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侄这朵白莲草》 第1章 皇侄捡尸意欲何为 腊月初一,皇城接连下了三天小雪,大寒。 皇城北郊素来以姿态最为艳丽的冬梅着称,不知是不是为了促成这最美好的景色,皇城的雪,竟未停过。 “哎哟小祖宗小姑奶奶,你有什么心事就算是打老奴也不能冻坏了身子啊,女人啊,身子若是冻坏了,下半辈子什么病都得找回来……” 一个穿着厚重灰质棉袄的婆子,抬手窝起一名少女耳根的碎发,然后为她带上了外裘的帽子,紧握着她的手为她取暖。 从恍惚中回神的季冉抿嘴对胡嬷嬷一笑,然后目光落在她半白的头发上。 记忆中,母后也喜欢在冬天念叨着她,什么冬天穿的太少,日后什么病都要找上门,可惜她仗着青春最喜欢在寒冬腊月穿着那些薄薄的绫罗绸缎,只因为他曾说过最喜欢看纤纤不盈一握的腰肢。 哦,是了,她想起来,那年她还年轻,似乎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张扬跋扈且嚣张至极,整个皇城的人都说当朝唯一配得上的长公主的唯有那陆家嫡长子陆凌晏。 于是她便信了,每日都守在皇宫下朝必经的路口,然后缠着陆凌晏走上一路。 “喂!陆凌晏你可不可以慢点走,你明明知道我走不快的。”任性皱眉的傅以柔抱住陆凌晏的胳膊,就是半步都不许他走了。 恼怒的陆凌晏也颇为发火,拽不出自己的胳膊后凛冽的瞪着傅以柔。 “静和公主还请自重。” “在你面前我还自重干嘛,母后说了,你日后兴许就是我的未来夫君,我觉得你人还不赖,也能勉强同意这门婚事。”傅以柔也不顾身后还有一群太监丫鬟,大言不惭的说道。 陆凌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身边的同僚闷声笑了起来。 陆凌晏斟酌了许久,才敛眉低声道:“陆某心并不在公主身上。” 傅以柔一下子怔住了,回过神才发现陆凌晏已经走远了。 “我不信,你告诉我你的意中人是谁!” “……” “那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总可以了吧。” “……” “喂你告诉我我又不会吃了你,我不管你今天不告诉我就别想踏出这个宫门。” 鼻子被气得通红的傅以柔张开双手挡住了陆凌晏的去路,清风吹起她轻巧的裙摆,她轻盈得如同被放到天空中的风筝。 陆凌晏身边的同僚魏权嬉笑着说道:“公主还不知道吗?陆大郎最喜欢那盈盈不堪一握的楚宫腰了。” 彼时傅以柔还听不懂魏权话中的意思,只是质问到陆凌晏:“是吗?他说的是真的吗?” 陆凌晏目光投到傅以柔略带婴儿肥的脸蛋上,僵硬的点了点头。 陆凌晏匆匆的脚步立刻绕过傅以柔而去,而她还不死心的继续跟着问着:“你再说一些。” “要温柔不失可爱。”魏权继续接茬。 “还有呢?” “纤细不失娇媚。”魏权背对着傅以柔继续回答。 傅以柔跟着跟着就停下了脚步,“陆凌晏,你喜欢的不就是我嘛。” 傅以柔身边的宫人无奈的互相对视,谁也不好说这个犯着花痴的主子什么。 只是后来傅以柔才知道,魏权所说的并不是陆凌晏喜欢的女子,而是他自己喜欢的。 …… “二小姐?二小姐?” 季冉双眼的焦距渐渐清晰,回过神看见眼前的仍旧是那个上了些年纪的嬷嬷。 “最近你也不知是怎么了,常这样看着什么东西就走了神,回头真该让夫人给你请人看看了。”胡嬷嬷算是季冉的奶娘,从小跟大的,所以遇到事了,也常数落她几句。 季冉对胡嬷嬷微笑摇摇头,最后再抬眼望去那北郊的野梅花,记住那星星点点的血色后,转身被胡嬷嬷搀着进了马车。 一路上,季冉想着自己的遭遇竟也觉得离奇,一日前她还是皇城宫中尊贵且上了年纪的长公主,可谁知死后忽然魂魄就落到了吏部尚书家的二女儿季冉的身上。 她上辈子,也真不叫白活,该争取的该努力的该遇到的她统统走了个遍,最后被一个情字困了一生,坑了一生,临死落了个凄凄惨惨戚戚的下场。 若说活,她真是活够了,哪怕现在让她去死她也没什么遗憾,只是老天让她再重新回来,她也没有浪费的道理,而且她身份变了,很多事情便也物是人非了,她也只有冷眼旁观的份了。 正想着,马车一震后停了下来,胡嬷嬷微微掀了门帘稍稍往外一探,只见城门口的侍卫身上都披着些白布。 “哟,出什么事了。”胡嬷嬷心下一惊,赶紧拽过车夫问道。 “小点声,这不皇宫里那个长公主死了,全城都是兴师动众披麻戴孝的。” 胡嬷嬷叨咕着:“才一个公主死了啊……哎,莫不是街里说的那个一直为了陆太傅不肯出嫁的老姑娘。” 胡嬷嬷随后带了几声窃笑,“不是等了三十多年后这才殉情自杀吧。” 季冉目光掠过帘外纯白的雪色,也跟着笑了一下。 她还真不是因为等不起才想死。 想她傅以柔从前是什么人物,原先仗着太后的宠爱那可是掐遍后宫难逢敌手的人,怎可能为了他陆凌晏去死呢。 实际她没打算活下去一是因为她在这世上唯一依仗的亲人太后在上个月去世了,二是因为…… 马车外忽然响起了一阵骚动,车夫扬着缰绳往后退了退,季冉在颠簸中手肘向后一倒,马车的窗帘因此而露了一条缝隙出来。 季冉刚好透过缝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眯眼看仔细后整个人都颇为一震,慌忙中直接跳下了马车往前踉跄的奔了几步。 等季冉冷静过来以后,她已经冲到了策马扬鞭的傅崇言面前。 皇城的雪似乎小了一些,缓缓飘落在脸颊微红的少女身上,下朝连皇子朝服都来不及脱下的傅崇言则勒马扬起了宝马的前蹄,凛冽且充满敌意的低头凝视面前这个出现得极为突兀的少女,他的面前仅有她一人,而她的面前却是他与一群相隔不远的百姓。 虽说是有些冲动,不过,任谁看见了别人拿着你的尸体乱跑后,都不能冷静的下来吧。傅崇言那个混小子抱着的人包裹的外袍分明就是她平日里爱穿的那件,而那露出的衣角也是她死时穿的料子。 季冉当即就想骂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皇侄子的,寒冬腊月的,做什么不好到处乱跑,还在怀里抱着她死去已久的尸体,他这是去哪里,她当时冲着那荷花池跳下去的时候就没想过能好好安葬的,她是要她自己长点记性,下辈子别再所托非人,而他呢,拿个外袍将她的尸体裹住,是要送到哪里,她怎么说也是他的姑姑,他如此作乱是成何体统。 可是所有的话到了季冉嘴边,转了转,却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那个从小被她庇佑的小小少年,如今双腿极为有力的夹着一匹汗血宝马,双臂壮硕犹如粗藤,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双眼猩红,额头爆着骇人的青筋。 她的阿言……似乎长大了呢…… 思维有些脱缰的季冉忍不住伸出右手,想如以往一样上前去摸摸傅崇言的头,却只看到了宝马奔驰而去背影,和落下的阵阵马蹄。 “二姑娘,你没事吧!”胡嬷嬷也跟着冲了过来吧季冉拢在了怀里,“二姑娘没被吓到吧?你说你这丫头中了什么邪了,那是你能去招惹的人吗?刚刚那个人可是皇上的第五个儿子,为人乖张阴鸷的很,若你惹怒了他,小命兴许都能没啦!” 季冉回身忽然对胡嬷嬷笑出了声,“乖张?阴鹜?” 说的是谁?她的阿言? 阿言可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别说乖张了,平日里他就像个小兔子一样乖顺,最喜欢笑意盈盈的坐在她身边,连遇到个蚊子都吓得往她怀里钻,怎会和那些词语挨上边? 城中的一些说法果然是以讹传讹的,季冉想着笑笑摇头,重新坐上了回府邸的马车里。 第2章 自己为自己哭灵的悲哀 马车刚一到尚书府的后院,季夫人立刻领着丫鬟把季冉搀下来了。 “你说你,如今这正值长公主去世之际,城里城外的乱得不得了,你还非要往外面走,若不是念你明年就要及笄再也不能出去乱走了,我和你爹绝不会让你出城。”季夫人穿着一身暗紫色花纹的锦衫,头上仅插着根牡丹绕枝的银簪,上下打量着季冉,生怕她少了一根头发似得。 季夫人将季冉牵进屋里后,亲自给她脱了大红色的外裘,“这几日可不能再穿这么艳丽衣裳了,长公主去世,全城不知怎么的都披麻戴孝了,听说五皇子对这个姑姑在意的紧,到时候别被人盯上,再让狗咬了。” 季冉看着季夫人噗嗤一乐,“娘,你的意思是说五皇子是狗吗?” 阿言啊阿言,你看看你在皇城里都是什么人缘,你姑姑我虽然得了宫里所有人得膈应,倒没向你这样,让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尚书夫人给骂了吧! 季夫人也掩唇露笑轻咳了一下,“我这都是听你爹说的,你总之要注意点,别让人查出一点你对长公主的不敬。” 季冉倒不在意“自己”对“自己”的态度,“我就算是不敬,整日都在这府内不出门,又有何干呢?” 季夫人坐在正厅的主位上端起丫鬟倒得茶,“我也是刚从你父亲那里听说,明儿个咱们家这种带品的,能在皇宫里露过脸的,都得进宫去祭奠长公主。” 季冉皱了一下眉,“公主过世,原是没这些规矩的。” 季夫人思忖了一下,“也是,可能是皇上最近接连失去了两个亲人,过度哀伤吧。” 过度哀伤?说的是在龙椅上坐着的那个沉迷于淫/乐的糟老头子吗? 季冉当即低头翻了个白眼,她和他这位皇兄远远称不上兄妹情深这个词好吧,原先母后在的时候,她就看这个皇兄挺不顺眼的,明明是庶出,倚仗着她母后没嫡出子才过继过来成了皇帝,整天还拽的跟个二五八万她们母女欠了他多少似得,小心眼的一直想夺母后娘家的兵权,先不说别的,多少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进宫,在她这个昏君皇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下,被投井杖毙打入冷宫了,光是他造的这份孽,下辈子就得投胎成餐盘上的烤乳猪来偿还,最后这一句可是她母后说的。 她如今死了能有这么大的排场一半是皇兄做戏给那些朝臣和她舅舅家看的,另一半估计还是阿言那个熊孩子闹的。 皇兄虽然从小就不喜欢阿言,可如今大了,放眼望去他生的那些参差不齐的小猪头,只有她家阿言最为一表人才、大有作为了。 “过会儿我让胡嬷嬷明日给你找件得体的衣服穿了,记得头上别带别的东西了,身上的首饰也都去了。”季夫人话音一落又一转,“不行,头上还是带朵素气的银簪吧,明年你就及笄了,婚事还没着落,宫里人多,兴许就遇到好姻缘了呢。” 季夫人摸了摸自己头上那根,想着牡丹明日带了还是有点不尊重,就侧身和身边的嬷嬷问道:“好像这一批簪子里我打了一个素心兰的簪子吧,晚上给二姑娘送去,明儿个带,天冷你回屋暖着吧。” 嬷嬷应了一声便跟着季夫人走了,季冉也放下手里捧着的茶杯准备回自己的院子了。 若说离奇,也不知道季冉上辈子到底做了多少好事,季冉新投胎这户人家,老爷是吏部的尚书,在她还当公主那会儿她就知道,这吏部可是个肥缺,管什么都不如管人,再者从这个府邸的排场看来,他爹又不是那种蠢着清廉的官,家里的油水捞的也颇足,唯一遗憾的是她爹并未有什么背景,纯是在朝堂上站好了队,会拍马屁自己一步一步爬上来的,不过好在她娘是个侯府嫡出千金,自小娇生惯养,从她平日的仪态和说话的语气便能看的出来。 总的来说,季冉这回二次投胎赚的不是一星半点。 又说道季冉的父亲季鸿翔的子嗣,她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昨日里这几个人她都上下看了一眼,都是些孩子秉性的,并没什么好争斗的。 季冉能生在这种人家,真是既安逸又幸福,也算是偿还了上辈子她感情路上的各种不幸。 季冉进了自己的院子后,先是两个丫鬟知秋和知冬迎了出来,知秋塞给季冉一个暖炉后欢喜笑道:“小姐只有嬷嬷陪着出门可还习惯?我们可把这院子盼穿了就盼着小姐回来呢。” 院子里来来去去的奴仆见到季冉回来后也是站定先打了招呼,知冬望着季冉手里的暖炉,约是被知秋抢先和季冉套近乎有些不满。 不过对于这些小事季冉也就是落下目光随便看了一眼就过了,唯一心里还惦记的就是她的尸首和阿言。 作孽哦,人都死了,有谁还像她一样担心着她的尸体的。 季冉回屋坐在了正门对面的椅子上,把暖炉放在茶桌上后又接过知冬递来暖手的棉袖子,坐姿略微倾斜倚靠,浑圆的杏仁眼风姿绰约的一挑,一气呵成下来,除了长相不太适宜,其他则一副宫中贵妃的做派。 不过量这屋里的丫鬟下人也猜不到季冉从前的身份,只是觉得二小姐似乎长大了些,气度都有些不同了。 季冉虽然微微蹙眉,目光却未落到任何人身上,她正了下身子,抬手抚着额头阖眼问道:“胡嬷嬷,你说一个人且拿着死去的……宠物尸体头也不回的走了,是做什么去了。” 宫里人大约是身份不太一样,说话的语气与宫外人都不太一样的,季冉一时不察,说话字正腔圆可每个字的音调都有讲究,最后的尾音都微微上挑,季冉心下又是乱了一下,到底还是没适应这个官家小姐的身份,她这副做派还循着从前当公主时候的来呢。 思定后季冉睁眼乖乖坐直了身体,眨着大眼睛扫过所有人的表情,毕竟是奴仆并不讲究这些,也根本没听出来季冉讲话有些什么不同。 知冬整理着季冉的外裘回头说道:“既然是抱着尸体,自然是埋了。” “会埋哪儿去?”季冉这次说话语速这是有些快了。 “这奴婢就不好猜了,估计是些能让猫啊狗啊安生,或是之前这宠物最喜欢去的地方吧。” 阿言这个孩子,反正她死了,他挟着她的尸体乱作她并不算太介意,只是她好歹也算是个公主,她皇兄问起来阿言该怎么办,又或者她舅舅寻起这个事来说他又怎么办。 这孩子总是那么沉不住气,她怎么教都是不行。 季冉望着不远处烧起的炉子,又深深叹了口气。 ———— 次日卯时一刻,还在被窝里酣睡的季冉就被人拎了起来,从前在宫里母后为了让她多睡会儿都许了她早上不用请安的,也没人敢在这么早叫起她,如今受了这么一糟,真心是有些不习惯的。 不习惯归不习惯,季冉好在没摆什么脸色给身边人看,好歹今天她是要参加自己的葬礼的,早点起床进宫也说得过去。 脑袋还混沌着,季冉就被嬷嬷和丫鬟打点好了一切,直接推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后季冉困倦的揉眼抬头,看到了自己的大姐季蓉,直接攀着她的胳膊倒在她身边便安心睡下了。 闭着眼睛间,还听见季夫人无奈说道:“可怎么办,还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呢。” 季冉被这么说可真是冤枉,若论年纪,今年三十五岁的季夫人还比她小一岁呢,以前母后也总衬着她没长大,总说是没嫁过人的缘故,还念着嫁了人就好了嫁了人就好了,念了一辈子,到头来也没嫁出去,而她自己还是原先的老样子。 才过了一小会儿季冉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连马车摇摇晃晃的前行都没将她摇醒,等到了皇宫城门口,季夫人才把季冉拍起来。 按正常的规矩,这些命妇们都是要下了马车,规规矩矩等着宫门开的,但因为外面寒冬着实太冷,马车内都冻得受不了,没下马车等也就罢了。 “一会进了宫,我先领着你大姐多走动走动,你自己一个人若是落单了千万别惹出乱子,再不行你就规矩的跟在娘后头,给长公主哭灵的时候,就算是没眼泪也别抬头,总之别人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惹眼就对了。”季夫人上下给季冉整理衣服说了一大通,“老的忙完忙少的,大的忙完忙小的,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唉。” 到进宫的时辰,各家的小姐女眷都穿戴厚重的下了马车,季冉还没站稳,就听见了右手边微弱的哭声。 “这是哪家的姑娘,还没到灵前呢,就全都哭出来了。”季蓉掩着帕子好奇的往那边瞧了瞧。 季夫人也往那边看了看,随后说道:“哎呀,别乱说话,这是大司马家的独女,论辈分,应当是长公主的表姐妹,哭得这么伤心也是正常。” 季冉这才闻声看了过去,舅母和莺莺也来了吗? 季冉看到了许茹莺搀着舅母后又不免一阵伤感,舅舅也是,向来这种奔丧的事情都很少让莺莺参加的,如今她死了不过走个形式,又何必非要过来的。 季冉想着眼眶有点泛酸,差点也要哭了出来。 当即季冉一个转身,深吸了口气才作罢。 因顾着给季蓉挑亲家,季夫人也没注意季冉微小的异常,一直都忙着和其他高门夫人周旋。 季冉则怔怔的站在宫门口,看着眼前熟悉的宫门缓缓开启,不由得想起了很多事情,可如今她再进宫门,真的就是物是人非了。 有的人死了,有的人变了。 第3章 葬礼上的日常 季冉随着一众夫人匆匆走过宫门,在跨过的一瞬间忽然觉得有些释然了。 既然她现在叫季冉,就和前陈没什么瓜葛了,就算她当着众人面说出来她是傅以柔也没人能信,她现在能做的,只有像看故事里的人一样,单单看着从前自己生活过的一切,才是最为妥当的。 季冉侧头看着石拱桥迎着朝阳映下扶手圆润的形状,低头勾起唇角,一步一步的数着这些她曾走过三十多年的地方。 初雪在晨光的映射下,将眼前所有的颜色都铺陈得更加绚烂,为每个人得身影都镀上一层光辉。 这是告别,亦是开始,再见傅以柔,再见季冉。 降至灵堂门口,一众的夫人小姐也开始哭了起来,有她认识的,不认识的,真心的,违心的,哭得七零八落,整个内殿布满了哭泣声。 而季冉却没为自己掉一滴眼泪。 有什么好哭得呢,这不过是一个被感情蒙蔽、执迷不悟的老姑娘惹出的一场荒唐的笑话罢了。 因为季尚书的品级,季冉哭灵的位置被安排到了十分靠前角落,刚好能将灵柩一览无遗,看到前面披麻戴孝的奴才,季冉又忽然觉得好笑。 因着季冉前几日就想去死了,临死前她还问过身边的奴才,“我死了你们是不是都得陪葬?” “公主啊,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就算是你为了咱们奴才几个,你也得好好活着呀。”傅以柔身边常侍奉的小太监被季冉惊悚的目光吓得不轻。 “嗯。”傅以柔斟酌着点了点头。 于是傅以柔临死前把身边的人都发配到了别的宫中,还把一些和她平日作对的宫嫔眼线得力属下都要到了身边,随后毫无预兆的跳河了,还在遗书上写清了需要那些人跟她陪葬。 这下可好,但凡是的罪过傅以柔,和傅以柔不对付太监宫女都得陪她去死了,这她若是将这件事当笑话讲给阿言听,他非要笑死不可了。 季冉因此看见灵柩后边那群哭得稀里哗啦的奴才只觉得笑意绷都绷不住,心想着这群奴才非要将她再骂死一遍不可了。 季夫人和季蓉这厢正哭着,太监高亢的喊了一嗓子,皇后便领着他皇兄那群小妖精来了。 弟妹去世,皇后身为国母表率穿着表情亦很得体,还在灵柩前装装样子摸了摸眼泪,虽然季冉瞄到了她眼角并没挤出什么泪珠来。 的确,她傅以柔死了,她这位皇嫂应该是高兴的,一个月前太后和长公主还把持着后宫大部分宫权,这下她面前的两个心头大患除了,她能不开心吗。只是她到底是傅以柔的皇嫂,傅以柔生前是没和她闹过什么不愉快,唯一的不快就是挡了她执掌后宫的路了,既然现在什么厉害关系都没有,皇后对傅以柔的身后事办的还算厚道尽心。 而皇后身后那群小妖精,大半部分都是和傅以柔掐过架的,有的是双方彼此互看不顺眼的,有的是傅以柔闲来无趣恶意挑拨的,总之一眼望下来,季冉觉得自己上半辈子真没闲着,该掐的人都掐了个遍。 不过深闺寂寞的,后宫里又都是女人,傅以柔年纪大了嫁不出去,遇到经期不顺总要找人撒撒气的,仗着身份爱掐架实属正常。 后宫放眼过去,又都是她皇兄的小老婆,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妾,儿媳妇自古斗不过小姑子,更何况她们还是妾,小姑子还有个母后撑腰,多数都是这些小妖精们含恨败北,傅以柔则成了所向匹敌的斗战胜佛,而皇后那边最在意的还是什么子嗣、恩宠,傅以柔鲜少能见到这位忙于宫斗的皇嫂,也自然打不起来了。 “为什么想走呢?” 在众嫔妃过场的时候,有个嫔妃挨着灵柩压低了声音说话,可季冉还是听见了。 噢,那是淑嫔,和她的封号相反,这个人是生前和傅以柔吵得最凶的一个,是八年前入宫的,勉强算是皇帝的新宠,宫里的嫔妃嘛,你若不踩着别人,别人就会想要踩你,所以就算心中一万个不情愿,只要有了恩宠,接人待物都要威严些才能站稳脚,可傅以柔看她仗着皇帝的恩宠目中无人,就很喜欢和她斗法。 不过细细品来,她们那些争执也不过是女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后宫之中可没什么当面争吵,那可是坏了规矩挨板子的事,所以多数也都是互相明里暗里拌拌嘴,回头再给对方使个绊子什么的,算得上是十分文明和谐的吵架了。 现今看起来,那一群小妖精里,表情最为悲伤沉重的也就是这位和她吵得最凶猛的淑嫔了,可惜没有孩子傍身,这恩宠不知又能再恩几年。 傅以柔当年也猜到了,就凭皇兄对淑嫔这种宠爱程度,这么多年都没子嗣,以后也难再有了。 淑嫔想不通的是,当年和她吵的披荆斩棘火力全开的长公主,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放弃生命去死,而季冉想不通的是,与自己周旋了这么多年的淑嫔原来也是一样,最后的下场终会类似自己,躲不过一个劫字。 季冉看到淑妃目光怔怔,是真的为自己难过伤心了,也不免叹了口气。 她跨出了这道宫门,可是还有很多人跨不出去,不能跨出去。 殿内的灵乐带走了季冉很多回忆,她面前匆匆而过了很多人,和她生前有过很多的故事。 她的舅舅许祥林来的时候,灵乐才戛然而止。 许祥林是她母亲唯一的嫡亲弟弟,是手中握着几十万兵权的虎符的大司马,近些年那个昏君一直想削弱许祥林的势力,却一直都削不下去,想来也是,她皇兄如若是一代明君也就罢了,明明就昏庸顽劣,还总想着别人要他这一亩三分地,担心着无妄之灾的同时,非作着夺朝中重臣的兵权,那怎能如他愿。 她舅舅只大了她十四岁,算是在她母后身边陪傅以柔一起长大的,两人打打闹闹的事也时有发生,感情也自然也同打闹是成正比的,但凡傅以柔有一份的东西,她舅舅也必能分一份。 可一晃三十多年过去,她舅舅这个顽劣少年也成了年过半百的糟老头子了,体型还偏胖,一看就吃了不少好东西。 许祥林踱步到灵柩前,抬手顿了一下,而后又放了下去,步履不稳的他将要侧身摔倒的时候扶住灵柩才稳了一下。 “许大人莫要过度悲恸,身体要紧呐。”一旁的小太监急忙扶住说道。 许祥林甩开搀扶,冷声咬牙切齿的问道:“陆凌晏来过吗?” “回大人,并未见过陆太傅。” “呵呵,好,可真是好啊!”许祥林眯着眼睛背起手,最后看了一眼灵柩,拂袖而去。 季冉对陆凌晏甚至不来送别她并不感意外,反正陆凌晏这个男人的心,一直是她捉摸不透的,你越为期待,就越被他伤心,你不去想不去猜,反而就不会被他伤到了。 毕竟这么多年过去,季冉已经对陆凌晏的态度习以为常了。 “刑部尚书,魏权到。” 伴随着太监拉长声音的通报,傅以柔年轻时候的好友之一魏权大步流星的走到了。 魏权四十出头的年纪,身形清瘦颀长,面相上傅以柔常嘲笑他有奸佞之面,除了没续胡须,和其他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长得差不多。 相比于其他来人面上的悲恸、伤怀,魏权则是面色凝重深沉,少了几分悲伤,多了几分恼怒。 魏权面无表情的将一个奏折放在灵柩旁边的赠物箱里便话也没落一句的走了。 季冉怔怔望着魏权离去的背影,然后目光转移至那份奏折上,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第4章 惊!皇侄缘何激情家暴! “娘,我想去小解。”季冉拽着季夫人的袖子轻声说道。 季夫人嗔怪的瞥了季冉一眼,倒没相信她是要小解,只当她太娇气,约莫是跪不住了,但宫里那么多双眼睛她也不好说什么,且季冉这么大了,她又不能陪着,只能点点头,“去吧。” 季冉起身的时候手都有些颤抖,目光落在那奏折上好几次才离开。 她要拿到那份奏折,她一定要拿到。 虽说傅以柔这个身份对她来说已经是前尘,可一些东西,就像是她胸口挠痒的小蚂蚁,搔得她不得不去碰触。 在长公主的灵柩面前光冕堂皇的偷走一份故人留下的东西,听起来极为荒谬,可就算是荒谬,并不代表办不到,而且想偷这个东西的人又是这整个宫殿原先的主人。 只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明目张胆的拿,的确要想个法子了。 季冉心中突突的跳着,一路上转转悠悠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好法子,倒是在后殿的小路上,看到了一众哭丧的奴才才有了好办法。 “那边那位公公,请你过来。”季冉的目光在中间一位公公身上一留说道。 长公主生前最为宠爱的太监小桔子哭得正伤心,虽然瞥了季冉一眼,但跟没听见一样,跪着哭得厉害。 季冉皱眉一瞪,“哪位公公叫做小桔子,我丢了东西,前殿的人说要我找个叫小桔子的公公领路,他对殿内的路比较熟。” 小桔子听了自己被点名了才下意识奴性十足的站了起来,可站起来他又后悔了,丢东西找谁不行,非要找他带路?况且他早不在这里当差了,拿他被这殿内的牛鬼蛇神使唤,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了。 “你便是小桔子公公吧,真是麻烦您了,我丢了我娘留给我的手镯,这对我来说十分重要,若是能找到,小女自当感激不尽。”季冉看小桔子的表情不对了,怕他还不搭理她,立刻走到小桔子身边头也不抬自顾自的说着就走。 小桔子这个人好多管闲事,别人谢他几句比什么都管用,季冉知道他脾气秉性,自然能牵着他的鼻子把他领走了。 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后,季冉突然回头怒喝,“小桔子!” 小桔子被吓了一跳,这大小姐发火的气势和长公主像极了,听了季冉接下来的话后,他更是腿软的差点跪下。 “你这小混蛋连本宫都不认得了吗?我是你主子,千万别乱叫唤,不然砍了你的头。”季冉微微蹙眉,撑着肩膀,一副长公主生前骄纵跋扈的架势。 “你你你你你……” “你什么你,具体本宫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现在没法和你多说,你要验证我是不是真的傅以柔也好办,我们说点只有我们俩知道的事情,我五岁那年被你看丢了,母后赏了你二十个板子,我吵着给你上药,结果数够了你屁股上的十五个皮开肉绽的疤才肯睡觉,我八岁那年东西滚到了床底下,你为了给我去取脑袋撞到了床板上,撞晕了出了个大包,那时候屋里就你我两个人,你醒了的时候看见我把外衫脱了给你盖上了,感动的都快哭了。” 小桔子听完季冉的话彻底傻眼了,“主子你怎么没死……” 季冉认真说道:“小桔子你还记得我临跳荷花池前嘱咐你办的事吗?现在魏权的折子就在我棺材旁边放着,你现在假装去帮我收拾下葬的东西,想办法把那折子拿出来。” 虽然以三十多年对小桔子这生性胆小怕事的性子的了解,他不可能出卖她把她复活的事情说出去,但也很有可能因为偷折子这件事被抓起来,可就算这是舍身冒险,哪怕是大白天下被人当做妖怪,甚至于死,她也定要拿到魏权的折子。 她命可以不要,但魏权的折子,她一定要看。 季冉的心忍不住又开始酸痛了起来,眉头紧蹙。 小桔子办事临走前不舍的看了一眼季冉,嘱咐道:“主子,您好歹再活了一回,有些事情,就不该放在心上了。” 小桔子生来就在这个宫里当奴才,这辈子除了当奴才也没什么别的兴趣了,以至于知道面前这个脸颊圆润的少女竟然是自己死去的主子后多了也不问,甘心的就给她办事去了。做奴才的天生就是给主子办事的,事情办好了他才有成就感,更何况是对自己这么好的长公主。 小桔子是相信鬼神之力的,所以他猜这次主子能死而复生很可能是因为被坑得死不瞑目才又回来的,而回来要办的事,最重要的应该就是看魏权的折子了。 没错,季冉的死并算不上单纯,甚至连太后的死都算不上干净。 其实这宫里宫外很多人希望长公主死,一人捅了一刀,长公主没办法才被逼死的。 就在长公主准备投池的前一刻,和亲赐婚的圣旨已经到了门口了,太后才刚刚下葬,长公主就要孤身一人嫁往那蛮夷之地,与其被那些荒野蛮族折磨,还不如死在宫里轻巧。 若说是谁害的,你说这圣旨是皇上下的,和亲之事是大臣议的,其中还有皇后推波助澜的助力,你说长公主是谁害死的? 小桔子想着想着就走到了殿前,可到了殿前却为难了,哭灵一众奴才都认识他,他也看见了黄色的折子就在那赠物箱里,可就是不好拿。 好在小桔子看到了宣人的太监,这人和他关系还不错,在这里算是掌事,和他说说话,应该好拿到奏折的。 小桔子想到便猫着腰走到公公面前低声说道:“公公,我是长公主原先身边的奴才,看着公主的灵柩前显乱,我这心里过不去。” 掌事太监抬头看了看赠物箱的确要满了,又往里探了探,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便说道:“去把前面的东西端下去换个新的,敢手脚不干净我非要你好看。” 虽是这么说,但掌事太监心里也想着这个小桔子也算是念旧主的,伺候的确周到,连棺材前面乱了都不舒服。 小桔子得了令,立即就把奏折偷了出来,一路上惴惴不安的想着长公主的出现,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回到宫里。 “拿出来了吗?”季冉在后院的角落等了半天了,看见小桔子走过来着急问道。 小桔子从胸口抽出折子递给季冉,“主子,你这是回来了吗?以后还能在宫里做我主子了吗?” 季冉放好了折子,看着小桔子哭丧的脸向后退了一步,留了些距离给他,正色说道:“小桔子,人间的生离死别是很正常的,傅以柔已经死了,你就别让她再死第二回了,现在我叫季冉,注定不会再属于这里了。” 小桔子又开始抹眼泪,“主子我只是有点难过。” 季冉安慰的拍了拍他,“以后没准我还有用到你的地方呢,你就心里想着只是被我派去做别的宫的暗桩好了。” 小桔子不死心:“主子,你真能再回来嘛?” 季冉摇头,“难说,不过也不是绝对不会回来,未来的事儿谁说的准呢,你就把身子养好了,多走动关系,等着我回来用你好了,我回来这件事谁都不能乱说,不然我们都不能活命。” 季冉故意没把话说死,怕伤到小桔子的心,不如让他这样有些盼头的过日子,小桔子知道季冉现在身份为难,也没在多说话留她,立刻让开路让她离去。 季冉怀里揣着折子,就像揣着个烫手山芋,想看又不能看,心里痒的难受。 结果思前想后一不留神,季冉在个拱门前就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季冉猛地吓了一跳,再一抬头又是一惊。 这不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兔崽子傅崇言吗?他今儿来了也是要给她哭丧吧,大冷的□□服穿着这么薄,身边的人也不知道提醒,鞋子沾上泥了自己也没看见,少个人跟着照顾着就是不行,她早说给他纳个妾或是取个妻立事,他就是不听,孩子大了自己有了主意,就是没往常小时候可爱了。 季冉总觉得自己在皇侄面前又操不完的心,不过被傅崇言撞到了,低着头就想了一堆有的没的。 不过傅崇言也根本没搭理她,瞧都懒得瞧一眼绕过便领着一众奴才转身要走,连听季冉福身致歉的功夫都没有。 “冉冉!” 经久不见季冉回来的季夫人急得不得了,最后只好领着季蓉从灵堂出来找季冉,找了一会的功夫才发现了她,结果就看见了她冲撞了五皇子那一幕,整个人吓了一跳。 傅崇言本都已经和季冉擦肩而过,听到“冉冉”两个字,突然就定住了,转身后,脸色阴沉的不得了。 “冉冉?”傅崇言的语气好似遏制着极大的怒意,眼神冰冷刺骨的转向了季冉。 季冉还在低着头,晃神间脖子就被人捏住了,季冉惊讶的抬头,看见傅崇言阴冷的看着她,手劲随着他眼中刻骨的仇恨越捏越紧。 季冉心口跟着一痛,看着自己从小养大的皇侄突然换了一副面貌,如今怒不可遏的仇视她,还将她的生死随意捏在手中,心中就说不出来的痛楚。 “殿下,万万不可。”傅崇言身后的太监见情况不妙,立刻出言提醒。 傅崇言似乎已经丧失了理智,阴森森的盯着季冉的双眼,手劲一再的加强。 直至季冉被捏的热泪盈眶,甚至恶心的吐出了一点舌头,傅崇言的眼神像是碰触到了什么般,才隐隐收回目光,松开了双手。 季冉猛得吸了口气,虚软的倒在了地上,紧接着边犯呕边深呼吸。 季夫人被刚才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走到的时候双腿都在打颤。 “奴家是吏部尚书的内人,这是小女季冉,快给五皇子殿下道歉。”季夫人语气急切且颤抖。 季冉明白宫里的规矩,也想给傅崇言跪下致歉,奈何她现在虚弱的只能低头半趴在地上,想说话却只能咳嗽。 傅崇言冷笑一声,“吏部尚书?季鸿翔?” 季夫人听着傅崇言阴阳怪气的语气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低着头也拽着季蓉跟着跪了下来,“是。” 季冉看见了傅崇言绣着祥云花纹的鞋尖,知道他靠近她走了一步。 “你叫冉冉?”傅崇言似乎并没记起昨日她拦他马的事。 季冉稳着气息微微点头。 于是傅崇言就在季冉的面前驻足了许久,亦不说话,单单站着。 又过了小会儿,话也不说便走了。 季冉可算是知道了季夫人描述傅崇言所说的那句脾气古怪是什么意思,可他以前并不是这样的,起码不是现在这样,无缘无故的随便捏死个陌生人。 说起来,亦不算是无故,她还是傅以柔的时候,有个别人不敢叫的小名就叫冉冉。 可别人不敢叫,并不代表他傅崇言大爷不敢,自从傅崇言这小子长大了些,懂事之后便不叫她长公主了,私下里就爱冉冉、冉冉的叫个没完。 如今他这般失心疯,大概也是就着冉冉的名字,又想到她了。 第5章 和亲罩我去战斗 “冉冉!这里是皇宫,怎容许你乱走,刚才冲撞了五殿下,差点没了命你知不知道。”季夫人恶狠狠拉扯起了季冉。 因为皇宫不便带下人进来,季冉自然也没人搀扶,单是季蓉拖了她一下。 “娘,我知道错了。”季冉声音有些嘶哑,但起码说句话能让季夫人消火。 “算了,你惹怒了五皇子我们也不便留下了,如今这一幕不知多少人看见了,传了出去你的名声就坏了,唉。” 季夫人未雨绸缪的想到了季冉的未来,回去的一路上心情都不好。 季夫人则想想就责骂季冉几句,一路上也没停。 “你啊你,不知闯了多大的祸了,这事要是传起来,你往后的婆家就难找了。” 季冉听到婆家这个词一怔,上辈子婆家这个词一直是她可望不可即的,被折磨了个够后,这辈子她还真没想过还能嫁人。 季冉莞尔一笑,抱住季夫人安慰说道:“没事儿的娘,我要是嫁不出去就在家中陪您一辈子。” 季夫人看着身边好似不知忧愁的季冉深深叹了口气,最后摸摸她的头发便作罢了。 ———— 季夫人一行的马车刚到门前,谁成想就听见了嬷嬷丫鬟们哭哭啼啼的声音,“夫人,夫人不好了。” 季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下了马车说道:“嬷嬷,出什么事了?” “夫人,老爷说宫里下了圣旨,叫咱们大姑娘被皇后认了做公主,被派出去和亲了!” 关于和亲这个事,母后当时知道风声的时候也比季夫人的表现好不了多少,整日急的团团转不说,一有空就莫名掉眼泪。 好在那时候圣旨没下,皇上还是顾念亲情先透露个风声出来的。 当时母后虽然费尽心机想办法,可能救傅以柔的办法只有一个,能救她的只有两个人。 办法嘛,自然是在和亲的圣旨下来之前想办法嫁出去,而能救她的人…… 尚书府内当天哭声不断,哭得最惨的当属两人,一个是季夫人,另一个就是季蓉。 季冉想看奏折的心一再被耽搁了,索性心也就不在上面了,反正早晚都能看到,而是不断的安慰着正厅里哭得七零八落的两个女人。 “娘,大姐,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怎么哭都没用。” 季夫人鼻子都哭得通红,“不行,我今晚和你爹说说,能不能找皇上再通融通融,为什么别人偏偏不是,就是咱们家蓉蓉,你今天又出了这事,咱们家今天犯了什么小人了。” 而一边的季蓉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季冉叹了口气,“嫁出去未必不是好事,外疆之地的人虽然蛮横,但是脑子动的少,人都实在,心眼儿都不多的,要是大姐能掐住了丈夫的心,也能过得好好地,再不然好歹也是个公主的封号,一辈子都能衣食无忧。” 季蓉怒视季冉将杯子拂到地上,“净在那里说风凉话!说的倒是好听,那地方那么好,你怎么不去嫁呢!” 季冉看着季蓉如此激进的行为也不怪她,任谁正在伤心劲儿上都听不进去安抚的话,不过说到嫁,上一家被指婚和亲的还真就是她本人。 她怎么不去嫁? 其实要是她年轻个二十岁,她真就敢嫁了。在皇城里哪个不知道她是太后唯一嫡亲出的女儿,疼得跟个眼珠子似得,谁敢把儿子撘到这娘俩身上。再者从来就有那么不成文的规矩,驸马做不到大官儿的,财和名声都可以有,就是娶了公主就要断送了以后的仕途,历朝历代谁做了驸马就要派个闲职终此一生了,所以就导致了没什么能耐想娶公主做饭票的,公主看不上,而真有能耐、想一展宏图的又特别怕娶了公主被坑,特别是像傅以柔这样,有个彪悍的亲妈的,就更不能娶了,指不定全家人哪句话说不好,公主生气了,回头和太后的耳边一说,全家小命都不保。 她当时要是十五六的年纪,一咬牙没准就嫁了,搏一搏总比这样被悬着好。可惜她都三十六岁了,年老色衰,脸上的细纹都爬出来了,让她寻姻缘,怎么能寻到个好的? 人老了,心又老了,这么大岁数离开了这土生土长的地方,不是要她死又是什么。 “你姐姐正在气头上,你也别气。”季夫人看季冉发愣,边哭别给旁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丫鬟把季蓉拂掉的碎杯拾了起来。 季冉回神后并没生季蓉的气,只是看着一家人都挺无奈的。 就是万般的不情愿,万般的不愿意,就当她是傅以柔的时候都束手无策,更别提是被下了圣旨的尚书千金季蓉了。 ———— 一屋子的人在正堂哭哭闹闹了一会,都开始有点理智了,该出主意的出主意,该想对策的想对策,总之没有一个想说抗旨的,都是想着去了边疆怎么过活,给大小姐带几个丫鬟,被欺负了有没有后路什么的,到底说的做的还是季冉刚才话里的。 季冉疲惫的拖着身子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心想没有比这更巧的事了,上一辈子砸在自己身上的石子把自己砸死了,又活了一次同样一颗石子竟然又砸在了自己脚边上。 院子里的奴仆也都听说了大小姐的事,看着二姑娘的表情也不太好,两个丫鬟也有点出神,估计是想着自己主子未来能嫁个什么样的人,自己又该会在什么地方生活。 季冉到了房中就屏退了丫鬟嬷嬷,自己把屋子锁死了后才到内屋小心翼翼的把藏在身上的奏折拿了出来。 她多半是猜到魏权的决定了,可又猜不到他是怎样的决定。 当时她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可是她等了那么多年还是期待着有人能冲破禁锢来娶她的,而她期待的人——一个是陆凌晏,一个则是魏权。 的确,她当年是喜欢陆凌晏的,等的也是陆凌晏,可中间兜兜转转发生了许多的事儿,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她一颗心竟然钓在了魏权身上了。 而魏权呢,说他不喜欢她吧,该对她好的他都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他也都说了,唯一碍着的事儿就是没能娶她。 若说她跟陆凌晏是一清二白的话,她跟魏权虽说没有私定终身那一下,该亲的该摸的也都偷偷摸摸的有了,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心的她也不记得了,而且魏权到底是不是喜欢她她更不知道。 总之她就是该盼的夫君盼不来,该等的情人又等不到。 她和魏权这事儿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连陆凌晏和她舅舅这类的人都不知道,她总觉得她和魏权这事儿跟做贼似得奇怪,为什么要这么奇怪她又说不上来。 就拿她要和亲这件事来说吧,母后是把消息放给了这两个人的,她当时就没想过陆凌晏能有什么娶她的勇气,事实上他也的确像条狗一样窝在他的太傅府里,她反而更期待魏权的决定。 其实她要是想嫁,是能嫁给魏权的。 事情拖到最后,母后求着皇兄下了决定,若有人想娶她,不必封上驸马的头衔,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的。 可她偏偏气不过魏权他三心二意的娶了那么多老婆,逼着他把所有的老婆休了,尤其是他的发妻打发了才能娶她。 话也是那样穿到魏权耳朵里的。 小桔子听了这事儿,看她的目光是要多有无理取闹有多无理取闹,以至于他最后都忍不住开口:“公主,尚书夫人是无辜的,这么多年了,你怎么着也不能让魏尚书把人家休了娶你吧?” 她无辜?傅以柔听后觉得心都凉了一片,那个人若称得上无辜…… 老故事越提就越伤心,姑且傅以柔当时也没和小桔子说什么。 她跳池身亡那日,人和眼线都安排好后,她穿戴整齐的就坐在门口等着。 等着送折子的太监传的消息,等着皇兄下早朝,等着他又到了御书房,等着他召见了几个官员,又等着他批文下圣旨…… 直到最后,小桔子喘着气远远跑来喊道:“别等了公主,金銮殿门前的柱子上刻得是两条道子,传圣旨的公公马上就要到了!” 一条道子是事成,两条道子是和亲。 早上太监早就传了消息,说魏权并未请奏求亲,她只是不死心想等等,后来想等也没有借口了,觉得人生太累就干脆撒后人寰了。 现下…… 季冉低头看着手上的奏折,她知道魏权还是对她有情,到底是写过的。 将奏折一扯,上边的字句全然落到了季冉眼里。 上边一字一句,写的清楚,她读的仔细。 最后魏权的确是请了婚,她的要求也实现了大半,比如该遣散的妾室也都散了,唯独还是留下了白璐那个女人作为平妻。 傅以柔明白,他还是喜欢她的,只不过要说喜欢还是没有他现在的那个妻子多。 若是不知道实情的都以为她这个长公主是看人家夫妻和睦,破坏人家姻缘的,殊不知,当年魏权这个多情种是主动接近的她,而后又认识了她的闺房好友白璐,她当时告诉白璐魏权同意求亲娶她的时候别提多高兴了,可是转眼第二日魏权求亲的却是御史之女白璐。 白璐是什么时候和魏权扯在一起的她不知道,细细回想是能察觉出有些不对的,比如偶尔看他们的眼神比较怪异,魏权来找她的时候白璐都是在她身边陪着。 总之她知道的就是,这对狗男女背着她早就走在了一起。虽然魏权又纳了几个妾室,可她还是不能对白璐释怀。 怎么又想起这些了,气愤的季冉又再度看了一遍手上的折子。 若果这份折子能早点到,兴许她还真就能昏了脑袋同意和白璐共事一夫了,想着自己走过的路,最后的结局,季冉不免叹了一声。 临合上之前,季冉看到了奏折请奏最后的日期,她身亡的前一日。 季冉漠然的眨眨眼,想必这折子上发生的故事,也不比她身亡那天发生的事少,折子是前一日的,可奏折上却没批奏,要知道请婚的奏折都是独一无二分成一份的,既然如此就是根本没送到皇兄手里,按魏权的脾气,并不是那种写了就不敢请奏的人,其中的坎坷必是有人故意阻挠吧! 有人想她死,她也的确死了。 季冉看完便就着火盆把奏折烧的只剩灰烬,火盆上燃起的光不断窜涌,似乎吞噬了很多人并不想公之于众的秘密。 第6章 大姐误入婚姻奠堂 第二日一早,封号赏赐统统下来了,整个尚书府都开始着手季蓉的婚事。 “夫人,这是皇后娘娘赐得滑绫绸,您看看是放在哪儿。”老嬷嬷数着上次转不停。 “冉冉,最近你那只虎纹小花猫怎么不见你带出来了。”季蓉跟着坐在一旁,呆着无聊问道。 虽然季蓉昨天和季冉呛了一句,可第二天认了命就好了,季冉也能明白季蓉的心情,也没记仇。 “不想养了,正想送给谁,大姐你若想要我就给你送去。”季冉喜欢小动物,但是不喜欢养他们留在身边,总觉得太脏,所以并不喜欢那只猫。 季蓉顿了一下喝了口茶。 季冉明白季蓉不好意思开口要,就接过来说道:“今晚就让人给你抱过去,你一路上正好有个玩物。” “蓉蓉,还想什么玩,都要嫁人的姑娘了,过来看看每个箱子里都给你装了什么,要怎么放。”季夫人边在脚下看查边说道。 季夫人昨晚是和季尚书说了此事有没有宛转的余地,可季尚书说,皇上知道这事对他们家有所亏欠,就给他提职任命为了太尉,季蓉的事就不好再闹了。 女儿的事固然重要,可是木已成舟就算他们家里不高兴也得受着,皇家就是天家,一旦惹怒了皇帝,他们可就不是嫁女儿这么简单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个道理她懂,季夫人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我找一些在北疆的朋友问了,那边是寒,但是炉子烧的旺,出门的衣服做几件就行,在屋里都是热的慌。”季家的大哥季风告了假筹备妹妹婚事,四处寻人问事。 “也不知道那里的吃食大姐能够不能习惯。”季家最小的弟弟季宇今年十三岁,因为季蓉的婚事也和先生请了假。 “总之能想到的,能带的都带上……”季夫人刚想说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话就哽在了喉口。 “对了娘,后日是夏平候府老太君的寿宴,爹让我带了帖子回来,但这边妹妹还有事,您还要不要过去。”季风说道。 “魏家一脉的夏平候?”季夫人思忖了一下,“魏家和我母家走的近,这我应该是去的,上次你爹升迁他们家也来道贺了,没有不去的道理。” “好,那我便和那边的人说了。” 尚书府所有人都提起了精神不敢含糊,忙忙碌碌转了一天,季冉晚上回院子想起了答应季蓉的话,自己嫌脏不肯抱着,叫人把小猫放进篮子里盖上,天凉别冻着这小东西后,才去了季蓉那边的院子。 “大姐。” 进了屋季冉没看见季蓉忙碌装着东西,倒是看见她低头目光直直的看着火炉,不知想着什么。 “冉冉。”季蓉笑得平和,将季冉拉过来坐下。 “这只小猫以后就给大姐养了,你看到猫儿了也能捎带着想起我们。”季冉吃力的将猫抱出篮子递给了季蓉。 季蓉沉默着没说话,只是接过了猫抱着。 “其实大姐不想记起你们,”季蓉忽然开口,“就算想了,念了,也永远看不到了,不如就这么忘了,心里或许还能好受些。” “所以,”季蓉笑笑,“如若我走后,没什么音讯也不必牵挂了,我在北方应该会过的很好。” 永别这个词谁也不愿意提到,但道理其实都是一样的。 季冉握住了季蓉的手。 “大姐,你恨吗?” “我?你说呢”季蓉淡淡的用手背刮着猫的后脊,“如若现在让我看到那个狗皇帝,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他,他的一个决定,我的一生都毁了。” 谁都知道,她这话不过也就是说说,她若把皇帝杀了,那他们全家都要陪葬,毁了个彻底。 季冉抬眼看了一下忙碌的丫鬟,站的颇远,应该是听不到她们之间谈话的。 季冉垂眸眨眨眼,又抬头看着季蓉:“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你不去自然有人要去,皇上也是没办法的。” 季蓉挑眉,语气轻柔,“然而这又不妨碍我恨他,这么多人不选,偏偏选中了我,难道我恨一个人还要体谅他的难处吗?” 季冉品了品,然后挂上了笑容,“并不妨碍,有些事情你竟比我想得通透多了。” 季蓉摇头笑笑,“人生不如意的确十之八九,能够快意恩仇才是真。” “日子总会好的,大姐。” 季冉又在季蓉的手背上拍了拍,露出了一个淡然的微笑。 回去的路上,季冉通过季蓉的话想明白了很多事。 以前她不想怪的,不敢怪的,统统有了谱。从前她是因为年纪大了,没有心态一个一个找那些人算账,如今她换了个壳子又那么年轻,如果有机会的话,何不像季蓉说的那样,快意恩仇呢? 她刚带那句话其实也是问给她自己听的,她恨吗? 她怎么能不恨。 她母后身上的血,她自己身上的血,染到了那些瞧好事的人的眼里,只不过是一抹漂亮的霞光。 重生了她总觉得她活的漫无目的的,如今正好给自己找个目标,看着那些害过自己的人活的不好,她才能开心,不是吗? 季冉在夜路里露出了一个常人看不见的寒冷微笑。 ———— 隔了一日,季夫人带着季冉去了夏平候府去拜寿。 季夫人拿的是她亲手做的玫瑰糕礼盒,外带着一个季风从外省带回来的玉雕,进了门发现人还不少,请门的奴仆把礼盒接过来后就往门里通报了。 不一会门里就走出来一个和季夫人差不多年纪的妇人,身形高瘦,季冉盯着那带着笑却微蹙的眉头来看,就知道这位夫人有多虚伪了。 季冉从前是长公主,但也不是杂七杂八的什么人都能看见,例如眼前这一位,身份定高不到哪去,就算和她见过,估计也是那种同为宴席的座上宾罢了。 “魏三夫人。”季夫人微笑点头。 “季夫人,快有请有请。”魏三夫人亲切的就好像和季夫人是多年的至交一般。 季冉进了门才看见一些她认识的人,比如魏老夫人,她年纪小的时候倒是见她常常进宫和母后谈天,后来儿子女儿都成家后就很少来了,那边那个魏家的老大是礼部的少卿,正四品,照他弟弟魏权的官职差远了,估计就等着延续候位了。魏权是夏平候的庶子,排老二,许多年前就分家了,职位比他哥哥高也不稀奇。老太君寿宴,还尚在的夏平候自然也是在的,这个夏平候脾气有些尖酸刻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总是对自己的什么事都不太满意。至于魏老太君……她就是真心没看见过了,年纪大的这些人,也不好让人家总走动吧。 季夫人一一道贺之后就被魏三夫人引到后院的亭子去了,那边早就围了一堆夫人,虽然天气还是有些寒,但是好在不下雪了,亭子里又烤火烤的暖,冷热就刚刚好了。 “季夫人,你们便先聊着吧。”魏三夫人转身便离开了。 季冉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在一人身上顿了一下,心中冷笑,真是冤家路窄呢。 挨着右边第二根柱子坐着那个,不就是和她斗了半辈子的魏二夫人——白璐嘛。 白璐比傅以柔小一岁,今年三十五,身形极为消瘦,继而有些软弱无骨的柔美,一双眼睛映衬的特别大,嘴也大些,人长得很标致,就算上了年纪也算是个美妇人吧。 季冉冲白璐甜甜一笑,白璐自然也回了个笑容。 “季夫人,听闻家中大姑娘被封了永安公主,被指给外族的皇子?”众夫人都争相好奇问道。 “是了。”季夫人被揪得心一痛,不好再说什么。 “这两日忙坏了吧。” “可不是。” 夫人们见季夫人对这个话题不热衷便又转移了话题,谈了些别的。 刚坐了小会儿,右手回廊里女眷家零星的细语就微微传了过来,夫人们也只是眼神飘过去了一下,一个个都秉持有度的继续聊自己的话。 等人走到了,一个穿着桃蓝相间花纹的夫人才说道:“青儿,你冉姐姐刚好来了,你们一水儿的小姑娘刚好一起走走,别总陪着我们坐着。” 季冉抬头望去,一个梳着垂茬髻,眼睛圆亮的小姑娘正甜笑着看着她。 少女头上插得的是成色颇佳的碧色碧玺吊坠,身穿深绿色的短件棉袄,袖子边上是一指宽的獭兔毛,看起来极为可爱,整身穿的是暗紫色的长裙,轻巧却不失稳重,小姑娘的皮肤白白嫩嫩衬得唇色更加诱人,季冉看得都有些叹息,十四五的年岁,大概是女人一生之中最美的年华了吧。 “冉姐姐,这亭子里虽然暖和,可我们可都想你想坏了,好不容易看见了,不如和我们出来走动走动。”少女不等季冉说话,拉着她的手回身给了夫人们一个笑点头便走了。 季冉被少女牵着,回忆了一下她的母亲,约莫能猜出来她叫什么了。 她和她母亲她不熟,可她的祖母季冉却熟得很,三品的诰命夫人,以前似乎和她母后关系不错,曾经提到过这个小丫头,还说过让母后盯着给找门称心的婚事。 中枢谏议养得不错的一个女儿,刘韩青。 “姐姐手别冷到了,来,捧着我的炉子。”刘韩青把怀里的炉子拿出来放在了季冉的手上。 季冉这次出门只带了知秋出来,知秋匆匆忙忙也没带手炉,看见别的小姐都捧着炉子唯独自家小姐没有,心里不太舒服,长了个记性。 第7章 大龄剩男皇侄子 季冉出身就娇贵,对东西说道也比较多,别人捧得炉子放自己手上总觉得怪怪的,于是就笑着谢了好意:“不必了,我这里并不觉得冷,妹妹还是你拿着吧。” 再然后,几个小姑娘之中就有了一个诡异的寂静期,期间看季冉的目光什么样的都有,令她有些不太痛快,但也没表现在脸上。 几人踱步到了个吞着热水的泉水旁,虽然是冬季,泉眼还远远不绝的散着水,迎着日光起了一层霞雾,看起来氤氲而起,美不胜收。 刘韩青驻足说道:“若说是名泉,听说魏姐姐家家中倒是有一口,这口名泉和去世不久的长公主还颇有渊源,据说当初魏二夫人和长公主交好,长公主就特意找人修缮了一口温泉出来,特意送给了魏二夫人。” 季冉勾唇笑了笑,温泉是确有其事,但她傅以柔和白璐之间的故事却不像其他人口中传说的那样。 白璐小时候淹过水,因此极为恐惧水流,据说连浴桶里的水都不敢漫得太满。 那时候魏权成亲后也丝毫不避讳傅以柔的身份,日日来找傅以柔闲聊,无意间聊到了白璐前几天在家宅的池水边险些摔倒,傅以柔听到后心想着怎么没真的淹死这个两面三刀的女人,就命人修了一口温泉送给了白璐,言下之意即是如果池水淹不死你,本公主就再送你一口温泉祝你上路。 不过此事在对他们之间关系毫不知情的外人开来,就是她傅以柔和白璐交好了。 此时少女中一个穿着淡紫色外袄的少女娇俏的笑笑,“不过都是旧事了,长公主在世的时候对家母的好不仅于此。” 几个小姑娘目光一转,心里都有了层想法,那就是魏家小姐承认了泉水的事,还说长公主和魏二夫人夫人的私交不止于此,也就是间接承认了魏二夫人是与皇室交好的贵妇,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的,这层身份可是高不可攀的。 唯独季冉此时挑了挑眉,斜了那个少女一眼。 季冉思索了一会儿才在原主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个少女的身份,这是白璐和魏权的独女,是魏权子女中排行第二的嫡出女儿,叫做魏岚。 魏岚这个姑娘,身上继承了她母亲身上的一些特质,比如说特别机灵,喜欢抢别人的东西,而她的心上人也是在众多女眷中心照不宣早就知道的一个人,正巧那个人季冉也认识,就是她那个从小被她疼眼珠子似的疼到大的侄子傅崇言。 平心而论,就算傅崇言不是季冉一手养大的,那在季冉眼里也是一个仪表堂堂、外形俊美的男人,自家的侄子单凭相貌就可以碾压许多世家子弟,一定能成为许多女人眼中的良配。 可惜的是,季冉眼里的傅崇言可和别人眼里的不一样,季冉眼睛里的傅崇言那是一个笑容明媚、喜欢撒娇的小白兔,但实际上除了季冉以外的人看到的傅崇言却是一个心情阴晴不定的雄狮猛兽,爱慕这样一个人,跟下半生把自己和老虎关在一个笼子里似的,所以很多未婚配的女眷都是怕傅崇言的,更谈不上什么爱慕了。 这就导致了大龄剩男傅崇言的婚事成了傅以柔多年以来一块心病,自家侄子不喜欢搭理那些小姑娘,寻一些喜欢自己侄子的小姑娘说媒也好啊! 可惜,没有,都没有,傅崇言好似一个姻缘绝缘体,从来没有一家的贵妇到傅以柔这里暗示保媒,所以傅以柔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宝贝侄子待“嫁”闺中,延续着自己的“悲惨命运”。 所以季冉的心里其实是希望有姑娘喜欢自家侄子的,好的坏的,只要能对傅崇言好,她什么都可以不计。 就算这个魏岚是白璐的女儿。 季冉是一个能把仇怨拎得清的一个人,就算是她再恨白璐,那都是他们上一辈的事情,和白璐的女儿无关,在她眼里魏岚也就是个孩子,她可做不了那种因为仇怨欺负仇家家人的下作事。 “魏姐姐可真是谦虚了,咱们这些人里,哪一个不知道魏姐姐家和圣上的交情呢。”刘韩青迎着话题就接了下来,又给魏岚好一顿吹捧。 季冉倒是不在意魏岚刻意美化她和白璐的关系,她现在更在意的是她对傅崇言的爱慕。 给自家侄子找一个称心的媳妇可是她重活一辈子仍然不能放弃的伟大目标,她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傅崇言儿孙满堂才更高兴呢。 想到这里,季冉凑近了魏岚一些,温和的笑道:“其实不论家室,魏岚也是个令我们羡赞的姑娘。” 季冉此言一出,气氛忽然尴尬的寂静了一会儿,季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其他少女都古怪的看着季冉。 季冉本意是对这个侄媳妇备选人挺满意,可是细细品了一下自己的话,约莫是觉得有些不对了。 季冉才重生没多久,说的话都是按照长辈的想法说的,季冉本是想夸魏岚,可是她现在与魏岚是平辈,这话一出口就不太对劲了,充满了浓郁的奉承巴结的意思在里面。 好在魏岚对此倒不在意,而且还得意洋洋的,“其实我也没有妹妹们嘴上说的那么好啦!” 季冉看见刘韩青暗自瞪了她一眼,变脸似的又对魏岚笑道:“要是魏姐姐都不敢承认自己出众,我们这些姑娘就更不敢说自己好了。” 这番奉承对魏岚来说很受用,魏岚的眉眼都笑弯了,“这里就韩青嘴最甜,最讨人喜欢了。” 刘韩青和魏岚说笑着,又顺便白了季冉一眼。 这接二连三的白眼让季冉觉得莫名其妙,正当季冉不太明白自己和这群姑娘的关系的时候,另外一行人走进了这些女眷的视线。 为首的不是他人,正是季冉想着念着的小混蛋傅崇言。 当日傅崇言身穿一件碧色的锦袍,袍边绣着暗紫色祥云花纹,腰间竖着深绿色的腰带,这骚包的装扮是那群人之中最耀眼夺目的一个。 季冉头疼的扶额,自家侄子的穿衣品味怎么就随了她呢。 她一个女子穿得鲜亮一些就罢了,这个小混球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去青楼里做小倌吗? 偏偏傅崇言穿得是骚包,但是面色冷凝仿若寒冰,加上那一副俊美无双的容颜,妥妥的一枚禁欲系美男。 季冉这边的小姑娘无一例外都被傅崇言吸引了目光,但多数也就是单纯的欣赏罢了,傅崇言长得的确是独一无二的好看,但做心上人就罢了吧,毕竟傅崇言喜怒无常的名声在外,姻缘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 傅崇言冷眼像一众女眷看去,不少姑娘都害羞的低下了头,其他的人则是看傅崇言的相貌看呆了,唯独季冉蹙眉看着傅崇言叹了口气。 傅崇言的眼里除了傅以柔以外都是路人甲,所以既没想起第一次他们在城外相遇,也没想起自己差点掐死季冉,只是嘲讽似的对季冉一笑。 傅崇言对自己一副好看的皮囊不是不明白,所以他知道想爬上他的床的女人多了去了,也见过各种各样吸引他注意的手段。无论季冉是不是有意让他看到自己,他都觉得很可笑,她叹息是什么意思,他身上哪一点能值得她这种待字闺中的姑娘可怜,谁也不是傻子,她这种小招数真是极为可笑。 “岚儿!”傅崇言身后的一个少年对魏岚招了招手。 魏岚却一步都没往前迈,娇羞的跺脚撒娇道:“大哥!别闹了。” 少年带着傅崇言等人走到了魏岚几人面前,调笑说道:“看来岚儿眼里只有心上人,容不下我这个哥哥了。” 季冉此时也在记忆中找到的了这个少年的身份,这个少年叫做魏麟,是白璐和魏权的大儿子,今年十八岁,正是求娶名门闺秀的黄金年纪,另外此人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原主季冉的心上人。 季冉和魏麟的故事,简直就是翻版的傅以柔和陆凌晏,季冉这个小姑娘因为太喜欢魏麟了,一颗心毫无保留的给了人家,到头来仰慕者众多的魏麟却根本不稀罕,甚至对其的态度是极为厌烦的。 怪不得之前刘韩青看季冉的眼神怪异,原来刘韩青也是喜欢魏麟的,只不过和季冉这种耿直的小姑娘不同,人家喜欢魏麟还是会耍点小心机的,比如用季冉的耿直和愚昧衬托她自己的聪慧,总之就是让季冉做她和魏麟爱情路上的垫脚石。 “哥!你别乱说!”魏岚恼怒的刮了魏麟一眼。 “我乱说?不如让殿下评评理,这小丫头是不是一日不如一日的不把她哥哥放在眼里了?” 语毕,魏麟看向傅崇言,魏岚也含情脉脉的抬头,傅崇言面无表情淡淡的看了魏岚一眼,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魏麟听到傅崇言这声嗯,眉眼也笑开了,“你看,你看看,连殿下都看出来了你这个小坏蛋坏心思。” 魏岚拿着手绢挡住脸,“大哥!别再取笑岚儿了!” 看着魏岚的娇嗔,季冉的脸上则是一阵尴尬的担忧。 这群人是太不了解她那个混蛋侄子了,傅崇言一个眼神她都能把他猜的透透的,他刚才嗯了一声哪是回答魏麟的话,她敢打保票傅崇言根本连魏麟问得是什么都没听清楚,他每次露出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都会挨打,她因为他这个表情小时候打过他不下十次,因为傅崇言每次这个样子都是在无视别人,傅以柔觉得他这样对待别人是不尊重。 既然傅崇言都懒得理这个魏岚,她还有什么可高兴的,一副都快笑尿了的娇羞,简直是愚蠢至极。 其他人看见了傅崇言对魏岚另眼相待,心中也早已了然,看来傅崇言的王妃之位很有可能属意于魏家了,这么暧昧的话都没有反驳,看起来傅崇言和魏岚的好日子兴许快要到了。 “魏姐姐呀真是被宠在了心尖上,这才没看出来魏麟公子是变着法的疼妹妹,才这么说话呢!”刘韩青不介意将这一切道破,为魏岚的姻缘助力,锦上添花。 “唔,瞧见没,你没有眼力,有人可比你聪明着呢!”魏麟抱胸调侃着魏岚。 “大哥就是讨厌!哼。”魏岚扭头佯装恼怒。 季冉笑容尴尬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群蠢货没看到自己的混蛋侄子对这种戳破少女心的哥哥讨人嫌的场面不感兴趣吗?傅崇言用睁眼看过这几个人,偏偏这几个人还演得十分带劲,演技尴尬得让季冉不忍直视。 第8章 皇侄身份卑微的过去 傅崇言的确没把这几个人放在眼里,傅崇言在季冉的眼里是大龄剩男,就证明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实际上他今年已经二十六岁,而他眼前这些人不过十多岁的年纪,在他眼里如同季冉看他的目光差不多。 “殿下,你莫要听大哥胡说,我……我……其实不是那个样子的。”魏岚鼓足勇气,娇羞的低头对傅崇言说道。 “嗯。”傅崇言又淡淡哼了一声。 怎么办???她体内的洪荒之力要爆发了! 傅崇言这个混小子半死不活的样子是做给谁看,一点礼貌都没有,人家姑娘上赶着和他搭话,他态度还这样冷淡,这个德行怎么娶媳妇,岂不是要孤独一生!倘若她还是傅以柔的身份,早就揪过傅崇言的耳朵骂一番了。 季冉憋了好久的火,心想不能这么算了,自家侄子不懂事,但她可以推波助澜一番。 于是季冉带上自己在后宫驰骋多年的演技,装作一个愚蠢的小白花低声喃喃道:“如果真的是喜欢一个人的话,应该多说几句话的呀。” 季冉心底冷笑一声,自己这句话无非是点给傅崇言听的,这群人都在掩耳盗铃,不如她做一回坏人,把事实戳破,这个熊孩子就算是演也得给她演得像些,不理人家姑娘可一辈子都不会娶到媳妇的。 众人脸色一变,魏岚也有些清醒了,魏麟此时才惊觉傅崇言的态度并没有那么热络。 “殿下,您看您还想在哪里逛逛?” “那边走走吧。”傅崇言随便指了一个方向。 魏麟余光瞥过自己的妹妹等的女眷,再问道:“殿下是否觉得人多有些吵了。” 傅崇言再道:“无妨。” 一众女眷跟在傅崇言等人身后的时候,低声说着悄悄话。 魏岚当然是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殿下是不是对谁都是这样一副生冷的面孔啊。” 刘韩青赶紧安慰着这个自己已经视为了未来小姑子的人物,“当然不是,可能是殿下心情不好吧,殿下是长公主一小带到大的,如今长公主死了,殿下心情肯定要受到影响。” 魏岚此刻才安心了,“嗯,说得有道理。” 季冉则是想到了上次傅崇言暴怒险些掐死自己那次,心想自己的死的确是给他太大的打击了,整个人性情大变。 但季冉不知道的是,说性情大变那是夸张了,傅崇言对傅以柔那副面孔可不适用于所有人,实际上傅崇言本来就是皇城内众人相传的模样。 “我听说五殿下并不是这种性格,只不过我们与他相交甚少,对待相熟的人的话,他很好相处,心地善良,脾气很温和。”季冉怕吓坏心仪自己侄子的姑娘,赶紧悄悄的给傅崇言加分。 魏岚听到了却面露古怪,不善的打量季冉说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关于殿下的事。” 季冉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编瞎话的本领可是屈指一数,“当然是我姐姐季蓉原来倾慕于殿下,经常围在大哥身边问殿下的事,我听多了也就记住了。” 季家大小姐人在宅中坐,锅从天上来。 魏岚一听是季蓉喜欢过五殿下,就放心了不少,毕竟季蓉已经被指婚给外族人了,这是天家定下来的事,谁也左右不了。 所以魏岚面露卑怜,“哎……蓉姐姐也是个可怜人。” “是啊,我大姐还说,如果能看见殿下此生寻得良配,她也就心满意足了。”季冉把自己爱侄心切的心按到了季蓉身上。 现在季蓉对于魏岚来说已经不算是对手了,由此更是可怜道:“想不到季家姐姐真是个痴情人,能为殿下想到这种地步,也不免为一段佳话了。” 季冉一听这些官家小姐有意将这件事散播出去,倒是不担心,相反还挺高兴的,如果她那个昏君皇兄真能听到这个故事可怜这一对璧人,那季蓉还能因祸得福嫁给傅崇言而免于和亲呢。 一行人跟在傅崇言身后,随之来到了世家夫人们歇息的亭子。 夫人们看见了傅崇言纷纷行礼,“殿下。” “不必多礼。”傅崇言一副面瘫脸从头用到尾,至今季冉都没见过他第二个表情。 工部尚书夫人徐氏起身说道:“想不到殿下能来夏平侯府拜访。” 傅崇言身份好歹也是个皇子,在和魏府无甚交好的情况下,能来拜寿的确是屈尊了。 白璐暗自里露出的表情却不太友善,极力掩饰目光中的鄙夷,季冉则全都看在了眼里。 白璐看不起傅崇言是因为他是傅以柔一手养大的,如今傅以柔一死,他却来魏府拜访,说不好就是来找他们算账的,傅崇言的身份说得好听了是个皇子,说得不好听那可是一个被皇帝厌弃、没人生养的小畜生,别人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她白璐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众人此刻的逢迎巴结在她眼里着实可笑。 “想不到殿下已经长这么大了,在我记忆力你还是那个喜欢缠着长公主的孩子呢。”白璐开口说道。 这话外人一听都以为是傅崇言自小便与白璐交好,认为白璐是一长辈的身份赞赏傅崇言,其实这话里的意思也只有季冉、傅崇言、白璐三个当事人能听明白。 这事要从傅崇言的母妃说起。 傅崇言的母妃长得那可是真心漂亮,据说当年是艳绝皇城的。 要知道门第里的女子是很少能走出闺门的,傅崇言的母妃长相全皇城的人都知道,就证明她是个抛头露面的主。 的确,傅崇言的母妃本是一个青楼的歌姬,是当年的头牌,这种人本来和皇帝是没有交集的,可因为青楼犯了规矩被官府捉到,老鸨就把傅崇言的母妃献给了当时的皇帝的一名宠臣。 宠臣见到傅崇言母妃的相貌也是惊艳,更是觉得自己无福消受这等美人,于是就转手送给了傅以柔的皇兄。 当时傅崇言的娘是以宫婢的身份送进宫的,和皇帝一来二去的欢好就被封了一个贵人,本来她如果能和皇帝一辈子这样也挺好,起码仗着宠爱能再往上走走,可惜的是当时她被宠爱冲昏了头脑,妄想得到更多。 傅崇言的母妃每次被宠幸过后都是要喝绝子汤的,因为她身份卑微,皇兄也不允许一个青楼女子生下皇子坏了他的脸面,坏就坏在傅崇言的母妃拎不清自己的身份,硬是把绝子汤倒掉了怀了个孩子。 要知道当时能给皇帝怀子嗣的都是什么人,再不济也是四品以上官员的爱女,能和这种卑贱的一同怀有龙种,后宫都炸开锅了。 再加上傅以柔的皇兄是个真真正正的渣男,他喜欢得不过是傅崇言母妃的一张脸,当然不会为了她对抗朝中大臣,于是就默认了去母留子这个说法。 所以傅崇言一生下来就没有娘,傅以柔那个渣皇兄甚至连傅崇言的小命都不想留,话里话外的暗示宫里的太监宫女弄死傅崇言。 没想到的是傅崇言命是真的硬,小时候染过时疫无人医治都硬是挺了过来。 宫里人得了皇上的命令,自然是手段无所不用的虐/待还是个孩童的傅崇言,白璐甚至听说傅崇言饿得没有办法还吃过……还吃过动物的排泄物。 本来傅崇言和傅以柔是没有交集的,傅以柔也并不是一个善心大发的人,不然不可能在宫里嚣张跋扈的,可有一次傅以柔在和白璐一起逛园子的时候非说问到了一股腐臭味,要找人瞧瞧,太监一打探才把正在挨鞭子的傅崇言送到了傅以柔面前。 那时候傅崇言才七八岁大,整个人瘦的皮包骨,身上全都是各式各样的伤口,有的地方皮肤甚至已经溃烂流脓,他的脸更是惨不忍睹,一侧脸颊和眼睛肿的奇高,就像一个浑身长赖的怪物。 按照傅以柔当时养尊处优的臭脾气,本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丢远点”,可就在太监动手要把行尸走肉一样的傅崇言拖走的时候,傅以柔又叫住了他。 “慢着。” 白璐还记得傅以柔当时摇着花扇掩着鼻子的嫌弃表情,“他肚子怎么有东西在动。” 太监直接踢了傅崇言一脚,在他闷哼一声之际从他衣服的夹层里翻出来了一只癞蛤/蟆。 御花园里的池子有很多,能抓到蛤/蟆也不足为奇。 傅以柔噗得一声笑了出来,“莫不是长得像是一个癞蛤/蟆,就抓一只癞蛤/蟆作伴吧!” 听听,这话里哪有半分的可怜,分明是讥讽和嘲笑。 傅崇言当时早已经对侮辱和嘲笑麻木了,他低头卑微的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傅以柔被逗得开心,“把他那只小蛤/蟆给本宫拿来玩玩。” 太监要夺傅崇言面前的东西,他却突然间将其死死盖住,如何都不肯将它给他。 “小畜生,你给咱家起来,要是惹了公主不开心,有你好受的。”几名太监对傅崇言拳打脚踢,可傅崇言就是死死护住了那只蛤/蟆。 傅以柔瞧着开心,故意吓唬傅崇言说道:“看来想要这个小东西,得先杀了他的主人了。” 太监愕然的看向傅以柔,当时傅崇言早已到了辨别是非的年纪,他也明白自己虽然身份卑贱,但是好歹是个皇子。这些人敢欺负他却不敢动手杀他,所以也不太信傅以柔的话。 “怎么?不信?莫不是你不知道本宫的身份吧,再说皇兄子嗣那么多,死一个两个又无所谓的。”傅以柔刻意做出了骄横的模样。 傅崇言知道傅以柔是长公主,当时身体一颤的缩成一团,还是用身体护住了那只蛤/蟆,就是不将其交出来。 傅以柔看着那群太监打了傅崇言一刻钟的时间,最后笑着笑着表情却哀伤了起来。 “很少有人能对喜欢的东西那么认真了。” 白璐知道傅以柔说的是她和陆凌晏,傅以柔喜欢陆凌晏的执着又何尝不是面前这个小皇子对这个蛤/蟆不肯放手一样呢。 人一旦触景生情,心就会更柔软一些。 傅以柔走到傅崇言面前的时候,他身下的那只小蛤/蟆早已经被他压断气了。 傅以柔语气轻松的说道:“你看看,你的喜欢害死了人家呢!” “不……是喜欢……吃……饿。”因为孤僻,傅崇言的语言表达能力并不是很好,只能勉强说出他的意思。 原来傅崇言不是想保护这只小蛤/蟆,只是护食罢了。 傅以柔却并不在意这个答案,“你以后跟我走吧,没人敢再欺负你了。” 的确,这后宫里最大的混世魔头就数傅以柔本人了,她若是护着傅崇言,又有谁敢欺负他呢。 那便是白璐第一次与傅崇言相见,无论日后傅崇言被傅以柔养得有多出色,白璐始终都记得傅崇言当初浑身腐烂恶臭的样子,低贱不堪。 现在罩着傅崇言最大的一座靠山傅以柔死了,傅崇言说到底不过是皇帝厌弃的贱子,身份卑贱,又有什么可让她白璐害怕的。 所以白璐才说出了那一番话,暗示傅崇言他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没娘的小畜生,再怎么说她都是看着他长大的。 第9章 烧死情敌的FFF战团心 季冉听了白璐这话,再配上她笑里藏刀的表情,立刻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气得不行。 她的小混蛋小时候的确让人欺负了一阵子,可后来是让自己养得十分出色,白璐这个白莲花又在暗示傅崇言小时候糟过得罪,往自家侄子的伤口上撒盐。 习惯了和白璐斗嘴的季冉压下怒火,笑容天真的说道:“这样说来魏二夫人是自小看着殿下长大的呀,真想不到魏二夫人年纪这么大了还显得这么年轻,看起来就比我母亲大了几岁而已。” 门第里女人之间的拌嘴也就是这种了,明褒暗讽的放暗箭,季冉把话题直接带到了白璐的长相上,不让她欺负自己的侄子,又故意说她长得只比和她同龄的季夫人大几岁,巧妙的塑造了一个愚蠢的娇憨姑娘。 反正得罪了白璐,季冉根本没在怕,她又不打算嫁给魏麟,两个人以后也没有太大的瓜葛,收拾她两句又无妨。 其他人的耳朵里当然是听到了这层意思,不过原主季冉以前就挺蠢的,加上魏二夫人是她心上人的母亲,的确有可能是她故意逢迎讨好魏二夫人,结果愚笨说错了话,就不足为奇了。 刘韩青一看有了机会,立刻开口说道:“季冉你别乱说话,魏二夫人和季夫人本是同一年的生辰。” 本是面瘫着一张脸的傅崇言听到“季冉”这两个字,目光忽然动了,将视线落到了季冉的身上。 季冉躲过傅崇言的目光,装作难堪的模样说道:“原来……和我娘同岁啊,真心看不出来呢。” 季冉并不想让傅崇言知道自己重生了,人的生老病死是天注定的,就算傅崇言伤心难过季冉也希望他能够自己去面对,他始终都要长大的。 再者季冉现在的身体才十四岁,傅崇言已经是二十六岁了,这让他怎么面对这样一个事实,他又怎么能安然接受。 思来想去,季冉觉得隐藏自己的身份才是对傅崇言来说最好的,再说自己现在想向那些害死自己和母后的人讨债,傅崇言在她眼里始终是个好孩子,她不想他手上沾染太多不干净的东西。 白璐听了季冉的话气得鼻子都快歪了,早听说季家有个二姑娘脑袋不灵光,还喜欢自己的宝贝儿子,今日一看的确讨人嫌,这种愚蠢的女子想嫁进他们魏家,做梦都别想。 魏麟没有注意这么多,身边小厮通报寿宴已经准备就绪了,于是开口说道:“前厅已经准备好了,请殿下和各位夫人随我入宴。” 傅崇言最后眯眼盯了季冉一下,随后恢复正常的面瘫脸点点头,“有劳。” ———— 几位夫人纷纷在白璐身后夸赞着:“想不到大公子生得这般俊朗,日后定能有大作为。” 白璐得意的眼角都笑出了皱纹,“哪里的话,府上公子亦是出色。” “那也比不上魏麟这孩子呀。” “是呀。” 季冉四周的少女,好几个都偷偷对魏麟投去了爱慕的眼神。 白璐儿女双全,实乃人生赢家,再看看她傅以柔,临到老被丢去和亲,最后自杀投身荷花池里,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季冉啧啧的摇了摇头,世上的许多事亦是如此,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她一个痴心不悔的死的这么惨,白璐那个夺人所爱的居然能这么幸福。 到了家宴的前厅,傅崇言因为身份被列为了上宾,其他的人则按照家世官阶次序排位,由此可见魏家办事还是十分谨慎的。 当年季冉是想嫁到魏家的,夏平侯本人太后都召见过了,可就是因为规矩太多,魏权才不得一拖再拖,拖到最后,嫁到魏家的也换成了白璐。 季冉因为身份的缘故坐在了第一排,看着傅崇言的脸陷入了沉思。 此时傅崇言来给夏平侯拜寿的确可疑,如果说不是因为自己的死她自己都不能信,但傅崇言又不是那种能闹出事端的纨绔,此番前来,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寿宴进行到一半,傅崇言也叫人端上了贺礼。 季冉看到白璐的目光一紧,似乎怕傅崇言闹出什么事的目光,不禁笑了笑。 傅崇言这熊孩子有些脾气是随她的,就是那种低级的手段她做不来,傅崇言有很多方法能送上一份让夏平侯一家添堵的寿礼,可是季冉却不相信傅崇言会这么做。 很简单,做了那种手段卑鄙的事,自己也会掉身价,他傅崇言一个皇子,不必为了一时的义气让夏平侯在众人面前出丑。 果然,傅崇言的寿礼是当世名家的一副山水画,上边还有其亲笔的赠言。 白璐看见傅崇言不是来闹事的,表情显然松了口气。 “殿下果真是送了老臣一份大礼啊。”