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熊猫大人》 第1章 天降一只大熊猫 第一章天降一只大熊猫 鹿州最北边有个祥云镇，祥云镇最北边有个八字村。八字村有两个入口，左右一撇，凑成八字，因此得名。 正是春景浓时，小雨淅沥，近处青林翠竹，远处天山白雾。春雨倾洒在层层交叠的密叶中，窸窸窣窣，像蚕宝在吞食桑叶。 沙沙沙。 声音均匀而又平缓，却撩得人心烦躁。 铃铛坐在屋檐下盯着这只以掌捂脸的熊猫已经很久了。 她仔细环视一遍一片狼藉的院子，看得痛心，终于将腿盘起，把从不离身的算盘拿出，啪啪啪开始拨黑珠—— “墙，十两；竹篓，一两；碗，三十文……” 算盘珠拨上拨下，三上三，四上四，五去五进，六去四进。好好珠算一番，铃铛神色更是严肃，将算盘往这庞然大物面前一放：“白老熊，你一共欠我五十七两八文钱。不过我是好人，所以给你刨掉八文钱吧。” 说罢，手指啪地一动，拨掉八文钱。 “那破竹篓竟然值一两，都能买一盘肉了。” “那碗本来就是破的扔在了院子，她还好意思算进里头。” “铃铛又在找免费苦力了。” 铃铛动了动耳朵，俏眼一挑，又往院子扫了一圈，登时那不断起伏的碎碎念悄然停落。只闻雨声，不闻其它杂碎声。 那只黑白兽还在捂着脸。 铃铛戳了戳它的胳膊，软绵绵的，在凉凉雨天里指尖很轻易地就感受到了温暖：“喂，你从天而降把我家给毁了，你要是不好好做活还钱，我可就要把你拖到集市去按斤卖钱了。” 天知道她倒了什么霉运，早上还没起来，公鸡刚打鸣一声，就硬生生被一阵巨大的声响给掐断了，还将她震得从床上滚落。 她迷迷糊糊裹着被子爬到门口刚打开门，就被飞沙扑了个满脸，随后看见院子里有只肉丸子在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风锦终于是看了她一眼，是个约莫十七八岁身着布衣绿叶裙的姑娘。墨发直垂，轻挽小髻，俏美的面庞不因朴实装束而黯淡半分。虽是凡人，但容貌却十分出众。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立刻摸姑娘的小手问她家住何方芳名是什么，但现在……他看看自己的熊掌，内心一阵沉痛，又捂住了脸。 你个木华老儿，等我回了九重天，一定揍断你三根肋骨。 但现在首先要解决的是他要怎么变回真身，找回法力，再考虑回家揍木华老儿一顿的事。 那眼睛四周都是黑色，铃铛分辨不清它的眼神，见它许久不搭理自己，立刻跳了起来，在屋檐下的木板层上跳出大动静：“你该不会是想赖账吧？” 区区五十七两八文钱他怎么可能赖账。风锦嗤之以鼻，动了动口，却只发出闷吼声。 “……” 他那副好听如泉水叩玉，入耳清冽的嗓子呢？ 他字字如金，动则迷倒万千姑娘的嗓子呢？ 这难听的野兽声是怎么回事？！ 没了修长双手也罢，连嗓子也没了，还长了一副熊样。身为神界第一美男子的风锦顿感人生陷入了巨大的困境。 八字村外，绿景满铺阡陌，一只憨实的野猪跟在一个长衫中年汉子后面，没有系绳，也没有锁链，獠牙凶煞，却乖乖跟随。 那汉子一身土黄色道袍，破旧不堪，腰间别着一个葫芦，背着一把桃木剑。剑上无雕纹，细瞧也卖不了十文钱。撑着已破了一半的油纸伞步子悠悠，哼着曲儿走到村口榕树下，敲敲那堵住入口的大岩石：“开门啦开门啦。” 话落，那石头已如活物般，伸出两腿站起身，一点一点往旁边挪去。等那汉子进去，又慢吞吞挪了回去。 村子共有五百余人，不过百户。在外人看来这便是个道士村，只是村里人从不曾拜过真人。新生婴儿天生就，有灵力。如今乱世，生计难做，村里人干脆就帮人除点妖抓点鬼，赚银子过日子。 他从村口一直往最北边走，穿过七拐八拐的巷子，走到山脚下，顺着石阶往上走。走到半坡唯一的一户农家小院，才停了下来。本想敲门，却见旁边土墙坍塌一半，探头一瞧，就看见了铃铛。那黑白大物也入了眼底，他大喜：“铃铛，你终于召出灵物了？” 八字村的人天赋异禀，不像凡人，可又无神仙认领，地位尴尬，不同于道士法师的是，他们懂得如何召唤灵物，结下契约，主仆一世。 之前铃铛也有布下的阵法，但就是召不来，还弄得自己身心疲惫。 那中年汉子见了这猫熊，还以为她终于如愿以偿了。谁想铃铛摆摆手：“青城叔，我要召的是大猫，不是猫熊，这东西不知道是从哪里掉进来的，我院子都被砸了个大坑。” 青城从那废墟上跳了进去，看看地上的大坑，惊叹：“定是从很高的地方跌落的，不过……” 如果是真的熊，早就摔得粉身碎骨了，这只看起来除了满脸沉痛外，好像也没有伤着什么地方。细瞧之下，也无特殊的仙气，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白老熊。 他将油纸包递给铃铛，坐下身捏捏这白老熊的筋骨，还未细瞧，竟被它一掌扇开，不由笑笑：“看来还是有脾气的。” 没脾气才怪了。风锦从未这样糟心过，还被个粗糙汉子捏脸，更不能忍。 铃铛打开油纸包一看，是只鸡腿，欣然拿起。吃了一口满嘴飘香，说道：“青城叔，你让它开口说话吧。反正现在我召不出灵物，它又欠我银子，暂时拿它顶上。” 八字村在整个鹿州都赫赫有名，每每碰到难缠鬼怪，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请八字村的人。 单单是他们身边跟着的灵兽，就已经先入为主的让人觉得八字村的人不是普通道士。灵兽看起来越凶猛，请的价格就越高。 但是……青城看了看这只傻乎乎的白老熊，低声：“它模样这样傻，你当真要带它出去滥竽充数？” 铃铛何尝不想召只吊睛白额的大猫出来，可奈何自己没那个能力，只能将就将就了，低语：“这不是没办法的事，虽然憨傻，但好歹虎背熊腰。” 风锦斜乜两个在他面前说“悄悄话”的人，喂喂，他听得懂的。竟然说他傻，说他虎背熊腰什么的，他以前可是身如玉树，堂堂美男子。 正要辩解，却又看见自己的熊掌熊腿，哦不…… 青城偏头瞧它：“它怎么老捂脸。” “谁知道。” “算了，送去集市少不得要被人扒皮上餐桌，就当做好事。”青城从怀中摸出几张符，挑了一张，便念起咒语来。 中年男子特有的低沉嗓音因语速缓慢而显得有些低哑，像含糊不清的牙牙学语，细听之下却又字字清晰，却听不明白。 铃铛紧盯他施法，这种能让兽类开口说话的法术，对她来说实在太高深，村里会的人也没有几个。 风锦也挪开了巴掌，看向这粗糙汉子。不过是个普通凡人，为何会上古咒术？ 方才从天穹乱飞，跌入这村落时，他已察觉到此处跟别的地方不一样。 就像是凡间一座与众不同的孤岛，充满仙气，可这里的人，却只是凡人，不见仙体。 本以为只是人杰地灵，谁想此刻他所念咒术，却分明是出自上古。 想得入神，没瞧见那汉子已将那黄符烧成灰烬放入盛了清水的碗里，黑糊糊的一碗水伴着咒术停落，重新拉回风锦的思绪。然后就被那姑娘双手抓住了嘴，两手一开，熊嘴大张。顷刻那碗黑糊糊就从他嘴里倒了进去，扑落腹内。 风锦惨叫一声，满地打滚。 “——你们这些该死的凡人！” 铃铛拍拍两手，满意道：“很好，大功告成。白老熊，以后你就努力跟着我还债吧，我会给你吃好喝好住好的，跟着我有肉吃哟。” 风锦怒：“不要喊我白老熊。” “喵？” “……走开。” 铃铛嘴角一抽，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张定身符，呵了呵气，啪叽拍在它脑门上：“好好反省，收收兽性。” “……” 混蛋！ 第2章 麻烦的熊猫大人 第二章麻烦的熊猫大人 风锦已经抱着木桶吐了很久了，可是怎么吐都觉得那股灰水味还留在嘴里。都怪那村姑将他定身那么久，感觉脏水已经全消化在肚子里了。 苦恼许久，他才终于伸出腿，竟够不着地，只好挪了挪圆滚滚的屁股，粗壮的小短腿这才碰到地面。湿漉漉的泥地触感从脚底传来，又脏又凉。他闭上眼，忍痛往水井走去，准备打水漱口。 走到井边，拿了水桶往下丢去。 “哎呀。” 伴着水桶落到井里拍起的水声，他好像还听见两声惨叫了？ 他探头往下看去，井里漆黑，不过熊猫能夜视，没瞧见下面有什么，应该是他的错觉。 风锦晃了晃绳子，慢慢提桶上来。放置井边，想含水漱口。往那桶凑脸，发现脸太大，卡在提手上了。他蹲身歪了歪脑袋，怎么都喝不到那里的水。 想他堂堂天界第一美男子…… 想他比女子生得还要漂亮的脸…… 风锦含泪，怎么会变成如今这熊样。他苦恼地抱起水桶，打算往脸上倒。刚举起桶，就见两只青蛙趴在木桶边缘上，圆碌碌的眼睛直往自己脸上盯。 “呱呱，哪里来的白老熊。” “呱呱，这分明是大黑熊。” “呱呱，明明是白老熊，你这只傻青蛙。” “呱呱，你才是傻青蛙，明明是大黑熊。” “……”风锦将木桶悬空井口——松手。 “啪嗒。”木桶重落井底，争吵声戛然而止。 铃铛在里屋听见动静，探头看去：“白老熊，你吐好了没有，要不要吃午饭？” 风锦慢吞吞转身看她，眯了眯眼，好像肚子确实饿了。他慢吞吞地往她走去，准备吃饭。慢吞吞抬腿走上木檐，他才发现一件事——他的动作好像变得奇慢，想走快点，也根本快不了。 想他堂堂…… 内心已是秋风扫落叶，算了，还是不要想了。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连慢吞吞都不行了，因为他被卡在了门里。他挤了挤，愣是没将那身体挤出门外，这木门实在是太小了！ 庞大圆润的身体将破旧的木门挤得叽叽喳喳，吱吱呀呀。铃铛看得直咽，忙上前推它。两人齐齐用力，突然听见“啪擦”一声，像是什么断裂了，转眼门框从土墙脱落，整个框架都随着那猫熊离开原位。 风锦步子踉跄，浑圆的身体一屁股跌坐地上。顿时墙泥翻滚，飞尘怒扬，扑得满院的生灵都冒了脑袋看热闹。 铃铛看着已经宽敞不少的门，又抬头看向那黑白胖子身上悬挂的木门，差点没晕过去。 哪怕春风拂过，也不见春景，唯有荒凉。 “白老熊，我要把你按斤卖了！” 风锦挣扎起身，动作奇……慢，怒：“不要喊我白老熊！” “啪叽。”一道黄符贴额，他又不能动了。 这该死的凡人！ 铃铛丢给那只黑白胖子一把雨伞，让他在外面好好反省。欠了她五十七两……不对，现在是六十七两银子，竟然还敢这么嚣张。 她抱着碗坐在木檐上吃饭，瞧着那黑眼珠子一直转来转去的庞然大物，有些心软：“吃饭吗？” 风锦瞥了她一眼，鼻子吐气：“哼。” “……”态度不端正，不能放！ 那门框还挂在风锦身上，小雨伞根本就不能遮住它庞大的身躯。铃铛瞧着它身上白毛黑毛沾的雨珠，终于是起身撕掉那黄符：“上来吧。” 风锦这才挪到上面，四肢着地，用力抖了抖毛，雨珠顿时甩了铃铛一脸。 “……”铃铛紧握拳头，真想把它怒揍一顿。气汹汹转脸瞧去，却见他又捂脸趴地，“该痛心的是我吧，你抖什么？” 风锦声音凄凉：“我竟然像条狗一样抖毛。” 铃铛嘴角微弯：“你不本来就是熊，熊不都这样抖毛的。” 该死的凡人。风锦心中悲痛，肚子咕噜，倒还记得吃饭的事，算了，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我要吃饭。” 铃铛见它终于有了食欲，欣喜站起身：“等等。” 风锦靠在墙上，迎着春风等饭，好像终于有一件事舒心的了。 等了一会，屋里传来叶子拖动的声响，窸窸窣窣像无数叶子在交错摩挲。它回头一看，就被满眼绿色扑了脸，耳边少女声音欢愉：“看，我特地去后山给你砍的竹叶，我还怕放在外面沾太多水，还放屋里烘干了，我……” “啪。” 竹叶被熊掌扇飞，半数都掉进泥坑里，泥水扑满绿叶。 “我要吃肉。” 铃铛忍无可忍，又掏出黄符要往它脑门拍。吃过两次亏的风锦早有所防范，立刻挡住她的手，熊掌一挡，将她推开。 铃铛步伐不稳，后脚踏空，倒身往后倒去。 风锦一顿，伸手要捞她，结果六指却伸出利爪，“嘶~” 衣服从腰间直划肚子，瞬间裂开，白皙皮肤落入风锦眼中，墨发飞扬，美不胜收。 “叭。” 铃铛重重摔在泥坑里，好在下了雨，院子里也没有碎石，虽然摔得重，但泥水松软，没摔断骨头。 风锦咽了咽，蹲坐屋檐下，慢慢偏头看向远方。 铃铛懵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咬牙：“你到底吃不吃竹子？” 风锦抓起还没沾水的竹叶就往嘴里塞，塞了满嘴翠绿。 “你还抖不抖毛了？” 熊脑袋直摇。 铃铛这才没炸得飞起来，挣扎着站起来，撑着隐隐作痛的腰说道：“好好吃，我去洗澡。” 洗澡？想到方才那抹美景，风锦眯眯双眼，回头看去。 奈何脖子太短，根本没法偏太过，而且他身上还挂着一个门框。 嘴里略有甜味，竹叶意外的竟很美味。吃着吃着就想睡觉了，吃饭睡觉……好像这么过日子也不错。 他打了个呵欠，抱着一堆的竹叶倒身睡下。 等铃铛烧了水回来，就见那只黑白兽已经酣睡。弯身细看，真睡着了。她抿抿唇，进屋里拿了条被子给它盖上，这才拿了衣服去澡房洗澡。 谁想到了澡房，却见澡房外面全都是绿油油的爬山虎，把门都堵住了。她拍拍那绿藤：“红葛，你回来啦？” 浓密的爬山虎里露出个脑袋，娇媚妖艳，声音乏力：“回来了。”见她身上脏兮兮的，顿时一脸嫌弃，“脏死了。” “那就快点让路，我要去洗澡。” “不开就是不开，我不高兴。”红葛扑腾两下，又自己嘀嘀咕咕起来，“一定是因为我太美了，所以他怕我被人拐跑，才丢下我走了，一定是。” 铃铛抬头看着那一丛绿藤，嘴角禁不住上扬：“哦，原来又是被人甩了。” 绿藤刹那铺天，遮天蔽日，拍得簌簌作响，红葛大怒：“你不要洗澡了，哼！” 说罢，又往门上缠了两圈，紧紧攀附。 直到铃铛从怀里掏出符咒，呵了两口气，红葛才惊叫一声，迅速脱离：“坏丫头。” 这到底谁坏了。铃铛轻哼，进去洗澡。末了又探头说道：“我新收养了一只大熊，你可以去看看。” 红葛：“……你真是越来越爱往家里带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风锦趴在木板上睡得迷迷糊糊，总觉得耳朵里有什么东西在碎碎念。还有东西在身上爬来爬去，戳来戳去。 “我好像找到新家了，又软又暖。” “万一不常洗澡怎么办？” “没关系，铃铛会给它冲冲的。” 他翻了个身，便觉有东西从身上滚落。 “哎呀呀，你压着我了，快松开，你这个胖子。” 风锦摸了摸背后，掏出个小东西。竟是个掌心大的小人，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白色衣袍，精巧得像个玩偶：“菌人？” 菌人是天地灵物，模样与人无异，但小如苔藓，因此得名。菌人稍懂法力，但并不精通，因外形缘故，曾有一段时间被人间术士大肆捕捉，数量剧烈减少，如今在人间得见，也是稀罕。 小小被压得七荤八素，晕乎乎坐在熊掌上，睁眼就看见一张熊脸，吓得大叫一声，惊慌失措。在掌上爬来爬去，最后觉得性命堪忧，干脆两腿一蹬，闭眼装死。 风锦将她放下，片刻就见她“诈尸”跳起，钻进地缝，眨眼消失不见。 他抬头往院子看去，那此起彼伏的细语声悄然停落。 这里的灵物真不少，明明不过是块凡人之地，却觉稀奇。 待他刮一点地上的土来瞧，以他的法力，相信很快就能摸清。 他弯了弯腰……够不着。他拧眉，又弯了弯，爪子都伸长了，还是够不到。 ……腰太粗，根本弯、不、下、去！ 第3章 打着小伞去捉妖 第三章打着小伞去捉妖 铃铛家里天降熊猫的消息一天之内传遍了八字村，下午众人就过来围观。红葛已经从屋顶攀到墙垣，以身做墙，摆着藤条说道：“不要挤呀，墙要塌完啦，四百年的土墙要塌完啦。” 有人抬头问她：“那只白老熊多大，是幼崽吗？” “可大了。”红葛朝天比划一下，“就比族长的大黑熊要小一点。” 众人惊叹，那可真的是很大很大了。 外面喧闹，铃铛早就听见了。时而探头看看，深深担忧自家的墙，全坏了她可没钱修，就真的要吹西北风了。族长见她又走神，敲敲桌子，肃色：“铃铛。” 她回神：“啊？” 族长下巴微扬，示意她瞧坐在石阶那用前掌蒙面的黑白物体：“那只白老熊傻乎乎的，听说每天都要花一半时间吃吃吃，你不怕被吃穷吗？” 铃铛指了指家后面的山坡：“满山竹子，养得起。” 风锦此时正被挤进院子里的一众凡人围观中，无数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以前还是美男子的时候，享受着无数姑娘的崇拜目光，全无压力。如今被一群凡人瞧看，还一口一个熊熊熊，他不开心。 心里满是无奈，胳膊不知道被谁戳了戳，挪开熊掌一瞧，只见是只大黑熊。 大黑熊弯身嗅了嗅，嘴一撇：“嘁，原来是公的。” 说完，就扭着熊屁股走了。 “……”有生之年竟然被一只熊嫌弃了！风锦捂住心口，你奶奶的熊。 考察完村里新添的成员，确定没有危险性，族长这才带着众人离开，走前嘱咐道：“此熊有怪力，然憨厚，好好养吧，不要养歪了，祸害百姓。” 铃铛回头看了一眼那仍旧捂着脸的怪兽，它要是能成为祸害，就是怪事了。送走半个村子的人，推推自家的门。破旧的木门立刻发出吱呀吱呀的晃动声，果然被挤坏了。 “熊大人。”她走到前面，摸了摸它的脑袋，软绵绵的，冬天抱着睡觉肯定很暖和。 风锦缓缓抬头，一看见这小姑娘他就闹心。低头看了看已经细瞧过无数遍的熊掌，挥了挥，法力完全没有要出现的迹象。 铃铛见它沉思，俯身弯腰，戳戳它的脸：“熊猫大人？” 风锦站起身，庞大的身躯一立，圆圆的肚子将铃铛拱得往后退。铃铛仰头看去，高自己一个半头，探了探手，能摸到耳朵。虽然一脸憨厚，但看起来身强力壮可降敌三千，甚为满意：“带出去捉妖抓鬼看来是没问题了。” 风锦抬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走，走了两步才发现走的竟然是内八字，依旧是走不快。 “你去哪？” “回家。” 铃铛柳眉一挑，一步跳到它面前，抬手拦住：“你欠我的钱还没还清，就想逃？” 风锦哼声：“区区几两银子，你竟如此寒碜。” 铃铛也哼声：“那你倒是现在还我。” 风锦语塞。 铃铛轻轻一笑，满脸得意，拍拍它的胳膊，哄道：“好了好了，带你去吃早饭，我扛了一堆的竹子回来。” 风锦摆着身体往前走：“我不吃竹子。” 声音浑厚，重得好像吐出的字都能将人砸死，他就算听再多遍都没有办法适应。 铃铛全然不在意，蹦着步子说道：“族长说了，猫熊就是吃竹子的，偶尔吃点肉。要不要吃肉？我可以带你去吃，当然，账要算在欠条里。” “不吃。”风锦走到门口，就听铃铛大叫一声，飞身上来将他拽住。 “你还想再往身上挂一个门框吗？给我走那边去。” 她好不容易让人把那门框从它身上锯开，再来一次，她要没钱买门了。 风锦忍气，从断壁残垣那边走去，铃铛这才没拦他。 见她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自己出门，风锦心生疑虑。他边狐疑边跨步出这农院，走到外面，才发现这茅屋在半山上，远远往前看去，离得最近的一间屋子只有包子那么大。山路七拐八拐，拐了又拐，离村口十万八千里…… 要想走出去得何年啊…… 风锦泪流满面，提了提腿，将落不落，终究是没有迈出第一步，最后还是回去了。满心郁闷一屁股坐在屋檐下，不、开、心！ 铃铛俯身眯眼笑道：“不要垂头丧气的嘛，你想散步的话，就往后山走吧，那有很多竹子，随便吃。” “我不是熊，我要吃肉！” “那就好好干活。”铃铛拍拍它浑圆的脑袋，手感依旧那么好。 风锦撇撇嘴，算了，法力没恢复之前，找个地方住也好。等他恢复了，他就把她揉成团、揉成团，然后喂她吃竹子。 想着，两眼已经弯成豌豆。 晚上铃铛去菜园摘了几棵菜回来，在井边打了水洗。不一会井边跳上两只青蛙，蹲在上面看她。 “那只白老熊不简单。” “你要收留他吗？” “会惹上麻烦的。” 铃铛没有抬头，专心洗菜梗上的泥，雨水把地里的泥全都溅到菜叶上去了：“嗯。” “你忘了当年你收留我们，被龙人打了个半死的事吗？” “现在还敢再犯，简直蠢蛋。” 铃铛嘴角一抽：“那你们是希望我当年没有救你们是吗？” “是啊。” 铃铛微愣，抿抿唇角，抓起菜叶一扫“出来太久了，回去”。 “噗通~”青蛙掉回井里，没有再跳出来。 耳边水声轻落，直至完全听不见，铃铛才将视线落在左手手背的那道疤痕上。从食指中指缝隙一直蜿蜒到手腕上，模样像一条四脚蛇。 她将手背上的水擦去，那疤痕就立刻消失不见。 果然是永恒的诅咒。 铃铛不再多看，哼着曲儿把菜洗干净，拿去厨房炒了，还敲了一个蛋。等她端了饭菜回房，却见那只白老熊已经坐在桌前，庞大的屁股把凳子都遮掩得看不见了，摇摇晃晃，大有一动就要垮的趋势。她急忙走过去把饭菜放下：“你给我坐地上去。” 风锦当即拒绝：“我不是狗。” “你是熊。” “我不是。” “那你拿出你不是熊的证据来。” “我……”风锦顿感委屈，瞧见桌上筷子，得意道，“我会用筷子，你见过熊会用筷子的吗。” 说罢熊掌就往那伸，还没碰到，就被铃铛一把拿在手中，拍开它的熊掌：“这是我的饭菜。” “哦。”风锦扫视一眼面前，瞪眼，“为什么只有一对碗筷？！我的呢？” 铃铛指了指它身后。 风锦回头一瞧，眼睛立刻被堆了一墙角的竹叶染成绿色，当即抗议：“我要吃饭，吃肉。” “不给。” 两天都受尽委屈的风锦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火，奋力拍桌而起，准备好好教训教训这愚蠢凡人。谁想他现在掌力浑厚，力道比常人高上数十倍，这一用力，原本就老弱病残的桌子“啪嚓”一声，碎成了渣。 还没吃上一口的饭菜也全都摔在地上，只剩一双筷子还幸存在铃铛手上，但这并没有什么用……她拿着筷子愣了好一会，才咬牙切齿抬头紧盯眼前的白老熊。 目光如有火炬，风锦觉得一身的黑白毛都要被烧掉了。 忽然她嘴角弯起一抹异常温和的笑，风锦毛发竖起…… “啊——” 惨叫声冲破云霄，刺破漆黑夜空的宁静。 翌日晨曦未来，雨水又淅淅沥沥，绵绵如雾帘。 铃铛伸了个懒腰，将挂在腰间的葫芦系好。红葛闻声从屋檐爬下，问道：“铃铛你们要出去？” “再不去赚钱，都没钱修房子了。”说罢，又朝身边的白老熊用力哼了一声。 白眼飞来，风锦捂着肿得半天高的脸极力忍之。 红葛听完，长条直伸，将放在屋檐下的伞拿了给她和熊猫。 风锦不喜雨水，湿漉漉的总觉黏糊，便接了过来。二十四骨油纸伞大张，满纸泼墨留白，是把漂亮精巧的油纸伞。这伞十分符合自己的气质，风锦总算有满意的事了。 可是……为什么雨水还在往他身上扑？伞是漏的？他来回看了几次，都没有发现哪漏了。又细看许久，终于发现了真相—— 伞太小，只能遮住他的脑袋，根本一点都挡不住身体！完全挡、不、住！ 正往外走的铃铛察觉雨伞被拨了拨，抬起伞往它瞧去：“做什么？” “我要大伞，我讨厌湿漉漉的地方。” “没有。我查了，你们熊喜欢湿润的地方，不要装作自己不是熊好不好？”铃铛见它还要挣扎，俏眼一瞪，“不许啰嗦，否则待会去了集市，我就把你按斤卖了。” 风锦内心唾弃她一百遍，该死的凡人。他转了转伞，雨珠飞散，面前的水缸上只映出一个庞然大物的身影，而且还没完全装下他浑圆的身体。内心顿时又充满了悲痛，不能忍啊不能忍。 “喂，白老熊，走了。” 风锦收回视线，黯然神伤随她从坍塌墙垣出去，一起下山捉妖赚买肉钱。 第4章 宋家千金鬼魅事 第四章宋家千金鬼魅事 从断壁残垣走出去，熊掌已经湿了，每走一步都痛苦至极。头上漏雨，脚下渗水，风锦觉得自己凄惨无比。 铃铛步子轻松，不多久就到了山下，回头看去，那只黑白胖子还在半山磨磨蹭蹭，每一次落脚都极为小心谨慎，像沾了泥就会要了它的命似的。她眯了眯眼，又轻步往上跃去，眨眼到了它跟前。抬腿，一脚踩在那提起不知道要落在何处的脚背上。 “啾。” 脚掌瞬间在烂泥中沦陷，发出物体挤入烂糊之中的奇异声响。风锦只觉脚底刹那有麻痹感震遍全身，悚然得竖起一身皮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铃铛愉快道：“噢，脏都脏了，就不要在意这么多了，快走吧。” 风锦哆哆嗦嗦抖着脚上的泥，嫌弃得胃疼：“该死的凡人。” 铃铛不再管它，再拖下去，可就要天黑了。到时候别说吃肉，就连青菜都买不起。 七拐八拐，总算是到了村口。 被泥溅了半腿高的风锦已经麻木了，见铃铛转身看来，他板着脸生硬道：“不要跟我说话。” 铃铛瞧着它生无可恋的小眼睛，抿抿唇角，看来受了不小打击。她收回视线，敲敲堵住村口的大石头：“开门。” 轰隆~轰隆~ 巨石瞬间变成活物，拔地而起，伸出两条小腿如姑娘般往右挪着小碎步，将路让开。 铃铛轻巧穿过，不闻后面有跟来的声响，还以为它又闹脾气。回头一瞧，脸顿时黑了，它竟又被卡在了出口里。 风锦奋力往外挤，脑袋是过去了，可身体卡在那，根本挤不出来。它使劲推那巨石，巨石纹丝不动。最后巨石被推得不耐烦了，才睁开两条狭长小眼斜乜，吐了一口气往旁边挪了点。这空隙一大，身子可过，但风锦冲劲未收，哎呀一声往前踉跄。颠了几步，华丽转了一圈扑腾跌落在地。 “啾啾。”湿泥刹那乱飞，铃铛忙用伞挡住。等她起伞一看，黑白兽的身上满是泥土，整只熊都懵逼了。 轰隆~轰隆~ 巨石若无其事走着小碎步回到原地，又将村口挡住。 风锦回过神来，喊着骂着去撕咬石头。一脚踹上，痛得他连连后退，又一屁股跌坐地上。 他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想他乃是闻名九重天的美男子，为什么会变成一头熊？啊？为什么！ 铃铛拍拍它的脑袋，安慰道：“起来啦，晚上给你多吃两块肉。” 肉？他吸吸鼻子，这才闷闷不乐跟着她继续往镇上走，也不在乎地上的泥了。每落一脚的啾啾声也已习惯，被雨水打湿的肩膀更没继续在意。 铃铛觉得身后的白老熊变成了一只阴天生长的蘑菇，周身散发的阴郁气息飘来，连她都要变成蘑菇了。看来不但是只挑剔的熊，还是只爱干净的熊。 可下雨天也是没办法的事，总不能等天晴了再出来捉妖，到时候都饿死了。 走过村外长桥，不过一刻就到了镇上。 风锦发现他一露脸就被行人双掌合十拜了拜，模样虔诚似将他奉为神明。也没有多做围观，便从身旁过去，各自忙活。他瞧瞧自己，身为一只大熊猫，竟无人害怕，也是奇怪。 正想得疑惑，就见铃铛回头：“在这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我，否则你会被当妖怪抓走的。” “那为什么跟着你就不会？” 铃铛拍拍身上象征着身份的葫芦，说道：“因为我是八字村的人，他们知道八字村越厉害的人带的灵兽就越凶猛，请的价格也越高。我先带你去宋员外家露露脸，等有了名气，有人高价来请，自然就能买更多的肉了。所以你要好好表现，等会见我捉妖，你就跟着在旁边打两拳走两步，装装样子。” “哦……” 宋员外在镇上小有名气，但近日爱女不知道撞了什么邪祟，疯言疯语的，急得他焦头烂额。跑去八字村重金请人，村长便将这活分派给了铃铛。 这会宋员外瞧见八字村竟派了个黄毛丫头来，心里好不憋气。直到看见跟在她背后的猫熊，脸色这才好转，忙招呼一人一熊进屋。 铃铛刚才从前院到大厅，都没有察觉到一丝妖气鬼气。这宋家大宅一切正常，顶无阴霾，地无尸气。而且村长送来的册子上也说过，宋员外乐施好善，是有功德的，照理说一般邪祟进不了这。 她微微蹙眉，说道：“我去看看令千金。” 宋员外忙领他们过去，边走边说道：“一个月前我女儿还好好的，可突然有一天她说自己是观音大士座下的灵童转世，现在要回去了，各种寻死，吓得我夫人都病倒了。唉！” 铃铛问道：“除了寻死，还有没有其它异常的地方？” 宋员外答道：“没有。” 铃铛不由轻笑：“说是灵童，可连香火都不供奉，只是好端端的总寻死，说不是邪祟操纵也没人信。”她摸了摸腰间葫芦，准备捉妖。 宋员外见她气势凌人，不慌不忙，心下更信几分：“那一切就拜托道姑了。” 风锦慢吞吞跟在后面，法力尽失的他除了力气大，也没其他优势。等会有什么妖魔鬼怪出来，一不小心还会被它们上身。再看看铃铛，弱不禁风的，可别被妖怪抓走了。 一路穿过迂回廊道，到了宋家千金的闺房门口，铃铛还是没察觉到有什么异样。 打开门，屋里空荡荡，桌椅也没有。窗户紧闭，又未点灯火，连日阴雨，将这屋子都氤氲得冒出湿气来。 宋员外解释道：“怕她寻短见，我让人将那些有棱角的东西都搬走了，反正她也用不上。” 铃铛见到宋家小姐，才知道为什么说桌椅用不上了。因为此时她正被绑在床上，旁边也有六人看守。一双杏眼圆瞪，满是痛苦，面有泪痕，许是哭多了，双眼赤红。因面容艳绝，泪眼一落，显得楚楚动人。 风锦已经从后面走到前面，啧，这么美丽的凡间女子竟被绑成这样，别让他知道邪祟在哪，否则非得亲手掐死，竟害得她这样凄惨。实在是可恨，可恨呀。 铃铛拽住它几根毛往后拉：“你挡住我了。” 抓一把毛发还不如抓几根疼，他嗷嗷叫着往后退，立刻离美人半丈远，不开心！ 铃铛坐在床边，看着宋家千金，却见她泪眼潺潺，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又绝望又有万般恳求。她取下她嘴里的布团，宋家千金声音喑哑，哭求道：“我再不回去就晚了，观音大士会责怪于我，连累父亲母亲，放我走吧，否则我们宋家都会完的。” 铃铛嘴角有讥讽：“随随便便就将座下灵童的整个家都毁了，真是观音大士？” 宋家千金眼泪一顿，话是在理，可还是不信：“放我走吧，放我走吧。” “不急不急，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再考虑考虑。”铃铛问道，“为什么你说自己是灵童？” “有人告诉我的。” “谁？” “我也不知道，一个月前我在睡觉，忽然有人告诉我这件事。起先我很害怕，去找那人，可就是找不到，屋里没有任何人。” “是男是女？” “是个老者。” 铃铛细思片刻，也是奇怪。没有瞧见人影，那多是鬼魅。但鬼魅如果来过这里，那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她没发现，身上挂着的铃铛也会自己发出响声，怎会什么动静也没。 “他一般何时出现？” “没有特定的时辰。” “每次都是耳语，从不现出真身？” “我……”宋家千金眸光一顿，没有继续说。像是硬生生改口了，“不是。” 铃铛微微一笑，又凑近半分：“那老头就在这，对不对？” 风锦拧眉，就在这里？可他都没发现。不对，他当然察觉不到，因为他现在只是一头普通的熊…… 宋家千金脸色惨白，惊恐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我是观音大士莲花座下的灵童，我要回去侍奉，快将我放了，否则你们都要大难临头！” 像是突然又疯了起来，挺起身要撕咬铃铛。铃铛眼疾手快，轻轻往后一退，旁边下人立刻上前将布团重新塞回她嘴里，不让她咬舌。 宋员外急声：“我女儿如何？” 铃铛笑笑：“我想宋员外该请的不是道士，而是大夫。你女儿是失心疯，再好的道士来也没用。” “可整个镇的好大夫我都请来瞧过了，我女儿没病。” 铃铛拍拍他的肩头：“那就去隔壁镇，去县里，去州里请。” 宋员外已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她真要走，不由重叹。看来这八字村也不过如此，罢了，他还是去别处请高人吧。 铃铛见那黑白兽还直勾勾往床上盯看，捏了它几根毛就往外带，疼得他不得不跟上。 “色胚，会说人话就以为自己是人了吗，乖乖找母熊去，不要记挂我们姑娘家。” 风锦瞥了瞥她：“我是绝对不会记挂你的。” 恶意席卷而来，铃铛抬手捂住心口，瞪了它一眼：“色狼！” 一人一熊出了宋家大门，风锦却发现她不往大路走，反倒往旁边小巷走去，喊了她一声走错了。铃铛说道：“那宋家小姐房里定有我不曾见过的妖怪，刚才有人它不出来，待我去屋顶趴一晚，就不信它不露马脚。” 风锦忍不住扯扯嘴角：“你确定我能趴在屋顶上？” “当然不能。所以……”铃铛从怀中取了一道符，团成团，随即一脚踹在它的小短腿上。 风锦痛喊一声，熊嘴大张，那团黄符已经被塞进嘴里。明明是纸，却瞬间入口即化，化成一滩水滚落腹中。 “啊啊啊啊！” 吼叫声越来越小，眼前人却越来越大。一切的一切都变高变大，原本只能撑住脑袋的小雨伞，这会已变成庞然大物。 缩小术？ 风锦坐在地上抬头看去，一只手已伸到跟前，抬头看去，一张俏美的脸满含笑意：“乖，上来吧。” “哼。”不过巴掌心大的风锦推开她的手指，要他趴在女人的手上求保护，跟他一贯的作风完全相反。索性背身一坐，环手抱胸，不再理会。 铃铛悠悠道：“这样你就不用走泥路湿地了哟。” 风锦竖起耳朵。 “伞也够大了，还不用自己撑。” 风锦顿了顿，迟疑再三，终于起身，抓了她的手指慢慢爬上去。 掌心温软干净，拿起的动作很轻柔，比想象中舒服多了，这村姑看来还是有优点的。 还没想完，那手掌粗暴一合，将他紧紧握住，差点没把他勒断气。 “……”他再也不夸这村姑了！ 第5章 夜叉脸的小邪祟 第五章夜叉脸的小邪祟 铃铛带着黑白兽从后院翻墙进去，找到宋家小姐的房间，趴在屋顶上细听。 如今还下着雨，瓦片已被雨水打湿，上有雨下有雨，可铃铛丝毫不在意。 风锦倒还好，身子完全被雨伞挡住。又是坐在她的脑袋上，干燥得十分舒服。它拢了拢铃铛的头发，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躺下，惬意啊~ 铃铛也不管它折腾，不要妨碍她办事就行。可一会它滚了下来，溜过自己的面颊，抓着她的鼻子扑腾着两条腿跌落，沾了她一脸的黑白毛。她瞪眼：“干嘛？” “我饿。” “谁让你不吃竹子。” 风锦摸摸有点扁的肚子，问道：“我现在吃还来得及吗？” 铃铛嘴角一弯，笑得温和。 风锦不说话了。 在法力还没有恢复之前，他就让这村姑放肆一段时间。待他法力重回，嘿嘿嘿…… “嘘。”铃铛贴耳瓦片，风锦也歪着脑袋细听。 “那女道等会定会回来，不会这么轻易死心。我会替你割断绳子，助你顺利成仙……道谢的话就不用说了，我虽不过是个小仙，但心有善念……下人我会引开，你不要担心。” 听得那低低细语，铃铛嘴角已扬起嘲讽笑意。 果然在这屋内，可挪开瓦片瞧去，六个下人仍在一旁，神情无异，他们一点动静也没听见。再看宋家小姐，神色跟刚才全然不同，似在仔细听从。 屋里仍旧是什么妖气也没有，鬼魅的影子也瞧不见。 那到底会是什么妖物？ 铃铛拧眉细想，忽然面颊又痒，斜眼一瞧，白老熊又踩着她的鼻子往上爬。小胖腿一蹬一蹬，踹着她的脸。她忍气，伸手一弹，将它弹上脑袋。 风锦翻滚一圈，回到松软似被褥的墨云青丝上，满意道：“还是这舒服。” 声音就在耳边，听得分外清楚。 铃铛忽然想起了什么，坐直了身。风锦忙抓住她的头发爬上顶端，敲了敲她：“下回提前告诉我一声，把我摔下去怎么办？” “熊猫大人啊……” 嗓音突然就温柔了起来，却听得风锦毛骨悚然。如此客气喊他，非奸即盗！反正没好事就是了：“喊我作甚？” “发挥你实力的时候到了哟。” 风锦第一反应是逃，没命的逃就对了。可小短腿还没从她脑袋上滚下来，就被她一手抓住，又差点被勒断气。 “你去宋家小姐的耳朵里找找妖物。” 说罢，又将瓦片挪开一些，将它往床的方向丢去。 “啊——” 惨叫声虽然细小，但屋内安静，下人还是往那方向看。只见个黑乎乎的东西朝他们飞来，便以为是苍蝇，抬手一扇，把苍蝇啪叽拍到地上。 风锦觉得自己的肋骨断了三根。 他趴在地上喘了好一会的气，生怕被人发现。好在已如苍蝇大小，又有黑白保护色，不那样显眼。安静地趴了一会，没有下人来翻看。他这才提着腿跑向床底，将村姑骂了一百遍。 本就饿得饥肠辘辘，这会一跑，饥饿感更明显。啊——他跑不动了，偏不去捉妖，急死她。他用腿扫开地上的尘土，坐下休息。 还等着它凯旋的铃铛急得两眼有火，真想跳下去拍扁它。 风锦察觉到从屋顶刺来的灼灼目光，仰头看去，吼吼吼笑得开心。 可没笑多久，就见那瓦片缝隙中跳下一个轻盈身影，随即一抹绿色急速朝自己飞来。他叫了一声，立刻起身往里钻。可根本跑不快，没两步就被葫芦撞翻在地，连滚三圈。 铃铛从小葫芦上跳了下来，一把揪它的耳朵：“让你不办事。” “疼疼疼。”风锦瞪眼，“你就不能温柔点，你要是用美人计，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 “我去哪给你找头母熊来。” “我——”风锦憋气，你才是熊，你全村都是熊，怒斥，“下次不许把我从那么高的地方丢下来。” “你从天上掉下来都不会死，这点高度算什么。不过……”铃铛眼珠子一转，“你为什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风锦觉得告诉她她一定会把自己拿去游街的，眨眼：“在天上打盹，没靠好，就滚下来了。” “哦……” 风锦以为她察觉到了什么，直勾勾盯看。一会见她吐字：“果然是蠢蛋。” 他——忍。 铃铛抬头看去，变小了就是不好，什么东西都成了庞然大物，连床都高如悬崖。她拖着它走到床头下面，拍拍它的脑袋：“你爪子锋利，又擅爬树，抓着蚊帐先爬上去。” 见它岿然不动，铃铛握紧拳头放它眼前。 “……” 风锦哼声，伸出利爪，抓住蚊帐往上爬。意外地发现动作利索无比，内心顿时更加沉痛。他竟然越来越像一头熊了，以后恢复本尊，不会还是走内八，不会还是擅爬树不会飞了吧。 收了收苦闷心情，人已爬到床沿，腿一晃跳进里面。往下看去，铃铛也快爬到了。他转了转眼，摆摆蚊帐，晃得铃铛死死抓住，朝他瞪眼。 铃铛好不容易爬上来，立刻揍了它一拳。 “嗷——粗鲁的丫头。” “哼。” 一人一熊蹲在床沿，那宋家小姐的脑袋近在眼前，而那妖物的声音，此时听得更是清楚。 “我这就出去让他们走开。” 闻声，铃铛忙往旁边被褥跑，躲了进去。风锦动作慢，已经来不及了，干脆站定不动，连眼也不眨。 一会只见那宋家千金白皙的耳朵里，冒出两根羊角，随后一张赤红夜叉脸露了出来。比手指甲上的月牙儿还要小的人从耳廓里爬出，跳下被褥，四处张望。 风锦定身不动，等那夜叉从面前经过，却无妖气，这才明白原来是耳中人。 耳中人小如蚊虫，喜居凡人耳内。凡人察觉不到其缥缈形态，又非仙非妖非鬼，连道士也难寻踪迹，因此总让人费解到底是何物造孽。 这耳中人诱使宋家千金寻死？ 风锦心觉奇怪，这种邪祟素来都喜欢自己碎碎念，没听过会怂恿人去死的。 耳中人慢悠悠从风锦身边经过，还瞧了它一眼，又伸手戳了戳：“这玩偶做得真是精致。” 被戳脸的风锦想咬死它。 耳中人说完，就继续往前走。一跃跳上一个下人肩头，入了他耳中。 片刻，那人耳中突然闻声—— “莫慌，我乃是大罗神仙，你且仔细听我说。” 下人满目惊恐，当即往左右看看，却发现无人靠近说话。 “你们主子说你们办事不利，小姐要是好不了了，你们也得陪葬。趁着现在老爷出门请大夫，你们赶紧跑吧。” 下人脸色苍白，不敢挪步。倒是旁人瞧见他面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耳中人此时已从他耳朵出来，跳入另一人耳中，说了同样的话。 依次如此，六人都已听见这奇异声音。无一人开口先说，可各人慌张神情却落入彼此眼中。 终于一人哆嗦道：“有、有鬼？” 这宋家小姐这几日疯疯癫癫的模样已让下人诸多猜疑，这会又有妖物耳语，更让六人多想。疑神疑鬼互相一吓，更是惊怕，大喊“有鬼”，便争相往外跑，不一会屋内屋外都没了人。 耳中人瞧着他们惊慌失措，好不得意。这下没人阻拦，可以好好放了宋家小姐。转身要去解绳，却见一把金光桃木剑朝自己刺来。它就地滚了一圈，闪避长剑追击。 风锦已经坐在床边看好戏，只恨没有瓜子。后面忽然有声，他回头看去，那宋家小姐的脸近在眼前，眼有惊恐。他摆摆熊掌：“嗨，美人。” 宋家千金只当它是妖怪，又惊又慌，耗尽力气用脑袋一顶，瞬间将它撞飞。 风锦在空中翻了足足三大圈才重重摔在地上，痛得他骨头都散了。 “白老熊！抓住它！” 铃铛的声音震入耳中，风锦还没回过神，便见那耳中人一脚踩在自己肚子上跑了过去，差点没吐出来。它大怒，咆哮着追去，奋力一扑，重重砸在它身上。 啪叽。 像是什么东西被糊在了地板上。 风锦翻下身，见这耳中人已经被他压扁了，这才满意地拍拍两掌。 铃铛捏了耳中人拖到床上，将它丢到宋家小姐眼前，说道：“这就是寄居在你耳内蛊惑你的邪祟。它说的事都是骗你的，莫要再让你爹娘担心了，真有转世灵童一说的话，自然会得缘重开，而不是用这种残忍的法子让你离开你爹娘。” 她将宋家小姐嘴中布团取下，那双赤红双眼已渐散阴霾，重新明亮起来。她看着那夜叉模样的小人良久，着实不像善类，又如这女道所说，真是观音大士派来度化她的，怎么会用那种让人家破人亡的法子。 “这小人叫耳中人，喜欢藏在人的耳中说话。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它要让你寻死，但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就中计了。宋小姐不会这么傻吧？” 宋家小姐一时还不能完全相信，瞧着那已经扁了的妖物，忽然见它狰狞的面庞上赤眼凸出，满含杀气，冷得她心惊。一瞬明白过来，这哪里是什么神仙，分明是邪祟啊。她竟轻而易举信了它，劫后余生，满怀感激：“多谢道姑。” “谢什么，举手之劳。”铃铛说罢，从腰间拿出珠算，拨算一番，眼神精亮，“你一共要给我三十两银子，等会大概就有人过来瞧看了，你好好解释吧。我还得过一会才能恢复，就不留了，免得吓着人，改日再来收钱。” 她跳上绳索，将绳子解开。突然隐隐闻到一股糊味，往下瞧去，那耳中人竟自焚了。风锦见状，下意识就伸手去打火。却忘了自己一身皮毛，刚触及大火，那焦味溢得更开，烫得他收手。 火中的耳中人面貌更似夜叉，丑陋狰狞，身体一点一点化开。从那炽热火海中，只闻一声猖狂冷笑——“我家主人定不会放过你。” 第6章 你脑袋上有条鱼 第六章你脑袋上有条鱼 “主人？” 铃铛跳上窗台时，还在想这两个字的含义。 “耳中人不是一向独来独往的么，怎么会有主人。而且它的主人指使他取个姑娘家的性命做什么。” 铃铛见它分析得头头是道，好奇道：“你一头熊竟然知道这么多。” 风锦轻轻哼了一声。 铃铛也不在意，抓了它就往下跳。待跳到墙角，外头已经有人进来瞧看。铃铛听着里面宋家小姐的解释，颇觉满意，看来可以顺利收到钱了。 风锦也听出来了，面上这才露了喜色：“去吃肉，去吃肉。” “急什么。” “你要赖账？”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信誉吗？” “对啊。” 铃铛嘴角一抽，瞪了它一眼：“坐好。” “偏不。” 风锦要跑，却还是被她拽了过去，强压坐定。正要反抗，却见她又从布袋里掏出张黄符，看得他一咽：“你又要给我喝奇奇怪怪的东西。” “是啊，给你喝奇奇怪怪的东西。”铃铛见它满眼的抵死不从，暗暗一笑。拿了黄符就往它那被烧掉毛的胳膊上一拍，默念咒语。瞬间那被烧灼的毛发像枯木逢春，抽出新枝来，眨眼就恢复如常了。 风锦眨眨眼，原来是替自己疗伤，那还吓唬他。 “好了，走吧。” 风锦看着她站起身，虽然个子小，但意外的还是有些可靠的。 爬上屋顶，铃铛领着它往前走。风锦也不是路痴，瞧见这回家的方向不对，问道：“去买肉吗？” “不是。” 走了许久，铃铛估摸了下时辰，带着它落地。不消片刻，后巷炸出两声砰砰响声，一人一熊都恢复了真身。 铃铛从怀里找出三枚铜板塞它手上，拍拍它的肩头，说道：“等会给掌柜，跟上。” 风锦瞧着铜板，嘀咕：“这点钱能买什么。” 他跟上铃铛脚步，出了巷子，往右边一拐。见她进了一间屋子，也跟了去。 店门大开的铺子有个中年汉子站在柜子后，见了她便笑道：“这儿是男澡堂，姑娘家的在街尾。” “不是我洗，是它。” 掌柜往她身后一瞧，只见是个庞然大物，难怪刚才觉得她进来时天色都阴暗了，原来是它挡住了光线。他瞧瞧她腰间挂着的葫芦，认得她的身份，知道这熊是灵物，当即恭敬起来：“请入单间。” 洗澡？浑身脏乱的风锦两只眼都亮了起来，乐呵呵地跟着掌柜进去。 “记得给掌柜钱。” “知道了。” 铃铛等它走了，便折回宋家拿钱。见宋老爷惊魂未定，便在宋家小姐的闺房贴了两张符。宋老爷和她道了谢，给了她银子。铃铛拿着钱去买了两只烧鸭，等回到澡堂，已过了半个时辰，那只白老熊竟还没出来。她阴恻地对掌柜说道：“你告诉里面那只白老熊，它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进去把它揍成肉包子。” 不过半会，风锦就跑出来了，浑身还湿漉漉。跑到她跟前才发现身后地板拖出一条长长水渍，下意识用力甩毛。毛发上的水飞了铃铛满身，铃铛顿时黑了脸。 风锦浑然不觉，刚泡了澡清清爽爽，舒服极了，长吁一声：“痛快。” 铃铛忍气，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它：“回家。” 风锦低头一瞧，竟是一把巨大无比的雨伞。到了外面打开，伞面是纯杏色，虽然没有水墨丹青，但好歹能将它全身都遮挡住，雨水不侵。它欢天喜地转着伞柄，这才瞧见走在前面的铃铛衣裳发上都沾了水珠。才知道刚才自己抖毛来着，一时心有愧疚，上前提掌要为她擦拭水珠。 铃铛察觉身后有妖气，神色一凛，反手捉住，用力劈去。 啪嚓。 风锦的手骨折了。 “……” “……” 大夫行医数十年，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毛病都看过，但他还是头一回医治一头熊。琢磨了好一会，才摸清骨头将它摆正位置，边给它夹上两片木板边叮嘱道：“这几天不要做粗活，尽量不要用到这只手。” 风锦板着脸看向铃铛，铃铛无奈应声。然后付了一大笔的医药费，提了十包伤筋挫骨药回家，痛心不已：“以后不许在背后暗算我。” “我不是暗算。” “那你干嘛？” 风锦偏不说，才不要让她察觉到自己对她的好。待他日后恢复真身，露出真容，非得迷死她不可，哼。 铃铛一手抱着裹了烤鸭的油纸包，一手打伞，想着买了各种东西钱不多了，还得留钱修房门，不然今晚又得在穿堂风里度过，想想都冷死人了。思前想后，都是这只黑白胖子的错。 正慢吞吞走着的风锦觉得脖子一凉，杀气！他猛地回头，只有那村姑在后头。想了想它放慢脚步，跟在她身后。 “干嘛跑我后面？” “安全。” 铃铛撇撇嘴，要不是看在它刚才砸扁耳中人有功的份上，她才不给它泡澡买伞。想到那邪祟，她放缓脚步，与它并行，说道：“依那耳中人的话听来，它有主人，假设是它的主人让它蛊惑宋家小姐的，那为什么要她的命？” 风锦本来不想说，但他已经嗅到她手里烤鸭的味道了。要是不说，依照她的小肚鸡肠，肯定不给自己：“那宋家小姐魂魄干净，是邪祟最喜欢的。拿来炼个丹补个元气是上等药物。” 铃铛抬头看看它，果然不是只简单的熊：“但耳中人没有能力杀人，什么样的主人会收耳中人做喽啰使唤？这也太费神了吧。” 她奇怪的正是风锦所奇怪的，不过只有这么一个孤零零的线索，哪里猜得出来。除非他恢复法力，或许能循着蛛丝马迹找到幕后指使人。 雨水淅沥，绵绵不绝，铺得满山黛青，薄雾轻笼。进了山里，气温就冷了许多，连刮来的山风都不似镇上的暖和。 风锦浑然不觉，倒是见旁人拢了拢衣服，身子这样单薄，也难怪怕冷。他眯了眯眼：“冷吗？我可以勉为其难抱你。” 语气实在太轻浮，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铃铛又冲它握了握拳头：“信不信我把你另一手也折了。” “……”长得好看也没用，粗俗的丫头！风锦腹诽，不多久已到村口，它抬脚刮了刮石头，“开门。” 石头纹丝不动，半睁开眼看它一眼，又闭上了。 风锦又走到另一个入口的石头前，用脚轻踹：“开门。” 石头依旧是无动于衷。 铃铛温声：“开门吧。” 轰隆~轰隆~ 两边的石头都挪开了位置。 风锦正色：“这石头一定是公的。” 铃铛白了它一眼：“明明是你对它不客气……白老熊，你以前是不是老是孤芳自赏作威作福，所以跟人打交道总是高高在上的模样，小心一辈子没朋友。” 朋友？风锦瞥她一眼，身为九重天的人，这两个字简直轻得不能更轻，意义也淡得不能更淡。 进了村里，许是下雨，又值晌午，没有看见其他村人。铃铛往南面走去，风锦也不问她要去哪里。等快走到尽头，她才停在一间农院前，抬手敲门。 “青城叔，青城叔？” 里头未闻人声，却听见猪鼻哼哼的响声。不一会没有遮得严实的门就开了，一头野猪正抬着脑袋看来：“铃铛你做任务回来了？” 铃铛蹲身说道：“是啊，买了只烤鸭，青城叔呢？” “去村长家搓麻将了，没回来。” 铃铛将油纸包放它脑袋上：“放桌上吧。” 风锦原本还以为是一人一只烤鸭，谁想她竟然给了这头猪。他直勾勾看着，看得那头野猪獠牙尽露，满眼警惕。铃铛回头一瞧，一巴掌拍在它鼻梁上：“它是公的，别打它主意。” “……你脑子里都装了什么肮脏想法！”风锦被她边推边往外走，心痛道，“我的烤鸭……一人一只的烤鸭。” “一人半只够吃了。” “不够。” “也是，那你不要吃了。” “哦……其实也够了。” 风锦暗暗嫌弃了她一百遍，出了大门，却见她停步不走。伸掌轻轻戳了戳她的头：“怎么不走了？” 铃铛眨眼：“前面有狗。” 难得发现她有害怕的东西，风锦洋洋得意道：“我不怕，我可以抱你冲过去。” “不是……”铃铛看着不远处的那条大黄狗，歪了歪脑袋，“为什么它的脑袋上有条鱼？” 风锦一顿，往前看去，果然，那条狗的脑袋上正游着一条锦鲤，游来游去，犹如头上顶了一潭活水。可无论怎么游，都没有游出头顶上方十寸远。 “铃铛？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巷子不长，青城刚从巷口进来就看见他们了，伸手打招呼。可他们却傻愣愣看来，全无反应，瞅瞅自己，笑问：“看什么？难道我脸上有字？” 一人一熊齐齐摇头，指了指——“不，是你脑袋上有鱼。” 第7章 金灿锦鲤游村庄 第七章金灿锦鲤游村庄 不但是青城，连村人，甚至村里的猫猫狗狗脑袋上都顶了一条锦鲤。 有纯金色的，有金红色的，有黑红色的，还有白色的，各种各样，盘旋头顶，游来游去。从上往下看，简直就是个大鱼塘。 重点是，除了铃铛和风锦，其他人都看不见。 村长见她眼睛转了一圈又一圈，忍不住问道：“真的有鱼？” 铃铛点头。 村民已笑：“人的头上怎么会游着鱼，该不会是你眼花吧。” 哪怕是见多了光怪陆离事的八字村人，都没法完全相信。要不是铃铛已经过了捣蛋顽皮的日子，肯定要抓了她揍一顿。可这会她神情严肃，却多少有几分相信。 铃铛坐下身，看着满院子的人，倒发现了一件事：“也是奇怪，这些灵兽头上没有。” 风锦也看见了，村人、兽类都有，甚至那从地上跳过的蟋蟀，都盘旋着一条小锦鲤，惟独灵兽没有。他又看看攀附在墙垣上的爬山虎和菌人，甚至井边的青蛙，也是有的。 如果非要区分的话，大概就是活物头上有，但死物没有。那灵兽虽然会动会跳，但究其成形的原因，是村人召唤得来，不死不灭。不过铃铛也没有锦鲤，那这个说法就想不通了。 开会无果，铃铛送走村民，百思不得其解。八字村向来和睦安宁，也没发生过什么怪事。如今满村的人都生异样，铃铛始终不能安心。转身从坍塌的墙壁跨步进去，红葛以藤做伞撑在她头上：“当真有鱼呀？我的丑吗？” 铃铛看了看她脑袋上的那条红色锦鲤，眯眯眼睛：“挺丑的，又黑又红又白，杂牌。” 只觉添了几分丑态的红葛难过得呜咽，小小跳上青藤要和铃铛说话，眼睛直视，却歪了歪头，往前走去，又细看她：“不对呀，红葛姐姐的鱼是红色的，可漂亮了。” 铃铛眨眨眼：“你也能看到？” “从铃铛你的眼里看见的。” 话落，红葛就抓住了她的胳膊，往眼睛一盯，果然瞧见了。那眼里的鱼哪里丑，简直美得惊天动地。她龇牙：“铃铛！” 铃铛讪笑，急忙跑开。谁想刚转身就撞上个软绵东西，差点摔倒。她揉揉脑门，没好气道：“白老熊，你站我身后干嘛？” 熊掌搭在她的肩头上，那浑圆脑袋已经凑到跟前，四目直视。铃铛眼里映出一只熊头，也只有熊头，没有鱼。 风锦左右看了好一会，确定没有，倒是视线一收，将铃铛的脸融入眼里。肤色白皙干净，唇红齿白，眸有涟漪，竟看出俏美模样。 铃铛见它一直盯看，抬起两根手指作势要戳它。风锦这才退后，跑回屋檐下去。边跑边想，明明是个粗俗丫头，哪里比得过他在天上见的众仙子，一根手指都比不上，嗯。 鱼游村庄的秘密一时难解，铃铛也不想了，跑了一圈肚子饿，那烧鸭也要凉了，便去厨房烧饭炒了个素菜。 风锦闻得香味，饿得更没力气挪腿，抓着筷子等饭。 等饭菜上来，风卷残云吃掉，吃完了还觉得饿得慌：“我还饿。” 酒饱饭足的铃铛“哦”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我还想吃肉。” “没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抓妖怪？” “得等村长派任务。” “哦……” 吃完饭风锦就犯困了，找了个干燥又干净的地方躺下时，他有点悲伤地想自己果然越来越像一头熊。算了，像就像吧，睡觉要紧。 铃铛进来拿东西的时候，见那白老熊窝在角落睡得香甜，弯身细瞧，怎么看都是熊，但从谈吐来看，又是个人。她摇摇头，取了斗笠往外走。到了屋檐下，红葛“嘶嘶”地纠缠着叶子从门口铺了一座顶棚到她面前，问道：“你又要出去呀？” “去后山砍点竹子。” 铃铛还没有把斗笠系好，就见那两只青蛙又跳上井边，鼓着刻板的大眼睛看她。 “下雨天不要乱跑。” “小心水坑，小心山洪，小心泛滥的大河。” 铃铛系好斗笠和斗篷，拿上砍刀出门：“知道了。” 铃铛走的时候风锦完全不知道，熟睡中似有什么东西爬上他的脸，但一会就没感觉了，也就没在意。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长长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揉眼，只听见“哎呀”一声，有什么东西从脸上滑落。低头一看，就见个白袍小人正紧紧抓着他的皮毛，趴在肚子上一动不动。 “菌人姑娘，你怎么又来了？” 小小一听这浑厚声音，哆嗦得立即松手，脑袋一歪，蹬直两腿，在地上瘫死过去。 风锦俯身阴森说道：“你再不走我就把你吃掉。” 小小一抖，立刻睁眼跳起来，提着长袍颠着小步子跑了出去。 看着她慌慌张张的模样，风锦蓦地笑笑，这小家伙真是有趣。回过神来，才觉得腰酸背痛。敲敲地板，硬梆梆的，再这么睡下去，估计他的腰都要断了。他边想着边望向铃铛的床，虽然没有蚕丝被，但至少看起来还是很软和的。他走到床边，往后一躺，疼痛的背立刻得到缓解。 “舒服啊——姑娘的床真舒服。” 已经从后山砍了竹子回来准备捣鼓小竹屋的铃铛准备喊那黑白胖子出来帮忙，谁想刚进去，就看见那银狗趴在自己床上，正呼呼大睡。 铃铛脸一黑，跑过去捏它的脸：“白老熊，谁让你睡我床的。” “疼疼疼。”风锦睁开半醒的眼，揉揉脸，“地板太硬了，床分我一半不行么，反正你没把我当人。” 铃铛把它脑袋往下一压：“你瞧瞧，你真觉得你躺下后还有一半的位置留给我？” 风锦看了看被圆滚滚的身体挤得没有一点缝隙的床，讪笑。趁她还没有发作，自己从床上下来了，刚扭着腰下地，木板床就吱吱作响，看得铃铛太阳穴直跳，拽着它出门，不许它再进去。 风锦被扯出门口，心头不忿：“我也要睡床，没床的话睡屋里也好。” “我砍了竹子回来，给你做小屋。” 风锦这才瞧见院子一角收拾得干净，还有竹子堆在那，他诧异：“你竟然要在那给我做房子？” “对。来搭把手。” “不，我要跟你睡。”话里似乎有歧义，怕她想歪痛揍自己，他急忙又添了一句，“跟你睡一间屋。” 铃铛朝他握拳头，还没团成团，就被它的熊掌抓住，不让她动弹。铃铛飞脚往前踹，又被他抓住。铃铛垫脚要去咬它，可风锦高大，仰起头来她连碰都碰不着。见她直垫脚，得意不已，直笑话她“小矮子”。还没再多笑话两句，就觉心口一疼，低头看去，竟被她一口咬住。 “嗷——你犯规！” 小小坐在悬空的青藤看着正被铃铛痛揍的黑白兽，舔了舔手里的糖块问道：“红葛姐姐，铃铛以前也是这么收服你的吗？” 红葛媚眼微挑：“怎么可能，我是自愿留在这的。她一介凡人，哪里收服得了我。” 小小恍然，继续看铃铛揍那猫熊。 下午，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风锦跟着铃铛往村外走，捂着面颊痛心不已。忽然见走在前面的她回头，心猛地一跳，警惕道：“做什么？” 铃铛伸手道：“我的手腕也被抓出淤青来了。” “没控制好力道，我可是不打女人的君子。”风锦瞧着，果然被握出痕迹来了。它低头吹了吹，动作又轻又小心。 热气扑来，痒得很。铃铛收回手，将袖子遮住，不给它瞧。视线收回，重新落在前面道路上，远远就觉不对劲。跑到河边一瞧，那出了村落唯一通往外面的长桥已被湍流冲毁，无法过去。 水面宽敞，河水湍急，哗啦声无一不在提醒铃铛水流的汹涌。她蹙眉往上游看去：“以前下大雨也没发过洪水，怎么现在几日小雨，就这么凶了。” 风锦也往那看去，河水浑浊，想必是上游坍塌了。他欢喜道：“那我们回去吧。” “要去买给你做房子的钉子。” “不要了不要了，我可以勉为其难和你挤一晚。” 铃铛斜眼瞧看：“家里没米了，也得买。” 风锦睁大了眼：“早上回来的时候你怎么不买？你是笨丫头吗？” 一提这个铃铛差点跳起来：“我算好了能吃几天的，可是你一顿饭就把家里的存粮都吃光了！” 风锦神色肃穆，熊掌一挥：“看来是必须要出去一趟了。” 可河面宽敞，要想从这里过去，没有船不行。 铃铛摸了摸腰间的葫芦，葫芦可以变大载人，但是……她拧眉迟疑，目有担忧看向那水面，河并不算浅，如果掉进去，可就完了。 风锦见她犹豫，倒是不曾见过的。让一个漂亮姑娘如此担心，看得他于心不忍，就算再怎么凶悍，也是个姑娘：“你可以找青城叔借点米粮，我去吃竹子。等明天河水不急了，再出去。” 出乎意料这次她没有坚持，迟疑一会还是点了头“嗯”。 铃铛提脚往回走，两人刚背过身，身后湍流忽然翻起巨浪。浪潮如凶煞人形，冲在铃铛背上，冷得她一个哆嗦，诧异转身，那水又往她脸上扑。铃铛下意识就抬手去挡，可当手背上现出那条蜿蜒疤痕时，她才回了神，不好！ 可已经来不及，那疤痕突然活了过来，瞬间缠遍全身，将她四肢锁住，猛地往水里拖。 风锦闻声回头看去，正好看见那如龙形的怪物将铃铛拖入水中，他忙伸手去抓，生生差了半寸距离，没有抓住她，亲眼看着她被卷入水中。 “铃铛！”不由他多想，纵身跳进河里。等全身浸湿时，他忽然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熊猫会不会游泳来着？！ 念头刚起，忽然就发现自己身轻如燕，划开激流往已经昏迷的铃铛游去时，用的竟是一双修长的手，而不是……熊掌。 第8章 左手背上的恶龙 第八章左手背上的恶龙 瞬间恢复真身让风锦微微愣神，片刻反应过来，往前急行，伸手抓住铃铛手腕。缠在她身上往水底拖的恶龙怒吼，向他冲来。风锦眸光一冷，抬指轻划，白光急闪，刹那削断恶龙脑袋。 他抱住铃铛破河而上，冲出漫天水花。可那恶龙却又生龙首，盘旋跟上。风锦冷看一眼，灵力又聚掌中，拍手扇去。恶龙遭此重击，浑身震碎跌回水中。怀中人俏脸已毫无血色，风锦忙将她抱上岸。 还未给她渡气，恶龙气息又聚。风锦拧眉瞧去，这恶龙怎么死不透的。这会细看，才辨清这龙非活物，分明是个寄生灵。 寄生灵由诅咒所生，寄居在被下咒的宿主身上，专门对付宿主，但对其他人，甚至是一只蚂蚁都无法造成实质伤害。但如果想灭此孽障，要么是让下咒的人解开，要么是杀了下咒人。 风锦长袖一挥，在身边筑起半圆壁垒，任那恶龙如何冲撞，都无法靠近一步。 灵力往心口急渡，只是片刻功夫，铃铛便咳嗽一声，吐出腹腔脏水，一时还未醒。 风锦微松一气，见她浑身湿透，便起风力，转眼将两人衣服上的水渍席卷，这才干爽起来。 瞧着铃铛已无大碍，面色也渐渐恢复过来，风锦这才想起要怎么跟她解释自己如今这模样。 他略有担忧，等她醒来，该不会立刻迷上自己吧，毕竟他生得如此惊为天人。 担心，担心啊。 难得见她如此安静，风锦又多看她几眼，这一瞧，倒是看见她手背上方才那条长疤不见了。他微微蹙眉，往后看去，那恶龙也已消失。 稍作沉思，便握了她的手腕瞧，隐约想到什么，长指扫过，白光轻闪。那原本光洁的手背，果真又露出一条似龙似蛇的疤痕来。 他讥诮道：“龙族的人什么时候也这么小气，竟然对个凡人姑娘下这么重的诅咒，也不怕丢了龙族的脸。” 想到她方才在水边迟疑的模样，他便知道她也是知晓被下咒了。只因这种寄生灵遇水化龙，会将人拖入水中活活溺死。 “不过是个有点灵力的姑娘，竟然敢惹龙人，养一院子妖灵，连来历不明的白老熊也敢收留，十条命也不够你用。”风锦低语说罢，将她抱起，准备回农院静养。 动作虽轻但起伏稍大，昏迷的铃铛呓语一句，从浑浊梦境中缓缓睁眼。眼前只有黑白色，那细软的毛扎在脸上，略觉刺人。察觉到手上动作，才知道原来是那大熊抱着自己。 风锦察觉到直直视线，低头看去，见她眼有茫然，却一直盯看。暗想她定是被他美如冠玉的脸惊艳了，一时飘然。 “白老熊，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风锦话一顿，“白老熊？” 见它频频眨眼，好似失忆模样，铃铛说道：“难道要喊你白老猪么？” 说话之间，风锦已经看见自己胳膊上那生得旺盛的黑白毛，他咋舌，再一看，又瞧见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顿时痛苦万分：“哦不……” 为什么又变回来了！说好的变回真身就迷倒这村姑，傲笑红尘呢！ 铃铛只觉里外疲惫，没有再多问，也顾不得它在激动什么，挪了挪位置，脑袋倚入它暖和的皮毛上，比她的床还舒服。见它手上没有绑着那两片木板，揉了揉：“伤好了？” “当然。”风锦问道，“你是怎么惹上龙族的？这种寄生灵他们一般都不拿来对付凡人。” 风锦明显感觉到她脸上有细微僵硬，声调却轻浮：“说明我不是普通人。”似察觉到他还要问，铃铛又说道，“知道这么多秘密容易被灭口，不要问，乖乖啃你的竹子。” 风锦抿抿唇角，走着走着步子一顿：“我们今晚没饭吃了是吗？” “不能出去当然没有，除非跟别人借米。”提及这个，铃铛也有担忧，“希望河水不要再泛滥下去，否则得饿死了。”她感慨道，“所以做只熊多好，起码后山都是竹子。” “以前也是一到雨季就出不去吗？那你还不早早存粮，笨。” “往年也下过暴雨，可河水没像今年这么泛滥过。”铃铛眉拧成川，这倒的确是很奇怪。 进了村子，路上依稀看到几个村人，脑袋上的锦鲤依旧游来游去，人顶一条，如果不是太诡异，倒是很好玩。 村人见了铃铛，便笑问：“我头上的鱼是什么颜色？” 全都淡定无比，就铃铛最愁。果然是眼不见为净，瞧得见心忧。重新仰头躺下，目光自然而然落在猫熊的头上：“为什么你和我都没有锦鲤。” 风锦立即道：“只能看不能吃，要来做什么。” “……”完全没办法沟通更深层次的事情。铃铛微微合眼，窝回它怀中，真暖。 从山下走到半山，风锦觉得自己要累死了，真要变成熊，好歹让他先用个飞天术回来，再变不迟呀。见红葛已从墙垣急速交叠长藤如铺云层般飞来，他真想把铃铛丢到那藤架上。一看铃铛，竟然已经睡着了。 紧闭的眼睛睫毛轻动，面庞素净略带苍白，整个身躯都在他怀中，娇小安静。 真是……扔不出手呀。 心头怜香惜玉，就没办法丢了。风锦把铃铛送进屋里拿被子盖好，这才出去。一出房门，只见红葛菌人，甚至井里那两只青蛙都跳过来围观了，差点没一脚踩上。 小小跳上红葛肩头，问道：“铃铛姐姐怎么了？” 风锦本着不该让铃铛的小伙伴担心的想法，说道：“碰了水，遇到水怪，差点被拖下去了。” 说完，却见红葛将藤条拍得啪啪作响，气道：“让她不要涉水，偏不听，真当龙族的人吃素的么！” “呱呱，所以我们说她是蠢蛋。” 风锦见众人一脸懊恼自责，问道：“龙族诅咒的事你们都知道？” 小小点点头：“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呱呱他们被龙族的人欺负，铃铛出手相救，龙族的人就给她下诅咒。铃铛姐姐不能碰聚水太多的地方，连下水井都不行，否则那龙怪就会出现，拖人溺水。” 风锦弯身瞧那两只呆眼青蛙，眼睛微眯，忽然心头似有蜡烛点亮，照得他思绪瞬间清晰：“鲛人？” 话一落，青蛙双目直盯，有惊诧，也有戾气，那呆滞模样瞬间不见，万般警惕。 果然没有看错。风锦摸摸下巴，他本尊未回，可是辨人的本事，却回来了：“我没有恶意。” “我们知道。”青蛙一动不动，四肢仍贴地，没有要逃走的意思，“我们也没有。” 屋内忽然有翻身的声音，风锦没有再继续问，再问，就真的有恶意了。他走进里面，铃铛还没有醒。在屋里坐得无趣，便去角落拖了竹子过来嚼。味道清甜，细嚼慢咽还是不错的。 屋外春雨又下，又似蚕宝窸窣吞食。 过了好一会铃铛终于从梦里醒来，风锦问道：“醒了，被外面雨声吵醒的吧。” 铃铛幽幽吐字：“被你啃竹子的声音吵醒的。” “……” 铃铛撑床起身，背后刚有空隙，那宽厚熊掌就托住了腰，护她起身。铃铛狐疑看它：“白老熊，你怎么对我这么好？该不会是在我昏迷的时候对我做了什么吧？” 风锦脸一抽：“村姑，你心里阳光点。” “连日阴雨，阳光不起来了。”铃铛有气无力，刚受的冲击还没缓过来。揉揉肩头，倒是想起方才自己被恶龙拖入水，本该没命，可为什么会在白老熊的怀里？难道是它救了自己？ 床沿忽然窜上两抹绿色，呱了一声引得铃铛注意。 “蠢蛋，我们来看你了，要开心起来，不要怕。” 铃铛脸一黑，她的心情更坏了好嘛！ 青蛙又道：“下次再去水多的地方就是真蠢蛋，我们拉钩。”话落，伸出了黏腻腻的蹼。 铃铛看着被沾上粘液的床，心一抽，忍无可忍拿了枕头飞扫。瞬间两团绿色惨叫着飞出窗外…… 青蛙从风锦耳边飞过，但他这次只闻到了青蛙的湿气，却半点鲛人的气息都没感觉到。他眨眨眼，回头看向那已消失不见的绿影，若有所思——他刚才才恢复的灵力，竟然又不见了？ 来的这么突然，可消失的也很突然。 “难道鲛人能把气息藏得这么好？还是我自己出问题了。” 风锦念叨一句，铃铛倒是听清了，皱眉：“你知道它们是鲛人？” “嗯。” “那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自然不会，那可不是君子所为。”风锦起了好奇，问道，“为何你会为了鲛人得罪龙族的人，还被下了这么重的诅咒？” “不告诉你。” “那我去问红葛。” “等等。”铃铛直勾勾看它，“你就不怕得罪龙族吗？” 风锦哼声：“我觉得龙族得考虑一下怕不怕得罪我。” 铃铛知道它不是普通的熊，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罢了，看在它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告诉它无妨。虽然这家伙又嘚瑟又自恋又懒，但心眼不坏。 “鲛人和龙族向来不两立，这点想必你知道。” “两族恶交，三界无人不知。” “但鲛人里也有不好战的，呆瓜他们一家四口就是，却被族人不耻，百般排挤。呱爹呱娘怕兄弟两人受伤，因此带他们离开。谁想在路上，碰见了龙族中人。龙族的人围攻了他们，呱爹呱娘没了，阿呆和阿瓜他们入水逃走，顺着地下泉水钻入我的井里，住了三年。直到两年前，它们从井里出来太久，被龙族的人发现了。” 风锦插话道：“被发现的前提是从井里出来太久？” 铃铛点头：“据他们说井里好像有什么可以隐藏他们的气息。” 连鲛人气息都能隐藏，不但是这村子奇怪，这院子更奇怪。 铃铛继续说道：“他们知道龙族的人在村外，不想连累我，就去赴死。我得知后，追赶过去，和龙人大战。再后来龙人就给我下了这诅咒。” “他们没有要杀你？据我所知龙人可是没什么人情可言的。” “可能觉得诅咒比直接夺我性命更狠毒吧。” 事情已过两年，铃铛也记不太清楚那几天大战的事了，不过好像没受什么苦就是了。这诅咒对日常生活的影响不大，龙族不再缠着她，又保住了呱呱兄弟，她就更懒得去想。 她已说完许久，见那白老熊满眼沉思，问道：“在想什么？” 风锦缓声沉吟：“水一深恶龙就会出现，那你肯定不能用大澡桶泡澡。所以我刚在想你是怎么洗澡的。对了，你是怎么洗的？” “……色狼！” 啪啪啪！ “嗷——不可以打脸的！” 两人正打打闹闹，一根青藤破窗而入，红葛急声“阿呆和阿瓜走了！” 铃铛一顿，难道是去找龙族了？气得从床上跳下：“那两个呆瓜！” 第9章 拯救呆瓜兄弟们 第九章拯救呆瓜兄弟们 铃铛冲出屋外，取下腰上葫芦，往半空抛去。刹那葫芦膨胀数十倍，足有两人高三人长。她一跃而上，不等后面的人，就自行往前急飞。 风锦眼见她冲入雨中，追出院外，雨势已大，雨水成帘，似将天地笼罩，看不清十丈开外的东西。这天地都是水，那寄生灵也不知是厉害到什么地步，会不会在这种大雨中将她吞噬，已有担心。 “喂。” 背后有声，他回头看去，只见漫天青藤绿叶交叠，往他脚下窜来，转眼编织成云，将他厚重的身体缠起，抛上青云，急速往前追赶铃铛。 红葛青藤用之不尽，交叠成半圈笼子，遮了风雨又如坐骑。奈何铃铛心中焦急，速度较之往常更快，追有半刻，只能偶尔追踪到那绿色人影，却无法靠近阻拦。 不多久已冲过村外长河，往天地水源终归的大海方向所去。风锦见铃铛是瞬时穿过河流上方，不由奇怪：“既然可以用葫芦出去，为何她刚才过河犹豫。” 红葛答道：“修道之人有御剑本领，但需持续损耗体力灵力，铃铛脚下葫芦也一样。哪怕她找到龙人，也要吃亏，本就是个凡人，还敢去冒犯龙族，也是傻得不行。” 说冒犯龙族的凡人愚笨，她一介小小妖物，这样追去又何尝不傻。风锦心有费解，不知是他们情深，还是他寡义。 铃铛一心要追回呆瓜兄弟，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只是手上那恶龙蠢蠢欲动，像是在蓄水发力，隐约冒了几次头，都被她一巴掌拍了回去。雨越下越大，那恶龙呼之欲出。铃铛干脆将袖子拉长，挡住雨水，不让雨水拍在手背诅咒的疤痕上。 葫芦渐快，已快到海边。海水特有的咸腥味飘入鼻中，一如既往惹人嫌恶。 铃铛眉头蹙起，速度更快。大海被雨水冲刷了蓝色，晦暗阴沉，海浪呼啸，风大得人站不稳，坐不安。 那海岸上，已见两个鱼尾人身的高大男子，全身坚硬鳞甲，如披盔甲。这是鲛人极强的防御状态，也代表他们此时是战斗状态。 “呱呱！” 兄弟二人闻声抬头，那巨大无比的葫芦之上，站着一个绿色姑娘，目有怒火，气势汹汹，像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了。 铃铛一跃而下，踉跄一步，伸手便怒拍了他们二人来扶的手：“给你们一瞬的时间变回青蛙，否则我就剥了你们的皮！” 两人相觑一眼：“不变。” 他们二人也有着鲛人天生的美丽，哪怕是男子，也生得比凡人女子更娇媚。声音清脆悦耳堪比灵鸟，面容俊媚，举手投足轻柔万分，看得铃铛都没法好好跟他们生气。 “有些事，终归是要解决的。我们觉得，哪怕是杀死四个龙人，我们一家，也不亏了。” “屁话！”铃铛被拍得满脸雨水，发贴耳边，狼狈不堪，“在我心里，就算是一百个龙人，也比不过你们的命。” 鲛人目光涟漪，因天赋异禀，雨落身上，却不见濡湿，银发依旧飘逸，看得铃铛深觉自己粗糙地活了十八年。 海浪突然翻天，往岸上袭来。鲛人见状，一人一边抓住铃铛便往后退，躲开巨浪。 浪潮未退，直冲岸上，逼得三人急退。直逼到岩石边前再无退路，也因后背有天然盾牌，无需再退，鲛人利指一划，划破浪潮，十余手执□□刀戟的龙人才露出真颜。 铃铛气息微屏，大战在即，气氛陡然不同。她手提木剑，已暗暗歃血染灵。木剑瞬间已成锋利宝剑，寒光折射，更添三分肃杀。连龙人也察觉到那煞气，往鲛人中间的凡人看去，眸光微凝：“又是你这凡人。我们龙族与鲛人恩怨，与你何干。” 铃铛说道：“哦，他们走了，夏天谁帮我抓蚊子。” 龙人：“……”这凡人脑袋有坑吧。 这边没开战，天边又有东西冲破雨帘，直往龙人中间冲去。速度快又急，来不及看清，众人慌忙闪开。 红葛收势不住，一头扎入沙滩中。无数青藤直扎地下，像千支利箭刺入地底，瞬间筑起树林，阻隔了龙人视线。 风锦受这冲撞，头昏眼花，想从已经晕倒的红葛藤林出去，可根本掰不开，一时被困，出不去了。 铃铛只看见红葛来了，没瞧见被藤林遮挡得严严实实瞧不见半点皮毛的黑白兽。 龙人以为这是那凡人道士伺机逃走所施的障眼法，也不再迟疑，提了刀戟绕过藤林，与他们厮打。 鲛人虽天生媚相，但却与柔弱外貌相反，十分骁勇善战，龙人虽多，却也占不了便宜。铃铛宝剑在手，对付龙人也有经验，一时三人击得龙人后退。 可这终究是海边，岸上有异动，不多久就惊动了海底龙族。 铃铛知道久战不利，想带着呆瓜兄弟离开，但龙人难缠，无法逃离。她拧眉后退，从怀中拿出符纸，准备起迷雾，趁乱带走他们。可拿出符纸，符纸早已因大雨磅礴湿透，从怀中拿出，碎成了渣。她愣神瞬间，只闻面前一声怒吼，大感不妙。提剑去挡，可龙尾扫来，击中心口，痛得她腾飞而起，重摔地上，脑袋磕了岩石，痛晕过去。 那还被困在藤林中的风锦不敢撕咬藤条，怕伤了这红葛妖，可浑圆的身子根本出不去。正想着怎么出去，忽然那被夹在藤条中的熊掌不觉束缚，空荡得能抽回手来。 来不及多想为什么又变回了原身，瞬间化为清风，穿过“树林”往外冲去。 外面已成战场，雨中不见硝烟，却戾气不减，十分煞人。 凡人气息易寻，弹指间已看见铃铛。龙人刀戟凶煞，往她心口刺去。刀尖未至，忽然一阵狂风袭来，连人带刀，一起被席卷推开，不能往前。抬头看去，前面男子一身银白长袍，似白玉俊美，秋水为神，与鲛人的阴柔全然不同，更多几分英气，却又不会显得凌厉。周身神力，气势凌人，一时龙人惊诧，不敢轻举妄动。 鲛人兄弟也察觉到这突然静止的异样，回头看去，就看见了那陌生男子，而铃铛在他怀中，昏迷不醒。 风锦不知何时又会变回熊猫，和龙人的恩怨现在不解决，这粗俗姑娘日后肯定还会遭殃。罢了，看在她分自己一半烤鸭，还要给自己做屋子的份上，就当是还人情：“你们夺这对鲛人兄弟的父母性命在先，如今又对他们三人紧盯不放，未免理亏了吧。” 为首龙人说道：“鲛人与我们龙族有万年的恩怨，我们不动手，他们就会朝我们动手。这凡人帮他们，那就是与我们为敌。我们龙族也是神族，与上神同阵营，难道上神要为了这凡人与我们翻脸？” 风锦懒声：“鲛人和龙族都不是只有好战的恶人，你们不问清楚就动手，冤冤相报，这才是两族万年恶交的原因。这鲛人我要带走，这凡人我也要护着，有什么事，让你们的龙太子来跟我说。” 听他提龙太子，龙人确信他与龙宫有私交，否则找的就是龙王。现在龙王老迈，许多事都交给太子处理，知道的人并不多。 迟疑之下，这才带兵离开，重回大海，去禀报龙太子。 鲛人见这人三言两语就把盛气凌人的龙人说退，转而面向他。三分警惕三分猜忌，还有四分担心。 风锦附指铃铛额头，见鲛人要冲来，笑笑：“我如果要杀她，就不用等到现在了。你们担心是对的，但可别因为冲动耽误了救人的时机。” 鲛人这才顿下脚步，却依旧警惕。 无怪乎说鲛人天生多疑，天性狡诈。后者他不知，但前者他是领略到了。但连鲛人都能相信她，为了不连累她而迎战龙人，其中信任，非他可以想象。 指尖如有灵泉在她额头散开，白光以指尖为中心，圈圈散开，如花海遇风，四周倾倒。 “呼……”铃铛梦呓一声，缓缓睁眼，往后脑勺摸，“疼。” 风锦见她醒来，又下意识站直站正。哼，这回见了他，该被他迷个神魂颠倒了吧。 铃铛挣扎下来，身子还有些晃。见那呆瓜兄弟直愣愣瞧来，怒：“你们两个蠢蛋还不快跟我回去！”她又回身，垫脚提手捏那圆乎乎的脸，“你也是，不好好待在家里，来这做什么，想变熊猫团子吗。” 风锦眼睛扑闪扑闪，心觉不对，捧着她的脸低头往她眼里一瞧，又映出一头黑白胖子的身影。 “哦不……” 第10章 铃铛的不死秘密 第十章铃铛的不死秘密 回去的途中，风锦一直想为什么自己总是变来变去。仔细一想，好像每次她晕倒失去意识时，自己就会恢复真身。她一醒，就又变成熊。他两眼一眯，缓缓抬起熊掌，准备打晕她看看。 铃铛察觉背后有异，狐疑回头看去，就见那熊掌鬼鬼祟祟似要往自己脖子劈来，脸一黑：“干嘛？” 风锦立刻收回熊掌，若无其事：“没什么。” “你想揍我。” “没有。” “你刚才就是想揍我……看着我的眼睛说话。” 风锦不敢看，将视线挪到上方。 “为什么不看？你果然心里有鬼。” 好像也是，不看就可疑了。他便将视线投落她脸上，谁想她哼哼：“一说为什么不看你就看了，心里真有鬼。” “……”她还讲不讲道理了！ 回到家里，铃铛取下腰间葫芦，朝水井抖了抖。葫芦里滚出两条绿色影子，扑腾跳入水中。见呆瓜兄弟落水，铃铛抬手在井口划了一圈，将出口封住。这才拿着葫芦去了墙角，又抖了抖，将还晕乎的红葛倒在地上，用泥土盖好。 做完这些，她才回房里找药涂抹撞伤的后脑勺。奈何瞧不见，药洒了几次都偏了。忽然药瓶被人接走，一会那药洒头上，又清凉又疼。 风锦瞧着她脑袋上的大包，说道：“别人是脑袋上有鱼，你是脑袋上有肉包子。” 铃铛痛得嘶嘶倒抽冷气，拽紧手里的葫芦，问道：“刚才我晕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龙人走了？” “打不过就跑了。”鲛人兄弟没有戳穿他的身份，风锦也不想说出真相。而且依照她的脾气，要是说了，不让她亲眼看见，肯定要被捏脸。吃力不讨好，不如不说。 铃铛头疼得很，也没多想。 雨不停，又下一晚。地上水坑坑坑洼洼，石头都裸丨露地表，冲刷得光亮。 清冽的雨水中，又飘来大海气味。沉睡中的风锦动了动鼻子，微微一嗅，立刻起身往外走。刚出房门，就见晦暗天空隐有金光闪现。他拿起放置屋檐下的伞准备出去，那井边跳上两团绿色。 风锦见它们直直看来，轻嘘一声，示意它们不要出声。 从断壁残垣走出去，看着弯弯曲曲的村道，感应到脚底下的烂泥触感，风锦又哆嗦起一身鸡皮疙瘩，忍痛慢吞吞走下山，往村外走去。 路上偶遇村人，纷纷与它打招呼。风锦看着他们头上的锦鲤，比之前更大了。 出了村外，风锦往大河走去。那海腥味愈发的重，冲入鼻中，让几天以来就吃了一顿饭的风锦想到了鱼。越想越饿，以至于看见那立在岸边的龙人时，也禁不住用看食物的眼神往他身上盯。 目光灼灼，看得龙四满脸黑线，拧眉上下打量他，最后噗嗤一声：“老友，你怎么变成这个熊样了？” 风锦眼神一斜：“哦，觉得自己太俊美太妖孽了，换个其他模样免得凡间驻足围观闹出大乱子。” “……”这么厚脸皮的人他也是头一回见了。龙四收起调侃，“听说你插手我族和鲛人一族的事，这可不像你会做的事。” “恰好碰上了而已。”风锦撑着大伞，雨落四周，成珠滚落，“那鲛人兄弟的父母被你们所杀，如今委身井中，一旦露面，就遭你们追杀。” “哦？有这种事？”龙四扶额，“我这几年接掌龙宫事务，去了不少糟粕，和鲛人一族的关系也有所缓解。这件事应当是发生在我接掌之前，还需调查清楚。” 有好友担保，风锦点头，又道：“还有一事想请你顺手解决。” “什么事？” “你们因此事给一个凡人姑娘下了咒，也一并解了吧。” “哎呀呀。”龙四感慨道，“我还以为你变了熊样就会收敛了，谁想如今连凡人姑娘也不放过。” 风锦握住伞柄，飞转一圈。雨珠瞬时飞溅，溅了龙四一脸。 龙四的脸更黑了，硬声：“说吧，是什么咒。” “寄生咒。” 龙四嗤笑：“别开玩笑，我们怎么可能给个……”他一顿，“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女道吧？” “对。”见他面色略有迟疑，风锦问道，“不能解？” “这倒不是……”龙四说道，“你说鲛人的事我已经忘了，但这女道的事，我却还记得清楚。我们每年与鲛人之战不下百次，但惟独那一次惊动了龙宫。” “是因为铃铛的事？” “铃铛？那女道的名字么？”见他点头，龙四才继续说道，“嗯。五年前，丞相禀报发生了一件怪事，有个凡人女子怎么杀都不死，死而复生，反复十余次，发现她是不死之身。但她维护鲛人，犯我龙族威严，不能轻易放过，因此给她下了寄生咒，让她入水一次便死一次，永世不忘死亡之痛。” 风锦暗暗诧异，不死之身？铃铛是凡人之躯，有魂魄、有肉身，但竟然会与凡人不同：“难怪你们会给个姑娘下寄生咒。” 对给凡人下这种咒术的事，龙四提起也有些难堪，实在不像龙神对普通人该做的事：“既然是误会，这咒术我会解开。对了，还有一件事，每次她死后复活，似乎都会忘记自己死过一回，只当自己是昏迷了。” 风锦蹙眉细思，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有事在身，我要回去了。对了，如何解除诅咒？” “先让她服下这紫水晶，再由我亲自解除。” 龙四见他两眼一弯，憨实的熊脸露出狡黠，转身就要走。可已经来不及，被他一把抓住，硬生生往那八字村拖去。 “喂！本太子可是很忙的！” “自家造的孽，迟早是要还的。” “……” 风锦把龙四拖进村，爬上半山，还没进院子，就听见里面有妖物碎碎念的声音，顿下步子，往他头顶拍了一掌。龙四顿时从个俊俏男子变成一条小白蛇，被抓进院中。 红葛晕了一晚，刚刚醒过来，一身无力，瘫在架子上诉说昨日凶险。小小和呆瓜兄弟在下面听着她说故事，见那猫熊进来，小小提了长袍就往后躲。 风锦没有逗留，直接进了铃铛房间。 铃铛还没有醒来，脑袋疼了一晚，凌晨才睡下，这会正困着。床边深陷，床都像是倾倒一侧，迫使她过来。微微睁眼看去，就见那白老熊拎了一条白蛇放在她眼前，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嘶~”红色的信子一吐，铃铛彻底从梦中清醒。 “啊——” 啪啪啪。 三拳三脚过后，风锦和龙四被拍倒在地，半死不活。 龙四：“……要不这诅咒还是不要解了吧，我觉得她诅咒缠身也完全不影响武力值。” 风锦：“好啊……我没意见。” 铃铛哆哆嗦嗦跳到桌上，拿了茶壶指着那在说话的蛇，舌头都不利索了：“把它丢出去，丢出去。” “不能丢。”风锦坐起身，捏起小白蛇，晃了晃。可龙四毫无反应，他又晃了晃，龙四还是没变身。他又使劲晃、晃、晃。 龙四：“……我想吐。” 风锦：“……” 铃铛抖声嘶喊：“丢、出、去！” 再不丢估计她就要把自己给生吞活剥了，风锦衡量了下性命和友谊，甩手一扔，将龙四丢了出去。 龙四：“……”绝交吧！ 铃铛探头看了一眼，才抖着身去关门，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拍了熊脑袋一掌，哭腔满满：“下次不许带蛇进来，否则我把你下锅。” “那不是蛇。” “那是什么？难道是人吗？是美男子吗？你当我瞎吗？” 连连发问，风锦无言以对。她一定是朵奇葩，否则怎么会一近她身就会发生这种怪事。他朝她伸掌，那紫色水珠仍旧晶亮：“刚出门，其他灵兽给的，说可以治你后脑勺的肉包。” 铃铛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那水珠色泽明亮，看久了，生出几分迷离来。等她不知不觉地低头咬住吞入腹内，才回过神来，刚才怎么好像被什么引诱了。水入腹中，也没异样，就没在意，倒是觉得清清凉凉，渐渐舒服起来。 “村姑，我跟你说件事。” “说吧。” “你昨天晕倒的时候，龙人说你是不死之身，以前就是因为夺不走你的性命，所以才下了寄生咒。” 意料之中的惊讶并没有出现，铃铛反倒坦然说道：“我听青城叔说过这件事，小时候死过两三回，又莫名活过来了。” “……难怪你有胆量敢惹龙族的人。难道八字村的人都是这样？” “我应该是个例外。” “这就对了。”风锦说道，“那头上游鱼的事我细想了下，大致有个猜想。之所以灵兽和你，还有我头上没有鱼，而村民、猫狗，甚至鸡鸭鹅和蟋蟀蚊虫头上都有鱼，只有一个区别，我们是不死之身，他们却是活物。” “那为什么不死之身会没有？” “因为无命可夺。” 铃铛愣了愣，稍作揣摩，吃惊道：“那就是说村里的人会死？可为什么会死？” 风锦也不解，独独针对八字村？他拧眉：“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游的是鱼，而不是其他东西，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暗喻？” 屋外雨声淅沥，从屋檐滚落，敲入泥土之中，叩出沉闷声响。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清澈雨声像是刷开了她理不顺的纷乱思绪，铃铛抬头看着它：“难道……跟水有关？” 第11章 龙宫龟丞相来了 第十一章龙宫龟丞相来了 “水？”风锦蹙眉微想，倒不是没有可能，毕竟鱼存活的第一要素就是水。不过以水如何夺人性命？无非就是让人溺水而亡。可八字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想淹没整个村，绝非易事。他恍然，“洪水。” 铃铛摆手：“我们这从来不发洪水，每年旱季，我们这的河在县里是第一个干，根本没涝灾的可能。” 风锦说道：“可是你不是说，村外那条河，今年水势比往年要凶、要多么？” 它这么一提醒，铃铛也在意起来：“等雨势小了，我去上游看看。你也一起去吧。” 一想到要踩一路烂泥，风锦就觉脚麻，瞪眼：“为什么要拉上我？” 铃铛拍拍它的肩头，意味深长道：“你个子高，又不怕水，到了水深的地方可以背我，背一次减免你一枚铜钱哦。” 风锦瞥她一眼，真是贼兮兮的，算盘打的太精了：“才一枚？” “那你伸手说多少吧。” 风锦下意识伸出两掌，还没说话，一个白净巴掌往上一拍，语调爽快轻松：“好，十二指，就少十二枚铜钱吧。” “……”她脸皮能再厚点么？ 铃铛欣然拿了门外的伞去跟村人借米粮，出了院子，抬起伞看看一直没有放晴的天空。这鬼天气，难道真的跟洪水有关？可好端端的要淹他们八字村做什么。她摇摇头，不得其解，先去找村长，顺便跟他借米借钉子吧。 风锦已经拖了竹子出来，坐在干燥的屋檐下啃竹子。还没啃完一根，被扔远的龙四总算是爬回来了。在湿润的泥地上拖出一条蜿蜒小沟渠，吐着信子两眼赤红，满腔怒火，要找风锦算账。 谁想还没爬进院子，就被红葛瞧见。她弯身细看，见是铃铛最怕的蛇，想也没想一脚踹飞。 “啊——” 惨叫声混在雨声中，风锦抬了抬头，刚才是不是龙四在叫？看了看没有瞧见他，就没在意。 又被踹飞的龙四一心想离开这鬼地方回龙宫，可到了村口，却被石头阻拦，怎么都出不去，无法，只好折回。回去时正好看见那女道往回走，便缠在她脚上。 铃铛浑然不知，一肩扛米袋，一手拿伞。回到家里，就去做饭了。龙四也趁机下来，迅速爬到风锦身边：“村口被大石挡住，出不去。” “你没恢复真身跑到海边，不怕被龟丞相他们当做蛇妖抓起来？” 转念一想在理，龙四说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愿意维持这副模样了，因为根本没办法恢复。幸好有一点值得高兴。” 风锦问道：“哪点？” 龙四吐吐信子：“本太子比你好看多了。” 稳坐九重天第一美男宝座，千年不变的风锦挑了挑眼，探头：“铃铛，铃铛……村姑？” 正拿着锅铲要炒菜的铃铛不耐烦地从厨房探出脑袋：“干嘛？” 风锦指了指旁边：“那条丑得不行的蛇又回来了。” 铃铛：“……” 龙四脸一抽，好，要死一起死，休想置身事外。他狠狠吐了吐信子：“我和这只胖子是朋友，它带我进来的。” 风锦：“……” 顿时锅碗瓢盆乱飞，砸得院子鸡犬不宁，生灵惨叫。 被揍了一顿的风锦和龙四捂着脸蹲在屋门口，只觉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伤害。 “寄生咒解了一半，剩下一半不解了吧。” 风锦恨恨道：“不要解了，最好把解掉的一半再塞回去。” 龙四瞅了瞅里面：“这村姑有蹊跷。” “嗯。”风锦早就察觉了，但那蹊跷到底是什么，他也没查清楚。下回恢复真身不要急着英雄救村姑，抓紧时间查探真相才对。 第二天雨势没有变小，反倒是更大了。铃铛抓紧时间修竹屋，跟那白老熊睡一块还好，但是那白蛇也跟在一旁，吓得她一晚没睡好，做了半宿噩梦，再这么下去她非得精神崩溃不可。 到了下午，青城提了一只鸡过来。进院子就察觉到多了一股陌生气息，想必又是收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进来。 “青城叔。”铃铛把手上锤子交给白老熊，小跑过去。 红葛藤条交织成伞，为她遮挡雨水。 青城将手中油纸包递给她：“你爱吃的烤鸡。” “谢谢青城叔。” 铃铛接过，青城又道：“我回来的时候外面有龙族的人游游荡荡，在四处游走。” 八字村非普通村落，生灵顾忌多多。铃铛思忖他们是来找自己算账的，记在心里，准备等他走了，再去看看，免得他担心。 青城要走时才看见那白蛇，赤红双眼锐利，虽红但无戾气，模样纯良无害，果然又收留了妖物。他没有多问，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等青城走了，铃铛将烤鸡放进屋里，才又去做屋子。 风锦敲敲钉子，问道：“铃铛啊，问你件事。” “问吧。” “你爹娘呢？” “不知道。”铃铛拿起一条竹子比划了下长度，“这半山的房子早就没人住了，后来有一天这里传出婴儿哭声，正好被上山采药的人发现。然后婴儿就吃百家饭长大，直到五年前，才住到这。那婴儿是我，采药人就是青城叔。” “噢……”风锦摸摸她的头，“不要难过。” “……我难过什么。”铃铛弯弯唇角，“虽然不知道我爹娘是谁，但整个村的人都当我是自家女儿，什么好吃的都给我，谁家哥哥姐姐欺负了我，都会帮我揍回去。可惜一晃十多年，长大了就不能好好吃闲饭，得自力更生了，可惜啊。” 完全没办法好好关心她。风锦看看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坚定，但有所变化的神情却是掩饰不了的。想罢，又摸了摸她的头。 温厚的掌抚在头上，压得铃铛微微低头。她挑拣好竹子，准备去外面见见龙族的人。去水井旁洗手时，见呆瓜兄弟又跳上来，伸手掸下：“不要出来，否则你们就真的是辜负我的苦心了。” 刚起身，就见那白老熊伸手，拎着蛇尾巴一脸严肃：“带他去，你……” 铃铛惊慌后退，哆嗦道：“你找打吗！别靠近我！再靠近我就把你红烧了。” 见她头也不回夺路而逃，风锦又看看龙四，不带他去等会真要被龙族的人误会了吧。无法，只好强忍湿泥不适，在后面追赶。 铃铛怕龙人入村，乘着葫芦疾行到村外，果然看见龙人在外游荡。她跳下葫芦，手附背上，摁住长剑，确保一旦开战，能够立即拔剑。 龙人见有人从那巨石出来，气氛陡然不同，飘着紧张肃杀。 铃铛认得一两人，正是那天和她交过手的。她扫了一眼，问道：“私事就私下解决，杀到我们村口来做什么。” 数十龙人中，一人慢慢从后往前，身材短小，满脸皱纹，花白胡须几乎垂到地上。他轻咳一声：“在下龙宫龟丞相，今日来不是追究姑娘责任，只是有一事要问。” 对方客气铃铛也客气起来：“什么事？” “姑娘可见过我们太子？” “没有。” “那日太子说要来八字村找故人，可一去至今未回，杳无音讯。” 铃铛仔细想了想：“没有，而且我们这里住的都是凡人，也没听说谁认识龙太子的。” 龟丞相皱眉，旁边一人附耳低声说了几句，他又道：“听说在海边交战时，有个俊美年轻人出现，击退我们族人，还说让我们太子去见他，听语气像是故人。” 铃铛对此完全没印象，难道是在她晕倒后有个美男子来救？为什么偏偏是在她晕倒的时候！十八年来半朵桃花都没见过，好不容易来了一朵，竟然是在她昏迷之时，老天爷，你也太薄待我了吧。 龟丞相见她脸上神情一会高兴一会痛苦，禁不住问道：“姑娘可想起来了？” “没有。”铃铛无奈道，“我既想不起什么俊美年轻人，也没看见过你们太子。” 龟丞相脸色终于一变，顿时垮了：“好你个妖道，我好声好气跟你说话，可你竟然多次敷衍。那男子救的是你，太子要来的地方也是八字村，而且你如果没有见过我们太子，为什么身上会有紫水晶？可你一问三不知，装什么糊涂。” 铃铛莫名：“我的确不知道，要不我回去帮你们问问？” “你进去了哪里有再出来的道理！来人，将她拿下，押回龙宫。” 铃铛哼了一声，她都乐意跑腿了，却是狗咬吕洞宾。只是龙人数量实在太多，真要对付起来十分棘手。 …… 等风锦拎着龙四跑到村口时，入口一片狼藉，铃铛已经不见踪影。 龙四看看地面的鳞片，嗅嗅空气中残留的海味，吐吐信子：“看来是被我族中人抓走了。” 忽然腔内一热，瞬间恢复真身，再往前看去，正被好友牢牢抱住，完完全全的公主抱。 两人：“……” 风锦一脸嫌弃，急忙把他丢了出去。龙四翻转一圈，站定步子。瞧瞧他又看看自己：“怎么恢复了？难道是因为出了这怪村子的缘故？” “不是。”风锦往远处看去，目光微敛，“估计是她又晕了。” 第12章 生无可恋的龙四 第十二章生无可恋的龙四 一个上神，一个龙太子，竟然被一个凡人束缚了灵力，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龙四百思不得其解，风锦没空多想，往龙宫疾行，免得等会铃铛又清醒过来，他们一熊一蛇就没办法顺利入海了 到了海边，因雨未歇，大海仍旧昏黑，透着诡异色调。 两人没多想，步入水中。掌上只觉海水寒凉，半身已没入海水之中，忽然“嘶溜”一变，又变了回去！ 龙四身子短小，在水中奋力扑腾，顿时呛了一大口水——“救命啊！” 风锦伸掌把他捞起，晃了晃，龙四立刻吐出水来。 堂堂龙宫太子差点被水溺死，说出去还能不能好好做龙王了！龙四满心悲痛，再看好友，浑身湿透，然后……像狗那样甩了甩身。 ……心里好像莫名的不悲伤了。 风锦抖完水才反应过来，蹲在海里捂脸痛声：“我竟然又像狗一样甩毛。” 海面的晦暗，完全比不过两人心中的阴霾。 龙宫深在海底，铃铛被困水球之中带往龙宫，意识稍稍恢复时，一簇簇绚丽珊瑚掠过眼前，偶有大鱼游过，足有一人长，鱼嘴之大足以一口将她吞下。 看得铃铛有点饿…… 越往下游，海就越明亮，那巨大无比的海鱼已经不见踪影。唯有虾兵蟹将把守两边，开出一条宽敞大道。坐在水球中的铃铛饶有兴致看着左右两边，神态轻松得连龟丞相都觉不痛快：“休要以为你是不死之身，我们就没有法子让你说出太子下落。凡人之躯，不死也会疼，看你如何能受得了。” 铃铛只当做没听见，只要不死，就有逃出生天的希望。只是希望村人不要找到她，不然到时候就真的要开战了。 不过那乌龟说自己身上有紫水晶？那是什么东西？她摸了摸心口，忽然想起那白老熊给自己吞食的紫色水珠。 她稍稍坐直了身，那东西该不会就是所谓的紫水晶吧…… 那是白老熊从龙太子那里拿来的？可它一头四肢不勤还没半点法力的熊怎么能从龙人手里拿到这宝贝。不对，龟丞相还说是个美男子找龙太子，白老熊是美男子？ 念头刚起，那憨傻的熊脑袋就印在铃铛脑海里。随即自我释怀地哈哈一笑，怎么可能！他要是美男子，她就是绝世妖姬了。 此时风锦和龙四还在琢磨怎么去龙宫不被水淹死。试着扑腾入水几次，都差点被水给淹了。试了几次，龙四筋疲力尽：“回不回得了龙宫是一回事，回了家能不能被认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要是被族人当做蛇妖，我去了只会更坏事。” “见到铃铛把她打晕，一切都会明了。” “对哦……”龙四又叹气，“今天玉帝请客，宫里没什么人，大将也都被请去了，只有个胆小怕事的龟丞相，只怕行事更加小心谨慎。” 风锦低眉一想，笑笑：“龙神跟蛇妖向来不合，我倒是想到一个能进龙宫的好法子。” 龙四已经盘身在他耳朵边：“说。” 海底龙宫碧瓦朱甍，金碧辉煌，光照夺人，将四周海水都照得通亮。里面丹楹刻桷，飞阁流丹，比铃铛见过的任何一幢建筑都要富贵，金子珠玉仿佛不要钱般，交叠围筑，看得她心跳急快。 要是能搬一条柱子回去卖了，她还捉什么妖，还抓什么怪呀。 “报——”殿外虾兵急报进殿，高声，“禀丞相，外面有蛇妖作乱，扬言要取太子项上龙头。” 龟丞相不屑道：“小小蛇妖也敢闹事，让人打走。” “已经被只熊妖捉住，还说知道太子的下落。” 龟丞相一听，这才让虾兵开路请那熊进来。 正在试图戳破水球的铃铛闻声抬头，白老熊？它竟然能跑到这来救她，顿觉感动，回去之后一定要给它买只烤鸭，再熬一锅香喷喷的米饭犒劳。她站起身往外看去，水球也随着她的身形改变而挺高。 果然，不一会就见那白老熊从外面进来，掌中紧紧抓着一条白蛇。许是握的力道太紧，白蛇半死不活吐着信子。风锦路过水球时看了铃铛一眼，正眨着两只大眼看向自己，精神抖擞得很。 龟丞相见果然有蛇妖，不疑有他，要去接那蛇妖，谁想它熊掌一抬，竟不给自己。它皱眉：“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风锦笑笑：“这蛇妖十分狡猾，怕它咬了你。” 龟丞相冷笑一声：“我看不是它狡猾，是你狡猾。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跟在这女道身边的妖孽，让你进来，就是为了将你们一网打尽。” 原本还蔫的龙四抬头，怒声：“龟丞相，你什么时候聪明不好，偏这个时候聪明个什么劲！” 被喷了一脸的龟丞相莫名，它做错什么啦？ 风锦见此计不成，立刻退身钻入铃铛水球之中。铃铛差点晕过去：“水球只能进不能出，你跑进来做什么。” “用火焰咒能破除。”风锦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把她拍晕，等他们变身回来，一切就真相大白了。他抬起熊掌，往铃铛脖子拍去。 掌起掌落，铃铛痛得哼了一声，风锦也“嗷”了一声，手骨发抖：“你脖子没事长那么硬干嘛！” ……它揍她它还敢凶她。铃铛差点没跟它决斗，只是局势紧张，暂时不跟它计较。双手合十，定身沉气，念起火焰咒。瞬间每个咒语都化身丈余长的火焰大字砸向大殿四处，威力震天，烧灭水球，火光四蹿。砸得虾兵蟹将尖叫乱逃，砸得宫殿摇摇欲坠，砸得龙四的心都碎了。 他爹回来后一定会把他往死里揍的…… 龙四不想回来了，让他做一辈子蛇妖吧。 趁着龙宫混乱，铃铛带着一熊一蛇逃出龙宫，上了岸已经浑身湿漉漉，可根本顾不上了。取了葫芦化为坐骑，带着它们一起往回逃。 风锦甩了甩毛，水珠飞散，还没觉得干爽，天穹飘雨又打湿了毛。见铃铛凝神操控葫芦，无瑕遮挡，便以手做伞，给她挡雨。可惜如此贴心的他，却不能让她看见真容，否则一定不会总想着让他做苦力，早就尖叫扑来了吧。 龙四也没心情挡雨，他看着越来越远，更加阴森的海水，满心凄凉，看来以后他要改名叫龙凄凉了。 回到家里，铃铛再没力气支撑，灵力一收，葫芦瞬间变回原来大小。颠得她往下翻滚，风锦忙捞住她，脚下无力可借，圆滚滚的身躯在湿腻的地上翻转三圈，地上石子硌得他骨头都要碎了。 他皱眉松爪，看看怀中人，脸色煞白，微微睁眼看着自己。他眨眨眼：“你怎么还不晕？” 晕了他才好救人，才好发挥实力呀！ 铃铛本来还强撑意志不晕，听见这话，气得两眼一翻，真晕了过去。 砰砰~ 院子的熊和蛇已经不见，只剩两个有着惊世容颜的年轻男子。 风锦俯身抱起铃铛进屋，见好友病怏怏坐在屋檐下不走，好奇问道：“刚才还哭着喊着要回去的人，现在怎么不走了？” 龙四默默看着阴暗天空，满眼乌云：“我怕我爹把我往死里揍。” 风锦不可抑制抿抿唇角：“那你好好在这养蘑菇吧。” 龙四托腮应声：“哦。”答完才想起还有件事得解决，浑身瘫软地站起身走到铃铛面前，扯下一根头发，咒语轻念。那发丝烧灼成烟，烟雾不散，钻入她耳中。 转眼一条黑龙从她手背腾飞而起，与牵引它出来的白烟一起离开。 “好了，寄生咒已除。” 手中人的面色似乎更好了些，风锦放下心来，抱铃铛入屋，将她放在床上，以指聚灵，轻轻点在她眉心上。片刻，白光从俏美的额头上四散，瞬间贯通铃铛全身。似清泉流水，驱散周身浑浊，开明干净。 梦中的铃铛呓语一声，声音不再痛苦，反倒是很舒服地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沉睡过去。 风锦半躺侧身看她，伸指在她心口之上凭空掠过，勾出一抹灵力。浅绿的灵力萦绕修长指尖上，想逃走，在指尖周围窜来窜去，无法逃离。 这灵力……分明来自九重天。 他微微皱眉，记得那青城也会上古咒术。上古神仙，都居九重天，可为什么这凡间会有神人后裔？难道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上神私自下凡，还在这留下后裔？否则实在无法解释八字村村民的存在。 如果要确定这件事，还得回去查史书，看看哪年哪月有上神私逃隐瞒。 旁人又挪了挪身，像是在寻求温暖。伸手扯了扯他的长袍，没扯动，干脆一脑袋窝在他胸口上，继续呼呼大睡。 风锦低头看去，睡得可真好。俏脸面色已渐渐恢复红润，气息隐隐扑在脖间，有点痒，还有点热。他看了好一会，才想起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他挪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沉思。 八字村……九重天……上古咒术……还有不知根底的锦鲤。 事情可真多啊…… 越想事越乱，脖间的鼻息还在隐约扑来，真痒，真热。 啊——好困。 第13章 清河源头的水怪 第十三章清河源头的水怪 春天不该这么热的。 铃铛翻了个身，拧拧眉，还是觉得热，好像贴了一身的皮毛，热得她眉头拧得更深，根本睡不好。几次想睁眼都忍住了，她还想再睡一会。可不但热，还挤，挤得她动弹不得，脸贴墙面，鼻子都要扁了。 现在一定是她在做噩梦。 铃铛如此想着，可根本没办法骗自己。她终于睁开眼，睫毛不知扫了什么绒毛，差点扎了眼。努力挤出脑袋探头一瞧，差点没晕过去。 “白老熊！” 风锦睡得正好，梦里受无数仙子丢花送花，忽然一只大铃铛出现，大吼一声，将他从美梦中惊醒，蹦起身来：“谁喊我？！” 床本来就不结实，他这一蹦，足足两百余斤的体重重压床上。两人耳中只听得啪嚓一声，像是什么断裂了。还没细想，床板突然断开一个大坑，像地上张开大口，瞬间将两人吞了进去。 “……” 惨烈的叫声传到外面，盘在柱子上的龙四竖起身体，啧，刚还睡一块，现在就翻脸了。 他边吐信子边往窗户里头钻，想看得清楚些，还没看见，就被一条青藤挡住了视线。抬头一看，就见个红葛妖伏窗瞧来，媚眼如丝，声音腻人：“哟，小白蛇你怎么又来了。上次被我踢走还不怕，这次专门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来么？” 龙四惊退，从窗户游窜下地，想爬走。可再快也快不过遍地生满屋爬的爬山虎，绿叶一挡，就将他圈在里面，媚眼更近，下巴被她手指一挑：“细看长得不错嘛，白白嫩嫩的，要不要化了真身陪我喝酒呀？” “妖物，你当我是什么，举止轻佻，走开。” 红葛见他抗拒，偏是不走了，藤蔓一缠，轻哼：“就不。” 龙四“嘶嘶”吐信子，轻浮，太轻浮了，果然是妖物。 红葛咯咯直笑，忽然见门打开，一只黑白胖子被踹了出来，脸朝地摔了个结实。 铃铛随后出来，朝它哼了一声，又冲它握了握拳头：“下次再敢睡我的床，我就送你去见屠夫。” 身经百战的风锦也哼道：“没了我，谁背你涉水？” 对饱受恶龙纠缠的铃铛来说，这话简直不能更有留下它的理由，轻而易举就被说服了。风锦拍拍身起来，得意洋洋。 红葛松开围困龙四的藤蔓，伸手给铃铛捏沾在衣服头发上的黑白毛，问道：“这条蛇怎么处置？” 铃铛闭眼没瞧，不敢看：“留在这吧。”她挪步拿了伞，看看没日没夜总是不停歇的雨，再这么下，她都要没衣服换了，“你刚从外面回来吗？” “嗯。” “那外面有没有龙族的人？” “没看见。” 铃铛放心了，得赶紧趁着龙人没来去看看，俯身拿了斗笠打算出门：“我去清河上游看看。” 她见那白老熊不走，捏了它的肚子毛就往外拖，扯得它嗷嗷直叫。步子刚落地，铃铛就往它背上一趴，接过红葛递来的伞，满意道：“走吧。” “你以后改名叫懒虫好了。” “不要多话。” 风锦反手托住她，又朝后招招手，示意龙四跟上。龙四想了想，反正现在不回家，在这还得面对这红葛妖，还不如跟去看看。 从村子出来，铃铛细察周围，果真没有龙人气息。看来她真的把龙宫毁得不轻，闹得鸡犬不宁啊。等那大海龟把事情收拾齐整，估计第一件事就是来找自己了。所以找到鱼游村庄的真相迫在眉睫，拖不得了。等解决了这件事，她就能放心的死，愉快的死，然后气死龙族的人。 风锦听她哼哼，得意得不行，问道：“懒姑，你在想什么？” “想龙族的人杀不了我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不死之身不是这么用的。” “那要怎么用？” 风锦想了想：“拯救世界。” “……”铃铛捏捏它圆乎乎的脸颊，“我的志向可没这么大。” 风锦在她昏迷的时候仔细查看过她的筋骨，一切正常，就是灵力不同凡人。看来果然还是得回九重天一趟，拿了史记瞧瞧，看看是哪个上神后裔。不过她一醒他就变成毫无法力的熊身，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回去。而且好友也跟自己一样，总要先将他的事情解决。 龙四完全没有这个想法。盘在铃铛的腿上，只想着明天龙宫的人就回来了，到时候可要怎么办。 清河长有千丈，从南山蜿蜒而下，造福沿途百姓，其中受益最大的，就是八字村。 阴雨一月，沿途河岸湿泥满浸，熊掌一踩，半腿沦陷。就像总是挨揍一样，走得多了，也习惯了。风锦心里有点小悲伤，看了看前面，路途漫长，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察觉到背后的人气息轻缓，不会又睡着了吧？ “懒姑？” 背上的人语气轻慢：“别吵，我在凝神聚力。” “噢。”难怪连路也不走，非要他背。 铃铛缓缓睁眼，视线直投灰蒙蒙的前方：“奇怪，越往前走，就越觉得有股邪气。来者不善，白老熊你等会要小心点。要是我掉水里了，赶紧把我捞出来。” “捞一次扣一两。” “晚上不要吃饭了。” “不扣其实也没什么。” 龙四吐吐信子，好友真是越来越没原则了。它嗅嗅前面，什么也感觉不出来。 行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清河源头。 泉水趵突，潺潺不绝。溢出的水可见清澈，流了半丈，从泥石而过，汇入河中，就因带泥沾土变得浑浊了。铃铛蹲在泉眼旁舀了水瞧，肉眼看不出异样。喝了一口，也没什么奇怪地方。 她蹙眉细看，取下葫芦装了一些晃了晃。水在葫芦肚子里滚来滚去，摇出沉闷的哗啦水声。再倒出来，水色依旧。 “明明察觉到这附近有异样，夹着水的气味，怎么到了尽头却没一点问题了。”不一会她就瞧见那白老熊也蹲身，拿着那白蛇往水里戳了戳。 龙四：“……”绝交啊混蛋！ 风锦拿起他，问道：“如何？” 龙四翻了个白眼，就不理他。 “噢，看来还不够，再来。” 龙四挣扎大叫：“够了！” 风锦欣然道：“说吧。” 龙四呜咽一声，这才说道：“水我没感觉出什么异样，不过我肯定下面有妖物。” 铃铛忍住想把它丢远的惊恐感，问道：“你怎么知道？” 龙四面无表情：“哦，因为刚被倒栽葱的时候，看见了。” 铃铛闻言，反手贴背，免得恶龙沾水又跑出来。深吸一气，探头进泉水中。这一看，一只像猿猴的妖孽入了瞳孔之中。那妖孽头颈长有百尺，塌鼻凸额，白头青身。一条大铁锁将它的颈脖锁住，束缚在这水底之下。似乎是在沉睡，闭目未开。但每一次呼吸，都在水底掀起一阵浅浪。 所以刚才那泉水趵突，不是从地底而来，而是因这水怪呼吸所致？ 气憋得过久，铃铛忙抬头，大口喘气，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水，拧眉：“有只水怪在下面，但我不认识。” 