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炮灰公子》 第1章 楔子(加空行) 云国。 东部临海的古城千苍。 城南的凤竹县,是个山美水美的地方。 慕家是这一带最有名望的家族,而慕家老宅就坐落在这里,临湖而建,依山傍水。 七月的清晨,湖岸边的荷花含苞欲放,濯濯而立,幽香浮动,微风轻拂,天气并不闷热。 主院的屋舍里,青年正闭目靠在雾气氤氲的香柏木浴桶中。 刚刚趁着起床后的例行练剑让自己冷静下来,如今该好好理一理思绪了。 昨夜入睡时的他,和今早醒来时的他,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或者说,是同一个人,却隔着数十载的光阴。 他依然是慕长云,凤竹慕家的主人,人称凤竹公子的慕长云。 他也是那个,本会在几个月后意外死去,却作为毫无用处的鬼魂,飘荡在自己两个妹妹身边经历了二十多年岁月的慕长云。 当他今早睁开双眼时,是他这些年来第一次能够流出泪水。 那心如刀绞的感觉,仿若实质。 那是他无力阻止妹妹们走向注定不幸婚姻时的心酸与爱怜。 那是他不能挽救慕家家业败落祖宅变卖时的空茫与惋惜。 那是他看到妹妹们在后宅的阴谋算计中挣扎却无能为力时的悲伤与愤懑。 那是他旁观叔祖一家遭陷败落最终自尽而亡却无法救助时的无奈与伤感。 那是他目睹痛苦活着的妹妹们最终又痛苦死去时的激痛与绝望。 可每当他想要伸出手,半透明的指尖都在嘲笑着他的不死心。 当他站在妹妹们荒凉的墓前,而她们的混蛋丈夫却早已将她们遗忘而沉浸在那些害死妹妹们的女人织就的温柔乡中的时候,他只觉恨意滔天,满眼都是刺目的血红。 若不是他的不慎早亡,这一切又怎么会发生! 他知道,他最恨的人,是自己。 终于,在死后他第一次感到了疼痛。 是啊,最后一个亲人也已经死去了,而他又有什么理由还在这里?大概也要消散了吧。 但他不甘! 如果真有神明,如果真有命运,为什么要他的亲人经历这样的人生?他们没有恶人,从无恶行,妹妹们更是善良而美好,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 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似乎听到风中传来的叹息。 “在江昊阳的传奇故事里,你只是个出场很早,死得也很早的小炮灰罢了,却竟有如此执念!罢了,吾便助你一回,望你能达成心愿……”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脑海里便多了一些奇怪的信息,比如说,江昊阳是一个种马升级流话本里的主角,比如自己,是这个话本中毫不起眼的炮灰,也是江昊阳种马之路上的第一块绊脚石。 种马,呵呵,想想江昊阳在他消失时后院里女人的数量,这个词真是合适。 抱着被子看着主屋里熟悉的摆设,这是他多年没能归来的家。 各种滋味涌上心头,一时间竟不知言语。 他回来了。 回到了一切发生之前。 不论是谁给了他这个机会,他感激他! 如今泡在热热的水里,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这是十几年不曾有过的享受了,让他从骨头里开始犯懒。 真是难得的悠闲时光……可惜过不了多久,一切就会变了。 第一章 (加空行) 慕和作为慕家家主的小厮,已经好几年了。 这天他如往常一样打算伺候他光辉伟大的家主大人起床,可惜房门敲了半天,里面一点反应都没有。 家主大人的护卫慕江抱着刀坐在廊下,依然面无表情当他不存在。 叹气。 家主大人一定是练完剑又倒回去睡了。 家主大人平时又严肃又理智还厉害,但就是早晨的时候,总是跟梦游似的不清醒,偏偏还风雨无阻的每天都要晨起练武,真是让人理解不了。 唯一能理解的大概是旁边这位武痴护卫,不过显然他和他沟通有障碍。 高手的世界他不懂啊不懂。 虽然对于自己端茶送水伺候起居的工作并没什么不满,但慕和以为,家主不喜欢有丫鬟伺候他的真正原因,肯定不是什么所谓的怕影响清修,而是不想让可爱的妹子们看到自己毁形象的晨起时刻。 又敲了一次门无果后,慕和只得万分无奈地不请自入。 这么做本是不合规矩的,奈何,家主大人在理智清醒又厉害的时候,特命自己在他不理智不清醒不厉害的时候把他从床上拖起来,所以慕和直接推门而入毫无压力。 但今早的情况格外不同,往日里这个时候,家主早该练完剑浑身汗味地倒在床上继续一睡不起,今日却竟是只穿着里衣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发呆。 家主大人竟然没有去练剑(⊙o⊙)!? 这种风雨无阻从无例外的规律突然被打破了!慕和一时怔楞完全没有了反应。 倒是家主大人见他进来便自己起床穿衣,略过杵在门口的慕和拉上外面的慕江练武去了。 更神奇的是,练完武的家主大人,居然没有回来继续睡,而是指使着他去预备热水沐浴更衣。 小小的慕和觉得自己神圣而一成不变的工作在这一个清晨颠覆了!果然,他距离一个万能完美小厮还太远太远…… 慕长云从头到脚把自己重新打理了一遍,终于真切的感受到他确实活过来了。 看着一边还傻愣愣的慕和,慕长云知道自己今天的反常吓到这小孩了。 上一世他与慕江先后死在海上,慕和与管家慕卓两人人,为了护着自己遗留下来的慕家与两个妹妹,与那些个人苦苦周旋,而年仅十四的慕和更是死在去叔祖家求救的路上!他们疲累绝望的眼神,让他至今难忘。 如今,眼前的慕和还是那个忠心耿耿,却单纯傻乐的小家伙,慕长云忍不住,便对他笑了一下。 而后这个笑容立刻终结在对方不可置信犹如见鬼的表情下。 哼,对你笑还挑剔! 冷着脸的慕长云看到对方一脸——家主大人终于恢复正常了松了口气啊好开心——的表情,顿时气势就冷冽神情更严肃了。 出了正屋,慕长云带着慕和与慕江两人去了书房。寻常时候,他上午都会在书房处理生意上的事务直至正午,下午则视情况而定活动。 刚进书房前院,就见慕卓捧着不少账目册子恭敬地站在院门口等他。 慕卓眼中的神情一如往昔,清朗坚定,让慕长云心中又是一暖。 身边这三人是除了两个妹妹外,与他最亲近的人,慕卓睿智平和,慕江耿直少言,慕和单纯活泼,几人几乎从小一起长大,与他不止有主仆之谊,更有兄弟之情。 上一世这些忠于慕家的人,大都没能有个善终,如今再次见到,慕长云心中感慨。 当初那么多针对慕家的小动作,他死后浑浑噩噩,并不很清楚究竟是谁下的手,但可以肯定不是江昊阳这个明面上最后接手了自家所有“烂摊子”的人。一方面是这么多年,他早已看透江昊阳此人的秉性,虽花心薄情,却并无大恶之心;另一方面则是,彼时的江昊阳,根本没有任何势力,做不了这么多小动作。 对于这个躲在暗处算计自家的人,慕长云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可惜飘飘荡荡多年,他并不能远离两个妹妹去多做探查,由此猜测也仅只是猜测罢了。 只如今得幸重来一次,他心里多少有了防备,必定可查到线索。 慕卓管家一见到慕长云,便躬身行礼,温声道早。 “嗯。”慕长云并不是多言的性子,这个慕卓这么多年对自己越来越多礼拘谨,他内心也很无奈,但劝之无用,他实在不想让自己化身鸡婆,只能随他去了。 抬眼看到自家家主撑着严肃冷淡的面容看向自己却是无奈郁闷的眼神,慕卓的嘴角几不可见的勾了勾。 进了书房,慕江依然守在门外廊下,慕和则在外间收拾,慕卓与慕长云进去里间,而后便开始汇报今日的要务。 “宋家那边不需多花心思,这般短视的人家,必不长久。”这是关于宋家大公子想联合新来的县尉坑慕家新运到的海外器物的消息,当然,这只是明面上不去理会的借口罢了。跟自己的一条命和整个慕家的安危比起来,这点子货品真不算什么,甚至不会让慕家有多少亏损。 慕家旗下生意众多,海贸铺子是多年前自家爷爷出门历练时一手创立的,从船队到航线到商品,爷爷几乎亲力亲为,铺子虽有风险,却进项颇丰,一直是慕家的招牌产业。当初的自己,就是为了不坠这招牌,愣愣地就进了对方的圈套。 要说这些海外器物多么与众不同高人一等,在慕长云看来,并不。海外的器物也多为琉璃玻璃金属香料制品,只是因着对方文化与本土大相径庭,因此器物常常有些出人意料之处,加上远道而来实属不易,物稀为贵,才让不少人热衷此道罢了。而每次自家送到海对面去卖的那些货品,才是挣钱的大头。 至于城北宋家,本不是多有传承的家族,如今宋家大公子往上数三代时,正遇上云国霄国与羽国因边境处的影移山矿又起冲突,私下里便有人将影移山的稀矿流落了出来,众人便称之为私矿,而这宋家的前三代,就是靠着倒贩私矿暴富的,而后因局势逐步稳定,风声日紧,便及时收了手,回来家乡千苍,起了宋家。 要说这人也是个心思灵活手段繁多的主儿,硬是把一个毫无底蕴的宋家,短短十几年里经营成了一个颇有名望的大户人家。 只可惜,宋家旺了两代,便开始颓废了,如今的宋大公子与他爹一般,只是个眼高于顶志大才疏的人。 可笑的是,恰恰是这个不入流的角色,在上一世坑死了自己。一时的疏忽大意,让他痛悔多年,死不安宁。 这辈子,他完全不打算跟宋家死磕,他们也不过是被利用的出头椽子罢了,这般角色不过多时便会自取灭亡,而他的时间,则要好好把握,挣来命保护至亲之人,保护这个家。 处理这些七七八八的琐事,慕长云也丝毫没有觉得不耐。 活着的感觉实在太好,这种一切都尚可挽回,一切将尽在掌握的错觉,让他身心舒爽、浑然忘我。 直至慕和提醒他,到膳点了。 愉悦地翻滚了半晌的内心,才终于从空中重新回到了地面。 慕家只有他们兄妹三人,平时只要慕长云没出门,一直是与妹妹们一同用餐的。 他的妹妹们…… 一路走,慕长云忍不住又想起了许多不好的回忆,脸色都有点发青。 慕和跟在他身后,虽见不到他脸色,却也总觉得气氛莫名的凝重。 直到踏进屋里,听到两个妹妹一声“哥哥”,慕长云才回过神来,入目便是两张年轻而未经世事的俏脸,望向他的美眸中带着一丝担忧,想来自己刚才的表情估计不太好。 这是他的妹妹们,他这辈子一定要好好保护的家人。 “哥哥,你不开心么?”刚入座,坐在他右手边的小妹妹慕长忆便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上去乖得不得了。 慕长云一看她这表情,顿时头痛,这小妮子八成又闯祸了。 “怕是哥哥已知道了你做的坏事,哪里还能开心呢?”左边大妹妹慕长思淡淡瞥了自家小妹一眼,语调温和,整个人清雅静远,一点烟火气都没有,嘴里的话却是不饶人。 “说吧,怎么回事儿。”与两个妹妹相处,慕长云很难保持严肃,无原则的宠溺也让慕长思慕长忆从来不怕自家哥哥的冷脸。 “哼哼……”被指闯了祸的慕长忆也收起了乖巧的表情,一脸无赖地吐了吐舌头,开始装淑女,静坐不语。 “小忆今早不知怎么,带了个小丫头去早市玩,结果巧遇了宋家的小公子,还起了冲突。”慕长思只好替妹妹简单解释一下,具体过程其实她也并不清楚,跟出去的小丫头当时被小妹支使着去摊子上买东西了,回来就看来那两人已经被人群围观了。 “小妹被欺负了?”慕长云一听又是宋家人,顿时语气就危险了起来,眼睛微微眯起来,心下自觉开始思量要怎么帮自家小妹讨回公道。 这头慕长思一见就知道自家哥哥瞬间就又进入了护短不讲原则模式,顿时哭笑不得:“哪能呐,我们家慕三小姐可是厉害了,把人家宋家小公子给揍了,还把人早点摊上的热豆花扣人脑袋上了。” 慕长云听到这,这才想起来,前世貌似也有这么一出,那会儿他正好为了处理宋家事儿出门了,等知道这事儿也没太放在心上,宋家那小子浪荡子的名声本就不好,自家小妹见到了,想揍就揍呗,完全没必要计较,于是不了了之,谁能想到在自己死后,宋家这小公子居然还打上了自家妹妹的主意,跟他哥哥一起步步紧逼,还用了不少暗地里的手段。 不然依照自家两个妹妹的性子,哪怕真的被江昊阳的甜言蜜语哄骗,也不会这么轻易便一起下嫁给了他。 算起来,这倒又是一笔账。 哼,宋家。 另一头慕长忆顿时装不下去了,唧唧喳喳地就开始跟哥哥告状:“揍的就是他,那人一直盯着我看,还故意在我旁边跟他随从大声说些不好的话。”说着,她又委屈地瘪了瘪嘴,义正言辞道,“哥哥,明明就是他欺负我,我只是报仇!” 一看小妹又开始了久未见到的胡搅蛮缠,慕长云忍不住轻笑了一下,顿时把还想开口和也想开口的两个妹妹齐齐吓住了。 见自己的微笑亲善形象没有得到正面回应,慕长云立刻恢复了面无表情。 哼,对你们笑还挑剔! 第二章 (加空行) 白做了表情是一回事,只是对妹妹还是要教育一下的。 且不说她自己一个年轻姑娘只带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去早市那种龙蛇混杂的地方是不是危险,这遇到事儿的处理方式实在是太直接了。在家里各种装各种耍宝各种坏主意,怎么一跑外面去就只会简单粗暴了呢? 那会儿在那江昊阳的后院争斗中,自家小妹最初可没少吃这样的亏。 不是说要把自家单纯可爱的小妹教成个阴谋家,但遇事不要太冲动,处世懂得方法也是需要的。 且不说慕长云这么个面瘫寡言的家伙要怎么教导自家跳脱的小妹新版厚黑学,一边慕长思看着兄长又一次从面瘫化身鸡婆碎碎念,背景音小妹各种插科打诨不靠谱,却浅浅的笑了。 真是个幸福快乐的午后。 与妹妹们相处得越是温馨,自己上辈子的死亡就越是如同一把悬挂在头顶上的刀,不彻底解决简直让人寝食不安。 说起来,上辈子慕长云意外身亡的事儿,其实挺乌龙的。宋家为了算计死自己做了一系列的准备,而他却竟然死的如此干脆利落,估计宋家在自己死后除了庆祝,也为白做了布置而懊恼。 之后每每想起,除了无尽的悔恨之外,也充斥着不甘,自己怎么能死的这么轻易呢?轻易到如同一场闹剧,毫无意义;轻易到谁也未能预料,让家中所有人措手不及。 他至今还能记起自己死去的前因后果,甚至每一个细节。 事情的发生突如其来,让所有人措手不及,而自己则是唯一一个倒霉蛋,只因为在错误的时间站在了错误的位置。 一场完美的意外,一个隐秘的阴谋。 于是慕家灰飞烟灭。 狠狠地闭上眼,他不能继续想那些过去了。 重生一次就是新的开始,回忆只应是对未来的警钟,而不该是毫无用处的怨恨。 这次他对于宋家的挑衅不作理会,幕后之人必定不会就此作罢。宋家看似与北山中流窜的盗匪有所勾结,实际上也不过是被利诱后被利用的棋子罢了。 幕后之人针对慕家针对他的理由,慕长云并不知晓,也没多大兴趣知晓。对方隐在暗处,目的却很清晰,就是慕家的消亡。 而这恰恰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慕家的财富,是先祖们的心血;而慕家的成员,本就稀少,是他最重要的亲人。 或许他可以与远在徐州的叔祖联络一下。 当年叔祖身为慕家的小公子,备受宠爱,却决意离开这个经商世家,为了一名江湖女子,一头扎进了纷乱浮华的武林之中,爷爷一直是放不下的,直到死去,也没能联系上他。 如此无情,把家人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慕长云最初不是不埋怨的。 直到后来,飘荡着看到叔祖痛惜悔恨的泪水,才明白,所谓的一入江湖,身不由己。一手创立的武林中赫赫声名的慕家,叔祖自己却陷在各方势力之中不得脱身,害怕自己连累家中,又愧疚于年少时的意气用事,才多年不敢联系。 慕长云理解他的用心,却并不赞成他的做法。 家人,就应该同舟共济,齐心协力面对困难,才能一起渡过难关。什么都想着自己扛,最后的结果就是被人逐一击破罢了。上辈子慕长云不是没有怀疑过慕家遭受的一切,正是那隐藏的势力想要对付叔祖一家,才折腾出来的。只不过后来又发生了太多事,让慕长云明白,慕家老宅一脉,与叔祖一家,同是对方要铲除的目标,并没有谁主谁次之分。 一时间也想不出太多头绪,还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至于理由,呵,反正就是为敌,要什么理由!敢跳出来,就等着被报复吧。 平日里,午膳过后的时间,只要没有重大事务,都是可以悠闲度过的。慕长云通常的活动都是看看书,练练功,偶尔和妹妹们一起出去踏个青之类的。 而如今,时间只觉得不够用,哪来的悠闲呢? 与妹妹们分开后,慕长云便又去了书房。 至少,把该做的准备都列个章程,很多事情,也可以在暗中开始计划部署了。 慕卓身为慕家的管家,一直认为自己的能力无可挑剔,当之无愧。他是家主不能或缺的左膀右臂,家中事务一把抓,生意事务更是处理的井井有条,从无错处。 因此家主今天午膳过后居然又跑回了书房,对他说是要思考一下家族危机,这让他感到万分奇怪,也万分紧张。 家族有什么危机?虽说居安思危没有错,但目前一切都很好不是么? 想到今天从早上开始就几次感受到家主周身环绕的凝重氛围,慕卓实在没法不担心。 家主思考后会找他商量,这毋庸置疑,但等待的时间也让他感到分外焦躁,不停地思索着自己平日里是不是有所遗漏。 “我说桌子,你都转了几百圈了,我被你转的头都晕啦!”慕和少年觉得自己身为慕家好小厮,管家焦虑的时候,应该多发扬同事爱陪陪他,但这一陪就后悔了,慕卓简直是个强迫症,原地转圈根本停不下来!这时候他分外嫉妒家主一进屋就躲去耳室的护卫木小匠(慕江),实在是太狡猾太有先见之明了! “哼,我哪像你,只要有吃有喝开心逗乐就行了,思考这种事情不适合你。”话虽毒,但慕卓还是停下了转圈的脚步,叹了口气,撩起下摆与慕和并肩坐在了台阶上。 而慕和早就习惯了慕卓的说话方式,嘴都没撇一下,继续乐呵呵地编着手中的草叶。 听着慕和五音不全地哼着小调,慕卓也渐渐平复了自己刚听到家主口中“危机”二字的焦躁。他明白自己善于管理且多思虑,但慕家却是因为有家主在,才能面对各种风浪。对他来讲,慕长云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伙伴,是值得欣赏的朋友,是可以依靠的兄弟,更是他此生追随敬仰的人。 无论有什么危机,既然家主已经发现了,那么他相信,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一下午就在慕和偶尔叨叨,偶尔哼曲中过去了,慕江也不知何时从耳室里出来,抱着剑倚在一旁的柱子上,一言不发地听着二人闲聊。 日将西斜的时候,书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三人同时站直了转身看去,家主依然是面无表情,但并没有什么凝重的愁思,顿时心里一齐松了口气。 “都进来吧,有事要办。”慕长云当然知道屋外三人一直都在,也明白自己之前的话让他们担心了。几人的感情不需多言,即使死了一次,慕长云也不是多愁善感的料,还是正事要紧。 当夜,慕江带着一封书信,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离开了千苍古城,没有人发现这位存在感不高的护卫大人消失了多日。 慕卓回到自己屋里,便开始挑灯夜战,连续好多天都忙忙碌碌,给自己整了一脸的黑眼圈。 慕和依旧快乐的没心没肺,只是经常城里城外的跑,也渐渐与慕家一些扫洒的外围家丁们熟络了起来。 一切看起来依旧平静无波,只是宋家人因为慕长云对他们的挑衅竟没什么反应而暗暗奇怪,一方面欣喜自己能从中得利,一方面也发愁之前做好的部署被打乱,暗中再次与之前的合作者联络往来。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三周,慕长云每日足不出户却忙的像个陀螺。 直到这天傍晚,刚踏出书房的慕长云,见到了早已等在院门外的两个妹妹。 “哥哥!”一见着慕长云,慕长忆就欢脱地蹦到他面前,最近哥哥总是好忙,她好久没与哥哥玩闹了,今天总算等到了借口,“哥哥还记不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 慕长云脚下一顿,见到妹妹们的欣喜之情也淡了下去。这几天忙忙碌碌的,竟然把日子都快过忘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这时候,明天,那是他二十四岁生辰。 上辈子的这一天,妹妹们为了替他庆祝祈福,三人一起去了千苍山的妙竹寺祭拜,之后又在后山的竹林里游玩野餐,端的惬意和乐。 但也是在这一天,他们在即将归家的傍晚时分,捡到了昏迷在林子深处的江昊阳。 一想到江昊阳,慕长云所有的好心情都消失了。 这人在慕家被照顾的很好,身上的伤痛也都得到了医治。 