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八零农场主》 第一章 常笑醒来时,后脑勺一阵一阵的痛,用手一摸,软软的,应该是肿了一个大包。思维混乱不堪,她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耳旁有吵闹声传来。 “一个个黑了心窝的,有本事就打死我,我拖着你们一起去见阎王爷!我的命苦啊,生下这几个不孝的儿子……” “妈,要不是你跟爸偏心,我们至于这样吗?东平坡那块地凭什么的给老三家?我们同样孝敬了你们,怎么好处全让老三家的给捞去了?” “她大伯母你也忒不要脸了,这一年子给十斤口粮也好意思说孝敬?爸妈吃住都在我家,那块地我家怎么就得不了了?” 常笑听这声音耳熟,揉着脑瓜子往那边看,眼睛慢慢睁大。 前方两米远处燃着一堆稻草,火光在夜风中左右摇摆。五六个人围着一老太太,那老太太被一张铁丝网压着,趴在地上大哭不止。 “奶奶!”常笑立即就蒙了,她记得奶奶都死过十多年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呆呆看着,随即就从地上跳起往前跑。记忆中这幅画面并不陌生,小时候她大伯二伯家的抓着一点由头就来欺负二老,甚至大打出手。那时候她年纪小帮不上忙,但是她现在长大了…… 她长大……不对! 常笑惊地愣在原地,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自己的身子。细小的胳膊,不是很长的腿,这完全是一个小孩子的模样! “我这是怎么了?”常笑明明记得自己是在医院病床上咽了气的,怎会在这里? “笑笑你跑来做什么?快点进屋去!” “妈?”常笑心砰砰跳起来,前方那位穿着青灰色布裙的妇人真的是她妈妈杨银环。旁边,她爸爸常红海倒在地上跟大伯常红军打成了一团,二伯和二伯母压着奶奶,她妈转眼就跟大伯母扭打上了。 常笑感觉时光倒流,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她管不得那么多,拼命跑过去。 常笑还未靠近,旁边就闪出一道人影来。她那十岁的二堂哥常波瞪着眼挡在她面前,鼓着一张包子脸吼她:“疯丫头你敢打架,我叫我爸打死你!” 常笑狠狠瞪了他一眼,绕过他就往前跑。 常波在后面喊起来:“爸,打常笑!” “笑笑,你快回去!”杨银环急得大喊。常红海也挣扎着要站起,却被他大哥常红军一脚踹在腰上。 “爸!”常笑红了眼,手臂突然一重,常波拉着她使劲往后拖。 “疯丫头,刚打完我爸,现在还敢去,我打死你!” 常笑回头就给了他一脚,快速往家里跑。她想起来了,刚才她就是被她二伯推了一把,才会摔到后脑勺晕了过去。她一时半会还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子事,但眼前这情况,必须先阻止这场架。 常波没追过来,常笑停在自家屋檐门口直喘气,想了想,拔腿往旁边的院子跑去。 常笑父亲三兄弟家的房子都是连在一起紧挨着的,她家在最东边,中间是二伯家,最右是大伯家。几家院子只用不足一米高的矮篱笆围起,常笑加速一跃而起,跳到了中间的二伯家。 她模模糊糊还有些记忆,这个时候应该是她刚上小学那会,房子都是土坯房,地面是泥地,阴沉沉的,尤其是这大晚上的,一进屋子就感觉汗毛要立起来。 依着记忆,常笑摸黑溜进二伯家的厨房,在灶台上一顿摸,终于找到一盒火柴。 “刺啦——”淡淡的硫磺味冲入鼻中,带着记忆中的亲切感。常笑拿着火柴往前一照,借着火光看到灶台旁边堆了好高一摞稻草。 她抿抿唇,将手中快要燃光的火柴扔了过去。接着又点燃一根,放到一缕稻草下面。晒干的稻草非常容易点燃,没一会就滋滋地燃烧起来。 常笑索性将整包火柴都扔了进去,随后跑向最右边的大伯家。 一分钟之后,她躲在角落扯开嗓子喊:“着火啦!” 常笑家的院子里,正打得起劲的几人都愣了下,接着就听常波指着自家厨房喊:“爸妈,你们看,我家着火了!” 紧接着,大伯家的小女儿也喊起来:“爸妈,我们家也着火了!” 一群人哪里还有心思打架,立马往家赶。 常笑回到自家院子时,才发现他爷爷坐在院子的角落里抹眼泪。她心中一紧,急忙过去扶他:“爷爷,您哪摔着了?” “笑笑啊……”常德胜悲从中来,老泪纵横。他跟老伴都是老实人,怎么会养出这么狼心狗肺的两畜生! 常笑想扶他起来,但她人小力气小,半天都没能拉起来。常德胜腿脚不利索,方才又摔了一下,这回直接瘫在了地上。 常笑急得额头都出了汗,转头唤道:“爸!妈!爷爷走不了了!” “爸,你这是咋啦?”常红海一听就立即跑过来,跟常笑一起搀扶起常德胜,另一边杨银环搀扶着婆婆,一家人都受了伤。 常笑帮着爸妈手忙脚乱地把两老搀进屋里,又是烧水又是贴膏药的,忙活到半夜才歇下来。 常笑累得都快虚脱了,得空想了想自己现在的处境。 后脑勺还在隐隐作痛,常笑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她重生了!依据记忆,她现在应该是八岁,恰好是一九八零年。由于国家政策变化,他们村的土地马上要进行重新配置。 这一次正是因为这事大房二房闹着分家,她爷爷答应了,却将东平坡那块比较肥沃的地分给了他们家,大伯二伯不乐意就闹将起来。 前一世,就是这次事情,她爷爷一气之下身体更加虚弱,没过半年就去了。她爸爸怕他们再继续闹,最后还是将地让出去,得了山脚那块不适合种水稻的。为了让家人过好一点,她爸爸去山塘采山石,活活累出了毛病,没过几年也去了。 那时候她才上初中,她哥哥又是那个样子,她妈妈又得照顾儿子又得照顾婆婆,压根无法挣钱。常笑便早早辍学出去打工。 常笑一门心思都在赚钱上,白白错过了最好年华,等家里着急时她也成了老姑娘。家里条件是好起来,但流言蜚语也随之而来,后来没办法之下,她妈妈便做主将她嫁给了村上原先的一位富有人家。 想起她前世的丈夫,常笑心里也不知该用何种心情。他算是个好人,但不算一个好丈夫,他沉浸在自己的失意当中,赌光了他们所有家产。 上辈子,常笑跟她爸一样,也是活活累出了病,到死都在替他还债。 里屋传出杨银环的哭声,常笑一愣,叹口气往里走。 既然重新活了一遍,她就不会再继续以前的命运!这一世,她要保护她的家人,她要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常笑撩开门帘进去时,杨银环正坐在地上哭得伤心。 “我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没用的男人,被别人欺负也就算了,还要被自家兄弟欺负。这日子要怎么过,我说我当初不要嫁过来,你们非得让我嫁,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常笑打量了一下房内,一张一米五左右的大木板床,紧挨着是两张一米宽左右的小床。屋内其余家当就只有一口一米多高的五斗柜,一切都跟记忆中一样。她爸爸常红海此时就蹲在五斗柜边上闷闷地抽着卷烟。 常笑小小的个子安静地站在床头,等着杨银环将心里的气都散了。 她妈妈也是个苦命的人。当初是因为下面弟弟要娶媳妇,被逼着嫁给了一穷二白的常红海。这些年杨银环在这个家踏踏实实地过着,但每次一吵架就会想起这件事,越想越伤心,哭上一回心里才算舒服点。 常笑知道,她妈妈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别人家轻贱女孩子,可她妈妈却疼她疼得紧。杨银环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女孩子就更应该被疼惜,女子照样能有出息。” 常笑见杨银环哭得差不多,拿起毛巾走过去递给她:“妈,分地的事大伯二伯他们可不会这样就算了。您要是哭坏了身子,他们再来闹,咱家光我爸一人,岂不被他们欺负死?” 杨银环一顿,似觉得孩子这话哪里不对劲,但没多想又继续哭:“我要是嫁个有用的男人,还会有人欺负吗!” 常笑蹲下替她擦眼泪,前一世她很不喜欢听她妈妈的这些埋怨,如今重活一世,带着不同的角度去看,她心中多了份心疼。 “妈,不哭了。我刚才看到爸捂着腰,好像被大伯他们打伤了。”常笑指了指蹲在一旁的父亲,可怜兮兮地说。 杨银环哭声一顿,朝常红海看一眼,哭骂道:“打伤活该,叫他没用!” 但没过一会,她就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擦着眼泪去翻柜子,找出一贴膏药,冷着脸站到常红海面前。 常笑急忙跑过去,替她爸撩起衣服。杨银环咬着牙,用力就将那膏药往常红海腰上拍了上去。 常红海疼得“嘶”了一声,但没敢说话。 常笑看着这一幕,眼眶慢慢发红。前一世她的家人相继离开,她失去地太多,现在还能重头来过,真的很好。 贴好膏药,杨银环便催着常笑去睡觉:“你明天还要上学呢,快去睡。” 常笑点点头,往中间那张一米宽的小床走去。他们家房子只有两个房间,一间小点的给了爷爷奶奶住,他们一家四口挤在这间稍微大点的。最旁边那张小床是她哥的。 她哥今年十七岁,一米七八的个儿,是个白白净净的帅小伙子。 走到一半突然觉得不对劲,她皱眉一想,转头问:“我哥呢?怎么没见到他?” “别提那混小子!”杨银环一听就没好气,催着常笑,“快睡觉,不然明早起不来。” “哥这又是咋了?”常笑爬到床上,一边铺被子一边问。 杨银环气呼呼的没说话,常红海走过来帮常笑将被子拉直,叹气道:“你哥去找小方了。” “小方?”常笑躺下去的动作一顿,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青春的脸,那是一个比较清秀的女孩子,是她哥哥的对象。可是后来…… 常笑皱着眉,那件事情她永远不会忘记,就是因为这女人,他哥的一辈子都被毁了! 常笑仔细算了算时间,好像就在这几天!临睡前,她暗暗打定主意,明天一定要去将她哥带回来。 第二章 翌日公鸡一打鸣,常笑就爬了起来。十一月的天,刚蒙蒙亮。她爸妈早就下田干活去了,灶台上放着一碗水泡饭。 常笑端起碗踮着脚去拿筷子,个子小够不到筷笼子,后边伸过来一双蜡黄苍老的手拎起一双筷子递给她。 “奶奶。”常笑拿筷子拨了拨饭,转头看到奶奶王翠红脸上带着伤,眼睛也肿着,昨晚定是哭了许久。她心中一疼,挽住奶奶的胳膊,撒娇道,“奶奶不要生大伯二伯的气好不好,我们家会越来越好的!” 王翠花眼眶更红了些,疼惜地摸摸孙女的脸,笑着说:“我们笑笑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快点吃完去上学。” 常笑点点头,出去将碗放在桌上先去房里看了看爷爷,见他精神头还好,才放心出去吃饭。 因着心里想事情,一顿饭吃得七上八下,剩下半碗就背上书包跑了出去。 小学在另一个村上,过去有好段距离。常笑依着记忆走,她长大后这里都拆迁了,样貌大不相同。如今走在乡间的泥路上,感慨万千。 这时候条件都不大好,却也是最好的年代。许多政策开放后,选择的路子也多起来。常笑一路走,一路想,心里记挂着她哥哥常开,越走越不踏实。 常笑抬头看了看东边微微透着曙光的天际,吸口气,突然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常家村不是很大,总统不过两百几号人,乡里乡亲的也都认识。常笑走一路,有些大叔大婶子见着她,都笑着问她:“常笑,你怎么走这个方向?你爷爷奶奶身体好伐?” 常笑脸上挂着笑,做天真无邪状答非所问:“和平妈妈,王老师让我告诉您一声,和平昨天家庭作业又没完成。” 常笑说话时脚下动作更快些,两只小手拉着书包带子一会就超过了说话的妇人,乐呵地往前走。以前常笑年纪小,听不出他们话里的意思,如今她骨子里已是三十五岁见多各种各样人的,哪里会听不出她们的八卦。 常笑才走出去没多远,就听背后传来一声河东狮吼:“常和平你给我滚出来!你又没做作业,今天早饭不用给我吃了!” …… 常笑很快忘记了这一茬,心里全都是她哥的事。依照前世的记忆,他们后来是在县城的火车站找到的常开,她思索了一会,走上那条通往县城的石子路。 她起得早,这回赶去还来得及坐去县城的大巴。摸了摸兜里的几张发皱的纸币,加紧脚步赶路。 天色亮得比较快,常笑又走了十多分钟,眼前的视线慢慢开阔起来。 前方不远就是常家村和隔壁王家村的交界,用一条马路隔着。常笑越往前走,脚步就越慢下来,二十几年后这里的样子虽然大变样,但这条马路一直都在,她忘不掉这里。 她突然想到,这个时候,那个人也还是个小孩子。 常笑低了头,轻咬着唇,闷头赶路。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常笑往前走了没多久,眼睛就不自觉地往石子路与马路交界处望,那里有一栋民国风格的小洋房,两层,白色外墙,这在全是土坯房的常家村是一个异数。 这是常家村最富裕的祝家。祝家男主人是在外奋斗的老板,儿子老婆住在这栋别墅里,他隔几个月回来一次。这家人与常家村格格不入,又因着他们离其他村民较远,因此大家对这一家并不熟络。 常笑看了一眼就低下头,脚步越来越快。 突然,她像是感应到什么,情不自禁地往那栋白色别墅看去。下一刻,她就愣在了原地。 半圆形的阳台上,一个八-九岁左右的男孩子走出靠在围栏上,他穿着一条深蓝色的背带裤,白色衬衫,像个小绅士,只是那稚嫩的脸庞上却透着一抹不符合年龄的桀骜。 他朝远处望过来,似是看到了常笑,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移开。 “臭小子。”常笑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声,低头,继续往前。 她早就想过会跟他相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更没想到,这时候的祝景铄小小年纪就这样傲慢,与二十几年后的他真的不一样。 “常笑,我这次一定会赢。赢了钱我们就把债还清好好过日子。” “常笑,我终于赢钱了!我们可以要个孩子了!” 常笑微敛下神色,继续往前。前世的种种在脑中穿云而过,常笑如今也模糊了,她那时对他到底是什么心情。她辛辛苦苦攒下的家业,被他一夕败光。可是…… “常笑快跑!”泪水糊了眼眶,常笑闭上眼,任泪滴从眼角滑落。她是亲眼看着祝景铄被债务公司的人活活打死的,他死死地拖住那些人的腿,到死都在喊着让她快跑。 常笑现在都忘不了祝景铄最后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是这眼神支撑着她之后三年如黄牛一般卖命挣钱替他还清债务,直至死去。 常笑擦擦眼泪,喃喃自语:“祝景铄,我们上辈子已经两清了。” 她说罢,昂起头,看着越发明亮起来的天,大步地往前走。 去县城的大巴会经过常家村与王家村交界的这条马路,常笑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确定离那栋小洋房远了才停下,打开书包把小学课本拿出来翻了翻。 上一世她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后来也尝试参加过成人高考继续深造,但学业总是平平。这一世,她想要腹有诗书气自华,把上一世的遗憾补全。 也不知坐了多久,远方有隐隐的轰鸣声传来。常笑探头看了眼,是大巴来了。她把课本收进书包,站起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只是一转头,看到先前她走过来的那条道上,有个小小的人影缓缓靠近。 常笑皱起小小的眉,也不避开,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那小人儿。 祝景铄走得不是太快,但仍是微微有些喘,脸上照旧是不太会笑的表情。 常笑生起一个心思,突然向他走了一步,微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凶巴巴地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祝景铄似没想到她会突然走过来,又见她凶巴巴的,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但退到一半,又觉得这样很丢脸,僵硬着停下,垂下眼,说了句:“你逃学。” “这小子……”常笑看着祝景铄一副“我抓住你把柄”的模样,气得磨牙。上一世她跟少年祝景铄是没有多大交集的,对他的了解多是从各位大妈大婶的八卦中听闻,这样与他面对面还是第一次。 常笑忽然发觉,小时候的祝景铄真的与长大后天差地别,若是成年后的祝景铄也有这情商,他们估计……常笑面无表情地白了他一眼,转身就朝开过来的大巴走过去。 大巴滴滴鸣了两声喇叭,在常笑跟前一点的路边停下。常笑小跑着过去,正要抬脚上去,眼角余光撇到后边跟着条小尾巴。 祝景铄跟上来了。 常笑纳闷了,转头看他:“你跟来做什么?” 祝景铄也不讲话,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常笑一只脚跨上大巴,祝景铄也跟着上前一步。 常笑心思一转,忽然就改变了注意:“你带钱了吗?” 祝景铄一愣,缓缓点头。 “孩子你们到底上不上,车子要开了!”售票员见两人墨迹,不耐烦地催他们。 常笑一溜烟就爬了上去,祝景铄一声不吭地跟着。 大少爷平常出入都有小轿车接送,坐大巴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祝景铄一上车,就暗中好奇地四处打量。常笑当没看见,往车厢里看了看,没座位了。 他们只好站着,两人站得不远不近。 “新上车的买一下票!”售票员抱着售票的盒子往常笑他们走过来。 常笑伸进裤袋,摸出那把皱巴巴的钱。一分,贰分,一角、贰角的,有十几张,正好捌角,够一趟车费。售票员接过,仔细数了数,撕给常笑一张拇指大小的车票,抬头看着祝景铄。 祝景铄学着常笑的样子,从兜里摸出一张纸币,递过去。 常笑一看,是一张崭新的五元大钞,暗自咋舌。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零花钱都抵上他们家半年日常花销了。 这条路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坑,有时候车子不小心轧过坑洼,车身便剧烈地摇晃一下,常笑这时候个头小又瘦不拉几的,一晃就倒。 有一下直接撞在了祝景铄身上。哪知这小子直接一掌就推了过来,把常笑推到了旁边的座椅上。 他许是自己也没想到会这样,傻了。 “闺女,你没事吧?”旁边坐着的是一位大爷,好心扶了常笑一把。 常笑摇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声音却像在磨牙:“爷爷,我没事。” 到下车,常笑都没再理这没绅士风度的小屁孩。大巴一到县城的车站,她就跳下车往外走。 这里去火车站还有好些距离,得坐公交车。 常笑摸摸空空如也的口袋,她所有家当都花光了。 第三章 日头渐高,常笑背着书包闷头朝前走,身后祝景铄垂头跟着。大少爷来县城次数不少,并不是很好奇。 常笑沿路看得倒是很仔细。 八零年代的城镇处在半新不旧的阶段,改革开放才刚刚开始,他们这个县城虽然属于沿海地区,但还未正式开始发展。一切都还是几十年代的模样。 常笑仔细打量,前世她后来也做过一些生意,只是那时候身子已经不大好了,还未来得及大展手脚就重生了。她看着街道两旁的店面,想着目前可行的方法。 说到底,他们家还是因为太穷,后来才过得那么悲惨。这一世,她会想办法让家人都富足起来。 常笑一路走一路想,因始终记挂着她哥,脚下越走越快。 祝景铄跟在后边,脸色越来越白。大少爷身子骨娇弱着,哪里遭过这种罪。他只是心里奇怪,常笑好像很熟悉县城的样子。但他仍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地跟着。常笑回头看他时候,他已满身是汗。 常笑一愣,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她倒是忘记祝景铄是不惯长途跋涉的,此时怕是累得够呛了。 常笑停下来,微微昂着头看他。 祝景铄比她大一岁,今年九岁,估计平日补给营养好,个头要比村上其他同龄男孩子都高一些,比常笑也高出了一个头。常笑眯着眼问他:“累吗?” 祝景铄抿着唇,不知是不是在生气,闻言也不回答,垂了头就继续往前走。 常笑略无奈。他这性子倒是跟二十几年后一模一样,惹恼了就跟田头阿黄一样。她要是不拉着他,这笨蛋今日怕是会一直将脚给走出血泡。 可是—— 常笑摸摸干瘪的口袋,她如今是真的一穷二白,身无分文了。坐不起公交车。 祝景铄在前边走了一会,感觉后面的人似乎没跟上来,立即停下回头看。看到常笑还在原来的地方,才松了口气。 常笑好笑地看着他,眼睛弯得像月牙儿。 祝景铄的脸唰的就红了,是气的。但依旧站在原地,没敢再乱走。虽然这县城他爸回来时,都会带他来玩一趟,可路照旧是不认识的。 常笑也摸清楚了他的脾气,不再闹他。走过来时,见祝景铄微微张着嘴,他每咽一次口水,眉头都会皱一下。 常笑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将背着的书包拿下来,从里掏出一个水壶。这是一个军绿色的矮肚水壶,是爸以前攒钱买给她哥的,现在她哥又送给了她。 常笑旋开盖子就凑近嘴边去喝,但在要碰到嘴唇的时候,突然拿下来递给祝景铄:“要喝吗?” 祝景铄正渴得嗓子冒烟,见到这水壶眼睛就亮了起来。可这水是常笑的,他从小家教严,不随便拿别人东西。 常笑看着他想喝又不敢的样子,暗自觉得好笑。脸却是一板,严肃地说:“一毛钱一壶,要不要?”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没喝过的。” 这一壶水是早上她妈就帮她灌好的,还是满的。 祝景铄正犯难呢,闻言二话不说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毛的递给她,随后接过水壶就往嘴里倒。 他都快渴死了! 常笑捏着那一毛钱,脸有些发臊。她好歹也是灵魂三十几岁的人了,这么欺负一个小孩子实在没脸,可是这里离火车站还有好长一段距离,她可以忍,怕祝景铄走到脚要废了。 祝景铄咕咚咕咚直喝掉了半壶子水,常笑看着他抹脖子上淌下来的水,不自觉地也咽了咽口水。 她也渴! 突然,面前出现一个军绿色水壶,绿色的壶肚子被白皙的手掌握着,分外地好看。常笑疑惑地抬头:“水卖给你了,你喝完再把壶还我吧。” 祝景铄却是直接将壶往她手里一塞,有些别扭地说:“我不要了。” 说完转身就往前边走,又怕常笑突然丢下他,脚步放得很慢。 常笑看着手中的水壶,嘀咕了一声:“心眼倒是蛮好的。” 她抬起水壶正想喝,又怕待会他还会渴,最终叹了口气,将盖子拧紧,放回了书包里。 有了车费,常笑便带着祝景铄跑去了公交站坐车。她记得,从这里到火车站,有一班公交车。 这时候的公交车还是很稀奇的,车价从物价比例上来讲,也是很贵的。一趟车,一毛钱。抵上常笑一个多月的零花钱了。 祝景铄也是第一次乘公交车,好奇地看这看那,不过一直都跟着常笑,她走到哪跟那哪。到了火车站,那粘得就更紧了。 这时候外头也不是很太平,经常发生丢孩子的事情。祝景铄虽然不常出来,但他家里有个电视,还有报纸,这些新闻没少看。 祝景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看到常笑一个人往蹲在马路边,就跟了过来。他平常就没几个朋友,别的小朋友都在一起玩耍,他永远是孤零零一人。家里的佣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压根不懂得小孩的心思。 他原本是想来看看常笑想做什么,没想到她竟然要坐大巴,想都没想,他也跟了上去。他突然很羡慕常笑,敢自己出来玩。 是的,在祝景铄的认知里,常笑就是逃课偷跑出来玩。 火车站人多的很,常笑怕他挤丢,没使劲往人群里钻。两人挨着顺着人流往了走,一路上,常笑都在回想当初找到她哥的地方。 “小方是去的哪里呢?”常笑印象已经有些模糊了,那个时候她哥常开得知小方要离开他们庆德镇,就来火车站堵人。确切的时间常笑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大概就是这几天,她哥一直在火车站守着。 “待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记得都站到边上,别走丢了,知道吗?”常笑带着祝景铄往检票向找,不放心回头叮嘱了他一句。 祝景铄迷茫地看着常笑,小小的年纪已经很喜欢皱眉了,虎下脸的时候像个小老头:“你做坏事我会告诉老师。” 常笑一愣,又无奈又好笑。这家伙小时候还真可爱地可以,她笑着问:“你是怕我丢下你吧?” 祝景铄一副心事被戳穿的样子,耳根子红起来,咻地低下了头。 常笑突然有种自作孽的感觉,心里着急她哥都还来不及呢,这回又怕这小祖宗突然闹脾气跑掉了,只好一边带着祝景铄往里边走,一边扯开话题。 “你认识我?”常笑问。 祝景铄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点了下头,嘴巴闭得死紧,不说话。 他们的教室就是挨着的,祝景铄经常看见常笑——她跟许多同学都玩得很好,不像他,在学校里大家都说他爸爸凶,弄伤了他要去坐牢,不爱跟他玩。 常笑又问:“你刚为什么跟着我上车?” 祝景铄嘴巴闭得更紧了,脸上又恢复起桀骜的模样。 常笑无奈了,上辈子可没发现这孩子是个闷葫芦啊?她只好继续找其他话题,想着把他哄顺了,待会也好办事。 此时的火车站有一列车就快要进站,候车厅里热闹得紧。就在常笑带着祝景铄东拐西弯找常开的时候,一个检票口前突然热闹起来。 一十六七岁的小伙子原本是焉哒哒地站在一旁的,他突然见到了什么人,眼睛亮起来,人也精神许多,迈开步子就朝等候检票的人走去。 “小方!” 嘹亮又激动的喊声,引得许多人都朝他看。 小伙子皮肤白皙,长得干干净净的。看到大家都朝自己看,顿时有些发窘。他赶紧朝好不容易等到的人跑去,脸上都是讨好的笑容:“小方,你咋真到火车站来了?” 小方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竖着一根大辫子,身上穿着件粉色的碎花裙子。这裙子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平常只有城里人才有的穿。他们这乡旮旯里,平日里也就见祝景铄妈妈穿过。 此时,听到那声音,小方的眉头就皱了起来,转头看着朝自己跑过来的人,有些不高兴:“常开,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说你跑这边来又是想干啥?” 常开性子腼腆,刚才那一嗓子已经是他的极限。闻言立即垂下眼,小心翼翼地说:“小方,我……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小方冷笑,“回你家还是回我家?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我要去大城市了,以后都不会再回到这穷地方!” “可是……”常开急了,小方确实已经告诉过他,她要到大城市去打工,她不想跟着他过穷日子。 他急得去拉小方的手,声音已经极低:“可是,你是我对象啊。” “呦,小伙子,这不是摆明了你对象不要你了嘛,你还巴巴地跑过来。如今的小姑娘啊,还以为大城市就有金窝银窝等着你,心眼啊可真是越来越高了。”旁边有些乘客听到两人的对话,都忍不住插嘴。 “就是,我看着这小伙子人不错,我昨个来买票的时候就见他等在这里了。丫头啊,过日子就图个踏实,你啊,别选错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起来,小方被他们说得面红耳赤,都想挖个洞钻进去。她抬头恶狠狠地看着常开,压低声音说:“这下你满意了?我都跟你分手了,你还来缠着我干啥?” “小方,你别这样。你说我哪里不好,我一定会改的!”常开说着就要去拉小方的手。 突然,旁边伸过来一只粗壮的手臂,一把就掐住了常开的手。随后,常开的手就被捏着轻而易于地提了起来。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横挤进常开跟小方中间,斜着眼看常开:“怎么,老子的女人你也想动?” 