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主母反杀日常》 第一章 亲妹妹嫁给了自己的夫君 秋末冬初,霜寒初露。 今日是宣阳侯娶侧室的大喜日子,宣阳侯府处处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一拜天地。” 厅堂里,穿着大红喜袍的新人,一个是年轻俊朗的宣阳侯,一个是宁国公府的嫡次女,二人如秋月和春花一般,着实相配。 新人拜过天地,转身再拜堂上的宣阳侯府老夫人。 老夫人其实也就四十多岁,因着儿子争气,在新皇登基后不久被封一品诰命,正是得意的时候,再加上儿子娶亲,因此满面喜色。 “婆母,瞧这一对儿璧人,啧啧。” 说话的人坐在宣阳侯府老夫人身边,穿着妃色勾金线牡丹明缎外裳,戴着全套的南红头面,配上那张昳丽明艳的脸,仿若一朵盛开的芍药,美的惊心动魄,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而比起这对新人,厅堂里的宾客的目光多聚在她身上。 陆轻染啧啧了两声,接着笑了起来,笑得旁人莫名,但宣阳侯老夫人却心如明镜,脸腾地一下就黑了。 半年前,也是这样的热闹,她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嫁衣,嫁给了当朝新贵宣阳侯谢绪。 半年后的今日,她做为侯府主母,夫君娶侧室,她怎么能不露个面,尤其这新娘还是她的妹妹。 新郎龙章凤姿,今日是他的大喜之日,但他却绷着脸,全身散发着寒意。新娘陆婉柔如她名字一般,温婉柔美,如一朵白莲,只是此时眼眸泛着水雾。 陆轻染笑得是,成婚半年,她今日才得见自己的夫君,她笑的是,宁国公府竟将陆婉柔嫁了进来,她笑的是这对新人在看到她以后,都笑不出来了。 他们不笑,她就更觉好笑了。 新人拜过高堂,再是夫妻对拜,然后送入洞房。 “等等!” 陆轻染出声,而随着她这一声,厅堂里的热闹似乎也一下被打断了,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她又笑了一笑,“按着规矩,新进门的侧室该给我这主母敬茶吧?” 说着,陆轻染看向那傧相,他是谢绪的好友,靖安侯府的三公子叶十安。 叶十安轻咳一声,此时的尴尬,在陆轻染看来,他显然是知道一些事的。 “叶三公子,我们宣阳侯府是最重规矩的,你可不能让我们在众宾客面前丢人。”陆轻染淡淡道。 叶十安看了谢绪一眼,见他始终垂着眼眸,而厅堂里所有人宾客都看着,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是,是该敬茶。” 陆婉柔听到这话,眸中水雾泛起涟漪,惹人心疼,但她却柔柔一笑,道:“自是应当的。” 她让婢女倒茶,接过茶后走到陆轻染跟前,弯腰敬茶。 “姐姐,咱们原就是亲姐妹,自小到大相亲相爱。如今同嫁一人,以后在侯府,更要和和气气,同心同力,不让老夫人和夫君操心。” 这话说得贤惠,说得体面,宣阳侯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陆轻染却没有接陆婉柔递上来的茶,“这话说得对也不对。” “姐姐什么意思?” “你我虽是姐妹,以前是一样的,但往后可就不一样了。” “如何不一样?” “我是正室你是侧室,我是尊你是卑,和和气气应该改为百依百顺,同心同力应该改为尊卑有别!” 这话一出,厅堂更静了。 “姐姐,你是不是心里不痛快?”陆婉柔楚楚可怜的问。 陆轻染笑了一声,“你以为我在嫉妒?怎么会,我太开心了,我还想着为夫君多纳几个妾室,这样才能为谢家开枝散叶。只是妹妹。你也要学着大度才是。” 陆婉柔脸已经有些难看了,“姐姐,教训的是。” “跪下。” “啊?” “敬茶自是要跪着,怎么你以为你能和我平起平坐?” 陆婉柔脸上那温婉柔善的假象已经绷不住了,然手里的茶杯还端着,众人还看着,宣阳侯老夫人和谢绪也并未为她说话。 她暗暗咬了咬牙,只能跪下。 “请姐姐喝茶。” 她将茶杯举于头顶,当眼眸垂下的时候,那眼底的阴毒再也藏不住了。 陆轻染淡淡笑着,接过那茶杯,掀盖抿了一口,然后递了回去。 “喝了茶就要训话,可姐姐舍不得训你,只警戒你一句。” 陆婉柔深吸一口气,“姐姐请说。” “你既嫁给了侯爷,以后就要改口了,要叫郎君,可别再叫姐夫了。” 姐夫成了郎君,在场宾客有没憋住的笑了出来。 宣阳侯老夫人脸发青,让身边婆子赶紧扶着陆婉柔进洞房,免得再丢人。 而谢绪站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只在离开的时候看了陆轻染一眼,却不是看她的脸而是肚子。 她的肚子隆起来了,从那晚算起,应该有六个月了。 而他竟不知道,整个侯府都不知道,才让她今日有机会献身,现在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了。 新人进去后,女眷们纷纷上前向老夫人向陆轻染祝贺。 “侯夫人原是有喜了,怪不得这些日子不露面。” “老夫人和侯府定十分开心,祝贺侯夫人为侯爷生下小公子。” “添丁进口,侯府是双喜临门啊!” 宣阳侯老夫人在这些庆贺声中笑着,越笑越难看。 陆轻染借口累了,让婢女夏竹扶着她离开了厅堂。 拐上无人的廊子,陆轻染冷眼看着府上的热闹。 “姑娘,您怀孕的消息随之就会传开,只怕……”夏竹满脸担忧。 陆轻染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冷笑道:“我在偏院躲了半年,我以为宣阳侯府会想办法帮我,可他们却是将陆婉柔嫁给了谢绪,等同于彻底将我抛弃了。我还能藏多久呢,只能搏一搏。” 半年前,她嫁给谢绪。 她没见过他,只知道他样貌俊美,而且因为战功,十分得皇上器重,可谓年轻有为。 能嫁给这样的夫君,于深闺中的她们来说,是极为幸运的。 可是谁能想到,洞房花烛,她与之云雨的竟是别的男人! 等到谢绪被众人推进新房,她才在知晓床上那人并非她的夫君。 “夫人,老夫人请您去东院。” 陆轻染刚回她那院不久,老夫人身边的徐嬷嬷过来了。 门外还有几个婆子,陆轻染知道,若她不肯去,那些婆子就会冲进来,将她绑走。 来到东院,宣阳侯老夫人看到她,呼吸一下子重了许多,脸青沉青沉,尤其看到她的肚子,恨不得直接剜下来。 “我谢家没有休你,已经是仁至义尽,你却暗藏珠胎,今日还现身让我侯府丢脸,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留你到今日。” “这碗药,喝了!” 陆轻染看向旁边方桌上的一碗漆黑的药汤,挑眉一笑,“不知这药是要毒死我腹中孩子,亦或是一尸两命?” 第二章 新婚夜入洞房的不是新郎 陆轻染在方桌旁的椅子上坐下,面上未有一丝惧怕,反而带着哂笑。 宣阳侯老夫人见她笑,心下怒火更压不住了。 “你这荡妇,你还有脸笑!” “荡妇?老夫人骂谁呢?” “当然是你!” “我做了什么?” “新婚夜,你和别的男人苟且,竟还有脸问你做了什么!” “新婚夜入洞房的自然是新郎!” “分明是……是那人!” “是啊,怎么会是那人,而非夫君?” “你,你什么意思?” 陆轻染眸光一厉,“你谢家不该给我一个说法?” “你这个寡廉鲜耻……” “新婚之夜,新郎来之前,屋里应该有喜婆和婢女,屋外应该有守卫,外人怎么会进来?我的婢女青竹原守着我,偏有人喊她去外院帮忙,这又是怎么回事?那人已经醉迷糊了,是有人搀着他进来的,搀着他的人是谁?” 一连三问,宣阳侯老夫人已经有些心虚了。 陆轻染眼睛眯了眯,她在偏院半年,一直在想新婚那晚的事,一直想一直想,总能想出一些疑点的。 “这碗药,我可以喝。”说着她还端起了那碗黑汤。 “想来这药是霸道的,只要我喝下去,我腹中孩子还有我,我们两个都活不成了。” “只是,你宣阳侯府便不怕惹上大祸吗?” 宣阳侯老夫人听着这话,满脸困惑,“这话什么意思?” “那晚那人是谁,用我提醒你吗?” 宣阳侯老夫人冷嗤,“长宁王么,他如今自身难保,你不会以为他能保你和你腹中的孩子吧?” “婆母,怕不是蠢吧?” “你!” “长宁王是先皇后唯一的嫡子,本是要立为太子的,因那晚的事,皇上才转而立了二皇子。可长宁王到底是皇上的儿子,我腹中便是皇家血脉!” 宣阳侯老夫人瞪大眼睛,显然是没想到这一茬。 “只要皇上认长宁王,便就要认我腹中这孩子。你谋害皇嗣,其罪当诛九族,宣阳侯府有多少人头,只怕还不够砍的吧?” 老夫人梗了一下,接着气势一下萎了。 陆轻染嗤笑一声,再举起那药碗,“这药,我喝了也不亏,毕竟有你宣阳侯府上下百余口给我们娘俩殉葬呢!” 说着,陆轻染真要喝了。 “别,别,千万别!” 宣阳侯老夫人踉跄的上前阻止,而这时陆轻染猛地用力将手中的药碗砸到了地上。 砰的一声! 老夫人吓得一哆嗦,脸色惨白惨白的。 陆轻染哼了一哼,让青竹扶着她站起身来,“那晚的事,皇上和长宁王知道,你府上知道,宁国公府知道,其他人却不知。往后,我依旧是侯夫人,是这侯府的主母,我腹中的孩子,谢绪他咬碎了牙也得认。” 说完,陆轻染冷着脸往外走。 出了东院,走到后花园的时候,陆轻染见一穿着青色短打的小厮正躲在廊柱后面偷看。 “姑娘,是他。”青竹小声道。 陆轻染眼眸冷了冷,继而在园中的石凳上坐下了。 “你去唤李管家过来。” “是。” 等了好一会儿,那李管家才来了。 他慢悠悠走上前,敷衍的行了个礼,道:“不知夫人唤老奴来有何吩咐?” “将张青带来。”陆轻染道。 “张青?他此时在侯爷身边,应该顾不上您这头。” 夏竹指了指不远处的廊柱,“他在那儿。” 李管家往那边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眸静默片刻,道“夫人,今日府上办喜事,咱们都忙,您还是别添乱了。” “带上两个护院,将那张青绑起来。”陆轻染闲闲的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手顿了一顿,“杖毙!” “这……夫人,您……您疯了不成,张青是家生子,父母都是府上的老人了,老夫人和侯爷都不会轻易动他,更何况夫人您。” “本夫人身为主母,后宅之事都归本夫人做主,不过是杖毙一个下人,难道还做不了主?你大可去请示侯爷,问他可同意这一点。” 李管家大抵觉得有些荒谬,毕竟陆轻染虽顶着侯府主母的头衔,可一入府便被赶到了偏院,在侯府下人眼中,这个主母早就被侯爷嫌弃了,因此在他们心中也没什么份量。 “夫人稍等,老奴这就去请示侯爷。” 李管家走了,那张青也趁机溜了。 陆轻染不慌,还有闲心让青竹扶着她在园子里赏景。 “姑娘记得这张青的样子,就是他将长宁王带进新房的,那侯爷……”夏竹说到这儿,眉头皱了一皱,“侯爷难道会给自己戴绿帽子?” 陆轻染美眸一转,瞪了夏竹一眼。 夏竹吐吐舌头,也知自己这话说得冒失。 “张青是遵了谁的命令,我不知道,但侯府后来没有调查这事,至少证明谢绪有意遮掩。” “那打死了张青,姑娘岂不是永远不知道幕后设局的人是谁了?” “他不会说的。”陆轻染轻哼一声,“既然问不出来,那就杀鸡儆猴,让府上所有下人知道,谁才是侯府的主母,以后他们该敬着谁。” 往后的路很长很难走,她得给自己铺的平整一些。 这次倒是没等多久,李管家让人绑着张青过来了,也有不少下人远远瞅着这边的动静。 那张青梗着脖子,似乎无声说着:你休想从我嘴里问出什么。 陆轻染只淡淡扫了他一眼,而后冲李管家挥手,“打吧,一百棍,打完了才许他断气。” 李管家脸色难看,但侯爷让夫人做主,他自然不敢再说什么。 “将他绑到长凳上,打!” 随着一声一声的棍棒落下,张青原还能咬牙忍着,后来就绷不住了,惨叫起来。 陆轻染垂眸听着,耳边还有另外的声音,是前院的鞭炮和锣鼓,是那热闹和喜气。 许久之后,青竹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张青死了。” 陆轻染搭着青竹的胳膊起身,她看到了那些下人的战栗和恐惧,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晚上,陆轻染难以入眠。 偏院阴冷潮湿,再加上这半年来,她忧思过甚,胎气也一直不稳,又不能看大夫,不能补养,将她身体损耗的不轻。 也或许是那边正在入洞房,让她想起了半年前的那一夜。 许久,就在她刚有睡意的时候,突然听到一点动静。 她转过头,便见漆黑的夜里,一抹更黑的影子自窗户跳了进来,冷光一闪,他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刀,正在向自己靠近。 第三章 腹中孩子的父亲 夜,寂静无声。 陆轻染慌措下起身,因六个月的身子已显笨重,她双臂用力撑了两次才起来,下意识靠向床脚寻求庇护。 在夜色的侵染下,那黑衣人如鬼魅一般,森然恐怖。 陆轻染慌了一瞬,很快她就沉静下来。 鼻息间那股如雪松一般清冷的气息,熟悉到让她脸发热。她小小呼出一口气,假装虚弱的咳嗽了两声。 那黑影果然在距离床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了,接着嗤笑一声,满满都是嘲讽。 她想曾经在战场上浴血杀敌,一身铮铮铁骨的人,应该不耻杀一柔弱女子。 尤其这女子还怀了他的孩子! “你怎么不喊人?”他问,话里仍带着戏笑。 陆轻染先换了个姿势,舒服的靠着床柱,然后才弱声道:“这偏院除了我还有一个小婢女,把她喊过来,无非是让你刀上多沾点血。” 黑衣人默了片刻,笑问:“你不怕?” “怕。” “看你这样子可不像怕的。” “这半年来,每一日都如今晚,怕的多了也就麻木啊。” “有人想杀你?” “殿下不会以为我和他们是一伙的吧?” 黑衣人笑意一止,而下一刻,他一步至床前,几道冷光闪过,帷幔碎成一片片。 随着那股气息愈加冷冽,待陆轻染回过神儿,冰凉的刀刃已经架到了她脖子上。 “你怎知是本王?” 