而后没过多久,他便在找自己道谢时见到了两个妹妹,美色迷眼,背着自己对两位妹妹展开了追求。而后更是跑来向他同时求娶两位妹妹,那娥皇女英的妄想把慕长云气了个两眼发昏,当场把人赶出了慕家。 而自己的两位妹妹,却在那人各种新鲜的讨好招数下芳心暗许,虽然对江昊阳同时喜爱两人有所不满,但依然对哥哥如此不近人情的将人赶走颇有微词。 而这,就是一切事端的序幕,之后发生的事,拖垮了整个慕家,也让妹妹们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嫁给了那个花心薄情的人。 深吸一口气,慕长云在妹妹们不解的目光下望向远方的云天。 命运已定又如何?话本里的故事又如何? 吾欲与天挣命,定守护家园。 第三章 (加空行) “哥哥怎么了?”大妹长思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子,这段日子她一直觉得自家哥哥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只是瞧着比平时更忙碌。但她觉得,哥哥心里似乎有股郁气不得发泄,把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今天这周身的气场更是压抑,让她不得不担心。 慕长云可不想让妹妹们太过担忧,缓了缓情绪,便又回到了平时内敛自持的样子,“无事,只是最近忙碌,竟忘了明日生辰。” “哥哥,明日我们去妙竹寺吧,我和姐姐想为你和全家祈福呢。”小妹长忆刚才被大哥的气场压了一下没敢吱声,现在慕长云气场一放松,立刻又欢乐地撒娇起来,“我们还可以去后山竹林里玩玩,那里景色可好了,哥哥你最近这么忙,刚好放松一下嘛。” “……最近事忙,出门不太合适,还是就在院子里庆祝一番吧。”其实慕长云很少拒绝妹妹们的要求,也不怎么会在她们面前找借口,如果不是他实在太想避开那个花心种马,他肯定立马同意了妹妹们的请求,就如上辈子那般。 云国民风虽不比羽国那般,因着历来有多位女皇继位,对女子万分尊重,但并不过于拘束,平日里妹妹们带着护卫出门访友聚会或游玩,他也很少阻止。 小妹慕长忆见哥哥完全没有欣喜于自己的计划,更是出言阻拦,脸上就挂了下来,嘟着嘴不高兴。“哥哥总是忙不完……” 慕长云见此也是心中叹息,自家这个小妹,真是个直肠子,自己平时宠她太过,虽然没养的刁蛮任性,却也有不少小脾气,在亲近的人面前就更是喜爱撒娇耍赖。 不过这几日产业上的事儿也差不多快安排调整完了。接下去的日子,真该好好教教妹妹们了,至少不能那么单纯的被个风流薄情的男人给哄骗了去。 想到这个就又想起妹妹们的婚事来,以前他总想着十五岁还太过年幼,因此从没有理会过上门求亲的媒人们。加上他们自幼父母早逝,他一个大男人,实在不懂得如何教导妹子女人家的处事。 云国的风气毕竟少有赞成女子担负家业的,他也没打算让妹妹们成为强悍到能当顶梁柱的女子——那样太过辛苦,因而从未教导她们这些俗务。但如今想来,他这个做法问题不小。 上辈子妹妹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礼乐歌舞样样精通,女红手艺更是出类拔萃,样貌虽不是绝世美女,却也是清秀可人,自己将二人当成了掌上明珠,总想着要为两人寻到样样皆好的良人才行。 如今他的打算并没有太多改变,但对妹妹们的教导,确实要从新考量,如果能有一位贤淑干练的女性长辈来教导,那该有多好…… 只可惜家里如今,只他们三人,长辈们竟是只有远在他乡的叔祖还在世,而叔祖那据说文武皆通心思聪敏的结发妻子……多年前也已经过世了…… 想想真是心塞。 或许可以找找那些官宦人家里出来的教习嬷嬷,大户人家后宅里关系往往错综复杂的,就如前世那江昊阳的后院,女子之间的相互算计一点也不输给男人间的争权夺利,那些嬷嬷耳濡目染一番,再加上一些管家管人管钱的技巧,悉心教导下,凭着自家妹妹们的聪颖灵慧,必然能学好。 哼,慕家的女孩,必然是好的没人能比得上! “可是……”二女还想再说些什么,慕和却不知从哪儿进到院子里来,见两位小姐在,并没有上前,却明显有事禀报。 “二十四并非整岁,吾三人一起便好。”听闻哥哥这么说,小妹长忆也知这事没什么转圜余地了,只好跟着姐姐怏怏离去。 慕长云目送妹子们离开,便转头看向在一边站桩的慕和。 “公子,慕江回来了。” 慕江当日带着书信连夜离开是去了远方的叔祖家,慕长云虽不可能将后来之事全盘告知,毕竟说了也没人会信,但提前预警,并问些情况还是没有问题的。 如今慕江归来,算算日子,应是还在叔祖家逗留了几日,不知叔祖那边有否重视他的提醒,又有何应对? “你先让他去休整一番,晚膳过后,来此等我罢。” “诺。” 慕江带回了叔祖的书信,据他所言,叔祖意外收到了他的来信后,十分惊讶,更是激动万分,当下留着慕江好好招待了一番,态度郑而重之,并未因他护卫的身份有半点慢待。这让慕长云十分舒心,心中对于叔祖一家的好感也更增加了几分。 再回顾上一世,叔祖听闻慕家噩耗后悲思深重的情形,想来叔祖是十分想念故里的,对他年少便离开的家,更是亲切依旧。 如此甚好。 慕江递来的书信,隔着信封便可感到其厚重,打开后更是从里面拿出了洋洋洒洒的几十页,目测已经能装订成册了。 信中除了开头的问好,首先一大部分,都是在介绍如今的武林局势。 慕家虽有家传武学,而且就他上辈子的眼力来看,慕家武学在武林中也可算是顶尖的,但慕家并非武林世家,慕家与武林中人也少有生意往来,除了很早以前据说有过几位侠士,就只有爷爷那辈的幺弟一身反骨的叛家而去,进了武林独自闯荡。 而如今的慕家人从来都与武林人士毫无瓜葛。 为了平日里生意方便,慕长云多少知道一些江湖中的情况,但也只仅限于某某处有某某聚会,某某家开设了比武擂台之类的,会影响到普通百姓生活的事,而叔祖身在江湖,还建立起了武林中赫赫有名的慕家山庄,手上的讯息自然十分详尽。 如今的江湖,云国与西边的霄国自建国至今一直关系友好,因此江湖关系相对融洽,相互之间往来十分频繁,传承多代的世家有好几家,各自占了一些势力范围,也算有些威望,其中可算作中流砥柱的有三家,分别是云都阳城的刘家、交州叶城的朱家和霄国霄都墨城的齐家,这三家传承已久,在江湖中地位斐然,与官府的关系也十分融洽,经常参与调停江湖中纷争,调节江湖与官府矛盾,而这三家中人行事则相对低调,因此名声十分好。另有两个门派也是江湖中的庞然大物,分别是云国永城的望雪刀门和霄国的潇山剑派,这两派广收门徒却严格约束,门中历来有众多名留武林的高手,潇山派更是在多年前云霄二国与羽国的征战中护住了周围的百姓并帮助军队与羽国对抗,曾获得国主的赞许。 其他的还有许多相对较小的门派和家族,叔祖的慕家庄现在虽然看着十分兴旺,毕竟在江湖人眼中也还是没什么底蕴的新势力,成立也不过十余载。 而叔祖一家与交州兰城的宋家互有仇怨,两家虽隔得远,依然相互针对,因此叔祖对宋家多有防范。 但最终导致叔祖家覆灭的祸首,却与宋家半点关系也无,想来叔祖也是从未想到罢了。 慕长云已经在之前的书信中提醒过叔祖对其他势力也要警惕,更暗示他要排查内部人员,想来会有些成效。 信里光是武林局势的分析就占了十几页,而后则是一些家长里短的问候,简单介绍了下如今珩城慕家庄的情况,并热切邀请慕长云兄妹三人前去小住。更言道其十分盼望能归家一趟,却苦于庄中事务与对手紧盯不舍,无法前来。言辞恳切,不难从那寥寥数语中看到叔祖浓浓的思乡之情。 信的最后对于慕长云之前所说家中恐有难之事表示必不会袖手旁观,会帮助慕长云调查此事,必要时会让其子来千苍相助。 叔祖的独子名慕思归,辈分是慕长云的小堂叔,两人年岁却相同,慕思归只比慕长云年长了两个月而已。就上辈子的了解,此子品行颇佳,武学造诣更是相当精深,而且是个善于思考且有见地的人。上一世叔祖家出事时,他在外奔波遭遇暗算而亡,这消息更是拖垮了尚在病中的叔祖,最后珩城慕家庄被一把火化成了灰烬。 目前对于叔祖派自己的独子前来,慕长云是颇为期待的,同时也有些担心叔祖一人留在慕家庄会更为势单力薄。 只是如今他自己凡事缠身,还是先保住小命最要紧。 为了庆贺生辰,慕长云终于没再把自己泡在永无止境的工作中,应妹妹们的要求,三人一起在院中庆祝,过得也还算舒心。 二十四岁本命年,如今也过去了将近大半。上一世他最终没挨过去,现如今他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想来不会再那么容易死了。 可惜这好心情没能维持到第二天。 第二日一早,慕长云刚练完剑打算去睡个回笼觉,慕和便匆匆过来,慕长云一见他,忽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何事?” “公子,负责采买的老王说,宅子后门有个人倒在那里昏迷,好像受了伤。因此让我来询问公子是否要让其进来救治?” 要说慕家的善名,十里八乡都知道,乡亲们提起慕家,大都是竖起大拇指的。但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昏迷的人,立刻就让慕长云想到上一世的昨天,在竹林里捡到的那个昏迷的、受伤的、英俊的江昊阳,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先去看看吧。”慕长云可不敢把话说死,万一真是那人,带进家里那就是个祸害。 待走到后门附近,只见不远处平地上躺着个人,周围围着几个慕家家丁,慕卓也在,似乎已经给他的伤口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一见慕长云前来,慕卓立刻迎上来:“家主,此人是生面孔,下面的人也都说,周围的县城村落里都没有此人。”原本救个人也不用那么紧张,但最近慕家事不平,风声紧,慕卓每天都忙得天昏地暗,难免有些神经过敏,总担心有什么意外。而这时候出现的人,就显得特别可疑了。 “……”此时慕长云已经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心中如同炸雷响过,真特么想一脚踹死他! 怎么都躲家里了,还是要碰上! 这是有多讨人厌!!! 第四章 (加空行) “……”慕长云盯着地上的人没说话,心里正在排练江昊阳的一百零八种死法。 气氛太凝重,周围的几人都不敢多说话,家主大人好可怕,这个倒霉蛋难道以前惹过家主? 最后还是慕和鼓起勇气,打断了慕长云的走神:“公子,这人要抬进客院里诊治吗?”总让人这么躺在家门口,哪怕是后门,也不好啊…… “……直接找两个人把他送去医馆吧,”慕长云可不想再让这人进自己家门,“顺便把诊费一起付了。”就当日行一善吧,记得上辈子这人摔伤不重,其实是饿昏过去的,今天再救你一回,从此便两无瓜葛。 “诺。”应声的同时,慕和心里肯定,这个半死不活的家伙,肯定惹到过家主大人,哼。 慕长云可不理会身后的慕和心里怎么想,他只希望眼不见为净,赶紧把这讨人厌的家伙清出自己的视线范围。今日尚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忙活,前阵子的大清扫中,慕长云揪出了产业中不少蛀虫,这些人里许多也是上辈子在他死后急着叛变和霸占的家伙,把这些人哭爹喊娘的连带着各种罪证一起送去官府,慕长云可是一点怜悯之心也不会有的。只是一下子少了那么些个人,平日里要忙的事务也增加了。 至于这个江昊阳,上辈子他虽然负心薄幸花心滥情,还因着“大义”参与了江湖中的许多纷争,得了个好名声,但在慕长云看来,上辈子的许多事,背后定有个幕后的推手,各种陷害污蔑丧尽天良的事,并不是这人做的。所以这一世,只要他别来招惹自家的两个妹子,也别再和慕家有什么牵扯,慕长云也不会出手整治他。他人手中的棋子,可悲可笑的狂徒,懒得再去多理会。 第二日,慕长云刚从自家布庄回来,慕卓便递给他一份请柬。 来自千苍城海运商会的请柬。 上一世,他没把这当回事儿,最后被小人暗算。 说起这海运商会,成立的历史是很短的。自从慕家祖父当初自己闯荡出海,开辟了几条海商线路,很是赚了一笔,并把这项生意并入了慕家产业后,城里其他一些商户也看上了这项买卖,或自己摸索或合伙建立的海运商队,维持至今的也有好几家。 于是,沿袭传统,这些商户们也联合成立了海运商会,平时调节一些纠纷,统一一下定价,不大的商会,运营的也算和谐。 这份请柬,是为了半个月后的一次例行讨论,主要是讨论最近一些海商们在海商遇到海盗打劫的问题。这些海盗不知从哪来的,小股流窜,也不怎么伤人性命,但给很多遇到的商户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慕家的船队也遇到过一次,但由于慕家船队的规模比较大,护卫也精良,这些海盗并没有在慕家占到什么便宜。 而谁都没有想到,从这些海盗出现时开始,这就是一个针对慕长云所设的局。 距离上一世的死亡,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 一直跟在慕长云身边的三人,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家公子在拿到这请柬后,情绪变得更压抑了。 三人心中疑惑不解,但没人敢开口。 浑身冒冷气的的家主大人,好可怕啊啊啊啊。 “哼。”想了一会儿的慕长云发出一声轻嘲。 这辈子,他早有准备,怕他们作甚。 “慕卓,派人去回复商会一声,慕长云会准时到。” 夏日午后,慕长云正坐在后院的亭子里喂鱼,妹妹们一个在旁边弹琴,一个围着哥哥叽叽喳喳,端的是惬意。慕和来报说昨日昏倒的家伙过来拜访,慕长云顿时拉长了一张脸。 “昏倒在后门口?”慕长忆顿时好奇地看向自家哥哥,慕长思也停下了弹奏。 慕长云生怕两个妹妹对这人感兴趣,随意带过了几句,就让慕和把人带去前厅,嘱咐妹子们别乱跑,便自己匆匆前去了。 江昊阳来到前厅后,仆役给他奉了杯茶便退到一边了。 意外的穿越,初来乍到时,他在山林里迷了路,本就是大少爷的他根本找不到食物,又饿又累之下从坡上摔了下来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发现附近有人声,才找到了条山间小路,一路踉踉跄跄地也不知方向。由于穿着破烂身无分文,摔伤后身上又脏兮兮的,路上的行人多以为他是乞丐之流,并不多理会。最后看到了十分气派的慕宅坐落于一片田园林木间,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上门求助,不想还没来得及敲门,就饿得晕了过去。 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丢人,从前在家里是千宠万宠顺风顺水长大的,别说又是摔伤又是挨饿,哪怕是一点点苦都是没吃过的,这几日的经历真是悲剧到了极点。 昨日在医馆醒来,慕家的仆役给他买了些粥吃又留了一些财物才离开,虽然不多也够他安顿几日,他心里是万分感激的。今日一早在凤竹县里大致逛了一下了解了一些常识,也打听了下慕家的情况,得知这户人家是当地的大户,且善名远播,便想着去道个谢,顺便看看能不能求助一些门路,好有个生计。 若是从前,他是决计不愿向他人求助的,如今形势比人强,反正都已经欠了人情了,索性脸皮厚一点,将来若是有机会,再一并报答。 可来到慕家后,门卫先是询问他有无拜帖,对这里的习俗一无所知的江昊阳自然是拿不出来的,只好一脸尴尬的顶着人家略带轻视的目光强笑,心里对这户人家的感激之情也淡了几分。 慕和记着昨日自家公子对此人不喜的模样,虽礼数无差却也不会热情相待。不冷不热的态度更是让江昊阳心中感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慕长云一进屋,看到这人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不禁心中轻嘲,太把自己当回事儿是病。 江昊阳见进来一人,身长玉立,气质清雅,让人一见便觉向往,脑海中立马跳出两个字:男神!绝对是令人羡慕嫉妒恨的存在。 猜到他便是人们口中的凤竹公子慕长云,慕家的当家,江昊阳赶紧起身相迎,学着电视里古人的腔调道:“想必这位就是慕公子,在下江昊阳,今日拜访特来答谢阁下昨日相助之情。” 要说江昊阳这人确实长得不错,剑眉星目,一身贵气,如今换下了昨日破破烂烂的行头,也是一派潇洒公子的模样,自有一番气度。看得出来,此人从前的家境学识也该是不错的。 正是他这番气度,加上谈吐间的一些独到见解,上辈子的慕长云对其颇为欣赏且与之为友。只是现如今看到这人,慕长云只觉得憋了口气,万分不爽。 “江公子,幸会,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慕长云回了半礼,并不多言。从上辈子跟着两个妹子那么多年来看,江昊阳此人来自异世,气运极佳,原只会一些粗浅的外家功夫,却机缘巧合习得各种绝学,在武林中混得风生水起。慕长云虽不想与之交好,但也没必要与他交恶,免得平生事端。 “慕公子举手之劳,于我却是莫大恩情。我本是迷路到此,举目无亲,若不是公子相助,怕是……”说着,江昊阳自嘲一笑,苦涩中又有些释然。 演得不错,慕长云在心里评价了一下,道:“既如此,江公子如今有何打算?” 江昊阳本是想借助慕长云在此立足,但接触下来,感觉对方性格冷淡不好亲近,短时间内想要与他成为挚友怕是不成了,但多少也看出来,慕长云并不是斤斤计较之徒,自己若是得寸进尺怕是会引的对方反感,不如表现的自强自立,或能得他欣赏。主意一定,便道:“恰有一事劳烦慕公子,如今在下身无分文,若要将身上值钱的物件换钱,应找什么门路?说来惭愧,在下也不知那物能换得几钱,不知慕公子可否助我估个价?” 这人这么问,倒是出乎慕长云意料,上辈子好吃好喝的待他,他可是提都没提过要以物换钱之事,反而是与自己结为友人后,对一些商铺经营提了些不错的建议。想来是知道现在无法取信于自己?倒是会看人脸色。“不知是何物?通常玉器首饰之类的,皆可去城中当铺换钱,死当价高,活当价低,且按时算利。” 闻言江昊阳眼中一亮,拿出了随身带着的钥匙扣。这钥匙扣是还在现代时的一个御姐型前女友送他的生日礼物,是一匹比拇指略大的纯金骏马,做工精致,造型活灵活现。他生肖为马,对此物十分喜欢,便随身带着,小巧玲珑不会太扎眼,拿出来换钱再合适不过:“慕公子请看,是在下随身携带的一个挂坠,纯金打造,颇为美观。” 慕长云接过一看,这不是江昊阳上辈子拿来讨好女人的东西么?那时江昊阳自己属虎,宋家的嫡系大小姐宋言芝恰好属马,江昊阳便拿出此物说是为其庆生特地订制的礼物,把本就芳心暗许的宋小姐哄得心花怒放。原来是早就戴在身上的东西啊…… 颇为无语地看了对方一眼,这人为了追妹子,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坑蒙拐骗手段用尽。 江昊阳见慕长云脸色不佳,心中忐忑,之前在街上见人交易,所用大多为铜钱,基本没见过金银之物,他便以为金子应是极值钱的物件,莫非这里是如中国古时一般,金银不可用于市场流通?但这东西只是作为首饰拿去换钱,总不会也不行么? “此物颇为精巧,当铺中会称重测试,若为纯金打造,当可换不少钱财,江公子大可放心。” 江昊阳松了口气,他身上值钱的东西除了这钥匙扣,就只剩一块极品羊脂玉的玉佩了。那玉佩是自己父母在儿时买来让他一直带着的,不到迫不得已,他还真舍不得拿出来。“多谢慕公子。”顿了一下,又道。“说来惭愧,在下对于物价不甚明了……” 之后慕长云本着不交好不交恶的原则,耐着性子又给江昊阳大致讲解了下他那几两的黄金工艺品大概能卖几个钱,千苍附近的地价物价,布帛的不同价值,才终于在对方的千恩万谢中把人送走。 谢什么谢,只要你别来招惹我妹妹,我谢谢你全家! 第五章 (加空行) 之后的日子过得颇为平静,据小道消息之王慕和说,江昊阳把之前他推荐的几家当铺全跑了一遍,最后在李家当铺把那挂坠当了死当,而后在千苍城一僻静处买了一座小型宅院,也算安顿了下来。 至于他后来在宅子里鼓捣些什么,想做什么营生,慕和就不清楚了,慕长云也不关心,横竖与他无关了。 这日正是之前海运商会定下的聚首之日,大早,慕长云用完早膳便坐马车赶往千苍城内商会所在处。 坐在车中,慕长云只是闭目养神,表情十分平静。