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七情六欲后,他们悔到肝肠寸断》 第1章 还有一年寿命,她快死了 “本宫赐你薛家女郎一杯酒,跪着喝下,此事就不再追究。但到底是薛四小姐喝,还是薛五小姐喝,不如由两位小薛大人决定?” 公主府里,池馆水榭,随着华阳公主一声令下,风中弥漫着一股闷热的窒息感。 二选一,选择瞬间有了答案。 “明珠体弱,不能饮酒。” 薛严、薛玉朗两兄弟,把薛明珠护在身后,用眼神逼视薛凝。 薛凝站在烈日下,却如坠冰窟。 公主的侍女落水了,错是堂姐薛明珠犯的,后果却要她来承受。 薛凝脸色煞白。 “大哥,二哥,这酒有毒,我刚刚在假山后看见了,宫女在酒里下了情丝蛊!” 情丝蛊是旷世奇毒,听说不会立刻毒发死去,而是让人逐渐失去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死的时候,会变成一具冷漠无情的木偶。 华阳公主眸光深深,却丝毫不心虚的冷笑了一下,“笑话!本宫堂堂皇女,还能公然触犯律法,毒死大臣之女不成?若是不敢喝便直言,你薛家这般没担当,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二哥薛玉朗看了一眼酒盏,闻了闻,跟薛严摇头表示无毒,然后厌恶的压低声音训斥薛凝。 “你为了脱责竟然撒谎成这样?不过是一杯酒罢了,明珠因为你受牵连,你不知愧疚,反而往她身上泼污水,还胆敢冤枉公主?” 薛凝心中刺痛,浑身颤抖挣扎,却被她的两个兄长,压着跪在了青砖上,膝盖被硌的生疼。 “不是我,哥哥相信我,酒真的有毒,不要让我喝......” 薛严蹙眉,看见了公主的不耐烦,华阳公主在京城嚣张跋扈惯了,又十分受天子宠爱,他绝对不能因为薛凝,而将整个薛家置于险地! “薛凝,喝下去,今日之事,我便不告知母亲,不会让你回家被责罚。” 薛严觉得,他这般说,已经是对薛凝开了恩了,毕竟往日里,薛凝最看中母亲如何看她,渴望家人的认可。 薛玉朗则是拿着酒杯,对准薛凝的唇,“大哥,还跟她废什么话,让她快点喝了。” “不......不要......” 薛凝挣扎不过身强体健的两个兄长。 一杯毒酒辛辣入喉咙, 公主见薛凝喝了酒,冷哼了一下,带着她身后的人走了。 薛凝趴在地上,明明青砖被晒的发烫,可她却觉得浑身刺骨冰冷,头疼欲裂。 薛玉朗蹙着眉,有些不耐烦,一副屈尊降贵的样子,给她把脉。 “薛凝,我说了酒里没毒,公主都走了,你还装什么?是不是又想装病,跟明珠争宠?这种把戏,你不腻,我都腻了!” 薛明珠看了薛凝一眼,垂眸的时候,唇角微微上扬,薛凝没有错过她的得意,但是她说出来的话,语气却充满了关心。 “凝凝,我扶你起来,别跟我生气了,就当是堂姐错了。” 薛玉朗生气道,“明珠,你有什么错?一带薛凝出来就没好事,她真是个扫把星,她愿意在这装病躺着,那就让她躺!我们走!” 薛明珠‘一脸无奈’的跟着二哥走了,而大哥则是沉声说了一句。 “薛凝,不要耍性子,我们在马车上等你一炷香的时间,你若是不出来,那便自己走回府。” 薛严说完之后,也走了。 整个水榭,只剩下了薛凝一个人,狼狈无助的躺在地上。 她此刻发现自己,不但身体动不了,竟然脸上的表情,都做不了,也说不出话,仿佛有无数条丝线,钻进她的脑中,疼的她直流眼泪。 窒息的疼痛感,让她濒临死亡,思绪飘散......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明明她才是他们的亲妹妹,堂姐是抱养在母亲膝下的! 可为什么,每次他们都无条件相信堂姐,护着堂姐,没有一次相信她。 明明小时候,他们对她那么好,可堂姐来了之后,他们说变就变了...... 她出生时也曾被全家疼宠,可她五岁那年,被人推着落了湖,三哥为了救她死了,堂姐薛明珠为救三哥,落下病根,常年体弱,至此全家都恨上她。 他们将本该给女儿、妹妹,所有的宠爱,全都投注在了薛明珠身上。 即使她努力的,像个赎罪的罪人,笑着对全家所有人好,渴望他们的亲情,最终也只是徒劳,她在他们眼里,比不得薛明珠一根手指头。 “小姐!” 薛凝不知道过了多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耳边是丫鬟忍冬的声音。 忍冬手里拿着帕子给薛凝擦汗,打扇,直到看见她醒过来,才眼眶通红的松了口气。 “这么热的天,大少爷他们怎么能把姑娘一个人留在这儿?” “我没事,别担心。” 薛凝这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厉害。 她知道自己中了情丝蛊,应该还有不到一年的寿命,她快死了。 薛凝没有歇斯底里,她第一次明白,原来哀莫大于心死,是连找人倾诉的欲望都没有。 心如死灰,满脑子也只在想,她要怎么办,才能活下来。 她被忍冬扶着,顺着蜿蜒曲折的游廊,终于走到尽头。 公主府雕栏玉砌,薛凝眼神空洞麻木,无心欣赏,赴宴的其他官家千金,看见薛凝失魂落魄,小声议论。 府外马厩。 忍冬一脸着急,“小姐,马车怎么不见了,大少爷他们去哪儿了?我去周围找找!” 薛凝将她拦住,“不必找了,他们已经走了。” 第2章 他们半点不担心她死活 薛严说了,只给她一炷香的时间,不然就让她自己走回府。 在给她教训这一点上,她的两个兄长,还真是从不心软。 忍冬惊怒,红了眼睛,为薛凝委屈。 “他们这是扔下姑娘先回府了?公主府回薛宅,要走一个时辰,姑娘身娇体弱,他们怎能这般啊!” 哪家的兄长,能忍心这样磋磨亲妹! “忍冬,走吧。” 薛凝之前确实会觉得委屈,尤其是刚从姑苏,被接回薛家的时候,看着他们一次次偏向薛明月,她的心会一次次的疼。 但在她亲眼看着他们二选一,被灌毒酒之后,她对薛严还有薛玉朗,终于死心了,只剩下麻木。 薛凝走了半个时辰,她被烈日晒得虚弱无力,忍冬一边帮她擦汗,一边扶带着她往阴凉处走。 繁华的市井街道上,薛凝听见一阵惊呼,忽然有人纵马狂奔而来! 薛凝来不及反应,马蹄已然快要踩在她身上,忍冬腿上一软,连带着薛凝向后倒去。 薛凝吓得脸色煞白,千钧一发之际,她的纤腰忽然被强而有力的手臂捞起,与此同时,纵马之人的脖颈,血液飞溅! 薛凝堪堪站稳,在看清对面是何人的时候,娇躯吓得一颤。 救她之人,竟然是整个京都,人人畏惧,谈之变色的玉面阎罗,废太子封羡! 封羡穿着一身玄衣,衬的手腕冷白,骨节分明的手指从死人的脖颈收回一根琴弦,漫不经心的将琴弦缠在手腕,上面的血珠顺着琴弦滴落在地,无声弹奏着瘆人的乐谱。 “臣女薛凝,谢过殿下......” 薛凝看着那血珠,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自报家门。 副将邵晟在封羡耳边道,“殿下,这是礼部尚书薛有道的女儿,薛家五姑娘。” 封羡眸光深邃,“邵晟,备马车,你送她回去。” “是,殿下。” 薛凝不知封羡为何在此,却不敢反抗,只好跟忍冬上了马车。 东宫的马车做工精巧奢华,十分平稳,但薛凝的心被吊在嗓子眼,半晌都没平静。 就连忍冬,几次看着薛凝,想要开口,都没敢吱声。 薛凝也不怪她吓成这样,应该说京中之人,谁不怕封羡? 封羡出生就是太子,但皇后不得永顺帝喜爱,他不到五岁就被送往北齐为质,皇上原本就没想着让他活着回来。 可他不但回来了,今年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亲弟淮王,屠了王府满门,鸡犬不留,让所有人心生恐惧。 “姑娘,你看......那不是大少爷吗?” 忍冬像是看到了救星,“我们要不要下车,跟大少爷他们一起回府?坐殿下的马车,我总觉得不踏实。” 仿佛头上,还悬着一把刀,下车就能给她们两个斩了。 薛凝看过去,繁华的街道上,薛明珠正笑着,挑着面前精致的小摆件儿,她手里还拿着一个泥塑土偶,对着一身官服的薛严晃了晃。 “大哥,你看这个娃娃,像不像你,总是那么凶!我要买这个,放在身边,像是大哥一直保护我!” 薛严冰冷的眸子变得柔和,无奈道,“大哥对你,何时凶过?” 薛玉朗风流清俊的脸上,桃花眸拈酸吃醋,“明珠,那二哥呢?” 薛明珠又拿起一个,娇滴滴道,“我也要二哥,一起护着我。” 薛严跟薛玉朗,眼里的宠溺,是薛凝从未得到过的,只在他们看向薛明珠的时候,见过。 薛严对着摊贩说,“将我妹妹选中的样式装好,其他跟这两个相似的摆件儿,砸了扔掉。” 薛玉朗,“我妹妹喜欢的东西,其他人不配有。” 掌柜乐的接下银子,然后在他们临走的时候,还多送了一个不值钱的摆件儿。 “客官,您买了这么多,这就当是附赠品了。” ...... 薛凝将车窗的缝隙合上,五指紧了紧。 薛凝心中讽刺冰凉,在她被灌了毒酒,艰难走回府的路上,他们却在疼着哄着薛明珠,半点不担心她的死活,这就是跟她血脉相连的兄长。 她心中已做下一个决定,他们既抛下了她,那她也不要这两个兄长了! 只要她不在意了,就不会因为他们,再心痛煎熬。 马车快到薛宅的时候,薛凝轻声开口。 “大人,送到这里就好,劳烦大人停下马车。” 邵晟看了一眼,距离薛宅还有半条街,但薛凝想要提前下车,他也表示理解。 毕竟,以殿下那个名声,京都城的姑娘,谁敢跟他牵扯上关系?怕不是嫌命长! 薛凝下了马车,将手里的一串一百零八珠的沉香木念珠摘下,双手递给邵晟。 “臣女谢过大人送我回府。此佛珠已在天光寺开光,臣女献给殿下,望能庇护殿下福泽绵长,感谢殿下今日救命之恩。” “属下定会转达。” 马车走了之后,忍冬没忍住开口,“姑娘,这佛珠您不是要送给大少爷的吗?” 没有人比忍冬更清楚,这佛珠是薛凝在佛堂,千挑万选的上好沉水香,打磨之后,花费无数日夜,在上面刻下了佛经,再送到天光寺跪拜祈福开光,才做好的,就是为了给大少爷办差时护身。 薛凝看着不远处的薛宅门口,大哥薛严正扶着薛明珠下马车,关切的生怕她会磕碰到一点。 “这串不送了,以后也不送了,不值得。” 薛凝的声音很轻,一脸漠然。 薛宅门口。 “大少爷二少爷,怎么不见五姑娘?” 经门房提醒,薛严跟薛玉朗,这才想起被他们扔在公主府的薛凝。 薛严冷脸蹙眉,“她还未归?” 这都两个时辰了,走也应该走到了。 薛玉朗满脸不耐烦,抱怨道,“她是故意不走,等着我们担心,好回头找她吧?” 就在两个人犹豫担心,要不要派人回去的时候,听见薛明珠惊讶开口。 “凝凝!你也刚回?不会是一直在偷偷跟着我们吧?” 薛明珠眸底闪过嫉妒,薛凝长得太美了,眼下她鬓边被细汗弄湿了几缕头发,也不见狼狈,反而平添了一股让人心惊的破碎美感。 薛明珠清楚,这样的女子,若是有心,没有哪个男子能抵抗得住,她不停打压薛凝,只想将薛凝毁了! 否则日后,她跟薛凝站一起,谁还能看得见她薛明珠! 薛玉朗对其他人一向温和,可偏偏每次对上薛凝,都阴阳怪气的忍不住恶言相向。 “薛凝,你就知道装可怜,但凡你道个歉,又不会不让你上车!你偷偷跟着,这别扭又小家子气的样子,真是恶心透了!” 忍冬没忍住生气辩驳一句,“二少爷,我跟小姐是走路回来的,如何能跟得上你们的马车!” 要是往常,薛凝也会跟他们辩驳,但是现在的薛凝,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们一眼,仿佛在看陌生人。 第3章 你哪点能比得上她 薛玉朗因为薛凝的态度,被气的下不来台,拉住她说道,“你就是这样对兄长跟堂姐的?这般没礼数,是想要让我把你今天惹的祸事,告诉母亲吗?” 他们每次用母亲警告威胁薛凝,她都会服软老实,因为她最看重母亲。今天却让他失望了。 薛凝甩开他,“随你们。” 薛凝没有回头,不再像以前那样,他们指责她一点,她就着急辩解,生怕他们不喜欢自己。 薛凝这样陌生而又漠视他们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让薛玉朗心里一阵生气,却发堵难明找不到出口。 “大哥,薛凝这是吃错药了?竟然敢这样无视我们?” 薛严也蹙眉看着薛凝,往日里薛凝最尊重他这个大哥,看见他就会很乖的喊一声‘大哥’,可薛凝刚刚连看都没看他,更别提打招呼了。 “不必理会,她明日就好了,今天的事情,一会儿晚膳时,不要与母亲说,我答应薛凝了。” 薛严想来,薛凝是刚刚被他逼着喝酒生气了,又在跟明珠吃味争高低。 他作为大哥,不将她的错处告诉母亲,已经算是善待她了,她还想怎么样? 薛玉朗不屑笑了一下,“也是,薛凝那个没骨气的,就是生气,也绝对不会超过第二天。” 他没再将薛凝放在心上,围着薛明珠说道,“明珠,委屈你了,今日之事,暂且不要告诉母亲。” 薛明珠极为懂事的附和,“我知道的,大哥二哥,我也不想凝凝被母亲责罚,我不会说的。” 薛严和薛玉朗一脸欣慰,心软的厉害,宠溺的揉了她的头,“薛凝要是像你这般善良懂事就好了。” 薛凝回到了自己的夕颜院。 忍冬安慰她道,“那姑娘先歇着,奴婢去找点开胃的吃食,今天姑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想必夫人一会儿定会来的。” 是啊,如果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母亲,母亲应该会为她做主的吧? 她日日陪母亲用膳,今日不去,母亲会发现她的反常吗? 薛凝心里做下决定,只要母亲来关心她,都算母亲心里有她。 那她就扑进母亲的怀里,告诉母亲她中毒快死了,信母亲会相信她。 毕竟灌她毒酒的是兄长,让她失望的是兄长,可母亲没有,她应该对母亲抱有期待! 薛凝坐着,等了又等,直到天黑,也并未有人来问。 忍冬一开始还会说,‘夫人会来的。’ 到后来,忍冬都不忍心,一脸心疼的看着她说,“姑娘,别等了,也许是老爷回来了,夫人正忙着。” 期望越大,失望越狠,等待让人煎熬绝望。 她嗓音哑的厉害,“忍冬,不必哄我了,她不来问,只是不关心我罢了。” 薛凝起身,不再等,晚上米粒未进,难受的心堵,半点不饿。 她在床上辗转难眠,绝望孤寂,整个薛宅都是她的血脉亲人,却无人信她,她只能自救了。 她白日里只听见了下毒的宫女说,这是‘情丝蛊’,喝下不会立刻毒发,而是缓慢毒发,直到一年半载死亡,没人会将她的死跟这杯酒牵连上。 但这蛊毒,会如何让她失去七情六欲,她还要查阅医书弄清楚,才好想办法解毒。 薛凝忽然想到了以前她为了讨好二哥,费了很大力气,才找到的一本奇毒杂谈录,送给了他。 她打算明天早起,就去薛玉朗的院子,将她以前送给他的所有东西,都要回来。 翌日一早。 薛凝让忍冬将二哥以前送给她的所有礼物,都整理出来带着,然后她去了薛玉朗的杜若轩。 薛凝刚走进院里,就听见一阵笑声。 薛明珠穿着江南才有的莲纹烟罗,曼妙轻盈,是京中难得的好布料。 她的发髻上簪着时下最流行的流苏金簪,随着她巧笑嫣兮,温婉中透着俏丽。 “明珠恭喜二哥进入太医院,小妹提前祝你步步高升。” 薛玉朗眸光柔和,就在这时,小厮端着雕花加工,施以彩绘的木质底座进来。 底座之上,是红砂碧笼裹罩的泥塑土偶。 薛玉朗宠溺的说道,“明珠,这是二哥送给你的惊喜,就当是昨日之事,为你压惊了。” 薛明珠高兴的看着薛玉朗,“二哥,你对我真好!” 忽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二人循声看了过去,入眼就看见了薛凝! 薛凝打扮素静,身上的布料跟薛明珠的没法比。 她只冷淡的看着他们兄妹情深,如同陌生人。 薛玉朗不知怎么,有种被抓包的心慌,但也只是一瞬罢了。 薛玉朗随手将旁边的一个朴素的可怜的土偶,给薛凝递了过去,不自在的开口说道。 “我也不是只给明珠买了,你这般看着我作何?喏,这个土偶,也是特意为你准备的。” 薛凝的目光落在灰扑扑的土偶上,跟薛明珠手里的那个珍珠翡翠堆砌的完全没法比。 薛凝唇角嘲弄的动了一下,“不必了,这赠品我留着烫手。” 她不会认错,这就是昨日她在马车上看见的,掌柜给他们的赠品。 所以,薛玉朗压根就没想着给她压惊准备什么礼物,她能得到的,也只不过是,薛明珠不要顺带的,嫌弃的赠品罢了。 薛玉朗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破的恼火,毒舌道,“你怎么这般不懂人情世故,给你就不错了,你有点自知之明,就你这般,处处跟明珠攀比什么?你哪点能比得上她?” 薛玉朗拂袖生气,却注意到薛凝手里也拿着的一个木盒,他脸上的怒意消退,转瞬又了然得意,嗤笑了一下,高高在上的仿若施舍道。 “薛凝,既然你是来主动送我升迁贺礼的,那我也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胡言乱语,不与你计较了。” 第4章 她不在乎了 忍冬没忍住瞪着他们,觉得薛玉朗的话,是在羞辱薛凝。 “二少爷,我家姑娘可不是来给你送贺礼的!” 他那样偏心,还真好意思大言不惭,以为薛凝是来服软给他送礼! 薛凝知道薛玉朗是误会了,没错过他们笃定不屑的目光。 “忍冬,把东西给他,他看了就明白了。” 薛凝语气冷淡,忍冬怒气冲冲,把木盒往薛玉朗的手里一推。 薛玉朗打开一看,在看清里面的物件的时候,整张脸都黑沉下去。 薛明珠凑过去看了一眼,闪过惊讶。 只见木盒里放着的,只有两个不值钱的簪子首饰,样式朴素,早就过时,可却半点磨损没有,能看出来曾经的主人,很珍惜。 薛玉朗咬牙,“薛凝,你把我以前送你的东西,拿过来是什么意思?!” 薛玉朗其实乍眼一看,差点没认出来,甚至觉得怎么这般寒酸,可还是认出了那个,当初他随便买来应付她生辰的礼物。 这些就是薛凝从姑苏被接回京都之后,他送给她的所有东西。 一盒子的价值,也比不过眼前送给薛明珠的一个土偶值钱。 薛凝不同于他的愤怒震惊,平静冷淡的让人心惊。 “你送我的东西,我都还你了。现在,你把我以前送给你的物件,也全部还给我,从此两不相欠。” 薛玉朗怒指薛凝,“你耍这把戏,是想跟我一刀两断不成?我可是你二哥!薛凝,你当我稀罕你这个品行低劣的妹妹?我这就让人把你送我的东西找出来,你现在就进去,点清楚!真当你送了什么好东西啊?我稀罕用!” 薛凝心无波澜,甚至满意薛玉朗的‘不稀罕’,让她省的跟他浪费时间。 书房内。 薛凝环顾四周,而薛玉朗沉着俊颜,眸光死盯薛凝。 薛凝看着小厮整理物件,最后在地上,拾起一本被用来垫桌角的医书,她松了口气,还好没被薛玉朗丢掉。 她送过的礼物,没有被薛玉朗好好珍视,但她此刻却毫不在意了。 因为,在他放弃她,选择薛明珠的那一刻,她已经不要他兄长了。 他是无关紧要的人,伤不到她。 “五小姐,就是这些物件,您看看......” 小厮心中一真复杂,他不懂为什么二少爷对五小姐有这么大的偏见。 明明五小姐平日里,待府邸的下人,最是真诚,谁有困难去找五小姐,她从来都是设身处地去帮扶,不在意人前人后。 反而是二少爷眼中善良的四小姐,才是表面和善,实际私底下...... 但他一个下人,又能跟主子多说什么呢? “不对,还少了一样。” 薛凝话落,冷淡的看向薛玉朗,“把你入神医谷学医时,我送你的玲珑灸针,还给我。” 薛玉朗双眸睁大,先是难以置信,紧接着五指攥拳,怒声咬牙切齿吼道。 “薛,凝!你再说一遍?你敢!” 所有人都知道,在他享有神医之名时,他手里的玲珑银制灸针,也被坊间传为至宝,薛凝不会不清楚,这东西对他的重要性!每次他施针时,都会引来同行的艳羡赞叹,也是他骄傲的资本。 薛凝讽刺,她当然知道这玲珑灸针如何难得,这是她当时花费无数心思钻研酿酒术,只为投其所好,终于酿出了让京都风靡,千金不换的美酒,她连着送了一年佳酿,才求得隐士大师出山制作。 这世间此后,只会有这一套玲珑灸针,再无其右。 薛凝不为所动,一字一句,“薛玉朗,还给我。” 薛玉朗真是被气急了,这辈子都没这样愤怒生气过。 他一把从腰间扯下锦袋,咬牙威胁道,“薛凝,玲珑灸针就在此,你有种就过来拿,拿走之后,我便没有你这个妹妹!” 薛凝没有一丝犹豫,直接上前扯过锦袋,无视薛玉朗指间的用力拉扯,不想放手。 她打开锦袋,检查了一下,确定是玲珑灸针之后,转身就走,一刻不留。 甚至没有看薛玉朗一眼。 他是否生气愤怒,是否被伤到,关她什么事? “薛,凝!” 薛玉朗怒喊薛凝,死死的盯着她,可她却没有任何回头的意思。 薛玉朗下意识追了两步,想要拦住她,总有一种预感,要是让她就这么走了,她可能真就不认他这个二哥了! 但薛玉朗的自尊心,又生生让他顿住,脸色憋的涨红,气得轻喘。 小厮上前一步,小声劝道,“二少爷,五小姐可能是因为珍珠土偶,气你偏心,不如将这土偶......” 薛玉朗没有立刻回绝,脸上竟真的闪过一丝犹豫焦躁。 薛明珠眸子睁大,却又迅速垂眸,遮敛住难以置信,二哥竟然动摇了! 那怎么行! 薛明珠计上心头,几步追上薛凝,紧紧的攥住她的手腕。 “凝凝,你要怪就怪我吧,我知道你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埋怨我,可二哥只是为薛家着想,你不应该怪他。妹妹哪有挑兄长不是的道理?” 薛玉朗冷脸嘴硬,“不用劝她!” 可实际上,他的眼神未曾离开薛凝,紧紧的看着她的表情变化。 薛凝不为所动,手臂却被薛明月掐疼,她冷眸看向薛明珠,打了薛明珠,随后用力将其推到地上! 薛明珠痛呼出声,当即眼泪汪汪。 薛玉朗急道,“明珠!” 他将薛明珠扶起来,认真的检查。 薛明珠露出被地面划出了丝丝血迹掌心,眼中含泪看着薛玉朗,好不可怜! 薛明珠哽咽道,“二哥不要责怪凝凝,我想她不是故意的。” 薛玉朗刚刚心里的七七八八,全都散了,只剩下对薛明珠的心疼,还有对薛凝的气愤。 他眼里满是厌恶,甚至要不是薛明珠拦着,他都想要对薛凝动手。 “薛凝,我会告诉母亲,让她罚你,送你去佛堂跪着自省!” 薛明珠眼里得意,却‘担忧’的对薛凝劝道,“凝凝,你跟我好好道歉,我就原谅你。快些跪下认错吧,不然二哥真的不会饶了你,母亲若知道,会对你失望的!” 薛凝不屑解释,眸光冷然,“我不会道歉。薛明珠,你再惹我,我还打你。收起你的小心思,你在乎的兄长,我不屑要,以后你也离我远点!” 之前忍着,是不想让他们加深对自己的不喜,解释也没人信她。 现在她都快死了,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不在乎的人身上。 第5章 让她道歉 否则走向阎王殿,跟这些人还有牵扯的因果,来世又纠缠到一起,她都觉得晦气隔应! 薛凝转身离开了院子,没有回头,走的干脆。 薛玉朗眉心紧蹙,久久没有开口,心口发闷,至今都难以相信,薛凝竟然真的不在乎他了! 薛凝拿走了玲珑灸针,让薛玉朗无法自欺欺人,薛凝这次的生气,跟以往全然不同。 薛玉朗走神间,把受伤的薛明珠都给忘了。 薛明珠顿时升起了一股危机感! 不行!她可不能让薛凝,有一丁点让家人改观的苗头! 薛明珠故意缠着醒目的纱布,带着哭肿的眼睛,去了母亲温氏的院子...... 薛凝回到自己的夕颜院,迫不及待的将那本奇毒医录打开,上面的字被她一一扫过。 直到她的目光停留在‘情丝蛊’上面,神情凝重严肃,认真读起来。 情丝蛊,顾名思义,中毒的人会被抽离情丝一般,变得冷漠无情,再不会爱任何人。 每当受到激烈的刺激,绝望心痛的时候,就会引得蛊虫毒发一次。 每毒发一次,都会头疼欲裂,再醒过来会失去喜乐哀怒中的某个情绪。 等一年后七情六欲全部失去,人也行将枯木,走向死亡。 ...... 薛凝的手指紧紧的捏着医书,眼眶酸涩。 所以,她昨天已经第一次毒发了!但凡他们相信她一次,及时救她,她都还有活命的机会! 薛凝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七情中的哪一个,满脑子都是她快死了的慌乱绝望。 她不能再受到刺激伤心了,否则还会下一次毒发。 薛凝深呼吸一口气,尽量平复情绪。 如果生命只剩下一年,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替已死去的三哥孝顺父母,用来赎清自己的罪孽,还清因果。 还要安顿好忍冬还有嬷嬷,跟自己在意的人告别,选一块风水宝地,交代后事...... 暮色渐浓,晚膳时分。 薛凝还是如同往常那样,来到了母亲的芳华苑。 薛凝看见母亲温氏站在揽翠亭中,一身不菲的墨绿通袖罗袍,正拉着薛明珠的手,笑着的目光里,满是慈爱怜惜,母女亲密。 薛凝听不清薛明珠说了什么,只看见母亲溺爱的点头,答应的毫不犹豫。 “好好好,都依娘的囡囡......” 薛凝五指紧了紧,在这一刻,说不羡慕是假的,薛明珠虽然是被收养的,可母亲与她毫无嫌隙,胜过亲生,是薛凝这十几年来,渴望不可求的。 薛明珠听见动静,余光看见薛凝来了,她唇角翘起一抹弧度,扑进温氏的怀里,炫耀一般看向薛凝,热情开口。 “母亲,凝凝来了,我们快让她进来呀。” 温氏脸上的笑容没变,可眼神却让薛凝感觉到一股距离感。 温氏语气和缓,“既然来了,那便先进来,等你父兄到齐,一起用膳吧。” “是,母亲。” 薛凝从不忤逆,听话走了进去。 温氏与薛明珠坐在一起,两个人中间是金丝楠木雕花的如意炕几,并没有薛凝的位置。 薛凝坐在她们对面,母亲最看中的柳嬷嬷亲自端了茶。 薛凝面前的茶盏,是平日里普通客人上门时,用的统一釉下彩,她眸光随着柳嬷嬷的动作,落在了炕几上。 只见薛明珠拿起她专属的流金飞花盏,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 “凝凝,尝尝看,这是我特意孝敬给母亲的牡丹花茶,她喜欢的紧呢。” 薛凝心中觉得讽刺,从母亲的笑容还有茶盏,都让她觉得有些局促,像是一个外人。 薛凝沉默抗拒,一口没喝。 喜欢牡丹的是薛明珠,而她最讨厌牡丹了,因为误折过薛明珠的一珠牡丹,她曾被罚跪在佛堂三日。 “母亲,凝凝不喝,是不是还在因为二哥院里的那些事,跟我生气?” 薛明珠一脸无错,缠着纱布受伤的手,抓着绣帕,委屈的看着温氏。 温氏心疼的拍了拍她,随后看向薛凝,薛凝抿了抿唇,正想要开口跟母亲解释,却见母亲只是无奈摇了摇头,温声开口道。 “你妹妹许是不习惯喝花茶,柳嬷嬷,给她换一杯吧。” “是,夫人。” 薛凝心中一暖,母亲没有问责偏心,是不是说明,母亲心里其实还是有她的?哪怕,没有薛明珠多,但还是在意她这个女儿的! 没等一会儿,父亲薛有道带着两个兄长一起回来了。 薛凝连忙起身,恭敬孺慕的看向父亲薛有道。 薛有道步态从容,透着清流文官的威严风骨,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依旧眉宇轩昂,平添了一股儒雅风流。 温氏浅笑着,“夫君,今日怎回的这般晚?” 薛有道却眉心一蹙,严厉的目光扫向薛凝,沉声训斥道。 “还不是因为,他们兄弟二人,刚刚与我说了这两日,薛凝干的‘好事’!我自诩端方君子,家教严苛,怎就教出一个这样品行低劣的女儿!” 薛凝脸色一白,五指紧了紧,她开口解释,“父亲可是对我有误解,总不能只听他人的一面之词,我并无过错,明明是他们......” 没等薛凝的话说完,薛有道的手就拍的桌案一沉,让晚膳的气氛瞬间变得紧绷。 “说谎成性!昨日之事,那些官家子弟都看着,瞧着就是你得罪了华阳公主,险些害了我薛家名声,明明是你的错,还故意害你堂姐受累,事后不知悔改!” 薛有道冷声开口,“那杯酒你喝下便罢,你可倒好,反而装中毒,骗你兄长愧疚怜惜! 你二哥可是神医,如今进了太医院,他还能诊脉错了不成?他们不与你追责,你反倒耍性子,夺了你二哥的玲珑灸针,还推了你堂姐受伤!” 薛有道看着薛凝一脸失望,“你如此卑劣不堪,再不认错,就让你继续去佛堂罚跪,直到你知错,与你堂姐道歉,将灸针还给你二哥为止!” 第6章 偏心 薛凝心中刺痛,眼眶酸涩的有些模糊,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生怕太心痛引来第二次毒发。 可父亲,为什么永远只信他们的一面之词,从来不信她说的话呢? 是不是只有她死了,才能证明,那酒中真的有毒。 “好了,事情过去就算了,全家平安就好,有什么事,等用完膳再说吧。” 温氏轻言细语,给薛有道斟酒,薛有道瞥了一眼薛凝,“算你母亲给你求情,望你知道感恩,日后懂事一些!” 薛凝没有再解释,因为她清楚,没有人会信她,只会徒增悲伤罢了。 唯一让她心中温暖的,就是母亲刚刚的‘维护’,至少,母亲还是在意她的。 席间,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而薛凝则是闷声吃着碗里的白饭,甚至都没有夹菜,完全降低了她这个‘外人’的存在感。 薛凝的碟子中,夹来了一块鲈鱼脍,她抬头看过去,只见大哥薛严,冷淡的俊颜上有些不自在,低声说道。 “别只吃饭,吃些菜,莫得让旁人以为,薛家亏待你。” 他用这样的方式弥补自己的出尔反尔,但只怪薛凝今日跟二弟闹的太难看。 薛凝没有领情,面无表情的让丫鬟将碟子撤了,看着只觉得反胃。 她从来不爱吃鲈鱼,爱吃这道菜的,是薛明珠。 薛严捏着银筷的手指一僵,冷着的俊颜满是不可置信,似是没想到,薛凝竟然直接下了他的面子。 温氏关切道,“明珠今日怎吃的这般少?” 薛明珠咬唇,欲语还休,“母亲,我......” 她只看了一眼薛凝,就让薛凝收到了全家的冷眼。 而薛凝昳丽的脸上,此刻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只剩下冷淡麻木,无悲无喜。 她仪态娴雅的擦了擦唇,然后起身对着温氏跟父亲,淡淡行礼,再无声告退。 “薛,凝!” 薛玉朗没忍住,盯着薛凝的背影,叫住了她! 自打他进来,薛凝就没看他一眼,难道还真不打算认他这个二哥了? 他心慌又恼火,“一点礼数都没有,其他人都没走,你一个小辈,走什么?” 温氏还有薛有道,这才注意到薛凝,薛有道也有些生气,“她要走便让她走!她如今一来,竟是让全家饭都吃不好了!” 温氏拍了拍靠着她的薛明珠,两人对视一眼,温氏无奈点头,薛明珠眸光发亮。 随后,温氏走向薛凝,喊住了她,“凝凝,先别走,去我房里坐坐,母亲跟你说点知心话。” 薛凝不会拒绝母亲,甚至这一刻,她心里是有点期待的。 因为母亲从来都没有,主动跟她说过闺房私密话,她以前看见薛明珠在母亲的房里,她很是羡慕。 “是,母亲,我进去等您。” 温氏的房中,燃着好闻的云水香,是薛凝亲手调至的熏香,用来给母亲安神。 薛凝规矩的站在一边,娇颜染上了红霞,她做的熏香,母亲看起来是喜欢的。 片刻后,温氏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雕透刻丝的屏风旁,站着的娉婷之姿,清丽难掩的薛凝。 温氏眸光复杂,她承认她是个偏心的母亲,竟然每次在看见薛凝的惊艳容貌时,都会遗憾,为什么这张脸,没有长在明珠脸上? 即使薛明珠不是她亲生,但是多年的陪伴,也让她的心早就偏了。 “母亲!” 薛凝看见温氏的时候,水眸盈盈,满是孺慕。 温氏笑着走到她面前,拿出了京城芙蓉坊里最盛行的花露胭脂。 “凝凝,你如今也快及笄了,以后不要总是这般素淡,日常要精心打扮梳妆,好歹你也是官家嫡女,莫得丢了府上的脸面。” 薛凝紧紧的捏着精致的胭脂盒,她知道这一小盒胭脂价值不菲,风靡京都,看着温氏的眼神,更是依赖。 “谢谢母亲,凝凝很喜欢。” 薛凝看着温氏对她笑得慈爱,没忍住扑进她的怀里,汲取着多日来,唯一的温暖。 温氏身子顿了一下,眸底有些惊讶,似是没有想到,薛凝竟然主动跟她亲热,毕竟往日里,她对这个女儿,并不算亲近。 温氏的脸上,怜爱中有着些许的不自在。 她抬手拍了拍薛凝,接着说道。 “昨天的事情,母亲都听说了,凝凝受委屈了,是你兄长不对。不论如何,他们怎么能压着凝凝,喝下冷酒呢? 还有今日,他们也没主动来哄凝凝,你生气了,所以才要回送你二哥的东西,对吗?” 薛凝在温氏的怀里,抬头看着她,一直绷着的委屈,终于模糊了双眸。 “母亲,你信我......” 薛凝哽咽,之前她不能哭,因为没有人信她,但是现在,她仿佛也是一个有人爱着的孩子,她也有了告状说委屈的地方。 母亲没有跟父亲一样责怪她,这是不是说明......母亲的心里,是信她的,她要是告诉母亲,她中了情丝蛊,母亲会信她,帮她的对不对? “傻孩子,母亲当然信你。” 温氏说完之后,颇为无奈的哄着,然而下一句说出来的话,却让薛凝刚温暖的心,被泼了一盆冷水。 温氏说,“母亲想要家和万事兴,所以凝凝听母亲的话,别再跟他们置气。 明日,你就将玲珑灸针还给你二哥,还有啊,这几日你搬到佛堂住一阵,把你的夕颜院让给你堂姐,她马上要参加公主伴读的考核,她说你的院子幽静,适合她练琴。 凝凝是母亲最懂事的孩子,所以不会让母亲为难,对吗?” 薛凝眼眶的泪停住,空洞的看着她,“母亲......” 原来,母亲就是为了薛玉朗还有薛明珠,所以才这般哄着她的吧? 薛凝想到刚刚来母亲院子里时,温氏对薛明珠说的那句,‘好好好,娘都依囡囡......’ 所以,她的母亲,在那个时候,就答应了薛明珠,要把自己的院子,让给薛明珠练琴,是吗?! 薛凝心如死灰,抬手间,麻木的将冰凉的泪擦干。 温氏以为薛凝不乐意,心中不满她不懂事,眉心蹙了蹙,“你若是不愿......” 她刚想再说两句,却听见薛凝开了口,嗓音嘶哑。 第7章 让她搬走 只说了一个字,“好。” 薛凝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中毒的事,不必再提。 薛凝离开温氏的怀抱,对着她行了礼。 “母亲心愿已成,女儿就先行告退了。” 温氏捏着绢帕的手顿住,脸色灿灿,唇瓣嗫嚅了一下,想要喊住她,但是又不知道再与她说什么,甚至有点怕看见她眼里的失落,终究是没有拦住薛凝。 薛凝走出房门,脚步声明明很轻,可脚却如同被灌了铅,她脸色苍白,麻木的站在窗棂边上,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夜色中,柳嬷嬷进屋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薛凝还未离开。 她们的声音,隐隐约约透过窗棂,传入薛凝的耳中。 温氏对柳嬷嬷抱怨道,“薛凝那孩子,就是不如明珠讨喜,她若是不愿,直接跟我说便罢了,我对她嘘寒问暖,她也不知道给我一个笑脸,我瞧着就是个冷心的......” 柳嬷嬷劝道,“但五姑娘就算不愿意,也还是在意夫人的,很听话。” 温氏语气遗憾复杂,“若是三哥儿还在,他才是这家里,最孝顺听话的。” ...... 薛凝听见的每一个字,都觉得字字扎心。 是不是无论她怎么做,也永远都无法得到家人的认可?因为她是罪人,‘害死’了最好的三哥。 薛凝眼眶酸涩,看着月色,她试图笑一下,却发现唇角麻木僵硬的,根本无法上扬。 原来,她昨天第一次毒发,最先失去的是喜乐,她不会笑了。 