陆轻染慢慢抬眼,借着那朦胧的月色,先看到那一双狭长的凤眼,浸着杀意的笑,再是带着阴影的面容,冷肃如雕刻,但带上那抹笑,却邪气的犹如鬼怪。 那一晚,她以为他是她的夫君,小小感叹过:她的夫君真美。 美得如世外仙境的雪莲花,别人都只能仰望,而她却看到他为她盛放的样子。 只是这朵雪莲花,似乎与那一夜不一样了。 “咳。”他轻咳了一声,气息虚而不定。 “你身上的气息。”陆轻染又呼出一口气,“我能凭气息辨人。” “气息?” “那晚……” “闭嘴!” 宣北王急喘了一声,显然那夜发生的事,于他来说是不可碰触的屈辱。 陆轻染缩了缩身子,小声抽泣起来。 “你哭什么?” “殿下这把刀锋利吗?” “刚磨过。” “那应该不会疼太久吧?” “不会,你闭上眼就行。” 陆轻染真闭上了眼睛,只是睫毛剧烈颤动着,眼泪也连成了线,憋不住的小声哭泣。 当她感受到那股冷冽的杀意逼近时,小声又道:“等殿下杀了我,再剖开我的肚子看看吧,他六个月了,已经成型,你们父子还能见最后一面。” 裴九思脸色猛地一青:“就算本王不动手,你以为他就能活着出生?” “这孩子有爹有娘,不是吗?”陆轻染慢慢睁开眼,定定的看着宣北王,“身为父母,难道我们不该保护他?” 裴九思,也就是宣北王眼睛眯了眯,盯着陆轻染好笑的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陆轻染。” “陆轻染是吧,念在你也是受害者,回头本王给你烧一把纸钱。” “殿下被人陷害失了储君之位,殿下甘心?” “所以呢?” “皇家最重视子嗣,这个孩子也可成为殿下的助力。” “呵,你以为这样就能说服本王不杀你?” “殿下杀了我难道就能洗干净那晚的事?” “你敢再提那晚……” “我一个女子都能坦然面对,殿下五尺男儿却怕成这样。” “你!” “殿下动手吧,咳咳,我和孩子不会怨你的。” 裴九思呲牙,刀在他手上,她的命也在他手上,怎么感觉自己像是被她掐住了喉咙。 裴九思哼了哼,将刀收起来,又自怀里掏出一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黑色药丸。 “用刀的话,溅的哪儿都是血,不若用毒药。”他朝陆轻染伸出手,手心里是那颗药丸,接着挑眉一笑,“只要喝下去,立马毒发,放心,不会痛苦太久。” 陆轻染嘴角扯了一下,在裴九思戏谑的目光下,抓起那药丸,直接吃了下去。 “你!”裴九思瞪大眼睛,显然没想到陆轻染会这般决绝。 陆轻染咽下后,身子往一侧倒下,面露痛苦之色。 “殿下可如意了?” “我……” “豺狼虎豹,殿下不杀,却杀我们娘俩,您真厉害!” “你怎么了?”裴九思忙弯下腰查看陆轻染,“我这药丸……” 话还没说完,裴九思感觉腿上一痛,下意识看去,那赫然有一根银针。而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觉眼前发黑,全身发软,下一瞬就倒在了床上。 而先时虚弱的人,此刻却撑着胳膊坐起身,还笑吟吟的看着他,这笑多少带了些得意。 “殿下这药丸当然没毒,不然我怎么会服下。相反,这还是极珍贵的九珍丸,补气血,续命清毒。” 裴九思拼力想起身,奈何却动不了。 “原以为你是那些只知道哭的娇娇女,不想竟是个女骗子,还有这般本事。” “我说过我嗅觉灵敏,可通过气息辨人,亦可辨识良药亦或毒物。” 说着,陆轻染拉起裴九思的手腕,掐着号脉,片刻之后,啧啧了一声。 “殿下中毒了,而且所中之毒非常霸道,一来侵蚀殿下的身体,让殿下越来越虚弱,二来毒发之时,犹如钝刀割肉,一刀一刀,极尽痛苦。下这种阴损的毒,这人该多恨你啊。” 裴九思又是一脸意外,“这你也知道?” 陆轻染耸耸肩,“我呢,自小在北疆长大,跟着师父学了医术也学了毒术,不算高人,但也有几分本事。” 说罢,她将裴九思的胳膊扔掉,再伸手往他衣襟里钻。 “你做什么?” 陆轻染撇了一下嘴,自他怀里掏出那把刚架在她脖子上的刀,自刀鞘拔出,握着刀柄挥了几下。 “殿下确定很锋利?” “你!” 陆轻染笑,“这时候是不是该我问殿下一句,您怕死吗?” 裴九思脸青了青,又冷笑一声,“想杀本王的人多了,不过死在你手里,倒也……” 依旧不等他把话说完,陆轻染用刀刃一挑,裴九思的衣带被挑开,然后一个接着一个。 这一下裴九思的脸从青转红,“你到底想干什么?” 随着上衣被扒开,陆轻染脸色变都没有变,接着手起刀落,直朝着裴九思胸口过去,立时那血溅了出来。 而裴九思此时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这女人绝对是个狠人! 第四章 好阴毒的一盘棋 横着一刀下去,又竖着一刀,在胸口划出一个十字。 随着血汹涌往外冒,陆轻染拿出银针,自手脚末端向心口的位置施针逼毒,很快十字刀口露出来的血变成了黑色。 裴九思很快明白陆轻染的用意,同时心口剧烈的疼了起来,犹如一把钝刀在心口胡乱绞着,血气喷涌,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未泄露一声,咬紧了牙关。 而她全神贯注的给他逼毒,因为六个月的身子太笨重,只是这样,已经累的她额头冒汗,脸色泛白了。 室内一片寂静,略重的呼吸,偶尔破碎的闷哼。 一炷香后,陆轻染收起银针,长呼一口气。 “我只是用这个法子暂时压制住了你体内的毒素,不至于蔓延至心口。” 裴九思咽下一口血沫,“暂时压制?” “你中的是一种火毒,极其罕见,我想你应该寻过不少名医,但无人能解。”陆轻染边说边用袖子轻轻擦额头上的汗。 裴九思眉头轻挑,“你能解?” “能。”陆轻染呼出一口气,又轻嗤道:“我能救殿下,可我和我的孩子的命都难保,怕是有心无力。” “这是要挟?” “这是买卖。” 裴九思盯着陆轻染,显然在思量她这话有几分可信度,而陆轻染面容沉静,与他直视而未输一分。 许久,裴九思笑了一声,意味不明。接着他散漫的收回目光,垂眸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啧啧道:“这样走出去,让人看到,本王的清白还要不要了?” “三更半夜没人。”陆轻染微微皱眉。 实在系不上,裴九思只能用手裹住衣服,不过这样怎么看都有些像是被欺负过的小媳妇。 见裴九思要走,陆轻染有些揣不准。 “殿下,我为你解毒,你救我们母子,这买卖你不亏。” “想与本王做买卖,你还不够格!” 说罢,裴九思往窗子前走去,翻出去之前,他又道一句:“今晚,本王确实没打算杀你,来这里不过是看你是不是真的怀孕了。怀上便怀上,本王只当是个笑话,而你,我若是你,在还能选择怎么死的时候,不若先杀了自己,免得到时候吃尽苦头再被杀,何必呢。” 留下这么一句欠揍的话,裴九思消失在了夜色里。 陆轻染眸色沉了沉,都道皇九子天资聪颖,有谋天下之智,又少时在沙场历练,气盛志坚。 就这? 半年前那一击,直接给击成软骨头了? 陆轻染说不出来的失望,他俩都是受害者,原可以携手相助的。 这一夜,陆轻染睡得倒是出奇的好,自怀孕后,她夜里常出虚汗,继而惊醒,心悸心慌,仔细想来应该是吃了那一粒九珍丸的缘故。 她这偏院只夏竹一个伺候,难免分身乏术,因此许多事她需得自己动手。 起身穿衣,去外面打水回来洗漱,简单梳妆,倒也十分娴熟。 她虽是宁国公府嫡长女,但幼时经历战乱,与父母走散,幸好得父亲的妾室安姨娘照顾,二人一路颠沛流离,后在北疆落脚。 自那后的十多年,他们一直在北疆,曾几次托商队给宁国公府捎信,却一时没有回信,待到她十六岁,才攒足盘缠回京。 那十多年,她不是国公府养尊处优的贵女,而是为了照顾病弱的姨娘,必须肩负起养家重担的乡下小丫头。 她没有娇贵的身子,显然也没有娇贵的命,即便回到国公府,她也只要了夏竹一个贴身伺候的婢女,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 刚梳洗好,外面突然传来青竹的尖叫声,同时伴随着椅子倒地的声音。 陆轻染忙从西屋出来,见青竹摔在地上,脸色青白,正惊惧的瞪着一处。 “姑娘,砂锅里有……”青竹指着桌子的方向,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陆轻染看过去,见厅堂中间的圆桌上放着托盘,托盘上有一盘馒头,两盘素菜还有一个砂锅,应该是青竹刚从厨房端回来的早饭。 砂锅的盖子被扔到一边,正腾腾冒着热气,里面应该盛的是白粥,只是这气味不对。 陆轻染正要上前一步看,青竹忙喊住了她。 “姑娘,别看!” 陆轻染冲青竹压了压手掌,示意没事,她已做好心理准备,但走近两步,看到那白粥里赫然有几条蜈蚣,仍不免倒抽了一口凉气。 “看来是有人打算不让我好好吃这顿早饭了。”陆轻染脸色轻哼一声,“青竹,端上这锅粥,我们去东院。” 东院寿安堂,陆轻染来时,婢女婆子看到她,皆是鄙夷之色,其中还有几分惧色。 因这几分惧,所以没人敢上前拦她。 杀鸡儆猴这一招,果然起了效果。 一路来到厅堂外,隔着几步远便听到了里面的欢笑声。 “你娘和我是好友,未出阁时,我们时常在一起玩耍。两个小丫头也有不害臊的时候,窝在被窝里说那些悄悄话。说以后各自出嫁了也要像现在这么好,还说以后生了儿女,定要结成亲家。之后绪儿跟他爹去了西疆,我先回京,你娘带着你来我家做客,我一眼看到你,哎哟,瓷玉般的小娃娃,带着长命锁,穿着你娘亲手缝的蝴蝶缎面小袄,梳着两个小丸子,跟那画上的小仙童似的。我那个喜欢啊,当即就跟你娘约定,一定要你给我家绪儿做媳妇,给我做儿媳。” 宣阳侯老夫人声朗调高,中气十足,伴随着笑声传到陆轻染耳朵里,清清楚楚。 “婆母。”陆婉柔乖顺的喊了一声。 “叫什么婆母,我自小待你如亲闺女,如今你嫁给了绪儿,便是我谢家的人了,以后叫娘。” “娘。” “好闺女!以后有娘给你做主,谁都不能让你受委屈。” 陆轻染垂眸,看来宣阳侯府看中的儿媳人选一直是陆婉柔,可当时提亲提的却是她。 果然,好阴毒的一盘棋。 陆轻染正要迈过门槛进去,徐嬷嬷出来了,见到她,忙上前拦住。 “夫人,老夫人已经免了您晨昏定省,您怎的一早又来了?” 这徐嬷嬷说话时又睨了陆轻染肚子一眼,眼中鄙夷藏都不藏一点。 “我不能来?”陆轻染冷声问。 “只是老夫人今早起来没什么胃口,只怕见了夫人,便更加没有胃口了。” “是么,正好我带来一锅素粥孝敬婆母。” “夫人还是先回自己院里……” 不等那徐嬷嬷说完,陆轻染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 这般清脆,厅堂里定也听到了,里面立时没了其他声响。 “狗奴才,滚开!” 第五章 以一敌三 那徐嬷嬷捂着脸,惊诧片刻,继而低下头去。 “夫人,不知奴婢做错了什么,竟惹您生这么大的气,还请您明言。” 因这动静,院里的仆从都聚了过来,他们自然是与徐嬷嬷同仇敌忾的。而徐嬷嬷一口一个奴婢,可这气势却是要陆轻染必须给她一个交代,不然绝不善罢甘休。 陆轻染冷声问道:“本夫人问你,这里是什么地方?” “自是宣阳侯府。” “本夫人是谁?” “这……” “怎么,这一巴掌还没叫你清醒?” 徐嬷嬷默了一下,道:“您自然是宣阳侯夫人。” 陆轻染冷笑,“这里是宣阳侯府,本夫人是宣阳侯夫人,这侯府上下哪处是本夫人去不得的,要你一个狗奴才拦着?” 徐嬷嬷抿嘴,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但仍拦着不让。 “你且进屋去问问老夫人,问问侯爷,他们可认本夫人在侯府的地位,若是不认,大可给本夫人一张和离书,本夫人立马从这侯府大门走出去,且叫百姓们看看,谁家这般仁义,竟将身怀六甲的儿媳赶出门去!” 她声音不大,可落地有声,所有人都听着看着,包括厅堂里的人。 “让她进来吧,也不怕丢人。” 老夫人的声音自里面传出来,徐嬷嬷闻言才让开。 陆轻染迈步进去,脸上带着笑,似乎一丝不悦都没有。 绕过青玉屏风,进到里面,一股热气袭来。厅堂里燃着火炉,显然是上好的炭,不但没有烟气呛人,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哟,外面都起霜了,这屋里倒实在暖和,我还纳闷,怎么跟我那院不是一样的冷,原是有炭火啊。” 陆轻染笑吟吟走上前,且看老夫人坐在正位,脸色冷青,而谢绪坐在老夫人左边的位子,正低着头喝茶,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好似这样的姿态已经保持许久了,并不因她的到来而有任何变化,至于陆婉柔坐在老夫人右侧,两人手还捧着,想来那些知心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了。 见到她进来,陆婉柔笑意凝了一瞬,立时又笑开了,柔柔喊了一声:“姐姐,您来了。” “是啊,我来给婆母请早安。”陆轻染道。 陆婉柔笑,“那姐姐定是睡懒觉了,比我和绪哥晚了这许久,我们都要用早饭了。” “昨晚确实睡得香甜,不过倒也没起晚。” “是么。”陆婉柔笑着,带着几分嘲讽。 “我就想着妹妹新婚第二日,怎么着也该来给我这给侯夫人请安吧,便一直等啊等,竟没等到。啧啧,等回头见到娘,我得说说她,怎么教你规矩的,也就是我这个姐姐不跟你计较,若是旁的夫人,不得仔细教教你规矩。” 陆婉柔这一下有些笑不出来了,缓了一缓才道:“姐姐说什么都对,妹妹错了。” 老夫人拍了拍陆婉柔的手,有些心疼道:“你性子好,不爱计较,可有些人却是尖酸刻薄的紧,让人讨厌。” “哟,婆母难道是在说我?”陆轻染挑眉。 “行了,徐嬷嬷被你打了,婉柔也让你刻薄了,大清早闹得我不得安生。这早安不请也罢,我还想多活两年呢,赶紧回你那院,以后少出来丢人现眼!” “我怎么丢人了?” “你还要我当着你的面说说不成?” “说啊,我想听。” “你!” 陆轻染直视老夫人,脸上依旧带笑,“这要说出来,说清楚说明白,那丢人的可不一定是谁呢。” 老夫人一口气提起来,差点也把自己给憋过去,陆婉柔赶忙给她拍背,小声宽解。 “姐姐就是这性子,娘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确实就是这性子,所有你们看不惯也忍着吧。” 说着,陆轻染朝谢绪走去,在他旁边的位子坐下了。 陆婉柔看到,立时露出酸意,却也没法说。 陆轻染笑了笑,转头看向谢绪,“侯爷昨晚睡得可好?” 谢绪一直没有说话,闻言才抬头看向陆轻染。他五官深刻,棱角分明,不笑时自带威凛之气,看人时更是透着冷寒。 他二十有二,正值年轻气盛,因立下赫赫战功得朝廷重用,手握兵权,同时袭了侯爵,并得重赏可继续延袭五代。 这等荣光,这等尊贵,在世家里是独一份的。 陆轻染想不透,这人应该是骄傲的,他真的会舍弃尊严,设那么一个毒计么? 巴掌往自己脸上抽,别人得意,自己难堪,好像得不偿失啊。 在陆轻染思量的时候,谢绪也在打量她。 显然他以为的宁国公府嫡女与这两日他见到的很不一样,她不娇弱,不逆来顺受,不那么好拿捏,她是带刺的,而且这根刺很硬很尖锐。 “你呢?”他不答反问。 “我自然睡得极好。” “是么,我以为有人会惊扰到你。” 陆轻染抿嘴,昨晚裴九思潜入侯府,他竟是知道的。 “有人吗?” “没有吗?” 陆轻染一笑,“那想来侯爷应该没有睡好。” 谢绪深深看了陆轻染一眼,转而继续低头喝茶。 见陆轻染没有要走的意思,宣阳侯老夫人眉头皱了皱,只能吩咐徐嬷嬷传早饭。 “哦,对了,听闻婆母胃口不好,我特意送来一锅粥,清淡且滋补,大家都尝尝吧。” 说着,陆轻染站起身,让青竹将砂锅放到桌子上,再掀开盖子,然后让青竹递来碗,盛来一碗先放到老夫人面前,接着是谢绪,再是陆婉柔。 宣阳侯老夫人看着面前这碗粥,狐疑道:“你今早过来是特意送这锅粥的?” “儿媳是来孝敬您的。”陆轻染道。 “莫不这粥是你熬的?” “儿媳熬的,婆母吃得也不安心吧?” “哼!” 陆轻染捂嘴轻笑,“厨房熬的,儿媳不过借花献佛。” “不过是碗白粥,有什么好的。”宣阳侯老夫人轻哼道。 “娘不知,姐姐以前在北疆的日子过得穷苦,没吃过什么好的,因此觉得一碗白粥也是好的。” “怪不得一身穷酸气。” 刻薄了两句,见陆轻染没有回嘴,老夫人这口气稍稍顺了一些。她这才拿起勺子,搅动了两下,吃了起来。 接着是谢绪和陆婉柔,二人也吃了。 陆轻染看着他们,嘴角那笑意越来越深。 这时徐嬷嬷引着几个婢女和婆子送饭进来,走在其中一穿着绛红色福字棉褙子的婆子看到桌上那砂锅,再看老夫人和侯爷在用粥,惊吓之下,手上一抖,一盘菜啪的摔地上了。 第六章 联手害她的人 看来往白粥里放蜈蚣的就是这婆子了。 陆轻染冷笑,宣阳侯老夫人和谢绪他们想让她死,所以断不会用这种只会让她恶心的方式对付她。 宣阳侯老夫人皱眉,问那婆子怎么回事,那婆子已经吓得浑身发颤,哪敢开口。 “呀!”陆轻染惊呼一声,“这锅里是什么啊?” 见她往砂锅里看,宣阳侯老夫人、谢绪和陆婉柔纷纷起身看过去,待看到锅里的东西,三人皆大惊。 老夫人吓得往后踉跄,陆婉柔转身就吐了,而谢绪脸色铁青。 “你,你这个毒妇!”老夫人指着陆轻染骂。 陆轻染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婆母这话不讲理了,这脏东西又不是我放进粥里的,我只是没看到而已,但并不妨碍我对您的孝心啊。” “你、你……” “这锅粥是厨房送我那院的,这样说来的话,该是有人想害我啊。”说到这儿,陆轻染看向那婆子,眉头一挑:“是谁呢?” 她也不明言,话点到为止。 “今日既发生这种事,看来是老夫人年纪大了,已经力不从心,该是儿媳为您分担的时候了。往后这管家权……” “不劳你操心,你还是仔细养胎吧。”宣阳侯老夫人察觉她的意图,马上开口道。 陆轻染一笑,“那就多谢婆母体恤儿媳了,只是今日这事该怎么说?” 老夫人暗暗咬牙:“总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陆轻染便不再多说,她可不稀罕什么管家权,不过是逼着老夫人严惩害她那婆子罢了。 吃了用蜈蚣熬的粥,老夫人脸色虽不好,但也缓过来了,谢绪更是神色恢复如常,只是陆婉柔一直吐不停。 “哎哟,这可不行,快去请大夫,小心伤了……” 老夫人意识到什么,赶忙止住话音。 陆轻染看着陆婉柔,其实刚才看她面色,便有了一点猜疑。她走上前,一把扯住陆婉柔的手腕。 “你干什么?”陆婉柔一惊。 “妹妹慌什么,姐姐在北疆学过一点医术,可为你……” “不用!”陆婉柔忙抽回自己的手腕,脸色青白。 陆轻染眼眸沉了沉,继而柔声道:“既妹妹无碍,姐姐也就放心了。” 陆轻染先一步从东院出来,一路疾步往偏院走。 青竹紧紧跟着,见陆轻染脸色不对,也不敢劝,只能双手举着,随时准备扶她。 待走到一根廊柱前,陆轻染猛地用手撑住,接着大口喘气。 “姑娘,您……您这是怎么了?” “陆婉柔怀孕了。” “啊?” “两个月了。” 青竹瞪大眼睛,“也就是说二姑娘在嫁进侯府前已经怀孕,那这个孩子……” “谢绪的。”陆轻染深吸一口气,从老夫人的态度来看,他们母子显然早就知道。 怪不得呢,不等将她解决掉,宣阳侯府就迫不及待迎娶了陆婉柔。而她娘一向偏宠陆婉柔,却也同意让她做小。 这一盘棋,不论是谁在操控,但宁国公府和宣阳侯府肯定都参与进来了。 她的父母,她的夫君,他们联手将她推进了火坑里! “姑娘。”青竹震惊过后,怕陆轻染撑不住,想扶着她。 陆轻染摆了摆手,再深吸一口气,便站直了身子,神色也恢复如常。 “这半年来,我猜测过许多,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无非是比我猜测的最坏的情况还要坏一些罢了。” 偏院在侯府的西南角,破旧而偏僻,在阴霾的天色下,像是一座荒凉的坟头。 陆轻染走进去,像是就此被埋葬了一般。 她想活,也想害她的人去死! 青竹晚她一会儿回来,打听到那婆子是张青的老娘。 “她是随老夫人陪嫁进府的,这些年一直在东院伺候,她男人是府上的管事,夫妻俩只有张青这一个儿子。”说到这儿,青竹吁了一口气,显然她往姑娘粥里放蜈蚣是为了报复姑娘下令打死了她儿子。 “老夫人许是念在主仆多年的情意,并未多加惩治,只是要她离开侯府,可那婆子却不肯,说老夫人打死她都无怨,只求留在府上。后二姑娘求情,老夫人看在二姑娘的份儿上,让徐嬷嬷断了那婆子两根手指头。” 陆轻染眯眼,陆婉柔这样做,一来可收买下人们的心,二来留着这婆子,这婆子必定还会想法害她。 青竹话音刚落,东院仆从过来,送上一托盘,上面用白布裹着什么,还渗着血。 想来就是那两根手指头了。 “老夫人让您过目。”那仆从道。 “拿走吧,只当夫人看过了。”青竹道。 “老夫人吩咐,夫人必须亲眼看一看。” 青竹皱眉,再想说什么,陆轻染招手让那仆从端到跟前。 “姑娘!” 青竹怕陆轻染受惊吓,可陆轻染却直接扯开了那白布,看到那两根断指,眉头都没皱一下。 “行了,我看到了,老夫人有心,这份心意,我也会记得。” 那仆从显然没料到陆轻染是这反应,只能失望的离开。 “姑娘,您真不怕啊?”青竹刚看到了那两根断指,此时脸色还是青白的。 陆轻染好笑,“有什么好怕的,以前我住在西疆,那里时常发生战乱,死伤无数,等战事结束,将士们便会将尸体扔进焚尸坑。当时我为了挣钱,便帮人去焚尸坑里找他们的亲人。几百甚至几千具尸体,断手断脚到处都是,我一边扒拉一边认尸,那时都不怕,如今不过两根断指而已。” 青竹听着这些却红了眼,“姑娘是宁国公府的嫡长女,真正的世家贵女,却吃了这么多苦。” “与现在相比,那时倒也不怎么苦了。” 老夫人让人送来这两根断指,分明是以此来警告她,让她往后安分一些的。 午后,陆轻染睡了一会儿,刚起身就见谢绪来了。 他顶着一身寒气,那张脸尤甚。 他手中端着一碗药汤,睨了她一眼,便将那碗放到了她跟前的条案上。 “将这药喝了,那事只当没发生过。” 陆轻染坐起身,看着面前这碗药,摇头失笑。 “是侯爷当没发生过,还是我当没发生过?” 谢绪皱眉,“有何区别?” “若是侯爷当没发生过,那是侯爷气量大,能屈能伸。若是我当没发生过,那可不行,我这人爱记仇。” “你还想怎样?” “我啊,我就想生下这孩子,我们娘俩好好活着。” “这孩子不能留!” “留不留的,侯爷说了不算吧?” 谢绪皱眉:“我不与你废话,这碗药你乖乖喝下最好,若是不肯,我也有的是法子让你喝下!” 第七章 不像正经人 谢绪高大的身影笼罩下,陆轻染那么娇小,力量之悬殊,根本无从反抗。 她仍挺直腰杆,不露一丝怯弱,直视着谢绪:“我腹中孩子到底是皇家血脉,除非侯爷你不要命了!” 谢绪冷嗤:“皇家血脉?少拿你糊弄老夫人的话来糊弄本侯,你腹中孽种,皇家认吗?” “这是事实……” 陆轻染话还没说完,下巴被谢绪一把钳住,用极大的力气,迫使她张开嘴。 同时他另一只手端起那碗药,显然是没有耐心了,打算强灌进去。 青竹从外面回来,急慌慌跑进屋来。 “姑娘!” 她着急的上前想要帮忙,却被谢绪一脚狠狠踢开。 砰的一声! 青竹被这一脚直接踢到了墙上,后脑勺狠狠磕了上去,立时就晕死过去了。 陆轻染瞪大眼睛,看着青竹软到地上,再看面前这碗药,她眸光一狠,自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朝着谢绪胸口刺去。 谢绪不妨,但身手灵敏,及时往后一躲,虽没有避开,但这一刀却也没刺太深。 陆轻染手法利落,一刀刺进去,立时又拔了出来。 血自谢绪胸口汩汩往外冒,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陆轻染,不能相信这样一个娇弱的女子竟有这等狠劲儿。 陆轻染笑了,如同那嫣红艳丽的芍药花,疯狂的盛开,然后克制的没有失控。 她举起手里的刀,伸出葱白的手指,抹了刀刃一点血,然后点在自己下唇,在用舌头舔了一下。 “原来血是这个味道。” 谢绪心猛地一跳,似乎血流的更多了,他下意识用手捂住,同时身体不自觉往后两抢一步。 “我们是夫妻啊,本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侯爷却单单把我推进了火坑。那怎么办呢,既我活不成,那就请侯爷跟我一起去死吧,我们夫妻黄泉之下也好作伴。” 陆轻染用极为冷静的声音却说着如此疯狂的话。 谢绪低头看了看胸口,血已经透过指缝流了出来,红的刺眼。 陆轻染杀不了他,可他却深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甚至生了恐惧。 这是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他都从未有过的慌措。 “我想娶的从来不是你!”谢绪抬头道。 陆轻染点头,“你想娶的是陆婉柔。” “是你,是你回京,抢了她的身份地位!” 陆轻染挑眉,“宁国公府嫡长女的位子本就是我的,何来抢她的一说?再者,她是嫡次女,与我身份地位并不差多少,你想娶她便向她下聘就是,何至于非要害我?” 他这话,陆轻染实在不解。 “呵。”谢绪嗤笑一声,“三年前,我带兵出征,在出征前曾向皇上请旨,若是打赢了这一仗,请他为我和宁国公府嫡长女赐婚。我打赢了,皇上也赐婚了,可在我们即将成婚之时,我才知婉柔并非宁国公府嫡长女,你才是。” 陆轻染哑然,原来竟还有这一桩事。 她十六岁才回到国公府,父母嫌弃她在乡下长大,行止粗鄙,缺乏教养,没有向外人说明她的身份。所以在此之前和之后,外人眼中的宁国公府嫡长女一直是陆婉柔。 直到皇上下旨赐婚,宁国公府这才将她推了出来。 但其实他们可以不把她推出来的,毕竟外人又不知道国公府还有一个她,想来当时他们已经筹谋好了一切。 而由此可见,谢绪至少在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个阴谋。 可后来…… “当你知道我才是宁国公府嫡长女的时候,为什么不悔婚?”陆轻染问。 听到陆轻染这么问,谢绪果然有些心虚,将头撇到了一边。 “你贪心太重,想夺走婉柔的身份尊荣,便活该遭受这些。” “呵,一时之间,我竟不知是谁不讲理了。”陆轻染摇头失笑。 许是刚才一番折腾,再加上生了火气,陆轻染此时觉得小腹开始疼了起来。 她不敢泄露一丝虚弱,强撑着直起身子,同时握紧手中的短刀。 这刀还是那晚裴九思留下的,上面也沾过他的血。 “侯爷可以在战场杀敌,也可在闺房中杀妻,好本事呢!” 谢绪眯眼,“我原想留你一命,如今看来,着实没有必要了。” 他身子一闪,身形极快,在陆轻染还没反应过来时,握着刀的手已经被谢绪掌控,同时刀刃转而指向了她自己。 “属于婉柔的一切,你必须还给她!” 谢绪猛地一用力,陆轻染根本反抗不了,眼看着刀刃朝着自己脖子逼了过去。 然陆轻染也趁着刚才的空隙将一枚毒针藏到了自己手缝里,她既逃不过一个死,便不妨拉上一个垫背的。 “侯爷!” 这一声爆喝,让谢绪手上动作一滞。 来人是府上一个婆子,穿着碧色的棉褙子,约莫五十多岁了,皱纹很深,头发花白。 “侯爷,长宁王府来人了!” 这话让谢绪愣了一愣,有些不大确定的问道:“你说谁?” “长宁王府啊,送来了好多东西,说是给夫人养胎的。对了,还有御医也一道来了。” 谢绪脸色一下变得冷青,他以为裴九思是不在意陆轻染腹中这孩子的。 陆轻染心下也惊,但面上却是得意,“侯爷你看,皇家认不认我腹中这孩子不要紧,长宁王认啊。” “你!” “哎哟,御医也来了呢,那是不是代表宫里的贵人也是关心我这肚子呢?” 谢绪用力咬了咬牙,用力放开陆轻染,接着深吸一口气,“让御医进来吧。” 此时陆轻染也收起了手中的毒针,濒死挣扎后,猛地松了口气,只觉身体发软。 很快御医来了,倒是个年轻的,二十来岁,看到屋里这一幕,小声朝谢绪问道:“侯爷,要不要先给您包扎一下伤口?” “杨安,谁派你来的?” 御医叫杨安,与谢绪熟识。 “侯爷以为是谁?” “长宁王的意思可不代表宫里的意思。” “是太后。” 谢绪一下窒住,眉头皱紧,好一会儿才慢慢呼出气。 “是么,原来太后也知晓这些事了。” 