他对今天的会议本能的排斥,因为居心不良者的可以安排,会议的最终结果会将他带去死亡陷阱。但躲避并不能带来安全,既然敌人已经决定出手,那么他也只有迎难而上,才能根本解决问题。 如今他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目的和一部分计划,算是占得了先手,更是做出了不少安排应对,接下来只能见招拆招了。 坐在商会定下的大包间里看着一群人觥筹交错,慕长云觉得略烦躁。 做生意要应酬在所难免,但不得不说,经历了那么多年不用看人脸色的飘飘生活,慕长云对这样的场合突如其来的不适应。 商会里大部分都是不错的海商,生意不大,一定程度上依托商会的庇护,还有几人,则是慕长云重点关注的对象。 宋家现任当家宋学文,毋庸置疑,上辈子的出头鸟,明面上害死他的罪魁祸首就是他的大公子宋明阳。最后这一家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好下场,他那时飘在两个妹妹身边,曾听江昊阳来讲过,宋家生意败了,还沾上了官司,家破人亡。 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猜测的幕后黑手所为,但当时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报应不爽的感觉。 而现如今,那个最后妻离子散的宋家当家,正笑颜满面地往他这里走来,身后跟着的是海运商会的会长胡德胜。 “慕公子,平日里想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来来,今日难得相见,干了这杯。” “哪里。”慕长云站起身饮尽一杯,态度不冷不热但礼数周全,是他一贯的作风。 “哈哈哈,好!”宋学文长相平凡,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与他的名字很不相符,此时故作豪爽却是十分合适,任谁从他脸上也看不出他心里的算计。而胡德胜在一旁只是笑眯眯的也不多说什么,让人看不透。 一群人你来我往的交际了半天,才终于开始说到正题。 最近一年里海上劫道的日益猖獗,几个小门户的海商脸上挂着的笑脸也渐渐撑不住化成了苦笑,他们都是家业不大的,全家撑死也就一两艘船,被抢一次两次可能还能撑着,多来几次,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更别说有传言,这些海盗是勾结了东海岛上的武林门派,功夫都很了得水性颇佳,加上他们从不靠近陆地,自然也不会引来岸上驻守的海军,因此十分难对付,商户们即使想请人做护卫,大海茫茫,愿意来的人本就少,很难请到身手一流的高手。 如今还没被抢过的,除了“运气好”又出海少的宋家,就只有“据说”把海盗打退过的慕家了。 众商家一边诉苦,一边有意无意的都往慕长云处瞄。 慕长云知道他们是希望他能表态,但他在这群人里不过是个后辈,出了头也落不着好,出了事还要受埋怨。海商本来就是风险很高的行当,他能力所及也不过是尽力照顾好自家的船队罢了。 众人见慕长云跟老僧入定似的只坐在那喝茶,心里暗骂小辈不识趣,面上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会长胡德胜。 胡德胜人到中年,下巴上蓄了些胡子。此时他见众人都看他,一边摸着宝贝胡子,一边心里也很想叹气。他又不是神仙,一把年纪也学不来武功打不过海盗呀。管着这个海商协会,平时除了给自家的海商铺子添点便利,一直都忙着调解这调解那的,庸庸碌碌也不出什么错,谁知道会摊上海盗这事儿呢? 他们只看着慕家的船队人多势众,护卫功夫好,可人慕家又不是菩萨,哪里会出这个头,护住了最多得个谢字,护不住还不知背后被人怎么说呢。 海商们不是不明白这些,可如今被抢的损失惨重不说,听说还出过几条人命,大家架不住都病急乱投医了。 胡德胜自己也是拉不下这个脸皮去求慕长云这个小辈。 如今被人这么架上了锅下不来台,他心里也难免恼怒,只是面上依然是笑呵呵的:“咱们生意人啊,以和为贵,谁想着会碰上这些不讲究的海盗呢,如今咱们在这儿,不就是要商量个章程来么,不如大家都说说自己的想法吧。” 皮球又被踢回来,众人不禁在心里暗骂胡德胜老狐狸,一个个面上似是沉吟似是苦思,有的说不如大家平时联合出海,有的又说可以把货寄在大船队上,处些护卫和寄运钱,来来去去提了不少建议,却没一个能用得上的。 家做海上贸易,都有自己的门路,谁也不想把门路贡献出来共享,海上航行又怎么一起呢? 一群人愁眉不展,慕长云并没吱声,却一直余光盯着宋学文。 只见宋学文似是想到了什么,清了清嗓准备开口。慕长云心道:来了。 “诸位,”宋学文在众人里颇有威望,他年纪较长,家大业大,且不说宋家的海上船队算得上船多势众,还有众多其他产业,能与之一比的,在千苍怕是也只有慕家了。宋学文的两个弟弟还有好几个子侄,都能在家里帮着打理家业,光这就是只有慕长云一人撑着的慕家不能比的。私底下大家也多少知道宋慕两家不和,但慕长云手段再厉害,宋家不也是不痛不痒么?如今他一开口,众人立刻静了下来,宋学文显然也很满意自己开口的效果,“诸位如今都想着防备海盗,老夫却觉得这只是治标不治本,吾等当循着源头,釜底抽薪方能一劳永逸。” “哦,宋老板有何高见?”众人皆是竖起了耳朵,只盼着宋学文能说出个奇谋巧计来。 “老夫以为,这海盗虽是猖獗,确实因联合了东海岛上的武林门派,这武林门派犬子之前却是派人查过一查,乃是小叶岛上的千叶门。这门派里的轻功和水上功夫甚是了得,海盗给他们孝敬,他们时常派几个弟子护着那些海盗,因此吾等所用护卫才不是对手,让他们屡屡得手。而护卫们不知此事,只以为那些海盗皆是武林门派里来的高手,才让吾等惊吓至此。” “原来竟是如此。” “宋公子竟能查到这么多,果然年少了得。” 众人听得宋学文的话,纷纷称赞,心里也多少有些明白宋学文的打算:“宋老板的意思是,吾等也能与那千叶门交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正是如此,想来这武林门派多以正派自居,受了海盗的孝敬,多也是孤悬海外生计有难之故,吾等若能将之说服,海盗之事还不是迎刃而解么?”宋学文听着众人赞叹,心中难免得意,只是面上依然一派老成持重。 胡德胜觉得宋学文既然早就查到了,偏偏等着众人愁眉不展了才开口,真是不地道,只是面上一派欣喜的模样道:“宋老板此计甚好,如此看来吾等当如何与那千叶门接洽呢?宋老板可认识何人能够牵线?这万一吾等去了,让海盗知道了打上门来可如何是好?” “……”众海商老板听到这也哑了,他们这些人,要是直接就去了,不是送上门的肉票么?说是正道的武林门派,可干的不就是海盗的勾当?谁敢去? “会长说的是,吾等还当细细参详,才能定出个稳妥周详的方案来。”宋学文说到这里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又似是下定了决心,继续道,“犬子明阳曾跟着一位高人学过些拳脚功夫,若吾等选出人选来,犬子当可同去。” “宋老板这如何使得。” “宋老板高义啊。” 众人又是一轮称赞,慕长云依然坐在一边喝茶入定,心中却是冷笑。 这千叶门早就与你宋家勾结在一起,海盗抢来的财物你宋家可没少拿,宋明阳前去自然是没有什么危险的,如今在这装大尾巴狼,真是贼喊捉贼,笑死个人!说了这么多,其实不就是为了把自己引去么,为了夺慕家的家业,宋家和那幕后黑手还真是大手笔。 “可现在也只有宋公子一人能文能武,其他的人总不能让年纪大的老人去吧。”一边金家当家金耀祖觑着宋学文的脸色,赶紧接口,他们家家业太小,除了两艘船,城里的铺子不过一间,再无其他营生,被抢了两次就撑不下去了,之后便求到了宋家,如今算是举家依附了,继续看宋学文脸色,金耀祖一咬牙,接着道,“诸位大都年长,在下不才,正当壮年,也愿与宋公子同往!” “在下年少时曾随着家中请的武习学过些拳脚,如今义不容辞。”同时应声的是齐家的当家齐飞尊,齐家是个不大不小的门户,齐飞尊本人是个仗义的,在千苍混的也算不错,人缘极好,平日里大家也都愿意买他一个面子,如今自荐前往,众人更是感激连连。 接着众人或是推举或是自荐,又选出了二三人。 只听宋学文忽来一句:“听闻慕公子武艺了得,护卫们也个个都是高手,不知可有意与吾儿同往?” 众人心里“咯噔”一声,齐齐往慕长云看去。 第六章 (加空行) 慕长云论年纪在一众中老年中可算是个小年轻,慕家剑法的传说也在千苍颇有流传,照理说确实是个很合适的人选。但整个慕家能顶事的就他这么一根独苗苗,要是出了什么事,家里可只有两个待字闺中的妹子,因此众人虽然挺希望慕长云能前去,却也不好意思开这口。如今宋学文这一嗓子,怎么听着这么不怀好意呢?众人心里琢磨着,宋慕两家历来不和,宋老板这是想让慕公子出丑吧? 慕长云心中冷哼,面上却是淡定如初,放下茶杯起身一礼:“自当前往。” 最后会议就这么散了,选出来一起去千叶门的共有六人,分别是宋家大公子宋明阳,金家当家金耀祖,齐家当家齐飞尊,刘家当家刘立,海运商会副会长谢朔,和慕家公子慕长云。 定下人选后,胡德胜会长便表示大家各自回去准备,分配了一些工作,而宋家当家则揽下了往千叶门送拜帖的活计。 上一世也是这六人,同样是宋家揽下了送拜帖的事,坐在马车里的慕长云有一丝恍惚,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不,当然变了。 至少他知道了背后针对自己的阴谋,不再漫不经心,而是做出了无数的部署。这一次,宋明阳还想暗算自己怕是不会那么容易了,而慕家老宅也被他布置得如铁桶一般牢固,再没有人能趁他外出在慕家捣乱,江昊阳也不可能再因帮着护卫了众人而让慕家欠下了恩情,妹妹们也不会因自己去世内忧外患而迫不得已委身下嫁。 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这次定下的六人中,有一人让慕长云有些在意,那就是最后加入的副会长谢朔。 谢朔看似是个十分低调的人,整个聚会中,他几乎没有出过声,存在感非常弱,一直做出以胡德胜马首是瞻的姿态。直到定下五人后,才站出来表示商会也应该派个代表出席,并自愿前往,获得胡德胜首肯之后便又十分低调的退后了。 谢朔十分年轻,比之慕长云年长不了几岁,据说他是胡德胜会长定下的继承人,商会中许多杂事都是他在管理。 胡德胜能成为海商会的会长,一是年龄资历较长,在一众人中皆有些威望,二是他家里同样是较为势大的海商,他将家业全部交给子侄辈后,恰逢海商协会建立,便受邀去了商会管管闲事。而谢朔的来历却不甚明了,至少在慕长云的记忆里,千苍乃至周围的一些地域,都没有从事海商的谢姓人家。 而让慕长云更为在意的是,在他看到谢朔后,总觉得此人有几分面熟,却总也记不起是在何处见过。 上一世直到死去,他也没有注意到这个人,但如今却会觉得面熟,想来应是作为飘飘的那些年月里曾经见过,但那时此人定然不是顶着千苍城海运商会副会长的身份,而且同样十分低调没有存在感,才会让慕长云无论如何都回忆不到出处。 仅是如此,也已经十分可疑了。毕竟在慕家垮台之后,妹妹们一直跟着江昊阳走动,而江昊阳在离开千苍之后几乎没有再回去过了,自己作为一个只能在妹妹们周围不远活动的飘飘,能接触到的人,自然也都是在江昊阳身边出没的人。 因此回到家中后,慕长云便吩咐慕卓暗地里查一下这个谢朔。 两日后,宋家传来消息说是日期已与千叶门商定,众人将在七日后前往拜访,而千叶门也做出了愿意商谈的友好姿态,让一众海商心中都松了口气。 说到这个千叶门,之前慕长云便已经尽可能地对其进行了调查。千叶门前身是东海诸岛上的渔民们自发而起的一个组织,数十年前,有一位轻功了得的顾姓武林人士带着几个徒弟逃难来到了诸岛中面积最小的岛屿上定居,便给这小岛起名叫千叶岛。周围一些大岛上的渔村因并未受什么影响,便给他帮了不少忙,而他也曾在拜访邻岛时遭遇风浪,仗着轻功救下了岸边被风浪冲走的幼童,与这些渔民们结下了友谊。渔民们把孩子送到他岛上拜师学习轻功和一些拳脚,慢慢的就发展了起来,一些陆上临海而居的渔村里也有不少渔民把孩子送去学艺。 如今的千叶岛已经发展的颇具规模,上下门人也有近百之数。第一任门主顾先生已去世数年,现任门主是他的三徒弟赵俊夏,而他的首徒与二徒据说不愿长居一隅,结伴去三国游历了,四徒弟则成为了副门主,帮着师兄打理家业,教导门徒。 而关于勾结海盗的事儿,上一世千叶门的解释是几个胆大妄为的孽徒私下的动作,门主并不知情,还交出了几个犯事的门徒表示可以由商会带走交给官府发落,同时也向众人表示,偏居海外确实是生计困难,单靠渔业为生只勉强维持温饱,千叶门也十分希望可以与众位海商长期合作互惠互利。 当时双方谈的很融洽,千叶门门主打算派出副门主去陆上与商会进一步详谈,原本几人打算就此回程,却遇上了持续多日的暴风雨,众人不得不留宿岛上,谁知之后情况突然就急转直下。 当天晚上慕长云感到头晕以为是晚宴上喝了岛上的烈酒所致,便早早睡了,谁知被夜半被惨叫声惊起发觉自己手脚无力,才感到不妙,自己似是睡得太熟,四肢酸软也不是酒醉后的反应,怕是着了道。运功后略感缓解便出门查看情况,其他五位与带来的一些护卫则已经聚在千叶门的大厅中,原来是千叶门门主赵俊夏被杀害了,发出惨叫的似是同样被杀的他的亲传弟子莫义,而整个千叶门则将众人围在了中间,副门主杨启佳出面表示千叶门戒严,希望众人留在岛上直到事情查清为止。 众人均感莫名其妙霉运罩顶,也为之前谈妥的结盟之事感到担忧。而慕长云则强忍着身体不适在一边打坐,此时他已无力关注事态发展,所中之毒初时只是如同酒醉般略感头晕,谁知之后却越来越霸道,若不是自己功力深厚,怕是要瘫软在地,脑海中更是如针刺般疼痛难忍。 之后的发展更是戏剧化,千叶门的门人来报说在他的房里搜出了还沾着血的剑,恰好是他随身带的那柄,而另一边则说,在门主房里找到了一些信件,交给副门主和其他几人查看,这些信竟是慕长云与门主合作伪装海盗打压对手的通讯。 很明显的杀人灭口,而且还人赃并获。 想到这里,慕长云忍不住心头微嘲,这么愚蠢的布局,自己却苦于身中剧毒,只能勉强自辩,而几个冲动的千叶门徒更是一言不合便与他大打出手。他当时全身无力只能勉强应对,却不料不慎中了背后宋明阳射来的剧毒暗器,顿时无力再战,被人击落海中,最终被风浪吞没,成了一缕孤魂。与他同去的慕江和几名护卫也是中毒身亡。 当他浑浑噩噩地飘回慕家时,更是发现慕家在他离开后遭到了不明盗匪的袭击,家中护卫死伤惨重,妹妹们则在受袭时得到江昊阳的奋力救助才只是受了些了惊吓,并未受伤。慕卓受伤不重,拖着伤情在慕家收拾残局,却雪上加霜地传来了他勾结海盗为罪而死的消息,整个慕家顿时乱成一团,下属们各怀心思,同行们痛恨之下出手打压。 姓宋的更是不要脸,使了不少龌蹉手段私吞了慕家无数家产,还逼着慕家想强娶他两个妹子给宋小公子当妾!妹妹们迫不得已,又感激江昊阳相助之情,便嫁给了江昊阳做平妻,好歹都是正妻,地位平等。那时的江昊阳看着也是个深情俊俏的公子,又岂会料到他的“深情”给了无数女子。 慕卓病倒卧床不起时让慕和前去珩城叔祖家送信求助,却半路遭歹人拦截杀死,再未归来。而慕卓伤后未能好好治疗休养,不久便病故了。 慕卓精通医毒,若是能好好休养治疗,又怎会生生的给拖垮! 慕卓一去,最终慕家家业散尽,遭人强取豪夺,剩余的也被已成为妹妹们夫婿的江昊阳低价卖出,两位妹妹就此无依无靠地跟着江昊阳远走他乡。 想到这里,慕长云心头恨起,再看着手中千叶门主传来的密信,勾起了嘴角。 早在慕长云重生回来时,他便做了布置,与千叶门主赵俊夏取得了联系。千叶门在外海岛上,想要瞒天过海地接近并不容易,他便派了慕江手下的慕甲和慕乙二人伪装成初次出海经商的小商人,遭遇风浪漂流到了千叶岛附近的湾渔岛上,向岛上的渔民求助,半夜时则依靠轻功和慕长云给出的千叶岛分布图,上岛送信至赵俊夏。 而后慕甲慕乙又几次出海,借口感激渔村的帮助送去了不少酬谢之物,让慕长云能与赵俊夏通讯了多次。 现在慕长云手中的正是赵俊夏借慕甲之手送来的最后一封密信,言之他已查清,门中与海盗,或者直说与宋家勾结的,正是他之前万分信任的小师弟,副门主杨启佳。查清详情后他如何痛心悲愤慕长云不关心,只是两人已谈妥,赵俊夏暂时对他师弟之事秘而不发,等海商会的人前去,慕长云助他度过杀身之祸,揪出祸首,再将证据一并亮出。 虽然赵俊夏对于自家师弟真的会出手杀害自己的事将信将疑,但显然慕甲和慕乙的口才不错,他依然答应了慕长云的要求,尽力暗中在岛上做好布置。 如此,慕长云心中大石挪走了一半,前世死亡的阴影也没有那么重了。 上一世宋家给他泼的那么多脏水,对慕家下的那么多黑手,他一定会一一还回去! 慕和进门时一抬眼就看到家主大人坐在书桌前笑的格外阴沉,心中一紧,就把手里的盛着滚烫茶水的茶壶扔在了地上。 “这茶壶乃前朝官窑烧制的,看来你接下来几年的月例,皆能省下了。” …… …… “公子不要啊啊啊!!!!!!”慕和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伟大的家主大人在说什么,顿时泪流,掩面奔走而去。 终于见识了前世听江昊阳所说的“泪奔”现场版的慕长云,一人坐在书房勾起了个愉悦的微笑。 第七章 (加空行) 出发的这天天气晴朗,他们总共动用了三艘商船,一路上风和日丽,海上的景色对于不常出海的人来说,非常迷人。 慕长云扶着船舷望向海面,看了半天依然没有研究明白,上午还万里无云的天气,为何到了晚上就乌云密布、雷电交加了?或许确实只有那些积年在海上讨生活的老渔民们才能看明白大海的情绪吧,掐指一算便通晓天时什么的技能,他没学过。 “慕公子倒是闲情雅致,海上确实风景壮阔,只是船舷处较为危险,若是大浪打来恐站立不稳。”宋家大公子几步走到慕长云身侧,他此前与慕长云交集颇少,平日里他负责的几项家族营生,除了海运,其余极少与慕家生意有所重合。此时观其只是神情淡然地站立一旁,与这辽阔的大海映衬的一身气度,灼灼其华,让人忍不住赞一声好。只是可惜了!想到家族中的计划,宋明阳在心里摇了摇头,谁让慕家在这千苍名声太好,家产过丰呢,挡了宋家的道,也只能将之除去。 慕长云瞥了眼身侧之人,只淡淡道:“平日里太过忙碌,虽居海边不远,却是极少有机会出海一观。之前宋公子曾冒险去往千叶岛一探,想来颇有感触,可有何指教?” “哪里,不过一介俗人见到美景心下欢喜罢了,哪有什么可指教的。”宋明阳笑着摇了摇头,又似是想起了什么,神色骤然间尴尬了一下,“之前私下里听说家中四弟在市集与令妹有些误会,在下心中颇有愧疚,舍弟乃三叔家中独苗,平日里被三婶惯坏了,还望慕公子多多见谅,在下就此代其赔个不是。”说着欠身行了个礼,温和谦恭,既不显得过于卑微,也毫无勉强之色。 “大公子无需如此。”慕长云心中也颇为感叹,宋明阳的父辈三兄弟都是霸道之人,宋家生意在他们手上为了发展也暗地里干过些缺德事,而宋明阳出道后却是长袖善舞与人为善,在整个千苍人缘极佳,即使是曾被宋家欺负过的苦主,也难免暗地里叹一句歹竹出好笋。而自己若不是有上一世的遭遇,但看他平日里的行事作风,也想不到其内心竟是这般虚伪狠毒。 慕长云在一早出门后,便一直极为小心,因为他并不知上一世自己最初中毒是在何处,食水也带了个充足,并不打算接触外来的吃食。此前他暗地里查过宋家可有何特殊的毒物,却并没有什么发现,他也就自己上一世毒发后的症状询问过对医毒之事颇为擅长的万能管家慕卓,但毕竟不够详细,得到的答复并不肯定,慕卓也只能推测出几种可能的药物并大致告知了一些防范之法,所以慕长云觉得,就□□这问题,自己还需万分谨慎。毕竟将计就计是一回事,再着了道,那就是蠢了。 因此慕长云并不愿与宋明阳多有相处,吹了会儿海风,便借口养精蓄锐回舱室中休整去了。 宋明阳目送其离开直至不见身影,神色难辨。 回到舱中的慕长云本想练功打坐,却始终无法集中精神。毕竟即将面对生死大关,即使淡定如他,即便布置周全,却依然难免惴惴。 此时跟在慕长云身边的是慕乙与慕丁;慕江是除他外慕家无疑最高的,被他留在了家中护卫家人万全,而慕卓虽擅医毒,思虑周全,身手却普通,留在家中统筹大局更为妥当,相信有此二人人同在,无论有什么意外发生,皆可安然度过;慕和同上一世一样没带出来,毕竟慕和只会些练着玩的花拳绣腿,此行莫测,还是留在家中更为安全;而慕甲则在数日前便借着去湾渔岛的机会,暗中留在了千叶门主身边以便接应。 