所以,她注定无法当一个,让母亲满意的孩子了,往后也不用再奢求母亲的喜欢了。 以后对母亲,她只尽到责任,不再奢望感情,还清生恩,来世再不拖欠,她不想再做她的女儿了。 薛凝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夕颜院的。 忍冬看见她的时候,关切的问道,“姑娘,夫人给你做主了吗?” 薛凝声音很轻,微哑淡然,看向屋里,“忍冬,收拾一下东西,我们现在就搬去佛堂,院子让给薛明珠了。” 忍冬顿了一下,眸子瞬间就红了,“姑娘,我这就收拾,你在旁边坐一会儿,别累着了。” 薛凝看见忍冬偷偷抹泪,她走过去,锦帕擦了擦她的泪珠,叹声说。 “别哭了,都是我这个主子不好,连累你跟着我大半夜搬院子。” 忍冬心疼的抱住薛凝,“我只是心疼姑娘,明明姑娘什么都没做错,他们怎么就这样偏心呢?” “傻丫头,没事的,我不在意了。” 薛凝想要对忍冬笑一下,安慰她,却忽然想起,她不会笑了啊。 薛凝环顾夕颜院,只剩下了旧屋家具,她打开掌心中的那盒胭脂,淡淡的牡丹花香味扑面而来...... 薛凝心中讽刺麻木,她将盖子拧了回去,直接将这盒胭脂,也留在了梳妆台上。 这盒胭脂,和这个夕颜院,她都不要了。 翌日一早。 温氏跟柳嬷嬷说,“你去夕颜院看一眼,找几个人帮忙,省得这孩子觉得,我这个当娘的,不够关心她。” 柳嬷嬷应道,“是,夫人。” 可等柳嬷嬷来到夕颜院的时候,却发现院子跟屋里,早就收拾好了,甚至柜子里,属于薛凝的东西,也全都拿走了。 光秃秃的梳妆台上,那盒精致的胭脂,格外明显。 柳嬷嬷一眼认了出来,了然五姑娘已经搬去了佛堂。 她将胭脂拿起来,转身回温氏的院子,却抬头撞见了大少爷,连忙笑着打了招呼。 薛严俊颜微沉,“母亲真的责罚薛凝,让她去佛堂罚跪了?” 他刚刚听见下人说,薛凝大半夜带着丫鬟搬去了佛堂。 柳嬷嬷连忙说道,“大少爷误会了,夫人没有罚五姑娘,是因为明珠小姐要练琴,夕颜院幽静,所以五小姐就暂时去佛堂小住,腾个地方。” 薛严没再说什么,看着柳嬷嬷离开的背影,心中说不出的怪异感。 以前他并不觉得,家里多偏向薛明珠,但是这次,就连他都无法理直气壮的说出,全家对薛凝不差。 薛严蹙着眉心去上朝,头一次因为薛凝心绪不宁。 晚膳时。 薛玉朗的目光,一直盯着门口,看着菜都端了上来,有些心绪不宁。 薛玉朗‘抱怨’道,“薛凝怎么还没来,用个晚膳,还要全家都等着她开席不成?” 他等了一天,也没等来薛凝跟她道歉服软,将玲珑灸针还给他,他心中憋闷,甚至找人出去打听,当初制作玲珑灸针的大师住在哪儿,大不了自己重新定制,却也没问出个所以然。 所以一到晚膳,薛玉朗迫不及待的,就来这里堵薛凝了。 薛严沉声开口,“不用等了,她应该不会来用膳了,毕竟佛堂离这边太远。” 果然,马上就有丫鬟走进来,跟温氏附耳说道。 “夫人,五姑娘说,她在佛堂那边吃,以后不来正院用膳了。” 温氏愣了一下,心中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习惯。 因为以前,薛凝不是没有被罚在佛堂小住,但家里并没有禁足她,她从来都不会嫌远,一直都很珍惜跟家人一起用膳见面的机会。 尤其是,在意她这个母亲。 可这次,薛凝却不来了,为什么? 温氏眉心蹙了蹙,只是一个院子而已,薛凝是在跟她这个母亲闹吗? 薛玉朗声音下意识拔高,“什么?薛凝住佛堂了?这是怎么回事?” 薛严几句话将事情说了清楚,薛玉朗张了张嘴,似是有些震惊。 “可家里这么大,又不是没有其他院子住......” 第8章 现在想起来是她兄长了?! 薛玉朗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立场,已经开始动摇偏移。薛明珠咬了咬唇,眼眶红了,低头说道,“大哥和二哥,是在怪我吗?觉得是我矫情,占了凝凝的院子?如果是这样,大不了我将我的院子,让给凝凝算了。” 她哽咽道,“母亲信我,我真的只是压力太大,最近只有幽静的地方,我才能沉下心弹琴,我只是怕伴读遴选发挥不好,丢了父亲的脸。 我真不是故意为难凝凝的......” 薛明珠这么一哭,所有人连忙哄她。 就连薛玉朗也没有再提起,应该给薛凝收拾一个院子的事情。 唯独薛严沉默半晌,开口说道,“公主伴读的考核,对明珠确实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应该全力以赴,努力抓住,任何事都不应该让她在此时分心。” 他放下碗筷,直接起身,“母亲,你让人准备个食盒,我去佛堂走一趟,看看薛凝,省得她想不开胡闹,在这个节骨眼给家里添乱。” 温氏一脸欣慰的看着薛严,“我儿周全,全听你的。” 佛堂。 余嬷嬷的手艺很好,虽然食材没有主院那边丰盛,但是每道菜做的都很用心,全是薛凝喜欢的口味。 薛凝吃了这些天来,最开胃口的一顿晚膳。 小院里温馨异常,直到院门被人敲响,打断了这份温馨。 薛凝放下碗筷,见忍冬打开院门,全身戒备警惕,守在门口,却并没有放人进来。 “姑娘,大少爷来了。” 薛凝走到门口,看见薛严的那一刻,错愕了一顺,随后冷淡开口。 “这个时辰,你来佛堂,有何事?” 薛严在这一刻确定了,薛凝就是在跟他闹脾气,一直没叫他大哥,不是他的错觉。 薛严冰冷的俊颜,薄唇紧抿,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 “这是母亲让我送来的晚膳......” 薛凝没接,直接毫不犹豫的拒绝。 “不必了,我用过膳了。” 薛凝站在门口,没有放他进来的意思,她眉心轻蹙,已经有了不耐之色。 薛严几乎在薛凝想要关门的瞬间,再一次开了口。 “薛凝,你不应该辜负母亲的一番心意,佛堂虽然远了一些,但以前你能来,现在却不来,母亲难免会多想,觉得你在因为明珠怪她,所以你应该来用膳的。” 薛凝面无表情,“我如何做,与你无关,说完了吗?” 她甚至没看薛严一眼,只回头跟忍冬说,“忍冬,锁门。” “是,小姐!” 忍冬声音很大,木门‘碰’地一声摔过去。 薛严闷哼出声,手指震得发麻,推开了门,眸光盯着薛凝道。 “薛凝,如果你是因为那杯酒,还有我将此事告诉了父亲,所以与我这个大哥生气,那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 薛凝没有回头,大哥?她对于这个称呼,只觉得讽刺。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 院门被彻底关上,留下薛严站在原地,难以置信,脸色凝重,眉心紧蹙,半晌才抬步离开。 一想到薛凝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他心口微微发慌,隐约有种预感,似乎有什么要不一样了。 翌日一早。 薛凝好说歹说,才将忍冬劝住,没有跟着她一起出府。 因为她今天有件事要做,不方便带着忍冬。 薛凝思来想去,‘入土为安’是人生大事,她投胎不好,亲情路坎坷,眼下还有一年的寿命,她希望找个风水宝地,买副好棺材,来生投个好胎,别再跟薛家有牵扯。 可薛凝没想到的是,丧葬业的生意,倒是贵的离谱,怪不得不少平民百姓,都说要存棺材本儿。 因为薛凝看上的一个金丝楠木棺材,掌柜开价四万两,直接让她瞠目结舌。 薛凝顺道去了京都城里,最出名的书斋楼,这里是京都城最好的茶楼,也是才子雅士寄卖字画的地方。 而薛凝的刺绣,入了书斋楼的眼,在这里寄卖,掌柜定的价格很高。 “薛姑娘,正盼着你来呢,有个事要与你商量。你寄卖的这副,临渊羡鱼檀香木刻屏风,价值五千两,半个月前有客人下了订金,说是半个月后来取。 可昨日期限已到,却无人来,如今这订金三成,您看是按照行规留下,屏风重新上架售卖,还是再等一等?” 掌柜之所以犹豫,主要是订金不少,再加上下定的人,瞧着是个高门显贵的,他想昧下银子,却又忐忑惶恐,刚好让薛凝来做决定。 薛凝仔细询问,而她没有发现的是,此刻书摘楼的楼梯处,薛严跟他的官场好友苏湛,正在看着她。 “小薛大人,你刚刚还发愁,要用何物,送到宁远侯府那里贺寿,博个前程,没想到姑苏刺绣无双,竟然是令妹,还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苏湛拿着扇子指了一下屏风,笑说,“喏,你这寿礼,看来有现成的了。” 薛严看着那被诸多京都才子权贵,称赞过的苏绣屏风,他眸光复杂的看着薛凝。 他以前只道薛凝刺绣不错,她给家里不少人送过绣扇和香包,却没想到,她刺绣竟然这般好,传闻中的姑苏无双竟然是她...... 薛凝听掌柜说完之后,犹豫了一下,没等回答,就听见身后有人先开了口。 “掌柜的,这屏风,我们不卖了。” 薛严手里拿着折扇,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语气笃定。 掌柜停顿,“小薛大人,您这是......?” 薛严走向薛凝,冷眸倨傲,“我是她兄长,自然能替她做决定,我说这屏风我们不卖了,你将那订金退回吧。” 掌柜一脸不舍,还是看了一眼正主薛凝。 薛凝差点被薛严给气笑了,她绣出来的屏风,关薛严什么事?他有什么资格管她卖不卖! “薛凝,你有这般才气,之前怎么不与家里人说?” 薛严难得语气柔和,但薛凝却并不领情。 “这刺绣是我的,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薛凝冷漠的看着薛严,心中讽刺,她亲手绣过不少东西送给家人,但从未听过夸赞。 她还记得,当初曾一脸期待的送给大哥一条腰缎,大哥当时是如何说的? ‘这般小家子气的玩意,难登大雅之堂,还是多跟明珠学学琴棋书画吧。’ 他那般瞧不上,现在又是抽什么风? 薛严蹙了蹙眉,不太满意薛凝的态度,半晌开口说道。 “这屏风,我要用来给蒋老太君贺寿,日后我会用其他东西弥补给你,可好?” 第9章 不好了 “不好,这屏风我宁可卖给别人,也不会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薛凝没理会薛严的满脸震惊,她回头跟掌柜开口说道。 “屏风正常挂出去卖,可以等一等,我不着急。” 掌柜暗喜,“好,薛姑娘您放心,我一定尽快售出。” “阿严,你妹妹跟你这是怎么了?” 苏湛一脸惊奇的看着薛严,京都谁不知道,薛凝总是围着两个兄长转,从不忤逆,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薛严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沉声咬牙,“薛,凝,你跟我过来!” 薛严觉得在好友面前丢了脸面,他拉住薛凝站到了一边。 “你怎么这般不懂事!薛家的脸面都不顾了?为了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还要跟我这个兄长闹到何时?不就是压着你喝了一杯酒而已,你是连我这个大哥都不想认了?!” 薛严威胁的口吻,他以为会等来薛凝的畏惧还有认错。 结果,他见薛凝甩开他的手。 她眸光冰冷的看向他,没有任何的孺慕之情,陌生的让他心惊。 “你说得对,从那杯酒开始,你薛严,不再是我大哥。所以,你没资格对我的绣品指手画脚。” 只是一杯酒,而已? 不,那是她的命。 “薛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薛严低沉的嗓音气得发颤,深呼吸一口气,冰冷的看着她。 “我念在你初犯,这次可以不与你计较,你闹来闹去,不就是想要跟明珠争宠吗?我答应你,你这次乖顺一些,待我回家之后,自然会与父亲母亲,说你的好话。 屏风若是明珠绣的,她定然不会如你这般不懂事。” 薛凝漠然讥讽,“她懂事你就去找她绣,为何非要我的绣品不可?难道是因为你想打着兄长的名号,白嫖我的绣品,那未免也太贪婪卑劣了一些。” “薛,凝!” 薛严气得不轻,更让他不舒服的是,薛凝从乖顺尊重他这个大哥,到现在的反抗冷漠。 一切都在说明,他们之间,真的开始不一样了,她变了。 就在薛严还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薛凝忽然听见门口有道熟悉的声音,她顺着看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翠绿色衣裳的丫鬟,正一脸着急的跟掌柜道歉,说着‘来晚了’之类。 “碧荷,你怎么在这?” 薛凝甩开薛严,直接走了过去。 丫鬟碧荷在看见薛凝的瞬间,眼眶急得通红,一把拉住了薛凝。 “五姑娘,您是主子,快帮我跟掌柜通融一下,看看能不能把屏风订金退我,我家县主不好了,等着这笔钱治病!” 薛凝心里咯噔一下,谢安县主是她在这京都城里,唯一的闺中好友。 她初来乍到,人人只知道薛家才女薛明珠,却都人云亦云唾弃她薛凝扫把星,只有谢安挡在她面前,帮她理论,像姐姐一样照顾她。 “别哭,快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凝带着碧荷,去了楼上的雅间里细说,京都城人多口杂,难免被人听见徒生是非。 这世间,女子本就不易,流言蜚语会害死人。 雅间里。 薛凝十分担忧。 碧荷抹泪,“县主撞破了姑爷与他表妹的奸情,那表妹竟然也怀了身子,比我家县主月份还大!” 碧荷气的轻颤,“县主听见姑爷的盘算,他竟然想把表妹日后生下的孩子,趁着我家县主生产虚弱之时调换! 五姑娘是知道的,我家县主出身武将世家,脾气大藏不住事儿,当场就跟姑爷闹了起来,结果......” “结果......姑爷对她动了手,县主流了好多血,孩子也没了,县主悲愤之下一病不起,姑爷反倒好,只用府医搪塞将她关在院子里,任由她自生自灭!” 薛凝五指攥紧,“简直是欺人太甚,他怎么敢这般对谢姐姐!” 碧荷悲泣,“还不是因为,谢家满门战死,如今只剩下县主一人,他们仗着县主无人护着,所以才肆无忌惮。” 薛凝脸色沉了下来,“谢家荣耀满门,圣上赏赐万金,谢姐姐出嫁之时十里红妆,如今看个病,怎会连这三千两都拿不出?” 碧荷说道这里更生气了,“县主的嫁妆,一直在填将军府的窟窿,如今县主病了,老夫人直接把持了她的嫁妆,县主孤立无援...... 原本这屏风,是县主想要送给蒋老夫人贺寿,求她给二小姐主持及笄礼的,结果反而这订金,是目前唯一有希望赎回的钱,帮她买药请大夫。” 薛凝安慰道,“别担心,这订金我帮你要回来,我这里还有一些银子,你也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至于那屏风,说来惭愧,是我绣的,以前并未与姐姐说过。 这屏风我会给姐姐留着,这两日我会找机会进将军府探望姐姐。” 碧荷拿着银子,一阵感动,“五姑娘,只有你是真心待我家县主的。” 谢家好的时候人人巴结,谢家凋零之后,谢安空有县主的名号,尝遍人间冷暖。 薛凝下楼之后,发现薛严竟然没走,一直冷着一张脸,等在门口。 薛凝将他无视,走向掌柜。 她跟掌柜抱歉,“屏风我不卖了,麻烦把订金退给她吧。” 掌柜心中一阵可惜,但还是照做了。 而站在一旁的薛严,听见薛凝这般说,原本冷着的脸色缓和了些许。 他想,看来薛凝刚刚不过是嘴硬,别扭耍性子博关注罢了。 但是说到底,她还是把屏风留给他了,既然她懂事,那等回府之后,他自会帮她美言几句,对她好一些。 薛凝出来之后,薛严指了一下不远处的马车。 “天热日头晒,你跟我一起回府吧。” 薛凝冷淡的看他一眼,“不需要。” 说完,她转身就走,她没有回头看一眼蹙眉盯着她的薛严。 她心中只觉得讽刺,那天薛严将她扔在公主府,日头比今日还晒,他却半点不关心,她是如何从公主府回到薛宅的,现在倒是反而关心了? 可惜,迟来的亲情比草贱,她已经不需要了。 第10章 她就这么见不得人? 薛凝走了几步,竟然在转角看见碧荷跟人撕扯,有人在抢碧荷手里的银票! 薛凝连忙走进,隐约听见她们的对话。 “二姑娘,这钱是县主的救命钱,你不能拿!” “碧荷,你不过是一个丫鬟,你少危言耸听,我今日才见过姐姐,她不过是小产伤心罢了,府里什么都不缺,能有什么性命之忧?” 薛凝挡在碧荷身前,她蹙眉开口,“谢莹,你姐姐一向报喜不报忧,她不与你说,只是不想你担心,但这钱你真的不能拿。” 谢莹看见薛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薛凝,你又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说教?别以为往日里我姐姐给你几分好脸,你就真以为,你跟我能平起平坐了。 谁不知道,你不过就是薛家的扫把星罢了。” 薛凝知道谢莹不喜欢她,因为谢莹跟薛明珠的关系不错,平日在宴席上,最是喜欢跟薛明珠凑在一起。 不用想也知道,薛明珠伪善的,说了自己多少是非。 薛凝看在谢姐姐的份上,还是问了一句,“你要这么多钱,想做什么?” 谢莹不屑道,“当然是买一些首饰了,我马上要及笄了,自然不能像你这般寒酸。再说了,我又不是不关心姐姐。” 谢莹得意的看着薛凝说,“明珠姐姐已经答应我了,会让她二哥帮我姐姐看病,谁不知道薛二哥是神医,自然是会帮姐姐治好的。 薛凝,枉费我姐姐对你那般好,你连你二哥都请不动,最后还不如我这个外人,所以你少多管闲事,快点把钱还给我!” 薛凝冷着脸没给,而是让碧荷先走去医馆,气得谢莹直跺脚,看着薛凝喊着。 “我要跟姐姐告状,让她日后再也不要理你!薛凝,怪不得你全家都不喜欢你,你讨厌死了!” ...... 薛凝回府之后。 刚回夕颜院,就听见忍冬高兴的跟她说。 “姑娘,六哥儿从教场回来了,刚刚还让人传了话过来,说想要见你。” 整个薛家,要说谁跟薛凝最亲近,那就是她的六弟薛昭飞了。 薛昭飞贪玩,不似大哥薛严沉稳读书好,也不似二哥薛玉朗拜入神医谷,年少成名。 薛凝鼓励他习武,如今倒是去了京都教场,小有所成,就是平日都住在教场,不怎么会薛宅。 薛凝面上淡淡,可眸底染上了笑意,如果不是中了情丝蛊不会笑了,恐怕如今早就展颜。 “我这就去见他。” 薛凝也挺想六弟的,特意让忍冬拿了刚做好的糕点,一路走向六弟的院子。 只见院子里,柳树下,少年穿着一袭白衣,手里握着红缨枪,恣意而又俊朗。 “昭飞......” 薛凝声音柔和,想要将手里的食盒递给他,却见他原本笑着的脸上,忽然沉了下来,蹙眉看着她先开了口。 “五姐,公主府发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快点跟堂姐道个歉,本来就是你连累了她。” 薛昭飞说到这,又埋怨的盯着她说,“那个侍女死了,京都城都传遍了,我这几日在教场,别人都笑我,有个杀人犯姐姐,我丢死人了。” “母亲说,堂姐因为你被人误会,这几日心神不宁,茶饭不思,琴都弹不好了,恐怕要耽误伴读遴选,这事本来就是你的错,你快些去认错,我可不想家宅不宁。” “还有,你日后再给我送东西,别说是你送,就说是堂姐给我送来的,反正你名声不好,我如今也需要跟日后同僚打好关系,身上不能有污点被人嘲笑。” 薛昭飞最后的这几句话,每个字如同细针刺入薛凝的心,密密麻麻扎的生疼。 薛凝半晌开口,看向他声音有点哑,“薛昭飞,我是跟你血脉相连的亲姐姐,对你而言,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面对薛凝的质问,薛昭飞心中闪过一丝心慌,但是很快就理直气壮的瞪了回去,声音比薛凝大很多。 “薛凝,你怎么就不丢人了?全京都城谁不知道,你是扫把星害死了三哥,平日里又总跟堂姐争宠,莽撞任性不知所谓。 我又没说不认你这个姐姐,在家里以前怎么样以后还是怎么样,但是我现在长大了,也需要注意脸面,在外面不想跟你走太近,这又怎么了? 你既然是我姐姐,就应该为我好为我着想,你现在又不高兴什么?要是堂姐,绝对不会让我为难......” “原来你就是这么想的?” 薛凝的心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 薛昭飞以前生气的时候,说话也很难听,但她觉得他毕竟小她两岁,心智不成熟,只是看似脾气差,可心眼是热的。 因为在全家都忘记她生辰的那天,薛昭飞半夜给她送来了长寿面,因为这件事,薛凝总是无限包容他。 可今天他说的话格外难听,字字戳心。 薛昭飞不满说道,“你跟我生气,还不是因为我夸了堂姐,你又嫉妒她了?我让你跟她道个歉,你东扯西扯,真是矫情。” 薛凝刚要说什么,见薛明珠从屋里走出来,身后的丫鬟端着茶盏。 薛凝没有错过薛明珠眼里的幸灾乐祸,她看着薛凝一脸歉意。 “凝凝,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吵架的,我只是刚刚过来,让人用晨露帮六弟泡杯茶,这才......” 薛凝了然,原来刚刚薛昭飞脸上的笑意,是对着屋里的薛明珠,而并非是因为马上要见到自己。 薛明珠走到薛昭飞身边,拿着绢帕帮他擦了擦汗,笑着说道。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人吵嘴,羞不羞?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公主府发生的事,休要再提。” 薛明珠叹口气,颇为无奈包容,“就当推侍女落水的人是我吧,六弟别再为难凝凝了。” 薛昭飞见薛明珠这般,他心里更是下意识维护薛明珠。 “怎么能当是你呢?本来就不是堂姐做的,全京都谁不知道堂姐最是良善,不与人计较!” 他瞪着眼睛看薛凝,“薛凝!你看看堂姐,再看看你,你有何颜面不与她道歉,不觉得亏心吗?!” 第11章 她没价值 薛凝五指攥紧,看了薛昭飞一眼,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转向薛明珠。 “薛明珠,到底是谁害死了人,你心中清楚,我不用你勉强承认,本来就不是我做的。我敢赌咒发誓,若是我害死了人,就让我此生青灯古佛,身败名裂嫁不出去,你敢吗?” 薛凝对于出嫁,其实并不看重,但是她心中清楚,对于薛明珠而言,出嫁是她最重要的事情。 无论是她一早营造的京都才女名声,还是父亲母亲包括兄长为她铺好的路,都是为了让她能高嫁出人头地。 所以,薛凝笃定她不敢用此事来发誓! 果然,薛明珠听见薛凝这样说,脸色晦涩难明,唇瓣嗫嚅了几下,咬唇没吭声,心中不服气。 薛昭飞见薛明珠没吭声,而薛凝却十分淡定,不由蹙眉着急。 “堂姐,又不是你做的,你怕什么,你就发誓又能怎么,你快说啊!” 到了这个份上儿,他还是笃定,是薛凝做的。 “我......” 薛明珠骑虎难下,就在她为难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也让她瞬间有了底气。 “逆女!有没有这件事,你名声原本也不好,本就难嫁,明珠跟你可不同,她是京中出名的好女娘,百家求娶不为过。 你自己扫把星,还想诅咒你堂姐不成?我怎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老天不开眼!” 薛有道沉着一张脸走进来,看着薛凝的眼神极具有压迫感。 “父亲!” 薛明珠一脸欣喜,得意的看了一眼薛凝,随后,她一脸受委屈的站在了薛有道的身后。 “明珠,你没事吧?” 温氏关切的看着薛明珠,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红着的眼眶,心疼坏了。 薛凝看着这样一幕,即使这样的场景,在过往的岁月里,发生了很多次了,可依旧让她觉得心痛。 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对薛明珠相护,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薛凝孤零零的站在原地,薛昭飞围着温氏,抱怨薛凝作为姐姐,不体谅他,还不跟堂姐道歉,将刚刚发生的口角全都说了。 温氏不满摇头看向薛凝,“凝凝,你这回真的是有些过分了,我也不能帮你说话了。” 薛凝唇瓣动了动,倔强的看着他们,“不是我做的。” 可没有人信。 薛有道有些生气,“都到了这份上,你还不说实话?我看就应该罚你,上次我已经看在你母亲的份上饶过你了,这回绝对不会姑息! 薛凝,你现在就滚去佛堂,没有我的准许,你不许回来!” 薛凝讽刺,“佛堂?” 她看向温氏还有薛明珠,她们两人的脸色瞬间有些灿灿,看来父亲还不知道,她已经被母亲安排去佛堂,给薛明珠让路了,还以为送到佛堂,是给她的惩罚。 “父亲,我现在已经住进佛堂了,院子也让给薛明珠了,比起佛堂,现在我还有更好的去处。” 薛凝说完,转身就走。 她冷漠决绝的样子,却让人心惊,总感觉她要做出什么捅破天的事儿出来。 薛有道喊住她,“薛凝,你去哪儿?!” 薛凝没有回头,“公主府。既然全家都觉得,是我害死了人,污了薛家的名声,那么我现在就去公主府对峙,澄清污名,断不会害了薛家任何人。” 薛凝这句话,直接让他们脸色大变! 温氏,“凝凝,快回来,别任性!” 薛有道气的不轻,连忙喊人,“还愣着干什么,都去拦住她!” 薛凝被拦了回来,她眸光平静的看向薛有道,“父亲,为何拦我?还是说,您心中清楚,若是我执意对峙下去,结果恐怕并不会如您所愿?” 薛有道眸光沉沉,染着怒意,“薛凝,此事落定,你若还当你是薛家人,便休要再提再闹,耽误你堂姐伴读遴选的大事。” 薛凝脸色白了白,所以,跟她心中猜测的一样,试探出来了。 父亲不是没有怀疑过薛明珠,只不过在他看来,薛明珠比自己更有价值罢了。 所以,无论到底是不是她,也只能是她。 薛凝的眸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温氏没有看她,薛昭飞蹙眉复杂,薛明珠窃喜得意,父亲满眼警告...... 她讽刺麻木的扯了扯唇角,眸底的光暗了下去。 “既如此,女儿告退了。” 薛凝转身离开,他们的天伦之乐里,永远都没有她。 迎面撞见刚回来的大哥薛严,他开口喊住她,“薛凝,晚上一起用膳吧,大哥有话要说,会是你想听的。” 薛严想到屏风,决定帮着薛凝,在全家面前说好话,缓和一下跟薛凝的关系。 最好,让一切都回到之前,薛凝还是一如既往的,尊敬喜欢他这个大哥。 然而...... 薛凝看都没看他一眼,“与我无关。” 她跟薛严擦身而过,冷淡的像是对陌生人。 薛严眉心蹙了蹙,刚想说什么,又看向了院子里,父亲母亲脸色都不是很好,他猜到了可能是薛凝又跟他们闹了什么不愉快。 他最后还是没有多生事,阻拦薛凝。 “大哥,你来了!” 薛昭飞看见薛严,一脸欣喜,最是崇拜他这个大哥了。 薛严柔和,“六弟,大家这是怎么了?” 薛昭飞顿了一下,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大概,还多说了几句对薛凝的埋怨。 薛明珠一脸包容受委屈的说,“大哥,别怪凝凝了,我不生气的,就当是我的错吧。” 薛明珠以为能听见薛严责怪薛凝,结果,这次却不同。 薛严思来想去,直接把屏风的事情,告知了薛家众人。 “无论如何,薛凝愿意把屏风给我,让我给蒋老夫人贺寿,此事她对薛家有功劳,之前不愉快的事情,大家日后莫要再提了。 其实薛凝除了跟明珠争宠之外,对家里人还是不错的,父亲,母亲,六弟,你们觉得呢?” 薛昭飞别扭道,“五姐对我其实还不错,平时总往教场给我送东西,就是名声差了点,让我觉得丢脸。” 第12章 只是觉得她不配 温氏想到薛凝之前送给她的绣扇,确实挺好看的,但因为她隐瞒了是姑苏刺绣无双这件事,温氏心中有点不舒服。 她嘀咕道,“这孩子之前为何不与家里人说?” 矫情又别扭,即使会刺绣,却还是不及她亲手带大,会琴棋书画,从不跟自己藏心眼的薛明珠。 不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到底是跟自己隔了一层。 薛有道难得缓和了脸色,“算她还识大体,知道一切以薛家为重。” 薛明珠攥着绢帕,差点揉碎了,低垂的眸底压不住的嫉妒。 薛凝竟然是姑苏刺绣无双?凭什么?她一点都不想薛凝这个名声,被人传出去,让全京城都知道,看着薛凝风光! 薛明珠开了口,“大哥,凝凝虽然刺绣很厉害,但我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传出去比较好,若是被蒋老夫人知道,这刺绣是凝凝绣的,定会觉得你没诚意,从家妹那里得到的屏风,自然比不得费尽心思高价买来的好。 况且,若是京中人人都知道这件事,到时候他们求到我们这里,我们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毕竟凝凝的性子,并不一定会听话好好绣,到时再坏了事......” 薛有道点头说道,“明珠说的不错,此事不要外传,既然她自己都没有说,以后也不必说了。” 薛有道却是想到了另一层意思,以后他官场打点的时候,自然也可以让薛凝弄点绣品,别人也只会觉得是他高价所得,送出去也更有排面。 薛明珠心中松了口气,幸灾乐祸的想着,薛凝就算姑苏无双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因为自己几句话,就在家里被压的死死的。 翌日。 薛凝去了将军府,想要探望谢安县主,可结果却连将军府的门都没进去。 管家直接跟薛凝说,“老夫人说了,县主病了,不方便见客。况且薛五姑娘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来将军府这种地方,礼数应该周全一些。 你若是想来,也应该由你府中主母递上拜帖,约好了日子,再次前来,而不是莽撞过来,成何体统。” 薛凝被拒之门外,如此情况,她别无他法,只好先回去。 可离开之前,她瞥见了府内的几个婆子,正抬着身上带着鞭痕晕厥过去的碧荷,她着急看向门房。 “碧荷!她怎么了?” 管家不耐烦的回道,“将军说了,这丫鬟不好好在院子里伺候县主,倒是自己个儿出府倒卖县主的物件,如此叛主,自然要罚。 不过说到底,这些是将军府的家世,与薛五姑娘无关,还请你离开之后不要乱说,毁我将军府名声。” 薛凝五指攥紧,心中着急,她知道必须尽快想办法,进将军府见谢姐姐一趟,碧荷如今也出了事,想必药材还有大夫,更是顾不上谢姐姐了。 薛凝一路匆匆回到薛宅,打算请母亲帮她写一张拜帖,送到将军府上。 “五姑娘,夫人不在,这会儿正在夕颜院陪四姑娘练琴。” 柳嬷嬷笑着跟薛凝说完,还跟身后的小丫鬟说,“都当心点,这几个物件都是四姑娘常用的,快些送去夕颜院。” “五姑娘,你若是找夫人有事,不妨与我一道同去?” 薛凝点头,默默跟上。 她再一次回到夕颜院,一切物是人非。 只见院落旁边她最喜欢的秋千,已经被人拆了下来,而且夕颜花全都被挖了出去,温氏忙前忙后嘱咐,花匠在小心的种上牡丹。 饶是心中早就有了准备,但是薛凝看见这一幕,还是有些刺痛。 薛明珠喜欢的东西,所有人都看得见,而她明明在意的物件极少,却无人放在心上记得。 薛明珠看见薛凝,一脸错愕,随后像是怕她会找自己麻烦一般,扯住了温氏的衣袖,躲在她身后小声说。 “凝凝来了......凝凝,我不是故意换掉夕颜花的,只是......这些东西,母亲说寓意不好,夕颜花只开一夜就落败,不及牡丹富贵荣华,怕影响了院子里的风水,毕竟我还要练琴入宫参选伴读。” 薛凝没理会薛明珠,眸光看向温氏,没有笑容,平静淡漠。 “母亲。” 温氏有些灿灿,换了薛凝的院子,又挖了她喜欢的花,自觉理亏,但是作为母亲,她也不可能跟薛凝道歉,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 温氏移开眸光,只找补了一句,“等明珠考上伴读之后,每日都会入宫陪公主,到时这院子不用了还你,你再折腾回你喜欢的样子。 不过,我瞧着你不变动也好,那夕颜花总归小家子气了一些,那秋千也是,有些破旧,拆了便罢,你也应该提高一下自己的审美。” 薛昭飞这会儿刚跑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抬着雕刻精细的木料。 他满眼笑意,朗声说,“堂姐,我帮你搭一个衬得上你的秋千可好?” 薛明珠笑意晏晏,“那就谢谢六弟了。” 说完,她还挑衅的看了一眼薛凝,“凝凝,这秋千你若是喜欢,我也可以借你,你随时都可以来玩呢。” 薛昭飞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薛凝,他抓着木料的手下意识缩紧,有些心虚。 “五姐......你,怎么来这边了?” 薛凝只是看着薛昭飞说,“我竟不知,六弟原是会搭秋千的。” 她院子里的秋千破旧,之前想换,家里其他人只道她不务正业,不好好学琴棋书画。 而当时她是找过薛昭飞的,薛昭飞只是不耐烦的说过,不会搭,等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帮她想办法。 结果,他不是不会,只是,觉得她不配。 薛昭飞俊颜瞬间涨红,有些被戳破的气急败坏,“薛凝,你翻旧账是何意,你既然是我姐姐,就应该让着我,不过一个秋千,你不会这般小气,与我计较,又与堂姐计较吧? 再说了,堂姐不都答应了你,你想玩随时能来玩,等她走了,还不是便宜你了......” 第13章 母亲的偏心双标 薛凝没有再看薛昭飞一眼,而是看向温氏。 “母亲,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有事想求您。” 温氏顿了一下,眉心蹙了蹙,还想说明珠跟昭飞也不是外人,但最后还是顺了薛凝的意思,没落她的脸面。 温氏走到薛凝身边,还以为她是因为刚刚的事情,才开口请求,心中不满。 “凝凝,如今明珠伴读遴选重要,你还是收敛一些你的性子,我都说了,等她这边一切顺遂后,母亲自然会将院子还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 没等她的话说完,却见薛凝打断,眸光平静,半点不见不甘与嫉妒。 “母亲,这些都不重要,院子如何,我不在意了,您高兴就好。我这次想要请求母亲,以您的名义,替我给卢远将军府的谢安县主,写一张拜帖。” 温氏没想到,薛凝所说的请求,竟然会是这样...... 不知道为何,薛凝半点都不在意院子,也不跟薛明珠争宠了,温氏没觉得欣慰,反而心里怪怪的,很不适应。 温氏眸光复杂,思索片刻,最后还是缓声开口说道。 “凝凝,不是母亲不帮你,而是眼下的时机不对。你父亲说,如今太子被废,却依旧掌握实权,而九皇子跟七皇子,也有望夺嫡,朝中山雨欲来。 