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配不上岗(穿书)》 第一章 天空一碧如洗,只偶有几片浮云飘过。 旭日初升,朝阳为鳞次栉比的屋宇披上一层金辉,春天是一个生长的季节,偶尔拂过的微风,都带上了冬日所没有柔和。 外头春光正好。 安国公府后院正堂,郑玉薇微微偏头,非常自然地收回方才投向外面的视线,抬眼注视着上首,脸色和缓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继续状似认真地听堂上长辈谈话。 她现在正进行一项每天都有的重要活动,给祖母请安,所以郑玉薇必须端庄娴雅地安坐在高背椅上,保持她公府贵女的优雅形象。 自来婆媳是冤家,她的母亲安国公夫人,与她的祖母关系其实并不太和谐,郑玉薇言行稍有不慎,很容易便成为母亲被祖母挑刺的缘由,因此她每天早上,都必须格外谨慎。 本朝延续旧朝例,以孝治天下,因此,请安依旧是后宅重要活动之首。这费时极长,又沉闷无聊的请安,实在让郑玉薇十分向往屋外明媚的春光。 不过,她依旧不得不留在屋里,听着长辈们打着机锋。 “既然如此,你就多多费心吧。”上首韩老太君神色淡淡,眼帘微垂,说道:“我年纪大了,就不多劳神了。” “儿媳不敢烦扰母亲,这些许小事,本就该儿媳操劳。”国公夫人杨氏唇角带笑,一派温婉,对婆母的不喜视而不见,语气十分恭敬地回话。 韩老太君最近这段日子以来,话里话外都有想替她女儿婚事做主的意思。杨氏膝下仅有一儿一女,哪个都是她的心头肉,婚事关乎女儿一辈子,她不亲自把关,如何能放心。 好在,儿女婚事自来是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是婆母要做主,没有他们夫妻首肯,亦无法定下。 杨氏态度坚决,寸土不让,一再让婆母碰软钉子,今天韩老太君耐性耗尽,终于决定撒手不管了。 韩老太君面无表情,杨氏笑语晏晏,看上去倒还算和谐,但堂上坐着的,就没一个是蠢笨之人,大家不约而同的安静不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杨氏是安国公府女主人,韩老太君则是上任女主人,国公爷之母,这两人一个握有实际权柄,一个天然地位最高,双方都不是好相与之辈,现在碰撞起来,自然没有人愿意上前找凸显自己的存在。 作为两人争锋的焦点,郑玉薇继续保持微笑,充分表现出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仪态。 韩老太君与杨氏说的其实是郑玉薇的婚事,照理说大家小姐此时会掩面含羞离去,但偏偏两人说话隐晦,暗打机锋,她本应听不懂的。 应该听不懂的郑玉薇,实在不能表现出自己其实很懂,只得如堂上的隔房姐妹般面上稍带疑惑,继续安静地坐着。 郑玉薇今年刚满十四,本来如她一般大的高门贵女,应是早已定下婚约,再不济也相看好了人家,双方都有默契,只等待及笄后嫁入夫家才是。只可惜近年情况特殊,今上年岁渐大,诸皇子长成,偏太子不能压服兄弟,夺嫡之争正如火如荼展开。 神仙打架,向来殃及凡人,上头的争锋,自然是带来了扑簌簌掉落一地的炮灰。这几年来,京里京外不论大小官员还是勋贵世家,跟割韭菜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 这种形势下,郑玉薇的父母亲选婿自然谨慎万分。两人前几年倒是看好一家,无奈那家在去年年末倒了,落得个全族流放的下场。 不要说两家只是彼此有意向,就算订下了婚事,安国公夫妇也不可能把独女嫁过去,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郑玉薇现在虽年纪稍长,但这并不算大事,因为京城被耽搁的贵女甚多,大家宁愿观察仔细,也不肯随意许嫁,以免误了女儿不说,还要连累家族。 因此,杨氏选婿的时间虽不多,但仍可认真挑拣一番。 “……院子都收拾妥当了吗?” 在郑玉薇略略闪神的时候,韩老太君再次发言,向杨氏询问道。她在儿媳那碰了软钉子,本想直接散了,但却偏又想起另一事,就不得不继续再说几句。 韩老太君面无表情,说话不冷不热。这儿媳能与她对峙多年,与其手握安国公府后宅大权实则关系不大,因为她是婆母,身份上占据了天然优势,这个中关窍其实是她那儿子安国公,他像是被杨氏迷了魂,一颗心奔杨氏那边去了。 安国公并非不孝,只是韩老太君稍一为难杨氏,他就要为媳妇撑腰。 这才是韩老太君始终无法喜欢杨氏的根本原因,儿媳霸占着儿子,安国公除了她,一个房中人俱无,这叫做亲娘的心里如何能舒坦。 “回母亲的话,儿媳早已命人,将世安堂后面的玉梨院归置妥当,只待周家表妹母女到府,即可入住。”杨氏依旧眉眼柔顺,笑意盈盈地回话,对韩老太君的神色视而不见。 她心中实则不以为然,不就是老太太娘家的落魄亲戚罢了,刚好塞在正堂后面的院落陪着老太太,好让婆母不要闲着无事老想出幺蛾子。 “嗯,那很好,以后你表妹及文倩母女到了,你多费心照应吧。”韩老太君点点头,说话的语气缓和了些。 韩老太君在后宅浸淫了大半辈子,里头的事儿一清二楚。她无论掌不掌权,都无人敢怠慢丝毫,这也是她安然颐养天年,将国公府后宅交给儿媳的根本原因,但这周家母女作为投奔而来的亲戚,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周家母女是娘家亲人,韩老太君到底顾念,因此脸色到底好看了几分。毕竟,杨氏无需为难,只要一个不在意的态度,下头的人就会见风使舵。 “请母亲放心,儿媳定不会怠慢表妹母女。”杨氏自然无所不从,就当讨婆母欢心好了。 安坐一旁的郑玉薇听到此处,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心。 周家表妹,文倩,连起来不就是周文倩吗?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般熟悉。 这名字很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但郑玉薇可以确定,这所谓的周家表姐她是头回听说,她有些疑惑之余,心头倒是涌上一股强烈的怪异之感。 就像是她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郑玉薇并不是个转牛角尖的人,平日若是想不起来的话,她也就抛开了,反正就是不太相关的人和事而已。但现在因为这种奇异感,让她开始苦苦思索起来。 她有时候的感觉很敏锐,郑玉薇觉得,自己肯定忽视了很重要的事情,是有关这周氏文倩的。 但问题是,两人明明毫无交集。 就在郑玉薇全神贯注开小差时,堂上的韩老太君得到满意的答案,“嗯”了一声后,就挥手说自己乏了,让众人退下。 郑玉薇收敛心神,随众人一起站起,告退后鱼贯离开正堂。 出了韩老太君所居的世安堂,郑玉薇有些心不在焉地跟在杨氏身后。 “薇儿可是身子未曾好全?”在儿女面前,杨氏是十足慈母,女儿略有恍惚,她马上察觉,连忙温声嘱咐道:“若是如此,今日就不该早起请安,你身子骨弱,多歇歇才是。” 女儿身体较弱,前几天天气乍然转凉,她就病倒了,昨日才好转,让杨氏颇为担忧。 “娘,我早就好了,不过就是个小风寒罢了,喝两剂药就好全了。”郑玉薇抱着母亲胳膊,轻摇了几下,娇声说道。 杨氏疼她,就算她活泼些,亦不会被认为是不遵大家闺秀礼仪,加以呵斥,因此郑玉薇在母亲面前很放得开。她可不愿意,再次被关在屋子里不许出门了,连忙搂着母亲胳膊撒起娇来。 “你啊。”杨氏掐了郑玉薇小脸一把,笑着摇摇头。也是女儿五年前大病吓坏了她,所以往后都格外紧张。 杨氏端详了女儿小脸一番,见其脸色很红润,心才放下来,她笑道:“好了,那咱们回去吧。” 郑玉薇笑着点点头,之前想不到的问题只能暂时搁置,先随着母亲回去。 第二十五章 郑霁元在一众丫鬟长随的簇拥下, 来到内仪门处,他将小厮远远留下, 领着丫鬟绕过花木,进入小凉亭。 “姐姐,这是怎么了?”郑霁元一边拾级而上,一边抬头关切询问胞姐。 他了解自家姐姐,郑玉薇并不是无风起浪的人, 在今天这个重要日子里头,她连派遣丫鬟都来不及, 亲自出马直奔前院寻他,必定是有要事发生。 因此郑霁元语气中,难免带上几分忧心忡忡。 “小弟。”郑玉薇轻唤, 她本来坐在亭中石凳上, 一见弟弟身影转出花木丛,立即站起迎上前去。 她端详弟弟脸色一番,问道:“今天可累?” 姐弟俩携手回到亭下圆石桌旁, 坐下, 郑霁元迫不及待询问道:“姐姐, 我不累,你唤我来可是有要紧之事?” “嗯,确是如此。”郑玉薇点了点头, 事态紧急, 她亦不拖泥带水, 直接俯身附在郑霁元耳旁, 将周文倩之事悄声说了一遍。 郑霁元年纪虽小,但他是安国公府世子爷,郑家的继承人,在前院里身份不容小觑,加上郑明成很注重培养他的实际处事能力,他本人院里的事自不必说,就连前院一些不大的事,他都很有话语权。 现在父亲肯定很繁忙,就算郑玉薇派人告诉他,他亦未必能立即抽身出来倾听,她思虑一番后,还是觉得先告诉小弟,让小弟采取行动的同时,再伺机告诉父亲为好。 郑玉薇一路思考,这是能最快采取行动的一个法子,若是等美景禀报母亲后,再由母亲派人寻外院大管事再处理,这誓必会耽搁不少时候,要是让那对野鸳鸯给飞了,那她筹谋多日的计划,便以失败告终。 那郑玉薇就得吐血,毕竟,她这回剑指秦二,目的是完全摆脱二人婚配的可能,周文倩只是顺带的而已。 郑霁元侧头凝神细听,他越听,脸色越发凝重,最后,他眉头紧蹙,玉白小脸阴沉,狠狠一拂衣袖,切齿怒道:“好一个不知廉耻的贱婢!咱家收容了她,让她母女养尊处优,祖母还费尽心思给她相看亲事,她竟敢致我郑家于如此境地!” 他肤色随了母亲,但五官却跟父亲颇为俏似,此刻板起一张小脸,竟很有几分威严,若是平时,郑玉薇必然要取笑弟弟一番,但现下,她却没有这个心思。 郑霁元拍案而起,他对郑玉薇说:“姐姐,我明白该如何做。”他接着嘱咐道:“姐姐你先回去罢,耽搁这么长时间,娘怕是要担心了。” “嗯,”这点郑玉薇知道,她本来就打算跟弟弟说完以后,便立即回去的,“我知道的。” 时间紧迫,郑霁元立即起身,要前去处理此事,他刚迈开半步,郑玉薇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唤了一声,“小弟。” “姐姐,可还有事?”郑霁元回头,有些疑惑问道。 “小弟,”郑玉薇面色沉凝,直视郑霁元眼眸,轻声说道:“与周文倩幽会之人,必定就是那秦二。” 郑玉薇很认真地对弟弟说:“小弟,我不喜欢秦二。” “我明白了。”郑霁元当即心领神会,他点点头,拍了拍郑玉薇手,道:“我知道该如何做,姐姐你放心。” 事不宜迟,姐弟俩话罢马上分开,郑霁元出了凉亭,先估摸那处角门与前院相通联的位置,略略思索了一番,然后招来青砚,让他先回去领上自己的心腹,悄悄往那边包抄而去。 为防人手不足,郑霁元还将跟在身边人分出去一半,令青砚带上,随后,他带着剩下的人,疾奔返回前头,寻找父亲。 郑霁元一边走,一边打发几个人,让他们去寻找外院大管事,令他立即去他父亲处。 今日大管事的繁忙程度不下于他们父子,需辗转各处处理一应大小事宜,要是父亲知悉此事再去寻人,怕是又要耽搁一些时候。 姐姐的意思郑霁元很明白,所以这回一定得逮住秦二,要是耽搁了时间,事情恐要再生波澜。 其实,只要一想到身为大家子弟的秦二,竟偷偷与那挂着他表姐名头的周文倩幽会,地点还在自家里头,他祖母寿宴上,郑霁元就万分厌恶。 更别说,那秦二此时正与他胞姐在议婚,之前听母亲说,两家打算等秦二出孝后就要定亲,现在对方干出这事,实在让郑霁元厌恶之余更是气愤之极。 秦二是在侮辱他姐姐,侮辱他郑家,侮辱整个安国公府。 郑霁元的小脸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这时,锣鼓铿锵之声响起,他脚下立即更快几分,领着众人,飞速往戏棚子那边而去。 沿着长长的抄手游廊而上,郑霁元拐过月亮门,进入设了戏棚子的大院落,他很幸运,刚转过一个弯,就看见父亲郑明成的身影。 “爹,爹爹。”郑霁元又惊又喜,扬声连连呼唤,连平时沉稳自重都给忘在脑后。 郑明成身后是更衣的屋子,他刚从里头出来,准备抬脚返回前头厅堂中,便听到自家儿子的连声高呼。 他挑了挑眉,侧身面向爱子,温声问道:“元儿,可是有事寻为父?” 郑明成很了解自己的小儿子,他平日很是有礼,特别在外头,从不这般急奔高呼,现今有些失态,怕是有要事。 郑霁元几步冲上前,郑明成伸手,像小时候一般牵住儿子的小手,笑道:“好了,把事情先说给爹听。” 郑明成疼爱儿子与女儿一般无二,只是儿子身负重责,严厉的教导其实是对郑霁元最为好,但这也并不代表他不会对儿子和颜悦色。 “爹爹,我跟你说。”郑霁元招手,郑明成配合弯腰低头,让儿子能附在他耳边说话。 只是,随着儿子急促的悄声细语,郑明成本来微笑的唇角压下,眼帘低垂,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郑霁元将事情急急说罢,郑明成直起腰,拍拍他的背,说道:“好了,这事交给爹爹,你先回去吧。”随后,他侧头沉声吩咐身边仆役,“去找郑高来。” 郑高,是青砚的父亲,安国公府外院大管事,郑明成的心腹。 “爹,”郑霁元本来打算转身,但他犹豫片刻,还是仰头对父亲道:“爹爹,咱们能逮住秦二吗?” “姐姐不喜欢秦二。”这是郑玉薇的嘱托,郑霁元心头始终惦记着,他虽知父亲出手效率最高,但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若与那周文倩幽会的是秦二,那他必定跑不了。”郑明成神色冷肃,低头对儿子说道。 说罢,他眼睛眯了眯。 郑明成声音温和,但眼神却如冰,若不是同为今上心腹的同僚家中实在没有适龄嫡子,他郑明成的掌上明珠,怎能屈就于这么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侯府次子。 不用儿子多说,若逮住那人真是秦二,郑明成宁愿将爱女养在家里一辈子,也不会嫁予这么个寡廉鲜耻之人。 之前,妻子寻摸一番,看好了这个秦二,是跟郑明成商量过的。 郑明成身为今上心腹,如今京城乃至整个官员体系党争激烈,他与人交往时需谨慎万分,无论哪一党不敢随意沾边,以防落在老皇帝眼里产生不良的后果。 同僚交往皆如此,更别说是结儿女亲家这般的大事。 其实,这才是郑玉薇身为国公府嫡出长女,议亲路上如此艰难的根本原因。 他愧对爱女,却无可奈何,只因郑明成身后背负着的,是偌大的安国公府以及整个郑氏一族。 如今为郑玉薇选婿,确实如杨氏所言,不过就是矮子里挑高个罢了,只是他们夫妻却无计可施。 郑明成得知秦二此人后,派出心腹将其仔仔细细打探清楚,确定秦二此人虽无大才,但人品尚可,且亦不似个贪花好色之人。 女儿嫁予对方,日后背靠宣平侯府与他家,平步青云虽不能,但富贵稳妥的日子还是可以保证的。 郑明成将秦二乃至秦家推敲了个彻底,这才对妻子点了头。 谁知道,这个目测人品尚可的秦二,现今竟一而再地出幺蛾子。 郑明成冷冷地哼了一声。 郑霁元见状,心头大石立时放下,他余光瞥见父亲身后急步赶来的大管事郑高,于是拱手对郑明成说道:“父亲,孩儿先行告退。” “嗯,”郑明成点点头,温声说:“去吧。” 目送儿子身影走远后,郑明成回身,正好看见已经来到面前的郑高。 “奴才见过主子。”郑高年约四十,身材高且瘦,他上前躬身作揖,给主子行礼。 “起来罢。”郑明成负手举步,离开更衣的屋子,往一旁安静处行去。 郑常会意,连忙低头跟上。 郑明成吩咐左右稍退,只留下郑常在跟前,随后,他小声而简短地吩咐了一番。 郑常闻言虽惊诧,但他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仔细听过主子吩咐后,他立即躬身退下,匆匆离去。 郑明成弹了弹衣袖,垂目哼了一声,便举步往戏台子方向行去。 郑常跟随他多年,这些小事自然不在话下,郑明成从不将周秦二人放在眼里,这两人要是真搭上了,他肯定对方跑不掉。 ****** 春光明媚,日头渐高。 小凉亭附近种了很多花树,淡雅如浮烟的花香缓缓浸入郑玉薇的心扉,她站在凉亭上目送弟弟身影走远,片刻后,深深地吸了一口芬芳的气息。 自然清香溢满胸.腔,郑玉薇徐徐吐了一口气,只觉心里头一拂之前的紧张焦急,无端畅快起来。 她微微一笑,缓步走出凉亭,仰目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空,今天天气真好,确实是个好日子。 “咱们回去吧。”郑玉薇声音有些轻快,微笑吩咐道。 “是,姑娘。”良辰一干人也很高兴,她们荣辱全系于主子一身,主子好了,她们才有可能好。 郑玉薇低头举步,正欲踏上回廊,蓦然间,有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袭上心头。 她一惊,反射性侧头,循着感觉往左侧看去。 蜿蜒曲折的抄手游廊旁边,栽有一颗粗壮的海棠花树,虬结曲折的老枝干舒展摇曳,那花树下站着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 他身穿宝蓝色麒麟纹锦缎直缀长袍,春日的阳光洒在花树上,枝条的阴影打在他身上,宝蓝色在阳光下色泽纯粹而鲜亮,而阴影下的却遮成昏暗的墨蓝色。 蓝色明明暗暗,而男子袖口衣摆绣着的银色云纹,却在阳光下分外闪耀 这是一个威仪十足的男子,他光是轻巧地往那地儿一站,赫赫之势便扑面而来。 而他正直直看着她。 是的,这个不怒自威的男子此刻静静站在海棠树下,黝黑明亮的眼眸盯着郑玉薇,一眨不眨。 郑玉薇偏首,视线刚好与他对了个正着,她一愣,片刻后,使劲地眨了眨眼睛,那人却还在。 显然这并不是她的错觉。 这男子郑玉薇刚刚好认识,他,他竟是秦二的兄长,宣平侯秦立远。 郑玉薇早上刚见过他,虽然隔了一层屏风,但她可以肯定,就是这人没错。 一瞬间,郑玉薇很有些错愕,她定了定神,再次抬起眼帘,往前看去。 这在此时,又一阵春风拂过,粉色的海棠花瓣纷纷扬扬,落在秦立远的头上身上,然后再落在地上。 郑玉薇眨了眨眼睛。 而秦立远则站在原地,一直不错眼地看着她,他眼神很深邃,如浩瀚大海,暗藏汹涌,晃眼间,目光仿若带有万语千言欲诉,只是待她再留神一看,却又平静若水。 这男人的眼神实在很强势,被他这般注视着,郑玉薇的心尖无端有些颤抖 。 只是,谁来告诉她,原文男二他无端端站在前头,静静不语只看着她,究竟意欲何为? 这时,秦立远唇角微微一扬。 眼前小少女的眼眸一如往日亮晶晶,线条精致的凤目看见他时,倏地瞪了个滚圆,她口瞪目呆,仿若不信般把眼睛眨了又眨,最后才相信了他的存在。 秦立远有些好笑,心情无端就飞扬起来。 他本来因听闻秦郑两府亲事将议定,心绪已是一连阴郁多日,此刻突然就阴天转晴。 秦立远抬目,细细端详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小少女,她今日乌黑的云鬓高挽,发髻斜插一支双蝶振翅穿珠点翠步摇,鬓边再点缀几个小小的流苏发饰,华贵的珠翠在阳光下分外褶褶生辉,但却远不及她那张娇美绝俗的小脸耀目。 乌鬓如云,明眸酷齿,腮凝新荔,唇若涂朱,佳人顾盼神飞,令人见之忘俗。 秦立远眸色深了深,他心智极坚,并不是贪恋颜色之人,亦早知道她极美,却不知她盛装一番,效果是还能这般惊人。 他深邃的目光往下,小少女今日一袭水红色镂金百蝶穿花轻纱留仙裙,宽带在纤细的腰身一束,更显其不盈一握。 蓦然,他不动声色梭视的目光一凝,落在她自腰间垂落于裙摆处的环佩香袋上。 那其中有一枚殷红如血的圆形玉佩,秦立远目光锐利,清晰地看见了其上镂雕的精致花卉纹,花卉中还雕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小蝴蝶。 秦立远对这血佩分外熟悉,上头每处纹路皆了然于心,只因他胸前暗袋亦正好有一枚,只不过,他怀里这枚的小蝴蝶雕在玉佩左侧,而她身上这枚则雕在右侧。 这两枚血佩正正好是一对。 秦立远唇畔弧度不自觉加深,目光愈发柔和,他往前一步,走出花树阴影,轻启薄唇,温声说道:“你怎地又这般调皮,出到这外院玩耍。” 他揣测,她应是有要事来找兄弟的,不过,他还是想逗引她一番,说她是出来玩耍的。 果然,如他所料,郑玉薇的凤目再次睁大,她有些气鼓鼓的,不是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就没有发言权吗? 怎么她就必定是调皮出来玩耍了?还有,他们很熟悉么? “我,”郑玉薇抬头,看着眼前眉目深邃,面容刚毅英俊,正低头凝视自己的男子,她反射性张口欲言,但刚吐出一字后立即便觉不妥,她随即收敛了情绪,避而不答,只福了福身,唤了一声:“秦表哥。” 秦表哥? 秦立远瞬间想起那扇高大的屏风,早上时,她果然就在屏风之后。 随着她敛身福礼的动作,低眉垂目的小少女变得端庄优雅起来,落落大方气质自然,很有一番公府贵女的超然气度。 秦立远挑眉,暗暗好笑,只是这并不能骗到他,他见识过她调皮任性以及最胆大的一面。 但他只微微一笑,并没多说什么。 再深深看了她一眼,秦立远温声嘱咐道:“今天适逢你祖母寿辰,家中宾客甚多,前院人来人往的,你不好多待,快回去吧。” 男声稳重而低沉,却十分温和,循循细嘱于她,所言属实且皆是为她考量。 郑玉薇闻言却是一怔,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能让人听出其中真情实意。 可是,他们之间不是俩陌生人吗?这表哥表妹的虽叫得颇为好听,但实际上此刻才是两人头一回面对面,郑玉薇抿了抿唇,心下有几分疑惑。 她本已眼帘微垂,只盯着秦立远靴前一丈位置,此刻闻言后却不觉抬眸,看向对方。 秦立远长身而立,驻足于春日的暖阳中,他身材颀长矫健,仪表堂堂且威仪十足,虽暂时收敛,但一身气势依旧逼人。 但他此刻唇角微扬,眼神温和,一抹微笑柔化了他偏硬朗的五官,正专注凝视着她。 郑玉薇抬眸正好撞进他的视线中,没了刚才的微惊与戒备,她此刻再看向那深邃的目光,就能隐隐察觉出其中柔情,他眸中情感仿似这春日碧水,一圈圈地将她细细地包裹起来。 郑玉薇的心跳无端快了两拍,她身体的血液似乎往头上冲了冲,脸颊耳垂有些发烫,她倏地低下头,“嗯”地答应一声。 “我回去了。”这回,郑玉薇并没再抬首,她微微福了福身,告辞道。 这人在外院见到她,但不知为何,郑玉薇却无端很笃定,他不会到处乱说。 之前不担心,全为从原文知道对方的人品,但现在郑玉薇的心安定,却是因为这人刚才的一个眼神。 “嗯,”秦立远颔首,缓声徐道:“快回去吧,以免你母亲担忧。” 话罢,秦立远站在原地,遥遥目送郑玉薇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远,那窈窕的背影拐了个弯,消失在眼前。 片刻后,他方转身,往前头行去。 铿锵锣鼓之声渐渐清晰,秦立远已经走到戏棚子附近,这时,一个长随打扮的人上前,给他行礼。 秦立远眼神闪了闪,这是他自宣平侯府带来的人,实际身份并非长随,今日不过客串一把。 被叫起来后,这个身材中等、长相普通的长随跟在秦立远身后,他见左近无外人,立即嘴唇微动,悄声而快速说了一段话。 秦立远闻言眼睑微垂,复又抬起,随后他唇角微微一挑,吩咐身边长随道:“既然如此,我们这边立即把动作停下来罢。” “是,属下领命。”长随拱手应了一声,然后低头匆匆离去。 ****** 周文倩闪身进了小角门后,心下略略有些紧张,她立即提起裙摆,急急往前走了一段,直到拐进一条夹道后,再回头时已无法看见那个小角门,她的心方才安定下来。 她缓了缓脚步,抬起手,将稍有些凌乱的衣襟与秀发整理了一番,方才继续快步前行。 安国公府占地辽阔,前院比后宅还要大,因此这一条专供府里仆役穿行的小夹道很是狭长,周文倩头一次到此,自然难免陌生,刚刚安定的心又开始稍有忐忑。 只是,无论如何,周文倩都会继续前行,她蹙了蹙眉,脚下不慢反快。 万幸的是,这条夹道并没有太多岔路,且路上也同有一些身穿翠绿色比甲的丫鬟匆匆而行,周文倩随着她们走,倒能顺利到达了前院角门。 周文倩眼尖,远远看见前头刚好有几个丫鬟要进门,她连忙紧赶一段,低着头紧跟几人身后,跨进了角门。 她很幸运,这处角门同样把守较松乏,周文倩顺利混进了。 刚进小角门,周文倩并没有独自离开,而是随着几人又走片刻。 此时,前头出现了一个粉油大影壁,影壁后头则是一扇大门,而左侧处另有几间小小的抱厦。 就是这个地方。 周文倩的脚步马上缓了下来,等到了影壁前不远处时,她脚下悄悄一转,拐进了抱厦方向,不动声色地与几个丫鬟分了开来。 她一直走在最后,因此前头几个丫鬟并没有发现不妥之处。 直到此时,周文倩一直高度集中的精神才放松些许,她没到过前院,全凭从下仆嘴里打探的消息摸索前行,刚才一直悬着心,生怕自己走错了地方。 好在这参照物实在显眼,她倒是一路都没有出错。 周文倩不认识路,因此与秦二相约的地点绝对不会太复杂,她又往前走了一段,便看见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座不大不小的假山。 她心下一喜,就是这里了。 这座假山位于前院边缘地带,本就偏僻,今日又逢府里大宴,仆役个个繁忙,因此就更显清净。 这些正正合了周文倩的心意,她抬眼远远地打量了假山一番,见这座假山有足一人多高,后方与一侧紧挨着围墙,前面是青石板小道,而另一侧则是茂盛的花木。 很好,确实如消息中一般无二,这地儿很是隐蔽。 周文倩见状很满意,她小心翼翼地左右打量,见四下暂无人迹,于是,她马上加快脚步,迅速闪到假山后头去。 假山与围墙之间有一条三尺来宽的缝隙,虽狭窄,但人进入依旧游刃有余,兼假山后面有一个位置凹陷了进去,算是别有洞天,到了这个地方,人能活动之处就更宽松了。 周文倩走到那凹陷处站定,左右一看,很好,就连在假山外也不可能看见她了。 事情很顺利。 直到站在此处,周文倩方松了口气。 只不过,片刻后,她刚安定下来的心,便有些了提起来。 这地方确实是够隐蔽了,只是秦立轩同样不熟悉安国公府,他能找到地方吗? 如果他找不到,她再努力也是白搭,周文倩想着想着,又忐忑起来了。 好在,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周文倩焦急地等了两刻钟后,秦立轩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他最终还是找到了地方。 “二郎!”“倩儿!” 两人相见一刻,俱是欢喜无限,情难自禁下,他们便紧紧拥抱在一起。 少年的心在桃林处被撩起波澜,年轻人的感情来得炽烈而迅猛,加上初遇之后,便只能通过书信寄托情思,难以相见的现状加速了这份情感的发酵。 秦立轩再见周文倩,只觉是久旱逢甘露,佳人如一泓清泉润泽了他的干涸的心田。 一个情难自抑,一个虽有谋算但亦带好感,于是,两人便紧紧偎依在一起,开始互诉衷肠。 对于有情人来说,有彼此的时间实在过得飞快,正当秦立轩与周文倩亲密相依,窃窃私语互诉离情时,突然,他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些许脚步声。 秦立轩幼年练过些许武艺,虽他嫌习武辛苦,并没坚持下去,但耳力到底比周文倩一个弱女子要好些。且他虽此刻行为出格,但却并非无知小儿,他知道自己现在做什么,骤然听到声响,他不由得心下一提,侧头仔细倾听起来。 “二郎,怎么了?”周文倩见状心下亦是紧张,她一边凝神细听,一边悄声问道。 秦立轩仔细听过,那脚步声却没再出现,他估计就是路过的仆役罢了。于是,他心下一松,不由低头看着周文倩笑道:“无事,大概就是下仆路过罢了。” 周文倩闻言提起的心放下,她柔柔一笑,如方才一般,低头偎依到秦立轩肩膀处。 秦立轩收紧双臂,将柔弱的心上人搂紧。 这对有情人并不知道,在假山的另一边,有着一行数十人的健壮仆从正一路搜寻到此处。 领头的正是安国公府大管事郑高,他正脸色微沉地站在假山旁的小道上,瞪了眼不小心发出脚步声的手底下人后,方挥手示意众人开始仔细查找,务必不放过一丝缝隙。 郑高体察上意,自然知道这回搜索不容有失,要是惊动了那两人,让人分开了,让他们能借此出言狡辩,那要他如何向主子交差? 郑高抬眼打量四周,应该就是这附近了,那处角门左右的地方他已搜了大半,就只剩下这一片了。 那两人不熟悉前院,绝不可能走得太远。 正当郑大管事心下暗暗思忖时,骤然,一阵喧哗声从假山后面响起,里头夹杂这一个年轻女子的尖叫声,以及少年男子的怒喝。 不用多说,这是逮到人了。 郑高心下立时松开,他一笑,随即负手领人绕到假山后面去。 假山与围墙间的缝隙不大,仅能容两个并排走过,郑高出现,挤在缝隙中的仆役们便纷纷让开,他们或退出缝隙,或往前走进假山凹陷处,片刻后便清出一条路来。 郑高步履稳健,举步走进缝隙中。 他抬眼一看,只见一名身穿锦袍的男子站在前头,身后挡着一个女子,二人此刻虽没有肢体接触,但光凭这个亲近的姿势,便已说明一切。 这男子郑高见过,正是此行目标秦立轩。 “这不是宣平侯府秦二爷嘛?”郑高抱拳作揖,笑道:“二爷怕是走错道了,请随小的出去安置,您看如何?” “大胆奴才,爷要在何处,用得你管吗?”秦立轩心下沉凝,知道事情要遭,只是他不可能退开,将周文倩暴露,于是只得提声呵斥郑高。 郑高也没多说,他当然明白秦立轩不可能主动离开,只是客气话他已经说过了,既然如此,他奉主子命令行事,就不要怪他上罚酒了。 他一挥手,身边人立马上前,一左一右挟住秦立轩。 这些人很有技巧,动作不大且轻柔,但秦立轩却挣动不得,只得嚷嚷着被请了出去。 秦立轩一被移开,他身后周文倩便露了出来,她脸色有些发白,显然亦知道事情不好,不过她此刻却只得佯作镇定,冷冷对身边的仆役说:“退下,我要回去。” 郑高闻言挑眉,他嗤笑一声,眸带挑剔地上下打量周文倩一番。 周文倩头上梳了个双环髻,一袭弹墨撒花白底青绸襦裙,骤眼看上去,打扮倒是酷似丫鬟,只是郑高安国公府大管家多年,他什么眼界,随意一扫就能看出衫裙质地的不同。 他很是鄙夷,一个好好的闺阁小姐不当,偏要办成丫鬟出来勾搭男子,啧啧,这周表小姐,看起来娇娇怯怯,骨子里头里倒是风骚。 再说周文倩喝了一声后,围在她身边仆役却恍若未闻,脚下不动分毫,而郑高的眼神并不加以掩饰,她很轻易便能明白其中意思。 她不认识郑高,但凭对方这阵仗,便不难猜测到对方的大概身份,周文倩心下一时愤愤,她再算是投奔而来,也是主子,而这人不过就一个卖身的奴才,竟也敢鄙夷主子。 周文倩一张俏面绷紧,只是她想什么,郑高并没兴趣知道,他懒得多说,随手一挥,直接让仆役上前把她押住。 郑高连粗使婆子都懒得召唤,直接就让两个身强体壮的年轻男仆押人。 周文倩都能直接偷出前院私会男子了,郑高不觉得她需要尊重,且对方不过就一个投奔而来的外四路表小姐罢了,他虽是奴仆,却是浑然不惧。 这事之前,郑高虽不惧,但应有的礼数他肯定会有的,但此刻,他扫了尖叫挣扎的周文倩一眼,眸带蔑视地笑了笑。 郑高敢用项上人头保证,这周表小姐是绝对无法秋后算账的。 “押下去,先找个空院子关起来吧。”郑高一声令下,周文倩马上被两个男仆役挟着双臂,倒拖着往外走。 这个姿势对一个闺阁小姐而言,实在是很具有侮辱性,且周文倩隔着薄薄的春装,已能感受到男仆们的体温,于是,她的尖叫声陡然便拔高。 女声尖锐且刺耳,郑高不觉蹙了蹙眉头,他低咒一声,喝道:“还不快把嘴给堵起来,要是让消息给漏了,咱们所有人都得吃瓜落!” 郑高话音一落,周文倩的尖叫声便戛然而止。 郑高紧紧蹙起的眉心这才稍稍放松了下来。 这个娘们真烦人,弄了这一出,给耽搁了他多少事,要知道,今天他本来已经是忙得连轴转。 郑高把这对真爱鸳鸯暂时给处理妥当了,低声骂了一句后,他便匆匆领人返回前头,给郑明成复命去。 第二十六章 金乌西坠, 蔚蓝的的天空渐渐暗沉,天际只余一抹橘红色的光辉。 热闹了一整天的安国公府终于安静了下来, 府门再次打开,送出最后一拨客人后,那沉重的大门再次阖上。 青盖翠帷珠缨大车缓缓而行,车内燃着烛火,火苗跳动, 姜氏端坐车厢正中,橘黄的烛光微微闪动, 她白皙的脸庞亦时黯时明。 燃烧中的蜡烛“噼啪”一声响,火苗猛地爆了一下。 姜氏的奶嬷嬷陈氏见状,她刚打开车壁的木屉, 正打算取出黄铜剪子, 好剪一剪烛心时,突然,姜氏开口说道:“嬷嬷, 不必了。” 姜氏面无表情, 眼睑半垂, 陈嬷嬷偷眼窥了一下,并不能看见她眼内情绪。 车厢里的气氛很是沉凝,两个小丫鬟已经缩在角落里, 垂头不敢动作, 陈嬷嬷亦有些心头发颤, 她连忙低低应了一声, “是,太夫人。” 姜氏是陈嬷嬷奶大的姑娘,对其最信任不过,但今日她知道主子心情已极度阴郁,一时亦不敢多加言语。 车厢里便沉寂下来,只听到外头车轮滚动的声音。 一行几辆大车,终于在掌灯时分回到了宣平侯府,府门大开,迎接主子回归。 “你说什么!”姜氏怒极,喝了一声,向来表情温婉的白皙脸庞此刻已隐隐扭曲,她双目瞪大,盯着站在面前的儿子,胸.膛剧烈起伏。 几人不过刚返回宣平侯府,姜氏才落座,此刻,一个小丫鬟恰好捧着茶盏上前,姜氏气恨难挡,劈手夺过丫鬟手里的茶盏,扬手掼在秦立轩脚下。 此举一反姜氏保持了多年的柔顺形象,但她实在已无心顾及,看着眼前已快要及冠的亲儿,她恨得银牙紧咬,怒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白底青花缠枝纹茶盏里头,盛满了滚烫的热茶,摔落在地上,茶盏粉碎热汤飞溅,不少撒落在秦立轩身上,但他却完全感觉不到腿脚上的点点烫痛,反是不顾满地碎瓷,噗通一声猛地跪倒在姜氏面前,叫了一声,“母亲!” “我说我想娶倩儿为妻,求母亲成全。”秦二声音坚定,吐字清晰,话罢,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而后抬起殷切地看着母亲。 秦立轩这个头磕得很重,抬头再看时,他额上已隐有乌青,并嵌上了两小粒碎瓷,此刻他的语言行动,都告诉堂上众人他的决心。 但他的母亲凝视了他片刻,却觉胸中怒焰如炽,火烧火燎灼得她心肺发疼,姜氏一时只觉天旋地转,捂着额头便软倒在高椅上。 秦立轩以及一众仆役大惊失色,连忙抢上前,将她扶住。 堂上一时兵荒马乱。 秦立远见状挑眉,他一直安坐在堂上两溜高椅左侧最上首位置,安静旁观不发一言,此刻随手放下茶盏,他吩咐了一声,“去找大夫来。” 他伤势未愈,因此府里前院一直住着大夫,此时去请,亦无需费时太久。 “是,侯爷。”一众侍立在秦立远身后的仆役出来了一个,他应声往外而去。 秦立远面上沉稳依旧,他预料到姜氏反应很大,但却没想到大到这种地步。 他双手交叠于腹前,右手把玩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碧玉扳指,看来,他这继母对亲儿是否能高娶公府嫡女,是万分在意啊。 秦立远垂眸,缓缓转动着手上苍翠欲滴的扳指,二弟能娶得高门贵女为妻,他亦为之高兴,但那女子,却万万不能是她。 经过今日一事,事情发展如秦立远所愿,秦立轩再想迎娶她,已再无可能。 今早,秦立轩与安国公府表小姐趁着韩老太君寿宴,偷偷在前院相会,正在两人互诉衷情,难解难分之时,却被安国公府家人当场逮了个正着。 安国公府将两人押下,不动声色继续寿宴,一直到大宴结束,宾客纷纷告辞时,方才暗暗通知姜氏与秦立远去领人。 秦立远与姜氏顶着安国公夫妇的冷脸,一再致歉,才成功把秦二给带了回家。 老实说,今天宣平侯府在安国公府面前,是大失了面子,但秦立远却心情畅快至极。 因为秦二与郑玉薇婚事正式告吹,再无一丝可能,而且据他判断,那小丫头很可能参与在其中。 秦立远的大手松开扳指,拂过胸前玉佩安放的位置,想起她亦不愿意嫁与秦立轩,他不禁微微一笑。 隔着衣衫摩挲了小玉佩片刻,秦立远放下手,面色如常继续旁观堂上之事。 此时,大夫还未赶至,但姜氏却已转醒,原来她不过是气急攻心,一时阙了过去,陈嬷嬷在她人中处按了片刻,她便幽幽醒过来。 姜氏睁眼,刚好看见眼前神情焦急的儿子,他一见她醒来,便急急呼唤道:“娘,娘,你可安好?” 怀胎十月并养育慈心抚养多年的儿子这般关怀她,姜氏见状,心里到底是缓了缓,被搀扶起来喝了两口热茶,她觉得好了一些,方开口对儿子说话。 “你这般不孝,与个不知廉耻的贱婢纠缠不清,丢失了一门上好婚事,叫娘如何能好。”说道此处,姜氏再度气苦,她只觉额际突突直跳,头痛欲裂,只得闭上双目蹙眉道。 今日对于姜氏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就在早上,她还满心欢喜,打算到郑家拜寿时,顺道再看一看准儿媳妇,谁知准儿媳是看见了,但却同时遭遇了杨氏似是疑非的软钉子。 后来,她觉得自己想太多,遂压下情绪不再乱想,就这样一直待寿宴结束,姜氏正准备告辞,忽又有一嬷嬷前来,悄声说杨氏让她稍等。 姜氏估摸着,杨氏大概是要与她商谈两家结亲的事宜,她登时大喜,先前果然是她想得太多,无缘无故的,快要成婚事怎会再生波澜。 哪能知道,事情居然是这般峰回路转,姜氏得知事情始末后犹自不信,后来等秦立轩被带上来亲口承认了,她才不得不接受了事实。 秦氏震惊得无以复加,之后的事情,都是秦立远出面处理的,她头昏目眩地跟着出了安国公府。 郑家夫妇只有一女,一向视其为掌中之宝,秦立轩与郑家小姐的婚事,不用多说,肯定就此抹去。 姜氏苦心求娶的准儿媳妇飞了,而想要再幸运地寻到一个条件如此优厚的,估计可能性极小,她一路归家,心绪已是分外阴郁,谁知到刚进家门,儿子竟告诉她,要娶那个与他幽会的女子为妻。 姜氏险些被他活活气死,话罢,只得无力地倚在陈嬷嬷身上,粗粗地喘着气。 哪知秦立轩一听她这话,倒是先急了起来,他连忙道:“娘,不是这样的,倩儿为人温婉柔善,性子与娘最是相似,娘你肯定会喜欢她的。” “倩儿很好的,只是命运坎坷,失了父亲,才与母亲投靠在安国公府门下。”说到此处,秦立轩很是忧虑,倩儿母女只是寄人篱下,这回因他之故遭遇此事,现今处境怕是万分艰难了。 秦立轩确是真心欢喜周文倩的,想到此处,他一时心内疼痛非常,连忙抬头对母亲道:“娘,是我情难自禁,连累了倩儿,如今她不知如何是好,咱家快与她家定下亲事,我尽快迎倩儿进门,好让她不再吃苦受罪。” 秦立轩适逢初恋,正是寤寐思服的时候,他虽知道心上人家世不好,但他觉得自己本不承爵,条件亦算不上顶好,再加上自家人口简单,只要母亲兄长同意,低就一下亦并无不可。 周文倩有安国公府表小姐的名头,婚事再低调一些,宣平侯府的面子亦不会有损。 秦立轩设想得很好,但姜氏却被他的话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她这辈子就生养了这么一个儿子,一生寄望都在他身上,婚事对于不承爵的勋贵子弟而言何其重要,她儿子居然要娶个无家世的丧父孤女。 而且儿子竟说,那个贱婢与她最是相似。 姜氏一时头脑嗡鸣,她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眼前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此时,秦立远叫的大夫堪堪赶来,正好派上用场。 折腾一番,姜氏终于再次清醒,而这场母子拉锯,暂时以姜氏告胜落下帷幕。 秦立轩对多年慈母到底感情深厚,他见姜氏如此状况,倒是不敢再提周文倩之事,只一心守在母亲床前,伺候汤药。 “侯爷,夜深了,请回吧。”事情暂时平静,孟东看了眼滴漏,拱手对秦立远说道。 主子身上伤势虽好转,但到底未痊愈,今日外出一天,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嗯,”秦立远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那便回吧。” 他上前告离,接着领着一干仆役,离开后堂,返回前院。 秦立远看了这场闹剧后,并没太大感觉,他亦不愿意兄弟娶那么个女子为妻,不过此刻倒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姜氏是不可能同意的,而秦立轩绝对拗不过姜氏。 返回前院后,秦立远并没有马上休息,而是进了大书房。 绕过宽大的浮雕螭纹紫檀大书案,秦立远在太师椅上落座,他左手放在书案上,食指在其上轻点两下,抬头看着跟进来的老管家,刚想说话。 但他顿了顿,却没有发声,只抬起头看着前头。 须臾,一个黑衣护卫出现书案前方,他先利落这单膝跪地请安,而后奉上一个小小的竹筒。 秦立远接过小竹筒,垂目扫了一眼,这个竹筒一如既往般简陋,只用了普通的白蜡封住筒盖。 他无视粗糙的蜡封,随手拧开竹筒盖子,将里面卷得极细小纸卷抽出,展开扫了一眼。 “二郎亲鉴:今日一事,吾无悔矣,二郎亦毋用愧疚,文倩无恙,唯独念君,万语千言道不完,……” 秦立远冷嗤一声,随手将白笺扔下,又是与前几次一般,笺上通篇信誓旦旦的情爱之言。 他自从得悉姜氏欲与郑家结亲后,遂对此事高度关注起来,派人查探一番后,手底下人不但探明了来龙去脉,还顺道截获秦立轩与周文倩的暗中传书。 兄弟对她无意,那就再好不过,秦立远心底最后一丝羁绊全去,开始细细谋划起来,竭力以求取得心上佳人。 没错,他心悦于她。 自从被那个小少女救起后,秦立远便会时时挂念于她,思及那双亮晶晶的美眸,他不觉唇畔扬笑。 秦立远向来不好女色,从前虽不排斥娶妻生子,但亦只觉是这是身为家主的职责所在,毕竟他需要传宗接代,好将宣平侯府一代代传承下去。 只是,那都是往昔心无挂碍时的想法,他如今心里有了人,初尝情爱滋味,而她并未正式定下亲事,他仍有一争之机,这教秦立远如何能不奋力施为。 根据秦立轩与周文倩几次通信,秦立远知道两人欲今日趁韩老太君寿宴,约见安国公府前院,他立即有了计划。 只要曝光两人幽会,以郑明成夫妇爱女之心,这门婚事迎刃而解,而秦立远面前最大的拦路石也立即移开。 虽兄弟俩一前一后求娶,确实不美,但总好过两人同时争一女,这样的行为实在太过荒谬,就算秦立远不在意脸面,估计安国公夫妇会毫不犹豫将二人回绝,以免爱女日后嫁入夫家会尴尬万分。 而先后求娶则要好多了,毕竟,姜氏求亲之事,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而这些人不可能在外提及,一切船过水无痕,了无踪迹。 事后,只要郑明成夫妇乐意,一切都不是问题。 到安国公府赴宴前,秦立远已有了全盘计划,他要撞破此事而及时捂住,既不损秦立轩名声,又顺利将事情解决。 至于周文倩,他从没放在眼中。 只是秦立远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他刚准备动手引导时,安国公府方面也发现了,迅速就反应过来。 既然事发了,秦立远即时叫停手下人动作,他作壁上观即可。 想到那小丫头也掺上了一脚,她并不乐意嫁给秦立轩,秦立远的心情便难掩愉悦。 “把东西送回去。”秦立远淡淡吩咐,他不喜周文倩与秦立轩暗下通信,但也不会将书信私下截留。 黑衣护卫拿起东西,领命退下。 “东叔,你明日将最好的官媒寻来。”秦立远抬头,继续之前欲说的话题。 “是,老奴遵命。”老管家闻言又惊又喜,楞了一下后,马上大声应是。 主子今年已二十有二,却未曾娶妻,老管家一直惦记着,只是之前老主母逝世,主子须守孝,出孝后又有一身重伤未愈,他才没有提及,如今他正想着什么时候说上两句,秦立远竟主动开口。 “侯爷,”老管家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他小声探问道:“不知是哪家小姐?” 老管家看着秦立远长大,对他性子很清楚,如今主子主动操心此事,实在是其惊异万分。 秦立远但笑不语,他想了想后,又觉得这般处事有些不妥,于是,他对喜不自禁的老管家说道:“东叔,官媒还是先缓一缓,让我把事情定下再说。” 官媒冒昧上门,还是秦立轩刚出幺蛾子之后,秦立远细想一番,觉得很不妥当,但让他再等等,他又怕郑明成夫妇先一步将小丫头婚事定下。 秦立远凝眉,沉思一番后,他决定明天亲自登门提亲。 第二十七章 韩老太君六十大寿后翌日, 本来,昨日已煊闹了一整天的安国公府, 今日应会平静下来了,可事实并非如此。 世安堂,正房。 韩老太君静静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只垂目看着首座之前的位置。 她面前两丈远的地方, 坐有一个鬓散钗乱的女子,她身穿青色襦裙, 衣饰简单但却很是精美,只可惜此时衣襟有些凌乱,她低头斜身, 曲膝坐在铺着暗红色驼绒毡毯的地面上, 正手持丝帕在抹着眼泪。 柔弱无依的年轻女子低头抹泪,狼狈地倒坐在地上,本应让人心生怜悯, 只可惜, 周围高椅上坐了一圈的围观人群却只冷眼旁观。 这女子正是昨日与秦二幽会的周文倩, 她被安国公遣家人当场逮住后,单独押在空院子里,一刻钟前, 才被两个粗壮的婆子带了进来。 她一进来后, 便软软倒在地上, 不发一言只低头抹泪。 韩老太君没说话, 只是静静地坐着。 昨日是她六十大寿,老人家欢喜,这事郑明成夫妇本来不想惊动她的。只是,老太太掌握安国公后宅足足数十年,虽放权已久,但并非就此成了瞎子聋子,在关键位置上,她还是放有人的,这般大事,心腹当日虽不敢禀报,但亦不敢拖延,隔日一早便硬着头皮报上来了。 六十已是花甲之龄,像韩老太君这般到了六十寿辰时,依旧精神矍铄,发不动齿不摇,身体康健兼儿孙孝顺,孙辈数量虽少些,但也个个茁壮成长,实在是人生一大喜事。 韩老太君很高兴,心怀大畅欢喜无限,却没想到寿辰隔天一早,便被娘家亲人兜头给浇了一盆冰水。 堂上人数不少,后宅的女主子们都来给老太太请安,再加上随伺在侧的丫鬟媳妇子,足足有数十人之多,但此刻宽敞的后堂正房里头,却寂静万分,落针可闻。 大家低眉垂目,屏气凝神,以免撞了韩老太君木仓口,沉寂的空间里,只能听到周文倩偶尔发出的细碎抽泣声。 郑玉薇坐在杨氏下首,无声地眨了眨眼睛后,继续睁眼盯着眼前娇怯哭泣的周文倩。 她眼睛有些发涩,兼有些想打哈欠的冲动,却还是硬给忍住了,以免引人侧目。 郑玉薇昨晚睡得不太好,半梦半醒间,她一时梦到原文的情景,一时又忆起前生事,睡了比不睡还累,于是,今早便很是疲乏。可见,愿望成真,能彻底摆脱了秦二,摆脱原文炮灰女配的身份,她还是很激动的。 不过,虽是疲倦,但郑玉薇还是很兴致高昂,一早就领人给祖母请安来了,因为,她很想知道昨日一番努力的最终成果。 昨天之事,由于是父亲亲自出手,风声被捂得一丝不透,不但郑玉薇,白日时,就连母亲都不能得到后续消息。 不过,今早到祖母房里请安时,就必然能得知最新情况的。 郑玉薇从没小看过老太太,她祖母肯定能得知此事。 韩氏母女是韩老太君娘家人,既然她知道了,那谁也不能越过她去处理这母女二人。 郑玉薇略略偏首,瞥了眼杨氏阴沉如水的面容,依着母亲的表情,她与秦家的亲事必定如先前所料,吹定了。 心中大石完全落地,虽此刻气氛凝重,但郑玉薇还是感到分外愉悦,她吸了口气,将欢喜的情绪压了压,继续一言不发接着围观。 就在这时,正房外头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悲泣,同时还有一连串凌乱纷扰的脚步声,正由远而近,快速往这边而来。 随后,正房门帘被重重扬起,韩氏哭着扑了进来,她一眼就看见坐在堂前地上的周文倩,她悲呼一声,“我的女儿!”而后急促奔跑上前,俯身抱住女儿,哭道:“倩儿,你昨日到哪去了,可吓坏了娘。” “你为何坐在这里,快起来。”韩氏一脸心疼,伸手顺了顺周文倩散乱的鬓发,使力欲扶起女儿,她一边动作一边说道:“倩儿,你不要哭,有事情可以说出来,你姑姥姥会给你做主的。” 郑玉薇闻言,嘴角不由得微微抽了一下,这韩氏果然不愧是周文倩的母亲,到了现在,还不忘垂死挣扎。 韩氏身为周文倩的母亲,要说她真不知道女儿昨天究竟干啥去了,郑玉薇是不信的,毕竟,在潭拓寺的时候,她可是亲身经历过韩氏为女儿打掩护之事。 杨氏偏首,与郑玉薇对视一眼,母女二人眼中满满皆有嘲意,不过她俩都没有动作,继续转头冷眼看着。 母女俩无需出头,因为有人比她们更在意。 连郑玉薇都很清楚,更别说杨氏了,韩氏母女二人这回是糊弄不过去的了,她祖母愿意照顾娘亲家人,会把娘家人往好处想,但她却并不是个糊涂人。 老太太精明着呢,这层亲情的面纱一被揭下,已历经几十年风雨,能洞悉人心的韩老太君,可不是这些小伎俩就能欺瞒过去的。 郑玉薇立即抬头,果见老太太虽依旧面无表情,但那双并不浑浊的眼眸已冷若冰霜。 她觉得,要是韩氏母女能立即认错,坦诚一切求取祖母原谅,效果会比狡辩糊弄好太多。 韩老太君没做声,但她下首的小韩氏却忍不住了,她腾地一声站起来,瞪着自己的亲姐姐,愤然怒道:“姐姐,我的亲姐姐,我把你当亲姐,你把我当妹妹了吗?” 小韩氏的声音是从来未有过的尖利,郑玉薇忍不住微微蹙眉,这高分贝的女音实在是很刺耳,她二婶这一嗓子,估计大半个世安堂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小韩氏神色愤愤,眼睛隐隐赤红,她瞪大眼狠狠地盯着眼前的母女二人,厉声诘问一句后,她激动地深喘了几声,才能再次开口。 “我这辈子就生养了一个女儿,她就是我的命根子,蓉儿婚配本已不上不下,要是你们这事闹出去,姐姐你想过蓉儿吗?想过我吗?” 小韩氏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可见她心中激愤之情,她恨恨地瞪着眼前的亲姐,执起丝帕擦拭了眼角一把。 在这个激荡的局势里,安国公府立场必须坚定,这些小韩氏都懂,因此女儿不好挑人家,她虽发愁感叹,但却没有怨愤,因为男人们都是为了整个郑氏一族。 家里大姑娘都吃了亏,她蓉儿是妹妹,自然是不例外的。 从去年开始,小韩氏便打起精神,开始密切地留意起交往过的远近人家,尽心劳力要为女儿选了个好些的夫婿。 虽然难,但小韩氏这辈子就这么一点骨血,只希望她能过得好,自己便算心满意足了。 小韩氏却没有想到,她满心欢喜迎接进家门的亲姐姐母女,却能暗地里狠狠给她一刀子。 京城的贵妇们选媳,是很注重女子名声的,其实这些也很好理解,儿子是亲生的,而儿媳候选人不止一个,谁乐意要个闺誉有损的,让儿子日后出门被人指指点点。 时人诞女,女儿的教养都归母亲管,周文倩是郑玉蓉亲表姐,两人的母亲是亲姐妹,是同一个娘生养出来的。 而未婚女儿幽会男子,这事对女子闺誉损伤有多大,就不必多说了。 事情一旦被人撞破,对郑玉薇的影响会小很多,毕竟韩氏母女上京不久,但对郑玉蓉就不是这么说了,她在婚配市场上,身价绝对会陡然下降数个阶梯。 小韩氏胸.腔怒焰狂炙,合着你的女儿就是个宝,我的女儿就不值一文,你女儿想攀高枝,就能拿我女儿的名声当垫脚石。 韩氏这行为扎到了她的要害,小韩氏此刻切齿痛恨,但觉两人之间已一丝姐妹情俱无,她素来口舌伶俐,于是冷笑一声,讥讽道:“我的姐姐诶,你不会觉得,让女儿勾搭一个侯门公子,她就能嫁进门去吧。” 小韩氏眼神冷若冰霜,要说她先前对这母女有多爱,现在就能有多恨。 她本性爽利,口齿颇佳,这些年来婆婆是亲姑母,丈夫是亲表哥,小韩氏虽没能生下儿子,但生活倒很顺心,因此她有些张扬的个性是一丝没变,此刻说起话来,每一句都能直戳韩氏的肺管子。 小韩氏伸手抚了抚自己乌黑的鬓发一把,笑道:“我虽没能替为夫君诞下麟儿,但膝下还是有儿子的。”她说的是实话,继子庶子也是儿子,都得管她叫一声母亲。 “我日后挑选儿媳妇,那些个不知廉耻,未出阁就懂勾搭男人的贱皮子,我是不会要的。”小韩氏抚了抚衣襟,神情已经平静下来了,她转身坐回身后位置,端起茶盏呷了口,然后斜睨着前头的韩氏母女,慢悠悠地继续接口。 “这种女子,就算要抬进来做妾,我也是不允的。”小韩氏笑笑,“自古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秦二爷就算再欢喜倩儿那风骚劲儿,没有姜太夫人或者秦侯爷点头,他亦是无可奈何。” 小韩氏放下茶盏,挑唇讽笑,果然眼界决定一切,自家这姐姐出身不显,夫家也是小地方,几十年下来就给混了脑子,以为小地方那一套,到了京城还能继续好使。 她出身与韩氏一般无二,只是嫁人后夫家显赫,眼界因此大开,小韩氏亲身经历过两种生活,脑子一转,就明白了了这母女二人的想法。 她嗤笑一声,京城乃天子脚下,权贵云集,缔结姻亲最看重出身与家世,就算会因人才优秀略降些要求,也不会无端把标准从天上降到地下。 世家高门,流传久远,身份高造就眼界高,韩氏母女这套,在小郡城里头,多下点功夫或许能成,但若她们面对的是京城权贵大族,那还是省省吧。 “姐姐,你省省吧,在京城里头,那套手段是不行的,若你女儿能成功,估计她鸿运当头得都能进宫做皇妃去了。”小韩氏讽笑,“配那秦二实在是浪费了些。” 小韩氏笑语连连,但却句句如刀,将面前的韩氏母女的面皮彻底给撕撸下来。 韩氏母女二人脸色早已阵青阵白,只得僵着脸杵在原地,周云倩的眼泪也不抹了,娇怯也装不下去了,只低头贴在母亲怀里。 唯一那层遮羞的外皮被人狠狠撕下,在场所有人心如明镜,再有唱念做打亦显得苍白无力。 周围一圈大小女人皆冷眼旁观,韩氏与周文倩母女一时但觉狼狈万分。 “好了,”首座上的韩老太君终于开口,她叫停小韩氏,淡淡说道:“给她们收拾一番,今天就送出去吧。” 老太太的一句话为这件事画上句号。 “既然你们看不上老婆子选的后生,那老婆子就不多管闲事了,你们回去自可好好挑选,亦无需再应付我这个多嘴多舌的老婆子。”韩老太太脸色阴沉,缓缓接着道。 大儿媳之前给她大孙女选上秦二,是给韩老太君说过的。 老太太因为不喜杨氏,有时会挑挑大孙女的刺,这些都不错;而她确实很想关照娘家人,因此怜惜丧父的周文倩,这也很对。但这些,都并不能代表周文倩在韩老太君心中的地位,就能超越郑玉薇。 郑玉薇是韩老太君亲孙女,她的头一个孙辈,虽然当初出生时,老太太惋惜过其不是男孙,但大孙女在她心目中还是很有地位的。 韩氏母女不但看不上她挑的后生,还做出了辱没郑家门楣的丑事,而且其勾搭的对象,还是她大孙女即将定下的夫婿。 秦二为人如何且不细说,但是周文倩母女的行为,却已让老太太如鲠在喉。 韩老太君目光冰凉,这对母女,是绝不能留在家里的。她一挥手,让婆子媳妇把这两人给带下去。 第二十八章 对于昨日母亲大寿上的周文倩一事, 安国公郑明成并没打算多管,他亲自命人将秦周二人逮住后, 就将这事交给妻子杨氏,他的妻子自会将这事处理妥当。 这事对郑明成而言,只有一个影响,就是必须重新为爱女选婿。 郑明成厌憎秦二,那小子竟敢如此欺他爱女, 不过好在,他女儿年纪不算大, 再次择婿还是来得及的。 只是,郑明成公务实在繁忙,他就算想亲自为女儿选女婿亦有心无力, 只能先让妻子挑选一番后, 他再来把关。 他不得清闲,就算今日待在家中亦如是。 老皇帝龙体大愈后,很体恤这批心腹, 让他们轮流歇息一番, 郑明成适逢母亲六十大寿, 顺理成章,他最近几日都能待在家中,虽他依旧闲不下来, 母亲寿辰翌日, 就必须前院书房操持公务, 但也比前段时间好多了。 最起码, 他能抽出时间来陪伴家人。 “禀告主子,”大总管郑高上前拱手,他有些支吾,“那……” “何事?”郑明成自公文中抬起头,伸手按了按眉心,挑眉问道。 郑高是他的心腹,郑明成颇为了解这位大管事,对方能力出众,外院诸般繁琐事宜向来调停有度,他很少看见其犹豫不敢多言的时候,因此不觉有些稀奇。 郑明成将手中狼毫放置在笔山,放松身体靠着雕花圈椅的椅背,双手交叠于案上,简短地说了句,“说罢。” “是”,郑高躬身,连忙开口说道:“回禀主子,宣平侯爷到访,欲面见主子,现正在前厅处。” “哦”,郑明成挑眉,他接过小厮奉上的新茶,掀开碗盖喝了一口,讶异道:“竟有此事。” 郑明成确实很惊讶,昨日秦立轩在安国公府出了那事,虽追根到底是秦二处事放荡之故,与其兄不相干,但到底宣平侯府是大失了面子。 这样的情况下,两府之间相处应会很是尴尬才对,最起码,这情况也得持续一段不短的时间吧。 这隔日一早的,宣平侯怎么便要登他家门拜访? “去看看吧。”郑明成站起身,举步往外行去。郑高与一众仆役连忙跟上。 秦立远虽年轻,但已承继爵位,与他一样是家族的当家人,无论如何,他都必须亲自接待。 郑明成迈开大步,片刻后,便来到前厅大堂。 “郑公,”郑明成身影出现,秦立远立即站起抱拳,道:“小侄有礼。” 昨夜反复思虑过后,今日一早,他便直奔安国公府。 秦立远态度很是恭敬,郑明成连忙上前托起,笑道:“贤侄如今已是一家之主,实在无需如此多礼。”说罢,他抱拳还了礼。 说实话,郑明成对秦立远的印象一直极佳,这个年轻人少年丧父,遭受巨变,却能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家族。因此即便昨日出了那事,他厌恶秦二之余,对秦立远的感观倒是毫无变化。 郑明成从前与老宣平侯相识,昔日交情亦尚可,秦立远自称小侄并无不可,只是对方已经承爵,大面上两人已算是同等级别,受礼不还倒是不妥。 两人客套几句,各自落座。 “不知贤侄此次前来,所谓何事?”郑明成并不清闲,换过新茶后,他便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若是为了昨日之事而来,贤侄大可不必。”郑明成笑了笑,他直言道:“我确实不喜你那兄弟,但你是你,你兄弟是你兄弟。” “郑公之言,小侄感激不尽。”秦立远闻言登时心中一松,立即抱拳说道。 这是他最担忧的问题,要是郑明成因昨日之事厌恶整个宣平侯府,那他的求亲之路,就要难上加难。 秦立远深深吸了口气,站了起身,抱拳深深一揖到地,万分恳切说道:“秦某此次前来,实则是有一事相求,万望郑公能成全之。” 此刻秦立远面上虽冷静依旧,声音有力不疾不徐,但实则他心跳已明显加速,额际微微冒汗,竟很是紧张。 要知道,秦立远向来沉稳镇定,就算当日重伤之下被敌方追堵围截,生命遭遇空前危机,他皆一如既往般镇定自若。 秦立远紧张之余,亦暗叹,那小丫头对他的影响力可是不小。 小小的血佩依旧放置在他胸前暗袋中,隔着衣物紧贴他的心,这一刻,他似乎能清晰地感受血佩的清凉温度。 “哦”,郑明成站起,几步上前托起秦立远,他微微挑眉,笑了笑,道:“贤侄无需如此,有何事且细细道来,我若能助贤侄一臂之力,自是鼎力相助。” 郑明成是今上心腹,说出口的这句话,不可谓不重。 然而秦立远此人,郑明成虽不太接触,但他阅人多矣,可谓目光如炬,他可以笃定,对方并不会狮子大开口。 对于这个他向来颇为欣赏的年轻人,且对方还是故人之后,若不是大事,郑明成愿意帮上一把。 不过,他这般人物,说话自然不会说死。 秦立远闻言,先说了一句,“郑公厚意,小侄不胜感激。” 随后,他退后两步,再次深揖到地,而后直起身躯,抬头直视郑明成双目,郑重地说道:“小侄此次前来,乃为求娶郑公掌珠,请郑公应允。” 秦立远声音低沉有力,一字一句非常清晰,话语从他的薄唇中吐出,落在这宽敞的厅堂中。 在场所有人闻言,俱是震惊非常,侍立在厅堂一角的大总管甚至讶异得失了礼数,猛地抬起头盯着眼前高大的年轻男子。 昨日郑高负责具体操作那事,他最清楚两家的龌蹉不过,这,这宣平侯今日前来,竟为求娶他家大小姐? 这,这合适吗? 郑明成闻言亦很是惊愕,他深深地看了眼前面容刚毅的英俊青年,沉默了片刻,方缓缓道:“郑某膝下唯有一女,自幼娇生惯养,此事请恕郑某不能应允。” 郑明成非后宅妇人,考虑事情的方向会有所不同,但爱女之心,却不减分毫。 秦立远很好,刚毅果决,有能力有责任心。说实话,郑明成很欣赏对方,这样一个男子,就算没有适逢现今这个混乱朝局,虽年纪稍长些,但也不失为一个很好的东床快婿人选。 而他亦没有因为昨日之事,厌憎了整个宣平侯府以及秦立远本人。 只可惜,郑明成还是不能答应。 这也是条件优秀的秦立远,当初为何没有被郑明成夫妇考虑,他们反而是看上秦二的主要原因。 宣平侯素有邢克之名,尤其引人注目的,便是其克妻。 秦立远自幼丧母,而后十五丧父,京中便有谣言传出,说他克父克母。 这点郑明成不介意,因为他知道,秦父身体本来就不好,劳神费心支撑门庭多年,英年早逝实属油尽灯枯,而秦母则是病逝,这都与秦立远不相干。 郑明成在意的是另一点。 秦立远守了三年父孝后,其祖母那时仍在,便为他张罗亲事,他几年间便定过两次婚事。 只是,谁知那两家女子,竟俱在婚约定下后,两家开始过六礼期间去逝,无一例外。 于是,秦立远邢克之名落定,尤其引人注目的,则是他克妻。 郑明成未必完全相信这些东西,但爱女是他的心尖子,他绝不可能用郑玉薇的性命来一探其真假。 于是,无论秦立远有多优秀,都不在郑家的择婿人选名单上。 此时,郑明成能感觉到秦立远郑重求娶之意,只是,他并不能将女儿许配给他。 郑明成话音刚落,秦立远瞳孔倏地一缩,心间只觉骤紧,竟是闷闷生疼。他虽早已有心理准备,亦有了应对之策,但乍听这拒绝的话语,他依旧呼吸一窒,顷刻间,胸.腔处已是闷痛难忍。 他缓了缓,方哑声道:“小侄斗胆问一句,郑公可是觉得小侄有何不妥之处,小侄愿改之。” 向来稳当持重的青年,此刻难掩痛意,他压下情绪,放低姿态,只为求娶眼前人的爱女。 郑明成不知秦立远为何对他的女儿这般执着,但他可以肯定,对方并非因为自己的权势地位。 他再次沉默了片刻,也不愿说些什么“小女蒲柳之姿,配你不上”之类的敷衍话,于是,郑明成直截了当开口说道:“贤侄很好,只是郑某膝下仅一儿一女,此生惟愿他们能平安顺遂,仅此而已。” 郑明成话意隐晦,但两人都懂了。 “郑公可是嫌弃小侄克妻之名?”秦立远直言相询。 郑明成虽闭口不答,但态度已说明一切。 秦立远立即从怀中取出两张白笺,拱手递到郑明成面前,沉声道:“昔日祖母在世时,曾为小侄订过两门亲事,两家小姐俱未曾过完六礼便亡,因此小侄留下克妻之名。” “但实情并非如此,”秦立远顿了顿,继续说道:“此事小侄实在无辜至极,只因这两家与我家祖上有纠葛,而宣扬出去对那两家害处太大,百般无奈之下,只有让小侄背了这名声。” “只是祖母生怕小侄日后婚配时,会被此事连累,故而让两家留下字契证据,以备他日所用。”秦立远将白笺奉上,最后说道:“那两家于秦家祖上有恩,他们以恩义相挟,我家无奈从之,只是此事过后,三家纠葛一笔勾销。” 郑明成闻言,讶异抬目看了青年一眼,随后,他伸手接过白笺,低头细看。 这白笺保存极好,郑明成垂目仔细看过,这两家俱是世家大族,居然一家小姐与人私奔,一家闺中与已婚表兄苟且,俱被人当场抓获。 “这等女子简直荒谬至极!”郑明成不禁蹙眉指摘了一句,白笺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晰,有人证的签名画押,又有鲜红的家主印鉴,这事无法作假。 他哂笑一声,难怪这两家家境每况愈下,现今只能依附两党维持表面光鲜,这等无能之人连子孙儿女都无法教导,那家世败落亦是必然之数。 看罢白笺,郑明成将其交还给对方,他负手踱了两步,沉吟良久,最后在秦立远的注目下,开口问道:“你,为何非娶我女儿不可?” 第二十九章 郑明成负手踱了两步, 沉吟良久, 最后在秦立远的注目下,开口问道:“你,为何非娶我女儿不可?” 秦立远心中不可抑制地一紧, 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答案至关重要。 他抬手按了按胸前放置血佩之处, 深吸了一口气, 方抱拳拱手, 一字一句说道:“我曾有幸与小姐相遇,此后, 小侄心生倾慕, 此生只愿娶小姐为妻。” 眼前刚毅的青年眸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柔情,他声音渐渐暗哑, 但话语依旧铿锵有力,落在安静的厅堂中, 分外清晰。 郑明成闻言, 立即抬目看向秦立远, 只是他保持沉默, 只盯着青年不发一语, 并没打断对方之言。 两人一时无话,厅中的气氛无端凝重起来。 秦立远呼吸重了几分, 心中绷紧, 额际已微微见汗。 片刻后, 在这沉寂的气氛中, 他动了。 秦立远倏地单膝下跪, 膝盖重重地落在坚硬的拼花青砖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拱手低头,声音嘶哑,道:“我恋慕小姐,此生惟愿娶小姐为妻,若郑公答允,我自当终身不二色。” 秦立远情绪激荡,声音愈发低哑,但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他继续说道:“我愿托付小姐与中馈,与之延绵子嗣,携手终老。” 此话一出后,厅中再度沉默,片刻后,郑明成才再度开口。 “终身不二色?”郑明成并未将青年托起,而缓缓地重复了那话一遍,他顿了顿,接着问了一句:“那若是我女儿无法为你诞下麟儿呢?你又当如何是好?” 郑明成当然不会诅咒爱女生不下儿子,但这并不妨碍他此刻如此发问。 “若是如此,秦某尚有兄弟,可将侄儿过继。”秦立远抬头,神情严肃,无任何玩笑之意。 他说的是实话,秦立远向来立身持正,不好女色之道,且他也不想那小丫头难过。 说真的,若说男子三妻四妾时,并不知道发妻难过,那是假的,只是在他们心中此事乃天经地义,兼之自己的快活比媒妁之言所娶的妻子重要太多,于是,妻子若表露,那就是不贤善妒。 秦立远不愿意那双如星子般闪耀的眼眸黯淡失色,更不愿意那小丫头难受神伤,于是,他此承诺一出,心中亦是一片畅然。 若他真是无子,那也是命中注定。 秦立远仰头,直视郑明成,他目光坚定,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侄儿亦是秦氏血脉,秦某耐心将其教导,彼时他承继宣平侯爵位,我亦无愧于秦氏列祖列宗也。” “好!”郑明成眸中光芒闪动,他喝了一声,俯身伸出双手,将单膝跪地的秦立远扶起,然后,他盯着对方双目,再问了一句,道:“贤侄可愿将此事写于婚书之上。” 郑明成此言一出,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愿意将掌上明珠许配于他。 秦立远闻言登时大喜,他立即出言,朗声答道:“自是愿意。” “那极好。”郑明成面上凝重的表情一扫而空,他伸手拍了拍秦立远的肩膀,笑道:“如此,你回去后,即可遣官媒登门提亲。” “谨遵泰山大人之令。”秦立远黑眸漾出喜意,立即抱拳拱手应道。 心中最渴求之事一朝成真,秦立远心头狂喜,虽他一再努力压抑,但眸中亦光彩骤亮,薄唇不禁扬起笑意,硬朗的英俊五官立时柔化了不少。 郑明成见状十分满意,他微笑道:“此时称泰山尚早了些,待两家把亲事定下,再说不迟。” “小侄谨遵郑叔父之命。”秦立远亦是练达持重之人,稍缓了片刻,他便能将胸.腔中那几乎要满溢的激动热意给勉强压了下来,他腰背挺直,正身恭敬拱手对郑明成答话。 “那贤侄可愿与我共饮一杯?”郑明成见状更为满意,他笑问道。 秦立远能快速收敛自己激动的情绪,窥一斑而见全豹,他果然如郑明成所知一般无二,是个非常有能力之人。 郑明成固然不舍爱女出嫁,但女儿长成后,嫁人是必须,总不能把她一直留在家里,他与妻子能为女儿做的,就是寻一个妥帖的夫家,然后将爱女的终身托付到女婿手上。 没有了克妻顾忌,秦立远虽年纪大些,但条件实在比秦二之流的普通世家子好上太多,更别说,对方愿意承诺终身不二色。 郑明成房中仅爱妻一人,他对妻子的爱重超越了妻妾环伺生活,然而他虽不愿纳妾伤自家妻子的心,但身处于当世,他其实亦明白,要再找一个这般的男子是很困难的。 这道理,郑明成与杨氏都懂,因此,两人虽遗憾,但这问题却并不纳入选婿条件当中,因为太不现实了。 郑明成行动上屈服于现实,但这并不代表他心里同样会痛快,于是,这也是秦二没出幺蛾子前,当初他不喜对方的潜在原因。 如今郑明成能为爱女寻到这么一个优秀男子当夫婿,他亦很是欢喜畅快,虽然,未来对方也有可能出尔反尔,但这承诺一旦写上婚书,彼时娘家便能理直气壮地为女儿出头。 况且,郑明成为人慎而敏,据他观察,秦立远此人未必就会推翻前言。 不过,怎么说都好,一个父亲能为女儿做到的所有事,郑明成都已全力做到最好了。 于是,他心怀大畅之下,便出言邀请未来女婿共饮一番。 “小侄定当奉陪到底。”秦立远当即一口应了下来。 他虽伤口未愈,但略饮些许应是无妨,秦立远除了不能拂未来泰山的面子以外,他此刻亦是心情激荡,若小酌一番,借此抒发出胸中激昂的情感也很不错。 这对未来翁婿一拍即合,一并举步往小花厅行去。 ****** 这天过后。 秦立远心系佳人,行动自是无比迅速,而郑明成亦是雷厉风行之人,二人当日谈妥之后,后面的事情便火速地顺利铺展开来。 那天从安国公府回府后,秦立远命老管家寻来的官媒当即可派上用场,选定了一个最近的佳日后,官媒登门为宣平侯提亲。 安国公府毫无意外地应允两家议婚之事,于是,宣平侯府备礼,正式上门求婚。 郑明成点头,纳采之礼成。 随后,宣平侯府遣官媒上门问名,两家交换了庚帖。 吉兆出,宣平侯府备礼通知安国公府,并选吉日奉上聘书,纳吉礼成。 此时,秦郑两家已过文定之礼,到了这一步,两家的婚事正式定了下来,秦立远与郑玉薇已是过了明路的未婚夫妻,只待两家再行过纳征、请期之礼后,便是两人大婚之时。 不过,这也是明年的事情了,因为郑玉薇今年才十四,哪怕秦立远年纪不小了,郑明成夫妇也没打算在女儿及笄前将她嫁过去。 其实,时下的文定之礼一般是在婚礼前一个月才举行的,只是秦立远坚持,郑明成也顺水推舟,于是,就提前进行了。 小定之后,一切尘埃落定,秦立远始终悬起的心终于能放了下来。 大书房中,他微笑站定,转身往书案右侧的紫檀多宝阁行去,拉开雕有花鸟纹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的黄花梨木雕匣子。 秦立远打开匣盖,从怀里掏出那枚血玉佩,他将小小的圆形玉佩置于掌心,再度端详一番后,方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入铺有厚厚锦垫的匣中。 这个匣子是他早已准备好的,准备用来放置这枚珍而重之的血佩。 透雕精致牡丹花纹的血色玉佩置于大红锦缎之上,流光四溢,犹如一抹心头血。秦立远轻抚玉佩上头的那只小蝴蝶,微微扬唇,还是不要太快让小丫头知道二人渊源,就让她好好猜上一猜吧。 他阖上匣盖,仔细将它放回木屉,将木屉推回去。 秦立远踱步出了大书房门,迎头碰上匆匆赶来的孟东,老管家喜笑颜开,连连躬身贺喜主子。 他抬手扶起老管家,环视院子里同样轻快的心腹们一番,秦立远向来严肃的脸面上,此刻带上微笑,负手道:“东叔,来回奔波的家人重赏,至于府里其他人,就赏三月月钱罢。” 老管家自是欢喜万分地应是。 中庭消息传开后,宣平侯府的仆役有些小骚动,这已经是最近一个月里第三次收到额外赏钱,他们难掩欢喜,纷纷出言恭贺侯爷文定之喜。 “今日府里有喜事么?”姜氏坐在廊下,远远眺望又一个一脸欢快走过的丫鬟,挑眉说道。 话罢,姜氏也不在意,宣平侯府就那么几个主子,日常还能有多少喜事,她随口一句却并没放在心上,反倒转头看向身后的陈嬷嬷,问道:“轩儿呢?轩儿今天怎就没过来?” 姜氏自从那日晕阙两回后,就断断续续病到如今,足有一月出头。 其实,主要是秦立轩并没有死心,母亲病情好转后,他惦记周文倩,又出言试探。 姜氏本已失了一个苦心谋划的好儿媳,怎知儿子又迷上了卑贱女子,竟一再要迎娶对方进门,她每每想起,都气恨难平,于是,病情就反复了。 如此几次三番,秦立轩虽真心欢喜周文倩,但他到底不是罔顾母亲身体的人,于是,这是他只得先将此事按捺下来,待日后再另行想法子。 这样,姜氏的病情就渐渐见好。 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姜氏足足将养到昨日,大夫才正式宣布,太夫人已病愈。 闷在房内养病一个月的姜氏,今天终于能出来透透风,只是她那平常伺候在病榻前的儿子,今日请安后便不见了踪影。 姜氏想起一事,唇畔和婉的微笑当即消失不见,脸色阴沉了数分,她问道:“轩儿出门了?” 姜氏消瘦了些,现今仔细看去,往昔保养得宜的细白面庞上,眼角处已多出了少许细细纹路。 她年纪其实不小了,丢失安国公府亲事对她打击颇大,病了一场后,人看上去就像是长了几岁,这是胭脂水粉掩饰不了的。 陈嬷嬷头皮发麻,但却不得不照实直说,她回道:“二爷今儿一早便出了门,现在还未曾归家呢。” 姜氏闻言冷哼了一声,抿唇不语。 她能猜测到儿子出门所为何事,因此极度不喜,姜氏眼帘垂下,往昔目光柔和的眼眸此刻有冷光闪过。 真真好一个会勾搭男人的贱婢。 不过,母亲与妻子的角色到底不同,姜氏气归气,但到底没把周文倩之流放在眼里,她所在意的,到底只是儿子不知轻重,搞砸了一门大好亲事,以及他想要娶个低贱女子为正房而已。 至于男人在外头风流几把,姜氏倒不觉得是大事,毕竟,这些事儿只要不闹大,对于男人来说,根本无甚妨碍。 姜氏到底认为,儿子年轻,不过一时被个有手段的女子拿住罢了,等热乎劲儿过了就没事,因此最坏的情况,不过是儿子晚些成婚而已。男人能耗,亲事晚些也无妨。 只要姜氏不点头,这儿媳妇的人选便不能定下。 姜氏面无表情地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只要她不死,这贱婢就没有进门的可能,她一点不担心。 她还是想想,到底哪家闺秀家世人才更为好,更合适聘回来当儿媳妇吧。 姜氏思虑一番,将远近人家仔细估摸了个遍,竟是无一家闺秀能够得上郑玉薇。家世好些的,人才不够;人品样貌俱佳的,那家世更要仰望安国公府。 她早已知道郑家极好,郑家大姑娘极好,但失之交臂后,姜氏更能深刻地体会到这些好处。 她一时不觉有些心烦气躁,胸.腔那团怒火又隐有抬头的趋势,但姜氏病得够久了,可没打算再次被气倒下,于是,她只得暂时抛开此事,深吸了口气,把火气往下给压了压。 谁知她一抬眼,倒是看见她的乳嬷嬷站在边上,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姜氏不觉蹙眉,问道:“嬷嬷,究竟有何事?可是轩儿又出幺蛾子了?” 第三十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房门“吱呀”一声响,从外头被推开,大丫鬟良辰与美景走进房门, 福身行礼,齐声道:“奴婢给姑娘请安。” 良辰亲身参与, 自然清楚此事,美景对主子作息亦十分熟悉,此时难免一脸忧色。 “回房梳洗罢。”郑玉薇拂了拂寝衣袖口,缓声吩咐。她平日会晚些再起,不过今日没打算睡回笼觉, 干脆就早些给母亲请安去吧。 郑玉薇让良辰回去休息,梳洗妥当后天已大亮, 她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出了她所居的碧澜院,往国公府中路正院荣华堂而去。 她一路缓步徐行, 不久便到了地方, 郑玉薇进母亲屋里向来无需通禀,自行进去便可。 于是,她如往日一般,领着贴身丫鬟往杨氏正房走去。 “……不过就是矮子里头拔高个,那秦二又怎配得上我的女儿, 不过是看那宣平候府颇为安分, 我只想薇儿平安罢了。” 杨氏声音惋惜, 很是嗟叹,她女儿万般好,却因嫁期适逢时局变幻不定,她不得不以平安为最先考虑要素,挑来选去,竟是一个不能承爵继室嫡子条件最好。 说到此处,杨氏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的,她话罢片刻,旁边响起嬷嬷安慰她的话语。 郑玉薇闻言,却是眼前一亮,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她正发愁如何了解自己婚事进度,以及跟母亲挑起拒绝的话头,就听见这话。 郑玉薇昨夜一梦,把那原文主要几个人物记得清清楚楚,男主正是宣平候府二爷,姓秦名立轩。 而那原文女主,正是郑玉薇昨日在觉得异常熟悉,不知是她表姐还是表妹的周家玉倩。 郑玉薇精神一振,抬脚就往里屋走去。在古代,大家闺秀是绝对不能谈及自己的婚事,她也就是持着杨氏疼爱自己,才能伺机说上几句,要是换了家教严厉的门庭,怕是要被责罚一顿,兼且毫无结果。 其实,安国公府及杨氏也很严厉,她只是对膝下一双儿女宽容些罢了。 “娘,”郑玉薇进了门,几步上前偎依在杨氏身边,搂着她的胳膊,撒娇摇了几下。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起得这般早?”杨氏刚梳妆妥当,正端坐在紫赤色黄花梨妆台前,一听见爱女声音,立时眉开眼笑,她回身搂着女儿,笑道:“都这般大了,还跟娘撒娇呢。” 杨氏嘴里抱怨,但行动上却并非如此,她低头端详女儿,见郑玉薇眉宇间不见困倦,神色不错,这才张臂搂住,轻拍了拍。 “我多大都是娘的女儿,都可以撒娇的。”杨氏真心疼爱她,母爱不掺杂半丝杂质,郑玉薇早就把她当成亲娘,感情亦不作假。 “好,好。”杨氏嘴角噙笑,连声答应,她随手挥退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对女儿温声询问道:“薇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有烦心事,快与娘说说。” 郑玉薇说话虽是高兴,但神色却有些迟疑,杨氏对女儿观察入微,这些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想了想,挥退了下仆,询问女儿。 杨氏了解自己的女儿,要是不是隐秘之事,她早就跟自己诉苦了。 “娘……”郑玉薇蹙了蹙眉心,她有万语千言想要诉说,但依时下对女子的约束,她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你这孩子,跟娘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杨氏见状,连忙宽慰道:“跟娘说,娘为你做主。” 女儿大了,有主见了,自己也能处理事情了,而且她还是家里嫡长女,金尊玉贵,谁敢怠慢她。杨氏觉得,要是事儿小她可不会如此。 杨氏站起身,牵着女儿的手,行到窗下短塌,搂着着她坐下,蹙眉道:“可是你祖母为难你了?”她想来想去,就只有韩老太君,才能为难她女儿。 “不是的,娘,跟祖母没关系。”郑玉薇抹了把汗,连忙澄清道。祖母不喜母亲,连带会挑她刺这没错,但她到底是祖母的嫡亲孙女,要说老太太会多难为她,那倒是绝对没有的。 “娘,你是不是想跟那,那宣平候府的秦家二表哥定下婚事?” 郑玉薇组织了一番语言,到底还是选择单刀直入,毕竟她一个未婚女子,是不能说太多类似语言的,杨氏允许她询问几句,但肯定不会跟她多加讨论。 京城勋贵人家大多沾亲带故,很多转折亲,郑玉薇跟那男主秦立轩,也是这种连转带拐的亲戚关系,因此她称其为二表哥。 询问自己婚事,郑玉薇不能直接开口就跟杨氏说,是否想把她嫁过去,只能迂回说是定下婚事。不过,意思也一样,毕竟杨氏膝下就一女,只会操她的心。 杨氏挑眉,看着女儿,刚要启唇说话。 郑玉薇不等母亲发言,连忙把自己的意图先说清楚,“娘,我很不喜欢秦二表哥,咱家不要跟他家结亲好不好?” 杨氏微挑的眉梢压下,蹙了起来,她没有问女儿为何知道自己打算,大概就是刚才听见的,她头疼的是另一事。 “那秦二虽并不算太出色,但你们两人就没见过几面,为何就不喜他了。”杨氏沉吟一番,才开口问道。 杨氏固然对秦二不太满意,只是她挑来挑去,实在没有更好的了。秦二虽不承爵,但背靠侯府,宣平侯府底子也不薄,女儿不靠嫁妆也能过得很好。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话虽俗,却是很是实在。他们夫妻固然会给女儿丰厚陪嫁,但也没打算找一个家底薄的女婿。 杨氏疼爱女儿,这事涉及郑玉薇终身大事,要不是现实约束,她肯定第一时间以女儿意愿为先。 但现在问题是,外头形势严峻,她得先以对方的站位为前提,再考虑家世人才种种条件,整个京城翻了一遍后,竟是这么个秦二最为出类拔萃。 不亲自操心挑选,是不知道现在寻个能看上眼的女婿有多难,杨氏今天听不到靠谱缘由,是不会松口的。 女儿还小,很多事不懂,杨氏觉得,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必须给她拿定主意。 “我,”郑玉薇总不能说,秦二日后会痴心周文倩,爱得个死去活来吧,但她此前与秦二基本毫无接触,实在说不出靠谱理由,只能摇晃着母亲耍赖道:“我,反正我就是讨厌他,娘,你不要定他家嘛。” “行了,这事儿有我与你父亲做主,你女孩子家家的,就别多管了。”杨氏被摇晃得险些坐不住,她搂着女儿稳住身子,嘴里温声说道。 郑玉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杨氏只觉女儿耍在小脾气,遂安下心,不以为然地拍拍女儿的手,笑道:“好了,咱们要去给你祖母请安去,这可耽搁不得。” 说罢,杨氏唤来下仆,准备出发往世安堂去。 郑玉薇初战失败,很是沮丧,不过也无法,这事实在急不来,只能先搁置,静待日后时机。 她其实很理解母亲,现在局势确实紧张,譬如她父亲安国公作为今上心腹,近年越来越忙绿,待在家里的时间减少许多,杨氏要考虑很多,好不容易选中个合适的女婿人选,实在不可能让她毫无理由就否定。 不过,待女主周文倩出现后,郑玉薇觉得,自己肯定能抓住秦二小辫子,到时候,只要杨氏得知,就算她死活要嫁,母亲也不会同意的。 想到这里,郑玉薇的精神重新振奋起来。 侄子侄孙浑噩无能,扶也扶不起来,加上两者相距万水千山,韩老太君鞭长莫及,几次过后,她干脆撒手不管。但如今孤苦的侄女来投奔,她这当姑母的怎么也得尽心一把。 因为韩氏隐带悲伤,堂上的热切的气氛降了温,杨氏看时间耗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于是,她微笑对韩老太君说道:“母亲,表妹娘三一路奔波,怕是累狠了,不若让她们好生梳洗歇上一歇,再与母亲说话。” 韩老太君一听,这话很是在理,于是点头对韩氏笑道:“老大家的说得对,是老婆子唠叨了,竟是忘记你们路途疲惫。” 韩氏自然连声说不累。 不过,韩老太君还是坚持散了,让几人先下去歇息,小韩氏主动请缨,要领姐姐母女前去早已收拾妥当的玉梨院。 至于韩氏庶子周文正,韩氏之前的书信并没有提及此人,因此国公府没有准备,不过,杨氏掌家多年,这么个小状况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国公府规矩,男孩子七岁后,就不能继续养在后院。譬如郑玉薇的亲弟弟,今年十岁的安国公世子郑霁元,早在三年前,就已搬到外院居住,给长辈请安的时间亦与女眷错开,轻易碰不上面。 当然,若是有心,还是可以碰头的,郑玉薇姐弟一母同胞,感情极好,虽然规矩所限,但两人还是时常见面,好好亲香一番。 杨氏提议,将周文正安排在外院居住,日后也可以与世子一起读书习武,韩老太君点头应允。 虽然实际上,周文正与安国公府毫无关系,但按照礼法,他同样是韩氏之子,府里的亲戚。杨氏跟韩老太君什么人物,不管内心如何想,大面上都不会欠缺分毫。 其实让杨氏说,她始终对韩氏母女喜欢不来,反而对这个境况艰难男孩有些怜惜。 后宅的一套,杨氏早已通透无比,周文正现在什么处境,她不用想都清楚。 于是,杨氏吩咐嬷嬷,让她带周文正先去世子院里安置几天,待新院子收拾妥当后,再行搬过去。 周文正表情木然,反应慢人一拍,半响后,才醒悟过来,呆滞地对老太太跟杨氏致谢。 他低下头,目光却闪了一下,父亲去世后半年,他的先生因家中出事致辞,此后,韩氏没再请先生,周文正已辍学两年有余。 周文正自得知自己要上京以来,头一回由衷感到欣喜。 ****** 玉梨院。 韩氏领着周文倩回了屋,她挥退了国公府的下仆,室内仅于嬷嬷以及丫鬟各一人,俱是她们从江南带过来的心腹。 “倩儿,你……”韩氏沉吟片刻,却说不下去,她本来想问问女儿打算,但转念一想,周文倩尚未出阁,这些话不好开门见山讨论。 经过几天适应,她们母女已经在安国公府安置下来,韩老太君实现当初承诺,开始打听参加春闱的学子,今天又跟韩氏稍提了一遍。 韩氏知道母女要在安国公府过得好,是离不开老太太的,因此她热络地应承着。 但心中却是憋着一口气。 殷实进士固然不错,但与母女之间的渴求却是差了一大截。 韩氏只得一女,她一生寄望都在女儿身上,兼之当初周文倩在江南小郡城一干闺秀当中,那是出类拔萃,这十几年来思想早已根深蒂固,导致母女期盼极高。 第三十一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韩老太君这六十大寿, 恰逢老皇帝龙体大安, 京城上下一扫之前凝重, 气氛松乏,愈发热闹喜庆起来。 郑明成夫妻对此事极为重视,早在半个月前,杨氏便让家人到京郊寺院布舍米粮, 以及在城北城南多处施粥赠衣, 籍此为老太太祈福祈寿。 安国公郑明成是今上心腹重臣, 他的老母亲过大寿, 整个京城闻风而动,除了皇子们需要避嫌,只命人送上贺礼外, 余下者只要有资格上门贺喜的,皆做好准备,早早上门恭贺。 而就算没接到请帖者,有些门路的,能掰上点关系的,都使家人登门随上喜礼。 天不过刚明,安国公府门前正街, 便已车水马龙, 人潮攘攘熙熙。 外院之事, 自有男人们处理, 而持请帖上门,有资格进入内院的女客们,皆不会这么早出现。 不过,国公府女主人,掌家的杨氏,却是一刻也停不下来,正日子不过寅正时分,她便早早起了身,开始打点一干事宜。 开启库房,取出宴席要用的盘盏碗碟;检查整理昨日布置,看是否有所纰漏;还要查看早已订好的菜品,材料是否准备妥当,耗时长的菜式能否及时上宴;等等不一而足。这些林林总总的事务,虽然无需杨氏亲力亲为,但这都必须由她亲自坐镇,命妥帖之人办好同时,还需应对不少突发状况。 这回寿宴,是不能出一丝纰漏的。 郑玉薇亦早早起身,跟随在母亲身边,一边帮助杨氏处理小事,一边观摩该如何快速处理突然状况。 这类超大型宴席,即便是如安国公府一般的高大门庭,亦不会时时举办,如今郑玉薇在及笄前恰逢其会,杨氏当然要将女儿带在身边,好好教导一番。 理论上已经了解很多,但到底与实际操作不可同日而语,机会难逢,郑玉薇抖擞精神,仔细留心学习。 从天未亮的寅正,一直忙碌到天大亮很久后,杨氏终于将晨间诸事理得差不多,她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茶,抿了一口,随后瞥一眼厅旁的滴漏,她放下茶盏,拉过女儿的小手,柔声问道:“薇儿可困乏?” 杨氏抬手轻抚爱女鬓发,目露关切。 一双儿女是杨氏的心尖子,特别是女儿,五年前一场大病,让其一度垂危,可吓坏了她夫妻二人,这几年小心调养之余,她从不让女儿太早起,以免小孩子家走了觉,身体会吃亏。 当年大夫说,郑玉薇身子骨还在长,只要妥善照顾调养一段时日,便无任何妨碍。 这话听在心疼爱女的父母耳朵里,这一段时日自然是无限期延长。 “娘,我不困呢?”郑玉薇搂着母亲胳膊,撒娇摇了摇。 这是实话,郑玉薇身体早养好了,年轻精力旺盛,早起对她没多大影响,不过,杨氏年纪不小了,怕是会累。 “那娘累么?”郑玉薇抬头问母亲。 “娘不累,”杨氏微笑摇头,其实,操劳多日,她是有些疲惫,但她不想女儿忧虑,再抚了抚爱女鬓发后,她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咱娘俩更衣给你祖母拜寿去,等会儿客人该上门了。” 郑玉薇点头,母女携手返回屋内,更衣梳洗后,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前往世安堂。 大户人家拜寿也有讲究,都是主家后辈在客人登门前,先行给老人拜寿,一来因为他们与过寿老人关系更亲近,二来方便继续忙碌以及接待客人。 办一场大宴,主家要提前准备的实在太多,且宴席上还会有不少事情需要及时调度,可谓劳心劳力。 因此杨氏携女踏进世安堂时,此时不过晨初时分。 春日的暖阳刺破淡薄如纱的白云,金色的晨光穿过枝头,越过树梢,披撒在安国公府的房檐屋顶上,为披红挂彩的偌大府邸增添更多喜意。 世安堂乃至国公府上下仆役皆一身新衣,精神奕奕,各就各位,来往井然有序又面带喜色。 安国公府的主子们齐聚世安堂,女眷们避至偏厅,男人们则先进正堂给老太太拜寿。 郑玉薇跟在母亲身边,在偏厅里头坐了约摸一刻钟,男人们便退出世安堂,往前院去准备迎接登门的客人。 杨氏听罢丫鬟通禀,笑着站起来,说道:“好了,咱们给老太太拜寿去吧。” 话毕,她挽着女儿的手,领头往外头行去。 拜寿的队形也有讲究,不能一窝蜂给冲进去的。杨氏在正堂前庭院站定,她是国公夫人,老太太的大儿媳妇,自然当仁不让站在最前列。 郑玉薇放开母亲的手,退后两步,站在其身后位置。 二婶小韩氏拉开些距离,稍退半步,站在杨氏左侧;安国公府人口不算多,让客居的韩氏占了便宜,站在杨氏右侧。而郑玉薇左右则是堂妹郑玉蓉跟周文倩,再后面,则是二叔的两个年幼庶女,她们平时不怎么见人,现在则各跟两位姐姐身后。 郑玉薇跟堂妹们打过招呼,周文倩则有意无意给忽略过去了,她看到这人实在有点烦。 丫鬟打起门帘子,杨氏领着众女进门,铺着暗红驼绒毡毯的地面上早已放好了蒲团,郑玉薇随大伙儿跪下磕头,给祖母拜寿。 韩老太君今日身穿一身深红色寿纹锦缎袍服,额间勒着珠玉穿缀的绒面眉勒子,上头嵌有一颗椭圆型祖母绿翡翠,翠色均匀细腻,浓郁欲滴。 老太太通身富贵,鬓发如银,精神奕奕,端端正正坐在上首,连声说道:“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快起来罢。” 众人落座,今天老太太过大寿,自然没有人不识相,大家都捡些好话,在韩老太君面前凑趣。 韩老太君人逢喜事精神爽,堂上气氛热烈,她亦很是欢喜,乐呵呵笑语不断。 不多时,就有宾客临门。 有仆妇进屋禀报,宣平候府秦侯爷、姜太夫人、秦二爷已进府门,正往世安堂来,欲给老太太贺寿。 韩老太君点头,她虽早不管事,但杨氏之前看上秦二,她是了然于心的,也知道事情似乎差不多了。 也是如此,刚刚出孝没两天的秦家,才会头一个上门。 韩老太君想着既然这样,兼郑秦两家又有七转八回的转折亲,那姑娘们就无需回避了吧。 老太太刚要开口,杨氏立时眉心一跳,她当即开口笑道:“母亲,儿媳让姑娘们回避吧,以免冲撞了。” 韩老太君闻言讶异,这,大儿媳这是没看上秦二了?先前不是说,等秦家出孝就能把事情定下吗? 老太太抬起有些耷拉的眼皮子,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眼笑语晏晏的杨氏,以及旁边微笑不语的大孙女,她随即收回目光,神色不变,点头附和道:“确实应该如此,先让孩子们回避吧。” 韩老太君猜测虽不中,但也不远矣。事关唯一掌上明珠的终身,那回之后,郑明成夫妇派出心腹家人,明查暗访一番,得到确切消息,周文倩那天确实领着丫鬟往后山桃林去了。 周文倩一个闺阁小姐,最后撇下丫鬟,独身也要赶往权贵子弟扎堆的桃林南坳,所为何事,杨氏夫妻轻易便能猜透,他们嗤之以鼻之余,作为被投奔人家的主人,也很是不喜。 不过,因为顾忌着老太太,同时周文倩的行为亦没被人知悉,而杨氏因要准备婆母大寿又繁忙,没能腾出手来,所以就暂时没有理会她。 只是由于事关重大,周文倩还算谨慎,因此除了尾随其后的“人证”美景之外,安国公夫妇未能从其他途径得知桃林中事。 但这也并不妨碍夫妻两人对秦二心生膈应。 可以说,郑玉薇的目标已达到了一半,只要找到机会再使上一把劲,她摆脱秦二这个终极目标就能彻底实现了。 秦二重新进入考察期,这种情况下,让自己快及笄的宝贝女儿与他见面,杨氏自然是不乐意的。 说是表兄,其实也就是个曲折沾边的转折亲戚罢了,较真起来,秦二还是个外男。 “好了,有客人要给祖母拜寿了,你们先避上一避罢。”杨氏侧身,扫了几个未出阁的女孩子一样,目光在周文倩身上顿了顿,随即收回,看着身侧的女儿说道。 “是,母亲。”郑玉薇站起福身,然后在良辰美景的搀扶下,往正堂左侧的大屏风后行去。 在场的其他女孩,包括郑二叔两个垂髫之龄的庶女,皆跟随郑玉薇一起行动。 周文倩垂目福身,掩住眸中所有思绪,面色如常,也随众表姐妹一同退到屏风后。 她莲步轻移,弱柳扶风如平时一般无二,只垂落在身侧的宽大衣袖掩藏下,那倏地攒紧的拳头,才能将周文倩方才骤然惊喜,又立即失落的心情诉说一二。 她终于能跟他再次见面了,只可惜,两人中间却硬生生要插.上一扇屏风。 韩氏本就不是个大度的人,这些年也算憋狠了,她讽刺完庶子后,才回头继续与女儿说话。 “这回咱们投奔的是你姑姥姥跟和姨母,虽算亲厚,但到底是人在屋檐下,不比在家时,自己就能当家作主,咱们还是要注意些。” 说到此处,韩氏心绪复杂,韩家当年两代,共有三个嫡出女儿,命最不好的就是她。 姑母命最好,出嫁时祖父还在世。祖父能干,官至正二品,与前两代的老安国公为至交好友,姑母到了可堪花嫁之时,两家结为儿女亲家。 姑母进门后,诞育子嗣方面虽有波折,先诞下两个女儿后才生儿子,但公公顾念老友,在姑母前头,侍妾并不允许生育。 姑母所出之子是嫡长子,即现任的安国公。 只可惜姑母出嫁不久,祖父急病去世,韩氏父亲才干平平,只勉强考中同进士,韩家亦不是有底蕴的人家,于是家世迅速没落。 第三十二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美景会意, 她禀报时, 当然会淡化郑玉薇的刻意纵容,只当是适逢其会。 她立即急步紧追,赶上那两个媳妇子。 美景转身后, 郑玉薇看着两个表情惶恐的婆子,只让两人回到角门处继续守着,然后再留下一个媳妇子, 吩咐要是周文倩从此处返回,就立即将其押住。 她没处理这两个擅离职守的婆子, 让母亲来吧, 杨氏才是掌家主母。 随后, 郑玉薇领着丫鬟婆子, 直奔通联内外院的仪门而去。 母亲杨氏掌控安国公府后宅不错, 但外院却是男人们的天下,在她父亲郑明成手里握着。 今天外院这人来人往,想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将正在幽会的二人及时逮住, 又悄声无息地把事情捂住,不被外人知晓,怕是非得外院的男主人们出手不可。 机会难逢, 错过了这次, 郑玉薇想要再次捉住两人, 怕是要另费上一番大功夫。 郑玉薇不想再等,她这回必须把秦二给解决掉。 一行人行动迅速,很快抵达通往外院的内仪门前。 郑玉薇不同于周文倩,她是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父母亲的掌上明珠,她要出去,无需对仆役解释,守门的仆役是万万不敢阻拦于她, 一如所料,婆子媳妇们虽面露讶异,但她们反应极快,纷纷福身给郑玉薇请安。 郑玉薇领着身边的人,一连出了三道内仪门,才进入外院。 她到了外院范围后,却没继续往前头去,而是转头吩咐良辰,让其去找弟弟郑霁元的贴身小厮青砚,就传话说是自己找世子爷。 良辰立即领命而去。 安国公府外院范围极大,因此这刚出仪门的后头位置,就算如今天这般的大日子,亦相当安静,便是偶有人来往,也皆是身穿统一服饰的家中下仆。 郑玉薇从前常来外院找父亲,并在此玩耍,也就这两年渐渐大了,才被母亲给拘束住不许再往外院跑,因此她对外院十分熟悉,脚下一拐,往左近一个花木环绕的凉亭行去。 这小凉亭边上的花木繁盛,侧边又有一座小假山,人坐在里头很是隐秘,她再吩咐个婆子守在前头,准备接应弟弟就可以了。 郑玉薇打算逮住那对真爱鸳鸯没错,但可没想以自己的闺誉做代价,京城上层的大小爷们在前头齐聚一堂,她等在此处与弟弟说说话就回去了,可没打算到处乱窜。 这地儿很清静,男客就算跟家里熟悉,欲到处逛上一逛,这个接近内宅仪门的位置,他们为了避嫌,亦不会涉足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般没眼色到处乱窜的客人基本是没有的,郑玉薇只不过以防万一罢了。 ****** 国公府前院比后院要热闹多了,女客尚要矜持,而男客大可不必如此,他们高谈阔论,堂上气氛极其热烈。 安国公郑明成领着世子郑霁元招待客人,与一波波涌上来的客人寒暄。 他位高权重,深得老皇帝信任,这目标太大,皇子们及其麾下者不敢出手拉拢,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与之打好关系。 因此,三伏天赶来烧热灶的人实在多不胜数。 郑明成平日很是谨慎,只与同为今上铁杆心腹的同僚往来,从不与涉及党争之人交际,只今天是他老母亲六十大寿,客人登门贺寿,他笑面相迎,热情招待自是必不可少。 不过,郑明成能有今日地位,又岂是酒囊饭袋之辈,他轻易就能将场面应付下来。 “元儿,你先到后头歇息片刻。”郑明成寻个空隙,侧首低头看了看儿子,对其说道。 前院戏台早已准备就绪,只是这边还有客人登门,只能先缓上一缓。 郑明成正值壮年,身强体健,忙碌一个早上自是等闲视之,只是儿子今年才十岁,怕是早就累了,现今有分量的客人基本都来得差不多了,稍后片刻即可前往戏棚子,他心疼独子,于是先让儿子歇上一歇。 郑霁元确实疲惫,他点点头,给父亲拱手告退后,便往厅堂里头行去。 他本来打算穿过后房门,到后头厢房去歇一歇脚的,不想走到接近后房门的地方,郑霁元无意瞥见了坐在不远处的秦立远。 郑霁元眼睛一亮,他扫了一眼四周,此处是前厅最里头,因此客人稀疏了不少,这隔间有五六把空椅子,于是他干脆脚下一转,往秦立远身边而来。 同为公候之家的继承人,郑霁元其实很佩服秦立远,对方少年丧父,一个人支撑起整个家族,出了孝期后力争上游,虽宣平侯府因没有参与党争,在京城并太不起眼,但对方的能力确是毋庸置疑。 郑明成对独子教育涉及方方面面,而这秦立远,便是他给郑霁元示例的少年临危不乱、支撑起门庭的最正面例子。 