夏平侯看起来挺喜欢这幅画的。 “早就听说夏平侯对青山居士十分仰慕,我便派人去求了。” “劳殿下费心了。”夏平侯态度亦很得体。 到寿宴尾声,魏权还没有露面,季冉以为魏权不会来他爹的寿辰的时候,还是在最后见到他了。 岁月对傅以柔无情,又怎会对魏权公平。 魏权已经是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了,眼下出现了眼袋的轮廓,头发也出现了零星的几根白发,看上去有些沧桑。 不但如此,他的胡茬冒了出来也没刮,双眼无神显得有些颓废,朝服还没换下,看来是很忙碌。 要说此刻已经清醒的季冉看见魏权什么感觉,她现在很想抓住自己扇几个耳刮子,戳着自己的眉心问自己,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负心汉。 不过唯一能让季冉好受一些的是,魏权已经算是一个糟老头了,而她现在还正值年少。 ———— 寿宴结束后,季冉在人群之中看见了傅崇言走到了魏权面前说道:“魏尚书,能找一个清净的地方谈谈吗?” 魏权深深看了傅崇言一眼,目光移开说道:“殿下随我来。” 试问自己的侄子要找自己的情人聊聊,哪一个能对他们谈话的内容不好奇? 季冉何止是好奇,简直激动地人都要跟上去了。 她和魏权那些事知道的人真心不多,连傅崇言她都没对其说过,所以傅崇言知道什么,知道多少,季冉都是不确定的,傅崇言找魏权做什么,她更不清楚。 傅崇言叫走了魏权那一幕多数人都看见了,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其中的缘故,都以为傅崇言找魏权是为了魏岚。 “魏姐姐,殿下找魏尚书莫不是为了婚事吧?”刘韩青与魏岚对视道。 “这……应该不会吧。” “什么不会,魏姐姐真是糊涂,如今殿下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找魏尚书一说呢,我看呀,魏姐姐今年就等着嫁人吧!” “哎呀!你们别羞我了,我要恼了……”魏岚咬唇跺脚。 季冉看到这种场面,估计自己想办法偷听魏权和傅崇言谈话无望,只能随着季夫人与夏平侯告别。 ———— 傅崇言这边被魏权带到了一间肃静的厢房,白璐因为怕傅崇言闹事,就也一直跟着,傅崇言对此倒是不在意,就算白璐跟着走了进来他也没有说什么。 “殿下请坐,今日找老臣是……” 傅崇言没有坐下,从袖口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锦盒,又从锦盒里面拿出一个坛子递给了魏权。 魏权接过坛子:“这是……” “这是长公主的骨灰。” 若是傅以柔的骨灰,傅崇言怎么舍得给人,这是傅崇言烧得动物的骨灰,故意丢给魏权的。 魏权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殿下给我这个是做什么?” 魏权的声音猛然高了一些。 傅崇言目光诡异的盯着魏权,笑容如同一个面具一般完美,“作为长公主等了那么久的人,你不应该把这骨灰收好吗?” 白璐看见傅崇言笑得毛骨悚然,想起了宫里有关他的那些骇人听闻的传言,急忙说道:“人都死了,长公主的身后事应该与尚书大人无关了吧……” “啪!” 白璐被傅崇言一巴掌重重的甩到了一旁,白璐几乎被傅崇言打懵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嘴角渗出了鲜血,脸立刻浮肿了起来。 傅崇言依然执着且开心的笑着,“冉冉没死,她只不过去下面玩了,我知道你们都想她死,可惜她还活着。” 魏权看到傅崇言这个样子,面露悲痛的说道:“殿下,人死不能复生……” 傅崇言微微扬起下颚,笑容温柔的抬手捏住了魏权的脖子,把他像是拎小鸡一样掐了起来,“我再说一遍,冉冉没有死……” 傅崇言虽然是笑着,但是额头已经曝露除了青筋,他捏着魏权脖子的手臂也暴出了血管的脉络。 白璐倒在一边看自己的丈夫快要被傅崇言掐死了,也顾不得身份,扑上去就咬住了傅崇言的手臂。 傅崇言从容的松开了手,白璐不痛不痒的撕咬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他看着魏权被他松开后贪婪的呼吸着,目光渗人的勾起嘴角说道:“别看冉冉年纪大了,可她还是个孩子的心性,她最怕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傅崇言眉宇间带着一丝忧愁,仿佛刚才冷血无情的那个人不是他,此刻他面容悲悯就像个菩萨,“冉冉喜欢什么,我便要给她什么,她一个人在下面孤单,我就要送一些她喜欢的人过去,魏尚书,你说好不好?” “殿下……咳咳,你要做什么?你想杀我?” “我要一个死人有什么用?”傅崇言邪气的勾起嘴角,“况且冉冉也不会喜欢死人,我当然会让你活着去见她。” 魏权不理解傅崇言话里的意思,静静的看着他。 “民间有一种说法叫做活祭,不知道魏尚书听没听说过。百姓想向神明求得大福的时候,都会将活着的祭品直接烧死,来向老天以表虔诚。” 傅崇言笑容平淡的说道:“魏尚书请放心,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准备,到时候见到了冉冉你只需要好好的陪她,不然……” 傅崇言依然笑着,但是齿间却发出了冷森森的磨牙声。 第10章 太后留下的保护/伞 季冉通过今天的事才发现,自己现在的身份挺尴尬的,除了能围观什么都做不了。 当然,如果能任由自己这样窝囊也就不叫傅以柔了。 季冉趁着季家这几日忙着给季蓉搭理和亲的事宜,自己带着两个丫鬟偷偷溜了出来。 许多年前,傅以柔的母后曾患了一次急症,那一次险些要了她母后的命,在那次事后,太后觉得自己如果就这么撒手人寰了,自己的女儿恐怕就没人照拂了,所以自打那以后就开始为自己的女儿谋划。 所谓的谋划,当然是从各个意义上考虑的,太后明白那个小心眼的昏君可能眼里容不下她弟弟许祥林,也不会放过自己的女儿傅以柔,所以就未雨绸缪在京城做了暗线。 那个昏君老老实实的做他的皇帝固然好,如若他有什么歪脑筋,就算自己死了,她要保证自己的女儿不会被他迫害。 所以太后不止一次告诉傅以柔,如果她在自己死后有什么她舅舅都无法解决的困难,就去皇城东边的海山胡同找一户姓王的人家。 太后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已经暗示的不能再暗示了。 这便是傅以柔最后的杀手锏,傅以柔死前没有利用这个是因为她死的时候真的太绝望了,如今太后留给她最后的王牌,显然是派上了用场。 季冉带着两个丫鬟先去了一趟皇城的街市,在街市的一家摊贩那里买了一条蛇。 两个丫鬟都不知道季冉的想法,只是一再告诉自家小姐,毒蛇可不是个好的玩物。 季冉随后在城东开始打听姓王的人家。 “姓王的?哦,这一片就一家姓王的人家,你往前走到头,左手边最里面那家便是了。”路过的为季冉指了路。 太后当时恐怕季冉一无所有的被丢出皇城,所以就没有让她用什么信物去见她的暗桩,而是带一条蛇去便可。 季冉走到牌匾破旧的王府门前,敲了十几声,门内才传来一个哈欠声,一个小厮懒散的开门道:“找谁啊?” “请把这个交到你们老爷手上。”季冉把装着蛇的锦盒递了过去。 本是散漫的小厮目光一震,他看向季冉的目光十分惊讶,他手忙脚乱的几乎是夺过季冉的锦盒,就往府内冲进去大喊:“老爷!老爷!有人找你!” 小厮忙乱的门都没有关上,季冉身后的知秋蹙眉说道:“这家人的下人怎么没有规矩到了这个地步,小姐还是小心些吧。” 知冬则担心季冉送上的东西,“小姐,您把您刚买的蛇送了过去,不会有事吧。” “放心吧,一会儿他家老爷便会来见我,没事的。” 知冬还是有点不放心这件事,甚至开始观察四周的地形,准备后备的逃跑路线。 果然,片刻后,小厮忙乱的跑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姑、姑娘,老爷说请您入府一坐。” 季冉随小厮进门后便看到了这家府邸的概况,在外面看起来这个王府破旧不堪,实际里院要比她想象中大得多,光是从府门走到内宅就穿过了一片花圃。 进了内宅后,季冉看见遍地打包好的行李挑了挑眉,小厮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老爷本是下了命令,府里一半的人都要迁走了。” “迁走?去哪?”季冉下意识的问道。 “去冀州,我们就是打那边过来的。” 季冉了然的点了点头,她原先听母后说过,她的本家许家老家就在冀州,那里是母后从小生活的地方。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季冉又问道。 “不走了,老爷见了您的信物,就把这个消息派了下去,府里的人都知道了。” 知秋笑了笑,“地上行李这么多,人倒是没几个,你们府里不会只有你和老爷两个人吧。” 小厮讶异的看了季冉一眼,随后高深莫测的笑道:“我们府里上上下下养了几百号人。” “几百人?谁信你的话。”知秋撇嘴说道。 小厮吊二郎的说道:“你不信,可有人信哪,你说是吧,小姐。” 季冉跟着笑了笑,并未作声。 季冉被小厮请进了内室,知秋和知冬则被留在了外堂。 进了内室,季冉看见了母后让她见的人。 这个王老爷是一个年纪大概五十多岁的老人,头发花白,面色亦有些憔悴。 “公主是不是没死,她现在在哪?”老人走上前说道。 季冉仔细打量了一下老人焦急的面容后说道:“我就是傅以柔。” 老人眉头微蹙,继而目光陡然变得凛冽,他眯了一下眼睛,冷冷盯着季冉说道:“公主今年三十有六,而你至多不会超过二十岁。” 既然是母后留给她的暗桩,或许就是她在这个世上最值得相信的人了,如果她重生的秘密都不能告诉他,便也没有其他再能告诉的的人了。 “的确,你说的傅以柔已经死了,我这个傅以柔是借尸还魂活过来的。”季冉缓缓说道。 老人愕然愣在的原地,有些难以置信的说道:“你说你……借尸还魂?” “是,我就是傅以柔,在我投池自尽后,我便莫名其妙的在另外一处人家醒了过来,醒来后就成了这个身份。你知道母后谨慎的性子,关于她在皇城内下暗桩的事她除了我不会再告诉第二个人,我亦是如此。” 老人愣了许久,好像是想了很多,最终回过神叹了口气,“公主,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季冉见老人信了,接着说道:“我还不知道您是……” “我是江北总督王良。” 这回整个人都惊呆住的换成了季冉,季冉想过母后会给她留一手大棋,却没有想到这个棋能大到超乎季冉的预料。 江北总督王良,季冉以前听过他的名字,王家世代效忠皇室,如今已经是第七世,底蕴深得自不用说,而且江北总督王良手上可是持有江北百万大军的虎符,连皇帝都要给他几分薄面,这样一个人居然一直都住在皇城里?而且他居然是太后的暗桩??? 王良看出了季冉的惊讶,于是说道:“我与你母后是好友,她于我们王家更是有大恩,你若愿意,可以叫我一声舅舅。” 季冉本以为母后留个她的是一些随便使唤的下人,或是些金银财宝,没想到母后留给她的竟然是这么一尊大佛,这叫她怎么使唤。 “公主也不必担忧身份问题,我们王家欠了太后太多,就是今天您让我王良死在您面前,我也在所不惜。”语毕,王良竟然跪了下来。 季冉可受不起这么一跪,赶紧搀着王良起来,“王良舅舅,您的话严重了。” 王良起身说道:“公主可不必与老夫见外,既然太后能把您托付给老夫,您就知道老夫值得您信任,不然您也不会把借尸还魂的事告诉老夫。” 季冉点头,想了想后豁出去似的问道:“王良舅舅,您在皇城可用的人究竟有多厉害,母后有没有留一些财产给我?” 王良没有因为季冉有些敏感的话而尴尬,如实说道:“老夫在皇城里能用的人,可以在明天日出之前杀了皇宫里最尊贵的人。太后的确为公主私藏了不少财宝,不过大半都在冀州,在皇城的,仅有百万两黄金左右。” 王良如此大胆的话险些让季冉惊出了冷汗,自己的母后到底怎么谋划的,这私藏这么多金银财宝和暗桩的架势,明显想要造反。 “您说的最尊贵的人……”季冉试探了一下。 王良冷笑,“就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帝。” 季冉无语了片刻,没想到王良真的说了出来。 王良叹道:“其实你母后绝对有杀了那个狗皇帝拥立新政权的实力,只是你母后和我都老了,很多时候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你母后以前说过有想让推你称帝的想法,可惜后来她看你每天无忧无虑的成长便知足了,还是不舍得让你坐在那万人之上的位置让人算计迫害。哎……若是早知道那个狗皇帝有这种狼子野心,想要狠心的把你送到外藩,我们便早就解决他了。” 傅以柔的皇兄在继位成为皇帝之前,可谓是后宫里最孝顺的皇子,不是太后亲生却胜似太后亲生,谁也不曾想到对太后百依百顺的他,登基后就翻脸与太后制衡周旋了数十年。 就算是皇帝逼自己的爱女去和亲,太后也没想过狠下心杀了这个继子,可惜的是你不去害人,却无法保证对方不会害你。 “想不到母后这般爱我。”季冉红了眼眶。 “你母后何止是爱你,你是她在皇城里最在意最想守护的人,她与我互通书信时,字里行间句句都是你,你母后可是这世上最爱你的人了。” 季冉眼泪滴落下来,抬手擦了擦。 “你母后……是怎么死的?我是说,你能不能说的详细些。”王良有些犹豫,可还是问出了口。 季冉点点头说道:“母后因为我和亲的事忧愁成疾……” 季冉顿了一下说道:“其实这里我是有些怀疑的,因为母后虽然虽然因为我和亲的事忧虑,但我觉得不足以生那么大的病,以至于后期她在床上躺了一个半月,一开始还是能说话能走动的,渐渐的变得越来越虚弱,我当时太过伤心,没有想到这一层,现在一看我觉得她很有可能被人……” “下毒!”王良目光阴狠的眯了眯,“公主,你继续说。” “母后就算病倒了,也没有放弃为我的婚事努力,其实我知道她私下里找很多人和魏权、陆凌晏谈我的婚事,但后来可能她得到的答案都不算好,身体越病越重。她最后一次和我说话都是她病死半个月前的事,她可能是想安慰我,还说等病好了她要找陆凌晏好好聊聊,没想到最后却去了。” “灵儿她……说我害了她啊!”王良声音嘶哑,像是极力压抑自己的悲痛。 季冉的母后本名叫做许英灵,王良能叫太后的小名,此刻也间接说明了他们在年少时的关系定然不一般。 冀州的王家与许家本是交好的名门世家,小时候王良和徐英灵更是青梅竹马。徐英灵本是有意嫁给王良的,只是当年还是少年的王良做了太多让徐英灵伤心的事,她便心灰意冷得远嫁去了皇都。之后的几年王家开始衰败,有次王良他爹更是锒铛入狱,全家都可能会因为他而受牵连。就在没人再愿与王家说上一句话的时候,是徐英灵站了出来,力挽狂澜的保护了王家,更是凭借恩宠给了王家很多难得的机遇。 可惜那时候徐英灵早已贵为嫔妃,已对王良没有任何念头,王良却因为自己年少的糊涂悔恨内疚了一辈子,一生都没有娶妻生子。 过了好一阵子,王良才平复了自己的心情说道:“公主,老夫日后便会听您差遣了,不过您能否和老夫说说,您以后到底有怎样的打算。” 季冉垂眸思索了片刻说道:“来日方长,我想知道关于我和亲背后都是有谁在推波助澜,我要一个一个找他们算账,我母后的死也不能这么算了,我皇兄我是势必要他死的,不过不是现在,一场游戏要慢慢玩才有意思。” “用我把公主接到府邸居住吗?” “不必,我现在是太尉的嫡出二女儿,如果突然转住到这里,会让人起疑,王良舅舅你能不能给我一些能用的人保护我?” 王良道:“公主说的是暗卫吧?其实公主不知道,公主自小身边的暗卫就不下数十人,太后将公主保护得太好了,很多事公主不知道罢了。” “有人从小便开始保护我了?”季冉真不知道这种事,倒是如同王良所说,从小都没遇到过危险。 “没错,公主需要暗卫的话,我便调人过去即可。” “那……有没有武功不错的女暗卫,我现在的身份毕竟不方便,如果有女暗卫扮作丫鬟的话,就方便多了。” 王良点头,“我需要些时间挑人,请公主耐心等待。” “既然我现在的身份已经不是公主了,请王良舅舅换个称呼吧,就叫我季冉好了。”季冉露出微笑。 王良有些迟疑的说道:“公……季冉,老夫能否请求你不要告诉大司马你认识我的事。” 季冉现在还没和小舅舅表明身份,当然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不过王良为什么不想让小舅舅知道呢? “为什么?” “因为当年的一些事,你舅舅不太喜欢我。”王良表情惭愧。 “好,反正我舅舅现在还不知道我活着。” 与王良道别后,王良派人低调地把季冉送了回去,并且给了季冉一只笛子,说只要她一吹笛子,她身边的暗卫就会现身。 季冉从前听说过暗卫,却没想到自己从前也有专门的暗卫保护。 第11章 纸鸢的故事 回家的路上,知秋和知冬都对季冉来这个府邸的事十分好奇。 “小姐,你进到内室究竟是去见什么人了?”知秋问道。 “故人。” 知冬摇了摇头,她们俩自小就围着小姐转,从来也没见过她认识什么故人。 季冉看出两个人对她的疑惑,于是说道:“回到府上,便不要再提起这次出府发生的事了,若是夫人问起来,就说去逛集市了,你们是我的丫鬟,该听谁的话心里应该有数。” 季冉身边既然有暗卫,就不怕两个人把她出门这件事说出去,一旦有谁说出去,那便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了。 好在知秋和知冬从小就在没什么争斗的季府长大,所以心地还是好的,季冉不让她们说这件事,两个人也没有谁故意将此道破。 就这样季冉在季府安安静静度过了几日,直到腊月初九那天,皇城又开始飘雪。 季冉在自己的小屋里斜倚着闭目养神,直到耳边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女声。 “主公,小人名叫南烟,从今日开始便是主公的贴身丫鬟了。” 季冉睁开眼,看见一个二十岁出头、面容冷肃的少女半跪在了她的面前。 “你是王良舅舅派来的人?” “是,主上已经打通了关系,我是签了卖身契进的季府。” 季冉捧着手炉跳下卧榻,“你起身。” 南烟站起,季冉比量了一下,她比自己高了半个多头,几乎和男子差不多高。 南烟似乎看出了季冉在担心什么,于是说道:“个子矮的暗卫身手都没有我好,世家小姐身边有个个子高些的婢女不算稀罕。” 季冉噗得笑了,“你这是老王卖瓜吗?” 南烟面瘫:“……” 季冉叹了口气说道:“今天的是崇言的生辰,去年的时候我答应陪他一起过生辰的,你能不能去帮我看看他现在在做什么?” 南烟道:“傅崇言,五皇子吗?” “是。” “今日奴婢入城时见过五皇子了,他穿着一身入秋穿得衣服站在城门上,听人说站了有些时间了。” 季冉蹙眉,“他站在那里做什么?” “听人说他在等一个纸鸢。” 季冉无奈摇摇头,陷入了回忆。 那还是去年的事,刚入夏那阵子,茹嫔的十一皇子拿了一个纸鸢放着玩,后来她好奇找小太监一打听,才知道是茹嫔亲手做给十一皇子的生辰礼物。 傅崇言本不觉得什么,一听是茹嫔亲手做给十一皇子的,立刻露出了一副好像要、为什么人家没有的委屈表情。 “熊孩子,你都多大了,你都二十五岁了,怎么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傅以柔气得拍了傅崇言脑袋一下。 “无论多大,我生辰的时候冉冉从来没有送过我能飞得纸鸢。”傅崇言可怜巴巴的说道。 “那是小孩子玩的,你抢来做什么。” “我不要皇弟的,我也想要冉冉送我一个亲手做的纸鸢。”傅崇言眨着无辜的眼睛,本是浑厚的嗓音一撒娇像是一个小鸭子。 “你要纸鸢也要等过生辰的时候,好吧。”傅以柔凶巴巴的说道。 傅崇言立刻露笑点头,“嗯,我想要一个白色的,上边要有蓝色花纹,要写上你和我的名字。” 傅以柔蹙眉,“要求怎么这么多啊,这我哪里会做啊,我做的纸鸢能不能飞起来都是问题。” 傅崇言又露出了伤心难过悲痛欲绝的表情。 “哎,好吧好吧,我做来试试看。” 结果就是傅以柔在去年傅崇言生辰的时候把这件事忘了,好说歹说才把伤心欲绝的傅崇言哄好了,并且允诺明年生辰一定要让他放纸鸢。 可惜物是人非,傅以柔早已经死了,纸鸢也再也没人能送给傅崇言了。 “他永远都等不来那只纸鸢的。”季冉叹息道。 南烟想了想说道:“可是不去试试又怎么会知道等不到呢,很多人很多时候就算知道了结局,却还是想要试试看,因为不去尝试,就永远不会等到自己想要的。” 季冉斜了南烟一眼,“想不到你还是一个灌鸡汤的高手。” “小姐,你想喝鸡汤吗?”南烟面瘫的脸上一脸黑人问号。 季冉也不是生下来就是这皇城里的公主,她降生的时候其实是有上辈子的记忆的,上辈子她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普通上班族,没想到因为一次车祸穿越到了古代,本想着这一世嫁个好人家,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却没料到皇城如此之大,连个敢娶她傅以柔的人都没有。 她的身边兜兜转转能挑的夫婿只有陆凌晏和魏权两个人,一旦她生出嫁给别人的念头,那些男人总会“恰巧”的娶妻了。 “唉,算了,他想要的我又不是不能给。你会做纸鸢嘛?” 南烟又是一脸懵逼。 ———— 季冉和南烟两个人偷偷摸摸的在屋子里手残的做了两个时辰,才做出了那种傅崇言想要的那种纸鸢。 白色的底料,蓝色花纹,季冉最后还在纸鸢的左侧和右侧分别写上了傅崇言和冉冉。 之所以没写上傅以柔,是因为季冉怕这个纸鸢被其他有心之人看见了会做文章,写上冉冉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南烟低头看着这个做好的纸鸢,沉默了半响说道:“所以五皇子等得那个人是你吗?” 季冉叹气,“是另一个世界的我。” 南烟:“……” ———— 南烟按照季冉的吩咐,派了武功高强的侍卫将纸鸢在城门附近的皇城内放了出去。 那时已经是日落黄昏,傅崇言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能等到纸鸢,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他只是想等等看,他根本无法说通自己让自己放弃,只是想这样的一直等下去,哪怕什么都等不到,他也想等傅以柔送给他的礼物。 就在他虚弱的在城门上站了一天,身体已经被冻的僵硬红肿的时候,他忽然在城中看见了一个白色的纸鸢。 傅崇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为他被冻的恍惚了,于是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再看。 没想到他揉的太大力,结果什么都看不清了。 是冉冉!是冉冉送他的纸鸢吗? 傅崇言拼命的眨眼睛,直到双眼渐渐聚焦,那个蓝色花纹的纸鸢依然在天空中飘着。 傅崇言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随后笑容渐渐扩大,他因为身体已经冻僵,走路已经变得一瘸一拐的,但仍然极力奔下了城门。 傅崇言仰头望着天上的纸鸢,踉踉跄跄的推开人群奔跑着,因为开心又蹦蹦跳跳的,直到看见了放纸鸢那根白线,和抓着线的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 傅崇言的笑容一下子落空了,他恢复冰冷的面孔,眯眼走近男童说道:“是谁给你的纸鸢?” “一个哥哥。” 傅崇言打量了男童一眼,“他人在哪?” “走了。” “走了?” 傅崇言压下心底里的怒火,一把抢走了男童手中的纸鸢,自己开始扯拽着纸鸢线。 男童看见傅崇言抢走了他的纸鸢,一下子惊呆了,并且嚎啕大哭,“你干嘛啦!为什么要抢我的纸鸢?” “什么你的纸鸢?是冉冉送我的纸鸢!你有什么资格碰它,滚!!!” “……” ———— 南烟将一切告诉季冉傅崇言抢了小孩子的纸鸢的时候,季冉表情十分尴尬。 “开心的像一只小兔子?傅崇言吗?” 南烟点头:“对,五皇子看到纸鸢后蹦蹦跳跳的,两只眼睛里像是装着星辰,一闪一闪的。” 季冉:“……” 傅崇言这熊孩子的杀手锏就是他那双好看的眼睛,一撒起娇来两只眼睛里就像是星空,有事没事就会闪瞎季冉的老狗眼。 “那他开心就好了,过生辰的人不应该难过的。”季冉叹息道。 “一开始五皇子是挺开心的,可是他好像不太会放纸鸢,放着放着线就断了,后来表情挺难过的。” 季冉:“……” 季冉又回忆起傅崇言从小破坏王的头衔了,什么好东西拿给傅崇言,他总是会“不小心”弄坏了,然后可怜兮兮的再望向傅以柔,弄得她的心也跟着揪着。 傅崇言一开始看见纸鸢从天上掉下来是很难过,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总是怕自己一眨眼梦就醒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梦见傅以柔还活着了,每次梦醒他都要难过很久,所以这次他也不能确信自己看见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知道傅崇言看见纸鸢上写的字。 傅崇言、冉冉。 只有傅以柔一个人知道他们之间的约定,是白底蓝色花纹的纸鸢,纸鸢上要写着他们俩的名字,而且这笔迹…… 这歪歪扭扭、犹如半身不遂的丑陋字迹,除了傅以柔没人能写得出这么丑的字! 冉冉复活了!他的冉冉回来了! 看到纸鸢上的字后,傅崇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奔回了皇宫,来到自己的卧室内,拧下暗格,进入了一个密室。 暗室内,放着一个金属材质的棺材,棺材里不知放了什么东西,飘散着一些雾气。 傅崇言望着棺材里沉睡的容颜,开心的说道:“冉冉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傅崇言等了好一会儿,没有回应他的声音。 “冉冉,是你吧!你看这是你送我的纸鸢,上面的字这么丑,我一定不会认错的。”傅崇言双眼含泪,却仍然笑着说道。 “冉冉,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着。” 傅崇言轻轻靠近傅以柔的尸体,期待的看着那张睡颜,“冉冉,你睁开眼睛好不好?” 说着,傅崇言期待的把傅以柔的尸体扶了起来,看着她坐起的身体软绵绵的又倒下。 “冉冉,求求你了,只要你睁开眼睛,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傅崇言再度将傅以柔的尸体抬着坐起,睁大眼睛期待的看着她。 然而傅以柔的尸体又再度倒下。 “冉冉,你再不睁眼我就生气了,你也知道,我生气了是很难哄的。” 傅崇言的表情露出了意思慌张,他又不甘心将傅以柔的尸体抬了起来…… “哼,冉冉一定是骗我,你一定装睡在逗我,我这次不会被你骗了。” 傅崇言像是一个疯子,对着一个尸体拼命的说话,可惜一切的一切,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 渐渐的,傅崇言从一开始的坚信不疑,到最后热情渐渐退却,理智逐渐回笼。 他趴在傅以柔的尸体旁,一点也不觉得那张被水浸得浮肿的脸恐怖,反而极为温柔的说道:“冉冉,你又骗我了吗?” 傅崇言目光僵直的看着傅以柔的尸体,双眼逐渐被泪水弥漫,直到最后他悲伤欲绝的抱住傅以柔的尸体崩溃的嚎啕大哭,“傅以柔……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等我……父皇已经答应我不会把你派去和亲了的啊!你为什么要去自杀!就不能等等我吗?等我长大,等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等我能做你的男人,再也不会让你伤心了……傅以柔你这个傻子,你看不到我爱你吗?傅以柔……傅以柔……你他妈给我醒来啊……呜……” 傅崇言崩溃的哀嚎,呜咽痛哭的声音犹如一头幼兽,他声音嘶哑的叫喊,整个暗室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傅以柔,你做鬼都不肯放过我吗?为什么我已经接受了你死了的事实,你又要给我做纸鸢让我相信你还在我的身边,你要是真在我的身边就睁开眼啊!傅以柔,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想嫁人我难道就不想娶吗?只是我还没有让天下人闭嘴的权利,你只要等一下,我就能为了娶你篡位了啊,让你当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好不好,傅以柔我给你整个天下好不好……为什么要死……你知不知道我会难过……” 傅崇言哭到眼泪都已经干了的时候,他目光呆滞的看着傅以柔的脸,忽然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说道:“冉冉,你说什么?你在说一遍?” “你说你愿意嫁给我是吗?”傅崇言脸上露出天真的笑容,把傅以柔的尸体抱在了怀里,“好,那我便娶冉冉,一生一世只对冉冉一个人好,只疼冉冉一个人。” 傅崇言目光灼灼的看着傅以柔的尸体,开心的笑道:“我也爱冉冉,一辈子都爱冉冉。” 傅崇言抱着傅以柔的尸体,轻轻哼着音律难以辨认的歌谣说道:“乖,冉冉睡吧,再等一下下,会让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妻。” 寂静阴暗的密室里,傅崇言一脸幸福的抱着傅以柔冰冷的尸体,却开心得像个孩子。 第12章 旧情人两三事 宫里没有绝对的秘密。 傅崇言如同疯子一般冲进寝殿的时候已经惊动了皇宫里的影卫,不凑巧的是,这些影卫刚好是皇后的人。 “什么?你说五皇子把长公主的尸体养了起来?”皇后听着影卫打探的消息,难以置信的说道。 “是,在暗门关上之前,属下看见了五皇子抱住了长公主的尸体。”影卫如是说道。 皇后露出了厌恶的表情,用手遮住了鼻子,“真是恶心,想不到那个小畜生有这种癖好,看来宫内传闻五皇子乱/伦,和长公主有私情是真的了。” “这个……属下并不敢确认。” 皇后淡淡笑道:“罢了,管它是真是假,本宫说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 这些年来,皇后虽然和几位嫔妃因为夺储斗得不可开交,但事实上这些皇子里最为出色的人却是傅崇言。 虽然皇后已经为自己的儿子谋得了太子之位,但她看见傅崇言的势力日益壮大,总是觉得不安稳,如今倘若能够抓住他不为人知的把柄,那么这皇位此生便是与他无缘了。 ———— 季冉这几日在王良的铺垫中,已经着手开始准备她的复仇大计了。 皇宫内的事只能由王良先办着,她的身份不便,只能徐徐图之。 算来算去,她唯一方便一些的就是想方设法的进入上书院了。只要能从上书院走进高门子弟的圈子,她就能更加方便的谋划一些事。 上书院是世家子女,包括皇子公主读书的地方,也是陆凌晏这个太傅教书的地方。 本来按照她的年纪,十四岁已经不能进上书院读书,但能不能读书也是人说的算,陆凌晏这个太傅可谓是整个上书院官职最大的人,只要他点头,就算她是二十四岁也能进去。 现在的问题就是,她怎么能让陆凌晏为他开口。 如果想走他爹太尉那条路线,是想都别想的,首先季冉不确定季鸿翔是否愿意让她去读书,二是他更不可能为她开这个口,毕竟这段时间季蓉和亲的事就够他烦的了。 这样一来,她只能靠自己取得陆凌晏的注意了。 讲真,她与陆凌晏已经斗智斗勇二十多年了,如果她不知道陆凌晏喜欢什么样的女子那她还不如去自刎算了,她不但知道陆凌晏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她甚至连陆凌晏的每个喜好都能拿捏得准确。 那为什么陆凌晏不喜欢她呢? 这话便错了,陆凌晏不是不喜欢傅以柔,相反,陆凌晏爱惨了傅以柔了,这件事傅以柔心里有数。 陆凌晏不娶傅以柔,是因为他不敢。 他不敢娶她,一开始是因为他怕自己保不住头上那顶乌纱帽,后来是因为他脸面小,不好意思娶她。 整个皇城的高门子弟都知道傅以柔嫁不出去,又知道傅以柔心里的白月光是陆凌晏,还知道陆凌晏根本不喜欢傅以柔,所以总拿这件事调侃陆凌晏,时间长了陆凌晏真的就不敢娶傅以柔了,他不敢做出那种让众人大跌眼镜的事,不敢看见那些同僚失望的眼神,所以就算心里再喜欢傅以柔,陆凌晏只能装作不喜欢。 要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一个人再想怎么藏,眼神是藏不住的。 陆凌晏一见到傅以柔,目光都是亮的,只要是傅以柔送得东西,他都会小心翼翼的珍藏起来,傅以柔说什么他都不拒绝,对傅以柔是十分温柔的。 陆凌晏爱傅以柔吗? 她想是爱的。 不然陆凌晏不会等到了四十多岁还不娶妻。 可矛盾的是陆凌晏又是一个胆小鬼,明明那么爱傅以柔,可是到死陆凌晏都不敢娶她。 其实说陆凌晏死也不肯娶傅以柔,那也真是冤枉他了。 到最后陆凌晏其实是求娶过傅以柔的。 只是那时候的太后已经因为和亲的事病死了,傅以柔觉得天都塌下来了,陆凌晏说要向皇上求娶她,她却笑着说晚了。 一年前陆凌晏不娶她,十年前陆凌晏不娶她,二十年前陆凌晏不娶她,非要等到太后去世,她什么都没有了陆凌晏才想到娶她,他为什么早不来。 于是傅以柔就坏心的把自己和他最好的朋友魏权相爱的事告诉了陆凌晏,直到现在季冉还记得陆凌晏当时的表情,他失魂落魄的望着她,声音都是颤抖的:“真的,不嫁我吗?” 傅以柔当时毅然决然的告诉陆凌晏不嫁,然后陆凌晏便从她的世界消失了,临到死傅以柔都没能再见陆凌晏一眼。 陆凌晏不愧是天下第一的胆小鬼,傅以柔不过拒绝了他一次,他便消失了,要知道从前傅以柔收到过的拒绝可要比陆凌晏多几百倍几千倍。 或许陆凌晏也不算真的爱她吧,如果真的爱一个人,怎么可能因为一次拒绝就放弃努力呢,无论是爱情还是事业,世界上能有什么事总是能一帆风顺。 季冉穿着青白色的纱裙,从马车上走下来,下颚微微挑起,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的面前便是上书院了,上书院后面是通着皇宫的,住在皇城里的世家子弟也能在里面读书。 从前陆凌晏喜欢什么样的人季冉不知道,但是傅以柔缠了陆凌晏二十几年,她敢确定,陆凌晏就喜欢傅以柔那样的。 整整二十年的岁月蹉跎,足以模糊了一个人本来的喜好,陆凌晏的世界里满满当当都是傅以柔一个人,除了她他也不曾和另外一个女人有瓜葛,所以只要是和傅以柔相似的,陆凌晏定会喜欢。 二十年前的傅以柔,最喜欢在寒冬里穿着浅色的纱裙,身上不需要多余的垂饰,头上插一朵娇俏的花钗即可。 傅以柔嚣张跋扈的样子,很多人都能模仿的来,但是二十年前的傅以柔是没有人能模仿的。 季冉的裙尾很长,她干脆将裙摆摆开,自己旋在中央,痴痴的看着上书院的远门。 掐准了陆凌晏来上书院的时间,陆凌晏的马车刚到门前,他掀开门帘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面,一个红唇似血的少女远远望着他,她身上穿着的青白色纱裙显得是那么羸弱,许多年前的记忆在那一瞬间又再度涌入了陆凌晏的脑海里,二十年前的傅以柔,初见的傅以柔,那个还是个少女的傅以柔…… 陆凌晏扶着马车的手一抖,险些跌了下来,马夫见状急忙搀扶,陆凌晏却望着那个少女狠狠的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无事。” 季冉笑容里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讥讽,没事对吗?那这样呢? 季冉露出一个轻盈的笑容,将手上白色的娟帕一扬,那帕子便随风在空中荡了荡,飘着落到了地上。 陆凌晏双眼猛地一凝,两只眼睛睁得几乎快要瞪出来,他闷声扶住了自己的胸口,而后噗得一声吐了一口血在自己的掌心。 十五岁的傅以柔,最喜欢的便是在皇宫的城门口这样等他,等他来了之后便轻浮的把帕子丢出去,骄傲的等陆凌晏捡给她。 陆凌晏每次捡起来,都黑着脸训斥傅以柔轻浮,傅以柔却笑着撒娇说只对他陆凌晏一个人轻浮。 那个人……明明已经死了啊…… 陆凌晏嘴上挂着鲜血,目光却仍旧怔怔的落在季冉身上。 季冉看见这样的场面,知道自己也不好再虐陆凌晏,就提着裙摆跑了过去,“先生,先生你没事吧?” 陆凌晏就像是傻了,目光落在季冉身上,说不出一句话。 “太傅,太傅您怎么了?”陆凌晏的侍从也跟着喊道。 陆凌晏看着季冉愣了好一会儿,才像是被烫到了一样收回目光。 “我没事。” “你是……太傅?”季冉怯怯的往后退了退,目光羞敛的望着陆凌晏。 陆凌晏原本感觉已经好点了,可看到了季冉这个目光胸口又是猛然一痛,“你是?” “我……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太傅您快进去教书吧。”季冉演技出色,现在她就是一朵娇羞的小白莲。 南烟此时已经走到了季冉身边,面无表情的神助攻道:“小姐,你真是糊涂,如今都已经见到了太傅本人,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想进上书院读书的事。” 南烟台词念的没有阴阳顿挫,表情也僵硬,好在陆凌晏并未注意到这么多,只是问道:“你想进上书院读书?” 南烟道:“我家小姐是太尉府的嫡出二小姐,早就想来上书院就读了,原先是因为身份不够,现在身份够了,可是年纪上又不行了。” 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季冉又怎么能不上点猛药? 季冉随即流露出落寞的目光低下头,提着手帕将鬓角的碎发往后缕了缕。 这是二十多年前傅以柔总结出来的套路,陆凌晏最吃不消她委屈难过的模样,每当她做出这个小动作,陆凌晏都会忍不住答应她一切条件。 