第四章 这突然闯入的人,吓得大家都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瞧他长得一脸横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先前帮着常开说话的几位大叔大婶,都默默转身,不敢去招惹。 常开涨红着脸,想要将手抽回来,却发现自己的力气压根及不上人半分,连动都不能动。 小方见到来人,立即堆出笑容,满目含春地看着他,甜腻腻地叫了声:“王哥。” “我说这是咋回事?你还没跟这小子说清楚?”这位叫王哥的,脸色有些不大好,说话的时候用力甩开常开的手。 常开一个吃力不均,脚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小方见到他这孬样,脸色更加难看起来,眼里都是厌恶。她担忧地看了王哥一眼,讨好地说:“王哥你别误会,我已经跟他说清楚了,是他一直缠着我,我也不知道他会追到这里来的。” 王哥伸手揽住小方的肩,皱眉说:“我先前跟你说过,跟了我就不要再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扯不清,我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 “我知道的。你个坏蛋,你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你,你还这样说我。”小方脸颊绯红地窝进王哥怀里,两手抱着他的腰,姿态撩人。 旁边那些人见着,无不摇头,窃窃私语:“真是伤风败德,也不知是谁家父母教出来的孩子,真不要脸。” 这时候思想观念正处在新旧碰撞的时间,许多老派思想的对这种在人前亲亲我我的举止都很反感。常开看着旁若无人亲热的两人,脸色越来越白。 常开也不知自己是伤心多点,还是气愤多点,抑或是害怕。就像这两天,他一直等在这里,越等越害怕,害怕小方真的会离开他,害怕小方被人骗了。 常开没上高中,初中毕业就有人介绍了小方给他,他们已经相好两年了,原本说好等再过两年他打工挣点钱,他们就办酒结婚,年龄一到就去领证。 他都在努力计划他们的未来了,等家里分下地,他爸妈去守着田,他就去深圳打工。听说那里已经是经济开发区,村子里好多年轻都去了那里打拼。 现在,梦都碎了。 常开爬起来,心还是不死。小方之前温柔大方,左邻右舍都夸她,他也是真心喜欢她的。眼前这位叫王哥的一看就不像好人,跟个流氓痞子一样。他担心小方,他不相信一直乖巧的对象会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她一定是被这男人迷惑了! 常开上前一步,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伸手拉住小方。小方没察觉,冷不丁就被拉了出来。 “常开,你这是干啥?”小方立即就恼了。 常开拉着她就往候车室外面走:“小方,咱们回家再说。” “你放开!”小方拄着双腿直往地面蹲,死活都不愿意走。 另一边,王哥反应过来,沉着脸追上来,上去就给常开一拳:“小子你活腻了!” 常开被打得头晕眼花,鼻血直流。可他还是不死心,紧盯着小方,语气里全是担忧:“小方,他不是好人。你要真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可是你不能跟他走。他会害了你!” 这些年日子好了,也不是没有姑娘家跟着男人跑出去,但没几个有好下场的。常开是真心不想小方也变成那个样子。 小方听了他的话,脸彻底拉下来,厌烦地说:“你少在这边咒我,王哥对我那么好怎么会害我!我的事不要你管!” 常开急了,上去又要拉她,被王哥一巴掌扇过来。常开的性子也爆发了出来,不怕死地往前冲:“小方,你跟我回去。你爸妈都很担心你!” “别拿我爸妈压我!我出来了就不会再回去!”小方听到说起自家爸妈,眼里有着害怕。她先前有跟家里提过想去外面,她爸妈死活都不肯同意。她这次是偷跑出来的。 王哥见常开没完没了了,那边已经在检票,不耐烦地朝旁边使了个眼色,顿时有两个高大的男人朝常开围了过去…… “那边出事了!” 常笑正跟祝景铄挨个地找着,就听有人喊着朝一个检票口跑去。她心中一紧,拉着祝景铄就往那边冲。 “常开你走吧,忘了我,你快走吧!再不走会被打死的!”小方心里急死了,这样下去常开万一出个事,到时候他们都走不了。 小方这次出来都跟家里闹翻了,她已经彻底没有了退路, “哥?”常笑听到声音钻入人群一看,立即如炸毛的公鸡一样,疯了似地往里冲,同时嘴里大声喊,“杀人了!” 常笑这一嗓子,顿时把人都吓了一跳,跟在她后边的祝景铄,吓得当场愣在了原地。 常笑已没空去管他,使劲地往人群里钻。她进去的时候,常开已经被打倒在地,两个魁梧的男人正用脚不断地往常开的腿上狂踩。 常笑脑子嗡的一声,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前世她哥就是这样被毁的。这些人踩断了常开的腿,就算后来治好了也是跛的! “哥!你们滚开!”常笑飞扑上去,抱住一个人的胳膊就狠狠咬下去。 她下了死力,一下就将那人咬出了血。那人吃痛,下意识地就伸手甩过来,常笑立即被甩在地上,再晚一点就将他的肉都咬下来了。 “笑笑?”常开被打得头晕眼花的,突然听到妹妹的声音,急忙挣扎着要站起来,但立即又被一人踩倒。 “哥!”常笑被摔得不清,咬着牙爬起来,哇地一声就哭出来,朝着人群喊,“救命啊,我嫂子跟人私奔,现在奸夫要杀我哥!” “常笑,你乱说什么?”小方见过常笑几次,对常开的这位妹妹原本印象还好,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这么说自己,当下又急又气。 常笑一边哭一边求她:“嫂子,如果你不喜欢我,我过几年就会嫁出去的,我会吃得很少,也会很乖,会帮你干活,求你不要这样对我哥!” 常笑此时原本就是八岁孩子的样子,她这一说,众人的同情心立即被激发,许多人纷纷指责起小方。 “你这女人也太不要脸了,容不下小姑子不说,跟人私奔还要谋害丈夫!” “对,这种女人就该浸猪笼!” “他们这是要杀人,我们抓他们去派出所!” 众人顿时义愤填膺起来。 “她乱说,我不是她嫂子!”小方气得脸发白,害怕地靠在王哥身边。 王哥原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当下就沉着脸凶狠地吼道:“谁敢再嚎嚎,我他娘-的让他今天走不出这里!” “王哥,你别生气,检票要结束了,我们快走吧!”小方见人越来越多会对他们不利,急忙去拉他。她只是想跟王哥去大城市享福,并不想生事,越快离开这里越好。 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警察来了!” 众人立即纷纷退散。 王哥恶狠狠地瞪了常家兄妹一眼,对着手下一招手:“走!今天就先放过你们!“ 说着,几人迅速拿着行李往检票口走去。 “小方!”常开趴在地上,鼻青脸肿的,见小方要离开,依旧不死心地喊,“你不要跟他去……快回来!” “这个不争气的!”常笑又气又心疼,眼眶蓦地就红了,“人家都不要你了,你管她去死,就让她跟着那流氓不得善终,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上辈子常笑就知道,她哥爱小方,爱到发狂愿意为她去死。可是这女人懂得真心吗?看到这群人打你,她最先想到的也只是怕你连累她而已! 常笑真替她哥不值! 常笑擦了擦眼睛,深吸了口气,突然朝前跑了两步,对着检票入口用力喊:“王秀琴!” 小方身子一僵,没回头,有些害怕地小跑了一步上前挽住王哥的胳膊,加快脚步往前走。 常笑小小的个子,脊背挺得笔直,狠戾地盯着小方的背影,拳头捏得死紧。想说的话卡在喉里,她没有再叫住她,看着她一点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上一世,她后来没能再见到方秀琴,她一直很想问问她,明明那么喜欢她哥,为什么在金钱面前,能够毫不迟疑地放弃自己的感情! 他们两人之前明明那么要好,日子都定下了,常笑家也已经在准备彩礼钱。可这女人说变卦就变卦,跟的还是一个流氓! 常笑冷冷地盯着小方离开的背影。上一世后来常笑没再见过小方,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但这位王哥的名号她可是听过的,这男人后来又回了庆德镇,最后下场可真不咋样。 “方秀琴,希望你别后悔!”常笑在心里默默说道。她常家,以后一定会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们的人,都后悔! 常笑实在不敢想,今日要是她晚来一步,她哥的腿还好不好? 上一世常开就是被这群人给打残的,此后她哥一蹶不振,得了精神病,隔两天就要疯一回。 那时候常笑是恨死了这个女人,如今差点再经历一遍,她害怕之余就是愤怒! 冷静了一会,常笑转头,心却是一咯噔。只见她哥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已经没几个人的检票口。 “哥!”常笑急忙跑过去,心里涌起不安。常笑一直以为上辈子她哥是因为脚残废加上小方的事双重打击才会精神失常,可是此时常开看上去精神就有些恍惚了。 “哥,你说句话!”常笑心慌地不断抚着常开的心脏,帮他顺气,嘴里飞快地说着,“哥,没有过不去的,咱家里还有疼你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你想想他们,咱们回家,马上就回家啊!” 常笑说着,转头去喊祝景铄。 可是她回头,身后都是陌生人,哪里有祝景铄的影子! 第五章 第五章: 祝景铄哪去了? 常笑慌忙寻找。四周人来人往,每人都是行色匆匆。那个穿着深蓝色背带裤白衬衫的男孩子,不知所踪。 “祝景铄!”常笑大声喊,回头见她哥依旧失了魂地坐在地上,又不敢放他一人在这里,分身乏术,急地不得了。 常笑一边拉坐在地上的常开,一边找祝景铄。她不敢想像真把祝景铄弄丢了,会有什么后果? 这时候的祝家,祝景铄父母还没决裂,对祝景铄疼得紧。若是常笑带着祝景铄出来出了事,他爸爸绝对不会放过常笑家。 当年学校里传闻,祝景铄爸爸凶,又有权有势,弄伤了祝景铄会去坐牢,这事还真发生过。更何况,常笑与祝景铄前世好歹夫妻一场,她虽然对他的感情很矛盾,可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事。 她会内疚死! 常笑急得都要哭了。 正在这时,远处跑过来几个穿着制服的男人,见这边有人坐在地上,就冲了过来。 “刚才是你们在这边打架?” 常笑一看是警察,急忙擦了擦红红的眼眶,答非所问:“叔叔,能不能赶快帮我找找一个穿着蓝色背带裤白衬衫的男孩子,他九岁,个比我高一个头,长得很俊。他是我朋友,刚才他走丢了!” 其中一警察闻言,笑看着常笑:“你说的是不是祝家的孩子?” 常笑一愣,登时就明白了过来。祝家在整个庆德镇都是有名望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祝家男主人会把家建在他们常家村,但在这一带都很有势力,警察会认识祝景铄也不奇怪。 常笑急忙点头:“就是他。叔叔,麻烦你们快帮忙找一找。他刚才还在这里的!” “孩子别担心,他没事。你看,那不就是嘛!”警察说着朝他们身后指了指。 常笑望过去,果然一个穿着时下最时髦的背带裤白衬衫的男孩子平视着往这边走。 常笑一颗心立即就落回肚里,背后全是冷汗。 “祝小少爷过来报警,说有人打架。是你们?”警察看着坐在地上的常开问。 常笑下意识地将身子挡在常开面前,一脸天真地说:“刚才是那个叫王哥的叫人打我哥,我嫂子跟他跑了。” “又是那王胖子?”警察们一听王哥脸色就不好起来。这王哥在庆德镇也是让警察头疼至极的人,但人又有那么一点背景,他们有时候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先前听说他这几天就要离开庆德镇,局子里正庆祝着呢,没想转眼就出了事。 几个警察相互看了一眼,态度也没先前那么积极,看着常笑他们问:“那你们有没有受伤?” 常笑急忙摇头:“没,我哥就是被踢了几脚,他身子壮,不碍事的。”但末了,又状似无意地加了一句,“可是我们没钱回家了。” 祝景铄恰好听到常笑这句话,摸了摸裤袋里的纸币,正想说话,就见常笑突然朝他瞪了眼。 他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那我们送你们回去吧。”警察们最后说。 常笑自然欣然接受,她等的就是他们这一句。原本她是打算向祝景铄开口借钱找车回去的,现在有免费的自然不会错过。 常开的精神还没缓过来,眼神依旧呆呆的。几位警察看见他这模样,都有些同情起来。他们这边有句老话,叫鬼喊魂,意思就是说丢了魂脑子不清楚。看常开此刻的模样,就非常像。 见常笑和祝景铄终究是□□岁啥都不懂的孩子,几位对三人也多了几分耐心。 常笑并没有让警车直接开进村里。这年头,警车进村总会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若是让那些大婶大妈见到她哥从警车里出来,指不定会认为他出了什么事。到时候以讹传讹,谁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 他们在之前坐大巴的那条坑坑洼洼的马路下车,常笑扶着常开往村子里走。祝景铄安静地跟在一旁,微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这一折腾,已经是正午了。 常笑家早就炸开了锅,整个常家村的乡亲们都在找常笑。 “看,那是不是红海家的闺女?”有人正找到马路附近,看见远远走来的三人,立即喊起来。 旁边一人眯眼一瞧,立即往前跑:“是红海家的,他家老大也在!咦,另外一个是谁?“ “好像是祝家的小少爷。” 一群人立即跑了上来。 “常开?笑笑?还真是你们两个!我说你这孩子,老师说你没去上学,可把你爸妈急疯了知道吗?”说话人正是先前第一个发现常笑的人,是常笑隔壁邻居。 常笑露出一个笑脸:“福婶,我去找我哥了。” 大家这才注意到常开的神情有些不对劲,急忙问:“常开这是咋啦?” 常笑早就想好了说辞,扶着常开的手说:“我哥一宿没睡,刚才回来的时候又摔了一跤,现在正不高兴呢。” 大家闻言,也没多想,只催着他俩:“赶快回去,你们爸妈到处找你们呢。笑笑,你的皮可得绷紧着呢,你妈已经拿好竹条在等着了!” 常笑无奈,她知道,她这一顿打是跑不了了。 祝景铄一直呆在一边,看着一大群人关心常笑,眼里闪过一丝落寞。他看了看不远处自家那栋白色的小别墅,估计就算他老师说他逃学,他妈也没空来找他。 她总是那么忙,但忙的事情都跟儿子无关。 祝景铄低头默默往家里走。 常笑转头看他走了,一时也没空去谢谢他。跟着大人一起扶着她哥往家里走。 “银环妹子,常笑他们找着了!”福婶还没进常笑家院子,就喊起来。 屋子里立即传来一声河东狮吼:“这混丫头,她还敢回来!” 随后,常笑就见她妈杨银环捏着一根大拇指粗的竹条跑出来,看到自家大儿子也在,愣了一下。 常笑看到她妈,鼻头一酸,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眼泪汹涌地往外冒。心里积压的情绪全都跑出来,一些话她永远都不能说出口。 但总算,她来得及将她哥救回来! 常笑想起前世种种,想起她妈五十出头就全白了头,既要照顾腿脚不利索的婆婆,又要照顾疯疯癫癫的儿子。想起每次她哥闯了祸,她妈都低着头给人赔不是,将家里值钱不值钱的东西都陪了出去…… “妈,这一次我们不会再那么辛苦了。”常笑一边哭,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说。 杨银环原本怒气冲冲的,可一看自家闺女跪在地上不断的哭,哪里还顾得上生气,扔掉竹条就跑过来,拉起常笑上下检查:“这是咋啦?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 常笑一把抱住杨银环的腰,越哭越凶,仿佛要将积攒了两世的委屈和不甘都哭出来。 福婶他们也都被常笑吓了一跳,急忙说:“刚才路上还好好的,这突然是咋回事?银环妹子,你好好问问,是不是真被谁给欺负了。笑笑可是个懂事的孩子,好端端可不会逃学的!” “对,还有你看看常开,我瞧着这孩子怎么有些不对劲啊?”旁边一位大叔说。 平常见了人都会打招呼,可现在连看都没看这些邻里一眼。几人见他这眼神,呆愣愣的,可真不像是在生气。 常笑心中一惊,她一激动将这事给忘了。急忙撒手回去拉她哥,对着她妈暗中使了个眼色,拉着常开就往里走:“妈,哥一宿没睡,肯定很累了。咱先让他进屋睡一觉再说。” 杨银环还不知儿子发生了什么事,可一瞧常开的脸色,是不大好。她当下谢过福婶他们,跟常笑一起扶着常开往里走。 屋里,两人合着将常开弄上了床,好在常开也很配合,头挨着枕头很快就睡熟了。 常笑爷爷奶奶听到孙子孙女都回来了,急忙进来看看情况。常笑强撑着笑脸,没让他们担心。等他们离去后,将房门关上。 “笑笑,这到底是咋回事?”杨银环也觉察出儿子的不对劲,坐在床边上拉过女儿问,“你是在哪里找到你哥的?” “火车站。”常笑低着头说。 “什么?”杨银环一听就从床上站起来,不可置信,“你这丫头一个人去了火车站?” “妈,咱先不说这个。我到火车站的时候,哥正被秀琴姐的新乡好打呢,要不是我晚去点,我哥现在怕是都被打得不好了!”常笑说着眼眶就泛红。 杨银环脸色一白:“都打哪里了?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跟人私奔竟然还要打人!常开这傻孩子真是——” “妈,我先前都检查过了,没啥大问题。等哥醒来给他贴几个膏药就成。”常笑拉着没让她去打扰常开睡觉,将先前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这时候常笑父亲常红海也赶了回来,听完事情始末后,闷着脸半天没说话。 常笑看着自家爸妈,咬咬牙,说出了自己真正担心的。 好半响,常笑爸妈才反应过来,瞪着她问:“你是说,你哥脑子……脑子……坏掉了?” “妈,你别急!我现在只是猜测而已!哥他受了大的刺激,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也是有的。” 可常笑毕竟只是个八岁大的孩子,她爸妈不会信她,还因这个事凶了她一顿,让她不要乱说话。 可没过几天,常开被“鬼喊魂”的事情,依旧传开了。 第六章 第六章: 下学路上,常笑背着书包闷头往家走,旁边都是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一路叽叽喳喳的,分外热闹。 常笑就算外表再是孩子,也已不习惯将自己当八岁,自然跟他们玩不起来。 “常笑,你去我家做作业吗?”一个脸圆圆的女孩子跑到常笑面前拉了拉她。 常笑愣了一下,迅速翻找记忆,从她的长相猜这女孩应该是常芳芳,是她同班同学,以前的时候两人比较要好,经常放学一起做作业。后来常笑去外地打工,回来时这些幼时的玩伴都已出嫁,早就断了联系。 常笑上辈子,其实并没有几个朋友。 常笑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芳芳,我下次去。今天我妈喊我早点回家收稻子。” “哎,好。那我先回家了。”常芳芳点点头,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就走了。 常笑刚要走,背后有人喊了她一声。稚嫩的童音,此刻听上去却让人恨得磨牙。 “常笑!你哥是不是傻了?” 一个长得挺壮实的小男孩跑到常笑跟前,特认真地问,“我妈说,你哥被鬼喊魂了。” 常笑脸一沉,像个孩子一样恶狠狠地捏着拳头:“王和平,你要再乱说,我就告老师去!” 孩子最怕向老师告状,王和平胖胖的脸立即垮下来,嘀咕了一声:“可是我妈跟婶子她们都是这样说啊。” 常笑不想跟一个小孩子置气,转身就走。这两天,她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在背后议论。常开的精神确实没好转,整日呆呆地坐在屋檐下,什么都不干。不管谁看见都会往那方面想。 “常波,你堂哥会不会发疯?他要是发疯会打你吗?” “对啊常波,我妈说神经病打起人来,可凶了!”后边忽然传来几个男孩子的说话声。 常笑加快脚步往前走,当没听见。 常波就是她二伯家的孩子,她二伯三十好几了媳妇才怀上,生出来又是个带把的,因此格外地宠。常波从小就被惯得无法无天。上一世,常笑就没少被他欺负,如今虽然不至于还被欺负,但想起她那蛮恨的二伯二伯母,常笑并不想多招惹。 可她不招惹人,不代表人不会来惹她。 常笑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后边常波怒吼:“你们胡说,他才不是我堂哥。我妈说了,我家才没得了神经病的亲戚!” 常笑拳头一紧,一个劲地告诉自己不气!这话,确实是像她二伯母会说的。反正常笑前世已经见得多了,早就习惯。 那群孩子听了常波的话,顿时起哄起来。 “常波堂哥是个神经病!常波堂哥是个神经病!” “我妈说神经病会传染的,常波也会得神经病,大家不要跟他玩!” 常波鼓着一张包子脸,骂不过他们,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转头一看常笑在前面走,气呼呼地就跑了过去。 常笑走着走着,就觉头发一紧,紧接着头皮传来一阵刺痛。她下意识地握住自己的发尾狠狠一拉,将头发给拽了回来。 常波一个没注意,就被扯到了地上。 他坐在地上大哭:“你们全家都不是好人,抢我家的地,现在还要害我得神经病,我打死你!” 他说着爬起就要来抓常笑的脸。 常笑沉着脸,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他的胳膊,下了死劲狠狠一拧。 常波哇的一声,疼得满地打滚。 “常笑你敢打我?我要告诉我爸妈,让他们打死你!”常波在地上撒起了泼,跟条上岸的鱼一样胡乱地颠。 常笑没理他,转身就走。要不是怕会留下伤口让她二伯母找到借口来找麻烦,她会用力补上两脚。她二伯一家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每次都来欺负他们家。在暗地里编排自家人不说,还说他们家抢了他家的地? 常笑要气笑了,前世她还小记不得很清楚。但永远不会忘记,就是因为大房二房见天的欺负,她爷爷和爸爸才会走得那么早! 这笔账常笑不是不想算,但她做不到像大房二房那么畜生。他们终究是有血缘关系的,即使再恨,她爷爷奶奶也会念着那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常笑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要怎么样才能让几家之间和睦一些。 不为别的,就当是让爷爷宽心,能多享受几天好日子。 常笑老远就听见自家屋子里有吵闹声传出。 隔壁福婶见她回来,悄悄将她拉到一边:“笑笑,你先去福婶家里做作业,待会再回家,啊?” 常笑感激地笑笑,摇头:“谢谢福婶,我得回家收稻子,不然天黑得起露了。” “孩子……”福婶还没劝,常笑就一溜烟进了自家院子,她只能叹气,心疼红海家这闺女,这么小年纪整日地见自家大人吵架。 常笑进去时,常开还坐在屋檐下。常开的眼神依旧呆滞地很,手里捏着根稻草,一下一下地甩着。 常笑走过去,解下书包坐在他旁边,轻声说:“哥,他们又在欺负我们了,你不要害怕,我们都会没事的。” 常开依旧没有反应,手上稻草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听不进任何话。 常笑叹口气,去拿了一把推稻谷的耙子,走院子中央去收谷子。 这时候都还是泥地,稻子不能直接放在地上晒,下面得放席子。常笑先用耙子将稻子大致推拢,随后拎着席子的一角往中间兜拢,这样稻子就不会洒出来还容易装框。 稻子收拢后,她拿着畚斗一畚斗一畚斗地装进箩筐里。八岁的常笑力气还很小,她爸给她编了只小巧的竹畚斗,只有她小半个身子那么大。但要装满了,依旧沉得很。 院子里响起沙沙的装稻子的声音,屋里的几人吵得也越来越响。 “爸妈,你们就说句话,这地到底给还是不给?”常家大伯常红军粗着嗓子说。 常笑妈杨银环立即讽刺:“他家大伯,合着你这耳朵有毛病,爸妈说得已经很清楚了,那地是我家的,你们想都别想!” “常笑妈,爸妈老糊涂了我们可没糊涂。你以为爸妈跟你们住,哄着他们将地给你们就真给了?我告诉你,这事不是这么个理!”常笑二伯母王雪梅阴阳怪气地说。 杨银环冷笑:“你竟然还跟我讲理?我倒是要好好问问你们,当初爸妈没地方住,是谁给了他们一间屋子自己一家四口挤那么小一个地方?爸妈生病的时候是谁在他们跟前端茶递水,伺候这伺候那的?又是谁让自己儿子不上学去打工挣钱给爸治病的?” 说到这里,杨银环就哭起来:“要不是常开那么早下学,会遇上小方吗?他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们这群黑心肝的,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这么多年,你们到底为二老做过什么?” 杨银环指着他们骂:“你们一年给爸妈十斤口粮,还都是发了霉的,那是人吃的吗?你们在外人面前受了气,就来找爸妈麻烦,来找我家麻烦,现在你来跟我讲理,我倒是要问问你们,这个理字到底怎么讲?” 常笑端着畚斗倒稻子动作一顿,心里也是酸酸的。这些年,她家过得实在是苦。她妈妈这是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那块地上,希望来年收成能好点,卖了水稻买个猪种,慢慢让家里的条件改善起来。 所以现在大房二房要来抢地,常笑妈自然死活不会同意。 里边,常笑大伯母呛声道:“常笑妈,你别说的你们家有多伟大,你家这屋子是祖屋翻新的,爸妈不跟着你们住跟谁住?当初为了娶你过门,常笑爸可没少找我们借钱。那个时候要不是我们,你们会有现在的好日子?就冲着这份情,你们多照顾着爸妈一点,哪里不对的?” 杨银环被气笑了:“当初借你们的钱,我家可是贴了利息还给你们的!” 常笑拿起扫帚扫席子上散落的稻子,眉头微微蹙着。这件事她听说过,别人家亲兄弟娶媳妇就算再穷,都会送点意思一下。她家大房二房两媳妇可都打得一手好算盘,借钱出来的时候非常爽快,赢得了好名声。回头,以借了钱为由将礼钱给省了,末了,还钱的时候还得让你算上利息! 杨银环是个要面子的人,当下二话不说就添了利息还回去,心里再气,也不好说话,毕竟人当初帮了你。可现在他们竟然真的不要脸的拿这出来说事,是个人都得气。 何秀花是个最会说话的,当初这主意就是她给出的,这么多年她就一直憋着等今天呢。既然说开了,她就索性摊开了讲。 “三弟,你倒是说句话,当初你借钱的时候说了什么?你说以后你会孝敬爸妈,会对他们好,绝对不会让你哥嫂累着。这些我没造你谎吧?” 常红海额头青筋直跳,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但他平日里就不是个擅长说话的,气得直喘气,却一句话都骂不出来。 何秀花早就算准了这三弟的性子,故作大方地说:“我们知道这些年你家过的也不容易,所以平日里能帮村着也都帮村着,你们也别嫌我家给爸妈的十斤口粮少,就因着这个,我家一直想养猪,都没能养上。你也知道,我家也是四口人,常青如今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饭量大着,这十斤稻子也是我们省吃俭用了出来的。” “对,大嫂说得没错,我家常波也长身体哩,这天天地喊饿,听得我这心里老疼了。”二房王雪梅也跟着说起来。 “这几个不要脸的!”杨银环气得牙痒痒,转头恨恨地瞪了一眼自家男人。这个缺心眼的,这么白瞎的话也敢说!这回活活让人抓住了把柄。 杨银环出口也不好听起来:“你当你这十斤发霉的稻子是金子做的?不养猪你也怪这个?谁家那么有钱喂猪用稻子喂?你们要是非得这样说,那我就跟你们说个明白!” “怎么,常笑妈,你还想动手咋的?”常红军一看杨银环动手拍桌子,眼睛瞪得跟个铜铃一样。他的身子壮实,皮肤黝黑发亮,一看就是个有力气的, 一直坐在一边唉声叹气的两老一见这架势,立即站起来。 常笑爷爷常德胜抖着手说:“你们都别吵了,以后这十斤口粮,我们都不要了!” 这时,常笑将最后一点稻子倒入箩筐内,扔掉扫帚和畚斗,抬步往屋子里走去。 第七章 屋里头的其他人一听常德胜的话,都愣了一下。 “爸,这可是你自个说的,别明个出去说是我们不孝敬你。”大房二房自然是乐意的。 