航行途中实在无事可干,慕长云便再次细细梳理了一遍自己的各种布置,直至确认除了□□之事,其他再无漏洞为止。 恰在此时,船上的仆役送来了三人的吃食,慕丁接下食盒后道完谢便将人打发走了。他是知道今日之行颇险的,之前几人已吃过了随身带着的干粮,食盒中虽然菜色精美,却是不敢碰的,请示了慕长云后,便将随盒子送来的筷子在几样菜里翻了下放在一边,然后又将这些菜统统倒入了随身带着的一个油布袋子里密封收好。而慕乙为人木讷,凡事只听家主之命,如今不让吃,那就不吃,半点疑问也没有。 半个时辰后,慕乙将収整好的食盒送去给了厨房的仆役,之后便直接回舱了。 而那仆役在慕乙离开后,特意打开上下看了一遍,见三双竹筷都被用过,而各个菜色皆所剩无多,才把食盒拿去后厨洗净,然后端着壶茶往宋明阳所在的舱室而去…… 午后不久船队就驶达了目的地,千叶岛主本人亲自来到码头迎接众人,赵俊夏是个四十来岁的糙汉子,海上生活风吹日晒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老一些,皮肤黝黑,身材高大;而副门主杨启佳却与他不同,似乎是个极注意保养的人,文质彬彬端立一旁,眼角虽有些细纹,但看上去却很和善,年纪不显。 之后的一切与上一世并没有太大不同,道歉,寒暄,友好,结盟,有条不紊,天下太平。副门主杨启佳更是话里话外暗示着宋家之前出力的事,引得众人心中不住感激。 见事情解决的如此顺利,也并无之前所想的危险,众人本也并不急着赶路回去,听了千叶门人所言晚上将有暴风雨,便顺势留下了做客。 晚宴是千叶门精心准备的海鲜宴,配上自酿的果酒,确实别有一番风味。气氛十分愉快,海商会的几人都十分放松,千叶门人纷纷来劝酒,便都喝了不少。慕长云假作吃了个海贝,之后便有所不适,脸色发白,冷汗涔涔,便提前去客舍歇着了。 谢朔见此十分担忧,千叶门主赵俊夏却是豪爽挥手道:“无碍,有些人平日里不接触这些,偶尔吃了几种海贝海鱼会不适应,回头我让人煎副药送去,明日便大好了,各位不必担忧。” 其他人听到这,也就不再关注这事,宋明阳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又看不出哪里有问题,与谢朔对了个眼神,皆觉没什么可多想的,便揭过此事了。 而回到了客舍中的慕长云,立刻叫来了慕乙和慕丁,二人同样没有碰过送来的晚膳,但慕长云发现慕丁显然有些不对,精神不济晕晕乎乎的样子像极了自己上一世中毒的情形,大惊之下,回忆了三人一整日的行程,慕丁与他和慕乙唯一的区别,就是收下了食盒后,拿起了筷子…… 食盒他作为主家是不会去碰的,那么,有问题恐怕不是吃食,而是筷子。慕长云叹了口气,百密一疏,当时怎么没想着用布隔着筷子呢。 拿出一颗慕卓准备的解毒丹,让慕丁服下,此毒奇异,恐怕这解毒丹是对付不了的。但聊胜于无,跟他出来的几人都不懂医毒,他对这些也只是一知半解,想解毒那是天方夜谭,不然上一世也不会着了道。只望这解毒丹能多克制一段时日,好拖到他们回慕宅让慕卓来诊治。 服下解毒丹后,慕丁看似好了一些,慕长云拿起随身佩剑,将被子与枕头摆成有人在睡的形状后,便与二人一起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前往赵俊夏的院中,并在屋里见到了已经跟着赵俊夏窝了好几日的慕甲。 “公子终于来了!”慕甲这几天过的十分无聊,今天千叶门大多数人都去招待海商会后,他便潜入了杨启佳的地盘,试图找到一些他与宋家勾结的证据。结果让人满意,杨启佳不仅留着与宋家,与海盗的信件金钱来往,还分门别类做好了标记整理,恐怕是为了握住把柄以便将来继续牟利,如今却是方便了慕长云,这些证据可比上一世宋明阳他们伪造的信件细致多了,也更为可信。 “做得很好。”慕长云看着手上的诸多信件与账册,相当满意,同时看向另一边站着的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是赵俊夏的亲传弟子莫义。 “慕公子帮助师傅找出门内叛徒,实在是感激不尽。”说着莫义便向慕长云行了个大礼。 “不必如此,吾与门主不过是互惠互利共度难关罢了。慕乙,你带慕丁和莫少侠去里面,慕甲跟上。” “小丁怎么啦?!”黑暗中慕甲完全看不出慕丁的脸色苍白不对,加上慕丁表情十分平静,所以并没有发现他的不适,听慕长云一说,顿时把人抓手里紧张不已。 “没事,中了点药,等回去找管家看看。”慕丁与慕甲是亲兄弟,平日里慕甲对这个年幼的弟弟十分照顾,简直是有求必应之恨不能宠上天,慕丁知道兄长心中担忧,怕他一会儿分心坏了家主大人的事,赶紧反过来安慰。 “这群孙子……”慕甲咬牙切齿恨得不行,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待会一定不让这群孙子好过! “一会儿赵门主回来后,你们三人都躲好,不要出来。慕甲跟着我与门主,不要冲动,注意别被人暗算。”慕甲是几名护卫里武艺最好的,只要提醒他多防备,再想要暗算他那就是痴人说梦。 “慕公子千万小心。”莫义曾被他师傅夸奖过是习武奇才,可惜千叶门本身并没有什么上乘武学,莫义将一身轻功练得出神入化,但真要与人拼斗那就是个渣,此时自然知道不能逞强拖后腿,心里则暗暗下决心,将来定要去习得高强武艺,才能保护自己与师傅,转头看向慕乙,粲然一笑道,“慕乙大侠,劳您照顾啦!我们名字这么像,一定能好好相处的。” “不敢当不敢当,照顾你应该的。”慕乙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人叫大侠,还是个粉雕玉琢的少年郎,顿时窘迫不已,一身皮全都红透了。 其他几人在一旁看着暗暗好笑,慕乙是他们中最呆的,为人忠厚,这小少年看着机灵聪慧,相处起来必定有趣。 不多时,屋外狂风大作,眼看着暴雨将至,赵俊夏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屋里点上灯后,慕长云与慕甲就一直贴墙站着,避免人影映在窗上被人看见了起疑。 赵俊夏装了一天淡定,临到最后关头,显然装不下去了,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焦躁:“慕公子,他们真会在今晚行动?” “这暴雨最多持续两日,他们算计吾今日中药,想必不会拖到明日再来,毕竟夜长梦多。” 果然,不多时,杨启佳便来敲门了。 第八章 (加空行) “吾观师兄屋里灯未灭,便想与师兄再来说说今日之事。”进门后杨启佳并没发现躲在房梁上的慕长云与慕甲,只是笑容满面地与赵俊夏扯些有的没的,“师兄认为这几人可信?” “他们都是千苍城里数一数二的海商,还有个商会的副会长,想来都是能拿主意的,如今与我们一起定了协议,还有什么不可信的。” “只是……”杨启佳似是有些犹豫,又似是想到了什么,接着开口道,“之前查到的那几个与海盗勾结的门徒,平日里都不是胆大妄为的人,我就是担心他们背后还有人,不如把人留下再审一审,等问出个结果来,吾等再亲自将人送去陆上官府?” “还有人?还有什么人?你是说门里还有叛徒?”赵俊夏心里气得不轻,他以往总是相信自己这个师弟,觉得他有学识人聪明,要不是刚才又看了慕长云找来的那么多证据,看他现在这副忧思之情,不定自己还真信了他,一边继续装傻一边显得不耐烦起来,“要不是这几个叛徒跑去为非作歹,把我一门的名声都被败坏了,我今日有何至于给人又是道歉又是赔罪!让官府去审也一样,省得别人以为我们千叶门还要包庇他们的恶行。” “师兄说的是,吾思虑不周了。” “你也是担心太过,行啦别想太多,回去早点睡吧。”说着,赵俊夏转身去柜里找蓑衣,瓢泼大雨在杨启佳进门后已倾盆而下。 也正在此时,杨启佳取出了藏在怀中的短剑,刺向了赵俊夏。 “砰!” 本该血溅三尺的赵俊夏闻声转头,只见师弟被慕甲踩在地上□□,而他手中的短剑则摔在一边,慕长云俯身将之拾起,查看一番后道:“抹了剧毒。” 赵俊夏顿时脸色铁青,怒视地上的杨启佳,气得手抖:“你!” 慕甲那一脚踹得十分刁钻,杨启佳只觉五脏移位,根本无力反抗,便被人手脚麻利地点了穴就地绑上,似是还不解气,慕甲又从一边翻出一块又脏又破的抹布来,塞进了本就不能说话的杨启佳嘴里。 “哼!让你们狼狈为奸!让你们陷害公子!让你们下毒!让你们杀人!”杨启佳简直惊恐万分,万万没想到本以为周全的计划,竟早已被人识破,还在此埋伏于他,顿时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姓宋的故意害他。 把人扔给慕乙之后,慕长云带着慕甲回到客舍,正巧遇见一人偷偷摸摸在他房里找他佩剑直接把人打晕捆好,慕长云与慕甲也没有脱下身上的斗笠蓑衣,只是在房内静静等待。 不多会儿,就听到远处有人破嗓大喊,“杀人啦————!”叫声凄厉,衬着风雨声显得格外阴森。 岛上的屋子纷纷亮起了灯。 “能喊成这样也是人才啊……”哪怕有心理准备,慕甲依然被这声音吓了个哆嗦。 慕长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低声道:“数到十,再点灯,我们等人来喊了再出去。记住,要浑身无力精神不济,装得像一点!” 待二人身披蓑衣来到千叶门大堂时,商会其他人皆已在此,询问周围的千叶门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慕公子,身体可有所好转?”宋明阳见慕长云到来,立刻上前招呼。 “无甚大碍,想必过些时候便可好转了。”慕长云声音显得有些虚,与其他几人招呼后便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宋明阳盯着慕长云身旁沉默不语装深沉的慕甲一会儿,总觉得有点不对,慕甲和慕丁长相身材都很相似,他又不曾多注意过慕长云身边的护卫,最终也没能看出些什么来。慕长云睁眼看了他一下,便只得讪讪移开眼。 “各位,万分抱歉,门内发生变故,还请各位在此等待片刻。”过来说话的是千叶门里的一个主事,姓吴,宋明阳并不认识此人,只能猜测他应是杨启佳手下的人,毕竟如果照计划来,杨启佳的人应该已经把千叶门控制起来了。 此人过来说了一番之后,便又匆匆离去,周围的千叶门人都十分紧张,显然他们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究竟是怎么了,大晚上的,吓人呢!”金耀祖晚宴上喝的有点多,这时候脾气不好,还有点大舌头,话音刚落,一道闪电划过,紧跟着一串噼里啪啦的雷声,瞬间把他给吓得缩了回去。 “是门主那里出了意外,副门主正在处理,各位稍安勿躁。”恰好进门答话的千叶门人表现的并不友好,语气十分生硬,边说边急匆匆地往吴主事那里跑去,显然是有什么消息。慕甲知道他就是刚才大喊的那破锣嗓子,心中再度忍不住佩服,这真是能演! 众人在不安着,远处传来的哭喊伴着风雨声加剧了这种不安。 海商会几人讨论了半天也没得出什么结论,也都疲惫地闭了嘴,耐着性子等待。 又过去了大约一个时辰,劳累了一天的几人都隐隐有些撑不住,除了一些来来去去的千叶门人,其他留在厅中的千叶弟子都相互倚靠着打瞌睡,就在此时,又一个千叶门人匆匆跑去吴主事那里说了些什么,又交给他一些纸张,而吴主事的神情从平淡到震惊再到不可置信,最后看向海商会众人的眼神带上了淡淡的疑虑,思考片刻后,他再次走到厅中清了清嗓,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一直留心着千叶门动向的宋明阳见此,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唇角,慕甲一直暗中观察着众人,见到吴主事这一连串的变化,不禁在心里撇了撇嘴,这千叶门,真是人才辈出! “诸位,师门不幸,今日出了大事。适才本门门主竟在屋中惨遭暗算,事发后吾等将各位集中于此,也是为了避免凶手再度行凶,只是刚才为了追查,才未将缘由告知,还请诸位见谅。” 众人一听都是一惊,瞌睡顿时全都吓飞了,联想起把自己吵醒的那凄厉的惨叫声,居然真的是杀人! 宋明阳也是脸色惨白,但依然极力保持镇定的模样,向吴主事担忧拱手问道:“出了这样的事谁也没有想到,吴主事何须道歉,只是如今是否已将凶手查明?” “托几位客人的福,已基本查明了!”吴主事脸上愤怒之情十分明显,却是将矛头指向了海商会。宋明阳并未多想,谢朔却觉得有些奇怪,隐隐皱眉。 “难道是这几个人?陆上的商人果然都不是好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啊是啊,若真查清了,还望主事告知啊!” “门主!”不少不明真相的千叶门人听到这不禁痛哭出声,愤怒的情绪一下子蔓延开来,好几人忍不住冲着海商会几人嚷道,“究竟是你们谁,一定要为门主复仇!” “对,要报仇!” “报仇!” 海商会众人面面相觑,瞧着吴主事冲着他们这不阴不阳的态度,怎么感觉情况不太对,该不会是想往他们身上泼脏水吧。 “吴主事,这究竟是?”齐飞尊显然也发现了吴主事语气中的敌意,强忍下不安开口询问。 “哼,我千叶门人当各位是客人好生款待,没想到竟是包藏祸心!门主收你们蒙蔽,如今还遭了暗算!” “怎么可能?” “你不要血口喷人!” “哼,证据确凿,吾等定将之送往陆上官府!” 一听这话,海商会几人顿时慌了,宋明阳表现得十分震惊,义正言辞道:“什么证据,主事可否借吾等一观?商会带着最大的诚意来此与千叶门结盟,又怎会做出如此自毁城墙之事,说不得是那些海盗知晓了此事,前来破坏栽赃的,贵派可莫要被骗了!” “既如此,给位不妨看看吧。”说罢,吴主事将手中拿着的信件抽出一封递给离他最近的齐飞尊,另一封则递给了一边的千叶弟子。 “这……”齐飞尊看完信脸色剧变,咬牙切齿地将出离愤怒的目光投向了宋明阳,“好,好一个宋家!” “怎么回事?”剩余的几人拿过齐飞尊手里的信凑在一起看了起来,顿时个个都变得脸色铁青。 宋明阳原本心中十分得意,只等着众人将矛头指向慕长云,却不想事情竟急转直下,顿时懵了,怔愣半晌,发疯似的冲过去将信件抢来看了一遍,信上他父亲熟悉的笔迹顿时打散了他心里所有的侥幸:“这不可能!杨启佳呢?一定是他陷害我家!” 谢朔在看完这封信后,便知事败,心中对宋家十分失望,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群废物。之后便退开几许,与其余海商同仇敌忾起来。 “宋公子,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何必狡辩。宋老板那手行书我们可都认得,寻常人哪里学得来!” “不仅勾结海盗抢夺商友,还想陷害人家慕公子!简直无耻!” 宋明阳面露绝望,忽而想起了什么,猛地看向慕长云:“是你!是你!” “……?”慕长云面露疑惑,“在下晚膳后一直有所不适,直到适才依然如此,若非吴主事的说明与这信件证明,在下与几位一样一头雾水。” “怎么可能?必然是你勾结了海盗,如今又想嫁祸宋家,好铲除我们这个竞争对手!然后再假装被我家陷害,好博取同情,拿到更多的好处!”宋明阳慌乱之下极力辩解,似是觉得自己此言十分可信,便慢慢镇定下来,盘算着或许可以翻盘。 “这……似乎也说得通……”金耀祖早就投靠了宋家,虽然他不明真相,但此时也必须要为宋家说话,不然若是宋家倒了,他才有些起色的生意,就又要一败涂地了。 “慕公子,你怎么看?”刘立一直是个墙头草,虽然如今罪证确凿的模样,但万一宋家能扳回一城呢?还是两头都莫要得罪的好。 “在下并不明白。”慕长云并不多说,只是无辜摇头,依旧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 “哼,若是我说,这都是杨启佳亲口承认的呢!”突然出现在厅门口的千叶门主赵俊夏,将众人全部惊住了。 第九章 (加空行) “你?你不是……?”宋明阳见到赵俊夏,嘴唇抖了抖,脸色一片灰败,手中的佩剑几乎拿不稳。 “我怎么,我不是死了?吴主事可是只说我被人暗算,可有说过暗算我的人得没得手?”赵俊夏跨进厅中,脱了身上的蓑衣斗笠,显出了受伤的胳膊。 “门主没事!” “太好了!门主呜呜呜呜呜呜……” “都哭些什么,还不快将这人和他那些狗腿子拿下,等天晴了,我带着杨启佳与几位一起前往陆上,报官处理吧!” “是,门主!” 海商会几人一见如此,便知此事明了了,想到自家被劫走那么些财物,之后还被耍的团团转,即使是投靠了宋家的金耀祖,心里也生出一股怨气,纷纷愤恨地看向宋明阳。 宋明阳简直要气疯了,若真让他们拿住,人赃并获,自己要如何脱罪,整个宋家都完了!转眼看向坐在一边不动如山的慕长云,想起他中了药,眼中一片阴鹜,猛地跃过众人,一剑刺出。 “啊!”众人没想到他居然会转头伤人,均是一惊。 慕长云见此立时闪身而退拔剑抵挡,轻轻运力将宋明阳手中长剑震飞。 宋明阳被众人团团围住,一脸颓丧,眼中却是流露疯狂之色,突然抬手,一道暗光向慕长云疾飞而去。 只听“啪”的一声,一支小巧的钉针掉落在地,暗蓝色的光芒诉说着其上涂抹着致命的剧毒。而另一边慕长云已是闪身而上,点了宋明阳周身大穴,将其制服。 “慕公子武艺果然了得!”在众人被这场面惊吓得还没回过神来时,谢朔最先出声赞叹,其余众人也纷纷拭去头上的冷汗,连连向慕长云道谢。 “各位不必如此,在下如今身体不适,也只是侥幸得以应对罢了。”慕长云才将剑插入剑鞘,便一副无力支撑的样子,将长剑柱在地面上。 “慕公子是中了此人所下的毒,才会有此症状,亏我之前还以为只是吃了海鲜不适应,还请慕公子赶紧回屋里,我让岛上的大夫来帮你诊治。” “那就多谢门主了,余下的,就劳烦各位商会前辈了!”慕长云向几人行了一礼,便在赵俊夏喊来的门人搀扶之下,离开了混乱不堪的大厅。 走到门口时,慕长云转头看了宋明阳一眼,之后便再未停步,徒留身后一片吵嚷与骂声。 谢朔站在一边,定定地看着慕长云离去的背影,看似虚弱却依旧难掩风华,又转头看了看早已一身狼狈如丧家之犬的宋明阳,摇头一叹,差的太多了! 夜已深。 千叶岛上的喧闹渐渐平息了。 而千苍城南的凤竹县里,却是格外混乱。 竟有盗匪夜袭! 袭击的还是这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慕家! 原本,夜里一片宁静,偏偏不知怎的,慕家宅子里突然接二连三的传出惨叫声,周围零星住着的一些佃农都被吵醒了。 胆大些的打开了门户探头张望,就见慕宅里一片灯火通明,还依然时不时的传来一两声惨叫,更是从不知哪里冒出一些浓烟来,竟似是着了火! 再仔细看,慕家宅子的门外似是还些黑梭梭的影子在徘徊,手里都拿着长刀,刀身在月光下,偶尔反光刺痛了人们的双眼。 佃农们见此情景吓得浑身发抖,急急忙将门户闭紧,唯恐有人过来给自己一刀。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不开眼的土匪,竟然跑来慕家杀人放火。 平日里慕家对待佃农向来和善,周围的乡里乡亲们也都很喜欢这从不摆架子也不恃强凌弱的大户人家,偶尔相熟的乡亲们遇到什么困难,还经常能得慕家相助,更有一些死了劳力的人家长期受着慕家的接济才能养大孩子。 如今见慕家遭难却无能为力,心里只能祈求菩萨保佑,住的稍远一些的人家,更是有胆大的,趁着夜色偷偷溜走往县衙直直奔去。 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骚乱才渐渐平息下来。 慕家宅门紧闭,周遭死寂,宅子周围的黑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进了宅子还是已经离去了。 周边的乡亲们都躲在屋里瑟瑟发抖,有胆大的也只敢打开窗缝瞄上一眼,平日里这个时候,勤快的已经出门了,而现在,竟是一个在外走动的人也没有。 气氛就持续着这般诡异的静默,直到天光大亮,一大队捕头衙役匆匆赶来,百姓们才放下了恐惧,纷纷出门张望。 半夜里前去县衙后不敢回来的人,只得站在衙门前等到了衙役上工,才断断续续的把事情说清楚。 县丞知晓此事后大惊失色,若真是有匪类过来上门劫杀,那他这个官帽就算是保不住了。慕家在整个千苍都是数一数二的大人家,要出了什么事还怎么得了!