风锦本不想入水，听她说不认识，只能低头入水，瞧看一眼，就认出来了。抬头甩甩脸，神色已是严肃：“竟然是无支祁。” 刚只顾着惊慌没细瞧的龙四一愣：“无支祁？那家伙不是在淮阴吗？怎么跑到这来了？” “比起这个，我们应该想想是谁将它带到这来的。” “带？为什么你说的是带，不是它自己前来的？” 风锦轻笑：“如果是自己跑来的，脖子上的铁索就不会又被敲入地下，分明是有人将它锁在这的。” 龙四恍然，铃铛见它们神情肃穆，插话道：“无支祁是什么？” 风锦说道：“大禹治水时，曾有只力大无比的水怪在淮水兴风作浪。于是大禹召集群神，将它捉拿，并用大铁锁锁住它的脖子，又拿金铃穿鼻，镇压在淮阴龟山脚下。也正因如此，淮水才能平静流入东海。说起来……”他转向龙四，“海水近日浑浊的原因，难道是因为无支祁离开所致？” 无支祁不受束缚时是水怪，但被镇压在淮水中，却能威慑其它精怪作乱。如果离开，其它水怪趁机捣乱，淮水不净，流入东海脏了海水，也不是没有可能。 龙四皱眉，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件事龙族就不能坐视不理了。没想到兜兜转转，他不是在帮这凡人，是帮了他们自己的大忙，也是天意了。 铃铛又入水细看，气憋不住了，才起身说道：“只有铁索在，不见金铃。” 风锦唇角微有讥诮，与憨实的模样全然不同：“金铃是束缚无支祁的重要东西，就好像是牛没了鼻环，就不听人使唤那样。一旦铁索去除，它一醒来，我看不但是方圆百里，就算是千里，都要被洪水淹没。” 他这么一说，突然想起什么来，铃铛也几乎是心有灵犀，想到一起去了。 “八字村要被洪水淹了？” 所以……这就是鱼游村庄的秘密？！ 第14章 泉眼出现了巨兽 第十四章麻烦的海龟丞相 铃铛倒抽一口冷气，想到洪水淹没村庄的情形就觉毛骨悚然。但三皇五帝时期的水怪，哪里有这么好对付，至少她不敢肯定能揍飞它。她拧眉细想，决定回去告知村长，召集众人一起擒怪。 来时要凝神聚力，回去时不用，铃铛便让它们在这里守着，自己乘葫芦回村。 等她一走，风锦就又进水看了一次，那水怪睡得安稳，一时半会不会醒：“到底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把无支祁带到这里，目的又是什么。” 龙四盘在他肩头上说道：“总不会是只想淹没下游的几个小村落吧。” “除了八字村的村民，我倒没有看见其他村落的人脑袋上有锦鲤。” 龙四说道：“可是无支祁跟八字村的锦鲤未必有关系。” 风锦笑笑：“有没关系，等将无支祁擒获，解除了危机，就清楚了。” 这个验证的方法再简单不过，没有多费唇舌的必要。两人相交多年，也不必说得太明白。 龙四摆摆蛇尾，一点也没有要恢复的征兆：“你是如何变成这黑白胖子的？” 风锦叹道：“我跟木华老儿打赌输了，下凡间散心，结果途经八字村，突然就被吸入院中。然后就变成了这白老熊，还砸坏了那懒姑的家。” 龙四哑然失笑：“你跟他打什么赌？” “慕朗上神和云中仙子比谁能先到瑶池，我们各自押了一人。” “哦？那肯定是慕朗上神吧。” 风锦不可抑制地笑了，带着隐隐杀气：“我跟你想法一样……结果我变成了一头熊。” 龙四讶异：“云中仙子竟然赢了他？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只能说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苦了我们这些押宝的人。那云中仙子和慕朗上神比试的消息传开，引来一众仙人围观，其中不乏仙子的好姐妹。你也知晓仙子个个都有倾城倾国的容貌，两旁观看，乱了慕朗上神的心智，几次回头停看，然后就这么输了。” 龙四以尾扶额：“这能怪得了谁。” 提及这输得冤枉的比赛，风锦也是心中拔凉。不过云中仙子的一众姐妹，的确个个都是芙蓉如面柳如眉，一笑万古春啊。 风锦默默怀念自己还是美男子被一众姑娘送花，捧为星月的日子。可是身边没有仙子，唯有一名老是用拳头说话的村姑。想罢，又摸了摸还有点疼的脸。 唉~~~ 仙子啊仙子，你们可一定要等我回来啊~ 刚近黄昏，却似夜幕降临，前路因雨帘更难辨清。铃铛快冲到村外入口，才看见近处有人，急停下来，只差分离就撞上了。纵身跃下，就听前人笑声：“你要是再走神半分，就要撞着我了。” “青城叔？”铃铛顾不得扶正背上的木剑，走到跟前见果然是他，喜道，“碰见你正好，快跟我去看看那水怪。” 青城外出刚回来，见她神色匆匆就觉不对劲，这孩子向来缺心眼，大大咧咧的，能让她着急的事真没几件：“水怪？” 铃铛点头：“青城叔知不知道无支祁？” “自然是知道。”青城答完，才反应过来，“难道那水怪就是无支祁？”见她又点头，不由嘶嘶抽冷气，“那水怪不是在淮阴吗？怎么会在这出现。” “我也觉得奇怪，我怀疑它的出现跟我们村的锦鲤有关。但我收服不了，所以想跟村长说说。” “你先带我去看看，确认后再告知村长不迟。” 村长年事已高，不大理邪魔之类的事，如果不是重大的事情，很难请他出面。铃铛知道这点，没有异议，带他前往源头。 到了源头，只见那白老熊和蛇妖还在泉水岸上蹲看，撑着伞站在那一动不动，犹如石碑。许是听见雨声中有人急冲而来，只见那黑白身影缓缓偏身，抬起熊掌冲他们摆手。 青城瞧见，说道：“它是不是让我们别过去？” 可两人葫芦急快，已经没法收势，直接冲到面前泉水潭中，拍出哗啦声响。 龙四差点晕了过去：“它醒了。” 话落，众人立刻屏气不做声。可是已经来不及，水底下突然掀起巨浪，一声怒吼震耳欲聋。浪潮翻天，冲得四人齐步往后退开。 片刻一只形似猿猴，金目雪牙二十余丈高的巨兽掀翻水底，仰天嘶吼。水瞬间冲击四周，犹如洪水翻涌，一浪接一浪。吼声拆天，耳膜欲破。 风锦眼疾手快抱住大树，树被冲得倾斜，但好在没有被冲开。龙四也赶紧缠上树干。青城眼疾手快跳上葫芦悬空躲闪，铃铛避之不及，干脆伫立不走，食指俯身一划，圈地自禁，刚烧开一道黄符，那洪水就冲到面前。 水从她身边川流而过，不沾一滴水。待一波洪水过后，铃铛也跳上葫芦，冲到那白老熊身边，喊声：“快上来！” 风锦探爪要抓住葫芦，可又一阵波涛扑来，冲得葫芦尾巴一抖。葫芦本就圆滑难抓，这一抖风锦没抓住，瞬间被卷入浪涛中。铃铛下意识抓住它，却因波浪被卷下葫芦，惊得她心一凉，那恶龙…… 可那手背却没有蹿出恶龙纠缠，不似以往。她迟疑之际，人入水中，好在那黑白熊抱得及时，但也无济于事，转眼在洪水中被直刷而下。 “铃铛！” “好友！” 青城喝声以剑掷向被铁索缠住不能脱身的巨兽，打出一道金光。剑碰兽首，剑碎，兽退。急速回到泉底，波浪也随之平静，可两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龙四蹿到青城葫芦头上，抬头说道：“清河的水最终也是流向大海中，这种水势不足以入村，只怕会直接涌向大海。绝不能让他们进入海里，否则只会比这巨兽更加难应对。” 他说的在理，但事实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那正在修建龙宫的龟丞相瘸腿指挥着众人搬运材料，忽然掀起狂风巨浪，扫得虾兵蟹东倒西歪，龙宫飞檐又轰然塌了一角。看得它心都跟着塌了，气急败坏道：“是谁在捣乱，速速去查明。” 不一会那虾兵蟹将就滚了两个水球到它跟前，龟丞相一瞧，差点跳了起来：“又是你们！” 铃铛刚被水呛了个半死，还没恢复力气，就见前面一只大乌龟朝自己指指点点，她默默吐了一口水。 龟丞相：“……你、你实在可恶！拐走我们太子，还烧毁龙宫，现在又对我不敬，来人，将他们押到水牢，等龙王回来发落。” 铃铛闻言，又默默吐出一口水。不行，喝太多水了肚子好胀。她试图用火焰咒劈开这水球，可龟丞相吃过一次亏哪里会再犯错，换了另一种水球，火焰咒失效了。正着急着，只见同样被困的白老熊冲自己比划。 “惊雷咒、霹雳咒、闪电术都可以。” 铃铛嘴角一抽：“我都不会。” “……”风锦恨不得冲过去打晕她，“你晕过去我就有办法了。” 铃铛抬起两指示意要戳它眼：“你上回打我脖子的账还没跟你算。” 风锦不说话了，好端端被人劝快点晕过去，换做他也不信，这村姑贼精贼精的，骗不了。在水里淹了那么久还精神抖擞的，指望她晕，难呀。 水牢在龙宫之下，但却不是幽冥昏暗。甬道一路有水灯明照，在前引路。虾兵将两人送进里面就走了，脚步声一消失，只闻流动水声。 铃铛还在找其它类似的法术破这水球，看得风锦也不得不提醒：“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破开水球，就不要去动它。否则只穿了个小孔，外面的水会涌进里面，活生生将你淹死。” “反正我死不了。”铃铛这才想起一件事来，“我刚全身浸水，可是却没有恶龙出现。上回那大海龟来找我，说我吞服了解除诅咒的药引紫水晶。我想来想去，跟你给我吃那颗紫水珠的时间吻合。白老熊，那东西是紫水晶？” 风锦见她发现了，坦然道：“对。” “那那个找龙太子的美男子是谁？” 明眸直盯，水灵有神，带着三分好奇三分期望还有六分色眯眯。风锦挑挑眉：“我。” 铃铛脸一垮：“你信不信我戳你啊。” “……真是我。” 铃铛抡起拳头：“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风锦动了动口，哼，不说了，村姑，无知村姑！ 想到唯有她晕过去他才能现身，那就是说，他一辈子都无法化身美男子色丨诱她，将她迷得神魂颠倒？ 仔细一想，心里顿时黯、淡、无、光！ 第15章 铃铛熊猫的死别 第十五章铃铛熊猫的死别 铃铛完全不知道为什么那白老熊突然满脸痛苦还蹲身捂脸：“喂，白老熊，刚才谢谢你抱住我。” 不然水流那么急，她不被淹死一回，也要被河流中的碎石给碰碎骨头。虽然她不怕死，但她怕疼，而且死的感觉也并不好受，重点是每次都得去看一回阎王的青黑大脸，然后被他拉住喝酒。 风锦没有抬头，也没有应声。舍身救姑娘什么的，身为一个男子，这种事是应该的，有什么可谢的。就算她因此爱上自己，他也不开心。他想要的只有一个——用自己这张脸让她一瞬爱上自己，这才是王道啊。 不能以脸诱人，要以品行被爱，这这这——他完全接受不了。否则要脸何用，要脸何用啊。他明明可以用脸吃饭，为什么要用品行？不带这么浪费的。 “喂，白老熊。” 声音像闷在鼻腔里，听着沉闷。他抬头看去，只见她将脸贴在水球壁面上，将五官压得变形走样，歪鼻子囧脸。 风锦脸一抽：“你真丑。” “……”她再也不要自毁形象去逗这白老熊开心了！ 风锦看看周围，全都是水，湿漉漉的，唯有水球里面才没水了。他往前走了一步，水球随之变形往前一步。他微微一想，又向前走。果然，那水球继续跟随。 铃铛看见，双眼一亮，就地打滚，水球推动往前，滚了一大圈。她大喜，刚才进来时水牢没人，看来可以顺利出去了。 风锦也学着她的模样滚一圈，水球果真往前。两人马不停蹄滚啊滚，不多久就滚了一半的路。 哗啦~哗啦~ 不同于水球碰水的声响传入耳中，铃铛没有在意。只是片刻她就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怎么衣服湿湿的？她皱眉瞧看，哪里来的水？拧眉细瞧，只见水壁一处已经渗水进来，竟破了个小洞。腥咸的海水慢慢渗入水球，转眼就湿了鞋。 她顾不得这海水，忙继续滚动。可滚的动作越大，洞就越宽，水也涌入得更凶更急。 而离水牢出口还有一半距离。 铃铛权衡一下，终于扯开嗓子大喊——“救命啊！！！” 声音震耳欲聋堪比无支祁，震得风锦一圈没滚好，差点翻到旁边的沟沟去，往那一瞧，那村姑半个身都淹在海水中，顶上水球已然破了个洞。他暗骂一句，喝声：“快用惊雷咒除云咒什么乱七八糟的金木水火土咒轰一遍！” 刚还叮嘱她不要乱用没把握一气呵成炸开这水球的法术，她偏不听。 铃铛各种咒都用了一遍，好不容易用个破金咒将水球震了震，洞口也的确更宽了些，可依旧没有完全炸开。 “愿魁罡护体……咕噜……灵显着……咕噜……咕噜……咕……” “村姑！” 浑厚的嗓音已然变成如泉水击石的悦耳之音，风锦反手一拍，将水球震碎。轻指划过，将铃铛圈入自己的灵力球中。可怀中人面色惨白，这回不是晕了，而是……已经淹死了。 风锦狠狠鄙视了下自己，他竟然眼睁睁看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自己面前淹死。他渡气给她，她却没反应。看来她也是跟别人一样，得去一次阎王殿走个流程才能回来，可谁知道这个流程得走多久。万一青城找不到她，带着八字村的人一起找来龙宫，那就又多一桩头疼事了。 要不……等会去阎王殿给她开个后门？ 如此一想觉得甚好，摇身化了灵魄去找龟丞相说明一切，让它不要为难铃铛，龙太子是离家出走了不是被人抓了云云。待一切办妥，就往阎王殿赶去，只剩下一头断了气的黑白熊掩人耳目。 青色的灯火，青色的大殿，映得牛头马面的脸都是青色的，气氛也阴森恐怖。被淹死的铃铛觉得又要在这冷死一回，扯了扯牛头的衣服，哆嗦道：“阎王什么时候忙完，我要冻死了，快点让我回去。” 牛头呼出两口气：“为什么急着回去？” “我还得赶回去救一头熊。” 马面偏头：“你怎么老跟妖兽打交道，一点都不像个姑娘家该做的事。” 牛头报以嫌弃：“就是。” 铃铛僵了僵脸，它们一牛一马哪里来的自信吐槽她！她回头看了看大殿上那还在敲惊堂木的冷面阎王，托腮叹气：“都这么熟了，难道就不能给我走个后门。” 牛头马面和她一起坐在石阶上，也叹气：“都这么熟了，一次假也不给我们放。” 铃铛拍拍它们的肩膀，语气沉重：“你们比我惨。” 牛头马面抱头痛哭。 忽然大殿门外有白光刺眼，一股明朗清净的气流如清风扫来，直扑大殿。拂得众鬼齐齐抬头，铃铛也看向那万丈白光。隐约看见有人像踏着白莲而来，一步落下，浑浊之气四散，周身琉璃之光。 判官从里面跑了出来，泣腔：“不要破坏我们阎王殿的气氛！快收起来！” 风锦闻言挑眉，足下一收，万丈光芒尽收回身。长眸一看那村姑正往这看来，低眉一想，怎么能这么普通出现，否则如何能迷倒她。想罢，霞光重现，再次亮瞎众鬼眼。 铃铛也觉得眼睛真要瞎了，低头揉眼，眼泪都疼出来了。在阎王殿能不能收敛点不要这么霸道啊。 “殿外何事？” 一声威严轻喝，更添几分阴冷气息，冷得铃铛一僵，弯身低头要从小门逃走。谁想没走两步就被人抓住胳膊：“嚯嚯，铛铛铛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铃铛回头，讪笑：“我在凡间还有事，你这回就放过我吧。” 在身高九尺的阎王面前，铃铛就跟小鸡一样。阎王浑然未察觉她眼里的嫌弃，继续拎着她往后面走：“走，喝酒去！” 铃铛泪流满面，当初就不该为了走后门努力跟阎王混成好朋友的，结果后门从不给走，还每次抓她喝酒。 这种好朋友要了有什么用嘛。 她要回家…… 殿外还在光芒四射，莲花飘香，风锦缓缓踏步而来，暗想定要以最惊世的模样和那狂妄村姑见面。是以走得十分缓慢，等到了石阶处，却不见那村姑了。他眨眨眼：“那绿色团子呢？” 判官遮眼答道：“走了。” 风锦浑身一震，她竟然不看完就走了？她竟然对他这九重天第一美男子、只要被人看见个背影就尖叫撒花、远隔千尺都能察觉到他美色的美男子毫无兴趣？他捶捶胸口，心好痛…… 铃铛被拎到阎王后院，依旧是幽冥的颜色，地狱的阴冷气息，唯一不同的就是耳边没有魂魄嘶鸣。她喝下一口冷酒，觉得更冷了：“我真有急事，我的伙伴还困在龙宫等着我回去救它。” “铛铛铛，急也没有用，你前面还有一百七十二人。” “……那你现在不去干活跑这来喝酒干嘛？” 阎王仰天大笑：“嚯嚯，生死牌派完了，判官送来之前我都不用干活。” 铃铛默默吐了一口酒水，她对这家伙绝望了，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她摇摇头，又问道：“你知道惊雷咒吗？教我吧，否则回去还是得死一回。” “当然会，来来，我教你。” 法术虽厉害但并不算太难，铃铛又聪慧，很快就学会了。她感慨：“要是来一回你就教我一个法术，我一定很乐意来的。” “嚯嚯，有些是不能教尔等凡人的。”阎王捋开两条胡须，喝下美酒，这才想起来，“这么难的法术你从哪里知道的？” “一头熊告诉我的。” “那那头熊一定不简单。” 本来就因为紫水晶的事对那傻熊颇为在意的铃铛问道：“怎么个不简单？” “惊雷咒需要引天上雷鸣，惊天动地，绝非普通人物能知晓的事。” “噢……”铃铛沉思半会，那白老熊好像的确会很多法术，之前破水球时不是也准确告诉了她具体的咒术么？ 阎王打量打量她，说道：“你这次又是被恶龙纠缠而死的吧，看你满身水。” 铃铛回过神：“是被海水淹死的，但不是恶龙，我的寄生咒好像被人解除了。”她摸摸手背，以酒水倾洒，也不见一点恶龙痕迹。 阎王这才细看：“的确是没有诅咒的痕迹了，依照你这么说，你不知道是谁解开的？” “不知道。听龟丞相说是有个美男子找龙太子拿了紫水晶给我，但我身边完全没有称得上是美男子的人。”想到离自己最亲近的男子，铃铛脑子里只蹦出那两个鲛人兄弟，但他们绝无可能。还有就是那白老熊了…… “不管是谁，有人暗中照顾你，我也放心了。” 铃铛斜眼看他：“喂喂，不要说得好像你很关心我一样，连后门都不给我开的人。” “嚯嚯，铛铛铛，凡事有凡事的规矩，坏不得。”阎王酒饮一杯又道，“不过最近八字村杀气甚重，像招惹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大概是因为清河上游多了一个无支祁，刚我就是被它发怒时的洪水冲到龙宫，最后才淹死的。不过它现在还被铁索锁住，估计铁索一开，就真要发洪水，淹了我们村了。” 阎王摇头：“那妖兽的杀气与我所知道的一样，但奇怪的是那股杀气我之前在一个耳中人的身上也同样见过。” 铃铛一顿，掐算了下日子，问道：“那耳中人是不是十天前出现在阎王殿里的？” “对。” 铃铛眉头深锁。 耳中人口中的主人她一直很在意，这次耳中人身上所附杀气又跟笼罩在八字村的相同，也跟附着在无支祁身上的一样，也就是说，那“主人”对八字村有杀意？ 可八字村有什么让人觊觎的？ 铃铛想不出来，沉思久坐，杯中酒已更凉。 突然门外有判官抱着一大堆的生死牌踉跄进来，急声：“大、大人，九重天来人了。” 阎王站起身，三界极少往来，可九重天竟来人了，只怕事情重大。他看看急着回去的铃铛，万一事情商议太久耽搁了，也愧对好友。于是抽出生死牌塞给她，宽袖一挥：“走吧，只是下次你得多排一百七十二人。” 铃铛大喜，拿着生死牌从后门走了。 走的时候她又想，九重天的人来阎王殿干嘛？不过好像横竖都跟她没关系，罢了，不想了~回去救白老熊要紧！ 她前脚刚走，风锦后脚就到。又是不死心地披着万丈霞光而来，踏着白莲抬步，瞬间将阎王后院常年生活在阴暗之地的花草刺得睁不开眼，捂眼痛叫。 阎王迎着白光前行，恨不得打晕前人：“上神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风锦缓目扫视一圈，又不见铃铛踪影，只能感觉到她的气息消失在那后门中，渐渐远去，已然回到龙宫的模样。 嘶溜~ 白光刹那收敛，风锦心口又疼了…… 阎王见他愣神，又问：“上神？上神？你为何来我阎王殿？” 风锦淡定道：“路过。” 阎王：“……”你当我蠢么？他面上似铁板，闪身一让，“请。” 风锦佯装愉快：“好的。” 说罢，就真的从他身边过去，头也不回地从后门跑了。 判官：“……他真的路过？” 还没有和好友喝个痛快的阎王愤然拂袖：“挂上大字招牌，不许路过阎王殿！” 背后阴森鬼气猛袭，风锦摸了摸脖子，好冷。他抬头看向那青色头顶，深感回去后铃铛肯定已经恢复意识，然后“他”就又变成“它”。 怒，变成一头熊他还色丨诱个什么呀！ 铃铛从黄泉路逆行出来，眼前幽冥和飘入鼻尖的彼岸花香味同时消失，金碧辉煌的建筑映入眼底，前面竟是龙宫，而不是那水牢。再抬头看去，一张巨大的乌龟脸近在眼前，惊得她双掌合十立刻进入战斗状态。 “嘿嘿。”龟丞相搓着两手弯身说道，“铃铛姑娘受惊了，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上等酒菜，请品尝哦。还有关入水牢这件事就不要告诉别人了，好不好？拉钩哟。” “……”这乌龟疯了吧。铃铛狐疑看它，不敢伸手，“龟丞相不抓我了吗？我可是把龙宫烧了，还烧过你的乌龟壳，大闹龙宫哦。” 龟丞相轻轻摆手，谄媚道：“那点小事算得了什么，铃铛姑娘早点报上自己的身份，我也不至于为难你一个小姑娘。” 身份？刚还喊她妖女来着，转眼就变神女了？她现在也懒得深究它的态度怎么一百八十度转变，回去要紧。她拍拍衣服起身，忽然想起那胖子：“跟我一起来的熊猫呢？” 龟丞相轻咽：“来，拉钩，答应乌龟伯伯不要哭哦。” “……”铃铛心觉不对，四下看去，突然在身后一丈外，那白老熊正躺在那冰冷地板上，一动不动。她愣了愣，“白老熊？” 可那聒噪的熊却不会说话，也不会跟她吵架，喊她村姑，叫她懒姑了。 她怔得步子都不知怎么往前挪的，只知道它死了。她跪在它身旁，眼泪大颗大颗落下，像是断线珍珠，啪嗒啪嗒落在它黑白毛发上。 良久，铃铛咬牙回头，狠狠盯看冷汗涔涔的龟丞相：“我要拆了你们龙宫！扒了你的乌龟壳！” 龟丞相默默摸了一把自己的壳，往后退了三步：“……这不关我的事。” 铃铛眼刀一扫，看得龟丞相龟壳发抖。她俯身想扛起它离开这伤心地，身体提了提，没拽起它……她又使劲推了推，它依旧纹丝不动…… 风锦从幽冥路出来，见到外面日光之时，灵魄一动，回到白老熊体内。长长伸了懒腰：“哎呀，好累。”片刻他就瞧见铃铛跪坐在一旁，一把鼻涕一把泪，满眼呆愣，真像傻姑。他招招手，心情颇好，弯出笑脸，“嗨~” 只见她眼里闪过一道精光，顿时乌云铺天盖地，电闪雷鸣，龙宫已是雷雨交加。 “惊雷咒！” “嗷——”他做错什么啦！她还讲不讲道理了！ 第16章 不乖是要挨打的 第十六章不乖是要挨打的 皮厚肉厚的风锦没有变成烤熊，本以为铃铛还要揍他一顿，可没想到她轰完惊雷咒就起身走了。背影十分孤寂，右手还抬起停在眼睛位置。他大惊，顾不得刚被雷轰完，跑上前拍心口：“我再也不会做让你担心的事了。” 没想到她竟如此关心在意自己，风锦动容。 铃铛步子一顿，缓缓转身，双眼还浸着泪。抓着它的毛埋胸，泣腔：“我还以为那六十七两银子要不回来了。” “……”再见。 从龙宫出来，一路海水似乎比之前更加浑浊。如果再不将无支祁送回淮阴，只怕这海要更脏。风锦随铃铛离开大海，有虾兵开路，头一回浑身干爽出来。 刚被海水淹死过一回的铃铛心有余悸，脚尖刚出海面就跳上岸边，打死也不想再回头看一眼。 “铃铛！” 粗犷的男声传来，铃铛都觉亲切：“青城叔。” 青城在海岸找寻多时，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焦急心悸，差点要闯一趟龙宫。这会见她安然出来，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余光瞧见那黑白兽一瘸一拐过来，鼻塌唇青，精神颓靡，当即拔剑：“那龙宫的人凭什么打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铃铛讪笑拦下：“是我打的。” “……噢……那就算了。” 风锦：“……”原则呢！ 青城又道：“你还有力气揍它，看来没事，叔就放心了。” 铃铛干笑：“不是，我刚死了一次。” 青城一口气堵在喉咙里。 风锦瞧瞧他周围，翻了翻他衣服，好友跑哪去了？刚才铃铛死了一次，好友应该也变回了真身的。可青城叔对龙宫这么愤然，看来是还没有发现龙四的身份，“那条蛇呢？” “它还在清潭观察水怪的动向，不过刚才又有洪水来，估计那水怪又醒了一次。” 风锦想了想，估计不是无支祁醒了才又闹了一次水灾，而是好友变回真身就去找无支祁干架。 那现在…… 铃铛见他要往那边跑去，将它拉住：“你不会游泳，去找死吗？你回村去报信，我去帮你找它。” 青城伸手将她拦住：“村长不会相信它的话，你们回去，我去找。” “村长也不会信我。”铃铛说道，“白老熊，你和青城叔回去，我去。而且我是不死身，就算又发洪水，顶多又被冲到海里去。关键时候还能抱着无支祁一起入海，死不了。” 青城想想，虽然这理由有点扯，但并没有错，就答应了。 风锦也知道现在去帮不了忙，如果铃铛中途晕死或者什么，他不用一瞬的时间就能到那，也无妨。 说罢，三人兵分两路。风锦和青城回村搬救兵，铃铛先去找龙四。 刚才洪水经过的地方还留有冲刷的痕迹，但所幸没有冲开河道，涌入两旁村落。 铃铛顾不得脚下湿泥，往源头疾奔。那水势慢慢高涨，似乎那无支祁又蠢蠢欲动了。事情不能再拖，必须要尽快解决。村人照顾了她十几年，她总要守护亲人一回。 方才还能走的路现在已经被水淹没，寸步难行。铃铛的葫芦已丢，只能靠脚涉水前行。 这水浑浊而冰冷，冷得根本不像三月的水。渐渐冷进骨髓，几乎要将腿冻伤。她咬牙前行，那水怪果然要脱离束缚了吧，水温变化才这么大。 好不容易走到锁住水怪的清潭旁，水已不清澈，跟河流一样浑浊。不断有泥水由下往上突起，根本看不见下面的情况。她咬指沾血划过眼皮，再低头看去，透过污浊泉水，只看见那无支祁正在甩头挣扎，而脖子上的铁链被晃得啪嚓作响，从水底传来沉闷碰撞声。 她屏气看着，那铁索还有一半未断，应该能撑到村人赶来。 突然一束青光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击在铁链之上。瞬间铁链又断一环，无支祁嘶吼一声，几乎将铁链拔出地底。 铃铛拧眉抬头，便见那高山岩石上，有一人盘腿而坐。看不清面容，又好似没有脸面，因为无论铃铛怎么看，那人都好似只是一个黑影。没有五官，也没有色泽，只是一道影子。 而他身上所散发的杀气，跟耳中人的一模一样，也跟这无支祁一模一样！ 铃铛怒而起身，想去追剿那黑影。可那黑影似乎也察觉到她的动作，隐有讥笑般，又挥出一束青光，直入水底。 咔擦~ 铁链断裂的声音传到铃铛耳边，将愤怒的她拉回神，低头一看，水面掀起惊涛骇浪，瞬间将她冲上三丈高空，泥水冲刷一脸。她抹去脸上泥水，再往那岩石看去，那黑影已经不见踪影。她暗骂一声，拔剑念咒，扬起一道剑气做地，往无支祁冲去。 无支祁多年被关，如今重获自由，兽丨性更非一般妖物可及。几声怒吼，已快将方圆百里往年所残留的怨气聚集，转瞬白昼如黑夜，春景如严冬。 铃铛不怕死，但她怕冷怕饿怕疼。这一冷冻得她手背紫红，血管像随时要裂开，剑都只能凭意志握住。她咬咬牙，哆哆嗦嗦念了筑墙术，将无支祁要往下游走去的路挡住。 无支祁抬爪刮去，墙狠狠一抖，铃铛也跟着抖了三抖。再挡一次，差点连剑都拿不稳。见那水怪又要往前冲，她哼了一声，急速收掌。无支祁冲劲全倾注前身，却撞了个空，庞大的身躯瞬间往前跌步，重重摔入河中，又掀起翻天巨浪，痛得闷哼。 那身躯刚落，铃铛已双手紧握木剑，以咒术缠绕，将无半分光泽的木剑罩上金光，锋利如宝剑，似可断金碎石。剑尖从无支祁天灵盖直刺，刹那剑身全都没入妖兽脑里。 无支祁遭了重击，嘶声更大，伸掌拍向头顶上方。 铃铛想将剑拔出，可那血肉似将剑吞没，根本拔不出来。那巨掌已到眼前，再不逃又要死一回了。她当机立断，从脑袋跳下它的肩头，以咒化字，轰入它的耳朵里。 “吼——” 耳朵比脑袋更加脆弱，无支祁疼得全身发抖，胡乱往身上乱拍。 可铃铛的身形于它而言小如蚊虫，要想在这么大的空间拍倒她可不容易。铃铛倒是因蹦蹦跳跳的驱了体内严寒，体温有些恢复。只是接二连三用咒，体力也损耗了不少，也开始吃力。 趁着片刻闲暇，她往远处看去，仍旧不见救兵。铃铛被溅起的河水沾得浑身湿漉漉，刚恢复的体温又在下降，冻得唇色已紫，舌头都要僵了，念咒都咬舌头。 “往前走。” 三字从高山传来，空荡又沙哑。听音色应该是个年轻人，但不知为何疲惫无力，似有病态。铃铛回头看去，果然那黑影又出现了。 无支祁听明白指令，便往前走去，不再和铃铛纠缠。 铃铛的拖延战术失败，眼见无法阻止它，干脆放弃，转而往黑影冲去。 擒贼先擒王，抓到这黑影她定要痛揍他一百遍！ 想淹了她住的村子，淹了她的亲人，她先阉了他！ 那黑影没有动，却还是让铃铛从那阵阵传来的寒气中察觉到了可怕的杀意。 她不是这人的对手。 可是已经来不及撤回，也不允许她撤回。一股杀气从黑影中分离而出，如光速直行，刚映入铃铛眼里就消失了……消失在铃铛的体内。 顿时……魂飞魄散…… 铃铛瞪大双眼往下坠落时，内心已飘过大字——擦，又要排队了！ 几乎是她闭眼的同时，八字村的方向白光如风，将还在掉落的铃铛稳稳接住。还未好好说她怎么又死了，接入手中的身体却立刻让风锦察觉到了不对。以前死是肉身受伤，这次却是魂魄直接碎在了身体里。他蹙眉看去，那黑影也感觉到不同那道姑的气魄，没有半点迟疑就逃离。 “拦住他。” 无支祁回身伸手，将要去追的风锦拦截。 风锦蹙眉，身形一闪，已到无支祁脑袋前。手指在它额上一弹，墨眉轻挑：“滚。” 不过是轻轻指弹，千斤万斤的无支祁只觉额头被弹得深凹，饶是脚下如山稳站，也没有半点作用。刹那就被弹得退步百丈，脚下刮开两条深沟，河水几乎是被引渠般转向，原本汹涌的清河立刻平息。 “竟然不死？”风锦恍然，难道是它把龙四给吞了？他面有恼怒，几乎是瞬间又到它肚子前，一拳揍向它的肚子。 “嚄——” 无支祁俯身干呕，一颗金色龙蛋从它嘴里吐出。风锦长袖揽入，将龙蛋收入袖中。一手抱着村姑，一手抱着龙蛋，这画风好像不对呀！一点都不帅！ 这一切一切让他变得不帅的根源，就是眼前这混蛋。 风锦对它很不满。 没事弄这么多水，也很碍眼。 新仇旧恨加一块，风锦决定让它鼻青脸肿的回淮阴去~ 无支祁中了两招，神智已经不清，痛得嗷嗷叫。睁眼却见他又到眼前，朝自己抡起拳头，笑得和颜悦色。 “……” 第17章 看不见的美男子 第十七章看不见的美男子 风锦想一拳送它回淮阴，因此用了五成力气。拳出掌落，离它肚皮还有半寸，忽然白净的拳头就变成墨色，毛茸茸握成一团，软绵绵拍在无支祁的肚子上。 “咔擦~” 他的熊掌好像骨折了…… 怀中村姑猛地睁开眼，声音气吞山河：“惊雷咒！” “轰隆轰隆隆~” 电闪雷鸣，从天而降，直接劈在本就痛苦的无支祁脑袋上。将它震得浑身颤抖，双膝一跪，跌落水中，腾起十丈高的水花，痛不能动。 风锦化身黑白熊，一瞬失去托力，往下坠去。铃铛刚刚复苏就几乎用了过半气力施法，还没完全回神就觉身体坠落，忙念咒凭空站定，反手抓住它的胳膊，谁想手臂太胖抓不住，一扯扯下一手的毛。 “……” “嗷——” 铃铛忙运气定神：“起！” 浑身是伤的风锦悬空漂浮，抱着龙蛋看着铃铛，想哭。 无支祁还没有完全败阵，但已经不敢再动了。在水底逍遥了千年万年，如今受此打击，伤痛更是被放大十倍。倒不如回淮阴，至少日子轻松。它嘟囔一声就地趴下，不捣乱了。 铃铛见水怪已除，想起那可恶黑影，往那看去，已不见踪影。 远处人声鼎沸，风速急烈逆流。那晦暗苍穹之下，出现无数大大小小的葫芦，腾空往这边飞来。 看见浩浩荡荡的乡邻，铃铛高悬的心才放下，带着白老熊一起落地。脚刚碰地，就差点瘫软下去。风锦忙搀住她，这才觉得她手冰凉。 无支祁身形庞大，颇有威胁性，还在远处的八字村人看见，纷纷拔剑起掌—— “万箭齐发！” “金刚护体！” “火焰咒！” 百来种法术瞬间铺天盖地，烧红满天。 无支祁：“……” 风锦的手果然骨折了，又被夹上两块木板。红葛咬断一根藤条给它稳稳缠上，回头看了看还倚靠在柱子上闭眼安神的铃铛：“难受的话就进屋里躺着，反正村长他们很快就押送水怪回来了，淮阴离这里又不算太远。” 铃铛睁开一只眼看了看那熊掌，又看看红葛，又合上了：“你们头上的鱼消失了。” 坐在她脑袋上的小小摸了摸自己的头，以后都看不见那条小小鱼了？有点可惜。她问道：“是谁把那大水怪放在那的呀？” “是个黑影。”铃铛想起那满是煞气的黑影，抬头看着那白老熊，说道，“我去的时候，有个黑影在操纵无支祁。而且那人身上的气息，跟我在耳中人看见过的一样。我怀疑耳中人口中的主人就是他。” 风锦点点头，他看见黑影时也感觉出来了。低眉微想，稍稍理清乱麻：“那黑影是以怨气为生的，没有形态，以三界怨气存活。” 铃铛蹙眉：“怨气……如果说是怨气的话，那宋家千金被耳中人诱惑寻死的事，就不难解释了。” “嗯。” 但凡死得不明不白的人，都会产生强大的煞气和怨气。宋家小姐的魂魄比一般人都要洁净，越是如此，死得冤屈，那怨气就越大。 耳中人将这股怨气献给它的主人——那条黑影，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为什么耳中人要引人去死了。 铃铛沉吟：“可黑影将无支祁带来，放在清河源头做什么？就是为了淹没我们八字村？可我们村……”她本想说他们村子只是住着普通人，话要出口，却想起来他们八字村一点都不简单。 村子如何来的，谁最先定居在此，最年长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天生有灵力，为什么会那么多法术，还有为什么能召唤灵兽。这些都跟凡人不同，但没有神界的人来认领他们。 久了，就真以为自己是普通凡人。其实不过是觉得自己是弃子，只是大家从来不说。 呆瓜兄弟蹲在屋檐下呱了两声，提醒道：“那黑影如果想得到的真的是怨气，那他费那么大的心思来对付八字村，难道这个村子有他想要的东西？也就是说这里有怨气？” “我们村子哪里有什么怨气。” 铃铛的这话风锦没有反驳，他也没察觉到。这里分明人杰地灵，是个神奇又奇怪的地方。他只是从这里路过都能被吸入然后灵力全失变成熊，更别说其它什么阿猫阿狗。 铃铛瞧见它旁边巨大无比的蛋，刚才那么混乱都没破，也不知道是什么。俯身戳了戳，风锦忙护住：“粗鲁村姑，小心你的爪子，碰碎了就完了。” “这是什么蛋？真大。”铃铛舔了舔唇，“炒一盘清蒸一盘都有剩，不如我再给你做个蛋羹吧。” 风锦一瞬心动，饥肠辘辘的他差点就点头了。一会才想起来这可是龙四，当即拒绝：“不行。” 铃铛狐疑看它：“难道你要孵？” 风锦：“……我又不是母鸡。” “不孵就给我吃了。” 铃铛伸手去抢，风锦怎么可能给她。眼见她龇牙要咬自己的手，好友即将入锅，风锦忍痛道：“我要孵……” 铃铛眨眨眼，捏捏它浑圆的大肚子：“真、真的？” 风锦满脸痛色：“真的。” “你该不会是想自己偷偷吃掉吧？” “村姑，你的想法能不这么阴暗么？” 铃铛嘿嘿一笑，这才收手，末了又觉可惜，又舔了舔唇。可惜了啊，这么大一个蛋。 风锦将龙蛋捞到一旁好好盯看，免得被她抢了。 龙族有百万年的寿命，但是肉身每隔十万年会死一次。死后就会成为龙蛋，孵化之后龙身会回来，意识也是与以往一样。直到寿命到了尽头，魂魄肉身皆死，再没新的开始。 龙四估计是在铃铛去阎王殿时变回真身，和无支祁打斗。谁想铃铛突然回来，变回白蛇，就这么一口被无支祁吞进肚子里，肉身灭，魂魄还在。化为龙蛋，等着破茧重生。 他警惕看着那还在觊觎龙蛋的村姑，喂喂，你把龙宫烧了一半还间接把龙太子变成了蛋你还好意思吃他：“你这次怎么这么快就从阎王殿回来了？” “刚好进去就看见判官在派生死牌，我就插队抢了一个。” “乱插队，世风日下。” “下回我补上就行了。”铃铛还趴在地上瞧那蛋，蛋壳如黄金，又厚实又闪亮，就算不吃，拿去卖也能卖不少钱吧。她看着看着，蓦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一趟阎王殿？这事我可没告诉过你。” 风锦真想晃着她的肩膀怒吼我就是那个踏着霞光出现的绝世美男子，可你这不识货的村姑竟然掉头就走。他淡定道：“我无所不知。” 铃铛狐疑看它，越发觉得它不简单。她抬手握住它的颚骨，又摸摸下巴，轮廓的确是熊脸，不是披着熊皮的美男子。她又往它身上爬了爬，捏它骨头，紧盯：“说，你是不是会变成人？” 风锦微微瞪大眼，她终于问这个问题了，自己是美男子的真相终于可以告诉她了。他激动道：“嗯！我的本尊是美男子。” 铃铛弯眼一笑：“那变一个来看看，如果是，你就是我的恩人，以后不要你还钱，还会给你煮三餐。” 风锦两眼发亮：“你先晕过去，我就能变身了。” “……那我不是看不见了？” “对啊，可是你必须晕过去。哦，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 风锦认真答道：“你去死。” 铃铛脸一垮，满布乌云，跳起身就去拿屋檐下的木棒要揍它：“白老熊你竟然敢让我去死！” 红葛死死抱住她：“铃铛镇定，镇定，你伤还没好呢。” 铃铛抬脚往它踢：“说自己是美男子就算了，还想骗吃骗喝，让我去死。我今天非劈了它不可。” 被踹了一脚的风锦趴地爬走，他哪里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不识货的村姑！你不要想见到我的俊朗非凡的脸了，我不稀罕！ 无支祁被村长率众押送回淮阴，重新封入水底。回来时八字村已是里外明朗，不见连绵阴雨，久违的晨曦铺洒大地。 铃铛也早早出来看朝阳，地上半干，到了中午应该就能全干了。她默默的想，终于不用发愁没有小内穿了。 迎着初晨微风，吹得满面春风。再过几天就是初夏，又是好时节呀。 正晒得舒服，忽然大片阴影笼罩，睁眼看去，那黑白胖子将大半光照挡住，背身不知在做什么。 “喂，白老熊，你在干嘛？” 风锦举着手里的龙蛋正吸收日月精华，简短答道：“孵蛋。” “等会炒个蛋做早饭好不好？” “好啊好……”风锦反应过来，怒，“不好！不要打它的主意。” “哦。”铃铛收了收腿，一会无聊了，又问，“那条白蛇去哪里了？你没找到它吗？” “找到了……”风锦抱着蛋坐在她一旁，敲敲蛋壳，有点忧伤，“变成它了。” 铃铛嘶嘶倒抽着冷气：“你是说这是颗蛇蛋？” “对呀……咦，你跑这么远做什么？” 铃铛抱着柱子怒声：“扔了！” 风锦想起她怕蛇来着，这下他放心了，不怕她偷偷吃掉：“不能吃，我还等着他孵化复活。” “那要怎么才能复活？”活过来就立刻赶走，不许它靠近八字村！ 风锦想了想：“每天晒晒太阳晒个月光，一两年就行了。快的话就得用上凤凰胆了，将凤凰胆化水浇灌，蛋壳化开后，就活了。” 铃铛嫌弃道：“孵个蛇蛋竟然还要用上凤凰的胆子，太奢侈了。” 风锦斜乜：“村姑……凤凰胆又叫雮尘珠，是一种玉石珠子。大小如鸡卵，万毒不侵。它有火炎精华，是难得的极阳之物。有它一颗，抵得过一年日光照晒。” 铃铛转了转眼，财心大起，小心靠近：“这样吧，你给我二十两银子，我帮你去找。” “成交！” 铃铛瞪眼：“你竟然这么爽快答应……等等，凤凰胆要去哪里找？” 风锦眼睛一弯，笑吟吟：“凤凰窝。” “……我要加价。” “晚了。” “我不去了。” “我告诉村长你不信守承诺。” 铃铛脸一抽，她堂堂一个人，竟然被一头熊给算计了。 下次有机会，一定把它打成猪头！ 第18章 不跟笨蛋做朋友 第十八章不跟笨蛋做朋友 凤凰窝在凤凰山，凤凰山在距离八字村百里外的地方。步行过去也得大半天时间，一大早铃铛就带上吃饭住宿钱，准备掏了凤凰胆次日再回来。 风锦来到八字村后也是头一回看见日光，早早就被晨曦扎了眼。干脆拖了竹子出来坐在屋檐下吃早饭。听见她出来的声音，回头看去，嚼着满嘴竹叶说道：“那凤凰每到辰时就会外出去饮晨露，到时候你就趁机溜进梧桐林，找到凤凰胆出来，时间绰绰有余。” 铃铛俯身捏它耳朵：“白老熊，你是觉得你不用去了吗？” 风锦瞪眼，抱着一堆竹子警惕道：“我是雇主，为什么我也要去。” 铃铛弯眼笑道：“因为你同时也是我的长工啊。” “……这跟我自己去有什么区别？”风锦跳起来要抓她胳膊，被她轻巧闪过。怒道，“把我的二十两银子还给我！” 铃铛朝它吐吐舌头，想算计她，没这么容易：“我给你半刻时间吃完早饭。”说完不等它骂人，就哼着曲子走到水井边，对着井口说道，“我要出门，你们不许偷偷溜出来。” 风锦已经重新坐下，继续吃竹子，闻声说道：“龙人不会再来找它们麻烦了。”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呆瓜兄弟相觑一眼，没有答话。但他们可以肯定他说的没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强大的人会心甘情愿变成一头黑白兽留在这。但对铃铛没有威胁，他们也就当做不知道。 “呱呱。” 蛙声清脆，有着不同往日的朝气和活力，听得铃铛心情都明朗起来。 从村子出来，到了清河河岸，脚下的湿泥被河水渗得依旧湿润，一脚踩上，还是湿腻得让人不适。铃铛取出村人拾回的葫芦，光滑的表面有刮痕，但一点也不影响铃铛对它的喜爱。往天上一抛，葫芦猛然变大：“白老熊，要过河了。” 风锦慢吞吞爬上大葫芦，腾空过河。 过了对岸，又得继续用腿走。 百里有余的路几乎走了七个时辰，到了榆林镇，已经是晚上。月牙挂空，隐有月色。风锦提着灯笼走在一旁，脚都要断了。见铃铛从一间间客栈路过，没有打算要进去的意思，心觉不安：“村姑，你该不会是要风餐露宿吧？” “我问过人了，再往前走有废弃的城隍庙，可以去那住一晚。” 风锦语气阴森，弯身往她脖子上吹冷气：“废弃的地方可是有很多鬼怪的哦，就爱吃你这种水灵灵的小姑娘。你不怕晚上有红衣女鬼在你耳边唱歌，冤死鬼跟你背靠背吗？” 铃铛以拳击掌，明眸更亮：“我怎么就没想到可以顺手抓两只鬼去跟附近的人拿赏钱呢！白老熊你提醒的太对了。” “……”你哪只耳朵听出我是提醒你这个了？ 铃铛步子走得更欢更快，到了城隍庙，鬼气有是有，但怨气并不重，不是害人的那种。她大失所望，能顺手捞一笔钱的机会都没了。她将附近的干柴收集到里面，点了个火堆，丢了几条番薯进去当晚饭。 烤了一会身体还没回暖，瞧见坐在对面的黑白兽，眯眯眼，便起身走过去。坐下身抱了它胳膊，果然暖洋洋：“跟棉被似的。” 竟然把他当做棉被？风锦捏了她的衣领就往后拽，刚用力就被她抬手拍了一巴掌：“不许动，再动我就把你变成烤番薯。”真暖和，抱着它今晚就不愁棉被的事了。 风锦忍气，算了，抱一下他也不吃亏。旁人身体慢慢往他身上靠，将重量倾斜在旁，呼吸也渐渐均匀，像是要睡着了。他低头看去，火光将她的脸颊映得红扑扑，如染胭脂，鼻子俊俏，安静的村姑模样还是可以入眼的嘛。 忽然只见那桃花色的唇瓣微动：“今晚我要跟你睡。” 呓语传入耳中，却像直接敲在心口上，敲得风锦立刻屏气，忘了要吐纳气息。 跟他睡？跟他睡？睡？睡！ 风锦浑身血液默默地沸腾了一下，坐得越来越直，越来越正，浑然不知身体已经僵硬，连看也不敢看她，精神抖擞。 唉，明天一定会有熊猫眼的，好愁~ 温暖如春，半点寒凉都没有在这四处漏风的破庙感受到。铃铛对这黑白胖子暖如火炉的体质十分满意，果然带它出来是正确的。 风锦见她在水井旁漱口，弯身凑脸，认真道：“我有没有熊猫眼？” 铃铛正拿着杨柳枝刷牙，白了它一眼：“你本来就是熊猫。” “……”对哦，他现在不就是熊猫。那他愁了一晚上明天要不帅不玉树临风了到底是为什么啊……风锦捶捶胸口，痛…… 离辰时尚有大半个时辰，铃铛和风锦继续上路，往梧桐林去。 凤凰孤高，非梧桐不栖，非晨露不饮。每日有半个时辰会外出觅食，风雨无阻。这半个时辰，就是铃铛的机会。如果没有找到又没有撤离成功，就会被凤凰追杀。哪怕是撤离成功但没找到东西，也得等到第二天的辰时。 铃铛下了决心要一次成功，在梧桐林外寻了凤凰气息便蹲守在入口，等着它们出门。又戳戳那在打哈欠的白老熊，低声：“等它们一走我就进去，你在这放哨。要是它们折回我还没出来，你就往这堆稻草点火。我看见烟雾就会找地方躲起来了。” 风锦看了看身后那堆得一人高的易燃物品：“你是真的想烤了我吧……” “不许顶嘴。” “哦……那个……”风锦戳戳她的胳膊，“凤凰喜东南方向，筑巢喜高处。” 隐约听见有翅膀乘风的声音，铃铛闭上了嘴，又一把将熊嘴捂住。两人躲在巨石后面，没有探头去瞧。两声巨大鸟鸣划破清晨宁静，地面一大片阴影掠过，刮起一阵狂风。 铃铛努力睁眼往天上看去，那滑翔而过的身影，正是凤凰。 那一雄一雌的凤凰形态富贵，金色羽毛如同身着金缕衣，璀璨刺眼。九条羽尾随风轻扬，似身后跟着九个薄纱侍女。威严又典雅，不容人侵犯半分。 铃铛定了定心，等它们一走，当即将葫芦一扔一步跳上“走！” 葫芦迎风入林，穿过茂密梧桐树，疾风将地上梧桐叶子卷起。飞沙扬尘，叶子飞卷，跌落在没有半点迟疑和胆怯的俏丽背影后。 那凤凰窝铃铛不知道在哪里，这梧桐林也不知有多大，疾行许久仍不见，光洁的额头上渗出细汗。她想起刚才那白老熊说的话，轻敲葫芦头，将它往上拔高。 葫芦一飞冲天，高于梧桐之上，视野顿时开阔，可铃铛还是看不见鸟巢。 难道白老熊这次说错了？ 不对，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相信一头熊说的话了。 铃铛正要重新回到梧桐林中寻找，突然有风轻吹，吹开高空白云，一抹光被折射入眼。她微微躲开，凝神细看，总觉那白云不对劲。她忙让葫芦升高，冲上云霄，刚从云端冒了头，就瞧见那巨大鸟巢了。 她大喜，速度更快，直冲而去，悬于鸟巢之上。俯身看去，果真瞧见一颗圆滚滚琥珀色的珠子在鸟巢中间。纵身一跃，跳到珠子旁。比划一下，小如鸡蛋，又是琥珀色，的确就是白老熊说的凤凰胆了。 她拿出布包好，缠在背上绑结实了，这才跳上葫芦：“回去咯。” 风锦手拿火折子蹲在稻草旁，竖起耳朵聆听远处动静。头顶忽传急速风声，他还以为是凤凰归来。抬头一看，一只葫芦映入眼中，往它轰来。他急忙闪身，葫芦急停一旁，铃铛急声：“快上来，凤凰胆拿到了。” 风锦大喜，看来这村姑还是可靠的，好友有救了。他跳上葫芦，和她一起迅速离开这危险地方。 反正凤凰百年出一颗凤凰胆，少一个它们应该不会介意的。只是以后再来拿就难了，不过怎么可能会再发生这种事。 风锦心中释怀，反着小短手摸摸背后裹着的龙蛋，深感欣慰。等好友破壳而出，说不定就能变回真身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铃铛也想尽快解决这件事，行了十余里，俯身停落在一处山谷中。 风锦从葫芦上下来，边拿龙蛋边问道：“为什么非得在这？” “柴火多，好化了这凤凰胆呀。” 风锦恍然，她还是有点小聪明的嘛。 山中柴火果然多，一会铃铛就拾掇了一堆。又砍了一节厚实的竹筒，掏净放水，准备化了凤凰胆。 风锦抱了金灿灿的龙蛋坐在她一旁看她捣腾，万事俱备，只欠凤凰胆。铃铛解下包袱，解开布结，一颗色泽剔透鸡蛋大小的珠球静躺布包之上，琥珀色晶莹神秘，想到等会就要变成水，铃铛还有些舍不得。 “咚~” 珠落水中，放置在火堆上有一段时间的竹筒底部焦黑，水也温温的。 风锦看着那颗漂亮的凤凰胆，心情愉悦。看了好一会，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歪了歪脑袋，凤凰胆是实心的，由里到外都一个样，那按理说该沉下去的。可为什么它却浮起来了？ 难道凤凰胆也会有假的？ 水已经开始沸腾，那凤凰胆在水里滚来滚去，滚来滚去。 铃铛拿木棍戳戳那小东西：“这玉石珠子真有趣，竟然还会自己翻身。” 熊脑袋又歪了歪，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一脚往那火堆踢去，烫得嗷嗷大叫：“你这蠢蛋！这不是凤凰胆，这是凤凰蛋！” 铃铛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 第19章 被一爪子踩扁了 第十九章 被一爪子踩扁了 风锦拿了木棍撩开火，将沾满灰的蛋抱了出来，用水洗了一遍，蛋竟膨胀数倍。和龙蛋放在一块，跟双胞胎似的。只是一个金色，一个琥珀色。看样子还活着，但不知道有没事。 铃铛哆嗦着，转念一想，心存侥幸：“你说这蛋跟凤凰胆差不多，说不定凤凰没发现呢？” 风锦一手护着一个蛋万念俱灰：“凤凰胆是凤凰灵气所结，凤凰蛋是凤凰夫妇的孩子，你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吗？” 没生过娃的铃铛不知道，那些熊孩子在她眼里长得都一个样。她想去摸摸那蛋，被风锦偏身闪过：“干嘛？” “看看熟了没，熟了就吃掉。” “……村姑你找揍么？” “让凤凰看见它们的孩子死了，还不如不送回去，至少他们以为孩子是被拐了，觉得它仍活于世。可既然都这样了，就不要浪费，救一下快饿死的我们，也是大功德，下辈子会投好胎的。” “好像有道理。”风锦坐下身，又跳了起来，“你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什么！” “嘁。”竟然没绕晕它。铃铛把火堆重新拢好，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风锦皱眉：“明早辰时把蛋送回去。”他摇头，猪队友啊猪队友，好友你还能不能顺利孵化了。 铃铛瞧它：“你能不能不要一脸朽木不可雕的样子，好歹我是你的债主。” “哼，你没听过从古至今都是欠债的人是大爷，被欠债的是龟孙吗？” 这话倒是真的。不过它刚才好像骂她是龟孙？铃铛嘴角一扯，不跟它计较，瞧瞧那蛋，也不知生死：“要是真被煮熟了，我想凤凰会很难过的。” “嗯。”风锦将两颗蛋分别用布包好，放置左右，“不过如果真的死了，凤凰会用眼泪救活它。” “传说凤凰一生有三滴眼泪，每一滴都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事是真的么？” “嗯。如果不是凤凰心甘情愿滴落的泪，就会变成剧毒，百里生灵不能存活。所以哪怕凤凰眼泪珍贵，也无人敢去强取。而且三滴眼泪落尽，它们也会死。” 铃铛微顿，没有去深想。坐了一会就发起呆来，昨晚就啃了两条番薯，刚才又一路疾奔，现在饿得不行。想着想着就舔舔唇，嘀咕：“不知道凤凰肉好不好吃。” “……”她能不这么肤浅吗……风锦深感不能再跟她待下去了，否则迟早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只知道吃吃吃的村……熊？他想了想将火熄灭，不然凤凰看见找到这里，到时候就难对付了。 铃铛去周围走了一圈，发现个小山洞，里面也没有蝙蝠蜘蛛什么的，干脆将这里当做小住一晚的地方，免得下山后又要走那么长的路回来。 晚上抱了白老熊睡，又是暖洋洋的一晚。风锦觉得熊猫眼更深了，明晚一定不让她靠近，堂堂九重天第一美男子是拿来当被子的吗，她到底识货不识货！ 早上铃铛去山涧洗了脸，头顶忽有鸟鸣，是凤凰的嘶鸣。声音喑哑，隐含愤怒，回荡在山谷之中，听着格外悲凉。她默了默，脸颊上的水也忘了擦就折身回洞，拿了包袱往外走。 赶紧将鸟蛋送回巢里，免得它的爹娘再担心。 从这里去凤凰窝不远，铃铛速度又快，进了梧桐林直冲云霄，很快就看见鸟巢。急停跳下，将那蛋放回鸟巢，就去找真正的凤凰胆。 鸟巢巨大，都跟村子大小无异了。昨天直奔中央抱走蛋轻而易举，现在要找个像鸡蛋大小的东西实在太难。她在四周翻找一遍，还是没看见。远远听见鸟鸣，她急忙召回葫芦，等跳上坐骑，才想起鸟蛋上的布包还没扯走。跑到那扯下这才重新跳回，等葫芦高升，视野开阔，再往下看，怎么总觉得那蛋有点奇怪。 她越看眼睛睁越大。 金闪闪的蛋…… 不是晶莹的淡黄色，而是纯金色。 蛇、蛇蛋？ 铃铛差点晕过去，白老熊一定会宰了她的！她俯身去捞蛋，刚裹好抱入怀中，眼底下本是阳光灿烂的地方，已然被阴影遮蔽。她抬头看去，只见一只巨鸟嘶叫着朝自己冲来。鸟喙瞬间将葫芦戳开个大洞，铃铛抱着蛇蛋翻身滚落，往前疾奔。 凤凰嘶叫的声音里满藏愤怒，腾飞而起，喷出火焰球。 背后灼热，缕缕头发被烧焦的气味飘入鼻中，烧得铃铛心惊，又就地往旁边一滚。还没起来，就见巨大的爪子一脚踩来，将她脖子以下压住，差点断气。 她痛得拧眉，见鸟喙又要来啄自己的脑袋，她把蛇蛋举起，大声道：“你敢伤害我我就砸碎你儿子！” 碧绿的眼愤怒而又冷漠，但压在心口上的爪子到底还是挪开了，凤与凰冷冷盯看，盯得铃铛毛骨悚然。起来时还心有余悸，正打算狸猫换太子地继续用蛇蛋冒充，反正被灰色的布包裹着，它们看得出来才怪。 心底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见凤凰眼神一变，杀气四溢，一爪子踩向铃铛。 “哎呀。” 铃铛又死了。 鼻尖微闻彼岸花香，缓缓睁眼，又看见那条幽冥路。恰好牛头马面正押了亡魂回来，见到蹲在路口抱头呜咽的姑娘，也蹲身问道：“你怎么三天两头就死一次，上瘾了吗？” 上你个大头鬼。铃铛继续哭。 马面摇头：“你这熊孩子，玩什么不好偏玩地府。” 玩你个捶捶。铃铛愤然起身，抹掉眼泪：“这下连肉身都没了。” “去哪啦？” 铃铛大声道：“被凤凰踩扁了！”她怒而往前走，去阎王殿拿生死牌排队。上次她一巴掌打晕阎王在众目睽睽之下抢走生死牌强行插队出来，这次估计…… 牛头马面还跟在一旁，问道：“凤凰为什么踩你？” “拿错了凤凰蛋。”铃铛想起刚才的事，抬头问道，“我明明用布包了个大小一样的蛇蛋骗它们，扬言要砸碎它，可为什么它们还是对我下黑手？不怕蛋碎吗？” “傻姑娘，凤凰蛋硬得连哮天犬都咬不碎，会害怕被你敲碎？” 铃铛捂脸再哭，太坑了！又问：“没肉身得怎么回去？” “借尸还魂。” 铃铛捏捏自己的脸：“我对自己这张脸还是很满意的。” 马面俯身瞧她，嗅了嗅：“你的肉身在阳间明明还完好。” 铃铛眨眨眼：“不可能吧？我真的被凤凰一爪子给‘啪叽’掉了。” “竟然怀疑我们的专业性，不跟你说话了。” 铃铛恨不得开了天眼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牛头马面从来没出过错，总不会是假的。她摸摸下巴，难道又是那个神秘的美男子出现了？ 