郑霁元希望父亲健康百年,但这也并不妨碍他敬佩秦立远。 知道母亲欲给姐姐挑选秦二为夫婿,姐姐又极为不喜秦二时,郑霁元几乎要脱口而出,让秦侯爷给他当姐夫好了,他觉得秦立远比秦二好多了。 好在最后关头,郑霁元理智回笼,想起秦立远身上那邢克传言,及时给咽下已到了嘴边的话。 “秦大哥。”郑霁元年纪虽小,但礼仪极佳,他抱拳作揖,与秦立远说道。 他今日才与秦立远头回交谈,但两人意外地交谈甚欢,只可惜郑霁元还要跟随父亲待客,只好与其略说片刻,就告罪离开。 如今适逢机会,郑霁元便兴致勃勃往这边来了。 “霁元弟。”秦立远站起还礼,接着与郑霁元携手落座。 其实,秦立远已承继爵位,年纪又比郑霁元大很多,面对年仅十岁的小孩子,他本来可以将自己置于其父亲一辈的身份说话,但他并没有,而是与郑霁元平辈论交,把对方当成一个成人来说话。 此举真是太合郑霁元的心意了,于是在他心目中,对秦立远的好感度又攀升了一个台阶。 郑霁元落座后,腰腿位置立即传来一阵强烈的舒畅感,他顿了顿,方抬手接过丫鬟捧上的茶盏,掀起碗盖,喝了两口茶。 他轻吁了一口气,一直精神高度集中,腰背绷得笔直,不敢放松分毫,郑霁元再聪明老成,也仅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他很有些疲累了。 “霁元弟可是累了?”秦立远见状一笑,缓声问道。 他侧看郑霁元的五官,这实在是很有几分熟悉感,他唇角扬起,微微一笑,声音缓和了许多,接着说道:“你年纪不大,今日这般劳碌,倦怠亦是常事。” 郑霁元本来有几分郝然,听见秦立远隐带安慰的话语,心头立即松乏了不少,他笑道:“我确有些许疲惫,不过稍歇片刻后,应是无碍。” 他自小也涉猎练武,虽功夫不高,只作强身健体之用,但几年下来,亦是有效果的。今天主要是过府客人太多,作为主人,父子俩需一一照应,而郑霁元又要仔细观察学习父亲如何接人待物,精神绷紧,因此才会觉得倦怠。 郑霁元一抬头,秦立远略带苍白的英挺脸庞映入眼帘,他不觉关切问道:“秦大哥是否身体不适,怎么面色如此苍白?” 他与秦立远虽相识时间不长,但言谈颇为投契,对方没有因为自己年纪小的敷衍他,郑霁元心性敏感而多智,他能觉察到对方郑重之意。 此时,郑霁元觉得秦立远面色不对,自是出言询问。 秦立远确是伤势未愈,韩老太君寿辰距他重伤清醒那天,不过就过了半月时间而已,他腹部伤口颇深,虽身体强壮,恢复速度极快,但短时倒未能痊愈。 只是,在收到请柬那一刻,他当即便下了决定,要亲自前往安国公府贺寿。 秦立远听了郑霁元的问话,他微微一笑,大手抬起在胸前一拂而过,道:“不过是之前略有小恙,现今已无碍,霁元弟无需担心。” 郑霁元放下茶盏,刚要再说话。 就在这时,脚步声骤响,后房门处突然进来了一个十三、四岁的青衣小厮,他抬眼看见郑霁元坐在前头,面上一喜,连忙匆匆上前请安。 “何事?”郑霁元蹙眉,抬头对青衣小厮问道。 这人是他的贴身心腹小厮青砚,刚才离开片刻,现在急步而归,不悄悄站回后头,而是上前请安,打断了他与客人说话,应是有要事。 青砚立即起身,附在主子耳边,极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郑霁元登时眉心一蹙,他当即站起,抱拳对秦立远歉声道:“秦大哥,小弟有些许小事,请容许小弟告辞。” “霁元弟请便。” 随后,郑霁元领着丫鬟长随,匆匆举步往后房门而去,离开了厅堂。 目送一群人离去,秦立远垂眸,他耳目敏捷,虽青砚声音极小,但他还是隐隐听到了“大姑娘”三字。 可是那个小丫头,又在任性调皮了? 须臾,秦立远抬眸,他站起身,迈开大步,尾随郑霁元等人往后房门而去。 郑玉薇眼尖,瞥到周玉倩嘴唇微动,便知道对方要说话,她实在被她缠怕了,连忙抢先阖上双目,微斜身子靠在柔软的锦垫上,佯装晨起困倦,此时要略加休憩。 第三十三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郑家女眷跟其不甚相熟, 加之秦立远持重沉着,威仪赫赫, 因此尽管他表情温和,但亦只韩老太君与杨氏跟他寒暄几句后,堂上的话题便转了开来,宣平侯府主要由姜氏秦二说话。 此举其实正合他意。 秦立远极其自然地偏头, 将视线投向那扇屏风之上, 只是哪怕他目力过人, 亦无法看透这黄中透红的木质大屏风。 他也不以为意, 只仔细端详着映透在槅心上的纤细人影。 上首位置处的两抹倩影忽然凑在一起,几声极轻的女孩子笑声从屏风后传来。 秦立远耳尖微微一动,他偏首, 正欲仔细倾听,只是很可惜,那凑在一起的影子片刻后便分开, 笑声亦停歇下来。 那笑声很小很轻,秦立远其实并没有听得太清楚, 只不过,他那向来紧抿的薄唇,却不自觉略略放松了些。 堂上的女人们谈笑一番后, 又有仆妇来禀报, 成国公府一行人已进府门, 正往世安堂而来。 秦立远闻言站起,携秦二告离,往前院而去。 两人是男客,后院稍留即可,此处到底不是久待之地。 迈开大步往房门方向而去,秦立远最后扫了一眼大围屏,随后跨出屋门。 跨出门帘之外,两名家人正立在房外垂首等着,要为二人在前头引路。 秦立远叫起请安的仆妇,让她们在前头带路,他无意中一回头,却发现二弟秦立轩偏头看向门帘缝隙处。 他居高临下,清晰地看见了兄弟眼中的恋恋不舍,直到门帘子彻底落下,秦二才勉强收回了目光。 秦立远下颏立时绷紧,黝黑的眼底无端暗沉了数分,只不过,片刻后,他目光中却闪过一丝了然。 他眼睑微垂,心中一动。 “好了,我们到前院去吧。”不过转瞬间,秦立远眸中已不现半分波澜,他轻启薄唇,对兄弟说道。 话罢,他领着秦二,大踏步往外而去。 再说后院那头,杨氏正领着女儿在女客之间寒暄着,一个身穿翠绿色比甲的丫鬟上前禀道:“回禀夫人,宣平侯府太夫人嘱奴婢说,想与夫人叙叙话呢。” “瞧瞧我这记性,刚才她说很久不见,想与我说些话,我都给忘了。”杨氏眼神闪了闪,挥退丫鬟后,随即轻拍额头,十分懊恼说道:“都忙昏头了,忘了跟老姐妹们叙叙话。” “大嫂带薇儿转转去吧,这里我先支应着即可。”小韩氏笑语吟吟,马上接过话头,她与杨氏各自领着女儿周旋在女客间,闻听丫鬟禀报后立即附和。 小韩氏不知杨氏心思,但可以猜到姜氏所为何事,且不论妯娌间感情究竟如何,在外时,她们都会不约而同维护安国公府门楣。 女儿家名声贵重,议亲之事不宜多,通常一两次便会定下。 当然,这些是表象,谁家嫁女儿不是仔细估摸一番,把适龄的未婚男子都给扒拉一遍后,才选出个条件最好的。只是,默认规则却不足为外人道,只能隐晦进行,过程仅少许人能得知,通常浮出水面时,亲事也就定下来了。 三人成虎,闺阁千金因此扬名并非好事。 就譬如之前郑玉薇跟秦二,虽说两家在周文倩事前,双方皆有了默契,基本等秦二出孝就能定亲了,但那也不过是杨氏与姜氏彼此暗示一番,大家意领神会罢了。 期间两家皆是一些模棱两可的话,甚至连一句明确的答复都没有,就算最后事情不成,彼此亦无半分把柄。 这是要维护两家孩子的名声,特别是女家一方小姐的闺誉,在这个重视女子声誉的时代,谁也不敢拿自家女儿来冒险。 小韩氏此刻明知姜氏这是想见准儿媳了,但她与杨氏随意说了两句,就很自然给这事披上杨氏要见老姐妹的外衣。 杨氏答应一声,面色自然地与宾客笑语几句,随即微笑招呼女儿往屋子右侧而去。 招待女宾所用的大堂屋一整排全部打通,只用多宝格稍稍隔开,上头放写瓷器古董摆设,其实就是一个相联的整体空间。 这大厅是安国公府光邀宾客时,于戏宴开始之前,专用于招待女宾的地方,女宾给韩老太君拜寿后,便会被引至此处。 这厅堂昨日已提前放置了许多锦墩高椅,让女客们可以一边轻松喝茶聊天,一边继续等待别的客人到来。 杨氏带着郑玉薇,一路与好些关系不错的夫人交谈叙话,走走停停,最后才来到里头。 大堂屋最里头的隔间,相较起其他处是最为安静的。杨氏领着郑玉薇转进去后,先与里头的女客寒暄几句,然后才往姜氏那边走去。 “芷兰,我忙昏头了。”杨氏笑语吟吟,落坐在大方高几另一边的高椅上,抬手扶了扶额,说道:“都忘了你说想跟我叙话。” “老太太六十大寿,这多大的事,你忙就对了。”姜氏轻笑,侧头看着杨氏笑道:“你这当儿媳妇的,还想偷懒不成。” 两人声音不小,这老姐妹间的叙旧笑语,让旁边的宾客也笑了起来。 “这当然不成,我可得好好忙活着。”杨氏摇头失笑,“好了,我说不过你。” “看把给你累的,快趁机歇口气吧。”姜氏笑道,她随即眼睛一转,看向立与杨氏身后的郑玉薇,有些惊叹道:“这是薇儿吧?都这般大了,这两年长高了不少,都成大姑娘了。” “可不是,今年十四了,明年可要及笄。”杨氏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茶,呷了一口,接着说:“这不是乘着这次她祖母大寿,让她跟着,也好学上一些。” “好标致的孩子,”姜氏啧啧惊叹,然后牵过郑玉薇的小手,把她拉上跟前,将腕上一只翠绿欲滴的镯子撸下,笑着给她戴上,拍拍她的手,对杨氏笑道:“我没有女儿,可羡慕坏了。” 这话并非随意夸奖,郑玉薇极美,虽年纪尚幼,含苞待放未完全长开,却已是倾城之色渐现,今日适逢祖母寿宴,她盛装一番,更是风姿无限,美不胜收。 郑玉薇垂头,看了眼姜氏给她套的镯子,再偏头看了看母亲。两人“初次”见面,这就是见面礼了,但其实,她无奈之下,也见过姜氏好几次,真正的见面礼早就收过了。 话说,听见母亲与姜氏的对话,看着两人的神情姿态,郑玉薇深刻觉得,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普通后宅贵妇人,她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光是这配合得天衣无缝的老姐妹叙旧,就很有高度,两人完全没有经过彩排,言行举止却极其自然,让身边一众女宾觉得再平常不过。 要不是郑玉薇知道真相,反应估计也跟她们是一般无二。 “这位是宣平侯府秦太夫人,”杨氏微笑给女儿介绍道:“既是给你的见面礼,你就收着吧。” 杨氏笑意不减,不过是个“见面礼”罢了。 郑玉薇当然懂,只不过“陌生人”给的礼物,她循例要得到母亲的同意才能收下。 姜氏放开郑玉薇的手,她顺势给姜氏福了福身,然后退回母亲身侧。 “你去寻小姐妹们玩耍吧。”杨氏爱怜地看着女儿,今天跟着自己半天也累了吧,她笑道:“等会就开戏了,你跟小姐妹们看戏去,今天跟着娘可闷坏了吧。” “我不闷的,娘。”郑玉薇笑着摇头,然后接着对杨氏说:“那我找妹妹去了。” “去吧。”杨氏目送女儿转过多宝格,离开隔间,才回过头笑着对姜氏笑道:“谁让你光生了儿子,不多生个女儿,羡慕坏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可会馋人了。”姜氏温婉的笑意扩大,嗔道:“那我干脆把你女儿夺回家,给我当女儿养算了。” 姜氏以丝帕掩唇,咯咯笑着。 若郑玉薇嫁入宣平侯府,那也是要叫她一声娘的,姜氏唇畔笑意加深,保养良好的眼角泛上了细碎的纹路。 “你想得美。”杨氏假意啐了一口,笑着回道:“我膝下就一儿一女,不论哪个都是心尖子,你想夺我命根子那可是不成的。” 两人笑语一番后,又有一个青衣丫鬟上前禀报说,戏班子已准备妥当了,杨氏方站起来,笑盈盈招呼女宾们去花厅听戏。 杨氏招呼姜氏一同过去,姜氏笑着表示不热衷看戏,等会再去无妨,于是,杨氏与女宾们呼啦啦地离开了,隔间就剩姜氏一人。 姜氏眼眸里溢满的笑意渐渐散去,扬起的唇角放平下来,她垂下眼帘,端起几上的白底青花茶盏,呷了一口。 缓缓将茶盏放回方几上,姜氏抬眼,她向来眼神柔和的眸子此刻染上了一丝阴霾。 刚才杨氏一句笑语,无端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轩儿的婚事要出变故了? 难道杨氏突然间不乐意了? 姜氏先定了定神,压下心底这些不好的念头,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当不得真,先前一直好好的,这无缘无故的怎会如此。 应是自己想太多了。 姜氏稍坐片刻,锣鼓声已起,她站了起来,在丫鬟的伺候下往花厅缓步徐行而去。 温婉的微笑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只不过,心底那一丝阴影却已挥之不去。 “我自己回去无碍的。”郑玉薇抬起头,对美景说道:“你亦要小心。” 美景当即领命,急步往前面赶了上去。 郑玉薇站在原地,目送美景背影远走,她已经竭力而为,要是最终还是被波及,那就算命中注定吧。 她好歹是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就算届时婚配对象降一个等级,也不会差到哪去。 只要不给那对真爱鸳鸯当炮灰,就是好的。 无计可施之下,郑玉薇只得这般安慰自己一番。 第三十四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眨了眨眼睛,郑玉薇消化了片刻, 才理解透彻对方的意思,她瞪大眼睛, 迟疑地问:“是要扶你去潭拓寺吗?” 她犹豫了片刻,然后方说道:“我只能扶你到园子近旁,再往前就不行了。” 这人重伤,她救了对方,帮他包扎, 然后再扶他就医, 其实在郑玉薇心底, 这实属正常事,她由此到终所顾忌的, 不过是这社会大流而已。 没办法,你不能掀翻它,就只能顺从它。行动心理百般不服, 但实际不过犹如蚍蜉撼树, 到头来,吃大亏的只能是自己。 识时务者为俊杰, 郑玉薇向来很赞同这句话。 潭拓寺后园,居住着权贵亲眷, 平头百姓甚至普通官眷, 他们皆不敢越过雷池, 甚至连远远靠近都避之不及。而这些勋贵们,对特意绕过围墙,观赏杂草丛生的后山毫无兴趣,所以,这地儿基本没什么人走动。 不接近园门,是无人出没的,没有大家闺秀会像周文倩一般。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郑玉薇没打算将男人扶到园门附近,接近园子她就要撂开手了。 她看到男子寸步难行的模样,到底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可以帮你叫大和尚。” “我任务隐秘,如非不得已,”男子倚在大石上,喘了几口气,才接着说:“我不想去潭拓寺。” “那请恕我无能为力了。”郑玉薇表示爱莫能助,她是不可能送这人去别处的。 “不,小姐。”男子这次停顿得比较久,他眼前发黑,闭了闭目,睁眼后才能继续说话。 “过后,我有同袍接应,只是此处太过显眼,小姐送在下到前方隐秘处即可,不必到别处。” 男子声音越来越小,但他还是撑住把话说完,话到最后他声如蚊呐,郑玉薇侧耳方能勉强听清楚。 他话毕,再度闭上眼睛,背靠大石,呼吸紧促。 郑玉薇顺着他刚才视线,望了望前方山林,确实不远,趟着茅草过去,大概就几百米。 她又环视周围,四周无遮无挡,最高的植物不过是小道两旁不及人高的草丛,确实很不利于隐蔽。 郑玉薇低头扫了自己一眼,一身樱红绣金牡丹花纹褶缎裙,腰间配的香囊环佩垂下,以作压住裙摆之用,脚下则仅踏一双薄底绣花绸鞋。 不是她不想扶这人,老实说,有了方才救命的行为,郑玉薇心中虽仍有警惕,但不可避免与这人的距离拉近了些,加上这人眸带正气,眼神坚毅,倒不似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只是,她这一身打扮,在草丛里趟一个来回,还能看吗? 不是郑玉薇爱臭美,更不是因为可惜这身衣裙,这衫裙虽华贵,但对她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只是等会她要回北苑,如果一身狼狈被人碰见,怕是要徒生波澜。 郑玉薇犹豫间,男子已缓过气,睁开眼睛,他大抵亦知道这小少女的难处,因此并不催促,只静静垂目不语。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了山间特有的土木芬芳气息,片刻后,郑玉薇抬起头,看着男子,就要说话。 与此同时,蓦然间,男子眉心一蹙。 他依靠着黑石的高大身躯陡然站直绷紧,刚才郑玉薇交还到他手里的短匕出鞘,手腕一动,乌黑无光的匕首疾速掷向她的脚边。 一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郑玉薇大惊低头时,刚好看见脚侧有一条碧色长虫,约摸有两指粗细,此刻已是身首异处,短匕没入两者之间的泥地上,地面、草叶上撒上点点殷红。 郑玉薇心下一凛,竟有一条蛇潜行到她的脚边,如果不是这男人警醒,恐怕她已遭蛇吻。 她不懂分辨蛇的种类,但这蛇的头是三角形的,估计亦是毒蛇居多。 蛇身首异处后,落于地上,居然还能挣动,好在匕首势猛,将它带得偏离她脚下一些,因此仍在飞溅的滴滴蛇血,才没有沾到她裙摆上。 郑玉薇心有余悸,立时退开一大步,她抬头刚要跟男子致谢,不想对方已双目紧闭,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后,竟往她的方向砸来。 她刚才那么一跳,往男子方向靠近了些,两人此刻相距不过一步距离,郑玉薇猝不及防间,“喂喂”两声后,只来得及以手撑住对方胸.腹,便被他扑倒在地。 男子早已是强弩余末,勉力直起身子射出短匕,他支撑不住,竟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郑玉薇被对方扑了个正着,两人重重地落在地上,她背后有被压倒伏的茅草垫背,倒不太痛,只是对方高大健硕的身躯实在是沉重异常,险些把她压断了气。 她被压得呼吸陡然一窒,但郑玉薇也不顾上这些,她连忙扳住男子宽厚的肩膀,要把他掀开。 男子体格强健,她身娇体柔,郑玉薇咬牙试了几次,才勉强将对方从身上掀下来,她立即翻身坐起,伸出手,用大拇指在他人中处狠狠地按下去。 可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吧。 事实证明,这男子的生命力确实很顽强,郑玉薇按了片刻,他头部微微动了一下,再缓了半响,就睁开了眼。 “太好了,你没事。”郑玉薇见状大喜,经过刚才一事,她对男子是感觉是亲近了几分。 “嗯。”男子喉间发出轻微答应之声,只是人却不怎么能动弹了。 “你……”郑玉薇本想问对方是否还能动,但看他这样子,话就咽回去了,她顿了顿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扶你走吧?” 男子仅仅蓄起的一点子力气,用来杀了那蛇,要知道,那时她很可能会选择离去,丢下他一人自力更生。 经此一事,郑玉薇再说不出离开的话,她决定先把男子送到隐蔽处。 决心已下,就不必拖泥带水,刚才耽搁的时间也有一些了,郑玉薇立马询问对方。 男子轻轻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他声音已几近于无。 郑玉薇立即用一手拽着男子胳膊,一手托着他后颈,咬牙将他上半身扶起。 接着她顿了顿,最后一闭眼,将男子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 浓郁的男性刚阳气息立即包围住她,让郑玉薇万分不习惯,但她现下没空想太多,深呼吸几下后,她憋住一口气,然后使尽全身力气,欲将男子扶起。 男子此时微微睁眼,刚好对上眼前小少女的脸,他无力多言,只静静看着她。 臂弯中的身躯娇小而纤细,怕是没有自己一半分量,因此小少女脸憋得通红,粉颊额际冒出一层薄汗,试了几次,都无法将他成功扶起。 这么一番下来,她已气喘吁吁,香汗淋漓,那阵子幽幽的初梅香息愈发浓郁。 都这份上了,再矫情也晚了,郑玉薇干脆伸出右臂,环住男子健腰,好方便使力。 她心里默默嘀咕,这人怕是有四十了吧,比她父亲年纪都大,在这古代,四十岁是能自称老夫的级别,不少人都上当祖父了,她就将这人当伯祖辈好了。 此时,两人身体仅仅相隔几层衣料,不可避免地,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男子垂眸,再次凝视少女一眼,随后抬眼,凭着勉强恢复的一丝体力,配合她的拼尽全力的动作,最后,两人终于成功站了起来。 男子眼前发黑,一个跄踉,险些再次栽倒在地,郑玉薇被他一带,差点也摔给回去,她大惊,可不能前功尽弃啊。 她余光窥见身边大石,连忙使劲把男子往那边带。 于是,在郑玉薇的努力下,两人斜斜靠在大黑石上。 “辛苦你了。”两人都废了大力气,缓了片刻后,男子启唇轻声说道。 确实挺辛苦的,郑玉薇眺望前方密林,刚才看不过才几百米的距离,现在但觉有千里之遥。 “是挺辛苦的,”郑玉薇也没大义凛然说不,她直接点头,然后仰首看着男人,接着微笑说道:“我没后悔帮了你,也不求回报,但我还未出阁,只求你不要将这事说与第三人知晓便可。” 她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难处来,这事的发展一环扣一环,到了现在地步,哪怕男子年长郑玉薇太多,但依时下男女大防,他们还是接触太过了。 只是她既然做都做了,就无需做出纠结之态,郑玉薇直接顺势大方地对男子提出要求。 男子瞳仁黝黑,垂眸看着只及他下巴高的美丽少女,眼神专注,他轻轻“嗯”地答应了一声。 “姑娘,”大丫鬟良辰闻声撩起帐幔,急声问道:“姑娘可是魇着了?” 今夜睡在床前脚踏上,负责守夜的正是郑玉薇的贴身大丫鬟良辰,守夜丫鬟可不能睡死,要随时注意主子动静,以供使唤。 床上刚有动静,良辰便醒过来了,她伺候主子多年,骤然听到声音大异于平常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她撩起帐幔,借着窗棂透进来的隐隐月光一看,见主子满头满脸大汗,顿时一惊。 良辰手脚利落,赶紧在床头小几上倒了杯温茶,上前伺候主子喝下,好压压惊。谁知她的手刚扶着郑玉薇后背,竟感觉掌下濡湿了一片。 自家姑娘竟是冷汗浸透寝衣,湿得像是能拧下一把水似的。 “姑娘,奴婢这就去禀告夫人,好请个大夫前来请脉。”良辰手里伺候着郑玉薇喝茶,嘴里就急急说道。 她家姑娘是国公爷跟夫人的独生爱女,二人的掌上明珠,打小金尊玉贵,万万可轻忽不得。就算如此,没有伺候好姑娘,让姑娘受惊梦靥,院里下仆一顿责备怕是少不了。 郑玉薇就着良辰的手,喝了几口温茶,心下方勉强安定了些,她一把拽住就要往外奔的丫鬟,重重喘了口气才说道:“不必如此。” “姑娘!”良辰焦急,跺了跺脚。郑玉薇拉着她的手力气很小,但她却不敢挣脱,只得连声劝说主子,“姑娘,这夜半梦魇可大可小,可万万轻忽不得啊。” 就良辰看来,自家姑娘这梦魇,事儿可不算小,还是尽早召大夫来请脉较为稳妥。 郑玉薇抬手,示意良辰噤声,她定了定神,才继续说道:“我没事,不必请大夫。” 她声音虽轻,但十分笃定。 第三十五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她实在对这个情深男二有些好奇, 虽然两人实在无缘无分, 但这并不妨碍她敬仰的同时,顺道围观上一把。 她们面前这座屏风虽底平无足, 直落到地, 但槅心为透雕, 其上描金, 而后覆以绢画, 绘着花开富贵图式的绢纱轻薄而透亮, 而屏风外的光线亮于屏风内,这就让里头的人可以大约看见外头景象,而外头只能隐约看到人影,不能得见其貌。 这样正正好, 可以让郑玉薇光明正大地围观原文中的男一及男二。 好吧,其实她主要想欣赏欣赏男二宣平侯,至于那秦二,顺道也给瞟一眼吧, 省得有机会套麻袋也给弄错人了。 郑玉薇微不可察地撇撇嘴,他丫的秦二,明知道跟她议婚到了关键时刻,居然也敢来个偶遇佳人, 一见倾心, 真是气煞她也。 设法蹬了他, 真是她这辈子最英明神武的决定。 仆妇话音刚罢,侍立在房门两侧的丫鬟把帘子一挑,一行人鱼贯而入。 郑玉薇立即定睛看去。 一个身段玲珑的妇人跟在引路丫鬟身后,莲步轻移往前。 稍慢一步的,则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 他乌发以冠高高束起,身着宝蓝色麒麟纹锦缎直缀长袍,宽带束腰,脚蹬一双黑底缎面云靴,因其身躯伟岸,宽肩健腰,这颜色在男子衣物中只算寻常的锦袍,套在他身上,让其显得格外器宇轩昂,英武不凡。 只是他身上威仪很足,如果郑玉薇真是普通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大概会望而生畏吧。 郑玉薇心中啧啧惊叹,真真好一个优秀的男人,让她都直接把后的秦二给忽略过去,只顾着欣赏他了。 不过,据郑玉薇所知,在原文中充任男二的宣平侯确实很优秀。 那通篇情爱的文郑玉薇并没有看全,只看了前半部分以及结尾,中间也就随意翻了下罢了,不过,这也让她了解到一些了。 宣平侯秦立远多年前已经暗投了某位皇子,他眼光极佳,这皇子果然潜龙在渊,老皇帝山陵崩后,该皇子登基大宝,成为新帝,秦立远是其心腹,自是一朝位极人臣,重权在握。 可以说,这秦立远情场有多失意,朝堂就有多得意,皇帝很信任这些与其患难与共的股肱之臣,他能力又卓绝,在外头自是顺风顺水,叱咤风云。 不过,郑玉薇没怎么关心这事,因为她要摆脱的,正是原文里嫁入宣平侯府的命运,这光她沾不上。 她只关注一事,那就是安国公府的命运,新帝登基后,父亲本就是保皇党,按老皇帝旨意,尊新帝为主再正常不过,自家在日后依然稳如泰山,煊赫依旧,这就可以了。 不过,现在郑玉薇倒可以提前围观这个优秀的男人一把,她眸带赏析,上下打量宣平侯一番,满足了一把好奇心后,这才转眼去看秦二。 那秦二正是最受时人追捧的美男子,他肌肤白皙,眉如墨画,眼大而有神,鼻挺唇红,身高及不上兄长,对比起来也嫌单薄,但还算合格。 当然,这只是郑玉薇一家之言而已,大概在其他女孩子眼里,秦立轩正正是一个形貌俊美,人才风流的公子哥,秦立远那款,太硬朗高大了些。 郑玉薇观察秦立远时,身边两女也专心关注屏风前,只是她们看的是秦立轩。 “大姐姐,你看。”郑玉蓉神秘兮兮地笑笑,用手肘轻拐了身边的郑玉薇一记,待堂姐看向她时,还猛地眨巴两下眼睛。 同为韩老太君儿媳妇,小韩氏与杨氏是两妯娌,先前府里与秦家的事进展到那程度,她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小韩氏当然不会对外乱说,不然不用韩老太君及杨氏夫妻出手,郑二叔就第一个不会放过她,但偶尔跟女儿透露些,也是有的。 小韩氏本来是担忧女儿婚配的,现在看看,家里嫡出大姑娘都得低嫁,那郑玉蓉又该如何? 小韩氏满腹忧愁,可惜郑玉蓉并没能顺利接受到母亲传递的信息,她的关注点就一个,自己大姐夫人选快定下来了。 这事不能讨论,郑玉蓉憋了好久,现在可算找到机会打趣郑玉薇了。 郑玉薇看到堂妹狭促的神色,脸色差点给垮了下去,她知道郑玉蓉说的是谁,但能不能不要用秦二打趣她。 好在,郑玉薇心中清楚,有了周文倩强而有力的支援,她与秦二这事变数多的去了,只要周文倩在使把劲,再让她逮到马脚,就能永绝后患。 粉唇弧度增大,微笑更加甜美,郑玉薇也不解释,只对堂妹微微地笑了笑。 到时候就知道了,多加解释反而不美。 郑玉蓉身畔另一侧坐着周文倩,郑玉薇看过去时,她脸上柔和的笑意略敛,眼帘微微垂下,遮住眸中情绪。 郑玉薇秀眉微挑,堂妹动作不大,但应该瞒不住周文倩,她这是不乐意了? 难道她也听说过她将与秦二订亲的消息? 周文倩的母亲韩氏与她二婶小韩氏是嫡亲姐妹,而韩氏的还有一个亲姑母韩老太君,郑玉薇觉得,这事也不奇怪。不过她也不甚在意,视线极其自然在其身上掠过,与堂妹低声笑语几句,复重新看向屏风之外。 郑玉薇猜测得不错,韩氏确在妹妹小韩氏处听到些隐晦风声,她本来还在为女儿顺利邂逅贵公子而欣喜着,不想,这贵公子貌似要订婚了,而且对象是国公府大姑娘? 韩氏当时心下猛沉,定了定神后,赶紧开始装作不经意般套小韩氏的话,小韩氏本不乐意多说,但到底面前的是亲姐姐,她就避重就轻地说了些许。 就这么些许,就让韩氏明白了过来,她明白了,周文倩自然就不会不知道了。 心中思绪万千,片刻后,周文倩重新抬眼,将目光投在前头那个白俊贵公子身上,那人出身高贵,形貌俊秀,气度不凡,她对他动心了。 对,经过那天初遇,与这些日子的鸿雁传书,周文倩不但知道对方动心动情,且秦立轩如此优秀,她亦对其动了少女情思。 隔着一层薄薄的绢纱,周文倩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俊美少年,宽袖下的纤手慢慢紧攒成拳。 不论如何,她都许胜不许败,情爱还是小部分原因,关键的却是另一个。 周文倩目光在面前的大围屏转了转,光这一座雕工精美的黄花梨大围屏,是她进安国公府前从没得见的,而这么件稀罕物事,于这些钟鸣鼎食的勋贵之家而言,不过寻常。 见识过这人间仙境般的富贵乡,让她再嫁个进士小官,跟着夫君苦熬,后半辈子就待在那小小的后宅里头,打理些鸡毛蒜皮般琐碎家事,这让周文倩如何能甘心。 这辈子的父母亲视她为掌珠,郑玉薇觉得,这事只要好好谋划一番,摆脱炮灰身份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房门“吱呀”一声响,从外头被推开,大丫鬟良辰与美景走进房门,福身行礼,齐声道:“奴婢给姑娘请安。” 良辰亲身参与,自然清楚此事,美景对主子作息亦十分熟悉,此时难免一脸忧色。 “回房梳洗罢。”郑玉薇拂了拂寝衣袖口,缓声吩咐。她平日会晚些再起,不过今日没打算睡回笼觉,干脆就早些给母亲请安去吧。 郑玉薇让良辰回去休息,梳洗妥当后天已大亮,她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出了她所居的碧澜院,往国公府中路正院荣华堂而去。 她一路缓步徐行,不久便到了地方,郑玉薇进母亲屋里向来无需通禀,自行进去便可。 于是,她如往日一般,领着贴身丫鬟往杨氏正房走去。 “……不过就是矮子里头拔高个,那秦二又怎配得上我的女儿,不过是看那宣平候府颇为安分,我只想薇儿平安罢了。” 杨氏声音惋惜,很是嗟叹,她女儿万般好,却因嫁期适逢时局变幻不定,她不得不以平安为最先考虑要素,挑来选去,竟是一个不能承爵继室嫡子条件最好。 说到此处,杨氏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的,她话罢片刻,旁边响起嬷嬷安慰她的话语。 郑玉薇闻言,却是眼前一亮,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她正发愁如何了解自己婚事进度,以及跟母亲挑起拒绝的话头,就听见这话。 郑玉薇昨夜一梦,把那原文主要几个人物记得清清楚楚,男主正是宣平候府二爷,姓秦名立轩。 而那原文女主,正是郑玉薇昨日在觉得异常熟悉,不知是她表姐还是表妹的周家玉倩。 郑玉薇精神一振,抬脚就往里屋走去。在古代,大家闺秀是绝对不能谈及自己的婚事,她也就是持着杨氏疼爱自己,才能伺机说上几句,要是换了家教严厉的门庭,怕是要被责罚一顿,兼且毫无结果。 其实,安国公府及杨氏也很严厉,她只是对膝下一双儿女宽容些罢了。 第三十六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她实在对这个情深男二有些好奇, 虽然两人实在无缘无分,但这并不妨碍她敬仰的同时, 顺道围观上一把。 她们面前这座屏风虽底平无足,直落到地,但槅心为透雕, 其上描金, 而后覆以绢画, 绘着花开富贵图式的绢纱轻薄而透亮,而屏风外的光线亮于屏风内, 这就让里头的人可以大约看见外头景象, 而外头只能隐约看到人影,不能得见其貌。 这样正正好,可以让郑玉薇光明正大地围观原文中的男一及男二。 好吧,其实她主要想欣赏欣赏男二宣平侯,至于那秦二,顺道也给瞟一眼吧,省得有机会套麻袋也给弄错人了。 郑玉薇微不可察地撇撇嘴,他丫的秦二,明知道跟她议婚到了关键时刻, 居然也敢来个偶遇佳人, 一见倾心, 真是气煞她也。 设法蹬了他, 真是她这辈子最英明神武的决定。 仆妇话音刚罢,侍立在房门两侧的丫鬟把帘子一挑,一行人鱼贯而入。 郑玉薇立即定睛看去。 一个身段玲珑的妇人跟在引路丫鬟身后,莲步轻移往前。 稍慢一步的,则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 他乌发以冠高高束起,身着宝蓝色麒麟纹锦缎直缀长袍,宽带束腰,脚蹬一双黑底缎面云靴,因其身躯伟岸,宽肩健腰,这颜色在男子衣物中只算寻常的锦袍,套在他身上,让其显得格外器宇轩昂,英武不凡。 只是他身上威仪很足,如果郑玉薇真是普通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大概会望而生畏吧。 郑玉薇心中啧啧惊叹,真真好一个优秀的男人,让她都直接把后的秦二给忽略过去,只顾着欣赏他了。 不过,据郑玉薇所知,在原文中充任男二的宣平侯确实很优秀。 那通篇情爱的文郑玉薇并没有看全,只看了前半部分以及结尾,中间也就随意翻了下罢了,不过,这也让她了解到一些了。 宣平侯秦立远多年前已经暗投了某位皇子,他眼光极佳,这皇子果然潜龙在渊,老皇帝山陵崩后,该皇子登基大宝,成为新帝,秦立远是其心腹,自是一朝位极人臣,重权在握。 可以说,这秦立远情场有多失意,朝堂就有多得意,皇帝很信任这些与其患难与共的股肱之臣,他能力又卓绝,在外头自是顺风顺水,叱咤风云。 不过,郑玉薇没怎么关心这事,因为她要摆脱的,正是原文里嫁入宣平侯府的命运,这光她沾不上。 她只关注一事,那就是安国公府的命运,新帝登基后,父亲本就是保皇党,按老皇帝旨意,尊新帝为主再正常不过,自家在日后依然稳如泰山,煊赫依旧,这就可以了。 不过,现在郑玉薇倒可以提前围观这个优秀的男人一把,她眸带赏析,上下打量宣平侯一番,满足了一把好奇心后,这才转眼去看秦二。 那秦二正是最受时人追捧的美男子,他肌肤白皙,眉如墨画,眼大而有神,鼻挺唇红,身高及不上兄长,对比起来也嫌单薄,但还算合格。 当然,这只是郑玉薇一家之言而已,大概在其他女孩子眼里,秦立轩正正是一个形貌俊美,人才风流的公子哥,秦立远那款,太硬朗高大了些。 郑玉薇观察秦立远时,身边两女也专心关注屏风前,只是她们看的是秦立轩。 “大姐姐,你看。”郑玉蓉神秘兮兮地笑笑,用手肘轻拐了身边的郑玉薇一记,待堂姐看向她时,还猛地眨巴两下眼睛。 同为韩老太君儿媳妇,小韩氏与杨氏是两妯娌,先前府里与秦家的事进展到那程度,她不可能一点不知道。 小韩氏当然不会对外乱说,不然不用韩老太君及杨氏夫妻出手,郑二叔就第一个不会放过她,但偶尔跟女儿透露些,也是有的。 小韩氏本来是担忧女儿婚配的,现在看看,家里嫡出大姑娘都得低嫁,那郑玉蓉又该如何? 小韩氏满腹忧愁,可惜郑玉蓉并没能顺利接受到母亲传递的信息,她的关注点就一个,自己大姐夫人选快定下来了。 这事不能讨论,郑玉蓉憋了好久,现在可算找到机会打趣郑玉薇了。 郑玉薇看到堂妹狭促的神色,脸色差点给垮了下去,她知道郑玉蓉说的是谁,但能不能不要用秦二打趣她。 好在,郑玉薇心中清楚,有了周文倩强而有力的支援,她与秦二这事变数多的去了,只要周文倩在使把劲,再让她逮到马脚,就能永绝后患。 粉唇弧度增大,微笑更加甜美,郑玉薇也不解释,只对堂妹微微地笑了笑。 到时候就知道了,多加解释反而不美。 郑玉蓉身畔另一侧坐着周文倩,郑玉薇看过去时,她脸上柔和的笑意略敛,眼帘微微垂下,遮住眸中情绪。 郑玉薇秀眉微挑,堂妹动作不大,但应该瞒不住周文倩,她这是不乐意了? 难道她也听说过她将与秦二订亲的消息? 周文倩的母亲韩氏与她二婶小韩氏是嫡亲姐妹,而韩氏的还有一个亲姑母韩老太君,郑玉薇觉得,这事也不奇怪。不过她也不甚在意,视线极其自然在其身上掠过,与堂妹低声笑语几句,复重新看向屏风之外。 郑玉薇猜测得不错,韩氏确在妹妹小韩氏处听到些隐晦风声,她本来还在为女儿顺利邂逅贵公子而欣喜着,不想,这贵公子貌似要订婚了,而且对象是国公府大姑娘? 韩氏当时心下猛沉,定了定神后,赶紧开始装作不经意般套小韩氏的话,小韩氏本不乐意多说,但到底面前的是亲姐姐,她就避重就轻地说了些许。 就这么些许,就让韩氏明白了过来,她明白了,周文倩自然就不会不知道了。 心中思绪万千,片刻后,周文倩重新抬眼,将目光投在前头那个白俊贵公子身上,那人出身高贵,形貌俊秀,气度不凡,她对他动心了。 对,经过那天初遇,与这些日子的鸿雁传书,周文倩不但知道对方动心动情,且秦立轩如此优秀,她亦对其动了少女情思。 隔着一层薄薄的绢纱,周文倩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俊美少年,宽袖下的纤手慢慢紧攒成拳。 不论如何,她都许胜不许败,情爱还是小部分原因,关键的却是另一个。 周文倩目光在面前的大围屏转了转,光这一座雕工精美的黄花梨大围屏,是她进安国公府前从没得见的,而这么件稀罕物事,于这些钟鸣鼎食的勋贵之家而言,不过寻常。 见识过这人间仙境般的富贵乡,让她再嫁个进士小官,跟着夫君苦熬,后半辈子就待在那小小的后宅里头,打理些鸡毛蒜皮般琐碎家事,这让周文倩如何能甘心。 一灯如豆,橘黄色的火焰在跳动,带来的光线并不强烈,让书房很是昏沉。 男子静坐沉思,昏黄的烛光从一边投在他的脸上,一侧面庞可见,而另一半则隐没在黑暗中。 他五官深邃宽额高梁,浓黑剑眉入鬓,下颌线条硬朗,虽不是时人追捧的白面美男子,倒也颇为英俊。 沉思半响后,男子站起,行至烛台前,将手中那一张窄小纸片置于其上。 纸片燃起,男子松手,看它烧成灰烬方抬起头,道:“准备一下,今晨出发。” 他嗓音低沉,并不大,在静谧的书房中却很清晰。话音刚落下,边上博古架后闪出一条黑色人影,那人影抱拳躬身利落回话,“是,侯爷。” 话罢,黑色人影退出书房,把门掩上,自去安排。 书房门阖上,发出轻微的“啪”一声响,室内此时只余一人。青年男子伫立片刻,缓缓举步,踱回到宽厚的书案前,他抬手,慢慢抚上面前案侧边缘,那里有一道划痕,极浅,在昏暗是烛光下无法看出。 大手摩挲着光滑而冰凉的木质书案边缘,不出意料,指腹下有浅浅的凹凸之感,他找到了记忆中的划痕。 这是他幼年所划,那时候这大书房的主人是他的父亲,他是父亲爱子,淘气进入书房玩耍,那时他尚不及案高,抬臂用小刀在上头划了一记。 那小刀是祖传之物,锋利无比,他偷偷进入父亲房中摸出来玩耍,想试试这刀是否好使,于是在同时祖传之物的小叶紫檀案桌上,调皮地划下一道痕迹。 这书案是宣平侯府第一代主人传下,每一任家主都很是珍惜,不敢轻易有损。父亲发现后,却并没有因此呵斥他,只把小刀没收,说不可玩此物,然后抱着着小小的他,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给他细细说宣平侯府的辉煌往昔。 小小的他听得入迷,心中对先祖很是向往。 青年男子抬头,环顾大书房,欢声笑语似乎犹在耳边,慈父却早已去逝,只余这大书房里的一切,仍陪伴在他身侧。 入目的所有家具都是最上等的小叶紫檀所制,经过岁月的沉淀及打磨,它们古韵厚重而威严大气。 紫檀木家具于京城勋贵人家而言,并不稀奇,每家都有上或多或少一些,但这么齐全以及历史悠久的一整套却十分罕见。 这套家具,见证着宣平侯府煌煌往昔,陪伴着每一任家主历经寒暑。 只可惜,他祖父壮年因意外辞世,父亲自小体弱,担不得劳累,继承爵位后只得勉力操持,亦早早撒手人寰,再之后,他少年承爵至今,已有六、七年。 这短短二、三十年间,宣平侯府没落之势已现,如果他这一代家主再无作为,只怕侯府颓势已定,日后奋起不易;兼之如今朝中风云变幻,夺嫡之争越演越烈,没依持的宣平侯府若不站队,就得迅速被急风骤雨打个零落。 第三十七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安睡在香闺罗床上的小少女陡然惊醒, 她睁开眼, 倏地坐起来,犹在惊喘。 郑玉薇光洁饱满的白皙额际,此时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 身上的月白寝衣竟已湿透,她神色惊惶, 小手紧紧捂住胸.口,里头的心脏还在激烈地跳动。 “砰砰”的心跳声异常急促,清晰地响在郑玉薇的耳边,跟它的主人一般慌乱无措。 “姑娘, ”大丫鬟良辰闻声撩起帐幔,急声问道:“姑娘可是魇着了?” 今夜睡在床前脚踏上, 负责守夜的正是郑玉薇的贴身大丫鬟良辰,守夜丫鬟可不能睡死, 要随时注意主子动静, 以供使唤。 床上刚有动静, 良辰便醒过来了, 她伺候主子多年, 骤然听到声音大异于平常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她撩起帐幔, 借着窗棂透进来的隐隐月光一看, 见主子满头满脸大汗,顿时一惊。 良辰手脚利落,赶紧在床头小几上倒了杯温茶,上前伺候主子喝下,好压压惊。谁知她的手刚扶着郑玉薇后背,竟感觉掌下濡湿了一片。 自家姑娘竟是冷汗浸透寝衣,湿得像是能拧下一把水似的。 “姑娘,奴婢这就去禀告夫人,好请个大夫前来请脉。”良辰手里伺候着郑玉薇喝茶,嘴里就急急说道。 她家姑娘是国公爷跟夫人的独生爱女,二人的掌上明珠,打小金尊玉贵,万万可轻忽不得。就算如此,没有伺候好姑娘,让姑娘受惊梦靥,院里下仆一顿责备怕是少不了。 郑玉薇就着良辰的手,喝了几口温茶,心下方勉强安定了些,她一把拽住就要往外奔的丫鬟,重重喘了口气才说道:“不必如此。” “姑娘!”良辰焦急,跺了跺脚。郑玉薇拉着她的手力气很小,但她却不敢挣脱,只得连声劝说主子,“姑娘,这夜半梦魇可大可小,可万万轻忽不得啊。” 就良辰看来,自家姑娘这梦魇,事儿可不算小,还是尽早召大夫来请脉较为稳妥。 郑玉薇抬手,示意良辰噤声,她定了定神,才继续说道:“我没事,不必请大夫。” 她声音虽轻,但十分笃定。 良辰闻声急道:“姑娘,这可……” “不必多言,”郑玉薇微微蹙眉,她此刻心情焦虑,很是烦躁,哪怕良辰忠心耿耿,她亦无心与其多加分说,于是声音沉了下来,直接吩咐道:“去把次间的灯挑起来,然后退下。” “你要记住,不可惊动其他人。”郑玉薇看着良辰,神情严肃,缓缓说道。 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母亲杨氏一一仔细挑选出的,尤其是贴身大丫鬟,更是杨氏直接从身边伺候的人拨过来的,最是能干,郑玉薇当初让这些人把主子由杨氏转为她,可废了一番功夫。 郑玉薇的行为是杨氏所乐见的,收服身边的人,亦是贵女们需要学习以及掌握的一项重要技术,女儿合格了,她很欣慰。 故而,良辰心中的主子是郑玉薇而非杨氏,话音一落,良辰见她态度坚决,就不敢再劝。 “姑娘,那让奴婢伺候您换了寝衣吧。”良辰迟疑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开口请示。 听了良辰的话,郑玉薇这才恍觉,身上衣衫已经湿透,披在身上,此时正一阵阵寒意袭来,她点了点头,“嗯”地应了一声。 “你退下后,不可惊动旁人。”郑玉薇换过寝衣,身上舒服很多,心也定了些,她脸色缓和不少,但还是再次嘱咐了良辰。 “奴婢遵命。”良辰面上难掩忧色,很是担忧,但她不好再说什么,只要应声后退下,并将房门掩上,自己守在门外。 次间郑玉薇设为书房,她走到案前,铺开花笺,提笔蘸墨,将思绪稍加整理,随后凝神快速书写。 手上速度快了,字迹难免有些凌乱,但郑玉薇并不在意,她必须尽快将梦中事记录下来,以免日后淡忘。 这事太过重要,一丝一毫亦不能少记。 郑玉薇全神贯注,疾速撰写,一直到天际微微泛白,她才吁了口气,将手中笔搁下。 揉了揉发疼的腕子,郑玉薇仔细将花笺与书本校对了一遍,确认无误,才松了一口气。 在纸张上撰写完毕后,她想了想,觉得这样很是不稳妥,于是就把书架上的几本游记取出来,将信息再次抄录,伪装成批注,因此才一直折腾了大半夜。 郑玉薇神色复杂,将花笺迭起拢了拢,递到烛火之上。她看着花笺边缘被点燃,橘黄的火焰跳动。 花笺几乎燃尽,郑玉薇松手,最后一点纸张掉在地上,变为灰烬。 郑玉薇握着几本游记,有些茫然,她没想到,自己此刻竟然是活在一本书里。 她非此间中人。 一场意外,让郑玉薇几年前带着记忆来到此处,附身在一个高烧没了气息的小女孩身上。她最初惊慌恐惧,但病愈后,父慈母爱,待她如珠如宝,让以往亲情淡薄的她心安定下来。如今,她全情投入,这日子是新生,小女孩的亲人已是她的亲人。 谁料今天忽然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夜间梦里徘徊,郑玉薇惊觉,她竟身处上辈子出意外前,刚看过的一本小说上。 这是一本无比狗血的豪门虐恋爱情文,郑玉薇从前只因万分无聊,随手翻翻打发时间,没想到,她竟将要担当起文里一个最悲剧的角色,男主的原配嫡妻。她的存在,成为男女主幸福美满最大的天然障碍,于是,只能炮灰掉了。 大家闺秀,出身高贵,容貌绝美,无一分不好,却无端成为全文下场最凄惨的角色。 郑玉薇冷汗潺潺,被惊醒过来,却不得不压下惊慌,先把梦中回忆起来的剧情记下,以免日后忘却。劳碌半夜,她整理妥当,方有闲暇坐下来将事情理上一理,看日后自己究竟要何去何从。 那书,郑玉薇并没有看全,只看了一部分,通篇都是出身高门的男主,与门第不显的丧父女主苦恋,爱得个死去活来,只奈何形势比人强,男主被迫另娶,女主被迫另嫁。 然而故事并没结束,女主婚后不到一年,居然就丧夫了,并重新与男主纠缠在一起,继续苦恋。 郑玉薇当时看到这里,已是索然,打发时间的的意思都尽去。你说,你一个已婚男人,虽然身处于三妻四妾合法的古代,但为什么就跟一个寡妇无媒苟合,还生下所谓爱的结晶。 她随手翻了翻结局,果然不出所料般狗血。男主嫡妻常年被冷待,忧郁成疾,一病呜呼。然后原配所出嫡子被过继,女主登堂入室,爱的结晶由无继承权的外室子,鲤跃龙门成为继室嫡子,因为兄长被过继,他还是男主膝下唯一的子嗣。 这是何等狗血的剧情,郑玉薇鄙夷丢开手,再无聊也看不下去。 不过,还没等她找到能打发时间的物事,就遭遇了意外,一命归阴。郑玉薇本来很绝望,没想到再次醒来,竟然重获新生。 她站起身,将手里的几本游记拢了拢,仔细放好回原位。郑玉薇在此间几年,这里一切真实而合理,没有任何虚构迹象,她觉得,这地儿应是一个平行空间,用一本狗血文来形容它,实在太过肤浅。 经过大半夜时间沉淀,郑玉薇眼神沉静下来。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不论如何,她都觉得这是真实的人生,既然有幸重获新生,她就要竭力过好。 如此,方能对得起上辈子绝望频死的自己,以及这辈子疼她爱她的亲人。 韩老太君虽平日爱挑些郑玉薇的小刺,用以膈应不得她欢心的杨氏不错,但她可不会允许下仆怠慢自己亲孙女,这一点,世安堂的丫鬟婆子是一清二楚。 更别说,如今安国公府当家的正是郑玉薇的父母亲,再刁钻的世仆,也不敢刁到她的头上。 “哦,”郑玉薇扬眉,祖母闭门斋戒,按往年估摸一番时间,此时老太太不过刚刚开启院门罢了,这回不待她上门请安,便主动使人召唤,这是为何? 她眸光一闪,询问仆妇,“有谁在祖母处?” 仆妇不敢怠慢,连忙回答道:“老太太刚启院门,周家姨太太与周姑娘立至,与老太太叙话一番,老太太便命奴婢请大姑娘。” 郑玉薇心中嗤笑一声,她就猜到,这母女二人是要祖母出面将龌蹉抹平。 “你先去罢,”郑玉薇面色不变,微微颔首,让仆妇退下,“我略作收拾便过去。” “姑娘,那周太太周姑娘实在是太不要脸了!”仆妇退下后,美景愤愤,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 郑玉薇扬唇,那对母女确实不要脸,刚才那仆妇话语虽简单,但该透露的都已透出。 老太太“刚启院门”,母女“立至”,这说明了这母女窥视已久,韩老太君一肯见人,她们就冲上去了;而叙话一番后便请她,那就说明,母女上门目的就是她。 在场不论主子还是下仆,都久浸勋贵后宅,这类话中之话是再明白不过。 郑玉薇院子里的人,统统知道周文倩的事儿,也为其很是奔波了一番,当下就算没说话的,亦目露愤概。 郑玉薇亦无语,韩氏母女的心思她能猜到,不就是事情顺利进行了,回头又不想太得罪她,于是让避重就轻,然后让老太太顾念情分,出手粉饰太平。 哪怕郑玉薇不肯配合,她们的行为也算过了明路。 “先去老太太处吧。”郑玉薇站起身说道。 长辈传唤,作为小辈的郑玉薇不能多耽搁,进内室让贴身丫鬟伺候着换了衣衫,然后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往韩老太君那边行去。 郑玉薇步伐不疾不徐,她身上仍有些剧烈运动后的酸痛,脚下敷了药,倒是好了不少,走路不快的话,倒不怎么疼了。 郑玉薇不后悔救了那人,只可惜她几个晚上辗转,却是没有等到重伤潜入静室的男二,她暂居的院子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想要救的人没出现,预料之外的人倒是救了一个。 这群人大概是一伙的吧。 郑玉薇暗自猜测一番,但这事儿她是无从借力的,只得感叹一番自己实在与男二无缘无分。 她失落两天,就将这事揭过去了,看来自己还是个普通贵妇人的命,是无法遭遇痴心情长男的。 第三十八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这身很明显的寡居妇人装扮, 让郑玉薇轻易判断出她的身份,这就是韩老太君的另一个亲侄女,韩氏。 郑玉薇挑眉, 那么紧跟韩氏身后的少女, 就是原文女主周文倩了。 她脸上微笑,看着欢喜, 实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 那少女看着比郑玉薇年长一些, 约有十五、六岁年纪,身段已长开,看着颇为修长丰满, 身穿一袭浅粉色百褶如意月裙, 发髻上簪着双蝶戏蕊金步摇,此刻微微垂首,小碎步跟在母亲身后。 她面庞白皙细嫩, 五官柔美,生得颇为娇怯, 虽及不上郑玉薇, 但也算一个不错的美人。 要郑玉薇说第一眼的感觉,那就只能说,这女子看起来实在很有一种惹人怜爱感, 柔柔弱弱, 让人很有保护欲。 不过这里头的人, 就只能如男主一般是男人了。 因为据郑玉薇这几年间所了解到的,大家主母选儿媳,这一款实在不是她们的菜。贵妇选媳第一看家世人才,第二看该女是否落落大方,处事周到,而后才是细碎的林林总总,周文倩这种外形,正好是她们最不喜的。 而且郑玉薇发现,坐在对面的堂妹郑玉蓉虽同样面带微笑,但她清楚看到对方眼里闪过一抹不以为然。那很明显,周文倩在未婚女子眼里,也不能讨人欢喜。 郑玉薇对这堂妹还算了解,郑玉蓉性情直爽,她这是很明显对这姨母表姐不太感冒。 在郑玉薇打量的这片刻功夫,韩氏母女协同毫无存在感的庶子周文正,已是行到韩老天君面前,丫鬟奉上蒲团,她们几人跪下磕头请安。 韩老太君连声称好,乐呵呵地给了见面礼,然后将堂上众人介绍给三人认识。 最后,老太君朝郑玉薇姐妹招招手,笑着对韩氏说道:“这是姑母家的两个孙女,以后就让她们姐妹跟文倩一起玩耍吧。” 不论郑玉薇心中是如何想,此刻她粉唇微挑,脸色温和礼数周全,与周文倩互相见了个平辈礼。毕竟再如何,在老太太面前,她还得表现出一团和气。 周文倩见过礼后,微微抬眼。 两名衣着华丽,通体贵气的少女站在周文倩面前。年幼些那个已是了不得,而年长些那个更尤为引人注目,即使她一身名贵锦衣,鬓上胸前珠翠褶褶生辉,通身气度斐然,但让周文倩首先注意到的,却是她绝美的面庞。 粉面桃腮,眉如远黛,樱唇琼鼻,一双线条精美的凤眸顾盼生辉,低声见礼时,清越柔美的声线响在她的耳畔,婉转悠扬而柔和动听。 真真好一位绝色佳人。 周文倩神色不变,微微垂下眼帘,她也算饱读诗书,居然一时找不出准确的词句来描绘这少女,只觉任何诗词都及不上对方。 她心下一沉,不说这少女,就算旁边一个,她也是及不上的。 来京城前,周文倩曾跟着母亲参加过本地名流宴饮。在那个江南郡城中,身处一群同龄且身份相仿的小姐间,她容貌才识皆是最拔尖的一个。 因此,她在此前,才会这般有自信,就算家世低一些,借着安国公府名头,凭她的相貌人才,找户不错的人家,应是不难。 可是,进了京城后,先是安国公府光凭宅邸一角,所透出来的威仪气度,就把周文倩的自傲打压下去了大半,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与勋爵之家贵女相比,身份上差异竟如天堑。 或许在她们眼里,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与之相提并论,周文倩眼底晦暗莫名,她心里不是滋味,刚进安国公府,现实便给她迎头浇了一大盆凉水。 她半垂眼睑,遮住眼底翻涌的思绪,有那么一瞬,周文倩很嫉恨两位表妹,两人出身高贵,什么都有,上天为何还要给她们如此美貌。 不过,周文倩并不是轻易打退堂鼓的人,她抬眼,不经意间打量眼前的衣香鬓影,一室华贵,在见识过后,她心中期盼反而越发高涨。 环视一周,最后,周文倩把视线停留在母亲与姨母小韩氏身上,她们姐妹实则相差不过二载,但晃眼看过去,韩氏外貌比姨母生生老了八、九岁。 她视线在小韩氏明艳的面庞上掠过,姨母同样出身不显,不也嫁与公府嫡子了么。 周文倩眼神坚定下来。 短短瞬间,周文倩想了很多,而郑玉薇则站在她身前,饶有兴致的打量她。 说实话,郑玉薇有些佩服对方,豪门贵女们,自小耳濡目染见多识广,兼有良好的教育,在这个年纪,能很好掩饰自己的情绪,倒也不足为奇。 但周文倩出身差了何止一筹,打小的资源同样远不能比,现在第一次身处这生平未见的富贵地方,居然也能一派自然,面上毫不露怯。郑玉薇不相信她心底毫无触动,那就只能是面上功夫了得。 果然不愧是原文女主,她以相对卑微的家世,甚至后来还是丧夫寡妇的身份,居然能牢牢把住一个豪门公子的身心,最后耗费十几年时间,熬死了出身高贵的大妇,登堂入室,摇身一变成为侯门贵妇。 果然没有两把刷子,这活是干不来的。 郑玉薇自问没啥能耐,这浑水还是不要趟的好。 众人落座,韩老太君关切地询问了韩氏一番后,然后话锋一转,说起周文倩的婚事来了。 周文倩因父丧守孝三年,今年已经快十六了,韩氏携她远赴京城投奔,那估计以前看好的人家是没有着落了,女儿家婚配至关重要,可耽搁不起,韩老太君作为娘家长辈,自然是要关心一番。 韩氏初来乍到,毫无人脉,韩老太君怜惜娘家人,若是侄女愿意,她打算操心一番。 韩氏果然喜出望外,她眸带点点泪光,如此这般诉苦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自己无用,耽搁了女儿,只盼姑母能搭上一把手,好给唯一的骨肉说门好亲事。 郑玉薇闻言精神一振,这冗长的亲人会面场合里,终于出现让她感兴趣的的话题了,她微笑不变,立即不动声色地关注起来。 周文倩则坐在郑玉薇下手,她双颊晕红,一般女子,此时早该避了出去,不听这个话题,但周文倩一来人生路不熟,无处可避;二来,这事是她来京的主要目的,她实在不想避开。 于是,周文倩便在郑玉薇的余光中,侧身垂头,掩面坐在原位,看似害羞,实则全神贯注留意着堂上对话。 韩老太君沉吟一番,最后开口道:“过些日子便是春闱,待殿试过后,要是你们母女愿意,老婆子便为你留意一些家境殷实,家中人口简单的新科进士。” 她抬眸看着韩氏,问道:“你意下如何?” 举人中了进士,殿试过后,即可授官,优秀者留馆,其他或留在京中任职,或外放出京。 总之一句话概括,这群人已带上乌纱,成为官身。 能让安国公府老太君认为家境殷实者,那么钱财是绝不会少的,而家中人口简单,新妇进门后,就会少了很多烦心事,可以安心过小日子。 韩老太君亲自出面主持,周文倩以国公府表小姐身份出嫁,那安国公府就是她身后的靠山,只要安国公府不倒,一般殷实人家,估计会直接把周文倩供起来。 郑玉薇闻言,暗暗点头,祖母为了这母女二人,很是费心了,方方面面都已考虑清楚,如果周文倩能知足,顺从地嫁过去,她确实能过得很好。 周家在江南,确是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不错,但周文倩父亲只是其中一个旁支,而且还不是官身,实际上,她就是个普通门第的丧父孤女罢了。 老太太一番打算可谓真心实意。 不过,郑玉薇觉得,这殷实进士与侯门贵公子差异实在太大,周玉倩应该不会满足于此,哪怕她现在还没认识秦二。 在此间待了五年,郑玉薇已完全掌握这里规则,虽然本朝对女子的约束,并不到无意碰触就得砍手的骇人程度,但对男女大防还是相当重视的,特别是未婚女子。 周文倩能以闺阁小姐之身,与秦二相识并产生深厚感情,以致秦二婚后对其念念不忘,这绝对不是一次半次偶然碰面能办到的。 按照时下的男女大防,郑玉薇觉得,这很能体现一番她胸怀大志的程度。 果不其然,郑玉薇瞥向右侧的眼角余光,在老太太话音刚落时,看见放在粉色裙摆上的白皙手掌,猛地往里收了收,但几乎立刻,就放松下来。 这动作极快,如果不是郑玉薇专注留神,估计不会发现,她唇边微笑的幅度略增,这周文倩果然城府不浅。 郑玉薇将将要出口的告辞被堵了回去,她有一瞬间茫然,因为前世看电影众多,她甚至还诡异地想起某种“送一程”。 眨了眨眼睛,郑玉薇消化了片刻,才理解透彻对方的意思,她瞪大眼睛,迟疑地问:“是要扶你去潭拓寺吗?” 她犹豫了片刻,然后方说道:“我只能扶你到园子近旁,再往前就不行了。” 这人重伤,她救了对方,帮他包扎,然后再扶他就医,其实在郑玉薇心底,这实属正常事,她由此到终所顾忌的,不过是这社会大流而已。 没办法,你不能掀翻它,就只能顺从它。行动心理百般不服,但实际不过犹如蚍蜉撼树,到头来,吃大亏的只能是自己。 识时务者为俊杰,郑玉薇向来很赞同这句话。 潭拓寺后园,居住着权贵亲眷,平头百姓甚至普通官眷,他们皆不敢越过雷池,甚至连远远靠近都避之不及。而这些勋贵们,对特意绕过围墙,观赏杂草丛生的后山毫无兴趣,所以,这地儿基本没什么人走动。 不接近园门,是无人出没的,没有大家闺秀会像周文倩一般。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郑玉薇没打算将男人扶到园门附近,接近园子她就要撂开手了。 她看到男子寸步难行的模样,到底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可以帮你叫大和尚。” “我任务隐秘,如非不得已,”男子倚在大石上,喘了几口气,才接着说:“我不想去潭拓寺。” “那请恕我无能为力了。”郑玉薇表示爱莫能助,她是不可能送这人去别处的。 “不,小姐。”男子这次停顿得比较久,他眼前发黑,闭了闭目,睁眼后才能继续说话。 第三十九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绕出北苑, 脚下的路不比园子里头,愈发凹凸不平, 而且有不少碎石子在青石小道上。 郑玉薇脚下仅穿了一双轻薄稠鞋, 这类室内榻上专用的鞋子, 鞋底仅有一层绸布,比绣花鞋要轻薄多了, 她急切之下没有换鞋,现在可以说算是直接踩在碎石子上。 本朝不盛行三寸金莲, 但大家闺秀的脚几乎都是不怎么走路的,最多就闲暇时逛逛花园子罢了,郑玉薇一双玉足细皮嫩肉,尖锐的石子儿扎在上头,可谓刺痛至极。 走了一段,脚下疼痛难忍,饶是如此,郑玉薇亦不敢稍停, 只盼望在周文倩抵达桃花林南坳据点前, 能够及时截住她。 主仆二人一路急赶,穿过北苑边上的青石小道, 踏上后山土道, 又走了一截子, 仍然没有赶上周文倩。 土路渐渐狭窄, 这地儿人烟渐少,草木茂盛起来,郑玉薇低头,这浮土满布的土道上,有一些零星的淡淡脚印子。 来这里以后,郑玉薇每年都会到这潭拓寺北苑转几圈,据她偶然所知,通往后山桃林的路,就仅有一条。 她面色沉沉,周文倩肯定是赶到前面去了。 郑玉薇抬头眺望远处,那边山头一片绯粉,花树漫山遍野,极为美丽,但却与她此刻心情正正相反。 她在回头望了后边的宏伟寺院一眼,停下了脚步。 潭拓寺附近也有武僧巡逻,虽然他们对勋贵们的大小事一律视而不见,但要是有危及香客安全的事发生,武僧们还是会管的。 这也是郑玉薇敢带着一个女婢出门,甚至离开北苑的原因。 这个距离足够远了,不知是否出了武僧巡逻范围,郑玉薇凝眉。 安国公府的名誉固然重要,但在郑玉薇以及父母亲人眼里,想必是她的安全更为重要。 郑玉薇抬头,羊肠小道在前头出现了一个大拐弯,由于草木茂盛,她无法看见弯道后的情景。 观弯道方向,拐过去就已直通南坳方向。 郑玉薇垂头望了眼土路上新鲜的脚印子,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抬脚往前,到那拐角眺望一番,如果看不见周文倩踪影的话,那就以安全为上,打道回府。 那弯位很近,主仆二人走了不足二十步,就到了地方。 郑玉薇刚转过拐角,微微侧头,立时便看见前方不过百步远近,有一个身穿浅碧色衫裙的娉婷少女,领着一个小丫鬟,提着裙摆婀娜前行。 这羊肠小道尘土飞扬,她明显不想弄脏衣物,小心翼翼地微提着衣裙缓缓往前挪动。 这少女正正是周文倩。 郑玉薇牙关紧咬,怒火中烧,她足下急奔,提气喝了一声:“周文倩,你这是欲往何处?” 前方周文倩闻声一惊,与贴身丫鬟转过身来,正正好对上郑玉薇,此时双方所距不过十来步距离。 “你今天所做之事,可对得住收容你们母女的安国公府?可对得住一心为你谋划的老太太?” 郑玉薇气极,她此刻对周文倩深恶痛绝,自家好心收留了这母女,没想到对方一点没将这好处放在心上,一到要紧时刻,就用她家女儿名声当了垫脚石。 她与韩氏母女隔了一层不错,但堂妹郑玉蓉可是小韩氏唯一的骨血,一生心血所寄,这母女当真是无情无义。 二房本就不承爵,只是老太太还在,居住在府里罢了,待老太太百年后,二房就会分出国公府,成为旁支,因此郑玉蓉虽是安国公府二姑娘,但身份含金量与郑玉薇差了不止一筹。 郑玉蓉今年十二,小韩氏年后已开始为女儿物事婚配对象,但偏她身份高不成低不就,比郑玉薇要难多了。 小韩氏自是不肯低就,奈何形势比人强,杨氏殚精竭虑,也不过扒拉出一个秦二,她又能如何。 虽离郑玉蓉及笄还有近三年时间,但一说起这事,二婶小韩氏就眉心紧蹙。 作为至亲的周文倩母女,谋划前可有想过小韩氏及郑玉蓉。 郑玉薇双目如冰,冷冷地盯着面前的周文倩。 郑玉薇话音未落,周文倩便攒紧了双拳,“收容”、“老太太谋划”这些词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虽然这些都是事实,但周文倩母女并不想承认。 她们母女确实投奔安国公府没错,但“收容”这一并不含蓄的说辞,依然让周文倩愤怒难抑。 她母女二人投奔国公府,自有长辈主持,郑玉薇一个小辈姑娘,竟说出这话来侮辱于她。 而老太太的谋划就更是好笑不过了,堂堂国公府肯出面,什么人家找不到,怎就只能在穷酸小官堆里寻人?而最让人不齿的,就是对方那副为你考量的嘴脸。 周文倩自认人品才情优秀,只吃亏在父亡家世不显,偏无人真心为自己思虑,她想要有个好前程,现在怎能不拼上一把? 难道要等来日嫁了个进士小官,再来看这国公府嫡小姐的嘴脸吗? 她双目陡然一厉,银牙咬得咯咯作响,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扎进掌心,刺痛传来,这才唤回周文倩的理智。 现在绝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在安国公府待了一段时日,安国公夫妇视郑玉薇为掌珠的事,周文倩不可能不知道。 她很需要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 “大表妹,你是否误会了,”周文倩收敛气势,扬唇柔柔一笑,看着郑玉薇笑道:“我昨日听闻这后山桃林盛名,征得母亲同意,这才准备今日前往一赏。” “不知大表妹何出此言?”周文倩表情温柔而包容,微笑睨着郑玉薇,像是姐姐包容不懂事的小妹妹。 郑玉薇闻言挑眉,嗤笑一声,这周文倩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果然深厚,她随即打量了对方两眼。 周文倩鬓插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一袭浅碧色曳地望仙裙,外罩同色烟罗纱衣,裙摆袖口皆绣上精致的暗纹,浑身上下打扮简单雅致,但其衣着却不经意间透出精雕细琢。 郑玉薇冷笑一声,并不答话,穿成这样,跑去权贵子弟出没的地方,只为赏花? 郑玉薇目光中蕴含的意思并不难懂,周文倩立时明白了,她脸色阴了一瞬,有种被人生生刮下脸皮的愤怒感。 这些个勋贵千金,公候掌珠,自出生起便无忧无虑,事无巨细皆有长辈做主谋划好,她们无需费神,便能享受被人仰望的一切。 她们命好,但凭什么指责自己。 周文倩笑容一敛,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可不能再耽搁,她淡淡对郑玉薇说:“天色不早了,我答应母亲早些回去,就不与表妹多言了。” 说罢,她瞥了身边的丫鬟翠儿一眼,直接转身,继续往桃林而去。 这回,周文倩的脚步加快许多,连扬起些许黄土也不甚在意,提着裙摆匆匆往前而去。 而那丫鬟翠儿,却立在小道中间,一声不吭站在原地面向两人。 周文倩一言不合竟跑路的行为,实在让郑玉薇错愕又气愤,她追到这份上,怎肯空手而归? 于是主仆二人气愤举步,欲快速追上前去,把周文倩截下回来。 谁知那那丫鬟翠儿却张臂阻拦,挡住了小道。土路其实不大,这丫鬟把它拦了个严实。 “滚!”郑玉薇怒极,娇喝了一声,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丫鬟,住在安国公府屋檐下,竟敢阻拦她。 翠儿低头,虽不敢直视郑玉薇,但她却没有退却分毫,不言不语地挡在前头。 偏这丫鬟看似瘦弱,力气却极大,一人就成功拦住了郑玉薇主仆二人。 这也是周文倩把翠儿带上的原因,她怕被人堵截,带上这丫鬟可以应急,如今果然是用上了。 郑玉薇伸出手推了两把,丫鬟纹丝不动,一夫当关拦在窄小的道路上,而道旁人高的茅草长势极茂盛,她绕不过去,且身为主子,她亦不好上前与个下仆纠缠推搡,只得退后两步,眼睁睁看着周文倩走远。 最后,被推到道旁的美景从草丛里摸出一块石头,这才把力气奇大的翠儿放倒。 只是时机稍纵即逝,被耽搁的时间并不短,她们已很难赶上周文倩了。 既然无法赶上,那便如此罢。 郑玉薇虽心下沉凝,很是不甘,但到底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不愿冒险再接着往前去。 “罢了,美景,咱们回去吧。”郑玉薇吁了一口气,微蹙眉心说道。 潭拓寺后园的每个院子,都设有小厨房,就在前头的倒座房那块,郑玉薇到小厨房处取了不少吃食与水,捆成一个包袱,趁着此刻路上人少,匆匆再出了门。 早膳过后,小厨房剩下不少食物,郑玉薇选取馒头点心一类耐存放的,再灌了一囊温水,还特地取了盐巴跟糖。 她对这个萍水相逢的男子够尽心了,要是他还是不幸身死,郑玉薇亦问心无愧。 第四十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郑玉薇脚下疼痛, 身上疲惫,但她暂时没分神顾及这些,她先返回屋内, 拧了个湿帕子抹了抹身子, 然后随意找了套衣裙,快速换上,再套了双厚底绣花鞋, 最后她到找了块包袱皮, 跨步出了屋门。 潭拓寺后园的每个院子, 都设有小厨房,就在前头的倒座房那块, 郑玉薇到小厨房处取了不少吃食与水, 捆成一个包袱, 趁着此刻路上人少,匆匆再出了门。 早膳过后,小厨房剩下不少食物, 郑玉薇选取馒头点心一类耐存放的,再灌了一囊温水, 还特地取了盐巴跟糖。 她对这个萍水相逢的男子够尽心了,要是他还是不幸身死, 郑玉薇亦问心无愧。 男子失血过多, 又不知道要在那洞窟中呆多久, 因此郑玉薇选了最大一个水囊,灌满后,大概能有七八斤的温水。 水囊以及食物装了满满一包袱皮,郑玉薇初时觉得还好,走了一段后,就愈发觉得臂弯沉重,但她还是咬咬牙,提着包袱往后山走去。 最后,郑玉薇气喘吁吁,终于回到小石窟,她放下包袱后,挽着物事的左臂尚在微微发抖。 累死个人了,郑玉薇发誓,她来这儿已有五年了,这是头一回有这么大的运动量。 “你可还好?”男子依靠在石壁的身子坐直了些,凝视着去而复返两腮晕红的少女,问道。 经过一段时间休息,男子力气回来了一些,嗓音虽依然虚弱,但已浑厚凝实不少,他观察敏锐,少女颤栗的手臂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瞥了眼大包袱,他向来沉着锐利的眸光不自觉温和了下来。 男子语调一如往日低沉稳重,但声音中,以及黝黑的眼底里却隐隐带上关切。 “好,”郑玉薇喘均了气,才回答男子问话,“我没事呢,就是有些累。” “那就歇歇再回去罢。”此话说罢,男子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严肃万分,“只是,你需切记,日后万万不可如今日一般,再独身溜出来玩耍。” 男子再次强调此事,缓了缓后,继续接着说:“潭拓寺虽有武僧拱卫,很安全不错,但巡逻时间也会有间隙,摸清规律的人能会钻到些空子。” 那你大概就是其中一个吧。 郑玉薇闻言,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男子。 少女一双凤目极美,不但线条精致,而且黑白分明,亮晶晶的眼眸眨巴眨巴,随后瞪得溜圆看着自己。 她眸中之意男子清楚,他微微挑唇一笑,虽没打算为其解惑,但声音却不禁更是温和了几分,说道:“能了解武僧巡逻规律的人不多,他们基本不会闯潭拓寺,就算真有,亦不会对你下手。” “但就算如此,此间事焉能笃定?你还是多多谨慎为好。”男子再次嘱咐郑玉薇,“你一个闺阁小姐,万不可调皮任性,独身离开家人。” “嗯,”郑玉薇点点头,乖乖应了声,“我知道了,下次再不会了。” 两人萍水相逢,周文倩之事自不可细说,但男子之言到底是为自己考虑,他一番好意,郑玉薇亦非不识好歹之人,自是虚心听从了。 哪怕她这回并非是出来玩耍,日后亦没打算再独身出门。 郑玉薇很高兴,观这男子话语,并非惺惺作态之徒,她一番辛劳救的还算是个好人。她此前虽不图回报,但心底仍带一丝隐忧,此刻她一颗心完全落地,心情飞扬起来。 说到底,要是有人因她的谨慎冷眼而死,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事做得对,但心里难免会多了一个坎。 如此两全其美,就再好不过了。 随后,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郑玉薇就打算回去了,她实在不适宜久留。 男子目送郑玉薇离开,片刻后,垂目看向放在自己身侧的包袱。 刚才郑玉薇怕他难以挪动,特意把包袱放在他身边。 男子一路紧赶多天,期间进食极少,后来又重伤失血甚多,此刻早已又渴又饿,他抬手把包袱打开。 包袱里放置了不少较耐放的食物,以及一大皮囊水,这皮囊灌得满满的,足有七八斤重,男子伸手轻抚鼓囊囊的皮囊,触手温热,这里头的是温水。 水囊一侧,还搁了两个小罐子,男子打开一看,一罐是糖,一罐是盐巴。 罐子上头隐有油光,触手略黏腻,这俩罐子很明显之前是放置在厨房的,男子唇角微扬,那个小丫头,连厨房的油盐罐子都给拿出来了。 人长期不食用盐巴,就会浑身无力,这点古人很清楚,因此盐巴历来是每朝每代都会重点管制的物资,男子自然不会不了解,他想,那少女大概是觉得吃盐巴能恢复力气吧。 想到那个眼眸亮晶晶的小少女,男子的唇角不禁再次扬了扬。 男子以包袱皮里的吃食与囊内温水果腹,而后闭目休息,因颠簸多日甚少进食而辘辘的饥肠得以温饱,又好好歇一段时间,虽伤口依旧疼痛难忍,但到底精神了些。 他仔细回忆过前事,早前行踪并无太大破绽,这地方短时间里应能保证安全,男子这才放下心。 男子伤势很重,实在难以挪动,幸而大本营已在左近,他之前已留下联络暗号,他的部下应能在敌人追踪到来之前寻到附近,届时与其接应即可。 他细细思虑一番,确定再无纰漏,这才松了口气。如此,他倒不必再冒险进入潭拓寺,可以避免暴露自己以及暗线的可能。 郑玉薇寻找这个藏身地点确实隐蔽,男子没再挪动,他渴了喝皮囊里的水,饿了就吃干粮,而后夜幕降临,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 天色刚刚亮起,阳光还没透进山林,石窟前茅草尖尖的叶偏上,凝出了颗颗晶莹的露珠。 晨间山林静谧,虫鸣鸟叫此起彼伏。 这时,一阵连贯而急促的婉转鸟鸣响起,犹如雏鸟在呼唤母鸟。 已经清醒的男子凝目,接着,那雏鸟鸣叫接连响了三次,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特制的木哨,放在唇边。 声音较沉的母鸟声应和雏鸟,一连响了三次,男子将木哨放回怀中暗袋后,轻轻的脚步声已接近石窟。 “属下拜见侯爷。”两名黑衣男子膝盖着地,低头拱手,“属下接应来迟,请侯爷赎罪。” “尔等无罪,起罢。”这些人都是男子心腹,负责留守京城,来的速度已极快,他自是不会怪罪。 男子颔首,示意部下起身。 “侯爷,此地不宜久留,请侯爷与属下一同离开。”黑衣属下自看到男子浑身血迹,显然重伤在身,不觉颇为担忧,连忙请示道。 男子点点头,两黑衣下属上前半扶住他,三人立即离开洞窟。 男子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指挥下属往昨天大石那处而去,那短匕乃祖上传下,杀蛇后并未取回,他心下惦记,刚巧时间又不紧,他当然要前去取回。 一属下眼尖,首先看见短匕,他上前弯身将散落两处的金鞘及匕身捡起,合起来递给主子。 男子接过,揣进怀里,歇了接近一天一夜,他精神力气恢复了一些,被下属半扶着站在旁边。 此刻他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痒,这一路奔波,倒是没空打理。 现在已无碍,男子抬手,摸向一侧耳下,随即一撕。 轻微“嘶啦”一声,男子将脸上覆着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本来面目。 他鬓如刀裁,浓眉斜飞,宽额高鼻,面容硬朗英俊,赫然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而非郑玉薇昨日所见的方面中年。 此人正是宣平侯秦立远。 秦立远瞥了眼大石,正打算让属下处理一番痕迹,却见昨日他倒卧之处,已有细土枯草覆盖在其上,将血迹掩盖。 能得知此处只有另一人。 秦立远薄唇不禁微扬,顿了顿,他还是让下属再处理一遍。 那丫头手法毫无技巧,只粗粗掩盖,倒是不够的。 等待中,他目光随意一转,却见蛇尸两步外的草丛突然闪过一抹红光,秦立远心中一动。 他拒绝属下代劳,自己慢慢俯身,大手探进那处,拾得一枚红色玉佩。 秦立远细细端详,这是一枚不大的镂雕花卉纹圆形玉佩,上头还雕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小蝴蝶,此玉佩通体血红,流光溢彩,放置在手心宛如正滚动着的殷红鲜血。 这是一枚顶级血玉佩,在公候府邸亦极为罕见,秦立远微微一笑,这丫头救他一命可算亏大了。 随即,他将玉佩揣进怀里,小心放置到暗袋之中。 “侯爷,请尽快离开为宜。”下属手法纯熟,两三下将地上处理妥当,立即拱手请示。 秦立远颔首。 三人立即快速离开。 她立即急步紧追,赶上那两个媳妇子。 美景转身后,郑玉薇看着两个表情惶恐的婆子,只让两人回到角门处继续守着,然后再留下一个媳妇子,吩咐要是周文倩从此处返回,就立即将其押住。 她没处理这两个擅离职守的婆子,让母亲来吧,杨氏才是掌家主母。 随后,郑玉薇领着丫鬟婆子,直奔通联内外院的仪门而去。 母亲杨氏掌控安国公府后宅不错,但外院却是男人们的天下,在她父亲郑明成手里握着。 今天外院这人来人往,想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正在幽会的二人及时逮住,又悄声无息地把事情捂住,不被外人知晓,怕是非得外院的男主人们出手不可。 机会难逢,错过了这次,郑玉薇想要再次捉住两人,怕是要另费上一番大功夫。 郑玉薇不想再等,她这回必须把秦二给解决掉。 第四十一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抬头看了看天色, 郑玉薇对男子说道:“那咱们走吧。” 男子点头,费力将手臂抬起些许,郑玉薇顺势像刚才那样子,架住他的肩膀。 郑玉薇使劲儿推了一把大石, 两人顺势往前走了几步, ,只是这股借力消失后, 郑玉薇觉得肩颈猛地一沉,男子重重地向她压了过来。 男子比她想象的要重多了。 他虽不胖,但很精壮,这种情况下,郑玉薇不可避免地隔着衣袍接触到他的身体。 他浑身肌肉结实而紧绷, 虽然虚弱如斯,但郑玉薇依然能隐约地感受到,他身上肌肉的强劲爆发力。 武将这身体状况,倒也实属平常,不过此刻却让郑玉薇吃足了苦头,就这一下子, 她险些再次被扑倒在地。 要是再摔一下, 不要说两人站起来是何等困难, 光是那力道, 怕这男子亦难以扛住吧。 她急忙往后退了一脚, 前弓后箭,小脸憋红,终是颤巍巍地给站住了。 她堪堪站稳后,男子勉强提口气,尽量不将体重压向她,虽收效甚微,但郑玉薇好歹是轻松了些。 两人慢慢挪了一段,少女牙关紧咬,面色凝重,明显十分吃力,男子略想了想,虚声说:“我腰间有佩剑,你解下来或许能用。” 他身上原有带些困本培元、暂提体力的药,只可惜早已用完,此刻想让她减轻负担,确是有心无力了。 男子腰悬宝剑,这剑少女自然是不会使的,但让她当个拐棍用应该还行。 郑玉薇额间已是热汗潺潺,她印象中男子腰间是有一剑,只是她刚才并没想到这种用法。 她实在太笨了。 现在想要解剑,却是十分不易,甚至两人身体接触会更多。 但承受着男子的体重,已是双腿打颤的郑玉薇却顾不上太多了,再没有其他支援,她是决计无法走到几百米外的。 而且,先用长剑拨弄前方茅草,还能惊走里头或许有的长虫,刚才那蛇让郑玉薇此刻心有余悸。 郑玉薇深吸了一口气,下肢支撑身体,用肩膀顶住男子身躯,低头俯身在他胸.腹位置,然后双手绕过他腰身,纤手欲解对方悬在左腰间的那把宝剑。 男子腰身雄健,她小胳膊纤细,这样一圈,只能堪堪搂抱住对方腰身,余出腕部以下位置解剑。 男子勉力站住,深喘了口气,微抬左臂,大掌协助郑玉薇解剑。 两人的手掌难免会有碰触,郑玉薇全神贯注,无心多想,男子手下却是微顿了顿后,方才继续动作。 他自幼开始习武,掌心难免粗糙,触及少女凝脂玉白的手背上,感官却是分明,他哪怕心无邪念,但那粉嫩光滑的触感仍清晰传到脑海。 此刻虽是郑玉薇扶着他,但就姿势而言,却与他圈对方在怀无二,男子低头的视线中,她的小脑袋偎在他胸.腹,一头如云鬓发就在眼前。 鼻端幽幽梅香陡然间更为清晰,男子闭了闭眼,收敛心神,复睁开眼后,重新专注掌下动作。 剑鞘刻有繁复云纹的宝剑终于被解下,两人皆松了口气,现在他们谁也没心思留神这宝剑价值,只希望它能顺利发挥出一根好拐棍的作用。 再上路,有了宝剑级拐棍,郑玉薇轻松了不少,最起码她现在累了,能拄着宝剑歇口气,再继续前行。 费尽千辛万苦,两人终于抵达密林,刚踏进去,他们立即靠在树干上,先狠狠地歇上一轮。 郑玉薇汗如雨下,上身衣物已被汗水完全沁透,她大喘一轮,才勉强缓过气。 但男子情况却并不太好,虽有人扶着,但他一路上为了尽力减轻少女负担,勉力自己站住,抵达密林后心一松,眼前立即发黑,只得闭上双目靠在树干上,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郑玉薇自然知道男子情况不好,因为后半段路程,她感觉对方身躯传来的重量愈发沉重,明显对方已是力有不逮。 郑玉薇缓过气,将男子小心搀扶起,行至几步外一个膝高的大石坐下,她看了眼对方腹部伤口,没有再次崩开,才略放下心。 “你还能撑住吗?”郑玉薇微微蹙眉,开口问男子,因为他看起并不太好,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男子缓缓睁眼,看着郑玉薇,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要不,我去前头看看,是否有好的隐蔽地点?”郑玉薇环顾周围一圈,再次对男子说道。 这林间固然比方才无遮无挡的草地要好多了,但只要敌方追上,略加搜索,就能马上找到这里来。 这地儿比刚才好,但也不算安全。 说实话,经历千辛万苦把男子扶到这地,要是他被人搜出来,郑玉薇心头无论如何都不会舒坦的。 就当为人为到底,送佛送到西好了,九十九步都走了,就不差这一哆嗦。 “好,”男子应了一声,抬眼凝视着面前脸蛋红扑扑的少女,轻声嘱咐道:“剑带上,一定要多加留神。” 郑玉薇方才走过草丛,每隔一段会用宝剑拍打前方茅草一番,男子看在眼里,其余嘱咐就不再多说了,因为他实在很是乏力,根本无法多言。 “嗯,我知道。”郑玉薇点头,拎起宝剑往林间走去。前世她酷爱登山,山林去过不少,自然清楚这临近人群聚居点的山林,一般除了蛇外,是不会出现猛兽的,她倒是不惧。 倒是听见男子虚弱至极的嘱咐话语,她的心舒坦了不少,虽然不求回报,但对方是个会感恩,懂得反过来担心她的人就更好。 郑玉薇前生性情开朗,最爱呼朋引伴去旅游,这辈子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她一直努力适应身份,适应社会,竭力开发性子里隐藏的娴雅一面,做一个合格公府小姐。 于是,那阳光好动那一面便被大幅度压抑下来了,今天机缘巧合,让它稍稍抬头。 不过,五年时间的贵女教育到底成效显着,郑玉薇已将仪态等方面刻进骨子里,即便如此,她亦不过是精神头稍显和活泼些罢了。 男子目送少女纤细的樱红身影走远,直到隐入林间再不能见,他身躯绷紧了些,这回却始终没再闭目养神,一直盯着那方向。 过了约一刻钟,郑玉薇在男子的眺望中回来了,她高兴地告诉男子,她找到了一个地方,很隐蔽,能让他暂时藏身。 男子微微扬唇,轻声说道:“好,辛苦你了。” “那咱们走吧。”郑玉薇重新扶起男子,往那边她看好的方向行去。 她在外耽搁不少时候了,要尽快把这里的事处理完毕,赶回北苑为好。 好在这回林间有树木,且长势不算密集,让两人既可搀扶借力,亦不会阻碍前进步伐。 走了一段,两人来到郑玉薇看好的地方,那是一个凹进入的浅浅石窟,不大,就大半人高,一米多深,不过它胜在十分隐秘,前方有长势茂盛的灌木茅草,以及一些低矮小树,一直蔓延出十几米开外,将洞口遮掩严实。 郑玉薇专注寻找类似地方,她从侧面窥见了洞口,考察过后觉得不错,到时候把茅草往这边拨一拨,就连侧面也无法发现了。 安置好男子后,郑玉薇看着他,说道:“我不能再留了,要赶紧回去。” “只是,”她刚才忽然发现,男子重伤无法挪动,身上无粮无水,又失血过多,如果短时等不到同伴,怕是很难熬过去,于是她想了想,接着说道:“我等会给你送点东西来吧。” 两人熬过这一路,勉强算是有了战友情,要是男子折在这上头,郑玉薇也不得劲。 男子本不想少女再往回跑,但此刻闻言,她考虑的都是实情,他沉默半响,只得嘱咐了一句,“你万万小心。” 男子坐在刚拔.出来的茅草上,依靠着石壁,他垂眸看见少女通红的手心,她肌肤娇嫩,这是刚才拔草所致,他虚弱的声音柔和了几分,“如果不能脱身,你就不要再来了。” 这话听着让人舒适,郑玉薇一扬唇,汗湿的绝美小脸笑靥如花,“今天家里亲戚闹了幺蛾子,我应是能脱身的。” 男子点头,说道:“你须切记,日后再不可独身溜出来玩耍。” 他很疲惫,但还是说了这一句,这少女衣饰华贵,通身气质斐然,明显是高门贵女,她这行为太鲁莽了,要是遇上歹人,那该如何是好。 郑玉薇不多解释,她抿嘴笑了笑,点了点头,随即在男子注目下转身钻出了小石窟。 更别说,如今安国公府当家的正是郑玉薇的父母亲,再刁钻的世仆,也不敢刁到她的头上。 “哦,”郑玉薇扬眉,祖母闭门斋戒,按往年估摸一番时间,此时老太太不过刚刚开启院门罢了,这回不待她上门请安,便主动使人召唤,这是为何? 她眸光一闪,询问仆妇,“有谁在祖母处?” 仆妇不敢怠慢,连忙回答道:“老太太刚启院门,周家姨太太与周姑娘立至,与老太太叙话一番,老太太便命奴婢请大姑娘。” 郑玉薇心中嗤笑一声,她就猜到,这母女二人是要祖母出面将龌蹉抹平。 “你先去罢,”郑玉薇面色不变,微微颔首,让仆妇退下,“我略作收拾便过去。” “姑娘,那周太太周姑娘实在是太不要脸了!”仆妇退下后,美景愤愤,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 郑玉薇扬唇,那对母女确实不要脸,刚才那仆妇话语虽简单,但该透露的都已透出。 老太太“刚启院门”,母女“立至”,这说明了这母女窥视已久,韩老太君一肯见人,她们就冲上去了;而叙话一番后便请她,那就说明,母女上门目的就是她。 第四十二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虽然她不用操心,但来祖母处带了一群人,外头不比家里, 院子的人手就紧缺了。 好吧, 其实这都是借口, 她因母亲杨氏的原因, 日常跟祖母相处只算中规中矩,并不热切,再加上韩氏母女二人在此, 郑玉薇一点也不想留下来用午膳。 “嗯,话能说开,那便好了。”韩老太君很满意, 到底是她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行事就是妥当。 老太太点点头, 温声说:“那你便回去整理整理罢。”她抬头,示意身边嬷嬷送孙女出去。 目送郑玉薇出去后,韩老太君瞥一眼垂头不语的韩氏母女, 不觉微蹙了蹙眉心, 随后她暗叹了口气, 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行事就是不稳妥。 老太太年岁大了, 每每想起没落的娘家皆分外感慨, 对这娘家亲人, 也很是心软怜惜,她叹气后,就出言教导这母女一番。 侄女已守寡就不说了,文倩这副小家子姿态,怕若是日后女婿起来了,她亦无法当好主母之责。 到底眼界所限,行事不够大气。 不提韩老太君房里之事,郑玉薇带人返回院子,用过中午素斋后,便在丫鬟婆子伺候下行至北苑门前,登上马车。 驾车仆役手里细鞭轻轻一甩,宽敞华贵的大车辘辘前行,跟在韩老太君车后,踏上归途。 老太太年纪大了,车队行进速度并不快,午后出发,马蹄声踢踢踏踏,到了天空染上暮色,才转入安国公府门前正街。 早有下仆飞马通报,安国公府府门大开。 翠盖珠缨八宝大车进了府门,停下,良辰搀扶着郑玉薇,美景打起车帘子,她微微垂首,跨出马车,换乘小驴车。 韩老太君一路颠簸也乏了,遂让众人各自散去,不必特地到世安堂请安。 搭载郑玉薇的小驴车一路驶回碧澜院。 梳洗过后,郑玉薇直奔荣华堂,刚巧在院门碰上了弟弟,郑霁元来给母亲请安,姐弟俩见面欢喜,说说笑笑,沿着抄手游廊,携手往正房行去。 “那秦太夫人看着倒颇为慈和,应该不会多为难咱大姑娘。” 姐弟进正房向来无需通禀,刚接近房门,就听到里头传来嬷嬷说话的声音。 这嗓门姐弟俩熟悉,正是杨氏贴身嬷嬷黄氏的声音,那不必说,听话里内容,与之说话的必定是他们的母亲杨氏。 姐弟二人不约而同抬手,制住丫鬟打门帘的动作,对视一眼,闭口不言站在门前,专心细听。 郑玉薇知道,这秦太夫人必定是秦二母亲姜氏无疑,她正想知道家里跟宣平侯府议亲到何种程度,心下忐忑,侧耳凝神听着房中动静。 而世子爷郑霁元虽年仅十岁,但他日后是要继承安国公府的,安国公夫妇对他要求严格,用心教导,再加上日常耳濡目染,一般该懂的,他都懂了。 他知道胞姐已届适婚年龄,及笄后就要婚配了,虽知道这是必须的,但郑霁元与姐姐感情极佳,他很不舍,自然而然对这问题高度就关注起来。 他早知母亲看上秦二,所以前些日子便打听了一番,因此黄嬷嬷的话,郑霁元马上听懂了。 但同时,他亦听过姐姐跟母亲说,她并不喜秦二。 郑霁元到底年幼,感情立即占上风,虽有母亲理智分析在前,但他心底还是赞同姐姐的。 他觉得自家姐姐万般好,看这秦二不上,就再选好了,哪怕京城局势紧张,那也必定有李二、张二的。 郑霁元微微蹙眉,说到底,他是觉得这个不承爵的秦二,高攀他姐姐了。 “唉,”里头杨氏叹了口气,“天底下哪有婆婆不为难儿媳妇的,我只盼这姜氏能表里如一,不要面上一套里头一套就好。” “只能这样了,”杨氏继续说道:“今天国公爷要归家,正好与他商量一番,尽早把事儿定下吧。” 杨氏暗啐一口,话语间很是不甘与无奈。 近年,诸皇子夺嫡如火如荼,先后所出太子与继后所出二皇子尤甚,除了这两党,还有好几个出身不错的皇子各自纠结势力,在旁虎视眈眈,只待兄长们两败俱伤,他们便趁机而上。 年后,今上数度小恙,京中局势愈发紧张,想找个没有参与两党,又有适龄嫡子的好人家并不易,这秦二居然成了香饽饽。 郑玉薇闻言口瞪目呆,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了,她不过倒潭拓寺转一圈,竟马上要与秦二定亲了? 她不要啊! “娘,”郑玉薇连父亲归家的信息都给忽略了,她一把掀起门帘,几步走到杨氏身边,拽住她的胳膊晃荡,“娘,我不喜欢秦二表哥,咱家不要定他嘛。” 郑玉薇哭丧着脸,坐在杨氏身边,“娘,秦二他不好的。” “你老是说他不好,不喜欢他,秦二到底怎么个不好法,你到底跟娘说说。”杨氏蹙眉,搂住女儿,温声无奈说道。 要是秦二真不好,杨氏宁愿降低选婿要求,也不会将她嫁过去,但问题是,女儿根本没怎么跟秦二碰过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寻个妥贴女婿真不易,可不能让女儿随意耍小脾气。 “娘,”郑霁元紧跟在后,也进了屋门,他皱着小眉头对母亲说道:“姐姐不喜欢秦二,那就不要他了,作甚要为难姐姐。” 他嘀咕一句,“那秦二不能承爵,也没多好。” “就是,就是。”郑玉薇见援军来了,连忙点头附和道:“秦二就是不好。” 她情急之下,表哥也给省下了。 “你这孩子,懂什么。”杨氏瞪了一眼拆台的儿子,“娘跟姐姐说话,你还小,可不许插嘴。” 郑霁元对母亲无可奈何,只得抿抿唇,闷头走到姐姐身边坐下。 杨氏打发了儿子,回头搂着女儿说:“好了,你给娘好好说,要是秦二真不好,那娘断然不会定他家的。” “不过,要是没有的事,那你可不能任性,要乖乖听娘的话,可好?”杨氏到底心疼女儿,便柔声哄劝道。 郑玉薇蹙眉,正要说话,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她马上脱口而出,“娘,那秦二喜欢周文倩了,周文倩闯进后山桃花林,就是会秦二去了。” 说着,她便急急将前两天的事情如此这般诉说一番。 杨氏闻言,有些疑惑,“那周文倩不好,娘知道了,但你怎么知道她碰上秦二?” 初初听闻这事,杨氏不是韩老太君,不会对韩氏母女往好处去想,立时便猜透两人心中所想,她虽立时大怒,但此时说话重点却不是周文倩,她将火气按捺下来,耐心询问起女儿话里是另外一人。 “娘……”郑玉薇支吾片刻,干脆把心一横,说道:“美景,美景她不是跟在后头吗,美景看见了。” 没办法了,现在只能先用美景顶上,要不然,她马上就得与秦二定亲了。 只要美景一口咬定,母亲肯定会查证,哪怕查无实证,这个疑点也给种下了。 哪怕不能打消母亲念头,这一来一往也能拖延不少时间,能给郑玉薇使劲儿的功夫。 至于美景,则是郑玉薇的贴身大丫鬟,无论如何,她都有自信能保住这个忠心的丫鬟。 美景就侍立在一旁,此时闻言,立即跪地对杨氏叩首:“回禀夫人,奴婢跟随周姑娘身后,确实亲眼所见。” 其实并没有,美景慢了一步,那桃林遍布整个山头,她并没有找到周文倩踪迹,更不知她所遇何人。 但美景的主子是郑玉薇,她最忠心不二,主子说有了,那必定是有的。 美景神态平静,声音笃定,于是杨氏相信了,她立时眉心紧锁,要是如此,这事就得好好思量了。 据杨氏考察打听,秦二人品是不错的,这也是秦二的一大加分项,但要是他能随意看上撞上前的独身女子,那这个人品,恐怕并非如她日前所知了。 杨氏启唇,刚要说话,一道浑厚稳重男声便传来,“既然如此,这秦二需慎重考虑一番。” 男音刚落,门帘被挑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进屋里。 三人闻声站起,又惊又喜,这是安国公郑明成,他终于回一趟家了。 杨氏在儿女面前需顾及体面,只笑着迎上前,凝视丈夫儿女;郑霁元则一直被严格要求,虽很兴奋,但依旧只伴在母亲身旁。 “爹爹,你好久不回家了。”只有郑玉薇欢快地小跑上前,挽着父亲胳膊,嘟着嘴撒娇道:“薇儿好久不见您了。 安国公郑明成今年三十有四,正值壮年,他身躯魁梧,浓眉大眼,外形极为威武。但这样一个外表伟岸的中年男人,此时正低头微笑看着爱女,伸手抚摸了她的黑发一把,听她抱怨一句后,才温声接话。 “爹这不是回来了吗?” 说罢,他抬眼,柔和地看了妻子与儿子那边一眼。 “爹爹想娘了。”郑玉薇捕捉父亲眼神,与弟弟对视一眼,姐弟俩抿嘴一笑,她俏皮打趣父母。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杨氏轻轻拍了女儿胳膊一记,嗔道。不过,她那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白皙面庞,此刻却悄悄染上了一丝晕红。 第四十三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早膳过后, 小厨房剩下不少食物,郑玉薇选取馒头点心一类耐存放的, 再灌了一囊温水,还特地取了盐巴跟糖。 她对这个萍水相逢的男子够尽心了,要是他还是不幸身死, 郑玉薇亦问心无愧。 男子失血过多,又不知道要在那洞窟中呆多久,因此郑玉薇选了最大一个水囊,灌满后,大概能有七八斤的温水。 水囊以及食物装了满满一包袱皮,郑玉薇初时觉得还好,走了一段后, 就愈发觉得臂弯沉重,但她还是咬咬牙,提着包袱往后山走去。 最后, 郑玉薇气喘吁吁,终于回到小石窟, 她放下包袱后,挽着物事的左臂尚在微微发抖。 累死个人了,郑玉薇发誓, 她来这儿已有五年了, 这是头一回有这么大的运动量。 “你可还好?”男子依靠在石壁的身子坐直了些, 凝视着去而复返两腮晕红的少女,问道。 经过一段时间休息,男子力气回来了一些,嗓音虽依然虚弱,但已浑厚凝实不少,他观察敏锐,少女颤栗的手臂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瞥了眼大包袱,他向来沉着锐利的眸光不自觉温和了下来。 男子语调一如往日低沉稳重,但声音中,以及黝黑的眼底里却隐隐带上关切。 “好,”郑玉薇喘均了气,才回答男子问话,“我没事呢,就是有些累。” “那就歇歇再回去罢。”此话说罢,男子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严肃万分,“只是,你需切记,日后万万不可如今日一般,再独身溜出来玩耍。” 男子再次强调此事,缓了缓后,继续接着说:“潭拓寺虽有武僧拱卫,很安全不错,但巡逻时间也会有间隙,摸清规律的人能会钻到些空子。” 那你大概就是其中一个吧。 郑玉薇闻言,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男子。 少女一双凤目极美,不但线条精致,而且黑白分明,亮晶晶的眼眸眨巴眨巴,随后瞪得溜圆看着自己。 她眸中之意男子清楚,他微微挑唇一笑,虽没打算为其解惑,但声音却不禁更是温和了几分,说道:“能了解武僧巡逻规律的人不多,他们基本不会闯潭拓寺,就算真有,亦不会对你下手。” “但就算如此,此间事焉能笃定?你还是多多谨慎为好。”男子再次嘱咐郑玉薇,“你一个闺阁小姐,万不可调皮任性,独身离开家人。” “嗯,”郑玉薇点点头,乖乖应了声,“我知道了,下次再不会了。” 两人萍水相逢,周文倩之事自不可细说,但男子之言到底是为自己考虑,他一番好意,郑玉薇亦非不识好歹之人,自是虚心听从了。 哪怕她这回并非是出来玩耍,日后亦没打算再独身出门。 郑玉薇很高兴,观这男子话语,并非惺惺作态之徒,她一番辛劳救的还算是个好人。她此前虽不图回报,但心底仍带一丝隐忧,此刻她一颗心完全落地,心情飞扬起来。 说到底,要是有人因她的谨慎冷眼而死,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事做得对,但心里难免会多了一个坎。 如此两全其美,就再好不过了。 随后,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郑玉薇就打算回去了,她实在不适宜久留。 男子目送郑玉薇离开,片刻后,垂目看向放在自己身侧的包袱。 刚才郑玉薇怕他难以挪动,特意把包袱放在他身边。 男子一路紧赶多天,期间进食极少,后来又重伤失血甚多,此刻早已又渴又饿,他抬手把包袱打开。 包袱里放置了不少较耐放的食物,以及一大皮囊水,这皮囊灌得满满的,足有七八斤重,男子伸手轻抚鼓囊囊的皮囊,触手温热,这里头的是温水。 水囊一侧,还搁了两个小罐子,男子打开一看,一罐是糖,一罐是盐巴。 罐子上头隐有油光,触手略黏腻,这俩罐子很明显之前是放置在厨房的,男子唇角微扬,那个小丫头,连厨房的油盐罐子都给拿出来了。 人长期不食用盐巴,就会浑身无力,这点古人很清楚,因此盐巴历来是每朝每代都会重点管制的物资,男子自然不会不了解,他想,那少女大概是觉得吃盐巴能恢复力气吧。 