更何况他也听闻慕家的当家这两天刚好跟着海商会出海去了,等人回来要是气狠了,难保不会做出什么来。 于是县丞赶紧下命整队,让书记官和几个捕头把衙门里的主力统统带上往慕家赶去。 衙役们来到慕宅门前,在周围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便上前叫门。不多时,门便打开了,不知说了什么,衙役们便尽数进了慕宅,宅门再度紧闭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周围观望的乡亲们面面相觑,不明就里。 再看看依然平静的慕宅,难道也没出什么事?那昨晚的莫非大家一起见鬼了? 罢了不想了,还是干活去吧。 渐渐地,众人便都散去了。 这边厢,跟着几位捕快一起过来的书记官却是感到棘手,望着慕家辅院里捆成粽子似鼻青脸肿一字排开的那么多黑衣人,旁边放着一摞收缴来的刀具,据说还有个头目关在一边的柴房里,还不定被揍成了什么样呢。 这事儿闹的大了,光抓到的人就够的上一个匪窝了,自己怕是处理不了,就是县丞大人在,这么大的案子,也得上报千苍城领来处理才行。 “书记大人,在下觉得,不若先莫要声张,等城领大人得了通报,再一并来处理此事,到时吾家主想必也已归来,慕家也能有个主事的人。” “书记大人,在下认为,此事城里怕是有这伙匪徒的内应,不然何以家主早上才出海,晚上就有人敢来杀人放火。” “书记大人,在下估计,……” “书记大人,在下……” “书记大人,……” 慕卓一句接着一句,说的书记官满头冷汗,连连称是。慕家的人他一个小小的书记官还真不想得罪,如今他们是苦主,不若就照着这慕管家说得来,便借用笔墨写下了目前的情况,喊来几名衙役将封好的信件送去给县丞,临去前还细细嘱托,定不得将这事外传,定要亲手将信交给大人。 直至目送几人离开,书记官才暗暗松了口气,接下来就让县丞大人烦恼去吧! 慕卓在一旁看着,微微一笑,上前道:“之前各位来此公务匆忙,在下尚且未能招待,现在不妨随在下去休整一番,接下来恐怕还要劳烦几位衙役大哥在此看守这些人,多有劳累,实在是令吾等愧疚。” “慕管家说的哪里话,这伙人如此丧心病狂,吾等自当谨慎以对。再言,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何必客气。” 打了几句官腔,书记官便带着几名捕头一同随慕卓去往前厅,留下一些衙役与慕宅里的护卫们一同看管抓到的匪徒。 知道晌午过后,书记官一行人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慕宅,慕宅再次紧闭大门无人出入。 之后也并没有什么消息传出,一时间引得听说慕宅遭袭的众人私下里议论纷纷,各有猜测。 “大哥,你说我们这是成没成呀?这慕家如今这般行事,处处透着诡异,着实让人不解。”宋家老三宋学秀是三兄弟里最沉不住气的,如今看慕家一点消息也没有,而自家之前联络的那伙刚搬来不多久的山匪,竟也是失去了消息,让他心里不禁急上火。 “行了,坐下!一把年纪还咋咋呼呼的像什么样子!”老大宋学文当了这么多年宋家当家,镇住自家小弟的威严还是有的,只是轻呵一声,宋学秀便老老实实地坐在了一边,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老二,你来说。” 宋学章是兄弟三人里最冷静的,放下手中的茶盏,不疾不徐道:“三弟且莫要惊慌,如今这般情况,恐怕慕家损失不小。而慕家如今管事的那慕卓,是个胸有丘壑的人,恐怕是想等着慕长云回来主持大局,才拼命将事情压下来。只是,到时候慕长云若是回不来了,或是被押回来的,那就……”意味深长地冲自家兄弟笑了笑,宋学章端起茶盏又细细抿了一口,不再言语。 “哈哈!慕长云那小白脸要是还能回来,咱们就把他勾结海寇的消息传出去,慕长云必定会被海运商会送去报官,到时候谅他慕家在这千苍城里,也再抬不起头来!”宋学秀闻言一拍腿,大笑三声,真是大快人心。他早就看慕家那小白脸不顺眼了,平时总是一副冷谈清高的样子,自己平日里跟他打交到,他居然也敢端着架子一副懒得多理会的样子,不就是看不起他么!还有他那两个骄纵的妹子,他宋学秀的独子看上她们是她们的脸面,居然还敢动手!哼,他就要让这一家人统统都在千苍城做不了人! 宋学文一看自家三弟这神情,就知道他估计又在瞎想些有的没的,忍不住摇摇头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个扶不上墙的。 直到两日后过午,码头传来消息说,海商会众人归来,竟带回了千叶门的门主赵俊夏,一行人更是将勾结海寇抢劫海商的宋家大公子和另几个不明人士一同押去了城领府上!而慕长云带着护卫直接上了前来接人的马车,据说为救众人身中剧毒,得到了海商会其他几位人士的交口称赞。 宋学章惊得从座位上猛地站起身,宋学文不慎打破了正在把玩的古董瓶子,宋学秀更是把手里的茶杯砸了个粉碎。 兄弟三人尚来不及理出头绪,城领府派出的官兵便直接上门了。 第十章 (加空行)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千苍城街头巷尾最火热的八卦,便是慕公子识破宋家阴谋,以一人之力大战海寇的故事,而慕公子的慕家剑法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一些年轻热血的小辈听得热血沸腾,恨不能立即拜师学艺。 “话说那日在千叶门,电闪雷鸣,大雨倾盆,那宋明阳领着海盗将商会众人围住,且听一人道:‘叱!今日尔等一个也跑不了!’却见那慕家公子手持长剑,将众人拦在身后,他身高八尺,虎目如炬,面似满月,眉粉八彩,一身正气,怒斥一声:‘贼子尔敢!’便与其战在一处。众人满目剑光如星辰耀眼,杀得那叫一个飞沙走石人鬼惊!慕公子一剑横扫,便将贼人一剑捅穿,一掌刮过,那宋明阳便束手就擒!端的是武功盖世,义薄云天……” 正院里,慕和正学着茶楼里说书先生,讲得眉飞色舞,活灵活现,一众仆役听得如痴如醉,慕乙憨憨地对身边的慕甲道:“原来公子那么厉害,那天没瞧着真是可惜。” “……”慕甲无语望天,公子是很厉害,但真的没有面似满月,眉粉八彩的,那面相是岳飞来着。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只见莫义坐在一边的石阶上,把头靠在慕乙肩上。自从千叶岛的事解决后,这家伙也跟着众人一起来了千苍城,说是尊从师命,跟随恩人报恩,但慕甲觉得这家伙就是来混日子的,还总是以切磋学习的借口缠着好欺负的慕乙,当真讨厌。若不是公子发话说要好好招待客人,他一定把这觊觎自己兄弟的贼人打出去。 屋里慕长云听得哭笑不得,那日里擒住的总共也就宋明阳加上他身边几个仆从,真不知外面是怎么传的,竟说得这般离奇。 连日来,慕家以家主毒伤未愈为由,一直紧闭正门,低调行事。 宋明阳一家送官也好,墙倒众人推地刮分宋家的产业也好,慕家都没有参与。 整个宋家如今只有三老爷宋学秀没有参与此事的证据,所以没有被抓去坐牢,独自一人苦苦支撑着仅剩的产业,可惜他本来就性格毛躁,加上声誉一落千丈,同行联合打压,整个宋家就此一蹶不振,旗下一些原本忠心的掌柜们也纷纷离去。 更雪上加霜的是城领判罚了宋家抄没家中财物,并给所有海商赔偿。 众海商们不仅追回了损失,还得了一笔不小的横财。慕家虽并无损失,但众海商感念慕长云身中剧毒依然擒住了发狂的宋明阳而使其未能伤人,便请求城领大同样判给了慕家一份赔偿。 城领自然乐得做此人情,慕家在千苍本就名声很好,此次年轻的慕家公子更是成了大街小巷人人称赞的风云人物,更当搞好关系。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面似满月,哈哈哈哈!”慕长云身边笑的手里扇子都快拿不住的人,是慕长云在桦芸城的好友池天蕴。桦芸城离千苍不远,快马也就半日的路程,慕家在那里有不少生意往来。池天蕴是桦芸城大户池家千娇万宠的小公子,家里大哥为官,二哥从商,他自己对从政经商一点兴趣都没有,家里人宠他,便任由他跟着位名师学了一身文韬武略后跟个纨绔似的四处闲逛。 池家小公子文武双全,眼高于顶,在桦芸城里也算是有名的公子哥儿,却是对二哥带来家里做客的生意伙伴慕长云一见如故,慕长云在桦芸城的时候,他便一直跟着招待,慢慢的二人便成为了好友。上一世慕家出事,池天蕴听闻后不信慕长云会勾结海盗,立刻赶来千苍,却被已成为慕家当家的江昊阳一句沉痛的“证据确凿,人赃并获”给挡了回去,最后尽自己所能的帮了些忙,等慕家两个妹子跟着她们夫君离开后,也只得郁郁离去了。 如今这事虽然换了个样,但依旧传的沸沸扬扬,池天蕴在茶楼里听到说书先生从千苍听来的故事,当即喷了口里的茶水,笑不可抑,而后又听说好友中毒,便立刻跑来了千苍。 如今得知慕长云并未中毒,只是装病避麻烦,而唯一中毒的护卫慕丁也在慕卓的医治下痊愈,便又起了调笑的心思。 “我竟不知,短短几月未见,你都胖成满月脸了。” 慕长云看着一脸桃花开的池天蕴满腹郁闷,这祸胎长了一对招人的桃花眼,算得上眉眼如玉,平日里总是不经意的就招来一大堆狂蜂浪蝶,如今这家伙跑来自己这祸害,从正门进来就惹来家里那几个大婶小丫头甚至是小厮护卫个个都忍不住地看,如今跑来送茶送点心送这送那的更是一个都没重复过,估计家里负责端茶送水的仆役全来过一遍了。 简直神烦。 “看也看过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啧啧,真是无情无义,我千里迢迢的跑来看你,你这就赶人?”享受地喝了口慕家的茶水,嗯,不错,上好的龙井,再吃了口手边的梅花糕,嗯,不错,清甜爽口,池天蕴眯了眯眼,快速地吃了第二个,“你这中毒未愈呢,我作为好友,来了就走还不惹人怀疑?你不是装病吗,我配合你还不好?” ……配合?是蹭吃蹭喝吧! 慕长云懒得理他,晚上他还要跟自家亲亲妹子们一起用膳,让慕和把人往客院里一丢,让他爱干嘛干嘛去。 这些日子慕长云窝在家里过得十分悠闲,当日里刚回来就下令让所有人与平日里一般低调行事,莫要张扬,之后便把事情全都扔给了慕和,自己提前过起了养老生活,每日里种种花喝喝茶逗逗妹子,池天蕴来了以后,又多了论剑斗棋的娱乐活动,让成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慕和各种咬牙切齿。 “真是有趣。”离慕家庄不远的郊外茶肆,角落里坐着两个与周围的农人们格格不入的客人,但人们并没有多注意他们什么,说书先生精彩的故事吸引了他们全部的关注,两人中一锦袍人玉冠的男子放下手中的茶杯,茶肆里的茶水只是普通,解了渴便不再多饮,反倒是兴致勃勃地听起了说书,“这位慕公子听着倒是个人物,吾是否当前去拜会呢。” “……主人,说书人大都夸大其词,并不可信。还有,两位楼主已多次来讯催您回去。”坐在一旁身着黑色短打的大汉闻言抽了抽眼角,低头面无表情道。他跟着主子出,原计划三日便归。然后只是听着各种“吾是否当前去……”,就这么一路从霄国去到了云国临海,辗转了三月有余……不能怪楼里两位楼主跳脚,实在是主子太不靠谱,他跟着这人多年,唯一的收获便是练就了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脸皮。 锦衣人闻言无趣地撇了撇嘴,但也知晓如今已到了极限,再不回去,楼里两位管家公估计就要有趣的派人来逮他了:“也罢,若真是人物,将来总能见着的。”说着便起身离开了。 大汉留下几枚铜板后也跟着离开了,主仆二人的身影在夕阳下拖出了两道长长的斜影。 这边厢慕长云的日子过得优哉游哉,那边厢却有人过得及其狼狈。 在千苍城西边不远的落霞镇里,江昊阳坐在客栈大堂的一角听着说书先生嘴里千苍慕家公子的故事。 此时的他比之先前更为落魄,一身衣衫破破烂烂,脸上也灰灰的不知抹了些什么,看不出原本风流潇洒的样子了。他身边坐着一个与他差不多打扮的小个子。两人神情有些委顿,默默地坐在角落里吃着晚饭。 “要说这位慕公子,大家怕都是听过他的名号,千苍城里最好的人家。”说书人的这话让他想起刚到此世时曾受过其帮助。 这慕公子似乎确实是个侠义心肠的人,而且现在看来,本事也不小。或许,自己可以去他那里求助?可当初那人虽然帮了自己一些,但也并未表现出多热心的样子,万一他其实是个伪君子呢……江昊阳的心里左右摇摆不定,却被说书人“啪”的一声醒木惊了个好歹,“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千叶岛夜雨惊魂!还请诸位明日再来。”说书人收拾收拾众人给的打赏,便离开了客栈。 江昊阳看着人群渐渐散去的大堂,终是下定了决心。 “菲菲,我与这位千苍城的慕公子乃是旧识,如今我想去向他求助,你可愿与我一同?” 坐在一侧的小个子抬头看向江昊阳,仔细辨认她抹了灰的脸,可以看出这是一位容貌姣好,垂目时不觉,一抬脸,双眸水润,欲语还休,十分动人。听了江昊阳的话,女子神色微动,而后微微敛目低声道:“若得公子不弃,奴惟愿追随公子左右。”嗓音柔美,言语间满是情意。 江昊阳闻言心中感动,回想来到这时代后的种种,不禁感慨万分:“菲菲,能遇到你,我真是幸运。” 第十一章 (加空行) 刚来此世,江昊阳以为这里是华夏古代。 但拐弯抹角地四处打听后才却发现,虽然二者发展有所相似,甚至许多唐宋以前的历史名人在这个世界也都有,却也有诸多不同。许多朝代的名字就各不相同,比如现今的朝代是个三国并立的局面,他现在所在的云国与邻国霄国长期友好,与北边的霄国则多年前成为敌对。而三国稳定存在了几百年,其最早的形成也很神奇,在此之前的朝代有点类似华夏古代的唐宋时期,因皇室姓郦而称为郦朝,郦朝重文轻武,因西域来的马上民族入侵而覆灭。结果那个叫炎的外来民族还没来得及坐稳江山,便被三位姓文的兄弟带着义军赶了出去。照理说,既然文家兄弟得到了江山,自然也就该成为新的朝代,比如文朝什么的。但这三兄弟也是奇葩,三人关系很好却谁也不服谁,遂将九州分成了三份,各领一份便成了三国,北边的叫羽国,西边的叫霄国,东边的叫云国。 三分天下,并肩而立,加上相互之间的血缘关系,而后每隔几代便会联姻,因此三国的关系很是亲密地维持了许多年。大约百年前,似乎是羽国皇室人丁凋零,当时的羽国皇帝与两国皇室间出现了什么矛盾,最终撕破了脸。而江昊阳认为的第二个奇葩点,就是羽国当时的皇帝,是个妹子。 女皇帝他也不是没听过,华夏古代还有个武则天呢。只是这羽国或许是因为继位的女皇是皇室唯一的血脉,所以整个国家自上而下都没有什么反弹。而自从有了第一位女皇之后,羽国女子的地位便逐渐升高,第一任之后又陆续有了几个女皇帝,朝堂上当官的妹子亦是出现了不少,皇子公主都有了继承权,虽并不提倡,羽国的女子更是可以休夫的! 而尽管羽国与霄国云国敌对了,这种风气却在整个三国传开,霄云二国的女子,地位也不再低下,虽然大部分人家的女子依然以相夫教子作为人生目标,但女子掌家,女子营生的情况也很常见。仅仅他接触到的此间女子,几乎都能够断文识字,更有不少见识广博,令人钦叹。 整个三国崇文与尚武的风气也是同样浓厚,或许是吸取了前朝被外来蛮夷血洗而无还手之力的教训,许多人都开始崇尚文武双全,不少着名的学者大儒也同样是武林高手,据说云国当朝丞相曾得中状元,但最出名的却是一手剑舞出神入化。 因此三国的武林十分兴盛。 而江昊阳在华夏时,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武术世家传人,还是根骨极佳的家族继承人。可来到这里后,自己身上这点功夫,只能算得上是末流的外家功夫,那些传说中的内功,心法,轻功,点穴,在这里居然都是很常见的事物。 这让他很兴奋,也很忧惧。在这个尚武的时代,他若是不想默默无闻地平凡度日,就要学会更高深的武艺才行。 置办了一些产业后,江昊阳便开始在千苍城附近云游,一方面他对于这里的历史风俗十分好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寻找学武的机会。 路菲菲就是他在沄城最有名的画舫上认识的一位琴师,也就在那里,他遇到了极大的机缘,同时惹上了巨大的麻烦。 那晚他刚下画舫不多久,还在江边欣赏着夜景,江水中的画舫灯饰华丽,映着平静的江面与月光分外美好,却逛到一处杳无人烟的地方,遇到了路菲菲与一名将死之人。 那人手里抓着一本染血的书册,而一边的路菲菲则似乎在尽力为他止血,只是这人见到江昊阳到来,只是“啊”了一声,便断了气。 之后路菲菲告诉江昊阳,她是沄城一闻名的画舫绿江舫上的头牌琴师,这日刚下画舫打算回家,却不料在江边见到这人重伤倒地。她害怕之下,忍不住还是好奇上前,却见这人身上都是刀剑的伤痕,便不敢大声呼救只是试着给人止血。 把人拍醒后,这人就把怀里的书册拿出来,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又遇见了江昊阳。 如今这本要命的武功秘籍在他身上,是一本拥有对应心法的掌法秘籍,名为雪阳十六掌,内中的招式十分精妙,江昊阳看后便十分欣喜,这简直是上天送来的瞌睡枕头。 路菲菲似乎对这武功秘籍一点兴趣都没有,那晚与他互通了姓名,两人一起把人草草下葬后便离开了,谁想第二日却是狼狈万分地来到了他的暂住处,让他赶紧离开。 几乎不用问,江昊阳就猜到了是这本秘籍惹来的祸事。既然已是无主之物,要他再乖乖的交出来,江昊阳是不愿意的,更何况来人明显不止想要秘籍,还想要两人的命。 最后二人只得结伴而逃,一路上江昊阳学着秘籍上的武功,加上他极佳的根骨和悟性,总算勉强应付了一波波的袭击,却也是疲于应付,几经辗转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在困境中江昊阳与路菲菲慢慢产生了感情。 江昊阳非常欣赏陆菲菲的坚忍善良,路菲菲更是对这一路上救了自己无数次的俊逸男子芳心暗许。 两人在落霞镇定下目标后,就这么一路闯到了慕长云家。 门卫来报时慕长云正与池天蕴还有妹妹们一起在正院里玩投壶,彩头是几人各自拿出来的珍藏的小玩意儿。池天蕴拿出来的是一对各镶了一颗晶莹璀璨的蓝宝石的匕首,非常小巧精致,同样也很实用;慕长云则拿出了一套前朝官窑产的青瓷茶具,其工艺已经在异族的铁蹄下消失殆尽了;长思长忆姐妹两算在一起,拿出了一扇紫檀木绣屏,上面精美的双面绣是姐妹两共同完成的;同样参与进来的慕卓则掏了一副墨玉扳指与手串,玉色纯黑却十分剔透,据说是几代前一位大儒的心爱之物。其余的几人莫义都只是围着看,慕和与两人年纪小,尤其兴奋,每每叫好都是他二人声音最大。 几人正玩到兴头上,门卫报来的消息却让慕长云皱起了眉头。 这个时候跑来拜访的一男一女?还形容狼狈?怎么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呢。 “他们报了名号没?” “回家主,没有。那位公子只是自称您的旧识。” 旧识?慕长云想起,上次他有这种不祥的预感是……江昊阳倒在了他家后门口! 顿时感到不能更糟心。 慕长云万分期望自己的预感是不正确的,但该有的预防还是要做,一定不能让妹妹们见到这个混蛋。 “你二人先回自己院子里吧,天蕴不若与吾同去?” “可。”听闻有奇怪的人上门,池天蕴也有些担心是好友招来了什么麻烦事,能一同去看看也好,必要的时候也能帮把手。 慕长忆一听又要自己乖乖回内院去,立即撅起了一张小嘴,哥哥什么都好,就是总管这管那的:“不是说还有位女子么,我和姐姐也去看看嘛。” 一边慕长思可比自家傻妹妹会看眼色多了,眼见着自家哥哥脸色不好神情肃穆,赶紧捂上妹妹的嘴把人拉走了。 来到正堂,坐在那里的人虽然脸色灰黑,但慕长云依然一眼就认出来,不是江昊阳是谁?而坐在他旁边的——慕长云心中一紧,这女人! 真没想到,这一世江昊阳居然这么早就与这女人遇上了。 这个路菲菲,可不是个简单人物,当初自家妹妹们的血,她手上可没少沾! “原来是江公子。”慕长云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微微施礼。 “慕公子安好。”江昊阳见人进来便立即起身,他知道自己此般逃难来此,多半是不受欢迎的,但如今他在这世上举目无亲,唯独认识此一人颇有势力,也只得病急乱投医了,“在下此般来访实是无奈,还望慕公子莫要见笑。” 