所以,你父亲特意告诉过我,近来不便与京中其他女眷走动,难免有结党营私之嫌。你若是想要见谢安县主,不若等过阵子再说。” 薛凝心中着急,五指紧了紧,“母亲......” 谢安跟碧荷如今的情况,压根时间不等人,她又如何能等。 就在薛凝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见薛明珠在身后喊她们。 温氏对薛凝摇了摇头,无声拒绝,随后就笑着走向薛明珠。 薛凝不知道薛明珠站在她身后多久,又是听见了多少,薛明珠言笑晏晏,见薛凝要走,却忽然喊住她说。 “凝凝,过两日我要在府中办一场赏花宴,母亲帮我写了不少拜帖呢,咱们是自家姐妹,我就不特意给你发帖子了,到时候你若是想来,便来找我,刚好可以与京中贵女们结交一二。” 薛凝脚步顿住,没有看薛明珠的得意,而是眸光惊诧的看向温氏。 淡淡的一眼,却让温氏脸热心虚,唇瓣嗫嚅了一下,“凝凝,你堂姐情况与你不同,她......” 薛凝心中一阵刺痛,但没有再听温氏说下去,行了礼,转身离开了。 她觉得心中讽刺,温氏刚刚说,薛家不能有结党营私之嫌,所以她不帮自己写拜帖,但是到了薛明珠这里,却可以广发拜帖。 如此前言不搭后语,她真的很想问一句,母亲,到底我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呢? 为何,薛明珠想要的,你都给,而明明我想要的很少,你却毫不犹豫的拒绝。 薛凝站在院外,仰头看着天空,深呼吸一口气,是她错了,她就不应该来求母亲的,早就不应该再有什么期待了。 薛凝离开之后,并没有回佛堂,而是带着忍冬出府,去了京都城最出名的酒楼。 韩家酒楼。 薛凝熟门熟路走的后门,直接在后院看见了晒药材的姨母。 温如霜看见薛凝的瞬间,美艳的脸上,扬起了笑容,抬手招呼她。 “凝凝,你这小没良心的,都一个月了,才想起来看我。” 薛凝被她一把抱在怀里,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衫,紧袖束腰,宝剑在侧,颇有股江湖侠女风范,她的怀抱也是温暖热烈的。 “姨母......” 薛凝在温如霜的怀里汲取温暖,她年幼被留在姑苏老宅的时候,温如霜也跟温家断了关系,成了温家的弃子。 这些年,温如霜从一个原本的高门贵女,进了江湖,虽不如以前富贵,却多了一股洒脱。 “瞧着怎么比之前又瘦了?薛家是没给你好饭吃吗?” 温如霜捏了捏她的脸,然后笑着说,“你姨夫一会儿回来,让他给你带一坛新酿的药酒,你回家自个儿喝了,补身体,别总惦记薛家那些没良心的,药膳跟药酒全都可着他们。” 薛凝仿佛只有在温如霜这里,才能体会到那种被偏爱的感觉。 薛凝直到晚膳后,才依依不舍离开,温如霜却在她走的时候,把刚刚写好的拜帖给了她。 “姨母,我......” 温如霜失笑,“凝凝,跟我还客气什么,你都打听到我这里,说明你遇到了难处,不用与我细说,但你永远记得,姨母能帮你的,都会帮你。 只不过,如今我的情况,只能帮你写一张蒋老夫人的拜帖,我跟她当初还算有些交情,希望她看完,能帮你一二,至于其他人,都是趋炎附势之辈,也不会给我颜面。” 薛凝心中一阵感动,她拿着拜帖,一路回到薛宅,心都是热的。 姨母跟姨夫,对她都很好,姨母不做千金,顶着压力断了关系,嫁给了江湖第一公子韩澈。 当初很多人唏嘘不看好他们,可是他们却活得肆意洒脱,没有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这些年,薛凝跟着姨母学了药膳,跟着姨夫学了酿酒,他们教了她很多秘方,她很感激。 翌日。 薛凝将拜帖送入了宁远侯府,蒋老夫人那里。 一切很顺利,她跟着一个带路的嬷嬷,走了进去。 “薛五姑娘,您在这稍等片刻。” “谢过嬷嬷。” 薛凝原本是在亭台边上等着的,但是没想到连廊处,走过来一行衣着华贵的千金公子哥们。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薛凝的身后响起。 “凝凝,你怎么来了?” 薛明珠一脸惊讶的看着薛凝,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少人都将目光放在了薛凝身上。 谢莹站在薛明珠身边,嘀咕了一句,“薛凝,你不会是因为,蒋小姐邀请了明珠姐,心生嫉妒,所以跟过来的吧?” 其他瞧不上薛凝的人,也纷纷帮着薛明珠说话,阴阳怪气。 第14章 打脸 张家千金瞪薛凝,“明珠,你妹妹这脸皮还真是厚,无拜帖就敢来侯府,事事都要与你攀比,怪不得自打她回京之后,你都日渐消瘦了。” 陈侍郎的千金也帮腔,“攀比也就罢了,就怕有人愚蠢莽撞,总是闹出事端害人名声,蒋小姐可要注意了,别像公主府那日,莫得害了侍女性命。 咱们可要看紧了,别再被牵连出事,连累家族名声。” 薛明珠幸灾乐祸,面上却大度帮着薛凝说话。 “大家别这样说,凝凝不是故意的,我既然是她的姐姐,我会管好她,不给大家添麻烦的。既然凝凝想来,而且已经来了,那烦请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让她加入吧。 蒋小姐,可以吗?” 薛明珠十分有礼貌的问了主人家的意思。 蒋小姐瞬间对薛明珠的印象极好,反而对薛凝心中很是不喜。 “既然薛四姑娘这样说了,我便给她一个脸面吧,但我宁远侯府规矩森严,若她无故害人,我可不会饶她。” 其他人纷纷说薛明珠大度有贤良,但对薛凝皆是鄙夷不屑的。 薛明珠上前笑着看她,“凝凝,还不过来?谢过各位宽宏大量。” 薛凝却没动,“我入宁远侯府,光明正大,又不是沾了你的光,我为何要卑躬屈膝谢其他人?” 薛凝对于薛明珠贴过来,心中有些厌烦,但想到一会儿要见蒋老夫人。 “薛明珠,我上次警告过你,我不屑与你争,你离我远一点,否则后果自负。” 薛明珠心中暗喜,巴不得薛凝对她再张狂一些,好让外人看看,她如何受委屈。 薛明珠一脸难过,“凝凝,你怎么能这般与姐姐说话?快别说气话了,往日你怎么对我都无所谓,可今日这么多贵人在,不是你能得罪的起的。 况且,你不是借着我的名义,来的宁远侯府,你又怎么可能进的来呢?蒋小姐并没有给你发请帖。” 薛明珠身边的那些人,又围了上来,帮着她说话。 “薛凝,宁远侯府可不是你这样的扫把星能来的,要不是因为明珠姐,谁能让你进来?!” 薛凝被一众人孤立在一边,柳树下,柳絮纷飞,她身上的衣裳首饰不及她们的华贵,却依旧姝色昳丽,美的让人心生嫉妒。 而在场的一些不发一言的公子哥们,有的则是盯着薛凝那张脸,多少起了点歪心思。 不由感叹,要不是薛凝的名声太差了,他们还真的想要下聘礼娶回家,要是薛尚书的官职差一些,但凡肯委屈嫡女,他们都可以当个平妻娶了。 薛凝眸光淡淡扫过众人,背脊挺直,半点没有被她们戳穿的怯懦羞愧,明明没有开口,气场却并不输。 直到一个穿着体面的老嬷嬷走向薛凝,蒋大小姐的脸瞬间变了色,竟然是祖母身边最看重的嬷嬷! 老嬷嬷虽然笑着,可却极有威严,“薛五姑娘,劳烦你久等了,老夫人特意备好了茶水,邀你品茗,这边请。” 话落,在场刚刚还嘲笑薛凝的人,脸色骤变,瞬间被打脸。 “有劳嬷嬷了。” 薛凝态度恭敬,声音也好听,让嬷嬷对她印象不错,然后将薛凝带着去了蒋老夫人那里。 等她们走了之后,要说脸色最难看的人,非薛明珠莫属了。 “明珠,原来薛凝还真不是特意来找你的啊......” 有人觉得丢脸,埋怨道,“薛明珠,既然事情都没弄清楚,就让大家帮你说话,又丢了脸面,搞清楚再说嘛......” 薛明珠脸色灿灿,咬了咬唇,心中暗恼,“对不起诸位,都是我误会凝凝了。” 谢莹见她委屈,还帮着她说话,“也不能怪明珠姐,都怪薛凝平日总是跟她争,谁知道薛凝是用了什么旁门左道的手段,进来的?” 蒋小姐却沉声阻止道,“休要胡言,既然是我祖母请过来的,那便是我宁远侯府的贵客,在府中若是再见到薛凝,其他人对她客气一些,否则便是没将我放在眼里。” 蒋家高贵的嫡女都这般说了,众人也纷纷应声答应了。 唯有薛明珠心中越发的不平衡,再联想到刚刚一众公子哥儿看见薛凝时,那惊艳的目光,更让她心中不忿。 薛明珠暗恼,母亲明明没有答应给薛凝拜帖,她又是如何来的宁远侯府? 薛明珠跟着众人看向戏台子,身边过来一道身影。 “表妹,这薛凝倒是出落的不错......” 薛明珠看向眸光中染着邪佞的赵潘,她蹙眉有些嫌弃,不动声色离远一些。 她一向看不上这个表哥,自从父亲出事死在流放路上,她被二叔薛有道一家收养之后,她很少再跟以前的表亲联系,这赵家是最近得了运气,在京中有了点小权势。 可赵潘这人,表面君子,实际上最是好色纨绔,她自然知道。 不过...... 赵潘这德性,要是瞧上了薛凝,薛明珠眼前一亮,心中有了算计。 ...... 薛凝看向上座,穿着一身华服,金钗环绕,满是威严的蒋老夫人。 蒋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薛五姑娘,老身曾欠温丫头一个人情债,既然她要我帮你来还,但我便应下了。不过我这几日头疼,不便见风。 如此,一切便等老身寿宴之后,再亲自陪你去卢将军府走一趟,看看谢安那丫头吧。” 薛凝心中一松,感激道,“谢过老夫人。” 蒋老夫人摆摆手,“罢了,我乏了,待我寿宴那天,温丫头若是有空,你随她一起来吧,稍后我让人给你送张请帖。” “是,我会转告姨母。” 薛凝退了出去,接过嬷嬷递过来的拜帖,这回带她出府的人,却是个年轻的丫鬟。 宁远侯府雕栏玉砌,薛凝并未多看,可走着走着,丫鬟忽然借口说是掉了东西,要回去找,让她一个人顺着那游廊尽头,便可出府。 薛凝心中疑惑,却碍于在侯府,不便说什么,最终谨慎的走在游廊,脚步快些,想要尽快离开。 可是,她一路走到尽头,却并没有出府,反而是走到了外院的假山处。 薛凝透过假山的缝隙,看见了水榭边上,站着的一道身影,顿时瞳孔一缩,心中一紧! 第15章 是在拒绝孤吗? 竟然是废太子封羡! 他穿着一身墨色锦衣,炎炎夏日,那俊颜上的笑容,却如同凛冬的阳光,表面温暖,实则刺骨的让人颤栗。 “既然侯爷选择了中立,那就不要把手伸的太长,否则晚节难保。” 封羡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腰间的刀柄,语气不轻不重,却充满威胁。 宁远侯一张老脸被气得涨红,“殿下,你如此行事,可曾将陛下放在眼里?” 封羡不以为然笑着说,“侯爷若是看不惯,尽管进宫在父皇面前告状,孤最不在意被人说闲话,只是最好不要当着孤的面讲。” 宁远侯气得拳头轻颤,他在朝中一向有地位,只有封羡没把他放在眼里,欺人太甚。 但一想到封羡的铁血暴戾手腕,他为了自己的门楣,最后还是冷然拂袖,铁青着脸不发一言。 薛凝心中暗道不妙,撞见了封羡跟宁远侯的对话,万一被他们察觉,恐怕会给薛家带来祸端。 就在薛凝打算悄然离开的时候,刚一转身,鼻息间却闻到了一股酒气,有人向她扑过来! “表妹,原来你在这儿呢,可叫我好找!” 赵潘一脸淫邪之气,借着酒劲儿,打算直接把薛凝抱住。 他从薛明珠那里,得了薛凝的一个帕子,届时就说薛凝私下约他相见,彻底毁了薛凝的名声。 左右,薛凝在薛家说话,也从来无人相信,再有薛明珠帮他作证,他娶薛凝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赵潘,你为何在这儿!” 薛凝脸色一白,暗暗着急,瞥见赵潘怀中露出的帕子,那上面的刺绣,正是她以前丢了的,迅速就将一切想了清楚! 赵潘一笑,“当然是表妹找我,我才来寻你的,放心,明日之后,我就去薛家提亲,不会让你受委屈。” 他也没想真的对薛凝做什么,不过两个人只要拉拉扯扯,一会儿被薛明珠等人撞见,薛凝的名声自然也就毁了。 到时候不得不嫁给他! 薛凝压低声音警告,“赵潘,你若是想活命,最好马上闭嘴,立刻离开,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赵潘狂笑出声,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不为所动。 薛凝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心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比赵潘更可怕的是,声音引来了宁远侯跟封羡! 这回,她想跑都来不及了。 紧接着,就传来赵潘的痛苦尖叫声,被人一脚踢在胸口。 赵潘没等愤怒,看清来人的瞬间,整个人脸色煞白,抖的跟筛糠似的,肉眼可见的害怕。 “太......太子殿下......臣见过太子殿下......” 封羡嗤笑了一声,“孤,已经被废。你如此称呼孤为太子,是将父皇置于何地?这般不把父皇放在眼里,还是说,你想冤枉孤造反?” 薛凝心道,不过是借口罢了,封羡若真这般想,也不会以‘孤’自称。 赵潘吓得直磕头,青砖砰砰直响。 “殿下饶命,是臣嘴笨说错话......” 封羡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薛凝,“薛五姑娘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孤,不行。” 薛凝被点到名字,浑身一僵,她不知道封羡只是单纯说赵潘,还是意有所指,只觉得如芒在背,心中打鼓。 “来人,将他拖出去,杖责一百,孤今日便替父皇,好好教训一下,不知所谓的臣子。” 封羡是笑着说的,但是宁远侯此刻对号入座,觉得封羡是说给自己听的,指桑骂槐。 宁远侯脸色更难看了,“殿下,你别太过分了,这好歹是老臣的府邸!” 封羡不甚在意,语调轻慢,“老侯爷放心,孤的锦衣卫很会办事,会将人拖出去在门口打,绝对不会脏了你的宅子。” 赵潘差点吓尿了,拼命摇头,可是没等说出一个字,就被人捂住嘴,直接拖了出去...... 宁远侯冷哼拂袖而去,薛凝咬唇,正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然而,走出去几步的封羡,却回头瞥了她一眼,“薛五姑娘,可跟紧些,毕竟你是孤的人证,你可是亲耳听见他所言,并不是孤仗势欺人。” 封羡这样一说,薛凝只能认命,默默跟上,心中祈祷,希望他不要跟自己再深究。 宁远侯府门口。 薛凝全程站在封羡身后,听着赵潘的惨叫,赵潘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人也晕死过去。 赵潘这样一个纨绔子弟,被打了一百棍,还是封羡的锦衣卫亲自打的,能不能捡回一条命,都不好说。 薛凝脸色发白,心中害怕,总觉得封羡是在杀鸡儆猴,下一个是不是就要轮到自己了? 然而,她等了半天,却并没有等来封羡的惩罚。 反而...... 封羡挑开马车的帘子,盯着她说,“耽误薛五姑娘这么久,孤心中过意不去,亲自送你回府,当是补偿。” 薛凝还没开口,身体先做出了反应,迅速后退一步想逃。 “就不劳烦殿下了,臣女......” 封羡嗤笑,狭长的眸子满是威胁,“五小姐是在拒绝孤吗?孤的耐心有限,你想好了再说。” 薛凝咬了咬唇,“如此,便谢过殿下美意。” 如今,她不得不上车,因为她没有资格跟封羡谈条件。 薛凝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向薛宅。 封羡的马车木料奢华考究,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给人一种心神宁静的错觉。 但是薛凝,此刻心中却无法平静,坐在距离封羡最远的位置,低垂着眸子,心跳如鼓。 薛凝不吭声,封羡也只是靠着阖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手腕上的手串。 不知过了多久,薛凝才鼓起勇气,悄悄的抬头看了一眼,见封羡假寐,似是乏了。 她心中松了口气,不知道封羡为何要送她,难道真的是出于好心?而且不跟她追究偷听? 薛凝怎么看,封羡都不像是会有好心的那种人,她第一次见他,他杀了人,第二次见他,他不甚在意的将人杖责上百...... 薛凝不禁想,他果然跟京都城中传闻的那样,俊美无俦却如同阎罗,让人畏惧。 薛凝刚要收回目光,却不经意注意到了封羡的手腕,只见那手腕上戴着的一串念珠...... 第16章 佛,从不渡他 薛凝错愕,竟然是她上次送给他的那串?! 她没想过封羡会真的戴着的,毕竟他天潢贵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怎么就真的会戴上她送的念珠呢? “五小姐,为何一直盯着孤看?” 封羡忽然睁开了眸子,看向薛凝,冷肆之中透着慵懒,让薛凝当即被抓了个正着。 薛凝五指紧了紧,连忙收回目光,重新低头。 在封羡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她白皙纤细的脖颈,漂亮至极的下颌线,阳光的落影斑驳,落在她身上,她轻颤的羽睫像是蝶翼。 封羡眸光深邃,盯着她半晌,才移开目光。 “孤问你话呢,哑巴了?” 薛凝只道,“臣女只是没想到,殿下也信佛。” 因为信佛,所以才戴着那念珠。 封羡却笑了,俊美的脸上,一半在阳光中,一半在阴影里,显得俊美又骇人,像是地狱里出来的阎罗。 “你这沉香木手串,倒是用了心的,混杂着佛堂檀香的气韵,孤杀人之后,用来安神,很是不错。” 薛凝刚放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不得不说,跟封羡说话,是挺吓人的。 封羡见她老实的跟个鹌鹑似的,薄唇勾了勾,两个人没再说话。 他可从不信佛,不过是弱者的寄托罢了,这世间若是真的有神明,为何从来不渡他? 到头来,还不是要他亲手报仇,所以只有鲜血,才能让被负了的人,安宁。 薛凝见马车马上就要到薛宅,心中也松了口气,声音很轻道。 “谢过殿下,前面街道人多,马车停在这里便好,不敢劳烦殿下。” 封羡嗤笑一声,却并没有应下,而是看着她说。 “孤难得日行一善,在五小姐看来,就这般见不得人?五小姐这般过河拆桥,是想惹孤不快?” 薛凝眸子睁大,看向封羡,“殿下,臣女绝无此意。” 封羡懒得跟她计较,“那便坐着吧。” 薛凝心中着急,但是不敢再触怒封羡,只好听话,想着希望一会儿下马车之后,他便离开。 马车停在了薛宅门口。 薛凝从东宫奢华的马车上面下来,无疑让薛宅门口的人,侧目多看了几眼。 薛凝对着封羡行礼,谢过。 不远处的薛明珠,刚好看见了这一幕,她嫉妒的咬牙,她不知道薛凝何时攀上了废太子封羡? 虽然太子被废了,可谁人不知,这废了的名头,跟摆设似的,封羡依旧大权在握,在京中无人敢惹。 薛明珠一想到刚刚,她带着人去‘捉奸’,结果听见了表哥赵潘出事,在宁远侯府门口,被封羡的锦衣卫,生生打得晕死过去。 薛明珠当场吓得脸色煞白,她倒是想要询问侯府中人,发生了什么。 但是此事一出,蒋大小姐直接将人散了,事关封羡,压根没有人敢多言一句,生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赵潘。 薛明珠这才急匆匆的赶回府,有些心慌,她生怕她怂恿赵潘这件事败露,尤其看着薛凝一点事儿都没有,还是从封羡的马车上下来。 “父亲!” 薛明珠在看见刚下朝回家的薛有道时,心中有了主意,满脸焦急的迎了上去。 薛有道关心道,“发生了何事?明珠,你脸色怎这般差?” 薛明珠指了一下宅子门口,“都怪我不好,没有管好凝凝。她刚刚也去了宁远侯府,然后......不知惹了什么祸事,如今我表哥赵潘,被太子殿下杖责一百晕死过去。 凝凝又是从殿下的马车下来,亲自送回的府邸,我就怕......凝凝跟殿下走的这般近,会不会影响爹在朝中的行事......” 薛有道脸色当即就变了,“真是个孽障!” 薛有道一肚子火气,直奔大门口走出去,薛明珠心中暗喜,想着她已经先下手为强,一会儿就算薛凝说了些什么,全家也无人会信她! 薛有道刚好看见马车上的封羡,原本想要责骂薛凝的气势,瞬间就被封羡的眸光,看的短了半截。 薛有道躬身,“臣的女儿薛凝,想必给殿下填了麻烦,殿下恕罪,臣这就带她回去,好好责罚。恳请殿下看在臣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 日后,臣定当管好她,让她不再出现在殿下面前,惹殿下不快。” 薛有道几句话,就说清楚了来意,封羡讽刺的瞥他一眼,不愧是朝中文官里从不站队的老狐狸。 薛有道的意思,就是撇清薛凝跟封羡的关系,绝无高攀联姻的想法。 封羡居高临下的看着薛有道鞠躬,半晌才开口说道。 “薛大人确实有罪,嫡女受邀出门去侯府,连个马车都没有,不知是苛待嫡女,还是故意落宁远侯府的脸面,就连孤,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薛大人身为礼部尚书,可这礼节如此差强人意,孤当真有点怀疑,薛大人的能力了,如何为我大周尽心尽力?” 薛有道冷汗直流,本就躬着的身体,压的更低了。 “是臣失礼,谢过殿下指点之恩,臣定当改正。” 封羡嘲弄的轻笑,没再看他们一眼。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街道,薛有道才直起身子,擦了擦冷汗。 他满脸怒容的看向薛凝,“薛凝,都是你惹的祸事!今日你为何去宁远侯府?你是不是偷偷跟着明珠去的?” 第17章 有点父爱,但不多 薛凝表情平静淡漠,只说了一句,“父亲此时,难道不是应该问我,到底发生了何事,殿下为何送我回来?” 她想,要是被封羡送回来的人是薛明珠,父亲早就帮着压惊宽慰了,而不是对自己怒目相向。 薛凝眸光扫向薛明珠,“我是堂堂正正去侯府拜见蒋老夫人的,此事薛明珠最是清楚,她没跟父亲说吗?堂姐就这般,想让父亲误会我?” 薛明珠面对薛凝的目光,没由来的一阵心虚,连忙看向薛有道。 “父亲,我只是刚刚着急,忘记说了......” 薛有道眉心蹙了蹙,看着薛明珠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难得头一次怀疑。 他脸上的怒意消散了些许,沉声开口。 “薛凝,到底发生了何事?我听明珠说,赵潘被打了,此事是否与你有关?” 薛凝平静的将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薛有道的脸色惊变,复杂,夹杂着愤怒。 头一次,他作为一个父亲,因为自己的女儿受了欺负而生气。 “赵潘算什么东西,谁给他的胆子,欺负我薛有道的女儿!” 薛有道就算不喜欢薛凝这个女儿,但毕竟是自己的嫡女,若是不明不白的被人污了名声,简直是打他的脸。 况且那赵家,如今只是京都城里小小的官职,怎能给薛家相提并论! “父亲......” 薛凝神色动容,父亲信她,这是头一次,她说了真相,父亲没有下意识反驳。 薛凝甚至想,父亲平日里公务繁忙,在她跟薛明珠的那些小事上,也许只是忽略了自己...... 但是,发生大事的时候,父亲还是能明辨是非的,如果知道她中毒快死了,会不会护她疼她呢? 薛明珠见不得薛有道护着薛凝,“父亲,可赵潘往日里来薛家,一直君子守礼,他若是心悦凝凝,直接来提亲便是,何必又用这样损人不利己的方式...... 我,我不是不信凝凝,只是表哥他读书上进,人品可靠,以前也未曾有过不好的风评,也许是凝凝误会了......” 薛明珠这般说,就差是在说薛凝推卸责任,冤枉赵潘了。 果然,薛有道刚刚还要护着薛凝,想要替她做主的样子,瞬间又变了变。 他审视怀疑的打量薛凝,冷声说,“薛凝,是否如你堂姐所言,这次你又是为了推卸责任,污蔑他人?” 他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他这个女儿品行本就不堪,从姑苏回到京城,更是惹了不少祸事,每次教育她,她都说不是自己的错! “薛凝,若真是如此,我便让你母亲,压着你去赵家道歉!如此毁了赵家独子的大好前程,我薛家如何担待得起!” 薛明珠三言两语的挑拨,就将形势逆转。 薛凝心中一刺,声音有点哑,“父亲,您不信我?您觉得,我会用女子的名声,来污蔑别人吗?” 薛凝五指紧了紧,麻木的收回目光,眼里刚刚升起来的期待,散了。 “赵潘为何要这样做,那就要问问薛明珠了。” 薛有道蹙眉生气道,“此事又与你堂姐何干?薛凝,你真是一点长进没有,每次出府,回来都会攀咬你堂姐,你怎这般善妒恶毒!” 薛凝从袖中拿出了一个脏了的帕子,薛明珠在看见那个帕子的瞬间,脸上的心慌差点遮掩不住。 她说,“赵潘身上,为何会有我之前在府中弄丢的帕子?堂姐如今住了我的夕颜院,这帕子想必就是在那边捡到的,父亲若是想要弄个清楚,要问的不该是我,而是薛明珠。” 薛凝平静的眸底,酝酿着让薛明珠胆怯的风暴。 “堂姐最好祈祷赵潘不会醒来,否则想必,舅母那性子,不会善了,定会来薛家闹上一闹,会让你嫁过去作为赔偿。” 薛明珠瞳孔一缩,下意识还嘴,“母亲才不会同意!” 说完,她才觉得自己失语了,连忙一脸受伤红眼。 “凝凝,你为何这般冤枉我,我一直跟蒋小姐她们看戏,她们都是人证,我何时掺和过你跟表哥的事情?旁的事你推到我身上也就罢了,可事关女子名声,你真不该这样......” 薛明珠哭着看向薛有道,“父亲,真不是我,伴读遴选在即,我每日辛苦练琴,今日也是为了想帮大哥打听一二,我才去了宁远侯府,早知道凝凝会这般嫉妒我入侯府,我说什么也不会去的。” 薛有道一脸心疼的看着薛明珠,“为父当然信你,你一向品行端庄,自然不会是那样的小人。” “薛凝,此事暂时作罢,你莫要再拖明珠下水,你总是惹祸,从今日起,便不要再出府了!” 薛凝没再吭声,只是看着薛有道的直视的眼神,莫名让薛有道心中不舒服,竟是无法做到理直气壮跟她对视。 也许,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偏心是错的。 薛凝一路走回佛堂,身后追来一阵脚步声。 薛昭飞追了过来,“五姐!你等等!” 薛凝的手上,被他塞了一份糕点。 薛昭飞脸色不自然的说,“刚刚我出府,买回来的。” 薛凝心中一暖,看着薛昭飞眸光柔和了些许,之前她确实因为薛昭飞对薛明珠好,心中刺痛过。 但,薛昭飞对薛家的所有人,都赤城的像个小太阳,他温暖过自己,可太阳终究不会只围着她一个人转。 “昭飞......” 薛凝打开糕点包着的油纸,里面的糕点散发着牡丹花的香气,薛凝纤细的手指忽然顿住,终究没有落在糕点上。 她听见薛昭飞继续说,“你也不用太感动,我是想着堂姐爱吃,顺便才给你带了一份。毕竟,你什么都喜欢跟她争,发现我没给你买,你又要跟我闹,去欺负堂姐了!” 薛昭飞觉得自己给薛凝送了这么点不值钱的温暖,就有资格说她了。 “薛凝,我刚刚又看见堂姐哭了,我问她是不是你欺负她了,她还帮你说话。” 第18章 变的人是他 薛昭飞一个白眼,“去一趟宁远侯府,你又欺负堂姐!你为何总是这样,让人不喜!你现在跟我一起去给堂姐道歉,否则我以后再也不对你好了......” 没等薛昭飞的话说完,薛凝手里的糕点,就被她一把扔到了薛昭飞的怀里。 薛昭飞见薛凝冷漠离开,他有些不知所措,以往他这样的套路对薛凝,她每次都息事宁人,这回又怎么了? 薛昭飞不明白,他这次从教场回家之后,总觉得薛凝变的有些不一样了。 “薛,凝!我还没跟你说完话呢,你怎么变成这样!” 薛凝被薛昭飞拦住,她掰开薛昭飞抓着她的手指,一字一句,平静的让人心惊。 “薛昭飞,变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已经长大了,应该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以前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信我的是你,现在想要压着我道歉的,还是你。” 薛凝的话,让薛昭飞脸热心虚,想要还嘴却语塞,恼火想要说什么,却被薛凝下一句话彻底堵住。 “还有,我最讨厌牡丹,喜欢牡丹的是薛明珠,日后不用送我了,你的好意我受不起。” 薛凝这回离开,薛昭飞没有拦她。 薛昭飞看着薛凝的背影,烦躁难明,脑子很乱,想到了以前在府中,没人陪他玩的日子里,他调皮捣蛋,只有薛凝愿意陪着他哄着他,无条件包容他。 这样的薛凝,让他忘了付出,只想要索取,竟是连薛凝喜欢什么,一个都不记得。 晚膳。 薛家人用膳,几乎一声不吭,气氛有些沉闷微妙,各有心思。 薛有道匆匆放下筷子,说了句还有公文要看,就离席了。 薛明珠也匆匆告退,因为薛凝的‘威胁’,让她担心赵潘醒过来,到时候她那个不好惹的舅母,会来找薛家找她闹,那她多年的经营,可就全毁了。 薛昭飞提了一嘴,“二哥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薛严倒是顿了一下,“他如今在太医院,入宫不方便归家。” 他没有说的是,薛玉朗因为薛凝要回了玲珑灸针,所以这些日子,一直跑外面找当初制作的大师,想要重新做一副,他们这两兄妹互相都不服软。 这一点,在薛严看来,幼稚而又离谱,薛凝其实挺好哄的,对她好一分,她总不会不听话的。 就好比,他今日听好友苏湛说,瞧见薛凝入了宁远侯府,他想来薛凝八成是为了自己,想要了解蒋老夫人的喜好,再精细一下屏风上的刺绣。 “母亲,薛凝如今在佛堂住了几日了,家中难道还没收拾出合适的院子给她吗?” 温氏顿了顿,随后说道,“这几日忙着帮明珠办赏花宴,把这事儿忘了,等之后我再......” 薛严摇头,蹙眉看着温氏严肃说道,“母亲,别忘了,薛凝也是你的女儿。” 温氏脸上一热,有种被自己儿子戳穿的尴尬,“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我只是忘了,又不是不关心她。” 温氏抱怨道,“我之前送了她胭脂,还让她一起来用膳,都是薛凝自己不贴心,明珠就从来不会这样......” 她总是下意识的,将薛凝跟薛明珠放在一起比较。 “今日薛凝跟着明珠一起去了宁远侯府,明明没有拜帖,也不知道是怎么进去的,回来就惹了你父亲不高兴,明珠眼睛都哭红了,晚膳也吃得少,全家都让着她,她还想要怎样?” 温氏心中疑惑,薛凝又是用了谁的拜帖,进了宁远侯府呢? 薛严说,“听说她用的姨母写给蒋老夫人的拜帖。” 温氏一听,当即满脸的不悦,“什么?我是她母亲,她不找我,找别人作何?温家都跟那不争气的断了关系,她倒是贴上去,让别人知道了会如何想? 我不过是拒绝帮她写拜帖一次,她就记仇找了温如霜?这不是故意跟我置气吗?” 温氏心中泛酸吃味,当初没出阁的时候,她事事比不过温如霜,一直较着劲儿,后面温如霜跟江湖人士在一起,惹怒了父亲,跟温家彻底断了关系。 她的女儿求温如霜,她的心里不是滋味,又好像回到了闺阁,她事事不如温如霜的时候。 薛严不赞同道,“母亲,薛凝是为了我这个大哥,所以去的宁远侯府。她日后若是再找你写拜帖,你别拒绝就是。眼下,还是别寒了她的心,耽误了正事。” 温氏缓和叹了口气,“我也不知怎么,自打三哥儿出了事,我看着薛凝好好的,总觉得跟她亲近一点,就对不起三哥儿...... 罢了,我收拾个院子出来,到时候再去找薛凝吧。” 三日后。 温氏帮着薛明珠在府中大摆宴席,张罗的赏花宴,邀请了不少京中官眷。 她看着她们对薛明珠的夸赞,一脸欣慰,觉得自己多年对女儿的教养付出,没有白费。 然而,当席间有人提了一嘴问到,“薛夫人,我记得你还有个小女儿,宴席上怎没见到?” 温氏端庄的笑容,难得有了一丝裂痕,“她不喜热闹,不爱赏花。” 其他人听见温氏这般说,神色各异,面面相觑,心中更是笃定,这薛家五娘,在薛夫人这个母亲这里,都不受待见,上不得台面。 果然,她们还是得交好薛家四娘薛明珠,看来只有薛明珠才是薛家的掌上明珠,联姻应该考虑的对象,即使薛明珠是被收养的,可受宠跟名声,可都比薛凝这个嫡女强多了。 薛明珠一脸明媚的笑意,“辛苦母亲,帮我办宴席......” 温氏宠爱的点了她的头,“只要是你想要的,母亲何时没遂了你的愿。” 等人都走了,宅院安静下来之后。 温氏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就想到了薛凝,她想到了薛凝眼巴巴看着她期盼的样子,想到了她小心翼翼请求自己的样子...... 她摇了摇头,不想承认自己是个偏心的母亲。 翌日。 温氏一大早,带着柳嬷嬷,来了佛堂,结果却并没有看见薛凝。 第19章 宴席打脸 “你家姑娘呢?” 忍冬看向温氏,“姑娘不在,出府了。” 温氏眉心蹙了蹙,跟柳嬷嬷道,“这孩子就知道出去瞎跑,前几日我刚跟她说过,朝野动荡,让她不要乱走动结交,免得误了她父亲跟兄长的前程,真是不省心。” 柳嬷嬷宽慰着,“夫人,许是五小姐闹脾气,不喜欢住佛堂,这才跑出府的。等她回来,知道您重新给她安排了院子,想必就会乖顺了。” 温氏点了点头,可她们身后的忍冬听着,心里不是滋味,为自家小姐鸣不平。 薛凝只是结交谢安县主一人,可四姑娘昨日大摆宴席,给京中官家女眷请了个遍,若是真的误事,也不该是她家姑娘...... 薛凝去了姨母那边,把蒋老夫人的话转告过去,但是姨母不打算再出现在这样的宴席中。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跟京中官家这些人,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所以,薛凝接了蒋老夫人寿宴的帖子,打算一个人去赴宴。 一大早。 佛堂的院门再一次被敲响,这一回不止是温氏来了,而是薛家的所有人几乎都来了。 他们的穿着考究,明显是用心打扮过的。 薛昭飞最先不耐烦,“母亲,薛凝怎么还不出来?一会儿耽搁了时辰,我们去宁远侯府要是迟了,岂不是失礼?” 薛明珠上前一步,“我去喊凝凝。” 结果,等来的却是薛凝一早就出府的消息。 马车上薛有道一直沉着一张脸,训斥道,“明明知道今日是寿宴,她又去哪儿了?我还以为她刺绣屏风为薛家谋划,算是长进了,结果呢?真是不争气。” 薛明珠没忘了挑拨,“也许是凝凝自己又舍不得了,所以才......” 薛严薄唇抿了抿,心中对薛凝也是不满,但总觉得她对他这个大哥,不会那样无情。 那个屏风不是给他留的,还能给谁留? “父亲,也许薛凝先过去了,您先别急,毕竟她最看重家人,我想她不敢误事。” 等到了宁远侯府后,高门热闹非凡,来的都是京中显贵,络绎不绝的人送上了不少贺礼。 薛家的人在入席的时候,终于看见了薛凝的身影! 