杨银环却是沉下了脸,怒对着这几个黑心肝的:“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贞洁牌坊,你们这分明是逼着爸不要你们口粮还想在外面博得一个好名声!啊呸,我明个就替你们去宣传宣传,让大家都知道你们有多么不要脸!” “常笑妈,你这话是咋说的?怎么成我们逼着爸不要的?你又没聋,刚才有听见我们说一声不想给吗?这可是爸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二房王雪梅立即气鼓鼓地说道。 何秀花也来帮腔:“常笑妈,你们要是不乐意,我们照旧给这十斤就好了,都是一家人,又何必伤了和气。” “伤和气?”杨银环今天算是开眼了,气得直接笑起来,“你这两面三刀的,现在来跟我讲和气?是谁上赶着跑我家来闹事的?你以为谁真稀罕你这十斤发了霉的口粮了?” 何秀花一笑,似就等着她这句:“你看,这都是你自己说不稀罕的。再说当初三弟也确实说过会孝敬爸妈的,我又没乱讲,你现在跟我们掰扯这些事这不是没事找事嘛。咱们还是先说好这地的事,这还要回家做饭呢!” “你……”杨银环气急。 常德胜在老伴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到三媳妇身边,叹着气说:“笑笑妈,你别跟她争了。这口粮我们都不要了,反正我跟你妈老了,也吃不下多少东西。” 常笑走路的动作一顿,眼眶酸胀得难受。她记得当初她奶奶九十多了,都还能吃得下满满一碗子白米饭。这不单是老人家胃口好,更因为年轻时饿的日子多了,对米饭有种特殊的执念。 常笑悄无声息地走到自己母亲身边,抬头看着这群脸皮极厚的亲戚。小小的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镇定,脊背挺得笔直,声音脆嫩,却掷地有声。 “大伯二伯,大伯母二伯母,我爸当初承诺会对爷爷奶奶好,那是他的责任。就像我长大了,不管我过得好不好,我都得孝敬我爸妈。我爸说他不会让你们累着,那是他念着你们的好,把你们当自家人。这些年,他也在努力地帮你们分担,你们田里忙不过来,哪一次我爸没去帮忙的?可是这难道就代表我爸尽了自己的责任,你们就可以坐视不管了吗?” 常笑不等他们回答自若继续:“老师说,孝敬父母是每个人的责任和义务,这个道理我这个孩子都懂。不能因为我爸做好了他应该做的,你们就可以推卸责任了。如果以后,常青哥、常红妹妹还有常波哥,他们也因为你们有人照顾了,就不管你们了,你们会难过吗?” 常笑捏着拳头,极力控制着怒气。她承认,即使重活两世,看到他们这么欺负爷爷奶奶,也还是不能冷静。常笑知道,这些话不应该由一个只有八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可是她爸不擅说话,她妈一个人压根说不过他们四张嘴,她哥还在外面发呆,那就只能由她站出来。 即使会被骂不孝,那又怎么样?这一世,她不会再在乎外人的看法! “笑笑?”常红海和杨银环被常笑这一通话吓了一跳。 其他两房更是惊得眼睛都瞪了出来,诧异过后,气得满脸通红。 常笑二伯母王雪梅指着常笑就骂起来:“好你个丫头,竟然敢这么跟我们说话了?这都是谁教的啊?”她说着抬头看杨银环和常红海,“这就是你们教出来的闺女?连尊敬长辈都不晓得了?” 常笑不等她爸妈说话,直接回道:“我这是跟二伯母你们学的,你们怎么尊敬爷爷奶奶的,我就怎么尊敬你们。” 她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乍一听就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可其他两房还是气得要翻白眼。 “好你个丫头,你还学会顶嘴了?你今天就替你爸妈好好教训教训你!”常红军说着就撸起袖子朝着常笑冲过来。 常笑爸妈脸一白,立即挡在常笑面前:“大哥,你还要打人不成?” 这时,外面跑进来一人。常波哭着朝自己爸妈冲过来:“爸妈,常笑打我!” 这一声,听得二房的炸开了锅。 常红海挡在自己老婆孩子面前,气得身子发抖,咬着牙说:“大哥二哥,你们今天敢打我孩子试试?” “试试?我就打了怎么了?你不会教闺女,那我就替你教!”常红军说着扬起手就要打过来。 常笑也暗暗着急,紧张地看着外面。这时,外面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一个人手上拿着不知什么东西就冲了进来。 “常开?”大家看清来人时,都吓了一跳。 常笑则是暗暗松了口气,冲着她哥喊了一声:“哥,他们要打我们!” 常开手里握着一把锄头,脸上早就没了之前的呆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凶狠。他就像一头发怒的狼,抡着锄头就朝常笑大伯冲了过去。 “这小子疯了!”常红军平常干的都是力气活,身子灵活着,抬手一把握住锄头柄子,用力想将锄头夺下来。可是常开这会子力气竟然出奇的大,他夺了好几下都没夺过他。 何秀花一看这阵仗,急慌慌地朝自家老公喊:“孩子她爹,他疯了,你别跟他硬来。” 常红军也意识到了,立即松开手飞快往后倒退。 常开跟魔怔了一样,轮着锄头就追过去,嘴里喊着:“我打死你们!我打死你们!” “快跑啊!这小子疯了!”一群人哪里还敢呆,常家二伯常红星一把抱起十岁的儿子就往外冲,常红军也是拉起自己妻子的手玩命地跑。 蛮横的就怕不要命的,常开这玩命的架势立即将他们给吓得魂都没了。 王雪梅个子小又因着害怕,腿一软就摔在了地上。常开红着眼,握着锄头就要砸过去。 常笑一直注意着,飞快地冲出去:“哥,住手!” 常笑像真听得懂,猛地停下手。地上,王雪梅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外面的常红星走到一半发现自己老婆没跟上来,将儿子放在外面又跑了回来,见王雪梅坐在地上哭,还以为被打伤了。 “二伯,别再刺激我哥了,不然待会谁都拦不住!”常笑直接堵住了常红星的话。 常红星看了一眼被常笑拉住的常开,气得牙痒痒,但也知道常笑说的对,忍气吞声地拉起老婆就走。 等他们都走了,常笑才感觉有点虚脱。她爸妈也是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爷爷奶奶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杨银环反应过来,哇地一声就哭了:“这可咋办?我的常开啊!我的常开以后可怎么办……” “妈!”常笑立即过去扶她,凑近她耳边小声说,“您可别刺激哥了,不然待会可怎么办?” 杨银环一听,怕得硬生生闭上了嘴,心里难受,眼泪不住地往外流。 常笑见将她妈劝住了,急忙站起回到常开身边,将他紧握在手中的锄头哄着拿了下来,而后拉着他往里屋走,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哥,你刚才做的很好,可是以后你不能拿锄头这种危险的东西打人,不然将人打伤了,咱家得赔好多好多的钱!” 常开眼神又变回了呆呆的模样,闻言缓缓地低头看了常笑一眼。依旧是没说话,但常笑知道,他听进去了。 眼前的这一切,跟上一世一样。上一世,常开是疯了,但极其护短,不管是发病时还是不发病的时候,都竭力地守护着自己的家人,只要有人来欺负他们家的人,他就会跟人拼命,而且也很听家人的话。 正因如此,常笑才敢让常开吓走她大伯他们,不然今天这吵下去,又会上演家庭大战,到时候受伤害最大的还是她爷爷奶奶。而且常笑也知道,刚才就算她不说话,依着大伯他们的性子最后也会动手,而且会变本加厉! 常笑将常开扶进屋子,哄着他在里边休息一会,心情却是沉重的。 之前常笑一直以为,她哥是在残废和被对象抛弃双重打击下才会精神失常的,但按现在的情况看来,她哥很有可能在这之前就已经出问题了。如果真的只是短暂的精神错乱,那过两天缓过劲了也许就好了,可现在,常开的情况在恶化。 常笑心里计划着,一定要尽快赚到钱,趁着早期将她哥带到大城市里去看精神科医生。他们如今的这个小地方,还不兴心理医生这类,也没有什么精神病院。亏得没有精神病院,不然常开有暴力倾向,非得抓去关起来不可。 没过一会,常笑父母跟爷爷奶奶缓过劲来,也都进屋里来看常开的情况。常笑这时候要装傻已经来不及,就模棱两可地说了一些。 几位长辈听了,脸色都是死沉死沉的。 “笑笑,你跟妈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杨银环严肃无比地盯着女儿,她总感觉自从前几天晚上跟大房二房打架之后,她家笑笑就有些不对劲了。 常笑也早就想过他们会看出来什么,但这种事情她说出来他们也不会相信,又何必给他们增添烦恼。她装傻充愣,眼红红地抬起头:“妈,是我没看好哥,害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们打我吧,是我不好!” “哎呀,你这孩子这是做啥?”杨银环又不是因为这事责怪她,要说起来,责任最大的还是他们这做父母的没看好儿子,常开最后还是常笑从火车站找回来的。 “好了,不说这个了。笑笑比以前懂事了,是好事。”常红军说着,扶着二老出去外面。 杨银环叹了口气,想到什么,继续教育起来:“笑笑,刚才的事情你也有不对。你说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可以那样跟长辈说话?你二伯母嘴子碎,到时候给你传出去,你以后还要不要找婆家了?” 常笑一直垂着头。杨银环见状,心里又叹了口气,也不是真舍得骂女儿。这么懂事的闺女,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做妈的,总是希望自己孩子更好的。 杨银环搂住常笑,哄着她:“你就给妈乖乖的读书,将来考上高中,再考上大学!以后大人的事,不许瞎操心。” 常笑轻轻嗯了一声,心却如明镜。 第八章 隔日常笑起来时,她爸妈照旧已经下地干活了。这个时节,第二季水稻才刚收割,田头活多,得忙好一阵子。长笑起来,帮着她哥收拾利索了,让他跟爷爷一起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给他们端了两碗泡饭和一小撮腌咸菜。这样就对付了一顿早饭。 这时候常笑家的大部分收入只是生产队里的分红,前些年政策开放后,家里也养了一些鸡鸭,平常拿蛋出去卖补贴点家用,逢年过节便卖母鸡鸭子。原本家里生活也还过得去,但要给常笑爷爷抓药吃,一来二去就攒不起钱,平日吃穿用度上都是挑最省的来。 常笑爷爷原本就有风湿,前年大房二房上门来闹时又摔伤了腿,身体一直不利索。尤其是到了要变天的时候,他爷爷就会疼得死去活来,半夜里都是他强忍的哀哼。常笑每每听到,心就揪着疼。 “奶奶,我去上学了。”常笑吃过早饭,就早早去了学校。她如今这个年纪才上二年级,课本知识浅显的很。她在包里塞了好几本他哥初中的课本,打算上课时偷偷看。 常笑仔细想过不上学的可能,首先家里就不可能同意,她妈非得气得爆血管不可。所以,她干脆就在课本外用旧书皮做成书衣掩人耳目。不然老师瞧见她看初中课本,给她按上什么神童的名头,又是一通麻烦。 常笑目前只想平淡度过童年,认真学习的同时,让家里先赚些钱,改善目前的生活。 农村人都习惯早起,连带着孩子都老早就爬起。有的家里活重,孩子得忙完活计才能去上课。有的则是一路玩着去学校,路上都是孩子的吵闹声。 常笑一路走,嘴角都是弯着的。 上一世,常笑后来带着家人搬去了城里,像这样孩子满田埂跑的画面是再也看不到了。城里生活水平是好上许多,但常笑总感觉缺少什么,如今看着这群疯猴子似的孩子,她才明白,原来失去的是天真无邪的快乐。 这时候的孩子,还不懂以后就业的压力,更不懂竞争的残酷,他们没有家人强行灌输的在大城市立足的观念,更没有独生子女要肩负整个家庭的压力,他们才是真正的无忧无虑。 看着他们,常笑忽然觉得自己仿佛真的只是八岁,她心头的那些沉重也慢慢放下。只是这份好心情没维持多久,当她走进教室坐到自己座位上,将书包放进桌肚子里时,手忽然触到一个冰凉的东西。 这东西还会动! 常笑汗毛登时就立了起来,赶忙将书包抽出来,皱着眉往桌子里一瞧。好家伙,一条淡棕色的水蛇正昂着头一扭一扭地要钻出来! “哈哈……”教室外响起一阵笑声。 常笑眸光一沉,她听出来,那个笑得最大声的,是她二堂哥常波。 “还真是讨打的熊孩子!”常笑将书包放到椅子上,随后,两指朝着蛇头一掐,捏了蛇的七寸就将它给提了出来。 “啊,她把蛇抓手里了!”外面立即有人通报战况。 农村的男孩子抓条蛇没什么,但是女孩子一般胆子小,是碰都不敢碰的。常波他们原本是等着看常笑吓得哇哇大哭的,可是却瞧着她跟个二郎神似的,拎着蛇从教室走了出来。 在这些个小孩子心里,《西游记》里的二郎神就是个顶可怕的人,此时,在他们眼中,常笑就像二郎神一样。因为他们看到,常笑竟然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捏着蛇放在地上,“咚”地就砸了下去。 “咚咚咚!”常笑砸地非常精准,一下下全部砸在蛇头上,不一会蛇头就被砸了个稀巴烂。蛇的脑浆崩散,飘来一股非常腥的气息。 常笑记得这个味道,她前世后来长大一些,跟小伙伴去钓龙虾误钓上蛇的时候,也砸过。当时闻到这种味道,让她难受了许久,即使隔了很多很多年,依旧记得。 常笑也不想砸,可她不这么做,这次抽屉里放的是蛇,下次天知道是什么东西!她没空一直跟一群孩子折腾。 常笑将蛇砸死后,拎着软绵绵的尸体啪地一下就朝着常波扔了过去:“那,拿去给你爸下酒吃。” 常笑二伯喜欢吃野味,基本上有肉的东西他都吃过,蛇肉、猫肉、黄鼠狼、青蛙……甚至抓到了大只的老鼠都剥了皮红烧。 常笑记得她还小的时候,她二伯就哄着她吃过老鼠肉,那时她咬了半天没咬动那肉,回去给她妈。杨银环帮她嚼了几口,忽然觉出不对劲,这才发现这是老鼠肉。后来她妈将早饭都给吐了个干净,两天没吃下饭。 常波已经吓傻了,呆呆地看着躺在自己面前那条脑袋已经不见的蛇,哇地一声就哭了。他自己也砸过蛇,但这跟看常笑砸可完全不是一回事。 他年纪小,还不懂什么叫气势,只知道,常笑砸蛇的时候让他非常害怕。 其他孩子,也都吓得脸发白。转头一看有老师走过来,立马就溜走了。隔壁教室前,祝景铄咬着唇,怔怔地看着地上那条死蛇,又看看常笑,垂下了脸。 常笑正想回教室,瞥眼看到班主任余老师正一脸凝重地看着自己,暗道坏事了。她刚才那举动吓唬孩子是很过瘾,可在大人、尤其是老师眼里,会成什么样子? 果然,傍晚放学的时候,常笑被余老师叫去了办公室。 她对这位班主任印象很深刻,是位比较严厉的老师,兢兢业业,对学生也很负责。常笑记得那时候她因为她爸生病在家里忙农活几天没去上课,余老师还专门到家里苦口婆心地劝她妈让她去上学…… 隔世再见,常笑对这位女老师多了几分亲切感。 “常笑,你刚才为什么要砸那条蛇?”余菊香表情很严肃,紧盯着常笑问。 常笑垂下头,憋了会,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了下来。一个八岁的孩子,你总不能指望她说我想让他们不要再来欺负我,常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利用孩子的武器——眼泪攻势了! 余菊香原本严肃的神情,在见到常笑哭地一抽一抽时,莫名地松了口气。刚才她看到常笑的表情,可真是吓了一跳。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会有那样冷静的表情。 会哭,才是正常的。余菊香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先前一定是她看错了。 她声音也软下来,拿出手帕给常笑擦了擦眼泪:“是不是同学欺负你?好了,不要怕。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来跟老师说。女孩子做这种事情是不好的,以后不许这样,知道吗?” 常笑赶忙乖巧地点点头,抽抽噎噎地说:“老师,我以后不敢了。妈妈让我回家早点收稻子。” “好了,快回去吧,路上追安全。”余菊香也是农家出生,知道孩子们都得帮着家里干活,连忙让常笑回去。 常笑谢过余老师,就逃也似地溜了。回到教室背起书包就往家赶。她以最快的速度将地上晒的稻子收起,进屋跟她奶奶说了一声,就出去了。 常笑想去后山看看。 临走时,她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了一眼坐在屋里的常开,走回去拉了拉他的手:“哥,我们去后山玩好不好?” 常开自从火车事情之后,对旁人都不太理,但对这个妹子有时会给反应。此时闻言,他呆愣的眼神起了一丝变化,眼珠子转动了一圈,默默站起。 常笑心中一喜,高兴地冲着屋里喊了一声:“奶奶,我带哥出去玩了啊!” 随后,拉起常开就跑。 刚出院子,就见有几颗脑袋鬼鬼祟祟地窝在不远处。 “怎么办,常开哥也在。” “我二堂哥发疯时可可怕了,我妈上次差点被他打死!” 常笑暗暗瞥了眼,她刚才就是怕常波再来闹,所以才拉着她哥一起。她皱眉一想,拉着她哥往他们藏身的角落走去。 常波几个孩子正窝在角落里等着常笑他们离开,忽然见头顶照下来一片阴影,抬头一看,几人吓得爬起来就跑。 “常笑,我要告诉我妈你欺负我!”常波撒腿跑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吼一句。 常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这二堂哥就是个没用的窝里横,前世他的下场也不是太好,都是被爹娘给宠出来的! 常笑拉着常开,静静往后山走。 常家村有一座海拔一百米左右的山,叫牛头山。这山在战乱年代遭到过炮火袭击,后来不知又发生过什么,很荒凉。山上的树木已被砍得稀稀疏疏,没剩下多少。 他大伯二伯们分到的地,就在这牛头山山脚下,这里没有水渠,无法灌溉,种水稻基本是没可能,所以他们两家才可着劲地要跟她家的换。 其实要说,常笑大房二房也真是黑心。这次分地还没真正落实,但大致的划分已经出来了,他们分家也就这几天的事,所以之前主要是按照常德胜这户主来分的。他们家一共分到了两部分的地。一处就是牛头山脚下这两亩六分,另一处就是东平坡条件比较好的,共有四亩。 常德胜给其他两房一家分了一亩东平坡的,再合着这山脚下的一家一亩三分地。剩下东平坡的两亩地,就给了小儿子家,也就是常笑家。自这小儿子结婚后,他们二老就一直跟着他一家过,如今已经十八年了。这十八年里,其他两房只是每年给十斤霉烂的稻子,其余真没管过他们二老死活。 所以常德胜想着,他们二老已经够拖累小儿子的了,好歹给他家分好一些。再说其他两家家里条件要比小儿子家好上许多,已经分给了他们一亩好地,这山脚下的虽然种不了水稻,但是土豆红薯这种也是可以种的,他们也该知足了。 可谁想,他们回头就给闹上了。 常笑打量了一下山脚下的这片地,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牛头山,回头拉起在一旁发呆的常开:“哥,走,咱爬上去看看。” 别人拿这山没办法,不代表她常笑也无能为力。常笑今日就是再来看看,这里与记忆中的有没有不同,如果真是她记得的那样子,那事情就好办了。 第九章 “哥,你拉我一把。”常笑伸着手,见常开闷头走地太快了,就喊他一声。常开便会折回来拉她。 常笑心里暖暖的,被常开牵着,沿着弯弯扭扭不是很清晰的山道往上爬,嘴里没停过:“哥,你还记得以前带着我到这里来摘映山红吗?那时候我们很晚才回家,被爸妈逮着打了一顿。” 常笑想起那时候的事,心里微微发酸。如果他哥没出事,那此刻一定是背着她爬山,她也不用担心他会随时跑没了影。 常开脸上一直是那副神游太虚的表情,常笑也不急,依旧念叨着他们以前调皮捣蛋的事。 前世常开病后,常笑带着他看过好多精神科医生,久了也学到许多。如今她陪着他多讲讲话,让他慢慢回忆以前的事情。精神病的治疗,很大一部分也得靠家人的配合。 常开这几天基本没咋说话,闷着头朝前走,瞧见挡路的树枝,就会拿掉,然后等着常笑跟上。 常笑一路说得口干舌燥,最后实在说不动了,就拉着他在山脊上沉默地走。 这牛头山如今可分为两部分,一部分近些年开山挖石,已经被打了好大一个窟窿,山体都是光秃秃的,基本上除了开采山石外没其他用处了。 常笑想起这个,面上就浮现一抹暗色。前世,她爸后来就是来这山里装山石,活活累出了病,没熬几年就去了。 “笑。”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声问话,常笑转头一看,他哥正担忧地看着她。 常笑心头一惊,随后是狂喜,她哥会喊她名字了! 她高兴地抱住常开,感动地热泪盈眶:“哥,你再叫我一声?” 以前医生说,常开的病是间接性的,他能认得家人,就代表在慢慢恢复。以后只要不受大的刺激,恢复之后就跟平常人没两样。 常开却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常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常笑黯然,但很快又扬起笑容。先前一定是她没控制好情绪,吓到她哥了。 常笑挽住常开的胳膊,带着他往前走:“哥,我们去前面看看,你说那边那个小水潭还在不在呢?哥你还记得吗?你以前很喜欢跟大堂哥偷偷到这边来洗澡,有一次还带着我,结果我掉下去了……” 常笑说起那一次也是心有余悸。那时候她才四岁多点吧,之所以对那件事情印象深刻,是那一次她差点淹死在那水潭里。据说她哥哭着将她捞起来的时候,她脸色发白,牙齿都出血了。也亏得她命大。 当然,那一次常开被打得半死。之后,她哥也就更加疼她,只是再不敢带着她去任何跟水有关的地方。 这不,他们离水潭还有好大一段距离,常开就站住不肯动了,手还紧紧地攥着常笑的胳膊 “哥,我们就去看一眼,一眼就好!”常笑欲哭无泪,她之前怎么把这茬给忘记了。 常开哪里肯动,拖着常笑就往回走。 常笑一看不行,腿一软坐到地上就憋眼泪。虽然在心里鄙视自己,但——就是这么管用。 常开傻在原地,完全不知该怎么办了。常开以前就疼妹子,最怕常笑哭,现在即使脑子不太清楚,但潜意识里还是怕常笑哭的。 常笑揉着刚才暗中被自己掐得生疼的大腿,抬起泪汪汪的眼,可怜兮兮地说:“哥,你牵着我的手去,我保证乖乖的,我们就去看一眼。” 她说着,也不等常开点头,趁着他还有些想不明白,拉起他就往山坳里走。 这牛头山从远处看像一头卧着的老牛,常笑现在要去的地方就在牛背的一处凹洼之地。这地方有一块地势极低,很容易积水。长年累月下来,就形成了一个水潭。 常笑拉着常开依着记忆找过去,发现前方原本荒凉的植被慢慢丰茂起来,心中一喜——看来那水潭是在的。 又走出十多米,就听见前方传来细细的水流声,常笑欣喜地加快脚步。这声音,倒是要比她记忆中的还要令人意外。 果然,常笑走近了一些,瞧见前面出现了一个深绿色的水潭,上面山脊上有一条细细的沟,有山泉缓缓地留下来,滴在潭里,荡起一圈一圈水波。旁边低矮一些的地方,冲刷出了一条小小的沟渠,将潭里的水引到外面。 常笑登时高兴地像个小孩子手舞足蹈——这水是活的! 常笑兴奋地抱住常开的腰,高兴地大喊:“哥,我们有法子了!” 常开眉头死死地皱着,一点都没感染到妹妹的兴奋,只紧紧地盯着前方那水潭,视之如洪荒猛兽。 常笑好一会才冷静下来,原本还想去近处看看,但常开死活不跟放手。她只好回头再想办法。随后又沿路看了一会,这山腹地里比外面看上去要好许多,尤其是水潭附近,有许多茂盛的杂草。 她心里原本就在盘算着,如今见到这情况,更多了一份信心。 她没敢带着常开在这边多呆,趁着天色还早,就出了山回家。幸好回去时,她爸妈还没回来,常笑赶忙去帮奶奶做饭。 常红海和杨银环一前一后的到家,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家里开了电灯,二十五瓦的白炽灯,发出黄色的光,比蜡烛亮堂了许多,但依旧很昏暗。 常笑之前也是适应了好几天,才慢慢习惯。之后再过个二十年,家家都普及节能灯了,那白色的灯光比这白炽灯要亮许多。 “爸,妈,吃饭了。”常笑端上最后一个榨菜汤,见爸妈回来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轻快地转身去拿碗筷。 常笑记得,上一世小的时候,她虽然一直帮着家里干活,心里却是怨念的。羡慕别人家的孩子,下学后可以快乐地玩,她却要做这做那。 但如今,常笑做这一切甘之如饴。一家人都还在,能够坐成一桌吃饭,就感觉是向老天偷来的时光,她无比珍惜。 常红海夫妇劳累了一天,见到女儿灿烂的笑容,似乎所有疲惫都一扫而光了。 常红海笑着说:“我们笑笑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你别总夸她,丫头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杨银环笑着斜了丈夫一眼,但眼里也全是自豪。昨天考试了,他们笑笑是全班第一,可把她高兴坏了。 常笑拿着碗出来,笑着说:“妈,您就让爸夸呗,书上说,我们这群祖国的花朵是越夸越好的!” “瞧这孩子!”一家子都被常笑逗乐。 杨银环乐呵呵地端起碗,招呼坐在一边的儿子过来吃饭,“常开,你今天是不是跟着妹妹跑出去玩了?” “妈,你在田里都知道?”常笑无语了。 杨银环笑着说:“是你二堂哥告诉我的。笑笑,你今天是不是打你二堂哥了?” 常笑眼珠子一转,贼兮兮地说:“我哪敢,只不过是吓了他一下,估计他以后也就只敢向大人告状,不敢再来找我寻事了。” 杨银环和常红海都没说话,算是默许了。谁家爹妈不心疼孩子,常波暗地里欺负自家小堂妹的事,全村都知道。就是有那么不要脸的家长,儿子欺负自家人还拍手鼓励!所以,常红海两口子也不说话,常笑如今能自己治了常波,也是好事。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饭,只是才端起饭碗没扒拉两口,外面忽然传来叫骂声。 “这群黑心肝的,良心都被狗给吃了!想我当初将嫁妆填补出来给他娶媳妇,他现在倒好,让闺女这样来欺负我儿子!” 常笑一家脸色都不怎么好看,杨银环脸色一黑,对着大家说:“别理她,吃饭。” 常笑闷头扒饭,高兴劲一点都没了。她二伯母专门喜欢在别人家吃饭的时候骂街,还每次都算得很准,人家饭碗才刚端起,她就骂起来。 上一世,后来常笑爷爷死后,她二伯母隔几天就会来找她奶奶“哭诉”。王雪梅每次都是掐着饭点来,不见婆婆噎得吃不下,绝对不回去。常笑一直弄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心态! “一窝子都是黑心肝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的年轻时偷人家东西,小的现在也来偷!我说你咋将好东西专门留给小的,敢情是他最像你啊!” 常德胜脸一白,啪地放下碗,气得眼睛通红。 杨银环则将碗摔在桌上,噌地站起来就往外走。 “哎呀,红海,你快去拦着,可别再吵了!”常笑奶奶急忙说。 常红海早就跟了出去,常笑也是皱了眉,给她哥夹了一筷子咸菜让他乖乖吃饭,回头走到爷爷身边帮他顺气:“爷爷您别生气,二伯母她也是无心的,咱别理她!” 常德胜年轻的时候曾被指偷了生产队的东西,这件事情当时闹得很大,虽然后来村支书替他爷爷求情,赔了损失没抓去坐牢。但大家见他们一家子就跟见到仇人一样,也因为这事,那时候他大伯跟二伯没少被欺负,那时候她爸还只有几岁,记不太清楚,但是大伯二伯早就已经记事了了。 常德胜脸都丢光了,差点就寻了死。后来是看着家里三个孩子要养活,硬是咬牙忍了下来。整整两年,每天被人戳着脊梁骨活着,吃了多少苦。但是后来,事情也查清楚了,是村上另一人做的,常笑爷爷是被冤枉的。 可没想到,现在她二伯母竟然还敢拿这事来挤兑人! 第十章 “王雪梅,你个贱嘴的破烂货,你娘家手脚不干净,竟然还敢来给婆家扣屎盆子!我告诉你,人在做天在看,咱公爹行得正做得端,你在这边造谣当心天打雷劈!”杨银环冲到外面就跟常笑二伯母吵了起来,专挑毒的回过去。 王雪梅一听,登时就冒火了,冲到两家院子的交界处,叉着腰就吼起来:“你给我说清楚,我娘家哪里手脚不干净了?你们抢了我家的地,现在还有理来说?杨银环,我告诉你,这地按照继承法来算,先是得给老大老二家,怎么都轮不到你老三家!你们这就是抢!” 杨银环一愣,而后破口大骂:“我管你什法,你真要跟我讲法,好啊,我跟你算!这地是爸妈的,他们不想给不孝子怎么了?国家还管这种啊!” …… 两人吵得不可开交,骂来骂去,话越来越粗,谁都吵不赢。 常笑听得眉头越皱越深。