除了娶她。 所有人都以为她傅以柔性格嚣张,在陆凌晏面前也是压他一头,其实是大错特错,她不但在陆凌晏面前不是那样强势,反而娇羞得像个小猫似的,因为喜欢一个人,在乎一个人,所以想把最好的、心里最柔软的一面留给他吧,所以陆凌晏的面前的傅以柔,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温柔的。 陆凌晏看见季冉那熟悉的小动作,表情更是如同见了鬼,他被下人搀扶着,猛咳不已。 季冉怯弱的又退了一步,“既然太傅身体不适,那小女便不打扰了。” 季冉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手腕被人死死的抓住。 “慢……别走。”陆凌晏咬紧牙关说出了这句话,“明日……你……来上书院罢。”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翻天覆地的猛咳。 陆凌晏双眼爆着血丝,想在季冉面前留下最后一丝好感,于是又上了马车说道:“进门吧!” 季冉看着马车离去,笑容逐渐散去,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 毕竟是自己喜欢过那么多年的人,她曾经是爱陆凌晏的,可后来又是恨陆凌晏的,每一次她要放弃的时候陆凌晏都给她希望,而每一次她重新燃起希望的时候他的懦弱又会让她失望,陆凌晏就是这样半死不活的吊着她,吊了她半辈子,直到她死。 如果他根本不敢娶她,为什么不早说,何不在二十多年前告诉她:“傅以柔你死了这条心吧,我陆凌晏这辈子是不会娶你的。” 倘若那样,她傅以柔也不会执着的等了那么多年,只为等他一句求娶。 季冉弯腰捡起了地上陆凌晏落下的一块咳了血的手帕,笑容玩味的攥在了手里,“陆凌晏,你也想尝尝一颗真心被人吊着到底是什么滋味吗?” 第13章 穿越女的初登场 次日,在上书院里刘韩青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季冉。 季冉是出了名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他爹亦没有想用嫁女儿为他的官途铺路的想法,就根本没把她往上书院里送,如今她都已经十四了,却进了上书院读书? 皇朝虽然注重文化,但是也同样注意男女大防的,虽然世家子女都可以在上书院里读书,但小姐和少爷们的课堂是隔开的。 学堂里莫名多出一个人,很多世家小姐的目光都落在了季冉身上。 没想到的是,为她解围这种尴尬的却是上书院里最德高望重的人。 陆凌晏因为身份的问题,只是偶尔给皇子的教书,基本很少来世家子女的学堂,如今不但来了,还耐心的为季冉解释,真是让所有在堂的姑娘们都跌破了眼睛。 “季家的二小姐季冉从前因为身体的缘故没能来上书院读书,如今我听太尉说季冉有心求学,就让她进了上书院,也请小姐们不必惊讶。” 堂堂的太傅肯为世家小姐说话,这个面子别人当然要给,况且陆凌晏还是这上书院里说的算的,就冲着他这层关系,其他小姐们也是有心和季冉交好的。 所以太傅走后,姑娘们也不再对季冉投以异样的目光,纷纷读书习字了。 刘韩青看到季冉能来读书,其实还是开心的。 因为只要有季冉这种蠢货在,就能衬托出她的聪慧体贴,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魏岚看见季冉别的没想,只是想到了她大哥魏麟,女孩子家的心思大家都能懂,季冉明明没有两年就要嫁人了,偏偏要闯进上书院读书,不是为了能有和她哥哥相处的机会,还能因为什么? 所以魏岚和刘韩青两个人看季冉的目光都是有些鄙夷的,她俩的态度连带着其他家的闺秀看季冉的目光都不太好了。 不过目光不太好说到底就是几个白眼,有些看不起罢了,倒也没有更甚。 上书院里不让带丫鬟进来,所以学堂休息时,季冉就那么孤零零一个人静静的站在落了雪的枯树下,目光安详的看着远处的雪景。 刘韩青撇了撇嘴,“都找了伴坐着,就她特殊,那副模样不知在勾搭谁呢。” 虽然知道季冉喜欢的人是自己的哥哥魏麟,但是一看到狐媚子,女人的心都是同仇敌忾的,魏岚不免也点点头,“说的也是。” 刘韩青看见魏岚对季冉的印象越来越不好,掩嘴偷偷笑了笑。 上书院休息用的院子并不算大,所以陆凌晏在书房里刚好能眺望到季冉冷清的身影。 季冉目光一转,不知为何穿越了人群,将目光精准的定在了远在书房里的陆凌晏身上。 季冉露出尖尖的小牙,开心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陆凌晏却因为季冉的笑容失去了整个好心情,他闷闷的扶住胸口,觉得自己又要犯病了。 太医说他思念成疾,切记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可他却不能说服自己不去看那个少女,那个叫做季冉的姑娘是那么像从前的傅以柔,那个他曾经错过了一辈子的傅以柔,如果真的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这一次……不想再错过了啊…… 季冉其实是算准了陆凌晏会偷窥她的,陆凌晏那点小心思哪里能骗得了她,就是因为陆凌晏胆小,所以他并不会光明正大的看她,而是会找一个时机,像是一个变态一样偷窥她。 陆凌晏的这种小招数,季冉真是应付得都快烦了。 而季冉的出现也就在这些大家闺秀面前有些特别罢了,对于那些世家子弟来说,根本都没发现多了一个姑娘出来,更不会发现角落里枯树下的她。 只能说是视角不同罢了,季冉还是公主那一阵子,也是最讨厌那种全世界都欺负她的小白花的。 正当季冉无聊的眺望风景,人群忽然有了一阵骚动,紧接着她便听见一旁的小姐们偷偷说道:“哈?五皇子来啦?他来这里做什么?” 的确,按照傅崇言二十六岁的高龄,别说是来读书,连教书的年纪都够了,也难怪这群人会惊奇了。 随后,季冉便看见身穿棕色紧身锦衣、内里是暗灰色里衫的傅崇言出现在了上书院。 傅崇言不但衣服穿得好看,他的身材更是好得没话说,一身紧身的锦衣将他的身材显露无遗,就是那单薄的小料子肯定没有其他世家子穿得棉袍暖和。 傅以柔还在世的时候傅崇言是不敢这么穿的,因为每次他穿得单薄些总会被傅以柔拉过去打几巴掌,然后找个棉袍给他套上。 如今放眼整个上书院,就她和傅崇言两个傻子还穿着入秋的衣裳,这不免让季冉有些尴尬。 傅崇言这个熊孩子还真是随了她,偏爱“美丽冻人”这个成语。 再看一身轻装锦衣的傅崇言,在众多棉袄加身、臃肿不堪的世家子中,是那么的别具一格,那么的与众不同!让人根本无法移开目光! 连季冉都快为这段玛丽苏的场面拍手叫好了。 实际上傅崇言那精瘦的小身板穿这么少,能不好看,能不吸人眼球吗?你脱你也好看!!! 季冉身姿忽而变得有些松懈,靠着枯树,目光向上一挑。 哟!傅崇言这熊孩子是晚上躲在被子里又哭了一糟吗?眼睛怎么肿了? 傅崇言的确因为纸鸢的事哭了好几个晚上,眼睛肿的并不明显,但是从小将他看到大的季冉却将这辨得分明。 “五皇子怎么在这儿呀。”魏岚一见到傅崇言就情不自禁的扭捏娇羞了起来。 刘韩青指着傅崇言身后跟着的一名少女说道:“魏姐姐你看,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呢。” 傅崇言身后的那名少女十六七岁的年纪,按照发髻的梳法来看身份并不高贵,她穿着一身莹黄色的锦裙,外面套着一件淡黄色的棉袄。 在冬日里,是鲜少有人穿这么娇艳的颜色,除了皇宫里那位早已死去的长公主。 传闻里长公主最爱和老天爷做对,无论天气如何就是喜欢穿上自己喜爱的衣裳,颜色通常十分娇艳,什么大红大黄大绿,偏偏她人长得还十分好看,所以不但不会显得恶俗,还十分夺目。 季冉蹙了蹙眉,目光变得轻佻的打量着这名少女,她这身穿着,简直就是山寨低配版的自己吧?她这身打扮自己曾经是穿过的,说这姑娘山寨,也没有冤枉她。那锦裙的长短、细节、和棉袍的设计,都是和她当年穿得如出一辙。 季冉再转向这姑娘的脸…… 哟!傅崇言这熊孩子是哪里找来的这么像自己的姑娘,眉宇间和她有七成相似,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要惊叹,只可惜傅以柔是一朵娇贵的牡丹的话,这个姑娘的长相顶多就是一朵刚刚绽放的玫瑰,漂亮是漂亮,可面容上的精致感还是照傅以柔差很多。 季冉再一瞧这姑娘的眼神,那桀骜不驯的小表情,那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气度,整个把临死前的自己的模样学了个八分像。 说是八分像,这姑娘还是学不到傅以柔身上的精髓,就是她骨子里被尊贵掩盖住的痞里痞气,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 所以……傅崇言拷贝出了另一个“傅以柔”出来是做什么,难道是亲姑姑死了想再认一个年纪比他还小的姑姑当大侄子吗?这种愿望不必找这位姑娘啊,她季冉就能屈尊降贵的满足这熊孩子的愿望。 因为这群世家子女中鲜少有人见过身份尊贵的傅以柔,所以对这个姑娘的长相没有那么好奇,就是觉得她比这上书院里的许多姑娘都好看罢了。 傅崇言表情淡漠的将这位姑娘领到了院子深处,陆凌晏见状也从书房里走出。 傅崇言目光温柔的看着这位姑娘,嘴角甚至带着几分笑意的说道:“太傅,这位是我一位挚友的女儿,从小便在书院长大,因挚友有事外出,将其托付给了我,我思来想去没有太好的地方安置姑娘,唯独觉得上书院较为清净,不知太傅能否让姑娘暂居几日?” 陆凌晏抬起头看见这个姑娘的时候,眼睛都直了,这……这个姑娘长得太像傅以柔了,神态也像,穿着也像…… 陆凌晏不好在学生面前露出疲态,只能将拳头握得发白,“这……既然姑娘对书院熟悉,自然也定能胜任上书院的工作,况且有五皇子为你担保,姑娘肯定是优秀的没话说。” 傅崇言再笑,语气轻柔得就像拂面的轻风:“阿冉,还不谢谢太傅。” “谢太傅收留。” 陆凌晏深吸了一口气,“阿冉?” 傅崇言笑容更深,“是,这姑娘的名字叫做江安冉。” “江安冉……”陆凌晏目光怔怔的看着江安冉喃喃道。 世家小姐与之离得并不远,于是都看见了这一幕,魏岚的表情尤为不开心,“这个江安冉是谁啊,殿下怎么对她笑得这么温柔。” “哼,看她那衣服寒酸的料子,就知道不是什么上台面的人家,在上书院里做工,说白点不就是个书童。”刘韩青说道。 “对,不过就是个书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殿下对她态度好,无非是可怜她。”魏岚不甘心的说道:“靠怜悯得来的喜爱,都不长久的。” 而季冉在一旁围观得直翻白眼,她这个混球侄子,好事从来不做,坏事总是一箩筐的丢给她。 原本她想凭借着陆凌晏对傅以柔的感情来钳制他,就已经是很困难的了,如今傅崇言这小子是做什么,又丢来一个傅以柔二号给她增加难度吗? 【宿主,你现在已经有六七分像傅以柔了,相信傅崇言不久后一定会喜欢上你,不但是傅崇言,连你面前这个英俊病弱的太傅都会为你倾心。】 季冉莫名其妙的的听到了空气中出现了这样的声音,疑惑的挖了挖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唉,也不枉费我搞死傅以柔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了,现在只要我多做些任务获得积分,就能在容貌上更像傅以柔了,到时候傅崇言的心我要定了,系统,请你多派一些任务给我吧。】 季冉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没有听错这些话后,一些遥远古老的记忆渐渐被唤醒了,她在上一世穿越到古代之前,是看过那种系统攻略的小说的,而她耳朵里莫名听到的话就是系统经常说的台词。 最最重要的是,那个女人的声音说是她搞死傅以柔的? 季冉开始眯眼打量这个叫做江安冉的女人。 她穿越的是架空历史,并不是历史上存在的朝代,那么这样一说她很有可能是穿越到一本书里了?而这个江安冉就是带着系统书穿? 正当季冉怀疑着,系统再度说道:【我给宿主下发任务也是要跟随历史走的,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我就会给宿主什么任务,请宿主稍安勿躁。】 【哎,不管了,反正傅以柔早就死了,历史也被我改变了了大部分,傅崇言爱上我是迟早的事,现在我的目标就是让这个太傅也爱上我,为我所用吧!】 因为季冉在角落中并不显眼,所以江安冉并没有注意到季冉奇怪的目光,她表面上还是那个表情骄傲70%还原度cos“傅以柔”的江安冉。 所以……她是穿越到架空历史,但是对于另外一个平行的二十一世纪来说,她现在所处的朝代是真正发生的历史? 但是这个搞事的穿越女为什么想杀了她?她嘴里总念着自己的蠢侄子是几个意思? 季冉原本还想继续听她们的对话,可是陆凌晏将江安冉带到了前堂,她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季冉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似笑非笑的扬了扬嘴角。 呵,这可真是有趣了,她现在是能听见那个费尽心机搞死自己的穿越女的内心os以及她的金手指系统说的话? 第14章 各有心思 虽然知道按照江安冉的身份,是不可能嫁给傅崇言的,可魏岚心里依然惴惴不安。 那个江安冉的确没有资格做傅崇言的正妃,可难保她不能提前爬上傅崇言的床,一旦有人能抢先攻占傅崇言的心,那她便不好将人挤出来了。 一边的刘韩青看见魏岚的脸色不好,急忙安慰道:“从殿下对那个江安冉的态度来看,他们应该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魏姐姐别多想了。” 魏岚叹了口气,“虽然她不能令殿下另眼相待,但是我亦是不能呀。” “这……”刘韩青没有了主意。 季冉不知道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摸到了两个人的身后,微笑说道:“魏岚,用不用我帮帮你?” 魏岚没料到季冉在她们身后,于是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凶巴巴说道:“你有什么好帮我的?” 季冉耸肩说道:“我之前不是和你们说过,我姐姐季蓉原先是喜欢殿下的,所以在她的影响下,我就知道了很多关于殿下的事,现在她要被嫁去和亲了,左右一些事告诉你也无妨。” 魏岚将信将疑,不明白季冉靠近自己的动机:“你说得可是真的?” 季冉也并不是单纯的想帮魏岚,主要是她现在在书院里的确是无法融入世家小姐的圈子,而魏岚就不一样了,只要能和她搭上话,打开这种尴尬的局面,和其他世家小姐相处就不再难了,继而她做其他事也就方便些,了解皇城内得局势就简单了。 就是顺手卖了自己侄子为自己铺路这件事有点对不起傅崇言了,不过好在魏岚对傅崇言是真心。 季冉似笑非笑的看着那张酷似白璐的脸,帮从前情敌的女儿追自己的亲侄子,这酸爽真是…… “骗你我有什么好处,而且现在殿下身边多了这个叫做江安冉的女人,保不齐哪天两个人就在一起了,到时候就没有你什么事了。”季冉故意说道。 季冉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是对的,但是她知道让这个穿越女不如意肯定是对的!如今这个来历不明的江安冉想要勾搭自己的侄子,她得想办法派个助手占好了先机,这个棋子目前看来,魏岚是最佳人选。 ———— 上书院下学后,各家少爷小姐从院门走了出来,魏麟起初看见季冉也觉得惊讶,后来听魏岚和刘韩青说她是因为自己硬是来的上书院,更是觉得厌恶。 这就好比你不喜欢一个东西,这个东西非要往你身边凑,讨厌的紧。 魏麟愤怒的看着季冉,趁她出门的时候把她叫到了书院里留下。 “季冉,我说过多少次了,你这样无休无止的缠着我已经造成了我的困扰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了。”魏麟负手,开门见山的说道。 季冉一脸懵逼,愣了好一会儿才把前因后果勉强串联起来,“你的意思是我为了见你才来上书院读书的?” “哼!难道不是吗?” 季冉嗤笑着学着魏麟的语气:“哼,难道不是吗。” 魏麟没见过季冉这种无赖的样子,气得鼻子差点歪了,“你!” 季冉冷笑一声,“魏大少爷,你未免自视甚高了,是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些,整个书院的女子都是为了你才来读书的。” “你别胡搅蛮缠!”魏麟高声说道。 “我胡搅蛮缠?我哪一句告诉过你我是因为你来上书院读书的,我喜欢读书,读书使我快乐不行吗。这世上发生的事,不是你一句想当然就能成真的,我来上书院真的不是为了你,你也不必想太多了。”季冉冷漠的翻着死鱼眼,表情上没有显露出一丝对魏麟的喜欢。 魏麟愣了一下,心里好像堵了一块石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感觉更气了,而且还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能说什么。 “季冉你最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我都不会再多看你一眼。”魏麟怒不可遏的吼道。 季冉慎重的点头,“嗯,魏公子以后就请别来烦我了。” 魏麟气得快要炸了,明明是季冉死皮赖脸的缠着他,现在倒成了他抓着她不放了。 “你好自为之!”魏麟转身走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季冉一眼。 “山高路远,江湖不见!”季冉漫不经心的抱胸说道。 季冉回到季府后仔细想了想关于穿越女江安冉的事,虽然她承认是她做手脚害死自己,但季冉却并不这样认为,因为单凭她这样一个没身份的穿越女,在等级制度分明的封建社会想杀她还是太难了,她口中所谓的“搞死”估计也就是在一切事情中起了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 季冉这样想并不是想放过江安冉,只是目前还不想对她怎么样,起码在没了解清楚一切的来龙去脉前,她并不想打草惊蛇,等到她把一切都理清楚,自会找这些人一个一个算账。 ———— 魏麟坐马车回府的时候,面色是铁青的,魏岚看见哥哥表情不好就问他怎么了。 “今天季冉说她根本不喜欢我,劝我不要自作多情。”耿直的魏麟直接说了出来。 魏岚疑惑的蹙眉,“应该不是吧,如果她不喜欢哥哥你,今天她怎么说帮我博得五殿下的关注呢,我想她一定是故意掩饰才这么和你说的吧。” 魏麟听到魏岚这话脸色好了些,仔细一想后还是恶狠狠的对魏岚说:“你不要和季冉走得太紧,让她巴结上你!” 魏岚做了个鬼脸,“要你管。” ———— 季冉去上书院读书这件事,季家一家上下是真心没功夫管,再加上去读书不是什么坏事,多和那些名门闺秀走动也对以后嫁人有帮助,季夫人就更没操心。 太尉季鸿翔知道这件事后也没有什么反应,尽管季冉莫名其妙被上书院收进去这件事有些蹊跷,但是结果总归是好的,自己女儿好,他开心还来不及就更不会追究了。 至于季蓉和亲这件事,季冉是想过帮忙的,只不过想来想去都不知道怎么帮。 圣旨下了就是板上钉钉得事,除非季蓉是死了,不然肯定是要出嫁。如果半路助季蓉逃婚,他们季家全家上下都要遭殃,所以这样也不行。 况且你以为找一个皇城里的夫君就是件好事吗?人心隔肚皮,多少年后,你永远不知道你嫁的人最终会变成什么样,权衡之下,季冉也就没办法继续帮季蓉了。 ———— 晚上季冉来到了季蓉的院子,闲来无事找她聊天。 “姐姐,你要知道,人和人的感情都是相互的,你对别人好,人家肯定不会亏待你的,所以不要因为身份的问题就看不起外藩人,你对别人尊重别人才会尊重你。”听惯了皇城里各家小姐对外藩蛮子的议论,季冉生怕季蓉听了去,做出让自己吃亏的事。 季蓉淡笑说道:“我知道,外面不比在家,天堂里的媳妇不如地狱里的姑娘,在外面怎么做姐姐心里有数。” “那就好,倘若姐姐受了欺负,我定会亲自去外藩把姐姐接回来。”季冉信誓旦旦的说道。 季蓉捏着季冉红扑扑的小脸蛋,“怎么对姐姐这么好啦?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姐姐的事。” “呃……”季冉疑惑的看着季蓉说道:“没有啊……” “没有?”季蓉佯装生气,“是谁说我从前倾心于五殿下的?” 季冉捂住了嘴,而后尴尬的笑了笑。 季蓉摸了摸季冉的头,“你这丫头,为什么要说我喜欢五皇子。虽然我如今去人生地不熟的外藩和亲,皇城里的传闻对我是没有影响的,皇上也不会因为我喜欢五皇子就取消和亲,可姐姐想不通你的小脑袋里都装了什么。” 季冉机灵的眨了眨眼睛,扯谎信手拈来,“因为……因为我自己不好意思承认我倾慕于五殿下。” 季蓉噗得一笑,“所以你就说是已经准备嫁去和亲的姐姐喜欢,好掩饰自己的心意?怎么从前没见你这么聪明了,你从前不是喜欢魏家的魏麟吗?” 谈到这个问题,季冉又放松了下来,她往软榻旁斜斜一靠说道:“我从前喜欢魏麟那是一时糊涂,魏麟长得再好看,能有五殿下好看嘛?五殿下人长得英俊,又有气魄,还会武功,这皇城里长得最好的男子就数五殿下了,我为什么要喜欢魏麟那个家伙。” 自己的侄子在自己的眼睛里是最好的,要是让季冉说自己的侄子身上的优点,她能老王卖瓜滔滔不绝绝的讲上一个时辰。 季蓉看着季冉沉醉的目光有些担忧,“可是……这个五殿下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传闻说……” “传闻说他喜怒无常,性格乖张、阴鹜是不是?姐姐,你要相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那些话都是对五皇子的污蔑,他其实心底非常善良,很会照顾人,脾气好得不能再好,那些污蔑他的人对他是赤/裸/裸的妒忌!” 季蓉有些尴尬,“我也只是劝你多加小心,既然你觉得你眼见为实,那便是最好了。” 季冉其实也察觉出了傅崇言在外面和在她面前好像不是一回事儿,不过她又不会真的嫁给傅崇言,只是说些好听的帮他挽回形象罢了。 “姐姐放心,傅崇言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不必担心我,还是多担心担心傅崇言吧。”季冉还稚嫩的脸庞做出了一个阴狠的表情,把季蓉逗得哈哈大笑。 此刻正在暗室里正注视着傅以柔尸体傅崇言莫名打了个喷嚏:“???” ———— 次日季冉刚来到上书院,魏岚便对她十分热络,她想了一整晚,事情确如季冉所说,季冉帮她夺得殿下的喜爱,她又不会失去什么,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她怎么能不上心呢? “殿下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却还没娶亲,你有没有听说是为了什么?”魏岚忧虑的说道。 “因为……”季冉眯着眼睛搓了搓下巴。 以前她是又打又骂催着傅崇言成亲,可这个熊孩子说什么就是不肯和其他女人接触,连宫女多碰他一下他都不乐意,现在魏岚问她为什么傅崇言不成亲,算是难到她了。 “五皇子不成亲吧……就好比一头驴子,你拉着不走,打着倒退了。”季冉做了一个形象的比喻。 旁边几个小姐听了全都捂着嘴乐,“你怎么说五殿下是驴呀。” “哎,我不是说他是驴,只是比喻,比喻懂不懂?这种心态呢就是反叛,你越去让一个人干什么他就偏偏不想干,比如很多人都想让五皇子成亲,他听得多了,可能就产生抵触的心理。”作为一个养娃专家,季冉分析了一番陷入青春期晚期的侄子的心态。 可惜魏岚听了并不觉得如此,对季冉的目光填了几分不信任。 “那我怎么能让五皇子喜欢我啊。”魏岚把声音压低,离旁边的几个小姐远了些。 季冉考究的语气就像是个老教授,“这个呢,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本身人心就一个难以琢磨得东西,想要一个人喜欢你,那就需要时间和耐力的考验了。” 魏岚落寞害羞的捂住脸,跺了跺脚。 瞧,她这个未来侄媳妇候选人娇羞得多么可爱,宛如一只发情的母猩猩。 “殿下不是不认识我,是一直都对我有些冷淡,不过我听大哥说殿下也不是对我一个人这样,他对其他家小姐也不那么热络。”魏岚叹道。 “这你就不懂了是不是,这种天性冷淡的夫君,一旦喜欢上了一个人,那是会宠一辈子的,而不是像其他的男人,到处沾花惹草,所以虽然殿下的心难捂热,但你如果一旦做到了,那回报可是非常大的。”季冉就像个保险推销员一样热情。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魏岚娇羞的笑了笑。 “那便英雄所见略同了,现在呢,你只要能万事都听我的,我保证你能接近殿下,他对你也不会如从前那么冷淡了。”季冉顺势说道。 魏岚思索片刻,往上书院院子里不远处的江安冉身上投了一个憎恶的眼神,然后对季冉笑道:“季冉妹妹,你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第15章 论太傅的倒掉 江安冉在书院里承担的工作和书童差不多,第一天上工无非就是擦擦花瓶、扫扫地、研研墨,而据季冉观察,陆凌晏只要是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视线都是落在江安冉身上的。 陆凌晏看江安冉和季冉的目光是南辕北辙的两个极端,陆凌晏看江安冉的时候,目光中带着能将朽木燃着的火光,充满了希望,而看见季冉后,目光里充满着痛苦和挣扎。 这件事季冉也能想明白,江安冉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是个早就发育好的黄花闺女,而她呢,今年才十四岁,个子还没完全抽高,顶多算是一个黄毛丫头,正常人都不可能喜欢她而不喜欢江安冉,更何况是半老徐汉的陆凌晏。 不过季冉对此一点也不在意,如果她想,她有很多方法会让陆凌晏想起傅以柔的脸,让他虐得死去活来的,而且她的目的主要就是虐一虐陆凌晏寻开心,关于陆凌晏真心喜欢谁,她又不在乎。 所以看见江安冉打扮得花枝招展、前凸/后翘的擦花瓶勾引陆凌晏的时候,季冉差点笑出声。 一个女人如果用自己的身体做筹码的话,是最愚蠢的了。 容颜易老,岁月无情,再美的一张脸都是一时的,很快就会有其更漂亮的姑娘出现,到时候你又拿什么去搏呢? 幸好,有了江安冉的出现,傅崇言就算再忙都会来上书院里来看看她。 每次傅崇言来看江安冉的目光都是有那么一丝不同寻常,这也催使着魏岚越来越着急。 “不必担心。”季冉摆了摆手,傅崇言那个小混蛋她能不了解吗?他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东西,那是藏着掖着也不愿让人看到的,相反他如果让你看见,并且秀恩爱,很大的一种可能性就是他只是演戏给你看的,作为后宫里高级特邀演员的傅以柔可是有一身好演技,傅崇言能学得七七八八也就不足为奇了。 “殿下与她说话那么温柔,我从来都没见过他那么温柔!”魏岚气得牙都快咬碎了。 “没听过温柔一刀吗?有的时候笑得越温柔,杀人越狠。”季冉给魏岚科普后宫争斗的常识。 “什么温柔一刀!我看你根本是不诚心帮我的!”魏岚发起了大小姐脾气。 季冉露出无辜的表情,“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是诚心想要帮你,可总要等事情有些眉目,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如果你现在热切的贴到殿下身边,他肯定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那……到底怎么办,你告诉我殿下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好不好。”魏岚有些心急乱投医,季冉同她一样,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门第内女子,怎么可能知道傅崇言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不过就算是身为傅崇言的姑姑,季冉也的确不知道自己的侄子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如果知道,她这么英俊的侄子也不会拖成大龄剩男了。 “我怎么能知道殿下喜欢什么样的?殿下也不可能亲自告诉我,但殿下喜欢什么东西,有什么脾气我确是知道的,关于殿下的事我知道还挺多。” “那……”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让殿下注意到你,用心去认识你,而不是成为他眼里无所谓的一个人。”季冉开始给魏岚制定攻略计划。 “好,都听你的。季冉妹妹,你一定要好好帮我。”陷入爱情中的恋爱脑少女都是智硬的,魏岚早已经六神无主了。 刘韩青一直都跟在两个人身边的,可惜她根本插不上话,每次想说点什么都被魏岚投以厌恶的眼神,她不是不识时务的人,所以知道自己无论怎么和季冉斗法,都不能打扰到自己这个未来小姑子的事,于是就这么安静的听着。 季冉倒不怕刘韩青听到什么,毕竟这都是些姑娘家的闺房私事,就算刘韩青有意陷害她也搞不出什么名堂。 ———— 这几天,这边季冉培养侄媳妇的道路没什么进展,江安冉勾引陆凌晏的路上却是有了很大的突破,现在陆凌晏都舍不得她干重活,看她的目光都有些害羞。 【宿主,陆太傅现在连看都不敢看你,估计肯定是喜欢上你了。】 江安冉不屑的挑眉:【你这个系统真是太简陋了,也没有什么好感度系统作为辅助,不然我看陆凌晏对我的好感度早就爆表了。】 在亭子里陪世家小姐聊天的季冉也是无奈,她总是能听到女主和她的系统各种os。 作为一个穿越女,江安冉的确有很大的金手指,可金手指再大,做什么事都要动动脑子,不能只靠辅助的一堆数据死物。 表面上陆凌晏是对江安冉挺有好感的,但她也不能因此得意忘形,做什么事都是如此,如果不用心的话,就算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都可能因为一点差池一败涂地。 季冉和江安冉不一样,季冉是和陆凌晏相处了二十几年,才敢信誓旦旦的说陆凌晏喜欢她,而江安冉才认识陆凌晏几天,如果活了半辈子的陆凌晏这么容易就被人看透,他也就不会成为一个位高权重的太傅了。 季冉用余光瞥了一旁的江安冉一眼,果然年龄代表阅历这句话没错,人不吃一些亏,永远都学不到东西,显然这个江安冉太想当然了。 亭子里端坐的小姐们正聊着,风尘仆仆的傅崇言便又走进了她们的视线。 前几次傅崇言来院子里的小厮都有通报,时间长了便就作罢了,今日傅崇言终于穿得多了些,他身穿夹了一层薄面的金纹暗自紫底的长衫,里衣是黑色绸衫,衣领袖口处都有点缀上的白色毛边,看起来显得暖和了不少。 季冉给了身边的魏岚一个鼓励的眼神,魏岚深吸了一口气,从亭子里跑了出来,挺直腰板对上了傅崇言的视线,把手里的暖炉递给了他说道:“殿下,冬日寒凉,请多穿些吧,这个手炉请拿着,别冻坏了自己。” 季冉和魏岚说,傅崇言最讨厌做作的人,所以在傅崇言的面前千万别故作姿态的演戏,怎么想的怎么说,尤齐是目光,一定要清澈见底,用真诚来打动对方。 傅崇言是傅以柔养大的,她对他绝对了解,傅崇言小时候被虐待殴打得那么惨,内心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所以对任何人都是充满敌意和不信任,对当初的傅以柔亦是如此。 当年傅以柔就是无论傅崇言怎么防备排斥他,都对他真诚相待,甚至把她最脆弱的一面都展现给他,时间长了傅崇言不但卸下了心防,还承担起了保护自己姑姑的重任,无论傅以柔说什么他都听。 此时面容冷若冰霜的傅崇言负手看着面前的这个姑娘,目光危险的眯起了双眼,“不劳魏姑娘费心了。” 傅崇言话语虽然妥当,但是声音充斥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冷得都能泛起冰碴。 魏岚被傅崇言压迫的目光看得都快窒息了,等到她回神的时候,傅崇言都已经走远了。 魏岚再一看,与傅崇言正在聊天的江安冉对她投来了一个“不自量力”的眼神,魏岚气得把手炉直接摔到了地上。 季冉耳边也听到了江安冉的内心os【这种蠢货还配和我抢,傅崇言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对一个人动心,如果他真是那样的人,我可不可能喜欢他了。】 季冉听了江安冉心里的话一阵腹诽,自己的蠢侄子为什么不会轻易喜欢上一个人呢?听江安冉的语气,明显是话里有话,好像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导致了傅崇言这样。 季冉倒是没把傅崇言不成亲归结到自己身上,她只是猜测傅崇言小时候可能遭受过什么打击,造成了心理阴影。 她那宝贝侄子造的孽,只能她来帮忙擦屁股了,季冉摇了摇头,走到了一身怨气的魏岚身边。 “都怪你!要不是你让我表露心意,今天也不会被殿下拒绝!”魏岚愤怒得语调都带了一丝尖叫。 “魏姐姐,我早就说了季冉只是拿你寻开心的,她怎么可能猜到殿下的心思呢?”刘韩青一看到了自己表现的机会,毫不犹豫的添油加醋。 “季冉!我这么信任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魏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狠狠推了季冉一下。 季冉对此没有防备,被她这么一推就顺势坐到了地上。 因为两人是站在了院子里的角落,所以看到的人并不多,但偏偏江安冉的眼睛一直往这边盯着,于是很轻松的便看到了。 背对着季冉和魏岚的傅崇言顺着江安冉诧异的目光回头,看到了那个刚才对自己表达好感的魏岚和地上坐着的…… 傅崇言不知道季冉的名字,但是对她是有几分印象的,可印象也不算好,之前见过的几面让他觉得她无非是一个幼稚愚蠢、喜欢玩小把戏的小丫头。 “啊!!”魏岚看见傅崇言看见了自己推倒了季冉,气得叫了一声,一张脸因为愤怒变得扭曲。 季冉无可奈何的看着几近崩溃得魏岚,拍了拍屁股站起来说道:“你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做事有点耐心好不好,一次的失败并不代表永远的失败,如果今天他轻易的喜欢上了你,明天也会喜欢上别人呐。” “我再也不信你说的话了。”魏岚委屈得哭了出来,直用帕子擦眼泪,“他对那个江安冉那么好,肯定是心悦她的。” “你又没见过江安冉和五皇子相识的过程,你怎么知道五皇子对她没有对你冷漠呢,万事开头难,如果人家是耐心的下了苦功,五皇子才对她另眼相待呢?你吃不了苦,有什么权利妒忌人家。”季冉化神心灵讲师,安抚失恋少女受伤的灵魂。 魏岚哭得呜咽,“我是能吃苦的……只是……” “别为自己找借口了,你要是真下苦功让五皇子喜欢你,怎么可能因为一次的失败就闹成这样。”季冉拎出了激将法。 魏岚不出声了,只默默的哭着。 ————— 这几天在上书院混水的季冉总能看见陆凌晏的身影,不过他的目光不是落在自己身上,而是长相更加像傅以柔的江安冉。 季冉是有些不开心的,她不开心的不是江安冉夺走了陆凌晏对自己的目光,而是陆凌晏找到了类似于心灵慰藉的江安冉后,竟然过得逍遥自在。 要知道从前有多爱一个人,到后面就有多恨一个人,季冉觉得自己又该出马让陆凌晏犯堵了。 季冉甩了甩胳膊,松了松脖子,挂上了白莲花般纯洁无辜的表情,走向了陆凌晏平日里休息的书房。 “请进。”听见了敲门声后,陆凌晏头也没抬的应道。 “陆太傅。”季冉声音微弱,不仔细听几乎都听不到。 陆凌晏诧异的抬头,看见了穿着一席碧色长裙的季冉犹豫的站在原地。 陆凌晏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看见这个样子的季冉心都提起来了,记忆里那个有些模糊的身影忽然又清晰了起来,从前的傅以柔也是如这般的青涩的,两个人独处时,他不止一次看到过她露出这种表情,似乎他声音高一些,就会把她吓跑。 陆凌晏扶住又要犯疼胸口,语气也不自觉的变得温柔了起来,“有什么事吗?” “有!”季冉稚气未脱的点点头,小步跑到陆凌晏的案前,从背后掏出了一块绢帕说道:“这是你上次落在院门口的,我帮你洗干净了。虽然我娘说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能给别人洗贴身衣物,但是事出有因,请太傅不要见怪。” 陆凌晏怔怔的看着笑容纯净的季冉,揪住了胸口的衣服,猛然间吐了一口血出来,案上的宣纸立刻被染了一片殷红。 傅以柔从前最爱将他的帕子拿来洗,有些时候陆凌晏甚至怀疑她是偷走了他的手帕,总之送回来的时候,那手帕是干干净净,上面还带着一种荔枝的香味,那时候傅以柔常常对他说:“母后说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能给别人洗衣物,我给你洗了这么多次手帕,你什么时候对我负责?” “太傅!太傅你怎么了。”季冉故意走上前扶着陆凌晏,就是不叫人过来给他看病。 陆凌晏苦笑着擦了擦嘴角的血,“无碍,只是想起了故人。” 没事对吗?季冉嘴角掠过一丝冷笑,担忧的说道:“太傅,这是您的帕子,快擦擦嘴上的血。” 陆凌晏将帕子刚搁到鼻前,就爆发了更加猛烈的巨咳,他双眼几乎狰裂的抓住了季冉,“你……这上面什么味道?” “是荔枝的清香啊,家里的荔枝吃不完被我晒成了干,洗东西时放到水里去腥留香的……” 陆凌晏还没听完季冉的话,就气急攻心的晕倒在了案上。 