只见薛凝孤身一人,站的位置距离蒋老夫人不远,薛严松了口气,给了薛有道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薛凝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凝凝,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先出了府,也不跟我们一起走,叫你父亲好等。” 温氏无奈摇头看着她。 薛凝见他们要跟她同座,她率先开口说道,“母亲,此次前来,我与薛家并不同路,所以,我不适合与你们同席。” 温氏眉心一蹙,“你这话是何意?” 就连薛明珠,都有点看不懂薛凝了,难道薛凝是用那个屏风,跟家里人拿乔? 侯府的宴席热闹了起来,不少人纷纷站起来上前,给蒋老夫人贺寿说吉祥话,献上寿礼。 薛严站在一边,看着其他人献上的寿礼,蒋老夫人虽然笑着,但神色淡淡,想来也没送到心坎上。 谁都知道,蒋老夫人一向喜欢收集名家刺绣,这些年尤其是喜欢苏绣。 薛严自信笃定,甚至在官场好友那边,大家也都得到了风声,说薛严拿下了姑苏刺绣无双的那幅临渊羡鱼,要投其所好。 在所有人送完贺礼,薛凝上前一步,让人将她准备的贺礼拿了上来。 众人在看见那张雕刻细致,绣工传神的屏风的时候,都倒吸一口冷气,有眼尖的已经认出来了,正是在书斋楼火边京城的知名绣品。 有人小声说,“没想到薛家这回是下了血本,其他人的寿礼,跟这屏风一比,也都没什么看头了!” “谁不知道薛家大公子薛严,任职京兆尹,一直想要调任,而宁远侯掌管着吏部,他投其所好,想必是想谋个更合适的出路。” 有人好奇,“可这贺礼,薛严跟薛有道不亲自上去,怎么让薛家五姑娘上跟前去了?真是有趣。” 就在众人不解的时候,薛凝开口说的话,直接解开了所有人的疑惑。 “薛凝见过蒋老夫人,此次前来,晚辈是替姨母温如霜送上贺礼,这幅临渊羡鱼的苏绣屏风,送给老夫人,祝老夫人福寿安康,年年有余。” 薛凝的话落,全场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就是议论纷纷,甚至这一刻,薛家其他人的脸色,变得难看非常,简直成了笑话! 尤其是薛严,看见好友等人震惊的眼神,还有其他人的疑惑声。 “原来这屏风,不是薛家送的啊,温如霜是谁?是温家断了关系,入了江湖的那个千金小姐吗?还真是奇了怪了......” 薛有道面对几个同僚似笑非笑的眼神,此刻更是觉得脸上臊的慌,从未有过的丢脸。 就连往日里跟温氏交好的几个夫人,看向温氏,温氏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因为就在刚刚,她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别人问她送了什么,她还婉转的炫耀了一下这屏风。 结果,一切都被薛凝毁了! 蒋老夫人倒是笑了,对薛凝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还当着众人的面说。 “薛家倒是出了一个好姑娘,老身瞧着顺眼,来我身边用膳吧。” 薛凝上前一步,“谢过老夫人厚爱。” 宴席上。 原本在京中风光的薛家人,这会儿倒是一个个安静如斯。 薛昭飞年纪轻藏不住心事,刚刚被几个往日里瞧不上的奚落,他气得脸色涨红。 “父亲,薛凝这次太过分了!我们直接回府吧,我可不想在这里丢人了!” 第20章 将军府 温氏眼眶都有点红了,但是本着仪态,强装端庄,“老爷......” 薛明珠也急得抹泪,“还好父亲也准备了其他贺礼,否则我们空手而来,岂不是丢大人了?那我还有何颜面见人?凝凝这次真的太过分了,往日里这样对我也就罢了,她怎能对父亲母亲还有大哥也这般......” 薛有道眸光发冷,盯着不远处的薛凝,却无法立刻发作,只能转头看向薛严。 “这就是你说的,她是为了薛家,一定会把屏风以薛家的名义送出去!薛严,你是我的长子,你这般行事不谨慎,太让我失望了。” 薛严深呼吸一口气,五指攥拳,“父亲,都是孩儿鲁莽了,错信了薛凝。” 只是,薛严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薛凝竟然没有将屏风给自己,那天她在书斋楼里,跟自己说的话竟然是真的! 薛凝把事情做绝到这个地步,是真的不想认他这个大哥了?一点都不在意他的前程了? 这怎么可能呢?明明薛凝,最是看中他这个大哥了。 薛家的人都不知道是怎么等到宴席结束的,他们见有人走了,一行人第一时间起身,灰溜溜的离开了宁远侯府。 薛明珠火上浇油,伪善道,“父亲,天色晚了,不等凝凝一起走吗?” 薛有道忍着怒意沉声说,“她能耐大,想必也不用坐薛家的马车,她喜欢走,就让她一个人走回府,今日谁也不准等她!” 而薛家人以为的,薛凝会走夜路回府,这种事压根就没有发生。 因为,薛凝最后是坐蒋老夫人准备的马车回府的。 薛凝直接回了佛堂,并没有要过去给薛家人一个说法的意愿。 薛有道通过门房,得知薛凝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回来了,整个人更是气的不轻。 薛凝被喊到主院,眸色平静冷淡,不同于他们的气愤。 “嘭——” 桌子被薛有道拍的响,“薛凝,你为何不与家里人说一声,就私自做主,将那个屏风送了出去?你大哥没有与你说过,要将这个屏风,用来贺寿吗?” 薛凝开了口,“父亲,我从未答应过,将这个屏风给他,替薛家贺寿。当时他与我说的时候,我就与他说清楚了。 这刺绣是我的,我有权处置。我不懂为何父亲会生气,父亲也从未与我说过,想要我这个屏风。” 薛有道眉心紧蹙,看向薛严,“是她说的这样吗?” 薛严脸色冷硬,薄唇紧抿,却问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觉得不知所谓的话。 “薛,凝,你当真不打算认我这个大哥了?” 薛严回薛宅的一路上,脑中反复想起的,都是薛凝小时候,还有刚回府之后,围着他转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期许孺慕的喊他,‘大哥’。 以至于,薛凝忽然对他冷了心,他竟然比屏风让他丢脸,更让他难以接受。 薛凝没有看薛严,全程漠然忽视,她倦了,之前该说的话,已经跟薛严说够了。 薛凝行了礼,“父亲,若是没有其他事,我就告退了。” 薛严看着薛凝离开的背影,整个人难以置信,下意识想要拦住薛凝,却被薛有道喊住。 “不知所谓的孽障,谁也不许理她!” 不为薛家所用,对于薛有道来说,薛凝就是弃子,本就对她淡泊的亲情,因为这件事,更让他觉得,一心培养薛明珠没错,只有薛明珠识大体,会为薛家着想。 薛凝回到佛堂之后,很快便睡了过去,还特意告诉了忍冬。 “明日早点喊我起来,蒋老夫人会派人来接我去将军府,我不能让人久等。” 忍冬替她高兴,“是,姑娘这回总算是得偿所愿,能去见县主了。” “嗯。” 薛凝点头睡去,希望明日的行程顺利。 翌日一大早。 薛凝跟着蒋老夫人,去了卢远将军府。 卢老夫人不待见薛凝,但是却不能不把蒋老夫人放在眼里。 “老夫人,一早就知道您要来,我这特意准备的新茶跟永寿居的糕点。” 蒋老夫人落座,淡笑着喝了茶,不说话的样子威严尽显,让一向能作妖的卢老夫人也并不敢造次。 “谢安那丫头,我许久未见,听闻她病了,老身特意来瞧瞧,上次见太后,她还与我提起了谢安,等谢安好了,让她进宫看看太后吧。” 卢老夫人擦汗,“是,这都是县主的福气,她如今就在院子里养病呢,我带您去瞧瞧。” 薛凝跟着蒋老夫人,终于走到了院落,见到了谢安姐姐! 蒋老夫人只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就让薛凝留下,跟谢安说点体己话,薛凝心中感激。 “姐姐,看到你无事,我心中这才安稳。” 薛凝瞧见谢安靠着床头,除了有些虚弱,气色还尚可,终于能放下心来。 谢安对着她笑着,“你呀,关心则乱,别听碧荷那丫鬟胡说,我真没事的,让你破费了。” 可薛凝还是从她红肿强颜笑着的眼中,看见了心酸不容易。 “姐姐,身子可好些了?药材跟大夫,可都跟得上?” 谢安握着她的手,“将军不敢把我怎么样的,我毕竟还是县主,他关着我,是怕我入宫告状......” 谢安说道这里,又自嘲,“可是他多虑了,如今我谢家满门凋零,谁又会给我撑腰?凝凝,你不必担心我,必要时,大不了我跟他同归于尽,总不会让他真的欺负住了。 倒是你,瞧着瘦了,这段时间在薛家,有没有被人欺负?等我好了,再帮你撑腰......” 第21章 忘恩负义 薛凝眼眶酸涩,到了这时候,谢安还惦记着自己,总是让她感觉到温暖。 两个人又说了点体己话,等薛凝走的时候,院子门口撞见了谢莹。 谢莹白了薛凝一眼,“你怎么又来了?我都说了,我姐姐没事!薛凝,你那个屏风,害明珠姐跟薛家哥哥丢了人,我要是你,都没脸再走街串巷!” 薛凝眉心蹙了蹙,想到谢姐姐这会儿刚睡下,她不想吵醒,只是看了谢莹一眼,没有再多言什么,转身离开。 “薛凝,我跟你说话呢!你站住!” 谢莹见薛凝没有理她,满脸的不高兴,一把扯住薛凝说。 “薛凝,我警告你,不许再欺负明珠姐,否则就算我姐姐向着你,我也不会饶了你!” 薛凝掰开谢莹的手指,看着她说,“我要是你,与其关心一些并没有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不如去关心自己的亲姐姐。如今谢姐姐病还没好,你还是多陪陪她。” 谢莹恼羞成怒,“薛凝,你就是一个扫把星,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只会害自己的亲人吗?我对我姐姐当然好,用不着你多说! 都到了这时候,你还想挑拨我跟明珠姐的关系,我就知道,你嫉妒她,总想着害她。” 薛凝无话可说,“那就希望,薛明珠能对你一如既往的好,等哪天真的遇到事,你才会醒悟。” 薛凝走了,谢莹气得直跺脚,“明珠姐才不会是你说得那般!” 可是,谢莹此刻并没有想到,薛凝会一语成谶,而且报应来的这么快。 - 晌午,薛凝坐在佛堂里,看见忍冬从府外回来,拎着不少东西。 薛凝放下手里的刺绣,拿着帕子擦了擦忍冬脸上的细汗。 “天这么热,你还要出去,买了这么多东西,累坏了吧?” 忍冬摇头,“奴婢不累,这些都是姑娘爱吃的,况且若是不买,等晚膳的时候......” 薛凝见她欲言又止,心中顿时了然,半晌开口说,“是母亲那边,停了佛堂的月利吗?” 忍冬怕她担心,安慰道,“姑娘,许是老爷因为屏风的事情,还没消气,夫人也就是做做样子,心中还是有你的,那日她还特意来过,说是想要给你换个院子,只不过你出府了。” 薛凝已经过了,会对母亲期盼伤心的时候,也许是因为情丝蛊,让她失去了喜乐的同时,也看开了不少。 有些事,强求不得。 “是我连累你了,让你跟着吃苦。” 薛凝看着忍冬,明明年纪也不过十五,因为跟了她这个主子,在薛家处处忍气吞声,但又是最为她着想的人。 正是因为这样,薛凝才不想把自己中毒的事情,告诉忍冬跟嬷嬷,她们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担心的,去跟父亲母亲磕头求情,求他们救本就没有希望的自己吧? 忍冬红了眼眶摇头,“能跟姑娘在一起,奴婢一点都不苦。只是......刚刚奴婢出府,听见了一些流言蜚语......” 薛凝,“发生了何事?” 忍冬欲言又止,知道说出来薛凝又会着急担心,但是又不能不说。 “这两日京城传遍了,说谢安县主流产,是因为肚子里怀的是个野种,是县主跟府中医师偷情才有的,所以卢远将军才对她动手,将孩子打掉了...... 原本将军是不想将丑闻说出去的,但是听说那日蒋老夫人上门之后,将军心中憋闷醉酒,跟县主又吵了起来,将这件事翻出来说,被府中下人听见了,眼下这件事,已经传遍了京都城的大街小巷!” 薛凝眸光一顿,“什么?这怎么可能!谢姐姐不可能做出那等事出来,忍冬,你确定这件事,就是这两日传入来的吗?” 忍冬点头,“奴婢这两日都出府采买,在姑娘跟蒋老夫人一起去将军府的时候,大街小巷还没有此等传闻。” 薛凝神色彻底冷了下来,凝重担心,“那看来,只能是将军府故意传出来的了。” 忍冬惊呼,“他们怎么敢?那可是县主啊......” 薛凝道,“他们没什么不敢。正因为谢姐姐是县主,所以他们着急给她身上泼污水。” 薛凝心中一阵后悔,“都怪我,要不是我让蒋老夫人跟我一同前去,老夫人说了谢姐姐身体好了之后,入宫面见太后,他们恐怕还不敢如此所为!” 如今,谢姐姐的情况,一定很糟糕,女子在这世间本就不易,满身污名被京都城传遍,要是寻常女子,恐怕都要上吊自尽了! 但是,谢姐姐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出来,薛凝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因为卢远将军府,看来是打着想要吃绝户的心思,昭然若揭,巴不得谢安姐姐死了! 名声毁了,这样就跟将军府没有关系了。 忍冬,“姑娘,那现在如何是好?” “谢安姐姐有危险,必须找熟知的大夫,尽快给她看病,否则......” 否则她很可能在将军府,死的不明不白! “熟知的名医,那二少爷倒是合适......” 忍冬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想起来薛凝上次跟薛玉朗的关系,闹的很僵。 薛凝五指紧了紧,没有再说其他。 下午的时候,她原本打算出府打听一二,但刚走到佛堂门口,就撞见了一脸怒气,推开佛堂院门的薛昭飞。 “薛,凝!你害死我了!” 薛昭飞指着薛凝说,“瞧瞧你往日里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你跟谢安交好,结果她现在人尽可夫,京都城都传遍了! 我今日一早去教场,结果被同僚笑话个遍,又是因为你让我丢脸,我怎么这么倒霉,有你这样的姐姐!” 薛凝因为薛昭飞的话,气闷到轻颤,她深呼吸一口气,看着他说。 “薛昭飞,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是怎么进的教场?大周朝野,文官跟武官一向不合,父亲是文官中的翘楚,武官一向跟父亲不对付。 但是你年纪轻轻,就能进入京都教场,从指挥史门下,是占了谁的光?!” 第22章 薛凝不可能不认他这个二哥 薛昭飞被薛凝说得,顿时面红耳赤,他当然记得,当时是薛凝帮他走的关系,他还围着薛凝说了好几遍,‘五姐对我最好了’。 可此刻他依然恼火,跟薛凝怒目而视。 薛凝说,“要不是因为谢安姐姐帮了你,你是不可能从武如此顺利的,你眼下不但不感激她,反而人云亦云,说出这般难听的话!” 薛凝眸光冷然,“你记着,谢安姐姐不是那样的人,我了解她,我也感激她,你薛昭飞承了她的人情,更是应该维护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给她泼污水。 你若是真的半点瞧不上谢姐姐,那就辞了教场的官职罢了,如此也能跟她彻底撇清关系!” 谢安出身武将世家,在京中教场,还有往日里的不少叔伯在,即使门楣凋零,后面他们跟她淡了关系。 但谢安当初因为薛凝,还是硬着头皮去开口求人了,这份恩情,薛凝感激,可薛昭飞却如此白眼狼,让薛凝寒心。 “我......” 薛昭飞恼火,“薛凝,你是我亲姐姐,你怎么能不把我的前途当回事!我这就去找父亲跟母亲说理,让他们好好管管你,让你也少跟她联系,免得牵连薛家!” 薛昭飞气得转身跑了,薛凝拉不住他。 薛凝深呼吸一口气,情绪平静下来之后,她回到院子里,将之前从薛玉朗那里要回来的玲珑灸针,找了出来。 忍冬欲言又止,“姑娘?” 薛凝捏紧袋子,到底还是带着忍冬,走向了二哥薛玉朗的院子。 如果带一个合适的人进将军府,给谢姐姐看病,她思来想去,眼下没有比薛玉朗更合适的人选。 因为太医院的其他人,她不认识,别人也未必给她脸面。 但是薛玉朗背后是薛家,如今在太医院有了官职,不像她只是不受宠的嫡女,将军府多少还是会给些脸面。 薛凝走到院子门口,刚好看见了薛玉朗的小厮。 “五小姐,您来了?” 小厮一脸高兴,连忙说道,“二少爷昨日才回府,眼下正好在院子里喝茶呢,您跟我来。” 薛玉朗听见动静,抬头看了过去,在看见走进院子里的人是薛凝的时候,他眸底先是惊讶,随后唇角翘了翘。 自从那日,薛凝跟他断了关系之后,薛玉朗这些时日,总觉得日子过得不对劲,往日里薛凝总是过来烦着他,给他嘘寒问暖送东西。 现在他倒是清净了,可是一想到薛凝对他的冷漠,薛玉朗就有些烦躁不习惯。 而现在,薛凝的出现,让他多日来的焦躁心慌,终于平静了下来。 “薛凝,你怎么来了?” 薛玉朗挑眉看了她一眼,语调戏谑,“不是不认我这个二哥吗?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来我院子作何?” 他嘴上这样说,但是心里却舒坦,一直等着薛凝跟自己服软,终于等到了。 昨日他归家,薛明珠还有母亲围着他转,往日他会高兴,但是他却一直在等薛凝。 薛凝五指紧了紧,随后从袖中拿出了装着玲珑灸针的锦袋。 薛玉朗看见玲珑灸针的瞬间,唇角的上扬止不住,他就知道,薛凝不可能不认他这个二哥! “薛凝,你知道错了?这么长时间,才来跟我道歉,也亏的我宽宏大量,要是大哥,可不会轻易原谅你。” 薛凝接下来说的话,却让薛玉朗顿住。 “此次前来,有个交易想要跟你谈。” 薛玉朗蹙眉,“交易?薛凝,你什么意思?你不是来跟我道歉的?” 薛凝面色冷淡,薛玉朗这才察觉,她进门这么久,怎么对自己一个笑脸都没有? 薛凝说,“你明日可否跟我出府,去卢远将军府给谢安县主诊病,只要你治好她,这玲珑灸针我就作为诊金,给你报酬。” 薛玉朗听完之后,眉心更是紧蹙了,气急指着她,音调拔高。 “这玲珑灸针,本就是你送给我的,如今你倒是又拿过来跟我谈条件?薛凝,你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二哥当回事? 你如今不跟我道歉也就罢了,还用这灸针威胁我,给那么一个人尽可夫的女子看病!你是想让全京城都笑话我吗?难道你不知道,如今跟谢安传奸情的,就是之前的府医!” 薛玉朗就快气笑了,“这样的人,你有什么可结交的,倒是还真掏心掏肺。薛凝,你对自家人,怎么不见这般真诚!” 薛凝不想辩驳浪费时间,只看着他说。 “薛玉朗,这玲珑灸针的珍贵,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这比交易,你绝对不亏。你若是还想要这灸针,明日就跟我去将军府。 你若是不去,我现在就用这灸针,去太医院找别的太医,跟我做这笔交易。我想,总归是有人愿意的!” 薛凝话落,转身离开。 薛玉朗见薛凝已经走到了门口,他咬牙喊住她,“薛凝,你站住!” 薛凝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平静冷淡的看向他。 薛玉朗怒极反笑,“好,交易!那就交易!明日我帮你看诊,然后你就将灸针给我,日后也不必再用灸针来威胁我,让我记得你的恩情! 薛凝,你不是要谈交易吗?那以后我与你之间,也不必再谈亲情,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没有我这个二哥了。” 薛玉朗以为这样说,会看见薛凝脸色发白,解释一二。 薛凝不但没有,反而赞同,“如此甚好。” 薛凝离开,薛玉朗盯着她的背影,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他直接气笑了,真的想敲她的脑袋问问她,到底怎么想的,放着他这个二哥不要,反而去帮一个外人! 她若是乖顺一些,像以前一样,好好求自己,他也不一定拒绝她! 不管怎么说,薛玉朗绝对不能让玲珑灸针,落入外人手里,那他以后在太医院如何立足! 有一句话薛凝是说对了,那就是这段时间,他没少找其他办法,复刻一副玲珑灸针,但越是找人,越是发现,当初薛凝制作这幅灸针,确实是用了心思的,很难再做出第二幅。 第23章 失信于她 一夜过去。 翌日一大早,薛凝再一次去找薛玉朗,想着让他尽快跟自己去看谢姐姐,生怕迟则生变。 她站在院门口,小厮进去通传,她等了半晌,也不见薛玉朗出来。 薛凝看了小厮一眼,小厮连忙低头说,“二少爷昨夜喝了酒,睡的有点晚,奴才这就去催催。” 薛玉朗人未到,声音却先到了。 “催什么催,滚一边去。” 薛玉朗蹙眉看向薛凝,音调虽然高,但他此刻俊颜有一丝僵硬,并没有跟薛凝对视。 薛凝拿着手里的玲珑灸针,平静开口,“时辰不早了,我想着早去早回,也不用耽搁你太久。” 薛玉朗神色不耐,跟薛凝走了几步,却最终还是停在了院门口,并没有真的跟她出院子。 薛凝疑惑的看向他,眸光充满审视。 薛玉朗莫名心中一慌,随后理不直气却壮。 “薛凝,你看我作何?” 薛凝眸光敛了敛,“薛玉朗,倒是我应该问你,我们昨日说好的,你这般磨磨蹭蹭作何?” 薛玉朗索性直接把话给她挑开,“虽然我昨日跟你说好了,但我最近一直在宫中,并不知道京城中传闻,已经到了那般严重的地步。 昨晚上,父亲特意跟我交代了,让我不要跟卢远将军府那边走动,现在整个京都城,你也不看看,谁愿意跟谢安县主有瓜葛?”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失约变卦没有错,错的只能是薛凝! “薛凝,我不可能因为一个交易,就赌上自己的前程。你总不能心思这般恶毒,因为跟我闹了别扭,就想把我给毁了吧? 你将玲珑灸针给我,此事我也不是不帮你,等谣言散了,我再帮她诊病就是了,想来她也不差这么几日。” 薛凝呼吸一窒,五指攥紧手里的锦袋,可谢姐姐,等不了。 她看着薛玉朗丝毫不退让,“昨日说好的,若是你不跟我交易,那么,我现在就去找别人。” 她不能等下去坐以待毙。 而薛玉朗眼看着薛凝走了出去,他被气得脸色铁青,因为灸针的缘故,下意识就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薛玉朗声音很大,气愤的看着她说。 “薛凝,你是不是疯了?为了一个外人,是不把薛家的名声放在眼里了?” 他冷嘲,“你这般不识大体,也怨不得全家都不喜欢你,都喜欢明珠,你自己也不看看,你哪儿能跟她比!” “薛玉朗,松手!” 薛凝掰开他的手指,没有让他抢走灸针,两个人推搡之间,一行人走了过来。 薛明珠惊呼出声,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母亲,你瞧,凝凝在掰二哥的手指,她怎么能......二哥可是神医,手指是用来诊脉的,若是有个好歹......” 薛玉朗看见薛明珠个母亲之后,更是有了底气。 温氏蹙眉,着急的护在薛玉朗身前,不赞同的看着薛凝。 “这是怎么了?薛凝,快松手,你一个女子,不尊兄长,成何体统!若是让人传出去,你也想跟谢安一样,沦为京都城的笑柄吗!” 自打上次蒋老夫人生日宴,薛家因为薛凝丢了脸之后,温氏一直有意冷落薛凝,想要让她主动认错。 可是,薛凝竟然一直没有来见她这个母亲,给她赔罪,温氏这几日不知怎么,倒是越发的心堵,头一回跟这个女儿堵着一口气。 偏生,薛凝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见她一点不高兴,就眼巴巴主动过来认错了。 “母亲。” 薛凝抓着灸针的手指,被温氏拍开。 薛明珠一副内疚自责的样子,红着眼眶说,“凝凝,二哥真的不能去给谢安县主诊病,事关他的前程。你若是怪二哥失信于你,那你不如就怪我吧。 都是我不好,我担心他往后在京中被人嘲笑,说他跟谢安县主有染,我也是为了薛家好......” 薛明珠着急的擦了擦眼泪,薛凝却在她的眼中看出了得意。 “凝凝,若是你一定要出口气,那就发泄在我身上,反正你针对二哥,也是因为二哥对我好,你心中难受罢了。” 薛明珠看着薛玉朗说,“二哥,以后有凝凝在,我......我不见你了,这样她就高兴了,会将灸针还给你的。” 薛玉朗见薛明珠这样,心疼坏了,心中对于失信薛凝的心虚,瞬间冲散了,只剩下了怨恨。 他护着薛明珠说,“明珠,你胡说什么!你是我妹妹,薛凝又算什么?是她不认我这个二哥的,你不用委屈,全家对你好,是因为你值得,不像薛凝!” 温氏头一回当着众人的面训斥薛凝。 “凝凝,这次你做的过分了,原本我是给你准备了新的院子,但你如今这般不知错,就罚你在佛堂跪着自省,三日内不许出府!” 薛凝只觉得心中讽刺,她不在乎薛玉朗说了什么,因为她早就当没有这个二哥了。 但是母亲,一如既往,只要她跟家里的其他人发生矛盾,她永远都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唯一一次,她以为站在她这边了,就是上一次,哄她让出院子给薛明珠。 薛凝将玲珑灸针的锦袋,从温氏的手里扯过,她垂眸说。 “母亲,这灸针是我的。” 薛玉朗气急,温氏见她不依不饶摇头,“凝凝,别任性,还给你二哥。” 薛凝却并没有听话,丝毫不让,沉默半晌对温氏说,“女儿告退。”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耽搁下去了。 薛凝这么一走,温氏心中总觉得发慌,生怕出什么事。 “快,瞧瞧她又想做什么!若是惹了祸,等你们父亲回来,又要生气。” “是,母亲。” 薛玉朗跟薛明珠追了上去。 可没等他们对薛凝说些什么,门口就传来了一阵声响。 门房看见薛明珠,顿时擦汗说道,“四姑娘,谢安县主的妹妹谢莹,在大门口呆着不走,说要见您。” 薛明珠一听谢莹的名字,顿时眉心蹙了蹙,但很快收起了眸底的不耐烦。 第24章 错把鱼目当珍珠 薛凝听说谢莹来了,脚步更是快了几步,心道一定是谢姐姐出事了,不然谢莹不会匆忙来薛府! 薛明珠刚出现在门口,就看见谢莹双眼哭的跟核桃似的,在看见她的瞬间,薛明珠心中一阵嫌弃。 这谢莹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在这个节骨眼,来薛府找她,若是被别人瞧见了,还以为她跟谢家关系多好! 薛明珠可不想自己的名声有损,哪怕是一丁点的可能性,都会被她扼杀在摇篮里。 “明珠姐姐,你总算出来了!刚刚我跟门房的人说,是你的闺中好友,他偏生不让我进,还问我有没有拜帖。” 谢莹看见薛明珠,像是看见了主心骨似的,习惯的对她伸着手,想要得到一丝安稳。 但是薛明珠却在她靠近的那一刻,瞬间向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笑意,也有些生硬。 “谢莹,往日我们不怎么联系,今日你怎么忽然来府中找我了?” 薛明珠是故意这样说的,就是想让有心人听见了,也不会觉得她跟谢莹关系有多近。 谢莹哭着的脸上,有些错愕,“明珠姐姐......” 她们往日里关系最好了,怎么就不常联系了? 但谢莹还是没往坏处想,她听见身后大街上路过的百姓,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看向她们。 谢莹到底是脸皮薄,“我们还是进府里再说吧,我有事相求。” 薛明珠却不乐意了,故意看了门房一眼,让门房关上了半扇门。 “谢莹,你有什么话,我们就在这里说吧,府中来了贵客,不方便让外人进来打扰,父亲会怪我的。” 谢莹信了她说的话,然后凑到她面前,忽然抓住薛明珠的手,哭着轻颤说。 “明珠姐姐,之前你答应我的,会让薛二哥替我姐姐诊病,能不能现在就让他跟我入府啊?我姐姐不好了,真的不能等了......” 薛明珠眸光敛了敛,声音越发温柔,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半点没有宽慰谢莹。 “不是我不帮你,只是我二哥,如今在京郊呢,你知道的,我上次与你说过,凝凝跟二哥发生了矛盾,抢走了玲珑灸针。 我二哥这阵子,一直在京郊那边,走访大师傅,想要重新做一副。” 薛明珠叹口气,“所以,我也是爱莫能助......要不,等我二哥回来,我再帮你问问?眼下你先回去吧。” 薛明珠说完,转身就往回走,示意门房将门关上,不要放谢莹进来。 而薛玉朗则是听见了她们说话的动静,自然也在一门之隔的位置,没有露面。 可薛凝却一把推开了宅门,“谢莹,我去找大夫,你带我去见谢姐姐。” 谢莹刚刚在看见薛宅大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心中充满绝望。 她从小经历了门楣凋零,见惯了见风使舵的人,她来之前以为薛明珠不会这样对她,可是薛明珠的敷衍保持距离,她又怎么看不出来? 谢莹只觉得心寒,可是却万万没想到,有人喊住了她,义无反顾的要帮她。 偏偏,这个人是薛凝,是她曾经最看不起的薛凝! “薛凝......” 谢莹红了眼眶,“你真的愿意帮姐姐?” 姐姐的名声,是被将军陷害的,但是外人不会信的。 谢莹见薛凝没有犹豫,昳丽的脸上澄澈坚定,“当然。” “薛凝,谁让你出府的?母亲刚刚说的话,你都忘了不成!你跟她们联系什么,就不能像明珠一样,为薛家着想吗!” 薛玉朗没忍住后对着薛凝吼了一句,怒火中烧。 他下意识以为,薛凝说的找大夫一起去,就是在逼他跟着,除了他以外,薛凝还能找到什么医师? 薛凝没有看薛玉朗,而谢莹则是眸子睁大,看向薛玉朗还有薛明珠。 “薛二哥在府......那明珠姐......” 谢莹见薛明珠移开了目光,没有跟她对视,被戳穿之后,更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薛明珠扯了一下薛玉朗的衣袖,“二哥,别在门口跟她们争辩这个,不若先将门关上,把此事告知母亲吧。总不能让薛凝在门口,逼着你去诊脉,毁了你前程吧?” 薛玉朗觉得薛明珠事事为他着想,真是他的好妹妹,不像薛凝! 薛玉朗一挥袖子,门房将大门关上了。 谢莹看着薛明珠,没有再看自己一眼,她忽然自嘲的笑了,“薛明珠,枉我以前当你真的良善,是我眼瞎识人不清,错把鱼目当珍珠!” 而此刻愿意雪中送炭的人,只有薛凝! 两厢对比,谁好谁坏,谢莹只觉得往日里对薛凝说的那些难听的话,让她羞愧难当。 “薛凝,往日是我对不住你,等救了姐姐,我再跟你赔罪!” 薛凝看着她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将谢姐姐眼下的情况,长话短说,我带了银子,眼下时间紧迫,先去最好的医馆请大夫走一趟。” 忍冬说,“姑娘,走小巷子有近路,脚程可以快一些。” 她们一边走,一边听谢莹说了,那日薛凝带着蒋老夫人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不配当我姐夫,卢远也不配当将军!那些污名,你们别信,都是他故意泼冷水,听说是二叔欠了赌债,他们想着吃姐姐的绝户! 姐姐若是死了,嫁妆都是将军府的了,而卢远可以将他表妹纳进门,我听见了他们的谋算......” 谢莹眼眶一红,“他想着等姐姐死了,就抬表妹当正妻。这污名是他故意的,毁了姐姐,这样就没有人能怪他,对谢家忘恩负义,辜负谢家当年的提携之恩了!” 忍冬都没忍住,“他们怎能做出这样人面兽心的事!” 忍冬往日只觉得自家姑娘,在薛家的日子苦,之前还想着日后姑娘嫁人了,一切都好了。 但是,谢安县主的例子,让忍冬头一次对婚嫁产生了恐惧。 要是遇上了一个还不如薛家的,那姑娘往后可怎么办?! 就在薛凝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窄巷尽头,似是有兵器打斗的声音,她脸色瞬间一变! 第25章 孤日行一善 “啊——” 有人惨叫出声,但声音没来得及放大,就被人狠狠勒住,呼吸断断续续,充满了窒息感。 “孤,可不养叛主的畜牲。” 明明声色春风和煦,可三分漫不经心的笑,透着难以言喻的戾气,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 没等薛凝她们跑开,一个副将拿刀逼着她们走了出来。 薛凝低着头,地上的尸体,穿着城防司护卫的锦衣,面色青紫,明显刚被人勒死。 薛凝咬了咬唇,在看清对面是何人的时候,她本就苍白的脸,更是血色尽失! 竟然又是封羡!算上这回,是她第三次撞见封羡了,其中两次都见过他杀人。 薛凝生怕封羡一个不乐意,就让人杀了她们灭口!至于忍冬跟谢莹,更是直接吓得腿软,要不是身后的锦衣卫扶着,恐怕直接瘫软在地。 她们都是闺阁大户人家的姑娘,哪里见过杀人满地是血的场面! 封羡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抬起头来。” “臣女薛凝,见过......殿下......” 薛凝看着那血珠,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封羡看她怕极了,却还强装镇定的样子,直觉好笑。 他一边抬手任由身边的医师为他包扎伤口,一边对着薛凝嗤笑了一声。 “孤倒是不知,薛有道那君子自居的老古板,养出来的女儿,这般喜欢听人墙角。五小姐,这是第二回了,你说,孤还应该放了你吗?” 薛凝垂眸,“殿下,臣女无意路过此地,什么都没见到也没听到,求殿下饶过臣女等人。” 谢莹更是一个劲儿磕头,吓得直哭,往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可是面对封羡,她吓得直哆嗦。 “嘶——” 封羡的手臂一疼,闷哼出声,不悦的瞥了一眼身边穿着白袍的年轻医师。 “方信,你这爪子是不想要了?” 那人却半点不怕封羡,而是直言道,“殿下,这可不能怪我,匆忙之间,我身上也没有灸针,能帮你止疼封住穴位,现在血流不止,所以才这般疼。” 薛凝瞧着这医师莫名眼熟,在他开口的瞬间,她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 这不就是当初薛玉朗拜入神医谷的时候,跟他不对付的,那个师兄吗?! 薛凝眸光涌动,五指捏紧袖中的锦袋,几个呼吸间就做下了决定,迅速上前一步。 她双手递上玲珑灸针,“臣女带了灸针,愿意献给殿下。” 方信眼前一亮,没等封羡说什么,就接过袋子打开,然后仔细看着灸针,连连称奇。 “还真是玲珑灸针啊,这东西不是薛玉朗的宝贝吗?你是他妹妹,当真愿意给?” 薛凝点头,“臣女愿意。” 方信用玲珑灸针,帮封羡止血止疼,封羡的情况大好,方信在他耳边说。 “殿下,这可是好东西,不说别的,止疼点穴是一流的,殿下的旧伤顽疾,可用这个......” 