她二伯母将《继承法》都搬出来了,不是常笑看不起她,先不管她说得对不对,她估计连听都没听过,怎么可能用这个当借口。一定是背后有人在帮他们出主意。 常笑想着,他们家这点事,又碍着谁了?村子里的人应该不可能,平日里她爸妈人缘不错,家里吵架虽然不好来帮忙,但也不会背地里出这种主意。反而是她大伯二伯两家子在村里得罪过不少人。那就不太可能是村子里的人。 “难道是他?”常笑突然想起来,她二伯母的一位哥哥在他们王家村是村干部。这也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意味,当初她二伯为了娶到她二伯母,足足给了一千的彩礼钱。这真要算起账来,当初那笔彩礼钱,有一部分还是常笑爸常红海挣的工分! 这是常笑后来才知道的,这事连她妈都不晓得。也正是因为常笑爸当初把钱都拿了出来,所以后来自己要娶媳妇了,手上却没攒下几个钱。这也是她爷爷一直觉得愧对小儿子的地方。可即使她爸替别人做了那么多又有什么用,那些个谁会真心感激他! 常笑暗自想,有那位在后面出主意,这事怕是又要没完没了。她如今就算知道再多,但毕竟是一个八岁的孩子,她的话没信服力,还会引人生疑。 外面杨银环跟王雪梅吵得不可开交,常红海原本是在一旁劝的,可转眼他二哥冲了出来。常红星一上来就要打人,他家常波在一旁起哄。 大房那边听到响动,也都赶了过来,又是两家对一家。 常开突然啪地一下放下筷子,眉头死死地拧着。常笑一看不好,赶忙过去拉住他,轻声哄:“哥,我们去给爸妈把饭菜热热好不好,待会他们回来吃凉的不舒服。” 常笑不由分说地拉着常开去厨房。她哥好不容易才清醒一些,她可不敢再让他受刺激。上次是逼不得已,现在再来,可就前功尽弃了! 外面也不知吵了多久,吵来吵去就那几句话。这次,终归是没打起来,大家都怕常开突然冲出去拼命。 杨银环气呼呼地回到屋里时,常笑跟常开已经把饭菜热过两遍,见他们回来,赶忙端出来。常笑爷爷奶奶已经气饱回屋了。 “爸妈,先吃饭吧。”常笑盛了饭放在他们面前。 杨银环与常红海一声不吭地扒饭,忙了一整天,又大吵一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饭端起来,就觉肚子里全是气,哪有什么胃口,草草吃了两口就起身收拾,催促常笑去做作业。 常笑这晚没睡好,一直在琢磨要怎么说服爸妈。她知道,若是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爸妈,他们就算不觉得他们这女儿傻了,也会狠狠训她一顿,骂她吃里扒外。 因为,常笑想说服她爸妈将东平坡的地让出来,准确来说,是交换。换山脚下那两块地! 常笑之前就是特意去看牛头山的情况的,既然那水潭在,到时候灌溉就解决了。而且山坳里的条件不错,适合做许多事情。 常笑一想起自己的计划,就激动地睡不着,越想越兴奋。若真成功了,那他们家以后的日子就真的有盼头了! “可是要怎么说服爸妈呢?”常笑睁着眼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到办法。 第二天晕沉沉地去上课,上到一半还睡着了,被老师狠狠敲了一记桌子。 迷迷糊糊的,常笑心里倒是有了一点眉目,课后跑到隔壁三年级教室。 “祝景铄。”常笑等了好一会,才见祝景铄从走廊那边走过来。 今天的祝景铄穿了件天蓝色衬衫,亚麻长裤,跟其他皮实满身是泥的孩子大不相同。祝景铄听见有人叫自己,下意识地抬头。但一看是常笑,转身就往教室里走。 常笑愣住,不知道自己哪里被嫌弃了。 正要追过去,上课的钟声响了,她只好作罢。 原本想着下学时再去找找祝景铄,但这还没下课,福婶突然跑过来喊她。 “笑笑,你哥又发病了,你妈喊你快回去!” 常笑手中铅笔吧嗒掉在地上,连书包都没收拾,站起来就往外跑。 “福婶,到底出啥事了?我哥这两天都好好的了呀!”常笑一边跑,一边着急地问。 福婶也跟着她一起跑,着急地说:“村上已经在分地了,这不分到你家,你大伯二伯说是已经分家了,得重新分。你爷爷和你爸妈不同意,这就闹了起来。你哥也不知咋了,突然就冲出去将你二伯大伯家的稻草垛给点着了,还打伤了人。这不你二伯大伯要扭送你哥去派出所呢!” 常笑暗咒了一声,让福婶慢着点,自己使足力气朝家赶。她到的时候,家里已经闹得不可开交。 常开被四个年轻壮汉押着趴在地上,嘴里哼哼地叫着想要爬起来。 常笑一见,眼眶蓦地就红了,哭着跑过去一把推开其中一个年轻大汉,去拉常开:“哥,你别怕,来,咱起来。” “你们放开我儿子!他受不得刺激,你们这样会把他吓坏的!”杨银环早就哭过了,此时看见常笑回来,就急忙对着村里的几个干部说,“我儿子最听他妹妹的话,笑笑一定有办法让他安静下来的。你们快松开!” “叔叔,你们松开吧。你们只要不大声吼,我哥不会伤人的。”常笑擦了擦眼泪,对着另外三个年轻壮汉说。这些人都是常家村的人,乡里乡亲的,也是不太愿意做这些事,刚才出手也只是怕常开继续伤人。 这时村支书也说:“好了,先放开他吧。都是一个村的人,别弄太难看。” 分个地闹成这样,对于他这村支书来说,毕竟是个不光荣的事。常笑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常开青灰色的布衣上全都是泥,还有深深浅浅的脚印。常笑吸吸鼻子,心疼地拉起他,替他将泥土拍干净。常开原本还在哼哧,一见到常笑,竟然真的安静了下来。 常笑轻声说:“哥,咱不怕。你刚才是不是打人了?打人是不好的,你看,你自己也被打伤了,疼不疼?” 常笑揉揉常开脸上的乌青,痛得常开嘶地一声,常笑瞪了他一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笨哥哥还知道疼! 她这才有空看了下四周,她家院子里围了不下二三十个人,有的人手上竟然还拿着扁担锄头什么的,这还真将她哥当危险分子了不成? 常笑大伯二伯脸上也都有着乌青,估计是被常开打的。常笑当没看见,拉着常开往屋子里走近了一些,安静地站在一边。 “好了,现在来商量看看这件事情要怎么办吧?”村支书见大伙终于冷静下来,开始调节。 大房的立即说:“把常开送去关起来,这动不动就发疯打人,太危险了!” 杨银环冷笑:“怎么不打别人专打你们这两个黑了心肝的?自家侄子你也要送去派出所,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安的什么心?现在是你儿子放火还要杀人……” “好了,你们都少说一句!”村支书突然沉了脸,冷声说道,“都是自家兄弟,这样闹成何体统。都给我个面子,一人退一步。常开的事情就到此位置,红军,你们也有不对的地方,先前要不是你先要动手打人,常开也不会动手。红海你们也是,好好说话不会吗?动不动就闹成这样,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村支书一通话,说得大家都不敢再胡乱说话。 这时,旁边忽然飘出来一句童言:“我看我大伯二伯每次都要打爷爷奶奶,才是真的神经病。哥,你说对不对?” 常笑说着,抬头朝常开使眼色。常开竟然真的点头应了她一下。 谁都没往深处想,只觉得童言无忌。但是常笑的话还真有那么点道理。跟常开比起来,常家老大老二才是真的疯子,他们打二老在村子里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大房二房怒气冲冲地瞪常笑。 村支书瞪了他们一眼,皱眉教育起来:“常红军,常红星,你们也稍微消停一点。打老人这可是犯法的我告诉你们,你们要不知悔改,到时候被扭送到派出所的可就是你们了!” 常红军他们就是个窝里横,闻言再不敢乱说话。 “好了,分地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吧,我过两天再来。记住,不要再发生动手的事情,不然全部送派出所!”村支书临走的时候,又将常红海拉倒一边轻声说,“红海,常开这事你们可得管管了,不然真得出事。” 常红海唉唉点头,心情凝重。 第十一章 晚上,常红海跟杨银环躺在床上商量分地的事。常开已经熟睡,常笑侧着身子在装睡。 “孩子他妈,这事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常红海叹着气说。 杨银环斜了丈夫一眼:“你是不是又准备认下这个亏?我跟你说,这一次绝对不能便宜他们!爸又没真的亏到他们什么,他们好歹还有东平坡的一亩地可以种水稻,我们要是跟他们换了,可就一分田的水稻都没得种了。以后家里的收入还得靠这个呢,常开如今又是这个样子,笑笑还得上学,咱拿什么养活孩子!” 杨银环顿了顿,语气严肃地说:“你可别想着让笑笑下学出去干活,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这么做,老娘跟你拼命!” 常笑放在被子里的手一紧,眼眶发酸。她妈一直都很疼她,就算是上一世她家里困难到那种地步,她妈都没同意她辍学。后来是常笑偷偷地跑去打工了,她妈才知道。 为这事,那时候杨银环好几年没理常笑,她寄回来的钱也是不肯用。常笑后来是专门回来了一趟,在家门口跪了一天一夜,母女俩抱头痛哭。 常红军重重叹气:“你放心,我也舍不得笑。常开的事我后悔都来不及,笑笑绝对不能走她哥的老路。”他顿了顿,“我这么想的,后山山塘里在招人,我过两天想去试试。” “山塘?”杨银环一愣,皱了眉,“那里工资好像还行,但是听隔壁大哥说,里面活挺累的。你身子吃不吃得消?” 常红海笑着说:“干什么都累。我想,熬个几年等家里条件好点,就可以不干。到时候,咱再想其他办法。” “那你是想让地了?”杨银环问。 常红海转了身子,歉疚地看着自家老婆:“孩子他妈,让你跟着受委屈了。可是你也看到咱家大哥二哥那性子,这么闹下去,我怕爸……哎,你就当成全我,我只是想让爸过得舒坦一点,不然这样闹下去,非得逼死了不可!总得有人先退一步。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挣钱,一定让你跟孩子们过上好日子。” 杨银环叹了口气,有些难过地说:“我也老早就猜到了,你就这死性子。算了,我也不拦着你,不然爸真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你不得怨死我。” “银环,谢谢你。” 旁边的声音渐渐消了下去。常笑缩在被子里闷声哭。 上一世常笑并没有听到这一席谈话。但应该也是这个样子,常笑善良的爸爸跟妈妈商量着,将地让出去,规划着他们美好的未来。 但常笑忽然发现,她爸爸应该是安慰她妈妈的。常笑家里如今这个情况,能干活的就只有她爸妈两人,妈妈又要照看她哥和爷爷奶奶,那就只有她爸能出去干活。她爸爸没文化,能干的也就只有山塘砖窑厂这种体力活,说什么干几年就换工作,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难怪上一世,她爸会活活累出病来。估计在做出这种决定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拼命挣钱的打算了。 真的是用性命在拼! 常笑压抑地哭着,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让这个可怕的噩梦再发生! 如今既然她爸妈已经打算换地,那就算成功了一半。常笑也可以开始自己的计划,并且尽量帮家里争取到更多的利益。 第二天,天还未亮,常笑就偷偷爬了起来。从书包里翻出图画本,就着昏暗的灯光用铅笔画起来。 她也不知画了多久,一张又一张,将心里想的全部都画了出来。她的技术并不是很好,但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来说,这简直是“神作”了。 杨银环出来时,看到地上散下的图画,原本要问常笑怎么起这么早,都给忘记了。 “妈,好看吗?”常笑歪着头问。 “好……好看!”杨银环惊奇地看着常笑,“笑笑,这是你自己画的?” 常笑点头,天真地说:“我画的是跟哥哥一起去玩过的牛头山。妈妈你看,这是牛头,这里光秃秃的是牛肚子,牛肚子被挖走了好多石头,牛正在哭呢。” 杨银环看着这一张张有模有样的画,惊得合不拢嘴,看到丈夫出来,连忙唤他:“孩子她爸,你过来看看!咱家笑笑画得可真好!” 常红海将信将疑地走过来一看,连他这什么都不懂的人都惊得瞪大了眼:“笑笑,这真是你画的?” 常笑撅了嘴,不高兴地说:“爸爸妈妈,你们怎么不信我!” “信,怎么会不信!”杨银环一把搂住女儿,高兴地摇着,“是妈妈太高兴了,没想到我们笑笑还会画画,而且画得这么好。这样,你以后要是喜欢,妈妈就送你去学画好不好?听说隔壁村一个小姑娘就考上了什么美术什么的,现在帮人家画画,可挣钱哩。” 常笑胡乱嗯了几声,没往心里去。她这画技也就糊弄一下她爸妈,她上辈子早就验证过了,她没作画的天赋。她扫了一眼自己画的图,似随意地拎了一张图出来。 “爸妈,你们看,这是牛头山的山坳里,这是我画的水潭。妈妈你还跟我说过,我以前差点淹死在这里了。” 杨银环面色一肃,立即说:“笑笑,以后你可不许再去这里……咦,这水潭旁边的是什么?房子?” 常笑点头:“对啊,老师给我们讲小红帽的故事,说小红帽就是住在森林里的,他们的木房子可好看了。笑笑也想我们一家住在森林里,这样哥哥再也不用被大伯他们欺负了。” 杨银环怔愣。常笑不等她反应,又继续拿起两张画指给他们看:“爸,妈,你们看这里有好多草,还有水,我们老师说有草有水就可以养小动物,养小鸡小鸭,还有羊,兔子。你们看我画得像不像?” 杨银环看着栩栩如生的鸡鸭牛羊,喃喃说:“像,真像。” 常笑笑抬头苦思冥想,忽然一拍脑袋,说:“我想起来了,这是我们老师说的农场。妈妈,以后我长大了,要给你们建一个这样大的农场,到时候再也没有人会来欺负我们了!” 常笑说完这些话,将纸收起来,就溜走去洗漱吃早餐了。她不敢说得太多,怕她爸妈起疑。常笑决定就这样一步步来,从刚才她爸妈的反应来看,应该是有感触的。 然而杨银环和常红海震惊之余,也没多将这事放在心里,继续去忙自己的了。虽然已经决定将地让出去,但也不可能巴巴地上赶着,免得大房二房还真以为他们家好欺负。 常笑今天起得早,吃完早饭出门时,公鸡才刚打鸣,天还是灰蒙蒙的。 常笑背着书包,快步往西边走。 她朝着常家村跟王家村的交界处走,那条坑坑洼洼的马路,前阵子她才去过。那条马路边,有一幢白色的小别墅。 “祝景铄。” 常笑抬头,看着前方那栋白色别墅,嘴里喃喃念着他的名字。 这几天,她空了也会想想她跟祝景铄的事。上一世,她一直在努力让他们家过得更好,可是祝景铄却欠下一屁股赌债,最后还为此活活丧命。 那些地痞流氓来讨债的时候,祝景铄拼死护着常笑逃了出来,常笑到现在还记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愧疚、怜惜、痛苦,还有他掩藏在眼底深处那道看不清的情绪。 正是因为这个眼神,常笑心里的恨意慢慢地淡起来。常笑不可能不恨祝景铄,但是他除了赌博之外,对她也算不错。 常笑后来也分析过,祝景铄为什么会深陷赌博不可自拔。那时候,他就像个吸-毒上瘾的瘾君子一样,明明知道这样做不对,但还是控制不住。常笑知道,他也想让他们的日子过得好一些。只是赌博这种东西就像滚雪球,债务越滚越大,到最后彻底迷失。 常笑想,祝景铄会变成那样,很可能跟他童年时期遭受到的巨大变故有关。算算时间,那件事发生也不远了。 常笑看着前头那幢氤氲在清晨阳光里的白色建筑,微微叹了口气:“祝景铄,上辈子我们两清了。这辈子,重头开始吧。” 常笑慢吞吞地往前走,快要接近的时候,抬头看去。二楼阳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想起昨日他见了自己转身就逃的模样,此时常笑也没有好脸色。她左右看了下,脱下书包放在墙角,走到别墅前伸在外面的小旋转梯上,比划了一下,开始往上爬。 祝景铄站在阳台上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常笑的举动。有好几次,常笑的脚滑落,身子摇摇晃晃的,差点掉下去。 “你别动了!”祝景铄在上面压低声音,皱眉看着常笑。 常笑不理他,继续往上爬。这种小别墅有一点比较不安全的,就是容易攀爬。她是从小爬树的农家孩子,爬这个三两下就上去了一半。 祝景铄急了,急忙回到屋里。 常笑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她也没打算真爬,这么高,万一摔下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原路爬下来,背起书包,走到祝景铄家大门前,脚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地,慢慢等着。 第十二章 (捉虫) 祝景铄一开门,就见常笑一副早料定他会来开门的模样。他脸一皱,下意识地就要关门。但又觉得这样很不礼貌,良好的教养让他做不出这样将同学拒之门外的做法。 常笑乐呵呵地跟着他往里走,暗中打量了一下。这里与她印象中相差很大。这时候这家里到处摆放着稀奇新鲜的装饰品,许多都是普通人家这辈子都见不到的珍奇玩物。 高大精致的铜钟,琉璃灯,复古的屏风,还有高档昂贵的红木家具,就连墙边插花的花瓶都是价值不菲的样子。常笑暗暗咋舌,还真有钱。即使后来她家条件改善了,也不及这里的一半。只可惜,后来祝家落败了,这些都不复存在。 祝景铄对这不请自来的客人不是很热情。常笑瞧着,他似乎还有些怕自己。 常笑想起昨天他看到自己时的反应,故意凑过去。可她还没挨近的,祝景铄突然跟被黄蜂蛰到了一般,噌地一下就弹了开去。 常笑眼珠子一转,沉下脸凶巴巴地瞪着他:“你很讨厌我吗?” 祝景铄下意识地摇头,摇一半,又觉丢脸,转身就往楼上走。 常笑眼神一暗,跟着他往上走,说明来意:“祝景铄,我想跟你借几本书。” 祝景铄顿住,转头疑惑地看着她。常笑抬头很认真地说:“我想去你家书房借几本书,可以吗?” 祝景铄微微讶异,常笑怎么会知道他家有一个书房?他皱眉道:“那些书是我爸的。” 常笑只问:“你要是想看书,可以进去看吗?” 祝景铄点头。 常笑爬上楼梯:“那就行了。我想借几本农业方面的书,你能帮我找一下吗?” 上一世,常笑嫁给祝景铄后,在这个家里也住过一段时间。那时候祝景铄爸爸完全不管他的死活,其他东西被偷被卖地差不多了,只那书房的书无人问津。常笑记得,有好些关于农业方面的书。祝景铄爸爸原本就是做的这方面的生意。 祝景铄更觉奇怪,不明白常笑为何要看这种书。还没想通,常笑已经自顾自地往上爬,熟门熟路的,好似来过这里一样。 祝景铄纳闷地跟上,一时倒是忘了要拒绝她。沿路有下人看到常笑,见小主人也在,也没多阻拦。 祝家书房门前,常笑朝里指了指:“快点,待会上学要迟到了!” 祝景铄瘪瘪嘴,总感觉哪里很奇怪。原本想说不,可是一想到学校里常笑杀蛇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默默推开书房门。 常笑一溜烟就走了进去,也没多加避讳,依着记忆直奔放着农业书籍的方向而去。 祝景铄微微张着嘴,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书放在哪里?” 常笑已经找到一本写水稻的书翻起来,只当没听到,闷头看自己的。 祝景铄见她看得有模有样,更加惊讶。看了半响,脸越憋越红,虽然很丢脸,但还是问道:“你看得懂?” 常笑就是想让他知道自己厉害之处,闻言非常镇定地点了下头:“还可以,看得懂大概。” 她说着忽然转头,举着书做了个威胁的动作:“不许告诉别人,不然……” 祝景铄往后倒退了两步,脸色发白,被吓到了。 常笑满意地弯弯嘴角,继续找需要的。这里的书还算齐全,有农林牧方面的,也有许多水利工程方面的。太深奥的常笑也看不懂,她只挑了几本讲解设施的书籍。 临走的时候,突然想起她哥,常笑又在书房里转了一圈,找到几本电力机械方面的书。常开很喜欢捣鼓这种东西,给他看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祝景铄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一岁,却懂得比自己多多的女孩子,脸越来越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他憋了半天,还是不确定地问:“你真看得懂?” 祝景铄自认为是个小天才,九岁就会讲英语,还知道许多知识。现在学校教的知识,他爸几年前就让老师教会他了。可是就算是他,对常笑手上那几本书也是束手无策的。 常笑看着他纠结的模样,决定好心帮他一把。眼光扫到书桌上放着一本书,走过去拿起来一看,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清晰地读了出来:“《gone with the wind》,《飘》?玛格丽特·米切尔的作品。这书写得很不错。” 常笑看了祝景铄一眼,赞道:“你也不赖,能看得懂纯英文版本的。” 她原本想说电影也很好看,但想想,还是别太张扬了,这个时候的她哪有看这种电影的条件。 祝景铄的脸更红了,这本书是之前他爸爸的一个朋友落下的,他也只看得懂题目和大致的意思而已,并没有到达那种能通读的程度。可是男孩子的自尊又说不出看不懂的话,抿着唇,怵在那边不再讲话。 祝景铄对常笑的认识,完全改观了。先前的害怕,似乎也起了变化。也许是更害怕了,此时在他眼里,常笑就跟个女怪物一样。 常笑好笑地看着他纠结的脸,她就是在故意刺激他。不然这小子还以为自己在这常家村无敌了。就算在常家村无敌那又怎样,世界大的很。祝景铄小时候就是自负过头,被家人保护得太好,所以遇到后来的变故才会失了人生的准则。她就是要敲打他。 不管以后他们之间会变成怎样,常笑已经决定,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要改变祝景铄的人生。这一世,她不想他们再那样悲惨地死去! 常笑收拾好书本,临走时看着祝景铄拿在手里的书,暗暗皱眉,有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觉。这本名作的原版,她也只看得懂书名而已,为了不穿帮,回去后得赶紧把英语啃起来。在他们这种农村,小学学习英语要在九十年代中后期才流行,如今对英语还没那么重视。 祝景铄愣愣地看着常笑离开,许久才反应过来,他似乎还没同意将书借给她呢! 常笑抱着书,一路兴高采烈地去了学校。趁着上课时间,将书都粗略地翻了一遍,回家就将书都给了她哥。 “哥,这些书我好多都看不懂,你能不能帮我看看?”常开读书的时候,成绩很不错的,只是后来家里实在负担不了学费,常笑年纪又小干不了什么活,所以常开初中毕业就没再继续上学。 在潜意识里,常开还是非常喜欢看书的。这也是上一世常笑在他病了之后发现的。 果然,当常笑将书拿给常开的时候,常开原本呆滞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尤其是看到电力电阻那些东西,许久没有生气的眼似乎真的活了过来。 常笑激动地要跳起来,兴冲冲地拿出早上自己画的那些画给他:“哥,你看我画的房子,可是里面没有灯,也没有水渠灌溉,你帮我画。” 常开已经拿着那几本书翻起来。常笑也不管他听没听进去,将画放在他身边,又将剩下的半本图画本留下,喜滋滋地去收稻子了。 田里的农活基本已经快要忙完一个阶段,稻子也晒得很干了,今天晒完就能收起来。这些除去卖掉的,是接下来一年中,她家的口粮。 晚上,常红海夫妇回来的时候,常开还坐在小板凳上翻翻画画,一刻都不愿意停。 端起饭碗的时候,她家二伯母在隔壁准时开骂,常笑一家这两天也早就习以为常。常笑拿起常开画的图,惊喜地递给她爸妈:“爸妈,你们看,哥画的电力图!” 杨银环接过一看,摇摇头:“这歪歪扭扭的画的是什么?咦,这房子倒是很眼熟,是不是笑笑你早上画的那个?” 常笑点头:“是的。这是哥帮我的房子画的电力图,爸,你也来看,哥还画了水汞呢!” “什么是电力图?”常红海完全听不懂,但是看到图后倒是有点明白过来,有些东西他可是见过的,尤其是到那水汞时眼睛都亮了,赞叹道:“小开这个画得还有模有样的,看着跟真的一样。” 常笑非常自豪地点头:“爸,你还记得咱家这电灯是谁装的吗?” 常红海一愣,像是陷入了回忆中:“我记得咱家是村上第一个用上电灯的人家。” 说起那一次,杨银环是又好气又好笑:“你们还敢说。那一次这臭小子偷偷将村里的电给接到家里来了,也不知道从哪里搞出这么一个灯泡,竟然还给他点亮了!后来村长把我跟你爸骂得头都抬不起来!” 话虽这么说,但杨银环眼里却全是骄傲。常开这完全是自学成才,当时镇上领导听说了,还专门表扬了常开,说他是什么可造之材。只可惜现在…… 常笑一看她妈的表情,就知道她又想起她哥现在的情况了。她走上前,搂住杨银环:“妈,你说要是我们真的在山里造一个这样的房子,哥一定也能够将咱家整得很好的对不对?” “在山里造房子?”常红海夫妇震惊地看着常笑。 常笑看了下依旧在埋头翻翻画画的常开,垂下头,有些难过地说:“哥好像很喜欢我画的这个家。而且爸妈,如果我们真的进了山里,哥也不那么容易被人欺负了。” “这……”常红海夫妇相互望了一眼,担忧地看着女儿和儿子,他们怎么感觉连女儿都变得怪怪的了?住进山里去?谁脑子烧坏了去窝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第十三章 要说服视祖宅如命的爸妈去山里住,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常笑早就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打算跟她哥一起旁敲侧击,潜移默化。 但事情进展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一些,虽然这进展是建立在全家人的痛苦之上。 隔天,常笑放学回家还未走进自家院子,就听到她二伯母的哭嚎声,还有常波的哭声。 常笑一听就往院子里冲去。 “这个没人性的,把自己堂弟打成这样还有理了你们?你们一家子的良知被狗吃了!我的常波还这么小,怎么下的去手……”常笑二伯母王雪梅坐在她家院子中央,一边哭一边两手捶地,她二堂哥常波站在自己母亲身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常笑眯着眼看了下,见常波的额头又红又肿,还流了鼻血。常开被母亲拉着,在一边好好的。 常笑松了口气,看到常波那孬样,突然就想笑。 打得好! “笑笑,你快将你哥拉进屋去!”杨银环一见女儿回来,顿时就如见到了救星,走过来对常笑小声说,“你二伯估计马上就会从田里回来,快将你哥拉进去。” 常笑点点头,转身去拉常开:“哥,我们进屋去。我早上让你帮我画的图画咋样了?” 常开如今就听常笑的,大概是在车站神志不清时最后见到的是常笑,他谁的话都听不进,对这位妹妹却信任地紧。闻言,那双呆滞的眼睛转动了一下,愣愣点头。 常笑心中一喜,挽住他的手就要进屋。 “谁打我儿子了?”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怒吼,常红星光着膀子,抡着把锄头从隔壁院子冲过来。 常笑身子一僵,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秒常开就松开了她的手,转身恶狠狠地瞪着常红星。 “爸,这个神经病打我!”常波一看自己爸爸来了,立即就横了起来,胖胖的手指着常开。 “常开你小子,连你堂弟都敢打!”常红星一听,那还了得,抡起锄头就要冲过来。 王雪梅也不哭了,从地上爬起来喊:“打死这混账小子,你看看他把我们常波都打成什么样子了!哎呦,我的心肝啊,这打坏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常红星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三两步冲到常开面前。 常笑使劲地拖住常开,她大伯手里可也拿着家伙,这万一打上了,真得出事! 杨银环已先一步拦在自己儿女面前,凶悍地瞪着这位不讲理的二伯子:“二伯,你还真要打人是不是?是你们家常波先来骂人的,你们都知道我家常开病了,还来惹他!你今天要是真敢动手,老娘也不要这条命了,大不了跟你同归于尽!我看你们谁敢动我儿子!” “杨银环,现在是你儿子将我儿子打成这个样子,你还要横?好,我让你横!”常红星说着一锄头就砸了过来。 常开心脏一缩,与此同时常开也挣脱了出去,一把将自家母亲给拉倒了一边,而后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就朝常红星砸了过去。 “嘭”地一声,常红星一锄头砸在地上,身子险险避过石头,差点就脑袋开花了。 “啊,杀人了!”王雪梅一见,立即大哭起来,“神经病杀人了!” “哥!”常笑死死地抱住常开的腰。 常开眼睛凸瞪着,像疯牛一样要往前拱。他不是很清醒的意识里,早就将这一家子当成了仇人,又见到他们要打他的家人,就只剩下一个念头——打死他们! 好在常红海也从田里赶了回来,其他邻居因为先前村支书都发过话了,也帮着过来劝。二伯一家才骂骂咧咧地离开。 常笑拉着常开进屋的时候,余光瞥到隔壁的隔壁,她家大伯的院子里,她大伯母正往他们这边瞧。见常笑望过去,才匆匆回了屋里。 常笑眸光一冷,心里也明白过来几分。 这两天她大伯一家倒是不过来闹了,每次都是她二伯母一到饭点就开骂。如果是以前,常笑也不会看出其中的猫腻。经历过一世,她自然知道她大伯母心里的小九九。与以前一样,她很少主动出面,但背地里出主意的事情没少干。 她二伯母就是个缺心眼的,每次一被挑拨就闹,不管对谁都一样。 常开好不容易才被安抚好,常红海看着儿子红着眼跟个煞星似的样子,心揪着疼。 二老也是一脸愁容,这每天一小闹,一天一大闹的日子,谁能受得了。 常红海将妻子拉倒一边,犹豫着说:“要不,就让了吧。” 杨银环脸色很不好看,她是真的不甘心,可是—— 她看看自己的一对儿女,又看看这几天明显消瘦了许多的公婆,咬咬牙:“行!”她斜了隔壁一眼,恶狠狠地说,“便宜了他们!” 常笑摆碗筷的动作一顿,轻咬着唇,心里有些难过。她看着那缩在门口小声交谈的夫妻,眼眶慢慢的就红了。前世,她也许也听到过,只是那时候她什么都不懂,嘻嘻哈哈地听完就过去了。 如今留着心注意到了爸妈的谈话,常笑才感觉到那份残忍。 常笑吸吸鼻子,转身去将她哥画好的图收起来放到饭桌边,对着门口喊:“爸妈,吃饭了。” “来了。”杨银环擦擦眼睛,回屋时已恢复如常。她身后,常红海垂着头,叹着气进来。 常笑给每人都盛好饭,低着头一边吃饭一边想着要如何开口。 杨银环扒拉了几口饭,见女儿吃得心不在焉,脸色一暗,有些愧疚地说:“笑笑,你好好吃饭,过两天你爸去了山塘里做工,拿了工资妈就买米回来。” 常笑一愣,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饭碗。他们家今年的收成打算多卖掉一些去给常开治病,怕粮食不够,现在吃的都是放了菜叶一起煮的稀饭。菜叶又黄又焉,是让人很没食欲。 常笑摇摇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妈,我爱吃这个。” 她说着,使劲扒拉了两大口,鼓着腮帮子嚼起来。 几个大人见孩子这样懂事,更加心疼。 常德胜夹了快咸菜,问儿子:“你说要去山塘里上工?” 常红海点头:“是的,我跟银环商量了一下,打算把地让给大哥和二哥。” “啥?”常德胜啪地放下筷子,脸一沉,“我不同意!” “爸,您别生气。这件事情我跟红海也是想了很久,让他们再这样闹下去,咱家就甭过日子了。”杨银环急忙说,她知道丈夫肯定又说不出话来,这个口还是她来开。 杨银环叹了口气:“爸,我知道你是想给我们留点东西。但是大伯二伯家你也是知道的,就算我们去让村里给我们做主,拿到了这地,以后怕也是清净不了的。所以,我跟红海就商量了一下,打算把地让给他们。可是我们也不会白让,他们得来跟我们换。” 常笑眼睛一亮,她正愁怎么开口让爸妈让地的时候要求点什么,她爸妈倒是自己想通了。 可惜,她爸妈终究还是太善良了。 只听得杨银环说:“我们家也不可以一分地都没有,所以我跟红海想着,跟他们换山脚下那两亩六分地。这样,我们也可以种点土豆跟番薯之类的。” 常德胜摇头:“那样就不能种水稻了,这两孩子还在长身体,不吃米怎么可以!” 他们这边,都是以米饭为主食。这孩子吃惯了大米让他们去吃土豆红薯,肯定受不住。 常红海放下筷子,端起碗将汤喝干,说:“到时候再说吧,山塘的工资听说还不错,我多努力一点,到时候等条件改善一点,就去承包几亩田来种。” 常笑眼睛一亮,天真地问:“爸,我们干嘛不现在就承包?” 杨银环一愣,苦笑着说:“笑笑还知道承包啊?哎,这承包是需要钱的,咱家现在哪里有那个闲钱。而且你哥也需要钱看病……” 杨银环说到一半觉得跟孩子说这些也不大好,便住了口,闷头吃稀饭。 常笑哪里会放过这次机会,想了想,将她哥开画的那些画拿出来:“爸妈,爷爷奶奶,你们看,这是我跟哥一起画的。” “给你爸妈看,爷爷奶奶眼睛看不清喽。”常德胜笑着说。 常红海和杨银环每人拿起一张,两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笑笑,这是上次那几张图?”杨银环指着手上的画震惊地问。 常笑点点头:“这是我跟哥以后要给爸妈造的农场,爸妈你们看,哥把咱以后的家全部都画出来了,这里还能装电灯呢!” 杨银环与常红海两人惊奇地将画放在一起,交换着看,嘴里啧啧称赞。 这一次的画是在上次常笑涂鸦的基础上完成的,常开依照常笑给他讲的,画了简单的农场模式,连水渠引道和电路图都给画了出来。 “爸妈,怎么样,这可是我们后面的牛头山哦!我跟哥可喜欢那里了。”常笑适时地讲,“我记得以前哥跟我讲过,以后他要是能够承包那座山,就可以在里面造一个这样的农场,我们种不了水稻,但是可以种别的东西,还可以拿去卖,比种水稻值钱多了!” “承包山?”杨银环跟常红海别的没听进去,脑中只剩下这一个词! 常笑如今也只能用她哥来做挡箭牌了,解释道:“是的,之前哥说既然田能承包,那山也是可以承包的。他说别村的同学家里就有人承包林地呢。那个叫什么……政什么开放了,哦,对,叫政策开放了,村里还会支持咱们的。” 常红海与杨银环将信将疑。这话要是常笑自己的意思,他们不会信。可若是常开以前说的,他们倒真可以考虑考虑。在他们村子里,初中生也是了不起的了,尤其是常开读书的时候,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 “笑笑,这真是你哥以前跟你说的?”杨银环不放心地问。 常开点头,特认真地说:“妈,你看,这些都是我哥帮我画的。” 她早就想好了,如今他们家要以最小的成本尽快富裕起来,那这就是一条捷径。而且进山可以避免许多纠纷,也可以堵了大房二房的口。 杨银环又看了看图上遍地的鸡鸭牛羊,还真有点心动,对着常红海讲:“听说咱村上的祝家老板,就是做这个发家的。也是在别的地方承包了山地,一个小农场做大换大农场这样做起来。要不,咱也试试?‘ 常红海为人比较保守,常德胜夫妻也都没表态。 常笑见状,默默加了把火:“爸,要不咱们明天进山先去看看,哥以前带我玩的时候跟我讲了好多知识,我明天讲给您听,您到时再看行不行得通。” 常红海看了妻子一眼,迟疑地点头:“好。就去看看。” 第十四章 常红海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他算了算,就算他去山塘上拼了命地干,短时间内也没法凑到那么多钱给儿子治病。他也不是想进山建个连听都没怎么听说过的农场,就能赚到钱。而是心动女儿那一句——进了山,常开就不会被人随便欺负了。 常开如今一受刺激就要动手,村支书之前又来找常红海谈过话了。他们哪里舍得将儿子送去关起来,所以,就只好尽量避着点。 想了一宿,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六,常笑不上课。常红海带着常笑就去了山里。 常笑怕常开一见到那水潭又犯怵,便没带他。跟她爸一起来到后山后,就直奔山坳。 前几天下过一场比较大的雷阵雨,此时水潭里水位比较高,山上的山泉沿着小沟留下来,哗啦啦地注入水潭里,晃荡地水面一波波地往外漾。 “爸,你看,那个水潭就是哥画的这个取水的地方。这旁边咱可以造个水汞。你看,就是这个,哥说以后咱家吃水就不愁了。”常笑将画纸上水潭的地方指给常红海看。 常红海拿着纸与实际中的水潭对照了一下,点点头:“你哥画得还真有模有样。这个你爸我也会,咱村上灌溉的水汞就是这样做成的。” 常红海仔细将图又看了看,发现常开在水潭四周还画了一条渠道,直通往山脚下。这山坳里原本就有一条山沟流向外面,估计是以前部队驻扎时挖的,如今只要稍微挖几锄头加工一下,就是一条现成的水渠! 这水是有了,可水汞要工作,山上的水流不够大,做不了水车。那要引到外面去,就得靠电了。 “笑笑,你哥以前有没有说,这电去哪里接?”常红海也认真起来,他发现自己儿子还真是激灵,这图画得很细致,连他这大字不识的农家汉也看得懂。 他哪里知道,常笑就是为了画给他看的,卯足了劲地画得细致又简单。关于电的事情,常笑也早就想好了对策。 “爸,这山的牛头那边就是山塘,那里有电。哥说,咱们可以从那边接过来。” “这咋行?这电又不是咱家的,咋能说接就接了。”常红海一脸愁相。这没电在山里太不靠谱了,他们几个大人没事,两孩子可不能跟着来受这份罪。 常笑头一歪,似是在绞尽脑汁想办法。她忽然惊喜地讲:“爸,我想起来了。哥说那个什么政策开放后,镇里乡里都在鼓励发展农林地呢,我们到时候可以去跟村里说,他们应该会帮忙的。” “这个……”常红海犹豫,又看了看手上的画纸,再看看其他的地方,若是电解决了,在这山里背风平坦的地方造个房子,还真可以试试。 常红海最后咬牙将头一点:“行,我回头就跟你妈去村里问问看。要是村里能帮咱们解决,咱可以来试试。不过这承包的钱……” 这钱可是个大问题。山林不是说包就能包的。 这个问题常笑也早就想过了:“爸,你看这山都荒成这样了,谁会来承包?这边也不好挖石头的,放在这里浪费也是浪费,村上说不定还会很乐意咱承包呢,到时候价格肯定会便宜很多。” 常笑重生后,就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按照几十年后的价格,他们是绝对承包不起的。但现如今,这里都是荒地,国家又在提倡合理利用林地,他们这时候去扛这差事,村上肯定乐意扶持。这一扶持,事情就会好办许多。 “行吧。”常红海最后说。 常笑心中窃喜不已。这样,最大的难关就算迈过去了。常笑对于承包的事情还是很有把握的。 当天,杨银环就去问了村干部关于承包山林的事情。 村上一听说她家愿意承包那片荒山,当下就非常高兴地表示去跟乡里打报告说明这种情况,只要乡里同意,就给破例拉电,在价格上也会照顾。 等了两天,村支书就上门来告诉他们好消息,告诉他们乡里大力支持!但还有一个问题,除了山塘那部分,其余半座山他们都可以承包,承包价格每年一百五十块钱。 这时候的一百五十块钱,可是以往挣工分好几年的收入了。这一下就让常笑家犯了难。 杨银环最后去跟村上磨,好说歹说,村支书帮忙再向乡里反应,说明了常红海一家的困难情况,加上村里各家各户帮衬一点,最后还差一百块钱。 “咱家现在所有积蓄也就十几块钱,哪里拿得出一百块钱啊!”杨银环也是没办法了。 “实在不行,就算了吧?”常红海愁眉苦脸地说,“这就算承包了下来,到时候要去山里盖房子修水汞这些,也都得需要钱,咱家哪里有那么多钱。” “不行。”杨银环咬牙,“现在全村都知道咱家要承包那荒山,多少人等着看咱家笑话呢。你这时候可不许给我孬,咱就是要争口气!这山地,咱是承包定了!” “可是你说,这哪里去借钱?”常红海也是急了。他先前也是因为常开的事情急得烧脑了,没考虑完全就答应了出去,这下可好,没钱能做什么事? 杨银环是个硬性子,当下就说:“我明天回娘家再去借一点。” “你……哎,你别回去,哪一次去不是气着回来。”常红海一听她说要回娘家,就头疼。每次杨银环去娘家受了气,回来都要哭一回。 “你放心,这一次我不跟他们吵。我就是去求他们,也得给借来一点。我听说我弟这两年赚了点钱,都要造房子了,我就不信他们真能狠得下心肠。”杨银环说着眼眶就红了,“为了咱常开,这受多少苦都没事。” 常笑在旁边默默听着,心里却明白她妈回娘家是借不来钱的。前世她已经看得清清楚楚,她当年赚了钱后,也帮衬过外婆一家子,但末了她病了,只有她妈和疯了的哥哥在一边照顾。她外婆家的人,只来看过一次就再也没来过。 那一家子的铁石心肠,她妈去了也是受气。 常笑想了想,不经意地说:“爸妈,我听别人家的婶子说,咱们东平坡的水田可比山脚下的地值钱多了。” “当然值钱了。”杨银环随口应道,随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眯起眼说,“我还真给忘记了,这水田多值钱,给他们换那两亩六分可真是亏了!不行,我不能白便宜了那群白眼狼,这地可不能白拿了去。” 常笑弯弯嘴角,看来她妈是明白过来了。她低头翻着初中课本,心里一边计划如何尽快弄到一笔钱,农场要建起来,前期的投入肯定不少。 另一边,杨银环约了大房二房,将地的事情摊开了讲。他们家将东平坡的地让出来,大房二房将山脚下的那两亩六分地给他们,另外每人再给一百块钱。 “一百块?你这是抢劫那!”二房家的一听杨银环开口要一百块钱,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差点没跳起来。 大房的也沉了脸,这对于两家来说,都是不小的数目。 杨银环也没跟他们墨迹,直接说:“我意思已经讲明白了。这水田多值钱你们也是知道的,那边用水也方便,田也肥,种什么丰收什么。你们那山脚下的地,种出几个瘦巴巴的土豆番薯,给谁吃去?咱们这边都兴吃米,这土豆番薯就是卖都卖不出去。你们自己掂量着吧,这一百块钱你们马上就能挣回来。我们守着那块地,才是真的没什么活路了!” 她顿了顿,又说:“如果你们不愿意给,那我们就要东平坡那快地,你们要闹就尽管闹,咱耗死谁是谁!” 大房二房的相互看了一眼,走到一边各自商量去了。 他们心里都明白得很,老三家的要是死磕着,他们也没办法。只怪之前他们没分户,如今都算在了他们爸户上,老爷子要是死咬着一份都不给,他们闹破了天都没用。 他们也是要过日子的,这天天来闹还去不去干活了?而且老三家的常开如今又是那样的情况,可不像以前那样随他们欺负了。 两家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钱愿意给,但不能给那么多。 杨银环原本就是怕他们砍价,故意将价给抬高了,最后拍板说:“六十块,一分都不能少了!” 大房二房应了下来,拿着钱一起去了村里,将地给分了。这件事情,总算得到了解决。 有了钱,常笑就催着她爸妈去乡里办了山地的承包合同,签下来承包期是三十年。交出去一百块钱,还余下二十块,加上原先有的十五块钱,如今常笑家的全部家当就只剩下这三十五块钱,外加一座什么都没有的荒山。 这件大事落定,常笑爸妈又开始犯愁了。先前尽顾着怎么承包下山林,现在真承包下来了,一时都不知道到底要干嘛。 常笑已经去山里看过好几遍,将计划仔细研究过多次,挑好了一处地指给她爸妈看:“爸妈,我们就在这里盖房子吧,下雨都不怕淹。” 他们这里虽然雨水多,但是山体比较坚固,不容易发生泥石流山体滑坡这种地质灾害。常笑记得,前世后来的那些年,他们这里发过一次比较罕见的大水,连续下了半个多月的大雨,整个村庄的房子一层都给淹了。但这山依旧坚固,什么毛病都没有,所以常笑并不担心安全问题。 常红海夫妻看着仅剩的三十五块钱,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咬牙拍板:“行,那就造房子去!” 从此以后,他们一家就到山里住! 第十五章 常家村不大,消息传得也快,谁家有点风吹草动,立马全村皆知。常红海一家子要住进山里去的消息,没多久就传得沸沸扬扬。 这两天,常笑上下学不知被乡亲问过多少遍。言语间,大家都觉得这一家子疯了。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村子里好好的瓦房不住,要去山里搭泥棚子。 常笑一家平常心,倒也不去在意旁人如何说。开开心心张罗着在山里建房子。常笑自然也没闲着,她这两天一有空就去山坳里蹲着,拿着书本在纸上写写画画,神秘地紧。 “笑笑,回家帮奶奶做饭,一直呆在这里做什么?”杨银环刚搬完一框土下来,见天色不早了,走过来喊她。 常笑抬抬头,将纸笔收起来应道:“哎,晓得了。妈,今天啥时吃饭?” “今天要把这墙砌好,得晚点。回去告诉奶奶,大概七八点再吃。”杨银环回头看了看造房子的地方才说。 “嗯,我晓得了。”常笑抱着怀里的东西,顺着水潭边通往山脚的那条水渠往外走。 这些天,听说常红海家要建房子,乡里乡亲的空了都过来帮忙。他们这时候都是这个样子,谁家有个大事,都会过来帮衬。建房子在村里可是顶大的事,虽然大家不清楚他们一家子为啥要住到山里来,但帮忙的时候依旧很卖力。 常笑大伯二伯也过来出了力,扛起横梁来还挺卖力。常笑无语的同时,默默忍下。她爸和爷爷都是老实人,他们愿意来帮忙在别人看来是好事,他们家不让人来干还会落得个小心眼的下场。常笑现在毕竟是个孩子,心里再气也没办法。她往好处想,有免费的劳动力不使唤白不使唤。 常笑知道,她大伯会来帮忙应该是她那一直想做好人为了面子的大伯母教唆的,她二伯一家自然不能落了后,也过来帮了忙。这就是可笑的地方,前世他们这样打一棒子又塞颗枣子的事情可没少做。 常笑快到山脚的时候,看着一大群忙活的叔叔伯伯,找到她爸的身影,喊了一声:“爸,我先回家了。” “哎,叫奶奶晚上开饭晚些。”常红海回了一嗓子。 常笑点点头,循着山路往山下走。 常红海根据常笑常开画的图,最后挑了向阳坡靠近山脚处选了块平坦的地打了地基,扎扎实实地盖了两间房。这地是他去向村里用山脚下那两亩六分中的一亩换来的。原本就都是贫瘠不堪没啥用的地,村里也没为难,做了合同批了给他们造房子。那换下来的地,划入承包面积之内,依旧供他们使用。 至于以后这山林的使用,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可以养殖、种植,也可以挖鱼塘等,条件很宽泛。常笑看过合同,与她预期的一样,对以后的发展没多少限制,倒是很合心意。 盖房子用的栋梁和其他材料,许多都是家里以前存着的。只买了必要的砖瓦石灰水泥等,都是能省则省,将就着先将架子撑起来,倒也没花太多钱。但即使如此,房子盖好后,他们的积蓄也都花光了。 常笑琢磨着,她爸等房子盖好估计就会去山塘上工,她现在劝肯定劝不住,只能尽快让家里的条件改善起来,到时候她爸自然就不需要再去。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天都已经很暗了,大家才从山上下来。忙了一天,每个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到了常笑家里,狼吞虎咽。为了答谢乡亲们的帮忙,杨银环让婆婆将来年的存粮都拿了出来,没亏待过一顿。 “红海啊,这房子再过个两三天也就盖好了。你今后有啥打算?”隔壁福叔抿了口老酒,有些担忧地问常红海。 常红海不喝酒,扒拉了一口米饭,笑着说:“我打算去山塘里上工,那里工资还不错。” 其他几位叔叔伯伯的听了,都点头说:“这倒是不错,常云不也在那边干吗?据说收入还不错,他家和平和上面丫头的学费都不用愁了。” 常红海夹了块青菜,滋滋地扒了两口饭,点头:“我听常云说起过,去当炮工有钱,但是人家不要没经验的。我打算干个一年半载就去试试炮工,做的好的话,我们常开看病的钱也有着落了。” 在一旁小桌子上吃饭的常笑心脏一抽,脑子里迅速回想着上一世她爸爸有没有去做过炮工。这可是个危险活,弄不好是会出人命的!她记得前一世山塘里就有炮工炸山的时候没来得及跑开,被活埋在里面了! 常笑想来想去,上一世她爸似乎没做过炮工。因为有资格了,他也被查出得了病,不得不辞了工。但是现在常笑的命运已经改变,那么其他人的呢? 常笑心中更加紧迫,她必须加快动作了,绝对不能让她爸在山塘里呆太久! 一群叔叔伯伯在那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常笑和常开在一边的小桌子上随便吃了点,就回房做作业了。 见没别人在,常笑将之前画的那几张图找出来,拿到常开面前:“哥,你知道沼气池吗?” 常开这些天精神好了许多。虽然反应还有些慢,但基本上能跟家里人说上几句话,有时候状态好了,还能讲讲以前的事。 他闻言慢吞吞地接过常笑的图,翻了下,翻出一张山坳的图,指着离水潭不远的一处问:“是这个吗?” 常笑一喜,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常开:“哥,你真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了!” 她说着,拿过那张图指着那一处说:“哥,你看,我在这边已经画好了沼气池的大致样子,你说我们在这里建一个行不行得通?” 常开想了一会,迟疑地点头,语速很缓慢:“书上说条件达到可以做出来,但是我们没有装沼气的东西,这不安全。” 常笑皱眉,这也是她这些天烦恼的事情。要是再过几年,等煤气灶、沼气灯什么的普及之后,就不用愁这些了。其他的接种物倒是好解决,这生产出来的沼气还真不好处理。总不能一出气就直接烧掉,那样不但浪费,也不安全。 “这个我再想想办法。哥,你要帮我一起说服爸妈,让他们去山坳里先把池子挖好。现在已经九月中了,再晚天一冷,到时候沼池启动就会很慢。” 常开思维还没完全恢复,闻言只讷讷点头,随后又拿起常笑从祝景铄那边借过来的农业书看起来。常笑瞧见顿时明白了过来。 她说她哥怎么什么都懂,她倒是忘记了,这书里其中一本就有讲关于沼气池的建造。 常笑早就计划地好好的。她要在山里建出农场,所仰仗的第一步就是这沼气池。常笑琢磨着,要是真弄不到炉灶的话,就只能冒险用最原始的方法了。反正建造沼气池,她势在必行! 又过了两天,房子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大伙便不再过来帮忙。 常笑等没外人了,才将挖池子的计划告诉常红海。虽然沼气池在之后并不是新鲜事,但这时候他们村子这一代还没推广,她就是要占了先机,先做出一点成绩来。幸好在山里,挖地又隐蔽,别人都发现不了。 他们在山坳里挖了一个八米见方的池子,用水泥和石灰浇筑地严严实实。有常开这个动手高手在,池子的结构并不难完成。常开照着书上有模有样地挖了进料口、出料口、出气孔,就等着后续的材料到齐,就能进料制造沼气。 常红海新奇地看着这样子古怪的池子,问:“这是啥东西?” 常笑笑得很神秘:“您到时候就知道了。” 她现在要是跟她爸讲沼气的知识,怕是要给吓晕了。前世的时候,这沼气在他们整个市里,当时是没有推广成功的。但在其他市有人成功过,不过成功也是建立在普通的家庭照明供热之上,规模并不大。 沼气可是个好东西,沼液沼渣沼气全部都是宝贝。常笑正是想到这一点,才敢接下这贫瘠的荒山。地种不了东西,她自然有办法改善! 池子挖好重头戏也就来了。常笑在想办法找储气设备的时候,拉着她爸和她哥推水缸去找接种物。 所谓接种,说得最简单一点,就是废物利用。常笑查过书,她现在不好买到发酵液,但可以用最原始的办法。用臭水沟里的污泥和人畜粪便进行堆沤一周时间,就能成为很好的接种物。 污泥农村到处都是,随便挖挖就能挖到许多。只是这里面的菌种并不是最丰富的,常笑后来突然想到,他们隔壁王家村有一家豆腐作坊,那豆渣排出来的污水可是好东西。 她跟常开两人,一大早就去了隔壁村跟人商量着挖了一大车。农村人豪爽,没多墨迹就给了。 污泥好找,这人畜粪便直接用的自家粪缸里的。他们一家子一年到头拉撒的总共也就那么多,其中有些还得去当肥料,做完接种物就剩下没多少了。 常笑让她哥和爸帮着将污泥和粪便搅拌好,放在另外挖的一个不容易渗水的坑里。这时候他们这里还不兴塑料薄膜这种东西,就用家里的老棉布盖上封好,等着它们发酵。 这一切都做好,真正的问题就来了。 常笑皱眉想着,她要到哪里去找储气设备呢?这沼气出来后总不能白白浪费了! 第十六章 九月末的天已有些凉了,大早上爬起来,得穿件薄外套才不至于冷。 常笑套了件用他哥的旧衣服改的小马甲,帮着家里喂完鸡,刷牙洗脸进屋去吃早饭。一掀开锅盖子,就看到一锅子黑乎乎的东西,吓了她一大跳。疑惑几乎脱口而出,却在最后一刻卡在喉里。 她眼眶发酸,吸了口气,左手拿起一只碗,右手拿起锅铲,随意地搅动了一下黑乎乎的“早饭”。稀稀拉拉的水声响起,常笑一铲子下去,却是什么都没盛起来。 这些是昨天他们吃剩下的晚饭,用了菜梗子和米煮成的米粥。姑且算是米粥吧,这些菜已经看不出原有的样子,黑乎乎的。放了很多水,细细薄薄的一层,这样子的东西怎么可能吃得饱。而她爸妈就是随便对付了一些就去干活了。 “笑笑,起了啊?”常笑奶奶缓缓走进厨房,看到常笑怵在灶台前,连忙走过来拿下她手中的碗,转身掀开灶台边上的一个小缸子。 常笑鼻子一耸,嗅到米饭的香味。 王翠红拿起一只大勺子往缸子里搅一下,盛出来一大勺白白的米粥,放进碗里递给常笑:“快去吃,这里还剩下一些给你哥吃。” “奶奶。”常笑眼眶立即就湿了,飞快地低下头,不想让她奶奶看见。 现在家里盖了房子已没啥积蓄,就连来年的存粮都吃掉不少。可家里依旧没少常笑跟常开吃的,虽然别人家的是白米饭,但对于大人吃的黑乎乎的菜粥,这白米粥已经算是顶珍贵的美味佳肴。 “这是咋了?快接着,奶还得给你爷爷送饭过去。”王翠红见孙女低着头不接碗,走过来将碗隔到灶台上,叮嘱常笑,“吃完去喊你哥,让他将缸子里剩下的都吃完了,别浪费。” “嗳。”常笑低低应了一声,待王翠红离开厨房好久,才慢吞吞地走到灶台前端起那碗粥。她很想将白米粥让给爷爷奶奶吃,可是他们肯吃吗?说多了又是一通伤心,就跟前一世一样。 常笑一直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在他们这种农村,这时候重男轻女的现象还很严重。别人家都是凡事儿子优先,女孩儿在家里任劳任怨却得不到多少好处。可是他们家,两个孩子从来都没差别对待过,有什么好东西有时候甚至还是常笑这妹妹更优先。 常开也很疼常笑,从来不欺负她。上一辈子即使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不幸的事,常笑的父母、爷爷奶奶和哥哥对她一直都很好。 “放心吧,这一次我一定会让家里好起来!”常笑定定地看着手中白嫩粘稠的米粥,泪水湿了眼眶,有几颗泪吧嗒掉进碗里。 常笑吃完饭,给常开盛了缸子里剩下的粥,随后便开始去琢磨自己的事情。 如今山上的房子已经差不多完成了,村里分地的事情也已经完毕,尘埃落定,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常笑爸妈已经去翻山脚下的地,即使土地再贫瘠,他们也得劳作,不然可真没法子过年了。 山上的房子除了一个框架,屋子里是什么都没有的,真正是家徒四壁。常红海打算先将山脚下的地收拾好,再搬进去。 考虑到家里两位老人腿脚不方便,常红海特地在房子里修了好大一个院子,用土夯结实了,二老可以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也可以养些小鸡仔,让他们不至于无聊发慌。 这事之前常笑也考虑过,怕爷爷奶奶去了山里住寂寞。可二老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常笑知道,他们是怕大房二房再来闹,离得远些少是非。 好在二老平常也不怎么跟邻里走动。王翠红平日里除了帮着家里干农活外,就是念经。常德胜身子不好,大多数时间是坐在屋檐下晒太阳。 “笑笑,我画了这个,只要咱有材料就可以做出来。”常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常笑身边,将一张纸递给她。 常笑欢喜地看了他一眼,这些天常开的病情稳定了许多,人看上去也激灵了。她接过纸一看,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这是煤气灶?”常笑惊呼。 “你知道这东西?”常开惊讶地看着妹妹。 常笑一愣,立即反映了过来,赶忙说:“我在书上看到过。” 这时候的常家村除了祝家,是没人见过这种煤气灶的。大家连蜂窝煤都没能用上,更不用说这种时髦的东西。 常开不疑有他,点头说:“这东西是叫煤气灶。我发现这跟咱沼气池可以连起来用,到时候咱也能像城里人一样,用这灶子烧饭了。” 常开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他妹妹现在才不过八岁,他跟她说这些子做啥。拿起那张纸又回了房里。 常笑看着他的背影,却是一愣一愣的。她哥真的很聪明,只可惜天意弄人,好好的人却遭了这种罪。 刚才那张图纸她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画得有模有样的。常笑想,要是给他足够的材料,应该真能够做出来! “到哪里去找材料呢?”常笑愁死了,这其他的东西还好说,可是煤气罐跟煤气灶这种东西,他们现在的条件是绝对弄不到的。 