杨安见陆轻染脸色不好,便不再多说,忙上前将她扶着坐到罗汉床上,拿出脉枕,让她将手放上来。 在杨安给她号脉的时候,陆轻染其实已经痛得满头冷汗了,她看着谢绪,仍没有退却。 “侯爷今日没能杀我,没能杀我腹中孩子,便请侯爷咬碎了牙往肚里咽,等着众人贺你喜得麟子吧!” 这话杀人诛心,杨安号脉的手不禁都抖了一下。 而谢绪确实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大步往外走去。 走到院里,看着长宁王府送来的各种养胎的补品堆了满满一院,他火气更盛。 而这时王府管家还送来了一样贺礼,说是长宁王亲自为他挑选的。 谢绪打开那锦盒的盖子,见里面赫然是一把翡翠如意。 翠绿翠绿的…… 第八章 回门 这一遭确实动了胎气,那杨安给她号过脉以后,留下个方子,让她每日按时服药。 “夫人且宽心,您只消好好修养,不会有大碍的。” 她懂医术,自己的身子,更是比谁都清楚。 陆轻染收回胳膊,眼眸转了一转问:“你说是太后让你来的?” 杨安笑了笑,没有接话。 “看来是长宁王假借了太后的名头。” 他未免太胆大妄为了。 “殿下说了,他现在就是捅破天,也不过是个死,没什么好怕的。” “我说过我能解他的毒。” “夫人太天真了,想殿下死的人太多,能杀死殿下的方式也太多,毒不过其中一种罢了。您能为殿下解毒,但他就能活吗?” 陆轻染抿嘴,她确实想简单了。 “夫人好好养胎吧。” 杨安说完要走,陆轻染喊住了他。 “杨御医能对外说我腹中胎儿情况不好吗?” “啊?” “然后每半个月来为我号一次脉。” “这是为何?” “说我腹中胎儿情况不好,某些人或存侥幸心理,暂时不会来害我,每半个月来为我号一次脉,是要他们以为皇家重视这个孩子,不敢太明目张胆。” 她想保全自己和孩子,只能这般费尽心机。 杨安再看陆轻染,倒是没想到这女子看似柔弱,却是个有主意的。 “我不敢应您,得回去问过殿下。” “我知,还请杨御医为我传一句话。” “夫人请讲。” 陆轻染深呼一口气,“殿下若想解毒,这世上唯我一人有办法。” 杨安默了默,着实看不出陆轻染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我会转告殿下。” 杨安走之前将青竹救治醒了,主仆二人一伤一病,正不知如何打算的时候,先前唤谢绪停手的那婆子来了。 “夫人,这是奴婢按着杨御医的方子给您熬的汤药,您快趁热喝吧。” 又是一碗黑汤,还是侯府厨房熬的,青竹下意识就挡到了自家姑娘跟前。 “谁知这药里是下了毒还是放了蜈蚣,您快拿走吧,我给我家姑娘重新熬药。” 那婆子笑了,“小丫头,你倒是挺护主子的。” “你笑什么笑?” “这药里没有毒更没有蜈蚣。” “我们才不信!” “青竹,这位嬷嬷刚帮了我们。”陆轻染拍了拍青竹的胳膊道。 青竹回头看了一眼陆轻染,这才在她的示意下让开。 那婆子便端着药上前了,弯下腰来,小声道了一句:“殿下让老奴来伺候夫人的。” 陆轻染一愣,不想这婆子竟是裴九思的人。 “夫人唤老奴段嬷嬷就是。” “我以为段嬷嬷是侯府的人。” “老奴在侯府确实有十多年了。” “十多年?那时候他不过十来岁吧?” “三年前,老奴开始为主子做事的。” 陆轻染垂眸,看来这段嬷嬷是裴九思在宣阳侯府的眼线了。 “既然段嬷嬷一直在侯府,那我与谢绪成婚那晚,到底是谁……” “夫人,这侯府的水有多深,您还不知道吧?” “什么意思?” “不急,且再看看,您就明白了。” 这段嬷嬷不欲多说,陆轻染也就不问了。 确实,她眼前一片迷雾,不能急,需得再看看。 晚一些时候,段嬷嬷从外面听到说老夫人穿着诰命的衣冠进宫求见太后了。 裴九思今日这一出,等同于往侯府脸上重重甩了一巴掌,陆轻染料到侯府不会忍气吞声,只是裴九思就没有料到吗? 等到天黑,老夫人灰头丧气的回来了。 段嬷嬷解惑道:“太后深居后宫小佛堂,连皇上都不见,更别说她一个命妇了。” 陆轻染呵了一声,“所以无从验证真假,裴九思才胆敢假借太后名义的。” “殿下还假传过圣旨,让当朝首辅在戏台上唱了一出《张协状元》,当时平京可谓万人空巷,大家都挤到戏楼前去听首辅唱戏了。” “假传圣旨可是大罪。” “是,可他那时才十岁,皇上总不至于砍了他的头,为了给首辅一个交代,只能杖打一百。” “一百,那还能活?” “殿下还真就咬牙坚持下来了,据说一句疼都没有喊,舌头差点咬断了。” 陆轻染无语,“这不纯粹一疯子。” 以前她生活在西疆,后来回到国公府又深居后院,没听过关于这个人的事。但从这两日的事来看,这位长宁王绝不是什么正经人。 晚上的饭菜虽寡淡,但至少没掺什么乱七八糟的。 之后几日,侯府倒是没再找她的事,而她为了养胎,也就一直待在院里。 这日一早,段嬷嬷伺候她起身。 “姑娘,今儿是好日子,西院那位要回门了。” 陆轻染让段嬷嬷扶着起身,六个月的身子,已经有些笨重了,“是么,那我可得盛装打扮一番。” “姑娘,二姑娘回门,您打扮什么?”青竹端着水进来。 陆轻染失笑,青竹心思单纯,话要掰碎了一点一点解释给她听,她才能明白,而段嬷嬷却是个不点就通的。 “姑娘许久没有回娘家了,正好与他们一道。”段嬷嬷道。 “啊,那多糟心。”青竹撇嘴道。 陆轻染捂嘴笑了两声,又想到什么,脸上泛起担忧来。 “不知姨娘如何了。” 她身子不好,三天两头生病,又不受父亲重视,想来在国公府的日子定然不会太好过。 “国公府又不是吃人的地方,姑娘不必太过担忧。”青竹宽解道。 “但愿吧。” 梳妆好后,陆轻染带上青竹往府门外走。 宣阳侯府侧室夫人回门,三辆挂着红绸的马车,十余匹高头大马,礼箱数十抬,这阵仗不可谓不隆重。 而她出门时,正见谢绪牵着陆婉柔的手往最前面那辆马车走去了。二人不时对视一眼,一个温柔宠溺,一个羞涩娇俏,彼此含情脉脉。 “哟,今儿天气真好。” 这一句话打断了情意绵绵的二人,他们皆回头看过来。看到是她,脸色都难看几分。 陆轻染笑吟吟走上前,看向谢绪道:“侯爷大抵忘了,我还没回门呢。” “所以呢?” “这不正正好,我与妹妹一道回娘家,让外人说来,侯爷真是好福气呢!” 说着,陆轻染朝最前面那辆马车过去了。 “哦,对了,妹妹坐后面那辆吧,毕竟我是主你是侧,这规矩还是要守的,不然让人看笑话。” 第九章 想活着 陆轻染才不管那两人脸色多难看,让青竹扶着自己坐进了马车里。 只听外面,陆婉柔小声劝着谢绪别生气。 “姐姐自来是这脾气,我都习惯了,侯爷也别往心里去。” “你一再忍让,只会让她愈加过分贪婪。” “我们是亲姐妹,受点委屈也没什么。” “在我面前,没人能让你受委屈。” 谢绪上前扯开帘子,先冷冷瞪了陆轻染一眼,而后将陆婉柔抱了上去。 好在马车够大,三个人倒也不嫌拥挤。 车队启程,陆婉柔大抵是真有些不舒服,脸色青白,谢绪便将她揽在怀里,哪怕是小小颠簸,他都要呵斥外面马夫一声。 “瞧侯爷这般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怀孕的不是我,而是妹妹呢。”陆轻染嗤笑了一句。 这话一出,陆婉柔脸更白了,谢绪要说什么,她忙拉了他一把。 “姐姐开玩笑呢。” 谢绪冷脸看向陆轻染,“本侯已经给你脸了,你最好接着,别作死的往地上扔。” “我不过是开玩笑,莫不妹妹还真怀上了?” “你!” “你们一个是克己复礼的侯爷,一个是家教森严的世家贵女,总不会在没成亲前就野合了吧?” “陆轻染!” “你们都要脸啊,自然不会,我也就开个玩笑。” 这一下,陆婉柔不敢再开口,谢绪气得也没话说了。 陆轻染淡淡一笑,继续闭上眼睛养神。 走了不多一会儿就到街上了,热闹声传来,陆轻染有种自己从偏院那坟墓爬出来的感觉。 她想活,从来都渴望活着。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谢绪问怎么回事,车夫回道:“前面有两伙人在乱斗,将路给堵起来了。” “过去警告他们,让他们赶紧让开!”谢绪没好气道。 “侯爷,打架的是瑞王府二公子和……和长宁王。” 谢绪一听这话,眉头立时皱了起来。想了一想,他起身打开帘子,跳下马车。 “绕道吧,我等会儿直接去国公府。” “是。” 马车开始调转马头,陆轻染打开帘子,远远望过去,果然见两伙人在打群架。 周围好多看热闹的百姓,对大家的两伙人指指点点。 “听闻是为一个舞姬,叫什么仙羽的,瑞王府二公子先看上了,长宁王便想横刀夺爱,这才打起来了。” “为抢一个娼妓,这两位也不怕丢人。” “那瑞王府二公子就是个纨绔,臭名在外,他怕什么丢人。至于那长宁王,近来惹了多少事,像是破罐子破摔了。” “啧啧,这长宁王也曾意气风发,可惜了。” 陆轻染望过去,一眼看到了裴九思,他靠着一歪脖子的柳树,手中拿着一把短刀,刀背挑起身边女子的下巴,挑衅的看着欲冲上前的男子。 这男子约莫二十来岁,穿着宝蓝色锦袍,长得眉目俊朗,只是此时满脸愤慨,急红了眼,疯子似的往前冲却被裴九思的人拦着。 而裴九思身边的女子应该就是那位舞姬了,她满眼都是端王府二公子,因担心欲往前一步,却被裴九思用刀背挑了一下,便不敢再动了。 陆轻染眯眼,人家情投意合,他这分明是强抢。 男子急得拔出了刀,下一刻就被裴九思一脚踢到了地上,而那舞姬忙跪到地上为男子求情。 马车拐过去了,最后一眼,陆轻染看到裴九思扯起那舞姬,将不情愿的美人抱在了怀里,并得意的笑了起来。 陆轻染放下帘子,嘴角扯了一扯。 “原来那位就是长宁王啊,怪不得外人都道他是一等风流,俊美无双。”陆婉柔捂嘴笑道。 陆轻染看过去,问道:“那是谢绪好还是长宁王好?” 陆婉柔顿了一顿,“姐姐觉得呢?” “自然是长宁王好。” “这……” “一个侯怎么能与王比。” 陆婉柔嗤了一声,“这王也分受宠和不受宠呢。” “妹妹好像知道很多事啊。” 陆婉柔抿了抿嘴,“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马车又颠了一下,陆轻染提醒道:“妹妹小心,别伤着了。” 陆婉柔吃惊的看向陆轻染,心想她难道知道了? 可陆轻染却又闭上了眼睛,根本不给她探究的机会。 很快来到宁国公府大门外,陆婉柔先下马车,陆轻染后一步。 她被青竹扶着下去,正见宁国公夫人红着眼睛跑下台阶,一把将陆婉柔抱住。 “娘的心肝,你可知这几日见不到你,娘是怎么熬过来的。” “娘,女儿也好想你。” “乖乖,在侯府可住的习惯?吃得习惯?谢绪对你怎样?有没有受委屈?” “娘,我……我没受委屈。” “怎么瘦了这么多,定然是有人欺负你了。” “没,哦,对了,姐姐也回来了。” 陆婉柔说出这话,国公夫人这才看过来看到陆轻染,同样都是女儿,但看到陆轻染那一瞬,脸立时冷了几分,尤其看到她的肚子,那就更冷了。 “你怎的回来了?” 她的娘亲一向偏心妹妹,毕竟是自小养在身边的,而她十六岁才回到父母身边,亲疏远近就有了不同。 她一直都知道,也时常感受到,刚开始觉得委屈不公,慢慢也就接受了。可此时,她仍会难受,而这种难受很快就变成了一种恨。 陆轻染缓步走上前,“娘怎么像是不欢迎我回家啊?” 白氏左右看看,分明是怕丢人,道:“先回家吧,省得外人看到。” 谢绪去中院拜见岳父了,白氏让陆婉柔也过去。 “我也许久未见父亲了呢。”陆轻染道。 “你爹不想见你。”白氏带着几分嫌恶道。 “为何呢?” “你做了什么好事,你不知道?” “别人如何以为的,我不管,可我是娘的女儿,娘也如他们一般想女儿?”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让国公府和侯府丢人了。” 陆轻染摇头笑了一声,“那娘要我如何?” “若是个懂事的,早偷偷把这孽种打掉了。” “我干脆自悬了,娘才满意吧?” 第十章 亲娘不亲 白氏抬头瞪着陆轻染,眼眶红了红,继而转过头去。 “我生了你,倒不如不生。” 白氏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穿着碧青对襟梅兰竹菊外裳,带着一枚素雅的珠钗,眉目慈善,端庄温婉,让人想亲近。 她左手腕上带着一串佛珠,身上没有胭脂气,而是佛香。 陆轻染很喜欢她身上的香气,刚回府的时候,她想与她亲近,因听闻陆婉柔常与她一起睡,她便也央求和她一起睡。 那晚,她与白氏说她们在西疆是怎么生活的,说到安姨娘常生病,她为了赚钱买药便去打过仗的战场上扛尸体时,白氏转头就吐了。 自那以后,白氏便不许她贴近她,说她身上有一股子腐臭味儿。 她没有心疼她,反而是嫌弃她。 那时她便知,这个亲娘也不那么亲。 陆轻染回过神儿来,自嘲的笑了笑:“是啊,我若在那场战乱中死掉亦或永远没有回来那就好了。” “你!”白氏指着陆轻染,“你从来都是这样,说话带刺,根根往我心窝子里扎。” “原来娘还会为我心疼呢。” “你在外那些年受苦了,我和你爹都知道,为了弥补你,所以皇上降旨赐婚的时候,我们把宣阳侯府这门好亲事给了你。可谁知会发生这种事,你,你怨不得谁,是你命不好。” 命不好? 陆轻染嗤了一声,“谢绪想娶的是陆婉柔,请旨赐婚选的也是陆婉柔,你们应该是知道的,为何还将我嫁过去?那晚长宁王喝醉了被扶进洞房,分明是有人设计陷害,而我成了被幕后之人利用的棋子,爹事先知道吗?娘知道?” “你什么意思,是说我和你爹故意害你?”白氏气得浑身发颤。 “我只是在向娘您求证。” “你!”白氏一把打掉桌上的茶壶,“怪不得你爹说你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果然没有说错!”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看白氏这样子,似乎真不知道。 这一点,倒是值得庆幸。 “娘,我……” “你把我们想的那么不堪,说明你心眼就是脏的,果然是那贱人养大的,跟她一般德行。” 陆轻染原想缓和一下气氛,但听白氏这般说安姨娘,她一下不高兴了:“姨娘很好,她把我养大了,娘该感激她才是。” “在你心里,她才是你亲娘吧?” “那在您心里呢,陆婉柔是您最爱的女儿吧?” 母女俩针尖对麦芒,在她回府以后,时常如此。 “你啊,你哪有婉柔半分好。” 又是这句话,每次她们母女吵架,白氏总是以这句话做为结尾。 这时,陆婉柔进了厅堂,想来是来了一会儿了,在外面听了个热闹。她走上前,欢喜的坐到白氏身边,道:“娘,今儿是好日子,您可不能生气哦,生气伤身。姐姐只是脾气不好,她又没有坏心。” “你总替她说话。”白氏亲昵的点了点陆婉柔的鼻尖。 “姐姐这些年在外面吃了很多苦,我知爹娘心疼她,其实我也心疼姐姐,咱们全家都对姐姐好,姐姐自然也会感受到的。” “你虽然比你姐姐小一岁,可你最懂事了。亲事上,爹娘让你受委屈了。” “不委屈,只要姐姐满意就好。” 陆轻染冷笑,合着最后委屈的是陆婉柔,她倒成了那个占便宜的了。 那她可太想和陆婉柔换一换了,让她也感受一下她现在想活却找不到活路的绝望。 只是人家母女俩说起了贴己的话,她成了个多余的。 陆轻染来白氏这里,本也是想求证她知不知道那事的,如今看来她不知道,那国公府这边参与其中的就是她爹了。 其实,这与她意料的一样。 她爹应该是二皇子那边的,为了替主子出谋划策,舍弃了她这个女儿。 从东院出来,陆轻染迫不及待的朝百锦园跑去。 “姑娘,您慢点,小心脚下。” 青竹忙追着她,怕她摔一跤。 “半年多了,我实在想姨娘,她定也想我。” 也就是提到安姨娘,陆轻染那刻意伪装冰冷尖锐的面容才露出了许多温暖。 从东院到百锦园有一条近路,陆轻染踏着青石板,穿过一小片竹林,正要拐外的时候见府上的李管事匆忙从林子里出来了。 见到她,他还稍稍吃了一惊,而后上前行礼。 陆轻染看了一眼他系错衣带的外裳,又闻到一股茉莉香气混杂着男人的汗臭,她不由拿帕子掩住鼻子。 那李管事行过礼后就赶忙从另一条岔路上走了,陆轻染往林子深处望了一眼,心思转了转,继而往前走。 等出了林子,拐到一条游廊,见府上的柳姨娘搔首弄姿的走了过来。看到她后,莫名笑了一声。 “哟,大姑娘回府了,稀罕啊。” 他父亲纳了两个妾室,一是安姨娘,再一个就是这柳姨娘了。 安姨娘算是贵妾,出身官宦,但因家道中落,所以嫁给她父亲做了妾。这柳姨娘原是个唱戏的,因勾人的手段了得才进了府。 只是如今她也三十多岁了,再姣好的容颜也不复鲜嫩。 这柳姨娘是个势利眼,惯会捧高踩低,对她和安姨娘从来都是阴阳怪气的。 陆轻染懒得理她,径直往前走。 只是走近了一些,便闻到了自她身上散发的那股子香气。陆轻染眉头皱了一下,仍是用帕子捂住了口鼻。 “大姑娘这是要去百锦园吧,啧啧,可惜您要见的人怕是见不到了。” 听到这话,陆轻染脚步一顿。 “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姨娘眉头一挑,“什么意思?我可没什么意思。” 说着,柳姨娘笑吟吟的走了。 陆轻染心下意料到不好,赶忙往百锦园走去。等到院门口,见那院门竟是锁着的,而且铁锁都生锈了。 “姑娘别急,待奴婢问问。” 青竹唤来一起洒扫的两个小婢女,问她原住在这儿的安姨娘搬去哪儿了。 “半年前就搬走了,搬到哪儿,咱们却不知。” 青竹又问了其他人,皆是不知道。 陆轻染眉头皱紧,转身往东院走。 “姑娘,您莫急,许是夫人将安姨娘送去别的地方安养了。” “最好是。” 可白氏烧香念佛,唯独对安姨娘没这个好心。 来到东院,刚到正房门口,秦嬷嬷从旁拦住了她。 这秦嬷嬷是白氏陪嫁带进国公府的,在白氏身边伺候了二十多年,很得器重,在府上也有些体面。 “大姑娘,夫人自来身子不好,容易病邪入体,她吩咐奴婢,等会儿大姑娘过来,务必要用这桃枝驱一驱邪气。” 秦嬷嬷手上拿着桃枝,旁边婢女端着一盆水,她用桃枝沾水,接着就要往陆轻染身上洒。 陆轻染眉头一皱,当即就要翻脸。 “大姑娘,这水洒了,桃枝落地上,夫人今日绝不会再见您。” 第十一章 偏心 水洒到身上,脸上,并不多冷,可心却凉的发紧。 为着安姨娘,这样的羞辱,她只能受着。 自她回府,白氏便时常生病。后来请了一坡脚老道做法事,说是因她从战场上扛尸体,沾染了邪气,专克白氏。 白氏本就嫌弃她,说她身上有死尸味儿,听老道那般说,竟是深信不疑。因此之后每次生病,她都认为是她害的,要秦嬷嬷用桃枝往她身上洒水驱邪。 一个母亲,如此厌恶自己的女儿,着实可笑可悲。 洒了水,那秦嬷嬷才退后一步让她进去。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抬步走进去,正见白氏将一串翠色的玉串戴进陆婉柔手里。 “这玉镯看上去普通,却有滋补气血,增强体魄之神效,极为珍贵。这是你外祖母的母亲给她的,她传给了我,我再传给你,一代代相传。你要常戴着,尤其现在你怀着……” “娘!” 陆婉柔看到陆轻染在门口,忙制止了白氏的话。 “姐姐来了。” 白氏稍一愣,回头看到陆轻染,眸中不由有些心虚。 陆轻染走进屋里,看了一眼那玉串,果然是十分珍贵的药玉,常戴身上确有诸多益处,于孕妇养胎也是极好的。 可白氏大抵忘了还有一个女儿,而她已有六个月的身孕。 也许也不是忘了,就是偏心而已。 “姐姐,娘说这玉串于身体有益处,还是给你吧。” 说着陆婉柔就要脱下来,白氏忙阻止了她。 “你自小身子就弱,你才需要。” “可姐姐她……” “她戴着浪费。” 陆轻染好笑,“其实小时候我身子也弱,因随着姨娘四处流浪,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常生病,好几次险些病死,娘只是不知道而已。” 白氏听到这话,不是心疼,而是有些愠怒,“你妹妹得了什么都想着你,让着你,可你呢,却总想着抢妹妹的东西,实在不懂事。” “你们都说我抢了她的东西,我抢什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你……” “娘,全是我的错,您和姐姐别吵了。”陆婉柔起身扶住白氏,一脸担忧,“听秦嬷嬷说您还病着,更不能生气了。” “你有什么错,从来都是受委屈的。” “自家人不说委屈,我扶您回里屋休息吧。” 白氏欣慰的点头,大抵不想再生气,因此看都没有看陆轻染一样。 “安姨娘在哪儿?”陆轻染冷声问。 白氏气道:“看来在这个家里,你唯一记挂的就是她了。” 陆轻染满肚子憋屈,但眼下安姨娘最重要。 “我只是想知道她在哪儿。” “她还好好活着,至于在哪儿,你不用知道。” “我想去看看她。” “你到底是国公府的嫡女,认清自己的身份。” “姨娘养大了我,于我有养育之恩!” “你自甘下贱!” “姨娘很好,谁都不能在我跟前骂她,包括您!” “你!” 白氏气得眼前发黑,呼吸急促,有些站不稳了。陆婉柔忙扶着她,一边宽慰一边拍胸口。 “在姐姐心里,娘怕是比不上安姨娘一根小手指吧,可在我心里,娘是我最最重要的人。姐姐别再气娘了,若娘因为你有个三长两短,别怪我这个当妹妹的跟你翻脸。” 陆轻染皱眉,她和白氏从来都是这样,说不来几句话就会吵起来。这时候陆婉柔就会站到她娘那一边,而她就像是个外人,不,更像是个恶人。 “婉柔,娘只有你了。” “娘,咱不与她生气。” 母女俩相携往里屋走,陆轻染想再上前问安姨娘的下落,秦嬷嬷进来阻止了她。 “大姑娘,中午是回门宴,您这副样子出现实在不合适,还是先回侯府吧。” “凭你一个奴才也敢自作主张……” “这是国公爷的意思。” “我爹?” “是。” 陆轻染眼眸一转,“我去问他,他定然知道安姨娘在哪儿。” “大姑娘最好别去,国公爷可没有夫人这般好脾气。” 陆轻染担心安姨娘安危,急匆匆从东院出来。刚拐上游廊,青竹找到了她。 “姑娘,我去找府上相熟的几个小丫鬟问了,她们应该是知道的,但谁也不敢说。” 陆轻染听到这话,脚步顿住,她便是去问陆之远,凭陆之远心狠手辣的程度,断也不会告诉她。 怎么办?怎么办? 陆轻染正不知如何的时候,见柳姨娘兴冲冲的穿过穿堂,似是要往东院去。 她换了一身衣服,颜色比刚才那身更加艳丽,脂粉也重新涂了一层,一边走一边回头嘱咐身后的婢女。 “国公爷不爱吃甜的,你没加糖吧?” “只加了一点。”婢女小声回答。 “不是让你不要加吗?” “可这豆沙饼不加糖不好吃啊。” “不好吃?” “真的不好吃。” 柳姨娘撇了一下嘴,“罢了,不过等会儿在国公爷跟前,你要学聪明一点,说着豆沙饼是我做的,还要说为了做这豆沙饼,我手都烫伤了。” “可您的手明明是刚才偷吃的时候烫伤的。” “你怎么这么蠢笨!” 主仆一边说一边走,陆轻染想到什么,眼眸深了深,而后朝着柳姨娘二人过去了。 见陆轻染堵到了跟前,柳姨娘眉头一挑。 “哟,大姑娘,我是哪儿碍着您了吗?” 陆轻染垂眸,“刚你说安姨娘不在百锦园,她确实不在。” “阖府上下都知道,我不过好心提醒您一句,免得白跑一趟。” “她在哪儿?” “啊?” “我想柳姨娘一定知道。” 柳姨娘愣了一愣,随后装糊涂,“呀,姑娘这话什么意思啊,我是真不知道安姨娘在哪儿。” 陆轻染淡淡看着柳姨娘,“柳姨娘喜欢抹茉莉花香的脂粉,说实话香气太浓郁,有些呛人。” “大姑娘不懂,男人就喜欢这味儿。” “我爹应该不喜欢。” “你怎么知道?” “我爹若喜欢,便也轮不到那李管事了,对吧?” 柳姨娘脸色倏地一白,心虚的忙四下去看,生怕旁边有别人听到。 “大姑娘,话可不能乱说。” “我可以不乱说,且看柳姨娘知道多少了。” 第十二章 姨娘死了 柳姨娘暗暗咬牙,先瞪了陆轻染一眼,又低头思量半晌。 “在这府上,国公爷最大,夫人次之,我一个小小的妾室哪敢得罪这两位。” 柳姨娘说到这儿,抿了抿嘴,“不过倒是可以提醒大姑娘一句,那后园兰心湖西南角有间柴房,那地儿挺脏的,大姑娘逛园子的时候可别往那处走。” 陆轻染得了这话,当即朝后园柴房走去。 那柴房在偏僻处,路上荒草丛生。陆轻染着急过去,被脚下的草绊了一跤,差点没摔倒,亏得青竹扶住了她。 “姑娘,奴婢见有小厮往园子外面跑去了,怕是给国公爷或是夫人通风报信了。” 陆轻染不敢耽搁,忙快步来到柴房前。房门是锁着的,左右无人,陆轻染只得用力敲门。 “姨娘!姨娘!你在里面吗?” “姨娘,是我,轻染,我回来看您了!” 敲了好几下,里面却没有回应。陆轻染意料倒不好,赶忙让青竹拿起旁边地上的石头。 主仆俩轮流砸,砸了好一会儿,铁索才被砸开了。用力推开门,先是一阵尘土飞扬,陆轻染顾不得这些,急忙走进去,便闻到了一股潮湿腐臭的气味儿。 柴房很暗,她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能视物。 除了一堆干柴,角落里盈月有一团黑影,陆轻染忙上前,近了几步,却是个人,只是团起来那么小小的一点。 “姨娘?” 陆轻染唤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应。她心开始发慌,身子也不住的发冷,呼吸紧促。 只一步远,她却不敢再近前。 “许不是姨娘,姑娘别急,奴婢先上前看看。” 青竹劝慰了陆轻染一句,而后深吸一口气,迈着小步上前。她试着唤了两声,没有回应后,便蹲下来,先撇开那人乱糟糟的头发,而后用手撑着额头,让她抬起头来。 “啊!” 还没看到面容,却先看到了一脸血,以及额头破的血洞。青竹吓了一跳,趔趄的坐到地上。 这时陆轻染跑上前,因着腹部隆起,她没法蹲下,只能挺直身子跪下,而后颤巍巍伸出手,捧起那人的脸。 血污糊了一脸,她用帕子一点一点擦,待看清模样,陆轻染不由呜咽一声。 “姨娘!” 陆轻染就是大夫,可此时她却像是傻了一般,一声一声唤着,却不知去探一探安姨娘还有没有脉息。 “姑娘,安姨娘好像……” 好像已经死了。 青竹见陆轻染痛到几乎要破碎的样子,那个字她便不敢说出来了。 “姨娘,快睁开眼,轻染来看您了。” “您不是说想回西疆,我答应您了,等过两年,我能抽身了便送您回去。” “不,不用等过两年,您好好的,我现在就送您回去。” “姨娘,求您睁开眼看看我,别丢下我一个人。” “我只有您一个亲人了,姨娘,我只有您!” 陆轻染一声一声喊着,可她眼里却没有泪,只是声嘶力竭,仿佛这样就能将姨娘喊回来。 而就在这时,安姨娘突然猛出了一口气。 “轻染……” 陆轻染像是被这一声突然唤回了神志,忙用帕子捂住安姨娘额头上的伤口,努力镇定道:“姨娘别怕,我能救你。” 说着她就要从怀里掏出针包,但被安姨娘用手压住了。 “我……咳咳……活不成了……” “不,只是小伤。” “我留着这口气就是为了等你……等你……” 陆轻染摇头,可捂住伤口的帕子已经染成红色,血也顺着她手缝流了出来,这伤口太大了,血也流失的太多。 “我能救您……我能……” “轻染……”安姨娘一把抓住陆轻染的手,定定的看着她,“别怕……” “姨娘……”陆轻染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我知道了一个秘密,他不会放过我……咳咳……”安姨娘说到这儿,猛地吐了一口血。 “姨娘!” “二姑娘……非是……非是夫人亲生……” 陆轻染一愣,“什、什么?” “她是……” 安姨娘话刚到这儿,一人闯了进来。 “你害死了自己,还想害死她不成?” 来人是宁国公陆之远,陆轻染转头看向父亲,眼中恨意毫不遮掩。 “是你,是你害我姨娘的!” 这陆之远穿着深蓝的长衫,八字胡,仪表堂堂,颇有几分文人气,但那眼神却实在阴骘。 “放肆!” 陆轻染感觉怀里的人在颤,忙转回头来,见安姨娘正紧盯着陆之远,那眼神里有恐惧,有憎恨,有无可奈何。 而下一刻,她提起的那口气猛地散掉,接着身子软了下来。 “姨娘!” 陆轻染痛呼,可无论她再怎么呼喊,这一次安姨娘再没有回应她。而直到死,她都没有闭上眼。 “来人,送大姑娘回宣阳侯府!”陆之远冷声道。 有两个婆子进来,要将陆轻染拉出去。 陆轻染推开她们,站起身怒视陆之远。 “是你,是你杀了我姨娘!” 陆之远眯眼,“这毒妇往你娘饭菜里下毒,结果被发现,你娘碍于你,并未深究,只是将她关在这里略施惩戒,是她自己想不开撞墙自杀,与旁人无干。” “胡说!你们害死我姨娘还污蔑她!” “你这不孝女,满口都是你的姨娘,将你亲娘置于何地?” “陆婉柔不是你们亲生的,我姨娘因知道了这个秘密,所以才被你们害死的!” 