慕长云对江昊阳手上那本雪阳十六掌半分兴趣也无,上一世他飘着的时候就研读过,这雪阳十六掌在武林中名声很响,实则普通,只不过创出这套掌法的人曾是以为声名斐然的武学大师,但这套掌法只是其尚年轻时一次体悟所得,虽有亮点,却并不全面。 慕长云并不将此看在眼里,但他也知道,这对于江昊阳和武林中大部分人来说,已算得上是极为上等的武学秘籍,加上这人悟性颇佳,最后也算练得有板有眼,很能唬住些人。 上一世江昊阳得到这本秘籍,是在他带着妹妹们离开千苍之后,才在一次沄城访友时与路菲菲相识,而路菲菲对江昊阳许下芳心后,不顾江昊阳早有两位发妻委身于他,还将收藏的秘籍交给了江昊阳,使他惊喜万分,从此对此女珍而重之,即使之后因此惹来了一大串麻烦,也依然对此女呵护备至。 没想到这一世提前了那么多,这两人依旧相识了。 呵呵,真是天作之合,什么锅配什么盖,缘分不可挡! “无妨,只是并未想到数日不见,阁下竟突然来访。”可不是突然来访么,连个拜帖都没有就这么贸贸然跑来,可惜自己这些日子都在家,若是出门了,门卫直接给他个闭门羹就啥事都没了。 闻言江昊阳脏乱的脸上神情略显尴尬,心里也有些恼怒。 他自己在千苍也是有个宅子的,但那宅子在城中的僻静处,若是在那遭袭,怕是插翅难逃,只得一到此地便直接来投奔了。 尽管如此,他心里依然是骄傲的。自己将来必定能闯下一番事业,如今虎落平阳,只得忍上一时。 一边的路菲菲忍不住轻声道:“慕公子莫怪,江公子是受奴连累才会如此急迫。公子曾对奴言,如今唯有慕公子品性高洁,乃可信之人,万不得已才上门求助的。” 江昊阳感动地看向替他解围的路菲菲,路菲菲亦是深情回视。 慕长云瞥了二人一眼,并没有对路菲菲的恭维话做出什么反应,反而转头吩咐站在一侧的慕和,让人去客院收拾一下,带二人前去安顿。 来都来了,要把人轰出去是难了,慕长云也不打算跟运气极好的江昊阳撕破脸,不如先留下看看吧。 回头就要严令妹妹们不准接近客院!即使不看上江昊阳,也不能让路菲菲把人带坏了! 第十二章 (加空行) 江昊阳就这么在慕家安顿了下来。慕和严令仆役对二人之事封口后,便领着二人前往客院,见二人一男一女随口问了一句是否要分院居住,于是收到了路菲菲哀怨悲伤的眼神与江昊阳怜惜守护的回绝,只得闭嘴不再多言,横竖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慕长云在家又守了几日,不得不“痊愈”准备出门了。毕竟宋家分出来的那些家业,哪怕慕家一点儿没有去争,众人看在慕长云的面子上,依然留了不少,仅靠管家慕卓出面并不能压着场子,一些产业里工作多年的宋家老人借机闹腾了几回,让慕卓十分烦躁。 再加上慕长云听着外面歌舞升平的各种消息,总觉得近来千苍城里暗潮涌动,同时他也总对那位海运商会低调的副会长谢朔有些不放心,太久不出面,他担心事情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变化。 而恰恰此时,慕长云收到了海运商会的请帖,内容则是副会长谢朔单独邀请慕长云过府一聚。而慕卓私下里传来的消息则是,会长胡德胜突然病重。 胡德胜老头年纪不小了,身体却一向硬朗,整天忙着商会的事乐呵呵的,精神矍铄的样子,没人能想到他突然会病重。而根据上一世慕长云的记忆来看,至少直到他两月后作为飘飘跟着妹妹们彻底离开千苍,胡德胜依旧是精神极佳身体健朗的模样。 两厢一对比,这海运商会的会长病重之事,便颇有蹊跷,而谢朔此时单独请他过府,其深意便值得推敲了。 只是其中若有阴谋,这千苍一个城的海运商会,究竟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呢? 慕长云对此并不清楚。 如今唯有应邀前去一探了。 翌日午后,慕长云坐着马车与池天蕴一道往谢朔府上驶去。 原本慕长云没打算带着池天蕴,这家伙聒噪不说,还总以惹自己变脸为乐,这次来了千苍就没停止过嘲笑他。 偏偏这家伙一听说是那个很可疑的谢朔发来的请帖,立刻感到有趣地要求同去,若不答应就要去找他两个妹妹谈谈“人生理想风花雪月”,慕长云当时的脸色只差一分就能扑上去掐死他了,简直不能更糟心。 终于到达目的地时,慕长云着实松了口气,即使是这短短的马车路途上,这货依然没放弃找机会聒噪。 只是刚下车,前去敲门的慕江便一脸严肃地走了回来:“公子,这谢家不对劲,大门虚掩,无人应声。” 谢朔的府宅占地不大,位于千苍城的西北角,地处略荒凉,周围人家不多,也没有什么商铺。 初秋午后的阳光照到这里,没有任何温暖的感觉,静谧的四周与同样静谧的宅院,加上虚掩无人的大门,池天蕴只觉得从脚底带起一股凉气:“喂,我说,不会有啥问题吧。” “……”慕长云觉得今天肯定是不宜出门的,不然怎么能在糟心了一路之后,发现还有更糟心的等着呢。面前这情况,明晃晃地昭示着“有阴谋”三个大字,真想立刻掉头回家当做自己从没来过。 叹了口气,还是硬着头皮往谢宅走去。不说这一路上横穿千苍城,慕江驾车不少人见到,必然知道是他出行,到时若是这里真出了什么事,府衙肯定能找到他头上,光是挑着他应邀的这天摆出这状况,也知道八成是冲着他慕长云来的,躲避不是他的风格。所幸带出来的两人,慕江是他的护卫,功夫自然不在话下,池天蕴即使为人不靠谱,但武力值绝对是靠谱的,加上自己三人,危险估计是不会有的。 边走边预想着可能的情况,若是人去屋空,那是最好的,不管是谢朔自己走了还是来了什么人把他带走的,暂时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他可以直接回家;若是谢朔自家仆役懈怠而出了什么疏漏,自己这么进门也并没太多失礼,只当普通应邀便如何还如何便是;若是最坏的情况么…… 看着进门不远处倒在地上生气全无的仆役,慕长云额角略抽痛。 “池兄,可否劳驾去趟府衙,报官?这情况怕是没法善了了。” “慕长云,说过多少次了,喊小爷的字!话说,这情况你让小爷我撇下你去报官?换你你肯么?” “……静言兄,并不是怕你有危险,只是若有什么情况,官府来人也好有个照应。” “……你怕人栽赃?”池天蕴看看周围这环境,感觉确实是有口难辩的状况,“小爷好歹是桦芸城池家的嫡子身份,跟你进去才更合适,慕江是你的护卫,去官府报信更恰当。” 闻言,慕长云也知自己一时情急思虑未周,只是略一沉吟,便嘱咐慕江速去。 慕江虽欲护卫自家公子身边,但他也听到了刚才公子与池公子的对话,明白三人中唯有自己前去方可,只得应诺而去。 “走吧。”死去的仆役似乎是在朝着大门外奔逃时死去的,外观上看不到什么致命的伤口,周围也没有什么血迹。谨慎起见,掏出自家管家亲手做的特制避毒丹吞下,也给了池天蕴一粒,慕长云手持未出鞘的长剑,轻轻用剑柄推开同样虚掩的正院第二道门。 门内的景象让慕长云勃然变色。 即使自幼习武功夫超群,即使继承家业见多识广,慕长云自认只是个普通百姓,对于江湖上的腥风血雨打打杀杀从未关注过,更没见识过。如今突然被迫“长见识”,还一下子长那么多“见识”,这感觉真是难以形容—— 一地尸体。 从慕长云身后探出头来的池天蕴同样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脸色发白。 一时无言。 阴风飒飒吹过,吹得人从骨子里冷出来。 “走,出去。”慕长云呆滞了一会儿,当机立断转身离去,抬步不忘拉走已经浑身僵直的池天蕴。 “呕……”池天蕴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扶着马车吐了,一抬头又看到谢宅那阴沉的大门,果断弯腰,继续吐。 明明一点血腥味都没有,他们看到的那些尸体也没有血流满地的惨状,但一回忆印脑海里的情形,就让人浑身发冷。 慕长云在一边无言地抱着剑靠着车,面色苍白,似在沉思又似在发呆。 等池天蕴终于缓过来,刚打算说什么,远远的一队官差跟着慕江朝这里奔来。 慕长云回神,慕江恰好走到他身边,“公子,幸未辱命。” “慕公子,您这是?”骑着马奔来的领队是城领身边的书记官,慕宅被袭那次,便是他出面负责的,与慕家也算关系融洽,只是这次他也顾不得寒暄了,“听慕护卫说,这是出人命了?” “确实。”慕长云对书记官略施一礼,继续道,“吾与友人今日应邀来谢会长府上拜会,慕江敲门后发现大门虚掩,无人应声,吾等便觉不对,进门探查时见到仆役的尸首,吾便着慕江去府衙报讯了。之后吾与友人在次门处看了院内情形,略停留便出来了。”慕长云说的缓慢,一边引着书记官避开池天蕴留在马车旁的秽物。 “这正院内是何情形?”书记官看了眼地上,便觉不祥。 “这……情形,不大好,诸位且准备下再进去吧。” 书记官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想进去,但职责所在,实在避无可避,只得先遣几个衙役打头阵,探个底。 “慕公子这位友人是?” “书记官大人好,在下桦芸城池天蕴,久仰千苍城领府诸位清名,今日相识,虽场景不对,依然不胜荣幸。”池天蕴摆出最标准的温文尔雅表情,加上一张妖孽脸,把书记官唬的一愣一愣的。 “静言兄乃桦芸池家的小公子,与吾相交莫逆,此前听闻海上之事,特来千苍探访,今日与吾一同来此拜访也是一时兴起,不想……” 就在此时,几个先进去的衙役纷纷奔出来,尽扶着墙干呕。 要说千苍城虽是个商业发达的古城,来此的流动人口也不少,但附近并没有什么大的江湖门派,加上几任城领大人都是有手腕的,平日里千苍治安一向不错,上一次发生多条人命的大案,已经是记在史书上的事了,今日这阵仗,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不怪这些衙役受不了。 书记官光是看着衙役们铁青的脸色都觉得发毛,想要跟着进去的腿都在抖,赶紧抓了个人来问情况。 “大人,是灭门,我在里面瞧见谢副会长了。” “!!!”既然是灭门,那他瞧见的,必须不是活人了……书记官大人觉得自己有点头晕,城领府上下一众官员这三年的政绩考评!不不,不能去想这个,要先想案件,想案件,案件,件……“甲二,你赶紧去府衙,把情况告诉城领大人,再多喊些人来支援。”书记官大人语气极度虚弱地对身边的一名衙役下了命令,擦了擦满头的虚汗,一脸悲壮地准备往门里冲去。 “大人,我家公子身体尚未痊愈,如今又见了这情形,是否可以先行离开?” “啊,对对,慕公子与池公子先回去吧,若有事,吾等必定登门询问,慕公子身体要紧。”其实正常情况,慕长云一行人是要被带去府衙详细问询的,但一方面慕长云刚才交代的也算清楚,另一方面这慕公子在千苍的名声太好,最近更是人尽皆知,城领府上下对他也是敬着三分的。 拜别后,慕江边驾着马车疾驰而去,留下一众不得不留下的衙役们在后面羡慕嫉妒恨地看着他们离开。 “你刚觉得这谢朔可疑,他就给你发请帖,你刚要去拜访,他就死了,还死全家这么惨烈……”池天蕴看着窗外叹了口气,“我想着都觉得发毛呀,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慕长云特别不风雅地白了他一眼:“知道你祖父为何给你取字静言么?” “当然是因为这个字与我气质相近性格相符。” “他是希望你能多闭嘴。” “……” 一路心情阴暗地回到慕宅,慕长云本想去看看妹妹们转换下情绪,却不想一走进次院,就看到两位妹妹与江昊阳和路菲菲在亭中饮茶赏景,相谈甚欢。 !!! 慕卓与慕和呢?说好的看着他们,隔离她们呢!? 第十三章 (加空行) 阳光正好,院内的几人欢乐地谈笑。夏花尚未开败,映衬着三个美丽的女子,眼前的景象着实赏心悦目,但慕长云实在不想欣赏。 “啊,哥哥回来了!”小妹慕长忆最先发现了院门口的哥哥,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慕长云看着自家妹妹如同一只无忧无虑的蝴蝶,翩迁起舞地来到自己的身边,却完全无法感受她的快乐。之前在亭中几人相视而笑的画面在他眼前来回播放,场景瞬间转换到上一世,自家小妹在纷乱的后宅里磨尽了天真,在沧桑中枯萎凋零,最终如同蝶翼破碎,败落尘埃,唯留下大妹的眼泪与那个男人故作悲伤的几句悼念。 而如今,两个妹妹再一次毫无心防地与这人相识了。想到这里慕长云顿时眼眸充血,无法自控地拉过身边的小妹与同样向自己迎来的大妹疾步离开了次院,不远处路菲菲与江昊阳的笑声戛然而止面面相觑。 这一刻,慕长云只想带着妹妹们远离让她们一生不幸的源头,心中不住懊悔,何必只为此生与那二人毫无仇怨就答应让人留在这里,简直作茧自缚! “哥哥?哥——!”慕长忆甩了几下才好不容易甩脱了自家大哥的手,完全被停下脚步的慕长云此时的神情吓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怯懦开口,“哥你怎么了,刚这么抓我很痛啊……” 一旁慕长思同样一副忍痛的表情,但眼里流露的却是对自己哥哥的担心。 慕长云怔了怔,勉强回转心神,明白自己情急之下用了多大的力气,一时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彷如神游般摸了摸自家妹子开始发红的手腕,语气虚弱地说道:“你们先回去抹药,我——我一会儿再过去。”说罢便沉默地离开了,慕和见家主大人情绪不对给慕卓使了个眼色,便赶紧跟了过去。 姐妹俩看着慕长云略带颓丧的背影,一时不知所措。 一旁同样被慕长云的动作惊呆了的池天蕴被逮了个正着,几人一下围住他逼问他们出门的情形,都急于知道哥哥/好友/家主大人不对劲的缘由。 慕长云回到主院后,独自一人坐在书房里发了一会儿呆。 之前在谢宅看到的情形确实对他的心神造成了一定的影响,那样惨烈不详的场景,对比刚才院里实在太过美好的画面,美好到瞬间让他将之与前世妹妹们和江昊阳相处的画面重合在了一起,理智尽失。 上一世的执念太深太重太过刻骨铭心,他不得不承认,重生至今,他心中一直是不安的,想要相信自己可以护住妹妹们,但早亡的阴影却如同跗骨之蛆每时每刻笼罩心头。没有人能比他更明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几十年的折磨,所以他一直是带着逃避的心情与江昊阳相处的。 而如今,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万全思虑的时候,妹妹们再次与这个男人相遇了。 为今之计,或许他应该与妹妹们谈一谈。作为长兄,妹妹们一向重视他的意见,几人不过相处了一下午,应当不会产生什么深刻的感情……吧。 想起上一世那些明明可以嫁与王公贵族做妻,却哭着求着要给江昊阳当妾,还把妹妹们看成死敌的众多出色的女子,慕长云心里有点不确定,莫非这是话本主角自带的光环?好人家的女子都会发疯般不合理地恋慕他? 不行,无论如何都要劝住妹妹们,若劝不住——慕长云眼里泛起一丝狠色,总还会有其他办法! 慕长云并没有在书房里独坐太久,在他走到门前时,夕阳的余晖刚刚好洒在窗棂上。主院中淡雅静美的景色让他心神为之一松,终于彻底从刚才颓然的情绪中走了出来。 “小姐们现在何处?可曾回屋上药?” 慕和在门口等待已久,如今看到他英明神武的家主大人依然那么闪耀高冷,总算松了口气,道:“公子,两位小姐已经回屋,在听闻了您午后在谢府的遭遇,心中十分担忧,带话来说亲手准备了一些小食,邀您共进晚膳。” 初听闻俩妹子已经回去,多少松了口气,接着便又忍不住怒斥:“胡闹,手腕才受伤,怎可亲自下厨。” 这个慕和实在没法回答,他一个小厮,再怎么与家主大人亲近,也不可能去拉着家主妹妹的手查看伤情。 慕长云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抬腿便向着妹妹们的院子走去。 “哥哥来了!”慕小妹抹了药后被姐姐赶出了厨房,心中忧虑之下,便一直在院门口等待,一见慕长云过来,顿时摆出自家无死角招牌最甜美微笑把人迎进屋里。 “看来哥哥已无事了。”慕长思见慕长云神色如常,再没有刚回来时那种偏执暴怒的气息,才终于安下心来,笑着邀请哥哥落座。 “哥哥今天是不是被吓着啦~”慕小妹一脸坏笑地拉着哥哥的手,“我和姐姐做了好多好吃的,来给哥哥压压惊,不怕哦!” “胡闹!你们手腕如何了,怎么还去下厨。” “没事的啦,哥哥哪怕用力也有分寸,当时有些红,现在早就好了!” 仔细看了两个妹妹的手腕,确认并无大碍后,慕长云才松开两人,让丫头们上菜。 “谢宅的惨事你们也听闻了,最近多小心,没事少出门,千苍怕是不安宁了。” “哥哥下午是在担忧此事么?” “……当时见那情形,想起了之前慕宅被袭的事,一时情急罢了。” 慕长思总觉得自家大哥并不是完全在为这个发愁,但也不知还能有什么原因把人急成那样,只得先不动声色,温柔地替兄长布菜。 一顿饭三人闲话家常,倒也其乐融融,只是慕长云略有些心不在焉。 他在琢磨着,该怎么跟妹妹们开口询问江昊阳的问题。妹妹们如今已经长大,如果他问得太直白,妹妹们估计会羞恼,问得太隐晦吧,又怕问不出什么来。边吃边想,便漏听了妹妹几句话。 “什么?”小妹问他“怎么样”,不过什么怎么样?他一晃神就错过了。 “哥哥你今天到底怎么啦?之前不是都说没事了嘛,怎么又心事重重的样子!”慕长忆很是不满,哥哥下午就凶得要命明显不对劲,现在都说没事了,结果又不好好听她说话!“哥哥还不老实交代!” “……”慕长云对自家妹子一向没辙,故作严肃地游移了下目光,不动声色地假装转移话题,“下午看你们挺开心,在和江昊阳那两口子聊什么?” “哥哥!” “只是赏景时恰好遇见他们,便聊了一下而已。”慕长思一眼就看出来,最后的这句问话才是哥哥的重点,哼,装!自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就自家小妹这个没心没肺的,还以为哥哥在转移话题呢。轻轻拉了下一旁还想发作的慕长忆,慕家大妹决定跟自家哥哥绕圈来表示不满。 “哦,那么巧。”客院那么大地方,这江昊阳居然带着路菲菲跑到次院去赏景?怎么想的? “对啊,不过江大哥懂的真多,人也很风趣,路姑娘真是温柔亲切,我觉得他们人挺好的。”慕长忆只是性子急了点,但姐姐一个暗示,她也明白了过来,虽然不是很清楚自家大哥关注江昊阳做什么,但还是配合着姐姐开始绕圈。 慕长云一听自家小妹居然对江昊阳赞不绝口,整个人都不好了,开口的语调也带上了一丝阴郁:“你们都觉得江昊阳很好?” 慕小妹似乎完全没听出自家大哥语气中的危险,点头道:“是啊,江大哥懂得多却没什么傲气,说到我们不明白的东西,他都肯慢慢解释给我们听,而且他和路小姐之间的感情也很真挚呢,简直是神仙眷侣,让人羡慕。” 慕长思在一旁并未插言,但也是赞同的神色,这让慕长云心中忍不住焦急:“你们明知道他们‘神仙眷侣’,怎么还对江昊阳抱有好感?”慕长云这时候已经开始有点绝望了,脑海里闪过上一世那一个个前赴后继爱上江昊阳,不顾他早有妻妾依然一心下嫁的女子,眼看着妹妹可能也要成为其中的两个,又是气又是恨,也没注意到从他的语气里有些听出他意思的大妹微微皱起的眉头。 “我觉得江大哥和路小姐不错,跟他们是神仙眷侣有什么关系?”慕小妹也被自家大哥绕得有点晕,江大哥不是哥哥的朋友嘛,她觉得他们好怎么啦? “……他既已与那路小姐互有情意,就不会是你们的良人。”慕长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语气很沉重,声音却称得上轻柔。只是他心里有点难过,江昊阳这个人,除了女色上作风十分讨人厌之外,其他为人处世并没有值得诟病的,当个朋友也不是不可以,虽说如今的风气开放,女子地位不低,但家中有妻有妾的男子也并不是没有,如果不是他祸害到自家妹妹头上,江昊阳后院里有多少女人多少争斗,他一点也不想去关注。 慕长忆这下总算彻底明白了自家大哥的意思,顿时哭笑不得,又有些气恼:“哥哥!你怎么会这么想啊!他们好好的一对爱侣我怎么会想去掺和?而且我们与他们才刚刚认识一个下午而已啊,什么良人不良人的,大哥你胡思乱想得太不靠谱了!” 对上慕长云惊愕中带着欣喜的目光,慕长忆气愤跺脚,直接跑进里屋去了。 “哥哥——!”另一边慕长思也是叹息了一声,言语间带着一丝愤懑也带着一丝无奈。她明白自家哥哥自小就护着她们俩,真可说是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只是没想到,如今自家大哥居然还担心起了她们的感情问题,还担心得这么离谱!