陆凌晏晕倒前手还是死死的攥住了季冉,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挣脱开。 季冉面无表情的测了一下他还有一口气,就漠然的丢下他关门走了。 反正一会儿也会有人发现他,到时候陆凌晏活着她就说她丢下去找人求救了,死了的话更好,连解释都不用准备。 季冉走后没一会儿,江安冉又开始了自己的攻略日常,本是摇曳生姿的打算来陆凌晏的书房擦花瓶,可刚推开门便发出了一声尖叫…… 第16章 侄媳妇的培养 陆凌晏就这样倒下了。 次日上书院就宣布了陆凌晏病倒的消息,短时间内不回来上书院教书了。 这个消息世家小姐们倒是没人在意,太傅陆凌晏本来看起来就病怏怏的,如今病倒了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过江安冉倒是因此不见了,这事别人没注意,魏岚却是上心的很,她经人一打听,听说是江安冉救了病倒的太傅,被太傅府的人接走照顾陆凌晏去了。 “哼!想不到江安冉是个有野心的主,太傅这把年纪的人都不放过!她吃相这么难看,殿下知道了一定不会对她那么好了!”魏岚跟季冉等人说了事情的经过后,又不甘心的补骂了几句。 “她不是真的被陆凌晏带走了吧?”季冉挑眉,江安冉不是对自己的侄子感兴趣吗,怎么这回先去了太傅府,这个穿越女攻略起来的确是有点太贪心了,非要走玛丽苏路线是怎么回事。 “是真的去了,不过是以救命恩人的身份,被列为了上宾。” 江安冉是陆凌晏的救命恩人,那她就是杀人凶手了,季冉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对了,这件事殿下知道吗?”季冉问道。 “太傅病倒这件事五皇子肯定是知道的,江安冉去了太傅府估计殿下还不知情吧。”魏岚回道。 “那就看看殿下今天会不会来吧,如果来了……”季冉压低声音,在魏岚身边说道:“就按照我教你的做。” ———— 上午巳时日光正浓的时候,傅崇言果然像打卡上班一样准时来到了上书院。 傅崇言问起江安冉在何处,听到书院里小厮的回答后表情有些微妙。 正当傅崇言走在书院的小路,准备离开的时候,再次被魏岚拦住了。 这次傅崇言是有些恼的,他微收下颚,双眼没有一丝感情的打量着魏岚。 魏岚看到了傅崇言目光不善后,就再也不敢看他了,低下头说道:“我知道殿下不喜欢我,但就算殿下不喜欢我,也请给别人一个机会好吗?如果沉溺在过去不往前走,殿下一辈子都不会走出那个地方的!” 傅崇言目光果然一颤,他像是被唤醒了一样,眼神灼灼的望着魏岚,急切说道:“这句话谁叫你说的?” 刚刚把傅崇言带到自己寝宫那一阵子,傅以柔无论如何对他好,他都不接受。 在傅崇言的记忆里,他还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小畜生,他怕别人对他好,因为以前他得到些好东西后,总会被打得更惨。 所以傅以柔给他准备了床他也睡在地上,傅以柔给他准备了碗筷,他也用手抓食物吃。 那段时间傅崇言的精神是有些失常的。 后来傅以柔没有办法,只能打傅崇言,如果傅崇言不按照她说的做,她就拿板子亲自打他,时间长了,傅崇言虽然听话了,但明显十分压抑,对傅以柔不是感激而是畏惧。 直到有一天,傅以柔为了护着傅崇言挨了太后的责罚,跪在太后寝宫前思过,傅崇言看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为了他跪到站不起来,他也明白自己关闭的心门已经裂开了一个缺口。 傅以柔回宫后没有怪傅崇言,只是和他说道:“人一生始终是要往前走的,没有谁能在原地停滞不前,过去痛苦的记忆不要再去想了,请你从那个停滞不前的地方走出来,我会好好照顾你,陪伴你长大的。” 那天是傅崇言第一次没有叫傅以柔姑姑,而是叫了她一声“冉冉”。 季冉以为傅崇言年纪小,不记得了,其实傅崇言一辈子都记得傅以柔对他说过的话。 因为他的心里没有别人,只有傅以柔,也没有多余的地方,只能留下傅以柔。 “我和殿下说的话当然是我自己想要说的。”魏岚明白不能让傅崇言知道季冉教她说的话。 傅崇言双眼泛红,鼻子发出粗烈的呼吸声,他的表情忽然有些抽搐,似乎是在忍耐着极大的震撼。 傅崇言一再压抑着自己,生怕做出什么连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 这个魏岚为什么会说傅以柔曾经对他说过的话,要知道傅以柔配方独特的鸡汤并不是每个人都会煲的,起码在他二十六年的认知里,没有二个人会说出和傅以柔相同的鸡汤。 这一定不是巧合,和那个纸鸢一样,一定是冉冉想告诉他什么! 傅崇言目光缓了缓,眼中复杂的情绪转眼不见,“这是你想和我说的?” “是,爱一个人和喜欢一个人最大的区别是,喜欢一个人只是为了得到他,而爱一个人看到他开心、幸福这就足够了。”魏岚一看自己说的话奏效,又搬出季冉教给她的经典台词。 这分明就是傅以柔从前最爱煲的鸡汤!!! 傅崇言一方面压抑着内心的怒火,一方面又是无比欣喜的,他不知道魏岚怎么会说傅以柔以前说过的话,但是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的冉冉没准还活着! 想到这里,傅崇言露出了温柔的表情,他甚至勾起了嘴角抚了一下魏岚的头发,“谢谢你的关心,我明白你的心意了。” 语毕他便急匆匆的走了。 ———— 傅崇言去哪了?当然是头也不回的奔回了自己的寝宫,打开暗室的门,冲向了那具尸体。 看到傅以柔的尸体还乖乖的躺在棺材里,傅崇言的笑容消失了大半。 “冉冉?”傅崇言颤抖着说道。 “冉冉今天是你在和我说话吗?世上的人都骗我,他们说你已经死了,我从来都不相信,冉冉你一定还活着,就在我的身边。”傅崇言目光温柔的摸着傅以柔的脸,“冉冉原来你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啊,我真的好喜欢听你和我说话,好的,坏的,只要是你说的,我都愿意听。” 傅崇言目光僵直的看着傅以柔的尸体笑了,“冉冉,不如你现在睁开眼睛吧,和我说你还活着,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好不好啊?” 傅崇言的语气就像是一个哄骗小孩吃糖的坏叔叔,“冉冉,快点睁开眼睛,起来抱抱我好不好?” 傅崇言目光哀伤的把傅以柔的尸体抬起,轻轻地抱到了自己的怀里,“冉冉,我在等你呢,你和我说句话……冉冉,我好想你……” ———— 另外一边对此一无所知的季冉正在听魏岚得意洋洋的报告她的战况。 “今天五皇子对我笑了,还摸了我的头发。” 季冉啧啧摇了摇头,“哦,知道了。” 傅崇言骗人手段之一,敷衍一个人时最喜欢摸她的头,表面上是想装作宠溺,实际上就是演戏罢了。 以前在皇宫里有无数的太监宫女中过招,他们无疑不被这个熊孩子骗,或多或少的办过错事。 季冉教魏岚说那些话,是真的没想告诉傅崇言她还活着,她只是想借着魏岚的嘴显显灵,告诉他天上还有个傅以柔看着呢,他趁早给她找个侄媳妇,以慰藉她早已离去的灵魂。 以前傅以柔就经常念傅崇言成亲的事,她不想自己不幸福了,亲侄子也不幸福。可惜傅崇言这熊孩子从来不听她念,如今她都死了,他总该卖她一个面子了吧? “虽然刚开始殿下的表情有些恐怖,但是后来对我的态度很好,还说知道我的心意了,看样子不像是拒绝。”魏岚猜测说道。 “魏姐姐恭喜你啊,你对殿下这么上心,看来殿下是被你打动了。”刘韩青赶紧溜须拍马。 “我也是这么想的。”魏岚娇羞的低下头。 季冉赶紧挥手,“哎!你怎么这样就满足了呢,这离殿下的喜欢还差得远呢,别被一时的胜利冲昏头脑,我们得时刻保持警惕,才不会被狡猾的敌人打败。” 魏岚捂着嘴乐,“你说得狡猾的敌人是不是指殿下啊?” 季冉给了魏岚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再狡猾的猎物也逃不过猎人的手掌心,你们说是不是?” 猎物的确逃不过猎人的手掌心,只不过季冉和傅崇言两个人都是猎人。 傅崇言察觉出魏岚的异常后第一时间找了侍卫调查她,但是傅崇言没想过是真的有人教魏岚这句话,他想的情况是魏岚不知道在哪里偷听到了傅以柔从前说过的话,想说这些话打动他而已。 季冉将自己从魏岚的嘴上透露出去的那一刻,当然就开始防备起了傅崇言,多年在后宫的摸爬滚打让季冉的反侦察能力也很强,魏岚肯定是不会说自己说过的话是季冉教的,但是不妨碍傅崇言知道魏岚这些天和自己走得很近,一旦傅崇言真从自己这边插起来,她还真怕他查出来什么。 所以季冉逮了个没人的时机,把魏岚单独拽到了个静僻的小路上说道:“你也知道人多嘴杂,我虽然有心帮你,但被许多小姐看了去总会被人诟病,所以……” “冉冉!你可不能放下我不管啊!”魏岚因为殿下对她的态度改观,对季冉的称呼也变成了亲昵的冉冉。 “管管管,但是咱们得徐徐图之,不能太心急。”季冉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 “如果这几天殿下有意接近你,你在他面前不要扭捏做作、正常交往就好,甜枣吃多了也会腻,你要学会如何打巴掌。”季冉目光精明,声音清脆的说道。 魏岚有些犹豫,“你是让我打殿下吗?” 季冉嫌弃的摇摇头,“我是让你表现出对殿下没那么热络的样子来,就是正常接触就可以了,感情是要会维系和经营的,不然再美的爱情也只是白驹过隙懂吗?” 魏岚只是一个未出阁的世家小姐,她自顾着点头,却也不是真的听得太懂,就是觉得季冉和她从前的认知不太一样,从她的语气想法来看,她似乎是一个玩弄人心很厉害的人。 这么厉害的人,如果能做她嫂嫂也不错,如若她真的能圈住殿下的心,有季冉的帮助,她就不用担心殿下一辈子的宠爱了。 想到这里,魏岚再次对季冉露出了一个亲昵的微笑。 第17章 魏岚说亲记 傅崇言近来几日都在官署办事,皇帝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更加不好,似乎是有意器重傅崇言了。 对此身在东宫的太子叫上了老六想要找个办法对付傅崇言。 金碧辉煌的东宫内,身材肥硕的六皇子傅崇齐坐姿散漫的靠在椅子上说道:“大哥,你未免太多心了,现在太子是你的,以后皇朝也是你的,有五哥什么事。” “六弟有所不知,父皇这几天把礼部那边的权利都有意放给老五,我看父皇是开始偏心了。”大皇子傅崇峰愤恨说道。 太子这么说真的是冤枉他那个昏君父皇了,皇帝把职权放给傅崇言那纯粹是因为自己其他儿子不太争气。 太子虽然长相不错,但是做事愚笨,每次皇帝交代下来的事,他都办不好,皇帝还不忍心责罚他,只能放权给了那个被自己遗忘二十多年的五子。 六皇子吹了吹茶杯里的茶水,“大哥不必担忧,就算五哥翻出花来,只要不翻出父皇的手掌心,这个皇位他就永远没有资格争。” 太子挑眉问道:“六弟什么意思?” 昏君的六儿子,其实是他所有的儿子里最聪明的那个,六皇子傅崇齐不但聪明,还懂得藏拙,做事谨慎从来不触太子的眉头,所以在众多皇子中脱颖而出博得了太子的器重。 只可惜天妒英才,六皇子虽然人聪明,但是身材发福,整个人像是一个行走的大馒头,皇帝看见他就叹气,太子深知六皇子的相貌难登大雅,更是对他倚重。 “父皇看见我们每个人,怎么可能不想起我们的母妃,五哥的母妃是他身上这辈子都擦不掉的污浊,父皇立他为储,不是打自己的老脸吗?”六皇子哼唧着吃着桂花糕。 “话是这么说,但我就是担心!” 六皇子皱了皱鼻子说道:“前几天母后不是和你我说了一件关于五哥的秘闻吗?如果大哥太过担心,不如先把这颗定心丸吃下?” “你是说把五弟藏尸的事告诉父皇?” 六皇子皱眉摇头,“不够不够,光是藏尸怎么能让父皇动怒呢,父皇又不喜欢那个长公主,所以我们不旦要让傅崇言藏尸这件事暴露,还要让他做出一些更出格的事。” “更出格的事?”太子不明所以的看着六皇子。 “不管五哥把长公主的尸体藏下的原因是不是因为他对她有私情,只要让父皇看见五哥对一具尸体都能玩起来,不是很有趣吗?”六皇子将目光对准了殿内的一名宫女。 太子拍手,“这是个好主意啊!” 六皇子邪气的笑笑,用下巴点了点远处的那个身影说道:“皇兄,你宫里的宫女是越来越漂亮啊。” 太子看见了六皇子的视线后会心一笑,“哎!皇弟看错了,那哪是本王殿里的宫女,那分明是皇弟带来的人!” 语毕太子给了身边的太监一个眼神,那个长相出众的宫女便颤抖着被人带走了。 ———— 季冉说这几天不会和魏岚走太近后,果然再也没有帮过她。 虽然傅崇言在没有江安冉在的情况下,又来了上书院几次,也和魏岚搭了几句话,但明显感觉是不对的。 没有了季冉对她的指点,傅崇言和她聊天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魏岚和傅崇言坐在上书院偏院的亭子里,对坐饮茶。 “魏姑娘也很喜欢喝这个品种的茶?”傅崇言语气寡淡的说道。 以前能和傅崇言面对面的对饮,是魏岚想都不敢想的,如今她与他坐在这里,她却对此不满足了。 “这茶叶是从江南采来的云雾茶,回甘的感觉没有那么浓烈,味道清雅,很适合平日里喝。”魏岚热切的给傅崇言介绍。 末了魏岚又补了一句,“如果殿下喜欢,我让家父差人给殿下送去些。” 傅崇言当然不是对茶感兴趣,他邀魏岚过来是想找一找她身上的破绽。 傅以柔从前说过的话她怎么会知道,是谁把这些告诉她的,到底对方有什么目的,还是说真的是冉冉显灵…… 傅崇言思绪有些乱,蹙眉揉了揉额头。 “殿下怎么了?”魏岚看见傅崇言露出不舒服的神色十分焦急。 傅崇言眼底掠过一丝精光,“没事,只是想到了你前些天说得那番话,我回去想了很多,如今再找你来聊,你却不会对我说那种敞开心扉的话了,我想你是对我绝了心吧。” 上眼药这招宫斗大法傅崇言还是和傅以柔学得,如今傅崇言是想试探一下魏岚身后是不是有这样一个人教她怎么做,如果真的有,那么傅崇言表现出这种题态度后,魏岚一定会病急乱投医的找那个人,这样一来那个人的真面目就会被引出来了。 果然魏岚听了傅崇言的话很着急,“殿下,事情并不是殿下想的那个样子……” 傅崇言面露忧愁,“魏姑娘不必安慰我了,和姑娘聊了几日后,我发觉姑娘并不是真心与我相交,如此也罢,我便先祝福魏姑娘了。” 魏岚怔怔的看着傅崇言起身离去,又落不下脸面追上去,“殿下,我……你听我解释……” ———— 魏岚从偏院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找季冉想办法,可是魏岚也不傻,她是真怕季冉帮她这件事有人说出去,所以这几天也是刻意远离她,如今她刚和五皇子分开就去找季冉单独聊天,的确是太过可疑。 魏岚回来后,和其他世家小姐聊天的时候,还勉强能保持微笑,但每次当她用眼神示意季冉的时候,季冉都把头扭过去了。 季冉也想帮魏岚,但是风声实在太紧,她听南烟向她汇报,这几日暗卫发现了有人在调查魏岚的身边人,很有可能就是傅崇言派来的,所以她真要好好注意一下了。 但是季冉心里的想法魏岚不知道,魏岚认为她都已经暗示的这么明显了,在不会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季冉还是不帮她,很可能是她们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 恋爱脑上身的魏岚思来想去把事情想到了自家哥哥魏麟的层面上,季冉帮了她那么多次,可她都没在哥哥面前帮季冉说过一句话,的确是不应该的,如今季冉不肯理她,肯定是因为她不帮她在哥哥面前说话,有些不乐意了。 这种问题对魏岚来说太好解决了,自家的嫡亲哥哥,她是怎么摆弄都没关系的,不过解决她和季冉这种矛盾一劳永逸的最简单办法就是让季冉和魏麟定亲,只要婚事定下来季冉也就能安心帮她了,这样她们之间也就更有理由在一起了。 小算盘打得噼啪乱响的魏岚看季冉的目光是越来越满意,季冉看见恋爱脑附体的魏岚对自己笑得怪怪的觉得每个汗毛孔都在颤抖。 ———— 回到魏府后,魏岚不打算将自己擅自把大哥许配给人的事通知他本人,而是想和母亲白璐谈谈这件事,毕竟娘比哥哥疼她,对她的话更重视。 魏府内宅的院子里,白璐在气定神闲的在给墨画坠色。 她原是不喜欢作画这种腐儒爱做的事儿的,但原先傅以柔很喜欢在魏权面前摆出这种姿态,白璐是看过那画面的,傅以柔的侧脸才阳光的映衬下真是好看啊,她睫毛那么长,目光那样专注,莫说是魏权,就连她一个女子那一刻都觉得动心。 所以她便学会了傅以柔当时的动作和表情,喜欢在阳光正好的午后摆出这种姿态,也是对那个死人的缅怀吧,呵呵。 那个死人……是和她真的做过几年真心的闺房好友的。 当初她只觉得傅以柔什么都好,费尽了心机讨她欢心才成为了她的好友,前几年也的确是这样,她真心待傅以柔,傅以柔亦是这样。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之间的味道便有些变了,她好看,傅以柔长得比她还好看,她家世好,傅以柔的家室比她更好,她讨人喜欢,傅以柔比她更讨人喜欢,总之她的生活里只要有傅以柔出现,那众人的焦点永远不是她,她不过是映衬在傅以柔身边的一朵杂草。 从那开始,白璐的心中就滋生出了一种怨恨,她嫉妒傅以柔的一切美好,她开始强迫自己学着傅以柔身上的闪光点,想要成为比她更出色的人。 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她不但并未成为比傅以柔更出色的人,反倒成了傅以柔的影子,从身上到生活的习性,到处都有傅以柔的气息。 就算那样她也没那么恨她,直到她向当时还是侍郎的魏权表露心意,魏权却说他喜欢的人是傅以柔,她那时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觉得傅以柔天生就是为了克她而存在的,只要有傅以柔在,永远都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白璐,她那时候便暗下决心,一定有一天要踩在傅以柔的头上,让她对自己刮目相看。 最后的结果就是她输了傅以柔一辈子,唯独在一件事上赢了她,就是她嫁给了魏权,而就这样一件事却够她扬眉吐气的吹一辈子了。 她要傅以柔痛苦,要傅以柔看她和魏权恩爱有加,要傅以柔孤独终老,要看傅以柔含恨而终…… 白璐落下毛笔,露出了一个神清气爽的笑容,“这一笔下得是最妙的。” 一旁的丫鬟接过画准备将其晾干,院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白璐抬眼望去,看见自己的女儿魏岚领着几个丫鬟带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娘,你尝尝这个糕点,我差人在皇城最有名的点心铺买得。”魏岚走过去便抱着白璐的胳膊撒娇。 白璐眉毛向上一挑,“怎么突然间对娘这么好,以为娘不了解你是不是,你可不是个无事献殷勤的主。” 魏岚眼睛机灵的转了转,垂眸说道:“呐,娘,大哥今年已经十七了,还整天没有正事的乱玩,你说得找个人管管他了是不是?” 白璐坐下品了一口糕点,漫不经心的说道:“你哥又欺负你了?” “欺负……到没有,就是娘啊,我今年都快十五了,哥还没订亲呢,到时候我等他先成亲要等到什么时候啊?”魏岚抱着白璐撒娇。 白璐声音淡定,探究的打量魏岚,“到底怎么回事?” 魏岚干脆也不掩饰了,破罐子破摔说道:“季家的二姑娘喜欢大哥,可大哥也不搭理人家,我这不是为朋友上火嘛。” “你说得是那个叫季冉的?”白璐蹙眉问道。 “是。” 白璐眉头更紧,不过片刻间又松开了。 她第一眼看见那个姑娘就不喜欢,上次在寿宴上又愚蠢的害她出糗,这丫头还妄想嫁给她儿子?不过好在什么事都是母子连心的,自家儿子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没有被这小丫头勾了魂。 “岚儿,你还小,有些事上看人看不清,你哥和季家姑娘的事你就别撮合了。”白璐瞥了魏岚一眼说道。 魏岚哪是真心想撮合季冉和魏麟啊,她是想抱住季冉的大腿而已。 “娘……季冉真是真心喜欢哥哥的,她可是个好姑娘。” “好不好这事我说得不算,你说得也不算,得你大哥看好了才行。”白璐抽回自己的袖子将目光移开。 ———— 魏岚在白璐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灰头土脸的从院子里退了出来,心想自己娘那里不好下手,只能从大哥这边找机会了。 于是刚在白璐那边被训了一顿的魏岚又摸到了魏麟的院子,魏麟正在书房里读书,听说妹妹来了直接放下了手里的书走了出去。 “岚儿,你来这儿有什么事吗?” “呃……”魏岚欲言又止的看了看魏麟,“那个……我最近想和娘去庙里祈福,你有没有什么贴什么东西能给我,我好帮哥哥你祈福。” “祈福还需要贴身物品吗?”魏麟挠了挠头,没听说这个规矩。 “就这个玉佩吧!拿来!少废话那么多!”魏岚看上了魏麟身上的玉佩,凶巴巴的说道。 魏麟虽然觉得妹妹奇怪,但是还是把玉佩摘了下来,“是不是你自己看上了我这块上好的南阳玉佩,想抢去又不敢直说啊?” 魏岚拿到了魏麟的玉佩立刻不再缠他,做了个礼便走了。 第18章 心知肚明的阴谋 次日在上书院,魏岚将自己煞费苦心拿到的玉佩递给了季冉说道:“喏,这个给你挂上。” 季冉看见魏岚递给她的玉佩是男子带的,并没有接,只是不解的看着她。 “这是什么意思?” 魏岚翻了个白眼,“能是什么意思?别说我没帮你,我在我哥那边可是没少和你说好话,这是我要我亲手送给你的玉佩。” 旁边坐着的世家小姐听说魏麟给季冉送了玉佩,都好奇望去,刘韩青更是嫉妒的瞪着季冉。 “给我的玉佩?”难道是她上次没和魏麟说清楚吗?魏家到底安得是什么心呐,上辈子她栽倒在魏权身上,这辈子还想在同一坑再绊她一次,让她爱上他儿子吗?虽然这个年代还没那么死板,不太讲究私相授受,但她也不能拿了魏麟的玉佩默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你愣着干什么,这可是我大哥给你的心意。”魏岚说罢就把玉佩往季冉怀里塞。 季冉像是躲瘟疫一样向后缩,“姑娘请自重啊!不要对在下随便乱摸。” 旁边的小姐们本是看热闹,结果被季冉逗得乐成了一片。 魏岚也挂着笑和季冉打闹,“我看你今天就给本姑娘从了吧,拿着。” 刘韩青看得又嫉妒又愤恨,她恶狠狠的看着季冉,心想自己在魏岚身边讨好了那么久,一切却都被季冉毁了,如今魏岚最要好的闺房好友不是她,魏麟送的玉佩也不是她的,都是季冉抢了自己应得的东西。 “不要闹了!” 刘韩青语气愤怒的一喊,周围的人都看向了她。 刘韩青露出笑容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说道:“一会儿被先生看见了问起,看你们怎么说。” 季冉为难的说道:“这块玉佩我真不能拿着,如果魏麟要送我,就让他自己和我来说吧。” 她虐青葱少年心可是有一手的,魏麟敢来见她,看她怎么把这颗萌发的春心扼杀在摇篮里。 魏岚不甘的说道:“我不管,反正我只是递东西的,你要是不要的话,亲自还给他好了。” 魏岚只是这么说说,季冉那么喜欢魏麟,怎么可能不要呢。 但季冉听了魏岚的话,知道她不把玉佩给她是不可能罢休的,只能叹了口气说道:“那好,我改日会找魏麟好好聊聊的。” 刘韩青双眼盯着那块玉佩,看见季冉将它接下,看季冉的目光便更加恶毒了。 —————— 夜晚皇宫内,灯火通明。 皇后所住的金安宫是除了皇帝的金鳞殿以外最富丽堂皇的宫殿,虽然内饰和太子的东宫一样都是金壁装饰,但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内殿雕纹的每一个做工都能精细到指甲盖。 殿内传菜的小太监匆匆忙忙的跑过,就算手脚再麻利似乎也来不及侍奉。 皇后借着腊月二十三的小年夜,宴请了各宫的嫔妃和皇子。 真正的目的也只有她和太子几人知道,她这一出不过是一个鸿门宴,目的是诱傅崇言上饵。 他们已经在宴席中设局,想要一击即毙的将傅崇言拉下马。 夜色茫茫中,皇后派人在内殿默默点了一种安心养神的熏香,然后看着面容冰冷的傅崇言冷冷一笑。 这熏香中“另加”的几味草药本是提神强身的药物,但是一旦和另外几种药物混合就会变成致命的发情剂,通常是给动物使用用来□□的,比chun药更甚,而另外几种药物就藏在傅崇言寝殿内屋的床幔上,两种气体一混合,傅崇言今晚就必死无疑了! 皇后笑容满意的对酒席上太子笑了笑,太子则对自己的六弟举了一下杯。 ———— 宴席结束后,足足坐了三个多时辰的傅崇言从席位站起,目光幽幽的远眺。 傅以柔在世的时候,每次知道傅崇言喝多,她都会在一边照顾着,所以就算有时候他没有喝醉,也会硬是装出几分醉意出来,为的就是看到傅以柔心疼的目光。 可现在,全都没有了。 傅崇言觉得外面的冷风有些凉,回神时自己已经走在了回殿的路上。 “五殿下,用不用奴才差些人送你回去?”总领太监站在皇后宫门口对傅崇言说道。 傅崇言挺直了身体,冷眸一瞥说道:“不必,我并未喝醉。” 太监躬身,“那便恕奴才不远送了。” 黑暗中,太监目送着傅崇言的脸庞露出了意思不可察觉的阴笑。 ———— 冬日的寒夜里,皇宫内鲜少有人走动,偶尔有几声异响穿过,也是太监的敲更声。 因为是小年夜,所有的侍卫都被抽调走巡逻,以保护皇宫的安全,傅崇言内殿的侍卫也全部被调离。 傅崇言步伐稳健的走到寝宫内,刚进了卧室就感觉腿脚一软。 一开始傅崇言只当是自己的错觉,等到外衫被他解开他才感觉到了一阵燥热。 没错,一种从腹间直冲到脑顶的奇异燥热,而傅崇言身体的一处也更加坦然的表现了这种燥热的缘由。 傅崇言双眼微微眯起,双眼迷离的开始大口喘息。 热……热到他现在就像到冰水里滚两圈,而且他现在不但热,身体还提不起一丝力气,连想去窗口开窗的动作他做的都十分困难。 没等傅崇言走去开窗,他就听见了卧室门外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糟糕,有刺客! 傅崇言虽然内力因为药物的影响尽失,但是耳朵依然灵敏,从脚步声来看对方至少十多人,而且各个都是高手,他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和他们周旋。 斟酌再三后,傅崇言只好打开暗室躲了进去。 而在御花园陪着皇帝散步的皇后听到了探子来报,不禁勾起了嘴角。 傅崇言这个人诡计多端,而且疑心非常重,想让他的秘密直接曝露在众人面前并不容易,所以只能绕一个弯子,等他放松了警惕心,再将他一网打尽。 皇后知道不容易抓住傅崇言暗室的秘密,所以就故意让影卫把傅崇言逼进暗室,然后命人将暗室的门堵死,等到一会儿她找机会把皇上领进傅崇言的卧室,就会让皇帝看见傅崇言抱着他的亲姑姑苟且,出了这种违背常伦的事,傅崇言是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皇后笑容满面的对皇帝说道:“想不到去年还是臣妾与长公主二人一同陪着皇上散步,今年就变成臣妾一个人陪着皇上了。” 皇帝对自己的妹妹被自己害死这件事没有半点愧疚,但还是碍于面子刻意的叹息了一声,“静和太傻了,她有什么心里话不能和朕说呢,如果她不肯嫁,朕也不可能逼她。” “其实长公主去了,这后宫里最伤心的人就要数五皇子,五皇子可是长公主一小带到大的。”皇后顺势说道。 皇帝又是虚伪的嗟叹,“可怜崇言这孩子了。” “臣妾见五皇子伤怀,特意亲手为他绣了一个福袋,寓意着吉祥平安,今天正好是小年夜,前面不远就是五皇子的寝殿了,皇上可否伴我一起将福袋赠予五皇子。” 皇后嫁给皇帝三十多年了,已经和皇后是老夫老妻的皇帝怎么不知道皇后的为人,她怎么可能这么善良给那个她平时看不顺眼的傅崇言绣福袋,她这么说怕是有其他事想让自己看见。 一个是自己讨厌的儿子,一个是自己的相伴多年的妻子,两番衡量之下皇帝自然就同意去傅崇言的寝殿。 傅崇言一走进暗室就发现自己中计,门外的人咯得一声扣死了暗室的门,傅崇言便发现自己怎么动暗室内的机关都出不去。 正如皇后所说,傅崇言的确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他将傅以柔的尸体藏在暗室里一直以来都是小心翼翼规避着宫内的眼线的,他唯一一次不小心就是他收到纸鸢那次。 那一次他真的太激动太开心了,他真的以为傅以柔是假死,没准已经从棺材里坐了起来,所以才不顾后果的直接打开了暗室的门,而没有规避太多,看来这次的陷害就是由那次而来的。 体内的暗流已经不允许傅崇言想太多了,他靠着冰冷的暗室墙壁滑下,哼着冒了满头的大汗。 傅崇言身上某个部位已经不受他控制,他面色潮红的在地上爬行,直到爬到傅以柔的尸体前,傅崇言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冉冉,不要看。”傅崇言抽出腰间的匕首在手掌上划了一道口子,随后对傅以柔的尸体落下一个轻柔的亲吻,“我知道他们的想法,他们想看到我对你的尸体做出龌龊的事。” 傅崇言目光阴森的看着自己掌心的刀口,狠下心又划了一刀,虽然药物使他神志不清,但是疼痛会让他清醒。 “冉冉你放心,不会发生的,就算我死都不会侮辱你的,你现在只需要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看,什么都不要听。” 傅崇言的身体他自己知道,这个烈性chun药如果不解,他很有可能暴毙而亡,他现在还不能死,他还没有给太后报仇,没有给傅以柔报仇,他必须要活着,好好的活着,看那些害傅以柔的人痛苦的死在他面前。 傅崇言喘息着爬到暗室的角落,将头抵在墙角,背对着棺材将自己挡住,借着还在流血的右手,自己对自己做出了最原始的举动…… ————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暗室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了。 季冉得到了王良的帮助,给自己身边安插了暗卫之后,其实也在傅崇言身边安插了暗卫。 她在傅崇言身边安插暗卫不是为了让暗卫汇报他的举动,而是派人保护他,后宫纷争残酷,没有了太后和她的庇护,季冉知道傅崇言定不会好过,她目前虽然没有能力帮他什么,但是可以派几个暗卫过去保护他的安全。 也就是季冉这一丝考虑,无形中救了傅崇言,王良派去的暗卫基本都是在殿外守护,但却可以凭借出色的听觉判断出房间内发生的事,所以当傅崇言被逼到暗室后,暗卫便现身出来。 皇后的侍卫并没有料到这一出,立刻和来人打了起来,两方势力在外面打斗,傅崇言由于心神被药物干扰就没听到。 等到傅崇言暂时解决了药物的危机,他发现这药物还是太强,他现在虽然没有身体上的欲/望了,但是内力还是被压制住,身体虚软不已。 傅崇言不知道自己将要经受什么,所以只能走到棺材前跪下,贪婪的看着傅以柔的脸,目光温柔而刻骨,仿佛想要把这具尸体的脸融进他的骨血里。 “冉冉,我答应你,你在哪我便跟在哪,哪怕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也不会离开你。”傅崇言望着傅以柔的尸体,轻声的许下诺言。 不管是谁想要害他,一旦将他藏尸这件事说出,皇帝是势必要带走傅以柔的尸体的,傅崇言已经把后果想好了,他不会让任何人带走傅以柔,就算是死他也要陪她到最后一刻。 外面刀光剑影过后,战斗渐渐平息,一个身受重伤的黑衣人打开了暗室的门,傅崇言也冷眼望了过去。 暗卫在这个角度看不见棺材里的人是谁,只是见到傅崇言抱着个尸体,而且傅崇言的下半身和手上都是鲜血。 暗卫愕然看着傅崇言满是血迹的裤子,以为他的某处已经遭遇不幸,由此目光一暗:“殿下,对不起我们还是来晚了……” 第19章 真相的败露 “你是谁?”傅崇言阴冷的盯着他说道。 暗卫受了王良的提点,说切记不可暴露主子的身份, 于是见傅崇言不肯与他走就直接走了过去。 傅崇言谨慎的低头, 目光闪过一丝阴冷, 默默从背后抽出了匕首…… “啪!” 皇后那边的人知道行事败露,按照指示开始往傅崇言的卧室投掷油壶,想要毁尸灭迹,大火瞬间吞没了满地的尸体。 “快走殿下!不走就来不及了!” 暗卫看到情况危机,只能上前一步,却被傅崇言拿匕首划伤了手臂, 只是傅崇言现在还用不上内力,直接被暗卫两下制服了。 “别!不要救我,先救她……”傅崇言分辨出了这个人并不想害他, 就抓住他的袖子把傅以柔的尸体推了过去。 暗卫面色犯难,“这……殿下,这个人已经死了。” 外面的浓烟已经弥漫进了暗室。 “那你随我出去将暗室的门关上。”傅崇言挣扎着就要起身, “不行!殿下, 外面都是大火, 我带你冲出去已经是很困难了,没有时间去找暗室的机关。” “滚!!!”傅崇言头顶暴起青筋的咳嗽着。 傅以柔的棺材是特殊的材质制成, 里面的药剂才能保证尸体不腐烂, 但是却极怕高温,火光冲进暗室后, 傅以柔的尸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了起来。 “不!”傅崇言凄厉的惨叫了一声, 抱住傅以柔溃烂的尸体, 不肯撒手。 “得罪了,殿下!”暗卫见傅崇言不配合直接点了他的穴。 “你放开我!我不要出去。”傅崇言双眼猩红的盯着傅以柔尸体冷声说道。 暗卫不再多言,点了傅崇言的穴道,挟他从火光中逃了出去。 ———— 皇后带皇上来到傅崇言寝殿的时候,看见的只有汹汹火光。 皇后惋惜的看着大火说道:“怎么走水了呀!” 皇帝瞥了皇后一眼,知道这一手肯定是皇后做的,如果是皇后刻意陷害他其他皇子,皇帝早就暴怒了,但是那个人如果是本就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小畜生话,也就无所谓了。 皇帝淡定的给了身边的太监一个眼神,让他去打探一下发生了什么事。 “皇上,你看那个不是五皇子吗?”皇后指着远处一个跪在火光前的身影说道。 皇后和皇帝走近傅崇言后,皇帝蹙眉问道:“崇言,你怎么在这里跪着,你的宫殿怎么会走水。” 傅崇言失魂落魄的看着大火,脑中只想着没有了尸体,傅以柔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没有回答皇帝的疑问。 傅崇言一直都不肯面对傅以柔已经死了的事实,他留着傅以柔的尸体就是给自己留着希望,他每天晚上做梦都能梦见傅以柔活了过来,会和他笑、会和他闹,他们还是像从前一样。每天他从虚幻的梦境中醒来,都麻痹自己现实才是真的梦境,他只不过做了一场傅以柔已经死了的梦,只要他每天睡着,他就可以在梦里重新看见活着的傅以柔。 傅以柔死后的的日子,他每天都是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度过,他什么都没有,他的世界也简简单单的只有冉冉一个人,没想到冉冉也丢下了他。 大火整整烧了一夜,傅崇言就这样在腊月的寒冬里面对着火光整整跪了一夜。 直到宫殿烧得只剩下一个框架了,火才渐渐熄灭。 救傅崇言的暗卫确认他安全后就走了,傅崇言身边的侍卫看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敢上前,只能陪着主子站在烧成灰烬的宫殿前。 傅崇言麻木的看着面前的灰烬,在黎明破晓的那一刻将匕首抽出搁在了自己的胸口。 他的心是冉冉一个人的,冉冉走了,永远的离开他了,他留着这颗心又有什么用。 傅崇言的一个心腹看见傅崇言对着自己的胸口抬起了匕首,猛然喊道:“殿下且慢!臣打探了关于魏家二小姐的消息,有一个人说亲耳听见是有人亲口教魏家二小姐说的那番话!” 匕首刺破了傅崇言的胸口,鲜血很快地从他的衣服里渗出,但他却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傅崇言缓缓转头,表情就像个死人,“你说什么?” ———— 次日清晨,当南烟在家院里和季冉汇报傅崇言受伤的情况的时候,季冉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季冉当即就哭了,眼泪蔓延着滴到了她的衣领。 季冉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她多数情况比较喜欢让别人哭,但是这并不代表她能平静的接受她至亲的人受伤的事,尤其是受了那么“重”的伤…… “你说什么?傅崇言他……”季冉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再说下去。 南烟被季冉的悲伤感染得有些沉重,“暗卫说他已经尽力了,他进门的时候殿下已经遭人毒手,下半身全是血,估计命根子是没了……” 这真不能怪暗卫误会傅崇言被阉,当时情况危急,再加上傅崇言浑身是汗又那么虚弱,暗卫理所应当的相信了傅崇言满是血迹的下半身遭人迫害。 “是什么人非要傅崇言断子绝孙!怎么要这么狠毒!”季冉咽了口气,满是泪水的眼睛目露仇恨。 “他们只是暗卫,不是宫里的暗桩,所以对是谁派来的人并不了解。”南烟解释道。 季冉屏息平静了一会儿后说道:“是我的错,我没有保护好他。皇宫里那么险恶,我却放他一个人在那。” 南烟看着季冉如此惦记着傅崇言,回忆起了那天的事,于是开口说道:“我觉得如果那天你能出现,陪他放纸鸢,就是对他最好的保护了。” 季冉默不吭声的看了南烟半响后说道:“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季冉知道南烟因为她的年纪把她误认为了傅崇言的恋人,但傅崇言对她来说就是个孩子,无论他多大年纪,什么相貌,她都是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这份亲情无法割舍。她知道自己的离去对他来说是很大的打击,所以季冉真的不希望他再伤心一次。 人总要学着长大,她想看到傅崇言一个人长成参天大树,无所谓她在或者不在。 