想到那个眼眸亮晶晶的小少女,男子的唇角不禁再次扬了扬。 男子以包袱皮里的吃食与囊内温水果腹,而后闭目休息,因颠簸多日甚少进食而辘辘的饥肠得以温饱,又好好歇一段时间,虽伤口依旧疼痛难忍,但到底精神了些。 他仔细回忆过前事,早前行踪并无太大破绽,这地方短时间里应能保证安全,男子这才放下心。 男子伤势很重,实在难以挪动,幸而大本营已在左近,他之前已留下联络暗号,他的部下应能在敌人追踪到来之前寻到附近,届时与其接应即可。 他细细思虑一番,确定再无纰漏,这才松了口气。如此,他倒不必再冒险进入潭拓寺,可以避免暴露自己以及暗线的可能。 郑玉薇寻找这个藏身地点确实隐蔽,男子没再挪动,他渴了喝皮囊里的水,饿了就吃干粮,而后夜幕降临,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 天色刚刚亮起,阳光还没透进山林,石窟前茅草尖尖的叶偏上,凝出了颗颗晶莹的露珠。 晨间山林静谧,虫鸣鸟叫此起彼伏。 这时,一阵连贯而急促的婉转鸟鸣响起,犹如雏鸟在呼唤母鸟。 已经清醒的男子凝目,接着,那雏鸟鸣叫接连响了三次,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特制的木哨,放在唇边。 声音较沉的母鸟声应和雏鸟,一连响了三次,男子将木哨放回怀中暗袋后,轻轻的脚步声已接近石窟。 “属下拜见侯爷。”两名黑衣男子膝盖着地,低头拱手,“属下接应来迟,请侯爷赎罪。” “尔等无罪,起罢。”这些人都是男子心腹,负责留守京城,来的速度已极快,他自是不会怪罪。 男子颔首,示意部下起身。 “侯爷,此地不宜久留,请侯爷与属下一同离开。”黑衣属下自看到男子浑身血迹,显然重伤在身,不觉颇为担忧,连忙请示道。 男子点点头,两黑衣下属上前半扶住他,三人立即离开洞窟。 男子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指挥下属往昨天大石那处而去,那短匕乃祖上传下,杀蛇后并未取回,他心下惦记,刚巧时间又不紧,他当然要前去取回。 一属下眼尖,首先看见短匕,他上前弯身将散落两处的金鞘及匕身捡起,合起来递给主子。 男子接过,揣进怀里,歇了接近一天一夜,他精神力气恢复了一些,被下属半扶着站在旁边。 此刻他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痒,这一路奔波,倒是没空打理。 现在已无碍,男子抬手,摸向一侧耳下,随即一撕。 轻微“嘶啦”一声,男子将脸上覆着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本来面目。 他鬓如刀裁,浓眉斜飞,宽额高鼻,面容硬朗英俊,赫然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而非郑玉薇昨日所见的方面中年。 此人正是宣平侯秦立远。 秦立远瞥了眼大石,正打算让属下处理一番痕迹,却见昨日他倒卧之处,已有细土枯草覆盖在其上,将血迹掩盖。 能得知此处只有另一人。 秦立远薄唇不禁微扬,顿了顿,他还是让下属再处理一遍。 那丫头手法毫无技巧,只粗粗掩盖,倒是不够的。 等待中,他目光随意一转,却见蛇尸两步外的草丛突然闪过一抹红光,秦立远心中一动。 他拒绝属下代劳,自己慢慢俯身,大手探进那处,拾得一枚红色玉佩。 秦立远细细端详,这是一枚不大的镂雕花卉纹圆形玉佩,上头还雕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小蝴蝶,此玉佩通体血红,流光溢彩,放置在手心宛如正滚动着的殷红鲜血。 这是一枚顶级血玉佩,在公候府邸亦极为罕见,秦立远微微一笑,这丫头救他一命可算亏大了。 随即,他将玉佩揣进怀里,小心放置到暗袋之中。 “侯爷,请尽快离开为宜。”下属手法纯熟,两三下将地上处理妥当,立即拱手请示。 秦立远颔首。 三人立即快速离开。 郑玉薇蹲下.身子,利落拾起药瓶子,那人见她动作,身体微动了一下,似乎想动作,却无能为力。 目光在对方仍在汩汩淌血的左腹部扫了一眼,郑玉薇蹙眉。她曾经参加过类似的社区活动,对于包扎伤口的的常识还是有的,但这地方这般简陋,消毒之类的步骤怕是无法进行,只能上药后包扎一番。 至于这男人会不会伤口感染,那她就无能为力了。 这人身上虽非戎装,而是方便行动的赭红色布质武将袍子,但仍有好几层,他的伤口在腹部,要郑玉薇为其宽衣解带治伤,那是不可能的。 她虽灵魂来自现代,裸上身的男性在泳池见过不少,心底觉这事算不得什么,但到底要入乡随俗,在这里,要她扒一个男人的衣衫,哪怕情况紧急,郑玉薇亦不允许自己干出这事儿来。 郑玉薇在男人身上梭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他的靴子内侧,那地儿露出一圆形金属器物顶端。 结合这人身份,不难猜测出,这应该是一把短匕。 郑玉薇伸手,将那物拔出。 第四十四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太夫人, 请留步,侯爷未有闲暇, 请太夫人与二爷稍候片刻。” 说话的是宣平侯府老管家孟东,他虽年届五十, 两鬓染霜,但却精神矍铄, 腰板挺直有力。 孟东有些耷拉的眼皮子微垂, 略略躬身低首,已有沟壑纵横的老脸带上微笑,话语间对面前的两位主子十分恭敬有礼,但身躯却挡住二人的去路。 宣平侯府太夫人姜氏今年未及四旬,保养得宜的细白脸庞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她眉目温婉一如往日, 抬眼看着这个旧日总跟随亡夫左右的老管家, 微微一笑,说道:“深之为了咱们家,辛苦了。” 深之是秦立远的字。 姜太夫人说起此话时, 笑容已敛, 眉心微蹙, 面上微带疼惜忧虑。 “大哥不是重伤未愈么?怎么就又忙起公务来了, 东叔你要好好劝劝大哥, 要以身体为重。” 老管家话罢, 站在姜太夫人身边的二爷秦立轩已皱眉,他一待母亲话罢,就立即出言与东叔说道。 “老奴省的。”与秦二回话时,孟东脸上的笑容虽依旧,但却隐隐真诚了两分,随后,他话题一转。 “太夫人与二爷不若随奴才去偏厅稍坐,待通禀侯爷后,奴才再引两位主子前去。”孟东脚下不动分毫,手抬起,往二人身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如此甚好。”姜太夫人面对老管家隐带强硬的举动,丝毫不以为忤,依旧一派端庄温婉,她微微颔首,赞同孟东之言。 孟东亲自带路,引二人往偏厅而去。 至于位于寝室的宣平侯秦立远,确实未有闲暇,他刚刚清醒不久,便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侯爷,不知身体可还好?”来人面白无须,是个年近三十的男子,只是嗓音尖细,听着与常人不太一般。 这人姓林名常,是三皇子自幼伺候的贴身太监,三皇子开府封王后,他随主子一同离宫,现下正任安王府总管太监,是三皇子贴身心腹。 林常与秦立远颇为熟悉,他奉主子之命,已秘密前往宣平侯府探望数次,这还是头回看见对方清醒,高兴之余,不免有些担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侯爷这回伤得不轻,主子很是担忧,让杂家千万嘱咐侯爷,诸事先放一放,先将身子将养好为上,万万不可再劳心费神。” 秦立远面色苍白,唇色黯淡,身穿白绸寝衣,斜靠在引枕之上,明显是重伤未愈之态,但好在精神看起来尚妥。 他闻言抱了抱拳,先对三皇子的关心之意表达了一番感谢,紧接着,秦立远问道:“林总管,不知事情可还妥当?” 那日,秦立远返回宣平侯府后,硬撑着一口气,立即把任务消息整理妥当,让心腹传往安亲王府,递到三皇子手上。 一番奔波劳碌不说,还重伤而回,总不能错失先机,让前功尽弃。 最重要的事情办妥后,秦立远强撑着的一口气泄去,人立即倒下,之后,他一直卧床昏迷足足六天,今天才醒转过来。 万幸的是,秦立远自由习武,身强体健,这回虽然危险,但不致命,大夫与安王府派出的医官俱言,只要他醒来后好好将养,伤愈后便可与从前一般无二。 清醒后,秦立远只惦记着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上次任务的后续进展,他与林常的话题稍顿,便立即询问起此事。 “侯爷请放心,事情进展一如先前所料,十分顺利。”说道此处,林常亦万分欣喜,话语间隐有激动。 林常是主子心腹之一,虽与秦立远等人分工不同,但对局势依旧了如指掌,这次事情虽表面波澜不兴,但内里却将安王一党的根基往要紧处深深扎下,这次行动让三皇子一党终于拥有了一争之力。 三皇子出身不低,生母居今上后宫妃位,只可惜,老皇帝各方面能力俱强,其中包括播撒雨露,因此三皇子兄弟足有二十出头,不论排行先后者,俱有生母外家显赫于他的。 三皇子母妃不受宠,娘家亦一般,只因当年生儿子时间仅次于先继两后,物以稀为贵,其时适逢今上初登大宝,于是龙心大悦,才能一举封妃。 三皇子要夺嫡,先天条件差兄弟很多,他是个谨慎聪敏之人,干脆不出头引人注目,只暗地里收拢势力。 今上虽年纪大了,但却并不糊涂,三皇子小心谨慎,在一众有意帝位的皇子中不算显眼,因此势力发展虽缓,但却牢固。 如今太子与二皇子两党已经斗到要紧关头,三皇子与一众心腹估计,老皇帝怕是忍不下去了,这两党很可能两败俱伤。 若两位年长皇子垮台,那么,新的一轮斗争就该拉开帷幕,而三皇子也该登台了,不然,今上年老,怕是等不到下一轮。 好在,三皇子这些年虽不突出,但在他一贯的苦心经营下,不论是在老皇帝还是朝臣眼里,他孝悌忠信,办事牢靠,能力极佳。 三皇子底子打得很好,如果能抓住不弱的实力,那么在不久后的斗争里,就能立足于不败之地了。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机会来了。 这事谁也不敢怠慢,三皇子思虑过后,连夜传书秦立远,秦立远立即远赴京外,虽重伤而回,但任务也给办妥了。 三皇子接讯后,先前的布置立即启动,如今此事大局已定。 多年布置一朝达成,三皇子一党自是欣喜,深知内情的林常自然不例外,他笑容满面,难掩喜意。 “主子说了,这回事成,侯爷居功至伟。”林常按捺下激动,接着说道:“只是侯爷如今重伤在身,可万万得好好休养。” “能为殿下效劳,秦某之幸也,秦某自当好好养伤,待日后再为殿下多多效力。”秦立远声音仍带虚,缓了缓后继续说道:“朝事多而繁琐,请林总管多劝告殿下,万不可过分操劳。” “确实如此。”这点林常很赞同,他点了点头,“侯爷的心意,杂家定当转告主子。” 林常抬眼看了看秦立远,见其虽精神尚可,但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他连忙起身,告辞道:“好了,这回来侯爷终于清醒,杂家也得赶紧给主子报喜去,就不多妨碍侯爷休养了。” 两人客套几句,秦立远便让心腹把林常从原路引出去。 林常出了门,寝室便安静下来。 秦立远低头沉思,他虽归于三皇子麾下已多年,但向来不为人知,概因三皇子为人向来不显山露水,手下势力大多在水底下,这也包括他。 这也是三皇子没有亲自过府探视的原因,现在正值两党争端白热期,三皇子目标太大,只能遣林常偷偷前来。 只不过,若太子与二皇子俱倒下,新一轮争锋开始,三皇子手下势力就该漂起一部分了。 据秦立远观察,这一日应是不远。 按照三皇子计划,这回秦立远出孝后起复,会设法将他调度进京营要紧位置,这个位置固然手握权柄,但同样目标很大,那么,他势必会属于被曝光的那一部分。 宣平侯府就会立即从中立位置划归三皇子一党。 秦立远十五岁丧父,而后他继承爵位,三年出孝后,由三皇子暗地里操作,凭之前的虚衔进入虎贲军任武官职。 他力争上游的同时,由于虎贲军是皇帝亲军,皇子们不太敢明目张胆拉拢,因此虽不容易,但秦立远到底保持了“中立”。 之后祖母离世,他再度守孝,又避过了旋涡,宣平侯府居然能一路顺利地避开了党争。 只是,宣平侯府这些年虽繁华依旧,但若真的中立,日后必定不能如此。 众皇子肉搏多年,日后肯定有一位胜出,登上帝位。 新帝登基,麾下一干心腹与敌对党派的下场不用多说,而剩下来的那一小撮中立派,忠心的保皇党们自然能顺理成章地继续效忠宝座上那人,而剩下少数能幸运避过党争的,他们最好的下场,大概就是失去帝眷,门庭日下了。 且要始终避开党争难度极高,最起码秦立远这回出孝后,就算早年没有投三皇子,估计亦是无法避过。 秦立远与亡父早已看透这一点,所以才在老侯爷去世前一年,三皇子初初出宫建府,毫无势力可言时,投于其麾下。 父子俩眼光极佳,三皇子不但有大才,胸襟宽广,又能屈能伸,耐心潜伏多年后,待掌握了足够实力,等待到最合适时机后,方打算逐渐显露人前。 如此能人,方是帝皇之才。 秦立远呼吸缓和,前景逐渐明朗,但此刻他心内却很平静,他自认能力不及父祖万一,只盼望能尽力保存祖上荣光。 “属下拜见侯爷。”一个黑衣护卫出现,单膝下跪请安,抬手奉上一叠白笺。 秦立远接过,挥了挥手,黑衣护卫点头起身,立即离开寝室。 白笺上写满黑色蝇头小字,这是秦立远清醒后所关心的另一件事,今早已吩咐心腹属下去办。 秦立远精神立即一振,把手里白笺一张张仔细看过,最后,他唇角微扬,将白笺反面置于枕畔。 随后,他大手往旁边一动,从枕下摸出了一个锦囊。 锦囊被打开,从里面倒出一枚殷红如血的透雕玉佩,玉佩不大,圆形,透雕着繁复的牡丹花纹,上头还雕有一只小小的蝴蝶,停在牡丹花瓣上。 第四十五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郑玉薇蹲下.身子, 利落拾起药瓶子,那人见她动作, 身体微动了一下, 似乎想动作, 却无能为力。 目光在对方仍在汩汩淌血的左腹部扫了一眼, 郑玉薇蹙眉。她曾经参加过类似的社区活动,对于包扎伤口的的常识还是有的, 但这地方这般简陋, 消毒之类的步骤怕是无法进行, 只能上药后包扎一番。 至于这男人会不会伤口感染,那她就无能为力了。 这人身上虽非戎装, 而是方便行动的赭红色布质武将袍子,但仍有好几层, 他的伤口在腹部, 要郑玉薇为其宽衣解带治伤, 那是不可能的。 她虽灵魂来自现代, 裸上身的男性在泳池见过不少,心底觉这事算不得什么,但到底要入乡随俗,在这里, 要她扒一个男人的衣衫, 哪怕情况紧急, 郑玉薇亦不允许自己干出这事儿来。 郑玉薇在男人身上梭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他的靴子内侧,那地儿露出一圆形金属器物顶端。 结合这人身份,不难猜测出,这应该是一把短匕。 郑玉薇伸手,将那物拔出。 打磨得极薄的宝石镶嵌在掌长的金鞘上,鞘部纂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入手冰凉,这把短匕一看便知不是凡物,而保养极好的外表也说明主人用心爱护之意。 男子的眼帘本来微垂,似是难以支撑,但在郑玉薇抽出短匕那刻,他猛地抬起撩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 家传短匕握在一只羊脂白玉般的小手中,春日的阳光并不猛烈,从这女孩方向他投射过来,小小少女肤白如玉,脸颊跟小手仿佛被镀上金边,眼睫根根可见。 这个小小少女,巴掌大的小脸上虽尤带稚气,但在金色的晨光辉映下,竟美丽得不似凡人。 他大概流血过多,出现幻觉了吧。 男子缓缓垂下目光,他带伤赶路百里,一路穷寇追击不断,家将折损不少,余下者,皆为他阻击敌人而去,不知能生还几人。 他伤口连续崩裂,最后一回摆脱敌人时,血流如注,好不容易回到京郊,实在难以支撑,他心下一动,干脆往不远处的潭拓寺而来。 他一方在潭拓寺有暗线,谨慎一些,应是无碍。 却不想,潭拓寺近在眼前,他却无力继续前行,倒伏于地,本想再给伤处上些药,竟是力有不逮。 这时,这个年纪尚幼的小少女,竟是赶上前来,方才,他分明感觉到对方防备警惕之意。 少女应近婚嫁之龄,不过男子年略长,在他眼中,她年纪尚幼。 这小少女并没有让男子感到恶意,而他暂时亦无力动弹,于是,抬眼看了看她,他缓缓半垂下眼帘。 郑玉薇拔出匕首,乌黑无光泽的刃面在阳光下倍觉厚重,隐透寒芒,就算她不懂兵刃,也能轻易判断出,这是个上等货。 她没多在意,反正不是自家的东西,握紧匕柄,反手而下,郑玉薇小心割开男子腹部伤口出衣物,把他的伤口露出来。 殷红的伤口不大,但极深,男子受伤时间应该不是方才,因为伤口有愈合过的迹象,不过显然已经历过不止一次崩裂。 男子大概刚经过剧烈运动,鲜血涌出速度并不慢。 郑玉薇挑眉,难怪这男子似乎动一下都不能够,估计是失血过多了吧。 不过,看这人脸色,倒只是略显晦暗,却并不见苍白。 这个念头在郑玉薇脑海一闪而过,但她却没多加在意,反正这些与她并不相干。 她此刻只想尽人事,以安抚心中那强烈遗憾之感。 郑玉薇凝眉略想,随即手一翻,用短匕将男子的内袍割下一大片,然后裁出一截子,折叠成手掌大厚厚一块。 她动作迅速,几个呼吸间便将准备功夫办妥,而后重新拾起药瓶,将药粉往那人伤口上撒上厚厚一层,随即立刻将布块按上去。 男子一直微垂眼眸,看着郑玉薇动作,并无反应,但这刻,他面容陡然一僵,眉心紧紧蹙起,鬓发额际微微冒出细汗,显然痛极。 一直半死不活、动也不动的人,跟被人突然按了开关一样有了反应,郑玉薇知道,这肯定是疼的。 她暗暗抹了一把汗,刚才布块捂上去一刹那,她还能看见红色的皮肉在剧烈收缩,显然被药粉刺激大发了。 这药很厉害啊,她不会撒太多了吧。 看着这人眉心跳动,勉力忍痛的模样,郑玉薇觉得,这年头的公家饭实在不容易吃。 想起已经近一个月没见过面的父亲安国公,她心下颇有些戚戚然。 这药显然极好,虽然刺激很大,但药效同样不小,郑玉薇按压片刻,微微撩起手一看,血迹渗透厚布,但却不怎么继续扩大面积。 显而易见,血已基本止住了。 郑玉薇松了一口气,凭这人的顽强意志,应是死不成了吧。仅凭刚才那一个相似的眼神,她就可以判定,这人求生意志极强。 一如她上辈子无二,想到此处,郑玉薇目光微黯,只可惜上辈子她并没有等到救援到来,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血尽而死。 幸好她并非独女,家中尚有一兄,能够尽孝父母膝下。 郑玉薇忆起刻意忽略的往事,胸.腔隐隐抽痛,她微微甩头,将这些情绪抛开,继续手上活计。 她刚来时,已经告诉自己要好好地活下去了,多想无益,只能徒增伤悲。 郑玉薇尝试放开手,见血没有再度淌出,这才松手,执起短匕,低头将剩下的内袍裁成宽度合适的布条。 她手脚麻利,片刻便裁好,然后执起两块布条,小手灵活在首尾处打结,将它们连在一起。 条件简陋,只能用这个当做绷带了。 郑玉薇忙碌动作间,感觉到一道目光注视着她,她分神抬头一看,男子正定定看着自己,眸光复杂,黝黑的眼底里头暗光浮动。 “你可要好好活着,保重身体,可不能死。”郑玉薇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说道。 可不能浪费她一番心血。 经过时间沉淀,也因心内某处遗憾被变相弥补,郑玉薇的心平静下来,隐隐有些释然。 事情都已经做了,畏畏缩缩没意思,亦不能改变什么,不若干脆落落大方说话。 这人眼神刚毅,颇有正气,且看他面容,已是中年,家中肯定有妻室,她一个公府贵女,父亲是天子近臣,亦不怕他心生贪婪,会有非分之想。 男子眸光在小少女微挑的嘴角掠过,略略打量她娇美的面庞一番,耳边话意,让他心中微动。 半响,他轻轻“嗯”地答应了一声。 他声音虚弱,几近于无,但郑玉薇还是听到了,心情倒是颇佳。这人是她救的,她现在对他倒有一种农妇家大白菜的心情,他能好好活下来,倒不费她一番挣扎后决意前来。 宽布条已经结成长长一条,郑玉薇执起中间平整处,覆在刚才的厚布块上,准备再动作时,她顿了顿。 男子肩背斜倚在大石头一侧,腰部悬空,倒是不妨碍她包扎,但这个动作,在现代不算什么,但在此间,却是极为亲密的。 郑玉薇略顿片刻,想起对方看上去比自家父亲年纪还大些的面容,到底还是继续手上活计。 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差这一哆嗦。 她手执布条,俯身绕过男子健腰后方,给他伤口缠了一层又一层,两人身体虽贴近,但郑玉薇始终小心没有碰触到对方。 男子身形高大,他低头垂眸看着身前忙碌的小少女,刚才对方的犹豫他看在眼里,但她到底还是决定继续下去。 他眸光闪了闪。 一缕暗香袭上他的鼻端,不知是少女的发香还是体香,似初冬一萼早梅,悄然绽放,暗香浮动。 香气若有似无,缠绵而脱俗。 男子晃眼回神,他觉得自己大概失血太多,才会恍惚想起些有的没的。 郑玉薇手脚麻利,快速缠绕完毕,最后在布条两端末尾打了个结,这活便已大功告成。 她站起身,垂目看了眼染血的玉白小手,回去还得把手藏在袖下吧,免得吓坏了人。 郑玉薇虽未能成功拦截周文倩,但不可否认,此刻成功挽救了一个与她曾经处境无二的人,让她心情开朗起来。 她到底不是个心硬之人,哪怕全然陌生,也见不得这人活活死在面前。 男子伤口经过包扎,血已止住,他身强体健,缓了一阵,已能勉强扶着大石站起。 此地空旷,不宜久留,而那潭拓寺,也是各方势力交集,耳目众多,他出行隐秘,能不去最好不去。 男子略一思忖,便已决定,只是他体力不足,怕是难以挪动。 一事不烦二主,于是,男子赶在郑玉薇告辞前开口,“请小姐送在下一程。” 她犹豫了片刻,然后方说道:“我只能扶你到园子近旁,再往前就不行了。” 这人重伤,她救了对方,帮他包扎,然后再扶他就医,其实在郑玉薇心底,这实属正常事,她由此到终所顾忌的,不过是这社会大流而已。 第四十六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花厅第一排高椅的正中位置,坐着今天寿宴的主人韩老太君,她红光满面, 乐呵呵地点了《麻姑贺寿》、《满床笏》两出戏, 然后将大红描金的戏单子往左一递,递到坐在她身侧的成国公府梁老太君手上。 梁老太君点了一出《大闹天宫》, 随后, 戏单子在她一辈人的手里转了一圈, 一人点一出,郑玉薇估摸着, 这能唱到开宴了。 戏台子上开弦起鼓, 锣鼓铿锵之声骤响,戏子们粉墨登场。 客观的说,这全京城最有名的的戏班子确实不错,戏演得极好,花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去, 只余前头戏台子上花旦优美的唱声, 待一戏唱罢,叫好声不断, 打赏不绝。 只是郑玉薇与这群娱乐项目较少的夫人小姐们不同,她见识过更多热闹百倍的场面, 加上她对戏剧的兴趣只能算一般, 因此一时兴致缺缺, 只无可无不可地盯着戏台之上。 锣鼓声又起,正跟郑玉薇兴奋聊天的郑玉蓉立即摆手,转头专注地继续盯着戏台子。 郑玉薇端起茶盏,呷了口茶,略略转头顾盼左右,但见身边的小姐妹们个个全神贯注盯着戏台,眼睛也不带眨一下的,她无奈抿了抿粉唇,把脑袋转了回去。 这时,良辰捧着小茶盘,领着几个小丫鬟上前,给诸位贵女换上新茶,她乘机小心地朝郑玉薇挤了挤眼睛。 郑玉薇心中登时大喜,她立即偏头,往花厅左后角看去,果然,某个位置上少了一人。 那地儿原来坐着周文倩。 今天一早,郑玉薇吩咐了良辰美景,让她俩安排好人手,专门负责关注周文倩。 待进入花厅听戏后,由于位置所限,簇拥在夫人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们,皆退到花厅边缘,以免阻挡了主子们的视线,于是,郑玉薇干脆吩咐良辰,让其重点盯梢去了。 哪怕周文倩一直致力于打入京城顶阶贵女圈子,但事实哪能那般容易,这些大家贵女们个个出身拔尖,就算不会鄙夷出身低微者,也看不上明显尖着脑袋往里头钻的她。 之前,郑玉薇碍于祖母吩咐,只能一直带着她,小姐妹们也猜到,于是干脆无视了周文倩。今天韩老太君不得空,杨氏又对其心生膈应,郑玉薇就顺利把她给甩了。 于是,周文倩便坐到后头去了。 郑玉薇把脑袋转回来,视线投向良辰,良辰的下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 郑玉薇的心跳得有些快,她之前在韩老太君面前,将桃林之事轻轻放过,目的就是为了以后。 如今网已经撒了,该提起来看看有没有捕上鱼。 郑玉薇定了定神,附着堂妹的耳朵,告诉她自己要更衣去了。 更衣,只是一个文雅的说法,意思其实就是上厕所,她们茶喝了不少,更衣也再正常不过,专注盯着戏台子的郑玉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郑玉薇轻呼了一口气,被良辰搀扶着站起,莲步轻移往外头行去。 出了花厅,郑玉薇并没前往更衣的屋子,而是脚下一转,直接拐进花厅左侧的抄手游廊。 “事情如何了?”郑玉薇侧头问良辰。 “禀姑娘,”良辰的声音有些隐隐的兴奋,她迫不及待地说道:“美景已经带人悄悄尾随,咱们跟上去即可。” 虽不知道周文倩意欲何为,但这般鬼鬼祟祟总不会是做好事儿去。自从韩氏母女进京后,主子高度关注这两人,院子里一干下仆也随指挥而动,如今终于卓见成效了。 “很好,那咱们就跟上去,看看她要出啥幺蛾子。”郑玉薇很满意,示意良辰带路,一群人沿着抄手游廊而上。 郑玉薇能猜到周文倩想干啥,因为自从那次她告状后,母亲杨氏对其十分不喜,玉梨院以及各个府门的门禁更紧了数分,周文倩想要跟原文一样,继续与秦二鸿雁传情的话,难度估计要高得多,这样的的情况下,周文倩应该会抓紧这次机会,跟秦二见上一面,好互诉衷情。 她不记得原文里有没有这一段,但根据现实猜测,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只要周文倩一日住在安国公府里,想要出门去会情郎,那会很难很难。 郑玉薇这回既要纵容两人相会,好抓住秦二的小辫子,然后顺利把他踢出婚配对象名单之外;还要注意把握事态发展,把这事捂紧,不能让外人知道。 毕竟,整个京城的上层人家,今天基本都来给韩老太君贺寿了,要是那两人幽会时,一不小心被人碰上,那事情就闹大发了。 一行人疾步而行,良辰引着郑玉薇,沿着蜿蜒曲折的廊道,拐进花园旁的一个小院子里。 一个身穿白底青色撒花衣裙的小丫鬟正等在厢房门前,一见到郑玉薇等人身影,眼睛立时一亮,她撒脚丫奔过来,先给主子请了安,随后就急不迫待地说了开来。 小丫鬟不过十岁上下,却十分聪明伶俐,口齿分外清晰,小嘴巴拉巴拉,便把事情交代了个分明。 原来良辰美景带人悄悄尾随周文倩主仆,窥见两人进了厢房,随后良辰返回报告郑玉薇,而美景待在原地。 不久后,周文倩已换了一身类似丫鬟服饰的襦裙,主仆两人出了厢房,快步往外头去了。 美景留下小丫鬟负责报信,她领着人继续跟上去。 郑玉薇闻言心中大喜,周文倩果然不负她望啊,这肯定是要偷出前院,与秦二幽会去了。 今日适逢大宴,安国公府宾客云集,高门府邸对于这些事情很有经验,因此通联前后院的每个内门,都有不少人守着,慎防宾客们无意走错地方,引发不美之事。 门禁很严,守门的人对男宾尤为关注,秦二想偷入内院,这不可能,因此两人想见面,就得周文倩想法子了。 郑玉薇让人进了厢房,先把周文倩换下的衣物翻出来,准备作为呈堂证物。 她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没有马上让人通知母亲,万一杨氏动作太快,在周文倩与秦二相见前将两人截住,那就麻烦了。 毕竟,郑玉薇的终极目标其实是秦二,周文倩只是顺带的而已。 顿了顿后,郑玉薇吩咐婆子把衣物收好,转身出了院门。 一个小丫鬟远远奔来,迎上她们一行人。 这是美景打发回来的人,郑玉薇一挥手,让小丫鬟在前头引路,她们快速在后头跟上。 不提追踪而来的郑玉薇,光说这周文倩,她确实与郑玉薇猜测得一般无二,此刻正领着贴身丫鬟翠儿往外院而去。 她与秦二在书信中相约,两人在外院见面。 周文倩一头乌黑的秀发梳了个双环髻,只戴了些许头普通的头饰,身穿撒花白底青绸襦裙,脚下一双同色绣鞋,上头仅绣了几朵小小黄花。 这一身打扮,虽骤眼瞥过去跟翠儿颇为相似,但仔细看着还是很精致的,要周文倩真打扮得跟个丫鬟似去见秦二,她是不愿的。 且之前,韩氏向小韩氏身边的婆子打探过,要从主子们走的仪门过去,哪怕真办成丫鬟,那也是不成的,因为那些守门婆子对进出丫鬟十分谨慎,生面孔绝对混不过去。 母女商量一番,只能从下仆走的小角门打主意了。那地儿主子是不屑走的,门又窄小,防卫力道大大减弱,要浑水摸鱼,只能从这处想办法。 走到翠儿提前打探好的小角门,主仆躲在角落处,周文倩探头一看,两个肥硕的婆子一身锭蓝色簇新衣衫,一左一右坐在窄小的角门边上,那门洞偶有丫鬟媳妇子进出。 周文倩挑剔地扫了眼前方,那窄小门洞不过仅容两人并行而过,相较起主子走的仪门来说,左近环境很是简陋,她蹙了蹙眉,眼中掠过一丝不喜。 她侧头瞥了丫鬟翠儿一眼,翠儿会意起身,往前面行去。 周文倩微微垂头,跟在翠儿几丈之后。 眨眼功夫,翠儿已行至角门前不远,她无意中一回头,突然捂嘴惊呼:“啊,银子!” 翠儿惊诧,偏头往闻声望过来的两个婆子道:“妈妈,是你们丢的银子吗?”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站了起来,往这边行过来,“丫头,在哪呢?妈妈看看。” 翠儿领着婆子走几步,指着廊下阶梯角落处,说道:“妈妈,就在那。”她一偏头,再次惊呼,“那边也有。” 翠儿正是从这个方向而来,她紧走几步,顺着廊下小花树丛走了几步,“这也有呢?谁丢了那么多银子,怕是几年月钱都不止。” 跟着在翠儿身后的婆子连连俯身,坐在角门旁的另一个婆子见状坐不住了,她们不是主子跟前的得用仆役,哪怕国公府月钱不错,她亦不过每月八百钱。 那婆子犹豫片刻,瞥一眼正抬步往翠儿方向而去的周文倩,再扫视了冷清的角门左右,她倏地站起,急步抢先奔去。 周文倩的嘴角立即微微勾起,就算国公府的下仆,也抵不过银钱攻势吧,她立即站定,脚下一转,闪身几步出了角门,顺利进入外院范围。 第四十七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这仆妇在老太太屋里颇得重用,但她丝毫不敢在府里嫡姑娘面前拿大,不然, 不说杨氏,单韩老太君就饶不了她。 韩老太君虽平日爱挑些郑玉薇的小刺,用以膈应不得她欢心的杨氏不错, 但她可不会允许下仆怠慢自己亲孙女, 这一点,世安堂的丫鬟婆子是一清二楚。 更别说,如今安国公府当家的正是郑玉薇的父母亲,再刁钻的世仆, 也不敢刁到她的头上。 “哦, ”郑玉薇扬眉, 祖母闭门斋戒, 按往年估摸一番时间, 此时老太太不过刚刚开启院门罢了,这回不待她上门请安,便主动使人召唤,这是为何? 她眸光一闪, 询问仆妇,“有谁在祖母处?” 仆妇不敢怠慢, 连忙回答道:“老太太刚启院门, 周家姨太太与周姑娘立至, 与老太太叙话一番,老太太便命奴婢请大姑娘。” 郑玉薇心中嗤笑一声,她就猜到,这母女二人是要祖母出面将龌蹉抹平。 “你先去罢,”郑玉薇面色不变,微微颔首,让仆妇退下,“我略作收拾便过去。” “姑娘,那周太太周姑娘实在是太不要脸了!”仆妇退下后,美景愤愤,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 郑玉薇扬唇,那对母女确实不要脸,刚才那仆妇话语虽简单,但该透露的都已透出。 老太太“刚启院门”,母女“立至”,这说明了这母女窥视已久,韩老太君一肯见人,她们就冲上去了;而叙话一番后便请她,那就说明,母女上门目的就是她。 在场不论主子还是下仆,都久浸勋贵后宅,这类话中之话是再明白不过。 郑玉薇院子里的人,统统知道周文倩的事儿,也为其很是奔波了一番,当下就算没说话的,亦目露愤概。 郑玉薇亦无语,韩氏母女的心思她能猜到,不就是事情顺利进行了,回头又不想太得罪她,于是让避重就轻,然后让老太太顾念情分,出手粉饰太平。 哪怕郑玉薇不肯配合,她们的行为也算过了明路。 “先去老太太处吧。”郑玉薇站起身说道。 长辈传唤,作为小辈的郑玉薇不能多耽搁,进内室让贴身丫鬟伺候着换了衣衫,然后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往韩老太君那边行去。 郑玉薇步伐不疾不徐,她身上仍有些剧烈运动后的酸痛,脚下敷了药,倒是好了不少,走路不快的话,倒不怎么疼了。 郑玉薇不后悔救了那人,只可惜她几个晚上辗转,却是没有等到重伤潜入静室的男二,她暂居的院子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想要救的人没出现,预料之外的人倒是救了一个。 这群人大概是一伙的吧。 郑玉薇暗自猜测一番,但这事儿她是无从借力的,只得感叹一番自己实在与男二无缘无分。 她失落两天,就将这事揭过去了,看来自己还是个普通贵妇人的命,是无法遭遇痴心情长男的。 不是你的,奢求不来,目标定得高不可攀,人就很容易不快活。 郑玉薇调整心态,她现在觉得,能把秦二摆脱掉,自己就很满意了。 进了韩老太君院子,丫鬟殷勤打起门帘,郑玉薇微微低首,领着贴身丫鬟进了屋。 室内上首处坐着韩老太君,她精神矍铄,抬头望向进门的孙女,其下手左侧则一如郑玉薇所料,依次坐着韩氏母女。 郑玉薇上前给祖母请安,余光瞥了左侧一眼,那母女二人敛首不语,周文倩神色怯怯,韩氏更是眼泛泪光,抬手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这是苦肉计?郑玉薇暗暗挑眉。 “嗯,薇儿坐吧。”韩老太君让孙女落座后,就侧头对她说:“薇儿这两日可好?园子里头可有怠慢之处?” “禀祖母,孙女很好,园子虽清静,但并无怠慢。”祖母垂询,郑玉薇自然立即回话,至于那母女二人,她就看看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她是安国公夫妇唯一爱女,韩老太君长孙女,世子爷胞姐,她与安国公府不可分割,备受众人重视,因此郑玉薇早有猜测,韩氏母女应不想太得罪于她,大概会设法让老太太出手和稀泥吧。 果然,她的猜测很正确。 韩老太君询问孙女几句后,便直入主题。 “薇儿,早两天的事,我知道了。”老太太脸色温和,侧头对孙女说话。 国公府是大儿媳杨氏掌家,而大孙女是杨氏的心尖子,要是不能及时调和矛盾,孙女往她母亲那哭诉一番,韩氏母女怕是要吃大亏。 当家主母要为难借住亲戚,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 不能说韩老太君偏向韩氏母女,只是人不知觉会对弱者心软,老太太年纪大了,娘家势弱,她不免多怜惜些。 刚才,侄女领着女儿哭上门,说是不知京城详情,只听见后山桃林美哉,女儿想出门看看,她就允了,谁知女儿回来惴惴,说跟大姑娘争执了,她再使人打听一番,才知道犯了大错。 潭拓寺后山桃林是什么地方,韩老太君当然万分了解。她当即大怒,呵斥侄女一番,但韩氏哭哭啼啼,只说她糊涂了,只想着女儿丧父守孝了三载,小孩子日子过得寡淡,乍闻美景,她想让女儿松乏一番,竟是忘了打听。 韩氏涕泪交流,周文倩抽抽噎噎,两人悔不当初,万分悲苦,韩老太君想到两人初来乍到,又没出过门,未听说过桃林之事也是有的,一时不免有些心软。 老太太思索一番,遂立即使人出门打听,看是否有流言蜚语传出,虽然周文倩说只在外头看了看,并没碰上外人,但她依旧不太放心。 随后,她让韩氏母女进里屋梳洗,仆妇打听回禀后,老太太又让人唤了郑玉薇。 侄女不争气,但到底是娘家人,她只得替两人与孙女打个圆场。 “她们行事确实不妥,没有打听清楚便出门,薇儿阻拦很对,但她们初来乍到,确是不知。”老太太对郑玉薇说:“她们鲁钝,祖母已经训斥过,薇儿就不要和她们多计较了。” 韩氏母女确实上京时日短,两人跟仆妇亦不能打听到太多事,这点老太太心如明镜。韩老太君不是糊涂人,但她亦没将娘家人想得太坏,既无造成坏影响,她打算出手抹平。 郑玉薇闻言,瞟了那边低头不语的母女二人,韩氏与周文倩眼角泛红,虽已重新梳洗上妆,但依旧能清楚看出,两人刚刚哭泣过。 结合老太太话语,她明悟,这两人避重就轻,九分真一分假,主动给韩老太君认错来了。 郑玉薇抬头看向祖母,微微一笑,“我知道的,那天我火气确实太大了。” 经过两天时间,郑玉薇早就平静下来了,她没抓住证据,若韩氏母女一口咬定初上京不知情况,祖母怜惜娘家人,这事她是无法闹大的。 当然,这必须在周文倩没被人发现的情况下。 郑玉薇这两天特地让人关注一番,一切风平浪静,看来周文倩顺利遇上落单的秦二,并没有让其他权贵子弟发现。 周文倩运气不错,郑玉薇放下心,若是归家后还没有流言蜚语传出,那这关算过了。 她不会因此免去对韩氏母女的恶感,毕竟,周文倩也是为了自己利益罢了,安国公府名声遇黑,出身高贵的正经姑娘都很难不被牵扯,更别说一个表小姐了。 杨氏大概会设法将这母女俩扫地出门。 最容易暴露两人奸.情的事件没被人窥见,那以后二人的暗度陈仓,郑玉薇就无闲情逸致多管了。 毕竟这回她劳心劳力,只是怕自家名声被抹黑罢了,至于两人是否苦恋,她并不在意。 她已适龄,到时嫁入夫家,若这鸳鸯奸.情暴露,对她影响亦不大,至于国公府名声,下一辈女儿还未出生,二十年后,这事早已无碍了。 根据原文推断,她与秦二订亲差不多就是这时候了,杨氏对秦二印象不错,她还是想想怎么抓秦二小辫子吧。 这两天,郑玉薇仔细将自己此刻的境况分析了一番。 秦二与周文倩初遇时没被人撞破,这一大坎迈过,后头其实是对郑玉薇利大于弊的,因为她要寻秦二的错处就变得容易起来。 郑玉薇这两天一边派人打听消息,一边已经思考起事情若往好坏两个方向发展后,她该当如何。 大致的计划,她也有了。 现下在老太太面前,韩氏母女已先入为主,而这事并没被人发现,对国公府名声无影响,兼之她并无确凿证据,若郑玉薇愤愤不平,生气撒泼,不但于事无补,而且反更让韩氏母女成为弱者。 于是,她干脆就老太太搭的梯子下台了。 母亲杨氏以往教导的很是,这类身份不对等之人,只要不闹出幺蛾子影响自己,一概可以无视之。 但若决心除去,就要斩草除根。 郑玉薇觉得,她设法揭露秦周奸.情,进而摆脱彻底秦二时,就能顺道将韩氏母女收拾掉。 让两人爱火燃烧,寤寐思服,会对郑玉薇的最终目的更有利。 郑玉薇垂眸扬唇,微微一笑,然后在韩老太君欣慰的眼神下,侧身抬头,含笑对惊诧的母女说道:“如此,倒是我误会了。” 戏台子上开弦起鼓,锣鼓铿锵之声骤响,戏子们粉墨登场。 客观的说,这全京城最有名的的戏班子确实不错,戏演得极好,花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去,只余前头戏台子上花旦优美的唱声,待一戏唱罢,叫好声不断,打赏不绝。 只是郑玉薇与这群娱乐项目较少的夫人小姐们不同,她见识过更多热闹百倍的场面,加上她对戏剧的兴趣只能算一般,因此一时兴致缺缺,只无可无不可地盯着戏台之上。 锣鼓声又起,正跟郑玉薇兴奋聊天的郑玉蓉立即摆手,转头专注地继续盯着戏台子。 郑玉薇端起茶盏,呷了口茶,略略转头顾盼左右,但见身边的小姐妹们个个全神贯注盯着戏台,眼睛也不带眨一下的,她无奈抿了抿粉唇,把脑袋转了回去。 这时,良辰捧着小茶盘,领着几个小丫鬟上前,给诸位贵女换上新茶,她乘机小心地朝郑玉薇挤了挤眼睛。 郑玉薇心中登时大喜,她立即偏头,往花厅左后角看去,果然,某个位置上少了一人。 那地儿原来坐着周文倩。 今天一早,郑玉薇吩咐了良辰美景,让她俩安排好人手,专门负责关注周文倩。 待进入花厅听戏后,由于位置所限,簇拥在夫人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们,皆退到花厅边缘,以免阻挡了主子们的视线,于是,郑玉薇干脆吩咐良辰,让其重点盯梢去了。 哪怕周文倩一直致力于打入京城顶阶贵女圈子,但事实哪能那般容易,这些大家贵女们个个出身拔尖,就算不会鄙夷出身低微者,也看不上明显尖着脑袋往里头钻的她。 之前,郑玉薇碍于祖母吩咐,只能一直带着她,小姐妹们也猜到,于是干脆无视了周文倩。今天韩老太君不得空,杨氏又对其心生膈应,郑玉薇就顺利把她给甩了。 于是,周文倩便坐到后头去了。 郑玉薇把脑袋转回来,视线投向良辰,良辰的下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 郑玉薇的心跳得有些快,她之前在韩老太君面前,将桃林之事轻轻放过,目的就是为了以后。 如今网已经撒了,该提起来看看有没有捕上鱼。 郑玉薇定了定神,附着堂妹的耳朵,告诉她自己要更衣去了。 更衣,只是一个文雅的说法,意思其实就是上厕所,她们茶喝了不少,更衣也再正常不过,专注盯着戏台子的郑玉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郑玉薇轻呼了一口气,被良辰搀扶着站起,莲步轻移往外头行去。 出了花厅,郑玉薇并没前往更衣的屋子,而是脚下一转,直接拐进花厅左侧的抄手游廊。 “事情如何了?”郑玉薇侧头问良辰。 “禀姑娘,”良辰的声音有些隐隐的兴奋,她迫不及待地说道:“美景已经带人悄悄尾随,咱们跟上去即可。” 虽不知道周文倩意欲何为,但这般鬼鬼祟祟总不会是做好事儿去。自从韩氏母女进京后,主子高度关注这两人,院子里一干下仆也随指挥而动,如今终于卓见成效了。 “很好,那咱们就跟上去,看看她要出啥幺蛾子。”郑玉薇很满意,示意良辰带路,一群人沿着抄手游廊而上。 郑玉薇能猜到周文倩想干啥,因为自从那次她告状后,母亲杨氏对其十分不喜,玉梨院以及各个府门的门禁更紧了数分,周文倩想要跟原文一样,继续与秦二鸿雁传情的话,难度估计要高得多,这样的的情况下,周文倩应该会抓紧这次机会,跟秦二见上一面,好互诉衷情。 她不记得原文里有没有这一段,但根据现实猜测,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只要周文倩一日住在安国公府里,想要出门去会情郎,那会很难很难。 郑玉薇这回既要纵容两人相会,好抓住秦二的小辫子,然后顺利把他踢出婚配对象名单之外;还要注意把握事态发展,把这事捂紧,不能让外人知道。 毕竟,整个京城的上层人家,今天基本都来给韩老太君贺寿了,要是那两人幽会时,一不小心被人碰上,那事情就闹大发了。 一行人疾步而行,良辰引着郑玉薇,沿着蜿蜒曲折的廊道,拐进花园旁的一个小院子里。 一个身穿白底青色撒花衣裙的小丫鬟正等在厢房门前,一见到郑玉薇等人身影,眼睛立时一亮,她撒脚丫奔过来,先给主子请了安,随后就急不迫待地说了开来。 小丫鬟不过十岁上下,却十分聪明伶俐,口齿分外清晰,小嘴巴拉巴拉,便把事情交代了个分明。 原来良辰美景带人悄悄尾随周文倩主仆,窥见两人进了厢房,随后良辰返回报告郑玉薇,而美景待在原地。 不久后,周文倩已换了一身类似丫鬟服饰的襦裙,主仆两人出了厢房,快步往外头去了。 美景留下小丫鬟负责报信,她领着人继续跟上去。 郑玉薇闻言心中大喜,周文倩果然不负她望啊,这肯定是要偷出前院,与秦二幽会去了。 今日适逢大宴,安国公府宾客云集,高门府邸对于这些事情很有经验,因此通联前后院的每个内门,都有不少人守着,慎防宾客们无意走错地方,引发不美之事。 门禁很严,守门的人对男宾尤为关注,秦二想偷入内院,这不可能,因此两人想见面,就得周文倩想法子了。 郑玉薇让人进了厢房,先把周文倩换下的衣物翻出来,准备作为呈堂证物。 她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没有马上让人通知母亲,万一杨氏动作太快,在周文倩与秦二相见前将两人截住,那就麻烦了。 毕竟,郑玉薇的终极目标其实是秦二,周文倩只是顺带的而已。 顿了顿后,郑玉薇吩咐婆子把衣物收好,转身出了院门。 一个小丫鬟远远奔来,迎上她们一行人。 这是美景打发回来的人,郑玉薇一挥手,让小丫鬟在前头引路,她们快速在后头跟上。 不提追踪而来的郑玉薇,光说这周文倩,她确实与郑玉薇猜测得一般无二,此刻正领着贴身丫鬟翠儿往外院而去。 她与秦二在书信中相约,两人在外院见面。 周文倩一头乌黑的秀发梳了个双环髻,只戴了些许头普通的头饰,身穿撒花白底青绸襦裙,脚下一双同色绣鞋,上头仅绣了几朵小小黄花。 这一身打扮,虽骤眼瞥过去跟翠儿颇为相似,但仔细看着还是很精致的,要周文倩真打扮得跟个丫鬟似去见秦二,她是不愿的。 且之前,韩氏向小韩氏身边的婆子打探过,要从主子们走的仪门过去,哪怕真办成丫鬟,那也是不成的,因为那些守门婆子对进出丫鬟十分谨慎,生面孔绝对混不过去。 母女商量一番,只能从下仆走的小角门打主意了。那地儿主子是不屑走的,门又窄小,防卫力道大大减弱,要浑水摸鱼,只能从这处想办法。 走到翠儿提前打探好的小角门,主仆躲在角落处,周文倩探头一看,两个肥硕的婆子一身锭蓝色簇新衣衫,一左一右坐在窄小的角门边上,那门洞偶有丫鬟媳妇子进出。 周文倩挑剔地扫了眼前方,那窄小门洞不过仅容两人并行而过,相较起主子走的仪门来说,左近环境很是简陋,她蹙了蹙眉,眼中掠过一丝不喜。 她侧头瞥了丫鬟翠儿一眼,翠儿会意起身,往前面行去。 第四十八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姑母进门后, 诞育子嗣方面虽有波折,先诞下两个女儿后才生儿子,但公公顾念老友,在姑母前头, 侍妾并不允许生育。 姑母所出之子是嫡长子,即现任的安国公。 只可惜姑母出嫁不久,祖父急病去世, 韩氏父亲才干平平, 只勉强考中同进士, 韩家亦不是有底蕴的人家, 于是家世迅速没落。 到了下一辈,韩氏及笄时, 不幸母亲身故。韩氏守孝三载, 到了出孝时,年已十八,之前有婚约的人家不愿等待, 退了婚事, 她家世普通, 年纪又偏大, 只能匆匆选了一户大族旁支, 嫁了过去。 几年后, 妹妹小韩氏到了婚配年龄, 适逢姑母家二表哥丧妻,二表哥有原配嫡子,续弦肯定得放低要求,姑母想起没落的娘家,干脆聘了倍受继母刁难的小韩氏进门,也算尽了一份心。 近二十年过去,姑母儿孙满堂,妹妹膝下虽只有一女,但有姑母跟表哥照顾,也过得不错。 就只剩一个韩氏,同样是只生了一个女儿,却迫于压力,不得不抱个庶子养在膝下,熬了十几年,却鸡飞蛋打,风流丈夫早逝,留下她孤儿寡母面对狼虎般的族人。 韩氏心一横,孝期结束后,干脆投奔京城。 有子妾室,韩氏不好一分不给,就随意捡了些财物以搪塞族人,至于庶女,则分派到前者头上,然后她就卷起手上大部分家产,与女儿离开江南,奔京城而去。 至于那个一直给韩氏添堵的妾室,她就一定要带上,恰好那妾室出身卑微却贪婪,也很意动,半推半就就跟上了。 韩氏走出不远,态度突变,提脚就将那妾室母女卖掉。 韩氏恍惚间,马车接近城门,安国公府派出的家人候在城门外,与这边碰上头。 安国公府派出的是外院的一名伶俐管事,韩氏微笑应付几句后,放下车帘子,脸色却有些阴沉,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马车安静下来,周文倩亦微微蹙眉。 大表舅是国公爷,自然不可能来接她们,但二表舅也没来,安国公府就派出一个外院管事,他甚至连大管事都不是。 窥一斑而见全豹,安国公府对她们态度由此可见。 自从丧父后,周文倩见识不少人情冷暖,以前后宅的争宠与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她心思分外敏感,与母亲韩氏一样,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问题。 不过就算如此,母女二人亦只能佯作不觉,毕竟,她们上京城前,还打算借着安国公府名头,为周文倩找一个好姻缘。 安国公府表小姐,虽然说到底,不过是个借住的亲戚,但有了这个名头,周文倩的身价就上了几个台阶。 不论是周文倩还是韩氏,都将未来的希望寄托在她婚事上,掀去所有掩饰的外衣,这才是母女千里迢迢进京的最终目的。 其实,安国公府并没有韩氏母女想得那般,毫不重视她们母女二人,最起码韩老太君以及小韩氏不是。 最近圣上龙体微恙,朝中暗潮汹涌愈烈,安国公已经多日不曾返家,郑玉薇的叔父郑二爷,亦在朝中任职,这兄弟二人连带外院忙得连轴转,不要说韩氏母女了,就算是韩老太君外出返家,国事为先,他们亦是无法抽空迎接。 韩氏与周文倩一介妇人,根本无法与朝政大事接轨,这些事,两人自然不可能了解到。 风尘仆仆的几辆单驾青蓬马车辘辘而行,穿过闹市区,驶向城西,在宽阔整洁的正街中走了一段,就抵达安国公府门前。 安国公府开了侧门,让进周家一行,韩氏几人下了马车,换乘公府内巷专用的驴车,毛色黝黑的小毛驴由健壮仆妇牵引,温顺地走着。 小驴车不大,但每人一乘,倒也很是舒适宽敞。周文倩自进入安国公府后,绷紧的心弦略松了松,她神色有些复杂,伸手轻触驴车帘子。 入手软滑舒适,这只用来运送客人的驴车,竟也是使用上好的潞绸为帘垫。 周文倩伸出的纤手攒起,收了回来,这帘垫的料子竟是比她们母女身上衣衫要好,要知道,今晨出门前,因为今日必定抵达京城,她们已经换上新制的好衣衫。 刚才惊鸿一瞥,安国公府房宇鳞次栉比,威严肃穆,大小仆妇衣着光鲜整齐,动作划一,礼数周全,人间富贵乡之感直逼人来。 这般勋贵宅邸周文倩从未得见,震撼心灵的同时,她不觉想起,同时韩家嫡女,姑姥姥不说了,生在好时候,而她的母亲跟姨母,两者生活简直天差地别。 周文倩一直就知道,女儿家婚配等于二次投胎,至关重要,但却从未能似这刻般清晰入心。 “哒哒”的驴蹄声,在宽阔笔直的内巷响起,周文倩知道外头跟着十数仆妇,这些人安静至极,连脚步声也无法听见。她顺着车窗帘子扬起的缝隙瞥了眼,只见她带过来的贴身丫鬟翠儿紧跟在车侧,神色明显拘谨,很明显,公府礼仪周全的普通仆妇已经将其彻底给比下去了。 贴身丫鬟代表着主子的脸面,周文倩脸上火辣的同时,心底已扎根的某些念头愈发茁壮成长,已是不可动摇。 小驴车直接驶到第二道垂花门前,方才停了下来,垂花门后不远处,便是世安堂。 安国公府方面,后宅的大小主子早已齐聚世安堂,等候良久。 老太太的意见很重要,因此哪怕杨氏不心下以为然,也得表现出一副热络的模样。 “大表妹与弟妹一母同胞,只怕模样亦很是相识吧?”杨氏笑语晏晏,温和浅笑,对上首的韩老太君及对面的小韩氏话罢,抬手持帕轻掩唇轻笑。 小韩氏正是郑玉薇叔父的继室,她祖母的娘家侄女,那周文倩的亲姨母。她眉目张扬,五官艳丽,虽年纪稍长,但从那保养得宜的白皙面庞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位美人儿。 因此杨氏说这话,也有在婆母面前讨趣的意思在。无关她的利益时,她并不介意捧一捧这周家母女,反正鸡就是鸡,捧一捧也成不了凤凰。 韩老太君今天精神头极好,看大儿媳亦顺眼不少,兼杨氏说话有意讨好,于是她乐呵呵地说道:“她们姐妹小时便随兄长离开京城,我现今年纪又大了,倒是印象不深。不过,她们小时倒不怎么相似。” 郑玉薇坐在杨氏下首,闻言微挑柳眉,她倒是记得,那文套路很是老旧,很强调男主秦立轩爱重的是女主此人,而非样貌,因此周文倩虽然样貌不错,但并不是顶级美人。 而担任头号女配的郑玉薇,则是容颜绝色,身段柔美的一个倾城美人儿,加上高贵的出身,无可挑剔的教养,简直就是人无完人里头的那个完人。 虽然,她这一切都是为了凸显男主非庸俗男人,不爱美色,一意为真挚爱情抗争到底而存在的。但这并不妨碍郑玉薇此刻说一句,作为一个女孩子,这实在太合她心意了。 郑玉薇暗咐,她虽未必如文中女配一般,是大家闺秀中的典范,但该有的礼仪她也熟悉了数年,早已顺畅如流水,走出去绝不丢安国公府的脸面。 那也很不错了。 就着郑玉薇闪神时,她二婶小韩氏待韩老太君话罢,就笑着开口说道:“我俏母,而我姐姐则像祖母,样貌无一点相似,怕是不说出来,你们都猜不出这是姐妹俩呢。” 韩老太君含笑看着堂下众人打趣,眉目舒展,眼角的皱纹都浅了几分,显然,能与娘家亲人见面,尤是年纪颇大的时候,让她心情很是愉快。 就在一家子女眷和乐融融的时候,一个嬷嬷挑起门帘,进屋禀报说,韩氏三人已经到了世安堂外。 他落座于韩老太君右下手一溜高椅的首座,微微侧头面向上首,眼角余光却正好将大围屏纳入其中。 郑家女眷跟其不甚相熟,加之秦立远持重沉着,威仪赫赫,因此尽管他表情温和,但亦只韩老太君与杨氏跟他寒暄几句后,堂上的话题便转了开来,宣平侯府主要由姜氏秦二说话。 此举其实正合他意。 秦立远极其自然地偏头,将视线投向那扇屏风之上,只是哪怕他目力过人,亦无法看透这黄中透红的木质大屏风。 他也不以为意,只仔细端详着映透在槅心上的纤细人影。 上首位置处的两抹倩影忽然凑在一起,几声极轻的女孩子笑声从屏风后传来。 秦立远耳尖微微一动,他偏首,正欲仔细倾听,只是很可惜,那凑在一起的影子片刻后便分开,笑声亦停歇下来。 那笑声很小很轻,秦立远其实并没有听得太清楚,只不过,他那向来紧抿的薄唇,却不自觉略略放松了些。 堂上的女人们谈笑一番后,又有仆妇来禀报,成国公府一行人已进府门,正往世安堂而来。 秦立远闻言站起,携秦二告离,往前院而去。 两人是男客,后院稍留即可,此处到底不是久待之地。 迈开大步往房门方向而去,秦立远最后扫了一眼大围屏,随后跨出屋门。 跨出门帘之外,两名家人正立在房外垂首等着,要为二人在前头引路。 秦立远叫起请安的仆妇,让她们在前头带路,他无意中一回头,却发现二弟秦立轩偏头看向门帘缝隙处。 他居高临下,清晰地看见了兄弟眼中的恋恋不舍,直到门帘子彻底落下,秦二才勉强收回了目光。 秦立远下颏立时绷紧,黝黑的眼底无端暗沉了数分,只不过,片刻后,他目光中却闪过一丝了然。 他眼睑微垂,心中一动。 “好了,我们到前院去吧。”不过转瞬间,秦立远眸中已不现半分波澜,他轻启薄唇,对兄弟说道。 话罢,他领着秦二,大踏步往外而去。 再说后院那头,杨氏正领着女儿在女客之间寒暄着,一个身穿翠绿色比甲的丫鬟上前禀道:“回禀夫人,宣平侯府太夫人嘱奴婢说,想与夫人叙叙话呢。” “瞧瞧我这记性,刚才她说很久不见,想与我说些话,我都给忘了。”杨氏眼神闪了闪,挥退丫鬟后,随即轻拍额头,十分懊恼说道:“都忙昏头了,忘了跟老姐妹们叙叙话。” “大嫂带薇儿转转去吧,这里我先支应着即可。”小韩氏笑语吟吟,马上接过话头,她与杨氏各自领着女儿周旋在女客间,闻听丫鬟禀报后立即附和。 小韩氏不知杨氏心思,但可以猜到姜氏所为何事,且不论妯娌间感情究竟如何,在外时,她们都会不约而同维护安国公府门楣。 女儿家名声贵重,议亲之事不宜多,通常一两次便会定下。 当然,这些是表象,谁家嫁女儿不是仔细估摸一番,把适龄的未婚男子都给扒拉一遍后,才选出个条件最好的。只是,默认规则却不足为外人道,只能隐晦进行,过程仅少许人能得知,通常浮出水面时,亲事也就定下来了。 三人成虎,闺阁千金因此扬名并非好事。 就譬如之前郑玉薇跟秦二,虽说两家在周文倩事前,双方皆有了默契,基本等秦二出孝就能定亲了,但那也不过是杨氏与姜氏彼此暗示一番,大家意领神会罢了。 期间两家皆是一些模棱两可的话,甚至连一句明确的答复都没有,就算最后事情不成,彼此亦无半分把柄。 这是要维护两家孩子的名声,特别是女家一方小姐的闺誉,在这个重视女子声誉的时代,谁也不敢拿自家女儿来冒险。 小韩氏此刻明知姜氏这是想见准儿媳了,但她与杨氏随意说了两句,就很自然给这事披上杨氏要见老姐妹的外衣。 杨氏答应一声,面色自然地与宾客笑语几句,随即微笑招呼女儿往屋子右侧而去。 招待女宾所用的大堂屋一整排全部打通,只用多宝格稍稍隔开,上头放写瓷器古董摆设,其实就是一个相联的整体空间。 这大厅是安国公府光邀宾客时,于戏宴开始之前,专用于招待女宾的地方,女宾给韩老太君拜寿后,便会被引至此处。 这厅堂昨日已提前放置了许多锦墩高椅,让女客们可以一边轻松喝茶聊天,一边继续等待别的客人到来。 杨氏带着郑玉薇,一路与好些关系不错的夫人交谈叙话,走走停停,最后才来到里头。 大堂屋最里头的隔间,相较起其他处是最为安静的。杨氏领着郑玉薇转进去后,先与里头的女客寒暄几句,然后才往姜氏那边走去。 第四十九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郑玉薇缓缓踱步而出,面带微笑地看着惊骇万分的翠儿, 随后,她吩咐两个媳妇子,将翠儿押到杨氏那边去。 再沉吟片刻后, 郑玉薇示意美景跟上去,面向母亲禀报这事。 美景会意, 她禀报时,当然会淡化郑玉薇的刻意纵容,只当是适逢其会。 她立即急步紧追, 赶上那两个媳妇子。 美景转身后, 郑玉薇看着两个表情惶恐的婆子, 只让两人回到角门处继续守着, 然后再留下一个媳妇子,吩咐要是周文倩从此处返回, 就立即将其押住。 她没处理这两个擅离职守的婆子,让母亲来吧, 杨氏才是掌家主母。 随后, 郑玉薇领着丫鬟婆子,直奔通联内外院的仪门而去。 母亲杨氏掌控安国公府后宅不错,但外院却是男人们的天下, 在她父亲郑明成手里握着。 今天外院这人来人往, 想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将正在幽会的二人及时逮住,又悄声无息地把事情捂住,不被外人知晓,怕是非得外院的男主人们出手不可。 机会难逢,错过了这次,郑玉薇想要再次捉住两人,怕是要另费上一番大功夫。 郑玉薇不想再等,她这回必须把秦二给解决掉。 一行人行动迅速,很快抵达通往外院的内仪门前。 郑玉薇不同于周文倩,她是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父母亲的掌上明珠,她要出去,无需对仆役解释,守门的仆役是万万不敢阻拦于她, 一如所料,婆子媳妇们虽面露讶异,但她们反应极快,纷纷福身给郑玉薇请安。 郑玉薇领着身边的人,一连出了三道内仪门,才进入外院。 她到了外院范围后,却没继续往前头去,而是转头吩咐良辰,让其去找弟弟郑霁元的贴身小厮青砚,就传话说是自己找世子爷。 良辰立即领命而去。 安国公府外院范围极大,因此这刚出仪门的后头位置,就算如今天这般的大日子,亦相当安静,便是偶有人来往,也皆是身穿统一服饰的家中下仆。 郑玉薇从前常来外院找父亲,并在此玩耍,也就这两年渐渐大了,才被母亲给拘束住不许再往外院跑,因此她对外院十分熟悉,脚下一拐,往左近一个花木环绕的凉亭行去。 这小凉亭边上的花木繁盛,侧边又有一座小假山,人坐在里头很是隐秘,她再吩咐个婆子守在前头,准备接应弟弟就可以了。 郑玉薇打算逮住那对真爱鸳鸯没错,但可没想以自己的闺誉做代价,京城上层的大小爷们在前头齐聚一堂,她等在此处与弟弟说说话就回去了,可没打算到处乱窜。 这地儿很清静,男客就算跟家里熟悉,欲到处逛上一逛,这个接近内宅仪门的位置,他们为了避嫌,亦不会涉足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般没眼色到处乱窜的客人基本是没有的,郑玉薇只不过以防万一罢了。 ****** 国公府前院比后院要热闹多了,女客尚要矜持,而男客大可不必如此,他们高谈阔论,堂上气氛极其热烈。 安国公郑明成领着世子郑霁元招待客人,与一波波涌上来的客人寒暄。 他位高权重,深得老皇帝信任,这目标太大,皇子们及其麾下者不敢出手拉拢,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与之打好关系。 因此,三伏天赶来烧热灶的人实在多不胜数。 郑明成平日很是谨慎,只与同为今上铁杆心腹的同僚往来,从不与涉及党争之人交际,只今天是他老母亲六十大寿,客人登门贺寿,他笑面相迎,热情招待自是必不可少。 不过,郑明成能有今日地位,又岂是酒囊饭袋之辈,他轻易就能将场面应付下来。 “元儿,你先到后头歇息片刻。”郑明成寻个空隙,侧首低头看了看儿子,对其说道。 前院戏台早已准备就绪,只是这边还有客人登门,只能先缓上一缓。 郑明成正值壮年,身强体健,忙碌一个早上自是等闲视之,只是儿子今年才十岁,怕是早就累了,现今有分量的客人基本都来得差不多了,稍后片刻即可前往戏棚子,他心疼独子,于是先让儿子歇上一歇。 郑霁元确实疲惫,他点点头,给父亲拱手告退后,便往厅堂里头行去。 他本来打算穿过后房门,到后头厢房去歇一歇脚的,不想走到接近后房门的地方,郑霁元无意瞥见了坐在不远处的秦立远。 郑霁元眼睛一亮,他扫了一眼四周,此处是前厅最里头,因此客人稀疏了不少,这隔间有五六把空椅子,于是他干脆脚下一转,往秦立远身边而来。 同为公候之家的继承人,郑霁元其实很佩服秦立远,对方少年丧父,一个人支撑起整个家族,出了孝期后力争上游,虽宣平侯府因没有参与党争,在京城并太不起眼,但对方的能力确是毋庸置疑。 郑明成对独子教育涉及方方面面,而这秦立远,便是他给郑霁元示例的少年临危不乱、支撑起门庭的最正面例子。 郑霁元希望父亲健康百年,但这也并不妨碍他敬佩秦立远。 知道母亲欲给姐姐挑选秦二为夫婿,姐姐又极为不喜秦二时,郑霁元几乎要脱口而出,让秦侯爷给他当姐夫好了,他觉得秦立远比秦二好多了。 好在最后关头,郑霁元理智回笼,想起秦立远身上那邢克传言,及时给咽下已到了嘴边的话。 “秦大哥。”郑霁元年纪虽小,但礼仪极佳,他抱拳作揖,与秦立远说道。 他今日才与秦立远头回交谈,但两人意外地交谈甚欢,只可惜郑霁元还要跟随父亲待客,只好与其略说片刻,就告罪离开。 如今适逢机会,郑霁元便兴致勃勃往这边来了。 “霁元弟。”秦立远站起还礼,接着与郑霁元携手落座。 其实,秦立远已承继爵位,年纪又比郑霁元大很多,面对年仅十岁的小孩子,他本来可以将自己置于其父亲一辈的身份说话,但他并没有,而是与郑霁元平辈论交,把对方当成一个成人来说话。 此举真是太合郑霁元的心意了,于是在他心目中,对秦立远的好感度又攀升了一个台阶。 郑霁元落座后,腰腿位置立即传来一阵强烈的舒畅感,他顿了顿,方抬手接过丫鬟捧上的茶盏,掀起碗盖,喝了两口茶。 他轻吁了一口气,一直精神高度集中,腰背绷得笔直,不敢放松分毫,郑霁元再聪明老成,也仅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他很有些疲累了。 “霁元弟可是累了?”秦立远见状一笑,缓声问道。 他侧看郑霁元的五官,这实在是很有几分熟悉感,他唇角扬起,微微一笑,声音缓和了许多,接着说道:“你年纪不大,今日这般劳碌,倦怠亦是常事。” 郑霁元本来有几分郝然,听见秦立远隐带安慰的话语,心头立即松乏了不少,他笑道:“我确有些许疲惫,不过稍歇片刻后,应是无碍。” 他自小也涉猎练武,虽功夫不高,只作强身健体之用,但几年下来,亦是有效果的。今天主要是过府客人太多,作为主人,父子俩需一一照应,而郑霁元又要仔细观察学习父亲如何接人待物,精神绷紧,因此才会觉得倦怠。 郑霁元一抬头,秦立远略带苍白的英挺脸庞映入眼帘,他不觉关切问道:“秦大哥是否身体不适,怎么面色如此苍白?” 他与秦立远虽相识时间不长,但言谈颇为投契,对方没有因为自己年纪小的敷衍他,郑霁元心性敏感而多智,他能觉察到对方郑重之意。 此时,郑霁元觉得秦立远面色不对,自是出言询问。 秦立远确是伤势未愈,韩老太君寿辰距他重伤清醒那天,不过就过了半月时间而已,他腹部伤口颇深,虽身体强壮,恢复速度极快,但短时倒未能痊愈。 只是,在收到请柬那一刻,他当即便下了决定,要亲自前往安国公府贺寿。 秦立远听了郑霁元的问话,他微微一笑,大手抬起在胸前一拂而过,道:“不过是之前略有小恙,现今已无碍,霁元弟无需担心。” 郑霁元放下茶盏,刚要再说话。 就在这时,脚步声骤响,后房门处突然进来了一个十三、四岁的青衣小厮,他抬眼看见郑霁元坐在前头,面上一喜,连忙匆匆上前请安。 “何事?”郑霁元蹙眉,抬头对青衣小厮问道。 这人是他的贴身心腹小厮青砚,刚才离开片刻,现在急步而归,不悄悄站回后头,而是上前请安,打断了他与客人说话,应是有要事。 青砚立即起身,附在主子耳边,极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郑霁元登时眉心一蹙,他当即站起,抱拳对秦立远歉声道:“秦大哥,小弟有些许小事,请容许小弟告辞。” “霁元弟请便。” 随后,郑霁元领着丫鬟长随,匆匆举步往后房门而去,离开了厅堂。 目送一群人离去,秦立远垂眸,他耳目敏捷,虽青砚声音极小,但他还是隐隐听到了“大姑娘”三字。 可是那个小丫头,又在任性调皮了? 须臾,秦立远抬眸,他站起身,迈开大步,尾随郑霁元等人往后房门而去。 郑玉薇光洁饱满的白皙额际,此时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身上的月白寝衣竟已湿透,她神色惊惶,小手紧紧捂住胸.口,里头的心脏还在激烈地跳动。 “砰砰”的心跳声异常急促,清晰地响在郑玉薇的耳边,跟它的主人一般慌乱无措。 “姑娘,”大丫鬟良辰闻声撩起帐幔,急声问道:“姑娘可是魇着了?” 今夜睡在床前脚踏上,负责守夜的正是郑玉薇的贴身大丫鬟良辰,守夜丫鬟可不能睡死,要随时注意主子动静,以供使唤。 床上刚有动静,良辰便醒过来了,她伺候主子多年,骤然听到声音大异于平常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她撩起帐幔,借着窗棂透进来的隐隐月光一看,见主子满头满脸大汗,顿时一惊。 良辰手脚利落,赶紧在床头小几上倒了杯温茶,上前伺候主子喝下,好压压惊。谁知她的手刚扶着郑玉薇后背,竟感觉掌下濡湿了一片。 自家姑娘竟是冷汗浸透寝衣,湿得像是能拧下一把水似的。 “姑娘,奴婢这就去禀告夫人,好请个大夫前来请脉。”良辰手里伺候着郑玉薇喝茶,嘴里就急急说道。 她家姑娘是国公爷跟夫人的独生爱女,二人的掌上明珠,打小金尊玉贵,万万可轻忽不得。就算如此,没有伺候好姑娘,让姑娘受惊梦靥,院里下仆一顿责备怕是少不了。 郑玉薇就着良辰的手,喝了几口温茶,心下方勉强安定了些,她一把拽住就要往外奔的丫鬟,重重喘了口气才说道:“不必如此。” “姑娘!”良辰焦急,跺了跺脚。郑玉薇拉着她的手力气很小,但她却不敢挣脱,只得连声劝说主子,“姑娘,这夜半梦魇可大可小,可万万轻忽不得啊。” 就良辰看来,自家姑娘这梦魇,事儿可不算小,还是尽早召大夫来请脉较为稳妥。 郑玉薇抬手,示意良辰噤声,她定了定神,才继续说道:“我没事,不必请大夫。” 她声音虽轻,但十分笃定。 良辰闻声急道:“姑娘,这可……” “不必多言,”郑玉薇微微蹙眉,她此刻心情焦虑,很是烦躁,哪怕良辰忠心耿耿,她亦无心与其多加分说,于是声音沉了下来,直接吩咐道:“去把次间的灯挑起来,然后退下。” 第五十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潭拓寺后园的每个院子, 都设有小厨房, 就在前头的倒座房那块,郑玉薇到小厨房处取了不少吃食与水, 捆成一个包袱, 趁着此刻路上人少,匆匆再出了门。 早膳过后,小厨房剩下不少食物,郑玉薇选取馒头点心一类耐存放的,再灌了一囊温水,还特地取了盐巴跟糖。 她对这个萍水相逢的男子够尽心了,要是他还是不幸身死,郑玉薇亦问心无愧。 男子失血过多, 又不知道要在那洞窟中呆多久, 因此郑玉薇选了最大一个水囊, 灌满后,大概能有七八斤的温水。 水囊以及食物装了满满一包袱皮,郑玉薇初时觉得还好, 走了一段后, 就愈发觉得臂弯沉重, 但她还是咬咬牙, 提着包袱往后山走去。 最后, 郑玉薇气喘吁吁, 终于回到小石窟,她放下包袱后,挽着物事的左臂尚在微微发抖。 累死个人了,郑玉薇发誓,她来这儿已有五年了,这是头一回有这么大的运动量。 “你可还好?”男子依靠在石壁的身子坐直了些,凝视着去而复返两腮晕红的少女,问道。 经过一段时间休息,男子力气回来了一些,嗓音虽依然虚弱,但已浑厚凝实不少,他观察敏锐,少女颤栗的手臂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瞥了眼大包袱,他向来沉着锐利的眸光不自觉温和了下来。 男子语调一如往日低沉稳重,但声音中,以及黝黑的眼底里却隐隐带上关切。 “好,”郑玉薇喘均了气,才回答男子问话,“我没事呢,就是有些累。” “那就歇歇再回去罢。”此话说罢,男子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严肃万分,“只是,你需切记,日后万万不可如今日一般,再独身溜出来玩耍。” 男子再次强调此事,缓了缓后,继续接着说:“潭拓寺虽有武僧拱卫,很安全不错,但巡逻时间也会有间隙,摸清规律的人能会钻到些空子。” 那你大概就是其中一个吧。 郑玉薇闻言,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男子。 少女一双凤目极美,不但线条精致,而且黑白分明,亮晶晶的眼眸眨巴眨巴,随后瞪得溜圆看着自己。 她眸中之意男子清楚,他微微挑唇一笑,虽没打算为其解惑,但声音却不禁更是温和了几分,说道:“能了解武僧巡逻规律的人不多,他们基本不会闯潭拓寺,就算真有,亦不会对你下手。” “但就算如此,此间事焉能笃定?你还是多多谨慎为好。”男子再次嘱咐郑玉薇,“你一个闺阁小姐,万不可调皮任性,独身离开家人。” “嗯,”郑玉薇点点头,乖乖应了声,“我知道了,下次再不会了。” 两人萍水相逢,周文倩之事自不可细说,但男子之言到底是为自己考虑,他一番好意,郑玉薇亦非不识好歹之人,自是虚心听从了。 哪怕她这回并非是出来玩耍,日后亦没打算再独身出门。 郑玉薇很高兴,观这男子话语,并非惺惺作态之徒,她一番辛劳救的还算是个好人。她此前虽不图回报,但心底仍带一丝隐忧,此刻她一颗心完全落地,心情飞扬起来。 说到底,要是有人因她的谨慎冷眼而死,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事做得对,但心里难免会多了一个坎。 如此两全其美,就再好不过了。 随后,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郑玉薇就打算回去了,她实在不适宜久留。 男子目送郑玉薇离开,片刻后,垂目看向放在自己身侧的包袱。 刚才郑玉薇怕他难以挪动,特意把包袱放在他身边。 男子一路紧赶多天,期间进食极少,后来又重伤失血甚多,此刻早已又渴又饿,他抬手把包袱打开。 包袱里放置了不少较耐放的食物,以及一大皮囊水,这皮囊灌得满满的,足有七八斤重,男子伸手轻抚鼓囊囊的皮囊,触手温热,这里头的是温水。 水囊一侧,还搁了两个小罐子,男子打开一看,一罐是糖,一罐是盐巴。 罐子上头隐有油光,触手略黏腻,这俩罐子很明显之前是放置在厨房的,男子唇角微扬,那个小丫头,连厨房的油盐罐子都给拿出来了。 人长期不食用盐巴,就会浑身无力,这点古人很清楚,因此盐巴历来是每朝每代都会重点管制的物资,男子自然不会不了解,他想,那少女大概是觉得吃盐巴能恢复力气吧。 想到那个眼眸亮晶晶的小少女,男子的唇角不禁再次扬了扬。 男子以包袱皮里的吃食与囊内温水果腹,而后闭目休息,因颠簸多日甚少进食而辘辘的饥肠得以温饱,又好好歇一段时间,虽伤口依旧疼痛难忍,但到底精神了些。 他仔细回忆过前事,早前行踪并无太大破绽,这地方短时间里应能保证安全,男子这才放下心。 男子伤势很重,实在难以挪动,幸而大本营已在左近,他之前已留下联络暗号,他的部下应能在敌人追踪到来之前寻到附近,届时与其接应即可。 他细细思虑一番,确定再无纰漏,这才松了口气。如此,他倒不必再冒险进入潭拓寺,可以避免暴露自己以及暗线的可能。 郑玉薇寻找这个藏身地点确实隐蔽,男子没再挪动,他渴了喝皮囊里的水,饿了就吃干粮,而后夜幕降临,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 天色刚刚亮起,阳光还没透进山林,石窟前茅草尖尖的叶偏上,凝出了颗颗晶莹的露珠。 晨间山林静谧,虫鸣鸟叫此起彼伏。 这时,一阵连贯而急促的婉转鸟鸣响起,犹如雏鸟在呼唤母鸟。 已经清醒的男子凝目,接着,那雏鸟鸣叫接连响了三次,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特制的木哨,放在唇边。 声音较沉的母鸟声应和雏鸟,一连响了三次,男子将木哨放回怀中暗袋后,轻轻的脚步声已接近石窟。 “属下拜见侯爷。”两名黑衣男子膝盖着地,低头拱手,“属下接应来迟,请侯爷赎罪。” “尔等无罪,起罢。”这些人都是男子心腹,负责留守京城,来的速度已极快,他自是不会怪罪。 男子颔首,示意部下起身。 “侯爷,此地不宜久留,请侯爷与属下一同离开。”黑衣属下自看到男子浑身血迹,显然重伤在身,不觉颇为担忧,连忙请示道。 男子点点头,两黑衣下属上前半扶住他,三人立即离开洞窟。 男子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指挥下属往昨天大石那处而去,那短匕乃祖上传下,杀蛇后并未取回,他心下惦记,刚巧时间又不紧,他当然要前去取回。 一属下眼尖,首先看见短匕,他上前弯身将散落两处的金鞘及匕身捡起,合起来递给主子。 男子接过,揣进怀里,歇了接近一天一夜,他精神力气恢复了一些,被下属半扶着站在旁边。 此刻他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痒,这一路奔波,倒是没空打理。 现在已无碍,男子抬手,摸向一侧耳下,随即一撕。 轻微“嘶啦”一声,男子将脸上覆着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本来面目。 他鬓如刀裁,浓眉斜飞,宽额高鼻,面容硬朗英俊,赫然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而非郑玉薇昨日所见的方面中年。 此人正是宣平侯秦立远。 秦立远瞥了眼大石,正打算让属下处理一番痕迹,却见昨日他倒卧之处,已有细土枯草覆盖在其上,将血迹掩盖。 能得知此处只有另一人。 秦立远薄唇不禁微扬,顿了顿,他还是让下属再处理一遍。 那丫头手法毫无技巧,只粗粗掩盖,倒是不够的。 等待中,他目光随意一转,却见蛇尸两步外的草丛突然闪过一抹红光,秦立远心中一动。 他拒绝属下代劳,自己慢慢俯身,大手探进那处,拾得一枚红色玉佩。 秦立远细细端详,这是一枚不大的镂雕花卉纹圆形玉佩,上头还雕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小蝴蝶,此玉佩通体血红,流光溢彩,放置在手心宛如正滚动着的殷红鲜血。 这是一枚顶级血玉佩,在公候府邸亦极为罕见,秦立远微微一笑,这丫头救他一命可算亏大了。 随即,他将玉佩揣进怀里,小心放置到暗袋之中。 “侯爷,请尽快离开为宜。”下属手法纯熟,两三下将地上处理妥当,立即拱手请示。 秦立远颔首。 三人立即快速离开。 郑玉薇脚下疼痛,身上疲惫,但她暂时没分神顾及这些,她先返回屋内,拧了个湿帕子抹了抹身子,然后随意找了套衣裙,快速换上,再套了双厚底绣花鞋,最后她到找了块包袱皮,跨步出了屋门。 潭拓寺后园的每个院子,都设有小厨房,就在前头的倒座房那块,郑玉薇到小厨房处取了不少吃食与水,捆成一个包袱,趁着此刻路上人少,匆匆再出了门。 第五十一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天色将明未明,室内相当昏暗。 宽敞的书房并无繁复帐幔勾连, 案桌博古架等物皆坚硬的紫檀木所制, 颜色深沉而厚重,目之所及,此间简洁大气, 隐透主人威严之势。 墙角烛台架子上, 有高低数十根的蜡烛, 却并没尽数燃起, 只点着了最顶上一根。 烛台架子前方不远,正是书房内间中心, 那地方摆放着深紫黑高脚书案,是此间主人日常安坐之处。 宽案后的高椅,此时坐着一名青年男子, 他身材高大修长,随意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身上气势轻易便将这静穆沉古椅案压服。 一灯如豆, 橘黄色的火焰在跳动,带来的光线并不强烈, 让书房很是昏沉。 男子静坐沉思, 昏黄的烛光从一边投在他的脸上, 一侧面庞可见, 而另一半则隐没在黑暗中。 他五官深邃宽额高梁,浓黑剑眉入鬓,下颌线条硬朗,虽不是时人追捧的白面美男子,倒也颇为英俊。 沉思半响后,男子站起,行至烛台前,将手中那一张窄小纸片置于其上。 纸片燃起,男子松手,看它烧成灰烬方抬起头,道:“准备一下,今晨出发。” 他嗓音低沉,并不大,在静谧的书房中却很清晰。话音刚落下,边上博古架后闪出一条黑色人影,那人影抱拳躬身利落回话,“是,侯爷。” 话罢,黑色人影退出书房,把门掩上,自去安排。 书房门阖上,发出轻微的“啪”一声响,室内此时只余一人。青年男子伫立片刻,缓缓举步,踱回到宽厚的书案前,他抬手,慢慢抚上面前案侧边缘,那里有一道划痕,极浅,在昏暗是烛光下无法看出。 大手摩挲着光滑而冰凉的木质书案边缘,不出意料,指腹下有浅浅的凹凸之感,他找到了记忆中的划痕。 这是他幼年所划,那时候这大书房的主人是他的父亲,他是父亲爱子,淘气进入书房玩耍,那时他尚不及案高,抬臂用小刀在上头划了一记。 那小刀是祖传之物,锋利无比,他偷偷进入父亲房中摸出来玩耍,想试试这刀是否好使,于是在同时祖传之物的小叶紫檀案桌上,调皮地划下一道痕迹。 这书案是宣平侯府第一代主人传下,每一任家主都很是珍惜,不敢轻易有损。父亲发现后,却并没有因此呵斥他,只把小刀没收,说不可玩此物,然后抱着着小小的他,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给他细细说宣平侯府的辉煌往昔。 小小的他听得入迷,心中对先祖很是向往。 青年男子抬头,环顾大书房,欢声笑语似乎犹在耳边,慈父却早已去逝,只余这大书房里的一切,仍陪伴在他身侧。 入目的所有家具都是最上等的小叶紫檀所制,经过岁月的沉淀及打磨,它们古韵厚重而威严大气。 紫檀木家具于京城勋贵人家而言,并不稀奇,每家都有上或多或少一些,但这么齐全以及历史悠久的一整套却十分罕见。 这套家具,见证着宣平侯府煌煌往昔,陪伴着每一任家主历经寒暑。 只可惜,他祖父壮年因意外辞世,父亲自小体弱,担不得劳累,继承爵位后只得勉力操持,亦早早撒手人寰,再之后,他少年承爵至今,已有六、七年。 这短短二、三十年间,宣平侯府没落之势已现,如果他这一代家主再无作为,只怕侯府颓势已定,日后奋起不易;兼之如今朝中风云变幻,夺嫡之争越演越烈,没依持的宣平侯府若不站队,就得迅速被急风骤雨打个零落。 青年男子下颌绷紧,目光陡然锐利,父亲病倒在床时,他与父亲商量过,决意在众皇子中择一良主,盼能保宣平侯府周全。 父亲身体虽弱,但却睿智,早早看透日后局势,在党争初时赞同了他的决定,让他放手去干,如今,他是三皇子心腹。 他才智不及父祖之万一,只希冀能引领宣平侯府趟过激流暗涌,保存祖上荣光。 男子一拂衣袖,往书房大门而去,他步伐坚定,毫不犹豫,一如心中所念。 青年男子动作利落,翻身上马,旭日东升,晨光照在他的线条硬朗的英俊面庞上,倍感坚毅,就仿若他的目光。 “侯爷,您是家主,怎能…….”如此冒险。 说话的是小跑而来的老管家,他对府里的事了解甚深,此刻一脸忧心忡忡抬头,对马上的主子说道。 “东叔,此事不可托于外人之手。”青年男子低头说了一句。这个老管家是他早逝父亲的心腹,一辈子忠心耿耿,他对其颇有几分看重,倒愿意解释一二。 这趟对三皇子一党极其重要,事出紧急,三皇子连夜传书,他虽知危险,但思虑一番后,仍决定亲自前往。 反正他处于孝期当中,本应深居简出,正适合掩人耳目,秘密行事。 祖母明智,离世前,特地留下遗言,事急可从权,一切以振兴以及保存侯府为要,为她守孝,心意到即可。 “唉,”老管家暗叹一声,他就是猜测到如此,才不敢多劝,要不然,他撑着老脸也要阻止主子以身涉险,“侯爷,请为阖府上下万万保重。” 老管家无奈退后。 青年男子正是宣平侯府主人,姓秦名立远,他对老管家点了点头,抬臂往脸上一抹,手放下时,马上之人已成了一个相貌普通的方面男人。 策马扬鞭声骤起,马蹄声急促打在青石板上,“哒哒”之声清脆而响亮,如疾风掠过,一行十数骑转眼间消失在后巷深处,不见踪影。 城门早已开启,秦立远一马当先,率众人奔出京城南门。 马蹄声疾疾,一行青壮男子跨于膘健的马匹上,迅速过城门前的官道,扬起地上黄尘。 “倩儿,前方便是京城,到了里头,可不能再如此。”韩氏回头,正看见女儿撩起马车窗帘子,往外窥看,不禁开口说道。 侯府规矩森严,可不同家里小门小户,僭越些亦无妨,韩氏怕女儿不放在心上,一路上已经嘱咐多次。不过,女儿本来也很有规矩,只是路途遥远,京城与江南风土人情相差很大,她才有些好奇。 韩氏对女儿教养颇有信心,因此嘴上说罢,面色倒无变化。 马队刚好在车旁驶过,扬起尘土,周文倩蹙了蹙眉,再瞟了眼窗外,轻轻放下车帘子。 京城繁华且富贵,周文倩想起刚才奔过的十来匹膘肥体壮的骏马,再想想自家的独驾马车,眼帘微垂。 那车队上的人服饰基本统一,很明显是一家子,但偏并无显眼标识,应该就是个普通人家,一出手就是十来匹好马,京城富贵果然是名不虚传。 马匹铁器等物是重要战略物资,本朝管制颇严,富有非官爵人家能购买马匹,但要购置齐全一水儿毛色体型相同,又高大健壮的骏马,就要费上不少功夫。 最起码,周文倩父亲未逝世前,每况愈下的周家就难以购齐。 她想起刚才望见的巍峨城墙,心中向往,这次投奔京城,要是能留下来,就再好不过。 一旁的韩氏见女儿深思不属,有些恍惚,不禁担心问道:“倩儿,你可是身体不适?” 路途遥远,韩氏一行辗转两个多月,水路一段陆路一段,她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是体质较弱的女儿。 周文倩闻言回神,望着母亲轻摇了摇头,“娘,我好着呢。” 这是实话,周文倩看着柔弱,实际上身体不错,一路虽疲惫些,却并未赶到不适。她转头瞥向马车一角,那里有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低头安静地窝在角落坐着。 “弟弟可有不适?”周文倩轻声询问。 那男孩抬头,正要答话,韩氏的声音已抢先想起,“不过就是个奴才的种,哪有这般金贵。” 男孩是韩氏抱养的庶子,周父在时,韩氏母女待他不错,但周父逝后,他的日子就一落千丈。 不过,男孩的日子已算不错,韩氏到底顾念自己无子,把这个安分的庶子留下了。另一对韩氏嫉恨的妾室母女,不过一出家门,韩氏就找来联系好的黑人牙子,把妾室母女卖掉。 韩氏待自己的骨肉疼入心坎,但其他个丈夫留下的孽种,那可就是切齿之恨。 周文倩往日在家时,已习惯关心男孩,听母亲话语后,这才再次恍觉她父亲已逝,此时已是离家千里之外。于是,她没再等男孩答话,转过头,收回视线。 男孩垂下眼睑,表情木然,无声低下头,继续沉默地窝在马车一角。 “嗯,话能说开,那便好了。”韩老太君很满意,到底是她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行事就是妥当。 老太太点点头,温声说:“那你便回去整理整理罢。”她抬头,示意身边嬷嬷送孙女出去。 目送郑玉薇出去后,韩老太君瞥一眼垂头不语的韩氏母女,不觉微蹙了蹙眉心,随后她暗叹了口气,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行事就是不稳妥。 老太太年岁大了,每每想起没落的娘家皆分外感慨,对这娘家亲人,也很是心软怜惜,她叹气后,就出言教导这母女一番。 侄女已守寡就不说了,文倩这副小家子姿态,怕若是日后女婿起来了,她亦无法当好主母之责。 第五十二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老太太点点头,温声说:“那你便回去整理整理罢。”她抬头, 示意身边嬷嬷送孙女出去。 目送郑玉薇出去后,韩老太君瞥一眼垂头不语的韩氏母女,不觉微蹙了蹙眉心,随后她暗叹了口气,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行事就是不稳妥。 老太太年岁大了, 每每想起没落的娘家皆分外感慨,对这娘家亲人, 也很是心软怜惜,她叹气后, 就出言教导这母女一番。 侄女已守寡就不说了,文倩这副小家子姿态,怕若是日后女婿起来了,她亦无法当好主母之责。 到底眼界所限, 行事不够大气。 不提韩老太君房里之事,郑玉薇带人返回院子, 用过中午素斋后, 便在丫鬟婆子伺候下行至北苑门前,登上马车。 驾车仆役手里细鞭轻轻一甩, 宽敞华贵的大车辘辘前行, 跟在韩老太君车后, 踏上归途。 老太太年纪大了,车队行进速度并不快,午后出发,马蹄声踢踢踏踏,到了天空染上暮色,才转入安国公府门前正街。 早有下仆飞马通报,安国公府府门大开。 翠盖珠缨八宝大车进了府门,停下,良辰搀扶着郑玉薇,美景打起车帘子,她微微垂首,跨出马车,换乘小驴车。 韩老太君一路颠簸也乏了,遂让众人各自散去,不必特地到世安堂请安。 搭载郑玉薇的小驴车一路驶回碧澜院。 梳洗过后,郑玉薇直奔荣华堂,刚巧在院门碰上了弟弟,郑霁元来给母亲请安,姐弟俩见面欢喜,说说笑笑,沿着抄手游廊,携手往正房行去。 “那秦太夫人看着倒颇为慈和,应该不会多为难咱大姑娘。” 姐弟进正房向来无需通禀,刚接近房门,就听到里头传来嬷嬷说话的声音。 这嗓门姐弟俩熟悉,正是杨氏贴身嬷嬷黄氏的声音,那不必说,听话里内容,与之说话的必定是他们的母亲杨氏。 姐弟二人不约而同抬手,制住丫鬟打门帘的动作,对视一眼,闭口不言站在门前,专心细听。 郑玉薇知道,这秦太夫人必定是秦二母亲姜氏无疑,她正想知道家里跟宣平侯府议亲到何种程度,心下忐忑,侧耳凝神听着房中动静。 而世子爷郑霁元虽年仅十岁,但他日后是要继承安国公府的,安国公夫妇对他要求严格,用心教导,再加上日常耳濡目染,一般该懂的,他都懂了。 他知道胞姐已届适婚年龄,及笄后就要婚配了,虽知道这是必须的,但郑霁元与姐姐感情极佳,他很不舍,自然而然对这问题高度就关注起来。 他早知母亲看上秦二,所以前些日子便打听了一番,因此黄嬷嬷的话,郑霁元马上听懂了。 但同时,他亦听过姐姐跟母亲说,她并不喜秦二。 郑霁元到底年幼,感情立即占上风,虽有母亲理智分析在前,但他心底还是赞同姐姐的。 他觉得自家姐姐万般好,看这秦二不上,就再选好了,哪怕京城局势紧张,那也必定有李二、张二的。 郑霁元微微蹙眉,说到底,他是觉得这个不承爵的秦二,高攀他姐姐了。 “唉,”里头杨氏叹了口气,“天底下哪有婆婆不为难儿媳妇的,我只盼这姜氏能表里如一,不要面上一套里头一套就好。” “只能这样了,”杨氏继续说道:“今天国公爷要归家,正好与他商量一番,尽早把事儿定下吧。” 杨氏暗啐一口,话语间很是不甘与无奈。 近年,诸皇子夺嫡如火如荼,先后所出太子与继后所出二皇子尤甚,除了这两党,还有好几个出身不错的皇子各自纠结势力,在旁虎视眈眈,只待兄长们两败俱伤,他们便趁机而上。 年后,今上数度小恙,京中局势愈发紧张,想找个没有参与两党,又有适龄嫡子的好人家并不易,这秦二居然成了香饽饽。 郑玉薇闻言口瞪目呆,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了,她不过倒潭拓寺转一圈,竟马上要与秦二定亲了? 她不要啊! “娘,”郑玉薇连父亲归家的信息都给忽略了,她一把掀起门帘,几步走到杨氏身边,拽住她的胳膊晃荡,“娘,我不喜欢秦二表哥,咱家不要定他嘛。” 郑玉薇哭丧着脸,坐在杨氏身边,“娘,秦二他不好的。” “你老是说他不好,不喜欢他,秦二到底怎么个不好法,你到底跟娘说说。”杨氏蹙眉,搂住女儿,温声无奈说道。 要是秦二真不好,杨氏宁愿降低选婿要求,也不会将她嫁过去,但问题是,女儿根本没怎么跟秦二碰过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寻个妥贴女婿真不易,可不能让女儿随意耍小脾气。 “娘,”郑霁元紧跟在后,也进了屋门,他皱着小眉头对母亲说道:“姐姐不喜欢秦二,那就不要他了,作甚要为难姐姐。” 他嘀咕一句,“那秦二不能承爵,也没多好。” “就是,就是。”郑玉薇见援军来了,连忙点头附和道:“秦二就是不好。” 她情急之下,表哥也给省下了。 “你这孩子,懂什么。”杨氏瞪了一眼拆台的儿子,“娘跟姐姐说话,你还小,可不许插嘴。” 郑霁元对母亲无可奈何,只得抿抿唇,闷头走到姐姐身边坐下。 杨氏打发了儿子,回头搂着女儿说:“好了,你给娘好好说,要是秦二真不好,那娘断然不会定他家的。” “不过,要是没有的事,那你可不能任性,要乖乖听娘的话,可好?”杨氏到底心疼女儿,便柔声哄劝道。 郑玉薇蹙眉,正要说话,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她马上脱口而出,“娘,那秦二喜欢周文倩了,周文倩闯进后山桃花林,就是会秦二去了。” 说着,她便急急将前两天的事情如此这般诉说一番。 杨氏闻言,有些疑惑,“那周文倩不好,娘知道了,但你怎么知道她碰上秦二?” 初初听闻这事,杨氏不是韩老太君,不会对韩氏母女往好处去想,立时便猜透两人心中所想,她虽立时大怒,但此时说话重点却不是周文倩,她将火气按捺下来,耐心询问起女儿话里是另外一人。 “娘……”郑玉薇支吾片刻,干脆把心一横,说道:“美景,美景她不是跟在后头吗,美景看见了。” 没办法了,现在只能先用美景顶上,要不然,她马上就得与秦二定亲了。 只要美景一口咬定,母亲肯定会查证,哪怕查无实证,这个疑点也给种下了。 哪怕不能打消母亲念头,这一来一往也能拖延不少时间,能给郑玉薇使劲儿的功夫。 至于美景,则是郑玉薇的贴身大丫鬟,无论如何,她都有自信能保住这个忠心的丫鬟。 美景就侍立在一旁,此时闻言,立即跪地对杨氏叩首:“回禀夫人,奴婢跟随周姑娘身后,确实亲眼所见。” 其实并没有,美景慢了一步,那桃林遍布整个山头,她并没有找到周文倩踪迹,更不知她所遇何人。 但美景的主子是郑玉薇,她最忠心不二,主子说有了,那必定是有的。 美景神态平静,声音笃定,于是杨氏相信了,她立时眉心紧锁,要是如此,这事就得好好思量了。 据杨氏考察打听,秦二人品是不错的,这也是秦二的一大加分项,但要是他能随意看上撞上前的独身女子,那这个人品,恐怕并非如她日前所知了。 杨氏启唇,刚要说话,一道浑厚稳重男声便传来,“既然如此,这秦二需慎重考虑一番。” 男音刚落,门帘被挑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进屋里。 三人闻声站起,又惊又喜,这是安国公郑明成,他终于回一趟家了。 杨氏在儿女面前需顾及体面,只笑着迎上前,凝视丈夫儿女;郑霁元则一直被严格要求,虽很兴奋,但依旧只伴在母亲身旁。 “爹爹,你好久不回家了。”只有郑玉薇欢快地小跑上前,挽着父亲胳膊,嘟着嘴撒娇道:“薇儿好久不见您了。 安国公郑明成今年三十有四,正值壮年,他身躯魁梧,浓眉大眼,外形极为威武。但这样一个外表伟岸的中年男人,此时正低头微笑看着爱女,伸手抚摸了她的黑发一把,听她抱怨一句后,才温声接话。 “爹这不是回来了吗?” 说罢,他抬眼,柔和地看了妻子与儿子那边一眼。 “爹爹想娘了。”郑玉薇捕捉父亲眼神,与弟弟对视一眼,姐弟俩抿嘴一笑,她俏皮打趣父母。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杨氏轻轻拍了女儿胳膊一记,嗔道。不过,她那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白皙面庞,此刻却悄悄染上了一丝晕红。 “嘻嘻。”郑玉薇咬唇微笑,还是不要打搅父母叙话了。 她与弟弟再次对视,松开父亲胳膊,两人不约而同携手往外走。 “爹爹,你不要忘记跟娘好好说,那秦二就是不好。”郑玉薇不忘回头嘱咐父亲。 世家大族,父母分工明确,父亲训诲儿子,而女儿则由母亲教养,因此杨氏疼她之余,亦不忘时时指导,而做父亲的郑明成,则多年来一直无限宠溺爱女,因此郑玉薇提要求时更理所当然。 “嗯,爹知道,那秦二这般不好,居然还敢俏想我女儿。”郑明成想到爱女嫁人,已是不爽,今日闻言更是愤愤,不用郑玉薇再说,他亦不会含糊这事儿。 他的掌上明珠,那姓秦的居然敢怠慢! “夫君哪能跟女儿说这些,……” 后头传来杨氏不赞同的嗔语,郑玉薇却是大松了口气,这回彻底摆脱秦二怕是未必,但到底是成功拖延了时间,也让父母对其起了疑心。 第五十三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侄子侄孙浑噩无能, 扶也扶不起来, 加上两者相距万水千山,韩老太君鞭长莫及,几次过后, 她干脆撒手不管。但如今孤苦的侄女来投奔,她这当姑母的怎么也得尽心一把。 因为韩氏隐带悲伤, 堂上的热切的气氛降了温,杨氏看时间耗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 于是,她微笑对韩老太君说道:“母亲, 表妹娘三一路奔波,怕是累狠了, 不若让她们好生梳洗歇上一歇,再与母亲说话。” 韩老太君一听,这话很是在理,于是点头对韩氏笑道:“老大家的说得对, 是老婆子唠叨了, 竟是忘记你们路途疲惫。” 韩氏自然连声说不累。 不过, 韩老太君还是坚持散了,让几人先下去歇息, 小韩氏主动请缨, 要领姐姐母女前去早已收拾妥当的玉梨院。 至于韩氏庶子周文正, 韩氏之前的书信并没有提及此人,因此国公府没有准备,不过,杨氏掌家多年,这么个小状况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国公府规矩,男孩子七岁后,就不能继续养在后院。譬如郑玉薇的亲弟弟,今年十岁的安国公世子郑霁元,早在三年前,就已搬到外院居住,给长辈请安的时间亦与女眷错开,轻易碰不上面。 当然,若是有心,还是可以碰头的,郑玉薇姐弟一母同胞,感情极好,虽然规矩所限,但两人还是时常见面,好好亲香一番。 杨氏提议,将周文正安排在外院居住,日后也可以与世子一起读书习武,韩老太君点头应允。 虽然实际上,周文正与安国公府毫无关系,但按照礼法,他同样是韩氏之子,府里的亲戚。杨氏跟韩老太君什么人物,不管内心如何想,大面上都不会欠缺分毫。 其实让杨氏说,她始终对韩氏母女喜欢不来,反而对这个境况艰难男孩有些怜惜。 后宅的一套,杨氏早已通透无比,周文正现在什么处境,她不用想都清楚。 于是,杨氏吩咐嬷嬷,让她带周文正先去世子院里安置几天,待新院子收拾妥当后,再行搬过去。 周文正表情木然,反应慢人一拍,半响后,才醒悟过来,呆滞地对老太太跟杨氏致谢。 他低下头,目光却闪了一下,父亲去世后半年,他的先生因家中出事致辞,此后,韩氏没再请先生,周文正已辍学两年有余。 周文正自得知自己要上京以来,头一回由衷感到欣喜。 ****** 玉梨院。 韩氏领着周文倩回了屋,她挥退了国公府的下仆,室内仅于嬷嬷以及丫鬟各一人,俱是她们从江南带过来的心腹。 “倩儿,你……”韩氏沉吟片刻,却说不下去,她本来想问问女儿打算,但转念一想,周文倩尚未出阁,这些话不好开门见山讨论。 经过几天适应,她们母女已经在安国公府安置下来,韩老太君实现当初承诺,开始打听参加春闱的学子,今天又跟韩氏稍提了一遍。 韩氏知道母女要在安国公府过得好,是离不开老太太的,因此她热络地应承着。 但心中却是憋着一口气。 殷实进士固然不错,但与母女之间的渴求却是差了一大截。 韩氏只得一女,她一生寄望都在女儿身上,兼之当初周文倩在江南小郡城一干闺秀当中,那是出类拔萃,这十几年来思想早已根深蒂固,导致母女期盼极高。 虽现在已直面现实的艰难,但母女俩潜意识里,依然觉得,以周文倩之人才,绝不止配个家境殷实无背景的小进士。 韩氏觉得,她女儿这般优秀貌美,就算比不得公府小姐,依着安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配个中等官家之子,还是可以的。 “娘,”周文倩轻拍了拍韩氏的手,接上话头,“等会儿,娘让人到外头,把京里的事儿打听一番把。” “咱们可不能当聋子瞎子。”周文倩眼神平静,但十分坚定,徐徐开口说道。在母亲面前,她无所谓矜持,现在已到关键时刻,再矜持下去就什么都晚了。 她们自江南进京,除了变卖所有产业,换成银钱带在身上外,还带上了一房忠心耿耿的家人。这家人中,有能在外头跑腿的男人,周文倩的意思,就是让其打听消息。 安国公府下头的世仆固然久居勋贵之家,大小消息极为灵通,但府里规矩严谨,她们向仆妇打听,估计只能知道一部分。 杨氏掌家,母女只能打听到杨氏让她们知道的,兼之里头肯定有耳目,就算仆妇敢说,周文倩也不敢向其打听。 这里就没有笨人,一张嘴,很容易就被人猜出心中所想。 周文倩心中志向可比她母亲韩氏高得多,见识过国公府的富贵生活,让她怎能不向往。 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现在对周文倩很重要,绝不容有失。 “这样很好,”韩氏击节赞叹,摸清情况,才能谋划,她女儿就是聪颖,怎能就配个普通小进士呢,“正好老太太帮我们置些产业,李大父子近期在外跑腿,这样也不引人注目。” 韩氏打算置些产业,以便女儿日后嫁妆以及自己手上攒些。 这虽不用韩老太君出钱,但她的帮助至关重要,在天子脚下,勋贵官员云集,正常交易没人领着,怕是有钱也买不上好的。 她接着说道:“你姑姥姥那边,娘先搪塞着,有老太太在,你表妹可不好丢下你。” “倩儿,这段时间你可要多认识些人。”