“哥哥,我与小妹怎么会对已有爱侣的男子产生什么念想?” 对上自家大妹那无语凝噎看透你的神情,慕长云面上闪过一丝狼狈和心虚,这时哪还不知道是自己想太多把自己吓到了,对上这个聪慧稳重的妹妹,慕长云一时也心头惴惴,“我就是担心……” “哥哥护着我们长大,会有这样那样的担忧,我当然明白!但是哥哥——”慕长思兀地加重了语气,扬起一抹微笑,“我们慕家的女子,怎么会看上需要分享的丈夫?” 慕长云看着眼前美丽得整个人都似乎在发光的大妹妹,心头的阴霾尽皆散去。是了,自家妹妹是这般傲气又剔透的女子,若非陷入绝境,比如大哥横死、家业难守、无依无靠之类的,又怎么可能会将自己托付给一个不完整的爱人呢?而小妹虽然活泼单纯,但骨子里的傲气与她的胞姐是一脉相承的。 回头看看自己之前各种担忧惊恐,真是被前世的记忆蒙蔽了双眼,甚是可笑,不怪妹妹们都生气了。 “哥哥明白了,就回去好好休息吧,睡一觉起来,就能恢复正常了。”大妹妹微嗔一句,给自家大哥甩了个脸色,便头也不回地也进去里屋了。 “……”叹了口气,什么叫里外不是人,他如今算是有所体会了。慕长云摇头扶额,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忍不住。 第十四章 (加空行) 谢朔府上的灭门案直接被城领下令封锁了消息,普通的百姓只听说出人命了,其他的并不清楚。整个千苍城如今风平浪静,一些有点势力听闻了风声的人也保持了沉默。 如果说之前宋家勾结千叶门叛门者杨启佳算计众海商只是千苍城内部势力间的利益争斗,那么如今谢朔这个海运商会的副会长家出了灭门案,明显把所有蠢蠢欲动的势力给吓到了。 谢朔副会长在众海商眼里也是个神秘的存在,在他成为副会长之前,一直是个籍籍无名的存在,甚至没多少人说得清他是什么时候来到千苍定居又怎么会在海运商会里工作的,只知道他不是本地人。直到某天他忽然得到会长胡德胜的欣赏,并力荐他成为了商会的副会长,没过多久甚至将他当做了自己的继承人培养。 对此众海商其实没什么大意见。海运商会可不是什么有权势的组织,平日里处理调停各种纠纷琐事十分麻烦。会长胡德胜本来就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也只是出于好意才在卸下家业后担起了这吃力不讨好的担子,众人心里不是不感激服气的。而今有个与所有海商都没有多少利益纠葛的有为青年愿意接下担子,并不是什么坏事。 谁知道这宋家的风波才刚过去,宋家的产业众人还没消化完呢,就出了这么个事儿,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只是这谢朔平日里实在太没存在感,虽然商会琐事一把抓,却从不抢会长风头,隐在胡德胜身后让人很难注意到。唯一一次出头也就是之前与几个海商代表一同前往千叶岛,但他同样没有什么作为,很容易被人遗忘。 谁都不知道他的死到底是与海运商会有关,还是别的什么仇家跑来寻仇的缘故。 慕长云也就知道的比别人多一点,对于谢朔此人,在重生后感到此人眼熟之前,他也没多注意过。只是在事发后第二天,城领府的书记官曾经来他家具体询问过情况,顺便透露了一些消息,比如在慕长云应邀前去拜访的前一天,宋家人曾经去过谢府,恰好被一个路过的樵夫看到,描述了半天才确定是宋家的三公子宋明昇,也是在千叶岛被揭穿的宋家大公子宋明阳的嫡亲弟弟。 除此之外,谢朔过于低调,对于他的人际关系,几乎无人知晓。 慕家这几天气氛也比较凝重。 即使暂时丢开了妹妹们会被江昊阳拐走的包袱,慕长云依然不轻松,光是应付往来的问消息探口风的人,就够烦的了,再加上一想到这灭门的事情如此巧合的发生在他去拜访的那天,周身的气压更是一再降低。 慕和这几日都特别慎言谨行,明知道家主大人不会冲自己发火,依然紧张得不得了。 这不慕长云刚回来在书房里坐定,他就不得不进来打扰,实在是很拉仇恨啊…… “公子,城领府王凌飞公子公事拜访。” 王凌飞是城领大人的独子,虽无官职在身,却不是个纨绔,文采斐然的他在千苍一带颇有才名,只是据说他武艺不佳,似乎是天赋问题。王凌飞经常替他父亲出面处理一些事情,算得上得力助手,与慕长云私交也算不错。不过既然今日是公事拜访,自然是不能怠慢的,慕长云只得起身前往正堂相迎。 刚出正院没几步,慕长云便听到前面一片喧哗之声,顿觉不妙。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慕宅的仆役们私底下经常犯蠢闹腾,但在外人面前却一向十分规矩大气,很能撑门面。现在城领家公子来访,如果不是出事了,怎么可能那么吵? 提气飞略而去,一眨眼慕和就失去了自家公子身影。 正院里一片狼藉,慕长云赶到时,王公子已经晕过去被一黑衣人扛着带走,而另一个白衣翩翩潇洒俊美的男子则搂着路菲菲正要离开。江昊阳似是受了伤,捂着胸口跪坐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而慕江正在一边与另一名黑衣人争斗。 长剑出鞘,慕长云毫不停留立刻迎上。那白衣人一见慕长云出现,冲他婉转一笑,便提身离开,眨眼间,三人已不知所踪,只遥遥传来路菲菲一声凄厉的呼喊:“公子——!” “……”这白衣人慕长云当然认识,即使他给自己的脸做了不小的调整。 如果说慕长云自己,是上一世那话本里与江昊阳有关的最小最初最不起眼的炮灰绊脚石,那么这白衣人柳栖雁,就是最大最后最凶残的炮灰绊脚石——忽略形容词,依然是炮灰。 慕长云作为慕家的家主,上一世在那话本中唯一的作用就是救了初来乍到的江昊阳,然后给他追求妹妹们的道路造成了各种阻碍,最后自己挂掉了,家业和妹妹一起送了人。 而柳栖雁作为云曦楼的楼主,与江昊阳遇到的那一连串阴谋半个铜板的关系也没有。但是当江昊阳顺着线索感到他可疑时,他完全没有做出任何解释,甚至一言一行都在故意给江昊阳等人增加麻烦和阻碍,加重他们的疑心,顺便给江昊阳创造了一系列遇到奇遇和妹子的机会。在一段时间的斗智斗勇后,他终于在江昊阳的计策和无敌好运光环下死了。偏偏在众人以为尘埃落定的很长一段时间后,江昊阳在处理武林另一件事时发现了真相。 对于柳栖雁的所作所为,众人都是不解的,一时其缘由众说纷纭,却无人找到证据。 至于江昊阳是如何发现真相的,慕长云并不清楚。那个时候江昊阳已经被太多女子包围,自家妹妹们很少与他相处,慕长云作为飘飘也只能在有限的活动范围里听到一些消息罢了。 对于柳栖雁当时那么做的原因,慕长云猜测,他只是觉得有趣罢了,因为这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人,对他来讲,世上的事只分有趣和无趣两种,讲穿了,这人脑子有病,不能当正常人对待。 而刚才柳栖雁对着他的那一笑,那分明是感到有趣的笑容——上一世他就是这么对江昊阳笑过,然后给对方制造了无数的麻烦,让江昊阳头痛得恨不得去撞墙。 慕长云顿感头皮发麻,他们完全不认识好不好,他哪里来的兴趣? 这次柳栖雁跑来抓人,是因为江昊阳因缘际会下得到的那武功秘籍,是云曦楼的西楼一位主事叛楼时带走的。而柳栖雁前来应当只是为了追回失物并带走相关之人——路菲菲可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无辜。 上一世他同样追着江昊阳来了千苍。只是当时江昊阳虽然已经在沄城与路菲菲勾搭上,却碍于家中的两个妻子,并没有把人带来千苍,于是柳栖雁过来抓走了慕家大妹和江昊阳的一位友人,引得江昊阳不得不一路追去救人。 原本江昊阳来投奔时,慕长云就防着云曦楼的动作,只是后来对方一直没有动静,加上这次谢朔灭门的后续让慕长云忙于应付和思考,也就放松了警惕。 没想到就出事了。 这次,路菲菲他总算没抓错,但是王凌飞,那完全是个路人啊!抓错人是云曦楼的传统么?慕长云抽着嘴角一边庆幸自家妹子这次没被牵连,一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柳栖雁抓人的准确度,再一想到城领大人的宝贝公子在慕宅被歹人掳走,只觉得额角抽痛万分,谢朔的事情已经够让他头疼了,如今又出了这么个意外,或许他真的应该再去庙里拜拜了。 瞪了一眼麻烦精江昊阳,慕长云着人以最快的速度将正在城里巡视家业的慕卓给招回来。 等慕卓给客院里江昊阳诊过脉开了药,慕长云已经让慕和将自己的行李收拾了出来——王凌飞在他这里被抓走,他无论如何也必须去把人救回来。 上一世柳栖雁发现自己抓错人后,便给江昊阳送来了讯息,这一世想来也不会有差。至于之前他对着自己感兴趣的那一笑,慕长云直接跳过无视了。 “公子!带上我吧!”慕卓走进主院的时候,慕和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揪着慕长云的衣袖,“我是您的贴身小厮啊!您怎么能不带上我!” “……此去不同往日经商,你跟去会有危险。” “公子我也跟着您练了好几年拳脚啦,我真的不会拖累您的!”慕和体质并不适合练武,慕长云教他那几招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平日里他也一向疏于练习,说出这话来自己都心虚。 “花拳绣腿。”慕江站在慕长云身后补刀,招来慕和怒目而视。 “公子我能为您洗衣跑腿,照顾您起居!” “我也能。”慕江继续补刀,慕和继续怒目。 “别争了,你们三个都得留下!”一边慕卓早就料到了,当即点头应是;慕江听闻此言,木着的脸直接僵了;慕和一边痛哭一边幸灾乐祸地看向慕江,表情十分滑稽。 “家里家外需要慕卓打理,慕和你留下辅助他。慕江,慕家的家宅与两位小姐的安危就交给你了,出什么事唯你是问。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尔等不必担忧。” “可是公子,您独子前去,万一有什么危险无人照应!” 闻言慕长云看向了站在一边看戏良久的池天蕴:“静言兄,可愿同去助我?”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池天蕴早就打算好要死皮赖脸跟着慕长云了,如今得人相邀,自是欣然而允,“你们几个放心吧,我的功夫可不比慕江弱。” 见慕江也失去了最后的战斗力,慕和明白事已定局,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应是。 “对了,公子,江公子并没什么大碍,他似乎十分担忧路小姐,坚持要去营救。” “……”慕长云一点也不想跟这人一起去,而且路菲菲什么的,上一世可没少耍阴招害他妹妹,他对她可一点好感也无,顺带救一下也就算了,专门带个拖后腿的去救,想想都觉得烦。 说人人到,江昊阳一路闯进了慕长云的主院,目光殷切。 慕长云与他对视半晌,嘴里挤出“同去”二字,迎来对方欣喜感激的目光。 恰在此时,守门的仆役带来一张请帖,帖上只一句,“邀请慕家长云公子与江昊阳公子红叶郡一聚”,没有落款。 第十五章 (加空行) 最后在慕和的坚持下,慕长云还是带上了谨慎多思的慕丁。而池天蕴也把被自己扔在客栈里的护卫池小小拎了出来,慕家众人才勉强安心放人。 要知道慕长云和池天蕴都是大家公子出身,平日里再怎么厉害,生活自理能力依然让人担忧,加上那个看着就不太靠谱的江昊阳,真的什么人都不带,谁都无法预料可能发生什么让人哭笑不得的情况。 几人轻车简行,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千苍,恰恰好躲过了闻讯而来的城领大人知情后的咆哮。 红叶郡位于霄云两国交界处不远,整个郡几乎被绵延起伏的芳岳山脉占据。几人横穿整个云国,赶到此地时,正是红枫最美的季节。漫山遍野的红枫把整个红叶郡都渲染得如诗如画,山脚下的小镇里游人如织,十分热闹。 偏偏几人对如此盛景无动于衷,与周围的人群显得格格不入。 慕长云知道云曦楼在芳岳山有一处据点,就坐落在西边山麓红玉峰下的山谷中,名曰红叶山庄,是个挺有名的景区旅舍。每年到红叶季,许多文人雅客都乐意花上一笔不菲的金额在山庄里租下一个雅致的院子,在此与友人谈天说地或外出赏景。 若不是上一世他跟着被抓走的慕长思一路飘过来,实在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在文人之中以清雅着称的山庄,竟是一个武林势力的驻地。但话也说回来,就上一世慕长云的了解,云曦楼是个十分不拘一格的组织,他的产业从墨馆琴行到烟花红阁,均有涉猎。或许在这一城里的据点是间不起眼的茶楼,在邻城就换成了粮油铺子,总之十分诡异。 可如今,慕长云总不能直截了当的把这消息告诉一头雾水的几人。一路同行,大家都清楚除了红叶郡,对方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的线索。 “如此良辰美景,这些绑匪可真是扫人兴。”池天蕴从客栈的房间里望着窗外远山上映着夕阳余晖的一片火红,却是无精打采。 出发没几日,恰逢夜宿山林,他便自告奋勇去逮些野味。却不想剩下几人打了水拾了柴升了火后又过了半晌,依然没把他等回来。池小小立刻前去寻找,结果主仆两个都不知所踪,几人一直找到后半夜才分别在一棵大树下与一道瀑布旁捡到了两人。等回到宿营地,晚饭只随意吃了些干粮不说,还要守夜,累得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第二日池天蕴自觉丢脸不说,还非常苦闷的感染了风寒,病了一路,拖慢了好几次行程。 如此黑历史简直不能直视,自那以后池天蕴在慕长云面前总觉得气短,几人也十分默契的在需要野宿时分组与这对路痴主仆行动,以免再把人丢了。 池天蕴憋屈了一路,想着到了红叶郡总能大展拳脚,却不想到了地方,什么线索也没有,简直一拳挥空,让人无处使力。 “我家菲菲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江昊阳坐在桌边长叹一声,目光呆滞一脸苦情。 慕长云瞥了他一眼,内心嘲讽。 上一世自己见此人一路赶来风尘仆仆担忧急切,还曾欣慰过,想着虽然同时把两个妹妹都娶了略为不妥,但好歹情深意重。却哪想到不过几天,路菲菲便循着踪迹一路追来,硬是留在江昊阳与小妹身边,装的高洁委屈的样子暗地里各种膈应人。自家大妹好不容易被救出,受了伤不说,还被此女直接刺激得晕了过去,把一边旁观的飘飘牌慕长云气的眼睛都红了。 哼,确实情深意重,只不过是美女他都情深,看一眼就意重! 算了还是别去多想,再想把自己气出病来得不偿失,眼前还是王凌飞公子的安危更为重要。虽然他知晓过不了多久,那柳栖雁就会故意放出线索,但毕竟时移世易,都已经换了一辈子,谁知晓会不会有什么万一呢? 几人都累坏了,天色刚暗,大家便早早各自回房睡去了。慕长云小心躲开在自己房门口守夜的慕丁,一个人趁着夜色往叶山庄疾奔而去。 红叶山庄有许多精巧雅致的客院,纷纷散落在一大片红枫山谷里。有几个院落里依然聚集着趁月饮酒的文人,隐隐能听到一些喧哗曲乐。这些都是与慕长云无关的风华。 行到深处,依山而建的小院落地处略显偏僻,与其他所有的院子都隔着不短的距离。这座院子对外宣称被人长期租下,加上位置很远,即使白天也少也少有人来,到了晚上更是一片静谧。 慕长云无声无息地越墙而过,他知道这院子的某间屋子与山腹下的一座地监相连通。 其实对于慕长云这个经年老飘来说,当时的事情许多细节已经有些模糊了,印象最深刻的唯有大妹身上的伤与江昊阳对感情的第一次背叛。所以,那地监的入口究竟在院里的哪间屋子——望着整个院落弥漫着一层氤氲薄雾,慕长云有点迷茫。 记性差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实在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 定了定神,慕长云决定从一边开始一间一间找。毕竟他今晚也没指望单枪匹马的就把人救出来,只是来摸下底罢了。 走了两间屋子,都不是。印象中密道是在一块很大的根雕下方,而那两间屋子里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显眼的摆设。正想往第三间屋子去,却听闻一声轻笑:“客既来,敢不相迎?” 万一来的真快,慕长云忍不住心里自嘲。 循声望去,一名男子斜坐在主屋门廊的栏杆上,衣衫不整,发髻散乱,却丝毫不影响他一身气度,只是双目含笑地望向自己,就让人感到沉重的压力。 人正是云曦楼主柳栖雁,此时他并没有修改自己的样貌,如骄阳般耀眼的五官,即使是黑夜也无法掩盖其光华。慕长云抿了抿唇,无心欣赏,想到自己之前完全没有察觉此人何时来到院中,对其武力值大约做了个评估,嗯,至少与自己不相上下。 上一世柳栖雁并没有出现在这里,反而是之后以偶然结识的友人的身份出现在江昊阳周围,过了一段时间后才感觉无趣,主动拆穿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慕长云没想到初来此便与这人打了照面。无措了一瞬,旋即又镇定了下来,即使之前在千苍这人冲自己笑过,自己也要当不认识他:“赏景忘时,误入此处,还望见谅。” 可惜敷衍太明显,慕长云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花式借口,话音刚落就被人轻嗤了一声:“慕公子何必遮遮掩掩假装不认识。你能找到这里,想来手里也有些不知名的势力,”眯了眯眼,柳栖雁对于自己的调查居然也没有发现这一点感到不太满意,他原本的计划是看着这人再毫无头绪地焦急几天,再现身逗逗的,却没想到下午接到奏报说几人已到,晚上就被人摸来了老巢,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真是不好,柳栖雁的语气也尖锐了起来,“既然如此,慕公子难道没有查到,你包庇之人,与我楼叛逆偷盗之人纠扯不清,才惹来麻烦的么?” 不知名势力?他还真没有,慕长云自认是个会武功的认真经商的平头百姓,家里的产业一目了然,摇头。调查江昊阳惹得麻烦?他本来就知道前因后果,有什么好调查的,继续摇头。想了想,还是应该试着晓之以理。 “阁下或有误会。江公子乃在下友人,前来投奔,在下不过允其借宿,并未多问。只是吾知江公子初来此地,绝不会是你手下叛逃之人。相反公子你掳走之人实在无辜,乃千苍城领独子,他家人如今万分焦急,城领大人也是出于对在下的信任,才暂时按兵不动,若是将人惹急,与官府作对,想必对公子也没有半分好处。何不将人归还,吾等可坐下慢慢商谈。” “你倒是巧言善辩。”慕长云自认沉默寡言,就没接话,“我把人抓来,本只是想追回自家失物罢了。” “王公子与此事毫不相干。” “谁让他倒霉呢,我去的时候正巧跟那女的靠那么近,一看就不像好人。” 慕长云真心觉得这人很难沟通,自己都不是好人好意思说别人不像好人? “那阁下的意思,是打算如何解决?” “唔,其实我也没想好。”说着,柳栖雁笑睨了慕长云一眼,目光中的意思尽是:看你怎么办。 “……”慕长云简直不知该如何应答了,他很想甩袖走人,江昊阳的烂摊子真是不想收拾,但想到被无辜牵连的王凌飞,只能继续忍,“不若在下劝说江公子将阁下的秘籍归还,阁下也好高抬贵手将人放了?” “呵,我现在又不想要追回那破秘籍了,我就是看你们不顺眼,你待如何?” 慕长云绷了绷还是没绷住,狠瞪了对面这人一眼,甩袖而去。 身后传来一阵大笑:“哈哈哈哈,慕公子,记着,我姓柳,名栖雁!” 鬼才记得你!慕长云根本没再理他,一路不停顿地回到镇中客栈,不过月上中天。 回想之前的意外会面,慕长云还是觉得郁闷。对方明显是个有病不治的主儿,要怎么谈?直接武力碾压,他们就五个人,对方还不知道有多少手下在,到时谁碾压谁还不一定。 上一世江昊阳硬记下了秘籍内容后将之归还,却还是把自己弄了个灰头土脸才把人救回来,这还是对方明显放他一马的结果。 如今对方明言对秘籍无所谓,难道真要等城领大人把红叶镇的官府守兵也都惊动了才能解决么? 对手思路太奇葩难理解真是让人头疼! 第十六章 (加空行) 第二日慕长云难得起晚了,出门在外也不用去练剑,一个人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呆呆的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昨晚发生的事,他当然不会说出来。