑老就更霸气了:“好了,各人管好自己那一摊子,你们这些小东西,都收敛点儿!” 众人一齐应声。 郑熙行直翻白眼,心说:这笔账我可记下了。 门板响了三声,李秘书的声音传过来:“首长,顾鄂顾局长来了。” 室内众人精神皆是一振,郑老慢吞吞地道:“请进。” 顾鄂一身寒气,行色匆匆,夏部长见状,起身给他让了个座,自己跑到越宁旁边坐下来嘀嘀咕咕去了。越宁坐在最末尾比较靠门边的位置,跟郑老那个主座,是个斜对角,夏部长一坐下来,角度比越宁还要大,他还不让越宁让座。 顾鄂坐到夏部长给他让出来的位置上,汇报了一下成果:“具体还在细审,最近不安份的人很多。” “哪边的?” “外边的和门口的都不少,也有……咳咳,门里的人。除了您这儿高手搜出来的几个,还有一个藏得深。不过他们身上那些个东西,叫水一泡,都没用了。” 顾鄂是急匆匆审问的,手段简单粗暴一点在所难免,嘴巴松一点的,就招了。顾鄂顺藤摸瓜,已经抓到其中一个上线,是外头有人担心九七之后金融版图会变,想提前知道一点走向之类的,达到一定级别的政府官员身边安保措施比较严密,比较费事,不如从他们的傻货儿子入手。聪明人都知道,跟紧了政治风向,才能赚到钱。不过,顾鄂怀疑,这里面可能还有其他的事情。高明的人要达成目的,未必需要直接动手。 郑老肯定地道:“想法很对,当年为了知道长江布防,我们在kmt那边办了个军官俱乐部,让会员登记了一下番号职务军衔,就省了偷密函了。”【1】 越宁动了动耳朵,也听到了一些。暗忖:这倒是合得上了。啊!想起来了,这个许晋生他爹……好像似乎是六十岁一到就退休了的?原来如此!政治家的生命的黄金时期比其他的职业都要晚,到了许晋生他爹这个级别,六十岁退休,形同斗败了的公鸡。说不定,问题就出在许晋生这里了呢。 垂下眼睑,听着夏部长邀请他去自己家里过年,越宁小声说:“我初一给您拜年去,除夕已经答应了老师了。” 这边叽叽喳喳,那边郑老发话了:“行了,今天就先到这里,都警醒着点儿,小顾啊,抓紧办。” 众人一齐答应了,李秘书神秘消失又神秘地出现了:“萌萌来了,急得不得了。” 魏骏他爸还要取笑,夏部长道:“哎呀,她呀,从小就爱充大人,蓓蓓不用她照顾,她跟吃了大亏似的,这又照顾上宁宁了。” 郑老笑道:“去吧去吧,过年一起来听戏啊。我这里有糖吃。” 越宁笑得两眼弯弯:“哎。”特别识趣地走人,随大佬们在背后再怎么讨论。 郑熙行将越宁出门,果然看到夏萌萌,大冷天围巾都忘了围,见到越宁就扑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没事吧?” 郑熙行道:“事情长辈们接手了,不会有事的。你先带他回去,累了一天了,带去你家休息一晚上吧。”将两人塞上车,越宁摇下车窗:“回去吧,我没事儿。不过,老爷爷一定有话要跟你说。”说完,还pikapika眨了两下左眼。 郑熙行的表情像被驴蹄子踢到了脸上,越宁淘气地笑了。 郑熙行伸手摸摸越宁的脑袋,夏萌萌咳嗽一声:“这么依依不舍的做什么呀?” 越宁无奈了:“十四哥,知道今天我为什么出手么?因为你对魏三另眼相看——不重视的人,是不会花时间和精力去矫正他的行为的。同样的,我很感谢被带过来问话,这让我对这个国家的大脑充满了信心。” 郑熙行勉强笑笑,直起身:“一路上心。萌萌,有劳了。”心说,事情好像还没有完全过去呢。 夏萌萌跟他摆摆手,也纳上闷儿了:我带宁宁回家,用得着你托付? ———————————————————————————————— 郑熙行回到小会议室里,发现里面的气氛又是一变。鹌鹑们被集体揪到中间站着,长辈们对着顾鄂带来的证词,一个一个地审。最后审出许晋生已经被人要胁过了,但是他太怂,没敢跟他爹讲,准备自己扛。除了他,别人倒是还没做什么,但是,这只能说明目前没人出来要胁他们,并不代表他们没有什么把柄落别人手里。鉴于许晋生是被拍了不雅照,这是绝逼不敢跟亲爹讲的,长辈们又审问其余六个,有没有类似情况。 能被这些人会审,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问完了,郑老等人又赶紧布置,再督促着顾鄂赶紧审人。顾鄂表示,他连夜去,亲自去,一定要把幕后主使掏出来。 整个过程,郑熙行都抱着胳膊在一边看热闹,直到一个穿便衣的人悄然来临,报告:“密搜组……”郑熙行一震,死死睁着他。派了密搜组…… 在这比较要命的问题上,听人说什么就全信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密搜组把越宁接触的地方,搜了一回。公司里,确实有一份计划书,是关于规划发展视频通讯的,也写了可能出现的漏洞问题。郑老拿起拍的照片,看了两眼,笑着扔给郑熙行:“快,掏钱给他办这个!最大问题是缺钱,哈哈哈哈。” 郑熙行脸阴得能拧出水来:“这是您欺负人家,我给您付赔偿金么?” 郑老……郑老没理他,没事人一样接着看:“唔唔,不错不错,很有想法嘛!”又翻到打印出来的养生材料,笑容淡了一点,也感慨了一些:“这些也给你,好好了解一下嘛。”接着宣布,越宁的嫌疑被解除了。 周世文凑了过去:“哎,宁宁生气了没有?” “你也觉得他们过份了吧?” 周世文道:“是有点对不起宁宁,可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去了嫌疑,对大家都好。” “你……” “你真奇怪,怎么这么激动啦?” 郑熙行强行压住情绪:“刚才送他出去,他说全明白。哎——” 周世文道:“我倒是想,宁宁经了这件事儿,不一定会不会被人盯上,刚好,我那找人办的保全公司也好了,要不要派人盯一下。” “那是当然,钱我来出吧。” “说得跟他没帮过我似的。” 两人这边叽叽咕咕,郑老那边下令:“行了,都赶紧做下一件事吧。”整理出几套方案,以防止万一还有更多的坑爹货出现问题。周世文也拍拍郑熙行:“我也得过去了,约个时间一起吃个饭。我那儿安全。” 人员散去,郑老拍拍旁边的沙发:“还要我请你?” 郑熙行一脸不高兴地坐了过去:“哎,过份了啊!人家小孩儿看我的面子才帮这个忙的,拿他当贼呢,当他看不出来?” “他不止能看出来,”郑老慢悠悠地吸了一口茶水,“还看明白了。倒是你,今天可真不像你!你应该能够看得明白的,可现在,还在跟我顶嘴。你给我表现得差不多一点!不管做什么,低调才是正理。” 郑熙行闷不吭声。 “好好好,允许你想办法保护他,行了吧?记住,低调。越高调,越会引人注意,越会惹麻烦。对于他的初期发展,很不利。” “跟您去听戏吃糖,就低调啦?” “当然,我低调嘛~他比你乖多啦~” “您今儿这样,人再陪你玩就是圣人!” “哎~那就是个圣人!小夏(夏部长)说啊,他就挺佩服我的,我叫,他一准儿来。” “啥?” 郑老又呷了一口茶,慢悠悠钓孙子,看孙子着急的样儿,心里痛快极了。“你回来之前啊,小夏还担心他,给他说好话来着。讲,他跟萌萌那个丫头说,很佩服我。因为我是从旧社会四亿人里,走到现在的,我能力一定很好,眼光也很好,所以乐意陪我玩儿。怎么样?” 郑熙行红果果地翻了个大白眼! 老爷子微笑地望向孙子:“怎么样?想好怎么跟你爸妈说了吗?” “说……说什么?” “认真出柜啊,告诉他们,他们的怂货儿子,看上人家好孩子啦,可惜呢,人家孩子正经人,奋发向上啊,根本不知道他那点坏心思。” “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什么我?我闲着没事儿见你身边的男孩儿?你大伯闲着没事儿把他领回家里来?你这回回来这么痛快,又不肯见人,又护着人,进退失据,当我傻,看不出来?以为我封建□□?要棒打鸳鸯?哦,鸳鸳。” 郑熙行哭笑不得:“您这思想,也太开放了吧?” “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哎~什么没见过?就值当这么大惊小怪的?能别把你爷爷想象成村口蹲着墙根儿抽着烟袋锅子,不给女人上桌吃饭的王二大爷么?” 郑熙行怀疑地看了看祖父。 “因人而异。我孙子要跟刚才那几个惹祸精似的,我就把他们打断了腿放家里养着,别说男的,女的都不让他自己找!我挑人,让他们结婚,生孩子,生出来我找人专职教!你么,”郑老哼唧了一声,“脑子还算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的又是什么。如果你能处理好这件事情,我们不会拦。如果出了差池,打断腿,放家里,我养你!听明白了?” “嗯。”就直说您拿我没办法不就得了?承认事实有这么难么? “不要让我失望。那个宁宁呢,人家没有你,日子照顾过得好,前程远大,我这话放在这里了。你……不许用非常规手段,不许触犯法律道德,不许……” “我舍不得,行了吧?您怎么看出来了?” “呵呵,你今天的傻劲儿快赶上魏家小三儿了,我还能看不出来?你这出去几个月,倒比去年更上心了,怎么回事啊?距离产生美哦。” 郑熙行举手投降:“一、我真没想好要不要拖他下水,二、不用试探了,我心里有数,三、我没想毁了他,四、当人爷爷的,对亲孙子不要这么多心眼啊,当个糊涂的老人家就很好。” “我要糊涂了,全家去死。” 祖孙俩斗了一回嘴,郑老最后问了一句:“你不改了?” “咱是祖孙,别学宝黛。” “呸!” 过了一阵,郑老没忍住好奇心:“说说呗,我都这么开明了,你还没讲讲心路历程呐!” “哦,我挺欣赏他的。” “就这?” “然后我决定离远一点,免得犯错误。回来发现,距离完全不是问题。” “完啦?” “要不说说您跟我奶奶年轻时是怎么看对眼的呗?” “你都说是看对眼了,那就是看对眼了啊。” “那你还问我?猎奇啊您?” 郑老悠悠地道:“我没遇着过要接受自己孙子正式出柜这种事儿,先适应一下。” 郑熙行:……我输了。 ———————————————————————————————— 郑家祖孙在和谐谈话,那边夏萌萌和她妈妈、妹妹忙前忙后布置客房:“我就说了,给宁宁就布置一间房间嘛。我一直想要个弟弟来着,现在可如愿了。哎,宁宁,听说你今天可威风啦?” 越宁惊道:“你知道?怎么知道的?” 夏萌萌下巴一扬:“刚才你去洗澡的时候啊,我跟爸爸通了电话,爸爸都跟我交待了。”这种跟父母真平等的地位,以前她是没有的,这让她的心情特别好。父母蹲下身来的平视,与自己站直了的平视,有着本质的区别。 “哦。” “别这样,不要担心,爸爸说,过河拆桥是不好的,你以后的安全是不用担心的啦。他们怎么也得投桃报李吧?”最后一句说得很小声。 越宁摸摸头:“还是得靠自己呢,节后再给王敏招几个助手吧。” 夏萌萌哀嚎一声:“你杀了我吧!” 夏妈妈抱出一床鸭绒被来:“去去去,耍宝到一边去,蓓蓓,来,帮我铺床。” 夏萌萌站到一边,打了个哈欠:“哎,对了,忘了说了,给胡老师的年货什么的,今天我都寄出去啦,你连你写的信,也夹里面了。我有添一封信,告诉她我在监督你一日三餐,能够保证七小时睡眠,让她不用担心。” 夏蓓蓓掸掸床单,奇道:“胡老师是?” “就是跟你说的那个可好可好的老师啊,她九月份要过来进修呢。” 夏蓓蓓道:“师范大学?他们的旧校舍还没有翻新吧好像,住得惯么?” 越宁道:“我也在想呢,要不要买个房,今年的分红够个首付了。” 夏妈妈夸奖道:“有志气,有眼光。萌萌拿到分红都买消耗品了。” 第二天跑到夏家接越宁去上班,美其名曰“沟通一下新年计划,商量一下投资问题”的郑熙行就挨了一道雷:越宁要买房,那位认为他的行动颇有小流氓风范的正义老师,要!来!一!起!住!了! 郑熙行:我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第71章 进展(一) 小胡老师要来的消息,郑熙行是在夏家早餐桌上蹭饭的时候听夏萌萌说起的。 临近春节,几乎人人都忙着拜年。郑熙行的到来,并不算多么意外的事情。不过么,过来接越宁上班,这个就令人惊讶了。夏部长、夏萌萌姐妹俩都还没起床,夏妈妈正在客厅里看早报,看到他的时候还在嘀咕:这么早,干嘛来了?还空着手。都到这个时候了,如果不是预约好了谈事情,就是拜个早年了吧?拜年至少要拎包点心来的吧? 完全没有。 他就是来接人的。 郑熙行倒是很礼貌:“阿姨早上好。” “呃,好好。里面坐。你这是?” 郑熙行还挺有风度的:“越宁在吗?我来接他上班,顺便有点事情要谈。” 夏妈妈眨眨眼,郑熙行也眨眨眼,夏妈妈想起来了——哦,你还是那个出钱的!“他去晨练了。” “晨练?” “是啊,每天都晨练呢,风雨无阻。” 郑熙行皱了一下眉毛:“就在旁边那个场地?” “是啊。” “那我去看看,阿姨再见。” “额……再见。”夏妈妈被这种雷厉风行的态度给震住了,这效率也忒高了。昨天夜里,夏部长很晚才回来,回来告诉了妻子,魏骏没事,又顺口将郑老戏言让孙子出钱开发新产品的事情给讲了。夏妈妈以为总要到年后才会忙起来,谁家不是年前结算完了,年后开张的啊?她还打算过年的时候给越宁好好补补,屯点膘,以备年后吃苦呢。 呆呆地目送郑熙行卷起一阵小风,夏妈妈喃喃地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拼么?” 郑熙行老远就看到了越宁,然后心头一松。他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是因为心里有一个疑问——昨天他进包厢的时候,地上躺了那么多人,几个鹌鹑缩在沙上直哆嗦,做这一切的人,是谁? 当时就有了点怀疑,魏骏这几个人的本事,他是再清楚不过了,如果带上了保镖,下手这么干脆利落,那倒是有可能。但是作为怂货,高质量的保镖,他们是没本事自己请的,都是家里的关系。做花天酒地的应酬的时候,他们会昼避免让家里人知道,所以是不带的。就凭他们几个人,要制服这么多人,一点风声不走漏,是不可能的。 在场就只有越宁一个人了。 可越宁的身体情况,郑熙行是知道的,亲见他被喷了一口烟就送去医院抢救——还是自己送去的。于是,七个怂货,加一个病弱,请问,他们是怎么控制局面的?一想到这里,郑熙行就坐不住了,更让他心中不安的是,他爷爷虽然跟他斗嘴耍贫,倒好像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这个疑点似的。 郑熙行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就到了夏家来见越宁。远远地,看到越宁在打拳,他才放下心来。以他的眼力来看,越宁这不是花拳绣腿,是有点真功夫的,这么光天化日地使出来,估计爷爷他们是知道了的,那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不需要再问越宁,郑熙行就给他想出了理由来:身体不好——锻炼身体——会了些武术。也不需要再问为什么武力值这么高,郑熙行自己,当年就是上手很快,练得很好的。就像大家都背九九乘法表,有人数学考一百,有人就是不及格一样——天份就是答案。 想到这里,郑熙行放松下来,双手插兜,姿态闲适地站着,静静看越宁打完两趟拳,才慢悠悠地晃过去。顺手捞起外套,搭在越宁肩膀上:“别冻着了。” 越宁看起来一夜好眠,精神挺好,运动过后脸还红扑扑汗津津的:“(⊙o⊙)?” 这个表情……郑熙行揉了揉他的头发:“回去跟辜阿姨说一声,换件衣服,去你公司那儿,有事跟你商量呢。”夏妈妈姓辜。 “这么急?”越宁一面伸袖子,一面问。 “正好得闲。” 越宁不客气地嘲笑道:“闲?” 郑熙行失笑:“是啊,闲的。走吧,边走边说,你吃早饭了吗?” “你呢?” “垫了点儿。” “那就是没吃饱。” 两人都是长腿三言两语间走回了夏家,夏部长父女三个也起来了,见他们来了,夏部长招呼道:“哎,回来了啊,来来来,宁宁先去洗把脸,来吃早饭啦。” 简单的皮蛋瘦肉粥,牛肉饼,白煮蛋,一点小菜,切好的水果,并不奢侈,数量却不小。头郑熙行吸吸鼻子,嗯,夏家保姆手艺不错,早餐的材料也很好。不多会儿,越宁换好了衣服,很简单地套了件高领毛衣配着牛仔裤,清清爽爽地下来了。郑熙行升起一股危机感,昨天不是这套行头啊!这是在夏天常驻了还是怎么的?跟夏家是什么关系呢? 越宁已经坐下了:“好香。” 夏部长招呼大家吃饭,郑熙行越发有点不安心——你们待他也太自然了一点吧?越宁面前的碟子里已经堆了夏部长给夹的牛肉馅饼、夏妈妈给拿的苹果,夏萌萌还在给他剥鸡蛋,夏妈妈还讲:“水果易消化,餐前吃比餐后吃要好。”夏蓓蓓说:“刚运动完回来,要补充盐份,喝点咸粥先。” 郑熙行默默喝了半碗粥,有点饱,清清嗓子,吸引了注意力,等到夏部长放下筷子看向自己,才微笑着说:“不急,让宁宁慢慢吃,到公司再慢慢聊。” 夏萌萌问道:“是要给我们追加投资么?” 郑熙行道:“那也得给我详细介绍呀,是不是?” “去看利润很多!我们才起步,前景很好哒。”夏萌萌顾不上吃饭,一副抢钱的样子。 “嗯,我知道。”郑熙行的口气十分敷衍。 “那不就行了,寰宇就是你说了算的嘛。” 越宁笑道:“总要走个程序呀,展现民主么。” “切~那我也要跟着去,看看要走什么程序。” 郑熙行道:“你今天没别的事情了?不要拜年?总务小姐,你的事情很多啊。” “还不是因为公司太小没帮手吗?郑哥,给钱吧,多招俩助理来,你忍心我这么累么?” “忍心呀。”郑熙行轻快地说道。 夏萌萌目瞪口呆:“风度呢?” 郑熙行心情大好,又喝了一勺子粥:“就着早饭吃下去了。” 越宁擦擦嘴巴:“萌萌姐姐,今天我过去就行了,正好值班。这两天我多看看,除夕、初一是肖姐。再过几天,王敏他们就该回来了。”公司的春节假期普遍不长,多半是从除夕开始放,一共就那么几天假。alpha公司今年是情况特殊,越宁有寒假,这才提前放了几天假。等年后各项规章确立起来,就没有这么多好事了。 夏萌萌点点头:“那行,哎,我先给你看看房子去,真的只买个两室?” “嗯,先凑合着,够住就行了。” 郑熙行问道:“什么房子?要买房子?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夏萌萌找到了反击点:“给优惠吗?打个对折来看看。” 郑熙行点点头:“行。” 越宁笑道:“不用啦,预算都做好了呢,正好是我能负担得起的,不然不匹配。” 郑熙行擦擦嘴,没说什么:“好啦,吃完了就去办正事吧。夏叔叔……” “知道知道,”夏部长嘀咕一声,“为什么我也要跟着去善后。” 郑熙行笑笑,不接话。夏蓓蓓好奇地看看她爸爸,并没有问出来,只是奇怪:原来是找个借口来做监工的么?看来这回的事情有点严重啊。夏萌萌也意识到了什么,将碗一推:“我去看房子了,哎,真的不跟胡老师联系一下啊?本来是惊喜的,万一房子她不喜欢呢?” 郑熙行:“……等等,胡老师?” “对啊,胡老师今年进修要来帝都哦,宁宁就说,手上刚好攒了点钱,按揭买套房子,九月份胡老师来了,就不用住宿舍啦。师范大学的宿舍还没有翻修,条件不好。” 郑熙行,郑熙行石化了。 ———————————————————————————————— 胡老师在郑熙行这里,是一个上了重点名单,却又不能动的人物。“小流氓祸害小姑娘理论”让他吃了好大一记暗亏,至今记忆犹新。原本想着,越宁在帝都,她在老家,很难再有什么交集,顶多越宁得闲了去看望她,接触得少了,影响也就有限了。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要来帝都!还要住在一起。这不是坑爹呢吗?郑熙行完全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去反对越宁买自己的房子,更没有立场反对越宁给老师提供更舒适的住处。 辗转一夜,郑熙行才拿定主意:确定越宁的安全,然后先看着。至少要等越宁的事业做大一点,大学毕业了,才好表白吧?否则在这个时候,未免有添乱的嫌疑。今天过来,发现越宁是安全的,放下心里一块石头,紧接着却挨了两道雷。小胡老师要来,夏蓓蓓好像对越宁有点意思。 看夏家全家的态度,对越宁是相当欣赏的,萌萌那里呢,可能还带点小崇拜,潜意识里明白跟越宁有差距,干脆退而成欣赏。蓓蓓就不一样了,含蓄的亲近,也就越宁这小子没动那根弦,才忽略了隐含的信息。郑熙行客观地说,夏蓓蓓,好吧,至少是个女的,跟越宁在一起那叫正常主流的社会价值取向。把自己跟夏蓓蓓摆一块儿,那位对越宁影响至深的老师,一准儿会挑夏蓓蓓——除非越宁决定跟自己在一起。问题是,自己还没开始追求呢,越宁也对自己没那方面的意思。 这要怎么办? 郑熙行难得地患得患失了起来,把越宁塞进车里,自己绕到另一面,打开车门坐进来。司机从后视镜里瞄到了老板一张黑脸,简洁地问:“去哪?” “科技园。” 司机心里“哦”了一声,一踩油门,将两人送到了alpha公司楼底下。郑熙行飞快下车,准备给越宁开车门,站直了一看,越宁动作并不比他慢,不等他过来已经下了车,并且准备好给他引路了。 郑熙行:……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越宁道:“现在只有技术部的肖姐一个人值班,我去替她的班。” 郑熙行与他并肩走进了大门,按电梯:“就你们俩?其他人呢?” “放假了。” “我看了简报,不是说还有四个的么?” “都放假了。就这几天,初五开始就陆续有人回来了,初七都能到齐。” 郑熙行长出一口气,沉重地说:“再招几个人吧。” “要成本的。” “追加投资。” 越宁笑道:“那也有更着急的地方。” 电梯“叮”地响了,地方到了。装修好了之后,郑熙行还是头一回来这里,打量了一下,窗明几净的,就是少了点人气:“还不错。” 里面肖丽娟听到了声音探出颗乱糟糟的脑袋来,眼镜滑到了鼻尖上:“啊,宁宁,想死我了,早饭呢?哎?这位是?”慌忙扶正了眼镜。 郑熙行微一颔道:“你好。郑熙行。” “呃,您好您好。” 越宁往机房里看了一眼:“怎么样?” “嗯,还没降下来。放寒假了,上网吧的学生多,用户又增加了不少。不过,估计除夕前后会少很多,没多少人在那个时候上网。” “行,你洗漱一下,去吃饭吧,这里我来盯着。” “行。” 肖丽娟觉得郑熙行的气场不太一样,有点怵他,跑去女洗手间里刷牙洗脸去了。出来路过茶水间,给两人了壶茶端过来,又匆匆走了。 越宁语带歉意地道:“暂时条件就这样。” 郑熙行道:“挺好,机房能进?” “啊,可以的。” 在门口套上了鞋套,两人进了机房,一人一杯茶,郑熙行看着越宁开机,登录。越宁检查了一下设备,发现没有问题,舒了一口气。郑熙行笑道:“你在担心什么?” “额,反正也瞒不过你。我怕昨天的事情还没完,我这会儿可经不起折腾。” 想起密搜组,郑熙行有点不自在地提醒:“万一你这里被入侵了……” 越宁道:“哦,真要暴力破坏,也没有办法,不过,帝都应该不至于出这样的事情。更大的可能是软件方面的,我担心系统。” “系统有问题?” “系统肯定有问题,并没有完美无缺的系统,就看有没有能被人找到的漏洞了。最近我都得搁这儿看着了,咦?这么巧?来了?看来这回不简单哟~”越宁飞快地敲着键盘还有心情跟郑熙行开玩笑,“我跟魏哥他们接触得可少,可不见得有人知道我是谁,到现在能过来找我玩,啧啧。好了,等下一轮吧。” 郑熙行捏着电话出去,没两分钟,回来了,正好看到越宁也按掉了电话,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问老师,可能有高手,要不要一起玩。” 郑熙行默默地给黑客点了一排蜡烛。 陈教授是带着三个学生来的,两个看起来将近四十岁的样子,一个三十岁上下,都戴着眼镜,一脸的宅男气息。打过了招呼,陈教授给他们作了介绍:“宁宁,叫师兄。”说完,狠狠瞪了郑熙行一眼,这三个学生,都是郑熙行他爷爷出主意给抢走的。一共抢了仨,好几年见不着了,今年过年才得了几天假,回来看老师的。 陈教授把嘟嘟开了给他们看,他们也都称赞老师慧眼。陈教授正得意着,越宁的电话打过来了,问:“有好玩的事情了,要不要来玩?在我公司里,这里可不太简单呢。”简略地提了魏骏等人的事情。陈教授当场拍场:“等着,我带你师兄们一块儿玩。” 郑熙行看到这三个,又迅速地批发了一整个超市的蜡烛回来。 四个人也重新开了机器,大师兄方程开玩笑地道:“机器不错啊。”另外俩一句话也没有,开机,没用跟越宁拿权限,就自己登入了。熟得跟自己家似的。 越宁给陈教授讲了刚才的事情,陈教授笑道:“那可有意思了,得给他们点教训。” 越宁道:“玩完了帮我砌墙啊,要是让人觉得我这里有高手,见天儿过来挑战,我可应付不了。” 大师兄说:“不至于,一般这种事情,是有组织的,试过之后会知难而退的。会再回来的,都是不甘心的漏网之鱼,你能应付得了。真高手,都对付我们呢。” 郑熙行隐蔽地瞪了这死宅男一眼,心说,真不会说话。 越宁倒不在乎,看了一眼大师兄的手法,暗中点头,确实比自己水平要高呢。 突然,陈教授一声吼:“不要吵,专心玩!” 几人接着玩,二师兄突然说话了:“老大,你在干嘛?” “太麻烦了,我把它们那儿机器烧了吧。” 陈教授横了他一眼:“下不为例。” 越宁好奇地伸头去看大师兄的屏幕,准备学两手。被陈教授骂了回去:“不学好!”越宁手上不停,心里还在琢磨:这是什么原理呢?用一种病毒烧了人家硬件么?真是个不错的想法!值得研究一下。 玩到十二点,郑熙行打了个电话,喊了一桌外卖来,也没人吃。郑熙行干脆抱着外卖盒子坐到越宁旁边:“张嘴,啊。” 越宁自诩厚脸皮,可在老师和师兄的注视下被喂饭,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那个,唔。”被塞进一口饭。 郑熙行很无耻地道:“你干活,让老师和师兄们休息一下吃个饭,我陪你吧。” 陈教授想了想:“去吃饭吧,吃完了来换班。” “估计现在对方应该在考虑怎么办,等他们商议完了,咱们饭也吃完了,你们吃完了休息一下,公司里有休息室。对方现在说不定是夜里,正是没精神的时候,硬仗要在后面入夜的时候呢。” 陈教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带着大徒弟们到外面吃饭,把小学生留在机房里了。 郑熙行抱着饭盒:“再吃一口,不要看我,看你的屏幕,啊——” 越宁心里毛毛的,张开嘴巴,又被塞了一口炸丸子。 吃完了饭,郑熙行还拿出一杯热牛奶插上了吸管:“喝牛奶了。” 越宁喝光最后一滴牛奶,眼睛盯着屏幕,对郑熙行道:“你还没吃饭呢吧?” “不急,我等个电话。” “诶?” “看是境内还是境外。” “多半境外。” “知道了好安心。” 不多时,电话来了,郑熙行听了,频频点头:“嗯,好,知道了。对,他们都在这里,那是,当然。保持联络。” 挂掉电话,大师兄却又进来了,也晃了晃电话:“不用熬夜了,大概能一劳永逸了,都来配合一下吧。”有组织的反而比个人行为更好解决了呢。 几人又忙碌一下午,小师兄伸个懒腰,吐出两个字:“还行。”不算无聊。 方程却有点惋惜:“能再多玩一会就好了。” 陈教授也说:“这回的水平比上次你开业的时候要高呢。” 越宁:……“我替被你们揍个半死的人谢谢你们夸奖了。” 二师兄这才摸摸小肚子:“午饭好像味道不错?” 郑熙行连忙说:“我在他们家有包厢。”打电话让司机送师徒四人去吃饭,吃完了送他们回去。 陈教授皱皱眉,郑熙行道:“我跟宁宁在这儿盯着,顺便商量下一步的公司发展计划。” 陈教授叹口气:“好吧,自己小心。” 郑熙行把四人送走,又打了个电话叫份外卖,并且考虑春节假期都过来陪越宁加班,给那个什么技术员放假算了。回来一边给越宁喂晚饭,一边想:不挑食,真好养。老范家那个无骨凤爪不错,张师傅的去刺鲥鱼做得也很好。 越宁:感觉好奇怪呢。 ———————————————————————————————— 老师带着师兄们离开之后,越宁果然没再遇到过成规模的攻击,零星的问题,师兄们又帮忙给简单砌了个墙。余下的,他抬抬手就给解决了。吃完了饭,看看时间,越宁挺不好意思地请郑熙行走人。 郑熙行却毫不在意地道:“咦?不欢迎呀?” “天黑了啊,家里人不惦记啊?” “联系过啦,我就住这儿了。回去也是那些个事儿,不缺我一个。春节么,就是应酬,你看现在,我还应酬个什么?干活的都累了一年想休息,何必把人叫出来呢?陪玩的这会儿在家关小黑屋挨打呢。你计划书呢?拿来我看看,正好加个班儿。不是说你这儿有床么?我就在你这儿蹭几晚吧,顺便看看来年计划。别看春节就放这几天假,tm回来之后跟见了鬼似的好像积了一年的活要干一样。那儿太忙,可不一定能抽出空来看了。” “啊!之前是写了一份,现在想改改。” 经历了黑客事件,对越宁来说是件很不错的事情,既收获了几枚师兄,又得到了老爷爷们的好感。还跟郑熙行敲定了未来三年的发展规划,由于嘟嘟的发展势头超乎了大家的预料,之前的计划还要再作调整。并且,对于视频通讯问题,也要再搞一份计划。 越宁心知肚明,接下来几年,在业内,老爷爷们肯定会给他有意无意开点绿灯的。他必须制定一个抓住这种机会的计划,借力走上一程,否则一定会悔断肠子。 “不急,先前的我先看看。” “……好。在桌上,绿色的文件夹子里。” “你别动了,我去拿。哎,休息室能住吗?” “那个,你住我办公室里那间吧,洗漱用具有新的,在那边白色的柜子里。衣柜里有新床单,我去换。” “y(^_^)y不用不用,大老爷们这么讲究做什么?” 第72章 进展(二) 作为一个五讲四美三热的好少年,家里来了客人,给人安排个舒服的住宿环境,不是身为主人应该做的事情么?越宁没有家,他自己到哪儿,都是当客人去的,在自己的地盘上招待客人,是个新奇的体验。三两下设定了电脑,他就跑出去给郑熙行铺床单。 郑熙行见拦不住,也跟了过去,倚在门边,含笑看他忙里忙外的。越宁的小套房布置得很舒服,一应生活设施俱全,还挺有品味的。不看外面的办公室,还以为一对年轻夫妇的住房。2x2.2的床,嗯,原本的被罩居然是浅粉色的。床头灯是可爱的卡通造型,墙上挂着幅大大的樱花富士山的油画。双层的窗帘只把薄纱那一层拉上了,厚绒的帘子只拉了一半。衣橱的线条也很柔和,打开,拿出新的床单是粉蓝色的。里面和外面的办公室一样,排了好多书架、书柜,上面的书什么类别的都有。 越宁先换被罩,被子还挺大,不太好拆。郑熙行上来帮忙,还帮得手忙脚乱的,越宁奇怪地问道:“你不是当过兵吗?”当过兵你不会换被罩? 郑熙行无语凝噎,讪讪地收回手:“呃,时间太长,有点忘了。要不别换了?” 越宁眼中的疑惑更深了:“忘了?”语调抬得高高的,充满了不敢置信。说你傻了都比忘了更有说服力一点吧? 郑熙行干脆收回手,窝到墙角的懒人沙发里缩着了,看起来……有点可怜。 越宁停了手,小心地问:“十四哥?” 郑熙行扶额,缓缓地道:“这两天事情有点多,脑子有点乱。” 哦,这个理由勉强可以接受。越宁慢腾腾地接着换被罩,虽然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却没有深究。不大会儿,换好了,把浅粉色的床单叠叠好,抱着出去:“那你早点洗洗睡吧,卫生间的设备都能用。” “你呢?” “我去值班室那儿睡,还得看机器呢。” 郑熙行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越宁眼珠珠骨碌碌直转,边走边想:会有很为难的事情,需要盯着我这里?不至于吧?今天老师和师兄们已经来过了,技术层面的问题,应该已经解决了。或者就是找个清净的地方,好认真想想事。郑熙行会没有清净的地方么? 回到机房,看看设备没有问题,越宁又发起呆来,将这两天的事情重新捋了一回:自己应该只是遭了池鱼之殃而已。过了这了阵,就没啥了。有那功夫来找自己,不如组织点人手去攻击一些更有意思的网站。耸耸肩,越宁翻出值班室的被子,换上自己的被罩,铺好床。检查了一遍门窗、开关,又看了一回数据,设了个警报。 忽然,一个嘟嘟群疯狂地闪了起来。 百晓生:听说了吗? 百晓生:太带感了! 百晓生:新型病毒啊!能烧掉硬件的! 底下一串冒了出来,纷纷表示,这个很有意思,但是破坏性很大,没有美感。让人少了很多解谜的乐趣。不过,又纷纷表示,这个想法很人创意。下面已经讨论了起来,这个原理是什么,应该怎么搞,烧掉硬件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能不能在这个时间内抢救回来…… 宁宝宝:从哪儿听说的?谁中招了?谁干的? 百晓生:谁干的不知道,中招的人略有耳闻。 百晓生是单戈在群里的马甲,即将赴国外留学,之前她做过交换生,有不少在国外的朋友,消息也比较灵通。越宁单敲了她,她回答说,她也是听说的,有人受雇去一个有意思的地方玩玩,然后就中招了,他自己不服气,再进去的时候遇到高手了,把花了大价钱凑的电脑给烧了。正在找雇主的晦气,认为是雇主坑了他。 宁宝宝:还要再玩么? 百晓生:不会是你吧? 宁宝宝:显然不是我。不过我对他的电脑很感兴趣,不知道烧成什么样了,不知道雇主有没有赔他? 百晓生:显然是不想赔的,所以他通过掮客,找到了雇主,把雇主列黑名单里,地下传播,让人别上当。不过我估计,这反而会引起一些人的兴趣。 宁宝宝:名单来一份。 百晓生:你干着正事儿呢,别去玩!黑别人的系统有什么意思? 宁宝宝:我要防着这几家,怕他们对我下黑手。 百晓生:么事,都是实业金融那边的。 越宁发了个卖萌的熊过去,继续讨要。单戈脑补了一下越宁本尊做这个表情的样子,没忍住,手一抖,给他发了过来。 宁宝宝:=3=谢谢姐姐。 将名单和聊天记录打印了一份,捏着单子,跑去小套房里面,找郑熙行商议名单。敲敲门:“十四哥,睡了吗?” 里面含糊的一声:“进来。” 越宁一推门呆掉了——窝去!这个祼男是谁? 哦,郑熙行没有全果着,腰间裹着条小毛巾,正在擦头发。身材不错,宽肩细腰窄臀,大长腿还有八块腹肌,尤其是腹肌!越宁嫉妒地多看了两眼,有点恨——再过两年,我一定也能练出来! 郑熙行装作没看到,越宁摸摸鼻子:“柜子里有干净的内衣和睡衣,没拆的。” 郑熙行镇定地道:“我习惯裸-睡。” 越宁默默翻出条内裤来:“这个是新的,没穿过的,先凑合吧。”说完,又默默地瞪着他。郑熙行觉得有点热,咳嗽一声,接过来扔到了床上:“手里拿的什么?” “哦,这个,”越宁回过神来,“一点有趣的东西。” “?” “你看,”越宁略有点得意的说,“哪天心情不好了,找他们玩。” 郑熙行扫了一眼名单,点点头:“没错。” 这下轮到越宁惊讶了:“你已经知道了?” 郑熙行道:“刚刚接了个电话,跟估计的差不多了。你不是也猜着一些了么?” 越宁道:“我猜得没那么准,对这些集团不是特别了解。” “差不多就是他们吧,要准备好了,是一场硬仗。” 越宁皱皱鼻子,样子有点淘气:“怎么样?准备捞一笔?我是不是可以盼望着有更多的投资了?” 郑熙行笑问:“怎么捞?”心里有点疯,赶紧转了个身,将自己塞进了被子里。之前觉得,不能挑明了先靠近一点,搏点熟悉度和好感度也不错,现在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糟透了。对方衣冠整齐,一脸办正事的样子,自己……果着。真是没眼看! 越宁打了个响指,长长的手指往南一指:“不是么?” 郑熙行头上顶着毛巾,盖了半截眼睛,毛巾一上一下地颠:“唔,有点意思,还有呢?” 越宁笑道:“那我就不知道你们要怎么做了。” “你们?” “拜托,一个人跟国际金融资本干哦。” 郑熙行也笑了:“你猜,大概什么时候?” 越宁也笑着摇头:“不猜。” 说完,将打印纸放到床上,带上门走了。时间他是知道的,就因为知道,才不说。留下郑熙行坐在床上发呆,半晌,才低低地爆出一句:“这小子。”捞过打印纸,扫了一眼,从床头捞过了电话,给郑老打了个电话。 郑老:“这还用你说?他老师那边放了话,正一堆人排着队求饶呢。你长点心,我可不想替你跟他老师求饶。” 郑熙行:……真是亲爷爷!“其他的事情呢?” “其他还能有什么事情?”郑老哼哼着,“你长点出息,好好做事,不要骚扰人家。宁宁在做正事,你去晃悠,是惹人讨厌的。” 郑熙行想摸支烟来点上,没发现烟灰缸,只得作罢:“这还用说?” “那你现在在哪里?” “商量正事呢。” “说完了?” “嗯。” “哦。” 郑熙行觉得,有个很明白自己的爷爷,很难说是好还是坏。不过此时,倒挺感激有个开明且有智慧的爷爷,没多作停顿,郑熙行听完郑老的新一轮嘲讽,便直白地讲:“我栽了。” 郑老刚刚开完小会,把事情处理得差不多,心情舒坦地打击孙子来解闷,冷不丁听到这一句,差点拿不稳话筒:“啥?” 郑熙行慢慢地道:“一头栽进去,拔不出来了。” 郑老奇怪地道:“怎么你之前还想拔的?” “也……也不是。” “哦。”郑老发了个意味不明的单音节。 “就是,突然的,蜂蜜变成蜂王浆了。” 这什么破比喻?郑老咧咧嘴。 郑熙行还在那儿自我分析:“前天像泡了个热水澡,好像还能站起来。今天是被捏着了麻筋,想抖抖,又没力气。” 郑老特别有兴味地听着,最后作了个总结:“你就是从小到大觉得别人蠢,没人配得上你。爹妈聪明的,人没你聪明,智商跟你差不多的,人情世故不如你。老油子吧,搁你跟前脑子又显得不好使。看谁都像傻逼,跟一群傻逼玩儿,你能有什么乐趣?怎么着?现在找着乐趣了?” 郑熙行也不反驳,用陈述事实地语气说:“说人命好,都说是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我嘴里的汤匙不但是金的,还是镶钻的。多少人奋斗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事情,对我来说不过是与生俱来。如果我再蠢一点,或许会对现状很满意,可惜看得太明白了,生活就少了许多乐趣。渐渐的,我的乐趣就变成了看戏,看着看着,又有点无趣。 说我是个喜新厌旧的主儿,我不承认。许多事情,从一开始就只是图个新鲜,一切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既然不曾喜过,何谈喜新厌旧?人生挺无趣的。我也挺想奋斗的,就像您年轻时一样。 可惜我起-点太高,想有同样的成就感太难了。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按照某种特定的套路走,就能达到某种高度。这样设计好了的人生真是太乏味了。我的人生真是太tmd空虚了。” 郑老又“哦”了一声:“这回遇着个聪明孩子,又恰好没爹没妈没人帮,你这是在人身上找寄托呢?你要真这样,我奉劝你一句,趁早给我滚回来,别等我打断你的狗腿!” 郑熙行伸手抠着被面,继续慢慢说:“聪明的、没后台的孩子,别的不说,搁学校里我能抓一把。养多少,都行。我想过要什么样的对象的,得是带出去不能叫人说我眼瞎,得聪明大方坚定,等我回头一看,有这么一个人,这几样都符合了,就是性别岔了。我就知道自己栽了。找对象跟生孩子似的,生之前想了,要怎么怎么样的,做各种检查,最后生出来了,跟想的不一样也不能不要,还得疼着。” “这什么破比方?”郑老捶桌。 郑熙行道:“我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本来觉得这事儿没什么规律可循,可回过头来发现,他又样样合适,那我就不垂死挣扎了。” 郑老沉默半晌,问了一个很实在的问题:“你都这样了,知道他是不是中意你么?你先前只是说瞧上了,我也随你,缘份的事儿,分分合合,挨两巴掌算什么?挨就挨了。现在,你要怎么办?你觉得这么一个孩子,会看上一个生来讨人嫌、看谁都像傻逼的二货?” “……”讨人嫌的二货郑熙行默默挂掉了电话,开始思考了起来。 不多会儿,郑老那边又打过了电话来:“别装死。” “我在思考,自己跟他有什么不太一样的地方。” “呵呵。” 郑熙行果断地表现出了自己是郑老的亲孙子,有必要的时候,完全把嘲讽当耳旁风:“爷爷,求教。现在回想起来,哪怕是从第一面开始,他都不是,呃,这么说吧,哪怕我比他年长、有钱、有经验、有社会地位,都觉得自己像是个站在办公室里的学生,他像是在批作业的老师?” 郑老:…… 郑老沉默了一下:“你们的精气神儿不一样。” 郑熙行冷静地道:“我智商,好吧,虽然可能跟他有数值上的一点差异,但好像是一个层次的。也创业,也……” 郑老静静听着,最后问了一遍:“认真的?” “嗯。” 郑老道:“初七后他那些个员工该上班了,他也能闲下来了,你带他来听个戏,我请客。嗯,你廖爷爷他们也来。” 郑熙行突然道:“他和你们,才是同类?” “还行,没笨到家。” “但是我见过许多白手想家的人,也是一穷二白……” 郑老似乎很享受给小孙子解惑这件事情,脾气也很好地说:“如果人类的情感能够量化,就没那么让人向往了。 我和你奶奶当年呢,一看,就喜欢上了,为什么呢?你要让我分析,那能分析许多,反正,就是合了我的意了。可一样的姑娘,当时没有么?为什么单单是她?直觉是什么呢?是经验的累积,也是一种天赋。硬拗,太没意思。你从到到大,就是一直不自觉地在量化比较,这也没办法,环境在这里啦。现在,能明白一点了么?当你自己看人的时候看到一串条件,就不要怪别人也把你当成一串条件。宁宁不讨厌你啊,一看,哦,小伙还挺精神,脑子也好使,挺有眼光的,知道欣赏他。然后呢?你还想有什么然后?你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挑挑拣拣,别人当你在台上唱大戏呢。你帮他的那些,别人都能帮到,你也不是没有回报,还埋怨什么? 再打个比方,那么多的汉奸,看着也挺能干不是?那你说,为什么他就让我想掐死呢?我跟你说,甭跟我这儿装无辜唱大戏,说不定还能搏几个傻货说你可怜。没人味儿叫可怜?这世上,穷山恶水泼妇刁民的地方多了去了,我不知道吗?可为什么还要兢兢业业把这国家给建设好呢?都是捐款,有的人就想着可以避税,有的人就想着能救人。想救人的对想避税的说,捐吧,能避税,他就干了。人能瞧得起你哦?” “我好像办了一件错事。” “哦。”郑老把电话给挂断了。 郑熙行望着听筒,看了半天,关灯,睡觉。 ———————————————————————————————— 第二天一早,郑熙行仿佛听到一点声音,一个抽搐,揭被而起。 哗!感觉有点凉,围腰上的小毛巾早不知道哪儿去了,低头看了看,手忙脚乱翻出了昨天越宁给他找的内裤套上。顺手捞了电话将门开了条缝,悄悄往外走。拉开办公室的门,忽然闻到一股香味儿! 越宁在做饭,他的厨艺相较于其他技艺而言,十分平庸。两辈子都没怎么做过饭,也就是仗着脑子好使,能做出能吃的东西而不是黑暗料理而已。他在认真地煮粥,吃过夏家的皮蛋瘦肉粥,准备试着做一做。正那儿咔咔切松花蛋呢,忽然觉得有人,举着刀看过来。 越宁木着脸,问道:“习惯-祼-睡之后是不是也会习惯-裸-奔?” 郑熙行手里电话一沉,挡裆,也有点无语,抽抽嘴角,才说:“听到有动静,怕进贼。” 越宁收回了菜刀:“哦。”又有点小嫉妒地看了一眼郑熙行的八块腹肌,算了一下自己最近的时间安排,练出腹肌,难度太大了qaq 郑熙行眼睁睁看着越宁手里的菜刀垂了下来,刀尖好像指向的方向有点可疑,夹了一下膝盖:“我去穿衣服!” 五分钟后,带着牙膏的味道郑熙行又像一个总裁一样的出现了:“你这样不行,放着我来。” 越宁:=囗=! 郑熙行笑了,上前动手去解越宁的小熊围裙:“起来吧,皮蛋不是这么弄的。” “呃?”越宁震惊了。 郑熙行一边系围裙一边说:“我当过仨月饮事兵呢。” 再次震惊。 郑熙行扬扬手里的线卷:“要这样,这是在你床头柜子里找到的,家什还挺齐啊。跟你说,跟进去的时候,大头领是我爷爷以前老部下,他就把我踢过到炊事班去了。我要找上级反应情况,不想搁那儿呆着搞后勤。结果……没干过班长,被镇压了。后来才知道,那儿的饮事班跟别地方不一样,训练科目一样不少,还得外加给人做饭。” “噗哧。”越宁没忍住,笑得小肩膀一抖一抖的。 郑熙行叼着线,割松花蛋,牙缝里挤出的声音:“还负重训练呢,做好了饭得给他们送过去。等我练出来了,才给扔到外头去的,当天我那个开心呀。出去没两天,发现坏了,你猜怎么着?不能藏吃的开小灶了。我们那会儿多容易饿呀。吃饭倒不克扣我们的,可睡到一半就会饿醒,惨啊。” 越宁笑得蹲到了地上,仰着脸、歪着头,越看越觉得郑熙行可乐,突然就沾上了点烟火气了。 郑熙行刷刷弄好了松花蛋,又开始切菜,越宁爬了起来:“刀工不咋样。” “味道可好了,炊事班的大锅菜,香,嗯,就是块儿大点儿。” 越宁去开冰箱拿鸡蛋,准备洗锅煎蛋。郑熙行揭开粥锅,先下皮蛋:“放那儿我来吧,去看你的机器吧,做好了我喊你。哎,水开了,拿暖水瓶去。” 越宁被支使出去,郑熙行哼着歌,嗖嗖地切着肉丝,开水焯焯,扔进粥锅,再切青菜,继续扔扔扔,然后煎蛋:“要一面的还是两面的?”越宁抱着暖水瓶过来:“我不挑。”将剩下的水装好。 坐在电脑前,张口叼住勺子,越宁诡异的感觉又上来了:又被喂饭了,感觉好奇怪…… 还不到接班的时候,肖丽娟还得一个小时才会过来,机房这边发出尖锐的叫声,越宁得过来解决问题。郑熙行就端个小砂锅,拿个勺子,喂一口,自己吃一口,还时不时看看屏幕。太忙的时候,越宁他们宿舍也会互相开玩笑喊喂饭,可这会儿,就是觉得有点怪。 问题解决了,粥也吃得差不多了。郑熙行点评:“用户挺多,很好。” 越宁甩去怪异的感觉,解释道:“并不是人多,是人次多吧。有的人会有小号,好友上限是有限的,当然,现在还没有发现满额的现象,但是有的人会把工作号和生活号分开。还有一些奇怪的需要,这样号码就会多,这些号码不一定会同时在线。” “嗯嗯。” “我在想,开始收费。” 郑熙行感兴趣地问道:“怎么广告费不够么?我看还可以啊。春节过后,这个收入会多起来的,而且涨势也不错。” “够是够了,还要有其他的进项么,当靠别人怎么行?” “哦?” “收费啊。还是前天跟他们吃饭的时候,又多了一些想法,”将王峰他们妹妹的事情说了出来,“我计划着,收费。比如换皮肤之类的,以前不是签到么?有不想签到,但是想要同样资格的怎么办呢?其他用户如果想要同等的待遇,又不想签到这么麻烦的话,本公司将会推出其他的替代方案。这个方案,简单地说,就是——收费。努力不够,钱来凑。” 郑熙行默。 越宁续道:“还有,皮肤什么的,我这里的美工是我兼着,我要搞别的,再招不来人,那就没办法了。不如放开了,让vip用户可以自己设计,还可以投稿,如果投稿被采用了呢,我送他一个月的vip不用续费。” 肖丽娟过来替班的时候,就发现她老板在那儿滔滔不绝,对面那个家伙听傻了似的,一手捧锅,一手拿个勺子在锅里刮啊刮。 肖丽娟的到来,打破了两人诡异的相处,郑熙行抱着锅站起来:“你们聊。”说完,瞄了一眼肖丽娟提着的早点,帅气地一甩头,走了。越宁跟肖丽娟简单说了下值班时的情况,默默地把被单给撤下来,也走。 肖丽娟:……这是个什么情况?! 第73章 进展(三) 肖丽娟目送老板和抱锅怪人一先一后离了机房,吸吸鼻子:“窝去!好香!”长得好看,人又聪明,还创业,还有钱,还会做饭!比路边摊买的还好吃!老板,求下回做饭分我一碗吃!为什么老板做的饭员工吃不上,抱锅怪人整锅却可以抱着锅吃? 含泪看了一眼手里拎的早餐,因为是塑料袋装的,水蒸汽跑不出来,都闷得把鸡蛋饼给泡软了,怪不得老板瞧不上了呢。肖丽娟愤愤地自己把鸡蛋饼吃完,开机、登录,干活。 两分钟后。 “熊老板!出来解释一下!你这又要干什么?!!!” 越宁正在跟郑熙行聊天,感觉郑熙行整个人好像有点变了。郑熙行正在懊恼,因为感觉自己刚才跟越宁在机房里说那么多,好像又是公事公办了起来,完全没有联络到感情。仔细回想一下,跟越宁的所有接触,都挺公事公办的。从一开始想拉拢人家给自己打工开始,都像是在做投资。要说这种做法也没错啦,可是却完全不是培养感情的正确做法! 可怜郑熙行这辈子还没干过培养感情这种事情,完全是个生手,更让他崩溃的是,对面这个也是完全没有任何经验,而且还是个完全不觉得需要考虑个人问题一心忙事业的比他还生的生手。 郑熙行好不容易找了个非工作的话题:“办公室布置得真不错,书架很好,书的类别也不错。” 越宁感觉沉闷的氛围被打破了,连忙说:“都是萌萌姐姐办的!她可细心了,里面的家俱也是。要我说,都弄铁柜子得了,她就去挑了……” 郑熙行被迫听了一万字对于夏萌萌办事能力的夸奖,以及一句“萌萌姐姐真的很用心啊”的赞叹,一颗玻璃心被万匹草泥马践踏成了渣渣,抖着嘴角:“是,是么,没想到她也这么能干了。” 越宁大力地点头:“嗯,人哦,只要自己想明白了,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呢。我特别喜欢萌萌姐姐身上那股劲儿。” 郑熙行觉得再聊这个话题自己一定要得心脏病!【我也欣赏吃苦耐劳不犯天尤人的员工啊,你要不要眼睛都亮了地夸?!】 肖丽娟的怒吼解救了郑熙行,越宁被吼得脸上一红,不好意思了:“那个,我去看看。”郑熙行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去吧,我找本书看。”说着,从书架上抽了本卡耐基。越宁眼角一抽,这书是夏萌萌后来买的,塞书架上,越宁就翻了一翻,然后搁那儿充门面了,没想到郑熙行会喜欢看,真是奇怪。 肖丽娟又吼了一声:“熊老板!” 越宁一溜小跑去了机房:“干嘛?我又不姓熊!” “你就是个熊娃!这是什么?!”肖丽娟挥动着一张画满了鬼画符的纸,越宁仔细一看,好像是自己的笔迹,再一看,哎哟,不是刚才写的收费计划草稿么? “怎么?有什么不好吗?收费之后大家就可以有钱买肉吃啦~\(≧▽≦)/~” 肖丽娟一点也不像姐姐团那么好说话,端着一张黑脸,一字一顿地质问:“系统不要人做吗?!” “加人!”越宁跟她合奏。 “熊老板,你还知道要加人,我谢谢你!计费系统,那个要专门写!还有,用户上传的东西,你知道他会传些什么?要不要审核?采用了之后广泛投放,还得人手。熊老板,请问,人哪儿来啊?你请的王大师,负责的不是技术是研发吧?还有其他的人吗?我这里的人,薪金肯定比不上王大师,他们干活也肯定比不上王大师!更不要想跟你似的,一个人能忙这么一大片。添人,必须添人!” 越宁被魔音穿脑,特别哀怨地说:“正招着呢。” “人呢?” “哎——” “没人上不了项目,别说你自己包了,您老悠着点儿,累坏了我找不着人给我发工资。” 越宁道:“放心,年后一准能招到人。” “什么水平的。” “哎?” 肖丽娟叹了口气:“要分人的啊。比方说吧,像王大师那样的,那另当别论,请回来供着……好吧,有你,也不用供什么人当招牌。我是说,有点本事的毕业生呢,才毕业,稍带几天就能上手,这没事儿。要是差点学校出来的,得手把手教半年才能出师。这种,还有习惯跳槽的,一般都呆不久,这一行跳槽太常见了。学着点儿东西,就忙不迭想攀高枝儿。笼子里都盛不下他了。公司前景是不错,可未必能把人都留住。就说技术部这几个吧,能再呆一年,那就算你会留人了,在一个单位呆三年以前,反正我是没见过。it业兴起也没几年。” 越宁默:“这个……技术部有人要走?” “现在还没有,刚过实习期呢,您那合同也够刁的。” “想走的,我也不留啊,养个磨洋工的,也没意思。” 肖丽娟道:“那您有什么计划了没有?” “肖姐,你不走吧?” “你要再不添人,我可真要走了。” 越宁望天:“好吧……添……” “说话算数?” “当然啦,不能总是这么点人啊。跳槽么,有跳走的,就会有跳来的。不过,公司的情况肖姐你是知道的,跳来的,不吃亏。跳走的,就算是王师兄,我保证也未必会有比在我这里更好的发展了。” 肖丽娟口气也缓和了下来:“我也知道,小公司从来都不容易,做这一行的,缺人,把许多人都惯坏了,看不顺眼就走,觉得自己有技术。大点的公司呢,制度健全,可走可不走的,都在这儿捱着,小点的,也就这样了。还得想办法留人。” 越宁认真地道:“所以要把公司做大一点,唔……还有……” “?” 越宁眨眨眼睛:“企业文化。” “那是什么?” “务实!” “不务实的是皮包公司。” “你干活,我发钱,干得多,发得多,够实在吧?” 肖丽娟:“……就这?” “这还不够吗?” “梦想呢?” “梦想在劳动中实现啊。大家都干活了,公司就能发展了,参与缔造一个新的奇迹,怎么样?” 肖丽娟道:“别的不好说,你宣传的功夫我是见着了。” 越宁耸耸肩,从肖丽娟手里拿回了“计划书”:“这个不是马上做,还早呢,收费怎么收,各个环节都是要打通的,怎么着也得过个一年半载的,最快也要下个学年。” 肖丽娟道:“那我还能缓过手来。” “不一定,得提前做呀。” “……” “这个记得保密啊。”越宁吹着口哨走掉了。肖丽娟算了一下自己的工钱,最后发现,还真舍不得把这熊孩子给炒了!真是个“务实”的公司啊! —————————————————————————————— 将肖丽娟那儿气了一通,越宁开始反省自己,也太不小心了,将计划书到处放。回到办公室,将它郑重地锁好。郑熙行将书合上,放回书架:“出去吃个饭?约上老周。” “他得闲?” “吃饭的时间还是有的。他说要找人做保全公司,本来想用他表哥的。” “?”周世文的亲属关系,包括上流社会所有的亲属关系,越宁都是不清楚的。 “你才见过的,许晋生。” “啊?他们是亲戚?” “当然,”郑熙行将衣帽架上的大衣拿给越宁,“穿上。龙生九子,还种种不同呢,亲生的都不能个个成材,何况亲戚?” “你家就挺好的。” 郑熙行撇撇嘴:“我家里是不去惹事儿。本来说老周自己不适合出面干这个,许晋生这两年看起来要走正道了,跟魏三他们也干出点样子来了,想把这个事儿交给他。没想到,还是烂泥扶不上墙,老周着急上火的,一块儿去嘲笑他去。” 越宁接过大衣,指着墙上的钟:“这还不到八点,吃早饭?” 郑熙行道:“去个好地方。”放心,不是商场买衣服。 “哦。” 郑熙行翻了个白眼:“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把越宁带去听戏,早场。 越宁懵逼了! “十四哥,等等,这是要做什么?” “听戏啊。” 两辈子!越宁都没听国粹这么高雅的行为扯上过哪怕一毛钱的关系! 呆呆的,挺可爱,郑熙行伸手揉揉他的头毛:“进来啊,订好了的包间。” “不是,大清早的,听戏?” “陶冶情操。” 越宁瞄了一眼水牌,上头写着五个大字——红色娘子军! 合着还是现代京剧啊?好吧,这个倒是有一毛钱的关系了,小时候的广播里听过!小人书人也看过一点。 越宁更闹不明白了,到二楼包厢坐定了,才说:“给个痛快吧。” 说话间,打扮得很有清末味道的服务生端着托盘来上茶点,瓜子点心摆了一桌子。还拿出两本小册子。 郑熙行摆摆手:“十一点过来叫我们。”服务生点点头,答应一声,退到包厢外头。 郑熙行边剥松子边说:“我爷爷要请你听戏,这一个,听过么?” “广播里听过一点。” “那就再仔细听一听,看一看,爷爷请廖爷爷一块儿看戏,哦,还有顾老爷子,嗯,好几个人。一年到头的,聚一聚,定在初七。过两天我得也应酬,估计也不得闲,你先听听这个,甭到时候看不太明白。” 越宁打了个哆嗦:“都谁?” “甭担心,他们一定喜欢你。” 说得更加担心了好吗? 郑熙行拿起其中一本册子来,递给越宁:“趁还没开场,先熟悉一下。” “哦。”越宁开始扫描介绍册子,后面还很贴心地附了一份唱词。 不多会儿,开唱,郑熙行闲极无聊,剥了一碟子松子,推给越宁,自己才喝茶。越宁听得很专心,也颇为不解:郑学长对我好像特别地好。十一点,戏还没完,郑熙行从钱包里取出一张卡来,递给越宁:“明天还有,接着来听。有点准备。” “哦。” “走吧,去看看老周。今天中午吃他的大户。” “……” “?” “你今天有点奇怪。” “很明显么?” “嗯!”认真地点头,“跟萌萌姐姐似的。” 又是萌萌姐姐!郑熙行半张脸埋进黑雾里,有点心塞。越宁感觉到他似乎不太高兴,轻轻碰碰他胳膊:“你怎么啦?” “饿了,去吃饭!” 【好幼稚的感觉。】越宁腹诽,并且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走在前面的郑熙行差点掉下台阶,他哪里幼稚了?! 并不幼稚的郑熙行颇有气势地将越宁塞进车里,自己上了车,然后打了个响指:“走。” 司机从后视镜里再次看了看今天不太正常的老板——连打响指都学会了,看起来一点也不正常。出钱的是大爷,司机闷声不吭,将人送到了,路上小堵了一会儿,到了的时候时间刚刚好,周世文也刚刚到。 还是郑熙行之前去的那家私房菜馆,三人一个包间。菜上得很快,周世文心情看起来相当地不好,摸出烟来正要点上,被郑熙行把烟下了:“少抽点吧,人都快成烟囱了。” 周世文灌了两口茶,才缓过来,跟越宁先道歉:“我这两天心情不好。” 越宁摇摇摇头,很贴心地什么都没问,给他续茶。周世文单掌扶杯,等茶倒满了,才收回手来:“真他娘的累人!”特别感慨地对越宁道,“宁宁啊,人比事累。” 越宁抿嘴笑。 郑熙行招呼两人吃饭:“都没什么大事儿,正经难关已经过了。” “那可不好说,我姑妈打电话过来哭了半宿,姑父还有事,不敢因为他耽误事儿,不然麻烦更大。后半夜我姑妈连夜赶了回来,你猜怎么着?” 郑熙行往越宁盘子里拨了条鱼,才问:“怎么了?” “嘿,他比别人都不着调儿!” 原来,周世文的表哥许晋生,这位仁兄之放荡不羁,比魏骏等人尤甚,被人拍过不雅照。偏偏他爹管得还挺严,他不敢把这事儿跟他爹说,怕被他爹揍,上了贼船差点下不来! 越宁闷头,假装没听到周世文的抱怨“他也不动动脑子,只告诉了人家一点他觉得不重要的事情,他觉得不重要就不重要吗?”郑熙行的亲戚里还没出现这种情况,所以他比较平静地安静周世文:“还好,发现得及时。” “日!我看我姑夫这回升不上了,熬下回吧。我姑妈还哭,哭有个屁用啊?平时不好好管教。” 郑熙行说了一句公道话:“他们也不是没管。” “宁宁啊,来,跟你打个比方,如果让你知道了开x会前,比如说,他爷爷,见了萌萌爸爸,你会怎么想?”指指郑熙行。 越宁叼着鱼尾巴,假装什么也没听到,摇摇头。周世文瞪他,伸出筷子将鱼尾巴给抢出来扔了:“说。” “普通拜会。” 郑熙行大笑:“想逗他,卡壳了吧?” 周世文古怪地看了越宁一眼:“你认真的?” 越宁报复地把他面前的大虾夹走了:“让管教育的去管经济,你逗我?还是老爷爷逗你?” 周世文对郑熙行道:“你看,他就看出来了!我表哥就是个纯种实心的父母基因突变型傻逼。” 郑熙行吐槽道:“你本来想举例子让宁宁说是让夏叔接掌的。” “甭管怎么样,他就是傻!气死我了。还好,我那事儿没交给他办。” 越宁吞完了虾,郑熙行又推推一盘无骨凤爪,问周世文打算怎么办。周世文便问郑熙行有什么主意,郑熙行踌躇一下,道:“你别把你的兵当成不懂事儿的小毛孩儿,虽然年纪比你小点儿,不过呢,人的素质都在那里的。你为什么不换个想法,为什么不觉得他们过来,不一定全是因为盲从你这个‘老连长’?你想挑头办这个事儿,他们有愿意的,就说明眼界还行,不是只盯着一亩三分地,土里刨食。” 一席话说得,越宁叼着鸡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郑熙行十分受用,接着说:“你想啊,这些小孩儿,退伍了,也就是文化水平略次一点,对吧?部队也有文化课的,差也不至于差太多的。拉回来,看一看,哪个机灵的,为什么不让他们自己管理呢?原本就有编制的,不是么?如果还有点不足,可以继续培养啊。相信他们自己可以成长,不好么?再说了,兵吧,很多都太实诚了,你找个油子来管他们,不怕这油子把你的兵给糟蹋了么?兵,服从性好,哪天跟人打赌,故意叫你的兵在寒地里冻仨小时,你心疼不心疼?哦,你要不知道,连心疼的机会都没有了。你又不能总盯着,对吧?你还不能在公司里挂名,对吧?” 鸡爪一上一下地,越宁也“嗯嗯”着表示赞同,对郑熙行表示出了很大的好感。一直以来,郑熙行给人的感觉,是那种带点天之骄子的高高在上,坦白说,有点端架子装逼看不起人。当然,他也有看不起人的资本,只是让人不太痛快。哪怕越宁不在被他鄙视之列,还是觉得疏离。 周世文莫名觉得屋里有点热,扯扯领子:“气得我都冒汗了。” 越宁笑道:“好事啊,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想要监管公司,也不是不可能啊。” 周世文感兴趣地问:“怎么说?” “双拥啊。解决退伍复员士兵的就业问题,多好啊。就你那某部某营,跟这保全公司,结个对子……” 周世文眼睛也亮了:“你要不做首富,是无天理。” 郑熙行道:“我呢?” 周世文极不客气地道:“当你的投资人吧,幕后boss。” “少打点游戏!” 越宁摸摸下巴:“我要能再多招些人,开始做游戏,就好了。” 郑熙行周世文:……留点钱给别人赚吧你。 周世文问越宁:“这个,你要不要在我公司参一股?” 郑熙行不干了:“我呢?” “去去去,你真想把天下的钱都赚净了吗?” 越宁直白地道:“我没钱。” 周世文道:“随便拿几毛出来,我想想啊,应该有个叫李二毛的兵,脑子很灵活,让他回来开公司。但是呢,他一开始理不出架子来,你随便出个主意,都比他们想破头来得好使。我不好出面,你懂的……” 周世文希望越宁在还没成立的“永安保全”里占了个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这部分其实是越宁代持的周世文的股份。 郑熙行不干了:“找人代持,找谁不好?我不信你找不着可信的人了。要真只有宁宁一个可信的,你这么多年就白活了。说吧,打什么主意呢,是不是想找个做白工的啊?日!还真叫我猜对了?他自己那儿还缺人干活呢。” 在郑熙行的强力护航之下,周世文铩羽而归,整个人都是蔫的。郑熙行自觉很帅气打个响指:“吃饭!” 跟周世文吃完了一餐饭,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越宁从他那里“意外”地知道了一些消息,比如据说国家会加大信息产业的扶植力度之类。申请这些项目之麻烦,越宁是明白的,早做准备,比晚收到消息的要占优势。并且,扶植的项目也是有侧重点的,哪些优先发展,那些可有可无。 越宁心里也有了个大概,跟周世文告别的时候就笑得特别可爱。周世文一个没忍住,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脸:“乐的你。” 等周世文上车走了,郑熙行伸过手来拧了一把:“这么好掐?” 越宁抬脚踩在他的手工小羊皮鞋上留了个nike的印子。 郑熙行:我发现你越来越不拿我当外人了。 ———————————————————————————————— 97年的新年,越宁是在陈教授家守岁的,三位师兄已经回去了,除夕的时候电话拜年。三位讲了一样的台词:“快点做视频通讯,看不到老师当面说祝词,都怪你。” 越宁:……这口锅好大! 当天晚上跟小刚同学挤一间房,外面的鞭炮炸得小刚一夜没睡好,越宁却睡得很香,第二天一起来,就看到小刚一张大脸罩在头上:“小师叔,给压岁钱!” 越宁被一张苍白的宅男脸吓得差点把他饱以老拳,将小刚塞到床底,坐起来瞪着他:“要脸吗?你比我大好几岁呢。” “少废话!红包呢?!不给我自己拿了啊!” “窝去!你以为过万圣节呢?” 两人胡闹一阵,越宁还是被敲掉了一个红包,转眼又从陈教授等人那里获得了三外红包。陈教授十分得意,抖抖拿出来装样子的拐杖,对越宁道:“走走走,你还没成年,今年带你讨红包去!”近来流行发红包,他那群损友们,家里曾孙满地跑的有不少,过年敲过他不少红包。他这里就不行了,孙子长得太大啦! 这回可让他逮着一个可以要红包的晚辈了,悠悠地念着胡汉三的台词,陈教授带着越宁出门了,要了一大圈的红包,还跟越宁讲:“明年过年的时候,你还没满18周岁,对吧?” 合着您老还想再敲一回的啊? 不过越宁也挺开心,从一群大牛手里要来的红包,沾点聪明劲呢。回来一拆,也都不是大票,一点五块、十块的,逗小朋友玩,凑一凑,居然凑了几百块钱。凭记忆把每个信封上都标上给红包人的姓名,发现自己差不多凑了半个x科院。 越宁开心地道:“发达了!” 陈教授斥一句:“没出息!我包的比他们加起来都大!”心里也美滋滋的。越宁心情正好,跑过去抱着他的脑袋“吧唧”了一口:“对对对,您最好了。我去买点滋花放去。”揣着钱跑掉了。 陈教授捂着脸,瞪着他的背影,满脸的不敢置信,久久,才对老伴儿道:“他这是干嘛?!!!” 唐教授捂嘴笑了:“美的你吧!这回出去不觉得孤单了吧?” “是啊。” 过年期间,越宁给夏萌萌、肖丽娟等人都发了红包,然后就四处收红包,夏部长家的,赵辉也给,魏骏的父母也在夏部长家遇到了。都说他没成年,都给红包,让越宁这个总拿未成年当借口占便宜的本尊都不好意思了起来。又逛庙会,吃各种小吃,还借了个录影机,录了逛街吃东西的带子,准备给小胡老师寄过去。 转眼到了初七,郑熙行亲自来接他:“走吧,听戏去。” 越宁才有了一丝丝紧张。 第74章 进展(四) 极短的时间内,又要见到另一位重量级的人物,廖老的资历比郑老还要深一些,越宁添了几分紧张,害得郑熙行多看了他好几眼:“怎么了?” 越宁小声问:“我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么?” 这种带点软的口气,这种小动物一样的眼神,郑熙行忽然理解了夏萌萌经常说的“好萌好可爱”是什么意思了。 “没有问题,”郑熙行坚定地说,“你见我爷爷不是都过来了么?我爷爷对你的评价很不错呢。你是什么样子,就什么样子过去,这样最好了。今天这一身挺精神的。” 越宁道:“我就对这衣裳有信心了,萌萌姐姐给搅的。” 里面是老冯给做的那身学生装,外面罩的大衣是夏萌萌友情推荐的。越宁自己对这些个一窍不通,缺课很多。平常就是运动款或者牛仔之类的,连牌子也不大讲究,就是走在路上、看电视的时候看平常哪家广告做得多,就顺手捞这家的。 正装方面,就真的完全不明白了,全由夏萌萌来折腾。夏萌萌认出了他学生装的手艺,大为惊讶,然后推荐他就穿这么一身,见老人家,不要穿得太花哨了,还给他添了一条灰色的驼绒围巾,牌子也是越宁不认识的。 又是萌萌姐姐,郑熙行的危险感也浓了起来,装作不经意地道:“她现在管的事情也太多了,你那里招人预算是先着技术类来的,她连个帮手都没有。” 越宁道:“是啊,看来我要早点学会自己打理了。” 郑熙行笑道:“也不用这样,可以找个靠谱的造型顾问,不需要花多少钱,只要每年他给他确定几套比较时尚的造型,其它时间,你还是自由穿着就行。” 这个主意不错,越宁道:“嗯,过两天就去找这样的人。” 郑熙行道:“好了,上车吧。怎么突然没自信了?” 越宁道:“是有点奇怪……” 将他塞进车里,郑熙行自己也挤了上来:“哪里奇怪了?” “唔,你看吧,都说厚积薄发,我还没积累什么呢?怎么突然之间,发现自己接触的人员层次提升了八个等级不止呢?反常即为妖……”摸下巴,沉思,将上身与郑熙行拉开一点距离,打量他。 郑熙行被看得毛毛的:“看我干嘛?” “叭嗒!”越宁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原来是这样。都是因为你。” 郑熙行小心地问:“我……?” 越宁笑得有点坏:“嘿嘿。” 郑熙行抬手把他脑袋按到自己肩窝上一顿揉。“头发要乱了!头可断,发不可乱!”越宁闷闷的声音从肩膀上传了过来,震得郑熙行半边身子有点麻,手一松,越宁奋起坐好,“小心眼儿。” 两人打打闹闹,很快便到了地点,郑熙行把越宁给带了进去。门口几个明显看起来气质不太一样的人,一看底盘就很稳的样子。瞄了下,赶紧收回目光来,越宁跟郑熙行错开一个肩膀的位置,走了进去。郑老请看戏,这回是包场,郑老本人已经坐下了,旁边主宾也是个老爷爷,越宁在朝廷台上看过他的脸——廖老。 看到他们来了,郑老笑道:“哟,这不,来了么。” 廖老也笑着点头:“不错不错,你养了个好孙子。” “嗯,他少气我两回,没准儿我还能多活几年。” 廖老道:“没他,你哪来的钱包场请看戏呢?人你请得来,这场地可弄不好。” 郑老道:“切~” 廖老明明已经知道越宁会过来,还是问了一句:“旁边这个是谁?” 郑熙行带着越宁过来,自己先乖乖叫爷爷,又叫廖老,然后给他介绍越宁:“这个就是宁宁。”越宁从来没见过他这么老实。 廖老将越宁打量了一回,可比头回见面时郑老的眼神犀利得多。好在越宁之前也见过诸如郑老、夏部长这些人物了,表现得比较镇定。廖老打量完,便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来:“不错不错。” 郑老笑道:“是吧?见过这些孩子,没有比他更乖的了。” 廖老不客气地招呼他俩也坐下,戏还没开场,就有人飞奔着也过来陪听了。郑老几个在京的儿女,一些在京的孙子女,都来了,廖老那里也有子女相陪,只是越宁都不认识,所以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奇怪。接着,夏部长等人也到了。越宁觉得,在这个时候,能露一小脸儿,就算占了便宜了,左右看看,准备退下,被郑老一把攥住了:“去哪里呀?听戏。” 真是神展开! 更加曲折离奇的是,廖老要求改戏,不看之前说好的《红色娘子军》,要求唱《沙家浜》。郑熙行有点脸黑,这位老爷爷也太能坑人了。越宁也有点吃惊,被廖老给看出来,问道:“怎么?” 越宁答得也很快,用疑惑的语气问:“临时改节目?”郑老微微地笑了,八仙桌下,踩了孙子一脚。郑熙行挨了一下,以为是越宁踩的,自知理亏,闷不作声。 越宁心思转得飞快:已经见过郑老了,在廖老面前的应答风格不能变太快,也不能过于表现自己。越宁很快给这次谈话中的自己,确定了一个方向——不可以过份卖弄、展示自己,如果需要表现,那就给本专业,给陈大牛要点好处。这样哪怕表现得激动一点,也可以称之为对事业爱得深沉。反正,我为你们立过功,我为朝廷出过力(揍人),拿自己的贡献给整个群体要点好处,不为过。 廖老笑了:“哎,我是客人,能不能改这个事情么,是主人家要操心的。听听看,这个更有意思。” 没说的,必须能改。 趁着后台急匆匆换服装的功夫,廖老跟郑老闲聊起来:“不是说还有老顾的么?” “是啊,他也好听个戏,都说好了的,前天突然说不太舒服。” “哎?我怎么没听到信儿啊?不能够吧?” 郑老撇撇嘴:“大概齐是心里又不痛快了吧?他那个,是心病。” “哎。”廖老也不再多言。 越宁瞄瞄桌上的茶果糕点,比上回郑熙行带他听戏的时候品种略少,但是香气更浓,天然的食物的香气。郑老道:“饿了?饿就吃。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就是该吃的时候。” 越宁对郑老就比较自然一点,取了块千层糕道:“我恩格尔系数特别低。” 郑老就笑得很大声:“那是,你能赚么。哎,老廖,就是他,我给你说的那个嘟嘟,好用吧?一下子就把所有小兔崽子召一块儿来开会了,我看他们跑到天边儿去。” 越宁:……我那是个交友软件啊!为什么你们用它来开会?你们都是!我老师也是!越宁本人被陈教授拉进了一个师生群里,定期被点评作业。光一个老师看着就很惨了,又来了好几个师兄师姐,除了三个被抢走的师兄估计不论,其他几个,是被旁的大学抢去的学科带头人,那严厉劲儿,说多了都是眼泪。 廖老道:“很对!”他家人口也比较多,天南海北的,单线联系很容易造成厚此薄彼,将所有人拉到一起来,至少能彼此混个脸熟,剩下的就看各人的缘份了。 郑老奋力卖安利:“他还说能视频通话。” “嚯!”廖老也特别感兴趣了起来,“怎么,什么时候能弄好?” “咱能听戏么?”越宁都快哭了,“能不能别这么敏锐的啊?” 郑老不乐意了:“哎,你这小朋友,怎么这样呢?这个不是好事么?” “网速跟不上,摄像头的技术也跟不上,现在的586电脑,设备上来说,主意是没问题的,但是网速不行。所以这个就搁置了,我都闲得开始拆闹钟玩了。” “网速?”廖老追问道。 “对,比方说吧,您知道的,英国人给达-赖-喇-嘛送了辆汽车,结果呢?” 廖老大笑:“没路,拆碎了运到拉萨再拼起来的,它还开不出去,只能在拉萨那段路转悠。” “是吧?所以得先修路啊。” “不好修?” it业作为一个新兴产业,虽然很时髦,但很多时候是被拿来装时髦的。开明如郑老、廖老,对这个行业的接受度很好,也比较重视,理解没有障碍。然而比较起来,他们的重点还是放在重工方面,重工永远是第一位的。他们对it业的认知,并不像对重工那么深刻。 越宁老老实实地道:“看投入,看人力。” 两位老人都沉默了,对某一行业认知不深刻,不代表他们对普遍的原理不明白。经济基础,一切都要钱。郑老道:“那就慢慢来吧,哎,你那个老师,跟我哭了好几回穷了,还是有困难的。” 越宁小声说:“那个,国外这方面的技术,比国内要好一点……” 廖老干脆地道:“没钱。” 越宁:……你们真是太实在了!“不会吧?没赚么?” “知道毛熊是怎么给鹰家拖垮的么?” “你们抢了我仨师兄。”抢专业人才,敢说没看中行业的重要性吗?重要吧?拿钱来发展。 郑老不停地咳嗽。 越宁坐坐正,小小声,特别可怜地说:“我们这行,能挣钱的……” 廖老微笑着对越宁道:“给你老师说,不要着急嘛!慢慢来,国家又不是不重视。” 【哦,老师,对不起,让你背锅了。那就……再背一口吧。】越宁特别正义凛然地说:“这个不是我老师教我说的,是我自己想的,他老人家还想我别的不干专攻技术呢。我一看要啥啥没有,不如先去自己挣点,把环境弄得好一点,再回来干正事。 您看吧,我那个嘟嘟,投入还不到半年,用户是用万来计算的,总量还在增长,我敢打赌,到明年这个时候能乘以三,后年还会继续涨,势头只会更猛。您和郑爷爷也用过,接下来还有更大的需求,对吧?网速上来了,语音我现在就能给做出来。这还只是我这一个产品,还有同行们的其他产品呢?有市场,就有钱,绝对能回本的。不如先来点试试?” 廖老道:“你知道吗?” “嗳?” “每年有多少人组团跟我这儿要钱,军兔那边都派队常驻的,每回各部都要吵得打起来。你这词有点旧,还特别不正义凛然,也没多大气势。” 越宁很自然地坐正了身子:“呀,开始演了。” 一本正经的样子,很有趣,两个老头儿都觉得挺可乐——无耻得很有我年轻时的风范。廖老道:“行了行了,给你老师带个话,我会留意的。” 越宁露出两个小笑窝,然后给他剥了个花生,吹了吹红衣,递了过去。廖老笑着捏起来:“哎呀,这大概是我吃过的最贵的花生了。” 接下来,就是认认真真地听戏,中场休息,廖老问越宁:“不觉得没意思吗?现在年轻人都不大喜欢这些个了,你倒是能安静坐下来听完。” 越宁道:“啊?是么?” “你不知道?” “大概吧,我身边同龄的不多,不太了解。不过,他们喜欢什么,跟我也没关系。我也不逼他们非得喜欢什么,也不逼他们非得讨厌什么。” “喜欢京戏胜过流行?”廖老似乎觉得逗他很有意思,必要问出个答案来。 “说不太明白,非要选,我就看书去,二选一,还是这个。怎么说呢,”越宁想了想,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位老人面前,会忍不住多说话,特别有表现欲,“精气神是不一样的。这台上的,是能称一声艺术家的,台下十年功。外头的,绝大部分一辈子只能是艺人。听说培训班几个月就能速成一批,然后就呼呼啦啦,全凭自然淘汰,挣出来了,优秀艺人,挣不出来也就那样了。农家散养的草鸡,跟养鸡场肉鸡的区别……吧。味道不一样。” 想想,又添上一句:“我老师是艺术家,我就是艺人。”说完之后,觉得自己好像说得多了,特别冒失,脸上又显出点懊悔的样子来。自己毕竟还是太嫩啊! 廖老静静看了他三秒,微笑伸手,揉揉他的头:“小鬼。”跟我这感受气氛、提升格调来了是吧? “你跟你老师合写过一篇论文是么?认为‘第二社会’可行?” “嗯。” 廖老想了想,对越宁道:“诶,点戏。” “(⊙o⊙),我都没认真听过,什么也不懂,还是您二位来吧,我跟着听就行。” 廖老让郑老点一点,郑老道:“那就《红灯记》好了,趁老顾不在。” 越宁暗暗纳罕,这位顾老,为什么不喜欢《红灯记》呢?说起来,顾老他倒是知道一点,一切全拜顾老有个不靠谱的小儿子所赐。据说,顾老三子二女,唯有幼子不着调,百分之八十的成材率,说起来也不错了。可剩下这一下,实在让人想掐死,至少,上辈子越宁就恨不得这王八蛋走路摔死、吃饭噎死、喝水呛死…… 顾老幼子顾川,不知道为什么,人到中年还没有个正经老婆,情妇倒是养了一堆一堆的,其中一个比较得宠,据说是生过儿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孩子没养大。饶是如此,还是在顾川那里比较有脸面,连带着,情妇的弟弟也比较横。那会儿越宁自己单干,才有些起色,这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极有眼光地瞧上了越宁正在组建的公司,强行要“注资”。 郑熙行投资alpha出那么多钱,却规规矩矩只拿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那一位,随便出点钱,要相当时髦地占个百分之五十一。谁都知道,这基本上也就是个强抢了——他说他姐夫有关系,可以为公司保驾护航,所以要多拿一点股份。越宁十分怀疑,这货是怎么能顺顺当当活这么大还没被人打死的!越宁当时要回老家搞清算,正好借回老家的名义,避避风头,同时暗中打听消息,布置应对。没等他回来动手,咔嚓,回到十二岁了。 现在看顾老能受邀跟郑老、廖老一起听戏,不像是个糊涂人,顾鄂也挺精明能干的样子,为什么会养出顾川这么个奇葩,还纵容出一个山寨小舅子出来,真是未解之迷! ———————————————————————————————— 拢共听了俩小时,戏就算听完了,郑老邀廖老吃饭,廖老便说:“成,吃大户了今天。”两老上了年纪,相伴去放水。越宁落后头,听郑熙行抱怨:“哎,你又踩我一脚。” 越宁惊讶地道:“啥?我没踩啊?” 郑熙行伸出左脚,两人一齐低头,看到黑皮鞋上一个灰扑扑的鞋印子。郑熙行道:“看吧。” 越宁低脚往他右脚又踩了一下:“看,我的脚印是这样的。” 郑家十三姐一路尾随,正好听到这对话,“噗哧”一声,笑喷了:“哈哈哈哈,老幺,你也有今天!” 郑熙行被越宁踩了,是一点也不生气了,多踩两下他更高兴,被他姐给笑话了,也……不能在越宁面前发脾气,很好脾气地对郑十三笑道:“姐,下回换粉色的唇膏吧,红的配上你这开口大笑,有点惊悚。” 郑十三大怒:“你这破嘴,一辈子找不到媳妇儿。” “呵呵。”我要媳妇儿干嘛? 郑熙行扳回一城,带着俩鞋印子,意气风发,也去洗个手,准备入席。越宁一闪神,胳膊被郑十三给挎住了:“来来来,我带你过去。问个问题啊,嘟嘟……” 解答了郑十三几个关于嘟嘟的问题,并且允诺,上了会员之后,一定先通知她,让她尝鲜。越宁被带到了餐厅,看里面摆了三张圆桌,惊悚地发现,自己跟郑熙行被安排跟两老坐一桌。 越宁:(⊙o⊙)!这世界变化有点快,我有点接受不来! 两老还没回来,郑熙行先换了双鞋过来把他姐给挤走了,正要说什么,发现越宁跟一个中年不秃顶不凸肚男子正在奇怪地对视,一看,是他爸郑东君。郑熙行咳嗽一声,引来郑东君的不满,瞪了儿子一眼,继续观察越宁。越宁不明就里,还对他笑笑。 郑东君:……不能再看下去了,再看就觉得不提醒他一下会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越宁觉得这个伯伯有点奇怪。郑熙行小声拉回他的注意力,给他介绍桌上的人= =! 郑东君:……小孩真是太乖了!我儿子从来没这么乖过,叫叔叔的声音也很好听,罪恶感太浓重了。 越宁:这个叔叔好奇怪,他是欠过我的钱没还么? 介绍完了,两老也来了,真就是个日常聚餐,并没有说什么时事。期间,桌上中老年人看越宁吃得特别香,不自觉地少说了几句话,多添了半碗饭。越宁吃饭很有意思,与旁边的郑熙行作个对比,就会发现郑熙行拿筷子显得有点懒洋洋的,越宁就很认真,好像那不是一碗红烧肉,而是他老师新写好的讲义。吃的时候也不浪费,碗里的米饭一粒一粒吃得干干净净的才添新饭。吃饭了就乖乖坐在那里,一脸的满足样,像被阳光照耀着,看着就很幸福。 吃到最后,郑熙行都认真了起来,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用“认真”这个态度来吃饭。 酒足饭饱,廖老临走前对越宁道:“小鬼,好好干。” 主客一走,场子基本就散了,郑老吩咐郑熙行把越宁送回去,越宁依旧一头雾水,上了车,问郑熙行:“今天这是干什么呢?为什么廖老也出现了,这个,好奇怪的。”正常情况下,以他的表现,郑老带着小弟们玩耍的时候,他作为给郑熙行挣钱的学弟出现,被表扬一句“小鬼,干得不错”,就占大便宜了好吧? 郑熙行笑道:“反正不是坏事。我爷爷他们最近呢,对新兴产业比较感兴趣一点,他自己又知道得并不很详细,这要安排陈教授去陈词,又得慷慨激昂像开会了。” 事实上,郑熙行是看出来了,郑老对越宁这个人,产生了不小的兴趣。一个闹不好,郑老得跟他抢人。就郑老这圈子里的晚辈,高素质的也有,像越宁这样的就少见了。素质高,还没根基,没拖累,养熟了比亲孙子都可靠!郑老现在恐怕是更希望亲孙子知难而退,他好留住人——只是不能表现出来而已。否则没办法解释他为什么这么乐呵呵地口称低调,却让越宁在圈子里有了一定的曝光率,让越宁感到善意和收到了重视。并且暗搓搓打击亲孙子、嘲讽孙子情商低、把宝贝孙子贬低成狗都嫌弃的熊孩子。 认真算算条件,郑熙行也得承认,越宁要是乐意,跟郑老这边稍稍有点表示,必将前程似锦,他自己当初,也曾有过类似的建议。这么一想,郑熙行又踌躇了——他爷爷还真是了解他。 满腹心事,郑熙行将越宁送到了公司楼下,发现那小子一蹦一跳挺快活地蹿下了车,完全没发现自己心情不好。那小子还活泼地挥了挥手:“再见~” 郑熙行:…… ———————————————————————————————— 跟廖老、郑老看了一回戏,吃了一顿饭,越宁心里有了不少疑惑,完全不知道郑熙行又纠结上了。而他的这份疑惑,在开学后某天晚上接到陈教授的电话之后,又释然:原来郑熙行说的是真的啊,果然还是要有环境熏陶,才能看得更清楚的。 陈教授问越宁:“你跟廖老见过面?” 越宁:过年听戏吃饭了。 陈教授:说了专业的事了? 越宁:嗯。 陈教授:干得漂亮!今天开会,你可给我长脸啦,哈哈哈哈!老庞羡慕死我了!知道不?朝廷这回对吸引归国留学人员的优惠政策方面,对咱们专业有更大倾斜了!还有公费留学名额……哈哈哈哈!干得漂亮! 越宁:……日! 陈教授:小孩子,说什么脏话? 越宁:qaq他们一支持产业发展,行业要火,有本事的都创业了,我招不到人了啊啊啊啊啊!人才也有生产周期的! 陈教授心情很好:“行了行了,给你介绍几个人去。你被点过名了,还愁没有人帮你吗?” 越宁这才收了可怜的声音,换上一副黄世仁的嘴脸:“什么时候就位?” 四月里,陈教授介绍的人员就位,论起辈份来,越宁得管他们叫师兄,是陈教授带的几个研究生。奉师命进驻小师弟的公司里来帮忙,都对越宁能够倒逼改进网速这件事情十分好奇,决定就近观察。对于语音、视频通讯同样很感兴趣,会员收费也让他们觉得有趣。 肖丽娟终于停止了叫越宁“熊老板”,每天对着镜子说:“不错不错,老板不熊了之后,我又省了一条皱纹。”她不掀桌,越宁也觉得小日子很美,更兼新买了房子,美滋滋地等交房布置迎接小胡老师。 直到六月里,楼欣气愤地在教学楼下拦住了越宁:“你知道了吗?” “(⊙o⊙)?” “郁不凡那个王八蛋,也弄了家公司,也要做即时通讯软件。” 越宁不太在意地道:“做呗。我先行一步了。” 楼欣气得要命:“这tm就是抄袭!” “即时通讯的理念,我也不是第一个提出来的,他也没偷看过我的代码。” 楼欣浑身都要打哆嗦了:“你心可真宽!他四处拉人呢,许诺比你那里工资高两成,哦,还问有没有人认识王敏的……你说他存的什么心?” 越宁道:“王学长的妈妈正在住院,医生是走的萌萌姐姐的关系。” 楼欣:……好像忘了你姐姐运特别好。“还有!郁不凡好像吹牛说他找到了个靠山,有关系有门路的!据说是顾家。顾家你知道么?” “不会吧?” “怎么不会?!传说是顾家老四的小舅子,md!这些人怎么这么不要脸?世家了不起啊……” 越宁:……还真是巧啊……顾老四的山寨小舅子,龙四海同学,这回是长进了,不强夺豪夺,改模仿致敬了。 第75章 进展(五) 一件事情,尤其是商业相关,一旦盈利,必有闻风而动之人。山寨盗版已经算好的了,强抢也不是没有的事情,对此,越宁是早有心理准备的。 楼欣的义气让他很感动,拍拍楼欣的肩膀:“他成不了气候。” 楼欣冷笑一声:“郁不凡就是块糊不上墙的烂泥,他能成什么气候?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钻进咱们学校里来的。我说的是另一个,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是小人可厌!” 如果换个人,越宁还不好讲有多大的把握,龙四海却是个“老朋友”了,越宁深谙这货不靠谱的本性的,知道他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所以自己也大可不必像秃毛鹌鹑似的被吓得直哆嗦。郁不凡就更不用担心了,这个人有多少干货,身为同学,越宁和楼欣都是知道的。 越宁道:“那就是个自己没什么眼光,看别人干什么火了,也想趁个热灶,还是不想添柴的。能有什么出息?” “你心还真宽!我不管你后头有谁帮着,都小心点比较好。你永远不知道小人会有什么卑鄙的手段,因为你比不上他们龌龊。” 越宁心想,多脏的事我没见过啊?龙四海还不算最脏的。好脾气地:“他们没机会了。” “?” “其实,当时有些话说得挺对的。你看,目前有多少人买得起电脑上得了网?我先行了一步,已经抢到了先机。后来的人再想起来,就难了。何况……他的产品呢?” “就怕他们抢不到钱,该打劫你了。” 越宁道:“那也要他们有那个本事,我也不好对付的呀。” “行行行,知道你厉害,我们就白操心了。哎,那个活动你真的不参加?” “我哪有那功夫呀?” 他们说的是回归的一系统活动的一个组成部分,两地大学生交流什么的,当然要选样样出色的,拿出去也是展现风采,越宁已经推了两次活动了。眼瞅最后一波了,越宁还是没时间去参加。 楼欣只得无奈地再去动员其他人。 越宁摸出手机来,一边走,一边按了一串号码:“萌萌姐姐,怎么样了?” 因为技术部又添陈教授推荐的几个水平极高的人,肖丽娟掀桌的次数锐减,越宁便作主,给总务那边招两个人,且做夏萌萌的助理,一男一女,平常给夏萌萌打个下手什么的,夏萌萌空闲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今天夏萌萌的任务是跟之前联系好的一家企业确定最后签字的时候——他们订制了企业内部版的通讯软件。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电波传来夏萌萌的好心情:“明天签。” “碰个头先?” “你在哪里?我去接你。” 全公司只有夏萌萌一个人会开车,整个公司……目前没有车,越宁名下,也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出行就蹭夏萌萌的小车,越宁给夏萌萌每月发多一些的交通补贴。 越宁慢悠悠走到校门口,夏萌萌的车也杀到了,车门一开,潇洒地说:“上车。带你去吃好吃的,昨天才听小辉说的,那家冷面和烤肉很好吃。”越宁才系好安全带,车就嗖了出去。车里放着一首摇滚,夏萌萌一边开车一边摇头晃脑的:“签下这一笔,又能赚不少呢。” 越宁道:“那我得赶紧把它花出去。” 开着音乐,两人说话就得大声,夏萌萌放开了喉咙:“哎,不是有投资么?” “不见回头钱,谁还理咱们呀?” “郑哥很久不见了。” “他有事忙!”越宁也大声地回答,“咱们干咱们的,没了他,咱们就干不了事了么?” “也对。下面干什么?那么多人,闲着也是闲着!得让大家忙起来。”夏萌萌也做起黑心资本家了。 “边吃边说。” “好。”夏萌萌又踩了一脚油门。 到了地方一看,门面也不是很大,离饭点还有一点时间,客人并不太多,夏萌萌要了个小包间,跟越宁进去了,点餐的事情都交给夏萌萌。夏萌萌知道越宁现在饭量不小,点了一大堆吃的,让他们先上点大麦茶,再继续上烤肉和冷面。然后问越宁:“又有什么点子了?” 越宁反问道:“你跟道士,怎么样啦?” 夏萌萌和吕清风之间颇有一点点的粉红色泡泡,是以越宁有此一问。夏萌萌脸上一红,手掌在面前扇了一扇:“哎呀,还能怎么样啊?我又忙,他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越宁道:“他还有些犹豫的吧,到底是经商呢,还是从政。” 夏萌萌感兴趣了:“怎么说?” “他家里不缺钱了。” 夏萌萌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越宁笑着耸耸肩:“别扭的自尊呐。” 夏萌萌了然:“他决定了?” “我看差不多了,大概从他考上大学起,他爸爸就是这个想法了。这过了差不多两年了,他的想法也有很多,最近要定格。还几个月就大三了,要做什么,他得趁早了,这一回两地大学生交流,他就参加了。” 夏萌萌晃晃脑袋:“那就……定了呗。” “你们决定。” “切~” 正好,冷面先上来了,两人都有点饿了,仗着年轻身体好,胡吃海塞一通,等穿着朝鲜长裙的小姑娘端了一大铁盘的各色食材上来,给他们点火的时候,发现桌上就剩两碗飘着黄瓜丝的凉汤了。 有冷面垫底,两人开始斯文地烤起了肉。越宁开始问夏萌萌:“跟老韩最近有联系么?” 韩鑫从韩叔叔变成老韩,也是造孽,更造孽的是他家的胖儿子,拼命学习,想考个t大,觉得挺有把握了,一个不留神,目标跑得更远了——人家开始跟他爹谈买卖了。 夏萌萌道:“他今年又订了主站的广告,在转型,想在国内开奢侈品的代理店。” “那不错。” “你怎么忽然提起他来了?” “想跟他打听点事儿。” 对于八卦,姑娘们有着天然的热情:“什么事?什么事?你怎么不先问问我知道不知道呢?” “一个叫龙四海的人。” “谁?” 越宁慢悠悠把五花肉翻了个面:“看,不知道了吧?今天欣欣姐跟我讲……” 夏萌萌听完就大怒:“我以为是谁,原来是……哼!这个我知道的!” “你?” “我以前听得多啦,我姑妈都快愁死了,又不能在她婆家说,憋得受不住了,到我们家来诉诉苦。他们把我支开,以为我不知道呢,其实我都听着了,就是名字跟人对不上号。” 原来,这个龙四海本来不叫龙四海的,叫龙勇。他姐叫龙莉,家里姐弟六个,龙莉是老大,龙勇最小,前头五个姐姐,就这一个宝贝疙瘩。一家六个孩子,长相评分呈等差数列,龙莉最漂亮,龙勇就丑。用夏萌萌她姑妈的话说就是“丑得只能从dna上辨认出他是属于灵长目人科人属的生物”。 能坚持不懈生五个闺女就为了最后得一儿子,这家的家庭环境不用细说,大家也就都明白了。能干出这种事儿来的父母,知道闺女没名没份跟个有钱男人混,是绝对不会闹事的——只要给钱,让他们儿子沾上好处。钱给了,好处也沾了,龙勇的生活有了质的飞跃,嫌名字土,正好八十年代直到九十年代初,街边录像厅十分流行,他钻进去看了几天录像,要给自己改名叫龙四海,觉得这样威风。 顾川并离婚后也没有再婚,你要说龙莉是二奶,那也是冤枉。可要说她是正经女友呢,顾川那儿其他仨常驻“女友”是绝对要上来撕的。这四位“同事”,彼此形成竞争关系,就一个工作,伺候得顾川高兴了,就能拿钱。如果能生下个健康聪明的儿子来,转正有望。 就这么个情况。 龙莉比其他“同事”好的地方就在于,她真给顾川生过一个儿子,可惜不知道为什么,先天就很奇葩地超重,而且笨。龙莉拼命地喂这孩子,什么好的喂什么,顾川也花钱如流水地请各种早教专家看他这个儿子,他还指望着这个儿子养好了,抱回家去见父母,一雪前耻来着——先前夭折的孩子是真聪明,不到一岁就会走路了,认得自己的名字、能把全家亲戚的称呼都记住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他都认得,这么个宝贝儿被弄没了,别说爹妈兄姐不饶他,他自己都觉得亏得要死。 万万没想到,千辛万苦盼来的小儿子跟老大不能比——打生下来就蠢,两岁不会说话,弄得顾川特别扫兴,可又只有这一个儿子,还得好好养。好容易教会了几个词,又成了催命符,一场病,本来都治好了,医生嘱咐了“空腹,一定不能吃东西。”奈何亲妈真是太亲了,见不得儿子受委屈,儿子用仅会的几个词跟她重复:“妈,饿,吃。”她就绷不住了,偷偷给儿子喂了点吃的…… 下面就什么也甭说了,孩子被她直接喂死了,太上老君的仙丹来了都救不活。就这,龙莉哭:“吃一点怎么了?孩子饿的慌。” 夏萌萌一口气讲得有点口渴,喝了好大一口茶,才说:“叹为观止!我姑妈当时都要傻了,说没见过这样当妈的。” 越宁奇道:“就这还留着过年?遵医嘱都不会做,这智商……爹已经那样了,再摊上这么个妈,上辈子得作多少恶才会托生成他们家小孩儿啊?”夏萌萌说的事情,有些是越宁前世就查出来过的,甚至夏萌萌不知道的比如龙莉住哪儿,他也知道。但是孩子夭折的内-幕,他就不知道了。 夏萌萌撇撇嘴:“你就甭把顾老四当正常人看就行了。我跟你说——” 顾川还留着这个傻女人,实在是因为别的女人都没给他生下儿子。这个好歹……是个熟练工。连带的,龙四海也就有了点面子。说是有面子,也就是个不上不下,狐假虎威而已。圈里人都当笑话看呢,夏萌萌是因为跟顾家有亲戚关系,才知道一点,换了周世文,你跟他说龙四海,他得问你是不是又看了什么黄-暴港片了。 