此时那个美男子正一手抱着蛋，一手抱着铃铛悬于鸟巢之上，虽然衣袂飘飞发飞扬，但这画风好像变不回去了！ 凤与凰直勾勾盯看眼前人将那肉身变回原形，没有轻举妄动。金光闪烁，已经化成一对年轻夫妇。金缕衣富贵如火，碧绿双眸却杀气不减。男俊女美，一眼就看得出来非俗物。 “既有神力，为何要帮这恶人，她夺我孩子，又妄想毁我巢穴，罪无可恕。” “可不是！”风锦说道，“真是胆大包天了！” 凤凰两人碧绿眼眸同时染上疑惑。 风锦叹道：“昨日我见这凡人鬼鬼祟祟抱了个什么东西从梧桐林走出，心觉疑惑便跟上，谁想竟发现她偷凤凰蛋。于是我偷偷用了一颗龙蛋换了，准备早上送回来。没想到她竟胆大包天又来，好在你们回来得及时。” 凤凰并没有信他，仍旧狐疑：“那你为何会来梧桐林？”嘴角弯起一抹试探讥讽的笑，“别说是路过。” “当然不是路过，是特地来找你们的。”风锦说道，“这龙蛋是我的好友，想借一粒凤凰胆为它化形。” “既是你的好友，为何舍得为我们换孩子？” “还你们凤凰蛋容易，但去找这凡人拿回龙蛋，更是轻而易举，所以我并不担心。而且凤凰蛋硬如石头，龙蛋更是硬如金刚，保险起见，护蛋归巢，才是当务之急。” 风锦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眼神更没有半点躲闪，凤凰眼中疑虑才少半分。不过一瞬，又道：“那你可以拿着你的好友走，这人要留下。” “我于心不忍。”风锦说道，“她已经偷得凤凰蛋，但却又回来，我想她可能是发现蛋被调换，因此折回。可这一回，就香消玉殒，过错间接在我，非我一个上神可以坐视不理的，至少要保她肉身完好，送去安葬。” 凤凰互相看了一眼，交换了眼神——既然孩子已平安无事，犯不着去得罪这上神。便道：“那你带她走吧。这粒凤凰胆，就当做是谢礼。” 一粒鸡蛋大小的剔透凤凰胆往他丢来，风锦不急不躁抬手收入，跟它们道谢，随后带着铃铛和龙蛋离开鸟巢。 乘风而行，他坐下身将铃铛转到前面。摸摸她完好的面颊，还是凉的。怀中抱着她的肉身，却没有半点朝气，虽然安静，也知道她迟早会回来，可总觉得心里有点空。想了一会，将她送回那小山洞，放她和龙蛋在那头熊旁边，布下结界，随后弹指，打开冥路。悠然跨步而入，走咯，去找村姑。 第20章 熊猫心有千千结 第二十章熊猫心有千千结 冥路幽幽，气氛幽冷，连娇艳得要滴出胭脂的彼岸花都被这股幽冥气息染成暗红色。 鬼魅缓慢独行，从漫长的鬼道一直走，没有岔路，也没有可以逃脱的岔路。偶尔抬头看看前路，晦暗不明，唯有几只萤火鬼灯引路。 突然萤火之光失色，鬼灯被一阵强光刺得喧闹四散，也刺得鬼魅捂眼。不过片刻，只觉身旁微有轻风，那股强光也随之消失，只剩下更加黯淡的幽冥路。 风锦乘风直行，来了地府一回路都认清了，直奔阎王殿。还未到进殿的路口，就见远处排着长龙，想必是那些在领生死牌的鬼魂。而那一众鬼魂中，果然有那村姑的气息。他循迹看去，不一会就找到了她，正要往那过去，却见一个黑脸黑须的判官出现，怒目圆瞪：“不许插队！” 风锦温声：“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也不许插队。” 判官怒喝完，那在前头排队的幽幽鬼魅也回头指责“长得挺好的竟然这么没公德心”“插队非君子所为”“样貌跟品德不成正比”“长得也难看”…… 什么？风锦竖起耳朵，说他品德不好就算了，竟然说他长得也不好。心头顿时铺满阴霾，阎王殿刹那黯淡无光，冷风急呼，刮得后面众鬼抱头，跳脚怒骂。风锦趁着他们混乱之际，负手往前洒脱走去。 还在等着拿生死牌的铃铛往后面看去，不知道那儿在吵什么。她打了个哈欠，继续等。等了一会，突然背后暖如初春，像是什么温暖之物靠近。她回头看去，还未看明白，双眼剧痛，顿时捂住：“啊啊啊，我的眼……” 正气定神闲抱胸看着铃铛等她满眼惊艳满眼桃花的风锦一顿，额抹黑线——他竟然把这村姑的眼给活生生亮瞎了。 万丈光芒尽收回身，转瞬黯淡，风锦的心更是黯淡。脑门上只回转着六个金色大字——自作孽，不可活。 铃铛仍捂着眼，要不是回到阳间她的眼睛还能亮如明月，她现在就将这混球给宰了。 风锦收拾收拾心情，就算不能让她看见脸，但他的声音也是能让人联想到美男子的。先不治，探个路吧。愉快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铃铛本想听这混球道歉，谁想他竟然用这么轻松欢乐的语调跟自己说话，顿时咬牙切齿：“别让我知道你是谁！否则我非得把你生吞活剥揉成面团做成刀削面！” “……”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思考人生。” “……你声音怎么变调了？” “没什么。”风锦抬指要往她眼皮滑过，助她恢复视力。末了一想，等她恢复视力挑明了关系，她、她一定会把他变成刀削面吧？现在他不怕她，但回到阳间他又要重新变成一头没法力的熊，接着毫无抵抗力的被她蹂丨躏，团成团，团成团…… 他咽了咽，闪身到她背后，俯身往她眼皮滑过，瞬间消失。 那柔软指肚在眼皮轻抹，是跟这地府全然不同的温度。有点温暖，虽然只有一点，但被地府的冰冷对比得很鲜明。背后轻贴飘来如清风的清明净气，刹那将缠绕在铃铛身上沾染的浑浊鬼气驱散。 铃铛微微愣神，转身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 铃铛排了大半天的队，终于拿到生死牌，马不停蹄离开地府，跑出冥路。前路明亮，抬手挡光，再回过神，明显感觉到身体一震——她又回来了！ 她睁眼看去，自己被放置得好好的，躺在一堆干草上。摸摸脸摸摸身，全都完好无损，甚至连她被凤凰戳穿了个洞的葫芦，都完好无损放在一旁。 不见那白老熊在，外面倒有烟火气息。她走到外面，就看见那黑白背影正在烤东西，上前一看，两条大鱼赫然映入眼帘。她立刻坐端正，看着它说道：“熊猫大人，我发现你今天贼帅了。” “……”风锦瞥了她一眼，“想吃？” 铃铛用力点头。 熊眼一弯：“喊爷爷。” “爷爷！”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没原则的人！风锦递了一条给她，“小心烫，小心骨头。” 铃铛接过，鱼皮焦黄，有些地方烤焦了，不过这不是问题。撕掉鱼皮，露出结实饱满又白嫩的鱼肉，她咬了一口，虽然没盐，但不算太难吃。等吃了半饱，才看见火堆上架着个锅，一只琥珀色的珠子正因沸水而跟着翻滚。心里已满是阴影的她小心问道：“这该不会又是凤凰蛋吧？” “我怎么可能跟你一样蠢蛋。” “不要攻击我。”铃铛这才想起来，左右瞧瞧，“我记得我明明被凤凰踩扁了，还在凤凰窝的，可怎么跑到这来了。” 风锦悠然道：“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救了你，然后送你到这的。” 铃铛蓦地想起地府里的那道清凉微风，莫非是他？ 还等着她问话好答话的风锦见她久久不出声，反倒是陷入沉思。伸爪戳了戳她：“喂……” 被打断美梦的铃铛龇牙：“干嘛？” “……我……” “别又说你是他，我给过你机会了。” 风锦顿了顿，死心道：“没有，只是凤凰胆快化开了。” 铃铛视线重回沸水中，果然，那凤凰胆已经小如指甲盖，一股肉眼可见的琥珀色灵气在水中氤氲着，直至彻底融化，水也变得剔透，似琼浆玉液。风锦将龙蛋置于其中，片刻便见龙蛋抖动，溢得水出。可那水落柴火之上，不见扑灭，火势反而更大，也越发汹涌。 铃铛暗暗称奇，难怪说凤凰胆是极阳之物，聚集火炎精华。 “咚。” 像是什么东西在里面敲门，欲破壳而出。 风锦微微屏气盯看，再看铃铛，已经风速离开火堆旁，抱紧远处大树，大喊：“你的蛇朋友出来后，就立刻把它丢到深山里，不许坐我的葫芦离开这，否则我就揍你。” 风锦扯扯嘴角，连无支祁都敢揍的人竟然怕蛇。他收回视线继续看，火苗再次飞蹿，将龙蛋裹住。不再是以水煮蛋，而是火燎蛋壳。烧得蛋壳酥脆，清脆悦耳的碎裂声飘入耳中，最后一声“咚”响，里面的生灵已经破壳而出！ “好友。”风锦大喜，往那壳口看去，只见一条白蛇抖抖抖地往外伸出脑袋。与他对视片刻，吐出红信子。 他伸手捏眉心，果然有她在，自己和好友就休想恢复真身。哪怕是涅盘重生了，也敌不过这村姑的怪异。 铃铛最后没有丢掉龙四，只是把它收进葫芦里，封得死死的，不让它出来。到了镇上，铃铛终于住了客栈，让小二上水洗澡。 风锦听见隔壁水声哗啦作响，立刻悄声下楼，奔向药铺。 大夫正跟人看病，见只白老熊鬼鬼祟祟进来。刚听闻镇上来了八字村的人，没想到这会就看见那灵兽了。好奇问道：“这位要买点什么？” 风锦倚在钱柜旁，抬掌低声：“你们这有没有迷药？那种一吃能让人睡上几个时辰的？” 大夫面露为难，风锦肃色：“我是买来迷晕妖怪的，掌柜肯定也想匡扶正义，拯救人间吧？” “……”他只想做个小大夫完全没这个大志向呀啊喂，他为难道，“如果你一定需要的话，我可以去给你买。” “那就拜托掌柜了。” 铃铛泡了个舒服的澡出来，让小二上饭菜的时候才想起隔壁好像没动静。明明让店小二给那白老熊也打水洗的，难道它跑出去玩了？心中嘀咕，准备去看看，刚打开门，就见店小二提着一壶茶站在门口。 伙计一瞧她，立刻说道：“这是姑娘的茶。” 铃铛接过，问道：“那白老熊出去了么？” “没有没有，一直在房间里头呢。” “哦……”铃铛提了茶回屋，又道，“记得给它提一壶。” 伙计笑道：“记得了。” 等她进去，便去隔壁敲敲门，里面熊声浑厚：“我都听见了，你果真是个会拯救人间的奇才。” 大受鼓舞的店小二下楼时挺胸抬头，心中满是自豪感。 他刚下了楼，就见店外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奇异光束，直奔天穹。他暗自惊叹，刚那灵兽说得果然不错，只要那女道喝了这茶，它就功德圆满能变身神仙，然后救下天下苍生了。 等下，这逻辑怎么好像有点不对？ 店小二挠挠头，算了，管他什么逻辑，重点是他拯救了人间嘛！ 第21章 神隐的云初战神 第二十一章神隐的云初战神 山叠山，云叠云。山叠云端之上，绿景万年不息，无风无雨，祥和得太过安静，安静得让人觉得冷清。 风锦行于云端萦绕的山峦之中，心里竟有点想念繁华人间。无怪乎那些修仙修道之人，忘却六根是最难的。他下凡一次，也觉得要忘了那热闹之地，实属不易。 九霄如人间，但不同的是，人间立足大地，九霄立足天穹。 除了安静些，除了没有烟火，行人往来，并没有太大区别。而众人最喜欢的，也莫过于美酒。 风锦要去的，正是一处平时众上神喜聚的地方——忘神楼。因这里聚集了无数神仙，客人寒来暑往络绎不绝，什么小道消息都能从这里探听，因此又名——包打听。 要去藏书阁看上数百万册的书找八字村的蛛丝马迹，还不如去包打听那来得更快。风锦身影刚现，便闻喧闹声。原本寂静的街道门户皆开，争相趴窗围看。不消片刻，满天花雨，洋洋洒洒往他抛去。 忘神楼只是听见动静，就纷纷笑言“定是风锦上神回来了”。 探头一瞧，见了那银发宽袍，隔了十里地都能察觉其风华的人，果真是他。 原本还觉得人间有点意思的风锦立刻觉得还是九霄好！简直好极了。他冲着容貌艳绝的一众仙子微微点头示意，温文儒雅的模样更引众人抛花。 风锦踏着花海步入忘神楼，清风送入楼内，含着花香，引人嫉妒。 “风锦上神近日去了哪里，可真让人挂念。” 风锦才不会告诉他们自己变成了一头熊还被个村姑扣押，被迫打工还债了，淡定道：“去玩了。” “去的可是凡间？隐隐有烟火气息。”那上神轻轻蹙眉，“怎么还有股兽类之气。” 风锦翩然入座，依旧淡定：“去的是深山老林，俗物多。” “噢……”众人了然。 风锦怕铃铛中途醒来，耽误正事，也没多客套，直奔主题：“我去的那老林颇深，名叫瀚山。但凡那种地方都多鬼魅，但奇怪的是不但没有鬼魅，还察觉到一股来自我们九霄的气息，不知是哪位上神曾住过那？” “久居凡间的上神，要么是奉命下界，要么是私自逃离。天庭那边倒是多仙女仙子逃离，我们这里，却不曾听过。”那人笑笑，“成仙容易，成神难，更何况还是上神。若还会被人间引诱，那也做不成上神。” “这话也不对。”一人说道，“你倒忘了一人。” 风锦问道：“谁？” “云初战神。” 风锦顿了顿：“她？可当初只是失踪，并不算逃走下界吧？” 那人摇头：“非也非也，当年盘古大帝命云初战神镇压妖物，谁想她率兵一去不复返，就此失去行踪，连那妖物也不见了踪影，人人都道她和妖物勾结，只待时机成熟，再重返人间。而且若真的是和妖物玉石俱焚了，那她带的数百精兵如何解释？总不会无一人生还吧？” 风锦知道那战神的事，据说是盘古大帝十分信任的大将，当年人间出现一只妖孽，祸害人间，生灵涂炭。天庭屡派仙人迎战，皆被击退。后盘古大帝任云初为将，率数百精兵，下凡救世。谁想不久之后，战神一行人失去行踪，而那妖孽也同样失去踪迹。九重天上有人猜他们和妖物同归于尽了，也有人猜他们和妖物勾结潜伏，众说纷纭，却始终没有再看见云初战神和她的兵。 而此事因盘古大帝一直未表态，因此并没有将战神记入逃脱名册之中，久了，也就从各种猜测变成趣谈，最后湮没在九霄之上。 到底还是没问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风锦还想回家一趟，谁想刚起身，手指轻抽，预示着铃铛即将醒来的咒术在提醒着他。 这半个时辰都不到，她竟然就要醒了？ 她果然非凡人体质。 风锦暗叹，立刻和众人告辞，急忙回到人间客栈。火速回到房里，钻入熊身过隔壁瞧看。进去就见她打了个哈欠，满眼迷糊：“我怎么睡着了……”她嘀咕一声，忽然瞧见前面坐了一头熊，扬了扬拳头，“下次不许乱闯房间，万一我在换衣服怎么办？” 对面熊趾竖起，模样诚恳：“我不会看一眼的。” “重点是不许乱闯。” “哦。” 午后铃铛就收拾东西，带着它一起回八字村。这次出门做了个亏本买卖，心情好像不坏。虽然她是不死之身，但以前是死在哪就在哪回魂。被雪埋了就埋一晚，掉山崖了就被冷风刮一晚，醒来后还得拖着残破的身体回家自己疗伤，不愿告知村人。 可现在……好像不同了。 不过那屡次出手救自己的美男子到底是谁？长得又是如何惊为天人？ 正想着，忽觉脸上有热气，睁眼一瞧，差点没被放大的熊脸给吓死。忙捂住乱跳的心一巴掌推开它的脸：“白老熊你好好走路，不要吓人。” 风锦不满哼声，把上神当马使，她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它拖了拖她的身，背了一路只觉她这两天又轻了许多：“进镇了。” “这么快？”铃铛往前看去，果然看见了清河镇大门。没想到她睡了这么久，只怪这软趴趴的熊背太舒服。她从它背上下来，捶捶它的背，“辛苦了。” 手敲后背本是一件很舒服的事，尤其是姑娘的手，但风锦完全没感觉到……因为熊背实在是太厚了！ 铃铛打算进镇买点东西再回去，要给它做的竹屋还没做好，差些钉子，还得买被褥之类的。 从小镇进去，一路都瞧见有人在地上挖东西，全都一言不发，默默挖掘，像是地里有什么宝物。行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指指点点议论什么，只是从旁边经过时，看挖掘人的眼神有些避讳。 铃铛歪头想了想，她不过走了两三天，镇上这是怎么了？ 到了打铁铺，铃铛买了一包铁钉，见铁铺一旁也有人挖地，心中更是奇怪，问道：“大叔可知道他在挖什么？方才我进镇也看见一些跟他一样的人。” 铁匠看了一眼，又看看她腰间葫芦和背后灵兽，这才小声说道：“怕是中邪了，最近这两天陆陆续续有人一觉醒来就扛了锄头铲子去地上挖东西，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连家人也不认。” 铃铛皱眉：“那他们的家人不拦着吗？” “开始倒是有人拦，结果没多久也变得跟他们一样，就三天的事，已经没人敢去劝了。”铁匠嗓音压得更低，“镇长今早说要去请你们八字村的人，结果一早没出来，我想他该不会也……” 铁匠话没说完，也觉得心里慌得很，不敢说了，生怕自己也遭了邪祟报复。 铃铛接过钉子，再看那挖地人，没有邪气，但……很明显不对劲。对……像傀儡。 “道姑，道姑。” 声音是朝自己的方向而来的，铃铛偏身看去，只见是个家仆装扮的汉子，他跑得气喘吁吁，面色焦急：“方才有人说瞧见位道姑进镇，又带着一只凶狠的白老熊，敢问姑娘可是八字村的人？” 风锦看看旁边，凶狠？他哪里凶狠了，这是什么眼神！ “正是。” 汉子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可否请道姑随小的走一趟，去看看我家老爷。” 铃铛问道：“你家老爷是谁？” 汉子答道：“清河镇镇长。” 第22章 奇怪的面条邪祟 第二十二章奇怪的面条邪祟 镇长？早上说要去找他们八字村现在还没出发的镇长？ 铃铛微微蹙眉，她见过镇长，是个矮小浑圆的半百老者，生得慈眉善目，每回镇上闹鬼，都是由他来八字村找村长。村长再将任务分配下去，这回破例，难道是去不了八字村？ 思忖半会，她便随家丁前往镇长家中。 一路风尘的风锦捂捂肚子，心有忧伤，好饿。 到了镇长家，不闻妖气，也不见异样。倒是门口贴满了黄符，都要将门给淹没了。她看了一眼那黄符，什么鬼东西的，那些神棍又在骗人。她瞧了一眼，说道：“把这些都撕掉，胡乱画的，真碰见鬼怪，没用处。” 走进里面，更是满眼黄符，那院中盆景、绿竹、棚架，前头屋檐、门窗，无一幸免。 家丁进去通报，不过片刻，就听见里面有人疾呼奔出。镇长身上悬挂的去鬼除妖之物更是琳琅满目，看得铃铛眉眼直跳。 镇长远远顿步，细瞧她几眼，这才上前呼救：“道姑救命啊。” 眼见他要扑到自己身上，铃铛往后一退，扯了一把熊猫毛。风锦痛得急忙上前将人拦住，目露凶光：“生人勿近。” 瞧着这庞然大物，镇长非但不惊怕，反倒欣喜：“果真是八字村的人，这下有救了。” 铃铛问道：“镇长是为了最近这几天挖地人的事找我们？” “正是。” “可我刚才听说你今早要去找我们村人，为什么现在还在这？还在家里挂上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镇长重叹一气：“道姑以为我不想去八字村吗？只因我刚说要去，夜里就遭邪祟报复，吓得我不敢前往。派了下人去，却说桥梁没修好，又没船，过不去。” 听见邪祟有现身，铃铛更是精神，这可远比自己去追查得好。 镇长请他们入屋详谈，又问道：“二位进来后可觉得我家中有何异常的地方，那邪祟该走了吧？” 铃铛答道：“没有。” 镇长又看向风锦，目光十分殷切。在他看来，这灵兽看来比这姑娘更可靠。它如果说没有，那就能放心了。谁想它眉头慢慢聚拢，若有所思。沉默不语的模样让镇长心中高悬，喉咙微干：“难、难道还在？” 铃铛眯眼瞧它，要是敢拆她招牌，她就揍它。 风锦摇头：“没有。” “……那为何方才一脸难色？” “噢……”风锦摸摸肚子，“我饿了。” 镇长：“……” 铃铛：“……”还她高贵冷艳的女道形象！ 镇长夫人很快就让人上了菜，风锦大为满足，坐下拿筷子吃饭。看得镇长夫妻更是相信这姑娘不简单——连身边的兽类都会用筷子了，这道姑定是不简单。 铃铛架不住饥饿，也迅速吃了个半饱，这才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镇长叹气，说道：“三天前镇上就出现了挖地人，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据说是一觉睡醒后就变成那模样了。让大夫瞧看也说没事，请了道士和尚看也看不出个究竟。但那些人也是奇怪，从早挖到晚，却不见疲乏，也不会困顿，更不见消瘦，像是木头人。” 铃铛沉思片刻，说道：“我见到那些人时，也没有半点妖气。” “那些术士也说没有。于是我就想去请你们村的人，谁想夜里刚做决定，半夜就遭邪祟了。” “是怎样的邪祟？” “我没有看清，只知道有东西靠近，冻得我浑身僵硬，不能动弹。等第二天起来，我发现你们村长以前送给我的随身带的平安符，已经被烧开个大洞。” 铃铛说道：“应该是邪祟要靠近你，然后被符咒击退。”她又问道，“那你有没有看见那妖孽的脸？” 镇长摇头：“人在梦里，察觉到妖物靠近时，全身都已经动弹不了了。” 铃铛眉又拧如川字：“那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镇长精神一凛：“有！” “是什么？” “面条。” “……”铃铛拍拍镇长浑圆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晚上吃饱再睡。” 风锦看了看刚夹起的鸡腿，想了想，慎重放到镇长碗里：“吃饱点。” 圆脸顿时憋成红色，镇长拍桌：“我真的闻到面条的味道了！千真万确，而且那妖物一走，面条味道就消失不见。” 铃铛沉思，低吟：“面条人？” 风锦瞥她一眼，也夹了一个鸡腿给她：“吃饱点。” 铃铛也觉得自己跟着镇长一起胡思乱想，是该吃饱些了。咬了一口香滑鸡腿，心中倒是打起小鼓。镇长绝对不是那种会胡乱说话的人，只是妖孽身上出现面条的味道未免太过诡异。 离开镇长家中时，她又留了两道符给他。 风锦抱着葫芦跟她一起离开，见她不往八字村的方向走，便问道：“你要去查面条人的事？” “当然，降妖除魔是我的本分。” “……难道不是因为镇长说如果这次为清河镇解决危机，就会给你一大笔钱？” 铃铛抬手想揍它，却见它顿足，一脑袋撞在熊背上，软绵绵的。她拨顺刘海乱发，抬头：“干嘛？” 风锦用短下巴指指那边的五谷杂粮店：“那有卖面的。” 铃铛眨眨眼，它又知道她要找什么，越来越有默契了嘛。她走进米粮店，扫视一眼那袋装杂粮，还有放在柜子上的几种面条米粉，问道：“掌柜，请问最近面条卖的好吗？” 掌柜瞧她是道姑，客气说道：“不好不坏。” “那有什么奇怪的人来买面条吗？” “不曾见过。” 铃铛道谢出来，将镇上卖面条的店都走了一遍，一无所获，没有一个人见过奇怪的人买面条。瞧着那白老熊又慢吞吞走在背后，时而去沿途挖地人那瞧看，落下好长一段距离。她停步等它过来，待它上前，就闻到：“白老熊，你不是很渊博吗，这次你想到了什么？” 风锦轻眨圆如墨珠的眼：“哦呵呵呵，你竟然会问我了。你求我呀，我就告诉你~” 铃铛额头青筋直跳，忍气：“我求你。” “……你竟然求得这么爽快，果然镇长给的钱不少。”风锦弯身低声，小心问道，“要是我说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打我？” 铃铛双眸已弯，弯成一道月牙缝儿。 风锦觉得事情大发了…… “不知道还敢耍我！” “嗷——”谁知道一直独来独往的村姑竟然会问他，他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这熊鼻子比人灵敏，他从那些挖地人旁边经过时，也闻到了隐隐的面味。 与其说是面条的味道，倒不如说是面粉的气味。 “村姑。”风锦揉揉脸，“那些人身上有面粉的气味。” “面粉？什么妖怪会用面粉来下咒？” 铃铛想不到，风锦也想不到。 既然都想不到，也不必浪费时间。铃铛收集好挖地人的特征，准备回村去交给村长，兴许村长会知道是什么邪祟在作乱。 清河上的桥果然还没修好，铃铛和风锦乘葫芦过去，看着地上那散落的木材和锤子钉子，好不奇怪。这又不是吃饭的时辰，怎么会没人动工，这可实在不像他们八字村的做法。 铃铛满腹疑惑，步行往村落而行。风锦跟在一旁，说道：“快要下雨了。” 她看了一眼乌云聚拢的天，天色阴暗，估计没一会就要下雨。心中疑虑不减，又因雨水逼人，步子更快。 跑到村外两撇路口，铃铛敲敲左边石头。石头缓缓睁眼，看了她许久，开口道：“是铃铛，不是铃铛，是铃铛，还是不是铃铛？” 右边石头也睁眼看去，同样困惑：“是铃铛，不是铃铛？” 铃铛心里焦急，见它们不放行还嘀嘀咕咕，字字咬重：“开、门。” 二石恍然：“噢，是铃铛。” 轰隆~轰隆~守门巨石提步移开，让他们进村。 铃铛回头看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石头向来认人，是八字村的天然屏障，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好像不认识她似的。她捏捏自己的脸：“白老熊，我是不是变得更漂亮了，否则它们怎么不得我？” 风锦捧了她的脸看，诚恳道：“没有哇，还是一样的丑。” “找打。” 铃铛拍开它的爪子，还没迈开步子，就被它一把抓住手腕，往旁边一拉，已经是将她护住的姿势。她微微愣神：“怎么了？” 风锦拧眉看着前面，满是疑惑。铃铛探头一瞧，又愣住了。 八字村的入口地势较高，往下看去，可以看见整个村子。而此时村子四周，绿野阡陌，都有人在拿着铲子锄头，弯身挖掘…… 人那么多，却只闻铁器和土地碰撞的声音。 咚咚咚…… 像在挖什么宝藏，像是什么木头人在行动，不见半分朝气。 第23章 满院子的面糊糊 第二十三章满院子的面糊糊 满耳铁锹撞击大地的声音，也直敲铃铛心头。 妖魔鬼怪她见得多了，拼不过妖怪时也不会心生胆怯，毕竟她知道自己不会死。可现在她却觉得害怕，对未知妖魔害她家人，她却不知如何破解的害怕。 她不知不觉地抓住旁边的胳膊，神色凝重，脑子里瞬间闪过百种猜测。 胳膊上紧抓的手传来很重的力道，如果能看得见皮毛下的手臂，估计已经被抓出红痕来了。风锦看着她，还是头一回见她眼里出现如此在乎的神色。 不会死的人，多多少少会有几分轻视自己的命。从她敢收留鲛人，屡次跟龙人作对来看，风锦就知道了。现在看见她面有忧虑，才觉得她是个完整的人。他轻拍她的脑袋，温声：“去看看，在这里站着事情也不会解决。” 铃铛稍稍回神，缓缓松开它的胳膊，往下面走去。 叮咚叮咚…… 到处都是铁锹挖地的声响。 从阡陌小路下去，铃铛一一细看麻木的村人，喊每一个人的名字，可都不会回答，也没有任何表情。说是傀儡，却又没有操纵傀儡的线。铃铛拿剑在他们头上划过，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风锦见她神色凝重，说道：“这些法子刚才在镇上百姓那已经试过了，他们还有生魂的气息，还活着，不要太过担心。当务之急是找到那妖怪。” “嗯。”铃铛在村里走了一遍，发现地上有许多奇怪的糊糊，弯身细看，竟是面粉糊糊。许是因为地上湿润，已经跟湿泥混在一块，但还能闻得到面的气味。村子每一个角落都有，简直跟下过面粉雨似的。 铃铛收集了一些放好，确定村里的人都着了道，这才往家里走。 “白老熊，镇上的人不是每家每户都中邪了，数量很少很少。可我们八字村却全都遭了殃，所以我想，那邪祟还会回来，而目标就是我。” 风锦问道：“所以你想守株待兔？” “嗯，我单枪匹马出去找它，反倒容易被攻击。在家里，至少还有你们可以看着。”铃铛神情已冷，是从不曾有过的愤怒，紧握着铁钉的手被扎出血来，也没察觉，“这一次，我不能死得那么快，我要是死了，就没人救我的亲人们了，我耗不起。” 字字锋利，字字藏刀，其中决心和恼怒，风锦都听在耳中。他摸摸铃铛的头，说道：“我们会保护好你的。”见她手中包着铁钉的纸包已经穿破，尖锐的钉子戳在手指上，见了血，她却浑然不觉的模样，心有怜惜。握了她的手将钉子拿过，轻轻擦了擦，拉她回去包扎。 还没到家，人在半坡石阶上，就听见欢喜的惊呼声。 “铃铛姐姐回来啦，铃铛姐姐回来啦。” 风锦看去，一个小影子提着裙子快速地往这跑来，差点跌倒。跑到跟前一跃跳起，铃铛伸手将她接住，问道：“红葛他们都还好吗？” 小小坐她掌心用力点点头：“红葛她早几天就走了，又看上了个小白脸。呆瓜哥哥们和我都挺好的，只是村里人……” 铃铛微点了头：“我知道，刚看见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你慢慢跟我说。” “嗯。” 铃铛边问边走，快进家门，小小已经将事情说了个大概：“……那妖怪可厉害了，突然出现，然后洒了一堆的面粉，把整个村都淹没了。等我们爬出来，发现村人就变成那样了。还没日没夜的挖地，也不知道在挖什么。” “那后来那妖怪还来过吗？” “来过，每次来都带走一大包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 说话间，已经回到家中。果不其然，院子里都是面粉糊糊，整个院子烂糊得都不能看了。好在只是面粉的气味，还不至于让人闻了反胃。但眼前的恶心景象还是让她紧握拳头，额头青筋直跳：“到底是哪个混蛋妖怪，我要剥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喝了你的血！” 小小：“……” 风锦：“……” 好可怕！ “熊猫大人。” 声音温柔腻人，风锦抖了抖，转身要跑，却一把被她抓住，眨眼人就跳上他的背，像是鼓励似的，往他脖子上重重亲了一口：“背我进屋吧。” “……就算是美人计也不行！” “那你是要我动拳头了？” “哦不……” 风锦忍痛转身，提起熊掌，将落那烂糊之上，停了很久都没法落脚。 小小坐在墙垣看着它，青蛙兄弟蹲坐在屋檐下看着它，怎么……觉得这么可怜，简直要见者落泪了！ 风锦闭上眼，终于落下一脚，那油腻黏糊的触感直达全身，刺得他全身皮毛竖起，扎了铃铛一脸。 “啊啊啊——我要剥了那妖怪的皮拆了它的骨喝了它的血！” 不过两丈路，却犹如行了万里般。风锦背着铃铛走到屋檐下，两条腿已经麻木了，万念俱灰跌坐在屋檐下，面如死灰：“我要洗脚。” “呱呱，井水都被面粉和成面团了。” “啊……呜……”风锦痛苦捂脸，想到没有水洗脚洗澡就觉得人生无望。捂了好一会，微觉嘴唇有东西，舔了舔，咸咸的。他大惊，果然脏乱是他不能忍受的事，都难过得落泪了，足以见他有多难过。摊开熊掌一看，哦，不是眼泪，只是刚才帮那混蛋村姑擦伤口时，熊毛上沾了血。那他刚才舔的是那村姑的血？ 他偏头——呸呸呸。 没有水洗脚，也没有水漱口。他趴在木板上，一动不动。 铃铛背着竹篓打算去砍点竹子安慰安慰它，而且爬上后山，能将村子的情形全收入眼底，她还想再仔细观察下，看看能不能找到破解的法子。小小见她要走，也跟了上去。 等她们走了，龙四才从好友腰间的葫芦缓缓爬了出来透气，刚露脸就被熊掌一趾压住：“要不我去打晕村姑，然后你召唤海水把这里冲刷干净吧。” 龙四吐吐嫣红信子：“你不怕她醒来后拆你的骨喝你的血吗？” “啊……呜……”风锦挪开熊掌，看看天上，“虽然是快下雨了，但有风，也不闷热，怎么我觉得身体这么热，有火烧似的。” 龙四弯了弯眼，想了又想，猛地一扭头，吐字：“大白天的……龌蹉！”说罢，就蜿蜒爬走了。 “……”他怎么就龌蹉了？！风锦抖抖腿上的面糊，完全抖不干净，这些毛实在是太沾东西了。走个荆棘林到处沾刺果儿就算了，现在在家还要沾面糊糊。 不过现在真的很热呀。 他不想弄脏现在还能坐的地方，没收回腿，躺身倒下，用熊掌扇风，热死了。 “呱呱，还好红葛不在家，否则一定会扑过来的。” “呱呱，我们不恢复真身就是怕红葛扑我们，有他在我们不用怕了。” “呱呱。” 啊……好吵。风锦翻了个身，身体不热了，不过……唔，怎么觉得翻身翻得这么容易了？他睁开一只眼，自己修长白净的手映入眼中。稍稍怔神，立刻坐起身，双眼一看，竟恢复了真身。 那村姑晕了？他急忙看手掌，那连接的符咒告知他现在铃铛还活蹦乱跳的。他眨眨眼，没有想通。 盘在柱子上的龙四见他恢复本尊，也瞅瞅自己，还是一条蛇不是一条龙：“好友，你怎么变回来了？” “不知道。”风锦提步跳上，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这满院的糊糊！ 他擅长用风，起风狂卷，瞬间将满院糊糊刮飞。可那黏进缝隙里的却不容易脱离，便又唤水前来，将这院子冲得干干净净，顺便把井也洗了一遍，青苔脱石，垒筑的石头光滑无比，看得呆瓜兄弟齐齐拍蹼。 龙四说道：“为什么就只有你变了，我呢？” 风锦悠然道：“所以说，平时让你多做点好事。” “……”这神棍！ “好了，我去烧水洗澡了。” “……喂，你变回本尊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洗澡？” 风锦莫名：“难不成是拯救世界？” “……”当初他到底是怎么成为上神的，说好的博爱呢？龙四愤愤想之。 有了法力，烧水是一瞬间的事，上好满满一澡桶也是一瞬间的事，泡在温暖干净的水里，风锦全身舒爽。他舒服地倚靠着，惬意非常。 面糊糊……为什么那面糊里面，也会有那黑影无脸人的煞气？ 果然跟耳中人一样，都是效忠那无脸人吗？那目标又是八字村？ 八字村……神秘的八字村，连他也不清楚来历的地方，实在让人好奇。他又看看自己的手，刚才莫不是因为吞服了铃铛的血，才变回真身的？那这次又能维系多久？ 泡着泡着，他突然又想起来，既然菌人说那面粉妖怪往村里洒了很多面粉，那为什么刚才跟着铃铛走了一遍村子却没有看见那么多面粉，惟独没有人在家的村姑家里会堆起那么多？ 那村子里的其他面粉去了哪里？ 想着想着，外面的雨终于下了，淅淅沥沥，冲刷着整个八字村…… 第24章 天上下起面粉雨 第二十四章天上下起面粉雨 “白老熊，白老熊。” 门外村姑猛拍木门，喊声急切，风锦猛地睁开眼，下意识要去拿衣服遮挡。可入眼的只有熊掌，没有修长白净的手，光洁有腹肌的腰也变成了圆滚滚粗短的熊腰。 哼，竟然又变回来了，他这是注定今生跟村姑无缘相见了吗？ 风锦抖干净水，刚开门就被她拽了出去：“有情况，快跟我来。” 哦呵呵呵呵，肯定是发现院子干干净净的被震惊了。他淡定道：“是我做的。” 铃铛不可置信看它：“什么？” 风锦挺直了浑圆的腰：“是我做的。” 嘶~木剑刹那化做利剑，寒光凛凛，眼前人已经跳开，怒指：“我给你吃给你住，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的亲人？” “哈？”风锦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就被她踹了一脚，痛得俯身，“我不就是把院子给你打扫干净了，我做错什么了！” “啊？” 他怒：“啊什么？” “……谁跟你说院子的事，让你乱插嘴。”铃铛收好剑，拉了它就往外走，走出家门，不等她开口，风锦就明白她刚才那么着急是因为什么了。 村子里原本在挖地的人，竟然都消失不见了。 “人呢？” “都进屋了。” “不是不会动不会笑，只知道挖地么？” “所以有蹊跷。”铃铛把背上还来不及卸下的背篓交给他，准备去看看。末了才想起件事来，瞪眼，“那些面糊糊都被你洗掉了？” 风锦欣然点头：“嗯！” “我还打算把干净的刮来做面疙瘩的，那等会我们吃什么？” “……你不要这么抠门好不好，那些能吃吗？” “能啊，我去捉妖被它打下万丈深渊断了一条腿的时候，连草都吃了，这些有什么不能吃的。” 风锦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她的腿，现在应该已经没事了。 铃铛拍拍它的手：“那就只能劳烦你去镇上跑一趟买米回来了。” 风锦回神：“我讨厌下雨天。” 铃铛若有所思，再看看那满满一竹篓的竹子，它是有吃的了，她的晚饭还没着落。总不能饿肚子，不然真的有妖怪偷袭，怎么打得过。 “呱呱。”呱声一落，井边已经多了两个俊美得撕心裂肺的男子，一瞬院子画风大变，美如画卷，“我们去买米吧。” 青山绿景，雨水蒙蒙的两个俊美男子站在雨中，凄美得看得铃铛的小心脏也噗通噗通跳，急忙拿了伞给他们，温声：“路那么远，多累。”她回头冲那白老熊龇牙，“还不快去。” “……”果然她再凶悍都是个重色的村姑，鲛人兄弟化身青蛙时她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风锦愤然往外跨步，还没走两步，就停下来了，“桥还没修好，我过不去。” “对哦。”铃铛挣扎一番，想来想去还是肚子要紧，鲛人兄弟现在又跟龙族冰释前嫌，罢了，让他们去外面走走也好，忍痛道，“去吧，早点回来。” 风锦斜乜她的痛心模样，暗暗哼了一声。 等他们走了，铃铛就抓了它去看躲起来的村人。 风锦打着打伞跟在后面，心里愤懑不已。跑上前抓她的手要舔血，可瞧见那伤口已经血干，开始愈合的模样，这熊舌头一刮，万一又刮裂了怎么办？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他果然是怜香惜玉的绝世好男人。 铃铛看了它一眼，满脸怪异，这白老熊自己杵在那傻笑个什么…… 本以为村民已经恢复意识，但当铃铛靠近时，发现他们依旧是满脸木讷，双眼无神。手里一直没有放下挖掘的工具，像是在等什么。 “临伯？侃婶婶？问叔？小百灵？” 一个一个喊过去，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她。 这种人在眼前不答话的寂寞，远比铃铛孤身住在半山时来得要强烈。 她又从一间屋子出来时，只见那黑白背影正抬头往天上瞧，喊了它一声，就见它回头——终于是有人理她了。笼罩心头的阴霾总算散了一些，声音都轻软了：“回家吧。” 风锦眨眨眼，跟刚才她对鲛人兄弟说话的腔调全然不同。比不上刚才温柔，但却比那时更多了几分感情。他跟在一旁，为她撑伞同行。他头一回觉得，其实不是美男子也好，将他当做一头熊，至少她不会拘谨。偶尔打打闹闹，好像也是挺好的。 回到家里，从断墙进去，那放置了满满一屋檐的柴米油盐就撞进铃铛眼里。她诧异看着，竟然买了这么多，太败家了！站在一旁还在卸东西的鲛人兄弟说道：“我们回来了。” 铃铛瘫在熊身，抓着它努力站着：“这、这花了多少钱？” 要是把她钱袋里的钱都用光了她就揍他们，就算是长得好看也不行！ “没花钱，我们去街上走了一圈，结果他们就把这些东西全送我们了。” 铃铛立刻站直，欣然道：“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以后家里的东西都拜托你们去买了。就这样，走，做饭去。” 风锦暗暗哼了一声，他要是去走一圈，也是什么东西都手到擒来的。他方才竟然觉得做头熊不错，做美男子不好。他晃了晃脑袋，自己一定是疯了。 面粉洒落的范围那么大，但后山的竹子却完好，说不是针对八字村的风锦都不信。他抱着背篓坐在屋檐下吃着翠绿竹子，砍成一段一段的竹子很好抓在手上吃，还特意洗过的，那村姑还是蛮细心的嘛。 吃饱喝足，他就去捣腾自己的小竹屋。拿了锤子找不到钉子，嘀咕一声钉子去哪了，就见那地上有个小矮人拖着枚钉子出现，和他对视一眼，想退，又顿住了，举起钉子示意他拿。 风锦蹲身接过：“谢啦。” 小小提裙往后躲，在竹屋后面探出脑袋看他。 风锦笑笑，真是个有趣的小姑娘：“你不怕我了？” 小小摇头，一会才道：“会帮铃铛姐姐的，都不是坏人，就算你长得很可怕。” 风锦正色：“其实我长得很好看。” 小小抿抿唇角，慢慢往后退，随后就跑开了。 片刻鲛人兄弟也过来帮忙，见他们规规矩矩拿起竹子拼凑，风锦满额黑线，字字道：“你们、就不会、用法术、吗？” 两人恍然：“对哦。” “……”难怪铃铛喊他们呆瓜兄弟。这么呆瓜铃铛竟然没有乱棍打出去，他这么尽心尽力还背她过糊糊她都不对自己笑一个。风锦心里不痛快，一会他才想起来，他为什么不痛快？ 等等，他为什么要嫉妒鲛人兄弟？ 鲛人兄弟法术不差，风锦指点一番，两人很快就把房子做好了。看着眼前结实牢靠又美观的竹屋，风锦捶捶心口，那他之前费了那么大力气来盖房子是为了什么，风餐露宿那么久又是为了什么…… 铃铛已经做好饭菜，喊他们进屋吃饭。见他们要过去，风锦问道：“你们打算一直住在这里？” 鲛人兄弟点头：“嗯。” “可是这里不适合你们长住，单单是这里的水质，就与海水不同。住得久了，法力会越来越弱，直到变成零。” 鲛人兄弟互相看了一眼，有所迟疑，但最后还是说道：“这里不会，这里的井水，跟别处不同。没有变弱，反而更强。” 风锦顿了顿，鲛人和龙人一样，都喜海水。而千万年都生活在海中，身体已经适应。没想到在一处小小井中，竟然可以存活那么久，而且反倒是越住法力越高？ 莫非井底下有什么？ 这个秘密也只能等他恢复真身再说了，现在下去……不对，以他现在的体型也下不去，会卡在井口的…… 忧伤了一会，里面的人气势汹汹喊道“白老熊，你再不进来吃饭，我们就把菜通通吃光！” 风锦立刻回过神，收起悲伤心情，往里屋跑去“不许抢我那份！” …… 夜里铃铛给它搬了新被褥，铺在竹屋里，直到比她的床还软，这才离开。见它打着伞站在门口兴冲冲高兴的模样，忍不住说道：“多长点心，夜里别睡死了，好好看着门。” “嗯嗯。”风锦合伞弯身进了里面，躺下身只觉舒服极了，人果然是要睡床的。一会他才琢磨清楚铃铛的话，看门……她这是把自己当看门熊了？ 哼，不识货的村姑！ 他翻了个身，摊开四肢呼呼睡了过去。 半夜雨水一停，原本寂静的村子又响起了铁锹挖地的声音。风锦临近那边，动静刚起他就醒了。忽然一阵浓郁的面食气味扑入鼻中，他顿了顿，一跃而起，打开门往外跨步，一看，院子已飘起白茫茫的……面、粉！ 第25章 与妖物两次恶斗 第二十五章与妖物两次恶斗 天上落雪风锦见得多，天上飘面粉他还是头一回见。等饥肠辘辘的他反应过来，才发现手里已经不知道从哪火速拿了个木盆来，接这飘飞面粉。 鲛人兄弟齐齐回头看他，风锦脸一抽，将木盆一摔，这下意识的反应真是要不得，还有没有半点上神的样子了！ 黑夜中传来一声低笑，幽幽似弥音：“月已出，夜寒凉，为什么你们还不睡？快睡快睡，不要到处走。” 安魂咒？风锦和鲛人兄弟无事，倒是原本在围观的小小和龙四已经趴下睡着，里屋也传来安然的呼吸声，看来铃铛也被迷了魂。他忽然发现自己能感觉到那股妖气从什么方向飘来，难道他的法力回来了？微微运掌聚力，还是一样，只是说没变化也不对，至少他能察觉到之前所不能察觉的东西了。他拧眉看向西南方，低声：“它在这边。” 鲛人兄弟神色凛然，银枪几乎同时出手，凌空而上，往那暗夜的西南方刺去。那边似乎也没有料到自己的位置暴露，银枪很明显地刺中了对方身体，不见血迹，却见面粉如沙尘裹雪向他们狂扫而来，锐利如刀，刮得裸丨露的手背见红。 风锦想去捉那要趁势逃走的面粉妖，可一步跳起，不过跳起三寸，就重重落回地面。这该死的笨重熊身！ 等鲛人兄弟从漫天面粉中冲出来，那妖怪已经逃脱，不见了踪影。还想再追，风锦喊住他们：“你们追去必死无疑，看看你们的身体。” 两人低头一看，那如铠甲的鳞片上，竟然出现了裂痕，不由诧异。 风锦提了桶水泼在他们身上，那裂痕这才慢慢愈合，果然和他猜得不错：“面粉会中和你们身上的水分，如果埋在里面一天，就跟被暴晒一天没什么两样。这面粉妖可以算是你们的克星，下次见到以水强攻，不要贸然上前。” 两人说道：“龙人才擅用水，我们善战。” “既然善战就知道不能冲动。” “不捉住它，铃铛也会变成那样。” 风锦顿住，这两人……不像铃铛那样有不死之身，却也完全不怕死。凡人怪，鲛人也怪，怪得他都不能理解了：“不必急着追，它还会回来的，它的目的是整个八字村，也只有八字村。” “你怎么知道？镇上也有很多这种木头人。” “他们怕水。”风锦说道，“今天刚下雨，他们就躲进屋里，雨水一停，又出来了。而面粉妖也是，雨停才出来。” “那跟你刚才的猜测有什么关系？” “正是因为怕水，所以才没有来到八字村，因为进村的桥梁断了，挖地人没有办法过来。这也就是为什么清河镇不是挨家挨户都有挖地人，而八字村却整个遭殃了。而且……”风锦继续说道，“那面糊糊出现的地方，完全是以八字村为目标。这后山离得那么近，竹子却没有半点面粉的痕迹，甚至在村口那两个大石头外半寸之地，也没有看见。” 有理有据，鲛人兄弟也信服了：“可不抓住那妖物，恐怕村人有危险。” “大费周章控制人挖地，难道就只是挖地而已？只怕是有什么目的，目的不达成，就用不着耗那么大的力气。” 两人恍然：“所以他们暂时不会有危险？” 风锦点点头，坐在井边洗干净脚，决定再回去睡一觉。起身将木桶放好，又道：“把院子清理一下，别让铃铛发现。” 这次他们没有再问为什么，因为明白为什么。虽然她嘴上还闹腾着，可心里一定很焦急。他们都不想让她担心，一直都是她保护他们，这次他们想将她保护好。 风锦将龙四和小小放回各自睡窝，又去看了一眼铃铛。见她睡得十分香甜，这才回去。面粉妖用了迷魂也好，不然只怕她这一晚也别想睡了。翻来覆去一晚上，他都想冲进来把她捆起来了，现在正好~ 想罢，给她盖好被子，就回小竹屋了。 睡前他又想，如果没有闻错，那妖孽身上，带着跟操纵无支祁的黑影无脸人一样的气息。 难道又是那无脸人派来的？ 那无脸人究竟是谁，又想从八字村得到什么？ 线索太少，头绪理不清，干脆四肢一摊，睡觉。 早上铃铛刚睁眼，就跑出去敲那白老熊的门，见它不开，从外头打开，探身拍拍它：“昨晚是不是那邪祟来了？” 风锦摆摆熊掌，困意深深：“没有。” 铃铛皱眉：“那我怎么突然睡着了。” “因为你是猪。” 铃铛捏它的脸：“你才是猪。” 风锦捂住脸不给她捏：“今晚我要跟你睡。” “你不是有自己的窝了吗？” “这漏风。” 铃铛狐疑看去，四处瞧瞧，竹屋不知道有多结实：“别骗我，我知道你是头色熊，好好睡你的熊窝，不要打我闺房的主意。你再睡会吧，我去外面走走。” 等她去屋里拿了葫芦和桃木剑出来，刚还在睡懒觉的白老熊已经起来了。她抿抿唇，没有说什么。看看它踩在湿泥地上的脚，一会收回视线：“走了。” 风锦跟在一旁，和她一起下山去村里。 从那挖地人身边经过时，风锦很明显感觉到了活人的气息，但看他们惊怕雨水的模样，却又不像活人：“村姑，他们身上有活人的气息。” “嗯。”铃铛转转手上的长寿灯，不见灯芯，但灯却亮了起来，亮起诡异的青色光芒。她将灯放在一个挖地人面前，很清楚的看见他体内的生魂，“三魂七魄只有一魂一魄，难怪什么都不知道，只会麻木的挖掘。” “你手里的长寿灯是哪里来的？” “跟嚯嚯借的。” “阎王？”风锦眨眼，“这放置在他桌上的东西可以这么随意借走？” “等黄昏的时候我就得还回去了。” “哦。”风锦转念一想又觉不对，“长寿灯只有死人能带出来，难道你……” 铃铛淡声答道：“哦，睡觉前突然想到这灯，于是砍了自己一刀，就顺利借到了。” “……”要不要这么轻描淡写的描述！那就是说今晚她又要给自己一刀？哪怕她还会活过来，但那一刀的疼却是真切的。何必做到这种程度……风锦默然。 铃铛全然不在意，皱眉说道：“只是我更在意的是，那妖怪到底要让他们挖什么？” 风锦和她蹲身一块瞧看那铁锹挖掘的地方，沉吟：“要不……我们来挖一下？” 铃铛想了想，现在无计可施，或许可行。便将一人定住挪开，接着他的位置继续挖掘。 挖至深处，什么也没有。又换一处，再挖，仍是没有。一来二去，什么没挖出，倒是把手磨出水泡来，痛得两人嗷嗷回家，一路骂对方是大笨蛋。 晚上用过晚饭，铃铛就回房了。风锦知道她要去还长寿灯，没有跟着去，只是守在外面，没有回自己的窝。 她才刚走不久，鲛人兄弟就化身出来，银枪在手，面色冷峻，已然是战士。 “月已出，夜寒凉，为什么你们还不睡？快睡快睡，不要到处走。” 风锦抬头往天上看去，这次的妖气薄弱，也没有飘面粉，这妖怪学乖了。 似乎是察觉到院子里有人在，邪祟没有靠近，反倒是妖气似乎要远离。 可是已经晚了。 “东南方！” 尾音未落，两条俊美银白的影子如月光划破暗黑苍穹，瞬间划亮夜空，锐利长丨枪寒光一闪，刺破妖物身体。恼得邪祟大叫，暗藏无用，终于露了真颜，却是个面色粉白，只有眉毛眼睛的矮小妖物。身如侏儒，模样因少了耳朵嘴巴而觉恐怖。它咿咿呀呀叫嚷着，脸开雪白大口，喷出漫天面粉，往鲛人兄弟吹去。 只是风锦早有交代，两人见面粉袭来，一掌提起，那院中井水犹如喷泉，筑起壁垒，将面粉尽数融去。冲开攻击，水直冲妖物脸上，冲得它浑身如火遇水，烧得滋滋冒出白烟。声音痛苦，却忽然带了惊喜“原来在这！” 风锦皱眉，这？什么意思？见那妖物要逃，来不及多想，也追了过去。 鲛人兄弟也腾空直追，突然见那妖物落地，用腿奔跑，心觉奇怪，落地拦截。 前有鲛人，后有银狗，它却不露焦急惊惧，反倒是讥诮一笑，看得三人皱眉。 一直在挖地的铁锹声忽然全都停下，那散落各处的村人动作迅猛，眨眼将三人围困。鲛人兄弟提起银枪佯装要击退他们，他们却浑然不觉惊怕，死死抓住他们的胳膊和腿。 被铃铛看得比她性命还重的人，他们不能动手，也不敢动手。 风锦知道它的用意，心中唾弃千遍，难怪要落地逃跑，原来是要用村人阻拦他们的追击。 …… 铃铛送了长寿灯回来，听见外面没有铁锹声，心觉不妙，赤脚走到门外，却见村中明亮处，正有村人聚拢，像是在围困什么。她愣了愣，跑到竹屋一看，那白老熊不见了。又去井边喊了两声，也不见鲛人兄弟。 她顾不得穿鞋，取了葫芦便往那边急赶过去。 第26章 八字村危机重重 第二十六章 八字村危机重重 葫芦速度极快，村子不大，很快铃铛就赶到那。只见那被围困住的，正是鲛人兄弟和那白老熊。 空中忽飘面粉，纷纷扬扬如白絮飘飞。铃铛蹙眉，忽觉背后有浓郁的面味。她没有回身，直接反手将木剑化作利剑，刺向后面。 可这剑不如鲛人银枪，碰身粉碎，对那妖物丝毫没有影响。耳边传来嘲讽，铃铛趁它冷笑之际，转身看它，蓦地一笑：“没人告诉你，做妖不能太狂妄吗？” 妖物微顿，心口灼烧，低头看去，她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往自己心口上贴了一道符咒。它怒声大吼，铃铛已经退避三舍，口中念咒。那符咒如火藤，将它全身缠裹。妖物嘶鸣三声，腾空逃离，瞬间消失在眼前。 铃铛自知追不上它，没有追踪。转而去救他们，可村人力气奇大，根本松不开手。拧眉想了想，转而拿了铁锹铁铲来，掰开村人一只手，放在掌中。 铁锹就像操纵傀儡的线一样，放入手中，就见他接过，随后拿起回到原来的地方挖掘。 铃铛急忙将地上散落的工具一一给他们，费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将人群散开。 风锦已经快被挤扁了，他宁可做一头圆润的熊也不要变成扁熊。揉揉胳膊，想寻安慰，却见铃铛跑到鲛人兄弟面前嘘寒问暖。哼！见色忘义的村姑。 鲛人鳞甲利剑不破，只是被挤两下，并没有事。但看见铃铛神色焦急，心中更是愧疚：“我们没有抓住那面粉妖。” 见他们满脸愧色，铃铛轻哼：“下回抓住不就好了，难道你们要卖身赔我吗？” 两人点头：“好啊。” 铃铛脸一抽，他们根本不知道卖身是什么意思吧，太单纯了，被人卖了也不知道。她转身去看那头揉胳膊揉脸的熊，走到它跟前垫脚将它脸上的面粉拍掉：“下次你不要一起凑热闹抓妖，一点法术都不会，被妖怪抓走了怎么办？” 风锦眨眨眼，见她发髻被挤得蓬乱却光顾着他们，脸还被刮伤见了红痕，赤着两脚站在满是石头的地上，像是没事人。 铃铛忽然见它转身，问道：“干嘛？” “我背你回去。” 铃铛顿了顿，这才趴上去。熊背厚实，又暖和松软：“你知道我被那面条妖怪盯上了，所以才要跟我睡一块？” “才不是，我只是想睡好的屋子，再采个花。” 铃铛撇撇嘴，嘴硬：“白老熊，我们一起抓住那面条妖吧。” “那妖怪很狡猾，不容易抓，而且会操纵村人围困。我们不能伤了他们，就是个大问题。” “嗯，这倒是个难题。” 回半山的家里还得走一段路，铃铛颠得舒服极了，差点睡着。隐隐听见有人喊自己，回头看去，一抹艳红影子衣袂飘飞，直往这冲来“铃铛铃铛”。 “是红葛。” 红葛落在一旁，见鲛人化身，众人都挂了伤，不由瞪大了眼：“这是怎么了？” “有只面粉妖来村里捣乱，把青城叔他们的魂魄抢走了。刚大战了一场，不过让它逃走了。” 红葛气恼道：“真是太可恶了！别让我瞧见它，否则非得宰了它不可。” 铃铛弯了弯眼：“你又被小白脸抛弃了？” “哼，是我抛弃他的，见面就想动手动脚，还什么狼大王，呸。”红葛哀伤道，“世上就没有一个好的小白脸了吗？” “有啊，呆呆和瓜瓜就挺好的。”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堂堂的红葛妖怎么可能吃，妖也有妖的原则的。” 回到家中，风锦背着铃铛进里屋。红葛本想跟进去，忽然看见一条白影拼命往旁边杂物里钻。她蹲身用纤长手指摁住那尾巴，拔了出来。 龙四扭着身要逃，可怎么都没法从那手中逃脱。转眼被她拎起，顿觉受到奇耻大辱，吐信示威。 “哦呵，真是条漂亮的小白蛇，让姐姐好好疼你。”红葛往它脑袋上亲了一口，心情愉悦极了。 龙四顿时全身僵硬，吐了一半的信子也收不回来了，愣神看着面前容颜妖艳的草木妖，张了张嘴，又扭了起来：“你怎么可以随便亲人！太羞耻了，太羞耻了。” 红葛噗嗤一笑，妖界中这么矜持的妖怪实在是太少见了。一心想戏弄它，又抓了脑袋亲了一口。 龙四愣神憋了半晌，终于挣扎喊道：“非礼啊！” 红葛：“……” 外面热热闹闹，里面的人也不安静。 “嗷嗷……”铃铛疼得乱滚，脚却被熊掌死死抓在手上不许她乱动弹。 “别动，刺扎得这么深，你刚才是怎么一点都没察觉的。”风锦抓着她的脚洗净，放腿上紧盯那根黑刺，粗壮的熊掌拿着根细小无比的针，小心翼翼挑开一点皮，慢慢将刺挑出。 他想，他这辈子都没这么认真过。 铃铛抱着枕头不敢动了，一会等它熊掌松开，才提脚看。脚底竟然刮伤那么多，她也纳闷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半会又见它拿了药膏过来，抓了脚抹药。明明个头那么大，熊掌大得可以盖脸，可抹起药来却小心温柔得要死，差点忘了这是头熊。 风锦察觉到她在盯看自己，抬头看去：“是不是在考虑明天午饭给我加鸡腿？” 铃铛被逗得笑笑，一瞬笑颜如花海盛开，满面春风。吹入风锦心头，吹得他有些微微愣神——唔，这村姑笑起来还是蛮好看的。 “不插科打诨了，我跟面粉妖交手的时候，发现它的身上有着和无脸人一样的气息。” “我也发现了。” “屡次三番要害我们八字村，到底是为了什么……上回无支祁的事我以为它是想杀我们，可这次看来又不是。总觉得……”话到嘴边，铃铛又细想了会，“总觉得无脸人的目的是我们村子。” 这也正是风锦所想的所疑惑的：“村里可有人知道八字村的过去？” “村长应该知道些什么的，但是他从来不说，谁提起这件事，他就闭口不言。”铃铛目有担忧，“希望村长醒来后，告诉他这两件事的前因后果，他会告诉我们什么，早做防范，我们也不至于被这么欺负。” 风锦点点头。从屋里出来后，他又看看已经将近黎明的远山，看来，等这件事结束，他也该找个时间回去一趟……复命了。 朝阳初升，铃铛就起来了，红葛已经将早饭做好，吃饭的时候不见白老熊，等了一会也不见它来，铃铛往外喊道：“白老熊，你再不来吃早饭，我就把它们全吃掉。” 小小抱着根粉条吃着，闻声说道：“它一早就和小白蛇瓜瓜出门啦。” “去哪了？” “没说。” 铃铛看了看早饭，把炒粉放一边，留给他们。 等他们回来，已经是中午，铃铛刚从村子游走一遍回来，布下阵法，希望下回那妖怪来能□□作用。她怕再拖下去，村民就要撑不住了。 快到黄昏，天色晴朗，昨日阴沉不见。铃铛决定趁着日头好，去镇上一趟。红葛说道：“让白老熊他们陪你去吧。” “不用，让他们睡吧。” “那你小心点。” 铃铛往腰间挂好木剑，带上葫芦往山下走。路过村民身旁，眉头已拧。她看看自己的手掌，还因两个时辰的挖掘而起水泡，至今未消失。可早上她查看村人的手掌，却完好无损，持续挖了那么久，竟然一点都不累不痛？身体没感觉，可也应该会有反应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地往村外走，直到走入必经之路的小树林中，还在思索，对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粉白全然不觉。 直到见前方路白，她才轻轻挑眉，果然，那妖怪一直盯着自己，就等着自己落单了。她眉眼已含挑衅，看着那飘雪之林：“既然来了，就出来吧。” “月已出，夜寒凉，为什么你们还不睡？快睡快睡，不要到处走。” 铃铛音有讥诮：“别安魂了，再吃这个亏我就是傻子了。”她指了指耳朵，“不管你用什么安魂咒都没用，除非你能钻进我耳朵里，把那拦截咒给拽出来。” 剑已横拦在身前，却不再附着寒光，而是粼粼水光。这把剑，她已经附着水咒，专门对付这狡猾的面粉妖。 第27章 联手大战面粉妖 第二十七章联手大战面粉妖 水剑横劈，瞬间将妖物劈成两截。铃铛长剑负手，一掌拍在它的脑袋上，刹那面粉乱飞，吹得她浑身雪白，呛了一脸，连睫毛都满是“白霜”。 四溢的面粉飞扬，可转眼又凝聚成形，根本就是杀不尽灭不绝。 铃铛觉得事情严重了，往后跑去，要去河流那边以水来攻。可面粉妖拦截在前，将她去路拦住，筑起四面粉墙。 粉末飞扬，刮得铃铛睁不开眼，忙用袖掩鼻，才得以喘气。那附着在裸丨露手臂脖子上的面粉如针，一点一点往里钻去，疼得她挥剑乱斩。 “这么好看的人，死了就可惜了。” 话落风止，粉末也不再肆虐。但铃铛全身都动不了了，她勉强睁眼看去，面粉扑簌着从眉毛掉落。而眼前那面粉妖，正在仔细看她的脸。她瞪眼：“做什么？” 它轻笑一声：“你可知道我的名字叫什么？” 铃铛眨眨眼：“面粉妖？” “……是捏面人！” “捏……”铃铛瞬间反应过来，诧异看它。 果然，忽有水来，与面粉相揉，渐渐成团。越来越大，几乎与铃铛同高。 捏面人伸出两手，时而看看铃铛模样，急速挥手，不过片刻已捏出如铃铛一模一样的五官。 铃铛冷笑：“原来那些挖地人之所以怕水，不是因为你的缘故，而是因为他们根本就是面团做成的人，而非本尊。为了让他们能行动，看起来像真人，所以你取了一魂一魄注入他们的体内。” “呵。” “那你把本尊藏到哪里去了？” 捏面人看她一眼，目光阴恻：“等你变成面团人，你也就知道了。” 说话间，那面团人已经全如铃铛，就连衣服都一模一样。看得铃铛摇头：“明明可以靠手艺吃饭，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去做妖怪。不做卖捏人的活计，也可以开面馆卖包子啊，钱可以省下一大笔呢。我要是你，一定不做妖怪这么没前途的事。不但要被和尚道士追，还要听命于人，死后还要算业障，太亏了。” “……”到底是它绑架了她还是它被绑架了呀！ “还有啊，你……” “闭嘴。”捏面人飘到她面前，抬手附在她头顶之上，“魂魄就借我一用了。” “死前总该让我瞑目，我就问两个问题。八字村的人都还活着吗？” “活着。” “你的主子无脸人为什么总针对我们八字村？” “呵。” 铃铛嘴角一抽：“我平生最恨人对我‘呵呵’了。” 捏面人轻笑：“那你又能怎么样？”说完，却见她嘴角有笑，眼神讥诮，一瞬莫名心凉。 “笨妖怪，你中计了。” 它愣神，外面突然伸来数根青藤，将定身不能动的猎物缠住。粉墙左右被破，藤蔓护着铃铛往后缩去。它立刻往前跑去，要将人捉回来，刚出粉墙，就被两支银枪横拦，挡住了去路。 红葛将人送回风锦一旁，走前又抹了一把盘在它肩头上的小白蛇，这才以藤做墙，拦住那面粉妖逃走的路。 龙四摆了摆尾巴，非礼啊……非礼啊…… 风锦接过铃铛，刚抹掉她脸上的面粉，就听她大声往那围困的人喊道：“活捉它！捉了它绑在院子里，每天蒸馒头拉面条！” 众：“……”这么抠门的人我们不认识啊！ 捏面人见众人松懈，转而往上空逃去。红葛青藤铺天交缠成顶，将它强行压下。但青藤有缝隙，捏面人转瞬成粉末，钻出这天罗地网。鲛人兄弟以银枪钩刺，却没半点作用。捏面人不成形，任何利器对它都没作用。漫天粉末中，只听见它轻笑一声，忽然面粉成细珠，往他们刺去。 数以万计，数以千万计，哪怕是红葛以藤做墙，都无法拦住。 众人心惊，往后退步。 铃铛一步向前要设屏障护住大家，可她刚跨出一步，就有个高大身影护在她面前，一瞬的可靠，一瞬的心安，却又一瞬的惊怕“白老熊！” “嘘。” 风锦凝神看着，偏身细听，空气中已有湿润气息，哗啦汹涌的水声几乎是瞬间抵达。在众人面前形成水墙。面粉利器遇水即停，融入水中，变成面糊滚落地上，铺了满地。 捏面人大骇，剩余面粉皆往后逃去。可是已经来不及，海水倾覆，不见淹没土地，只是直吞妖物。一点面粉也不放过，全都融入海水之中。 惊恐挣扎声响彻树林，面粉与海水相融，飘出奇异小麦香味，那捏面人的妖气也彻底消失了。 风锦和铃铛齐齐摸摸肚子，长叹——“好饿。” 尾音未落，就见只大乌龟带着虾兵蟹将出现在面前，只只肥美精壮，看得两人眼有精光——真的好饿！ 龟丞相全然不知自己在他们眼中已成食物，搓搓两手谄媚道：“我来得及时吧，上回害姑娘和熊大人跑了一趟地府的事，算是扯平了吧？” 风锦点点头：“这回龟丞相帮了大忙，改日再谢。” 龟丞相松了一口气：“那我先回龙宫。” “慢走。” 铃铛等它走了，才看那白老熊一眼，它是什么时候去找的龟丞相？难道就是早上它跟小白蛇和瓜瓜出去的时候？她想的是欲擒故纵，可没想到它还加了一个黄雀在后。 鲛人兄弟查看了地上面糊过来，说道：“它死了，没生擒成功。” “嗯。”铃铛安心应了一句，忽然想起村人不知现在如何。急忙跑回村里，只见村子到处都是面糊，满村面香，而每堆面糊一旁，都躺着个人。 她跑上前探他们鼻息，温热的气息扑在手上，像扑进心底眼里，微微湿润，可算是回来了。 家家户户五百余人，几人一一将他们送回屋里躺好。魂魄归来，至少明天才会苏醒。所幸没有其他伤害，否则铃铛真要愁白头。 安置好他们，往半坡走时，铃铛又看了一眼仍糊在地上的面团，又望向自己所住：“原来我们回来那天，村子四周只散落了一点面粉，惟独我们家堆了三尺高，是因为我们家没住人，面粉都没派上用场，因此堆积了。”仔细想想也是，正因为是面团人，所以不管怎么劳作，手上都没有水泡。 风锦问道：“村姑，我们晚上吃什么？” 咕噜~ 鼻尖飘着浓浓面香，脑袋上一直飘荡着各种面条面疙瘩面汤，饺子皮馄饨皮包子皮…… 联想翩翩，众人都觉得要没力气爬回家了，好饿~~~ 回到家里，红葛从鲛人兄弟“买”的东西里翻找一遍，发现有面粉，于是做了一大锅面疙瘩汤，众人吃得心满意足又十分解恨。 铃铛捧着肚子坐在屋檐下，看那十五圆月。天晴无云，月明如银，不由感叹：“我果然还是最喜欢这种天气。” 风锦也摸着撑得浑圆的肚子晃着小短腿感慨：“我也是。” 两人又为没有留下那面粉妖一起可惜了一番，风锦想起事来，往井边走去，敲敲井壁：“开灯。” “呱。” 亮光几乎是和声音同起，将井下照得无比明亮，细小的浮沉物也看得一清二楚。 铃铛趴在井边，也往下看去。 “之前那捏面人对着井水喊过一句话。” “什么话？” “原来在这。” 铃铛皱眉，又趴得更低，可里面除了呆瓜兄弟，什么也没有。 风锦细思沉吟：“八字村里必然是有什么让邪祟惦记上了，但不知道那邪祟是什么，也不知道它的目的。但从面粉妖的话里听来，邪祟要找的东西，在这井里。” “呱呱，井里什么都没有，我们看过了。” “井水本不利于鲛人生存，但你们提过，在这里不但法力不减弱，反倒变得更强。” “呱呱，的确是这样，但不知道为什么。” 风锦拿了木桶丢下，打起一桶水看。虽然他现在已经恢复了一些神体知觉，但依旧无法看出这井水有什么蹊跷的地方。离这里最近的河流是清河，但清河只是一条普通的河流，渗入这里的水应是清河水，那可以判定的是，有问题的不是水，而是水井。只怕水井下面真的有藏什么东西，改天等他恢复真身，再下去查看查看。 等等，真身……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铃铛前后两次跑去阎王殿借长寿灯，那为什么他没有及时恢复本尊？ 再有，为什么吞食了铃铛的血后，却能恢复？ 难道变身的媒介已经变成她的血了？！ 想到打晕她都要被痛揍了，去取她的血简直连想都不敢想，一定会被她踩成面饼吧。风锦陷入深深的忧伤中。 “白老熊……” 铃铛往井中俯身，看得久了，隐隐瞧见井里的水光泽不同初看时，像是有什么在发亮，但却看不清楚。 “这水会发光。” 风锦急忙往那看去，除了映照的月光和呆瓜兄弟所亮起的光芒，什么亮光也看不见：“在哪里？” “整个井水都是。” 呆瓜兄弟也认真看去，可和那黑白兽一样，什么也没瞧见。 波光粼粼，看得愈发清楚愈发亮，可这悠悠平静的水里，却有什么东西在低声嘶吼，瞬间将这平静打破。 “铃铛！” 那白老熊的声音扑入耳中，铃铛刹那回神，可是已经来不及，身体探入太深，重心倒扣，如倒栽葱栽进井里。风锦伸掌抓之，谁想爪子锋利，嘶~地撕破了衣裙，眼睁睁看她往水井掉去。救人心切，没有多想，纵身跳下要去救她。 哪知身体浑圆，井口太小，就这么硬生生的被……卡在了井口…… 卡在了……井、口…… “……”还能不能好好的英熊救美啦！ 第28章 八字村叫妖怪村 第二十八章 八字村叫妖怪村 “阿嚏！” 铃铛裹着被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奈何架不住风邪已入侵体内，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哆嗦着手又把棉被拢了拢。晒得头晕脑胀：“红葛，这么做真的有效吗，我感觉要被晒成人干了。” 红葛俏眼一瞪：“当然，我们生病了都是这么做的，晒晒日头晒晒月光，第二天病就好了。” 风锦竖起耳朵，问道：“你们……指的是草木妖？” “对呀。” 铃铛：“……”她是人好不好！她将被子敞开，迎着半山清风，都是舒服多了，“明天再不好，我就去看大夫。”她又偏头眯眼，“白老熊，明天背我去看大夫。” “不背。” “要不是你堵在井口，让呆瓜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推出去，让我泡在井水里那么久，我会生病嘛？” 语气满含危险，风锦熊掌捂脸，不想再被她揍一顿：“好吧。” 铃铛这才满意点头，站起身抖抖腿脚，准备去村里。见那熊不跟来，捏了它几根毛就往外走。风锦嗷嗷叫着跟她外出，不开心。 刚才村子就陆续传来人声，红葛探身看了一眼，说村人醒了。铃铛才决定下山。昨晚从水井上来后染了风邪，但并不严重，只是半夜去瞧看了四五回，晚风寒凉，吹了几次病就严重了。 这会趴在它身上，暖和舒服，她真是越来越喜欢这厚实松软的背了。 风锦将她往上背了背，好像这几天她轻了不少。 到了山脚下，铃铛才下来，往那铜钟走去，当当撞响，召集村人去平时聚集的地方。 睡了一晚，又有铃铛念复苏咒，众人的精神气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相比之下，铃铛的脸色还更苍白，更像被捏面人捏过一次的人。她瞧着面前精神抖擞的众人，抱了村长的大腿哭道：“明明就我没被捏面人抓走，可为什么我伤得最严重。我不管，村长你要给我捉妖钱，一人一两。” “……小时候我给你牵了一头羊抱着喝奶，你还没还我钱哩。” “以前你的衣服都是我做的。” “你的鞋子都是你胖墩哥的。” “还有还有……” 再说下去她都要倒欠一大笔钱了，哪里能划算。铃铛站起身抬手：“好了，不要说了，我们继续说捏面人的事吧。” 风锦斜眼看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贪财的小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 村长也不跟她计较，扯平都被抓出褶子的裤子，问道：“那捏面人是怎么一回事？” 铃铛说道：“我和白老熊外出回来，看见镇上有人多人中邪……”她将事情经过详解一遍，能提到的细节都说了。众人见多识广，说不定就有人能知道一二的，说详细些对大家都好。 众人听完，青城最先开口：“我们应该是晚上中了邪术，否则不会全都没有意识。” 风锦说道：“那捏面人有专门对付你们的安魂咒，对我和红葛他们无用，但对你们却很有效。” “看来是有备而来。”村长捋捋花白胡子，略有所思，“今年总觉异常，先是无支祁，后是捏面妖，只怕我们八字村要不太平了。” “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哪怕是知道有人要对我们下手，也没有办法。唯有找到铃铛口中所说的无脸人，才能安然。” “可去哪里找那无脸人，见过他的，也就只有铃铛和这黑白兽了吧.” “没想到我们堂堂道士村，也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一日。” 村人商讨来商讨去，也始终没有解决的办法，只怪那无脸人无影无踪，不知从何找起。村长总结了下众人建议，说道：“青城，你领几个村中好手，去村子外面布下屏障，免得又有妖物随意进入。阿喜嫂，你领人在村子各处布下几个阵法困敌。近日若没什么事，就少外出吧。” 众人应声，村长又道：“铃铛，镇上因捏面人的事想必也有惊慌，你既然和镇长已先打过交道，就由你去告知一声，捏面妖已死，让他通知镇上百姓，不必惊慌。” “嗯。”铃铛接下任务，并没有立刻离去。等其他人都走了，确认没人，这才问道，“村长……铃铛想问一件事。” 村长似料到她要问什么，轻轻点了点头：“问吧。” “我们八字村，到底是怎么来的？” 村长默然片刻，见她目光执意，如果不回答，她也不会罢休。又念及两件事她都有莫大功劳，许久才道：“以前我们八字村，被叫做妖怪村。” 铃铛吃了一惊：“我们是妖怪？” 村长摇头：“数百年前，我们祖先就发现我们与外面凡人不一样，老得慢，死得晚，甚至一度有官府前来查看。后来祖先为了能安稳地过下去，于是就让全村人做起了道士，为八方百姓捉妖解难，朝廷这才放松对我们的戒备，而我们八字村，也成了四国有名的道士村。” 铃铛恍然：“原来祖训让我们世世代代都做道士，为百姓降妖除魔是这个原因。”否则他们早就被当做妖怪抓起来，或许八字村也就不复存在了。 村长继续说道：“只是我也不知我们为何而生，非妖非神非仙又非魔……” 身为弃婴的铃铛听见这话，总觉得村长是将整个村子都比做了弃婴，没人前来认领，就像落叶无根，没有办法安然入土。 风锦见气氛低沉，插话道：“没人告诉过你们你们用的法术是源自哪里？也不知是谁教的？” “都不知晓。” 风锦本不打算继续说，可铃铛忽然偏头看它，目光殷切而有期盼：“白老熊，你不是懂很多么？你也看不出来？” 他顿了顿，想摇头，可如果将话摊开来说，说不定集思广益，也能找到一丝线索：“你们用的法术，大部分都是神界所用。” 村长和铃铛皆是吃了一惊。 “只是并不是很厉害的法术，有些甚至残缺得很厉害，已经失去原有威力，但是依据咒语来看，的确是出自神界。” “难道我们的祖辈出自神界？” “有这可能，但又不太可能。”风锦说道，“据我所知，这几万年来，神界没有下凡的神官。” 倒是有一名失踪的战神，但以战神一人之力，是生不了那么多后代的。神高于凡人，但唯有一点不比凡人，就是生育后代的能力。神不死不灭，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难孕育后人，否则神界人数早就泛滥了。数千年能怀胎，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 可八字村五百多人，更何况每个人所现出的神魂，都彼此不同，可见不是出自同一家。 风锦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心中那高悬的锤子似乎一敲而落，将堵塞已久的思绪瞬间敲开。因这茅塞顿开一事，他微微回神。看来，他真的有必要回去九霄一次，见见盘古大帝了。 说来说去，哪怕是提到了神界，也没有办法证实。村长也不再提了，让铃铛先去镇上办事，改日再继续商讨。 铃铛晃了晃那白老熊的手，喊它走。 风锦拧眉：“我得走了，等办妥了事情，再回来。” 铃铛眨眨眼，然后就见它真的迈步往前走。走了两步等发现自己的动作慢吞吞的风锦才回过神……他现在还是一头熊啊，别说回九重天，就算是让他跳起半寸高，都是个问题！ “白老熊，你怎么不走了？” 他回头，满脸严肃地抓了她的小手，张开大嘴就要咬她。铃铛全身一震，跳起身一掌劈在它的脖子上。 “嗷……” “想咬我，你疯啦！” “让我咬一口，我就咬一根手指，轻轻咬一口就好了。” “我就往你脖子上轻轻刮一刀，你肯不肯？你当我傻呢。” “你就不能傻一回吗？” 满口胡言乱语，铃铛又揍了它一拳：“不许说话，再试图咬我，我就把你团成球丢到你讨厌的烂泥坑里滚一圈。” “……” 到了清河，已经有村人接着修桥了。只是还没修好，铃铛就召了葫芦来，跳上去总觉得不对，又跳了下去：“白老熊，你坐前面。” 风锦爬上去，回头问道：“为什么？” “我怕你咬我脑袋。” “……我只是想咬你手指好不好！而且，我的嘴巴没这么大，吞不下你这村姑的大脑袋。” 铃铛嘴角一抽，抬腿要把它踹进河里去。风锦眼疾手快，一把抱住她。葫芦立刻倾斜，一人一熊抱成团，噗通滚落湍急河流。 …… 两人换好衣服再出发时，已经是下午了，安然过河，还没走出小树林。风锦看看铃铛拧起的眉头一直没消失过，伸掌抹了抹：“你受伤没？” 铃铛哼声，看在它还会关心自己的份上，答道：“腰上刮了石头，伤着了。” 风锦眼一亮：“让我舔一口吧。” “……”铃铛抬手要揍它，忽然远处跌跌撞撞跑来个儒生，差点跌倒在她跟前。 儒生看她一眼，又看看她身边的巨大熊猫，顿时如见救星，扑通跪到，抱了熊腿喊道：“救命，有只乌龟在追杀我！” 第29章 被乌龟追杀的人 第二十九章 被乌龟追杀的人 “乌……龟？”铃铛往他后面看去，别说乌龟，就连蜗牛都没看见一只，“乌龟在哪里？” 风锦抽了抽腿，愣是没抽出来，俯身用爪子把他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挪开。生得五大三粗的男子竟然来抱他，姑娘的话倒是没问题的：“松手，不许抱我。” 儒生哆哆嗦嗦被迫松开手，转而要去抱铃铛的腿，还没抱上，就被一条熊腿挡住。 “她的你也不许抱。” 儒生吸了吸鼻子，不是说八字村的人都是行侠仗义的好人吗，这头熊简直凶死了。铃铛弯身看看他的衣着，不是穷酸儒生，脸色大好：“你是不是要请我去给你捉乌龟？价钱合适一切好说。” “钱不是问题。” 铃铛两眼精亮，将他托起：“说吧，那乌龟是鬼还是妖，在哪里，我去解决它。” 风锦暗哼一声，就没见过她不贪财的时候，迟早要被人卖了。 儒生往后面看看，确定没有追杀的身影，这才说道：“我上个月路过闹市，看见一只乌龟要被人买走做汤。也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那乌龟像是有灵性，觉得可怜，就耗尽盘缠买下救了它放生。结果……” “等等。”铃铛竖起耳朵，“耗尽盘缠？也就是你现在没钱？” 儒生忙摆手：“不不，有钱有钱，家人后来又寄了来。” 铃铛面色温和：“继续说。” “结果五天后，那乌龟一直在后纠缠，要我杀了它。我当然不愿动手，然后它就恼怒了，转而要杀了我。” 铃铛转了转脑子又转了转眼，为什么她有点晕？她问道：“简而言之是……乌龟让你杀它，你不肯。最后乌龟怒了，转而要杀了你？” 儒生点头：“对！” 风锦啧啧道：“千古以来这么多知恩图报的版本，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忘恩负义的版本。” 铃铛也摸摸下巴：“可不是，按照正常的戏路可不就是乌龟变成美丽的姑娘然后嫁给儒生从此过上幸福的小日子么？” 儒生见两人自行代入饶有趣味，提心吊胆了半个月的他忍不住说道：“那这活你们到底接不接，现在乌龟每天都出现一次，我都半个月没睡好觉了。” “当然接。”铃铛还得去镇上找镇长拿银子和说明捏面人的事情，想了想说道，“这样吧，你告诉我你住在哪里，等我办完我的事就去找你。” 儒生瞪大了眼，惊慌道：“不行，那乌龟每天都守在我门口，我都爬了好几天的窗户了。你能体会吃饭念书甚至和同窗聚会，都有只乌龟跟在后面的可怕吗？” 铃铛想了会，为什么她觉得挺好玩的……她轻咳一声：“那这样吧，你先跟我的灵兽回村，等我办完事回来再说细节。” “好好好。” “嗷。”风锦宁可跟她待一起也不要跟个男子一块，“我也想去镇上。” “不行。” 一口被拒的风锦知道她的硬脾气，唯有说道：“那你要找大夫好好看病，不要光顾着收镇长的钱。” 铃铛想让它别在外人面前破坏她得道高人的形象，动了动唇，到底还是点头了。 等她一个人走了，风锦就带着儒生回村里。 儒生时而往后面看看，好在没看见那只乌龟，可算安心了：“不知道怎么称呼您？” 风锦顺口道：“白老熊。”说完后才觉得不对……他何时开始竟然习惯了这称呼？简直要不得！ 到了村口，已经和守门的石头混熟的风锦念了一声开门，石头就轰隆拔起，看得儒生目瞪口呆。走几步踉跄回头，真是神奇的地方，八字村果然名不虚传。 爬上半坡，儒生还在四处张望。快到门口，忽然见那墙垣上爬着一个红衣女子，打着呵欠晒太阳，生得妖艳非常，一看就是妖物，惊得他退步。 红葛瞧见他，青藤蔓延，转眼到了他面前，来回转了一圈：“哟，哪里来的小白脸。” “喔喔，妖物，妖物。” 儒生急忙躲在风锦一旁，看得红葛心起调戏，又追了上来，吓得儒生惊叫乱逃。红葛咯咯直笑，余光瞧见那小白蛇正吐着信子斜眼瞧自己。她心思一收，转而扑向它。 龙四一看，急忙蜿蜒要逃，可比不过那奇快青藤，一卷就被缠住，举到那妖冶的脸前。它板着脸道：“放手。” “不放就不放。” “我咬你了。” “你咬我一口我就咬你两口。” 正往院子进去的风锦看了两人一眼：“又打情骂俏。” 龙四：“……”他瞎么……他想上去理论，可被藤条缠住，根本没办法动弹。那脸越凑越近，退无可退，干脆将脑袋一甩，往她撞去。 红葛没想到它要鱼死网破，这一撞撞了满脸，唇上微凉，却热得她抖抖身将它松开，捂嘴往后退：“你、你你竟然亲我。” “……”我分明是想揍你！龙四还没把话说出口，就见她满脸羞红惊慌退出院子，看得他莫名，该羞的难道不是被非礼的他吗？她一脸被非礼的模样是做什么？ 他摇摇头，爬回柱子那盘身，想不透呀想不透。 风锦从屋里搬了张椅子给儒生坐，见他面如死灰僵在院子里，喊了他一声，儒生这才回神，唇齿哆嗦：“我、我看见爬山虎和蛇在说话。” “噢……没事，他们不会害你的。” 话落，又有蛙声传来。 “呱呱，没错，我们不会害你的。” “呱呱，除非你要害铃铛。” 儒生张了张嘴：“青、青蛙也在说话……”他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风锦不慌不忙，满意地将他搬到椅子上坐好，一直晕到铃铛回来吧，那他就不用听他唠叨了。 一直等到日落夕阳，铃铛还没回来。风锦跑到外面看了几次，还是没见她回村：“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铃铛姐姐那么厉害肯定不会有事的。”小小坐在它脑袋上，眺望远方。忽然见村外有个熟悉身影，她站起身，菌人可观八方，视力卓然其他生灵之上，“铃铛姐姐回来了……诶？你往回走干嘛？铃铛姐姐回来了。” “嘘。”风锦把她放下，就进竹屋里，摊开四肢躺下睡觉。 铃铛从山下回来，进了院子就见那儒生半死不活靠在椅子上。她抱着一袋米和菜踢了踢椅子：“喂，醒醒。” 儒生听见那女道的声音，昏昏沉沉醒来，差点又跪下抱她大腿：“这里满院子都是妖怪。” “不会害人的妖怪有什么可怕的。” 儒生愣了一会，对哦，有什么可怕的。他收了收心，跟在后面说道：“道姑什么时候跟我去抓乌龟？” “明天。” 铃铛把东西交给红葛，然后进屋里拿了纸笔给他：“把那追杀人的乌龟画下来，尤其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特征，画清楚。” 儒生乖乖接过，认真作画。 铃铛闲来无事，走到竹屋前，弯身看去，那白老熊在里面睡得正香。 风锦没睡着，隐隐察觉那村姑在那站了一会，随后就走了。他翻了个身，背后不知被什么东西硌着了。摸来一瞧，只见是一对草鞋。他眨眨眼，坐起身比划了下，跟自己脚掌大小完全符合。熊掌比人的脚大，而且形状也不同，可这草鞋看来，就是特地为他量身做的。难道她这么晚回来是去找人做鞋了？他探头往外看去，那村姑正在井边洗菜。 一身朴素布衣，侧颜俊俏，挽袖洗菜的模样安安静静，不聒噪不浮躁，在斜阳落日下，静谧安然。 农家小院，炊烟袅袅，还有个俏美的姑娘在井边。 风锦看了好一会，半晌才收回视线，倒地打滚——他一定是中邪了，中了村姑的邪。 龙四钻进竹屋的时候，正好看见好友在就地打滚，吐吐信子说道：“你在做什么？” 风锦打开手掌看他，坐起身：“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能比你变成熊，比我变成蛇妖更大的事吗？”龙四缠在竹壁上，叹气，“我爹估计已经回到龙宫，很快就要来抓我了。” 风锦也跟着叹气：“估计我再不回去，也要被当做逃兵记入典籍了。” “话说……”龙四听了听外面动静，蛇眼微阖，光芒暗敛，低声，“都这么多年了，任务还没完成？那你得耗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契机应该快到了，八字村或许跟我一直在找的人有关联。只是当年盘古大帝怀疑神界出了细作，让我混在神界那么多年，却始终没有发现蛛丝马迹，总觉得云初战神失踪是另有缘故，而非神界有人陷害，隐瞒消息。” 风锦说着，见他突然以尾遮眼，问道：“干嘛？” 龙四痛苦道：“我受不了你用一张呆熊脸说那么严肃的话。” “……你以为我想！” “可我觉得你做一头熊做得还是蛮开心的。” “……”一定是他眼瞎。风锦哼了一声，倒身躺下，等吃饭。 才刚躺下，门外就有敲门声：“白老熊先生在吗？” 儒生？风锦没好气道：“干嘛？” “我画好乌龟了，铃铛姑娘让我拿来给你看。” “给我看干嘛？” “她说好让你明天去抓乌龟。” 风锦咬牙，真把他当灵兽使唤了嘛。他伸掌接过，瞧着上面的乌龟，四只脚加个盖子，也没什么特殊的，天底下乌龟那么多，他要去哪里抓？ 正皱眉，龙四已凑了过来，歪了脑袋一瞧，眨眼：“龟丞相的孙子？” 第30章 龟丞相的龟孙儿 第三十章龟丞相的龟孙儿 风锦抬头：“你认识？” “当然，成天在龙宫晃悠，被龟丞相夸得堪比龙子的龟孙，怎么可能不认识。而且你看，它跟别的乌龟长得区别很大，多俊气的小龟孙。” “……”等等，他一点都没看出来这只乌龟跟别的乌龟有什么不同而且又到底帅气在哪里了？他不瞎好么，“既然知道是谁家的倒霉孩子就好办了，明天去找龟丞相，让它把孙子领回去，不要纠缠凡人了。” 他弯身出去，铃铛已经洗好菜进厨房去了。正打算去拿碗筷进屋，突然听见她低低的吃痛声，忙进里面瞧看。 铃铛摁着手指正要出来，和它撞了个满怀，还差地一脚踩在了那蜿蜒而进的白蛇身上，吓得急忙收腿。 风锦见她捂着的指缝有血渗出，又看看她身后砧板上的菜刀有血，立刻闪身让她过去，跟在后面说道：“真是笨蛋，是觉得菜不够荤要加自己一滴吗。” 铃铛重重哼了它一声，回屋里敷药。伤口有些深，血一直往指缝外面涌。 滴答。 血珠滚落，正好砸在龙四吐出的信子上，下意识一收，才发现是血，急忙吐掉，可已经吐不干净。只好爬到井边，准备喝水。可没手没脚，打不起水。弯身去探井水，晃了两下，噗通掉进水里，砸中井里的呆瓜兄弟，顿时蛙声乱飞。 正在里面做菜的红葛听见动静举着锅铲出来，那井口突然出现了个脑袋，她瞪大眼紧盯，一会就见那脑袋露脸，墨色长眉，眼有星辰，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映入眼中，看得她脑袋一嗡，顿觉之前见过的小白脸都是豆腐渣，这才是真绝色！ 龙四晕乎了一阵爬出水井，还没跨步出去，就见对面那红葛妖直勾勾盯来，眼神赤丨裸，像是已将他身体看穿。他顿了顿，默默收回腿，准备潜回水井。可已经来不及，长藤瞬间缠来，似要将他擒住。龙四脸一抽，极快飞手，将那青藤打开。 “哎哟。” 红葛手背被打得生疼，知道对方不简单：“你是谁，怎么跑来我们八字村？难道又是那个妖孽派来的？” 龙四看她一眼，哼声不答。呆瓜兄弟见过他的真容，不急不慌蹲在一旁，呱了两声。 红葛恍然：“原来你是他们的朋友。”鲛人貌美，朋友也如此貌美。她不吃窝边草，可没说过不吃窝边草的朋友。 目光灼灼，像要将人烧了。龙四被盯得脸越来越烫，越来越烫，老天，还不如做回小白蛇。 风锦在屋里帮铃铛上好药，听见外面有动静，跑去看了一眼，见好友恢复真身坐在那，这才想起来铃铛的血。他转身回去，抓了她的手要取纱布，看得铃铛皱眉：“干嘛？” 风锦正色道：“没包扎好，重新包一遍。”取了纱布好吸血，好吸血呀。 铃铛脸一僵，挪开它的熊掌：“挺好的。” “真的一点都不好。”说罢，又将她的手抓了过来。 铃铛狐疑：“白老熊，你到底要做什么？” 风锦看着她，无比诚恳道：“我和小白蛇其实都是仙体，不知道为什么来了八字村后就变成了兽类。但后来我们发现，你晕过去或者死了，我们就能恢复真身。再后来我们又发现，沾了你的血，也能恢复了。” 铃铛好想呵它一声，明明给过两次机会它了，还骗她。 “不信你去外面看看，坐在井边发呆的那个那就是小白蛇。” 铃铛本来不想去，见它双眼真诚，这才半信半疑过去，站门口一瞧，只能看见那白衣男子的侧脸，可单是看侧脸，已经能知道他的惊世俊颜，看得她微微一愣：“美男子？” 那个屡次出手救她，还到阎王殿找过她的美男子？ 风锦一顿，莫大的酸意直跳心头：“他不是。” 铃铛也想看清楚些，提脚往那边走去，看得风锦青筋直跳，也跟了上去。 铃铛走到水井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小心地“喂”了一声。龙四回头看去，见了铃铛，低低“喔”了一字，就没话了。 一脸绝世高人的模样，更加笃定铃铛心中想法：“你就是那个去龙宫帮我解围，让龟丞相不要为难我的人吗？” 龙四张嘴要答，见好友正朝自己挤眉弄眼，一脸你要是承认了我就宰了你的模样。忽然想起自己变成小白蛇后的种种不幸，还被个红葛妖夺了一吻，纠缠不休的事，眼微微一弯：“是。” 风锦：“他不是！” “白老熊不要吵。”铃铛轻咳一声，有些不知如何应对。绝世美男子就在面前，还是她的大恩人，要怎么相处完全没经验，温声，“不知道你吃了饭没，正好做了饭，一起吃吧。” 龙四毫不迟疑点了个头，看得风锦瞪眼，眼睁睁看着他们并肩离开，不由捶捶心口，这混蛋。 几人还没进去，就有人在外敲门。似乎是敲了两声又想起铃铛家的院子坍塌了一半，转而跑到断墙外面。 “铃铛。” 铃铛回头看去：“青城叔。”她快步走过去，“有事么？” 青城笑道：“今晚不要自己做晚饭了，刚抓了一只大乌龟，打算熬补汤，等会给你端来。” “乌龟……”儒生眨眼，“该不会是那只吧……” 龙四忙将那乌龟画像拿了过来，举到他面前：“是不是跟上面这只长得一模一样？” 青城看了看：“乌龟……不都长一个样？” “它分明俊气多了。” 众人狐疑看去，左看右看，分明没什么特别之处嘛。 “不对，重点是你要把它熬汤？”上回把宫殿给毁了的事还没解决，现在要是把龟丞相的孙子给炖了……龙四咽了咽，“带我过去看看。” 龙四速度奇快，拽着青城眨眼就不见了。风锦想如果真是龟丞相的孙子，那这件事今晚就能解决了，实在是好事。见铃铛还在往外看，拍拍她的脑袋：“都要变成望夫石了。” 铃铛抓了它的熊掌拿下：“你才是石头。”虽然那人的确是美男子，也说自己是那个叮嘱龟丞相关照自己的人，可总觉得跟她在地府有过……后背之缘的人不同。毛茸茸的熊掌抓在手里暖和松软，抬头看去，就见它一脸憨态。虽然一脸憨态，可分明那刚那美男子觉得相处起来舒服。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风锦撩撩她垂落的刘海：“怎么了？” 因风邪未好的她幽幽道：“我一定是中邪了~”觉得一头熊比美男子好的她，真是中邪了吧。 还没感慨完，就见那熊身微弯，巨大的脑袋慢慢慢慢地往低下，抓着她受伤的手指要往嘴里送。 “白、老、熊。” 风锦立刻直起身，摸摸她的手背，若无其事走了。 铃铛哼声，将手背上的黑白毛吹掉。 不过半刻，龙四就回来了。 儒生确定他没有带回乌龟汤，也没有带回乌龟，才探头问道：“那乌龟呢？” “打翻了锅，跑了。不过从水的气味来看，的确是来自龙宫。我循着气味走了一圈，没有追到。” “竟然连只乌龟都追不上。”风锦哼唧，“如此美男子，空有一张脸有何用。” 龙四唇角一弯，看了他一眼：“有脸难道不就足够了？”不对，自诩有脸走天下的好友刚才说要脸何用？太诡异了。 顶了一张熊脸的风锦完全没办法继续好好说下去，背身啃竹子，啃了两口又转身：“那只乌龟的事就拜托你了，这儒生也就交给你保护了，不要麻烦我们家铃铛了哟。” 说罢，将儒生一推，推到龙四跟前。龙四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儒生就伸手抱住他的大腿：“谢谢大侠！” 龙四：“……” 风锦满意点头，这才继续吃竹子。 铃铛听见那乌龟是龙宫的人，这美男子听来也是龙宫出来的，就没有多说，一家人的事，就交给一家人解决吧。 晚上儒生去了柴房睡，龙四继续去找龟孙，风锦躺竹屋里，睡到半夜，总觉燥热。翻了几回身，忽然想起来。起身一瞧，月光下的熊掌渐渐现出手脚的模样。他立刻去了铃铛窗户那看，刚好见她翻了个身，根本没有晕过去的迹象。 嗯？没晕？可是他也没吮她的血。 果然是在不知不觉中，恢复真身的原因已经发生了变化么？ 他看看里屋，又看看天穹，轻落院中，布下防御阵法，又将破损的墙垣修筑好，这才乘风而去。 第31章 一起去龟壳冒险 第三十一章一起去龟壳冒险 龙四追踪乌龟一无所获回来，发现坍塌的墙修好了，院子也干干净净，就连水井都散发一股干净气息。走到竹屋前没看见好友踪影，隐约有灵气，暗想该不会是他也恢复真身，然后清理好后离开了吧。 不……那么爱干净又懒的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 “吱呀 。” 木门打开，铃铛伸着懒腰出来了。往前面一看，不但看见那美男子在前，还看见焕然一新的院子，看得她咋舌：“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龙四摇头。 铃铛看他：“不是你能是谁？” 龙四张了张口，要是告诉她是那头熊做的，她肯定也不信。耸了耸肩没答话，忽然见墙垣下攀缘而下一簇影子，落地幻形，像一簇红花瞬间绽放，娇艳无比。他默默绷直了身，假装没看见她。 红葛也全然无视了他，跑到铃铛前问道：“铃铛，你见到那条小白蛇没？昨天到今天都不见了踪影。” 铃铛看看四下，见竹屋的门打开，里面空荡荡的，说道：“没看见，该不会是和白老熊一起出门了吧。” 红葛低低应了一声：“噢，有可能。”她偏身回头，才瞧见他，两眼一弯。谁想他转身就走，看得红葛嘀咕，“怎么跟那小白蛇一个模样。” 她皱眉想了想，随后跟了上去。 龙四刚走到门口，就觉背后凉飕飕的，回头一瞧，那草木妖正在他左右肩头嗅什么。 红葛狐疑看他：“为什么你跟那条蛇的气味这么像？”她探身要凑近确认，就见他面红耳赤跳开，不由神情一凛，“你就是那条小白蛇！” “我不是。” “分明就是。”红葛垫脚盯他，“要不再亲一口，就知道是不是了。” 龙四惊得往后一退：“你你你……” 门外吵吵闹闹，铃铛往那看了一眼，见是红葛在调戏人，拦着人不让走，喊道：“红葛，他还要去找乌龟，你要么闪开要么一起找，别耽误赚钱的事。” “得令~”红葛应了一声，回过头就发现那小白跑了，拔腿就追了上去。 …… 儒生也往那看了一眼，又看她：“那现在我做什么好？” “留在这里一步都不要离开，抓乌龟的事就交给他们吧。”铃铛见起风，一不小心又要下雨，跑去将竹屋的门关好。可恶的白老熊，出门了也不说一句，不知道这么一声不吭的跑了会让人担心嘛，回来一定让它跪搓板反省。 风锦两天后才回来。 村子门口的两个大石头看着面前理衣服顺银丝的男子许久，像是要进村又不像，等了半天，一石低声：“这神仙是傻子吗？” “唔，可惜了，长得那么好看，脑子却不好使。” 风锦弯弯唇，抬眼瞧看：“脑子不好使是谁说的？” 轰隆隆~ 凛凛杀气飘来，石头立刻就地滚了一圈，将脑袋埋在地里。 风锦笑笑，让它们开路。石头二话不说，就挪开了腿。还没进去，风锦便皱眉了：“我走的时候记得青城他们在村子四周都布了阵法的，怎么现在都没了。” 石头打了个哈欠说道：“铃铛让人全都清除了。” 好好的清除那些坐什么？风锦百思不得其解，踏步进去，足落地上，就瞬间脚化熊掌，重重印在地上。 “……” 这跟盘古大帝说好的不一样吧！ 风锦提了提腿，放下，依旧是熊掌。他忍气，又提了提，依旧没变化。他扶着石头抖抖腿，发现自己法力又失了大半，变不回去了。 正蹲地滋生蘑菇，背后脚步声耳熟，张开手往指缝看去，立即站起身：“嗨~” 铃铛瞧见这朝自己打招呼打得欢喜的黑白兽，提着油纸包的手顿时成拳，紧握在手，白了它一眼：“哼！” “……”千里迢迢拼命赶回来却遭冷眼的风锦小跑过去，要戳她的脑袋，却被她瞪眼。 “别碰我，也不许跟着我，不许回来，回来我就揍你。”无缘无故消失两天，害她生病了还到处跑去找它，它却一脸没事人的样子，铃铛都诧异自己竟然没揍它一顿了。 风锦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拂袖而去，努力想想他好像没做错什么。他恼怒道：“我跑完东家跑西家，一口茶都没喝一个仙子都没看就急匆匆跑回来了，怕你被乌龟欺负，怕无脸人又跑来捣乱，可你却跟我甩脸。一点都不温柔似水，一点都不善解人意。村姑村姑村姑！” 铃铛早就走怨念了，只有一条旺财蹲地摇尾：“汪~~~” 风锦又哼一声，这才收拾心情往半山走。 半山人家，门和墙壁都是新修的，小小坐在墙上抱着个苹果正要开啃，见铃铛气冲冲进来，打了声招呼：“铃铛姐姐，谁惹你了，怎么这么生气呀？” “一头没良心的胖子。” 小小歪了歪脑袋，一头胖子？这用词不对吧？等她进去许久，那石阶才又爬上一……一头熊，她才恍然：“你又惹铃铛生气了？” “呼呼，小小，你想一下我和她的脾气，到底会是谁惹谁。刚见面还没说话，她的脾气就炸了。” 小小反应过来：“这样呀……”她搓搓苹果，搓得精亮，“你不辞而别两天，铃铛早出晚归找你，要担心死了。我估摸她是气你这个。” 风锦微微一顿：“她会担心我的行踪？可红葛每次一走就十天半个月，也没见她翻脸吧。” “红葛姐姐不同，她外出是常事。但你天天跟铃铛姐姐一起，突然不见了两天，肯定会担心呀。而且……”小小咔擦咬了一口苹果，皮有点硬，“红葛姐姐比起你来，可让人放心多了。” 最后一句简直侮辱他身为九重天上等神仙的气魄，不过在那村姑眼里，他的确就是个十八流只会吃吃喝喝的白老熊。 被人看轻心情本该不好的，可好像又不糟糕。 他看看四下，弯身采了路边一朵野花，走到她的房门外，敲了敲：“铛铛铛，铛铛铛。” “别吵，再吵就轰你出去。” “铛铛铛，铛铛铛。” 铃铛气恼地打开门，一双熊掌合起，那夹缝中有朵小白花正随风左右摆动。熊脑袋微微探出，满脸诚恳：“下次我再也不会不告而别了，送你小白花，跟你道歉。” 眼前的姑娘神情微顿，缓缓伸手过来。那手白净如粉藕，看得风锦莫名有了期待。手到花腰，两指夹住，然后往左边用力一折，花立刻垂下脑袋。 “哼，一朵花就想收买我。” “……”这跟他想象中的娇羞反应完全不一样！ 日暮沉落，呆瓜兄弟蹲在井边呱了两声，回荡在寂静院子里。 “呱呱，身为一头熊还想色丨诱，太天真了。” “呱呱，竟然傻乎乎的用小白花讨好她，用小金花才是正确的。” “呱……” 铃铛从里屋出来准备做饭，出去就看见一个浑圆巨大的背影坐在前面。本来想不理会，可从旁走过时看见它手里还拿着那折腰的小白花，花瓣都蔫了还不放，模样傻极了。她抿抿唇角，俯身拿了花：“去给我生火。” 风锦看看空空的手，手上无花，心却开了花，跳下身跟了上去。 入了夜，星辰漫天，过了十五月不圆，但因无月的银色遮掩，那繁星反倒更加显眼明亮。 儒生从村子里教完小孩念书回半山家里，在山下看见地上有奇怪的脚印，深而宽，差点以为乌龟追杀到家门口了，细想不对，比起乌龟来，这更像熊掌。 原来是那位熊猫大侠回来了。 走了两步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怎么突然刮起怪风？他回头看去，只见一只巨大海龟正在背后，惊得他退步。那海龟大如磐石，棕褐色的背甲如盾，四肢似浆，爪大弯曲如钩，目光直直看来。 他又惊又怕，几乎是跳了起来：“我好心好意救你一命，为什么你非要杀我？” 海龟缓声开口，声音沉重如晨钟敲响：“你不杀我，我就要杀你。你是选择杀了我，还是要我杀了你？” 儒生简直要气晕过去：“我如果要杀你，就不会救你。” “那看来只能我杀你了。” 儒生腿一软，差点没瘫到地上，手脚并用，往半坡爬去。 海龟挪足半寸，又收了回来。儒生听见背后没声音，颤颤回头看去，不见它追，大了胆子问道：“为什么不追？你是不是不想杀我了，那一切都好说呀。” “你在逃走，可是你没有喊救命。村子里的所有阵法都撤走了……你们是故意的，有埋伏。” 它立刻化身小陆龟，往地下钻去。可还没来得及钻进里面，就听得铃铛声响，一个绿色身影从天而降，持剑刺来。那娇俏背影后面，还跟了一个庞大身影，气势逼人。它顿了顿，化作白烟，只留下一个空壳。 铃铛一剑刺在空壳之上，木剑顿时碎成三段，震得她手麻。蹲身去查看那龟壳，风锦吃惊“别碰！”，可已经来不及，触及龟壳的手指似点开一朵褐色云朵，瞬间将她整个人都吞了进去，只留下一只龟壳在晃动…… 风锦扶额，真当龙宫出身的人好欺负的么，丞相的孙子能傻到哪里去，为什么这捉龟的计划就不跟他提前说呢？ 不被信任的感觉真是……十分不好呀。 儒生哆哆嗦嗦下来：“现在怎么办？” “只好英熊救美了。”风锦拍拍他的肩膀，“记得等龙四他们回来了，让他去找龟丞相过来。” 儒生脸色苍白，想了想问道：“龙四是谁？” 风锦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那个所谓的美男子。” “哦~” 看着他恍然大悟的模样，风锦心里的气更不顺了，哼，肤浅的凡人。 他一巴掌拍在龟壳上，如陷云朵沼泽，转眼也将他吞进里面。 第32章 终于抓到大海龟 第三十二章终于抓到大海龟 所谓天圆地方，龟壳状如背负天地，里面玄妙难测，是铃铛没有想到的。 她捶了捶硬梆梆的龟壁，只有敲动的响声。从声音听来，非常坚硬厚实，绝对不是她的拳头能打碎的。要是她困死在这，就算能重生，那也是死了活，活了死，想一想实在太可怕。 可这里并不开阔，用火烧可能会将自己焖熟了。用水冲万一没冲出去，自己也得淹死，淹死自己的感觉她可不喜欢。想想也只有用雷电来轰最为合适了，她打定主意，从腰间拿出符咒，准备轰雷。 咒语刚念两句，就见那高不见顶的龟壳上坠落一个庞然大物，认真一瞧，急忙闪开。 轰~ 地面扬起十丈高的尘土，那圆滚滚的黑白身体像团子被搓扁在地，半天没圆回来。 铃铛蹲在一旁，揉揉它扁掉的脸：“白老熊，你还活着吗？” “死了，被你蠢死了。” “……” 风锦慢慢动了动手脚，像纸片人坐了起来。铃铛抓了它的手上下晃动，片刻就恢复过来。 “不错嘛，出去一次就学会骂人了。”铃铛捏捏它的脸，“我怎么就蠢了？” 风锦看了她一眼，还敢没心没肺的笑：“既然要抓乌龟，为什么一剑往下劈的时候不用惊雷咒什么的，直接拎一把木剑去砍，你还指望能降服它吗？” 铃铛又捏捏它的鼻子：“它好歹是龟丞相的孙子，你忘了龟丞相刚帮过我们大战捏面人么？” 风锦顿了顿，他真忘了……果然神是无情的。 “而且儒生也说过，是他不愿动手杀那乌龟，它才反杀儒生，你不觉得奇怪么？我想活捉它，好好问问，总觉得真相不太简单。”铃铛拍拍衣裙起身，又看向这空荡困境，双目探查。 风锦没想到她考虑得这么周到，不是没心没肺，只是装着没心没肺，那小小的凡心其实什么都懂吧。 铃铛又抬头瞧他：“不过白老熊，你跟着跑进来干嘛？” “我……” 风锦犹豫要不要告诉她他是救美来的，却见她笑颜颇贼：“哦~我明白了。看来你才是那个蠢蛋。” “……我不是。” “你是。” “好吧，我是。”他如果不是，怎么会跟着进来。 乌龟壳内还留有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虽然四壁无水，但还是能闻到海水的气味。闻久了铃铛才想起来，这分明就是类似咸鱼的味道。收了视线回来，见那白老熊抬手定身不动，她问道：“怎么了？” 风锦紧盯胳膊上一动不动的毛发，说道：“没有风，也就是说，这里是封闭的空间，龟孙子把头尾四肢那里都给封住了，不管我们怎么走，都走不到出口。所以与其浪费气力去找根本就没有的出口，倒不如就在这里把乌龟壳敲碎，反正迟早也要这么做。” 铃铛啧啧称赞，黑白兽的形象顿时高大威武起来了：“白老熊，论法力和体力你不行，但脑袋瓜子倒转得很快嘛。” “我法力体力也好得很，当然，最好的还是这张脸。” 铃铛轻轻眨眼，看着它那张得意洋洋的熊脸。看得风锦伸掌把她脸一遮，面无表情道：“不是这张。” 不是这张还能是哪张，难不成真能变出个比呆瓜兄弟还要俊美的脸来。她不再跟它斗嘴，双手抓了它的熊掌过来，拨起利爪，便往龟壳上刮了一下。 厚实而坚硬的龟壳上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铃铛微微皱眉，沉思对策。风锦在旁不语，火和水都不是好办法，他以风为剑的话，倒是没问题。只是比起自己动手来，他莫名的想看看她会用什么办法。与其说这是考验，倒不如说是信任她。 “没办法了，只能借雷电之力。”铃铛让它退后三步，双掌合十，开始念咒。 风锦用利爪叩了叩龟壳，惊雷咒是好用，但这龟壳她却未必轰得开。见她专心念咒，没往这边看，熊掌往前一推，爪子立刻嵌入壳中，微一旋转，龟壳破裂的声音便传入铃铛耳中。只是她专注于咒语上，没有察觉。 “轰！” 喝声一出，金光咒术直冲头顶，像在召唤雷电，瞬间威力上下凝聚，势如石破天开。龟壳本就被风锦摁碎五分，惊雷咒一出，余下五分，也无法阻挡咒术。 儒生他们正在围观龟壳，研究将他们救出来的方法，忽然见雷鸣闪电，小小大叫一声快跑，吓得儒生急忙跑开。还没跑开三丈，一道雷电直劈龟壳，将它炸得粉碎的同时，两条身影急跳而出，扑起漫天尘沙，看不清楚人，只能听见他们在烟尘里的咳嗽声。 小小抓着他的头发扯了扯：“他们出来了。” 儒生抬袖掸着眼前尘沙，极力往前看去，果然是他们，大喜：“你们终于出来了。” “咳咳。”铃铛被呛得不行，捂鼻走出，“就你们两个在这？” “是呀，青蛙兄弟他们听了熊猫先生的话，去找龟丞相了。”说着话那尘土中又走出一个大物，儒生看了好一会，才瞧清是头浑身都被灰尘沾染变成白色的熊猫。 风锦灰头土脸问道：“龙四还没回来？” “没有。” 风锦一听，顿时得意道：“你瞧瞧，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一点都不可靠。” 铃铛心觉好笑，它真是跟那美男子杠上了。 “铃铛。” 清脆悦耳的男声不会尖锐，也不会温柔得让人发腻，恰到好处，过耳不忘。铃铛转身看去，那俊朗无双可照明黑夜的人，可不就是龙四。身后跟随的那人，除了红葛还能有谁。 风锦见她很是欢喜地往那边小跑过去，愤懑得不行。 “啊！” 铃铛叫了一声急忙停步，只因快跑近时，才发现红葛头顶藤条上，举着一只巨大海龟。海龟被捆得结实，动弹不得。 风锦也往那看去，见到此景，忍不住问道:“红葛，难道你一直这么举着回村的？” 红葛点头，双眼明亮：“是呀。”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好友脸色铁青了……这一路……得招了多少异样眼神啊。 院子本来宽敞，却因放置这海龟而显得拥挤了。 红葛没有收起藤条，怕它跑了：“我们找到它的踪迹，循迹追来，没想到就追回了八字村。正要进来，谁想它反倒一股脑撞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有她这话，铃铛才确定这就是那只会追杀人的乌龟： “刚它还把我们困在龟壳里了。” “这么可恶？”红葛瞪眼，“把它烧了吧。” 风锦提醒道：“锅没这么大。”末了又道，“不过可以分成几十份。” “太麻烦了，像上回青城叔那样，先变小，再煮。” 龙四真怕她这么做，他还怕龟丞相跟自己拼命：“不能煮。” 红葛一听，软声：“听你的，那就不煮了。” 见她明眸有秋波，龙四立刻避开。风锦在旁“哦呵呵”地笑道：“好事将近哦，好友。” 龙四瞥他一眼，走到铃铛面前，伸手轻拍她发上残留的灰尘，正要俯身再吹一口气刺激那损友。旁边忽有清风，他竟然到了面前。 “啊——” 龙宫太子被一拳揍成流星飞走了…… 风锦心满意足地收回拳头，再敢调戏她，他下回就把色龙送到月宫去啃冷冰冰的月饼。 铃铛揉揉眉心，拿它没办法。她走到那海龟面前，问道：“既然你爷爷是丞相，那你总该懂得知恩图报吧？为什么他救了你，你反而要杀他？” 儒生躲在风锦背后，探头瞧看。 海龟没有答话，一副人凭发落的模样。 铃铛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在手上捋顺：“好了，既然你不说，那我就只能把你拿去熬汤了。” “等等。”海龟终于开口，声音不沉，甚至还很稚嫩，“非杀我不可的话，就让他动手吧。” “奇怪了，我杀跟他杀有什么不同么？”铃铛笑意略带狡黠，“还是我来动手吧，让个读书人手上沾血做什么。” “不行……”海龟欲言又止，又看了一眼那胆怯的儒生，长叹一气，又不说话了。 铃铛皱眉一想，明白过来，回头跟白老熊示意。如心有灵犀，风锦立即明白过来，转身面向儒生，抬掌，劈在他脖子上。 儒生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铃铛愉快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他听不见啦。” 海龟确认他的确是晕了，迟疑稍许，才道：“我杀他，是在报恩。” 铃铛摸了摸耳朵，偏头问道：“我没听错吧？” 风锦也摸了摸耳朵，认真道：“应该没有。” 海龟说道：“我也没说错。这事，还得从他救下我开始说起。” 故事很简短，也很简单。无非就是某天它贪玩，化了人身到人间玩，还偷喝了凡人的酒，结果醉酒变成乌龟模样。后来要不是儒生经过救下它，它就变成凡人桌上的佳肴了。 三言两语就将故事说完，铃铛还是没听懂：“那这跟你追杀他，却说是在救他有什么关系？” 海龟默然片刻，目光投落在那儒生脸上，缓声：“他病了，病入膏肓，可是他却不知道。” 风锦突然明白过来，心有诧异，他没想到一直只在耳边听说的事，却有一天会有人真的这么做。 第33章 若人生不能重来 第三十四章若人生不能重来 铃铛见它一脸大悟，差点闷气。因为她还是不懂！她晃晃它的手：“这是怎么一回事？” 风锦声音颇缓，语气略沉：“得道的乌龟，寿与天齐，它们还有一种别的神或者鬼怪都没有的本领，那就是可以把寿命续给一个人，而且在阎王那里，不算逆改天命。” 铃铛隐隐明白过来：“那要怎么续？” “心甘情愿让那人杀了自己，命就会续给杀它的人。” 铃铛立刻在惊愕中明白过来，愣神看着眼前的龟孙。 难怪它让儒生杀它，儒生不动手，它就追杀他。其实那并不是真的追杀，只是想让他在忍无可忍，退无可退的时候向它动手。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儒生最后还是没动手，反而找到八字村。 