季冉叹了口气,语气又恢复到了漫不经心,“罢了,我的崇言是世上最好的男子,有没有那玩意都无所谓,难道你喜欢一个男人只是喜欢他的命根子吗?” 南烟表情僵硬的看着光天化日耍流氓的季冉。 季冉不理南烟继续说道:“所以,其实都没差的,傅崇言永远是我心目中最棒的男人。” 恰好在此时路过听到季冉说了什么了不得内容的季蓉:“……” ———— 当日不仅是傅崇言没有在上书院里出现,同时没有来的还有刘韩青。 刘韩青早上就被人带走,带进了皇城一处隐秘的小巷。 “姑娘放心,我们是五皇子派来的人,不会伤害姑娘的。”为确保刘韩青安心,侍卫还给刘韩青看了腰牌。 实话说来,刘韩青看见这些陌生男子将马车拦下,并且把她带走的时候,是有些怕了的,她昨天因为愤怒,脑袋一热就和傅崇言的侍卫告了密,她当时也就是单纯的想把这件事说出,没有想过五皇子对此事是如此重视。 刘韩青犹豫的从一个旧宅的宅门跨进去,想了想后又转身想要逃出,却被侍卫拦下。 侍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姑娘里面请吧,我们殿下不会伤害你的。” 刘韩青被带到傅崇言面前的时候,他正在半倚靠着扶手喝茶。 傅崇言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睛下面印着浓重的黑眼圈,他右手缠着纱布,从上面渗出的鲜红血迹来看,应该是新伤。 刘韩青看见傅崇言这样虚弱,人也放松了一些,“殿下。” “你说你知道魏岚对我所说的那番话是谁教她说的?”傅崇言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压迫感,语速慢条斯理,一个字一个字的落下。 “回殿下,不但魏岚对殿下说的话是那个人教的,连魏岚向殿下表露心意都是那个人怂恿的。”刘韩青低下头,索性干脆说道。 傅崇言目光依然柔和,只是他右手伤口的绷带不知为何发出“吱吱”的响声,手心上的渗出的血渍像是一朵花,缓慢的绽放开。 傅崇言不敢想这种可能性,如果这个人是冉冉,那么她就是叫另外一个女人去接近他,如果她不是冉冉,那么她就是利用傅以柔来欺骗他,简直该死。 “哦?她为什么这么做呢?”傅崇言的声音更加低沉有力。 “殿下有所不知,那个教魏岚接近殿下的人叫做季冉,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调查殿下,对殿下似乎非常熟悉,很多时候甚至可以准确判断殿下的态度,所以才能让魏岚引起殿下的注意,殿下更不会想到的是,她这么做的原因只是恬不知耻的想要借此嫁进魏家……” “啪。” 傅崇言还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但是手里的茶杯却突然的爆掉了,“季冉?” 刘韩青看着炸裂的茶杯,有些畏惧的点了点头,“太尉季家的嫡出二女儿,季冉。” 傅崇言忽然对季冉这个人有了印象,仿佛颜色鲜活的季冉从一片黑白的背景中走出,只有她是那个世界里唯一的颜色。 傅崇言的目光一竖,终于记起了季冉。 他记得她!那天皇城大雪,她在城门口拦住他的马,那日为傅以柔追悼,他死死的掐住了她的脖子,那日在魏府见到她,她给了他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季冉的身影、神态,就在那一刻在他的脑中串联了起来,对比那些季冉暴露的小动作,傅崇言敢百分之一百确定季冉就是傅以柔!不需要用任何的佐证! 傅崇言的表情忽然崩坏了,他笑了一下,但又蓦地敛住,他的神色有些慌张,目光不稳定的眨了几下眼睛说道:“她为什么不来找我?” 刘韩青皱眉看着有些失态的傅崇言,有点搞不清状况,试探的回答道:“她好像不认识殿下吧?” 傅崇言深深的喘息着,呼吸愈发急促,“我们现在就去上书院!” 刘韩青被傅崇言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而且她这次告密算是比较私密的,如果她带着五皇子回去的话,这件事就人尽皆知了。 到时候别说是魏岚,就是魏麟都不会再理她了。 “啊?殿下不能这样去上书院啊。”刘韩青阻拦说道。 傅崇言目光一立,给了她一个质疑的眼神。 “殿下就这样去找季冉,她是不会承认的,而且据我所知,季冉好像有些讨厌殿下,估计也不会与殿下纠缠,事情闹到太尉那里,要是奏上殿下一本就不好了。”刘韩青随便编了个借口,就是不想让傅崇言立刻去上书院。 傅崇言低下头,露出如同小动物般受伤的目光。 是了,冉冉可能是讨厌他的,不然不可能不与他相认。 可是她为什么会讨厌他呢?是因为嫌弃他太没用,无力阻拦她和亲的事吗?还是她知道了他对她的心意,觉得他很恶心。 无论如何,一遇到关于傅以柔的事,智商就极速下降的傅崇言,的确是因为刘韩青嘴里这句讨厌而受伤了。 “殿下,季冉这个女人,心机之深、人之狡诈是超乎殿下的想象的,如果殿下愿意,我可以助殿下一臂之力……” 傅崇言抬起头,阴冷的目光死死盯住了刘韩青。 刘韩青被傅崇言的恐怖目光吓得住了嘴。 傅崇言直起了身子,恢复了淡漠的一张脸,垂眸说道:“这里没你的事了,我需要你做的只是闭上嘴,别再向第二个人提起你今天和我说的事,至于赏赐……你想要什么?” 刘韩青是一个敢搏的人,她并不在乎这件事有什么影响,她只想得到她应得的东西,于是她直视着傅崇言说道:“我想嫁给魏麟。” 傅崇言勾了勾唇,笑道,“好。” 反正魏权他已决心除去,既然有人这么愿意去魏家占株连九族的位置,他又何乐而不为。 第20章 再次的重逢 知道冉冉还活在这个世上后,傅崇言也不急着去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是第二天像是一个发春的小姑娘一样打扮自己, 却怎样都觉得不满意。 在皇帝临时给傅崇言安置的寝殿里, 傅崇言在面前一堆的衣服里翻找,翻来翻去也翻不到一件能让冉冉看到满意的衣裳。 而傅崇言的侍卫在远处看着自家主子丢衣服的动作,只是单纯的想他家殿下可能是疯了。 最终穿着亵衣亵裤的傅崇言挑中了一件暗蓝色的锦衫和黑色的里衣,刚要出门的时候傅崇言还拿着梳子狂梳了几下头。 你能想象到那个恐怖的场面吗? 自家常年面瘫的主子居然娘里娘气的挑了半天衣服,最后还锲而不舍的重新整理了一下发型。 傅崇言的随身侍卫都快吓傻了,他们看着主子这个样子, 想笑又不敢笑。 “慢着。” 傅崇言担忧的看着外面的天气,开口说道:“给我拿一件裘袄,要厚一点的。” 冉冉最看不惯他在冬日里穿太少, 以前因为这件事打了他好几次,这次他要多穿些,他的冉冉才会开心,他再也不会让冉冉难过了。 ———— 季冉第二天再在上书院里看见傅崇言的时候, 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季冉愁眉不展的又揉了揉眼睛, 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那个穿着大裘皮,打扮雍容华贵像是土地主一样的人还是她那个帅气美好的侄子吗?傅崇言穿成这个样子难道是要去买房吗??? 魏岚看到穿着大裘皮的傅崇言亦是愣了一下, “我觉得今天的殿下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这哪里是不太一样啊!是太不一样了!今天的傅崇言, 脑袋可能是让门夹到了,不但改变的穿衣风格, 还转变了发型。 原先傅崇言浪荡不羁的发型被风一吹乱还挺带感的, 如今他竟然把他的头发变成了中分作髻, 并且梳得流光水滑,甚至找不到一根分叉的头发,他的头发如同打了鞋油的皮鞋,油光锃亮好似能闪瞎她的狗眼,正面一看她差点以为是金三胖减肥成功了! 难道侄子难以承受失去丁丁的打击,继而性格突变变态了? 季冉眼前这个人,除了脸还是傅崇言的,穿衣打扮到发型,和她英俊潇洒的侄子没有半点相似,她甚至怀疑傅崇言是不是被人穿越了。 傅崇言打扮成这副鬼样子,充分体现了关心则乱这个成语,他本是想让自己看上去好看一些,好让冉冉注意到自己,却没想弄巧成拙。 如果可以,傅崇言现在就想冲过去把季冉抱在怀里,告诉她自己喜欢她,如果她不能嫁人就嫁给自己,他会一辈子对她好。 可是他不能。 傅崇言不是傻子,他不在乎身份,但是并不代表季冉不在乎,他明白在季冉心里,她是他的姑姑,在她眼里,他可能就只是她的侄子。 ———— 傅崇言在上书院的后花园里斟了一盏茶。 前几日的雪还没有融化干净,被称作花园的地方实际上到处都是枯枝,傅崇言在亭子里侧身而坐,烧茶的炉子燃起了袅袅余烟。 与傅崇言相隔不远的季冉等人正在暗处窥视着这位皇子。 只不过每个人的心境都不太一样。 季冉是看着仿佛金三胖在世的傅崇言,有些担心他的心理健康:魏岚是觉得今天的傅崇言有些与众不同,但是无论怎么样,他的侧脸依旧那样的英俊好看;刘韩青看见傅崇言来了,内心阴暗的期望他能够找季冉算账,好给自己出气;而其他小姐见了平日里性格阴鹜的傅崇言好像转变了风格,是有些好奇的。 傅崇言虽然是侧身饮茶,但是依然能感觉到那些异样的视线快要把他穿成了筛子,他举起茶杯,动作忽然顿住。 傅崇言侧头望向季冉等人,“你们过来坐。” 魏岚看见五皇子邀她过去,别提有多高兴了,自然也以为其他世家小姐能过去坐是沾了她的光。 季冉不动声色的跟在后面,找了离傅崇言最远的位置默默坐下。 季冉刚要坐下,屁股一滑人差点跌出去。 “季冉,这个石椅的下面有个缺口,你换个地方坐吧。”旁边的小姐好心提醒。 季冉抬起头,发现人都坐满了,唯独是傅崇言身边有个座位是为了避嫌留的,连魏岚都没好意思挨着傅崇言坐,而是坐了隔着的座位。 季冉咽了一下口水,目光游移不定的站起说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殿下了。” 傅崇言表情淡淡的喝了一口茶说道:“过来。” 亭子里的气氛有些尴尬,傅崇言身份尊贵,这里没人敢忤逆他的意思。 这要是原先的傅以柔,看见傅崇言对她这个态度,早就一巴掌拍到没大没小的傅崇言脑袋上,让他跪下来唱征服了。 季冉表情怂包的默默走到傅崇言身边,双手按住石椅,深吸了一口气,硬是猛然把石椅抬了起来!!! 众位小姐倒抽一口凉气:“!!!” 傅崇言:“……” 季冉本来也不想做这种惊世骇俗的举动,可是她觉得按照她目前的人设,是一个世家小姐,那就要有女子该有的矜持,她怎么能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挨得那么近的坐着,而且魏岚还在旁边,要是误会她对傅崇言有意思就不好了,于是季冉就想把椅子抬到一边坐下,没想到这石椅还挺沉。 傅崇言垂眸整理了一下袖口,淡漠说道:“就坐这。” 虽然傅崇言没有看季冉,但是这句话除了对季冉,再没可能对别人说。 季冉看了一眼自己装逼成瘾的侄子,认命的直接坐下。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今日殿下怎么得闲来上书院了呢?”魏岚率先笑着开口。 傅崇言语气云淡风轻,“我很喜欢喝这里的茶。” 傅崇言师承后宫老一辈表演艺术家傅以柔,就算他知道冉冉就坐在他身边,他明明激动地手都颤抖着不敢拿杯子,可还是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另一位实力派演员季冉也出色的发挥了她一流的演技,将一个羞涩的、没见过世面的世家小姐刻画得入木三分,她微微低头,两只手搁在腿上捏着帕子,帕子因为她的“紧张”都被扯得有些褶皱。 实际上季冉哪里是紧张,她是憋笑有些难受,只能扯帕子。 傅崇言根本不爱喝茶,他不仅不爱喝茶,其他的什么乱七八杂的也不爱喝。 傅崇言一向口腹之欲不重,给什么吃什么,吃得多还不胖,每次傅以柔都喜欢把傅崇言当成自己的私人垃圾桶,有不喜欢吃的、丢了又嫌浪费的食物,都会埋到他嘴里。 有一年南方上供一批上等的茶叶,傅以柔嘴馋就多要了一点,太后知道了都训了她几句,说什么那茶叶是剔了几批极品茶才被筛出的,她自己一个人几乎全都霸占了,简直是霸道至极。 结果也可想而知,傅以柔喝了几天就觉得腻了,偏偏天气还有些湿热,茶叶存不住,她就只能把茶叶都喂给了傅崇言。 傅以柔吩咐傅崇言宫里的人,每天不给他喝水,只能喝她送他的茶叶,傅崇言足足喝了半年多,到后来有一天傅崇言满头大汗的说他肚子痛,傅以柔叫太医叫过来给他一瞧,才发现近些天傅崇言的尿都是深酱色的。 原来傅崇言坚持喝了半年的补品型茶叶,上了大火,肾都喝坏了。 傅崇言喝了半个多月的中药才把身体养好,从此看见茶叶脸都有点绿。 他今天竟然当着她的面说自己喜欢喝茶? 你敢面对着你当年深酱色的尿,再把这句话说一遍吗? 季冉想到这里,实在有些憋不住,就抬手掩住了嘴,装作轻咳似的偷笑了一下。 傅崇言虽然在跟魏岚闲聊,但是余光一直在瞥季冉,看见她偷笑当然知道她想起了什么,当年傅以柔这个小坏蛋因为他的尿耻笑了他半年之久,如今还丝毫没有愧疚。 不过现在已然能够确定季冉身份了,又看见他的冉冉这么开心,傅崇言的心情也忍不住变好了起来。 “殿下对名家吴涛的书法也有研究?”魏岚这边正和傅崇言聊得热火朝天。 “吴涛的书法,文字间表现出一种放荡不羁的风格,得益于他一生的故事,他早年按照父辈的意愿娶妻,却过了半辈子不快乐的生活,后离家出走,靠卖字画维生,却没想到因此成名。”傅崇言简单论述道。 “想不到殿下如此博学多才,对名家的故事了如指掌。”魏岚看傅崇言的目光更加崇拜了。 一边挨着傅崇言坐着的季冉可对什么书法名家不感兴趣,更对魏岚的拍马屁三十六计没什么兴致,她坐在傅崇言身边半天,倒是想起了傅崇言身上的伤。 当时南烟给她形容傅崇言下半身的伤,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她说当暗卫找到傅崇言的时候,傅崇言已经站不起来了,下半身全是血,尤齐是那个部位血最多,要知道当时傅崇言是穿着裤子的,血能从裤子里面渗出来,血色那么深,他那个部位估计都要血流如注了。 暗卫还敬佩的说道,就算是那样,傅崇言也没喊一句疼,还让他救其他“人”,只可惜那个人早就死了。 暗卫还说,傅崇言流了那么多的血,估计命根子早就不知道掉在了哪里,如果上天能给他一次机会重来,他愿意帮傅崇言重新冲进火场,把他的命根子找到了还给他。 他敬他是条汉子! 想到这里,季冉心里一沉,怎么也笑不出了。 傅崇言受了这么重的伤,隔天却还能谈笑自如的坐在这里,他为了不让人知道他身体的残缺,到底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季冉一直是微微低着头的,正好借着角度偷偷瞄了傅崇言的裆一眼。 今日傅崇言穿得实在是有些厚,季冉第一眼没看出来什么,就再低了一点头,趁机又盯了傅崇言的裆一眼。 傅崇言逮到了两次季冉偷偷盯他的某个部位,头一次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第二次用余光发现自己没看错后,傅崇言蕴气倒了一杯茶。 正在专注低头盯裆的季冉视线忽然被一杯茶挡住,递茶的的人心情可能不算好,茶水因为他粗鲁的动作都有些晃到了外面,“你怎么不喝茶?” 傅崇言不是心情不好,而是他太过激动,手是颤抖的,但又不能让季冉乱看,就干脆给她推了一杯茶。 一朵娇羞的小白莲是不会正面回答别人的问题的! 季冉深知自己的人设,装作脸色微红的点头,“谢殿下。” 魏岚因为一颗心都吊在傅崇言身上,所以没发现季冉有什么异常,继续热络的和傅崇言聊天。 最后,魏岚在其他小姐的陪同下足足和傅崇言聊了两柱香的时间。 傅崇言知道自己还没查明白季冉是怎么回事,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于是聊天作罢后,就带着侍卫走了。 季冉还趁机看了看他的步伐,步履一如平常的稳健,不像是受了伤。 不过傅崇言本身就是一个极有忍耐力的人,她刚遇见他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口烂到长蛆,也没见过他喊疼。 当年最让季冉印象深刻的是,听太医说,他挑傅崇言身上的蛆虫就挑了一整晚,足足拾了一小罐的肉虫。 那些肉虫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傅崇言的身体,想必他当时是承受着蚀骨的疼痛的,所以傅崇言承受着被阉割的疼痛还能出现在上书院也就不足为奇了。 第21章 动手前的准备 季冉从上书院出来后并未着急回府,而是去了王良那里。 季冉注意到傅崇言不但下半身受了伤, 手上也缠着绷带, 虽然只有自己知道他受伤的真正部位, 但却可以借着他的手伤给他送一些伤药。 季冉来找王良后,第一件事就是来求些上好的创伤药。 王良知道季冉的身份,于是随意说道:“你非要走这么远到我这里求干什么,宫里的创药不见得比外面差吧?你就别替你的那个侄子担心了。” 季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宫里的太医医术虽然高明,但是难保他们不是包藏祸心,宫里的人对傅崇言来说真心靠不住, 我送他的药先不说效果如何,但肯定是没有毒的。” 王良听季冉这么说,就吩咐旁边的手下去找药了, 随后他转身回来继续说道:“这次傅崇言遇险你怎么看。” “在傅崇言小的时候,我就找了武林顶尖的高手教他武功,随后又陆陆续续给他换了几个师父教他习武,他习武将近二十年, 最后一个师父曾经告诉过我, 说傅崇言的武功造诣已经是武林屈指可数的了,所以正常情况下他不会轻易被人所伤。” “那你觉得是……” 季冉斟酌说道:“很有可能他是中了什么毒, 这种毒导致他无法施展武功, 才会受伤。” “我派人查到傅崇言在当晚曾经去过皇后的酒宴。”王良如实说道。 季冉冷笑,“皇后一直视傅崇言为眼中钉肉中刺, 生怕他抢了她儿子的皇位, 其实不过是无妄之灾, 那个昏君器重傅崇言是一回事,立储君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只要那个昏君在,傅崇言一辈子都不会当上皇帝的。” “哦?那是为什么?”王良对皇宫里的秘闻其实并不算了解。 季冉对王良笑了笑:“你见过能任由别人打得自己儿子打到他身体溃烂发脓的父亲吗?你见过会在十二岁的生辰赐了儿子一杯毒酒的父亲吗?你见过一个遇到刺客后抱紧了自己的嫔妃却把儿子踹下船的父亲吗?那个老昏君对傅崇言一直都是有杀心的,甚至我不认为他会觉得傅崇言是他的儿子,在他眼里,他只不过是他身上擦不掉的污点罢了。” 王良有些不解的问道:“但我听说五皇子目前还是有一些势力的,如果那个昏君不喜欢傅崇言,为什么还对他放权。” “你都说他是昏君了,他除了享乐以外还在意什么?他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心早就老了,他放权给傅崇言只是因为他不愿意负责任关心国家大事,自己想要乐享其城而已。” “那这次皇后可真是拎不清状况了。” 季冉摆摆手,“对皇后来说,都没差的,反正昏君知道了这件事也会当作没看见一样,不会降罪的,在他眼里,傅崇言死了和一个奴才死了一样,没有差别。” 王良皱眉,“想不到世间还会有这样的父亲,真是苦了傅崇言这个孩子了。” 季冉抽了抽嘴角,“他有什么苦的,他不如意的也就是前面那几年,后来都是被我泡在蜜罐里长大的。” 王良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但我听宫人说,你在傅崇言小时候经常打他……” 季冉深深摇头,“天地良心啊!你不知道傅崇言小时候有多皮,我多少好东西就这样被他‘不小心’弄坏了,简直就是一个‘破坏王’。孩子就是一块璞玉,你怎么雕琢他他就怎么长,熊孩子不打,肯定要上房揭瓦,我不打他怎么教他做人的道理,他又怎么可能会听话呢。” 王良哈哈笑道:“你们姑侄二人真是有趣,怪不得傅崇言那孩子那么喜欢你。” 季冉没听出王良话里的端倪,接话道:“那是当然,我从傅崇言小的时候就围着这个小混球长大,他不喜欢我喜欢谁。” 王良这里指的“喜欢”自然是因为他调查出了宫里的秘密,比如傅崇言有违常伦,不喜欢其他女子,喜爱的人竟然是他的亲姑姑。 当初王良也只认为这件事是传闻,后来在调查傅崇言遇险这件事的时候,他后面才调查出来原来傅崇言把傅以柔的尸体藏在了自己的房间,每天做着难以想象的恶心事。 如果被傅崇言知道傅以柔还活着,王良很怕那个固执变态的小子做出什么伤害傅以柔的事,所以他就擅自把这件事压了下来,他受了太后的托付,一定会保护好季冉的安全的。 “不过皇后胆子可真是大,我才离开皇宫几天,她就迫不及待向我侄子伸手了。”季冉眯眼揉着额头,一如她原先是公主时即将动怒的架势。 “谢玉玲不会都忘了她自己叫什么了吧?” 谢玉玲是皇后还没出嫁时的闺名,那时傅以柔是整个皇宫里最受宠的小公主,谢玉玲每天都要看季冉的脸色办事,为的就是让太后把她那个昏君皇兄过继过去,好给他一个身份,让他有争夺皇位的权利。 那时候谢玉玲对傅以柔可真好啊,炎炎烈日下,谢玉玲肯为她一个眼神亲自扑一个下午的蝴蝶,狂风暴雨里,谢玉玲又肯为傅以柔一个嘴馋就顶着大雨去御膳房亲自烧菜,傅以柔开口要泡白色的花瓣澡,谢玉玲就亲自到御花园挑摘无毒无害的白花,不惜亲自清洗晒干不借他人之手,煞费苦心得为她弄好。 以至于后来傅以柔想起那些回忆,在谢玉玲成为皇后以后,都没有多为难她。 说起来那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谢玉玲怎么还会是那个谢玉玲呢。 季冉换了个坐姿,懒懒的撑着腮,“呵呵,皇后是一个能吃苦敢吃苦的女人,为了达到目的她什么苦都能吃。我母后也曾经赞赏过谢玉玲,她说谢玉玲就是那种能做得了天上的仙女,也能下得了地狱的女人,她就算没有那个昏君丈夫,也是能活出色彩的人。” “你这是在赞美她吗?”王良带着笑意看着季冉。 “想要打败一个敌人,首先要学会赞美你的敌人,否则你的敌人是个垃圾,你也厉害不到哪里去。”季冉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气场从一个娇羞的世家小姐转变成了一个霸气侧漏的女王。 “既然皇后如你说的这么厉害,你还怎么打败她。” 季冉惋惜的点了点头,“谢玉玲的确是个厉害的女人,只可惜她有一个太大的弱点,那就是她太爱她的儿子了。” “当年谢玉玲虽然是正妃,可她生不出孩子的。她嫁给昏君近十年却无所出,后来被太医诊断为不孕,她自己都放弃要孩子,准备让侧妃生一个抱过来的时候,她竟然怀孕了。太子这个孩子的命运真是挺坎坷的,其实谢玉玲从怀上孩子的第四个月就开始流血了,太医说她这个孩子保不住,就算生下来也有可能是残废,叫她流掉。可她硬是下面流着血,跪在母后的房门前求她让她保下孩子。后来母后心软了,将这件事瞒了下来没告诉皇兄,结果孩子出生,竟然是个健康的宝宝,要不是接生的所有人都是母后派人盯住的,我都差点以为她是狸猫换太子了。”季冉笑着说着关于皇后的故事。 “正太子得来不易,皇后是太疼爱他了,我想就算是让她为太子去死,她都会愿意。”季冉语气淡淡的摆弄自己的手指。 王良亦是感慨,“皇后这个女人不容易的。” 季冉笑道:“你觉得皇后的母爱很伟大是不是,你觉得皇后坚韧不拔的气质很吸引你对不对。是是是,这些我都不否认,但是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在皇帝面前给我穿小鞋,怂恿昏君派我去和亲的事。她身上沾了多少我和我母后的血我心里都有数。本来她如果不害我,我也很喜欢谢玉玲这个女人。可惜是她和昏君说让我远嫁才能分解大司马的势力,才能让太后的本家许家因此受创,也是她在我死后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害死我的亲侄子。杀了我和母后还不够,她还想杀我在皇宫里最后一亲人……冤有头,债有主,希望谢玉玲也不要恨我,这叫做一报还一报。” 季冉露出了一个狠毒的笑容,王良愣愣的看着季冉的脸,觉得自己这一刻才知道季冉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是啊,一个能在后宫之中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女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公主,见惯了无形的厮杀、血雨腥风的女人,她骨子里黑暗是洗也洗不掉的。 王良记住了季冉临走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杀一个人太便宜她了,这世上有很多方式会让一个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第22章 折翼天使 第二天季冉就把王良给她的创药拿给了魏岚,“殿下的手坏了, 你将这创药给他, 会让他对你有好感的。” 魏岚没想到这么一层, 但又皱眉说道:“可是,殿下是住在皇宫里的,怎么可能会看上宫外的药呢。” 季冉与她说道:“他若是不要或者犹豫,你就说‘宫中行事如履薄冰,请殿下多加小心’,他自会明白是什么意思。” 魏岚奇怪的看向季冉, “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季冉看了魏岚一眼,不想把话挑明,只能暗示她说道:“我听人讲过一个故事, 宫里有个十二皇子,他特别喜欢吃西湖羹,后来他便死了。” 魏岚疑惑问道:“他为什么死了?” 季冉露出一个邪气的笑容,缓缓靠近魏岚, 轻轻呵气说道:“因为他太爱吃西湖羹了, 是西湖羹害死了他。” 魏岚吓得倒退一步,看着季冉这种邪魅的样子觉得脊背一凉。 季冉瞬间摊手, 又恢复了吊二郎的笑容, “我是故意吓你的,那个传闻我也只是听说, 谁知道是不是真有这种事呢。” ———— 魏岚在傅崇言面前拿出创药的那一刻, 傅崇言就猜到了这药定不会是魏岚那给他的, 而是季冉。 为什么?因为一个真正的世家女子不会有这种想法和行事的胆色,傅以柔是在宫里久经沙场的,只有她才知道宫里的人一个个究竟是什么样子。 魏岚按照季冉的指示坚持要亲自给傅崇言换药,傅崇言只得在上书院找了个偏房和魏岚走了进去。 结果过了一小会儿魏岚就不得不脸色难堪的走了出来,她捂着嘴冲到了后花园,找到了季冉后趴在她耳边说道:“季冉,那伤口太吓人了,我根本碰都不敢碰。” 季冉淡淡看了魏岚一眼,“知道了,你走吧。” “五殿下伤得这么重,手是不是废了啊?”魏岚担忧得快要落泪了。 季冉恶狠狠的回头瞪了魏岚一眼,“闭上你那只乌鸦嘴。” 在魏岚惊愕的目光中,季冉走向了魏岚口中的那个偏房。 季冉进门的时候,傅崇言正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坐着,看样子魏岚临走的时候是把傅崇言手上的绷带拆开来的,只不过因为傅崇言的手伤太吓人,硬生生把魏岚吓跑了。 傅崇言听见关门声睁开眼,季冉对他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小白莲闺中小姐的人设立刻上身,季冉是一个十分敬业的演员。 傅崇言看见来的人是季冉,人紧张的身体都僵硬了。 “你来这里做什么。”傅崇言冷声问道。 季冉垂眸看了一眼他手上皮开肉绽的伤口,再次对他微笑。 季冉默默坐下,掰开傅崇言的右手观察伤口。 “殿下的手伤,怎么不让太医看看。”季冉开口说道。 傅崇言勾唇冷笑一声,“宫中行事如履薄冰,本王要多加小心。” 季冉动作一顿,脸色险些挂不住,开始腹诽是不是他猜到了什么。 “殿下伤的太严重了,伤口需要缝合。” 傅崇言掌心的伤口是十字型的,几乎贯穿手心,血肉外翻,季冉甚至依稀能看见他的手筋。 季冉小白莲人设还未解除,抬头露出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可惜我不会缝合……” 傅崇言:“……”他的冉冉他永远猜不透。 季冉又垂眸说道:“虽然我不能缝合,但是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语毕季冉就去洗手了,并且还多打了一盆水,过了小会儿走到了傅崇言面前,直接给他清理伤口。 傅崇言是季冉难得敬佩的一个铁血真爷们,他的手都伤成什么鸟样子了,她给他清理伤口摆弄他的皮肉的时候,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正常人伤口清创的时候都要哼唧一下,或者疼的肉颤,而傅崇言就像个死人一样,呆板的坐在那里。 季冉都不免在心里给傅崇言竖大拇指了,强!真心强! 季冉把傅崇言的伤口清理干净后,按照伤口的撕裂形状硬是把皮肤拼凑在了一起,包扎完伤口后,季冉拿来了两块长方形的木板夹住了傅崇言的手,继续用绷带包扎,最后将折翼的手臂挂在了傅崇言的脖子上。 傅崇言:“……” 整个过程傅崇言一句话都没说,季冉知道侄子闷骚的性格,也没功夫搭理他。 季冉为傅崇言包扎完后,随便扯了一个烂借口,“以前我大哥经常受伤,我看大夫就是这么帮他包扎的。” 其实傅崇言一直没说话不是因为闷骚,而是他闻着季冉身上熟悉的味道,觉得心醉神迷的,他的魂都被冉冉勾搭走了,看着冉冉认真的为他包扎,他其实感动的都想抱起季冉转两圈。 “多谢姑娘。”傅崇言也没问季冉为什么会出现。 “殿下告辞。”季冉不罗嗦,转身便走了。 傅崇言看着季冉离去的背影,目光中仿佛燃烧着炙热的烈火。 ———— 季冉走后回味着傅崇言说过的那句话“宫中行事如履薄冰,本王要多加小心”,他把她教给魏岚的话重新丢了回来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自己是谁??? 季冉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她那个表面上冷若冰霜的侄子,在她面前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如果傅崇言知道她是傅以柔,早就崩坏人设像是一只巨型宠物犬一样的扑到她怀里撒娇了。 所以傅崇言这么说可能是知道她们世家小姐商量着让魏岚如何追他吧,季冉给这种不合理安找了一个理由后终于安心了。 傅崇言在季冉走后看着自己折翼的手臂,忽然开心的笑了起来,笑容单纯天真。 冉冉因为担心他所以来给他包扎伤口,所以冉冉并不是讨厌他的? 傅崇言挥了挥自己折翼的手臂,幸好他伤得够重,才能让冉冉担心他。要是早知道冉冉这么担心他,他就把自己的手割得更严重一些了! 傅崇言的笑容愈发开心,然而也愈发的扭曲。 —————— 季冉回到上书院读书后,魏岚一直追问她刚才去哪了。 季冉被魏岚念的烦,直接挥了挥子染了一丝血的袖子,“明白了吗?” “你去给殿下上药了?你凭什么给殿下上药?”魏岚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 季冉心平气和的和她讲道理,“我让你去上药,但是你不敢碰他的伤口。” “那也轮不到你啊!你是什么东西!”魏岚挥开拦着她的刘韩青。 刘韩青偷笑的看着季冉,她早就料到两个人有翻脸的一天了。 季冉身份尊贵,在宫里和嫔妃撕逼的时候都是文斗,靠着一口嘴炮闯天下,但看魏岚泼辣的架势,似乎是想动手。 季冉的身材瘦弱,按武力来说肯定是打不过魏岚的。 “啊……我知道了,你是想借着我认识殿下吧,想踩着我的脑袋往上走对不对?现在怎么样?你开心了吧,你给殿下包扎了伤口,他不知会有多心悦你了吧!!!”魏岚面目狰狞,疯狂的喊道。 季冉淡定的擦掉了魏岚喷到她脸上的口水,“虽然我并不是你说的样子,但是我想提醒你一个事,就算你没嫁给皇子、没嫁世家子,甚至只是嫁了一个普通的百姓,男人的心都是靠不住的。世上永远都会有比你好看的女人出现,你对一个人的爱不要太疯狂,不然你站的有多高,有一天跌得就会有多惨。” 魏岚此时已经被气到疯了,“季冉你离开了我魏岚算什么东西!你什么都不是懂吗?嗯?!” 季冉看见已经陷入疯狂的魏岚叹了口气,这样的女子虽然是真心喜欢傅崇言,但是这种泼辣性格免不了会伤敌一万自损十万,实在太没有灵性了。 想到这里,季冉觉得自己基本要放弃这个侄媳妇了。 世家小姐们都劝着魏岚,才让魏岚平复了下来,不过魏岚看季冉的目光已经变成了仇恨。 ———— 上书院学堂下课后,季冉在人流最多的时刻被魏麟堵在了门前。 季冉看见气势汹汹的魏麟,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我问你,我的玉佩是不是在你那里,是不是你让我妹妹求了我的玉佩?季冉,你到底懂不懂廉耻。”魏麟马景涛附体,也学会了咆哮体。 季冉挖了挖耳朵,将袖口里放了一段时间的玉佩拿出来说道:“你不说我还忘了,这是你妹妹魏岚硬是要塞给我的,今天正好还给你。” “魏岚硬要塞给你?季冉你可真会搬弄是非,要不是你私下里求她,她会自己从我拿这个玉佩吗?”魏麟夺过玉佩说道。 季冉看着周围围观的众人说道:“当时可是有人看见了的。” “谁看见了!”魏麟冷声道。 姑娘们不愿意惹麻烦,面面相觑的看了看,没人肯站出来。 季冉早料到了没人肯站出来帮她,“现在我把这玉佩还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是你想怎么样才对吧季冉!”魏麟好笑道。 季冉直接开口:“我想你离我远一点啊。” 就在这个时候,魏岚出现在了魏麟身后,“哥,算了,咱们走吧,现在季冉攀了高枝儿了,自然看不上你了。” “高枝儿?” “大哥你还不知道吧,她当初拿我当挡箭牌,私下却勾引五皇子。亏我把她当成闺房里说悄悄话的好友,没想到她居然无耻到这个地步。” 季冉冤枉的看着魏岚,她不过是给傅崇言包扎了伤口,魏岚就跳起来窜几米高险些要手撕了她,要是真有人勾引傅崇言,她不得和人拼命。 她活了一辈子,果然没有吸粉体质,友情去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魏麟看着如此不堪的季冉,对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更加厌恶,“你想借着我妹妹勾引到五皇子?没那么容易!” 季冉抽了抽嘴角,她勾引她侄子做什么。她真是服了魏权生得这对儿女了,根本不听你在讲什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反正玉佩还给你,我要回府了,告退。” ————— 傅崇言听说季冉在书院里让魏权的子女怼到门口前欺负的时候,脸色瞬间阴沉了起来。 皇宫的内殿里,一只手缠着绷带的傅崇言粗声喘息着,眼神阴冷的看着窗外。 傅崇言的心腹黑龙今天刚看见傅崇言折翼的胳膊的时候还以为他的手断了,后来才知道是傅崇言是因为之前的手伤缠的夹板。 自己的主子从前没有这么娇气啊,怎么现在手划了个口子都要把胳膊变成折翼的翅膀挂在脖子上了呢? 黑龙正纳闷,听到傅崇言吩咐道:“给我备朝服。” “是。” 第23章 朱砂痣与白月光 三天后, 有两大消息传遍了上书院。 第一个消息是刘韩青被圣上指婚配给了魏麟。 另一个则是魏岚被指婚给了东庸王的儿子傅择天。 魏岚当天没来上书院读书,等第二天来的时候眼睛都是肿的。 “魏岚被指给东庸王的大儿子了啊!那个人可是个肺痨鬼的,听说他的病传染……”世家小姐的全都嫌弃的嘘了一声。 魏岚被刘韩青搀着, 眼睛仍旧泛红。 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 魏岚整整哭了一个时辰,她求她爹让皇上收回成命,他爹却说皇命难为, 她必须要嫁给傅择天了。 她魏岚是所有世家小姐里最出色的几个之一, 怎么就非要被指给那个肺痨鬼! 刘韩青表情同情的看着魏岚说道:“唉,你也别太伤心了,这事儿过去就别想了。” 魏岚愤怒的甩开刘韩青, “嫁给肺痨鬼的不是你,你在我耳边说着风凉话!” 不对,她怎么就突然之间被指婚给了别人, 皇上怎么忽然间对他们魏家如此关注了? 魏岚的眼睛四处打探,直到看见了院子里坐着的季冉,猛地冲过尖叫道:“是你!一定是你这个贱/人!害我嫁给病死鬼, 你说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季冉被魏岚吓了一跳,看着她披头散发的冲过来,赶紧旁边一退。 “你在说什么?” “别装蒜了季冉,是不是你叫人让皇上给我指婚的?季冉, 你可真是恶毒之极!”魏岚指着季冉鼻子骂道。 季冉一脸无辜, “你别闹了, 我是皇上手里的玉玺啊,能随便让他给你指婚,我连皇上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季冉扯谎眼睛都不眨,反正原主的确没见过皇帝。 “那就是你爹帮你的,不然没有第二个人会这么害我!” “你也不能这么说,让你嫁给东庸王的儿子就是害你啦?那皇城里的姑娘有的是想要被害的呢。再说想把你嫁给东庸王家傅世子的人,没准不是冲你来的,也可能是你们家谁的对头。” 季冉这么说还是有根据的,按照这突然指婚的尿性,这件事很有可能是傅崇言办的。 傅崇言肯定和魏岚没有仇,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冲着魏权去的,之前他就找魏权聊过,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说了什么,但因为傅以柔的死,两个人聊天的内容肯定不是很愉快,傅崇言现在动魏权可能有点困难,但是想要收拾一下他的儿女还是十分简单的。 按照迁怒的角度来说,傅崇言这么做就说得通了。 这能怪谁呢,如果亲身父母有的选,魏岚不做那个渣男的女儿,或许就不会下场这么惨了。 其实说惨,但也不算太惨,东庸王的那个儿子她见过几次,虽然人病歪歪的,但相貌不难看的,还有那么一丝病美男的意思。 