说不清楚消息的来源,说不定还会让疑心重的江昊阳多想。他直觉柳栖雁的人会自己找上门,这人明显没玩够,恐怕还会想出什么损招来折腾他们。 这真是个悲伤的预感。 阳光透过窗纸变得很柔和,洒在屋里一点也不耀眼。慕长云正在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突然感觉眼前的光线变得明亮,慢了半拍向窗口看去。 “啧啧,慕公子的警觉心真是令人担忧。”窗户已被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人背对着阳光坐在窗台上,一时看不真切,不是柳栖雁又是谁? “……”慕长云保持着早起呆滞的状态,直接把惊讶的情绪给跳了过去,无语的看着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家伙,“三楼的窗,你这样爬上来没人看见么?” “看见又如何,谁敢说什么?”轻轻一跃从窗台上跳下,柳栖雁毫不客气地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昨夜的茶,口感估计不佳,你自便。”一点都不想理这人,慕长云掀开被子下床,淡定地无视了柳栖雁别有深意的打量视线,披上外袍。 倒是柳栖雁手里举着杯子,喝也不是放也不是,眼眸一转多了几分调笑。“不想慕公子还有如此风情。” 此时的慕长云长发披散,锁骨微露,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肆意与不羁,少了些严谨与威势。随意将长发挽起用簪子固定一下,慕长云在一边水盆里洗了个脸。平日里他必定是不习惯在人前这般失礼的,但今日面对这个柳栖雁,慕长云心里明白,越生气他越来劲,越不自在他越开心。横竖这人不请自来,失礼人前的也不是自己,心里自然而然就淡定了。 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柳栖雁一直没放弃撩拨。直到洗漱完毕,慕长云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阁下清晨来此,有何贵干?改变主意打算放人?” 对方笑着摇了摇头,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道:“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慕公子未免想得太美。” “那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后面四个字被慕长云自幼的教养制止了,但不得不承认,两次遇到柳栖雁这人,慕公子都有爆粗口的冲动——脸皮不够厚,修炼没到家。 柳栖雁一见快把人逗到临界点了,便自觉停止了不着边际的胡话,嘻嘻笑道:“慕公子莫气,在下来此,是与你说另一件事。” “……何事?” “此前慕公子遭遇的千叶门一事,虽是宋家故意为之,但从中牵线搭桥的却另有其人,而两边会走到一起,也是因为他们共同的目标,就是慕公子你。” 闻言慕长云并没有很惊讶。 他上一世作为一名飘飘,很多事情无法前去查证,但心里的猜测还是不少的。江昊阳从出现在千苍后没多久开始的各种奇遇,都隐隐有一个幕后推手的痕迹。而一切的起始,就是他的横死慕家遭祸。以此往前推,出手暗算他的宋家,恐也是背后之人的棋子。 “是谢朔?”权衡了一下,慕长云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同样作为那幕后黑手上一世的受害者,慕长云对于柳栖雁并没有多大的恶感,只要此人不犯病耍无赖,有什么消息或者推断,不是不可以互通有无一下的。 “看来慕公子心中也有数了。” “可惜此人已死,线索怕是断了。” “断的没那么干净,至少在下楼里叛逃的那个主事,就同样与此事幕后之人有关。” 这点慕长云倒是没有想到,原来这幕后之人这么早就已经把云曦楼作为目标了?但他又如何确定秘籍到了江昊阳手上,会把云曦楼的注意引来慕家呢?最奇怪的是,慕家分明与云曦楼这般的武林势力不同,如果说对付云曦楼是为了江湖中的权势或者其他什么,对付他慕家是为了什么? “呵,看来慕公子手下的势力,对武林中的事了解不多。”看出了慕长云的惊讶,柳栖雁忍不住又刺了一句。 “……”这种不存在的东西,慕长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好沉默以对。 “哎呀,千苍城的慕公子你或许不会有武林人士过多关注,但慕公子在珩城的叔祖——”柳栖雁故意拉长了语调,满意的看到对面的人表情变了变,才继续说道,“在武林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即便多年没有联系,有心人想要深查,还是能从慕老先生的来历上找到些蛛丝马迹的。” 一听闻叔祖二字,慕长云的眼神立时一寒,心里也多了些戒备:“家中长辈去世得早,对于叔祖,在下也只是听说过,其在年少时离家后便失去音讯了。” “哦?慕公子竟是全不知晓?”柳栖雁的眼里明显写着不信,但看着慕长云一听到家人的事情,不分缘由就先作维护,顿时失去了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掰扯的兴致,“那不说这个,说说其他。其实这事很早就有端倪了,只是消息不通,所有人都没太当回事儿。最早是在两年前吧,陆续有些武林世家门派中有一些中层人员叛出,而且多多少少都带着一些秘籍秘术。他们带走的通常都不是门派的核心秘密,因此大多数人并没有放在心上,而且有人叛逃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少有宣扬出去的,因此外人知道的很少。直到最近,这种事依然时有发生。” “阁下的意思是,这些同是那幕后之人的手笔?”见柳栖雁颌首,慕长云继续猜测,“难道这些叛逃之人都是被派去的钉子?”虽然这么问了,但话音一落,慕长云便自觉这有些不合常理。若是被派去各个势力卧底的钉子,能进入中层,必然更适合长期潜伏。这般没有得到什么核心秘密或更有价值的事物,就随随便便叛出,花费巨大,却与收获的利益不成正比。这般吃力不讨好,不像是那么大手笔的幕后之人会做的事。 “并非如此,这些叛出之人多是些短视才疏之辈,与其说是卧底,还不如说是如同宋家一般被眼前利益冲昏了头脑的蠢货。”说着柳栖雁的唇角勾起了一个讽刺的笑容,自家楼里也出了这种蠢货,不是卧底也够打脸了。 “……”慕长云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不屑于嘲讽,心里呵呵了一下,上辈子自己就是被这样的蠢货整死的,岂不是比蠢货还蠢? 见慕长云没有反应,柳栖雁夜没觉得扫兴,依然兴致勃勃地说道:“如今我楼中追查叛逆却牵扯到慕公子,想必是幕后之人没有料到的巧合。昨夜慕公子离开后,在下突然想到,既然有个共同的敌人隐在暗处,不若我们暂且结盟,明面上却演一出结仇的戏码,各自追查后再互通有无,也可让幕后之人措手不及。慕公子以为如何?” 听到这建议时,慕长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这计划是否可行,而是,上辈子柳栖雁难道就是演戏演得入戏太深,最后把自己演死了?转眼看对方一脸‘怎么样这计划好玩吧’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想太多了,他不是把自己演死了,只是把自己玩死了。 无语地看了这人一眼,慕长云慢吞吞道:“阁下若是不肯放了王凌飞公子,结仇之事,就不是演戏了。” “……”柳栖雁被噎了一下,心里觉得慕长云这种咬死一个重点不松口的性子挺讨厌的。 慕丁在自家公子起后便前去楼下给慕长云张罗早膳,等差不多了,打算告知公子下楼用膳,却不想在门外听见屋里算不上和气的交谈声与家具之间的碰撞声,意识到家主大人在与人动手,立刻推门闯入,却只见到家主大人持剑立在一旁,屋中桌椅散乱,一个亮青色的背影伴着一串嚣张的大笑声飘然而去。 “公子!”见到自家公子无恙,慕丁自然是松了口气的。 没过一会儿池天蕴和江昊阳也赶了过来,看到屋里的狼藉,均是一脸疑问。 “这也没法呆了,慕丁,找人收拾下。静言兄,去你房里谈。” 几人沉默地转移到池天蕴的房间。 “那人什么来路?”池天蕴刚坐下便急不可耐地发问,这一路上他实在是倒霉催,只想快点搞定回家去去晦气。 “不清楚。” “不清楚怎么打起来了?” “他过来说了抓人的事就要走,我想把人留下,才动手的。” “是他抓的菲菲?”江昊阳原本还有些神思不属,一听到“抓人”二字,立刻激动了起来。 慕长云神色不明地瞟了他一眼,点头道:“他说本是为了追查叛逆盗走的秘籍而来。” 闻言江昊阳脸色一僵,那本秘籍中的武功十分精深,对他这个第一次接触的人来讲,里面的内容十分晦涩,研读至今依然有不少不能吃透的地方。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如果对方要求还回去才能把人换回来,他是不是得先把秘籍强行背下来? “他若是为了秘籍,难道不应该是来找我么?” “可能是爬窗怕错了吧。”看到江昊阳心虚的神情,垂目掩去眼中的嘲讽,慕长云继续道:“不过他说那秘籍也不要了,只是若想救人,便去芳岳山西谷红叶山庄。” 只见江昊阳立刻松了口气,即使对方还不肯放人,他也觉得放松了不少。 “红叶山庄不是客栈么?”池天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个文人圈子里十分受推崇的胜地,觉得怎么都没法把它跟绑架犯联系在一起。 “其他的,此人并未多说什么,因此我才动手留人想问清楚一些。” “那人功夫如何?” “与我不相上下。” 几人听过都有些发愣。 江昊阳不知道慕长云的武艺如何,但比起自己这个外来户,自幼习武深谙内功的慕长云,肯定比他要厉害得多。对手不要秘籍却给了个地点让他们过去,怎么看着都有点像陷阱,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池天蕴对于慕长云的功夫底子心里有数,别看这人一心家业当个生意人的样子,真要跟人动手,武林中怕是没几个能不落下风的,即使那些声名在外的少侠老侠,也没几个能给慕长云当对手。如今慕长云坦言此人与他不相上下,怕是真的很难对付了。 “哎,慕长云,小爷当初决定跟你出来,一定是被恶鬼俯身了。” “你怕的话,现在回去也来得及。” “什么怕?什么怕?!”池天蕴一听顿时炸了毛,“小爷才不中你的激将法!哼,告诉你,小爷跟你出门,是你家里托我照顾你的!” 慕长云看着他嘴硬的样子,眼里顿时有了些笑意。池小少爷一路跟来确实添了不少麻烦,但心情不好的时候逗逗他,还是很能开怀的。 突然一阵恶寒,慕长云猛然意识到自己这逗人的行为,怎么看都像是受了某人的传染,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果然跟有病的人相处,要保持距离。 第十七章 (加空行) 得到消息后几人并没有心急火燎地就往红叶山庄赶。 照池天蕴的话讲,那就是“想让小爷去,啥时候去就得小爷自己定,等小爷玩舒服了想起来了再说!”不过这句话刚说完就被慕长云当场驳回了,且不说江昊阳还着急要救路菲菲,那王凌飞公子没有救回来,想要舒舒服服地玩那是做梦。 但确实要先做些准备再出发。 除了慕长云这个回魂过来的老鬼,其他几人对于在红叶山庄会遭遇什么完全没底。池天蕴觉得应该多带水食,江昊阳认为可以每个人都备些暗器机关,慕丁把管家慕和交给他的各种药品绷带整理了一番,池小小则跑去街上专供那些文人野营野炊用品的商铺里买了些火折子火把绳子小匕首之类的东西。 慕长云并没有理会几人的紧张不安,他一人独坐在重新变得干净整齐地屋中,静静地整理思路。 西谷地监的面积很大,沉在整个山腹下,位置十分隐秘。慕长云所知道的地监入口只有红叶山庄一处,但这么大的地监,想来不会只有这么一个入口。当初一心忧虑自家大妹的安危,他对于整个地监的地形并没有详细观察过。只知道内里地形十分复杂,还分上中下好几层。 这样的地监,绝对不是一小撮人能在一两代里建造完成的,模糊印象中,地监石壁上的浮雕,也透露着古老的痕迹。 既已结盟,柳栖雁若能只是做个样子,让他们能顺利把人救出来,那是最好的。但一想起这人说着“还是你们来地监领人吧,我就这么把人抓了又放了多傻”时那恶劣的表情,慕长云实在不敢把此行想得太乐观。 想到这人就觉得头痛万分,更让慕长云纠结的是,他自认是个严肃有无趣的人,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惹来这人注意的。无论如何回忆,慕长云都可以十万分确定,在重生之前的人生里,自己从没结识过这号人物。 第二天,自认为准备万全的几人早早出发,向西谷赶去。 一路上池天蕴神一直经质地碎碎念着他那位早就不知道云游到哪儿去的师傅告诉过他的各种闯荡江湖的注意事项,除了江昊阳一直听得认真,其他几人烦不胜烦。慕长云理解他作为池家小公子,第一次离开家族和师傅的保护,紧张又激动的心情。但看着跳豆似的好友突然化身鸡婆,他终于还是惨不忍睹地别开了眼。 几人到达红叶山庄时,大门口已有一位风姿卓然的女子静立等候。女子自称柳絮,并不多言,只是带着几人从小径缓缓穿过整个山庄。 白天的山庄确实风景怡人,一步一景,内中的亭台楼阁设计精巧,与枫林相互映衬,热烈中带着一丝婉约,让人见之忘俗。 不过有心情赏景的也只有池天蕴而已。江昊阳一面忧心路菲菲的情况,一面与这位新结识的柳絮搭话。这位女子一身干练爽朗的气息,让他十分欣赏。而慕长云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一直观察周围,不敢分心。 周围的暗哨不多,但都处在比较关键的位置。慕长云心叹自己之前能闯到柳栖雁所在的院子,绝对是仗着轻功不错外加夜色的掩护,不然早该被发现了。 而后慕长云发现,柳絮将他们几人带上了另一条岔路,并不通往他之前夜探的院子。 几人越走越远,渐渐的已经离开红叶山庄主建筑群很长一段距离了,周围只有成片的枫林,池天蕴的双眼已呈蚊香状。再美的风景,不停重复也会审美疲劳,更何况他们绕了那么多路,对于一名路盲来讲,想要记住方向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就在池天蕴彻底放弃记路的时候,柳絮带他们转过了一块山石,山石之后便是红玉峰的主峰,山脚下赫然有一个山洞,洞口有非常明显的人工开凿修缮的痕迹。 “这是哪啊?” “几位公子,你们此行的目的就在这洞内,主人说几位可以自行进入寻找,找到后吾等绝不会阻拦各位离开。”柳絮一路上尽职尽责地为他们带路,对于江昊阳的搭话并不理会。此时话音落下,向几人略施一礼,便径自离开了。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江昊阳总觉得在此女的话中听到了一丝幸灾乐祸,但回想了美女爽朗明快的表情,否定了自己的幻觉。 池天蕴最为暴躁,早就迷路的他一想到山洞意味着——继续迷路,就没办法说服自己平静下来。 慕长云倒是十分淡定,在他看来,柳絮姑娘的引路并没有故意为难他们,只是把他们从红玉峰的正面绕到了另一侧。既然这里依然是红玉峰范围,那么很可能这个山洞是通向地监的另一个入口。同样他也能察觉到这个看似无人的山洞口,其实不远处就有人暗中监视着。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赶紧进去再作探查。 “如今对方占据主动,诸君小心应付。”说完,慕长云率先走进了洞穴。 从外面看洞穴里黑梭梭的,真的进入后才发现,洞穴两壁上都有幽暗的灯亮着,因此视线很清晰。洞穴内部也很干净,地上还铺了石板,看得出来时常有人打理此处。 “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池天蕴走了几步,总觉得浑身不对劲,心里就有点小紧张。 “那是因为有人在监视我们。”慕长云看着不靠谱的好友略微无语,一身好武艺都拿去喂猪了么?被人盯着都没发现还在胡思乱想。 “呃,原来如此啊哈哈哈。” “闭嘴,快走。” 一路平静,没走多久就到了洞穴的尽头。让池天蕴高兴的是,这洞穴走到底也没有分岔路,不用担心迷路真是太好了。 慕长云没再理会身后这个二货,跟慕丁两人在尽头的石墙上敲打了一番,并无所获,不禁有些疑惑。 “慕公子,可有何发现?”一边江昊阳在洞穴底部绕了一圈回来,见慕长云对着石壁发呆,便上前询问。 “并无。”慕长云摇摇头,压下心底的疑问,回头望了眼来路。若是入口不在此处,那必定就是在进来的路上了。回忆了下一路上那许多镶嵌在石壁上的烛台,每隔几步便镶嵌在墙腰处的雕花石砖,慕长云不禁有些头疼。看着都很像入口的机关,难道要一个一个试过去?心中忍不住诅咒某个恶趣味的家伙,耍他上瘾是吧? 把心中的猜测跟众人讲了一遍,不意外收到几人崩溃的眼神。无法,只得往回走,边走边试,一直走到刚进洞穴处,池小小发现了此处烛台不对劲。 一时间众人忘记了找到入口的喜悦,心中首先升起的是无语,江昊阳更是咕哝着爆了句粗口,池天蕴没听懂,慕长云懒得懂。话说,他们被带来这洞穴,真的不是在被耍着玩么?慕长云看着眼前缓缓移开的石壁,忍不住在心里排练柳栖雁的一百零八种死法。 门后隐约能看到一道通往下层的楼梯,但里面没有任何灯光,洞穴内的灯光太过暗淡。池小小很高兴自己的准备有了用武之地,拿出包袱里的火把与火折子,点亮后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连续走了几道曲曲折折的楼梯,几人终于来到了一个类似门厅的小室,室内一如洞穴里一般干净,除了一面墙上两道门并排立在众人面前,其他什么都没有。 这是要分开走的意思?慕长云暗暗咬牙,柳栖雁这货一点提示都不给,真的是想结盟而不是结仇么? “两道门,莫非一道门里有一人?”江昊阳思索着自己之前看过的无数小说,缓缓说出自己的推断。 池天蕴刚一听,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死拽着慕长云的袖口不放:“慕长云,慕大哥,你一定不要丢下我啊!” 慕长云看了他一眼,心知若是让这主仆俩单独走一道门,若是没有岔路还好,万一里面是个迷宫——想想后果都会比较悲催。 “不若静言兄与我一道,慕丁你带着池小小和江公子一道?”这么分配是有私心的,至少慕长云就不太愿意与江昊阳一起走,万一救到的是王凌飞公子,这货必定要长吁短叹地忧虑他的菲菲姑娘,而若是碰上路菲菲——抖了抖,慕长云不想恶心自己,所以还是让慕丁忍忍吧。 慕丁和池小小自然是放心不下自家两位公子,但自己也知道这么分配已算是十分合理了,也不作无谓的挣扎,与江昊阳一同进入了左边的大门。慕长云并不太过担心几人,他心里明白柳栖雁看着不靠谱,但也不会真的出格到危及几人性命。约定了客栈汇合后,几人便分头行动。 目送三人离开,慕长云便带着池天蕴往另一道门走去。 “啊,慕长云!快救我啊!”此时的慕长云和池天蕴正走在一个奇怪的石阵中,慕长云细细观察了很久,发现这石阵暗合了天宝十六象的规律,嘱咐池天蕴跟紧自己,便合着韵律迈开步伐。可惜池天蕴的方向感简直糟心得让人无语凝噎,只是几步路的差距,他也能走到岔道上去。石阵里的视线并不会被阻挡,可一旦走错,往往要绕路才能走回去,非常麻烦。 慕长云转头看着一条腿被扣在铁铐中动弹不得的池天蕴,只觉得心累:“池静言,你那一身文韬武略都学到猪身上去了么?”天宝十六象这么常见的阵何,慕长云才不信他没有学过。 “我,我就是心里明白……”池天蕴自己也觉得气短,终于有点知道,为什么自己学什么都好,师傅却坚持不让他去闯荡江湖了。 第……不记得多少次往回走去拯救走错路的池天蕴,慕长云只想仰天长叹。 猪一样的队友,神……经病一样的对手,还能不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