常笑一边想,一边在村子里闲逛,最后都不知道逛哪里去了。一抬头,看见一座眼熟的白色建筑。 “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常笑暗自苦笑,人的潜意识真是有趣的东西,她如今认识的人当中,估计也就只有祝家有那种实力。 这时已接近午饭时间,常笑看到别墅里有许多佣人进进出出的,很是忙碌。 “咦?”常笑瞧出一丝不寻常,平常见着祝家的佣人,都是懒懒散散,今日却是行色匆匆,每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本正经的。 远处响起喇叭声,两辆黑色的桑塔纳小轿车缓缓朝着白色别墅驶去。 “他爸爸回来了?”常笑愣了一下,她倒是将这事给忘记了。祝黄兴确实已经有好阵子没回来,算算时间确实该回来了。 难怪祝家的佣人今日这么认真。 常笑呆的地方有些远,只大致看得清人,听不见他们说话。她窝在一颗大树后边,静静地看着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 她看到祝景铄跟他妈妈欢快地迎出来。那个长相美丽气质出众的祝家女主人,她即使两世为人,都没怎么见过。 前一世这位女主人从来没跟村子里的人打过交道,大家见到她也只是远远地望上一两眼。后来她跟祝景铄结婚时,他跟他妈妈早就不联系了。因此对她的印象还是停留在惊鸿一瞥。 车门打开,从前头的那辆车里走下来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常笑看不真切他具体的样貌,记忆中对这个男人倒是有些印象,前世后来她去见过他一次,可是这位父亲…… 常笑不想去想那些,关于祝景铄的父母,如今她只是平常心。看这时候的祝景铄,见到自己父亲回来,是真真切切开心的。 “好好享受吧。”常笑幽幽叹口气,等到家里忙完,她得考虑祝景铄的事情了。算算时间,再过几个月那件事情估计就会被发现了。 就在她转身想离开时,突然看到有人打开了后面那辆车的后备箱,从里面搬出一只纸箱子。随后有人打开车门,从后座上抱出一只煤气罐。 “太好了!”常笑的脚像是黏在了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祝黄兴这次回来竟然买了煤气灶和煤气罐回来。她记得祝家原本是有这些的! 那就是要换新的,按照他们家的作风,这些旧的都是直接扔了的。而这些被扔掉的东西,最后都会被佣人捡回去给自己家里用。 常笑心里琢磨开了,她得想个办法将祝景铄叫出来。她不想白拿,一定有其他办法的! 祝景铄这时候因为爸爸回来,正高兴着。从后面那辆车上又搬下来好多东西,都是时下大城市里时髦的东西,有玩具也有衣服,可把祝景铄高兴坏了。 他即使再老成,也只是九岁的孩子,玩是孩子的天性。拆封了一个盒子,拿出里面的小汽车,就高兴地拿着在院子里玩。 祝黄兴笑着拍拍儿子的头,嘱咐道:“别跑太远,累了就进来吃点心,爸爸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 “嗯。”祝景铄乖巧地点头,随后拿着玩具就跑开玩去了。 祝黄兴跟妻子相携走进屋内,其他佣人也都散去忙起来。 常笑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从大树后出来,琢磨了一下,慢慢往别墅靠近。 祝景铄拿着车子在院子里玩了一会,新鲜劲过去就觉得没劲。每一次都是他一个人玩,即使玩具再时髦,都会没意思。别的孩子都有一大堆朋友,他却一个都没有。 穿着时髦衣裤的小绅士瘪瘪嘴,拿起玩具车走到院子外,期待地看了看远处。 这一看,就发现了站在矮篱笆外的常笑。她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棉布衫子,外面套着件青灰色的小马甲,底下是条青灰色的裤子,看上去不伦不类的。 祝景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跑。 常笑双眼一眯,飞快往前一个跨步,手一伸就揪住了他的后衣领子,一字一顿地问:“你跑什么呢?” 第十七章 常笑眯了眼,揪着祝景铄的衣领子不放。她抓得紧,祝景铄一时半会挣脱不掉,囧地满脸通红。他长那么大,哪里被人揪过领子,当下是又羞又气。 常笑也不闹他,很快就松了手,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祝景铄如今是越来越怕常笑了,一得到自由就急忙往院子里跑。可是跑开没几步又猛地停下来,觉得有些丢脸。 他别扭地转过身,又挪回到常笑面前:“你找我?” 常笑看了看他手上握着的小汽车,琢磨了一下,说:“我来跟你一起玩。” “真的?”祝景铄眼里立即放出了光彩。他从来都是一个人,没有跟朋友一起玩过,此刻听到常笑的话,顿时眉开眼笑。 常笑被他眼中的光闪得有些发愣,脑中蓦地响起上一世她印象中的丈夫祝景铄。那时候她一直觉得祝景铄有时候有些孤僻,不太喜欢跟同龄人交往。 现在看来,很有可能就是小时候养成的。 “走吧,去你家院子里玩。”常笑想了想,指着祝景铄家宽敞的水泥地院子说道。 祝景铄高兴极了,脸上终于有了一些属于九岁孩子的天真快乐。他蹦蹦跳跳地往里走,走快了又怕常笑会突然跑掉,又转过头来寻她。 “我不走。”常笑好歹有着三十几岁的灵魂,哪里会看不出他的心思,轻笑着说。 祝景铄想了想,将手上的小汽车塞给常笑:“我还有好多玩具,我去拿出来。” 他说罢,就往屋子里跑去,常笑连喊住他的时间都没有。 里面传来祝景铄父亲祝黄兴爽朗的笑声,常笑站在院子外面,听得有些紧张。对前世那唯一一次见面,即使是到了现在,都让常笑倍感压力,甚至还带着一丝恨意。她不会忘记那时候她走投无路去求这位公公的时候,他是怎样的冷漠和残酷。 “常笑,给你。”常笑被祝景铄的话打断,她回神看着眼前这位什么都不知道却要承受那么多的人,心微微疼起来。 “谢谢,你想先玩什么?”常笑看了一下祝景铄拿出来的玩具。汽车人,不倒翁,万花筒,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些在这80年都是非常稀罕的东西,农村孩子哪里见到过。 不过常笑对这些不陌生,此时看到倍感亲切。 祝景铄好奇地看着这位穿得土不拉几不伦不类的女同学,发现她没有像其他小朋友见到他的玩具时那样大惊小怪,反而像是都认识的一样。 “你会玩吗?”祝景铄问。 常笑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直接拿起一个万花筒,闭上一只眼,用另一眼去看,嘴里啧啧叫道:“像烟花一样,真好看。” 上一辈子,她也是长到十几岁到南方打工时才看到过城市里的孩子玩这玩意,当时她虽然已是个大姑娘,但依旧羡慕得很。那时候她就想看看这小筒子里有什么惊奇的物什,让那些孩子如此惊讶。 祝景铄更加惊奇,举着手想要抢过来:“让我也看看,我先前看到的是五彩的蝴蝶。” 常笑将万花筒递给他。祝景铄立即接过来眯起一只眼凑近看,嘴巴微微张着,兴奋地喊:“我也看到了烟花,跟城市里放的一样。还有彩虹,高大的楼房!” 常笑微微一笑,小孩子的想象力果然很丰富。祝景铄无疑是聪明的,他只是太寂寞了。 两人随后又玩了许多其他的玩具。常笑也是敞开了心的玩,上一辈子她的童年是在田埂上疯玩,每天做着让人难以忍受的作业,还要帮着家里干农活。她不知道什么叫做童趣。 此时难得有机会,常笑努力当自己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快乐纯真不知人间疾苦的孩子。她看着祝景铄快乐地满院子跑,她也跟着呵呵地笑,忘记了所有一切,弥补前世的缺憾。 “好了,停一下吧。你出了一身汗被风吹的话,会感冒的。”常笑拉住祝景铄,又指指他家里,“你要是跟我玩的时候感冒了,你爸爸以后肯定不会再让你跟我玩了。” 祝景铄原本还不以为意,但听到她后面一句,顿时吓得再不敢乱跑。 常笑对他伸出手:“你的手帕呢?” 祝景铄立即往裤兜里一掏,摸出一块素白的手帕给她。 常笑接过手帕,就往他脸上擦去,将他额头的汗都给擦干。这个时候的孩子哪里懂那么多避讳,祝景铄只觉得常笑这个同学很好,比他家的保姆阿姨还要好。 常笑没有怎么跑,身上依旧清清爽爽的,替祝景铄将汗擦好后,便将手帕还给他。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打算回去。 “常笑。”在常笑要跨出矮篱笆的时候,祝景铄叫住她。 常笑转头看他,见祝景铄扭捏地往前走了一步,小心翼翼地看着她:“你……你还会来陪我玩吗?” 常笑一愣,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常笑重生后,竭力想改变家里的状况,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陪一个孩子玩。她想拒绝,可是看到祝景铄满怀期待又小心翼翼的样子,心蓦地一疼。 “好。”常笑忍不住说。 “真的吗?”祝景铄高兴地跳起来,跑到常笑面前伸出小手指,“我们拉钩,你不能反悔。” 常笑微微叹气,学着他的样子,伸出手跟他拉钩。 “那你明天放学后来跟我玩好吗?”祝景铄紧张地看着常笑。 常笑突然有种自己惹上了一个小麻烦的感觉,她皱眉说:“我下学后要帮家里干活,还要做作业。” “你可以来跟我一起做作业!”祝景铄眼睛亮亮的,“我会跟我爸爸说好的!” 常笑一愣,她倒是没想到这个。 “那好吧。”常笑答应了下来。 其实常笑也是在刚才那一瞬间,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她这一世想扎扎实实地学些东西,那么祝家的那个藏书丰富的书房正好是她在小学阶段需要的。答应下来,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祝景铄见她答应,大大松了口气。常笑发现,小时候的祝景铄与人相熟后,那副冷漠高傲的臭屁样,倒是完全没了。 时间不早了,常笑得回家了。不然待会她爸妈又得满村子找她。 常笑转头看了一下那栋别墅,想起那被他们搬进去的煤气灶煤气罐,琢磨着他们要什么时候处置那些换下来的东西。 正想着,后方忽然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喊声:“少爷,先生太太喊你吃点心。” “你去吧,我也回家了。”常笑说完就往外走。 祝景铄其实是想留常笑在家吃点心的,可是他妈妈不喜欢这个村子的人随便进家里。 常笑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着要如何开口让祝景铄帮忙。刚才那么长时间,她不是没想开口,只是面对那真心实意想跟自己玩的孩子,她说不出口。 另一边,祝景铄回到家里后,就被他妈妈叫到了跟前。 “景烁,妈妈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跟那些阿猫阿狗一起玩。”祝景铄的母亲是一位十分注重品行的女人,今年二十七岁,打扮时髦,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就跟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一样。此时她板着脸,面带不悦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祝景铄瘪瘪嘴,似乎有些怕自己的母亲,轻声说:“她叫常笑,不是阿猫阿狗。” “你敢跟我顶嘴?”胡佳慧一听儿子的话,登时沉下了脸,厉声喝道。 祝景铄嘴唇抿得死紧的,垂头站着不说话。 儿子倔强的模样,让胡佳慧更加不爽:“祝景铄,以后不许再跟那些人来往,记住我的话,不然你以后就呆在家里哪也不许去!” “这又是怎么了?景烁这么乖,你又做什么骂他?”祝黄兴一从书房出来,就听见妻子在骂儿子,立即走了下来。 胡佳慧斜了眼从楼梯上下来的丈夫,冷哼道:“你一直不在家,儿子自然不需要你教。我可得看好了,不然哪天他被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带坏了,我找谁哭去?” “你这是什么话?”祝黄兴面色一沉,眉头也皱了起来,“你不要每次指桑骂槐,有话就直说。我一回来,你就要跟我闹是吗?” 胡佳慧心一沉,暗道自己刚才气过头口不择言了,连忙说:“我没那个意思,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敏感。我们明明在说孩子的事情。” “那就说孩子。景烁跟那个孩子才几岁,你刚才那话说得也太过分了点!”祝黄兴沉着脸说,“以后这种话,不许在孩子面前说!” 胡佳慧见丈夫是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惹恼他。站起来朝他走过去,讨好地说:“我这不也是怕我们景烁跟人学坏嘛。” “不就一个农家丫头,能学坏什么。我看刚才景烁跟她玩得也很开心。” “爸爸,我想以后跟常笑一起做作业。她会英语,看得懂《gone whith the wind》,她还看得懂农业书。她很聪明,我想像她学习。”祝景铄虽然年纪小,但是已经很会察言观色了,见父母神色缓和就立马说起来。末了,又加了一句,“我可以邀请她来家里一起学习吗?” 祝景铄的话倒是让祝黄兴提起一些兴趣,他先前呵斥妻子骂儿子,倒不是同意让祝景铄跟那女孩子一起玩,只是觉得妻子的说法有问题。此时听到儿子夸奖那个女孩子聪明,才真的正视起来。 他对着祝景铄招招手:“过来。” 第十八章 祝景铄跑过去,乖乖站在父亲面前。 祝黄兴伸手摸摸他的头,严肃地问:“你说的是真的?那丫头真的看得懂英文?还看得懂农业书?” “嗯。我保证,常笑很聪明的。”在祝景铄的认知里,常笑那样的就是聪明,他俨然已经将常笑当成一个什么都会的英雄了! 祝黄兴审视地看着儿子,判断着他话中的真假。他家的教育一直都是超前的,用的是国外那些教育理念,虽然现在看上去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但是祝黄兴好歹也是个留过学拥有超然眼光的人。他相信自己的儿子。 “行,你可以邀请她到家里玩。”祝黄兴最后说。 祝景铄高兴地抱住他吧唧了一口:“谢谢爸爸!” 胡佳慧在一旁虽然心中不爽,但丈夫既然答应了,她也不好再反对。只对着祝景铄嘱咐道:“以后你们除了书房和院子外,其他地方不许乱去。” “嗯,我知道了。”祝景铄赶忙答应。 第二天,常笑依照预定,放学后先去家里帮奶奶一起喂了鸡,就去了祝景铄家里跟他一起做作业。她没告诉家里她是去的祝家,只说去是同学家做作业了。 祝景铄老早就等在了院子外,见到常笑真的来了,才松口气,高兴地带着她往家里走。 “我爸爸跟妈妈都去市里了。”他不由自主地解释了一句。 常笑淡淡一笑,心中却是了然。祝家一开始也许是不同意她过来找祝景铄做作业的。不过祝黄兴不在家,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两人直接去了书房,这里原本就有一张属于祝景铄的书桌,足有一米多长,此时被祝景铄隔出了一半给常笑用。 常笑也没避讳,直接将初中的课本拿了出来,认真看起来。 祝景铄看到她看的书,眼睛瞪得老大。再看看自己的书,是小学六年级的教材,原本那点沾沾自喜荡然无存,暗自咬牙一定要追上常笑! 常笑在祝景铄家做了一个小时的作业,见时间差不多便收拾东西回家。 “今天我家里还有事,不跟你玩了。”常笑背起书包,对着跟在后面送她出来的祝景铄说。 “嗯。”祝景铄并不是一个玩兴很大的孩子,尤其是先前看到常笑竟然在看初中课本了,哪里还有心思玩耍! 两人下楼的时候,看到屋子里有几个佣人进进出出的。常笑眼尖,看到有两个佣人扛着一个罐子出去。 煤气罐! 常笑心头一跳,那罐子明显是被换下来的旧物,看样子是要被拿出去处理了。 “那是煤气罐。”祝景铄见常笑盯着那煤气罐看,觉得她定是没见过那东西,带着点小得意地解释道。 常笑眼睛依旧盯着那扛着煤气罐的佣人,心里在琢磨着要怎么开口,嘴上喃喃道:“我知道。” 祝景铄更是惊讶地看着她,嘀咕了一声:“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常笑没回答,心里却是有些着急,不知该如何开口。常家现在没钱,她就是要开口买下来都没办法。 求人家白给,她更是做不出来。 “常笑,那你家肯定没用过那东西。”祝景铄怎么也不想给比下去,最后自己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常笑一愣,老实点头:“你说得对,我家用不起。” 见她说得这么可怜兮兮,祝景铄倒是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在欺负女同学一样,他想都未想,脱口而出:“要不,我把这个送给你家吧,反正我家也不要了。” 常笑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心里一盘算,有了个注意,问道:“我不白要你家的,那个,我跟你买,好吗?” “买?”祝景铄纳闷,“这是我家不要的东西,不用买。” 常笑无奈,祝景铄这种富家子弟自然不会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行业叫回收旧物。她寻了个非常唬人的名头说道:“这叫废物利用,最大限度地发挥物品的剩余价值。也就是物尽其用,哎呀,反正说了你也不懂,这东西反正你家也不要了,你卖给我怎么样?” 祝景铄果然被虎得一愣一愣的,绕了半天都没弄明白,仰头问她:“这东西真能卖钱?” 常笑点头:“是的。” 说到这里,常笑想起前世祝景铄身上那些公子哥的毛病,临时起意,有模有样地教育起来:“祝景铄,你应该学会节约。要合理利用每一样物品,发挥它们最大的价值,而不是这样白白浪费掉。”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人是在向着屋外走的。前头的话佣人们没听到,这最后一句倒是听得明明白白。 那扛着空煤气罐的中年妇女听到,转头赞赏地看了常笑一眼,也附和道:“这孩子说得可真不错,这煤气罐和煤气灶才刚用不到一年呢,这样扔掉实在太可惜了。而且这煤气罐上个月才拿去检修过,都是顶好的。” 常笑心中一喜,煤气罐刚检修过,那就再好不过了!她立即对着祝景铄说:“怎么样?” 祝景铄仔细想了想,他确实不知道这些东西还能卖钱的,平常家里有什么东西换了新的,这些旧的都是直接扔掉的。他见常笑似乎很喜欢这东西,忽然想到若是让她不高兴,万一不来跟自己玩了怎么办? 这么想着想着,他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好,我卖给你。” 常笑开心一笑,差点就抱住他当孩子一样吧唧一口。她稳了稳心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没钱,可不可以,那个,先打个欠条?等过年的时候,我就还你!” “不用,我可以……” “我一定会还你的!”常笑阻止祝景铄的话,她不想白拿。 她仔细算了算这时候的市场价,按照旧货的收发报了一个价:“这旧的煤气灶和煤气罐给我,我给你五块钱。” 五块钱对于祝家只是祝景铄一个月的零花钱而已,但是对于常笑家来说,绝对抵一年的日常开销了。这个价钱,是常笑所能给的最高价格。 而且她也想好了之后生钱的法子,只要这沼气做成功,过年的时候应该能够还上这笔钱。 祝景铄本就不在意钱多钱少,点头答应:“好。” 常笑刚想松口气,旁边那扛着煤气罐的大婶有些懵了,惊讶地看着两孩子,最后将目光落在自家小少爷身上:“少爷,这煤气罐你要卖掉?” 祝景铄点头:“是的。我卖给常笑了。” “可是,这东西是先生换下来不要的啊,我这马上就要去扔掉了。你怎么可以卖给别人?”那大婶急忙说。 祝景铄皱了眉,他人小,但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这是我家的东西,我说扔就扔,我说卖就卖,什么时候抡到你来管我了?” 常笑在一旁暗暗咋舌,她平日里还真没看出来,祝景铄也是会甩脸子摆少爷谱的小纨绔啊! 那大婶被他这么一喝,立即就焉了,转头看向常笑,笑着说:“闺女,你要这东西做啥子啊?你家大人……” “大婶,常笑知道怎么用煤气灶。”常笑笑嘻嘻的,样子无辜又天真。 祝景铄立即在旁边点头:“她很聪明的。” 常笑暗笑。 那大婶脸色越来越难看,支支吾吾地说:“可是我……” “哎呀,快将东西给常笑,她得回家了。”祝景铄有些不耐烦了。他就怕常笑回去晚了惹她爸妈不高兴,明个不给她出来了可怎么办? 中年大婶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极为不甘地将煤气罐放到地上。她只是祝家厨房的佣人,祝景铄这主人都发话了,她能怎么办? 她的老伴也在祝家厨房帮佣,这时候扛着一个八成新的煤气灶走出来,见到自家老婆怵在这里,疑惑地问:“咋还没走呢?海波还等着我们把东西送……” 他说到这里,猛地看到祝家少爷也在这里,赶忙将剩余的话给咽了回去。 常笑眼神一闪,已经明白过来。难怪她见着这大婶百般的不愿意,敢情是已经打算好要将东西送人了。 祝景铄没想那么多,只一个劲地催促道:“你们帮常笑将东西搬回家吧。” 中年大婶咬咬牙,艰难地讲道:“好。” “这……”中年男子还没反应过来,刚要说话,就被老婆瞪了一眼。 常笑很感激祝景铄,对着他道:“我明天过来跟你打欠条,今天谢谢你。” 她说完,就带着大婶两人高兴地往家里走去。祝景铄看着她的背影,愣了愣。现在的他还不明白,一个他家随便淘汰下来的煤气灶,对于别人家意味着什么。 常笑带着大婶二人走在回家的那条泥路上,坑坑洼洼的,三人都走得很小心。 等到离祝家别墅远些的时候,大婶朝自己老伴使了个眼色,而后两人停下吧嗒一下将肩上扛着的东西放到了地上,凶巴巴地朝着常笑走近。 第十九章 夕阳西斜,晚霞染红了半边天,投射下迷蒙的光彩。 常笑眯着眼看他们,脸上没有丝毫的害怕。 大婶两口子也没多想,只当常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他们认定先前常笑说的那些话,一定是家里大人教的。 大婶板起脸对着常笑说:“丫头,天色不早了,回家吧。” 常笑突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顺着杆子往上爬:“大婶,我一个人搬不动这两样东西。谢谢你们帮我搬。” 中年夫妇只当她小孩子没听懂他们的意思。大婶又说了一遍:“丫头,你快回家吧。这东西可不是你的,你不能拿回去。” 常笑依旧笑眯眯的,天真地说:“可是我向祝景铄买下来了,现在这东西就是我家的。” 中年大婶夫妇脸色微微一变,一人扛起一样东西,有些不耐烦地对着常笑指了指小路那头:“去吧,你家大人该找来了,当心回去晚了被你妈打!” 常笑瘪瘪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们手上的煤气灶和煤气罐,低声说:“这是祝景铄卖给我的。” “你这丫头懂什么叫买吗?这东西早就给我们的了,怎么可能卖给你呢?”大婶不耐烦地哄着,笃定常笑这小丫头不会懂这些,随便应付几句就过去了。 可是他们哪里想到,常笑会这么难缠。 常笑一手就拖住了煤气灶的边缘,咬着牙跟孩子闹别扭一样说:“这是祝景铄卖给我的,你这样是偷,我要去告诉祝景铄!” “你这孩子!”大婶身子往旁边一侧,抬起手就要来抽常笑。 常笑早就仿着她了,敏捷地躲过,学着她的样子恶狠狠地说:“我要去告诉祝景铄,说你们欺负我,还要偷我买的东西!” 她说完,加了一句:“祝景铄跟我关系可好了!我要让他告诉他爸爸,不要再让你们去他们家里干活!” 这两个要空手套白狼,现在还要背地里欺负一个八岁的孩子,常笑一开始那点不忍心也没了。 “我说孩子他妈,要不就算了吧。”中年大叔听了常笑的话,倒是有点担心起来。 他们这种小村庄里要找到一大户人家当下人,可不那么容易。这活工资高不说,还很清闲,平日里祝家男主人一直不在家,但是家里的用度是一点都不少的,管的也宽,他们没少往家里捞好处。若是真的被常笑给搅黄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中年大婶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可是她看看这马上就要到手的煤气灶,咬咬牙,对着老伴低声说:“不行,咱们跟海波都说好了,等煤气灶换下来就给他们送过去。现在咱儿媳妇怀着孩子呢,就想有个煤气灶方便烧东西,你这时候可别给我拖后腿!” “可是……”中年大叔是个老实人,虽然也疼儿子儿媳妇,但是也不敢明抢。这东西早就被那祝家小少爷给了被人了,他们这样来确实不太妥当。 “可是什么?”大婶将老伴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你可别忘记咱们好不容易才跟东家说这煤气灶坏掉了,让他们换了新的,这东西眼看着就能让咱儿子用上了,这时候可没啥好说的!” “哦,你们偷东西!”常笑忽然指着他们喊起来。他们以为自己讲话声音很低,但是常笑早就偷偷走近了,加上又是有意偷听,哪里会听不清楚。 “你胡说什么?”大婶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虎起脸来,“小孩子不许乱讲话。” 常笑揉揉眼睛,装起傻:“大婶,你好凶,我要去告诉祝景铄你们故意不要给我这煤气灶。你们要将他们给你们儿子去!” “你——”大婶有些着急,她是偷偷拿东西给儿子的,万一真的让东家知道,可别牵扯出别的事情来。 这些年,他们在厨房里帮忙往家里拿的东西可不少,别家都没用过的,他们家可都是先用着了。后来儿子争气进了个好单位,在镇上有了房子,他们拿的东西就全部都送去了那边。这要是追究起来,别到时候把儿子都给连累了! “哎,还是算了吧,回头再想办法。”中年大叔叹了口气,还是不想冒险。 大婶咬牙切齿地看着常笑,总觉得这丫头精明过了头。他们刚才讲那么小声都能被她听见,而且怎么骗都骗不过她! “你家住哪里?”大婶冷冰冰地问。 常笑雀跃地跳起来,指着自家屋子的方向:“那,就在那条河的对面。谢谢叔叔婶婶。” 她甜甜地谢完,就在前面带起路来。 大婶夫妇疑惑地看着蹦蹦跳跳跑在前头的丫头,这么一看又跟普通八岁的孩子没两样,总之感觉哪里怪怪的。 常笑在前边走,心里却是在冷笑。她先前是知道一些在大户人家做事的帮佣,私底下会把多的东西拿回家。但从刚才两人的交谈来看,他们拿的东西估计不少! 祝家就是只肥羊,也不知道被这些人吸了多少血了。 常笑忽然想到自己,她现在不也在占着祝家的便宜吗? “算了,总会补偿回来的。”常笑看着前方又暗了一些的天际,眉头微蹙。她能补偿的,就是尽快让家里的条件好起来,然后到那件事发的时候好有能力帮祝景铄一把。 三个人往前走,中年夫妇心里气个半死。但真怕常笑将他们要把东西拿给儿子的事情告诉祝家,因此憋着气敢怒不敢言。 好在走了没多久,前方跑过来一个人,是杨银环找常笑来了。 “笑笑,你跑哪里去玩了,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回家?”杨银环见到女儿才松了口气,刚才到饭点还没看到常笑的人影,这都把山里村子里都翻了个遍了都找不到,杨银环也只是想碰碰运气,到马路这边来找找,没想到这丫头还真在这里。 “妈!”常笑见到杨银环,暗暗松了口气,她先前还真怕这两人再为难她。 杨银环走近了一些,才发现常笑跟两外两个人在一起。她仔细一认,对这两人有些印象,是隔壁王家村的人,好像在祝家干活。 “王大哥,你们这是?”杨银环见他们两人肩上扛着两样奇怪的东西,忍不住奇怪地问。 “这是你家孩子?”大婶的脸色很不好看,瞥了杨银环一眼,语带不悦地问。 杨银环一愣,以后地看了一下自家女儿,点头:“是啊,这是我闺女。你们扛着这东西是……” 她还没说完,大婶就嘭地一下,将肩上扛着的煤气罐给重重放到了地上,同时对着自家老伴说:“放下!” 中年大叔立即将煤气灶放到地上,站到自家老婆身边。 大婶鼻孔朝天地对着杨银环说:“既然你过来了,那就自己想办法扛回去吧,我们还要干活,就走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离开的时候,又看了常笑一眼,恨不得剐掉她一两肉! “笑笑,这是咱回事?”杨银环被弄蒙了,来不及气那两人给她甩脸色看,奇怪地看着地上那两样东西。 “妈,这是煤气灶和煤气罐,是我们家的。”