世界上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姻缘啊,好的婚姻是要靠自己维系的,她原先的身份够尊贵了吧,可还不是嫁不出去到头来得到个惨死的下场嘛。 后来接连几日傅崇言都没再来上书院,就在季冉认为自己再也看不到傻侄子了的时候,陆凌晏竟然回来了。 他同时带回来的还有那个被季冉抛之脑后快要一个世纪的穿越女江安冉。 那天季冉正好在前院里散步,看到陆凌晏抬腿迈进门后转身又把江安冉搀了进来,那目光温柔的,就像看一件艺术品似的,知道的明白他们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不知道的还以为陆凌晏搀着的是回娘家的新媳妇。 季冉真心觉得陆凌晏这个渣男无可救药了,前一段时间她刚把他虐得吐血,转身就能对另一个女人温柔似水,傅以柔的死在他心里落下的悲伤快得都得以光速来计算。 【想不到这次能在这个太傅身上赚取这么多的积分。】 【从获得的积分上来看,太傅还是对长公主用情至深的。】 季冉被迫听到了穿越女和她的系统的谈话,不耐烦的看了陆凌晏一眼。 如果爱情真能用积分来衡量,她能免费送渣男陆凌晏一个高级会员卡! 陆凌晏进门后抬头,刹那间也看见了望过来的季冉。 娇滴滴还是个小姑娘模样的季冉眉头出现了一丝褶皱,目光带着几分猜忌的看着陆凌晏和江安冉相挽的手。 瞬间清醒过来的陆凌晏像是触电了一般,猛然把江安冉的手甩开,就像是办错事被抓到了孩子。 甚至于,连陆凌晏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怕季冉看见这场面。 江安冉被陆凌晏甩开后,也顺着他怔怔的目光看去,看见一个穿着浅绿色锦织长裙的少女站在前院的枯树下,手上捏着一个白色的绢帕,头微微歪着,娇鲜的小嘴略启,鼻子冻的微红,样貌十分可爱。 【系统,这个少女是谁?陆凌晏怎么好像十分在意她,她是陆凌晏的私生女?】 听见了江安冉内心os的季冉险些破功喷出来。 【我的资料里没有这个人的记录,这个人肯定在历史上不算什么人物,估计就是个炮灰,宿主可以无视她。】 江安冉听到了系统的话,不免对季冉露出几分轻视的笑意,颇有种你奈我何的架势。 若是单轮演技,不拼系统之类的金手指,刚刚入行的江安冉肯定是比不过在宫里当了三十多年职业演员的季冉的。 季冉在皇宫里可是见过了各式各样的美人,温婉的、泼辣的、热情的、冷清的等等,那些美女有的是她父皇的嫔妃,有的是她皇兄的嫔妃,她几乎每天和这些美人在一起周旋,见多了也就学明白了什么样的女人最讨人喜欢,可怜那些美人为皇帝流的泪,都能汇成一股尼罗河了。 季冉将一个懵懂无知的白莲花少女的一颦一笑刻画得惟妙惟肖,陆凌晏的目光忍不住被彷如一朵娇花的季冉吸引,颤抖的捂住了胸口。 高能预警。 季冉在心底里冷冷一笑,收回与陆凌晏对望的目光,轻轻的低下头,而后又措不及防地抬起头深深凝望着陆凌晏。 那道目光中夹杂了太多的感情,有坚定、执着、期待……无所畏惧,刺得人无处遁形。 陆凌晏和傅以柔真能算两个极端了,陆凌晏表面上是个男人,其实唯唯诺诺最怕遭人口舌,这个也怕、那个也怕,反观傅以柔,心脏强大,摔不碎踩不烂,扫平一切就为和陆凌晏在一起。 陆凌晏看到季冉的那道目光先是一愣,然后抓住暴疼的胸口猛咳了两声,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在地上。 那道目光让陆凌晏仿佛真的穿过灵魂看见了傅以柔,那个因为喜欢他对一切困难都从不言败的傅以柔。 “太傅,你怎么又吐血了。”江安冉没料到季冉只是瞪着两个眼珠子看了陆凌晏一眼,他就吐血了,尽管手上还是搀着陆凌晏,但是目光却向瞪了过去。 季冉咬唇轻轻皱眉,那无辜的小表情就像是一朵盛开在炎炎烈日下的一朵白莲花。 然后季冉便走了。 轻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个陆凌晏。 就季冉和江安冉来说,如果说江安冉是陆凌晏心头的那颗朱砂痣的话,那么季冉就是他心底的那缕白月光。 江安冉是长得像傅以柔,性格像傅以柔,季冉却是一个动作就能把陆凌晏牵着鼻子带走,让他的回忆如泉水一般往外涌。 所以在陆凌晏这个问题上,江安冉和季冉的斗法,又能叫做朱砂痣和白月光的对抗。 只可惜季冉的心却不在这个事上,她只是想起了陆凌晏就顺手虐一虐他罢了。 季冉撑着下巴的在书房里看书,门口的小厮拿着扫帚正在打扫,前面夫子在诵读的时候身后跟着一个碾墨的书童,前面坐着的两个世家小姐有事没事就是低声的笑几句。 看起来季冉的重生生活过得是很咸鱼,其实却不是这样的,隐藏在群众深处的季冉能在世家小姐中得到高门内宅争斗的第一手秘闻,也能判断目前前朝的走向,所以来读书不过是个幌子,她最重要的是想听个热闹,好看看怎么让她的那些仇家不如意。 其实王良在皇城部下的势力很大,他说能杀了狗皇帝不是说假的,只是季冉没有让他这么办罢了。 想杀死一个人不过就是那么几秒钟的事情,折磨却是能无穷无尽的。 所以季冉并不喜欢直接杀了一个人,而是喜欢找到他的弱点,死死的扼住他的脖子,让他瞪大了眼睛痛苦的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将人扼杀。 正因为这样,王良只能称得上一把快刀,季冉才是当之无愧能被叫做侩子手的人。 第24章 不是不报 深夜, 大雪弥漫的皇宫内静谧安详。 三两个太监匆匆的在夜色里穿行, 刺耳的风声贯穿了人的耳膜。 伸着懒腰的一个小宫女打了个哈欠, 推开了内殿的朱门, 里面掌灯的一个小宫女险些因为困倦摔倒,被叫醒后揉了揉眼睛。 “这么懒散, 小心被人看去告你一状!”换班的宫女语气不好的提醒了对方一句。 “反正快要替换了, 我实在是太困了。” “行了别说了, 赶紧走。” 刚睡醒执勤的宫女瞪了对方一眼,接过灯规规矩矩的站好。 宫女站了一会后打了个哈欠, 两个眼睛也越来越直,迷糊间她看见殿门的缝隙里好似冒出了一缕白烟, 她又使劲眨了一下眼睛, 确定自己没看错后刚要惊呼,殿门就被人打开了。 “太、太子殿下。”宫女赶紧跪下请安。 “哎,不必通传了, 省得惊扰了母后。”太子负手说道。 宫女疑惑的点了点头, 刚要转身的时候被后面一个侍卫捂住了嘴, 一刀刺在了胸口。 太子看见血皱了一下眉,“处理掉吧,所有被迷晕的宫人都给本王杀了, 一个活口不要留。” “是, 太子。” 太子大摇大摆的走进皇后宫殿的内廊, 一个推门便走进了最里面的卧房。 太子从小在皇后的宫殿里长大, 墙壁上每一处磕碰的印记多数都和他小时候的顽皮有关, 他又怎么能对这里的布局和构造不了解。 皇后床上的床幔是落下的,透过三层的纱幔依稀可以看见里面那个人酣睡的影子。 太子向后面招了招手,“药拿过来。” 其实皇后在太子走进来那一刻她便醒了,她一向觉浅,对声音很敏感,只是她中的迷药太重,虽然是醒着,身体却动不了了。 “去,把药给皇后灌了。” 太子的声音皇后做梦也不会忘了,小时候太子爱哭,一被吓到就母后啊母后的一直哭叫,她有的时候是彻夜哄着睡不着觉的,她最宝贝的儿子的声音她怎么能忘了呢? 侍卫粗暴的掀开了皇后的床幔,皇后睁大了眼睛只喊了一声“你”,太子的眼睛就露出了几分惊慌,“让她闭嘴。” “是。”侍卫捏住了皇后的下巴,直接将她的下颚掰了下来,手上的药一股脑的往她嘴里灌。 皇后被灌得呛咳了几声,双眼快要瞪出来一般死死盯着这个侍卫。 “啊……啊……啊……” 侍卫纠结的看了皇后一眼,回头对太子说道:“太子,皇后好像有话要说。” 太子厌恶的起身,站在皇后的床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母亲说道:“你要怪也怪不了我,谁让我日后是一个要成为帝王的人,母后你挡了我的路了,你这座山我必须要搬走。” 皇后想不到在自己怀里从小养到大的宝贝如今会用这样愤恨的表情对她说出这种话,更想不到想要害她的人竟然是她的亲儿子。 见过了宫里太多母子感情淡漠的事,太子可是皇后亲手一小养到大的,那时候皇后甚至都顾不得皇上的恩宠了,每天把瘦瘦小小的太子抱在怀里睡。 小时候太子爱吃鱼,皇后是亲手将刺跳出来喂给他吃,太子在殿内总是磕碰,皇后就让人将宫殿里带角的地方都用布包上,生怕磕坏了自己的宝贝儿子。 就是这样一个被她护在掌心里长大的儿子,如今却想要亲手杀了她。 都说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如今太子想要杀她,她怎么能不疼啊! 皇后睁大的眼睛里闪过了各种情绪,有惊讶、愤怒、怨恨、不甘、痛苦等等……她眼看着自己最爱的儿子嫌弃的瞥着他,看着她浑身犹如分筋错骨的痛苦。 “啊……” 儿啊,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母后,母后是哪里对你不好吗? 一滴泪缓缓从皇后的眼角滑落,滴在了枕头上。 太子似乎是听到了这声呼唤,冷笑说道:“舅舅那边的兵权和势力,你从来不肯放给我,连我求你帮我清扫二皇弟那边的人你都不同意。你现在已经老了,想法都已经跟不上了,早就该退下来了。不过你放心,我不是大逆不道的那种儿子,我不会杀你,我只是要让你再也不能阻碍我,老老实实的躺在你的床上罢了。” 皇后的确是不肯放权给太子,但是不是因为想要独揽大权,而是他这个儿子太傻了,识人辨事拎不清,好几次都险些让人骗了,还是她出面化解了危机。倘若将娘家那边的实权递给儿子,他肯定是要弄出大乱的。 虽然皇后是爱子心切,可是受尽宠溺的太子却不这么想,他受老太婆压迫这么多年,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他都已经三十岁了还被她掌控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这个女人的野心未免也太大了! 太子原本是没想到将皇后除了这一层事的,还是他的宠信的一个谋臣悄悄给他提出来的这个意见。 他这个谋臣对他可是真的好,别人不敢说怕得罪他的话,这个谋臣都会在和他单独聊时直言不讳的提出来,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的忠臣他又怎么能不宠信。 宠臣告诉他,自古无情帝王冢,做大事的人怎可被儿女情长所羁绊,该狠心的时候太子就应该狠心的除掉碍事的人。 宠臣的这番话可是说到了太子的心上,他从出生到现在一心是想要做皇帝的,该有的狠心和魄力他都有,区区一个母后怎么又能挡了他的帝王路?大不了等他登基后给母后多追封一些谥号,让史臣多写点好听的在史录上,也不枉母后对他的养育之恩了。 太子撇嘴看了看躺在床上抽搐的皇后,风轻云淡的摇了摇头,让人收拾好一切,做出从来没人来过的样子便走了。 ———— 皇后看着自己儿子对自己见死不救,心口撕裂般的疼痛比身体的痛苦来得更难捱,她含辛茹苦养大的峰儿,她这辈子唯一的倚靠,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居然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痛苦、看着自己死…… 寒风猛烈的吹开了朱窗,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响起,随后吱呀一声关上了窗子。 皇后如同死人一样望着床顶,直到眼前多出了一个面容稚嫩的小姑娘。 “呀,皇嫂嫂,你怎么哭了?” 皇、皇嫂嫂……皇后的目光猛然一震,犀利的看向了这名夜行衣装扮的少女。 这声皇嫂嫂似乎唤回了皇后某些遥远的回忆,她的记忆里是有一个人这样叫她的,声音甜甜的、软软的,那个人小时候很可爱,有点任性但却无伤大雅。 很久很久以前,她疼她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小姑娘,可是后来她的夫君当上太子之后,她就想往更高的地方爬去,爬得越高欲/望越浓,而阻碍她道路的唯一一个人就是傅以柔的母后。 从那开始,她便和她的关系渐渐淡了,直到两个人背对而驰,渐行渐远…… 季冉倾身贴在皇后的耳边,轻声说道:“谢玉玲,你还好吗?” 皇后看着这名少女,双眼几乎快要狰裂,“啊……啊……” 真的是傅以柔!她眼前这个女人是早已死去的傅以柔!她说话拿腔捏调的语气和从前的傅以柔是一模一样! 怎么会……怎么会……傅以柔不是死了吗?难道她现在是地狱里钻出的恶鬼? “怎么样?被儿子亲手灌了毒药的感觉还好吗?这里……痛不痛呀?”季冉说话的语气就像个天真的小姑娘,她语毕点了点皇后的胸口。 “你猜的一点都没错,我就是那个被你亲手害死的傅以柔。如今你蠢笨的儿子来害你,也是我一手调/教的。你儿子可真蠢啊,身边一个不算熟悉的大臣都肯相信,却不肯相信你这个失败的母亲。怎么?觉得痛苦吗?可你想没想过我抱着我母后,看着她的生命一点一点流失,亲眼死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痛不痛苦?”季冉依然是笑着,但是眼泪却漫了出来。 “母后是个很爱干净很爱面子的女人,你知道她最后是怎么死的吗?她每天吃完了就会拉在床上,然后身体后面全是恶臭溃烂的床褥,没有一点尊严的离开了人世。”季冉笑容邪气的抓住皇后的头发,将她的头拎起,眯眼贴近她说道:“谢玉玲你告诉告诉我,她最后死的这么惨到底是谁害得,嗯?是谁在那个昏君耳边说只要将我嫁出去,许家就不会再有依仗的人,又是谁给了那个昏君一个建议,让他给我母后下毒,想要借机铲除太后的专权?” 季冉松开了皇后的头发,矜持而又冷静的整理了一下衣襟,“有些事不是我不知道,只是我那时候万念俱灰,根本不想找你报复,装作不知道罢了。本来呢,我是想放过你的。可是谢玉玲,你的胆子真的好大啊,我才死了没几天,你就敢动我最疼的侄子阿言,害死了我母后和我你竟然还不满足,你是逼我不放过你呢……呵呵。” 深夜里,灯光被冷风吹得摇动,映射在季冉微笑的脸上显得有些毛骨悚然。 “可是我并不会杀你的。因为你和我都是聪明人,我捅你一刀你只不过疼一下,又能怎么样呢?可是我若是让你最爱的儿子捅你一刀,可要比我来做疼上百倍千倍了。我不止不会让你死,我还会让你活着,活得长命百岁,让你后半生每时每刻无不沉浸在被至亲背叛的痛苦里。” 季冉拍了拍皇后的脸颊,勾唇笑道:“皇后娘娘,好好享受这份痛苦吧。” 一身夜行衣的季冉从寝殿的后门走出来后,就被暗卫带走,隐匿在了月色中。 第25章 和亲的临近 次日宫中便传出了皇后因为天气的缘故感染了风疾, 瘫倒在了床上,甚至连话都说不出了。 傅崇言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穿朝服,他扣衣服的动作一顿,“你说什么?” “回殿下, 皇后据说染了风疾, 中风倒在床上了。”太监如实答道。 傅崇言先是不解的蹙眉,片刻后眉头一展,脸上露出了一个逐渐扩大的微笑。 “是冉冉!是冉冉为我做的!”傅崇言的嗓音偏向低沉, 一旦说话的语气开心些,声音就有些苏,所以每次他跟傅以柔撒娇不但显得娘, 还各种违和的讨人喜欢。 可就算是这样,一旁的太监看见自家黑脸成性的主子笑得像是个五十几岁的孩子, 还是惊了一身冷汗出来。 果然长公主去世带给主子的打击太大了,主子的神志都失常了! 傅崇言是傅以柔一手教到大的,他对傅以柔的手段再清楚不过了。得罪傅以柔的人明面上都不会有什么事, 但是一旦事情平息,那些人总会莫名其妙的倒霉。 傅以柔曾经对傅崇言说,一只沉睡的狮子不去对付它的敌人, 不是因为它睡着了, 而是它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猎物露出破绽, 然后再纵身一跃咬破猎物的喉咙。 等待有时并不代表懦弱, 它只是蓄力的一种方式。 傅崇言何尝不是在寂静中等待着, 他在听到傅以柔可能会被派去和亲的那一刻就已经慌了神,他调用了暗中培养许久的势力,不知道废了多大力气才挡住了皇帝让傅以柔和亲的想法。 那天他真的很开心。 他买了上好的米酒,又带了皇城里傅以柔最爱吃的一家卤味,拎着这些满满登登的东西,就是想和傅以柔一起庆祝的。 却没想到……他回到了寝宫后,只看到了傅以柔被水浸泡得发白的尸体。 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不过还好,他又把冉冉找到了,不然就算他死,做鬼也要寻回冉冉的。 傅崇言折翼的胳膊上落了一只蚂蚁,他温柔的看着在绷带上爬行的小蚂蚁,轻声说道:“冉冉,我再也不会让你从我的身边逃走了。” 话音刚落,蚂蚁瞬间被捏死,爆肝而亡,傅崇言的笑容也染上了一种恐怖的疯狂。 ———— 季府的内宅里,季夫人在主位上坐着针线活,大姐季蓉在撸猫,季冉则在嫁妆边上帮忙查点物品,搬搬东西。 “我是勤劳的小蚂蚁……”季冉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将一摞衣服抬走。 午后的阳光懒懒的照射进来,为宅内的氛围填了几分温馨。 忽然一声推门声打破了这种和谐,太尉季鸿翔匆匆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儿子。 季夫人见夫君回来了停下了手工活,走上前迎接,“老爷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季鸿翔沉默了半响,头也不抬的说道:“圣上已经定好去和亲的日子了,就在三天后。” 季夫人为季鸿翔脱衣的动作顿住,“三天后……怎么这么快?” “已经不算快了,皇上给了咱们家一个多月的时间准备,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季夫人看向了季蓉,焦急说道:“可是这还没过正月呢!” 季鸿翔叹了口气,“早晚都是要嫁的,不差那几天了,夫人你不要伤心了。” “不伤心,怎么能不伤心呢……”季夫人经过季鸿翔的一提醒,便开始落泪了,“我好不容易养了17年的女儿,说嫁人就要嫁人了,还嫁去那么远的地方,” 季鸿翔在堂前坐下,“嫁女儿是好事。” 季夫人知道自己的夫君心里也难过,便不吭声了,只是默默地哭。 季冉有些同情的看着季蓉,目光就像看着即将毕业离开母校的同学。 “皇上已经许诺可以让家里人陪送蓉儿到边界的村子。”季鸿翔想着说道。 “我不要娘送我。”季蓉冷静的说道。 “蓉儿……” 季蓉抬头,“娘,我嫁到外藩会过得很好,不必担心,所以不需要相送。” “不行,去外藩的路途遥远,长途跋涉你一个人是吃不消的,娘从未一个人放你出过远门,没人跟着怎么能行呢?”季夫人急切的说道。 “那我就要妹妹陪着,妹妹会照顾好我的。”季蓉抚着猫笑道。 内宅其他的人都看向了季冉,季冉莫名躺枪后尴尬的笑了一下。 ———— 傍晚,吃过晚饭的季蓉与季冉在院子里散步,季蓉的外裘将怀里的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冉冉,你怪不怪姐姐?”季蓉目光平和的看着夜色问道。 “怪你什么?”季冉打了个饱嗝。 季蓉笑了一下,“怪姐姐把你拉了出来,让你送我到边疆。” “哦,你说这事啊,当然不怪。”季冉给了季蓉一个眼神,“其实我还挺想去外面走走,外面的世界那么大,肯定要比皇城里好玩多了。” 季蓉笑容苦涩,“冉冉真是长大了。千里相送终须一别,我不让娘送我是怕她太过伤悲,如果这份痛苦她永远记在心里,一辈子都不会好过,所以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的离别。” 季冉撇嘴,“你就不担心我把这份痛苦永远记在心里了啊!” 季蓉点了一下季冉的鼻子,“就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估计前一刻还为我哭着,下午就会忘了。你年纪这么小,知道什么叫做伤心啊!” 季冉斜了季蓉一眼,“比我大两岁就倚老卖老了。” 季蓉哼了一声,“你呀一点也不可爱,五皇子才不会喜欢你这样说话夹枪带棒的姑娘。” “我要他喜欢干嘛。”自己的大侄子早就算是娘家人了。 “那上回是谁说的五皇子永远是她心里最棒的男人呐!”季蓉调侃道。 季冉语塞,自己这么说不是因为傅崇言是自己侄子嘛,而且侄子下半身身受重伤,她得鼓励他身残志坚。 “哎行了,别解释了,你那点小心思姐姐都明白,姐姐也是这个年纪过来的。” 季冉看着一个十七岁的小丫头在自己面前卖老,只觉得百感交集。 “但冉冉,你听姐姐一说,你喜欢五皇子是一回事,可以后嫁人又是另外一番事了。喜欢是不能维持一辈子的,五皇子的身份、人品是不适合你,你要考虑清楚才行。”季蓉正色说道。 季冉听出了季蓉得语气是在讲真,可对象换成她的阿言,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毛毛的。 季冉笑容有些尴尬,“姐姐你其实说对了,我只是单纯的喜欢傅崇言,没想过嫁给他。” 季蓉落寞的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想到她自己,“冉冉,你今年也十五了,再怎么躲都没有用的,你也要考虑好怎么嫁人。” 季冉听到嫁人这两个词,二十多年养成的习惯让她下意识的就想到了魏权和陆凌晏,所以她愣住了。 再世为人,她当然不可能再和这两个人渣周旋,可如若那样的话,她未来又应该选定什么样的夫君呢。 季冉微笑,反问道:“姐姐,你有期待过未来的夫君是什么样子的吗?” 季蓉侧头想了想,“我能想到的,他最好的样子大概就是父亲的模样吧,心里只有娘一个人,也只对娘一个人好。” 季蓉的要求其实并不高,但这种要求恰恰又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季蓉侧头,“冉冉,你呢?” “要我说实话吗?” 季蓉挑眉。 季冉在月色下叹了口气,“其实我很贪心,我希望另外一半能宠着我、爱护我,不仅心里身体上只能有我一个人,还有竭尽所能的对我好。但这种想法也就只能想想罢了,直接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人。” 季蓉笑眯眯的说道:“那可说不准,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是有目标,就有可能实现的那一天,原来冉冉心里的意中人是这样的,那姐姐就不用担心他未来会对你不好了。” “话说回来,其实五皇子倒是没有娶妻纳妾,就证明他并不是一个花心的人,如果他真能对冉冉你上心的话,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成亲对象。”季蓉想道。 季冉浑身泛起鸡皮疙瘩猛咳了几声。 让傅崇言那个混小子和她平起平坐叫她爱妃?那画面要多瘆人有多瘆人!她实在接受无能。 “还是不必了吧,傅崇言表面上虽然正派,谁知道暗地里有什么不良癖好,这种人不太适合做夫君的。”季冉赶紧把话往回挽。 季蓉看季冉的样子以为是她害羞了,调皮的笑道:“之前还信誓旦旦的夸五皇子有多好,如今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变脸未免也太快了吧。” 季冉看自己这么说季蓉又误会了,只能再换个说法:“哎,姐姐,傅崇言是什么人,他可是身份尊贵的皇子,选妃都是要千挑万选的,无论我怎么想着惦记着人家,人家也未必会看上我。” 季蓉抱着猫撅嘴,“可我看我家冉冉那里都好,五皇子还未必配得上你呢。” “总之,我喜欢傅崇言那就是癞□□想吃天鹅肉,这辈子做梦也别想嫁到他身边,我觉得我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只默默的关注他,喜欢他就好。”季冉为自己这套说辞打了满分。 周围一个表情谨慎的小厮匆匆路过,唯独端着酒坛得手抖了一下。 当晚,小厮就一身夜行装现身到了傅崇言面前,和傅崇言细细说着他打探到的消息。 “季冉姑娘说自己喜欢殿下就好比癞□□想吃天鹅肉,这辈子也不可能嫁给殿下,只能默默的喜欢殿下。” 傅崇言听完这话整个人震惊的僵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了什么。 “你说得可都是真的?”傅崇言的声音都紧张到分叉了。 探子低着头没敢看傅崇言,傅崇言是他的主子,如果他一旦质疑他话的真伪,就是可能对他的忠心产生了质疑,他便是性命堪忧了。 探子双手抱拳,再道:“虽然当时走得远没听太清楚,但是属下还听到了季冉姑娘谈到了殿下的名字,说什么意中人、成亲一些的。” 探子再表忠说道。 这下傅崇言直接呆住了。 原本阴冷犀利的眼眸蒙上了一股雾气,愕然的表情显得他尤为痴傻。 “知道了,你下去吧。” 探子走后,傅崇言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就钻到了被子里。 娶冉冉……他的确是想过,但是,他其实是不敢的。 傅崇言不敢不是因为他怕世上人耻笑他娶了自己的姑姑,而是怕傅以柔知道他的心思后会严厉的责骂他,甚至是气他、怪他。但如果这件事原来冉冉也有想过的话,他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娶冉冉的。 傅以柔死后,傅崇言就将傅以柔的贴身床褥珍藏了起来,大火烧毁了他的宫殿,他正好趁机把傅以柔樱粉色的床褥铺到了自己的床上,淡粉色的床幔都是傅以柔的。 傅崇言每晚睡觉都会痴迷的闻着床褥上傅以柔遗留的香味,梦里也都是她的样子。 也只有在梦里,傅崇言才敢紧紧的拥抱住傅以柔,在她的耳边说着他从来不敢说的情话,深深的吻住她,双手在她的身体上游移,感受着她的敏感,甚至做更进一步的入侵、律动。 在梦里,她不是他的姑姑,他是男人,她是女人,他可以尽情的做着他想要对她做的事。 他是深爱着傅以柔的,只是从前无法告诉她,也不敢让她知道,他压抑着自己的这份感情十多年,只是想等到自己有一天能在这个皇朝上登顶,享有绝对的权利后,无论是求的、逼的、困的都好,他都会把傅以柔抱在怀里,给她自己的所有,甚至是性命,只要她要,只要他有。 现在……他似乎有些等不及了,也不想等了,他真的很怕自己再等下去,又会等来傅以柔冰冷的尸体那一幕,如果真的发生那种事,他一定会疯掉,不惜杀了所有人为傅以柔陪葬。 在梦里,傅崇言看着望着他甜笑着的傅以柔,急切疯狂的扯开了她的衣服,迫不及待的与她坦诚相见,然后用尽全力的占有她,在她的耳边哭泣着、低吟着:“冉冉,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真的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知道我这样做会伤害你,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我爱你啊,冉冉……” 夜风拂过,与宫殿布局格格不入的粉色床褥褶皱成了一团,床上面容俊朗的男人弓着身体,不知道在低声念着什么,一滴泪从他的眼尾坠落,落在了枕上。 第26章 战场的转移 江安冉在上书院里呆了一个多月都不见傅崇言回来接她, 原本是有些担心的, 但后来担心的念头也因为系统的一句“放心,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比你还像傅以柔的人了”而作罢。 没错,她在史录上面读到的内容上是明明白白的写着, 傅崇言爱傅以柔是爱到骨血里的, 一切奇珍异宝, 只要傅以柔开口,傅崇言都会办到。 她只需要等待时机, 终究一天她能走进傅崇言的心里的。 “安冉,来将院子扫了。”书院里的小厮把扫帚靠在门框上说道。 “知道了。”江安冉干劲十足的擦完了花瓶后就向扫帚走去。 季冉在后院路过, 看见江安冉打了鸡血似的扫地,还以为她疯了。 这个穿越女不是一直很热衷于勾引陆凌晏吗?今天上工的感觉,好像她刚刚读完企业文化一样,似乎热血沸腾的。 季冉奇怪的看了江安冉一眼,在后院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看书。 江安冉算好陆凌晏下朝后来上书院的时间,就在这个时间段扮演着热爱书院工作的、骄阳似火的少女。 季冉看着江安冉的表现装作咳嗽忍笑,她当时在宫里的时候的确给人的感觉像是什么烈焰、骄阳,但也不是这种中二少女的风格吧, 她看出来了这个江安冉在陆凌晏的面前有意模仿自己, 但是对她搞笑的演技却不敢恭维。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来上书院的陆凌晏果然看见了热情奔放的江安冉。 陆凌晏看江安冉的目光都是直的, 江安冉微笑的样子实在是太像傅以柔了, 她擦汗的动作那么娇气, 一颦一笑都像她。 “你是五皇子送过来的人, 不必这么辛苦的。”陆凌晏心疼看着江安冉说道。 江安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没关系,我喜欢这里!” 那个微笑!那个骄傲毫不谦卑的语气!真的太像傅以柔了! 陆凌晏看江安冉的目光越来越温柔,直到他听见一声茶杯碎裂的声音。 远处,一个身穿浅碧色长裙的少女抱着双膝蹲下,难过的看着地上碎裂茶杯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电光火石之际,江安冉就措不及防的看见陆凌晏又猛然吐了一口血。 江安冉:“!!!” 玩惯了回忆杀的季冉这次也不例外,又用娴熟的演技和丰富的肢体语言还原了陆凌晏的某个回忆。 那年傅以柔听说陆凌晏有一块家传的玉佩,就硬是要走了。陆凌晏虽然失去了玉佩,却也没和傅以柔计较这么多。谁知傅以柔拿到了玉佩后就作天作地的要嫁给陆凌晏,陆凌晏说什么都不肯。两个人争执拉扯的时候,玉佩摔在了地上,傅以柔就是这样看着自己看着碎掉的玉佩哭的,嘴里也是叨念着“怎么办”。 遇见了太多次的巧合,陆凌晏说不怀疑季冉的身份那是假的。 可是季冉太了解陆凌晏了,陆凌晏这个人胆子小的可怜,他虽然知道季冉有可能就是傅以柔,却不敢去问,也不敢开口对质,因为他害怕季冉是傅以柔。 他欠傅以柔真的太多了,当初如果只是傅以柔追求他便罢了,他还曾内心阴暗的刻意毁掉了傅以柔的几段姻缘,他还想过,如果他们就能这样耗一辈子,其实成不成亲都无妨的。 说到底,是因为他太自私了。 对傅以柔亏欠这么大,他是不敢去求证什么的。 江安冉看到陆凌晏突然吐血又接着沉默,就算是傻子也明白点了什么。之前那一次季冉破坏她的好事如果说是凑巧,那么这次就是存心了。 【系统,能不能把这个叫做季冉的女人的资料给我。】 【我也想给你,可是史料上对这个人真的没有记载。】 江安冉冷冷的看着季冉,季冉则对她招了招手,“可以过来把杯子扫一下吗?” 陆凌晏听到季冉说的话,就跟做贼一样吓得落荒而逃,“江姑娘,我先走了。” 一看自己的攻略对象被炮灰吓跑了,江安冉对季冉更加怨恨。 江安冉用眼刀挖着季冉,极不情愿的走过去扫地。 “你是太傅的什么人?”江安冉冷脸问道。 季冉倚着亭柱,手里拽着个手绢歪头,“嗯?什么太傅?” 江安冉看见季冉装傻充愣的样子都想上去掐死她,“太傅路过你没看见?刚才走过去的。” “没有,我刚才在读书,什么都没有看到。”季冉一脸无辜。 江安冉冷眼打量了季冉一下,扬起下巴说道:“你不用和我玩花招,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我是什么样人你或许也清楚。你最好不要挡了我的路,我不希望自己将来会不得不铲除某些碍眼的垃圾。” 季冉无所谓的耸了一下肩膀。 江安冉则重重的摔了下扫帚和打扫工具,发出巨大的声响,以表达自己的愤怒。 季冉当时都险些笑场,摔东西表达愤怒的情绪这种事情实在是太低端了,傅以柔长到十岁以后好像就不玩这个套路了。 就是这种人是怎么办到的在背后把傅以柔搞死? 季冉低头笑了笑,她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江安冉的底牌了。 ————— 两日后,皇城西门,季家已经上演了许久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的戏码了。 季冉虽然被季蓉拉去远送,但是知秋知冬以及南烟这几个丫鬟却都没带上。 一开始季冉也是准备带上南烟的,可季夫人给季蓉足足带了二十几个丫鬟,太多个丫鬟不好打理又浪费和亲队伍的资源,宫里的嬷嬷对此事有些恼怒,说什么也不肯让季冉带上南烟,只让季蓉把丫鬟分过去伺候着。宫里陪嫁的老嬷嬷,表面上看是个奴才,其实是受了皇上的意来盯着季蓉的,所以自然对带丫鬟这件事上很有话语权。 南烟没有办法,临走时只能挨着季冉耳边嘱咐她,“主上给小姐派了二三十个暗卫保护小姐的安全,所以这次南烟不陪着也请小姐不必害怕。” “没有关系,南烟你替我好好照顾老爷夫人就好”季冉点点头走进了马车里。 另外一边,季夫人拉住季蓉的手就是不肯撒开,宫里的嬷嬷再三劝阻说道:“季夫人,吉时已到,公主要出嫁了。” “能不能再让我说一句话。”季夫人追着季蓉往前走。 嬷嬷不回答,往前走的步伐越来越快,直到走到和亲的马车前,把穿戴整齐的季蓉推了上去。 马车的滚轮颤动着即将要出发,季蓉掀开帘子最后向皇城看了一眼。 “别看啦,越看越伤心,还是多想想每顿饭吃什么更好。”坐在季蓉身边的季冉说道。 季蓉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为什么是我呢,怎么那个人就是我呢。” “这选和亲公主也是有讲究的,不是品貌优秀的世家女,皇帝还不一定能挑上呢。”季冉挖了挖耳朵。 “你的意思是我太优秀了,才被选上吗?”季蓉呜呜的哭着。 “当然那也有可能是嫁不出,所以被挑上了。”季冉笑眯眯的逗着季蓉。 “你!”季蓉不哭了,生气的和季冉说道:“你是不是认为出了家门了我就不是你姐姐了,居然用这个语气和我说话!” “你看看你看看,这叫做激将法,你因为生气和我吵架就不哭了,对吧!所以我还是念着你的,姐姐。”季冉调皮的鬼扯道。 季蓉知道季冉是想让自己分神不再伤心,纠结的看了她一眼,沉默不再说话。 季冉以前从来没出过远门,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晕马车的毛病,马车翻来覆去颠了半个多时辰之后,季冉的脸就绿了。 再然后,季冉就找了个皮袋接好,“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这算是折磨坏季蓉了,她本来就因为离别故乡而伤心,结果季冉还在一旁哇哇的吐,她是又伤心又恶心,因为是自己妹妹她还不能不管,只能拍着季冉的背安抚着。 到后来宫里来的嬷嬷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开口说道:“后边还有个马车没坐满,我向人问问,就让季二小姐坐过去吧,毕竟路途还长,不能让她这样折腾公主的。” 季冉边用口袋捂着嘴吐着,边对嬷嬷伸出了大拇指,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懂。 季冉对自己晕车这件事也挺自责的,她知道季蓉出来和亲本来就难受,自己还这样给他添麻烦实在是不应该。 过了不一会儿,嬷嬷就从外面掀了帘子说道:“季二小姐跟奴婢这边来。” 寒冬还没出正月,虽然天气有些回暖,但还是冷的。 季冉把早上吃的好东西都贡献给了皮袋,身体虚弱更是冻的发抖。 季冉哆嗦着往手心里呵气,在嬷嬷抬起帘子后,踏进了马车。 马车内,正襟危坐的傅崇言没想到自己抬头的瞬间看到的人会是季冉。 季冉当天穿了一个殷紫色的小花袄,里面是个同色的裙子,进马车的时候一直哆嗦着。 季冉也没想到自己能在马车里遇见傅崇言。 傅崇言是奉了皇命护送公主去和亲,之前没听说季家有人会送季蓉,所以并不知道季冉在队伍里。刚好嬷嬷刚才询问他的时候也只是说有人不适,没说身份,他这才不知道。 他这次护送和亲虽然是皇帝指派的,但按照他收到的消息,太子很可能会在和亲的路上对他埋伏。 傅崇言本身是知道这个消息的,并且他准备将计就计中太子的套,继而有机会降低太子的警惕心,日后谋划宫变更加方便。 可如果季冉也在这个和亲队伍里,事情就麻烦了。傅崇言自己受什么伤都无所谓,但是他不能容忍季冉受半点伤害。 所以傅崇言看季冉的目光是晦暗复杂的。 季冉看见傅崇言后,冷得咳了好几声。她心想这回真是倒霉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傅崇言也在这里,这样一路上她必须把脾气秉性收敛点,不然按照傅崇言对她的了解程度,她的身份很容易会穿帮。 令季冉更没有想到的,马车里还坐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江安冉。 江安冉提前就知道了季冉会来陪送和亲,但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自己和傅崇言之间,自己本来还高兴能和傅崇言单独一个马车,能和他好好培养一下感情,结果半路杀出来了这个程咬金,真是阴魂不散! 不过幸好,季冉也不会再得意多久了,她马上就会成为替死鬼远嫁和亲了。 第27章 蓄谋相遇 季冉进马车后, 空气中边开始弥散了一股称不上好闻的味道, 江安冉蹙眉掩了掩鼻子。 傅崇言面无表情的看了江安冉一眼, “你和季姑娘换一下,去公主的马车照顾公主吧。” 江安冉听了傅崇言这话立马就慌了, 她掩鼻子不是这个意思, 他犯不着在这个时候心疼她啊! “殿下, 不如让我在这里照顾季姑娘吧。”江安冉牵强笑道。 “不必,公主需要人照料, 你去吧。”傅崇言淡淡说道。 