陆轻染话音刚落,一人冲上前,用力甩了一巴掌下来。 “孽障!你给我滚!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这一巴掌力气很大,陆轻染只觉满口血腥气,她慢慢转过头,看到的是白氏气怒之下咬牙切齿的样子。 她想忍住的,可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你那么偏心她,我以为是母亲情深,我虽然比不了,可也能理解,结果……结果她根本不是你生的!哈哈,我这个亲生的,竟一丝一毫也比不上!” 陆轻染笑了,实在可笑。 陆婉柔并非白氏亲生,可她,她却将全部的爱都给了这个继女。反倒是她这个亲生的却处处被她嫌弃,甚至在她和陆婉柔之间,他们选择将她推进火坑里! 第十三章 掉进湖中 “娘,姐姐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陆婉柔来了,一副受了极大打击的样子。 “她疯了,她在胡说!”白氏只关心陆婉柔的情绪,怕她伤心,急忙遮掩。 “姐姐,我知你一直不喜欢我,觉得我是多余的,可再如何你也不能编这样的谎言啊!”陆婉柔转头面对陆轻染一边哭一边激动的喊着。 陆轻染再看陆婉柔,仍止不住笑,“亲生的流落在外,却将捡来的视若珍宝,哈哈,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们疯了。” “我不是,我是娘生的!你胡说!” 陆婉柔激动的上前推了陆轻染一把,而陆轻染心里那股子恨正无处发泄,当下与陆婉柔便拉扯了起来。 安姨娘死了,陆轻染受到的打击太大,整个人都是癫狂的,不理智的,直到被陆婉柔扯到了湖边。 她突然意料到什么,而下一刻就被陆轻染绊了一跤,整个身体跌进湖里。她本能的想抓住什么,伸手却抓住了陆婉柔的胳膊,将她一起带了下去。 “啊!你放开我!” 耳边是陆婉柔的惊呼,陆轻染混混沌沌的掉进水里,冰冷的湖水立时将她包围,寒意浸透身体,她才猛地清醒。 这一片湖水很深,而陆轻染也不会游泳,再加上六个月的身子实在笨重,水很快就没到了脖子,她本能的挣扎。 “救、救我……” 她用力大喊,同时她也看到了陆婉柔,她正看着她,嘴角带着一抹嘲讽的笑。 她是故意的,故意把她拖进水里的! “婉柔!快来人啊,快救我的女儿!”白氏惊慌的大喊。 陆之远冷冷的睨了陆轻染一眼,吩咐身边人,“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救二姑娘!” 这时谢绪也赶了过来,看到陆婉柔在水里,当即跳入水中。 一个两个三个……一群人跳了下去,却都是朝着陆婉柔去的。谢绪将陆婉柔抱起来便转身往岸边游去,其他人左右护着,也一并游了回去,没人多看在水中挣扎的陆轻染一眼。 “姑娘!青竹来救您!” 青竹也不会游泳,不管不顾的要跳下水,却被那秦嬷嬷往后推了一把。 “贱蹄子,你添什么乱。” 青竹还要往前冲,秦嬷嬷让两个婆子将她拖走了。 陆轻染不再喊了,没人救她,她身子越来越往下沉,水没过了下巴,没过鼻子,到了眼睛下面。 最后一眼,她看到岸上那些人,他们皆冷冷的看着她,期待着她被谁淹没,迎接着她的死亡。 冰冷的水终于吞噬了她,她再无力挣扎。 她要死了,她不怕,只是不甘心。 她想活,渴望活着,可活着于她来说太难了。 终究,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正当她已经绝望的时候,突然被纳入一宽厚的怀抱里,那人将她从深渊里拉了上来,用力往上,直至重新呼吸到空气,再一睁眼,她看到了朗朗晴空。 那人在她身后,坚实的臂膀给与她支撑,耳边是他带着戏谑的笑。 “嘿,你看他们,人模狗样的,其实他娘的都是畜生。” 陆轻染看过去,一张张脸都模糊了,像是蛇鬼牛神。 她也笑了,“他们都想吃了我。” “怕什么,一个一个全杀了。” 陆轻染被裴九思抱到了岸上,这时白氏像是才反应过来,让徐嬷嬷送来了一件披风给陆轻染披上。 可转过头,她又怨道:“你怎么这么狠,竟将你妹妹推进湖里,这下好了,害人不成反倒害了自己。” “你们这么多双眼睛,难道都瞎了不成,明明是她推我的,是她要害我!”陆轻染被冻得脸色青白,声音也在发抖。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一个孽种,不如淹死算了。” “陆夫人!”裴九思冷冷喊了一声,再看向白氏,眼神冷厉,“你该庆幸她今日没有出事。” 白氏被裴九思这眼神吓了脸有些发白,当下不敢再说什么。 “长宁王殿下,您想来我宁国公府做客,怎么也该打声招呼,硬闯进来不合适吧?”陆之远青着脸道。 裴九思闻言笑了起来,他那张脸如玉瓷一般,美得清冷孤傲,但笑起来却实在不正经,仿佛在亵玩什么。 “宁国公,老糊涂了吧,本殿下刚救了你女儿,你不得先谢谢本殿下?” “倒也用不着殿下您来救。”陆之远皱眉道。 “可你们都眼瞎啊,看不到水里有个大活人?” “你……” “又或者你们是故意的,那得请京兆府来一趟了,这算做是故意谋杀吧?” 陆之远暗暗咬牙,知裴九思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只能抱拳道谢。 “罢了,说来本殿下与陆大姑娘缘分不浅呢,当然得多亏了宁国公成全。” “殿下说笑了。” “好笑?” 陆之远脸还冷着,怎么可能好笑。 裴九思眯了眯眼,继而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呀,刚才下去救陆大姑娘,本殿下的玉扳指不小心掉水里了。” 陆之远皱眉,只是裴九思故意为难,于是道:“这湖水很深,怕是不好找,我赔殿下一个就是。” “这扳指可是皇上赏赐的。”裴九思挑眉。 “我派人下去找。” “如国公所说,实在不好找呢。” “那殿下什么意思?” 裴九思望向眼前这一大片湖水,啧啧一声,“这样吧,国公多派些人手过来,将这湖水舀干吧!” “什么?”陆之远大惊。 “水干了,往后陆大姑娘回娘家,也就不用担心莫名其妙掉水里了。”说完,裴九思露出兴奋的表情。 “啧啧,也就本王这样绝世大聪明才能想到这妙招儿。” 陆轻染先去换了干衣服,又去找了白氏。 不再有期望也就不失望了,她心平气和的和白氏商量了如何安葬安姨娘。 白氏大抵是有些心虚的,答应会好好安葬安姨娘。 “陆婉柔不是你亲生的。” “你怎么又提这事!” “所以她是谁的女儿?” 白氏手指陆轻染,脸色发青,“不许再提这事,不许再提!婉柔是我的女儿,是我捧在手里,疼在心尖的女儿,谁都不能让她伤心,包括你!” 陆轻染再听这种话,竟一点也不觉心痛了。反倒是白氏这般慌措害怕的样子,让她觉得十分痛快。 “我猜陆婉柔是父亲从外面抱回来的吧,告诉你是捡来的?无父无母?” “你还敢……” “或许她确实是陆家的种,只不过是父亲和别的女人生的呢,而娘你,你大概还没意识到自己多蠢,多可笑。” 第十四章 猜测 安姨娘拼着一口气要告诉她的话,一定很重要,但只说了一半就被陆之远打断了。 她之所以猜测陆婉柔是父亲和别的女人生的,因陆之远这般利己寡情的人,不会为了一个养女而舍弃亲女儿,除非这个养女也是亲生的。 当然,确实只是猜测,想炸一炸白氏,但她显然什么都不知道。 “你,你怎敢如此污蔑你父亲!滚!马上滚走!”白氏气得头脑发昏,身子往前一栽。 陆轻染扶住了她,将她推回椅子上。 “您可要保重身子,好继续替别人养女儿。” 说完,陆轻染冷冷一笑,转身往外走去。 “你这不孝女,你污蔑你爹,坑害你妹妹,更要气死我。从今往后,不许你再回国公府,我也绝不再认你。” 白氏歇斯底里的喊声从身后传来,陆轻染只觉好笑。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她们母女俩谁更可怜。 离府之前,她去后院看了一眼,但见裴九思换了衣服坐在湖水边,一边晒太阳一边监工。 宁国公府所有仆从都在后院,正一盆一盆的将湖里的水往外舀。 这要舀干净,不得十天半个月的。 陆婉柔和谢绪先一步回侯府了,陆轻染坐上马车,刚要走的时候,那柳姨娘钻了进来。 “我去街上买胭脂,正好搭大姑娘的顺风车,大姑娘不介意吧?”柳姨娘干巴巴道。 陆轻染冲青竹点了一下头,青竹便到外面去坐了,马车很快也动了起来。 柳姨娘搓着手,看了一眼陆轻染的脸色,小声道:“我以为夫人只是将安姨娘关了起来,真没想到她会丧命。” 陆轻染垂眸,她是怕她将她和李管事的事说出去。 “陆之远有多久没有让你伺候了?” “啊?” “自我进府,他就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连国公夫人那儿都甚少去。” 柳姨娘提到这个心里就有火,“若是这几年也就罢了,怨我人老色衰,可我刚进府那会儿,正直好年华,鲜嫩的跟朵花似的,他也就要了我一回。我图什么啊,这些年都在守活寡。” 陆轻染思量了半晌,继而嗤笑道:“所以你勾搭上了那李管事?” “我是女人,也想有男人疼,这有什么错。再者,我也不是喜欢上那人了,不过是拿来解闷的。” 说到这儿,柳姨娘撇撇嘴,不觉有什么错。 陆轻染看了一眼柳姨娘,心想她倒是个实诚的。 “我不会将你们的事告诉陆之远的。” 一听这话,柳姨娘大大松了口气,“那就谢大姑娘了。” “不过我还是劝你趁早和那李管事断了,陆之远这人心有多狠,你应该清楚。” “哎,经此一事,我还真不敢了。” 陆轻染默了一下,道:“我倒是有法子帮你讨陆之远喜欢。” “你?”柳姨娘捂嘴笑,“你能有什么法子?” “西疆有一种香料有催情之效,你戴在身上,陆之远闻到了,自会沉迷。” “这……不好吧?” 陆轻染耸耸肩,“我也就一提,你当没听到就是。” 马车到了街上,柳姨娘从马车上下来。 她还想着那事,想多问两句,马车载着陆轻染已经离开了。 “姑娘,您为何帮柳姨娘啊?”青竹坐进来不解的问。 陆轻染默了半刻,道:“我挺好奇陆婉柔的生母是谁的。” “哦,奴婢明白了,您想让柳姨娘帮您查。” “嗯。” 回到侯府偏院,陆轻染倒在床上,累得呼吸都没力气。她闭上眼睛,想到安姨娘,眼泪止不住落下来。 她还不能哭,她得为安姨娘报仇! 晚上,段嬷嬷送来晚饭,陆轻染实在没有胃口。 “姑娘得撑住,为您自己也为腹中的孩子。” 陆轻染低头抚摸着肚子,“这孩子跟着我受苦了。” “姑娘放心,殿下会护着你们的。” 他…… 陆轻染在心里轻嗤了一声,他可没这个好心。 这时候,陆轻染听到一阵如私语窃窃的笛声,好似就在她这院里。她心思转了一转,让段嬷嬷扶着她起身。 来到正房门前,陆轻染循声望去,院中无人,墙头上倒是有一个。 借着月色,陆轻染认出来是裴九思。 “他这般明目张胆,还吹着笛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做贼了。” 段嬷嬷笑,“殿下就这性子,姑娘莫生气。” 说了这句,段嬷嬷就退下了。 陆轻染在台阶上坐下,见裴九思吹得起劲,而这般动静,竟也没招来府上的侍卫。 想来,大家耳朵在这时候都聋了吧。 夜色沉寂,这曲子传的也更远,只是并不怎么悦耳。 裴九思吹了一曲,左右瞧瞧,而后转动着笛子玩了起来。 “这曲子叫《红杏闹》,你听过没有?” 为了不压着肚子,陆轻染只能挺直了腰,但这样又累,于是靠着旁边的木柱。 闻言,她摇了摇头,又想到夜里他看不到,便答了一句:“没有。” “我是从春苑学来的。” “嗯。” “春苑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大概猜到了。” “这曲子是男女夜会偷欢时吹的。” “……” 裴九思说着又往四处瞧了瞧,“谢绪这肚量够大的,佩服佩服。” 陆轻染无语了片刻,“你来这儿就是为吹这曲子?” “顺便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叫什么来着?” 陆轻染又无语了一会儿,“陆轻染。” “这次我记住了。” “嗯。” “今日我救了你一命,你当还我一命。” 陆轻染抬头,“所以呢?” “你不是能解我身上的毒。” 陆轻染抿了一下嘴,“我说过这话。” “所有啊,你尽快制出解药吧,毒发作时太疼了,我有点受不住了。后来一想还是活着好,活着每天都有新鲜好玩的事。” “我,我会尽力。” “不是尽力,而是必须尽快交出解药,不然我会向你讨命的。” 裴九思什么时候走的,陆轻染没注意到,满脑子都是解药的事。 说实话,她毫无头绪。 当初说能救他,其实是哄骗他的,为的是让他觉得自己有用,继而帮她。 不过她确有法子为他续命,让他继续为她所利用,直至摆脱困境。 而到时候,他于她也就没用了。 没用了,她也就没必要在乎他的死活。 第十五章 夺回 昨夜刮起了北风,今早院里落了厚厚一层黄叶,光秃秃的树枝上挂上了冷霜。 入冬了,偏院却还没有领到炭火。 这日一早起来,陆轻染让青竹给她梳妆打扮好,然后带着她和段嬷嬷往西院去了。 东院是老夫人住的地方,中院是谢绪的院子,而西院该是侯府主母住的。 成婚时,她也确实在西院,只是发生了那事,她浑浑噩噩之际被赶到了这偏院。 像是见不得光的脏东西,赶紧藏到了阴暗处。 西院到底是主院,重新翻修过了,处处雕梁画栋,宽敞明亮。一进院子,仆从三五一堆儿,各自忙碌着手中的活计,将院子整理的干干净净。不似那偏院,阴暗潮湿,又脏又乱,还只有青竹一个小婢女。 她一进院门,便有婢女赶忙进主屋禀报了,因此刚到门前,一个穿碧青棉褙子的嬷嬷出来拦住了她。 “大姑娘,二姑娘还未起身,请您稍等。” 陆轻染一看,竟是秦嬷嬷。 这秦嬷嬷是白氏身边最得力的,有手段有心机也够狠。 想来是昨日回门,闹了那么一通,白氏担心陆婉柔被她欺负,所以将秦嬷嬷派来了。 不担心亲生的,只担心抱养的,这白氏是喝了陆之远和陆婉柔多少迷魂汤啊。 “秦嬷嬷是想让我在哪里等?”陆轻染挑眉。 “这……” “在门口?我倒是想知道,哪家主母得在门口等着妾室起身?” “二姑娘不是妾,大姑娘可别乱说。” “秦嬷嬷在国公府的时候与我说话便是这种语气,可这里不是国公府,没人给你当靠山!” “奴婢不敢。” “让开!” 