韩氏最后嘱咐道。 “嗯,娘你放心,女儿知道的。”周文倩目光笃定,点了点头,这事也很重要,如果困在后宅,那可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母女二人谋划一番后,遂开始里外不着痕迹地打探消息,以便充实耳目。 ****** 荣华堂,正房。 “娘,明天真的要跟那周表姐一起出门吗?”郑玉薇蹙眉,对杨氏问道:“不让她去不行么?” 一晃半月过去,转眼间,便到了原文里女主周文倩命运发生重大转折的时刻,她初识男主秦二,两人一见钟情。 周文倩随国公府的人去进香,途中独身遇上秦二,于是两人擦出爱火花。 想到这里,郑玉薇无奈扯扯嘴角,书中视角太过狭隘,才让周文倩的行为有了合理性,让她能继续保持白莲花般的形象,但她此刻身处期间,实在是无力吐槽。 就算普通大户人家,女眷出行无一不是前呼后拥,丫鬟婆子至少十余人鞍前马后,一个闺阁小姐想“巧合”落单,实在毫无可能,更别提规矩严谨的勋贵之家了。 周文倩想独身外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刻意为之。 郑玉薇想想就头疼,古代社会讲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周文倩现在顶着安国公府表小姐的名头,要是行为出格有损闺誉,她难以避免被牵连。 闺誉对于大家小姐而言,实在重愈生命啊,郑玉薇不介意男女主勾搭上,但她介意被连累。 不过,周文倩这大半个月以来,安分守纪温柔少语,家里人对其印象颇佳,就算是杨氏,亦并无恶感,只当是一无可无不可的亲戚罢了。 她恐怕连说服母亲都不能,更被提让杨氏出手操作了。 郑玉薇无端沮丧,自从女主出现后,她就一直被打击,这次估计亦如此。 果然,杨氏闻言笑了笑,睨了无精打采的爱女一眼,嗔道:“你这孩子,不喜欢她,不与她一起玩耍就是了。” 听到这话,郑玉薇更加卒郁,这周文倩状似柔弱,实际一有见外人的机会,就死扒着她不放,誓要借东风打进贵女圈不可。 说句粗俗的话,对方真是她去茅房都得跟着,实在让郑玉薇不胜其扰。 这些话郑玉薇跟母亲抱怨过,杨氏当然清楚女儿的心思,她抿了口香茶,颇为不以为然地接着说:“不就是个投奔的亲戚罢了,薇儿无需顾忌。” 她十分笃定地笑笑,“虽说她是老太太娘家人,但薇儿你可是老太太亲孙女,你不领着她,你祖母也不会为难你。” 杨氏抚摸女儿的鬓发,安慰道:“你别管她,就当出去松散一番罢。” 韩老太君寿辰在即,往年过生日前,老太太都会上京郊潭拓寺斋戒一番,今年自然不例外,于是,便有了明日之行。 安国公府后宅不能倾巢而出,总要有人留下操持,因此掌家的杨氏是不去的,大房就郑玉薇一人随老太太出门。 郑玉薇见谈话老是够不到她要的方向,也知道事不可为,只得叹了一口气,无奈接受了现实。 这种场合,不要说郑玉薇,就连国公府女主人杨氏,都是点不上戏的,因为辈分高的人实在不少。 花厅第一排高椅的正中位置,坐着今天寿宴的主人韩老太君,她红光满面,乐呵呵地点了《麻姑贺寿》、《满床笏》两出戏,然后将大红描金的戏单子往左一递,递到坐在她身侧的成国公府梁老太君手上。 梁老太君点了一出《大闹天宫》,随后,戏单子在她一辈人的手里转了一圈,一人点一出,郑玉薇估摸着,这能唱到开宴了。 戏台子上开弦起鼓,锣鼓铿锵之声骤响,戏子们粉墨登场。 客观的说,这全京城最有名的的戏班子确实不错,戏演得极好,花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去,只余前头戏台子上花旦优美的唱声,待一戏唱罢,叫好声不断,打赏不绝。 第五十四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孟东走到近前,将茶盘放置在床前的四足小方香几之上,然后捧起药碗, 递到秦立远之前,“侯爷, 请用药。” 药汁乌黑,仅稍闻气味已觉异常苦涩, 秦立远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他眉峰不动,面上波澜不兴。 旁边立即有仆役捧着茶盅上前, 伺候他漱口,而后又上蜜饯, 秦立远抬手挥退。 老管家抬头,看了眼秦立远苍白的面色,微微蹙眉, 要说本来主子重伤刚醒不久, 又见了位客人,早就该歇息了, 但这事他确实不能隐瞒不报。 “东叔, 有何事。”秦立远开口问道。 这位从小照顾他长大的老管家, 秦立远很是了解, 对方肯定是有事情犹豫不决, 而且是关于他的。 “老奴回禀侯爷, ”孟东躬身,恭敬答道。小主子对他敬重,但老管家从不自满,做足下仆本分,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太夫人与二爷听闻侯爷已醒,前来探望侯爷,现下正等在偏厅。” 姜氏跟秦二的消息其实已经滞后,秦立远今晨便已清醒。 “都是老奴不是,要不是老奴命人散了消息,太夫人跟二爷便不会前来。”老管家懊恼万分,他没想到会有客人来,如此倒是耽误主子歇息了。 中堂前院是秦立远一人的地盘,篱笆扎得极严,如果消息要捂住,是绝对不会传出,孟东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把消息散出去。 “东叔这哪能怪你。”秦立远一笑,安抚忧心忡忡的老管家一句。这是实话,这事情实在不宜瞒太久,毕竟,怎么说都是一家人,瞒个大半天,待他处理完事情也就差不多了。 “要不,老奴让太夫人跟二爷先回去,就说侯爷歇下了。”老管家建议道。 其实在孟东眼里,他家侯爷实在需要先歇一歇,刚才接待客人可废了不少精神,太夫人跟二爷那处,可以先缓缓。 “不必,让他们过来吧。”秦立远摆手,他觉得自己精神尚可,没有答应老管家提议。 他向来身强体健,这回受伤虽重,但在床上躺了多天,今晨醒来,尽管伤势未愈,但人已经缓过来。 老管家虽然心底不太情愿,但却很服从主子命令,他看着秦立远一眼,觉得主子精神头还好,于是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秦立远并没躺下,他斜靠在大引枕上,闭上双目养神。 不久,有仆役进门禀报,“侯爷,太夫人跟二爷到了。” 秦立远睁眼,点了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仆役打起帘子,老管家亲自领人进屋,微微的脚步声传来,已至秦立远床前。 “大哥。”秦立轩拱手给兄长行礼。 “嗯,”秦立远颔首应了一声,随后抬头对姜氏说道:“太夫人请坐,请恕我身体不便,不能行礼。” 姜氏是秦立远继母,他没有虽称呼其为母亲,但该有的礼仪还是必须有的。 早有仆役端上两把鼓腿四足圆凳,放置在秦立远床榻前,姜氏与秦二落座。 “你这孩子,身体不适就好好歇着,哪用如此多礼?”姜氏眉心微蹙,一脸关切地说道。 姜氏肤色白净,面容清秀和婉,保养得宜,身段娇小玲珑,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而秦立远年二十二,面容硬朗,虽不显老,但外表甚是威严,阳刚气息十足,他身形高大修长,坐在床榻上能毫不费力姜氏平视。 姜氏面对这么一个继子,丝毫没有任何尴尬不妥之色,神色忧虑,目带关切,十足关爱游子的慈母之态。 “大哥,你身体好了么?”秦二早就想说话了,硬忍到母亲话罢,他立即连连问道:“大哥,你累不累,我们是不是打搅你了?” 秦立轩今年刚满十七,长相六分酷似母亲姜氏,眉目清俊,肤色白皙,面色红润,身量比不上长兄,但也不矮,正正是倍受时人追捧的白面俊美年轻公子哥。 秦二面带忧色,有些懊恼,他母亲姜氏闻言笑骂道:“你这孩子,你问如此之多,让你大哥如何答应你。” 秦立远目光早移向兄弟,他微微一笑,线条刚硬的面庞缓和了些,说道:“我不累,晚些歇息便可。” 秦二听兄长声音虽犹带虚,但一如往日低沉厚重,精神头也不错,于是心头大石放下,脸上也带出笑容,“那就再好不过,前几天家里医者不断,我问了东叔,东叔说是大哥伤重,我很是担忧。” “只是东叔又说,大哥未醒,打搅大哥养伤不好,我就没过来。”秦二仔细说着日前的事,秦立远亦不语,只安静听着。 姜氏坐在一旁,嘴角依旧噙着一抹温婉的微笑,专注关心面前俩兄弟说话。 “我已无碍,二弟无须担忧。”秦立远声音有些虚弱,但沉稳低沉依旧,顿了顿,他随意捡个话题问道:“嗯,听说二弟之前有看好的人家,现今如何了? 京城勋贵之家的爷们,十五、六岁开始议亲也不少见,秦立轩今年十七,正是时候。 而作为兄长的秦立远,之前则是因特殊原因一再耽搁了婚事,且他本人明暗两面上事务不断,又对此事不甚上心,倒是年已二十出头,至今未有婚配。 秦立远虽将自己婚事等闲视之,但兄弟已届适婚年龄,他还是赞成秦二出孝后定亲的。 秦氏兄弟祖母去年病逝,两人作为孙辈,需守孝一年,过些日子才能出孝。不过这些事勋贵人家早有定例,若有需要,只要孝期不议亲,偷偷物色着,等出孝后再定下,也是可以的。 宣平侯府虽尚在孝期,但秦立远也曾听说过,姜氏似乎看中了一家很不错的姑娘。 他明面守孝闭门在家,但实际上依旧忙绿,听过一耳朵便没再关注,不过这事已过了几个月,成与不成,应该有个定论了。 秦立远便随口提了一句。 一听到这个话题,秦二本来扬起的头颅立即微垂下来,浓黑的偏细长的眉头微微蹙起,整个人的兴致陡然低落不少,他偷偷侧眼,瞥向姜氏那边。 秦二的动作落在秦立远眼里,他剑眉微微一挑。 这是不乐意了? 秦立远问话刚落,姜氏面色立时一亮,她矜持温婉的笑容顿时扩大,笑语吟吟地替秦二答道:“郑家大姑娘是极好的,郑夫人能看上咱家轩儿是再好不过,只盼望事情能顺顺当当,过些日子好定下亲事。” 姜氏言语上虽如此说,但眉目间颇为笃定,显然已是成竹在胸。 秦二闻言,颓唐地收回视线,垂首闷头坐在兄长床塌前不语。 “郑家大姑娘?”秦立远这回没关注秦二,他神色不动,眼帘慢慢抬起,缓声重复道。 京城里,姓郑的官员勋贵不多,而能让身为宣平侯府太夫人的姜氏看得上,并为之欣喜的人家,就更少之又少了。 秦立远刚好知道一家,那家里正好有一个适龄要婚配的姑娘,而她,在家排行恰好最长。 “是啊,是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安国公独生爱女。”姜氏心中欢喜,一时容光焕发,接着再次说道:“只盼望这事顺当,我就能安心了。” 她确实欣喜,安国公是今上心腹重臣,她的轩儿不承爵,实在有些高攀了,要不是如今局势紧张,怕是难以寻到这么一个出身高贵的儿媳。 姜氏已经与郑夫人杨氏有了默契,亲事一般到了这份上,事情虽没万全把握,但也成数亦极大。 她在外头自是不敢乱说,但对秦立远,还是可以的。 柔和的女声一字一句,皆清晰落在秦立远耳中,他抬起的眼帘当即垂下,下颌紧绷,放置在薄被一侧的大手缓缓攒紧成拳,却薄唇紧抿,没再多发一言。 “娘,大哥累了,咱们回去吧,不要打搅大哥歇息了。”秦立轩似乎不大乐意说这个话题,他眉心蹙起,扯了姜氏衣袖一把,抿嘴说道。 “你这孩子,男大当婚,有什么不好说的。”姜氏嗔了一句,不过,秦二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再留,于是与儿子一起站起。 “如此,咱们便回去了,深之要好生休养。”秦氏说道。 秦立远点了点头,让侍立一旁不语的老管家送二人出去。 孟东一路将姜氏母子送出院门,才折身返回。 “娘,幸好这回大哥好起来了。”母子原路返回,秦二怕姜氏再提起方才话题,连忙主动挑起另个话头。不过,说起这事,他亦心有余悸,吁了口气道:“先前可吓煞人也。” 换了个话题,姜氏那一路喜形于色的白净面庞恢复了平常,她微微一笑,笑容温婉和熙,片刻后,柔和的女声方响起。 “嗯,确实如此,你大哥是个有福气的。” 六十年为一甲子,人若活到了六十,那么这一年寿辰,则刚好与他出生时的天干地支一般无二。 因此,六十大寿在古人眼里,意义显得尤为重大。 韩老太君这六十大寿,恰逢老皇帝龙体大安,京城上下一扫之前凝重,气氛松乏,愈发热闹喜庆起来。 郑明成夫妻对此事极为重视,早在半个月前,杨氏便让家人到京郊寺院布舍米粮,以及在城北城南多处施粥赠衣,籍此为老太太祈福祈寿。 安国公郑明成是今上心腹重臣,他的老母亲过大寿,整个京城闻风而动,除了皇子们需要避嫌,只命人送上贺礼外,余下者只要有资格上门贺喜的,皆做好准备,早早上门恭贺。 而就算没接到请帖者,有些门路的,能掰上点关系的,都使家人登门随上喜礼。 天不过刚明,安国公府门前正街,便已车水马龙,人潮攘攘熙熙。 外院之事,自有男人们处理,而持请帖上门,有资格进入内院的女客们,皆不会这么早出现。 不过,国公府女主人,掌家的杨氏,却是一刻也停不下来,正日子不过寅正时分,她便早早起了身,开始打点一干事宜。 开启库房,取出宴席要用的盘盏碗碟;检查整理昨日布置,看是否有所纰漏;还要查看早已订好的菜品,材料是否准备妥当,耗时长的菜式能否及时上宴;等等不一而足。这些林林总总的事务,虽然无需杨氏亲力亲为,但这都必须由她亲自坐镇,命妥帖之人办好同时,还需应对不少突发状况。 这回寿宴,是不能出一丝纰漏的。 郑玉薇亦早早起身,跟随在母亲身边,一边帮助杨氏处理小事,一边观摩该如何快速处理突然状况。 这类超大型宴席,即便是如安国公府一般的高大门庭,亦不会时时举办,如今郑玉薇在及笄前恰逢其会,杨氏当然要将女儿带在身边,好好教导一番。 理论上已经了解很多,但到底与实际操作不可同日而语,机会难逢,郑玉薇抖擞精神,仔细留心学习。 从天未亮的寅正,一直忙碌到天大亮很久后,杨氏终于将晨间诸事理得差不多,她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茶,抿了一口,随后瞥一眼厅旁的滴漏,她放下茶盏,拉过女儿的小手,柔声问道:“薇儿可困乏?” 第五十五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嗯,话能说开,那便好了。”韩老太君很满意,到底是她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 行事就是妥当。 老太太点点头, 温声说:“那你便回去整理整理罢。”她抬头,示意身边嬷嬷送孙女出去。 目送郑玉薇出去后, 韩老太君瞥一眼垂头不语的韩氏母女,不觉微蹙了蹙眉心, 随后她暗叹了口气, 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行事就是不稳妥。 老太太年岁大了,每每想起没落的娘家皆分外感慨,对这娘家亲人,也很是心软怜惜, 她叹气后, 就出言教导这母女一番。 侄女已守寡就不说了,文倩这副小家子姿态,怕若是日后女婿起来了, 她亦无法当好主母之责。 到底眼界所限,行事不够大气。 不提韩老太君房里之事, 郑玉薇带人返回院子, 用过中午素斋后, 便在丫鬟婆子伺候下行至北苑门前,登上马车。 驾车仆役手里细鞭轻轻一甩,宽敞华贵的大车辘辘前行,跟在韩老太君车后,踏上归途。 老太太年纪大了,车队行进速度并不快,午后出发,马蹄声踢踢踏踏,到了天空染上暮色,才转入安国公府门前正街。 早有下仆飞马通报,安国公府府门大开。 翠盖珠缨八宝大车进了府门,停下,良辰搀扶着郑玉薇,美景打起车帘子,她微微垂首,跨出马车,换乘小驴车。 韩老太君一路颠簸也乏了,遂让众人各自散去,不必特地到世安堂请安。 搭载郑玉薇的小驴车一路驶回碧澜院。 梳洗过后,郑玉薇直奔荣华堂,刚巧在院门碰上了弟弟,郑霁元来给母亲请安,姐弟俩见面欢喜,说说笑笑,沿着抄手游廊,携手往正房行去。 “那秦太夫人看着倒颇为慈和,应该不会多为难咱大姑娘。” 姐弟进正房向来无需通禀,刚接近房门,就听到里头传来嬷嬷说话的声音。 这嗓门姐弟俩熟悉,正是杨氏贴身嬷嬷黄氏的声音,那不必说,听话里内容,与之说话的必定是他们的母亲杨氏。 姐弟二人不约而同抬手,制住丫鬟打门帘的动作,对视一眼,闭口不言站在门前,专心细听。 郑玉薇知道,这秦太夫人必定是秦二母亲姜氏无疑,她正想知道家里跟宣平侯府议亲到何种程度,心下忐忑,侧耳凝神听着房中动静。 而世子爷郑霁元虽年仅十岁,但他日后是要继承安国公府的,安国公夫妇对他要求严格,用心教导,再加上日常耳濡目染,一般该懂的,他都懂了。 他知道胞姐已届适婚年龄,及笄后就要婚配了,虽知道这是必须的,但郑霁元与姐姐感情极佳,他很不舍,自然而然对这问题高度就关注起来。 他早知母亲看上秦二,所以前些日子便打听了一番,因此黄嬷嬷的话,郑霁元马上听懂了。 但同时,他亦听过姐姐跟母亲说,她并不喜秦二。 郑霁元到底年幼,感情立即占上风,虽有母亲理智分析在前,但他心底还是赞同姐姐的。 他觉得自家姐姐万般好,看这秦二不上,就再选好了,哪怕京城局势紧张,那也必定有李二、张二的。 郑霁元微微蹙眉,说到底,他是觉得这个不承爵的秦二,高攀他姐姐了。 “唉,”里头杨氏叹了口气,“天底下哪有婆婆不为难儿媳妇的,我只盼这姜氏能表里如一,不要面上一套里头一套就好。” “只能这样了,”杨氏继续说道:“今天国公爷要归家,正好与他商量一番,尽早把事儿定下吧。” 杨氏暗啐一口,话语间很是不甘与无奈。 近年,诸皇子夺嫡如火如荼,先后所出太子与继后所出二皇子尤甚,除了这两党,还有好几个出身不错的皇子各自纠结势力,在旁虎视眈眈,只待兄长们两败俱伤,他们便趁机而上。 年后,今上数度小恙,京中局势愈发紧张,想找个没有参与两党,又有适龄嫡子的好人家并不易,这秦二居然成了香饽饽。 郑玉薇闻言口瞪目呆,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了,她不过倒潭拓寺转一圈,竟马上要与秦二定亲了? 她不要啊! “娘,”郑玉薇连父亲归家的信息都给忽略了,她一把掀起门帘,几步走到杨氏身边,拽住她的胳膊晃荡,“娘,我不喜欢秦二表哥,咱家不要定他嘛。” 郑玉薇哭丧着脸,坐在杨氏身边,“娘,秦二他不好的。” “你老是说他不好,不喜欢他,秦二到底怎么个不好法,你到底跟娘说说。”杨氏蹙眉,搂住女儿,温声无奈说道。 要是秦二真不好,杨氏宁愿降低选婿要求,也不会将她嫁过去,但问题是,女儿根本没怎么跟秦二碰过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寻个妥贴女婿真不易,可不能让女儿随意耍小脾气。 “娘,”郑霁元紧跟在后,也进了屋门,他皱着小眉头对母亲说道:“姐姐不喜欢秦二,那就不要他了,作甚要为难姐姐。” 他嘀咕一句,“那秦二不能承爵,也没多好。” “就是,就是。”郑玉薇见援军来了,连忙点头附和道:“秦二就是不好。” 她情急之下,表哥也给省下了。 “你这孩子,懂什么。”杨氏瞪了一眼拆台的儿子,“娘跟姐姐说话,你还小,可不许插嘴。” 郑霁元对母亲无可奈何,只得抿抿唇,闷头走到姐姐身边坐下。 杨氏打发了儿子,回头搂着女儿说:“好了,你给娘好好说,要是秦二真不好,那娘断然不会定他家的。” “不过,要是没有的事,那你可不能任性,要乖乖听娘的话,可好?”杨氏到底心疼女儿,便柔声哄劝道。 郑玉薇蹙眉,正要说话,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她马上脱口而出,“娘,那秦二喜欢周文倩了,周文倩闯进后山桃花林,就是会秦二去了。” 说着,她便急急将前两天的事情如此这般诉说一番。 杨氏闻言,有些疑惑,“那周文倩不好,娘知道了,但你怎么知道她碰上秦二?” 初初听闻这事,杨氏不是韩老太君,不会对韩氏母女往好处去想,立时便猜透两人心中所想,她虽立时大怒,但此时说话重点却不是周文倩,她将火气按捺下来,耐心询问起女儿话里是另外一人。 “娘……”郑玉薇支吾片刻,干脆把心一横,说道:“美景,美景她不是跟在后头吗,美景看见了。” 没办法了,现在只能先用美景顶上,要不然,她马上就得与秦二定亲了。 只要美景一口咬定,母亲肯定会查证,哪怕查无实证,这个疑点也给种下了。 哪怕不能打消母亲念头,这一来一往也能拖延不少时间,能给郑玉薇使劲儿的功夫。 至于美景,则是郑玉薇的贴身大丫鬟,无论如何,她都有自信能保住这个忠心的丫鬟。 美景就侍立在一旁,此时闻言,立即跪地对杨氏叩首:“回禀夫人,奴婢跟随周姑娘身后,确实亲眼所见。” 其实并没有,美景慢了一步,那桃林遍布整个山头,她并没有找到周文倩踪迹,更不知她所遇何人。 但美景的主子是郑玉薇,她最忠心不二,主子说有了,那必定是有的。 美景神态平静,声音笃定,于是杨氏相信了,她立时眉心紧锁,要是如此,这事就得好好思量了。 据杨氏考察打听,秦二人品是不错的,这也是秦二的一大加分项,但要是他能随意看上撞上前的独身女子,那这个人品,恐怕并非如她日前所知了。 杨氏启唇,刚要说话,一道浑厚稳重男声便传来,“既然如此,这秦二需慎重考虑一番。” 男音刚落,门帘被挑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进屋里。 三人闻声站起,又惊又喜,这是安国公郑明成,他终于回一趟家了。 杨氏在儿女面前需顾及体面,只笑着迎上前,凝视丈夫儿女;郑霁元则一直被严格要求,虽很兴奋,但依旧只伴在母亲身旁。 “爹爹,你好久不回家了。”只有郑玉薇欢快地小跑上前,挽着父亲胳膊,嘟着嘴撒娇道:“薇儿好久不见您了。 安国公郑明成今年三十有四,正值壮年,他身躯魁梧,浓眉大眼,外形极为威武。但这样一个外表伟岸的中年男人,此时正低头微笑看着爱女,伸手抚摸了她的黑发一把,听她抱怨一句后,才温声接话。 “爹这不是回来了吗?” 说罢,他抬眼,柔和地看了妻子与儿子那边一眼。 “爹爹想娘了。”郑玉薇捕捉父亲眼神,与弟弟对视一眼,姐弟俩抿嘴一笑,她俏皮打趣父母。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杨氏轻轻拍了女儿胳膊一记,嗔道。不过,她那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白皙面庞,此刻却悄悄染上了一丝晕红。 “嘻嘻。”郑玉薇咬唇微笑,还是不要打搅父母叙话了。 她与弟弟再次对视,松开父亲胳膊,两人不约而同携手往外走。 “爹爹,你不要忘记跟娘好好说,那秦二就是不好。”郑玉薇不忘回头嘱咐父亲。 世家大族,父母分工明确,父亲训诲儿子,而女儿则由母亲教养,因此杨氏疼她之余,亦不忘时时指导,而做父亲的郑明成,则多年来一直无限宠溺爱女,因此郑玉薇提要求时更理所当然。 “嗯,爹知道,那秦二这般不好,居然还敢俏想我女儿。”郑明成想到爱女嫁人,已是不爽,今日闻言更是愤愤,不用郑玉薇再说,他亦不会含糊这事儿。 他的掌上明珠,那姓秦的居然敢怠慢! “夫君哪能跟女儿说这些,……” 后头传来杨氏不赞同的嗔语,郑玉薇却是大松了口气,这回彻底摆脱秦二怕是未必,但到底是成功拖延了时间,也让父母对其起了疑心。 慢慢来吧,只要秦二跟周文倩搭上,那马脚总会有的。 第五十六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姑娘,”大丫鬟良辰闻声撩起帐幔, 急声问道:“姑娘可是魇着了?” 今夜睡在床前脚踏上, 负责守夜的正是郑玉薇的贴身大丫鬟良辰, 守夜丫鬟可不能睡死, 要随时注意主子动静,以供使唤。 床上刚有动静,良辰便醒过来了, 她伺候主子多年, 骤然听到声音大异于平常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她撩起帐幔, 借着窗棂透进来的隐隐月光一看, 见主子满头满脸大汗, 顿时一惊。 良辰手脚利落,赶紧在床头小几上倒了杯温茶, 上前伺候主子喝下, 好压压惊。谁知她的手刚扶着郑玉薇后背, 竟感觉掌下濡湿了一片。 自家姑娘竟是冷汗浸透寝衣, 湿得像是能拧下一把水似的。 “姑娘,奴婢这就去禀告夫人, 好请个大夫前来请脉。”良辰手里伺候着郑玉薇喝茶, 嘴里就急急说道。 她家姑娘是国公爷跟夫人的独生爱女, 二人的掌上明珠,打小金尊玉贵,万万可轻忽不得。就算如此,没有伺候好姑娘,让姑娘受惊梦靥,院里下仆一顿责备怕是少不了。 郑玉薇就着良辰的手,喝了几口温茶,心下方勉强安定了些,她一把拽住就要往外奔的丫鬟,重重喘了口气才说道:“不必如此。” “姑娘!”良辰焦急,跺了跺脚。郑玉薇拉着她的手力气很小,但她却不敢挣脱,只得连声劝说主子,“姑娘,这夜半梦魇可大可小,可万万轻忽不得啊。” 就良辰看来,自家姑娘这梦魇,事儿可不算小,还是尽早召大夫来请脉较为稳妥。 郑玉薇抬手,示意良辰噤声,她定了定神,才继续说道:“我没事,不必请大夫。” 她声音虽轻,但十分笃定。 良辰闻声急道:“姑娘,这可……” “不必多言,”郑玉薇微微蹙眉,她此刻心情焦虑,很是烦躁,哪怕良辰忠心耿耿,她亦无心与其多加分说,于是声音沉了下来,直接吩咐道:“去把次间的灯挑起来,然后退下。” “你要记住,不可惊动其他人。”郑玉薇看着良辰,神情严肃,缓缓说道。 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母亲杨氏一一仔细挑选出的,尤其是贴身大丫鬟,更是杨氏直接从身边伺候的人拨过来的,最是能干,郑玉薇当初让这些人把主子由杨氏转为她,可废了一番功夫。 郑玉薇的行为是杨氏所乐见的,收服身边的人,亦是贵女们需要学习以及掌握的一项重要技术,女儿合格了,她很欣慰。 故而,良辰心中的主子是郑玉薇而非杨氏,话音一落,良辰见她态度坚决,就不敢再劝。 “姑娘,那让奴婢伺候您换了寝衣吧。”良辰迟疑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开口请示。 听了良辰的话,郑玉薇这才恍觉,身上衣衫已经湿透,披在身上,此时正一阵阵寒意袭来,她点了点头,“嗯”地应了一声。 “你退下后,不可惊动旁人。”郑玉薇换过寝衣,身上舒服很多,心也定了些,她脸色缓和不少,但还是再次嘱咐了良辰。 “奴婢遵命。”良辰面上难掩忧色,很是担忧,但她不好再说什么,只要应声后退下,并将房门掩上,自己守在门外。 次间郑玉薇设为书房,她走到案前,铺开花笺,提笔蘸墨,将思绪稍加整理,随后凝神快速书写。 手上速度快了,字迹难免有些凌乱,但郑玉薇并不在意,她必须尽快将梦中事记录下来,以免日后淡忘。 这事太过重要,一丝一毫亦不能少记。 郑玉薇全神贯注,疾速撰写,一直到天际微微泛白,她才吁了口气,将手中笔搁下。 揉了揉发疼的腕子,郑玉薇仔细将花笺与书本校对了一遍,确认无误,才松了一口气。 在纸张上撰写完毕后,她想了想,觉得这样很是不稳妥,于是就把书架上的几本游记取出来,将信息再次抄录,伪装成批注,因此才一直折腾了大半夜。 郑玉薇神色复杂,将花笺迭起拢了拢,递到烛火之上。她看着花笺边缘被点燃,橘黄的火焰跳动。 花笺几乎燃尽,郑玉薇松手,最后一点纸张掉在地上,变为灰烬。 郑玉薇握着几本游记,有些茫然,她没想到,自己此刻竟然是活在一本书里。 她非此间中人。 一场意外,让郑玉薇几年前带着记忆来到此处,附身在一个高烧没了气息的小女孩身上。她最初惊慌恐惧,但病愈后,父慈母爱,待她如珠如宝,让以往亲情淡薄的她心安定下来。如今,她全情投入,这日子是新生,小女孩的亲人已是她的亲人。 谁料今天忽然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夜间梦里徘徊,郑玉薇惊觉,她竟身处上辈子出意外前,刚看过的一本小说上。 这是一本无比狗血的豪门虐恋爱情文,郑玉薇从前只因万分无聊,随手翻翻打发时间,没想到,她竟将要担当起文里一个最悲剧的角色,男主的原配嫡妻。她的存在,成为男女主幸福美满最大的天然障碍,于是,只能炮灰掉了。 大家闺秀,出身高贵,容貌绝美,无一分不好,却无端成为全文下场最凄惨的角色。 郑玉薇冷汗潺潺,被惊醒过来,却不得不压下惊慌,先把梦中回忆起来的剧情记下,以免日后忘却。劳碌半夜,她整理妥当,方有闲暇坐下来将事情理上一理,看日后自己究竟要何去何从。 那书,郑玉薇并没有看全,只看了一部分,通篇都是出身高门的男主,与门第不显的丧父女主苦恋,爱得个死去活来,只奈何形势比人强,男主被迫另娶,女主被迫另嫁。 然而故事并没结束,女主婚后不到一年,居然就丧夫了,并重新与男主纠缠在一起,继续苦恋。 郑玉薇当时看到这里,已是索然,打发时间的的意思都尽去。你说,你一个已婚男人,虽然身处于三妻四妾合法的古代,但为什么就跟一个寡妇无媒苟合,还生下所谓爱的结晶。 她随手翻了翻结局,果然不出所料般狗血。男主嫡妻常年被冷待,忧郁成疾,一病呜呼。然后原配所出嫡子被过继,女主登堂入室,爱的结晶由无继承权的外室子,鲤跃龙门成为继室嫡子,因为兄长被过继,他还是男主膝下唯一的子嗣。 这是何等狗血的剧情,郑玉薇鄙夷丢开手,再无聊也看不下去。 不过,还没等她找到能打发时间的物事,就遭遇了意外,一命归阴。郑玉薇本来很绝望,没想到再次醒来,竟然重获新生。 她站起身,将手里的几本游记拢了拢,仔细放好回原位。郑玉薇在此间几年,这里一切真实而合理,没有任何虚构迹象,她觉得,这地儿应是一个平行空间,用一本狗血文来形容它,实在太过肤浅。 经过大半夜时间沉淀,郑玉薇眼神沉静下来。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不论如何,她都觉得这是真实的人生,既然有幸重获新生,她就要竭力过好。 如此,方能对得起上辈子绝望频死的自己,以及这辈子疼她爱她的亲人。 潭拓寺是本朝开国皇帝亲自驾临,并敕封的护国寺,渐渐地,这潭拓寺就成为京城声望规模最大的寺庙。 历经几朝,潭拓寺规模宏大,早已成为京中权贵上香斋戒的首选之地,但它并不只接待权贵,寺院方向来对贫富贵贱一视同仁。 虽说如此,潭拓寺既然在京郊,那么勋贵们还是有些特权的,安国公府就入住在寺庙后园,那里有一片专门供权贵们斋戒的静院。 安国公府一行分住几个院子,郑玉薇的祖母韩老太君早已闭门斋戒,不理窗外之事;而二婶小韩氏因无子,多年来亦一起闭门斋戒祈愿,堂妹郑玉蓉年岁稍长,明白同胞兄弟对母女二人的重要性后,早已随母亲一起行动。 因此,昨日抵达的安国公女眷,还能悠闲的只有韩式母女以及郑玉薇。 郑玉薇自穿越以来,就相信了冥冥中事,昨日亦有虔诚叩拜,但她虽信但不迷,过后便开始悠闲度日,并高度关注起韩式母女二人。 美景轻手轻脚地捧着红漆茶盘,走近罗汉榻,端起青花缠枝纹茶盅,换下榻旁小方香几上的残茶。 郑玉薇搁下书本,随手接过茶盅,微微垂首抿了一口今年的新茶。 芳香扑鼻,齿颊留香,果然是品质极佳的明前龙井。 郑玉薇正打算再饮一口,谁知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奔跑脚步声,紧接着静室房门被来人推开,良辰的声音响起来。 “姑娘,姑娘,”良辰呼吸急促,面色涨红,冲到罗汉榻前,匆匆福身行礼后,她迫不及待开口说道:“那周表小姐果然如小姐所料,带着个丫鬟就出去了。” 郑玉薇闻言,迅速抬起头望着她,手上动作猛地一滞,满杯的香茶溢出些许,溅在裙摆上。 茶刚沏好,很是滚烫,美景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接过茶盅,放在方几上,随即执起帕子给郑玉薇擦拭。 那处裙摆下面是锦垫,郑玉薇并没有烫着,她止住美景动作,抬头示意良辰继续说。 良辰愤愤地接着道:“那周夫人好生厉害,她发现了奴婢,竟是硬生生拽住,不让奴婢回来。” “奴婢装作刚巧经过,要急着回来伺候姑娘,周夫人也不放行,后来纠缠了快一刻钟,奴婢无法,只得搬出姑娘,那周夫人才放了人。” 良辰神色沮丧,眼眶有些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耽误姑娘大事,请姑娘责罚。” 良辰伺候郑玉薇多年,对其颇为了解,主子之前面色凝重,再三叮嘱,很显然这事很重要,她现在却把差事办砸了。 良辰衣衫有些凌乱,脸颊刮出几道红印子,可见已尽力挣脱了,这贴身丫鬟向来忠心耿耿,郑玉薇自然不会怪她。 第五十七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我自己回去无碍的。”郑玉薇抬起头,对美景说道:“你亦要小心。” 美景当即领命, 急步往前面赶了上去。 郑玉薇站在原地, 目送美景背影远走, 她已经竭力而为, 要是最终还是被波及,那就算命中注定吧。 她好歹是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就算届时婚配对象降一个等级, 也不会差到哪去。 只要不给那对真爱鸳鸯当炮灰, 就是好的。 无计可施之下,郑玉薇只得这般安慰自己一番。 “嘶!”郑玉薇刚举步,想要返回, 脚下便一阵钻心疼意传来, 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低头抬脚一看, 薄绸鞋底沾满黄土,连裙摆都有一些, 不过好在, 后头都是土路, 石子儿不多, 鞋底虽脏但没染血,估计回去擦点药就会好。 郑玉薇放下脚, 好吧, 现在只能忍着疼走回去了。 她忍疼慢慢地往回挪, 走了约一刻钟,已经接近北苑,郑玉薇抬头便可远远望见前方寺庙宏伟的建筑。 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蓦然,左侧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响,声音不大,但也不小,最起码让郑玉薇清楚听见了。 郑玉薇动作倏地一僵,她心下一凝,接着便狂跳起来,“砰砰”地心跳声,仿佛是重重地响在耳边。 她屏气凝神,缓缓侧头,往声响处望去。 道旁茅草后方,还有一丛在轻轻晃动。 郑玉薇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住前方,她抿了抿嘴唇,这,不会是有什么野兽吧。 但随即,她立即否认了这个猜测。 这潭拓寺不说前朝,单单本朝以来,便繁荣鼎盛了近二百年,野兽都是趋吉避凶,喜欢远离人群繁衍的,这么长时间下来,其实留下来的不过偶有些无害飞禽小兽罢了。 就譬如后世那些人来往的大型公园。 果然,草丛微微摇晃了一阵,便再无动静。 郑玉薇定了定神,松了一口气。不过,她倒是产生了此地不宜久留的念头,当即举步,忍住脚下疼痛,快步往回走去。 安全走出十来步,神差鬼使地,郑玉薇回头望了刚才那方向一眼。 就是这一眼,就让她大吃了一惊。 这位置的茅草较方才位置稀疏了很多,她一眼望去,可以直接看见十几米开外,却见刚才那草丛后方不远,有一块半人高的大黑石,侧边有一个受伤男子倚在其上,那人手持一个药瓶子,在给自己腹侧的伤口上药。 他的脚直伸向前,淹没在面前的茅草丛中,这大概就是刚才草丛晃动的原因吧。 那人抬目,警惕地望向郑玉薇方向,锐利的目光让她的心无端颤了颤。 他发现是个弱质女流,于是飞快垂目,继续手上活计。 这是一个方面无须的中年男人,身量颇足,但受伤很重,腹部伤口仍在淌血,他似乎已是强弩余末,郑玉薇晃眼过去,见他的手在颤抖,药粉无法洒在伤口上。 最后,这人似乎伤重难以支撑,持药瓶子的手一垂,药瓶子掉落在他身上,然后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郑玉薇咽了咽口中津液,说实话,两世为人,她还是头一回直接面对重伤且似乎垂死的人。 实在让上辈子出生成长在和平年代,这辈子更是宰鸡都没直面过的郑玉薇心惊胆战。 这么晃眼是功夫,这人竟突然就昏迷了过去。 自己若不上前为他撒药包扎,就算伤口流血的速度再缓慢,估计他也死定了吧。 这个想法突然冒上心头,让郑玉薇如鲠在喉,感觉极为不舒服,本想马上拔腿就跑的她,不由得蹙了蹙眉,脚下一顿。 她凝目,再多看了这人一眼。 这男人身着京城虎贲军服饰,并不是普通兵卫样式,他应该是个有职位的武官,而且等级不低。 郑玉薇的父亲安国公跟女儿闲聊时,曾经说起这个话题,给她说过武官服饰大致的划分,虽她没见过具体物事,细致等级方面并不能分明,但大体上还能判断出来。 她几年来耳濡目染,常识还是有的。 虎贲军是皇帝亲军,这人应是有任务在身,重伤之下奔赴潭拓寺,肯定是要求助的。毕竟,潭拓寺被历代皇帝敕封,与朝廷牵扯极深,寺院既有武僧拱卫,且有些和尚的医术亦很高超。 而她是勋贵嫡女,又出现在潭拓寺附近,对方肯定能猜出自己是权贵之后,就算出手救了这人,应也无碍。 事后亦不会有尾巴,因为她父亲安国公,正是老皇帝心腹。 没亲眼目见,或许能很轻巧讨论,但郑玉薇此刻面对这人,心里却极为不舒服。 她不动手的话,这人死定了。 但饶是如此,郑玉薇抿了抿唇,站直身体,还是决定不救。 想到这人会因自己冷眼而死亡,她心里固然极为难受,但郑玉薇还是觉得,自己的安全更为重要。 虽则理智分析过,救人应不会有事,但那只是应该,谁能肯定呢?前面是一个刀头肯定舔过血的陌生人,谁也不能确保她的安全。 郑玉薇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新生,她万万不会用自己的小命冒一丁点危险。 千头万绪闪过郑玉薇的脑海,其实不过瞬间功夫,她吁了口气,目光平静,决意马上离开。 好吧,她决定赶回寺院后,给寺里的大和尚说说这事,就当尽了一番心意了,至于这人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吧。 郑玉薇眼神沉静,最后瞥了那人一眼,就要转身。 恰好就在此时,那人眼睫颤了颤,勉力睁开眼睛,他面向郑玉薇,这么一来,四目相接,那人视线正正好对上她的眼神。 蓦然,郑玉薇心中像是被什么猛地狠狠一蛰。 这人虽已极度虚弱,手脚都无法再动弹,但他的眼神却极为坚忍刚毅,如平静的河面下隐藏着滂湃暗流,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从那黝黑的眼底透出,通过他锐利目光,直扑而来。 这渴望生机的勃勃眼神直.射郑玉薇双眸,让她心生颤抖的同时,竟是生生触动了她尘封已久,并刻意遗忘的时光。 那是她上辈子垂死的时候。 她那时大学刚毕业,酷爱旅游的她,约上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齐齐到本省着名景点七星山走一趟。 那日清晨乘车出发,兴致勃勃的一行人万万没想到,还没抵达景点,车子经过的公路竟半途突然发生坍塌。 那是在半山腰上的公路,他们眼睁睁看着前车猛冲险险避过,他们车子却无法赶上,只得随着塌方掉下山。 山势不是很陡峭,因此车子到底后,郑玉薇还活着,她大喜,当家作主的人生刚开始,她并不想死。 郑玉薇怕汽车爆炸,挣扎地从玻璃碎尽的车窗爬出。 她身子很疼,无处不疼,大小伤口鲜血流淌,头上有,身上有,下肢也有。 其他人一动不动,不知还活没活,郑玉薇也顾不上他们,因为她已无能为力,她甚至无法站起,只能双手巴着崎岖的地面,费力地爬行着。 爬了一段,车子没爆,她也再爬不动了,勉强回头看一眼,大概距离车子十米八米吧。 郑玉薇伤痛难忍,翻身都不能,只好原地趴着,她很想闭目歇一歇,但不敢,因为怕一闭上眼睛便无法再睁开。 塌方前后都有车子,应该有人报警了吧,但她等了很长时间,救援还是无法到来。 眼前渐渐昏暗,是天黑了吗? 可是郑玉薇并不饿,他们清早出发,没吃午饭,应该没这么快一个白天便过去吧? 她恍惚间回头,余光却见到身侧殷红一大片,一直蔓延到几米之外。 这是她的血? 郑玉薇眼前越来越昏暗,她努力瞪大眼,却还是无法清楚视物,她突然福至心灵,这天应该还没黑。 她最后费劲仰起头,望了一眼头顶塌方公路方向,救援怎么还没有来,她快挺不住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是郑玉薇上辈子记忆中最后一幕。 她那时的眼神,大概就和这男人一模一样吧。 她其实并不想死,她很想活。 就是这个渴求生存的浓烈眼神,深深触动了郑玉薇的灵魂,她突然不想让这男人自生自灭。 让他活下来吧。 这种变相要弥补前生的强烈冲动,让郑玉薇在那人的眼神下惊醒,她倏地抬脚迈进草丛,往那垂死之人身侧而去。 郑明成夫妻对此事极为重视,早在半个月前,杨氏便让家人到京郊寺院布舍米粮,以及在城北城南多处施粥赠衣,籍此为老太太祈福祈寿。 安国公郑明成是今上心腹重臣,他的老母亲过大寿,整个京城闻风而动,除了皇子们需要避嫌,只命人送上贺礼外,余下者只要有资格上门贺喜的,皆做好准备,早早上门恭贺。 而就算没接到请帖者,有些门路的,能掰上点关系的,都使家人登门随上喜礼。 天不过刚明,安国公府门前正街,便已车水马龙,人潮攘攘熙熙。 外院之事,自有男人们处理,而持请帖上门,有资格进入内院的女客们,皆不会这么早出现。 不过,国公府女主人,掌家的杨氏,却是一刻也停不下来,正日子不过寅正时分,她便早早起了身,开始打点一干事宜。 开启库房,取出宴席要用的盘盏碗碟;检查整理昨日布置,看是否有所纰漏;还要查看早已订好的菜品,材料是否准备妥当,耗时长的菜式能否及时上宴;等等不一而足。这些林林总总的事务,虽然无需杨氏亲力亲为,但这都必须由她亲自坐镇,命妥帖之人办好同时,还需应对不少突发状况。 这回寿宴,是不能出一丝纰漏的。 郑玉薇亦早早起身,跟随在母亲身边,一边帮助杨氏处理小事,一边观摩该如何快速处理突然状况。 这类超大型宴席,即便是如安国公府一般的高大门庭,亦不会时时举办,如今郑玉薇在及笄前恰逢其会,杨氏当然要将女儿带在身边,好好教导一番。 理论上已经了解很多,但到底与实际操作不可同日而语,机会难逢,郑玉薇抖擞精神,仔细留心学习。 从天未亮的寅正,一直忙碌到天大亮很久后,杨氏终于将晨间诸事理得差不多,她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茶,抿了一口,随后瞥一眼厅旁的滴漏,她放下茶盏,拉过女儿的小手,柔声问道:“薇儿可困乏?” 杨氏抬手轻抚爱女鬓发,目露关切。 一双儿女是杨氏的心尖子,特别是女儿,五年前一场大病,让其一度垂危,可吓坏了她夫妻二人,这几年小心调养之余,她从不让女儿太早起,以免小孩子家走了觉,身体会吃亏。 当年大夫说,郑玉薇身子骨还在长,只要妥善照顾调养一段时日,便无任何妨碍。 这话听在心疼爱女的父母耳朵里,这一段时日自然是无限期延长。 “娘,我不困呢?”郑玉薇搂着母亲胳膊,撒娇摇了摇。 这是实话,郑玉薇身体早养好了,年轻精力旺盛,早起对她没多大影响,不过,杨氏年纪不小了,怕是会累。 “那娘累么?”郑玉薇抬头问母亲。 “娘不累,”杨氏微笑摇头,其实,操劳多日,她是有些疲惫,但她不想女儿忧虑,再抚了抚爱女鬓发后,她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咱娘俩更衣给你祖母拜寿去,等会儿客人该上门了。” 郑玉薇点头,母女携手返回屋内,更衣梳洗后,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前往世安堂。 第五十八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宽案后的高椅, 此时坐着一名青年男子, 他身材高大修长, 随意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 , 身上气势轻易便将这静穆沉古椅案压服。 一灯如豆, 橘黄色的火焰在跳动,带来的光线并不强烈,让书房很是昏沉。 男子静坐沉思, 昏黄的烛光从一边投在他的脸上, 一侧面庞可见,而另一半则隐没在黑暗中。 他五官深邃宽额高梁, 浓黑剑眉入鬓, 下颌线条硬朗,虽不是时人追捧的白面美男子, 倒也颇为英俊。 沉思半响后,男子站起, 行至烛台前, 将手中那一张窄小纸片置于其上。 纸片燃起,男子松手,看它烧成灰烬方抬起头, 道:“准备一下, 今晨出发。” 他嗓音低沉, 并不大,在静谧的书房中却很清晰。话音刚落下,边上博古架后闪出一条黑色人影,那人影抱拳躬身利落回话,“是,侯爷。” 话罢,黑色人影退出书房,把门掩上,自去安排。 书房门阖上,发出轻微的“啪”一声响,室内此时只余一人。青年男子伫立片刻,缓缓举步,踱回到宽厚的书案前,他抬手,慢慢抚上面前案侧边缘,那里有一道划痕,极浅,在昏暗是烛光下无法看出。 大手摩挲着光滑而冰凉的木质书案边缘,不出意料,指腹下有浅浅的凹凸之感,他找到了记忆中的划痕。 这是他幼年所划,那时候这大书房的主人是他的父亲,他是父亲爱子,淘气进入书房玩耍,那时他尚不及案高,抬臂用小刀在上头划了一记。 那小刀是祖传之物,锋利无比,他偷偷进入父亲房中摸出来玩耍,想试试这刀是否好使,于是在同时祖传之物的小叶紫檀案桌上,调皮地划下一道痕迹。 这书案是宣平侯府第一代主人传下,每一任家主都很是珍惜,不敢轻易有损。父亲发现后,却并没有因此呵斥他,只把小刀没收,说不可玩此物,然后抱着着小小的他,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给他细细说宣平侯府的辉煌往昔。 小小的他听得入迷,心中对先祖很是向往。 青年男子抬头,环顾大书房,欢声笑语似乎犹在耳边,慈父却早已去逝,只余这大书房里的一切,仍陪伴在他身侧。 入目的所有家具都是最上等的小叶紫檀所制,经过岁月的沉淀及打磨,它们古韵厚重而威严大气。 紫檀木家具于京城勋贵人家而言,并不稀奇,每家都有上或多或少一些,但这么齐全以及历史悠久的一整套却十分罕见。 这套家具,见证着宣平侯府煌煌往昔,陪伴着每一任家主历经寒暑。 只可惜,他祖父壮年因意外辞世,父亲自小体弱,担不得劳累,继承爵位后只得勉力操持,亦早早撒手人寰,再之后,他少年承爵至今,已有六、七年。 这短短二、三十年间,宣平侯府没落之势已现,如果他这一代家主再无作为,只怕侯府颓势已定,日后奋起不易;兼之如今朝中风云变幻,夺嫡之争越演越烈,没依持的宣平侯府若不站队,就得迅速被急风骤雨打个零落。 青年男子下颌绷紧,目光陡然锐利,父亲病倒在床时,他与父亲商量过,决意在众皇子中择一良主,盼能保宣平侯府周全。 父亲身体虽弱,但却睿智,早早看透日后局势,在党争初时赞同了他的决定,让他放手去干,如今,他是三皇子心腹。 他才智不及父祖之万一,只希冀能引领宣平侯府趟过激流暗涌,保存祖上荣光。 男子一拂衣袖,往书房大门而去,他步伐坚定,毫不犹豫,一如心中所念。 青年男子动作利落,翻身上马,旭日东升,晨光照在他的线条硬朗的英俊面庞上,倍感坚毅,就仿若他的目光。 “侯爷,您是家主,怎能…….”如此冒险。 说话的是小跑而来的老管家,他对府里的事了解甚深,此刻一脸忧心忡忡抬头,对马上的主子说道。 “东叔,此事不可托于外人之手。”青年男子低头说了一句。这个老管家是他早逝父亲的心腹,一辈子忠心耿耿,他对其颇有几分看重,倒愿意解释一二。 这趟对三皇子一党极其重要,事出紧急,三皇子连夜传书,他虽知危险,但思虑一番后,仍决定亲自前往。 反正他处于孝期当中,本应深居简出,正适合掩人耳目,秘密行事。 祖母明智,离世前,特地留下遗言,事急可从权,一切以振兴以及保存侯府为要,为她守孝,心意到即可。 “唉,”老管家暗叹一声,他就是猜测到如此,才不敢多劝,要不然,他撑着老脸也要阻止主子以身涉险,“侯爷,请为阖府上下万万保重。” 老管家无奈退后。 青年男子正是宣平侯府主人,姓秦名立远,他对老管家点了点头,抬臂往脸上一抹,手放下时,马上之人已成了一个相貌普通的方面男人。 策马扬鞭声骤起,马蹄声急促打在青石板上,“哒哒”之声清脆而响亮,如疾风掠过,一行十数骑转眼间消失在后巷深处,不见踪影。 城门早已开启,秦立远一马当先,率众人奔出京城南门。 马蹄声疾疾,一行青壮男子跨于膘健的马匹上,迅速过城门前的官道,扬起地上黄尘。 “倩儿,前方便是京城,到了里头,可不能再如此。”韩氏回头,正看见女儿撩起马车窗帘子,往外窥看,不禁开口说道。 侯府规矩森严,可不同家里小门小户,僭越些亦无妨,韩氏怕女儿不放在心上,一路上已经嘱咐多次。不过,女儿本来也很有规矩,只是路途遥远,京城与江南风土人情相差很大,她才有些好奇。 韩氏对女儿教养颇有信心,因此嘴上说罢,面色倒无变化。 马队刚好在车旁驶过,扬起尘土,周文倩蹙了蹙眉,再瞟了眼窗外,轻轻放下车帘子。 京城繁华且富贵,周文倩想起刚才奔过的十来匹膘肥体壮的骏马,再想想自家的独驾马车,眼帘微垂。 那车队上的人服饰基本统一,很明显是一家子,但偏并无显眼标识,应该就是个普通人家,一出手就是十来匹好马,京城富贵果然是名不虚传。 马匹铁器等物是重要战略物资,本朝管制颇严,富有非官爵人家能购买马匹,但要购置齐全一水儿毛色体型相同,又高大健壮的骏马,就要费上不少功夫。 最起码,周文倩父亲未逝世前,每况愈下的周家就难以购齐。 她想起刚才望见的巍峨城墙,心中向往,这次投奔京城,要是能留下来,就再好不过。 一旁的韩氏见女儿深思不属,有些恍惚,不禁担心问道:“倩儿,你可是身体不适?” 路途遥远,韩氏一行辗转两个多月,水路一段陆路一段,她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是体质较弱的女儿。 周文倩闻言回神,望着母亲轻摇了摇头,“娘,我好着呢。” 这是实话,周文倩看着柔弱,实际上身体不错,一路虽疲惫些,却并未赶到不适。她转头瞥向马车一角,那里有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低头安静地窝在角落坐着。 “弟弟可有不适?”周文倩轻声询问。 那男孩抬头,正要答话,韩氏的声音已抢先想起,“不过就是个奴才的种,哪有这般金贵。” 男孩是韩氏抱养的庶子,周父在时,韩氏母女待他不错,但周父逝后,他的日子就一落千丈。 不过,男孩的日子已算不错,韩氏到底顾念自己无子,把这个安分的庶子留下了。另一对韩氏嫉恨的妾室母女,不过一出家门,韩氏就找来联系好的黑人牙子,把妾室母女卖掉。 韩氏待自己的骨肉疼入心坎,但其他个丈夫留下的孽种,那可就是切齿之恨。 周文倩往日在家时,已习惯关心男孩,听母亲话语后,这才再次恍觉她父亲已逝,此时已是离家千里之外。于是,她没再等男孩答话,转过头,收回视线。 男孩垂下眼睑,表情木然,无声低下头,继续沉默地窝在马车一角。 绕出北苑,脚下的路不比园子里头,愈发凹凸不平,而且有不少碎石子在青石小道上。 郑玉薇脚下仅穿了一双轻薄稠鞋,这类室内榻上专用的鞋子,鞋底仅有一层绸布,比绣花鞋要轻薄多了,她急切之下没有换鞋,现在可以说算是直接踩在碎石子上。 本朝不盛行三寸金莲,但大家闺秀的脚几乎都是不怎么走路的,最多就闲暇时逛逛花园子罢了,郑玉薇一双玉足细皮嫩肉,尖锐的石子儿扎在上头,可谓刺痛至极。 走了一段,脚下疼痛难忍,饶是如此,郑玉薇亦不敢稍停,只盼望在周文倩抵达桃花林南坳据点前,能够及时截住她。 主仆二人一路急赶,穿过北苑边上的青石小道,踏上后山土道,又走了一截子,仍然没有赶上周文倩。 土路渐渐狭窄,这地儿人烟渐少,草木茂盛起来,郑玉薇低头,这浮土满布的土道上,有一些零星的淡淡脚印子。 来这里以后,郑玉薇每年都会到这潭拓寺北苑转几圈,据她偶然所知,通往后山桃林的路,就仅有一条。 她面色沉沉,周文倩肯定是赶到前面去了。 郑玉薇抬头眺望远处,那边山头一片绯粉,花树漫山遍野,极为美丽,但却与她此刻心情正正相反。 她在回头望了后边的宏伟寺院一眼,停下了脚步。 潭拓寺附近也有武僧巡逻,虽然他们对勋贵们的大小事一律视而不见,但要是有危及香客安全的事发生,武僧们还是会管的。 这也是郑玉薇敢带着一个女婢出门,甚至离开北苑的原因。 这个距离足够远了,不知是否出了武僧巡逻范围,郑玉薇凝眉。 安国公府的名誉固然重要,但在郑玉薇以及父母亲人眼里,想必是她的安全更为重要。 郑玉薇抬头,羊肠小道在前头出现了一个大拐弯,由于草木茂盛,她无法看见弯道后的情景。 观弯道方向,拐过去就已直通南坳方向。 郑玉薇垂头望了眼土路上新鲜的脚印子,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抬脚往前,到那拐角眺望一番,如果看不见周文倩踪影的话,那就以安全为上,打道回府。 那弯位很近,主仆二人走了不足二十步,就到了地方。 郑玉薇刚转过拐角,微微侧头,立时便看见前方不过百步远近,有一个身穿浅碧色衫裙的娉婷少女,领着一个小丫鬟,提着裙摆婀娜前行。 这羊肠小道尘土飞扬,她明显不想弄脏衣物,小心翼翼地微提着衣裙缓缓往前挪动。 这少女正正是周文倩。 郑玉薇牙关紧咬,怒火中烧,她足下急奔,提气喝了一声:“周文倩,你这是欲往何处?” 前方周文倩闻声一惊,与贴身丫鬟转过身来,正正好对上郑玉薇,此时双方所距不过十来步距离。 “你今天所做之事,可对得住收容你们母女的安国公府?可对得住一心为你谋划的老太太?” 郑玉薇气极,她此刻对周文倩深恶痛绝,自家好心收留了这母女,没想到对方一点没将这好处放在心上,一到要紧时刻,就用她家女儿名声当了垫脚石。 她与韩氏母女隔了一层不错,但堂妹郑玉蓉可是小韩氏唯一的骨血,一生心血所寄,这母女当真是无情无义。 二房本就不承爵,只是老太太还在,居住在府里罢了,待老太太百年后,二房就会分出国公府,成为旁支,因此郑玉蓉虽是安国公府二姑娘,但身份含金量与郑玉薇差了不止一筹。 郑玉蓉今年十二,小韩氏年后已开始为女儿物事婚配对象,但偏她身份高不成低不就,比郑玉薇要难多了。 小韩氏自是不肯低就,奈何形势比人强,杨氏殚精竭虑,也不过扒拉出一个秦二,她又能如何。 虽离郑玉蓉及笄还有近三年时间,但一说起这事,二婶小韩氏就眉心紧蹙。 作为至亲的周文倩母女,谋划前可有想过小韩氏及郑玉蓉。 第五十九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这种场合, 不要说郑玉薇, 就连国公府女主人杨氏,都是点不上戏的, 因为辈分高的人实在不少。 花厅第一排高椅的正中位置, 坐着今天寿宴的主人韩老太君,她红光满面, 乐呵呵地点了《麻姑贺寿》、《满床笏》两出戏,然后将大红描金的戏单子往左一递, 递到坐在她身侧的成国公府梁老太君手上。 梁老太君点了一出《大闹天宫》,随后, 戏单子在她一辈人的手里转了一圈,一人点一出, 郑玉薇估摸着,这能唱到开宴了。 戏台子上开弦起鼓,锣鼓铿锵之声骤响,戏子们粉墨登场。 客观的说,这全京城最有名的的戏班子确实不错,戏演得极好,花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去, 只余前头戏台子上花旦优美的唱声, 待一戏唱罢, 叫好声不断, 打赏不绝。 只是郑玉薇与这群娱乐项目较少的夫人小姐们不同,她见识过更多热闹百倍的场面,加上她对戏剧的兴趣只能算一般,因此一时兴致缺缺,只无可无不可地盯着戏台之上。 锣鼓声又起,正跟郑玉薇兴奋聊天的郑玉蓉立即摆手,转头专注地继续盯着戏台子。 郑玉薇端起茶盏,呷了口茶,略略转头顾盼左右,但见身边的小姐妹们个个全神贯注盯着戏台,眼睛也不带眨一下的,她无奈抿了抿粉唇,把脑袋转了回去。 这时,良辰捧着小茶盘,领着几个小丫鬟上前,给诸位贵女换上新茶,她乘机小心地朝郑玉薇挤了挤眼睛。 郑玉薇心中登时大喜,她立即偏头,往花厅左后角看去,果然,某个位置上少了一人。 那地儿原来坐着周文倩。 今天一早,郑玉薇吩咐了良辰美景,让她俩安排好人手,专门负责关注周文倩。 待进入花厅听戏后,由于位置所限,簇拥在夫人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们,皆退到花厅边缘,以免阻挡了主子们的视线,于是,郑玉薇干脆吩咐良辰,让其重点盯梢去了。 哪怕周文倩一直致力于打入京城顶阶贵女圈子,但事实哪能那般容易,这些大家贵女们个个出身拔尖,就算不会鄙夷出身低微者,也看不上明显尖着脑袋往里头钻的她。 之前,郑玉薇碍于祖母吩咐,只能一直带着她,小姐妹们也猜到,于是干脆无视了周文倩。今天韩老太君不得空,杨氏又对其心生膈应,郑玉薇就顺利把她给甩了。 于是,周文倩便坐到后头去了。 郑玉薇把脑袋转回来,视线投向良辰,良辰的下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 郑玉薇的心跳得有些快,她之前在韩老太君面前,将桃林之事轻轻放过,目的就是为了以后。 如今网已经撒了,该提起来看看有没有捕上鱼。 郑玉薇定了定神,附着堂妹的耳朵,告诉她自己要更衣去了。 更衣,只是一个文雅的说法,意思其实就是上厕所,她们茶喝了不少,更衣也再正常不过,专注盯着戏台子的郑玉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郑玉薇轻呼了一口气,被良辰搀扶着站起,莲步轻移往外头行去。 出了花厅,郑玉薇并没前往更衣的屋子,而是脚下一转,直接拐进花厅左侧的抄手游廊。 “事情如何了?”郑玉薇侧头问良辰。 “禀姑娘,”良辰的声音有些隐隐的兴奋,她迫不及待地说道:“美景已经带人悄悄尾随,咱们跟上去即可。” 虽不知道周文倩意欲何为,但这般鬼鬼祟祟总不会是做好事儿去。自从韩氏母女进京后,主子高度关注这两人,院子里一干下仆也随指挥而动,如今终于卓见成效了。 “很好,那咱们就跟上去,看看她要出啥幺蛾子。”郑玉薇很满意,示意良辰带路,一群人沿着抄手游廊而上。 郑玉薇能猜到周文倩想干啥,因为自从那次她告状后,母亲杨氏对其十分不喜,玉梨院以及各个府门的门禁更紧了数分,周文倩想要跟原文一样,继续与秦二鸿雁传情的话,难度估计要高得多,这样的的情况下,周文倩应该会抓紧这次机会,跟秦二见上一面,好互诉衷情。 她不记得原文里有没有这一段,但根据现实猜测,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只要周文倩一日住在安国公府里,想要出门去会情郎,那会很难很难。 郑玉薇这回既要纵容两人相会,好抓住秦二的小辫子,然后顺利把他踢出婚配对象名单之外;还要注意把握事态发展,把这事捂紧,不能让外人知道。 毕竟,整个京城的上层人家,今天基本都来给韩老太君贺寿了,要是那两人幽会时,一不小心被人碰上,那事情就闹大发了。 一行人疾步而行,良辰引着郑玉薇,沿着蜿蜒曲折的廊道,拐进花园旁的一个小院子里。 一个身穿白底青色撒花衣裙的小丫鬟正等在厢房门前,一见到郑玉薇等人身影,眼睛立时一亮,她撒脚丫奔过来,先给主子请了安,随后就急不迫待地说了开来。 小丫鬟不过十岁上下,却十分聪明伶俐,口齿分外清晰,小嘴巴拉巴拉,便把事情交代了个分明。 原来良辰美景带人悄悄尾随周文倩主仆,窥见两人进了厢房,随后良辰返回报告郑玉薇,而美景待在原地。 不久后,周文倩已换了一身类似丫鬟服饰的襦裙,主仆两人出了厢房,快步往外头去了。 美景留下小丫鬟负责报信,她领着人继续跟上去。 郑玉薇闻言心中大喜,周文倩果然不负她望啊,这肯定是要偷出前院,与秦二幽会去了。 今日适逢大宴,安国公府宾客云集,高门府邸对于这些事情很有经验,因此通联前后院的每个内门,都有不少人守着,慎防宾客们无意走错地方,引发不美之事。 门禁很严,守门的人对男宾尤为关注,秦二想偷入内院,这不可能,因此两人想见面,就得周文倩想法子了。 郑玉薇让人进了厢房,先把周文倩换下的衣物翻出来,准备作为呈堂证物。 她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没有马上让人通知母亲,万一杨氏动作太快,在周文倩与秦二相见前将两人截住,那就麻烦了。 毕竟,郑玉薇的终极目标其实是秦二,周文倩只是顺带的而已。 顿了顿后,郑玉薇吩咐婆子把衣物收好,转身出了院门。 一个小丫鬟远远奔来,迎上她们一行人。 这是美景打发回来的人,郑玉薇一挥手,让小丫鬟在前头引路,她们快速在后头跟上。 不提追踪而来的郑玉薇,光说这周文倩,她确实与郑玉薇猜测得一般无二,此刻正领着贴身丫鬟翠儿往外院而去。 她与秦二在书信中相约,两人在外院见面。 周文倩一头乌黑的秀发梳了个双环髻,只戴了些许头普通的头饰,身穿撒花白底青绸襦裙,脚下一双同色绣鞋,上头仅绣了几朵小小黄花。 这一身打扮,虽骤眼瞥过去跟翠儿颇为相似,但仔细看着还是很精致的,要周文倩真打扮得跟个丫鬟似去见秦二,她是不愿的。 且之前,韩氏向小韩氏身边的婆子打探过,要从主子们走的仪门过去,哪怕真办成丫鬟,那也是不成的,因为那些守门婆子对进出丫鬟十分谨慎,生面孔绝对混不过去。 母女商量一番,只能从下仆走的小角门打主意了。那地儿主子是不屑走的,门又窄小,防卫力道大大减弱,要浑水摸鱼,只能从这处想办法。 走到翠儿提前打探好的小角门,主仆躲在角落处,周文倩探头一看,两个肥硕的婆子一身锭蓝色簇新衣衫,一左一右坐在窄小的角门边上,那门洞偶有丫鬟媳妇子进出。 周文倩挑剔地扫了眼前方,那窄小门洞不过仅容两人并行而过,相较起主子走的仪门来说,左近环境很是简陋,她蹙了蹙眉,眼中掠过一丝不喜。 她侧头瞥了丫鬟翠儿一眼,翠儿会意起身,往前面行去。 周文倩微微垂头,跟在翠儿几丈之后。 眨眼功夫,翠儿已行至角门前不远,她无意中一回头,突然捂嘴惊呼:“啊,银子!” 翠儿惊诧,偏头往闻声望过来的两个婆子道:“妈妈,是你们丢的银子吗?”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站了起来,往这边行过来,“丫头,在哪呢?妈妈看看。” 翠儿领着婆子走几步,指着廊下阶梯角落处,说道:“妈妈,就在那。”她一偏头,再次惊呼,“那边也有。” 翠儿正是从这个方向而来,她紧走几步,顺着廊下小花树丛走了几步,“这也有呢?谁丢了那么多银子,怕是几年月钱都不止。” 跟着在翠儿身后的婆子连连俯身,坐在角门旁的另一个婆子见状坐不住了,她们不是主子跟前的得用仆役,哪怕国公府月钱不错,她亦不过每月八百钱。 那婆子犹豫片刻,瞥一眼正抬步往翠儿方向而去的周文倩,再扫视了冷清的角门左右,她倏地站起,急步抢先奔去。 周文倩的嘴角立即微微勾起,就算国公府的下仆,也抵不过银钱攻势吧,她立即站定,脚下一转,闪身几步出了角门,顺利进入外院范围。 廊道尽头,郑玉薇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一幕,她片刻前顺利与美景汇合,已经站了好一会了,刚好远远地将这一场戏剧收入眼底。 她觉得这戏比刚才旦角们的表演还要精彩。 等了片刻,估摸着周文倩已不可能听到动静了,郑玉薇对良辰美景点了点头。 可以动手了。 郑玉薇闻言精神一振,没再留意身边的事儿,开始全神贯注关心外头。 她实在对这个情深男二有些好奇,虽然两人实在无缘无分,但这并不妨碍她敬仰的同时,顺道围观上一把。 她们面前这座屏风虽底平无足,直落到地,但槅心为透雕,其上描金,而后覆以绢画,绘着花开富贵图式的绢纱轻薄而透亮,而屏风外的光线亮于屏风内,这就让里头的人可以大约看见外头景象,而外头只能隐约看到人影,不能得见其貌。 这样正正好,可以让郑玉薇光明正大地围观原文中的男一及男二。 第六十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姑母命最好, 出嫁时祖父还在世。祖父能干, 官至正二品, 与前两代的老安国公为至交好友, 姑母到了可堪花嫁之时, 两家结为儿女亲家。 姑母进门后, 诞育子嗣方面虽有波折,先诞下两个女儿后才生儿子,但公公顾念老友,在姑母前头, 侍妾并不允许生育。 姑母所出之子是嫡长子,即现任的安国公。 只可惜姑母出嫁不久,祖父急病去世, 韩氏父亲才干平平, 只勉强考中同进士, 韩家亦不是有底蕴的人家,于是家世迅速没落。 到了下一辈,韩氏及笄时, 不幸母亲身故。韩氏守孝三载,到了出孝时,年已十八, 之前有婚约的人家不愿等待, 退了婚事, 她家世普通,年纪又偏大,只能匆匆选了一户大族旁支,嫁了过去。 几年后,妹妹小韩氏到了婚配年龄,适逢姑母家二表哥丧妻,二表哥有原配嫡子,续弦肯定得放低要求,姑母想起没落的娘家,干脆聘了倍受继母刁难的小韩氏进门,也算尽了一份心。 近二十年过去,姑母儿孙满堂,妹妹膝下虽只有一女,但有姑母跟表哥照顾,也过得不错。 就只剩一个韩氏,同样是只生了一个女儿,却迫于压力,不得不抱个庶子养在膝下,熬了十几年,却鸡飞蛋打,风流丈夫早逝,留下她孤儿寡母面对狼虎般的族人。 韩氏心一横,孝期结束后,干脆投奔京城。 有子妾室,韩氏不好一分不给,就随意捡了些财物以搪塞族人,至于庶女,则分派到前者头上,然后她就卷起手上大部分家产,与女儿离开江南,奔京城而去。 至于那个一直给韩氏添堵的妾室,她就一定要带上,恰好那妾室出身卑微却贪婪,也很意动,半推半就就跟上了。 韩氏走出不远,态度突变,提脚就将那妾室母女卖掉。 韩氏恍惚间,马车接近城门,安国公府派出的家人候在城门外,与这边碰上头。 安国公府派出的是外院的一名伶俐管事,韩氏微笑应付几句后,放下车帘子,脸色却有些阴沉,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马车安静下来,周文倩亦微微蹙眉。 大表舅是国公爷,自然不可能来接她们,但二表舅也没来,安国公府就派出一个外院管事,他甚至连大管事都不是。 窥一斑而见全豹,安国公府对她们态度由此可见。 自从丧父后,周文倩见识不少人情冷暖,以前后宅的争宠与之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她心思分外敏感,与母亲韩氏一样,第一时间就想到这个问题。 不过就算如此,母女二人亦只能佯作不觉,毕竟,她们上京城前,还打算借着安国公府名头,为周文倩找一个好姻缘。 安国公府表小姐,虽然说到底,不过是个借住的亲戚,但有了这个名头,周文倩的身价就上了几个台阶。 不论是周文倩还是韩氏,都将未来的希望寄托在她婚事上,掀去所有掩饰的外衣,这才是母女千里迢迢进京的最终目的。 其实,安国公府并没有韩氏母女想得那般,毫不重视她们母女二人,最起码韩老太君以及小韩氏不是。 最近圣上龙体微恙,朝中暗潮汹涌愈烈,安国公已经多日不曾返家,郑玉薇的叔父郑二爷,亦在朝中任职,这兄弟二人连带外院忙得连轴转,不要说韩氏母女了,就算是韩老太君外出返家,国事为先,他们亦是无法抽空迎接。 韩氏与周文倩一介妇人,根本无法与朝政大事接轨,这些事,两人自然不可能了解到。 风尘仆仆的几辆单驾青蓬马车辘辘而行,穿过闹市区,驶向城西,在宽阔整洁的正街中走了一段,就抵达安国公府门前。 安国公府开了侧门,让进周家一行,韩氏几人下了马车,换乘公府内巷专用的驴车,毛色黝黑的小毛驴由健壮仆妇牵引,温顺地走着。 小驴车不大,但每人一乘,倒也很是舒适宽敞。周文倩自进入安国公府后,绷紧的心弦略松了松,她神色有些复杂,伸手轻触驴车帘子。 入手软滑舒适,这只用来运送客人的驴车,竟也是使用上好的潞绸为帘垫。 周文倩伸出的纤手攒起,收了回来,这帘垫的料子竟是比她们母女身上衣衫要好,要知道,今晨出门前,因为今日必定抵达京城,她们已经换上新制的好衣衫。 刚才惊鸿一瞥,安国公府房宇鳞次栉比,威严肃穆,大小仆妇衣着光鲜整齐,动作划一,礼数周全,人间富贵乡之感直逼人来。 这般勋贵宅邸周文倩从未得见,震撼心灵的同时,她不觉想起,同时韩家嫡女,姑姥姥不说了,生在好时候,而她的母亲跟姨母,两者生活简直天差地别。 周文倩一直就知道,女儿家婚配等于二次投胎,至关重要,但却从未能似这刻般清晰入心。 “哒哒”的驴蹄声,在宽阔笔直的内巷响起,周文倩知道外头跟着十数仆妇,这些人安静至极,连脚步声也无法听见。她顺着车窗帘子扬起的缝隙瞥了眼,只见她带过来的贴身丫鬟翠儿紧跟在车侧,神色明显拘谨,很明显,公府礼仪周全的普通仆妇已经将其彻底给比下去了。 贴身丫鬟代表着主子的脸面,周文倩脸上火辣的同时,心底已扎根的某些念头愈发茁壮成长,已是不可动摇。 小驴车直接驶到第二道垂花门前,方才停了下来,垂花门后不远处,便是世安堂。 安国公府方面,后宅的大小主子早已齐聚世安堂,等候良久。 老太太的意见很重要,因此哪怕杨氏不心下以为然,也得表现出一副热络的模样。 “大表妹与弟妹一母同胞,只怕模样亦很是相识吧?”杨氏笑语晏晏,温和浅笑,对上首的韩老太君及对面的小韩氏话罢,抬手持帕轻掩唇轻笑。 小韩氏正是郑玉薇叔父的继室,她祖母的娘家侄女,那周文倩的亲姨母。她眉目张扬,五官艳丽,虽年纪稍长,但从那保养得宜的白皙面庞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位美人儿。 因此杨氏说这话,也有在婆母面前讨趣的意思在。无关她的利益时,她并不介意捧一捧这周家母女,反正鸡就是鸡,捧一捧也成不了凤凰。 韩老太君今天精神头极好,看大儿媳亦顺眼不少,兼杨氏说话有意讨好,于是她乐呵呵地说道:“她们姐妹小时便随兄长离开京城,我现今年纪又大了,倒是印象不深。不过,她们小时倒不怎么相似。” 郑玉薇坐在杨氏下首,闻言微挑柳眉,她倒是记得,那文套路很是老旧,很强调男主秦立轩爱重的是女主此人,而非样貌,因此周文倩虽然样貌不错,但并不是顶级美人。 而担任头号女配的郑玉薇,则是容颜绝色,身段柔美的一个倾城美人儿,加上高贵的出身,无可挑剔的教养,简直就是人无完人里头的那个完人。 虽然,她这一切都是为了凸显男主非庸俗男人,不爱美色,一意为真挚爱情抗争到底而存在的。但这并不妨碍郑玉薇此刻说一句,作为一个女孩子,这实在太合她心意了。 郑玉薇暗咐,她虽未必如文中女配一般,是大家闺秀中的典范,但该有的礼仪她也熟悉了数年,早已顺畅如流水,走出去绝不丢安国公府的脸面。 那也很不错了。 就着郑玉薇闪神时,她二婶小韩氏待韩老太君话罢,就笑着开口说道:“我俏母,而我姐姐则像祖母,样貌无一点相似,怕是不说出来,你们都猜不出这是姐妹俩呢。” 韩老太君含笑看着堂下众人打趣,眉目舒展,眼角的皱纹都浅了几分,显然,能与娘家亲人见面,尤是年纪颇大的时候,让她心情很是愉快。 就在一家子女眷和乐融融的时候,一个嬷嬷挑起门帘,进屋禀报说,韩氏三人已经到了世安堂外。 男子点头,费力将手臂抬起些许,郑玉薇顺势像刚才那样子,架住他的肩膀。 郑玉薇使劲儿推了一把大石,两人顺势往前走了几步,,只是这股借力消失后,郑玉薇觉得肩颈猛地一沉,男子重重地向她压了过来。 男子比她想象的要重多了。 他虽不胖,但很精壮,这种情况下,郑玉薇不可避免地隔着衣袍接触到他的身体。 他浑身肌肉结实而紧绷,虽然虚弱如斯,但郑玉薇依然能隐约地感受到,他身上肌肉的强劲爆发力。 武将这身体状况,倒也实属平常,不过此刻却让郑玉薇吃足了苦头,就这一下子,她险些再次被扑倒在地。 要是再摔一下,不要说两人站起来是何等困难,光是那力道,怕这男子亦难以扛住吧。 她急忙往后退了一脚,前弓后箭,小脸憋红,终是颤巍巍地给站住了。 她堪堪站稳后,男子勉强提口气,尽量不将体重压向她,虽收效甚微,但郑玉薇好歹是轻松了些。 两人慢慢挪了一段,少女牙关紧咬,面色凝重,明显十分吃力,男子略想了想,虚声说:“我腰间有佩剑,你解下来或许能用。” 他身上原有带些困本培元、暂提体力的药,只可惜早已用完,此刻想让她减轻负担,确是有心无力了。 男子腰悬宝剑,这剑少女自然是不会使的,但让她当个拐棍用应该还行。 郑玉薇额间已是热汗潺潺,她印象中男子腰间是有一剑,只是她刚才并没想到这种用法。 她实在太笨了。 现在想要解剑,却是十分不易,甚至两人身体接触会更多。 但承受着男子的体重,已是双腿打颤的郑玉薇却顾不上太多了,再没有其他支援,她是决计无法走到几百米外的。 而且,先用长剑拨弄前方茅草,还能惊走里头或许有的长虫,刚才那蛇让郑玉薇此刻心有余悸。 郑玉薇深吸了一口气,下肢支撑身体,用肩膀顶住男子身躯,低头俯身在他胸.腹位置,然后双手绕过他腰身,纤手欲解对方悬在左腰间的那把宝剑。 男子腰身雄健,她小胳膊纤细,这样一圈,只能堪堪搂抱住对方腰身,余出腕部以下位置解剑。 男子勉力站住,深喘了口气,微抬左臂,大掌协助郑玉薇解剑。 两人的手掌难免会有碰触,郑玉薇全神贯注,无心多想,男子手下却是微顿了顿后,方才继续动作。 第六十一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老太太点点头,温声说:“那你便回去整理整理罢。”她抬头, 示意身边嬷嬷送孙女出去。 目送郑玉薇出去后, 韩老太君瞥一眼垂头不语的韩氏母女,不觉微蹙了蹙眉心,随后她暗叹了口气, 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行事就是不稳妥。 老太太年岁大了,每每想起没落的娘家皆分外感慨, 对这娘家亲人,也很是心软怜惜, 她叹气后, 就出言教导这母女一番。 侄女已守寡就不说了, 文倩这副小家子姿态,怕若是日后女婿起来了, 她亦无法当好主母之责。 到底眼界所限, 行事不够大气。 不提韩老太君房里之事,郑玉薇带人返回院子,用过中午素斋后,便在丫鬟婆子伺候下行至北苑门前, 登上马车。 驾车仆役手里细鞭轻轻一甩, 宽敞华贵的大车辘辘前行, 跟在韩老太君车后, 踏上归途。 老太太年纪大了,车队行进速度并不快,午后出发,马蹄声踢踢踏踏,到了天空染上暮色,才转入安国公府门前正街。 早有下仆飞马通报,安国公府府门大开。 翠盖珠缨八宝大车进了府门,停下,良辰搀扶着郑玉薇,美景打起车帘子,她微微垂首,跨出马车,换乘小驴车。 韩老太君一路颠簸也乏了,遂让众人各自散去,不必特地到世安堂请安。 搭载郑玉薇的小驴车一路驶回碧澜院。 梳洗过后,郑玉薇直奔荣华堂,刚巧在院门碰上了弟弟,郑霁元来给母亲请安,姐弟俩见面欢喜,说说笑笑,沿着抄手游廊,携手往正房行去。 “那秦太夫人看着倒颇为慈和,应该不会多为难咱大姑娘。” 姐弟进正房向来无需通禀,刚接近房门,就听到里头传来嬷嬷说话的声音。 这嗓门姐弟俩熟悉,正是杨氏贴身嬷嬷黄氏的声音,那不必说,听话里内容,与之说话的必定是他们的母亲杨氏。 姐弟二人不约而同抬手,制住丫鬟打门帘的动作,对视一眼,闭口不言站在门前,专心细听。 郑玉薇知道,这秦太夫人必定是秦二母亲姜氏无疑,她正想知道家里跟宣平侯府议亲到何种程度,心下忐忑,侧耳凝神听着房中动静。 而世子爷郑霁元虽年仅十岁,但他日后是要继承安国公府的,安国公夫妇对他要求严格,用心教导,再加上日常耳濡目染,一般该懂的,他都懂了。 他知道胞姐已届适婚年龄,及笄后就要婚配了,虽知道这是必须的,但郑霁元与姐姐感情极佳,他很不舍,自然而然对这问题高度就关注起来。 他早知母亲看上秦二,所以前些日子便打听了一番,因此黄嬷嬷的话,郑霁元马上听懂了。 但同时,他亦听过姐姐跟母亲说,她并不喜秦二。 郑霁元到底年幼,感情立即占上风,虽有母亲理智分析在前,但他心底还是赞同姐姐的。 他觉得自家姐姐万般好,看这秦二不上,就再选好了,哪怕京城局势紧张,那也必定有李二、张二的。 郑霁元微微蹙眉,说到底,他是觉得这个不承爵的秦二,高攀他姐姐了。 “唉,”里头杨氏叹了口气,“天底下哪有婆婆不为难儿媳妇的,我只盼这姜氏能表里如一,不要面上一套里头一套就好。” “只能这样了,”杨氏继续说道:“今天国公爷要归家,正好与他商量一番,尽早把事儿定下吧。” 杨氏暗啐一口,话语间很是不甘与无奈。 近年,诸皇子夺嫡如火如荼,先后所出太子与继后所出二皇子尤甚,除了这两党,还有好几个出身不错的皇子各自纠结势力,在旁虎视眈眈,只待兄长们两败俱伤,他们便趁机而上。 年后,今上数度小恙,京中局势愈发紧张,想找个没有参与两党,又有适龄嫡子的好人家并不易,这秦二居然成了香饽饽。 郑玉薇闻言口瞪目呆,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了,她不过倒潭拓寺转一圈,竟马上要与秦二定亲了? 她不要啊! “娘,”郑玉薇连父亲归家的信息都给忽略了,她一把掀起门帘,几步走到杨氏身边,拽住她的胳膊晃荡,“娘,我不喜欢秦二表哥,咱家不要定他嘛。” 郑玉薇哭丧着脸,坐在杨氏身边,“娘,秦二他不好的。” “你老是说他不好,不喜欢他,秦二到底怎么个不好法,你到底跟娘说说。”杨氏蹙眉,搂住女儿,温声无奈说道。 要是秦二真不好,杨氏宁愿降低选婿要求,也不会将她嫁过去,但问题是,女儿根本没怎么跟秦二碰过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寻个妥贴女婿真不易,可不能让女儿随意耍小脾气。 “娘,”郑霁元紧跟在后,也进了屋门,他皱着小眉头对母亲说道:“姐姐不喜欢秦二,那就不要他了,作甚要为难姐姐。” 他嘀咕一句,“那秦二不能承爵,也没多好。” “就是,就是。”郑玉薇见援军来了,连忙点头附和道:“秦二就是不好。” 她情急之下,表哥也给省下了。 “你这孩子,懂什么。”杨氏瞪了一眼拆台的儿子,“娘跟姐姐说话,你还小,可不许插嘴。” 郑霁元对母亲无可奈何,只得抿抿唇,闷头走到姐姐身边坐下。 杨氏打发了儿子,回头搂着女儿说:“好了,你给娘好好说,要是秦二真不好,那娘断然不会定他家的。” “不过,要是没有的事,那你可不能任性,要乖乖听娘的话,可好?”杨氏到底心疼女儿,便柔声哄劝道。 郑玉薇蹙眉,正要说话,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她马上脱口而出,“娘,那秦二喜欢周文倩了,周文倩闯进后山桃花林,就是会秦二去了。” 说着,她便急急将前两天的事情如此这般诉说一番。 杨氏闻言,有些疑惑,“那周文倩不好,娘知道了,但你怎么知道她碰上秦二?” 初初听闻这事,杨氏不是韩老太君,不会对韩氏母女往好处去想,立时便猜透两人心中所想,她虽立时大怒,但此时说话重点却不是周文倩,她将火气按捺下来,耐心询问起女儿话里是另外一人。 “娘……”郑玉薇支吾片刻,干脆把心一横,说道:“美景,美景她不是跟在后头吗,美景看见了。” 没办法了,现在只能先用美景顶上,要不然,她马上就得与秦二定亲了。 只要美景一口咬定,母亲肯定会查证,哪怕查无实证,这个疑点也给种下了。 哪怕不能打消母亲念头,这一来一往也能拖延不少时间,能给郑玉薇使劲儿的功夫。 至于美景,则是郑玉薇的贴身大丫鬟,无论如何,她都有自信能保住这个忠心的丫鬟。 美景就侍立在一旁,此时闻言,立即跪地对杨氏叩首:“回禀夫人,奴婢跟随周姑娘身后,确实亲眼所见。” 其实并没有,美景慢了一步,那桃林遍布整个山头,她并没有找到周文倩踪迹,更不知她所遇何人。 但美景的主子是郑玉薇,她最忠心不二,主子说有了,那必定是有的。 美景神态平静,声音笃定,于是杨氏相信了,她立时眉心紧锁,要是如此,这事就得好好思量了。 据杨氏考察打听,秦二人品是不错的,这也是秦二的一大加分项,但要是他能随意看上撞上前的独身女子,那这个人品,恐怕并非如她日前所知了。 杨氏启唇,刚要说话,一道浑厚稳重男声便传来,“既然如此,这秦二需慎重考虑一番。” 男音刚落,门帘被挑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进屋里。 三人闻声站起,又惊又喜,这是安国公郑明成,他终于回一趟家了。 杨氏在儿女面前需顾及体面,只笑着迎上前,凝视丈夫儿女;郑霁元则一直被严格要求,虽很兴奋,但依旧只伴在母亲身旁。 “爹爹,你好久不回家了。”只有郑玉薇欢快地小跑上前,挽着父亲胳膊,嘟着嘴撒娇道:“薇儿好久不见您了。 安国公郑明成今年三十有四,正值壮年,他身躯魁梧,浓眉大眼,外形极为威武。但这样一个外表伟岸的中年男人,此时正低头微笑看着爱女,伸手抚摸了她的黑发一把,听她抱怨一句后,才温声接话。 “爹这不是回来了吗?” 说罢,他抬眼,柔和地看了妻子与儿子那边一眼。 “爹爹想娘了。”郑玉薇捕捉父亲眼神,与弟弟对视一眼,姐弟俩抿嘴一笑,她俏皮打趣父母。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杨氏轻轻拍了女儿胳膊一记,嗔道。不过,她那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白皙面庞,此刻却悄悄染上了一丝晕红。 “嘻嘻。”郑玉薇咬唇微笑,还是不要打搅父母叙话了。 她与弟弟再次对视,松开父亲胳膊,两人不约而同携手往外走。 “爹爹,你不要忘记跟娘好好说,那秦二就是不好。”郑玉薇不忘回头嘱咐父亲。 第六十二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至于这男人会不会伤口感染, 那她就无能为力了。 这人身上虽非戎装, 而是方便行动的赭红色布质武将袍子, 但仍有好几层,他的伤口在腹部, 要郑玉薇为其宽衣解带治伤,那是不可能的。 她虽灵魂来自现代, 裸上身的男性在泳池见过不少, 心底觉这事算不得什么, 但到底要入乡随俗,在这里,要她扒一个男人的衣衫, 哪怕情况紧急, 郑玉薇亦不允许自己干出这事儿来。 郑玉薇在男人身上梭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他的靴子内侧, 那地儿露出一圆形金属器物顶端。 结合这人身份, 不难猜测出,这应该是一把短匕。 郑玉薇伸手,将那物拔出。 打磨得极薄的宝石镶嵌在掌长的金鞘上, 鞘部纂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入手冰凉, 这把短匕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而保养极好的外表也说明主人用心爱护之意。 男子的眼帘本来微垂, 似是难以支撑,但在郑玉薇抽出短匕那刻,他猛地抬起撩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 家传短匕握在一只羊脂白玉般的小手中,春日的阳光并不猛烈,从这女孩方向他投射过来,小小少女肤白如玉,脸颊跟小手仿佛被镀上金边,眼睫根根可见。 这个小小少女,巴掌大的小脸上虽尤带稚气,但在金色的晨光辉映下,竟美丽得不似凡人。 他大概流血过多,出现幻觉了吧。 男子缓缓垂下目光,他带伤赶路百里,一路穷寇追击不断,家将折损不少,余下者,皆为他阻击敌人而去,不知能生还几人。 他伤口连续崩裂,最后一回摆脱敌人时,血流如注,好不容易回到京郊,实在难以支撑,他心下一动,干脆往不远处的潭拓寺而来。 他一方在潭拓寺有暗线,谨慎一些,应是无碍。 却不想,潭拓寺近在眼前,他却无力继续前行,倒伏于地,本想再给伤处上些药,竟是力有不逮。 这时,这个年纪尚幼的小少女,竟是赶上前来,方才,他分明感觉到对方防备警惕之意。 少女应近婚嫁之龄,不过男子年略长,在他眼中,她年纪尚幼。 这小少女并没有让男子感到恶意,而他暂时亦无力动弹,于是,抬眼看了看她,他缓缓半垂下眼帘。 郑玉薇拔出匕首,乌黑无光泽的刃面在阳光下倍觉厚重,隐透寒芒,就算她不懂兵刃,也能轻易判断出,这是个上等货。 她没多在意,反正不是自家的东西,握紧匕柄,反手而下,郑玉薇小心割开男子腹部伤口出衣物,把他的伤口露出来。 殷红的伤口不大,但极深,男子受伤时间应该不是方才,因为伤口有愈合过的迹象,不过显然已经历过不止一次崩裂。 男子大概刚经过剧烈运动,鲜血涌出速度并不慢。 郑玉薇挑眉,难怪这男子似乎动一下都不能够,估计是失血过多了吧。 不过,看这人脸色,倒只是略显晦暗,却并不见苍白。 这个念头在郑玉薇脑海一闪而过,但她却没多加在意,反正这些与她并不相干。 她此刻只想尽人事,以安抚心中那强烈遗憾之感。 郑玉薇凝眉略想,随即手一翻,用短匕将男子的内袍割下一大片,然后裁出一截子,折叠成手掌大厚厚一块。 她动作迅速,几个呼吸间便将准备功夫办妥,而后重新拾起药瓶,将药粉往那人伤口上撒上厚厚一层,随即立刻将布块按上去。 男子一直微垂眼眸,看着郑玉薇动作,并无反应,但这刻,他面容陡然一僵,眉心紧紧蹙起,鬓发额际微微冒出细汗,显然痛极。 一直半死不活、动也不动的人,跟被人突然按了开关一样有了反应,郑玉薇知道,这肯定是疼的。 她暗暗抹了一把汗,刚才布块捂上去一刹那,她还能看见红色的皮肉在剧烈收缩,显然被药粉刺激大发了。 这药很厉害啊,她不会撒太多了吧。 看着这人眉心跳动,勉力忍痛的模样,郑玉薇觉得,这年头的公家饭实在不容易吃。 想起已经近一个月没见过面的父亲安国公,她心下颇有些戚戚然。 这药显然极好,虽然刺激很大,但药效同样不小,郑玉薇按压片刻,微微撩起手一看,血迹渗透厚布,但却不怎么继续扩大面积。 显而易见,血已基本止住了。 郑玉薇松了一口气,凭这人的顽强意志,应是死不成了吧。仅凭刚才那一个相似的眼神,她就可以判定,这人求生意志极强。 一如她上辈子无二,想到此处,郑玉薇目光微黯,只可惜上辈子她并没有等到救援到来,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血尽而死。 幸好她并非独女,家中尚有一兄,能够尽孝父母膝下。 郑玉薇忆起刻意忽略的往事,胸.腔隐隐抽痛,她微微甩头,将这些情绪抛开,继续手上活计。 她刚来时,已经告诉自己要好好地活下去了,多想无益,只能徒增伤悲。 郑玉薇尝试放开手,见血没有再度淌出,这才松手,执起短匕,低头将剩下的内袍裁成宽度合适的布条。 她手脚麻利,片刻便裁好,然后执起两块布条,小手灵活在首尾处打结,将它们连在一起。 条件简陋,只能用这个当做绷带了。 郑玉薇忙碌动作间,感觉到一道目光注视着她,她分神抬头一看,男子正定定看着自己,眸光复杂,黝黑的眼底里头暗光浮动。 “你可要好好活着,保重身体,可不能死。”郑玉薇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说道。 可不能浪费她一番心血。 经过时间沉淀,也因心内某处遗憾被变相弥补,郑玉薇的心平静下来,隐隐有些释然。 事情都已经做了,畏畏缩缩没意思,亦不能改变什么,不若干脆落落大方说话。 这人眼神刚毅,颇有正气,且看他面容,已是中年,家中肯定有妻室,她一个公府贵女,父亲是天子近臣,亦不怕他心生贪婪,会有非分之想。 男子眸光在小少女微挑的嘴角掠过,略略打量她娇美的面庞一番,耳边话意,让他心中微动。 半响,他轻轻“嗯”地答应了一声。 他声音虚弱,几近于无,但郑玉薇还是听到了,心情倒是颇佳。这人是她救的,她现在对他倒有一种农妇家大白菜的心情,他能好好活下来,倒不费她一番挣扎后决意前来。 宽布条已经结成长长一条,郑玉薇执起中间平整处,覆在刚才的厚布块上,准备再动作时,她顿了顿。 男子肩背斜倚在大石头一侧,腰部悬空,倒是不妨碍她包扎,但这个动作,在现代不算什么,但在此间,却是极为亲密的。 郑玉薇略顿片刻,想起对方看上去比自家父亲年纪还大些的面容,到底还是继续手上活计。 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差这一哆嗦。 她手执布条,俯身绕过男子健腰后方,给他伤口缠了一层又一层,两人身体虽贴近,但郑玉薇始终小心没有碰触到对方。 男子身形高大,他低头垂眸看着身前忙碌的小少女,刚才对方的犹豫他看在眼里,但她到底还是决定继续下去。 他眸光闪了闪。 一缕暗香袭上他的鼻端,不知是少女的发香还是体香,似初冬一萼早梅,悄然绽放,暗香浮动。 香气若有似无,缠绵而脱俗。 男子晃眼回神,他觉得自己大概失血太多,才会恍惚想起些有的没的。 郑玉薇手脚麻利,快速缠绕完毕,最后在布条两端末尾打了个结,这活便已大功告成。 她站起身,垂目看了眼染血的玉白小手,回去还得把手藏在袖下吧,免得吓坏了人。 郑玉薇虽未能成功拦截周文倩,但不可否认,此刻成功挽救了一个与她曾经处境无二的人,让她心情开朗起来。 她到底不是个心硬之人,哪怕全然陌生,也见不得这人活活死在面前。 男子伤口经过包扎,血已止住,他身强体健,缓了一阵,已能勉强扶着大石站起。 此地空旷,不宜久留,而那潭拓寺,也是各方势力交集,耳目众多,他出行隐秘,能不去最好不去。 男子略一思忖,便已决定,只是他体力不足,怕是难以挪动。 一事不烦二主,于是,男子赶在郑玉薇告辞前开口,“请小姐送在下一程。” 药汁乌黑,仅稍闻气味已觉异常苦涩,秦立远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他眉峰不动,面上波澜不兴。 旁边立即有仆役捧着茶盅上前,伺候他漱口,而后又上蜜饯,秦立远抬手挥退。 老管家抬头,看了眼秦立远苍白的面色,微微蹙眉,要说本来主子重伤刚醒不久,又见了位客人,早就该歇息了,但这事他确实不能隐瞒不报。 “东叔,有何事。”秦立远开口问道。 这位从小照顾他长大的老管家,秦立远很是了解,对方肯定是有事情犹豫不决,而且是关于他的。 “老奴回禀侯爷,”孟东躬身,恭敬答道。小主子对他敬重,但老管家从不自满,做足下仆本分,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太夫人与二爷听闻侯爷已醒,前来探望侯爷,现下正等在偏厅。” 姜氏跟秦二的消息其实已经滞后,秦立远今晨便已清醒。 “都是老奴不是,要不是老奴命人散了消息,太夫人跟二爷便不会前来。”老管家懊恼万分,他没想到会有客人来,如此倒是耽误主子歇息了。 中堂前院是秦立远一人的地盘,篱笆扎得极严,如果消息要捂住,是绝对不会传出,孟东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把消息散出去。 第六十三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呵,呵……” 安睡在香闺罗床上的小少女陡然惊醒, 她睁开眼,倏地坐起来, 犹在惊喘。 郑玉薇光洁饱满的白皙额际, 此时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身上的月白寝衣竟已湿透,她神色惊惶,小手紧紧捂住胸.口,里头的心脏还在激烈地跳动。 “砰砰”的心跳声异常急促,清晰地响在郑玉薇的耳边,跟它的主人一般慌乱无措。 “姑娘, ”大丫鬟良辰闻声撩起帐幔,急声问道:“姑娘可是魇着了?” 今夜睡在床前脚踏上,负责守夜的正是郑玉薇的贴身大丫鬟良辰,守夜丫鬟可不能睡死,要随时注意主子动静, 以供使唤。 床上刚有动静, 良辰便醒过来了,她伺候主子多年, 骤然听到声音大异于平常时, 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她撩起帐幔, 借着窗棂透进来的隐隐月光一看,见主子满头满脸大汗,顿时一惊。 良辰手脚利落,赶紧在床头小几上倒了杯温茶,上前伺候主子喝下,好压压惊。谁知她的手刚扶着郑玉薇后背,竟感觉掌下濡湿了一片。 自家姑娘竟是冷汗浸透寝衣,湿得像是能拧下一把水似的。 “姑娘,奴婢这就去禀告夫人,好请个大夫前来请脉。”良辰手里伺候着郑玉薇喝茶,嘴里就急急说道。 她家姑娘是国公爷跟夫人的独生爱女,二人的掌上明珠,打小金尊玉贵,万万可轻忽不得。就算如此,没有伺候好姑娘,让姑娘受惊梦靥,院里下仆一顿责备怕是少不了。 郑玉薇就着良辰的手,喝了几口温茶,心下方勉强安定了些,她一把拽住就要往外奔的丫鬟,重重喘了口气才说道:“不必如此。” “姑娘!”良辰焦急,跺了跺脚。郑玉薇拉着她的手力气很小,但她却不敢挣脱,只得连声劝说主子,“姑娘,这夜半梦魇可大可小,可万万轻忽不得啊。” 就良辰看来,自家姑娘这梦魇,事儿可不算小,还是尽早召大夫来请脉较为稳妥。 郑玉薇抬手,示意良辰噤声,她定了定神,才继续说道:“我没事,不必请大夫。” 她声音虽轻,但十分笃定。 良辰闻声急道:“姑娘,这可……” “不必多言,”郑玉薇微微蹙眉,她此刻心情焦虑,很是烦躁,哪怕良辰忠心耿耿,她亦无心与其多加分说,于是声音沉了下来,直接吩咐道:“去把次间的灯挑起来,然后退下。” “你要记住,不可惊动其他人。”郑玉薇看着良辰,神情严肃,缓缓说道。 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母亲杨氏一一仔细挑选出的,尤其是贴身大丫鬟,更是杨氏直接从身边伺候的人拨过来的,最是能干,郑玉薇当初让这些人把主子由杨氏转为她,可废了一番功夫。 郑玉薇的行为是杨氏所乐见的,收服身边的人,亦是贵女们需要学习以及掌握的一项重要技术,女儿合格了,她很欣慰。 故而,良辰心中的主子是郑玉薇而非杨氏,话音一落,良辰见她态度坚决,就不敢再劝。 “姑娘,那让奴婢伺候您换了寝衣吧。”良辰迟疑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开口请示。 听了良辰的话,郑玉薇这才恍觉,身上衣衫已经湿透,披在身上,此时正一阵阵寒意袭来,她点了点头,“嗯”地应了一声。 “你退下后,不可惊动旁人。”郑玉薇换过寝衣,身上舒服很多,心也定了些,她脸色缓和不少,但还是再次嘱咐了良辰。 “奴婢遵命。”良辰面上难掩忧色,很是担忧,但她不好再说什么,只要应声后退下,并将房门掩上,自己守在门外。 次间郑玉薇设为书房,她走到案前,铺开花笺,提笔蘸墨,将思绪稍加整理,随后凝神快速书写。 手上速度快了,字迹难免有些凌乱,但郑玉薇并不在意,她必须尽快将梦中事记录下来,以免日后淡忘。 这事太过重要,一丝一毫亦不能少记。 郑玉薇全神贯注,疾速撰写,一直到天际微微泛白,她才吁了口气,将手中笔搁下。 揉了揉发疼的腕子,郑玉薇仔细将花笺与书本校对了一遍,确认无误,才松了一口气。 在纸张上撰写完毕后,她想了想,觉得这样很是不稳妥,于是就把书架上的几本游记取出来,将信息再次抄录,伪装成批注,因此才一直折腾了大半夜。 郑玉薇神色复杂,将花笺迭起拢了拢,递到烛火之上。她看着花笺边缘被点燃,橘黄的火焰跳动。 花笺几乎燃尽,郑玉薇松手,最后一点纸张掉在地上,变为灰烬。 郑玉薇握着几本游记,有些茫然,她没想到,自己此刻竟然是活在一本书里。 她非此间中人。 一场意外,让郑玉薇几年前带着记忆来到此处,附身在一个高烧没了气息的小女孩身上。她最初惊慌恐惧,但病愈后,父慈母爱,待她如珠如宝,让以往亲情淡薄的她心安定下来。如今,她全情投入,这日子是新生,小女孩的亲人已是她的亲人。 谁料今天忽然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夜间梦里徘徊,郑玉薇惊觉,她竟身处上辈子出意外前,刚看过的一本小说上。 这是一本无比狗血的豪门虐恋爱情文,郑玉薇从前只因万分无聊,随手翻翻打发时间,没想到,她竟将要担当起文里一个最悲剧的角色,男主的原配嫡妻。她的存在,成为男女主幸福美满最大的天然障碍,于是,只能炮灰掉了。 大家闺秀,出身高贵,容貌绝美,无一分不好,却无端成为全文下场最凄惨的角色。 郑玉薇冷汗潺潺,被惊醒过来,却不得不压下惊慌,先把梦中回忆起来的剧情记下,以免日后忘却。劳碌半夜,她整理妥当,方有闲暇坐下来将事情理上一理,看日后自己究竟要何去何从。 那书,郑玉薇并没有看全,只看了一部分,通篇都是出身高门的男主,与门第不显的丧父女主苦恋,爱得个死去活来,只奈何形势比人强,男主被迫另娶,女主被迫另嫁。 然而故事并没结束,女主婚后不到一年,居然就丧夫了,并重新与男主纠缠在一起,继续苦恋。 郑玉薇当时看到这里,已是索然,打发时间的的意思都尽去。你说,你一个已婚男人,虽然身处于三妻四妾合法的古代,但为什么就跟一个寡妇无媒苟合,还生下所谓爱的结晶。 她随手翻了翻结局,果然不出所料般狗血。男主嫡妻常年被冷待,忧郁成疾,一病呜呼。然后原配所出嫡子被过继,女主登堂入室,爱的结晶由无继承权的外室子,鲤跃龙门成为继室嫡子,因为兄长被过继,他还是男主膝下唯一的子嗣。 这是何等狗血的剧情,郑玉薇鄙夷丢开手,再无聊也看不下去。 不过,还没等她找到能打发时间的物事,就遭遇了意外,一命归阴。郑玉薇本来很绝望,没想到再次醒来,竟然重获新生。 她站起身,将手里的几本游记拢了拢,仔细放好回原位。郑玉薇在此间几年,这里一切真实而合理,没有任何虚构迹象,她觉得,这地儿应是一个平行空间,用一本狗血文来形容它,实在太过肤浅。 经过大半夜时间沉淀,郑玉薇眼神沉静下来。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不论如何,她都觉得这是真实的人生,既然有幸重获新生,她就要竭力过好。 如此,方能对得起上辈子绝望频死的自己,以及这辈子疼她爱她的亲人。 现在是早上,等会午膳过后,一行人便打道回府,仆妇到来前,她院子还在收拾笼箱呢,郑玉薇便不多留了。 虽然她不用操心,但来祖母处带了一群人,外头不比家里,院子的人手就紧缺了。 好吧,其实这都是借口,她因母亲杨氏的原因,日常跟祖母相处只算中规中矩,并不热切,再加上韩氏母女二人在此,郑玉薇一点也不想留下来用午膳。 “嗯,话能说开,那便好了。”韩老太君很满意,到底是她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行事就是妥当。 老太太点点头,温声说:“那你便回去整理整理罢。”她抬头,示意身边嬷嬷送孙女出去。 目送郑玉薇出去后,韩老太君瞥一眼垂头不语的韩氏母女,不觉微蹙了蹙眉心,随后她暗叹了口气,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行事就是不稳妥。 老太太年岁大了,每每想起没落的娘家皆分外感慨,对这娘家亲人,也很是心软怜惜,她叹气后,就出言教导这母女一番。 侄女已守寡就不说了,文倩这副小家子姿态,怕若是日后女婿起来了,她亦无法当好主母之责。 