江安冉笑容僵在脸上,目光停留在傅崇言淡漠的表情上片刻, 只能选择离开。 江安冉因为这个掩鼻子的动作失去了对傅崇言的攻略机会,肠子都悔青了,临下马车时悄悄的瞪了季冉一眼。 季冉背对着傅崇言,对江安冉做了一个掩鼻的动作嘲讽她,江安冉看到后气得摔了一下帘子。 “黑龙,叫人把火盆烧热。”傅崇言看都没看季冉,对外面吩咐道。 说完,傅崇言又递给了季冉一个手帕。 行进的队伍因为傅崇言的吩咐停了下来, 季冉也不吐了。 季冉默默地接下手帕, 心都被侄子的贴心暖化了,“谢殿下。” “也谢谢季姑娘上次帮我换药。”傅崇言僵硬的脸庞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才是用正确的方式打开她的小白兔侄子, 温顺可爱还有点害羞, 表面上想装作冷若冰山的样子, 其实娇羞傲娇易推倒。 季冉用双眼狂刷了两遍傅崇言的颜后说道:“殿下的伤怎么样了?” 傅崇言是忠实的行动派, 他直接将自己结痂的手掌递给了季冉看。 其实傅崇言把手伸过去给季冉看是不太合规矩的,但因为季冉帮忙给傅崇言上过药,两个人也不适合想太多。 季冉看见傅崇言的伤口裂口巨大,忍不住皱眉,再抬头则看见了傅崇言有些低落的目光。 正常人是看不出来傅崇言一张面瘫的脸上,那眼睛里的各种感□□彩的,但是季冉不一样,与傅崇言相处将近二十年,她第一眼就分辨出了傅崇言那双眼睛里丰富的感情世界。 傅崇言的眼睛照常人大一些,不仅大而且深邃有神,傅崇言的母妃傅以柔小的时候见过,那绝对是一个混血美人,傅崇言的五官深邃英俊就不足为怪了。 傅崇言的眼神湿漉漉的望着自己的掌心,就像是一个求爱抚的小狗,季冉差点就要被他骗得伸出爪子摸他头了。 “殿下手上的伤还疼吗?”季冉赶紧说了一句话掩饰自己的□□。 “疼。”傅崇言虽然身体没反应,但是嘴上却很诚实。 季冉被噎了一下,这让她怎么把他的话接下去!难道要开口问傅崇言用不用她给他呼呼吗? “殿下按时敷药,饮食忌辛辣、刺激的食物,伤口会好得更快些。”幸好季冉是一个专业扯台词的演员。 “不会好了,每天晚上都疼的厉害。”傅崇言用一副老子已经被全世界所放弃好悲伤的语气说道。 季冉本身是想安慰傅崇言一下,却没想到他反而更难过,季冉立刻被侄子的熊气得转身坐好,不想理他。 心机boy傅崇言直接当着季冉的面挠自己掌心上的疤痕。 季冉觉得自己头顶的青筋都要爆开了!! “殿下!伤口愈合都是有些痒的,不能挠。”季冉佩服自己明明快要爆炸,还能用这种小白花一样的温柔语气说话。 “痒,痛。”傅崇言语气里都带着悲伤。 季冉听到傅崇言委屈的声音,甚至想要现在重回皇宫把那个半死不活的皇后抓过来再虐一遍。 季冉顿了两秒,智商回笼的问道:“之前我给殿下上药的时候,殿下怎么不喊疼。” “是疼,但是我不能喊出来,我是男人。”化身成为盛世白莲草的傅崇言画风骤变。 季冉看见傅崇言露出了从前只会对自己露出的乖顺模样,立刻警惕心瞬间就上来了,身体往后退了一下,尴尬笑道:“今天的殿下好像变了一个人,怎么和小女从前遇见的不太一样。” 看到季冉这种表现,傅崇言明白她并不想与自己相认,遂眼神划过一丝痛苦。 演技大师傅以柔的独门弟子傅崇言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后目光中流露出一种不被理解的悲伤说道:“我不是季姑娘想得那种人,我只是不善言辞,亦不善与人交往,所以被人误会罢了。” 语毕,傅崇言还低头苦笑了一下。 季冉脑海里闪过了社交恐惧症五个大字,对照了侄子从小只和她亲近,不爱与人攀谈的性格也就说得通了。 阿言啊!你是超前意识太强,得了一种现代人才会得的一种心理疾病! “那殿下今日为何会对我吐露心事。”季冉软声细语的说道。 季冉对傅崇言的防备心还是很强的,她不想不小心造成什么相爱男女竟然是亲姑侄的惨剧。 “可能因为姑娘为我上药时的表情很温柔吧,那种感觉让我觉得姑娘是个好人。”傅崇言眼神干净的看着季冉,那纯净的目光中没有一丝的杂质。 傅崇言的演技已经爆表了,他如今一副白莲草的作态已经完全掩饰住了他其实早就想把季冉抱在怀里各种揉捏的想法。 季冉故意试探傅崇言,“好人……殿下的意思是觉得我好吗?” 傅崇言脸色骤然一冷,寒声说道:“姑娘请不要多想,本王亲近姑娘只是觉得姑娘是一个可交的朋友,其他的想法……本王绝对没有,也请姑娘收了念头。” 季冉终于放下心一笑,“那也请殿下放心,我对殿下也没有一点多余的想法。” 傅崇言似是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意说道:“那我便放心了,我不是觉得季姑娘不好,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成亲的想法。” “哦?小女能问问殿下为何不想成家吗?”季冉终于问出了那句憋在自己胸口许久的话。 侄子老大不小了还不愿成亲,她这个做姑姑的是最该自责的。 “这……”傅崇言表情一顿,淡笑了一下说道:“实话便与姑娘说了吧,我虽贵为皇子,但却不受皇上喜爱,想在朝上站稳脚跟并不容易,如今长公主去世我在宫中更是举步维艰,因此我实在无心儿女情长。” 原来是这样,自家侄子原是事业心太重了。 “殿下不要怪小女多嘴,按照殿下如今的处境,如若能找一个世家小姐联姻,或许会为殿下在朝堂上助力。”没准她还能以朋友的身份抢救一下侄子的事业心呢? 傅崇言摇头,又笑,“我的身世季姑娘并不知晓,我母妃身份卑微,致使我出生后便在宫里受人欺压。在无法给我未来的子嗣保证一个安稳的人生之前,我是不会与任何女人谈儿女私情的。” 季冉实在对自己蠢侄子的责任心无语了,这孩子的脑袋只有一根筋吗?看来她抱侄孙子的愿望要好好的搁浅一下了。 片刻后侍卫就将已经烧得火热的火盆拿了回来,马车里取暖的火盆是用特殊的设计做成,外面用架空的设计隔热,上面只留了一小段缝隙排烟,因为这种火盆烧得都是特殊材质的木炭,烟味不但不呛,还有一股好闻的香气。 季冉感觉周围变暖后好过了一些,可是马车一开始行进,她又觉得头晕目眩、恶心难捱。 脸色发绿的季冉默默地拿出皮袋干呕,恰巧遇到马车颠簸,整个人身体一歪,扑到了傅崇言的身边。 傅崇言帮季冉抓稳了手上的皮袋,把她往自己的肩膀上一带说道:“靠着我能好一些。” 季冉感觉侄子怪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傅崇言神情淡漠的说道:“出门在外,我身为男子,理应多照顾姑娘一些,现在姑娘身体虚弱,就不要在意其他了。” 季冉想起来了,傅崇言这样会照顾人还是自己的功劳,小的时候她就一直在灌输傅崇言这些道理,身为男人要有担当,应该多照顾女孩子之类的。 季冉靠着傅崇言,感觉晕眩好了些,“谢殿下。” “这里已经出了皇城了,若是觉得不便你可以直接叫我傅崇言。” “嗯。” “所以我也能直接叫你季冉吗?” “好。” 傅崇言避过季冉的目光,低头暗自露出了一个阴测测的微笑。 能够和冉冉就这样在一起,他是不是应该感谢太子为他布下的圈套? 第28章 体贴的皇侄 和亲的队伍赶了一天一天的路后, 在远郊的一家客栈歇了脚。 江安冉看见季冉和傅崇言走下马车的时候眼神都飞出刀子了。 【系统,我能用什么办法和殿下相处,甩开这个季冉。】 【我建议宿主兑换这个晕车止吐灵, 只需要1000积分。】 【你有没有搞错?我把她赶走还要给她治晕吐?】 【目前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江安冉认命的深吸了口气, 向傅崇言走过去后转脸说道:“殿下, 奴婢刚想起了一个家里治晕止吐的土方,可否让奴婢为季冉姑娘医治。” 因为听到了江安冉和系统的对话, 季冉知道江安冉的确想给她止吐, 只不过要是她给她熬药,除了止吐药以外,她还真不知道她还会加些什么。 “不必了,我已经让人去主城请了大夫。”傅崇言直接拒绝。 “江安冉姑娘不是殿下旧友之女吗,这次怎么也随行了呢?”季冉听江安冉自称奴婢,就觉得有些可疑了。 江安冉也知道这句“奴婢”漏了陷,正不知道如何解释, 傅崇言替她开口说道:“江姑娘是在下一个属下之女,那日在上书院不可明说,便被我称为旧友之女。” “那江姑娘其实是殿下的侍女?”季冉还是不明白穿越女在傅崇言身边的身份。 【你才是侍女,你全家都是侍女!】江安冉当然不认为自己是身份低微的侍女。 傅崇言扫了江安冉一眼,“江姑娘亦和我是朋友。” 傅崇言这个回答就有点模棱两可了,但也算是半承认了江安冉婢女的身份。 江安冉虽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可傅崇言好歹也说了她是他的朋友, 所以也算给她了几分薄面。 在客栈住下后, 大夫给季冉开了几副安神药便走了, 晚膳也送了过来。 季蓉经过一天的奔波显得有些疲劳,给季冉盛了一碗饭后笑道:“今天能和五皇子坐一间马车,开不开心?” 季冉怎么觉得季蓉有一种看好戏的心态。 “我是挺开心的,但估计闻了我吐了一路的傅崇言好像不太开心。” 季蓉又笑,“你这丫头,还是年纪小,对喜欢的人也不知道矜持些,回头五皇子得怎么想你呀。” “他大概想起我的脸晚上就不会想吃东西了吧。” 事实上傅崇言吃饭的时候一直都在想季冉,不但想了,吃得还挺香。 傅崇言想到冉冉今天软软的靠在他身上,还和他说了这么多话,就忍不住多吃了几碗饭。 和冉冉在一起真是一件让人格外下饭的事! ———— 次日出门,季冉吃了药感觉神清气爽,但是按照傅崇言的说法,为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让江安冉和季蓉一辆马车。 “呃,我觉得我已经好点了。”虽然季冉很不想让穿越女靠近自己的蠢侄子,但是和傅崇言在一起也让她很压抑。 “路途还长,这间马车更宽敞些,你身体无恙,我们赶路自然也快了。”傅崇言对外面点了一下头,一行人便启程了。 傅崇言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希望季冉不要耽误他们行程,如果去了季蓉得马车,还要让季蓉照顾她,所以才让她坐这辆马车的。 季冉瞬间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傅崇言貌似对和她单独相处没什么兴趣,只是形势所逼罢了。 季冉在马车里坐下后,才发现自己的屁股下面挺软的,后背上也多了一个靠垫。 大侄子可真会体贴人! 季冉直接笑道:“傅崇言,谢谢你。” 语毕季冉拍了拍靠背。 “不用。”傅崇言彬彬有礼的点头。 然后在长的一段时间里,季冉就没在和傅崇言说话了。 季冉并不是那种话多的人,而且从前她的身份都是别人与她找话聊,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和傅崇言聊什么,只能沉默的打着哈欠。 而傅崇言本来就是个闷葫芦,更不可能开口说话,就像点穴了一样,直愣愣的坐在了那里。 季冉无聊的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自己正靠在傅崇言的身上,嘴边还有些湿。 季冉像个惊弓之鸟一样蹦起身,擦了擦嘴角看向傅崇言。 傅崇言瞥了季冉一眼,“怎么不继续睡了?” “我挨着你睡了多久。” “我没注意。”傅崇言不在乎的说道。 季冉不自然的干咳了一声,“我的睡颜怎么样。” “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季冉翻脸,“你当我是傻子吗?” 傅崇言面无表情,“知道丑你还好意思问。” 季冉被傅崇言的话气得小心肝都在疼,自己原先那个聪明伶俐又温顺的侄子呢?怎么变得无情冷漠又会吐槽了。 “不是,皇子殿下,你说话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吗?”季冉嫌弃的看着傅崇言。 傅崇言转头,清高的说道:“请季二小姐不要对我生出任何的旁意,我想我之前已经和你说的很清楚了。” 季冉难以置信的笑了两声,“你以为我让你态度好点就是喜欢你?” “难道不是吗?”傅崇言的下巴都快扬到天上了。 季冉翻了个白眼,小白莲人设也被她丢得老远,“也恕我直言,你根本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傅崇言的耳朵一动,“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反正在车上也是闲着,季冉还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从前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以为爱一个人就是喜欢他身上的光芒、喜欢他会带给你的赞扬、自己喜欢他就要千方百计的得到他,但是我错了。” 傅崇言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相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你首先要确定对方也爱你,而且爱情是和身份、地位相关的,有的时候你明明和对方相爱,却因为一些缘故不得不放手。纯粹的爱只存在于街上卖的话本里。”鸡汤爱好者季冉叹了口气。 傅崇言挑眉,“姑娘十五岁就有如此独到的见解了?” 季冉在傅崇言的提醒下,赶紧把话往回说:“崇言大哥你有所不知,我从小就被隔壁的邻家少年追求,走在大街上也有人会因为我的与众不同而爱上我,随手捡个垃圾都能因为善良而吸引到别人注意,因此我对感情之事才会有如此丰富的经验。” “所以季冉姑娘现在喜欢什么样的。” 季冉斜了傅崇言一眼,“你问那么多干嘛?” “闲着无聊。”傅崇言干脆坦白。 季冉靠着软垫想了一会儿,“现在的话,我希望对方是一个普通人,也不用相貌过人,也不需要家世显赫,只要他性格好对我也好就行。” 傅崇言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身份也无所谓吗?” 季冉以为傅崇言问的是身家背景,“没什么关系,人品端正的话,只要他心里有我就好。” 傅崇言抿了一下唇,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我其实……” 第29章 任务失败 马车就在这时忽然停下, 一名身穿桃色锦袄的少女端着个盘子走了进来,“殿下坐久了觉得累了吧,这是公主让我给您送过来的糕点。” 随后马车便又开始行驶, 江安冉于是就坐在了和傅崇言季冉同一间马车。 傅崇言对糕点敬谢不敏, 季冉也对劣质零食不感兴趣, 糕点作为道具让江安冉进了马车后,就被冷落放在了一旁。 “今天天气可真冷。”江安冉是个愿意主动找话聊的人。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江安冉的笑容有些僵硬, 如果只有傅崇言无视她倒没有关系, 关键现在她和他之间还有一个讨人厌的季冉。 【系统我怎么能够清除掉季冉?】 【抱歉,主线任务里并没有除掉这个炮灰的内容。】 【但是她妨碍我攻略傅崇言了,我怎么能杀了她。】 【我只能提供给宿主道具,至于办法我真的没有。】 季冉挑了挑眉,杀了她一次还想杀她第二次?她会任由这种人在她侄子身边撺掇? “江姑娘能否帮我带句话给公主,提醒她今日下车的时候莫要像昨天一样落了帕子。” 江安冉下意识就觉得季冉是在赶她走,“公主刚才还和我说想你呢, 不如我们一同过去吧。” “可马车上坐不下那么多人的。” “那我便在这里服侍殿下。” 季冉轻咳了一声,做了个干呕的姿势,捂住了嘴。 江安冉想起季冉之前吐得七荤八素得样子,脸又绿了。 “季姑娘不便去公主的马车上,会影响公主休息,你替她去吧。”傅崇言开口道。 江安冉不甘心的瞪着季冉, 这一个晕车的梗她要用几年?她刚才明明看见她脸色很好, 不像不舒服的样子。 季冉也对江安冉眯起了眼睛, 这货勾引完陆凌晏那个老渣男又折回来勾引自己侄子, 还要不要脸了。 傅崇言将一盘子点心端起,“去吧,把这个也带走。” 【宿主!快点做点什么啊!给傅崇言送点心的这任务要失败了!他根本都没有吃!】 江安冉面露难色,“可是,这是公主的一番心意,如果看见殿下一口都没动的话,肯定心里要不舒服的,殿下还是尝一口吧。” 季冉看见傅崇言似乎有意拿一块,抢先说道:“江姑娘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姐姐是什么样的人我了解,她绝对不是那种因为一件小事就影响了心情的人。” 傅崇言见季冉不想让他吃,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你将糕点留下就好,这样公主便不会责怪你了。” “这……” 【宿主,见好就收吧,糕点放在那里,只要傅崇言吃一口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那便谢殿下的体谅了。” 江安冉前脚一走,季冉就把装着糕点的盘子对马车外一扬,对方也收到了任务失败的提示音。 季冉扔完糕点,回头看见了傅崇言询问的目光后说道:“您有所不知,这盘糕点虽然被家姐带在身边,但其实是放了很长时间的,我怕殿下吃坏肚子,所以不如丢掉。” 傅崇言了然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不过家姐也不是有意要赠殿下这种糕点,是因为自己身边就只带着这些,家姐节俭,可能没想到殿下身份这一层。”季冉赶紧又往回圆了一下。 傅崇言却问了她另外一个问题:“你不喜欢江安冉?” 季冉一愣,没想到傅崇言如此直白,不过想想对方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含蓄,于是说道:“不喜欢。” “嗯,那就离她远一些。” 季冉听了这话抬头望着傅崇言,确定他的表情中没有任何对自己不满的意思后说道:“所以殿下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傅崇言凝视她说道。 季冉好笑的斜倚着看向傅崇言说道:“既然殿下知道江姑娘的小心机,为何还把她留在身边。” 傅崇言淡淡的笑了一下,并未说话。 季冉想起了江安冉那张酷似自己的脸说道:“难道是因为殿下舍不得丢下花容月貌的江姑娘?” 傅崇言垂眸沉默了一阵,才开口说道:“是因为我查到了长公主的死和她有关,就顺势把她留下了。” 季冉听了这话差点从座位上跌下来,傅崇言怎么这么耿直了,“殿下为什么将这件事告诉我?不怕我说出去或者告诉江安冉吗?” “不怕,因为你很像一个人。”傅崇言深邃的目光紧紧的盯着季冉。 季冉赶紧别过头,没再说话。 季冉没承上傅崇言的话,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 因为她并不确认傅崇言到底是试探她还是真的相信她,她要是把自己就是傅以柔的话突然说出来实在不理智,要不要承认自己的身份她需要考虑。 傅崇言此时内心更加受伤,他已经给了季冉暗示,季冉却根本不想和他相认。 或许冉冉从来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吧! ————— 入夜后,和亲队伍再次找了家客栈歇脚。 江安冉几次的任务都因为季冉的搀和而失败了,由此季冉也成为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幸好那些任务都是些支线任务并不重要,不然她现在就想直接弄死这个碍眼的季冉。 季冉虽然路途上折腾得有些难受,不过沿途看了很多的风景,觉得心情也放松了很多,如果心里只记着仇恨不能放下的话,那无疑不是被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再次愚弄。 饭后,虽然边境的天气还是有些寒凉,但季冉还是随季蓉出去走了走。 她们在马车上一坐就是一天,能有这种饭后散步的时刻也是不错。 季蓉抱着季冉送她的那只猫,目光温柔的说道:“冉冉,你还记得小时候哥哥带我们出去玩,因为你年纪小总被我们落在后面,回去你就和爹哭我们不顾你的事吗?” 季冉以为季蓉是刻意想回忆那些弥足珍贵的回忆,于是仔细回想了一下身体里的记忆,“是有这回事。” 季蓉又笑,“你恨姐姐吗?” “恨?称不上吧,那时候都是孩子,姐姐就算落下我,也不会是故意的。” 季蓉低下头,思索着说道:“如果姐姐再一次落下你呢?” 季冉一愣,不是很懂季蓉的意思。 季蓉抬头,破笑说道:“我是说,我要去外藩和亲,不能陪着你,所以落下你了。” 季冉总觉得怪怪的,看着季蓉点点头说道:“事情并没有姐姐想象中那么糟,皇城时局动荡,谁也无法预料下一科会发生什么。” 其实季冉想过,等她把那个昏君皇兄踢下皇位,自己可以拥立个听话的新皇上位,到时候把季蓉从外藩接回来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这个人她没有选择傅崇言,这也很简单。她比谁都了解皇宫里的龌龊,人为了生存和利益可以不择手段,她是真希不希望傅崇言称帝的,权利虽然能使人快乐,但是疲惫和折磨却是一生的。 季蓉开始小声啜泣,“冉冉,你能抱我一下吗?” 季冉温和的看着季蓉点点头,想着这个小姑娘也不过十七岁,要离家远嫁的确让人同情。 季蓉夹着个猫将季冉抱住,“冉冉,谢谢你,我会感谢你一辈子的。” “没事,远嫁有个家人陪着是应该的。”季冉其实很喜欢这个温柔中又有些小任性的姑娘。 远处穿着一身墨绿色锦袄的江安冉刚好迎面走来,她嗤笑了一声说道:“呵,姐妹情深。” 季蓉有些紧张的避开季冉,给了江安冉一个警告的眼神。 第30章 再次的失败 江安冉看见这样的季蓉又是一笑。 “奴婢给公主请安。”江安冉刻意停下脚步, 与季蓉站在对面。 季蓉面色冷清, “不必多礼。” 江安冉眼神转了转,“夜色宜人,适时出来走走对季冉姑娘的身体亦是有好处。” 季蓉并不想和江安冉搭话, 冷脸说道:“冉冉, 我们去那边小亭走走。” 季冉看到季蓉讨厌江安冉倒是挺奇怪的,毕竟季蓉和江安冉没有什么交集,江安冉应该不可能做什么让季蓉讨厌她的事, 而且江安冉所做的事情都是攻略傅崇言和陆凌晏得好感度,这和季蓉也没什么关系。 还没等季冉思索太多, 季蓉就拉着季冉走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对于攻略傅崇言, 江安冉知道自己得天独厚、别人不会具备的一个优势,那就是她相貌与傅以柔十分相似。 但仅凭这一点其实还不够, 如果性格不与傅以柔相似的话, 就算傅崇言看见她的脸有好感,那么相处之后她或许还是会让他感觉到她是另外一个人。 因此在刚穿越到皇宫的时候, 身为宫女的江安冉就在暗处学傅以柔的一颦一笑学了很久。 她不介意当傅以柔的替身, 其实说是替身, 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存在傅以柔这个人, 谁是替身,谁是真身又怎么能说的清楚。 江安冉见季蓉和季冉走进了烧着炉子的亭子内休息, 若有若无的勾了勾嘴角, 旁边随行的侍从也走到了江安冉的身边, “江姑娘, 琴已经派人给您拿到了。” 江安冉点头,指着覆着一层薄雪的亭子说道:“放在那边就好。” 侍从有些迟疑,“这……公主好像也在那里。” 江安冉挑眉道:“无妨,我之前已经和公主过了,况且夜深听几首曲子,也是娱人娱己的事情,不是吗?” 侍从听见公主已经同意了这件事,这才安心叫人把琴搬了过去。 季冉看见自己和季蓉坐得好好的,面前的桌子莫名上多了一架古琴,就猜到了江安冉又在捅什么幺蛾子。 搬琴的侍从看见了季蓉疑惑的目光,于是回道:“江姑娘说公主已经知道江姑娘要搬琴过来的事了。” 季蓉目光一暗,避过了侍从的目光,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季冉看见了面前的琴,就猜到了江安冉要做什么了。 江安冉在攻略陆凌晏的时候,仗着相貌与傅以柔相似得到了甜头,如今也想凭借着同样的技巧让傅崇言对她心生怜惜。 江安冉是个聪明的,她这次学会了不仅要相貌上与傅以柔相似,言行举止上,更是要学上七八分。 只是江安冉没有算到的是,她这种手段,也就只能施加在那种执念大于至亲的人身上,对于傅崇言来说,季冉下意识就觉得,江安冉的手段对他不会起什么作用。 傅以柔是傅崇言的姑姑,不是心爱的女人,或许爱一个女人是爱她的脸,她的个性,可如果是至亲的血脉,那么爱一个人就是血肉间的事。 江安冉可以学到傅以柔九成像,可她终究不会是傅以柔,真正的爱并不是爱一个人的皮囊,而是灵魂,傅以柔是傅崇言的亲人,与亲人间朝夕相处的爱,是不会因为相貌相似而移情的。 江安冉走到亭内,解开外裘给季蓉做了个礼,“想着闲来无事,小女就想趁着月色弹奏一曲,没打扰到公主吧。” 季蓉抿了一下唇,目光垂下摇摇头。 江安冉勾唇露出艳光夺目的一个笑容,将指腹按在了琴弦之上,开始了弹奏。 季冉挑眉看着江安冉的演奏,觉得江安冉是在攻略傅崇言这条路上下了苦工的。 之所以称江安冉弹琴叫做演奏,是因为她弹琴不在于琴艺如何高超,而是她飞扬肆意的神情,是明艳美丽的。 季冉从没见过自己弹奏的模样,不过从神情上看江安冉是学了她几分的,而又不是完全的模仿。 每个人的身上总是有一些鲜为人知的闪光点,傅以柔也不例外。 傅以柔虽然在其他方面一窍不通,但唯独对于弹琴奏曲有很高的天分。 只可惜当年太后并不喜欢让傅以柔接触弹奏这类事情,原因是太后年轻的时候看见过太多女人为皇帝奏曲,下意识很不希望傅以柔走了那些女人的老路,以美色示人。 于是为了不让太后动怒,傅以柔就放弃了弹琴奏曲这个爱好,只是偶尔闲下来才会弹上一两首。 以前傅崇言受寒染了头疼的毛病,睡眠不好就会头疼,那时候傅以柔总喜欢弹上一两首曲子给他安神。 加之因为太后的缘故,傅以柔鲜少弹琴奏曲,所以每次她肯为傅崇言弹奏一首都会显得弥足珍贵。 【宿主这次刷出来的任务,会给1000积分的奖励,运气真是不错。】 【还好今晚傅崇言会因为和亲队伍的人马安排出来,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完成这个任务。】 季冉听着耳边的噪音,无奈的叹了口气,果然又是因为任务,江安冉才会如此积极的接近傅崇言。 【宿主!攻略人物出现了!】 江安冉听到了系统的提示,赶紧正襟危坐,神情认真的投入到了演奏中。 只是她没有看到,傅崇言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第一个看的人却是季冉。 季蓉是是看到了傅崇言的目光的,她有些迟疑的看了江安冉一眼,暗自收回了视线。 江安冉没有抬头,但是在她的脑海里已经刻画出了傅崇言被自己惊艳的场面,以至于奏曲结束后,抬头看到的只是傅崇言平淡的目光,猛地愣住了。 【系统,你查一下任务完成了吗】 【任务显示是未完成的状态,攻略目标应该没有因为宿主动心。】 江安冉蹙眉,但还是起身做礼笑道:“殿下,因为小女给公主弹琴太过投入,竟没有察觉殿下来了。” 傅崇言随口问道:“这曲子以前我听过。” 江安冉一听到完成任务有戏,紧接着搭话,“这曲子叫做雨竹,诉说的一对恋人的相似之苦,有着骤雨般玲珑的旋律,会让人回忆起很多美好的回忆。” “美好的回忆?”傅崇言蹙了一下眉头。 “殿下是想起来什么回忆了吗?”江安冉以为傅崇言是借此想起了和她相貌相似的傅以柔,赶紧问道。 季冉憋住笑,擦了擦鼻子。 季冉是给傅崇言弹过雨竹这首曲子,而且还弹过很多次,只不过她给傅崇言弹这首曲子是为了赔罪。 还是因为那次季冉给傅崇言灌了太多茶的事,季冉对自己的行为非常愧疚,所以对傅崇言的身体状况尤为上心,由此每天晚上必到太医那里为傅崇言查尿。每次傅崇言听着太医为季冉分析他的尿都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季冉为了哄傅崇言,就在那段时间每天都弹雨竹给他听。 傅崇言的确是因为这首曲子对季冉有回忆,但却是不怎么好的回忆。 而且傅崇言看见季冉憋笑,也知道季冉想到这段往事,脸色更黑。 江安冉此时也感觉到了傅崇言的情绪有些不对,但她怎么也想不通的是,傅崇言明明喜欢傅以柔,怎么她一弹这首曲子,他还会有些生气。 “季冉姑娘很开心?”傅崇言坐到亭内说道。 季冉绷住笑,“江姑娘琴艺高超,小女是流露出了欣赏的喜悦。” “欣赏的喜悦。”傅崇言挑眉重复道。 “江姑娘的弹奏一曲下来,行云流水,波澜壮阔,小女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么悦耳的琴声了。”季冉一脸严肃的说道。 江安冉狐疑的看着季冉,不明白她为什么在夸她。 “哦?如此来说,季冉姑娘也是个通懂旋律之人,不如也来弹奏一曲?”傅崇言脸上不辨喜怒。 季冉当然知道原身之前没有学过弹琴奏曲,自然不能应邀,“回殿下,小女不会弹琴奏曲,只是喜欢听罢了。” “那便可惜了。”傅崇言脸上没有一丝遗憾的神情。 “殿下若喜欢听,不如让小女再给殿下弹一曲?”江安冉乘胜追击道。 “那来一首清风道吧!” 清风道是一首难度颇高的曲子,量傅以柔很有天分,弹这首曲子的时候也经常落下拍子和走音,因此这首曲子就成了傅以柔的心病,别人说不得谈不得,如今傅崇言谈这首曲子,必是说给季冉听的。 季冉听出了傅崇言话里的意思,脸色有些难看,随即看了季蓉一眼。 季蓉虽然不知道季冉和傅崇言之间的纠葛,但是从她的表情就看出了她想离开,于是说道:“夜风有些凉,殿下,那我们先回去了。” 傅崇言当然不能阻止季蓉带着季冉离开,于是目光死死盯在季冉的身上,直到她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伴随着季冉的离去,江安冉的任务也莫名其妙的失败了,江安冉指尖一抖,琴弦应声而断。 第31章 坦白 接下来赶路的几天, 季冉都鲜少再与傅崇言主动说话, 她分分钟有种被大侄子看穿的感觉,可她怎么说能让他相信她就是傅以柔呢,又怎么能让他接受她是傅以柔呢。 如果只是王良那样与她交情不深的人, 她说了也并不觉得诡异, 可对方是自己生命中至亲之人,她是怕傅崇言不能接受才有十五岁的自己的。 江安冉那边闹了几次换马车被季冉怼回去后,就换了另一种方式吸引傅崇言的注意, 那就是有意无意的打扮成傅以柔从前的样子。 之前江安冉攻略陆凌晏用得也是这招,而且效果非常好, 陆凌晏见她如此像傅以柔几乎是把她当宝贝一样宠着, 在太傅府那些天她是吃好的喝好的。 所以江安冉就不再追求和傅崇言日久生情,转向用容貌攻略他, 她要让他看到傅以柔的那张脸, 而且她还不要理他,欲擒故纵的攻略速度会更快。 当季冉看见江安冉又穿上山寨自己的衣服, 在侄子面前扭腰弄胯的时候, 简直快要吐了。 她甚至无法想象和自己一样的脸在傅崇言的怀里调情的感觉, 很恶心好吗!!! 马车缓慢的停下后, 江安冉又从门口冒了出来。 “殿下,远疆就快要到了, 嬷嬷让我来问你是否可以加快行军的进程。”江安冉胸前挂着两粒壮硕的木瓜, 微微喘息唇说道。 傅崇言平静如水的双眸划过江安冉, “不必, 我们只需将公主平安送达,不需要为此赶路程。” 江安冉深吸了一口气,俯身做了一个礼,努力让胸口的木瓜更加诱人。 然后江安冉就半蹲着等待着,等着傅崇言开口让她留下。 “……” 季冉看见江安冉一动不动,关心的说道:“江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脚抽筋了?” 不可能!!!她有如此美艳的容貌、傲人的身材,没有哪个男人能把持得住,而且她长得这么像傅以柔,傅崇言不可能不动心! 季冉看着衣着暴露却被冷落的江安冉,一方面因为那张与她相似的脸做出这种勾引人得动作而感到恶心,一方面又对江安冉感到惋惜。 她要是早上一段时间来勾引傅崇言没准还有点作用,可惜侄子那根宝贝早就被皇后的人斩断,化作泥土了,定不会对她起什么反应的。 “哎呀!”江安冉就势真的装作脚抽筋,摔倒在了傅崇言的脚边。 傅崇言的膝盖和木瓜近在咫尺,连季冉都忍不住想要扶着木瓜让江安冉起来。 “江姑娘小心。”傅崇言没有任何动作的直视江安冉,眼神中没有任何杂念,更没在她的身上乱瞟。 他看都不看她的木瓜!!到底是为什么!!! 【系统!为什么傅崇言对我的身体根本不感兴趣,他不是喜欢傅以柔的吗?】 大侄子喜欢自己?????? “噗!!!咳咳咳咳咳……”季冉倒抽了一口凉气后,爆发了一阵猛烈的咳嗽。 这时傅崇言面瘫的表情才出现了裂痕,“你怎么了?我去给你拿些水。” 傅崇言目光中露出了一丝慌张的神色,他抬手打开了马车里的柜子,乱翻了几下后才找到水壶。 “张嘴。”傅崇言小心翼翼的把水壶送到了季冉嘴边。 季冉看见侄子对自己关切的目光,更是觉得毛骨悚然,连忙摆了摆手:“没事殿下,我没事的。” 与此同时,江安冉已经在心里和系统吵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傅崇言不但不爱我这张傅以柔的脸,还对那个贫乳那么关心!!明明是我先认识傅崇言的。】 【宿主你稍安勿躁啊,我已经查过季冉的数据了,她真的不是历史上什么重要的人物,宿主更不需要在乎她。】 【我还不需要在乎??你看她都已经窝在傅崇言怀里喝水了,我连倒在地上都没有人扶。】 季冉的目光越过傅崇言,和蔼可亲的抓住了江安冉的手,将她扶起来说道:“你没事吧。” 江安冉:“……” 江安冉仍不气馁的转头看向傅崇言,“殿下,让您看我的笑话了。” 傅崇言表情冷下来,看了季冉一眼。 于是三个人就陷入了一个非常诡异的循环,季冉看着江安冉,江安冉看着傅崇言,傅崇言则看着季冉。 还是季冉率先打破了这个循环,她丢下跪在地上的江安冉的手说道:“江姑娘脚坏了就留在车里吧,我去公主的马车里坐。” 傅崇言眉心一颤,目光复杂痛苦的看向了季冉。 季冉不敢直视侄子的大眼睛,低头做礼后离开:“殿下,小女告退。” 季冉去了季蓉的马车后,一路上都在想傅崇言喜欢自己的事。 她听到了江安冉和系统的对话,觉得这件事可能是真的原因是江安冉是有金手指的,她得到的消息和资料基本都是准确的。 但季冉有些不能确定是江安冉知道傅崇言喜欢傅以柔这件事到底是系统说的,还是她自己猜的。 毕竟从前和傅崇言相处的时候,傅以柔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怎么啦?五皇子怎么让江安冉把你换过来了?”季蓉拍了拍妹妹的笑脸。 季冉脸色不太好,“没事。” 季蓉开导季冉道:“两个人相处哪能不吵架,殿下对你的好我是看在眼里的,既然你心仪与殿下,殿下心里也有你,你就要坚定自己的想法,别被外面的人或者事伤了心,从而错失了一段好姻缘。” “你哪里看出五皇子对我好了?”和傅崇言日日相处在一起的季冉还真没感觉到。 季蓉轻笑着捂住嘴,“五皇子也是个有心的,他对你好不想被你看出来罢了。前段时间你眩晕呕吐,我嬷嬷说那大夫是傅崇言亲自策马跑了好一个多个时辰才为你寻来的。还有你车上垫着得软垫,五皇子每天起早都会过火为你烤一下,为的就是让你暖身。这几天你是不是觉得不晕了?我听说五皇子为了挑选行驶安稳的马匹,好几个晚上都是过了子时才回房间睡觉。” 季冉皱眉,表情称不上开心,“哦。” 要说不感动是假的,如果傅崇言是孝顺姑姑才做这些事,季冉一定感动得一塌糊涂。可是傅崇言这小混蛋明明对她的身份起疑了,他要是真的因为喜欢她才做了这些事,那可就是乱/伦。 自己亲手养大的侄子,怎么可能喜欢上自己这个半老徐娘呢? 为什么知道大侄子傅崇言喜欢自己,她却有一种自己幸苦培育得鲜花,不小心掉在牛粪上了的复杂心态。 “冉冉,别和五皇子生气了。他是真心喜欢你得,我看得出来。你不看他的时候,他的目光可都是在你身上的,还能去哪里找这么爱你宠你在乎你的男人了。”季蓉抓着季冉的手劝道。 可惜不知道事情由来的季蓉越这样劝季冉,季冉的心里就越发毛。 “不能吧,你真的觉得傅崇言喜欢我?他对我好也可能是因为……因为他把我当作妹妹呢。” 季蓉翻了个白眼,“得了吧,男人对妹妹才不会那么上心呢,你什么时候看见过大哥和小弟这么对你我了。” 季冉崩溃的扶住自己的胸口,“不要,我真不想傅崇言喜欢我。” “你这丫头,之前不是喜欢五皇子得嘛,到底现在是怎么了?”季蓉喃喃道。 “一言难尽,总之还是不要提了。”季冉拿出皮袋觉得自己晕车的毛病又要犯了。 季蓉看着季冉手里的口袋:“……” 季冉走后,江安冉就发现把季冉赶走并不是什么好主意,因为浑身散发着冷气的傅崇言真的不好相处。 江安冉本来是想靠近傅崇言,坐季冉原来做过的位置的,没想她刚往那边一挪,傅崇言就冷冷看了她一眼,还拍了拍她靠近的地方,仿佛她身上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江安冉看见这样的傅崇言,心都凉了半截。 “殿下是讨厌我吗?”江安冉落寞的垂眸。 傅崇言转过看着她说道:“没有。” 江安冉看着傅崇言的一脸冷淡,还是开心不起来,“那殿下为何不愿意让我坐过来。” 傅崇言居高临下冷冷的看着江安冉,那道目光就像是一把割人得刀子,一直看到江安冉不敢再看傅崇言。 “殿下明明不讨厌我为何还这样看我,难道殿下看不出来我对殿下的心吗?” 马车内一片沉寂,只能听到马车摇晃的咯吱声。 江安冉终于体会到了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是什么感觉,她所仰望的、注视着的那个人从来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他的专情或许只留给另外一个女人。 所以就算这个人再闪耀、再美好,能带给她的也只有心痛,她所期待的喜悦、甜蜜都不存在。 “为什么呢?”江安冉难过的看向了傅崇言,傅崇言却闭上了双眸,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