它知道自己不能死在别人手上，所以一直在躲避追踪，今日趁着八字村没有防御，才找上门来。 如果不是龙四和红葛恰巧将它捉住，只怕它也不会说出真相。 “你真是只笨乌龟。”铃铛皱眉说道，“你一心要给自己的命那儒生，可儒生也打定主意不要你的命，你愿意救他，不也是因为他是个大善人，既然如此，你就该知道他不会拿你的命来续他的命，你强行给他，他就算能活千年万年，也不会开心吧。” 海龟重叹：“我知道，只是不忍心看他死去。” “他也不会忍心让你死的。”铃铛看看那昏迷的儒生，“你强加给他的东西，他收下了，真能安心活下去么？” 海龟默然不答，心中已有答案，虽然儒生文弱得手无缚鸡之力，但却不是个懦弱人。可它如何忍心看着救命恩人死去。 风锦说道：“将他叫醒，跟他说明真相。” “不可。”海龟木然的脸上隐现焦急，“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一定不会接受。” “可他也绝对不会杀你夺命。他救你一命，却被你追杀，最后又因病离世，这只会让他觉得好人没好报，带着执念而投胎，并非好事。倒不如让他知道真相，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话落，院子里半天无人说话。夜深人静，唯有虫鸣，搅和得人心烦乱。 海龟最后还是摇头：“可否拜托你们一件事，这件事不要再插手。你们不插手，他就有机会杀我了。” “你将命给了别人，那爷爷怎么办？” 沉重焦急又气恼的声音从天穹传来，三人齐齐往那看去，只见一只盖天乌龟从天游来，落足院子，化身人形。龟丞相不等步子站定，就抬手要打它：“不孝，不孝啊！” 一起归来的鲛人兄弟轻落两旁，见院内没有危险气息，化了青蛙跳回井里休息，出去太久，鳞甲都要裂开了。 海龟见了祖父，眼神一震：“爷爷。” 龟丞相捶胸痛声：“爷爷不许你这么做，我们与天同寿，他一介凡人如何能承受得了仙体？凡人有凡人的宿命轮回，他不死，他身边的人也会陆续死去，百年之后，唯有他一人活于世上，这于他，当真是好事？” 海龟愣了愣神，低声：“可毕竟还活着。” 龟丞相连连摇头，重重叹气：“为何我们有为人续命之能，却甚少听闻祖辈这么做？不是我们没有想救的人，只是一旦救了，往往是被续命的人更痛苦。你还小，不懂。” 它是不懂，正因为不懂，所以才难以接受。这么好的人，不应该这么早死去。既然让它碰见了，那为他续命，不是好事么？可为什么所有人都拦着它？ 铃铛见它始终不松口，拧了拧眉，又朝白老熊使了个眼色。 风锦明了，弯身伸掌晃晃昏迷的儒生。 “哎……”儒生脖子痛得不行，这一晃就将他疼醒了。缓缓睁眼看去，迷糊了好一会，才道，“熊大侠，你为什么打我？” 风锦一把将他拎起，推到龟丞相面前，说道：“这位是龟丞相，是那只追杀你的乌龟的爷爷。” 儒生一听，见他还算生得面善，扑通跪在他面前，抱了大腿哭号：“龟丞相救救我，把你家孙子领回去吧，不要再追杀我了。你告诉它，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肉也不好吃。” 铃铛在旁说道：“龟孙儿不是要杀你，是要救你，你……” 海龟立刻打断她：“不要说。” “你真的想他抱憾投胎么？”铃铛微微抬头看着它，摸摸它的脸，“你是个好孩子，可是有些恩，不能这么报。” 海龟轻呼一口气，是叹息，是无奈。 铃铛继续说道：“儒生，你知不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 儒生一怔。 “它知道你快死了，而它有救人的本事。如果你亲手杀了它，就能得到乌龟的寿命。可它没有想到你不动手，所以最后它只能追杀你，想迫使你最后忍无可忍杀了它。” 不过是简短的两句话，却比一千句话更加让人冲击。儒生怔愣，半晌无话。缓缓将视线投落在那巨大海龟脸上，始终沉默无语。什么误会都在这一瞬消失，寒了的心又重新复燃。可这种误会解开的暖流，却更加让人难以接受。 他轻轻叹息，慢慢走上前，轻抚它的额头，淡然一笑：“原来你没有变坏，太好了。” 海龟缓缓睁眼，没有开口，只是静默看他。 “你每天放我门口的鱼虾我都吃了，你将我池子里的水蛇赶跑了我也知道。那天你说要杀我，我还很难过，本以为能做朋友的。还好，还好只是个误会，我们能好好做朋友了。” 儒生笑道：“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今生我也的确没活够，可如果要用别人的命来续，我也活得不安心。人不是有轮回一说么，今生不足，后世弥补。你我还能再做朋友，只是我不会认得你了，所以你要好好努力才行。” 龟丞相没想到他一个凡人能有这么豁达的胸襟，也是连连感叹，不再劝孙儿丢下续命的想法。如果它到此时还不懂，那就辜负他了。 铃铛这才觉得儒生一点也不怯懦，莫名的震惊，莫名的不解。她有无数条命，应该很难理解这种生离死别，可这会，却觉心底震动。 海龟半日无话，那抚在额头的手又轻又慢，触及手心，它能更加清楚地判断他还有几天的命可活。可哪怕如此，他都不肯接受。眼里溢出泪来，不是含杂海水的眼泪，是从心底滚落的泪：“这几天，我陪你。” 几天？儒生明白自己所剩时日不多，要回去拜别父母，拜别亲朋好友，时间好像很紧迫呀。不过总比突然暴毙得好，也是好事。而且它说了要陪，它行动的速度那么快，不日就能回到家了，甚好甚好。 儒生和海龟的误会化解，他也要回家一趟，没有再多留，跟铃铛道谢之后，就和它一起走了。 铃铛送他到门外，心有感触，说道：“来生见。” 儒生轻点了头，洒脱道：“来生见。”随后爬上龟背，抓得紧紧的，生怕掉了下来，抖声，“走吧，好友。” 海龟低唤一声，少了刚才的愁绪，多了几分坚定。驮着儒生腾空游动，往天边游去，隐没夜色之中。 片刻，像是清风过境，八字村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铃铛看了许久，直到那白老熊唤她回屋，她才往回走。 八天后，龟丞相又来拜访了，还拿了一袋银子：“我那龟孙回家了，还说这是那儒生给铃铛姑娘的捉妖钱，托我送来。” 铃铛瞧着那袋银子，知道儒生已经走了。送走龟丞相，她坐在井边发呆。红葛见她坐着半天不动，说道：“铃铛，凡人本来寿命就不太长，你也不是没见过人离开，怎么这次看着这么难过？” “嗯。”铃铛抱膝，下巴压在膝头上，低声，“我在想，别人视若珍宝的命，我却完全不在乎，命太多，太任性。可这种任性，有些明明是可以避免的。只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就少了珍惜。我曾想为什么我会是不死之身，如今想想，老天给我那么多条命，不是让我随便挥霍的。如果哪一天我真的死了，活不过来了，那我一定会后悔吧，还没有跟村长和青城叔他们说再见，也没有给你和小小找到住的地方，呆瓜兄弟不能离开水井太久，我也要帮他们找到新住处，对吧？” 红葛温声：“铃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铃铛并不觉得她做得很好，当她蔑视自己的性命开始，就已经做得不对了。尽力而活，不留遗憾，是那手无缚鸡之力看着又很胆小的儒生教会她的事。 想到儒生，铃铛才想起她还有事可以做。 “我去一趟地府，找嚯嚯。” 红葛说道：“我帮你去，你要勒死还是溺死？” “我设法脱魂去吧。” 红葛吃惊道：“魂魄离体，可是比一次痛快死去更难受的。你之前可从来不……”她忽然明白过来，点点头，“嗯，路上小心。” 铃铛准备进屋去布阵离魂，往里走时见呆瓜小小他们都在井边蹲坐，连那龙四也在竹屋前坐着，问道：“白老熊呢？” 龙四答道：“去玩了。” 等铃铛走了，龙四才想起来，刚好友说的是……去地府来着？ 那铃铛姑娘去的好像也是……地府？ 第34章 喜当爹和喜当娘 第三十五章无脸人再次出现 地府阴冷，铃铛深切感受到了这股冷意。 以前每次都是以死魂之身前来，不痛不痒不冷不热，这回是活魂离体，跟死魂有很大不同。她哆哆嗦嗦搓着两只胳膊取暖走过幽冥路，瞧见前头那两个牛高马大的鬼差，疾奔过去，一把抱住牛头的胳膊：“给我取暖……” 暖字尾音还没落下，铃铛就跳开了，冷得脸色发白，怒指：“你怎么跟冰棍似的，冷死我了！” “……”它做错什么啦！凭什么骂它是冰棍。牛头呼出一声冷气，又弯身看她，“铛铛铛，你这次怎么用活魂来了？不疼吗？” “疼，简直疼死了。”铃铛吸吸鼻子万分委屈，后悔不已。好好的感悟那么多人生道理做什么，太遭罪了，“嚯嚯在吗？” 马面答道：“应该在，每天这个时辰都会派完生死牌，你去也没用。” 牛头说道：“这次铛铛铛不是死了，她不需要生死牌。” “对哦，那你来干嘛？” “找他走走后门。”铃铛继续搓着两条胳膊往前走，走了一段路才想起不知道儒生拿了生死牌没。自己拿了生死牌可以直接走，但他拿了得去投胎，那就要去忘川，去了那可就晚了。 她思量片刻，转而去忘川那找孟婆。 行至岔路口，左边是阎王殿，右边是忘川。 忘川比起阎王殿来，鬼气更甚，要转世投胎的鬼魂队伍都快排到岔路口了。铃铛往前疾行，隐约听见水声，知道忘川快到了。 跑到忘川，孟婆刚好载人回来，见她前来，面上深如沟渠的皱纹因笑而显得更深：“小铃铛，你又来喝汤了吗？” 铃铛第一次没命的时候还小，去领了生死牌跟着大队人马来到这，死活要喝汤过桥，搅和得孟婆把她抓到阎王殿去问罪。铃铛还因为没喝上那看起来很美味的汤而难过了很久，以至于多年来孟婆一直拿这件事打趣她。 “又没葱花，喝什么汤。”铃铛挥手一画，空中顿现儒生面庞，“孟婆婆，见过这儒生没？” 孟婆看去，眼睛微合：“没有。” 铃铛欣然道：“这就好，他要是来了，你先拦住他，我还得去给他求个情，投个好胎。” 交代完，铃铛抬脚就要走，孟婆在后头喊道“等等”。她转身问道：“干嘛？你真要给我葱花汤不成。” 孟婆干笑两声：“你刚才说的话，也有人跟我说过，就在半刻前。” 铃铛顿了顿，除了她还有谁在找儒生？难道是龟孙儿？她问道：“是不是一只乌龟？” “哪里会是乌龟，是一个长相十分俊美，连我这每天要看无数人脸的老太婆都惊为天人的样貌。” 铃铛又是一愣，她来的时候龙四还在，那不可能是龙四。难道……龙四真的不是她在地府碰见的人，而是另有其人？她边思量边往阎王殿跑去，速度快的话，说不定能碰上。 赶到阎王殿，许是判官将生死牌拿回来了，门口又排起了长队。铃铛往里跑时，一路鬼怪冲她龇牙抗议。 铃铛跑进大殿，也没看见有哪个人是惊为天人的，该不会是孟婆坑她吧？ “铛铛铛。”阎王在桌前怒目圆瞪，呵斥，“好好排队去，不许再插队。” “我是活魂，这次不排队。”铃铛跑上石阶，在他一旁翻生死簿，果然看见儒生的名字，她耳语道，“嚯嚯，这人你给他投个好胎吧。” 阎王往那名字一看，说道：“这人有功德，不用说也会投个好胎。还有，就算非好胎，也不给你走后门，就算加你一个也不行。” “我们多年的交情呢？”铃铛回过神来，“加我一个？那有人来给他求过情了？” “是啊，也是奇怪，一介凡人竟然能让他来求情，你们有什么渊源么？” 铃铛无暇跟他解释，手脚比划起来：“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判官在旁说道：“非常、非常好看。”末了觉得形容不够，又加了一句，“好看得能把人的眼亮瞎。” 铃铛立刻转身往冥路跑去，她这回肯定是他了，好歹她也是被亮瞎过一次的。 人如风消失在阎王殿上，直奔冥路。铃铛行至一半觉得实在太慢，干脆化了葫芦为坐骑，急速追赶。将到黄泉路，彼岸花诡异的香气从风中飘来，浑浊地府，却夹杂一股异样清气，将那浑浊之气冲散，整条冥路都似神仙道般，毫无煞气。 快到路口，铃铛终于看见那人。 银发白袍，背影如玉，缓步慢行，似足下生莲，清气漫天。不见真容，单见背影，已经让铃铛顿足。见他快走到冥路路口，她才想起要去找他问清楚，在无支祁那救了她的人，还有凤凰窝，还有上回地府相见的人是不是她。 刚走三步，只见他已经出了路口，铺洒的薄雾轻笼在身。那白玉般的身形，却渐渐化作黑白两色，身躯横长，顿时化为一个黑白胖子。 铃铛愕然。 白老熊？ 她不是没想过那头熊非熊，但是她绝对没有将是高高手又是绝世美男的人和它联系起来！这个人间简直是太玄幻了。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为什么非要变成一头熊？ 她一时惊愕得不知向前。 浑然不觉的风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熊身，满意极了：“还是这样舒服，不用被人围观，寸步难行，还要小心随时被花埋了。” “白……” 后面声调刚起，风锦就听见了。声音跟平时不同，有讶异，有试探。刚才她看见了？他身体一僵，咽了咽，顺着那声音转身。刚转过身，忽然旁边扑来个半腿高的男童，抱了他的腿喊道：“爹！” 风锦：“……” 铃铛：“……”小熊猫？ 那白老熊竟然有个儿子？铃铛顿觉憋气，快步往前走，从它身边走过，头也不回。风锦见她气鼓鼓走过，伸手抓住，还没开口，那男童又扑来将她的大腿一抱：“娘！” 铃铛：“……” 风锦：“……”小铃铛？ 两人抬头对望，傻眼了。 他们连小手都没正式拉过，哪里来的儿子！ 男童肉嘟嘟小脸上的眼睛亮如黑色珍珠，笑颜似花，浅浅一笑，又乖又暖，一瞬融化了满院妖怪的心。 红葛忍不住摸摸他的脑袋：“小少爷，姐姐给你买糖吃。” 小小也将自己最珍爱的苹果推了过来：“小少爷，我给你苹果。” 还在捣鼓着怎么把他送走的铃铛听见，回头说道：“不要再喊他小少爷，他不是我儿子。”她愁得连白老熊的真身都没心情问了，美男子的事暂且押后，先解决这熊孩子才是重点。她轻叹一口气，喜当娘啊…… 红葛说道：“长得这么可爱，当然不会是你儿子。”她又看了看那殷勤看来的白老熊，唇角一扯，“但我想也绝对不会是你的。” 风锦怒起身：“我长得哪里不好看了？” 红葛嗤笑一声，又去捏那男童的脸。 风锦负气蹲身，戳了戳铃铛的胳膊：“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什么把你认成娘，把我当做爹？” 龙四沉吟：“好友，他真不是你儿子？毕竟你可是每年佳丽三千的。” 铃铛闻言，轻轻瞥了他一眼。风锦立刻反驳：“别说三千，就连三个都没有。” “噢，是吗……” “是！”风锦问道，“别扯这个，你法力都在，应该能看出他的真身吧？” 铃铛偏头：“真身？” 风锦点头：“嗯，没有凡人的浑浊之气，反倒是干净得不像话。打个比方，如果被妖怪抓去当养料，一个胜过一千。一口吃掉的话，能增加三百年修为。” “……下次能不能不要打这么可怕的比方。” 龙四往那男童看去，附手在眼，慢慢挪开，那男童周身泛着净如灵泉的气息，果然非凡物。只是……他愣了愣：“凤凰？” 凤凰？铃铛眨眨眼，突然想到了什么，讶然：“难道是那颗差点被我煮掉的凤凰蛋？” 风锦扶额：“我明白了，当初我们将它偷走的时候，它已经快孵化了。除了凤凰夫妇，没有人能接触到凤凰蛋。凤凰壳上还留有我们的气息，于是它出生后……” 说到这，他话已留在腹中。还等着他解释的铃铛戳戳他的手：“怎么不说了？” 风锦眉头皱如川字：“可即使是留有我们的气息，也不会认我们为双亲，除非是……” 铃铛要急死了：“除非什么？” 龙四沉声：“除非是凤凰夫妇已死。” 铃铛心头咯噔。 三人往那男童方向看去，那坐在屋檐下的小人儿也往他们看来，暖暖一笑。看得三人心一顿，是说不出的沉重。 繁星满空，晚风清凉。 铃铛照顾好小凤凰睡下又坐了好一会，直到见他酣睡，才吹灭油灯出去。出来就见那白老熊坐在竹屋前，托腮打哈欠。 憨实呆傻的模样实在让她没办法脑补出一张美男子的脸，可那背影…… 风锦见她出来，站起身问道：“他睡着了？” “嗯。”铃铛小声应着，从台阶下去，走到他一旁坐下，又捏了他几根毛拽下。 “嗷嗷，疼疼疼。”风锦揉揉大腿坐下身，“明天我去凤凰窝里看看。” “我也去吧。”铃铛问道，“要是真的跟我们猜的一样，那小凤凰怎么办？要不我收养他吧。” 风锦说道：“凤凰品性高洁，在人间不能久待。只能送去九重天，他日后才能长大。否则迟早会沾染凡间污秽，最后元气不足而死。” 铃铛明了：“龙四有神力，那就拜托他送到九霄找人照料吧。” 龙四龙四又是龙四，风锦醋坛子被捅了个翻天覆地：“哼，我也能上九霄。” 他不提还好，一提铃铛就想起美男子的事，偏头盯看他，伸手就捏他圆滚滚的脸。让你骗我让你骗我，可恶的熊猫：“你去地府给儒生求情了？” “没有，我就是路过。” “……路过地府，你当我傻么？”铃铛对他的身份充满好奇，可他不说，她也不问了，对八字村没有恶意就好。只是那正脸到底长什么样，如果有机会，还是想看看。要是长得不错，以后就能代替鲛人兄弟去买东西，然后不要钱，还会被送很多东西了。 风锦见她自顾自的在那傻笑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心事。 翌日一早，风锦就和铃铛一起去凤凰窝探明真相。 再去梧桐林，恍如昨日，但此次去时的心情却跟上回完全不一样。 将近一天的路程，到了镇上，已经是晚上。暗夜星辰，只见小镇笼罩着一股阴郁之气，两人愈发肯定凤凰真的不在了。只因梧桐林是凤凰栖息的地方，净化着方圆百里，现在却浸满了妖气和鬼气。 两人没有多加逗留，从小镇穿行而过，直奔梧桐林。 梧桐林外还残留着清气，但已经很薄弱，几乎感觉不到。 铃铛蹲在丛林中抓了一只萤火虫，左手符咒，口中念咒。符化青烟，掠过萤火。指甲盖大小的萤火虫刹那变成拳头大小，萤火亮如夜明珠，照亮前路。 谁想光团刚出，就听见顶上有人喝声。铃铛还没抬头去看，就被风锦抓了手往后拽去，踉跄两步离开原地，一团紫光猛击在地，轰开一个巨大深坑。 铃铛顿时满额冷汗，要是白老熊没拉走她，她就变成那个坑了。 风锦将她护在身后，抬头看去，萤火照亮半空，却不见人，那定是从高空来袭。 空中有人冷冷开声：“又是哪里来的妖孽，滚出梧桐林，否则杀无赦！” 铃铛定了定心，朗声道：“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来寻凤凰夫妇。” “滚！满是污秽之气的妖孽！” 话落，天穹又轰来紫色光团，在半空中化成千支箭雨，倾洒而下。箭雨气势汹汹，气魄压人，铃铛顿时惊愕，以她的法术，只怕又要死一回了，可是白老熊……她当即要将把他护住，哪是能缓冲一点伤害也好。可抬头看去，却不是满眼的黑白两色，那浑圆熊身，已然变成一个男子。 男子身如玉树，眉如墨画，在紫光映照之下，逍遥如仙，侧颜神明爽俊。长眸微抬，气魄逼人。脚下宛若花海盛开，风姿不逊天地。几乎是身形未动，足下劲风横扫，那千支箭雨转瞬被震碎，落下轻缓紫雨。灵力凛凛四散，是不容人反驳的气势。 昨日见背影，今日见真颜，铃铛依凭背影有想过他的脸，可是没想到却能俊美得这么惊天动地，让人失魂。 鲛人美如女子，堪比芙蓉。龙四也是俊气无双，可他的样貌，却和他们全然不同。 这就好比，铃铛在鲛人面前还觉得自己只是个长相普通的姑娘，在龙四面前她就是个村姑，而在他面前，她就变成了一团豆腐渣…… 哪怕是被比成了豆腐渣，铃铛体内热血还是默默翻滚了一下，长这么好看，以后买东西不用花钱了，哦呵呵。 风锦见她偏头，肩头耸动，哭了？因为他隐瞒了她？他大感后悔：“铃铛。” 俯身一瞧，却见她满脸带笑，眼有星辰，亮如繁星。 铃铛拍拍他的肩膀：“早点变成美男子嘛，你的债肯定早就还清了，以后家里大小东西，都由你去买吧，就这么说定了。” 看着她一脸要将自己卖了换钱的模样，风锦揉揉眉心。那手已经来捏他的脸，顿觉自己是一尊金灿灿的金人，从此要以卖美色为生了。 “不过当务之急是要解决那个要杀我们的人。”铃铛一时被美色给诱惑，还好想起正事来，忙躲在他身后。那身体非浑圆，少了几分安全感，明知道安全至极，但依旧不习惯。 风锦抬头往那梧桐之上看去，法力已归，视力可穿千里，那树顶之上，往这盯来的，竟是一个白衣仙子。 仙子警惕盯看，始终没有卸下防御姿势，哪怕是看出他满身净化灵气，也没下来。 “仙子，我们来此绝无恶意，只是近日有只小凤凰来寻我们，心觉蹊跷，因此才过来一探究竟。” 白衣仙子愣了愣：“小凤凰去找你们了？他怎么会去找你们？” 风锦答道：“之前我们曾有事来找凤凰胆，不慎抱错凤凰蛋，沾了我们的气息。只是凤凰夫妇若没事，凤凰蛋破壳也不会认我们为父为母，但他却千里迢迢找到我们，还喊我们做爹娘。所以我们想，是不是凤凰夫妇出了事，十分担心。” 白衣仙子听闻，长叹一口气，俯身从梧桐之上翩跹落下。 等她足点地上，铃铛才看清是个样貌绝美的年轻姑娘，身上自带圣洁之气，难怪白老熊喊她仙子。 她微微欠身：“我名唤碧云，是天上一名小仙，因故和凤凰二灵结为挚友。” 风锦问道：“凤凰夫妇他们……” 仙子绝美的脸上顿时生了三分阴郁：“他们被人杀死了。” 铃铛吃惊道：“谁会杀凤凰？” 仙子轻轻摇头，腔调满是悲愁：“我也不知。他们告知我小凤凰即将破壳而出，我便算着日子来探望他们，谁想刚到，就发现他们和个怪灵打斗，哀鸣着让我将凤凰蛋抱走。于是我带着它逃，没想到被那怪灵一掌轰来，将我轰飞千里，晕死过去。等我醒来，蛋已经破壳，本以为它是自己回到窝里去了，我便回去。可没想到非但没看见它，而凤凰二灵，也气绝了。” 风锦轻叹：“凤凰是圣洁灵兽，杀灵取业，只会加上数倍罪孽，没想到竟会有人去做这种事。” 铃铛想到小凤凰，又想到他喊她娘亲时天真无邪的模样，心中不忍。 碧云仙子说道：“那人怎会怕孽障呢，它……它将凤凰的六滴眼泪都取走了呀。” 两人不由诧异。 铃铛想起他曾说过，凤凰有三滴眼泪，甘愿滴落的眼泪能让人起死回生，但如果是强取而出，却会变成剧毒，百里生灵都不能存活。眼泪取出，凤凰也会死去。 所以那人一开始的目标，就是眼泪。 两人突然觉得事情严重起来了。 有人将六滴剧毒的眼泪取走要做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想想后果，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风锦眉头紧皱，问道：“那怪灵连仙子都辨别不出本体么？” 碧云仙子摇头。 铃铛问道：“那有什么特征没？找到它，或许还能提前阻止。” “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会不知道？” “因为它没有脸，全身如墨，根本没有露出五官，更看不出原形。” 对她来说对方这是没有特征，可对风锦和铃铛而言，却再熟悉不过。 铃铛忽然觉得身上的温度瞬间消失了，冷得她浑身发抖，抓着他的衣袖颤声：“无脸人？它取眼泪的目的，要对付的……难道是……” 八字村？ 想到这三个字，眼泪顿时成珠，滚落在风锦的手背上。 颤抖的声音无一不在说明她在害怕，又愤怒又惊愕又害怕。眼泪是热的，可手却已经冷如冰柱。风锦愣了愣神，反握她的手，定声：“别怕，我们现在就回去。” 第35章 去妖界找通百灵 第三十六章去妖界找通百灵 从梧桐林往八字村赶回去，铃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祸事将发生。似千斤重石压在心头，重得不能喘气。 风锦携她乘风而回，见她始终一言不发，知她担心。八字村最近发生太多事，而且那无脸人事事针对八字村，也难怪她会担心。 如果这次能见到无脸人，无论如何，都要将他抓住。 不过两刻，就进入了清河镇。铃铛往下面看去，清河镇上没有妖气笼罩，也不见毒气，心稍微放下了。以风锦所描述的凤凰眼泪毒性范围，如果真在八字村下毒了，那只是一河之隔的清河镇也要遭殃。现在见他们没事，那想必村子还安然无恙。 绷紧了的心总算是因这想法而寻得了依托，不至于那样难受。 越过清河，停落村外，铃铛却发现八字村今日有所不同。抬头看去，那漫天的黑气笼罩村落之上，犹如乌云盖顶。她刚想上前，就被人拉住，被宽袍捂鼻，耳边声音低沉：“村子已经被凤凰毒气侵害，小心。” 察觉她身体在往下瘫软，风锦伸手将她扶住，手指往她背上轻点。光点成圈，那隐隐弥漫而来的黑气瞬间被净化散开。 “走吧。” 铃铛咬了咬牙，打起精神往里面走去。 守护村子入口的两个孪生石头已经不会拦人了，只是静悄悄伫立在那，跟普通石头没有差别。铃铛伸手摸去，手触及石头，才见它微微睁眼，气息微弱，还欣慰笑笑：“你回来啦……” 铃铛低声：“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呀……有个人溜进村子，他走了以后，就这样了，我们好像快要死了。对不起啊，以后好像不能守护八字村了。” 铃铛眼睛蓦地红了一圈，可是凤凰之毒，就连白老熊也不知道怎么解。因为从来没有人会去犯下这种逆天罪行，杀凤凰，孽障太深。取眼泪，毒害生灵，更是闻所未闻。这种可怕的事，铃铛想也不敢想。 她抱了抱这打小就认识的石头：“你们不能有事，你们还要继续做我们的守护神。” 巨石轻轻叹息，是安慰，也是无奈。 铃铛看看宁静得可怕的村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往里面走去。 风锦陪在一旁，千言万语，都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安慰。 才走了十余步，铃铛就停下来了。风锦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前面小路上，从头到尾，视线所到之处，都能看见倒地不起的村人。黑气萦绕周身，像是死神过境。 铃铛如被雷电击中，一瞬泪涌眼眶，踉跄往前跑去，差点摔倒。她喊着他们的名字，可这些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却都不会再喊她名字。没人会再骄纵她，没人会做了好吃的送来，更没人喊她小铃铛了。 毒气笼罩的村落，只有她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四周。 风锦见村民已没气息，但魂魄还在，应该是牛头马面还没来勾魂带去地府。刚想到这事，忽然就见远处缓缓走来两个鬼差，正是牛头马面。 他俯身去扶她：“铃铛，鬼差来了。” 铃铛愣神，往那看去，果然是它们。她立刻将剑拔出，拦在村人尸体面前，赤红着眼怒盯：“不许把他们带走，除非是杀了我。” 牛头马面面露难色：“铛铛铛……这是我们的职责，你让一下吧，否则被别人知道，你要被问罪的。” “那就抓我去问罪吧。” 风锦知道天命难违，铃铛虽是不死之身，但如此会破坏地府规矩，到时候受罚，只会生不如死。可他知道八字村的人于她的重要性，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村民的魂魄被带走，她怎么可能忍心。他在旁说道：“他们的寿命真的已到尽头？” 牛头答道：“阎王让我们将他们的魂魄勾回，具体的我也不知。只是去了地府的魂魄，的确都是……” “咳咳咳。”马面急咳几声，“我们今日还有其他地方要去，最后来这吧，中途大概需要两个时辰。” 风锦明白它们的意思——他们有两个时辰去阎王殿问清楚。让鬼差改变勾魂时间十分不易，一不小心还会被抓到受罚，风锦同它们道谢后，就问铃铛：“我们去一趟地府？” 铃铛抹了泪，没有时间懦弱悲伤下去了，只要有一线生机，她就不能放弃。只是现在她还有一件事要做：“小凤凰。” 风锦明了，揽住她便往半坡飞去。不消片刻就到家中，铃铛刚落地，水井之下就传来呆瓜兄弟的声音：“铃铛？” 她急忙趴在井边往下看，这一看，顿觉碎裂的心得到些许安慰。井下不但有呆瓜兄弟，还有龙四红葛小小，小凤凰也在。 红葛抱着龙四的胳膊，吓得不轻：“铃铛你总算回来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村人、村人他们……” “我知道……”铃铛咬了咬唇，见小凤凰在，没有提眼泪的事。忽然见他仰起的脸温温一笑，与一路所看见的阴暗形成鲜明对比，更让她对那无脸人心生愤怒。除了愤怒，只剩愤怒！ 风锦刚露脸，就引得红葛直勾勾盯看。龙四见状，伸手将她眼睛一遮，问道：“好友，外面毒气漫天，离开这口水井，连妖物也会中毒。” “这毒气应该拦不住你。” “嗯，只是发现这水井可净化毒气，所以我们留在这里探查，说不定会成为解药。” 风锦点头：“我们还要去地府一趟，小凤凰他们你照顾好。” 铃铛也急着去地府，见他们安然无恙，多少镇定了一些，哪怕是一些，也有了希望。 风锦带她直接进入冥府，不用她用生魂死魂，只是这样身体会虚弱很多，毕竟是活灵。铃铛全然不在意，进了地府就直接去阎王殿找阎王。 正巧阎王不在大殿上，携判官去商量事情了。铃铛直奔后院，鬼差要拦，可根本拦不住风锦所设的无碍法术，提着兵器上前，还没近身就被弹到三里开外，化作流星。 阎王和判官事情还没商量完，就有鬼差踉踉跄跄跌进来：“大事不好了，有人擅闯，就是那个铛铛铛。” 判官痛心疾首：“我早就说了，不能纵容那丫头，可您偏偏不听，现在都敢胡乱闯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阎王拉长了脸：“等会我就好好教训她一顿。” 判官欣慰点头。 他话说完，门外已经出现个绿色影子，伴风而入，陪在一旁的，竟是九霄上神。他一时拿捏不准要不要呵斥，就见判官起身，将自己的凳子让出，谄媚道：“哦呵，原来是您来了，请坐，请坐。” 喂，要不要这么没原则呀！阎王一把抢过凳子，哼哼：“嚯嚯嚯，你们擅……” “嚯嚯。”铃铛几乎是扑在他身上，抓了他两只衣袖颤声，“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把我们村人带走。生死簿在哪里，我不信他们阳寿已尽，就算是，也不要让他们进冥路，我可以一辈子留在地府，帮你做任何苦差事。” 眼前人悲鸣，似要化泪为血，听得阎王叹气，冷了心肠说道：“生死有命，你明知道地府的规矩，就不要让我这多年好友为难了。” 铃铛怒声：“就算是逆天改命，我也要救他们！” 阎王也黑了脸：“仗着自己是不死之身就可以胡作非为，逆天改命了吗？生不如死四个字听过吗？每天被风刀凌迟一遍，被五雷轰顶一次，你不怕吗？” “不怕。”铃铛紧抓他的手，“我要救他们，哪怕是每天被风刀凌迟一百遍，我也要救他们。拿我一条命，换他们几百条命，值了。” 阎王动了动口，骂不动她，转而抬头怒对那默然上神：“你就不能一拳打晕她，还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风锦淡然道：“她不来，会比凌迟更痛苦。” 阎王微顿，气得心肺都疼了：“愚蠢，太愚蠢了！” 风锦问道：“八字村的人，阳寿是否真的已到尽头？” 阎王稍稍迟疑，判官忙上前一步，急声：“老大，不可说。” 他摆摆手，让他退下，片刻说道：“说不是，也不对。说是，也不对。” 风锦皱眉，阎王继续说道：“八字村的人……” 判官差点急晕过去：“老大……” 还没说完，阎王已伸手将他定住，不让他再继续说话。他接着说道：“八字村的人，名字都不在生死簿上。只是奇怪的是，他们又有魂魄，所以我命牛头马面去将他们带回，想查个究竟。” 铃铛愣神。 生存在凡间，有魂魄，却不在生死簿上，唯有两个解释。 ——八字村的人是妖怪，八字村的人是神仙。 因为只有这两种解释，才能说得通为何名字不在生死簿上。 风锦倾向后者，铃铛倾向前者。因为村长也说过，以前八字村是被叫做妖怪村。只是无论如何，都证明他们非凡人，那只要在他们的尸体腐化之前，或者被吃掉之前找到解药，就能活过来。 铃铛立即准备回去人间找解药：“嚯嚯，谢谢你。” 阎王摇头：“多年交情，你再道谢，感情就要淡了。” “嗯。”铃铛终于是得空看旁人，没有多余话语，始终陪在身边，无论是白老熊还是未知身份的男子，都满怀感激，“谢谢。” 风锦摸摸她的脑袋：“以后慢慢还。” 铃铛轻轻点头，和他离开地府。 两人走后，判官重叹：“泄露天机啊。” 一直站定身体岿然不动的阎王见他们走了，狠狠捶了捶心口，满目苦意：“听说惩戒池的天雷打人很疼来着？” 判官扶额：“您才想起来啊？那下次您还敢不敢了？” “敢。”阎王边揉心边走，“去吧，去领罚。” 判官幽幽叹气，谁说阎王无情，可谁让他跟了这样的老大呢。 “我跟惩戒池的人还有点交情，可以手下留情。” “俗称的走后门？” “是的哟。” 阎王若有所思：“原来走后门是这种感觉。” …… 从地府出来，铃铛用最短的时间将思绪理顺，出来见到顶上繁星，思绪更加清晰：“不是说凤凰眼泪是剧毒，一滴便能涂炭百里生灵么？” “八字村与众不同，四面村墙，犹如一个成圈封闭之地。” 铃铛接受了这个解释，村子非同一般，这点她也知道：“我们要去哪里找解药？” 凤凰从来都是神秘之物，风锦难得遇见难题，只因从未听闻会有人如此恶毒，敢杀害凤凰，夺取眼泪：“九霄上应该有人知道，只是如果让他们知道，万一惧怕毒气外扩，怕会一举歼灭毒源，所以如今还不能让他们知道。” “那能找谁？” 风锦细想片刻，说道：“妖界有个通百灵，如果找到它，或许能问出来。而且妖界不同九霄，即使知道这件事，也不会插手。” 铃铛立即道：“我们去妖界！” 第36章 一点一滴的真相 第三十七章一点一滴的线索 越靠近妖界，就越能感觉到浑浊的妖气。那股气息跟地府的清冷不同，铃铛以前捉妖的时候来过几次，每次回去都觉得浑身骨头软，得在澡桶泡上半天，才会渐渐恢复过来。 现在想想，不是泡澡的功劳，而是井水的功劳。 “不知道红葛他们有没有找到井水的秘密，那里可以避免毒气侵害，那会不会成为解药？” 风锦一直觉得那口井蹊跷，见她脸色苍白，摸摸她的头，温声：“不要太担心，八字村历经那么多次风雨都安然无恙，这次也会没事的。” 没有解毒之前，铃铛都没办法放下心来。 “铃铛。” 习惯了他白老熊时浑厚的声音，现在这悦耳男声传来，铃铛还听得恍惚，抬头看他，就见他眉眼温和，语气更温软：“不要怕，有我在。” 铃铛微微点了点头，稍觉安心：“白老熊……既然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要化身一头熊呢，还甘心被我欺负这么久。” 风锦捂住心口，满脸痛色：“如此风华绝代的我怎么可能会去变成一头熊，我来探查人间，途经你们村，就被莫名吸入，摔在你院子里。等我回过神来，就变成了一头熊，一头圆滚滚的熊！” “……我还以为你的真身就是一头熊。” “胡说！”风锦晃她肩膀，“我们家八辈子都跟熊扯不上关系。” “唔，这辈子扯上了。” 风锦瞪大眼，转念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顿时更加痛苦，他对不起祖宗。 既然话已说开，去妖界又还需要一段路程，铃铛也想知道得更多些：“那既然你讨厌熊的模样，为什么不变回来。” “变不回来。”对他来说这也是未解之谜，“刚开始灵力全失，后来发现只要你晕过去，或者没命了，我都能变回真身。一旦醒了，就又变成熊。” 铃铛恍然：“难怪你那段时间总想打晕我。” “可再后来，我发现沾了你的血之后，也能恢复了。” “……难怪你总想咬我。” “再再后来，就是现在，好像什么都不用做，都能随时变回来了。”风锦完全寻不到恢复的规律，只能总结出变身的契机，而无法得出具体的结论，“对了，龙四也是，他不是小白蛇，其实是龙宫太子。” “龙宫太子？”铃铛这才发现院子里住了了不起的人物，她还对那小白蛇万分嫌弃来着，好像还……殴打过他？噢，完了。 风锦皱眉沉吟：“只是奇怪的是，论法力和修为，我都比他高。可他变身却比我随意多了。而且当初他并不是在你面前才变成小白蛇，而是……”他忽然明白过来，“而是在八字村变的。” “难道八字村有什么阵法束缚了你们的神力？” “可按理我修为比他高，束缚应该会更少的，但现在却反过来了。” 铃铛拧眉想了想：“不是有种法术，专门对付法术高的人么？而对于法术弱一些的，反倒少点束缚。” 风锦轻轻点头，若有所思：“那口水井，等解决这件事后，要好好查一查。” 铃铛轻声叹息，但愿能顺利解决，救回所有村人。哪怕最终知道他们整个村的人都是妖怪也好，只要活过来，一切都好。她忽然想起刚才他说的话来，问道：“你来人间探查什么？” 风锦微顿，虽然她的身世扑朔迷离，但到底是住在凡间，算半个凡人，让她卷入这件事的漩涡中来，未必是好事。可他隐约感觉到，铃铛可能跟他所查的事情有关，盘古大帝不是也说了，八字村可能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地方么？ 铃铛见他细思，说道：“不用说了，等以后你方便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 他是好人还是坏人，铃铛觉得自己能分得出来。每个人都有不可说的秘密，刨根问底反而伤感情。 风锦见她如此，思量之下，却觉得告诉她为好：“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知道。” “也不想看见你受伤害。” 这个铃铛就没想到了……她顿了顿，偏头看他：“你要告诉我？” 风锦微微弯身：“告诉一点点好不好？知道太多也不好。” 俊白的脸凑近，眉眼是逆天的俊美魅惑，妖孽啊~铃铛躲开他的眼睛：“说吧。” “以前九霄有个很厉害的战神，名叫云初，是盘古大帝最倚重最信任的人。后来人间出现了一只厉害的妖怪，涂炭生灵，天庭派人镇压无果，于是请命九霄。盘古大帝便派了云初战神带领精兵前去镇压，可没想到妖怪实在厉害，两边僵持不下。再后来突然有一天，妖怪不见了，战神也失踪了，人间重归平静。” 铃铛讶异：“那那些精兵呢？” “也都消失不见了。”风锦静默片刻，眉头微蹙，“因为战神的失踪太奇怪，盘古大帝怀疑是有人暗助妖怪。” “暗助？” “嗯，云初战神一心为天下苍生着想，与许多打发日子的神仙不同，也不屑与他们为伍，性子孤傲，有不少人对她不满。所以不排除有人趁她下凡降妖，暗中陷害。所以盘古大帝命我潜伏，寻查真相。” “那你有什么发现么？” 风锦摇头：“没有，虽说众上神在云初战神失踪后的确有出言不逊者，但只是逞口舌之快，没有发现细作。” 铃铛恍然点头，忽然想起来：“等等，这跟我们八字村有什么关系？” 风锦看着她说道：“我下界，契机是和人打赌输了，真正原因是盘古大帝告知凡间有云初战神出现的迹象，于是为了不让人怀疑，我借机下凡。可没等我抵达真正的目的地，途经八字村，就掉进你家院子，还变成一只熊猫。我本想等恢复真身离开，但待得越久，却越觉得八字村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铃铛明白过来，睁大了眼：“你的意思是云初战神在我们村子里？” “尚不能肯定，只是如果说她真的藏在村子里，却又找不到踪迹，只能怀疑她藏在别人的身体里。而我第一个怀疑被当做容器的人……”风锦眨眨眼，“就是你。” 铃铛瞪圆了眼，下意识摸了摸脸和心口，她本来想笑话他瞎说，可转念一想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村子里就她是孤儿，而且是莫名出现在村子里，明明当时村子有屏障，普通人进不来。再者，她也的确不是普通人。世上哪里会有死而不尽的普通人？ 她嘶嘶倒抽两口冷气：“难道云初战神藏在我身体里？把我当容器？” “我想……等抓到无脸人，就带你去一趟九霄。因为唯有盘古大帝能辨明。” “哦哦。”铃铛立刻答应，降妖伏魔那么久，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所谓的容器通常是没有好下场的，她可不想哪天被体内的魂魄给占领了身体，控制了行动。咦？她猛然回过神，又嘶嘶嘶倒抽气，“盘、盘古大帝？是我以为的那个盘古大帝吗？” 风锦见她吃惊，微微一笑：“是，就是你以为的那个盘古大帝。” 铃铛腿有些软。 风锦又摸摸她的脑袋：“别怕，他还是挺好说话的。除了爱睡懒觉，没其他毛病。” “那他喜欢什么？我要准备见面礼。” 风锦想了想：“没有特别喜欢的，以前倒是喜欢养花，尤其是芍药花。不过自从他最喜欢的一株芍药花被我那好友拐跑之后，他就不喜欢了，怕种好的花又被人偷走。” 铃铛顿时感叹，竟然还有人敢从盘古大帝那里偷花，实在是太勇敢了。不对，实在是太胆大包天了！ 说到这里，铃铛大致了解了他下凡是为了什么，又是要做什么。如果他们八字村真的跟云初战神有关，那只怕后面又要牵出许多事来了。她略有担心，只是当务之急，是去妖界找到那通百灵，问出解药。 快到妖界入口，妖气扑面而来，浑浊冰冷，让铃铛很不舒服。 风锦伸手在她眉心一点，化去她一身的凡人之气，为她筑起灵力球：“这样进去不会被发现是凡人了，也不怕普通的妖物袭击。” “嗯。白老熊……”铃铛话到嘴边，改问，“别人都叫你什么？” “风锦上神。”他顿了顿，这是潜伏时候的身份，到时候回去复命，却又是另一个身份。不是觉得迟早要告诉她才说，只是不想什么都隐瞒。他低头看她，说道，“又或者是……风华帝君。” 第37章 被杀掉的通百灵 第三十七章 被杀死的通百灵 帝君？铃铛掂量了一下神仙排位，又倒抽几口冷气，都不能好好呼吸了！ 一头熊变成一个人就算了，还是个美男子。是美男子就算了，还是个帝君。是帝君就算了，还是盘古大帝信任委派的人。铃铛视线默默往下挪…… 风锦精神一凛，眨眼：“你掐我大腿做什么？” “想抱。” “……”风锦拎了她就往里走，“我就知道你也是肤浅的人，为什么只看我的脸和我的地位。” “你不希望靠脸吃饭吗？”她要是有一张这么好看的脸，就不用风吹日晒去捉妖了，直接露个小胳膊小腿，那些妖怪就手到擒来了。她眯眼瞧着他妖孽得一塌糊涂的脸，貌似这也是生财之道呀。 风锦闻言一顿，不对，他好好的不拼脸拼什么心灵美呀，他果真糊涂了。 妖界大门入口在东边，小门入口在西边。两人走的是小门，而这小门，必经之路是一处树林。 树林离人间不过三寸界限，可就这三寸距离，犹如人间与地狱。外面明媚晴朗，里面却阴森诡异。迎面吹来的风夹着湿润之气，又冷又湿，吹得铃铛哆嗦了一下，不由裹紧衣服。抱着旁人的胳膊说道：“走吧。” 风锦轻轻一动，铃铛抱着的胳膊已经变成熊胳膊。她看了一眼，美男子变成白老熊，虽然差距很大，但却觉得这样亲切多了。 入了妖界之地，两人不便用法术。一脚一脚往里面走，树林地上的枯叶铺满三尺，一脚踩下，小腿深陷。哪怕是筑起了灵力球，铃铛还是担惊受怕，生怕底下有什么妖物蹿出来。已知的东西不可怕，未知的东西才让人觉得可怕。 树林中满是浓郁的妖气，暗处觊觎的妖物一路紧盯，伺机攻击。风锦目不斜视，心无旁骛。偶有妖物来袭，都被灵力球给阻隔在外，撞得灵力球砰砰直响。 不管它们如何撞击，都没有用。走出树林，铃铛仔细查看，那灵力球也没有裂一道缝。 “通百灵要怎么找？” “我也不知道，不过……”风锦摊开手心，一颗白如余光的珍珠静卧手中，“找人打听就可以了。” 妖界跟人间一样，有闹市，也有茶馆酒楼，除了模样不同，大致的布局结构也差不多。而如果依照人间那样的布局的话，那最好打听消息的地方，当属客栈……小二。 小二是蛇，上身是人下身是尾巴，移动的速度飞快。两人刚进店，她就端着茶水出现了，笑吟吟道：“客官要吃点什么？” 铃铛全身僵硬坐着，冷汗直冒，看也不敢看这蛇妖一眼。风锦将那珠子往蛇妖面前轻推，低声：“我想跟你打听个人。” 蛇眼顿时迷离，尾巴一卷，就将珍珠收下：“问吧。” “通百灵住在哪里？” 蛇眼更是满布迷离之色，吐了吐信子说道：“它住哪里我知道，只是，你们去了那里，也找不到它。” 铃铛捂着眼问道：“它去哪里了？” “死了。” 铃铛一愣，将手挪开，看着下巴尖得可以戳穿下巴的蛇妖，也忘了害怕：“死了？什么时候？” “半个月前。” “怎么死的？” “不知道。” 风锦和铃铛相觑一眼，虽然蛇妖说通百灵死了，但不亲眼看看，不能死心。两人问了通便灵的住处，就往它的家里走去。 通百灵住的地方又是在一处森林之内，但因是白日，妖兽还没有出来，只有一些妖鸟横冲撞击，但有灵力球在，没有大碍。 踩碎的枯叶声音萦绕在两人耳边，那飞鸟嘶鸣声也不绝于耳。铃铛看着这阴郁树林，看不见天，怪异阴森，像是终年不见日光：“白老熊，我觉得我们村子里的人，不可能是妖怪。” 那样明朗又心善、周身正气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妖怪。 风锦没有妄下判断，妖有好的，神也有坏的，只是她的心情他理解，神与妖之中，更倾向于神。只因世人觉得神是好的，所以为了能更好的活在凡间，她希望村人都是神仙，而非妖怪。 没有走出树林，路却没了。前面是个山洞，左右是岩石峭壁。 风锦抬手向前，山洞里的风轻拂手上的毛，很轻易就判断出这不是个死洞，而是活的。他带着铃铛继续往里面走，刚进去就觉这里妖气更浓于外面，不知名的气味有些呛鼻，隐约飘着腥臭。 铃铛捂住鼻子嘴巴，一手取出火折子吹亮照明。 山洞地上几乎没有走动的痕迹，明明妖气很浓烈。铃铛突然想到了什么，将火折子举高，瞬间那黑压压挂满石壁的蝙蝠就跳入眼帘，密密麻麻看得她手一震。 悬挂石壁的蝙蝠被火光一照，动静顿时大了起来，还有蝙蝠嘶鸣。 “小小妖物为何过我妖洞，滚出去，给我滚出去。” 风锦将火折子拿过，丢在地上，说道：“我们是来找通百灵的，绝无恶意，劳烦放行。” 话落，却引起更大的骚动。 “族长已死，妖界都已知道，你们不是妖界中人。” “又是邪祟，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无所不知的通百灵竟真的已经死了，铃铛顿感失望，还是耐了性子说道：“我们的确不是妖界中人，来这里只是想请教一件事，惊扰了各位请见谅。” “呵，如今来的邪祟，都是戏子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杀死族长的人，来的时候也是如此礼貌客气，可得到答案，却立刻将族长杀死。” 妖洞里的愤怒愈发的强烈，连铃铛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也难怪，通百灵刚过世半个月，族人心痛难平，怪罪来者也是情理之中。 虽然愤怒吵闹，但众妖没有上前攻击。风锦让铃铛不要说话，等它们平复心绪。静静等候约莫一个时辰，那蝙蝠妖终于是渐渐平息气愤，开口问道：“你们来这，是为了什么事？” 风锦说道：“有关凤凰一事。” 话几乎没有说完，满洞的蝙蝠妖气大作，杀气刹那充斥整个山洞，再不听半句，像不要命般横冲过来，将灵力球撞得啪嚓直响。灵力球一路承压，如今被强攻，终于是出现裂痕。 风锦拉住铃铛就往外面退去，出了漆黑洞内，那蝙蝠才停下攻势，紧抓石壁，龇牙怒盯。 似乎是见两人不会再进来，这才拍翅回去。 风锦稍稍沉思：“提及凤凰它们就神色大变，杀气冲天，我想……那个戏子，只怕就是无脸人。他问的，应该就是有关凤凰的事了，问到他想要的，就将通百灵杀死，让这件事成为一个秘密。” 铃铛还没来得及赞同，洞穴内就走出一个身披黑披风，将全身都裹住，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小姑娘“你说的没错。” 那小姑娘满身妖气，和洞穴里面的蝙蝠妖一模一样，一双眼睛并不和善，满带戾气，但没杀气。 小姑娘说道：“通百灵是我爷爷。”她在两人脸上扫了一眼，继续说道，“那天有个无脸人来找爷爷，我们都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后来爷爷送那人走，提及凤凰二字，又让他明天来。然后当晚爷爷就跟我说了一件事，第二天他一人去洞外见那无脸人。等我们出来的时候，爷爷已经断气了。” 铃铛从她的描述里听不出一点感情，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完全没有爷孙之间的牵绊。 风锦蹲身看她，轻声：“你一个人出来，是想告诉我们真相？” “嗯。”小姑娘说道，“爷爷跟我说，那无脸人问他，怎么样才能取出凤凰的眼泪。” 铃铛紧握拳头：“那个混蛋。” 风锦说道：“你爷爷只怕是察觉到了这件事非同小可，甚至会为族人招来杀身之祸，所以才单独去见那无脸人。” 小姑娘点点头：“嗯，我爷爷是个好人。” 淡漠的语调里有不易察觉的骄傲，铃铛这才反应过来，她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太难过，难过得极力克制。 小姑娘说道：“爷爷还告诉我一件事，说如果哪天有人来问，就告诉他。” “什么事？” “怎么样解开凤凰眼泪之毒的法子。” 风锦刚要问，铃铛已经低声：“告诉我们，你会不会有危险？” 小姑娘十分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不会，那无脸人不会回来了。而且爷爷告诉我这个，就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让我告知别人。我只希望，你们找到凶手，然后为我爷爷报仇。” 稚嫩的语气里又多了几分难过和无奈，是为自己力量的不足而痛苦的语气，听得铃铛心有同感。她多想手刃那无脸人，可被戏耍几次，她却连这人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爷爷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想解开凤凰之毒，唯有用凤凰之血。而那血，必须以凤凰元丹炼制。也就是说，唯有牺牲掉一只凤凰，才可以解毒。” 风锦和铃铛不由一愣。 第38章 一起去龙宫避难 第三十八章一起去龙宫避难 “只有这一个办法？” 她点点头：“只有这一个办法，毒是从凤凰身上所取，凤凰是天地灵兽，唯有龙神可以比肩。但凤凰的毒龙神不可解，只有用凤凰自己的血，才能做成解药。但凤凰难寻，告诉你们方法，却未必能找得到。” 风锦和铃铛同时默然，不用找，村子里就有一个。 可是小凤凰刚失去父母，如今又成药引，铃铛难以忍心：“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小姑娘瞥他一眼，已经不愿意再说：“言尽于此，杀了那无脸人，这恩情将来有机会，我会偿还。” 说罢，就转身进了洞穴里，只留下暗黑背影。 风锦略微一想，说道：“老蝙蝠知道这个办法，但未必只有这个办法。我回九霄一趟，直接找盘古大帝。”希望他不要又外游了，否则只能去查阅典籍，可这势必要耗费许多时间。 铃铛应声：“那我回村子。” “村子现在不安全，我跟你回去，和龙四一起送你们去龙宫，村人也会全都送到龙宫。” 铃铛没想到他连八字村的人都顾及到了，有些意外，心头更暖。原本慌乱的心也寻了依托般，更加安定了：“只是如果无脸人的目标是村子，空无一人的话，不是轻而易举被侵入吗？” 风锦想了想，面色舒缓：“我给你抓一个人来守大门。” “谁？” 风锦眉眼微挑：“一个老头。” 铃铛不知道他要找谁，不过他信任的人，也是能信的吧。不过看他挑眉模样，总觉得那老头好像欠了他一大笔钱的样子。 从妖界出来，天色快暗。妖界华灯亮起，妖怪络绎不绝往树林进入。从铃铛旁边过去时，纷纷打量她。铃铛隔着灵力球都能感觉到外面渗入的妖气，紧紧挽住那熊胳膊。忽然胳膊变瘦，没了毛绒绒的触感，隔着华服都能触摸到有力手臂，就被她抱在怀中。她抬头看去，眼前人绝代风华，人如其名。 风锦没有察觉到她在瞧看，唤来疾风，带她回八字村。 御风行于苍穹之中，大地上万物隐没黑夜之中，明灯几盏，萤火微亮，河流映照着星辰，犹如地上银河。 无心欣赏的夜景，入了眼，进了心底，铃铛心有所想。 那或许可以解开八字村秘密的九霄，会不会比她现在看见的还要美？ 乘风疾行，已经快到八字村。还在清河，风锦已经看见那被毒气笼罩的村落，比起他们走的时候，更加肆虐。 到了村口，因风锦走时给两颗石头罩了灵力球，如今看来好了不少，但依旧是毒气浸染，都成黑色岩石了。 听见动静，那石头才睁开眼，见是两人，有气无力道：“你们走后，那怪物又来了。发现村子有人，就走了。” 铃铛想约莫是龙四他们出来了，已经“昏迷”的村人，对无脸人来说没什么要顾忌的。 临走前两人将村人搬回各自的床上，拍拍灵力球，没有异样，看来无脸人没有入屋。或者是在要进屋子的时候，就被龙四他们发现了。 铃铛见他气色不太好，问道：“怎么了，不舒服么？” 风锦只觉体内的灵力在乱窜，是不曾有过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打架，元气混乱，灵力有点不太听使唤。”他心想应该是凤凰毒气影响了仙体，立即变回熊猫。几乎是变身的瞬间，那元气就平复下来，着实奇怪，“走吧，没事了，只是变成熊身，没有办法用全部法术。” “没事，那无脸人不是走了吗？” “嗯。” 两人回到半坡家中，风锦审度四下，却觉奇怪：“无脸人似乎是直奔这里，这里的气息比我们一路走回村子的气息强很多。” 话落，水井里就传来龙四的声音：“的确是直奔院子，好像目标还是这口井。似乎是发现井里有人，迟疑一下，就走了。” 铃铛闻声，趴在井边往下面瞧看。 龙四不怕水，泡一晚也没事。但红葛不能久待，早已趴在他背上。她的背上又趴着小凤凰，小凤凰脑袋上又坐着小小和呆瓜兄弟。他一抬头说话，小小和呆瓜兄弟立刻紧抓他的头发，扯得他恼怒：“小小怕水就算了，你们两个鲛人是怎么回事？” “呱，只能趁这个机会压龙人了。” “呱，以后没有机会了。” 