常笑蹲到地上,欢喜地摸摸这个摸摸那个,就跟孩子见到玩具一样开心。 “煤气灶煤气罐?”杨银环听都没听说过这种东西,急忙问,“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常笑一脸天真地说:“祝景铄家的。他们换了新的要扔掉这个,我就买了下来。” “买的?”杨银环尖叫起来,“你哪里有钱买?” 杨银环要被女儿吓死了,他们家现在家徒四壁,压根就没有积蓄了。而且祝家的东西都是顶精贵的,肯定很贵。 杨银环声音都发颤了:“你多少钱买的?” 常笑缩了缩脖子,慢吞吞地伸出五个手指:“五块钱。” “五块钱?”“杨银环要晕了,差点没动手打这丫头一顿,厉声讲道,“我们家里哪有那么多钱?你这丫头是不是中邪了你?” 常笑小声说:“我先欠着他,以后挣了钱再还。” “你这死孩子!”杨银环举起手,想要打又舍不得,气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哭丧着脸讲,“笑笑,你真是太不懂事了。你知不知道咱家现在一分钱都没了,我跟你爸爸为了要给你哥哥挣钱看病急得头发都要白了,你竟然还……” 常笑哪里不懂。可她又不能跟他们说实情,只能低着头让她妈骂个痛快。 过了好一会,杨银环从地上站起来,一把扛起那只煤气罐,对着常笑说:“这东西咱家买不起,我去把东西还给人家。你在这里看着这一个,我回头过来扛。” “妈!”常笑急忙拖住杨银环的腿,鼻子一酸,眼泪就吧嗒掉了出来,难过地说,“妈,这东西咱家有用的。你放心,这钱咱家一定还的上,他们这东西本来是要扔掉的,我们就是还回去,也是给刚才那大婶捡回去送给她儿子的。” 杨银环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常笑吸吸鼻子,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省略了一些跟杨银环说了一遍。 杨银环听后沉默了一会,心思翻转了几下。常笑说的倒也不是没可能,她先前是听说那些大户人家不要了的东西都是直接扔掉的,下人们就会捡回去自家用。看这煤气灶确实是被用过的,既然是祝家佣人帮着扛出来的,那常笑说得大概就是真的了。 可是—— 杨银环盯着常笑,还是不同意:“五块钱太贵了,咱家哪里有那么多钱还给人家。再说,咱家买了这东西做什么用?” 常笑有些着急,她说这东西改装一下就能用来烧沼气她妈也不会信。杨银环坚持要将东西送回去,常笑阻止不了,心里琢磨着,待会估计就只能先将祝景铄喊出来,请他帮忙了。 第二十章 “妈,我跟你一起去!”常笑可不敢让她妈直接扛着东西去祝家,拉住杨银环说,“祝景铄爸爸回来了,这是祝景铄偷偷卖给我的!” “你们这两孩子!”杨银环要气炸了。这两孩子竟然偷偷做买卖,要是让对方大人知道…… 杨银环不敢想,祝家那男主人有钱有势,听说还不好相处,之前有村子里的人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老婆,那祝先生一回来就找人去将那人家里砸了个稀巴烂。 杨银环越想越觉恐怖,真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了。 常笑赶忙说:“妈,这东西真的是他们不要的。我们送回去也是给刚才那大婶捡回家里去。您告诉我咱不能占别人便宜,所以我就用钱买了。” 杨银环叹气:“可是笑笑,咱家现在没钱啊!” 常笑咬牙,只要这沼气能够成功,她这些钱不会白花的! 两人正僵持间,前方小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是几声叫唤。 “常笑!” “笑笑!” 常笑一喜,是她爸跟哥找来了! “哥来了就好办了!”常笑眼珠子一转,立马就有了主意,朝着往这边找过来的常开跑去。 “哥,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常笑跑到常开跟前拉住他就往回跑。 “煤气灶?”常开被拉着跑到放在地上的那煤气灶面前,眼睛蓦瞪得老大,惊喜万分,“笑笑,这是煤气灶啊!” 常笑点头:“对的!”还飞快地加了一句,“这是咱家的了!” “真的?”常开高兴地一把抱住那煤气灶,像看见稀奇宝贝一样这摸摸那摸摸,舍不得放手。 常红海也赶到了,看到地上放着的两样稀奇古怪的东西,纳闷地看向自己老婆:“这是什么东西?” 杨银环皱着眉,没好气地说:“这是煤气灶,你女儿买的!” “什么灶?”常红海也没见过这种东西,半响才反应过来杨银环后半句话的意思,脸腾地就沉了下来,转头看向常笑,“笑笑,这是怎么回事?” 常笑一下子缩到她哥背后,偷偷扯了扯常开的袖子,小声说:“哥,这是我向祝家花五块钱买来的,可是妈现在要将它们还回去。” 常开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走过去一手拉住煤气罐,一手抱着煤气灶,生怕真的被他们送回去一样。 “常开!”常红海皱着眉看儿子,“咱要这种东西做什么?” 常开却摇摇头,非常认真地说:“这东西有大用,我回去把它们跟我们挖的那个池子接起来,就可以烧饭。” “烧饭?用这东西?”常红海跟杨银环都很惊讶,它们听都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常笑立即帮腔:“祝景铄家就是用这东西烧饭的!” “笑笑,这话可不兴乱说!”杨银环还是不相信。 “妈,你问哥,哥一定见过这东西!” 常开点头,很认真地说:“徐老师家里就有这个,他们就是用这东西烧饭的!” 杨银环跟常红海相互看了一眼,那徐老师他们听常开提起过,是他初中时的老师,很喜欢他。经常带他回家吃饭,对他很好,听说那老师家里条件不错,是可能用的起这东西的。 “可是咱家烧饭用柴火就可以了,要这东西干嘛。而且要五块钱,咱家哪里有那个钱去还人家!”杨银环为难地说。 “我要!”常开却是死死地抱住这两样东西,一副打死都不放手的样子。 杨银环对着丈夫使了个眼色,小声说:“你去将东西拿过来,我们赶快去还了。回头好好跟人家说,咱家可不能再欠债了。” 常红海点点头:“好。” “爸妈!”常笑有些着急,她原先是想跟她哥一起偷偷放到山里先用起来的,哪知道今天这么凑巧,这下好了,她爸妈思想保守,说不定还真得还回去。 “常开,撒手!”杨银环见儿子抱着死活不放,皱眉说道。 “不放!”常开两手死死地扒着,就是不放。 “你这孩子!”杨银环也动气了,这两孩子怎么一点都不体谅家里! 可是手才一抬起,就被常红海一把抓住。常红海脸色也很不好看,他看了一眼儿子,对着老婆摇摇头:“你别刺激他了,这孩子才刚好一点。” 杨银环一愣,颓然非常当下手,眼眶慢慢红了,着急地说:“可是不还回去要怎么办,咱家还不起啊!” “妈,我跟哥会想办法赚钱的!”常笑急忙说道。 “你这小丫头能赚什么钱!”杨银环瞪了她一眼,又想到儿子现在这个样子,那也是不指望他挣钱的,就越想越伤心。 “算了,那就扛回去吧。你看常开那样子,可别再刺激他了。难得他现在有个喜欢的东西。这五块钱,回头我上工后拿了工资,就先去还了。”常红海最后拍板,走过来对着常开说,“来,爸帮你一起扛回家。” “谢谢爸!”常开还没反应,常笑就急忙从他背后钻了出来,高兴地讲。 经过这么一折腾,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大家都在家里吃饭,他们将东西扛回去的时候没引起多少注意。 常笑爷爷奶奶已经等在屋门口,见他们将常笑找了回来,才松了口气。 “笑笑,你以后可得记得天色暗了就要回家,你看把我们急的!”王翠红拉着孙女的手,心疼地说。 “奶奶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常笑认错倒是很及时。 先前的事情可算是有惊无险,常笑得了那煤气灶和煤气罐,第二天就跟常开一起跑去山里挖的池子边,琢磨着要怎么用。 “得要几根管子。”常开认真研究过后,说道。 “哥,你给我写下来,还需要什么东西。我回头去祝家问问。”常笑说道。她现在也只能找祝景铄帮忙了。 常开点点头,将需要的东西都列了出来,而后两人又商量了一下,觉得这里得搭个窝棚,可以专门用来烧饭。 常笑带着常开去看了下他们之前堆好的接种物,快要七天了,已经有气泡冒出来,说明发酵地还不错。 常笑便开始琢磨下面这一步。这制作接种物只是第一步,之后他们得需要几百公斤的人畜粪便和桔梗,跟一定比例的水搅拌之后堆放在一起,才可以生产出沼气。 常笑想起前世的经验,他们这一带沼气后来推广过,但是没有很成功,到最后不了了之。其中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材料不够。 一般家庭用量,压根没有那么多人畜粪便来使用,所以沼气池很快就不会产生足够的沼气。 以后的材料常笑倒是想好了,这前期的材料倒是有些麻烦。 先前要接种,常笑家的粪便已经用的差不多了,这下满面还要几百公斤肯定是满足不了的。 “哥,你说我们要怎么找那么多粪便呢?”常笑问常开。 常开正在研究自己画的沼气连接图,闻言头也不抬地说:“村上有的是。” 常笑眼睛一亮,她哥说得没错。这时候的农村还没有抽水马桶这种东西,都是用的朝天粪缸粪坑,粪便到处都是。 “可是别人家的还要往田里施肥用的。估计不会那么容易给。”常笑想了想,说道。 如今刚分了田,村民肯定要好好的培土养地,自家用都舍不得,哪里会给别人。 常笑琢磨着,到时候一家去要个一点,倒不是不可以。东拼西凑的,估计也差不多了。 常开低头画着图纸的手一顿,眉头皱成深深的一道坎,随后又低了头,没说话。 常笑也只是随口抱怨两句,之后就拿着她哥列出来的单子,去找了祝景铄。顺便将欠条给写了。 祝景铄自从跟常笑拉钩之后,他对常笑的态度倒是友好了许多。而且祝景铄是真觉得常笑很聪明,看到她来问自己借东西,很爽快地答应了。有些家里没有的,他还特意请他爸帮忙找。 祝黄兴以为是孩子自己想琢磨什么东西玩,没多想就都帮忙办到了。 常笑拿着东西回去,常开开心得跟个孩子一样。 常开如今虽然情绪稳定了许多,但是依旧有点偏执。做事情只凭喜好,有时候听得进旁人的话,有时候压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家里见他有样喜欢的事情干,也都慢慢放下了心,由着他去折腾。 两人准备的接种物已经可以用了,接下来准备好材料,挑个天气好的日子,晒好水就可以进行最后的混合了。 作为材料之一的桔梗,常笑家里往年存下来的量比较充足,正好可以用。但人畜粪便就有些麻烦了。 常笑决定这几天放学后先不去祝景铄家里做作业了,挨个去跟乡亲们借一点。 但第二天刚一下学走到村口,就有人急慌慌地过来找常笑:“笑笑,你妈喊你快些回去,你哥又犯怵了。” 常笑心中一惊:“我哥咋了?” “哎呦,你快回去。你哥不知道怎么回事,将你大伯二伯家的粪缸都搬空了,我说你哥是不是又犯病了?” “坏了!”常笑心里一咯噔,未等那人说完就朝家里跑去! 第二十一章 一路忐忑,常笑跑得胸腔钝痛,差点没断了气。等她到家里的时候,早就闹得不可开交。 声音是从后院传过来的,常笑跑过去,老远就听到她二伯中气十足的吼声。 “你个手脚不干净的小白眼狼,竟然连自家人的东西都偷,你们给我让开,我今天要打死这个侄子!” 常笑只恨自己腿短跑不快,心急火燎地到了后院,看到的就是让她心惊胆跳的一幕。只见她大伯举着锄头,被三四个人拉着,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正要往站在前边不远处的常开打去。 再看常开,他正站在一只粪缸旁边,手里握着一只长柄舀勺,身边放着一只大的木桶。常笑看得心都抖了一下——她哥正旁若无人地将粪缸里的粪一舀勺一舀勺地往木桶里装! “笑笑,快把你哥拉回家!”杨银环一看到女儿回来,就急忙喊道。此时她正跟其他人一起拦着快要发疯的大房二房两家,生怕他们不管不顾真将常开给打伤了。 常笑还有点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常开此刻舀着的那只粪缸她认得,那是她二伯家的! 他们三家原本就是紧挨着的,除了前面的院子外,每家后院还有几十平方的小院子,专门放粪缸和一些杂物。此时常开舀的正是他二伯家后院子里的粪缸。 再往远处看过去,一条湿漉漉的水痕似的东西从她大伯家后院一直延伸到他们家后院这边,四周飘荡着浓烈的臭味。常笑不用想都知道,她哥估计已经将大伯家的掏干了。 看到这些,常笑也明白了过来,只恨自己怎么那么不小心,在她哥面前嘀咕粪便不够。现在好了,常开直接拿了她大伯二伯家的。 “哥!”常开捂着鼻子跑到常开身边,看见那粪缸已经见底了,其他的估计早就被常开运走了。她拉住常开的手,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地问,“你咋弄这么臭的东西,快撒手,我们回家去!” 常开原本正抿着唇一心一意地掏着,看到妹妹来了,裂开嘴对她笑了笑,刚要说话,却被常笑一般捂住了嘴。 常笑用力拉开他往旁边走,嘴里很严肃地说:“哥,这可不是咱家东西,你不能随便拿的。你看看,都把大伯二伯气成什么样了?” 常开如今精神状况比之前好了许多,但想事情依旧容易一根筋。听到妹妹这么说,他眉头一皱,不高兴地说:“我没拿别人的。” 他说完,又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他们欠我们家的。” 虽然他如今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但是大致还是知道大伯二伯家又欺负了他们家,那东平坡地的事情他也是知道一点的,知道家里受了好大的委屈。因此他觉得,拿他们一点粪也是理所应当的。 常笑一听他的话,差点没笑出声来。她哥这一根筋地还真可爱,不过幸好四周太吵没被人听到,不然又有得吵了。 旁边,大房二房家一直骂着,要不是先前正好有邻居过来打算跟常红海商量着去山上帮他们翻几块地出来,正好赶上这事情不得已出手拦住,此刻怕是常笑家已经吃亏了。 大房二房家的就跟被人挖了心肝一样,指着常开,骂得非常难听。 “你个缺心眼的,你是见不得我们好是不是?不就是一块地,那也是我们跟你们换的,是给了你们钱的,你们现在将我们要来培土的肥料给抢了,你安得什么心?”常笑二伯母王雪梅骂着。 大伯母也不甘示弱,瞪着眼骂得更加难听:“一定是你们两个大的教这神经病做的,我告诉你们,就算你们将我们的肥料都偷去,也救不活你们那块鸟地,你们一家就等着饿死吧!” “二哥,你这是咋说话的?我可没教孩子做这种事情,你不要乱冤枉人!”常红海气得满脸通红。 杨银环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们骂:“到底谁才是黑心?竟然这样咒我们!你们这缺德鬼,积点口德,当心现世报!” 常笑握着她哥的手微微发紧。她原本有的那点内疚瞬间荡然无存。她大伯二伯能说出那种话,就算将他们家掏空了,她也要拍手叫好! 她拉了拉常开,让他低下头小声问:“哥,你把那些粪拿到哪里去了?” 常开立即邀功似地说:“池子里。” “封好了吗?” “嗯,洞都堵住了。” “有没有洒出来?” 常开摇头,表示自己弄得很干净。他一直记得,以后那里就是他们的新家了,都是屎臭味可不好受。 常开嘴角一弯,心里已经有了注意。 她转头看着她大伯二伯愤怒的脸,听着她二伯母大伯母难听的叫骂声,心冷硬地仿佛玄铁一般。 她示意让常开先回到自家后院,而后到三家的院子里都看了看,发现除了他们两家地上有很多撒出来的粪,自家这边还真一点都没有。 她稍稍松了口气,跑到自家爸妈面前:“爸妈,你们有看见哥掏这些粪吗?” “我哪里看见了。”杨银环没好气地说,她要是看见了,老早就去阻止儿子干这种蠢事了。 常红海也是摇头。他先前去了山塘打听上工的事情,听到家里出了事才赶回来的。 常笑又转头看看她大伯、二伯,声音清脆地问:“大伯,二伯,你们亲眼看到我哥拿你家东西了吗?” 常红星当即回道:“大家又不是瞎子,都看到他装粪了!现在那桶还放在那边。我说你这丫头来这边捣什么乱啊?当心老子揍你!” 常红星是个一点都不疼惜孩子的人,对孩子向来下得了手。常笑重生那天,就是被他推了一把磕到了后脑勺才晕了过去。 常笑装作被吓到,憋着嘴,很委屈又很天真地说:“可是你们说我哥将东西弄哪里去了?这旁边可没有,你们又没真看到我哥将东西拉走了!” 常红军终于甩开了几个拉住他的人,走过来恶狠狠地说:“怎么没看见,我在田里正忙着,我家丫头来告诉我,她二堂哥将我们家的粪全部都给装到你们那鸟不拉屎的山里去了!” 常笑被他凶悍地样子“吓”地猛地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可怜兮兮地说:“绣绣才五岁,懂什么。” “你这丫头才八岁,你懂什么?”常红军不耐烦跟一个丫头废话,直接瞪着常红海,“叫你们家这神经病把我们的粪还回来,我这马上就要运到田里去,没闲工夫耽搁!” 常红海死死地咬着唇,他们现在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杨银环听到这番对话,心思倒是转动起来。 她瞧了瞧自家儿子,心下有些担心,常开要是像上次抱着那煤气灶一样死活不肯撒手怎么办? 常笑的话倒是给她提了个醒,她心一横,沉着脸喊道:“我家丫头说得对,你们绣绣才几岁,小丫头胡乱说就做得准了?我还说你自己先将东西用完了来污蔑我儿子。大家现在谁不知道我们常开脑子有点不大好,看到你们在掏粪,他看着新鲜也跑来玩玩,好啊,你们这就赖上了。别以为他脑子不清楚你们就可以随便往他身上泼脏水!” 常笑眼中带着笑,没想到她妈发挥地这么好! 大房二房自然气个半死。 常红军黑着脸说:“你这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家丫头可不是胡乱说的,我回来的路上问过去后山那条路上的人,他们都看到常开拉着这两木桶往后山去,你们竟然还要抵赖?” 杨银环早就想到这么大一个村子会有其他人看到,应对自如地说:“没错,我们常开是拉过粪去后山,可那是咱们自己家的。你以为就你们家有啊?” “对啊,我看到这几天红海家的是在拉粪去山里培土,红军红星,你们是不是真搞错了?红海他们这地都没翻出来多少,肥料自家的就够用,哪里犯得着去拿你们两家的。”先前过来要去山里帮忙翻地的村民这时候也站出来说话。 “那你们说,我家这满满一缸子的东西去哪里了?难道还是我们自己吃了不成?”常红星说完,顿觉这句话不对,梗得脖子更红了些。 其他人憋着笑,又不好意思笑出来。 常笑见时机差不多,很小孩子气地说道:“二伯不相信,就去我们后山看看不就好了。” 杨银环也点头:“对,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要真是我们常开拿了,一滴不少地还给你们,让你们去吃个够!” “你——”常红星被噎个半死,气呼呼地说,“你怎么说话的?你们才□□!” 杨银环他们没再理他,带着常笑跟常开都往后山走去。其他几个村民怕待会又打起来,反正也掺和了进来,索性陪着也一起去了后山。 常德胜跟老伴坐在屋檐下,看到一群人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只能叹气:“还是早点去山里吧,清净点。” “回头我就跟老三说,反正房子也已经造好了,迟早都要搬过去。”王翠红说。孩子们原本考虑到二老年纪大了容易风湿,想先将那屋子透透气,等里面干一些再住进去。现在看来,是等不了了。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一另一边,常笑他们到了后山后,一群人就满山坡地找起来。但是一个小时后,大房二房的可是傻眼了。这满山坡地找,愣是一堆粪便都没找到。 要说有,那就是前几天常红海拉过来泼到山脚下那两块地里的,但那些已经干透了,不可能是今天才施下去的。 “不可能,有人明明看到常开拉着东西上山的,怎么可能没有!”常红军打死都不相信。 杨银环不冷不热地说:“那你倒是找啊,找出来尽管拉回家,我还让我家常开给你们磕头道歉!” 杨银环虽然心里也不是很明白,但是刚才一圈子找下来,她就知道,这东西不在山里。就是他们将地翻过来,都找不出。她心中底气也足了,挑衅地看着大房和二房家的。 “不可能的,我听到隔壁婶子说,亲眼见到常开拉东西出来。你说会不会在哪里藏起来了?”常笑大伯母杨荷花低声问自家男人。 常红军冷着脸:“很有可能,我们再找找。我就不信,这东西还能凭空不见了!” 这是粪便,本身就有恶臭,藏是藏不住的。常红军他们不信翻不出来! 杨银环和常红海没阻止,由着他们翻个够。 常笑心里却还是有点紧张的。她爸妈是不知道,以为常开真的没将东西放到山里来,但是常笑自己心里是清楚的。 她学着她那小堂妹常绣的样子,蹦蹦跳跳地跟着大人们一起往山里走。 先前他们已经找过好几遍,这会又要从头找起,从山脚一路向山坳里走去。常开也一路跟着,他看到这些人又要去他挖好的池子那边,脸色就很不好看起来。 常笑眼疾手快地将他拉到一边,小声说:“哥,别说话。咱不说他们找不着的。” 常开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眼睛朝那群已经走到池子附近的人看着,像一头伺机而动的豹子一般,一旦他们真敢碰他的东西,他就会跟他们拼命。 常笑看到他这样子,还真怕他突然去打人,一直拉着他。 常红军他们先前没注意到,此时再到这山坳里,就发现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几米见方的水泥盒子。说是盒子,确实长得跟盒子差不多,只不过这是水泥浇筑起来的,旁边好像还有几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凸起物。 “这是什么?”常红军纳闷地问。爬到那盒子上嗅了嗅,好像是有些臭味,但是仔细一闻,又像是没有。 常笑的目光随着她大伯的手小心移动着,心跳不自觉加快。她看到常红军的手摸到那池子边上的两个凸起物时,心猛地提了起来。 这是常开用水泥做成的密封盖子,里边就是进料口和出料口。这里边用钢丝做了一个暗扣,用力就能够打开。 这一打开—— 常红军皱着眉,弯腰想去看看清楚。 常笑嘴角一抿,松开常开的手正要冲过去,常红海突然动了一下。他也走到那池子面前,像他大哥那样弯腰看了看,笑着说:“这是常开做给笑笑玩的,我也不知道这是啥玩样。” 常笑暗暗松了口气,她庆幸没有将这池子的用处告诉她爸妈,不然就完蛋了。 常红军一听是小孩子的玩意儿,尤其还是这神经病侄子做的,顿时就没了兴趣,黑着脸转身就去其他地方找了。 常笑惊出一身虚汗,刚才她差点就上去哭闹了。说不定这会已经被恼羞成怒的大伯揍了一顿。刚才可真是险而又险,多亏常开手巧将东西做得这么好,不然东西被找出来真得让爸妈丢了面子。 旁边跟过来的几位村民听闻,也都笑着夸起来:“常开长大会哄妹妹。这手艺看着还真不错,以后就送他去当个技工也不错,我听说如今这门手艺可赚钱了。” “哎,他就是瞎折腾,这哪里是什么手艺啊!”杨银环听到别人夸奖自家儿子,是又高兴又愁苦。常开要还是个正常人,以后找个活自然没问题,可他如今这个样子,她这当妈的哪里能放心。 其他人也想到了这一点,尴尬地笑笑都不再说话。 “去别处看看吧。”常红军他们还是不死心,继续去将这半边山翻了老半天,最后可想而知,东西自然是没有的。 大房二房的满载希望而来,灰头土脸地回去,每人心里都憋着一团气。常红军更是打了自家五岁的闺女一巴掌,怪她胡乱说话! 常笑冷脸看着他们。对于二伯大伯这种动不动就打孩子的父亲,她向来看不起。 常笑家虽然穷,但是她爸妈从来没真正打过她一次。有时候气急了,也只是用竹棒敲几下以作惩罚,是为了让她长记性。她爸妈下手的时候都注意着分寸,哪次不是雨点大雷声小。 等人都走了,常红海夫妇才沉了脸,将儿子女儿拉倒跟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常开以为他们也要向大伯那样打人,赶忙将常笑拉到身后,自己垂着头站在爸妈面前。 常红海和杨银环都是愣了一下两人都是哭笑不得。 杨银环叹了口气,说道:“常开,你也知道这事不对?” 常开低着头,没说话。 常笑缩在后边,也低着头装死。 见一对儿女这样,两大人更加无奈。杨银正了脸色看着他们,问:“说吧,你们两个把东西藏哪里了?” 常开一下就抬起了头,惊讶地看着自己妈妈,但随后又快速地垂下了头。他谨记着妹妹说的,被发现就会将东西都拿回去,所以他打死都不能说。 “常笑,你说。”常红海说。 常笑瘪瘪嘴。她知道,最后还是瞒不住她爸妈的。她爸妈自然了解他们,哪里会看不出来他们打的注意。 “在那里边。”常笑指指身后的水泥池子。 常开一听妹妹将秘密说出来了,立即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副怕他们抢走东西的样子。 “在这里?” 杨银环跟常红海没注意儿子的举动,只是很震惊地看着那水泥盒子。常红海是帮着一起做过这东西的,知道怎么打开那两个孔。他走过去,两手往那凸起物的底部摸了摸。 只听吧嗒一声,暗扣被打开,随即一股浓烈的恶臭产出来。常红海赶忙捂住鼻子后退几步,差点没被熏死。 这么多粪还真在里面! 常红海纳闷地问:“你们要这东西做什么?我说你们先前折腾自家的那点肥料不够,还去将你大伯二伯家的也祸害了!这多亏没被他们找出来,这要是找出来,你们要怎么办?” 常笑垂着头,她先前早就想好了。这要真找出来,就只能说是她哥好奇拿来玩的。如今大家都知道常开病了,他们也不是白给人说的,你说人总得付出代价! “好了,别骂了。我先前叫他们过来看,也是想让他们瞧个清楚。要真在这里,就拿回去。要没找到,也好让他们死心。”杨银环走过来劝住动怒的丈夫。 但孩子还是得教育。杨银环板起脸看着一对儿女:“你们两个,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情。有句老话说的好,不问自拿就是盗,以后要是再随便拿人家东西,我跟你爸打死你们两个!” “听到没?再有下次爸真打你们了!”常红海难得厉声教训道,说完又想到什么,皱眉问杨银环,“那这些怎么办?这不是咱家的,难道不还回去?” 杨银环看了眼竖着耳朵听的两孩子,拉着丈夫往山上走,压低声音说:“还什么还?这是他们家欠咱们的!当初借了他们那几个钱都要让我们算利息。现在他们换了咱家地,咱怎么就不能收利息了?就是这一次常开不这么做,我也要暗地去里挖几桶回来浇在地里!竟然敢咒我们全家饿死,我看谁先饿死!” 常红海目瞪口呆,但看到老婆这气愤的模样,要还回去的话是再也不敢说了。 常笑看着她爸妈的背影,眼里闪过一抹狡黠。她知道她妈是不可能将东西还回去的,这会心里估计还在偷着叫好呢! 这件事情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揭过去了。常笑家,大事上常红海拿主意,其他的事杨银环管。杨银环说,不准还,常红海怕老婆也是不敢随便拿去的。 但常笑跟常开的惩罚可没得少,回去两人在墙角罚站好几个小时。常笑觉得,这真是无妄之灾。 晚上吃饭的时候,常德胜提出来要提前住进山里。 一家子被今天这事一闹,心情都不怎么好。最后常红海拍板,全家明天就收拾东西,住进山里那房子去。 常笑也忙碌起来,跟常开商量着准备进行沼气池的产气准备。第二天恰好到了周末,是个大晴天。常笑不用去上学,一大早便跟常开来到后山,将他们准备的东西收拾一番,准备大干一场。 要让沼气池产气,这沼料非常关键,得按一定比例进行混合。常笑准备了五百公斤左右的接种物,得需要一千两百公斤的人畜粪便和三千多公斤的水。 常笑大致估算了一下,她哥将大房二房两家的粪缸差不多都掏空了。那两只粪缸每一只大概能装七旦水,大概一千斤左右。 这样算来,他们再将自己家里剩余的粪凑上一些应该够分量了。而沼气池要启动,温度高些更加保险,因此常笑按照书上说的办法,将水潭里的水挑出来,放到几口大缸里在烈日底下暴晒,这样水的温度就会高一些。 “哥,咱去看看那接种物咋样了。”常笑说着就往之前堆接种物的地方走去。 这接种物堆了已经有□□天,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常笑掀开覆盖在上面的老布,看到那些令人作呕的污泥上面,泛着一层蓝幽幽的光。她心中一喜,这是成了! “哥,走,咱剁麦秸去!”常笑高兴地拉着常开去将自己家里囤的那些桔梗拉来。常笑个子小压根帮不到什么忙,主要还是常开在劳碌。 常红海跟杨银环怕两人又惹出什么事,给新翻出来的地除了草之后,便跟过来盯着他们。 “你们将这么多麦秸剁了做啥?”常红海看着这两孩子“更狂”的举动,有些急眼,暗中朝妻子使了个眼色。 