夏萌萌给龙四海的结语是:“狐假虎威吧,那狐狸还有点聪明劲儿,龙四海连点聪明劲都没有,那就是个大茶壶!”夏萌萌这个层次的人,嫌跟他说话掉份儿,根本没人爱搭理他。 “噗——”越宁一口茶喷到了已经烤好的肉片上,“萌萌姐姐,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词啊?” “哎呀,你脏死了!我的五花肉!” “你的五花肉长你自己身上了,快快快,把这些揭下来换新的烤。” “要死了你!你才长五花肉!”夏萌萌大怒! 两人手忙脚乱一番,又叫来服务员再上一盘五花肉,重刷了油再烤上,才正正经经商量事儿。夏萌萌问:“我姑妈瞧他们就不顺眼,要不要带个话去?” 越宁道:“不好。凡事都要靠长辈去解决,就是还没长大。一个龙四海,还翻不了天去。只要他别出阴招,哎……要不,跟你姑父递个话吧,打狗,我是会看主人的,但是如果狗要咬到我了,什么人来都没用了。” “嚯!有志气。” 越宁笑眯眯地道:“我还有办法,不过不说。” “行,这话我去讲,你别掺和了,免得叫小人惦记上了,我皮厚不碍事。公司还有我一份儿呢。” 两个黑心资本家飞快地把肉吃掉,一边烤下一盘,一边讨论着各种资格证的问题。营业许可之类的他们是有的,越宁想再做其他方面的业务,就需要再拿其他的许可证,这里面还包括了收费的计划,虚拟产品怎么卖,需要哪些手续。越宁的意思,郁不凡的事儿也是给他们提了个醒——it业发家的黄金时代已经到来,未来会涌进无数淘金者,管理也会越来越规范,要趁大家还没醒过味儿来之前,把能拿到的审批许可都拿下了。 比如网吧,现在的审核就慢慢变严了。 两人吃得肚皮溜圆,喝茶解腻,夏萌萌道:“气死我了,两个月了,还没办下来。从过年之后他们就不正常了,各个单位最近都跟疯了似的,正经活也不干了,就是迎回归,还练歌,还组织什么活动,正经事都耽误了。” 越宁道:“知足吧,咱们这已经算很顺利了。”他们要拿的证,一般人半年能跑下一个来就不算拖拉了,层层审批什么的,倒不是刻意为难,作为一个新兴的产业,it业很多批文方面究竟归谁管,也有些扯皮。还有一些东西,现在都还确定管不管,怎么管。还得现开会讨论。 夏萌萌懒懒地把杯子一推:“好了,咱们走吧,我去找我姑妈递个话过去。你下午做什么?” “回学校吧,有什么话要带给道士的吗?”吕清风参加最近接待南边大学来的学生,颇忙。 “有话我自己跟他讲,才不要告诉你,”夏萌萌没好气地道,“又不是没有电话!” “好心遭驴踢啊~~~”越宁幽幽地吐出一句话,在夏萌萌发飙之前跑掉了。出门之后傻眼了,他搭夏萌萌车来的,没有夏萌萌,他就得自己走回去了。夏萌萌恶狠狠地追了出来:“你跑啊?你再跑啊?”说着上说把越宁的脸好一顿揉,才心满意足地将越宁送回学校。 越宁去找吕清风,夏萌萌去找她姑妈。夏萌萌的姑妈夏女士的人生前三十几年过得还算充实,哪怕有点波折,也觉得前途没那么黑暗。可是自从小叔子抽风之后,她老公就夹在父母和兄弟中间受夹板气,连带着她也闹心了快二十年。 听了侄女的话,夏女士大怒:“他们又要惹什么事儿?!” 夏萌萌状似不在意地道:“还没犯到我头上呢,不过提前说一声,真要有什么,别怪我。” “是个人,跟他们起冲突,那错都在他们身上。”夏女士一锤定音。等丈夫下班回来,如此这般一讲。顾鄂心累地道:“跟萌萌说,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龙四海算个什么东西?!值当我们亲戚拿来说事的?老四要犯糊涂了,我抽他。” 夏萌萌转达了顾鄂的结论,越宁歪歪嘴。上辈子龙四海可给他惹了不小的麻烦,上头看这大茶壶不在眼里,下面一群人觉得他能摸着天,少不了奉承的呢。 ———————————————————————————————— 按掉电话,揣进兜里,越宁晃了晃脖子,小小声吹起了口哨。一首洋娃娃和小熊跳舞吹到一半,电话又响了,郑熙行约他见个面。 越宁很是惊讶:“你现在还有空哦。” 郑熙行的声音里透着点疲惫:“之前有点忙,接下来估计会忙很久,今明两天是我给自己安排的休息时间。” 越宁道:“你声音挺累的,要不睡会儿吧,我什么时候都有空。” “今天吧,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学校。” “行,正门见。” 等候的时间里,越宁把可能的情况都捋了一遍,万没想到,见了面,郑熙行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你怎么不参加交流会呢?” 越宁看看郑熙行,发现他比上回瘦了一些,五官更显得凌厉了一点,看得出新刮了胡子,换了衣服,还喷了点男士香水。 郑熙行最近煎熬得很,一方面觉得对于越宁来说,得到郑老的赏识,进而平步青云无疑是一条非常好的路,一方面自己又舍不得。偏偏他还知道,自己和家里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如果这两个人达成了共识,他的任何反对意见,都是渣。可要不试一试,他还是不死心。再等下去,人都要被他爷爷拐跑了,他就算等成望夫石,也回天乏术了。搞不好到时候还得包个大红包祝人家新婚大喜。 怀着这样矛盾的心情,郑熙行约见了越宁,并且暗中作了个决定。 越宁看了他两秒才说:“没时间啊,我还忙公司的事儿呢。” “你那公司还小,能有多少事情?有,也不是那么重要的。” “哎?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讲的。” 郑熙行摸出支烟来闻了一下,又放了回去:“跟你说正经的,多多参加这类的活动,对你以后有好处的。” “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效用。”越宁不客气地道。 “有时候,象征意义是必不可少的。” “我现在想这个,还有点早呢。” “不早了,”郑熙行口气严肃了起来,“你下学期就大三了,得开始考虑以后的路怎么走了。” “我这不已经走上了么?现在除非你要我把之前的投资都吐出来,不然我这儿没太□□烦……吧?” “你那几百万这会儿对我没什么大用,我说的是你自己,你真要走这条路么?□□商人从来地位就不高,这你必须得明白。我直说了吧,我走这条路,跟你走这条路,情况不一样。你要长远发展呢,换条路,或许更加光明正大。” “是老爷爷让你说这个的么?” “你察觉出来了?” “真的是?” “不是他,他老人家还等着呢,你还没毕业,什么都还没定,他才不急呢,哼。” “那?” “是我想来跟你讲的,你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容易,想好了吗?社会地位是真的不一样。” “我知道,”越宁平静地道,“从来民不与官争,办个许可证我就能明白这里面的门道。” “那你?” “太慢。哪怕一切顺利,且有二、三十年的坡要爬,这是一个……厚积薄发,并且每一步都容易滑到山脚的过程。我有现在就想让她过得好的人,我等不及。” 郑熙行心头一紧:“谁?” “我老师啊。我要不挣钱,她这回过来,就得住老宿舍,住不了新公寓,对吧?我就没办法给宝宝买进口奶粉,顶多给他寄个奶瓶。哪怕我现在是个县长,不贪-腐,买得起?走上仕途,就必须克勤克俭,不然就是自毁前程。” “如果是这方面的问题,我还能支持得起,家里现在都是我在养。你别为了图一时痛快,耽误了自己。” “我不接受救济。”越宁含笑堵了一句。 郑熙行试探地问:“上学的时候挣点儿,毕了业改道呢?谁上学不兴干点儿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呢?到时候可以自己不直接经营,改为持股。” 越宁摇摇头:“十四哥,你对我好,老爷爷对我也很好,我心里都明白。拒绝你们,是不识好歹。可是我……我不是好人啊,要没老师教着,我现在不定什么样儿呢。我怕踩进官场上,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而且吧,我又受不住束缚,你看我干的这些个事儿,是老实人干的吗?经商,我知道自己头上悬着把剑,我会收敛一点。干别的,我自己都害怕,真的。” 郑熙行烦躁地抓抓头发:“你还小……” “噗——”越宁不客气地嘲笑了起来,“这话跟智商低于120的人讲比较合适。我能够承担自己行为产生的一切后果,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从小到大,我一直是自己的心自己操。” 郑熙行定定地看着他:“那行!你自己拿定主意,别后悔。” “呵,”越宁发出一个轻音,牙齿在下唇上滑过,“我从不在计划表上给安排后悔这项工作,我会把时间安排给纠正、前进两项工作。” 郑熙行张开手臂,狠狠拥抱了一下越宁:“等我回来!” “诶?” “我得去买南边的事了,短则几个月,长要到明年都不得闲。我的号码你再背一遍,有事就打电话。” “好。等你凯旋归来,再多给点投资。” “好。”郑熙行答应一声,轻轻地在越宁额头亲了一下,“好运。” 越宁眼睛瞪得滚圆,郑熙行眨眨眼:“走,吃饭去!” 【看来跟外头干仗压力很大啊,他这都行为错乱了。】越宁的表情坦然又理解还带点同情,也抱了抱这个行为错乱的人,还拍了几拍,相当和气地用带点诱哄的口气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郑熙行:…… 一顿饭,越宁也不提什么龙四海,郑熙行也没提什么改行,吃吃饭,聊聊天,说说郑老规定每周必须开个家庭会议。廖老家那边听说以后还要语音开大会,集体哀嚎了。 吃完饭,郑熙行将越宁送回去,还心情不错滴说:“下回咱们就能轻轻松松吃顿饭啦,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这个时候的两人,都没有想到,下一次见面的地方,并不好玩。 事情还就是越宁没瞧得起的龙四海引起的。这位大茶壶眼力有限,招了郁不凡这个不能成事的,忙到第二年要过春节了,郑熙行在南边捞了不少钱回来过年,他那个公司也没有个起色,最后干脆宣布……倒闭了。 龙四海眼瞅这块大蛋糕他吃不上,快要急死了,又把主意打到了越宁的头上,试图“参股”。他原本对t大学生这个金字招牌还是保持相当的敬意的,所以并没有像前世那样找上越宁说要“注资”,而是找越宁的同学,试图山寨。不幸遇到郁不凡这个t大里的水货,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产生了“t大学生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错觉,完全无视了即使是郁不凡也坑了他十几万的事实,觉得自己可以对越宁施加压力。都是一个学校的学生么,能高明到哪里去?何况郁不凡说,那就是个被宠坏了的走了狗屎运误打误撞写出程序的小呆子!龙四海一面瞧不起郁不凡,一面接受了郁不凡的洗脑信息,就这么简简单单掉坑里了。 作为一个层次极低的狗腿子,他并不知道alpha公司的背景…… 第76章 愤怒(一) 龙四海找上越宁的时候已经是九八年春节之后的事情了。 事有凑巧。 这段时间极不太平,大佬们各有各的忙事,局势很是复杂,跟老爷爷嘟嘟聊天,跟老爷爷听戏这种事,几乎就没有了。连陈教授都变得忙碌了起来,有时候晨练都看不到他老人家的影子。据说是多线开战,连虚拟世界都不能幸免。alpha公司也受到影响,亏得越宁早有准备,才没有造成不良影响。 这种情况之下,往日比较嚣张的人都收敛了很多,魏骏一伙都老老实实挖煤去了——家里长辈火正大,这时候惹事是找抽。上边的闹神收敛了,便给猴子们空出了上蹿下跳的空间。 龙四海自认为给足了越宁面子,专门派了人来送个张请柬,约越宁去吃个饭,谈谈生意。他“姐夫”之前让他姐跟他说过一句:“不要惹事生非。”可是以龙四海的智商,你这么说一句,他能领会个什么?只当随口说说了。顾川也没想到,这个“小舅子”能蠢成这样,比他自己都蠢,完全没一点常识。大大咧咧给越宁发了张请柬,还特么约的是洗浴中心! 龙四海想的是,都是男人么,放松的地方好说话,那句形容铁关系的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对吧?再说了,这种雏儿学生仔,到了那种地方,不得晃花眼么?一舒坦了,再谈事儿就好谈了,对吧? 他这又犯了经验主义,郁不凡是这样,不代表越宁也是。越宁心大得要命,虽然跟郑熙行说不走仕途,不代表以后不打算参政议政,吃喝嫖赌抽是绝对的死线,他根本不会去碰。何况,小胡老师回老家过完寒假又回来了!连虚晃一枪越宁都不敢晃了,客客气气让人走了:“未成年人不能进娱乐场所。” 送信人是挺有底气的,接下来台词都想好了,没想到听到这么个答案。顿时傻了,男人最怕别人瞧不起,什么嫩点、小点、短点都是忌讳词,别人说你,你都要揍他,越年轻的越要装老成。这位倒好,直接自己说未成年。真是不要脸啊!无耻到这种程度,在下也是输了! 想到龙四海那个横劲儿,来人硬着头皮,开始忽悠:“商场上混,都要接触接触的……” 越宁也不跟他啰嗦,直接请他走人了。多少正事还干不完,谁有功夫应付庞国舅家的狗啊?! 越宁正着急上火——公司缺钱。电脑去年就出了奔二,98年初奔二出到第二代了。刚出的时候还顶着没换,去年刚出一代产品的时候就没换,今年怎么着也得换了。这就花了一大笔。夏萌萌认为,公司也算比较壮大了(再招聘一次,人员已经达到了将近三十人),好意思一辆车都没有吗?至少得有一辆空间大点的商务用车,一辆还能看的小轿车吧?万一同事有个头疼脑热的,你现打车送医院?好了,两辆车再添俩司机。几十万又下去了,账面快没结余了。 缺钱就得赚啊! 可大环境是网速上不来,联机游戏就没办法发展下去,赚不了这个钱。嘟嘟业务作为公司招牌产品,是不能丢的。肖丽娟主抓嘟嘟业务,掀桌次数明显增加,认为老板不务正业,现在上不了马的游戏写了一堆,还跟同学订了一堆没用的小游戏。为了不让她真的掀翻桌子,越宁只好让夏萌萌去订时尚杂志,然后丢给美工组(组长1人副组长1人组员0人)去给做效果。给用户玩换装游戏——也是分级收费,几套简单的免费,再多,不想签到就收费。 美工组也实在,男女套装出的一样多。越宁真要哭了:“姐姐们,先尽着女装出啊!” 等出完女装,还出个评分系统,谁换装分数高,来个全网排名。激得一群不缺钱的姑娘拼命掏钱。肖丽娟才暂时放过了越宁的桌子,容忍他“烧钱的超前行为”。并且再次提醒:“就这样,好好干!别再搞不赚钱的东西了。” 作为一个被自己家员工督促着要“好好干”的老板,越宁觉得自己很冤,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理念超前点怎么了?况且,所谓别的,也不是没有。 去年下半年开始正经加入了四位师兄之后,通过梳理整顿,从公司主页分离发展出来的门户网站倒是足够□□,大量的广告收入支持住了公司的发展。97年底分红,大部分靠的它。在那之前,也是靠的广告收入才让公司有的可观盈余。如果只靠嘟嘟,固然不至于破产,盈利却是比不上现在的。 王敏主持这个业务是发展顺利,可他讲这个业务有点破廉耻,收钱就给人上广告,还有写的广告词太扯,被肖丽娟带得也要掀桌。越宁也没有办法,在商言商,可不就是这样么?他也想快点网速上来! 老爷爷们明显是没心情管这个,这时候找他们呼吁,结果就不是摸摸头请你吃糖了,那是捣乱找揍。偏偏龙四海个死文盲还要来掺一脚,越宁恨不得掐着他脖子说:sb,别添乱!作为一个有志建立第二社会的年轻人,发展自己的第二世界就是搞换装发广告,越宁感觉特别的心塞! 如果是有识之士要求加入,越宁是举双手双脚欢迎,这么个姐姐给人当外室,全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家伙,要来何用?!滚你的吧!越宁是真的没把龙四海看在眼里的,夏萌萌也没当回事儿,打发走送信的人,一起给王敏做思想工作。 王敏一拍桌子:“这么搞广告我真受不了,这都什么广告词?low不low?你说low不low?你敢拿这个跟老师说这就是你的成果?完美复制现实社会阴暗猥琐一面的第二社会?有没有符合知识层次的赚钱办法啊?我天天看这些跟电线杆子小广告没什么差别的词,真的快要吐了!” 说到这个,越宁也乱惭愧一把的:“我也不想啊!可现在,指望着这个赚点小钱维持运营呢。要是连公司都开不下去,我拿什么做事业?” 王敏叹气道:“我最不喜欢谈钱,自己却偏偏最缺钱。我知道自己没有立场这么这里越,知道公司要发展,可……真的没别的办法了吗?” 越宁索性跟他摊牌了:“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网速就这么个矬样,机器已经是奔二的了,网线还是拨号的。也只有少部分人才能享受到高网速,所以,”越宁一摊手,“就算我有构想,满脑子都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赚钱方法,也做不起来。你现在走到哪儿,都一样。其他的,都不赚钱。” 王敏道:“除了玩洋娃娃换衣服,跟电线杆子抢广告,能不能还有点别的?就算是预热?算我求你了,给点换换脑子的东西吧。我不是只说我自己,就说那四位学长,就这么……” 越宁认真思考了一下,道:“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你们愿意不愿意干。” “你说。” “搜索引擎。” “哪一种?” “最适合国情的那一种!中文搜索引擎。国外早就有了,但是没有中文的。” “那需要人,也需要时间,我给师兄们打个下手,恐怕也要到明年才出。” “没问题,做。” “这样,网站维护又要少五个人了,还得招人,要花钱。” 夏萌萌不轻不重地道:“行,我再多接点广告,就有钱买了。” 王敏:……你不嘲讽我会死吗? 越宁盘算了一下,道:“刚刚不是招了几个新人进来了吗?尽快让他们上手,让他们顶上日常工作。成立一个产品开发部吧,学长,你主持?” “我觉得,你还是参与进来比较好?” “诶?” “公司现在呢,总务有萌萌,维护有肖姐,其他开发,我们能顶上,会计、出纳、保安,基本都就位了,你没有以前那么忙了。是不是考虑,别把太多的精力投放到商业上,也磨练一下技术?一天不练,自己知道,十天不练,内行知道,一年不练,外行都能看出来了。别荒废了,我是缺钱,你……很缺钱吗?你天份比我们都强,别荒废了。嗯?” 夏萌萌抠着沙发,发誓再也不对王呆子开嘲讽了。 越宁点头,小小声地:“嗯。” 如此忙碌,越宁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去考虑龙四海这么个山寨货。忙得连赵辉都没办法再给妹妹打气,只好让赵枫暂时退出。你打扮得再好看,他眼里只有0和1,有毛用? ———————————————————————————————— 换龙四海不干了。 他以为已经给了越宁足够的面子了,虽然没有亲自去那个“小破公司”——作为起步早的人,顾川的公司人员数以千计,不到三十人的公司,真的是个“小破公司”——但是派了人去人肉送请柬,礼貌上做足了! “艹-他-妈-的死书呆子!”龙四海摔坏了一个烟灰缸,“给脸不要!假清高!” 送信的见状也乐了,艾玛,本来还怕老大怪我,现在那必须把那臭小子说得再可恶一点,让老大把火冲他发啊!添油加醋,说了越宁许多恶形恶状:“分明是瞧不起您,请柬看都没看一眼呐!我都替您冤得慌!您多礼贤下士呐?” 龙四海沉着脸,快步走到办公室门口,一眼扫过去,见没人,反手将门关上:“他都说什么了?” “不去!都没问您是谁!” 龙四海阴恻恻地笑了:“不识抬举的东西!” “就是~” “你去,找人,盯着他,看他都好些什么,爱跟什么人处,探明白了,回来告诉我。我再跟他见一面。” “哎,您这……还是想要给他个机会?” 龙四海根本不想给越宁任何机会!可是他也没办法t t,说是他姐夫照顾他,其实呢,顾川也没傻到家,让他到自己公司里当国舅爷。就这么个山寨货,弄个地方闲养着,开个高薪,不用他干正事儿,省得龙莉啰嗦。谁叫……顾川这些年,身边的女人走马灯似的换,就这一个生过儿子呢? 龙四海就想自己干出点成绩来,好让“姐夫”刮目相看。可公司没人鸟他,大公司,凭本来进来的都是精英,谁能看得上关系户才怪了。包括顾川,都没觉得他能干。没权,要不来权,顾川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差,跟他耍横讹诈是没有用的:“不干给我滚,都滚!”连他姐都扔门外去了,姐弟俩又爬回来了。 过了一阵儿,龙四海觉得总在公司里受人鄙视,不好,就自己出来开了个皮包公司,挂靠在顾川公司,仗着“姐夫”的关系,混吃混喝。也就是说,龙四海放到外面不明就里的人眼里,好像有点门路,事实上,他就是个纸老虎。但是,总有一些头脑简单的人,看不明白门道,愿意为他所用。所以,他还能作点恶。以他的水平呢,作恶也作不出大的来,有点小麻烦呢,看顾川面子,也就忍了。 总是小打小闹的,龙四海觉得池塘太浅,盛不下他,他很想大干一场,想干it,想拉顾川的公司一起干。顾川的公司,发家比较早,在收破烂都能当破烂王的时节,顾川没有蠢到家,又有背景,原始积累做得太容易,当然,行业也比较传统。公司对it业并不熟悉,当然不肯冒险。 龙四海认为他们都不识货,决定自己干一票大的,用成绩狠狠地打这些人的脸!然后就找到了郁不凡。败了。然而听说韩鑫光广告就在alpha公司花了几十万(大雾),他又舍不得放弃这一行。 这便有了现在这一出。 好人谁跟龙四海混呢?有点本事长点眼的,看他这个样儿,干一阵儿也走了。负责送信的人叫张勇,名字里也有一个勇字,龙四海觉得亲切,张勇又会奉承,用起来比较顺手,就当作心腹了。让张勇再去找人,盯着越宁。 龙四海且不认识越宁、夏萌萌一干人等,张勇找来的人,那就更不认识了!巧了从去年下半年开始,越宁的应酬就基本上跟高层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并没有发生“看到他进水表公司吃饭”这种事情。 相反,经过一个月的盯梢,他们发现了小胡老师的存在! 自打97年9月份,小胡老师到了帝都,就被越宁领到新买的房子那儿住了。寰宇的新户型,南北通透,朝阳的卧室越宁安排给了小胡老师,自己住阴面。小胡老师不干,越宁便以:“我加班住办公室的时候比较多,我还有宿舍,这房子您要不住,也是闲着。当给我看房子了。”为由,说服了她。 小胡老师知道越宁一片好心的,悄悄问了夏萌萌房子的事儿,夏萌萌也会说话:“宁宁真挺有眼光的,这房子位置很好呢,现在买很赚的。放心吧,咱公司挺挣钱的,就是会有点忙。” 小胡老师听说越宁很忙,倒没有哭天喊地让他歇歇,进修的学进她学起来也不算很吃力,闲的时候就给越宁做吃的,各种汤汤水水的。家里看着俩医生,越宁还给她装了台电脑,够小胡老师每天跟家里嘟嘟聊天,发邮件来往的了。何院长和小何医生根据小胡老师的描述,给了不少建议,小胡老师学习之余,就给越宁补补,看着小尖下巴圆了一点,很有成就感。连带着公司员工也跟着受益,都说胡老师真好! 龙四海的人盯了差不多一个月,确定了越宁有一处房子,里面住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短头烫发比较时髦的漂亮女人,经常给越宁煲汤送公司。这女的还在大学里进修。 以龙四海的脑袋,就只能想到“卧槽!小子口味够重的啊,原来你是假斯文,你好这一口!好泡-良家,还好泡大学生,还是比自己大十多岁的人-妻!你还外宅包养!” 龙四海以为找到点了,他兴奋了起来,觉得越宁真是“你们有文化的人真会玩”,大为叹服! 越宁在接到龙四海的电话,听到这位仁兄讲:“兄弟,出来坐坐,上回去洗浴中心是我不妥当。这回包准妥贴。”的时候,还不知道他要怎么妥贴。等龙四海淫-笑着讲:“绝对良家,不比你屋里那个差。”的时候,“咔”把电话挂断了。 正在核对报表的夏萌萌忽然打了个寒战:“咦?明明今天有二十度的,为什么突然觉得冷?” 然后内线电话就响了,越宁压抑的声音传了来:“萌萌姐姐,办一件事情。” 被熊老板逼得十项全能萌萌萌同志又打了个冷战:“干嘛?” 越宁需要的是龙莉小区里被包养小明星的名单和门牌号,八卦小报记者的联系方式,附近小区居委会派出所的电话,顾川其他情妇的资料,以及,一个律师。 夏萌萌抱着话筒站了起来:“你要干嘛?” 那种话怎么讲得出口?越宁道:“别问那么多,去办。” 居委会大妈最热心了,九七之后,两地互动增加,娱乐圈也热闹了起来,一些风气也渐染了进来。人都有圈子,有聚居地,做二奶这一行的,也差不多。 街边随便一个公共电话投币一元,告诉狗仔队:某某某小区哪哪儿出新闻(挑个龙莉门牌号接近的,故意装作记不清楚,将两个门牌号都报出来),人头打成狗脑子了,他们就能飞奔过去。再打电话告诉大妈,有坏人要闯你们小区干坏事儿。帝都大妈觉悟高,能抓了狗仔去报警。警察一问,狗仔会把俩门牌都报出来,还能跟警察去蹭条花边新闻,也不枉进了一回局子。 同时给顾川新欢打个电话,说龙莉约她。 最后必得闹一场大热闹,顾川要这样还肯当龙四海的姐夫,那就只能说他对龙莉是真爱了。 可这事儿呢,还是别让小胡老师知道,以免对自己产生不好的印象。在小胡老师眼里,自己就当个乖宝宝就好了。越宁从来都没讲自己是个好人。 夏萌萌这个姑娘,对越宁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和崇拜。作为姐姐团坚定的一员,一向认为越宁做什么都是对的,哪怕看起来不太对,也必然有其正义的目的,如果他错了,请参照第一条。几个电话,分分钟把消息送到,反正姑父说了,龙四海随便收拾。 越宁捏着这些资料,眼神很冷,翻出几枚硬币,准备下楼,电话响了:“老板,有人盯胡老师的梢,我给扭送派出所了。” 打电话的是保安组的组长,名字叫孙刚,夏萌萌给保安们租的房子在越宁买的房子不远处,小胡老师来了之后,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煲汤也带他们吃。一来二去,都混得熟了,轮休的时候,保安也会去越宁那里,做点扛米上楼的杂事。以保安们之前的出身,小混混盯小胡老师快一个月了,现在才发现,真是小混混们祖上积了大德了。 这还有什么讲的?一顿暴打,送派出所了。 越宁急忙问:“老师和你都没伤着吧?” 孙刚笑了:“都没事儿,我用老师手机打的电话,现在都在派出所里呢,汤快凉了。” “我去接!” 越宁喊司机开车去了派出所,跟片警说明了情况。越宁一脸的纯良,给人看了学生证,片警对于这个知恩图报,照顾老师的大学生很有好感:“嗯,你的员工很有两下子,练过吗?” “退伍兵。” “嚯,我看比我们局刑警队的都厉害呢。” “万岁军的,我军训小教官。” “啧啧。”片警看市井百态,隐约猜出来这说不定还是他在做好事,越发地对他客气了起来。表示一定会把小混混关两天,给点教育,有消息会通知越宁。至于小混混叫着自己被打了,片警全当没听见。 打那之后,越宁就警觉了起来,在自己不能陪小胡老师同行的时候,给保安加班费,让他们护送。只恨龙莉那位邻居接了新戏,近期不在家,计划只好暂缓。 怕什么来什么,这天,越宁陪小胡老师回家,路边买了几串大串的羊肉串——大块羊肉的那种,用磨尖了头的旧自行车辐条穿的,每回路过街口,他都买点。小胡老师觉得不太卫生,他还买,买得卖羊肉串的大哥都认识他,给他开了vip买五送一了。 再拐一道弯,前面出现俩拿着废水管的小混混,回头一看,后头又来仨。一看那架式,就是来者不善,何况其中两个脸上青青紫紫还没褪——上回孙刚揍的。他们这回是自发行动,自己哥们儿被打了,不须龙四海说话,必得找回场子。 小胡老师很紧张,还是把越宁拦到了身后:“你们干什么?我可喊人了!”越宁微笑着抽出羊肉串,飞快吃掉了一串。 窝去!小白脸还挑衅!一个青眼圈的短个儿胖子不乐意了,挥着水管上来了:“臭-婊-子,叫什么?还会护着小白脸啊!我-日!小白脸,你吃得挺自在啊?!”其他人准备看着这货暴打小白脸,都抱着水管笑。 越宁不笑了,越宁的眼睛开始充血了。 这年头的细水管还是金属的,特别沉,有的还带着弯头,被打中了可不是闹着玩的。可越宁街头打架,俨然是个比他们熟练得多的熟练工。将小胡老师拨到身后,飞起一脚,将短胖子踢得眼冒金星,半边脸踢得变形。短胖子飞出五米,吧唧,睡着了。 剩下四个疯了,挥着水管上来了,居然还有冲小胡老师来了。混混打架,讲什么规矩?你得护着你女人吧?那就有破绽了。 越宁将小胡老师抓起来往远一推,划了个弧线,推出了战圈:“打电话给萌萌姐姐。” 之后,扬起了竹签子。 经验告诉我们,永远不要惹一个在医生家里养了好长时间的运动细胞还不错的学霸。 总之,等小胡老师打完电话,跟夏萌萌说了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求救,被越宁的凶残样吓得发了几秒——或者几十秒——呆,回过神来就发现,四个人快被他捅成筛子了,凶器就是羊肉串的签子。 小胡老师一个哆嗦:“宁宁!宁宁!住手!为他们赔上你自己不值当的!”赶紧打急救电话。 越宁慢慢慢慢地收回手,安静地道:“他们没事儿。”说着,从兜里掏出支录音笔来晃了一晃。 都捅成筛子了,你说没事儿?! 小胡老师崩溃了,扑上来抓着他的肩膀晃:“你怎么那么傻啊?!”说着,要夺越宁手里的钢签子:“给我,等会儿警察来了,你什么也别说。知道不?” 越宁直翻白眼:“你上学期连满分都没考过,说是你干的,没人信。” “捅人还要先考满分吗?”小胡老师抢抢抢。 越宁闪闪闪!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那位短胖子生命力十分顽强地……他又站了起来,捞着水管砸了过来。越宁算好了他的行动轨迹,揽着轻松自如地避……没避开,这死胖子踩到了同伙的水管,他滑了一脚,越宁揽着小胡老师,不敢轻动,这一下正好砸到越宁的右肩上。 窝去!越宁觉得丢脸丢大发了,飞快地给他补了一脚狠的。 夏萌萌带着公司打手,哦,不不不,是公司保安过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个情形!夏萌萌当场尖叫一声,扑过去就要把这短胖子打成球。小胡老师已经彻底恢复了:“已经叫救护车了,你送他去医院,我去自首。” 越宁翻了个白眼:“考试没满分的没资格干这事儿。” 夏萌萌被这奇怪的台词震住了:“啥玩艺儿?” “报警吧。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救护车也很快到了,小胡老师想说什么,越宁已经开口了:“我等律师来。” 夏萌萌道:“我给小辉打电话了!马上到!我姑父也知道了……可我说的是有人要打你……” “没事,一起去医院吧,也看看我肩膀,总不能我命中注定没右胳膊使吧?” 小胡老师也着急了:“你胡说什么?大夫,人都没事吧?” 医生很郁闷,打电话报了急救的,结果用不上他:“能有什么事啊?四个人,七十三个血窟窿,全tm避开要害了!” 小胡老师夏萌萌前职业暴-徒现职业保安:=囗=!窝勒个去。 越宁耸耸肩:“咝……说了,考不了满分的别想代我承认。” 医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也上来吧,到医院检查一下,是右肩吗?拍个片子,别骨裂了。”一看一地水管,五个杀马特,就知道这是流氓遇到高手了。 小胡老师坐在一边不说话,还有点懵,到了医院,夏萌萌主动去缴费,小胡老师就跟民警说情况。越宁的片子出来了,并没有伤到骨头,医生还要看看他的伤处,让他脱掉上衣检查一下。 顾鄂接到电话,简直要疯!郑老廖老面前挂了号的人,tm被他弟养的宠物给暗算了,这算个什么事儿?赶紧喊上妻子夏女士,一起到医院探望来了。正赶上夏萌萌缴完费,姑侄三人去看越宁。 夏萌萌小声地道:“他们太坏了,宁宁那么乖的一个人,他们怎么忍心下这样的狠手?还有胡老师,多好的人啊,他们怎么能拿胡老师……qaq”说着,还哭了起来。 顾鄂真要疯了,以为越宁被打得奄奄一息就要挂了。 到了一看,一只身材很好的白斩鸡。肩颊上一道红印子,雪白的皮肤,漂亮的后背,少年的腰身劲瘦有力。顾鄂:“病人呢?” 夏萌萌抽抽答答的,上前小心地扶着越宁的右臂:“这不就是了吗?你看看,就这样。宁宁,你别动,胳膊我帮你拿……” 顾鄂五官大张,夏女士发现了丈夫的不对劝:“你怎么了?” 顾鄂快步走了上前,下死力气盯着越宁的眼角,再低头看他的胳膊,右腕上一点朱砂记。 越宁:……大叔你怎么一脸被我始乱终弃了的表情? 第77章 愤怒(二) 顾鄂的表情很怪异,越宁设想过他会有什么反应,应该是比较淡定从容的。但这一回,他失算了。很难说顾鄂的眼神想表达什么,不过绝不是愤怒就是了。 【好奇怪……】 顾鄂脑子里无限循环:“姑父,顾四叔家养的狗咬人了!”还真是狗咬人了! 越宁眨眨眼睛看着他,发了个疑惑的音节:“嗯?” 夏萌萌紧张地瞄向门外,她也给她爸妈打电话了,就为了防止她姑父万一也抽风了,不过,最大只的靠山还是……“郑哥qaq” 顾鄂跟越宁正对着眼,听到这一声,齐齐转过头来:“你怎么来啦?”两人都知道,郑熙行这会儿应该还没忙完。最近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所有人都累的够呛,一边撸起袖子干仗,一边还要表现得气定神闲,双倍的累,他应该没有时间管这个闲事才对。 郑熙行两眼冒火,夏萌萌讲的再夸张,都没有他脑补来得焦虑。直到看到人了,才略略放下心,压着火气,郑熙行沙哑着嗓子问小胡老师:“宁宁怎么样了?” 这个人他选得极巧妙,这是个一定会回护越宁的人。然而小胡老师颇为踌躇,她思考着要怎么说她家病弱学生小宝贝突然化身恐怖怪医,把人都捅穿了医生还说是“轻伤”,他自己肩膀伤的估计不比自己走太快撞门框上重多少,夏萌萌却已经哭成泪人,把能叫的后援都叫上了…… 世界变化太快,小胡老师有点反应不过来。 郑熙行还眼巴巴看着她,小胡老师犹豫了一下,拿过越宁的衣服,给他搭在左肩,趁势将人从顾鄂的势力范围带出来,轻轻地说:“路上遇到流氓了。” 郑熙行对流氓二字相当敏感!“什么?!” “我们正走在路上,就冲出来五个流氓……”然后全被我家小乖打成狗。这个话要怎么说得出口?作为一个教过语文的数学老师,小胡老师慢慢地组织语言:“他们持械行凶,宁宁就自卫反击,阻止了他们,然后宁宁也受伤了!”小胡老师这辈子还没说过这么昧良心的实话——虽然说的都是事实,可怎么有点想同情小流氓呢? 郑熙行点点头:“顾叔叔?” 请问您有什么看法? 顾鄂:……我他妈想把老四打死!不管这娃是不是他亲生的,都打死! 夏萌萌的姑妈反应也不慢,出言给丈夫解围:“先把那几个带回去审!总要落单纸面上,才好做下文。” 顾鄂感激地看了妻子一眼,低声道:“我已经让人封锁消息了,救护车拖了五头死猪回来,动静太大。”正说着,他大舅子夏部长也来了!动静更大了。 夏萌萌可算是见到亲人了,扑过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爸爸,呜呜呜~” 夏部长一头汗赶了过来,因为他闺女在电话里说:“爸爸,我没脸见人了!”背景音效是救护车=_=到了医院一看,还好,人都活着,正要训斥,夏萌萌扑上来告状,龙四海怎么怎么要山寨,失败后怎么怎么无理想腐化越宁,越宁正义凌然地拒绝,他就找人跟踪小胡老师,小混混被扭送派出所,就又来报复越宁!真是太可恶了! 末了,夏萌萌加了一句:“我还以为能保住宁宁的,都怪我不好,我太大意了!” 怪不得说没脸见人了,还把阵仗搞这么大,全体了然。 夏部长安慰女儿:“好了好了,不哭了,哭得我头疼。宁宁还是伤患呢,忍你这么呜呜真是好修养。”还哭!没看到宁宁正从里往外冒黑气了吗?医院快成恐怖屋了! 一句话,夏萌萌收泪。 小胡老师已惊呆!夏部长她还是知道的,本系统最大boss!原来是萌萌姑娘的爸爸!那宁宁? 越宁正试图把衣服都穿好,比起身体上的伤害,挨了这一记对他心理的伤害更大一点。小胡老师过来帮忙,小声地:“宁宁?” 这时,门外又来了争执声,却是顾鄂带过来的人,拦着赵辉不让他进。赵辉是被夏萌萌的电话叫来的,这一点夏萌萌倒是拎得清楚,电话里讲的是:“有人要打劫宁宁,被宁宁捅回去了,你快点过来。” 身为一个律师,赵辉还带着永腾内部一个老资历一起过来,他们先到前面询问了情况,听完之后,两人都无语了。打这样的官司,还真是省心啊。老资历问赵辉:“这是个什么人呐?看起来像老手。”这话要说也不算错,越宁上辈子可没少干这种事…… 赵辉进来,顾鄂更头疼了,有点哀怨地看向妻子:【你侄女真是个大坑。】 夏女士脸上也不好看:【是你弟最坑好吗?看把孩子给吓的!】你弟太坑,连累人家以为我们也不靠谱了呢。 夏萌萌在夏部长极有压迫力的目光下,溜过去跟赵辉嘀嘀咕咕。 越宁穿好衣服,小胡老师给他扣了底下的三颗扣子。越宁没忘跟夏部长打招,口气很是平静地说:“叔叔,这点伤不算什么的。”未必比当初吴斌那一下子严重。但是这一回,关心他的人更多也更激动,这让越宁心底的戾气消了一点点。 顾鄂脊背一寒:“毕竟受伤了,这位女同志也收到惊吓了,那边人我提走审去,最快速度出一个结果,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说完,上前给越宁理理衣服,友好地把白衬衫领子上粘的两根碎发捏了下来。 一不小心,手表得金属表带卡住了越宁的几根头发,越宁嘴角一抽,深觉与顾家犯冲。顾鄂饱含歉意地揉揉越宁脑袋:“疼不疼?” 越宁:……“没事。” 顾鄂从容不迫地从表带上取下头发,对众人点点头,给妻子使个眼色。夏女士会意,对侄女低声道:“我先回去,有消息我给你电话。” 夏萌萌吸吸鼻子:“嗯。” 越宁对顾鄂还是挺客气的,还能露出一个很标准的微笑,悠悠地道:“您忙。其实很多人,调查或者询问并不是为了了解事实,而是为了给已经决定了的行为找理由。所以,我选择什么都不查,不费那个劲了。”这几个流氓是不是龙四海的人,已经都不重要了,自从龙四海电话里讲出“泡-良”、“人-妻”的字眼之后,越宁就没打算放过他。 你要干什么?by all 顾鄂心脏快受不了了:“你别冲动!不管你要做什么,肯定会有更好的办法!”求你等一等,我回家验个dna,再决定怎么收拾我弟弟,打得重一点还是打得死一点。 “力所能及,不必求人。我同意通知您,是不想萌萌姐姐夹在中间为难。” 夏萌萌不干了:“喂!” “全公司的账,都挂我名下,这次怎么能例外?” 夏萌萌气得直跺脚,赵辉却满眼的欣赏:回去必得跟小枫那丫头好好上一堂政治课!这么有担当的男人,必须要抓住! 顾鄂吸了一口冷气,想说什么,越宁很认真地道:“您也不用为难,我知道您的难处,这笔账我会记在该记的人头上。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会过界,但是有的人已经过界了。君子不器。比喻固然生动好理解,也会掩盖真相。” 顾鄂坚定地说:“我知道。你要的结果?” “现原形。” “好。” “谢谢,”不用我动手最好,“我不想听到不好的话。” 最后一句话特别不客气,完全不像是越宁会说的,屋里人都挺惊讶,怪异的气氛里,没有人再问越宁什么。顾鄂却记在了心上。 顾鄂跟夏部长点点头,对赵辉道:“你是要接委托了?有需要,小张(顾鄂秘书)会联系你。”赵辉微笑着应了下来。 顾鄂挽起夫人,对郑熙行说:“我先办事去了,老夏还要上班。这边,交给你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念头一闪而过,郑熙行一颗心都在越宁身上,不及细辨其中意味,含糊地答应了一声:“您去忙。” 赵辉见状,也关心了一下越宁的伤情,直到此时,被挤到墙角的大夫才被打个追光,出来说明情况。越宁这个伤,大夫都不好意思说是“伤”,跌跤失手砸上去的没伤筋没动骨:“就是看着有点吓人,他皮肤白,并有什么损伤。拿点药油擦擦,暂时不要用力,过两天就好了。” 夏萌萌特别客气地道:“谢谢您了,麻烦您了,耽误您时间了,真是不好意思。” 夏萌萌找的大夫,也是个名医,刚才也听了两耳朵的八卦,对他们的印象还算可以,虽然这些可恶的特权份子确实是添乱来的,态度倒是让人生不起气来,这个小朋友……说实话,大夫对他的医学水平也很好奇。作为名医,架子还是有一点的,底气也是挺足的,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学医的吗?” 越宁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微笑道:“不是,就是……跟家里正经医生混过几年。” “嚯,有天份呐。”正常人,哪怕你知道人体结构,没解剖过,没试过手,也很难做到捅四个人几十下,并不构成重伤。普通医学院的学生,也不能保证这么密集的情况下刀刀见血,却不毙命。做手术都还有失误失败的呢。 越宁腼腆地道:“您过奖啦。”是上辈子揍人揍多了,对于各种型号的人体手感,有那么点心得。这辈子刚看结构图啦、标本什么的,第一反应就是……插哪儿比较方便(打住!这个要掐掉。) 再次向医生道谢,又跟被召唤到医院来的诸人道谢兼道歉,越宁就打算回去了。虽说要不冲动,但是越宁还是不想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一块钱的硬币还在身上,电话号码他扫过一眼早就记住了。出去就打电话,是伤不到顾川,但是能提个醒的事儿。以见过这几面,对顾鄂的了解,这样的事情,顾鄂是不会计较的。 夏部长抬腕,看看手表:“好啦,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宁宁,你和你老师两个都小心一点。我估计老顾放了话,帝都地界上,安全还是有保证的。只是以防万一。” 郑熙行义不容辞,挺身而出:“交给我吧。” 郑熙行办事,长辈们谁个能说不妥贴呢?夏部长和颜悦色地对小胡老师道:“胡老师啊,这是郑熙行,跟宁宁很熟,办事很妥当的。” 大boss讲的话,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虽然小胡老师以前觉得郑熙行好像别有用心似的,不过通过这几年从越宁那里听到的琐碎事迹,小胡老师对他的印象也转好了起来。她带点紧张,笑得也不是那么自然:“哎。” 郑熙行道:“萌萌最近也注意吧。” 夏萌萌将手一摆:“放心吧。我没事儿,公司有我顶着。真有我处理不了的事儿,再找宁宁。” 越宁道:“有一种联络方式叫嘟嘟。” 夏萌萌冷笑道:“有一个事实叫做你现在只有一只手能用。” 越宁:……我发现你现在很嚣张。 夏萌萌:你给我好好养伤! 郑熙行道:“好了,都跟我走吧。” 越宁皱皱眉:“你还有正事呢。” 【你才是最大的正事。钱么,在那里又跑不掉,早一点晚一点的,还能少了我的?】郑熙行笑笑:“正好,择日不如撞日,有件东西要给你看。” 越宁兴趣也来了,笑道:“那行。” 一行人分头行事。 ———————————————————————————————— 话说顾鄂交代了底下把几个流氓看好,治好了就审,又让人把龙四海控制起来。这才急匆匆携夫人上了车,夏女士奇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么反常?你的手……” 顾鄂咬着牙,显得颌骨好像变宽了一些,艰难地道:“你帮我拨爸爸的电话。” “诶?好,”夏女士拿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讲,“好在孩子没有大碍,你也别太生气了。” 讲完,电话通了,夏女士将电话交给丈夫,顾鄂道:“你帮我拿吧,我手抖。”右手紧捧着左腕,盯着表带上的头发,生怕掉了,眼珠子一直盯着。 夏女士感到不对,急忙照做,只听丈夫声音干涩颤抖地说:“爸,宁宁可能找到了。叫老四回来,再……联系淑芬。” 夏女士手一抖,啪,手机掉了下来,在厢里打了个滚儿,夏女士不知道是先拣手机还是先问丈夫。那边顾老爷子拿着电话,手也僵了:“喂?喂?” 盲音。 顾老爷子叫生活秘书:“打老大的手机!” 一通手忙脚乱,终于通上了电话。顾老爷子是满心疑问的:“咱们家,宁宁,不是……没了么?” ————————————插叙滴分割线—————————————— 当年,老四不务正业,呃,也不算,他正业做得还行,赶上好时间,又有背景,自己还不算蠢到家,比较轻易地发家致富了。作为兄弟姐妹五人中最没出息的一个,他在家里过得蛮压抑的,就说,搬出来住吧,他生意比较忙,别打扰了家里老人家休息。顾家五男二女,不可能都住老爷子那里,也就同意了。 之所以同意他搬出来住,一是因为他也挣了点钱,二是因为他的妻子刘淑芬比较会持家。顾老太太觉得呢,自己总不能看着儿子一辈子的,越不放手,越学不会走路,有儿媳妇在,儿子不至于走太偏,何况,儿子也不是蠢到天怒人怨。顾川的原配刘淑芬,娘家也是趁着好时候发了家的,客观地讲,刘姑娘她爹是吕旺祖风格的暴发户,她本人倒是比较有能力,但是又没到逆天的那一款。 顾老爷子和顾老太太明白人儿,晓得如果真是学霸那一等级的姑娘,谁能瞧上顾川呢?真学霸,嫁的是郑家老七那一款。想娶女学霸给顾川改良基因,是不现实的。所以,只要是个比较犀利的姑娘,那就可以了。家世什么的,也甭挑了,人差不多就得。儿子娶妻,能干有能干的娶法,不能干有不能干的配法。 这种想法不能说不现实,也不能说不合适。问题就出在顾川身上了,顾川对妻子呢,也挺敬重,但是他这个人,也许是经历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属于“红旗不倒,彩旗飘飘”那一款。人家是外面的彩旗,他这彩旗,一不小心,飘家里来了! 那会儿是流行跟进城务工的漂亮小保姆厮混,最早那一批进城的小保姆,很多都是村里漂亮又能的姑娘。漂亮且能干,心再大点,又怀上了,这问题就严重了。刘淑芬也不是不顾家,才生下来的儿子,又漂亮又聪明,怎么能不在意呢?但是她自己还是个比较上进的人,深知丈夫好不如自己好的道理,她自己也没断了学习上进,还兼管家里部分生意。 两口子都忙,那就雇保姆,反正雇得起。小夫妻两个都有点年轻气盛,给宝贝儿子请的,那就一定要最好的!挑了个最漂亮的(……)。顾老爷子老两口,三儿两女,孙女外孙女好几个,孙子就这一个,也宝贝得不行。过不两天,就要看一回。后来刘淑芬怕累着老人,每每抽空自己送过去。再后来,看小保姆手脚勤快(刚开始是没那么大野心的,野心是让顾川三睡两睡,给睡出来的),也就决定让小保姆坐着车,送儿子去老爷子那里,看完了,带回来。司机是自家的,这边门口送到那边门口,能有什么问题呢? 问题就出在小保姆这儿了,人大,心也大,何况老家里常说她也出息了,时不时逼她帮衬之类。总之,一团乱。都说女人为母则强,旁边又有一群等帮衬的撺掇,小保姆终于下定了决心,门口下了车,她没带孩子进家,把孩子放到了门口,由她妈接手,把孩子换走掐死扔了都随便。那会儿摄像头什么的极其稀少,等她妈把孩子抱走了,她装作着急打电话,说一回头,不知道孩子爬哪儿去了——孩子刚刚学会走路,乱走也是有的。 可顾老是干什么吃的啊?要是这么轻易被蒙过去了,他还能活这么大么?一得到消息,不多会儿,就发现问题不对了。小保姆倒是绷着一股劲儿,死扛着不肯说来着,顾家人是不会给小保姆留情面的,刘淑芬丢了亲儿子,要动私刑,小保姆挺着肚子:“我这里面是董事长的儿子,你那个早死了,我这个就是独苗,你动顾家儿子试试。”顾川那会儿开个公司,自己做董事长来着。 这还用接着审吗? 刘淑芬就管顾老太太叫了一句:“妈。” 顾老太太也干脆:“随你。” 那会儿计划生育,黑诊所也多,城里好些,郊区无照营业的一抓一把。刘淑芬也干脆,将人一绑,直接将小保姆子宫给摘了。顾家全家没吱声儿的。 合该凑巧,邻居家做饭的阿姨倒是知道这个保姆的妈妈来过,顾老开始发动人手,满城搜——这事儿算是在上层圈子里传开了。等找到的时候,这老婆子身边哪有孩子?老太婆一听闺女没指望了,也破罐子破摔了:“掐死扔沟了。” 越是顽愚,她脸皮越厚,死扛不讲,关拘留所里,直接撞墙了,那意思——一拍两散吧您呐! 众人当时觉得这老太婆可恶,事实上老太婆自知没了活路了。要她抱个死孩子满街跑,她也有点怵,抱着孩子打算找个僻静地儿,掐死,或者扔水里淹死,不就结了么?找个小公园儿,孩子放地上,四下一瞅,再回头,娃没了!光剩个小被子在地上了!她是真·遇到人贩子,把孩子给丢了,让她到哪儿变出个孩子来呢?再三盘查,是有人讲看到这么个打扮的人抱着个包袱进了小公园,空着手出来了。 可孩子被偷这事儿别人不知道。 顾老气急败坏,为了孙子,脸算什么?反正治安也不太好,严打一下了吧,利国利民利自己,顺便把能翻的地方都翻了,找孙子去。艾玛,没打着。满帝都地找,郊县也找遍了,毛贼不知道打死多少,凶案都破了几十桩,被拐的孩子找到上百个,真正要找的,没有找到!真正让人绝望的是,帝都周边黑诊所端掉十几个,荒地里不知道埋了多少婴儿骸骨,能埋土里算好的,野狗啃的也是有的。除此之外,遗弃的婴儿也拣着不少,活的,拣巴拣巴放福利院,死了尸体腐败的……那会儿还没有dna鉴定。【1】活的一看长相,就知道是不是了,死了的,先判断性别年龄,再挨个儿对血型,完全不精确…… 严打活动再蔓延到全国,解救了不知道多少被拐卖的妇女儿童,打击了许多车匪路霸。顾家的孙子,始终没找着。事实上,前后脚的功夫,帝都严打,人贩子一跑,往远处一带,深山沟里一卖,全村一个姓儿谁也不会去揭发,哪还能找得到? 这事儿就只能这么结了,孩子也只能认了是死了,老太婆算她个畏罪自杀。接着就是刘淑芬跟顾川离婚,出国,老死不相往来。 顾家……颇有点一蹶不振的味道,只有顾老还撑着,顾鄂弟兄姐妹这么努力,跟郑东君等人还是不太好比。都是被顾川这个坑爹货给闹的,顾老爷子气得真?打断了儿子的狗腿。可你就是把他打死了,亲孙子也回不来了呀! ——————————————插叙完毕—————————————— 父子俩一路通话,都有点哆嗦,也没讲太明白,很快,车子到了顾老的住处——这地儿跟郑老的住处相当的近。 顾老已经等在院门口了:“老大,怎么回事儿?” 顾鄂哆嗦着手:“头发,把老四叫回来,验dna!” “诶?宁宁的?你把话讲清楚。” “这孩子,我跟您隐约提过的……您当时,不太乐意听,就是那个越宁。” 顾老的宝贝孙子,没生下就给取名叫做顾毓宁,生下来也证明了他衬这个宁字,又乖又聪明。当时有多爱,没了之后就有多痛。直到现在,有小孩儿叫“宁宁”的,他就不想听、不想看。 顾老的心像被百只老鼠在挠,他人也想挠墙:“重点!” “开始见的时候,看到他脸上有颗泪痣的,位置跟咱们宁宁一模一样的。”当时孩子刚生下来,再唯物主义,也不免有点迷信,觉得泪痣是不是不好啊,会命苦啊,哭一辈子之类的。何况顾家呢,不能说重男轻女,姑娘也一样的培养,顾鄂的长女顾敏谦,现在就在团字口做得很好。可有一个男孩儿,还是好几个姑娘只有这一个,说不偏疼一点,也不太可能。就是顾鄂这个做大伯的,也研究了一回面相。 可脸上有痣的人多了,这世上,大多数人身上会有各种各样的胎记、痣、疤痕……光秃秃的反而是少数。有的小宝宝生下来的时候没有或者数量稀少,长着长着,就会长出一些来。单凭这一点认人,是极不靠谱的,顾鄂当时也没往心里去——他侄儿死了啊。 直到今天,脸上同样的位置有痣,只能说巧合,如果手上同样位置还有一样形状的胎记,他还是个孤儿,年纪还差不多,名字还很像。就像越宁刚才讲的“调查或者询问并不是为了了解事实,而是为了给已经决定了的行为找理由。”顾鄂打心眼儿里期望他就是,所以耍心眼儿,拿表带卡了人家头发拽了几根,就为要带着毛囊的好提取。 小心翼翼地递了几根头发出来:“这是刚才在医院拿到的,我亲自从他头上,咳咳,弄下来的,他不知道我要验dna,别说漏了嘴。”哪怕你是局长,也不能随便揪个人要人家头发去验dna对吧?只好悄悄来。 “医院?!”顾老爷子很敏锐,“怎么回事?” 这真是一个复杂婉转的故事! 顾川好死不死,正在这时候蒙召晋见。 顾鄂心说,省事儿,说一遍就行了,飞快地将龙四海的事儿给讲了。顾川完全不知道他哥和他爹怀疑越宁是他儿子,还大大咧咧地说:“我当是什么?龙四海那小东西……” 顾老暴起,将小儿子一顿痛殴!“我打死你!” 顾鄂快要疯了:“别动!头发要掉了!” 顾川家庭地位极其低下,被打得懵逼了:“什么头发?” “宁宁的,说不定就是你儿子,没死!你别动!”小心翼翼地将头发从桌子上宝宝贝贝地捏起来。 顾鄂又飞快地将疑点告诉了弟弟,顾川当时就跳了起来:“好好好,快快快,安排了去验!孩子呢?”天知道,他想儿子想疯了。 顾老险些没被这蠢儿子给气死!“通知淑芬!” “为什么?”顾川还不明白呢。 顾鄂道:“如果有父、母、子三方同验,会更精确一些,只是父子或者母子,可能会有误差。” “那咱先验着啊,是了,那就肯定是,不是,找淑芬回来,再验一回呗。” 三位都很急,当场决定,先验。正常流程,是需要有律师参与,出个申请表之类的,到顾老这儿,这些都是浮云。飞快地安排,在等待结果的过程中,真是度日如年。顾老难得沉不住气,一沉不住气,他又想起傻逼儿子来了指示长子:“那个什么乱七八糟的龙什么东西的,就算宁宁不是咱们家孩子,也不能叫他混闹了!给我弄了他!” 这个很简单,顾鄂这边做得手脚很利索,本来就答应了越宁让龙四海“现原形”,现在不过是执行而已。顾川那里,有了原装的,谁tm还要山寨,还是没山寨出成品来的啊?顾鄂指令才下,顾川电话响了,龙莉住处给警察抄了。顾川叫骂:“让她们滚!” 顾老看着他心烦,又想揍他,顾鄂的电话也响了,四个筛子装死,一个猪头招供,把事情都推翻龙四海头上了,反正他上头有人,这个锅龙四海不背,谁背?顾鄂气得摔了电话!再想下指示,发现电话没了。拿了顾老的电话下指令,直接抓了龙四海。 三天一过,结果出来,99.9%,顾老这才召集全家,公布了二十年来仅次于长孙出世的喜讯。顾川坐沙发上开始打滚儿:“哈哈哈哈哈,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了!我儿子回来了!” 全家都很开心,没人在意他这德行。 顾老太太不愧是被这傻儿子坑了快二十年的亲妈,五个问号让还在挠沙发的顾川冷静了下来:“宁宁,十八了吧?成年了吧?还用得着你这个爹吗?孩子要管你要妈你拿什么给他?想好怎么跟他解释你办的那些个混账事了吗?” 这可真是一串好问题。 顾老怒从心头起:“我要是他,绝对不会想要个二百五当爹。”再次暴起又把顾川打了一顿。顾川的两个哥哥见状,一起上来,帮着亲爹狠狠揍了一回蠢弟弟。尼玛?有这么个傻逼兄弟,耽误仕途啊!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小字辈见了他们,叫叔叔伯伯,一转脸就是“这就是顾四那个傻逼的亲哥哥”。情何以堪?! 顾老边打边骂:“我要是早死两天,就不知道跟那孩子曾经离得那么近,那么近,那么近啊……!我打死你!” 顾川挨了打,也不恼,还那儿傻笑,眼巴巴地看着顾鄂:“大哥,宁宁现在在哪儿?你让我见见他啊,父子哪有隔夜仇啊?我……我把这十几年的份儿都补给他,要什么都给,我这些个基业,不都是他的吗?” 顾老太太也忍不住了,踹了他一脚:“你有个p的基业!很稀罕么?”有孙子,儿子是什么?能吃么?以前怕打废了他,现在……废了正好!少惹事儿!就该在孙子生下来之后就废了这个儿子! 宁宁现在根本没心情搭理别人,他正看着郑熙行发愣,郑熙行送了他一座私人图书馆当补送的成年礼物,兼……表白纪念品。 图书馆座落在郊区一座寰宇新开发的别墅区内,郑熙行弄这个别墅区就为囤着,只租不卖。租金用来供给图书馆的日常维护,图书馆有自己的一片清静地儿,穿过小桥流水碧波菡萏,就是略带点古典风味的五层建筑,飞檐凌空气势磅礴。一层正中是一个极大的大厅,一个室内小喷泉,墙上挂着油画,四周摆着沙发,有吧台有钢琴,可开沙龙。大厅两边还有餐厅休息室游戏室。二楼往上,全是书,名着皆是原文,不乏英日俄等原文书,还有一些越宁没学过的语言类书籍。文史理工……正经按照图书馆目录编号放置。五楼是多媒体室,除了各种设备,还有一只大大的黄铜地球仪。相关工作人员也招齐了。 郑熙行简明扼要,又显得有点硬梆梆地说:“礼物。” 越宁懵逼了! 第78章 我要给郑叔叔开单章! 作为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作为一个忙起来能把得到全家支持的漂亮姑娘冷得受不了战略撤退的人,作为一个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的人,越宁处理感情问题的经验为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整个人都是晕的。 当时两人正一路参观一路聊天上到五楼,越宁是被郑熙行拖上去的。 如果没有郑熙行,他上了楼就坐着不想动了,估计会长期抗战跟这一栋楼的书死磕,从底层一直看到五楼。 这里不像一般的图书馆,一本书备个三五套,供读者借阅,这里就一套,只为一个人服务,种类特别丰富,却不需要普通图书馆那么大的空间,有很大空间只有书架没有书,是预留的空间,“出新书可以填进去”。也没有那么多自习用的桌椅,而是当地一套很大很舒服的明式椅案,靠窗有个矮榻休息,其余空间都是书!不同的书!郑熙行找了业内行家开的书单,不管简装精装,就一个要求:内容必须是专业正版,什么缩写白话翻译错字漏字通通不要! 郑熙行是拍到越宁的穴道上了,克勤克俭的前土大款,最大爱好就是拼命学点东西攒点软件,知识改变命运。看到书架他的旧习气瞬间爆发,眼睛看着书拔不出来了,脚像长在了地板上一样。郑熙行理所当然又自然而然地将胳膊横在他腋下,将人固定到怀里拖了上去。聘请来的老图书管理员透过老花镜,看了直笑。那个挣扎着要看书的小孩儿太逗了,看那小眼神儿。 好吧,好吧,去五楼,五楼设备也很惊人的!影音室有长长的沙发,一面墙上是最新世界地图。大屏幕投影,靠窗贵妃榻,小圆桌上放着鲜花。越宁超喜欢那个有他个头高的地球仪,开心地转了好几下,还挺沉。阳光透过大大的窗户照到他身上,将笑容衬得越发灿烂。 郑熙行看得有点晕,很少能看到越宁做出这么明白表达情感又很符合年龄的举动。 越宁好奇地趴在地球仪上蹭蹭,在跑到窗户边往下看:“咦?” 郑熙行充当解说:“那个是运动室,适当运动有利健康。”运动室在藏书楼东边,室内恒温游泳池,旁边是个网球场。西边是个小暖房,种点鲜花。图书馆一楼还有个小点的桌球棋牌室,地下是储藏室和车库。厨房在图书馆后面,是单独的建筑。 越宁羡慕地道:“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会建私人藏书楼。十四哥,给我个借书证,好不好?我以后建一个,也给你随便看。”这楼要不是郑熙行的,他把龙四海脑袋剁下来!正主在这里,必须抓住机会! “你想过建一个?” “嗯!”越宁用力地点头,“都是书,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我还要建一个最大的免费资料库,不需要多,只要能挤出一小时三块钱上网吧的钱的人,就能在里面学到东西……” “这个就是给你建的。” “哎?” “礼物。”郑熙行听到自己这样说。 越宁懵逼了:“啥玩意?” 这不是得当成传家宝的吗?就这么送了?哪怕知道郑熙行有钱多到砸不完,这个消息还是让越宁傻掉了。 房子他还真没当回事儿,这是郑熙行的土特产。光这些书,搞齐了就不止房子钱,有些原文书别说本朝,就是出版国都不一定能买得到,这里面下的力气海了去了。越宁的计划里,自己可能要到三十岁才会有这样的工程。其他时候,学校图书馆就不错嘛,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他现在穷…… 越宁眼巴巴看着郑熙行,希望他给一个解释。郑熙行眼巴巴地看着越宁,希望他给个准话。对望三分钟,才反应过来,越宁小心地:“十四哥?” “等下去办过户,收续我来办,没有问题的。”郑熙行答非所问。 “不是,等等,为什么呀?”礼物重不重,尚在其次,重点是——原因呢?公司还在欠着钱,刚刚又惹了祸。总不会是表扬我捅人捅得又快又狠吧?越宁不喜欢被蒙在鼓里的状态,有什么事儿是他认为自己应该知道却没有想明白的,心里就会很不爽。 “你成年了,成年礼物。上个月太忙了,没来得及送给你。” “……”你觉得这个理由我会信? “长大了,可以谈恋爱了。”郑熙行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挤牙膏。 “啥?”送个图书馆给我谈恋爱约会使?“我没要谈啊!正事儿忙不过来呢还,急什么啊?还没干出点样子来,拿什么谈对象?”一个人吧,自己的水平,决定了伴侣的层次。年薪二十万跟年薪二十亿的,老婆的差别可大了呢! 越宁对许多事情,有着一种近乎野兽的直觉。除了眼前这一种事——情-事。 郑熙行也有一种直觉,这种直觉长期以来帮助他无往不利,化险为夷。直觉得要快点下手,不然要糟。 郑熙行在卡了几分钟之后,毅然决然地问道:“那个,如果有一个不耽误你时间,不跟你腻歪,不挑收入,能帮你干正事儿的,你谈不谈?” “那……多对不起人家呀,”越宁挠挠头,“那人家要我干嘛呢?” “当对象儿啊。” =囗=!越宁神色诡异地看着郑熙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所有的技能点,就没往这方面点过! “谁……”这么逗比啊? “我!”郑熙行点定地道。 越宁:…… 越宁小心翼翼地问:“今天不是四月一号吧?” “你三月十二号过的生日,过完了一个月零二天,今天是四月十四号。” “所以,你说真的?”越宁小心地问。 “嗯!” 越宁陷入了思考。 郑熙行并不催促,越宁这么安静,让他充满了希望,心跳得也快了不少。 越宁咬着手指头,皱着点眉头打量着郑熙行:“有点怪。” 郑熙行差点给他跪了:“怪?” 郑熙行略比越宁高一点,越宁看他几乎不用仰头,越宁的眼神很疑惑,迟疑地道:“说不清楚。” “诶?”有门儿!郑熙行心里一阵狂喜!在这个大环境并不开放的年代,如果一个男性友人,在你正经表白的时候没有暴打你,那么,别犹豫了,加把劲儿吧,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了! 对不同的人,加把劲儿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对越宁这样的,你催是没用的,这个时候,你需要的是耐心。郑熙行很明白这一点,越宁之前说得很对,“你还小”这种话,对智商低于120的人讲,是一种体贴,对高于180的人讲,是自绝于人民。越宁的智商,大家没有测过,绝对不低就是了。 郑熙行毅然伸手来,先把人小孩儿的手捞爪子里攥着了:“不急。来,到那边坐下慢慢想。”将人领到长沙发上坐下了。 沙发很软,很舒服,坐下去就让人不想起来,很想一直窝在里面。那么的闲适安逸。越宁瞄了瞄郑熙行:真狡猾。想想也是好笑,越宁也真笑了。 越宁挠了两下脸。 郑熙行在他的心里一直是与众不同的。 是一个目标,一个……榜样说不上吧,因为觉得没啥好学的,两人背景不一样,就决定了很多事情的做法完全不可能一样,但是还是很欣赏的人。郑熙行一直在他周围,时隐时现,无法忽视。对他很好,帮助良多,这种帮助并非指金钱,没有寰宇的投资,顶多初期再苦一点,累一点,而绝不会成不了事。 郑熙行对于越宁的意义,更是一种生活的引路人,尤其是近一两年来,相处得十分融洽。郑熙行的存在,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孤单的,特殊的,是一种同类的气息。不会是现在讲这些游戏很幼稚,然后被周围的人嘲笑,过二十年后,这些人回过头来再讲,啊,当初这游戏真幼稚。郑熙行可以在二十年前的现在,与他思想同步。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不知不觉,一个人就这样浸入了自己的生活,与自己的思想有了交集。有些人之所以能够成为开创者,就是因为他们的想法与常人不一样。我为什么要遵守别人限定的条款呢?谁讲没有穿鞋习惯的地方就卖不出去鞋子呢? 【如果没有社会习俗限定了必须性别不同才能谈恋爱,那么,为什么不跟他试一试呢?至少有共同语言,不是么?】越宁迅速作了一个决定。然而又有些踌躇,他还有一个参政议政的目标。这个是必须讲明白的,他本人的目标,与现在的选择会相抵触,所以,要做的事情就多了一桩。 “那么,现在我们只有一个障碍了。”你在我这里也只有一道考题了。 郑熙行:…… 郑熙行也笑了。将人拉到了地球仪旁边,按了一下。地球仪缓缓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平台,上面放着一只牛皮纸袋。 郑熙行以鼓励的眼神示意越宁打开看看,越宁也不客气地打开了,是两份文件。一份是罗列的承认同性婚姻的国家名单,一份是计划书。郑熙行计划成立一个社会研究基金会,名义上是关心学术,每年拿出固定的利润来支持有关专家学者的研究,并且有专门的资金来推进这方面的宣传,比如夏萌萌就萌的岛国耽美。以促进社会了解、帮助弱势群体,了解、保护各种亚文化,解析社会现象。暗中的目的是促进社会对于同性恋群体的理解,最终促进本朝将同性婚姻合法写进法律。 这方面是两条线,一是能影响高层的学者,二是中产阶级、或者说受过一定程度教育有关心评论时事政策习惯人的谅解。这件事情最后谁说了算、谁的评论会产生比较大的影响,郑熙行看得很明白。真·专家的含金量不容小觑,此外,他也不是纯土大款,还可以辅以迂回的高层路线。同时挟裹情怀党,制造声势。 我最想送给你的礼物,是一个可以和你在阳光下携手行走的国度。无论看起来多么得异想天开,我们也要光明正大,而不是作为坚强的异类被接受。 “你点头,咱们两份计划书都办了,你摇头,我就自己做第二份。” “很长期的计划。” “二十年造就一代人。一代不行,就两代,有生之年,必要能见。只希望来得不要太晚,让我可以明着开心的时间太短。而且,我们可以出国结婚,回来继续。我做事总想成了再说,可这个,我等不及……” “我只是说试一试的,你跑得也忒远了……” “=囗=!!!” 别人拿出这份计划,越宁当他做梦,换了郑熙行,毫无疑问,他是在认真考虑这件事,并且,奔着成功去的。如果一个人为了追求你跑去人人真真挑战改造社会习俗和法律制度,而不是要你一起忍受不见天日的生活。又不是开了一张空头支票,他还准备了另一张空白支票。自己还愿意相信他。或许世界上有其他人也愿意做这些,或许会存在同样愿意患难与共而不需要面对伦理舆论指责的异性,但他们都没有走到自己的面前。人心不能故意考验,遇到老天帮你考了,通过了就他了吧。 越宁摸叹息一声,郑熙行这招开得够大,自己栽得不冤:“我去开个文学论坛好了。” 郑熙行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好。” 收起文件袋,放进地球仪里,郑熙行笑得像只偷到鸡的黄鼠狼。越宁送了他一颗大白眼,郑熙行挠挠头,解释道:“我家里你不用担心,他们不干涉我的生活。” “哦,想到了。” 郑熙行笑道:“厉害。” “切~”您老搞这么大的阵仗,房也盖了,书也买了,计划书都做了。要是想不到家庭问题,白瞎你的毕业证了。 然而郑熙行还有一愁:“那个,你老师那里如果反对?”他很怵越宁的两位老师,他不太怕这两位本尊,但是陈教授和小胡老师对越宁的意义太不一般了,基本等于父母。如果他们俩持不祝福的态度,宁宁会怎么样,郑熙行光想想就觉得很可怕! 越宁沉默了一下,郑熙行的心,拔凉拔凉的。越宁拨动了一下地球仪,铜球缓缓地转动:“谁那边的事儿,谁负责。这要都处理不了,趁早撕了文件,出去还是合作伙伴,我用不会让你的投资打了水漂。” 郑熙行劫后余生式地笑了,将越宁紧紧地拥在怀里,紧紧的。 越宁无奈地让他抱着,两分钟后,挣脱了开来。瞄了两眼还没参观到的房间,郑熙行没好气地说:“那里是期刊室,acm全套期刊,要不要看看?” “好啊好啊好啊!”越宁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一样。 进了期刊室,简直要抱着郑熙行给个亲亲。除了acm的有关期刊,郑熙行还搜罗了ieee等相关期刊书籍。许多在国内是买不到的,也就陈教授或者t大那里会持续关注。陈教授那里的又比学校里的齐全,曾经馋得越宁口水哗哗的,现在自己全有了! “我有点理解被糖衣炮弹腐蚀的单纯小姑娘的处境了。”越宁中肯地作了个总结。 郑熙行:……又想起你那位老师了,肿么破?“你就是颗大糖果。” “当心蛀牙。” “我准备开个假牙厂,专给自己造假牙用。” “噗……” 郑熙行再忍不住了,这会儿要再能忍得住他不是圣人就是太监!都准备开假牙厂了,必须抱着大号糖果多嘬两口! 诺基亚经典铃声响起,郑熙行舔舔嘴唇,咕哝一声,不太乐意地接起了电话:“喂?爷爷?” 郑老气急败坏地声音传了过来:“老幺!宁宁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你现在赶紧带他回来!他大概是老顾家那个丢了的孙子!你给我……” 郑熙行懵逼了! 这还是亲爷爷吗?你孙子刚刚…… 郑熙行:……窝勒个大擦的!郑熙行的心情,难以言喻! 越宁眼睁睁看着郑熙行梦游一样地按掉了电话,用一种没办法用人类语言表述的眼神看着自己,说:“宁宁,有一个消息。” “?”老爷爷要反悔吗? 郑熙行稳住了心神,把电话扔一边,把越宁手里的期刊拿到茶几上放好,抱着大号糖果在沙发上坐定,紧搂着:“那个,你想过……找亲生父母吗?” “郑爷爷刚才电话就是说这个?”越宁心里有点小惊讶,有点小激动,还隐隐有点不安,带着淡淡的坑爹感。这种直觉,有点不太妙的样子。 郑熙行艰难地点点头:“嗯。你,有什么想法?”他问得小心翼翼的。虽然越宁一直对孤儿的身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自卑,当然,以他的能力和成就,也完全没有自卑的必要。但是,将心比心,在蜜罐里泡大的正常人家长大的幸福小孩郑熙行觉得,那必须是有很大的遗憾的! 越宁的心情很微妙:“不太好讲。” “诶?” “你还是告诉我,是不是找着落了吧。我总有不太好的预感。” “额,其实……你爷爷奶奶伯伯伯母、姑姑姑父、你妈妈、你姐姐妹妹们都很好的,真的!” 能这么冷静,越宁自己都觉得蛮奇怪的:“你认识的人?哪一家?” “顾……”你爹就是我曾经说过的大傻逼顾四,圈内纨绔之智商下限,所有不着调孩子的救世主!有了他当标杆,玩得再过火也不会被打死——坑死儿子的都还活着呢,谁配死?!不单是我客观地评价过他,所有你通过我认识的人都……大家好像还东拼西凑跟你科普过“顾四傻逼坑儿记”。 【我日!】郑熙行也有一股淡淡的坑爹感。 “庞国舅他姐夫?”越宁脑子转得倒挺快。 郑熙行:……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 郑熙行的脸黑得可怕:“呵呵~就是他!”真不赖,养的情妇的弟弟欺负了亲儿子!顾老四左拥右抱温香软玉,衣服一茬换过一茬,宁宁在山沟里吃苦受罪!得亏顾老四遭了报应,生了个傻儿子死了,这要生下智力正常的,宁宁就不要了,是吧?顾老四tmd就是想要个能传宗接代带把儿的吧?tm忘了亲儿子,现在……还要要回去!郑熙行心里的反社会情绪疯狂生长,脑子里转了八个弄死顾川的方案。 “老爷爷是个什么说法?”越宁朝地球仪呶了呶嘴。 郑熙行瞬间收了黑气,跪了,真的跪了,麻溜滑地上了,结结实实地双膝着地,趴越宁膝盖上,仰脸卖萌:“你能再考虑一下我吗?我爷爷可能要打死我。” “你要死要活?” “说好了的,谁那边儿的事情,谁解决的。” “不用我帮忙?” “你别!我来!不过,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郑熙行的口气恢复了小心翼翼 “考虑什么?”越宁有点奇怪地问。 “那个,回家。” 越宁自嘲地笑笑:“别当我是纸扎的,没那么脆弱。初二过生物课本,我就知道我不是那一家亲生的了。不过,顾家就这么确定?他们怎么确定的?嗯……在医院?我的头发……”摸了摸脸,又看看手腕。 叹了一口气,越宁道:“至少是个方向。我想验一次dna,至少让我知道我妈是谁。” “刘阿姨啊!” “我没参与的事情,不作定论。” “那?” “老爷爷刚才怎么讲?” “让我带你回去,”郑熙行情绪缓和了一点,“其实,顾爷爷和顾奶奶人挺好的,当年,为了找你,顾爷爷发动大家搞了次严打,从帝都往外,一路打出去,还是没找着。只能……”说着,又恨了起来,“都怪顾老四!” 越宁瞅了他一眼,郑熙行狗腿地笑笑,自己都这么纠结了,宁宁这个当事人,要怎么办? 当事人说:“回去吧,总是要面对的,先验dna吧。然后,我得告诉邵奶奶,她的念珠真的有用的。”说着,抬抬胳膊。 “你,没事吧?” “邵奶奶死了儿子,很惨的,我有功夫就去看看她。她好念个佛,这个是她在菩萨面前供了很久,给我的时候,她讲,‘我儿女缘浅,盼你父母缘深’。哈哈哈哈。” “宁宁!” “这事儿先别跟老师讲,也不要跟别人说,我的事,自己做,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会找我信任的人,等一等我,好吗?” “那?现在回去?” “嗯,路过药店买点速效救心丸,顾老估计有点悬。” 郑熙行更担心了,跟越宁搭电梯到了地下,真个先去买了点急救药品,再一同往郑宅去。 郑家里,顾老在顾鄂的陪同下,正焦急地等待着。郑老一脸苦逼相陪,同是陪客的郑东君也是一脸的哔了汪的表情。顾老过一阵儿就问:“是一起回来的吧?” 再过一阵儿还问:“长多高啦?” 又过一阵儿:“是t大的学生哟。” “三年奖学金?” “陈大牛的弟子?” “自己创业啊,是你推荐给我的嘟嘟么?我们家都申了号了,真好用。我建了个群,就缺他一个了。” “在你这儿吃过饭,对吧?上回老廖你们也一起看戏吃饭的对吧?他喜欢听戏吗?喜欢吃什么啊?” 郑东君作为郑熙行的亲爹,含糊着回答:“啊,孩子特别乖,长得特别好,脾气也好,模样也好。听戏也用心听,吃饭一点也不挑食的。” “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我们年轻那会儿,也是不挑食的,有食就不错了,哪还有挑得余地啊,”顾老感慨,“这孩子吃苦头了,唉,可真是有出息啊。” 郑老心塞塞的:要不是这么好,我孙子能看得上他吗?我们能同意吗? 好有一个钟点,外面才响起汽车声,顾老刷地站了起来,跑门口等着。就看到两个修长的身形并肩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手里还勾着个塑料兜。 顾老丢开长子,健步如飞,奔到了越宁的面前,他比越宁略矮一点,微仰着头,瞪大了眼睛,表情似哭似笑。 时间,凝固了。 第79章 尴尬(一) 顾老日常扶杖,拐杖有两个作用:一、揍儿子(主要是顾川),二、帮助走路。作为一使用的时候,还可以起到暂时添加无敌buff,完全不需要考虑二的作用。这会儿一和二都不用了! “孙子回来了”长期有效无敌buff开启。 老人家奔出来的体能指数达到了二十年前的水平,嗖地出现在了越宁的面前,将顾鄂吓了一跳,赶紧跟着出来了。顾鄂是有些尴尬的,他拿到越宁头发的时候用了一点小手段。这种手段用在秘密调查的时候,或许能被称为经典教案,用在认亲上就尴尬了。以越宁的水平,你一讲验过dna,他至少能把你列为怀疑对象。撒谎也是不行的,顾家不作任何专业鉴定就说这是自家的孩子?这不搞笑么? 可紧接着,顾鄂就顾不上难为情了,他的心里有了一点不太好的预感。 对于“骨肉离散十八年,今朝终得见”这种人伦惨剧,越宁的表现实在是太平静了。顾老这等老人精且要哭了,越宁一个年纪轻轻的学生,没有泪流满面真是太不正常了!正常孩子做了好多年的孤儿,找到亲人不说开心得昏过去了吧,多少要激动得流两滴眼泪的。 没有,并没有。 越宁只是认真看了顾老两眼,提着塑料兜,走了过去。在顾鄂担忧的目光中扶了一下顾老,还摸摸他的脉博。见状,郑熙行几乎昏厥。一路上,郑熙行就在担心,怕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生活幸福的小孩完全不能感同身到坎坷儿童的心理状态,这让郑熙行十分不安。再看越宁眼下诡异的举动,郑熙行再次懵逼:你买药真是担心顾爷爷激动死了啊?你这太冷静了,不太对劲啊! 顾鄂也懵逼了:这是在干嘛? 随后而来的郑老和郑东君:……宁宁的想法,大概以老幺的智商能猜得到,可是老幺。艾玛,老幺看宁宁看傻了。 郑老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又不像顾老那么激动,赶紧说:“都别愣着了,进来说话吧。”主人家的面子,越宁是必须给的,不好在人家家门口质问。 顾老在越宁搀着的那一瞬间,就反握着越宁的胳膊死活不肯松手了,手还一抖一抖的,这让越宁更担心了:甭管这老人家是不是自己亲爷爷吧,真这么激动死了,就不好了。一边往里走,他还跟郑老、郑东君问了个好:“爷爷好,叔叔好。” 顾老一个激动:“哎,好好。” 越宁:……=囗=!亲,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咱还没确定关系呢!虽然说再验个dna是气话,谁都知道你家要不确定了肯定不会这么激动跑我眼前来。 一般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到了年龄相仿的朋友、同学家里,除了爸爸妈妈这样的称呼不能乱叫,要加以改动、区别之外,其他的称呼基本就是跟着朋友叫的。朋友爷爷也是“爷爷”,朋友奶奶就是“奶奶”。作为一颗刚被嘬过的大糖果,直接叫个爷爷叔叔的,很正常么。 顾老也是太激动了。 郑老只好跟着含糊过去了:“咳咳,老幺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宁宁拿着袋子呢,你不会搭一把手?”真是造孽哦,孙子断袖断到了老友家独苗的头上了。不造会不会把几十年的革命友谊打成灰渣渣? 顾鄂忙说:“我来拿吧。”一接,出于职业素养,他扫了一眼,药店的袋子是白色透明的上面印着绿字,窝去!顾鄂冒汗了:“你身体还是不好吗?是旧伤吗?” 顾家这三天也不是什么都没做,顾鄂和顾老一道道的命令下下去,去把越宁的过往经历加班加点给查了出来。电子网络不够发达,但是传真机还是有的,直接派了当地的保密单位相关人员。所以顾家知道越宁头上受过伤,怎么现在心脏也有毛病吗? 郑熙行代答:“那个……是担心你们太激动……” 哎呀呀,真是太体贴了!顾老完全昏了头,跟越宁讲:“没关系没关系,我还能再活二十年呢,够看到曾孙上学的啦。” 郑熙行:=囗=!等等,顾爷爷,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越宁:=囗=!你们不要这么自说自话好吗?不给我解释一下偷偷验dna的事情吗?我没亲眼见着呢!你们这是挟裹! 被普通人挟裹,越宁早杀开一条血路冲出来了。被这俩挟裹,越宁进了郑家小花厅坐定。坚定地没跟顾老坐一张沙发里,而是主动坐到了对面的长沙发上。郑熙行强忍着没跟过去,被郑老强行驱逐:“去,去厨房看看小王泡好了新茶没有,哎,中午都留下来吃个饭,你去,跟小王说,挑大家爱吃的做。” 郑老心很累! 越宁要是个姑娘家,郑老这会儿能跳起来放鞭炮,冲进小区挨个儿地敲门,让老伙计们都出来看热闹:咩哈哈哈哈,我孙抢了个好媳妇儿。然后果断地跟顾老商量一下小朋友结婚的诸般事宜。 现在…… 他还得看着孙子,让孙子别露马脚,不然老顾找着亲孙子没激动死,听说孙子被拐去断袖了,得先气死。 老顾跟孙子十好几年没见,还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十几年,彼此比较的生疏,郑老作为知情者,眼下的情况之下,自觉是有义务作个中间人的,他还不能现在就窝书房里挠墙。 郑老很想暴打孙子一顿。 郑东君比他还想死,他生的这个儿子,就没让他省心过。以前说不省心,半是逗趣半是骄傲来着,老子管不住儿子也是分不同情况的,像郑熙行这种,郑东君乐得儿子比自己有能耐,自己管不住那是口上带着骄傲的报怨。眼下是真的不省心啊! 郑东君特别明白顾家人的心理,他比顾鄂略小两岁,算是一起长大的。当年顾家孩子丢了之后,顾鄂就转了公安系统,什么原因,大家心知肚明的。现在好了,孩子找到了,落他家里来了。郑东君也想死一死了。 郑老还绷得住,在他的劝导之下,顾老也很快缓和了情绪。情绪一旦平复了下来,顾老的精明劲儿也上来了,人老成精,什么感情牌都放一放再打。上来先解释dna的事儿,将装文件的牛皮纸袋推到越宁面前:“那个,宁宁啊……小十四带你回来,是跟你说过了吧?” 越宁点点头。 顾老拿接过手帕擦了擦眼睛:“事情也是凑巧了。让……你这伯伯给遇上了,我们哎,不也能遇到个人就让人去验一验血。这个事儿呢,要是找对了人,皆大欢喜。唉,我们确定了再讲,总好过,弄错了,空欢喜一场。一切都是为了慎重保险,免得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让一个这样的老人,这么软和地解释,越宁没觉得有什么好得意的。顾老和顾鄂的做法,确实让他心里不那么舒服,这个解释的理由……越宁用膝盖都能想得到。主要还是顾老态度比较端正,虽然隐讳,到底是对他讲了实话——我们就是小心谨慎,是防止认错了攀亲之类的事情发生,并非只针对你一人。 敲敲额头,越宁试图表现得和气一点:“那个,我没认过亲。” 一句话出来,众人绝倒,多新鲜呐!谁tm经历过这种事啊?谁想经历过这种事啊。不过顾老还是给他鼓励:“嗯嗯。” “那个,我就是这个样子,咱别那么紧张。”说着,左手的食指,又挠了一下脸。 哎呀呀,真可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小时候被包在小被子里,也会挣出手来挠一下圆嘟嘟的小胖脸!顾老越看越喜欢:“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郑老觉得没眼看,对儿子使一个眼色,父子俩起身,郑老道:“这样啊,我亲自去请你们家小岑过来,一起吃个饭,好不好?宁宁?”顾老太太姓岑,年纪比郑老要小。 越宁点点头,顾老是很想把孙子直接带回家去,全家吃个团圆饭的。这团圆饭搁别人家里吃,算什么呢?到时候一个收不住,在别人家里掀桌把老四再群殴一顿,那多不好?但是郑老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讲,顾老更冷静了一点,然后大悟:窝去!跟孙子还没谈妥呢!之前自己也考虑过,孩子愿不愿意认回来还是两说呢。 赶紧说:“那敢情好。” 郑老将小花厅留给了顾家“祖孙三代”。 三人一时都很尴尬,作为一同被坑的受害者,现在罪魁祸首不在跟前,烂摊子得他们收拾、后果得他们承担。到这个时候,就不得不赞一声顾老真是个老狐狸了。要让顾川直接出来,越宁肯定扭头就走。现在顾老跟顾鄂过来了,越宁也不能冲他们发火。 当人儿子的,在这个时候就要冲锋陷阵,顾鄂主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表示私下检验这事儿是他的锅,他来背。 越宁摆摆手:“咱不提这个成么?原因您说了,我听了,咱们这页就翻篇儿了。” 顾鄂愕然,顾老已经反应过来了,激赏不已,略带点责备地说长子:“你糊涂了。” 顾鄂脑子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艾玛,大侄子是忽悠郑老伯的人。把他当一般般青春期小男孩儿,自尊心大如天,其实是在闹别扭,那不是瞧不起人么?以前就很羡慕郑家小十四,跟大人说话那叫一个省事儿,现在自家侄子也是这样哒!哈哈哈哈!小十四在十八岁的时候还不如我侄子这么老练呢! 顾鄂也满面含笑,马上切换了模式。很正经地跟越宁道:“那天医院里那几个小子我已经带回去审了,他们的供词绝对不会流传出去对小胡同志造成不良影响。”看完供词,顾鄂心里满满的都是对大侄子的赞赏,原来在医院里说的那些不太礼貌的话,是这个原因啊? 顾鄂一直觉得越宁有点冷,冷心冷肺的,像个精密的机器,却又能准确地判断利益得失,选择一条最轻易的路去走,和最有帮助的人站在一边,一路当他的人生赢家。不得不说,聪明,功利。人皆功利,但是被人看出来功利,就让人不舒服了。 此事一出,顾鄂对越宁相当的满意,他们全家上下对越宁都满意得不得了——宁愿被误解,也要护着老师的名誉,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没一点像顾川的种,顾老太太坚定地认为:“这是隔代遗传!” 顾老尤其激动,一大早就跑老郑家里来了——你家老幺跟我孙子不是关系不错吗?帮忙将人拐回来吧。 越宁礼貌地道了谢。 屋里又尴尬住了。 十多年没见了,越宁显然是知道,对方有备而来,完全不用叙旧,估计连他的小学作业本都能翻出来。对方显然也明白,以越宁的智商这些全都能推测出来。那还有什么拉近关系的话题可以讲呢? 顾老琢磨了一下,说:“那个,我们已经派人去跟美国那边联系了。” 越宁动动嘴巴,只发出一个单音节:“喔。” 孙子就在眼前,顾老越来越恢复了正常,双商彻底上线了,避开了顾川这个尴尬的人物不谈,也不说爸爸妈妈之类的称呼问题,先问越宁:“你今天忙不忙?” 越宁想了一下:“能抽出时间来。” 顾老道:“哎,那咱们慢慢说说话。好些年不见啦,先互相熟悉熟悉,好不好?”绝口不提什么认祖归宗啦,改回原名啦,叫个爷爷之类的。现在讲了,那就得直接跟顾川叫爸爸,孩子扭头就走都不带回头的。得慢慢相处,自己先把该做的都做好了,否则想着口头忽悠。遇上有主意的孩子,做长辈的就不能太拿自己当回事儿。顾老痛并快乐着,与郑老有了心意相同之处。 越宁道:“您要不介意,咱们出去走走,边走边说?” “好呀,东边有树荫的。”顾老故意去捞手杖。 越宁抽抽嘴角,跟顾鄂一边一个将人搀起,顾老心里可美。打开门走出去,看到郑老坐沙发上看报纸,顾老很大声地说:“老郑啊,我们出去走走,回来蹭饭啊。哎?你不是找我老伴儿去了吗?她人呢?” 郑老没好气地问:“真要我说?” 顾老嘀咕道:“一定又在收拾家务了。” 越宁的笑涡一现而隐。 郑老悲悯地看了老伙计一眼,心说,你且等着吧,你这个,比我那个还让人头疼呢。绝对是猜出来你老婆在家收拾你那个傻儿子呢。 顾老咳嗽一声,旋即打起精神,雄赳赳气昂昂地领儿携孙,散步去也! 路上,顾老讲话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这是个什么花,那是个什么草,这房子里住着哪个老伙计,你小时候人家还抱过你的,老东西可坏了,一嘴胡茬想亲你,被你一巴掌糊脸上了。 越宁:……有点尴尬,都不太记得了呢。 顾老话锋一转,又关切地问起越宁现在的情况来了:“陈大牛最近也忙,你的功课怎么弄呢?” 越宁道:“我先忙自己的。” “老郑说发展的大环境有点困难……” “嗯,总会好起来的,现在时候不对,有更着急的,不过过了这一轮,应该好很好。有周期,有延迟么……” 顾鄂脸上微笑,心里掀桌:尼玛!完全插不上话了!又很欣慰,顾家真是后继有人了。他闺女混得也不错,不过闺女在自己面前,就只有乖乖听指导的份儿。不像越宁,可以跟老爷子谈得很有默契,搞得自己都掺和不进去。这就是水平了。 一圈儿蹓跶完,越宁见顾老也有点累了,主动提出来回去。 顾老笑眯眯地:“好啊,我看饭也快好了。” 越宁点着头,觉得有哪里不对,张望了一回。顾鄂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好像有人似的,咱们快点回去吧。”要是您老遇到了安全问题,我可赔不起。 顾鄂心里暗骂:一群没出息的。打从今早起,他的弟弟妹妹们就齐聚了过来,二弟顾湘在总后,带了一箱子的高倍望远镜回来。估计这会儿都找着隐蔽地形在观察呢! “这边房子里都有人的,有些老人家啊,腿脚不太好,就好坐窗户边儿上往外看。”顾鄂如此解释道。 越宁笑笑,不再问了。这对父子都是聪明人,他们这半天的表现,很好地打消了越宁的许多不喜之情。聪明而有分寸,绝口不提顾川,这是用一个拖字诀,而且透露着一个信息:很想认回孙子,所以处事谨慎。 本国法律是相当坑爹的,并不存在“断绝父子关系”这个选项,再渣也是爹,再傻逼,也是儿子。在这一点上,越宁跟顾老是跳到了同一个坑里。顾老和顾鄂为自己,做得也相当地到位了。越宁没有理由去责怪他们,更无法去搞诛连——除了没把顾川圈禁起来当猪养,他们能做的都做了。 一圈走下来,越宁的情绪也基本平静了。顾老在回程的时候特别提到了小胡老师:“那个小胡同志的事情,我们也都知道了,我们很想感谢她,但是具体要怎么做,还要征求你的意见,毕竟你们比较熟悉。我们争取将事情做到位,而不是自以为是。你说好不好呀?” 越宁极真诚地笑道:“我想再等两天,等您说的美国来人之后,一总跟她讲。” 顾老难得尴尬了一下:“应该的。”心里也是哔了汪。小儿媳妇是他跟妻子选的,配顾川是有余了的。刘淑芬也没辜负他们的期望,结婚之后并没有以“顾老的儿媳妇”为满足,反而不断充实自己,做事业。本来好好的一家子,毁在儿子管不住下半身上了。离婚的时候,刘淑芬跟顾川那是恩断义绝,对公婆还是颇为有礼的。顾老颇觉对不起她。 再次见面,说什么呢?又是一场尴尬。 尴尬着到了郑宅,顾老太太携长媳、长孙女出现了。老两□□换了个眼神,顾老收到了妻子打来的暗号:老四那个混账东西收拾好了,我下令绝对不允许他再靠近孩子了! 然后激动地扑了过来。 顾老太太高鼻深目,透着一股精神劲儿。据说是有毛熊那边的血统,但她自己填表格从来都填的少数民族,生母已经不可考了,生父她倒是知道,却从来不落到纸上——那是个悍匪——她跟了养父的姓儿,填表写的都是养父的名字。顾老也是个气质老头儿,所以生出来的孩子,看着都不赖——除了顾川。顾川的相貌是兄弟姐妹里最好的,智商是最次的,上帝的公平在他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老太太一看越宁就特别喜欢!当年就喜欢,不为大孙子,就为五个孩子没一个长相显出她的特点的,倒是越宁,很有点教堂油画里白胖小天使的样子。 老太太极有教养,先挥开顾鄂,跟顾老手挽手,再跟越宁打招呼,笑眯眯的:“回来了呀?”如果不是眼睛带着湿气,声音也有些微的颤抖,就纯是个招呼放学回家的孙子吃饭的慈祥奶奶的标准模式了。 这个模式很对越宁的味口,他也笑眯眯的:“嗯。” 双方都没有提及称呼问题,虽然一方特别迫切,也顾及到了另一方的情绪,给了适应的时间。何况根本没涉及到症结——顾川。 饭是郑家的,只有郑老、郑老太太,郑东君夫妇作陪,郑熙行被郑老给强行管制了—— “你去给我冷静下来,想想清楚!” 郑熙行也横:“我都跟宁宁说明白了,他也没反对。” 郑老:……“去,你被禁闭了。” “哎——” “闭嘴!甭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我生事儿,至少不能是今天。” “顾老四……” “嗯?” “……” “你听见他们改口了吗?你今天尤其的傻,宁宁怎么会看上你了?一定是我积德太深保佑的你。好好说话,不代表就是和谐一家亲了,明白了吗?宁宁跟你不一样,你是被惯着长大的,他不是,他比你成熟。懂吗?别觉得是你在给他引路,就是你能掌握一切了。学习进步的能力,你不如他!他是被环境耽误了。你没有迫切上进的意愿!你给我好好反省!”把宝贝孙子降格成了熊孩子,郑老跟老友吃饭去了。 郑熙行没再反抗,心里也有一把算盘的:我现在情绪有点激动,搞不好真给宁宁添乱。我先忍了,我弄个敬老院去!越宁既然没有一头扎进亲爷爷的怀里,这个事儿就得另算。不如先盖个敬老院,把越宁很关心的那个邵老太太养起来。 —— 席间,也是十分和谐的。郑老尽职尽责,一句“哎,别跟又到了四五年时的重庆似的。”将氛围给打开了。 顾老反应很快:“那回没我,咱现在也不是重庆。”他和老伴儿把越宁夹中间儿了,笑吟吟看着老伴儿给越宁夹菜。顾老太太柔声细语的,听起来很舒服,跟邵奶奶有点像,又比邵奶奶多了几分从容与自信。 顾老太太看着越宁吃饭,越宁是真的饿了,吃得特别香。不明就里的时候跟郑老、廖老吃饭都没饿着他,这会儿更从容了。顾老得意地看了一眼郑老,那意思——怎么样?我孙子!有大将风范! 郑老回了个苦逼兮兮的笑。谁孙子还不一定呢,我家老幺好像又在憋坏。 顾老太太很会带动气氛,看越宁吃了个半饱,才让他喝点果汁,放慢速度,聊点家常。