封羡看了一眼薛凝,“五小姐是想用这灸针换你们的命,还是另有所图?” 薛凝跪下,对着封羡行礼,然后开口说道,“今日之事,臣女绝不会与他人说起。玲珑灸针献给殿下,出自本心,但臣女确实有一事相求。 想求殿下将方神医借我一用,让他随我去一趟将军府,救谢安县主一命!” 薛凝知道自己得寸进尺,跟封羡谈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况且他很可能杀了她们灭口。 但是,薛凝不得不赌一把,因为若是有方信在,谢姐姐就有救了! 忍冬跟谢莹,也跟着磕头,哭着说,“求殿下救命......” “薛五小姐,孤在你眼里,是什么救世主吗?孤看上去很闲?” 薛凝心中打鼓,但已经没有退路,她抬头看向封羡。 只见封羡眸光深邃,盯着她笑了,可这笑在薛凝看来,更像是催命符! 封羡把玩着灸针,“既如此,还是送她们一程吧。” 薛凝心里咯噔一下。 “殿下的意思是要......” 副将邵晟抬手放在脖子上,横着动了一下,‘灭口’两个字没等说出来,就被封羡踹了一脚。 “邵晟,这里是京都,不是你乱杀的北齐,你怎么比孤杀气还重?” 封羡说完,转身上了马,“备马车,找几个锦衣卫送她们过去。” 话落,封羡扯下一个腰牌,扔给了方信,“你跟着她们去。” 薛凝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下来,“臣女替谢安县主,先谢过殿下救命之恩。” 薛凝也没想到,封羡真的愿意答应她,也许,封羡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充满戾气毫无人性。 封羡上马,居高临下看着她说,“孤留着你的命,可不是听你说这种不值钱的话。听闻五小姐是姑苏刺绣无双,几个月后,太后寿辰......” 薛凝心中明白了封羡的意思,“殿下放心,臣女定当为太后的喜好,尽心尽力准备绣品,助殿下一臂之力。” 封羡看着薛凝离开,直到身影消失,才收回眸光。 “殿下,太后似乎也不是很喜欢绣品啊,您今日这作风,不像您啊,要是往常,您早灭口省心了。” 邵晟是封羡打小的亲信,自然不像其他人说话那么畏缩,透着亲厚。 封羡气笑了,“孤就不能日行一善?” “殿下说这话,您自个儿信吗?要不先把您袖子上的血,擦擦?” 封羡给他一脚,“今晚抓不到跑了的那个细作,孤拿你是问。” 封羡直接将人打发了,自己却站在原地没走,看着手腕上的佛珠,眸光深邃,让人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 薛凝跟谢莹还有忍冬,身后跟着锦衣卫的人,终于快步赶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此刻却并没有大门紧闭,而是开着门,门口竟是连门房都不见了,让人心中起了疑惑。 就在薛凝刚要走进去看看的时候,将军府中却出来一行人。 几个小厮抬着一个草席,上面蒙着白布,他们一边走,还一边说着“晦气”。 薛凝心中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而谢莹在看见草席之中,露出来的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腕,看着上面的玉镯,整个人直接轻颤,崩溃一般冲了过去! 第26章 她眼眶酸涩到不敢看 “你们在干什么!抬着的人是谁!” 谢莹扯住其中一个小厮,眼眶猩红一片。 小厮看见谢莹的瞬间,有些心虚道,“二小姐......你,你还是进府,问老夫人吧,奴才不清楚......” 谢莹却不信,撕扯让她们将人放下,几个小厮早就得了命令,草席里的尸体,他们不到京郊,是不能打开的。 但是所有人心中,都清楚里面死了的,到底是谁。 “放开!我让你们放开!” 谢莹被挣不过,直接被推开差点跌坐在地上。 薛凝将她一把扶住,然后跟身后的锦衣卫说,“麻烦几位大人,将他们拦住。” 锦衣卫一出手,高下立见,几个小厮手稳不住,将草席跌落在地上。 “你们是谁?将军府也是你们能私闯的地方?等将军回来,要你们好看!” 锦衣卫冷言少语,直接亮了腰牌,让他们瞬间闭了嘴。 “锦衣卫......” 这京中,无人敢惹,因为锦衣卫两厂都是东宫废太子封羡的人马,他们连皇上的话都不听命,只听殿下一个人的。 谁人不知,别说是他们这些小厮了,就是朝中大臣,他们也敢当街杀死,事后给扣个谋反的帽子。 地上的草席,一点点铺开了,露出了里面的人...... 薛凝看见熟悉的裙摆,眼眶一阵酸涩,甚至有些不敢看了...... 就在这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县主!别丢下碧荷!” 丫鬟碧荷身上还带着伤,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她紧紧的抓着谢安县主的手。 “都怪奴婢不好,是奴婢没有守在你身边,才让你被他们害了命,呜呜......” “姐姐——” 谢莹不敢相信,姐姐就这么死了,还是死的不明白! 薛凝指间轻颤,看着地上没了气息的谢安,她蹲了下来,眼眶一阵通红。 “谢姐姐......” 薛凝看向方信,“方神医,求你看看,谢姐姐还有没有救......”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方信,满是期盼,希望能出奇迹。 然而...... 方信的手指落在谢安的脖颈还有鼻息上,然后叹了口气摇头,“人已经死了有半个时辰了,没救了。” 薛凝心中刺痛,都是她不好,来晚了,终究是来晚了,一切都迟了。 若是今日没有耽搁,不,若是昨日,她就直接找好大夫,先来看一眼,也许谢姐姐还有救。 她脑中都是当初,谢安对她的好,音柔笑貌,好似还活着。 几个小厮见事情藏不住了,眼尖的人早就进院子里,跟老夫人禀告了。 卢老夫人带着一行人走了过来,看见薛凝的时候,眉心蹙了蹙,冷声说。 “来人,先将二小姐带下去。至于薛五姑娘,将军府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未出阁的来插手,速速离去。” 几个小厮在卢老夫人的示意下,又要将尸体抬起来,谢莹疯了一般撕扯。 “放开,你们要带我姐姐去哪儿!把她放下!” 卢老夫人有些不耐烦,看了身后的嬷嬷一眼,两个嬷嬷将谢莹拉开。 “人死了,自然要快点找个棺材下葬,放在府中多晦气,谢莹你安分一点,从今日起,没人护着你了。你若是听话,将军府还能留你一口饭吃。” 谢莹挣脱不开,声音喊到嘶哑,“你们这是草菅人命!是你还是卢远,害死了我姐姐!我要告状,我要入宫面见太后!” 谢莹没等说完,就见卢老夫人脸色一沉,更是让身后的人捂住了她的嘴。 “薛五姑娘还在这里,是不想要你自己个儿的名声了?当真要为这般人尽可夫的女子出头不成?” 薛凝知道她在威胁自己,这京中所有闺阁女子,都在意名声,但是薛凝知道,有些情谊,远比名声重要! 薛凝看着他们说,“将谢安县主放下,否则我现在就报官。” 薛凝的话,让卢老夫人脸上一沉。 “报官?凭什么?她虽然是县主,可如今已经是我卢家妇,之前做出那般丢人的事,我卢家没追究也就罢了。如今是她自个儿不争气,被人发现人尽可夫之后,羞愤郁结于心,死了也不关将军府的事。 我儿是将军,为大周立下汗马功劳,我看何人敢管我将军府的闲事!” 薛凝身后的锦衣卫不为所动,直接亮了腰牌。 卢老夫人被怼了一脸,心中气愤,却不敢跟他们对着来。 “薛姑娘,我知你跟谢安感情深厚,可是她死了,与旁人无关。我儿这段时间,并没有回府,更是跟她没有任何接触。 她在自己的院子里气绝身亡,我能给她下葬了事,已经算全了情义了。她如今的名声,大办丧事是不可能的,想必她自己都不愿意让京城看笑话。” 薛凝却丝毫不退让,“谢安县主是皇亲国戚,是否名声有污点,死的是否与他人无关,此事将军府应该是没有资格下定论。 卢老夫人,您若是为了将军着想,更是不能让谢安县主草草下葬,否则日后,太后想起来了,恐怕将军府难辞其咎!” 卢老夫人脸色一变,思索再三,又看向旁边拿着刀的锦衣卫。 她深呼吸一口气,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谢莹,都是谢莹将人招来的! 她之前还真不知道,谢莹还有这本事,认识东宫的人了? 卢老夫人并没有觉得,锦衣卫是薛凝带来的,毕竟薛凝要是有这本事,之前也不会连拜帖都没人给写。 最后,卢老夫人让人将谢安县主抬了回去,冷声看着薛凝说。 “薛五姑娘的本事,今日我领教了。一切等我儿回府之后,再议。眼下我就不留薛姑娘了,你速速离府!” 第27章 别怕,她在 卢老夫人示意小厮,将谢安的尸体抬进去,但是他们没等动手,就听见薛凝开口。 “老夫人,谢安县主的尸体,你们不能动。” 卢老夫人气急,“薛凝,你还有完没完,我给你几分脸色,你别蹬鼻子上脸!” 薛凝却对着锦衣卫说,“大人,谢姐姐虽然出身谢家,但是满门荣耀护我大周,如今她死的不明不白,既然曾经被封为县主,那就是皇亲国戚。 所以,麻烦大人,暂时将她体面的护送到京兆尹,死因还需要官家定论。” 锦衣卫有点为难,他们虽然听从殿下的意思,过来帮薛凝,但说好的是诊病,如今死了人,后面的闲事...... 也不知道殿下的心思,到底是何,若是他们办错了差事,那可就糟了! 几个锦衣卫看向方信,寻求意见,心知方信虽没官职,却是殿下的府医跟幕僚,很有地位。 方信捏了捏玲珑灸针,看着薛凝,思索片刻说,“就听薛姑娘的意思,先将县主抬走吧。” 薛凝心中松了口气,对方信行了礼,“谢过先生。” 卢老夫人见锦衣卫真的将尸体抬走了,脸上惊慌,“住手!你们快点将人放下!我儿子可是将军!” 可是,锦衣卫半点没有给她脸面,直接将人抬走了。 卢老夫人对薛凝咬牙切齿,指着她气得手指轻颤,“薛凝,你简直不知所谓!等我儿回来,我定让他去你薛家,找你算账!” 卢老夫人瞪了一眼谢莹,狠狠的扇了谢莹一巴掌,“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我卢家若是出了事,你也得陪葬!” 卢老夫人不敢将薛凝怎么样,却杀鸡儆猴,当着薛凝的面,让人打谢莹。 可是,没等她第二个巴掌落下来,就被薛凝拦住了。 薛凝的眸色透着寒意,“卢老夫人,殿下的锦衣卫,既然已经将县主的尸体送去了京兆尹,那么你应该知道,县主的死因,很快会对簿公堂。 眼下,若是谢莹在你府中也出了事,恐怕有灭口嫌疑,要是谢家最后的两个香火,都死在你卢家,卢将军的名声还有官位,恐怕是保不住了!” 卢老夫人脸色变了变,倒是冷静了不少,虽然看向两人压不住的怒意,最后还是沉声说。 “将军府是清白的,县主是自己羞愧而亡,与我将军府何干?薛五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卢老夫人知道眼下再对峙下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然后拂袖离开,但是却让人盯紧谢莹。 谢莹脸被打肿了,狼狈憔悴,双眸通红,像是快疯了一般。 直到她被人松开,她看向薛凝,眼泪直流,抓着薛凝的手说。 “薛凝,我......我该怎么办?姐姐死了,姐姐不会自杀的,都怪我,我之前怎么就那么粗心......” 谢莹知道,全天下对她最好的人死了,往后她再也没有姐姐,再也没有家了。 她一夜之间,被迫长大。 她眼里满是恨意,“等卢远回来,我就跟他同归于尽,杀了他!姐姐就是被他害死的!” 不能报仇,她也不想活了,因为她往后留在卢家,也没好日子过了。 薛凝的手落在她的脸上,擦掉了她的眼泪。 薛凝红了眼睛,轻颤的语调却坚定,“谢莹,不要冲动,若是谢姐姐活着,最希望的就是你过的好。她有多疼你这个妹妹,我知道,你也知道。 所以,你更不能辜负她。” 薛凝拍着她的后背,“别怕,还有我在......” 谢莹因为薛凝的这句话,终于绷不住,浑身都而防备愤怒消散,却哭的撕心裂肺。 这一瞬间,薛凝让她仿佛看见了,姐姐还活着,姐姐还在,奇迹般的被安抚下来,却心中更痛了。 薛凝轻声说,“我不会让谢姐姐白死,所有害她的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报应。无论是她的嫁妆还是被污了的名声......我都会,帮她讨回来!” “薛凝......” 谢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却难。 姐姐有薛凝这样的闺中好友,此生无憾! 往日里姐姐总说她识人不清,原来当初真的是她眼瞎,看不见薛凝的好。 薛凝看了一眼身后几个想要偷听的嬷嬷,她压低了声音说。 “这几日你暂且留在将军府,定有事发生,到时候你让人传消息到薛宅佛堂后门,那边薛家的人不会注意。” ...... 薛凝安顿好谢莹之后,一行人离开了将军府。 薛凝再次对着方信道谢,“谢过先生,劳烦先生转告殿下,大恩薛凝铭记于心。” 方信扬了扬手中的灸针说,“好说。薛姑娘,既然报酬我都拿了,自然不能没帮上忙。况且你不用担心,殿下对自己人一向好说话,不过是将人抬到京兆尹,算不上什么大事。” 薛凝不知道,方信是不是误会了她跟封羡的关系,她跟封羡,可不是自己人! 最后,她还是厚着脸皮再次道谢,这才离开。 - 薛凝带着忍冬回府之后,很快就有了动作。 “忍冬,拿着这些银子,去城隍庙那边的乞丐那里,传出去一个消息,就是这般......” 忍冬附耳倾听,然后眸色凝重点头,“放心吧姑娘,奴婢会办好的。” 两日后。 京城大街最出名的酒楼醉风居。 封羡坐在雅间里,手指慵懒的捏着酒盏,似笑非笑,眸色沉沉,看上去浑身煞气,让他身边的几个锦衣卫,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时,楼下说书人,讲了一个男子薄情寡义的故事,倒是喧嚣的酒楼,不少人都在仔细听。 听完之后,讨论的热火朝天。 “这故事意有所指啊,谁都听出来,是在说那忘恩负义的卢远将军!” “什么?卢远将军怎么忘恩负义了?前几日满京城都在同情他,说他娶了县主,结果那县主跟府医偷情有了孽种,简直是家门不幸!” 另几个人立刻说,“你这消息都过时了,这事情有了反转,我有个亲戚是卢远将军府的下人,听说那将军才是跟表妹偷情之人,反而倒打一耙!” 第28章 跪下,她可知错! “据说当初谢家同意让女儿下嫁给卢将军,是因为他立誓不纳妾,此生只与县主举案齐眉,结果他跟家道中落的表妹暗通款曲......” “啧,他想要那富贵权势,又舍不得青梅,背后偷情,那表妹听说肚子都大了,被县主撞破,结果几人吵了起来,县主这才被推搡之间流产,后面又被泼了污水,名声尽毁......” 不少人一阵唏嘘。 “这要是真的,那县主可太惨了!可是,这都是传闻吧,当不得真,没准是皇家为了压下县主的丑闻,才这般说卢将军的!” 此刻楼上的封羡,听了个七七八八,原本沉着的脸,却忽然嗤笑了一下,俊颜脸上的阴沉,一扫而光。 邵晟没忍住问自家殿下,“殿下,您笑什么啊?可有什么好玩的事?” 他心道殿下刚从大理寺出来,上刑罚杀了人,现在又变天高兴了? 封羡玩味的说,“小猫儿也会亮起利爪挠人,倒是不笨,还知道以牙还牙......” 邵晟反应过来,“殿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这次为何帮薛五姑娘趟这浑水?” 邵晟挠头,“难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要是这样,也说得过去,毕竟薛姑娘长得确实极美,轮美貌这一点,配得上自家殿下。 封羡笑骂了一句,“孤看你是在北齐时间久了,脑子都坏掉了。你好好想想,谢安的尸体如今在那儿?那卢远在朝中,又是谁的人?” 邵晟拍了一下脑袋,“原来殿下是想着,拖薛家和宸王下水,一箭双雕啊!” 卢远将军是宸王的人,是殿下夺了这天下,最大的障碍。 而薛姑娘的大哥薛严,如今正是京兆尹! 薛宅,佛堂。 “姑娘,如今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讨论谢安县主跟卢远将军,每天都有百姓去京兆尹那边,打听会不会审县主死因这个案子......” 忍冬说完,还拿出了一张纸条,递给薛凝。 “这是刚刚,谢莹姑娘差人送来的。” 薛凝打开纸条,上面一行字。 ‘卢远这几日在京郊天安寺,打着给姐姐超渡祈福的幌子,跟他表妹在禅房私会。’ 薛凝捏紧纸条,然后让忍冬烧掉,她眸光凝重,思考片刻,已经有了决定。 “忍冬,帮我收拾一下,准备去天安寺小住。” 忍冬点头,“可是姑娘......去天安寺住上几日,老爷跟夫人那边,恐怕不会让你出去......” 忍冬眸光复杂,这些日子,夫人停了佛堂这边的月利,一直在等着姑娘服软,老爷更是迁怒姑娘,一直等着姑娘服软。 眼下,他们又怎么会同意,姑娘离开薛宅呢?! 薛凝起身,听见有人敲了院子里的门,她已经起身开口说。 “不必担心,出府的时机已经到了,一会儿你不用跟着我过去,尽快收拾东西就好。” 话落,佛堂的院门被推开,来人是温氏身边的柳嬷嬷。 柳嬷嬷神色凝重,“五姑娘,老爷跟夫人,在主院等你过去。” 薛凝点头跟上,没有问是何事,倒是让柳嬷嬷多看了她几眼,心道莫非五姑娘不晓得,是去受罚的,怎么还这般从容? 主院。 薛有道拍了桌子,眸光沉沉看向薛凝。 “孽障,跪下!你可知错!” 薛有道气不打一出来,见薛凝站在院子里,没有吭声,他训斥道。 “薛凝,你每日不惹出一个祸事出来,你心中难受是吗?简直就是我薛家的孽债!你不顾大哥的前程让全家丢脸,前几日又差点毁了你二哥的名声,让他去将军府!” 薛有道差点背过气去,“你胆子倒是大,还跟殿下扯上了关系,带着锦衣卫带走了谢安县主的尸体,这也就罢了,你怎么能送去京兆尹!你难道不知,这是给你大哥添麻烦,是在把我薛家放在火上烤吗?!” 薛凝一直没有辩解什么,没有吭声,越是一言不发,越是让薛有道生气。 薛有道拍了桌子,“殿下跟宸王夺嫡,闹的满朝风雨,我薛家一直独善其身,你可到好,因为你这举动,直接得罪了宸王,你可知那卢远是谁的人?那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宸王!” 在薛有道看来,要轮夺嫡成功,宸王的赢面比封羡大,因为谁人不知,陛下并不喜欢太子,否则也不会将他送到北齐为质十年之久,没有人想过他能活着回来,也没人知道他这十年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屈辱。 眼下的封羡,在薛有道看来,就是个满身戾气的疯子,喜怒无常,报复朝野,他可不想跟封羡扯上关系,那是不要命了! “卢家如今找上我薛家,薛凝,你还有何话要说!我看光让你在佛堂下跪自省,这惩罚实在不够!我若是不重罚,实在无法给卢家一个交代!” 薛凝就在这时,才抬头开了口,对着薛有道躬身。 “父亲,那便罚女儿,即刻去天安寺,青灯古佛吧,此事不了,薛凝绝不回京。” 薛有道脸色变了变,倒是没想到,薛凝自己倒是识趣,原本他想好的惩罚,倒是轻了。 毕竟,在闺中女子看来,没有什么比逐出家门,要严重,这被外人听见了,也都会嘲笑,是被家族厌弃不喜,犯了大错,有损名声。 温氏却眉心蹙了蹙,“老爷,那天安寺在京郊,又是山上,不若让她在佛堂......” 温氏也不知怎么了,这段日子薛凝不再围着她转,她反而开始注意薛凝,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被京中其他夫人,觉得她苛待亲女,偏爱养女。 薛有道拂袖,“薛凝,既如此,你即刻就动身,事情没了,你别会家!” 薛凝却心中得偿所愿,半点没有不情愿,“女儿告退。” 薛有道沉声跟温氏说,“她走了也好,免得这段时日惹出事端,再将薛家牵连进去。若是她再不老实,便不用回来了......” 薛凝走出了主院,回了佛堂,忍冬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 两个人准备立刻出府去天安寺,然而,刚走到薛宅大门口,薛凝就被人喊住了! 第29章 那杯酒 “薛,凝。” 薛严刚从衙门回府,撞见薛凝,他眸色凝重,容色冰冷却复杂。 薛凝抿了抿唇,却并没有想跟他说什么,脚步只是顿了一下,就想要继续上马车。 薛严本就蹙着的眉心,因为薛凝的动作,越蹙越紧,他上前一步,捏住薛凝的手腕。 “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好好谈谈。” 薛严沉声说,“薛凝,这几日我一直都想不通,你为何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不再把家人放在眼里,上次屏风的事情,你不觉得应该给全家一个交代吗?” 尤其是给他一个交代! 薛凝眸光冷淡,“我与你无话可说。” 该说的都已经说过了,她不知道薛严怎么了,当初她围着他这个兄长转的时候,他从来不会主动跟她说话。 现在反倒是,一次两次的,想要跟她谈谈,真是稀奇。 薛严深呼吸一口气道,“既然你不想认我这个大哥,为何还将谢安县主的尸体,送到京兆尹?这京中谁不知道,她的死如今就是个烫手山芋,无人会管。 但是你之所以把人送到京兆尹,不就是仗着我是你大哥,所以你才敢如此!” 薛严眸光一沉,“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如今还逃避与我谈话,薛凝,你真以为,这案子我会受理?如今这件事满城风雨,你将薛家置于何地?” 薛凝看向他,“正是因为所有人都在关注此事,若是你不受理,才是真的将薛家放在火上烤。” 薛严气笑了,她果然跟以前一样,做任何事都有目的有心机,从不像明珠那样单纯! “卢家不会善罢甘休,我大可以直接将案子给大理寺,如今大理寺宸王与太子殿下一分为二,我想来宸王定然愿意接这个案子。” 薛凝眸光敛了敛,“你到底想要与我谈什么?” 薛严沉默半晌,盯着她才开口,“我今日只是想要你一句真心话,你跟我闹,跟玉朗闹,跟父亲母亲闹,你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才会像以前那样,乖顺一点? 只是一个刺绣,你以前从来不会跟我这般,为何......不再喊我大哥了?” 薛凝心中讽刺,终于知道为什么薛严,三番两次纠缠她刨根问底了。 原来是因为不习惯,可以后,他都要不习惯了。 薛凝平静开口,没有任何期待,“我说了,你就会秉公办理?因为那杯酒......” ‘有毒’两个字没等说完,就见薛严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薛严冷着的脸上满是怒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死性不改!原来说到底,你就是因为嫉妒明珠,我与你二哥确实在二选一的时候,选了明珠。 可明珠体弱,不能饮酒,她为何会体弱,你是不是忘了?是因为当初三弟救你,溺死在了湖中,而明珠则是不要命的去救三弟......” 薛严觉得薛凝实在是不懂事,对她失望至极,他总以为,薛凝说的这杯酒不过是气话,因为以往更过分的事情,又不是没有,也没见薛凝变过。 看来,是他想错了,薛凝就是死性不改。 薛凝在听见他提起三哥的时候,平静的脸上有了波澜,五指紧了紧。 三哥是她此生无法偿还的亏欠,可当时她是被人推着落了湖,事后与家人说起,却无人信他。 所有人都说是她任性贪玩,才害了三哥。 而她‘害死’了三哥,薛明珠却差点救了三哥,所以从那天开始,薛家的所有人,都对她不好了,包括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有罪,想要对家人好,赎罪,替三哥尽孝。 薛严说,“薛凝,你太让我失望了,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如今看来,你就是换了一种手段,想要引起家人的关注,就像小时候一样任性,连累他人,愚不可及!” 薛严见薛凝没有看他,一直不吭声,更是心中愤怒,联想这几日被朝中友人嘲笑屏风的事情。 他说出了最伤人的话,“薛凝,全家为何都对明珠好,那是因为,所有人都在想,为何当初死的人不是你,偏偏是三弟!” 薛凝苍白的脸色,声音很轻,自嘲嘶哑。 “放心,我就快死了,会让你们称心如意的。” 薛严只觉得薛凝说的是气话,半点都没有相信,她一个活生生,能给全家气成这样,找了不少麻烦的人,怎么可能快死了? 不过又是她争宠的手段罢了,薛严又带上了以往的偏见,却站在府门口,眸光一直盯着薛凝薛凝上了马车,消失在街口,他这才拂袖回府。 薛严也不知道怎么了,虽然明知道她在赌气乱说话,可心中下意识有种不安,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刚刚薛凝没有说完的话,那杯酒...... “大哥,你怎么一直站在门口,不进来?” 薛严抬头,看见了薛玉朗,他走了过去,耳边是薛玉朗说着太医院都在讨论,谢安县主死了这件事。 薛玉朗蹙眉说,“这薛凝还真是能给全家找麻烦,又是她惹的祸,还好那日明珠关了门,将那谢莹赶了出去,否则薛凝八成要磨我,让我去给谢安诊病。” 薛严却并没有接他这个话茬,而是忽然开口问了一句,“那日公主府中,薛凝喝下的那杯酒,你确定没事吗?” 薛玉朗顿了一下,随后笃定道,“当然了,你还不信我的医术吗?薛凝现在不是活蹦乱跳吗,那酒中能有什么毒?怎么,她又跟你说这件事了?” 薛玉朗想到玲珑灸针,心中再次不爽。 薛严摇了摇头,他就知道,是他想多了,薛凝能出什么事? 第30章 天安寺 天安寺在京郊,路不是很好走,马车颠簸。 薛凝坐在马车上沉默不语,微微挑开帘子,看着漫山遍野的柳絮,思绪仿佛回到了,当初她在姑苏的那几年。 那时候薛家所有人都怪她害死了三哥,将她留在老宅的佛堂里自省,她才五岁。 她在姑苏的那几年,一开始还好,后来许是全家都将她忘记了,老宅那边见京城再也没了书信。 他们开始苛待她,先从吃食,后面又是衣裳,小孩子长的快,有一年寒冬,薛家的那些旁支亲戚,给她的棉衣,穿着一点都不保暖。 她还被其他人欺负,扔到了庄子上,她小小的身板哭的厉害,很快就冷的晕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救她的是一个极为俊朗的少年郎,差点让她以为自己死了,看见了天上的小仙君。 他明明有些狼狈,却周身气质矜贵,指着她破了的棉衣,漫不经心的说,“柳絮做成的冬衣,可是会冻死人的,怪不得你哭的跟个花猫儿似的......” 薛凝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忽然就想起这些往事。 如果当初她就冻死在姑苏,也许薛家的人,也只会道一句,合该是她的命。 她死了,他们也就得偿所愿了。 “姑娘,我们到了。” 薛凝点头,跟忍冬下了马车。 薛家的人将薛凝送到天安寺之后,跟住持说了些什么,又留下了一点香火钱,就离开了。 薛凝被安排在了一间禅房。 “谢过小师傅。” 忍冬见人都走了之后,这才小声跟薛凝说,“姑娘,我们接下来要如何?” 薛凝眸光动了动,“你去瞧瞧,随便跟住在这里的香客聊上几句,从她们口中,不难知道卢远住在了哪间禅房,暂时别打草惊蛇,我也出去转转,与你分头行动。” 卢远来天安寺祈福,眼下都成了百姓讨论的茶余饭后,所以薛凝笃定,他为了名声做给其他人看,更是会大肆旗鼓的为亡妻诵经祈福。 忍冬,“姑娘,我这就去。” ...... 入夜。 寺庙的夜风中,伴随着清浅的木鱼声,还有师傅在诵经。 这几日恰逢方丈悟心坐化,京中来了不少达官显贵的家眷,住在了寺庙,虔诚祈福诵经,送方丈最后一程。 薛凝已经打听了卢将军住的禅房位置,也听忍冬说了,他那表妹,倒是也跟了过去,只不过白日里住在更偏远的禅房,撇清关系。 接下来,薛凝只需要将人直接引过去,让所有人亲眼看见,他们私会,那直接就坐实了是他对谢家忘恩负义,辜负逼死谢安县主! 薛凝首先要做的,就是让卢远身败名裂,谢姐姐尝过的苦,这人面兽心的,也要亲自尝尝,才能告慰她在天之灵。 薛凝看向忍冬,“我先过去,一会儿你直接将住在禅房的香客,引过来。” 忍冬点头,“放心吧,姑娘。” 薛凝来到了禅房,距离不远不近,她躲在树后,夏夜闷热,禅房的窗户开着,昏暗的烛光晃动。 薛凝看见房间之中的卢远,身边的女子正为他宽衣解带,两个人抱在一起。 卢远正低声宽慰着怀中之人,女子将他的手放在了怀孕隆起的肚子上,他眸光柔和期待。 薛凝咬了咬唇,眸光却一冷。 卢远在期待这个孩子的时候,可曾想过,谢姐姐肚子里也怀了他的骨肉,却被他活生生推的流掉,让谢姐姐一病不起,含恨而终! 薛凝左等右等,却不见忍冬将人带过来,而就在这时,她瞧见有人过来,敲了敲禅房的门。 “将军,是宸王传来的消息,说有要事!” 卢远的脸色变了变,随后匆忙穿衣服。 薛凝心中着急,若是卢远走了,她不知道还要等何时才有这般好的机会。 就在这时,之前的那些夫人们,一股脑冲了起来,其中一个踹开了禅房的门! 那夫人高声喊了一句,“我到要看看,是哪个狐狸精,勾的你这个老东西不回府!” 这夫人是京中出名的悍妇,丈夫一向喜欢寻花问柳,结果他们却抓错了人,无意中撞破了卢远跟他表妹衣衫不整...... “卢......卢将军,怎么是你......” 众人脸上惊诧,一个个又将目光看向他怀里的女子,脸色更是精彩非常。 卢远眸光一冷,“你们是何人?滚出去!” 他表妹吓得躲在他怀里,脸色发白捂着肚子,“表哥,我肚子好疼,孩子......” 卢远立刻喊人,“来人,快点叫大夫!” 卢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可眼下不能撇清关系,不管表妹,毕竟怀了他的孩子。 他倒是想让所有人都把嘴闭严了,威胁了几句,至于灭口,在天安寺是不可能的,他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触犯律法。 他眼看着这些人走了,心中却焦躁愤怒,不用想也知道,明日京中会会对自己如何评价,终是要变天了...... 薛凝眸光敛了敛,等这些人散去,她心中却是一沉。 不好,忍冬呢! 她虽然达到了目的,但是事情的走向,却并不是她想的那样。 薛凝转身,迅速走回自己的禅房,若不是出了事,忍冬不可能中途跑开,没有将人引过来。 薛凝几乎是跑着会拆房的,她着急的额角溢出了细汗,却顾不得擦。 第31章 孤又没罚你,这就吓哭了? “忍冬!” 薛凝在跑回自己的禅房时,看见了忍冬倒在地上。 她心下一紧,连忙蹲下将忍冬抱起来,轻声唤着,可忍冬并没有反应。 薛凝的手指轻颤放在她鼻息上,感觉到了她平稳的呼吸,还有她身上曼陀罗的花香,她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只是迷药。 她正打算扶着忍冬回禅房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了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就在不远处! 薛凝五指紧了紧,不知道忍冬的晕倒,是何人所为,是这两人吗?! 薛凝放轻了脚步,躲在树后的阴影里,向不远处看去。 只见亭子里,穿着一身玄色锦袍的男人,背对着她,让她看不清脸。 而他对面,是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暗卫,半跪下行礼说。 “殿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那陈夫人引了过去,想必明日京中,会有热闹。”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把玩着手腕上的佛珠,笑意发冷。 “让人盯着他跟宸王这两日的动作,必要时,卢远底下的人也不用留着了。” “是,殿下。” ...... 树后的薛凝,几乎屏住呼吸,生怕呼吸声被封羡听见。 她怎么也没想到,又撞见了封羡...... 原来刚刚的人,是封羡的暗卫引过去了,那忍冬...... 想必也是他们迷晕的,也许是忍冬过来的时候,撞上了他们。 薛凝看着暗卫轻功离开,而封羡也起身,她看着封羡的背影逐渐远了,她才敢呼吸。 薛凝这一晚上的跌宕起伏,让她身子有些发软,就在她要扶着忍冬回禅房的时候,却忽然又听见背后响起一道声音。 “五小姐这听墙角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薛凝背脊一僵,回头就看见月色下的封羡,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眸光让人琢磨不透。 薛凝按理说应该害怕的,但是此刻却被他看得脸上一热。 “臣女没有偷听,只是碰巧......” 也许是撞见封羡的次数多了,让薛凝下意识觉得,他应该是不会杀她。 “那五小姐与孤,碰巧的次数有些多。” 她站的脚有些发麻,她垂眸轻声说。 “殿下,若是没有其他吩咐,臣女先行告退了,殿下恩情臣女没齿难忘,今晚的事,臣女不会与任何人说。” 可薛凝刚走了两步,手腕忽然被封羡攥住,她差点惊呼出声,脚上一软,直接往后倒去。 她却并没有摔在地上,耳边听见一道闷哼声,紧接着她脸颊顺着纤细的脖颈,绯红蔓延。 她竟然撞到了封羡的怀里! 自古男女授受不亲,薛凝有些慌了神,正怀疑封羡是不是孟浪的时候,却见他眸色发冷,沉声说了一句。 “乱跑什么?” 薛凝挣脱不开他禁锢的手,试图跟他讲道理,“殿下......” 封羡一把揽住她的纤腰,“抓紧孤。” 薛凝没等反应过来,就直接被他抱起来,轻功上了房檐,她差点吓得惊呼出声。 封羡见她脸色煞白,轻颤却又慌忙咬着唇瓣,不敢吭声的样子,薄唇轻佻。 “五小姐,今晚就可以为孤报恩。” 薛凝刚想要说什么,就看见了不远处的火光,还有隐隐约约传来的脚步声,天安寺彻底乱了套。 “忍冬!” “放心,你那个侍女,不会有事。” 薛凝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禅房里。 在有官兵搜查,敲开她禅房门的时候,薛凝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怦怦直跳。 “大人,臣女是礼部侍郎薛有道之女,不知大人们深夜来访,打扰臣女休息,是所为何事?” 薛凝半推开禅房的门,看上去平静冷淡,语气确实透着愤怒不悦的。 几个人听她这般说,态度倒是客气了一些。 “薛小姐,我等唐突了,只是宸王被行刺,有逆贼逃到了天安寺,我等奉命追查,每个禅房都会搜,并不是针对小姐。” 薛凝心中惊涛骇浪,封羡刚刚直接躲了,想必宸王被行刺这件事,八成跟他有关系! 她面色不变,“虽然是禅院,可如今是我住的闺房,起能让你等说搜救搜,事关我的名节,容大人见谅。” 其他人对视了一眼,今晚他们来这天安寺搜逆贼,几个禅房里,遇上的官眷,不止薛凝一人。 “薛姑娘,我们可以不进去,烦请你将门打开一些,大家站在门口瞧瞧,这禅房没有屏风,里面有没有人,一目了然。” 薛凝打开了另一边的门,他们的目光一一扫过,直到停留在床上的隆起的锦被时,薛凝心跳如鼓。 就在有人开口要问薛凝的时候,匆匆敢来的侍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薛姑娘,我等告辞,望海涵。” 薛凝看着他们离开了,这才深呼一口气。 薛凝将房门关上的时候,手指还有点发颤,脸色发白。 等她回头的时候,却看见封羡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烛光下,薛凝昳丽的脸上,双眸有些发红泛着水汽,在封羡看来,像是受了委屈。 封羡盯着她嗤笑了一声,矜贵的坐下,随后倒了两杯茶,修长的手指推到她面前一杯。 “孤又没罚你,胆子这般小,吓哭了?” 还真是,越看越像小猫儿。 薛凝心中很乱,自己都没发现,就这样接过了封羡递给她的茶杯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她才察觉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越了规矩,封羡的身份,她怎么能让他给自己斟茶! 第32章 赌上性命,你敢吗? 薛凝捋了捋思路,瞬间想通了今晚发生的所有事的关联。 怪不得封羡当时同意了,让锦衣卫跟着她去了谢安县主那里。 原来是因为,他一早就看卢远不顺眼,想要除掉卢远,正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虽然她发现了封羡跟暗卫的谈话,但是想必现在,她对于封羡来说,还是有利用价值的,所以封羡不会杀她。 想太多也没用,因为封羡若是真的想要杀她,她也没有反抗的机会。 “臣女求殿下,为臣女指一条明路。” 薛凝忽然看着封羡,眸光坚定。 封羡捏着茶杯,打量了她一眼,俊颜却并没有惊讶,似是早就猜到了,她会这样说。 “薛凝,你想要为谢安申冤,可这条路不好走,而且注定满是荆棘,会碍了这朝中某些人的眼,没准会因此丧命,也求助无门,也许是条绝路......” 封羡挑眉,声音温润却没什么感情,“所以,你当真要为了她,做到如此吗?你敢用命去赌,为她申冤,让害她的人付出代价吗?” 封羡没等薛凝回答,就嗤笑了一声摇头说,“孤看你啊,还是就此打住罢了,孤今日心情好,可以不要你的命,只要你管好你的嘴,别出去乱说。” 封羡直接起身,正打算推开禅房的门离开,却见薛凝忽然在他身后开口说道。 “殿下,薛凝敢赌。求殿下指一条明路。” 封羡脚步顿住,侧颜回头看她,“如今这件事,闹的满城风雨,你以为天家不知道吗?他们都知道,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后,所有人都知道。 但你想想,为何无人提起这件事,你那大哥身为京兆尹,却也迟迟没有审理这个案子,就说明这件事本身,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你为何觉得孤,会管呢?” 薛凝觉得,封羡这句话,是在给她挖坑。 她要是说了,听见了他跟暗卫的谈话,他想要卢远死,自然是最好的证据,所以他会管。 可是她若是承认了,就说明,她全都听见了,那他日后想要跟自己算账,随时可以取了她性命...... 薛凝几个呼吸间,还是做下了决定。 “殿下恕罪,臣女听见了殿下与暗卫的谈话,也从父亲口中得知,卢将军是宸王的人,而殿下与宸王,一向对立,所以殿下会管。 而臣女,愿意当殿下手里的一把刀,刺向卢远,让殿下与臣女,都得偿所愿。” 薛凝垂眸,余光却看着封羡,将他站在门口,落影拉长,半晌才听见他笑了。 封羡开口说,“薛五姑娘,往日里喜欢看什么书?” 薛凝不知道封羡,为何忽然问这个,像是答非所问,却听他接着说。 “大周律法,可熟读?里面有一条,是谋逆之罪......” 薛凝眸光一顿,心跳飞快,迅速想通了原由,然后对着封羡行礼。 “谢过殿下。” 封羡,“你所求就在律法之中,若是还能留下一条命,再来谢孤吧。” 薛凝看着封羡离开,消失在夜色中。 她五指紧了紧,律法,她确实熟读,因为当初三哥还活着的时候,总是说想要当大周第一提刑官,想要为天下受冤枉的百姓申冤翻案。 在三哥死了之后,薛凝一直熟读律法,三哥喜欢的,三哥想做的,薛凝都在努力做。 薛凝这晚睡的并不踏实,锦被中似是还带着一股沉香木混杂着龙涎香的气息...... 她一想到是封羡留下的,她就脸热的厉害,最后将锦被推到一边,没有再盖。 翌日。 忍冬醒了,有些发懵的看着薛凝。 “姑娘,昨晚奴婢......” 薛凝并没有将跟封羡的事情,告诉忍冬。 “没事的,许是这段日子你太累了,晚上吃的又少,斋饭也没有油水,所以你累晕了。” 忍冬着急道,“那姑娘,卢将军那边......” 薛凝说,“一切都很顺利,有人误闯了进去,这件事,想必今日京都城,已经传遍了......” 忍冬放下心来,“那姑娘,如今我们在天安寺里,已经达成所愿,可老爷那边,是罚您来天安寺的,眼下我们要一直留在这里清修小住吗?” 薛凝摇头,“收拾一下东西,今日我们就离开。” 忍冬利落的将东西收拾好了,薛凝主仆二人,租了一辆马车,从京郊回到了京都城。 直到薛凝开口,让他们在韩家酒楼停下。 “姑娘,我们不回薛府吗?” 忍冬话落,又叹了口气,“姑娘暂时不回去也好,否则让老爷跟夫人知道了,又要罚你......” “只是又要麻烦姨母了,先住在她这边。忍冬这两日开始,我有要事要做,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再惊讶,也不要拦着我,知道吗?” 薛凝认真的语气,不知道为何,让忍冬心中一阵发慌,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那姑娘,到底要作何......” 薛凝眸光看向了皇城不远处,那早就落了灰烬的高台。 她语气很轻,却坚定不改,“我要去敲,登闻鼓。上高台,告权贵。” 忍冬一把抓住薛凝的手,“姑娘!那可是登闻鼓!奴婢就算是读书少,却也知道轻重,非官身若是敲了登闻鼓,没等陛下亲自审案,就要先打八十大板!” 忍冬着急的都快哭了,“姑娘身体娇弱,这八十大板下去,焉能还有活路啊!姑娘,你别冲动,也许还有其他的法子,能帮谢安县主的......” 薛凝轻声说,“忍冬,众人欺她满门凋零战死,既然无人为她做主,那就由我捅破了这天,谢姐姐,她值得我这样做。” 第33章 再也回不去的故乡 薛凝从酒楼伙计的口中得知,姨母温如霜跟姨夫韩澈,这两日有事要办,并没有在酒楼。 薛凝直接住在了酒楼的小后院,这里被布置的很温馨,因为温如霜特别喜欢走江湖行侠仗义,所以并没有买下固定的宅子住所。 这酒楼,就是她来京都城之后,薛凝的另一个家。 暮色将至,薛凝坐在院子里,终于等到忍冬回来了。 忍冬额角满是细汗,手里抓着一张褶皱到不行的书信,然后红着眼眶递给了薛凝。 “姑娘,我刚见过谢莹姑娘,这是她给我的,说是在县主的被子里发现的,想来这封遗书,是她早就写下的。 莹姑娘说,这是县主一共就写下了两封信,给她一封,给你一封......” 忍冬说完之后,似是想到了刚刚谢莹身上的伤,有些不忍道,“莹姑娘往日里虽然娇纵,但其实也就嘴坏了点,曾经那般骄傲的一个人,如今被他们关在院子里,折磨的瘦了一大圈......” 薛凝捏着书信,五指紧了紧,低垂的眸光看见了信上熟悉的字体。 ‘吾妹薛凝,见字如晤。’ 薛凝只是看着这八个字,眼眶就已经湿了,她打开信函,谢姐姐的字潇洒,可却写得极为匆忙,能看出来她写的时候,在强撑着身体。 ‘凝凝,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想必我已经出事。卢远污我名声,让我死了无颜面见满门。 是我错了,当初就不应该嫁给他,错信了他。他早在几年前,就对我的饮食做了相克处理,我身子越发的不好,更是在这次小产之后,差点丢了命。 凝凝,我此生已过,父兄死了之后,我亦存了死志,所以你不要为我报仇,死了对我而言,也许是最好的解脱。 我唯一的遗憾,还有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跟阿莹,我还未看见你们嫁给良人,总是担心你因为当年的事,锁住自己的心,赎罪一般无底线的,让家人欺负受苦。 凝凝,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三哥既然舍命救你,说明你对他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人,往后余生,你要活得好些,才能让他高兴,解开心结。 我给你留了一份嫁妆,首饰盒被我藏在了天安寺的桃花树下,姐姐以后不能再护着你了,希望这份嫁妆,能替我保佑你,往后余生,平安喜乐,健康顺遂,因为我的凝凝,就是这京都城里最好的小女娘。 我死后不入卢家穴,宁可挫骨扬灰,若是可以,凝凝,你帮我扬了骨灰,就让我随风吹到漠北,那里有我的父兄母亲,是我此生回不去的故乡,再也到不了的远方。’ 薛凝的眼泪,滴落在信纸上阴湿,她嗓音嘶哑轻颤,“谢姐姐......” 薛凝心中悲痛,她全天下最好的姐姐,死了。 薛凝苍白的脸,唇瓣近乎干涸,忍冬也在一旁跟着抹泪,“姑娘......” 薛凝带着忍冬,来到了院子里的梨花树下,半晌才开口道,“忍冬,这树下我埋了两坛酒,帮我一起挖出来吧。” 忍冬知道,这两坛酒,是当初薛凝从姨夫韩澈这里,学会酿酒术之后,酿出来的最好的两坛酒。 京城中千金难求的韩家酒楼梨花白,每月限购,是薛凝酿出来的,但却只是次品,而上品,名为千层雪。 因为是梨花树下,花瓣落尽,一醉入梦的酒。 薛凝打开了其中一坛酒,对着谢安给她留下的遗书,她红着眼睛,将这坛美酒,倒在了土上。 她说,“谢姐姐,薛凝以此酒立下誓言,定会让你沉冤得雪,待一切结束之后,送你回漠北。” “姑娘,你真的要上登闻鼓吗?奴婢害怕,万一你有个好歹......” 忍冬知道,自家姑娘,虽然看着性子软,待人真诚,可是一旦有了决定,无论有任何困难,都会走到底。 薛凝垂眸,轻声说,“忍冬,谢姐姐想回漠北,我不能让她等太久。” 就算是条死路,那又如何呢?反正,她也命不久矣,她没什么输不起的。 人人都怕沾了谢姐姐的案子,会得罪宸王,得罪陛下,丢了性命。 但是薛凝,一无所有,刚好,又可以不要命。 翌日。 薛凝雇了马车,一路行驶,到了京都城的官衙,酿酒司。 薛凝提着一坛酒,将酒带进去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几个正八品掌坛,大周朝开设之后,历代君王,上到权贵,下到百姓,都对饮酒十分热衷。 所以,从先帝开始,就设立了中枢机构,酿酒司坊,用来掌管大周朝所有的酒品酿造。 没有得到酿酒司认可的酒品,若是私下偷摸买卖,是触犯律法的。 “薛姑娘,还真是你,今儿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怎么来了?” 薛凝行礼,“见过大人,大人安康,这是薛凝前阵子酿出来的新酒,特意给你带了一坛过来......” 赵司正接过她手里的美酒,见薛凝脸上的郑重,他已经猜到了一二,原本绷着的脸上,却马上笑逐颜开了。 “薛姑娘既然来此找本官,看来是想清楚,我之前与你说的了?” 薛凝点头,“往日是薛凝不识抬举,请大人宽恕,日后有劳大人照料担待了。” 赵司正捋了捋胡须,拍了拍美酒,“好说好说。” 薛凝又说,“只是眼下,小女遇到点难事,有些着急,上次大人与我说的,掌坛的位置,不知还有没有空缺,这两日可否就让我过了明路......” 薛凝因为酿酒买卖,跟赵司正有了交集,而之前赵司正一直感叹她酿酒极好,想要破格让她当掌坛女官,主动提了出来,她却一口回绝,闹的赵司正不太愉快。 酿酒司这里,八品以及以下,是可以有女子当官的,但薛凝一旦当了掌坛,就不能再给韩家酒楼提供酒品,以后酿出来的酒,只能供给宫里。 第34章 上高台 所以,当时薛凝拒绝了,而赵司正一直愁的就是,宫里的美酒,这两年没什么新意,陛下已经训斥了他几次,薛凝能帮他破局升官,可薛凝却拒绝了,直接让赵司正跟她差点撕破脸。 司正思考了片刻,“这般着急的话,只能先给你一个九品女官的官职,你可愿意?” 薛凝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谢过大人,日后薛凝一定努力酿出佳酿,报答大人今日恩情。” 赵司正见薛凝这么客气,他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再对这女娃严厉了。 “行了,之前的不愉快,本官不放在心上,稍后我会让人带着你,过了明路,明日开始,你就是我酿酒司的人了。” 薛凝直到拿着刻上了自己名字的,酿酒司掌坛的腰牌,才放心下来。 她临走之前,却回头看了一眼官衙门,手指捏紧了腰牌,不知道明日,是福是祸,可她没得选。 希望,她不会牵连到酿酒司。 薛凝再一次回到酒楼的小院之后,跟忍冬说了很多话。 “忍冬,之前我酿酒还有绣品,赚的那些银子,你都记得放在哪儿吧?明日你偷偷回薛宅佛堂,走侧门,将银票拿出来带走...... 你跟余嬷嬷的卖身契,你们不用担心,若是我真的出了事,我会让薛家放你们离府,定不会将你们留在那里,让薛明珠磋磨......” 忍冬越是听薛凝说,眼泪越是忍不住,头一回对着自家主子闹脾气。 “姑娘,奴婢不要听,奴婢不听,姑娘会没事的,等姑娘出来了,姑娘带着奴婢拿银子......” 忍冬生怕是薛凝在交代后事。 薛凝叹了口气,帕子擦了擦她的眼泪,“别哭,人总会有一死的,况且,我也未必会死。” “呸呸呸......姑娘不要说‘死’,奴婢不要你死......” 忍冬哭的差点背过气去,她不是薛家的家生子,从小被重男轻女的父母贱卖出去,给兄长娶了媳妇。 忍冬一开始被专卖给两个大户人家,遇上的主子都不是良人,对她非打即骂,她性子有倔。 直到她被第三次被专卖给了薛凝,她在薛凝这里,体会到了什么是家,有她家姑娘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薛凝抱着她轻拍着,没有再说其他。 因为忍冬啊,我早晚要跟你交代这些后事的,还有不到一年,我就要死了。 翌日一大早。 薛凝跟忍冬说,想要吃街尾的桂花糕,忍冬这才松手,去给她买糕点,否则忍冬是打算拉着她,不让她出门的,生怕她会出事。 “姑娘,奴婢一会儿就回来。” 薛凝想要跟她笑一下,却只能麻木的看着她,唯有那双眸子,温暖澄澈。 “去吧,别着急,天热,你走的慢些,若是半路饿了,就吃点桂花糕,你平时最爱偷吃这个。” “姑娘,你又取笑奴婢......” 忍冬离开,脚步却很快,生怕回来晚了,看不见薛凝,对她这样好的姑娘,她希望长命百岁才好,这样她就能一直有家了。 薛凝却在忍冬走远之后,五指紧了紧,随后转身,将剩下的那坛千层雪,放在了小院的阴凉处,然后留下了一封书信,写着‘姨母亲启’。 薛凝走在大街上,脚步不快不慢,却步履坚定,终于走到了,京都城皇宫下,那搭起来的高台...... ...... 韩家酒楼小院里。 忍冬买完桂花糕之后,不知道为何,眼皮跳个不停,往日里她最喜欢趁热吃桂花糕,但是今日,却一口没有偷吃,快步跑了回去。 温如霜风尘仆仆,刚从京城外回来,正站在那坛酒旁边,拆开书信。 ‘......姨母,若是我回不来,在我死后,那千层雪,你们想我的时候便饮一口,醉了就能见到我了。抱歉,也许今生,无法报答姨母的恩情,凝凝下辈子,想投生成你的女儿,伴你膝下承欢,为你尽孝......’ 在她看完书信之后,脸色迅速一变! 与此同时,忍冬也跑了回来,“夫人,姑娘人呢?” 温如霜一把抓住忍冬,凝重道,“快,快些去找薛家的人,去拦住凝凝,她恐怕是要出事!” 皇宫外,高台。 薛凝看着那满是灰烬,多年都未曾有人再登上的高台,她走上前。 烈日当头,潮夏闷热。 可是当她走上去的时候,却感觉到一阵风吹来,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是往日里谢姐姐最喜欢的香气。 薛凝不会笑了,但眸底却坚定温柔,那拿起鼓槌,她知道,这是谢姐姐给她最后的呵护。 谢姐姐,凝凝不怕的,因为有些事,有些情义,大过性命,士为知己者死。 “咚——” “咚——” “咚——” 薛凝看似娇弱,可手中的鼓槌,却用尽力气敲响,鼓声鸣鸣,响彻京都! 京城中的百姓,瞬间被吸引了过去,有人惊呼出声。 “快看!有人敲登闻鼓了!” “真的假的,瞧着这敲鼓的人,还是个女子,她不要性命了吗?上一个敲登闻鼓的,可直接被打死了,根本没挨过那八十大板!” 第35章 登闻鼓 而宫门守门的侍卫,则是迅速的将此事禀告。 登闻鼓敲响,得见天颜,要不是有莫大的冤情,这天下间,根本无人敢敲登闻鼓,因为审理的代价,很可能是一命换一命。 京中的百姓聚集,就连一些达官显贵,听闻有人敲响了登闻鼓,也不少人出来看热闹。 一时间,城楼下面的高台,人潮拥挤,无数人抬头,看着站在高台之上的薛凝。 凝妆登高台,敲响登闻鼓。 “臣女薛凝,为友鸣冤,状告镇守将军卢远,以残害忤逆皇室之罪,求陛下亲自审理,荣安侯之女,谢安县主的冤案!” 女子本弱,但此刻她却很强,因为心中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清风吹过,伴随着鼓声,将薛凝的话,迅速的传开,满京城哗然。 有人原本是站在下面看热闹的,但是此刻却震惊非常。 “这......这位官家小姐,竟然是为了谢安县主敲了登闻鼓!” “我看敲得好!谢家满门为了镇守漠北战死,何等荣耀,他们放在掌心上的嫡女,最后的血脉,怎么能就被人欺辱到死!” 因为卢远跟表妹偷情这件事已经传遍大街小巷,所以不少女子都觉得谢安可怜,更是会共情,觉得谢安若是真的被污了名声的,那得死的多冤枉。 “说的到轻巧,平头百姓私下里为县主鸣不平的多了去了,可是谁敢敲登闻鼓啊,不要命了!” 有人说,“这姑娘瞧着眼熟,好像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啊......” 薛凝敲着鼓,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刚刚的话,并没有停下,即使烈日很晒,但是她不能停,也不敢停。 半个时辰过去了,她的唇瓣有些发白缺水,却依旧在重复着刚刚的话。 仿佛,只要不受理,那她就会一直敲下去! 而高台之下...... “姑娘!” 忍冬眼眶通红,捂着嘴看着薛凝。 温氏跟薛明珠,则是站在了温如霜身后,她们在看见薛凝敲响登闻鼓的时候,对于她们的震撼,是无法言说的。 因为在这一刻,薛凝再不是闺阁之中,只能躲在别人身后,等着别人呵护的小女子。 “凝凝......你,你快下来啊......” 温氏声音轻颤,甚至有些头晕目眩,心中为薛凝着急,好歹是她的亲生女儿,哪怕不是她最偏爱的孩子。 薛明珠眸子动了动,忽然又觉得这是件好事,薛凝自己送死,今日之后薛凝死了,日后薛家就只有她一个嫡女了,再也不会碍她的眼了! “母亲,凝凝也太冲动了,做事之前也不考虑一下后果,她如今上了登闻鼓,陛下一旦受理,她可是要挨板子的,且不说她结果如何...... 父兄今日也上了朝,一会儿凝凝面见陛下,又让父兄有何颜面啊!” 温氏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对薛凝性命的担忧,瞬间慌了神,“对,我们赶紧让人,守在宫门口,问问侍卫,有没有法子,传信给你父亲! 万不能让薛凝,连累了整个薛家!” 温如霜听见了温氏说的这些话,她本就冷艳的脸上,更是透着一股凌厉,一把抓住她这个偏心眼的妹妹。 “你要去哪儿!凝凝如今还在高台上,你是她母亲,将她唤下来才是正事,在你眼里,你女儿的性命,就比不得你丈夫儿子的前程?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功利......” 温氏脸上臊的慌,也有些怒意,如今她再也不是事事不如温如霜的妹妹了。 “温如霜,我好歹是尚书夫人,你一个江湖女子,凭什么这般说我!我自己的家事,不用你管!我看就是薛凝往日里与你走的太近了,才让她这般叛逆不知轻重!” 温如霜拂袖而去,甚至遮挡着脸,不想让在场的百姓认出自己,说到底,她还是觉得薛凝今日所为,丢了薛家的脸面。 她们着急的去找熟人,还给薛玉朗传消息去了。 薛凝敲了半个时辰,已经有百姓着急道,“敲了这么久,宫门都没开,莫不是陛下不想受理这案子吧?” 有个读书人开口说道,“陛下一向宠爱宸王,而这卢将军跟宸王的渊源颇深,所以陛下当然不想断了宸王的左右手,朝中那些大人们,都知道这个道理,自然也没人敢管闲事......” 有人叹了口气,为谢安县主,也为当初守卫大周的谢家满门抱不平,可平头百姓又能怎么样呢? 直到皇宫的大门,终于打开了,里面的内监大人,身后带着一行侍卫。 “陈公公!” 陈公公是皇上的亲信,他既然出来了,就说明代表了陛下! 陈公公面无表情,只是瞥了一眼高台上的薛凝。 “陛下问,是何人敲响登闻鼓啊?” 薛凝走下高台,上前一步,背脊挺直,仪态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娇养出来。 她躬身行礼,“臣女薛凝,恳请陛下,受理谢安县主之死的冤案。” 陈公公没有半点意外,因为他来的路上,自然已经有人,把薛凝的身份告诉了他。 “薛大人的千金,竟然有此等勇气敲登闻鼓,倒是让人敬佩。只不过,薛姑娘可知,这敲响这登闻鼓的规矩呢?” 陈公公的威胁,薛凝听懂了,是想要将她吓退。 薛凝那张昳丽的脸,平静无波,眸光坚定。 “臣女知道,此心不改,有劳公公,带薛凝面圣。” 陈公公多看了薛凝几眼,眸光有些复杂,不只是他,如今整个朝野,今日都因为薛凝的登闻鼓,而惊到了。 “既然薛姑娘不改心意,那便跟咱家过来吧。” 薛凝跟上陈公公的脚步,这是她第一次走入宫门。 她回京之后,宫中有几次宴席,父亲倒是带着全家受邀赴宴,但是却一次都没有带她来过。 只因为,在出门之前,薛明珠弄丢的首饰,出现在了她的院子里,薛明珠伤心哭的厉害,全家都觉得,薛凝是为了跟薛明珠抢风头。 如此任性高调,生怕她进宫赴宴,会闹出什么笑话,连累他们。 第36章 面圣 薛凝看着恢宏的皇宫,终于来到了这里,却再也没有当初,心中对这里的期盼了。 她来了,却不是薛家带她来的。 大殿门口。 台阶之下,薛凝被陈公公安排站在烈日下。 “薛姑娘,在陛下受理之前,你还不能进大殿,先在这儿跪着吧。” 陈公公走入大殿,而大殿之中,大门开敞,薛凝站在大殿之外。 不少官员,弓着身面对上首高座的永顺帝,但是有的人余光已经悄悄往后看了两眼。 永顺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可看过去一眼,却充满了威严,在看见薛凝跪在殿外之后,眸光瞬间沉了沉。 陈公公,“陛下......” 所有人都在等着永顺帝开口。 永顺帝的手瞧着玉玺,忽然开口说道,“谢安的尸体,如今何在?” 薛严心中紧了一下,上前一步,恭敬说道,“回禀陛下,如今谢安县主的尸体,在京兆府衙,正是微臣管辖。” 此刻朝堂中的大臣们,都知道这是陛下在明知故问,明显是不太想管,不然也不会,任由那薛家五姑娘,敲了半个时辰的登闻鼓,也不宣见了。 他们不由将目光看向了薛有道,心道这薛家五姑娘也是,一点眼力见都没有,敲起没完,这才让陛下,不得不受理。 永顺帝,“那敲鼓鸣冤之人,又是何人?” 薛严额角冷汗直流,直接跪下,“陛下,敲鼓之人,是臣的妹妹薛凝。” 永顺帝眸光看向薛有道,却并没有阻止薛严的下跪,他不紧不慢的说道。 “哦,原来是薛爱卿之女啊,既然是你薛家女,怎么这点耐心都没有,不等着京兆尹审理出结果,反而心急的敲那登闻鼓呢?” 薛有道直接跪下,脸色难看,“臣有罪,是臣教女无方,恳请陛下赎罪,求陛下看在臣尽忠职守的份上,让臣带薛凝回家好生管教,再不儿戏。” 往日里薛有道的政敌,却无人在这时候踩一脚,因为大家都心明镜的,这就是永顺帝想要找个台阶下了,而不再受理此案。 也算薛有道这老狐狸识趣,一眼看明白。 永顺帝叹了口气,“罢了,薛爱卿有功之臣,朕总不能看着你白发人送黑发人,仅此一次,将人带回去好生管教吧。” 薛有道,薛严,“谢陛下之恩。” 两个人快速走到了大殿门口跪着的薛凝身边,两个人脸色难看,有着怒容。 薛有道一把扯住薛凝的胳膊,“逆女,快点随我回去!” 薛严容色发冷,一向面不改色的他,今日肉眼可见的慌乱脸色发白。 “薛凝,难道你非要让全家因为你的任性,给你陪葬,你才满意吗?” 薛凝并没有起来,依旧跪在殿前,“我不是以薛家之女的身份,敲登闻鼓鸣冤的,所以父亲可以放心,若是真出了事,一卷草席,京郊乱葬岗,薛凝认了,绝不会连累薛家。” 薛严震惊的看着她,“薛凝,你!” 薛有道此刻都被薛凝吓到了,他没想到,到了这个份上,薛凝还是要告到底。 就在两个人对视一眼,也顾不得难看,想要直接将人拖着带出去的时候,却听见薛凝掷地有声的喊到。 “薛凝为友鸣冤,状告卢远将军,残害谋逆皇室,恳请陛下审案,将他绳之以法。” 薛凝的话,响彻大殿,而此刻大殿之上的所有大臣们,大气都不敢出,仿佛针落地,都能听个清楚。 永顺帝眸光发冷,在沉默声中,他看向大殿之外,给他磕头,却并不卑微退缩的小女娘。 他不知为何,在她身上,仿佛是看见了故人的影子,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想到了封羡的母后。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恹恹开了口。 “你既然敲了登闻鼓,可知道大周朝的规矩?要朕审理此案,你一个小小女子,没有官身诰命,天子审案之前,你要先承受八十大板,如此你依然要继续吗?” 薛凝从袖中拿出一块腰牌,然后双手奉上,恭敬不卑不亢道。 “陛下,臣乃酿酒司,九品掌坛女官,臣拜见陛下,若卢将军无罪,臣愿意按照我朝律法,受斩首之刑,恳请陛下亲审此案。” 薛凝的话,直接让满朝哗然! 就连永顺帝,看薛凝的眼神,都动了动。 因为没人能想到,这小女子,竟然熟读律法,也有这等胆识与义气,愿意为了挚友而赌上性命! 她有了官身,自然就不用受这八十大板了! 一时间在场的官员们,看着薛凝的眼神也有些复杂,君子之交淡如水,男子尚且为挚友做不到如此,可是薛凝,却有此等义气。 试问,谁不想要一个这样的挚友呢?在自己出事之后,拼尽一切,为自己击鼓鸣冤天下知! 往日人人都觉得薛凝,是不被薛家宠爱的嫡女,被唾弃的扫把星。 但这一刻,人人都在羡慕谢安,因为谢安,有薛凝这样一个挚友。 他们的目光,让薛有道跟薛严,也有些复杂难明,薛凝有这样的气节义气,是他们也不曾想到的。 永顺帝半晌沉声道,“既如此,朕便亲审此案,若是没有冤情,即日你便斩首。” 陈公公,“宣,酿酒司掌坛薛凝,入大殿!” 薛凝叩首,“臣谢过陛下。” 第37章 车裂五马分尸 永顺帝微微颔首,“既然按照律法,那大理寺卿何在?你也在旁协同审问吧,朕就在此看个结果。” 大理寺卿上前一步,“是,陛下。” 而此刻,一直心跳如鼓,愤怒到有些慌乱的卢远,则是越过众人,终于走到了朝堂前站定。 卢远居高临下的瞥了一眼薛凝,冷声说道,“薛姑娘,我知你往日就会花言巧语,在我妻子身边给她出馊主意,导致我跟她之间的感情一直不好。 而今日你又闹了这么一出,简直是荒唐至极!你倒是说说看,本将军何罪?那谢安死的时候,我连着几日一直在京郊教场,并未回宅子。” 卢远说完之后,不屑道,“区区一个女子,一时冲动,就想要害人性命,我看薛姑娘倒还真是如同京中传闻那般,品行低劣。” 要是其他女子,被当红大臣,当着天子的面,这般指摘,想必早就羞愤的晕过去了。 但是薛凝,却始终面无表情,并没有看他,只当他是秋后蚂蚱,蹦不了多久。 而薛严跟薛有道,这会儿心中却不是滋味,甚至眉心紧蹙,薛凝说到底也是薛家人,被其他人这样说,还不是丢了薛家的脸面?! 薛有道想到这里,脸色更是沉了下来,跟薛严对视一眼,最后站在了朝堂一侧,等着看结果。 “父亲,薛凝根本不懂律法,她能说明白什么?不若我站在她身边,毕竟我是京兆尹,免得她太丢薛家的脸?” 薛严也不是想帮这个妹妹,只是文武势不两立,他们薛家还轮不到卢远来说。 薛有道却摇头,“不必插手,眼下已经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了,别忘了薛凝跟陛下,刚刚立下的誓。” 薛严心中一颤,是啊,若是薛凝输了,那就是死! 大理寺卿,是宸王的人,自然也帮着卢远说话,左大人见薛凝上前一步,刚要开口,他却率先阻止了薛凝。 “薛姑娘,不知对大周律法熟悉多少,律法之中有一条,丈夫跟妻子发生争执动粗,导致妻子死亡,并不会判死刑,情节严重的,也顶多流放十年。 亦或者,可以雪花白银抵罪。谢安嫁入卢家,那就是卢家妇人,况且先不说人并不是卢将军直接打死的,就算是,那也只是家事。” 左大人语气充满威严,忽然拔高声音道,“只是家事,你就敲登闻鼓,耽搁陛下上朝,这也未免太过儿戏,不将皇家威严放在眼里!” 薛凝却并没有被他吓到,看着两人,终于开了口,声音不如左大人那般洪亮,可却在安静的大殿里,让每一个人都清晰的听见,不卑不亢,却坚定冷静。 “大人说错了,臣敲登闻鼓,不为家事,是为国事。” 左大人蹙眉不屑,“国事?你倒是说说看,怎么能算到国事上面?” 薛凝对着永顺帝行礼,然后说道,“陛下,谢安县主,是在谢侯爷亡故,谢家满门战死之后,先帝怜惜,感念侯爷的忠烈,故而封谢安为县主。 谢安县主,是上了皇家玉牒的县主,是钦天监选了日子,在城宣武大殿上,举行的册封。虽然她比不得嫡公主尊贵,但皇家玉牒已上,就说明谢安县主,皇室身份实至名归!” 薛凝的话,让在场的人一片哗然,不少人确实是将这件事给忘了。 但是,谢安就算是上了皇家玉牒,那又怎么了?一时间,不熟悉律法的大臣,都没有反应过来。 可左大人跟宸王,此刻脸色却是一变!终于认真打量薛凝,这场交锋,他们不得不认真了,她还真的有点见识。 薛凝接下来说的话,直接解开了所有人的疑惑。 “左大人,大周律法,可有一条是忤逆皇室之罪,故意残害皇室成员受伤,其罪当斩,而导致皇室成员惨死,蓄意谋杀,其罪按谋逆论处,应判刑,玄武门车裂五马分尸之刑,让全城百姓围观!” 卢远脸色骤变,“什......什么......薛凝,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竟然还想让我车裂分尸!你算什么东西,你空口白牙,就能危言耸听了?!” 卢远越是表情激动,薛凝越是平静冷漠,“左大人,臣是否说错,大周律法之中,是否有这样一条?” 左大人脸色难看僵硬,他跟宸王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深呼吸一口气,然后看向永顺帝。 “陛下,薛掌坛所言不错,大周律法之中,确实有这样一条。若是谢安县主真的上了皇家玉牒,那便算是正经的皇室......” 永顺帝都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遭,毕竟是先帝册封的,他登基之后,早就将谢家抛诸脑后了。 永顺帝面无波澜,“卢将军,既如此,你可还有什么辩驳?” 卢远心中发慌,但嘴硬重复,“臣没有伤害谢安,更没有蓄意谋杀,臣只是跟谢安发生了口角,推了她一下,是她自己流产,身子弱,后面又郁结于心不吃药,这才亡故,臣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卢远开始装可怜,一副受害者姿态,他捂了捂脸,眼眶发红道。 “说来惭愧,臣的家事,闹出了不少丑闻,谢安跟我府中的府医,关系不清不楚,所以臣才与她发生了口角,那日之后臣就没有再回府,京郊教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所以谢安死了,与臣根本没有关系!” 左大人也反应过来,随后看向薛凝说道,“如今谢安县主的案子,既可以属于家事,也可以属于国事,两相放在一起看,卢将军跟她发生口角情有可原,后面虽然动了手,导致她流产......” “陛下,臣觉得,卢将军罪不至死,但该罚,却可以按照白银抵罪或者流放来罚。除非,薛姑娘有证据,证明谢安县主,就是因为卢将军害死的。” 左大人这么一说,宸王跟卢远都放下了心,他们笃定,薛凝不会有什么证据。 薛凝从袖中拿出了谢姐姐留给她的遗书,还有一张官书供词,上面也画了押。 第38章 遗臭万年 陈公公将两张纸郑重的呈上去给永顺帝,永顺帝看完之后,眸色变了变,随后一摆手,让陈公公将两张纸,公布于众,给在场的所有大臣看。 仅是两张纸,可是却倒尽了无数冤屈不甘,全场哗然。 这两张纸终于传阅到了宸王还有左大人的手中,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与此同时,薛凝上前一步,在此开口。 她的眼眶,此刻才微微泛红,声音清晰透着轻颤,说出来的而话,却无不让在场的人动容。 “谢家满门忠烈,当年漠北守城,大周闹了灾荒,没有银子援救。是谢家军,用骨血守住了雁门关,三千将士对战敌军万人,明知是死战,谢家儿郎却无一人当逃兵。” “这样忠勇的镇国将军,唯一留下的嫡女,却在嫁人之后,被奸佞磋磨致死,谢安县主到死,都在念着漠北,想要见她的父兄......” “而谢家的气节,谢安县主又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男盗女娼,鸡鸣狗盗的事情?!不过是有人既舍不得谢家在武官那边的威望人脉,不想让自己成了背信弃义之人。 