两人走到一旁,小声嘀咕起来。 “我说咱笑笑怎么看着也不对劲了啊?”常红海急得脸色都微微发白起来。 “你可别胡说,笑笑还是孩子,本来就还是喜欢疯玩的年纪。”杨银环瞪了他一眼,但心里也有点不放心,回头瞅瞅那两个蹲在地上拿铡刀砍得起劲的儿女,忧心忡忡地问,“难道神经病真的会传染?” “滚犊子,说什么呢你?”这下轮到常红海急了,粗话脱口而出,“我说你脑子不清醒了,别人那样说你也信?” 杨银环白了他一眼:“我哪里信了,这不是担心嘛。你说,他们两个到底是要做啥,这些天我一直看到两人抱着本书在那边叽叽咕咕的,然后就给我折腾这些东西。” “看书是好事,你说会不会是照着书上弄的?”常红海没上过几天学,但一直想着儿女能有出息。在他眼中,看书是绝顶正确的。书上的知识总不会害人。 杨银环倒不这么认为:“书也不见得全是好书。不过我翻过那书,讲的好像都是田里的东西,我看这两孩子大概是觉得新鲜想好着书上做什么东西。”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见那一大堆麦秸两孩子不知道要剁到什么时候,最后还是过去帮了忙。 有常笑爸妈两大人的帮忙,速度一下子快了好几倍。 傍晚太阳下山之前,最关键最激动的一步混合马上就要开始。 第二十三章: 常笑上一辈子,是没做过沼气的。那时候,她只看到别的地方沼气盛行,可以做许多事情。当时的庆德镇也推广过几天,但最后不知什么原因没推广成功。 这一次,常笑也不是没想过失败的可能。但凡事都会失败,她不可能因为别人没成功就畏而不前。 为了让沼气顺利产气,常笑跟常开翻阅了大量资料,总结了许多经验。这一次,两人将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那堆好的接种物被两人小心翼翼地挖出来,运到了沼气池这边。 这沼料最怕的就是混合不均。常笑这一次特别小心。先前常开已经将池子里装着的粪又重新给掏了出来,两人打算一边填料一边搅拌,这样就可以避免混料不均的情况。 常家四个大人惊奇地看着两孩子忙碌。他们原本心里是怀疑担忧的,但是见孩子忙得一本正经有模有样的,也都开始跟着上心。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一点点的,当你显得足够有信心,一种潜移默化的感觉就会渗入思维。常家人从最开始的纳闷,到后来的支持,就是这个道理。 常红海夫妇帮着将那暴晒了一天的水挑过来,倒入事先放好的缸子里。这些水还带着暖暖的温度,常笑将手伸入水中,暖暖的,让她有种想要跳进去泡个澡的冲动。 等到时候这沼气池起来了,她非得造个能加热的浴缸出来不可! “爸,您帮忙去站在那进料口搅动,我、妈还有哥来放料。”常笑拉着常红海走到沼气池前边,指着上方的一个口子说:“这是进料口,我们待会就是从这里放材料。底下那个是出料口,到时候那些沼渣可以从这个洞口铲出来。” 她得赶在太阳下山气温降下来之前,将材料都放进去,因此也避讳不了那么多了,她爸妈要真怀疑就怀疑吧。 常红海疑惑地看了女儿一眼,瞥眼看到旁边儿子已经认真地将一桶桶的粪和清水往进料口倒起来。他也不再多想,朝手掌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舒展两下胳膊,捞起那特制的搅拌棒,插入了进料口。 常红海力气大,拿着棒在池子里不断地搅拌,又快又好,那些粪便、麦秸跟水很快就混合了起来。 常笑也没闲着,她计算着各种材料的比例,都是一桶接种物,两桶的粪便和六桶清水这样的比例进行混合。这材料比例要是没掌握好,很容易造成偏酸或偏碱性,到时候就不利于产气。 填料是一项机械的体力活,好在这一次池子不是太大,材料也不需要那么多。但大家忙完,也是出了一身的汗。 常笑凑近进料口看了眼,恶臭扑鼻,熏得不自觉地皱了脸。但看着那黑黝黝的混合物,她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这第二步总算是完成了。现在已经十月底,时机没有前两个月好,但也不是太冷。过个两三天,这沼气大概就能出来。 山坳里晚上气温要比山顶上稍微高一些,因此常笑也不是很担心气温这个问题。 趁着沼气池启动之前,常开跟他爸在池子旁边的一处避风处搭建了一个窝棚,用来放那煤气灶,到时候可以做饭。 这煤气灶常笑千辛万苦才挖过来,自然不能浪费。常开按照书上说的办法,给煤气灶换了一个适合沼气用的总成。然后用管子将沼气池跟煤气罐连上,再做了一些细节的处理。这沼气到时候就可以直接用了,不会泄露出去。 这沼气池挖在山坳里,气体容易沉积。沼气要是不收起来,到时候沉淀在这四周围,来点火星子,那可是会爆炸的! 常笑不能冒那个险。再者将沼气收集起来,之后可以用来做许多东西,常开又是个手巧的,到时候折腾出个供电系统,那也不是没可能。 常笑心里已经盘算好,只要这沼气池启动起来,那她就可以进行下一步。他们家如今穷得是叮当响了,她得加快速度赚钱! 一家人已经全部搬到了山里住,村上也派人从山塘那边给他们拉了根电线过来。但即使如此,家里也舍不得用电,只要外头还有些亮,就不会开灯。 常红海从昨日起就去了山塘上工。常笑心中虽然着急,但如今她家的情况,要阻止她爸是不可能的,她只能尽快将家里的条件改善起来! 沼气池的事情忙完后,常笑放学后又开始去祝景铄家里跟他一起做作业。这一次去碰到了祝黄兴,常笑有些不自在。她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了,祝黄兴竟然还没走。 “常笑,我们去书房吧。”祝景铄今日穿了一件时兴的灰格子背带裤,打扮得跟个小绅士一样,见到常笑进门,就立即过来。 常笑点点头,在经过坐在沙发上的祝黄兴的时候,礼貌地叫了一声:“祝叔叔好。” 祝黄兴原本正在看一份报纸,闻言微微抬了抬头,看到是一个脸小小眼睛圆圆的小姑娘,心想着应该是那个叫常笑的丫头。他淡淡地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常笑也没不高兴,她知道祝黄兴这能看你一眼已经算是很礼貌了。前世她去找他时,他是连看都不屑看她一眼的。 “常笑,走,去做作业。”祝景铄又说了一声,他似乎比常笑还紧张。 这个时候的祝景铄,其实已经很敏感了,心思也比较细。他知道村子里的小朋友不爱跟他玩,就是因为害怕他爸爸,他怕常笑也这样,所以一见到常笑进来,就立即跑了过来想将她尽快叫到书房去。 常笑也觉察出了他的紧张,心又是微微一痛。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悲哀,她不是悲天悯人,个人追求不一样。从她在意的东西来看,祝景铄其实真算不上多幸福。 “常笑,这是我新看的书,你要不要一起看?”两人进了书房,祝景铄就迫不及待地拿出一本蓝皮子封面的书来给她看。 常笑随手接过,但下一瞬她的眼睛就嗖地亮了起来。 这是一本语法书! 常笑迅速查看了一下目录,发现是很基础的语法知识,但正是她需要的!前世,她在家里有些钱的时候,为了充实自己自学过英语。但那时候家里担子重,工作又忙,她精力有限学得不好,丛句什么的从来没分清过。 这语法书来得还真是时候!英语再过几年马上就会实用起来,常笑这一次一定不会再错过。 “这本是给你的,我让我爸特地买了两本。还有这些。”祝景铄将手上的书递给常笑,“这是我跟我爸要的农业方面的书,你喜欢就拿去看。” 小祝景铄说完,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别扭地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本书有模有样地看起来。 常笑愣愣地看着手中那几本崭新的书,心中很是震动。 这些书一看就是没用过的,上一次常笑基本将这书房里的相关书籍都给借走了,哪里还有这类书。很明显,这是祝景铄让他爸新买的。 常笑嘴角微微弯起,脑中想到的是前世那个别扭又带着点暖意的丈夫。原来,有些东西即使经历时光变迁,依旧不会改变。 她拿着书走到书桌前,轻轻放下,问道:“你喜欢什么?” 祝景铄抬头,眼睛亮闪闪地,在认真思考。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我喜欢数学,还喜欢科学。我长大后,要当个科学家。” 常笑轻笑,她还真不知道原来祝景铄小时候的愿望是当一名科学家。想起前世他长大后那股颓废又不断挣扎的样子,她心中微微叹息。 这一世,她会尽力帮他。 “你喜欢数学是吗?那你数学好吗?”常笑想了想,问道。 “当然好了!”祝景铄骄傲地说,随后兴奋地走到一边的书架前,抽出一本书拿过来放到她面前。 常笑一看,封面上写着——高一数学! 祝景铄微昂着头,神情里多了一分骄傲:“我过完年就要看这一本了!” 常笑挑眉,故意挑刺道:“为什么要过完年?你现在还看不懂是不是?” 她说着,突然靠近桌子伸手将书从他手里抽了出来,随意地翻了翻,随后指着其中一页说道:“这是三角函数,可比初中的难多了,你到时候学这一块可不能马虎!” 祝景铄瞪大了眼,真被常笑吓到了。过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你……你真的懂这个?” 祝景铄觉得自己太失败了,原本他是想在常笑面前挣回点面子,他料定了常笑还在看初中课本定不会知道高中的知识,可是她现在的样子分明是懂的! 祝景铄羞愧地满脸通红,他长那么大还没受过这么重的打击!他爸爸一直夸他聪明,别人也都夸他,上次他爸爸带着他去市里找一个在大学教书的伯伯,连那伯伯都夸他,说他以后一定能考上大学! 可是现在,祝景铄觉得自己一点都不聪明! 常笑偷偷观察着祝景铄的表情,知道这家伙被自己打击到了,故意唬下脸来,认真地说:“我也不是很会,这样吧,到时候咱们一起学,怎么样?” “真的?”祝景铄这才好受一点,他觉得一起学听起来更有劲许多,立即点头说好。 常笑知道这孩子的好胜心被她彻底挑起来了。祝景铄聪明,才九岁就能自学完初中课程,这要不是一直窝在这个小村子里,估计早就被人发现当成神童了! 常笑也是想起之后祝家要发生的事情,所以才提前给祝景铄灌输一些观念,让他以后在荒废的时候,不至于连拉都拉不回来。 上一辈子,她几乎为他耗尽心力,却依旧没能挽救什么。这一次,常笑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不过常笑说得倒是真的,高中课程上一世她重新修过,只是学得磕磕巴巴,并不是很好。这一次,她打算重头来过,正好跟祝景铄一起学。 “那就这样说好了,我们一起学。学完高中的,就学大学的!你到时候可不能反悔!”常笑认真地说。 第二十四章: 祝景铄立即点头:“我们拉钩,你也不能反悔!” 这是两人第二次拉钩,上一次的,常笑没有反悔。这一次的,她希望祝景铄以后也不要反悔。 两人在书房里做作业一直做到太阳下山,常笑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收拾好书包,顺便将祝景铄拿给她的那些书也装了进去,跟他一起走出书房。 下楼的时候,常笑依旧有些别扭。因为祝黄兴还在客厅里,这会子正跟一个人聊天。 常笑不动声色地瞧了瞧四周,没看到祝景铄妈妈,心里倒是微微松了口气。她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那个女人,要不是因为她,祝家后来也不会发生那件事情。 “常笑,你明天还来吗?”走在楼梯上的时候,祝景铄轻声问。之前常笑连着好多天都没来,祝景铄一个人做作业觉得倍没劲。 常笑想了想,她这两天家里没什么事,便点头:“来的。” 祝景铄脸上立即明亮起来,想要说话,看到客厅里传来说话声,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祝黄兴正在跟一个人讲话,只是他是坐在沙发上的,那人却是站在他身边。 常笑仔细看了下,认得那人,是祝黄兴的司机,一直都跟着祝黄兴。上一世这位司机十几年后还在给祝黄兴开车。 “先生,我这也是没办法。家里老人都去了,留下两孩子和婆娘在老家,实在是不放心啊。你也知道,我家婆娘身子骨不好,动不动就要吃药,你说这咋能让人放心呢。”这位司机如今三十出头的样子,操着山西口音。 常笑印象里,这位司机为人比较仗义,那时候还帮过她。 祝黄兴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端着一把紫砂壶,这时轻轻啜了一口茶方才抬头,眉头微微皱了下:“小李啊,你这不是叫我为难嘛。你也知道我这一直要天南地北地跑,一时半会哪里去找个称心的司机来?” 常笑听到这里倒是明白过来,这位司机估计是担心家里的妻儿,想要辞职。 听到祝黄兴的话,那位司机也是一脸为难,有些伤感地说:“先生,我也是很想跟着你的,可是你说我挣钱不就是为了两娃子和婆娘能过得好一点,我老家已经没其他人了,真的不放心他们娘几个在那边。这要是万一出个事,家里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 他说得诚恳,祝黄兴确实也是想留下他。这位司机性子踏实,口风紧,不会给他惹麻烦。像他这种生意做大了的,一直要出入各种场合,身边放的人都是知根知底衷心的。 他沉吟一会,缓缓说道:“那这样吧,你把他们接过来,我出钱安置他们。” “这……”司机小李没想到东家会这么说,一时激动地差点热泪盈眶,“先生,这真是太感谢了!” 小李是真心舍不得这份工作,祝黄兴虽然有时候很严厉,但是不小气,对他也很不错,小费工资一样没少过。他放弃这份工作,怕是很难再找到收入这么好的了。 可是小李转念又想到一个问题,顿时垮下了脸:“可接过来也没人照应啊。” “叔叔,可以将阿姨她们接到常家村来。”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道脆嫩的声音。常笑一直在旁边静静地听着,这时候忽然插嘴说道。 祝景铄被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就要去捂常笑的嘴。他们家规矩重,父亲跟人谈话的时候,就连他都是不敢胡乱插话的。祝景铄怕常笑惹恼了他父亲。 常笑走就微微侧身躲过祝景铄的手,直直地看着司机小李,一脸天真地说:“叔叔,我们常家村都是好人,大家会帮忙照顾着阿姨他们的。我家正好有房子要租出去,你可以让他们住我们家。” 常笑虽然是看着小李在说话,其实这些话是说给祝黄兴听的。她先前也是突然想到这个主意,他们家现在缺钱,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如果能租出去也是一笔收入。 祝景铄要吓死了,愣愣地看着常笑,完全不知道这位同学脑子在想什么。 那位司机小李也是一脸怔愣,倒是祝黄兴眼里闪过一抹兴味。 “出租?”祝黄兴摸着紫砂壶的壶柄子,饶有兴趣地看向常笑,“小丫头还懂这个?” 常笑暗道糟糕,她一时心急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这时候在她们这偏僻农村,哪里会有出租的概念!更何况还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她眼珠子一动,急忙找了个借口:“这是我在从叔叔这借的书上看到的,书上说,农具有的是可以租借拿来用的,只要给钱就行。我想,房子不也同样可以租的吗?” 祝黄兴摸着紫砂壶的手一顿,兴趣更浓了些,哈哈大笑道:“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说得没错,这房子确实可以出租。不过,你这小丫头能做得了主?” 常笑这次没乱说话,只非常乖巧地说:“我不知道,这要回家问过我爸妈,他们同意才行。” 祝黄兴想了想,小李这边怕是不能等,他过几天马上就要去一趟南方,这没司机可不行。他将紫砂壶搁在茶几上,转头对着身旁的小李说:“这丫头的主意倒也不错。这样吧,你就将人接到这里来,反正佳慧就在这边,到时候让她照应着点,也是放心的。” “真的?先生,真是太谢谢你了!”小李感动无比,要是真的能将家人接到常家村来,那是一百个放心。毕竟先生夫人孩子都在这里,家里也有佣人在,他婆娘孩子要真有个什么事,到这边来说一声,也不至于没人管。 常笑心中一喜,他们这是同意了。她仔细地想了想如今租房的价格,不知道会有多少钱,少了怕是她爸妈不会同意,毕竟那是祖屋,农村思想多少有些放不开,这出租祖屋的事情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祝黄兴看了一眼跟自己儿子站在一起的小丫头,对着她招招手:“孩子,你过来。” 常笑微垂着头,听话的走过去。她并没有去看他,心里的那份别扭依旧存在。 待她到了跟前,祝黄兴说:“你们家有几间房子可以出租?” 常笑装作仔细回想的样子,说道:“应该是两间。我们一家住到山里去了,原先的房子都可以租出来,烧饭的地方什么的都有。” 祝黄兴满意地点点头,乡下比不上城里,就算租下整个房子也花不了几个钱。他看了眼自家儿子,看到那小子此刻正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这几天,他家小子一直在他耳边这个叫常笑的小姑娘,还一个劲地嚷嚷着要看书要自学,以前可没见他那么用功过。他自然乐于见成,心里对这穷人家的丫头倒也没那么反感了。 他有心想帮他们一把,想了想,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吧,回家告诉你家大人,你们那房子要是愿意出租的话,我一年付你们五十块钱。同意,就过来签合同。” “好的。”常笑乖巧地点点头,那样子像是对钱完全没概念一样,其实心里却要高兴死了! 五十块钱!这对于常笑家来说,简直是天价了!常笑也知道,这对于祝黄兴来说,只不过是一顿饭的价钱。而他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了收买人心,这样小李会更加为他卖命! 像他们这种做大生意的,司机可是个重要的角色,一定得用绝对可靠的人!不过常笑也知道,这位祝先生也是有意在帮他们家,心里也是感激的。 满心欢喜的跟跟祝景铄告了别,常笑便直接回了家里。晚上一家人吃完饭的时候,她便将祝家想要租他们房子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没敢说这主意是她自己出的。 “五十块钱?”杨银环惊得筷子都掉了,她伸手摸摸女儿的额头,纳闷地问,“笑笑,你是不是发烧了?” 常笑嘴角抽了抽,她妈果然当她在胡说。她认真地说:“这是祝景铄爸爸说的,他说你们要是同意的话,就去他家里签合同。” “可是这房子咋能租呢?”杨银环对出租倒是听说过,可是从来没想过要将房子租出去。 常红海也说:“这房子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祖屋,怎么可以租出去?这回头是要被村里人给戳着脊梁骨骂得!” 杨银环点点头:“我说也是,这祖屋可不能乱折腾,不然大伙儿该怎么说我们了?” 常笑扒拉了一口黄得发黑的菜粥,闷声说道:“有了这钱,哥就可以去市里看病了。” “这……”常红海夫妻沉默下来,常笑说得也不是没道理,他们现在确实急缺钱要给常开看病,可是这房子的事情他们也不敢马虎。 “我看,就租出去吧。”一直沉默的常德胜忽然放下碗筷,对着儿子媳妇说道,“只要孩子能好好的,其他一切都是虚的。我跟你们妈也不在意这些东西,常开的病可是不能再耽搁了。你们就租出去,钱拿到就赶快带他去市里。” 常德胜已经是大半个身子埋入黄土堆里的人了,这种面子上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压根就没有多少意义。他们的脸面,早就被老大老二家的丢得一干二净,现在全家都被逼着住进了山里,面子里子早就丢尽,别人要说,那就去说吧。 “这……”常红海听见父亲都这么说,倒是更加为难起来。 杨银环放下碗,咬咬牙:“要不,就租出去吧,爸说得对,常开的病反反复复的,耽搁下去怕会越来越严重。别人爱说,就去说个够。说到底,都是因为咱家太穷!以后,咱一家人好好干,总会熬出来的!” 第73章 番外(全文完) 番外: 一 常笑上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在死的时候原谅了祝景铄。 这辈子,她做的最对的一件事情,就是在重逢的时候,再次原谅了前一世的冤家。 有一种人,认定了就不容易改变。她执着,他忠诚,他们就是天生一对。爱情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一开始也许它不叫爱情,也许它只是相互吸引,也许只是责任,但时间缓缓转动,慢慢的,有些东西自然而然就会变质,发酵,升华,变成另外一种物质。 日久生情,不过如此。 前二十年,常笑将祝景铄当儿子一样养。其后大半辈子,祝景铄将常笑当女儿一样宠。他们早就生活成了亲人,爱情只是甜蜜的发酵,为他们的生命增添光彩。 用世俗的话来说,常笑在祝景铄身上就是一场投资。当那个少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登上那辆开往镇上的大巴时,命运的转轮已经扭转。 常笑很幸运,因为她没放弃。即使曾经那个少年恨他入骨,避她如蛇蝎。可她依旧没有放弃。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索性,她守到了。 他们的性格很相似,但有时候又是明显不同的。祝景铄因为遭遇童年巨变才变得格外老陈,但在两人独处的时候,那些孩童时期的开朗才会一点点展现出来,每当这个时候,常笑就一脸便秘地看着他。 二 “祝景铄,大冬天的你能不能不要每天洗澡?热水器坏掉了,很冷的知不知道?”常笑缩在被子里,郁闷地看着他。 祝景铄认真点头:“你先睡。” 转身,还有话没说话,他抿着唇,磨出一句:“我去去就来。” 常笑无力地翻白眼。 很快,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她丈夫的洁癖真的不能治吗? 一日,祝景铄很晚才磨磨蹭蹭地回家。 今日正好是家庭聚餐,在三里屯的农场里,一大家子聚集在一起。有常笑父母,祝景铄外婆,还有祝管家(常笑奶奶和祝景铄外公,早些年已经去世了)。见祝景铄终于回来,大家赶紧招呼他。 可话还没说完,就见祝景铄背后冒出来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 大家面色一滞,下意识地挡在常笑面前。 祝景铄外婆先问祝景铄:“你背后是什么?” 祝景铄往旁边让了让,从背后拉出一个灰不溜秋的孩子。这孩子很瘦,眼睛很大,胆怯地看着一堆陌生人。 竟然是一个活生生的大孩子,看这样子都快有四五岁了! 外婆立即就急了:“这是谁家的孩子?” 祝景铄垂着头没说话。 祝管家坐不住了,忙问道:“小少爷,这不会是你的吧?” 完了,私生子! 所有人都懵了,下意识地去看常笑。 可常笑端着饭碗,头都没抬一下,只招呼大家:“吃饭了。” 大家这心里更加没底,这小夫妻两是闹冷战还是咋样? 祝景铄心惊胆战地站了半天,见老婆没说话,也不像生气的样子,大着胆子将孩子往前领。 家里的大人自然不乐意,但是当着一个怯怯的孩子,他们说不出狠话。想给常笑使眼色,可是这闺女头也不抬。 就那个缺心眼的,还看不住自己老婆生气了。 “笑笑,你吃猪蹄。” “菠菜,营养高。” “这是咱家自产的大棚番茄,甜。” 这一顿饭,祝景铄特别殷勤,话也特备多。他每次一心虚,对常笑就特别殷勤。 几位大人的心霎地就揪了起来。齐刷刷地看着那孩子,这不会真的是私生子的吧?孩子都这么大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孩子被几位大人看得坐立不安,吓得吃都不敢吃。 常笑撇头看了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说了第一句话:“都别看了,这都是今年的第五个了。” “啥?”家长们直接吓懵了。 自从祝景铄富裕起来后,就多出来一个毛病。在路边见到没人要的流浪儿,就会忍不住往家里领。 第一次的时候,他支支吾吾解释半天才说清楚这孩子不是他的。第二次,他做了深刻检讨,表示下次不会再犯。然后第三次、第四次……如今第五次。 常笑知道,这是童年阴影。他小时候被家人抛弃过,所以见到这些孩子就感觉同病相怜。 然后,一家人都沉默了。 常笑无奈地想,他们就算再能赚钱,也帮不了那么多人吧? 三 自从流浪儿事件之后,几位大家长聚在一起,商量了许久,最后终于开了一副房子——让小两口赶紧要个孩子。 常笑才二十三岁,不想那么早要孩子。上辈子她三十五岁都还没生孩子呢! 她这头说不通,大家就去找祝景铄。 “你不是怕每次带孩子回来让笑笑不高兴吗?你们要个孩子你就不会老想着外面的孩子了。” “这女人得有个孩子才真正稳定,你看笑笑这么漂亮,外面这花花世界的,万一被人怪跑了怎么办?” 祝景铄被彻底秒杀。 从这日开始,晚上格外卖力。常笑渐渐察觉不对劲,最后直接将他赶到了书房。 祝景铄冥思苦想都没找到办法,最后只能跑去比他大十几岁的小唐哥。祝景阳一听他的问题就乐了,当下就给他支了许多招儿。 祝景铄挑挑拣拣,终于选了一个觉得特别好的。 这日,晚风徐徐,星光闪闪,气氛非常好。 祝景铄早早将保姆遣了回去睡觉,自己收拾完屋子兴奋地拉着常笑进屋。 常笑一直放着他呢,自然不从。然后祝景铄同学就做了这辈子最勇敢的一件事——他拿出一套皮鞭,将老婆绑了,玩了一次特惊悚特刺激的游戏。 然后—— 睡书房一个月! 四 祝景铄也是个有脾气的孩子。 在书房睡了一个月,见老婆还有让他继续睡的倾向,他立即就焉了。想了半天,决定用沉默抗议。 可这一次常笑就跟他较劲了,男人就是不能惯,你看看都惯出什么毛病来了。 祝景铄以往一不说话,常笑就会来哄。但这一次两人冷战都三天了,还不见她有动作。 祝景铄一急,又想了一个招。 他决定不吃饭了。 这下把常笑气得,当下就收拾了东西要回娘家。可这还没出门呢,人就晕了过去。 祝景铄吓得魂飞魄散,一个电话达到医院,将人院长都惊动了。 这可是祝家家母,没人敢怠慢。 昏迷的常笑完全不知道她这一睡差点将整个b市都闹翻天了。祝家人全部都聚集在医院门口,还有常笑农场、公司里的人,黑压压差点将整个医院都包围起来。 你说夸张? 没办法,人太有钱了。 你大熊猫生个病也得闹得路人皆知,更何况是常笑这种自己收购了整个b市郊区做农场将牛肉卖到全世界的,老公控制着b市中心的整个经济命脉,将it行业发展到世界各地的。 可以说,整个b市都快成她家的了,你这一晕,真的不出事? 然后结果让人啼笑皆非。 这姑奶奶,确实是被气晕的。 孕妇经不得刺激。 祝景铄当场就跪在了病房门口,傻愣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五 要说祝景铄这辈子就只跪过两次。第一次,就是知道老婆怀孕那会。第二次,就是听到产房里传出孩子的啼哭声,护士抱着孩子出开告诉他母子平安。 他腿一软又跪在了地上,捂着脸哭得像个孩子。 他这辈子,从来没这么丢人的哭过,但却哭得很幸福。 有了孩子,祝景铄果然不将流浪儿往家里带了,他往外边带。专门建造了一个孤儿院,收留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 有了孩子,常笑很快就不乐意起来。以前,祝景铄只听她的话,但是现在儿子才是最大的,嗷嗷一哭,祝景铄睡梦中都会突然坐起来,睡眼惺忪地泡奶换尿布。谁都不给碰。 常笑后来忍无可忍,将孩子偷偷抱回了农场,让那些老人们去折腾。 上辈子她没当过妈,不知道带孩子的辛苦。这辈子虽然没辛苦到她,但是这醋吃吃都够了。 可是第二天,小两口自己先憋不住了。一声不吭地,又去农场将孩子给偷了回来。 你说你好好的偷做什么? 常笑爸妈一看孩子不见了,吓得当场发心脏病,又是报警又是四处派人找的。最后结果可想而知。 警察叔叔们都快哭了。以后你们祝家常家的事情,我们可不可以不管? 可不可以不管? 常笑跟祝景铄的孩子,取名叫祝枝山,曾经的江南四大才子那个患有眼疾高度近视的祝枝山。原因没别的,孩儿爹妈一直举得,这名字跟他们农场的气场蛮合的,以后好让孩子继承农场。 祝枝山自从知道自己叫这个名字后,天天卯足了劲地哭。 他抗议,抗议啊! 他不想变成那个死胖子!还是个近视眼的死胖子! ——全玩完—— 谢谢大家一路的支持,吃吃成痴祝大家都能心想事成,拥有属于自己的希望农场,富足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