什么宿舍的床够不够长呀,食堂打饭的大婶有没有看长相加减饭食的数量呀,还有北方气候干适应不适应啊…… 很轻易就判断出了越宁对于居住环境与其说没要求,不如说他容忍度比较高,但是喜好还是很明显的。这孩子喜欢大一点的床铺,房间整体要大,但是要做区隔,休息区要略小一点显得有安全感。酷好整洁,温度温度当然是适中的,喜欢大的书桌,喜欢书。 顾老太太对越宁的印象很好,心里又把不靠谱的小儿子给骂了个狗血淋头。顾川也是真心想对这个儿子好了,在这三天的时间里,虽然被勒令等结果,不许越雷池一步,他也没闲着,考虑着怎么补偿儿子。结果一出来,他就拿出来了他的诚意——声色犬马。 咳咳,这个是顾老的评价。 顾川给儿子准备了房子车子衣服,所有新式的玩具,据说是现在十八岁中二少年最喜欢玩的所有流行饰品,以及飞速订了这两年最走红的明星的写真,查了价位,装订成册,准备让儿子挑,喜欢哪个就喊来陪儿子吃个饭什么的。这些看起来似乎全是爱,如果他没有吩咐秘书把所有他自己的卡都办了副卡装了整整一个卡包准备一起送给儿子的话…… 顾鄂眼尖,发现了一张曾亲自下令去清理的夜总会的vip卡。然后把弟弟一顿暴打:“你是嫌孩子太有出息是怎么的?”顾川挨完打,觉得冤,回去把秘书给开了。 顾老太太满眼怜爱,决定回去把给孙子留的房间重新布置一下,然后一定要隔绝这爷儿俩。 一顿饭吃完了,顾老太太很和气地讲:“明天周一,你是不是得上课呀?再安排一辆私人用的好不好?淑芬也快回来了,有辆车,方便一些的。你公司哪怕有车,私人的事情,这个时候还是不要麻烦集体比较好。” 老太太讲得含蓄,还很体贴周到,越宁还是婉言拒绝了:“会堵车,我搭地铁就好了。”他跟顾家还很陌生,接触里带了一点小心翼翼,不大能坦然接受这样的优待。 老太太笑吟吟地给了他一个小本子:“也行,不过这个你收下,通讯录啊什么的都在里面了,有消息,我给你电话。你有什么事儿呢,也给我打个电话,好不好?” 越宁收起来装兜里了。 虽然依旧很不舍,顾老太太还是招呼着家里人告辞,再三谢过了郑老,然后走得一步三回头。 越宁:……我充分感受到了人精的水平!求问你们是怎么生出顾川来的? 越宁只好戳在门口,权充雷峰塔下的白娘子,把许仙s送走,再回来跟郑老告辞。 郑熙行闻风而动冲下楼来:“宁宁,怎么讲的?” 郑老:……“都给我安静一点!宁宁回去冷静思考一下,老幺也是,你们俩……哼!” 越宁心里还是有一点乱的,跟郑熙行使了个眼色,郑熙行道:“爷爷,总得让我把人太太平平送回去吧?” 郑老黑着脸,不搭理他们。郑熙行拉着越宁就跑,边跑边打电话喊司机,上了车才舒了一口气:“怎么样?” 越宁有点想笑,又有点尴尬:“好像,还行。”被人关心着,真不是一件坏事。尤其关心你的人很聪明,很有分寸,让你很舒服的时候。 郑熙行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刚才我很担心。” “切~” “你这两天住宿舍吧。” “还是不了,指不定有什么事儿,我先回公司吧。那儿有保安,也有床铺。” 这个也行,公司人多,热闹一点,能解解闷什么的。郑熙行跟着越宁下车,跟他上楼,跟他进办公室,大有赖在这里的意思。越宁也不想他走,亲爷爷找上门这件事情,对他的冲击很大。找不到人的时候他能镇定,见着了情绪波动就比较大,越接触内心越不能平静。在强行冷静镇定了几个小时之后,他需要有个人陪着说说话。 夏萌萌亲自送了两杯茶进来:“哎,小辉那边来了消息,打你电话没打通,说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就等开庭了。你不用出面,他签委托书他给你办了就好了。胡老师那里我也讲过了,她正常上课了,情绪很稳定。咱不用担心姓龙的再来烦人啦。” 话还没落地,就听到孙刚大喝一声:“你是什么人?” 接着是一个嘤嘤哭泣的女声:“求求你了,见我见见你们老板,就他能救我弟弟了,他不松口我是活不了……” 屋里三人也听到了,彼此惊讶地对望,越宁在另两人怀疑的目光下,一脸的哔了汪:“这声音我绝对没听过!” 夏萌萌道:“我去看看!” 最后是三人一起出去的,看到一个风韵犹存的……妇女。大-波-浪的卷发有点干,主人似乎没心情打理它,裹一件丝织连衣裙,身材还不错的样子,一手拿着手绢,一手拎着坤包,眼睛哭得红红的。 夏萌萌:“大婶,你谁啊?” “我……我姓龙……来、来跟宁宁道个歉,求求宁宁帮帮我。” 哦……明白了。 龙莉抬起头来,很成功地认出了越宁,对着他挣扎着扑过去,把阻拦的孙刚胳膊上抓出四道血印:“你让我过去!” 第80章 尴尬(二) 哦,姓龙啊?三人秒懂,各人懂了什么,就不太一样了。 那边龙莉努力突破孙刚的防线,孙刚要让她破防了,周世文能冲过来掐死他。龙莉挣不过,便开始大骂:“好狗不挡路!” 哟嗬,还挺横啊。夏萌萌瞬间从“和蔼可亲的萌系萌萌姐姐”变成“鬼畜总务夏老板”,她并不知道越宁已经见过亲爷爷了,只以为龙莉是为龙四海的事儿来兴师问罪的——龙莉这个样子,实在不像是来赔礼道歉请求原谅的。你弟都找流氓堵人了,你还敢打上门来?! 细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恐怖的“咔咔”声,孙刚全身都绷紧了。这位夏总务据说是位娇小姐,可大概大家跟他对娇小姐的定义不太一样,夏总务可凶残了,哪里娇气了?摸摸手臂,孙刚开始同情眼前这位阿姨。 夏萌萌将各处房门“啪啪”关上,杜绝了八卦的耳朵和视线。抱着胳膊:“哟,这谁喊救命啊?这儿可不医院!要死了找大夫,死透了去公墓。老年痴呆不认识路,我打110送你一程。”她并不是个刻薄的人,可龙四海事件让她丢了个大脸,火气也特别地大。 “你!”龙莉气坏了!她五官挺漂亮的,再漂亮的人表情狰狞了起来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了,配合前伸的手爪,五个红艳艳的长指甲,反把夏萌萌吓了一跳。文明社会你搞武斗?!夏萌萌特别生气!准备打电话喊人!这一片的警察她可熟悉了。 越宁上前两步,将夏萌萌扶到后面,皱着眉头看这位庞贵妃。郑熙行接过夏萌萌,将她放到一张椅子上,也站上前来,单手插兜,看了一下龙莉。 他俩倒是明白龙莉为何而来,顾家虽然做事隐蔽,一旦代入了顾川的智商,就很容易理解“保密工作”能做到什么程度。被龙莉知道了越宁的真实身份,也不是很难理解的。 越宁很好认,满屋里的人一对比,就他脸最嫩。在两人极具压力的目光下,龙莉哆嗦着抽噎了两下,赶紧擦擦脸,张口就是:“宁宁,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千错万错,都是宝宝舅舅……” 郑熙行嘴角抽了一下,他何曾见过这等奇葩?!病急乱投医找过来求情,倒不算是太蠢,求人求得像黄脸婆捉奸……这个智商很有问题啊!顾川只是个普通的傻[哔—],又不是个完全的白痴,他是怎么被这个智障给钓上的呢? 这真是一个谜。 越宁是一点也不意外的,长期底层混,龙莉是个什么水准,他大概也能猜得出来。这个女人跟着顾川有十年还要多一点,儿子都生了一个,还没能上位,还能让兄弟办这么傻逼的事儿,她的智力是非常有限的。估计顾川完全没考虑过开发她的智力,把她培养得能够带得出去。完全是看着养眼,用着顺手,在他面前会伏低做小,有点小聪明,顾川又不差那点养宠物的钱,这才留下来罢了。 用一种近乎要胁的姿态来求人,也是龙莉这个见识的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儿。这种人,越宁在李家坳、三家村、后来的工地上、街巷里见得实在是太多了,以为吵架声音大就是有道理,哭了别人就得让着,不然就是别人不讲理不善良。一旦判定你不讲理不善良,那你就是坏人,她就有充足的理由或满地打滚,或跳起挠人,或拍桌哭骂,总之,必要让你不得安生。最后乖乖听命——他不要脸,你还得要哇。 龙莉比村妇好的地方就在于,过了十几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形象尚可,闹起来也不像头上粘草、衣服带泥的大妈那么不上相。好歹还要一点脸,不至于满地打滚。 对付这种人,越宁的经验极其丰富。 “龙四海的姐姐?” 龙莉听得此问,赶紧点头:“对对,我就是。”艾玛,可算见着亲人了!果然学生仔就是好哄。 作为一个本来还算聪明的人,十几年情妇生涯却把她变成了个标准的蠢蛋。由于顾川仗着家世混得比较成功,龙莉便笃信“学习好的都是书呆子,将来还不是要给我宝宝打工”之类的偏门理论。她对学习好的人并不觉得值得羡慕——顾川公司里那些人,见天儿累得像条死狗,也不见得在帝都买得起一间屋,她跟顾川的第二年上,生了个娃,顾川就送了她一座小别墅——女人就是得靠着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然后给他生个儿子,养大儿子,以后当老太后,其他的都是扯淡! 她在这方面的见识还不如她弟,她弟还知道畏惧一下,她则认为凡成绩好的,都是呆子。学校越好,人就越呆,则考上t大的越宁,就是呆子中的呆子。一个跟亲生父母分离了十几年的书呆子,是最容易被亲情感动的。想求他去讲情放了龙四海,就得卖惨,得拿他死了的兄弟说话。 这个思路好像有一点道理。 奈何遇到了一个熊孩子。 还是一个憋了一天,情绪很不稳定的熊孩子!越宁一整天情绪大起大落,正要跟哈尼倒倒苦水,又被打断,熊孩子的火气相当地大。龙莉并不具备他需要的娱乐功能,还过来打扰他,熊孩子半张脸被黑雾覆盖了。 熊孩子点点头,摸出手机,按号码。郑熙行听着按键音,心里翻译出了一串数字,好像有点耳熟——艾玛!这不顾大叔的私人号码么?并不那么善良的郑熙行居然有点同情起龙莉来了。 顾鄂接到越宁的电话时非常激动!越宁的电话号码他是倒背如流的,看到来电显示,差点手误给按掉,接通了之后手忙脚乱的:“宁宁?” “顾……呃,伯伯好,”少年的声音乖巧又带一点迟疑的,听起来像遇到了什么难题,“那个,耽误您几分钟。” “哈哈,不耽误不耽误。” 郑熙行翻了个白眼,又一个要被作弄的家伙! 越宁轻声道:“有一位姓龙的阿姨……” 夏萌萌回到神来,咬着嘴唇疯狂捶桌,笑得眼泪都飞出来了。哪家熊孩子这么可爱啊? 那边顾鄂接到大侄子极有礼貌的电话,正开心,冷不防一道天雷劈了下来,孩子亲爹那边又出夭蛾子了!顾大伯吐血三升,还要擦一擦嘴:“宁宁啊,先别生气,我这就处理。” “嗯,我没生气,”越宁低头看看龙莉,这货现在跟个受到惊吓的龙猫似的,“就是有点儿奇怪,她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麻烦您给查一下,她最近三天的通话记录,接触过的人……”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儿,顾鄂沉声道:“好。你那边坚持三分钟。” “好,”越宁客客气气地说,“伯伯再见。” 按掉电话,越宁再找龙莉,发现这个女人已经瘫到地上了,很好,跟自己的推测完全符合。龙莉这样的人,看她日常处事,就是个智障,但是,在某些事情上面,可谓专家。比如这种暴发户姨太太争风吃醋事件,她就是个熟练工,一点就透。这会儿应该知道被人阴了。 不用别人问,她就得把坑了她的人给拖下水:“是李艺珍那个小……就是她告诉我的!她说的……宁宁,这是她在坑咱们俩啊!” 夏萌萌笑够了,突然觉得不对,大叫一声:“等等!” 越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夏萌萌小心地道:“那你是我表弟了?”顾鄂是夏萌萌的姑父,越宁是顾鄂的侄子,这个……夏萌萌又成了个萌系漫画少女,嘴巴张得老大。 龙莉脑筋转得也很快,她在这方面还是有点敏感度的,整个人都傻在那里了——这个臭丫头原来是?科技园派出所的民警赶到,夏萌萌爬起来跟民警打招呼,龙莉彻底明白过来了——艾玛,闹错场子了,小贱人害我! 越宁一直表现得特别斯文,她并不知道害怕越宁,相反,夏萌萌刚才的一顿嘲讽,让她觉得夏萌萌牙尖嘴利是个厉害人。原本预计的“我就拼着不要脸了闹一场,他们总是要脸的”计划再也不敢施行,也不张牙舞爪了,变得泪眼汪汪的一边抽噎着一边拿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往越宁和夏萌萌身上扫。 夏萌萌不会被一个刚撒完泼的大婶给感动,越宁……对不起,他是个断袖。龙莉哆哆嗦嗦的,民警一点也没有被她的可怜样子给影响到。科技园里的宅男们,咳咳,常惹一些让浓妆艳抹的女人找上门的事端,民警看得多了。 夏萌萌是历练出来了,为了防止民警对越宁留下不好的印象,上来先是一句:“同志,她弟弟打劫我们宁宁,被送到公安局去了,她就来闹我们,看把我们小孙给挠的。” 民警正要押人走,冷不防冲过来一个肉球!还自带杀猪般的音效:“都来看呐!警察打人啦!他们有权有势的欺负我!警察就是有钱人的走狗!” 越宁的额角一跳一跳的,民警的额头暴起了青筋——真不要脸的泼妇来了。对比之下,龙莉都显得可爱了不少。龙莉慌了,跟着哭:“妈!妈!”这老太太一直躲旁边儿呢,儿子出了事儿,她是坐不住的。 郑熙行对孙刚等人道:“你们看什么呢?动手!” 孙刚等人作为受到极正规思想教育的年轻人,不大敢对这种老太太动手。眼瞅老太太开始满地打滚儿,他就是不敢上。 越宁正头疼,遇着这种老泼妇,火气更大了,一杯凉水泼这老太婆脸上,嚎声一顿。越宁道:“多说一个字,我让你儿子罪加一等。你可以试。”龙四海不比顾川,他做过什么傻逼事,还是挺好查的,越宁不介意多抖出几件来,让龙四海把牢底做穿。 儿子就是她的命!龙莉她妈嘴巴已经张开了,又卡住了,好似一只震惊的蟾蜍。越宁面无表情地看着民警,民警飞速将两人拽起,越宁默默地拿出一支录音笔:“阻挠执法的证据,我这里还有监控录像,随时可以提供。” 民警脸上一跳:“谢谢合作。” 越宁客客气气地:“不客气,警察叔叔再见。” 警察叔叔们:……本来想抗议年龄梗的,可为什么现在只想跑路? 夏萌萌为难得要命,她特别想问问越宁,怎么就变成自己亲戚了,又牢记自己总务的职责,还知道这种“身世之谜”既然没有公开,她就得跟着去派出所,别让龙莉把这事儿嚷得人尽皆知。郑熙行道:“萌萌跟着民警同学去处理后续,回来我们再细说。” 夏萌萌飞快地答应了一声,挂上了职业的微笑,跟民警回派出所做笔录去了。 越宁和郑熙行相携转身回公司,对探出半个脑袋的总务部小妹说:“上回那个流氓他妈和他姐来闹了,孙刚记个工伤,给半天假。” 小妹笑眯眯地:“好叻。” 越宁揉揉额角:“我去歇一阵儿,不是技术上的事情不要找我。” “好的。” ———————————————————————————————— 郑熙行围观了整个过程,对越宁抱以深深的同情,再次考虑怎么整顾川。 越宁仰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两分钟后,手机响了,是顾老太太打来的电话。 捏捏鼻梁,越宁接起了电话,声音带着疲惫地道:“您好。” 顾老太太尴尬得要命,她正在跟召来的设计师讲怎么装修房子,顾鄂的电话来了,顾老太太当时的心情之糟糕,仅次于听到孙子丢了。这事要处理不好,孙子还得再丢一次! 在设计师诧异的目光下,顾老太太草草结束了这一次的会面,回拨了电话,询问了长子具体情况,果断地指示:“不能把脏事儿扔给孩子处理,你去,把老四的底细给我彻查一遍!该收拾的全都收拾了!回来再收拾老四!宁宁那里,我来讲。先别告诉你爸,让他知道了又生气,血压又要不稳定了。” 平常家里人谁管老四又包了几个小女人?那些人还不够格被顾家拿来正经讨论的。就是这些个不够格的,这回惹出乱子来了。 顾老太太定了定神儿,组织了一下语言,给越宁打电话。一听孙子的声音,就心疼坏了:“宁宁啊,是不是累坏了?那些个事情你不用管,我叫老大接手了。放心,绝不再叫老四这个不着调的东西给你的生活造成不良影响。” “他的审美,”话筒里的声音有点踌躇,“平易近人,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顾老太太:“……”老太太当然听得明白越宁话里的意思,听明白了之后尴尬值暴涨了一万点,恨不得把老四塞回肚子里,只留宁宁就好了。 “他就是不着调!” “总的来说,他挑选的商品没有低于产品使用功能的要求,也没有高于最大负荷。”当姨太太使就够了,还算明白。 顾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宁宁啊,你那边这两天小心,我给你安排几个人保证安全好不好?” “李艺珍,”越宁报出了一个名字,“那个龙阿姨说是她讲的。应该不涉及安全问题的。” 大儿子那儿还没消息,孙子已经把捣乱的人给问出来了。顾老太太欣慰于孙子的能干,又被小儿子的愚蠢堵了嘴,久未见面的祖孙俩,通电话本应该聊聊生活、联系联系感情的,眼下却是商讨惹祸精的生活作风问题惹出来的麻烦! 老太太的尴尬恐惧症真的犯了,不再强求孙子接受自己的保全安排,匆匆讲了两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挂上电话去找老头子:“老四这个混帐东西,非打不可了!捆回来打!” 顾老正美得要命,有关越宁生活的细节,正越来越多地往他这边汇集,他戴着老花镜,取出孙子当年的婴儿照,跟传过来的照片一起按时间顺序排列,十分遗憾中间十几年孙子的照片太少,打算给孙子多拍点照片什么的。又心疼,孙子小时候那衣着打扮,吃苦了啊!老头子拿出小剪刀,开始剪照片,把孙子周围那些歪瓜劣枣的“亲戚”都给剪了!把我孙子抠出来单独贴! 老爷子剪得那叫一个心里美,哎呀,孙子,还是孙子,大宝贝儿。 剪完了还亲一口,再小心翼翼地夹到相簿里。 老太太进来看老头子发疯,气得要命:“你还有心情弄这个!孙子快要被气跑啦!” “什么?!” 老爷子怔愣了:“怎么回事?又谁?” “还不是老四!”老太太没好气,“这下回呀,我都要没脸见孩子啦。老四养的小女人找上宁宁啦,宁宁打电话给了老大,又问出来是老四另一个小女人撺掇的。” 老爷子也尴尬极了,在顾川这个年纪的呢,养两个小的,这个虽然不正确,也不是没有。通常家里长辈的态度是:养在外面,不许闹出来,不许弄得脸上难看,我当不知道。儿大不由爹娘,说的就是这么个情况。只要不搞扶正之类的事情,睁一眼闭一眼了。 谁知道就他家出奇葩,不但养了,还闹到正子嫡孙眼前去了。让孩子知道了! 老爷子一口气憋胸口上,拿着剪刀就要拍胸口,吓得生活秘书去抢剪刀还割伤了手。老爷子羞愧得要命,宁宁这情况跟普通孩子还不一样啊!气死了气死了:“老大正忙呢?打电话给阿渝,叫她去把老四给我捆回来。” 顾老长女顾渝,一位犀利的女士,扛着将衔,轻易是不会让她出去的,一般顾鄂就将事情办妥了。这一回,她换了便装,亲自带队将小弟抓回了本宅。 顾川自打知道了儿子的存在,还没高兴开来,就连挨了好几顿打。火气也被打上来了:“就算我做了错事儿,也不用天天打吧?” “你还有道理了吗?”顾渝当年跟刘淑芬关系还挺好的,两人都是爽快的女性,颇为投缘,对侄子也很喜欢。谁料到弟弟活把一个家给折腾没了呢? “我就算犯过错儿,也不用被降成二等公民吧?” 顾渝气炸了,将人往车里一塞,自己也挤了进去:“你都养了些什么东西啊?养条狗,咬了宁宁。养只鸡,跑到宁宁面前撒野去了!” 顾川:“……不是,等等,啥玩艺儿?” 合着他还不知道。 顾渝也算服气了:“没人要你多么英明神武,你别特么傻成球行不成?妈不是让你把那些破烂事儿都收拾干净的吗?你都干什么去了?宁宁说的很客气了,只跟大哥讲,你养的鸡跑过去了,我刚才接到的消息,连她家老母鸡都去咯咯哒了。” 顾川:“……我日!” 顾渝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说你该不该打?” 顾川蔫儿了。被领回家,啥都别说了,当地冲爹妈一跪:“都是我的错。你们打吧。”还能怎么着啊,虽然常年被打,廉耻二字早扔九霄云外了。这回闹得却是太过份,自己都觉得该打了。 看到他这样,老爷子又不稀罕揍他了:“你,哪儿都不要去了,把所有这些脏事儿给我断了!不许擅自跟宁宁接触……” “凭……” “就凭你办的这些个事儿,你能保证下回跟他接触不再出篓子?我们出得起篓子吗?” 顾川哑了。 顾鄂扔给他一份材料:“阅后即焚,告诉我,李艺珍怎么回事儿?” 李艺珍是他包的一个小明星。 八十年代,最早一波被包养的、挤上位的,很多都是漂亮能干的小保姆——往南方一点,还有漂亮的厂妹。后来漂亮能干的姑娘都当服务员去了(龙莉就是个服务员出身),保姆让给不漂亮但能干的姑娘了,再后来,流行女秘书。 到现在,小明星十分流行,并且间或出现了泡女大学生。顾川这么一路混了下来,时刻走在潮流的前端。 顾川:“要不你们真打我一顿吧。”债欠太多,我心里不□□宁。 “呸!”顾老太太啐了他一口,喃喃地道,“是不是我亲爹土匪当太久,作孽太多,才让我养出你这个傻子来啊?打你有用吗?” “那要不当着宁宁的面儿打一顿?”顾川小心翼翼地。不让他见儿子,比杀了他还难受啊qaq “你还有脸提他?他才没功夫理你呢?” “那他现在——” ———————————————————————————————— 越宁现在正抱着夏萌萌给他倒的牛奶,穿着夏萌萌之前给买的机器猫的睡衣,裹着公司刚刚定制的印着嘟嘟熊图案的周边凉被,旁观郑熙行给夏萌萌讲述那曲折离奇的认亲故事——高龄郑总还嘬糖果这种事情,暂时就不讲了。 夏萌萌时不时地发出惊讶的声音,最后总结:“顾爷爷一定高兴坏了。不过,为什么还让姓龙的能闹事儿呢。” 郑熙行含蓄地道:“木桶理论。” 越宁脑袋还是有点胀,听到郑熙行这么讲,没吱声。倒是夏萌萌,母性泛滥了:“知道是短板,还不赶紧补补!宁宁,你千万千万不要纵容顾四……叔!” 越宁没精打采地点点头。 郑熙行道:“好了,你也都知道,这事儿迟早大家都知道,但是——” “但是现在还不宜公开,对吧?我明白的,我谁都不讲,吕小明我也先不告诉他,什么时候宁宁想说了就自己说。外面公司的事情,宁宁就先不要操心了,我去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宁宁先忙自己的事情,好不好?” 郑熙行夸奖一句:“历练出来了呀。” “那是!走了啊。”把空间留给了两人。夏萌萌此时还是以为郑家在中间作了认亲的润滑剂,所以郑熙行总看着越宁。现在想来,近来两人形影不离,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了。【明明是我弟弟!应该我操心的!】夏萌萌遗憾极了。 郑熙行将门锁上,大模大样地除去鞋子爬上了床,接过牛奶放到前头柜子上:“不想喝就别喝了,都凉了,对胃不好,”给越宁揉太阳穴,磁性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安抚和催眠的效果,“闭上眼睛,对,慢慢地,慢慢地把开心的、不开心的都说出来,就会好了。” “我……没什么开心不开心的,”越宁慢慢地放松了身体,靠在身后人的怀里,“其实,我不是那么需要一些亲人的。小的时候,净是些糟心的,没了这些人,我反而自在些。我也不缺什么关爱吧,总能遇到一些好心人。我想过找人,其实也没那么迫切,就是……你知道,像解题,总有一个谜在那里,我不舒服。” 郑熙行用心听着,心疼不已,越宁说得很轻松,终是带着遗憾和不甘心,说什么不需要亲人,不过是因为自己被迫坚强得久了。如果真像说得那么轻松,就不会乖乖由着萌萌摆弄着休息了。没爱上他的时候,郑熙行只会夸:真是个坚强有出息的好少年,值得我投入更多的金钱和精力去帮扶。爱上了,就只剩下心疼了。 将人慢慢地换着姿势摆平,拉上被子,轻轻地抚着两条很好看的眉毛:“再在谜团解开了,又有新的问题产生了。你有点困惑,是不是?” “只是有一点乱,感情的事情,有点奇怪呢。明明是真的不在乎的,我才不是嘴硬呢,等见到面,心情就不一样了。越来越难保持平静了呢,如果见到不好的人,也这样,就不好。” “不要管那么多,做你自己就好了。喜欢谁,就跟谁好,不喜欢谁,让他滚。并没有那么困难的。我本来也打算跟你讲的,不管是在什么环境里的交际,规律都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人的智商和吃相好不好看。相信你自己,宁宁是个又聪明又可爱的人,才不会被稀里糊涂的固定规则束缚住呢。” 越宁的唇角翘了一翘:“我要被捆住了呢?” “哎,不用你留长头发,我也爬到炮楼里把你抢出来。” “哈哈哈哈!”越宁睁开了眼睛,“你都看的什么童话书啊?” 郑熙行理直气壮地:“我这叫西方理论本土化。” “哎,事情瞒不住,我先给老师打电话吧。” 郑熙行有点紧张:“啊?” “出息呢?郑叔叔?以前你很有气势的呀。” “郑……叔叔?”我要掐死吕小明! 越宁一边摸电话,一边说:“你的计划有问题。” “什么?” “理论太西方了,除了中产以上的开放与理解问题,本国最大的问题,是生殖崇拜。这里面还涉及到现行婚姻中的一系列问题,以及性别平等问题。” 郑熙行秒懂:“我会找更多的社会学者。” “他们的理论过于西方。” “不止这样,还涉及到经济发展水平……” 两人一来一去讨论了很久,郑熙行脑子里又有了调整方案,一呶嘴:“你不是要打电话的?” “……” 郑熙行开了房间里的电脑,敲新方案,越宁先打电话给陈教授。陈教授听完电话,怔了没三秒,马上讲:“那你一直读到博士吧!记得明年考研报我的研究生啊!” 越宁:“……研究生入学考试是统招的。” “不管!谁要找你,你都讲是跟我了。” “您老天天遛我,谁还会要我啊?” “哈哈哈哈!”陈教授笑了一会儿,才严肃地道,“你那个家呢,可能会有一点小小的不愉快,有什么需要的,我这里呢,永远有你一间房间。” 越宁笑容咧得大大的:“嗯。” “这两天事情一定很多,调整好心态,不开心了,就去别的地方玩玩。”陈教授讲得很含蓄——不开心了,去五角大楼逛一逛,到国外机构电脑里玩一玩。搞点破坏什么的,我当没看见。 “大师兄又被人打上门了吗?”三位师兄主持的工程,时常遭遇黑客,否则火气不会那么大。 “淘气。” 越宁翻了个白眼,结束了通话,心情好了许多。 再给小胡老师打电话,就小心了很多,轻轻告诉了自己好像找到亲人。小胡老师开心地道:“是吗?你爸爸妈妈好吗?现在在哪里?” “离婚了……” “……” 越宁简明扼要地介绍了来龙去脉,小胡老师也沉默了,过了一阵儿,说:“你妈妈总是靠谱的。” “嗯。” “你在哪里?” “公司。你不用过来啦,我情况还行的。” 两人互相安慰了一阵儿,越宁表示想静静,小胡老师没有问静静是谁,只是提醒他通知一下邵奶奶和张老头等人。越宁道:“您先给保密,我过一阵儿得回去一趟。” “那行,你亲自说吧。”作为普通人的小胡老师的心里,这种情况下的骨肉团聚,一定是温暖感人的,感动得哭了一场,并没有在这方面对越宁做任何指导——见亲妈这种事,需要什么注意事项呢? 事实上,她估计错了。 见面当天,郑熙行作为陪客,亲眼目睹了一场诡异的母子见面。没有抱头痛哭,没有各叙别情,一个冷静得像台计算机,一个平静得像个玻璃雕塑。还有一个小姑娘,抱着母亲的胳膊,好奇地打量着越宁:“mum?” 第81章 尴尬(三) 这是一次开场尴尬的亲人见面。 刘淑芬是由老公孩子陪着回国的,越宁的外公外婆舅舅姨妈……等等等等,统统没有出现——从头到尾压根没人通知他们。顾老等人跟刘淑芬十几年没有联系了,也没有共同话题。 当年为了离婚,她在娘家是闹了一场家庭革命的,跟顾家也没了来往。 她的父母和兄弟都不支持她离婚。刘淑芬完全没有想到,她跟顾川翻脸的时候并没有给顾川好脸色看的娘家人会反过来对她施压,让她跟顾川接着过下去。 刘淑芬没被死了儿子这件事弄傻,差点被娘家人给逼疯,她左突右撞,娘家人围追堵截。娘家人的意见相当统一:没错,这事儿怪顾川,他要不吃了窝边草,也就没这事儿了。可要说他不顾家,你不是也没有很顾家吗?再说了,谁说孩子也是当妈的看得多,你倒好,扔给保姆了,这也不对吧?婆家给了咱很多照顾,你就该比顾川多关心小家庭,这不是很正常的道理吗? 她爸直接拉下了脸:“你就是太好胜了!好好的在家相夫教子,看好了儿子,哪里会有这些事情?你说要读书,我们同意了,哎,读好了书,嫁个好男人,不行么?日子还不够你过的?你又蹦跶出去,要进修,要创什么服装品牌,啊,要让孩子从小到大所有的衣服都是你设计的最流行的。行,咱们都拗不过你。现在好了,孩子没了,你有一仓库的衣服给谁穿去?能不能不要这么本末倒置?这次再不能由着你使性子了!给我好好回去,认个错,再生个孩子好好养大!” 哥哥和弟弟讲话比父亲要委婉一些:“孩子没了,谁都不好受。可人家要是问,怎么你也没有看好孩子就扔给保姆了,咱也不是很有道理啊。” 她妈跟她嫂子、她妹妹轮番轰炸:“事情已经这样了,就不要使小性子了。你发个脾气,让他们知道理亏,以后好拿捏,日子会比现在好过的。男人么,谁不偷腥?没看那个《红楼梦》吗?王熙凤再厉害,不也忍了吗?何况现在跟古时候不一样,外头的怎么也进不了门……” “你离过了婚,再想结婚,可不好找下家。离过婚的女人,折价了。” “顾川不是东西,换一个就能比他更好了吗?你本来就比他大两岁,再一离婚,他转脸找个更好的,你就难了,上了岁数的女人,不好找对象。” 一个妈,儿子刚满周岁,还是个漂亮聪明的宝宝,没了,被老公的三儿给弄没的。她本来就不好受,娘家人还这么说,没上吊算她意志坚强。 娘家人还觉得委屈呢!是啦,全家虽然都不笨,笨也暴发不起来,但是比较起来,就这个闺女打小聪明,所以家里人也没有很拦着她读书。六、七十年代啊,姑娘不戴个□□标跟着出去闹,安安生生在家看书,家里人也没讲这样不对。那时节上大学靠推荐的,为此,还挤出了点钱来给她走了点关系。 又挤出钱来给她去读书——那会儿大学不要学费,国家还管吃住,但是姑娘家买件花衣裳买本书,还是要钱的吧?刘爹认为自己没有亏待闺女。儿子不读书,他也供闺女读了。 当然,这回是赚了,刘淑芬读的,虽然不是t、p这样的大学,那也是拔尖儿的名校。进了学校也是巧了,遇上了顾川。顾川,简单的说,普通人,不憨不傻,就是不聪明。如果顾川只是顾川,纵然是闺女的同学,刘爹也是看不上他的。但顾川还是顾老的儿子,这个加分就比较多了。 也是闺女眼……好吧,不瞎,就是不瞎,一看顾川是个帅小伙儿,这就掉坑里了。年轻的时候,男人憨点就会显得特别可靠,那会儿的小姑娘,也是憨憨的没谈过恋爱的主儿,顾川所处的层次比较高,能够接触到更多的外面的世界,显得思想挺先进,谈吐犀利有见识。这事儿好有一比,好比在越宁十岁的时候拿马哲忽悠他,他也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会高看你一眼。以前没见过,不知道你是个盗文还说自己是原作的呀。 刘淑芬就被这个时间差给蒙过去了,用她后来的话讲:“但凡再给我三五年长长见识,我都不能够看上他!再给我点时间,我就能看出来他是拿别人的见识在骗我。” 千金难买早知道! 刘淑芬曾经担心过“齐大非偶”,头回见公婆时是带着小心的,后来一看,顾老两老口平易又和气,顾家兄弟姐妹也是知书达理,并且都对她以后还想进修拼搏表现出了相当的欣赏。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跟顾川结婚了。 已经七九了,娘家开始发家,已经颇有暴发的架式了,不得不讲,顾家亲家的招牌也确实好使。刘淑芬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拦住了娘家人别太张狂。好在娘家人算不上笨,也能听劝,倒是脚踏实地搞暴发。那会儿,只要肯干,哪里都能捡到钱。有了顾家□□,不被折腾,发财的速度是蹭蹭的。 然后就是生了儿子,丢了儿子。 以往和平时期被掩盖在繁花似锦之下的矛盾全爆发了! 刘淑芬对公婆再尊敬,也不能让她容忍丈夫的出轨。一边扛着娘家,一边避着顾川——顾川还真不想离婚,有这么个高校毕业,有思想还漂亮,还聪明,还跟家里相处得很好的老婆,他傻了才同意离——刘淑芬花了两年多离了婚,也跟娘家彻底断了往来。出国。必须讲,顾家对她是真不错,没拦着她,临走前顾渝还特意来看她,给了她不小的帮助。 只可惜再见面也是徒增伤感,不由得就会想起来宁宁,每想一次,心就疼一回,索性不如不见。刘淑芬彻底告别了自己生长的土地,到了帝国主义国家大本营。早期之艰苦自不必言,金子到哪儿都是金子,苦了几年,事业有了,只不再是服装设计了,家庭也有了,是个金发碧眼的帅气老外。又生了一个聪明漂亮的小混血,不去回首那一段往事,人生还是比较如意的。 就在这个时候,顾家传话来了:宁宁找到了。 刘淑芬懵圈了,整个人都很恍惚。宁宁是她的一块心病,这么些年并不是全然的看开了,而是被埋在了心底,一旦掀开了,她也承受不住。当初她面对了许多的责难,其中一条就是:你也是有责任的!她自己心里,也是埋怨过自己的,如果能早一点发现顾川不靠谱,如果当初不支持顾川搬出来住,如果当初把宁宁留给老人养…… 宁宁多么的漂亮可爱呀,比女儿susan这个混血小孩儿都好看,白白嫩嫩,可爱极了。失去他之后的心痛,是所有人类语言都难以描述的。“宁宁”这个词,就像是一个指令,入耳就能把刘淑芬整个人都抽空。 可同时,宁宁又被接踵而来的许许多多的负面事件所捆绑。兄弟姐妹的不理解、亲生父母的镇压指责,前夫的出轨,被小三电话挑衅的尴尬(到了个时候,才知道顾川不止劈了一条腿)……林林总总,多少压力。当时没疯掉,刘淑芬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十几年过去了,再次提及,刘淑芬心情之复杂,难以言喻。好像又回到了那么一种糟糕的状态里,脑袋是空的,完全想不了事情,想避开跟“宁宁”有关的一切事情。 mike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夫妻俩沟通之后,mike这个带点天真气的家伙鼓励她回来看看。susan听说有个哥哥,也问长问短,问哥哥打篮球吗?酷不酷。父女俩很好地缓解了她的紧张情绪,终于下定决心回来一趟,面对一切,比如怎么跟儿子承认当初自己确实有责任。 刘淑芬只有一个要求,不希望通知她娘家人,跟孩子安安静静见一面。顾老太太很理解她,并没有干涉她的选择。老太太也不想给孙子找麻烦,当初就那样,老太太都说不出让儿媳妇留下的话,偏亲家说了。 一切都谈得好好的,一下飞机,这边安排了车接到宾馆,先休息一晚,倒倒时差,第二天见面。飞机落地,舱门打开的瞬间,mike就感觉到妻子整个人都变得冷冰冰的。情况仿佛有些不太对…… mike的天真热情恰如顾老太太的斯文有理,都有个前置条件——他们都不傻,傻子刘淑芬也看不上。他看出了妻子的不寻常,却没有选择强行干预,鼓励妻子去见儿子是他认为应该做的,其他的事情,需要他们母子自己沟通。 mike并非什么都没做,至少在见面的时候,一张看起来傻乎乎又热情的笑脸让气氛不是那么的尴尬。顾老太太和顾渝陪着越宁到了刘淑芬一行下榻的饭店,郑熙行自告奋勇的陪同得到了她们的感谢——男孩子身边有一个兄长式的人物陪伴,比有个不靠谱的爹好太多了! 可场面还是尴尬得不得了,娘俩一个比一个冷,简直是个大天坑!一打照面,顾渝先给双方做介绍:“淑芬,这是宁宁,宁宁,这个是你妈妈。” 然后就看两人开始互相打量,越宁的目光平和一些,一如既往的营造出乖巧腼腆的形(jia)象(xiang)。刘淑芬表情冷硬,甚至没有当初顾老那种加快脚步用湿润的眼睛看着的举动,她显得很冷静,一个放大了的儿子和记忆中的宝宝相差太多,当初满满的爱,被一地鸡毛的后续拧得扭曲成了不想回忆的往事。 susan敏感地发现妈妈和平时不大一样:“mum?” 刘淑芬反射性地低头看她,伸手揉揉她带点棕色的脑袋,温柔地笑笑:“嗯?” 郑熙行腾起黑雾,顾老太太和顾渝也心生不快,只有越宁面色依旧平静。 mike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说:“你好,我是麦克,这是susan,susan有准备礼物。susan?” susan仰面递给越宁一个绑着缎带的扁方印花纸包装,笑得很甜:“这个很有趣。” 小姑娘中文说得不错,样子也很讨喜,越宁缓缓弯下腰,与她平视:“谢谢。” “哈利波特,嗯,坚强乐观的哟。” “好。” mike小小声吐出一口气,搜索引擎输入越宁的名字,把他吓了一跳,能和女儿相处愉快自然是最好。等兄妹俩沟通完毕,mike开始清场:“susan,我们去拍拍街景,你答应我的,给dad做小翻译。” susan颇为不舍的样子,帅气的哥哥是小女孩最不能抵抗的诱惑之一:“我一会儿就回来。” 越宁跟她挥挥手。 mike含义不明地道:“有些感情就像霍格沃茨拉的夜骐,没有特定的经历的人永远看不到,再聪明也没用,so,我们去拍街景啦。” 郑熙行满腹的抱怨也只能憋着,顾老太太和顾渝都是理智的女性,但是涉及越宁,也都瞻前顾后了起来。越宁微笑着说:“一起吧。” “pardon?” 越宁道:“一起吧。见也见过了,不要一起玩吗?” 天才,你的精神世界太难理解了! 郑熙行直接以为越宁被打击得黑化了,超级担心就怕他报复社会,然后被圈禁。 越宁垂手捏着书,往外走,看样子是真的要一起出去玩,连顾老太太都吃惊了——这是要做什么? 郑熙行仔细分辨一下,想一想,表示了赞同:“阿姨很久没回来了吧?正好看看,帝都变化很大呢。”越宁的选择很对,俩理智派弄一块,其中一个还有心结,没了捧哏的,这相声就说不下去了,需要有其他人在场活跃气氛。等过了这个坎儿,再单独谈比较好。看得出来,越宁对这位母亲是比较欣赏的,而不是只要为了爱惜羽毛才去敷衍一个面子情。顾老太太母女随后附和,老太太和还慈祥地询问susan读的什么学校,给哥哥的书里讲了什么故事之类的。 越宁倚着门框,对刘淑芬道:“我猜你没教过她读鲁迅。” 刘淑芬抿了一下嘴唇,她对这个儿子并不了解,不知如何作答。亲妈见到儿子,不用什么证据,就能感觉到他就是,可要怎么跟这么大只的儿子相处,她心里没谱。 越宁道:“以前一个家教的小胖子问过我,阿毛没了,祥林嫂应该怎么办。我说,总不能一块儿都死了吧?该过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没听明白他们在讲什么的susan问同样一知半解的mike:“那是什么意思?” mike犹豫了一下:“大概是……嗯,或许……好吧,记住你哥哥是天使就好了。” “oh!” 刘淑芬终于找回了表达能力,轻轻地,认真地说:“对不起。” 越宁一怔。 起了个头,后面的话就容易多了:“当初是我没有处理好很多事情,我有责任。” 整个事件如果只有一个完全无辜的受害者,就是儿子。将他和负面的情绪放到一起,是一件会令理智的母亲羞愧一生的事情。mike说得对,她拥有一位天使,没有资格去冷落他。 越宁上前一步,左臂搭着刘淑芬,右臂搭着老太太:“我们能变成人,要感谢当年那条毅然上岸的鱼。让我们继续遵循生物界的规矩吧。谢天谢地,我有你们给我最好的东西——上岸的勇气。让我们去看看陆地风光吧。” 郑熙行听到“天使”骄傲挺胸,主动靠近顾渝:“姑姑,接下来的安排是?” 顾渝微笑道:“看他们的。” 刘淑芬抬手摩挲着儿子的脸:“以前总想,你长大了会是个什么样子,现在看到了,发现跟以前想的不一样。” “哎?” “对着颗汤圆,只能想象出一颗大汤圆啊。”刘淑芬感慨道。 “噗——”顾老太太笑了,“我想的是个银丝卷,怎么也得变长一点点不是?” 越宁:……你们当年一定很和谐。 裤腿被拽了两下,susan仰着脸说:“mike觉得街景不如你们好看,能拍吗?不外传。” 越宁看过去,mike举起相机:“hi!” 刘淑芬有点小心对越宁说:“那是mike。” “mike?” “mike.” “hi.mike.” “hi.boy.” “你们都不需要那么小心,”越宁对傻乐着的后爹笑笑,低头看着怀里说,“你们是什么样的人,我就是什么样的人的孩子,做好你们自己,会给我更大的自信。我的需求,可能与有些终身都脱离不了‘我要’奶嘴期的小朋友不太一样。” 两个女人骄傲地笑了,顾老太太笑容里掺杂着感慨:我这是隔代遗传得好。 mike的拍照技术不错,拿出的拍立得给大家照合影,越宁对郑熙行使个眼色,郑熙行嗖过来一起拍了个家庭合影,而后心情大好,表示他来给大家当摄影,让mike这个后爹也有个机会来个全家福。郑熙行很有分寸,拍完一张四口全家福,就开始狂拍母子合照,兄妹合照。不一会儿,把十张照片拍完了。 郑熙行长得帅气,还帮susan和帅气哥哥拍照,博得了小姑娘初步的好感。最后时间掐得刚刚好,建议:“大家都午休一下,下午我们来接大家出去玩,晚上一起吃个饭。”也颇得顾老太太之心。亲妈也见过了,彼此相处也不错,是时候考虑召集大家开个家庭会议,琢磨跟宁宁改个称呼啦。刘淑芬是忽然想起来,来之前的礼物是mike准备的,自己心绪不宁,没有亲手给儿子买礼物!必须要一点时间来准备! 除了一个依依不舍的小姑娘,其他人都觉得这提议贴心,越宁也需要时间来消化一下和生母见面的精神冲击。 越宁是和顾老太太一辆车走的,坐到车里,顾老太太的心情不是很好。郑熙行有些担心,顾老太太厉害,一辈子也就栽在生了个小概率傻逼身上了,就这样,还压着顾川没让他闹出更大的笑话。她不高兴了,问题有点严重。 哪知越宁上车之后什么软话也没讲,就腼腆地说:“那个……下午……大家有空么?” 老太太没绷住:“宁宁有安排呀?” 郑熙行要崩溃了,越宁还学会对手指了!“那个,你们还没去过我公司呢……今天有个新活动……想请大家看一下……”这么无耻的卖萌,在下也是栽了。 老太太被萌的一脸血:“什么活动呀?” 越宁的声音振奋起来了:“免费赠送两张vip体验卡,一张一周,体验所有vip项目,可与会员期叠加!还有小熊周边送……” “嘟嘟呀?” “嗯嗯!”卖个萌算啥?又不是卖身!跟自己奶奶卖萌,那叫彩衣娱亲,“一起去,好不好?” 顾老太太故作勉强地点点头:“好吧,先回家,午休之后一起去,不知道老头子午睡起不起得来。” 去参观这种事,也是要名额的,顾家至今没能一起跟越宁吃个团圆饭,就是因为不好给顾川定位。让孩子接受这个爹,委屈孩子,让孩子不认这个爹……那大家算什么?竟是比已经改嫁了的孩子妈还不好处理。只好含糊着。越宁也是个坏蛋,他也不先提,就今天跟萌萌姐姐的姑父吃个饭,明天跟十四哥童年小伙伴的岳父打个球。后天,哎呀,后天得上课打工去了。 今天的名额就比较珍贵了。老太太也明白,孩子这是看着呢,家里怎么对他妈妈,他刚好借此判断家里的风格,做下面的决定。郑老教训孙子时讲得对极了,一团和气并不代表就是真的融为一体了。 到了顾家,郑熙行识趣地表示要回去看老爷子,下午就一同前往了,越宁留下来陪顾老吃饭。老太太等人一边吃,一边观察越宁的饮食习惯,试图教会他挑食,那个菜什么样的比较好吃,老了水了的就不要下口之类的。顾老也不拦着,还笑眯眯的说:“过两天你得闲了,咱们去吃大户,老穆家羊肉好,老郑家鱼虾做得妙,张家的点心好吃……”不知道的以为他在说馆子,知道的就会发现他念了大半个主席台。 越宁乖乖地将碟子里被夹的菜都吃光,笑道:“等我妈妈回去,大家再一起吃个饭吧,现在,嗯,不大好。别打起来了。”老太太跟刘淑芬处得是不错的,会打起来的只有顾川,连顾川这个混账都有接受的意思了,那大家……岂不是要一起转正了?! 老爷子想放鞭炮!“好好好,哈哈哈,告诉爷爷你喜欢吃哪样啊?” “我不挑的。”越宁乖乖地说。 顾老看老伴儿,那意思:怎么还没教会孙子挑食啊? 老太太大怒:“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偷吃了两块东坡肉!” 午饭很和谐,吃完了,老爷子还在兴奋,他孙子可长脸啦,虽然还没给他转正,但是之前也有陪他出去散步,还跟警卫连打过篮球,内小连长说:“想让都不行,让了输太惨!”哈哈哈哈! 越宁已经被老太太拉房间里午睡了,一看他细微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有洗好的,这种带点毛熊风的大空间很合他的意,可以拐来多住住。 到的下午,顾老被禁止参加参观活动,理由是他要出动,动静就太大了!顾老挠墙抗议,未遂。老太太挎着孙子,郑熙行自告奋勇接刘淑芬一家,科技园汇合。 susan抱着小熊嘟嘟的玩偶,很喜欢的样子。这是订制的限量周边,还有录音功能,开关在嘟嘟的领结上。老太太和刘淑芬欣喜于夏萌萌式的公告:败家的熊孩子老板人逢喜事精神爽,赠送vip体验券啦。 与此同时,论坛也出了帖子:感谢老板娘。 夏萌萌礼貌回帖:老板未成年,不要摧残花骨朵。 郑熙行:…… ———————————————————————————————— 参观活动很成功,被打扰了工作的王敏等人不认识老太太一行,却也理解越宁的心情,给足了科技宅能给予的所有耐心。老太太一看保安就放心了,保安一看老太太身后跟着的也惊呆了——这是现役吧?武侠小说诚不我欺! 夏萌萌和老太太认识,跑过来撒娇,也是其乐融融。参观完了吃饭,郑熙行定好了包厢,老太太表示,她年纪大了,需要休息,郑熙行表示护送。 他们一走,susan极其乖觉地上来牵哥哥的手:“我也有一个嘟嘟。” 兄妹俩就嘟嘟问题讨价还价达成共识,互加好友,每天要打招呼。有了小朋友的叽叽咋咋,时间和空间都被填补,吃饭并不是主要的,饭桌上却可以聊很多事情。刘淑芬没有顾家的消息灵通,却有着天然的优势:直接问。 听儿子讲述他的成长过程,心疼,担忧,遗憾,以及不能轻易忘却的愧疚。越宁很客观地描述了自己的成功经历,刘淑芬总结:“我要见见你的胡老师邵奶奶何爷爷张师傅……再确定你的语言风格。” 越宁:……亲妈! 越宁的苦瓜脸让小妹妹觉得有趣,托着腮看她。越宁生气地揉着她的头毛:“不要装了,这个给你。” “咦?” “你可不用假装很喜欢洋娃娃,嗯,可以真的很喜欢我。” susan捏着u盘,问道:“里面是什么?” “你往里面写些什么,它就有什么。” 小女孩儿收起了天真的笑,认真地点点头:“好。”pikapika眨眨眼。 越宁也pikapika眨眨眼,小女孩儿说:“我们再补拍几张照片吧,白天的那些好幼稚的。” 越宁不得不痛苦地承认:“是有点傻。” 已惊呆的父母:…… 刘淑芬扶额,mike也哀嚎:“我整个白天都像一只马戏团里的猴子。” 越宁郁闷地用英语说:“如果你不觉得我英文别扭的话,还是别说中文了。” 妹妹坚定地站到了哥哥一边:“是啊,一股老外腔。哥哥的发音就完全没有问题。” mike:……“其实我外语学得挺好。” 兄妹俩已经叽叽喳叽了:“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装的?” “如果一个小女孩儿每句话都说得恰到好处、每一件事都做到节点上的话,那么就不会是表现出来的那么的……你懂的。” “嘻嘻。我喜欢你。”小姑娘开心地亲了哥哥一口。 刘淑芬正色道:“好吧,既然是宁产,那么,我想征求你们的意见,要不要见见……我的父母?” mike举手:“我需要。” susan陷入了思考,越宁耸耸肩:“你开心就好。” “他们……” “他们不会影响我的任何决定。” 刘淑芬点点头,低声说:“先去见见以前帮过你的人吧,你老师那里,方便吗?” “他们都知道的,现在暑假,都在家。我联系。” 刘淑芬仔细询问小胡老师等人的爱好等等,筹划准备礼物。 第82章 会面(一) 遗传是件奇妙的事情,母子俩做事同步率极高。这一厢,刘淑芬准备着如何到乡里县城答谢照顾过她儿子的好心人,那一边,越宁则做着见外公外婆的准备工作。 外公外婆的事情,极少有人向越宁提及,越宁对他们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大概有了一个心理定位。具体的细节,就有赖相关人士了,大量的消息源自郑熙行。两人并排坐在办公室的大办公桌前,面前是一个文件夹,里面放着越宁外公家的资料,照片之类的。 再努力客观描述,郑熙行依旧是掩饰不住的鄙视:“嗯,跟顾四……叔,做亲家,是很搭的。”以前张口就来的客观词汇,在越宁面前是不能讲了的。 越宁秒懂,郑熙行那个时候年纪也不大,知道得也很有限。根据郑老对郑熙行吹胡子横眼的嘲讽来看,郑熙行当时应该是提前进入的中二期,没那个精神去搭理这些愚蠢的人类的。现在他的转述,必是后来的道听途说,或者是现去知道内情的人那里打听到的。这就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人的态度——这家人家也不怎么着调。 顾川都那样了,你闺女又不是没出息、离了顾川就不能活的,娘家居然不支持?这不搞笑呢吗?有点骨气行不行? 所以,上层圈子瞧不起他们。真敢翻脸的,倒让人佩服了。现如今,各家提起刘淑芬来,都讲是可惜了。配谁家儿子都配得过的,只要不是遇上顾家老四那种拎不清的,一般二般的人到她手里过日子,家业兴旺是没得说,拿出去也体面。至于她娘家,早就抛到脑后了,经人提及才会讲一句:“愚蠢。” 越宁听完,点点头,跟他猜得差不多。 郑熙行的心情颇为复杂,最近几个月,他彻底明白郑老说的他跟越宁不一样是什么意思了。这种感觉分外的难受,让他觉得自己是外强中干的,特别地无力。就算伸手就能摁死给越宁添堵的人,也改变不了自己只是一个温室里长大的娇少爷这个事实。一直以为别人都配不上他,千辛万苦爱上一个和自己般配的人了,却又不断发现越宁的内心是如此的强大,似乎是自己配不上人家。 这样的事情再来两桩,他就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越宁支颐轻笑:“小熙砸~!” 郑熙行:=囗=! “郑蜀黍~~~~~~” 郑熙行举手投降:“老佛爷,有事儿您吩咐。” 两人都笑了,越宁歪着脑袋问:“你又在想什么呢?样子奇奇怪怪的。” 郑熙行叹道:“担心人老珠黄了呀。” “又胡说八道了。” “真的呀,”郑熙行趴到桌子上,“你怎么就那么好呢?” “天生的,强生的。”越宁吐吐舌头。 郑熙行也乐了:“你外家那边……” “十四哥~” “哎~” “你从出生,鲜花香果,一片祥和,我自懂事,穷山恶水,泼妇刁民。你周围都是些吃相好看的人,我不一样,我见过的恶心事儿是很多人想象不出来的。你可能偶尔见过,知道,不想再理会,我却身处其中十余年,我扛得住这股恶心劲儿。这跟智慧无关,跟经历有关。外家再不好,绝不会比我见过的那些事更龌龊。不要跟我比这些,如果我们的经历都这么糟糕,那就太让人抑郁了。给爷笑一个,要带点太阳味的,横一点的,熊一点的,就指着你带给我好心情呢。”食指挑起郑熙行的下巴。 郑熙行捶桌:“十四爷一世英名!”说完,真故意作了个恶霸式的笑容,“说,你是不是会读心术?我的心啊肝儿都被你看透了。” 越宁被逗笑了:“我喜欢爷爷奶奶,伯伯姑姑。爱人时可以看出一个人有多宽容,分手时才能看出他的修养。我很高兴,真的。也很喜欢老爷爷、十三姐,哎,十三姐昨儿喷了我三千字,说她那皮肤挺好看的,我给否了。你爸爸妈妈肯定知道咱们的事儿了,对吧?也没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我就喜欢这样的。” “啧,总觉得我这是拿错剧本,进错摄影棚了,”郑熙行做着怪脸,忽而鼓鼓左颊,忽而鼓鼓右颊,突然又坐正了,“我想让你一直都顺心如意,什么都不缺,永远开心。明明知道我家宁宁什么都会,什么都难不倒,可着劲儿折腾也没事儿。还是想,要是一直这么自信又能干,再能被我搂在怀里一点风都吹不着就好了,要什么我给捧到眼前了,讨厌谁我弄死它,想什么我都依着。可宁宁喜欢自己干,我只好眼巴巴看着跟着喝彩,骄傲又遗憾。想想我能干什么呢?就只有拼命惯着,你要是习惯了我,就不会离开了。我是不是特别幼稚?” 郑熙行说着话,靠得越来越近,额头抵着越宁的:“是不是呢?嗯?” “特别文青,快成诗人了。”越宁的声音轻轻的。 “爱上你,没有让我变成诗人,但是你令我读懂了世间一切伟大的情诗。”郑熙行含情脉脉地说,尾音消失在两片带着糖果色的薄唇中。 许久,越宁带点喘息地道:“诗人逻辑都是零分,偏偏最会诱拐人,只考虑后半部分标准,你已经入行了。” “我讨厌诗人,酸死了!对国计民生一点贡献也没有,吃多了撑得还要用胭脂酒精泡坏了的脑子指点江山!”郑熙行像个吃完糖果懊恼自己吃得太快的小朋友似的发脾气了,“回来给几本现代诗杂志加点赞助好了。” “=_=”越宁面无表情地拍开他,“败家。” 郑熙行趴到桌子上,扭头笑看越宁:“刚好让你养,”喃喃地,“得挣钱了啊,将来一定会花很多钱……光走曲线是不行的,不如让我爸……” “嗯?” “又要跟他们动脑筋了呢,不过,这才有意思。哎,不说这个了,先看眼前的。” 合上文件夹,越宁道:“没什么好担心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彼有欲,我能容。” “容他们进了你画的圈里,就要守你的规矩了,是也不是?” “不好讲是多么恶的人,但一定是儿子夭折的后最大的噩梦制造者。” “那也是回来以后的事情了。” 越宁翘翘唇角。 ———————————————————————————————— 见面地点的选定,是门大学问,他不会同意他妈妈千里迢迢回娘家。在帝都接待也是不可能的了,最好就是选一个第三方,喝个茶,聊聊天,也就这么着了。亲妈隔了十几年尚且需要点缓冲,何况是越宁挺鄙视的外家?他没大好意思表现出来,要不是自己外公家,绝对是要大声尊称一句“傻逼”的。 做决定之前,越宁征得了母亲的同意,全权接手相关事宜。找到了母亲老家商会在帝都的会馆,托里面的人给外家捎个口信——八月三十号,某省省城见面可好? 他要先见过老师,再从省城会亲,接着直飞帝都开学。顺便送妹妹回去——她也要开学了。 去会馆的时候,没用顾家秘书之类的人,就带了一个孙刚,一个司机。好在他也算有一点小名气,顾老找到孙子这事暂时只是控制在小范围知晓,但是开了个不错的公司的大学生还是比较难得的。嘟嘟的名气大于越宁本人,商会会长商业嗅觉是不错的,即便不想跟他进行商业合作,也愿意抽点时间来见他。 见面一听这货根本不是推销嘟嘟拉广告,而是请捎话,会长差点跪了,膝盖都软了。刘家的事情他是隐约知道的,顾家也厚道,直至今日,虽不优待还是没让人作践前亲家的。刘家外孙,那就是? 越宁丝毫没让他觉得自己很明白地看出了他态度的变化,依旧彬彬有礼:“妈妈回来日程太紧了,还要回去处理工作,妹妹快开学了。见一面就回去。我们也不知道那边的联系方式,不得已,麻烦您了。” 会长忙说:“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应该的。” 越宁礼貌地对他表示了感谢,会长主动说:“可否惠赐一张名片?”越宁微笑着说:“已经麻烦您很多事了,刚才都没好意思跟您讨一张。” 会长顺势递了自己的名片跟越宁交换,表示自己跟刘家很熟,跟他舅舅还喝过酒,一定将话带到。越宁再次表示了感谢,临走还说:“不用送啦,叔叔再见。” 特别的乖巧有礼貌。 那边刘家才得到消息,就手忙脚乱开始订机票。闺女回来还能摆谱,外孙召见是不能不从的,差点直接飞帝都去一路陪同。被会长好说歹说劝住了:“听公子的安排吧,别让他不高兴。那是个厉害人,一切照他说得做,不功不过,马屁拍到马蹄上,才是药丸。”要不是被点名当了中间人,我才懒得管你喔。 得到了确切答复,会长又亲自跑越宁公司里转达。越宁不在公司,被亲妈拉去试衣服了,夏萌萌接待的他。会长越瞅夏萌萌越眼熟,试探一下,发现果然是老韩的那位亲戚。会长回去就让秘书写合作方案——务必写出一个能让嘟嘟愿意跟他合作的项目来! 这些事情夏萌萌也没多在意,有生意就谈,也不敲诈,只是对郑熙行居然能够随行表示了羡慕嫉妒恨。这极大地满足了郑熙行新近滋生出来的虚荣心,志得意满地打个响指:“回来请你吃饭!” 出门之前,先要跟祖父请一声。 郑老听说孙子还是要跟着,仔细审了一审,半晌无语,第二天遇上顾老美滋滋带着越宁来蹭饭吃,酸溜溜地说:“宁宁长大了可不得了。” 顾老得意挺胸:“那是!现在就很厉害啦。哈哈哈哈。” 【傻样!】郑老酸溜溜地想,【要是让这货知道宁宁和老幺……】郑老开始头疼,吃不准老顾的反应。那货明显正处于癫狂状态,现在不是冷静商谈的好时机。 顾老显摆完了孙子,开始关心起自己十月做寿的事情来。今年并不是整寿,顾老素来也不乐意大肆宣扬,但是认回了孙子,必须正式显摆一下!正好十月里各路豪杰都会到帝都来那么一趟,顺便就参加了他的寿宴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得等孙子见完了外家。 ——————————————————————————————— 正值暑假,说走也很容易,顾老等人照旧是不好轻易出动,顾老想了一下,同意了郑熙行陪同,又给他以前一个秘书打了电话,前秘书现书记同志的心情是崩溃的:为什么我被调到这里了?首长,这不是我在任时候的锅,求不要算到我头上!我去布置第二轮严打qaq 新的一轮人心惶惶的追责,开始了…… 书记同志的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老领导的孙子客客气气打了个电话来,一口一个“伯伯”叫得亲热极了,该提的要求一个也没少:除了“伯伯”,不留宿不请吃不见官,不摆队不清场不接受任何接待和保卫,不劳动地方一人。要见的人我自己去见,要做的事我自己去做。 说是“不能给伯伯制造麻烦”,但是条件列得这么详细,极其内行,将“伯伯惊出一身冷汗”。当时答应了,想想还是打了个电话请教老领导。电话响的时候,顾老正在写大字,放下笔,慢条斯理拿起听筒听着听着精神了起来:“真这么说的?小鬼,我就告诉你一句话,我这孙子,找回来的时候他都十八了!成人了!”开心(n_n)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老伴儿,换多两块坛子肉吃!哈哈哈哈! 书记稍一琢磨就明白了,给关系极好的两位以前秘书班的同事发去了极简短的消息:此为少康。 麻溜安排相关事宜去了。 越宁回乡的事情相当顺利,没有人打扰,悄悄地到了省城,“李伯伯”亲自去接,送英雄钢笔一支做见面礼,然后看到了郑熙行。 李伯伯:……李伯伯震惊脸。 郑熙行相当客气地道:“麻烦李叔了,车我这里有。”是寰宇在当地的车,一行人在省城酒店休息一晚,次日动身下乡。李伯伯特意过来交代:“回去前告诉我一声,老领导以前喜欢我家自制的腌菜,你给带点回去。” “好的,谢谢李伯伯。” 从省城往县城去的路上,苏珊和哥哥叽叽喳喳:“咦?那个牛跟我之前看过的都不一样。” “那是水牛。” 麦克跟刘淑芬咬耳朵:“如果她问我,我一定不知道。” “哦,我知道就可以了。” 如果这是一部卡通片,麦克头顶的两枚尖耳朵该耷拉了下来了。 郑熙行:……阿姨似乎略犀利。 郑熙行的直觉十分靠谱,阿姨现在的表现远称不上犀利。真正犀利的,还在后面。 到了县城换车,刘淑芬很想去李家坳、三家村等地再看看,了解一下儿子之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不亲身到他生活过的地方感受一下,永远没有办去了解儿子。 先见的是何院长等人,之前已经联系过了,见面并没有费太多的事。看刘淑芬跟小胡老师、何院长等人聊天,了解越宁的生活。刘淑芬与小胡老师一见如见,越说越投契。何院长与小何医生等只好摸摸鼻子,跟麦克作点沟通,中心思想:我们宁宁很好很好的! 张老头也被越宁请到上座,苏珊对这个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老头却产生了点兴趣:“老爷爷你教了我哥哥什么?” 张老头居然有点别手别脚的:“那个,手艺活儿。” 这词太通俗了,苏珊没听明白,懵懵懂懂的。越宁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苏珊就不再问了,轻声对越宁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嘿嘿,你的生活一定很有意思。” 越宁笑眯眯地:“是的呀,明天带你去捡松菌,可好吃了。嗯,应该还有野鸡。” “是吗?用猎-枪?妈妈说过,那是禁用的。” “哦,我们不用那个也可以的。” “那用什么?” “秘密。” “哼唧。” 一桌人各说各的,越宁看出张老头略显不自在,问他要不要跟着去帝都,张老头将他打量了一回,道:“你身边的人换了一茬了,不合适啦,不如我在这里自在。” 郑熙行见缝插针:“那个,我盖的那敬老院已经好了,临走前揭牌。请老人家去住,怎么样?” 越宁颇为惊喜:“是吗?” 郑熙行有点得意地耸肩:“老人家住的嘛,都是平房,盖起来也快。” 越宁挤挤眼睛,郑熙行也pikapika一下,张老头越发不自在了起来。 张老头坐在桌上的觉得不太舒展,却不知道外面有大把的官儿羡慕得要命,那些个人等在外面更不自在。 省里打过了招呼,严令县里“不许打扰”!县长和县委书记快要疯了,省里刚下来一轮追责,这群离了帝都十万八千里的人完全不知道这风是从哪里刮起来的!现在说是帝都来人了,还不许打扰,真真能将人急死。都等着越宁一行人往乡下去了,好找何院长问问端底。 当天晚上,便有县里的小车停到医院家属楼下面,几个人悄悄地上楼来敲门。何院长也是个老狐狸,没露实底儿,只是相当含蓄地说:“上头的事儿,你们明白的,不能随便讲。不过,千万听话,看着,别让他出事儿。赔不起。” 别,光那个外国人如果碰坏了,咱都赔不起好么? 第二天,越宁陪着刘淑芬往乡下走,一路出奇的顺利。到了镇上的时候,镇长正在打转儿,说起来他们镇上待越宁不薄,可谁知道上头是个什么意思呢?之前已经追责过一茬儿了,现在还来?干脆,将镇上孙家给锁屋里统统不让出来了!然后镇长就犯愁了:我这大小也算个官儿了吧?要不要往上凑呢?搞不好人家就是……客气客气地说嘛,没人陪,觉得受冷落了,他怪罪下来怎么办呢? 虽然不知道一个从这里考出去的大学生为什么会牛成这个样儿,值得省里下命令,镇长还是琢磨得掉了好一大把头发。最后决定派底下一个小办事员跟过去,美其名曰:介绍情况。 小胡老师因为熟悉情况,跟刘淑芬聊得十分投缘,两口子相陪着下乡,引着刘淑芬去见邵奶奶。越宁得空对小办事员说:“不要难为孙家了。别做过份。” 办事员头上响了一个惊雷:艾玛,这是个半仙儿啊,什么都心里明亮。点头哈腰地答应了:“是是是,好好好。” 邵奶奶见了越宁,并不十分激动,敬老院她倒答应去住了,因为郑熙行许诺:“西北大和尚很灵,给您请了一尊开过光的菩萨,就在那儿供着。”一旁越宁给刘淑芬看腕上的数珠,又跟她小声解释。 邵奶奶只是欣慰地笑看越宁:“真好啊。” 越宁也对她笑笑。 “走了,就别回来了,外头的事情,跟山里的事情,是不一样的。” “哎。” 邵奶奶不大喜欢院子里挤了一堆的人,越宁识趣,很快引着众人离去。办事员表示,镇上的饭店已经准备好吃的了。越宁心说,得了吧,大人还凑合,苏珊还小,看着也是精细养大的,镇上饭店的伙食,还真不敢让她吃。刘淑芬是早有准备的,全家的饮食已经自行携带了,苏珊还念叨着野鸡。 干脆到镇外搭个凉棚野餐,旁边有人围观也不觉得不自在,吃完了,再去三家村。刘淑芬再三坚持,决对不允许越宁跟过去,她自己去就可以了。越宁笑道:“我没有那么脆弱。” “嗯,苏珊吃垃圾食品也能长大,我为什么不给她吃呢?” 越宁被ko。 郑熙行偷笑两声,对越宁道:“我带了人来的。阿姨的安全可以保证。”后面跟了一车壮小伙,就怕到时候出点意外什么的。 刘淑芬道:“你带妹妹去拣蘑菇好了。” “没下雨,估计没有。” “那就捉山鸡玩。” 郑熙行笑着接下了这个陪同的任务:“是该带点土特产回帝都。” 刘淑芬和麦克在办事员的陪同下继续下乡。三家村被上头新近收割了一茬,县里又抢在他们停留吃饭的时候派了一批警察过去维持秩序,治安居然不错。 三家村因为是才搬迁出来没几年的新村庄,在帝都来人眼里是穷而落后,但是规划还是颇为整洁的。刘淑芬只觉得儿子过得艰苦,也知道她恨不得撕了的人就住在这里,为了维持形象,她还是决定不要久留。准备马上进山,去李家坳看看,然后当天返回县里。 李家坳的路更难走,集体搬迁,村落已经荒废了,其荒凉破败不可想象。刘淑芬一眼扫过去,最大的那间屋子似乎也只有县城正常房屋一半高的样子,她的儿子,本该捧在手心里的儿子,就……住在这种地方?!刘淑芬眼前一黑。 年轻时过过苦日子,可也没想过世界上还有这么苦的地方! 麦克也张大了嘴巴,完全不能想象,这样的地方,能够养育出越宁那样的孩子来。夫妻俩面面相觑,刘淑芬深一脚浅一脚踩着荒草,走进一个只有门洞的院子,叫不出名儿来的昆虫受惊冲众人飞了过来,低矮的屋檐,黑洞洞的半砖半土的小房子。门板烂掉了一半的大门像个狰狞的凶兽,仿佛能吞进人间一切阳光和温暖。 麦克强硬地将妻子带了出来:“好了好了,我们回去,宝贝们还在等着我们,开快黑了,等久了该害怕了。” 刘淑芬紧张地点头:“对,赶紧回去!再也不过来了!” 从李家坳旧址回镇上返城,必得经过三家村。 就在这个时候,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三家村的村口大路上,李家那位“大伯母”赵红英,她居然突破了重围,堵着路要“救济”了!之前的风声传得很离奇,说什么的都有,但是一个中心思想是没有变的,越宁阔了回来了,都别惹事,谁惹事上头削谁。李家又被警告过了一次,就是这一次,让赵红英看到了希望。 越宁之前的表现实在是太乖了,对他们表面功夫做得太好,有什么都给“弟弟”,以了赵红英一种错觉:这是一个有求必应的人。现在回来了,那就是念着旧情。赵红英也是被逼急了,李家破败、丈夫死了、大闺女被她剥削得受不了不再联系了,他还想娇纵着一个儿子,几乎是不可能的。正好来了一个冤大头! 镇上办事员一头的汗,快要疯了:“谁放她出来的?!!!”亲娘啊,这很可能会影响仕途! 七手八脚拉人的空档,赵红英还讲:“老李家好歹养了你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并不知道,刘淑芬死活没肯带儿子过来。 “你们还敢来摆功?!”刘淑芬觉得血液在血管里燃烧,“你们养他?” 所有人都觉得这位女士的情绪不对头了起来,刘淑芬也不知道这位只是越宁的“伯母”不是“妈”,她头发都气得着了火:“我的儿子!我给他一条领带就两千刀!偷了我的儿子!让他吃糠咽菜!还要让他养你们全家?!” 完蛋了,麦克从来没遇到过老婆发这么大的火,他老婆很少拿钱来说事鄙视人。现在…… 麦克手忙脚乱将妻子塞进车里,不停地安抚,刘淑芬一直在打哆嗦。麦克道:“卑鄙的人,我们并不是没有见过。” “但不应该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宁宁的生活里。” “哦,他现在有你了。” “我缺席得太多。” “感谢上帝,我们还有补考的机会。” 刘淑芬一路沉思,到了镇上,越宁带着苏珊逮了几只野鸡,捞了只兔子,还在说:“现在这些野物已经很少了。” 刘淑芬勉强笑笑,越宁有点莫名其妙。夏日天长,刘淑芬要求:“今晚就走!回省城,不在这儿呆了。” 越宁心说,还有破烂王没打个照面,但是如果刘淑芬有急事儿,着急见完娘家人好回去,那也没什么:“行,见了外公外婆就回去。” “不见了,”刘淑芬抹了一把泪,“添堵的人,见来做什么?你也别为难,该断的,就是要断。” 越宁对麦克打了个眼色,麦克小心地道:“她看到了村子里的人……” 越宁秒懂:“做你的儿子之前上帝问我,如果让我吃这些苦,有……呃,不那么讨人喜欢的亲戚,但是会有这么多我喜欢的人,这么多对我好的人,这笔买卖,我做不做?显然要。那些人怎么人可能与你们比?怎么能为了躲避他们也失去了你们呢?哦,我也不是好人,谁忍谁还不一定呢╮(╯▽╰)╭” pikapika,把妈妈拥到怀里。 麦克吹了个口哨,对女儿说:“哟,你真有一位守护天使了。” “哦,拉斐尔。” “不不不,亲爱的,米迦勒。” 苏珊尖叫着冲上来一起拥抱,麦克也扑了上来。越宁被麦克的熊抱勒得翻了个白眼,伸出头来,继续对郑熙行pikapika。 郑熙行恶狠狠地看着一家四口抱在一起,心说,让你们抱,回去就归我抱了,我也不松手! 刘淑芬情绪平复了下来,抹抹眼泪,不好意思地对郑熙行道:“哎,让小郑看笑话了。” “咳咳,都是自己人。真情流露,挺好的。” 刘淑芬缓了口气,拉着儿子手:“说起来,你们小时候还见过呢……” 第83章 会面(二) 郑家顾家本就离得近,细论小朋友们的渊源,又是一番唏嘘。刘淑芬最先打起精神来,要求回县城之后跟越宁单独聊聊。 母子俩自见面以来,也单独相处过,但都没有这么郑重,麦克主动带孩子去了,郑熙行主动拎着野鸡野兔处理去了。远远的听到苏珊对麦克说:“他当时就扑了出去,我没看清楚,就抓到了那只鸟……” 县城的招待所这几年重建过,比郑熙行来过的那一次条件好了许多,仿着城市酒店的设施格局。刘淑芬关上门,先调空调,烧水,取了自己携带的茶叶泡好:“祁红,尝尝。” 越宁抱着杯子缓啜一口,等刘淑芬在对面椅子上坐下,又低头再小小口喝一点。刘淑芬开始的语速很慢,给了越宁足够间隔打断:“刚才,是我太激动了。你在我面前,有些事情,我现在能够比较冷静地跟你讲了。” “嗯。”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对你讲的,我只能从我自己的角度告诉你一些事情,希望对你的判断和决定能有点用处。” 越宁抬起了头。 刘淑芬沉吟道:“我从头讲吧。关于你的外婆家,不论那个平均水平很高的圈子怎么说,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他们高于全国平均水平。他们并不算是单纯的只看眼前利益的傻子。很多道理,他们不是不能懂,但是要跟他们讲得明白。他们确实是凭借自己的双手挖了第一桶金的有产者,明白了么?有产者里面的不聪明的人,但是具备成为有产者的资质。” “考60分的抄90分的卷子得了80分,一直被抄的不乐意了想转学还不让。”越宁总结了一下。 “……不全是,在你能理解的时候不要随便做比方,比喻能方便理解,也会影响真实性。你领会就好。” 越宁脸红了一下下:“嗯……就是生产关系的改变滞后于生产力的发展。” 刘淑芬笑着捏捏越宁的脸:“你的嘴巴呀,一定气坏过不少人。”越宁脸颊被捏得有点变形,不知怎么触到了刘淑芬的笑点,让她好一通笑。 轻轻揉着捏过的地方,刘淑芬慢慢地说:“你的层次高于他们,高出很多很多,即便你现在依旧是个孤儿,终会超越他们,没有必要进行捆绑。他们不缺钱,不缺上进心,但是这里,”指指脑袋,“没有跟上。跟上了,自然就让人瞧得起了。就像你身无分文依旧有人上赶着结交一样。不要刻意捧他们。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1】疏远,才是最好的保护。强行的拔高,只能制造悲剧。德不配位,会死的很难看。他们不如你张师傅,不如你邵奶奶,更不如你胡老师清醒。” 这话越宁爱听,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话匣子打开了就收不住,当年旧事也只能跟儿子说:“当年,我,跟他们闹翻了,他们不乐意我离婚。为了顾家的势力,肯定有!为了脸面,也有。当然也不能说没有为我考虑过,嗯,离了婚的女人,生活困难。为了利益,我并不很伤心,至少他们图了一样实在的东西。为了一个‘闺女离婚爹妈没脸’的虚名,为了‘离婚之后就过不好’,才是让我不能容忍的。我与他们的最大分歧,就在这里。” “焦大是不会爱上林妹妹的。”越宁适时地插了一句。 刘淑芬渐渐激昂的情绪得到了缓解:“是啊,就是这个意思!当一个曾经鼓励你读书上进的人态度大变,告诉你,你那些努力,都不如伺候个纨绔给他生孩子更令他们感到满意。” 越宁沉默了。 刘淑芬笑着摇了摇头,道:“都过去啦。我自己的父母,能对谁讲?送只会八只语言的鹦哥给他,他炖了还嫌味道不好。被他们一心想蹭上去抱大腿的人瞧不起踹开,该!人家是调弄鹦哥的。” 越宁小小声喷笑出来。 “有关他们的任何为难的事情,告诉我,我来办。所有你觉得他们过份的要求,都跟我讲,我的拒绝,比你更干脆。包括顾川的任何你认为不恰当的要求,都交给我——这样更有效率。你才回来,那个地方对于来说是全生的,你还不如一个纯然的外来者。你的处境,是有些尴尬的。如果你想要有所作为,他们会用土着、移民双重的最高标准来看你。有很多事情,你占不到双方的利,却要承担双重的弊。” 必须有个背锅的人,正好在大洋彼岸的亲妈把责任揽了过去。 “我能……” 刘淑芬竖起了一根手指:“效率。这样最划算。我本该陪着你长大,陪着你熟悉这样的生活,但是我没有做到。这是我现在仅能为你做的了。不许插嘴,听我讲!你刚回去,必然是各方欢迎的,欢迎之后呢?你的处境就像是许多大学生,哦,t大的或许要另算,普通学生,没毕业的时候,各个单位的领导提起来,你们就是天之骄子。等分配了,过几年你再看,”刘淑芬的手指在空中打了两个圈,“表现不好,照样训成孙子!呆头呆脑,那就是单位里的木偶,熬一辈子,老子在基层位置上不带升迁的。” 越宁点点头。 “别看那里花团锦簇,多长点心眼儿。我这回回来,发现那里头有些小孩儿都叫爹妈给宠坏了。别看他们长辈跟你爷爷奶奶是邻居,他们的思想跟你不在一个水平线上。选择好你的同行者。顾川和你大伯,一母同胞,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他们的交际网络,也有很大的差别。” 越宁继续点头。关于圈子里的事情,他缺了十几年的课,如果有一种东西是智商无法弥补的,那就是经验。很多事情现在只能靠郑熙行跟他讲,然而这门功课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教案,郑熙行的视角与他有着偏差。反不如亲妈这样提纲挈领地给他理顺了。越宁把郑熙行讲的,和他妈妈说的,结合起来,渐渐就有了比较直观的概念。 “进入一个圈子,需要有一个合适的切入点。否则你就是一粒砂子,也掉到锅里了,却终究不是米饭,会刺眼,会被挑出来。你的礼仪很……有礼貌,不要强行去改,有自己的特点和风格没什么不好,但是……自然一点。你很聪明,就不要跟只会吃喝玩乐的人搅在一起,在这里,你不需要从低层往上爬,你生来就是高层。等你打算进入政府机关,再考虑基层工作经验的问题吧。基层工作是需要的,低智商的表演,就不要去做了。” “嗯嗯。” “坚持,一定要坚持。毅力,是一种令人敬畏欣赏的品质。你的公司我知道,发展得很好,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再慎重考虑一下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现实环境摆在那里,经商社会地位没有那么高,你爷爷对你有很高的期望。”刘淑芬讲得十分含蓄委婉。 越宁心头咯噔一下,说得也很慢:“这个,我也考虑过。我以前,考虑的是,朝着发展公司,公司大了,自然会有参政议政的机会。” “这也是一个思路,但是,你要保证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掌握一部分人,震慑住一部分人。商人的地位,在这里,不比外国。具体的事情,我并不很熟悉,这是完全可以和你爷爷讨论的。老人家的智慧,不是你我能比的。” “嗯!” “你的爷爷和奶奶,都是很明理很睿智的老人。我这个婚结的,所有附带效果都超值得出乎想象,只有正主是个劣质品,”刘淑芬毫不客气地吐槽着顾川,“我这眼瞎的代价太大了。回去之后,注意和你的姐姐们加强沟通。明白?” “明白。很久不见了,需要重新建立联系。” “等你正式回归,会遇到一些……难以想象的人,”刘淑芬微笑了一下,笑容很古怪,“他们未必比遇到过的村里人更让人觉得舒服。思想陈旧,跟你外公有得一比,甚至,大概顾川都不会有的想法,他们会有。” “哎?” 刘淑芬叹气道:“赶上好时候了呀。大概二十年前吧,人才断层得厉害,你懂的。” 越宁秒懂。 “还有一些呢,”刘淑芬说话小心了起来,“那个谁家里的……”小声在越宁耳边说了个名字,“这是个厚道人,没发达的时候结的婚,后来他一路高升,老婆并没有跟着提升素质。人太好了,老婆跟不上去,他还不离不弃的,儿子也被养废了。遇上这样的人,也不用躲着,抽两回,让明白人看明白了就行。” “嗯。” “有些人会讲,你回来了,你大姐的资源会被分薄。” 这把越宁笑坏了:“说这个话的人真的是帝都高层,不是山村小地主?还是穷山恶水跑不出去,无荒可开的小地主。大姐真要这么想了,这家才是要完蛋了。顾家不缺饭,缺人。” 刘淑芬正色道:“当年生了你,就有位大姐跟我讲,你有福啦,养出个独苗。她说大嫂是个大小姐,也不如我。哈哈哈哈!”讲到最后也绷不住笑得伏下了身子。 越宁:…… 土大款也惊呆了!虽说知道那个圈子里会出坑爹货,但没想到长一辈的也会有这等奇葩存在啊! 刘淑芬道:“什么人都有。” “嗯嗯。” “哎呀,说到哪儿了?顾川是他家里最蠢的人,我不是指iq数值,也是这里,”指指脑袋,“跟我父母想法居然是一样的。德不配位!如果他只是个将将温饱的苦力,一切就没有问题了,贫乏的物质生活可以限制他许多不恰当的行为,也可以避免许多人千方百计利用他的缺陷从他身上获取利益——他没油水。将他放到顾家儿子的身份上,就出事了。” 说到这个,越宁十分认同:“芦柴杆让它充栋梁,为难了他,也为难了房子里的人。还好,家里不缺柱子。” “他的公司,从第二年起,你奶奶就靠谱的人给盯着了。他是会很想见你的,但是他疼你肯定疼不到点子上去。他那个大学,都是……”刘淑芬努力克制了一下,没有再说顾川更多的不是,“他会有心的,还有可能会干涉你——这些干涉在他看来是出于一片慈父之心。唉。没有造成更□□烦的时候,对他礼貌一些,觉得会有麻烦,尽早出手给熄灭了。他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与我还不太一样,我对原生家庭,并没有什么留恋了,你要面对这些负担。遇到的时候,考虑一下,如果你爷爷奶奶处理更好呢,交给他们,如果需要我,交给我。胡老师太正直了,你受她的影响,我是既欣慰又有担心的。” 越宁笑不可遏:“妈妈哟,我好好地活了这么大诶。”怎么会是个好人呐? 刘淑芬一怔,也笑了:“哈哈哈哈,对啊对啊。总之,一句话,你以后的大环境变了!凡事从大处着眼,细节方面,想管就管,不想管,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只要你心中有数就好。还有,唉,记住,那里聪明人很多,他们未必比你缺多少iq值,你却比他们缺太多的经验。虚心一点。嗯?” “嗯。” “交合适的朋友,有的时候,孤掌难鸣,你需要帮手。交情,是天长日久处出来的,必要的时候,还需要利益的交换和融合。拆不开了,有共同利益了,自然就成了背叛你也需要放血的人。交值得交的朋友,越多越好。不合格的友人,一个都不要。” “嗯。” “见过你外公他们,回北京,我想请你的老师和同学吃个饭,也想请几个以前的老朋友吃饭,你可以作陪吗?” “嗯!” “乖~~~”刘淑芬手掌压在儿子的头上揉了揉。 ———————————————————————————————— 母子俩聊到很晚,最后刘淑芬干脆换了房间,改了间标准间,母子俩聊到深夜才沉沉睡去。第二天一早,越宁的生物钟自动报时,六点钟,他才睡了不到五个钟头,想了一想,决定赖床,闭目养神。 不大会儿,刘淑芬醒了,看看手表,推开被子。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儿子正在熟睡。 越宁感到有人慢慢慢慢地靠近了,脚步和呼吸都很熟,一个软而暖的吻,轻轻落在了额头上,仿佛曾经有人也这么干过。温暖的手抚上了微凉的肩膀,凉被拉到了肩膀上,压了压,嘀嘀几声轻响,空调停止了摆风。 房间的遮光帘没有偷工减料,刘淑芬在黑暗里坐了很久,直到儿子伸了个懒腰。才轻轻地说:“醒了?” “咳咳,我一般都早起的。” 刘淑芬先开了床头小灯,再去打开窗帘,回来把灯关掉:“去洗漱吃早饭。跟老师告别,我们去省城。” “嗯嗯。” 郑熙行陪着麦克、苏珊在房间里等,间或闲聊几句,等到母子二人出来,发现两人看起来有点困倦,精神倒还可以。麦克上来给了一人一个拥抱:“你们可以在车上睡一会儿。刚才的电话,宁宁的新衣服下午到我们的宾馆。” “诶?”越宁惊呆了,“还有衣服?” 在帝都的时候已经紧急给他搞了几柜子衣服了。一打照面就能看出来,亲妈后爹都混得不错,虽然作为一个土大款,至今辨识名牌的能力还是零蛋,但是在夏萌萌的熏陶之下,至少能分辨出什么版型啦、材质等等。具体价格看不出来,但是越宁会比较,夏萌萌给他准备的行头都是不错的,不过考虑到要低调,没有特别奢侈。越宁所有的衣服里面,也就老冯给做的那几身比亲妈后爹给置办的好了。 越宁很谨慎地问:“这个,送到省城的?太麻烦了吧?” 麦克晃了一晃一张黑色的小卡片:“没关系的。我付了年费,用起来很方便。” 米国信用卡在国内也这么牛?原谅一个04年的土大款,他能认识信用卡就很不错了。心里再惊讶,越宁应付这样的场面倒不会很轻易表现出惊讶来了,镇定地点点头:“哦。” 郑熙行快要笑疯了,他敢打赌,越宁不知道黑卡是什么玩艺儿。居然还装得有模有样的,真是太可爱了! 一行人吃完早饭,越宁临上车前见了破烂王一回。破烂王战战兢兢,自打接了电话,就被县里人叫去谈话。县里很重视这次的事件,先仔细盘问了破烂王前世今生,不不不,是跟越宁的渊源,再郑重嘱咐:小心追伺候着。 破烂王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见了越宁,手脚且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刘淑芬笑着摇摇头:“宁宁,我们去收拾行李。” “嗯,我就来。” 破烂王没敢抬眼看。他如今也西装革履,衣着整洁了,破烂是早不自己收了的,家也搬到了县城。越宁想起来两人头回见面,不由失笑:“六年了,大家都变了。” “诶?” 越宁起身道:“这些年,多谢照顾。” “哎哎,不敢当不敢当的。” “得,再跟我这么说下去,您也不自在。生意还好?” “嗯嗯,真是托福了,我这不是客套话。” “不跟你讲客套话,等会儿要是有人找你问什么,给他们带句话:别瞎琢磨。过犹不及。” 破烂王个半文盲啊!他八个字他只听懂了一半儿,急得快要哭了:“啥意思啊?” 越宁:……艾玛,忘了你听不懂。“叫他们不要多心。” “不是,大学生,不是我说啊,你就这么说了,他们还是得琢磨,这些人,不琢磨,他干什么吃呢?” 说得好有道理…… 越宁笑道:“算了,交给我吧。” “哎。那我?” 越宁递给他一个信封:“知道你不缺钱,辛苦费。以后有功夫,去看看邵奶奶。”本来要留在这里给敬老院揭牌的,经过昨天一闹,怕再出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来,干脆早点去省城得了。无法多作停留是件遗憾的事情,越宁便托了破烂王。 破烂王是个聪明人,倒没多问,揣了钱,保证一定照顾好邵奶奶。钱不钱的,真无所谓,这会儿得见一面,比给他一百万都划算的。 越宁接着又跟何院长等人告别,抱抱小胡老师那个胖宝宝。宝宝长得很精神,很爱笑,糊了越宁一脸的口水,只是在越宁要带他妈妈离开的时候,哭得极惨。小胡老师没敢回头,一气往前走。刘淑芬触动心肠不忍地道:“要不,把孩子一起带走吧。”大不了咱们帮着出钱,反正养得起。儿子跟老师感情好,老师孩子那么小…… 小胡老师低声说:“带他过去,我照顾不好,孩子又不是没爹。” 刘淑芬一噎。 最后带着小胡老师到了省城,她还没缓过劲儿来,刘淑芬心有戚戚焉,拉着越宁逛街:“胡老师一起来嘛。”越宁一看这两位,一个要见父母,心情不会好,一个刚跟孩子分开,更不可能心情好。行,购物发-泄吧! 刘淑芬给小胡老师买了很多衣服,顺手又给小胡老师的宝宝买了许多服装玩具。小胡老师开始还拦着,后来发现刘淑芬情绪好像也不是特别好的样子,悄悄问越宁:“你妈妈不开心?” “要见外公外婆。” 越宁的家庭关系十分复杂,小胡老师表示了理解,随便刘淑芬买买买的。 越宁也看出来了,刘淑芬并不是特别的紧张,只是陷入了这种气氛里,过不多会儿就会好的。果然,逛了两个小时之后,刘淑芬就恢复正常了。一行人又回到了招待所,越宁的衣服也到了。 刘淑芬丢下了街上买的大包小包,开始翻起衣箱,拉着儿子换装。郑熙行和麦克面面相觑,许久,麦克吐出一句话来:“那个,是男士在换装吧?不是应该我们陪同,女士们等候的吗?” 郑熙行拍拍他的肩膀:“兄弟,太太做的总是对的。” 过不多时,越宁出来了。 换上一身黑色小西装,梳了个背头,俏挺的鼻梁上一副平光的金丝眼镜。亲妈专业设计很多年,虽然后来没干成这一行,眼光还是相当可以的,亲自指定了服装。穿上之后他妹就吆喝要拉哥哥去拍照,飞古堡拍的那一种:“珍妮的那个就很合适。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打电话问珍妮。” 刘淑芬和麦克都乱心酸一把的,珍妮是麦克的妈妈,刚在欧洲买了个堡。比起来越宁的生活本该比苏珊还要惬意的,苏珊小学的年纪就满世界跑还要古堡,越宁读小学的时候…… 打住! 越宁被妈妈和妹妹挎着去餐厅吃饭,郑熙行趁机和小胡老师进行沟通,麦克突然发现……自己又成了个拿相机的了!【我只是在刚见面的时候拿个相机活跃气氛而已,我真不是个只会傻乐的家伙啊!】 这边其乐融融,等着明天的会面,会面另一方所在的五星酒店十五楼大套房里正热闹。 —————————————— 经商会会长一捎信,刘家便振奋了起来。就像刘淑芬讲的那样,他们家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上,卡在了瓶颈。眼看同一批发家的纷纷突破瓶颈一飞冲天,他们家却遇上了鬼打墙。想再进一步呢,自己只有70分,必须有人帮扶,问题是他们没人扶。这一回如果是刘淑芬回来,还不至于让他们如此激动。偏偏是越宁!那是顾家独苗金孙,他家的外孙! 原本都要赶到帝都去的,被会长拦了,现在必须得早早过来,等着觐见。提前几天过来,订同一家酒店,说不定能来个偶遇。奈何越宁住军区招待所,他们要订房,就一个答案:没有房间了。只好就近找了个酒店住下,商讨相关事宜。 主要是关于越宁的:“孩子吃了苦了,可得好好补补啊!” 补什么呢?这些人肯定不是李家坳“杀只鸡,面条里卧个荷包蛋”的水准,外婆舅妈就讲:“十八了,得有自己的车啊,还有衣裳首饰得来点儿吧?不能回了家里没自己私房啊!”但是不知道越宁长短胖瘦,咋送呢?外婆说:“开个卡得了,放个八十八万的,吉利。” 得到了小姨的赞同! 外公气得要命:“闭嘴!他能缺了这个?他不开公司么?趁公司还小,投钱给他!体面!”那个身份出来的人,想干一番事业,一堆人捧着钱上去凑趣儿都捧着猪头找不着庙门,人菩萨不稀罕你的。 大舅突然冒出了一句:“咱们是不是要考虑一下怎么跟妹妹讲话?”当着人家儿子的面忽略亲妈?不对吧? 长辈们集体打了个哆嗦,那个狠角色!当年刘淑芬被刺激大发了直接放话:不让我离婚是吧?不离我是顾家儿媳妇,我记住你们了,别想让我当奴才陪笑脸给你们吹风,我不捣乱算你们烧高香了! 静默五秒钟,外婆说:“这些年,也难为了她。该好好跟她说说话的,她现在那个男人是个外国人?哎,两口子只有一个闺女,愁哦!” 二舅妈主动说:“妈到时候跟妹妹说,叫守义他们陪宁宁说说话?年轻人才能谈得来嘛。”她儿子守义跟越宁同年。 大舅妈不大开心了,认为自己儿子才是在帝都上了大学的那一个,应该她儿子表现的!“谦礼在帝都读书,更有的聊!” 外婆觉得不错:“嗯嗯,谦礼是好!”长子长孙,当然好。父母长辈也是功利的,有出息的孩子总能得到更多的注目,有时候是勒索,有时候是偏爱,但总是能被想起来。刘家长孙刘谦礼属于被偏爱的。 二舅妈不乐意了:“妈,那也得谦礼愿意呀!要不是大嫂拿上吊逼他,他都不乐意过来!他能好好跟外甥说话么?别跟大妹那时候似的,牛不吃水强按头啊!” 大舅妈眼睛一瞪:“我的儿子我知道!谦礼来了!他就会好好做!” 妯娌俩杠上了,火花四射!这么大的好事情,谁都要抢给自己的儿子! 大舅妈使出了杀手锏:“那把孩子们都叫过来看看呀~”她是得意的,生了长孙,儿子还聪敏,考上帝都不错的大学。刘谦礼在家里很有发言权,如果不是这次可能涉及到一些不适合小孩子知道的隐秘事件,刘谦礼应该作为唯一一个孙辈出席的。 二舅妈气得要死,接着扇风的动作掩饰尴尬。大舅妈越发得意了:“我去叫谦礼~” 第84章 会面(三) 刘家长孙刘谦礼,正召集了堂妹刘媛媛,表弟张子明,仨凑一块儿开小会呢。 刘家家庭结构如下: 祖辈:刘淑芬的父母老两口,她还有些姑舅姨之类的,但都不在一起居住,关系比较疏远。 父辈:刘正鹏老先生和妻子养活了两子两女,他们各自有了配偶,刘淑芬行三,前面有两个哥哥。 子辈:长子育有两女一子,次子育有一子一女,幼女养了一个独子。刘淑芬的儿女并不与他们熟悉。 眼下,第三代的六个人里,聚了三个在刘谦礼这边开会,这三个应该是眼下全家智商的上限了。三个人的表情都不那么美好! 刘媛媛小姑娘娇惯一点,先说话了:“大哥,我怕他们掉链子。” 张子明也点头:“表哥,真的会啊!外公外婆一掉链子,我妈肯定跟着……” 一弟一妹,眼巴巴地看着刘谦礼,让他拿个主意,刘谦礼眼前一黑。 刘谦礼是个苦逼的孩纸。 作为一个智商、见识皆不错的、正在接受高等教育的开明青年,他遇到了和当年李家坳版越宁同样的问题:家里人太蠢,但是对我又很好,肿么破? 作为家里的长孙,长辈们对他是真的极好极好的!刘家又不缺钱,打小捧着他长大。幸亏小时候老师比较正直,没让他被家长给养歪,这才顺顺当当地成材了。然后,苦逼的日子就来了。铁屋子里最先清醒的人是最痛苦的,刘淑芬这么痛苦过,破门而出,现在轮到刘谦礼了。 刘谦礼比越宁好点的地方就在于,他家长辈到底是有产者,比李家坳要点脸,至少拿出去样子还能看,脑子也灵活,在挣钱这件事情上有点心得。这就产生了一个让刘谦礼比越宁更没办法接受的问题:咱物质生活有了,精神境界能跟着提升哪怕一星半点吗?!!! 不能。 至少在刘谦礼看来,进步极其细微,甚至因为受到了大姑妈离婚的刺激,有了倒退的趋势!刘谦礼整个儿想死透算了!以前还努力培养大姑妈上大学,到了孙女儿就觉得读书会把人读傻,没法认真过日子,他俩姐姐就只读了个中专,回来就在家里帮忙了,看起来居然也在家族企业里做得似模似样。只是个人生活一塌糊涂! 也是尝到了刘淑芬婚姻的甜头,长辈们难免想如法炮制。刘谦礼的大姐就是第一个试验品,完败。中专毕业,家庭教育又是这个样子的,以刘家的财力,多点陪送也就觉得升迁无望的县处级肯把儿子配给她——这儿子还必须是不怎么务正业的。经过了顾川,这样“低层次”是入不了刘正鹏的眼的。 完蛋了,一拖二拖,拖到二十三,家里长辈慌了神——再不嫁出去就成老姑娘啦!找了个同样下海经商的人家嫁了。这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这位大姐在自家家族企业里内,大小是个中层,也雷厉风行。嫁了之后就……生生生,连生三胎女儿,丈夫在外面养小的要生儿子,所有的聪明劲儿都修炼成一个技能——捉奸。 这是刘谦礼他亲大姐!大姐结婚的时候他还小,反对无效。 轮到二姐,刘谦礼讲话更顶用了一些,好吧,不嫁暴发户了,咱哪怕嫁个小科员呢?也比大姐这样强吧?那会儿他刚考上帝都的大学,意气风发,可也吵不过长辈们,怎么办呢?往马路中间一站——敢再坑我姐试试。 好,长辈们妥协了,你快点回来,路上有车。 二姐运气很好的,算是自由恋爱,嫁了工商的一位青年才俊副科长,二姐夫也是中专毕业,但是人比较上进,毕业招工考进了当地工商局。参加工作的时候十八岁,人也能干,也机灵,家里父母虽然是扫盲班出身,但是很尊重知识也挺讲道理。当时看二姐办事特别利索,也是读过书的,二姐夫眼瞎的程度一如当年的刘淑芬——就这么相中了二姐,俩人结婚了。 二姐夫既有岳父家若有若无的经济支持,二姐也是个利索人,会理家,二姐夫自己再努力,够了年限,二十二岁提了副科长。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三十来岁就能做到处长。 刘谦礼好歹算是放心了:至少以后不会愁二姐生活不好了,想法儿帮大姐正正脑,离个婚,家庭的麻烦事算是解决了。 万万没想到啊!二姐夫比大姐夫好是?特么二姐犯了抽!二姐怀孕了,亲妈亲奶奶把她给坑了!两位说的话在二姐听起来也是在理的:“你男人大小是个官儿,不能违反政策,你只能生一个。这要万一是个闺女,婆家生气怎么办?看你大姐,多命苦!看你大姑,头胎就生了个儿子,多顺溜。没了儿子,就跟要疯了似的,亲爹妈都……咳咳,不说她,不说她。” 