却又谋划了,妄图让区区一个罪臣之女的外室生下的孩子,将谢安县主的孩子调换,混淆皇室血脉,其罪可诛!” 薛凝眸光一冷,看向卢远,“卢将军,谢安县主遗书,是你日日用相克的食物,将她的身子彻底毁了,此种行径,不亚于下毒谋杀!” 卢远脸色一白,薄唇紧抿,几次想要辩驳,可是谢安的遗书,就留在这里。 “你......你胡说,这遗书,不可能是谢安留下的,对,不可能是她!她明明已经病的不能动了,又怎么可能有力气写字!” 卢将军的话音一落,再一次让满朝堂的人倒吸一口冷气,甚至有人蹙眉摇头,心道这卢将军果然是武将出身,莽夫一般,几句话就被薛凝套了话,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薛凝说,“卢将军不在府中,又是如何得知,谢安县主不能写字的?知道先帝赐婚的县主妻子,病成这样,你却并没有回府照看,反而让人锁了院子,也不找太医,任由她自生自灭,看来卢将军早就存了谋逆皇室的心思,就等着县主身亡。” 卢远大声高呵,“本将军没有!” 他又对着永顺帝下跪,“陛下,臣没有,请您不要相信她的信口开河,这遗书无法验证真伪。” 薛凝却说,“陛下,往日里,谢姐姐曾在天安寺亲手写下了佛经,一直放在天安寺祈福。而这遗书的字体,两厢对比,一验便知真伪! 另一份供词,是将军府内,谢二小姐跟县主的贴身丫鬟的供词,陛下让人查验便知。” 薛凝看向左大人,“大人,如今人证物证聚在,按照大周律法,又应该如何判刑?” 左大人额角直接溢出了冷汗,他擦了擦汗,然后看了一眼宸王,只见宸王脸色难看的厉害,却威胁一般的看了他一眼。 左大人心下一沉,看来宸王的意思,就是让他帮着卢远到底了,可现在若是帮了卢远,明日朝堂上的事传出去,别人还指不定如何说他这个大理寺卿,是个佞臣小人,不为谢家遗孤做主! “这......薛掌坛,人证物证在,可动机还不明,少了动机,是说不通的。卢将军也为我大周立下汗马功劳,又得先帝赐婚,他一向忠君,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区区外室,就残害高门显贵的妻子呢?” 左大人磕磕绊绊的说完,在场的其他大臣,有的人却点头开口说道。 “是啊,宠妻灭妻本就让人嘲笑,况且卢将军前程大好,总不能因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而舍弃前程吧?” 卢远磕头说道,“陛下,臣冤枉,臣真的没有谋杀的动机......” 宸王在这时候开了口,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父皇,儿臣觉得,卢将军在此事,就算有过,但也罪不至死,就当是功过相抵罢了。 再者,食物相克这件事,当朝也没听说,谁因为这个真的吃死了,那谢安跟他成婚这么久,要是死早就死了,还能熬过这些年? 不过都是危言耸听罢了,按照儿臣说,就应该像刚刚左大人说的那般,罚卢将军十年的俸禄,可好?” 永顺帝眉心蹙了蹙,并不满意宸王的话,但眸底却透着一股无奈纵容,语气看似训斥,实则还是向着他。 “审案岂能儿戏!朕看你还真是闲得慌,什么闲事都想管一管!这案子,是大理寺卿审理,决策还是得看左大人怎么说。” 左大人心下一沉,看来陛下这是舍了他的名声,护住宸王了。陛下看来,并不想让宸王失去卢将军这个助力。 左大人咬了咬牙,“陛下,依臣来看......” 没等左大人的话说完,朝堂的一侧,忽然响起一道冷肆而又漫不经心的声音。 “父皇,儿臣前日审了一个犯人,这个人在酷刑之下,招供了。张阁老的死因,就是他导致的,他不过是一个小厮,我当时还好奇,他武功都不会,往日里也恭敬,到底是如何行凶的呢?” 封羡穿着一身玄色锦袍,走了上去,明明是笑着,却让人心底生寒。 他看了一眼卢远,“结果审问之下,倒是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此人名叫张间,跟卢将军那个外室,是亲兄妹,他说祖上有本奇书,写满了相克的菜谱。 这菜谱吃上个三五年,身子就弱了下来,不出五年必死,若是中间受了伤,那死的就更快了......” 卢远的脸色一变,彻底惨白,而在场的其他人,一个个也都心明镜了,这样来看,直接证据确凿了! 封羡玩味的说道,“父皇,不若将卢将军那个外室送来,孤亲自给她轮上一遍酷刑,想必她也嘴硬不到哪儿去,立刻就能招了,也算是儿臣为你分忧了。 毕竟,这登闻鼓的冤案若是处理不好,御史记录下来,可是遗臭万年啊。” 第39章 狗急跳墙 永顺帝刚刚还面对宸王的好脸色,此刻瞬间冷了下来,肉眼可见的阴沉充满厌烦。 “封羡,你可有把握,而不是屈打成招?” 朝堂大臣,都能听出他对废太子的不喜。 可偏偏封羡本人,却仿若没有察觉,不甚在意,嗤笑了一声,“父皇,这大理寺里,屈打成招的人还少吗?也不差儿臣屈死的一两个臭虫吧? 况且,薛掌坛的人证物证聚在,儿臣不过是锦上添花,想着尽快破案,毕竟谢安之死,全京城的百姓都在关注,想来流言蜚语,不日就会传到漠北边城......” 永顺帝瞳孔顿了一下,即使再看封羡不顺眼,眼下也不能再明目张胆的帮着宸王。 因为漠北的百姓都给谢家的人立了长生碑,若是知道谢安之死,恐怕边城会乱。 天子威严,拍的龙案一响,众人纷纷低垂着头。 永顺帝冷声说,“来人,将那外室女送去大理寺,由封羡亲自审问,至于卢远,废除将军名号,同样关入大理寺。” 宸王有些着急气愤,“父皇!” 那卢远是武官又有兵权,他刚好可以用来跟封羡的锦衣卫抗衡,若是失去了卢远这个助力,他确实损失惨重。 永顺帝却没有再向着宸王,“待大理寺查清之后,卢远若是如同薛掌坛所言这般,蓄谋残杀皇室成员,那么,就按照大周律法判刑吧。” “陛下......” 卢远刚刚还意气风发,此刻却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脸色煞白,完了,一切都完了...... “宸王殿下,救......” 卢远剩下的话没等说完,就见皇上不悦的摆了摆手,陈公公立刻会意,然后一行人捂着他的嘴,直接拖了出去,他的脸上,终于满脸死灰,绝望瘫软。 他被拖走的最后一刻,眸光狠毒的看向薛凝,忽然迸发出一股戾气,他知道陛下这是让宸王舍弃自己了,他没有活路了。 既如此,与其五马分尸,不如杀了薛凝这个仇人报仇,来的痛快! “薛凝!” 薛严跟薛有道,一直注意这边的情况,下意识惊呼了一声! 众人眼瞧着卢远,宽大的手掌直接对着薛凝纤细的脖颈抓了过去,想要直接将人拧死! 可是陛下,却并没有示意御前侍卫去帮薛凝,只是眸光沉沉看向她这边。 薛有道一向揣摩圣心,心中一沉,看来这个女儿,即使是登闻鼓出尽风头,答应了官司,却也只能舍弃了,因为她已经碍了陛下的眼,陛下心思深沉,却暇眦必报。 就如同,当年陛下登基稳定朝中局势之后,第一个灭的,就是封家。 薛凝脸色一白,下意识往后退,可是她并不会武功,身子直接退到了柱子上,磕的背脊发疼。 可薛凝面对卢远,却并没有胆怯,而是平静的,毫不后悔的冷意。 “薛凝,我就算是下地狱,也不会放过你!你不是跟谢安好吗?那我也送你下去给她做个伴儿!” 卢远恶狠狠,“你现在就是后悔,也晚了!” 凭什么他要狼狈赴死,明明有大好前程,他真的恨不得给薛凝千刀万剐! 可那双要人命的手,却并没有落在薛凝的脖子上,卢远一声惨叫,紧接脖子就被一根琴弦缠住勒紧。 “啊——” 薛凝眸光睁大,是封羡! 她这是第二次看见,封羡用琴弦杀人了。 与此同时,周围的大臣们,站在朝堂上,看着卢将军原本那样人高马大的一个人,却在几个呼吸间,封羡好似并没有怎么用力,而是居高临下的,欣赏着人死之前绝望挣扎的样子。 他的脸上还带着两分薄凉的笑意,让在场的所有人胆寒! 整个大周,也只有废太子封羡,能这么疯,在朝堂上一言不合就杀人! 永顺帝脸色难看,尤其是在看见他最偏心的儿子宸王,此刻竟然被封羡吓得脸色发白,他更是心中有了一股怒意。 “封羡!快点放手!朕还在此,你就这般草菅人命,你到底想要作何!” 而冲过来的而御前侍卫,刚靠近封羡,就见他松了手,只不过卢远在他松手的同时,已经彻底瘫在了地上,虽然眼睛还睁着,可几乎没什么气息了。 封羡唇边带着一抹厉色,“卢远刚刚所为,已经招供,儿臣不过是先行一步行刑罢了。” “诸位大人都在,难得人齐,孤提议,直接将这逆贼送到玄武门,五马分尸,刚好大家也都能看个热闹再退朝。” 永顺帝眸光扫向薛凝,沉声说,“薛大人还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 薛有道冷汗直流,“陛下赎罪......” 永顺帝拂袖离去,朝堂散了,明显登闻鼓这件事,后续他也不想管了。 封羡的副将邵晟,带着锦衣卫直接将卢远捆住拖了出去,动作粗鲁,丝毫没有将他当人看。 薛凝从靠着的柱子上起来,娇躯轻颤了,劫后余生。 封羡嗤笑了一声,开口说道,“薛五姑娘,今日胆子倒是挺大,命也大,要是还能走的话,可以亲眼看见卢远被行刑,但你若是害怕那五马分尸的场面......” 薛凝行了礼,郑重说道,“殿下的恩情,薛凝铭记于心,日后定当报答。” 第40章 罪有应得 封羡用锦帕擦了擦琴弦上的血迹,漫不经心的说,“孤若是没记错,薛姑娘已经欠了孤五条命了。”他笑了一下,看着她说,“那薛五姑娘的命,就留好了,孤随时都可能来取。” 薛凝不知为何,此刻却并没有怕封羡,若是之前,她也许会人云亦云,觉得他嗜血暴戾。 可现在,薛凝却总觉得,封羡也许跟她一样,都是被名声所累罢了。 至少今日在薛凝眼里,他是个好人,因为他帮了谢姐姐报仇,也救了她自己。 薛凝见封羡要走,她上前几步跟上,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艳阳之下,像只偷偷跟着影子的小猫儿。 封羡忽然顿住脚步,薛凝差点撞在他的后背上,引得薛凝脸上一窘,封羡却嗤笑出声。 “五小姐就这般急着送死,想把命给孤?不然一直跟着孤作何?” 薛凝垂眸,“殿下,我想亲眼看着卢远,被五马分尸。” 薛凝这话一出,倒是让封羡沉默半晌,眸光落在她身上,“不怕吗?” 薛凝看着他,“不怕。因为天理昭昭,报应不爽,他该死,这世间,如他一般的人,也都该死。” 封羡忽然笑了,那张俊美的脸,在阳光下,有些晃眼。 “五小姐还真是有趣,这话说得,孤甚喜,你说得对,这天下间,有些人,无论死的多残忍,也都是他们应得的。 如此,那便跟过来吧。” ...... 薛凝跟着封羡,一路顺利的登上了城楼,站在城楼上,俯瞰宫门口。 此刻,玄武门聚集了不少百姓,甚至刚刚退朝的不少大臣,还真有几个人,可以放慢了步子,显然就是想要在这里看个‘热闹’。 薛凝看着卢远,被人绑住了四肢还有头颅,五匹战马拖着麻绳,有人拍了马鞭。 马声嘶鸣,而五匹马疯了一般向五个方向跑去...... 卢远痛苦挣扎的惨叫,却并没有来得及喊出来。 玄武门血迹一片,只剩下了一些依稀可见的残肢。 京城的百姓一阵惊呼,有的人甚至看完之后,吓得直接晕了过去。 而一些大臣们,则是脸色惊变,眸光看向城楼上,漫不经心,看着众人像是在看着蝼蚁的封羡。 他们心中惶恐不安,在今日后,他们会更加惧怕封羡,连陛下都对封羡退其锋芒,有所顾忌。 所以,若是有一日废太子封羡真夺了这天下,恐怕大周要变天了! 他一定会是个暴君吧,简直是个疯子! 薛凝看见卢远彻底死了,眼眶这才泛红,身子轻轻颤动。 封羡撇了她一眼,“怕了?” 薛凝那张昳丽的脸抬了起来,看着封羡,眸子发红,她却在摇头。 “不,臣女是高兴。高兴罪有应得之人,受以极刑,谢姐姐在天之灵,终于能安息了。殿下,不知张家外室女,你还会否捉拿审问?” 封羡挑眉,“你倒是记仇,孤还没看出来,你也是个瑕疵必报的,怎么,卢远死了还不够,那个外室听说还怀着孕,你也想让孤杀了? 五小姐瞧着娇柔,倒是个心狠的,还真是让孤,刮目相看。” 薛凝却说,“殿下,臣女只是想知道,害谢姐姐这件事,她有没有参与,若是她参与了,还提供了相克的食谱,那她也同样有罪。” 封羡见她,明明娇弱昳丽,受委屈的时候跟个小猫儿似的,可此刻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像她的外表那样柔弱。 亦如,她用最纤细的胳膊,敲响了登闻鼓,勇气可嘉,胜过了世间男子。 薛凝眸光看向不远处,“殿下,若是有人害了你的至亲,你会妇人之仁,放她一马吗?” 薛凝之前无限包容薛家的人,是因为她觉得欠了三哥,是全家的罪人。 她如此,其他人也应该如此,犯了错就应该赎罪。 封羡嗤笑了一下,似是想到了宫里的那些人。 他忽然笑得有些残忍,眸光透着一抹戾气,“孤,当然绝不会留下祸患,孤最喜欢的,就是灭门了,只有全死了,才算终了,省得冤冤相报。” ...... 薛凝出来的时候,在皇宫的门口,再一次遇见了陈公公。 “薛姑娘,太后有旨,赏赐你白银千两,以表彰你帮谢安县主沉冤得雪。太后说,念在你与县主的情义,县主的葬礼会按照皇室的规矩来办,而薛姑娘你可以走一趟将军府,将县主往日喜欢的物件,带出来,也算是留个念想。” 薛凝领旨谢恩,“谢过太后恩典。” 京中谁人不知,谢安县主大婚的时候,十里红妆? 眼下,卢远死了,卢远的母亲还有家眷,却并没有被牵连,说明陛下还是留着情面的。 可太后让薛凝去一趟将军府,无疑是并不想让谢安县主的巨额嫁妆,落在卢老夫人的手里,便宜了卢家。 故而,太后不好直接博陛下的脸面,就直接让薛凝去了,而薛凝得到了这些遗产,才算是给她最大的奖赏。 薛凝因为有宫中的侍卫保驾护航,进入将军府的时候,并没有人阻拦。 薛凝刚走过去,就察觉到了将军府的不对劲,不少小厮跟丫鬟,都拿着包袱四处逃窜。 而卢老夫人站在院子里,更是没有了往日里的嚣张气焰,通红着眼睛,吼着他们。 “我儿是大将军,他死了,我要你们这些奴才,全都给我儿陪葬!我不能让他孤零零的上路!” 第41章 期待薛凝回家 薛凝看向身后的御林军,“诸位大人,麻烦了,有劳你们帮我将库房打开,好将县主的遗物整理好。” “是,薛姑娘。” 一行人动作迅速的,直接撬开了库房的钥匙,而卢老夫人想要阻拦,却大势已去。 “卢老夫人,谢莹在哪儿?” 薛凝平静开口,声音却极冷。 卢老夫人狰狞疯笑,“那个贱人,也要给我儿陪葬!薛凝,我是没本事能拿你怎么样,但是我告诉你,谢安生是卢家的人,死是卢家的鬼! 我儿没有与她和离,那就要合葬在一起!谢安不是县主吗?那按照规制,一定会风光大葬,我儿也要进皇陵,我要她这个害人精,死了也要接着在阴间伺候我儿,被我儿压!” 卢老夫人曾经也是勾心斗角的硬茬儿,所以她知道,薛凝的痛点是什么!她就是故意隔应薛凝,不想让薛凝好受! 薛凝眸光一冷,“卢老夫人,卢远没机会了。县主不会下葬在京都城,她的葬礼,有清风相送到漠北,而卢远,注定尸骨无存,死后只能被野狗啃食。 所以,他们下辈子,不会再是夫妻,此生永别,再无来世。” 卢老夫人听见薛凝这么说,整个人都要疯了,想要上前抓着薛凝,却被眼尖手疾的侍卫抓住。 “薛凝,你说什么!我儿怎么会尸骨无存?他的尸骨是卢家的,你凭什么处置!” 生老病死,下葬对于大周来说,是一件不亚于出生的大事。 薛凝眸光淡淡,“就凭,他是大周的逆贼罪臣,玄武门五马分尸之后,只配让百姓唾弃谩骂,无人收尸,是此等极刑不成文的规矩。 卢老夫人,与其你还在这与我说话,不如老实交代,谢莹在哪儿,否则太后怪罪,你的命也保不住了。” 卢老夫人脸色一白,失控的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谢莹被关在了柴房里,整个人消瘦了一圈,但人却并没有受什么伤。 “薛凝......” 谢莹眼眶通红,看见薛凝的那一刻,直接扑进了她怀里。 薛凝轻轻拍了拍她,“我帮你叫个大夫?” 谢莹摇头,“我没事的,他们只是不怎么给我饭吃,但是并不敢真的对我怎样,想来是你那日的威胁起了作用。” 说到这里,谢莹满脸都是泪水,忽然又推开薛凝。 紧接着,薛凝看见谢莹,在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薛凝眸底怔动,“你......” 谢莹给薛凝磕了头,然后阻止她拦着自己,她郑重的说。 “薛凝,若是没有你,我此生都没办法报仇,我曾想过磨刀,想要跟卢远同归于尽,想过无数种办法,却根本没有那个本事...... 说实话,上次你说让我等你,你会帮姐姐讨公道,我......我不敢尽信,可在我最绝望,差点做傻事的时候,你敲响了登闻鼓......” 谢莹一边笑,一边哭,有些滑稽,却又悲泣,“薛凝,往日里姐姐总说,我不如你,我从不服气,但今日,我服你了。姐姐虽死,可此生都会有人羡慕她,因为她有你这个知己。 你知道吗?如今一句话传遍了京都城,交友当交薛五娘,为友鸣冤天下知。” 薛凝将她扶了起来,“谢莹,太后仁慈,你收好姐姐的嫁妆,日后有什么打算?” 薛凝并没有告诉谢莹,太后的本意,是将谢安的遗产留给自己,因为她想,谢莹如今无依无靠,最需要这些钱财傍身。 而她,还有一年寿命,快死了。 谢莹看着远方喃喃,“我要完成姐姐的遗愿,带着她的骨灰,去漠北生活。” 薛凝道,“到时,与我说一声,我在城门,最后送谢姐姐一程。” ...... 晚膳时分,薛家。 薛严看了一眼小厮,“薛凝还没回来?” 小厮跑的满脸汗,随后摇头,“门房说,五姑娘未归,佛堂那边也没动静儿。” 薛严薄唇紧抿,而坐在他旁边的薛有道,脸色更加凝重。 自打两个人退朝之后,原本想在城门将薛凝一起接回家,但是却看看薛凝跟封羡去了玄武门! 薛有道当即就做出决定,拂袖而去,没有再等薛凝。 只不过,他心中疑惑,薛凝何时与封羡有了交情?上次也是封羡将她送了回来...... 薛有道心中不悦,笃定了封羡也许是利用薛凝,想要逼着薛家站队,就相当于掌握了一部分文官的势力! 饭桌上气氛太沉默,温氏也没了胃口,在薛有道回来的时候,听他说了大概,她此刻满脸愁容,心中焦虑。 只有薛明珠,一无所知,犹豫了片刻,还是开了口。 “父亲,大哥,你们别因为凝凝气坏了身子,凝凝她虽然没本事又冲动了一些,但索性她没事......” 薛有道却‘嘭’地一下拍了桌子,冷声说,“她没本事?我就没见过,比她还有本事的女娘了!她一声不吭的敲登闻鼓,还全身而退,往日里我这个当父亲的,还真是小瞧她了!” 薛明珠捂嘴震惊,“全身而退?怎么......可能......” 她以为薛凝就算是告御状成功了,卢远死了,京城传的沸沸扬扬,但是薛凝肯定是要挨板子的,没回家没准是被宫里的人罚了。 薛明珠心中着急,想要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是却发现,这会儿全家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头一回被这般忽略,她心中有点不是滋味。 但是一想到薛凝也没什么好果子吃,她又有点幸灾乐祸。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声音。 众人齐刷刷看过去,从未有过的,期待薛凝回家。 第42章 原来薛凝为他付出这么多 然而,走进来的人,却是风尘仆仆的薛玉朗...... 薛玉朗竟然从他们的脸上,看见了一丝失望,他满脸不解。 薛玉朗落座之后,连着喝了两大杯茶,这才缓过来。 温氏关心的问了一句,“玉朗,你这是怎么了?” 薛玉朗说,“我去马坟坡,找到了薛凝之前给我做灸针的大师傅,结果出了点意外,我摔了一跤。” 温氏急道,“你去那边作何?那边可是有马贼的,乱的很,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 薛玉朗脸上有些复杂,喃喃了一句,“是啊,确实挺危险的。” 所以,他也从来没想过,薛凝为了给他做出来这个玲珑灸针,是去了那么危险的地方,花了不少心思,才打动的大师傅给她制作。 薛玉朗上次憋着一股气,一直都没有放弃自己找人制作灸针,他就不信了,难道他还不如薛凝,找不到更好的?免得以后再被薛凝威胁! 可是,薛玉朗真的找到这个大师傅,这人性格古怪,压根不要钱,他好话赖话说尽,对方只说了一句。 ‘当初你妹子,是送了我一年的极品梨花白,我念在小姑娘真诚,亲手为我酿酒,我才帮她制作的。至于你,既然灸针丢了,那就是没这个缘分,日后不必再寻老夫!’ 薛玉朗就这样被打发了,因为大师傅的话,让薛玉朗回来的这一路上,一直在胡思乱想,心中乱的很。 说实话,他得知薛凝给那人送了一年的极品佳酿,他确实是有点震惊心中撼动的。 因为他比谁都知道,薛凝在薛家不受宠,往日里除了最少的月利以外,哪儿能有什么多余的钱呢? 他甚至在想,薛凝也许是用卖刺绣的钱,加上所有的月利,才从别人的手里买来的佳酿,为了给他这个二哥做灸针,就这样紧巴巴的过了好几年。 否则,薛凝平日里穿的衣裳,也不会都是旧了的款式了,不像薛明珠,永远只传时下最时兴的...... 他对薛凝改观了不少,但是却也没信,薛凝会酿酒?八成是骗老师傅的,薛凝能会个刺绣都顶天儿了。 “母亲,薛凝呢?她还在佛堂吗?怎么不见她来用晚膳?” 薛玉朗想见薛凝。 薛玉朗却没注意到,他这一句话,直接让在场的所有人,再一次沉默。 薛玉朗自顾自的说了,老师傅说的那些话,说完之后,几人神色各异,似是没想到。 薛玉朗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薛凝为了我做了这般多,也许正因为是付出的多,所以很在意,我总是护着明珠,没护着她吧?” 日后他打算对薛凝好一点,跟薛凝说清楚,他重新当她的二哥,虽然不能做到完全不偏心,但至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说话难听。 薛明珠咬唇,心中不是滋味。 “二哥都怪我,日后凝凝若是再欺负我,我不用你护着了,凝凝为你做了那般多,你别寒了她的心......” 薛明珠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有些发红,像是在提醒众人,她往日里受的委屈。 薛玉朗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次薛明珠的眼泪,有些怪怪的,但还是不忍心,习惯性的心疼她。 “明珠别哭,二哥永远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我只是觉得,薛凝也许并不是那般品行低劣,也不是完全耍心机,说到底,也不过是想要全家的关心罢了。” 薛玉朗说道这里,又问了一遍,“薛凝呢?” 薛严这才沉声开口,表情有些凝重,“玉朗,薛凝今日去敲登闻鼓了,你归来进城的时候,没听见有人讨论吗?” 薛玉朗当即音调拔高,“什么?薛凝去敲登闻鼓了?” 薛玉朗急得一把抓住薛严的袖子,“那还有命在?” 薛严摇头,紧接着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薛凝没事,也没受罚。因为她当上了酿酒司女官,九品掌坛。今日她是带着官身去敲登闻鼓的,大周规定,有官身的人,不用打板子。” 薛明珠音调拔高,“怎么可能!” 薛凝怎么可能当女官呢! 许是因为薛明珠这句话震惊的有些失控,不符合她往日里的良善,其他人纷纷看向她。 薛明珠这才发现自己失语,“不是父亲,我......我只是担心凝凝......” 薛有道却说,“薛凝此次谋定后动,在朝堂上的表现,出口成章,熟悉大周律法,确实让人刮目相看。但终究太年轻气盛,最主要的是,她从未考虑过,会对薛家会造成什么影响!” 薛有道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在想,薛凝的勇气还有谋略,在朝堂上面圣的勇气,怎么就不是个男子呢? 若是男子,这般气节,一定会被全天下的文人盛赞其风骨,也许未来可期,会给薛家带来荣耀。 可偏偏...... 薛玉朗却神色有些激动,“掌坛女官?她还真的会酿酒......” 那么也就是说,大师傅说的全是真的,薛凝亲自酿酒,为了他,酿了一年的佳酿! 薛玉朗此刻迫切的想要见到,这个他曾经并没有瞧得上的妹妹! 第43章 薛玉朗等她 薛凝真的会酿酒! 原来薛凝真的给那个大师,亲手酿制了一年的佳酿...... 薛玉朗眼下满脑子都是薛凝,薛凝为他做了这么多,说明薛凝以前很在意他这个二哥,所以...... 他心中做下决定,等见到了薛凝,他主动与薛凝示好,想必她就会像以前一样,在乎他了。 薛明珠心中不是滋味,一直搅着帕子,就快要把帕子揉烂了! 她再一次充满了危机感,她还没幸灾乐祸,就发现薛凝当上了女官,女官这样的身份,在大周朝虽然不算罕见,却也在世家贵女这里尤为金贵,算是给自己身上镶了金。 等到他日议亲事,也能高嫁!这也是薛明珠一直想要当上公主伴读的原因。 可眼下,她的伴读遴选还没有着落,薛凝却先她一步,这怎么能行!薛明珠心中一阵着急,暗恼薛凝竟然出了风头。 “明珠,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温氏嗓音有点哑,却还是注意到了薛明珠脸色的异样,不由关切了一句。 温氏自然的伸出手,摸了一下薛明珠的头,可没等触碰,手指就顿了一下。 没由来的,温氏忽然想到了,今日温如霜对她的质问,说薛凝才是她的亲生女儿,她怎能这般偏心不管薛凝的死活?! 温氏有些恍惚,“凝凝她......” 薛明珠脸上的委屈僵硬了片刻,“母亲,我与你一样,都是在担心凝凝,见她敲登闻鼓,我都吓得心悸了,还好她没事,否则我们薛家可如何是好啊!” 薛有道脸色沉了沉,“等薛凝回来,让她来见我。” 待众人散去。 薛有道又看向温氏,“你是她的母亲,往日里还是要多关切她一些,知道吗?” 薛有道心中自有考量,不出意料,过几日整个京都城都会传遍薛凝敲登闻鼓的事,这般逆转冤案的义气与风骨,定会给薛家带来不错的名声。 就连他离开皇宫的时候,几个同僚都有些复杂的感叹了一句,说薛家女郎,有一颗赤子之心,实在难得。 在这样的风口浪尖上,薛有道可不想薛家传出去什么偏心养女的传闻。 温氏心中压着的慌乱委屈,这一刻终于绷不住,眼眶发红。 “老爷,你怎么也这般说我?凝凝是我女儿,我怎么不关切她了?她往日里犯了错,总是欺负明珠,你们都要重罚她,还不是我心疼可怜她。 在这个家里,我对她算是最好的了,她不应该埋怨我这个母亲!” 薛有道抬手按了按眉心,揽住她哄着,语气还是和缓了下来。 毕竟,温氏跟薛有道,是京都城里出名的夫妻恩爱,一直被不少官家夫人羡慕,因为薛有道从不纳妾。 当年姑苏才子,俊美风雅,一朝点中探花郎,让诗礼簪缨的温家嫡次女,芳心沦陷,下嫁给他,终成一段让人艳羡的佳话。 “如娴,我不是怪你,只是薛凝她心思深沉,不像明珠单纯,无论是刺绣无双,还是酿酒绝伦,我们是她家人,她都跟我们藏了心思。 否则,今日登闻鼓这样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薛凝的锋芒,是个双刃剑,虽有好名声,但更多的是将我薛家置于风口浪尖之上,况且她跟废太子封羡,像是相识......” 薛有道话说到这份上,温氏也都听懂了,心中的郁结也解开了。 “你是她母亲,总比我这个父亲,有些话方便说,你平日里多盯着点,免得她再闯出什么大祸......” “是,老爷,都听你的。” ...... 当晚,薛凝没有回府,她跟姨母住在了一起,好生保证,日后不会再这样冲动,姨母才放心下来。 姨母如同她小时候那般,抱着她轻拍,喊她‘囡囡’,哄她入睡。 这还是在谢姐姐死了之后,薛凝头一次,睡得这般香甜踏实,贪恋姨母的温暖。 翌日,一大早。 薛凝还是回了薛宅,进入佛堂之后,余嬷嬷关心的抱着她,说了几句。 薛凝吃了早膳,跟忍冬说,“将我之前绣好的上品帕子与绣扇,全都拿出来吧。” 忍冬麻利的将东西收拾好了,“姑娘,都在这儿了。” 薛凝轻抚绣扇,“一会儿随我出府,给谢莹送去吧,这些往日里都是谢姐姐最喜欢的,希望这些物件,能陪着谢姐姐的骨灰,一路到漠北。” 忍冬擦了擦眼睛,“姑娘,往后你可别再吓奴婢了,你若是出了事,奴婢可怎么办啊......” 薛凝失笑,擦了擦她的泪珠,但那双昳丽温柔的眸子里,却满是复杂。 可忍冬,你早晚要习惯,因为我也不知道,还能护着你多久了。 薛凝想着,她要在死之前,将忍冬跟余嬷嬷的卖身契要回来。 两个人收拾妥当,薛凝带着忍冬,出了佛堂。 “薛凝!” 薛玉朗站在佛堂门口,等了她许久,他这一晚上没怎么睡好,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起早就去问了门房,得知薛凝回来了,马上就过来了。 相比薛玉朗,薛凝脸色淡淡,充满了疏离感。 薛凝一想到,薛玉朗失信于她,导致她去将军府晚了,她心中就充满自责,对薛玉朗更是不想多言。 薛凝带着忍冬,脚步只是顿了一下,就不曾停留,继续往前走,直接将薛玉朗忽略彻底! 薛玉朗着急了,跟小厮直接挡住了她的去路。 “薛凝,我有话跟你说,你没听见吗?” 薛玉朗眉心蹙了蹙,抱怨了一句,“你一个姑娘家,昨日不住家里,像什么样子?就算是你住在了温家姨母那边,那也不好,毕竟她都不是温家人了,跟我们这些高门显贵的人家,已经断了关系......” 薛玉朗自说自话,自以为他心中想跟薛凝和好了,他们就能回到从前,他是二哥,自然有资格说教。 薛凝眉心蹙了蹙,直到听见他提起姨母,薛凝的才看向他,眸色倏尔冷了下来。 “薛玉朗,姨母如何选择,与你无关,她是长辈,请你放尊重一点。” 第44章 别再来烦我 薛玉朗心中不悦,“她算什么长辈,不过是个外人,我才是你亲二哥......” 薛玉朗见薛凝面无波澜,他的桃花眸闪了闪,转身从身后小厮手里的木制托盘上,拿起一个精致的珍珠木偶,递给薛凝。 他嗤笑了一下,“薛凝,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我昨日见了张大师,知道了你为了给我做玲珑灸针,花费了不少心思,还特意学了酿酒.....” 薛玉朗俊颜倨傲,可眸底却紧紧盯着薛凝,“你之前不就是因为我给明珠买了这个,没给你买,所以你才与我生气吗? 你放心,日后我给她买什么,都给你带一份,你也别总嫉妒她欺负她,我自然也不会说你什么,我们还想以前那样......” 让他认真道歉,他有点下不来台,毕竟他是二哥,以前都是薛凝围着他转。 这已经是薛玉朗觉得的,给薛凝的台阶了。 薛玉朗见薛凝看见土偶,脸上没有喜悦,也并没有接过去的意思。 更要命的是,薛凝冷冷瞥了他一眼,随后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薛玉朗蹙眉急道,“薛凝,你站住!我都跟你示好了,你还想怎么样?我都说了,以前那些,还有那杯酒,日后我都不会那样做了。 你的目的达到了,你要是再闹下去,我可就真的不管你了!” 薛玉朗想要跟薛凝和好,却偏偏还摆出一副等她感恩戴德的样子,见她走了,也只会用这样的话威胁。 薛凝心中讽刺,要是以前的她,也许还真的会被威胁到,因为她太想要家人的亲情了,太想要赎罪,太想要回到从前,儿时没有薛明珠,三哥没死的时候...... 可是,现在她不会了。 薛凝冷淡的看向他,在薛玉朗克制期待的目光下,只说了一句。 “我不需要,薛玉朗,以后别再来烦我。” 薛凝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薛玉朗的身上,她带着忍冬,直接出了府。 薛玉朗就这么被薛凝扔下了,他整个人脸上满是震惊,难以置信到愤怒! “薛,凝!”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薛凝用这样陌生无情的眼神看他的时候,他竟然有些心慌着急。 他回头看向小厮,吼了一句,“她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我可是她二哥!她不是最想要我对她好了吗?我都让她如愿了,她还想怎么样!” 小厮被薛玉朗吓了一跳,但是不敢多言,只是低着头,托着木盘上价值不菲的土偶。 薛玉朗气到拂袖而去,小厮觉得手上的土偶烫手,“二少爷,那这土偶......” 薛玉朗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转身也出了府。 小厮只好小心翼翼的,将土偶重新带会二少爷的院子。 而走的一路上,许是这土偶过于精致,毕竟是薛玉朗花了重金买下的,引来了不少下人的侧目。 不远处的薛明珠,身边的丫鬟惊喜的说道,“四姑娘,你快看,那土偶真漂亮,是二少爷身边的小厮吉福,他往这边走,一定是特意买来给你的吧?” 薛明珠原本因为薛凝出风头,而阴沉的脸,此刻也得意的笑了一下。 “二哥一向对我最好,应该是怕我昨日,被薛凝敲登闻鼓吓到了,所以特意买来给我压惊了。” 毕竟,每一次她说身体不舒服,他们都会给她买东西哄她。 昨日二哥对薛凝改观了,结果又如何?二哥还不是有什么好东西,都先可着自己,压根想不到薛凝! 薛凝就是没家人爱的贱命,注定争不过她! 薛明珠身后的丫鬟跟上,而宅院里的其他下人,也都一脸羡慕的看着薛明珠。 薛明珠很享受这种感觉,声音柔和道,“吉福,这土偶是二哥特意让你送来的吗?你回去跟二哥说,我很喜欢,但以后他不用这样特意送我,只有我有,凝凝没有,她会不高兴的......” 薛明珠茶言茶语说完之后,示意身后的丫鬟,将这个土偶拿走。 可此刻吉福却汗流浃背了,没有松手,而是后退了一步,避免被其他人接触到这个土偶。 吉福低着头小声说,“四姑娘,这土偶......是二少爷给五姑娘买的,小的只是路过,让姑娘误会了,求姑娘赎罪。” 吉福是知道的,薛明珠这个主子,瞧着良善大度,实际上私下里,最是容不得人。 有两个丫鬟夸薛凝长得比她美,被她无意听见,当即就沉了脸。 事后,找了个由头,就将这两个丫鬟给发卖了,这可是真小人,所以他态度很恭敬,生怕得罪。 果然,薛明珠脸色一沉,甚至有点恼火,可是碍于人多,她也不可能说什么。 “原是如此,那最好不过了,凝凝从来没用过这样好的土偶,而我已经有许多了,让给她一个也不得紧。” 薛明珠柔声说完,转身带着丫鬟走了,但是五指捏紧丫鬟的手腕,让丫鬟疼的差点落泪,却死死咬着唇瓣,不敢发出声音。 薛明珠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就气得将东西砸了。 就在这时,丫鬟来传话,打断了房中的压抑。 “四姑娘,大少爷回了,在院子里等您。” “大哥?” 薛明珠眼前一亮,连忙出去,二哥如今心中已经对薛凝改观,她可不能让大哥也这样。 