那秦嬷嬷不肯动,段嬷嬷上前,一把将她推开了。 “这里是宣阳侯府,夫人是宣阳侯夫人,这个家的女主子,除了侯爷和老夫人,没人能在夫人面前摆架子。你家姑娘不配,你个狗奴才就更不配了。” 这段嬷嬷看似没使多大力,却将秦嬷嬷推的撞到了门柱上,还哐当一声。 秦嬷嬷后脑勺磕了一下,此时只觉头脑发昏,眼看着陆轻染进去了。 想着以前在国公府,这位大姑娘虽然脾气不大好,但也没敢这般嚣张。 进了厅堂,陆轻染眉头深深皱了一下。 厅堂口摆着一架金银绣龙凤呈祥的屏风,白氏亲自绣的,当时她以为是为她备的嫁妆,是一位母亲对女儿的珍贵的情意。 那段时间,她每每去给白氏请安,都能看到她在绣这屏风,日夜不停的绣,一熬就熬一整夜。 她还心疼白氏,“娘的心意,女儿知晓了,还是您的身体最重要。” 可原来,她是为陆婉柔绣的。 转过屏风,扑面而来一股暖气,而这还只是厅堂。与她成亲那时比,这里显然重新装修过,老旧的桌椅都换了,换成了黄花梨,清新素雅。靠西墙有一架多宝格,格子上放着翡翠葫芦、玉石兔子、金石榴瓶等等。 从这厅堂随便拿出一件,便可买几百斤上好的金丝炭,让她暖和的过一冬。 侯府从未给过她月例,过去那半年,她的吃穿用皆是来源于自己的嫁妆,可她那些嫁妆却多是不值钱的,如今已经用完了,山穷水尽了。 陆轻染脚步未停,直接进了西屋。 西屋更暖,当间就摆着火炉,炉火烧得红彤彤的。 这屋里摆设更为金贵,金丝楠木的架子床,一式的妆奁和罗汉床,金片包边,玉石为饰。 她进了这里,仿佛刘姥姥进大观园,着实开眼了。 “嬷嬷,今早我不想吃燕窝粥,天天吃,我都腻了。就青菜粥吧,我没什么胃口。” 雕龙刻凤的架子床掩着帷帐,陆婉柔的娇柔的声音自里面传来,这是还没起身。 而床前衣架上挂着两件男人的外裳,想来谢绪夜夜都宿在这里的。 怎么看她这个正室都是多余的。 “二姨娘,夫人来了,还不快起身请安。”段嬷嬷冷冷的唤了一声。 随着这一声落,帷幔后静了半刻,而后陆婉柔才出声。 “姐姐该早点派人来知会一声,妹妹也好早点起身。实在是侯爷关切,说近来天冷了,要妹妹多睡会儿。” 说这话,帷幔打开,陆婉柔穿着中衣,头发披散着,笑得很甜很乖。 而这时,秦嬷嬷带着四个婢女进来,有扶陆婉柔起身的,有整理床铺的,有跪下给她穿鞋的,有端着洗脸水的。 “先不梳妆了,等会儿姐姐走了,我还想再睡会儿。”说着陆婉柔打了个哈欠,摆手朝陆轻染走来。 陆婉柔刚坐下,秦嬷嬷送来了燕窝粥。 “不是说不吃了么。”陆婉柔皱眉。 “昨日夫人给准备好让咱们带回来的,吩咐您每日必须吃一碗,不然她不放心。” “先前娘让人送来的还没吃完呢。”陆婉柔嘟嘟嘴,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对了,拿来一些给姐姐吧,姐姐有身子最是需要补养的时候。啧啧,母亲也真是,竟忘了给姐姐备一份。” 秦嬷嬷瞥了陆轻染一眼,小声道:“夫人许也不是忘了。” “秦嬷嬷可别这么说,定是母亲忘了。” “二姑娘说是就是吧。” 陆轻染听主仆俩阴阳怪气了一番,转头问段嬷嬷,“呀,前两日长宁王府送来的那些补品,可还有?” 段嬷嬷笑道:“足足送来了两大车,够您吃两三年了。” “这样啊。”陆轻染再看陆婉柔,“妹妹的心意,姐姐领了,只是那些燕窝,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 陆婉柔装作不解问道:“咦,长宁王怎么这么关心姐姐的身体啊,您二位认识?” “认识呀。” “那定然关系匪浅。” “妹妹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陆轻染看着陆婉柔,眸光深了深,“我倒是想起一事,皇上赐婚后,妹妹在家里大闹了一场,说什么这婚事原是你的,还说是我抢了你的姻缘。自那儿以后,你见到我就没有好脸色,直到成婚前几日,你突然变了一副得意的样子,还跟我说,说属于你的始终是你的,你终会拿回去。” “我,我什么时候那样说了,姐姐少污蔑我。”陆婉柔心虚道。 “我当时不解,何来‘抢你的’一说,还有后面那句‘终会拿回去’,不过现在我都懂了。” “你,你懂什么?” “呵,原来你喜欢装蠢啊。” “你!” “妹妹还是梳妆穿衣吧,想睡回笼觉去自己院里睡。” 陆婉柔皱眉,“你什么意思?” 陆轻染拢了拢衣袖,淡淡道:“这里是西院,是侯府主母住的地方,我让你住了几日,你不会以为就是你的了吧?” 第十六章 休了 很快,老夫人匆匆来了。 彼时陆婉柔正在抹泪,一副受了欺负的样子。 “姐姐既是想要这西院,妹妹让给你就是了。” “不能让!” 宣阳侯老夫人怒气冲冲进来,挡到陆婉柔跟前,恶狠狠瞪着陆轻染。 “谁给你的脸,西院也是你能住的!” 陆轻染挑眉,“婆母这话说的,难道不是侯府给我的脸。” 说着,她笑了一声。 “我是宣阳侯夫人啊,正经的主母,不住西院住哪儿?莫不老夫人要将自己住的东院腾出来给我住?” “你……” “妹妹这个‘让’字也不对,我是正你是侧,位分摆在这儿,你说让我,你让得起吗?” 陆婉柔听到这话,呜咽的更急了。 “姐姐说话何必这般难听,若非是心仪侯爷,妹妹一个嫡女也不至于给人做小的。” 老夫人心疼的抱住陆婉柔,“好孩子,绪儿让你受委屈了。不就是一个院子,给她住也无妨。” “娘,我不委屈,我只是……啊……” 陆婉柔说到这儿,突然捂住肚子,眉头皱紧,好似很疼的样子。 “哎哟,这是怎么了?”老夫人焦急的问。 “娘,我肚子疼……啊……许是姐姐来得早……我还没用饭……又……又哭了一番……” “你可万万不能有事,来人啊,快去请大夫!” “不用了,我先给姐姐腾出这院子吧。” “说什么傻话,你就住在这儿,谁要再敢赶你走,惹你生气,我饶不了她!” 说着,老夫人便让秦嬷嬷扶着陆婉柔回床上休息。 “你这个丧门星,我谢家娶了你,真是倒了大霉。你赶紧滚出西院,再让我看到你欺负婉柔,我,我就让绪儿休了你!”老夫人指着陆轻染大声骂着。 陆轻染垂眸一笑,“我拿回我的东西,反倒成我欺负人了。不过妹妹这样子,我也当体谅她。不用请大夫了,我会一些医术,可以给她瞧瞧。” “不用,你赶紧走就行!” “婆母让我把话说完啊,我是说瞧妹妹这面色,怎么倒像是……是怀上了。” 老夫人一下瞪大眼睛,“你,你……你胡说!” “呀,好像还胖了一些,分明是怀孕发福了。” “便,便是这样,那也是喜事。” “打从洞房那时算起,如今也不过十来日,可妹妹这般变化,倒像是两个多月了。” 日期都说的这么准,老夫人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了。陆婉柔也是,生生定在了屋子当间。 未成婚就在一起了,还有了身孕,于宁国公府和侯府这样的世家来说,那是极为耻辱的事。尤其在成婚前,陆婉柔还是谢绪的妻妹,二人苟合,不止丢脸,甚至还会影响谢绪的官誉。 “这种事,你岂敢乱说!”老夫人瞪眼道。 “我也就是瞧了一眼,定是有所偏差的,所以妹妹坐回来,我仔细给你把把脉。” “她,她就是休息不好,睡一觉就没事了,你赶紧走吧。” “不是肚子疼吗?” “我不疼了。”陆婉柔忙道。 “不疼了啊。”陆轻染笑笑,“那就赶紧搬吧,坐的久了,我还腰疼呢。” 这一下,两人都接不上话了。 陆婉柔到底不甘心,说什么等谢绪从官衙回来再商议。 “后宅的事由我这个主母做主,他一个大男人插手这些事,会让同僚笑话的。” 老夫人沉声道:“你要搬就搬吧,只是府上下人都很忙,没多余人手帮你搬。” 陆轻染轻嗤,她身边就一个青竹和段嬷嬷,想以此为难她啊。 “段嬷嬷,你去府外面找几个强壮的劳力,让他们进府来帮二姨娘搬东西。” “你也不怕丢人!”老夫人气道。 “我丢什么人啊,只是担心外面那些人手上没轻重,再将妹妹的东西磕了碰了的。” 老夫人指着陆轻染,正要开口骂,陆轻染直起腰哎呀了一声。 “我这腰最近总是疼,杨太医说我住的那偏院太潮湿,不利于养胎。我还说侯府让我住那儿的,本就是为了养胎。他说不可能,除非侯府想害我腹中这孩子。” 这一下老夫人是彻底不敢开口了,只能劝陆婉柔受点委屈,先搬去别的院子。 很快李管家带着家中护院小厮来了,陆婉柔虽不甘心但眼下也只能忍了,嘱咐李管家搬东西时小心一些。 “二夫人,这厅堂里和西屋的家具还搬吗?” 段嬷嬷撇了一下嘴,“什么二夫人,分明是姨娘,还有家具都是西院的,搬什么搬。” 李管家挠挠头,像是有些怕段嬷嬷,没敢接话。 “自是要搬的。”陆婉柔转向陆轻染,柔柔一笑,“姐姐先前住这院,那些家具摆设,我都不喜欢,母亲便帮我都换了,说是给我当嫁妆用的。” “是么,那就都搬走吧。”陆轻染无所谓道。 陆婉柔吩咐李管家都搬走,“还有这屏风,我娘专门为我出嫁绣的,千万小心,可别划破了。” 西院的东厢房是陆婉柔放嫁妆的地方,那一箱一箱的抬出来,看护院面露青筋,便知有多沉。 一共十八箱,陆轻染记得她只有十箱,而箱子里多是被褥衣服这些不值钱的。 等到下人将东西都搬走,西院一下空了。而段嬷嬷和青竹从偏院搬来她的东西,却只有三两件。 陆婉柔临走时,走到陆轻染跟前,笑道:“嫡女又如何,得父母宠爱的才是宝贝,主母又如何,得夫家重视的才尊贵,谁说偏院不如主院,且还要看是谁住的地方。姐姐,你说了?” 陆轻染点头,“我就闻到了一股子酸味儿。” 陆婉柔脸一青,“ 但愿姐姐不会觉得这屋子太空!” 所有人都走了,自剩下她们主仆三人,确实是有些空。 “空着也好,空着清净,不亏不欠。” 傍晚的时候,谢绪从官衙回来了,得知今日发生的事,怒气冲冲来了西院。 “婉柔的东西便让你这般眼馋,非要抢到手里?” 陆轻染正在算账,闻言抬起头来,好笑道:“侯爷是觉得我这正室之位是偷来的?” “婉柔才是我的妻!” “可在外人眼中,我才是宣阳侯夫人。” 谢绪怒视着陆轻染,拳头慢慢握紧,“我不会让婉柔受委屈的,我这就给你写休书,立刻离开侯府!” 第十七章 山穷水尽 “利用完了就弃掉,弃不掉就毁了。” 陆轻染冷笑一声,继而抬眸看向谢绪,眸光一厉:“我陆轻染便是这般好欺负的?” “那也是你活该!” 陆轻染放下毛笔,撑着条案站起身,走到谢绪跟前,伸手用力拍了拍他胸口。 那晚,她将刀刃刺进去时,可是抱了同归于尽的想法。 之后,府上未有他受伤的传言出来,显然他没脸让其他人知道。 “莫要太欺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说完,陆轻染坐了回去。同时将纸笔准备好,推到条案的另一侧。 “侯爷不是要休了我么,那就写吧。” 谢绪站在那儿,胸口隐隐还泛着疼,脑子里是那晚陆轻染用刀刺他,随后舔血的画面。 “洞房那晚的事,我未参与。”他默了许久道。 “但你知道。” “当时我正恨你坏了我和婉柔的婚事。” “你恨我,可我又何其无辜。” 谢绪垂眸,“是,我确实迁怒你了,对……” “千万别说那三个字。”陆轻染打断了谢绪的话,“我不爱听。” 三个字太轻,她要他们用命来偿还。 “我会好生安置你的,房子、田地还有金银,可保你后半生无忧。只要你乖乖的拿着休书,离开侯府。” “可没有你宣阳侯府庇佑,我怕是连明日都活不到。”陆轻染啧啧道。 “这趟浑水,我宣阳侯府不淌了!” “将我拖下水,你们却想抽身,没这种好事!” “你究竟想怎样?” “不怎样。”陆轻染垂眸笑了笑,“自是你我夫妻二人好好过日子。” 谢绪脸色青沉,“你以为我真不敢休了你?” “那你信不信我明日就吊死在你侯府大门前,连带着腹中的小皇孙!” “你!” “纸笔都备好了,侯爷这封休书到底还写不写?” 谢绪握紧拳头,他从不知一个女子竟会这般难对付。 “罢了,你爱住这院便住吧,但休想我会再踏进这西院一步!” 说着,谢绪要转身,怒气冲冲往外走。 “侯爷说自己没有参与,但侯府却配合的极好,只能说明侯府有其他人参与了,这个人是谁呢?” 陆轻染目光追着谢绪的背影,见他听到这话,脚步顿了一顿,却没有回头,继续大步离开了。 陆轻染吁了口气,是啊,这人是谁呢? 这人定然是主谋,可能这盘棋就是他布局的,可侯府也就谢绪母子,谢绪说自己没有参与,谢老夫人没那脑子也不通政事,所以这个人是谁? 快用晚饭的时候,青竹气呼呼的从外面回来了。 “没有领到炭?” 陆轻染将账册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看着最下面那数额,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出嫁时,国公府除了给她那十箱不值钱的嫁妆外,还给了她几间铺面。 可这几件铺子要不是不赚钱,要不就是还在赔钱。 不赚钱的,这半年她为了维持生活,已经卖了。赔钱的还在赔钱,而且这个窟窿越来越大。 账册最后这一串数字不是盈利,而是赔的钱,是需要她掏腰包补上的。 可她哪有钱,穷得首饰都当卖了。 “库房说打从今年起,各房自己出钱买炭火,说是老夫人定下的规矩。我说我家姑娘一个内宅妇人,从哪儿弄钱,若是没钱,这个冬天便要冻死不成?那管事说与他无关,他只负责拿钱办事。” “然后我又去了账房,各房应该都有例钱的,可您猜怎么着。他竟然说账上没钱,各房自给自足。哪有这样的事,分明是针对您的,太可恶了。” 青竹气得呼哧呼哧的,陆轻染早就猜到了,倒也不生气了。 只是看着这账册,却免不了发愁。 这时外面有人喊,说是送来了晚饭。 “咦,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竟然不需要我去厨房催,他们就送来了?” 青竹还不大信,忙跑出去看。 陆轻染又看了一眼账册最后那串数字,长长叹了口气,将账册合上了。 刚站起身,打算用饭,听到外面啪的一声,像是碗碟摔地上了。 “你怎么不等我接住就扔地上了!” 这是青竹的声音。 陆轻染皱了皱眉,打开帘子出去了。 正房外,碗碟碎了一地,连带着饭菜也洒了,青竹急得跳脚,而送饭的婆子却一脸刻薄。 “贱蹄子,分明是你自己没有接住,还有脸怨我!