总之,一句话:要生儿子! 走,反正家里有钱,照个b超什么的,确定一下性别,女婴就打掉,再怀个儿子。 一照,不凑巧,闺女。 打吧。 二姐夫就要疯了:“怎么没人告诉我呢?我闺女就这么没了?啊?”公婆也傻眼了:“儿子闺女一样待啊!养好了就行!不是都说你们家出好闺女的吗?咋把我家孙女儿给弄没了呢?” 二姐夫死活要离婚,跪在爹妈面前痛哭流涕的:“这媳妇儿真不能要了,我宁愿离婚之后一辈子升不了职,也不要这么个人儿啊!我要生不出儿子来,她得弄死我多少闺女啊?” 二姐懵逼了,亲妈亲姐姐懵逼了,全家都懵逼了。刘谦礼放暑假回来,听说了这件事儿,他也懵逼了:“我就不说你们这事儿做得对不对了,退一万步!你们tm干这事儿的时候居然不跟孩子爹商议?” 这不,闹了一个暑假,刘家也算是个富户,要点脸面,没有农村老太太亲自上单位去闹的习惯,她们找人写了封情辞恳切的陈情信——为了不影响女婿的工作,我们姑娘做出老大的牺牲了,姑爷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呢——递给二姐夫的领导了。 刘谦礼炸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日啊!完全没办法同情了好吗?他都觉得要是拦着二姐不让离婚,那是真对不起二姐夫! 二姐夫的领导比较欣赏二姐夫的,将这事儿勉强压了下来。 刘家鼓励家里孩子考帝都的大学,谁考上了,谁是心尖子,奖励车子和帝都房子一处!为的什么,刘谦礼知道。但是考虑到整体家族的利益,他还是认真去考了,也考上了。再看眼下这情形——尼玛我要是找个知书达理聪明能干的姑娘来给你们当儿媳妇、孙媳妇,我都觉得对不起她! 这是他自己的小家庭的事情,二叔那边呢,堂妹倒是聪明,也是他的坚持之下,读完初中读高中,因为学习成绩好,在堂兄的支持下是要考帝都大学的。问题出在刘媛媛她哥刘守义身上了,这货成绩一般,被堂兄和亲妹衬得很平庸,思想居然神奇地跟父母接了轨。虽然是个男孩子,但是被当成对照组长大,刘谦礼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 【幸亏大姑姑和堂妹表妹还靠谱,不然我真离家出走住福利院了啊!】这种想法也就是想想,长辈们对他是真的很不错的。就是这份亲情,捆住了刘谦礼。 二姐死活不愿意离婚,家里一堆人都觉得二姐这事儿做得对——除了他们仨。正在这个时候,商会会长带来了口信:公子爷要见大家。 去!必须得去! 二姐也一改哭哭啼啼搏同情的样子,斗志昂扬地收拾行装。她要干什么,刘谦礼用膝盖想都知道:我那个家世牛逼的表弟回来了!找他撑腰!萧平安他怎么离婚!他领导也不会答应的! 这种情况下,见面纯属去丢人的。他妈还提议,刘谦礼也在帝都读大学,订个机票,跟着表弟搭同一班飞机回去,正好路上联络感情——“你们都是大学生,有话说”。刘谦礼真的要被逼疯了!打死刘谦礼他都不会同意! 然而,长辈们没有打死他。他亲妈以死相逼:“我生了个儿子,辛辛苦苦养大,有什么用呢?”扯了条绳子往吊灯上一挂,就要上吊。 【md!】那是亲妈啊!刘谦礼屈服了。不为别的,就是他大姐真吞过安眠药,他怕大姐这傻逼基因是亲妈遗传下来的。 ———————————————————————————————— 到了省城,刘谦礼试图跟长辈们讲:克制一点,镇定一点。平常他讲话挺好用的,这会儿长辈却一句也听不进去。没办法,他只好先将家里另外两个明白人叫过来,咱先商量个办法。 “不能由着他们再这么热情下去!”刘谦礼定下了基调,“听周伯伯讲,那位表弟是alhpa的创始人,就是嘟嘟的那一家。” 张子明:“15进t大,16开公司的那位?” 刘媛媛心直口快:“哥,我真怕咱们爸妈一齐被他玩儿死qaq。” 刘谦礼叹息道:“骨头渣子都不带剩的。” 张子明提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我们要做什么才能把危害减到最小?” 刘谦礼思考了一下,说:“别想着跟他耍小聪明了,怎么实在怎么来吧!玩不过啊!” 得到另外两位的赞同,刘媛媛说:“爸妈他们那里怎么办?总不能他们前头捅篓子,我们后头糊墙吧?大哥你还好一点,我们讲话也不是很顶用,可就算是你加上我们俩,也糊不过来。肯定糊不过来。” 刘谦礼道:“还是得先跟大姑姑取得谅解。” “别闹了,”当妹妹的吐槽了起来,“大姑姑根本就没那个心思好吗?要不也不会是……那该是我表哥对吧?哦,不会是表哥出面约见啊。表哥丢的时候才多大啊?他认识咱们谁啊?正经的不该是大姑姑的事儿么?要我遇上大姑姑的事儿,找到儿子之后,我也不会再搭理这些人了。叫大姑姑谅解?这是不是有点强人所难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哦。” 张子明咳嗽一声:“表哥说要见,大姨答应了,应该不会主动给脸色看的。” “可咱们仨的爸妈,能保证不气着人家?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之前干过什么。” 刘谦礼作为刘家第三代第一个明白人,也是机缘巧合的。就是因为刘淑芬事件,他比越宁却要大上五岁,刘淑芬闹离婚那会儿,他已经能记事儿了。没生儿子之前,刘淑芬也带过侄子,对大侄子挺好,全家都觉得很光荣。满耳朵都是讲的大姑姑好之类的。越宁没了,全家异口同声骂顾川不是东西。 好几年下来,刘谦礼被洗脑。 接着,全家又说刘淑芬不好,不该离婚。 那个时候有点惯坏了的幼崽刘谦礼就懵圈了,熊气十足地指出:“你们不是说大姑父不好的吗?不好为什么不让大姑离婚。离!不理那个坏蛋了!” 然后换来了人生的第一场揍! 挨完揍的幼崽刘谦礼彻底懵了:这tm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从此种下了对父母长辈们怀疑的种子,上学之后,有了正直的老师的教导,种子破土发芽,渐渐长大参天大树,接着护着了一个堂妹、一个表弟,都成了脑筋清醒的人。然后三个人一起发愁:没一个有越宁的联系方式的,连事先通个气都办不到qaq。问会长,人家说不知道,打电话到公司……alhpa的人又不傻,到这会儿还会随便把老板的电话给别人,那不是找炒吗? 刘谦礼道:“到时候,你们俩,随便谁,跟表弟好好说话,他应该能够看明白情况。咱们做到了,能让他对长辈的容忍度高一点。万一长辈说什么不妥当的话,一定要打断!对了,姑姑又找了个姑父,是外国人,还生了个表妹,一定要对他们礼貌再礼貌!大姑交给我!她才是重点,我好歹以前见过她。你们俩都没见过吧?” 余下俩一点头。 好吧,这个不太像计划的计划,也只能这样了——啥有用的信息都没有,能制定什么计划呢?有个大概的原则就行了。 就在这个时候,刘谦礼他妈来了:“谦礼啊,走,你爷爷奶奶有话跟你说。哟,媛媛和小明也在呀。” 身体健康的刘谦礼,每每在自家长辈开口的时候出现贫血症状——眼前又是一黑。一手一个,拖着一弟一妹:要死一起死,我一个人也hold不住这满家的傻货啊! 他妈很不开心,但是儿子更要紧,只好忍了怒气,看着儿子拖着对头家的闺女一起去露脸。既然这仨都来了,没理由其他三个也不来呀,刘谦礼大姐还带了个拖油瓶——大姐夫,一块儿与会了,整一个家庭会议。 刘谦礼忍着掀桌的冲动,听家长们讲了他们的计划。努力克制住打人的想法,苦口婆心:“你们送什么,都不是重点。” “诶?” “关键是感情,感情懂不懂?!”刘谦礼暴发了,“关系好了,什么不送都行,见个面,吃个饭,你们看我跟媛媛放假见面还互相送礼物的吗?没有!我上大学,你们给奖励,多少我都接了,对吧?舍本逐末!该干的不干,不该干的乱干,你们想干嘛啊?” 长孙发威,即使是不大瞧得惯他的二婶儿,也不敢说话了,他妈也直接吓傻了。倒是他爸爸沉下了脸:“你这是教训大人吗?感情,感情!感情哪里来的?我们没有相处,那就是钱买路了!不肯花钱的,都不是真感情!懂吗?” 刘谦礼:……说得好有道理,我还是不能忍!“要钱不会找你们!你们那点钱人家看不上!人家看不上,咱就不要自取其辱了!好!不!好?!人是来见面的,不是来收礼的。不稀罕,真不稀罕,顾家不缺钱啊……别拿钱去砸他。他是t大学生,有自己的公司!我还在花钱的时候,人家在挣钱!别当他是你们周围那些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换个想法,好吗?” 他爷爷刘正鹏面上也不自在了起来,以前孙子讲话倒是有点道理,这回怎么这么不中听?“谦礼!” 刘谦礼听到爷爷叫他名字就头疼,他本来不叫谦礼的,刘小飞,名字挺好的,多接地气啊。但是抱大腿没抱好的长辈们不这么觉得,顾家大树不给他们纳凉了,他们家跟台商做生意,就觉得自己孩子的名字不够那么有内涵,顺着台商的风格,给孙子换了名字。换得刘谦礼特别烦!尼玛罚抄写名字都比别人多几笔。 “你是怎么跟大人讲话的?我倒要问问你们校长,学校就教给你这些?” 刘谦礼压着火:“爷爷,我们学校校长副部级的。”见不着啊您呐! 刘正鹏想第二次揍长孙。 刘谦礼认为,他爷爷他爸爸,是在那个年代支持大姑姑读大学的人,思想也比较开明,至少他们知道,送车子送珠宝不如支持表弟的公司来得有脸面。试图沟通:“咱们能把脚步放缓一点吗?” 他爸爸不这样认为:“你不知道你大姑姑的为人,太狠了,现在不定已经跟你表弟说什么了。就得一开始来点大的,亮点的,让你表弟想一想,我们不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 “你大姑能说我们哪样的?不讲道理,不心疼自家闺女。”刘正鹏沉声补充。 刘谦礼痛苦地问:“咱能别这么丢脸吗?!人家是母子,亲妈吃了苦头,不兴人家儿子心疼吗?儿子会为了你们那点蝇头小利就忘了亲妈的委屈吗?人家有人性的!没人性咱就更不能这么结交了啊。” 刘淑芬的婚姻问题,小字辈跟长辈永远达不成共识。 刘媛媛也要崩溃了:“要点脸吧……” 张子明蹲地抱头:“能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吗?” 刘正鹏大怒:“你们懂什么?你们打落地,吃过苦头吗?个个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哪里来的?!都是长辈们这么挣来的!家业是那么好挣的吗?都是卖脸皮卖苦力换来的!” “最直白的道理,人家看得上大姑姑,看不是你们。为什么?别总说大姑姑不好,她要不好,不能叫人家看上了。你们要好,怎么不叫人家看上了呢?这么多年了,怎么还看不明白呢?你们就算为了利益!好歹想一想,学一学,改一改,好不好?!” 眼看老头子要发怒,老太太赶紧打岔:“她要好,人家怎么会放她走啊?!没儿子,又不听话,人家也是不想要了。她再嫁得这么老远?那过得叫好?我是她亲妈,我能不疼她吗?背井离乡的!你全地球数一数,能比给顾家当儿媳妇更好的人家,有几个?啊?” 刘谦礼委实没有办法,只好默默地拉开了窗户,坐到了十五楼的窗台上:“你们真要带着这样的想法去见面,一准儿要出事儿,我不如现在跳下去,死了也比丢脸强。” 底下他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婶婶、姨妈姨父……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姐夫都惊惶地张着手:“你要干嘛?你下来,快点下来。都依你!” 他堂妹和表弟一脸的“哥,你要挺住”的苦逼表情,堂弟一直在翻白眼。 刘谦礼慢条厮理讲条件:“要上帝都大学,为了能找个有权有势人家的对象,好,这条我认了。我考了。要借顾家的势力,一哭二饿三上吊要胁,行,我来了。要不过三。要我出力,就得听我的,别跟我讲孝道了,我就不孝了。命就这一条,我还你们,你们看一个,你们还指望谁撑这个家。” 长辈们傻眼了。 刘谦礼接着说:“同意了,就点点头。” 说啥?最后一句话镇住了全场,这个事实,大家心里都有点数的。细数一下第三代,张子明,外姓人,刘媛媛,迟早别人家的。刘守义,确实平庸——亲妈都不好意思不承认。艾玛,全家都指望着他了呀! 点头,赶紧点头。 刘谦礼道:“约法三章,一,对大姑姑一定要亲近有礼貌,最好道个歉,那是咱们亲人,不是仇人!二,对表弟一定别表现得像个狗腿子!三,对新姑爷和表妹,必须亲切不能挑刺,准备好给他们的红包!三条做到了,你们想送什么送什么。我陪大姑姑回帝都。”不陪不行啊,搞不好真的要善后啊! 刘谦礼终于心身俱疲地从窗台上下来了,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准备好好睡一觉,迎接明天的战斗。 ———————————————————————————————— 第二天一早,全家都起来了,疯狂地梳洗打扮。刘谦礼换上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一看亲人们,又觉得仿佛一夜没睡!让他们卸点首饰,少喷点香水,却被他亲妈振振有词地驳回了:“这是显得郑重!你以为领导就是真觉得你这样儿好看?那是看你是不是重视他!装丑卖乖,懂?” 刘谦礼:……你们开心就好。 一行乘车到了军区招待所,报了越宁的名字,便有人专程引他们去见越宁。越宁跟李伯伯等人讲过了,不要什么排场、不要什么接待,也不能完全避免这些优待。招待所在李伯伯的授意下,遇到刘正鹏要订房,就说客满,愣没让人打扰。还给越宁腾了个小会客厅,用以接待客人。 客厅的门打开了,越宁从主座上起身,一条胳膊给亲妈挎着,一条胳膊给妹妹牵着,领着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含笑走了过来。麦克跟在太座旁边,家庭聚会,还没转正的郑熙行被取消了参加资格。 外婆当场就泪奔了:“可算回来了!”越宁没穿那身正装,而是将西装外套换成了件西装马甲,空调房间也不热。带着那副平光镜,酷似电视剧里俊美的斯文败类。 斯文败类动动手臂:“妈妈,给我们介绍一下吧。都不认识呢,是吧,苏珊?” 越宁细心地听到刘淑芬的介绍词是:“这是你们外公,这是你们外婆,这是……”介绍完小姨父,没了,剩下的第三代她都不熟,只知其名,未见其人。 刘谦礼顺势接过了话头:“大姑姑,我是小飞,上学改名叫谦礼了。这是我大姐……”一气呵成地介绍。 越宁个不要脸的,跟不知道亲妈跟娘家有矛盾似的,忒有礼貌地叫着“外公”“外婆”,一路叫下来,叫一个人,领一个红包。苏珊也有份。苏珊长相可爱,原本对刘淑芬有些不满的人,都变得和气了起来。越宁却知道,这妹妹是不大领情的——他们对妈妈不太友好。 认完了亲,越宁请外公上座,自己抱着妹妹,拖着妈妈,在右手边的长沙发上相陪。时不时亲亲妹妹的小脸蛋儿,跟妈妈笑笑,细细地安慰外婆:“哭了就不漂亮了。” “都老了,要漂亮做什么?” “什么时候都要精精神神的呀。” 毕竟是亲人,刘淑芬儿子回来了,心情也变好了,倒是明白爹妈见识就那样,何况亲妈是真的更关心她过得好不好。丈母娘看女婿,比对闺女都好也是真的。洋女婿也没被挑剔,刘淑芬也顺势喊了妈。 妈都叫了,爹也顺着叫呗。 这一叫,坏菜了。 刘正鹏一直有点绷着的,孙子的话,他还是听进去了的。细细一想,没错,跟闺女关系不好,跟外孙相处也会尴尬的。他那闺女,狠角色啊。 但是!做爹的威严还是要的!刘淑芬叫了一声:“爸。”声音比较轻,头微微低了一点点。 这让刘正鹏找到了权威感,他也跟着感觉走:“你还知道回来!你办的那叫什么事?!把孩子撇下了!在顾家连个帮手都没有!”女人总是需要娘家的帮扶的,训两句,闺女再服个软儿,大家抱头痛哭,皆大欢喜。何况,刘正鹏也是真的为外孙担心:顾川才四十来岁,正当壮年!再娶个年轻漂亮的妻子,生个小儿子。艾玛!我外孙在后妈手底下讨生活? 刘谦礼想死的心都有了!本以为亲妈亲姐傻点,拼命看着她们让她们别说话,好么,爷爷掉链子了。明显感觉的姑妈身上冒冷气,比墙角内空调都降温。 刘淑芬不想把娘家的烂摊子留给儿子,抬头就是一句嘲讽:“我还头回住这个招待所,什么叫回啊?” 越宁的口气也变淡了,拍拍刘淑芬的手背,不让她再发言,吐出的词句却透着丝丝的漫不经心。那是一种微妙的居高临下:“外公,没顾家我照样行。我不是被我妈妈撇下的,是我妈刻在我骨子里的那股子劲儿让我到了帝都的。我妈很好,我不想听到任何人说她的不是,不管是谁。只有我才有资格翻旧账,别人,闭嘴。谁翻旧账,我翻脸。” 刘正鹏全家都惊呆了,亲母子,说不是亲生的都没人信! 越宁一点也不含糊,能把只熊当产品标志的人,必须是个熊孩子! 越宁摆明了车马:我就明着熊,怎么地? 哎,对付外公家这样的人,真是太容易了。谁叫咱拳头大呢?他知道刘正鹏的意思,只可惜,他和他妈妈都不需要这样的亲情表演。不能被他外公从一开头就限定在了乡村地主大院的行为模式里,需要告诉外家,我很熊!你听话,识趣一点。 第85章 会面(四) 越宁的心情特别糟糕! 与刘正鹏一样,他也是带着希望来的。对外家并不出挑早有心理准备,也从不寄希望与别人能如何如何提携自己。外公家对他就是个摆设,烤鸭盘子上那朵萝卜花。当然,如果时代的发展、大环境的变化、现实遭遇的影响能够让他们变得清醒,大家敞开心扉聚一聚,互相通个气,合作把蛋糕做大,也是皆大欢喜。毕竟是外公家,比别人亲近。 对情况有所预料,没想现实比想象的更糟糕。外家不止是思想陈旧,连摆设都不能好好做。 让人特别想熊。 他不是顾川,会弄一个龙四海出来搞笑。对他而言,爱惜羽毛是必须的,亲戚太傻逼,是绝对不会让他们蹦跶的。 作为一个从来不是好人,只是被一个极富道德感召力的老师给硬掰过来的熊娃,越宁展现本性的时候,熊得浑然天成。在这一点上,他跟顾川颇有几分相似。 熊了一句之后,越宁压根没管别人的脸变成什么颜色,伸手拿了只山竹,轻轻一捏,再用小刀子刷刷两下,剥出一颗白白的山竹喂妹妹。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空调在不紧不慢地吹着风。苏珊开心了,咬着山竹吃得挺欢。 兄妹俩配合愉快。 苏珊是聪明的,因为年纪的关系不太明白哥哥行为的深意,却也隐约感觉到她哥哥是不开心,嗯,哥哥不开心,就肯定会折磨人,她只要配合就好了。吃完了一个,感觉味道不错,仰起小脑袋来:“再来一个。” 越宁微笑着,亲亲妹妹的大脑门儿,又剥了一颗山竹:“哈哈,你吃到脸上了。”笑容天真可爱得跟他那个小学生妹妹有得一拼。 笑完了还问大家:“咦?你们怎么不讲话了?” 【这还讲什么啊?!】所有人都崩溃了。 刘正鹏极其尴尬,教训孙子的时候,他是义正辞严苦大仇深一脸牺牲奉献地说,钱是脸换来的。真要他当着晚辈的面被外孙当孙子似的喷,他的老脸又挂不住了。这当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坑爹的是,他还真需要顾家,走都走不利索! 这个时候需要一个圆场的人,越宁满不在乎,谁爱圆谁圆。他是需要自己的回归显得一团和气,却不会舍本逐末,为了面子好看,纵容某些人的幻想。想玩传统家长制?爷不伺候!先搞明白要遵守谁的规则吧!麦克觉得,自己这个傻女婿的形象可以……刘淑芬一个眼刀飞过去,麦克刚准备好的傻笑被按下暂停键。 刘家晚辈们面面相觑,好好的怎么发脾气啦?刘谦礼心里是不痛快的,爷爷掉链子他尴尬,正想着圆回来,表弟熊了!这也太不礼貌了吧? 生气的刘谦礼想要指责,忽然发现自己面临一个重大的问题:指责人家什么?爷爷也不在理啊!表弟不应该维护姑妈?姑妈应该被爷爷训斥?刘谦礼自己就是姑妈派的,两秒钟前他还坚定地认为爷爷这行为不妥当。表弟也很坑,把人打哭了,还要问你怎么哭了呀?简直坏透了! 【熊孩子你说瞎说什么大实话?!!!qaq】 眼瞅老头要被挂在墙头风干了,这他妈要怎么圆啊啊啊啊! 当此之时,全员懵逼。 越宁喂完了妹妹,拿起碟子里的热毛巾给她擦擦手、擦擦嘴:“不能再多吃了啊。” “哦。”兄妹俩互相pikapika了两下。 这才慢条厮理地对刘谦礼道:“是不是很为难?” 刘谦礼一脸的哔了汪,心里跑过万头神兽,憋屈极了。 妥妥儿的一个变态啊这是!你精分吗?熊完了外公喂妹妹!窝去,熊孩子你那一脸慈祥!绝逼高智商变态连环杀手的人设。他还戴眼镜!能柔化人设的眼镜被他戴出了斯文败类的效果。刘谦礼三人组真是崩溃了! 对这一屋子的人,他根本不用装乖巧!所以,这是真性情!亲妈遗传的熊啊! 熊也得上啊,除非不想混了。单他们仨,没什么,我们读书上进,毕业了找份工作养活自己个儿。可这一大家子还得指望人家,还想抱大腿沾更大的利益。真要钱不要脸。 刘媛媛慎重思考了一下,带一点点女孩子的撒娇口气说:“你都看出来,脑筋急转弯不带这么玩的。”md!我也不要脸了! 张子明含蓄地道:“心有余而力不足。” 还有救,越宁略感欣慰,其他人他就没打算太费神——不划算。刘正鹏的想法,在一定意义上来讲,并没有错。越宁是需要帮手的,他的野心很大,光是商业上面的,就需要很多人。但是,他需要的是高素质的人才,不是给自己请来一群“讲传统”的“亲戚”。 越宁需要传递一个明确的信息——你们没那么重要!别把自己当盘菜! 越宁笑了,笑得很灿烂:“你们为什么要让自己为难?或者说,什么把自己放到这么为难的位置上呢?” 刘淑芬掐掐儿子的胳膊。 越宁笑道:“表哥跟妈妈是校友吧?” 这笑容有些怪异,刘谦礼臊得慌——尼玛!早说了!他就是个人精儿!早知有今日,打死不考那个学校了。家里为啥要让他考这么个学校?一是学校真的不错,考上了长脸,二是这个学校出来做官的几率更大,升迁更顺利,许多经商发家的人家也乐见孩子走仕途,第三就是不能对人言说的小心思——刘淑芬就是在这个学校里遇到顾川的,万一刘谦礼再遇到个出身极好的姑娘呢? 一打照面,就被识破了。不不不不,细思恐极,搞不好没打照面,人家拿到自家的情况说明了。 刘谦礼的脸涨红了。 对于明白人,越宁从来不会故意让他难堪,接着讲:“那个学校很不错,不论有多少苦衷,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走错一步想回来,可比一直走对的路还要难。” 刘谦礼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坐直了身体:“嗯!” 刘淑芬给了儿子一个眼神:行啊你,开始给人上课了。 越宁也很无奈的,立起食指:“我只有一个建议,用工业社会的目光看这个世界,不要沉沦在农业社会的家庭作坊里。” 刘谦礼心很累:“我也不想。” 两人一人一句,氛围缓了过来,刘家全家都缓了过来。 越宁下一句又让他们听不懂了,他对表哥说:“你们这个样子,这个心态,是永远搞不定的,小慈乃大慈之贼。因为愚蠢的感情掉到坑里,除非全家死绝,别指望聪明人捞你。” 刘谦礼满心苦涩,这道理他怎么不懂呢?没用!是,他在家庭里讲话是有用的,但是效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像表弟这样的真天之骄子是不会懂的,全家要靠表弟,所以他能直接不给爷爷脸,刘谦礼自己呢?现在顶多是离开了家庭能够自给自足,家里不靠他,他就很难管束家里人。 越宁当然明白他的处境,捏了个响指,转而对刘正鹏道,“外公,明人不说暗话,有的人,送上门我都不敢用,用了不够我收拾烂摊子的。” 大舅是个孝子,终于忍不住看亲爹被个小毛头当孙子似的数落,进言了:“我们没有办事不牢靠的时候。” “那又怎么样呢?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人了,为什么得是您呢?” 大舅:……因为我是你大舅啊!可是亲妹子在这儿,这话他可不敢再讲了。妹子不识好人心呐! 越宁道:“看来您还挺明白的。我讨厌把封建伦理道德带到我身边来!谁想拿那玩儿捆我,我削死他。” “可……”这外甥真是妹子亲生的,要不就是受妹子的不正确思想影响太深。任性离婚,还让儿子不亲舅家,这脑子是有问题吧?本来还想着跟妹妹合解的,现在已经不抱希望了。大舅试图给外甥灌输点正确思路,比如你孤身一人在顾家之类的。 大舅这种人,越宁上辈子遇到过——都是聪明人,并不是因为闭塞才保守。他们心里挺明白别人是怎么想的,却对别人的想法不以为然。或者说,按照别人的观点,他不能更大程度地获利,便死掐着对自己有利的那些不放,并且希望别人认同他。 “都是办事儿,为什么之前没人接收您呢?顾家国家大事都忙不完,您觉得自己够让人记十几年去压制的?”熊孩子的嘴巴,从来都是犀利的。 “那——” “亲闺女亲妹子受了罪!都不肯帮她出火坑!我再跟你亲近,我眼瞎啊?”身为在李家坳泼妇堆里长大的熊娃,越宁客气的时候是装的,不客气的时候比他大舅流氓多了。一瞬间,刘淑芬产生了一种“其实我儿子才是文盲,我哥是知识份子”的错觉。眼睁睁看着暴发户亲哥像个傻秀才,被地痞风的流氓儿子挤兑得说不出话来。 大舅:……这可真是一言难尽啊。怎么跟亲外甥承讲这里面的曲折复杂呢? 这个时候,就是用得着外婆了,外婆颤巍巍说了一句:“我们那不也是为她着想吗?” “……”在下佩服! 越宁对刘正鹏正色道,“您一把年纪还硬撑这儿没掀桌走人,为的什么,我清楚。我也给您指条明路——我事儿忒多,忙不过来,以后有事,你们听他的,我保你们平安无事。”说着,一指刘谦礼。 刘谦礼:……我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越宁削完人家全家,还跟刘谦礼说:“换个名片?” 刘谦礼:……我想有骨气地拒绝这个削了我全家的人,然而我全家热切地盼望着我能抱上他的大腿。“我只有个电话号码。” 越宁给了他一张自己的名片:“有事打我电话。”刘谦礼掏出电话来,照着拨了号码,越宁那儿手机响了,存了个名字。 虽然被熊了,刘正鹏调整好了心态:反正就是拿脸皮换利益。给了刘谦礼联系方式,那咱家就算是再跟顾家接上联系了。他也就硬撑着了。熊孩子,熊就熊吧,顶用就行。正想再讲点什么,越宁已经起身了:“真是相见不如怀念。” 刘谦礼想说,你怀念过吗?发现大姑姑默默起身,他又把这话给咽了。 外公再次懵逼:这就结束了? 不结束还干嘛?一没有感情基础,二不需要你们输送利益,干嘛跟你浪费时间呢? 越宁又恢复了客气:“这个房间,我让他们留了一天,想呆在儿您继续。我还得回家。”抱着妹妹扬长而去。 表弟走得潇洒,表哥心里全是黄连。刘谦礼想把他的长辈们吊起来打!拦住了要追出去的长辈们,刘谦礼的口气也不好了起来:“还想追着上去得罪人呐?!” 二舅妈瞄了一眼他的口袋——那里装着名片——说:“那……总要送送人家。” “呵呵,”刘谦礼暴躁了起来,“送走了,就再也别想着回来了。爷爷,咱们是说好的吧?对姑姑客气一点,有礼貌一点,您答应的吧?姑姑先开口跟您叫爸了,您一开口,先挤兑人家。” “养了你们一群畜牲,还都是我的错了?!”老头子也是一肚子火!跟外孙不好发,跟亲孙子还是可以抱怨的。 刘谦礼面无表情地:“您都对,人走了,人就不按你的规矩来。您继续啊。” 刘正鹏:…… 刘谦礼眨眨眼,梗起脖子也一脸熊样了,他算是彻底明白了,熊,才能赢。 他的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 “我给了你最实用的东西。堕落,是因为诱惑足够大。”from 熊表弟。 摸摸兜,刘谦礼道:“回家。” ———————————————————————————————— 却说越宁抱着妹妹回到房间,刘淑芬和麦克跟在后面,俩人都挺担心他。看得出来,越宁挺希望一家和睦,结果遇到这样的事情。刘淑芬还好些,她对父母亲人期望值极低,心底那一线侥幸彻底破灭之后,只有一丝怅然。却不免担心儿女,苏珊并没有得到多少注意,会不会……宁宁更是被气坏了。 越宁把苏珊一放:“咱们去洗手。” “好。” 刘淑芬跟了过去:“今天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他们就那样,以后有事都交给我。” 越宁道:“不用的,表哥会处理好的。” “他?” “那不是我们的责任,表哥却认为那是他应该背负的。我给了表哥提示和帮助,可以了。” “这样可行?他办得了?”大侄子脱离家庭,刘淑芬认为他能办得到,说到约束和改变……刘淑芬并不持乐观的态度。 越宁答非所问地对麦克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在任何时候都是上帝与爱。” 越宁的亲妈再婚,本来圈里是不大关注的,现在要查,却也不太困难。两人是正式注册结的婚,麦克也是有着光明正大身份的。作为一个标准的大资本家家里的小孩,并且业绩还很不错,麦克真要傻白甜,早被骗得一穷二白了。 麦克耸耸肩,美国佬天真热情,是很多人的固有印象,这样的伪装最好打开局面。不过……已经暴露了,那就这样好了。麦克并没有感到尴尬,帮女儿取架子上的毛巾。 越宁才对刘淑芬道:“可能有点对不起表哥,我就是让他帮我看着外公他们的。” 刘淑芬笑了:“你呀!” “没办法啊,本来我想,十多年了,社会发展这么快,再古板守旧的人,总会有点改变的。您也是十多年没跟他们联系了,如果他们有了变化,大家坐下来,没什么不能谈的。让利也可以,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没出息的土地主家,你多分了二亩地,我就少收二亩粮,对吧?把蛋糕做大,何乐而不为?缺了十几年的相处,太亲热了不至于,差不多一点,还是可以的。” 刘淑芬也失笑:“但是没想到,他们不但没有进化,反而倒退了。我小的时候,他们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会儿,能培养闺女读书的人家,是真的不多,所以我一直感激着。直到最后,不得不决裂。” “你给他们带来的甜头太足了,或者说,顾家带他们攀升得太高了。从什么地方获益,就会迷信什么。人都会趋利,想念经验。所以到现在,还是希望表哥考和你一样的大学,说不定能娶一个家世显赫的姑娘。” “你表哥可惜了。” “那也没办法,”越宁很冷酷地说,“他心甘情愿被拽着脚,就看他能把家人拖上岸,还是自己也被拖下水了。我倒想拉他,却不想也被拖下水。是不是不近人情?” 刘淑芬笑笑:“那你觉得我呢?” “哎?妈妈不是很喜欢表哥的吗?” 刘淑芬给儿子擦擦手,捏捏他的脸:“喜欢呀,你不是已经在帮他了吗?只给他联系方式,就给了他足够的筹码。如果他连这个都不会用的话,我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再劳神费力。你做得很好,如果你不开心,只要适当地传几句话,就能镇压得他们翻不了身。你并没有这样做,给了小飞转圜的时间。谁都不是谁的保姆,亲儿子太无能,父母都有厌倦的时候。” 越宁不好意思地笑了。 “如果你还有时间,不如考虑一下回帝都之后怎么跟新的朋友们相处。” “诶?” “回去了,就需要交新的朋友了。不过我建议,你和郑家那个小十四,再深入交换一下意见。” 越宁的脸红了一下:“他呀。” “对,他。你们的交往,有一个很不错的开端,是相互欣赏,我没有说错吧?” “嗯。” “那个时候,他是站在一个投次人的角度来看你的,你很完美,很合适,能带来足够的利益。现在不一样了,你是他世交家的孩子了,想要长久的走下去,需要重新找到定位。所有美好关系的终结,无不如此。我和顾川,开始的地位是思想能够沟通的平等的人,后来发现,他踩着砖头……他不能往前走啊,一走,掉下来,他矮了。”刘淑芬耸耸肩。 越宁笑了笑:“他的血缘和我更近,道德的束缚对我更大,但是,我真的感觉比外公好沟通。” “那是当然,毕竟是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今天这种错误,他就不会犯。不过,你还是要小心。” “明白。” 刘淑芬亲亲儿子:“不开心的都忘掉吧,我们去吃饭。哎?郑家小十四和你老师呢?” 郑熙行正在邮局外面的车上打电话,眼睛盯着在寄包裹的小胡老师。一家四会口去会亲,郑熙行就主动联系小胡老师,把昨天逛街买的东西寄回家。小胡老师想了一下,坦然接受了。郑熙行帮她把包裹拿进去,电话就响了——郑老的电话。 郑老对孙子服气了:“你家里的事情扔着,公司的事情扔着,自己跑到外面去了!别以为是讨好丈母娘,人家要的是女婿,不是奴才,没上进心的人,好丈母娘都看不上!” 郑熙行掏出支烟来闻了一下:“您别把外头的火往我头上发呀。不就是外面动荡,鹰家不厚道,汇率又很乱么?哦,家里还有灾。您上火了。我知道我知道。我的事业,我心里有数,这个行当,未来二十年肯定能做大,但是再大也就那个样子了。想要更进一步,我得现在就筹划着转型,我已经有数了。” “你有什么数啊?宁宁那个行业,人家是高科技,有范儿。谁都不能讲他那个事业铜臭味浓。你那个不好讲哦……” “重工。我钱存得差不多就转重工。” 郑老哼唧了一声:“还没傻到家。” 郑熙行带点嘲讽地道:“这要还看不透,我还是您孙子吗?我照着前人智慧发展我的事业呢。” “呸!宁宁怎么样了啊?你们可真够愁人的。” “我估摸着也就见一面,让人知道他没有不认外家就是了。还能怎么样啊?要有人这么傻逼地对我妈,我早抽上去的。” “嗯,那就好。他外公当年确实不地道。” “我们明天一早的飞机,明天就能见了,宁宁还捉了几只活物,明儿给您带回去。” “死老顾又要嘚瑟了。” 郑熙行笑笑,听祖父抱怨完,挂上电话,小胡老师也出来了,时间刚刚好。下车开门,请小胡老师上车,说一声:“回宾馆。” 只听小胡老师说:“小郑是吧?” “嗯嗯。” “能跟你谈谈吗?” 郑熙行:=囗=! 第86章 会面(五) 小胡老师在郑熙行的小本本上是一个被打上重点符号的人。 小胡老师正常情况下不可能触摸到郑熙行的层面,郑熙行也不必去关心一个小县城里小学老师的想法。遗憾的是,他现在必须得博取小胡老师的好感。 一刹那,郑熙行的心,悬了起来。 小胡老师也很踌躇,越宁找到亲人了,她也为越宁高兴。这亲人社会地位太高,超乎预期(她曾设想过,越宁的亲人应该是类似高校教授那种高知,这已经是能想像的极限了),下面要怎么办?没谱。完全不知道人家的行事风格。 她又很担心越宁,想为她做点什么。思来想去,小胡老师找上了郑熙行。 郑熙行想得就复杂得多了,俗话说得好,无欲则刚,他还想帮越宁减轻点压力,在小胡老师这里刷点好感度呢。 郑熙行心里炸开了:她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这是要当恶婆婆?不能够吧?那她要做什么? 冷静下来想一下,他应该能够猜得到小胡老师的心思,心一乱,反而净往没谱的方面去想了。 郑熙行见小胡老师没开口,心里越发没谱,主动问:“您有什么事,只管讲。”这是从老狐狸们那里耳濡目染的说话方式:你有表达的自由,听不听、做不做,在我。 郑熙行的态度出奇的好,小胡老师反而更紧张了:“那个。” “哎。” “宁宁回家了。” “嗯嗯,是是。到哪儿他都还是宁宁呀。” 这一句小胡老师理解得毫无误差:“我不担心宁宁有出息了就不搭理我什么的,老师教学生,谁也没指望学生能给回报三间房子二亩地。” 郑熙行:……脸好疼。 组织了一下语言,小胡老师道:“可宁宁吧,从小到大,都没在他爸妈身边长大。我还是担心。从他四岁起,我就看着他,我刚到李家坳的时候,环境并不好,要不是有他在身边吊着,我怕撑不过去,他对我意义不一般。” “嗯嗯,宁宁也说,您对他的意义很重大。” “那不是一个意思。哎,咱不掰扯这个。我就想说,外头看起来他再风光,我心里还是惦记着他。” “是是。亲近的人都这样儿,我都这么大了,出来我妈还担心呢,隔三岔五电话追着。” 小胡老师微微一笑:“你的命比宁宁好多了,跟他的事儿不大一样。小学生们叫我老师,其实在你们面前,我见识挺少的,不跟你兜圈子了,我就直说吧。” “您请讲。” “是宁宁的事儿,你给我句实话,他的困难大不大?我们是不是给他添麻烦了?” “您是说?” “我从村里小学调到县里小学,且要适应呢。学校里有转校生,一直到最后都跟本校学生玩不到一起的也不是没有,从转学开始被歧视欺负到毕业的,我都见过。老师帮忙都不顶用,小孩儿有小孩儿的那一套,人心里就不乐意。你是宁宁还没找到亲生父母时就认识他的,跟他要好的,我才来问你:宁宁的处境到底怎么样?” 这一刻的郑熙行,肃然起敬了:“您放心,学校里被排挤的学生,有几个是学习好的?有几个是拳头小的?” “……”小胡老师沉默了一阵,“那个,宁宁其实很讲道理很乖的,从来不仗着自己聪明就欺负人。”本来想说宁宁体弱多病揍不了人的,但是这样说有点昧良心,小胡老师临时改了口。 郑熙行:“……对,他讲道理的。” “那我们,不会拖他后腿吧?” 郑熙行笑得灿烂极了:“怎么会?!您是加分项。” “如果宁宁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不好跟我这里越,你来跟我说,好不好?” 郑熙行涌起淡淡的心虚:“好。” “你们都是聪明人,万一有什么事儿,关系到我们的事情上,他要犯犟了,拜托你给劝着点儿。既然我养他的时候没图过什么,就没道理在养成的之后要回报。” 郑熙行笑道:“这个您放心,您也知道,他是聪明人,不会让周围的人陪着自己演苦情戏。” 小胡老师叹了一口气:“这回进修,我一直不安心,我本来只够格上省城师范,给我调到帝都来。后来在医院里,看到了萌萌爸爸……” “嗨,夏叔叔那肯定是因为接触到宁宁,听说了您的事儿,觉得您合适得这样的机会。” “那不会是……要宁宁做什么吧?”比如婚姻家庭之类的。 郑熙行啼笑皆非:“这事儿,谁能强迫得了他呀。” “别给他添了麻烦就好。”小胡老师嘀咕着。说话的功夫,招待所到了,小胡老师深呼吸,揉揉脸,作出一个浅笑来。 郑熙行颇觉有趣。 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提刚才的交谈,见到同样是收拾整齐的一家四口,彼此问候,越宁说:“回来啦?休息一下,明天的飞机。” 郑熙行按照逻辑,小胡老师根据经验,都推断出一个事实——这次亲友会面并不愉快。最简单的判断方法:即使有急事,没道理不留个代表一起吃个饭。看现在这个样子,两人明智地选择了沉默,然后一起吃饭。 ———————————————————————————————— 吃过了饭,李伯伯又来了。 李伯伯春风拂面,后面的秘书和司机提了俩坛子。顾家不缺钱,李伯伯让带的两坛小菜就真的只是小菜。李伯伯笑呵呵的:“老人家的手艺,很好吃的,喝粥就着,特别香。下碗面,别的不用,就这个,就能吃完一大碗。” 越宁笑道:“那这点儿可不够。” 李伯伯大方地表示:“不够跟伯伯说,伯伯下次开会给你带。” “好呀,”越宁也大大方方的接受了,“先付点回头礼。” “那敢情好,什么样的?” 越宁在山里搞了点山鸡野兔,就预备着拿来当回头礼的。李伯伯也很高兴:“不错不错,野生的比家养的味道好。” 苏珊适时地秀了一把哥哥:“是哥哥亲自捉的哟。” “是吗?”李伯伯笑眯眯地问苏珊,“怎么捉的?” “扑出去!哥哥跑得可快啦,不过,有两只鸟是被套住的。嘻嘻。” 闲话几句家常,李伯伯对越宁讲:“十月份,老领导过生日,我一准儿抽过去,给你带小菜。” 越宁笑眯眯地道:“好的,我等着您。” 李伯伯要了一只翎毛好看的野鸡,捆着脚,交司机提着。问了越宁明天的飞机,并不讲问了班次有什么用处。 李伯伯走后,郑熙行对越宁一挑拇指:“干得漂亮。” 越宁笑着耸耸肩:“那是。”才见面就谈什么利益交换、对国家大事发表意见……那可不是想发展密切友谊的的相处模式啊。必须是从小事、日常的事情入手,能接触到日常生活的,才是真正亲近的人呢。 第二天搭飞机,先将活物、坛子之类托运好。临近开学,飞机出行也迎来了一个小高峰,头等舱里很颇有几个学生,只是彼此并不认识。越宁扫了一眼,发现里面并没有大表哥,不由微笑:看来大表哥是摸着门儿了。 戴上眼罩,一觉睡到了帝都机场,越宁养足了精神,将小胡老师、刘淑芬等人各送了回去,拖鸡带兔抱着坛子,回到了顾宅。 顾老一家子早早就等着他回来了,一见他来,老太太先笑了:“哟,大丰收呀。” 越宁乖乖地叫一声:“奶奶好。” “哎~我看看,这都是什么。”虽然早有人通知了他们越宁的行程和行李,老太太还是有此一问。 越宁道:“这个是那个李伯伯让带给爷爷奶奶的小腌菜,那些是我逮的。” 老太太喜欢这么有活力的孙子,看着警卫帮忙把东西往厨房拿,问道:“这都怎么逮的呀?像是没伤着。” 越宁扶着老太太往里走:“靠山的野地里逮的,不太肥。那两只大的,可灵了,没追上,掉套子里逮住的。那一只瘦点的,是我追上的。” 祖孙俩亲亲热热说着话,厅里的人已经惊动了。为了欢迎越宁回来,正在大厅里摆了大圆桌准备吃饭。越宁扫一眼,顾川还没出现,心里有了计较——最迟今天吃完饭,就得跟爷爷聊一聊关于顾川的问题,这事儿得他主动提,才叫皆大欢喜。越宁也正有此意,给自己树个牌坊,何乐而不为? 厅里满满的人,顾老和夫人育有三儿两女,顾川居第四,除了他,别的四家人家都来了。大伯顾鄂和妻子夏女士育有三女,二伯顾湘和妻子育有两女,大姑妈顾渝和小姑妈顾燕,各生了一个独生女儿——越宁又得了五个姐姐一个妹妹。其中大堂姐、二堂姐已婚。 一家人,将一张大圆桌塞得满满当当。唯二空出来的位子,都在顾老的右手边。越宁被推放到了顾老和老太太中间的主座上,他急忙起来推辞,心里是万马奔腾的:我日!把我推这儿坐着,坐了我就傻了! 顾老笑道:“坐下坐下,今天是欢迎你的。”孙子见过了外公家,该对爷爷家的高素质大感欣慰了吧?该正式改口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群小兔崽子管路上随便遇什么老头都是叫爷爷的!以前叫的“爷爷”,我就听起来顺耳,过过瘾,那几声不值钱!多咱你把全家正正经经叫一遍了,我才满意! 越宁要真坐下了,就不会让这么多老狐狸重视了。俩膝盖挺直,带点皮笑肉不笑地、恭敬地、小声地、为难地说:“那……我再去搬张椅子。” 本来打算消消停停吃顿饭,然后跟老爷子“进书房密谈”来着,现在只好主动提出来——把我那个傻爹从小黑屋里叫出来一起吃个饭吧。【这顿饭我又吃不好了qaq】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椅子是正好的,再搬一张,就是要再添一个人,添谁? 顾川? 大家心里面,越宁认顾川,那是必须的。哪怕不是自己家的事儿,隔岸观火看旁人家,也是赞成孩子认爹的。纵然是换个位置思考,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认亲。认就认,认完了,怎么处,那还不是自己说了算的吗?可一个这么大的少年,这么痛快地下了这样一个决定,要管一个造成他十几年艰难生活的人叫爹,这就让人惊讶了。 细想想,又都恢复了平静:很符合他的行事风格。继而升起一股欣慰之感——顾家终于有了一个靠谱的潜力股,值得依赖的下任掌门人了。 只有小表妹还在中二期,一脸的“你疯了吧?我小舅那种爹你也要认?” 越宁也是无奈,这个爹,哪怕不姓顾,也是得承认的。跟家世背景没关系,跟他自己的脸面有关系。即使是个要饭的,都得认出来。接下来怎么收拾,那是另一个课题。 越宁恭恭敬敬地站着,又催促了一句:“爷爷?” 顾老开心得要命,有一个高素质的晚辈,哪家长辈不开心呢?越宁比别人小孩还多了个优势:没用教,就已经初步具体了普通政客的水准,甚至许多中年官僚都没他这么圆润自如。这是一种天赋,很多人教都教不好,一辈子都学不会的终极技能——无耻。 顾老怎能不开心? “哎呀呀,老大,给老四打个电话,让他快点回来!在外面野什么野?全家就他一个大忙人么?宁宁呀,过来坐,不用你去搬凳子哒,小陈呀,帮个忙,搭把手。”小陈是他的警卫员。 顾鄂打电话打得一头汗——顾川他不接!打了三通之后,顾鄂的脸都不是个脸了。孩子这么懂事儿,都要主动认你了,你tm还矫情上了! 越宁发现了顾鄂的为难,善解人意地提醒:“别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儿,没道理正闲着却不接家里电话的。要不要?打听一下看看?” 顾鄂一想,也对,老四那点胆子,是不敢不接这种连环电话的。拨了一串手熟的号码:“查查老四在干什么,把他带回来。” 二十分钟后,电话响了,顾鄂听了两句,勃然大怒:“让他死了算了!”按掉电话,看到侄子的小眼神儿,顾鄂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了——顾川正跟小女友约会着呢。 只得安慰道:“就要把他带回来了。”跟顾川见个面这个程序,还是不能省的。 老爷子一猜就着,对顾宁道:“坐下来,咱们吃。” 越宁摇摇头:“还是等等吧。”哪怕以后大家吃饭将顾川塞到桌子底下踹呢,也是以后的事情,今天这餐饭,必得将他拉到桌上坐一坐的。 越宁一直站着,直至顾川到家,才盯着自己的脚尖站回顾老身后,那小委屈样儿。顾老看孙子,心里乐开了花,再看儿子,恨不得将他掐死:“你还知道回来!” 顾川身上带着点脂粉气,路过小外甥女儿的座位往主位走的时候,把小外甥女气了个半死。方瑶瑶瞪着小舅的背影,比了个手势,被她妈妈顾燕抓住了手。方瑶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着急,那兽性——您看小舅那恶心样儿啊!一准没干什么好事儿。 顾川还憋屈呢! 有儿子不让他先见,好,他认了,谁叫当初……他那责任是大了点儿。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吃了一颗会对儿子造成威胁的草。不让他送东西去笼络儿子,他也认了,搞不好儿子还生着他的气,等家里人把儿子哄好了,他再出现,也行。让他不再理会那些莺莺燕燕,好,照做,毕竟儿子都这么大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做爷爷了,不好再明着“为老不修”。 这些他都做到了,亲爹亲哥的鄙视和暴打他也挨了,一转脸儿,小兔崽子跑去见亲妈了。好,你见亲妈,没让你不见,见完她你怎么不回来见我呢?行,当你还生着气,你还去见你外公?那一家子的二货,还不如我靠谱呢! 好好好,这些我都忍了,谁叫我是你老子呢?儿女都是债,忍! 到这个时候,他的脾气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的水平,直到来了最后一根稻草——他前妻早就再婚了,嫁了个美国佬,还生了个新闺女! 这就戳顾川的肺管子了,凭什么呀?我都没再婚,都没能再养出一个来。她当初闹我那么大难看,她还这么滋润地回来炫武扬威来了!那是我儿子!凭什么陪着她那后头男人呀?都还没叫爸,先去认小爸了! 顾川莫名其妙地觉得伤了自尊。巧了,他奉命去“妥善解决”的所有“女友”里,最最新一任的那位,发了一条酸溜溜泪涟涟娇嗔无限的分手短信。顾川头脑一热,又奔过去“约会”了。 曾经有一段时期,某些高校内的攀比风气脱离了成绩、奖项、衣服、鞋子,只看接你的车是什么水平的。顾川这位小女友,因顾川的原因,常拔头筹。顾川要分手,将这姑娘气坏了,当初是你追的我!现在又随便找个人来捎话打发我!当我是什么人啦?谁稀罕你的臭钱啊? 顾川在这种抱怨中,找到了奇异的满足感。 正约着会,顾鄂的电话打来了。顾川连按掉了三通,心里的火气稍稍下去了一点,小女友撇嘴冷笑了:“你有急事,还理我干嘛?不是分手了吗?” 顾川心中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然后就被顾鄂的人找上了,这个时候,他心里有点怵的,没办法继续哄小女友了。土大款家儿子跟老子怄气,我就不理你,你能奈我何。顾家儿子跟老子怄气,直接铐回来! 站在冷风中的小女友:……王八蛋!你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回去见人?! 顾川回来的时候,满肚子火,还带一点点难以言明的得意:小子,你还认得爹呀?! 进了家门,习惯性地怂了一下,想起如今自己有儿子了,又抬头挺胸,准备跟儿子讲几句“庭训”。走走走,艾玛,爹您要训我吗?顾川瞬间萎了。历史上曾经发生过顾川恃二行熊,被抽得体无完肤的事情,他跟他爹从智商到情商再到权威,都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形成了天然的压制以及畏惧。 出奇地,顾老这回没训他,有孙子,要儿子做甚?!有管他的功夫,多教导教导孙子才是正常。喊你回来,就是充个道具,证明我孙子宽容仁慈温良恭俭让的,真拿自己当盘菜了吗? 一整桌,除了方瑶瑶,重又笑吟吟的了。顾鄂也收拾好了心情,亲自将越宁从顾老身后领出来,用吓坏人的温柔的声音给越宁介绍:“宁宁,这是你爸爸。” 顾川赶紧挺起胸膛,满眼慈爱看着越宁,等他叫爸。 越宁也一丝不含糊:“爸爸。” “哎~~~”什么小女友,什么委屈,什么小爸,都靠边站去吧!顾川开心死了。 方瑶瑶特别不给面子地在他背后:“呕。”又被亲爹捂住了嘴巴:熊孩子你添什么乱?看你表哥多好啊! 没等顾川说下句,顾鄂领着越宁再正式认爷爷奶奶,顾老太太也忒逗,答应完了,还摸出一个红包来:“来,这是爷爷奶奶给你哒。” 顾川连忙摸口袋,老太太给了他一个白眼。 接着,顾老就给孙子介绍伯伯姑姑等人,大伯母、二伯母、两位姑姑,两位堂姐,分别代表自己夫妇,给了越宁红包。 顾川:……他是绝对不敢讲“我给你找个小妈”的。又被排挤了。 越宁收完了红包,就肯坐到两老中间,被他们喂食了。吃得很香,连因为认爹事情对他有一点不满的方瑶瑶,看他吃得香甜的样子,也忍不住觉得好萌,感觉多了个弟弟而不是哥哥。还是个傻弟弟! 一家人其乐融融,吃到半饱,开始慢悠悠闲话,问的都是越宁的情况。老家怎么样啊,之类的。越宁只拣抓野鸡之类的事情讲,还说了跟张老头学做小风车之类的,看方瑶瑶感兴趣,允诺:“我找点竹蔑做个给你玩,跟外面卖的不一样。” 顾川心里还对“绿眼睛小爸”颇有怨念,一个没忍住,往这上头溜了:“见你外公了?” “嗯。” “他还好?” “挺硬朗的。” “他没说什么?”肯收个洋女婿吗?不一样呀!他能眼看着你叫小爸吗? 越宁道:“嗯。我把电话号码给大表哥了,有事儿,大表哥会联系我的。” 顾老太太趴在大女儿肩膀上面快要笑疯了,太坏了,孙子太坏了,这回去不是认亲,是选了个班长+牢头呀! 顾川还有点不明所以:“他?能做什么?” 顾湘看不下去了:“你管他们干嘛?宁宁都安排好了,来,宁宁,喝汤。” 一顿饭吃完,顾川想领儿子,被顾老拦了下来:“天太晚啦,宁宁就在楼上房间休息吧。你们也是,路上小心。”全送走了。 越宁将众人送出门外,照顾所有女士上车,给全家留下了相当好的印象。送完人回来,越宁对顾老道:“爷爷,您累不累?” “有话去书房讲。” “哎。” 老两口看孙子,越看越满意,一个将他放到对面一直看,一个就坐在他旁边笑眯眯。顾老先开了腔:“正好,我也有事要对你说。” “您先。” “唔,打开看看。” 越宁拿起桌子上的文件夹,打开,脸色突变:“这个?” “十月我做生日,他们都要来,你大概知道一下他们的喜好。你要陪我一起见客人的。说到这个,陈大牛我也会下请柬,这个你给他带过去。你以前那个胡老师,不是我不请,她来了,恐怕也不自在,就不给他惹麻烦了。” “嗯,好。” “还有那个小胡老师,”顾老太太也想起一件事情来,“她帮我们家很大的忙,我们希望有所回报,但是我觉得,送个车子、房子、钱啊,安排个位置之类的,很不妥当。” “嗯嗯,”说到小胡老师,越宁很认真地参与讨论,“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是特质上的回报,我现在就能把房子她。但是,提供便利的生活条件是一回事,用钱结人情账,是另外一回事。” “就是这个意思,”顾老赞许地道,“我看她现在正在进修,是小夏安排的吧?唔,这就很好,小夏是个明白人。扶植她培养自身的能力,才是对她好。嗯,她的爱人也很不错,安排他也到帝都进修,你看怎么样?” “如果,不造成大家的困扰的话。”越宁含蓄地道。 “哈哈哈哈,这件事情,不会的。” “嗯,那就这样,”越宁不客气地点头,“我也有一件事情,想请爷爷奶奶给参详一下。” “你说。” “就是,我打算报名参加运动会。” 顾老感兴趣地问:“什么样的运动会?” 越宁停顿三秒,毅然地道:“大一点的,最好是国际的,我能拿到奖的。” “嗯?” “比如明年的大运会。” 顾老扶了一下假牙:“什么?” 越宁认真给他分析:“我现在的样子,已经足够告诉大家,我回来了。但是,我需要一个荣誉,最好是国际性的,来堵一些傻瓜的嘴。国际赛事的荣誉最好,体育赛事比智力在普通大众的脑海里更容易有直观的印象。说穿了,糊弄人的眼。聪明人不需要看这些,他们会沉默地观察我的综合素质。我保证,明年比赛完,不再闹这些博眼球的事情。认真做事,低调做人,向聪明人证明我的能力。” 亲爷爷是这样的地位,他首先考虑的不是利益好处,而是——我要怎么消除“拼爷爷”对我个人能力的消极影响。 顾老语气有点萧瑟:“是不是爷爷拖累你了呀?” 越宁啼笑皆非:“我准备报一到两项的中长跑。大运会不会有太多的职业运动员参加,我的身体素质还不错,平常也一直有锻炼,掐过表,大运会的奖牌,应该还能捞到一块。国内田径项目,不是很强,正常途径的选拔,我认为自己也有能力能上。明年的时候,我公司的新产品应该能够做出来了。到时候我正好自己做这个广告呀。” 顾老眨眨眼,越宁也眨眨眼:“不是,做一件事情当然有一个主要目的啦,如果能有附加价值,不是更好吗?” 顾老太太却比较担心,越宁进过好几次医院呢:“你身体能吃得消?参加前先作个全面体检,好不好?” 越宁笑道:“行啊。其实,中长跑那点距离,不算什么,我打小上课一溜跑学校还得爬几里山路呢。” 顾老笑笑,拉过文件夹,取出支铅笔:“那行,我再添个名字,到时候你一起见见。”越宁凑过去一看,他写了个总局的名字。 写好了,顾老道:“这两天就安排你去体检,体检完了,再说。不合格,我直接把他名字划掉,你懂的。” “嗯嗯,不过明天不行,我妈妈快回去了,约了我请我同学吃饭。” “那就大后天。” “哎。” “好了,去洗澡睡觉罢。” 第87章 会面(六) 第二天一早,起来吃完早饭,越宁没有抗拒老太太给他安排的车。 司机是位四十上下的老师傅,老太太叫他“小王”:“宁宁就交给你啦。” 越宁拎着包,笑着管他叫“王叔叔”。王师傅也很和气,等他上车,给他关车门,将他送到陈教授家,自己在外面车上等着。 陈教授家里依旧是一片详和。陈慧又出国了,给越宁画的几幅画已经交付,越宁现在却不好拿它出来打广告,不免有点苦逼。陈家又恢复了爷爷奶奶带着小孙子玩耍的节奏,比以往冷清了不少,看到越宁过来,唐教授颇为开心:“回来啦?” 快开学了,陈教授也得了几天喘息的机会,一杯清茶一张报纸,见越宁来了,指指旁边的沙发:“坐。” 越宁将老太太给他准备的礼物交给王阿姨,到陈教授那里坐了。心情,有点复杂。 陈教授依旧淡定从容,看完了今天的报纸,问道:“怎么样?” “也就那样了,随便见几个人,主菜还没上呢。” “哦。” 越宁觑了一下陈教授的脸色,小心地问:“您的事儿,怎么样啦?” 陈教授呷了一口茶:“还能怎么样?就那个样子吧,这一波算是差不多过去了。” 越宁挠挠耳朵。 陈教授道:“好了好了,有事说事,这小媳妇样儿是要做什么?” 越宁清清嗓子,摸出了请柬。 “这是什么?” “爷爷过生日。” “哟,主菜来啦?” “这才到哪儿呀?”敲敲茶几上请柬,“开胃菜。我这回是遇上满汉全席了,哪样单拎出去,都够当主菜的。” 陈教授笑笑:“你会怕?” “怎么会?” “那不得了?” 撇撇嘴,越宁先讲了自己公司的情况,主要说了新产品的研发。陈教授却不像之前那么热切了:“你现在只要照常走,也没什么难处了,哎,造化弄人。” “您是说,我的压力和动力小了?” 陈教授嘲笑道:“不是小了,是变了。” 他要说的,是另一件事情:“那个,老师,我想报个运动会的名。” “哦。” 越宁看了他一眼,再看他一眼,陈教授掀掀眼皮:“怎么?有什么事要讲吗?” 越宁坐在沙发上来回晃:“没了。” “嗯,到时候我会过去的。你——” 越宁坐正了:“是。” “好自为之。” “哎?” 陈教授皱皱眉头,索性把话摊开了讲:“你现在的情况变了,非说对生活没有什么影响,那是骗人的。你想做什么,哪怕违法乱纪,我看你也都做得了。你做了什么决定之后,不用过来等我问你为什么呀,你再给我个‘解释’好说服我。不需要! 你做的这个决定,跟我的科研领域没有直接关系,你自己也很明白,它显然是会影响到你的学业,至少要占用你的时间,所以你才会这么小心地过来跟我说它。你期望我讲什么呢?告诉你没有关系?有没有关系,是你自己判定的。你现在的这种心态,很影响我对你的评价。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越宁表忠心:“我还是很喜欢学校和实验室的……” “呸!科学没有讨价还价!”陈教授尖刻了起来,“科学不是随你安抚的姨太太。我更不是!科研只看成果,我乐意见到实验室成为青年科技人员的培养皿,绝不欢迎它成为权贵的避难所和镀金器!科研需要统筹,科研人员是需要人力财力物力的支持,为此需要交际、需要推销、需要圆滑,但是!知识才是根本。它不可被戏弄。” “说什么呢?你那是什么态度?”唐教授从旁边的房间里出来了,“有道理好好讲!乱扣什么帽子?!”说完,一缩头,把房门关上了。 陈教授挨了老婆一句,也熄了火。依旧目光不太友好地看着越宁:“说呀。” 越宁也不客气了起来:“我也想做自己乐意做的事儿啊。”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去。我发现你很奇怪啊,哦,一无所有的时候,敢直接跟我讲,以后是要开公司的,不会所有的精力都放到跟我一起研究上面。现在倒畏首畏尾起来了。你再这个样子,就不要踩我的门了。” “可……” “你还是没有想明白!”陈教授不耐烦地道,“你还是你,不需要装腔作势地去适应什么环境的改变,差不多得了。想面面俱到?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呀?你就是你!可以适度的调整,别把自己整个人都搞变掉了。好好做你自己的事情,不会比他们差,就说顾川好了,哪怕你不姓顾,拿出去,都比他强!想什么呢?本末倒置!” 越宁挨了一通训,心情豁然开朗,没皮没脸地道:“是这样哦。其实,有了父母,我轻松很多了,不用压抑着。呐,我不用再担心万一帮过我的人遇上了事儿,我帮不上忙,所以得拼命挣钱。我现在是有顾忌,不过,好像也不用那么那么小心,对吧?” “呵呵。” “您别这样啊,我好赖还这么年轻呢,我没有跟正常家庭里混的经验好么?” 陈教授一怔:“罢罢罢,讲不过你。” 越宁眼珠子一转,机灵劲儿又回来了,托着下巴:“其实我挺好显摆的。小时候吧,我显摆那些,周围除了胡老师,没人听得懂。后来遇的事儿多了,就学会什么都憋着了。我就独个儿一个人,什么事儿都要我自己想,我得什么事儿都想到前头去,不说算无遗策,也得差不多都能应付了。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其实吧,我是认了爹妈了,到底还是有点生。我以前那对爹妈,跟这对,不一样。” 陈教授的脾气也下来,静静听着,时不时点评两句:“别显摆得过了。” “哦。我想继续上学。” “嗯?” “我不能不考虑现在的家庭需要,需要找一个平衡,现在压力大了,也需要一个发泄的方式。” “找到了?” “嗯,我要加倍的显摆,我就喜欢看人说我胡闹又拿我没办法的样子,”越宁下了个决心,“送妈妈回去之后,我就报名。不是为了别的,站领奖台上我开心,我就去站一站。” “这么确实能拿到名次?” 越宁一晃脑袋:“那没办法,天生就这水平,别人再眼红也没用。” “是够不要脸的,”陈教授中肯地下了个结论,抛开了负面情绪,“自己开心就好。科学家为什么不可以有自己的爱好?为什么一定要困死在自己的专业上?你研究过钱老究竟涉猎了多少专业么?如果因为有了一个了不起的爷爷,就让你背上了包袱,变得庸俗,我就不想再认识你了。逆境不是考验,顺境才是。” ———————————————————————————————— 越宁在陈教授这边领了一场训,心情大好。打个电话给室友、比较要好的同学,告诉他们自己找到妈妈了,妈妈要请大家吃饭。 这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 之前消息瞒得很好,同学们都不知道,现在猛一听说,都有点不可思议,纷纷表示会出席。吕清风接到电话还愣了一下:“我爸妈也来了,到时候一起吃个饭?” “好啊。” 在吃饭前,越宁被赵夫子一通电话喊回宿舍,三个室友严阵以待,要审问一下:“究竟怎么一回事儿?怎么之前一听风声也没有听到?确定是你妈妈了吗?证据呢?” 这真是一个复杂婉转的故事,说妈妈就要说到是大伯先找到他的,要介绍麦克,就得告诉他们爸妈已经离婚了。 赵夫子叹道:“你也真够不容易的。”父母离婚,另组家庭,这…… 越宁道:“还好还好,见面不哭天抹泪儿的,我就很满足了。要真是苦熬十几年那种,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吕清风和林强发现越宁真是变得开朗了许多,也都为他高兴,开开心心接受了邀请。吕清风给他爹打了个电话:“宁宁找到他妈妈了,阿姨要请我们吃饭,嗯,日期跟咱们的不冲突。对对,不用不用,就是跟阿姨见个面。” 等他挂了电话,越宁问道:“吕伯伯过来有正事要办?” 吕清风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个,见萌萌的爸妈。” 夏萌萌追求者越来越多,吕清风很有危机感,特别想见家长。夏萌萌倒没想那么多,仔细考虑了一下现在的感情状况,表示同意。在这一方面,吕清风考虑得颇为周到,认为自己不先见了女朋友的父母,就要将女朋友拖去见自己的父母,从尊重和安全的角度来考虑,是不妥当的。商量之后,决定自己先见女友的父母,这件事情是需要跟家里通气的。 吕旺祖不希望儿子早早谈恋爱定下来,吕清风决定走仕途的话,稍晚一点结婚会比较……什么?夏部长的女儿?等等,我跟你妈妈和你一起去帝都! 行程就这么定了下来。吕旺祖临出发前,连看了一星期的新闻联播,指挥秘照着里面的衣着式样给他和妻子置办行头。大金链子虽然还挂着,花衬衫却被淘汰了。伪装黑老大的墨镜,也不戴了。 越宁捶了他一拳:“你行啊,手脚够快的。” “那是那是,以后萌萌在公司里,你要多多关照的。” “你才要多多关照我,萌萌姐姐在公司里作用可大了。” “那先叫声姐夫来听听。” “你转正了,我一准儿叫。” “切~哎,萌萌这两天太忙了,你什么时候再找几个人,给她分担一点呀?” “她那个工作,一般人干不了。”自打越宁的身世在小范围里流传开来之后,公司就不愁招人,也不愁没有企业捧钱上来要求合作了。他们为什么而来,夏萌萌和越宁心里有数。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慎重,筛选靠谱的人招进来,筛选合适的企业来合作。拒绝的工作,不是那么好做的,除了越宁,也就夏萌萌能做了。 “黑心资本家!” 笑闹完毕,准时参加了刘淑芬准备的饭局。这顿饭吃得都很舒服,也比较能聊到一起。刘淑芬给个人都准备了一份礼物,除了包装精美的糖果巧克力,提货券是实惠又体面的馈赠佳品。 宾主尽欢。此后,刘淑芬又邀请了几位以前的同学、密友,将儿子介绍给他们。刘淑芬如今家庭美满,儿子又找了回来,气色委实不错,她的朋友们亦非易与之辈。不到两天,风声已经放了出去——老朋友的儿子回来了。 几场饭局过后,刘淑芬启程的日子也到了,越宁为他们送行。 依依不舍之后,麦克牵着女儿走在前面,刘淑芬落后几步,抱抱儿子,在他耳边说:“你已经十八岁了,我在你的生命中最重要的时间里缺席,本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所有的情份换你一个要求——当你寻找一生的伴侣的时候,切记,除了脑袋其他都不重要。看脑子,别看脸,别看身材。” 越宁:居然有了一种诡异的心虚感,这是肿么一回事? ———————————————————————————————— 越宁才将刘淑芬一家三口送上飞机,回来就收到了顾川的电话:“一起吃个饭吧,介绍几个叔叔伯伯给你认识,以后对你的事业发展有帮助的。” 越宁:……爹都叫了,没道理不跟他一起吃个饭,对吧? 顾川这几天十分不开心,刘淑芬旧年的好友,也都不是善茬儿,至今看到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其中有两位,还是哥哥姐姐好友的媳妇儿,也有是家世交家的闺女的。当年就是看他不太瞧得起,对他老婆更高看一眼的那种。自己儿子,先陪小爸吃饭,不跟亲老子一路,这怎么行? 必须叫来显摆一下! 于是便有了今天的饭局。 越宁先打了个电话给奶奶:“今天跟爸爸一起吃饭,不回家吃了,我晚上争取回来休息。” 顾老太太的心就悬了起来:“去哪里?” 越宁报了个地点,顾老太太道:“那还罢了,地方不算脏。” 这个脏字,真是意味深长。“我吃完了就回来。” “好吧,早去早回,以后开学了,就不用多管他了。就让他疯这一回吧,”顾太太很明白儿子的风格,“我让小王接你去。” “哎。” 老太太说儿子疯,顾川的表现其实还算可以的。带着车先接了儿子,看看打扮,嗯,不错,形象气质极佳,不愧是我儿子!再一看,这手机不是最新款,先拉去换了个手机,继续看,衣服倒是还不错,那就不用换了。接着打量,怎么没有带块合适的手表呢?再杀去买手表,拿了一只劳力士:“先凑合一下,我给你订制的还没有到……” 越宁闷声不吭,随他折腾,让他过足了瘾了。 顾川打扮完了儿子,趋车往预定的地方过去。父子二人下了车,大堂经理亲自迎了出来,一脸的为难样儿:“顾总,那个……” “嗯?” 经理瞄了越宁一眼,再瞄一瞄大堂一角的沙发。顾川和越宁一齐看过去,看到沙发上坐着三个年轻的女人。当中那一个,一袭白色连衣裙,长长的黑发被灯光染了一层橘黄。见他们望了过去,白连衣裙站了起来,细高跟凉鞋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噔噔噔的。后面一个粉色洋装的默默闪到了一边,蓝色及膝裙的拉了她一下,没拉动。 顾川脸色煞白:“玲玲?” 钟玲,昵称玲玲,在读大学生,顾川新任一位收纳入袋的“女友”,平素带着提升格调。当着儿子的面被拉过来,就没办法解释了。顾川再混,也知道不好把这些“女友”堂而皇之地介绍给儿子的。 越宁知道钟玲这个人,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盖因前世钟玲是嫁给了顾川的,嫁完了又闹离婚,理由是顾川还养了小的。这个理由政治正确,并且很值得同情。 顾川痛快地跟她离了,理由是:你tm花着老子的钱,借着我家的面子进了上流社会,让人追捧。我给你安排了一家老小的工作,你特么天天悲春伤秋,你还不肯生孩子,还讲给我生孩子耽误了你的艺术事业。 那好啊,离好了嘛! 与靠自己发家的刘家不同,没了顾家的庇佑,没二年,钟家几位工作也没了,钟玲倒还在原来的单位,却也是半死不活的那个状态了。顾川有些瞻前不顾后,家里人却不是吃素的,婚前的协议一签,离婚并不能分到他的公司股份、个人财产,最后只得一套公寓,居然不比龙莉得到的好处更多。江湖人称,姨太太的胜利。搞得龙莉也以为是自己更重要,龙四海愈发地抖了起来。 这一世,也是钟玲运气不好,越宁提早回来了,独生子和小女友,顾川果断站了前者的队。世上女友千千万,二十年来养大的儿子只一个!顾川甚至为了儿子,先提出了分手:送你的东西,我不要了,再给你二十万。支票被钟玲甩脸上了:“谁稀罕你的臭钱?” 过不多久,顾川跟刘淑芬怄气,又去追了她回来,二十万换成一辆小车,送了回去。 钟玲今天就是开着这车来的,因为有人告诉她:顾川起了花花肠子,刚才我看到他带着个忒漂亮的小男孩儿买东西去了!出手特别大方!你说他之前跟你闹分手,是不是因为这个啊? 钟玲知道顾川找回了儿子来,却不曾见过越宁,她对这些并不在乎,她觉得自己是文艺的,高尚的,不是图钱来的。你之前人孩子没关系,有前妻也没关系,只要现在跟我合得来,英俊成熟又浪漫的,可以,没问题的。以前的归以前,别带过来烦我,就ok。 劈腿就不能忍了。 这家酒店,顾川也常带她过来,一琢磨顾川经常去的地方,很容易就找了过来。大堂经理也是认识她的,一见她这个加工,就觉得不太妙,劝也劝不走,又不敢狠得罪,正要打电话通知顾川,顾川带个漂亮的男孩儿过来了。 【我日!】大堂经理脸上一阵的疼——等会儿要打起来,少不得劝架,拳脚无眼,拉架的一定是挨打最多的。回去要怎么跟老婆解释我这脸是给客户挠的呀? 三人眼睁睁看着钟玲走了过来,钟玲倒真是个斯文人,正眼没给越宁一个,直冲着顾川来了:“顾川!” 顾川也没傻透,赶紧对儿子说:“宁宁,这个是……”儿砸,千万别误会爹! 钟玲恨得要命:“你跟我交往着,还……” 越宁听主知道她误会了,看了一眼顾川,那意思——您老真是有能耐呐,这位才多大啊? 不过,越宁也不能让他们闹得太难看了。赶紧说:“阿姨是爸爸的女朋友吗?阿姨好。阿姨贵姓?” 只比越宁大两岁,被“阿姨”惊呆了的钟玲:…… 蓝色及膝裙惊呆了,代钟玲问了出来:“你你你,你们是什么关系?” 顾川一脸的灰败,哪还有功夫理她们,堆起一脸笑跟儿子说:“宁宁啊,不要误会啊,咱们先去见你叔叔伯伯们,好不好?爸爸跟你慢慢说……” 越宁特别开心地说:“我都理解的。妈妈都再婚了,你也可以交女友嘛,个人自由。” 顾川一个哆嗦,有种亲爹的手杖已经举起来的错觉,再细细一看,儿子还是一张天真可爱的热情笑脸。凭经验也知道,没人会乐见这种情况啊,你这是为了什么? “呐,您跟这……就这一位吧?这位阿姨,不会也是我爸爸的女朋友吧?” 蓝色及膝裙了口气提不上来,快要憋死了:“不不不不……” “哦,那你劝劝这位阿姨,别跟我爸爸生气了。爸爸,你跟阿姨玩,叔叔伯伯那里,我去说?” 大堂经理比顾川聪明多了,看出来越宁绝对没那么纯良,肚里已经笑抽筋了,还得先上来对顾川讲:“顾总,在大厅里讲话不方便。您要不要开个房间,慢慢说明白了?”又对越宁道,“这位……” “这位也是顾总。” “郑总。”大堂经理立得笔直。 郑熙行本要约越宁一起去图书馆里看电影来着,结果越宁告诉他要跟顾川一起吃饭。以顾川生活之糜烂程度,郑熙行很怕顾川向越宁介绍奇怪的生活方式,便跟来打算偶遇。 围观了整个闹剧之后,施施然地上来解围:“宁宁,顾四叔,真巧。” 顾川丢了脸,一把拉过儿子:“咱们走。” 钟玲:…… 蓝色及膝裙拉拉她的胳膊:“玲玲,咱们回去吧。” 三个人里,只有钟玲会开车,她的状态明显不适合开车,所以越宁在电梯口对大堂经理道:“那个阿姨的精神状态不太好,麻烦您给找辆车,要一下她的电话,确认她安全到家。” 大堂经理也是服气:“好的,请您放心。” 顾川:…… 郑熙行明目张胆跟顾川打了个招呼:“我在三楼有局,步行上去了。” 转到楼梯上,取出电话,给顾鄂报了个信,这边电梯还没到,顾老的电话打到了顾川的手机上:“你干的好事!不用四下看,宁宁身边再不放人跟着,我就是傻子!现在!马上!把宁宁给我送回来!” 第88章 会面(七) 包厢里,顾川几个朋友左等他不来,右等他不来,正要出去找,大堂经理奉命上来解释。几人颇为羡慕:“顾四有个好儿子啊!”被放鸽子的怨念瞬间变成了嫉妒,“这老小子也太好命了!” 羡慕完了,又一起乐上了:“不过,他们家老爷子怕不会饶了他吧?” “看来,好命也是有代价的嘛!” “他也是稀烂,有这么惯着小丫头的么?他那丫头要是不为钱,能跟他?图他好看呐?” 大堂经理一看这样儿,赶紧撤了出来:“请您慢用。” 里面越发讲开了,一个好运的傻子,总会激起人家吐槽的欲-望,大长老的儿子,混得跟他们差不多,只能说明他傻。不能嘲他爹,没法嘲他儿子,能嘲的也就有限了,不过是:“图他浪漫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真是文化人儿,卖也找够好理由。就这一条儿,咱们养的那些货,就比不上人家。” “可不是,今儿说想看海,明儿老顾就带她飞希腊,你们管这叫浪漫?” “哈哈哈哈,就是有钱带她出去浪。” 哄堂大笑。 这些,顾川是不知道的。此刻,他缩在车里,四顾茫然,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坏透了!好好的带儿子出来见识应酬,就被钟玲给搅了。这不止是丢脸的事儿!但凡跟儿子相关,他的生活作风问题,就要被翻出来挂上墙头裱一番。也是倒霉,怎么偏叫小女友闹场的时候,遇上儿子了呢? 纵然别人都讲他傻,顾川也知道,钟玲这大约是吃醋误会了,以为他另带了个新宠出来应酬。这种误会真是太让人难堪了!但愿家里人不要猜到前因后果。 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两下一凑,顾家就明白顾川的想法了:想带儿子去显摆,结果遇上包养的没善好后。要不是宁宁处理得好,把后面的闹剧给掐断了,明天顾家又要成八卦笑话的谈资了。大堂里闹起来,还能看么? 父子俩一回到家,老太太先将孙子领走:“饿了吧?来来来,奶奶带你去吃饭。” 越宁老老实实地说:“爸爸也还没吃上饭呢。” “这不还有爷爷呢吗?”顾老太太给丈夫使了个眼色。 顾老会意:放心竹笋炒肉少不了! 越宁二话没说,跟顾老太太上楼去了,在小厅里,满满摆了一桌子的家常菜,大伯母已经等着了。有顾川这么个小叔子,这种收拾善后的事情,也是常遇到的。不过以前都是丈夫出面揍弟弟,现在需要夏女士出来照顾侄子,她也是十分乐意的。好孩子,谁不喜欢呢?再者,还有一个属于母亲的小心思,有了侄子之后,顾川需要自己闺女去管的事儿就少了。否则叫年轻姑娘去收拾她叔叔的这些个风月旧账,能看吗? 想到这里,夏女士对越宁又升起了无限的同情和愧疚,待他愈发地亲切:“来,洗洗手,先喝点甜汤。” 见到她们,越宁的心情舒畅了许多,也不绷着了,洗了手,招呼她们一起吃饭。老太太道:“我们都吃过啦。” 越宁笑道:“怕也没吃好。” 两位女士大起知己之感,老太太饭前就接到了电话,担心得没吃两口饭。夏女士更是苦逼,饭吃到一半,老公电话响了,顾鄂一转述,活将她一口米饭卡嗓子里,咳出来之后又岔了气,饭也吃不下去,跟着过来了。 越宁的邀请让两位女士颇觉暖心,得,啥都别说了,一起吃饭吧。就着少年的美颜,挺下饭的。正在生气的丈夫,呃,不管了,我们先吃饭。吃完了饭,一人一杯清茶,老太太才对越宁讲:“这种事情,不要再经历第二次了,反正也开学了,以后让小王接送你,我看他敢再劫人!” 越宁含蓄地道:“总是要面对的。” “你哪有那个时间去面对这些?不需要!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就直接走人!今天给足老四面子了。”孙子又不傻,必须是看明白了的,老太太也就不跟他讲这些虚的了。 夏女士接了婆婆的话:“这个上面是你大伯的私人号码,下面一行是我的,万一你大伯开会不方便接电话,就打我的号码。你小孩子家,又是亲儿子,有些事儿不方便你来做,就交给我们。”反正收拾烂摊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越宁腼腆地道:“那怎么好意思?我应付得了,您以前辛苦了。” 顾老太太哼了一声:“这家里有谁应付不了这些个事儿呢?”就是心烦。可再烦,也不能把这种小事儿推给孩子。孩子且得好好培养呢,哪有功夫搭理这些个?有处理的能力就行了。 说话的功夫,底下日常活动也结束了,顾鄂上来喊妻子回家,顺便对越宁道:“老四那儿我叮嘱了,你就专心上课,好好管你的公司就行了。”心里疯狂地把弟弟虐成狗,还得装淡定。 越宁下楼送他,看到顾川缩在墙角站着,假装没看见,送走了人,才回来听顾老训话。顾老的意思也很简单:“你们两个,外面也都没人好好照顾生活,都回来住吧!”为了孙子,他且得把儿子给看住了,不能放他再出去游荡。万一勾搭错了人,再给孙子添麻烦,怎么办? 亲都认了,回来住也是正常。顾老与郑老是同一批次的人,跟着顾老受点熏陶,变聪明一点,多好呀。这样的人生导师,要不是投胎技能好,几乎是遇不到的。二话没说,点头就搬。 顾川就苦逼了。陪老爷子住,对别人来讲是优待,对他来说,就是坐牢。小声抗议:“那我还有生意要谈,有时候得弄很晚,不是怕耽误您休息么?” “谁要跟你谈,让他来找我!” 顾川:……“那谁还敢来呀?这生意就没法做了,总是要见人的嘛。” “你看你今天带宁宁出去见人,见出什么来了?” “……” 越宁意思意思地帮顾川讲了两句话:“爷爷,爸爸也是,给我介绍一些有商业合作的前辈认识。” “你缺钱缺合作对象?”顾老也没给孙子面子,问得很犀利。 “这事儿跟天-朝缺人一样。”人,是不缺的,缺的是人材。钱,是不乏有人捧着来的,安不安全、能不能收,问题就比较复杂了。 老爷子清清嗓子:“先做好你手上的。” “哎。”越宁见好就收,表示他要去休息了,明天报到。后天开始就要投入到紧张的研发当中去了。 顾老道:“那个报名的事情,你也不用着急,我来办。” “好的。谢谢爷爷,爷爷晚安。” 顾川眼睁睁看着儿子跑了,自己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扣在了家里,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 越宁回到房间,先联系郑熙行。郑熙行一直等着他的电话:“回家了?” “嗯。” “吃饭了没有?” “奶奶给我留了饭。你呢?” “垫巴了点儿。” “好好吃。” “知道啦。对了,跟你说个事儿。” “嗯?”越宁从床上坐了起来。 郑熙行直白地道:“你别再答应你爸什么应酬见人的事儿了,今天晚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需要再做其他的事情了。只管等,等到顾爷爷做生日那天,你再闪亮登场就行了。要不是你还要上学,一直不露面是最好的了。” “切~” “谁叫日子不对呢?本来就应该昭告天下叫人都知道的,愣是叫拖到了现在还没办。” “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它肯定不知道呀。你昭告也没用。爷爷的请柬就那么几份儿,能有多少人晓得?” “那只是一个开始,等顾爷爷生日过后,你就必须见各种各样的人了。” “举个例子?” “我这样的,魏三那样的。” 越宁笑言:“我怎么记得他一开始是跟你混的?你俩区别在哪里呢?” 郑熙行吃完了饭,在看资料。他屯了几块地,感觉未来几年寰宇不会吃亏了,准备开新项目,搞重工。他是建筑出身,搞房地产,算是内行,虽不至于什么细节都明白,大梗是不会错的。重工方面,他就属于外行了,想要做好,非得下一番功夫不可。至少得知道研发周期、投入规模、最新领域、业界风向,以及最重要的——本行业的先进技术及技术大牛。 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刚合上资料,应答犹带着一点被打断时的懒散,听到越宁这一句,赶紧端正了态度:“我比他正经多了!” “哦。” 郑熙行被查岗,头上冒起了冷汗,大脑八倍速运转,硬生生让他找到了一个理由:“他玩的那些,我看得上?” 透过听筒,越宁觉得他的口气很有意思,回忆了一下钟玲的样子,模仿着说:“那你都玩什么样的呢?什么时候带我开开眼?郑叔叔?” 郑叔叔…… 郑熙行态度端正得不得了:“好!” “你真没意思。” 【有意思我就死定了!】郑熙行认真地说:“我其实很有意思的,相处得久了,就能发现了。我明天去找你,多一点相处的时间,好不好?” 越宁无声地笑了:“明天要报到。” “学校报到要几分钟?” “哦。” “说好了一起看电影的……”叫事儿给耽误了。 “好。” “那说好了,我去接你。” “嗯。” 第二天,越宁报完了到,郑熙行也没在学校蹲等,筹备进军新的行业,他虽然是个熟悉工,也需要准备很多事情。越宁先去自己的公司,跟王敏一块儿继续搞他们的项目,郑熙行在自己的公司里开会。两边忙完了,越宁给家里打个电话,顾老听说是跟郑熙行一起,痛快地答应了:“郑家小十四啊,这小子有点讨厌,不过水平还是有的。” 郑熙行顺利地接到了人,一起去了私房图书馆,郑熙行自己开的车,路上抱怨着:“见你比见我爷爷还困难。”、“比打十头喷火龙还可怕。”、“半道还有截胡的。” 越宁不停地笑。 郑熙行抱怨得差不多了,车子也出了市区,越宁笑问:“你最近压力很大哦?” “没有。” “那天见老师,被骂了。” 轮胎在地上擦出几道黑痕,郑熙行赶紧稳住车:“怎么回事?” 越宁敲敲挡风玻璃:“把车开好啊。” 郑熙行放慢了车速:“哪个老师?” “陈老师呀。我发现你更怕胡老师,为什么?胡老师人很好。” 郑熙行飞快望了越宁一眼:“就是人太好了。” 越宁笑笑:“陈老师把我损了一顿,嗯,挺有道理的。他讲我现在顾虑多了,看着不顺眼。我想想,也是,我们为什么要在意得那么多呢?你说是不是?” 郑熙行吐出一口气,把空调冷风调小了一点,慢悠悠地道:“那是因为在乎的、不能失去的,增加了。我在考虑转型的问题,说转型也不特别确切,是想跨行。” “哪一行?” “我想转重工。” 越宁惊讶地道:“行啊你,专拣狠的干。” 郑熙行带点骄傲地口气:“那是,不出点出彩的,我干嘛下场呀?” “那你还那么大压力干嘛?你干的事儿,哪一样没干好呢?听说,好多人想半道盖你麻烦揍你?你就是那‘别人家的孩子’,太招人恨了啊。” 郑熙行自嘲地道:“哎呀,老了,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越宁道:“那我得趁着还没老,加把劲儿了。以后胆儿小了,好些事儿就不敢干了。” “你选的行业很好,”郑熙行中肯地道,“在商言商,商人地位不怎么样,但是有两样除外——重工、高科技。这两样本身就代表着实力,不是一般商人能比得上的。我们只要做好了,啧啧,商界老前辈也得写个服字。” “就凭嘟嘟?”越宁摇头,“还不够的。一切软件,都依托于硬件。我这个,还差点火候——它不关系国计民生。一项事业,只有与国计民生相关了,做它的人,说话才算是真正的响当当。” “哦?” “现在通讯技术上不去呀,硬件为难,软件自然提不上去。没有造纸术,光靠刻龟壳,有本天书也传不出去。还是要以虚就实,通讯的蛋糕,我一定要啃一口大的。” “现在?别太勉强。” 越宁瘪瘪嘴:“再晚就来不及了,哪怕是这个发展很快的行业,哪个大爆发的不得个十年二十年的鲸吞蚕食才能有后来的规模?不过,我也有计划。” “悠着点儿,国内这一行,私企还没有完全放开。” “我先准备着,不然脖子总被人卡着,太难受了。哎,咱们不是要看电影的吗?怎么又聊上了?” 郑熙行将车开进了车库:“这不挺好?咱们又不是演戏,得照着个剧本儿走,八点,看电影,八点十分,俩主角啃上了,我也依样画葫芦……九点,俩滚床上去了,咱们也……嗷!” “走你的吧。” 郑熙行笑着追了上去,一提劲,将人扛在了肩上:“走喽~” 两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片子要看,郑熙行选了个《地道战》,被越宁一头黑线地拍了回去,挑了部《大闹天宫》的地画片。郑熙行扯扯领带,不怀好意地道:“穿成这样看这个,忒不得劲儿,就该穿睡衣坐在上抱着薯片……” 越宁斜着眼睛看他,似笑非笑的,眼角那颗小泪痣带点狡黠,透点邪气。郑熙行眼睛滴溜溜地转…… 【尼玛!河蟹!我写不下去了!大家脑补吧!脑补总比被锁了强!】 《大闹天宫》没看成,西游被他们演成了红楼。 ———————————————————————————————— 郊区的九月,蓝天白云,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洒了进来。郑熙行睁开眼睛的瞬间,绽出一个傻兮兮的笑来,低头看看被子里,越宁的睫毛抖了两下。郑熙行赶紧轻后着他的后背,想让他再多睡一会儿…… “(⊙o⊙)!”越宁睁开眼,看到一张大脸铺满了整个视野,好险没把人推下去,“几点了?” “七点,你今天上午没课,再睡一会儿,我去取早餐。”言语之间,多了几分亲昵。 越宁怪异地瞄瞄他:“起来穿衣服啦,床上吃饭,好奇怪。” 郑熙行想了想:“是有点怪。”跑去拿衣服。他放了一整个衣帽间的衣服,两个人的尺码。为了显得六岁的年龄差没那么大,郑熙行很有心机地给自己也准备了和越宁一样样式的衣服,堂而皇之地拿了出来。 越宁没有多想,洗漱完了,从容换上,抱怨着:“裤子有点紧。” 郑熙行咳嗽一声:“那个,你明天再穿,就不觉得紧了……” 越宁脸上一红,掐了他一把:“吃饭。” 郑熙行见好就收,两人到落地窗前吃早餐。郑熙行正喝着牛奶,越宁慢悠悠地道:“小柜子里的东西,你准备得挺充份的,蓄谋已久,还是长期熟练工种?” 郑熙行一口牛奶呛进鼻子里,手忙脚乱扯了纸巾擦拭:“天地良心!咳咳!我就是蓄谋!咳咳!我才不是顾四那种傻逼……” 越宁面无表情地道:“那傻逼是我亲爹,谢谢。” 郑熙行:qaq作了一个哭脸,把纸巾团一团空心命中垃圾桶,喘着粗气道:“我错了。” 越宁晃晃杯子,客观地评价:“表现还不错。” 郑熙行:……有种被用完了打评语的赶脚。 按铃要了另一杯牛奶,服务员将早餐桌收拾好,郑熙行认认真真坐好,认认真真地吃早餐。越宁吃完了煎蛋,托腮看着他:“等会儿先送我去公司。” “嗯?” “刚才夏叔叔的电话,说是有事儿要问我。” “咦?什么事?甭去你公司再换车了,麻烦,跟他约的哪儿,我直接送你过去。” “萌萌姐姐的事儿吧?估计是问我对道士的评价。” 郑熙行咧了个超大的笑容:“这丫头,到底有伴儿了。” “你傻乐什么呢?先前也没见你对她特别亲近呀。” “少了个跟我抢的,”郑熙行嘀咕,“我看那些丫头一个一个的都不怀好意。萌萌最乖了,她妹妹鬼精鬼精的,还有小辉子,还问我你跟他妹妹配不配……等着吧,顾爷爷大寿以后,又得添点儿了。这年头……”不停地报怨着。 伸起食指,挑着郑熙行的下巴,左右打量,越宁道:“嗯,你还挺好用的,我还没打算换呢。” 郑熙行颈子一绕,双手一伸,打横将人抱起:“你还想换?” “别说得跟我多受欢迎似的。” “不然你以为夏叔叔前两年为什么那么着急给萌萌找对象?有出息又生活不糜烂的,本来就不太多。” 越宁就一直笑:“你的不安到底从哪里来的呀?” “不知道,”郑熙行将人塞上车,“大概是,我就缺了个你。” “bo~” 直到见了夏部长,郑熙行脸上还带着点傻笑,意外地接地气,让夏部长特意多感谢了他好几句:“哎呀,要不是跟着你一起出去,萌萌就遇不到宁宁,遇不到宁宁,也就遇不到小明。你才是幕后英雄啊。” 郑熙行:“……” 看得出来,夏部长的心情挺不错的。越宁尽量表示客观:“我跟吕清风是同情,关系还不错,肯定会有偏向,不过他是真不错。”又介绍了跟吕旺祖短暂相处的观感。夏部长综合一下自己搞来的消息,拍板道:“那就差不多了,先处处看。” 越宁心说,已经处上了好么? 夏部长高兴,又透了个信儿给他们俩:“你们俩要办事业,不要太心焦了,已经决定明年扩招了,剩下的就是具体的方案了。顶多撑几年,好的随你们挑。” 郑熙行和越宁都表示出了欣喜,心里却想:明年扩招,大学四年学制,还得等五年。这五年依旧挺困难。就算扩招了,顶尖的也就那些了,还得先拣那好的挑。好在两人的企业规模比先前都有了进一步的扩大,吸引力也更强一些,比起几年前郑熙行捧钱没人卖身的遭遇,强太多了。 夏部长心情一好,又多说了几句:“顾老做寿,到的人很多,用心准备。大统领也是会到场的。” 越宁赶紧答应了。 ———————————————————————————————— 夏部长的消息很准,哪怕顾老这生日不是整寿,由于大家都知道这是他宣布孙子回归的大庆,接请柬的都说要来,大统领也不例外。没接到请柬的,也都眼巴巴钻门路,想讨一张。 到得十月末,朝廷已将大个儿的烦心事处置完了,正是人人轻松,相约到了顾老的寿宴上来。 越宁他还打算穿之前老冯给做的中山装的。家里女人们都说不好,又长高了一点,衣服袖子就显得有点短了,必须要重做。顾老太太亲自带着他去找老冯,将老冯惊成了只金鱼:“你还有什么身份,说吧,外星人我也撑得住。”又说老太太那身旗袍也做好了,让老太太去换上试试,不合适的再修改。 赶上寿宴,越宁穿着崭新的灰色中山装,假斯文地又戴上了平光镜,跟顾鄂两个,一左一右,陪在顾老周围。顾老的老伙计们,休养的、旅游的,头两天都回来了,这天到得比较早,越宁跟着顾老,一串爷爷叫下去,收了一堆红包。 大统领来时,顾老亲自带着孙子去迎接,余光瞥见孙子十分稳得住,颇感欣慰。顾宁管大统领叫伯伯,也笑着收红包。进来之后,恭恭敬敬地跟大长老们打招呼,顾老招呼他坐下。顾鄂、郑东君都给他挪坐,大统领十分推辞。 郑老笑道:“别理他们,有德居之。” 大统领笑道:“我是侥幸,何德之有?笨鸟先飞而已。” 越宁心头一动,这话讲得,有点矛盾。笨鸟先飞,就不是侥幸。有点意思。 微笑间,大堂姐走了过来,悄悄地对他说:“唐教授和陈教授来了,那个小刚打电话到你手机上了。” 越宁赶紧起身:“爷爷,伯伯,我去接个人,老师来了。”亲自迎到门外,一手一个,将两位搀了进来。 老人们颇为赞许,跟陈教授打起招呼来也随和自然,都说:“慧眼识英。” 陈教授虽不慕虚荣,学生给他做足面子,心里也是舒坦的:“哪里哪里,是他用功,不用功的,我也不稀罕呀。” 有陈教授在,除了说点科研大方向,也就顺带说两句越宁。顾老这次做寿排场摆这么大,就是为了孙子,然而老爷子才是正主,想要平衡,就得找好节点。陈教授的到来,给了众人一个转折点。陈教授就讲:“我当时就想,这小孩儿干嘛呢?跟那儿晨练半年了,雷打不动,跑完步就过来蹲着看我比划……”一气讲到收了徒。 大统领笑着对越宁说:“你这孩子,也太实在了。说真的啊,要是我,看着长得这么可爱的孩子,当场就收下了。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要那么聪明,明明那么聪明了,为什么还要这么用功呢?” “机遇只偏爱有准备的头脑呀,”越宁腼腆地笑,“只有努力了,才有资格去等待属于我的侥幸。” 周围一圈老狐狸肚里齐齐暗骂:忒狡猾的小王八蛋!这马屁拍得太到位了! 可谁叫这小王八蛋他最有资格讲这个话呢?小王八蛋讲了:“不刻苦读书我上不了t大(撒谎),到不了帝都,哪有遇到老师的幸运呢?” md!吃饱喝足打老顾!这死老头运气咋这么好呢? 第89章 发展(一) 拍马屁是个技术活。 技术不熟练的,拍都拍不上,一不小心拍到马蹄子上还要被踹两脚。稍微好点儿的,拍得不是轻了就是重了,听的人都尴尬。明明是马屁,非得要你拍得自然,像是其真诚的,还得是不着痕迹,完全不像是马屁。 这个难度略高。 想达到最高成就,也可以投机取巧,比如年龄,年纪越小,越显得不是说谎。比如经历,越有类似经历,越显得真情实感。 越宁两样都占了,说得尤其自然,完全没有反驳的理由。大统领开心不已。 大统领颇有那么一点点自负,认为自己肯定是努力的、有能力的,同时,自己的运气,那也是极好极好的,有能力抓住机会,才造就了今天的自己。想要同时抓住这两个点,两掌齐下一通狂拍,将他拍得舒坦了,略有难度。不为别的,就为“努力”和“运气”,在大多数情况下,很容易搞成对立。 越宁很快就发现了大统领的心思,顺手把大统领拍得开心了。实际上的好处,暂时是看不出来,交好一个人,总比得罪他强。大统领一开始,餐前拍照,可就把越宁给拉身边儿紧挨着拍了。即使是到了顾鄂这个级别的,也很少跟家庭以外的人在非正式场合、非经由特定安排地拍照了。 大统领的兴致却颇高,非但在拍照的时候摆出了非传统正立的姿势,而是将一条胖胳膊搭在越宁的肩上微笑。末了,看越宁又用很腼腆的目光看着他,就主动说跟越宁单独合影一张。越宁笑容咧得更大了一点,大统领也笑得很开怀。 大统领:小鬼,有前途啊,不愧是顾老的孙子。 越宁:这里面有几分是看我爷爷的面子呢? 一老一小,都笑得蛮愉快。 大家拍完了顾老xx大寿合影,闲聊几句,即便入席。顾老“广洒请柬”,邀请的人也是有限的,大多数人携夫人前往已经令人数达到了一个比较大的数字,同时,有部分人也携带比较满意的小辈一二人参与,必须是能拿得出手的。越宁将顾老和老太太扶上主席,主动退后,找大堂姐,往年轻的一桌上坐去。 能过来的年轻人,也都不是易与之辈,至少是一个小圈里的领头人物——他们的父母或者是祖辈必有一人能接到顾老的请柬,身份不可谓不高。内里就有郑熙行和他大堂哥,这两人极自然地与越宁打了招呼,大堂哥接手,将桌上的家伙们介绍给了越宁。 这桌上的人是郑熙行提前跟越宁讲过了的,都是他上辈子名字都未必听过的人,人人和气。越宁也很和气,他年纪最小,哥哥姐姐一圈叫下来,乖乖挨着大堂姐坐下。