龙四憋气，身一用力，瞬间将他们全抛出井里。左右一划，全都罩上灵力球，阻隔外面毒气。这才跳起，身体不沾一滴水。 红葛双足落地，赤脚如脚点莲花，一看这阴郁村落，如同被锅盖盖天，吃惊不小：“我们进去的时候还没这么黑的，铃铛，你们找到解药了吗？” 铃铛双唇微动，看见她抱着的小凤凰，已经紧闭双眼酣睡正香。不由摇摇头，摇得红葛满眼失望，呢喃：“这可怎么办……” “总会找到办法的。”铃铛强打精神安慰她，见风锦已经和龙四去一旁说话，猜想他们说的是龙宫的事，没有上前偷听。她摸了摸小凤凰的额头，手刚触及，就见他打了个哈欠。舔了舔唇没醒，依旧睡得香甜。 “铃铛……”红葛并不愚笨，又懂人心，尤其是铃铛的心思，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你找到了解决的方法，是吧？而且跟小凤凰有关？” 轻易就被人看穿心思的感觉实在不好，铃铛没有回答，只是默然的神情，也让红葛知道自己猜中了。她轻叹，怎么会这么残忍。她刚才还在井里调戏龙四说，要认小凤凰做干儿子，他俩一起把它养大。可转眼…… “或许还会有别的办法，白老熊说他会去九霄看看。” “九霄？”红葛瞪圆了眼，“一头熊上九霄会不会被一巴掌‘啪叽’拍死？” “……不会。” “可它是一头熊！还是一头圆滚滚不讨人喜欢的熊。” 站在竹屋前和龙四说着话的风锦立即竖起耳朵，往那边看了一眼，又拿熊掌戳了戳龙四的肩头：“管管你女人。” 龙四心头一揪：“她不是……” “可我知道你们都亲亲了。” “呵，我还知道你和铃铛睡觉了呢。” “我们那是纯睡觉。” “我们那也是纯……”纯亲亲？这是什么鬼。龙四说不过他，愤愤拂袖离开，不说了，“我去将村人送到龙宫。” 风锦机智一辩，估计他短时间内又不敢接招了，十分满意。他走到铃铛一旁，说道：“走吧，我送你们去龙宫住几天。” 铃铛点点头，又转向呆瓜兄弟：“你们……” 两人静默片刻，说道：“我们想留在这里。” 不是想留在这里，不想一起去保护村人，保护铃铛，只是那里是皇宫。宁可死在八字村，也不愿涉足的地方。铃铛明白，但不放心。风锦说道：“到了村口，我就找那老头下来，他来了，也好跟鲛人兄弟做个伴。” 鲛人不能离水，去普通河流无用，留在井里也好，而且有那传说中的老头来，铃铛也放下心来：“那你们保重。” “呱。” 铃铛在前，带着院中妖物一起往村外走，风锦在后。边走边默念，往九霄传去传音石。 到了外面，龙四也刚将村人全都收入袖中，见他们出来，果然没看见鲛人兄弟，说道：“他们兄弟留在这里，只怕会有危险。那无脸人修为不在我之下。” 无脸人没有强攻，或许是因为井中妖物众多。可单单留他们在那，龙四有些担心。 “我会让木华老头来的。” 龙四恍然，又道：“你又坑他。” 风锦笑吟吟道：“不是坑人的事也轮不到他。” “……” “对了，你有没有探查去水井？” 龙四说道：“水井全部的缝隙我都去了，但都没有通往奇怪的地方，跟其他水井没有两样，都是简单的石泥堆成。” “连你都探查不到……”风锦刚入沉思，就见天穹飞来一抹亮色，他将心思收起，转而对铃铛说话，声音轻得连他都没有察觉到不同，“我走了，很快就回来，等我。” 一直同行的人要走了，虽然是暂时的，但铃铛还是觉得心里缺了一角：“嗯，我等你。” 几乎是在那亮光落下的同时，风锦也化风而去，擦肩而过。 木华上仙刚落地上，踉跄一步，甩着花白胡子对风大骂：“你又坑我！说什么人间仙境让我来玩，这这这……”他眼里只映了满眼的黑色，全都……他一顿，讶异，“凤凰之毒。” 认得凤凰之毒，又仙风道骨，白发飘飘，铃铛更觉这人可信。 木华上仙看见龙四，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取了凤凰眼泪，将眼泪洒在这村中。” 简明易懂，木华上仙立刻明白风锦是要去哪里：“那他唤我来做什么？” 龙四想了想，终于找出一个合适的词：“看家。” 木华上仙两眼瞪圆，怒拍大地：“你当我是狗啊！” 铃铛看着那怒指苍天的人，忽然觉得人以群分这句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龙四拍拍她的肩头：“走吧，去龙宫。” 铃铛随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龙宫好像被我烧过一次，现在都修好了吧？” 龙四猛地定身，对哦……他怎么忘了这茬…… 现在他爹该回到龙宫了，那他如今回去，不就是自投罗网？他咽了咽，回身看向那遥远的半山小院，为什么他要从水井出来，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好友的一句话！他愤然道：“损友！” 第39章 不舍缠绵不舍你 第三十九章不舍缠绵不舍你 龙四久没回家，入水之后就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他鬼鬼祟祟掩面摆手：“不要叫我，要是别人问起，就说没看见过我。” 可龙宫熟人太多，一声声嚷过去，反而更惹人注目。更何况他腰上还缠了一根藤条，华服也被缠出褶子来。红葛不喜欢这种地方，病怏怏地缠着不肯动。龙四见她神色不佳，没动手掰开，任由路人打量。 铃铛来过这里，已经不觉得新鲜了，她还在想着去天上找救兵的风锦，也不知道能不能带回好消息。 小凤凰趴在她背上，入水的哗啦声将他吵醒了。揉揉眼问道：“这是哪呀？浑身都不舒服。” “这是龙宫，我们一起来这玩。”铃铛只觉背上的人比刚从水井出来时要轻很多，风锦说的果然没错，凤凰的体质特殊，沾不得秽气。只是这里是龙宫，竟然也比不过那水井干净。 她疾步上前，跟龙四说道：“他不舒服，这里有没有那种可以阻隔外界秽气的地方，只要住几天就好。” 龙四想了想：“有，我先给你们安排房间，等会我去找。” “嗯。” 龙四偷偷摸摸从偏门进去，给他们安排住处，又抓了条人鱼来，耳语一番，人鱼就走了。 房间大得离谱，铃铛进了门，一眼看去竟然没看见头。背着小凤凰走到深处大床前，腿都酸了：“龙太子，你以后一定不要娶凡人姑娘，不然这么大的房间会把她累死的。” 龙四眨眨眼：“这么小的房间我还怕你住得委屈呢。” 小……铃铛默默想了一下自己走三步就到头的家，人比龙，气死人了。 龙四幽幽叹了一口气：“你们住着先，村人我都放到那桌上了。我得去跟我父王负荆请罪了。” 铃铛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上回我烧了龙宫的事，还没跟你们道歉。” 让她跟自己去，等好友回来还不是一样会被他揍成包子，龙四可不要做这种事。而且父亲将龙宫交给他，在他管辖的时间里却发生这种事，也是他失职。无论怎么想，父亲都只会责怪他。况且让个姑娘来认错，可不是他该做的。 龙四摆摆手让她坐下，临走前又道：“等会会有人过来给小凤凰找个好住处。” 小凤凰动了动耳朵，抱着铃铛的手，一言不发。铃铛偏头看他，脸色苍白如雪，更加虚弱了。 “娘，爹什么时候来呀？” 铃铛侧身抱住他，拿了被子给他盖上：“快了。” 许是身体虚弱，精神不济的小凤凰呢喃两句，就睡着了。铃铛等他睡熟，才把他放平，盖好被子。她起身去桌上拿了个苹果给蹲坐在枕头边的小小，俯身说道：“你看着他，我去看看有人来了没。” 小小爱惜地擦擦苹果，抬头问道：“我们还能回八字村吗？” 铃铛微顿：“能。” 村子的人都中毒了，牲畜还有耕种的田地也都死了荒了，走的时候连房子都在被腐蚀中。铃铛也不知道再回去会是怎样一番景象，或许会变成死寂的荒村。 不过只要村人活过来就好，他们都在，八字村也不会消失。 铃铛暗暗给自己打气一番，又走了好一会才走到大门那，开门一看，迎面站着一个明眸皓齿的美少年，正抬手要敲门。她打量他一眼：“你找谁？” “太子让我来给小凤凰安个窝。” 铃铛恍然，退身让他进来。少年从前面经过，个头比她矮一些，看来年纪还小。不过长得实在是太俊美，好在红葛跟龙四走了，不然一定要扑过来问长问短。 “我叫铃铛，你呢？” “烛灯。” “噢。” 铃铛跟在他后面往前走，一路没话，看来是个沉默的美少年啊。 烛灯走到床边，又看看这屋子，掂量掂量长宽，凭空伸手，两指一滑，交错而过，划出一声脆响。 “砰~” 响声停落，一个绿色椭圆小屋震落在地板之上。铃铛脚下触动，差点没站稳。待看清这东西，细思一会，沉吟：“为什么它这么像龟壳？” “它就是龟壳。”烛灯说道，“上回你还进去看过。” “我什么时候……”铃铛往后一退，诧异，“你、你是龟孙儿？” “唔。”烛灯摸摸脸，“你才认出来吗？我以为你看出来了。” “认得你就见鬼了！”铃铛两步上前，捏捏他的脸。手感嫩滑，俊美无双，那一脸老相的龟孙脸完全找不到踪迹，活脱脱一个绝世美少年。她捂住心口，连只乌龟都长得这么好看，还让不让她这姑娘活了。 烛灯揉揉脸：“龟壳里是虚无世界，虽然不比梧桐林适合凤凰居住，但比龙宫好多了，快抱他进去吧。” 铃铛心有怨念地连带被子将小凤凰抱起，送进龟壳里头。这里跟上回她和风锦进来的时候一样，不过略有不同的是小了一些：“你有多少个这种龟壳？” “取之不尽。”烛灯说完，就见她两眼精亮，不由觉得后背微冷，“你要做什么？” “我跟你买一百个好不好？” “你要来做什么？” “做房子。”坚固可御敌，又不怕腐蚀，不用强大的阵法根本打不破，还可以阻挡浑浊之气，实在是做房子的绝佳东西。 烛灯点头：“嗯，你要放哪里，我去给你放。” “不是现在，是以后。” “那以后你喊我。” “嗯。” 烛灯话不多，快走到门口了，才转身说道：“我知道你去阎王那给他求情了……谢谢。” 这件事铃铛没告诉过别人，也就只有风锦知道。但他应该没有和烛灯再见过，可他却知道她去过。那只有一个解释，龟孙儿也去过地府了。她笑笑：“他很快就会投胎转世了，你们也会再见面的。” 少年面上神色没有波澜，只是眼神因这话而更加坚定：“嗯。” 夜色昏黑，初一无月，唯有星辰两盏，也时而被乌云遮掩。大地无光，阻碍了行人的速度。 天空急掠一阵疾风，停在八字村前，从那已经敞开的村口迈步进去。刚跨半步，就见个白衣老头跳了下来，一把揪住眼前人的衣服，痛声：“你这坑人的神棍，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哎呀呀，老朋友不要激动。”风锦松开他的手，抹平衣裳上的褶皱，“我就走了半天，这不是来了么？而且你也没损失，就当做散心吧。” 木华上仙“呵”了一声：“把我骗来守这破村子就算了，还有凤凰剧毒，又有邪祟来袭，我……” 风锦一顿：“什么邪祟？” “看不出来，也认不出来，因为没脸。我重击了他一掌，但最后还是被他逃走了。” 俊朗的面上微有嘲讽：“狡猾。”风锦拍拍他的肩头，“好友，村子最西边半坡上有户人家，那儿有口水井，劳烦你去探探。” “不去。” 风锦低声：“那水井里有个很好看的女妖怪。” 木华上仙狐疑看他:“真的？” “真的。” 木华上仙半信半疑，不过去了也没损失，这才答应过去，又问：“那你去哪？” “龙宫。” 晚上的龙宫依旧金光璀璨，跟铃铛进来时的海面全然不同。 在这么明亮的地方待久了，心底的阴霾好像也被驱散了一些。铃铛有点舍不得睡，坐在门口托腮看着头顶上粼粼水底，沉思细想。 忽然水声哗啦，像是被什么划开一道口子。放眼看去，一个白袍男子踏过水石阶，穿过色彩斑驳的珊瑚林，往这边走来。 来人依旧像是身披霞光，耀眼万里。太过俊美的面庞眼神沉稳安定，铃铛专注在他的双眼上，心神安宁。 风锦走到她面前，弯身问道：“为什么还不睡？” “睡不着，怕做噩梦。” “不养好精神，怎么有力气捉妖。” 铃铛见他只是问这些，却不直奔主题，心下顿觉不安。拉了他的手问：“凤凰眼泪的事……” 风锦笑笑：“找到办法了，不用担心。” “什么办法？” “元丹要取，血也要，但并不会伤及他的性命，只要佐以我的元气就好。” 他说的太轻描淡写，铃铛反倒有些不信。可以自己对他的了解，铃铛相信他不会做出牺牲小凤凰来救人的事，否则一开始就这么做了。又追问两遍，只问得他无奈：“那下回我说得严肃些，最好变成憨厚的白老熊模样跟你说，你就不会怀疑了。” 铃铛这才缓缓点头，信了他。想来想去，终究是那无脸人的错。 “残忍。”铃铛紧握拳头，声音僵硬，“残忍的无脸人，杀了小凤凰的爹娘，取走眼泪，毁我村子，害我亲人，如今又要小凤凰用元丹来做解药……” 如果说世上有谁是让她痛恨到想手刃的，只有无脸人。 “铃铛。” 她偏头看去，风锦已经捧了她的脸，低头凑近：“我们现在就回八字村，解决这件事。” 低低轻语，是缠绵的不舍。 不想又扔下她一人，只是无可奈何。 第40章 荒芜一片八字村 第四十章荒芜一片八字村 八字村已经犹如墨水描画，映入眼中的，皆是黑色，远远看去，连村子的轮廓已要分辨不清。 就连木华上仙，都到了村子外面守护。哪怕是身有灵力球，触及黑气，都会立刻被戾气冲开裂痕，已然无法防护。他负手而立，叹道：“凤凰之毒，果然超脱了六界。” 呆瓜兄弟一左一右蹲在他的肩上，呱了两声，算是应答。 木华上仙回头看看可辨天色的天，黎明刚现，隐有朝气：“按照约定的时辰，他们也该快来了吧。” “呱呱，辰时约见。” “快了。” 皇宫之中，铃铛在给小凤凰穿衣服。见他两眼有神，不迷糊不困顿了，问道：“睡好了？” “嗯。”他点点头，“在这比在屋子里舒服多了。娘，我们把这个东西搬回家吧，井底实在是太小了，而且还有好多水。” 铃铛想起风锦跟自己说的，小凤凰不能长待人间，准备送到凤凰族人那里寻人照料。但小凤凰已经认定他们是他的父母，这种关系，也要斩断，否则日后去了族中，也会因思念凡人凡间而不能融入族群中。甚至就连族人，都会觉得他已染凡间秽气，而不愿真正接纳他。 品性太过高洁，高洁到只认纯净之气，而不认族人模样。 那样的生灵，铃铛有些不能理解。 她抱了抱他，像抱着自己的弟弟，亲人那样：“等会我出门，去办点事，等回来了，就把这东西搬走。” 前半句是真的，后半句是假的。 等他醒来，或许已经在凤凰群中了。 小凤凰点点头：“嗯。不过在这儿睡虽然好，可是却没人跟我说话了，空荡荡的，太冷清。” 铃铛笑道：“人少不是挺好的吗？那天在井里还没吵够么？” “虽然红葛姐姐挺闹腾的，但我睡觉的时候她也不许别人吵。” 铃铛微顿：“那是谁在跟你说话？” “一个姐姐呀。” “什么姐姐？” 小凤凰想了想：“一个在水井附近盘腿打坐的姐姐。” 铃铛愣了愣，呼吸微屏：“那姐姐长什么样？” “看不清楚，因为她已经变成一座石墩了，她的旁边还有一座石墩。我听见他们在说话，就化了灵识去玩，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姐姐就跟我说话。” “说什么了？” “说了很多，但我醒来都忘了。”小凤凰低头玩着手里的珠子，想了一会又嫣然道，“我喜欢那个姐姐。” 铃铛摸摸他的头，还有些神游：“为什么？” “因为姐姐身上的气息跟娘一样。” 铃铛蓦地一顿，抚摸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她想起之前风锦跟她提过的事，提过的那位云初战神。 消失的云初战神、奇怪的八字村、灵气满盈的水井、凭空出现在半坡上的弃婴——她，还有如今小凤凰看见与她气息一样的石墩人…… 铃铛将全部事情放在一起，突然察觉这些事似乎能用一条线串联在一起。 如果当初云初战神没有逃走，只是和邪祟一起被封印了。而且封印的地方就是八字村，地点又恰好是半坡水井。那就不难解释为什么那口水井不同别处。 但气息相同未必是同出一源，铃铛依旧不知自己的身份。 小凤凰灵气至纯，可以进入水井深处，这是连法力高强的龙四、灵气一样纯净的菌人都无法做到的，这也难怪让他们留守查看，却什么都查探出来。 “铃铛？” 门外敲门声伴着缓声响起，铃铛回过神来，起身去开门。 风锦站在门外，见她已经穿戴好，说道：“约定的时辰快到了。” “爹爹。” 小凤凰听见他的声音，鞋也没穿。风锦俯身把他抱起，笑笑：“鞋也不穿。” “不冷。” 风锦抱着他进里面，重新放在床上。和铃铛左右相伴，看着这小人儿。相处的时日不长，也无暇去体会为父之心。开始取血制药的一刻，也是缘尽之时。再次重生的凤凰苏醒后，将不会再记得以前的事。这点，他也和铃铛说过了。 小凤凰只觉气氛悄然变了，有些不安：“怎么了？” 铃铛笑笑：“没什么……”她将他揽入怀中，轻轻示意风锦动手。 风锦抬指在他脑后，指近半寸，终于是轻轻一点。 “咚咚。”小手中一直拿着的小珠子滚落在地，那是铃铛送给他的。现在孤寂地躺在地上，没有主人了。 风锦说道：“你先去外面等一会，我来取血借丹，只要片刻就好。” 铃铛点点头，俯身拾起那颗珠子，放入怀中出去了。 风锦转而看向已经昏睡的小凤凰，拿起他的手，在他的中指上轻扎一针。 十指连心，从这里取心血，可以免去他的痛苦。 凤凰泪有三滴，血也只有三滴。取了一滴，又拿走元丹，凤凰也就必死无疑了。只是风锦没有取他血，取了它的元丹，随即反手伸向自己，法咒一念，赤红血珠从心口漂浮而出，共取三滴，与凤凰元丹相融合。 刹那小凤凰真身化无，不见人形，不见羽翼，又重归成一颗凤凰蛋。只待再次孵化，便又是一只未曾沾过人间秽气的高洁凤凰，届时那元丹也会养成归来。 取走心血的风锦面色苍白，低声念着融合咒术。直至元丹与心血彻底融合，他才停了咒术。轻吐一气，站起身将那粒赤红朱丹握在手中，起身往外面走去。打开门，门前转来转去的人步子一停，转身看来，面上满是担忧，见了他，更是神情一顿，上前扶他：“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那法术难道是禁术吗？” 风锦淡笑：“用禁术可是要被天庭问责的，现在可没有天兵来。只是用的法术颇厉害，耗损了点元气。”不等她问小凤凰的事，他便将那凤凰蛋拿给她瞧，“等我带去凤凰族群中，不多久就能破壳而出，重得新生了，这也算是他最好的归宿，留在我们身边，他是长不大的。” 铃铛摸了摸那坚实蛋壳，还记得把它丢到水里煮的情形，真是恍如隔世：“他以后就算破壳出来，也不会再认得我们了吧？” “嗯。” 铃铛默了默：“也好。” 风锦又将那朱丹拿给铃铛瞧看，说道：“将朱丹投入井中，配以洁净井水，应能解除瘴气。” 事不宜迟，风锦将凤凰蛋收好，准备事情结束后，托木华上仙将它送到西边那更大的梧桐林中。想罢，执了铃铛的手，一起往八字村赶去。 铃铛想起小凤凰提及的事，但时间不多，便简略提到：“小凤凰跟我说，那水井下有两座石墩，还会说话，其中一墩是个女子。” 风锦心一顿，将此事记在心上：“先除毒气。” “嗯。” …… 辰时刚到，晨曦已露，木华上仙只觉背后的毒气似要膨胀。这八字村若是蛋壳，那毒气就是蛋清，越聚越多，像要冲破蛋壳，往八方冲去。 察觉到此动静，连他都有些焦急了。如果按照这样的冲劲，只怕方圆万里，都要遭殃。想到这里，心觉惊惧，原来不是那无脸人不想生灵涂炭，实则是眼泪之毒只能侵吞千里，但借八字村加以膨胀扩散，却能有万里。 真是可怕的无脸人，杀那么多无辜生灵，对他到底有什么好处。 天边卷来一阵疾风，疾风扑来，眼前已经有两人落地。 “呱呱，铃铛。” 铃铛足下触地，抬头看去，见了已经如被泼墨的八字村，也是忍不住诧异，毒气竟已经是到了这种地步了。 风锦自知解毒刻不容缓，说道：“鲛人兄弟你们在这里和铃铛一起守护村外，我和木华上仙进去。” 兄弟二人立刻从木华上仙肩头跳落，化了真身，手持□□站在铃铛一旁。 木华上仙说道：“单凭灵力球已经进不去了，毒气吞噬得太过厉害，无物可挡。” 风锦从袖中取出凤凰蛋，再罩以灵力球，说道：“凤凰眼泪之毒本无物可解，但凤凰之子却可以，其他凤凰皆不可。而这毒气，也不会伤害他们自己的孩子。” 木华上仙恍然，又有感慨：“虎毒不食子啊……哪怕是已然死去，就算是一滴泪，也有这种牵绊。果真是凤凰……” 风锦轻点了头，拿着凤凰蛋往前走去。那如墨浸染的毒气，遇之退散。也只有两人这小小前行的地方，才扫开一片净土。 行至井边，探头看去，井水仍旧是清澈如泉，没有半点侵蚀。 风锦刚将朱丹拿出，就见井底轰然冒出一团黑气，冲向两人。木华上仙轻喝一声，一掌往下强压，化做金掌，将黑气扼住。可其力量之大，让他始料未及，一时足退三寸，无法定身。 风锦长袖扫风，清风入井，压制住黑气，右手将朱丹丢入井内。黑气犹如火遇水，哀鸣一声立即退散。井内炸开白光，井水似喷泉，又像雨水倒淋，往外冲开。 聚拢的毒气瞬间被雨水净化，逐渐破除那如蛋壳包裹的毒气屏障，一丈、十丈、百丈……逐一清除。雨水吞噬着这乌烟瘴气，八字村渐渐回归原本样貌。空山新雨，气息洁净，又恢复往日祥和。 第41章 穷追不舍无脸人 第四十一章穷追不舍无脸人 等在村口的铃铛见雨水淅沥，却不是来自天穹，而是远处半坡。雨落面颊，微微凉意铺开，落在铃铛眼中，并不疼痛，反倒精神。 村口的两颗大石头也慢慢复苏，如枯木逢春，再复生机。铃铛跑进村子，那房屋已经被毒气腐蚀得没有原来样子，裸丨露的村庄地表，像蝗虫过境，寸草不生。八字村已归，但也成了一片荒地。 她往半坡跑去，还在山丘下，就看见自己的家也被夷为平地，哪怕是一面断壁都没留下。她轻叹一口气，罢了，村人还在就好，到时候请龟孙儿将龟壳放好，八字村更会声名远扬吧。 到了原本是家门口的位置，地上还留有一丝痕迹。 木华上仙闻声转身，示意她不要说话。铃铛轻步走到他一旁，只见风锦正低声念咒，而井里面，都是保护着村人的灵力球，正放置其中净化毒气。 过了半刻，风锦才终于停下，将那灵力球重收手中，握了铃铛的手，将其放在她的掌心里：“每天用井水浇灌一遍，三天后，毒气就能全解了。” 铃铛小心收好，见他脸色不好，轻声：“你也去休息吧。” 风锦看了看天，微微摇头：“我灵力耗损过度，得回天庭休养，不能再多留，也不能继续陪你了。” 铃铛一愣，忙问道：“耗损得厉害吗？要多久才能恢复？” 风锦见她关心自己，笑笑说道：“很快。” “那你要早点回来，还要跟我一起搬龟壳，一起重建八字村，还有你睡的竹屋……我会给你留着。” 看惯了她总克扣工钱精打细算的模样，也看管了她没心没肺不知畏惧的样子，这几日的她，或许才是真正的她。也会担心，也很坚强。风锦想留下来，陪着她。 可却留不得。 鬼使神差般，他俯身抱住她，揽入那软暖的身体：“我会回来的，我还欠你银子，要还你。” 贴来的身体有些冷，抱来的双臂也好像太用力了，让铃铛觉得像生离死别，可他明明不过是回去疗伤。她担忧地抬起头：“不要太久。” 风锦微微笑着点头：“好。” 他缓缓松开手，千般不舍，要是他还是一头熊那该多好，或许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八字村民风淳朴，清贫而怡然，小小村子的旖旎风景还来不及欣赏，这住在半坡上的姑娘他还没好好拉拉小手，他就要走了。下次回来，八字村应该早就淹没在年月之中了，毕竟对神来说，一眼千年，千年很短，对凡人来说，却太长了。 “替我照顾几天铃铛。” 交代完木华上仙最后一句话，风锦才离开此地，化作清风，消失天际。 铃铛拧眉看着，许久才道：“这伤到底要养多久，怎么好像生死道别一样。” 木华上仙默然片刻，说道：“我倒是很久没见他这么有人情味了，我这好友，平日里看着待人和善，可实际却很疏离，很难交心。” 铃铛应了一声，收回心思：“上仙什么时候回天上？” “三天后。” 铃铛了然，这是要等村人都恢复之后再说，她看看四下残破的景象，说道：“得着手重建家园了，我得去龙宫一趟。” “我们去吧。” 铃铛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看着鲛人兄弟，只见他们神色坚定：“我们去，不打架。” “但那是龙宫。” “嗯，你歇着，我们去。”鲛人兄弟转身就走，也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 铃铛心里更暖：“真懂事。” “哎呀。”木华上仙一拍脑袋，“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要做，先行一步，明天再来。” 不等铃铛问清楚，木华上仙就走了，看得铃铛心生疑惑，刚才还说三天后才走的。那她先动手吧，不过看着偌大的荒地，她有些发愁，到底要从哪里着手好？ 要不去镇上找镇长喊人？不行……看见八字村这个模样非得吓坏他们不可。 那去地府找嚯嚯？也不行，现在还是白天，嚯嚯他们会见光死的。 那就只有盼着龙太子能带多点虾兵蟹将了。 她边想着，边将手上的灵力球放在井边。刚碰地面，数百个灵力球就好像爆炸一样膨胀，压都压不住，轰隆隆翻滚，惊得铃铛急忙后退，转眼就堆了半坡，恢复了人形大小。她揉揉眉心，那白老熊竟然没告诉她不可以碰泥地，实在不像他的作风。 她隐约觉得，他走得很匆忙。可他抱自己的时候，明明灵力不像是损耗了很多，战都天亮都不是问题的。 铃铛心下不安，又想起凤凰眼泪的事。之前通百灵说，唯有凤凰的命才能做成解药，但现在却好像是轻轻松松就化解了。她突然觉得，风锦该不会真是用了什么禁术，保全了小凤凰的命，自己却…… 等木华上仙回来后，再好好问问吧。 她打起精神去收拾，拨开灵力球走到井边，决定自己下去看看。如果井底下的真是云初战神，她又如小凤凰所说两人气息一样，那或许她能见到她。 她伸出一条腿准备下去，井水倒映着头顶蓝天的明媚。忽然那明媚瞬间被遮掩，映出一团墨色影子。她小愣片刻，随即明白过来，拔了桃木剑就往上面刺去。可是已经迟了，那黑云中出现一只手，将她手腕抓住。云团直升天穹，将铃铛拽上百尺高空。 那黑云中探出一个脑袋，却无五官。铃铛心中一惧，无脸人！ 这是她第一次和无脸人靠这么近，脸被无限放大，几乎贴近她的脸。 “呵，果然是你。” 声音沧桑，却不苍老，沉沉男声含着冰霜寒气般，充满肃杀之气。 铃铛用另一只手直揍那人的脸，一拳陷入，如打空气，她冷声质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对八字村紧咬不放？还要害我村人？” 无脸人冷笑：“紧咬不放的，是你们，不是我。” “什么意思？” 无脸人却跟她继续说，那黑云凝聚的手五指一松。铃铛便从高空直坠，不等她召唤法咒，那黑云又冲到眼前，黑云成百道利刺，往她全身刺去。 铃铛急唤防护，利刺强击，每挡一次，她降落的速度就变得更快。腾手召来葫芦，还未近身，就被黑云缠裹，用力一握，化为碎渣。 眼见阻挡不住，铃铛便想大不了一死，活了再战，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他走了，否则下次要找他，谈何容易。 黑云强攻，一条金线钻入云中，他也悄然不觉，唯有满满杀气，要置之死地。 “喝！果然钓上大鱼了。” 一声重响，无脸人警惕地往一侧看去，刚回头，就被一只金掌拍身，顿时拍碎黑云，无脸人忙跳离黑云，反掌击去。 木华上仙不急不躁，迎身而战。百忙之中还化了一片叶子为坐骑，接住铃铛。 无脸人无心久战，屡屡想脱身，却都被木华上仙拦住。 木华上仙也不想久战，但奈何无法降服这邪祟，一时局面僵持不下。 铃铛双掌合十，准备让无脸人腹背受敌，谁料无脸人急于脱身，转而攻向没有防备的她。一道强大怨气直冲铃铛心脉，煞气冲天，若被击中，铃铛的凡人躯体也要被毁了。木华上仙一惊，急转回身，可已经来不及。铃铛当即筑起防御，但怨气太强，一瞬冲破防御，往她正面袭来。 瞬间的昏天暗地，却也在瞬时被冲开一道光源。 铃铛面前已经站了一个人，将怨气尽数挡下，两股强大气流冲得来者宽袍飘飞，如玉树直立，稳稳将她护住。 无脸人已趁机逃走，铃铛还没好好看眼前人，却听木华上仙重叹一口气：“好友，你这下，真的是犯下天条了。” 察觉到怀中人身体一僵，风锦捂住她的耳朵，认真问道：“现在捂耳朵还有没有用？” 铃铛动了动嘴，差点骂人。 风锦无奈笑笑，自嘲：“看来是没用了。” 第42章 去九霄救熊猫吧 第四十二章去九霄救熊猫吧 铃铛紧抓着他的手，字字道：“你犯了什么天条？” 还没等他回来，天边又落下两人。鲛人兄弟刚落地就说道：“等会龙太子就会领人来帮忙了。”两人见铃铛脸色不太好，又看看风锦，默默退到木华上仙一旁。 铃铛又盯看风锦，等着他回答。风锦想了想：“上头让我回去，我却又跑回来，不过就一小会，现在走就没事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却被铃铛一把拉住，已被她一步转到面前直盯：“真的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 “那为什么刚才木华上仙咳了一声？” 风锦微微挑眉，偏头看向好友，吐字：“叉走。” 木华上仙：“……” 然后他就被鲛人兄弟交叉的□□叉走了…… 风锦收回视线，摸摸她的脑袋：“信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话间，铃铛已经看见天上有天兵出现，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黑压压地站在云之顶端，手持刀戟，往这盯来。 察觉到他在抽手，铃铛紧紧抓住，将事情全都想了一遍，忽然明白过来，摇头自责：“我怎么会这么傻，明明老蜘蛛说过，凤凰之毒不可能那么轻易被解开。小凤凰还活着，是不是你做了什么逆天改命的事？” “铃铛。” 风锦俯身，示意她靠前听他说话。铃铛忙垫脚去听，怕漏听了什么。谁想他手指抬起，往自己眉心一点，顿觉有什么东西以眉心为忠心，瞬间扩散全身。身体一软，昏迷过去。 被叉走的木华上仙奋力爬回来，却见此幕，不由深深叹气：“作甚将她的记忆全抹了，留个想念不好么？只是被关千年，千年后还是能聚的嘛。那火海天罚又不会真损了你的样貌，每日痛苦痛苦，你还是能熬得住的。” “千年太久了。”风锦摇摇头，“劳烦你再照顾她一段时日，带八字村的人去安全的地方。防范无脸人的事，暂时交给你了。” 木华上仙皱了皱眉：“暂时？难道你有其他人选？” “有。” “谁？” 盘古大帝。风锦可不想吓着他，如今他已经能肯定八字村跟云初战神有关，所以将此事报给盘古之后，他定会派其他人来查，如此一来，八字村人和铃铛的危机解决在即。 只是他用自己的心血去融合凤凰元丹救人，插手凡间，已经违反天条，要押送火海受罚。那千年于他而言不过像是凡人在牢狱待十天，但于铃铛而言，却太久。 …… 铃铛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龙宫，屋顶上游来游去的鱼声，偏头一瞧窗户就见一条鱼尾巴扫过，这么独特的景象，除了龙宫也没其他地方了。 “你醒啦？”红葛坐在一旁，端了碗莲子羹给她，“喝一口吧。” 铃铛揉揉额头，稍稍恢复了精神气，看着床边陆续聚拢而来的人，却唯独不见风锦：“他呢？” 红葛问道：“谁？” “白老熊呀。” 众人眨眨眼，咦？不是说给她点抹了关于风锦的记忆吗？可为什么现在却还记得？在她醒来之前众人还好好地排练了一番，摔，现在却派不上半点用场，坑爹呢！ 木华上仙瞧瞧她的额头，分明还有除忆咒的痕迹：“难道他对你的除忆咒失效了？” “什么？他往我眉心上点的那一指是要抹除我对他的记忆？”铃铛咬了咬牙，“欠我的钱还没还，打死我也不会忘记好嘛！” 龙四：“……”所以没有忘记是因为还惦记着那钱？这神识未免也太强大了吧。 木华上仙也是惊异不已，皱了皱眉说道：“风锦上神的修为可是远在我们之上，点抹记忆这种事，怎会出错……” 那唯有两种解释，一是风锦上神法术真的是渣渣；二是这铃铛小姑娘的神识太强大。 怎么想，都觉得后者靠谱点。 她非凡人他也略听了一些，但能将堂堂上神的法术都防御住的，那可就非普通人了。 众人见她要下床，几乎是同时伸手，把她肩头压住，齐声：“去哪？” 铃铛憋了憋话，吐字：“内急。” “……” “……” 接下来几天，铃铛无论无哪里，都被人盯着跟着，哪怕是坐在门口发了个呆，也要惹来警惕视线。她知道，他们怕她一个冲动跑去大闹天宫。 就连给村人浇水解毒的事，也不让她去，都由鲛人兄弟和红葛。木华上仙在半坡上安札了个小房子，日夜看守，苦等九霄援兵。龙四让烛灯去海边撒乌龟壳，等八字村人解毒后，就住那里，一旦有什么事，龙宫也好立刻派兵支援。 大家都忙里忙外，连小小都每天琢磨着苹果的新吃法，唯有铃铛闲得要发霉了。 她趴在大水蚌身上，发霉啦发霉啦，早知道她就装失忆，然后偷偷溜到天庭去。无论她怎么问木华上仙，他就是不说具体的处罚，总是轻描淡写，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风锦受的处罚会很重。 就算没亲眼见过怎么个处置法，可她对那些天宫话本可看得不少，哪个犯天条的神仙不是受尽折磨。 三天已过，村人身上的凤凰之毒已经解开，全村迁到了海边。而安定下来的当天，铃铛也得到了一次离开龙宫的机会，这次，是村长叫她去的。 铃铛随龙四出了海面，就见海岸上满堆龟壳，蔚然成村。村人正四处忙碌着重建家园，没有一个人偷闲，就连孩童也在帮忙。 除了这里不是八字村，全部人都别无异样。 海面升腾翻滚的海浪声惊扰了正在忙活的人，大家往那边看去，见了来人，齐齐招手：“铃铛。” 铃铛踏过水面，鼻子一酸。历经大劫，大家总算都安然无恙。此时也难以抑制更加担心风锦，毕竟村人无恙，是以他触犯天条为代价换得的。 她刚上岸，已经被众人围住，嘘寒问暖，好像中毒的是她，而不是他们。 不一会有人拨开人群，喊道：“铃铛。”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青城叔。” 青城将她打量一番，欣慰道：“听龙太子说你在龙宫养伤，我还担心来着，现在见你没事，叔也就放心了，只是脸色太差，也没点朝气。”他瞧瞧她周围，又问，“那白老熊呢？” 原来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铃铛稍稍思忖一番，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他们的好：“它还在龙宫。” “竟然又不跟在你身边，回头扣它工钱。”青城又道，“村长找你，就在后头，你过去吧。” 铃铛看看那小山丘，往那走去，不知道村长找自己做什么。爬上小山丘，村长正拄着拐杖站在前面，眺望海面。见她过来，轻轻招手。铃铛走到面前，伸手搀扶，只觉村长好像老了十岁，精神气也没以前好了。 “铃铛，我们是回不去八字村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见村长这么说，铃铛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真的回不去了吗？” “回不去了。” 站在迎风的地方，风势很大，迎面吹拂，吹得发缭乱，心更乱。铃铛一时无话，只是和村长一起远眺。 “铃铛。”沉默许久，村长终于开口，“此次凤凰一事，村长有一件事，终于是肯定了。” “什么事？” “你不是妖怪。” 铃铛愣了愣：“嗯？” 村长轻叹：“我跟你说个故事……千年之前，人间出现了一只猛兽，名为‘患’，此兽难降，祸害人间，盘古大帝便派了一位战神率精兵前去收服。可是战神与之大战四十九天，也无结果，精兵死伤无数。有一天，黎明刚到，而战神和那妖怪，突然就消失了，仅剩的天兵四处找寻，都没有找到将军。天兵没有回去复命，因为他们怕天庭以为战神是背叛了，唯有找到他们的将军，才能证明她的清白。于是那五十余人，各自出发去五湖四海找寻，而其中一人，就留在原来驻扎的地方，等候将军归来。” 铃铛怔神：“那个人，就是村长您？” 村长轻点了头：“是。” “那青城叔他们呢？” “都是天兵后裔，在人间久了，难免会像凡人一样有七情六欲，而所生下的孩子，都会送回这里，久了，也就成了八字村。” “那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他们的身世？” “告诉何用，只会徒增祸事。” 铃铛忽然想起他方才说的话，追问道：“为什么怀疑我是妖怪？” 村长偏头看她：“我们八字村，无人带路，普通人进不来，而你一个婴儿，却出现在村里，还是不死之身。” 铃铛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去问八字村由来的时候，村长遮遮掩掩不说。原来不是不知道，而是在防备她。如果她是妖怪，那知道八字村的秘密，肯定不利。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嚯嚯说八字村的人名字不在生死薄上。她能理解为什么村长隐瞒，但村长是当年天兵之一，她仍很惊异。 “村长……云初战神有可能就在八字村，而且就在我家那口水井里。” 村长讶异：“你说什么？你为何这么说？” 铃铛摇摇头，蹙眉：“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那时凤凰之毒蔓延全村，小凤凰躲在井下，曾经灵识出窍，在井底见过有两座石墩。” 村长几乎站立不稳，晃了晃身想了半晌，才抬头看着她：“铃铛，当年捡到你的地方，就在井边。” 铃铛轻轻握拳，又看了看远处“看守”她的鲛人兄弟，默了默，说道：“村长，你能帮我一个忙吗？这些事，我要去告诉一个人，找到了他，或许就能找到云初战神了。” 村长没有立即答应，只是问道：“你要去找谁？” 铃铛抬头看着蔚蓝天穹，缓声：“风锦。” 木华上仙或许还不知道风锦的身份，云初战神的事她不能让他捎话。所以只有她自己去，找到风锦，告诉他。或许有了战神的消息，就能让盘古大帝救他脱身继续调查。 一举两得，铃铛想试试。 第43章 又遇见一只呱呱 第四十三章又遇见一只呱呱 夜色渐晚，红葛在龙宫做好糕点送去给村人，出了水面见鲛人兄弟像石头一样守着，抬起手肘拱了拱他们：“铃铛呢？不是让你们看着她？” “她还在上面跟村长说话。” 红葛顺着他们的视线往上看去，那小山丘上果然站了两个人，她也就放心地去给村人派糕点。等她回来，又往那看了一眼，两人姿势好像依旧没变化。她皱了皱眉：“他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这样了？” 鲛人兄弟答道：“早上。” “……”红葛怒拍他们胳膊一巴掌，“蠢蛋，铃铛那家伙连半刻都无法站着不动的人，可能站上五六个时辰吗？” 她急忙往山丘飞去，俯身停落，就见村长被定身在原地，蹬着大眼直勾勾瞧看来人。她伸掌一拍，将村长身上的定身咒拍去。村长呼出了一口重气，气急败坏，重敲拐杖：“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铃铛，竟然一个人去九霄救人了！” 他不答应，就被她暗算下了定身咒，气死他了。 红葛闻言，脸色一变，也顾不上他了，又往龙宫赶去。天庭她能上去，但只怕是才到南天门，就被天兵给打得魂飞魄散了。哪怕是进去了，也是险象环生。她理智尚存，倒不如去请龙四帮忙。 …… 铃铛乘着葫芦抵达天宫时，守门的人还以为是铁拐李，但细瞧却是个俊俏姑娘。白云一过，人和葫芦都不见了。再一晃，忽然就见那姑娘驾着葫芦直冲过来，狠狠撞在南天门上，震得守门天兵一愣，持着刀戟阻拦。 见天兵来袭，姑娘立即往反方向逃去，天兵在后齐追。 那边喧嚣刚停，远处云端又出现一个姑娘一个葫芦，跟方才那两物一模一样。 铃铛见自己的分丨身已逃离，天宫大门无人看守，调虎离山之计想必不能拖太久，急忙拍拍葫芦背。葫芦便如风般急入里面，顺利蹿入正门。 九霄之大是她之前没有想到的，隐约听见有人过来，她翻身跳进旁边的莲花池中，借着这缝隙，摸了风符来看。 风符是铃铛一直舍不得用的法宝之一，它可以记忆人的灵气，哪怕是对方在天涯海角，都能查探出来，知晓他的方向。 但现在风符却没有反应，看得铃铛心脏一紧，难道风锦遭遇不测了？ 她晃了晃脑袋，不会的，木华上仙说了，他最多受点重的天罚，不会危及性命。那火海之地看来能阻隔风符辨识，毕竟风符只是凡物，可这里却是仙境。 也不知是不是这里的气息清润干净，铃铛待了半天，非但没有感觉到半点威压，反倒是觉得神清气爽起来，舒服极了，跟躺在一团棉花里似的。 她躲藏的地方是一个莲花池，身体没入水中，脸贴在荷花叶下面，露眼露鼻，紧盯来来往往的天兵。藏了半日，除了换班时会有小片刻的空隙，那边都有天兵路过。刚才她进来的时候时机恰好，也算是福泽加身了。但现在风符不动，她没有找到风锦的方向，哪怕是知道换班时可以逃脱的空隙，也没用。待在这总比乱闯得好，早知道应该跟木华上仙多要几个宝贝，可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会来九霄救人，只怕早就被他绑起来了，哪会给她法宝。 铃铛想得入神，听见上面没了脚步声，知道又到换班的时候了。她蹬了蹬腿，身体往上涌去，脑袋顶得荷叶也一震，然后就听见头上荷叶有什么东西噗通掉落水中。 “哎呀呀，摔死本大爷了。” 铃铛立刻潜回水里，不动弹了。可头上那顶绿叶有重压，像是什么东西在跳：“你给我出来，不出来我喊人了。” 她只有露出脑袋，又漾起水波，冲得荷叶荡漾，而那荷叶之上，一只青蛙蹲在那，直勾勾盯着她。 看惯了呆瓜兄弟，这会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看见一只青蛙竟然也有了亲切感。铃铛低声：“小呱，你不要揭穿我，我只是路过。” “呵，路过天庭，路过通天池，你当我傻哟。” 铃铛脸一黑，一把掐住它，满眼杀气：“不许喊，否则我把你油炸了。” “……”变脸要不要这么快呀！青蛙快被掐得断气了，连连点头，她的力道这才松了些，“你一个……唔？凡人？妖物？不管了，你一个姑娘跑这来做什么？” 铃铛将它前后左右打量一番，确定它非俗物，那会不会知道火海在哪里？她转了转眼，笑眼弯如新月：“小呱啊，呱呱啊，你知不知道火海在哪里？” “当然知道……你要去那里？” “对。” “那儿可是神界的天罚之地。不对……”青蛙看着她，已经是满眼的无语，“你要去神界跑仙界来干嘛？” “……神界在哪？”铃铛眨眨眼，恍然，“难怪我的风符找不到他，原来是跑错地方了。 青蛙两眼一翻，这种笨蛋到底是怎么上来的，南天门的天兵都回家过年去了嘛！它拍拍她的手指：“你先松开我。” “你会跑吗？” “我不跑。” “我信你。” 青蛙总算是觉得她还是个挺善良的小姑娘，如此轻易相信人的肯定不是坏心眼的。然后它看见自己的脖子上栓了一根追踪金线，只要它一逃跑就会被滋生成百条的金线捆成粽子…… 铃铛低声：“等找到了风锦，你要怎么处置我都行。” “哦，那你给我浇花好不好？” “嗯。”铃铛一口答应，转念一想……荷花还需要浇水？管不了那么多了，它看起来虽然是弱骨，但好像知道蛮多的样子，“那就劳烦青蛙大人带路了。” 青蛙指了指水底：“这池子叫通天池，用途如其名，可通九天之地。不过嘛，要去神界可不是轻易的事，这得看你和它有没有机缘，还有意志够不够坚定，否则人入水中，就会被入口撕碎，神魂俱灭哟。” 话刚说完，就见她深吸一口气，鼓足了腮子，倒潜入水，没有丝毫犹豫。 它眨眨眼，呵，那个只会卖脸的风华小子有什么好哟，为什么他也找到一个能为他出生入死的姑娘了。大白天的，又虐蛙了。它两腿一蹬，跳入水中，紧随在后。 铃铛没想到这池子会这么深，她攒的一口气都快吐完了，还没有见到出口。而且莲花池里面的水无流动的迹象，甚至连活水来源都没瞧见。可这里水却很清澈，不见半点浑浊。 又潜三丈，深如海底，不见出口，铃铛的气已经全吐完了。 要是在这儿溺水，还能不能去嚯嚯呢？又能不能从嚯嚯那回到这？ 她拼命往下面游，两条腿已经快蹬得没有力气。余光瞧见旁边一团绿影悠悠游过，偏头一看，正是那青蛙。 青蛙划着四肢倒游，十分惬意。铃铛见它时而翻着肚皮游，时而旋转几圈，时而又见它抛来得意眼神，似乎在嘲讽她像旱鸭子。 “咕噜。”铃铛咽下一大口水，翻了翻两眼，但还是继续往下。如今不知深入几尺，重压压迫着她的五脏六腑，像要炸开身体。 “喂喂，不要再继续了，你到不了那的，回去吧，我可以把你安然地送出南天门。”青蛙以为她听不见，又大喊几声，却见池子已经有血腥味，那血正是从她嘴角溢出。她的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可她却还是不回头。 铃铛想摸符自救，但黄符已经全被这一池仙水浸透，没有可以用的。 “回去吧，你年纪还这么轻，根骨也这么好，没必要死在这，太可惜了。” “哇。”五脏六腑再受不住深水下的挤压，铃铛吐出一大口血，五脏似要撕裂。亏得她以前总是死来死去，什么痛苦都受过，这会竟然觉得不会太痛苦，但奈何身体骗不了人，还是吐了血。身体顿时没了力气，无法再潜。 青蛙看着眼前散开的血，又看着她眼里的不甘，静默片刻，一把抓住她的肩头衣裳。蹼很小，几乎只是握住了毫厘地方，当往下冲时，铃铛整个人却随它而行，甚至那强大的气压都完全消失，也不知哪来的气流，给铃铛送了一□□气。 “哗啦~” 本是倒栽葱游下，可这会铃铛却是一根挺立青葱直出水面，先露了脑袋。她大口喘气，正痛不欲生，就见那只青蛙又在面前悠然游过，游来游去，游来游去…… “谢谢。” “呵，只是顺手救了只虫子。” “……”把她发自肺腑道谢的话还给她！ 铃铛缓了缓神观察这私下，发现这儿是个天池，没有莲花，也没有天兵巡逻，周围甚至一个人都没。 她抓着青蛙的腿由它带上岸，坐在岸边拧湿衣服，闹出这么大动静，依旧是半个人都没。她拿出风符，风符微动，已经能感应到一点风锦的动向，但还是没完全“活”过来。 “这儿是神界？” “对呀。” “那火海在哪里？” 蛙腿抬了抬：“那那。” “谢谢。”铃铛站起身，准备往那前去，不过这天池就够大了，也不知道要走多久。她走了几步又回头，“帮我来这，你会被连累吗？” 青蛙本来还想打趣吓唬她，连两腿一蹬肚皮一翻倒地的姿势都想好了，但见她两眼忧患，那抹坚定之色却始终未散，徒增亲切。像，真像…… “不会。” 铃铛点点头，又道谢一声，这才迈开步子，往西南方走去。 第44章 火海铁索再相见 第四十四章火海铁索再相见 铃铛的葫芦泡了水失灵了，不能载她。她便把葫芦装满天池的水，物尽其用嘛。然后她背着满葫芦的水爬上天池，已经快累死了。等看见远处漫无边际的花海，默默吐了一口血，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龙四觉得他安排的房间一点也不大了，还用看井底之蛙的眼神看她。对比起这个动不动就用千里来衡量一处地方的神界，铃铛简直怀念死龙宫了。 而且，至少龙宫里还有龙虾海马车，但这里却只能靠她一双凡人的腿。 铃铛觉得要不是回天池路太漫长，她这会会往原路折回的——白老熊我们就此别过再见了！ 然而实在是太长了，她没信心回去，只能硬了头皮往花海走去。 要是能救出他，她一定要让他一辈子都背着自己走。 神界的花都有灵识，这会见有人过来，已经叽叽喳喳说起话来。铃铛甚至听见一群食人花在分析到底是要煮了吃还是焖了吃。她听了听那声音来源，转而往另一条路去。她这一转身，花群又在喳喳喳了。 “她怎么走了，难道她听见我们说话了？” “怎么可能，她就是个凡人。” “凡人怎么上神界的？” “不知道呀。” “哎呀！” 铃铛一直在细听他们说话，突然一声惨叫，让她步子一停。声源在脚下，鞋底还有东西在挣扎。她忙挪开脚，原来是她踩着了一株低矮的花。她俯身将它扶好，抹去尘土：“抱歉，踩着你了。” “哇呀呀，她真的听得见我们说话。” 有个凡人能听见他们说话的事情立刻传遍了整个花海，议论的声音多上了十倍，吵得铃铛堵住耳朵，要承受不住这聒噪又乱人心智的声音了。她不就是听得见他们说话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刚才被她踩了一脚，脸还有点歪的花化做小人，脑袋上顶着一朵小花爬上她的肩头，迎风仰头：“哇呀，我就知道她不简单，好像日月精华全都往这聚拢了，肯定会比平时吃得更饱。” 铃铛皱眉，还以为它在吸食自己的精气，但过了一会身体没有异样，也就没在意，继续往前走。可走了七八步，她发现那些小花全都往她身上抱，一个个晒着暖和日光，十分惬意。 但铃铛被压得两腿发软，走不动了。干脆盘腿坐下：“花花，你们为什么爬我身上来，我又不是草木晶石。” “舒服呀……炙热的火炎之气，很久没看见了。” 铃铛摊开手掌，探了探自己的气息，也没发现什么火炎之气。倒是风符强烈地动了动，指的方向更加清楚。她急忙起身，往花海外面跑去。跑出花海，那些花儿才依依不舍地下去，临走前又丢给她一颗露珠：“你受伤了，吃这凝神珠正好。” 铃铛想要吞服，又停了手，现在她也没感觉到大碍，等快撑不住的时候再吃吧。她将珠子收好，继续往前走去。 花儿问道：“你要去哪里？” “火海。”铃铛想起个问题来，蹲身问道，“那儿有没有守卫？” 众花全都抖了抖：“那里可热了，会把人烧没的，才没有守卫去。不过你去肯定没问题的。” 铃铛想了想：“因为我是火炎体质？” “对呀。” 铃铛这倒是放心了，只是风锦…… 神界的地方着实奇怪，一会是沼泽，一会是冰川，铃铛步如蜗牛，只觉身体要撕裂了。但风符所指的路却越来越明确，甚至能感觉到风锦就在那里。 直到感觉鞋底传来蒸煮感，越发的热，风符也在掌中抖动，她才确定自己到了火海附近。 她取下葫芦喝了一口水，身体里外顿时清凉，定了定心继续往前。 火海四周，没有一只生灵，倒是有几株火红花草屹立生长，衣服不小心触及，顿时被烧开个洞。草木自带花火，铃铛顿时长了见识。要不是急着救人，真想挖一株回去，多好玩。 不过……他们能出去吗？ 铃铛收回负面情绪，先见到风锦再说。但愿他现在不是一头熊，否则毛发非得被烧光了不可。想到火海之中站着一头光秃秃的熊，铃铛就笑了起来。 前路越发的热，铃铛口干舌燥，却舍不得再多喝一口水。这里还没到风锦受刑的地方，她不能想象在受刑腹地中，他要遭受怎样的刑罚。 又越过一座山头，连那会喷火的草木都不见了，满眼的赤红，满眼的荒芜，熔浆成河，连天都被映得火红，如染血云霞。 而那山谷之中，有火链交错横拦。烧得火红的锁链中心，有一人正在盘腿打坐。 白衣银发被火光映照得赤红，俊白的面上眉头紧锁，满身疮痍，整个人都似在强忍火灼痛苦。铃铛见了他，松了一口气，至少还活着。可片刻心又揪紧，太热了，热得她都觉得只要那阵中人一动，就要被烧成灰烬。 她提脚往下走，脚心灼热，像有火苗要往上蹿遍全身。 当她靠近锁链时，那火链便如活物般，卡兹卡兹地挪动，将她去路拦住。 风锦察觉到有人要进这火阵中，缓缓睁眼看去，见了来人，不由一愣：“铃铛。” 铃铛朝他摆摆手，忽然就见他站起身，满脸怒意：“快走！你会被烧死的！” 都千里迢迢来到这了，她再回头就是傻瓜了，她可不想做傻子。可奈何这铁链实在烦人，就是挡着不让她过去。她束手无策站了一会，看见风锦要往这过来，可火链子哪里会放过他，齐齐拦在他面前。他视而不见，又往前一步，手腕碰在这火红链子上，衣袖顿时烧破，手腕又添新伤。 “你站住！”铃铛惊慌喊他，瞪眼，“我不动了，你也不要动。” 风锦这才停下，遥遥相望，一时心中滋味百转千回。她能好好站在那里已经让他惊愕，但这铁索，却不是她的身体所能承受的。他最擅长用的风，此时却不能用，否则刮起的，就是火风。 铃铛还在想法子，可看着浑身都是伤的他，却没有办法静下心来。 这种鬼地方，她待了片刻就不想待了，人都是晕乎乎的，可风锦却在这里待了好几天。什么风华无双的美男子，现在倒成了落难贵公子，看看那被烈火灼开的衣服，可见的肉身都是烫伤。护卫都不用看守的地方，他却要在这里受刑千年。 木华上仙说他插手了人间的事，为八字村的人逆改了天命。改一条是小罪，改几百个，一加一加一……就成了大罪。 本来还不至于要到火海受罚，但是她被无脸人袭击时，他又从神兵那里逃出折回救她。 罪加一等，屡犯天条，就被关押到了火海中。 风锦见她不走，眼里又染上水韵，笑笑说道：“快回去找木华上仙搬救兵，不要再留了，留也无用，对吧。” 铃铛一抹眼泪：“你当我傻！”木华上仙要是知道她上了神界，早就把她扣住了。他以为她不知道他都跟木华上仙交代好了，否则解开凤凰之毒那天，木华上仙为什么会借口离开，引无脸人出现？既然他决定在火海受刑，那他怎么可能不让木华上仙拦住他？ 更何况，木华上仙是仙，这里却是神界，援兵何用？ 如果这次不能救出他，就再没有机会了。 风锦知道劝不动她了，只是他没有想到，铃铛会来神界，会到火海来，说要救他。哪怕她真的体质特殊，但并没有其他力量，在这里死而复生的体质也并没有什么作用，肉身损毁，魂魄也是重返人间，而非再回神界。 在九霄面前，她的命真如蝼蚁般，但她却还是来了。 两人之间隔了火链百条，但心，却是咫尺距离。 “铃铛……”风锦又往前一步，聚风为手，握住那火链，强行扯断。 风以他的神识为力，烧的仍是他，其中痛苦胜过挖骨，犹似灼心。每一步都像是用血所铺，寸步难行。可哪怕前行毫厘，他也不惧。只有他出去，才能把铃铛送走。他出不去，等神界发现铃铛的踪迹，那死的就是她。 所以他必须得出去。 铃铛见他面色苍白，唇无血色，愣了片刻，也往前走去。铁索交叉成网，不许她再向前一步。 她忽然想起她还装了天池水，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要灭火唯有寒霜清泉之类的，想罢，她取下葫芦，往铁索倒去。 “嘶嘶~” 白烟急蹿，似水火打架般，直冒天穹。 她又往前倒水，拦在最前头的火链已褪去红色，急退撤离。这葫芦本来就是乾坤法宝，能装一湖的水，只是刚才铃铛走得急，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一路浇灌，离风锦也是越来越近。