到底眼界所限,行事不够大气。 不提韩老太君房里之事,郑玉薇带人返回院子,用过中午素斋后,便在丫鬟婆子伺候下行至北苑门前,登上马车。 驾车仆役手里细鞭轻轻一甩,宽敞华贵的大车辘辘前行,跟在韩老太君车后,踏上归途。 老太太年纪大了,车队行进速度并不快,午后出发,马蹄声踢踢踏踏,到了天空染上暮色,才转入安国公府门前正街。 第六十四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戏台子上开弦起鼓, 锣鼓铿锵之声骤响,戏子们粉墨登场。 客观的说,这全京城最有名的的戏班子确实不错, 戏演得极好, 花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去, 只余前头戏台子上花旦优美的唱声,待一戏唱罢,叫好声不断, 打赏不绝。 只是郑玉薇与这群娱乐项目较少的夫人小姐们不同, 她见识过更多热闹百倍的场面,加上她对戏剧的兴趣只能算一般,因此一时兴致缺缺, 只无可无不可地盯着戏台之上。 锣鼓声又起, 正跟郑玉薇兴奋聊天的郑玉蓉立即摆手,转头专注地继续盯着戏台子。 郑玉薇端起茶盏,呷了口茶,略略转头顾盼左右,但见身边的小姐妹们个个全神贯注盯着戏台, 眼睛也不带眨一下的,她无奈抿了抿粉唇, 把脑袋转了回去。 这时, 良辰捧着小茶盘, 领着几个小丫鬟上前,给诸位贵女换上新茶,她乘机小心地朝郑玉薇挤了挤眼睛。 郑玉薇心中登时大喜,她立即偏头,往花厅左后角看去,果然,某个位置上少了一人。 那地儿原来坐着周文倩。 今天一早,郑玉薇吩咐了良辰美景,让她俩安排好人手,专门负责关注周文倩。 待进入花厅听戏后,由于位置所限,簇拥在夫人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们,皆退到花厅边缘,以免阻挡了主子们的视线,于是,郑玉薇干脆吩咐良辰,让其重点盯梢去了。 哪怕周文倩一直致力于打入京城顶阶贵女圈子,但事实哪能那般容易,这些大家贵女们个个出身拔尖,就算不会鄙夷出身低微者,也看不上明显尖着脑袋往里头钻的她。 之前,郑玉薇碍于祖母吩咐,只能一直带着她,小姐妹们也猜到,于是干脆无视了周文倩。今天韩老太君不得空,杨氏又对其心生膈应,郑玉薇就顺利把她给甩了。 于是,周文倩便坐到后头去了。 郑玉薇把脑袋转回来,视线投向良辰,良辰的下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 郑玉薇的心跳得有些快,她之前在韩老太君面前,将桃林之事轻轻放过,目的就是为了以后。 如今网已经撒了,该提起来看看有没有捕上鱼。 郑玉薇定了定神,附着堂妹的耳朵,告诉她自己要更衣去了。 更衣,只是一个文雅的说法,意思其实就是上厕所,她们茶喝了不少,更衣也再正常不过,专注盯着戏台子的郑玉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郑玉薇轻呼了一口气,被良辰搀扶着站起,莲步轻移往外头行去。 出了花厅,郑玉薇并没前往更衣的屋子,而是脚下一转,直接拐进花厅左侧的抄手游廊。 “事情如何了?”郑玉薇侧头问良辰。 “禀姑娘,”良辰的声音有些隐隐的兴奋,她迫不及待地说道:“美景已经带人悄悄尾随,咱们跟上去即可。” 虽不知道周文倩意欲何为,但这般鬼鬼祟祟总不会是做好事儿去。自从韩氏母女进京后,主子高度关注这两人,院子里一干下仆也随指挥而动,如今终于卓见成效了。 “很好,那咱们就跟上去,看看她要出啥幺蛾子。”郑玉薇很满意,示意良辰带路,一群人沿着抄手游廊而上。 郑玉薇能猜到周文倩想干啥,因为自从那次她告状后,母亲杨氏对其十分不喜,玉梨院以及各个府门的门禁更紧了数分,周文倩想要跟原文一样,继续与秦二鸿雁传情的话,难度估计要高得多,这样的的情况下,周文倩应该会抓紧这次机会,跟秦二见上一面,好互诉衷情。 她不记得原文里有没有这一段,但根据现实猜测,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只要周文倩一日住在安国公府里,想要出门去会情郎,那会很难很难。 郑玉薇这回既要纵容两人相会,好抓住秦二的小辫子,然后顺利把他踢出婚配对象名单之外;还要注意把握事态发展,把这事捂紧,不能让外人知道。 毕竟,整个京城的上层人家,今天基本都来给韩老太君贺寿了,要是那两人幽会时,一不小心被人碰上,那事情就闹大发了。 一行人疾步而行,良辰引着郑玉薇,沿着蜿蜒曲折的廊道,拐进花园旁的一个小院子里。 一个身穿白底青色撒花衣裙的小丫鬟正等在厢房门前,一见到郑玉薇等人身影,眼睛立时一亮,她撒脚丫奔过来,先给主子请了安,随后就急不迫待地说了开来。 小丫鬟不过十岁上下,却十分聪明伶俐,口齿分外清晰,小嘴巴拉巴拉,便把事情交代了个分明。 原来良辰美景带人悄悄尾随周文倩主仆,窥见两人进了厢房,随后良辰返回报告郑玉薇,而美景待在原地。 不久后,周文倩已换了一身类似丫鬟服饰的襦裙,主仆两人出了厢房,快步往外头去了。 美景留下小丫鬟负责报信,她领着人继续跟上去。 郑玉薇闻言心中大喜,周文倩果然不负她望啊,这肯定是要偷出前院,与秦二幽会去了。 今日适逢大宴,安国公府宾客云集,高门府邸对于这些事情很有经验,因此通联前后院的每个内门,都有不少人守着,慎防宾客们无意走错地方,引发不美之事。 门禁很严,守门的人对男宾尤为关注,秦二想偷入内院,这不可能,因此两人想见面,就得周文倩想法子了。 郑玉薇让人进了厢房,先把周文倩换下的衣物翻出来,准备作为呈堂证物。 她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没有马上让人通知母亲,万一杨氏动作太快,在周文倩与秦二相见前将两人截住,那就麻烦了。 毕竟,郑玉薇的终极目标其实是秦二,周文倩只是顺带的而已。 顿了顿后,郑玉薇吩咐婆子把衣物收好,转身出了院门。 一个小丫鬟远远奔来,迎上她们一行人。 这是美景打发回来的人,郑玉薇一挥手,让小丫鬟在前头引路,她们快速在后头跟上。 不提追踪而来的郑玉薇,光说这周文倩,她确实与郑玉薇猜测得一般无二,此刻正领着贴身丫鬟翠儿往外院而去。 她与秦二在书信中相约,两人在外院见面。 周文倩一头乌黑的秀发梳了个双环髻,只戴了些许头普通的头饰,身穿撒花白底青绸襦裙,脚下一双同色绣鞋,上头仅绣了几朵小小黄花。 这一身打扮,虽骤眼瞥过去跟翠儿颇为相似,但仔细看着还是很精致的,要周文倩真打扮得跟个丫鬟似去见秦二,她是不愿的。 且之前,韩氏向小韩氏身边的婆子打探过,要从主子们走的仪门过去,哪怕真办成丫鬟,那也是不成的,因为那些守门婆子对进出丫鬟十分谨慎,生面孔绝对混不过去。 母女商量一番,只能从下仆走的小角门打主意了。那地儿主子是不屑走的,门又窄小,防卫力道大大减弱,要浑水摸鱼,只能从这处想办法。 走到翠儿提前打探好的小角门,主仆躲在角落处,周文倩探头一看,两个肥硕的婆子一身锭蓝色簇新衣衫,一左一右坐在窄小的角门边上,那门洞偶有丫鬟媳妇子进出。 周文倩挑剔地扫了眼前方,那窄小门洞不过仅容两人并行而过,相较起主子走的仪门来说,左近环境很是简陋,她蹙了蹙眉,眼中掠过一丝不喜。 她侧头瞥了丫鬟翠儿一眼,翠儿会意起身,往前面行去。 周文倩微微垂头,跟在翠儿几丈之后。 眨眼功夫,翠儿已行至角门前不远,她无意中一回头,突然捂嘴惊呼:“啊,银子!” 翠儿惊诧,偏头往闻声望过来的两个婆子道:“妈妈,是你们丢的银子吗?”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站了起来,往这边行过来,“丫头,在哪呢?妈妈看看。” 翠儿领着婆子走几步,指着廊下阶梯角落处,说道:“妈妈,就在那。”她一偏头,再次惊呼,“那边也有。” 翠儿正是从这个方向而来,她紧走几步,顺着廊下小花树丛走了几步,“这也有呢?谁丢了那么多银子,怕是几年月钱都不止。” 跟着在翠儿身后的婆子连连俯身,坐在角门旁的另一个婆子见状坐不住了,她们不是主子跟前的得用仆役,哪怕国公府月钱不错,她亦不过每月八百钱。 那婆子犹豫片刻,瞥一眼正抬步往翠儿方向而去的周文倩,再扫视了冷清的角门左右,她倏地站起,急步抢先奔去。 周文倩的嘴角立即微微勾起,就算国公府的下仆,也抵不过银钱攻势吧,她立即站定,脚下一转,闪身几步出了角门,顺利进入外院范围。 廊道尽头,郑玉薇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一幕,她片刻前顺利与美景汇合,已经站了好一会了,刚好远远地将这一场戏剧收入眼底。 她觉得这戏比刚才旦角们的表演还要精彩。 等了片刻,估摸着周文倩已不可能听到动静了,郑玉薇对良辰美景点了点头。 第六十五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秦立远朝堂打混多年, 面子功夫早已炉火纯青, 脸色不显半分端倪。 他落座于韩老太君右下手一溜高椅的首座, 微微侧头面向上首,眼角余光却正好将大围屏纳入其中。 郑家女眷跟其不甚相熟, 加之秦立远持重沉着,威仪赫赫,因此尽管他表情温和, 但亦只韩老太君与杨氏跟他寒暄几句后,堂上的话题便转了开来, 宣平侯府主要由姜氏秦二说话。 此举其实正合他意。 秦立远极其自然地偏头, 将视线投向那扇屏风之上, 只是哪怕他目力过人,亦无法看透这黄中透红的木质大屏风。 他也不以为意, 只仔细端详着映透在槅心上的纤细人影。 上首位置处的两抹倩影忽然凑在一起, 几声极轻的女孩子笑声从屏风后传来。 秦立远耳尖微微一动,他偏首, 正欲仔细倾听, 只是很可惜,那凑在一起的影子片刻后便分开, 笑声亦停歇下来。 那笑声很小很轻, 秦立远其实并没有听得太清楚, 只不过, 他那向来紧抿的薄唇,却不自觉略略放松了些。 堂上的女人们谈笑一番后,又有仆妇来禀报,成国公府一行人已进府门,正往世安堂而来。 秦立远闻言站起,携秦二告离,往前院而去。 两人是男客,后院稍留即可,此处到底不是久待之地。 迈开大步往房门方向而去,秦立远最后扫了一眼大围屏,随后跨出屋门。 跨出门帘之外,两名家人正立在房外垂首等着,要为二人在前头引路。 秦立远叫起请安的仆妇,让她们在前头带路,他无意中一回头,却发现二弟秦立轩偏头看向门帘缝隙处。 他居高临下,清晰地看见了兄弟眼中的恋恋不舍,直到门帘子彻底落下,秦二才勉强收回了目光。 秦立远下颏立时绷紧,黝黑的眼底无端暗沉了数分,只不过,片刻后,他目光中却闪过一丝了然。 他眼睑微垂,心中一动。 “好了,我们到前院去吧。”不过转瞬间,秦立远眸中已不现半分波澜,他轻启薄唇,对兄弟说道。 话罢,他领着秦二,大踏步往外而去。 再说后院那头,杨氏正领着女儿在女客之间寒暄着,一个身穿翠绿色比甲的丫鬟上前禀道:“回禀夫人,宣平侯府太夫人嘱奴婢说,想与夫人叙叙话呢。” “瞧瞧我这记性,刚才她说很久不见,想与我说些话,我都给忘了。”杨氏眼神闪了闪,挥退丫鬟后,随即轻拍额头,十分懊恼说道:“都忙昏头了,忘了跟老姐妹们叙叙话。” “大嫂带薇儿转转去吧,这里我先支应着即可。”小韩氏笑语吟吟,马上接过话头,她与杨氏各自领着女儿周旋在女客间,闻听丫鬟禀报后立即附和。 小韩氏不知杨氏心思,但可以猜到姜氏所为何事,且不论妯娌间感情究竟如何,在外时,她们都会不约而同维护安国公府门楣。 女儿家名声贵重,议亲之事不宜多,通常一两次便会定下。 当然,这些是表象,谁家嫁女儿不是仔细估摸一番,把适龄的未婚男子都给扒拉一遍后,才选出个条件最好的。只是,默认规则却不足为外人道,只能隐晦进行,过程仅少许人能得知,通常浮出水面时,亲事也就定下来了。 三人成虎,闺阁千金因此扬名并非好事。 就譬如之前郑玉薇跟秦二,虽说两家在周文倩事前,双方皆有了默契,基本等秦二出孝就能定亲了,但那也不过是杨氏与姜氏彼此暗示一番,大家意领神会罢了。 期间两家皆是一些模棱两可的话,甚至连一句明确的答复都没有,就算最后事情不成,彼此亦无半分把柄。 这是要维护两家孩子的名声,特别是女家一方小姐的闺誉,在这个重视女子声誉的时代,谁也不敢拿自家女儿来冒险。 小韩氏此刻明知姜氏这是想见准儿媳了,但她与杨氏随意说了两句,就很自然给这事披上杨氏要见老姐妹的外衣。 杨氏答应一声,面色自然地与宾客笑语几句,随即微笑招呼女儿往屋子右侧而去。 招待女宾所用的大堂屋一整排全部打通,只用多宝格稍稍隔开,上头放写瓷器古董摆设,其实就是一个相联的整体空间。 这大厅是安国公府光邀宾客时,于戏宴开始之前,专用于招待女宾的地方,女宾给韩老太君拜寿后,便会被引至此处。 这厅堂昨日已提前放置了许多锦墩高椅,让女客们可以一边轻松喝茶聊天,一边继续等待别的客人到来。 杨氏带着郑玉薇,一路与好些关系不错的夫人交谈叙话,走走停停,最后才来到里头。 大堂屋最里头的隔间,相较起其他处是最为安静的。杨氏领着郑玉薇转进去后,先与里头的女客寒暄几句,然后才往姜氏那边走去。 “芷兰,我忙昏头了。”杨氏笑语吟吟,落坐在大方高几另一边的高椅上,抬手扶了扶额,说道:“都忘了你说想跟我叙话。” “老太太六十大寿,这多大的事,你忙就对了。”姜氏轻笑,侧头看着杨氏笑道:“你这当儿媳妇的,还想偷懒不成。” 两人声音不小,这老姐妹间的叙旧笑语,让旁边的宾客也笑了起来。 “这当然不成,我可得好好忙活着。”杨氏摇头失笑,“好了,我说不过你。” “看把给你累的,快趁机歇口气吧。”姜氏笑道,她随即眼睛一转,看向立与杨氏身后的郑玉薇,有些惊叹道:“这是薇儿吧?都这般大了,这两年长高了不少,都成大姑娘了。” “可不是,今年十四了,明年可要及笄。”杨氏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茶,呷了一口,接着说:“这不是乘着这次她祖母大寿,让她跟着,也好学上一些。” “好标致的孩子,”姜氏啧啧惊叹,然后牵过郑玉薇的小手,把她拉上跟前,将腕上一只翠绿欲滴的镯子撸下,笑着给她戴上,拍拍她的手,对杨氏笑道:“我没有女儿,可羡慕坏了。” 这话并非随意夸奖,郑玉薇极美,虽年纪尚幼,含苞待放未完全长开,却已是倾城之色渐现,今日适逢祖母寿宴,她盛装一番,更是风姿无限,美不胜收。 郑玉薇垂头,看了眼姜氏给她套的镯子,再偏头看了看母亲。两人“初次”见面,这就是见面礼了,但其实,她无奈之下,也见过姜氏好几次,真正的见面礼早就收过了。 话说,听见母亲与姜氏的对话,看着两人的神情姿态,郑玉薇深刻觉得,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普通后宅贵妇人,她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光是这配合得天衣无缝的老姐妹叙旧,就很有高度,两人完全没有经过彩排,言行举止却极其自然,让身边一众女宾觉得再平常不过。 要不是郑玉薇知道真相,反应估计也跟她们是一般无二。 “这位是宣平侯府秦太夫人,”杨氏微笑给女儿介绍道:“既是给你的见面礼,你就收着吧。” 杨氏笑意不减,不过是个“见面礼”罢了。 郑玉薇当然懂,只不过“陌生人”给的礼物,她循例要得到母亲的同意才能收下。 姜氏放开郑玉薇的手,她顺势给姜氏福了福身,然后退回母亲身侧。 “你去寻小姐妹们玩耍吧。”杨氏爱怜地看着女儿,今天跟着自己半天也累了吧,她笑道:“等会就开戏了,你跟小姐妹们看戏去,今天跟着娘可闷坏了吧。” “我不闷的,娘。”郑玉薇笑着摇头,然后接着对杨氏说:“那我找妹妹去了。” “去吧。”杨氏目送女儿转过多宝格,离开隔间,才回过头笑着对姜氏笑道:“谁让你光生了儿子,不多生个女儿,羡慕坏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可会馋人了。”姜氏温婉的笑意扩大,嗔道:“那我干脆把你女儿夺回家,给我当女儿养算了。” 姜氏以丝帕掩唇,咯咯笑着。 若郑玉薇嫁入宣平侯府,那也是要叫她一声娘的,姜氏唇畔笑意加深,保养良好的眼角泛上了细碎的纹路。 “你想得美。”杨氏假意啐了一口,笑着回道:“我膝下就一儿一女,不论哪个都是心尖子,你想夺我命根子那可是不成的。” 两人笑语一番后,又有一个青衣丫鬟上前禀报说,戏班子已准备妥当了,杨氏方站起来,笑盈盈招呼女宾们去花厅听戏。 杨氏招呼姜氏一同过去,姜氏笑着表示不热衷看戏,等会再去无妨,于是,杨氏与女宾们呼啦啦地离开了,隔间就剩姜氏一人。 姜氏眼眸里溢满的笑意渐渐散去,扬起的唇角放平下来,她垂下眼帘,端起几上的白底青花茶盏,呷了一口。 缓缓将茶盏放回方几上,姜氏抬眼,她向来眼神柔和的眸子此刻染上了一丝阴霾。 刚才杨氏一句笑语,无端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轩儿的婚事要出变故了? 难道杨氏突然间不乐意了? 姜氏先定了定神,压下心底这些不好的念头,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当不得真,先前一直好好的,这无缘无故的怎会如此。 应是自己想太多了。 姜氏稍坐片刻,锣鼓声已起,她站了起来,在丫鬟的伺候下往花厅缓步徐行而去。 温婉的微笑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只不过,心底那一丝阴影却已挥之不去。 六十年为一甲子,人若活到了六十,那么这一年寿辰,则刚好与他出生时的天干地支一般无二。 因此,六十大寿在古人眼里,意义显得尤为重大。 韩老太君这六十大寿,恰逢老皇帝龙体大安,京城上下一扫之前凝重,气氛松乏,愈发热闹喜庆起来。 郑明成夫妻对此事极为重视,早在半个月前,杨氏便让家人到京郊寺院布舍米粮,以及在城北城南多处施粥赠衣,籍此为老太太祈福祈寿。 安国公郑明成是今上心腹重臣,他的老母亲过大寿,整个京城闻风而动,除了皇子们需要避嫌,只命人送上贺礼外,余下者只要有资格上门贺喜的,皆做好准备,早早上门恭贺。 第六十六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而就算没接到请帖者, 有些门路的, 能掰上点关系的, 都使家人登门随上喜礼。 天不过刚明,安国公府门前正街,便已车水马龙,人潮攘攘熙熙。 外院之事, 自有男人们处理,而持请帖上门,有资格进入内院的女客们,皆不会这么早出现。 不过,国公府女主人, 掌家的杨氏, 却是一刻也停不下来, 正日子不过寅正时分,她便早早起了身, 开始打点一干事宜。 开启库房,取出宴席要用的盘盏碗碟;检查整理昨日布置, 看是否有所纰漏;还要查看早已订好的菜品, 材料是否准备妥当, 耗时长的菜式能否及时上宴;等等不一而足。这些林林总总的事务, 虽然无需杨氏亲力亲为, 但这都必须由她亲自坐镇, 命妥帖之人办好同时,还需应对不少突发状况。 这回寿宴,是不能出一丝纰漏的。 郑玉薇亦早早起身,跟随在母亲身边,一边帮助杨氏处理小事,一边观摩该如何快速处理突然状况。 这类超大型宴席,即便是如安国公府一般的高大门庭,亦不会时时举办,如今郑玉薇在及笄前恰逢其会,杨氏当然要将女儿带在身边,好好教导一番。 理论上已经了解很多,但到底与实际操作不可同日而语,机会难逢,郑玉薇抖擞精神,仔细留心学习。 从天未亮的寅正,一直忙碌到天大亮很久后,杨氏终于将晨间诸事理得差不多,她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茶,抿了一口,随后瞥一眼厅旁的滴漏,她放下茶盏,拉过女儿的小手,柔声问道:“薇儿可困乏?” 杨氏抬手轻抚爱女鬓发,目露关切。 一双儿女是杨氏的心尖子,特别是女儿,五年前一场大病,让其一度垂危,可吓坏了她夫妻二人,这几年小心调养之余,她从不让女儿太早起,以免小孩子家走了觉,身体会吃亏。 当年大夫说,郑玉薇身子骨还在长,只要妥善照顾调养一段时日,便无任何妨碍。 这话听在心疼爱女的父母耳朵里,这一段时日自然是无限期延长。 “娘,我不困呢?”郑玉薇搂着母亲胳膊,撒娇摇了摇。 这是实话,郑玉薇身体早养好了,年轻精力旺盛,早起对她没多大影响,不过,杨氏年纪不小了,怕是会累。 “那娘累么?”郑玉薇抬头问母亲。 “娘不累,”杨氏微笑摇头,其实,操劳多日,她是有些疲惫,但她不想女儿忧虑,再抚了抚爱女鬓发后,她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咱娘俩更衣给你祖母拜寿去,等会儿客人该上门了。” 郑玉薇点头,母女携手返回屋内,更衣梳洗后,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前往世安堂。 大户人家拜寿也有讲究,都是主家后辈在客人登门前,先行给老人拜寿,一来因为他们与过寿老人关系更亲近,二来方便继续忙碌以及接待客人。 办一场大宴,主家要提前准备的实在太多,且宴席上还会有不少事情需要及时调度,可谓劳心劳力。 因此杨氏携女踏进世安堂时,此时不过晨初时分。 春日的暖阳刺破淡薄如纱的白云,金色的晨光穿过枝头,越过树梢,披撒在安国公府的房檐屋顶上,为披红挂彩的偌大府邸增添更多喜意。 世安堂乃至国公府上下仆役皆一身新衣,精神奕奕,各就各位,来往井然有序又面带喜色。 安国公府的主子们齐聚世安堂,女眷们避至偏厅,男人们则先进正堂给老太太拜寿。 郑玉薇跟在母亲身边,在偏厅里头坐了约摸一刻钟,男人们便退出世安堂,往前院去准备迎接登门的客人。 杨氏听罢丫鬟通禀,笑着站起来,说道:“好了,咱们给老太太拜寿去吧。” 话毕,她挽着女儿的手,领头往外头行去。 拜寿的队形也有讲究,不能一窝蜂给冲进去的。杨氏在正堂前庭院站定,她是国公夫人,老太太的大儿媳妇,自然当仁不让站在最前列。 郑玉薇放开母亲的手,退后两步,站在其身后位置。 二婶小韩氏拉开些距离,稍退半步,站在杨氏左侧;安国公府人口不算多,让客居的韩氏占了便宜,站在杨氏右侧。而郑玉薇左右则是堂妹郑玉蓉跟周文倩,再后面,则是二叔的两个年幼庶女,她们平时不怎么见人,现在则各跟两位姐姐身后。 郑玉薇跟堂妹们打过招呼,周文倩则有意无意给忽略过去了,她看到这人实在有点烦。 丫鬟打起门帘子,杨氏领着众女进门,铺着暗红驼绒毡毯的地面上早已放好了蒲团,郑玉薇随大伙儿跪下磕头,给祖母拜寿。 韩老太君今日身穿一身深红色寿纹锦缎袍服,额间勒着珠玉穿缀的绒面眉勒子,上头嵌有一颗椭圆型祖母绿翡翠,翠色均匀细腻,浓郁欲滴。 老太太通身富贵,鬓发如银,精神奕奕,端端正正坐在上首,连声说道:“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快起来罢。” 众人落座,今天老太太过大寿,自然没有人不识相,大家都捡些好话,在韩老太君面前凑趣。 韩老太君人逢喜事精神爽,堂上气氛热烈,她亦很是欢喜,乐呵呵笑语不断。 不多时,就有宾客临门。 有仆妇进屋禀报,宣平候府秦侯爷、姜太夫人、秦二爷已进府门,正往世安堂来,欲给老太太贺寿。 韩老太君点头,她虽早不管事,但杨氏之前看上秦二,她是了然于心的,也知道事情似乎差不多了。 也是如此,刚刚出孝没两天的秦家,才会头一个上门。 韩老太君想着既然这样,兼郑秦两家又有七转八回的转折亲,那姑娘们就无需回避了吧。 老太太刚要开口,杨氏立时眉心一跳,她当即开口笑道:“母亲,儿媳让姑娘们回避吧,以免冲撞了。” 韩老太君闻言讶异,这,大儿媳这是没看上秦二了?先前不是说,等秦家出孝就能把事情定下吗? 老太太抬起有些耷拉的眼皮子,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眼笑语晏晏的杨氏,以及旁边微笑不语的大孙女,她随即收回目光,神色不变,点头附和道:“确实应该如此,先让孩子们回避吧。” 韩老太君猜测虽不中,但也不远矣。事关唯一掌上明珠的终身,那回之后,郑明成夫妇派出心腹家人,明查暗访一番,得到确切消息,周文倩那天确实领着丫鬟往后山桃林去了。 周文倩一个闺阁小姐,最后撇下丫鬟,独身也要赶往权贵子弟扎堆的桃林南坳,所为何事,杨氏夫妻轻易便能猜透,他们嗤之以鼻之余,作为被投奔人家的主人,也很是不喜。 不过,因为顾忌着老太太,同时周文倩的行为亦没被人知悉,而杨氏因要准备婆母大寿又繁忙,没能腾出手来,所以就暂时没有理会她。 只是由于事关重大,周文倩还算谨慎,因此除了尾随其后的“人证”美景之外,安国公夫妇未能从其他途径得知桃林中事。 但这也并不妨碍夫妻两人对秦二心生膈应。 可以说,郑玉薇的目标已达到了一半,只要找到机会再使上一把劲,她摆脱秦二这个终极目标就能彻底实现了。 秦二重新进入考察期,这种情况下,让自己快及笄的宝贝女儿与他见面,杨氏自然是不乐意的。 说是表兄,其实也就是个曲折沾边的转折亲戚罢了,较真起来,秦二还是个外男。 “好了,有客人要给祖母拜寿了,你们先避上一避罢。”杨氏侧身,扫了几个未出阁的女孩子一样,目光在周文倩身上顿了顿,随即收回,看着身侧的女儿说道。 “是,母亲。”郑玉薇站起福身,然后在良辰美景的搀扶下,往正堂左侧的大屏风后行去。 在场的其他女孩,包括郑二叔两个垂髫之龄的庶女,皆跟随郑玉薇一起行动。 周文倩垂目福身,掩住眸中所有思绪,面色如常,也随众表姐妹一同退到屏风后。 她莲步轻移,弱柳扶风如平时一般无二,只垂落在身侧的宽大衣袖掩藏下,那倏地攒紧的拳头,才能将周文倩方才骤然惊喜,又立即失落的心情诉说一二。 她终于能跟他再次见面了,只可惜,两人中间却硬生生要插.上一扇屏风。 自来婆媳是冤家,她的母亲安国公夫人,与她的祖母关系其实并不太和谐,郑玉薇言行稍有不慎,很容易便成为母亲被祖母挑刺的缘由,因此她每天早上,都必须格外谨慎。 本朝延续旧朝例,以孝治天下,因此,请安依旧是后宅重要活动之首。这费时极长,又沉闷无聊的请安,实在让郑玉薇十分向往屋外明媚的春光。 不过,她依旧不得不留在屋里,听着长辈们打着机锋。 “既然如此,你就多多费心吧。”上首韩老太君神色淡淡,眼帘微垂,说道:“我年纪大了,就不多劳神了。” “儿媳不敢烦扰母亲,这些许小事,本就该儿媳操劳。”国公夫人杨氏唇角带笑,一派温婉,对婆母的不喜视而不见,语气十分恭敬地回话。 第六十七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绕出北苑,脚下的路不比园子里头, 愈发凹凸不平,而且有不少碎石子在青石小道上。 郑玉薇脚下仅穿了一双轻薄稠鞋, 这类室内榻上专用的鞋子,鞋底仅有一层绸布,比绣花鞋要轻薄多了,她急切之下没有换鞋,现在可以说算是直接踩在碎石子上。 本朝不盛行三寸金莲,但大家闺秀的脚几乎都是不怎么走路的,最多就闲暇时逛逛花园子罢了,郑玉薇一双玉足细皮嫩肉,尖锐的石子儿扎在上头, 可谓刺痛至极。 走了一段,脚下疼痛难忍, 饶是如此, 郑玉薇亦不敢稍停, 只盼望在周文倩抵达桃花林南坳据点前,能够及时截住她。 主仆二人一路急赶, 穿过北苑边上的青石小道, 踏上后山土道, 又走了一截子, 仍然没有赶上周文倩。 土路渐渐狭窄, 这地儿人烟渐少,草木茂盛起来,郑玉薇低头,这浮土满布的土道上,有一些零星的淡淡脚印子。 来这里以后,郑玉薇每年都会到这潭拓寺北苑转几圈,据她偶然所知,通往后山桃林的路,就仅有一条。 她面色沉沉,周文倩肯定是赶到前面去了。 郑玉薇抬头眺望远处,那边山头一片绯粉,花树漫山遍野,极为美丽,但却与她此刻心情正正相反。 她在回头望了后边的宏伟寺院一眼,停下了脚步。 潭拓寺附近也有武僧巡逻,虽然他们对勋贵们的大小事一律视而不见,但要是有危及香客安全的事发生,武僧们还是会管的。 这也是郑玉薇敢带着一个女婢出门,甚至离开北苑的原因。 这个距离足够远了,不知是否出了武僧巡逻范围,郑玉薇凝眉。 安国公府的名誉固然重要,但在郑玉薇以及父母亲人眼里,想必是她的安全更为重要。 郑玉薇抬头,羊肠小道在前头出现了一个大拐弯,由于草木茂盛,她无法看见弯道后的情景。 观弯道方向,拐过去就已直通南坳方向。 郑玉薇垂头望了眼土路上新鲜的脚印子,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抬脚往前,到那拐角眺望一番,如果看不见周文倩踪影的话,那就以安全为上,打道回府。 那弯位很近,主仆二人走了不足二十步,就到了地方。 郑玉薇刚转过拐角,微微侧头,立时便看见前方不过百步远近,有一个身穿浅碧色衫裙的娉婷少女,领着一个小丫鬟,提着裙摆婀娜前行。 这羊肠小道尘土飞扬,她明显不想弄脏衣物,小心翼翼地微提着衣裙缓缓往前挪动。 这少女正正是周文倩。 郑玉薇牙关紧咬,怒火中烧,她足下急奔,提气喝了一声:“周文倩,你这是欲往何处?” 前方周文倩闻声一惊,与贴身丫鬟转过身来,正正好对上郑玉薇,此时双方所距不过十来步距离。 “你今天所做之事,可对得住收容你们母女的安国公府?可对得住一心为你谋划的老太太?” 郑玉薇气极,她此刻对周文倩深恶痛绝,自家好心收留了这母女,没想到对方一点没将这好处放在心上,一到要紧时刻,就用她家女儿名声当了垫脚石。 她与韩氏母女隔了一层不错,但堂妹郑玉蓉可是小韩氏唯一的骨血,一生心血所寄,这母女当真是无情无义。 二房本就不承爵,只是老太太还在,居住在府里罢了,待老太太百年后,二房就会分出国公府,成为旁支,因此郑玉蓉虽是安国公府二姑娘,但身份含金量与郑玉薇差了不止一筹。 郑玉蓉今年十二,小韩氏年后已开始为女儿物事婚配对象,但偏她身份高不成低不就,比郑玉薇要难多了。 小韩氏自是不肯低就,奈何形势比人强,杨氏殚精竭虑,也不过扒拉出一个秦二,她又能如何。 虽离郑玉蓉及笄还有近三年时间,但一说起这事,二婶小韩氏就眉心紧蹙。 作为至亲的周文倩母女,谋划前可有想过小韩氏及郑玉蓉。 郑玉薇双目如冰,冷冷地盯着面前的周文倩。 郑玉薇话音未落,周文倩便攒紧了双拳,“收容”、“老太太谋划”这些词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虽然这些都是事实,但周文倩母女并不想承认。 她们母女确实投奔安国公府没错,但“收容”这一并不含蓄的说辞,依然让周文倩愤怒难抑。 她母女二人投奔国公府,自有长辈主持,郑玉薇一个小辈姑娘,竟说出这话来侮辱于她。 而老太太的谋划就更是好笑不过了,堂堂国公府肯出面,什么人家找不到,怎就只能在穷酸小官堆里寻人?而最让人不齿的,就是对方那副为你考量的嘴脸。 周文倩自认人品才情优秀,只吃亏在父亡家世不显,偏无人真心为自己思虑,她想要有个好前程,现在怎能不拼上一把? 难道要等来日嫁了个进士小官,再来看这国公府嫡小姐的嘴脸吗? 她双目陡然一厉,银牙咬得咯咯作响,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扎进掌心,刺痛传来,这才唤回周文倩的理智。 现在绝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在安国公府待了一段时日,安国公夫妇视郑玉薇为掌珠的事,周文倩不可能不知道。 她很需要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 “大表妹,你是否误会了,”周文倩收敛气势,扬唇柔柔一笑,看着郑玉薇笑道:“我昨日听闻这后山桃林盛名,征得母亲同意,这才准备今日前往一赏。” “不知大表妹何出此言?”周文倩表情温柔而包容,微笑睨着郑玉薇,像是姐姐包容不懂事的小妹妹。 郑玉薇闻言挑眉,嗤笑一声,这周文倩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果然深厚,她随即打量了对方两眼。 周文倩鬓插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一袭浅碧色曳地望仙裙,外罩同色烟罗纱衣,裙摆袖口皆绣上精致的暗纹,浑身上下打扮简单雅致,但其衣着却不经意间透出精雕细琢。 郑玉薇冷笑一声,并不答话,穿成这样,跑去权贵子弟出没的地方,只为赏花? 郑玉薇目光中蕴含的意思并不难懂,周文倩立时明白了,她脸色阴了一瞬,有种被人生生刮下脸皮的愤怒感。 这些个勋贵千金,公候掌珠,自出生起便无忧无虑,事无巨细皆有长辈做主谋划好,她们无需费神,便能享受被人仰望的一切。 她们命好,但凭什么指责自己。 周文倩笑容一敛,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可不能再耽搁,她淡淡对郑玉薇说:“天色不早了,我答应母亲早些回去,就不与表妹多言了。” 说罢,她瞥了身边的丫鬟翠儿一眼,直接转身,继续往桃林而去。 这回,周文倩的脚步加快许多,连扬起些许黄土也不甚在意,提着裙摆匆匆往前而去。 而那丫鬟翠儿,却立在小道中间,一声不吭站在原地面向两人。 周文倩一言不合竟跑路的行为,实在让郑玉薇错愕又气愤,她追到这份上,怎肯空手而归? 于是主仆二人气愤举步,欲快速追上前去,把周文倩截下回来。 谁知那那丫鬟翠儿却张臂阻拦,挡住了小道。土路其实不大,这丫鬟把它拦了个严实。 “滚!”郑玉薇怒极,娇喝了一声,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丫鬟,住在安国公府屋檐下,竟敢阻拦她。 翠儿低头,虽不敢直视郑玉薇,但她却没有退却分毫,不言不语地挡在前头。 偏这丫鬟看似瘦弱,力气却极大,一人就成功拦住了郑玉薇主仆二人。 这也是周文倩把翠儿带上的原因,她怕被人堵截,带上这丫鬟可以应急,如今果然是用上了。 郑玉薇伸出手推了两把,丫鬟纹丝不动,一夫当关拦在窄小的道路上,而道旁人高的茅草长势极茂盛,她绕不过去,且身为主子,她亦不好上前与个下仆纠缠推搡,只得退后两步,眼睁睁看着周文倩走远。 最后,被推到道旁的美景从草丛里摸出一块石头,这才把力气奇大的翠儿放倒。 只是时机稍纵即逝,被耽搁的时间并不短,她们已很难赶上周文倩了。 既然无法赶上,那便如此罢。 郑玉薇虽心下沉凝,很是不甘,但到底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不愿冒险再接着往前去。 “罢了,美景,咱们回去吧。”郑玉薇吁了一口气,微蹙眉心说道。 郑玉薇权衡一番,最后还是点头,“美景,这事宜早不宜迟,你马上出发吧。” “我自己回去无碍的。”郑玉薇抬起头,对美景说道:“你亦要小心。” 美景当即领命,急步往前面赶了上去。 郑玉薇站在原地,目送美景背影远走,她已经竭力而为,要是最终还是被波及,那就算命中注定吧。 她好歹是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就算届时婚配对象降一个等级,也不会差到哪去。 只要不给那对真爱鸳鸯当炮灰,就是好的。 无计可施之下,郑玉薇只得这般安慰自己一番。 “嘶!”郑玉薇刚举步,想要返回,脚下便一阵钻心疼意传来,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低头抬脚一看,薄绸鞋底沾满黄土,连裙摆都有一些,不过好在,后头都是土路,石子儿不多,鞋底虽脏但没染血,估计回去擦点药就会好。 郑玉薇放下脚,好吧,现在只能忍着疼走回去了。 她忍疼慢慢地往回挪,走了约一刻钟,已经接近北苑,郑玉薇抬头便可远远望见前方寺庙宏伟的建筑。 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蓦然,左侧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响,声音不大,但也不小,最起码让郑玉薇清楚听见了。 郑玉薇动作倏地一僵,她心下一凝,接着便狂跳起来,“砰砰”地心跳声,仿佛是重重地响在耳边。 她屏气凝神,缓缓侧头,往声响处望去。 道旁茅草后方,还有一丛在轻轻晃动。 郑玉薇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住前方,她抿了抿嘴唇,这,不会是有什么野兽吧。 但随即,她立即否认了这个猜测。 这潭拓寺不说前朝,单单本朝以来,便繁荣鼎盛了近二百年,野兽都是趋吉避凶,喜欢远离人群繁衍的,这么长时间下来,其实留下来的不过偶有些无害飞禽小兽罢了。 就譬如后世那些人来往的大型公园。 果然,草丛微微摇晃了一阵,便再无动静。 郑玉薇定了定神,松了一口气。不过,她倒是产生了此地不宜久留的念头,当即举步,忍住脚下疼痛,快步往回走去。 第六十八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宣平侯府太夫人姜氏今年未及四旬,保养得宜的细白脸庞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她眉目温婉一如往日,抬眼看着这个旧日总跟随亡夫左右的老管家,微微一笑, 说道:“深之为了咱们家, 辛苦了。” 深之是秦立远的字。 姜太夫人说起此话时, 笑容已敛, 眉心微蹙,面上微带疼惜忧虑。 “大哥不是重伤未愈么?怎么就又忙起公务来了,东叔你要好好劝劝大哥,要以身体为重。” 老管家话罢,站在姜太夫人身边的二爷秦立轩已皱眉, 他一待母亲话罢,就立即出言与东叔说道。 “老奴省的。”与秦二回话时, 孟东脸上的笑容虽依旧, 但却隐隐真诚了两分, 随后,他话题一转。 “太夫人与二爷不若随奴才去偏厅稍坐,待通禀侯爷后,奴才再引两位主子前去。”孟东脚下不动分毫, 手抬起, 往二人身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如此甚好。”姜太夫人面对老管家隐带强硬的举动, 丝毫不以为忤,依旧一派端庄温婉,她微微颔首,赞同孟东之言。 孟东亲自带路,引二人往偏厅而去。 至于位于寝室的宣平侯秦立远,确实未有闲暇,他刚刚清醒不久,便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侯爷,不知身体可还好?”来人面白无须,是个年近三十的男子,只是嗓音尖细,听着与常人不太一般。 这人姓林名常,是三皇子自幼伺候的贴身太监,三皇子开府封王后,他随主子一同离宫,现下正任安王府总管太监,是三皇子贴身心腹。 林常与秦立远颇为熟悉,他奉主子之命,已秘密前往宣平侯府探望数次,这还是头回看见对方清醒,高兴之余,不免有些担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侯爷这回伤得不轻,主子很是担忧,让杂家千万嘱咐侯爷,诸事先放一放,先将身子将养好为上,万万不可再劳心费神。” 秦立远面色苍白,唇色黯淡,身穿白绸寝衣,斜靠在引枕之上,明显是重伤未愈之态,但好在精神看起来尚妥。 他闻言抱了抱拳,先对三皇子的关心之意表达了一番感谢,紧接着,秦立远问道:“林总管,不知事情可还妥当?” 那日,秦立远返回宣平侯府后,硬撑着一口气,立即把任务消息整理妥当,让心腹传往安亲王府,递到三皇子手上。 一番奔波劳碌不说,还重伤而回,总不能错失先机,让前功尽弃。 最重要的事情办妥后,秦立远强撑着的一口气泄去,人立即倒下,之后,他一直卧床昏迷足足六天,今天才醒转过来。 万幸的是,秦立远自由习武,身强体健,这回虽然危险,但不致命,大夫与安王府派出的医官俱言,只要他醒来后好好将养,伤愈后便可与从前一般无二。 清醒后,秦立远只惦记着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上次任务的后续进展,他与林常的话题稍顿,便立即询问起此事。 “侯爷请放心,事情进展一如先前所料,十分顺利。”说道此处,林常亦万分欣喜,话语间隐有激动。 林常是主子心腹之一,虽与秦立远等人分工不同,但对局势依旧了如指掌,这次事情虽表面波澜不兴,但内里却将安王一党的根基往要紧处深深扎下,这次行动让三皇子一党终于拥有了一争之力。 三皇子出身不低,生母居今上后宫妃位,只可惜,老皇帝各方面能力俱强,其中包括播撒雨露,因此三皇子兄弟足有二十出头,不论排行先后者,俱有生母外家显赫于他的。 三皇子母妃不受宠,娘家亦一般,只因当年生儿子时间仅次于先继两后,物以稀为贵,其时适逢今上初登大宝,于是龙心大悦,才能一举封妃。 三皇子要夺嫡,先天条件差兄弟很多,他是个谨慎聪敏之人,干脆不出头引人注目,只暗地里收拢势力。 今上虽年纪大了,但却并不糊涂,三皇子小心谨慎,在一众有意帝位的皇子中不算显眼,因此势力发展虽缓,但却牢固。 如今太子与二皇子两党已经斗到要紧关头,三皇子与一众心腹估计,老皇帝怕是忍不下去了,这两党很可能两败俱伤。 若两位年长皇子垮台,那么,新的一轮斗争就该拉开帷幕,而三皇子也该登台了,不然,今上年老,怕是等不到下一轮。 好在,三皇子这些年虽不突出,但在他一贯的苦心经营下,不论是在老皇帝还是朝臣眼里,他孝悌忠信,办事牢靠,能力极佳。 三皇子底子打得很好,如果能抓住不弱的实力,那么在不久后的斗争里,就能立足于不败之地了。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机会来了。 这事谁也不敢怠慢,三皇子思虑过后,连夜传书秦立远,秦立远立即远赴京外,虽重伤而回,但任务也给办妥了。 三皇子接讯后,先前的布置立即启动,如今此事大局已定。 多年布置一朝达成,三皇子一党自是欣喜,深知内情的林常自然不例外,他笑容满面,难掩喜意。 “主子说了,这回事成,侯爷居功至伟。”林常按捺下激动,接着说道:“只是侯爷如今重伤在身,可万万得好好休养。” “能为殿下效劳,秦某之幸也,秦某自当好好养伤,待日后再为殿下多多效力。”秦立远声音仍带虚,缓了缓后继续说道:“朝事多而繁琐,请林总管多劝告殿下,万不可过分操劳。” “确实如此。”这点林常很赞同,他点了点头,“侯爷的心意,杂家定当转告主子。” 林常抬眼看了看秦立远,见其虽精神尚可,但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他连忙起身,告辞道:“好了,这回来侯爷终于清醒,杂家也得赶紧给主子报喜去,就不多妨碍侯爷休养了。” 两人客套几句,秦立远便让心腹把林常从原路引出去。 林常出了门,寝室便安静下来。 秦立远低头沉思,他虽归于三皇子麾下已多年,但向来不为人知,概因三皇子为人向来不显山露水,手下势力大多在水底下,这也包括他。 这也是三皇子没有亲自过府探视的原因,现在正值两党争端白热期,三皇子目标太大,只能遣林常偷偷前来。 只不过,若太子与二皇子俱倒下,新一轮争锋开始,三皇子手下势力就该漂起一部分了。 据秦立远观察,这一日应是不远。 按照三皇子计划,这回秦立远出孝后起复,会设法将他调度进京营要紧位置,这个位置固然手握权柄,但同样目标很大,那么,他势必会属于被曝光的那一部分。 宣平侯府就会立即从中立位置划归三皇子一党。 秦立远十五岁丧父,而后他继承爵位,三年出孝后,由三皇子暗地里操作,凭之前的虚衔进入虎贲军任武官职。 他力争上游的同时,由于虎贲军是皇帝亲军,皇子们不太敢明目张胆拉拢,因此虽不容易,但秦立远到底保持了“中立”。 之后祖母离世,他再度守孝,又避过了旋涡,宣平侯府居然能一路顺利地避开了党争。 只是,宣平侯府这些年虽繁华依旧,但若真的中立,日后必定不能如此。 众皇子肉搏多年,日后肯定有一位胜出,登上帝位。 新帝登基,麾下一干心腹与敌对党派的下场不用多说,而剩下来的那一小撮中立派,忠心的保皇党们自然能顺理成章地继续效忠宝座上那人,而剩下少数能幸运避过党争的,他们最好的下场,大概就是失去帝眷,门庭日下了。 且要始终避开党争难度极高,最起码秦立远这回出孝后,就算早年没有投三皇子,估计亦是无法避过。 秦立远与亡父早已看透这一点,所以才在老侯爷去世前一年,三皇子初初出宫建府,毫无势力可言时,投于其麾下。 父子俩眼光极佳,三皇子不但有大才,胸襟宽广,又能屈能伸,耐心潜伏多年后,待掌握了足够实力,等待到最合适时机后,方打算逐渐显露人前。 如此能人,方是帝皇之才。 秦立远呼吸缓和,前景逐渐明朗,但此刻他心内却很平静,他自认能力不及父祖万一,只盼望能尽力保存祖上荣光。 “属下拜见侯爷。”一个黑衣护卫出现,单膝下跪请安,抬手奉上一叠白笺。 秦立远接过,挥了挥手,黑衣护卫点头起身,立即离开寝室。 白笺上写满黑色蝇头小字,这是秦立远清醒后所关心的另一件事,今早已吩咐心腹属下去办。 秦立远精神立即一振,把手里白笺一张张仔细看过,最后,他唇角微扬,将白笺反面置于枕畔。 随后,他大手往旁边一动,从枕下摸出了一个锦囊。 锦囊被打开,从里面倒出一枚殷红如血的透雕玉佩,玉佩不大,圆形,透雕着繁复的牡丹花纹,上头还雕有一只小小的蝴蝶,停在牡丹花瓣上。 秦立远将血佩托于掌心,细细端详,他微笑,没想到,那个眼眸亮晶晶的小姑娘,居然还是个胆大的公府小姐。 至于这男人会不会伤口感染,那她就无能为力了。 这人身上虽非戎装,而是方便行动的赭红色布质武将袍子,但仍有好几层,他的伤口在腹部,要郑玉薇为其宽衣解带治伤,那是不可能的。 她虽灵魂来自现代,裸上身的男性在泳池见过不少,心底觉这事算不得什么,但到底要入乡随俗,在这里,要她扒一个男人的衣衫,哪怕情况紧急,郑玉薇亦不允许自己干出这事儿来。 郑玉薇在男人身上梭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他的靴子内侧,那地儿露出一圆形金属器物顶端。 第六十九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这身很明显的寡居妇人装扮,让郑玉薇轻易判断出她的身份, 这就是韩老太君的另一个亲侄女,韩氏。 郑玉薇挑眉, 那么紧跟韩氏身后的少女, 就是原文女主周文倩了。 她脸上微笑,看着欢喜, 实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 那少女看着比郑玉薇年长一些,约有十五、六岁年纪, 身段已长开, 看着颇为修长丰满, 身穿一袭浅粉色百褶如意月裙, 发髻上簪着双蝶戏蕊金步摇,此刻微微垂首, 小碎步跟在母亲身后。 她面庞白皙细嫩,五官柔美, 生得颇为娇怯, 虽及不上郑玉薇,但也算一个不错的美人。 要郑玉薇说第一眼的感觉,那就只能说,这女子看起来实在很有一种惹人怜爱感, 柔柔弱弱, 让人很有保护欲。 不过这里头的人, 就只能如男主一般是男人了。 因为据郑玉薇这几年间所了解到的,大家主母选儿媳,这一款实在不是她们的菜。贵妇选媳第一看家世人才,第二看该女是否落落大方,处事周到,而后才是细碎的林林总总,周文倩这种外形,正好是她们最不喜的。 而且郑玉薇发现,坐在对面的堂妹郑玉蓉虽同样面带微笑,但她清楚看到对方眼里闪过一抹不以为然。那很明显,周文倩在未婚女子眼里,也不能讨人欢喜。 郑玉薇对这堂妹还算了解,郑玉蓉性情直爽,她这是很明显对这姨母表姐不太感冒。 在郑玉薇打量的这片刻功夫,韩氏母女协同毫无存在感的庶子周文正,已是行到韩老天君面前,丫鬟奉上蒲团,她们几人跪下磕头请安。 韩老太君连声称好,乐呵呵地给了见面礼,然后将堂上众人介绍给三人认识。 最后,老太君朝郑玉薇姐妹招招手,笑着对韩氏说道:“这是姑母家的两个孙女,以后就让她们姐妹跟文倩一起玩耍吧。” 不论郑玉薇心中是如何想,此刻她粉唇微挑,脸色温和礼数周全,与周文倩互相见了个平辈礼。毕竟再如何,在老太太面前,她还得表现出一团和气。 周文倩见过礼后,微微抬眼。 两名衣着华丽,通体贵气的少女站在周文倩面前。年幼些那个已是了不得,而年长些那个更尤为引人注目,即使她一身名贵锦衣,鬓上胸前珠翠褶褶生辉,通身气度斐然,但让周文倩首先注意到的,却是她绝美的面庞。 粉面桃腮,眉如远黛,樱唇琼鼻,一双线条精美的凤眸顾盼生辉,低声见礼时,清越柔美的声线响在她的耳畔,婉转悠扬而柔和动听。 真真好一位绝色佳人。 周文倩神色不变,微微垂下眼帘,她也算饱读诗书,居然一时找不出准确的词句来描绘这少女,只觉任何诗词都及不上对方。 她心下一沉,不说这少女,就算旁边一个,她也是及不上的。 来京城前,周文倩曾跟着母亲参加过本地名流宴饮。在那个江南郡城中,身处一群同龄且身份相仿的小姐间,她容貌才识皆是最拔尖的一个。 因此,她在此前,才会这般有自信,就算家世低一些,借着安国公府名头,凭她的相貌人才,找户不错的人家,应是不难。 可是,进了京城后,先是安国公府光凭宅邸一角,所透出来的威仪气度,就把周文倩的自傲打压下去了大半,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与勋爵之家贵女相比,身份上差异竟如天堑。 或许在她们眼里,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与之相提并论,周文倩眼底晦暗莫名,她心里不是滋味,刚进安国公府,现实便给她迎头浇了一大盆凉水。 她半垂眼睑,遮住眼底翻涌的思绪,有那么一瞬,周文倩很嫉恨两位表妹,两人出身高贵,什么都有,上天为何还要给她们如此美貌。 不过,周文倩并不是轻易打退堂鼓的人,她抬眼,不经意间打量眼前的衣香鬓影,一室华贵,在见识过后,她心中期盼反而越发高涨。 环视一周,最后,周文倩把视线停留在母亲与姨母小韩氏身上,她们姐妹实则相差不过二载,但晃眼看过去,韩氏外貌比姨母生生老了八、九岁。 她视线在小韩氏明艳的面庞上掠过,姨母同样出身不显,不也嫁与公府嫡子了么。 周文倩眼神坚定下来。 短短瞬间,周文倩想了很多,而郑玉薇则站在她身前,饶有兴致的打量她。 说实话,郑玉薇有些佩服对方,豪门贵女们,自小耳濡目染见多识广,兼有良好的教育,在这个年纪,能很好掩饰自己的情绪,倒也不足为奇。 但周文倩出身差了何止一筹,打小的资源同样远不能比,现在第一次身处这生平未见的富贵地方,居然也能一派自然,面上毫不露怯。郑玉薇不相信她心底毫无触动,那就只能是面上功夫了得。 果然不愧是原文女主,她以相对卑微的家世,甚至后来还是丧夫寡妇的身份,居然能牢牢把住一个豪门公子的身心,最后耗费十几年时间,熬死了出身高贵的大妇,登堂入室,摇身一变成为侯门贵妇。 果然没有两把刷子,这活是干不来的。 郑玉薇自问没啥能耐,这浑水还是不要趟的好。 众人落座,韩老太君关切地询问了韩氏一番后,然后话锋一转,说起周文倩的婚事来了。 周文倩因父丧守孝三年,今年已经快十六了,韩氏携她远赴京城投奔,那估计以前看好的人家是没有着落了,女儿家婚配至关重要,可耽搁不起,韩老太君作为娘家长辈,自然是要关心一番。 韩氏初来乍到,毫无人脉,韩老太君怜惜娘家人,若是侄女愿意,她打算操心一番。 韩氏果然喜出望外,她眸带点点泪光,如此这般诉苦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自己无用,耽搁了女儿,只盼姑母能搭上一把手,好给唯一的骨肉说门好亲事。 郑玉薇闻言精神一振,这冗长的亲人会面场合里,终于出现让她感兴趣的的话题了,她微笑不变,立即不动声色地关注起来。 周文倩则坐在郑玉薇下手,她双颊晕红,一般女子,此时早该避了出去,不听这个话题,但周文倩一来人生路不熟,无处可避;二来,这事是她来京的主要目的,她实在不想避开。 于是,周文倩便在郑玉薇的余光中,侧身垂头,掩面坐在原位,看似害羞,实则全神贯注留意着堂上对话。 韩老太君沉吟一番,最后开口道:“过些日子便是春闱,待殿试过后,要是你们母女愿意,老婆子便为你留意一些家境殷实,家中人口简单的新科进士。” 她抬眸看着韩氏,问道:“你意下如何?” 举人中了进士,殿试过后,即可授官,优秀者留馆,其他或留在京中任职,或外放出京。 总之一句话概括,这群人已带上乌纱,成为官身。 能让安国公府老太君认为家境殷实者,那么钱财是绝不会少的,而家中人口简单,新妇进门后,就会少了很多烦心事,可以安心过小日子。 韩老太君亲自出面主持,周文倩以国公府表小姐身份出嫁,那安国公府就是她身后的靠山,只要安国公府不倒,一般殷实人家,估计会直接把周文倩供起来。 郑玉薇闻言,暗暗点头,祖母为了这母女二人,很是费心了,方方面面都已考虑清楚,如果周文倩能知足,顺从地嫁过去,她确实能过得很好。 周家在江南,确是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不错,但周文倩父亲只是其中一个旁支,而且还不是官身,实际上,她就是个普通门第的丧父孤女罢了。 老太太一番打算可谓真心实意。 不过,郑玉薇觉得,这殷实进士与侯门贵公子差异实在太大,周玉倩应该不会满足于此,哪怕她现在还没认识秦二。 在此间待了五年,郑玉薇已完全掌握这里规则,虽然本朝对女子的约束,并不到无意碰触就得砍手的骇人程度,但对男女大防还是相当重视的,特别是未婚女子。 周文倩能以闺阁小姐之身,与秦二相识并产生深厚感情,以致秦二婚后对其念念不忘,这绝对不是一次半次偶然碰面能办到的。 按照时下的男女大防,郑玉薇觉得,这很能体现一番她胸怀大志的程度。 果不其然,郑玉薇瞥向右侧的眼角余光,在老太太话音刚落时,看见放在粉色裙摆上的白皙手掌,猛地往里收了收,但几乎立刻,就放松下来。 这动作极快,如果不是郑玉薇专注留神,估计不会发现,她唇边微笑的幅度略增,这周文倩果然城府不浅。 墙角烛台架子上,有高低数十根的蜡烛,却并没尽数燃起,只点着了最顶上一根。 烛台架子前方不远,正是书房内间中心,那地方摆放着深紫黑高脚书案,是此间主人日常安坐之处。 宽案后的高椅,此时坐着一名青年男子,他身材高大修长,随意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身上气势轻易便将这静穆沉古椅案压服。 一灯如豆,橘黄色的火焰在跳动,带来的光线并不强烈,让书房很是昏沉。 男子静坐沉思,昏黄的烛光从一边投在他的脸上,一侧面庞可见,而另一半则隐没在黑暗中。 他五官深邃宽额高梁,浓黑剑眉入鬓,下颌线条硬朗,虽不是时人追捧的白面美男子,倒也颇为英俊。 沉思半响后,男子站起,行至烛台前,将手中那一张窄小纸片置于其上。 纸片燃起,男子松手,看它烧成灰烬方抬起头,道:“准备一下,今晨出发。” 他嗓音低沉,并不大,在静谧的书房中却很清晰。话音刚落下,边上博古架后闪出一条黑色人影,那人影抱拳躬身利落回话,“是,侯爷。” 第七十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孟东有些耷拉的眼皮子微垂,略略躬身低首, 已有沟壑纵横的老脸带上微笑, 话语间对面前的两位主子十分恭敬有礼,但身躯却挡住二人的去路。 宣平侯府太夫人姜氏今年未及四旬, 保养得宜的细白脸庞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她眉目温婉一如往日, 抬眼看着这个旧日总跟随亡夫左右的老管家, 微微一笑,说道:“深之为了咱们家,辛苦了。” 深之是秦立远的字。 姜太夫人说起此话时, 笑容已敛, 眉心微蹙,面上微带疼惜忧虑。 “大哥不是重伤未愈么?怎么就又忙起公务来了, 东叔你要好好劝劝大哥,要以身体为重。” 老管家话罢,站在姜太夫人身边的二爷秦立轩已皱眉, 他一待母亲话罢, 就立即出言与东叔说道。 “老奴省的。”与秦二回话时, 孟东脸上的笑容虽依旧,但却隐隐真诚了两分, 随后, 他话题一转。 “太夫人与二爷不若随奴才去偏厅稍坐, 待通禀侯爷后,奴才再引两位主子前去。”孟东脚下不动分毫,手抬起,往二人身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如此甚好。”姜太夫人面对老管家隐带强硬的举动,丝毫不以为忤,依旧一派端庄温婉,她微微颔首,赞同孟东之言。 孟东亲自带路,引二人往偏厅而去。 至于位于寝室的宣平侯秦立远,确实未有闲暇,他刚刚清醒不久,便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侯爷,不知身体可还好?”来人面白无须,是个年近三十的男子,只是嗓音尖细,听着与常人不太一般。 这人姓林名常,是三皇子自幼伺候的贴身太监,三皇子开府封王后,他随主子一同离宫,现下正任安王府总管太监,是三皇子贴身心腹。 林常与秦立远颇为熟悉,他奉主子之命,已秘密前往宣平侯府探望数次,这还是头回看见对方清醒,高兴之余,不免有些担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侯爷这回伤得不轻,主子很是担忧,让杂家千万嘱咐侯爷,诸事先放一放,先将身子将养好为上,万万不可再劳心费神。” 秦立远面色苍白,唇色黯淡,身穿白绸寝衣,斜靠在引枕之上,明显是重伤未愈之态,但好在精神看起来尚妥。 他闻言抱了抱拳,先对三皇子的关心之意表达了一番感谢,紧接着,秦立远问道:“林总管,不知事情可还妥当?” 那日,秦立远返回宣平侯府后,硬撑着一口气,立即把任务消息整理妥当,让心腹传往安亲王府,递到三皇子手上。 一番奔波劳碌不说,还重伤而回,总不能错失先机,让前功尽弃。 最重要的事情办妥后,秦立远强撑着的一口气泄去,人立即倒下,之后,他一直卧床昏迷足足六天,今天才醒转过来。 万幸的是,秦立远自由习武,身强体健,这回虽然危险,但不致命,大夫与安王府派出的医官俱言,只要他醒来后好好将养,伤愈后便可与从前一般无二。 清醒后,秦立远只惦记着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上次任务的后续进展,他与林常的话题稍顿,便立即询问起此事。 “侯爷请放心,事情进展一如先前所料,十分顺利。”说道此处,林常亦万分欣喜,话语间隐有激动。 林常是主子心腹之一,虽与秦立远等人分工不同,但对局势依旧了如指掌,这次事情虽表面波澜不兴,但内里却将安王一党的根基往要紧处深深扎下,这次行动让三皇子一党终于拥有了一争之力。 三皇子出身不低,生母居今上后宫妃位,只可惜,老皇帝各方面能力俱强,其中包括播撒雨露,因此三皇子兄弟足有二十出头,不论排行先后者,俱有生母外家显赫于他的。 三皇子母妃不受宠,娘家亦一般,只因当年生儿子时间仅次于先继两后,物以稀为贵,其时适逢今上初登大宝,于是龙心大悦,才能一举封妃。 三皇子要夺嫡,先天条件差兄弟很多,他是个谨慎聪敏之人,干脆不出头引人注目,只暗地里收拢势力。 今上虽年纪大了,但却并不糊涂,三皇子小心谨慎,在一众有意帝位的皇子中不算显眼,因此势力发展虽缓,但却牢固。 如今太子与二皇子两党已经斗到要紧关头,三皇子与一众心腹估计,老皇帝怕是忍不下去了,这两党很可能两败俱伤。 若两位年长皇子垮台,那么,新的一轮斗争就该拉开帷幕,而三皇子也该登台了,不然,今上年老,怕是等不到下一轮。 好在,三皇子这些年虽不突出,但在他一贯的苦心经营下,不论是在老皇帝还是朝臣眼里,他孝悌忠信,办事牢靠,能力极佳。 三皇子底子打得很好,如果能抓住不弱的实力,那么在不久后的斗争里,就能立足于不败之地了。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机会来了。 这事谁也不敢怠慢,三皇子思虑过后,连夜传书秦立远,秦立远立即远赴京外,虽重伤而回,但任务也给办妥了。 三皇子接讯后,先前的布置立即启动,如今此事大局已定。 多年布置一朝达成,三皇子一党自是欣喜,深知内情的林常自然不例外,他笑容满面,难掩喜意。 “主子说了,这回事成,侯爷居功至伟。”林常按捺下激动,接着说道:“只是侯爷如今重伤在身,可万万得好好休养。” “能为殿下效劳,秦某之幸也,秦某自当好好养伤,待日后再为殿下多多效力。”秦立远声音仍带虚,缓了缓后继续说道:“朝事多而繁琐,请林总管多劝告殿下,万不可过分操劳。” “确实如此。”这点林常很赞同,他点了点头,“侯爷的心意,杂家定当转告主子。” 林常抬眼看了看秦立远,见其虽精神尚可,但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他连忙起身,告辞道:“好了,这回来侯爷终于清醒,杂家也得赶紧给主子报喜去,就不多妨碍侯爷休养了。” 两人客套几句,秦立远便让心腹把林常从原路引出去。 林常出了门,寝室便安静下来。 秦立远低头沉思,他虽归于三皇子麾下已多年,但向来不为人知,概因三皇子为人向来不显山露水,手下势力大多在水底下,这也包括他。 这也是三皇子没有亲自过府探视的原因,现在正值两党争端白热期,三皇子目标太大,只能遣林常偷偷前来。 只不过,若太子与二皇子俱倒下,新一轮争锋开始,三皇子手下势力就该漂起一部分了。 据秦立远观察,这一日应是不远。 按照三皇子计划,这回秦立远出孝后起复,会设法将他调度进京营要紧位置,这个位置固然手握权柄,但同样目标很大,那么,他势必会属于被曝光的那一部分。 宣平侯府就会立即从中立位置划归三皇子一党。 秦立远十五岁丧父,而后他继承爵位,三年出孝后,由三皇子暗地里操作,凭之前的虚衔进入虎贲军任武官职。 他力争上游的同时,由于虎贲军是皇帝亲军,皇子们不太敢明目张胆拉拢,因此虽不容易,但秦立远到底保持了“中立”。 之后祖母离世,他再度守孝,又避过了旋涡,宣平侯府居然能一路顺利地避开了党争。 只是,宣平侯府这些年虽繁华依旧,但若真的中立,日后必定不能如此。 众皇子肉搏多年,日后肯定有一位胜出,登上帝位。 新帝登基,麾下一干心腹与敌对党派的下场不用多说,而剩下来的那一小撮中立派,忠心的保皇党们自然能顺理成章地继续效忠宝座上那人,而剩下少数能幸运避过党争的,他们最好的下场,大概就是失去帝眷,门庭日下了。 且要始终避开党争难度极高,最起码秦立远这回出孝后,就算早年没有投三皇子,估计亦是无法避过。 秦立远与亡父早已看透这一点,所以才在老侯爷去世前一年,三皇子初初出宫建府,毫无势力可言时,投于其麾下。 父子俩眼光极佳,三皇子不但有大才,胸襟宽广,又能屈能伸,耐心潜伏多年后,待掌握了足够实力,等待到最合适时机后,方打算逐渐显露人前。 如此能人,方是帝皇之才。 秦立远呼吸缓和,前景逐渐明朗,但此刻他心内却很平静,他自认能力不及父祖万一,只盼望能尽力保存祖上荣光。 “属下拜见侯爷。”一个黑衣护卫出现,单膝下跪请安,抬手奉上一叠白笺。 秦立远接过,挥了挥手,黑衣护卫点头起身,立即离开寝室。 白笺上写满黑色蝇头小字,这是秦立远清醒后所关心的另一件事,今早已吩咐心腹属下去办。 秦立远精神立即一振,把手里白笺一张张仔细看过,最后,他唇角微扬,将白笺反面置于枕畔。 随后,他大手往旁边一动,从枕下摸出了一个锦囊。 锦囊被打开,从里面倒出一枚殷红如血的透雕玉佩,玉佩不大,圆形,透雕着繁复的牡丹花纹,上头还雕有一只小小的蝴蝶,停在牡丹花瓣上。 秦立远将血佩托于掌心,细细端详,他微笑,没想到,那个眼眸亮晶晶的小姑娘,居然还是个胆大的公府小姐。 第七十一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若隐若现, 在一再撩拨秦氏兄弟的心。 秦立远朝堂打混多年, 面子功夫早已炉火纯青, 脸色不显半分端倪。 他落座于韩老太君右下手一溜高椅的首座, 微微侧头面向上首,眼角余光却正好将大围屏纳入其中。 郑家女眷跟其不甚相熟,加之秦立远持重沉着,威仪赫赫,因此尽管他表情温和, 但亦只韩老太君与杨氏跟他寒暄几句后, 堂上的话题便转了开来, 宣平侯府主要由姜氏秦二说话。 此举其实正合他意。 秦立远极其自然地偏头, 将视线投向那扇屏风之上, 只是哪怕他目力过人,亦无法看透这黄中透红的木质大屏风。 他也不以为意, 只仔细端详着映透在槅心上的纤细人影。 上首位置处的两抹倩影忽然凑在一起, 几声极轻的女孩子笑声从屏风后传来。 秦立远耳尖微微一动, 他偏首,正欲仔细倾听, 只是很可惜, 那凑在一起的影子片刻后便分开, 笑声亦停歇下来。 那笑声很小很轻, 秦立远其实并没有听得太清楚, 只不过,他那向来紧抿的薄唇,却不自觉略略放松了些。 堂上的女人们谈笑一番后,又有仆妇来禀报,成国公府一行人已进府门,正往世安堂而来。 秦立远闻言站起,携秦二告离,往前院而去。 两人是男客,后院稍留即可,此处到底不是久待之地。 迈开大步往房门方向而去,秦立远最后扫了一眼大围屏,随后跨出屋门。 跨出门帘之外,两名家人正立在房外垂首等着,要为二人在前头引路。 秦立远叫起请安的仆妇,让她们在前头带路,他无意中一回头,却发现二弟秦立轩偏头看向门帘缝隙处。 他居高临下,清晰地看见了兄弟眼中的恋恋不舍,直到门帘子彻底落下,秦二才勉强收回了目光。 秦立远下颏立时绷紧,黝黑的眼底无端暗沉了数分,只不过,片刻后,他目光中却闪过一丝了然。 他眼睑微垂,心中一动。 “好了,我们到前院去吧。”不过转瞬间,秦立远眸中已不现半分波澜,他轻启薄唇,对兄弟说道。 话罢,他领着秦二,大踏步往外而去。 再说后院那头,杨氏正领着女儿在女客之间寒暄着,一个身穿翠绿色比甲的丫鬟上前禀道:“回禀夫人,宣平侯府太夫人嘱奴婢说,想与夫人叙叙话呢。” “瞧瞧我这记性,刚才她说很久不见,想与我说些话,我都给忘了。”杨氏眼神闪了闪,挥退丫鬟后,随即轻拍额头,十分懊恼说道:“都忙昏头了,忘了跟老姐妹们叙叙话。” “大嫂带薇儿转转去吧,这里我先支应着即可。”小韩氏笑语吟吟,马上接过话头,她与杨氏各自领着女儿周旋在女客间,闻听丫鬟禀报后立即附和。 小韩氏不知杨氏心思,但可以猜到姜氏所为何事,且不论妯娌间感情究竟如何,在外时,她们都会不约而同维护安国公府门楣。 女儿家名声贵重,议亲之事不宜多,通常一两次便会定下。 当然,这些是表象,谁家嫁女儿不是仔细估摸一番,把适龄的未婚男子都给扒拉一遍后,才选出个条件最好的。只是,默认规则却不足为外人道,只能隐晦进行,过程仅少许人能得知,通常浮出水面时,亲事也就定下来了。 三人成虎,闺阁千金因此扬名并非好事。 就譬如之前郑玉薇跟秦二,虽说两家在周文倩事前,双方皆有了默契,基本等秦二出孝就能定亲了,但那也不过是杨氏与姜氏彼此暗示一番,大家意领神会罢了。 期间两家皆是一些模棱两可的话,甚至连一句明确的答复都没有,就算最后事情不成,彼此亦无半分把柄。 这是要维护两家孩子的名声,特别是女家一方小姐的闺誉,在这个重视女子声誉的时代,谁也不敢拿自家女儿来冒险。 小韩氏此刻明知姜氏这是想见准儿媳了,但她与杨氏随意说了两句,就很自然给这事披上杨氏要见老姐妹的外衣。 杨氏答应一声,面色自然地与宾客笑语几句,随即微笑招呼女儿往屋子右侧而去。 招待女宾所用的大堂屋一整排全部打通,只用多宝格稍稍隔开,上头放写瓷器古董摆设,其实就是一个相联的整体空间。 这大厅是安国公府光邀宾客时,于戏宴开始之前,专用于招待女宾的地方,女宾给韩老太君拜寿后,便会被引至此处。 这厅堂昨日已提前放置了许多锦墩高椅,让女客们可以一边轻松喝茶聊天,一边继续等待别的客人到来。 杨氏带着郑玉薇,一路与好些关系不错的夫人交谈叙话,走走停停,最后才来到里头。 大堂屋最里头的隔间,相较起其他处是最为安静的。杨氏领着郑玉薇转进去后,先与里头的女客寒暄几句,然后才往姜氏那边走去。 “芷兰,我忙昏头了。”杨氏笑语吟吟,落坐在大方高几另一边的高椅上,抬手扶了扶额,说道:“都忘了你说想跟我叙话。” “老太太六十大寿,这多大的事,你忙就对了。”姜氏轻笑,侧头看着杨氏笑道:“你这当儿媳妇的,还想偷懒不成。” 两人声音不小,这老姐妹间的叙旧笑语,让旁边的宾客也笑了起来。 “这当然不成,我可得好好忙活着。”杨氏摇头失笑,“好了,我说不过你。” “看把给你累的,快趁机歇口气吧。”姜氏笑道,她随即眼睛一转,看向立与杨氏身后的郑玉薇,有些惊叹道:“这是薇儿吧?都这般大了,这两年长高了不少,都成大姑娘了。” “可不是,今年十四了,明年可要及笄。”杨氏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茶,呷了一口,接着说:“这不是乘着这次她祖母大寿,让她跟着,也好学上一些。” “好标致的孩子,”姜氏啧啧惊叹,然后牵过郑玉薇的小手,把她拉上跟前,将腕上一只翠绿欲滴的镯子撸下,笑着给她戴上,拍拍她的手,对杨氏笑道:“我没有女儿,可羡慕坏了。” 这话并非随意夸奖,郑玉薇极美,虽年纪尚幼,含苞待放未完全长开,却已是倾城之色渐现,今日适逢祖母寿宴,她盛装一番,更是风姿无限,美不胜收。 郑玉薇垂头,看了眼姜氏给她套的镯子,再偏头看了看母亲。两人“初次”见面,这就是见面礼了,但其实,她无奈之下,也见过姜氏好几次,真正的见面礼早就收过了。 话说,听见母亲与姜氏的对话,看着两人的神情姿态,郑玉薇深刻觉得,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普通后宅贵妇人,她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光是这配合得天衣无缝的老姐妹叙旧,就很有高度,两人完全没有经过彩排,言行举止却极其自然,让身边一众女宾觉得再平常不过。 要不是郑玉薇知道真相,反应估计也跟她们是一般无二。 “这位是宣平侯府秦太夫人,”杨氏微笑给女儿介绍道:“既是给你的见面礼,你就收着吧。” 杨氏笑意不减,不过是个“见面礼”罢了。 郑玉薇当然懂,只不过“陌生人”给的礼物,她循例要得到母亲的同意才能收下。 姜氏放开郑玉薇的手,她顺势给姜氏福了福身,然后退回母亲身侧。 “你去寻小姐妹们玩耍吧。”杨氏爱怜地看着女儿,今天跟着自己半天也累了吧,她笑道:“等会就开戏了,你跟小姐妹们看戏去,今天跟着娘可闷坏了吧。” “我不闷的,娘。”郑玉薇笑着摇头,然后接着对杨氏说:“那我找妹妹去了。” “去吧。”杨氏目送女儿转过多宝格,离开隔间,才回过头笑着对姜氏笑道:“谁让你光生了儿子,不多生个女儿,羡慕坏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可会馋人了。”姜氏温婉的笑意扩大,嗔道:“那我干脆把你女儿夺回家,给我当女儿养算了。” 姜氏以丝帕掩唇,咯咯笑着。 若郑玉薇嫁入宣平侯府,那也是要叫她一声娘的,姜氏唇畔笑意加深,保养良好的眼角泛上了细碎的纹路。 “你想得美。”杨氏假意啐了一口,笑着回道:“我膝下就一儿一女,不论哪个都是心尖子,你想夺我命根子那可是不成的。” 两人笑语一番后,又有一个青衣丫鬟上前禀报说,戏班子已准备妥当了,杨氏方站起来,笑盈盈招呼女宾们去花厅听戏。 杨氏招呼姜氏一同过去,姜氏笑着表示不热衷看戏,等会再去无妨,于是,杨氏与女宾们呼啦啦地离开了,隔间就剩姜氏一人。 姜氏眼眸里溢满的笑意渐渐散去,扬起的唇角放平下来,她垂下眼帘,端起几上的白底青花茶盏,呷了一口。 缓缓将茶盏放回方几上,姜氏抬眼,她向来眼神柔和的眸子此刻染上了一丝阴霾。 刚才杨氏一句笑语,无端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轩儿的婚事要出变故了? 难道杨氏突然间不乐意了? 姜氏先定了定神,压下心底这些不好的念头,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已,当不得真,先前一直好好的,这无缘无故的怎会如此。 应是自己想太多了。 姜氏稍坐片刻,锣鼓声已起,她站了起来,在丫鬟的伺候下往花厅缓步徐行而去。 温婉的微笑重新回到她的脸上,只不过,心底那一丝阴影却已挥之不去。 这辆马车十分宽敞,共坐了三位未出阁的主子,郑玉薇及时避开,于是,周文倩便与她的亲姨表妹郑玉蓉说起话来。 周文倩的声音与其外貌一般,皆娇柔细弱,但显然郑玉蓉不吃这套,她近日也被这表姐缠得不轻,不过到底教养还在,只能耐着性子听着,偶尔有一搭没一答地回应。 第七十二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安睡在香闺罗床上的小少女陡然惊醒,她睁开眼, 倏地坐起来, 犹在惊喘。 郑玉薇光洁饱满的白皙额际,此时布满密密麻麻的冷汗,身上的月白寝衣竟已湿透, 她神色惊惶,小手紧紧捂住胸.口,里头的心脏还在激烈地跳动。 “砰砰”的心跳声异常急促,清晰地响在郑玉薇的耳边,跟它的主人一般慌乱无措。 “姑娘,”大丫鬟良辰闻声撩起帐幔, 急声问道:“姑娘可是魇着了?” 今夜睡在床前脚踏上, 负责守夜的正是郑玉薇的贴身大丫鬟良辰, 守夜丫鬟可不能睡死, 要随时注意主子动静,以供使唤。 床上刚有动静, 良辰便醒过来了, 她伺候主子多年,骤然听到声音大异于平常时, 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她撩起帐幔, 借着窗棂透进来的隐隐月光一看, 见主子满头满脸大汗,顿时一惊。 良辰手脚利落,赶紧在床头小几上倒了杯温茶,上前伺候主子喝下,好压压惊。谁知她的手刚扶着郑玉薇后背,竟感觉掌下濡湿了一片。 自家姑娘竟是冷汗浸透寝衣,湿得像是能拧下一把水似的。 “姑娘,奴婢这就去禀告夫人,好请个大夫前来请脉。”良辰手里伺候着郑玉薇喝茶,嘴里就急急说道。 她家姑娘是国公爷跟夫人的独生爱女,二人的掌上明珠,打小金尊玉贵,万万可轻忽不得。就算如此,没有伺候好姑娘,让姑娘受惊梦靥,院里下仆一顿责备怕是少不了。 郑玉薇就着良辰的手,喝了几口温茶,心下方勉强安定了些,她一把拽住就要往外奔的丫鬟,重重喘了口气才说道:“不必如此。” “姑娘!”良辰焦急,跺了跺脚。郑玉薇拉着她的手力气很小,但她却不敢挣脱,只得连声劝说主子,“姑娘,这夜半梦魇可大可小,可万万轻忽不得啊。” 就良辰看来,自家姑娘这梦魇,事儿可不算小,还是尽早召大夫来请脉较为稳妥。 郑玉薇抬手,示意良辰噤声,她定了定神,才继续说道:“我没事,不必请大夫。” 她声音虽轻,但十分笃定。 良辰闻声急道:“姑娘,这可……” “不必多言,”郑玉薇微微蹙眉,她此刻心情焦虑,很是烦躁,哪怕良辰忠心耿耿,她亦无心与其多加分说,于是声音沉了下来,直接吩咐道:“去把次间的灯挑起来,然后退下。” “你要记住,不可惊动其他人。”郑玉薇看着良辰,神情严肃,缓缓说道。 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母亲杨氏一一仔细挑选出的,尤其是贴身大丫鬟,更是杨氏直接从身边伺候的人拨过来的,最是能干,郑玉薇当初让这些人把主子由杨氏转为她,可废了一番功夫。 郑玉薇的行为是杨氏所乐见的,收服身边的人,亦是贵女们需要学习以及掌握的一项重要技术,女儿合格了,她很欣慰。 故而,良辰心中的主子是郑玉薇而非杨氏,话音一落,良辰见她态度坚决,就不敢再劝。 “姑娘,那让奴婢伺候您换了寝衣吧。”良辰迟疑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开口请示。 听了良辰的话,郑玉薇这才恍觉,身上衣衫已经湿透,披在身上,此时正一阵阵寒意袭来,她点了点头,“嗯”地应了一声。 “你退下后,不可惊动旁人。”郑玉薇换过寝衣,身上舒服很多,心也定了些,她脸色缓和不少,但还是再次嘱咐了良辰。 “奴婢遵命。”良辰面上难掩忧色,很是担忧,但她不好再说什么,只要应声后退下,并将房门掩上,自己守在门外。 次间郑玉薇设为书房,她走到案前,铺开花笺,提笔蘸墨,将思绪稍加整理,随后凝神快速书写。 手上速度快了,字迹难免有些凌乱,但郑玉薇并不在意,她必须尽快将梦中事记录下来,以免日后淡忘。 这事太过重要,一丝一毫亦不能少记。 郑玉薇全神贯注,疾速撰写,一直到天际微微泛白,她才吁了口气,将手中笔搁下。 揉了揉发疼的腕子,郑玉薇仔细将花笺与书本校对了一遍,确认无误,才松了一口气。 在纸张上撰写完毕后,她想了想,觉得这样很是不稳妥,于是就把书架上的几本游记取出来,将信息再次抄录,伪装成批注,因此才一直折腾了大半夜。 郑玉薇神色复杂,将花笺迭起拢了拢,递到烛火之上。她看着花笺边缘被点燃,橘黄的火焰跳动。 花笺几乎燃尽,郑玉薇松手,最后一点纸张掉在地上,变为灰烬。 郑玉薇握着几本游记,有些茫然,她没想到,自己此刻竟然是活在一本书里。 她非此间中人。 一场意外,让郑玉薇几年前带着记忆来到此处,附身在一个高烧没了气息的小女孩身上。她最初惊慌恐惧,但病愈后,父慈母爱,待她如珠如宝,让以往亲情淡薄的她心安定下来。如今,她全情投入,这日子是新生,小女孩的亲人已是她的亲人。 谁料今天忽然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夜间梦里徘徊,郑玉薇惊觉,她竟身处上辈子出意外前,刚看过的一本小说上。 这是一本无比狗血的豪门虐恋爱情文,郑玉薇从前只因万分无聊,随手翻翻打发时间,没想到,她竟将要担当起文里一个最悲剧的角色,男主的原配嫡妻。她的存在,成为男女主幸福美满最大的天然障碍,于是,只能炮灰掉了。 大家闺秀,出身高贵,容貌绝美,无一分不好,却无端成为全文下场最凄惨的角色。 郑玉薇冷汗潺潺,被惊醒过来,却不得不压下惊慌,先把梦中回忆起来的剧情记下,以免日后忘却。劳碌半夜,她整理妥当,方有闲暇坐下来将事情理上一理,看日后自己究竟要何去何从。 那书,郑玉薇并没有看全,只看了一部分,通篇都是出身高门的男主,与门第不显的丧父女主苦恋,爱得个死去活来,只奈何形势比人强,男主被迫另娶,女主被迫另嫁。 然而故事并没结束,女主婚后不到一年,居然就丧夫了,并重新与男主纠缠在一起,继续苦恋。 郑玉薇当时看到这里,已是索然,打发时间的的意思都尽去。你说,你一个已婚男人,虽然身处于三妻四妾合法的古代,但为什么就跟一个寡妇无媒苟合,还生下所谓爱的结晶。 她随手翻了翻结局,果然不出所料般狗血。男主嫡妻常年被冷待,忧郁成疾,一病呜呼。然后原配所出嫡子被过继,女主登堂入室,爱的结晶由无继承权的外室子,鲤跃龙门成为继室嫡子,因为兄长被过继,他还是男主膝下唯一的子嗣。 这是何等狗血的剧情,郑玉薇鄙夷丢开手,再无聊也看不下去。 不过,还没等她找到能打发时间的物事,就遭遇了意外,一命归阴。郑玉薇本来很绝望,没想到再次醒来,竟然重获新生。 她站起身,将手里的几本游记拢了拢,仔细放好回原位。郑玉薇在此间几年,这里一切真实而合理,没有任何虚构迹象,她觉得,这地儿应是一个平行空间,用一本狗血文来形容它,实在太过肤浅。 经过大半夜时间沉淀,郑玉薇眼神沉静下来。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不论如何,她都觉得这是真实的人生,既然有幸重获新生,她就要竭力过好。 如此,方能对得起上辈子绝望频死的自己,以及这辈子疼她爱她的亲人。 安国公郑明成是今上心腹重臣,他的老母亲过大寿,整个京城闻风而动,除了皇子们需要避嫌,只命人送上贺礼外,余下者只要有资格上门贺喜的,皆做好准备,早早上门恭贺。 而就算没接到请帖者,有些门路的,能掰上点关系的,都使家人登门随上喜礼。 天不过刚明,安国公府门前正街,便已车水马龙,人潮攘攘熙熙。 外院之事,自有男人们处理,而持请帖上门,有资格进入内院的女客们,皆不会这么早出现。 不过,国公府女主人,掌家的杨氏,却是一刻也停不下来,正日子不过寅正时分,她便早早起了身,开始打点一干事宜。 开启库房,取出宴席要用的盘盏碗碟;检查整理昨日布置,看是否有所纰漏;还要查看早已订好的菜品,材料是否准备妥当,耗时长的菜式能否及时上宴;等等不一而足。这些林林总总的事务,虽然无需杨氏亲力亲为,但这都必须由她亲自坐镇,命妥帖之人办好同时,还需应对不少突发状况。 这回寿宴,是不能出一丝纰漏的。 郑玉薇亦早早起身,跟随在母亲身边,一边帮助杨氏处理小事,一边观摩该如何快速处理突然状况。 这类超大型宴席,即便是如安国公府一般的高大门庭,亦不会时时举办,如今郑玉薇在及笄前恰逢其会,杨氏当然要将女儿带在身边,好好教导一番。 理论上已经了解很多,但到底与实际操作不可同日而语,机会难逢,郑玉薇抖擞精神,仔细留心学习。 从天未亮的寅正,一直忙碌到天大亮很久后,杨氏终于将晨间诸事理得差不多,她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茶,抿了一口,随后瞥一眼厅旁的滴漏,她放下茶盏,拉过女儿的小手,柔声问道:“薇儿可困乏?” 杨氏抬手轻抚爱女鬓发,目露关切。 一双儿女是杨氏的心尖子,特别是女儿,五年前一场大病,让其一度垂危,可吓坏了她夫妻二人,这几年小心调养之余,她从不让女儿太早起,以免小孩子家走了觉,身体会吃亏。 当年大夫说,郑玉薇身子骨还在长,只要妥善照顾调养一段时日,便无任何妨碍。 这话听在心疼爱女的父母耳朵里,这一段时日自然是无限期延长。 “娘,我不困呢?”郑玉薇搂着母亲胳膊,撒娇摇了摇。 这是实话,郑玉薇身体早养好了,年轻精力旺盛,早起对她没多大影响,不过,杨氏年纪不小了,怕是会累。 “那娘累么?”郑玉薇抬头问母亲。 第七十三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眨了眨眼睛, 郑玉薇消化了片刻, 才理解透彻对方的意思, 她瞪大眼睛,迟疑地问:“是要扶你去潭拓寺吗?” 她犹豫了片刻, 然后方说道:“我只能扶你到园子近旁, 再往前就不行了。” 这人重伤, 她救了对方, 帮他包扎,然后再扶他就医,其实在郑玉薇心底,这实属正常事,她由此到终所顾忌的,不过是这社会大流而已。 没办法,你不能掀翻它,就只能顺从它。行动心理百般不服, 但实际不过犹如蚍蜉撼树,到头来, 吃大亏的只能是自己。 识时务者为俊杰, 郑玉薇向来很赞同这句话。 潭拓寺后园, 居住着权贵亲眷, 平头百姓甚至普通官眷, 他们皆不敢越过雷池, 甚至连远远靠近都避之不及。而这些勋贵们,对特意绕过围墙,观赏杂草丛生的后山毫无兴趣,所以,这地儿基本没什么人走动。 不接近园门,是无人出没的,没有大家闺秀会像周文倩一般。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郑玉薇没打算将男人扶到园门附近,接近园子她就要撂开手了。 她看到男子寸步难行的模样,到底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可以帮你叫大和尚。” “我任务隐秘,如非不得已,”男子倚在大石上,喘了几口气,才接着说:“我不想去潭拓寺。” “那请恕我无能为力了。”郑玉薇表示爱莫能助,她是不可能送这人去别处的。 “不,小姐。”男子这次停顿得比较久,他眼前发黑,闭了闭目,睁眼后才能继续说话。 “过后,我有同袍接应,只是此处太过显眼,小姐送在下到前方隐秘处即可,不必到别处。” 男子声音越来越小,但他还是撑住把话说完,话到最后他声如蚊呐,郑玉薇侧耳方能勉强听清楚。 他话毕,再度闭上眼睛,背靠大石,呼吸紧促。 郑玉薇顺着他刚才视线,望了望前方山林,确实不远,趟着茅草过去,大概就几百米。 她又环视周围,四周无遮无挡,最高的植物不过是小道两旁不及人高的草丛,确实很不利于隐蔽。 郑玉薇低头扫了自己一眼,一身樱红绣金牡丹花纹褶缎裙,腰间配的香囊环佩垂下,以作压住裙摆之用,脚下则仅踏一双薄底绣花绸鞋。 不是她不想扶这人,老实说,有了方才救命的行为,郑玉薇心中虽仍有警惕,但不可避免与这人的距离拉近了些,加上这人眸带正气,眼神坚毅,倒不似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只是,她这一身打扮,在草丛里趟一个来回,还能看吗? 不是郑玉薇爱臭美,更不是因为可惜这身衣裙,这衫裙虽华贵,但对她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只是等会她要回北苑,如果一身狼狈被人碰见,怕是要徒生波澜。 郑玉薇犹豫间,男子已缓过气,睁开眼睛,他大抵亦知道这小少女的难处,因此并不催促,只静静垂目不语。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了山间特有的土木芬芳气息,片刻后,郑玉薇抬起头,看着男子,就要说话。 与此同时,蓦然间,男子眉心一蹙。 他依靠着黑石的高大身躯陡然站直绷紧,刚才郑玉薇交还到他手里的短匕出鞘,手腕一动,乌黑无光的匕首疾速掷向她的脚边。 一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郑玉薇大惊低头时,刚好看见脚侧有一条碧色长虫,约摸有两指粗细,此刻已是身首异处,短匕没入两者之间的泥地上,地面、草叶上撒上点点殷红。 郑玉薇心下一凛,竟有一条蛇潜行到她的脚边,如果不是这男人警醒,恐怕她已遭蛇吻。 她不懂分辨蛇的种类,但这蛇的头是三角形的,估计亦是毒蛇居多。 蛇身首异处后,落于地上,居然还能挣动,好在匕首势猛,将它带得偏离她脚下一些,因此仍在飞溅的滴滴蛇血,才没有沾到她裙摆上。 郑玉薇心有余悸,立时退开一大步,她抬头刚要跟男子致谢,不想对方已双目紧闭,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后,竟往她的方向砸来。 她刚才那么一跳,往男子方向靠近了些,两人此刻相距不过一步距离,郑玉薇猝不及防间,“喂喂”两声后,只来得及以手撑住对方胸.腹,便被他扑倒在地。 男子早已是强弩余末,勉力直起身子射出短匕,他支撑不住,竟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郑玉薇被对方扑了个正着,两人重重地落在地上,她背后有被压倒伏的茅草垫背,倒不太痛,只是对方高大健硕的身躯实在是沉重异常,险些把她压断了气。 她被压得呼吸陡然一窒,但郑玉薇也不顾上这些,她连忙扳住男子宽厚的肩膀,要把他掀开。 男子体格强健,她身娇体柔,郑玉薇咬牙试了几次,才勉强将对方从身上掀下来,她立即翻身坐起,伸出手,用大拇指在他人中处狠狠地按下去。 可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吧。 事实证明,这男子的生命力确实很顽强,郑玉薇按了片刻,他头部微微动了一下,再缓了半响,就睁开了眼。 “太好了,你没事。”郑玉薇见状大喜,经过刚才一事,她对男子是感觉是亲近了几分。 “嗯。”男子喉间发出轻微答应之声,只是人却不怎么能动弹了。 “你……”郑玉薇本想问对方是否还能动,但看他这样子,话就咽回去了,她顿了顿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扶你走吧?” 男子仅仅蓄起的一点子力气,用来杀了那蛇,要知道,那时她很可能会选择离去,丢下他一人自力更生。 经此一事,郑玉薇再说不出离开的话,她决定先把男子送到隐蔽处。 决心已下,就不必拖泥带水,刚才耽搁的时间也有一些了,郑玉薇立马询问对方。 男子轻轻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他声音已几近于无。 郑玉薇立即用一手拽着男子胳膊,一手托着他后颈,咬牙将他上半身扶起。 接着她顿了顿,最后一闭眼,将男子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 浓郁的男性刚阳气息立即包围住她,让郑玉薇万分不习惯,但她现下没空想太多,深呼吸几下后,她憋住一口气,然后使尽全身力气,欲将男子扶起。 男子此时微微睁眼,刚好对上眼前小少女的脸,他无力多言,只静静看着她。 臂弯中的身躯娇小而纤细,怕是没有自己一半分量,因此小少女脸憋得通红,粉颊额际冒出一层薄汗,试了几次,都无法将他成功扶起。 这么一番下来,她已气喘吁吁,香汗淋漓,那阵子幽幽的初梅香息愈发浓郁。 都这份上了,再矫情也晚了,郑玉薇干脆伸出右臂,环住男子健腰,好方便使力。 她心里默默嘀咕,这人怕是有四十了吧,比她父亲年纪都大,在这古代,四十岁是能自称老夫的级别,不少人都上当祖父了,她就将这人当伯祖辈好了。 此时,两人身体仅仅相隔几层衣料,不可避免地,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男子垂眸,再次凝视少女一眼,随后抬眼,凭着勉强恢复的一丝体力,配合她的拼尽全力的动作,最后,两人终于成功站了起来。 男子眼前发黑,一个跄踉,险些再次栽倒在地,郑玉薇被他一带,差点也摔给回去,她大惊,可不能前功尽弃啊。 她余光窥见身边大石,连忙使劲把男子往那边带。 于是,在郑玉薇的努力下,两人斜斜靠在大黑石上。 “辛苦你了。”两人都废了大力气,缓了片刻后,男子启唇轻声说道。 确实挺辛苦的,郑玉薇眺望前方密林,刚才看不过才几百米的距离,现在但觉有千里之遥。 “是挺辛苦的,”郑玉薇也没大义凛然说不,她直接点头,然后仰首看着男人,接着微笑说道:“我没后悔帮了你,也不求回报,但我还未出阁,只求你不要将这事说与第三人知晓便可。” 她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难处来,这事的发展一环扣一环,到了现在地步,哪怕男子年长郑玉薇太多,但依时下男女大防,他们还是接触太过了。 只是她既然做都做了,就无需做出纠结之态,郑玉薇直接顺势大方地对男子提出要求。 男子瞳仁黝黑,垂眸看着只及他下巴高的美丽少女,眼神专注,他轻轻“嗯”地答应了一声。 旭日初升,朝阳为鳞次栉比的屋宇披上一层金辉,春天是一个生长的季节,偶尔拂过的微风,都带上了冬日所没有柔和。 外头春光正好。 安国公府后院正堂,郑玉薇微微偏头,非常自然地收回方才投向外面的视线,抬眼注视着上首,脸色和缓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继续状似认真地听堂上长辈谈话。 她现在正进行一项每天都有的重要活动,给祖母请安,所以郑玉薇必须端庄娴雅地安坐在高背椅上,保持她公府贵女的优雅形象。 自来婆媳是冤家,她的母亲安国公夫人,与她的祖母关系其实并不太和谐,郑玉薇言行稍有不慎,很容易便成为母亲被祖母挑刺的缘由,因此她每天早上,都必须格外谨慎。 本朝延续旧朝例,以孝治天下,因此,请安依旧是后宅重要活动之首。这费时极长,又沉闷无聊的请安,实在让郑玉薇十分向往屋外明媚的春光。 不过,她依旧不得不留在屋里,听着长辈们打着机锋。 “既然如此,你就多多费心吧。”上首韩老太君神色淡淡,眼帘微垂,说道:“我年纪大了,就不多劳神了。” “儿媳不敢烦扰母亲,这些许小事,本就该儿媳操劳。”国公夫人杨氏唇角带笑,一派温婉,对婆母的不喜视而不见,语气十分恭敬地回话。 韩老太君最近这段日子以来,话里话外都有想替她女儿婚事做主的意思。杨氏膝下仅有一儿一女,哪个都是她的心头肉,婚事关乎女儿一辈子,她不亲自把关,如何能放心。 第七十四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宽案后的高椅, 此时坐着一名青年男子,他身材高大修长,随意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 ,身上气势轻易便将这静穆沉古椅案压服。 一灯如豆, 橘黄色的火焰在跳动,带来的光线并不强烈, 让书房很是昏沉。 男子静坐沉思, 昏黄的烛光从一边投在他的脸上, 一侧面庞可见,而另一半则隐没在黑暗中。 他五官深邃宽额高梁, 浓黑剑眉入鬓,下颌线条硬朗, 虽不是时人追捧的白面美男子, 倒也颇为英俊。 沉思半响后,男子站起, 行至烛台前, 将手中那一张窄小纸片置于其上。 纸片燃起, 男子松手, 看它烧成灰烬方抬起头, 道:“准备一下, 今晨出发。” 他嗓音低沉, 并不大,在静谧的书房中却很清晰。话音刚落下,边上博古架后闪出一条黑色人影,那人影抱拳躬身利落回话,“是,侯爷。” 话罢,黑色人影退出书房,把门掩上,自去安排。 书房门阖上,发出轻微的“啪”一声响,室内此时只余一人。青年男子伫立片刻,缓缓举步,踱回到宽厚的书案前,他抬手,慢慢抚上面前案侧边缘,那里有一道划痕,极浅,在昏暗是烛光下无法看出。 大手摩挲着光滑而冰凉的木质书案边缘,不出意料,指腹下有浅浅的凹凸之感,他找到了记忆中的划痕。 这是他幼年所划,那时候这大书房的主人是他的父亲,他是父亲爱子,淘气进入书房玩耍,那时他尚不及案高,抬臂用小刀在上头划了一记。 那小刀是祖传之物,锋利无比,他偷偷进入父亲房中摸出来玩耍,想试试这刀是否好使,于是在同时祖传之物的小叶紫檀案桌上,调皮地划下一道痕迹。 这书案是宣平侯府第一代主人传下,每一任家主都很是珍惜,不敢轻易有损。父亲发现后,却并没有因此呵斥他,只把小刀没收,说不可玩此物,然后抱着着小小的他,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给他细细说宣平侯府的辉煌往昔。 小小的他听得入迷,心中对先祖很是向往。 青年男子抬头,环顾大书房,欢声笑语似乎犹在耳边,慈父却早已去逝,只余这大书房里的一切,仍陪伴在他身侧。 入目的所有家具都是最上等的小叶紫檀所制,经过岁月的沉淀及打磨,它们古韵厚重而威严大气。 紫檀木家具于京城勋贵人家而言,并不稀奇,每家都有上或多或少一些,但这么齐全以及历史悠久的一整套却十分罕见。 这套家具,见证着宣平侯府煌煌往昔,陪伴着每一任家主历经寒暑。 只可惜,他祖父壮年因意外辞世,父亲自小体弱,担不得劳累,继承爵位后只得勉力操持,亦早早撒手人寰,再之后,他少年承爵至今,已有六、七年。 这短短二、三十年间,宣平侯府没落之势已现,如果他这一代家主再无作为,只怕侯府颓势已定,日后奋起不易;兼之如今朝中风云变幻,夺嫡之争越演越烈,没依持的宣平侯府若不站队,就得迅速被急风骤雨打个零落。 青年男子下颌绷紧,目光陡然锐利,父亲病倒在床时,他与父亲商量过,决意在众皇子中择一良主,盼能保宣平侯府周全。 父亲身体虽弱,但却睿智,早早看透日后局势,在党争初时赞同了他的决定,让他放手去干,如今,他是三皇子心腹。 他才智不及父祖之万一,只希冀能引领宣平侯府趟过激流暗涌,保存祖上荣光。 男子一拂衣袖,往书房大门而去,他步伐坚定,毫不犹豫,一如心中所念。 青年男子动作利落,翻身上马,旭日东升,晨光照在他的线条硬朗的英俊面庞上,倍感坚毅,就仿若他的目光。 “侯爷,您是家主,怎能…….”如此冒险。 说话的是小跑而来的老管家,他对府里的事了解甚深,此刻一脸忧心忡忡抬头,对马上的主子说道。 “东叔,此事不可托于外人之手。”青年男子低头说了一句。这个老管家是他早逝父亲的心腹,一辈子忠心耿耿,他对其颇有几分看重,倒愿意解释一二。 这趟对三皇子一党极其重要,事出紧急,三皇子连夜传书,他虽知危险,但思虑一番后,仍决定亲自前往。 反正他处于孝期当中,本应深居简出,正适合掩人耳目,秘密行事。 祖母明智,离世前,特地留下遗言,事急可从权,一切以振兴以及保存侯府为要,为她守孝,心意到即可。 “唉,”老管家暗叹一声,他就是猜测到如此,才不敢多劝,要不然,他撑着老脸也要阻止主子以身涉险,“侯爷,请为阖府上下万万保重。” 老管家无奈退后。 青年男子正是宣平侯府主人,姓秦名立远,他对老管家点了点头,抬臂往脸上一抹,手放下时,马上之人已成了一个相貌普通的方面男人。 策马扬鞭声骤起,马蹄声急促打在青石板上,“哒哒”之声清脆而响亮,如疾风掠过,一行十数骑转眼间消失在后巷深处,不见踪影。 城门早已开启,秦立远一马当先,率众人奔出京城南门。 马蹄声疾疾,一行青壮男子跨于膘健的马匹上,迅速过城门前的官道,扬起地上黄尘。 “倩儿,前方便是京城,到了里头,可不能再如此。”韩氏回头,正看见女儿撩起马车窗帘子,往外窥看,不禁开口说道。 侯府规矩森严,可不同家里小门小户,僭越些亦无妨,韩氏怕女儿不放在心上,一路上已经嘱咐多次。不过,女儿本来也很有规矩,只是路途遥远,京城与江南风土人情相差很大,她才有些好奇。 韩氏对女儿教养颇有信心,因此嘴上说罢,面色倒无变化。 马队刚好在车旁驶过,扬起尘土,周文倩蹙了蹙眉,再瞟了眼窗外,轻轻放下车帘子。 京城繁华且富贵,周文倩想起刚才奔过的十来匹膘肥体壮的骏马,再想想自家的独驾马车,眼帘微垂。 那车队上的人服饰基本统一,很明显是一家子,但偏并无显眼标识,应该就是个普通人家,一出手就是十来匹好马,京城富贵果然是名不虚传。 马匹铁器等物是重要战略物资,本朝管制颇严,富有非官爵人家能购买马匹,但要购置齐全一水儿毛色体型相同,又高大健壮的骏马,就要费上不少功夫。 最起码,周文倩父亲未逝世前,每况愈下的周家就难以购齐。 她想起刚才望见的巍峨城墙,心中向往,这次投奔京城,要是能留下来,就再好不过。 一旁的韩氏见女儿深思不属,有些恍惚,不禁担心问道:“倩儿,你可是身体不适?” 路途遥远,韩氏一行辗转两个多月,水路一段陆路一段,她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是体质较弱的女儿。 周文倩闻言回神,望着母亲轻摇了摇头,“娘,我好着呢。” 这是实话,周文倩看着柔弱,实际上身体不错,一路虽疲惫些,却并未赶到不适。她转头瞥向马车一角,那里有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低头安静地窝在角落坐着。 “弟弟可有不适?”周文倩轻声询问。 那男孩抬头,正要答话,韩氏的声音已抢先想起,“不过就是个奴才的种,哪有这般金贵。” 男孩是韩氏抱养的庶子,周父在时,韩氏母女待他不错,但周父逝后,他的日子就一落千丈。 不过,男孩的日子已算不错,韩氏到底顾念自己无子,把这个安分的庶子留下了。另一对韩氏嫉恨的妾室母女,不过一出家门,韩氏就找来联系好的黑人牙子,把妾室母女卖掉。 