这一桌,男多女少,越宁对这个圈子的生存形态又多了一分认识。能过来的,都是有能耐有眼色的,没眼色的父母也不敢让他们出现。 周世文来了,他弟周世哲就没过来。娴熟地跟越宁打了个招呼:“这些日子忙什么呢?” 越宁笑道:“上课,上班。” 周世文戏言:“我号码你知道,给我开个会员啊!每次电汇太不方便了!” “小气样儿,一次买个百八十年的不就得了?” “我日!你这生意做得够精的。” 越宁笑嘻嘻地:“那是,我可得自己赚学费呢。” “还没赚够?” “嗯,趁这几年多赚点,”越宁很诚恳,“毕业了,不一定要干什么呢。” 周世文拍着越宁的肩膀,跟他另一个朋友介绍:“那保全公司,就是他的主意。” 又对越宁介绍他这朋友:“苏烨,公司有他一份儿。” 苏烨三十岁上下的模样,也戴一副金丝眼镜,斯文有礼,颇为含蓄地欠一欠身,夸道:“好想法。” 越宁大方地道:“别,你们肯定能想到,我不过是想坑连长几个人,就顺口提了。” 周世文道:“可算说实话了!来来来,罚酒三杯。”他一开头,原本三三两两跟旁座聊天的人停下来跟着起哄。郑熙行道:“你个兵痞!闹到这里来了!斯文一点吧。” 周世文道:“切~看旁边,老爷子们也没安静多少呀!”往常在家被老伴儿管的、被医生管的、被秘书提醒的、被儿孙抗议的,这会儿没人好在公共场合拂他们的面子,都由着他们闹了。 顾家大堂姐不干了,凉飕飕地开口:“都老实呆着吧,先别乐了,想想今天这饭怎么才能都吃下去吧!” 一桌寂静。 也是倒霉!生活条件好了,在座的各人,除了越宁,多多少少都有些挑食的毛病,比如大堂姐,显然是不吃肥腻的,郑熙行极度讨厌青椒,周世文不喜欢吃豆子…… 但!是! 到了这样的场合里,甭管你在家挑成什么样,桌上的是不能浪费的。在家里无视你挑食的长辈,个个摇身一变,正义凛然的,绝对会谴责浪费食物的行为!开口就是“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再宝贝的孙子,也得跟着把桌上的饭给吃干净了!并不能在这样的场合一个赛一个地表现出“食厌膏粱”的性情。哪怕紧上面一桌的老头儿们自己都挑食,也不许底下的小辈儿在这样的场合里表现得养成了纨绔的习气。 越宁对面那个叫闻星的姑娘一脸苦瓜样:“顾姐,饶了我吧。”这姑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吃苦瓜。 这一桌子菜,看着都是平实的菜色,实则汇聚了各大菜系的代表作,又掺点家常菜蔬。成功地戳了每个人的雷点。 苏烨袖子一卷:“行了,甭废话,老规则,先尽着喜欢的吃,不喜欢的最后分……” 第一次目睹此事的越宁:……你们吃个饭可真不容易啊! 大堂姐跟越宁说明:“也就这个时候,平常在家里,也没人太管的。出来么,要照顾点面子,你懂的。艰苦朴素之类的……诶?怎么把这肥的放我跟前了?!谁干的?!我跟他拼了!” 东坡肉是不错的,但是大堂姐是标准的厌膏梁,不吃肥的。苏烨道:“那……我倒不太挑,可也吃不了这一大碗呀。”这些个人,十个里面倒有八个是不吃肥的。 郑熙行慷慨地道:“我能来点儿,老周也行,其他人……”一齐摇头。 越宁默默伸出筷子,剪下五花肉上面一层瘦肉放到大堂姐的盘子里,取了裹烤肉的面饼,把剩下的部分一卷,塞嘴巴里了:“看不到就行了。” 大堂姐很心疼:“少吃点这个,别搭理那群土匪!他们最后肯定能咽下去的。” “喂喂,不要有了弟弟就忘了革命同志啊!小时候你还抄过我算术作业呢。” “呸!那是我拿手工课作业跟你换的。” 得,这俩还是同学,按照对话内容分析,说不定还是幼儿园小班的同学。 一桌子热热闹闹,这里面工作了的占绝大多数,基本上在各个部门。像郑熙行这样的属于异类,被人问:“什么时候回来?”也有人说他:“钱赚得差不多得了,又不缺这个。回来晚了就差老大一截了。” 看来是熟人,并且对他的评价还挺高的。越宁留意到了,这些说郑熙行的人,衣着并不十分名贵(虽然他也分不太清),同时,他们的职级也不很高,有几个刚参加工作,还是最基层干起的科员。 倒是越宁,没几个人讲他开公司不太对之类的。一是才认识,没那么深的交情,二是觉得他还在上学,只要正常课业没耽误,随便玩玩呗。倒是很有几个人,细心问了越宁一些计算机相关的问题,直言:“部里加大信息化的力度了,我们摸电脑比较多,日常操作比别人强一点,再深入一点就抓瞎了。”都是很想上进的人。估计是想在新项目上表现一把,做部门新锐的。 越宁摸了一把临时加印的名片出来,比街头骗子还寒酸的白板名片,没印任何头衔,只在中间隶书的越宁两个字,底下一个电话号码,一个嘟嘟号加邮箱地址。“还有什么问题,直接联系我好了。别转移话题了,肉菜放冷了更难吃。” 桌上一阵哀嚎。 那边顾老扬声道:“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越宁接口道:“讲厨房师傅手艺好。” 顾老招招手,将人招了过去。越宁很识趣地站在了他的身后,服务员给他搬了把椅子,旁边的人挤了一挤,越宁陪坐了下来,一掸眼,眼珠子一转:“您多吃了几块肉。” “去去去,不要让你奶奶知道。” 旁边的大统领笑了:“一年就这几回能放开了吃的,不要戳破。” 越宁受教,接过服务员手里的酒瓶给两人倒酒:“您也是?” “咳咳,小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大统领明显心情不错,多喝了一点,话也稍稍多了起来。 “我再说一句大实话行不行?就一句。” “什么?” “您家阿姨正瞪着您……筷子上的肉。” 大统领对夫人谄媚地笑笑,筷子一拐弯,塞越宁嘴里了:“帮个忙,等会儿还我。” 越宁弯腰溜回自己桌子上:“快快快,帮忙的来了,肥肉给我!找着解决的人了。” 眼睁睁看着他拿了只小碟子装了肉去喂了大统领的众人:…… ———————————————————————————————— 顾老大寿之后,越宁的生活有了不小的改变。最突出的一点就是,从第二天开始,他的电话就忙碌了起来。要求与alpha公司合作的人也像雨后春笋一般噼啪往外冒,夏萌萌的工作热情已经抵不住蜂涌而来的合作意向,也学会了掀桌技能:“得招几个专业的人来帮忙了!” 越宁感慨脸:“这会儿再不愁招不到人了。哎,我说,为什么当初十四哥做企业,就招不到那么多人呢?” 夏萌萌忙得着急上火,没有了萌系可亲姐姐的样子:“麻烦你看看人好不好?他那个是太挑剔,要就要最好的,上眼就瞅上你这样的。眼看拉不到你,他还不死心,非得找你同学校友那样的。咱们这是什么?咱们多务实啊?”说着,压低了声音,“除了研发的,咱们要求高吗?日常维护的要求都不高好不好?” 被掀了桌子(虽然没掀动)越宁依旧没有生气,对夏萌萌道:“招人吧。趁这个时间,扩大一下规模,过了这个劲儿,效果就要打折扣了。” “人家卖广告,我卖老板。”夏萌萌不满地嘀咕。 “这不没卖得起来么?”越宁不甚在意,“倒有一件事情。” “什么?” 越宁捏捏耳垂:“爷爷奶奶跟我讲,他们准备给我配助理。” “啥?”夏萌萌惊呆了,“这不合理吧?就是郑哥,他家里也没这么干来着。顶多允许他有事不好解决的时候打郑爷爷、郑叔叔他们秘书的电话。这是要扶你?哦……倒也是。郑哥那一辈儿,光姓郑的就十四个呢,还不算表哥表姐。你们家,就你一个男丁。” “大概吧。不过我不太想要,已经给了我一个司机了。” “公司又省一笔开支,”夏萌萌摇头晃脑的,“你也理解一下嘛,我小时候,听得最多的安全问题,都是拿你们家举例子。难怪他们上心了,如果给,你就接着,公司的事情……哎,公司的事情不让他插手,好像也不太好,有把人养废了的嫌疑。让他插手,这是不是多了个探子呀?我就最讨厌父母站身后头盯着了。” “就是这样才为难呐!”前土大款从来没遇到这种事情,无法用常理推断,“我再跟爷爷谈谈吧,就明白问一下,他打算拿这助理怎么个安排。” 夏萌萌成长的环境比越宁强很多,给他分析:“你等我再想想哈。我们这些家里吧,你别看有闺女也一样的培养,可有个男孩儿,那就是尽力栽培。是不轻女,却不是不重男。看顾爷爷生日就知道了,我是不太能参与啦,要蓓蓓是个男孩子,我爸爸就能带他过去了。懂么?” 越宁道:“所以大姐姐看我回来了,很开心。” “当然啦。要不然,郑哥为什么那么跩?能力是一方面,家里人重视纵容也是一个原因叻。大概,还是想你因那条路上,即使不回,也要带个助理啊什么的,往那上头靠一靠。我爸爸讲,咱们现在搞的这个领域,跟传统商业还是不大一样的,让我带句话——紧抓科技不放松,别太看重过高的利润,多拿点专利在手里比较稳妥。” 越宁赶紧记下了:“嗯嗯,谢谢夏叔叔,其实我也有这样的想法。” “那助理你就带上吧,”夏萌萌比以前干脆得多了,“帮你做点事情也是好的,能给你的,也应该是比较放心的,顾爷爷不会拿你开玩笑的。好好培养吧,你档案名字都改过来了,还想着拆?想控制你?就靠一个助理?这得多小瞧你啊?” 越宁的档案资料上的名字都改成了“顾毓宁”,不过这名字平常用得少,也不需要见个人就宣扬,同学熟人还叫他越宁。 “好。我明天就回家见他,给他收拾出来个休息室吧。”不过越宁还是有点不太开心,添了个助理,这没日没夜的跟着,以后谈个恋爱都不太方便。 alpha公司租地方的时候,有寰宇的投资,资金比较充裕,空间比较大,再收拾个房间给助理,也是不挤。夏萌萌长叹一声:“知道啦。” 越宁已经卷起袖子去研发部的机房跟王敏继续搞程序去了,有些东西看起来原理简单,做起来的工作量却巨大。好比你明明知道一天跑个几十里,长征也有走到头的一天,可总得走那么一、二年才能到延安。现在他们没别的,就只有一个字——干! 夏萌萌那边,也本着物美价廉的“先凑合着用”原则,招收了几个新员工进来。与此同时,越宁回到了顾家,接受了老爷子安排的助理。 顾老很满意,叫过来助理给越宁讲:“这是小章,他爸爸秘书班出身,给我当过秘书,当年很厉害的尖子哟。可惜去世得早。” 越宁明白了,这是自己人,亲亲热热给章乐叫“章哥”,再三表现出了对章乐的欢迎。顾老提前告诉过他,章乐的爸爸水平很不错,可惜去世的早,否则不会比越宁见过的那个“李伯伯”差多少。章乐他爸去世之后,就是顾老授意照顾章乐母子的生活。章乐也比较争气,虽然比他爸爸稍有差距,也是个诚实肯干的小伙子。顾老考察过后,将他安排给了孙子。 当天,留章乐一起吃饭,末了,王师傅开车把俩人送到了公司。路上,越宁向章乐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我现在主要是学校和公司两块事,不算太复杂,到了公司,让萌萌姐姐把方面的事务移给你先干着。章哥你先挂名在公司里,做我特助,这个是你的工资卡。” 章乐道:“老爷子已经给我一张卡了。”他跟他妈妈的生活一直是顾老在照顾,顾老和老太太没把顾川打死,也是因为用儿子的名义开个公司,做这样一些事情。顾川的公司能做大没倒,是老太太时不时找人给盯着,否则以顾川的水平,公司搭不了这么大的架子——芦柴棍是撑不起大屋子的。 越宁笑道:“那不一样,你想啊,咱们这么一起进进出出的,帮我做着事,总要和公司员工有些接触的,这个拿着,省很多解释的功夫,也不招人的眼。” 章乐想了一下,估计越宁也不缺这点钱,痛快接着了:“谢谢。公司里叫你越总?还是顾总?” 越宁摸摸脸:“那个,叫宁宁吧。别跟肖姐学就行了。” 章乐记下了重点。 到了公司,肖丽娟冲了过来,几乎要揪到越宁的领子,被章乐拦了下来:“同志,不要冲动。” 肖丽娟:“你谁啊?呃?老板,这是客户?” “新来的特助。章乐。招呼一下大家,做个简单而热烈的欢迎……” 肖丽娟退后一步,打量了一下章乐:“欢迎欢迎,以后都是熊老板手下混日子的了……” “熊老板?”章乐跟肖丽娟握了握手,一歪头,桌子上一只嘟嘟玩偶在冲他鄙视地翻白眼。章乐:…… 紧接着,夏萌萌又冲了出来:“来了吗?来了吗?太好了,来,我带你去各部门转转,然后咱们办交接。肖姐,宁宁来了,要打赶紧快!打完了给我留十分钟,还有事儿要分做呢。” 肖丽娟拖过越宁,向他表示:“机房这会儿,得再扩充空间……” 等越宁解决完了肖丽娟,章乐已经跟夏萌萌作完了交接,然后找上了越宁:“宁宁,基本情况萌萌已经跟我说过了。现在有几个问题:一、公司结构不够完善;二、公司的制度长满了灰尘该掸掸了;三……” 有了章乐,越宁的效率得到了明显的提升,他属于土大款经验加头脑灵活自己琢磨派,全仗着自己软硬件过硬扛下来,章乐则是专业系统的处理人士。一样一样,把越宁的工作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越宁多付他一份工资,真是一点也不亏。就这一份工钱,章乐还跟顾老报备过了,得到了顾老的首肯。 让祖孙俩满意的是,章乐应付顾川,深得熊老板之精髓,一接顾川那边的电话,语气陡然调到能传达出“忙碌”二字的频道,千言万语化作一个意思:您儿子为了帮您扛下了家族重担,正忙得昏天黑地。他不是不搭理您,是在努力工作好让您能闲下来泡妞。跟您吃饭什么的?不不不,他还得去糊弄老爷子,让老爷子别计较您今天又晚归了。 顾川有了儿子,人也老实了一些,然而犹有不足——为什么显得我更窝囊了? 这种想法,在他大哥顾鄂升职的时候,更明显了。年底的时候,部里老部长到了退居二线的年龄,需要有新鲜血液填进。顾鄂便顺序升到了副部级,升职的理由倒全是干货,比如打击了xxx犯罪,粉碎了敌特份子阴谋之类。顾鄂再不迷信,也觉得侄子是颗福星。 比如窃听事件,掩了一些小王八蛋的傻逼行径,模糊了事件起因,只公布了最后的结果。却掩盖不了源头是大侄子机灵。再有,大侄子在大统领那里刷了好感度,让大统领透了一点并不反感他的意思…… 顾鄂亲亲切切地挎着大侄子的胳膊,看侄子像是看亲儿子。 亲爹不乐意了。 顾川想做点出彩的事情,在儿子心里塑造一个比较高大的形象。 第90章 发展(二)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极赋天份。他们嗅觉灵感,又或者运气极佳,看似一拍脑袋作出的决定,每每就能成就一项事业。然后,他们就成为种种鸡汤的主角,帮助发行、贩卖鸡汤读物的商人赚得盆满钵满。鸡汤商人,也是其中之一。 这里面必然不包含一枚姓顾名川的……奇男子。 顾川年轻的时候还好装个高大上,当时资讯还没现在这么发达,他靠装逼,成功地骗到了一个好老婆,自为春风得意。弄丢了儿子之后,他这般气焰就没了,转而成了红尘俗世里一个正常的中年男人。这么些年来,虽然在家庭里极度没地位,但是在家族的庇佑之下,在事业上老老实实的,搁外头一看,也是个精英老总。 举这个例子就是为了告诉大家,他老实呆着,一切太平,只要他一想有大动作,那就是一个大坑。 现在,顾川他又要启动大项目了。 然而,大家都知道的,顾川就是个普通人,所有的技能点都点“投胎”上了。也就是说,自打落地开始,他就没什么特长了。想要一拍脑袋搞出一项夺人眼球的、正面的事业,几乎是不可能的。 顾川非干不可。这天夜里,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觉得需要在儿子那里建立一个高大、睿智、有权威的形象。当爹的,没有接受过儿子崇拜钦佩的目光,人生是不完整的。有了越宁这样一个儿子,错过了他三岁之前,再想要这样的目光,难度太高。 以顾川公司的规模,跟个风,比如搞个房地产什么的,赚是肯定的。他又觉得,如果只是跟风,赚了再多的钱,在儿子那里也很难刷到什么荣誉值,还是跟着郑熙行学,这是不行的。他自己又想不到什么赚钱的行当。想到了深夜,终于想着了一个比较实用的办法:我想不出来,我养的那些个所谓高材生,还想不出来吗?养他们是干嘛吃的?不就是这个时候用的吗?会用人,也是当老板的素质嘛。 第二天,他就到了公司,下令召开会议,要求大家各抒己见提出一个“要一个别人没做过或者没做好的、全新的、很快就能赚钱的、做出行业开拓者姿态的”全新的投资项目。 【尼玛!】全体与会人员心里一齐暗骂!【看来老板你病得不轻啊,想赚钱,你tm还想要什么脸?跟风就行了好伐?想要个开拓的名头,一开始那就是投钱的,不投入哪有产出啊?做什么没有周期啊?想投了就见钱?还要见大钱?你是不是昨天又被老爷子打脑袋了?】 【老板你造吗?这才金融危机,能把手上这些事儿盘活,不亏钱,全是因为老爷子大树不倒、咱们累得像条狗。公司盈利,跟您这养小情儿养得跑到少爷跟前示威的老总没半毛钱关系!】 【您老知不知道现在的世界经济形势啊?汇率打击得我都想跑回去抱着我老师的大腿哭仨月了!后悔当初没听他的留校任教啊!】 只有老太□□排过来的一个极其稳重的总经理稍感安慰:【知道问人了,不是自己拍脑袋作决定,还是有进步的嘛。】 然而,这样的吐槽是不能明着讲的。 一群精英,多少正经事儿还没做好,今天的文案还没有写,跟乙方的商(chao)讨(jia)会还没有开,过来听傻逼老板的新任务! 【自从进了这么一家公司,再高的薪水都不能遏制住我内心的黑色,这样的傻逼凭着家世永远高人一等,我对这个世界已经绝望了。】 【再跟着这个傻逼老板混下去,我会忍不住职务犯罪,掏空他的家底的——他真是太蠢了!】 唯有一人,跃跃欲试。清清嗓子,引来了不少人的注目。众人看过一眼之后,齐齐撇嘴:原来是她! 顾川大喜:“小沈,你说。” 沈萍,女,二十六岁,咳咳,原公关部主力干将,顾川女友之一。顾川奉命为子分手,她与别的女人不一样,钟玲是把支票甩顾川脸上,换顾川接着追,另一个包养的小明星,是拿了钱和房子走人,沈萍选择留在集团内部,只是要求从公关部转到了策划部。 顾川心里,沈萍无疑是善解人意,又聪明体贴的,她有什么可靠的好点子,也不是不可能。一个证据就是,总经理是老太太给介绍过来的人,工作能力没得说,顾川许多事情都交给总经理去管,总经理对集团极其负责,吃闲饭的人上不了高层,进不了重要部门。沈萍在策划部混了这么久,还没被总经理给踹走,证明她确实是有能力的。 沈萍点点头,提出了一个“来钱快、见效高、干得人少、很吸引人”的行当——赌石。 “赌石,必是庄家赢。而且,并不触犯法律的。即便有点什么,也可以把场子设在境外。” 【卧槽!果然不要脸!】 顾川想了一下,也开怀而笑,表扬道:“不错,不错。” 沈萍还有一个建议,跟这行接触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开始做黄金珠宝生意了:“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 总经理毫不客气地指出:“没有相关人才。打了眼事小,砸了招牌当公司人傻钱多,才丢人。”分离出黄金珠宝生意,你就能接手这一块了,是吧?当我傻啊?公司这么好的资源,割肉捧你?凭什么?就凭你睡了我们这傻逼老板?做梦去吧! 但是顾川的心情太急切了,他需要至少一个短期内的项目,好向儿子证明儿子。在策划部的老大指出:“再说了,珠宝生意的周期也不短的。” 沈萍连忙改口:“可以先赌石么。真正稳赚不赔的,这世上,赌徒太多。坐庄永远不赔。” 总经理还是坚持不肯同意。他是老太太派来看场子的,可不是顾川请来捧情妇的。“凡事都有周期,哪怕是看起来盈利快的项目,也是需要长期准备的,并且,初期的发展会很困难。毕竟是一个陌生的领域,一切都要摸着石头过河。” 顾川冒出了一句:“宁宁的公司,就发展得很快嘛!他到现在也没用家里扩航。” 哦~大家瞬间明白了,合着是公子给您的压力太大了呀?还没见面,大家都对公子的感觉好得不得了。如果你有一个总要你收拾烂摊子的老板,那么,所有让他觉得麻烦的人,都会让你觉得可亲可爱。 总经理果断地道:“今天既然讨论不出结果来,不如暂时体会。顾总,就算要做事,至少需要一个企划书吧?您刚一开会,冒一人儿来讲要做这个做那个,这边就拍板了?那是小作坊,不是大集团。叫人空口套走一个项目,说出去丢不丢人?” “丢不丢人”是顾川听到的频率极高的问句,也是能捏住他死穴的句子,顾川对沈萍道:“去,写个方案出来。” 沈萍眼看现在不能成事,急忙答应。她的水平是有的,野心也是有的,但是在专业讨论上面,一个人想扛这么多的精英,是完全没有胜算的。所倚恃者,唯顾川而已。她太了解顾川了,在儿子面前,一切都靠边站,面子算个球?抓住了这一点,基本就能拿住顾川了。 前世,她就是凭着对顾川性情的了解,从顾川的公司里借鸡生蛋,脱出来自建了公司——事业的内容稍有不同,并不提赌石(上辈子没顾川急切要表现这一出,不需要搞这种速成)——也混成了商业知名企业家。不能不说是一个牛人。 这辈子,也是倒霉,总经理未必比她更了解顾川,却手握王牌少主。散了会,也没跟顾川怎么沟通,直接跟老太太打了个电话:“顾总想在儿子面前露个大脸,快要为人作嫁了。”将会议上的事情一描述。 沈萍能混到在老太太报名号,也算是成功了。老太太当机立断:“你先拦着,这边的事儿,我想办法。准备一下,我让老四带宁宁去公司转转。小司啊,以后会好的。” 总经理姓司,老太太信任的人,听了老太太这一声吩咐,眼泪掉了下来:“可让宁宁快点来吧!哪怕挂个名呢?至少不会添乱呀。” 顾老太太也怪不好意思了:“你辛苦啦。” ———————————————————————————————— 晚上,顾老太太想好了对策去敲越宁的房门的时候,越宁正在跟刘淑芬通电话:“妈妈,嗯嗯,衣服收到啦,很好的,太多啦。一天一件都穿不完。什么?上午一件下午一件?浪费洗衣粉呀……哈哈,嘻嘻……嗯,都挺好的。跟,我报上名了,明年去西班牙……苏珊呢?嗯嗯……好啊,西班牙见。咦?奶奶过来了……” 越宁将电话递给了顾老太太,自打越宁找到了,刘淑芬和除顾川外的顾家所有人又恢复了联系。顾老太太接过电话,听前儿媳妇跟她叫阿姨,也是感慨万千,然后跟儿媳妇通个气:“有件事儿,得借你的名头用一用……好,就这样,好的。再见。” 按掉电话,老太太顺手关上门。越宁拖开一把椅子,老太太坐下拉着越宁的手:“宁宁啊,都说我们家的孩子命好,可是呀,你摊是这么个爹,运气实在是不好。有些事儿,从现在开始,就得让你接触了,接手晚了,处理起来费劲。” 对此,越宁早有心理准备的:“没事儿,您只管说。” 老太太道:“刚才跟你妈妈商量过了,她已经猜着我要做什么了。过两天,会有一个律师过来,告诉你,你妈妈会转移部分名下股份给你——这是她早就跟我商量过的,她对于财产的安排,我们无权过问,我只是要把这件事透露给你爸爸知道。你爸爸那个蠢脾气,我们再激两句,他也会转移部分股份给你的……” “哎?” “本来就该是你的,听我讲,不是让你白拿……” 经过顾老太太一番解说,越宁将事情理清楚了:顾家能保持高水准的生活,又没有贪腐方面的顾虑,也是因为顾川开着这么一家公司。所以,不能让它垮了,不少事情是老太太在幕后指挥着一些人看着。大部分的股份,却是在顾川名下的。家里能制住顾川不假,却还是有诸多的顾虑,最大的问题是——顾川傻,以其个人素质到了商场上,是被啃死的货。老太太认为,是时候将重心转给越宁了。哪怕越宁日后从政了,再做其他的处置,只要他还镇在这里,都比交给顾川更让人放心。 另外,老太太也给顾宁安排了一项任务:把顾川这回犯的傻给拉回来! 越宁点点头:“这个容易。不过,我需要先了解公司的情况。” “这个简单,让小司过来,跟你细说。我这里也有一些基本的资料,先拿过来给你熟悉一下。另外,那个沈萍……” “我明白,有野心是好事,我们不介意扶植一个会成功的人,不论她的起-点是什么样,不论她是因为什么走进我们的视野。但是,我们绝不当傻子,不能被人当冤大头宰,还要在童话故事里演巴依老爷。” 那一瞬间,老太太的表情难以形容:“二十年了,我没有像现在这么舒心过。好了,我安排小司跟你见个面!” “好的。是司伯伯?” “对。” “好的,我让章哥也准备一下。” “这下,他可有得忙了。给他发的工资,做得很好。” “嘿嘿。奶奶,有一件事情,我想跟家里人商量一下。” “哦?” “很重要,有关公司的,跟家里也有点关系。最好,爷爷奶奶,大伯二伯大姑姑小姑姑全都在。” 这个可以有。 老爷子被老太太亲自叫了上来,又打电话给两儿两女。顾川今天跟沈萍在一起,讲着他们的新项目,打电话回家请假,老太太故意为难几句之后,才点头批假。 人到齐了,老爷子的书房里一座,听越宁讲他的计划。 越宁道:“赌石的事情,很简单,他们都忘了我师母是什么人了。”唐教授,地质矿物方面的专家,江湖传言,唐教授老两口去南方开会兼休养,遇到了赌石,去凑个热闹。老两口衣着都比较简朴,不像是土大款满身金链子,结果被当看热闹的穷酸给鄙视。唐教授镇定地到了场内转了一圈,千里选一,把场里几块有好料的全挑走了。剩下的全是废料。两位老国宝,自有人跟着,看场子的才知道惹错了人。真跪地哭求,将人送走。 越宁公司里摆着的那块石头,就是唐教授送的。郑熙行曾戏言:“有这,你还要什么投资啊?开一开,卖一卖,五年内发展资金就有了。”然后就讲了唐教授的故事。 所以,唐教授比她老公还能赚钱。所以,想让赌石这事儿搞不下去,踢馆也特别方便。 讲赌石,只是开胃菜,重点在后面。越宁提交了一份薄薄的计划书:“做通讯。” 长辈们放心:“这方面,你比较懂,一般没有太大问题。” 越宁笑着摇摇头:“虽然不知道您想的是什么,但是,我要说的,跟您想的,肯定是有差别的。是it相关,跟我现在的公司,是两回事。这个计划,如果我现在资金充裕,我就自己做了。说实话,家里的那个公司,烂摊子太多,要不是抢时间,我一点也不想把这样的项目交给那样的公司去搞。” 伯伯们脸上一红,老爷子和老太太也不好意思了起来。夏女士打着圆场:“先说你的计划,看有没有折衷的办法呢?” 越宁道:“有,就是怕你们打我。” “哎?” “把干货抽出来,留个游乐场,给我爸玩。” “……” 越宁动动眉毛:“说正题吧。家里到现在这个情况,是需要钱。只是需要钱吗?并不是。如果只是要钱,干股分利啦、做投资啦……怎么样不来钱呢?我们需要这么劳心费力么?不需要。这一些,做了,只是钱,不是我顾家应在的水平。无关国计民生,显不出水平。” “重工、能源、通讯技术和设备。”越宁报出了三个行业。 顾老瞬间坐直了身体:“好!” “我们耽误了二十年,需要从其他方面加劲。而我,刚好很方便做其中的一项。”越宁说得很含蓄,长辈们也都听明白了。顾家在仕途上,这将近二十年并不占优。走这条路的,都不是笨人,竞争挺激烈的。顾鄂的能力虽然不错,但是有个拖后腿的兄弟,着实累人。越宁素质极高,却不是在圈内长大的,需要独辟蹊径。 老爷子最后拍板:“这方面的事情,以后你作决定。” 老太太比较担心孙子的身体:“那你还要参加比赛呢,身体吃得消?” 越宁笑道:“那个也不占什么时间。我不大用训练的。” 说起这个,顾鄂也比较得意:“那天见着老黄,还跟我讲,为什么这么好的身体素质不多训练一下为国争光呀?哈哈,咱们就去玩玩的嘛,也不指望这个过活。” ———————————————————————————————— 第二天,章乐便陪着越宁见了司总经理。这是一位其貌不扬,唯两眼灼灼的中年人,两鬓染霜,亢奋的情绪透过面皮直扑越宁:“啊,宁宁!可算见着你了!”说着,还拍了一下巴掌。 老太太给两人作了个介绍,就像寻常人家老奶奶一样,去厨房张罗茶水了。越宁对司总经理不是一般的佩服,在有老板拖后腿的情况下,还能让一家大企业维持下来有盈余,再靠着背景后台,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越宁执足了后辈的礼数,接过保姆手里的茶,亲自给司总经理满上:“司伯伯,请。” 好乖!好有礼貌!长得也比他爹养眼多了! 司总经理十几年来饱受顾川不靠谱的摧残,对越宁的好感上升到了一个新高度。简明扼要地介绍了公司的情况,其中包含了派系斗争,大派小派的,十几年来,总有那么几支,司总经理拍胸脯保证:主要是你爹太无能,镇不住。少主来了,一切都听您的。 越宁被逗笑了:“我就是跟着去看看,学习学习。我那公司,可小了,正要学习点经验呢。” 说到这个,司总经理就更开心了:“年轻人,没有根基没有后台,创业办到这个份儿上的,全国也找不出几个来。一定能行的!也就是公司内部确实麻烦,不然呐,我那边企划都搞了不少,也想弄点高新科技的。可惜啊,没有这方面的人才,我们也并不懂这些。办不起来。新事业哦,创业的不是内行,十个里得有九个九是血本无归的。即使是内行,做自己熟悉的事,能成功的,十个里有一个,就不错啦。你一次就能成,可不光是运气的事呀。” 越宁摸摸鼻子。 创业没经过失败?是因为上辈子已经败过了呀。上辈子他啥专业也没学过,败的时候只有更惨。 大概介绍完了公司情况,又讲了顾川的现状,越宁一点也不觉得意外。顾川这样的心理,可以说,与全国大多数的中年男子是一样一样的,只是许多人没有他那个条件,这么明显直白地表现出来而已。其实,也挺好对付的。 不过,越宁要讲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话虽如此,现在全球的经济形势不是那么好,集团也需要新项目。” 司总经理长叹道:“可不是。我在想,最稳妥的,就是成立投资公司,给有潜力的创业者投资,分取部分股份。不过,还需要董事会开会讨论。目前,我正在做计划书。” “这也是一个思路,”越宁点点头,“问题在于,本集团的创始人……呃……” 创始人不够强势,或者说,员工私底下肯定会讲:这是个傻逼。那么,怎么才能保证投资的项目质量?不是老总一拍脑袋去开个赌场,不是老总被人骗了又一拍脑袋……对吧? 司总经理:……“是啊。” “至于那个沈萍,能用就用,不能用,礼送出境,不要让她接触核心机密了。” “这个我一直在注意。” “她也就那样了,”越宁掸掸文件,“一个人的眼界,决定了他的层次。对于她的起-点来说,做到这一步很不容易了。离我的要求,还差太多。” “咦?你原来打算用她的。” “为什么不能用?”越宁并不在意,“如果这是另一位香奈儿女士,我会向她致以最高的敬意,并且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可惜了,她不是。有点失望呢。” “那?” “先看董事会的情况吧。” “让你爸爸下不来台,可不好。”虽然有了你,他已经可以去死了,只要他还活着,就不能让他太难堪呀。 “那句歌是怎么唱的来着?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 司总经理笑了:“这个好。” “我有一个想法,在请求您的支持和理解。” 司总经理也正色坐好:“您说。” “新项目。” “呃?”司总经理紧张了起来,很担心少主也一拍脑门…… 事实证明,拍脑门跟拍脑门还是不一样的。越宁给他续满了茶水,正好老太太亲自拿了一盘嗑好的松子过来。越宁接过盘子,将老太太按到桌子旁边,老太太给孙子背书:“这个项目,关系重大,我们呢,从大局上给宁宁把过关,觉得还可以。剩下的,就是你对可行性的评估了。” 司总经理乐得卸担子:“好嘞。”通讯技术之类的,以司总经理的眼光来看,也觉得比较红火,倒可以一试。何况,大boss发话了,有锅也不用自己背。这个项目,听起来总比赌石高档,也能放得到台面上去。单从体面上讲,就可行的。 只有一个问题:“设备可以买,技术可以引进,这些的钱,暂时还能办到。人才呢?合作项目呢?” 越宁耸耸肩:“哦,先期人才呀?有俩师姐,明后年就从米帝那边学成归国了。不是我这个专业的,是转通讯那边的。后续的业务呢,我还有仨师兄,常联系的那种。” 老太太不太放心地问:“那你自己那个公司?” “一个师姐,今年大四。另有一个,讲好米帝回来就加入。高校扩招,以后不会更缺人的。” 司总经理彻底放心,艾玛,少主就是靠谱! ———————————————————————————————— 司总经理乐颠乐颠地召集了他的心腹开会,心腹们都很振奋。 那一厢,顾老太太也成功地用“孩子亲妈要给孩子股份”刺激到了顾川,当场表示,明天就带儿子去转让股份。越宁十分推辞,顾老太太嗑着瓜子儿看儿子的笑话。 顾川一宿没睡好,第二天,打电话召律师,要转让股份给儿子。都知道这是顾家店,所谓董事会成员自然是不好反对的。再说了,顾川的股份分薄了,对大家……也比较有好处嘛。 万没想到,顾川是持了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其他股份会在另外四个人手里。顾川他居然……分了一多半给儿子!这样的愚蠢,简直不可想象! 董事局开会,顾川得意地将儿子带在身边——孩子妈先说给股份又怎么样?比我这公司还小。我先把儿子带过来感受气派了,哈哈哈哈!“中年得子”的老男人,涉及儿子的问题,就是这么蠢。 更蠢的还在后面。 沈萍信心满满地认为说服了顾川,没想到等来的不是计划批准,而是少主驾到。天-朝的地盘上,强势的背景势力之下,什么规定都是p!股份说转就转了,都不带眨眼的。 少东家来了,先开了一个董事会议,确立了自己的地位。这个,沈萍只闻其事,未见其人。只知道从会议出来之后,几个董事满面春风,看少东家的眼神像看东床快婿。接下来的几天,任凭沈萍如何着急,都找不到顾川的人。 儿子大发慈悲,亲自跟老爷子老太太讲,要跟亲爹联络感情,为亲爹分忧,请不要总是要鄙视他爹。然后陪着顾川在外面吃了两回饭,顾川这回可不敢造次了,去的是高档包间,也特别理直气壮地要求好友们“不许抽烟,我儿子过敏”。乐颠颠、喜滋滋,接受朋友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洗礼。 儿子还让他教打台球,没错,儿子这么聪明,就是没学过打台球。他教的!儿子也聪明,不一会儿,技术就上来了,完虐了他所有的狐朋友狗友。顾川假意训斥儿子:“不要显摆!”的时候,内心那股得意劲儿几乎能顶破尾椎骨,给他生造出条尾巴出来摇一摇。 这样的情况下,什么美人都被顾川忘一边了。越宁还趁着这个时间,劝亲爹去见见董事会的其他成员,采取点怀柔政策。当然说的都是“为了我”,这么聪明漂亮一个大儿子,抱着胳膊撒娇:“就那么通知一下,不太好吧?我有点怕,爸爸带我跟叔叔伯伯们熟悉熟悉,好不好?” 这可比什么美人撒娇见效都快!顾川乐颠颠带着儿子今天跟这个打高尔夫(咦?儿子又不会?我来教!啊!比老子打得还好,真不愧是我儿子!),明天跟那个去打网球(哈哈,又能指导儿子了),后面跑去钓虾(这个儿子会,但是儿子看着大虾犯馋的样子好可爱啊,吃吃吃),顾川很开心。 所有人都很开心:艾玛,少东家真是个靠谱的人啊!多少年了,蠢老板请客,都是灯红酒绿的居多,害我们回家被老婆打!这种“小爱好联络感情”,都得我们三催四请才露半张脸,他还要带个小蜜,我们回家还要被老婆打!(老婆们觉得让自己跟小蜜应酬太丢脸) 等下一次开会讨论新项目,看到和总经理分坐在顾川左右的一个漂亮小男孩儿,沈萍傻眼了。转让股份,她是真的能理解。让少东家这么点年纪参与决策?这不搞笑呢吗? 越宁却觉得很无聊,跟沈萍做对手,他现在觉得有点掉价。他只要随便什么时候给顾川讲一讲他师母的故事,就够打消顾川的念头了。 他自己的建议,也很简单就让顾川同意了:“爸爸,那不如做我的建议啊。” “什么建议呢?”顾川满满的慈父情怀。 “我那行当呀。” “你不是在做了吗?” 越宁往桌子上一趴,斜着看他爸爸:“还有新项目想做,我没钱!” “做做做!” “谢谢爸爸支持。”就这么痛快地把军功章分出去一半。 顾川很开心,哎哟,我儿子依赖我了呢,我这是支持儿子:“那就这样了啊,老大哥(司总经理),麻烦做个计划出来。散会!宁宁啊,午饭去哪里吃啊?” 第91章 发展(三) 新的项目定了,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新项目是顾家的重大项目,也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这件事情,甚至连老爷子都过问了详细计划。想做这个项目的,大有人在,关键是能不能做好。这是个细致的活儿,筹备期总要几个月的。 眼下临近年关,年终的总结才是大头。过了元旦,还有农历新年,诸般应酬也要消耗掉大量的人力财力,以及精力。 年前年后,当然还是应酬。这一年,顾老可抖了,听戏,就听,什么曲目都可啦。吃饭,就吃,一定要把乖孙带身边。什么?儿子要抢着带出去显摆?乱棍打出!还没过足瘾的顾川很是心塞,无奈打不过亲爹,只好苦哈哈地跟在一边。还好儿子特别贴心,时不时关照他,将他拉进谈话里来。 到了年底,顾老的应酬也多了起来,各种团拜会啦,茶话会啦也多了起来。这样的场合就不太适合让孙子一直陪在身边了。也有一些老人是带着子孙赴约,晚辈们多半留在一旁候着,借机露一小脸,顺便在等长辈交际的功夫自己拓展一下圈子。顾老稍一寻思,就把孙子也给带上了。孩子自己的人脉,还是得他自己去经营的。 越宁在这样的场合里,再次遇到了郑熙行。郑熙行比先前瘦了一些,看着略显憔悴,一双眼睛在浓眉下面愈发地亮。越宁微笑地看着他,郑熙行不由自由地走了过来,口气带上一点抱怨:“你近来可忙。” “是的呀,”越宁上前了几步,感觉到四周有不少的目光扫了过来,歪歪头,“你秋膘没贴上,可得趁着冬天好好补一补。” 郑熙行心情好了一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带着小尴尬:“那边坐坐呗。” “好啊。”越宁倒挺大方的。 在不少目光的注视之下,两人相携到房间一个小角落里坐下。两张单人沙发,中间的茶几上两杯清茶。越宁好奇地将屋子扫了一圈,发现了几个熟人,比如魏骏许晋生之流。又有几个看着认识脸的,也跟人家微笑点头,换来对方即刻回礼——这些是之前部分聚会的时候,向顾老口称“老领导”的一些人的子女。 郑熙行酸溜溜地道:“少主子真是受欢迎。” 越宁瞥了他一眼:“十四爷愈发有趣了。” 随着越宁的回归,“主少”的绰号慢慢传开了,在“老”与“少”中间那个人,自然而然地被忽视了。还没有人叫到越宁面前,这背后的小称呼,已经被章乐报告给了他。越宁听了,也只能当成是不知道。郑熙行这样的,绰号早就满天飞了。 互相刺了一句,言归正传,郑熙行道:“总比叫你小公子强。” “少爷公子,都不是什么好话,拼爹罢了。少主也强不到哪里去,主少国疑,有什么好开心的?” “怨气很大,哦?” 越宁斜眼看郑熙行,郑熙行凑过去道:“你再这么看着我,明儿该有人讲我们不合了。你猜,会传成什么样?” 越宁被逗笑了:“你总算不是阴阳怪气的了。” 郑熙行小声嘀咕着:“好久不昨见了,你身边还围着一堆人,我们又都忙,一点不像才……一场电影还没看成呢。” “……你想什么呢……” “我说正经的呢……” 两人嘀嘀咕咕。许多人说着自己的小话,眼角没离这片小角落,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眼珠子一转,戳戳魏骏:“哎,兄弟,十四爷那边跟那位少主谈得很投契啦,听说先前就有交情的?那少主什么来历?要不,你给大家引荐引荐?” 魏骏一个哆嗦:“别找死!” “你胆儿变小了呀。” “呵呵哒。”魏骏再傻,也不肯当这出头鸟,病弱少年一秒变凶残打手给他并不细小的脆弱心灵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害。 这场合,从来不缺明眼人,生怕魏骏又被撺掇着去犯傻,然后闹出纠纷来不好收场,凑上来也添了一句:“都省省吧。顾四有小两个月没去给mb、兔女郎当散财童子了。” “切~谁有了儿子,不得收收心呐?” “懂p!他又不是没养过儿子。悠着点儿吧,别把铁板当软柿子捏了,找死甭拖别人……” 另外就有人不像他们这么多顾虑了,一个女声传了过来:“你们聊什么呢?宁宁,这里。” 越宁抬头一看,是闻星,还有顾老寿宴上跟他同桌的另一位女性廖琪。廖琪也是他大堂姐的同学,事业发展得比大堂姐要好不少。郑熙行懒洋洋抬了抬手:“哟~过来坐呀~”将两位女士喊了过来。 越宁秉承装乖风格,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很甜,郑熙行就显得随意多了,两位女士看他也带一点点敌意:“你别带坏了宁宁。” “喂喂!说什么呢?”郑熙行特别不满,谈恋爱的人,最讨厌遇到这些发小了!他们知道你的所有黑历史,还是扭曲过后的黑历史。比如郑熙行,至今不明白有关他“不务正业”的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越宁乖巧地回答:“十四哥一直很照顾我的。” 闻星叹口气:“我说,我跟你姐姐们熟得不行,你……能跟我痛快点说话么?” “(⊙o⊙)?” 闻星捂住了眼睛:“我不行了,你不要装可爱啊!”姑娘们对于卖萌者的抵抗力几乎为零。 廖琪意志更坚强一点,还记得正题:“别总窝在角落里坐着,过来走动走动,认认人呐。那个,你应该知道的,他自己个儿怂点儿,不过他爸爸以前是你爷爷的老部下,他人还可信的,喊他把人都给你说了。别听老郑的,他那眼睛,看谁都是傻逼。你要跟他混着,这一圈儿人,你都认不得几个了。”说到最后,冷笑不止。 郑熙行大汗:“姐姐们,能别埋汰我了么?” “哟~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你管我叫姐?” “新时代女性,不带这么记仇的啊!不就……小时候管你叫……” “闭嘴!”廖琪怒视郑熙行。廖琪比郑熙行大上好几岁,郑熙行小时候长得特别好看,也是个小萌娃,廖琪正上小学那会儿,还是个热爱萌物的小萝莉。这一天,萝莉看到个萌娃,忍不住抱着揉揉脸、摸摸头毛。万万没想到,郑熙行这货从小就中二,最讨厌有人把他当小孩子似的玩。张口就叫人家“阿姨”,被郑东君揪回来要上家法,他还振振有词的:爸爸你管年龄是你两倍的人叫什么?不是阿姨么?她的年龄是我的两倍。 这个仇,廖琪算是记住了,时不时翻出来嘲讽一阵。然后撺掇着越宁:“以后离这位郑叔叔远一点,他不带人学好的。” 郑熙行:……去你的! 一方的小热闹没能持续太久,除了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尚有一些与他们父辈年纪相仿的人在隔壁。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人喊晚辈过来聊天。闻星被她叔叔叫了过去,想了想,伸手挎走了郑熙行:“来吧。给你个表现的机会,跟姐姐走。” 郑熙行被闻星拉走,廖琪挎着越宁,给他介绍同龄人。 ———————————————————————————————— 魏骏本来被缠得一头包,一见他们来了,好像看到了救星:“哎呀,你们来了,哥那是?” 廖琪笑道:“他们道行高,去跟前辈们讨教了,怎么样,聊什么呢?” 魏骏憨厚地笑了:“好几个月没回来了,问问最近的事儿。对吧,老许?” 魏骏跟越宁有点拐弯亲戚,他妈是夏萌萌的姨妈,夏萌萌又是顾鄂夫人的娘家侄女,算是越宁“表哥”。他这个正经表哥还没说啥,许晋生就本着“你是我哥们儿的表弟,我也算是你表哥了”的原则,感慨脸道:“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你亲切,没想到还是亲戚。”这拐了八道弯,半分血缘没有,还能说“亲切”,拉关系的本事也是不简单。 越宁也好脾气地叫他表哥:“许表哥好,好久不见了,最近忙什么呢?”总觉得这几位对自己透着一种别样的热切,不太像是因为自己“救”过他们。 许晋生等人被各家父母拎去回炉重造,也有那么一点成效,近来是比较专注事业了。在矿上附近住了一阵儿之后,也见识到了不少阴暗面。这一回,是因为矿难事故。直到真正在当地生活了一段时间,才发现:原来郑哥他们提醒的是对的,这个矿难,太可怕了! 几个纨绔,活被吓回来的。 娇生惯养长大的家伙们,对生死,是没有直观的概念的。死亡人数,在他们眼里,就是个数字。底下报上来,死了xx人,已经打发走了xx人的家属,可以上报成2人,不算是重大事故,他们还道是底下人能干。等亲自到了当地,偶然见到了惨状,艾玛,原本还想在外地多躲点时间的,一个传一个,连夜打包回了帝都。 回来还不大敢跟长辈讲,桃色绯闻比起人命来,又不值一提了。现在,他们迫切需要一个人再给他们拿个主意:这要怎么办呀? 魏骏他们最信任的人是郑熙行,回来发现郑熙行在忙新项目,连系了林秘书,被告知郑熙行去了中部,第二天才能回来。事不宜迟,了解到郑熙行回来之后就会陪着郑老出席这次茶话会,他们也死皮赖脸蹭了过来。巧了,又遇到越宁,哎,这也是个明白人呀!也可以问一问呢。 许晋生特别热情,塞了个名片过来:“一定抽空聚一聚啊!在我家,我新买新装的房子,绝对安全!”又跟越宁要名片,要换电话号码。 越宁给了他们名片:“我号码没换。” 许晋生再三地请求,他的房子已经准备好了,一定一定明天赏光过来。越宁心有疑惑,还是点头:“我尽力,我现在的时间,不太归自己管。”许晋生几乎要哭了:“一定要来啊。”越宁道:“那个,有事儿打我电话也行。”看起来就像是你们又闯了什么祸似的。 廖琪也觉出不对来了,暗暗留了个心眼儿,想让人去查上一查。 魏骏人傻了一点,与越宁相处的经验比许晋生要丰富得多,赶紧说:“好,那等下咱们电话联系。”拖走了许晋生,嘱咐这哥们儿别多讲,先发了个短信给宁,表示这事儿十万火急,求一定过来帮帮忙,我们真不是干坏事儿的,连郑哥我们都一块请了过来。 越宁答复:我今晚回去跟爷爷请假。 ———————————————————————————————————————— 当天晚上,越宁端着杯茶给顾老送去,将事情跟顾老一讲。顾老皱了一下眉头,叹道:“去的时候小心一点,把小章也带上,嗯,你今年新招的那两个保安就不要带了,太直率了不太好。从我这里带两个人过去,给他们换上便装。” 越宁听了指示,反而不肯走了:“爷爷,是不是有什么事应该告诉我?” 顾老没吭气。 越宁蹲地上,双手托腮:“他们应该是遇到难事儿了,可遇到难事儿怎么就这么放心将我也喊过去了呢?不怕您知道么?上一回,我算是帮过他们,就那么一次够他们这么信任了?我现在到底是有家的人了,今时不同往日。哦……上一回,在郑爷爷那儿见着大伯了,随叫随到哎……” 顾老受不了了:“行了行了,你都猜着了,没错。谁叫我生的儿子蠢?”顾老也很无奈,五个孩子里,就老四称得上蠢,其他四个也算是人杰了。然而现实竞争比较激烈,不止是本圈内的,还有很多通过自身努力的没背景的人也在抢饭碗,顾鄂就称不上特别出挑了。必须要指出的是,当年越宁的消失,对顾老一系的心理打击是巨大的。顾老本人也被破防,十几年来,温和了许多。 他和郑老关系不错,郑老家里势头极旺,锐气十足。那个……顾老不太好意思讲的事实就是:别看你爷爷我跟死老郑是老同事,级别也差不多。其实,隐隐的有点以郑家马首是瞻,连自己的儿子,都需要在自己死后得郑家的照顾。 这事儿,大家心里都有数儿,只是一直没有人直说出来而已。顾鄂也只是默默地,顺其自然地跟着郑老混了。 现在被孙子挑明了,顾老特别难为情,总有一种对不起孙子的赶脚。孙子找回来了,本来是应该在他没察觉的情况下,把事情扳到正轨上来,至少给孙子留下一个能够从容旁观的比较超然的座席。这下被看破了。 顾老既骄傲于孙子这样明白,身处局中居然把形势给看透了,又有点辛酸难堪,孩子这么小年纪,吃了十几年的苦回来,又要接着操心费神的。还有这种“从少爷变成管家家的孩子”的心理落差,真是一言难尽。 顾老很明白天之骄子的心理,可以穷,可以苦,尊严却比什么都重要。别看越宁先前表现得特别无耻,对付起顾川来也够不要脸的。这种无耻,跟不要自尊,那是两回事儿。让他去当附庸?一旦点破,未免太难堪了。“为了独立自由而战”?这担子又太重。 越宁看顾老好像要哭了的样子,不由翻了个白眼:“就这?” 顾老懵圈,表情像条金鱼:“(⊙o⊙)?” 越宁慢悠悠地爬了起来:“还行,不算太难对付。” 啥玩艺儿?顾老惊呆了:“你都听明白了?” “差不多吧。情况还不算太糟糕,不是么?”越宁想了一想,他伯伯姑姑已经很不容易了,哪怕是大长老家的,也不是人人都能在四、五十岁的时候能有这么个成就的。顾家的成材率其实很高,可惜被顾川给拖累了风评。他的姐姐妹妹们,性别的原因对仕途有一定的影响,也都表现得比较出色。 顾老叹道:“人心呐……” “我回来了,”越宁认真地说,“这些都不算什么。李伯伯,还是叫您老领导。对十四哥,也没有比对我更亲切。一切,都还来得及么。” 孙子灿烂的笑容里,顾老也认真地说:“你说得对,得更仔细规划一下你下面的路了。你先前选的路是不错,不过……” “所有人,必须调整心态。要做砝码,不要想着去秤盘里蹲着。不止是我,全家都得重新定位。争先争不了,就不要轻易下场,帮忙是可以的,傻兮兮地去做先锋,那就不对了。我会在学校里继续呆下去的。我们需要的,是能够保证我们冷静观局的资本,而不是随便插手的心态。这条路,最合适。先把通讯那一块的新项目搞下来,做到差不多的时候,再去搞点投资好了。” 顾老点头:“不错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你大伯呢,总觉得他是长子,想撑起家来,累,忒累。他不算无能,但要想在跟一大群能人的角逐里脱颖而出,做个中流砥柱,还差点天赋,差点火候。你回来了,他也该安静了。” “您可千万别压着大伯。” “我的儿子我知道,他是明白人。争先,谁不想?他有自知之明,争不了太往前。可也没办法呀,这家……我从来没觉得孙女儿有什么不好,可如果你不回来,这个家,就要散了。你大伯,他头先是非得强硬起来不可的。人的追求,是不同的。你也不要有压力,你在这儿,不像你爸那么糊涂,这个家,就散不了。这局棋,已经盘活了。你之前说的路子很对,所以不要有什么负担。这个请柬呢,想去就去,看看。嗯?” 顾老越说越明白,心情也越来越好,最后鼓励孙子去看个热闹。 越宁笑道:“好。那我明儿就去了,随时保持联系吧。明晚要是不方便回来,我打电话回家。” “去吧,今天好好睡一觉。” ———————————————————————————————— 越宁这一觉睡得很香甜,到天光微明,爬起来换上运动服,下楼去跑操。见到顾老也一身运动打扮:“走走走,我也去跑跑。凭什么老陈能运动,我就不能了呢?你跑你的,我在后头跟着。”然后被孙子从后面超了七圈,默默地停了下来,默默地回家吃早餐。 越宁依旧是忙,公司还没放年假,他还跟王敏一块儿搁公司里写程序。王敏瞄了他一眼:“你这一来,效率就往上升,等你一走,又下来,我这快被你弄出心脏病了。有应酬就去吧,这几天还看得过来。”最近进展比较快,而且不需要他去管那些挑战良心的广告,王师兄心情很好。 越宁没听他的,又在公司工作到下午,才换了身衣服,按照顾老的安排,带上章乐和两个顾老认为安全的警卫,到了许晋生的私宅里。到门口一看,他来得算是比较晚的了,郑熙行的车已经停在院子里了。 大厅的水晶吊灯下面,郑熙行正在揍人:“你们瞒了多长时间了?啊?还有没有其他的人知道?跟没跟别人讲?你们父母知道吗?这些事情,经手的人是谁?从你们接手矿区开始,出过多少事,真正死过多少人,你们都有数吗?” 对不起,如果有数,就不是他们了。 越宁推开了门:“演全武行呢?” 魏骏像看到了救星:“宁宁啊~qaq”救命啊! 看到越宁,郑熙行更生气了:“谁叫你们把他也拖下水的?”提起魏骏的衣领,将人扔到沙发上,“你都知道了?” “本来不知道,现在能猜着一点儿了。怎么?矿难?” 郑熙行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没透出去,是因为有人拦着了。拦的人是怎么想的,那就只有天知道的。保不齐有一天,一齐算旧账,到时候你自己都忘了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还全是有谱的!” 王峰见郑熙行跟越宁能够冷静地交谈了,揉揉胳膊:“我们以前,不是不知道么?哥你也说……干这个还算可行。” 越宁:“……”大哥,你有没有眼色啊?这不找揍呢吗? 郑熙行更生气了:“我讲可行,是说这行业干得好了可以,干成你们这样,你们自己说,丢不丢人?” 也是王峰被打昏头了,也是说顺嘴了:“再丢人,不是有顾四顶着呢……吗……” 魏骏:=囗=!我日!住口啊!顾四儿子在你们跟前呢! 越宁抱着胳膊蹲了下去,平和地对王峰道:“丢人不会死,出人命,会死。” 王峰:=囗=! 郑熙行将越宁扶起来,放到沙发上安置好,给他倒茶喝:“慢慢喝,我跟你说……”将许晋生等人的倒霉事儿给讲了。也是这群人倒霉,用越宁的话说,他们这些生来就是鲜花香果的家伙,很难能知道底层的阴暗面,完全没想到他们引以为傲的“事业”底下,真的是累累白骨。 现在大家面临的问题是:揭,还是不揭? 魏骏仿佛比以前聪明了一些:“我们也不傻,本来就是找人代持的股份,可是吧,这事儿揭出来,我们的名声就没了。出了事儿,不能护住人,以后……” 郑熙行越宁:…… 第92章 发展(四) 魏骏等人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事可大可小。郑熙行没好气地道:“你们就是怂!什么时候能有点担当?” 许晋生年纪比他大不少,被他这样训着,脸上有点挂不住:“合着咱们要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没事就胡作,有事就找爹,就万事大吉啦?”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郑熙行脸都气绿了:“合着你们就把自己定位成惹祸精了是吧?能不能精明强干一点?能不能有点追求,把事情做好?” 许晋生被戳到了短处,老实了。郑熙行提出的这个要求,确实有点高。魏骏小小声地道:“那,那一块儿也不止我们几个,我还真不信旁人的事儿能比我们少了。哥,我们这回亲自过去,就是想干出点儿事儿来。我们也琢磨了……” 越宁很感兴趣地托腮听魏骏辩驳,感受到了这几个人的努力,然并卵,他们能看得出来搞能源很有前途,却没有能力将事情做好。认真说起来,也就是差不多顾川那个水平。他们比顾川运气好的地方就在于,前面有顾川这位“前辈”给他们趟雷,告诉他们哪里有大坑,别掉。顾川趟过的雷,他们知道,所以能嘲笑顾川。顾川没趟过的雷,他们就不知道,并且,他们的父母并没有顾老和老太太那样的预防和善后水准,这不,掉坑里了。 王峰刚才脱口而出,当着越宁的面把顾川给扯出来,鼓了好一阵儿的勇气,蹭过来跟越宁道歉。 越宁很大度地笑着摆摆手,对郑熙行那儿呶呶嘴,那意思——先把眼前这麻烦事儿给解决了吧。王峰又蔫了。 这事不能怪王峰,十几年了,哪家教育孩子别胡闹不会影影绰绰提一提顾川?“胡闹也要有个分寸,别跟顾川似的……”血淋淋的例子,再形象生动不过了。越宁的归来,让整个圈子都很振奋。他的失踪,曾经令所有人充满了不安全感——原来,我们这样的层次的家庭里,也有可能丢孩子。 王峰再看郑熙行,这会儿郑熙行已经冷静了下来,忍不住点了一支烟,没有去吸,放在烟灰缸上,望着升起的灰色烟雾思索。越宁小声对王峰道:“年底了,正忙得冒烟儿,着急上火呢。” 王峰也很小声地说:“那这怎么办啊?” “不想死,就听他的。” 郑熙行思考的时间并不长,抬手将烟碾灭了,绷着脸道:“这事是我没有考虑周到,你们确实不适合干这个。” 魏骏跟他最熟,对他最为信服,听到这种类似于“就你们那点水平,干不了大事”的考语,伤心欲绝,哭丧着脸儿:“哥……” 越宁晃晃脖子给郑熙行打了个圆场:“你们为什么要让人代持股份呢?还不是因为是在打有些个规定的擦边球么?小打小闹的,也没太大意思,做大了,又招眼。” “呃……” 郑熙行道:“也是这么个意思。” 田兴国悄悄从冰箱摸了个冰袋,扯块毛巾包了,敷着脸说:“我们也想干大事儿,这不是没干成么?换一行,就能做大了?” “至少别出人命,”郑熙行冷静地指出,“别的事情再大,听起来也不够惊悚,人命关天,出一件,就不好解释。安全事故?哼!以为自己都很安全么?这样,这件事情瞒不下来,我跟你们讲,拼着再挨一顿,也得跟长辈们据实招了。” “啊?!!!”钱自强也忍不住发声了,“还要?!!!”看来上一回,他是被长辈收拾得不轻。 “你们自己能处理得了?”郑熙行轻斥一句,“谁叫你就这么一问三不知地上报了?要做好转让手上几个矿的准备,上头正着手关三小呢!想干,也得把这些事儿给撕掳清白了。小的不要,关了,真想干,留几个大的,认认真真地干。还有,考虑一下你们各家老爷子的职位,你们的事业,得给他们的职位让路。” 这一点,大家都没有异议。谁都知道,现在的事业做这么顺利,大半是因为家里有人罩着。领导干部的配偶、子女,经商是有种种限制的,否则他们也不用找人代持股份了。 “再有,你们接手之前的事情,不用管,你们接手这段时间,发生了多少起事故,造成什么样的损失,具体抚恤如何……都要弄明白,别叫底下人给哄了,我不信你们发下的抚恤金会很少(公子哥儿在这方面还算大方),但你们能保证这些钱都发到家属手上了?当心有吃回扣的,十万块叫他们吞得只剩一万,不是不可能。闹出来,锅都是你们在背。” 魏骏赶紧接口:“好。” “死了多少人,都是些什么人,抚恤金给了多少,到手多少,有没有中间回扣的,全弄明白了,这些情况,三天之内,我要一个汇总。” 这是要接手了?众人大喜:“一定一定。”田兴国苦着脸:“我那一份儿,恐怕不行……”他爹的职位跟这项事业冲突了。 郑熙行看一眼越宁,越宁将自己扯离他八丈远:“别看我,这么大一口,我吃不下。”他爹从来没当过官儿,真要接手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田兴国却觉得有门儿:“兄弟,帮个忙吧!” 越宁道:“不是我不想,是力有不逮。过个十年八载的,我还真想插手,可现在不行,手上的事儿还忙不过来呢。你们也甭自己干呀,难道没别人了?” 田兴国苦着脸道:“未必合得来,也未必可信呐。” “非得可信?不可信,就把他变成可信。”越宁不觉得这有什么大问题。所谓利益共同体,原本不是共同体的,只要沾上了利益,也就成了共同体,不是么? 郑熙行道:“别出这个主意,他们未必控得住。” “那你就不该支持他们搞这个,”越宁不客气地道,“想在能源这一块搞大,单凭现在这样放羊吃草,后果就是眼前这样的了。你做建筑,我做it,咱们俩都是本专业的。他们做能源,有一个是学这个的吗?有一个是从基层做起过的吗?这事儿跟能力的关系,还不太大,目前这模样,还轮不到拼天赋。” 郑熙行默。 “十四哥,现在他们只要站住脚就行。精力有限,得容别人分一口。” 郑熙行思考了一下,对几人道:“这样,先看好你们这一摊子,你们除了不下深井,把所有基层的业务给我跑一遍,然后,盯住了这一块,技术要上先进的,矿要大型的。不要求你们扩大多大的业务,把这一片给我守住了。至于别人发展多大的业务,不影响到你们,就甭想着去竞争当龙头。” “哎。” 最后商定,尽快将资料汇齐,上报给长辈们,拼着挨一顿,也要烂摊子给收拾清楚了。田兴国比较苦逼,得另谋就业。魏骏想一想,也觉得没趣,离帝都又远,离大哥更远,他对自己的水平有了充足的认识,认为离远了不安全,决定回帝都,求大哥提携。他的股份,由其他几人收购——这些要等本次事情圆满解决之后再提出来。 末了,魏骏表示,他来送郑熙行和越宁回家。 越宁笑道:“不用啦,你们还是忙吧。” 魏骏一脸的为难,越宁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魏骏重又挂上了笑:“那行,保持联系。” 越宁心说,我跟你们还联系个毛啊?我真心不缺猪队友,光我爹那一个,都够我心累的了,没道理再跟你们一群无时无刻拼命掉链子的猪队友深牵扯。就算想学雷锋做好事,我爷爷老部下那儿有足够的锅来让我背了好么? ———————————————————————————————— 出了许晋生的私宅,郑熙行拖着越宁的手:“到我那儿坐坐?”越宁点点头,对王师傅说:“王叔叔,我去十四哥那里。地址是?” 郑熙行报了一串地址。 王师傅道:“你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越宁给顾老报了个平安,讲去郑熙行那里,地址给王师傅了。顾老问一句:“一切顺利?” “嗯,理顺了。” “那好,明天一早,让小王去接去回来,明天咱们陪你奶奶看话剧。” “呃,好。” 坐上郑熙行的车,越宁单手将灯打开:“怎么了?” 郑熙行让司机开车,看看越宁,压低了声音道:“回去慢慢说。” “嗯。” 近来两人都忙,郑熙行跑了好一阵中部,转行重工的话,前期他少不了经常出差。越宁这边,得彩衣娱亲,还要逐渐接手种种关系,也是忙。两人好些日子没在一起了,都是靠电话联系的。难得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安安静静地享受一点共同的时间。 用不太久,到了郑熙行的一处公寓。他是最不缺房子的,这一处跟图书馆又不一样,是高层的顶层,电梯直达。郑熙行掏出钥匙开了门,灯也应声而亮:“先坐。” 暖气很足,越宁脱掉鞋子,白袜子踩在原木地板上,好奇地张望了一下:“打通了?” 郑熙行动手解他的大衣:“顶上两层,都重打通布置了,这一层做什么都行,也不怕影响楼下。” 冲他吐吐舌头,越宁奔向沙一仰:“十四哥心情不太好?” “烦人得紧,”郑熙行毫不避讳地道,“我就是个看垃圾的。” 越宁的眼色变得有点奇怪:“垃圾?” 郑熙行冷笑道:“你以为是在说魏三儿?他还不算,顶多是废了一点。还有一些,更菜,是围着魏三他们转的,不过层次不够,你见不到罢了。魏三他们还知道怕,还知道有些事情不行,那一些,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真像老许说的,没事的时候闹腾出事儿来,出事了就抬出爷老子来顶缸。” 越宁有趣地看着他:“你怎么看也不像是该跟这些人混的人呐?” “有什么办法?”郑熙行摊摊手,拿了瓶牛奶倒进奶锅里,打火,“总得看着,不能叫他们闹太过火吧?真要没救了,连他们老子都得一并放弃了——太拖后腿了,现在独生子越来越多,唯一的儿子,命根子呐,难保他们老子不会为他们犯糊涂。有这样的儿子的人,能用?喏?热牛奶,要蛋糕吗?” “不用。哎,不用做饭,我煮点方便面就行了。” “没那玩艺儿。”郑熙行咕哝一声,翻出青菜和面条,找出两个红皮鸡蛋。接着翻冰箱,取排骨来解冻。 越宁抱着印着奶牛的杯子站在厨房门口喝牛奶,看郑熙行洗菜煮面炸排骨:“不太像郑爷爷会分给你的活计。” “嗯,还有一些人。真正有事儿忙的,做出事业的,现在正天南海北地忙着呢。都是人精儿。过两天他们也都忙得差不多了,带你见见他们。我这些日子可不得闲,可忙了。” 郑熙行的压力很大,他很容易就察觉出郑老态度的改变。原本对于他和越宁的事情,全家的态度都是:不帮忙,但是不反对。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去解决,我们不给你的私生活添麻烦,你的私生活也不能给家里添麻烦。 这很公平,在现下的大环境下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罕见的开明。 现在,情况变了。越宁不再是一个人,他背后也有一大坨庞大的、依附于他的、利益相关的人。不知道越宁是怎么打算的,至少郑老这边,添了顾忌。以前经常挂在嘴边讲:“喊宁宁过来吃个饭啊。”、“宁宁比你乖多了。”、“你要像宁宁那样就好啦。” 开明度就变得不够用了。“宁宁”这两个字,不但从郑老口里消失了,家里人也在回避这个话题。郑熙行知道,这是体贴,更代表着他们在等待,等待自己和越宁主动放弃。又或者,长辈们已经在酝酿着某些事情,至少是一次深入剖析的谈话,还有可能是警告。这些,郑熙行都不打算让越宁知道,“谁那边的问题谁去解决”,是他们的默契。 郑熙行现在能做的,只有拼命地去做事业。原来的许多计划,都面临着新一轮的调整。可眼前这小子,还没心没肺地抱着牛奶喝得香甜。郑熙行真佩服起郑老来了,老爷子说过,宁宁跟老爷子才是一类人。天大的事情,能吃能睡,天生就是压轴的命。 真是让人生气! 郑熙行恶狠狠地道:“喝到嘴巴上了!有白胡子了!” 越宁舔舔上唇:“喝牛奶就是这个样子的。” “这么好喝?”郑熙行怀疑地嗅嗅。 越宁又喝了一大口:“嗯。” “我尝尝。” 越宁递过杯子给他,郑熙行接过了往流理台上一放,一手撑在门框上:“我尝尝……”舔过上唇那一圈白色的牛奶渍,“甜的。”越宁轻轻地笑着:“没人跟你抢。” “谁抢我揍谁,”郑熙行说得一点也不霸气,声音也软了,“还是全吃进去比较安全。” 越宁的气息变得不稳了起来,口腔里被舔得痒痒的…… “滋——”锅子里的水溢了出来,浇到了灶台上,发出抗议的响声。郑熙行低咒一声,挥手拿开了盖子,再转身时,面前被塞进一只画着奶牛的杯子,越宁面皮泛红:“给你。” 郑熙行:……我去煮个面条冷静一下!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郑熙行忿忿地戳着面条里的青菜:“坏事的东西。” 越宁闷头扒着面条,一块裹着酸甜汁的排骨带着香气空降到了碗里:“光吃面条能吃饱么?”越宁舔舔筷子,眨眨眼,故意带点嗲气地说:“你做的,当然啦。” 郑熙行心里美得要命,越宁稀奇地盯着他两只粉红色的耳朵看呆掉了:“你耳朵红了。” 郑熙行老羞成怒:“我那是热的。” 越宁小声嘀咕:“跟传说的不一样嘛。” 郑熙行觉得有必须澄清一下自己,放下筷子,擦擦嘴巴:“传说我怎么啦?不要信那些不靠谱的呀!我不就是……小时候带队打群架,长大了带那群二逼蹓过交警么……再说了,经过你爸那事儿,谁还会那么作死啊?” “我又没问你这个。”越宁嘀咕。 “总有人会跟你讲,我以前怎么怎么混的……我快冤枉死了。我真就……好吧,我最混的一件事情是中学的时候看看禁毒展,跟个傻逼打赌,说我能在实验室里造出那个啥来。是他们不信,说展出的那些个内容不会造成什么不良影响,我就说,看着这个,就行。这事儿被我爷爷给发现了,化学也学不成了,跑去搞建筑去了……” “……”你牛!越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郑熙行道:“那不都过去了么?” 越宁默默地吃完了面条,把排骨也吃掉一大半,放下碗筷,深深地觉得人和人的差距还是挺大的。他上辈子也就是思考了一下做丐帮帮主,这位差点开了东印度公司。郑熙行乖乖地收了碗筷,生怕队友退出组队,再三赌咒发誓:“我傻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越宁想了一想,低声道:“有时候,我也挺好奇。那个,咱们还是互相提醒着,别太过界了。” 郑熙行一头汗:“好好。必须的。还有大把的好时光等着咱们呢。” 越宁微微一笑:“再热一杯牛奶吧。” 郑熙行跳了起来。 【老规矩,河蟹部分,大家懂的。】 ———————————————————————————————— 越宁回到家里,向顾老汇报了一下前一天晚上的事情(私生活略过),顾老冷笑道:“那群小兔崽子,也是该收拾收拾了。咦?我看你气色不错嘛。” “嗯,十四哥会做排骨,我吃了一大盘。” “那午饭就再吃排骨!走吧,换身衣裳,去看话剧。” 越宁换了身宽松的衣服,穿得毛茸茸的,掩了几分精英劲儿,添了不少可爱。老太太抱着他的胳膊不松手,将老爷子挤到了一边:“这身好吧?我准备的。” 越宁:…… 往车上一坐,他便歪着身子靠着老太太:“十四哥那里,这个年又要鸡飞狗跳了。咱们家这边,没什么闹事儿的吧?” 最能出笑话的就是你爹了!老太太腹诽,口上道:“好多了。人多,事情才会多。人少,好事坏事都少。” 顾老道:“干嘛那么遮遮掩掩的?我隐了,老部下的底气也不足,嗯,咳咳。” 越宁秒懂,顾老这些年并不太硬气,嫡系也就收敛,气焰不够嚣张。郑老劲头足,虽注意约束,还是会有些拎不清的需要抽打。所以,郑熙行的职责,还有这么一项么…… 且不提越宁跟爷爷奶奶看话剧,那一厢,郑熙行又忙碌了起来。新年过完,便传来了消息,能源公司经过整顿,中间几层“吃回扣”的被公司上层揪了出来,起出来的赃款退部分又发放给了遇难矿工的家属。新闻还报导了一阵,众口一词地夸奖。 魏骏和田兴国回了帝都,俩人合伙开了一家娱乐公司。他俩干这个,让所有人都放下了心来。这一回,两人都小心了不少,跟长辈们通了气,邀请了不少内行人士加入。开业当天,还给越宁送来了请柬。 别人带男伴女伴,没伴的也有个目标,大约是想捧点新星。唯有越宁,把他爹给捎上了。 顾川心里苦! 魏骏娱乐公司新开张,除了几个先期挖来的台柱,余下的都是蜂涌来的小明星。阿米豆腐,里面顾川的熟人可不算少。顾川认为自己是个正派人,儿子出席把他捎上,是对他的尊敬。作为一个受儿子尊敬的爹,在公开场合,怎么能够……被各种长钩子的眼睛给勾住呢?! 更苦逼的还在后头,越宁小声跟他讲:“魏三哥这个公司,我看很有前景的,趁他们公司小,投点资,占点股份。他们之前办的企业,干一个坏一个,我又不太放心。爸爸经商时间很长,又有经验,以后多盯着这里,行不行?” 【儿砸!让黄鼠狼看鸡还不许偷吃啊!qaq】身为一个正经爹,怎么能偷嘴偷到儿子主持投资的项目里呢?顾川近来有点大权旁落,鉴于儿子能力不错,又把他哄得很好,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依旧是董事会的成员,依旧是老板,老板,就是要让底下的人做事,自己验收成果,这是顾川认可的观念。然而不做事,又有些无趣。儿子一片孝子,让他来玩。 顾川被架上了墙头,痛并快乐着。 越宁将亲爹坑到了一个很合适的坑里,确定他爬不出来,也不想爬出来。又一头扎到了自己那一摊子事里,六月里,新开发的搜索引擎面世,迅速占领了市场。王敏欣慰地道:“推广开来,是对国内电脑用户使用习惯的一次大变革。能参与其中,这辈子也算值啦。” 夏萌萌也很欣慰:“对呀,这能卖多少广告呀!” 王敏:……“等等!为什么还是广告?!宁宁呢?解释一下!” 夏萌萌道:“搜索引擎的运转也需要资金支撑啊,当然要卖广告位啦。” 王敏:……我千辛万苦,就是为了跟广告划清界线!熊孩子,你给我回来! 第93章 发展(五) 熊孩子正在打包,准备奔逃。不不不,是为国争光去。越宁一点也不紧张的,不就是去跑个步么?天天晨练都跑的,不就是换个地方跑步么?自己一点都不娇气的。真的。 他是这么想,家里人却持不同意见。不认识的时候,他吃多少苦大家也都不知道,现在就精细得多了。老爷子和老太太算是勉强接受了他的计划,其实两位老人认为这并没有多大的必要,无论是风评还是广告,根本不需要他这拼。别人爱怎么讲就怎么讲,再讲,他们也是在底下趴着,乖孙还是在上层站着。广告就更搞笑了,什么样的广告,还用你亲自上阵呢?! 不过,照顾到青春期少年微妙的自尊,两老还是同意了他的想法。总让人念叨着说他是“靠家里”,也挺委屈孩子的。明明吃了很多的苦,是靠自己立起来的,非要说他是个二世祖,顾老都想打人了。 那就去吧。 越宁算是个关系户塞进代表队里去的。 教练和田径队被塞得心甘情愿。由于一直以来的宣传口径的原因,为了保证政治正确,会让许多人认为——做一项事情,努力就好。其实不然。 很多时候,努力确实能让一个人比别人更为出色,因为大多数时候,还轮不到去拼天赋。但是,越往上走,天赋的作用就越重要了。举个栗子,潘长江再努力,他打篮球也拼不过姚明,这就是天赋的重要性了。 越宁恰恰就是被教练认为有天赋的人。 要是能再加以科学的训练,一定能够……可惜了了,人家就是来玩儿票的。于是,从上到下,就都睁只眼闭只眼,随少爷爱怎么玩怎么玩了。越宁倒是识趣,进队之后沉默寡言,给的任务照着做,除此之外,也不弄些花里胡哨的娱乐,也遵守各项规定。除了每天会比较特权地跟各方人士通个电话之外,不挑吃不挑穿,勤勤恳恳,跟普通贫困山区出来的小孩没什么两样。 就这么封闭训练了一个月,集体办好了手续,快要上飞机了,一个麻烦出现了。 顾川听说儿子要出国,整个人都懵逼了:“什么?宁宁要出国,我怎么不知道?” 真是冤孽呀! 顾川活到四十来岁,终于在儿子不着痕迹的指引下,找对了事业的方向。别说,搞起娱乐来,他真是如鱼得水。别看平庸一点,其实比魏骏这样的小子智商也不差多少,他还比魏骏多一点为人处事的经验,居然能隔三岔五地得到一点点小东西们惊讶的目光。 这让顾川颇为满足。 一群王八蛋在背后拿他当反面教材这事儿,十多年了,足够他知道了,却无从反驳。现在好了,儿子一来,旧事不好再讲了,儿子还给他找到了合适的领域。顾川最近因为忙着“事业”,重又拾起了一些酸溜溜的书,偶尔看到一句“垃圾,不过放错了地方的宝贝”,触到心肠,让人一口气买了一百本,枕头底下、办公桌上、客厅书架……放得哪哪儿都是。激励自己:之前我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领域,现在找到了,我一定能行的! 儿子就是他的伯乐,就是他的天使呀! 一个人做事,用心不用心,别人能感觉得到。顾川身处的层次在那里,耳濡目染,捡得一鳞半爪,也偶有出彩之处,弄得公司里特聘的行家对他的印象也大有改观,有两个随意的,还跟他成了普通朋友,开玩笑提起来:“老总跟传说里不太一样啊。” 顾川心里美,立意要在新公司做个开门红,忙得饭都两顿凑一顿地吃,还亲自跑影视基地。就是郑熙行之前建的那一个,因为在帝都外面,顾川没见过,生怕不靠谱,特意飞过去踩了很长时间的点。拉着编剧过去:“看好了,这里布局就是这样,别写出不搭的场景出来。” 每天接到儿子问候的电话,他都元气满满的。父子俩工作都忙,绝大部分时间是电话联系,顾川在电话里渐渐多了对儿子的叮嘱:“不要吃快餐,带亮片的衣服太蠢了,不要穿……”之类的。其意殷殷。 好容易那边开机,顾川盯了一周,发现没有问题了,死掐着魏骏让他接着盯,自己回来看儿子。正赶上越宁回家跟爷爷奶奶告别。 顾川的天,都要塌下来:“我要跟着去!” 顾老老太太:“你要干嘛?” 两老对孙子满意得不得了,本来孙子回来了,小儿子就是该死哪儿死哪儿去的,孙子却把小儿子给掰得有了正形。娱乐公司那种地方,让顾川去盯,这是生怕他作风太正么?无奈儿孙乐意。顾川还真做出一点成效来了。二老见他工作认真,对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全家额手称庆:游手好闲四十年,老四这才算有点人样子了。 才夸他,他又要闹。 老爷子黑着脸:“我都没要跟着去,你跟着干嘛?” 放到以前,顾川是不敢顶嘴的。现在不靠家里,凭自己认真工作打了点底子,他底气也足,居然用哄小孩儿的口气跟顾老说:“爸,别闹了,您要出国,动静就太大了。您在家里看电视,啊~宁宁一比赛完,我就带他回来,让您摸奖牌。” “你tm你学会教训老子了!”顾老很生气,自己想亲眼看孙子上赛场,这要求过份吗?学校还有亲友票呢,怎么一出国,连这个待遇都没有啦? 老太太不乐意了:“他妈妈怎么你啦?” 越宁捂着嘴巴在一边直笑。 顾川这回不止“挨打”和“跑”两个技能了,一边绕着沙发躲,一边招呼儿子:“宁宁,扶着你爷爷,别让他闪着了腰,老人家骨头脆。”(这句是新电视剧的台词,他瞄见之后背下来的。) 越宁将顾老扶坐在沙上,顾川也停下来大口地喘着粗气,据理力争:“爸,我说真的,西班牙气候跟这边还有点不一样的。宁宁出去了,虽然有团体,但是人生地不熟的,万一水土不服,有个家里人跟着照应也是好的。” 老太太当机立断:“那你晚两天走,再找几个医生啊,护理,哦,还有厨师,我想想还有什么,一起跟着你走。” “奶奶,不用那么麻烦,咱们不是不搞特殊化么?” 话虽如此,一向作风也是如此,对上孙子,什么条件都可放宽了。作为一个努力教唆孙子学会挑食的奶奶,老太太也变得没有原则了起来:“让你爸带着,又不是时刻跟着你。哎,得再给找个翻译,比赛完了,想逛逛街什么的……” “那个就不用了吧?给爸爸找一个就可以了。” “语言不通也很麻烦。” “这两个月闲着没事儿,我自学了一点,日常交谈没问题了。” 顾老老太太顾川:……虽然是自己家的孩子,还是有点想揍,肿么破? 最后,越宁背着并不大的包,去集合了。顾川时常出国玩,手续办起来很快,比较麻烦的是随行人员的手续,耽误了一些时间。他们抵达的时候,越宁已经随队办了入住,提前适应了场地。 顾川没倒时差,先杀过去找儿子,扑了个空。然后发现,儿子的手机也没带在身上。失望之余,只得先回酒店办入住。压根儿就不知道,儿子那边适应了一会儿场地,就跟男朋友聊天去了。 ———————————————————————————————— 郑熙行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跟魏骏喝茶。 魏骏跟顾川的情况有点像,也是有点干出点事业来的。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一样比较合胃口的事业,做起来也很认真。又有顾川这么个“万年对照组”在身边,如果比对照组干得还差,岂不丢人?他也卯足了劲儿。顾川飞西班牙,临行让他接手,他便火速打包,飞到了影视城。赶上郑熙行路过此地,据说是亲自来请一位已经退休的高工出山。 魏骏赶过来觐见老大。 作为郑熙行的铁杆小弟,魏骏的态度相当诚恳:“哥,我订了个包间,咱边吃边聊?那边高工的事儿,不急在这一天。我都打听过了,那老爷子一大早喜欢到小公园儿里蹓鸟。那会儿他心情最好,最容易说话。他家孙子就喜欢那会儿找他给成绩单签字。” “你这表情,怎么跟你当初研究你爸什么时候给你签字不用挨揍这么像呢?” 魏骏嘿嘿地笑,被揍过几回之后,他不少成绩单就是郑熙行模仿他爸的笔迹给代签了的(……)。 魏骏探听到的消息,跟郑熙行这边得到的情报基本吻合,郑熙行便接受了魏骏的好意,两人先吃个饭,再喝个茶、聊个天。郑熙行一惯不喜欢蠢人,魏骏却是个例外,傻是傻点儿,真心实意跟着自己混,多少要提点他一些的。魏骏晃荡了这么些年,眼瞅奔三去了,再做不出成绩来,被人看不起,郑熙行也面上无光。 酒足饭饱,魏骏也放得开了,他是个存不住话的人,听郑熙行问:“最近怎么样?”魏骏的话匣子也打开了:“公司倒是挺好的,反正我这边过广电审批肯定是没问题的,资金也充裕,对了……有不少人捧着钱过来投资,也不计较赚不赚,也不是为了捧小情儿。我看他们那样子,不太像是只为了进贡。” 郑熙行呷了口茶:“洗钱?” 魏骏点点头:“是有那么点意思,”压低了声音,凑过头来,“说出来您都不信,这事儿,最早还是顾四……叔……发现的。” 郑熙行挑挑眉:“他?好事呀。”顾川正经点儿,对大家都好。 魏骏学会深沉皱眉了,犹豫着说:“哥,你说,顾四是不是一直装傻的啊?” 啥玩艺儿?郑熙行喷了:“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看啊,就拿我这几个月跟他的相处来说吧,他这个呢,办事还挺靠谱的,也还能吃苦。有些我不知道的事儿,他都知道。不像是个……会把亲生孩子弄丢的人呐。” 郑熙行悲悯地看了魏骏一眼:“为装傻,把亲儿子弄丢?他图什么?图别人说他是废物?” “那我就不知道了,要不就是……找着儿子了,洗心革面了?” 郑熙行道:“他本来就没有傻透气儿。” “哎,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讲的。” “我以前说什么了?我以前是懒得说他,他……”其实跟你智商差不太多,就是赶上寸劲儿了,害我跟宁宁十多年后才再次见面而已。 魏骏耸耸肩:“得,就当他是洗心革面了吧。可这事儿,还是不太对啊。” “又怎么了?”郑熙行发现,不止是顾川变了,连魏骏,似乎也往一个奇怪的方面发展了。 魏骏道:“哥,你听我慢慢捋捋啊,这话我都没跟家里的人讲。这个,我脑子有点乱,我慢慢说,你给指点指点。” “行。” “我觉得吧,不止是顾四……叔,周围的人,都有点不一样了。说不出来哪不对了,我抽抽鼻子一闻,反正风味儿都变了。就是在最近一两年吧,反正,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不止是这一件事情,唔,应该是一年……”魏骏慢慢地回忆,他条理性确实不怎么样,逻辑也有点奇怪,最后,终于理顺了,“哥,你说,是不是因为顾老爷子孙子找到了?” 郑熙行翻了个白眼:“你才发觉?” “我这……不是忙么?打从那会儿被发配去挖煤,多久没回来了?我爸也忙得要命,也没跟我讲这个。” “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 “还有问题么?” “这些吧,我算是捋明白了,不用问了,你们肯定心里有谱了。我就问一句。” “什么?” “那宁宁,怎么办?” 郑熙行心里升起一股不快来,面上不显,和气地问:“宁宁怎么了?” 魏骏擦擦鼻头:“宁宁变成顾老的孙子了,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啊,以前我还能看他跟个小兄弟似的,他再有能耐呢,也……你懂的。现在,变成世子爷了,他跟以前,也不太一样了。我以前是有点小怕他,他有能耐呀,我得敬着。现在,哥,你说,他以后是不是就不会跟着你混了?” 郑熙行心口中箭,什么叫宁宁以后不跟着我混了? 魏骏觑了一下郑熙行的脸色,说话也嗑巴了起来:“我以前,就、就觉得他挺能耐的,我肯定被他偷偷笑话过了,不过他,额,他人还行,没露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忍着。不管怎么样吧,是个能耐人儿,他那公司还是你投资的,怎么也是靠着咱们的吧?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跟咱们一条路走下去。现在,他不用咱们当靠山了。利益当头……不太好讲啊。” 郑熙行的声音极有压迫感:“没影的事儿,不要乱讲。” “我没跟别人说,”魏骏有些发急,“可毕竟情况不一样了!哥,咱以后要怎么看他呢?” 【当嫂子。】郑熙行心里回答,口上却说:“总归不会是仇人。” 魏骏撇撇嘴:“那也……这小子总要有点良心吧?再有能耐的人,没人扶持,也没那么顺利不是?” 郑熙行不爱听这个,又不能说魏骏是出于恶意。顿了一顿,郑熙行道:“这个话,不要跟任何人再讲。这个事情,该明白的,早就明白了,你是还没明白过来的。宁宁有他自己的难处,失踪、成了孤儿,不是他自己选的。不是顾四不靠谱,他一不用‘变成’世子爷,他会一直都是。没有我,他顶多难一些,也终究会被人发现。放到嘴边讲,是挟恩图报,还是人家并不紧缺的‘恩’。” 魏骏道:“那你也帮忙了。” “那是投资,我也得利了。前天,萌萌传来一份文件,到现在为止,两年时间,我全部的投资都已经回来了。往后,我只要一直收钱就可以了。哪怕寰宇倒了,靠着alpha的利润,我依然能够保持现在的生活水准。” 魏骏理智上明白这个道理,情感上还是不太能接受。他得承认,先前的越宁,除了出身样样出色,是必得拉到自己阵营里来的。现在能力得到了进一步的增强,却阴差阳错,反而站远了一步,这是情感上不好接受的。 郑熙行拍拍魏骏的肩膀:“你的心情我明白,你要宁宁怎么办?带着他爷爷,过来投奔我爷爷?” 这么直白的话问出来,魏骏也愣住了:“好像,是不太妥当?” 郑熙行道:“明白了,就别多想。还有,拍电视剧就拍,傻逼剧情别当真,啊——你当这是争霸天下呢?不从即死?智商本来就不多了,好不容易找回来一点,别再弄丢了,知道不?” 魏骏:……“哥,你能别埋汰我么?”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的两难。哎哟,不要走极端,你一走极端,就会把旁人逼到另一端了,懂?” “哦。”魏骏蔫了。 郑熙行心很累,魏骏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越宁跟他确实远了一些,想见个面都没那么容易了。 正想着,手机响了,特意设的铃声,郑熙行一震,按了接听键:“宁宁?还适应么?” 越宁的声音听起来很不错:“嗯,挺好的,我在这里就这么点时间,等不到不适应,就该回去了。你在哪儿呢?” “跟小魏子喝茶呢。” “代我问他好呀,我爸爸昨天还说,他挺用功的。” 被顾四夸奖啊……郑熙行无声地笑笑:“好。他在这里呢,要不要跟他说两句?” “就两句。” 郑熙行把电话给魏骏的一刹那,魏骏有了造反的念头——哥,不带这么坑兄弟的!魏骏粗声粗气地:“喂?!” “我在帕尔马,当地火腿很好吃,要不要带一点回来?我在当地买哦。”声音带着阳光。 魏骏粗声粗气地道:“不用了!”又添上一句,“你爸肯定会带回来的。”说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我怎么会这么怂? 郑熙行从他手里抽过了电话:“宁宁?玩得好么?” “有纪律,总要给领队面子呀,不然把我扔在这边怎么办?” “你爸爸不是跟着去了?” “嗯,今天应该能到了,差不多这个点。他来看我的时候我没在,等下就请个假,去看看他。” “路上小心,去之前先给他打个电话,确认位置……”郑熙行啰啰嗦嗦讲了很多,最后看看魏骏,“注意安全,等你回来。” “好,我去看爸爸了。” 挂上了电话,魏骏后知后觉地问郑熙行:“他一直跟你有联系的?” 郑熙行微有得意:“你以为呢?” “那就好,那就好,”魏骏讪讪地,话锋一转,“哥,你也忒不厚道了,早说你们一直有联系,处得还不错,不就行了?” “我有点不太明白你了啊,你说,你要不信任他呢,矿上出了那样的事情,你还敢找他去商议。要说信任他呢,又跟我讲这一堆,你……图的什么呀?” “我蠢还不行么?qaq” “别装可怜啦,知道你是好心,有进步。” “那是!怎么也不能被顾四给比下去吧?我可被这老xiao……老前辈给逼得不轻,总得比他表现得好点吧?我现在就怕,他跟宁宁见了面,宁宁指点他点什么,他回来干得比我好……” 郑熙行的手机发出短促的声音,一条短信进来了。郑熙行捏开了一看,木了脸,幽幽地对魏骏道:“他大概没心情也没精力干正事儿了。” 【十四哥!我爸和我妈住同一家酒店隔壁房间!我妈拖家带口来要给我惊喜!怎么办?!】from 有点崩溃的越宁。 第94章 黑化(一) 顾川是很想当一个有风度、有涵养的好爸爸的。 心里再酸,也没有当着儿子的面说刘淑芬的坏话——虽然他没有立场讲人家坏话的。对前妻再不满,也没有公开地表现出来——他认为这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气度。刚知道儿子找到的那会儿,他甚至考虑过,是不是动用关系找一找前妻,为了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庭,两人意思意思地再复婚,领张结婚证。知道前妻再婚了,也没有很生气——你再婚,我没有,儿子是我一个人的了。前妻拖家带口回国来认儿子,他也勉强忍了——不然儿子跟他要亲妈,他也不好交代。 以上,仅限于没有跟前妻碰面,或者说,没有亲眼目睹前妻拖家带口,左胳膊上挂着个高个儿帅老外,右手里牵着个漂亮混血萝莉的时候。 一看到,他就有点炸。 新仇旧恨啊! 想当年,人是他主动追的、婚是他求的,身段放得够低了。要离婚的时候,他自认理亏,也伏低做小努力挽留,刘淑芬死活不肯回头,弄得他被笑话了很久。旧账翻篇,新账又来。儿子刚认回来,我这亲爹还没见着呢,你就带他见小爸!今天我要不跟过来,你是不是又要带着这个黄毛来偷偷见我儿子了? 顾川沉着脸,捏着拳头,阴恻恻地注视着一家三口过来的方向。 刘淑芬一家三口都罩着大墨镜,走进大堂来,还在讨论着怎么给越宁“惊喜”。苏珊又长高了一点,穿着粉色及膝裙,头上一顶大草帽,再次确认:“我们的座位是在终点附近的对吧?” 麦克好脾气地说:“没错,你的小喇叭也在箱子里。你哥哥跑到终点的时候,一定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 “哥哥一定想不到我们过来的,你们通电话的时候没有告诉他,对不对?” “当然啦,宝贝儿,告诉他就不叫惊喜了。” 刘淑芬含笑听着一大一小的对话,心里十分满足,登记入住的时候猛然觉得很怪。取下墨镜,四处一扫:= =!为什么这货也会来?! 顾川接到儿子的电话,听说儿子请假出来看他,必须赶紧下楼到大堂里等着!万一错过了怎么办?带着翻译、秘书、当地雇的导游、司机,一齐下来——如果不是后面跟着这几位,他大约要忍不住开个嘲讽。 刘淑芬扫了他一眼,回过头来继续登记。麦克小声问:“怎么了?”刘淑芬语调平平地回答:“宁宁爸爸。” “哦,看来想送出惊喜的不止我们。” “当他不存在吧。”刘淑芬心里也不太痛快,她也根本不想见到顾川。 夫妻俩头碰头填表格,没再搭理顾川。 被忽略的顾川心头的怒火更旺了一点,努力克制住了,告诉自己:你是一个有风度的男人,要给儿子留下好印象,不可以在外面吵架给儿子丢脸。哪怕你前妻…… 愤愤地别过脸,顾川眼睛一亮,故意很大声地说:“宁宁!” 与此同时,一道高分贝的童声也响了起来:“哥哥!” 越宁:……=囗=! 距离的原因,苏珊没怎么仰脸就看到了顾川。顾川的长相,还挺不错的,苏珊还跟他微笑点了个头——笑容带着这个年纪的小孩子的天真纯洁。 越宁快要哭了。 越宁自认神经坚韧,应变能力很不错,看到现在这个场景,内心也有点小崩溃。此情此景,护着顾川,越宁自己的良心都过不去。护着刘淑芬,顾川会被羞辱死吧?那样回去跟爷爷奶奶不太好交待啊!qaq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开口叫他的是苏珊,而不是刘淑芬本人。 越宁苦哈哈地笑了笑,对顾川用力挥手,走过去把苏珊给抱了起来。 顾川:=囗=! 顾川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拼命捶胸口。还能怎么样?那个小卷毛是宁宁的妹妹,一个小学生。顾川四十好几了,一个中年男人。小卷毛占着哥哥,那叫撒娇,顾川霸着儿子不让他搭理小萝莉,那叫无理取闹。 【卑鄙!】顾川恨恨地瞪着刘淑芬,【你自己争不过我,就让小卷毛上场,太可耻了!宁宁,把小卷毛给她爹!过来!】 然并卵,越宁蹲下身,抱起冲过来的妹妹,长腿跨了几步就走到了亲妈后爹眼前去了。麦克接过女儿的同时,跟继子贴了个面。越宁将妹妹交给他,又去拥抱妈妈。 刘淑芬无奈地道:“本来想给你惊喜的,现在变成惊吓了吧?”她背对着前夫,作了个细微的表情。 越宁有点虚弱地道:“还好……” 刘淑芬呶呶嘴:“去吧,别叫他急得抓耳挠腮的了。他那脾气,憋得久了,你这一天甭想安生了,就看他摆脸子吧。” 越宁满眼歉意:“你们住哪个房间?我等下找你们。” 刘淑芬报了个房间号:“1203,我看你今天恐怕是没机会过来了……怎么了?” “那个,我爸住01。”越宁的口气弱弱的,完全不敢想象接下来会有什么情况发生。精神压力有点大,右手伸进兜里,越宁飞速发了条短信给郑熙行。 刘淑芬:…… 出行的时候,有这个条件,当然要住得好一点。两拨人不约而同地选了同一家口碑不错的酒店,前后脚的功夫,住到同楼层相邻的房间,再正常不过了。 最好的办法,是两人能避开。让谁搬?这是一个问题。越宁决定让顾川避一避,不然他怕苏珊把他给弄死啊。如果他是苏珊,在这个年纪,绝对要把顾川搞到中风才肯收手的。 刘淑芬不愿意让儿子为难,偏过头去跟麦克小声商议,看能不能挪个地方住。麦克正在思考,他大哥好像在附近有个度假别墅,他自己的离帕尔马比较远,开车奔波有点麻烦…… 越宁道:“我跟爸爸商量一下,让他搬吧。” 苏珊小小声地说:“为什么要搬呢?那个叔叔挺好玩的。” 【是你玩他吧?求别玩死。】 顾川焦躁地看着儿子没完没了跟那一家三口联络感情,好得跟一家人似的,都不理他。一个人,被人针锋相对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没人理你! 顾川被晾在人来人往的大堂,快要风干了。 如果他只有一个人,还能摸摸鼻子,缩到后面坐着等儿子。当带着四个人,四个人已经不好意思看他,扭头看地板的时候,这份尴尬开始往愤怒里转。这四个人还是他的手下!被手下人看到自己被人无视,这种情境完全值得暴怒了! 越宁的时间掐得刚刚好,赶在顾川没有完全变成个气球之前走了过来。顾川又被噎了一下,口气很不好地问:“他们过来干嘛呢?” 这还用问吗?必须是来看我的呀!越宁微笑道:“苏珊放假,想看比赛,他们就来了。” 顾川哼唧着:“不止是看比赛吧?”分明是过来跟我抢儿子! 果然像妈妈说的那样,开始摆脸子了。越宁绕过茶几坐下:“看我。”心很累,也不想兜圈子了。很干脆地告诉顾川:咱们联系联系,换个住处吧。 顾川怒了:“凭什么?” “为了您的心情着想,住儿您不开心,是吧?” 顾川:……顾川想说,为了我的心情着想,为什么不让他们搬呢?忍了又忍,忍住了没讲。 “搬了我心情也不会好!我就要住这儿!”顾川很愤怒。你是谁儿子啊?帮谁呢? 越宁望天。这么长时间,左哄右骗,功亏一篑,心好累。有那么一瞬间,他一点也不想顾及到亲爹的感受,想犀利地指出来:就您那智商,连我妹你都应付不了!看见了吗?我妈跟我后爹一点也不想搭理你,光我妹就够你喝一壶的了! 大庭广众之下,越宁还是忍了。 “哎——”幽幽地叹着气,越宁苦着脸问顾川,“那您想让我怎么办呢?” 顾川近几个月来颇有长进,却不足以应付现在的场景,被儿子一问,也傻眼了。他想说,你别理那边的大金毛小卷毛,让你妈跟他们玩去好了,咱们一起玩。这话他又死活说不出口,心里再想,也不能讲。说出来了,就是自己掉份儿。他多么希望儿子是个贴心的小棉袄,能抢先体悟到父亲的这种心情,然后妥善地处理好这件事情啊! 但!是!老太太敲打过他了:“绝对不许在孩子面前说淑芬那边的坏话,你是孩子爹,她还是孩子妈呢!别显得自己不懂事儿。两个人,一个逼你跟另一个绝交,另一个宽宏大量,你心里会喜欢谁?自己想。” 顾川憋屈得要命,开始耍赖,哼唧着:“谁要你做什么了?我就不搬,我就在这儿住着。心情不好就心情不好。”说着,一脸挑衅地看着儿子。 越宁的心情变差了,脸上还作苦逼状,心里已经不耐烦了,残忍地指出了事实:“苏珊有点活泼。”您不开心,不就是因为看到我妈了吗?难怪要我赶我妈走?讲点道理啊,在一起吃亏的是你。 顾川知道苏珊就是那个小卷毛的名字,想到小卷毛跟他“争哥哥”,顾川将屁-股下的椅子摇得吱嘎作响:“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越宁瞥见刘淑芬一家已经上了电梯,寻思着这顿饭是没法到外面吃了:“咱们回房间慢慢讲?叫客房服务吧。” 顾川也没心情出去吃,偏要赌气:“我在外面已经订好位了。” 好吧,好吧,陪他出去吃饭。比赛没累着人,陪这位祖宗活要将人累死。父子俩浩浩荡荡带着一群人出去吃饭,越宁尴尬恐惧症都要犯了。吃到最后,顾川也没能说出什么解决之策来,就是不肯搬,还说:“不许告诉你爷爷奶奶。” 越宁道:“好。”你是不是忘了我妈跟二老有联系啊?是不是忘了你内翻译都是老太太给你找的?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越宁耐着性子,乖巧地吃饭,吃完了要求顾川:“接下来就要训练了,不好出来,爸爸你先准备点要带回去的纪念品好不好?” 这个可以有,顾川心情不太美妙,还是应承了下来,然后将儿子塞进车里:“我送你回去。”决不能让儿子在外面蹓跶,然后跟小卷毛见面! ———————————————————————————————— 回到驻地,越宁心累地去洗澡,换好了衣服,去拿手机,跑到外面打电话给刘淑芬。手机是放到领队那里的,取手机的时候,领队欲言又止。越宁主动问起:“老师,怎么了?” 领队舒了一口气:“你爸爸,嗯。”顾川再三拜托,让领队看好儿子,除了他自己之外,别让儿子在驻地会客。以及,别让儿子再外出,尤其是不能外出见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越宁心里阴云密布的,面上很轻松,不好意思地道:“我爸爸没带过小孩子,太紧张了。” 领队尴尬地道:“那就好,手机拿去。” 越宁抱着电话,背了二十遍拉格朗日定理平复心情,才按下了刘淑芬的号码。 刘淑芬口气里带着歉疚:“让你为难了吧?” “没,”越宁声音低低的,“他就内样,早有心理准备了。” 刘淑芬轻声安抚着儿子,悄悄地告诉他:“苏珊有惊喜要给你,打起精神来,好好跑,就能见到啦。” 苏珊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妈妈,不要出卖我!”跳跳跳,跳着抢过了手机,跟哥哥说话。苏珊很聪明,没有说顾川一句坏话,只是小小声抱怨:“隔壁人关门声音有点大。现在安静了。” 越宁无声地笑了:“我等你的惊喜。” “好!”苏珊叫得很大声。挂断之前,对着话筒很响亮地啵了一声。 同母亲、妹妹通话之后,越宁很难描绘自己的心情,只知道放弃了询问顾川是否安全回到酒店的电话。犹豫了一下,打了个电话给老爷子,告知顾川安全抵达,一起吃过了饭,顾川将他送回了驻地。老爷子对小儿子处于满意值回升状态:“唔,长这么大,终于像点样子了。” 您老人家在开玩笑吗?越宁默。 老爷子在电话里叮嘱了一些不要紧张,摆正心态之类的话,越宁“嗯嗯”着作为回应。礼貌地结束了通话,疲惫感更浓了。他宁愿三天三夜不睡觉,搁机房里跟人斗法,也不想处理这样的麻烦事。手机,偏又响了起来。 这回是郑熙行。 越宁腿一软,索性坐在了跑道上:“十四哥。” 郑熙行接到他的短信就担心了起来,应付完了魏骏,两人一起下楼。郑熙行准备上车打个电话问问越宁情况。这个尴尬的时刻,外面进来一个电话,也能打破点气氛不是?很不巧,那位他一直想邀请的高工拎着鸟笼子路过他的汽车,魏骏一眼认出了高工,扯起嗓门喊了一声。 郑熙行打起精神来,跟高工寒喧,又有魏骏中间插科打诨。虽则与高工达成了共识,约定下次细谈,时间也耽误了不少。郑熙行惦记着越宁,安排车送高工回家,自己干脆步行,一边走一边打通了越宁的手机。 电话接通,里面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郑熙行心里咯噔一下:“宁宁?” “我突然觉得,我妈拒绝跟顾川在同一场合出现,是替我着想,省了我许多事情,免得我夹在中间难做。我tm一点也不想要这样的爹。”越宁吸吸鼻子。 郑熙行心头一阵乱跳,疾行几步,拐进一条小巷子,坐在巷口的馄饨摊子上,口袋里摸出一把百元大钞,塞给摊主,摆手示意别来添乱。捏着手机,柔声哄着:“宁宁,慢慢说。” “说什么呀?”越宁也无理取闹了起来,“我就是心里不痛快。我自己的事儿,自己处理。” “好好,你能处理得好。” “我从来没指望到亲生父母怎么怎么样,更恶心的我都遇到过!可我憋得难受!我还跟大伯讲过,不要投鼠忌器!现在这话被现实原封不动砸回到我的脸上来了!” “顾四……叔?他怎么了?”郑熙行心里跑满了草泥马,才跟魏骏说完顾四没那么傻,顾四自己又出夭蛾子了?捏死!必须捏死! “我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其实顶不乐意我认我妈。更不愿意我跟我妈亲近,巴不得不用他开口,我就跟我妈划清界线,然后他就开心了。凭什么呀?!我宁愿只认妈。我认他是为了图顾家什么权势富贵么?我tm无父无母也活了这么多年!我活得不比谁差!” “是是是。” “我妈这辈子如果是一张卷子,要不是跟他结婚得了个叉号,应该是满分。” “是是是。” “要是看着他,我真是谁都不想认。可我爷爷奶奶又没做错什么,我没道理对他们搞诛连。结果我把自己弄坑里了!” 郑熙行道:“不要激动不要激动,你现在还在外头呢,别激得他发疯。” 越宁抹了把眼泪,语气冷嗖嗖的:“他才舍不得呢,他还要脸呢。” “呵呵。”郑熙行短促地笑了一声。 “十四哥,我不是因为他才觉得委屈。” “怎么?刘姨很好的。” “我为了做个好人,可忍了十多年呢。” “……你别犯傻,为顾四可不值。”郑熙行急得不行。 “我就是替老师不值得,她这十几年的心血,白费了。我可真难受。” 郑熙行捶桌:“你要做什么,等你回来再讲,好不好?” “嗯,”越宁的声音低低的,“你别跟家里说。” “行!”郑熙行应得干脆,“你项目完了,就提前回来。” “嗯。” 通话结束,郑熙行舒了一口气,拍拍剧烈跳动的心口,思忖着要不要给顾鄂打个电话……几个黑影罩了过来,郑熙行一抬头,看到一位戴着□□箍的大妈,手里捏着钞票:“小伙砸,钱多也不要胡乱花嘛。” 郑熙行没能联系上顾副部长,先被居委会大妈领去办公室教做人,捏着几张钞票,重获自由的时候发现手机已经折腾得没电了。幸亏馄饨小饭担心他是什么黑社会毒贩子,先报告了大妈,大妈确认他是正经生意人,把钱还给了他一部分,他才有钱打车回去。 回到下榻的地方,第一件事是充电,第二件事是打电话给顾鄂报信。 顾鄂已经知道他弟又丢人了!这回丢得比较棘手,孩子妈表现得太好,越发衬出顾川的不堪来。顾鄂一直都知道,侄子承受的压力很大,顾川此番如果表现良好,倒能拉近关系。结果顾川把事情搞砸了,顾川那种态度,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人家不想跟他继续玩儿了。 老太太接到翻译的内线情报,火速将长子召回家里,把情况一说,全家都无语了。以为他变好了,其实并没有。 顾老手里的拐杖将地毯戳得到处都是印子:“我就说了,还是我跟着去比较好!” 老太太道:“马后炮有什么用?” 顾鄂压着火气问:“宁宁怎么说的?” “宁宁什么都没讲,说让他避一避,他倒怄上气了!他怎么能蠢成这样?孩子这是怕他接着出丑!”老太太看得明白。 顾鄂跟三教九流的案件打交道很多,客观公允地讲:“他就是觉得孩子不向着他,小瞧了他,气儿不顺。想摆老爷谱。” “想叫人瞧得起,他还得有出彩的地方啊。他是不是忘了,孩子已经长大了,有主见了?”老爷子狂戳地毯。 顾鄂心也挺累的,新官上任,多少工作等着他去做,还要再为蠢弟弟烦心:“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叫他回来吧,别再丢人了。” 老太太沉着脸:“他就该在外面吃点苦头,让他老实一点!别让我宁宁难做就好。跟那边领队联系一下,不要让宁宁再外出见他就行了。”锅就让“组织纪律”背吧。 顾川并不知道亲妈决定放任他被羞辱。愤愤地休息了一夜,他又满血复活了,打扮得油头粉面,戴个墨镜,怎么也不能在小爸面前失了体统。 一出门,没遇着。顾川一拳打在棉花上,只好购物泄忿。买完东西,情绪平复了,想约儿子吃饭。儿子手机是领队接的,告诉他训练开始了,所有队员的通讯工具都上缴,直到比赛结束才发还。 顾川:…… 没多久,比赛开始了。先分小组,淘汰部分选手,再预赛,接着决赛,顾川都只能在看台上举着望远镜看儿子。他买的票座位很好,在中央,儿子跑过的时候,他都要挥挥手。 然后就发现,那个小卷毛真的是他的衰神! 越宁这回的赛运不错,原本照他的估计,是拿奖牌的水准,第一第二,还真的很难讲,毕竟不是专业的。天有不测风云,一号种子在预赛的时候肌肉拉伤,二号稍晚一些因为身体原因也没人办参加决赛。搞得越宁很怀疑是不是大伯暗中做了手脚,想黑箱他夺冠。 到了这个份儿上,运气好得老天都要嫉妒,不拼一拼实在说不过去。决赛的时候,越宁全力发挥,第一个过了终点。耳边响起小喇叭“滴滴~”苏珊每场比赛都坐在那个位置,决赛也不例外。 一见哥哥跑了过来,苏珊开心不已,在麦克帮助下蹿到了场内,将自己亲手编的一个花环往哥哥脑袋上套。越宁给面子地将苏珊举了起来,让她将花环放好。扛着她又跑了一圈,才把人交还给麦克。 正在看台上,大声叫“儿子”的顾川,那一瞬间的心情失落得无以复加。讨厌的小卷毛! 兄妹俩颜值颇高,运动少年+卷毛萌萝的组合也很有亮点,当天的新闻里给了这一对很长的镜头。电视里,两张漂亮的脸蛋笑得比沙滩上的阳光还要灿烂。电视机前,顾川的脸比德雷克海峡还要冷。顾川比以往清晰地认识到了一个事实:他的这个大儿子,永远不可能只听他一个人的,不可能考虑他一个人的心情。 【如果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第95章 黑化(二) “嗯,嗯,我很好,不累。剩下来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对,我后天的飞机回来。”越宁捧着电话,跟老爷子通电话。 能够听得出来,老爷子已经知道了西班牙发生的事情,并且充满了担忧。越宁再三跟老爷子保证自己只是跑完步有点累,情绪很正常,会尽快回国。他参加了两个项目,一个运气好,拿到了金牌,另一个运气没有这一个好,拿了个第四,木有奖牌。两项比完,基本上就没他什么事儿了,已经可以申请提前回来了。 照早些时候的计划,是要打个报告,在周围玩几天,吃吃特色美食,逛逛古代建筑,拍点照片什么的。眼下只得作罢,跟队里打个申请,早点回去。越宁心里充满了遗憾,刘淑芬也很忙,母子俩能有这么个机会挺不容易的,越宁跟刘淑芬约见了一面,道个别。 为了方便起见,两人约的是驻地不远的一个露天的咖啡馆。换上便装,戴上墨镜,母子俩在街边的大太阳伞下坐着,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心情都还不错。 越宁笑问:“麦克和苏珊呢?” 刘淑芬取下眼镜:“麦克带苏珊去冲浪,我看她玩疯了,要磨一磨性子。你也不要惯着她,年纪小不是尖刻的理由,爽朗和无礼是有区别的。她生活的条件太好,需要一点挫折。” 刘淑芬察觉到了女儿对顾川隐约的敌意,似乎将“抢哥哥”作为一项运动,对手就是顾川,酒店里后来又遇到两次,苏珊作为一个小朋友,行为有些过激,这是不好的。刘淑芬跟麦克考虑到儿子夹墙缝的处境和女儿的教育,打电话借了别墅,再雇家政打扫,两天后就搬到了别墅里去。别墅临海,麦克转移女儿注意力,带她冲浪去了。 越宁最近抑郁的心情,随着母亲的轻柔的话语变得阳光起来。越宁喜欢妈妈,不是因为“妈妈”,而是因为刘淑芬总是那么明白。笑着凑过去,越宁搂着刘淑芬,在她脸上送上一个大么么。 刘淑芬捏捏他的鼻子:“谁家小伙子这么帅呀?” 欢快的气氛没能持续太久,就被一辆“吱”到面前的……自行车给打破了。街道很干净,没有扬起多少灰尘,却也让街边的人很不快。刘淑芬眯起眼睛,看到一个特别想扫到一边去的人——顾川。 顾川骑在自行车上,居高临下,睥睨母子俩。 越宁刘淑芬:=囗=!这是要干嘛? 顾川是找儿子来的。 再想要一个新儿子,现生现养等用到也得十几年后了——前提是跟越宁一样十几岁就能顶用——旧的这个还不能丢松。再者,随行的医生讲得对啊:“那不是跟你亲才让你搬的吗?来客人了,也得让自己家人睡沙发,把床让给客人住吧?您大度点儿,宁宁脸上也有光彩呀。” 腹诽,顾川没听到,说辞,顾川很受用,鉴于这些跟班很烦人,他叫了客房服务,让酒店给他搞来一辆自行车,单蹦个儿骑着去找儿子——我看你们还怎么跟! 没人跟,就代表着没人会拦着他、劝着他,他脾气上来的时候固然缺了打手,也多了几分随性,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形象落到跟班眼里显得不够高大上,不够有深度。 骑车在异域的街道上,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顾川放慢了速度,一道骑,一道左右瞄,看看风土人情什么的,偶尔还能得点口哨。 远远地,就感觉到阳伞下的身影怎么那么眼熟?有点像儿子,他在约会么?怪不得这些天找不到人,小子,有本事嘿,像我…… 等等! 这审美……怎么也那么像呢? 什么像啊,那就是你看中过的老婆啊!人家母子正在街边约会呢。 顾川是真的生气了,躲着我,见她,你这什么意思啊? “吱——”顾川停在了桌边。也不发话,就冷冷地看着母子俩。 刘淑芬才不怕他呢,当他不存在,端起咖啡来抿了一口。 越宁还要乖乖管他叫爸爸。 顾川这会儿可不领情了,哼一句:“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爸爸呢。” 刘淑芬不干了,你凭什么给孩子摆脸色看呀?亲妈的战斗力瞬间爆发:“他去年就知道了。” 【去年……】顾川被噎了个半死,瞪向前妻:“这谁呀?” “你不认识最好。” 顾川面子挂不住了,没有跟班,被儿子看到了更丢脸,跳了下来,车子歪倒在路边也不管了:“说得跟我想认识你一样。不认识你,儿子也不会有俩爹。”他对前妻再婚的怨念相当深。 刘淑芬觉得跟他吵架特别掉份儿,为儿子呛他一句得了,她自己就不用跟这货对吵了。扭头对越宁道:“我先回去了,你……打电话让人来接你们吧。” “没理就想走?”顾川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了,只知道刘淑芬要做什么,他都要反对。 越宁快速按着电话,他的手很稳。那一刻,顾川深深觉得这儿子是养不熟的,自己过往的善意都是喂狗。 越宁的电话还没打通,翻译已经带着司机追了上来。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把顾川弄丢了,他不得饿死?得赶紧找回来!沿路一道走,一道问,一会儿功夫,就看到了。跟班来了,顾川也是要面子的,正要说什么,迟来的警察也赶到了——国外道路并不特别宽,顾川的自行车扔得不是地方,被热心市民召唤了警察。 翻译苦哈哈地善后,顾川上了车,回酒店去了:“订票,我明天就回去!” 一场闹剧。 越宁犹豫了一下,还是代顾川道了个歉,对刘淑芬道:“爸爸有点孩子脾气。”亲妈面前,还要装得乖一点。 “苏珊才是真正的孩子,”刘淑芬不客气地指了出来,“我不需要针对顾川,但是如果他再继续这么下去,会成为整个顾家更大的负担——老一辈终会故去,他的辈分会随之抬高,国内的环境,对于年纪大的人,默认他是无辜的、有特权的、必须被容让的,哪怕那是个老无赖。” 越宁:“……” 刘淑芬明白儿子的处境,并没有抱怨什么:“走,换一家。”领儿子穿过一条小巷,另一家蛋糕房外面的露面座位上坐了下来,熟练地给儿子点了一大杯巧克力。 母子俩坐定,刘淑芬道:“当是磨练吧。我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后果却要你来承担。” 越宁微笑道:“没关系的,我应付得了。” 刘淑芬犹豫了一下,还是讲:“你的担子太重了,自己调适好心情。” 越宁咧咧嘴:“过去的事情,在我这儿就是一个结论,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不会再影响心情了。翻篇儿了。从小到大,我遇到的事情那么多,要是不能马上放下,早把自己愁死了。”现实从来不会给人调适的时间,吃了亏、挨了揍,睡地打滚儿的功夫,别人早从你身上碾过了。就算用爬的,也得跟上趟,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给你舔伤口? “你有我的电话,”刘淑芬声音轻轻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跟我讲讲吧,总比你一个人憋着强。我到底比你多那么一些生活经验,掉的坑比你多,绕的路比你长。没有分担过儿子的小麻烦的人生,不那么完整呢。” “嗐……”越宁不好意思了起来,“也……没那么多麻烦的。” “那是因为在你眼里,这些都是能解决的。能解决的麻烦,依旧是麻烦,还是会带来一些负面的情绪,尤其当这些事情与你自身相关的时候。”儿子是亲情淡薄,淡薄又不是没有。家庭闹成内样,说一点负面情绪也存在,那是不可能的。刘淑芬自己就深有体会,娘家她是能制得住,“制得住”跟“友好相处”的差别,大了去了。 越宁低头喝了一大口巧克力,慢腾腾地开口:“我爸,大概会想再生一个。” 刘淑芬呛了一下,从包包里抽出一张纸巾擦擦嘴巴,借着动作的几秒钟,问道:“你这么确定?” “差不多了吧,除非我回去请罪,让他满意了。否则他会觉得一个向着别人的儿子并不是那么可靠。他需要双保险,也是敲打我。”越宁口气淡淡的。从旁观的角度,很容易就能猜到顾川的心思。 刘淑芬试图安慰儿子:“老爷子老太太不会同意的。” 越宁晃晃杯子:“同意了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他自己也做不成呀,”越宁又吸了一口饮料,“不然这么些年,怎么就只生出一个夭折的来了呢?不健康的生活,过大的年纪,都会影响到精子和受精卵的质量,这是医学常识。” 上辈子因为残疾的原因,他对自己的婚姻和后代有着清醒的认识。认为通过正常的婚恋得到一段健康的婚,姻难度比四肢健全的人要大许多。认真思考过后,认为如果需要一个后代的话,通过代孕来获得比较合适。哪怕运气好,遇到了想结婚的人,趁着年轻应酬还没那么多的时候冻点精子什么的,总是有备无患的,因此咨询过相关的知识。 顾川是老爷子和老太太的幺儿,自己就是高龄产物,年轻时被约束着还好,一旦花天酒地起来,表面看不出,内里估计被酒色掏得到处是窟窿了。估计是身体真有点毛病,哪怕做试管,都很悬。 “哦,那就更不用管了。等他真找到办法再说吧。不要为他再浪费时间了——老爷子老太太不是不讲理的人,对吧?五个孩子,四个都教养得成材,就这一个,是家教的问题吗?我结过两次婚,对比你也看到了。小胡跟小何,对你的恩情不比他大吗?你为什么没有厌烦他们?” “他是傻了点儿。” “他顾川四十好几的人了,不懂事儿还想怪别人吗?他又不是植物人一躺四十年,什么人类社会知识都没学过,由着动物本能去作。多少文盲都比他懂事儿!不是爹妈没教过,他的一母同胞,比他大的有,比他小的也有,哪个像他那样了?再给你一条建议,把不是你的责任的包袱,都甩下来,把你的责任心,留给那些值得的人吧。” 越宁反过来安抚她:“这些我都明白的,没打算这么傻。爷爷奶奶阅历那么丰富的人,从小把他养到大,教育结果大家都看到了,我没奢望自己能够‘教导’他。我想着,明着说肯定会逆反,不如从旁边推着,环境变了,人也会变。润物细无声,多好。他前几个月真有起色的,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是眼界的事儿,从小在那个圈子里,经的见的档次能低了么?这件事情,我会跟你爷爷奶奶联系的。你不要多管了。” “诶?我行的……” 刘淑芬冷笑道:“他是爸爸,可不是我什么人了,有些话,我能说,你不能说。就该我做的事情,怎么能推给你?效率,嗯?” 越宁乖乖点头。 “收拾一下心情,咱们去买点纪念品,你好带回去。别小看这些小礼物,哪怕是批发来的,也是表明你的态度。”刘淑芬开启了絮叨的模式,给儿子又讲了一些交际的事项之类。比如,现在这种情况,要怎么做才比较合适。 母子俩逛完街,刘淑芬将儿子送回驻地,自己才叫车去了城郊别墅。 ———————————————————————————————— 跟母亲聊过天,其中虽然有父亲搅局,越宁的心情还是很好的。回来把手机充上电,点点买的东西,静等着回国的班机。 等飞机的时候,郑熙行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两人抓紧时间聊了几句。 郑熙行非常担心越宁的情况,请到了那位高工都没能让他放宽心,每天掐着点儿找越宁聊天。越宁未语先笑:“郑叔叔,又把我当小学生了。” “去去去,回来再打屁-股,可快点回来吧。”尼玛担心死了! “家里还好么?” “还行,不过……顾爷爷好像要有什么动作。” “呃?怎么讲?” 郑熙行吱唔了半天:“我真是无意中发现的,那个,先头不是跟你说,跟我玩的也不全都是废物么?我一发小,医疗卫生系统的,无意中知道了。我不是跟你好么?他就问我来着。” “我爷爷身体不好?” “不不不,不是那个,是你大伯。” “咦?”越宁担心了起来,“怎么回事。” “你大伯好像要找男科医生……” “噗——”越宁喷了。 郑熙行铺垫了许多,才跟越宁说:“做结扎手术。” “奇怪……”越宁嘀咕着。 郑熙行也嘀咕:“怎么看怎么怪,他不需要吧?” “那谁需要呢?”越宁反问了一句,心里已经有谱了。 “那就不知道了,”郑熙行添了一句,“放心,封口了。” “嗯。” 从挂掉电话到回到家里,越宁的心里都沉甸甸的,看到房子的一角,才作出个笑脸儿来。 按照正常推理,越宁这回出去露了个大脸儿,顾老得乐得不行,不说摆流水席,也得吵着亲自去接机。但越宁知道,顾川这一回的表现老爷子一定知道了,心里也一定是不痛快的。看着老爷子强装开心的样子,他心里也不好受。 老爷子将他招到书房:“行啦,明人不说暗话,不绕来绕去的了。西班牙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你爸那么混账,他身边我能不放着人吗?你做得并没有错,你妈妈比他值得亲近得多啦。” 越宁不好当着老爷子的面多说顾川的不是,只是含蓄地表示:“我跟妈妈一年没见了。”自打认了亲,就见了那一面,能不偏着点么? 顾老冷笑道:“我最恨问孩子喜欢爹还是喜欢妈的傻逼了!没这么逼孩子选爹妈的!”老四还暗示!他那点小情绪,在谁面前不是透明的?能让孩子喜欢吗? 越宁不吱声了。 “他不会再给你添更多的麻烦了,”顾老一字一顿地讲,“自我得之,自我失之。” 越宁大惊:“您要干嘛?”越宁再黑化,也没想过让顾川去死,怎么老爷子这话里头意思不太对呢。不是让他结扎么?怎么跟要弄死他似的。 “我有更好的办法。你也累了,专心做你的工作吧。以后这个家,看你们的了。老四那个混账东西,你也为他操够心了。” 顾老想起儿子就恨得不行,顾川先回来一天,回来就要联系人,要做试管生孩子。顾老和老太太快要气疯了,再生一个?想得美!真让他生下来了,不说会不会还是一个天生傻子,就算是个正常孩子,顾川本人能做一个合格的、有担当的父亲吗?他就算写保证书,别人能拿一个新生命开玩笑吗?责任还得往外推!推给谁?两老一把年纪了,就算愿意,能帮他看多久的孩子?给老大还是给宁宁?养下来的孩子是宁宁的弟弟妹妹,还不是宁宁的锅更大?好好的孩子,凭什么给你当奴隶?!就算能者多劳,也要去做更值得做的事情。 更兼刘淑芬组织了一下语言,打了电话来给老太太,中心思想就一个:我知道您为难,您疼儿子,我也疼我儿子。我怀胎十月,且不敢对儿子作威作福,谁让我儿子难过了,困难再多,我也要把他打包带走。没道理懂事儿的人就得一直让着那不懂事儿的。 顾鄂将顾川领家里来“谈话”,顾川也正在气头上,难得一见地鼓起勇气来跟父母顶撞。多少年的委屈,统统发泄了出来:“好,孩子丢了,都说我的错,行,你们弄了我十几年,我全挨了吧?啊?我没说一个不字!要离婚,行,我离!儿子找回来了,那总是我儿子吧?啊?被带到那个黄毛那里,亲热劲儿!那还是我儿子吗?都说我不懂事儿,你们都是聪明人,都很懂!” 老太太怒极,面上反而平静了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啊。” 顾鄂比他弟弟聪明多了,生怕气着了老太太:“妈,您别生气,老四不懂事儿,我好好教训他……” “还有你!教训教训教训!你除了教训还会什么?越打越傻你们就开心了是吧?没个出气筒,你怎么保持内心平静呢?我不懂事,怎么就tm没人跟我讲明白呢?” 顾鄂:“……”我tm想打死你! 老太太平静地道:“不教而诛谓之虐。跟你讲,要有风度,要有气度,这话讲过吗?你做到了吗?好,我们讲得空泛了。宁宁明明白白跟你讲,避开淑芬,不要起冲突,够明白了吧?你做了吗?” “这是什么道理?!”顾川眼珠子发红。 “做人的道理,你不能理解,是么?” “我理解个p啊!凭什么要我让?小兔崽子说,以前的事情已经翻篇儿了。这是翻篇儿么?” 顾鄂找回了被气飞的三魂七魄:“我们翻了,是你没翻!你一大男人,离婚了,大度点能怎么样?大堂里就变脸,我们都看不下去了好么。你要大大方方的,能让你搬吗?总不好你摆脸色,你儿子就让别人搬走,这不合伙欺负人么?那是他亲妈!淑芬想走都得拦的!懂么?你是有事业、有社会地位的人,不是街头二混子!你还跑孩子驻地去要求领队别让儿子跟前妻见面,你还是个爷们么?” 顾川深觉得这些人全都靠不住,只会给他气受,他是必得有一个跟他亲的骨肉才保险的。又深恨:“是啊,我不是爷们,你们都是。真爷们!等我手里的股份转了,才想起来翻脸呢。” 老爷子的脸,青了。老太太平静看着幼子扭曲的面孔:“哦。” 顾川吼了一通,将父母兄长吼安静了,火气也下去了,长久以来养成的惧意又滋长出来,趁着最后的勇气,一甩门走了。 “老大,联系医生,给他结扎。” 顾鄂惊讶地:“爸?!” 顾老淡淡地:“早该这么干了。” “可……” “照我说的做,先跟宁宁联系,让他安心。再跟宁宁妈妈通个电话,跟人家道个歉,”顾老从容不迫地吩咐,“这件事情,具体事宜你来安排,让他相信他再也生不出来就行了。这个怂货,这辈子也就闹这一回了。老四,是我们纵容了。” 顾鄂道:“爸,是他……”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全家再没第二个讲不通道理的,经验总结出来也没地方用。不用考虑怎么善后。” 顾鄂道:“我这就去。” 等越宁回来,顾老的命令已经下了下去,还是掐在了顾川的命门上,直接从精神上将人打垮。老爷子作完这个决定,情绪也有些低落,越宁没有刨根问底,在他跟前呆了一会儿,小小声报了带回来的纪念品之类的,又把分赠礼物的名单慢慢跟他讲了,里面不管他的一些老同事。 小儿子不靠谱,孙子还是很能干的,顾老慢慢有了些精神,祖孙俩又说了一会儿话,越宁才告辞去分赠礼物。顾老道:“我跟你去,你拿了金牌,我不跟着去得瑟,不对劲儿。”演戏也要演下去。 越宁的心,沉甸甸的:“不开心就不要强作欢颜啦,我去告诉他们,爷爷打发我来的,您在家里等他们去喝酒。” “去吧去吧,”孙子能干,顾老心理平衡了起来,“你爸爸身体不好,就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啦,好好养着他,就是了。” 第96章 项目(一) 老爷子话里的意思,越宁听明白了。虽然早就收到了郑熙行的线报,自己也有了猜测,还是被老爷子的果决惊了一下。毕竟,老爷子容了顾川四十多年。看老爷子现在状态并不很好,越宁压下了深谈的想法,先将手上的事情处理完。除了分赠礼物,他还要等全体回国之后参加一个庆功宴。 等队友归国的功夫,越宁先去见了顾鄂。 顾鄂亲自筹划执行了家庭内部对弟弟的处分,正处于一个微妙的混乱情绪里。一方面,亲弟弟落得这么个结果,当哥哥的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另一方面,作为几十年如一日跟在后面给顾川收拾烂摊子的苦逼人,如释重负的心情也是难免。两种情绪在顾鄂这个颇有责任心的家族长男的身上交替作用,一个后果就是周围的人这两天都避着他走。 直到越宁来看他,顾鄂周遭诡异的气场才渐渐淡去,看侄子给他削苹果吃:“老爷子都跟你说了?” “嗯,”越宁削出一条完整的长果皮,将苹果剖成八瓣,挖去果核,“哎,来温情一下么,这么生硬地说这件事情,容易不冷静——大伯,吃苹果不?” 顾鄂叉起一块苹果塞地嘴里:“好了好了,不要耍宝了,我知道你胆子大着呢,用不着跟我来虚的。看到你,我心情就好很多了。想说什么?你爸爸那事儿,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我是有些惊讶。我想问问大伯,你们是不是在清路?” 顾鄂点点头,又摇摇头:“也是,也不是。是清路,也不独是为了你。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先得知道,老四是我亲兄弟,同父同母,没什么任何隐秘身世恩怨情仇,我们对他,跟对老二是一样的。” 这个不用顾鄂特别解释,越宁也能感受得到。从顾川娶妻,老婆的素质,到之后对他的扶植,都能看得出来。越宁点点头,表示理解。 顾鄂续道:“我们一直想要的,是花团锦簇,是一团和气,温情脉脉总比同室操戈强。傻一点不要紧,别惹到他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就行。偶尔出格,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帮的呢?对自家人杀伐决断,终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到了要紧的时候,我们不能为求虚名而处实祸。哪怕是现代社会了,血缘关系,依旧不是那么容易拆解的。” 越宁深吸了一口气,问题不及问出,又被顾鄂打断了:“记得我们那一次见面么?魏家小三那几个小东西,连郑家老爷子都被惊动了。咱们家的船,没郑老那么大那么结实,老四跟咱们的关系,可比那几个小兔崽子跟郑老的关系近多了!老爷子平安健康,尚能压住,一旦老爷子欠安……多么可怕!这么些年,就是怕差不多的事情,全家都小心做人。老四那就是个筛子,他全身都是洞。可以吃闲饭,可以干得少拿得多,但绝不能吃饭砸锅还要欺负厨子!” 说的是自己的亲爹,越宁意思意思地低头表示沉默。顾鄂短促地发出一声笑来:“我这几十年,净干这些事儿了。这个恶人,还是我来做吧。索性都跟你讲明白了,别怪大伯冷血。说这些个,不是要你代他反醒,该忏悔的不忏悔,你难过个什么劲儿?告诉你这些,是要你多学学老爷子。家里以后是你掌舵,全家我的后代最多,我把话撂在这儿!遇到同样的事情,你不能心慈手软!里子都要没了,要那个伪善的、拖着全家去受罪、去低人一等的‘面子’做什么?” 越宁一个哆嗦,一瞬间悟到了许多。再聪明,没处到这个层次,不站在那个位置上,许多想法,还是很难明悟的。从现在开始,有了更深的了解。 顾鄂冷硬地道:“我在公安系统干了快二十年了,我们从来不与劫持绑架人质的绑匪谈判,建国以来,只有被击毙的绑匪,没有妥协的政府。换到家里,也一样。就当你爸爸被绑架了吧。” 越宁:……好……好比喻。 顾鄂态度说得决绝,依旧心累,说完便飞快进入了沉默状态。越宁轻声道:“我来找您,是想跟您商量件事儿的。我想把公司股份还给爸爸。” 顾鄂一惊:“这是要做什么?” 越宁道:“您跟我说实话,我也跟您说实话,家里公司那一摊子,看起来风光,内里麻烦,我根本就打算从它身上得好处。接下来的时候,我没图公司什么,我是冲收拾烂摊子去的,为的是让爷爷奶奶安心。” “那是家里的产业,你觉得凭老四一个人,能把事业做这么大?他混吃混喝,靠老爷子的名头做个掮客还差不多!做实业?哼!你就留着。” “专心搞我的事儿,不用十年,我的公司不会比家里的差。起码我那儿我说了算,我是创始人,有绝对权威,不至于陷入纷争。我顶讨厌不能帮忙还添乱的家伙,但是……家族公司的元老可不少。雷霆手段不是没有,像您说的,太果决了。与其这样,不如都扔给我爸玩儿得了。” 顾鄂差点吓掉了下巴:“你才立项……” “哦,那个没什么,”越宁不在乎地道,“项目还是能够继续下去的,对我而言,只会更顺利。公司还是可以继续做这个项目的,我会另组一个项目出来。不能把鸡蛋都放到同一个篮子里。也能让人看看,事实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你这是要跟老四打擂台呀?”顾鄂抹了一把汗,年轻人真是敢想敢做。 “我给他砌好了台子,不然他连台子都找不到。”越宁毫不客气地说。 “你已经知道公司有多大了,这样一个公司,这么多的资产,就这么废了?没有资金打底,很多事情是会很麻烦的。”小孩子不要怄气啊。 “我知道,”越宁诚恳地道,“顶多就是我工作累点儿罢了。我的公司已经走上正轨了,盈利完全不需要我操心了,技术跟紧了就可以。我还可以省下因为外行指导内行,导致技术人员不满所需要调解的时间。至于钱,我们都得承认,顾老的孙子要开一个新项目,钱,绝对不是问题,不管他有没有一个开公司的爸爸。何况我现在需要的,只是一笔启动资金,而不是全部的预算款。有第一笔钱,我就能让它生利。”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顾鄂知道,大侄子这也是受够了,宁愿把价值以亿计的资产甩给顾川去败家,也不想再收拾烂摊子了。“顶多工作累点儿”,天大的实话。 “我总以为消灭贫困,不是把穷人都打死,而是让他们脱贫致富。不想要一个无能的父亲,最好的办法不是掐死他,而是让他成为一个能干的人。能干的爸爸出现,就代表那个无能的父亲已死。输血不能解决问题,需要恢复造血功能。可对着已经病入膏肓的人,我做不到抽干自己的血去供养,就当是我自私吧。” 顾鄂道:“那也不用浪费这么多的资金,抽出来吧,剩下的让他玩。” “不抽,”越宁斩钉截铁地道,“抽了没意思。”他本来就是这么个主意,翻脸就翻脸,你的还给你,我不抽资金抽你的脸。看看你有这么多年的基业,干不过我赤手空拳。对顾川实施精神打击,直接将人打萎了。以顾老等人的眼光,自不会再去费那个劲扶植顾川,顾川的“大事业”只有萎下去。剩一个娱乐公司,还不是控股的,再翻不起浪花来。 顾鄂劝他不动,倒也理解了他的想法:“辛苦你了。这件事情,咱们回家跟老爷子、老太太认真合计合计。原本公司里,确有能人,你是知道的。”顾鄂一想到家族二十年经营,就要这么放弃了,也是心疼。 伯侄俩回到家里,将商量的事情跟两老一汇报,老太太和老爷子都不愿意败这个家:“我们虽然不是做慈善,也不能不负责任。这么大的公司,几千号人,给他当玩具?简直胡闹!” 越宁道:“爸爸给了我手上的大部分股份,我持有的股份依然不占绝对优势,他手里还有百分之二十,以后有任何重大项目,我都必须再进行游说。效率太低了,这不是我要的。逼他把所有的东西都交出来,也显得不近人情,逼宫、内讧的流言可不好听,不如都给他。 在移交之前,我会把公司的事务、人际关系都梳理一遍,方便他接手。至于公司员工,经过这样的事情,他们双方都会再进行一次双项选择。真正负责任的做法,是趁他们正当壮年,再给他们一次选择的机会。这样对公司也好,公司需要一次大的清洗和打击,才能有良性发展,否则负担太重。如果撑得过,千好万好,撑不好,咱们也有备胎了。” 老太太担忧地道:“你能扛得住吗?” 越宁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现在可比做孤儿的时候情况好多了,没道理不能再多扛一个项目。” 顾鄂道:“我怕老四做同样的项目,他会针对你。” “大伯,这个项目不是我一个人发现的,想做的也不止咱们一家,据我所知,目前国内有竞争力的同类项目,起码已经启动了七个。做这事的套路也基本差不多,区别只在于谁能不犯错,谁能把握机会,走下去。我甚至可以等,晚上几个月,可以把现在做好的预案给他。都没有任何关系。” “你?” 越宁点点头,大方地承认:“我等得起。” 顾老很心塞:“需要这么麻烦么?” 越宁沉着地道:“爷爷,您是长辈,我是晚辈。有些事,您做得,我做不得,咱们的方法,必然有不同。但是我能保证,我不会破坏大局。我穷惯了,绝不作无谓的浪费。” 老爷子叹道:“我老啦,也管不得你们啦。去干吧。” “哎。” ———————————————————————————————— 越宁得到了老爷子的许可,并没有立即跟顾川联系,而是先约谈了司总经理。听到越宁要把股份还给顾川,司总经理差点给他跪了:“这是为什么呀?你可千万不能不管啊!你是不知道,自从你来了,这公司才像了点样子!” 越宁微笑道:“并没有那么糟糕,项目还是可以做的。” “一准儿得黄!项目好不好,跟合适不合适,是两回事,你是专业的,至少是沾专业边儿的,你能做。别人么……”司总经理叹了口气,“难哦。公司多久没做大项目了?不是没那个财力,是实在扛不住。你见过做个项目塞进个关系户过来碍手碍脚的么?赶工程的时候,人人着急上火,还要来个搅局的。做一次项目,气走一个能人。” 越宁道:“想转型,想不被淘汰,不是合适不合适,而是别无选择。十四哥要做重工,您看咱们能做得过?煤矿能源刚出过事,风口浪尖。不转型,只能等着没落。这也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发展,不然,麻烦会更大。您把这儿的项目做好,当积累经验。” 司总经理惊道:“你是不是另有计划?” “是,不过现在不能讲。你就先积累经验吧。” 司总经理道:“再不靠谱的事儿我都经过了,不差这一件了。” 越宁也只有赔笑了,大刀阔斧,将公司清理了一遍,没有任何解释,众人也只以为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当越宁宣布重将股份还给顾川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爷,您这是干嘛呢?学雷锋做好事吗? 股东们哭了,好容易来了一个脑子清楚的,眼瞅能搭上这趟顺风车,尼玛司机不干了!换了个马路杀手上来!坑了个大爹的! 公司里,顾川提拔上来而未被清走的人也哭了:“您可不能走啊!”哪怕是纯混饭吃的,也知道这父子俩谁能干谁无能。再觉得太子爷锐气太盛,也得承认跟他混比跟顾川混更有前途。就冲着能大大方方原样奉还这事儿,就知道他哪怕是败家,都败得比顾川好看。 顾川也懵圈了:“什么?”他近来受到了沉重打击,整个人都蔫蔫的。喝了很多的酒,两眼下皆是青痕。骂了无数遍老天不公,又讲生了个儿子比没生还可恶,他白给了股份。 这些,越宁都知道,由着他闹,理完公司就把股份还给他了。顾老讲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公司对员工也是要负责的。梳理完了之后,顾川再作,架子还在,员工好歹还能继续有口饭吃。劳心劳力的司伯伯,越宁已经给了他承诺,看好公司,公司倒了,到我这里来上班。司总经理有一儿一女,闺女赴英读的法律,儿子正在上学,越宁已经跟他讲好,等司总经理的女儿学成,如果想回国,可以支持她开事务所,或者做自己公司的法律顾问。 后路,已经都安排好了。 顾川完全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了,有心讲,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死了全都是你的,股份还不还的,还不是一样?要不还,他就拿在手里,顾川手里的股份和分红就会少了。这笔账,顾川还是会算的。哼唧一声:“得了便宜还卖乖。” 越宁不理会他是怎么想的,一团和气地出席了董事会,正式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原因都找得很敷衍:“开学了,大四最后一年,我要认真学习功课,准备考研。”说得好像那个一边读书一边创业的人不是他,又好像他不是个学霸。 开完会,越宁的心情轻松得要命,这种甩锅的快-感,不要太美妙。先给刘淑芬打了个电话,通报了自己的决定。刘淑芬也爽快:“不要就不要了。老话说的,好男不吃分家饭。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在美国这边也留意了一些it业的事情,前阵子去硅谷玩,有些留学生是有志归国的,我已经跟他们接触了,名单简历一会儿发你邮箱,你自己斟酌着看。” 越宁不客气地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国内市场打开,可是全世界都垂涎的,您真的不打算回来吗?” “回来气死你爸爸?” “别介,国内土豪越来越多,您做珠宝,绝对的赚啊。” “我考虑一下,开辟一个市场,并没有那么容易的。” “网络广告免费!” “不要胡闹!”刘淑芬笑斥一句,“才创业几年呢?家里事再忙,也不要减少与你老师们的沟通交流。” “嗯嗯,我每天还照旧陈老师跑圈儿呢。胡老师再一年就结束了,小何医生的培训时间短,已经回家了……” 越宁又向刘淑芬通过了近期与刘谦礼联络的结:“外公外婆一切都好,嗯嗯,我没太操心,都表哥在那儿操心呢。”刘淑芬再三叮嘱越宁:“自己身体最重要,不要仗着年轻就拼体能,伤了底子一辈子的事儿。”还让他派章乐去接包裹,因为章乐妈妈身体不太好,有些药物国内买不到,麦克家族企业就是搞这个的,她干脆弄了一大包过来。是派的公司的业务代表,出差的时候人肉给带过来的,报了航班号。 越宁开心地道:“这下可好了,以前章哥不好意思讲,也都是托谁方便能寄一点来。” “再有需要,以后都跟我说。” “嗯嗯。” 母子俩絮絮叨叨讲了一些闲话,越宁心算了一下时差,觉得母亲该洗漱休息了,才挂断了电话。 趁着刘淑芬提及,他上了车,跟王师傅讲:“去陈老师家。”掏出便笺本,写了个航班号和人名,撕下来给章乐:“章哥,明天我去学校以后,你去接一个人。我妈妈托他带了些东西过来,你报我的名字,从他那里接东西。其他的事情就不用咱们管了。用蓝色的牌子写他的名字。” 章乐拿过便笺,做了个记号:“什么东西?搬运过程需要注意什么吗?” 越宁挤挤眼睛:“药品。” 章乐愕然:“?” 越宁摇头晃脑地报了药品名称,闭目养神,嘴唇调皮地翘了起来。章乐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谢谢啦。” “嘿嘿。” ———————————————————————————————— 陈教授家里,越宁如履平地。 因为开学便是大四,陈教授对越宁读研的事情分外上心:“真是自己确定愿意读研的?” “当然啦。” “家里人没给你别的安排?” 越宁笑道:“那还用有什么安排呢?” 陈教授道:“你能确定是最好了,毕业论文打算写什么?”确定学生读研了,老先生有心情一边偷吃火腿片,一边跟学生聊天。他年纪渐长,唐教授越发严格控制他的饮食,搞得老先生每每想吃点违禁物品都要用偷的。 越宁道:“搜索引擎……” 陈教授横了他一眼:“出息呢?!那个你不是已经做出来了吗?” “还没说完,搜索引擎与网络结构的关系。” “糊弄。” “差不多吧,也不是没意义呀。再说了,我正准备搞个新的大项目呢。” 陈教授感兴趣地:“哦?是什么?” “云技术。” 陈教授偷吃火腿片的手顿了一下:“详细说说。” 越宁的想法也挺简单的:“专业方面的,不用我说太多,您比我了解得深入。单从普通人的使用角度来讲,或者直白一点说,从商业价值上来说,就是简单方便。我们、一切商人、一切推动进步的成果,都有一个共同点——方便使用,简化步骤、提高效率。哪怕只是简化一点点,就都有存在的价值。” “还是以前遇到的问题,硬件、网速。” “这个不需要很担心。”越宁现在底气也足了,他的消息来源越来越广,同学、师兄、特意经营的业内人士,这些是专业方面的。他还有一个别人很难比拟的优势,许多政策,他都能听到风声。同时,在目前这个行业极发达的大洋彼岸,他还有关系网,知道国外这方面的研究,目前比国内更进步。引进推广,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一两年内,网速问题会有长足的进步呢,而且我们也没有闲着呀……”越宁不介绍跟陈教授透露他要搞通讯的计划。 陈教授眯起眼睛,将半片火腿塞到他嘴巴里:“看我没说错吧,你带的火腿跟云腿的味道差不多嘛!” 越宁叨着片火腿,一转头,唐教授扛着跳广场舞用的水红面儿竹子骨的大折扇,回来了。越宁控诉地看着陈教授:你咬过了,有口水! 陈教授一瞪眼:逆徒! 唐教授板着脸:“那厨房不是全自动的,没有用得着你们修的地方。不用装了!都给我出来!” 陈教授灰溜溜带着学生去了书房,两人面面相觑,陈教授道:“这工程忒大,一时半儿是弄不完的,就算要搞民用,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也够做很久了。不是个人能够承担的。” “那就一直做下去好了,”越宁不觉得这个有什么问题,“我能做出来,申请了专利,就申。申不了,我就去买,拿来到我公司里用。实验室里的事情,照旧做。谁也不可能把一个行业、一个专业都承包了呀。能做就做,不能做会用也行。” 陈教授道:“那可以,你等着奉献终身吧。” “我就是干这一行的呀。” 没有什么比弟子一直一直在本行业内进步更能让老师开心的了,陈教授笑道:“行了,去准备吧。这回保研名额肯定有你的,过了初试就行。院系领导我都打过招呼了,对了,那个王玉芝……” “芝姐?人很好的,很有天份也很用功。” 陈教授本来是想再问问王玉芝为人如何的,被他一抢话,登时改了词儿:“去去去,我自己有判断的!不看得差不多了,怎么会拿出来讲?” “哦。”老小孩儿,越宁翻了个白眼。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以前那个乖巧懂事的宁宁呢?” “就着火腿吃了。” 陈教授:“走走走,滚去上课去!” 被老羞成怒的老先生赶去上课之后不到两个月,越宁便收到了司总经理的紧急求救:“俩月了,你爸爸快把项目折腾死了!” 不出意料地,顾川并没有这方面的天份,却有着做大事的梦想。他到底吸取了一点教育,忍住了表现欲,决定将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去做。他忍住了,身边围的人没忍住。都知道越宁立的项,司总经理乐意干,代表这项目赚,都想分一杯羹。在他耳朵边拼命吹风,顾川被拍得舒服了,将一些他认为可靠的人塞进项目。 得到机会的人分着分着打了起来,拳脚架子扯得太大,一不小心把锅砸了。技术人员罢工不干了!谈好的项目,买来的设备被晾那儿了。 秋风里,越宁扯扯毛衣的高领:“再等两个星期。” 两个星期后,顾川愤怒地宣布项目失败,认为这项目从立项开始就是个坑。 越宁才慢悠悠地也宣布,他要做同样的项目,并且飞快地将之前联系好的人员一个一个扯就位,项目正式启动。多少人等着看热闹,有说儿子跟老子叫板的,也有说老子不靠谱,儿子被逼再次出山的。明眼人却觉得奇怪:顾家就这么放任顾川砸锅么?还是另有图谋? 无论外面怎么讲,越宁新立项投资的公司还是建了起来。先前做好的准备,一股脑儿砸了过来,架子很快搭了起来。并且招兵买马,诚邀有为之士参与。 消息放出一周后,越宁收到了一份不得不多看一眼的简历——他爹的女友之一沈萍,跳槽找他来了。 第97章 项目(二) 早些时候,越宁与沈萍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手,过程和结果一点意思也没有。在越宁为家族组建新公司的时候,她又过来了,令越宁觉得“有点意思”了。 组建新公司,各部门的人员是个大缺口,也是参与者比较容易干出成绩的时期。不认为公司前途未卜的,请都请不来,也有认为这是个机会,主动来投奔的。越宁这回组建公司,与他自己创办alpha时的情况又有很大的不同。他有成功的创业经验、新办的又是领域相近的行当,现在还有了家族背景,愿意混个元老当当的,大有人在。 最初的人员筛选,几乎都是他和章乐在做,章乐在新公司里挂了个特助的头衔,负责与越宁有关的诸般事务,这其中就包括了确定雇员的名单。 技术人员方面,没得说,越宁的意见占据了主导。他有这方面的门路,也有这方面的辨识能力,自然是更加相信他的。其他的人员配置,他也广泛听取了其他人员的意见。司总经理暗渡陈仓,跑老太太面前汇报工作的时候,少不了给越宁出些主意。他闺女更干脆,思考了一下,果断决定拿了律师资格证,过了实习期转正之后就投奔新公司,协议都签好了。 需要专业技术的职位,经过几个月的准备,人选基本确定了。其他一些不是很需要的部门,只是设立了机构,并不打算现在就招满员——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薪水,以企业现在的规模,且不需要诸如公关、内勤之类的部门有太多的人。 沈萍投的,就是公关部。是公关,不是策划。这才是越宁感兴趣的地方。以他对沈萍的了解,这位女士是一位不甘在下游的。策划听起来无疑比公关更加的高大上,尤其对女士来讲,公关,八、九十年代的许多地方可不是什么好词儿。明明已经做到了策划,偏还跳槽过来做公关,越宁绝不会认为沈萍这是脑抽了。 他示意章乐通知沈萍来面试。创始人有着比大企业接班人更加容易获取的权威,更容易出现一言堂。公司的架子是越宁一手搭起来的,他也更有发言权。正经企业面试该有的几人面试关,都扔一边儿去了。今时不同往日,往日的千般小心,现在是不用了的。 沈萍也干脆,一身干练的灰色西装,套裙都没穿,脸上也没跟原先似的化妆(其实化了,不是浓妆这货他看不出来)。 章乐瞄了越宁一眼,在他旁边打开了笔记本,作势记录,抽空对倒水小妹使了个眼色。小妹乃是夏萌萌千挑万选、友情赞助,极少不会被熊老板美色所迷惑的少女中的一员。小妹跟夏萌萌一个观点:熊老板美则美矣,其实太熊,我等凡人消受不起,还是老实挣自己的泡面钱吧。 由于她的敬业,越宁给她开的工资至少保证她能吃得起泡面之上的饮食。接到章助理的示意,小妹麻利地给沈萍上了杯红茶。缩到墙角去默默围观面试,总觉得这位小姐也不是很简单呢…… 沈萍面上镇静,心里打着小鼓,听越宁对她说:“沈小姐,我们见过,你在原公司发展得很好,为什么想跳槽?” 沈萍露出一个隐约的如释重负的表情,肯跟她搭话就好。沈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绝不是一个娇少爷。从某种方面讲,越宁不像是顾川的儿子,反倒像是她的同类,身在沉潭也要爬上岸来把自己清干净了,过体面的生活。只不过越宁比她的先天条件好,有足够的能力去弥补出身上的不足。 也因为这样,越宁多一点傲气,看起来也多了许多宽慈,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好人。其实不然!这样挺好的,这样的人,只需要你能干,不以屡屡踩他的底线为游戏,他就容得下你。 唯一不确定的是,越宁会不会“为了顾家的体统脸面”不会接受父亲的情妇作为下属? 沈萍很明白自己的履历瞒不过上头坐着的人,不如直白一点:“您这公司有前途。良禽择木而栖,员工和企业,本来就是双向选择。” “我从来不要别人做圣人,别人也不要指望我是圣人,”越宁对她的这个答案根本无所谓,“官样文章,在我这里可以省省了,哪怕你说的是实话。在涉及到我公司实际利益的问题上,我只听干货。为什么?你对我公司有什么好处?你身上带的麻烦自己知道么?值得我给你提供庇护所么?” 沈萍深吸一口气:“业内规矩,不能讲前老板的坏话。我就说说您的好话吧。” 水妹抽出个一次性的纸杯咬住了,继续看戏。 越宁和章乐并没有被打动,越宁作了“请”的动作。 “您让专业的人士做专业的事情,让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儿,道理说起来简单,能做到的老板真的不多。您面前,我不敢说自己聪明,比起同行,我敢说我自己不止是合格,而且很优秀,行内的污糟事儿不少,不用您脏手,我来扛。您是识货的人,也不讲究什么出身,只论能力,不然我就坐不到这儿来了。小伙子挺好的,至少不用我□□来换机会。我工作努力就行了。早遇到您这样的老板,我这会儿能正正经经结婚做人了。” “听起来很简单的要求,很划算的招聘?” “我有野心、有欲望,我爱钱爱享受,这些我都能拿物质层面去交换。您指望着被包的对金主有爱情?那是穷酸秀才写出来话本。给人狗一样的待遇,是不能让人做到像狗一样的忠心的。那个公司,我是想过啃下一在口来给我自己个儿。可我懂事儿,它发展好的时候,上头不会介意我蹭点汤水骨头,多给我一块肉也能忍。它发展不好的时候,绝不可能容我干落井下石挖墙角的事儿。” 沈萍一口气讲了很多,带一点不成功便成仁的慷慨。继续跟着顾川,是很难再从他身上坑好处的,否则就是跟顾家的面子过不去。这对沈萍来说,将是灭顶之灾。她不能等到自己人老珠黄了,拿着这些年顾川给的包养费 “我没那么执着非要自己当老板,要不然我就自己拉着小车卖油饼去了。是原来的公司,我只能做那样的事儿。要没您这个公司,我哪怕去了旁的地儿,也还是一样的路数,”沈萍耸耸肩,“社会现实嘛。” 越宁考虑了一下:“公关部,对目前的公司来说,可有可无。” 沈萍挺直了脊背,等着宣判。 “不要告诉我,你准备让我把我爸给解决了。” 沈萍笑笑:“我打算把身份证改个名字,本来就打算这么干了。要是在您这儿走不下去,我也准备跳槽了的。我都改过八回名字了,改过了名儿吧,很多人就会把你翻篇儿了。不管还干不干老本行,不行就南下,也是重新开始。您这儿收了我,我那边儿就走得干干净净。舆论的事儿,您放心,顾总有新人了。” 越宁敲敲桌子:“第一,不要把原来的风格带进来,公关部的职责不止是陪客户吃饭,把它做专业一点;第二,目前薪酬我会优先考虑技术人员,你暂时没有他们多;第三,以前的事情,把它翻篇儿。” 沈萍放下心来:“好!” 越宁对章乐道:“先带她草拟合同。” 章乐道:“沈女士名字还没改过来呢,合同落款怎么签?” 沈萍大方地道:“我这就去办,办完了再来找您?” 越宁点点头,章乐无奈地递给她一张名片,上面印着他的电话。 送走了沈萍,章乐摆出了“认真谈一谈”的架式。越宁从善如流地让水妹给他倒苦瓜茶:“败败火。” 章乐沉着脸:“宁宁,为什么非得要她?再能干的人,风评不好,也没意思。用起来不怕伤手吗?舆论会怎么讲你?她是……那位的……那个!肯干这种事的女人,能指望她的道德吗?” 越宁道:“她有用。” “人品好又有用的人,多了去了。水妹,你说,要你搁她那位置上,肯被老板包养吗?” 围观的无辜水妹:“熊老板?他太熊了,hold不住。” 章乐气结:“合着不熊的就行?” “你逗我?熊老板包我,我都不要了,还会要不如他的。” 越宁:……背后吐槽老板是你们的快乐之源,这个我理解,你们别太过份当面嘲啊! 章乐笑了一下,摆摆手,让水妹先出去。水妹:……合着先头让我留下来就是让我捧哏呢? 章乐面无表情地对越宁道:“我真不明白哈,你看你以前用的那些姑娘,哪个不是一身正气的?这回……怎么要个三儿呢?” “我爸没老婆,不算三儿。” “别跟我咬文嚼字,”章乐身份特殊,跟越宁说话也不是很客气,“给我一个理由,我真需要一个理由。” 越宁道:“章哥,这事儿适合她干。听我讲,公关部对很多企业来讲,是一个部门不假,却是一个社会风评不怎么样的部门——哪怕它还有其他的许多很重要的作用。公关、秘书,尤其是女性,这俩职业快让某些老板做成风化场所了。信不信,你再找一个人来,有一半的可能,跟她差不多。” “还有一半的呢?” “哦,另一半里,还有比她过份的。” 章乐眼珠子快要掉下来了:“什么?” 越宁道:“章哥,别的事你都在行。你的生活压力也挺大,见识到不少事情,有些事情,你还是知道的少了呢。有些人,自己不做,看起来一脸正气,会安排客户去夜总会体验生活呢。生意谈不下去了,一起去哈皮,转天就成了。和尚行业,公司里员工没干劲了,组团去东莞就当员工福利了。” 章乐:“……那咱们也不用。” “对,咱们是不怎么需要,这不是你问,我才答的吗?就说说沈萍这个人吧,她的品性难道我很喜欢?她有能力,你不能否认,尤其她入行比较早,绝对的肯钻研,我保证,她物超所值。” “你不怕她像对你爸爸那样,坑你的砖砌她的墙?” “我又不会睡她。” 章乐:……章乐气得有点糊涂了,憋了一阵儿才憋出下一句:“你爸的情人,在他项目失败之后投奔了你,你还接收了,还要不要名声了?就算这部门是这么个现状吧,也不需要那样一个人。” 越宁道:“我知道需要迷人的眼,可真要被虚名完全束缚住了。打个赌,沈女士回去,一定是跟我爸爸‘分手’,而不是解除包养关系。” 章乐张大了嘴:“这样也行?” “只是一个理由嘛!双方都体面结束的理由。她是个有脑子的人,跟了我爸爸这么多年,我爸爸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个人的隐私生活、圈内各种新闻旧闻,还有我爸爸一些可能连我爷爷奶奶都疏忽了、没有清理完的尾巴……她都会知道。她又有野心,不能杀人灭口,只有拿来合作了。她很聪明,没有要高价。” 章乐的三观受到了冲击:“合着她知道只要摆明了不惹事,你就会接收她呀?” 越宁道:“收了她,不亏。” “试目以待,哎,说好了,这事儿得跟老爷子老太太汇报。”章乐一点也不避讳自己跟二老有联系的事实。 “行啊,省得我去听他们骂我爸。” 章乐去跟二老汇报完了,二老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讲:“那个沈萍,你多注意一点,也不用敌视。” 章乐答应着,回去就接到商场上酒肉朋友的电话来跟他打听消息:“怎么,听说那个沈萍跟顾四掰了?赌气去了你们那里?” 章乐:……怎么觉得宁宁爸爸又被坑了呢? ———————————————————————————————— 沈萍的势力跟顾川的差距,与顾川的智力与沈萍的差距相仿,硬杠上肯定没戏,如果拐个弯儿,顾川妥妥的给她背锅。能把跳槽搞成是“分手”的附加产品,还让人觉得是越宁给顾川这个爹收拾烂摊子,这是沈萍交给越宁一份答卷。 顾川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被坑了,盖因沈萍也开始对他管东管西,不让他抽烟喝酒,让他减少应酬之类,又逼他拣起项目来认真做。表现看起来,这样的劝阻乃是真心实意地为他好,实则是为了激怒顾川。顾川被管得很烦,跟家里人掀桌掀不起来,对沈萍还不能掀桌么? 一掀桌,让沈萍走人:“谁能干,你跟谁干去!” 沈萍没有干脆离职,而是又“劝”了他几回,之后拿着遣散费漂亮地跳到了永兴公司。新公司的名字也是一个重点,司总经理私下赞助了一个名称叫做中兴(喂!),老爷子认为还是给顾川留一点脸面,把这名字给否了,定下来的公司名字就叫永兴。 顾川的一群损友还直叫可惜,这么男人着想的女人,可不多见啊。这群人的思维很怪,巴不得老婆像情妇一样不多问,又希望情妇像老婆一样嘘寒问暖。 沈萍漂亮地到了永兴公司,改了个名字叫沈婧,头天开了个简短的欢迎会,领了自己的那份差,把办公室收拾好了。第二天就向越宁交了一份投名状——她自己建立的小黑档案,拿来跟章乐进行信息共享。 章乐也不免目瞪口呆了:“这……都是真的?” 沈婧耸耸肩:“信不信在你,反正我知道的、听过的、见过的,就是这样的。” 钱色交易,章乐早有心理准备,看到还有招待某些贪腐官员的记录,章乐也是大开眼界了:“那边公司,还用这样?” 沈婧着:“不是必须,做了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不是?尤其我们顾总还好这一口,大家一起去泡个脚,联络感情有什么不好的?这些个,老爷子和老太太都未必知道呢,司总经理可盯不住这么些事情。就算顾总不作陪,我们底下人为了打通关系,也要凡事想在前面、做在前面,总不能事事都靠着老爷子的庇佑吧?洗头报成吃饭,司总经理也得签字批了报销。” 章乐瞄了一下越宁,发现他一点也没有生气,不由担心:这是气过了头了吧?会弑父吗? 越宁还真没因为这个生气,平静地对沈婧的工作表示了满意,再次提醒:“以前翻篇,现在不管做什么,都要没尾巴。” 沈婧微笑道:“放心,有这些,也差不多了。” “这些……也要扫尾呀……”越宁叹息着。 沈婧道:“公开的秘密了,公司间的交流,多正常的事儿啊?那些官老爷们呢,只要没人举报,谁知道坐在上面道貌岸然的货,底下是什么样儿呢?不接的,反而要被说是傻。” 这等歪理……章乐生气了:“越总说了,以前翻篇儿,现在不管做什么都得……” “放心~知道你们是想干大事儿的人,得底子清白,”沈婧笑道,扬扬手里的黑皮笔记本,“不然就跟这些人似的,可就落别人手里了。” 越宁微微颔首,沈婧本子都没拿,带上门出去了。 章乐气儿不打一处来:“这也……我知道有些事儿是内-幕交易,可……” 越宁翻着黑皮笔记本,笑道:“我都不知道我爸爸还有这么多……唔,这一位好像有点印象,你看,是不是跟你爸爸以前是秘书班的同期同学?”章乐急忙伸头一瞅:“窝去!就是他!每次见面都和气得不得了,也挺照顾我,还提醒我不要早恋!他……咦?” “他不是嫖,就是收点钱……” “……”想到自己小时候吃的棒棒糖有可能是赃款,章乐的心情相当地复杂。 越宁很快地翻完了笔记本,捏捏鼻梁:“好了,不要生气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机票是明天的吧?” “是啊,哎哟,明天周六,当地接待的领导得哭了吧?要不是你,换个人让他们星期六加班,不得刁难你才怪。” “那可不一定,就冲我这项目,他们也得支持呀。” 章乐道:“得了吧,一届任期才几年?你这个是长效投资,跟办教育是一样的,前人种树没得好政绩,便宜后来人?肯干的人可不多。” 越宁将笔记本交给他,章乐一边扣公文包一边讲:“先回家?” “先回家,得跟老爷子汇报一下。怎么样?这个沈婧,收了不亏吧?” “这么暗地里收集这些东西,怎么这么瘆人呢?” “有些人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是记在脑子里了。” “所以说暗地里记下来的才瘆人。以前觉得吧,她靠关系混上来的,有点瞧不起。这会儿,我是真有点怕了,你真能拿得住她?” “她有所求,就得老实,看她先前把这给我爸爸了吗?” “她要再有别的暗账呢?” “把所有人的暗账都查一遍,我们也就不用做事了,大概过得去就行了。哎,我爸当初没娶上她,真是可惜了,不然那公司交她手里,也是一家和乐。”顾川却看上了另一位文青,也是造化弄人。 章乐翻了个白眼才看表:“你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去见老爷子,下午还跟陈教授介绍的那位吴工有约。” 越宁飞快地站了起来:“走。” 两人回到了顾家,章乐把小本子一交,越宁静静地等着顾老看完。顾老看完,神情肃然,一拍桌子:“混账!一个一个,真当自己是官老爷了?腐败!堕落!” 越宁道:“这些都是要被淘汰下来的,您慢慢看,拿个主意吧。别扶到最后,咔,掉了,功夫都白费了。”本子里有一些是顾老这边的人,越宁已经接触到了不少事务,所以才会急着将本子递过来请顾老定夺。 顾老道:“这事一时半会儿办不好,东西先放我这儿,慢慢来。这个沈婧,用好了,会有奇效。用不好,会伤了你的手。” “我明白。能用就用,不会杀鸡取卵的。如果有问题,也不需要有妇人之仁。” “明天要去看厂址?” 厂房的选址,也确定得差不多了。各地都在招商引资,优惠条件一个比一个开得好。帝都周边建厂不太划算,也不很现实,越宁计划在交通便利、尤其是航运便利的地方设厂,方便进原料和出货。选在离帝都飞机两小时的海边,当地一个新的开发区里,市长是小姑妈顾燕的朋友——性别,女。 顾老把过关,从越宁提供的三个备选城市里圈了这一个,这市长是新上任没多久,任期还比较长,能够保证政策的连续性,政治上也没有问题。 “是。” “早去早回。” “嗯嗯。” 顾老想了一想,又添了一句:“你觉得小夏家的那个蓓蓓,怎么样?” 第98章 项目(三) 蓓蓓? 一直在考虑项目,越宁的脑子没有转过弯来,很直白地问了一句:“蓓蓓姐姐怎么了?” 顾老:……肿么还没开窍呢?是不是忙学业忙事业太累了,没有时间搞点风花雪月呀? 包办婚姻什么的,顾老是不会对越宁去做的。孙子快二十岁了也没有谈个对象,这个有点反人类啊!早恋固然不好,滥-交更是可恶,快二十岁的大小伙子,要是没点那方面的需求,对婚姻生活没有向往,也有点不符合自然界的发展规律吧? 歌德怎么说的来着?哪个少年不钟情,对吧? 哪怕工作生活的压力确实很大,忙得不可开交,坐下来抽支烟的功夫,偶尔也会想到呀。要不就是跟人家交际应酬的时候,看到别人家的贤内助,也会有点想法吧? 越宁这个,完全没有。 孙子不满二十,顾老倒没有那么迫切地希望抱曾孙,恋爱,是可以有的呀。顾老也开始反省:我是不是太着急让他接手一切,搞得他都没时间解决个人问题了?顾老慎重地考虑着这个问题,正值长媳的娘家侄女夏萌萌跟吕清风确定了关系,准备吕清风大学毕业两人就订婚。这消息传到顾家,顾老和老太太也考起自家孙子的恋爱问题来了。夏女士知道兄嫂的想法,也顺口提一下,成与不成,打个招呼总是没有坏处的。 越宁在等顾老答案的几秒钟里,神经接对了线,不由大囧:“爷爷,我现在不考虑这些问题的。” 孙子好像听明白了,顾老也就不兜圈子了:“宁宁啊,咱们家是很民主的,不兴包办婚姻,不会去强行控制你的交友情况。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呀。事业嘛,总是有得做的,不至于一点时间也抽不出来的。家里真不急那么一点时间,资本家剥削工人也不是这么剥削法的。你看萌萌,也在你那里工作,都有对象了,对象还是你同学……” 越宁满头黑线:“哎呀呀,您说什么呢?个人生活我有规划的,吕小明比我大好几岁呢,我同学都比我年纪大的。我再过几年,再确定,也不迟呀。做出点成绩来,才好提条件嘛。” 好像,是这个道理,顾老说不上失落还是欣慰:“哦哦,那你吃饭的时候注意,小章啊,看着点宁宁,别让他多喝酒。” 章乐笑道:“您放心,没人敢灌他。” 越宁心里有点对不起顾老,曾孙他能提供,曾孙媳妇……希望不要吓到他老人家呀。怀着愧疚的心情,越宁给了顾老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和一个大么么,顾老摸摸脸:“好啦好啦,今天中午在家里吃饭!以后又不要再参加什么体育项目了,就挑食一点能怎么样啊?不好吃的就别吃。” 越宁无奈地反问:“咱们家有不好吃的东西吗?” 哎呀,这真是一个好问题,顾老赌气不吭声了。 午饭在家里吃,见吴工之前,越宁从家里捞了两条烟带走。这玩艺儿,早几年当张牌打的,现如今见吴工,只当是“比市面上的不伤身体”的礼物而已。吴工与陈教授有点交情,虽则点头到企业里来,依然带着没有被磨去的知识份子的气息,对各种条件的要求都可以慢慢谈,工作条件要先讲好了。 越宁也痛快:“筹建,您说您的需求,咱们开会讨论,按着要求来建。万丈高楼平地起,省了拆迁的功夫了。” 这个态度,吴工是比较满意的:“我不会提过份的条件,毕竟跟有财政支持的项目不一样,这个我懂。我会写一份建议书,细节上没有太高的条件,我可以理解,但是框架一定是要可增长的。” 跟吴工谈得差不多了,这位工科男充份体现了完全不懂人际交往的一面,正事说完,跟陈教授打了个招呼,香烟一揣:“我去写建议了。”然后他就走了…… 越宁打从接触这一行开始,先是宿舍里几个,再是学生会的爽快姑娘,然后是陈教授这样的人精儿,“标准工科男”还是头一回见到。很有点目瞪口呆的意思。陈教授看着有趣,双手扯着他两边脸颊一拉:“有点小孩子的样子了。” 越宁:…… 陈教授道:“不逗你了。你的条件够保研了,不过保研前会有一个小测试,比研究生考试要早,你要早做准备。” 越宁踌躇了一下,不及答话,陈教授道:“别告诉我你想考啊。” “真想。我还是考您的研究生,考试又不费什么事儿。统共那么几门,又不难。” “你不要太拘泥了,”陈教授皱眉,“有傲气是好事,因为人言可畏就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那是傻货!你这是性格缺陷,明白么?搭理那些个虚的做什么?谁不开心,就让它不开心好了。认清你到底需要在什么事情上、向谁、用什么样正确的方法证明你自己!” 越宁:……“好。我明天飞机看厂址,就不陪您跑步了。” “我哪天也不跑步,”陈教授慢悠悠地道,“养移体,居易气啊,你这环境都变了,人也要快点变一变。纨绔一点有什么不好?” 继教唆挑食的奶奶、鼓励恋爱的爷爷之后,又来了一个让他有少爷脾气的老师么?这人生进展的方向好像有点不对呀……越宁晕乎乎地回到了自己的公司。直到被王敏以“肖大姐式拍桌法”给惊醒。 越宁抬起头来:“学、学长,怎么了?” 王敏杀气腾腾的。身为研发的中坚力量,随着公司生意越来越好,他的待遇也得到了显着提高,只是这个人形象却一路往邋遢宅男的调子上狂奔不回头了。气势上也跟肖丽娟越来越像:“熊老板!为什么还是广告?!” 越宁大汗! 王学长如果不是家庭原因,梦想是进研究院来着。让他进企业开发,他也是认认真真的。但是他对收费广告有着天然的抵触心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当初他妈妈听信了电线杆无良小广告耽误治疗。反正,公司开广告业务,他无权置喙,也就不多管,让他经营广告,他的容忍度就很低。 越宁一头汗:“你听我解释!我有新计划的!” 王敏不客气地道:“上次找你,你也这样讲!做出搜索引擎,改变互联网版图!老子信了你的邪!做完你又卖广告去了!” “杀毒软件!我本来是想先搞这个的,后来发现即时通讯便利,就把这个暂时放下了。” “这个可以,计划呢?”王敏用深思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熊孩子,被熊孩子坑过一回的王学长也聪明了起来。 “找萌萌姐姐一起来商量商量?” 夏萌萌搞统筹的水平日渐提升,接到内线之后就捧着个卡通杯子晃了过来。本来以为是来看“傻学长怒揍熊孩子”的大戏的,没想到临时给派了个任务。夏萌萌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想了一下才点头:“行,后续我做个计划。不过,你这个准备做成什么样子?预期盈利多少呀?” “免费。” “啥?”夏萌萌呆掉了。 “嘟嘟杀毒免费版,你猜,有多少人会装我们的软件?不用嘟嘟聊天的人,都会用嘟嘟杀毒的。设计个好看点的动画图案,咱们得再添个美工了。” 王敏道:“免费?” “嗯,免费,但是质量还是要有的。” “为什么?”夏萌萌好奇,“免费的,不是先做出个大概来,先把人圈住了,再慢慢升级比较好吗?” “做个次品出来太丢人了。”王敏如是说。 夏萌萌:…… 越宁咳嗽一声:“那个,杀毒软件本来就必须定期升级,因为病毒也是在不断进化的。” 被技术人员鄙视,夏萌萌一点意见也没有“哦”了一声就说:“那美工组要再添人的,她们组长天天跟肖姐对着拍桌子,快要打起来了。” “行,你看着办。” “学长,有什么需要,尽管提。” “行,我们几个先合计合计,哎,老师那里应该有病毒库什么的吧?看看能不能买一点……” 越宁有点心虚,杀毒软件纯免费只是个噱头,打开市场之后……不知道王学长会不会再次掀桌? ———————————————————————————————— 处理完了自己公司的事情,越宁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往厂址所在地去。 趋车前往机场的途中,王师傅跟副驾上的另一个司机核对了一下时间,确定今天晚上越宁是在当地留宿。到了机场,王师傅跟越宁一起搭飞机到厂址所在地,司机小姜把车开回。章乐已经联系好了当地的车辆,还是王师傅接手给越宁开车。等明天回来了,小姜开车来接。 这种安排,越宁并没有抗拒,只说两个司机都很辛苦。王师傅笑道:“干这一行的,习惯了摸方向盘,两天不摸,忒不自在。”又跟章乐讨论租的车型之类的。 章乐道:“本来要租车的,不过那边的接待单位给提供了车……” 越宁插话:“给年陈阿姨的手信都带齐了?” “对,咱们准备的。还有小姑姑让捎的一条丝巾。”章乐因为父亲的原因,对顾家人的称呼也跟越宁是一样的。 越宁笑道:“那就好。” 两人又对了一回日程,确认无误。越宁扭头从后窗往外望:“后面的车也安排好了?”虽然已经屡次考察过各方面条件了,这次越宁还是带着一行近十人的团队,包括了建筑工程等等各方面的人员。 “放心吧,”章乐微笑着打趣他,“又不是头一回办事了,你怎么反而紧张起来了呢。” “两回不一样的,这一回……”越宁摇头晃脑的,“干系甚大呀~我就多问一声。”确实干系甚大,上一次,除了他自己占个大头,投资人郑熙行占了三成股份,小刚是凑数的股东,萌萌是分红的员工。这一次,越宁在公司创立之初,自己拿了51%,剩下的全分了。大伯大姑妈等四家,以及顾老几个可靠的老部下,都各有股份。为了不违反规定,特意高价雇了一个律师团,钻法律的漏洞,把股票放到该放的人名下。借口也是多种多样的,比如投资什么的。 章乐小声嘀咕:“那位姨太太不知道……”沈婧也跟着来了。章乐对沈婧,始终是有那么一点防备和敌意的。商场如战场,用诡计的进修多了,章乐也没有不适应。看沈婧却始终带一点道德上的鄙夷。 “嘘嘘嘘,别瞎说。翻篇儿了,翻篇儿了啊。一切从头开始,你就拿正常标准去卡她就行了。能者上,庸者下。” “怎么她干好了你还要提拔她?” 越宁撇撇嘴:“为什么不行?人和人的关系是很奇妙的,两个人认识,会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些原因是注定不能成为善缘,有些原因就无所谓了,关键看之后的相处,对吧?” 章乐道:“你!小!心!” 越宁道:“不是还有你么?公关要做好了,是个很有技术含量的工作,公关部也不可能只有一个人,更不可能只让一个人做所有的决定。我可不信你不知道。” 章乐道:“我就提醒你。” 越宁翻了个白眼。 两人一路斗嘴,上了飞机,升空,下来。那位小姑妈的同学陈阿姨就亲自过来接他了。陈阿姨有个挺霸气的名字,叫做陈方兴。 越宁的小姑妈顾燕,跟这位陈姨是小学到中学的同学,陈方兴的家庭出身不如顾燕,但这并不妨碍两人成为手帕交。陈方兴是普通干部家庭出身,也谈不上谁巴结谁,就正正常常地玩耍。顾燕一度觉得,陈同学精气神儿极佳,样样出色,当自己四嫂也不错的。这样的想法,掐灭在了顾川追求刘淑芬的过程中。 现在看来,陈方兴逃过一劫。 这些,越宁和陈方兴都不知道。见了面,越宁抢上两步,甜甜叫一声:“陈阿姨好。” 陈方兴也笑眯眯地:“宁宁?” “嗯嗯,是我。” “认出我来啦?” “看我小姑的毕业纪念册来着,您跟那会儿没怎么变。” “小伙子,嘴够甜的。” “用事实说话,那是您也很甜。” 被小孩子给口头调戏了,陈方兴也不生气,好朋友的侄子,自家晚辈,马屁拍得不着痕迹,开心极了。搞得市长秘书心里起惊雷:我日!铁娘子她会笑啊! 寒暄完了,才是讲正事。陈方兴道:“先去市里讲一讲情况吧,新规划的经济开发区总是离老市区比较远的。先吃个饭,介绍一点数据给你,放心,都是我确认过的,真实可信。然后咱们再一起去看看。” “好。” 没说的,去的是政府招待所,上的菜极殷实又不出格。陈方兴事先跟老同学打听过了,越宁并不会去过份挑剔条件——舒服就行。她也就不安排太多的繁文缛节,带上秘书、分管经济副市长、开发区的主任一类的人物。 各地抢投资是真,投资方到了某地之后主动结交当地官员也是必不可少的,越宁在席面上,称呼陈方兴叫的也是市长而不是阿姨,众人却感受到了这其中的不同。翻翻资料就知道,这家企业的老板姓顾,结合着陈方兴的来历,明眼人就知道不能怠慢。 席上无酒?没关系,证明咱们不是那种只会吃喝的人。菜不够精致,不不不,我们还怕您不喜欢呢。一个个生怕越宁不满意,接二连三的解释。 陈方兴道:“你们就甭说那些虚的了,咱没那么好糊弄啊,规定的优惠可得落实。” 自副市长而下,一个个就差赌咒发誓了,保证优惠条件不打折扣,认认真真为人民服务。 越宁笑道:“我筛选了三个地址拿给爷爷,他老人家圈的这里,我相信他的眼光。” 有您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众人又一通恭维,不用寻常酒席桌的客套,个个变得或斯文或实在或直爽,有礼貌极了。末了,就都在招待所弄了间房午休消食,等越宁这边休息好了,一起去看厂址。 越宁趁午休的功夫,和章乐把礼物交给了陈方兴。并不贵重,陈方兴也不在乎礼物值几个钱,看的是心意。越宁送的是玫瑰胸针,顾燕让带的是一方丝巾。陈方兴捏着胸针道:“不问材质,只看做事就不便宜。” 越宁道:“我妈妈那儿的,土特产。当给她打广告了。” 陈方兴来了精神:“先前不敢问,你妈妈还好吗?当年我还在帝都上学的时候,你小姑带我去你们家玩见过她。大美人儿。” 人生何处不相逢! 越宁笑道:“她在美国了,就干这个的。” “她当年要搞服装的,就想管你一辈子的衣裳。后来……哎……现在好啦,再苦再累的,也都熬过去了。好好干,给她争口气,这个,我收下来了。要不我这里地方太小,不太适合珠宝首饰类的推介,真想招商引资找她过来。这个,有市场。” 越宁道:“我也这么劝她的,不过她要再等等。” “嗯,不冒进是好事,计划好了,一鼓作气就好。” 两人再聊几句,越宁有礼貌地告辞,回去之后啥都没想,拉上窗帘睡觉。一觉睡醒,去看厂址。选址的问题,他就不是行家了,只能考虑一些比较大众的问题,比如交通之类。还有就是水电等等基础设施。 看得出来,陈方兴是想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的,一应的配套设施都挺不错的。越宁又询问了几个专家的意见,尤其是建筑和工艺等方面的,都说还可以。越宁也没有跟陈方兴现在就敲定了马上签约落户,虽然陈方兴是市长,内里的许多事情,还是要细细梳理的。这些事情,有一部分就要用到沈婧。 当晚,陈方兴又组织了一个简短的晚宴作欢迎,匆匆吃完,就开始谈判,就在招待所里。这一回,越宁和陈方兴都没有出面,越宁去了陈方兴家里,看望了她的丈夫和儿女——一对龙凤胎。丢下了手下专家团和市里谈种种条件,之前已经有了几轮接触,彼此都知道了底线,今天是继续磨。 到了第二天,越宁和陈方兴同时出现在了会议桌上。陈方兴使出了杀手锏:“我这里的工人素质,完全可以放心。义务教育推行得很好,既方便管理,也很方便提升。” 越宁抓住了重点:“本地员工的比例是多少?招工必须是我自主的。”不要以为本地员工能省宿舍,尤其是工厂,麻烦很大的。这些事情,高层的未必会知道,但是小作坊混出来的前土大款是特别明白的。 比如,如果保安和工人是本家,偷窃倒卖原材料或者成品这样的事情,就很容易发生。开发区还好些,早期的时候,一些县城工厂,在建厂的时候就能招来许多当地盲流偷建筑材料倒卖。有时候还要栽到老实人身上,让老实人顶缸。 各种关系带来的紧密团结,未必能够为资方所用。资方固然不是弱势群体,蚊多咬象,也够头疼呀。 陈方兴一开始没听懂越宁话里的含义:“招商引资,一是为了gdp,二,肯定必须是解决当地就业、提高当地人民生活水平的。当然,你完全可以列出相关条件进行招工,绝不会强塞给你不达标的工人。” 直到越宁直白地讲出来了,陈方兴才说:“你说关系?你没有关系吗?这边公安局长就是帝都外放出来锻炼刷资历的呀……” 阿米豆腐,那不是我大伯的人吗? 越宁默。 这件事情基本就算定了,下午就布置了一个签字仪式,市电视台、报社等来了一大堆的记者。造足了声势。 签好了字,陈方兴开心不已:“真不再住一晚?你昨早才飞过来,今晚又摸黑走?” 越宁道:“您这儿航次不多,再等就要等三天,我那儿还上课呢。” 陈方兴感叹一回“后生可畏”,带人给越宁送行。给了越宁许多当地特产:“无污染的,自己家不吃,给别人也挺好的。”说着,亮了一下上面的标签,都是当地的企业和品牌。陈方兴后面几个,都是本地企业的老板,蹭了这位厉害市长的东风,很激动,期待着自己的产品能够打开帝都市场。 越宁笑笑:“陈姨,您这真卖广告的功夫,绝了。” 陈方兴道:“不好的东西,我是不推荐的。” 越宁顽心大起,笑问几位要不要做个网络广告什么的。 陈方兴:……“上回郑老家的那位考察办厂过来,事虽没办成,也是很精明的人,都没见着跟你似的投资还能拉着广告费走。” “十四哥?” “对,就是他,可我这儿的条件跟他的要求有点不符,哎,可不算可惜,我还怕污染呢。”陈方兴小声嘀咕着。 越宁挤挤眼:“可别这么说,他那是大手笔。” “哼。” 也许是提到了郑熙行的原因,越宁打上了飞机,耳朵就有点热:他现在干什么呢? ———————————————————————————————— 郑熙行正跟赵枫喝咖啡。 他本来是过来找他小姑妈的,郑家小姑妈跟赵家住得近。车才开进小区大门,就看个姑娘冲了出来。司机技术颇高,稳稳地刹车靠边。郑熙行推开了车门:“这是小枫么?”也算脸熟,遇着她情况不对,问一声免得出事儿。 赵枫停住了脚:“郑哥?” “这是怎么了?跟家里闹别扭了?” “还不是我哥!” “兄妹俩,好好讲,别冲动就往外跑,钱包也没带吧?手机也没拿吧?”赵枫穿着羊毛裙子大毛衣,空着两手,身上一个口袋也没有呢。 被郑熙行点破,赵枫不好意思了:“我就……出来走走。” “外面冷,回去吧,不管是谈判还是沟通,你这样的离场都不利于为自己争取条件。” 赵枫小声道:“是我哥不讲理,凭什么非得让我倒追宁宁呀?” 郑熙行:……“不回去就不回去,这样,咱们去个咖啡馆,坐下来好好聊。” “?” “我有项目,要用到律师啊,准备找你哥呢,现在你家这样,我也只好多管一点闲事,在他那里拉点好感度,以期合作愉快喽。” 第99章 变化(一) 跟一个虽然有点熟,但其实没有什么交情的年轻男子讲自己的情感故事,是大部分姑娘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哪怕这个男人长得挺帅、事业有成,也不能让姑娘百分百乐意讲自己家的事情。除非这个姑娘刚刚就感情问题跟家里人吵了一架,特别委屈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熟人。 郑熙行遇到赵枫的时机刚刚好,两人在一家暖和的咖啡店里坐下,这不是赵枫常去的店。在陌生的地方吐露心事,可比在都熟人的地方更方便一点——谁也不认识你,哪怕听到了,也不会怎么样。郑熙行也就知道了赵枫为什么会跟家里怄气,好笑又庆幸:幸亏你们下手不痛快啊。 原来,是赵枫先觉得越宁人不错,她的父兄继而将这个当成了一件事情来办,都鼓励她能跟越宁处下来。结果却是赵枫很是不开心,用她的原话说就是:“就是个唐僧,也该焐暖和了,谁知道不止不是唐僧,他还是个悟空!八戒还知道主动讨老婆呢,这位就是个石头!” 虽说找个合意的、有潜力的老公其难度并不低,赵枫也不觉得需要这么一直焐着,多久了,越宁还是缺了那么一根筋,俏媚眼做给了瞎子看! 当然,赵枫最主要的还是在那儿报怨着父母和哥哥,毕竟越宁平素的表现挺乖挺好,从不闹绯闻,对周围的人也很照顾。以赵枫跑到alpha公司去“实习”的那段时间的观察,很难对他产生恶感。赵枫只是从自身衡量一下,觉得自己吃不下这么个打动他的苦,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去陪着他熬。她本就比越宁年纪要大一些,照这么个熬法儿,谁知道能熬到猴年马月去呢? 与当初的夏萌萌类似的地方就在于,赵枫知道自己的水平不够很好,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赵枫并不很抗拒家里给她安排一个差不多的相亲——但不是找个人让她去追断腿! “我就不明白了,我哥发的什么疯啊!萌萌跟我差不多年纪的,跟宁宁关系也不差,也没见着他们俩有点儿什么呀。萌萌男朋友都确定了,准备订婚了呢。夏叔叔他们也没讲什么,还不是乐呵呵的?” 郑熙行问道:“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没有,”赵枫摇头,“没有也不能这样要求我呀!” “在不明白感情归属的情况下,一切外人‘觉得你们合适’或者‘认为某人适合你’都只是看的外在条件。从客观条件上来讲,你不能说他们是想亏待你。”郑熙行开导起人来也像模像样。 赵枫生气地道:“难道我说的是这个?” 郑熙行镇定地抬起手来下压:“冷静点冷静点,你越不冷静,越让他们觉得你不能很好地处理自己的事情,只会更加‘为你着想’不是么?” 赵枫跟夏萌萌真有点像,怄了一阵气,也想明白了一点:“那我怎么办呐?宁宁又不是个坏孩子,可再一天到晚被他们这么念叨着,我怕我会迁怒,那就不好了。”说完,打了个寒颤,那么个熊孩子,hold不住呀! 郑熙行作沉思状:“要不……” “?” “还是算了。” “干嘛说话说一半儿啊?你知道司马迁吗?” 郑熙行满脸黑线:“我发现你跟萌萌当朋友一定很投缘。” “知道就说啦。” “那你不能生我的气哈。” “我哪儿敢啊,得罪了您,不得整死我?” “咳咳,是这样的,冷静跟他们谈一谈,告诉他们——宁宁很聪明。” 赵枫懵了三十秒,悟:“就是我太傻了,配起来不合适?” 郑熙行道:“那倒不是,你想啊,他家小辈儿靠他一人撑着呢,你累不累?人的追求呢,是不一样的,说不上哪个好哪个差。你看,有的人就是想过得舒服一点,有的人就得拼一点,你现在是走哪一条路的?” 赵枫打了个响指:“就是这样!”她爸妈跟夏萌萌家父母一个想法,你没能耐就让你舒舒服服地过。找个出身不高,但是有能力的丈夫,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出身不够高,那得需要岳家的提携,利益纠缠在一起,拆也拆不开了,婚姻也就稳固了,大家都得益。现在看看,越宁还是那个越宁,可背景变了。 “不过,我哥哥说,像宁宁那么单纯的好孩子可不多见了。” 赵熙行点点头:“是啊,像顾四叔那样的老公公,也不多见。”平生第一次感激顾四。 赵枫跳了起来:“就是这样!谢谢郑哥。” “诶,你没钱打车,别乱跑,我捎你一段吧。” 郑熙行从容地做了一回知心大哥哥,搞得赵枫把他当成一个好人。当赵枫摆事实讲道理,跟父母哥哥把利弊都摆明了,将自己的事情给解决了之后,对赵辉感慨:“其实吧,郑哥人挺不错的,怎么提起他来都跟他有多可怕似的。” 赵辉给了妹妹一个惊悚的表情:“本来以为你变聪明了,没想到你还笨着。来来来,咱们做个模拟游戏,把他做过的事儿给你捋一捋,看你能坚持走几步?” 别说了,赵枫折在创业第一步,因为知道郑熙行做过什么,她作了同样的选择,可是当赵辉问:“要怎么做?”的时候,赵枫傻眼了:“不就这样么?” “你还知道他上小学时拿双百能得三好学生呢,你考过双百么?最简单的一条,做贸易要找翻译,你找了吗?” 真是个好问题,赵枫默。沉默一下觉得气势弱了,反唇相讥:“那越宁不也是一样的人吗?你们怎么就……” “姑奶奶,那不是看他淳朴吗?不趁着他淳朴的时候下手,你要等他成精再去啃呀?人吧,越是年少时结识的,越可能走一辈子,懂?利益纠葛最少,感情最真。不过现在想想,倒宁愿他还是个孤儿了,那样多好。其实我觉着吧,他不对付不了顾四……” “喂!想什么呢?真当人都是傻子啊?” “好好好,不说了,你真的确定?” “确定确定确定!” 赵辉惋惜地道:“可惜了。” 赵枫翻了个白眼,上楼去跟夏萌萌打电话抱怨去了。 夏萌萌难得有空闲,就接到了好友的电话,听完乐了:“宁宁挺好的呀。你可别迁怒。” “现在不会了,”赵枫轻快地回答,“我现在觉着吧,瞄着那顶尖儿的找,未必就轻松了。你怎么样?” “我也是量力而行呐~哎,你们瞒得可真紧,都这会儿了,才把打算全说出来。” “又没成,我说什么呀?不是自取其辱么?这样就挺好,哎,你别跟宁宁说啊。不说,我还能去喝个茶什么的,美少年看着也养眼呐。” “不说不说。你还真行,都这样了,看他也不尴尬?” “只要别硬扯关系,大大方方的,有什么不行呢?本来就该差不多看着他长大的,不是么?” 两人哈啦了几句,夏萌萌挂断电话之后,果断拨了她爸爸的号码,将赵枫的事情说给了夏部长。夏部长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么?宁宁各方面条件也不错,过往又很清白干净,也没有不良嗜好。这一、两年生活宽裕了,他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谁会不喜欢呢?这块唐僧肉,抢的人可多着呢。以前碍于他年纪小,现在碍着他爷爷,这才没明着出手。” “爸,我就给您透个信儿,您老说这一串干嘛?” 合上文件夹,夏部长起来伸个懒腰:“哦,你这是给中国移动贡献话费?” “我说的是蓓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有那方面的意思。我就是没点破,顺其自然。你们有个数。” “你们姐妹俩,有什么话不能讲的呢?”夏部长循循善诱,“有些话,你们说,比父母讲,更亲密嘛。想想你小时候,对蓓蓓多热心,有什么事儿,自己就冲上去了。” “结果没一样用得着我的。”夏萌萌一个白眼憋住了——肖丽娟来找她。 “你跟蓓蓓讲就行,好了,认真工作,要对得起你的工资。” “……” 应付完肖丽娟新的进人的要求,夏萌萌深吸一口气,一边按号码一边奇怪地嘀咕:“为什么最忙的反而成了我?!”捏着台历看了一眼上面的红圈,再看看墙上的时钟。 “考得怎么样?”这是夏萌萌跟妹妹讲的第一句话。今天是保研考试的日子,夏萌萌掐了时间打过去的。 “就那样。” “最讨厌你们这些学习好的人了,”夏萌萌抱怨一句,“有些事情要跟你讲的……” ——————————————————————————————— 越宁也是在今天考的保研考试,他从善如流地听取了陈教授的教唆:我就要争保研名额了,怎么地?随你们怎么讲好了! 然后就去考了,然后提前交卷出来了。打破了那一点点迷障,整个人都很轻松。今天是老爷子和老太太死活要过来体验一下“陪考家长”的感觉,俩人坐校长办公室去了= =! 等越宁考完了试,看到赶过来会合的章乐,惊讶地问:“章哥,你怎么过来了?” 章乐道:“道士告诉萌萌,萌萌告诉我,讲老爷子和老太太过来了,我想你今天得陪着他们了,过来把上午的事儿跟你汇报一下。”说着将人拉上了车,王师傅挂着一档,慢慢往前开,章乐将项目筹建的款项、人员一类仔细地给越宁说。到了办公楼前,章乐道:“你上去吧,我继续跟他们开会去了。对了,刘姨又给我妈妈捎一点药过来,我就跟来人接触了一下,你妈妈好像是有开拓国内市场的打算的。” 越宁颇为惊喜:“是么?那可真是太好了。大概什么时候?” “做完市场调研吧,我看到老爷子的秘书探出脑袋来了,你快上去吧。调研已经开始了,接下来还得谈判吧,我估计怎么着也得到明年初了。” “明年……” “刘姨肯定有计划的,用我传个话么?” “不用,等我妈来找我吧。我上去了啊。” “去吧去吧,午饭给我报销,我得请他们,没老板在场,大家吃得痛快些呢。” 