等她再次抬头，却见风锦伤势更重，还在向她走来。 第45章 盘古大帝登场啦 第四十五章盘古大帝登场啦 三丈距离，却如天涯与海角，遥遥相望，要近一步，就要付出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 铃铛察觉到葫芦里的水已经快要用完，可却还没有完全除掉这锁链。直到水洒尽最后一滴，她怔然片刻，伸手去撩铁链——如果那些花儿没有骗她，那她应该是不惧怕这些的，就算会受伤，也不会死。连护卫都不能来的地方，她却安然走到了这里。 正在斩断锁链的风锦见她伸手，愣了愣厉声：“铃铛！” 可他身被火链纠缠，无法脱身，眼睁睁看着铃铛探手，抓住那赤红铁链。 “嘶~” 白烟又起，烫得她肉掌焦灼。疼得她双膝一跪，长发及地，也被炎热大地灼出焦味。 风锦愣神，重新凝聚神识，化风为刀，齐斩锁链。痛更胜先前百倍，似筋脉寸断。只是他身为帝君，灵识不低，虽有损害，却也断开铁索。他疾行到铃铛一旁，将她抱起，要往外冲去。身后铁链碰撞声铛铛作响“你若离开此处，他日便要受百倍刑罚”。 风锦只当做没听见，继续带铃铛离开这火海。 离开火海腹地，铃铛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风锦将她放在地上，为她疗伤。半晌才见她睁眼，未开口说话，倒先笑了笑。 “张嘴，我带了糖给你吃。” 哪怕她是在开玩笑，风锦也笑不出来：“你知不知道来这里有多危险？就算我们逃离了神界，也无处可去。” 铃铛抿了抿唇，轻咳一声，唇都干裂了：“那你为什么要隐瞒我？”她探手在他脸上，摸摸他生气的嘴角，“不要生气了。” 风锦叹气，这一张嘴，旁边抚摸的手就不知顺了什么东西进来，瞬间在嘴里化开，清凉满心，将身体的热意全都驱散了，神清气明。他顿了顿：“花露？还有吗？” “没啦。” 风锦又暴躁起来：“那你为什么不吃！” “给你糖吃，就不生气了。” 看着发被烧灼大半，脸也红黑红黑，还要逗他的铃铛，风锦俯身贴近她，往那唇上深深印去。 花露已化灵气渗入身体，他无法全给她，可也将大半的都重新化了出来，送入她像木偶那样残破的身体里。 唇齿离开，铃铛还有点贪恋那股清凉，下意识就舔了一舌头。温软的舌头扫过，风锦的心情也跟着平复下来。 铃铛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不那么疼了：“你离开八字村后，没有机会去找盘古大帝对吧，如果我们现在去告诉他，八字村里真的有云初战神的踪迹，他应该会跟天官为你开罪的。” 风锦看着她，问道：“你就是打定这个主意，才这么大胆来找我？” “嗯，因为我不知道龙太子和木华上仙知不知道你的帝君身份，如果贸然拜托他们，我怕误了你的事。” “你怎么敢……”风锦拥她入怀，万年不叹一口气的他，今天又叹了第二口气，“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了吗？” 她怕……怕得很。可她更怕的是他真的受刑千年。铃铛抱着他，低声：“要怎么找盘古大帝，我去跟他说明白。村长说，当年云初战神跟妖怪大战消失的地方，就是八字村，而八字村的井底，有两尊石像，而我，就是在井边被捡到的。” 风锦意外道：“井边？” 铃铛点头：“嗯。小凤凰说过，我和井底一具石像的气息很像。我有些怀疑，我跟云初战神有什么羁绊。” 这种猜测风锦也想过，如果不是神灵要想有孕难得无法想象，他甚至怀疑铃铛是战神之后：“村长怎么知道这些？” “村长就是当年跟随云初战神下凡征战妖怪的士兵之一。而当时存活下来的士兵有数十个，在云初战神失踪后，他们不愿相信战神是叛逃了，但如果只有他们回到神界，那肯定会被这么认为，因此他们留在了人间，五湖四海地去寻找战神踪迹。村长留守的地方，就是八字村。而八字村人，都是神兵后裔。” 唯有她的身世不明，就连村长也不知道她的身份。 铃铛不是没想过自己的母亲是云初战神，但假设这是真的，那云初战神当年就真的是叛逃了神界，而不是跟妖怪同归于尽了。 这对云初战神而言，是种侮辱。 “风锦，有没有一种法子，除了母胎，是会孕育出婴儿的？” 神界的人少有子嗣，对这方面的研究和认知也因此十分稀少，更何况风锦是个男子，了解得更是不多。细想之下，隐约记得自己看过一些书籍，但又不能肯定：“神识。” “神识？” “每个神都有自己的意识，我们与凡人不同，我们可以操控神识，就如刚才，我可以化神识为利器。同样的，也能让神识分裂出来。但我知道的是神识可以做武器，可以去操控人心，却不知道能否孕育出婴儿。”风锦问道，“你是怀疑，你是云初战神非母胎所生的孩子？” “我也不敢肯定，但我和她气息很像，身世也无可查询。” 风锦微微皱了皱眉，握了她的手说道：“有了这些线索，可以先去跟盘古大帝禀明。只是如今我身份未揭晓，盘古大帝也不能阻止天官赐罚。” “我明白，如果阻止了，那你的身份也要曝光，到时候神界哗然，追问起你隐瞒身份的事来，云初战神的事也要浮出水面，现在还不是时候。”铃铛追问，“那要怎么离开？” 风锦抚着她的发，一头青丝，大半都毁了，看着心疼。想了片刻，沉吟：“盘古大帝会为我找到理由的。” 铃铛长长松了一口气：“那快去找他吧。” 风锦见她已活蹦乱跳起来，恢复能力着实让人惊异。两人互相搀扶起来，成为彼此依靠，走了几步，他才想起来：“你既然没跟木华上仙求助，龙四也不在一旁，那你是怎么来到神界的？” “我走错地方了，偷溜进了南天门。” 铃铛本以为他要说自己果然走错了，他却说道：“嗯？南天门有重兵把守，你用什么法子骗过他们进来的？” 猜她是骗进来的，是因为现在还没有追兵前来，如果被发现了，现在都要闹起来了。 “用了调虎离山之计，让假的我引开了他们。” 风锦皱眉：“南天门的把守不应该如此疏忽的。” 铃铛也觉得自己好像进去得太轻易了些：“我进了南天门后就看见一片莲花池，跳进里面找路线的时候碰见了一只青蛙。那只呱呱告诉我我走错地方了，而莲花池底下，有可以通往神界的路，就带着我从那到了天池。” 风锦抿了抿唇：“南天门附近没有莲花池，仙界通往神界的路有两条，但绝对不是在莲花池里。天池也没有路是连接外面往来神界的。”他轻叹，用下巴碰了碰她的额头，“要不是你现在就站在我面前，我真以为你在说梦话。” 铃铛见他说得认真，也掐了掐自己，疼，那就不是在梦游了。 可她现在好像又看见那只呱呱了，正蹲在火焰果树上，摘着会着火的果子吃。 “……就是它带我来的。” 风锦回头看去，一见那呱呱，脸就僵了。 呱呱摆摆蹼：“嗨，风华小子。” 风锦：“……” 风华？那不是风锦隐藏的身份？铃铛立即警惕，风锦却已经握住她的手：“它是盘古大帝。” “……盘古大帝是只呱？” 风锦想了想：“准确的说，一睡十万年的大帝还没有醒来，这还是他的一缕神识，只是……”他看着一脸呆瓜样貌的呱呱，“为什么你非要变成一只青蛙？” 盘古答道：“时间紧迫，神识出来的时候找活物，面前只有一只蜗牛和青蛙。” 风锦皱眉：“紧迫？” “我察觉到云初的神识出现在了九霄。”他顿了顿，缓缓看向铃铛，“可回来的却不是她，而是她的一缕神识。” 第46章 安然回到人间界 第四十六章 安然回到人间界 风锦顿了顿：“你说铃铛是云初战神的神识？” 铃铛不懂这些，问道：“神识？” 风锦说道：“神识可化四种形态，一是以神识威压对方，但无迹可寻；二是化为灵物但不能长久维持，比如我刚才以神识为武器；三是附着在生灵身上，比如现在的盘古大帝；四，是将自己的神识分化出来，重新孕育新的生命。也就是说，如果你是最后一种，那你跟云初战神，可以算是姐妹。” 突然有了个这么大的身份，铃铛有点慌。 原来她不是孤女。 她在这世上还有亲人，那个亲人从她出生到如今，一直在身边。 风锦皱眉：“为何云初战神要分化神识？毕竟这种方法会损耗元神大损修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这么做。”说完后他才觉得自己已经说出了答案，“不到万不得已……如果当年云初战神真的跟妖物联手隐遁了，那何必还要分化出铃铛。” 盘古轻叹：“所以唯有一个解释，她没有逃走。” “但如果和妖物同归于尽了，也不必分化神识。” 铃铛插话道：“她没有死。” 这个答案当然是盘古最希望看见的，他始终不裁定云初当年的下落，对她未归九霄的部下也不召回。他知道他们在找云初，他也希望能找到云初。云初是他的爱将，他绝不相信那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说她向邪祟妥协了。 奈何他找遍人间都未寻得，因要闭关，长至十万年，因此命风华帝君继续找寻。如今如果不是察觉到她归来，他也不会出现。 风锦将这半年所知所查的事都说了一遍，提及无脸人的时候，盘古终于说道：“你们可知当初云初战神去讨伐的妖物，是什么？” “只知道名为‘患’。”风锦捕捉到话里不同寻常的意味，“难道不仅仅是邪气强大的妖物？” 盘古说道：“它生于战乱年间，当时民不聊生，白骨遍地。无数的怨气汇聚在一起，终成邪祟。那妖物，是因生灵怨气而生，也依托怨气而存。” 铃铛立即反应过来，诧异道：“那无脸人当初命耳中人潜伏宋家小姐耳中，便是要取怨气，也曾说过是为了主人而取，难道那无脸人就是那妖物？” 风锦微微摇头：“如果他真的是患，那就不会总盯着八字村。只怕，他跟你一样，也是一缕神识，而孕育他的，就是患。” 种种事情结合在一起，已经能串成一条线，一条清晰无比的线。铃铛一直抓着他的手臂，忽然想明白了：“小凤凰说过，井底有两尊石像。云初战神没有叛逃，但也无人找得到他们。如果当初云初战神和妖怪一起封印井底，那就不能解释为什么无脸人紧盯八字村，屡屡出手。他的目的，是要救出井底下的妖怪。” 无论是当初出现在清河上游的无支祁，还是操控村人挖地的捏面人，亦或是凤凰之毒席卷全村的事，目的都只有一个——毁了八字村。 以前面几次行动来看，无脸人知道患就在八字村，可他或许不知道石像在水井底下，否则在捏面妖出现的时候，就不会挖掘整个村子。 风锦说道：“要封印自己和妖怪，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八字村灵气奇异，凤凰之毒也无法四处蔓延，我想，那八字村，本身就是云初战神当初布下的阵法，以此困住患，否则无脸人也不用费那么大的力气来摧毁八字村。” 盘古闻言又打量铃铛一眼，一如凡人，并没有出奇的地方。按理说云初战神当初的神力在神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否则也不会有战神之称。分化出来的神识再不济，也该有开天辟地的本事，可如今却平庸极了。他沉吟：“能和云初战神交手，以身封印的妖孽，并不寻常。只是同为神识分化，无脸人因体质缘故，可吸收怨气而生，并且强大。但铃铛生在污浊凡间，没有灵气滋养，而神识脆弱。如今你留在神界滋养，才是上策。你的力量，本该能和无脸人一战的，可惜……” 可惜凡间没有仙气神气，一丝灵气也没有，再好的底子也不过是得了个伤势恢复极快，法力比别人更易学会的优势，但比起无脸人来，就差太多了。 铃铛有些担心木华上仙凭一己之力守不住八字村，毕竟那可是能和云初战神匹敌的妖怪的一缕神识。上回交手，无脸人虽然落了下风，但他是以吸食怨气为生的，如果人间怨气充沛，他也会愈发强大。万一在这段时间里，那无脸人破除了封印怎么办？ “那如果我要赢过无脸人，需要多长时间？” “六十年应当无碍。” 六十年？铃铛摇头：“太久了……”凡人性命不过百年，六十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而且她这六十年里不断强大，那无脸人也一样，“盘古大帝，能否让风锦跟我一起回去，降服无脸人。他既然想要破坏八字村救出患，那患一旦重现，人间又要大乱了。” 风锦也是这个打算，如果是他去的话，只要无脸人现身，问题并不大。这种道理盘古大帝也该明白，但他没有立即答应，果真还是有顾虑。 盘古说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他是受命潜伏仙界，如今也是以上仙身份受罚，那你应该明白，现在还不是恢复他身份的时候，否则下界也会打草惊蛇。那他只能以逃犯的身份去协助你，可天兵天将不知，定会派人追查。到时候你们受到的阻击，可不会轻。” 铃铛心头咯噔，她只想着找到盘古之后，禀明缘由，风锦就能恢复身份，不再受惩罚。但是却忘了在恢复之前，还有这一茬。 风锦倒是不以为意：“比起在火海来，被天兵追踪倒更轻松些。而且仙界的人还奈何不了我，当然……”他看着那蹲在火树上的青蛙，眉眼弯弯，“你得先将我身上的伤治好，如果有法宝什么的，也一并交来吧。” “……我只是一只呱，哪里带了什么法宝。” 风锦眉眼更弯：“您可不是一只普通的呱。” 呵，平时都你你你，现在竟然您了。盘古还真没带法宝出来，刚才护送铃铛进来一路布下屏障也消耗了不少力气：“你们先去天池疗伤，一会见。” 因有他这句承诺，风锦和铃铛离开时，步伐轻松了许多，虽然都伤痕累累，但彼此倚靠，很快就穿过花海，到了天池。 天池水自带清凉，两人步入里面，水面蒸腾起白气，好似烧红的铁浸入水中，嘶嘶地冒了好一会气，才终于消停下来。随即凉意入骨，身上的伤肉眼可见地急速恢复。 风锦看着脸上伤痕渐渐消退的铃铛，真不知她哪里来的胆量敢独闯九重天。如果不是盘古大帝庇护，只怕她现在也被押到火海一起受刑了。 目光灼灼，闭着眼的铃铛都感受到了，她缓缓睁眼，就见在眼前打坐的男子目若星朗，温温看来。 水好像又烫了起来。 风锦见她又闭上眼，问道：“在想什么？” “想你白老熊的时候。”这样心才不会乱。只不过这一想倒把很多事都想起来了，比如它从无支祁手里救了她，比如它宽厚暖和的背，比如它跟自己去闯凤凰窝……许许多多的事一一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水好像更烫了。 风锦叹道：“赶紧把那熊样给忘了，那是我的污点，想我堂堂九霄第一美男子，怎么偏是变成了一头熊。” “说起来……”铃铛问道，“为什么你什么都没变，偏是变成了一头熊？难道你的真身是熊猫？” “……”风锦嘴角一扯，不会这么悲惨吧。不过他初具灵识以来，就已经是人身了。但万物都有个真身，那他的真身是什么？ 越想越觉得真有可能那怂包脸的熊猫啊。 他有点慌= = “熊猫也挺好的。”铃铛坐久了腿有点麻，换了个姿势，漫过腰身的水声哗啦作响，“趴在上面，冬天睡觉的时候暖和。” “……我是棉被？” “比棉被好多了。” 噗通~ 一团绿影在两人聊得正欢喜时跳进水中，蹲在无所依托的水面上，呆着两眼往水面上丢了个金色圈圈：“呐，法宝。” 铃铛刚捞起那金圈圈，圈圈就往她手腕上套，无论如何都取不下来了。 “这圈圈可以锁住任何你想困住的东西，没有咒术，试着用神识控制它吧。”盘古又补了一句，“它本来也是云初所有，认云初为主，你既然和云初一样，那它也会听你的。” 铃铛迟疑片刻，说道：“盘古大帝，这个……这个……” “什么？” 风锦瞥他一眼，接话道：“这个法宝一点也不厉害。”身为大帝他就给这么一个小圈圈，他好意思么。 “……我现在只是一只呱！” 盘古原地跳起，身沉水中。风锦和铃铛只觉一股巨大的气流将他们卷入水底，底下亮如明镜，脚落其中，已经进入离开神界的出口。 哗啦哗啦~ 水流如瀑布直坠九霄，冲刷海岸，唰得正在海边重建家园的众人全身湿透，呆若木鸡。 第47章 水井底下的奥妙 第四十七章水井底下的奥妙 “铃铛！” 一抹红色影子急蹿而来，几乎是扑上来将铃铛抱住：“你这死丫头，吃熊心豹子胆了吗，竟然敢跑到天上去救人。” “……红葛你要勒死我了。”铃铛晃了晃身，要不是天池疗效惊人，这会被她这么一撞，她非得整个人瘫在沙地上不可。 红葛余光瞧见风锦，讶异：“你竟然真的将他救出来了。”她左右查看她受伤了没，发现完好无损，这才放心。 铃铛还急着回八字村，没有多留。回去途中，见风锦神情不对，问道：“怎么了？” “我之前想将凤凰蛋送到凤凰村，但是他们将我直接押送到了火海受刑，因此没有去。现在……”风锦从袖中摸出灵力球，点指一化，堪比两个巴掌大的凤凰蛋砰砰两声跌落在他的手上，“好像有点被烤熟了。” “……”铃铛难以接受地抱过，贴耳听了听，里面没有动静，反倒是蛋壳有点烫，“不会真的是煮熟了吧。” 风锦也翻看了一遍，颜色依旧是琥珀色，但就是热度不正常。他想收回灵力球中，附手凤凰蛋，忽然手心察觉到蛋壳有异动，他顿了顿，若有所思：“铃铛，你还记不记得上回你把凤凰蛋扔到水里去煮的事？” 这种黑历史她当然记得，她心疼地抱着：“被水煮又被火烤，这是造的什么孽。不过……这是不是说明它应该没事？” “可能，或许还会提早它重新破壳的时间。”本该养上百年千年，涅盘重生的小凤凰，在火海里烤了一回后，竟是提前了。只是就算再破壳而出，也不认得他们，“到了八字村，我们将凤凰蛋交给木华上仙，让他先去仙界安置好。” “嗯。” 风锦将凤凰蛋重新收入灵力球中放好，继续往八字村赶去。 八字村在清河附近，本就人烟稀少，五里唯此一村，现在八字村被毁，附近往来的兽类踪迹可见，但不见一个活人，连樵夫都不往这走。越过清河，在这里只觉像是荒地，透着隐隐荒凉。 这里于铃铛而言，就是家，落地生根和落叶归根的地方，但现在家不成家。 但正是因为半里荒凉，从高处俯瞰，八字村的地形在荒地上就显得十分显眼了。 八字村外有墙壁，虽然已被毁，但地上多少留了点痕迹。如今看去，那大小形状，恰好就是一副八卦图。 阵法图入了风锦眼中，瞳孔已是紧缩：“是乾坤阵法。” 八卦看似简单，但两两组合却高深莫测。铃铛问道：“什么是乾坤阵法？” “简而言之是封印图，但施法的人也会被困其中，生生世世，直到所困的目标死去，才能解脱。”风锦说道，“之前一直觉得八字村很奇怪，为何连我和龙四这样的神体都会被困，如今想来，只怕就是因为这里封印着患，在遏制反抗神力。” “可这里也有灵气，妖兽都不敢靠近。” “患还有力量在作祟，云初战神也同理。” 铃铛问道：“是云初战神在保护我们？或者说，她在保护这个阵法。” “嗯。”风锦看她，“你可还记得，当初你的血滴落在龙四身上，他便恢复了真身的事？你是云初战神的神识，和她一样有降魔的体质，你的血便是神血。束缚龙四的妖气因此被破除。” “可你并不是立刻恢复。” “龙四虽然是神族，但不居九霄，我来自九霄，妖物对我的束缚，会比龙四严重许多。”风锦又道，“当初你一昏迷或者死去，我就会恢复真身，想来，也是患对你的忌惮，怕你苏醒的时候我和你联手，给被封印的它来致命一击。但当你昏迷时，我不能和你说话，对患的威胁也没有了，所以才撤去对我的束缚。” 铃铛恍然：“难怪红葛呆瓜兄弟他们一直都没事，因为他们非仙非神，患不忌惮他们，甚至木华上仙待在那也没有事，但你和龙四是神族，跟云初战神一样。它将你们变成普通妖物，对它就没有威胁了。” 她末了又好奇道：“都说蛇是小龙，龙太子变成蛇还说得通，可为什么你偏偏是变成白老熊？” 风锦俊脸一僵，她眯眼笑道：“难道你真是熊猫？” “……”丰神俊朗的他怎么可能是熊猫！ 两人已到八字村上空，风锦携着铃铛俯身冲下，可快到近处又猛地停住。一瞬间的狂风冲得铃铛青丝缭乱：“怎么了？” “没有木华上仙的气息。”风锦脸色一变，抬手往铃铛身上罩了一个灵力球，随后往那半坡飞去。 水井一旁躺着一人，身上缠着肉眼可见，却触碰不到的黑线。木华上仙此时脸色十分难看，数条黑色短线像蚯蚓在脸上蜿蜒。风锦以指为刀，将他身上黑线断开，喂他吃下一颗聚神珠，木华上仙这才缓缓睁眼。 “无脸、无脸……下、下……” 他疲累得说不出话来，眼神示意水井，风锦了然：“那无脸人去了井底？” 木华上仙宽慰似的闷哼一声。 “你先休息。”风锦将他放下，往他眉心一点，收入灵力球中交给铃铛，“你在这里等等，我去井底。” 铃铛急道：“你去不了那里。”如果能去，之前龙四他们去探查的时候早就找到了。 风锦蹙眉，想了想道：“小凤凰能找到。” “可它还没有孵化。” “我会借它一抹灵识引路。你现在就跑到竹林那边去，等会可能会有天罚。” 铃铛咋舌：“什么天罚？” 风锦面色凝重：“引凤凰灵识不是易事，我需要用自己的灵识来引导。而一旦我用了，就会被天庭发现，随后引来天罚。天罚过后，会有天兵来捉我这逃兵，但井底非一般人能进去，他们到了这里也找不到人。但天罚乃是三道天雷，会误伤你，所以躲远一些。” 铃铛摇头：“我跟云初战神神识相近，既然无脸人能进去，我应该也能。万一他出来了你还没有，发现了我，我依旧自身难保。” 她说完这话，只觉脚底微微一震，透过鞋底传来，像是有什么怪兽潜伏在底下，随时要迸发。 风锦也不再迟疑，往她的手腕上系了一条线，与自己的手腕相缠。虽不会牵绊对方，但一旦分开，他也能寻线找到她。 待确认好后，他才将凤凰蛋取出。 凤凰蛋经火海怒烤，如今蛋壳碎裂出缝隙，似乎要呼之欲出。 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如果它又再次出生，那依旧无法在人间存活，就又回到原点了。 必须速战速决。 引魂诀刚刚化字念出，天上便乌云阵阵，快速聚拢。天地间狂风大作，刮得铃铛脚下不稳，挽着风锦胳膊借力而站。 天上惊雷轰响，像是天在怒吼，闪电急刮，已经有远雷响起。是在警告，让逃离天庭的人速速回头认罪。风锦定身而立，不受丝毫影响，口中念咒愈发的快，铃铛近在一旁，却听不清楚他在念什么。 “轰~” 一声天雷直劈，罩在两人身上的屏障顿时碎裂。铃铛耳朵里嗡嗡声直叫，觉得耳膜生疼。她咬牙忍着不适，紧盯凤凰蛋，那裂痕更开，肉眼可见一缕金光蛰伏里面，引魂的白光已经进入，但金光不动，就是不出来。 “轰~” 几乎是声音响起的同时，风锦单手抬起，刹那撑开一顶巨伞。两物相撞，电光火石飞沙走起，巨伞化去天雷威力，又毁于一旦。风锦嘴角已经有血。他如今还不能用神力，修为大减。 铃铛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可那金光还是不愿出来，甚至见它怒拍了白光一掌。 凤凰是天地孕育的神灵，这小凤凰也算是死过一回，神识更是强大。风锦可以摔碎蛋壳拽那金光出来，可那样做小凤凰也会受伤，他不愿那样做。 铃铛抬头看了一眼，那乌云已是黑如墨水，往天地泼墨，昏天暗地。那天雷似在酝酿最大的威力，惩罚天庭逃兵。 她眼一湿，声音哽咽：“小凤凰！” 蛋壳啪嚓碎响，在风锦手中剧烈震动。就在天雷响起往下劈时，金光破壳而出，顿时光芒万丈，笼罩两人全身，往水井坠去。 “轰~”天雷劈在井中，那井口，却是半点损伤都没有。 天兵转眼即到，可这附近，却不见一个人的踪影。面面相觑半会，确定无人，还以为天罚有误，便收兵回去。 第48章 熊猫的大结局一 第四十八章熊猫的大结局一 井底并不是昏黑不可见，相反有许多鬼火，那些鬼火漂游空中，让铃铛很是意外。 鬼火是尸骨磷火，在墓地常见，这里数量之多，犹如萤火飞空，那就是说，这儿有很多尸骨。 风锦抬头看去，最顶端是一圈水光，刚才就是从那里进来的。但是现在脚踩的地方，放眼看去，却大而空旷，身体也没异样。鬼火轻盈，两人行走在这空荡的境界中，鬼火也尾随跟来。 金光时而在前面带路，而是折回去驱赶鬼火，不许它们靠近。 铃铛总觉得小凤凰那一抹金光也有了灵性，虎视眈眈的，像个小护卫。她低头瞧着手里缝隙变得更大的凤凰蛋，蛋壳上的热度已经消退，像是恢复了正常。她用衣服裹好，继续往前。 风锦捉了一抹鬼火来瞧，触碰的指间没有感觉到炽热，倒是有些凉意，捏不碎，敲不散，已经无法单纯地净化了：“患是汲取怨气而生，无故死去的生灵身上最多怨气，所以它喜欢吞噬活灵，让他们在腹内化为怨气，再汲取。” “真残忍。” “嗯，想必当年云初战神斩杀了它之后，患的身体被杀，所以这些尸骨才会离开它腹内。但是却还是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他说着，开始将所见的尸骨鬼火收到囊中，准备出去时带走，让他们能转生。 铃铛步子一顿，往侧面看去：“我感觉无脸人在那边。” 风锦往那边看去，悄无声息，但还是立即带着铃铛往那奔去。几乎是瞬间，一阵妖气从他身边掠过，速度极快，很清楚地感觉到是上次跟他交手的无脸人，但比起之前来，实力又增进了。 现在压抑神力，以仙体迎敌已经不够。风锦看看上面封闭的井口，蹙眉一想，低念一声“开”，顿时封印解除，神力涌现。珠光灵气满布井底，那暗处有神识感应，也有妖气挣扎。 身体一解封神力，风锦便感觉出这井底的各处异样。 这里鬼气森森，那是患杀生所造成的残魂留下的。更浓郁的是妖气，无形之中又有一股强大的神力牵制，两者不相上下。但那无脸人四处游走，每次身影消失的地方，妖气都占据上风。 “他在试图救患出来，破坏云初战神布下的阵法。” “那怎么办？” “你找到他的所在，我去捉他。” 铃铛定心沉气，眼观八方。可扫视一遍，却难察踪迹。她合眼细察，感知这空空境界的一切异动。 声音微不可闻，可那隐隐气息，铃铛还是捕捉到了。 “东南方！” 刹那风锦的身影如风闪过，铃铛还没睁眼，就听见一声凄厉惨叫。她立刻往那冲去，只见无脸人痛苦蜷缩在地上，似乎是刚才被风锦重击过。还没等铃铛再加一击，那黑影就化为一滩墨水，渗入地下，转眼消失。 在墨水消失瞬间，风锦转身挥出一掌，身后刚化为人形的无脸人又痛叫一声，再次化水遁形。 风锦皱眉，刚才那两掌就算是大罗神仙挨了，也要元神受损，可这不过是妖怪的一抹神识，竟然毫无损伤。 铃铛屏气静听，见那无脸人又出现在近处，当即将盘古大帝送给自己的束魂绳往他抛去。 金线在半空化为绳索，往无脸人冲去。无脸人见状，冷笑一声再次遁地。可等他重新塑身，却发现那金绳竟近在眼前，黑影一抖，想逃离追踪，可金绳却如人纠缠，轻易不能脱身。无脸人怪叫一声，锁在身上的金绳透出焦灼火焰，陷入他的“肉”身中。烫得他惨叫，身上直冒黑气。 他痛苦挣扎，引得井内也地动山摇，似要崩裂。 风锦握住铃铛的手，将她护住，那患的妖气充斥在整个井内，强大的妖气震得他放在袖中的鬼火都在发抖。 狂风急撩，无脸人的身体已经快被束魂绳所腾起的火焰吞没，叫得越发凄惨。妖气黑气在井底飞扑四散，铃铛迎风问道：“那患要出来了吗？” “嗯，妖气里面，还有凤凰的毒丨气。”风锦说道，“之前的凤凰之毒，几乎都被患所吸食，我们净化的，只是一部分。在我们离开的这几天，它已经将毒丨气完全纳为己用。” 用凤凰眼泪破坏了云初战神封印它的阵法，还将眼泪之毒化为妖力。无怪乎这只妖怪能与云初战神为敌，不但力量强大，还很聪明。 毕竟是曾经跟战神匹敌的人，风锦知道要应付它十分困难，最坏的结果，他可能又会变成第二个云初战神。 可决不能让它逃出这里，否则人间将成战场！ “你留在这里，趁它还没有完全苏醒，尽早斩杀。” 铃铛见他面色决然，那妖气扑得风锦为她重新筑起的灵力球再次裂开缝隙，知道事情严重，后果也可能会很严重，抱紧手中凤凰蛋，点头：“小心。” 风锦极快地往她额上印了一记“等我回来”，话落，白色身影已冲入妖气中心，融入黑色之中。 铃铛怔了片刻，听见无脸人的呻丨吟声，才回过神来，走到他面前。 此时无脸人被火焰烧灼得已无成人身体大小，而如孩童，再继续烧下去，他迟早会消失。那没有嘴巴的脸上，不知道从哪里发出凄凉的叫声：“救我……救我……我错了，我错了……” “你连凤凰眼泪都敢取，你这种邪祟，真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吗？”铃铛紧抱着怀中的凤凰蛋，如果不是他这抹神识作怪，为患四处吸食怨气做养料，还杀死凤凰取泪，怎么会造成今天这种局面，“你死有余辜。” “呵。”无脸人发出桀桀怪笑，“如果不是你太无能，我怎么可能有机会做这些事。你我主人同一天封印，你我同一天出生，分庭抗礼。可你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小道士，我却为主人的复活大计而奔波。云初也是可怜，竟然分化出了你这种废物。你什么都没做，你还不如一个凡人。既然如此，何必沾云初的光而活，你不过是个废物……” 声音混杂在袅袅黑气中，在铃铛耳边萦绕低语，从耳中钻进心底，将整颗心都裹上一层黑气，紧紧缠住。 铃铛精神恍惚，几乎站不稳。 “你是云初战神分化出来救她的，给九霄的人报信的，可你却在凡间那么开心的活了十七年。你知道云初她每天是怎么过的吗？这种封印是以自己的心血来维系的，每日都要经历锥心之痛，可你呢……你却在这水井之上，活得这么好……养你的花花草草，养你的小妖怪……过得可真好啊……” 黑气化成小小人形，爬上铃铛肩头，缓缓爬行，离她耳朵只有半寸距离。 等他钻进铃铛的心脏，将它吞下，云初那女人就再也没有离开阵法的机会了。 身体已经到了她的耳廓，正准备往里面扎去，却又被金线缠住，动弹不得，他讶异。 “哼。”铃铛偏头拽绳，瞧着那倒掉的黑气，冷笑，“你也知道我是云初战神的神识，那你也应该想到，堂堂战神的定力，怎么可能被你三言两语就扰乱了。束魂绳锁住你的身体，却不见你的魂魄，这样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死。” 无脸人大叫：“所以你是故意引诱我魂魄出来的！” “聪明了嘛，但迟了。”铃铛说完，就将黑气塞进葫芦中，盘腿打坐，开始念净化咒。 葫芦内传出凄厉的惨叫声，比起刚才他佯装的叫声听来，更加尖锐入骨。铃铛额上堆起细汗，身形微晃。她极快地念着咒术，里面叫声惨烈，她的脑袋也疼得不行。 风锦身在妖气中心，寻找患藏身之处，也听见无脸人的叫声，他每叫一次，这黑团就要发生剧烈抖动。突然一道黑气化做百来支飞箭射来，风锦抬手扫风，尽数挡下。既然患开始反击，那就证明他找对了方向，患察觉到了危险。 他继续往前，前面屡次三番有利器袭来。风锦毕竟是上神，力量已经可以和患匹敌，更何况还在封印中的患，力量更是大减。 铃铛还在净化无脸人。 她虽然是战神的一部分神识，但是她所会的都是跟村长学的，咒术并不算拔尖。哪怕以神识压制了无脸人，但要完全将他净化，却不容易。 突然她心口一疼，像被什么强大未知的力量所震伤，硬生生吐了一口血。她捂住 ，葫芦也轰然碎裂，碎片钉在灵力球上，几乎刺穿。可让铃铛在意的不是灵力球，而是那从葫芦中逃出的无脸人已经化为黑气，带着金绳，不顾浑身火灼，冲入妖气中心。 巨大声响在铃铛耳边震开，井内再次剧烈震动。 风锦脚下的妖气更盛，犹如黑色花朵刹那绽放，戾气冲天。他愣了愣，看见无脸人所冲破的地方，忽然明白了什么。 ——无脸人用自己的命，冲开了云初战神当年的封印阵法！ 如今，患要彻底复活了。 第49章 熊猫的大结局二 第四十九章熊猫的大结局二 地下剧烈震动，连站在井边往下看的人也歪了下身体。小小手中苹果咕噜滚落在地，自己也差点摔了下去，急忙抓住红葛的头发。红葛脚下一震，要不是龙四扶得及时，也差点跪在地上了。 她骂了一声：“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在这下面。” 龙四已经看见缕缕妖气夹着莫名的黑气从井底往上面飘散，微入鼻尖，脸色立刻一变：“是凤凰毒气。” 红葛也讶异：“不是被净化了吗？怎么还有？” 龙四也不知道，小小在红葛头上大喊：“呆瓜他们还在下面！” 刚鲛人兄弟下去找寻进地底的入口，现在还没有上来。龙四见红葛要跳下去，一把将她拉回：“你们受不住毒气，速速离开。” 说罢，他已经往里跳，看得红葛腿软。小小忙拽着她的头发让她离开这。红葛知道留下没用，带着小小跑得远远的，不给他们添麻烦。 鲛人兄弟没有找到井底入口，忽然见底下渗出黑气，顿觉不适。想要折回，可黑气已经侵入鳞甲，坚不可摧的遁甲如立刻被划开，身体也无法继续往上，不由皱眉。 鳞甲割开，黑气刺入骨肉，素来镇定的两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剜骨之痛刺得浑身发抖，深知再不离开，就要葬身此处了。可无论两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离。 突然井口有黑影跳下，没入水中，朝他们伸手。 水影朦胧，看不清人，但来者身上的龙气，两人却是死也不会忘的。 龙族的人曾杀了他们的双亲，让他们变成了孤儿。 虽然凶手不是眼前这个龙太子，可他也是龙族的人。 现在这人却来救他们。 龙四见两人迟迟不动，又没入水下三分，再近，连他也要被黑气吞噬，到时候三个人都要死在这里。 鲛人兄弟还是没有伸手，见黑气快将龙四吞噬，兄弟两人相觑一眼，反倒是用尽气力拍出一道水花，将龙四冲出井内。 龙四愣了愣神，宁可死也不要龙族的人救？ 井下人以为他会就此离开，谁想井口之上一声龙啸，井里的水竟全都飞空，如喷泉般将两人送出井下。刚露脸，又被两根藤条卷住，凭空拖到远处。 红葛收起藤条，哼了一声：“有什么比命还要更重要的，果然是呆瓜，铃铛一点也没取错名字。” 小小已经抱着丹药跳上两人面前，给他们一人塞了一粒：“再晚一点出来，可就真的没命了，感谢龙太子吧。” 龙四化了人形落在地上，瞧了两人一样，说道：“我只是在戏水，不是救人。” 红葛抿抿唇，这条龙可真傲娇。 鲛人兄弟顿了顿，还是说道：“谢谢。” 龙四应一声，就离开了这。鲛人的心情他能理解，不过他也不是为了要让他们欠自己什么，只是觉得他们本性不坏，而且又是铃铛的朋友。想到铃铛，自然就想到他那好友，也不知道现在两人怎么样了，这地底下的震动，又何时才能平息。 地底的情况并不乐观，铃铛几乎要抵挡不住这越来越强大，直冲五脏六腑的妖气。她看不见身在阵法中的风锦，但妖气一直无法凝聚，可见风锦在里面压制着患。 患都开始苏醒了，跟它有同等力量的云初战神却悄无声息。铃铛忽然想，无脸人先破坏阵法，再牺牲自己，让患的神识复原。那如果要云初战神活过来，她是不是可以效仿…… 但如果那样做的话，自己会消失么？ 铃铛不敢想，她只希望能在做最坏的打算之前，就将患收服。 风锦也同样是这么想的。 可患本身妖力强大，再加上可涂炭千万生灵的凤凰之毒，连风锦的手上、脸上都被缕缕黑气侵蚀，似乎流水腐蚀着铁，生出如斑点的铁锈。 风锦定身坐在风阵之中，以神魂压制抗衡。他已经能看见患的双眼，绿如翡翠，却比翡翠的光泽锐利阴毒，还有嘲讽。那双眼睛在他面前掠过，见他无动于衷，又朝他飞去。可那瞬间，就见他手中飞出十道风刀，刺入绿眼中。 患低吼一声，随即隐没在那团污浊妖气中，释放凤凰毒气。 毒气扑在风锦脸上，俊白的面庞再添新伤。他缓缓站起身，手中多了一柄剑，面色俊冷，一步一步往那阵眼中走去。 强大的神识冲击阵眼，患刚才嘲讽的笑声隐没。可隐藏气息已经没有用，利剑一挥，将还未完全成形的患劈做两半。 患怒吼一声，痛得妖气涣散，随后又被砍了一剑。 跟云初一样，身上有令它作呕的灵气。这灵气让它更加愤怒，这剑气的斩杀更让它想起当年被云初重创，最后共同封印此地的事情。 愤怒至极，患不想再被封印一次，深埋地底的日子它过够了！ 正一剑一剑化开妖怪戾气的风锦突然发现，患的妖气和凤凰毒气开始完全释放。他微微停手，它已经不打算等肉身恢复了？肉身没有恢复就强行将分化出去的神识彻底吞并，那无脸人就再无活过来的机会。 这跟吞噬自己的兄弟有什么区别。 “轰轰。” 井底再次被震动，强劲的妖气冲洗着风锦身上的神灵纯净之气，一瞬神识恍惚，知道患已彻底释放。凤凰毒气的威力比妖气更惊天动地，风锦自知硬抗无用，转而收剑退出。刚出阵眼，就见铃铛还在远处，满目担忧。他如风上前，将她抱住就往井外飞去。 铃铛紧抓着他的衣服，往下面看去，底下已经开始崩溃，那两尊石像，一尊破裂了，另一尊依旧没有变化。 “云初战神……” 铃铛似想起了什么，在出井的瞬间抛出金线。 线化成绳，缠住石像，将它一起拖出井外。 在他们出井的刹那，井底也传来巨大的爆破声，往上冲去。将刚刚上前接两人的龙四众人冲向四周，一众人都被冲上天穹，伴着黑烟妖气，还有让人触目惊心的凤凰毒气。 铃铛紧抓金绳不放，那石像重重摔在地上，将院子砸开一个深坑，可仍是半点要复苏的迹象也没有。而身后井底巨兽已经苏醒，井水如墨水喷涌，利爪从井下伸出，墨色的爪子拍出墨水毒气，地上才生出半寸的野草瞬间枯萎，化为黑烟。 一只身高百丈，形如黄牛的青眼妖物缓缓从井下爬出，稍微一动，就带出千万杀气。 滚滚剧毒开始往外面扩散，八字村的阵法已经被破，无法拦住黑气，四周草木迅速枯死，让人惊骇。就连身处屏障下的红葛小小，都觉得神识被压，浑身妖气像要被吸走般，瘫坐在地上，疼得脸色苍白。 “红葛。”铃铛蹲身，只见她的妖气浮躁，在屏障内乱撞，像是要冲出外面，往患那边飞去。她咬牙，“本是同根生，却连同为妖怪的你们都不放过。” 风锦俯身将红葛小小她们放入灵力球中，又看向鲛人兄弟，他们摇摇头，手中长丨枪仍没有放下。哪怕没有半分气力抗衡，也没有丢下他们的兵器。风锦默了默，没有动他们，只是连同装着木华上仙的灵力球交给铃铛，说道：“先交给你保管，我去去就回。” 铃铛紧抱着它们，她就算是死也不会放开。 风锦看着那扩散得愈发厉害的毒气，提步往外走去，龙四见状，喊了他一声：“我跟你一起去。” 风锦转身说道：“你留在这里照顾他们，等会冲开妖气，你就立刻带着他们走。“ 龙四当即骂道：“你开什么玩笑……”还没等他说完，风锦已经退身离开屏障，身影没入那黑雾中。 他愣了愣神，又重骂一句。听得铃铛莫名，问道：“很危险么？” “何止危险！”龙四准备出去支援，虽然可能帮不上什么忙，“那邪祟妖气逆天，可对他来说拼个平手也不是没可能。只是那邪祟有凤凰毒气护体，凤凰的毒你也见识过，超脱六界，他强行抵抗，只怕最后会爆体而亡。” 铃铛听后，已无唇色，怔然片刻，蓦地站起身，把灵力球都往他怀中一塞，往外冲去。 龙四怔了怔，差点气得跳起。 第50章 熊猫的大结局终 第五十章熊猫的大结局终 漫天黑气弥漫，已经快到清河。风锦的身影从河边迅速掠过，以灵力筑起屏障，将要飘散到外面的毒气完全阻隔。 铃铛尾随在后，编织咒法巩固，咒语虽简单，但本身神识强大，也能为屏障增力。 两人一前一后，默契非常。患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虚无的身体让它不敢耗损体力去攻击他们两人。 他们都在庆幸对方没有对自己出手。 风锦和铃铛要先拦住凤凰毒气，患要趁机休息。 所以两方人都在养精蓄锐，争得先机。 风锦速度很快，铃铛在后面渐渐吃力，俏美的脸上露出疲倦，眸光却坚定如磐石。 风锦察觉到她的疲惫，化力为风，托住她身下疾行的葫芦，免去她还要分神操控葫芦。灵力刚分出去，风锦就觉得又被那毒气威胁，似要入骨侵吞。 等他们两人完全筑起屏障，将毒气囚住，患也爬出了井底。虽然没有肉身，但融合了凤凰之毒的患，刚露面，就让十里感受到威压。龙四见妖物往自己这边走来，拧了拧眉，终于是转身离开，去搬救兵。 患见龙四逃离，没有立刻去追，它嗅到比那龙人更难闻的气味了。它回身看去，目光盯在黑雾中，那渺小如粟的人身上。 风锦察觉到危险，将铃铛拉至身后，抬头盯看那青眼巨怪，想找出它的弱点，一击毙命最好。只是那患如今没有肉身，只是个黑糊糊的形态，能看出像头牛，也有一双翡翠眼睛，但身体却是雾气，稍微一动，雾气也跟着飘过去，根本看不出哪里是弱点。 患抬起爪子，往铃铛拍去。 速度惊人的快，软绵黑气深陷地下，在地上烙出一个巨大深坑。坑里无水自通，爪子提起，那坑里已经满是水，染着妖气毒气，黑如墨汁，化得地上石头都成雾气。 铃铛看得惊心，如果这一爪子拍在她的身上，那她现在也变成一团黑气了。 风锦也很意外，没有想到患比想象中更要难对付。 铃铛突然发现风锦又开始往外散仙气，顿觉奇怪：“这样不是会引来天兵吗？” “还有天罚。” 铃铛立刻回过神来，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能想到这种法子。要比龙四更快搬来救兵，这个法子就很好。再有，天罚风锦可以挡去，但如果利用妥当，就是对付患的利器。 果然，不过瞬间，天上乌云再次聚起，又轰隆隆往这过来。 天罚未至，患又袭击铃铛。 所幸有风锦庇佑，虽然不能完全反抗，但躲开却不是问题。 轰~ 天上轰下一道天雷闪电，进入屏障，往风锦劈去。在那瞬间，风锦已经到了患的头顶之上，天雷落下的一瞬间，人已闪开，天雷径直劈在患的头上。 患痛得怒吼，吼声几乎将屏障震碎，瞬间出现裂痕。 不等它反击，第二道天雷又至，比之前的更快更狠。风锦躲开，也差点被劈。差之毫厘，那患的一只眼睛，被灼伤了。 它痛苦得两腿跪下，在第三道天雷击落时，它猛地抬头，眼中青光狠厉，对天怒吼。那威力最强的第三道天雷，竟被它一声吼去。看得风锦铃铛惊诧。 天兵随后赶到，远远看见人间黑气弥漫，不同寻常，刚想靠近，就被吼声冲散，伤得仙体无力，散落四方。 风锦本想联手天兵，可他没想到，患如今已逆天，现今又被激怒，已非他能掌控。 铃铛能感觉出气氛的不同寻常，他低头看来时，手也在慢慢松开，似乎是做好了把她送走的准备。铃铛紧抓着他的手，微微摇头，她这一走，只怕就真的是生离死别了。 “铃铛，你走了，我才能没有后顾之忧。你先出去，龙四他很快就会叫来人了。” 声音轻得像哄个孩童，可铃铛哪里会信，真能撑到那个时候的话，又何必赶她走：“患的目标是我，不是你，该走的也是你。” 风锦轻叹，两人将患困在这里，又接连被攻击，已经快要力竭，如果两人现在走了，那患冲破屏障，到时候毒气就会扩散到清河镇，扩散到千里万里，患当年涂炭生灵的事，再也不能重演了。 “我们一起留下，拖住患，等援兵。” 铃铛这才松了一口气，紧缠的手也放松了。只是这放松的刹那，就觉身体一轻，她怔神之际，人已经被风卷住，直接抛往外面。余光所留，唯有风锦云淡风轻的笑。 呼~ 铃铛被抛出屏障外的瞬间，患扑身要追，刚刚行动，就被风锦拦了去路。 “骗子。”铃铛颤颤站起身，又骗了她，又骗了她，一次两次……可如果能有第三次，她也愿意的。屏障里面那白影显得分外清楚，在患的重击之下，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屡屡被重击，斗得昏天暗地。可神兵还没有来，没有人支援。 她看着那屏障内的石像，手中金线的另一端还缠在那石像身上。 无脸人和患重新融合，患苏醒了。那如果她也回归云初战神的神识中，那是不是她也能复活？ 云初战神活过来，这世上也不会有铃铛了。 但风锦能活，清河镇的人也能活。如果毒气渗入河流中，下游的百姓也都会没命。 那只是她一个人没命，那有什么可畏惧的。 她紧抓着金线，祈求云初战神苏醒，一遍又一遍，念了一遍又一遍，隐约觉得金线抽动。睁眼看去，那石像包裹的生灵，也像是有了性命。手上明显能感觉到一股力量在涌动，如泉眼重活。 灵气喷涌得越来越多，将周围的黑气净化，最后喷涌得连患都察觉了，往那看去，眼神顿时愤怒，俯身要将石像吞入腹内。 就在那刹那，铃铛化为一抹神识，沿着金线穿过屏障，注入石像中。 风锦愣神：“铃铛！” 石像几乎是伴着他的声音炸裂开，刺眼的光芒炸开，一个身穿甲胄，手持长戟，面色平静而威仪，身高百丈的女子站在大地之上，神圣不可侵犯。 患仍在吼叫，可这吼声中，却没有刚才那样肆无忌惮、蔑视众生的煞气。 风锦听出它在害怕，还有压抑的愤怒。他抬头看着云初战神，已经看不见铃铛了。 患微微后退，匍匐在地，身体躬起，嘶吼着往前冲去，扑向她。 云初长戟挥动，划开团团黑气，没有丝毫退步，正面迎敌。 长戟挥出至纯灵气，将扑来的妖气刺穿净化，带火的尖锐烧得患狂怒，是对自己仍受压制的恼怒。 患有凤凰毒气护体，云初长戟上的纯净也被沾上点点黑斑。长戟以她灵气筑成，兵器受伤，云初也跟着受创。两人僵持不下，战得飞沙走石，天地哀嚎。 患已吞噬了当年流失的神识，又有凤凰之毒，比起没有吞并铃铛这抹神识，还未完全成形的云初来，慢慢占据上风。 云初落败，已经快退无可退。 “收我回去吧。” 隐约之中，有悦耳女声，在哪里传入耳中。 “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八字村的秘密，也不会造成今日这种局面。我因你的神识而生，如今，我将它还给你。” “我也想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让我回去吧，彻底把患杀了。” 喃喃低语，催促着云初快点行动。 她平静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想起刚分化这抹神识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最后她会变成怎么样。如今看来，不愧是她亲手创造的手足。 长戟一停，点在大地之上，彻底释放神识，将那微弱却不可忽视的神识融入其中。 风锦眸光顿时黯淡，铃铛…… 可他知道这是铃铛的选择，否则她不会明知道无脸人的下场还回去。 妖风肆虐，风锦身上的伤口也在撕裂，那痛楚，却比不过亲眼看着铃铛离去而撕裂的心。 神识重归的云初立于天地间，长戟一动，将患逼得后退。利器所指，妖气顿时消失。患再也不藏着那凤凰毒气，顾不得日后涂炭人间的事，一瞬将它全都释放，要将云初斩杀在毒气之中。 云初认出那凤凰毒气，平静的面庞终于有了丝丝变化，这邪祟，竟然将凤凰杀了，夺取眼泪。长戟被毒气浸染，冲进她的身体，冲得手上一震，手背已见血条，疼痛万分，却没有舍弃兵器。 患再次占得上风，青眼赤红，操控着凤凰毒气，准备将云初击杀在这困了它千年的地方。 庞大的身躯朝她冲去，伴着怒天吼声。 云初神情一凛，以长戟抗衡。那长戟之上，突然冒出一缕金光，像鱼游浅水，往那妖物额头飞去，正好相撞。 那凤凰毒气似烈火遇水，扑哧熄灭，一瞬褪去黑气，连患的墨色都洗去大半。患诧异愕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慌乱之际，那长戟已到眼前，从它头顶直扎而下，狠狠刺入地底。 “吼……” 凤凰毒气已被化解，妖气因这一击，也轰然散去。患垂死挣扎，四爪掘地三尺，可无法逃离那长戟的束缚，妖气四散，渐渐散开，直到彻底消失。 屏障内的昏黑境界，在患死后，转而恢复如初。 比起上一次凤凰侵蚀后，八字村更显得荒凉，寸草不生，连石头也都被毒气吞噬。 赶来的天兵所看到的，只有大地之上，站着那消失千年的战神。 还有明明是仙人，却有上神灵气的男子。 龙四俯身落下，只见好友抱着铃铛的尸身，失了魂魄：“好友……”话到嘴边，他却说不出什么话来，见天兵落下，要擒他，面色一冷，“现在是抓人的时候么？我以龙族太子的信誉担保，过几日他会亲自去跟你们解释清楚，如今不许靠近三步，否则我对你们不客气。” 天兵一时迟疑，只见旁边那威不可侵的女子开口道：“过几日盘古大帝会去见你们帝君。” “……这位上神是？” “我叫云初。” 众人皆是一惊，愕然半晌，不敢相信。 云初看了他们一眼，神识顿时压人，只是这一眼，就让数百天兵几乎站不住，这才相信离开。 ——九霄只怕是要震惊了！ 云初看着风锦怀中的姑娘，原来她的手足长这个模样。一直知道她就在水井附近，但却不知道她到底长成了什么模样。如今面色惨白，气息全无，安安静静的，一点都不像她印象中的她：“当年患作乱，事情太过突然，我一人前往镇压。可无法阻拦，于是我布下阵法，强行将它一同封印在地底之下。千年之后，患分化了神识，但它分化出的，却是没有形体的妖怪，那样会让它日后更厉害，也知道谁被压在了井底，它出生的使命又是什么。可那是奴仆，我不愿意。” 风锦缓缓回神，抬头说道：“所以你耗费更多的精力，分化出了铃铛这样有形体的神识？” “对，所以铃铛不知道自己是谁。可我将她放在八字村，是因为我知道我带出来的兵，会好好照顾她。我也相信，终有一日，她会发现这个真相，完成她的使命。” 风锦抱着已经没有气息的铃铛，蓦地笑了笑，无比的悲凉：“如今她完成了，可也没了命。” 云初说道：“我之所以会用大力气为她塑造人身，为的，就是预防出现今天的事。” 风锦在这一句中听出未绝的希望：“云初战神这是什么意思？” “如果她今日没有将神识归还，没有与我联手，而是弃苍生不顾，我死，她也会跟着死。可她最后牺牲了自己，把神识还来，我活，她也依旧活着，而不会像患那样，吞并神识，杀死自己的手足。” 风锦的心猛地一跳：“铃铛没有死？” 云初摇头:“没有，只是她已经并入我的神识，要想将她重新召唤出来，却不知道要到何年。” “至少还活着……” 风锦将铃铛抱得更紧，看得龙四都于心不忍。连战神这样的人都说不知要何年才能归来，那想必没有万年，也要千年了。他暗暗叹了一气，气还没完全叹定，就见战神身上飘出一缕金光，在她周身游荡。他皱眉：“这是什么？” 云初低头，风锦也往她看去，那缕金光似在逗人，上下游动，像条金色小鱼，游来游去。风锦认了认，说道：“是凤凰，刚才我用引魂术将它从凤凰蛋中召出，就是它带我们进的井底。” 云初微微恍然，细看一会，抬手要去触碰，那金光立刻就闪开了：“凤凰竟然会听你们的话。” “有过一些缘分，曾误以为我和铃铛是它的父母。” 云初还要去碰，那金光就是不让，飞快躲闪。她默了默，金光映在眼里，显得愈发明亮：“它讨厌我，可是却总往我身上贴。” 龙四蓦地说道：“难道它感应到铃铛还在里面？” 风锦看着那不肯离开战神的金光，唤了一声，那凤凰神识就定在空中，像是在瞧他。立即往他身上游走，蹦蹦跳跳，像孩童撒娇。 “你能去……将铃铛带出来吗？” 金光晃了一圈，转眼就钻进云初身体里。 众人登时屏气，那小凤凰是听明白了。 那是不是真能将已经混入云初战神神识的铃铛带出来？ 风锦脸上身上都是伤，可已经顾不得，他抱着没有呼吸的铃铛，连自己的呼吸都好像停了下来。 忽然金光跳了出来，身后却没有跟着什么。它又折了回去，缠住一缕白光往外面拽。风锦要伸手，却被云初拦下，示意他再等等。 白光百般不愿，死活不肯出来，金光拖得似气喘吁吁，有些生气。可不管它怎么用力，白光就是不出来，很是得意的模样。 “铃铛。” 风锦低唤一声，那白光骤然一顿。风锦声音更轻：“快回来，不要回去了。” 白光略有迟疑，像在沉思。到底还是缓缓飘向他，被他接入掌中。触及温暖掌心，它不再动弹，趴在上面，将他掌上的伤都治愈了。 风锦笑了笑，将它送回铃铛肉身。 “咳。” 意识刚恢复，铃铛就觉得浑身都疼，刚才她听见风锦在喊自己了，这会睁眼还没看清楚人，就被他紧抱，抱得她的伤口更疼了，想教训他一顿，耳边声音却低沉又沙哑：“你回来了。” 她愣了愣，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她去哪里走了一圈。她伸手回抱，窝在他怀中，声音也很轻，怕打破这不同寻常的气氛。 “我回来了。” 清河镇的人感觉今年跟去年没什么不同，如果非说要有，那就是好好的八字村搬家了，搬到了海边。那两颗原本入口的石头伫立在海边，虽然四周都能出入，但要去请道士，还是得从那里经过，被石头嫌弃了它们就来回堵路，就是不让你进去。 而且那八字村人住的不是屋子，是龟壳，听说还是龙宫的人赠送的。 于是八字村的名声更大了——要请人降妖伏魔，八字村必然是首选。 这日细雨朦胧，冬雨更是冷入骨髓。 铃铛往手上呵了呵气，捂在风锦脸上，但明显熊猫毛比她的手暖多了，想了想干脆把脸也贴在他背上：“真像垫了棉被一样，真暖。” 风锦背着她跨过小水沟，抗议道：“为什么每次出来都要我变成熊，这样有辱我美男子的形象。” “那你可以不变呀。” “不变你不许我跟。” “所以嘛，你是要变成白老熊跟着我一起赚钱买肉吃，还是在家等我赚银子回来给你买肉吃？” 风锦死心道：“一起。” 铃铛莞尔笑道：“这就对了。而且带上你，东家会多给钱的，多好。” 说话间，风锦又跨过一个水坑。 铃铛被颠了一下，凑了凑脑袋问道：“你真不打算回去啦？” 盘古出面后，他的身份揭晓，又因和云初战神一起斩杀了患，九霄震惊。现在出门，朝他丢花的人更多了。带了铃铛去走过一两回，差点没被花给埋了，惹得她一路吃醋。 “嗯，在仙界待了那么多年，朋友都在仙界，在神界反倒是没什么朋友，而且盘古大帝现在也醒了，只会被他每天抓去养花。木华上仙也在养伤，天天拉着我下棋，所以我想，与其养花花草草，陪个老头子下棋，倒不如留在人间养你。” 铃铛嫣然道：“那等会抓妖怪的时候你可要好好表现，才能养得起我。” 风锦笑道：“好。”他问道，“你也不打算回九霄？” “不回了，在人间多好，而且村长也不打算回去，也不打算和村人说他的身份。只是派青城叔去找还在人间找云初战神的人回来。”铃铛追问道，“你昨天从神界回来，云初战神她现在好么？” “好，只是肉身不在，要去养个肉身，有盘古大帝相助，不出百年，就能恢复如常了。”风锦大有闲庭漫步之感，“我顺带将小凤凰交给他照料了。” 铃铛欣慰一笑：“这就好。”有养花好手盘古在，她是一点也不担心小凤凰破壳之后的事了，肯定会比在人间和梧桐林过得更好吧。而且那天风锦带着凤凰蛋回九霄的时候不是也说了，说不定经历了患的一战，小凤凰破壳以后还可能会认得他们，继续喊他们爹娘呢。 雨势依旧淅淅沥沥，不见停。铃铛撑着大伞，将两人都遮得严实。离小镇还要走好一会，她扛着伞说道：“让我下去走吧。” “不行。” 铃铛见他一口拒绝，噗嗤一笑：“难道你要背一辈子啊？” 风锦笑笑，说道：“嗯。” 一字落心，暖了心底。 铃铛相信，他真的能做到。 冬雨连绵不绝，冲刷着大地污浊之气，洗得大地似春，化了冬日寒凉。 《我的熊猫大人》by一枚铜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