韩氏待自己的骨肉疼入心坎,但其他个丈夫留下的孽种,那可就是切齿之恨。 周文倩往日在家时,已习惯关心男孩,听母亲话语后,这才再次恍觉她父亲已逝,此时已是离家千里之外。于是,她没再等男孩答话,转过头,收回视线。 男孩垂下眼睑,表情木然,无声低下头,继续沉默地窝在马车一角。 “嗯,话能说开,那便好了。”韩老太君很满意,到底是她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行事就是妥当。 老太太点点头,温声说:“那你便回去整理整理罢。”她抬头,示意身边嬷嬷送孙女出去。 目送郑玉薇出去后,韩老太君瞥一眼垂头不语的韩氏母女,不觉微蹙了蹙眉心,随后她暗叹了口气,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行事就是不稳妥。 老太太年岁大了,每每想起没落的娘家皆分外感慨,对这娘家亲人,也很是心软怜惜,她叹气后,就出言教导这母女一番。 侄女已守寡就不说了,文倩这副小家子姿态,怕若是日后女婿起来了,她亦无法当好主母之责。 到底眼界所限,行事不够大气。 不提韩老太君房里之事,郑玉薇带人返回院子,用过中午素斋后,便在丫鬟婆子伺候下行至北苑门前,登上马车。 驾车仆役手里细鞭轻轻一甩,宽敞华贵的大车辘辘前行,跟在韩老太君车后,踏上归途。 老太太年纪大了,车队行进速度并不快,午后出发,马蹄声踢踢踏踏,到了天空染上暮色,才转入安国公府门前正街。 早有下仆飞马通报,安国公府府门大开。 翠盖珠缨八宝大车进了府门,停下,良辰搀扶着郑玉薇,美景打起车帘子,她微微垂首,跨出马车,换乘小驴车。 韩老太君一路颠簸也乏了,遂让众人各自散去,不必特地到世安堂请安。 搭载郑玉薇的小驴车一路驶回碧澜院。 梳洗过后,郑玉薇直奔荣华堂,刚巧在院门碰上了弟弟,郑霁元来给母亲请安,姐弟俩见面欢喜,说说笑笑,沿着抄手游廊,携手往正房行去。 第七十五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嗯, 话能说开,那便好了。”韩老太君很满意,到底是她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 行事就是妥当。 老太太点点头, 温声说:“那你便回去整理整理罢。”她抬头,示意身边嬷嬷送孙女出去。 目送郑玉薇出去后, 韩老太君瞥一眼垂头不语的韩氏母女, 不觉微蹙了蹙眉心, 随后她暗叹了口气, 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 行事就是不稳妥。 老太太年岁大了, 每每想起没落的娘家皆分外感慨, 对这娘家亲人, 也很是心软怜惜,她叹气后, 就出言教导这母女一番。 侄女已守寡就不说了, 文倩这副小家子姿态, 怕若是日后女婿起来了, 她亦无法当好主母之责。 到底眼界所限, 行事不够大气。 不提韩老太君房里之事, 郑玉薇带人返回院子, 用过中午素斋后, 便在丫鬟婆子伺候下行至北苑门前,登上马车。 驾车仆役手里细鞭轻轻一甩,宽敞华贵的大车辘辘前行,跟在韩老太君车后,踏上归途。 老太太年纪大了,车队行进速度并不快,午后出发,马蹄声踢踢踏踏,到了天空染上暮色,才转入安国公府门前正街。 早有下仆飞马通报,安国公府府门大开。 翠盖珠缨八宝大车进了府门,停下,良辰搀扶着郑玉薇,美景打起车帘子,她微微垂首,跨出马车,换乘小驴车。 韩老太君一路颠簸也乏了,遂让众人各自散去,不必特地到世安堂请安。 搭载郑玉薇的小驴车一路驶回碧澜院。 梳洗过后,郑玉薇直奔荣华堂,刚巧在院门碰上了弟弟,郑霁元来给母亲请安,姐弟俩见面欢喜,说说笑笑,沿着抄手游廊,携手往正房行去。 “那秦太夫人看着倒颇为慈和,应该不会多为难咱大姑娘。” 姐弟进正房向来无需通禀,刚接近房门,就听到里头传来嬷嬷说话的声音。 这嗓门姐弟俩熟悉,正是杨氏贴身嬷嬷黄氏的声音,那不必说,听话里内容,与之说话的必定是他们的母亲杨氏。 姐弟二人不约而同抬手,制住丫鬟打门帘的动作,对视一眼,闭口不言站在门前,专心细听。 郑玉薇知道,这秦太夫人必定是秦二母亲姜氏无疑,她正想知道家里跟宣平侯府议亲到何种程度,心下忐忑,侧耳凝神听着房中动静。 而世子爷郑霁元虽年仅十岁,但他日后是要继承安国公府的,安国公夫妇对他要求严格,用心教导,再加上日常耳濡目染,一般该懂的,他都懂了。 他知道胞姐已届适婚年龄,及笄后就要婚配了,虽知道这是必须的,但郑霁元与姐姐感情极佳,他很不舍,自然而然对这问题高度就关注起来。 他早知母亲看上秦二,所以前些日子便打听了一番,因此黄嬷嬷的话,郑霁元马上听懂了。 但同时,他亦听过姐姐跟母亲说,她并不喜秦二。 郑霁元到底年幼,感情立即占上风,虽有母亲理智分析在前,但他心底还是赞同姐姐的。 他觉得自家姐姐万般好,看这秦二不上,就再选好了,哪怕京城局势紧张,那也必定有李二、张二的。 郑霁元微微蹙眉,说到底,他是觉得这个不承爵的秦二,高攀他姐姐了。 “唉,”里头杨氏叹了口气,“天底下哪有婆婆不为难儿媳妇的,我只盼这姜氏能表里如一,不要面上一套里头一套就好。” “只能这样了,”杨氏继续说道:“今天国公爷要归家,正好与他商量一番,尽早把事儿定下吧。” 杨氏暗啐一口,话语间很是不甘与无奈。 近年,诸皇子夺嫡如火如荼,先后所出太子与继后所出二皇子尤甚,除了这两党,还有好几个出身不错的皇子各自纠结势力,在旁虎视眈眈,只待兄长们两败俱伤,他们便趁机而上。 年后,今上数度小恙,京中局势愈发紧张,想找个没有参与两党,又有适龄嫡子的好人家并不易,这秦二居然成了香饽饽。 郑玉薇闻言口瞪目呆,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了,她不过倒潭拓寺转一圈,竟马上要与秦二定亲了? 她不要啊! “娘,”郑玉薇连父亲归家的信息都给忽略了,她一把掀起门帘,几步走到杨氏身边,拽住她的胳膊晃荡,“娘,我不喜欢秦二表哥,咱家不要定他嘛。” 郑玉薇哭丧着脸,坐在杨氏身边,“娘,秦二他不好的。” “你老是说他不好,不喜欢他,秦二到底怎么个不好法,你到底跟娘说说。”杨氏蹙眉,搂住女儿,温声无奈说道。 要是秦二真不好,杨氏宁愿降低选婿要求,也不会将她嫁过去,但问题是,女儿根本没怎么跟秦二碰过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寻个妥贴女婿真不易,可不能让女儿随意耍小脾气。 “娘,”郑霁元紧跟在后,也进了屋门,他皱着小眉头对母亲说道:“姐姐不喜欢秦二,那就不要他了,作甚要为难姐姐。” 他嘀咕一句,“那秦二不能承爵,也没多好。” “就是,就是。”郑玉薇见援军来了,连忙点头附和道:“秦二就是不好。” 她情急之下,表哥也给省下了。 “你这孩子,懂什么。”杨氏瞪了一眼拆台的儿子,“娘跟姐姐说话,你还小,可不许插嘴。” 郑霁元对母亲无可奈何,只得抿抿唇,闷头走到姐姐身边坐下。 杨氏打发了儿子,回头搂着女儿说:“好了,你给娘好好说,要是秦二真不好,那娘断然不会定他家的。” “不过,要是没有的事,那你可不能任性,要乖乖听娘的话,可好?”杨氏到底心疼女儿,便柔声哄劝道。 郑玉薇蹙眉,正要说话,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她马上脱口而出,“娘,那秦二喜欢周文倩了,周文倩闯进后山桃花林,就是会秦二去了。” 说着,她便急急将前两天的事情如此这般诉说一番。 杨氏闻言,有些疑惑,“那周文倩不好,娘知道了,但你怎么知道她碰上秦二?” 初初听闻这事,杨氏不是韩老太君,不会对韩氏母女往好处去想,立时便猜透两人心中所想,她虽立时大怒,但此时说话重点却不是周文倩,她将火气按捺下来,耐心询问起女儿话里是另外一人。 “娘……”郑玉薇支吾片刻,干脆把心一横,说道:“美景,美景她不是跟在后头吗,美景看见了。” 没办法了,现在只能先用美景顶上,要不然,她马上就得与秦二定亲了。 只要美景一口咬定,母亲肯定会查证,哪怕查无实证,这个疑点也给种下了。 哪怕不能打消母亲念头,这一来一往也能拖延不少时间,能给郑玉薇使劲儿的功夫。 至于美景,则是郑玉薇的贴身大丫鬟,无论如何,她都有自信能保住这个忠心的丫鬟。 美景就侍立在一旁,此时闻言,立即跪地对杨氏叩首:“回禀夫人,奴婢跟随周姑娘身后,确实亲眼所见。” 其实并没有,美景慢了一步,那桃林遍布整个山头,她并没有找到周文倩踪迹,更不知她所遇何人。 但美景的主子是郑玉薇,她最忠心不二,主子说有了,那必定是有的。 美景神态平静,声音笃定,于是杨氏相信了,她立时眉心紧锁,要是如此,这事就得好好思量了。 据杨氏考察打听,秦二人品是不错的,这也是秦二的一大加分项,但要是他能随意看上撞上前的独身女子,那这个人品,恐怕并非如她日前所知了。 杨氏启唇,刚要说话,一道浑厚稳重男声便传来,“既然如此,这秦二需慎重考虑一番。” 男音刚落,门帘被挑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进屋里。 三人闻声站起,又惊又喜,这是安国公郑明成,他终于回一趟家了。 杨氏在儿女面前需顾及体面,只笑着迎上前,凝视丈夫儿女;郑霁元则一直被严格要求,虽很兴奋,但依旧只伴在母亲身旁。 “爹爹,你好久不回家了。”只有郑玉薇欢快地小跑上前,挽着父亲胳膊,嘟着嘴撒娇道:“薇儿好久不见您了。 安国公郑明成今年三十有四,正值壮年,他身躯魁梧,浓眉大眼,外形极为威武。但这样一个外表伟岸的中年男人,此时正低头微笑看着爱女,伸手抚摸了她的黑发一把,听她抱怨一句后,才温声接话。 第七十六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砰砰”的心跳声异常急促, 清晰地响在郑玉薇的耳边, 跟它的主人一般慌乱无措。 “姑娘, ”大丫鬟良辰闻声撩起帐幔,急声问道:“姑娘可是魇着了?” 今夜睡在床前脚踏上,负责守夜的正是郑玉薇的贴身大丫鬟良辰,守夜丫鬟可不能睡死, 要随时注意主子动静,以供使唤。 床上刚有动静,良辰便醒过来了, 她伺候主子多年, 骤然听到声音大异于平常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她撩起帐幔,借着窗棂透进来的隐隐月光一看, 见主子满头满脸大汗, 顿时一惊。 良辰手脚利落, 赶紧在床头小几上倒了杯温茶,上前伺候主子喝下, 好压压惊。谁知她的手刚扶着郑玉薇后背, 竟感觉掌下濡湿了一片。 自家姑娘竟是冷汗浸透寝衣, 湿得像是能拧下一把水似的。 “姑娘, 奴婢这就去禀告夫人, 好请个大夫前来请脉。”良辰手里伺候着郑玉薇喝茶,嘴里就急急说道。 她家姑娘是国公爷跟夫人的独生爱女,二人的掌上明珠,打小金尊玉贵,万万可轻忽不得。就算如此,没有伺候好姑娘,让姑娘受惊梦靥,院里下仆一顿责备怕是少不了。 郑玉薇就着良辰的手,喝了几口温茶,心下方勉强安定了些,她一把拽住就要往外奔的丫鬟,重重喘了口气才说道:“不必如此。” “姑娘!”良辰焦急,跺了跺脚。郑玉薇拉着她的手力气很小,但她却不敢挣脱,只得连声劝说主子,“姑娘,这夜半梦魇可大可小,可万万轻忽不得啊。” 就良辰看来,自家姑娘这梦魇,事儿可不算小,还是尽早召大夫来请脉较为稳妥。 郑玉薇抬手,示意良辰噤声,她定了定神,才继续说道:“我没事,不必请大夫。” 她声音虽轻,但十分笃定。 良辰闻声急道:“姑娘,这可……” “不必多言,”郑玉薇微微蹙眉,她此刻心情焦虑,很是烦躁,哪怕良辰忠心耿耿,她亦无心与其多加分说,于是声音沉了下来,直接吩咐道:“去把次间的灯挑起来,然后退下。” “你要记住,不可惊动其他人。”郑玉薇看着良辰,神情严肃,缓缓说道。 她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母亲杨氏一一仔细挑选出的,尤其是贴身大丫鬟,更是杨氏直接从身边伺候的人拨过来的,最是能干,郑玉薇当初让这些人把主子由杨氏转为她,可废了一番功夫。 郑玉薇的行为是杨氏所乐见的,收服身边的人,亦是贵女们需要学习以及掌握的一项重要技术,女儿合格了,她很欣慰。 故而,良辰心中的主子是郑玉薇而非杨氏,话音一落,良辰见她态度坚决,就不敢再劝。 “姑娘,那让奴婢伺候您换了寝衣吧。”良辰迟疑了一阵,还是忍不住开口请示。 听了良辰的话,郑玉薇这才恍觉,身上衣衫已经湿透,披在身上,此时正一阵阵寒意袭来,她点了点头,“嗯”地应了一声。 “你退下后,不可惊动旁人。”郑玉薇换过寝衣,身上舒服很多,心也定了些,她脸色缓和不少,但还是再次嘱咐了良辰。 “奴婢遵命。”良辰面上难掩忧色,很是担忧,但她不好再说什么,只要应声后退下,并将房门掩上,自己守在门外。 次间郑玉薇设为书房,她走到案前,铺开花笺,提笔蘸墨,将思绪稍加整理,随后凝神快速书写。 手上速度快了,字迹难免有些凌乱,但郑玉薇并不在意,她必须尽快将梦中事记录下来,以免日后淡忘。 这事太过重要,一丝一毫亦不能少记。 郑玉薇全神贯注,疾速撰写,一直到天际微微泛白,她才吁了口气,将手中笔搁下。 揉了揉发疼的腕子,郑玉薇仔细将花笺与书本校对了一遍,确认无误,才松了一口气。 在纸张上撰写完毕后,她想了想,觉得这样很是不稳妥,于是就把书架上的几本游记取出来,将信息再次抄录,伪装成批注,因此才一直折腾了大半夜。 郑玉薇神色复杂,将花笺迭起拢了拢,递到烛火之上。她看着花笺边缘被点燃,橘黄的火焰跳动。 花笺几乎燃尽,郑玉薇松手,最后一点纸张掉在地上,变为灰烬。 郑玉薇握着几本游记,有些茫然,她没想到,自己此刻竟然是活在一本书里。 她非此间中人。 一场意外,让郑玉薇几年前带着记忆来到此处,附身在一个高烧没了气息的小女孩身上。她最初惊慌恐惧,但病愈后,父慈母爱,待她如珠如宝,让以往亲情淡薄的她心安定下来。如今,她全情投入,这日子是新生,小女孩的亲人已是她的亲人。 谁料今天忽然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夜间梦里徘徊,郑玉薇惊觉,她竟身处上辈子出意外前,刚看过的一本小说上。 这是一本无比狗血的豪门虐恋爱情文,郑玉薇从前只因万分无聊,随手翻翻打发时间,没想到,她竟将要担当起文里一个最悲剧的角色,男主的原配嫡妻。她的存在,成为男女主幸福美满最大的天然障碍,于是,只能炮灰掉了。 大家闺秀,出身高贵,容貌绝美,无一分不好,却无端成为全文下场最凄惨的角色。 郑玉薇冷汗潺潺,被惊醒过来,却不得不压下惊慌,先把梦中回忆起来的剧情记下,以免日后忘却。劳碌半夜,她整理妥当,方有闲暇坐下来将事情理上一理,看日后自己究竟要何去何从。 那书,郑玉薇并没有看全,只看了一部分,通篇都是出身高门的男主,与门第不显的丧父女主苦恋,爱得个死去活来,只奈何形势比人强,男主被迫另娶,女主被迫另嫁。 然而故事并没结束,女主婚后不到一年,居然就丧夫了,并重新与男主纠缠在一起,继续苦恋。 郑玉薇当时看到这里,已是索然,打发时间的的意思都尽去。你说,你一个已婚男人,虽然身处于三妻四妾合法的古代,但为什么就跟一个寡妇无媒苟合,还生下所谓爱的结晶。 她随手翻了翻结局,果然不出所料般狗血。男主嫡妻常年被冷待,忧郁成疾,一病呜呼。然后原配所出嫡子被过继,女主登堂入室,爱的结晶由无继承权的外室子,鲤跃龙门成为继室嫡子,因为兄长被过继,他还是男主膝下唯一的子嗣。 这是何等狗血的剧情,郑玉薇鄙夷丢开手,再无聊也看不下去。 不过,还没等她找到能打发时间的物事,就遭遇了意外,一命归阴。郑玉薇本来很绝望,没想到再次醒来,竟然重获新生。 她站起身,将手里的几本游记拢了拢,仔细放好回原位。郑玉薇在此间几年,这里一切真实而合理,没有任何虚构迹象,她觉得,这地儿应是一个平行空间,用一本狗血文来形容它,实在太过肤浅。 经过大半夜时间沉淀,郑玉薇眼神沉静下来。戏如人生,人生如戏,不论如何,她都觉得这是真实的人生,既然有幸重获新生,她就要竭力过好。 如此,方能对得起上辈子绝望频死的自己,以及这辈子疼她爱她的亲人。 郑玉薇将将要出口的告辞被堵了回去,她有一瞬间茫然,因为前世看电影众多,她甚至还诡异地想起某种“送一程”。 眨了眨眼睛,郑玉薇消化了片刻,才理解透彻对方的意思,她瞪大眼睛,迟疑地问:“是要扶你去潭拓寺吗?” 她犹豫了片刻,然后方说道:“我只能扶你到园子近旁,再往前就不行了。” 这人重伤,她救了对方,帮他包扎,然后再扶他就医,其实在郑玉薇心底,这实属正常事,她由此到终所顾忌的,不过是这社会大流而已。 没办法,你不能掀翻它,就只能顺从它。行动心理百般不服,但实际不过犹如蚍蜉撼树,到头来,吃大亏的只能是自己。 识时务者为俊杰,郑玉薇向来很赞同这句话。 潭拓寺后园,居住着权贵亲眷,平头百姓甚至普通官眷,他们皆不敢越过雷池,甚至连远远靠近都避之不及。而这些勋贵们,对特意绕过围墙,观赏杂草丛生的后山毫无兴趣,所以,这地儿基本没什么人走动。 不接近园门,是无人出没的,没有大家闺秀会像周文倩一般。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郑玉薇没打算将男人扶到园门附近,接近园子她就要撂开手了。 她看到男子寸步难行的模样,到底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可以帮你叫大和尚。” “我任务隐秘,如非不得已,”男子倚在大石上,喘了几口气,才接着说:“我不想去潭拓寺。” “那请恕我无能为力了。”郑玉薇表示爱莫能助,她是不可能送这人去别处的。 “不,小姐。”男子这次停顿得比较久,他眼前发黑,闭了闭目,睁眼后才能继续说话。 “过后,我有同袍接应,只是此处太过显眼,小姐送在下到前方隐秘处即可,不必到别处。” 男子声音越来越小,但他还是撑住把话说完,话到最后他声如蚊呐,郑玉薇侧耳方能勉强听清楚。 他话毕,再度闭上眼睛,背靠大石,呼吸紧促。 郑玉薇顺着他刚才视线,望了望前方山林,确实不远,趟着茅草过去,大概就几百米。 她又环视周围,四周无遮无挡,最高的植物不过是小道两旁不及人高的草丛,确实很不利于隐蔽。 郑玉薇低头扫了自己一眼,一身樱红绣金牡丹花纹褶缎裙,腰间配的香囊环佩垂下,以作压住裙摆之用,脚下则仅踏一双薄底绣花绸鞋。 不是她不想扶这人,老实说,有了方才救命的行为,郑玉薇心中虽仍有警惕,但不可避免与这人的距离拉近了些,加上这人眸带正气,眼神坚毅,倒不似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只是,她这一身打扮,在草丛里趟一个来回,还能看吗? 不是郑玉薇爱臭美,更不是因为可惜这身衣裙,这衫裙虽华贵,但对她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只是等会她要回北苑,如果一身狼狈被人碰见,怕是要徒生波澜。 郑玉薇犹豫间,男子已缓过气,睁开眼睛,他大抵亦知道这小少女的难处,因此并不催促,只静静垂目不语。 第七十七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郑玉薇敛神,抬起头,沉声轻唤道:“来人。” 她眼神清明, 一双明亮的眼眸熠熠生辉, 看起来很是镇定。经历过一次死亡, 对于郑玉薇来说,没什么比伤重等死更可怕的事了, 哪怕她真成了那男主原配,她亦绝不会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忧郁病逝。 更何况,她现在手上的牌还好着呢, 婚事未定, 她只要不嫁男主为妻, 不掺和那些破事,这炮灰女配就没自己什么事儿了。 这辈子的父母亲视她为掌珠,郑玉薇觉得,这事只要好好谋划一番,摆脱炮灰身份的几率, 还是很大的。 房门“吱呀”一声响,从外头被推开,大丫鬟良辰与美景走进房门,福身行礼, 齐声道:“奴婢给姑娘请安。” 良辰亲身参与, 自然清楚此事, 美景对主子作息亦十分熟悉,此时难免一脸忧色。 “回房梳洗罢。”郑玉薇拂了拂寝衣袖口,缓声吩咐。她平日会晚些再起,不过今日没打算睡回笼觉,干脆就早些给母亲请安去吧。 郑玉薇让良辰回去休息,梳洗妥当后天已大亮,她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出了她所居的碧澜院,往国公府中路正院荣华堂而去。 她一路缓步徐行,不久便到了地方,郑玉薇进母亲屋里向来无需通禀,自行进去便可。 于是,她如往日一般,领着贴身丫鬟往杨氏正房走去。 “……不过就是矮子里头拔高个,那秦二又怎配得上我的女儿,不过是看那宣平候府颇为安分,我只想薇儿平安罢了。” 杨氏声音惋惜,很是嗟叹,她女儿万般好,却因嫁期适逢时局变幻不定,她不得不以平安为最先考虑要素,挑来选去,竟是一个不能承爵继室嫡子条件最好。 说到此处,杨氏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的,她话罢片刻,旁边响起嬷嬷安慰她的话语。 郑玉薇闻言,却是眼前一亮,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她正发愁如何了解自己婚事进度,以及跟母亲挑起拒绝的话头,就听见这话。 郑玉薇昨夜一梦,把那原文主要几个人物记得清清楚楚,男主正是宣平候府二爷,姓秦名立轩。 而那原文女主,正是郑玉薇昨日在觉得异常熟悉,不知是她表姐还是表妹的周家玉倩。 郑玉薇精神一振,抬脚就往里屋走去。在古代,大家闺秀是绝对不能谈及自己的婚事,她也就是持着杨氏疼爱自己,才能伺机说上几句,要是换了家教严厉的门庭,怕是要被责罚一顿,兼且毫无结果。 其实,安国公府及杨氏也很严厉,她只是对膝下一双儿女宽容些罢了。 “娘,”郑玉薇进了门,几步上前偎依在杨氏身边,搂着她的胳膊,撒娇摇了几下。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起得这般早?”杨氏刚梳妆妥当,正端坐在紫赤色黄花梨妆台前,一听见爱女声音,立时眉开眼笑,她回身搂着女儿,笑道:“都这般大了,还跟娘撒娇呢。” 杨氏嘴里抱怨,但行动上却并非如此,她低头端详女儿,见郑玉薇眉宇间不见困倦,神色不错,这才张臂搂住,轻拍了拍。 “我多大都是娘的女儿,都可以撒娇的。”杨氏真心疼爱她,母爱不掺杂半丝杂质,郑玉薇早就把她当成亲娘,感情亦不作假。 “好,好。”杨氏嘴角噙笑,连声答应,她随手挥退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对女儿温声询问道:“薇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有烦心事,快与娘说说。” 郑玉薇说话虽是高兴,但神色却有些迟疑,杨氏对女儿观察入微,这些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想了想,挥退了下仆,询问女儿。 杨氏了解自己的女儿,要是不是隐秘之事,她早就跟自己诉苦了。 “娘……”郑玉薇蹙了蹙眉心,她有万语千言想要诉说,但依时下对女子的约束,她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你这孩子,跟娘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杨氏见状,连忙宽慰道:“跟娘说,娘为你做主。” 女儿大了,有主见了,自己也能处理事情了,而且她还是家里嫡长女,金尊玉贵,谁敢怠慢她。杨氏觉得,要是事儿小她可不会如此。 杨氏站起身,牵着女儿的手,行到窗下短塌,搂着着她坐下,蹙眉道:“可是你祖母为难你了?”她想来想去,就只有韩老太君,才能为难她女儿。 “不是的,娘,跟祖母没关系。”郑玉薇抹了把汗,连忙澄清道。祖母不喜母亲,连带会挑她刺这没错,但她到底是祖母的嫡亲孙女,要说老太太会多难为她,那倒是绝对没有的。 “娘,你是不是想跟那,那宣平候府的秦家二表哥定下婚事?” 郑玉薇组织了一番语言,到底还是选择单刀直入,毕竟她一个未婚女子,是不能说太多类似语言的,杨氏允许她询问几句,但肯定不会跟她多加讨论。 京城勋贵人家大多沾亲带故,很多转折亲,郑玉薇跟那男主秦立轩,也是这种连转带拐的亲戚关系,因此她称其为二表哥。 询问自己婚事,郑玉薇不能直接开口就跟杨氏说,是否想把她嫁过去,只能迂回说是定下婚事。不过,意思也一样,毕竟杨氏膝下就一女,只会操她的心。 杨氏挑眉,看着女儿,刚要启唇说话。 郑玉薇不等母亲发言,连忙把自己的意图先说清楚,“娘,我很不喜欢秦二表哥,咱家不要跟他家结亲好不好?” 杨氏微挑的眉梢压下,蹙了起来,她没有问女儿为何知道自己打算,大概就是刚才听见的,她头疼的是另一事。 “那秦二虽并不算太出色,但你们两人就没见过几面,为何就不喜他了。”杨氏沉吟一番,才开口问道。 杨氏固然对秦二不太满意,只是她挑来挑去,实在没有更好的了。秦二虽不承爵,但背靠侯府,宣平侯府底子也不薄,女儿不靠嫁妆也能过得很好。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话虽俗,却是很是实在。他们夫妻固然会给女儿丰厚陪嫁,但也没打算找一个家底薄的女婿。 杨氏疼爱女儿,这事涉及郑玉薇终身大事,要不是现实约束,她肯定第一时间以女儿意愿为先。 但现在问题是,外头形势严峻,她得先以对方的站位为前提,再考虑家世人才种种条件,整个京城翻了一遍后,竟是这么个秦二最为出类拔萃。 不亲自操心挑选,是不知道现在寻个能看上眼的女婿有多难,杨氏今天听不到靠谱缘由,是不会松口的。 女儿还小,很多事不懂,杨氏觉得,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必须给她拿定主意。 “我,”郑玉薇总不能说,秦二日后会痴心周文倩,爱得个死去活来吧,但她此前与秦二基本毫无接触,实在说不出靠谱理由,只能摇晃着母亲耍赖道:“我,反正我就是讨厌他,娘,你不要定他家嘛。” “行了,这事儿有我与你父亲做主,你女孩子家家的,就别多管了。”杨氏被摇晃得险些坐不住,她搂着女儿稳住身子,嘴里温声说道。 郑玉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杨氏只觉女儿耍在小脾气,遂安下心,不以为然地拍拍女儿的手,笑道:“好了,咱们要去给你祖母请安去,这可耽搁不得。” 说罢,杨氏唤来下仆,准备出发往世安堂去。 郑玉薇初战失败,很是沮丧,不过也无法,这事实在急不来,只能先搁置,静待日后时机。 她其实很理解母亲,现在局势确实紧张,譬如她父亲安国公作为今上心腹,近年越来越忙绿,待在家里的时间减少许多,杨氏要考虑很多,好不容易选中个合适的女婿人选,实在不可能让她毫无理由就否定。 不过,待女主周文倩出现后,郑玉薇觉得,自己肯定能抓住秦二小辫子,到时候,只要杨氏得知,就算她死活要嫁,母亲也不会同意的。 想到这里,郑玉薇的精神重新振奋起来。 “我自己回去无碍的。”郑玉薇抬起头,对美景说道:“你亦要小心。” 美景当即领命,急步往前面赶了上去。 郑玉薇站在原地,目送美景背影远走,她已经竭力而为,要是最终还是被波及,那就算命中注定吧。 她好歹是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就算届时婚配对象降一个等级,也不会差到哪去。 只要不给那对真爱鸳鸯当炮灰,就是好的。 无计可施之下,郑玉薇只得这般安慰自己一番。 “嘶!”郑玉薇刚举步,想要返回,脚下便一阵钻心疼意传来,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低头抬脚一看,薄绸鞋底沾满黄土,连裙摆都有一些,不过好在,后头都是土路,石子儿不多,鞋底虽脏但没染血,估计回去擦点药就会好。 郑玉薇放下脚,好吧,现在只能忍着疼走回去了。 她忍疼慢慢地往回挪,走了约一刻钟,已经接近北苑,郑玉薇抬头便可远远望见前方寺庙宏伟的建筑。 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蓦然,左侧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响,声音不大,但也不小,最起码让郑玉薇清楚听见了。 第七十八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当先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行来, 她身穿一身锭蓝色交领长裙,样式并不繁复,只在袖口、衣摆出绣上一些简单的同色花纹, 身上除了头上发髻处插了几根银簪子,就再无其他饰物。 这身很明显的寡居妇人装扮, 让郑玉薇轻易判断出她的身份, 这就是韩老太君的另一个亲侄女, 韩氏。 郑玉薇挑眉, 那么紧跟韩氏身后的少女,就是原文女主周文倩了。 她脸上微笑,看着欢喜,实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 那少女看着比郑玉薇年长一些,约有十五、六岁年纪, 身段已长开, 看着颇为修长丰满, 身穿一袭浅粉色百褶如意月裙, 发髻上簪着双蝶戏蕊金步摇, 此刻微微垂首,小碎步跟在母亲身后。 她面庞白皙细嫩,五官柔美, 生得颇为娇怯, 虽及不上郑玉薇, 但也算一个不错的美人。 要郑玉薇说第一眼的感觉,那就只能说,这女子看起来实在很有一种惹人怜爱感,柔柔弱弱,让人很有保护欲。 不过这里头的人,就只能如男主一般是男人了。 因为据郑玉薇这几年间所了解到的,大家主母选儿媳,这一款实在不是她们的菜。贵妇选媳第一看家世人才,第二看该女是否落落大方,处事周到,而后才是细碎的林林总总,周文倩这种外形,正好是她们最不喜的。 而且郑玉薇发现,坐在对面的堂妹郑玉蓉虽同样面带微笑,但她清楚看到对方眼里闪过一抹不以为然。那很明显,周文倩在未婚女子眼里,也不能讨人欢喜。 郑玉薇对这堂妹还算了解,郑玉蓉性情直爽,她这是很明显对这姨母表姐不太感冒。 在郑玉薇打量的这片刻功夫,韩氏母女协同毫无存在感的庶子周文正,已是行到韩老天君面前,丫鬟奉上蒲团,她们几人跪下磕头请安。 韩老太君连声称好,乐呵呵地给了见面礼,然后将堂上众人介绍给三人认识。 最后,老太君朝郑玉薇姐妹招招手,笑着对韩氏说道:“这是姑母家的两个孙女,以后就让她们姐妹跟文倩一起玩耍吧。” 不论郑玉薇心中是如何想,此刻她粉唇微挑,脸色温和礼数周全,与周文倩互相见了个平辈礼。毕竟再如何,在老太太面前,她还得表现出一团和气。 周文倩见过礼后,微微抬眼。 两名衣着华丽,通体贵气的少女站在周文倩面前。年幼些那个已是了不得,而年长些那个更尤为引人注目,即使她一身名贵锦衣,鬓上胸前珠翠褶褶生辉,通身气度斐然,但让周文倩首先注意到的,却是她绝美的面庞。 粉面桃腮,眉如远黛,樱唇琼鼻,一双线条精美的凤眸顾盼生辉,低声见礼时,清越柔美的声线响在她的耳畔,婉转悠扬而柔和动听。 真真好一位绝色佳人。 周文倩神色不变,微微垂下眼帘,她也算饱读诗书,居然一时找不出准确的词句来描绘这少女,只觉任何诗词都及不上对方。 她心下一沉,不说这少女,就算旁边一个,她也是及不上的。 来京城前,周文倩曾跟着母亲参加过本地名流宴饮。在那个江南郡城中,身处一群同龄且身份相仿的小姐间,她容貌才识皆是最拔尖的一个。 因此,她在此前,才会这般有自信,就算家世低一些,借着安国公府名头,凭她的相貌人才,找户不错的人家,应是不难。 可是,进了京城后,先是安国公府光凭宅邸一角,所透出来的威仪气度,就把周文倩的自傲打压下去了大半,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与勋爵之家贵女相比,身份上差异竟如天堑。 或许在她们眼里,自己根本没有资格与之相提并论,周文倩眼底晦暗莫名,她心里不是滋味,刚进安国公府,现实便给她迎头浇了一大盆凉水。 她半垂眼睑,遮住眼底翻涌的思绪,有那么一瞬,周文倩很嫉恨两位表妹,两人出身高贵,什么都有,上天为何还要给她们如此美貌。 不过,周文倩并不是轻易打退堂鼓的人,她抬眼,不经意间打量眼前的衣香鬓影,一室华贵,在见识过后,她心中期盼反而越发高涨。 环视一周,最后,周文倩把视线停留在母亲与姨母小韩氏身上,她们姐妹实则相差不过二载,但晃眼看过去,韩氏外貌比姨母生生老了八、九岁。 她视线在小韩氏明艳的面庞上掠过,姨母同样出身不显,不也嫁与公府嫡子了么。 周文倩眼神坚定下来。 短短瞬间,周文倩想了很多,而郑玉薇则站在她身前,饶有兴致的打量她。 说实话,郑玉薇有些佩服对方,豪门贵女们,自小耳濡目染见多识广,兼有良好的教育,在这个年纪,能很好掩饰自己的情绪,倒也不足为奇。 但周文倩出身差了何止一筹,打小的资源同样远不能比,现在第一次身处这生平未见的富贵地方,居然也能一派自然,面上毫不露怯。郑玉薇不相信她心底毫无触动,那就只能是面上功夫了得。 果然不愧是原文女主,她以相对卑微的家世,甚至后来还是丧夫寡妇的身份,居然能牢牢把住一个豪门公子的身心,最后耗费十几年时间,熬死了出身高贵的大妇,登堂入室,摇身一变成为侯门贵妇。 果然没有两把刷子,这活是干不来的。 郑玉薇自问没啥能耐,这浑水还是不要趟的好。 众人落座,韩老太君关切地询问了韩氏一番后,然后话锋一转,说起周文倩的婚事来了。 周文倩因父丧守孝三年,今年已经快十六了,韩氏携她远赴京城投奔,那估计以前看好的人家是没有着落了,女儿家婚配至关重要,可耽搁不起,韩老太君作为娘家长辈,自然是要关心一番。 韩氏初来乍到,毫无人脉,韩老太君怜惜娘家人,若是侄女愿意,她打算操心一番。 韩氏果然喜出望外,她眸带点点泪光,如此这般诉苦了一番,最后得出结论,自己无用,耽搁了女儿,只盼姑母能搭上一把手,好给唯一的骨肉说门好亲事。 郑玉薇闻言精神一振,这冗长的亲人会面场合里,终于出现让她感兴趣的的话题了,她微笑不变,立即不动声色地关注起来。 周文倩则坐在郑玉薇下手,她双颊晕红,一般女子,此时早该避了出去,不听这个话题,但周文倩一来人生路不熟,无处可避;二来,这事是她来京的主要目的,她实在不想避开。 于是,周文倩便在郑玉薇的余光中,侧身垂头,掩面坐在原位,看似害羞,实则全神贯注留意着堂上对话。 韩老太君沉吟一番,最后开口道:“过些日子便是春闱,待殿试过后,要是你们母女愿意,老婆子便为你留意一些家境殷实,家中人口简单的新科进士。” 她抬眸看着韩氏,问道:“你意下如何?” 举人中了进士,殿试过后,即可授官,优秀者留馆,其他或留在京中任职,或外放出京。 总之一句话概括,这群人已带上乌纱,成为官身。 能让安国公府老太君认为家境殷实者,那么钱财是绝不会少的,而家中人口简单,新妇进门后,就会少了很多烦心事,可以安心过小日子。 韩老太君亲自出面主持,周文倩以国公府表小姐身份出嫁,那安国公府就是她身后的靠山,只要安国公府不倒,一般殷实人家,估计会直接把周文倩供起来。 郑玉薇闻言,暗暗点头,祖母为了这母女二人,很是费心了,方方面面都已考虑清楚,如果周文倩能知足,顺从地嫁过去,她确实能过得很好。 周家在江南,确是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不错,但周文倩父亲只是其中一个旁支,而且还不是官身,实际上,她就是个普通门第的丧父孤女罢了。 老太太一番打算可谓真心实意。 不过,郑玉薇觉得,这殷实进士与侯门贵公子差异实在太大,周玉倩应该不会满足于此,哪怕她现在还没认识秦二。 在此间待了五年,郑玉薇已完全掌握这里规则,虽然本朝对女子的约束,并不到无意碰触就得砍手的骇人程度,但对男女大防还是相当重视的,特别是未婚女子。 周文倩能以闺阁小姐之身,与秦二相识并产生深厚感情,以致秦二婚后对其念念不忘,这绝对不是一次半次偶然碰面能办到的。 按照时下的男女大防,郑玉薇觉得,这很能体现一番她胸怀大志的程度。 果不其然,郑玉薇瞥向右侧的眼角余光,在老太太话音刚落时,看见放在粉色裙摆上的白皙手掌,猛地往里收了收,但几乎立刻,就放松下来。 这动作极快,如果不是郑玉薇专注留神,估计不会发现,她唇边微笑的幅度略增,这周文倩果然城府不浅。 “我自己回去无碍的。”郑玉薇抬起头,对美景说道:“你亦要小心。” 美景当即领命,急步往前面赶了上去。 郑玉薇站在原地,目送美景背影远走,她已经竭力而为,要是最终还是被波及,那就算命中注定吧。 她好歹是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就算届时婚配对象降一个等级,也不会差到哪去。 只要不给那对真爱鸳鸯当炮灰,就是好的。 无计可施之下,郑玉薇只得这般安慰自己一番。 “嘶!”郑玉薇刚举步,想要返回,脚下便一阵钻心疼意传来,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低头抬脚一看,薄绸鞋底沾满黄土,连裙摆都有一些,不过好在,后头都是土路,石子儿不多,鞋底虽脏但没染血,估计回去擦点药就会好。 第七十九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走了一段, 脚下疼痛难忍, 饶是如此,郑玉薇亦不敢稍停,只盼望在周文倩抵达桃花林南坳据点前,能够及时截住她。 主仆二人一路急赶,穿过北苑边上的青石小道, 踏上后山土道,又走了一截子, 仍然没有赶上周文倩。 土路渐渐狭窄, 这地儿人烟渐少,草木茂盛起来,郑玉薇低头, 这浮土满布的土道上, 有一些零星的淡淡脚印子。 来这里以后,郑玉薇每年都会到这潭拓寺北苑转几圈, 据她偶然所知, 通往后山桃林的路, 就仅有一条。 她面色沉沉, 周文倩肯定是赶到前面去了。 郑玉薇抬头眺望远处, 那边山头一片绯粉, 花树漫山遍野, 极为美丽, 但却与她此刻心情正正相反。 她在回头望了后边的宏伟寺院一眼,停下了脚步。 潭拓寺附近也有武僧巡逻,虽然他们对勋贵们的大小事一律视而不见,但要是有危及香客安全的事发生,武僧们还是会管的。 这也是郑玉薇敢带着一个女婢出门,甚至离开北苑的原因。 这个距离足够远了,不知是否出了武僧巡逻范围,郑玉薇凝眉。 安国公府的名誉固然重要,但在郑玉薇以及父母亲人眼里,想必是她的安全更为重要。 郑玉薇抬头,羊肠小道在前头出现了一个大拐弯,由于草木茂盛,她无法看见弯道后的情景。 观弯道方向,拐过去就已直通南坳方向。 郑玉薇垂头望了眼土路上新鲜的脚印子,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抬脚往前,到那拐角眺望一番,如果看不见周文倩踪影的话,那就以安全为上,打道回府。 那弯位很近,主仆二人走了不足二十步,就到了地方。 郑玉薇刚转过拐角,微微侧头,立时便看见前方不过百步远近,有一个身穿浅碧色衫裙的娉婷少女,领着一个小丫鬟,提着裙摆婀娜前行。 这羊肠小道尘土飞扬,她明显不想弄脏衣物,小心翼翼地微提着衣裙缓缓往前挪动。 这少女正正是周文倩。 郑玉薇牙关紧咬,怒火中烧,她足下急奔,提气喝了一声:“周文倩,你这是欲往何处?” 前方周文倩闻声一惊,与贴身丫鬟转过身来,正正好对上郑玉薇,此时双方所距不过十来步距离。 “你今天所做之事,可对得住收容你们母女的安国公府?可对得住一心为你谋划的老太太?” 郑玉薇气极,她此刻对周文倩深恶痛绝,自家好心收留了这母女,没想到对方一点没将这好处放在心上,一到要紧时刻,就用她家女儿名声当了垫脚石。 她与韩氏母女隔了一层不错,但堂妹郑玉蓉可是小韩氏唯一的骨血,一生心血所寄,这母女当真是无情无义。 二房本就不承爵,只是老太太还在,居住在府里罢了,待老太太百年后,二房就会分出国公府,成为旁支,因此郑玉蓉虽是安国公府二姑娘,但身份含金量与郑玉薇差了不止一筹。 郑玉蓉今年十二,小韩氏年后已开始为女儿物事婚配对象,但偏她身份高不成低不就,比郑玉薇要难多了。 小韩氏自是不肯低就,奈何形势比人强,杨氏殚精竭虑,也不过扒拉出一个秦二,她又能如何。 虽离郑玉蓉及笄还有近三年时间,但一说起这事,二婶小韩氏就眉心紧蹙。 作为至亲的周文倩母女,谋划前可有想过小韩氏及郑玉蓉。 郑玉薇双目如冰,冷冷地盯着面前的周文倩。 郑玉薇话音未落,周文倩便攒紧了双拳,“收容”、“老太太谋划”这些词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虽然这些都是事实,但周文倩母女并不想承认。 她们母女确实投奔安国公府没错,但“收容”这一并不含蓄的说辞,依然让周文倩愤怒难抑。 她母女二人投奔国公府,自有长辈主持,郑玉薇一个小辈姑娘,竟说出这话来侮辱于她。 而老太太的谋划就更是好笑不过了,堂堂国公府肯出面,什么人家找不到,怎就只能在穷酸小官堆里寻人?而最让人不齿的,就是对方那副为你考量的嘴脸。 周文倩自认人品才情优秀,只吃亏在父亡家世不显,偏无人真心为自己思虑,她想要有个好前程,现在怎能不拼上一把? 难道要等来日嫁了个进士小官,再来看这国公府嫡小姐的嘴脸吗? 她双目陡然一厉,银牙咬得咯咯作响,修剪圆润的指甲深深扎进掌心,刺痛传来,这才唤回周文倩的理智。 现在绝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在安国公府待了一段时日,安国公夫妇视郑玉薇为掌珠的事,周文倩不可能不知道。 她很需要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 “大表妹,你是否误会了,”周文倩收敛气势,扬唇柔柔一笑,看着郑玉薇笑道:“我昨日听闻这后山桃林盛名,征得母亲同意,这才准备今日前往一赏。” “不知大表妹何出此言?”周文倩表情温柔而包容,微笑睨着郑玉薇,像是姐姐包容不懂事的小妹妹。 郑玉薇闻言挑眉,嗤笑一声,这周文倩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果然深厚,她随即打量了对方两眼。 周文倩鬓插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一袭浅碧色曳地望仙裙,外罩同色烟罗纱衣,裙摆袖口皆绣上精致的暗纹,浑身上下打扮简单雅致,但其衣着却不经意间透出精雕细琢。 郑玉薇冷笑一声,并不答话,穿成这样,跑去权贵子弟出没的地方,只为赏花? 郑玉薇目光中蕴含的意思并不难懂,周文倩立时明白了,她脸色阴了一瞬,有种被人生生刮下脸皮的愤怒感。 这些个勋贵千金,公候掌珠,自出生起便无忧无虑,事无巨细皆有长辈做主谋划好,她们无需费神,便能享受被人仰望的一切。 她们命好,但凭什么指责自己。 周文倩笑容一敛,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可不能再耽搁,她淡淡对郑玉薇说:“天色不早了,我答应母亲早些回去,就不与表妹多言了。” 说罢,她瞥了身边的丫鬟翠儿一眼,直接转身,继续往桃林而去。 这回,周文倩的脚步加快许多,连扬起些许黄土也不甚在意,提着裙摆匆匆往前而去。 而那丫鬟翠儿,却立在小道中间,一声不吭站在原地面向两人。 周文倩一言不合竟跑路的行为,实在让郑玉薇错愕又气愤,她追到这份上,怎肯空手而归? 于是主仆二人气愤举步,欲快速追上前去,把周文倩截下回来。 谁知那那丫鬟翠儿却张臂阻拦,挡住了小道。土路其实不大,这丫鬟把它拦了个严实。 “滚!”郑玉薇怒极,娇喝了一声,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丫鬟,住在安国公府屋檐下,竟敢阻拦她。 翠儿低头,虽不敢直视郑玉薇,但她却没有退却分毫,不言不语地挡在前头。 偏这丫鬟看似瘦弱,力气却极大,一人就成功拦住了郑玉薇主仆二人。 这也是周文倩把翠儿带上的原因,她怕被人堵截,带上这丫鬟可以应急,如今果然是用上了。 郑玉薇伸出手推了两把,丫鬟纹丝不动,一夫当关拦在窄小的道路上,而道旁人高的茅草长势极茂盛,她绕不过去,且身为主子,她亦不好上前与个下仆纠缠推搡,只得退后两步,眼睁睁看着周文倩走远。 最后,被推到道旁的美景从草丛里摸出一块石头,这才把力气奇大的翠儿放倒。 只是时机稍纵即逝,被耽搁的时间并不短,她们已很难赶上周文倩了。 既然无法赶上,那便如此罢。 郑玉薇虽心下沉凝,很是不甘,但到底以自己的安危为重,不愿冒险再接着往前去。 “罢了,美景,咱们回去吧。”郑玉薇吁了一口气,微蹙眉心说道。 “哦,”郑玉薇扬眉,祖母闭门斋戒,按往年估摸一番时间,此时老太太不过刚刚开启院门罢了,这回不待她上门请安,便主动使人召唤,这是为何? 她眸光一闪,询问仆妇,“有谁在祖母处?” 仆妇不敢怠慢,连忙回答道:“老太太刚启院门,周家姨太太与周姑娘立至,与老太太叙话一番,老太太便命奴婢请大姑娘。” 郑玉薇心中嗤笑一声,她就猜到,这母女二人是要祖母出面将龌蹉抹平。 “你先去罢,”郑玉薇面色不变,微微颔首,让仆妇退下,“我略作收拾便过去。” “姑娘,那周太太周姑娘实在是太不要脸了!”仆妇退下后,美景愤愤,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 郑玉薇扬唇,那对母女确实不要脸,刚才那仆妇话语虽简单,但该透露的都已透出。 老太太“刚启院门”,母女“立至”,这说明了这母女窥视已久,韩老太君一肯见人,她们就冲上去了;而叙话一番后便请她,那就说明,母女上门目的就是她。 在场不论主子还是下仆,都久浸勋贵后宅,这类话中之话是再明白不过。 郑玉薇院子里的人,统统知道周文倩的事儿,也为其很是奔波了一番,当下就算没说话的,亦目露愤概。 郑玉薇亦无语,韩氏母女的心思她能猜到,不就是事情顺利进行了,回头又不想太得罪她,于是让避重就轻,然后让老太太顾念情分,出手粉饰太平。 哪怕郑玉薇不肯配合,她们的行为也算过了明路。 “先去老太太处吧。”郑玉薇站起身说道。 长辈传唤,作为小辈的郑玉薇不能多耽搁,进内室让贴身丫鬟伺候着换了衣衫,然后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往韩老太君那边行去。 郑玉薇步伐不疾不徐,她身上仍有些剧烈运动后的酸痛,脚下敷了药,倒是好了不少,走路不快的话,倒不怎么疼了。 郑玉薇不后悔救了那人,只可惜她几个晚上辗转,却是没有等到重伤潜入静室的男二,她暂居的院子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第八十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哦,”郑玉薇扬眉, 祖母闭门斋戒,按往年估摸一番时间,此时老太太不过刚刚开启院门罢了, 这回不待她上门请安, 便主动使人召唤,这是为何? 她眸光一闪, 询问仆妇,“有谁在祖母处?” 仆妇不敢怠慢, 连忙回答道:“老太太刚启院门, 周家姨太太与周姑娘立至, 与老太太叙话一番, 老太太便命奴婢请大姑娘。” 郑玉薇心中嗤笑一声, 她就猜到,这母女二人是要祖母出面将龌蹉抹平。 “你先去罢, ”郑玉薇面色不变,微微颔首,让仆妇退下,“我略作收拾便过去。” “姑娘, 那周太太周姑娘实在是太不要脸了!”仆妇退下后, 美景愤愤, 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 郑玉薇扬唇, 那对母女确实不要脸,刚才那仆妇话语虽简单,但该透露的都已透出。 老太太“刚启院门”,母女“立至”,这说明了这母女窥视已久,韩老太君一肯见人,她们就冲上去了;而叙话一番后便请她,那就说明,母女上门目的就是她。 在场不论主子还是下仆,都久浸勋贵后宅,这类话中之话是再明白不过。 郑玉薇院子里的人,统统知道周文倩的事儿,也为其很是奔波了一番,当下就算没说话的,亦目露愤概。 郑玉薇亦无语,韩氏母女的心思她能猜到,不就是事情顺利进行了,回头又不想太得罪她,于是让避重就轻,然后让老太太顾念情分,出手粉饰太平。 哪怕郑玉薇不肯配合,她们的行为也算过了明路。 “先去老太太处吧。”郑玉薇站起身说道。 长辈传唤,作为小辈的郑玉薇不能多耽搁,进内室让贴身丫鬟伺候着换了衣衫,然后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往韩老太君那边行去。 郑玉薇步伐不疾不徐,她身上仍有些剧烈运动后的酸痛,脚下敷了药,倒是好了不少,走路不快的话,倒不怎么疼了。 郑玉薇不后悔救了那人,只可惜她几个晚上辗转,却是没有等到重伤潜入静室的男二,她暂居的院子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想要救的人没出现,预料之外的人倒是救了一个。 这群人大概是一伙的吧。 郑玉薇暗自猜测一番,但这事儿她是无从借力的,只得感叹一番自己实在与男二无缘无分。 她失落两天,就将这事揭过去了,看来自己还是个普通贵妇人的命,是无法遭遇痴心情长男的。 不是你的,奢求不来,目标定得高不可攀,人就很容易不快活。 郑玉薇调整心态,她现在觉得,能把秦二摆脱掉,自己就很满意了。 进了韩老太君院子,丫鬟殷勤打起门帘,郑玉薇微微低首,领着贴身丫鬟进了屋。 室内上首处坐着韩老太君,她精神矍铄,抬头望向进门的孙女,其下手左侧则一如郑玉薇所料,依次坐着韩氏母女。 郑玉薇上前给祖母请安,余光瞥了左侧一眼,那母女二人敛首不语,周文倩神色怯怯,韩氏更是眼泛泪光,抬手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这是苦肉计?郑玉薇暗暗挑眉。 “嗯,薇儿坐吧。”韩老太君让孙女落座后,就侧头对她说:“薇儿这两日可好?园子里头可有怠慢之处?” “禀祖母,孙女很好,园子虽清静,但并无怠慢。”祖母垂询,郑玉薇自然立即回话,至于那母女二人,她就看看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她是安国公夫妇唯一爱女,韩老太君长孙女,世子爷胞姐,她与安国公府不可分割,备受众人重视,因此郑玉薇早有猜测,韩氏母女应不想太得罪于她,大概会设法让老太太出手和稀泥吧。 果然,她的猜测很正确。 韩老太君询问孙女几句后,便直入主题。 “薇儿,早两天的事,我知道了。”老太太脸色温和,侧头对孙女说话。 国公府是大儿媳杨氏掌家,而大孙女是杨氏的心尖子,要是不能及时调和矛盾,孙女往她母亲那哭诉一番,韩氏母女怕是要吃大亏。 当家主母要为难借住亲戚,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 不能说韩老太君偏向韩氏母女,只是人不知觉会对弱者心软,老太太年纪大了,娘家势弱,她不免多怜惜些。 刚才,侄女领着女儿哭上门,说是不知京城详情,只听见后山桃林美哉,女儿想出门看看,她就允了,谁知女儿回来惴惴,说跟大姑娘争执了,她再使人打听一番,才知道犯了大错。 潭拓寺后山桃林是什么地方,韩老太君当然万分了解。她当即大怒,呵斥侄女一番,但韩氏哭哭啼啼,只说她糊涂了,只想着女儿丧父守孝了三载,小孩子日子过得寡淡,乍闻美景,她想让女儿松乏一番,竟是忘了打听。 韩氏涕泪交流,周文倩抽抽噎噎,两人悔不当初,万分悲苦,韩老太君想到两人初来乍到,又没出过门,未听说过桃林之事也是有的,一时不免有些心软。 老太太思索一番,遂立即使人出门打听,看是否有流言蜚语传出,虽然周文倩说只在外头看了看,并没碰上外人,但她依旧不太放心。 随后,她让韩氏母女进里屋梳洗,仆妇打听回禀后,老太太又让人唤了郑玉薇。 侄女不争气,但到底是娘家人,她只得替两人与孙女打个圆场。 “她们行事确实不妥,没有打听清楚便出门,薇儿阻拦很对,但她们初来乍到,确是不知。”老太太对郑玉薇说:“她们鲁钝,祖母已经训斥过,薇儿就不要和她们多计较了。” 韩氏母女确实上京时日短,两人跟仆妇亦不能打听到太多事,这点老太太心如明镜。韩老太君不是糊涂人,但她亦没将娘家人想得太坏,既无造成坏影响,她打算出手抹平。 郑玉薇闻言,瞟了那边低头不语的母女二人,韩氏与周文倩眼角泛红,虽已重新梳洗上妆,但依旧能清楚看出,两人刚刚哭泣过。 结合老太太话语,她明悟,这两人避重就轻,九分真一分假,主动给韩老太君认错来了。 郑玉薇抬头看向祖母,微微一笑,“我知道的,那天我火气确实太大了。” 经过两天时间,郑玉薇早就平静下来了,她没抓住证据,若韩氏母女一口咬定初上京不知情况,祖母怜惜娘家人,这事她是无法闹大的。 当然,这必须在周文倩没被人发现的情况下。 郑玉薇这两天特地让人关注一番,一切风平浪静,看来周文倩顺利遇上落单的秦二,并没有让其他权贵子弟发现。 周文倩运气不错,郑玉薇放下心,若是归家后还没有流言蜚语传出,那这关算过了。 她不会因此免去对韩氏母女的恶感,毕竟,周文倩也是为了自己利益罢了,安国公府名声遇黑,出身高贵的正经姑娘都很难不被牵扯,更别说一个表小姐了。 杨氏大概会设法将这母女俩扫地出门。 最容易暴露两人奸.情的事件没被人窥见,那以后二人的暗度陈仓,郑玉薇就无闲情逸致多管了。 毕竟这回她劳心劳力,只是怕自家名声被抹黑罢了,至于两人是否苦恋,她并不在意。 她已适龄,到时嫁入夫家,若这鸳鸯奸.情暴露,对她影响亦不大,至于国公府名声,下一辈女儿还未出生,二十年后,这事早已无碍了。 根据原文推断,她与秦二订亲差不多就是这时候了,杨氏对秦二印象不错,她还是想想怎么抓秦二小辫子吧。 这两天,郑玉薇仔细将自己此刻的境况分析了一番。 秦二与周文倩初遇时没被人撞破,这一大坎迈过,后头其实是对郑玉薇利大于弊的,因为她要寻秦二的错处就变得容易起来。 郑玉薇这两天一边派人打听消息,一边已经思考起事情若往好坏两个方向发展后,她该当如何。 大致的计划,她也有了。 现下在老太太面前,韩氏母女已先入为主,而这事并没被人发现,对国公府名声无影响,兼之她并无确凿证据,若郑玉薇愤愤不平,生气撒泼,不但于事无补,而且反更让韩氏母女成为弱者。 于是,她干脆就老太太搭的梯子下台了。 母亲杨氏以往教导的很是,这类身份不对等之人,只要不闹出幺蛾子影响自己,一概可以无视之。 但若决心除去,就要斩草除根。 郑玉薇觉得,她设法揭露秦周奸.情,进而摆脱彻底秦二时,就能顺道将韩氏母女收拾掉。 让两人爱火燃烧,寤寐思服,会对郑玉薇的最终目的更有利。 郑玉薇垂眸扬唇,微微一笑,然后在韩老太君欣慰的眼神下,侧身抬头,含笑对惊诧的母女说道:“如此,倒是我误会了。” 老太太点点头,温声说:“那你便回去整理整理罢。”她抬头,示意身边嬷嬷送孙女出去。 目送郑玉薇出去后,韩老太君瞥一眼垂头不语的韩氏母女,不觉微蹙了蹙眉心,随后她暗叹了口气,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行事就是不稳妥。 老太太年岁大了,每每想起没落的娘家皆分外感慨,对这娘家亲人,也很是心软怜惜,她叹气后,就出言教导这母女一番。 侄女已守寡就不说了,文倩这副小家子姿态,怕若是日后女婿起来了,她亦无法当好主母之责。 到底眼界所限,行事不够大气。 不提韩老太君房里之事,郑玉薇带人返回院子,用过中午素斋后,便在丫鬟婆子伺候下行至北苑门前,登上马车。 驾车仆役手里细鞭轻轻一甩,宽敞华贵的大车辘辘前行,跟在韩老太君车后,踏上归途。 老太太年纪大了,车队行进速度并不快,午后出发,马蹄声踢踢踏踏,到了天空染上暮色,才转入安国公府门前正街。 早有下仆飞马通报,安国公府府门大开。 翠盖珠缨八宝大车进了府门,停下,良辰搀扶着郑玉薇,美景打起车帘子,她微微垂首,跨出马车,换乘小驴车。 第八十一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老太太话毕,韩氏脸色却微微一僵, 不过她反应极快, 马上掩饰性地低下头, 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后,才抬眼感激地对韩老太君说话。 “如此便劳烦姑母了,侄女无用,让姑母费心。”韩氏眼角微湿,看上去情真意切。 韩老太君笑道:“你既然唤我一声姑母, 老婆子难道还能不管你们母女?” 说到底, 老太太对败落的娘家很是痛心,虽然她有子有孙, 娘家不兴对她的地位已毫无影响, 但这并不妨碍韩老太君对娘家亲人心生怜惜。 侄子侄孙浑噩无能, 扶也扶不起来,加上两者相距万水千山, 韩老太君鞭长莫及,几次过后, 她干脆撒手不管。但如今孤苦的侄女来投奔,她这当姑母的怎么也得尽心一把。 因为韩氏隐带悲伤,堂上的热切的气氛降了温, 杨氏看时间耗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 于是, 她微笑对韩老太君说道:“母亲,表妹娘三一路奔波,怕是累狠了,不若让她们好生梳洗歇上一歇,再与母亲说话。” 韩老太君一听,这话很是在理,于是点头对韩氏笑道:“老大家的说得对,是老婆子唠叨了,竟是忘记你们路途疲惫。” 韩氏自然连声说不累。 不过,韩老太君还是坚持散了,让几人先下去歇息,小韩氏主动请缨,要领姐姐母女前去早已收拾妥当的玉梨院。 至于韩氏庶子周文正,韩氏之前的书信并没有提及此人,因此国公府没有准备,不过,杨氏掌家多年,这么个小状况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国公府规矩,男孩子七岁后,就不能继续养在后院。譬如郑玉薇的亲弟弟,今年十岁的安国公世子郑霁元,早在三年前,就已搬到外院居住,给长辈请安的时间亦与女眷错开,轻易碰不上面。 当然,若是有心,还是可以碰头的,郑玉薇姐弟一母同胞,感情极好,虽然规矩所限,但两人还是时常见面,好好亲香一番。 杨氏提议,将周文正安排在外院居住,日后也可以与世子一起读书习武,韩老太君点头应允。 虽然实际上,周文正与安国公府毫无关系,但按照礼法,他同样是韩氏之子,府里的亲戚。杨氏跟韩老太君什么人物,不管内心如何想,大面上都不会欠缺分毫。 其实让杨氏说,她始终对韩氏母女喜欢不来,反而对这个境况艰难男孩有些怜惜。 后宅的一套,杨氏早已通透无比,周文正现在什么处境,她不用想都清楚。 于是,杨氏吩咐嬷嬷,让她带周文正先去世子院里安置几天,待新院子收拾妥当后,再行搬过去。 周文正表情木然,反应慢人一拍,半响后,才醒悟过来,呆滞地对老太太跟杨氏致谢。 他低下头,目光却闪了一下,父亲去世后半年,他的先生因家中出事致辞,此后,韩氏没再请先生,周文正已辍学两年有余。 周文正自得知自己要上京以来,头一回由衷感到欣喜。 ****** 玉梨院。 韩氏领着周文倩回了屋,她挥退了国公府的下仆,室内仅于嬷嬷以及丫鬟各一人,俱是她们从江南带过来的心腹。 “倩儿,你……”韩氏沉吟片刻,却说不下去,她本来想问问女儿打算,但转念一想,周文倩尚未出阁,这些话不好开门见山讨论。 经过几天适应,她们母女已经在安国公府安置下来,韩老太君实现当初承诺,开始打听参加春闱的学子,今天又跟韩氏稍提了一遍。 韩氏知道母女要在安国公府过得好,是离不开老太太的,因此她热络地应承着。 但心中却是憋着一口气。 殷实进士固然不错,但与母女之间的渴求却是差了一大截。 韩氏只得一女,她一生寄望都在女儿身上,兼之当初周文倩在江南小郡城一干闺秀当中,那是出类拔萃,这十几年来思想早已根深蒂固,导致母女期盼极高。 虽现在已直面现实的艰难,但母女俩潜意识里,依然觉得,以周文倩之人才,绝不止配个家境殷实无背景的小进士。 韩氏觉得,她女儿这般优秀貌美,就算比不得公府小姐,依着安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配个中等官家之子,还是可以的。 “娘,”周文倩轻拍了拍韩氏的手,接上话头,“等会儿,娘让人到外头,把京里的事儿打听一番把。” “咱们可不能当聋子瞎子。”周文倩眼神平静,但十分坚定,徐徐开口说道。在母亲面前,她无所谓矜持,现在已到关键时刻,再矜持下去就什么都晚了。 她们自江南进京,除了变卖所有产业,换成银钱带在身上外,还带上了一房忠心耿耿的家人。这家人中,有能在外头跑腿的男人,周文倩的意思,就是让其打听消息。 安国公府下头的世仆固然久居勋贵之家,大小消息极为灵通,但府里规矩严谨,她们向仆妇打听,估计只能知道一部分。 杨氏掌家,母女只能打听到杨氏让她们知道的,兼之里头肯定有耳目,就算仆妇敢说,周文倩也不敢向其打听。 这里就没有笨人,一张嘴,很容易就被人猜出心中所想。 周文倩心中志向可比她母亲韩氏高得多,见识过国公府的富贵生活,让她怎能不向往。 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现在对周文倩很重要,绝不容有失。 “这样很好,”韩氏击节赞叹,摸清情况,才能谋划,她女儿就是聪颖,怎能就配个普通小进士呢,“正好老太太帮我们置些产业,李大父子近期在外跑腿,这样也不引人注目。” 韩氏打算置些产业,以便女儿日后嫁妆以及自己手上攒些。 这虽不用韩老太君出钱,但她的帮助至关重要,在天子脚下,勋贵官员云集,正常交易没人领着,怕是有钱也买不上好的。 她接着说道:“你姑姥姥那边,娘先搪塞着,有老太太在,你表妹可不好丢下你。” “倩儿,这段时间你可要多认识些人。”韩氏最后嘱咐道。 “嗯,娘你放心,女儿知道的。”周文倩目光笃定,点了点头,这事也很重要,如果困在后宅,那可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母女二人谋划一番后,遂开始里外不着痕迹地打探消息,以便充实耳目。 ****** 荣华堂,正房。 “娘,明天真的要跟那周表姐一起出门吗?”郑玉薇蹙眉,对杨氏问道:“不让她去不行么?” 一晃半月过去,转眼间,便到了原文里女主周文倩命运发生重大转折的时刻,她初识男主秦二,两人一见钟情。 周文倩随国公府的人去进香,途中独身遇上秦二,于是两人擦出爱火花。 想到这里,郑玉薇无奈扯扯嘴角,书中视角太过狭隘,才让周文倩的行为有了合理性,让她能继续保持白莲花般的形象,但她此刻身处期间,实在是无力吐槽。 就算普通大户人家,女眷出行无一不是前呼后拥,丫鬟婆子至少十余人鞍前马后,一个闺阁小姐想“巧合”落单,实在毫无可能,更别提规矩严谨的勋贵之家了。 周文倩想独身外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刻意为之。 郑玉薇想想就头疼,古代社会讲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周文倩现在顶着安国公府表小姐的名头,要是行为出格有损闺誉,她难以避免被牵连。 闺誉对于大家小姐而言,实在重愈生命啊,郑玉薇不介意男女主勾搭上,但她介意被连累。 不过,周文倩这大半个月以来,安分守纪温柔少语,家里人对其印象颇佳,就算是杨氏,亦并无恶感,只当是一无可无不可的亲戚罢了。 她恐怕连说服母亲都不能,更被提让杨氏出手操作了。 郑玉薇无端沮丧,自从女主出现后,她就一直被打击,这次估计亦如此。 果然,杨氏闻言笑了笑,睨了无精打采的爱女一眼,嗔道:“你这孩子,不喜欢她,不与她一起玩耍就是了。” 听到这话,郑玉薇更加卒郁,这周文倩状似柔弱,实际一有见外人的机会,就死扒着她不放,誓要借东风打进贵女圈不可。 说句粗俗的话,对方真是她去茅房都得跟着,实在让郑玉薇不胜其扰。 这些话郑玉薇跟母亲抱怨过,杨氏当然清楚女儿的心思,她抿了口香茶,颇为不以为然地接着说:“不就是个投奔的亲戚罢了,薇儿无需顾忌。” 她十分笃定地笑笑,“虽说她是老太太娘家人,但薇儿你可是老太太亲孙女,你不领着她,你祖母也不会为难你。” 杨氏抚摸女儿的鬓发,安慰道:“你别管她,就当出去松散一番罢。” 韩老太君寿辰在即,往年过生日前,老太太都会上京郊潭拓寺斋戒一番,今年自然不例外,于是,便有了明日之行。 安国公府后宅不能倾巢而出,总要有人留下操持,因此掌家的杨氏是不去的,大房就郑玉薇一人随老太太出门。 郑玉薇见谈话老是够不到她要的方向,也知道事不可为,只得叹了一口气,无奈接受了现实。 “罢了,美景,咱们回去吧。”郑玉薇吁了一口气,微蹙眉心说道。 “姑娘,”美景深知周文倩此事危害,她忠心耿耿,于是自告奋勇说道:“让奴婢前去吧,这附近太平,奴婢是不怕的。” 第八十二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好吧, 其实这都是借口, 她因母亲杨氏的原因,日常跟祖母相处只算中规中矩, 并不热切,再加上韩氏母女二人在此, 郑玉薇一点也不想留下来用午膳。 “嗯, 话能说开, 那便好了。”韩老太君很满意,到底是她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 行事就是妥当。 老太太点点头, 温声说:“那你便回去整理整理罢。”她抬头, 示意身边嬷嬷送孙女出去。 目送郑玉薇出去后,韩老太君瞥一眼垂头不语的韩氏母女,不觉微蹙了蹙眉心, 随后她暗叹了口气,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行事就是不稳妥。 老太太年岁大了, 每每想起没落的娘家皆分外感慨,对这娘家亲人,也很是心软怜惜, 她叹气后, 就出言教导这母女一番。 侄女已守寡就不说了, 文倩这副小家子姿态,怕若是日后女婿起来了,她亦无法当好主母之责。 到底眼界所限,行事不够大气。 不提韩老太君房里之事,郑玉薇带人返回院子,用过中午素斋后,便在丫鬟婆子伺候下行至北苑门前,登上马车。 驾车仆役手里细鞭轻轻一甩,宽敞华贵的大车辘辘前行,跟在韩老太君车后,踏上归途。 老太太年纪大了,车队行进速度并不快,午后出发,马蹄声踢踢踏踏,到了天空染上暮色,才转入安国公府门前正街。 早有下仆飞马通报,安国公府府门大开。 翠盖珠缨八宝大车进了府门,停下,良辰搀扶着郑玉薇,美景打起车帘子,她微微垂首,跨出马车,换乘小驴车。 韩老太君一路颠簸也乏了,遂让众人各自散去,不必特地到世安堂请安。 搭载郑玉薇的小驴车一路驶回碧澜院。 梳洗过后,郑玉薇直奔荣华堂,刚巧在院门碰上了弟弟,郑霁元来给母亲请安,姐弟俩见面欢喜,说说笑笑,沿着抄手游廊,携手往正房行去。 “那秦太夫人看着倒颇为慈和,应该不会多为难咱大姑娘。” 姐弟进正房向来无需通禀,刚接近房门,就听到里头传来嬷嬷说话的声音。 这嗓门姐弟俩熟悉,正是杨氏贴身嬷嬷黄氏的声音,那不必说,听话里内容,与之说话的必定是他们的母亲杨氏。 姐弟二人不约而同抬手,制住丫鬟打门帘的动作,对视一眼,闭口不言站在门前,专心细听。 郑玉薇知道,这秦太夫人必定是秦二母亲姜氏无疑,她正想知道家里跟宣平侯府议亲到何种程度,心下忐忑,侧耳凝神听着房中动静。 而世子爷郑霁元虽年仅十岁,但他日后是要继承安国公府的,安国公夫妇对他要求严格,用心教导,再加上日常耳濡目染,一般该懂的,他都懂了。 他知道胞姐已届适婚年龄,及笄后就要婚配了,虽知道这是必须的,但郑霁元与姐姐感情极佳,他很不舍,自然而然对这问题高度就关注起来。 他早知母亲看上秦二,所以前些日子便打听了一番,因此黄嬷嬷的话,郑霁元马上听懂了。 但同时,他亦听过姐姐跟母亲说,她并不喜秦二。 郑霁元到底年幼,感情立即占上风,虽有母亲理智分析在前,但他心底还是赞同姐姐的。 他觉得自家姐姐万般好,看这秦二不上,就再选好了,哪怕京城局势紧张,那也必定有李二、张二的。 郑霁元微微蹙眉,说到底,他是觉得这个不承爵的秦二,高攀他姐姐了。 “唉,”里头杨氏叹了口气,“天底下哪有婆婆不为难儿媳妇的,我只盼这姜氏能表里如一,不要面上一套里头一套就好。” “只能这样了,”杨氏继续说道:“今天国公爷要归家,正好与他商量一番,尽早把事儿定下吧。” 杨氏暗啐一口,话语间很是不甘与无奈。 近年,诸皇子夺嫡如火如荼,先后所出太子与继后所出二皇子尤甚,除了这两党,还有好几个出身不错的皇子各自纠结势力,在旁虎视眈眈,只待兄长们两败俱伤,他们便趁机而上。 年后,今上数度小恙,京中局势愈发紧张,想找个没有参与两党,又有适龄嫡子的好人家并不易,这秦二居然成了香饽饽。 郑玉薇闻言口瞪目呆,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了,她不过倒潭拓寺转一圈,竟马上要与秦二定亲了? 她不要啊! “娘,”郑玉薇连父亲归家的信息都给忽略了,她一把掀起门帘,几步走到杨氏身边,拽住她的胳膊晃荡,“娘,我不喜欢秦二表哥,咱家不要定他嘛。” 郑玉薇哭丧着脸,坐在杨氏身边,“娘,秦二他不好的。” “你老是说他不好,不喜欢他,秦二到底怎么个不好法,你到底跟娘说说。”杨氏蹙眉,搂住女儿,温声无奈说道。 要是秦二真不好,杨氏宁愿降低选婿要求,也不会将她嫁过去,但问题是,女儿根本没怎么跟秦二碰过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寻个妥贴女婿真不易,可不能让女儿随意耍小脾气。 “娘,”郑霁元紧跟在后,也进了屋门,他皱着小眉头对母亲说道:“姐姐不喜欢秦二,那就不要他了,作甚要为难姐姐。” 他嘀咕一句,“那秦二不能承爵,也没多好。” “就是,就是。”郑玉薇见援军来了,连忙点头附和道:“秦二就是不好。” 她情急之下,表哥也给省下了。 “你这孩子,懂什么。”杨氏瞪了一眼拆台的儿子,“娘跟姐姐说话,你还小,可不许插嘴。” 郑霁元对母亲无可奈何,只得抿抿唇,闷头走到姐姐身边坐下。 杨氏打发了儿子,回头搂着女儿说:“好了,你给娘好好说,要是秦二真不好,那娘断然不会定他家的。” “不过,要是没有的事,那你可不能任性,要乖乖听娘的话,可好?”杨氏到底心疼女儿,便柔声哄劝道。 郑玉薇蹙眉,正要说话,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她马上脱口而出,“娘,那秦二喜欢周文倩了,周文倩闯进后山桃花林,就是会秦二去了。” 说着,她便急急将前两天的事情如此这般诉说一番。 杨氏闻言,有些疑惑,“那周文倩不好,娘知道了,但你怎么知道她碰上秦二?” 初初听闻这事,杨氏不是韩老太君,不会对韩氏母女往好处去想,立时便猜透两人心中所想,她虽立时大怒,但此时说话重点却不是周文倩,她将火气按捺下来,耐心询问起女儿话里是另外一人。 “娘……”郑玉薇支吾片刻,干脆把心一横,说道:“美景,美景她不是跟在后头吗,美景看见了。” 没办法了,现在只能先用美景顶上,要不然,她马上就得与秦二定亲了。 只要美景一口咬定,母亲肯定会查证,哪怕查无实证,这个疑点也给种下了。 哪怕不能打消母亲念头,这一来一往也能拖延不少时间,能给郑玉薇使劲儿的功夫。 至于美景,则是郑玉薇的贴身大丫鬟,无论如何,她都有自信能保住这个忠心的丫鬟。 美景就侍立在一旁,此时闻言,立即跪地对杨氏叩首:“回禀夫人,奴婢跟随周姑娘身后,确实亲眼所见。” 其实并没有,美景慢了一步,那桃林遍布整个山头,她并没有找到周文倩踪迹,更不知她所遇何人。 但美景的主子是郑玉薇,她最忠心不二,主子说有了,那必定是有的。 美景神态平静,声音笃定,于是杨氏相信了,她立时眉心紧锁,要是如此,这事就得好好思量了。 据杨氏考察打听,秦二人品是不错的,这也是秦二的一大加分项,但要是他能随意看上撞上前的独身女子,那这个人品,恐怕并非如她日前所知了。 杨氏启唇,刚要说话,一道浑厚稳重男声便传来,“既然如此,这秦二需慎重考虑一番。” 男音刚落,门帘被挑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进屋里。 三人闻声站起,又惊又喜,这是安国公郑明成,他终于回一趟家了。 杨氏在儿女面前需顾及体面,只笑着迎上前,凝视丈夫儿女;郑霁元则一直被严格要求,虽很兴奋,但依旧只伴在母亲身旁。 “爹爹,你好久不回家了。”只有郑玉薇欢快地小跑上前,挽着父亲胳膊,嘟着嘴撒娇道:“薇儿好久不见您了。 安国公郑明成今年三十有四,正值壮年,他身躯魁梧,浓眉大眼,外形极为威武。但这样一个外表伟岸的中年男人,此时正低头微笑看着爱女,伸手抚摸了她的黑发一把,听她抱怨一句后,才温声接话。 “爹这不是回来了吗?” 说罢,他抬眼,柔和地看了妻子与儿子那边一眼。 “爹爹想娘了。”郑玉薇捕捉父亲眼神,与弟弟对视一眼,姐弟俩抿嘴一笑,她俏皮打趣父母。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杨氏轻轻拍了女儿胳膊一记,嗔道。不过,她那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白皙面庞,此刻却悄悄染上了一丝晕红。 “嘻嘻。”郑玉薇咬唇微笑,还是不要打搅父母叙话了。 她与弟弟再次对视,松开父亲胳膊,两人不约而同携手往外走。 “爹爹,你不要忘记跟娘好好说,那秦二就是不好。”郑玉薇不忘回头嘱咐父亲。 世家大族,父母分工明确,父亲训诲儿子,而女儿则由母亲教养,因此杨氏疼她之余,亦不忘时时指导,而做父亲的郑明成,则多年来一直无限宠溺爱女,因此郑玉薇提要求时更理所当然。 “嗯,爹知道,那秦二这般不好,居然还敢俏想我女儿。”郑明成想到爱女嫁人,已是不爽,今日闻言更是愤愤,不用郑玉薇再说,他亦不会含糊这事儿。 他的掌上明珠,那姓秦的居然敢怠慢! “夫君哪能跟女儿说这些,……” 后头传来杨氏不赞同的嗔语,郑玉薇却是大松了口气,这回彻底摆脱秦二怕是未必,但到底是成功拖延了时间,也让父母对其起了疑心。 慢慢来吧,只要秦二跟周文倩搭上,那马脚总会有的。 虽说如此,潭拓寺既然在京郊,那么勋贵们还是有些特权的,安国公府就入住在寺庙后园,那里有一片专门供权贵们斋戒的静院。 安国公府一行分住几个院子,郑玉薇的祖母韩老太君早已闭门斋戒,不理窗外之事;而二婶小韩氏因无子,多年来亦一起闭门斋戒祈愿,堂妹郑玉蓉年岁稍长,明白同胞兄弟对母女二人的重要性后,早已随母亲一起行动。 因此,昨日抵达的安国公女眷,还能悠闲的只有韩式母女以及郑玉薇。 郑玉薇自穿越以来,就相信了冥冥中事,昨日亦有虔诚叩拜,但她虽信但不迷,过后便开始悠闲度日,并高度关注起韩式母女二人。 第八十三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老太太点点头, 温声说:“那你便回去整理整理罢。”她抬头, 示意身边嬷嬷送孙女出去。 目送郑玉薇出去后,韩老太君瞥一眼垂头不语的韩氏母女,不觉微蹙了蹙眉心,随后她暗叹了口气, 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行事就是不稳妥。 老太太年岁大了,每每想起没落的娘家皆分外感慨, 对这娘家亲人,也很是心软怜惜, 她叹气后,就出言教导这母女一番。 侄女已守寡就不说了, 文倩这副小家子姿态,怕若是日后女婿起来了, 她亦无法当好主母之责。 到底眼界所限,行事不够大气。 不提韩老太君房里之事,郑玉薇带人返回院子, 用过中午素斋后, 便在丫鬟婆子伺候下行至北苑门前, 登上马车。 驾车仆役手里细鞭轻轻一甩, 宽敞华贵的大车辘辘前行, 跟在韩老太君车后, 踏上归途。 老太太年纪大了,车队行进速度并不快,午后出发,马蹄声踢踢踏踏,到了天空染上暮色,才转入安国公府门前正街。 早有下仆飞马通报,安国公府府门大开。 翠盖珠缨八宝大车进了府门,停下,良辰搀扶着郑玉薇,美景打起车帘子,她微微垂首,跨出马车,换乘小驴车。 韩老太君一路颠簸也乏了,遂让众人各自散去,不必特地到世安堂请安。 搭载郑玉薇的小驴车一路驶回碧澜院。 梳洗过后,郑玉薇直奔荣华堂,刚巧在院门碰上了弟弟,郑霁元来给母亲请安,姐弟俩见面欢喜,说说笑笑,沿着抄手游廊,携手往正房行去。 “那秦太夫人看着倒颇为慈和,应该不会多为难咱大姑娘。” 姐弟进正房向来无需通禀,刚接近房门,就听到里头传来嬷嬷说话的声音。 这嗓门姐弟俩熟悉,正是杨氏贴身嬷嬷黄氏的声音,那不必说,听话里内容,与之说话的必定是他们的母亲杨氏。 姐弟二人不约而同抬手,制住丫鬟打门帘的动作,对视一眼,闭口不言站在门前,专心细听。 郑玉薇知道,这秦太夫人必定是秦二母亲姜氏无疑,她正想知道家里跟宣平侯府议亲到何种程度,心下忐忑,侧耳凝神听着房中动静。 而世子爷郑霁元虽年仅十岁,但他日后是要继承安国公府的,安国公夫妇对他要求严格,用心教导,再加上日常耳濡目染,一般该懂的,他都懂了。 他知道胞姐已届适婚年龄,及笄后就要婚配了,虽知道这是必须的,但郑霁元与姐姐感情极佳,他很不舍,自然而然对这问题高度就关注起来。 他早知母亲看上秦二,所以前些日子便打听了一番,因此黄嬷嬷的话,郑霁元马上听懂了。 但同时,他亦听过姐姐跟母亲说,她并不喜秦二。 郑霁元到底年幼,感情立即占上风,虽有母亲理智分析在前,但他心底还是赞同姐姐的。 他觉得自家姐姐万般好,看这秦二不上,就再选好了,哪怕京城局势紧张,那也必定有李二、张二的。 郑霁元微微蹙眉,说到底,他是觉得这个不承爵的秦二,高攀他姐姐了。 “唉,”里头杨氏叹了口气,“天底下哪有婆婆不为难儿媳妇的,我只盼这姜氏能表里如一,不要面上一套里头一套就好。” “只能这样了,”杨氏继续说道:“今天国公爷要归家,正好与他商量一番,尽早把事儿定下吧。” 杨氏暗啐一口,话语间很是不甘与无奈。 近年,诸皇子夺嫡如火如荼,先后所出太子与继后所出二皇子尤甚,除了这两党,还有好几个出身不错的皇子各自纠结势力,在旁虎视眈眈,只待兄长们两败俱伤,他们便趁机而上。 年后,今上数度小恙,京中局势愈发紧张,想找个没有参与两党,又有适龄嫡子的好人家并不易,这秦二居然成了香饽饽。 郑玉薇闻言口瞪目呆,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了,她不过倒潭拓寺转一圈,竟马上要与秦二定亲了? 她不要啊! “娘,”郑玉薇连父亲归家的信息都给忽略了,她一把掀起门帘,几步走到杨氏身边,拽住她的胳膊晃荡,“娘,我不喜欢秦二表哥,咱家不要定他嘛。” 郑玉薇哭丧着脸,坐在杨氏身边,“娘,秦二他不好的。” “你老是说他不好,不喜欢他,秦二到底怎么个不好法,你到底跟娘说说。”杨氏蹙眉,搂住女儿,温声无奈说道。 要是秦二真不好,杨氏宁愿降低选婿要求,也不会将她嫁过去,但问题是,女儿根本没怎么跟秦二碰过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寻个妥贴女婿真不易,可不能让女儿随意耍小脾气。 “娘,”郑霁元紧跟在后,也进了屋门,他皱着小眉头对母亲说道:“姐姐不喜欢秦二,那就不要他了,作甚要为难姐姐。” 他嘀咕一句,“那秦二不能承爵,也没多好。” “就是,就是。”郑玉薇见援军来了,连忙点头附和道:“秦二就是不好。” 她情急之下,表哥也给省下了。 “你这孩子,懂什么。”杨氏瞪了一眼拆台的儿子,“娘跟姐姐说话,你还小,可不许插嘴。” 郑霁元对母亲无可奈何,只得抿抿唇,闷头走到姐姐身边坐下。 杨氏打发了儿子,回头搂着女儿说:“好了,你给娘好好说,要是秦二真不好,那娘断然不会定他家的。” “不过,要是没有的事,那你可不能任性,要乖乖听娘的话,可好?”杨氏到底心疼女儿,便柔声哄劝道。 郑玉薇蹙眉,正要说话,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她马上脱口而出,“娘,那秦二喜欢周文倩了,周文倩闯进后山桃花林,就是会秦二去了。” 说着,她便急急将前两天的事情如此这般诉说一番。 杨氏闻言,有些疑惑,“那周文倩不好,娘知道了,但你怎么知道她碰上秦二?” 初初听闻这事,杨氏不是韩老太君,不会对韩氏母女往好处去想,立时便猜透两人心中所想,她虽立时大怒,但此时说话重点却不是周文倩,她将火气按捺下来,耐心询问起女儿话里是另外一人。 “娘……”郑玉薇支吾片刻,干脆把心一横,说道:“美景,美景她不是跟在后头吗,美景看见了。” 没办法了,现在只能先用美景顶上,要不然,她马上就得与秦二定亲了。 只要美景一口咬定,母亲肯定会查证,哪怕查无实证,这个疑点也给种下了。 哪怕不能打消母亲念头,这一来一往也能拖延不少时间,能给郑玉薇使劲儿的功夫。 至于美景,则是郑玉薇的贴身大丫鬟,无论如何,她都有自信能保住这个忠心的丫鬟。 美景就侍立在一旁,此时闻言,立即跪地对杨氏叩首:“回禀夫人,奴婢跟随周姑娘身后,确实亲眼所见。” 其实并没有,美景慢了一步,那桃林遍布整个山头,她并没有找到周文倩踪迹,更不知她所遇何人。 但美景的主子是郑玉薇,她最忠心不二,主子说有了,那必定是有的。 美景神态平静,声音笃定,于是杨氏相信了,她立时眉心紧锁,要是如此,这事就得好好思量了。 据杨氏考察打听,秦二人品是不错的,这也是秦二的一大加分项,但要是他能随意看上撞上前的独身女子,那这个人品,恐怕并非如她日前所知了。 杨氏启唇,刚要说话,一道浑厚稳重男声便传来,“既然如此,这秦二需慎重考虑一番。” 男音刚落,门帘被挑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进屋里。 三人闻声站起,又惊又喜,这是安国公郑明成,他终于回一趟家了。 杨氏在儿女面前需顾及体面,只笑着迎上前,凝视丈夫儿女;郑霁元则一直被严格要求,虽很兴奋,但依旧只伴在母亲身旁。 “爹爹,你好久不回家了。”只有郑玉薇欢快地小跑上前,挽着父亲胳膊,嘟着嘴撒娇道:“薇儿好久不见您了。 安国公郑明成今年三十有四,正值壮年,他身躯魁梧,浓眉大眼,外形极为威武。但这样一个外表伟岸的中年男人,此时正低头微笑看着爱女,伸手抚摸了她的黑发一把,听她抱怨一句后,才温声接话。 “爹这不是回来了吗?” 说罢,他抬眼,柔和地看了妻子与儿子那边一眼。 “爹爹想娘了。”郑玉薇捕捉父亲眼神,与弟弟对视一眼,姐弟俩抿嘴一笑,她俏皮打趣父母。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杨氏轻轻拍了女儿胳膊一记,嗔道。不过,她那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白皙面庞,此刻却悄悄染上了一丝晕红。 “嘻嘻。”郑玉薇咬唇微笑,还是不要打搅父母叙话了。 她与弟弟再次对视,松开父亲胳膊,两人不约而同携手往外走。 “爹爹,你不要忘记跟娘好好说,那秦二就是不好。”郑玉薇不忘回头嘱咐父亲。 世家大族,父母分工明确,父亲训诲儿子,而女儿则由母亲教养,因此杨氏疼她之余,亦不忘时时指导,而做父亲的郑明成,则多年来一直无限宠溺爱女,因此郑玉薇提要求时更理所当然。 “嗯,爹知道,那秦二这般不好,居然还敢俏想我女儿。”郑明成想到爱女嫁人,已是不爽,今日闻言更是愤愤,不用郑玉薇再说,他亦不会含糊这事儿。 他的掌上明珠,那姓秦的居然敢怠慢! “夫君哪能跟女儿说这些,……” 后头传来杨氏不赞同的嗔语,郑玉薇却是大松了口气,这回彻底摆脱秦二怕是未必,但到底是成功拖延了时间,也让父母对其起了疑心。 慢慢来吧,只要秦二跟周文倩搭上,那马脚总会有的。 主仆二人一路急赶,穿过北苑边上的青石小道,踏上后山土道,又走了一截子,仍然没有赶上周文倩。 第八十四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安国公郑明成是今上心腹重臣, 他的老母亲过大寿,整个京城闻风而动, 除了皇子们需要避嫌,只命人送上贺礼外, 余下者只要有资格上门贺喜的,皆做好准备, 早早上门恭贺。 而就算没接到请帖者, 有些门路的,能掰上点关系的,都使家人登门随上喜礼。 天不过刚明, 安国公府门前正街,便已车水马龙,人潮攘攘熙熙。 外院之事, 自有男人们处理, 而持请帖上门, 有资格进入内院的女客们,皆不会这么早出现。 不过, 国公府女主人,掌家的杨氏,却是一刻也停不下来, 正日子不过寅正时分, 她便早早起了身, 开始打点一干事宜。 开启库房,取出宴席要用的盘盏碗碟;检查整理昨日布置,看是否有所纰漏;还要查看早已订好的菜品,材料是否准备妥当,耗时长的菜式能否及时上宴;等等不一而足。这些林林总总的事务,虽然无需杨氏亲力亲为,但这都必须由她亲自坐镇,命妥帖之人办好同时,还需应对不少突发状况。 这回寿宴,是不能出一丝纰漏的。 郑玉薇亦早早起身,跟随在母亲身边,一边帮助杨氏处理小事,一边观摩该如何快速处理突然状况。 这类超大型宴席,即便是如安国公府一般的高大门庭,亦不会时时举办,如今郑玉薇在及笄前恰逢其会,杨氏当然要将女儿带在身边,好好教导一番。 理论上已经了解很多,但到底与实际操作不可同日而语,机会难逢,郑玉薇抖擞精神,仔细留心学习。 从天未亮的寅正,一直忙碌到天大亮很久后,杨氏终于将晨间诸事理得差不多,她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茶,抿了一口,随后瞥一眼厅旁的滴漏,她放下茶盏,拉过女儿的小手,柔声问道:“薇儿可困乏?” 杨氏抬手轻抚爱女鬓发,目露关切。 一双儿女是杨氏的心尖子,特别是女儿,五年前一场大病,让其一度垂危,可吓坏了她夫妻二人,这几年小心调养之余,她从不让女儿太早起,以免小孩子家走了觉,身体会吃亏。 当年大夫说,郑玉薇身子骨还在长,只要妥善照顾调养一段时日,便无任何妨碍。 这话听在心疼爱女的父母耳朵里,这一段时日自然是无限期延长。 “娘,我不困呢?”郑玉薇搂着母亲胳膊,撒娇摇了摇。 这是实话,郑玉薇身体早养好了,年轻精力旺盛,早起对她没多大影响,不过,杨氏年纪不小了,怕是会累。 “那娘累么?”郑玉薇抬头问母亲。 “娘不累,”杨氏微笑摇头,其实,操劳多日,她是有些疲惫,但她不想女儿忧虑,再抚了抚爱女鬓发后,她笑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咱娘俩更衣给你祖母拜寿去,等会儿客人该上门了。” 郑玉薇点头,母女携手返回屋内,更衣梳洗后,被丫鬟婆子簇拥着前往世安堂。 大户人家拜寿也有讲究,都是主家后辈在客人登门前,先行给老人拜寿,一来因为他们与过寿老人关系更亲近,二来方便继续忙碌以及接待客人。 办一场大宴,主家要提前准备的实在太多,且宴席上还会有不少事情需要及时调度,可谓劳心劳力。 因此杨氏携女踏进世安堂时,此时不过晨初时分。 春日的暖阳刺破淡薄如纱的白云,金色的晨光穿过枝头,越过树梢,披撒在安国公府的房檐屋顶上,为披红挂彩的偌大府邸增添更多喜意。 世安堂乃至国公府上下仆役皆一身新衣,精神奕奕,各就各位,来往井然有序又面带喜色。 安国公府的主子们齐聚世安堂,女眷们避至偏厅,男人们则先进正堂给老太太拜寿。 郑玉薇跟在母亲身边,在偏厅里头坐了约摸一刻钟,男人们便退出世安堂,往前院去准备迎接登门的客人。 杨氏听罢丫鬟通禀,笑着站起来,说道:“好了,咱们给老太太拜寿去吧。” 话毕,她挽着女儿的手,领头往外头行去。 拜寿的队形也有讲究,不能一窝蜂给冲进去的。杨氏在正堂前庭院站定,她是国公夫人,老太太的大儿媳妇,自然当仁不让站在最前列。 郑玉薇放开母亲的手,退后两步,站在其身后位置。 二婶小韩氏拉开些距离,稍退半步,站在杨氏左侧;安国公府人口不算多,让客居的韩氏占了便宜,站在杨氏右侧。而郑玉薇左右则是堂妹郑玉蓉跟周文倩,再后面,则是二叔的两个年幼庶女,她们平时不怎么见人,现在则各跟两位姐姐身后。 郑玉薇跟堂妹们打过招呼,周文倩则有意无意给忽略过去了,她看到这人实在有点烦。 丫鬟打起门帘子,杨氏领着众女进门,铺着暗红驼绒毡毯的地面上早已放好了蒲团,郑玉薇随大伙儿跪下磕头,给祖母拜寿。 韩老太君今日身穿一身深红色寿纹锦缎袍服,额间勒着珠玉穿缀的绒面眉勒子,上头嵌有一颗椭圆型祖母绿翡翠,翠色均匀细腻,浓郁欲滴。 老太太通身富贵,鬓发如银,精神奕奕,端端正正坐在上首,连声说道:“好,好好,都是好孩子,快起来罢。” 众人落座,今天老太太过大寿,自然没有人不识相,大家都捡些好话,在韩老太君面前凑趣。 韩老太君人逢喜事精神爽,堂上气氛热烈,她亦很是欢喜,乐呵呵笑语不断。 不多时,就有宾客临门。 有仆妇进屋禀报,宣平候府秦侯爷、姜太夫人、秦二爷已进府门,正往世安堂来,欲给老太太贺寿。 韩老太君点头,她虽早不管事,但杨氏之前看上秦二,她是了然于心的,也知道事情似乎差不多了。 也是如此,刚刚出孝没两天的秦家,才会头一个上门。 韩老太君想着既然这样,兼郑秦两家又有七转八回的转折亲,那姑娘们就无需回避了吧。 老太太刚要开口,杨氏立时眉心一跳,她当即开口笑道:“母亲,儿媳让姑娘们回避吧,以免冲撞了。” 韩老太君闻言讶异,这,大儿媳这是没看上秦二了?先前不是说,等秦家出孝就能把事情定下吗? 老太太抬起有些耷拉的眼皮子,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眼笑语晏晏的杨氏,以及旁边微笑不语的大孙女,她随即收回目光,神色不变,点头附和道:“确实应该如此,先让孩子们回避吧。” 韩老太君猜测虽不中,但也不远矣。事关唯一掌上明珠的终身,那回之后,郑明成夫妇派出心腹家人,明查暗访一番,得到确切消息,周文倩那天确实领着丫鬟往后山桃林去了。 周文倩一个闺阁小姐,最后撇下丫鬟,独身也要赶往权贵子弟扎堆的桃林南坳,所为何事,杨氏夫妻轻易便能猜透,他们嗤之以鼻之余,作为被投奔人家的主人,也很是不喜。 不过,因为顾忌着老太太,同时周文倩的行为亦没被人知悉,而杨氏因要准备婆母大寿又繁忙,没能腾出手来,所以就暂时没有理会她。 只是由于事关重大,周文倩还算谨慎,因此除了尾随其后的“人证”美景之外,安国公夫妇未能从其他途径得知桃林中事。 但这也并不妨碍夫妻两人对秦二心生膈应。 可以说,郑玉薇的目标已达到了一半,只要找到机会再使上一把劲,她摆脱秦二这个终极目标就能彻底实现了。 秦二重新进入考察期,这种情况下,让自己快及笄的宝贝女儿与他见面,杨氏自然是不乐意的。 说是表兄,其实也就是个曲折沾边的转折亲戚罢了,较真起来,秦二还是个外男。 “好了,有客人要给祖母拜寿了,你们先避上一避罢。”杨氏侧身,扫了几个未出阁的女孩子一样,目光在周文倩身上顿了顿,随即收回,看着身侧的女儿说道。 “是,母亲。”郑玉薇站起福身,然后在良辰美景的搀扶下,往正堂左侧的大屏风后行去。 在场的其他女孩,包括郑二叔两个垂髫之龄的庶女,皆跟随郑玉薇一起行动。 周文倩垂目福身,掩住眸中所有思绪,面色如常,也随众表姐妹一同退到屏风后。 她莲步轻移,弱柳扶风如平时一般无二,只垂落在身侧的宽大衣袖掩藏下,那倏地攒紧的拳头,才能将周文倩方才骤然惊喜,又立即失落的心情诉说一二。 她终于能跟他再次见面了,只可惜,两人中间却硬生生要插.上一扇屏风。 走了一段,脚下疼痛难忍,饶是如此,郑玉薇亦不敢稍停,只盼望在周文倩抵达桃花林南坳据点前,能够及时截住她。 主仆二人一路急赶,穿过北苑边上的青石小道,踏上后山土道,又走了一截子,仍然没有赶上周文倩。 土路渐渐狭窄,这地儿人烟渐少,草木茂盛起来,郑玉薇低头,这浮土满布的土道上,有一些零星的淡淡脚印子。 来这里以后,郑玉薇每年都会到这潭拓寺北苑转几圈,据她偶然所知,通往后山桃林的路,就仅有一条。 她面色沉沉,周文倩肯定是赶到前面去了。 郑玉薇抬头眺望远处,那边山头一片绯粉,花树漫山遍野,极为美丽,但却与她此刻心情正正相反。 她在回头望了后边的宏伟寺院一眼,停下了脚步。 潭拓寺附近也有武僧巡逻,虽然他们对勋贵们的大小事一律视而不见,但要是有危及香客安全的事发生,武僧们还是会管的。 这也是郑玉薇敢带着一个女婢出门,甚至离开北苑的原因。 这个距离足够远了,不知是否出了武僧巡逻范围,郑玉薇凝眉。 安国公府的名誉固然重要,但在郑玉薇以及父母亲人眼里,想必是她的安全更为重要。 郑玉薇抬头,羊肠小道在前头出现了一个大拐弯,由于草木茂盛,她无法看见弯道后的情景。 观弯道方向,拐过去就已直通南坳方向。 郑玉薇垂头望了眼土路上新鲜的脚印子,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抬脚往前,到那拐角眺望一番,如果看不见周文倩踪影的话,那就以安全为上,打道回府。 第八十五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目光在对方仍在汩汩淌血的左腹部扫了一眼,郑玉薇蹙眉。她曾经参加过类似的社区活动,对于包扎伤口的的常识还是有的, 但这地方这般简陋, 消毒之类的步骤怕是无法进行,只能上药后包扎一番。 至于这男人会不会伤口感染, 那她就无能为力了。 这人身上虽非戎装,而是方便行动的赭红色布质武将袍子, 但仍有好几层, 他的伤口在腹部,要郑玉薇为其宽衣解带治伤, 那是不可能的。 她虽灵魂来自现代,裸上身的男性在泳池见过不少, 心底觉这事算不得什么,但到底要入乡随俗,在这里, 要她扒一个男人的衣衫,哪怕情况紧急,郑玉薇亦不允许自己干出这事儿来。 郑玉薇在男人身上梭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他的靴子内侧,那地儿露出一圆形金属器物顶端。 结合这人身份, 不难猜测出, 这应该是一把短匕。 郑玉薇伸手, 将那物拔出。 打磨得极薄的宝石镶嵌在掌长的金鞘上,鞘部纂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入手冰凉,这把短匕一看便知不是凡物,而保养极好的外表也说明主人用心爱护之意。 男子的眼帘本来微垂,似是难以支撑,但在郑玉薇抽出短匕那刻,他猛地抬起撩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 家传短匕握在一只羊脂白玉般的小手中,春日的阳光并不猛烈,从这女孩方向他投射过来,小小少女肤白如玉,脸颊跟小手仿佛被镀上金边,眼睫根根可见。 这个小小少女,巴掌大的小脸上虽尤带稚气,但在金色的晨光辉映下,竟美丽得不似凡人。 他大概流血过多,出现幻觉了吧。 男子缓缓垂下目光,他带伤赶路百里,一路穷寇追击不断,家将折损不少,余下者,皆为他阻击敌人而去,不知能生还几人。 他伤口连续崩裂,最后一回摆脱敌人时,血流如注,好不容易回到京郊,实在难以支撑,他心下一动,干脆往不远处的潭拓寺而来。 他一方在潭拓寺有暗线,谨慎一些,应是无碍。 却不想,潭拓寺近在眼前,他却无力继续前行,倒伏于地,本想再给伤处上些药,竟是力有不逮。 这时,这个年纪尚幼的小少女,竟是赶上前来,方才,他分明感觉到对方防备警惕之意。 少女应近婚嫁之龄,不过男子年略长,在他眼中,她年纪尚幼。 这小少女并没有让男子感到恶意,而他暂时亦无力动弹,于是,抬眼看了看她,他缓缓半垂下眼帘。 郑玉薇拔出匕首,乌黑无光泽的刃面在阳光下倍觉厚重,隐透寒芒,就算她不懂兵刃,也能轻易判断出,这是个上等货。 她没多在意,反正不是自家的东西,握紧匕柄,反手而下,郑玉薇小心割开男子腹部伤口出衣物,把他的伤口露出来。 殷红的伤口不大,但极深,男子受伤时间应该不是方才,因为伤口有愈合过的迹象,不过显然已经历过不止一次崩裂。 男子大概刚经过剧烈运动,鲜血涌出速度并不慢。 郑玉薇挑眉,难怪这男子似乎动一下都不能够,估计是失血过多了吧。 不过,看这人脸色,倒只是略显晦暗,却并不见苍白。 这个念头在郑玉薇脑海一闪而过,但她却没多加在意,反正这些与她并不相干。 她此刻只想尽人事,以安抚心中那强烈遗憾之感。 郑玉薇凝眉略想,随即手一翻,用短匕将男子的内袍割下一大片,然后裁出一截子,折叠成手掌大厚厚一块。 她动作迅速,几个呼吸间便将准备功夫办妥,而后重新拾起药瓶,将药粉往那人伤口上撒上厚厚一层,随即立刻将布块按上去。 男子一直微垂眼眸,看着郑玉薇动作,并无反应,但这刻,他面容陡然一僵,眉心紧紧蹙起,鬓发额际微微冒出细汗,显然痛极。 一直半死不活、动也不动的人,跟被人突然按了开关一样有了反应,郑玉薇知道,这肯定是疼的。 她暗暗抹了一把汗,刚才布块捂上去一刹那,她还能看见红色的皮肉在剧烈收缩,显然被药粉刺激大发了。 这药很厉害啊,她不会撒太多了吧。 看着这人眉心跳动,勉力忍痛的模样,郑玉薇觉得,这年头的公家饭实在不容易吃。 想起已经近一个月没见过面的父亲安国公,她心下颇有些戚戚然。 这药显然极好,虽然刺激很大,但药效同样不小,郑玉薇按压片刻,微微撩起手一看,血迹渗透厚布,但却不怎么继续扩大面积。 显而易见,血已基本止住了。 郑玉薇松了一口气,凭这人的顽强意志,应是死不成了吧。仅凭刚才那一个相似的眼神,她就可以判定,这人求生意志极强。 一如她上辈子无二,想到此处,郑玉薇目光微黯,只可惜上辈子她并没有等到救援到来,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血尽而死。 幸好她并非独女,家中尚有一兄,能够尽孝父母膝下。 郑玉薇忆起刻意忽略的往事,胸.腔隐隐抽痛,她微微甩头,将这些情绪抛开,继续手上活计。 她刚来时,已经告诉自己要好好地活下去了,多想无益,只能徒增伤悲。 郑玉薇尝试放开手,见血没有再度淌出,这才松手,执起短匕,低头将剩下的内袍裁成宽度合适的布条。 她手脚麻利,片刻便裁好,然后执起两块布条,小手灵活在首尾处打结,将它们连在一起。 条件简陋,只能用这个当做绷带了。 郑玉薇忙碌动作间,感觉到一道目光注视着她,她分神抬头一看,男子正定定看着自己,眸光复杂,黝黑的眼底里头暗光浮动。 “你可要好好活着,保重身体,可不能死。”郑玉薇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说道。 可不能浪费她一番心血。 经过时间沉淀,也因心内某处遗憾被变相弥补,郑玉薇的心平静下来,隐隐有些释然。 事情都已经做了,畏畏缩缩没意思,亦不能改变什么,不若干脆落落大方说话。 这人眼神刚毅,颇有正气,且看他面容,已是中年,家中肯定有妻室,她一个公府贵女,父亲是天子近臣,亦不怕他心生贪婪,会有非分之想。 男子眸光在小少女微挑的嘴角掠过,略略打量她娇美的面庞一番,耳边话意,让他心中微动。 半响,他轻轻“嗯”地答应了一声。 他声音虚弱,几近于无,但郑玉薇还是听到了,心情倒是颇佳。这人是她救的,她现在对他倒有一种农妇家大白菜的心情,他能好好活下来,倒不费她一番挣扎后决意前来。 宽布条已经结成长长一条,郑玉薇执起中间平整处,覆在刚才的厚布块上,准备再动作时,她顿了顿。 男子肩背斜倚在大石头一侧,腰部悬空,倒是不妨碍她包扎,但这个动作,在现代不算什么,但在此间,却是极为亲密的。 郑玉薇略顿片刻,想起对方看上去比自家父亲年纪还大些的面容,到底还是继续手上活计。 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差这一哆嗦。 她手执布条,俯身绕过男子健腰后方,给他伤口缠了一层又一层,两人身体虽贴近,但郑玉薇始终小心没有碰触到对方。 男子身形高大,他低头垂眸看着身前忙碌的小少女,刚才对方的犹豫他看在眼里,但她到底还是决定继续下去。 他眸光闪了闪。 一缕暗香袭上他的鼻端,不知是少女的发香还是体香,似初冬一萼早梅,悄然绽放,暗香浮动。 香气若有似无,缠绵而脱俗。 男子晃眼回神,他觉得自己大概失血太多,才会恍惚想起些有的没的。 郑玉薇手脚麻利,快速缠绕完毕,最后在布条两端末尾打了个结,这活便已大功告成。 她站起身,垂目看了眼染血的玉白小手,回去还得把手藏在袖下吧,免得吓坏了人。 郑玉薇虽未能成功拦截周文倩,但不可否认,此刻成功挽救了一个与她曾经处境无二的人,让她心情开朗起来。 她到底不是个心硬之人,哪怕全然陌生,也见不得这人活活死在面前。 男子伤口经过包扎,血已止住,他身强体健,缓了一阵,已能勉强扶着大石站起。 此地空旷,不宜久留,而那潭拓寺,也是各方势力交集,耳目众多,他出行隐秘,能不去最好不去。 男子略一思忖,便已决定,只是他体力不足,怕是难以挪动。 一事不烦二主,于是,男子赶在郑玉薇告辞前开口,“请小姐送在下一程。” “姑娘,”美景深知周文倩此事危害,她忠心耿耿,于是自告奋勇说道:“让奴婢前去吧,这附近太平,奴婢是不怕的。” 周文倩都不惧,美景觉得,她不可能连闺阁小姐都赶不上。 不过如此,只能让主子独自回去了,美景话到最后,觉得很是不妥,于是声音迟疑了起来。 郑玉薇权衡一番,最后还是点头,“美景,这事宜早不宜迟,你马上出发吧。” “我自己回去无碍的。”郑玉薇抬起头,对美景说道:“你亦要小心。” 美景当即领命,急步往前面赶了上去。 郑玉薇站在原地,目送美景背影远走,她已经竭力而为,要是最终还是被波及,那就算命中注定吧。 她好歹是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就算届时婚配对象降一个等级,也不会差到哪去。 只要不给那对真爱鸳鸯当炮灰,就是好的。 无计可施之下,郑玉薇只得这般安慰自己一番。 “嘶!”郑玉薇刚举步,想要返回,脚下便一阵钻心疼意传来,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低头抬脚一看,薄绸鞋底沾满黄土,连裙摆都有一些,不过好在,后头都是土路,石子儿不多,鞋底虽脏但没染血,估计回去擦点药就会好。 郑玉薇放下脚,好吧,现在只能忍着疼走回去了。 她忍疼慢慢地往回挪,走了约一刻钟,已经接近北苑,郑玉薇抬头便可远远望见前方寺庙宏伟的建筑。 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蓦然,左侧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响,声音不大,但也不小,最起码让郑玉薇清楚听见了。 郑玉薇动作倏地一僵,她心下一凝,接着便狂跳起来,“砰砰”地心跳声,仿佛是重重地响在耳边。 她屏气凝神,缓缓侧头,往声响处望去。 道旁茅草后方,还有一丛在轻轻晃动。 郑玉薇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住前方,她抿了抿嘴唇,这,不会是有什么野兽吧。 但随即,她立即否认了这个猜测。 这潭拓寺不说前朝,单单本朝以来,便繁荣鼎盛了近二百年,野兽都是趋吉避凶,喜欢远离人群繁衍的,这么长时间下来,其实留下来的不过偶有些无害飞禽小兽罢了。 就譬如后世那些人来往的大型公园。 果然,草丛微微摇晃了一阵,便再无动静。 郑玉薇定了定神,松了一口气。不过,她倒是产生了此地不宜久留的念头,当即举步,忍住脚下疼痛,快步往回走去。 第八十六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如此便劳烦姑母了, 侄女无用, 让姑母费心。”韩氏眼角微湿, 看上去情真意切。 韩老太君笑道:“你既然唤我一声姑母,老婆子难道还能不管你们母女?” 说到底, 老太太对败落的娘家很是痛心,虽然她有子有孙, 娘家不兴对她的地位已毫无影响,但这并不妨碍韩老太君对娘家亲人心生怜惜。 侄子侄孙浑噩无能,扶也扶不起来,加上两者相距万水千山,韩老太君鞭长莫及, 几次过后,她干脆撒手不管。但如今孤苦的侄女来投奔, 她这当姑母的怎么也得尽心一把。 因为韩氏隐带悲伤, 堂上的热切的气氛降了温, 杨氏看时间耗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 于是,她微笑对韩老太君说道:“母亲, 表妹娘三一路奔波,怕是累狠了, 不若让她们好生梳洗歇上一歇, 再与母亲说话。” 韩老太君一听, 这话很是在理,于是点头对韩氏笑道:“老大家的说得对,是老婆子唠叨了,竟是忘记你们路途疲惫。” 韩氏自然连声说不累。 不过,韩老太君还是坚持散了,让几人先下去歇息,小韩氏主动请缨,要领姐姐母女前去早已收拾妥当的玉梨院。 至于韩氏庶子周文正,韩氏之前的书信并没有提及此人,因此国公府没有准备,不过,杨氏掌家多年,这么个小状况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国公府规矩,男孩子七岁后,就不能继续养在后院。譬如郑玉薇的亲弟弟,今年十岁的安国公世子郑霁元,早在三年前,就已搬到外院居住,给长辈请安的时间亦与女眷错开,轻易碰不上面。 当然,若是有心,还是可以碰头的,郑玉薇姐弟一母同胞,感情极好,虽然规矩所限,但两人还是时常见面,好好亲香一番。 杨氏提议,将周文正安排在外院居住,日后也可以与世子一起读书习武,韩老太君点头应允。 虽然实际上,周文正与安国公府毫无关系,但按照礼法,他同样是韩氏之子,府里的亲戚。杨氏跟韩老太君什么人物,不管内心如何想,大面上都不会欠缺分毫。 其实让杨氏说,她始终对韩氏母女喜欢不来,反而对这个境况艰难男孩有些怜惜。 后宅的一套,杨氏早已通透无比,周文正现在什么处境,她不用想都清楚。 于是,杨氏吩咐嬷嬷,让她带周文正先去世子院里安置几天,待新院子收拾妥当后,再行搬过去。 周文正表情木然,反应慢人一拍,半响后,才醒悟过来,呆滞地对老太太跟杨氏致谢。 他低下头,目光却闪了一下,父亲去世后半年,他的先生因家中出事致辞,此后,韩氏没再请先生,周文正已辍学两年有余。 周文正自得知自己要上京以来,头一回由衷感到欣喜。 ****** 玉梨院。 韩氏领着周文倩回了屋,她挥退了国公府的下仆,室内仅于嬷嬷以及丫鬟各一人,俱是她们从江南带过来的心腹。 “倩儿,你……”韩氏沉吟片刻,却说不下去,她本来想问问女儿打算,但转念一想,周文倩尚未出阁,这些话不好开门见山讨论。 经过几天适应,她们母女已经在安国公府安置下来,韩老太君实现当初承诺,开始打听参加春闱的学子,今天又跟韩氏稍提了一遍。 韩氏知道母女要在安国公府过得好,是离不开老太太的,因此她热络地应承着。 但心中却是憋着一口气。 殷实进士固然不错,但与母女之间的渴求却是差了一大截。 韩氏只得一女,她一生寄望都在女儿身上,兼之当初周文倩在江南小郡城一干闺秀当中,那是出类拔萃,这十几年来思想早已根深蒂固,导致母女期盼极高。 虽现在已直面现实的艰难,但母女俩潜意识里,依然觉得,以周文倩之人才,绝不止配个家境殷实无背景的小进士。 韩氏觉得,她女儿这般优秀貌美,就算比不得公府小姐,依着安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配个中等官家之子,还是可以的。 “娘,”周文倩轻拍了拍韩氏的手,接上话头,“等会儿,娘让人到外头,把京里的事儿打听一番把。” “咱们可不能当聋子瞎子。”周文倩眼神平静,但十分坚定,徐徐开口说道。在母亲面前,她无所谓矜持,现在已到关键时刻,再矜持下去就什么都晚了。 她们自江南进京,除了变卖所有产业,换成银钱带在身上外,还带上了一房忠心耿耿的家人。这家人中,有能在外头跑腿的男人,周文倩的意思,就是让其打听消息。 安国公府下头的世仆固然久居勋贵之家,大小消息极为灵通,但府里规矩严谨,她们向仆妇打听,估计只能知道一部分。 杨氏掌家,母女只能打听到杨氏让她们知道的,兼之里头肯定有耳目,就算仆妇敢说,周文倩也不敢向其打听。 这里就没有笨人,一张嘴,很容易就被人猜出心中所想。 周文倩心中志向可比她母亲韩氏高得多,见识过国公府的富贵生活,让她怎能不向往。 国公府表小姐的身份,现在对周文倩很重要,绝不容有失。 “这样很好,”韩氏击节赞叹,摸清情况,才能谋划,她女儿就是聪颖,怎能就配个普通小进士呢,“正好老太太帮我们置些产业,李大父子近期在外跑腿,这样也不引人注目。” 韩氏打算置些产业,以便女儿日后嫁妆以及自己手上攒些。 这虽不用韩老太君出钱,但她的帮助至关重要,在天子脚下,勋贵官员云集,正常交易没人领着,怕是有钱也买不上好的。 她接着说道:“你姑姥姥那边,娘先搪塞着,有老太太在,你表妹可不好丢下你。” “倩儿,这段时间你可要多认识些人。”韩氏最后嘱咐道。 “嗯,娘你放心,女儿知道的。”周文倩目光笃定,点了点头,这事也很重要,如果困在后宅,那可就什么也做不成了。 母女二人谋划一番后,遂开始里外不着痕迹地打探消息,以便充实耳目。 ****** 荣华堂,正房。 “娘,明天真的要跟那周表姐一起出门吗?”郑玉薇蹙眉,对杨氏问道:“不让她去不行么?” 一晃半月过去,转眼间,便到了原文里女主周文倩命运发生重大转折的时刻,她初识男主秦二,两人一见钟情。 周文倩随国公府的人去进香,途中独身遇上秦二,于是两人擦出爱火花。 想到这里,郑玉薇无奈扯扯嘴角,书中视角太过狭隘,才让周文倩的行为有了合理性,让她能继续保持白莲花般的形象,但她此刻身处期间,实在是无力吐槽。 就算普通大户人家,女眷出行无一不是前呼后拥,丫鬟婆子至少十余人鞍前马后,一个闺阁小姐想“巧合”落单,实在毫无可能,更别提规矩严谨的勋贵之家了。 周文倩想独身外出,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刻意为之。 郑玉薇想想就头疼,古代社会讲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周文倩现在顶着安国公府表小姐的名头,要是行为出格有损闺誉,她难以避免被牵连。 闺誉对于大家小姐而言,实在重愈生命啊,郑玉薇不介意男女主勾搭上,但她介意被连累。 不过,周文倩这大半个月以来,安分守纪温柔少语,家里人对其印象颇佳,就算是杨氏,亦并无恶感,只当是一无可无不可的亲戚罢了。 她恐怕连说服母亲都不能,更被提让杨氏出手操作了。 郑玉薇无端沮丧,自从女主出现后,她就一直被打击,这次估计亦如此。 果然,杨氏闻言笑了笑,睨了无精打采的爱女一眼,嗔道:“你这孩子,不喜欢她,不与她一起玩耍就是了。” 听到这话,郑玉薇更加卒郁,这周文倩状似柔弱,实际一有见外人的机会,就死扒着她不放,誓要借东风打进贵女圈不可。 说句粗俗的话,对方真是她去茅房都得跟着,实在让郑玉薇不胜其扰。 这些话郑玉薇跟母亲抱怨过,杨氏当然清楚女儿的心思,她抿了口香茶,颇为不以为然地接着说:“不就是个投奔的亲戚罢了,薇儿无需顾忌。” 她十分笃定地笑笑,“虽说她是老太太娘家人,但薇儿你可是老太太亲孙女,你不领着她,你祖母也不会为难你。” 杨氏抚摸女儿的鬓发,安慰道:“你别管她,就当出去松散一番罢。” 韩老太君寿辰在即,往年过生日前,老太太都会上京郊潭拓寺斋戒一番,今年自然不例外,于是,便有了明日之行。 安国公府后宅不能倾巢而出,总要有人留下操持,因此掌家的杨氏是不去的,大房就郑玉薇一人随老太太出门。 郑玉薇见谈话老是够不到她要的方向,也知道事不可为,只得叹了一口气,无奈接受了现实。 天空一碧如洗,只偶有几片浮云飘过。 旭日初升,朝阳为鳞次栉比的屋宇披上一层金辉,春天是一个生长的季节,偶尔拂过的微风,都带上了冬日所没有柔和。 外头春光正好。 安国公府后院正堂,郑玉薇微微偏头,非常自然地收回方才投向外面的视线,抬眼注视着上首,脸色和缓的表情始终没有变化,继续状似认真地听堂上长辈谈话。 她现在正进行一项每天都有的重要活动,给祖母请安,所以郑玉薇必须端庄娴雅地安坐在高背椅上,保持她公府贵女的优雅形象。 自来婆媳是冤家,她的母亲安国公夫人,与她的祖母关系其实并不太和谐,郑玉薇言行稍有不慎,很容易便成为母亲被祖母挑刺的缘由,因此她每天早上,都必须格外谨慎。 本朝延续旧朝例,以孝治天下,因此,请安依旧是后宅重要活动之首。这费时极长,又沉闷无聊的请安,实在让郑玉薇十分向往屋外明媚的春光。 不过,她依旧不得不留在屋里,听着长辈们打着机锋。 “既然如此,你就多多费心吧。”上首韩老太君神色淡淡,眼帘微垂,说道:“我年纪大了,就不多劳神了。” “儿媳不敢烦扰母亲,这些许小事,本就该儿媳操劳。”国公夫人杨氏唇角带笑,一派温婉,对婆母的不喜视而不见,语气十分恭敬地回话。 韩老太君最近这段日子以来,话里话外都有想替她女儿婚事做主的意思。杨氏膝下仅有一儿一女,哪个都是她的心头肉,婚事关乎女儿一辈子,她不亲自把关,如何能放心。 好在,儿女婚事自来是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怕是婆母要做主,没有他们夫妻首肯,亦无法定下。 杨氏态度坚决,寸土不让,一再让婆母碰软钉子,今天韩老太君耐性耗尽,终于决定撒手不管了。 韩老太君面无表情,杨氏笑语晏晏,看上去倒还算和谐,但堂上坐着的,就没一个是蠢笨之人,大家不约而同的安静不语,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杨氏是安国公府女主人,韩老太君则是上任女主人,国公爷之母,这两人一个握有实际权柄,一个天然地位最高,双方都不是好相与之辈,现在碰撞起来,自然没有人愿意上前找凸显自己的存在。 作为两人争锋的焦点,郑玉薇继续保持微笑,充分表现出一个大家闺秀应有的仪态。 韩老太君与杨氏说的其实是郑玉薇的婚事,照理说大家小姐此时会掩面含羞离去,但偏偏两人说话隐晦,暗打机锋,她本应听不懂的。 应该听不懂的郑玉薇,实在不能表现出自己其实很懂,只得如堂上的隔房姐妹般面上稍带疑惑,继续安静地坐着。 郑玉薇今年刚满十四,本来如她一般大的高门贵女,应是早已定下婚约,再不济也相看好了人家,双方都有默契,只等待及笄后嫁入夫家才是。只可惜近年情况特殊,今上年岁渐大,诸皇子长成,偏太子不能压服兄弟,夺嫡之争正如火如荼展开。 神仙打架,向来殃及凡人,上头的争锋,自然是带来了扑簌簌掉落一地的炮灰。这几年来,京里京外不论大小官员还是勋贵世家,跟割韭菜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 这种形势下,郑玉薇的父母亲选婿自然谨慎万分。两人前几年倒是看好一家,无奈那家在去年年末倒了,落得个全族流放的下场。 不要说两家只是彼此有意向,就算订下了婚事,安国公夫妇也不可能把独女嫁过去,这事自然不了了之。 郑玉薇现在虽年纪稍长,但这并不算大事,因为京城被耽搁的贵女甚多,大家宁愿观察仔细,也不肯随意许嫁,以免误了女儿不说,还要连累家族。 因此,杨氏选婿的时间虽不多,但仍可认真挑拣一番。 “……院子都收拾妥当了吗?” 在郑玉薇略略闪神的时候,韩老太君再次发言,向杨氏询问道。她在儿媳那碰了软钉子,本想直接散了,但却偏又想起另一事,就不得不继续再说几句。 韩老太君面无表情,说话不冷不热。这儿媳能与她对峙多年,与其手握安国公府后宅大权实则关系不大,因为她是婆母,身份上占据了天然优势,这个中关窍其实是她那儿子安国公,他像是被杨氏迷了魂,一颗心奔杨氏那边去了。 安国公并非不孝,只是韩老太君稍一为难杨氏,他就要为媳妇撑腰。 这才是韩老太君始终无法喜欢杨氏的根本原因,儿媳霸占着儿子,安国公除了她,一个房中人俱无,这叫做亲娘的心里如何能舒坦。 第八十七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郑玉薇脚下疼痛,身上疲惫,但她暂时没分神顾及这些, 她先返回屋内,拧了个湿帕子抹了抹身子, 然后随意找了套衣裙, 快速换上,再套了双厚底绣花鞋, 最后她到找了块包袱皮, 跨步出了屋门。 潭拓寺后园的每个院子,都设有小厨房,就在前头的倒座房那块,郑玉薇到小厨房处取了不少吃食与水, 捆成一个包袱, 趁着此刻路上人少, 匆匆再出了门。 早膳过后,小厨房剩下不少食物,郑玉薇选取馒头点心一类耐存放的,再灌了一囊温水,还特地取了盐巴跟糖。 她对这个萍水相逢的男子够尽心了, 要是他还是不幸身死, 郑玉薇亦问心无愧。 男子失血过多, 又不知道要在那洞窟中呆多久, 因此郑玉薇选了最大一个水囊,灌满后,大概能有七八斤的温水。 水囊以及食物装了满满一包袱皮,郑玉薇初时觉得还好,走了一段后,就愈发觉得臂弯沉重,但她还是咬咬牙,提着包袱往后山走去。 最后,郑玉薇气喘吁吁,终于回到小石窟,她放下包袱后,挽着物事的左臂尚在微微发抖。 累死个人了,郑玉薇发誓,她来这儿已有五年了,这是头一回有这么大的运动量。 “你可还好?”男子依靠在石壁的身子坐直了些,凝视着去而复返两腮晕红的少女,问道。 经过一段时间休息,男子力气回来了一些,嗓音虽依然虚弱,但已浑厚凝实不少,他观察敏锐,少女颤栗的手臂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瞥了眼大包袱,他向来沉着锐利的眸光不自觉温和了下来。 男子语调一如往日低沉稳重,但声音中,以及黝黑的眼底里却隐隐带上关切。 “好,”郑玉薇喘均了气,才回答男子问话,“我没事呢,就是有些累。” “那就歇歇再回去罢。”此话说罢,男子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严肃万分,“只是,你需切记,日后万万不可如今日一般,再独身溜出来玩耍。” 男子再次强调此事,缓了缓后,继续接着说:“潭拓寺虽有武僧拱卫,很安全不错,但巡逻时间也会有间隙,摸清规律的人能会钻到些空子。” 那你大概就是其中一个吧。 郑玉薇闻言,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男子。 少女一双凤目极美,不但线条精致,而且黑白分明,亮晶晶的眼眸眨巴眨巴,随后瞪得溜圆看着自己。 她眸中之意男子清楚,他微微挑唇一笑,虽没打算为其解惑,但声音却不禁更是温和了几分,说道:“能了解武僧巡逻规律的人不多,他们基本不会闯潭拓寺,就算真有,亦不会对你下手。” “但就算如此,此间事焉能笃定?你还是多多谨慎为好。”男子再次嘱咐郑玉薇,“你一个闺阁小姐,万不可调皮任性,独身离开家人。” “嗯,”郑玉薇点点头,乖乖应了声,“我知道了,下次再不会了。” 两人萍水相逢,周文倩之事自不可细说,但男子之言到底是为自己考虑,他一番好意,郑玉薇亦非不识好歹之人,自是虚心听从了。 哪怕她这回并非是出来玩耍,日后亦没打算再独身出门。 郑玉薇很高兴,观这男子话语,并非惺惺作态之徒,她一番辛劳救的还算是个好人。她此前虽不图回报,但心底仍带一丝隐忧,此刻她一颗心完全落地,心情飞扬起来。 说到底,要是有人因她的谨慎冷眼而死,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事做得对,但心里难免会多了一个坎。 如此两全其美,就再好不过了。 随后,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郑玉薇就打算回去了,她实在不适宜久留。 男子目送郑玉薇离开,片刻后,垂目看向放在自己身侧的包袱。 刚才郑玉薇怕他难以挪动,特意把包袱放在他身边。 男子一路紧赶多天,期间进食极少,后来又重伤失血甚多,此刻早已又渴又饿,他抬手把包袱打开。 包袱里放置了不少较耐放的食物,以及一大皮囊水,这皮囊灌得满满的,足有七八斤重,男子伸手轻抚鼓囊囊的皮囊,触手温热,这里头的是温水。 水囊一侧,还搁了两个小罐子,男子打开一看,一罐是糖,一罐是盐巴。 罐子上头隐有油光,触手略黏腻,这俩罐子很明显之前是放置在厨房的,男子唇角微扬,那个小丫头,连厨房的油盐罐子都给拿出来了。 人长期不食用盐巴,就会浑身无力,这点古人很清楚,因此盐巴历来是每朝每代都会重点管制的物资,男子自然不会不了解,他想,那少女大概是觉得吃盐巴能恢复力气吧。 想到那个眼眸亮晶晶的小少女,男子的唇角不禁再次扬了扬。 男子以包袱皮里的吃食与囊内温水果腹,而后闭目休息,因颠簸多日甚少进食而辘辘的饥肠得以温饱,又好好歇一段时间,虽伤口依旧疼痛难忍,但到底精神了些。 他仔细回忆过前事,早前行踪并无太大破绽,这地方短时间里应能保证安全,男子这才放下心。 男子伤势很重,实在难以挪动,幸而大本营已在左近,他之前已留下联络暗号,他的部下应能在敌人追踪到来之前寻到附近,届时与其接应即可。 他细细思虑一番,确定再无纰漏,这才松了口气。如此,他倒不必再冒险进入潭拓寺,可以避免暴露自己以及暗线的可能。 郑玉薇寻找这个藏身地点确实隐蔽,男子没再挪动,他渴了喝皮囊里的水,饿了就吃干粮,而后夜幕降临,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 天色刚刚亮起,阳光还没透进山林,石窟前茅草尖尖的叶偏上,凝出了颗颗晶莹的露珠。 晨间山林静谧,虫鸣鸟叫此起彼伏。 这时,一阵连贯而急促的婉转鸟鸣响起,犹如雏鸟在呼唤母鸟。 已经清醒的男子凝目,接着,那雏鸟鸣叫接连响了三次,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特制的木哨,放在唇边。 声音较沉的母鸟声应和雏鸟,一连响了三次,男子将木哨放回怀中暗袋后,轻轻的脚步声已接近石窟。 “属下拜见侯爷。”两名黑衣男子膝盖着地,低头拱手,“属下接应来迟,请侯爷赎罪。” “尔等无罪,起罢。”这些人都是男子心腹,负责留守京城,来的速度已极快,他自是不会怪罪。 男子颔首,示意部下起身。 “侯爷,此地不宜久留,请侯爷与属下一同离开。”黑衣属下自看到男子浑身血迹,显然重伤在身,不觉颇为担忧,连忙请示道。 男子点点头,两黑衣下属上前半扶住他,三人立即离开洞窟。 男子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指挥下属往昨天大石那处而去,那短匕乃祖上传下,杀蛇后并未取回,他心下惦记,刚巧时间又不紧,他当然要前去取回。 一属下眼尖,首先看见短匕,他上前弯身将散落两处的金鞘及匕身捡起,合起来递给主子。 男子接过,揣进怀里,歇了接近一天一夜,他精神力气恢复了一些,被下属半扶着站在旁边。 此刻他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痒,这一路奔波,倒是没空打理。 现在已无碍,男子抬手,摸向一侧耳下,随即一撕。 轻微“嘶啦”一声,男子将脸上覆着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本来面目。 他鬓如刀裁,浓眉斜飞,宽额高鼻,面容硬朗英俊,赫然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而非郑玉薇昨日所见的方面中年。 此人正是宣平侯秦立远。 秦立远瞥了眼大石,正打算让属下处理一番痕迹,却见昨日他倒卧之处,已有细土枯草覆盖在其上,将血迹掩盖。 能得知此处只有另一人。 秦立远薄唇不禁微扬,顿了顿,他还是让下属再处理一遍。 那丫头手法毫无技巧,只粗粗掩盖,倒是不够的。 等待中,他目光随意一转,却见蛇尸两步外的草丛突然闪过一抹红光,秦立远心中一动。 他拒绝属下代劳,自己慢慢俯身,大手探进那处,拾得一枚红色玉佩。 秦立远细细端详,这是一枚不大的镂雕花卉纹圆形玉佩,上头还雕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小蝴蝶,此玉佩通体血红,流光溢彩,放置在手心宛如正滚动着的殷红鲜血。 这是一枚顶级血玉佩,在公候府邸亦极为罕见,秦立远微微一笑,这丫头救他一命可算亏大了。 随即,他将玉佩揣进怀里,小心放置到暗袋之中。 “侯爷,请尽快离开为宜。”下属手法纯熟,两三下将地上处理妥当,立即拱手请示。 秦立远颔首。 三人立即快速离开。 男子比她想象的要重多了。 他虽不胖,但很精壮,这种情况下,郑玉薇不可避免地隔着衣袍接触到他的身体。 他浑身肌肉结实而紧绷,虽然虚弱如斯,但郑玉薇依然能隐约地感受到,他身上肌肉的强劲爆发力。 武将这身体状况,倒也实属平常,不过此刻却让郑玉薇吃足了苦头,就这一下子,她险些再次被扑倒在地。 要是再摔一下,不要说两人站起来是何等困难,光是那力道,怕这男子亦难以扛住吧。 她急忙往后退了一脚,前弓后箭,小脸憋红,终是颤巍巍地给站住了。 她堪堪站稳后,男子勉强提口气,尽量不将体重压向她,虽收效甚微,但郑玉薇好歹是轻松了些。 两人慢慢挪了一段,少女牙关紧咬,面色凝重,明显十分吃力,男子略想了想,虚声说:“我腰间有佩剑,你解下来或许能用。” 他身上原有带些困本培元、暂提体力的药,只可惜早已用完,此刻想让她减轻负担,确是有心无力了。 男子腰悬宝剑,这剑少女自然是不会使的,但让她当个拐棍用应该还行。 郑玉薇额间已是热汗潺潺,她印象中男子腰间是有一剑,只是她刚才并没想到这种用法。 她实在太笨了。 现在想要解剑,却是十分不易,甚至两人身体接触会更多。 但承受着男子的体重,已是双腿打颤的郑玉薇却顾不上太多了,再没有其他支援,她是决计无法走到几百米外的。 而且,先用长剑拨弄前方茅草,还能惊走里头或许有的长虫,刚才那蛇让郑玉薇此刻心有余悸。 郑玉薇深吸了一口气,下肢支撑身体,用肩膀顶住男子身躯,低头俯身在他胸.腹位置,然后双手绕过他腰身,纤手欲解对方悬在左腰间的那把宝剑。 男子腰身雄健,她小胳膊纤细,这样一圈,只能堪堪搂抱住对方腰身,余出腕部以下位置解剑。 男子勉力站住,深喘了口气,微抬左臂,大掌协助郑玉薇解剑。 两人的手掌难免会有碰触,郑玉薇全神贯注,无心多想,男子手下却是微顿了顿后,方才继续动作。 他自幼开始习武,掌心难免粗糙,触及少女凝脂玉白的手背上,感官却是分明,他哪怕心无邪念,但那粉嫩光滑的触感仍清晰传到脑海。 第八十八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老太太点点头, 温声说:“那你便回去整理整理罢。”她抬头,示意身边嬷嬷送孙女出去。 目送郑玉薇出去后,韩老太君瞥一眼垂头不语的韩氏母女, 不觉微蹙了蹙眉心,随后她暗叹了口气, 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行事就是不稳妥。 老太太年岁大了, 每每想起没落的娘家皆分外感慨,对这娘家亲人, 也很是心软怜惜,她叹气后, 就出言教导这母女一番。 侄女已守寡就不说了,文倩这副小家子姿态,怕若是日后女婿起来了, 她亦无法当好主母之责。 到底眼界所限,行事不够大气。 不提韩老太君房里之事,郑玉薇带人返回院子,用过中午素斋后,便在丫鬟婆子伺候下行至北苑门前, 登上马车。 驾车仆役手里细鞭轻轻一甩, 宽敞华贵的大车辘辘前行, 跟在韩老太君车后, 踏上归途。 老太太年纪大了,车队行进速度并不快,午后出发,马蹄声踢踢踏踏,到了天空染上暮色,才转入安国公府门前正街。 早有下仆飞马通报,安国公府府门大开。 翠盖珠缨八宝大车进了府门,停下,良辰搀扶着郑玉薇,美景打起车帘子,她微微垂首,跨出马车,换乘小驴车。 韩老太君一路颠簸也乏了,遂让众人各自散去,不必特地到世安堂请安。 搭载郑玉薇的小驴车一路驶回碧澜院。 梳洗过后,郑玉薇直奔荣华堂,刚巧在院门碰上了弟弟,郑霁元来给母亲请安,姐弟俩见面欢喜,说说笑笑,沿着抄手游廊,携手往正房行去。 “那秦太夫人看着倒颇为慈和,应该不会多为难咱大姑娘。” 姐弟进正房向来无需通禀,刚接近房门,就听到里头传来嬷嬷说话的声音。 这嗓门姐弟俩熟悉,正是杨氏贴身嬷嬷黄氏的声音,那不必说,听话里内容,与之说话的必定是他们的母亲杨氏。 姐弟二人不约而同抬手,制住丫鬟打门帘的动作,对视一眼,闭口不言站在门前,专心细听。 郑玉薇知道,这秦太夫人必定是秦二母亲姜氏无疑,她正想知道家里跟宣平侯府议亲到何种程度,心下忐忑,侧耳凝神听着房中动静。 而世子爷郑霁元虽年仅十岁,但他日后是要继承安国公府的,安国公夫妇对他要求严格,用心教导,再加上日常耳濡目染,一般该懂的,他都懂了。 他知道胞姐已届适婚年龄,及笄后就要婚配了,虽知道这是必须的,但郑霁元与姐姐感情极佳,他很不舍,自然而然对这问题高度就关注起来。 他早知母亲看上秦二,所以前些日子便打听了一番,因此黄嬷嬷的话,郑霁元马上听懂了。 但同时,他亦听过姐姐跟母亲说,她并不喜秦二。 郑霁元到底年幼,感情立即占上风,虽有母亲理智分析在前,但他心底还是赞同姐姐的。 他觉得自家姐姐万般好,看这秦二不上,就再选好了,哪怕京城局势紧张,那也必定有李二、张二的。 郑霁元微微蹙眉,说到底,他是觉得这个不承爵的秦二,高攀他姐姐了。 “唉,”里头杨氏叹了口气,“天底下哪有婆婆不为难儿媳妇的,我只盼这姜氏能表里如一,不要面上一套里头一套就好。” “只能这样了,”杨氏继续说道:“今天国公爷要归家,正好与他商量一番,尽早把事儿定下吧。” 杨氏暗啐一口,话语间很是不甘与无奈。 近年,诸皇子夺嫡如火如荼,先后所出太子与继后所出二皇子尤甚,除了这两党,还有好几个出身不错的皇子各自纠结势力,在旁虎视眈眈,只待兄长们两败俱伤,他们便趁机而上。 年后,今上数度小恙,京中局势愈发紧张,想找个没有参与两党,又有适龄嫡子的好人家并不易,这秦二居然成了香饽饽。 郑玉薇闻言口瞪目呆,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了,她不过倒潭拓寺转一圈,竟马上要与秦二定亲了? 她不要啊! “娘,”郑玉薇连父亲归家的信息都给忽略了,她一把掀起门帘,几步走到杨氏身边,拽住她的胳膊晃荡,“娘,我不喜欢秦二表哥,咱家不要定他嘛。” 郑玉薇哭丧着脸,坐在杨氏身边,“娘,秦二他不好的。” “你老是说他不好,不喜欢他,秦二到底怎么个不好法,你到底跟娘说说。”杨氏蹙眉,搂住女儿,温声无奈说道。 要是秦二真不好,杨氏宁愿降低选婿要求,也不会将她嫁过去,但问题是,女儿根本没怎么跟秦二碰过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寻个妥贴女婿真不易,可不能让女儿随意耍小脾气。 “娘,”郑霁元紧跟在后,也进了屋门,他皱着小眉头对母亲说道:“姐姐不喜欢秦二,那就不要他了,作甚要为难姐姐。” 他嘀咕一句,“那秦二不能承爵,也没多好。” “就是,就是。”郑玉薇见援军来了,连忙点头附和道:“秦二就是不好。” 她情急之下,表哥也给省下了。 “你这孩子,懂什么。”杨氏瞪了一眼拆台的儿子,“娘跟姐姐说话,你还小,可不许插嘴。” 郑霁元对母亲无可奈何,只得抿抿唇,闷头走到姐姐身边坐下。 杨氏打发了儿子,回头搂着女儿说:“好了,你给娘好好说,要是秦二真不好,那娘断然不会定他家的。” “不过,要是没有的事,那你可不能任性,要乖乖听娘的话,可好?”杨氏到底心疼女儿,便柔声哄劝道。 郑玉薇蹙眉,正要说话,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她马上脱口而出,“娘,那秦二喜欢周文倩了,周文倩闯进后山桃花林,就是会秦二去了。” 说着,她便急急将前两天的事情如此这般诉说一番。 杨氏闻言,有些疑惑,“那周文倩不好,娘知道了,但你怎么知道她碰上秦二?” 初初听闻这事,杨氏不是韩老太君,不会对韩氏母女往好处去想,立时便猜透两人心中所想,她虽立时大怒,但此时说话重点却不是周文倩,她将火气按捺下来,耐心询问起女儿话里是另外一人。 “娘……”郑玉薇支吾片刻,干脆把心一横,说道:“美景,美景她不是跟在后头吗,美景看见了。” 没办法了,现在只能先用美景顶上,要不然,她马上就得与秦二定亲了。 只要美景一口咬定,母亲肯定会查证,哪怕查无实证,这个疑点也给种下了。 哪怕不能打消母亲念头,这一来一往也能拖延不少时间,能给郑玉薇使劲儿的功夫。 至于美景,则是郑玉薇的贴身大丫鬟,无论如何,她都有自信能保住这个忠心的丫鬟。 美景就侍立在一旁,此时闻言,立即跪地对杨氏叩首:“回禀夫人,奴婢跟随周姑娘身后,确实亲眼所见。” 其实并没有,美景慢了一步,那桃林遍布整个山头,她并没有找到周文倩踪迹,更不知她所遇何人。 但美景的主子是郑玉薇,她最忠心不二,主子说有了,那必定是有的。 美景神态平静,声音笃定,于是杨氏相信了,她立时眉心紧锁,要是如此,这事就得好好思量了。 据杨氏考察打听,秦二人品是不错的,这也是秦二的一大加分项,但要是他能随意看上撞上前的独身女子,那这个人品,恐怕并非如她日前所知了。 杨氏启唇,刚要说话,一道浑厚稳重男声便传来,“既然如此,这秦二需慎重考虑一番。” 男音刚落,门帘被挑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进屋里。 三人闻声站起,又惊又喜,这是安国公郑明成,他终于回一趟家了。 杨氏在儿女面前需顾及体面,只笑着迎上前,凝视丈夫儿女;郑霁元则一直被严格要求,虽很兴奋,但依旧只伴在母亲身旁。 “爹爹,你好久不回家了。”只有郑玉薇欢快地小跑上前,挽着父亲胳膊,嘟着嘴撒娇道:“薇儿好久不见您了。 安国公郑明成今年三十有四,正值壮年,他身躯魁梧,浓眉大眼,外形极为威武。但这样一个外表伟岸的中年男人,此时正低头微笑看着爱女,伸手抚摸了她的黑发一把,听她抱怨一句后,才温声接话。 “爹这不是回来了吗?” 说罢,他抬眼,柔和地看了妻子与儿子那边一眼。 “爹爹想娘了。”郑玉薇捕捉父亲眼神,与弟弟对视一眼,姐弟俩抿嘴一笑,她俏皮打趣父母。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杨氏轻轻拍了女儿胳膊一记,嗔道。不过,她那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白皙面庞,此刻却悄悄染上了一丝晕红。 “嘻嘻。”郑玉薇咬唇微笑,还是不要打搅父母叙话了。 她与弟弟再次对视,松开父亲胳膊,两人不约而同携手往外走。 “爹爹,你不要忘记跟娘好好说,那秦二就是不好。”郑玉薇不忘回头嘱咐父亲。 世家大族,父母分工明确,父亲训诲儿子,而女儿则由母亲教养,因此杨氏疼她之余,亦不忘时时指导,而做父亲的郑明成,则多年来一直无限宠溺爱女,因此郑玉薇提要求时更理所当然。 “嗯,爹知道,那秦二这般不好,居然还敢俏想我女儿。”郑明成想到爱女嫁人,已是不爽,今日闻言更是愤愤,不用郑玉薇再说,他亦不会含糊这事儿。 他的掌上明珠,那姓秦的居然敢怠慢! “夫君哪能跟女儿说这些,……” 后头传来杨氏不赞同的嗔语,郑玉薇却是大松了口气,这回彻底摆脱秦二怕是未必,但到底是成功拖延了时间,也让父母对其起了疑心。 慢慢来吧,只要秦二跟周文倩搭上,那马脚总会有的。 说到底,老太太对败落的娘家很是痛心,虽然她有子有孙,娘家不兴对她的地位已毫无影响,但这并不妨碍韩老太君对娘家亲人心生怜惜。 侄子侄孙浑噩无能,扶也扶不起来,加上两者相距万水千山,韩老太君鞭长莫及,几次过后,她干脆撒手不管。但如今孤苦的侄女来投奔,她这当姑母的怎么也得尽心一把。 因为韩氏隐带悲伤,堂上的热切的气氛降了温,杨氏看时间耗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于是,她微笑对韩老太君说道:“母亲,表妹娘三一路奔波,怕是累狠了,不若让她们好生梳洗歇上一歇,再与母亲说话。” 韩老太君一听,这话很是在理,于是点头对韩氏笑道:“老大家的说得对,是老婆子唠叨了,竟是忘记你们路途疲惫。” 韩氏自然连声说不累。 不过,韩老太君还是坚持散了,让几人先下去歇息,小韩氏主动请缨,要领姐姐母女前去早已收拾妥当的玉梨院。 至于韩氏庶子周文正,韩氏之前的书信并没有提及此人,因此国公府没有准备,不过,杨氏掌家多年,这么个小状况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国公府规矩,男孩子七岁后,就不能继续养在后院。譬如郑玉薇的亲弟弟,今年十岁的安国公世子郑霁元,早在三年前,就已搬到外院居住,给长辈请安的时间亦与女眷错开,轻易碰不上面。 第八十九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孟东有些耷拉的眼皮子微垂, 略略躬身低首,已有沟壑纵横的老脸带上微笑,话语间对面前的两位主子十分恭敬有礼,但身躯却挡住二人的去路。 宣平侯府太夫人姜氏今年未及四旬, 保养得宜的细白脸庞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她眉目温婉一如往日, 抬眼看着这个旧日总跟随亡夫左右的老管家, 微微一笑,说道:“深之为了咱们家, 辛苦了。” 深之是秦立远的字。 姜太夫人说起此话时, 笑容已敛, 眉心微蹙,面上微带疼惜忧虑。 “大哥不是重伤未愈么?怎么就又忙起公务来了, 东叔你要好好劝劝大哥,要以身体为重。” 老管家话罢,站在姜太夫人身边的二爷秦立轩已皱眉, 他一待母亲话罢,就立即出言与东叔说道。 “老奴省的。”与秦二回话时,孟东脸上的笑容虽依旧,但却隐隐真诚了两分, 随后, 他话题一转。 “太夫人与二爷不若随奴才去偏厅稍坐, 待通禀侯爷后,奴才再引两位主子前去。”孟东脚下不动分毫,手抬起,往二人身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如此甚好。”姜太夫人面对老管家隐带强硬的举动,丝毫不以为忤,依旧一派端庄温婉,她微微颔首,赞同孟东之言。 孟东亲自带路,引二人往偏厅而去。 至于位于寝室的宣平侯秦立远,确实未有闲暇,他刚刚清醒不久,便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侯爷,不知身体可还好?”来人面白无须,是个年近三十的男子,只是嗓音尖细,听着与常人不太一般。 这人姓林名常,是三皇子自幼伺候的贴身太监,三皇子开府封王后,他随主子一同离宫,现下正任安王府总管太监,是三皇子贴身心腹。 林常与秦立远颇为熟悉,他奉主子之命,已秘密前往宣平侯府探望数次,这还是头回看见对方清醒,高兴之余,不免有些担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侯爷这回伤得不轻,主子很是担忧,让杂家千万嘱咐侯爷,诸事先放一放,先将身子将养好为上,万万不可再劳心费神。” 秦立远面色苍白,唇色黯淡,身穿白绸寝衣,斜靠在引枕之上,明显是重伤未愈之态,但好在精神看起来尚妥。 他闻言抱了抱拳,先对三皇子的关心之意表达了一番感谢,紧接着,秦立远问道:“林总管,不知事情可还妥当?” 那日,秦立远返回宣平侯府后,硬撑着一口气,立即把任务消息整理妥当,让心腹传往安亲王府,递到三皇子手上。 一番奔波劳碌不说,还重伤而回,总不能错失先机,让前功尽弃。 最重要的事情办妥后,秦立远强撑着的一口气泄去,人立即倒下,之后,他一直卧床昏迷足足六天,今天才醒转过来。 万幸的是,秦立远自由习武,身强体健,这回虽然危险,但不致命,大夫与安王府派出的医官俱言,只要他醒来后好好将养,伤愈后便可与从前一般无二。 清醒后,秦立远只惦记着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上次任务的后续进展,他与林常的话题稍顿,便立即询问起此事。 “侯爷请放心,事情进展一如先前所料,十分顺利。”说道此处,林常亦万分欣喜,话语间隐有激动。 林常是主子心腹之一,虽与秦立远等人分工不同,但对局势依旧了如指掌,这次事情虽表面波澜不兴,但内里却将安王一党的根基往要紧处深深扎下,这次行动让三皇子一党终于拥有了一争之力。 三皇子出身不低,生母居今上后宫妃位,只可惜,老皇帝各方面能力俱强,其中包括播撒雨露,因此三皇子兄弟足有二十出头,不论排行先后者,俱有生母外家显赫于他的。 三皇子母妃不受宠,娘家亦一般,只因当年生儿子时间仅次于先继两后,物以稀为贵,其时适逢今上初登大宝,于是龙心大悦,才能一举封妃。 三皇子要夺嫡,先天条件差兄弟很多,他是个谨慎聪敏之人,干脆不出头引人注目,只暗地里收拢势力。 今上虽年纪大了,但却并不糊涂,三皇子小心谨慎,在一众有意帝位的皇子中不算显眼,因此势力发展虽缓,但却牢固。 如今太子与二皇子两党已经斗到要紧关头,三皇子与一众心腹估计,老皇帝怕是忍不下去了,这两党很可能两败俱伤。 若两位年长皇子垮台,那么,新的一轮斗争就该拉开帷幕,而三皇子也该登台了,不然,今上年老,怕是等不到下一轮。 好在,三皇子这些年虽不突出,但在他一贯的苦心经营下,不论是在老皇帝还是朝臣眼里,他孝悌忠信,办事牢靠,能力极佳。 三皇子底子打得很好,如果能抓住不弱的实力,那么在不久后的斗争里,就能立足于不败之地了。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机会来了。 这事谁也不敢怠慢,三皇子思虑过后,连夜传书秦立远,秦立远立即远赴京外,虽重伤而回,但任务也给办妥了。 三皇子接讯后,先前的布置立即启动,如今此事大局已定。 多年布置一朝达成,三皇子一党自是欣喜,深知内情的林常自然不例外,他笑容满面,难掩喜意。 “主子说了,这回事成,侯爷居功至伟。”林常按捺下激动,接着说道:“只是侯爷如今重伤在身,可万万得好好休养。” “能为殿下效劳,秦某之幸也,秦某自当好好养伤,待日后再为殿下多多效力。”秦立远声音仍带虚,缓了缓后继续说道:“朝事多而繁琐,请林总管多劝告殿下,万不可过分操劳。” “确实如此。”这点林常很赞同,他点了点头,“侯爷的心意,杂家定当转告主子。” 林常抬眼看了看秦立远,见其虽精神尚可,但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他连忙起身,告辞道:“好了,这回来侯爷终于清醒,杂家也得赶紧给主子报喜去,就不多妨碍侯爷休养了。” 两人客套几句,秦立远便让心腹把林常从原路引出去。 林常出了门,寝室便安静下来。 秦立远低头沉思,他虽归于三皇子麾下已多年,但向来不为人知,概因三皇子为人向来不显山露水,手下势力大多在水底下,这也包括他。 这也是三皇子没有亲自过府探视的原因,现在正值两党争端白热期,三皇子目标太大,只能遣林常偷偷前来。 只不过,若太子与二皇子俱倒下,新一轮争锋开始,三皇子手下势力就该漂起一部分了。 据秦立远观察,这一日应是不远。 按照三皇子计划,这回秦立远出孝后起复,会设法将他调度进京营要紧位置,这个位置固然手握权柄,但同样目标很大,那么,他势必会属于被曝光的那一部分。 宣平侯府就会立即从中立位置划归三皇子一党。 秦立远十五岁丧父,而后他继承爵位,三年出孝后,由三皇子暗地里操作,凭之前的虚衔进入虎贲军任武官职。 他力争上游的同时,由于虎贲军是皇帝亲军,皇子们不太敢明目张胆拉拢,因此虽不容易,但秦立远到底保持了“中立”。 之后祖母离世,他再度守孝,又避过了旋涡,宣平侯府居然能一路顺利地避开了党争。 只是,宣平侯府这些年虽繁华依旧,但若真的中立,日后必定不能如此。 众皇子肉搏多年,日后肯定有一位胜出,登上帝位。 新帝登基,麾下一干心腹与敌对党派的下场不用多说,而剩下来的那一小撮中立派,忠心的保皇党们自然能顺理成章地继续效忠宝座上那人,而剩下少数能幸运避过党争的,他们最好的下场,大概就是失去帝眷,门庭日下了。 且要始终避开党争难度极高,最起码秦立远这回出孝后,就算早年没有投三皇子,估计亦是无法避过。 秦立远与亡父早已看透这一点,所以才在老侯爷去世前一年,三皇子初初出宫建府,毫无势力可言时,投于其麾下。 父子俩眼光极佳,三皇子不但有大才,胸襟宽广,又能屈能伸,耐心潜伏多年后,待掌握了足够实力,等待到最合适时机后,方打算逐渐显露人前。 如此能人,方是帝皇之才。 秦立远呼吸缓和,前景逐渐明朗,但此刻他心内却很平静,他自认能力不及父祖万一,只盼望能尽力保存祖上荣光。 “属下拜见侯爷。”一个黑衣护卫出现,单膝下跪请安,抬手奉上一叠白笺。 秦立远接过,挥了挥手,黑衣护卫点头起身,立即离开寝室。 白笺上写满黑色蝇头小字,这是秦立远清醒后所关心的另一件事,今早已吩咐心腹属下去办。 秦立远精神立即一振,把手里白笺一张张仔细看过,最后,他唇角微扬,将白笺反面置于枕畔。 随后,他大手往旁边一动,从枕下摸出了一个锦囊。 锦囊被打开,从里面倒出一枚殷红如血的透雕玉佩,玉佩不大,圆形,透雕着繁复的牡丹花纹,上头还雕有一只小小的蝴蝶,停在牡丹花瓣上。 秦立远将血佩托于掌心,细细端详,他微笑,没想到,那个眼眸亮晶晶的小姑娘,居然还是个胆大的公府小姐。 “罢了,美景,咱们回去吧。”郑玉薇吁了一口气,微蹙眉心说道。 “姑娘,”美景深知周文倩此事危害,她忠心耿耿,于是自告奋勇说道:“让奴婢前去吧,这附近太平,奴婢是不怕的。” 周文倩都不惧,美景觉得,她不可能连闺阁小姐都赶不上。 不过如此,只能让主子独自回去了,美景话到最后,觉得很是不妥,于是声音迟疑了起来。 郑玉薇权衡一番,最后还是点头,“美景,这事宜早不宜迟,你马上出发吧。” “我自己回去无碍的。”郑玉薇抬起头,对美景说道:“你亦要小心。” 美景当即领命,急步往前面赶了上去。 郑玉薇站在原地,目送美景背影远走,她已经竭力而为,要是最终还是被波及,那就算命中注定吧。 第九十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她眸光一闪,询问仆妇,“有谁在祖母处?” 仆妇不敢怠慢, 连忙回答道:“老太太刚启院门, 周家姨太太与周姑娘立至, 与老太太叙话一番,老太太便命奴婢请大姑娘。” 郑玉薇心中嗤笑一声,她就猜到, 这母女二人是要祖母出面将龌蹉抹平。 “你先去罢, ”郑玉薇面色不变, 微微颔首,让仆妇退下,“我略作收拾便过去。” “姑娘, 那周太太周姑娘实在是太不要脸了!”仆妇退下后, 美景愤愤, 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 郑玉薇扬唇,那对母女确实不要脸,刚才那仆妇话语虽简单,但该透露的都已透出。 老太太“刚启院门”,母女“立至”,这说明了这母女窥视已久, 韩老太君一肯见人, 她们就冲上去了;而叙话一番后便请她, 那就说明,母女上门目的就是她。 在场不论主子还是下仆,都久浸勋贵后宅,这类话中之话是再明白不过。 郑玉薇院子里的人,统统知道周文倩的事儿,也为其很是奔波了一番,当下就算没说话的,亦目露愤概。 郑玉薇亦无语,韩氏母女的心思她能猜到,不就是事情顺利进行了,回头又不想太得罪她,于是让避重就轻,然后让老太太顾念情分,出手粉饰太平。 哪怕郑玉薇不肯配合,她们的行为也算过了明路。 “先去老太太处吧。”郑玉薇站起身说道。 长辈传唤,作为小辈的郑玉薇不能多耽搁,进内室让贴身丫鬟伺候着换了衣衫,然后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往韩老太君那边行去。 郑玉薇步伐不疾不徐,她身上仍有些剧烈运动后的酸痛,脚下敷了药,倒是好了不少,走路不快的话,倒不怎么疼了。 郑玉薇不后悔救了那人,只可惜她几个晚上辗转,却是没有等到重伤潜入静室的男二,她暂居的院子风平浪静,无波无澜。 想要救的人没出现,预料之外的人倒是救了一个。 这群人大概是一伙的吧。 郑玉薇暗自猜测一番,但这事儿她是无从借力的,只得感叹一番自己实在与男二无缘无分。 她失落两天,就将这事揭过去了,看来自己还是个普通贵妇人的命,是无法遭遇痴心情长男的。 不是你的,奢求不来,目标定得高不可攀,人就很容易不快活。 郑玉薇调整心态,她现在觉得,能把秦二摆脱掉,自己就很满意了。 进了韩老太君院子,丫鬟殷勤打起门帘,郑玉薇微微低首,领着贴身丫鬟进了屋。 室内上首处坐着韩老太君,她精神矍铄,抬头望向进门的孙女,其下手左侧则一如郑玉薇所料,依次坐着韩氏母女。 郑玉薇上前给祖母请安,余光瞥了左侧一眼,那母女二人敛首不语,周文倩神色怯怯,韩氏更是眼泛泪光,抬手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这是苦肉计?郑玉薇暗暗挑眉。 “嗯,薇儿坐吧。”韩老太君让孙女落座后,就侧头对她说:“薇儿这两日可好?园子里头可有怠慢之处?” “禀祖母,孙女很好,园子虽清静,但并无怠慢。”祖母垂询,郑玉薇自然立即回话,至于那母女二人,她就看看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她是安国公夫妇唯一爱女,韩老太君长孙女,世子爷胞姐,她与安国公府不可分割,备受众人重视,因此郑玉薇早有猜测,韩氏母女应不想太得罪于她,大概会设法让老太太出手和稀泥吧。 果然,她的猜测很正确。 韩老太君询问孙女几句后,便直入主题。 “薇儿,早两天的事,我知道了。”老太太脸色温和,侧头对孙女说话。 国公府是大儿媳杨氏掌家,而大孙女是杨氏的心尖子,要是不能及时调和矛盾,孙女往她母亲那哭诉一番,韩氏母女怕是要吃大亏。 当家主母要为难借住亲戚,实在是不费吹灰之力。 不能说韩老太君偏向韩氏母女,只是人不知觉会对弱者心软,老太太年纪大了,娘家势弱,她不免多怜惜些。 刚才,侄女领着女儿哭上门,说是不知京城详情,只听见后山桃林美哉,女儿想出门看看,她就允了,谁知女儿回来惴惴,说跟大姑娘争执了,她再使人打听一番,才知道犯了大错。 潭拓寺后山桃林是什么地方,韩老太君当然万分了解。她当即大怒,呵斥侄女一番,但韩氏哭哭啼啼,只说她糊涂了,只想着女儿丧父守孝了三载,小孩子日子过得寡淡,乍闻美景,她想让女儿松乏一番,竟是忘了打听。 韩氏涕泪交流,周文倩抽抽噎噎,两人悔不当初,万分悲苦,韩老太君想到两人初来乍到,又没出过门,未听说过桃林之事也是有的,一时不免有些心软。 老太太思索一番,遂立即使人出门打听,看是否有流言蜚语传出,虽然周文倩说只在外头看了看,并没碰上外人,但她依旧不太放心。 随后,她让韩氏母女进里屋梳洗,仆妇打听回禀后,老太太又让人唤了郑玉薇。 侄女不争气,但到底是娘家人,她只得替两人与孙女打个圆场。 “她们行事确实不妥,没有打听清楚便出门,薇儿阻拦很对,但她们初来乍到,确是不知。”老太太对郑玉薇说:“她们鲁钝,祖母已经训斥过,薇儿就不要和她们多计较了。” 韩氏母女确实上京时日短,两人跟仆妇亦不能打听到太多事,这点老太太心如明镜。韩老太君不是糊涂人,但她亦没将娘家人想得太坏,既无造成坏影响,她打算出手抹平。 郑玉薇闻言,瞟了那边低头不语的母女二人,韩氏与周文倩眼角泛红,虽已重新梳洗上妆,但依旧能清楚看出,两人刚刚哭泣过。 结合老太太话语,她明悟,这两人避重就轻,九分真一分假,主动给韩老太君认错来了。 郑玉薇抬头看向祖母,微微一笑,“我知道的,那天我火气确实太大了。” 经过两天时间,郑玉薇早就平静下来了,她没抓住证据,若韩氏母女一口咬定初上京不知情况,祖母怜惜娘家人,这事她是无法闹大的。 当然,这必须在周文倩没被人发现的情况下。 郑玉薇这两天特地让人关注一番,一切风平浪静,看来周文倩顺利遇上落单的秦二,并没有让其他权贵子弟发现。 周文倩运气不错,郑玉薇放下心,若是归家后还没有流言蜚语传出,那这关算过了。 她不会因此免去对韩氏母女的恶感,毕竟,周文倩也是为了自己利益罢了,安国公府名声遇黑,出身高贵的正经姑娘都很难不被牵扯,更别说一个表小姐了。 杨氏大概会设法将这母女俩扫地出门。 最容易暴露两人奸.情的事件没被人窥见,那以后二人的暗度陈仓,郑玉薇就无闲情逸致多管了。 毕竟这回她劳心劳力,只是怕自家名声被抹黑罢了,至于两人是否苦恋,她并不在意。 她已适龄,到时嫁入夫家,若这鸳鸯奸.情暴露,对她影响亦不大,至于国公府名声,下一辈女儿还未出生,二十年后,这事早已无碍了。 根据原文推断,她与秦二订亲差不多就是这时候了,杨氏对秦二印象不错,她还是想想怎么抓秦二小辫子吧。 这两天,郑玉薇仔细将自己此刻的境况分析了一番。 秦二与周文倩初遇时没被人撞破,这一大坎迈过,后头其实是对郑玉薇利大于弊的,因为她要寻秦二的错处就变得容易起来。 郑玉薇这两天一边派人打听消息,一边已经思考起事情若往好坏两个方向发展后,她该当如何。 大致的计划,她也有了。 现下在老太太面前,韩氏母女已先入为主,而这事并没被人发现,对国公府名声无影响,兼之她并无确凿证据,若郑玉薇愤愤不平,生气撒泼,不但于事无补,而且反更让韩氏母女成为弱者。 于是,她干脆就老太太搭的梯子下台了。 母亲杨氏以往教导的很是,这类身份不对等之人,只要不闹出幺蛾子影响自己,一概可以无视之。 但若决心除去,就要斩草除根。 郑玉薇觉得,她设法揭露秦周奸.情,进而摆脱彻底秦二时,就能顺道将韩氏母女收拾掉。 让两人爱火燃烧,寤寐思服,会对郑玉薇的最终目的更有利。 郑玉薇垂眸扬唇,微微一笑,然后在韩老太君欣慰的眼神下,侧身抬头,含笑对惊诧的母女说道:“如此,倒是我误会了。” 虽说如此,潭拓寺既然在京郊,那么勋贵们还是有些特权的,安国公府就入住在寺庙后园,那里有一片专门供权贵们斋戒的静院。 安国公府一行分住几个院子,郑玉薇的祖母韩老太君早已闭门斋戒,不理窗外之事;而二婶小韩氏因无子,多年来亦一起闭门斋戒祈愿,堂妹郑玉蓉年岁稍长,明白同胞兄弟对母女二人的重要性后,早已随母亲一起行动。 因此,昨日抵达的安国公女眷,还能悠闲的只有韩式母女以及郑玉薇。 郑玉薇自穿越以来,就相信了冥冥中事,昨日亦有虔诚叩拜,但她虽信但不迷,过后便开始悠闲度日,并高度关注起韩式母女二人。 美景轻手轻脚地捧着红漆茶盘,走近罗汉榻,端起青花缠枝纹茶盅,换下榻旁小方香几上的残茶。 郑玉薇搁下书本,随手接过茶盅,微微垂首抿了一口今年的新茶。 芳香扑鼻,齿颊留香,果然是品质极佳的明前龙井。 郑玉薇正打算再饮一口,谁知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奔跑脚步声,紧接着静室房门被来人推开,良辰的声音响起来。 “姑娘,姑娘,”良辰呼吸急促,面色涨红,冲到罗汉榻前,匆匆福身行礼后,她迫不及待开口说道:“那周表小姐果然如小姐所料,带着个丫鬟就出去了。” 第九十一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不过如此,只能让主子独自回去了,美景话到最后, 觉得很是不妥,于是声音迟疑了起来。 郑玉薇权衡一番,最后还是点头,“美景, 这事宜早不宜迟, 你马上出发吧。” “我自己回去无碍的。”郑玉薇抬起头,对美景说道:“你亦要小心。” 美景当即领命, 急步往前面赶了上去。 郑玉薇站在原地, 目送美景背影远走,她已经竭力而为, 要是最终还是被波及, 那就算命中注定吧。 她好歹是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就算届时婚配对象降一个等级, 也不会差到哪去。 只要不给那对真爱鸳鸯当炮灰, 就是好的。 无计可施之下, 郑玉薇只得这般安慰自己一番。 “嘶!”郑玉薇刚举步,想要返回, 脚下便一阵钻心疼意传来, 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低头抬脚一看, 薄绸鞋底沾满黄土, 连裙摆都有一些,不过好在,后头都是土路,石子儿不多,鞋底虽脏但没染血,估计回去擦点药就会好。 郑玉薇放下脚,好吧,现在只能忍着疼走回去了。 她忍疼慢慢地往回挪,走了约一刻钟,已经接近北苑,郑玉薇抬头便可远远望见前方寺庙宏伟的建筑。 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蓦然,左侧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响,声音不大,但也不小,最起码让郑玉薇清楚听见了。 郑玉薇动作倏地一僵,她心下一凝,接着便狂跳起来,“砰砰”地心跳声,仿佛是重重地响在耳边。 她屏气凝神,缓缓侧头,往声响处望去。 道旁茅草后方,还有一丛在轻轻晃动。 郑玉薇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住前方,她抿了抿嘴唇,这,不会是有什么野兽吧。 但随即,她立即否认了这个猜测。 这潭拓寺不说前朝,单单本朝以来,便繁荣鼎盛了近二百年,野兽都是趋吉避凶,喜欢远离人群繁衍的,这么长时间下来,其实留下来的不过偶有些无害飞禽小兽罢了。 就譬如后世那些人来往的大型公园。 果然,草丛微微摇晃了一阵,便再无动静。 郑玉薇定了定神,松了一口气。不过,她倒是产生了此地不宜久留的念头,当即举步,忍住脚下疼痛,快步往回走去。 安全走出十来步,神差鬼使地,郑玉薇回头望了刚才那方向一眼。 就是这一眼,就让她大吃了一惊。 这位置的茅草较方才位置稀疏了很多,她一眼望去,可以直接看见十几米开外,却见刚才那草丛后方不远,有一块半人高的大黑石,侧边有一个受伤男子倚在其上,那人手持一个药瓶子,在给自己腹侧的伤口上药。 他的脚直伸向前,淹没在面前的茅草丛中,这大概就是刚才草丛晃动的原因吧。 那人抬目,警惕地望向郑玉薇方向,锐利的目光让她的心无端颤了颤。 他发现是个弱质女流,于是飞快垂目,继续手上活计。 这是一个方面无须的中年男人,身量颇足,但受伤很重,腹部伤口仍在淌血,他似乎已是强弩余末,郑玉薇晃眼过去,见他的手在颤抖,药粉无法洒在伤口上。 最后,这人似乎伤重难以支撑,持药瓶子的手一垂,药瓶子掉落在他身上,然后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郑玉薇咽了咽口中津液,说实话,两世为人,她还是头一回直接面对重伤且似乎垂死的人。 实在让上辈子出生成长在和平年代,这辈子更是宰鸡都没直面过的郑玉薇心惊胆战。 这么晃眼是功夫,这人竟突然就昏迷了过去。 自己若不上前为他撒药包扎,就算伤口流血的速度再缓慢,估计他也死定了吧。 这个想法突然冒上心头,让郑玉薇如鲠在喉,感觉极为不舒服,本想马上拔腿就跑的她,不由得蹙了蹙眉,脚下一顿。 她凝目,再多看了这人一眼。 这男人身着京城虎贲军服饰,并不是普通兵卫样式,他应该是个有职位的武官,而且等级不低。 郑玉薇的父亲安国公跟女儿闲聊时,曾经说起这个话题,给她说过武官服饰大致的划分,虽她没见过具体物事,细致等级方面并不能分明,但大体上还能判断出来。 她几年来耳濡目染,常识还是有的。 虎贲军是皇帝亲军,这人应是有任务在身,重伤之下奔赴潭拓寺,肯定是要求助的。毕竟,潭拓寺被历代皇帝敕封,与朝廷牵扯极深,寺院既有武僧拱卫,且有些和尚的医术亦很高超。 而她是勋贵嫡女,又出现在潭拓寺附近,对方肯定能猜出自己是权贵之后,就算出手救了这人,应也无碍。 事后亦不会有尾巴,因为她父亲安国公,正是老皇帝心腹。 没亲眼目见,或许能很轻巧讨论,但郑玉薇此刻面对这人,心里却极为不舒服。 她不动手的话,这人死定了。 但饶是如此,郑玉薇抿了抿唇,站直身体,还是决定不救。 想到这人会因自己冷眼而死亡,她心里固然极为难受,但郑玉薇还是觉得,自己的安全更为重要。 虽则理智分析过,救人应不会有事,但那只是应该,谁能肯定呢?前面是一个刀头肯定舔过血的陌生人,谁也不能确保她的安全。 郑玉薇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新生,她万万不会用自己的小命冒一丁点危险。 千头万绪闪过郑玉薇的脑海,其实不过瞬间功夫,她吁了口气,目光平静,决意马上离开。 好吧,她决定赶回寺院后,给寺里的大和尚说说这事,就当尽了一番心意了,至于这人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吧。 郑玉薇眼神沉静,最后瞥了那人一眼,就要转身。 恰好就在此时,那人眼睫颤了颤,勉力睁开眼睛,他面向郑玉薇,这么一来,四目相接,那人视线正正好对上她的眼神。 蓦然,郑玉薇心中像是被什么猛地狠狠一蛰。 这人虽已极度虚弱,手脚都无法再动弹,但他的眼神却极为坚忍刚毅,如平静的河面下隐藏着滂湃暗流,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从那黝黑的眼底透出,通过他锐利目光,直扑而来。 这渴望生机的勃勃眼神直.射郑玉薇双眸,让她心生颤抖的同时,竟是生生触动了她尘封已久,并刻意遗忘的时光。 那是她上辈子垂死的时候。 她那时大学刚毕业,酷爱旅游的她,约上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齐齐到本省着名景点七星山走一趟。 那日清晨乘车出发,兴致勃勃的一行人万万没想到,还没抵达景点,车子经过的公路竟半途突然发生坍塌。 那是在半山腰上的公路,他们眼睁睁看着前车猛冲险险避过,他们车子却无法赶上,只得随着塌方掉下山。 山势不是很陡峭,因此车子到底后,郑玉薇还活着,她大喜,当家作主的人生刚开始,她并不想死。 郑玉薇怕汽车爆炸,挣扎地从玻璃碎尽的车窗爬出。 她身子很疼,无处不疼,大小伤口鲜血流淌,头上有,身上有,下肢也有。 其他人一动不动,不知还活没活,郑玉薇也顾不上他们,因为她已无能为力,她甚至无法站起,只能双手巴着崎岖的地面,费力地爬行着。 爬了一段,车子没爆,她也再爬不动了,勉强回头看一眼,大概距离车子十米八米吧。 郑玉薇伤痛难忍,翻身都不能,只好原地趴着,她很想闭目歇一歇,但不敢,因为怕一闭上眼睛便无法再睁开。 塌方前后都有车子,应该有人报警了吧,但她等了很长时间,救援还是无法到来。 眼前渐渐昏暗,是天黑了吗? 可是郑玉薇并不饿,他们清早出发,没吃午饭,应该没这么快一个白天便过去吧? 她恍惚间回头,余光却见到身侧殷红一大片,一直蔓延到几米之外。 这是她的血? 郑玉薇眼前越来越昏暗,她努力瞪大眼,却还是无法清楚视物,她突然福至心灵,这天应该还没黑。 她最后费劲仰起头,望了一眼头顶塌方公路方向,救援怎么还没有来,她快挺不住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是郑玉薇上辈子记忆中最后一幕。 她那时的眼神,大概就和这男人一模一样吧。 她其实并不想死,她很想活。 就是这个渴求生存的浓烈眼神,深深触动了郑玉薇的灵魂,她突然不想让这男人自生自灭。 让他活下来吧。 这种变相要弥补前生的强烈冲动,让郑玉薇在那人的眼神下惊醒,她倏地抬脚迈进草丛,往那垂死之人身侧而去。 潭拓寺后园的每个院子,都设有小厨房,就在前头的倒座房那块,郑玉薇到小厨房处取了不少吃食与水,捆成一个包袱,趁着此刻路上人少,匆匆再出了门。 早膳过后,小厨房剩下不少食物,郑玉薇选取馒头点心一类耐存放的,再灌了一囊温水,还特地取了盐巴跟糖。 她对这个萍水相逢的男子够尽心了,要是他还是不幸身死,郑玉薇亦问心无愧。 男子失血过多,又不知道要在那洞窟中呆多久,因此郑玉薇选了最大一个水囊,灌满后,大概能有七八斤的温水。 水囊以及食物装了满满一包袱皮,郑玉薇初时觉得还好,走了一段后,就愈发觉得臂弯沉重,但她还是咬咬牙,提着包袱往后山走去。 最后,郑玉薇气喘吁吁,终于回到小石窟,她放下包袱后,挽着物事的左臂尚在微微发抖。 累死个人了,郑玉薇发誓,她来这儿已有五年了,这是头一回有这么大的运动量。 “你可还好?”男子依靠在石壁的身子坐直了些,凝视着去而复返两腮晕红的少女,问道。 经过一段时间休息,男子力气回来了一些,嗓音虽依然虚弱,但已浑厚凝实不少,他观察敏锐,少女颤栗的手臂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瞥了眼大包袱,他向来沉着锐利的眸光不自觉温和了下来。 男子语调一如往日低沉稳重,但声音中,以及黝黑的眼底里却隐隐带上关切。 “好,”郑玉薇喘均了气,才回答男子问话,“我没事呢,就是有些累。” “那就歇歇再回去罢。”此话说罢,男子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严肃万分,“只是,你需切记,日后万万不可如今日一般,再独身溜出来玩耍。” 男子再次强调此事,缓了缓后,继续接着说:“潭拓寺虽有武僧拱卫,很安全不错,但巡逻时间也会有间隙,摸清规律的人能会钻到些空子。” 那你大概就是其中一个吧。 郑玉薇闻言,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男子。 少女一双凤目极美,不但线条精致,而且黑白分明,亮晶晶的眼眸眨巴眨巴,随后瞪得溜圆看着自己。 她眸中之意男子清楚,他微微挑唇一笑,虽没打算为其解惑,但声音却不禁更是温和了几分,说道:“能了解武僧巡逻规律的人不多,他们基本不会闯潭拓寺,就算真有,亦不会对你下手。” “但就算如此,此间事焉能笃定?你还是多多谨慎为好。”男子再次嘱咐郑玉薇,“你一个闺阁小姐,万不可调皮任性,独身离开家人。” 第九十二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内燃着甘松香, 袅袅清凉香气与室内淡淡的药味混合,遍布这偌大的内屋每个角落。 能在屋里伺候的,皆是可靠的心腹仆役,秦立远年纪虽轻, 但为人稳重,处事严谨,宣平侯府向来规矩森严, 他们此时俱垂首不语,安静地侍立在旁。 寝室内屋帘子撩起, 老管家孟东亲自捧着一个红漆茶盘进来,上面是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 门帘的声响让秦立远回神, 他将玉佩放回锦囊中,重新置于枕下。 孟东走到近前, 将茶盘放置在床前的四足小方香几之上,然后捧起药碗, 递到秦立远之前,“侯爷, 请用药。” 药汁乌黑, 仅稍闻气味已觉异常苦涩,秦立远接过药碗, 仰头一饮而尽。 他眉峰不动, 面上波澜不兴。 旁边立即有仆役捧着茶盅上前, 伺候他漱口,而后又上蜜饯,秦立远抬手挥退。 老管家抬头,看了眼秦立远苍白的面色,微微蹙眉,要说本来主子重伤刚醒不久,又见了位客人,早就该歇息了,但这事他确实不能隐瞒不报。 “东叔,有何事。”秦立远开口问道。 这位从小照顾他长大的老管家,秦立远很是了解,对方肯定是有事情犹豫不决,而且是关于他的。 “老奴回禀侯爷,”孟东躬身,恭敬答道。小主子对他敬重,但老管家从不自满,做足下仆本分,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太夫人与二爷听闻侯爷已醒,前来探望侯爷,现下正等在偏厅。” 姜氏跟秦二的消息其实已经滞后,秦立远今晨便已清醒。 “都是老奴不是,要不是老奴命人散了消息,太夫人跟二爷便不会前来。”老管家懊恼万分,他没想到会有客人来,如此倒是耽误主子歇息了。 中堂前院是秦立远一人的地盘,篱笆扎得极严,如果消息要捂住,是绝对不会传出,孟东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把消息散出去。 “东叔这哪能怪你。”秦立远一笑,安抚忧心忡忡的老管家一句。这是实话,这事情实在不宜瞒太久,毕竟,怎么说都是一家人,瞒个大半天,待他处理完事情也就差不多了。 “要不,老奴让太夫人跟二爷先回去,就说侯爷歇下了。”老管家建议道。 其实在孟东眼里,他家侯爷实在需要先歇一歇,刚才接待客人可废了不少精神,太夫人跟二爷那处,可以先缓缓。 “不必,让他们过来吧。”秦立远摆手,他觉得自己精神尚可,没有答应老管家提议。 他向来身强体健,这回受伤虽重,但在床上躺了多天,今晨醒来,尽管伤势未愈,但人已经缓过来。 老管家虽然心底不太情愿,但却很服从主子命令,他看着秦立远一眼,觉得主子精神头还好,于是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秦立远并没躺下,他斜靠在大引枕上,闭上双目养神。 不久,有仆役进门禀报,“侯爷,太夫人跟二爷到了。” 秦立远睁眼,点了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仆役打起帘子,老管家亲自领人进屋,微微的脚步声传来,已至秦立远床前。 “大哥。”秦立轩拱手给兄长行礼。 “嗯,”秦立远颔首应了一声,随后抬头对姜氏说道:“太夫人请坐,请恕我身体不便,不能行礼。” 姜氏是秦立远继母,他没有虽称呼其为母亲,但该有的礼仪还是必须有的。 早有仆役端上两把鼓腿四足圆凳,放置在秦立远床榻前,姜氏与秦二落座。 “你这孩子,身体不适就好好歇着,哪用如此多礼?”姜氏眉心微蹙,一脸关切地说道。 姜氏肤色白净,面容清秀和婉,保养得宜,身段娇小玲珑,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而秦立远年二十二,面容硬朗,虽不显老,但外表甚是威严,阳刚气息十足,他身形高大修长,坐在床榻上能毫不费力姜氏平视。 姜氏面对这么一个继子,丝毫没有任何尴尬不妥之色,神色忧虑,目带关切,十足关爱游子的慈母之态。 “大哥,你身体好了么?”秦二早就想说话了,硬忍到母亲话罢,他立即连连问道:“大哥,你累不累,我们是不是打搅你了?” 秦立轩今年刚满十七,长相六分酷似母亲姜氏,眉目清俊,肤色白皙,面色红润,身量比不上长兄,但也不矮,正正是倍受时人追捧的白面俊美年轻公子哥。 秦二面带忧色,有些懊恼,他母亲姜氏闻言笑骂道:“你这孩子,你问如此之多,让你大哥如何答应你。” 秦立远目光早移向兄弟,他微微一笑,线条刚硬的面庞缓和了些,说道:“我不累,晚些歇息便可。” 秦二听兄长声音虽犹带虚,但一如往日低沉厚重,精神头也不错,于是心头大石放下,脸上也带出笑容,“那就再好不过,前几天家里医者不断,我问了东叔,东叔说是大哥伤重,我很是担忧。” “只是东叔又说,大哥未醒,打搅大哥养伤不好,我就没过来。”秦二仔细说着日前的事,秦立远亦不语,只安静听着。 姜氏坐在一旁,嘴角依旧噙着一抹温婉的微笑,专注关心面前俩兄弟说话。 “我已无碍,二弟无须担忧。”秦立远声音有些虚弱,但沉稳低沉依旧,顿了顿,他随意捡个话题问道:“嗯,听说二弟之前有看好的人家,现今如何了? 京城勋贵之家的爷们,十五、六岁开始议亲也不少见,秦立轩今年十七,正是时候。 而作为兄长的秦立远,之前则是因特殊原因一再耽搁了婚事,且他本人明暗两面上事务不断,又对此事不甚上心,倒是年已二十出头,至今未有婚配。 秦立远虽将自己婚事等闲视之,但兄弟已届适婚年龄,他还是赞成秦二出孝后定亲的。 秦氏兄弟祖母去年病逝,两人作为孙辈,需守孝一年,过些日子才能出孝。不过这些事勋贵人家早有定例,若有需要,只要孝期不议亲,偷偷物色着,等出孝后再定下,也是可以的。 宣平侯府虽尚在孝期,但秦立远也曾听说过,姜氏似乎看中了一家很不错的姑娘。 他明面守孝闭门在家,但实际上依旧忙绿,听过一耳朵便没再关注,不过这事已过了几个月,成与不成,应该有个定论了。 秦立远便随口提了一句。 一听到这个话题,秦二本来扬起的头颅立即微垂下来,浓黑的偏细长的眉头微微蹙起,整个人的兴致陡然低落不少,他偷偷侧眼,瞥向姜氏那边。 秦二的动作落在秦立远眼里,他剑眉微微一挑。 这是不乐意了? 秦立远问话刚落,姜氏面色立时一亮,她矜持温婉的笑容顿时扩大,笑语吟吟地替秦二答道:“郑家大姑娘是极好的,郑夫人能看上咱家轩儿是再好不过,只盼望事情能顺顺当当,过些日子好定下亲事。” 姜氏言语上虽如此说,但眉目间颇为笃定,显然已是成竹在胸。 秦二闻言,颓唐地收回视线,垂首闷头坐在兄长床塌前不语。 “郑家大姑娘?”秦立远这回没关注秦二,他神色不动,眼帘慢慢抬起,缓声重复道。 京城里,姓郑的官员勋贵不多,而能让身为宣平侯府太夫人的姜氏看得上,并为之欣喜的人家,就更少之又少了。 秦立远刚好知道一家,那家里正好有一个适龄要婚配的姑娘,而她,在家排行恰好最长。 “是啊,是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安国公独生爱女。”姜氏心中欢喜,一时容光焕发,接着再次说道:“只盼望这事顺当,我就能安心了。” 她确实欣喜,安国公是今上心腹重臣,她的轩儿不承爵,实在有些高攀了,要不是如今局势紧张,怕是难以寻到这么一个出身高贵的儿媳。 姜氏已经与郑夫人杨氏有了默契,亲事一般到了这份上,事情虽没万全把握,但也成数亦极大。 她在外头自是不敢乱说,但对秦立远,还是可以的。 柔和的女声一字一句,皆清晰落在秦立远耳中,他抬起的眼帘当即垂下,下颌紧绷,放置在薄被一侧的大手缓缓攒紧成拳,却薄唇紧抿,没再多发一言。 “娘,大哥累了,咱们回去吧,不要打搅大哥歇息了。”秦立轩似乎不大乐意说这个话题,他眉心蹙起,扯了姜氏衣袖一把,抿嘴说道。 “你这孩子,男大当婚,有什么不好说的。”姜氏嗔了一句,不过,秦二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再留,于是与儿子一起站起。 “如此,咱们便回去了,深之要好生休养。”秦氏说道。 秦立远点了点头,让侍立一旁不语的老管家送二人出去。 孟东一路将姜氏母子送出院门,才折身返回。 “娘,幸好这回大哥好起来了。”母子原路返回,秦二怕姜氏再提起方才话题,连忙主动挑起另个话头。不过,说起这事,他亦心有余悸,吁了口气道:“先前可吓煞人也。” 换了个话题,姜氏那一路喜形于色的白净面庞恢复了平常,她微微一笑,笑容温婉和熙,片刻后,柔和的女声方响起。 “嗯,确实如此,你大哥是个有福气的。” 她身上衣裙虽已整理一番,但依旧十分狼狈,兼之满头满脸汗迹,与平日形象南辕北辙,好在北苑十分清静,她又幸运地没有遇上旁人,很顺利地溜回了自己暂居的院子。 院子静悄悄的,空无一人,良辰美景及一众仆妇肩负重任,没有逮住周文倩前皆未返回。 郑玉薇脚下疼痛,身上疲惫,但她暂时没分神顾及这些,她先返回屋内,拧了个湿帕子抹了抹身子,然后随意找了套衣裙,快速换上,再套了双厚底绣花鞋,最后她到找了块包袱皮,跨步出了屋门。 潭拓寺后园的每个院子,都设有小厨房,就在前头的倒座房那块,郑玉薇到小厨房处取了不少吃食与水,捆成一个包袱,趁着此刻路上人少,匆匆再出了门。 早膳过后,小厨房剩下不少食物,郑玉薇选取馒头点心一类耐存放的,再灌了一囊温水,还特地取了盐巴跟糖。 她对这个萍水相逢的男子够尽心了,要是他还是不幸身死,郑玉薇亦问心无愧。 男子失血过多,又不知道要在那洞窟中呆多久,因此郑玉薇选了最大一个水囊,灌满后,大概能有七八斤的温水。 水囊以及食物装了满满一包袱皮,郑玉薇初时觉得还好,走了一段后,就愈发觉得臂弯沉重,但她还是咬咬牙,提着包袱往后山走去。 第九十三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这辈子的父母亲视她为掌珠, 郑玉薇觉得,这事只要好好谋划一番,摆脱炮灰身份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房门“吱呀”一声响, 从外头被推开, 大丫鬟良辰与美景走进房门,福身行礼, 齐声道:“奴婢给姑娘请安。” 良辰亲身参与, 自然清楚此事,美景对主子作息亦十分熟悉, 此时难免一脸忧色。 “回房梳洗罢。”郑玉薇拂了拂寝衣袖口,缓声吩咐。她平日会晚些再起, 不过今日没打算睡回笼觉, 干脆就早些给母亲请安去吧。 郑玉薇让良辰回去休息,梳洗妥当后天已大亮, 她在一群丫鬟婆子的簇拥下, 出了她所居的碧澜院, 往国公府中路正院荣华堂而去。 她一路缓步徐行,不久便到了地方, 郑玉薇进母亲屋里向来无需通禀, 自行进去便可。 于是, 她如往日一般, 领着贴身丫鬟往杨氏正房走去。 “……不过就是矮子里头拔高个,那秦二又怎配得上我的女儿,不过是看那宣平候府颇为安分,我只想薇儿平安罢了。” 杨氏声音惋惜,很是嗟叹,她女儿万般好,却因嫁期适逢时局变幻不定,她不得不以平安为最先考虑要素,挑来选去,竟是一个不能承爵继室嫡子条件最好。 说到此处,杨氏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的,她话罢片刻,旁边响起嬷嬷安慰她的话语。 郑玉薇闻言,却是眼前一亮,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她正发愁如何了解自己婚事进度,以及跟母亲挑起拒绝的话头,就听见这话。 郑玉薇昨夜一梦,把那原文主要几个人物记得清清楚楚,男主正是宣平候府二爷,姓秦名立轩。 而那原文女主,正是郑玉薇昨日在觉得异常熟悉,不知是她表姐还是表妹的周家玉倩。 郑玉薇精神一振,抬脚就往里屋走去。在古代,大家闺秀是绝对不能谈及自己的婚事,她也就是持着杨氏疼爱自己,才能伺机说上几句,要是换了家教严厉的门庭,怕是要被责罚一顿,兼且毫无结果。 其实,安国公府及杨氏也很严厉,她只是对膝下一双儿女宽容些罢了。 “娘,”郑玉薇进了门,几步上前偎依在杨氏身边,搂着她的胳膊,撒娇摇了几下。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起得这般早?”杨氏刚梳妆妥当,正端坐在紫赤色黄花梨妆台前,一听见爱女声音,立时眉开眼笑,她回身搂着女儿,笑道:“都这般大了,还跟娘撒娇呢。” 杨氏嘴里抱怨,但行动上却并非如此,她低头端详女儿,见郑玉薇眉宇间不见困倦,神色不错,这才张臂搂住,轻拍了拍。 “我多大都是娘的女儿,都可以撒娇的。”杨氏真心疼爱她,母爱不掺杂半丝杂质,郑玉薇早就把她当成亲娘,感情亦不作假。 “好,好。”杨氏嘴角噙笑,连声答应,她随手挥退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对女儿温声询问道:“薇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有烦心事,快与娘说说。” 郑玉薇说话虽是高兴,但神色却有些迟疑,杨氏对女儿观察入微,这些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她想了想,挥退了下仆,询问女儿。 杨氏了解自己的女儿,要是不是隐秘之事,她早就跟自己诉苦了。 “娘……”郑玉薇蹙了蹙眉心,她有万语千言想要诉说,但依时下对女子的约束,她一时不知如何说起。 “你这孩子,跟娘还有什么不好说的。”杨氏见状,连忙宽慰道:“跟娘说,娘为你做主。” 女儿大了,有主见了,自己也能处理事情了,而且她还是家里嫡长女,金尊玉贵,谁敢怠慢她。杨氏觉得,要是事儿小她可不会如此。 杨氏站起身,牵着女儿的手,行到窗下短塌,搂着着她坐下,蹙眉道:“可是你祖母为难你了?”她想来想去,就只有韩老太君,才能为难她女儿。 “不是的,娘,跟祖母没关系。”郑玉薇抹了把汗,连忙澄清道。祖母不喜母亲,连带会挑她刺这没错,但她到底是祖母的嫡亲孙女,要说老太太会多难为她,那倒是绝对没有的。 “娘,你是不是想跟那,那宣平候府的秦家二表哥定下婚事?” 郑玉薇组织了一番语言,到底还是选择单刀直入,毕竟她一个未婚女子,是不能说太多类似语言的,杨氏允许她询问几句,但肯定不会跟她多加讨论。 京城勋贵人家大多沾亲带故,很多转折亲,郑玉薇跟那男主秦立轩,也是这种连转带拐的亲戚关系,因此她称其为二表哥。 询问自己婚事,郑玉薇不能直接开口就跟杨氏说,是否想把她嫁过去,只能迂回说是定下婚事。不过,意思也一样,毕竟杨氏膝下就一女,只会操她的心。 杨氏挑眉,看着女儿,刚要启唇说话。 郑玉薇不等母亲发言,连忙把自己的意图先说清楚,“娘,我很不喜欢秦二表哥,咱家不要跟他家结亲好不好?” 杨氏微挑的眉梢压下,蹙了起来,她没有问女儿为何知道自己打算,大概就是刚才听见的,她头疼的是另一事。 “那秦二虽并不算太出色,但你们两人就没见过几面,为何就不喜他了。”杨氏沉吟一番,才开口问道。 杨氏固然对秦二不太满意,只是她挑来挑去,实在没有更好的了。秦二虽不承爵,但背靠侯府,宣平侯府底子也不薄,女儿不靠嫁妆也能过得很好。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话虽俗,却是很是实在。他们夫妻固然会给女儿丰厚陪嫁,但也没打算找一个家底薄的女婿。 杨氏疼爱女儿,这事涉及郑玉薇终身大事,要不是现实约束,她肯定第一时间以女儿意愿为先。 但现在问题是,外头形势严峻,她得先以对方的站位为前提,再考虑家世人才种种条件,整个京城翻了一遍后,竟是这么个秦二最为出类拔萃。 不亲自操心挑选,是不知道现在寻个能看上眼的女婿有多难,杨氏今天听不到靠谱缘由,是不会松口的。 女儿还小,很多事不懂,杨氏觉得,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必须给她拿定主意。 “我,”郑玉薇总不能说,秦二日后会痴心周文倩,爱得个死去活来吧,但她此前与秦二基本毫无接触,实在说不出靠谱理由,只能摇晃着母亲耍赖道:“我,反正我就是讨厌他,娘,你不要定他家嘛。” “行了,这事儿有我与你父亲做主,你女孩子家家的,就别多管了。”杨氏被摇晃得险些坐不住,她搂着女儿稳住身子,嘴里温声说道。 郑玉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杨氏只觉女儿耍在小脾气,遂安下心,不以为然地拍拍女儿的手,笑道:“好了,咱们要去给你祖母请安去,这可耽搁不得。” 说罢,杨氏唤来下仆,准备出发往世安堂去。 郑玉薇初战失败,很是沮丧,不过也无法,这事实在急不来,只能先搁置,静待日后时机。 她其实很理解母亲,现在局势确实紧张,譬如她父亲安国公作为今上心腹,近年越来越忙绿,待在家里的时间减少许多,杨氏要考虑很多,好不容易选中个合适的女婿人选,实在不可能让她毫无理由就否定。 不过,待女主周文倩出现后,郑玉薇觉得,自己肯定能抓住秦二小辫子,到时候,只要杨氏得知,就算她死活要嫁,母亲也不会同意的。 想到这里,郑玉薇的精神重新振奋起来。 秦立远朝堂打混多年,面子功夫早已炉火纯青,脸色不显半分端倪。 他落座于韩老太君右下手一溜高椅的首座,微微侧头面向上首,眼角余光却正好将大围屏纳入其中。 郑家女眷跟其不甚相熟,加之秦立远持重沉着,威仪赫赫,因此尽管他表情温和,但亦只韩老太君与杨氏跟他寒暄几句后,堂上的话题便转了开来,宣平侯府主要由姜氏秦二说话。 此举其实正合他意。 秦立远极其自然地偏头,将视线投向那扇屏风之上,只是哪怕他目力过人,亦无法看透这黄中透红的木质大屏风。 他也不以为意,只仔细端详着映透在槅心上的纤细人影。 上首位置处的两抹倩影忽然凑在一起,几声极轻的女孩子笑声从屏风后传来。 秦立远耳尖微微一动,他偏首,正欲仔细倾听,只是很可惜,那凑在一起的影子片刻后便分开,笑声亦停歇下来。 那笑声很小很轻,秦立远其实并没有听得太清楚,只不过,他那向来紧抿的薄唇,却不自觉略略放松了些。 堂上的女人们谈笑一番后,又有仆妇来禀报,成国公府一行人已进府门,正往世安堂而来。 秦立远闻言站起,携秦二告离,往前院而去。 两人是男客,后院稍留即可,此处到底不是久待之地。 迈开大步往房门方向而去,秦立远最后扫了一眼大围屏,随后跨出屋门。 跨出门帘之外,两名家人正立在房外垂首等着,要为二人在前头引路。 秦立远叫起请安的仆妇,让她们在前头带路,他无意中一回头,却发现二弟秦立轩偏头看向门帘缝隙处。 他居高临下,清晰地看见了兄弟眼中的恋恋不舍,直到门帘子彻底落下,秦二才勉强收回了目光。 秦立远下颏立时绷紧,黝黑的眼底无端暗沉了数分,只不过,片刻后,他目光中却闪过一丝了然。 他眼睑微垂,心中一动。 “好了,我们到前院去吧。”不过转瞬间,秦立远眸中已不现半分波澜,他轻启薄唇,对兄弟说道。 话罢,他领着秦二,大踏步往外而去。 再说后院那头,杨氏正领着女儿在女客之间寒暄着,一个身穿翠绿色比甲的丫鬟上前禀道:“回禀夫人,宣平侯府太夫人嘱奴婢说,想与夫人叙叙话呢。” “瞧瞧我这记性,刚才她说很久不见,想与我说些话,我都给忘了。”杨氏眼神闪了闪,挥退丫鬟后,随即轻拍额头,十分懊恼说道:“都忙昏头了,忘了跟老姐妹们叙叙话。” “大嫂带薇儿转转去吧,这里我先支应着即可。”小韩氏笑语吟吟,马上接过话头,她与杨氏各自领着女儿周旋在女客间,闻听丫鬟禀报后立即附和。 小韩氏不知杨氏心思,但可以猜到姜氏所为何事,且不论妯娌间感情究竟如何,在外时,她们都会不约而同维护安国公府门楣。 女儿家名声贵重,议亲之事不宜多,通常一两次便会定下。 当然,这些是表象,谁家嫁女儿不是仔细估摸一番,把适龄的未婚男子都给扒拉一遍后,才选出个条件最好的。只是,默认规则却不足为外人道,只能隐晦进行,过程仅少许人能得知,通常浮出水面时,亲事也就定下来了。 第九十四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天色将明未明, 室内相当昏暗。 宽敞的书房并无繁复帐幔勾连,案桌博古架等物皆坚硬的紫檀木所制, 颜色深沉而厚重,目之所及, 此间简洁大气, 隐透主人威严之势。 墙角烛台架子上,有高低数十根的蜡烛, 却并没尽数燃起,只点着了最顶上一根。 烛台架子前方不远, 正是书房内间中心,那地方摆放着深紫黑高脚书案, 是此间主人日常安坐之处。 宽案后的高椅,此时坐着一名青年男子, 他身材高大修长,随意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 身上气势轻易便将这静穆沉古椅案压服。 一灯如豆, 橘黄色的火焰在跳动, 带来的光线并不强烈, 让书房很是昏沉。 男子静坐沉思, 昏黄的烛光从一边投在他的脸上, 一侧面庞可见, 而另一半则隐没在黑暗中。 他五官深邃宽额高梁,浓黑剑眉入鬓,下颌线条硬朗,虽不是时人追捧的白面美男子,倒也颇为英俊。 沉思半响后,男子站起,行至烛台前,将手中那一张窄小纸片置于其上。 纸片燃起,男子松手,看它烧成灰烬方抬起头,道:“准备一下,今晨出发。” 他嗓音低沉,并不大,在静谧的书房中却很清晰。话音刚落下,边上博古架后闪出一条黑色人影,那人影抱拳躬身利落回话,“是,侯爷。” 话罢,黑色人影退出书房,把门掩上,自去安排。 书房门阖上,发出轻微的“啪”一声响,室内此时只余一人。青年男子伫立片刻,缓缓举步,踱回到宽厚的书案前,他抬手,慢慢抚上面前案侧边缘,那里有一道划痕,极浅,在昏暗是烛光下无法看出。 大手摩挲着光滑而冰凉的木质书案边缘,不出意料,指腹下有浅浅的凹凸之感,他找到了记忆中的划痕。 这是他幼年所划,那时候这大书房的主人是他的父亲,他是父亲爱子,淘气进入书房玩耍,那时他尚不及案高,抬臂用小刀在上头划了一记。 那小刀是祖传之物,锋利无比,他偷偷进入父亲房中摸出来玩耍,想试试这刀是否好使,于是在同时祖传之物的小叶紫檀案桌上,调皮地划下一道痕迹。 这书案是宣平侯府第一代主人传下,每一任家主都很是珍惜,不敢轻易有损。父亲发现后,却并没有因此呵斥他,只把小刀没收,说不可玩此物,然后抱着着小小的他,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给他细细说宣平侯府的辉煌往昔。 小小的他听得入迷,心中对先祖很是向往。 青年男子抬头,环顾大书房,欢声笑语似乎犹在耳边,慈父却早已去逝,只余这大书房里的一切,仍陪伴在他身侧。 入目的所有家具都是最上等的小叶紫檀所制,经过岁月的沉淀及打磨,它们古韵厚重而威严大气。 紫檀木家具于京城勋贵人家而言,并不稀奇,每家都有上或多或少一些,但这么齐全以及历史悠久的一整套却十分罕见。 这套家具,见证着宣平侯府煌煌往昔,陪伴着每一任家主历经寒暑。 只可惜,他祖父壮年因意外辞世,父亲自小体弱,担不得劳累,继承爵位后只得勉力操持,亦早早撒手人寰,再之后,他少年承爵至今,已有六、七年。 这短短二、三十年间,宣平侯府没落之势已现,如果他这一代家主再无作为,只怕侯府颓势已定,日后奋起不易;兼之如今朝中风云变幻,夺嫡之争越演越烈,没依持的宣平侯府若不站队,就得迅速被急风骤雨打个零落。 青年男子下颌绷紧,目光陡然锐利,父亲病倒在床时,他与父亲商量过,决意在众皇子中择一良主,盼能保宣平侯府周全。 父亲身体虽弱,但却睿智,早早看透日后局势,在党争初时赞同了他的决定,让他放手去干,如今,他是三皇子心腹。 他才智不及父祖之万一,只希冀能引领宣平侯府趟过激流暗涌,保存祖上荣光。 男子一拂衣袖,往书房大门而去,他步伐坚定,毫不犹豫,一如心中所念。 青年男子动作利落,翻身上马,旭日东升,晨光照在他的线条硬朗的英俊面庞上,倍感坚毅,就仿若他的目光。 “侯爷,您是家主,怎能…….”如此冒险。 说话的是小跑而来的老管家,他对府里的事了解甚深,此刻一脸忧心忡忡抬头,对马上的主子说道。 “东叔,此事不可托于外人之手。”青年男子低头说了一句。这个老管家是他早逝父亲的心腹,一辈子忠心耿耿,他对其颇有几分看重,倒愿意解释一二。 这趟对三皇子一党极其重要,事出紧急,三皇子连夜传书,他虽知危险,但思虑一番后,仍决定亲自前往。 反正他处于孝期当中,本应深居简出,正适合掩人耳目,秘密行事。 祖母明智,离世前,特地留下遗言,事急可从权,一切以振兴以及保存侯府为要,为她守孝,心意到即可。 “唉,”老管家暗叹一声,他就是猜测到如此,才不敢多劝,要不然,他撑着老脸也要阻止主子以身涉险,“侯爷,请为阖府上下万万保重。” 老管家无奈退后。 青年男子正是宣平侯府主人,姓秦名立远,他对老管家点了点头,抬臂往脸上一抹,手放下时,马上之人已成了一个相貌普通的方面男人。 策马扬鞭声骤起,马蹄声急促打在青石板上,“哒哒”之声清脆而响亮,如疾风掠过,一行十数骑转眼间消失在后巷深处,不见踪影。 城门早已开启,秦立远一马当先,率众人奔出京城南门。 马蹄声疾疾,一行青壮男子跨于膘健的马匹上,迅速过城门前的官道,扬起地上黄尘。 “倩儿,前方便是京城,到了里头,可不能再如此。”韩氏回头,正看见女儿撩起马车窗帘子,往外窥看,不禁开口说道。 侯府规矩森严,可不同家里小门小户,僭越些亦无妨,韩氏怕女儿不放在心上,一路上已经嘱咐多次。不过,女儿本来也很有规矩,只是路途遥远,京城与江南风土人情相差很大,她才有些好奇。 韩氏对女儿教养颇有信心,因此嘴上说罢,面色倒无变化。 马队刚好在车旁驶过,扬起尘土,周文倩蹙了蹙眉,再瞟了眼窗外,轻轻放下车帘子。 京城繁华且富贵,周文倩想起刚才奔过的十来匹膘肥体壮的骏马,再想想自家的独驾马车,眼帘微垂。 那车队上的人服饰基本统一,很明显是一家子,但偏并无显眼标识,应该就是个普通人家,一出手就是十来匹好马,京城富贵果然是名不虚传。 马匹铁器等物是重要战略物资,本朝管制颇严,富有非官爵人家能购买马匹,但要购置齐全一水儿毛色体型相同,又高大健壮的骏马,就要费上不少功夫。 最起码,周文倩父亲未逝世前,每况愈下的周家就难以购齐。 她想起刚才望见的巍峨城墙,心中向往,这次投奔京城,要是能留下来,就再好不过。 一旁的韩氏见女儿深思不属,有些恍惚,不禁担心问道:“倩儿,你可是身体不适?” 路途遥远,韩氏一行辗转两个多月,水路一段陆路一段,她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是体质较弱的女儿。 周文倩闻言回神,望着母亲轻摇了摇头,“娘,我好着呢。” 这是实话,周文倩看着柔弱,实际上身体不错,一路虽疲惫些,却并未赶到不适。她转头瞥向马车一角,那里有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低头安静地窝在角落坐着。 “弟弟可有不适?”周文倩轻声询问。 那男孩抬头,正要答话,韩氏的声音已抢先想起,“不过就是个奴才的种,哪有这般金贵。” 男孩是韩氏抱养的庶子,周父在时,韩氏母女待他不错,但周父逝后,他的日子就一落千丈。 不过,男孩的日子已算不错,韩氏到底顾念自己无子,把这个安分的庶子留下了。另一对韩氏嫉恨的妾室母女,不过一出家门,韩氏就找来联系好的黑人牙子,把妾室母女卖掉。 韩氏待自己的骨肉疼入心坎,但其他个丈夫留下的孽种,那可就是切齿之恨。 周文倩往日在家时,已习惯关心男孩,听母亲话语后,这才再次恍觉她父亲已逝,此时已是离家千里之外。于是,她没再等男孩答话,转过头,收回视线。 男孩垂下眼睑,表情木然,无声低下头,继续沉默地窝在马车一角。 说到底,老太太对败落的娘家很是痛心,虽然她有子有孙,娘家不兴对她的地位已毫无影响,但这并不妨碍韩老太君对娘家亲人心生怜惜。 侄子侄孙浑噩无能,扶也扶不起来,加上两者相距万水千山,韩老太君鞭长莫及,几次过后,她干脆撒手不管。但如今孤苦的侄女来投奔,她这当姑母的怎么也得尽心一把。 因为韩氏隐带悲伤,堂上的热切的气氛降了温,杨氏看时间耗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于是,她微笑对韩老太君说道:“母亲,表妹娘三一路奔波,怕是累狠了,不若让她们好生梳洗歇上一歇,再与母亲说话。” 第九十五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说话的是宣平侯府老管家孟东,他虽年届五十, 两鬓染霜, 但却精神矍铄,腰板挺直有力。 孟东有些耷拉的眼皮子微垂,略略躬身低首, 已有沟壑纵横的老脸带上微笑,话语间对面前的两位主子十分恭敬有礼,但身躯却挡住二人的去路。 宣平侯府太夫人姜氏今年未及四旬,保养得宜的细白脸庞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她眉目温婉一如往日,抬眼看着这个旧日总跟随亡夫左右的老管家, 微微一笑, 说道:“深之为了咱们家,辛苦了。” 深之是秦立远的字。 姜太夫人说起此话时, 笑容已敛,眉心微蹙,面上微带疼惜忧虑。 “大哥不是重伤未愈么?怎么就又忙起公务来了,东叔你要好好劝劝大哥, 要以身体为重。” 老管家话罢, 站在姜太夫人身边的二爷秦立轩已皱眉, 他一待母亲话罢, 就立即出言与东叔说道。 “老奴省的。”与秦二回话时, 孟东脸上的笑容虽依旧,但却隐隐真诚了两分,随后,他话题一转。 “太夫人与二爷不若随奴才去偏厅稍坐,待通禀侯爷后,奴才再引两位主子前去。”孟东脚下不动分毫,手抬起,往二人身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如此甚好。”姜太夫人面对老管家隐带强硬的举动,丝毫不以为忤,依旧一派端庄温婉,她微微颔首,赞同孟东之言。 孟东亲自带路,引二人往偏厅而去。 至于位于寝室的宣平侯秦立远,确实未有闲暇,他刚刚清醒不久,便迎来了一个特殊的客人。 “侯爷,不知身体可还好?”来人面白无须,是个年近三十的男子,只是嗓音尖细,听着与常人不太一般。 这人姓林名常,是三皇子自幼伺候的贴身太监,三皇子开府封王后,他随主子一同离宫,现下正任安王府总管太监,是三皇子贴身心腹。 林常与秦立远颇为熟悉,他奉主子之命,已秘密前往宣平侯府探望数次,这还是头回看见对方清醒,高兴之余,不免有些担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侯爷这回伤得不轻,主子很是担忧,让杂家千万嘱咐侯爷,诸事先放一放,先将身子将养好为上,万万不可再劳心费神。” 秦立远面色苍白,唇色黯淡,身穿白绸寝衣,斜靠在引枕之上,明显是重伤未愈之态,但好在精神看起来尚妥。 他闻言抱了抱拳,先对三皇子的关心之意表达了一番感谢,紧接着,秦立远问道:“林总管,不知事情可还妥当?” 