越宁对爷爷奶奶跑校长办公室这种做法……完全没有想法哒!过来先跟校长先生问个好。 老校长正跟顾老喝茶聊天。他涵养极佳,对于顾老的心情颇为理解,还泡了一壶功夫茶招待两位:“偷得浮生半日闲呐!” 顾老含一口苦苦的汁水,品着回甘:“好茶好功夫。” 校长笑眯眯地:“可不是。”顺手递给老太太一盅。 三人慢悠悠地喝着茶,聊些闲话。这位校长跟郑老更熟悉一点,因为顾老和郑老以前几乎就是穿一条裤子的,所以对顾老也格外的客气。说起越宁来,口气分外的亲昵:“我本来还担心宁宁不在我们学校读研呢,多亏了陈大牛,哈哈,他硬气,敢硬抢。我就不行啦,看着孩子那么乖巧的样儿,怎么好不让他发挥‘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呢?哈哈!多谢老陈哟。” 顾老眯缝着眼睛:“那是他自己也乐意哒,抢可抢不来,我都不敢跟他说硬话。” “那是因为用不着。” 俩人扯着闲篇儿,渐渐扯到子女啦、家庭啦之类的事情上,讲到校长的三儿两女,居然有一对半不搞学术。又说到各家的“叛逆”,说起叛逆,就不能不讲郑熙行,一扯,又扯到郑家上了。 顾老的太极功夫属于全国顶尖水平,打着哈哈:“小十四呀?哎,也是你学校的弟子,宁宁的学长嘛。” “跟宁宁风格不大一样。” “他们处得还是不错的嘛,”顾老慢悠悠的,“以前就认识,现在还常联络的。” 校长微笑着给顾老续茶:“听这钟声,再打一遍就该考完了,孩子该过来了。” 打太极的功夫,越宁也到了,被校长叫过来一起喝茶,询问他的学习情况,考得怎么样之类的,开口先卖队友:“你来得倒早,不应该呀,题目都是老陈出的。” “我说怎么这么坑。”越宁回答得也很诚实。 “那是没考住你。” “嘿嘿。总要给读研读博学长们一点面子。” “你们同班,好像还有两个同学也是很不错的?” “是的,这次一起参加考试的,王玉芝,我们班长,干了四年了。另一个是我宿舍的室友,赵夫子。” “要不要打个赌,谁能考上呢?” “咦?名额够的呀?” “名额够就能全上啦?你们仨,也就能选上两个,同级还有别的专业呢。另一个,得参加冬天的全国统考了。” “真的只有俩?” 老校长瞥了一眼顾老:“大一就被老陈看上的,你的水平我能保证,其他俩,不好说哟。这个经费不足啊~哎~有差不多的学生也会刷下来哟~残酷呐~小同学~” 顾老受不了了:“又哭穷!每年给你们拨的钱,够外面多少学校加起来的了!” 老校长回得理直气壮:“他们都是我t大吗?那先头p家的那个老谁,还跟我炫耀,他又要着了一笔……” “你不会跟老郑哭?” “谁叫您送上门儿来了呢?” 越宁默默地揣起了他的茶壶。 顾老:……“看吧!我孙子都知道你坑,得拿点抵债的!我就知道你这里是个黑店,喝点茶就要高消费。走走走,宁宁,把他那杯子也揣走!” 越宁把杯壶往托盘一放,端走了。 老校长乐了:这笔经费,又有着落啦~~~ 出了校长办公室,顾老的秘书就有眼色地接过了托盘,给越宁使个眼色。越宁一手一个,挽着二老进电梯:“你们一点都不紧张,根本不是感受氛围来的,是送钱来的!” 顾老严肃地道:“小孩子不懂事就不要胡说!你考试,需要紧张吗?再说了,那老家伙要钱,又不用咱们掏腰包。” “您还是答应了。” “我们那是互相逗着玩儿呢。” 直到上了车,越宁才问了出来:“是不是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事儿发生了?” “还没有,不过,估计有些人会坐不住。” 越宁微一皱眉:“不至于吧?这么长时间了,风平浪静的。” “风平浪静?那是对你,不不不,也不全是。前年很平静?你以为就全是门外的闹事儿?” “怎么?” “换了你,如果有一箭双雕的可能,会不会做?” “肯定干呀!” “还是,”顾老拍着大腿,“都说军阀混战是帝国主义的代理人,你以为他们不爱国?错了!他们很爱的,爱的是自己能够掌握的那一部分。懂?不是我的利益,舍命去维护,大部分人是不会去做的。你之前已经看得很透彻了,现在呢,需要换一个位置,去模拟一下某些人的想法。因为所图谋的不一样。” 越宁摇头:“是因为智力眼界不一样,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最终,山还是山。” “明白就行。对了,”顾老顿了一下,“你现在做的事情,也要小心。” “诶?我所有账目等等,都是对的呀。蛋糕这么大,也不存在抢食吧?” “蛋糕大不大,要看吃的人的胃口好不好,”顾老笃定地说,“还要看大家的拳头硬不硬。想不到的事儿多着呢。你在这儿吭哧吭哧做蛋糕,后头为了抢牛排打起来,一肘子捣你后心上,当心把你的脸糊到蛋糕里。” “您是说?” “我可什么都没说。哎,哪怕是念经的、唱圣曲儿的,也都不是从头到脚光明磊落的。念经的老实,是因为有过三武灭佛,唱圣曲儿的一脸慈祥,可烧死过不少人呐!” “您又不是善茬儿。”越宁嘀咕一声。 “哎,说对了,所以我也有仇家呐!也有人瞧我不顺眼呐!还有啊,也有觉得我挡了道儿的呀。别以为这就都是一团和气了,嗯?” 越宁老老实实地道:“也真没觉得,不过吧,没惹到我这儿,现在还行。” “有数就好,回去吃排骨?” “要糖醋的!” 一直没讲话的老太太笑逐颜开:“好好好,糖醋排骨!小排糖醋着最好。” ———————————————————————————————— 被顾老上了一堂课,越宁心有提防。想也知道,到了顾老这个份儿上的,一切看起来都是一团和气,内里就要打个问号了。既然先前能作出一团和气的样儿来,现在自然也是看起来一团和气的。具体情况,越宁是个生手,还是得跟老爷子请教。 吃完了午饭,越宁就自地进了顾老的书房里。顾老呶呶嘴,越宁坐到他跟前。 顾老先叹气,才说猛料:“先前吧,咱们家不太争气,你没回来之前,各方基本都平衡了,你回来了,振作了,就打破了这种平衡。位序,会有调整,谁都不想下来,尤其是因为一个毛孩子就下来。有时候,不止是第一的位子会争得血淋淋。第二、第三,难道就不会吗?” 越宁叹道:“咱们家,有断层呐。再说,那都多少年后的事情了。还有啊,条条大路通罗马。” “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顾老摇头,“你有你的想法,他们有他们的。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情,难道不会招人恨?老一辈不计较,小一辈儿呢?你刚回来,所有人都在观察,在按兵不动。观察好了,就要开始试探啦。” “您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是推论,”顾老答道,“我又不是万能的,谁都不是万能的,什么事儿都能收到消息。可我会猜呀。我要遇到这种事儿,会怎么办?就这么从容让一步?我当年可没让呐!” 越宁面皮一阵抖:“我明白的。” “万事想到前头,是个好习惯,可以省去很大的麻烦。有的时候,并不是什么事都能先想到的,你将来会遇到很多考验你应变能力的事情。我倒希望你能够多锻炼一下这些,哪怕有做得不够的地方,趁我还在,能给你收拾。好了,去干你的正事儿吧。” “哎。” 越宁小心提防了很久,令他想不到的是,等了小一年,事情出在了刘淑芬那儿。 第100章 变化(二) 刘淑芬也是躺枪,乃是自两千年元旦之后,一系列针对越宁的试探的躺枪。这令越宁尤其愤怒! 新年的钟声像上课铃,敲响了“顾毓宁の考验课”的序幕。 时间进入两千年,从1999到2000明明只是跳过了一秒钟,给人的感觉整个都变了。每个人都像获得了新生。然而现实又是残酷的,转眼一看,该考试的还得考试,该加班的还得接着加班。 全世界欢庆进入千禧年的时候,越宁窝公司里加班加班加班,就怕系统出毛病。好在提前做了准备,他们这儿一切顺,盯了一阵之后,终于可以放下心来考虑其他的事情了。元旦过后不久就是春节,批假、招新、应付有可能的离职……一切都要有个预案。他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后跟了两整个团队,还有章乐从中为他作协调,可要管的事儿,也多了起来,整个人都忙得不行。 做完了这一些,春节也快到了,又是一番应酬。这一年的春节,越宁就略品出些与去年的不同来了。去年是真一团和气,今年却多了几分明明白白的较量的意思。老一辈们抱手看着,静等着小辈儿自己掂量个份量出来,重排座次。再据此作一些调整。 必须自己去打的仗,别说爷爷了,就是亲爹亲妈又胞胎兄弟都帮不上忙。只不过有的试探是斯文有理的,喝个茶、聊个天、看看你的过往,基本能掂量出你是什么水平,人家就按兵不动了。该称兄道弟的称兄道弟,该老实放下刀子的就放下刀子,该躲远点就躲远点,以后有了个契机再考查——这部分人数量比较大,哪怕自己不明白,亲朋好友一劝,也都明白了。 也有一些,就是真的意气用事,做法带着能让人察觉得到的些许恶意。酒桌文化源远流长,用来欺负人也是杠杠的——难为这些人能忍到现在。 外面的场合,没人敢灌越宁喝酒,搁到圈子里面,喝两杯是正常的。去年这个时候,他喝牛奶随便他,今年这会儿就算顾老由着他,他也得跟大家“好好聊聊”。 这事只要不过份,一般没人拦。应变能力,也是个人素质的一部分。有的人靠硬扛,有的人靠智取。不过通常情况下,智取的会显得卖弄聪明,硬扛的又显得有点笨拙。越宁如何应对,也能看出他的选择来,他要就不搭理,死扛着跟着“旧友”郑熙行等人混,郑熙行自然会出手相助,那越宁的定位就低了。自己应付呢,又是一种信号。多少眼睛盯着呢。 魏骏踏开了自己创业的第一步之后,充份认识到了越宁是个可能比郑熙行还可怕的家伙,反而生出一种奇怪的立场来,乍着胆子说一句:“他身体不太好啦。”然后就被淹没在了嘲笑的海洋里:大运会冠军好么?你说他身体不好,你逗我? 魏骏:……#好像有哪里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越宁微笑着将抬起左手,示意魏骏没关系。喝酒是难不倒他,李家坳给他的许多东西里,其中一条就是被抱在怀里的时候就被筷子蘸酒来喂。现在想想,从小没被酒精烧成傻子,得特别感谢小胡老师发现得及时、制止得坚决。 “就这么直着灌可没意思,得来点有趣的。”从越宁这话里,郑熙行听出了一股不翔的预感。有些事情,必得越宁自己去做,插手帮他反而是拖后腿。越宁这口气,却好像憋着什么坏。 果然有不太聪明的就讲:“镇日装乖,过年还不兴实诚一点?” 这位怨气是比较大的。越宁回归的这几年时间,足够拉到相当大的仇恨值了。郑熙行这种从小就碾压,而且脾气不太妙揍过同学无数次的主儿,从小阴影太大,反抗无能,也就抛开了。越宁这种学习比人强、脑子比人好、创业都干大的,掉到山沟里还能自己杀回来的乖宝宝,天生就是让人羡慕嫉妒恨的。他还跟那个惹祸的郑熙行不一样,光争脸去了,都没用长辈给收拾什么烂摊子,反过来给长辈收拾残局。 真别人家的孩子。 活脱脱的实验组,害对照组们受到了多少的摧残啊! 必须得找回一点面子,不然这么长时间的罪就白受了!你不乖吗?告诉你,乖,不是万能的!像当年吴斌那样的简单粗暴的手段就不能用了,这位既有保镖,自己也很能打。那就曲线救国吧。 一边看热闹的生怕喝出事儿来,顾老家三千里地一棵独苗,是绝对不能出事儿的。夏萌萌作为姐姐团里坚定的一员,跳了出来:“你们闹什么呢?实诚点就实诚的喝,能喝多少是多少,是联络感情啊,还是牛饮呢?” 酒壮怂人胆,何况原本是有计划的,必须不能认怂,何况大家并不怕夏萌萌:“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要插嘴啦,你要这样管着,以后你老公有得受了。我们还没喝呢,上了桌,不让喝、喝得少,那是瞧不起人。不能让兄弟吃亏,咱得公平对待,喝得一样,对吧,宁宁?” 越宁微笑道:“那样喝有什么意思呀?不如计算出各人身高体重血液含量,能消化多少酒精,还用得着喝吗?” 魏骏小声问:“那要怎么办?” 越宁笑道:“我们来带点特别的东西。” 土豪的应酬,如果是带个三陪,多数就是灌,看量。如果是生意场上喝出感情来,花样就多了。除了往桌上摆一排酒盅,斟了酒挨个儿从头干到尾,还有一种就是掺酒。并不是先喝红的再喝白的再喝黄的,而是混一块儿,还不是鸡尾酒那么艺术,就是简单粗暴,以人体不能承受的极限为目标! 越宁让人拿来一只大的玻璃碗,倒满了酒,再取小盅一只装另一种酒,将小盅沉入玻璃碗里……这个有个花名,叫做“潜水炸弹”。除此之外,越宁还向他们展示了无数超出他们想象力的奇葩饮酒法,看得人没喝先想吐。 人的酒量真不能完全用酒精度来计算,许多人喝同一种酒,喝多点没关系,一掺了不同的酒,掺点就歇菜。 “谁来?喝多少我陪多少,我从来不让别人吃亏。”越宁说话的时候笑眯眯的,他一直笑眯眯的,乖乖的驯鹿图案的白毛衣,柔软的头发弯弯的眼睛,怎么看怎么可怕!直到这个时候,一群人才发现,这货仿佛是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起哄拼酒的是你们,现在我应了,你怂就认了吧。 在座的年轻人们,因为家里的背景等等原因,极少遇到被逼喝酒的事情,都是随兴。前土大款的经历与他们完全相反,花样也是层出不穷,并且完全不要脸,没有“先干为敬”这个说法,凭你怎么起哄,他一瘪嘴,大眼睛水汪汪的:“你们不跟我玩儿?那我也不跟你们玩儿了。” 谁都不是傻子,一看即明,这是踢到铁板了。无数人心里骂他狡猾,又都不能退。心里想着:这么个小毛孩儿,好学生,我真不信他有什么酒量!拼了! 艾玛!拼不过啊! 作为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土大款,出发前吃点东西垫着是一种常识。一般酒桌上,菜是动不了太多的,大家都喝酒去了。越宁是肆无忌惮,上来先吃厚实的再喝酒,比其他人的忍耐度就要高很多。酒的颜色气泡之类的,只要没毒,他一点都不在乎。 更加不要脸的是,你甭想跟梁山好汉似的大碗喝酒,喝一口洒一碗。他让人拿来了吸管,取名叫做:“涓滴不剩。”这花样可怕透了! 更加不要脸的是,他虽然不拒绝车轮战,但是附加条件是:“一碗起跳,少了不奉陪。怎么样?这不是瞧不起大家了吧?” 郑熙行脸色丕变,站了起来,越宁给了他一个稍安毋躁的眼神,目光在所有要跟他拼酒的人脸上划过。想团战boss?不怕boss点名?那就再加一个条件:“挨个儿太麻烦了,要不大家一起?服务员呢?再拿点碗来,每个老哥都满一碗。喝完不倒咱们再唱k。” 魏骏试探地问:“你来真的?” 越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难道大家是在开玩笑?” 认是不认呢?“哈哈哈哈,我们是在开玩笑哒~”已经喝倒了领头起哄的倒了,难道要等着被boss给群死吗?!一碗半斤啊!一气喝完可比慢悠悠地喝醉人得多,你是怎么撑下来的?! 拼酒,输了,再聪明一点的就知道今天酒量副本是完败了的。也有人因此对越宁产生了兴趣,因为他完全看不出来醉的样子。嘴欠一点的看没整到人,闷头喝了几口酒,脑袋有点飘,开了个嘲讽技能,:“兄弟,你这酒量是遗传的顾四……叔么?” 成功地引来了boss。 在越宁面前,提谁都别提他爹,顾四俩字儿,在圈子里就是某些河蟹词的替代词。boss也认真地回应了这一挑衅技能:“酒量可以遗传的吗?我只知道外貌、部分疾病、智商之类是会遗传的。不过,父系对子系的影响没有母系大的,母亲对孩子智商的影响是父亲的三倍。” 血不厚防不高,当不了t就别开挑衅啊亲!还是个没下限的boss。 这一位越宁知道,刘淑芬回国的时候就给儿子普及了许多知识,这位的就是刘淑芬提过的“认为生了儿子就比没生儿子的有福气,老公一路高升,止步于老婆双q拖后腿”的那位女士的亲儿子。不是这种智商,也没办法在这个场景下开这种嘲讽呀。 越宁损过这一句,在周围人怪异的笑容里拍拍手:“有点饿,来吃吗?” 必须吃! 吃饱喝足,开玩,打牌,玩的还是国粹麻将。土大款必须是全面发展的。当年越宁一只手都玩得比人溜,想赢就赢想输就输,想输给谁就输给谁,想让谁点炮就让谁点炮。现在他还进化了,他盲打。牌面扣在桌子上,摸三轮,一翻:“自摸。” 一晚上,越宁一点喝多了的意思都没有,洗手间都没去一回,塞满了荷包,上车走人。 回到家里,老太太早得了信儿,醒酒汤煮好了,连家庭医生都叫来了。一看越宁没事儿一样,眼睛睁得大大的:“宁宁?” “奶奶?”怎么了呀? 老太太:…… 经此一事,家里又打算给越宁再找一挡酒的。越宁再能喝,也不能让他亲自上阵了。章乐那小身板儿,老爷子和老太太一致认为他还是认认真真做文秘工作比较好。越宁无所谓地耸肩:“我不信还有挑衅的。点到即止,才是这种事儿的风格,不是么?” 老太太默认,顾老优哉游哉地加了一句:“吃点药,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不用管,直接翻脸。你是去立威的,不是去应酬的。不要脸的,就不用给他们脸。什么人可以深交,多花点心思,不顶用的货色,理他作甚?” “我怕打了小的,来了老的,没完没了。” 顾老笑道:“小孩子们的游戏,哪个敢插手破坏平衡?真打起来,我倒要看看有几个能打得过我的。你讲那么多大道理做什么呢?亮完肌肉,该丰羽翼、壮爪牙啦。” “是。” 顾老有羽翼爪牙,这些都是顾老的,能不能接手,得看越宁自己的本事。目前来看,越宁做得很好,顾老亲近一系的,年轻一辈儿都被他抓到手里了。抓住了钱袋子,就是抓住了一切,并且除他之外,永兴的所有股东抱团想反水,都反不了——绝对控股。 顾老暗示着他,欺负完了挑衅者,就可以走下一步了,再有事儿,让爪牙去撕咬。 越宁接受了顾老的建议,凡事不再亲力亲为,挑选了不同的人进入各级管理层,他自己把总。转过头来,与各位有意经营仕途的年轻人联络起感情来。有雄厚的财力作为支持,不需要贪腐,只要认真工作到年限就提升,是许多人的梦想,自然不会拒绝。将许多人的利益联系在一起,就得到了这些人的力量。 越宁还有比其他人更多的关系网——同学、校友。林强今年毕业,理所当然地进了警察系统。吕清风按照计划,挑了个高难度、对他而言肯定是高回报的选项——去做村官,从底层往上走!最让人惊讶的是赵夫子,赵夫子保研考试失败,忽然改了主意,最后进的是国安。 因为师兄们的推荐,alpha公司还接到了一小笔试探性的来自部队的订单。那是之前顾老不得不作了部分收缩的领域,被越宁用另一种方式给打开了缺口。 除此之外,越宁还有姐姐团,王玉芝被陈教授挑去当研究生了,楼欣投奔了alpha,高雯雯远渡重洋。单戈却回归了…… 从发展前景来讲,越宁自己的圈子,并不比顾老经营出来的圈子差。顾老的力量虽大,却走了十几年的下坡路。越宁的圈子虽新,却是个高新技术产业,不同于一般的商业。他硬是从每天的盈利中抽取一部分,专供陈教授的学生们研究、创业使用。 ———————————————————————————————— 越宁这样的发展速度,自然会引起更多人的注意。简单粗暴的挑衅一次完败,再来他就不跟你们玩了。证明完我能完爆你们,还要再爆而又爆,你当我很闲?不喝就是不给面子?对,你在我这儿就是没面子,怎么了? 如此“不斯文”根本不像是个大学生啊! 他偏偏就做了。 从alhpa的发展中承认了新兴产业的一部分人,开始或找代理人,或是自家子侄上阵,挖墙角的也有,抢生意的也有。无奈晚了一步,就是晚了许多,硬是干不过他。有时候不有技术就可以,也不是有资本就可以,哪怕你有了技术和资本,但是不能很好地将两者结合,也难以成功。 高明一点的,立时按兵不动,观望着郑家的反应。这样的“锐意进取”,对郑家难道不是一种挑战么?好吧,就算是再进取,势力也不及郑家庞大,有可能是为郑家壮大地盘。那么……郑老麾下的干将们,能乐见带头大哥强,还能乐见抢老大心腹位置的人强么?让他们先咬一阵儿吧。郑老麾下,也不是铁板一块。 抱这种想法的,大有人在。 郑老麾下,自然不是万众一心的。所以,支持越宁、对他有好感的人也不少。比如魏骏他爸爸,比如周世文他爹,许晋生的父上……被越宁救过儿子的,被越宁帮过忙的,人还真挺不少的。儿子不太有出息的,跟谁混不是混?越能干的越好。周世文的选择就更明白了:“他有成功相。” 艾玛,等了小半年,没掐起来╮(╯▽╰)╭ 直到越宁大学毕业。 顾老宝贝孙子大学毕业,是一个大事件!正经代表着有资格走上社会了,什么?还要读研?那跟大学生毕竟不同了,今年又是越宁二十周岁,很值得庆祝一翻。顾家五个子女及其家庭悉数到场,老太太作主,邀请了刘淑芬携家带口参加越宁的毕业典礼。 刘淑芬跟顾家无怨无仇,也心系儿子,护照一收,机票一买,跟老太太确认之后,带着老公和女儿一块儿来了。同时也带来了自己的决定:准备开拓国内市场。拿出给全家的礼物,都是自己公司设计的珠宝饰品。给儿子的并不比给其他人的更宝贝,含义却是不一样:一枚戒面刻着alhpa logo的玺戒。 刘淑芬受到的欢迎理所当然地刺激了另一个人——顾川。 儿子只能有一个,他认了,生活就像强x,不能反抗,那就躺下来享受吧。顾川阿q地想,再能干,也是我儿子,儿子,是不能不认爹的。可总有人要出来争儿子,这个就太不美妙了!这一回,苏珊没有惹他,麦克也圆滑在尽量避免刺激他。但是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刺激。 这种刺激,很容易被人利用。 刘淑芬先期做好了的市场调查,认为多一个珠宝品牌,还是打的洋品牌,特别容易圈住土豪。外国、珠宝、华人设计师、大企业,样样都是爆点,客户群也就可以定义起来了。刘淑芬没打算跟顶尖的珠宝品牌去争最高端的市场,那个她得承认,她资历及水平还略浅,半高不高又有钱,才是她要的客户。 留在国内两个月,东奔西走,人员场地等等等等……顺便带儿子把原来她自己的关系网交给儿子再巩固。却得到了当头棒喝——审批怎么也通不过!这事儿被苏珊悄悄告知了越宁:“很奇怪,妈妈做事情从来没有这么不顺利过。” 因为已经离婚,越宁就没有请顾鄂帮忙,而是让章乐去查。查出来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据说,是顾川一个以前的同学,卡了这道关。原因是接到举报,这家公司可能政治不正确。 越宁静默三秒,问章乐:“你信?” 怎么可能信呢? 刘淑芬在麦克的家族有着相当不错的地位,盖因是她给麦克家族的建议:商人就好好做你的幕后老板,别跳上前台。尤其想开拓更大市场的时候,迟早要栽跟头,广阔的市场,可以弥补你的一切损失。 善哉斯言! 章乐低声道:“四叔怕是被人当挡箭牌了。”对了顾家父子兄弟的关系,章乐是十分担忧的。 越宁笑道:“为兄弟出气?你信?” 肯定不信! “我还要为我妈出气呢,”越宁冷冷地说,“不就举报么?谁不会?” 章乐建议道:“不如跟郑老提一下,这位,是郑老的人。” “章同学,大家都是为人民服务滴,都是国家的人~”越宁转着手里的笔,“干他!天漏了,我来补!” 对刘淑芬的举报是子虚乌有的,越宁发出的攻击却是确有其事的。除非是像郑老家那个样子,自家有能赚钱的,并且全家家教极好,没有一个出格的,否则怎么样都能给你找到漏洞。运气差一点的,像顾家,老爷子自己没问题,其他人没问题,出一傻儿子,问题变大了。有些人,连自己的清廉都没有办法保证。 越宁就是简单地翻了一下沈婧的黑皮笔记本…… 郑老目瞪口呆:“他这一口,还真是够狠的呀!得,别拦着了,让他干吧。有些人,是该得点教训了!”郑老得到消息不算晚,召来次子,让他约谈这位不长眼想争上位的货。内讧,永远不是老大乐见的情况。没想到越宁回应得更加简单直接,他找到了红旗夫人,把彩旗们的奢侈生活给了这位过廉洁生活的原配,又让章乐找了个一直写上访材料的,把他带到了纪委……而已。 “用我爹妈给我捅刀子,他爹妈就得为他哭一辈子。这口气,我绝对不会忍。不是什么大事儿,用不着家里操心。”转着食指上的戒指,越宁低着头,对顾老解释。 第101章 变化(三) 动手前,越宁没跟顾老要支援,把人摁趴下了,再过来汇报一下。祖孙俩都是心知肚明的,越宁有动作,还是通过章乐,顾老没道理一丝风声都听不到。没出手拦着,就是默许了他的动作。头一回干这样的事情,出结果了,还是要跟老爷子讲一声的。 顾老很镇定:“知道啦。你妈妈那里,你去捎个话,这事儿是我们连累了她。” 越宁低应一声:“郑爷爷那边,等结果?” 顾老一扬眉毛:“你管他!” “呃?” 顾老显然是有那么一丝丝不满的:“自己的人都管不住,他当养蛊呐?!” “拿谁当蛊,也不能这么小瞧您,”越宁中肯地道,“怕是自作主张,他没反应过来。这样的事情,都是不能摆到明面上的,没办法面面俱到呀。” 顾老哼了一声:“反正,别惹我。” “是~”越宁拖长了调子,口气里带点安抚带点诱哄。 瞄了一眼孙子手上的戒指,顾老别开眼去:“你妈妈要回去了?” “嗯。美国那边公司还有点事情,得回去处理。” 顾老问了刘淑芬回去的时间:“去接你姑姑,请你妈妈到家里来吃个饭。老四,哼!你也要注意一点,不能让人轻视,也不好叫人太过忌惮,那样对你不利的。” “好的。”越宁笑眯眯地应道。 顾老又说:“你妈妈当年,在家里可受欢迎了,原本以为……诶,跟她讲,有空多回来坐坐。那个苏珊小朋友,不是我们家的孩子,还是你妹妹呢,不要拘束了。她的顾忌,我们都懂,我们要被这些顾忌束缚住了,还过什么日子?” 越宁微笑道:“好的。” 赶在刘淑芬去美国前,先接了顾渝,姑侄俩一同去登门邀请到了刘淑芬,到顾家来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刘淑芬跟顾家其他人相处愉快,倒也欣然前往。她也明白儿子目前的处境,回来了,处在那个身份位置上,越宁需要更多的支持,与更多的利益产生关系,做到利益最大化。儿子支持她的事业,她也不能拆儿子的台。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儿,不用她先讲什么,顾渝这边已经将事儿都给讲明白了,保证也做了。顾渝的包票,刘淑芬还是信的。就算不信顾家,她还信自己的儿子呢。本来就没有的警报彻底解除,刘淑芬痛快地问:“现在有什么要我注意的?” 顾渝看看越宁,越宁笑道:“您又不是对国内行情不知道的傻老外,照您的主意走就行了。哎,对了,要vip卡,我要打折。” “呸!出息呢?你还用那个?”刘淑芬早给了儿子股份了。话虽如此,她却给了越宁大堂姐一张卡,让她看中了随便去刷,给打折。 大堂姐并没的推辞,接了之后开玩笑道:“没有基础消费额吧?” “那一定是设计师没有做好,做得好了,你就想买啦。”刘淑芬浅笑。女人们言笑晏晏,越宁听得很舒服。坐在那儿给她们削苹果、剥桔子,开始是他吭哧吭哧地干活,不知不觉双方角色掉了个个儿,一圈女人顺手投喂他。 老爷子从楼上下来,大吃一惊:“你的脸怎么了?” 越宁两颊鼓鼓,活似松鼠。 众人笑了一阵,相携入席,席间也没有再提及什么正式讨论,宴罢,估摸着该知道消息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越宁又亲自将刘淑芬送到自己新买的一处小独栋里。这是他用去年的分红新置的房产,平常没什么用处,也没租出去,定时找钟点工来打扫。 房子位置挺不错,周围邻居也相当低调——都是熟人。廖琪的一兄一弟,郑熙行家的十三姐,周世文也在这里有自己的房子。魏骏手头有了钱,置了一处,外面灯红酒绿,只有这里他不敢带浓妆淡抹的女伴们来打扰。顾家大堂姐顾敏行前阵也过来看房子了,打算跟堂弟当邻居。 刘淑芬取钥匙开门:“喝点茶再走,很好的花茶,还有一些,答应给你小姑姑的。” 越宁进厨房烧水,刘淑芬去找花茶,清洗茶具。待玻璃壶里飘着深深浅浅的红紫色,母子俩坐在沙发上轻嗅着那股淡香。香味不重,越宁放下心来,真要他闻那种呛鼻的香味,他可受不了。 “尝尝吧,”刘淑芬给儿子倒了半茶,接着说了句完全不搭轧的话,“你大姐有心事。” “咦?” “看不出来?” “那大姐的愁事,不算大事儿。” 刘淑芬道:“不大,也不小,她现在状况是有点尴尬的。” “诶?妈妈不是说过,我回来了,不会对她有不良影响吗?” “就是因为这样呀。没有想头,也就算了,有想头了,才会犹豫。她毕竟年轻,经的事儿少些。先头多少年,她家里那个样子,想必是早就规划好了的。你一来,既是解放了她,也让她措手不及了。她要重新规划,必然会比之前的计划提升一个台阶,全面的、推倒以前的,而且,需要跟家里沟通。所以她犹豫。” “提升是好事。” “好事从来都不很轻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为什么有人要试探你?因为你回来,会挤一些人的位置,打乱他们的计划。敏行要改变计划,同样的,也会对其他人造成影响。想更进一步,就要挤掉竞争者。父辈、祖辈对个人发展的帮助是毋庸置疑的,这并不代表个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回来了,先是你大伯升了,再是你大姐有行动,接下来呢?你们面临的问题会更大,自己要有个准备呀。” 越宁笑道:“这个简单。” “这可不简单,一定一定不要轻敌。忌惮你的人原本只有一个抽象的概念,现在会认真琢磨你了。” “谁要怕了,就让他们怕一辈子好了,他们难受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刘淑芬瞪他,越宁扮了个鬼脸儿:“我爷爷都有忍气吞声十几年的历史,怎么这些人就非得高高在上了?……啧!” “得罪君子不可怕,得罪小人就要小心。你还是太单薄了。” “那……人家还小嘛,长大了就好啦。” 刘淑芬喷了儿子一脸茶水:“你给我回去吧!” 越宁抱起花茶,站门口口头:“您放心,我都有办法的。” ———————————————————————————————— 有了刘淑芬的提示,越宁回到家里听保姆阿姨说顾敏行还在老爷子书房,一点惊讶也没有了。将花茶交给阿姨:“妈妈那儿的花茶,这个给小姑妈。这些都留着,先让奶奶尝尝,她要喜欢就都留下。不喜欢我再拿去送人。” 老太太听到动静,从二楼走了下来:“回来了?” “嗯,小姑姑呢?我妈还让给她带花茶来的。” “她临时有事,先回去了,明天来取。敏敏在楼上,你也过去吧。” “咦?” “我看是在商量事情,你去听听,看看你爷爷怎么办事的,学着点。” 越宁摇头:“才不呢,我跟爷爷的情况可不一样,他的方法,我这儿可不一定行。爷爷要是问到我的意见呢,我再……” “摇头晃脑的,你上来!”老爷子从二楼走道的扶栏上往下瞪孙子。 越宁跟老太太吐吐舌头,跳上了楼梯,蹦进了书房,贴墙边儿站直了。顾敏行已经站在椅子前面,桌子上放着一只透明文件袋,跟越宁点头致意。秘书搀顾老回来坐好,出去端茶水了。顾老便将文件袋推给越宁:“看看。敏敏的计划。” 越宁粗粗一翻,这是顾敏行正经八百地写了一份职业规划,她想从团字口转开,转政工或者组织,再不济,到地方政府任职熬资历也可以。优势是她很熟悉这一整套的操作规范,之前工作岗位也锻炼过了类似的能力。劣势头一条是性别,第二条是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里,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优点是继续升上去,好处不须白言,缺点是咄咄逼人、引人注目。 这一切最好还是能够跟家里人沟通一下,看与整体冲突不冲突。从计划来看,顾敏行很有自知之明,她是不弱,能做她竞争对手的人同样很强,没有逆天的本领,还是得家里协助的。 “看完了?”顾老呷了口茶。 “嗯。” “说说看。” 越宁将文件袋放回原处:“我不建议现在就操作。” 顾敏行认真地听着:“你的意思是?” “什么时候准备好了,什么时候一击即中。” 顾敏行道:“这种调动,不算很困难。” “调动只是第一步,”越宁慢慢地分析,“调动肯定不难,哪怕以姐你现在的资历,也是可以的。比较重要的是以后的发展,选顺溜一点的路。” 顾老道:“除了第一句话,其他全是虚的。” 越宁摸摸鼻子:“那,大姐也没写全了她觉得哪条道更方便呐,各有利弊,都得看人。升得再快,也得有实力打底,不跟有实力的人争过一回,不算站住了脚。我的建议,选择一个女性比例少的单位……” “有点意思。”顾老点评。体制内的硬性规定,至少在干部的性别比例上,必须保证一定的女性比例。原本女性少,可能是生态真的不利于女性发展,却并不妨碍此地成为一个跳板——先跳再说。想来原单位会很乐意这位空降兵再次调走。 “再有一些其他条件,大姐要想好,咱们圈几条路出来。给我一点时间,去整理出一点……未来几年里有可能成为你竞争对手的人的资料。” 顾敏行惊讶地道:“你能做到这一步了?” 越宁又摸摸鼻子:“那个,其实吧,我在努力跟有关部门合作。比如给一些人员加进白名单,免了他们看到垃圾广告之类的。他要这优惠,就得填基本资料,我可以拿着基本资料去核实。不用再动用其他手段,惊动档案。今年开学我推出了一个新产品——同学会。同校的、同级的、同班的……帮你在网上找同学,建联系。” 顾敏行举手表示投降:“你熊的!” “至于其他的问题,你们商量着办,有需要,说一声,这个,”越宁扯掉了文件最后一页,“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顾敏行认真地问:“你真的不要走这一条路吗?爷爷,我看宁宁比我更合适。公司虽然不能放弃,但他可以遥控指挥。” 越宁摆摆手:“我有我自己的打算的。” 顾老对孙女说:“行了,你也去准备,嗯,跟你爸爸他们都通个气。” “好。” “行了,都心里有数就好啦。”顾老的心情颇为愉快。 待越宁送走顾敏行,老爷子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看的是越剧的《红楼梦》。越宁陪他直看到这一幕结束,主持人出来,老爷子关掉电视,问越宁:“你呢?有什么计划?” 越宁道:“明天去看看吕清风那个村里的情况,他那儿正想办法发展经济,邀我去他们那儿招工。” “也只好去工厂啦。” “对,咱们家厂子,除了陈姨那儿本地招工,我也想招一些不同籍贯的员工,都从一个地方招人,不好。” “他去的那个地方,我记得可不太好。” “穷,未必不好呀。” “穷都是有道理的,要么是基础设施,要不是自然环境,要不就是其他的各种原因,不是一个空降的村长能够做到的。” 越宁道:“他鬼着呢,他老家那里办厂的人也不少,我也被他算上了。20分提高到60分是很容易的,85升到90难度就高多了。他除了人没办法享受,升得可快。” “都看明白了?” “看明白了。” “可帮?” “互助。” “那行,去吧。” ———————————————————————————————— 越宁得到了顾老的肯定,先带队去了吕清风任职的村庄。吕清风初来乍到,已经组织好了人手,也是个人材。越宁笑道:“干得不错么?这就站住了。” “p!”吕清风嘲弄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听说我能给他们家娃找着工作,一个个奉承得紧,让干点别的,费了死劲!要不是为了‘人均收入’,我tm才懒得这么费劲!” 外人看来,两个老同学亲亲热热地拥抱,叙着旧,只有两人知道,这糟吐得没边儿了。 “等着吧等着吧,”吕清风诅咒道,“等进了城、见了世面,看他们家孩子还听他们的不!” 越宁乐了,松开手:“一会儿讲人家冥顽不灵,一会儿又要叫我接收,怎么看怎么是在坑我。” “不坑,不坑,人到了新环境,规矩都是可以重新立的。不要担心管理,我老家那儿,家家开厂,也没听说有管不了这些人的。我跟你说,我都给你介绍的是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你带他们出去,省得一辈子埋没了过二年一笔彩礼嫁出去生孩子做家务,算积德了。以后她们的路走成什么样子,咱们良心都过得去了。tmd,也是奇了怪了,计划生育都做到哪里去了,怎么……” “行。” “管理真不用担心,打小被家里使唤惯了的。从她们里头挑干得好的提拔,这叫——以华治华。” “别说得跟我是日本鬼子似的,行不行?” “难道要真的坑老同学?招商引资,我得拿利益跟你说话。跟你讲,便宜,人工是真的便宜!绝对比你工厂本地的成本低。” “行行行,村儿里的事儿,我比你熟。人家没挤兑得你哭着要回家,还给你表现的机会,算不错啦!” “呸!你怎么知道没想把我当傻子似的架空了?要不是我机灵,被人卖了都还给人数钱呢。切~我是什么字都会随便签的人吗?宁宁,拉兄弟一把,升到乡里,我不弄死这群碍事的王八羔子。” “行呀。” 两人一道走,一道小声说,四下围满了殷切的眼睛。 吕清风就职的这个村子,穷是穷,人口却是不少,越宁从这里招了几十个女工,都是挺纯朴的小姑娘,看等她们录用结果的围观群众,面相也都可以。越宁对吕清风道:“你这儿其实还行。” “切~” 招到差不多了,有个胆子大的男青年跑过来问:“招男的不?” 章乐代答:“这次没这个计划。” “那为啥呀?” 因为你们村长给的优待呀,男工不太好管理,女工更好管理,而且流水线作业,女工不比男工差的呀。 这话不能实说,章乐微笑道:“你们村没有男工报名,这么多姑娘,混你一男的?” 又有零零散散几个青年出来:“那咱们也报名,成不成?” 这都是胆子大的,其中一个还染了个黄毛。 章乐望向越宁,越宁微一点头:“去填表。”吕清风那儿已经给姑娘们整理完了表格,再要报名,就只好自己填了。章乐亲自收表格,从中判断各人的文化水平,和气地跟男青年们唠嗑:“挺有心啊,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找工作呢?年初才是进城务工的高峰期呀。” “以前在工地上干的,干完了,回来了。工地钱不算少,累也没什么,就是有些地方太不安全了。挣钱也得有命花……” 章乐聊着聊着,就取中了几个男青年,又留意几个不太靠谱的。出乎他的意识,杀马特黄毛除了头毛,其他方面都很靠谱。 越宁跟吕清风站在一边听,扭头对吕清风道:“你这儿人普遍素质算不错了,自己肯吃苦挣钱,可以了,别丧失信心啊。” 吕清风也舒了一口气:“我知道我知道,要不是看在这些人的份儿上,我早……” 留给两人说话的空间也不很大,越宁下乡,县里和乡里都很重视。政绩说话,招工就意味着人均收入的提高,就是当地官员的资本,乡里县里很希望他能够在老同学那里满意之后,再多“拉兄弟一把”。 不用越宁自己说话,章乐便代他婉拒了县长的热情邀请:“家里老爷子立等回去,不让在外头过夜。呆得久了,老爷子都睡不安稳。” 【不是,你们老爷子是谁啊?怎么听起来这么牛啊?】只知道吕清风家里有钱,可能有个厉害的老丈人,完全不知道越宁背景的县长……懵圈了。 越宁在车上扬起一只手,扔给吕清风一条特供烟:“别抽劣质的,对身体不好。下回萌萌姐来探你的监,我让她捎点儿。” “你又打劫老爷子了。” 县长:我懂了,你们是亲友团,我们中间夹不进去,想要借东风,不能搞架空,得抓着这阵清风的尾巴才能往上飘。咱们不挤兑他,还不行么? 留下了一笔车票钱给吕清风,章乐再三交代:“你组织她们到厂里去,这是车票钱和路上大概一天一夜的食宿。干满了半年,这笔钱就不要了。干不满,从工资里扣。别发下去,统一组织,省得出岔子,小姑娘居多,丢了不是闹着玩的。” 越宁去支持了吕清风一把,吕旺祖那边自然也少不了同样的举动,两人也不算吃亏,招工当然是要越便宜越方便管理训练越好。吕清风那边再方便不过了,比一般中介都靠谱。此后数年,两边合作无间,吕清风扶摇直上,地方调了好几处,从拉工作机会,到招商引资,在拉动地方经济方面,他都做得十分出色。越宁这边也不吃亏,用工荒难影响到他,优惠条件也能得到落实。端的是双赢的范本。 眼下,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顾完了同学这一头,回来接着开家庭会,讨论顾敏行的路线调整问题。顾鄂考虑了一晚上,也认为:“今时不同往日,是时候变一变了。不过……宁宁你呢?” 越宁笑道:“我得回去上课呀。” “呃?”对不起,你天天东奔西跑的,还以为你已经毕业了呢。 “再不回去,老师会剁了我的qaq”越宁假哭了两声,“这个学年至少得跟个小项目,出点成果。老师让我准备一下,明年评研究实习员呢。等我读完研,这边就差不多能接着评助理研究员了,一路评上去,反正我不会缺成果。” “走学术的路子么?”顾鄂沉吟了一下,“那也很好。社会评价很高。” 顾鄂比较担心的,就是侄子赚钱赚出感情来了,对其他方面不够重视。自家的孩子,也需要平衡呀,侄子回来了,闺女升上去了,会不会有不好的舆论呢?光赚钱,到了一定阶段之后,就不能够带来更多的尊敬了…… 顾鄂的顾虑,并不是臆测。 在敲定了顾敏行转变路线的计划之后,又有一些奇怪的风声传了出来。比如顾鄂肯定是担心侄子来抢家产,所以拼命推女儿出来打擂台之类的。顾老闭着眼睛,都有人把消息传给他。顾老相信自家孩子都拎得清,却也必须防止有心人借此生事,动摇军心。带着孙子和儿子一起听了两回相声,本以为能压得住这种声音,却偏又传来了另一种说法:粉饰太平。 顾老:……随他们去讲好了,可惜今年生日已经过了,等春节吧,把明白人叫过来吃个饭好了。 顾老打算得好好的计划却没有用上——越宁先出手了。 这一回不是翻转账,不是查谁说小话,而是直接参加了选举。alpha公司发展得挺好,他本人各方面条件也符合了,直接作为本公司领导先打申请进了区政协,接着,选了区人大代表。 顾老:…… 第102章 变化(四) 久久地,久久地,顾老回不过神来。知道这小子挺能耐,跟自己也被突袭了,这完全是两回事!不是顾老瞧不起自己孙子,孙子在这个年纪有这个水平,足够顾老半夜做梦笑醒了。再瞧得起,也没想过孙子二十岁的时候能做成这样一件事情。 能让顾老懵掉的事情已经不多了,哪怕只有短短十几秒,也绝非易事——这小兔崽子干事儿前没跟我商议啊!因为完全没有想到,越宁在外头身份也属于保密,越宁忽悠着人把自己提名的时候,顾老还不知道。等名单一出来,招来有心人了,顾老才通风报信的消息。 火速指示秘书:“联系小章,看宁宁正在做什么,让他安排时间回来一趟,我有话要问他。” 秘书心里一轮转,确定老爷子心情并不差,给章乐打电话的时候口气也不自觉变得挺和气:“小乐呀,宁宁在干什么呢?”这位秘书是章乐他爸工作上的晚辈,以前受过这位前辈的提点,对前辈的遗孤能帮忙时也乐于抬抬手。 章乐捧着电话,带着笑音先叫叔叔,紧接着回答:“正跟同行泡吧聊天呢。” 秘书一顿:“老爷子知道他那件大事儿了。” 章乐笑吟吟地:“那也不算什么大事啦,没打算瞒老爷子,就是不好意思拿这些小事来烦恼老人家。” 秘书:……“老爷子要见宁宁。” “嗯嗯,好的,他们也快聊完了。” “晚上没有应酬?” 章乐小声道:“没有的,宁宁给他们布作业了。” “啥?” “推选他也不是白推的呀,有什么共同要求啊之类的,必须得来个最后的汇总嘛。”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宁宁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秘书沉声道:“不要轻易许诺,回来再说。” 章乐的语气很轻快:“好的。” 晚间,越宁踩着饭点回来。老太太让阿姨给做了一桌好料,招呼章乐也一起坐下来吃饭:“大忙人,可算回来啦。”一桌上五个人,连顾老的秘书一起上了桌。 顾老瞥了孙子一眼:“你很有办法嘛。” 越宁傻笑:“嘿嘿。” 顾老本来就高兴,脸上也带出了笑模样:“你这路子选得很不错嘛,能想到这一条也是不容易。” 越宁道:“也不难嘛,早有前辈这么做了,不过他们人数不太多,动静也不大,社会上知道的人不多,都还没醒过味儿来呢。这也是个趋势,我就不逆潮流而动啦。” “趋势”两字触动了顾老的心肠:“这以后,在找到平衡点之前,还有得掰扯呢。” “我可得趁这机会多掰点儿下来。” 顾老问道:“怎么还想着政协的?” 这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越宁上辈子可没找到组织,规划的就这两条,反正这两样并不冲突,多捞一点是一点呗。 再者,越宁在没认亲之前,想的是组织虽然势力很大、比他笨的占大多数,但由于基数大,聪明人的绝对数量也不少,不利于他玩跳级。相较之下,其他合法党派就显得超然一些。他的目标一直很务实,登顶对几乎所有人来讲,都是一个运气的事情,没有实力,达不到那个层级,换言之,达到了,大家实力都不差,差的东西就玄妙了。与其到时候费那个劲,不如给自己找个超然一点的位置。 身为一个学霸,进入学霸组织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这辈子又有这么个条件,不是么? 这个解释起来就复杂了,所以越宁说:“反正捞过来也不吃亏,就捞了呗。” “你当这是吃火锅?”顾老被逗笑了,“其实这样也不错。我一直担心的就是你呀,你这行业领域选得不错,又在科研口里搭了个窝,终究还是欠了那么一点味道。我就一直担心,你这威,不够。还想着是不是要带你去工商联那边转一转呢。” 越宁笑道:“那咱们是想到一块儿去了,现在我这规模小,不好意思凑上去呢。” “那就好意思拉选票?” “瞧您说的,我这可是在为同行争取利益呀,不然他们干嘛投我的票呢?同行是冤家,有合作,也有竞争呀。我这儿干了多少事儿,虽然是为了自己个儿,同行也都沾到利了吧?他们得给我回报。” 老太太给孙子盛了碗汤:“你做什么事儿了?有人要抢你生意?” “我牺牲可大了,跑郑爷爷、廖爷爷那儿催多少回咱们网络的事儿了。不能让他们吃着我讨来的饭,还要夺我的碗,对吧?我就跟他们讲了,选我呢,行业共同需要的事儿,我能给提出个确切的、有很大可能通过的方案,绝对比他们推随便谁更有把握成功,到时候大家一起分点好处。不选我,对不起,不跟他们玩儿了。” 老太太:……你还真是直接啊。 越宁:拜托,一群要山寨我的王八蛋,我够客气啦! 秘书终于得空问了一句:“那布作业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越宁在桌子底下抖了抖脚:“去写他们的要求啊,写完了,咱们开个碰头会,整理一个初稿出来。拿来还得请叔叔您给看看,稿子写得合格不合格,然后开会的时候我好拿出来。” 顾老咳嗽一声,手里的筷子尖悄悄转了个方向,指了指自己,然后挺直了腰杆儿。老太太道:“你呀,拿着稿子让你爷爷看看,他看完了,没觉得不高兴,那你这个呢,就不会让人头一轮给刷下来,明白么?” 越宁闷笑:“嗯嗯,写完先让阅卷老师看一遍。” 顾老愤愤地夹起一块排骨:“吃饭!” 于是大家都吃饭。 老爷子心情明显很不错,多吃了半碗米饭,吃完了带着孙子散步消食。老太太笑着摇头,也挎着孙子的另一条胳膊,俩人把越宁夹在了中间——秀孙子去啦\(≧w≦)/ 让你们讲我孙子没走对路! ———————————————————————————————— 被拿去秀了一圈,越宁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跑去陈教授那里去汇报一下工作。 陈教授的目光从镜片上沿射了过来,也沉默了良久:“你还真是会玩。” 越宁诚恳地道:“两千多年前都被人看透了的道理,我不过是照着做,了无新意,了无新意,呵呵。” “行了,你这事儿是越来越多了……” “其实是越来越少的,”越宁解释道,“像芝姐那样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扑在实验室里,我是做不到,不过我现在能抽出来的时间多太多了。看起来职务增加了,其实需要我做应酬的时间在减少。事业大了,帮手就会多,解决了柴米油盐,就能腾出脑子来做事。” “说不过你。” “嘿嘿。” 陈教授很懂:“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你不能全抛开,我跟你说,我做代表这么多年,也有一点心得……” 对哒,在这方面,陈老先生是越宁的前辈,难怪没有教训学生了。陈老师面授机宜有三:一、不要主动掺和进一些不该掺和的事情里,越宁目前的处境正适合用他这经验;二、多为行业领域代言,争取利益;三、提携关心后辈。其他的,自己酌情把握,记住,批判的时候态度一定要冷静! 凡此总总,陈教授向越宁讲了很多,末了感慨道:“算啦,你现在就是这个处境啦,有天赋还能怎么样呢?还好,还有玉芝专心搞科研,还有你,技术不要掉队,多关心行业,以后……要是有一个几样都占的学生就好了。” 越宁不客气地道:“拿您几十年的成就来要求我们,这不科学。” “努力!努力!这是你们的努力方向!懂不懂?” “知道了qaq” 陈教授也高兴,留他在家里吃饭,顺便讨论一下自己的一些主张,那意思,跟越宁商量着能不能呼应一下。越宁则需要陈教授给他把把关,某些议案,提出来之后从陈教授的层面上看,即使上面点头了,从技术等来看,实现起来困难不困难。 师生俩讨论了半下午,得到了一个比较不错的范围,再由越宁拿着这个结论,跟同行们提出来的需要解决的问题进行比对。有重合的部分,就是可行性非常高的,那就可以写进提议里,重合度不高的,先放置一下。等条件成熟了,再提。 接下来是跟同行们开会,如果用官方一点的说法,就是代表听取群众意义,为群众发声。 越宁这边,沈婧很快地进入了角色。虽然越宁是以alpha公司这边的成绩当选的,沈婧知道后也没有袖手,很有一点明白了“公关不止是请客吃饭”的意味,写了个计划,建议作个宣传,电视台呀、报纸呀,最好能多点版面。“多好的机会呀!” 这与夏萌萌产生了分歧。 夏萌萌出于“从政要低调”考量,并没有安排任何形式的宣传报导。“经商要做宣传,高调一点没关系。从政就不一样,今年虽然取得了成就,还不值得大肆宣扬,等你走得更高一点了,别人想不知道都不行了。现在是个新丁,还是老实窝着吧。四九城里,能人多了。” 沈婧是有点不太服气的,她个人认为,夏萌萌这样的娇小姐,从小到大,一帆风顺,都是有人护着的,懂什么竞争呢? 殊不知越宁比较欣赏的,反而是夏萌萌的做法。 夏萌萌的文化修养比沈婧高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举了个让人完全没办法反驳的例子:“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1】 沈婧懵了。 章乐打了个圆场道:“是有道理,不过,现在要给大家信心呐。完全没声音,跟没这事儿一样,也不太好。不如在系列报导里出个镜,选两祯拍得比较好的照片,也算留个影。” 这个夏萌萌就能接受了:“那行。你们随便吧。”考虑到越宁的现状,也确实需要一定的出镜率,省得别人把他当小白菜了。 最后方案敲定了,简单的留下影。沈婧的计划也不算白费,认识到自己跟夏萌萌的差别之后,沈婧索性不插手这件事情了——明摆别人比自己高明,就不去拿老板的事儿来显摆自己的短板了。那不找炒么? 得亏是夏萌萌办的这事儿,她也有本事把事情压下来——“熊代表听取更熊的群众意见”活生生上演了全武行。 被越宁拉票的同行,在同龄人里个个算得上是成功人士,思维都比较活跃。平素跟越宁有合作也有竞争,这个竞争还是实打打的,比如做杀毒软件,又比如越宁还在筹划着做自己的浏览器,这两样满有几个邻居在考虑做的。最近,又有一家做游戏的在隔壁开了分店,气得夏萌萌也跑过来要掀桌,让越宁把之前因为网速问题搁浅了的游戏计划快点重点启动! 合作,当然也是共通的,比如,越宁从他们身上刮了好多钱\(≧w≦)/ 你的网站要让更多人知道,对吧?你的游戏要推广,是吧?来我这里呀,998只要998,便宜的链接就挂上啦\(≧w≦)/ 贱成这样,没被人盖麻袋打死,真是要谢谢他家保安给力。 大家也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就像他讲的,将他推上去,至少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会为整个行业争好处。那就他了吧!大家选你了,可就要不付998而问你要服务了。 为了提议,这些人开了好长时间的会,大家谁不认识谁呀?你昨儿还偷了我的文案呢!不对,他也偷了!一锅粥,就一个目标:快点把咱们的要求传达上去! 怎么协调他们相互之间的矛盾,也是一个难题。这对越宁来讲,权当练手了。他深知自己将会面临不少矛盾,类似于刘淑芬被阴,那件事情就让郑老内部有些不安了。他现在要处理的,比郑老要处理的简单太多了。简洁明了地告诉大家:可以打,但不可以打出圈,共同利益我来维护,别想我给你们当打手去对付竞争对手。 然后就可以等大家“商谈”了。 谈不拢也没关系,对于在座的来讲,it其实是个淘汰率极高的行当。在创业的浪潮中,无数繁荣的网站昙花一现,多少传奇尸沉海底。从越宁创办alpha至今,邻居已经换了三拨了,每年“it界青年创业聚会”里,总有一半的老面孔消失不见,时至今日,这群已经抡起椅子干仗的人里,老熟人不过三、五个,其中还有俩正在跟越宁谈收购事宜,准备甩了架子干点别的。一个打算研究电脑摄像头,一个跑去搞光电鼠标了。 越宁随便他们打,只要别重伤死人,都ok啦,自己却跟搞鼠标的仁兄聊得火热:“光电的确实好用,还有什么革新没有?” “干嘛?”这位仁兄很警惕,作为一个亲自带队搞科研的家伙,他的情商略有一点低,如果不是技术过硬,早□□死了。 “订点货!”越宁没好气地说。 这个可以有!“我们公司的产品虽然比国外在技术上晚了那么一点点,但是更符合国内的使用习惯呀,用户体验反馈还及时,颜色造型随便选……”都是行家,就不忽悠了,还是讲点其他的优势吧。背一背销售经理给的稿子,总是不会错的。 alpha公司要搞双旦抽奖活动,特等奖和一等奖数量稀少,安慰奖和参与奖就数量众多。小公仔啦、印着熊宝宝的鼠标垫啦、新的光电鼠标啦……都是不错的选择。作为一个万恶的资本家,他是绝对不会亏本的,比如悄悄地放出消息,暗示会员账号中奖率会更高之类的。 那边打得差不多了,这边一笔买卖也有了口头上的共识。 打完了,擦鼻血的擦鼻血、揉眼睛的揉眼睛,把谈好的结果拿出来跟越宁对表。越宁也不含糊,明确地告诉他们:“有些东西我也想要,现在条件还不成熟,提出来了办不了,反而会占内容,冲淡了真正能办成的事儿。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些成功可能性极大,其他的不能保证。那个那个、还有那个,三年内可以……” 达成共识,回去吃药。夏萌萌找来的那报社记者目瞪口呆,老是听说外国议会开会没有不打起来的,还有人嘲笑咱们国家开会都睡大觉!真该让这么说的人都过来看看!合着架都在底下打完了呀? 夏萌萌:……又得姐去善后! 越宁抱着文件回去整理,呃,也不用他自己写稿子,只要弄出个大纲来,章乐在这方面的技能已经刷到了高级。出个草稿,再给满级秘书看一看、修一修,交给顾老等人审一审。 下一次,不止是章乐,连越宁都对此类文稿有了一个更加直观的认识了。 与此同时,夏萌萌还得紧急公关,让记者写稿子,抡椅子是不能写的,必须是“进行了热闹的讨论”。照片呢,也得是开会前期,大家都人模狗样坐着,茶杯端着的,绝不能是后期人头打成狗脑子的样子。 ————————————————————————————————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区里就开会了。 不止是讨论自己的问题,还兼着一场间接选举。即选择本区的市人大代表,从几个人名里勾选一个。越宁事先得到了消息,心里也有数。他打算将票投给主管it相关领导、以及网络运营商。是巧合,也不算巧合的是,前者是他二伯的熟人,一翻相册就能看到,因为主管这方面而自己的知识不太够,还挺虚心地请顾湘给带个话,让越宁给列几本科普读物。 后者是越宁另一个师兄。陈教授学生群里的管理员之一,爱好是给大家普及政策规定,最常说的话是:“我知道我知道,我也想,不要找老师告状啊你们!” 根本不用别人暗示,他俩就是必选的了。 开会当天,章乐跟不进去,包就得自己拎着了。越宁拎着个包,没进门就遇到这两位。前者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小伙子挺精神呀。”越宁这一身还是老冯的手艺,中山装,中规中矩。另一边胖师兄也颠了过来:“哟~领导,认识?” “取笑啦取笑啦,我算什么领导呢?倒是你,年轻有为呀~” 两人寒暄着,互相吹捧两句,师兄功力不如领导,先败下阵儿,扯师弟躺枪:“我这算什么?宁宁才是后生可畏呀。” “不错不错,后生可畏,前途无量。来,走啦,”领导作了个手势,示意越宁先走,“宁宁,走着?” 越宁退后一步,给他俩让了让路,笑道:“后生自当紧跟前辈。” 最后被这俩货一左一右给拉了进去。 开了几天会,越宁理所当然地提了自己的建议,得到了这两位的部分支持。这两位也同时与其他几位侯选人一起,成为了帝都的代表,等着开帝都大会,选出全国代表来。 科技园的小伙伴们养好了伤之后,一抖报纸,发现越宁的部分提议区政府已经在讨论实施,另一部分被两位牛人给带到了市大会上又提了一遍。如果没有意外,这两位继续升级,提案的级别只会越来越高。那个熊孩子很熊很让人想打,但是真的很有用啊#下次还是选他好了# 越宁的心思早就不在这个上面了,两位都算是跟这个行业沾边的,要提跟本行业沾边的建议,自己的那个一看就“出自名家手笔”的建议就很值得采纳了。由于比较关心时政——关心师兄和二伯朋友有没有选上——他对时政的关心更上了一个层次,在报纸的另一面,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郑熙行。 【卧槽!这是什么画风?】印象里郑熙行并没有这一项履历呀。 郑熙行钱比越宁多,势力比越宁大,后台也比越宁硬,当选的层次比越宁高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奇怪的是,他为什么突然要走这条路呢?不是不能走,而是之前他没有表露出这样的意向,他家里也不是非得他走这条路的。 郑熙行放下了报纸,笑容相当地无耻:“爷爷,这样行了吧?” 郑老:……我打死你算了!我只要一个解释,又没逼你们马上分手,你给我搞这一出!你们能不这么搏眼球吗?你们要怎么收场? 第103章 变化(五) 郑老不想过份干涉晚辈的婚姻生活。 只要他们能妥善处理好自己的事情。 哪怕小孙子对家里出柜,ok,只要你能处理得好,低调一点,没关系。对外宣称终身不婚也行,反正郑老认识好几个发下“革命不成功就不娶媳妇儿”毒誓的家伙,只要事业有成,不婚算个毛球?!再者,郑老对越宁的评价还是挺高的,都有点替越宁可惜。小家伙要点头呢,他就权当孙子娶了个不能生娃的老婆,也没啥,只要孩子自己乐意。 够开明了吧? 再开明,也是有个限度的! 本来么,郑老是敞(wu)开(ke)心(nai)扉(he)地接受了现实的。直到晴天一道雷,郑老看着老顾秀孙子。 冤孽呀!这要让老顾知道了……其实我也挺怀疑你是不是趁人家年轻不懂事儿的时候把人蒙麻袋里抢回来的,人家爷爷肯定就是认定你是个坏人了,反正你小时候风评也不咋地。 郑老含蓄地提醒了孙子一下,没有明着反对,态度却摆在了那里:我们可以认,肯定不会为这件事给你撑腰,你自己想明白了,真要这么干下去? 郑熙行从字里行间,品出了一丝不同的味道——老爷子犹豫了、他想变卦!要不郑熙行怎么这么着急上火要搞重工呢?也是时机成熟了,有了足够的资本可以搞了,更是因为时间紧迫,他得做出点成绩来。对此,郑老心知肚里,也乐见其成:不就是想增加砝码吗?可以,你做,能自己做自己的主,好事儿呀。 郑老还知道,孙子还支持建了个基金会,假模假式说什么支持社会转型时期的社会问题研究?拉倒吧!郑老一看支持的项目内容,就知道郑熙行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争取到一个宽松的社会大环境?小子脑子还挺灵的,可以呀。你们慢慢搞,我不反对的。 老人家沉得住气,郑东君就忧愁了,找到了老爷子求拿个主意:“本来老幺就难管,有个人能让他正经点儿,咱由着他了。现在这样儿不行啊!顾叔不得来拼命?”这里面各种利益纠葛,问题大了去了。 郑老的意见是:“先看看,你越反对,他们越兴奋。他们又不傻,年纪长大一点,经的见的多了,说不定就分开了。谁家谈对象一谈就得结婚的呢?谈几年性格不合分开的多了去了。别八字没一撇就宣扬得天下皆知就好了嘛。宁宁现在才几岁?老幺比他大点,也还不到三十呢,都还年轻。他们还算有分寸,真有风声了再掐也不迟。” 郑东君仔细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老幺这个兔崽子我是真不担心,就是宁宁那边儿,配老幺有点可惜了。也是我们私心。顾叔有私心肯定是在宁宁那边的,他才不会答应呢。说出去也不好听!这俩孩子,要有一个是姑娘,都是美谈,可如今……” 郑老自己也担心这个,对儿子还得淡淡一笑:“老顾哪怕现在知道了,也会忍着不说,等着俩小东西分手。你以为他傻?跟咱们想法是一样的,他这孙子,比老幺难对付多了。老顾根本没立场管他!咱们得防着老顾发疯,哎哟,这个难办哦。” 郑东君的心又提了起来:“那——” “越是重大的事情,越不能轻举妄动,我看两个小东西都挺努力的,至少对他们做事业有激励作用。孩子的事儿,装成不知道!咱们只是熟人,可没有正式‘见家长’。”只要大家都不吱声,就是给小东西们压力了,扛得住、找得到解决办法,那就解决。扛不住,你们就分手,我们什么也不讲,反正现实摆在眼前,总不能说我们不讲理,对吧? 长辈没有明着反对,氛围变了却是真真儿的,郑熙行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忍了,拼了老命去搞事业。拳头大,说话才有人听,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那一厢,越宁也在进行他的计划。他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重,给顾家规划新的方案,寻找新的定位,一是家族处境使然,二也是自身的需要。 郑老乐观其成。一段感情,如果对事业有积极作用,就不能说它太坏,老顾知道之后想爆发也得掂量掂量,对吧? 这个时候的郑老万万没想到,先爆发的会是他自己! 他跟顾老前后脚接到越宁给选上了的消息,不算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考虑到当选的人,郑老炸毛了! 俩小货,一直窝那儿默默挣钱,改善生活,随你们去了呀。搞什么舆论啊、基金会啊,随你们啦。你们现在要参政议政,这么高调,是想干嘛?!生怕公开出柜的时候新闻闹得不够大是怎么的?! 越宁是别人家的孩子,郑老不好随便训诫,先把自己孙子给召唤回家了:“这是怎么回事?” “啥?”郑熙行也是才知道的好么?他和越宁并不会干涉对方的事业,大概齐知道对方的大致情形就行了,从不会跟对方要计划书和日程表——有关联投资项目的除外。 郑老气乎乎的:“这么搞,能行么?我跟你爸爸的意见是一致的,你们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但是不能给别人增添麻烦。懂不懂?不要跟我讲你们碍不着谁,别人少管闲事就不会生气,这样幼稚的话。社会现实、社会现实,懂不懂?” 郑熙行摸摸鼻子:“行,我去处理。” 虽然一直折腾着长辈,小孙子做正事还是比较靠谱的,郑老哼了一声:“好吧好吧,这事交给你了。我们不强拆,你们也不要违建,好不好?”一旦矛盾不可调和呢,自然分手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郑熙行微笑着点头:“这是一定的。” 郑老略略放心:“去吧去吧。” ———————————————————————————————— 郑熙行去了。跟越宁开了瓶红酒庆祝胜利,举杯的时候,郑熙行特别兴奋:“还是你这个办法好,本来吧,我想一路支持我爸,然后走高层路线的。这跟我们自己也一起动手并不冲突呀,哈哈哈哈!” “郑爷爷找你谈话了?说了什么?” 郑熙行干咳两声:“还能说什么?注意影响什么的,他一直以为我们只是想争取大环境的舆论呢。你这一下,他们好像是觉得,男人拼事业,感情是附属,以后分手也很正常之类的。” 越宁晃着杯子:“他只要歪歪头,就能把事儿看清了。谢天谢地,他歪的角度还不够。我也不想这么早就暴露,苍蝇忒多,忒烦人,只好先站出来了。其实能够稍晚一点,时机再成熟一点就好了。” 郑熙行道:“那,干脆我也来得了。” “咦?你不是……”郑熙行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很在意的。 郑熙行道:“爷爷等着我给他个说法呢,我这就给他说法去。” “是给说法,还是接着气他呀?你别淘气。” 郑熙行感觉怪怪的:“淘气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你爷爷那里?” 越宁摸摸下巴:“他不急着催我结婚什么的,反正我年纪也不大。” 郑熙行嘀咕一声:“那要时候到了呢?现闹家庭革命?” 越宁道:“虽然这样说很不讲道理,但是在这件事情上,如果不想鱼死网破,大家一起玩完,所有人都只能按照我的想法来走。” “你别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来,你家情况跟我家还不太一样,你家那里,本来就快要散了。我说真的。” “玩不坏的,放心吧。倒是你,打算回去怎么交代?” 郑熙行也不卖关子:“交代?我跟你是一拨的呀,凭什么咱们就不能有自己的事业呢?我们比别人次一等还是怎么的?这就成二等公民了吗?哪家也没见拦着媳妇儿不让搞合法正当工作的。拖延战术,跟一般人有用,搁我爷爷那儿,不顶事儿。” 越宁心说,也是这个道理,谁拳头大谁说话就顶用。 郑熙行回来就火速动作,他利用了时间差—— 政协的结果是先出来的,然后才是选代表。郑老知道前者,就召了郑熙行过来,郑熙行很快投入到了后者的准备当中去。符合条件的公民,可以在两个地方进行选举,一是居住地,二是自己工作的单位,他都有资格进行选举——二者不可兼得。同样的,不同的地区,同一级别选举的时间虽然都在一个范围内,还是有时间差的。 帝都这边比较严格,有点来不及,郑熙行的公司开得哪哪儿都是,找个晚点的地方,快点搞。一层一层搞上去,然后就见报了。 郑老这回是真要被孙子气死了。他等孙子给他个交待呢,越宁没再接着往上放卫星,郑老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结果孙子给他放了个大卫星:“你这是要干什么?!” 郑熙行用了一个很隐讳的说法:“男人,总是要有事业的。” 郑老有点看不明白了:“你到底要干嘛?” 郑熙行诚恳地道:“爷爷,咱们真不讨论一下提什么议案吗?” 郑老不是科技园那群宅男:“少给我顾左右而言他!我有什么要提议的,自己就提了,自己不方便提,还有你伯伯姑姑还有你爸爸,他们不方便,我还有其他人!用不着你过来献殷勤!给我讲重点!” 郑熙行道:“我跟宁宁商量过了,这样挺好的。您看啊,只要我们俩都在,这事儿是真真儿的。到时候,不管什么时候,爆出来,跟我们做了什么事儿,处在什么位置上,没啥大关系吧?” 郑老忍着气:“为什么非得爆出来?爆出来影响不好!对你俩的影响也不好。” “对谁有影响了呢?社会不认可?我干嘛要让傻逼们认可呢?” 中二气十足的话,把郑老点爆了:“你懂个p!你以为就这一件?我且问你,跟老顾,你们想好怎么交代了吗?别告诉我就一句‘爱信信,不信滚’,那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真这么干了,那就是撕裂,这既不符合利益,更不符合道德。认同你的人会很少,你们会被孤立,被孤立的人,在人类社会是过不下去的。” “您看啊,革命前辈组织的是宣传队,封建王朝才搞采风,是吧?就算采风回来了,也就是听个响儿。” “我打死你算了!” “您别生气啊,您要真觉得我做的是错的,还能容我么?您又不缺孙子,对吧?我跟您保证,不添麻烦,行不?” “老顾,”郑老吐出俩字,“他疯起来我都怕!别说你们俩小货能对付得了他。你跟宁宁不一样,他们家筹码全押他身上了,靠着他吃饭的人有多少你知道吗?就算老顾不发疯,别人也要拦着宁宁。你以为你很行?” 郑熙行犹豫了一下,决定摊牌:“爷爷,我相信自打我以前跟您开玩笑那一回起,社科的、医学的杂七杂八的专家给您写的报告得摞得三尺高,要不您不会这么冷静。您对这件事儿,已经有了客观的结论了。您的顾虑,无非就一条——舆论。这不符合传统的观念,舆论不支持,它又不合法。不合法,也不是违法,对吧?法无明文规定不为罪,法无明文规定不处罚。不合法就把它变得合法好了,合法了,谁再说三道四我直接拍他脸上去。当试验了行不行?” 郑老冷静地给了个评语:“不划算。有这功夫,我刑法都能改十几条了你信不信?选举法都能改了!还有各种立法,哪个都比这个利益大。修改以上这些内容,我能够说服许多人,不,我只要稍有表态,就能聚集起很多人来一起干。你这个……你自己觉得有意思吗?吸引人吗?” “所以,这其实是一个无关轻重的法律,因为没有利益,所以没有人会去做?” “也就你这样的,”郑老第一次这么明白地表达了自己其实不是很乐见郑熙行出柜的态度,“一般你这种情况的人,多的是娶个老婆打掩护。我要是眼皮浅点儿,就也叫你这样干了。谢谢你全家都没有这么下作的人吧,婚姻红利对社会成功人士而言,是极大的诱惑。就算合法了,还一堆人要瞒着呢。你确定真的要做?” 郑熙行努力说服着祖父:“也就是法律不认可这一条,这是可以改变的。改变整个人群的想法,一条法律、二十年的时间,足够了。因为没利益,所以没有真有份量的人肯去做。同样的,因为没有利益,真达成了,也没什么有份量的人会跳出来反对,不是吗?等做成了,我再正经八百儿地公布,行不行?” 郑老闭上眼睛,并不配合。 “您就当我吃饱了撑着,多管闲事儿成不成?您自己说,要是我没跟宁宁好上,就纯想搞事儿,您还是这个态度么?由着我玩了是吧?反正是行为艺术,还为家里争个开明的形象,对不对?您看那些搞艺术的、玩学术的,不都是这样吗?” 郑老睁开了眼睛:“玩票的,回头就又是新的一天,不在乎成功不成功。你打这个比方,是想着哪天不玩儿了?我告诉你,你要存了这个心,现在就分吧,锅我来背,老顾肯定感激我。要只是为了拿这个说法糊弄我,我也告诉你——我们还讲各职业一律平等呢,主席还跟掏粪工人握手呢,现在照样歧视农民工。别当我不知道,我呼吁都没用,谢谢。” “爷爷……” “以前不管你,是因为觉得你能处理好,我也不想当个□□家长,这样对你们的长成没好处。民主,不代表由着你作,明白?家里的让步不算小了,这个你心知肚明,所以你不能得寸进尺。还是那句话,我不强拆,你也不能违建。你可以做社会变革的先锋,那也要看什么样的变革。” “您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你以前也不是这么干的。” “我以为干的那么多您都没反对。” “以前你干的事情不会成为爆炸性新闻。老幺,我是你爷爷,没有不希望孙子过得好的爷爷,你排行到十四了,前头还有十三个一样管我叫爷爷的人。哪怕他们不在意,我也不能替他们不在意。这是一个家,是一个整体,你受其利,就要为它考虑,懂?” 最后,祖孙俩还是没谈拢,郑老亮了底牌:想认认真真给日子,就窝着,别蹦跶,不想过了,正好,别要死要活的。 郑熙行没有被“变脸”吓住,严格来讲,郑老这根本算不上变脸,他一直就是这么个态度。之前宽容和气,乃是因为自己和越宁都没有踩到他老人家划的线上。此一时彼一时,老爷子不待见他们高调的行为方式了。 ———————————————————————————————— 从家里出来,犹豫了一下,郑熙行打通了越宁的电话:“宁宁,有件事情我好像办错了。” 宁宁带笑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了过来:“咦?你还会认错哦?” “不开玩笑。” “嗯?” 郑熙行简明扼地要了“谈判”成果,很认真地忏悔:“是我冲动了。” “合着你打算先斩后奏,事到临头要拉赞助的时候再跟老爷子招供,说‘以前骗了您老,您现在别计较那些了,快点帮我’?” “且不说骗不骗得过去——迟早得被他看出来,这样的事儿上真骗了,还不得被打死?” “那不得了?” “我没事先跟你商议,就跟老爷子招了。” 越宁道:“凡事都有意外,跟老爷子讲话,还想牵着他老人家的鼻子走,你是不是太自信了?被他看破才是正常的呢,好吧,我是有点意外。早是早了点儿,我也没想到需要这么早就站到台前去。认了吧,老爷子没打一开始就反对,已经很开明了。” 郑熙行感动得快哭了,冷不丁越宁又补了一句:“他老人家现在很不满,我们可以不管他们的意见,但是如果不能说服老爷子支持,我们也不过是在玩单机游戏,你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郑熙行把装哭的腔调又咽了回去,咬牙切齿地道,“接着干!只要能看出眉目来,咳咳,家里不会袖手旁观的。跟家里讲实话,完全是是因为尊重老人,而且能得到支持会加快进度,我是不会放弃的。他就是见不得高调,怕影响不好,我知道,他要考虑的事情有很多,不能强求所有力量都用来帮我。只要我做得差不多了,也不会眼看着我去死。” “哦。” “诶?” “我……过两天妈妈就过来了,我去跟她见个面,问问她的意见。如果她同意了,你必须跟我一块儿去见她。” 郑熙行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你这是承认我啦?” 越宁学着他的腔调逗他:“你你你你,你是不承认我吗?” 郑熙行连忙否认:“我得把家里抹平了,才能让你正经‘见家长’。我爷爷这边是比较难稿一点,所以会晚点,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那行。” “那个,刘姨不会打人吧?她这么多年不容易,呃……别刺激她。” 越宁顿了一顿:“我会注意的,不会一上去就跟她全招了的,总得有点缓冲。” 他心里也没个谱儿。先是01年初,几经波折,刘淑芬的第一家国内分店正式开张,借着情人节的噱头,打开了市场的一角。越宁陪着刘淑芬忙前忙后,出席开幕仪式、张罗酒会,从店里订了几件样式不错的首饰当礼物送给相熟的女性亲友,顺带打广告。 开幕的酒会上,已经大学毕业了的表哥刘谦礼也应邀到来。越宁很同情这位大表哥,大表哥看起来成熟多了,生活给他上了许多的课。看到姑妈和表弟,他倒还能笑得出来:“恭喜恭喜。” 刘淑芬看到他也高兴,心情好了,也问一问娘家的情况。刘谦礼道:“还那样,安静多了。可一安静吧,我又有点负罪感了。还好,我还能绷得住。” 刘淑芬拍拍侄子的肩膀:“你爷爷快做寿了,帮我带点寿礼回去吧。” 看着刘谦礼这个样子,越宁想到自己,心情也阳光不起来,自家爷爷比刘谦礼的爷爷明白多了,正因为这样,负罪感也更浓了。再看刘淑芬一脸“我儿子很懂事”的幸福表情,几乎要没办法试探她。 刘淑芬在国内停留的时间只有三周,越宁咬咬牙,先是故作不在意地在刘淑芬给他选新礼服的时候顺口提到这位设计师的性取向问题。刘淑芬道:“看开一点,这是个人自由。” 越宁虚心请教:“不会对原生家庭造成困扰吗?” 刘淑芬道:“家庭为什么会困扰?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唔,国内这方面的风气还不是很开明,其实没有什么的,从医学角度来讲……从社会学角度来讲……在美国……反对歧视……如果你的企业想要做强做大,成为国际性的,就必须开明。性别歧视、种族歧视、宗教信仰的歧视、性取向的歧视都是不可取的……” 越宁试探地道:“那,你不反对身边有人这样啦?” “嗯,看到了吗?我的秘书,她就是les,我们合作很愉快,她的工作能力、生活幸福与否跟性取向没有任何关系。” 越宁大着胆子问:“那要我也是呢?” 刘淑芬没往这上头想,轻快地道:“带回来给我看呀。” “……” “……不会吧?你说真的?等等,你爷爷知道吗?他们怎么讲的?哪个倒霉玩艺儿拐我儿子?!” 第104章 变化(五) 没有能够陪伴儿子成长,把他从一个软绵绵胖乎乎的宝宝教养到一个帅气的男子汉,是刘淑芬心中永远的痛。还好,宝宝很乖很懂事,她还能做一个很贴心的开明的妈妈,跟他聊天,听他倾诉一些生活中的小麻烦,帮他处理一些他不方便处理的事情。相处下来,也是其乐融融。刘淑芬私下做了许多事情,比如挺传统地攒了不少好料,准备给儿子娶媳妇儿用…… 直到儿子跟她出柜。 刘淑芬努力想表现得和蔼可亲一点,不想吓着儿子,国内这环境已经很压抑了……md!国内这环境谁tm还要拖老娘的儿子下水?!先打死那个小兔崽子!艾玛,一个没绷住,说粗来了! 越宁愕然,完全没想到在国外呆了这么长时间、身边有一位les朋友、还让他不要有歧视的亲妈,反应会这么激烈。 刘淑芬爆出这一句之后,发现儿子的表情不对,心里咯噔一下。她的应变能力多强呀,不作解释,反而追问:“你知道国内环境吗?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她这个态度让越宁有点担心,如果母亲也反对的话,无疑会让他很难过:“知道的,而且我们会去面对的。”这个时候必须态度坚定。 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刘淑芬喃喃地道:“你才多大啊?!” 越宁见妈妈好像态度还算正常,小小声地:“再过几天就二十一了,不算早恋啊。” 刘淑芬现在想掐死这个熊孩子了:“我说的不是这个!” 越宁:“(⊙o⊙)?” 亲妈面前,卖萌无用。 刘淑芬每个问题都很精确:“跟谁?对方多大了?做什么的?怎么认识的?在你多大的时候认识的?你从小到大忙得像条狗,哪来的时间去谈恋爱的?为什么决定要跟他相处?相处愉快吗?他父母知道吗?同意吗?他的家庭接纳你吗?最后,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咳咳,性生活?方式健康吗?” 越宁眨眨眼,再眨眨眼,这位女士问的问题并不难回答——答案都是唯一的,然而正确答案本身却不那么讨喜。或者说,有点糟糕,正常父母听了都想暴起而殴打的那一款。 郑熙行同志,比他大不老少,因为魏骏这个二货抽风才认识的,认识的时候自己还没成年。是没什么时间谈恋爱,然后……他先表白的,自己觉得也不讨厌就想“试试”?跟人家父母见过面,但是从来没有正式“见家长”那种见面,并且对方家庭的态度目前并不很乐观。那个生活,当然是有的,健康是挺健康的啦…… 一想到健康的那个生活是建立在以上这许多条件的基础上的,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回答完问题,越宁自己都囧了:这个,好像是没有办法能够说服亲妈。 刘淑芬的脸阴得不像样子,对儿子口气还是轻柔得紧:“宁宁,你想明白了吗?” 越宁囧着脸,想了一想:“其实……目前还行吧。” “嗯?”刘淑芬惊讶了,带点轻松地问,“你是还没想好吧?”艾玛,还有转圜的余地。我就说嘛,宁宁还这么小,不可能这么早就确定下来的。 越宁慢慢地说:“当时没怎么想,他提了,我点头,当时没觉得离谱……”又委婉地将当时的情况仔细说了一说,也将郑熙行当初的计划讲了出来。 刘淑芬听得很认真,一道听、一道分析:儿子并不是自发自觉的gay,更有可能是双,或者干脆就是青春期认知迷惘阶段被拐了。估计郑熙行这王八蛋就是占了个到得早的便宜,没有郑熙行,换条件差不多的姑娘过来,跟儿子处得久了,也有可能成功哩。郑熙行还算有心,但是那个“大计划”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越宁说完了,眼巴巴看着刘淑芬,等她的意见。刘淑芬知道自己不能沉默太久,也慢慢地回答:“宁宁,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你的个人问题,任何人都不应该干涉太多。不过,作为你妈妈,我还是会忍不住为你担心。你们俩这事儿,不带任何其他的社会形成的观念,我这心里还是觉得悬。我再问一句,你是认真的?不是调剂生活?” “为了恋爱而恋爱,我没必要浪费时间,我正事儿一大堆呢。” 刘淑芬头疼了:“都说你很有想法很理智,其实你对和睦的家庭生活是充满向往的。理智的人,不会这么冲动都跟我说了的。好吧,历史遗留问题,现在不翻旧账。我就说说你现在这个事儿。” “嗯嗯。” “妈妈不是不相信你的能力,而是担心你的阅历,担心这个大环境。如果你是真的乐意,那没什么,即使国内呆不下去,咱们还可以去米国,我很希望能跟你多相处,这些都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感情的投入是没有办法计算和衡量的,我很担心你精神受到打击。郑家那个小十四,不是个定真的孩子,他打小,客观地评价,喜新厌旧。他的兴趣爱好,没有能够持续长久的。差不多三年的时间吧,他的业余爱好换了五个,因为觉得没有挑战性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越宁好像明白一点刘淑芬的担忧了:“妈妈,我不是靠他吃饭的小媳妇儿,我有自己的事业。再说,相处是相互的事情……” 刘淑芬没再继续纠缠“你年纪小”之类的事情,而是指出了现实问题:“你爷爷他们还不知道吧?” “呃……” “他爷爷那边,是在装不知道吧?” “额……” “宁宁,人要有理想,但是不能光有理想。你以往的经验,只能说明你有能力实现你之前的理想,比如创业之类的,那些本就是在你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现在,你遇到了挑战,我希望你不要把之前的经验照搬到这件事情上面,这样很容易走入误区。” “呃……” “我不给你灌所谓的心灵鸡汤,那些都是没用的东西。我们来讲讲现实吧。现实是,如果只是感受一下恋爱的美好,没问题,你是成年人了,有固定的伴更安全。如果上升到终身相伴的层面,就涉及到了双方家庭。这不是谁的问题谁解决这么简单的事情,尤其你们两个背后都不是普通的家庭,你们对家庭都是有感情的,肯定不希望长辈是迫于压力接纳你的另一半,而是希望大家能够达成共识,欢欢喜喜,对吧?” 越宁点点头。 “哪怕是普通家庭,现实中的长辈,对于晚辈的婚姻总是抱有不同程度的预期的。这其中最大的预期,是一个或者几个健康可爱的婴儿。关于这一点,我可以不要求,遗憾会有,相较于我的遗憾,你的感受更重要一些。但是我会担心另外的问题——你既然已经回家了,就要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你也知道顾家真的需要一个男性的下一代,是吧?” 越宁沉吟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做试管什么的,不是什么难事。 刘淑芬点点头:“保持现状,足够了。我可以接受现在升级做祖母,不建议你这么年轻就做爸爸。” 越宁道:“不是现在就做,是有个准备,留下后手。” 刘淑芬考虑了一下,对越宁道:“郑家小十四,有空约出来给我认真瞧瞧吧。”推我儿子出来,你自己呢? 越宁:“……” “我不会打他的,叫出来看看吧,这就护上了。” “那个,不是,本来也是想正式给您认识一下的。” “他还没做到这一步吧?”刘淑芬不软不硬地刺了一句,觉得自己儿子真是太好了,郑熙行太不靠谱,并没有显得很负责任。 越宁从来没有沟通过这样的事情,心道,这次沟通大概还算不错的吧?至少妈妈没有明确表示反对。 ———————————————————————————————— 郑熙行接到召见,心底居然有一丝慌,从小到大所有考试都没有慌过,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好。拉开了衣帽间,挑了半天,总觉得哪套衣服都不合适,愁得直揪头发:“宁宁,帮我看看刘姨比较喜欢哪种风格的?香水还是不用了吧?这个袖扣……” “你是不是重点错了?” 郑熙行道:“她才不会只听好听的呢,只会看行动。衣着打扮显示出重视程度啊啊啊啊——” 最后选出来的一套铁灰色的西装,领带也是端庄的颜色,郑熙行有点忐忑地跟越宁去见刘淑芬。地点在越宁新买的那个房子里,小区环境足够好,没有乱人。刘淑芬把这处房子收拾得很温馨,简洁大方的美式风格,装饰性的壁炉上放着大大小小的相框。郑熙行开始冒汗:一位维护家庭的女士,比喷火龙还要可怕。 刘淑芬完全不负他的猜想,继和气地询问过路上堵车了没有,最近在忙些什么之类的客套话之后,毫无征兆地切入了正式话题:“宁宁跟我讲了你们的事情。” 郑熙行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是。” 刘淑芬却不再说话了,平静地看着越宁。 越宁懵懂地:“哎?要我回避?” 刘淑芬没好气地讲:“你要留下来也行,不许插嘴!” “哦……” 刘淑芬转过眼睛,依旧平静地看着郑熙行:“还以为宁宁对圈子里的事情不太熟,有个年长一点的同辈人给领着,给让他快速适应生活。没想到是放纵黄鼠狼来看鸡,我的失误。” 这态度,可不怎么友好。郑熙行在越宁面前表现出紧张,在刘淑芬这儿就不能显得窝囊了,赶紧说:“在那之前我们就确定了。” “这些我都问过宁宁了,你下手够早的。读过《洛丽塔》吗?” 恋童这名声是死都不能担上的,郑熙行赶紧否认:“刘姨,我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任何口头、书面上的保证,在这些事情上面都时无用的,”刘淑芬不客气地说,“你得有证据能说服我。” 郑熙行被逼急了:“一眼看上一头扎进去,那还是我吗?我那是量变引起质变。” 好吧,勉强通过。 刘淑芬严肃了起来:“咱们来说说你的计划吧,看起来像过家家。” 郑熙行不干了:“刘姨,我是认真的。” “第一,”刘淑芬伸出了食指,“目前国内环境并不乐观,全球绝大部分国家并不承认你们的关系正确合法。而你们对家庭是有感情的,不能不管不顾,只能悄悄地进行,这跟低调还太一样。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宁宁跟我讲了你们的计划。” 第二添手指竖了起来:“你们两个,无论到哪里,出入境都会被重点盯上,这一点就不要怀疑了。举个例子,你们到了米国,从没下飞机开始,就会有人知道,接下来,你们要怎么保证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是安全保密的呢?为了保密,你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封另一个国家机器的口?” 郑熙行略蔫。 第三根手指:“再说第二个方案,想法很好,你们也在做,现在看看,效果怎么样?不等你们做出成果来,就到了普遍认为需要组建家庭的年龄了。宁宁把你带来见我,你还没能让你家里松口了呢。这种拐个人来跟你一起承担责任的行为,是在挖坑啊。” 郑熙行有点难堪,还是分辩道:“爷爷跟我谈过了,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他就不反对。” 刘淑芬没有指责郑老是只老狐狸,而是说:“他也不支持,其实我也不是很想支持,因为这条路太难走了,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推着儿子走这条路的。他要想走,我必须支持,前提是旅伴可靠,并且他真的下定决心。” 越宁道:“我现在也没想改道……” 刘淑芬添了最后一根手指头:“一场风花雪月,随便你们,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情。再深厚的感情,如果双方家庭出现了问题,也会被消磨成怨偶。就算你爷爷不偏不倚,顾家盼宁宁盼了二十多年了,你把人劫走了,心里是怎么想的?” 郑熙行舔舔嘴唇:“阿姨,我跟宁宁认识的时候,事情还没有这么复杂,我就是以合法伴侣为前提的追求和交往。那个时候,我已经跟家里沟通过了,家里当时的意见就是不反对。后来是真没想到会出变故的,坑在门当户对上了!爷爷那里,我会继续沟通。” “沟通?” “就像当初让爷爷接受我的选择一样,砝码是会变的。这几天,我也在想,归根到底,还是我的份量不够。” 刘淑芬道:“我不想逼迫你们什么,在你们这个年纪,能做到现在这样的成绩是凤毛麟角。但是你们所求的比别人多,我的要求就会更高一点。咱们约法三章吧:第一、我不反对你们的正常健康的交往;第二、你们必须和家里沟通好,你家那边,得正视我们宁宁,顾家那边,必要的话我可以提供支持;第三、咱们定一个期限吧,十年,行么?不要求你十年内做到,至少要有一些足够说服我的成绩。怎么样?” 郑熙行和越宁对视一眼,有这样的结果,两人都觉欣喜。郑熙行保证:“我已经在做事业规划了,这十年正好是大发展的时期,时机很好。我会继续去说服我爷爷的。” 越宁道:“我也……” “你打住,”刘淑芬想了一下,“你爷爷现在受不起刺激,什么时候你手上公司的规模做大了,什么时候再跟他讲。给他老人家压压惊先。” 郑熙行主动提出来:“那个,勉强相亲结婚,未必会有幸福。要是老爷子想要曾孙,那个,试管也可以的。” 【你的心倒宽!】刘淑芬心里吐槽,口上却讲:“你们达成共识就好,对小生命要负责。还有你们,工作都很忙吧?” 两人一齐点头,肯定忙啊,越宁还要卖惨,被亲妈一句话打了回来:“那你们还有时间沟通吗?马克思和恩格斯那样的革命战友,缺乏沟通还差点闹翻呢,你们俩靠心电感应交流吗?每星期能有约会的时间吗?有共同的爱好吗?能时不时去看场电影或者听听歌剧吗?再不济,一起跑个步,有吗?” 很少。 刘淑芬叹了一口气:“光靠荷尔蒙和物理条件的比对凑成的对子,长不了,一段健康的关系,还要多方面的努力呀。你们俩为‘同性婚姻合法化促成联盟’做的事儿,比维系关系做的还要多。本末倒置了。切,我提醒你们这个做什么呀?” 越宁扑过去给了妈妈一个大大的拥抱:“妈妈,谢谢你。” “好啦,我等你们的好消息。但是——答应我,别这么早公开,对你们没好处。” 两人接受了她的提议。刘淑芬示意越宁送郑熙行出门,自己坐在沙发上消化着今天的信息量:郑熙行倒是抓住要点了。 ———————————————————————————————— 郑熙行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层次就比较高,抓重点的本事自然是一流的。很快抓住了重点:岳母大人并没有欢天喜地支持他们的意思,人家是心疼儿子,儿子要是过得不好,是要马上翻脸的。这样的岳母算省心的了,本来就是想对宁宁好的嘛!一举两得! 郑熙行投入到了的事业当中去。 跟郑老没谈拢之后,痛定思痛,考虑了一下自己陷入目前的困境的主要原因——拳头不够大!要是现在不是个菜鸟,手里头养出来的不止是基金会之类的,还有一大批学者、法律专家,能够控制 这些都需要钱,需要相当的社会地位! 郑熙行被打了鸡血,捆了智囊团连续加一星期的班,开了不下十次的会议,中心议题就是——抓住机遇,把重工搞好!不管你们出什么主意,我只要结果! 神马?山寨回来再研究?可以可以!其中一个比较机密的,绝逼不能给别人讲的方案是个跟他认识颇久、新被挖来的前辈提出来的:你当年就是从毛熊那边倒腾了不少东西吗?毛熊的重工,厉害的叻!去那边挖啊! 阿米豆腐!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啊! 受此启发,兼被刘淑芬刺激,郑熙行又筹划了一大堆不那么光彩的计划。别光说大毛啊,其实二毛那边也有不少好料的!挖!使劲儿地挖!凭借对毛熊家的熟识,加上一些补调查,郑熙行很快圈定了一些工厂和项目。能便宜引进技术是最好不过了,这件事他做得很顺手——当年倒买倒卖的时候他就顺手帮着干过(喂!),后来怕亲自去干影响不好就交给别人了,可关系还在呢。 然后是挖人! 如果以上两项都做不到,那就更简单了,买点东西来,拆了自己造(喂喂喂!) 这其中,二毛家比大毛家要更傻一点(……),更好搞一点嘛,他们家吃里扒外的货其实挺不少的,我们可以冒充别人家的去骗。 简直丧心病狂! 计划写得差不多了,郑熙行有心不搭理他爷爷,认真想了一下,还是没怄气,抱着计划书回家了。 郑老正在院子里练拳,看他来了,闭上眼睛接着比划。