薛严看见薛明珠,穿的光鲜亮丽跑向他,不知为何,他满脑子想起的,都是薛凝穿着最简单样式的罗裙,却清理无双的站在高台上,敲响登闻鼓的样子...... 薛严眸底有些复杂,说出口的一句话,却让薛明珠的眸子暗了下来。 “明珠,你可知,今日薛凝去了哪儿?” 薛明珠心中委屈,却还装的柔善,“大哥这是在故意笑话我吗?明知道凝凝最不喜欢我,我又怎会知道,她去了哪儿......” 薛严眸光看向远处,“谢安县主的骨灰已经烧好了,薛凝去城门口了,亲自送谢二小姐与县主的骨灰出城......” 第45章 送别 薛严复杂的看了薛明珠一眼,“往日里,你不是跟谢家二小姐最是交好?如今全京城的百姓,都护送县主离京去漠北,你......不去送一程吗?” 薛严下意识就将薛明珠跟薛凝,再一次比较,薛凝为了谢安,舍命鸣冤登闻鼓,传遍京都城,如今已经成了一段佳话。 而薛明珠以前跟谢莹那般交好,可在谢莹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毫不犹豫的舍弃了谢莹。 薛严心中沉沉,甚至胡思乱想,若是薛家有朝一日出了事,明珠会像薛凝那样,不要命也要帮着薛家吗?她要是这般势利冷心的话...... 薛明珠心中一慌,眼眶迅速红了,“大哥......我,我当然想去送谢莹,那日要不是因为二哥,我是不会赶谢莹走的,我也想帮她的,但是她虽然是我的挚友......” 薛明珠擦了擦眼泪,有些委屈的说,“我却永远做不到像凝凝那样,可以毫无顾忌的为别人出头,因为在明珠心里,薛家是最重要的,你们是我最重要的人,为了你们的名声前程,让我做什么,牺牲舍弃什么,我都愿意的......” 薛严脸上瞬间柔和不忍,“明珠,大哥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了,我只是在想,现在满城风雨,京都城谁都知道你与谢莹曾经交好,在这个节骨眼,你若是不去送她,难免被人诟病。” 薛明珠松了口气,但脸上却还是受了委屈的样子,“原本,我就想着去送她的,可这两日我受了惊,所以不知道谢莹离京。 大哥,既然误会解开了,那你能答应明珠一件事吗?” 薛严心软的厉害,“明珠,你说,只要大哥能做到,都答应你。” 甚至,他这一刻心里是有愧疚的,是他不对,刚刚怎么能那样想明珠呢? 薛明珠可是他从小就疼爱的妹妹,怎么会不如薛凝呢?! 就算薛凝再有义气,可这义气也没为了薛家,薛明珠倒是提醒他了,薛凝在做这些出格的事情时,压根就没考虑过薛家的死活! 薛明珠说,“大哥以后不要再用那样的眼神看我,也不要拿我与凝凝比较,不然我会难过的......” 薛严的心彻底偏向了薛明珠,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明珠这般好,都是大哥的错,以后不会了,她本就不如你,大哥不应该拿你跟她比较。” 薛明珠心里这才满意舒服了,瞧,她只是略施小计,随意挑拨几句,大哥就站在她这边了,如同以往一样! 所以,二哥的动摇,她也不应该为此烦心,找个机会,她就会让全家更加讨厌薛凝,只喜欢她! ...... 京都城门。 薛凝让忍冬将包袱递给了谢莹。 薛凝说,“这些都是谢姐姐喜欢的,你带着吧,清明的时候,烧上一些以寄相思。” 谢莹红着眼眶,紧紧的将包袱抱住,曾经不可一世的谢家二小姐,如今家破人亡,只剩下了姐姐留下的嫁妆。 就在谢莹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不远处传来一阵声响。 “谢莹!” “谢莹,我们都来送你了!” 薛凝跟谢莹回过头去,竟然看见了以蒋家千金为首的,往日跟谢莹交好的那些闺阁千金,官家子弟们。 一行人浩浩荡荡,他们穿的跟往常一样光鲜亮丽,身后跟着仆从。 而随着他们的到来,城门口也聚集了不少百姓。 百姓们自发的喊了一句。 “谢二小姐,我们来送送县主!县主沉冤得雪,大伙儿感恩谢老侯爷当初守住了雁门关,守住了大周,我们也来送县主最后一程......” 谢莹红了的眼眶,没忍住掉下泪来。 她心中一热,热血充斥着全身,这一刻她忽然理解了,当初为何父兄高义,一定要守住雁门关,用命护住大周。 原来,人固有一死,但有的人死,重于泰山,而不是轻于鸿毛。 她以谢家为荣,以姐姐为荣,她谢莹,是谢家人,所以,她要去漠北,她继承父兄的遗志! 她哽咽着,“谢谢......谢谢大家......我姐姐,我父兄在天有灵,也会感动欣慰的......” 谢莹这一刻,忽然找到了未来的人生方向,想要走跟父兄一样的路,护住百姓,守住谢家的荣耀,即使是女子,也未来可期。 蒋小姐一行人,大包小裹的,递到了谢莹的马车上。 “谢二小姐,这些东西虽然不值钱,但你路上带着,等到了漠北,想来也不是很好买。” 蒋小姐对谢二小姐拱手,“此去一别,不知何年还能重逢,谢莹,若是你在漠北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与我互通书信。” 薛凝听见蒋小姐这样说,她不由多看了一眼,心中沉思,她记得当初在她去侯府的时候,遇见蒋小姐与薛明珠她们。 当时的蒋晴可压根没将谢莹放在眼里,对她说话也是极为傲慢,怎么这会儿颇有点姐妹情深的意味? 蒋晴一脸真诚,甚至伸手想要抓着谢莹的手,可谢莹却在她靠近的瞬间,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谢莹神色淡然,没有往日里半点上赶子围着她恭维的样子。 蒋晴将眸底的不悦羞恼敛藏,心中恼火,若不是出门时,母亲再三叮嘱,让她跟谢莹做好姐妹情深的戏码,给全城的百姓看,博个好名声,她真的半点不想来。 可偏偏,薛凝为谢安鸣冤之后,全京城的百姓,都在说薛凝的士为知己者死的气节,一时间将薛凝过往是扫把星的名声,都扭转了。 蒋晴一直自视甚高,她未来是要当一国之母的人,无论是封羡还是宸王,谁登基,皇后也只会是她蒋晴,她这才来挣个名声,总不能被薛凝抢了风头! 薛凝并不知道蒋晴心中所想,只觉得谢莹的反应,有点出乎意料。 谢莹开口说道,“谢谢你们的好意了,但是我姐姐与我说过,不能白白受人恩惠,我与诸位如今身份云泥之别,谢莹自知不配与各位为友。 道不同不相为谋,故而,诸位的礼物还是拿回去吧,我此去漠北,山高水远,永无归期!” 第46章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谢莹不喜京城,京城如同魔窟,姐姐死了,父兄再也不能归来,只有漠北是自由的...... 其他人听见谢莹这么一说,脸色灿灿的,都有点难看。 但是今日来做戏的,八成也都是被长辈逼过来的,蹭个高义的名声罢了。 谢莹却在这时候,一把抱住了薛凝,将她紧紧搂住。 薛凝没有谢莹长得高,她随了谢侯爷,天生高挑,从小也有习武,只不过懒惰后面学着京城的千金,改学琴棋书画了。 薛凝先是错愕的顿了一下,随后眸底失笑,柔和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柔声说,“路上需要的日用品我都准备好了,我雇了一队镖师,在京郊那里等你,你一个人去漠北,我不放心。 不过你放心,我只是看在谢安姐姐的面子上,才照顾你的,所以你没欠我人情债,我只是对谢安姐姐好,你拿着这些可以心安理得......” 没等薛凝的话说完,谢莹就哭了,在她耳边说。 “凝姐姐,我以后可以这样叫你吗?姐姐死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你,我就感觉,你也是我姐姐,姐姐还活着。 凝姐姐,我讨厌京城,但我喜欢你,你怎么这般好啊?薛凝,我姐姐说得对,你就是这京都城,最好,最好的,女娘...... 姐姐有你这个知己,此生无憾了。” 以后薛凝,就是谢莹在京都城,仅剩下的惦念了。 薛凝心中也一热,嗓音有点哑,“好了,你啊,还是跟以前一样坏,就这么恩将仇报,想看着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出来?” 谢莹连忙摇头,随后她送给薛凝一把匕首,“这匕首送你,凝姐姐,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等我在漠北混出个人样来,我给你当靠山!我要当女将军,我要让薛家的那些人,再也不能欺负你!” 谢莹要跟她的阿姐一样,护着薛凝,给最好的凝凝,当靠山! 薛凝眸底澄澈认真,语气很轻,但是却给了谢莹莫大的鼓励。 她说,“谢莹,我相信你能做到的,谢姐姐常说,谢家满门,就属你武学天赋最高,你要是用心,想来很快就能成为大周赫赫有名的女将军。 谢姐姐在天上看着你,你的父兄也会保佑你,你会前途坦荡,而我也会在佛前,替你诵经祈福。” 薛凝很想说,她会跟谢姐姐一样,照顾谢莹,若是有事,可以给她传书信。 可是这句话,却被薛凝生生的压在了喉咙中。 因为,她快死了,做不到的事情,她无法给别人期许。 但她会在死之前,绣一个最漂亮的平安符,送给最喜欢臭美的谢莹。 真希望谢莹能永远肆意,真希望谢姐姐还在,真希望......她没中毒,还能活下去。 就在这时,一道柔弱的声音,在两个人的身后响起。 “莹莹,我来送你了......” 薛明珠人还没走到谢莹面前呢,就已经哭的梨花带雨了。 薛凝嘲弄,要不是她不会笑了,此刻真的要讽刺笑出来。 因为薛明珠实在是太做作了,哭的比正主儿谢莹都厉害,不得不说,她还真是会做戏。 谢莹脸色却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完全没给薛明珠好脸。 “薛明珠,我不需要你送,呵,薛家四姑娘,我可高攀不起,我与你不熟!” 薛明珠脸色难堪,她知道主动过来,一定会被谢莹奚落,但是她不得不来。 要是不来,没法跟大哥交代,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薛凝会来,那她可不会错过这么一个,设计薛凝的好机会! 薛明珠脸上满是伤心愧疚,看着谢莹说,“莹莹,我知道你是在与我生气,气我那日撒谎,没让我二哥去给县主看诊。 但是,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你十载相交,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这些年对你如何,你最是清楚,我怎么可能对你那般绝情呢? 只是那天,凝凝惹了二哥,所以二哥原本就不打算去,我若是告诉你,二哥就在府邸,带你见二哥,那二哥一定会把对凝凝的生气,都撒到你身上,让你下不来台难堪的......” 薛明珠一边说一边抹泪,“你不知道,你那边刚走,我就跪下求我二哥了,让他消气了,带着他去将军府找你,可是,那时候你们已经走了......” 薛明珠满脸愧疚,“后来得知,县主已经死了,我更是无颜见你了,莹莹,都怪我不好,你不原谅我也无妨,可薛凝当时敲登闻鼓,也是我劝住了母亲,家里这才...... 莹莹,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我不求你原谅,今日只是来见见你,只求无愧于心,日后你若是有事,可以......” 没等薛明珠的话说完,谢莹直接一个白眼。 “薛明珠,你可省省吧!我才不信你!孩子死了,你来奶了,有用吗?!交友也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你算是什么知己?你跟薛凝与我姐姐的友情相比,你什么也不是,你只有假情假意!” 薛明珠脸色难看的厉害,一时间心中恼火,谢莹原来在她看来就是个草包,一直那她当枪使,这会儿怎么又清醒了? 往日里她只要装可怜,随口挑拨两句,谢莹就会针对薛凝! “凝凝.....是不是你与谢莹说了我什么,让她误会我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 薛明珠还在那装模作样,想让不明真相的百姓,以为她受了委屈,她心思善良被薛凝嫉妒针对,如同以往那样,给薛凝泼污水。 但是,这一次薛凝却看都没看薛明珠一眼,而是拉着谢莹,仔细小声嘱咐着,她路上的注意事项。 第47章 珍重 薛明珠有些下不来台,她听着身后百姓看着这边,指指点点,她心中更是焦急不快,恼恨起来。 “莹莹,难道你非要我给你跪下,你才能原谅我吗?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密友,曾经我们那般交好,只是因为一件事,你就真的要舍弃我们的感情了吗?” 薛明珠试图道德绑架,但是谢莹却不吃她这一套,谢莹完全不顾及周围百姓还有官家千金公子哥的围观。 谢莹像是故意恶心薛明珠一般,大声说道,“薛明珠,你与我有什么友情可谈?别人的密友是雪中送炭,而你往日里也不曾为我锦上添花,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当机立断跟我划清界限。 怎么,如今我姐姐沉冤得雪,所有人都想起来我谢家忠义的名声,你也想过来与我做戏,得个好名声?!” 谢莹这句话,一时间让刚刚过来送她的那些千金公子哥们,也都脸色灿灿,被周围人看的脸热。 谢莹如今要去漠北了,自然也不在乎得罪多少人,她先舒爽了再说,此后就做一个心中畅快,毫不扭捏之人! 谢莹眸光看向薛明珠,忽然让薛明珠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让薛明珠觉得今日过来就是自取其辱,就是个错误。 薛明珠后退了一步,犹豫要不要抹泪离开,但是谢莹却没给她机会,大声接着说道。 “薛明珠,往日是我错把鱼目当珍珠,看你做戏哭一哭,就以为是薛凝对你不好,总是嫉妒欺负你!但是经此一遭,我也算是开眼了!” 谢莹冷笑了一下,嘲弄的看了一眼蒋晴等人,她说,“往日里,你们听信薛明珠谗言,都以为薛凝任性胡闹不知轻重,总是连累她这个薛家养女。 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劝你们还是擦亮眼睛,好好瞧一瞧,你们眼前这个薛明珠,到底是不是佛口蛇心,挑拨是非!” 薛明珠脸色一白,彻底没了脸,捂着脸泪流不止,差点瘫软在丫鬟的怀里。 周围的百姓听见了,更是对着薛明珠就是指指点点,背后议论了起来。 薛明珠只觉得眼前一黑,她的名声,要完了! 谢莹不薛明珠死活,指着城门口不远处的高台,她眼眶微红,却骄傲挺胸,护在薛凝身前说道。 “诸位好好看看,是薛凝,为我姐姐敲响了登闻鼓,是薛凝,为谢家满门出了口气。我谢家荣耀时,门庭若市,趋炎附势者我见多了...... 但在父兄战死之后,谢家只剩下了我与姐姐二人,再无靠山,这几年我见惯了世态炎凉,我也不得不趋炎附势,讨好你们。” 谢莹忽然高声,“可薛凝,是这京都城里,唯一一个,无论姐姐是风光无两,还是满身污名,她都当姐姐是知己,义无反顾,为她登上高台!” 谢莹说完之后,脸上已经落下了热泪,嘲弄大笑出声,“你们啊......此生都不会有这样的挚友!因为心不明,眼不亮,错把鱼目当珍珠之人,不配拥有这样的知己!” 在场的诸位千金公子们,从一开始觉得臊的慌,到现在忽然认真的审视谢莹,还有她身后的薛凝...... 他们眸光复杂,有那么一刻的动容不假,就算谢莹说的话难听,但是这一刻,他们看见了谢家当初的将门豪气。 不得不说,薛凝的这份情义,珍重的让人羡慕,嫉妒,是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此生都恐怕无法拥有的存在。 因为他们背负了太多,从小就知道,即使交心,也还是趋吉避害的...... 可薛凝,有他们这些人,没有的赤城。 薛凝眉眼柔和,抬手轻轻拍了拍谢莹,轻声说,“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早点出发,天黑之前能到京郊......” 谢莹倒是没再开口,但是走之前说这些话,却是也出了口恶气,同时也明白了,当初姐姐为何,总是忍不住护着薛凝。 谢莹瞪她一眼,“你在我走了之后,要厉害一点知道吗?要是被人欺负了,就传信给我,我好好练武,回来就帮你报仇!” 薛凝眸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说不出的温柔,“好。” 薛凝送走了谢莹,心中不舍,却也期盼着,她此生肆意快活,漠北是自由的,那边的百姓都爱戴谢家的人,她会过得比京城好百倍。 谢莹自由了,可薛凝,她的自由,不知道在何方...... 蒋晴眸光复杂的看了一眼薛凝,忽然开口,“薛五姑娘的气节,蒋晴受教了,来日若是有空,希望能来我侯府坐坐。” 蒋晴主动说了这一句话,让其他人也连忙跟着给薛凝示了个好。 他们的扭转,是因为登闻鼓,薛凝的气节,让他们不得不高看一眼。 谢莹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们若是再不做点什么,恐怕这京都城的百姓,指不定要怎么传了。 薛凝不卑不亢,容色淡漠的点了点头。 就在其他人要走的时候,薛明珠却急了! 薛凝名声变好了,其他人也名声无损,总不能这次送行最亏的,就是自己吧?! “凝凝......” 薛明珠一把抓住薛凝的手,不让她走,哭着跟她说。 “以后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无所谓,我什么都可以让给你,可是凝凝......你能不能帮我跟莹莹解释,我真的不想失去她这个密友。 你知道的,我也求了二哥,是我最要带二哥去给县主看病的,要不是你后来......” 薛明珠纯真柔弱的脸上,良善而又委屈,今日的装扮透着一股楚楚可怜,就像是往日里,总被薛凝欺负似的。 薛凝冷眸看向她,“薛明珠,我没空与你做戏,你离我远点,否则......” 她的话没等说完,薛明珠眸底阴鸷滑过,随后她抓着薛凝的手推向自己,她倒是向后仰倒过去...... 第48章 薛凝,你是特意来接我的吗 “啊——” 薛明珠痛苦出声,这是她最擅长的,往日里,她最是知道,用怎样的角度,让薛家的人看见,薛凝是如何欺负她的。 然后,薛凝无论怎么解释,薛家所有人只会相信‘眼见为实’,笃定她欺负自己,谁能信她? 薛凝敲登闻鼓又如何?薛明珠就是要让所有人看清楚,薛凝品行低劣,不配让他们说她高义! “凝凝,你......” 薛明珠一脸难过的看向薛凝,许是薛明珠往日里给自己的形象竖立的太好了,毕竟良善的经常给乞丐施粥...... 一时间,不少人沸沸扬扬说起了话来。 蒋晴眉心蹙了蹙,看向薛凝,心道这薛凝,莫非是个蠢得?这么多人在这里,就算是再怎么嫉妒讨厌薛明珠,也不应该...... 恍然之间,蒋晴想起了刚刚谢莹说的话,错把鱼目当珍珠...... 蒋晴往日在侯门里,最是瞧不上那些妾侍,争宠故意陷害的手段,而眼下,薛明珠倒是有点像,一时间她眸光复杂,没有如同往常那样,主持公道,而是静观其变。 “明珠,你没事吧?” 有几个人将薛明珠扶了起来,然后瞪了薛凝一眼,她们才不信谢莹胡说八道的。 “我没事的,凝凝,你要是还不解气,可以继续,可是......我只求你,将莹莹还给我,她是我的密友,我不希望因为你产生的误会,让她终生恨我......” 薛明珠一副为了好友,难过到不行的样子,让其他人看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哄,来回在她与薛凝之间徘徊。 就在这时,城门口有人骑着一匹马,飞奔而来,坐在马上的少年,俊朗的喊到。 “五姐姐,你怎么在这儿?是知道我今日归家,特意来接我的吗?” 薛凝回头看过去,入眼就看见了她的六弟薛昭飞。 薛昭飞对着她笑,语气亲昵,而薛昭飞身边,还跟着几个同样骑马,穿着教场兵服的少年郎。 薛凝心中知晓,这些人都是薛昭飞的同僚。 薛凝唇瓣动了动,刚要开口,却又停住了声音,没有如同往常那般,叫他的名字。 因为薛凝忽然想起,上一次薛昭飞跟她说,让她往日不要去教场找他,就算是送了东西,也别说是她送的,只说是薛明珠送的。 他觉得她这个五姐姐,给他丢人了,她见不得人。 薛凝刚有所动的面容,再一次冷淡下去,恢复了平静。 薛昭飞下了马,像没事人似的,围着薛凝说,“五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你都特意来接我了,怎么也不对我笑一笑?” 薛凝垂眸看了一眼,他挎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她抚开之后,淡淡说。 “我不是特意来接你的,你误会了。” 薛昭飞脸上的笑意一顿,被身边偷看这边的同僚,看的有些下不来台,蹙眉恼火,语气却更像是跟姐姐撒娇。 “五姐姐,你还跟我生气呢?又在说反话,你不是来接我的,你怎么会站在这里?好了,你别跟我闹了,被人瞧见了,这不是给我丢脸吗?你往日最疼我了!” 薛昭飞见薛凝不再说话,他挑眉得意的看了一眼同僚,似是再说,看吧,我就说,我与我五姐姐感情最好,她最疼我了! 薛昭飞往日确实是嫌弃薛凝丢人的,但是薛凝登闻鼓的事情,传遍了京都城,一时间在武官那里,对薛凝的评价很高。 整个教场,更是都在夸赞薛凝的高义,帮谢家洗刷了冤屈,让所有人再一次想起了谢侯爷。 也正因为如此,薛昭飞一向爱脸面,在教场之后,逢人就说,他与薛凝感情最好。 薛昭飞更是说,薛凝能为谢安舍命相护,更能为了他这个六弟,一时间不少人都羡慕薛昭飞,有这样一个气节风骨的姐姐。 薛昭飞头一次以薛凝为荣,所以离老远,看见薛凝,就喊着打招呼,来不及显摆了。 以至于,薛昭飞跟同僚,全都看着薛凝,竟然把跌坐在一旁,默默哭的梨花带雨的薛明珠给忽略了! 薛明珠更是捏着帕子,眼眶通红,擦着眼泪,但是却在帕子遮住脸颊的一瞬间,眸光阴鸷充满嫉恨! 薛昭飞怎么也高看薛凝了!那怎么行!薛家的所有人,只能爱她才对! 薛明珠小声啜泣,故意让身边的人怜惜不忍心。 果然,总是有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薛凝,你快点跟明珠道歉!”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把刚刚薛凝‘推了’薛明珠这件事,当着薛昭飞的面,全都说出来了! 薛明珠身边的人说,“你就是明珠的六弟吧?往日里,我们没少听她夸你,瞧着她也是真心疼你的,她对你那般好,你就没看见,她被薛凝推到在地,手腕都红了吗?!” 薛昭飞双眸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薛凝。 “五姐,你......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又欺负四姐?” 薛昭飞见身边的同僚,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他心中的火气算是压不住了。 刚刚还觉得薛凝给自己争脸,炫耀这个姐姐,现在又开始嫌弃她欺负人丢脸,让自己被别人嘲笑了! 薛昭飞音调都拔高了,“薛,凝!你快点跟四姐道歉!” 第49章 拒绝道歉,不如坐实了 薛凝心中觉得讽刺,所以,薛昭飞刚刚对自己热情,也是为了蹭个好名声? 一旦发现,自己被人围观,名声有了污点,他就又开始向着薛明珠,逼着自己道歉了。 薛凝曾经是很在意她这个六弟的,可是随着薛昭飞,这几次的所作所为,薛凝发现自己,逐渐对他失望了下来。 她麻木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开口,但这样的眼神,让薛昭飞感到陌生,心中有点发慌不自在,甚至移开了目光,没有继续跟薛凝对视。 但也只是一瞬间,薛昭飞又瞪向薛凝,“我让你道歉!只要你道歉了,我就不把你欺负堂姐的事,说给母亲听了!” 本来就是薛凝的错,她凭什么用那样失望冷淡的眼神看向自己?! 他是她亲弟弟,反正无论他说都难听的话,薛凝也依旧是他姐,永远会对他好,他有恃无恐。 薛凝走向薛明珠,薛昭飞满意的扬了扬下颌,他就知道薛凝一定会听话,况且这么多人,她总不会不顾及他的脸面。 可就在薛昭飞以为,会听见薛凝道歉的时候,却见薛凝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的举动! 薛凝冷眼看她,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薛明珠轻颤了一下,眼眶通红,心中却迫不及待。 “凝凝......你......你抓疼我了,刚刚那一推,还不够让你出气的吗?” 薛凝平静开口,声音却极冷,“你说我推了你,弄伤了你的手,是吗?” 薛明珠一脸委屈包容,为难的说,“凝凝,你若是不想道歉承认,那就算了,我是你堂姐,原本也会包容你的,只是......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是你推了我,只希望今日之事,不要传遍京城坏了你的名声才好......” 薛明珠茶言茶语的,看似为薛凝着想,实际上拱火。 果然,周围不明真相的人,立刻帮她说话。 “薛凝,你太过分了!你刚刚推了明珠,我们都亲眼所见!” “推了人还不道歉,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品行低劣!” 薛昭飞脸上臊的慌,少年郎正是爱脸面的年岁,一时间更是吼了一句。 “薛凝,你若是不跟堂姐道歉,我就不认你这个姐姐了!” 他以为他这个威胁,最是有用。 但是却没有想到,薛凝只是顿了一下,随后却直接抓着薛明珠的手,将她整个人用力推到了地上。 “嘭——” 这回薛明珠脸色惨白,真的是痛呼出声了,就连额角都溢出了冷汗。 “好疼,啊......我的手,我的手......薛凝!” 薛明珠刚刚生怕跌倒的时候,会脸着地,有损容貌,情急之下,直接用双手垫了一下,结果两个手腕,这会儿都有些红肿。 薛明珠眼眶通红,震惊嫉恨的看向薛凝,心中在咆哮,薛凝怎么敢! 这会儿,薛明珠算是彻底慌了,因为马上就要伴读遴选了,九公主最看中琴技,原本她的琴技是最引以为傲的,但是手腕若出了事...... 薛凝站在原地,居高临下的看着跌倒在地的薛明珠说。 “既然你说我推了你,那我就直接坐实了,这回你满意了吗,薛明珠?” 薛明珠当即傻眼,根本没想到薛凝会这么干,她原本也就是想冤枉薛凝一次,就跟以前的无数次一样。 但这回手真的受伤了,简直是得不偿失,那可是她渴望已久的前程! “薛,凝!你......” 薛昭飞将薛明珠扶了起来,又气又是难以置信,根本没想到,他那样威胁之后,薛凝欺负的反而更过分了! 难道她不想要他这个弟弟了?! 薛凝直接打断了薛昭飞的话,相比他的激动愤慨,她从始至终的平静。 她那双清丽的眸子,眸光疏离,看向他说。 “薛昭飞,你想告状都随你,左右我承不承认,你都会告状,也不会信我,我如今直接坐实了,也算是成全了你们两个。” 薛凝说完之后,转身走了,背脊挺直,不曾有丝毫的停留。 薛昭飞却因为薛凝的话,心中震动,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想反驳。 “才不是那样......” 可下一刻,薛昭飞的话就咽了回去,脑中不知为何,想起了之前在薛宅,每次看见堂姐跟他说,被薛凝欺负了,他都不问青红皂白,就直接逼着薛凝道歉。 回忆一下,薛凝确实说过很多次,说她没有做过,可是他从来都没有信过,哪怕一次...... 薛昭飞头一回,因为薛凝的举动,心中烦乱,有些想不清楚。 “昭飞,我的手好疼......” 薛明珠眼睛通红,看向薛昭飞,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堂姐,我这就带你回家,让二哥帮你看看手,一定没事的!” 薛昭飞扶着薛明珠,上了马车,然后自己骑着马,追着薛凝的方向过去...... 晚上,薛宅。 薛明珠的院子里,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音调有些不成样子,断断续续。 “哐当——” 薛明珠直接将茶盏砸了个干净,阴鸷气愤的整个发抖。 而她身边的两个丫鬟,都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薛明珠咬牙说,“二哥还未回府吗?” 丫鬟摇头劝说,“四姑娘,二少爷正在给兰妃娘娘守候看诊,故而虽然着急,却不能立刻回来为你诊病,但刚刚陈太医来了,帮你看过了,说你的手腕虽然有些红肿,但只要修养二十日,日日涂上药酒,就好了。” 薛明珠心中不忿,抬手就给了丫鬟一巴掌。 “你一个下贱的奴婢,懂什么!陈太医是整个太医院里,水平最一般的,宫里得宠的娘娘,谁用得上他医治?他也就给一些没家世的秀女,还有你们这样的奴才看病罢了!” 第50章 她有官职在身 薛明珠关上房门,贴身丫鬟面前,从来不收敛自己的性子,左右她们一家老小都捏在她手里,她们可不敢胡乱说话! 薛明珠不满道,“二哥的医术那么好,没准能让我三日就恢复了,薛凝那个贱蹄子,我要是公主伴读的选拔耽搁了,我不会放过她!” 两个丫鬟捂着脸,跪在地上,却不敢多说什么,心中委屈的眼眶发红,却连哭也不敢。 她们觉得自己命苦,一开始刚来到薛家的时候,她们争着抢着,想要去伺候最受宠,名声最好,出了名良善温柔的薛家四姑娘。 当时薛明珠选中她们,所有人都说她们运气好,在薛宅前途无量,日后四姑娘一定会嫁入高门,而她们跟着一起过去,没准以后还能抬个妾侍。 两个人对以后的日子充满憧憬,却没想到,四姑娘这般佛口蛇心,薛家的所有人都被她骗了! 反而,薛明珠身边的这些人,最羡慕的却是那个清贫月利少的忍冬...... 因为她们见过,忍冬在院子里,被薛凝笑着喂桂花糕调侃的样子,有这样对自己亲厚的主子,让人羡慕的要命。 薛明珠又砸了一些东西之后,晚膳都没去吃。 结果,温氏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薛明珠坐在窗边,看着琴,默默的擦眼泪。 温氏心疼的厉害,“可怜见的,囡囡这是怎么了?跟母亲说说,晚膳都没来用,谁惹你了,母亲帮你做主......” 温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薛明珠也没有想到的是,薛昭飞归家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告状,而是先去找薛凝了。 “母亲......” 薛明珠扑进她怀里,“母亲,凝凝对我误会颇深,今日我去送谢莹的时候,不知道凝凝与谢莹说了什么,谢莹对我说了好多难听的话,我羞愧死了,被人那样轻看,我往后可怎么活......” 她一边说,一边举起手,露出红肿的手腕,“凝凝怎么对我都好,可是她明知道我马上伴读遴选,如今我的手腕伤成这样,我可怎么办啊...... 母亲,你帮帮我,我要是选不上,丢脸死了,无言见人了......” 温氏一听,失控的捂了嘴,“什么?你是说凝凝她......她又欺负了你,她怎么敢这般明目张胆.....” 薛明珠心中嫉恨薛凝,敛去眸底的恶毒,在温氏的怀里说。 “那母亲会为我做主吗?” 温氏心疼的说,“当然会,你可是我从小疼到大的。” 温氏说完之后,却顿了一下,脑中忽然想起了,那日薛凝也扑在她怀里,一脸期待,渴望她相信,为其做主的样子...... 温氏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心中一阵复杂,想起薛凝第二天,没有带走的那盒胭脂...... 是自己这个母亲做的过分吗?不,她不过分。 可是受了委屈的是明珠,她根本不可能开口,在明珠最委屈的时候,让她想让院子。 温氏的五指紧了紧,嗓音忽然有些发哑,“明珠啊,你今日累了,好生睡一觉,明日等你父兄回来了,再将此事告知,如何?” 薛明珠一脸震惊,“母亲......” 温氏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就带着她去找薛凝,让薛凝罚跪,为她做主?! 薛明珠不知道温氏现在,有点怕独自面对薛凝,好像显得她这个母亲,尤为不合格,她一点都不想承认。 “好了,你先用点晚膳,我特意让人给你做的,吃一些便早点休息。” “明珠知道了,谢谢母亲。” 薛明珠五指攥紧,死死攥拳,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自打那日公主府回来之后,薛凝就变了?! 薛凝一定是在欲擒故纵,用这样疏远全家的方式,让他们反而对她关注包容起来! 明明之前薛凝一直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翌日。 薛有道跟薛严,有些疲惫的回到了府中,一进院子,就看见了薛明珠对花垂泪,而温氏看着他们,叹了口气,将发生的事情说了。 薛有道脸色一沉,有了怒意,看了一眼小厮,“你去将薛凝,给我带过来!” “是,老爷。” 薛严蹙眉,关心薛明珠,“父亲,看来必须要重罚薛凝了,她此等作为,就算是有点风骨气节,却总是害薛家名声。 眼下九公主的伴读遴选,多少人都眼热,原本明珠的可能性是最大的,薛凝太任性了,若是因为她,明珠错过了前程......” 薛有道最是看中前程,声音里带着怒意,“今日,就罚她跪在院子里,跟明珠好好道歉,磕头认错!” 薛明珠心中舒服了,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薛凝给自己下跪出口气。 然而......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小厮跑了过来,但身后压根没有薛凝的影子。 薛有道脸色一沉,“薛凝呢?” “老爷......忍冬说,五姑娘一大早就去了酿酒司,如今五姑娘有官职在身,每日都要去府衙办差事的。” 薛有道跟薛严对视了一眼,神色变了变。 最终,薛有道脸上的火气,倒是消散了一些,“知会她院子里的人一声,让她回来见我。” “是,老爷。” 薛明珠咬唇,她知道父亲改了态度,是因为提醒了父亲,薛凝女官的身份。 薛明珠心中更恨了!她一定要当上公主伴读,不能让薛凝的身份,比自己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