那日,秦立远返回宣平侯府后,硬撑着一口气,立即把任务消息整理妥当,让心腹传往安亲王府,递到三皇子手上。 一番奔波劳碌不说,还重伤而回,总不能错失先机,让前功尽弃。 最重要的事情办妥后,秦立远强撑着的一口气泄去,人立即倒下,之后,他一直卧床昏迷足足六天,今天才醒转过来。 万幸的是,秦立远自由习武,身强体健,这回虽然危险,但不致命,大夫与安王府派出的医官俱言,只要他醒来后好好将养,伤愈后便可与从前一般无二。 清醒后,秦立远只惦记着两件事,其中一件,就是上次任务的后续进展,他与林常的话题稍顿,便立即询问起此事。 “侯爷请放心,事情进展一如先前所料,十分顺利。”说道此处,林常亦万分欣喜,话语间隐有激动。 林常是主子心腹之一,虽与秦立远等人分工不同,但对局势依旧了如指掌,这次事情虽表面波澜不兴,但内里却将安王一党的根基往要紧处深深扎下,这次行动让三皇子一党终于拥有了一争之力。 三皇子出身不低,生母居今上后宫妃位,只可惜,老皇帝各方面能力俱强,其中包括播撒雨露,因此三皇子兄弟足有二十出头,不论排行先后者,俱有生母外家显赫于他的。 三皇子母妃不受宠,娘家亦一般,只因当年生儿子时间仅次于先继两后,物以稀为贵,其时适逢今上初登大宝,于是龙心大悦,才能一举封妃。 三皇子要夺嫡,先天条件差兄弟很多,他是个谨慎聪敏之人,干脆不出头引人注目,只暗地里收拢势力。 今上虽年纪大了,但却并不糊涂,三皇子小心谨慎,在一众有意帝位的皇子中不算显眼,因此势力发展虽缓,但却牢固。 如今太子与二皇子两党已经斗到要紧关头,三皇子与一众心腹估计,老皇帝怕是忍不下去了,这两党很可能两败俱伤。 若两位年长皇子垮台,那么,新的一轮斗争就该拉开帷幕,而三皇子也该登台了,不然,今上年老,怕是等不到下一轮。 好在,三皇子这些年虽不突出,但在他一贯的苦心经营下,不论是在老皇帝还是朝臣眼里,他孝悌忠信,办事牢靠,能力极佳。 三皇子底子打得很好,如果能抓住不弱的实力,那么在不久后的斗争里,就能立足于不败之地了。 就在这个关键时候,机会来了。 这事谁也不敢怠慢,三皇子思虑过后,连夜传书秦立远,秦立远立即远赴京外,虽重伤而回,但任务也给办妥了。 三皇子接讯后,先前的布置立即启动,如今此事大局已定。 多年布置一朝达成,三皇子一党自是欣喜,深知内情的林常自然不例外,他笑容满面,难掩喜意。 “主子说了,这回事成,侯爷居功至伟。”林常按捺下激动,接着说道:“只是侯爷如今重伤在身,可万万得好好休养。” “能为殿下效劳,秦某之幸也,秦某自当好好养伤,待日后再为殿下多多效力。”秦立远声音仍带虚,缓了缓后继续说道:“朝事多而繁琐,请林总管多劝告殿下,万不可过分操劳。” “确实如此。”这点林常很赞同,他点了点头,“侯爷的心意,杂家定当转告主子。” 林常抬眼看了看秦立远,见其虽精神尚可,但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他连忙起身,告辞道:“好了,这回来侯爷终于清醒,杂家也得赶紧给主子报喜去,就不多妨碍侯爷休养了。” 两人客套几句,秦立远便让心腹把林常从原路引出去。 林常出了门,寝室便安静下来。 秦立远低头沉思,他虽归于三皇子麾下已多年,但向来不为人知,概因三皇子为人向来不显山露水,手下势力大多在水底下,这也包括他。 这也是三皇子没有亲自过府探视的原因,现在正值两党争端白热期,三皇子目标太大,只能遣林常偷偷前来。 只不过,若太子与二皇子俱倒下,新一轮争锋开始,三皇子手下势力就该漂起一部分了。 据秦立远观察,这一日应是不远。 按照三皇子计划,这回秦立远出孝后起复,会设法将他调度进京营要紧位置,这个位置固然手握权柄,但同样目标很大,那么,他势必会属于被曝光的那一部分。 宣平侯府就会立即从中立位置划归三皇子一党。 秦立远十五岁丧父,而后他继承爵位,三年出孝后,由三皇子暗地里操作,凭之前的虚衔进入虎贲军任武官职。 他力争上游的同时,由于虎贲军是皇帝亲军,皇子们不太敢明目张胆拉拢,因此虽不容易,但秦立远到底保持了“中立”。 之后祖母离世,他再度守孝,又避过了旋涡,宣平侯府居然能一路顺利地避开了党争。 只是,宣平侯府这些年虽繁华依旧,但若真的中立,日后必定不能如此。 众皇子肉搏多年,日后肯定有一位胜出,登上帝位。 新帝登基,麾下一干心腹与敌对党派的下场不用多说,而剩下来的那一小撮中立派,忠心的保皇党们自然能顺理成章地继续效忠宝座上那人,而剩下少数能幸运避过党争的,他们最好的下场,大概就是失去帝眷,门庭日下了。 且要始终避开党争难度极高,最起码秦立远这回出孝后,就算早年没有投三皇子,估计亦是无法避过。 秦立远与亡父早已看透这一点,所以才在老侯爷去世前一年,三皇子初初出宫建府,毫无势力可言时,投于其麾下。 父子俩眼光极佳,三皇子不但有大才,胸襟宽广,又能屈能伸,耐心潜伏多年后,待掌握了足够实力,等待到最合适时机后,方打算逐渐显露人前。 如此能人,方是帝皇之才。 秦立远呼吸缓和,前景逐渐明朗,但此刻他心内却很平静,他自认能力不及父祖万一,只盼望能尽力保存祖上荣光。 “属下拜见侯爷。”一个黑衣护卫出现,单膝下跪请安,抬手奉上一叠白笺。 秦立远接过,挥了挥手,黑衣护卫点头起身,立即离开寝室。 白笺上写满黑色蝇头小字,这是秦立远清醒后所关心的另一件事,今早已吩咐心腹属下去办。 秦立远精神立即一振,把手里白笺一张张仔细看过,最后,他唇角微扬,将白笺反面置于枕畔。 随后,他大手往旁边一动,从枕下摸出了一个锦囊。 锦囊被打开,从里面倒出一枚殷红如血的透雕玉佩,玉佩不大,圆形,透雕着繁复的牡丹花纹,上头还雕有一只小小的蝴蝶,停在牡丹花瓣上。 秦立远将血佩托于掌心,细细端详,他微笑,没想到,那个眼眸亮晶晶的小姑娘,居然还是个胆大的公府小姐。 马蹄踏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响亮而富有节奏的“哒哒”声,安国公府府门大开,一行十余辆悬挂醒目府徽的大车驶出。 郑玉薇眼尖,瞥到周玉倩嘴唇微动,便知道对方要说话,她实在被她缠怕了,连忙抢先阖上双目,微斜身子靠在柔软的锦垫上,佯装晨起困倦,此时要略加休憩。 这辆马车十分宽敞,共坐了三位未出阁的主子,郑玉薇及时避开,于是,周文倩便与她的亲姨表妹郑玉蓉说起话来。 周文倩的声音与其外貌一般,皆娇柔细弱,但显然郑玉蓉不吃这套,她近日也被这表姐缠得不轻,不过到底教养还在,只能耐着性子听着,偶尔有一搭没一答地回应。 郑玉蓉比郑玉薇小两岁,今年十二,面上功夫浅些,加上她性情较直爽,大概觉得这表姐日后跟她不是一个圈子的人,因此此刻说话间,隐隐带些不耐烦。 郑玉薇颇为了解堂妹,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她心中暗笑,周文倩年纪不小,形势所逼,难免急于打入贵女圈,郑玉蓉不笨,自然难有好感,只不过碍于对方是亲姨表姐,只能耐着性子应承。 京城的贵女们,哪怕近年局势紧张,她们在十六、七岁前,都会定下婚事,因为勋贵之家婚嫁流程繁琐,一般定下婚事后,最少次年才能完成六礼,嫁进夫家。 赶早不赶晚,万一耽搁成老姑娘就麻烦了。 周文倩初来乍到,但却颇有志向,因此她哪怕城府再深,亦难免有些急躁。 郑玉薇并太多心思听两人闲聊,她此刻心绪有些复杂,有了原文剧情,她肯定周文倩会在这次出门整幺蛾子,要是不抹黑安国公府,她并不想理会,但问题是,这估计不大可能。 因此,郑玉薇早已决定尽力阻止对方的行为,这没什么好思虑的,她现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如同人永远不能忘怀他的母语一般,郑玉薇经过前世多年熏陶,一夫一妻制早已深入她的心扉。 但此一时彼一时也,她重获新生固然好,不过却已非身在男女相对平等的现代,这地儿是一个男权社会,男性三妻四妾只是寻常事。 要想以一人之力扭转社会大势,这绝对是不可能的,最起码,郑玉薇认为自己没有这能耐。 要想活得好,前提就得适应大社会,任何情况下,标新立异脱离大众观点的人,都不会有好事儿发生。 在何场合就必须做出符合情景的行为来,就譬如上个高档西餐厅,大家都安静用餐,如果你在大声爆粗,吐痰抠脚丫子,那结果肯定会被请出去的。 用餐被请出去没啥,最多就换个地而再吃罢,但郑玉薇若是行为差错太大,就算她有娘家依傍,估计最轻的下场也会让日后的生活很不如意。 来这里已有五年,郑玉薇发现,此间大多数女性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不如意。她们爱自己,爱父母,爱孩子,然后爱一点点男人,前提是他睡其他女人自己不会太难受,而回来睡自己也不会太恶心。 古来避子汤伤身,而女人超过三十后,怀孕生子的危险性会大增,因此据郑玉薇所知,有很多贵妇膝下儿女环绕后,甚至还会主动让丈夫睡别的女人。 她们的生活态度很健康,若要发落妾侍,大部分原因,是因为眼下状况有些脱离自己的掌控,基本与情爱无关。 当然,情深一往的男人不是没有,郑玉薇就认识一个,那人就是她的父亲安国公,然而这情况太实在罕见了,罕见到,母亲杨氏向来是京中贵妇们羡慕妒忌的对象。 第九十六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老太太点点头, 温声说:“那你便回去整理整理罢。”她抬头, 示意身边嬷嬷送孙女出去。 目送郑玉薇出去后, 韩老太君瞥一眼垂头不语的韩氏母女,不觉微蹙了蹙眉心, 随后她暗叹了口气, 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人, 行事就是不稳妥。 老太太年岁大了,每每想起没落的娘家皆分外感慨,对这娘家亲人,也很是心软怜惜,她叹气后, 就出言教导这母女一番。 侄女已守寡就不说了,文倩这副小家子姿态, 怕若是日后女婿起来了, 她亦无法当好主母之责。 到底眼界所限, 行事不够大气。 不提韩老太君房里之事,郑玉薇带人返回院子,用过中午素斋后, 便在丫鬟婆子伺候下行至北苑门前,登上马车。 驾车仆役手里细鞭轻轻一甩, 宽敞华贵的大车辘辘前行, 跟在韩老太君车后, 踏上归途。 老太太年纪大了,车队行进速度并不快,午后出发,马蹄声踢踢踏踏,到了天空染上暮色,才转入安国公府门前正街。 早有下仆飞马通报,安国公府府门大开。 翠盖珠缨八宝大车进了府门,停下,良辰搀扶着郑玉薇,美景打起车帘子,她微微垂首,跨出马车,换乘小驴车。 韩老太君一路颠簸也乏了,遂让众人各自散去,不必特地到世安堂请安。 搭载郑玉薇的小驴车一路驶回碧澜院。 梳洗过后,郑玉薇直奔荣华堂,刚巧在院门碰上了弟弟,郑霁元来给母亲请安,姐弟俩见面欢喜,说说笑笑,沿着抄手游廊,携手往正房行去。 “那秦太夫人看着倒颇为慈和,应该不会多为难咱大姑娘。” 姐弟进正房向来无需通禀,刚接近房门,就听到里头传来嬷嬷说话的声音。 这嗓门姐弟俩熟悉,正是杨氏贴身嬷嬷黄氏的声音,那不必说,听话里内容,与之说话的必定是他们的母亲杨氏。 姐弟二人不约而同抬手,制住丫鬟打门帘的动作,对视一眼,闭口不言站在门前,专心细听。 郑玉薇知道,这秦太夫人必定是秦二母亲姜氏无疑,她正想知道家里跟宣平侯府议亲到何种程度,心下忐忑,侧耳凝神听着房中动静。 而世子爷郑霁元虽年仅十岁,但他日后是要继承安国公府的,安国公夫妇对他要求严格,用心教导,再加上日常耳濡目染,一般该懂的,他都懂了。 他知道胞姐已届适婚年龄,及笄后就要婚配了,虽知道这是必须的,但郑霁元与姐姐感情极佳,他很不舍,自然而然对这问题高度就关注起来。 他早知母亲看上秦二,所以前些日子便打听了一番,因此黄嬷嬷的话,郑霁元马上听懂了。 但同时,他亦听过姐姐跟母亲说,她并不喜秦二。 郑霁元到底年幼,感情立即占上风,虽有母亲理智分析在前,但他心底还是赞同姐姐的。 他觉得自家姐姐万般好,看这秦二不上,就再选好了,哪怕京城局势紧张,那也必定有李二、张二的。 郑霁元微微蹙眉,说到底,他是觉得这个不承爵的秦二,高攀他姐姐了。 “唉,”里头杨氏叹了口气,“天底下哪有婆婆不为难儿媳妇的,我只盼这姜氏能表里如一,不要面上一套里头一套就好。” “只能这样了,”杨氏继续说道:“今天国公爷要归家,正好与他商量一番,尽早把事儿定下吧。” 杨氏暗啐一口,话语间很是不甘与无奈。 近年,诸皇子夺嫡如火如荼,先后所出太子与继后所出二皇子尤甚,除了这两党,还有好几个出身不错的皇子各自纠结势力,在旁虎视眈眈,只待兄长们两败俱伤,他们便趁机而上。 年后,今上数度小恙,京中局势愈发紧张,想找个没有参与两党,又有适龄嫡子的好人家并不易,这秦二居然成了香饽饽。 郑玉薇闻言口瞪目呆,居然到了这个地步了,她不过倒潭拓寺转一圈,竟马上要与秦二定亲了? 她不要啊! “娘,”郑玉薇连父亲归家的信息都给忽略了,她一把掀起门帘,几步走到杨氏身边,拽住她的胳膊晃荡,“娘,我不喜欢秦二表哥,咱家不要定他嘛。” 郑玉薇哭丧着脸,坐在杨氏身边,“娘,秦二他不好的。” “你老是说他不好,不喜欢他,秦二到底怎么个不好法,你到底跟娘说说。”杨氏蹙眉,搂住女儿,温声无奈说道。 要是秦二真不好,杨氏宁愿降低选婿要求,也不会将她嫁过去,但问题是,女儿根本没怎么跟秦二碰过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寻个妥贴女婿真不易,可不能让女儿随意耍小脾气。 “娘,”郑霁元紧跟在后,也进了屋门,他皱着小眉头对母亲说道:“姐姐不喜欢秦二,那就不要他了,作甚要为难姐姐。” 他嘀咕一句,“那秦二不能承爵,也没多好。” “就是,就是。”郑玉薇见援军来了,连忙点头附和道:“秦二就是不好。” 她情急之下,表哥也给省下了。 “你这孩子,懂什么。”杨氏瞪了一眼拆台的儿子,“娘跟姐姐说话,你还小,可不许插嘴。” 郑霁元对母亲无可奈何,只得抿抿唇,闷头走到姐姐身边坐下。 杨氏打发了儿子,回头搂着女儿说:“好了,你给娘好好说,要是秦二真不好,那娘断然不会定他家的。” “不过,要是没有的事,那你可不能任性,要乖乖听娘的话,可好?”杨氏到底心疼女儿,便柔声哄劝道。 郑玉薇蹙眉,正要说话,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她马上脱口而出,“娘,那秦二喜欢周文倩了,周文倩闯进后山桃花林,就是会秦二去了。” 说着,她便急急将前两天的事情如此这般诉说一番。 杨氏闻言,有些疑惑,“那周文倩不好,娘知道了,但你怎么知道她碰上秦二?” 初初听闻这事,杨氏不是韩老太君,不会对韩氏母女往好处去想,立时便猜透两人心中所想,她虽立时大怒,但此时说话重点却不是周文倩,她将火气按捺下来,耐心询问起女儿话里是另外一人。 “娘……”郑玉薇支吾片刻,干脆把心一横,说道:“美景,美景她不是跟在后头吗,美景看见了。” 没办法了,现在只能先用美景顶上,要不然,她马上就得与秦二定亲了。 只要美景一口咬定,母亲肯定会查证,哪怕查无实证,这个疑点也给种下了。 哪怕不能打消母亲念头,这一来一往也能拖延不少时间,能给郑玉薇使劲儿的功夫。 至于美景,则是郑玉薇的贴身大丫鬟,无论如何,她都有自信能保住这个忠心的丫鬟。 美景就侍立在一旁,此时闻言,立即跪地对杨氏叩首:“回禀夫人,奴婢跟随周姑娘身后,确实亲眼所见。” 其实并没有,美景慢了一步,那桃林遍布整个山头,她并没有找到周文倩踪迹,更不知她所遇何人。 但美景的主子是郑玉薇,她最忠心不二,主子说有了,那必定是有的。 美景神态平静,声音笃定,于是杨氏相信了,她立时眉心紧锁,要是如此,这事就得好好思量了。 据杨氏考察打听,秦二人品是不错的,这也是秦二的一大加分项,但要是他能随意看上撞上前的独身女子,那这个人品,恐怕并非如她日前所知了。 杨氏启唇,刚要说话,一道浑厚稳重男声便传来,“既然如此,这秦二需慎重考虑一番。” 男音刚落,门帘被挑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进屋里。 三人闻声站起,又惊又喜,这是安国公郑明成,他终于回一趟家了。 杨氏在儿女面前需顾及体面,只笑着迎上前,凝视丈夫儿女;郑霁元则一直被严格要求,虽很兴奋,但依旧只伴在母亲身旁。 “爹爹,你好久不回家了。”只有郑玉薇欢快地小跑上前,挽着父亲胳膊,嘟着嘴撒娇道:“薇儿好久不见您了。 安国公郑明成今年三十有四,正值壮年,他身躯魁梧,浓眉大眼,外形极为威武。但这样一个外表伟岸的中年男人,此时正低头微笑看着爱女,伸手抚摸了她的黑发一把,听她抱怨一句后,才温声接话。 “爹这不是回来了吗?” 说罢,他抬眼,柔和地看了妻子与儿子那边一眼。 “爹爹想娘了。”郑玉薇捕捉父亲眼神,与弟弟对视一眼,姐弟俩抿嘴一笑,她俏皮打趣父母。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杨氏轻轻拍了女儿胳膊一记,嗔道。不过,她那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二十五、六的白皙面庞,此刻却悄悄染上了一丝晕红。 “嘻嘻。”郑玉薇咬唇微笑,还是不要打搅父母叙话了。 她与弟弟再次对视,松开父亲胳膊,两人不约而同携手往外走。 “爹爹,你不要忘记跟娘好好说,那秦二就是不好。”郑玉薇不忘回头嘱咐父亲。 世家大族,父母分工明确,父亲训诲儿子,而女儿则由母亲教养,因此杨氏疼她之余,亦不忘时时指导,而做父亲的郑明成,则多年来一直无限宠溺爱女,因此郑玉薇提要求时更理所当然。 第九十七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小巧玲珑的紫铜鎏金香炉, 正置于蜻蜓腿三足圆香几之上,在室内一角徐徐吐出袅袅香雾,淡淡的苏和香气弥漫在安静的室内。 郑玉薇斜斜靠着软枕,正坐在攒边围子罗汉榻之上,缓缓翻着手上书本,在室内侍候的丫鬟婆子皆垂首静立, 室内只偶尔听到翻启书页的轻微声音。 这是安国公府一行抵达潭拓寺的第二天。 潭拓寺是本朝开国皇帝亲自驾临,并敕封的护国寺, 渐渐地, 这潭拓寺就成为京城声望规模最大的寺庙。 历经几朝, 潭拓寺规模宏大,早已成为京中权贵上香斋戒的首选之地, 但它并不只接待权贵,寺院方向来对贫富贵贱一视同仁。 虽说如此,潭拓寺既然在京郊,那么勋贵们还是有些特权的,安国公府就入住在寺庙后园,那里有一片专门供权贵们斋戒的静院。 安国公府一行分住几个院子,郑玉薇的祖母韩老太君早已闭门斋戒, 不理窗外之事;而二婶小韩氏因无子, 多年来亦一起闭门斋戒祈愿, 堂妹郑玉蓉年岁稍长, 明白同胞兄弟对母女二人的重要性后,早已随母亲一起行动。 因此,昨日抵达的安国公女眷,还能悠闲的只有韩式母女以及郑玉薇。 郑玉薇自穿越以来,就相信了冥冥中事,昨日亦有虔诚叩拜,但她虽信但不迷,过后便开始悠闲度日,并高度关注起韩式母女二人。 美景轻手轻脚地捧着红漆茶盘,走近罗汉榻,端起青花缠枝纹茶盅,换下榻旁小方香几上的残茶。 郑玉薇搁下书本,随手接过茶盅,微微垂首抿了一口今年的新茶。 芳香扑鼻,齿颊留香,果然是品质极佳的明前龙井。 郑玉薇正打算再饮一口,谁知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奔跑脚步声,紧接着静室房门被来人推开,良辰的声音响起来。 “姑娘,姑娘,”良辰呼吸急促,面色涨红,冲到罗汉榻前,匆匆福身行礼后,她迫不及待开口说道:“那周表小姐果然如小姐所料,带着个丫鬟就出去了。” 郑玉薇闻言,迅速抬起头望着她,手上动作猛地一滞,满杯的香茶溢出些许,溅在裙摆上。 茶刚沏好,很是滚烫,美景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接过茶盅,放在方几上,随即执起帕子给郑玉薇擦拭。 那处裙摆下面是锦垫,郑玉薇并没有烫着,她止住美景动作,抬头示意良辰继续说。 良辰愤愤地接着道:“那周夫人好生厉害,她发现了奴婢,竟是硬生生拽住,不让奴婢回来。” “奴婢装作刚巧经过,要急着回来伺候姑娘,周夫人也不放行,后来纠缠了快一刻钟,奴婢无法,只得搬出姑娘,那周夫人才放了人。” 良辰神色沮丧,眼眶有些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耽误姑娘大事,请姑娘责罚。” 良辰伺候郑玉薇多年,对其颇为了解,主子之前面色凝重,再三叮嘱,很显然这事很重要,她现在却把差事办砸了。 良辰衣衫有些凌乱,脸颊刮出几道红印子,可见已尽力挣脱了,这贴身丫鬟向来忠心耿耿,郑玉薇自然不会怪她。 “起来吧,她到底是主子,要为难你轻而易举。”郑玉薇抬手,示意良辰起身。 潭拓寺后园贯彻寺庙简洁风格,巷道上无遮无挡,静院挨得又近,她被发现太正常了。 只是韩氏这违和的画风,很能说明问题啊。 郑玉薇心下沉凝,责备忠婢毫无用处,反倒亲者痛仇者快,她还想想对策吧。 这潭拓寺后园子权贵家眷不少,京中上游圈子又不大,要是周文倩与秦二被人窥见,郑玉蓉小两岁还好些,适婚年龄的她是头一个受害者。 周文倩果然是个聪明人,虽然在她姐妹面前急躁了些,但在长辈面前却保持良好的形象,温婉娇怯,安分守纪,因此就连杨氏都觉得她无害。 这样的结果,就直接导致郑玉薇此刻行动上的孤立无援。 她虽是父母掌珠,日常也随母亲学习打理家事,但那些个管事嬷嬷的主子是杨氏而非她,仆妇们精明的很,韩式母女得老太太看重,郑玉薇对两人使绊子固然没事,但操作的奴仆就要遭殃了。 郑玉薇经母亲仔细教导,早已深得其中五味,她知道这些人就算答应,亦会阳奉阴违,因此干脆打消这念头,她手里的人手就自己院子这批死忠。 她只得派出良辰监视韩使母女。 “良辰,把院子的人都派出去,暗地里寻找周文倩,特别要注意通往南苑以及前院的月亮门。”郑玉薇略略沉思,实在无法可想,只得如此吩咐。 潭拓寺的后园子分南苑北苑,北苑住女眷,南苑住男眷,两者相连仅一道月亮门,有小沙丘守着,而南北苑通往前面寺院则各有一门,把守更严密,以防前殿香客误入,引出祸事。 寺里的和尚精明的很,早早预料好可能发生的情况,只要不是本人有心,贵眷们出事的可能性几近于无。 因为这潭拓寺还有武僧拱卫,这也是郑玉薇敢将自己带来的仆从几乎全派出去的缘故。 郑玉薇之前打听过,宣平侯府并有住在后园,那秦二很可能是今天陪伴母亲前来的,他可能即日来回,也可能住进南苑。 良辰衣衫鬓发微乱,但却无心整理,当即领命而去。 “姑娘,您且宽宽心,那周家表小姐应该弄不出幺蛾子的。”美景重新捧起小方几上的茶盅,递给主子。 美景是安国公府家生子,一家人都是府里的世仆,这勋贵人家的条条道道,她很是明白。周文倩这反常一出是为的什么,她能猜到,对自己主子的危害亦清清楚楚,但事已至此,她只得这般安慰主子。 整个院子现在只余主仆二人,比之前更寂静几分,郑玉薇接过茶,叹了一口气,若是阻拦不住,她现在只期望周秦二人不要被人窥见,那也就无碍了。 原文描写很片面,通篇就爱恨情仇,很少有别的东西,譬如周秦二人是否被人看见,就没有提起。 文里没有提及,可并不代表没人看见,潭拓寺香火鼎盛,兼附近风景颇佳,四季游人不少,现在又正藉春季,实在让她很是担忧。 风景优美,春季。 桃花林。 想到此处,一个尘封的记忆突然无比清晰,郑玉薇栗然一惊,随手将茶盅掼在小方几上,玉手“啪”地一声,重重地拍在坚硬的红木几面上。 她力道极大,玉白的小手立即通红,腕上那个青翠欲滴的玉镯子重重砸在几面上,应声断裂开来。 郑玉薇却无心顾及,她倏地站起身,套上绣鞋往外面行去。 美景喉间的惊呼声咽了回去,连忙急急跟上。 郑玉薇出了院门,避开左侧韩氏的院落,往右边行去,绕过院子,准备直奔后山。 刚才电光火石间,郑玉薇骤然忆起一事,是她之前午夜梦回都没有想起的。 潭拓寺周围风景不错,尤其是春日,因为后山整有一片桃林。 这桃林历史悠久,桃树虬结盘曲,蔓延了整个山头,每到春日桃花怒放,如云的绯粉染红了整个山头,实乃京郊最着名景点之一。 如此美景,自然吸引了一大批文人骚客以及权贵子弟,自古文人多自傲,这些读书人自是不愿意与肆意嬉笑、无所事事的权贵二代混一起,于是,这两拨人就渐渐形成两个据点,一南一北,相距极远。 读书人无论内里如何,到了外头,都一副谨守礼仪的模样,桃林很靠近潭拓寺北苑,他们自是避之而不及,于是,文人据点在北边。 那么,权贵之地每年聚集的据点,就在北苑不远外的桃林南坳。 郑玉薇蓦然忆起,原文里男女主初遇时的背景,正是落英缤纷的桃花林中。 周文倩在漫天嫣红的映衬下,平添五分美艳,她身上既有大家小姐的气质仪态,又无闺秀们的矜持自傲,柔柔弱弱,娇怯至极,让没见识过这类型女子的秦二一见倾心。 接着就不用说,就是爱火燃烧,奸.情持续了。 想到这里,郑玉薇的脸色愈发阴沉,这姓周的胆子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太多,这桃林久负盛名,基本没有权贵子弟是没来过的,她这是想以安国公府所有未出阁姑娘的名声,来为她的青云之路当垫脚石。 一旦周文倩被这些男子看见,这些权贵子弟自然能把她的身份扒出来,到时,哪怕她只是外八路的表姑娘,安国公府正经小姐郑玉薇姐妹,都得一并成为笑柄。 这种场合,不要说郑玉薇,就连国公府女主人杨氏,都是点不上戏的,因为辈分高的人实在不少。 花厅第一排高椅的正中位置,坐着今天寿宴的主人韩老太君,她红光满面,乐呵呵地点了《麻姑贺寿》、《满床笏》两出戏,然后将大红描金的戏单子往左一递,递到坐在她身侧的成国公府梁老太君手上。 梁老太君点了一出《大闹天宫》,随后,戏单子在她一辈人的手里转了一圈,一人点一出,郑玉薇估摸着,这能唱到开宴了。 戏台子上开弦起鼓,锣鼓铿锵之声骤响,戏子们粉墨登场。 客观的说,这全京城最有名的的戏班子确实不错,戏演得极好,花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去,只余前头戏台子上花旦优美的唱声,待一戏唱罢,叫好声不断,打赏不绝。 只是郑玉薇与这群娱乐项目较少的夫人小姐们不同,她见识过更多热闹百倍的场面,加上她对戏剧的兴趣只能算一般,因此一时兴致缺缺,只无可无不可地盯着戏台之上。 第九十八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潭拓寺后园的每个院子, 都设有小厨房, 就在前头的倒座房那块,郑玉薇到小厨房处取了不少吃食与水,捆成一个包袱, 趁着此刻路上人少,匆匆再出了门。 早膳过后, 小厨房剩下不少食物,郑玉薇选取馒头点心一类耐存放的, 再灌了一囊温水,还特地取了盐巴跟糖。 她对这个萍水相逢的男子够尽心了,要是他还是不幸身死, 郑玉薇亦问心无愧。 男子失血过多,又不知道要在那洞窟中呆多久, 因此郑玉薇选了最大一个水囊, 灌满后, 大概能有七八斤的温水。 水囊以及食物装了满满一包袱皮, 郑玉薇初时觉得还好,走了一段后, 就愈发觉得臂弯沉重,但她还是咬咬牙, 提着包袱往后山走去。 最后, 郑玉薇气喘吁吁, 终于回到小石窟,她放下包袱后,挽着物事的左臂尚在微微发抖。 累死个人了,郑玉薇发誓,她来这儿已有五年了,这是头一回有这么大的运动量。 “你可还好?”男子依靠在石壁的身子坐直了些,凝视着去而复返两腮晕红的少女,问道。 经过一段时间休息,男子力气回来了一些,嗓音虽依然虚弱,但已浑厚凝实不少,他观察敏锐,少女颤栗的手臂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瞥了眼大包袱,他向来沉着锐利的眸光不自觉温和了下来。 男子语调一如往日低沉稳重,但声音中,以及黝黑的眼底里却隐隐带上关切。 “好,”郑玉薇喘均了气,才回答男子问话,“我没事呢,就是有些累。” “那就歇歇再回去罢。”此话说罢,男子话锋一转,声音变得严肃万分,“只是,你需切记,日后万万不可如今日一般,再独身溜出来玩耍。” 男子再次强调此事,缓了缓后,继续接着说:“潭拓寺虽有武僧拱卫,很安全不错,但巡逻时间也会有间隙,摸清规律的人能会钻到些空子。” 那你大概就是其中一个吧。 郑玉薇闻言,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男子。 少女一双凤目极美,不但线条精致,而且黑白分明,亮晶晶的眼眸眨巴眨巴,随后瞪得溜圆看着自己。 她眸中之意男子清楚,他微微挑唇一笑,虽没打算为其解惑,但声音却不禁更是温和了几分,说道:“能了解武僧巡逻规律的人不多,他们基本不会闯潭拓寺,就算真有,亦不会对你下手。” “但就算如此,此间事焉能笃定?你还是多多谨慎为好。”男子再次嘱咐郑玉薇,“你一个闺阁小姐,万不可调皮任性,独身离开家人。” “嗯,”郑玉薇点点头,乖乖应了声,“我知道了,下次再不会了。” 两人萍水相逢,周文倩之事自不可细说,但男子之言到底是为自己考虑,他一番好意,郑玉薇亦非不识好歹之人,自是虚心听从了。 哪怕她这回并非是出来玩耍,日后亦没打算再独身出门。 郑玉薇很高兴,观这男子话语,并非惺惺作态之徒,她一番辛劳救的还算是个好人。她此前虽不图回报,但心底仍带一丝隐忧,此刻她一颗心完全落地,心情飞扬起来。 说到底,要是有人因她的谨慎冷眼而死,虽然理智告诉自己这事做得对,但心里难免会多了一个坎。 如此两全其美,就再好不过了。 随后,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郑玉薇就打算回去了,她实在不适宜久留。 男子目送郑玉薇离开,片刻后,垂目看向放在自己身侧的包袱。 刚才郑玉薇怕他难以挪动,特意把包袱放在他身边。 男子一路紧赶多天,期间进食极少,后来又重伤失血甚多,此刻早已又渴又饿,他抬手把包袱打开。 包袱里放置了不少较耐放的食物,以及一大皮囊水,这皮囊灌得满满的,足有七八斤重,男子伸手轻抚鼓囊囊的皮囊,触手温热,这里头的是温水。 水囊一侧,还搁了两个小罐子,男子打开一看,一罐是糖,一罐是盐巴。 罐子上头隐有油光,触手略黏腻,这俩罐子很明显之前是放置在厨房的,男子唇角微扬,那个小丫头,连厨房的油盐罐子都给拿出来了。 人长期不食用盐巴,就会浑身无力,这点古人很清楚,因此盐巴历来是每朝每代都会重点管制的物资,男子自然不会不了解,他想,那少女大概是觉得吃盐巴能恢复力气吧。 想到那个眼眸亮晶晶的小少女,男子的唇角不禁再次扬了扬。 男子以包袱皮里的吃食与囊内温水果腹,而后闭目休息,因颠簸多日甚少进食而辘辘的饥肠得以温饱,又好好歇一段时间,虽伤口依旧疼痛难忍,但到底精神了些。 他仔细回忆过前事,早前行踪并无太大破绽,这地方短时间里应能保证安全,男子这才放下心。 男子伤势很重,实在难以挪动,幸而大本营已在左近,他之前已留下联络暗号,他的部下应能在敌人追踪到来之前寻到附近,届时与其接应即可。 他细细思虑一番,确定再无纰漏,这才松了口气。如此,他倒不必再冒险进入潭拓寺,可以避免暴露自己以及暗线的可能。 郑玉薇寻找这个藏身地点确实隐蔽,男子没再挪动,他渴了喝皮囊里的水,饿了就吃干粮,而后夜幕降临,一直到了第二天清晨。 天色刚刚亮起,阳光还没透进山林,石窟前茅草尖尖的叶偏上,凝出了颗颗晶莹的露珠。 晨间山林静谧,虫鸣鸟叫此起彼伏。 这时,一阵连贯而急促的婉转鸟鸣响起,犹如雏鸟在呼唤母鸟。 已经清醒的男子凝目,接着,那雏鸟鸣叫接连响了三次,他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特制的木哨,放在唇边。 声音较沉的母鸟声应和雏鸟,一连响了三次,男子将木哨放回怀中暗袋后,轻轻的脚步声已接近石窟。 “属下拜见侯爷。”两名黑衣男子膝盖着地,低头拱手,“属下接应来迟,请侯爷赎罪。” “尔等无罪,起罢。”这些人都是男子心腹,负责留守京城,来的速度已极快,他自是不会怪罪。 男子颔首,示意部下起身。 “侯爷,此地不宜久留,请侯爷与属下一同离开。”黑衣属下自看到男子浑身血迹,显然重伤在身,不觉颇为担忧,连忙请示道。 男子点点头,两黑衣下属上前半扶住他,三人立即离开洞窟。 男子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指挥下属往昨天大石那处而去,那短匕乃祖上传下,杀蛇后并未取回,他心下惦记,刚巧时间又不紧,他当然要前去取回。 一属下眼尖,首先看见短匕,他上前弯身将散落两处的金鞘及匕身捡起,合起来递给主子。 男子接过,揣进怀里,歇了接近一天一夜,他精神力气恢复了一些,被下属半扶着站在旁边。 此刻他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痒,这一路奔波,倒是没空打理。 现在已无碍,男子抬手,摸向一侧耳下,随即一撕。 轻微“嘶啦”一声,男子将脸上覆着的人.皮.面.具撕下,露出本来面目。 他鬓如刀裁,浓眉斜飞,宽额高鼻,面容硬朗英俊,赫然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而非郑玉薇昨日所见的方面中年。 此人正是宣平侯秦立远。 秦立远瞥了眼大石,正打算让属下处理一番痕迹,却见昨日他倒卧之处,已有细土枯草覆盖在其上,将血迹掩盖。 能得知此处只有另一人。 秦立远薄唇不禁微扬,顿了顿,他还是让下属再处理一遍。 那丫头手法毫无技巧,只粗粗掩盖,倒是不够的。 等待中,他目光随意一转,却见蛇尸两步外的草丛突然闪过一抹红光,秦立远心中一动。 他拒绝属下代劳,自己慢慢俯身,大手探进那处,拾得一枚红色玉佩。 秦立远细细端详,这是一枚不大的镂雕花卉纹圆形玉佩,上头还雕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小蝴蝶,此玉佩通体血红,流光溢彩,放置在手心宛如正滚动着的殷红鲜血。 这是一枚顶级血玉佩,在公候府邸亦极为罕见,秦立远微微一笑,这丫头救他一命可算亏大了。 随即,他将玉佩揣进怀里,小心放置到暗袋之中。 “侯爷,请尽快离开为宜。”下属手法纯熟,两三下将地上处理妥当,立即拱手请示。 秦立远颔首。 三人立即快速离开。 虽然她不用操心,但来祖母处带了一群人,外头不比家里,院子的人手就紧缺了。 好吧,其实这都是借口,她因母亲杨氏的原因,日常跟祖母相处只算中规中矩,并不热切,再加上韩氏母女二人在此,郑玉薇一点也不想留下来用午膳。 “嗯,话能说开,那便好了。”韩老太君很满意,到底是她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行事就是妥当。 老太太点点头,温声说:“那你便回去整理整理罢。”她抬头,示意身边嬷嬷送孙女出去。 第九十九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周文倩都不惧,美景觉得, 她不可能连闺阁小姐都赶不上。 不过如此, 只能让主子独自回去了, 美景话到最后, 觉得很是不妥,于是声音迟疑了起来。 郑玉薇权衡一番,最后还是点头, “美景,这事宜早不宜迟,你马上出发吧。” “我自己回去无碍的。”郑玉薇抬起头, 对美景说道:“你亦要小心。” 美景当即领命, 急步往前面赶了上去。 郑玉薇站在原地,目送美景背影远走, 她已经竭力而为,要是最终还是被波及, 那就算命中注定吧。 她好歹是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就算届时婚配对象降一个等级,也不会差到哪去。 只要不给那对真爱鸳鸯当炮灰, 就是好的。 无计可施之下, 郑玉薇只得这般安慰自己一番。 “嘶!”郑玉薇刚举步, 想要返回, 脚下便一阵钻心疼意传来, 她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 她低头抬脚一看,薄绸鞋底沾满黄土,连裙摆都有一些,不过好在,后头都是土路,石子儿不多,鞋底虽脏但没染血,估计回去擦点药就会好。 郑玉薇放下脚,好吧,现在只能忍着疼走回去了。 她忍疼慢慢地往回挪,走了约一刻钟,已经接近北苑,郑玉薇抬头便可远远望见前方寺庙宏伟的建筑。 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蓦然,左侧草丛里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响,声音不大,但也不小,最起码让郑玉薇清楚听见了。 郑玉薇动作倏地一僵,她心下一凝,接着便狂跳起来,“砰砰”地心跳声,仿佛是重重地响在耳边。 她屏气凝神,缓缓侧头,往声响处望去。 道旁茅草后方,还有一丛在轻轻晃动。 郑玉薇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住前方,她抿了抿嘴唇,这,不会是有什么野兽吧。 但随即,她立即否认了这个猜测。 这潭拓寺不说前朝,单单本朝以来,便繁荣鼎盛了近二百年,野兽都是趋吉避凶,喜欢远离人群繁衍的,这么长时间下来,其实留下来的不过偶有些无害飞禽小兽罢了。 就譬如后世那些人来往的大型公园。 果然,草丛微微摇晃了一阵,便再无动静。 郑玉薇定了定神,松了一口气。不过,她倒是产生了此地不宜久留的念头,当即举步,忍住脚下疼痛,快步往回走去。 安全走出十来步,神差鬼使地,郑玉薇回头望了刚才那方向一眼。 就是这一眼,就让她大吃了一惊。 这位置的茅草较方才位置稀疏了很多,她一眼望去,可以直接看见十几米开外,却见刚才那草丛后方不远,有一块半人高的大黑石,侧边有一个受伤男子倚在其上,那人手持一个药瓶子,在给自己腹侧的伤口上药。 他的脚直伸向前,淹没在面前的茅草丛中,这大概就是刚才草丛晃动的原因吧。 那人抬目,警惕地望向郑玉薇方向,锐利的目光让她的心无端颤了颤。 他发现是个弱质女流,于是飞快垂目,继续手上活计。 这是一个方面无须的中年男人,身量颇足,但受伤很重,腹部伤口仍在淌血,他似乎已是强弩余末,郑玉薇晃眼过去,见他的手在颤抖,药粉无法洒在伤口上。 最后,这人似乎伤重难以支撑,持药瓶子的手一垂,药瓶子掉落在他身上,然后骨碌碌地滚了下去。 郑玉薇咽了咽口中津液,说实话,两世为人,她还是头一回直接面对重伤且似乎垂死的人。 实在让上辈子出生成长在和平年代,这辈子更是宰鸡都没直面过的郑玉薇心惊胆战。 这么晃眼是功夫,这人竟突然就昏迷了过去。 自己若不上前为他撒药包扎,就算伤口流血的速度再缓慢,估计他也死定了吧。 这个想法突然冒上心头,让郑玉薇如鲠在喉,感觉极为不舒服,本想马上拔腿就跑的她,不由得蹙了蹙眉,脚下一顿。 她凝目,再多看了这人一眼。 这男人身着京城虎贲军服饰,并不是普通兵卫样式,他应该是个有职位的武官,而且等级不低。 郑玉薇的父亲安国公跟女儿闲聊时,曾经说起这个话题,给她说过武官服饰大致的划分,虽她没见过具体物事,细致等级方面并不能分明,但大体上还能判断出来。 她几年来耳濡目染,常识还是有的。 虎贲军是皇帝亲军,这人应是有任务在身,重伤之下奔赴潭拓寺,肯定是要求助的。毕竟,潭拓寺被历代皇帝敕封,与朝廷牵扯极深,寺院既有武僧拱卫,且有些和尚的医术亦很高超。 而她是勋贵嫡女,又出现在潭拓寺附近,对方肯定能猜出自己是权贵之后,就算出手救了这人,应也无碍。 事后亦不会有尾巴,因为她父亲安国公,正是老皇帝心腹。 没亲眼目见,或许能很轻巧讨论,但郑玉薇此刻面对这人,心里却极为不舒服。 她不动手的话,这人死定了。 但饶是如此,郑玉薇抿了抿唇,站直身体,还是决定不救。 想到这人会因自己冷眼而死亡,她心里固然极为难受,但郑玉薇还是觉得,自己的安全更为重要。 虽则理智分析过,救人应不会有事,但那只是应该,谁能肯定呢?前面是一个刀头肯定舔过血的陌生人,谁也不能确保她的安全。 郑玉薇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新生,她万万不会用自己的小命冒一丁点危险。 千头万绪闪过郑玉薇的脑海,其实不过瞬间功夫,她吁了口气,目光平静,决意马上离开。 好吧,她决定赶回寺院后,给寺里的大和尚说说这事,就当尽了一番心意了,至于这人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吧。 郑玉薇眼神沉静,最后瞥了那人一眼,就要转身。 恰好就在此时,那人眼睫颤了颤,勉力睁开眼睛,他面向郑玉薇,这么一来,四目相接,那人视线正正好对上她的眼神。 蓦然,郑玉薇心中像是被什么猛地狠狠一蛰。 这人虽已极度虚弱,手脚都无法再动弹,但他的眼神却极为坚忍刚毅,如平静的河面下隐藏着滂湃暗流,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从那黝黑的眼底透出,通过他锐利目光,直扑而来。 这渴望生机的勃勃眼神直.射郑玉薇双眸,让她心生颤抖的同时,竟是生生触动了她尘封已久,并刻意遗忘的时光。 那是她上辈子垂死的时候。 她那时大学刚毕业,酷爱旅游的她,约上几个志同道合的好友,齐齐到本省着名景点七星山走一趟。 那日清晨乘车出发,兴致勃勃的一行人万万没想到,还没抵达景点,车子经过的公路竟半途突然发生坍塌。 那是在半山腰上的公路,他们眼睁睁看着前车猛冲险险避过,他们车子却无法赶上,只得随着塌方掉下山。 山势不是很陡峭,因此车子到底后,郑玉薇还活着,她大喜,当家作主的人生刚开始,她并不想死。 郑玉薇怕汽车爆炸,挣扎地从玻璃碎尽的车窗爬出。 她身子很疼,无处不疼,大小伤口鲜血流淌,头上有,身上有,下肢也有。 其他人一动不动,不知还活没活,郑玉薇也顾不上他们,因为她已无能为力,她甚至无法站起,只能双手巴着崎岖的地面,费力地爬行着。 爬了一段,车子没爆,她也再爬不动了,勉强回头看一眼,大概距离车子十米八米吧。 郑玉薇伤痛难忍,翻身都不能,只好原地趴着,她很想闭目歇一歇,但不敢,因为怕一闭上眼睛便无法再睁开。 塌方前后都有车子,应该有人报警了吧,但她等了很长时间,救援还是无法到来。 眼前渐渐昏暗,是天黑了吗? 可是郑玉薇并不饿,他们清早出发,没吃午饭,应该没这么快一个白天便过去吧? 她恍惚间回头,余光却见到身侧殷红一大片,一直蔓延到几米之外。 这是她的血? 郑玉薇眼前越来越昏暗,她努力瞪大眼,却还是无法清楚视物,她突然福至心灵,这天应该还没黑。 她最后费劲仰起头,望了一眼头顶塌方公路方向,救援怎么还没有来,她快挺不住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是郑玉薇上辈子记忆中最后一幕。 她那时的眼神,大概就和这男人一模一样吧。 她其实并不想死,她很想活。 就是这个渴求生存的浓烈眼神,深深触动了郑玉薇的灵魂,她突然不想让这男人自生自灭。 让他活下来吧。 这种变相要弥补前生的强烈冲动,让郑玉薇在那人的眼神下惊醒,她倏地抬脚迈进草丛,往那垂死之人身侧而去。 因为韩氏隐带悲伤,堂上的热切的气氛降了温,杨氏看时间耗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于是,她微笑对韩老太君说道:“母亲,表妹娘三一路奔波,怕是累狠了,不若让她们好生梳洗歇上一歇,再与母亲说话。” 韩老太君一听,这话很是在理,于是点头对韩氏笑道:“老大家的说得对,是老婆子唠叨了,竟是忘记你们路途疲惫。” 韩氏自然连声说不累。 不过,韩老太君还是坚持散了,让几人先下去歇息,小韩氏主动请缨,要领姐姐母女前去早已收拾妥当的玉梨院。 至于韩氏庶子周文正,韩氏之前的书信并没有提及此人,因此国公府没有准备,不过,杨氏掌家多年,这么个小状况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国公府规矩,男孩子七岁后,就不能继续养在后院。譬如郑玉薇的亲弟弟,今年十岁的安国公世子郑霁元,早在三年前,就已搬到外院居住,给长辈请安的时间亦与女眷错开,轻易碰不上面。 第一百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他落座于韩老太君右下手一溜高椅的首座,微微侧头面向上首, 眼角余光却正好将大围屏纳入其中。 郑家女眷跟其不甚相熟,加之秦立远持重沉着, 威仪赫赫,因此尽管他表情温和,但亦只韩老太君与杨氏跟他寒暄几句后,堂上的话题便转了开来,宣平侯府主要由姜氏秦二说话。 此举其实正合他意。 秦立远极其自然地偏头, 将视线投向那扇屏风之上, 只是哪怕他目力过人, 亦无法看透这黄中透红的木质大屏风。 他也不以为意, 只仔细端详着映透在槅心上的纤细人影。 上首位置处的两抹倩影忽然凑在一起, 几声极轻的女孩子笑声从屏风后传来。 秦立远耳尖微微一动,他偏首, 正欲仔细倾听,只是很可惜, 那凑在一起的影子片刻后便分开, 笑声亦停歇下来。 那笑声很小很轻,秦立远其实并没有听得太清楚,只不过, 他那向来紧抿的薄唇, 却不自觉略略放松了些。 堂上的女人们谈笑一番后, 又有仆妇来禀报,成国公府一行人已进府门,正往世安堂而来。 秦立远闻言站起,携秦二告离,往前院而去。 两人是男客,后院稍留即可,此处到底不是久待之地。 迈开大步往房门方向而去,秦立远最后扫了一眼大围屏,随后跨出屋门。 跨出门帘之外,两名家人正立在房外垂首等着,要为二人在前头引路。 秦立远叫起请安的仆妇,让她们在前头带路,他无意中一回头,却发现二弟秦立轩偏头看向门帘缝隙处。 他居高临下,清晰地看见了兄弟眼中的恋恋不舍,直到门帘子彻底落下,秦二才勉强收回了目光。 秦立远下颏立时绷紧,黝黑的眼底无端暗沉了数分,只不过,片刻后,他目光中却闪过一丝了然。 他眼睑微垂,心中一动。 “好了,我们到前院去吧。”不过转瞬间,秦立远眸中已不现半分波澜,他轻启薄唇,对兄弟说道。 话罢,他领着秦二,大踏步往外而去。 再说后院那头,杨氏正领着女儿在女客之间寒暄着,一个身穿翠绿色比甲的丫鬟上前禀道:“回禀夫人,宣平侯府太夫人嘱奴婢说,想与夫人叙叙话呢。” “瞧瞧我这记性,刚才她说很久不见,想与我说些话,我都给忘了。”杨氏眼神闪了闪,挥退丫鬟后,随即轻拍额头,十分懊恼说道:“都忙昏头了,忘了跟老姐妹们叙叙话。” “大嫂带薇儿转转去吧,这里我先支应着即可。”小韩氏笑语吟吟,马上接过话头,她与杨氏各自领着女儿周旋在女客间,闻听丫鬟禀报后立即附和。 小韩氏不知杨氏心思,但可以猜到姜氏所为何事,且不论妯娌间感情究竟如何,在外时,她们都会不约而同维护安国公府门楣。 女儿家名声贵重,议亲之事不宜多,通常一两次便会定下。 当然,这些是表象,谁家嫁女儿不是仔细估摸一番,把适龄的未婚男子都给扒拉一遍后,才选出个条件最好的。只是,默认规则却不足为外人道,只能隐晦进行,过程仅少许人能得知,通常浮出水面时,亲事也就定下来了。 三人成虎,闺阁千金因此扬名并非好事。 就譬如之前郑玉薇跟秦二,虽说两家在周文倩事前,双方皆有了默契,基本等秦二出孝就能定亲了,但那也不过是杨氏与姜氏彼此暗示一番,大家意领神会罢了。 期间两家皆是一些模棱两可的话,甚至连一句明确的答复都没有,就算最后事情不成,彼此亦无半分把柄。 这是要维护两家孩子的名声,特别是女家一方小姐的闺誉,在这个重视女子声誉的时代,谁也不敢拿自家女儿来冒险。 小韩氏此刻明知姜氏这是想见准儿媳了,但她与杨氏随意说了两句,就很自然给这事披上杨氏要见老姐妹的外衣。 杨氏答应一声,面色自然地与宾客笑语几句,随即微笑招呼女儿往屋子右侧而去。 招待女宾所用的大堂屋一整排全部打通,只用多宝格稍稍隔开,上头放写瓷器古董摆设,其实就是一个相联的整体空间。 这大厅是安国公府光邀宾客时,于戏宴开始之前,专用于招待女宾的地方,女宾给韩老太君拜寿后,便会被引至此处。 这厅堂昨日已提前放置了许多锦墩高椅,让女客们可以一边轻松喝茶聊天,一边继续等待别的客人到来。 杨氏带着郑玉薇,一路与好些关系不错的夫人交谈叙话,走走停停,最后才来到里头。 大堂屋最里头的隔间,相较起其他处是最为安静的。杨氏领着郑玉薇转进去后,先与里头的女客寒暄几句,然后才往姜氏那边走去。 “芷兰,我忙昏头了。”杨氏笑语吟吟,落坐在大方高几另一边的高椅上,抬手扶了扶额,说道:“都忘了你说想跟我叙话。” “老太太六十大寿,这多大的事,你忙就对了。”姜氏轻笑,侧头看着杨氏笑道:“你这当儿媳妇的,还想偷懒不成。” 两人声音不小,这老姐妹间的叙旧笑语,让旁边的宾客也笑了起来。 “这当然不成,我可得好好忙活着。”杨氏摇头失笑,“好了,我说不过你。” “看把给你累的,快趁机歇口气吧。”姜氏笑道,她随即眼睛一转,看向立与杨氏身后的郑玉薇,有些惊叹道:“这是薇儿吧?都这般大了,这两年长高了不少,都成大姑娘了。” “可不是,今年十四了,明年可要及笄。”杨氏接过丫鬟奉上的香茶,呷了一口,接着说:“这不是乘着这次她祖母大寿,让她跟着,也好学上一些。” “好标致的孩子,”姜氏啧啧惊叹,然后牵过郑玉薇的小手,把她拉上跟前,将腕上一只翠绿欲滴的镯子撸下,笑着给她戴上,拍拍她的手,对杨氏笑道:“我没有女儿,可羡慕坏了。” 这话并非随意夸奖,郑玉薇极美,虽年纪尚幼,含苞待放未完全长开,却已是倾城之色渐现,今日适逢祖母寿宴,她盛装一番,更是风姿无限,美不胜收。 郑玉薇垂头,看了眼姜氏给她套的镯子,再偏头看了看母亲。两人“初次”见面,这就是见面礼了,但其实,她无奈之下,也见过姜氏好几次,真正的见面礼早就收过了。 话说,听见母亲与姜氏的对话,看着两人的神情姿态,郑玉薇深刻觉得,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普通后宅贵妇人,她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光是这配合得天衣无缝的老姐妹叙旧,就很有高度,两人完全没有经过彩排,言行举止却极其自然,让身边一众女宾觉得再平常不过。 要不是郑玉薇知道真相,反应估计也跟她们是一般无二。 “这位是宣平侯府秦太夫人,”杨氏微笑给女儿介绍道:“既是给你的见面礼,你就收着吧。” 杨氏笑意不减,不过是个“见面礼”罢了。 郑玉薇当然懂,只不过“陌生人”给的礼物,她循例要得到母亲的同意才能收下。 姜氏放开郑玉薇的手,她顺势给姜氏福了福身,然后退回母亲身侧。 “你去寻小姐妹们玩耍吧。”杨氏爱怜地看着女儿,今天跟着自己半天也累了吧,她笑道:“等会就开戏了,你跟小姐妹们看戏去,今天跟着娘可闷坏了吧。” “我不闷的,娘。”郑玉薇笑着摇头,然后接着对杨氏说:“那我找妹妹去了。” “去吧。”杨氏目送女儿转过多宝格,离开隔间,才回过头笑着对姜氏笑道:“谁让你光生了儿子,不多生个女儿,羡慕坏了也是没办法的事。” “你可会馋人了。”姜氏温婉的笑意扩大,嗔道:“那我干脆把你女儿夺回家,给我当女儿养算了。” 姜氏以丝帕掩唇,咯咯笑着。 若郑玉薇嫁入宣平侯府,那也是要叫她一声娘的,姜氏唇畔笑意加深,保养良好的眼角泛上了细碎的纹路。 “你想得美。”杨氏假意啐了一口,笑着回道:“我膝下就一儿一女,不论哪个都是心尖子,你想夺我命根子那可是不成的。” 两人笑语一番后,又有一个青衣丫鬟上前禀报说,戏班子已准备妥当了,杨氏方站起来,笑盈盈招呼女宾们去花厅听戏。 杨氏招呼姜氏一同过去,姜氏笑着表示不热衷看戏,等会再去无妨,于是,杨氏与女宾们呼啦啦地离开了,隔间就剩姜氏一人。 姜氏眼眸里溢满的笑意渐渐散去,扬起的唇角放平下来,她垂下眼帘,端起几上的白底青花茶盏,呷了一口。 缓缓将茶盏放回方几上,姜氏抬眼,她向来眼神柔和的眸子此刻染上了一丝阴霾。 刚才杨氏一句笑语,无端让她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轩儿的婚事要出变故了? 难道杨氏突然间不乐意了? 第一百零一章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这种场合, 不要说郑玉薇, 就连国公府女主人杨氏, 都是点不上戏的, 因为辈分高的人实在不少。 花厅第一排高椅的正中位置, 坐着今天寿宴的主人韩老太君, 她红光满面, 乐呵呵地点了《麻姑贺寿》、《满床笏》两出戏, 然后将大红描金的戏单子往左一递,递到坐在她身侧的成国公府梁老太君手上。 梁老太君点了一出《大闹天宫》, 随后,戏单子在她一辈人的手里转了一圈,一人点一出,郑玉薇估摸着, 这能唱到开宴了。 戏台子上开弦起鼓, 锣鼓铿锵之声骤响, 戏子们粉墨登场。 客观的说,这全京城最有名的的戏班子确实不错,戏演得极好, 花厅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去,只余前头戏台子上花旦优美的唱声, 待一戏唱罢, 叫好声不断, 打赏不绝。 只是郑玉薇与这群娱乐项目较少的夫人小姐们不同,她见识过更多热闹百倍的场面,加上她对戏剧的兴趣只能算一般,因此一时兴致缺缺,只无可无不可地盯着戏台之上。 锣鼓声又起,正跟郑玉薇兴奋聊天的郑玉蓉立即摆手,转头专注地继续盯着戏台子。 郑玉薇端起茶盏,呷了口茶,略略转头顾盼左右,但见身边的小姐妹们个个全神贯注盯着戏台,眼睛也不带眨一下的,她无奈抿了抿粉唇,把脑袋转了回去。 这时,良辰捧着小茶盘,领着几个小丫鬟上前,给诸位贵女换上新茶,她乘机小心地朝郑玉薇挤了挤眼睛。 郑玉薇心中登时大喜,她立即偏头,往花厅左后角看去,果然,某个位置上少了一人。 那地儿原来坐着周文倩。 今天一早,郑玉薇吩咐了良辰美景,让她俩安排好人手,专门负责关注周文倩。 待进入花厅听戏后,由于位置所限,簇拥在夫人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们,皆退到花厅边缘,以免阻挡了主子们的视线,于是,郑玉薇干脆吩咐良辰,让其重点盯梢去了。 哪怕周文倩一直致力于打入京城顶阶贵女圈子,但事实哪能那般容易,这些大家贵女们个个出身拔尖,就算不会鄙夷出身低微者,也看不上明显尖着脑袋往里头钻的她。 之前,郑玉薇碍于祖母吩咐,只能一直带着她,小姐妹们也猜到,于是干脆无视了周文倩。今天韩老太君不得空,杨氏又对其心生膈应,郑玉薇就顺利把她给甩了。 于是,周文倩便坐到后头去了。 郑玉薇把脑袋转回来,视线投向良辰,良辰的下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 郑玉薇的心跳得有些快,她之前在韩老太君面前,将桃林之事轻轻放过,目的就是为了以后。 如今网已经撒了,该提起来看看有没有捕上鱼。 郑玉薇定了定神,附着堂妹的耳朵,告诉她自己要更衣去了。 更衣,只是一个文雅的说法,意思其实就是上厕所,她们茶喝了不少,更衣也再正常不过,专注盯着戏台子的郑玉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郑玉薇轻呼了一口气,被良辰搀扶着站起,莲步轻移往外头行去。 出了花厅,郑玉薇并没前往更衣的屋子,而是脚下一转,直接拐进花厅左侧的抄手游廊。 “事情如何了?”郑玉薇侧头问良辰。 “禀姑娘,”良辰的声音有些隐隐的兴奋,她迫不及待地说道:“美景已经带人悄悄尾随,咱们跟上去即可。” 虽不知道周文倩意欲何为,但这般鬼鬼祟祟总不会是做好事儿去。自从韩氏母女进京后,主子高度关注这两人,院子里一干下仆也随指挥而动,如今终于卓见成效了。 “很好,那咱们就跟上去,看看她要出啥幺蛾子。”郑玉薇很满意,示意良辰带路,一群人沿着抄手游廊而上。 郑玉薇能猜到周文倩想干啥,因为自从那次她告状后,母亲杨氏对其十分不喜,玉梨院以及各个府门的门禁更紧了数分,周文倩想要跟原文一样,继续与秦二鸿雁传情的话,难度估计要高得多,这样的的情况下,周文倩应该会抓紧这次机会,跟秦二见上一面,好互诉衷情。 她不记得原文里有没有这一段,但根据现实猜测,事情发生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只要周文倩一日住在安国公府里,想要出门去会情郎,那会很难很难。 郑玉薇这回既要纵容两人相会,好抓住秦二的小辫子,然后顺利把他踢出婚配对象名单之外;还要注意把握事态发展,把这事捂紧,不能让外人知道。 毕竟,整个京城的上层人家,今天基本都来给韩老太君贺寿了,要是那两人幽会时,一不小心被人碰上,那事情就闹大发了。 一行人疾步而行,良辰引着郑玉薇,沿着蜿蜒曲折的廊道,拐进花园旁的一个小院子里。 一个身穿白底青色撒花衣裙的小丫鬟正等在厢房门前,一见到郑玉薇等人身影,眼睛立时一亮,她撒脚丫奔过来,先给主子请了安,随后就急不迫待地说了开来。 小丫鬟不过十岁上下,却十分聪明伶俐,口齿分外清晰,小嘴巴拉巴拉,便把事情交代了个分明。 原来良辰美景带人悄悄尾随周文倩主仆,窥见两人进了厢房,随后良辰返回报告郑玉薇,而美景待在原地。 不久后,周文倩已换了一身类似丫鬟服饰的襦裙,主仆两人出了厢房,快步往外头去了。 美景留下小丫鬟负责报信,她领着人继续跟上去。 郑玉薇闻言心中大喜,周文倩果然不负她望啊,这肯定是要偷出前院,与秦二幽会去了。 今日适逢大宴,安国公府宾客云集,高门府邸对于这些事情很有经验,因此通联前后院的每个内门,都有不少人守着,慎防宾客们无意走错地方,引发不美之事。 门禁很严,守门的人对男宾尤为关注,秦二想偷入内院,这不可能,因此两人想见面,就得周文倩想法子了。 郑玉薇让人进了厢房,先把周文倩换下的衣物翻出来,准备作为呈堂证物。 她犹豫了片刻后,还是没有马上让人通知母亲,万一杨氏动作太快,在周文倩与秦二相见前将两人截住,那就麻烦了。 毕竟,郑玉薇的终极目标其实是秦二,周文倩只是顺带的而已。 顿了顿后,郑玉薇吩咐婆子把衣物收好,转身出了院门。 一个小丫鬟远远奔来,迎上她们一行人。 这是美景打发回来的人,郑玉薇一挥手,让小丫鬟在前头引路,她们快速在后头跟上。 不提追踪而来的郑玉薇,光说这周文倩,她确实与郑玉薇猜测得一般无二,此刻正领着贴身丫鬟翠儿往外院而去。 她与秦二在书信中相约,两人在外院见面。 周文倩一头乌黑的秀发梳了个双环髻,只戴了些许头普通的头饰,身穿撒花白底青绸襦裙,脚下一双同色绣鞋,上头仅绣了几朵小小黄花。 这一身打扮,虽骤眼瞥过去跟翠儿颇为相似,但仔细看着还是很精致的,要周文倩真打扮得跟个丫鬟似去见秦二,她是不愿的。 且之前,韩氏向小韩氏身边的婆子打探过,要从主子们走的仪门过去,哪怕真办成丫鬟,那也是不成的,因为那些守门婆子对进出丫鬟十分谨慎,生面孔绝对混不过去。 母女商量一番,只能从下仆走的小角门打主意了。那地儿主子是不屑走的,门又窄小,防卫力道大大减弱,要浑水摸鱼,只能从这处想办法。 走到翠儿提前打探好的小角门,主仆躲在角落处,周文倩探头一看,两个肥硕的婆子一身锭蓝色簇新衣衫,一左一右坐在窄小的角门边上,那门洞偶有丫鬟媳妇子进出。 周文倩挑剔地扫了眼前方,那窄小门洞不过仅容两人并行而过,相较起主子走的仪门来说,左近环境很是简陋,她蹙了蹙眉,眼中掠过一丝不喜。 她侧头瞥了丫鬟翠儿一眼,翠儿会意起身,往前面行去。 周文倩微微垂头,跟在翠儿几丈之后。 眨眼功夫,翠儿已行至角门前不远,她无意中一回头,突然捂嘴惊呼:“啊,银子!” 翠儿惊诧,偏头往闻声望过来的两个婆子道:“妈妈,是你们丢的银子吗?”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个站了起来,往这边行过来,“丫头,在哪呢?妈妈看看。” 翠儿领着婆子走几步,指着廊下阶梯角落处,说道:“妈妈,就在那。”她一偏头,再次惊呼,“那边也有。” 翠儿正是从这个方向而来,她紧走几步,顺着廊下小花树丛走了几步,“这也有呢?谁丢了那么多银子,怕是几年月钱都不止。” 跟着在翠儿身后的婆子连连俯身,坐在角门旁的另一个婆子见状坐不住了,她们不是主子跟前的得用仆役,哪怕国公府月钱不错,她亦不过每月八百钱。 那婆子犹豫片刻,瞥一眼正抬步往翠儿方向而去的周文倩,再扫视了冷清的角门左右,她倏地站起,急步抢先奔去。 周文倩的嘴角立即微微勾起,就算国公府的下仆,也抵不过银钱攻势吧,她立即站定,脚下一转,闪身几步出了角门,顺利进入外院范围。 廊道尽头,郑玉薇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一幕,她片刻前顺利与美景汇合,已经站了好一会了,刚好远远地将这一场戏剧收入眼底。 第102章 番外一 滇蜀惬意生活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虽说如此,潭拓寺既然在京郊,那么勋贵们还是有些特权的, 安国公府就入住在寺庙后园,那里有一片专门供权贵们斋戒的静院。 安国公府一行分住几个院子, 郑玉薇的祖母韩老太君早已闭门斋戒, 不理窗外之事;而二婶小韩氏因无子, 多年来亦一起闭门斋戒祈愿, 堂妹郑玉蓉年岁稍长,明白同胞兄弟对母女二人的重要性后, 早已随母亲一起行动。 因此,昨日抵达的安国公女眷,还能悠闲的只有韩式母女以及郑玉薇。 郑玉薇自穿越以来,就相信了冥冥中事,昨日亦有虔诚叩拜,但她虽信但不迷, 过后便开始悠闲度日, 并高度关注起韩式母女二人。 美景轻手轻脚地捧着红漆茶盘, 走近罗汉榻, 端起青花缠枝纹茶盅, 换下榻旁小方香几上的残茶。 郑玉薇搁下书本, 随手接过茶盅, 微微垂首抿了一口今年的新茶。 芳香扑鼻, 齿颊留香,果然是品质极佳的明前龙井。 郑玉薇正打算再饮一口,谁知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奔跑脚步声,紧接着静室房门被来人推开,良辰的声音响起来。 “姑娘,姑娘,”良辰呼吸急促,面色涨红,冲到罗汉榻前,匆匆福身行礼后,她迫不及待开口说道:“那周表小姐果然如小姐所料,带着个丫鬟就出去了。” 郑玉薇闻言,迅速抬起头望着她,手上动作猛地一滞,满杯的香茶溢出些许,溅在裙摆上。 茶刚沏好,很是滚烫,美景惊呼一声,连忙伸手接过茶盅,放在方几上,随即执起帕子给郑玉薇擦拭。 那处裙摆下面是锦垫,郑玉薇并没有烫着,她止住美景动作,抬头示意良辰继续说。 良辰愤愤地接着道:“那周夫人好生厉害,她发现了奴婢,竟是硬生生拽住,不让奴婢回来。” “奴婢装作刚巧经过,要急着回来伺候姑娘,周夫人也不放行,后来纠缠了快一刻钟,奴婢无法,只得搬出姑娘,那周夫人才放了人。” 良辰神色沮丧,眼眶有些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耽误姑娘大事,请姑娘责罚。” 良辰伺候郑玉薇多年,对其颇为了解,主子之前面色凝重,再三叮嘱,很显然这事很重要,她现在却把差事办砸了。 良辰衣衫有些凌乱,脸颊刮出几道红印子,可见已尽力挣脱了,这贴身丫鬟向来忠心耿耿,郑玉薇自然不会怪她。 “起来吧,她到底是主子,要为难你轻而易举。”郑玉薇抬手,示意良辰起身。 潭拓寺后园贯彻寺庙简洁风格,巷道上无遮无挡,静院挨得又近,她被发现太正常了。 只是韩氏这违和的画风,很能说明问题啊。 郑玉薇心下沉凝,责备忠婢毫无用处,反倒亲者痛仇者快,她还想想对策吧。 这潭拓寺后园子权贵家眷不少,京中上游圈子又不大,要是周文倩与秦二被人窥见,郑玉蓉小两岁还好些,适婚年龄的她是头一个受害者。 周文倩果然是个聪明人,虽然在她姐妹面前急躁了些,但在长辈面前却保持良好的形象,温婉娇怯,安分守纪,因此就连杨氏都觉得她无害。 这样的结果,就直接导致郑玉薇此刻行动上的孤立无援。 她虽是父母掌珠,日常也随母亲学习打理家事,但那些个管事嬷嬷的主子是杨氏而非她,仆妇们精明的很,韩式母女得老太太看重,郑玉薇对两人使绊子固然没事,但操作的奴仆就要遭殃了。 郑玉薇经母亲仔细教导,早已深得其中五味,她知道这些人就算答应,亦会阳奉阴违,因此干脆打消这念头,她手里的人手就自己院子这批死忠。 她只得派出良辰监视韩使母女。 “良辰,把院子的人都派出去,暗地里寻找周文倩,特别要注意通往南苑以及前院的月亮门。”郑玉薇略略沉思,实在无法可想,只得如此吩咐。 潭拓寺的后园子分南苑北苑,北苑住女眷,南苑住男眷,两者相连仅一道月亮门,有小沙丘守着,而南北苑通往前面寺院则各有一门,把守更严密,以防前殿香客误入,引出祸事。 寺里的和尚精明的很,早早预料好可能发生的情况,只要不是本人有心,贵眷们出事的可能性几近于无。 因为这潭拓寺还有武僧拱卫,这也是郑玉薇敢将自己带来的仆从几乎全派出去的缘故。 郑玉薇之前打听过,宣平侯府并有住在后园,那秦二很可能是今天陪伴母亲前来的,他可能即日来回,也可能住进南苑。 良辰衣衫鬓发微乱,但却无心整理,当即领命而去。 “姑娘,您且宽宽心,那周家表小姐应该弄不出幺蛾子的。”美景重新捧起小方几上的茶盅,递给主子。 美景是安国公府家生子,一家人都是府里的世仆,这勋贵人家的条条道道,她很是明白。周文倩这反常一出是为的什么,她能猜到,对自己主子的危害亦清清楚楚,但事已至此,她只得这般安慰主子。 整个院子现在只余主仆二人,比之前更寂静几分,郑玉薇接过茶,叹了一口气,若是阻拦不住,她现在只期望周秦二人不要被人窥见,那也就无碍了。 原文描写很片面,通篇就爱恨情仇,很少有别的东西,譬如周秦二人是否被人看见,就没有提起。 文里没有提及,可并不代表没人看见,潭拓寺香火鼎盛,兼附近风景颇佳,四季游人不少,现在又正藉春季,实在让她很是担忧。 风景优美,春季。 桃花林。 想到此处,一个尘封的记忆突然无比清晰,郑玉薇栗然一惊,随手将茶盅掼在小方几上,玉手“啪”地一声,重重地拍在坚硬的红木几面上。 她力道极大,玉白的小手立即通红,腕上那个青翠欲滴的玉镯子重重砸在几面上,应声断裂开来。 郑玉薇却无心顾及,她倏地站起身,套上绣鞋往外面行去。 美景喉间的惊呼声咽了回去,连忙急急跟上。 郑玉薇出了院门,避开左侧韩氏的院落,往右边行去,绕过院子,准备直奔后山。 刚才电光火石间,郑玉薇骤然忆起一事,是她之前午夜梦回都没有想起的。 潭拓寺周围风景不错,尤其是春日,因为后山整有一片桃林。 这桃林历史悠久,桃树虬结盘曲,蔓延了整个山头,每到春日桃花怒放,如云的绯粉染红了整个山头,实乃京郊最着名景点之一。 如此美景,自然吸引了一大批文人骚客以及权贵子弟,自古文人多自傲,这些读书人自是不愿意与肆意嬉笑、无所事事的权贵二代混一起,于是,这两拨人就渐渐形成两个据点,一南一北,相距极远。 读书人无论内里如何,到了外头,都一副谨守礼仪的模样,桃林很靠近潭拓寺北苑,他们自是避之而不及,于是,文人据点在北边。 那么,权贵之地每年聚集的据点,就在北苑不远外的桃林南坳。 郑玉薇蓦然忆起,原文里男女主初遇时的背景,正是落英缤纷的桃花林中。 周文倩在漫天嫣红的映衬下,平添五分美艳,她身上既有大家小姐的气质仪态,又无闺秀们的矜持自傲,柔柔弱弱,娇怯至极,让没见识过这类型女子的秦二一见倾心。 接着就不用说,就是爱火燃烧,奸.情持续了。 想到这里,郑玉薇的脸色愈发阴沉,这姓周的胆子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太多,这桃林久负盛名,基本没有权贵子弟是没来过的,她这是想以安国公府所有未出阁姑娘的名声,来为她的青云之路当垫脚石。 一旦周文倩被这些男子看见,这些权贵子弟自然能把她的身份扒出来,到时,哪怕她只是外八路的表姑娘,安国公府正经小姐郑玉薇姐妹,都得一并成为笑柄。 走了一段,脚下疼痛难忍,饶是如此,郑玉薇亦不敢稍停,只盼望在周文倩抵达桃花林南坳据点前,能够及时截住她。 主仆二人一路急赶,穿过北苑边上的青石小道,踏上后山土道,又走了一截子,仍然没有赶上周文倩。 土路渐渐狭窄,这地儿人烟渐少,草木茂盛起来,郑玉薇低头,这浮土满布的土道上,有一些零星的淡淡脚印子。 来这里以后,郑玉薇每年都会到这潭拓寺北苑转几圈,据她偶然所知,通往后山桃林的路,就仅有一条。 她面色沉沉,周文倩肯定是赶到前面去了。 郑玉薇抬头眺望远处,那边山头一片绯粉,花树漫山遍野,极为美丽,但却与她此刻心情正正相反。 她在回头望了后边的宏伟寺院一眼,停下了脚步。 潭拓寺附近也有武僧巡逻,虽然他们对勋贵们的大小事一律视而不见,但要是有危及香客安全的事发生,武僧们还是会管的。 这也是郑玉薇敢带着一个女婢出门,甚至离开北苑的原因。 这个距离足够远了,不知是否出了武僧巡逻范围,郑玉薇凝眉。 安国公府的名誉固然重要,但在郑玉薇以及父母亲人眼里,想必是她的安全更为重要。 郑玉薇抬头,羊肠小道在前头出现了一个大拐弯,由于草木茂盛,她无法看见弯道后的情景。 观弯道方向,拐过去就已直通南坳方向。 第103章 番外二 滇蜀惬意生活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这人身上虽非戎装,而是方便行动的赭红色布质武将袍子,但仍有好几层, 他的伤口在腹部, 要郑玉薇为其宽衣解带治伤, 那是不可能的。 她虽灵魂来自现代, 裸上身的男性在泳池见过不少, 心底觉这事算不得什么, 但到底要入乡随俗, 在这里, 要她扒一个男人的衣衫, 哪怕情况紧急, 郑玉薇亦不允许自己干出这事儿来。 郑玉薇在男人身上梭视一番, 最后目光落在他的靴子内侧,那地儿露出一圆形金属器物顶端。 结合这人身份,不难猜测出, 这应该是一把短匕。 郑玉薇伸手, 将那物拔出。 打磨得极薄的宝石镶嵌在掌长的金鞘上,鞘部纂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 入手冰凉, 这把短匕一看便知不是凡物, 而保养极好的外表也说明主人用心爱护之意。 男子的眼帘本来微垂, 似是难以支撑, 但在郑玉薇抽出短匕那刻,他猛地抬起撩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 家传短匕握在一只羊脂白玉般的小手中,春日的阳光并不猛烈,从这女孩方向他投射过来,小小少女肤白如玉,脸颊跟小手仿佛被镀上金边,眼睫根根可见。 这个小小少女,巴掌大的小脸上虽尤带稚气,但在金色的晨光辉映下,竟美丽得不似凡人。 他大概流血过多,出现幻觉了吧。 男子缓缓垂下目光,他带伤赶路百里,一路穷寇追击不断,家将折损不少,余下者,皆为他阻击敌人而去,不知能生还几人。 他伤口连续崩裂,最后一回摆脱敌人时,血流如注,好不容易回到京郊,实在难以支撑,他心下一动,干脆往不远处的潭拓寺而来。 他一方在潭拓寺有暗线,谨慎一些,应是无碍。 却不想,潭拓寺近在眼前,他却无力继续前行,倒伏于地,本想再给伤处上些药,竟是力有不逮。 这时,这个年纪尚幼的小少女,竟是赶上前来,方才,他分明感觉到对方防备警惕之意。 少女应近婚嫁之龄,不过男子年略长,在他眼中,她年纪尚幼。 这小少女并没有让男子感到恶意,而他暂时亦无力动弹,于是,抬眼看了看她,他缓缓半垂下眼帘。 郑玉薇拔出匕首,乌黑无光泽的刃面在阳光下倍觉厚重,隐透寒芒,就算她不懂兵刃,也能轻易判断出,这是个上等货。 她没多在意,反正不是自家的东西,握紧匕柄,反手而下,郑玉薇小心割开男子腹部伤口出衣物,把他的伤口露出来。 殷红的伤口不大,但极深,男子受伤时间应该不是方才,因为伤口有愈合过的迹象,不过显然已经历过不止一次崩裂。 男子大概刚经过剧烈运动,鲜血涌出速度并不慢。 郑玉薇挑眉,难怪这男子似乎动一下都不能够,估计是失血过多了吧。 不过,看这人脸色,倒只是略显晦暗,却并不见苍白。 这个念头在郑玉薇脑海一闪而过,但她却没多加在意,反正这些与她并不相干。 她此刻只想尽人事,以安抚心中那强烈遗憾之感。 郑玉薇凝眉略想,随即手一翻,用短匕将男子的内袍割下一大片,然后裁出一截子,折叠成手掌大厚厚一块。 她动作迅速,几个呼吸间便将准备功夫办妥,而后重新拾起药瓶,将药粉往那人伤口上撒上厚厚一层,随即立刻将布块按上去。 男子一直微垂眼眸,看着郑玉薇动作,并无反应,但这刻,他面容陡然一僵,眉心紧紧蹙起,鬓发额际微微冒出细汗,显然痛极。 一直半死不活、动也不动的人,跟被人突然按了开关一样有了反应,郑玉薇知道,这肯定是疼的。 她暗暗抹了一把汗,刚才布块捂上去一刹那,她还能看见红色的皮肉在剧烈收缩,显然被药粉刺激大发了。 这药很厉害啊,她不会撒太多了吧。 看着这人眉心跳动,勉力忍痛的模样,郑玉薇觉得,这年头的公家饭实在不容易吃。 想起已经近一个月没见过面的父亲安国公,她心下颇有些戚戚然。 这药显然极好,虽然刺激很大,但药效同样不小,郑玉薇按压片刻,微微撩起手一看,血迹渗透厚布,但却不怎么继续扩大面积。 显而易见,血已基本止住了。 郑玉薇松了一口气,凭这人的顽强意志,应是死不成了吧。仅凭刚才那一个相似的眼神,她就可以判定,这人求生意志极强。 一如她上辈子无二,想到此处,郑玉薇目光微黯,只可惜上辈子她并没有等到救援到来,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血尽而死。 幸好她并非独女,家中尚有一兄,能够尽孝父母膝下。 郑玉薇忆起刻意忽略的往事,胸.腔隐隐抽痛,她微微甩头,将这些情绪抛开,继续手上活计。 她刚来时,已经告诉自己要好好地活下去了,多想无益,只能徒增伤悲。 郑玉薇尝试放开手,见血没有再度淌出,这才松手,执起短匕,低头将剩下的内袍裁成宽度合适的布条。 她手脚麻利,片刻便裁好,然后执起两块布条,小手灵活在首尾处打结,将它们连在一起。 条件简陋,只能用这个当做绷带了。 郑玉薇忙碌动作间,感觉到一道目光注视着她,她分神抬头一看,男子正定定看着自己,眸光复杂,黝黑的眼底里头暗光浮动。 “你可要好好活着,保重身体,可不能死。”郑玉薇迎着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说道。 可不能浪费她一番心血。 经过时间沉淀,也因心内某处遗憾被变相弥补,郑玉薇的心平静下来,隐隐有些释然。 事情都已经做了,畏畏缩缩没意思,亦不能改变什么,不若干脆落落大方说话。 这人眼神刚毅,颇有正气,且看他面容,已是中年,家中肯定有妻室,她一个公府贵女,父亲是天子近臣,亦不怕他心生贪婪,会有非分之想。 男子眸光在小少女微挑的嘴角掠过,略略打量她娇美的面庞一番,耳边话意,让他心中微动。 半响,他轻轻“嗯”地答应了一声。 他声音虚弱,几近于无,但郑玉薇还是听到了,心情倒是颇佳。这人是她救的,她现在对他倒有一种农妇家大白菜的心情,他能好好活下来,倒不费她一番挣扎后决意前来。 宽布条已经结成长长一条,郑玉薇执起中间平整处,覆在刚才的厚布块上,准备再动作时,她顿了顿。 男子肩背斜倚在大石头一侧,腰部悬空,倒是不妨碍她包扎,但这个动作,在现代不算什么,但在此间,却是极为亲密的。 郑玉薇略顿片刻,想起对方看上去比自家父亲年纪还大些的面容,到底还是继续手上活计。 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差这一哆嗦。 她手执布条,俯身绕过男子健腰后方,给他伤口缠了一层又一层,两人身体虽贴近,但郑玉薇始终小心没有碰触到对方。 男子身形高大,他低头垂眸看着身前忙碌的小少女,刚才对方的犹豫他看在眼里,但她到底还是决定继续下去。 他眸光闪了闪。 一缕暗香袭上他的鼻端,不知是少女的发香还是体香,似初冬一萼早梅,悄然绽放,暗香浮动。 香气若有似无,缠绵而脱俗。 男子晃眼回神,他觉得自己大概失血太多,才会恍惚想起些有的没的。 郑玉薇手脚麻利,快速缠绕完毕,最后在布条两端末尾打了个结,这活便已大功告成。 她站起身,垂目看了眼染血的玉白小手,回去还得把手藏在袖下吧,免得吓坏了人。 郑玉薇虽未能成功拦截周文倩,但不可否认,此刻成功挽救了一个与她曾经处境无二的人,让她心情开朗起来。 她到底不是个心硬之人,哪怕全然陌生,也见不得这人活活死在面前。 男子伤口经过包扎,血已止住,他身强体健,缓了一阵,已能勉强扶着大石站起。 此地空旷,不宜久留,而那潭拓寺,也是各方势力交集,耳目众多,他出行隐秘,能不去最好不去。 男子略一思忖,便已决定,只是他体力不足,怕是难以挪动。 一事不烦二主,于是,男子赶在郑玉薇告辞前开口,“请小姐送在下一程。” 因此,六十大寿在古人眼里,意义显得尤为重大。 韩老太君这六十大寿,恰逢老皇帝龙体大安,京城上下一扫之前凝重,气氛松乏,愈发热闹喜庆起来。 郑明成夫妻对此事极为重视,早在半个月前,杨氏便让家人到京郊寺院布舍米粮,以及在城北城南多处施粥赠衣,籍此为老太太祈福祈寿。 安国公郑明成是今上心腹重臣,他的老母亲过大寿,整个京城闻风而动,除了皇子们需要避嫌,只命人送上贺礼外,余下者只要有资格上门贺喜的,皆做好准备,早早上门恭贺。 而就算没接到请帖者,有些门路的,能掰上点关系的,都使家人登门随上喜礼。 天不过刚明,安国公府门前正街,便已车水马龙,人潮攘攘熙熙。 第104章 番外三 韩氏、周文正、周文倩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 请亲耐心稍等。  眨了眨眼睛,郑玉薇消化了片刻, 才理解透彻对方的意思, 她瞪大眼睛,迟疑地问:“是要扶你去潭拓寺吗?” 她犹豫了片刻,然后方说道:“我只能扶你到园子近旁,再往前就不行了。” 这人重伤,她救了对方, 帮他包扎, 然后再扶他就医, 其实在郑玉薇心底, 这实属正常事,她由此到终所顾忌的,不过是这社会大流而已。 没办法, 你不能掀翻它,就只能顺从它。行动心理百般不服,但实际不过犹如蚍蜉撼树,到头来, 吃大亏的只能是自己。 识时务者为俊杰, 郑玉薇向来很赞同这句话。 潭拓寺后园, 居住着权贵亲眷, 平头百姓甚至普通官眷, 他们皆不敢越过雷池, 甚至连远远靠近都避之不及。而这些勋贵们,对特意绕过围墙,观赏杂草丛生的后山毫无兴趣,所以,这地儿基本没什么人走动。 不接近园门,是无人出没的,没有大家闺秀会像周文倩一般。 不过为了谨慎起见,郑玉薇没打算将男人扶到园门附近,接近园子她就要撂开手了。 她看到男子寸步难行的模样,到底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可以帮你叫大和尚。” “我任务隐秘,如非不得已,”男子倚在大石上,喘了几口气,才接着说:“我不想去潭拓寺。” “那请恕我无能为力了。”郑玉薇表示爱莫能助,她是不可能送这人去别处的。 “不,小姐。”男子这次停顿得比较久,他眼前发黑,闭了闭目,睁眼后才能继续说话。 “过后,我有同袍接应,只是此处太过显眼,小姐送在下到前方隐秘处即可,不必到别处。” 男子声音越来越小,但他还是撑住把话说完,话到最后他声如蚊呐,郑玉薇侧耳方能勉强听清楚。 他话毕,再度闭上眼睛,背靠大石,呼吸紧促。 郑玉薇顺着他刚才视线,望了望前方山林,确实不远,趟着茅草过去,大概就几百米。 她又环视周围,四周无遮无挡,最高的植物不过是小道两旁不及人高的草丛,确实很不利于隐蔽。 郑玉薇低头扫了自己一眼,一身樱红绣金牡丹花纹褶缎裙,腰间配的香囊环佩垂下,以作压住裙摆之用,脚下则仅踏一双薄底绣花绸鞋。 不是她不想扶这人,老实说,有了方才救命的行为,郑玉薇心中虽仍有警惕,但不可避免与这人的距离拉近了些,加上这人眸带正气,眼神坚毅,倒不似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只是,她这一身打扮,在草丛里趟一个来回,还能看吗? 不是郑玉薇爱臭美,更不是因为可惜这身衣裙,这衫裙虽华贵,但对她而言不过是可有可无,只是等会她要回北苑,如果一身狼狈被人碰见,怕是要徒生波澜。 郑玉薇犹豫间,男子已缓过气,睁开眼睛,他大抵亦知道这小少女的难处,因此并不催促,只静静垂目不语。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了山间特有的土木芬芳气息,片刻后,郑玉薇抬起头,看着男子,就要说话。 与此同时,蓦然间,男子眉心一蹙。 他依靠着黑石的高大身躯陡然站直绷紧,刚才郑玉薇交还到他手里的短匕出鞘,手腕一动,乌黑无光的匕首疾速掷向她的脚边。 一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行,郑玉薇大惊低头时,刚好看见脚侧有一条碧色长虫,约摸有两指粗细,此刻已是身首异处,短匕没入两者之间的泥地上,地面、草叶上撒上点点殷红。 郑玉薇心下一凛,竟有一条蛇潜行到她的脚边,如果不是这男人警醒,恐怕她已遭蛇吻。 她不懂分辨蛇的种类,但这蛇的头是三角形的,估计亦是毒蛇居多。 蛇身首异处后,落于地上,居然还能挣动,好在匕首势猛,将它带得偏离她脚下一些,因此仍在飞溅的滴滴蛇血,才没有沾到她裙摆上。 郑玉薇心有余悸,立时退开一大步,她抬头刚要跟男子致谢,不想对方已双目紧闭,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后,竟往她的方向砸来。 她刚才那么一跳,往男子方向靠近了些,两人此刻相距不过一步距离,郑玉薇猝不及防间,“喂喂”两声后,只来得及以手撑住对方胸.腹,便被他扑倒在地。 男子早已是强弩余末,勉力直起身子射出短匕,他支撑不住,竟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郑玉薇被对方扑了个正着,两人重重地落在地上,她背后有被压倒伏的茅草垫背,倒不太痛,只是对方高大健硕的身躯实在是沉重异常,险些把她压断了气。 她被压得呼吸陡然一窒,但郑玉薇也不顾上这些,她连忙扳住男子宽厚的肩膀,要把他掀开。 男子体格强健,她身娇体柔,郑玉薇咬牙试了几次,才勉强将对方从身上掀下来,她立即翻身坐起,伸出手,用大拇指在他人中处狠狠地按下去。 可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吧。 事实证明,这男子的生命力确实很顽强,郑玉薇按了片刻,他头部微微动了一下,再缓了半响,就睁开了眼。 “太好了,你没事。”郑玉薇见状大喜,经过刚才一事,她对男子是感觉是亲近了几分。 “嗯。”男子喉间发出轻微答应之声,只是人却不怎么能动弹了。 “你……”郑玉薇本想问对方是否还能动,但看他这样子,话就咽回去了,她顿了顿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扶你走吧?” 男子仅仅蓄起的一点子力气,用来杀了那蛇,要知道,那时她很可能会选择离去,丢下他一人自力更生。 经此一事,郑玉薇再说不出离开的话,她决定先把男子送到隐蔽处。 决心已下,就不必拖泥带水,刚才耽搁的时间也有一些了,郑玉薇立马询问对方。 男子轻轻点了点头,答应了一声,他声音已几近于无。 郑玉薇立即用一手拽着男子胳膊,一手托着他后颈,咬牙将他上半身扶起。 接着她顿了顿,最后一闭眼,将男子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 浓郁的男性刚阳气息立即包围住她,让郑玉薇万分不习惯,但她现下没空想太多,深呼吸几下后,她憋住一口气,然后使尽全身力气,欲将男子扶起。 男子此时微微睁眼,刚好对上眼前小少女的脸,他无力多言,只静静看着她。 臂弯中的身躯娇小而纤细,怕是没有自己一半分量,因此小少女脸憋得通红,粉颊额际冒出一层薄汗,试了几次,都无法将他成功扶起。 这么一番下来,她已气喘吁吁,香汗淋漓,那阵子幽幽的初梅香息愈发浓郁。 都这份上了,再矫情也晚了,郑玉薇干脆伸出右臂,环住男子健腰,好方便使力。 她心里默默嘀咕,这人怕是有四十了吧,比她父亲年纪都大,在这古代,四十岁是能自称老夫的级别,不少人都上当祖父了,她就将这人当伯祖辈好了。 此时,两人身体仅仅相隔几层衣料,不可避免地,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男子垂眸,再次凝视少女一眼,随后抬眼,凭着勉强恢复的一丝体力,配合她的拼尽全力的动作,最后,两人终于成功站了起来。 男子眼前发黑,一个跄踉,险些再次栽倒在地,郑玉薇被他一带,差点也摔给回去,她大惊,可不能前功尽弃啊。 她余光窥见身边大石,连忙使劲把男子往那边带。 于是,在郑玉薇的努力下,两人斜斜靠在大黑石上。 “辛苦你了。”两人都废了大力气,缓了片刻后,男子启唇轻声说道。 确实挺辛苦的,郑玉薇眺望前方密林,刚才看不过才几百米的距离,现在但觉有千里之遥。 “是挺辛苦的,”郑玉薇也没大义凛然说不,她直接点头,然后仰首看着男人,接着微笑说道:“我没后悔帮了你,也不求回报,但我还未出阁,只求你不要将这事说与第三人知晓便可。” 她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难处来,这事的发展一环扣一环,到了现在地步,哪怕男子年长郑玉薇太多,但依时下男女大防,他们还是接触太过了。 只是她既然做都做了,就无需做出纠结之态,郑玉薇直接顺势大方地对男子提出要求。 男子瞳仁黝黑,垂眸看着只及他下巴高的美丽少女,眼神专注,他轻轻“嗯”地答应了一声。 门帘的声响让秦立远回神,他将玉佩放回锦囊中,重新置于枕下。 孟东走到近前,将茶盘放置在床前的四足小方香几之上,然后捧起药碗,递到秦立远之前,“侯爷,请用药。” 药汁乌黑,仅稍闻气味已觉异常苦涩,秦立远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他眉峰不动,面上波澜不兴。 旁边立即有仆役捧着茶盅上前,伺候他漱口,而后又上蜜饯,秦立远抬手挥退。 老管家抬头,看了眼秦立远苍白的面色,微微蹙眉,要说本来主子重伤刚醒不久,又见了位客人,早就该歇息了,但这事他确实不能隐瞒不报。 “东叔,有何事。”秦立远开口问道。 这位从小照顾他长大的老管家,秦立远很是了解,对方肯定是有事情犹豫不决,而且是关于他的。 “老奴回禀侯爷,”孟东躬身,恭敬答道。小主子对他敬重,但老管家从不自满,做足下仆本分,他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太夫人与二爷听闻侯爷已醒,前来探望侯爷,现下正等在偏厅。” 姜氏跟秦二的消息其实已经滞后,秦立远今晨便已清醒。 “都是老奴不是,要不是老奴命人散了消息,太夫人跟二爷便不会前来。”老管家懊恼万分,他没想到会有客人来,如此倒是耽误主子歇息了。 中堂前院是秦立远一人的地盘,篱笆扎得极严,如果消息要捂住,是绝对不会传出,孟东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把消息散出去。 “东叔这哪能怪你。”秦立远一笑,安抚忧心忡忡的老管家一句。这是实话,这事情实在不宜瞒太久,毕竟,怎么说都是一家人,瞒个大半天,待他处理完事情也就差不多了。 “要不,老奴让太夫人跟二爷先回去,就说侯爷歇下了。”老管家建议道。 其实在孟东眼里,他家侯爷实在需要先歇一歇,刚才接待客人可废了不少精神,太夫人跟二爷那处,可以先缓缓。 “不必,让他们过来吧。”秦立远摆手,他觉得自己精神尚可,没有答应老管家提议。 他向来身强体健,这回受伤虽重,但在床上躺了多天,今晨醒来,尽管伤势未愈,但人已经缓过来。 老管家虽然心底不太情愿,但却很服从主子命令,他看着秦立远一眼,觉得主子精神头还好,于是应了一声,便下去了。 秦立远并没躺下,他斜靠在大引枕上,闭上双目养神。 不久,有仆役进门禀报,“侯爷,太夫人跟二爷到了。” 秦立远睁眼,点了点头,“让他们进来吧。” 仆役打起帘子,老管家亲自领人进屋,微微的脚步声传来,已至秦立远床前。 “大哥。”秦立轩拱手给兄长行礼。 “嗯,”秦立远颔首应了一声,随后抬头对姜氏说道:“太夫人请坐,请恕我身体不便,不能行礼。” 姜氏是秦立远继母,他没有虽称呼其为母亲,但该有的礼仪还是必须有的。 早有仆役端上两把鼓腿四足圆凳,放置在秦立远床榻前,姜氏与秦二落座。 “你这孩子,身体不适就好好歇着,哪用如此多礼?”姜氏眉心微蹙,一脸关切地说道。 姜氏肤色白净,面容清秀和婉,保养得宜,身段娇小玲珑,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而秦立远年二十二,面容硬朗,虽不显老,但外表甚是威严,阳刚气息十足,他身形高大修长,坐在床榻上能毫不费力姜氏平视。 姜氏面对这么一个继子,丝毫没有任何尴尬不妥之色,神色忧虑,目带关切,十足关爱游子的慈母之态。 “大哥,你身体好了么?”秦二早就想说话了,硬忍到母亲话罢,他立即连连问道:“大哥,你累不累,我们是不是打搅你了?” 秦立轩今年刚满十七,长相六分酷似母亲姜氏,眉目清俊,肤色白皙,面色红润,身量比不上长兄,但也不矮,正正是倍受时人追捧的白面俊美年轻公子哥。 秦二面带忧色,有些懊恼,他母亲姜氏闻言笑骂道:“你这孩子,你问如此之多,让你大哥如何答应你。” 第105章 番外四 霓裳(周文漪) 如不能及时看到新发章节的亲, 应是购v比例不足,请亲耐心稍等。  抬头看了看天色, 郑玉薇对男子说道:“那咱们走吧。” 男子点头,费力将手臂抬起些许,郑玉薇顺势像刚才那样子, 架住他的肩膀。 郑玉薇使劲儿推了一把大石,两人顺势往前走了几步, , 只是这股借力消失后,郑玉薇觉得肩颈猛地一沉,男子重重地向她压了过来。 男子比她想象的要重多了。 他虽不胖,但很精壮, 这种情况下,郑玉薇不可避免地隔着衣袍接触到他的身体。 他浑身肌肉结实而紧绷, 虽然虚弱如斯,但郑玉薇依然能隐约地感受到,他身上肌肉的强劲爆发力。 武将这身体状况, 倒也实属平常, 不过此刻却让郑玉薇吃足了苦头, 就这一下子,她险些再次被扑倒在地。 要是再摔一下,不要说两人站起来是何等困难, 光是那力道, 怕这男子亦难以扛住吧。 她急忙往后退了一脚, 前弓后箭,小脸憋红,终是颤巍巍地给站住了。 她堪堪站稳后,男子勉强提口气,尽量不将体重压向她,虽收效甚微,但郑玉薇好歹是轻松了些。 两人慢慢挪了一段,少女牙关紧咬,面色凝重,明显十分吃力,男子略想了想,虚声说:“我腰间有佩剑,你解下来或许能用。” 他身上原有带些困本培元、暂提体力的药,只可惜早已用完,此刻想让她减轻负担,确是有心无力了。 男子腰悬宝剑,这剑少女自然是不会使的,但让她当个拐棍用应该还行。 郑玉薇额间已是热汗潺潺,她印象中男子腰间是有一剑,只是她刚才并没想到这种用法。 她实在太笨了。 现在想要解剑,却是十分不易,甚至两人身体接触会更多。 但承受着男子的体重,已是双腿打颤的郑玉薇却顾不上太多了,再没有其他支援,她是决计无法走到几百米外的。 而且,先用长剑拨弄前方茅草,还能惊走里头或许有的长虫,刚才那蛇让郑玉薇此刻心有余悸。 郑玉薇深吸了一口气,下肢支撑身体,用肩膀顶住男子身躯,低头俯身在他胸.腹位置,然后双手绕过他腰身,纤手欲解对方悬在左腰间的那把宝剑。 男子腰身雄健,她小胳膊纤细,这样一圈,只能堪堪搂抱住对方腰身,余出腕部以下位置解剑。 男子勉力站住,深喘了口气,微抬左臂,大掌协助郑玉薇解剑。 两人的手掌难免会有碰触,郑玉薇全神贯注,无心多想,男子手下却是微顿了顿后,方才继续动作。 他自幼开始习武,掌心难免粗糙,触及少女凝脂玉白的手背上,感官却是分明,他哪怕心无邪念,但那粉嫩光滑的触感仍清晰传到脑海。 此刻虽是郑玉薇扶着他,但就姿势而言,却与他圈对方在怀无二,男子低头的视线中,她的小脑袋偎在他胸.腹,一头如云鬓发就在眼前。 鼻端幽幽梅香陡然间更为清晰,男子闭了闭眼,收敛心神,复睁开眼后,重新专注掌下动作。 剑鞘刻有繁复云纹的宝剑终于被解下,两人皆松了口气,现在他们谁也没心思留神这宝剑价值,只希望它能顺利发挥出一根好拐棍的作用。 再上路,有了宝剑级拐棍,郑玉薇轻松了不少,最起码她现在累了,能拄着宝剑歇口气,再继续前行。 费尽千辛万苦,两人终于抵达密林,刚踏进去,他们立即靠在树干上,先狠狠地歇上一轮。 郑玉薇汗如雨下,上身衣物已被汗水完全沁透,她大喘一轮,才勉强缓过气。 但男子情况却并不太好,虽有人扶着,但他一路上为了尽力减轻少女负担,勉力自己站住,抵达密林后心一松,眼前立即发黑,只得闭上双目靠在树干上,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郑玉薇自然知道男子情况不好,因为后半段路程,她感觉对方身躯传来的重量愈发沉重,明显对方已是力有不逮。 郑玉薇缓过气,将男子小心搀扶起,行至几步外一个膝高的大石坐下,她看了眼对方腹部伤口,没有再次崩开,才略放下心。 “你还能撑住吗?”郑玉薇微微蹙眉,开口问男子,因为他看起并不太好,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男子缓缓睁眼,看着郑玉薇,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要不,我去前头看看,是否有好的隐蔽地点?”郑玉薇环顾周围一圈,再次对男子说道。 这林间固然比方才无遮无挡的草地要好多了,但只要敌方追上,略加搜索,就能马上找到这里来。 这地儿比刚才好,但也不算安全。 说实话,经历千辛万苦把男子扶到这地,要是他被人搜出来,郑玉薇心头无论如何都不会舒坦的。 就当为人为到底,送佛送到西好了,九十九步都走了,就不差这一哆嗦。 “好,”男子应了一声,抬眼凝视着面前脸蛋红扑扑的少女,轻声嘱咐道:“剑带上,一定要多加留神。” 郑玉薇方才走过草丛,每隔一段会用宝剑拍打前方茅草一番,男子看在眼里,其余嘱咐就不再多说了,因为他实在很是乏力,根本无法多言。 “嗯,我知道。”郑玉薇点头,拎起宝剑往林间走去。前世她酷爱登山,山林去过不少,自然清楚这临近人群聚居点的山林,一般除了蛇外,是不会出现猛兽的,她倒是不惧。 倒是听见男子虚弱至极的嘱咐话语,她的心舒坦了不少,虽然不求回报,但对方是个会感恩,懂得反过来担心她的人就更好。 郑玉薇前生性情开朗,最爱呼朋引伴去旅游,这辈子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她一直努力适应身份,适应社会,竭力开发性子里隐藏的娴雅一面,做一个合格公府小姐。 于是,那阳光好动那一面便被大幅度压抑下来了,今天机缘巧合,让它稍稍抬头。 不过,五年时间的贵女教育到底成效显着,郑玉薇已将仪态等方面刻进骨子里,即便如此,她亦不过是精神头稍显和活泼些罢了。 男子目送少女纤细的樱红身影走远,直到隐入林间再不能见,他身躯绷紧了些,这回却始终没再闭目养神,一直盯着那方向。 过了约一刻钟,郑玉薇在男子的眺望中回来了,她高兴地告诉男子,她找到了一个地方,很隐蔽,能让他暂时藏身。 男子微微扬唇,轻声说道:“好,辛苦你了。” “那咱们走吧。”郑玉薇重新扶起男子,往那边她看好的方向行去。 她在外耽搁不少时候了,要尽快把这里的事处理完毕,赶回北苑为好。 好在这回林间有树木,且长势不算密集,让两人既可搀扶借力,亦不会阻碍前进步伐。 走了一段,两人来到郑玉薇看好的地方,那是一个凹进入的浅浅石窟,不大,就大半人高,一米多深,不过它胜在十分隐秘,前方有长势茂盛的灌木茅草,以及一些低矮小树,一直蔓延出十几米开外,将洞口遮掩严实。 郑玉薇专注寻找类似地方,她从侧面窥见了洞口,考察过后觉得不错,到时候把茅草往这边拨一拨,就连侧面也无法发现了。 安置好男子后,郑玉薇看着他,说道:“我不能再留了,要赶紧回去。” “只是,”她刚才忽然发现,男子重伤无法挪动,身上无粮无水,又失血过多,如果短时等不到同伴,怕是很难熬过去,于是她想了想,接着说道:“我等会给你送点东西来吧。” 两人熬过这一路,勉强算是有了战友情,要是男子折在这上头,郑玉薇也不得劲。 男子本不想少女再往回跑,但此刻闻言,她考虑的都是实情,他沉默半响,只得嘱咐了一句,“你万万小心。” 男子坐在刚拔.出来的茅草上,依靠着石壁,他垂眸看见少女通红的手心,她肌肤娇嫩,这是刚才拔草所致,他虚弱的声音柔和了几分,“如果不能脱身,你就不要再来了。” 这话听着让人舒适,郑玉薇一扬唇,汗湿的绝美小脸笑靥如花,“今天家里亲戚闹了幺蛾子,我应是能脱身的。” 男子点头,说道:“你须切记,日后再不可独身溜出来玩耍。” 他很疲惫,但还是说了这一句,这少女衣饰华贵,通身气质斐然,明显是高门贵女,她这行为太鲁莽了,要是遇上歹人,那该如何是好。 郑玉薇不多解释,她抿嘴笑了笑,点了点头,随即在男子注目下转身钻出了小石窟。 美景转身后,郑玉薇看着两个表情惶恐的婆子,只让两人回到角门处继续守着,然后再留下一个媳妇子,吩咐要是周文倩从此处返回,就立即将其押住。 她没处理这两个擅离职守的婆子,让母亲来吧,杨氏才是掌家主母。 随后,郑玉薇领着丫鬟婆子,直奔通联内外院的仪门而去。 母亲杨氏掌控安国公府后宅不错,但外院却是男人们的天下,在她父亲郑明成手里握着。 今天外院这人来人往,想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正在幽会的二人及时逮住,又悄声无息地把事情捂住,不被外人知晓,怕是非得外院的男主人们出手不可。 机会难逢,错过了这次,郑玉薇想要再次捉住两人,怕是要另费上一番大功夫。 郑玉薇不想再等,她这回必须把秦二给解决掉。 一行人行动迅速,很快抵达通往外院的内仪门前。 郑玉薇不同于周文倩,她是安国公府嫡出大小姐,父母亲的掌上明珠,她要出去,无需对仆役解释,守门的仆役是万万不敢阻拦于她, 一如所料,婆子媳妇们虽面露讶异,但她们反应极快,纷纷福身给郑玉薇请安。 郑玉薇领着身边的人,一连出了三道内仪门,才进入外院。 她到了外院范围后,却没继续往前头去,而是转头吩咐良辰,让其去找弟弟郑霁元的贴身小厮青砚,就传话说是自己找世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