郑熙行步子轻轻,凑了过来,悄悄伸出一只脚…… 生活秘书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儿里,老爷子上了年纪了,骨头脆啊!你还绊他!不孝子孙啊!一咬牙,生活秘书冲上来提醒老爷子:您孙子要坑您来了! 不等他开口,老爷子嚯地睁开了眼睛,抬脚把孙子的西装裤上印了个布鞋印子:“小兔崽子!” 郑熙行熊起来也够呛:“兔子爷爷好。” 郑老:……“我拐杖呢?”打死小王八蛋算了! 郑熙行拿文件挡在面前,郑老歪头一瞅:“这什么玩艺儿啊?” “进去慢慢儿看呗。” 第105章 变化(六) 自打上回祖孙俩没谈拢,郑熙行回家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他房子也多,郑老想知道他在哪儿都得现查,搞得老人家的心情也不太美妙。孙子这样的货他见得也不少了,以为自己有本事,哪怕是“谈判”,最后还要别人照他的心意走。让步什么的,都是本来心里划好了道道的,根本不是经过协商之后的退让。他们想要做的,都得要做成了。 郑老正经不大瞧得上这样的心态。郑熙行比较特殊一点,他心里的这条线会画得比较适合,并且有能力把计划付诸实施。以往都成了,独这一件,郑老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胡来。由着郑熙行,不得把天给捅漏了?郑老还拦着,不让人去找他,爱说笑,就不信他们能搞定老顾!你们老实呆着,不闹大,咱们静悄悄地解决,想干票大的,大家都得掂量掂量。 不学会离家出走了!几岁了呀你?郑老才不承认自己跟孙子一般见识了呢! 郑熙行主动回来,郑老也没觉得好过多少,瞧瞧这作派,一回来就惹人生气,肯定憋着坏呢,他还没放弃原先那理论! 书房里坐定,郑老懒洋洋地翻着文件,越翻越生气:“你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吗?” 郑熙行冷笑一声:“黑碗打酱油,大哥别说二哥行么?”这不还是跟您老取经学来的吗?想当年,您派了多少人……这个不能说,会影响友谊,要掐掉! 郑老垂下眼来:“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郑熙行一脸的诧异:“咦?这跟秤砣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请教您,这么干成不成?别到时候连累到您呀。” “呵呵。”郑老将文件往外一推,不吭声。 郑熙行捞起文件:“没反对就是同意啦,我这就去干了哈。” “回来!”郑老加重了声音。一直知道小孙子难缠,心里有一股淡淡的骄傲,越是难缠的孩子,那是越有出息呀。同时还觉得,再难缠,我还是能治得住他,也不是没有点小得意。现在这是真要脱轨了呀! 郑熙行听话地站住了,抱着文件,满是无奈地看向郑老,哄老小孩儿似的口气:“爷爷?怎么啦?” 郑老:我快要被你气死啦!“给我滚回来坐好!” 必须得好好谈一谈了。 郑熙行从善如流地坐了回来,文件往桌上一放,膝盖并拢,双手平放在膝上,腰背挺直,坐姿端正得紧。郑老又被小噎了一下,索性不说话,试图用眼神教训孙子。一老一少,如武林高手过招,敌不动、我不动。 一刻钟后,红色的电话响起来,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电话是郑熙行他二伯打过来的,跟郑老汇报了一件事情。郑熙行耳朵动了动,嘴角慢慢拉高。郑老的脸色却有点不那么好看,放下电话之后凉凉地嘲讽起孙子来:“你又走狗屎运了。” 郑熙行微笑道:“您不打算顺天应命?” “老子喜欢逆天改命。” “别这么讲,我是您孙子,亲的,我也喜欢逆天改命呢。” 互相嘲讽完了,坐下来正式开始了谈判。郑老愤怒里隐隐生出一米粒大的骄傲:“你二伯刚才的电话……” 郑家二伯的电话,表示是有一个项目啦,虽然自主研发很重要,但是引进技术同样重要。但!是!有制裁还有壁垒,有钱都没人肯卖,多贵都不行,奏是不肯卖给你。也有私下做交易的,比如悄悄花钱买,再比如悄悄拿咱们开发出来而别人没有的换。纵然如此,有些技术依然封锁得紧。靠自己研发,那是必须的,不过为了节省时间……(再打住! 反正,里面的名堂很多。当然,对于郑老等人来说,这些事情,还是做熟了的。如今郑二伯又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打电话回来跟郑老商量:是不是再搞一笔?怎么听说老幺那边…… 郑老想骂娘,选帮手也不是随便选的,关键得合适,还得有应变的能力,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到,尤其不能表现得太明显。郑熙行以前干过这事儿,现在么,正在跟他谈条件呢。郑二伯也不坑侄子,这回不打算让侄子冒险——太引人注目了不好——而是定个声东击西,一面让侄子“悄悄地、被很多人都知道地”与有关人士接触,吸引注意力,另一面才是让真正安排好了的人暗渡陈仓。 这个人选不太好找,首先得引人注目,其次得有点可信度,最后,还能配合作戏作得像。挑来挑去,郑二伯就肥水不流外人田了,做成这件事情,郑熙行大小能被记上一笔。做成了,再拿这个要点补偿“为了配合你们,我自己的事儿都被搅黄了”,也是应有之义。反正,不吃亏。 郑老心里把二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丢下一句:“他正在家,你回来再细说,带具体计划回来。”又开始运气瞪孙子。 郑熙行听力不错,漏的只言片语就让他反应过来这事儿对他有利。他原就没打算熊着摊牌闹事儿,是回来给爷爷看他的决心来的。明摆着下战书:甭管您现在答不答应,我胳膊粗了一准儿要实现理想的。 被瞪了,他也不恼,八风不动站着,等郑二伯回来商议事儿。 郑二伯也知道郑老的意思,全家人都很安静,只是很同情老七,有这么个儿子,真是上辈子欠了驴打滚的高利贷了。郑二伯找上侄子,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你就是个吸引火力的,也不用你干正事儿,权当散散心了。回来冷静了,咱们再聊。 这种拖延战术,对郑熙行是没用的。郑熙行想的是:干得越多,份量越重,行,我干! 祖孙三代,头碰头,听郑二伯将事情说完。郑老先问计划主要执行人是不是可靠,这个技术的重要性等等,其次问孙子的安全问题,得知不用做任何危险的事情,才问郑熙行:“去不去?” “去,怎么不去啊?”受二伯的启发,他觉得这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办法非常好使。他自己可以四处乱蹿,扰乱视听,那一厢派他高薪挖角来的高工跟以前留学时的老同学取得联系…… 祖孙三代达成共识,郑二伯看看亲爹,再看看侄子,决定不掺和了:“那好,我回去再开个会研究,老幺,明天上午十点,你也过来。” “好。” 郑二伯脚不沾地,溜了,地盘就留给那一老一小俩狐狸斗法吧。 郑老叹气:“你这得生吞了多大一铁疙瘩,才能到这份儿上啊?” 郑熙行揉揉耳朵,试图跟老爷子沟通:“我又不是为了制造困难才这么闹的,正好遇上了。我、您、宁宁,咱仨谁能想到会有现在的局面呢?搁您跟我说不反对的时候,难道就是打定主意让我们俩猫起来过一辈子了?我们又没杀人犯法的,凭什么被流放啊?” 郑老揉揉耳朵:“我惯的你,什么都不怕了!” “我怕的事儿挺多的,小时候吧,怕不能拿第一,长大了呢,有点怕没给家里长脸,现在吧,我就怕宁宁不理我了。” 股市跌三千点都不能让郑老这么吃惊:“你倒是个情种了!” 郑熙行低头装乖:“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反正咱们家的人都挺认真过日子的,算遗传吧。” 郑老倒吸了一口凉气:“别胡说八道!我的爱好种类跟你不一样!”要不是据说还有先天原因,我早把你…… 郑熙行认真地道:“爷爷,从小到大,我没跟家里讨过什么吧?我要的,都会自己去弄到,这一回呢,还是这样,您要愿意帮,是意外之喜。要真不方便,您别反对就行了。您说不强拆,我们正正经经走合法程序那也不是违建,对吧?” 郑老用力看了孙子那计划好几眼,被憋得不行!一份可行的计划,提出来就是本事,能完美执行更是一种能力。郑熙行的重工计划,他是最好的策划者和执行者,换一个人,首先能力就一定能保证,其次还不一定能保证是自家人,两样都达标了,还不一定能比郑熙行干得好。同样的,郑熙行留下来,不止是重工一方面,还有其他的方方面面,凭借个人素质,都能帮得上忙。 压制,可惜了。 这孙子是把什么都算计好了呢!郑老气着气着就笑了:“你这是要逼宫呐?” 郑熙行连忙否认:“爷爷,您可别这么说。我考满分,上t大,魏三儿刚及格,他爸得托关系才能给他弄个不错的大学。我现在不是及格分,我努力考满分,我这待遇您是不是得给再提一提?这真不是逼您,现在也不是封建社会了。哪怕封建社会,宁愿养匹能对外咬的狼,也不想要只任人宰割的羊。” “哼。”郑老又哼了一声,听调气,已经软和了。 郑熙行再接再厉:“您看啊,本科毕业跟研究生毕业,出来我给开的工资肯定不一样。前几年,我就是那本科毕业的,您以前对我够开明了,我承认,特别感激,我得打光棍儿。现在我这读着研了,怎么得给我提点待遇吧?” 哦,自主创业是本科毕业,再办一重工就是读研?多新鲜的比喻呐! 郑老得承认,这个比喻比起更加直白的“我给家里的贡献更大了,你们得让着我”听起来舒服得多,也谦逊得多。 总这么顶着也不是个事儿,郑老说孙子不要脸,其实自己也挺无耻的,让步也挺快:“这个么,我们家向来很民主的。” “对对。”祖孙俩态度一个变得比一个快。 “你也要给老人家反应的时间吧?” “是是。” “你们这步子跨得也太大了。” “嗨,这不是形势不等人么?”郑熙行附和着爷爷,“本来我们计划再过个三五年再提这事儿的。” 祖孙俩叽歪完了,郑老切入了正题:“做大事,不能高调,尤其是一件会招来破坏和反对的事情。” 郑熙行道:“是是是。” “我现在可以保持沉默呀,老顾那边,你觉得要怎么办?他不炸才怪哦!” 郑熙行没给带跑题:“宁宁带我见他妈妈了。” “?” “您什么时候能正正经经跟宁宁见一面呀?” “就见了他妈妈呀?老顾那里说了没有啊?我打赌他现在还不知道。我至少知道了嘛!” 郑熙行翻了个白眼:“甭拿糊弄地球村民那一套对付亲孙子行吗?跟鹰家说,你不签我也不签,鹰说咱和毛熊不签它就不签,毛熊讲咱不签它就不签,几十年前的办法您现在还用着呐?” 尼玛!孙子聪明了就这一点不好!郑老有着淡淡的心酸:“你这就是让我给你扛老顾!他就这一个孙子,你不给他个说法,过不去的!” 郑熙行小声说:“这个我们已经考虑过了,现代医学这么发达,完全不需要搞其他的手段,留下太多的麻烦。” “你觉得能说服老顾?” “我占大便宜了,顾家不能对宁宁怎么样,他可扛了好多呢。” “老顾不能对他发火,还不能来咬我啊?”郑老没好气地道,“先干你的事儿去!我再想想怎么跟老顾谈,先不要跟他讲啊,人家才认回来的孙子,还没焐热呢,你就去挖墙角,不是找事么?” 郑熙行还没忘主题思想:“您什么时候见宁宁?” “你有现在有时间吗?你爸爸妈妈有时间吗?等你回来,你爸爸正好也要回来述职,约个时间,正式喝个茶。” 郑熙行见好就收:“哎~” ———————————————————————————————— 祖父让步了,郑熙行认为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打电话跟越宁分享的时候才想起一件事情来:答应岳母答应得好好的,要增加相处时间的,猛的又要出差,出差的内容还暂时得保密。 越宁颇解人意:“有正事就去忙,太刻意才没意思呢。” 郑熙行给老天爷烧了炷高香:“你呢?在忙什么?有没有需要顺便办的事儿?” “我的事情,现在都在国内呢。” 彩屏手机成为一种趋势,手机的功能也多了起来,不再局限于传统的“电话”功能,新款手机已经可以浏览网页了。越宁飞快地组了个新项目,目的就是把嘟嘟产品往手机上放。如果两家企业能够配合的话,项目会进行得更顺利一点。 alpha公司大方向上就是他的一言堂,这利益于他之前无数次的准确判断,给公司带来的成就。永兴就比较蛋疼一点了,他也是创始人,但是牵涉的利益比较广,只是半个专业人士,相关的专业人士持反对意见,他还得跟人辩论一下。 经过沟通,终于在永兴内部达成了共识。alpha公司这边的项目已经上马了,互通有无,为两边都省了不少的事情。新代码是由楼欣在主持,尽量少占空间,可以在手机系统上流畅运行。与此同时,越宁还需要和网络运营商进行沟通。好在运营商那边也有自己人,沟通起来不算太复杂。 林林总总的事情加起来,明年能出成果就算不错的了,拖到后年也属正常。对此,越宁是早有心理准备的。通常情况下,一个项目的周期,与该项目的规模是成正比的,只要方向对了,在大的节点上不出问题,越宁还是比较有把握的。 就在工作比较顺利的时候,他接到了小胡老师的电话:“张大伯病了,不算太严重,就是想你,有空打个电话给他。” 越宁一听便有些着急,张老头对他的意义不一般,04年见他的时候,人还好好的,现在才01年,怎么会生病了?这让越宁心里有点慌。 匆匆打了电话回去,听声音老头儿声音显略虚弱。再跟何院长那边沟通,何院长也没有更好的主意:“老年病。就是人老了,器官啊肢体啊,功能老化,见过橡胶吧?时间长了,没弹性了。没有别的办法,就是将养着,临老安逸,也算不错了。” 越宁默,能做的只能承担起一切费用,却无法扭转老人家日渐衰弱的事实。转了转腕上的念珠,越宁果断起身出门,章乐快步跟上去问道:“这是要去哪里?” “剃头。” “呃?”章乐回忆一下,“这不到理发的时间吧?”说着,开始翻电话簿找发型设计师。 越宁道:“不用那么麻烦,去剃个光头而已。” 章乐:等等,你要干嘛?! 剃个光头,给张老头念两卷经啊!心到神知吧。总觉得不该是这个时候出事的。 章乐急急地问:“究竟出了什么事?”突然改变发型,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越宁简明扼要地跟他解释了来龙去脉,章乐放下心来,不是越宁本人的问题就好。为了防止家里人受到惊吓,越宁剃头的功夫,章乐打了个电话回去给家里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算了算时差,给刘淑芬那里也通报了个消息。然后就等出来一个小和尚! 章乐:……万万没想到啊,剃个光头还会有这个效果!他一直以为普通人剃光头要么是劳改,要么是摇滚,没想到还有剃成和尚这个选项!惊叹了一回,看越宁确实没心情,章乐没再调侃,只盼着有个人能让他不要那么阴沉,没人告诉他和尚生阴起脸来更吓人啊qaq 许是老天听到了他的呼救,没几天,把郑熙行打包空投了回来。 郑熙行出行一直想着回来见家长之类的,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心不在焉,更让有心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身负使命,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心怀不轨”的奸商的形象。坑爹的是他在外面晃荡了一圈,盯着他的人够给他当保镖的人,他老人家啥都没干,又晃晃悠悠地回来了! 总不会是吃饱了撑的出来调戏群众吧?以郑熙行的身家,干这事?想想都不太可能!又是一轮的排查。 外面沸反盈天,郑熙行笑吟吟地跟越宁在外面吃饭,讲着出行的趣闻:“身后着三拨人,他们还都互相认识。本国的对外来心知肚明,也不反身去抓,那是留着放长线钓大鱼呢……” 郑熙行跟章乐混得比较熟,又不足以熟到让章乐把越宁的行踪向他汇报的地步,越宁的一些情况,是他主动打电话给刘淑芬问来的。见到越宁的打扮,他也他的惊讶是装出来的,为了提顺势提扯到张老头身上,再表达出关切,提出一些解决的办法,比如疗养一类。给了比较有效的建议,再说了见家长的事情,转移了越宁的注意力,最后讲自己出行的趣事,把越宁给逗乐了。 大功告成。 两人一面吃饭,一面讨论“见家长”的事宜。越宁有点抱歉地说:“现在不是给爷爷讲的好时机。” 郑熙行心说,你妈已经知道了,事情就成了一半儿,心情很好地讲:“顾爷爷那里,怎么也得拉我爷爷当垫背的呀。谁叫他先前刁难我的来着……” 由于郑熙行已经跟郑老沟通过了,见面当日,郑家人态度热情得很,搞得越宁以为自己是他们家丢的孩子了。郑老心里透时,要么不同意就不见,头都点了,还摆什么脸子呢?对越宁比对亲孙子还和气些:“哎呀呀,头一回你来家里的时候,我都没想到会有今天呐。来来来,到爷爷这边坐。” 跟孙子谈判被说服,郑老心情颇为复杂。 郑熙行的父母,自打儿子上了初中,就一直放牛吃草——不放也不行,管不住。只要孩子不去危害社会,有人肯收了他,那就收吧。跟越宁在一起之后,郑熙行愈发收敛,老爷子又没有列出必须反对的理由,两人索性不去计较太多了。 担心也是有的,郑老评估完郑熙行的计划之后,给两人也立了一条规矩:“你俩的事儿,什么时候能过明路了,什么时候再公开。”事没办成之前,不许自找麻烦。两人心领神会。 原以为一切顺利,待到三、二年后,越宁那边做出个大项目来,才好跟顾老正经出个柜。没想到01年底,越宁正在准备农历新年的时候,被陈教授一个电话叫了过去。 陈教授的声音很严肃,丢下一句:“过来。”就挂上了电话。 打死越宁也想不到,到了陈教授书房里,又被要求去关门。关完门又被问了一次:“那个是谁?” “图灵啊。” “他怎么死的?” “吃苹果吃死的……” “……” 第106章 摊牌(一) 师生俩大眼瞪小眼,大脑都在疯转。 越宁:咦?图灵?不是问过了吗?我认识的呀,干嘛再问一遍?我最近啥也没干啊,干嘛问到死呢?等等,图灵?!我日!我没干啥让大家误会的事吧?还有啊,老师都看出来了,那别人呢?别是家里老爷子老太太还没出手,老师先来拆我cp啊! 陈教授:这小子到底是什么表情啊?难道是我的消息出错了?不应该吧?我特么亲自出手去黑的(……消音消音),至少是有人打算从这上头做文章的呀!不对,这小子鬼精鬼精的,我得再问明白了。 两人瞪了足足五分钟,陈教授猛眨眼睛道:“岁月不饶人啊。” 越宁一面眨眼睛一面问:“啥?” “把我的眼药水拿来!”陈教授没好气地说。上了年纪了,比瞪眼都要瞪不过年轻人了,冤孽呀! 陈教授的书房越宁熟得紧,往书桌上一摸,捞了瓶缓解视疲劳的滴眼液出来,把陈教授扶到椅子上坐了,再把药瓶递给他。陈教授滴了几滴,转转眼珠子,缓下气来说:“我有话要说。” 越宁恭恭敬敬地道:“我来就是听您说的。” “你气我的本事见长了,气别人的本事也不弱,不知旁的本事长了多少。”陈教授自打跟学生熟了,讲话也就不捏着了,有几就说几,还时不时怄点小气。 越宁微微一笑:“我对外人都挺客气的。” “呸!”陈教授心里舒服了,才缓缓讲出来急匆匆召见越宁的原因。 陈大牛这等人物,除了儿子早逝是个遗憾之外,余者福寿双全、名利双收。之前最担心的,一是孙子没着没落,二是临老没有可意的弟子。如今收了一个王玉芝,一个越宁,第二个愿意超额完成。第一个愿望也因为越宁,足以保证他孙子只要不作死,绝对能衣食无忧过一生。 没了担心的陈教授,也就不希望以后还要重新担心,自然要维护学生。好死不死,让他知道了一件事儿——似乎是有人要拿越宁和郑熙行俩人做文章,你俩也太好了吧?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随即,种种猜测出炉。不深挖两人背景,直说两人关系,交易啦,秘闻啦…… 陈教授对这样的信息很敏感。这两个是什么身份呢?一般像他们这样的孩子,一切信息都是保密的。也就是说,哪怕他们出来经商了,他们的来龙去脉,家庭成员、婚姻恋爱,也都是云山雾罩外人看不清楚的。更不要讲,关于他们的□□了。 以陈教授对互联网的了解,即便事情是真的,也根本不可能是被路人无意中发现的。纵然互联网管理比较宽松,也不可能宽松到随便让什么人就能捕风捉影地把猜测往网上放了。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看似无意,等到关键时刻翻出来,谁谁家的孩子,怎么怎么样,“早有传言”。到时候满身是嘴也很难说清楚了,看客只会相信那些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两家新一代中的佼佼者,就这么被捆一个绳套里了,即便挣脱了,也要耽误事儿。所以陈教授开始的语气才这么严肃。 陈教授慢慢说着,越宁也觉得奇怪了:“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他挺注意保护隐私的,互联网这一块的意识他比别人也强,时不时还会自己动手清一清。他从一开始就很注意舆论风评,不可能有什么被人抓住的把柄。 陈教授道:“你也觉得有不对了?” 越宁点点头:“我就是做网站的,养了两个公关部,真有什么事儿,就算他们处理不了,也会跟我讲。没道理两个都不知道,我爷爷那边,也不是吃素的呀。” 陈教授道:“跟我想的差不多,不该是你们压不下,就算你这边有困难,郑家那边也不应该没动静。” “可是我是真没听到过消息,您从哪里听到看到的?” 陈教授拿出个u盘来:“你自己看。” 越宁打开了陈教授的电脑,插u盘,开机。陈教授慢悠悠地道:“还好,我这手艺还没丢下来。”越宁顺着一看,幸亏陈教授技术不错,顺藤摸瓜找到了点蛛丝马迹。默默地看完u盘的内容,再顺手往下查了一查,发现郑熙行的黑料比他的多多了,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够涉及的内容。 默默地看完,默默地关掉,越宁心里擦了一把冷汗:还好还好,老师不是要来拆cp的。 不过陈教授发现的问题,也是可大可小的。这年月,上下对于互联网的重视还不够全面,你经常可以看到一些中老年干部因为不会熟练运用计算机而坑了自己。所以有不少奇葩的消息,都是从互联网上先刮妖风的。上头类似郑老这样的人,对互联网是够重视的,奈何对新兴的诸如论坛之类,还是估计不足。 越宁拔u盘,对陈教授晃晃:“就这些了?” “你还想有多少?” 越宁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下,笑道:“那我去收拾了。” 陈教授忽而严肃地道:“最近味儿不对。” “诶?您还有什么发现么?”不是没了吗? 陈教授摸摸下巴:“盘里的东西,你看得比我明白,我是说网上有妖风。” “嗯?” 陈教授道:“昨天挨进个奇怪的网站,画片一股小鬼子的味儿,内容也很奇怪,公然鼓吹两个男孩子在一起……” “噗——”越宁喷了。对不起,可能是我鼓动的。 陈教授想的就多了:“这要是做局,不至于做成这样吧?” 越宁笑道:“是不至于。我还得回去先跟大家商量一下,这明显是冲我们来的。您也小心些,我怕……” 老先生摆摆手:“处理好你们的事情,我就没事啦。” 越宁急匆匆拿着u盘回去,先给郑熙行打了个电话简略说明了陈教授的发现,郑熙行顿了一下才说:“这是看我爸升了吧?这手玩得可真够刁的。”越宁道:“不管为的什么,都小心,我得先拿回去给我爷爷看看,也算给他提个醒儿。你也先回家,跟家里人讲,我随后就带u盘到你家。” “行。” 两人分头行动。 ———————————————————————————————— 越宁顺路拎了部笔记本,回到家里,顾老在听戏,越宁也不跟他客气:“爷爷,有件事儿,得您给掌掌眼。” 顾老关掉了电视:“什么事?” 越宁一通捣鼓,顾老也戴上了老花镜,越宁一边操作,一边给顾老低声说着陈教授的发现。顾老越听,表情越是凝重,到最后冷笑出声:“嘿!这群王八蛋,就是见不得我过安生日子!想跟老郑争,就争去好了,他不该拖你下水!” 越宁默。 顾老道:“你把这个,给老郑送过去,别的不用多讲。老郑家那个小十四,也不用避讳,该怎么交往还怎么交往!我就不信了,我干什么,还用得着看他们的眼色?!” 越宁心头一跳,试探地问:“爷爷?” 生活秘书给顾老递茶,顾老喝了两口,恢复了老狐狸的悠闲样子:“宁宁啊,我们要建统一战线,可不代表得委屈自己让所有人满意。为什么要建统一战线呢?那只是手段,不是目的!那是为了达成我们自己的最主要目标呀,哦,为了面子和气、为了不得罪人,就畏畏缩缩里子都丢了,那是傻!” 越宁略有点迷惘:“您的意思是?” 顾老道:“我跟老郑配合十几年了,好吧,虽然是不得已,倒还算投脾气。这么些年呢,好的坏的,都一道走过来了。我要跟你讲的是,以后许多事情都会落到你们的头上,心里有个数儿,不要埋怨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如此。这个事儿,大概是有人看出些门道来啦。” “咦?真的是因为郑……伯伯?” 顾老摇摇头:“你们还是太嫩了。干小七什么事儿?是小二。小二家孩子多听话多乖呀,小七家那个老幺,就是个活猴儿,那货,拿来说事儿破绽多。你也算是无妄之灾,也算是该得的。” 越宁:…… “行了,去见老郑吧。嘿嘿,他要问起,就说,谁干的我心里也有数了。” 越宁抱着笔记本和u盘,走不几步,到了郑家。 郑家已经聚了些人了,郑熙行也在,郑二伯和郑熙行他爸郑东君在老爷子左右两边。两人都挺庆幸的,郑熙行这朋友谈得,真是特别划算。不是他俩市侩,实是这世上坑爹的儿子多了。两人身在其中,自然是明白有多少人是被儿子给拖累的无法再进一步的。从基层干起,你能拼能力,越往上,一轮一轮的淘汰,剩下的谁又没有点本事呢?这个时候的竞争,就看谁在办事儿的基础上犯的错少了。 直白说,郑熙行也挺愁人的,他从小到大,闯祸也是不少的。该有的少爷习气,他是一样也没少,也就是老爷子管教得严一点,才没干出天怒人怨的事儿来。似他向越宁招供的什么差点实验室制-毒之类,不过是冰山一角。有时候干这些事儿,就是为了新鲜,还觉得出有什么事儿自己能收拾得了。现在是收敛了,圈儿里一提到他,印象还是:那个xxx。xxx的指代含义,内容就丰富得紧了。 他的风评并不怎么好,究竟干过什么坏事呢,也没有人能够一一细数,可这么多年来,就是攒下了这么一个名声。弄点什么非主流的事儿,如果说是周世文他弟那样的小呆子,大家保不齐还要打个问号,往郑熙行身上一推,信的人倒是居多。不为别的,就为他这个性。 这样人家的孩子,本身情况就不为广大人民群众所熟知,一传二传,舆论影响就出来了。 体制内的生态环境不同与其他地方,“风评”二字,是很重要的。多少人跪在了与法律无关的事情上,就是因为不符合道德审美。凡事,都讲求个脸面。哪怕真干了不要脸的事儿,也得有个体面的说法。 从郑熙行身上开口子,是件不用太费力的事情。 越宁身为“身害者”将案情讲解完毕,加了自己的一点判断:“都不是什么大的社交网络,真有大动静,我这边也该知道了。搞这一出的人,估计本身对互联网的作用也只是个半桶水,有鱼没鱼,撒上一网。” 郑老点点头,先问郑熙行:“老幺,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检讨呗!“是我以前没太注意,不过这个事儿,肯定是他们在瞎编。先泼盆脏水过来,甭管你是不是真的,你要结婚了呢,那就是不要脸,不结婚,那就是他们说对了。根本不需要事实,只要在旁人心里留这么个印象,他们就赢了。不止对我,这招对任何人都挺有用的。” 郑老又问越宁:“宁宁,你怎么看呢?” 越宁微笑道:“我没什么看法,不过爷爷让我捎句话,谁干的,他心里有数了。” 郑老道:“等会儿你回去了,告诉他,别太气着了。咱们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怕这个?还有你们,也长大了,该担点儿事儿了。我也差不离知道是谁了,想坑我,做梦!” 郑东君小心地问:“咱们现在怎么办呢?” 郑老不客气地道:“他们会胡说八道,我们就不会?胡说八道我是他们的老师!” 【这样的话您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真的好吗?】by all。 “你们两个,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不许因为这个影响工作,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们不是搞风言风语吗?我就明着来好了,老幺和宁宁,不用遮遮掩掩的,你们俩就到那个老王八蛋眼前转悠着去!他就该知道,他那筹划,我已经知道了。” 郑二伯追问一句:“就这样?这明显看起来是冲咱们来的,老幺是个突破口,我怀疑还会有后着的。咱们家孩子,有不少是在各部门工作的,提升得也不慢,干其他事业的,发展得也都挺好……慢慢儿地吹捧起来,再给搞个什么以权谋私,这个……舆论大起的时候,就是人家收网的时候了。” 越宁道:“网上的事儿,我会盯着。”胡说八道这等技能,虽然不如郑老等级高,熟练度也攒得相当可观了。他又专业搞广告,怎么煽动还是心里有数儿的。 郑老道:“你们且不要轻举妄动。”郑老并没有故作神秘地瞒着越宁,很干脆地挑明了,大概是郑二伯那一辈的竞争对手,从现在就开始准备了。 越宁道:“我不会单挑头目的,他们会迂回,难道我就不会了?人至察则无徒,有时候太纵容了,可也不太好。十四哥比起他们家那些人,算老实的了。” 郑熙行一直没插得上话,这时候忍不住道:“什么叫算老实了呀?” 越宁横了他一眼,没接话,而是问郑老:“您看?” 郑老道:“下手有点分寸。” 越宁笑道:“好。” 越宁请缨,不全是为了自己和郑熙行的关系,也是为了通盘考虑。他并不是嫁到这里来的小媳妇儿,他身后还一整个顾家呢,还得让人知道顾家也不好惹。别动不动就想踩一脚来当添头。 感谢互联网的发展,打破了官媒纸媒的垄断,感谢大部分中老年干部、尤其是中层和基层的中老年干部,一方面觉得网络新颖高科技、一方面又不大看得起网瘾少年。所以很多时候,他们应对网络突发新闻,显得手忙脚乱。这种情况,在十几年后,随着这一批人的退休,才逐渐变好。 回来之后,将郑老的意见通报给了顾老。 顾老关心地问道:“你主持这样的事情,有把握?” 越宁微笑道:“大局方面,我还是个生手。在这方面,我才是行家啊。”我手里是什么资源啊? 介绍一下,他自己开的那家公司,用户过百万了。过程安排得也很巧妙,自从认识到沈婧黑皮笔记本的价值之后,越宁比较重视这一块的资源收集(喂!)沈婧只有一个人,越宁可以动用的资源就多了。他还有技术,悄悄设立了一份黑档案(喂!) 随便抽出几份来,问问自家爷爷哪个更合适,然后放到几个小论坛上,接着,以“采集新闻”、“转发”的形式,让自家网站推送消息。由于他的推送新闻,阅读量很大,事件够劲暴,提取的关键词也很吸引眼球“二代”“交易”“绯闻”“内-幕”。眼看着讨论起来,再引外媒来报导。几乎所有的媒体,都保留着一个习惯,那就是——别家报导了的热门内容,哪怕我们挖不来更深的,也要把他们的转发一遍求销量。 讨论从网络蔓延到纸媒,从国内热到了国际。越宁顺手把账号销毁,深藏功与名。 知道的人一看,就能猜出来是他下了黑手,不明真相的群众却只会敲碗等深八。人民群众对豪门恩怨、高层内-幕、权钱交易、社会不公平……等等等等,有着天然的好奇心。 并且这种事情,谁第一个爆出大新闻来,大家就永远能记住他,接下来再爆其他的,除非有重量级的提升,否则都会被掩藏在前人的光辉里。 所以,即使接下来引发了一场“坑爹大战”,双方都有人受损,吃了大亏的,还是对方。随着战事的升级,被坑的爹级别也有显着提升,甚至一些不是双方队员的人也被引了进来。民智渐开,又岂会只满足与看戏?受到不公正对待的人比例虽小,算上人口基数,也很可观。更不要讲想拿大新闻的记者,想评论点政治、人权的外媒。 战况愈演愈烈,搞得大统领也难以坐住了。已经是第二届任期了,你们能让我安安生生干完吗? 大统领的内心,是崩溃的!你们打就打吧,别误伤别人呀! 本来,大统领是不想管这事儿的。秦桧都有三个朋友,同理,桀犬吠尧,谁还没几个对手吗?竞争,有台面上的,也有台面下的,大家遵遁着一个差不多的规则,默默地默默地去干,谁也不能说谁什么。你们别过份啊!闹这么大,脸都没了,谁也不好看呐! 大统领开始只是呼吁两声,众人安静不够三十秒,又开片儿了,闹得比之前还大呢。 廖老:呵呵,反正不是我先搞起来的,我就顺手拉个架。 郑老:呵呵,反正我家孩子本事不差,没破格提拔。 顾老:呵呵,反正我家有钱,绝对没搞钱权交易。 x老:呵呵,我就是路过打酱油的,你们多打会儿,我就多看会儿热闹。 …… …… …… 廖老拉了大半年的太平架,老伙计们看了大半年的热闹,大统领暴发了:你们tmd差不多一点啊!下去的都是干活的人,新上来的还要培养啊!谁tm给我干活啊? 大统领试图让大家和解,众人皆是一脸无辜:我们什么都没干啊! 大统领回头一看,艾玛,好像是收手了,可为嘛下面还这么乱呢?拆我台是吧?行,咱们一块儿来清算,廉政嘛,跟谁不会搞似的!要搞大家一起搞! 此时此情,始料未及。 刘淑芬感觉到了国内的情况,特意打电话问儿子是否安全,不行就过来,反正她养得起。越宁婉拒了她的好意:“现在还没事儿,那个……”他跟刘淑芬讨主意,“被造谣造到了实情上”肿么破? 刘淑芬:……“你那边的项目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越宁就比较郁闷了:“我那师兄被调查了,新来的还得重新弄,我想把师兄弄出来。可现在这个样子……” 刘淑芬道:“你这样,跟熙行那边也不要断了联系……”刘淑芬的主意,别人不是说你们有什么吗?你们就故意有点什么给别人看看,你们爷爷不是也没让你们“避嫌”吗?那就让你爷爷也有点心理适应期。等这一轮混战过去了,你那边项目做好了,要摊牌的时候提前告诉我,我回国,出什么事儿我也好给你补个漏。 母子俩沟通完毕,越宁得了主意,郑熙行得了实惠。 大统领掀桌了:都给我过来开调解会!为嘛搞个廉政你们也要搅局来了? 第107章 摊牌(二) 太平盛世了,和解是有必要的,面上还是必须一团和气的。真打起来砸了锅,谁都吃不上肉,岂不是闹笑话?更让人笑话的是鹬蚌相争,让渔翁得利,那就不划算了。给个梯子,那就先下来吧,过一时再打个头破血流也是以后的事情了。当然,别扭还是要闹一闹的,条件还是要提一提的。 不止是两家的事情,扯皮的事儿多了去了,按下个葫芦再起个瓢,据越宁所知,郑二伯的头疼病都犯了。反是郑老和顾老,精神矍铄,颇有昔日风彩。两人又不走上前台,见天儿地开小会。顾老每次开会,必将长子长孙带在身边,让他们(主要是越宁)熟悉一下流程。 受顾老影响,越宁对这件事情也颇为重视,他自己的事情也卡在这儿呢。他要做的项目,需要跟网络运营方面合作,才谈得差不多了,师兄的上司被调查了。这让越宁很恼火——我认认真真干事情,招谁惹谁了?他手上有不少黑记录,黑(喂!)……搞来不少材料,有力地支援了长辈们的掐架活动。 正干得兴起,被紧急叫停,越宁有点委屈地问顾老:“就这样啦?” 顾老没被打击到,慢悠悠地说:“面子,总是要给的。其他的,慢慢来嘛,大家都得喘口气。建设,才是最终的目的嘛。”他老人家心里挺美的,孙子能干啊,小一辈这么多的坑爹货,他孙子就没有黑历史,多好的孩子呀! 完全不知道“好孩子”正伙同外人给他挖坑。想当初,顾老跟郑老拍的板:“你俩关系就是好,怎么的?就让他们看着,眼馋着好了。”越宁就从善如流了,弄得大家都以为他们这是“将计就计”,殊不如这个“计”的定义,大家是不一样的。 越宁心中有愧,抱着一大桶爆米花,跟郑熙行抱怨:“看爷爷这个样子,瞒着他怪不忍心的。” 郑熙行额角一跳:“咱又不是要瞒他一辈子,就算你想,也做不到哇!”郑熙行每次翻日历,算一算越宁的年龄都有心惊肉跳之感——这一天大似一天的,顾老那边不考虑他的婚恋问题才怪! “咦?” “再开明、不干涉你的私生活的长辈,也会关心一下你的生活状态吧?”郑熙行揪出爆米花桶,摸出个小盒子,“生日礼物。”越宁同学马上二十二周岁了,按正常的时间表算,也该大学毕业了,工作确定,该考虑个人问题了。 越宁一面拆盒子一面说:“既然两下罢手,师兄那边的事情,项目最迟年底就会有眉目,我想到那个时候跟爷爷讲清楚,不管他老人家的反应怎么样,我都不想骗他。有些事情呵,世间安得双全法,终有一方要让步。” 郑熙行道:“还是我跟你一起去吧,刘姨说得没错,这不是‘谁的问题谁解决’的事儿。我以前,咳咳,不太在意别人的评价,肯定不招老爷子待见。一样的事儿,伴儿不一样,家里人的态度也不一样。我家里能答应得这么痛快,又哪是全部因为我呢?” “别闹,你这不是去刺激他吗?咦?这是什么?”拆完包的越宁发现里面的东西他不太认识。 “sunseeker的船。” 越宁瞪大了眼睛,圣汐的游艇?这个他倒是知道,苏珊给了他不少照片,麦克就买了一艘,苏珊在上面拍了许多照片,试图诱惑哥哥夏天来度假。冬天也可以,那就去南半球玩耍。 越宁现在连个汽车驾照都还没有,送他一艘船:“哪里有考驾照的?”突然想自己开来试试呢。 郑熙行将爆米花扔到一边,揽过越宁的肩膀,微带着得意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来教你吧~搞定了你爷爷呢,咱们就出海庆祝,搞不定,咱们就出海私奔去~~~” “你会?”越宁微有吃惊。 【我等这个炫耀自己的机会等太久了qaq】郑熙行矜持地点点头:“基本上吧,海陆空,但凡能开的,都懂一点。”拇指和食指比了个两厘米。 越宁颇感有趣地看着他,郑熙行像只初学打鸣的小公鸡,胸脯已经挺了起来,脑袋昂得还挺高,还要故作矜持地解释:“我在部队里学过呢,简单操作还是可以的。回来之后感兴趣,也经常到俱乐部里练一练手的。” “你还会什么?”男孩子很难对这些不感兴趣。 郑熙行再也谦虚不起来了:“挺多的,都是比较简单的,对付民用的也足够了。军用的不到紧要关头,让我碰我也得在专业操作员指导下去干。不过,我都会。” “有区别?” “当然啦~一般来说……”郑熙行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对他们来讲,许多事情学起来太简单,很难保持兴趣。平常又挺忙的,尤其是越宁,生活迫使他放弃“爱好”,错过了培养爱好的时间。郑熙行敢打赌,越宁学计算机搞it,绝不是因为个人兴趣,而是为了新兴行业好出头。虽然他有天赋,搞这个特别顺手。爱好和生活,却是两码事。 越宁对郑熙行也有点抱歉,他对郑熙行了解得并不多,当初答应交往,也带有一点点“跟他试试也行”的随性。反正他光棍一条,大不了分手。之后才是被感动了,随后的相处,郑熙行方方面面都很用心,反观他自己,总是“太忙”。越宁不好意思了,刘淑芬跟郑熙行提要求的时候,越宁也在想:相处时间少,难道是一个人的原因么? 郑熙行讲得眉飞色舞的,讲着讲着,发现越宁的表情不太对了,怎么笑得这么甜呢:“宁宁?” 再没想到讲个驾驶知识能够换来投怀送抱的,这也太热情了!以后一起出海,可以来个教学相长,寓教于乐,度假py来一发。郑熙行将爱人抱了个满怀,阴险地想。 越宁却想:他好像挺喜欢飞机的,到明年,两个公司的分红加起来应该可以给他买架小飞机玩了。还可以一起开(≧▽≦),对了,得让司姐姐给查一下相应手续,还有航空管制啊、航线之类的事情。 原本刘淑芬提出“必须保证一定频率的非工作、非宅的约会相处”这个条件的时候,越宁是略有点别扭的,总觉得相处应该是“水到渠成”的。刘淑芬讲得又挺对的,必须保证相处的时候。强拗在一起,像秘书给安排的行程表一样的“约会”,又不自然,很容易磨去亲密的、发自内心的感情。 两人都感兴趣的爱好,显得尤其的可爱了。 郑熙行道:“我先教你一点,然后找个好点的教练强化训练一下,我有俱乐部的会员,里面要推荐制的。” “好呀。咦?这两年没见你出过海,也没听你提起过呀。” 郑熙行道:“谈对象呢,谁还顾得上那个呀?” “现在不谈对象啦?”越宁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腰肉,没肥肉,手感略硬。 郑熙行嘴角一抖,绷住了:“现在是跟我对象汇报呢。” ———————————————————————————————— 越宁的二十二岁生日做得挺热闹,满打满算,回归家庭将近四年了。在这差不多四年的时间里,虽然有不太愉快的小插曲,总的来说他过得比先前快活得多。本次庆生是家庭聚会,不用老爷子下令,众人便聚在了一起,除了给老爷子、老太太祝寿,这样的场景几乎不曾发生在任何一个其他人的身上——除了越宁。 所谓家庭核心,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今天众人尤其高兴,项目进展得比越宁想象中的还要快一些,全家受益。虽然出于低调的需要,越宁只是接了几家比较正式的官媒的采访,商业活动也是择要出席。其他的事情都推给永兴内部的其他人了,永兴里颇有几个担任职务的二代们,几乎全是顾老这边的。越宁亲自选的人,安排到合适的岗位上去,应付采访还是绰绰有余的。但是关于企业的宣传却没有低调,手头两家企业捆绑宣传,声势颇大,市场份额一下子就提了上去。 儿子做成了老子没干事的事情,顾川也没多大的怨气了,纯是给坑爹大战中儿子的表现给吓的——这小子手怎么这么黑呢?坑爹大战的过程中,越宁充份展现了其没下线的本质,各种阴险的技能悉数点亮。这些,顾川统统看不懂。他能看懂的是,儿子真把一群战五渣给打成了渣啊qaq动手的那种打! 原来你还真是给我开了优待券了啊? 顾川决定服气。 七层的蛋糕塔,旁边是姐姐们家里的胖外甥、外甥女儿软绵绵地给他唱生日歌。要为家庭负担起来的事情很多,同样的,觉得累的时候,有个“家”可以信赖的感觉很不坏。 老太太打着拍子,跟曾孙辈一起轻声哼着,老爷子也摇晃着脑袋。顾家,许久没有这般开心了。 许完愿,吹完蜡烛,切了蛋糕开始吃。边吃边聊,大堂姐关切地问:“生日应该在家里过,你朋友们呢?想好怎么聚了吗?” 越宁道:“嗯,周末准备出海。” 老太太担心了起来:“去哪里呢?从哪边走?” 越宁很开心地说:“十四哥送了个船,一起出去吹吹海风。我还不会开船,请有了经验的老船长,船上开个趴。都是自己人,联络联络感情,不干别的。” 顾鄂点点头:“最近是要留意一点,不要搞事。魏三开的那个公司我知道,这种聚会,就不要带陪酒的了,最近风声紧。” “咦?还紧呐?” “还有尾巴没收拾好呢,已经立案了的,能不给个说法吗?”破案率就是政绩啊,亲。 三句话又扯正事儿上了。 刘淑芬不在场,大伯母义不容辞地出面了:“就算风声不紧,你也不能挑这个头。你过生日呢,怎么能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参加的呢?格调,还是要保持住的。” 小姑妈顾燕赞同地道:“大嫂说的对,我知道有些应酬难免,也要看场合。你过生日这样的场合,底线就得提得高一点。明白?” “嗯嗯。” 大伯母考虑到侄子的年龄,是得谈恋爱了,又多说了两句:“看场合,还有啊,看人。”大伯母提过一回蓓蓓,没得到回应,也就没再多讲。两个孩子都是有主见的,长辈就不适合再硬把两人往一块儿凑。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没必要为了“我们觉得你们合适”,就凑成一对怨偶。刘淑芬的情况又有点特殊,大伯母认为自己应该承担一部分工作。在越宁的婚恋问题上,给他一点常规建议,免得交了心发现不合适,还要再分开,怪让人心疼的。 几个女人干脆将越宁拉到一边嘀嘀咕咕的,比如说,都是在电视上露脸的,也要分层次,不是看谁红不红之类的,还要看单位。魏骏公司“明星”类的,许多场合就不宜带。要找个漂亮的女朋友,可以,去文工团呀,总政的最佳,空政武警也可以。咱都不挑的。科班出身的更好……如果是公司开业酒会之类的,那可以让公关去签一些明星来活跃气氛。 越宁长久以来的许多疑惑都得到了解答,比如为什么都是在电视上露面的,有的还更年轻漂亮,就是没办法出现在一些大型的、正式的场合。四个字,“先天不足”。这种现象想要整体上得到改观,绝非一日之功。 至于女朋友之类的事情,听一耳朵就算了,他已经有男朋友了呢o(≧v≦)o 只是……你们是不是跑题了?怎么从我生日的朋友聚会给搞成了交女友指南了呢? 伯母姑妈们将要领传授完毕,凑一块儿吃蛋糕去了。被留下来的越宁:…… 消化完了她们留下的信息,越宁很是感慨。顾家算是比较开明的了,他妈就不是什么“门当户对”的婚姻,越宁就一直以为,只要个人努力了,上流社会不挑媳妇门第。现在看来,挑还是挑的,只是挑的标准更隐讳了而已。 世界,真奇妙。 老爷子和老太太交换了个眼色,也放心地吃起了蛋糕。想来经过了解说之后,孙子在挑选伴侣的时候,会注意避开某些失误的。 老人家的想法,在某些方面与既成事实有了微妙的重合。 ———————————————————————————————— 有了大伯母等人的提醒,游艇趴上的聚会就更正经了,纯是朋友间的联络感情。请柬上写明了“请勿装正装”,准备了十几套海竿,跟大家一起钓鱼玩。纯休闲的,除了钓鱼这样的老人家活动,还有一些水上项目,总的来说运动、健康。 魏骏受邀而来,看完越宁准备的娱乐活动,囧着一张脸来跟越宁抗议:“人家出海都是搞那样那样的,你就是搞这样这样的。” 越宁故作不知,笑问:“哪样哪样的啊?” 魏骏摸摸鼻子,走开了。还能干什么?别人弄个大游艇什么什么的,开到公海上,开赌,不管赌成啥样,都没人管。再有就是开个毒趴、性-趴,大家玩嗨一点,一夜风流。你倒好!带领大家钓鱼,玩水上滑板,晚饭主菜是自己烤鱼,你这是病,得治! 越宁能猜到魏骏内心的真实想法,并没有当成一回事儿,那样的趴,那是随便就能开的吗?反正,自己的生日会不能弄成那样。倚在船舷的栏杆上吹着海风,越宁微笑着看赵辉跟楼欣在船头聊天。搞个混乱的趴,还能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吗?再看船尾,永兴这边一个年轻的副董李健,跟赵辉他妹也是相谈甚欢。什么样的场合,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呀,魏骏同学。 不再当居委会大妈,越宁跑到另一边去看他的钓竿。船开得挺远,跟船长打过招呼了,找个污染少的海域,弄明白鱼的种类,不能跟笑话里说的找人潜水往领导的钩子上挂鱼,也得保证能钓上点大鱼来。郑熙行烤鱼的手艺是不错的,越宁刀工也挺好,赵枫和夏萌萌据说也会一些厨艺,赵辉说他妹子唯一一个会的菜就是清蒸海鱼,揭完老底就被赵枫把气球打到脸上了。 其他人跟着看热闹,李健有个手艺居然是调酒。越宁把他表哥刘谦礼也给带了过来,这货小时候学过一点艺术,干脆架了个画架子,拿大家当模特画画儿。楼欣厨艺不行,看大家都有事儿干,喊上李健,一个挂着单反,一个抱着dv,摄录影像。郑熙行也带来了要介绍给越宁认识的几个靠谱朋友,里面就有跟他关系不错的青年医生,某报社的名笔,还有大学里的青年讲师等等俊彦。 戴着无框眼睛的医生拿掉了魏骏的烟:“学着点儿。” 魏骏很不解:“这是干嘛呢?” “干嘛?开心啊,看这弄得,小清新吧?本质上还是社交。”虽然是郑熙行主要负责看管魏骏等人,其他人有功夫也会提醒一两句。 “不过瘾,”魏骏咂咂嘴巴,“老干部生活。” “看李健录的那个录像,等会儿放出来,贴个标题‘现代都市青年的休闲生活’都能当宣传片来用了。谁能想到,你这个腐化堕落份子也混在里面呢?” “怎么说话呢?我可正经了!”魏骏不满地道。 “正经还说人是老干部?看明白一点,为什么不放开了玩?因为不能有不良记录。”顺手将烟卷折成两截,扔进了垃圾桶里,医生双手插兜,顾家孙子回归总得弄点不一样的风格。这个趴有一点可以保证:在这里交的女朋友,不会被家里挑剔不合格。魏三儿真是傻。不过这么想着,开生日会都能开成相亲会,确实有点老干部作风呀。 “老干部作风”的少年此刻正端着杯鸡尾酒看赵枫做清蒸鱼,然后被无情地赶了出来:“不要捣乱。” 女孩子总是那么地诚实,对你没那方面意思了,她就不客气了起来。越宁被赶走,夏蓓蓓跟着出来了,越宁有点诧异地看着他。夏蓓蓓的脸颊有点红,越宁差点要说:是不是厨房太热了?要不你去甲板上吹吹风凉快一下。 夏蓓蓓看看左右无人,没等越宁开口,先问了一个令越宁手足无措的问题:“你有女朋友了吗?” 郑熙行听说越宁去厨房了,考虑到越宁的烧饭技术,决定还是自己去做烤鱼比较好,才走到拐角处,冷不丁听到夏蓓蓓一句问题,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接着是越宁的声音有点飘地传了过来:“没、没有啊。” 【你结巴个什么鬼啊?】 “哦。” “?” 夏蓓蓓的脸更红了,咬咬牙,已经开了口,下面的就容易得多了:“要不要当我男朋友?” 郑熙行被雷劈中,郑熙行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越宁也被雷劈了一下:“什什什什么?” 夏蓓蓓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没戏了,脸更红了,两人对望了足有半分钟,直到厨房里赵枫将鱼放到蒸锅里发出“qiang”的一声,才齐齐回神。越宁结结巴巴地:“蓓、蓓蓓姐姐……” 夏蓓蓓一摆手:“算了,我就知道,真要有意思你还不先扑上来了呀?”她刚才跟赵枫聊天儿,问赵枫跟李健是不是互相有意思,又提到越宁。两个姑娘就此问题交换了一点私房意见。夏蓓蓓就拿定了个主意,研究生要毕业了,该考虑这些问题了,成不成的,痛痛快快给个结果,省得拖着。 越宁:……姐,你等等,我还没回答呢,你这下结论了? 他是很欣赏这种个性里不拖泥带水的人啦,这也太利索了吧?求给个机会说话啊!夏蓓蓓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脸上的红色渐渐褪去,问越宁:“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越宁:“哦。”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个啥啊?越宁呆呆地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有点像招财猫。夏蓓蓓走后,郑熙行从阴暗的角落里蹿了出来,表情阴恻恻的:“这丫头不像好人。” 越宁找回了三魂七魄:“胡说什么呀,我回去就跟爷爷讲明白得了。” 郑熙行在他手腰下面拍了一下:“还是我跟你去吧,我怕你挨家法。” 越宁刚才受到了惊吓,表现也有点幼稚:“你又不是你,我肯定会跑的。” 于是等他出海回来,顾老便受到了一万点惊吓:“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呗:“我交了个男朋友。” 第108章 摊牌(三) 顾老一生命苦。 少年时国破家亡,一路烽火连天熬到国泰民安,整个青年时期直到中年,都是在硝烟中度过的。幸而加入了一个装备评分不算高,但是技术不错的pvp团队里,把对手打去复活点。满以为能过几天舒心日子了,也过了一点舒心日子,接着,傻儿子来讨债来了。 收拾了十几年的烂摊子,老天开眼,给他把懂事的孙子回来送了回来,本以为可以安享晚年了。谁知道老天爷睁完眼之后又戴了个墨镜,孙子跟他出柜了! 顾老自认不是个古板的人,出柜这件事情嘛,需要从两个方面来考虑,比如说:“是哪个倒霉玩艺儿带着你不学好?!” 越宁感到老爷子的怨气有如实质,倒退了两步,屏息凝神,小声问:“您生气了吗?” 顾老肯定是不开心的,不开心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人老成精,脑子里早转了八百个圈儿,想了十几条对策了,具体包括:强令分手法(不建议使用)、苦口婆心说服法、釜底抽薪法、隔离法、破坏对方名誉法……诸如此类。脸上却扯出一个僵笑来:“过来,坐下来慢慢说。” 不能生气,一定不能生气,不能反对,一定不能明着反对,一生气一反对,孙子也生气了怎么办?他一生气跑掉了,我就没孙子呀! 顾老的老年生活,真是苦得一比。 越宁明知道顾老不会暴起而揍他,顶多迁怒他基友(喂!)还是很小心很乖巧地往爷爷对面安静地坐下来。 顾老一双利眼,将孙子从头扫到脚,再从脚扫到头,硬挤出个笑容来,克制着情绪问道:“新认识的啊?” 越宁比较诚恳地摇了摇头:“认识有些日子了。” “以前没听你提起过呀。” “以前还不太确定。” 顾老赞同地点头:“确实,大家伙儿都没看出来,都不像是搞对象。” “诶?” 顾老瞳孔微收,老奸巨滑地笑了:“搞对象的人呢,能看出来的,像我跟你奶奶,偷着也要见一面。你大伯为了搞对象,背了整本电码本,就为了写小条不让老师抓着。你小姑妈就更厉害了,小姑娘都学会翻墙了。不管做过什么,谈没谈对象,脸上的样子是跟以前不一样的。我就没看出来你变过。” 越宁:……那是因为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已经在搞对象了,要看我变脸,只有等我失恋了啊! 顾老再接再厉:“你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 越宁尴尬地笑了笑。 顾老继续问:“那孩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呀?个头比你高还是比你矮?样子好不好?哪个学校的?今年多大啦?家里是干什么哒?是哪儿的人啊?”他试图将“拐走孙子的坏人”的条件一条一条地解析出来,摊开了讲,让孙子慢慢地意识到:果然不像是在谈恋爱,这个人的条件其实并不怎么样,也没我高也没我帅还挺笨……完全不配我。这个样子。 哪成想越宁是在二次给他当孙子之前就先给人家当对象了。 越宁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讲是谁,而是先说条件:“他……人挺好的,比我大几岁,是校友……” “校友”两个字一说出来,顾老就知道要坏!比越宁大几岁的校友,那个含金量可不是盖的,就不大可能是个矬货。从一个条件不好的人那里把孙子拽回来是容易的,甚至不用拽,只是要冷静一下,别逼得孙子逆反了,不用多久,不是一个层次的人终究会走向陌路。层次差不多的人,想拆就麻烦了! 这要是个女孩子,大几岁就大几岁,带过来看看,差不多的话家里就能欢天喜地准备婚礼迎接第四代了。偏偏是个男的!顾老下意识地没有讲:“他不能给你生孩子。”这样的话。 听越宁挤牙膏似地挤出对方的条件,顾老作伤心状哀叹:“你是不是觉得爷爷特别顽固,很不讲道理,还挺坏的呀?” 越宁睁大了眼睛:“怎么会呢?爷爷最好了。”您要是小白兔,怎么可能混到现在呀?怎么着也得是只腹黑兔吧? “你还没说他是谁呢,怕我去揍他吗?” 越宁小心地伸出手,摸一摸顾老的脉博。顾老收回胳膊:“我顶得住呢。” 越宁想了一下,老爷子应该顶得住的,就算不能接受,也会打起精神来反对,而不是一下子气坏掉。他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反正他是来出柜的:“就是,十四哥啦。” 顾老:……“谁?!!!他?!!!那个小兔崽子!我让他带你认人,他给我监守自盗?!md!叫他过来,我要问问他安的什么心!” 这是要气爆了呀! 越宁急忙拦住了顾老:“您冷静。” “我冷静不下来!”顾老不开心,非常不开心,“你知道他是个什么人么?一块儿玩行,一块儿办事业行,谁跟他过日子,我看着都悬啊!他是个不定性子的人啊!” 顾老的意见跟刘淑芬一样,郑熙行那货,他就是喜新厌旧的小混蛋,他就没安好心。顾老还有点怀疑,郑熙行这么捆着他孙子,是不是还有点别的什么企图?不能怪他多想,越宁是板上钉钉了的顾家未来掌门人,拿捏住了他,等于拿捏住了顾家呀。顾老难得起了疑心病。 同样的评价,越宁从刘淑芬那里已经听过一回了,见顾老没有新词,他自己也不主动提其他的困难(比如后代的问题),而是跳回了最初的问题:“我跟他也不是刚认识的,我们早就在一起了,所以你没看出变化来。” 顾老一向身体康健,这回是真的要犯心脏病了。 “有多早?” “回家之前。”越宁给出了一个顾老很不想听的答案。 在重新回家之前的一切事情,家里人都没办法把手伸到数年之前给他扳正了。 【这几年了,你都一声不吭!】顾老气得直哆嗦,还是忍住了。再次提醒自己,这个孙子比他那些儿女难搞得多,不能用简单粗暴的办法去对付。呼气吸气,顾老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和蔼一点:“你妈妈知道了吗?” 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越宁毫不犹豫地道:“我跟她说过了,她说要考虑一下。” 顾老几乎要老泪纵横了:这是难友啊!都是看你的面子好么?谁特么乐意儿孙走这条路呀?还是跟郑家那个老幺! 越宁准备了一肚子的谈话方案,比如孩子什么的,此时都咽了下去。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跟刘淑芬,他能把底都托了出来,母子俩坦诚地去分析。在面对顾老的这一刹那,他感受到了与面对母亲时完全不同的气场。还是等妈妈回国之后,再来解决这个问题吧。老爷子的态度是在抵触,变着法儿的想拆。还是留点底牌,到最后使吧。跟顾老打牌,把牌全亮出来是不明智的。就像卖东西,八块能卖,必须要十块,买家一通砍价,九块成交都觉得占了便宜。 顾老道:“约一下你妈妈,你的事情,我们需要沟通一下,好不好?” 越宁点点头。 顾老的脸阴了一下:“那个死老郑,他知道吗?” “十四哥说,他家的事儿,他去说。” “哼!”顾老重重拍了桌子,“他还敢挑剔?他赚大发了!”我赔了!拆,得想个法子拆了你们!还是正正经经娶妻生子的好。 越宁不吭气,顾老对孙子讲话依旧和软:“这事儿,我得仔细想想,你也累了,去休息吧。事关重大,爷爷也不骗你,爷爷现在心里很乱呀,咱们不急着下结论,好不好?” 您说好,不好也是好,越宁没觉得顾老会痛快答应。换了他,遇到这种事儿也得考虑呢。“我去联系妈妈。” 越宁的手沾上门把,顾老最后的一个问题从背后传来:“你是认真的?” 越宁回过头来:“爷爷,不认真我就不跟您说了。” 【我宁愿是我猜错了t t】老爷子心里哭得惨。 ———————————————————————————————— 孙子一出书房,顾老连撕了八本书,抖着手拨电话,召集长子次子等人回来开家庭会议:老郑家那个不要脸的小十四要拐我们家宁宁了!快给我想办法,把他俩拆开了! 顾鄂顾湘弟兄俩接到老爷子电话的时候,都懵了:啥艺儿?您老不是逗我呢吧? 飞车赶回了家来,冲进老爷子的书房。顾鄂将门锁上,才说:“爸,消息确切么?这事可开不得玩笑!” “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我快要急死了!”顾老伸手指着自己的脸,“tm老郑家多少娃,我就这一根独苗啊!我掐死郑家那个小王八蛋的心都有了!” 顾湘也急,见父兄急成这样,他反倒冷静了下来:“爸,您把事情捋顺了,咱们分析分析,未必就是那个意思。”说着皱起了眉头,比起顾老这一辈的人,顾湘这一辈的反而更加保守,也更加难以接受非主流的事物。 顾老道:“是宁宁亲口跟我讲的,还能有错?难就难在,他说是回家前就跟那个小王八蛋搞在一起的。你们算一算,这都几年了?” “回家前?!”顾鄂警觉地挑出了个时间点。 “是啊,宁宁一说回家前,我就没话跟他说了,能说什么呢?孩子傻了,你得担心,这孩子聪明了,我憋屈啊!”这时间掐得也忒准了。 顾鄂的脸黑了:“那会儿他投资给宁宁搞公司的吧?宁宁才多大的?他是不是在搞坑蒙拐骗?我办的案子多了,小恩小惠诱拐无知少女,装的像个好人,其实包藏祸心!” 一语提醒了顾湘:“就是,咱们宁宁多正直单纯的一个孩子,别人对他有一分的好,他要回十分的。” 弟兄俩发挥了超一般的脑洞,无视了他们侄子是个心黑手狠的家伙这铁一般的事实,脑被出了一个善良的小白菜血泪史:一颗善良的、会赚钱的小白菜被潜了!郑家那个小王八蛋就出了一笔钱,然后拿了老大一块股份还抱走了小白菜!小白菜还觉得他是个好人,还跟他谈对象! 想想都不能忍。 自己家的孩子肯定是好的,郑熙行的风评,还不怎么好,掰着指头算算两人的年龄差,一定是郑熙行不好!我家孩子不能吃亏了。 顾鄂脑补完了《小白菜受骗记》,问顾老:“要怎么才能让宁宁认清事实呢?他要这么着,这个家就散了呀。不能就这么无儿无女地跟着郑熙行混。咱们家跟他们家可不一样,想给宁宁过继个孩子都找不着近枝的。”一定要拆穿坏人的真面目呀! 顾湘道:“哥,你先别急,老四是指望不上了,不是还有宁宁妈妈么?” 顾老郁闷道:“他妈妈也知道了,也拿他没办法的。我让他约他妈妈过来,咱们认真讨论一下。” “他妈妈接受了?” 顾老反问道:“那咱们为什么不把宁宁叫过来骂一顿叫他改呢?” 顾湘不吭气了——孩子在外头长到了十八岁,回到家里来还给家里操心费力的。人不指望着家里吃饭,家里还得靠他来发扬光大,制不住他,没立场制他。把人逼急了甩手走了,可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凭良心讲,除了这一道大雷,这几年来托他的福,大家日子好过多了。 “那妈和妹妹那边?” “谁都不要讲,你们回家也不要讲。” “是。” 顾老还有个小九九,不让女人们知道,依旧那么关爱着宁宁,宁宁总要有点触动的吧?家庭的温暖呐,就这么放弃了吗?郑熙行那货,一个大男人,会比女孩子更贴心吗? 顾鄂小声地问:“那郑家那头?” 顾老沉声道:“先不理!等宁宁妈妈回来。”依他的心意,直接弄死郑熙行都算便宜这货了。可惜不行,不能草菅人命。 刘淑芬回来得很快,本就跟越宁串通好了,又正好有事业在国内,接到儿子电话,二话没说,排了个时间拎着行李就回国了。 ———————————————————————————————— 刘淑芬此行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老爷子不主动讲,老太太也察觉到他的精神状态不对,三言两语,响鼓不用重槌,老爷子知道老伴儿起了疑心。为防她东问西问,搞出事来,老爷子只好向她透露了一点消息。老太太也热切盼望着前儿媳归国。 等到见了面,刘淑芬表示,对儿子出柜没有意见,对儿子出柜的对象持怀疑态度——在这一点上,她与顾家两位老人的立场是一致的。二老见刘淑芬对儿子出柜不持反对意见,还是有些惊讶的:“我们老了有他,他老了怎么办?” 刘淑芬道:“咱们现在要跟宁宁一口回绝,说不行,您二老看会是个什么结果呢?” 顾老叹气,老太太道:“是我们没有尽到责任呀。” 刘淑芬道:“就因为没有尽到责任,哪有什么立场去提要求呢?有生之年,儿子能回来,我对他已经没有额外的要求了。只要他能过得好,只要有人能陪着他,哄他开心就行。我就是担心他会看错人,这人让他不开心。” 顾老还是抹不过这个弯来,什么道理他都懂,理智与情感却是两回事。理智上还有很多顾虑呢。 刘淑芬道:“咱们一条条捋,您看成么?” 有用的战友越多越好,顾老深谙统一战线之道:“行。”能先把郑熙行给否了,宁宁想出柜,他跟谁出呢? 刘淑芬道:“首先,咱们不能刺激宁宁,他说的其实是两件事儿,一谈恋爱,二对象是郑家老幺。至少得接受一条。您看?” 老爷子道:“我哪一条都不想接受。” 刘淑芬不客气地道:“那宁宁就成别人家的了。” “什么?” “据我所知,郑家那边好像不反对。” 老爷子要炸:“我就知道,他们没安好心!” “咱宁宁也不吃亏的,”刘淑芬道,“合则聚不合则散,又不是他们家养的小媳妇儿。” 老爷子讲两个儿子的脑洞又复述了一遍:“你看,那个小王八蛋一定是早就包藏了祸心了,他心眼儿多着呢,肯定没安好心……” 刘淑芬安静地听老爷子说了一通不该是他说的话,老爷子说到大喘气,讪讪地停了下来:“是我糊涂啦,这几年了,宁宁哪有看不明白的呢?我就是不甘心呀。这道路不好走!” 他没办法讲“孙子搅基家里脸面都没了”,你要脸,那我走好了。他又不能没孙子。真是两难。 刘淑芬道:“也无非就是两条:一、没有后代,二、舆论压力。” “这两条能有办法解决吗?” 这反而是很好解决的,刘淑芬道:“我没有立即反对,还是因为他们跟我讲了他们的打算。孩子跟咱们说事之前,都考虑过了,现代医学这么发达……” 顾老打断道:“这个我知道,我都知道,可孩子没妈,能长得好吗?不是说孩子必得有个女的照顾,你看这环境,没妈的孩子,他怎么上户口?宁宁不结婚,孩子就是非婚生子女!都没办法跟孩子解释他妈妈的问题,小学写个作文《我的妈妈》,他怎么写?这样的身份对他的成长不利的。” “宁宁没打算不结婚呀。” “那个我查过,国内是不可能结婚的,他得去国外,一去国外,麻烦就来了。哪怕没别的麻烦,两个男人带孩子,在国内也不行。放到国外?自己的孩子还是要在自己的家庭里长大的……” 刘淑芬发现,顾老的情绪特别地激动,代入一下,也不是不能理解,安静听完他又一轮的顾虑,将郑熙行那个“推进同性婚姻合法化”的计划给复述了一回。 顾老又反驳了起来:“你觉得可行吗?现在开始搞,给他们二十年,能有个结果就不错啦!他这二十年要怎么过?!” 刘淑芬见顾老这思想工作一时半会是做不通了,也不顺着他讲了,干脆指出:“强行反对是没有用的,我只要宁宁开心就好了。” 顾老默。 换了老太太上阵:“淑芬呐,咱们都盼着宁宁好,可宁宁这个样子,我怕他过不好呀。他回来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家,就算现在他不姓顾了,也不可能躲开这些眼睛的。压力本来就大,还要再……这不是要累死孩子吗?” 刘淑芬嘴里有点苦:“这些宁宁能不明白吗?他坚持这么干,我就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 “他可不可以不走这么难的一条路呢?” 刘淑芬沉默了片刻:“您二老的态度太明显了,宁宁已经感觉到了。” 二老不由心慌,由老太太作为代表发言:“那他?” “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不过,如果是我……大概会躲起来吧。” 并且表示,如果国内的环境不利于孩子成长,可以去国外,她完全可以代为照顾。总之,只要儿子乐意,一切都不是问题,她不愿意因为一些小事情失去儿子。 这刺到了二老最担心的问题上了,他们也不能失去孙子,旁边还有一个巴不得把孩子接走的亲妈。对二老而言,根本就没得选,路就只有一条。 二老表情木了一下,顾老道:“叫宁宁过来吧,我们认真谈谈。” 刘淑芬:…… 世界上一切的问题都不是谈判能够解决的,所有看似谈判能解决的问题,都是背后的力量对比已经决定好答案了的。激动平复过后,头脑一冷静,顾老就把事情想得明白了,他只有妥协一途。如果有什么目的希望达成的话,也只能通过越宁,他需要孙子的配合。哪怕是为了拖延时间,等他们在没有压力的情况下自然分手,也得让他现在不要闹。 原因无他,孙子无求于他,逼急了往郑家一缩,顾家就真成个大笑话了。 越宁到了书房,便知道顾老想明白了,他也很快表明了自己的观点:除了跟郑熙行在一起这件事情,其他的一切都可以谈。 祖孙俩一旦不兜圈子,谈起来也是很快的,越宁作为晚辈先开了口:“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顾老也很大度:“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我就问你,你想好怎么保护你自己的利益了吗?” “就是因为吃不准,才跟您都坦白了,请您给掌掌眼的。您看,哪些可行,哪些不可行呢?” 顾老道:“我得跟老郑谈一谈。” 越宁笑得很浅、很腼腆:“那个是您和他之间的事儿,我们不能干涉。十四哥带我见过他了,他不会阻挠,必要的时候,会提供帮助。” “他赚大发了,当然不会拦着。你妈妈说,你都考虑好了?” “您看还有没有疏忽的地方?” “不能公开!” “没打算呀,您看周围,谁结个婚还登报呢?”他们周围的人,私生活都是成迷的。 “你的事业,不允许放松!拿到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靠得住的东西。你要是拿不往这片家业,就什么后路也没有了。” “还有放弃事业的傻子么?” “你得有自己的孩子,就当是照顾我的无理要求。” 越宁笑道:“我也没打算放弃家庭的温暖。” 顾老泄气了:“给我约老郑吧。” 不知道两老谈了些什么,最后顾老气冲冲地回来了,吩咐越宁:“叫那个小王八蛋过来见我!就这么闷声不吭想把人撬走吗?” 越宁笑了:“好。” 第109章 完结(一) 郑熙行十分想转正。 一个有志改变世界的中二帝,本不该存在这样的心思——你喜欢就喜欢,不喜欢我就算,我又不靠你吃饭,我跟你孙子结婚又不是跟你结婚。现实面前,他不得不低头,谁叫越宁跟顾老处得不错呢?郑熙行也希望越宁能够得到所有重视的人的祝福。 这么一想,不免郑重了起来。发型是新做的,古龙水不敢再喷了,平光戴上了又取下来。明知道顾老对他一肚子意见,还是要做个好人模样,努力争取老人家的好感。虽然他知道,再努力,顾老还是不开心,但是他的姿态,还是要做到的。【宁宁你看,不是我不礼貌,是你爷爷太顽固了。】 两人一打照面,顾老脸色愈黑,郑熙行便愈是恭谨。能屈能伸四个字在他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进门先叫一声:“爷爷好。”跟老太太叫奶奶,大伯二伯的一个没落下。虽然跟刘淑芬还是叫的“阿姨”,可语气里的亲密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到。 顾老本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的,见此情况,也只能皮笑肉不笑地让他:“老幺啊,过来坐。” 郑熙行肚里偷笑,脸上显得态度端正极了:“谢谢爷爷。” “别谢我!”顾老抬手制止了他,“过来,咱们先聊聊再说。” 越宁有一刹那的紧张,抖了一下,刘淑芬拍拍儿子的手,示意他放松。既然已经要正式见郑熙行了,就不会让他太难看,越宁如果显得太紧张了,反而是对爷爷的不信任了。越宁拿个桔子来,一点一点揪桔子皮。 顾老压根不想接受郑熙行,看着郑熙行这假装好人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起他爷爷那个老货。顾老怒气冲冲去找老狐狸谈判,得到了一个无奈的表情:“但凡有办法,我会答应?你要有办法,我谢你。” 对不起,我也没办法。 “我真不想见你。”顾老开口了。 郑熙行还能笑得出来:“以前是我太淘了。” “你就以前淘吗?” “我就以前淘,早就好了,现在可正经了。” 你是来气我的吧?顾老扶着拐杖,眼神很危险,随时有暴起揍之的可能。 郑熙行摆事实讲道理,不止是说给顾老,还是说给在座的顾家人听:“从我俩认识开始,就是在互相促进。我们的事业都上了一个新台阶,并且还进入了新领域。”他卯足了劲儿,举出一串的事实来,向顾老等人说明,如果对双方的个人成长有促进,那么就不能说这样的一种关系是不好的。反之亦然。 大家都心知肚里,这样一次见面,只是走个过场,两个有自己的事业的中二帝,逼急了甩开家庭也是分分钟的事儿。所谓为难,也只是走过场而已。顾老的走过场,又更加严肃了一点:“一步跨去选举了,生怕闹得不够大是吧?” 郑熙行道:“藏着掖着过一辈子,太委屈了。我们不该受这样的委屈,说我们不对,那就把它变成对的好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被迫妥协的顾老只好说:“去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看到你们头都疼了。” 有这句话还不能打发掉郑熙行,他伸手拿过茶几上的茶壶。顾老眼睛瞪得大大的,试图用眼神阻止他:你要干什么? 郑熙行慢悠悠地倒了两杯茶出来,捧起其中一杯来递给他:“爷爷,喝茶。” 顾老停了三秒,郑熙行端着茶杯不动,越宁动了动,被刘淑芬按了下来。顾老清清嗓子,接过了茶杯,沾了下嘴唇。郑熙行又给老太太敬了杯茶,接下来是刘淑芬,然后是顾大伯和顾二伯。顾家两位伯伯比顾老要生气得多,气咻咻地接过了茶杯而已,并没有喝下去。郑熙行也不恼,还跟越宁挤了挤眼睛。顾老接下茶,越宁就放下了心来,此时也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顾老叹了口气,放下杯子,从兜里摸出个红包来:“拿去买糖吃吧。” 越宁开心了,抱着他的脖子叫爷爷:“我的呢?” 顾老大怒:“居然没人给你买糖吃吗?” 越宁一缩脖子,抱着他的胳膊小可怜儿一样的。顾老被孙子给制住了,哀声叹气的:“宁宁啊,你可要争气啊……” “嗯,您放心,下学期毕业论文开完题,我就去硅谷那边瞧瞧,争取搞点技术回来。收拾好了,我那公司明、后年就能上市了。” 公司都上市了,家里还能把你怎么样呢?顾老一脸的“认栽”。 ———————————————————————————————— 知道爷爷是“认栽”而不是“乐见其成”,越宁丝毫不敢松懈,他知道,两边家长都是精明人,接受现实而已,心里不定怎么盼着他们俩的关系“无疾而终”呢。想要两边家长一直“认栽”,事业线就能丢松。写完开题报告,就以做论文搞研究的名字,跑到米帝去了。顾家两位伯伯心中颇不是滋味,侄子有干劲是好事儿,一想到这股干劲里还有一份是“为了跟个男人在一起才努力拼事业,好让家里人管不了”,就心塞得厉害。 送机的时候,两人对郑熙行依旧带点冷淡,死盯着郑熙行,仿佛这样就能让他“老实一点”一样。郑熙行也挺不爽的,寰宇已经走上了正轨,需要操心的地方少了许多,重工企业却是新办,新挖过来的一个二毛家的专家还需要他跟过去开会。这次不能陪着越宁出国已经让他不开心了,连道别的抱抱都要被两个牢头盯着,这滋味真是不爽透了。 越宁就在这一片较劲的诡异气氛中,登上了出国的飞机。身边跟着一个不明就里的章乐,章乐还在温习着“(太平洋)两岸生活差异”哩。背了一肚皮的“电压是110v”之类的知识,踏上了对岸的土地,才发现根本用不着他。 刘淑芬欢喜得不行,跟苏珊两个人给越宁布置着房间。越宁计划是去西海岸的,刘淑芬家在东海岸,这并不妨碍他们在附近搞到个房子,打张机票一家三口奔过去会亲人了。 到了地界,刘淑芬头一件事就是给儿子安排吃的。只要有钱,哪里的生活设施都不会很差,吃的就不一定了。越宁才放下行李,就听刘淑芬讲:“这边的餐馆也有好有坏,别看着中餐馆就一头扎进去了,有些根本就不是中国人开的。老外口味跟国内还不一样,一道菜,跟国内叫一样的名字,别说味道了,连材料都可能是不一样的。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安排,以后都回家吃饭吧。” 越宁有点不好意思:“那你们还上班呢,苏珊还上学呢。” “苏珊是寄宿学校,这个不需要你考虑。我们在东海岸的时候,度周末也会到处走走的。安的手艺很不错,中餐西餐都会做,家政我已经给约好了。他们公司的家政服务我已经用了五年了。额,你没有驾照,司机也给你安排好了。你只要写你的论文,引进你的技术就ok了。学校那边也不用担心,麦克有熟人,约了明天一起吃个饭。这里是生活指南,一些和国内不一样的常识,你熟悉一下。” 有一个雷厉风行的妈,实是万事不用操心,越宁不客气地接受了妈妈的好意。刘淑芬送出去一份关心,也舒服得紧,让儿子跟女儿去游戏室玩去:“倒倒时差,现在先别睡。” 帮儿子把生活跟这边的习惯接上轨之后,刘淑芬多飞回去做自己的事情。临行前,给章乐引见了麦克公司里的经理,以后章乐可以自己来给妈妈买需要的药品。不要说越宁,就是章乐,也觉得美国的氛围宽松很好,如果不是章乐的妈妈病情有了反复,他还真有点乐不思蜀的意思了。 章乐妈妈身体一向不好,越宁得到消息,就让章乐回去了。章乐临走前检查了一下越宁的起居,样样都有人照顾,便放心地回去了。 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回国没几天,越宁出事儿了。 越宁是来做论文的,也认识了一些在校的同学,五大洲四大洋,哪里的都有。周末相约去度个假、爬个山,各人收拾收拾背包就出发了。周日晚上,刘淑芬估摸着儿子应该到家了,打电话找不到人才急了起来,打电话到学校、同学那里,都没有见到他,连一同出游的两个同学都没有音信。 越宁度周末前跟她打过招呼,去的并不是危险的地段,至今还没有联系,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刘淑芬猛然意识到,情况很不对劲,当即报警。 这个时候,越宁正窝在一棵大树上,一声也不敢吭。刚出来的时候,一切顺利,周六中午的时候搭起了帐篷,他还抓了两条大鱼,跟两个同伴分享了一顿烤得不太美味的烤鱼——被怀疑国籍问题,据说越宁的同胞们个个都是厨神。越宁气得要命:“他们那是带了老干妈!” 三人嘻嘻哈哈,收拾了炊具,准备下午爬山,晚上回来宿营,第二天返回。就在下午,情况发生了变化,越宁直觉得有危险,又说不上哪里有危险。走着走着,天上居然下起了小雨,三人从背包里翻出雨衣来穿上。 越宁喊两个同学停了下来,不再往山上走:“营地那边好像有声音。” “你没有听错吗?” “我可不想天黑了发现帐篷被野兽撕碎了。” 理由挺不错,三人下山,一路上越宁都小心冀冀的,带着两个同学拣隐蔽的地方走。雨越下越大,危险的感觉愈发的强烈了!不,已经不用什么预感了,雨再这么下下去,他们就要被困在山里了! 地上越来越湿滑,水声隐隐地传来,越宁当机立断:“上树!” 越宁最后一个爬了上去,站在树上,越宁举起望远镜…… “卧槽!”帐篷扎在山溪附近,这会儿已经飘在水上了。 越宁摸出手机,没信号。赶紧揣回兜里,卸下背包,三人窝在树上,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嘀咕着:“但愿他们能快点发现我们不见了。” 另一个接口道:“搜救费会让我破产的。” 越宁心说:求妈妈不要打我! 不不不,你妈妈找到你就很开心了,一定不会打你的。刘淑芬连夜赶了过来,如果花钱能把儿子找回来,那真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了!焦急地等待消息的时候,章乐的电话又追了过来:“阿姨,宁宁应该回家了,但是家里电话没有人接,他的电话也打不通,老爷子问起来了。” 越宁的两个同学很开心,刘淑芬帮他们付了款,刘淑芬很开心,儿子找到了,章乐很开心,宁宁安然无恙。越宁很不开心,老爷子下令:给我滚回来!以后去哪儿都得给我带上保镖!不管干嘛! 老爷子觉得自己真的被吓出心脏病来了,章乐那点道行在他这里有跟没有一个样,三两下套出孙子困在山里找不着了,还是海对面的山里,老爷子想咬人的心都有了!等孙子平安落地,亲自打了电话过来,顾老的声音都是抖的。 放下电话,顾老心头豁然:不逼他了,总比人不在了强。把孩子累死了,哭都来不及! 【我的心,终究还是软了。】 第110章 完结(完) 室内的陈设显然有点“怀旧”,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绵羊拖鞋踩在长毛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两个小卷毛手拉着手,轻轻轻轻地往大床那边挪。近了,更近了,你挤我、我挤你,趴在枕头边上看爸爸。 越宁睁开眼睛就看到两只小卷毛,心情大好地将两个毛茸茸的宝宝捞了过来。豆丁兄弟一模一样的嘟嘟脸上带着开心的笑:“爸爸你睡懒觉,是大懒虫。嘻嘻。” “那你们就是小懒虫。” “我们起得早,才不懒。”一模一样的小鼻子皱了起来。 左边的一个说:“郑伯伯已经起床了,正在外面转圈圈。” 右边的一个讲:“苏珊让我们喊你起床。” “爷爷不高兴。” “大爷爷也不高兴。” “好像二爷爷还不高兴。” “不过奶奶很开心。” 越宁笑着听他们叽喳完,一人给了一个脑崩儿:“好啦,我这就起来了。你们两个——” “要当伴郎。”“才不要做花童!” 坐起来倚着床头,越宁微微一笑:“志气不小叻。” 两个豆丁口气很大地:“成年须趁早!” “你们今天是小主人,要帮忙接待客人。” “那好吧,”左边的蔫了一下,“那要跳级。” 右边的附和:“对的对的!那些儿童教育专家是骗人的。” both:“谁要跟别人一样啊?” “大家都是在努力关心你们。”越宁认为必须向他们解释清楚。没有经历过抚养越宁的过程,顾家人无不觉得遗憾。两个宝宝弥补了这样的遗憾,在教育问题上下了大力气去钻研,各种方案纷至沓来。比如:对于智商比较高的儿童,怎么样教育比较好。比较可惜的是,孩子不太领情。他们觉得顾川找的儿童教育专家太蠢,既大家长相不一样、智商不一样、连生长发育的速度都不能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为嘛要学一样的课本啊? 豆丁的包子脸皱了起来,越宁道:“我会和大家谈谈的,你们的教育问题,我来决定,好不好?” 两个人才开心了起来:“起床了起床了!要当新郎了~~~” “真不容易呀,不是吗?”越宁挤挤眼睛。 豆丁却有些不解了:“不是章叔叔给联系婚庆公司的吗?” 越宁望天:“我不介意你们穿绵羊装出席……” “嗷~”豆丁跳下床,跑去换衣服了。 越宁掀开被子,洗漱。走到衣柜前,捞出了礼服,套上,出门,看到郑熙行倚着门廊笑得停不下来。越宁叹气道:“今天有什么好笑的?你都笑了三天了。” 郑熙行给他调整了一下领带,退开一步端详:“心情好。” “证都领了。”越宁嘀咕一声,然而也高兴,咧出一个大大的笑来。 郑熙行道:“忙了二十年,光领证还不够圆满,我得让亲朋友好友都知道了才行!我可干了二十年的地下工作!” 越宁笑弯了腰:“是是是,特殊战线工作的同志,辛苦了。我可投了赞成票,你要怎么谢我?” “那我也投了呀。”郑熙行才不吃亏呢。 说着没营养废话的二人组被循声而来的刘淑芬一声吼:“都站这儿干嘛呢?快去楼下化妆去!” “新郎要化什么妆?”越宁嘀咕着,人虽弯,审美却直。 “录像不好看。”刘淑芬对郑熙行说。 郑熙行光速拖着越宁下楼去了,越宁挣扎着:“我还没吃早饭!” ———————————————————————————————— 婚礼就在私人图书馆里举行,只邀请了双方的亲友,顾家的长辈么,确实有点不是那么开心。尤其是大伯弟兄仨,难得地意见一致了一回:严防死守,成功失守。老爷子带着淡淡的惆怅与释然,一手一个曾孙,被两个宝贝儿护着,又开心了起来:“团团、圆圆,你们爸爸开心吗?” 左边的小西装动了动:“很开心。” 右边的小西装也动了动,小小声:“爸爸想太爷爷也开心的。” “太爷爷啊,放心就好了。” 左边的豆丁拉拉老爷子的袖子,轮椅上的老爷子俯下身,豆丁悄悄地说:“昨天晚上我看见了啦……” 老爷子:=囗=! 右边的豆丁也小小声:“郑伯伯被胡奶奶看得汗都滴下来了……” 异口同声:“最后装可怜装过去的。” 老爷子笑出声来:“该!”生活不尽如意,豆丁总算贴心。郑熙行冒汗算什么呢?曾孙子不想他不高兴才是实惠的。 “其实,他们都不错,”老爷子对豆丁们说,“你们要像你们的爸爸,遇到事情不要害怕,真理,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又通过多数人来验证。” 豆丁似懂非懂,对看一眼,先记下来,等下写到小本本上!爸爸说,太爷爷最聪明了! alpha的网站一夜之间变成红色,大大的公告:东家有喜。背景图,上面是白皮红字的婚姻法最新修订版,下面是一人一手小红本儿。 起初,没人注意到两只手好像有点不对劲,先是一溜的恭喜。 直到—— 【卧槽!这是俩男的吧?!】 八卦楼迅速地在各论坛盖了起来,不到二十分钟内,翻页。奇怪地,各大新闻站跟死了一样,一点跟进也没有。电视台里的新闻也是一笔带过,连他俩的脸都没扫进镜头里。 一天之后,总结帖出现了,媒体依旧无声无息。只有十三姐家的外甥女抱着平板看帖看得直打跌,点点屏幕:“对呀,不让结婚就修改法条呀,咱乐意。” 话题人物根本没搭理这些风风雨雨,养公关部是干嘛吃?就是为了让老板轻松一点的! 给儿子套上小夹克,再套上个飞行员头盔,越宁轻快地道:“航线申请好了,去科尔沁吃烤羊喽~~~” 第111章 番外(一) 市警局街头宾馆,大房间,号称总统套房的套房。 这房间根本没达到总统套房的标准,当然,价格也就没有达到总统套房的价格,身为一个才发家的土大款,越宁还支付得起。越宁拉开了窗帘,眼看着警车呼啸而过,一路开进了警局里。在他的旁边,立着一个亦生亦熟的人——号称到县里开会的三家村村支书钱刚。 钱刚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里往外冒着寒气。谁能想到呢,一个残废,消失十年,又杀回来了,瞥一眼不远处立着的两个黑西装保镖,啧,带得起保镖了。又想想自己,咳咳,自己也是被他找上门来合作,然后扳倒了吴家的。打小上学,这就是个聪明人,当年真是可惜了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呐!能忍十年,还忘不了仇,还能报得了,钱刚自认是做不到的。 钱刚当即端正了态度,小声说:“杨秀芳进去了,这回她就出不来。她儿子这媳妇儿,是娶不成了。”说着,幸灾乐祸了起来。杨秀芳这样的妇女,是他这样的村支书最头疼的存在之一,勤劳勇敢就是不怎么善良还很有一套歪理。最可怕就是她们了。如果是个无赖,支书们可以揍,换了一个胡搅蛮缠还挺有威望的中老年妇女……钱刚的心情唯有卧槽二字可以描述。 越宁静静地看着警局大院,他视力不错,隐约看到一个人影被押下了车。钱刚轻声说:“那个,给胡老师上坟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 越宁听钱刚絮絮地讲着张老头那里是怎么安排的,邵奶奶那里是怎么安排的,胡老师的坟他让两个后生去给圆了。诸如此类,为的就是证实越宁给他的钱没有乱花,即使收了跑腿费,也是物有所值。 越宁唇边带起一抹浅笑:“你的账,算清楚了吗?” 钱刚再小心,也有点气了,你再能干,也不能真把我当奴才使唤,一点好处也不给吧? 越宁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用完好的那一只手敲敲窗玻璃:“吴支书给你留余款了?” 钱刚恍然:“那个老杂-种!账都捧上去了,老子才不替那王八蛋填亏空呢!还有吴斌那个王八蛋,呵呵,还tmd想要阴我,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去吧!没他爹的钱撑着,他还能有什么?” 越宁笑笑:“真得谢谢他爹不放心他。”因为不放心儿子的水平,吴支书并没有把名下的一些房产、店铺转到儿子的名下,他只给儿子提供一些交际上的支持,比如为了竞争晋升给上头送点礼之类的。他爹一倒台,财产来不及转移,吴斌就算废了。看样子,钱刚跟吴斌之间还有不小的怨仇,昔日的账,自有钱刚去算。越宁只是遗憾,当初的案子,怕很难再翻了。除非……除非他再爬得高一些…… 收敛心神,听钱刚继续表功:“杨秀芳出不来了,她家锅都叫人打漏了……谁家丢了孩子不得两眼滴血地跟她拼命?” 越宁知道,他这话说得不够实在,杨秀芳还真不会去出手拐孩子,她只做掮客。谁家没孩子,真心想养一个了,她去给说和,认为这是积德,没孩子的有了孩子,被拐的孩子也有个真心想照的家了。至于丢了孩子的爹妈,对不起,她不是圣人也不是官家,且管不了这许多。她能帮一点是一点,能帮到谁就是谁了。 可丢了孩子的人却不会这么认为,真个闹起来,甭管是不是她经的手,没有人会支持她。 由于民愤极大,杨秀芳和吴支书的案子审得比较快,比不得上面督办的,也比一般案件抓紧了不少。足够越宁看到两边人的结果,至于李家,却是年代久远,无法追溯了。 案子审下来,越宁也要走了,钱刚来送行,还是说到了李家:“那个,李建设家……” 越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跟我有关系吗?” 钱刚一噎。 越宁冷笑道:“便宜他们了。” “呃……” 越宁微微一笑:“我最讨厌麻烦,谁给我惹麻烦,我就让他一辈子活在麻烦里,直到死。” 钱刚一个哆嗦:“我可什么都没敢告诉他们,就是,他们家孩子,丢了。” “关我屁事。”没丢,就是路边拣了点钱,上网去了,得有小半个月没着家了。家里人觉得他泡网吧不正经,不让去。现得了一笔外快,必得去玩个痛快。然后在网吧里,他会知道小胡老师的丈夫,新近得了一笔横财,而这个男人自从死了老婆领了保险金,没人照顾生活就镇日喝得烂醉,他家的门,经常会忘了锁。 之后再发生什么,就只有天晓得了。 钱刚:……钱刚总怀疑这事儿跟他有关系,却又不敢讲,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带着两个黑西装,一个金边眼镜,坐上小车往省里去了。 ———————————————————————————————— 往省城去的路上,越宁接到了汪学海的电话。 汪学海对他算有知遇之恩的。当时越宁年纪小,饥一顿饱一顿的混日子,心说这不是办法,干脆找了个小厂去当童工了。人家还不收,因为残疾。越宁不得不去找老板谈,老板哪里他能见着的呢?流浪了七、八家厂子,最后遇到了汪学海。 汪学海在办厂子,厂子不大不小,纯劳动密集型企业。看这个残疾的小孩儿,用也没法儿用,他又不是开善堂的,就有点为难。不想收,又有点不忍心。 越宁跟他讲:“要避税吗?” 四个字,让汪学海对他刮目相看。 越宁四处流浪,住过破烂堆,这样的情况下也没忘读点书。破烂场最不缺的就是字纸旧书,翻两本,就是路灯看看。让他记住了一条政策,企业收容残疾工人,是有政策优惠的。 估且不说这办法操作起来的难度,只是有这份心,就让汪学海对他产生了兴趣。一个残疾小孩儿,能有这样的主意,就不仅仅是聪明了。两人聊了一会儿,汪学海问到越宁的年龄,越宁不在乎地告诉他:“我还没办身份证,想办哪一年的都行。福利院、残联那里,我站出去□□,倒是很方便的。” 汪学海想了想,干脆说:“你现在上学是难了点儿,先到我这里住两年,看看大门吧。”让他出学费,不知道学成个什么样子,是难了一些,但是招个童工,还是可以的。没过一年,汪学海就决定带越宁去把证都办齐全了,然后放到身边来带着当个徒弟。 无父无母,残疾人,还年纪小,还得靠着自己,养熟须趁早。集体宿舍给他个小间,洗干净了,找身儿子的旧衣服一穿,汪学海惋惜得不行:怎么就残了呢? 越宁也没让他失望,自学起来比汪学海那上学的儿子学的都好。越宁想上学,汪学海倒也有这个意思,但是汪学海的妻子挺不乐意的——似乎是对越宁的来历产生了怀疑。汪学海的儿子也对一个聪明的同龄人产生了莫大的敌意,这种别人家的孩子,不是普通人能hold住的,搁普通人堆里不是被崇拜就是被打压。 越宁倒是想走,可走到哪儿呢?别的地儿不收他啊! 那就在厂里干吧。他脑子灵活,又没断了学习,很快得到了汪学海的器重。越宁一路干下去,但是在经营理念上跟汪学海产生了分歧,汪学海就算知道越宁讲得有道理,却没有办法去改。他的企业已经做大,却做成了个家庭式的,七大姑八大姨的都来了。 明知道越宁是对的,也只能放他走人。越宁也不让他为难,干了这些年,汪学海也不算亏待他,越宁存了不少本钱,人脉也算建立起来了,自己另起炉灶。网购才兴起,越宁就发现了其中的商机,当机立断,做快递去了。 汪学海的儿子考上大学,才发觉自己小时候真是浑了,回来对越宁倒是挺好。发现越宁走了,悔得跟什么似的:“怎么让他走了?!”觉得当年是自己耽误了越宁,越宁有事儿,就想帮把手。汪学海的企业也做得挺大了,汪学海的儿子汪骥,很想让亲爹帮越宁一把。 汪学海是个精明的商人,真不愿意为越宁去得罪龙四海,委婉地劝越宁:“给他个壳子,他用不多久就得垮,你换个地方重头开始。有什么损失,我给你补好了。” 越宁微笑着谢了他的好意,客气地挂断了电话。喝了那么多酒,陪了多少笑脸儿(脸好也是优势不是?)又抢先办了这么个公司,说让就让?还是让给个傻逼?别说龙四海,就是龙四海他姐的金主,也是人傻逼好吗? 这要让了,就是越宁了。 想到这里,越宁给帝都那边去了个电话:“情况怎么样了?” 对方接得很快:“差不多了,那一位回来了。” “动手吧。” 越宁避开这两个月,就是为了等这个机会,所有演员就位了,就等着顾四爷两位爱妾打得惊动小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