我还告诉你一声,厨房已经没有饭了,你也别过去讨,今晚饿肚子吧!” 这婆子有些面熟,陆轻染仔细一想便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张青的老娘,之前往她饭菜里放蜈蚣的那个。 “我家姑娘怎么能饿肚子,你必须重新送一份过来!” “饿一顿能怎的,能饿死?” “你怎么说话的?” “反正我饭菜送到了,你们要是在饿得受不住,那就把地上的饭菜舔进嘴里。” “你!” 那张婆子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等等!”陆轻染走了出来。 张婆子转身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阴毒,接着阴阳道:“夫人,啧啧,您身边这婢女笨手笨脚的,竟将您的饭菜打翻了,合该换掉。” “姑娘,我……” 青竹急着想解释,陆轻染摆了摆手,让她先别开口。 “你用过晚饭了吗?”陆轻染问那婆子。 张婆子笑了笑道:“主子还没用饭,我们当奴才的哪敢。” “既没用饭,便在这里用吧。”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陆轻染用下巴杵了杵地上的饭菜,“不是趴地上舔么,那就舔干净一点。” 张婆子脸一下青了,“夫人,奴婢虽然是下人,但也不能让您这般糟蹋。” “这话难道不是你说的?” “奴婢不过是与您这婢女开个玩笑。” “本夫人可没心情跟你开玩笑,你最好快点舔,不然剩下的指头也就保不住了。” 张婆子一听这话,左手下意识缩了一下,其中食指和中指已经断了。 “夫人这般欺辱人,奴婢这就去老夫人那儿,请她主持公道!” 说着那张婆子转身就要跑,正好被刚进门的段嬷嬷堵住了,继而一脚踢了回去。 “先舔干净再去告状!” 第十八章 小偷 看段嬷嬷这身手,显然是练过的。 那张婆子还试图反抗,又被段嬷嬷踢了两脚,最后叫天天不应,只能趴地上开始舔了。 段嬷嬷让青竹瞅着,而后提着一筐炭进屋了。 “夫人冷了吧,等奴婢烧上炭,很快就暖和了。” “这炭是从哪儿来的?”陆轻染问。 “跟李管家赊的。” “啊,他肯?” 在陆轻染看来,这宣阳侯府上下几乎没有一个人好人。 “早年间,我于他有些恩情,他还念在心里。” 原来这样,陆轻染叹了口气。想她和安姨娘在西疆的时候,日子虽然过得苦,但也没到这般山穷水尽之地。 晚饭没了,主仆三人只能挨饿。待到第二日早上,青竹不敢再让他们送,早早跑过去拿,却也只是拿回来一锅清汤寡水的粥。 “厨房说了,往后得拿银子买饭,说是老夫人刚定下的规矩。” 陆轻染呵了一声,这是逼着她离开侯府呢。 没办法,陆轻染只能将一支玉钗给了青竹,让她拿出去当了。 这玉钗是安姨娘给她的,她原是舍不得,可如今也只能先拿来应急。 “你与那当铺老板说好了,宽限我们一个月,过后我必定双倍赎回。” 仔细交代好青竹,陆轻染才放心。 可青竹刚出去不久,便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原是她揣着玉钗走到半路,却莫名给丢了。 “怎么会丢了,你仔细想想,路上可是出了什么岔子?”段嬷嬷忙问青竹。 “我生怕丢了,一直用手捂着衣袋,也就碰上几个小婢女,她们在廊子上打闹。我一直避着她们,还是被她们拉扯了几下。”青竹突然开窍,一拍脑门道:“呀,不会就是那时候丢的吧。” “那就不是丢了,而是被偷了。”段嬷嬷冷声道。 “可她们怎么知道我身上有玉钗?”青竹不解。 “自然是有心之人一直盯着我们,倒也不一定要十分确定,有就偷走,没有就算了。”陆轻染道。 而且最近这些日子,为了维持用度,她经常让青竹那东西去当。对方见青竹出门,再结合这两日老夫人定下的规矩,一猜也就猜到了。 不过以此来为难她,手段却不怎么高明,但够阴损。 “你可记得那几个小婢女是哪个院的?” 青竹想了想,道:“我只记得其中一个好像是锦月轩的。” 锦月轩现在是陆婉柔住着,也就是那小婢女是她的人。 段嬷嬷皱眉,“奴婢猜的也是那位。” 陆轻染让青竹扶着起身,昨晚加上今天早上没怎么吃东西,段嬷嬷和青竹还没觉怎样,她已经有些腿软了。 “我们去锦月轩。” “咱们没有证据,他们定然不认的。”段嬷嬷道。 “只要那玉钗在锦月轩,我便能把它找出来!” 段嬷嬷听着这话却是不信的,对方肯定藏起来了,不需要多隐秘,她们也绝对找不到。 除非,她家姑娘有火眼金睛之能。 来到锦月轩,正赶上用午饭的时候。 进到厅堂,谢绪正陪着陆婉柔用饭。桌上摆了十多道菜色,有荤有素,皆色香味俱佳。 而陆婉柔似乎没有胃口,谢绪一直在哄着她吃。 “这鱼是从东海加急送来的,我又让天香楼的刘庖亲自做的,趁热送来府上。你尝尝,一点都不腥。” 陆婉柔却围着鼻子,娇气道:“我不想吃肉。” “你最近胃口不好,瘦了很多,多少吃点吧。” 谢绪耐心十足,一番温言细语后,还亲自夹了一块往陆婉柔嘴里送。她娇气的哼了哼,勉强张嘴吃了一口。 “还是腥,想吐。” 秦嬷嬷引着陆轻染进来的,直至等那二人秀完恩爱,她才开口。 “侯爷,夫人来了。” 二人抬头看到她,谢绪眉头立时皱了起来,而陆婉柔则往谢绪怀里靠了靠,而后满面笑意看过来。 “姐姐,你怎的来了?” 陆轻染走过去,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了。 “妹妹应该知道我为何而来。” “这我怎么知道。”陆婉柔装作无辜,“不过有什么事,咱们姐妹过后再说。姐姐还没用饭吧,过来与我和侯爷一起吧。” “你管她做甚。”谢绪不悦道。 “姐姐也瘦了呢,我这当妹妹的别提多心疼了。这鱼,我虽然不爱吃,但姐姐一定爱吃,她不挑食的。” 说着,陆婉柔还指了指那盆被她嫌弃腥的鱼,“姐姐快来尝尝,侯爷特意让天香楼的师傅做的。” 陆轻染淡淡道:“不用了,我来是请妹妹还我一样东西的。” “还东西?我倒不知道自己欠姐姐什么。” “玉钗。” “姐姐的玉钗怎么会在我这里。” 陆轻染看向陆婉柔,“我说妹妹偷的,这话不好听吧?” 陆婉柔忙做出一副被冤枉的样子,“姐姐怎么能空口白牙的污蔑我,我这两日一直在屋里,门都没有出去过,怎么会偷姐姐的东西。” 谢绪认定是陆轻染故意找事的,冷声道:“你便是想找婉柔的麻烦,也该寻个能让人相信的借口。婉柔会缺一支玉钗么,她想要什么,我不能给她,何至于偷你的东西。” “一支玉钗而已,我这儿多得是,姐姐可以随便挑。我还听闻姐姐将嫁妆都当卖了,许是手头紧了,我这就让秦嬷嬷给你包一百两银子。” 陆婉柔假模假样的让秦嬷嬷去屋里拿银子,秦嬷嬷却生气道:“大姑娘想要银子直说就是,何必这般污蔑您。您不但不与她计较,还要主动给她,两厢对比,怪不得夫人更心疼您。” “嬷嬷,快别这样说,我们是姐妹,不该计较这些。” 主仆俩一番表演,谢绪更加生气了。 “不许给她!” “侯爷,姐姐她……” “本侯给了她一条活路,是她自己不识好歹,怨不得谁!” 陆轻染静静看着他们,不觉看出了兴致,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就是来讨玉钗的,不是来看戏的,你们有完没完了?” 谢绪冷着脸道:“你说婉柔偷了你的玉钗,你有证据?” “有啊。”陆轻染伸手指向站在陆婉柔身后的婢女,“我的玉钗就在她身上。” 第十九章 抓贼 见陆轻染指向自己,那婢女先惊了一下,而后忙从后面出来跪到谢绪跟前。 “侯爷明察,奴婢一直在二夫人跟前伺候,从早上到现在并未离开锦月轩,根本没有见过青竹。” “侯爷,我能为香文证明,确如她所说。”陆婉柔叹了口气道。 谢绪听到主仆俩人的话,眉头却皱了起来。 陆轻染失笑,“我有说那玉钗是今早丢的?有说是青竹丢的?你们主仆俩倒是不打自招了。” 一听这话,陆婉柔脸倏地一白。 “我……” 陆婉柔正不知如何解释,秦嬷嬷突然喝了那香文一声:“今早香叶在外面捡了一支玉钗,可是给你了?” 那香文这时总算机灵了,忙接话道:“香叶今早确实捡了一支玉钗交给奴婢了,还说找到失主就还给人家。只是那玉钗的玉质实在普通,还有瑕疵,奴婢以为是府上的下人丢的,所以刚才夫人问起时,奴婢才没想起来。” “还不快拿出来给夫人认认。” 香叶从怀里掏出一支玉钗,捧到手里,转动身子跪到陆轻染跟前。 “香叶捡的便是这支。” 青竹一眼认出来,忙上前一把抓起来,气呼呼道:“分明是你们偷的!” “青竹,谁教你的这般没有规矩,也不怕丢了我宁国公府的脸!”秦嬷嬷喝道。 “你们偷了东西,你们还有脸了!”青竹实在生气。 “在用一个‘偷’字,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秦嬷嬷。”陆轻染抬眸,“你一口一个宁国公府,是不是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自然是宣阳侯府,奴婢……” “本侯夫人跟前,你家主子都没资格大喊大叫,你算什么东西!” 陆轻染轻喝一声,厅堂这下安静了。 她再看谢绪,“侯爷,今日你眼不瞎耳不聋吧?” 谢绪瞪了陆轻染一眼,“不过是一支玉钗……” “那就是有意偏袒了?” 陆轻染笑了一笑,继而让段嬷嬷扶着起身,“罢了,往后这侯府的规矩尽可废掉了。” 说着,她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听到谢绪带着怒火道:“将香叶绑来,与香文一起,各领二十板子!” 陆轻染走后,陆婉柔让秦嬷嬷将香文带走了,她小心翼翼的瞅了谢绪一眼,见他低头吃饭,显然已经生气了。 陆婉柔暗暗咬牙,她不过是略施小计为难一下陆轻染,没想到会被她戳破,还当着谢绪的面。 许久,谢绪仍没有说话。 陆婉柔小声道:“她是嫡长女,父母偏心她,总要我忍着让着,便是被她欺负,我也不敢说什么。这些我都不在意,可,可她抢走了你,我没办法……没办法不去恨。” 说着,陆婉柔哭了起来。 谢绪叹了口气,“你说什么傻话,我心里只有你。” “可她才是你的正室夫人!” “我说过这位子,她迟早得还你。” “我只怕在你心里,她渐渐的就比我重要了。” 谢绪见陆婉柔哭得伤心,到底舍不得,伸手将她揽到了怀里。 “你信不信我?” “信。” “那就别再耍这些阴损的手段了,她从你那儿抢走的,我自会帮你拿回来。” 陆婉柔转身抱住谢绪,“你会一直爱我吗?” “当然,我的命都是你的。” “可姐姐那么美。” “在我眼里,这世上任何女子都比不上你。那年,我受重伤,奄奄一息时是你救了我,自从那时起,我便下定决心要娶你,要一辈子对你好,只对你好。” 陆婉柔将头埋进谢绪怀里,“我不想听你提那事。” “为何?”谢绪不解。 “我怕你是因为我救过你才爱我的。” “这也没错。” “不,我要你爱我这个人,爱我陆婉柔,不是那个救你的人。” 见陆婉柔哭得眼睛都红了,谢绪哪还舍得跟她争辩,连哄带亲道:“好好好,我以后再不提那事了。” 玉钗失而复得 ,陆轻染便不舍得将它当卖了。 段嬷嬷让青竹陪着陆轻染先回西院,她去厨房找些吃食去。 “既老夫人下了令,他们不会给你的。”陆轻染道。 段嬷嬷笑,“不给就抢,他们最好把我抓起来送官府,我便让全城百姓都知道,堂堂侯府居然饿着怀有身孕的儿媳,简直丧尽天良。” 不等陆轻染再说什么,段嬷嬷已经去了。 陆轻染长长叹了口气,“看来我得想个能赚钱的门路了。” “姑娘一个内宅妇人,又不能抛头露面,哪有什么法子赚钱。”青竹也一脸愁色。 陆轻染这时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我竟把师父交代的事给忘了!” 当下,她连忙让青竹出府一趟。 孕妇不经饿,中午饭又没吃,陆轻染腿已经软的走不动路了,肚子咕噜噜乱响。 不止这样,肚子里小家伙也开始抗议了,一阵拳脚相加,似要撑破肚皮似的。 陆轻染被折腾的又饿又恶心,恨不得拿起什么就往嘴里塞。 只是这时候,她又觉得可笑,什么宁国公嫡长女,什么宣阳侯夫人,这等尊贵的身份却教她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傍晚的时候,段嬷嬷先回来了。 她还没进门,陆轻染就闻到了一股肉香。 “姑娘,快起来用饭吧。” 段嬷嬷将一篮子放到桌上,打开盖子,香气立即溢了出来。 一盘烧肘子,一盘烤鸭,一盘焖羊腿,一盆海鲜粥,再加两个素菜和几个大包子。 “这,这是你从厨房抢来的?”陆轻染挑眉问。 “我说要砸了厨房,他们不敢不给我。”段嬷嬷一边说一边将陆轻染扶到椅子上坐下,给她布菜,“您往后想吃什么跟奴婢说,奴婢去厨房抢就是。” 陆轻染低头笑了笑,这些饭菜怎么可能是从侯府厨房抢来的,分明是天香楼做出来的。 她鼻子灵敏,可通过辨识气味儿而追根溯源,说来其他人会觉得不可思议,但确实如此。 师父曾说过,嗅觉可以是她的第三只眼睛,看到寻常看不到的,更清更远更真。 “姑娘笑什么?”段嬷嬷不解。 “看来我得准备一本账册了。” “啊?” 将欠他的每笔账都记下,日后一笔不落的还了。 她没多清高,但知道有些债不能欠。 用饭的时候,青竹回来了。 “姑娘,闹鬼了!” 第二十章 黑影 冬天里,天黑的快,街上也早早没人了。 陆轻染带着青竹趁夜从侯府后门出来,迎着冬夜里的寒风,一路快走来到青石街久安堂。 久安堂大门紧闭,从门前的杂草和斑驳的门楣可以看出来,这里已经荒废,许久没人来了。 可透过门缝,却能看到一盏随风摇曳的油灯,记忆灯下隐约的黑影。 “刚才奴婢就看到这黑鬼了,好一会儿过去,他还在那儿,一动不动的。” 影子确实是人影,偶尔那晃动的光打到,还能看到石桌上一直白的发青的手。 “姑娘,要不咱走吧,别是索命的恶鬼。”青竹吓得声音都发抖了。 陆轻染笑,“这世上没有鬼,快开门吧。” 说着,陆轻染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 青竹接过钥匙,又往里面瞧了一眼,壮了壮胆子才上前开门。 “不过这久安堂是什么地方啊?” “我师父原在平京开的一间医堂,后来他离开这里四处流浪,在西疆遇到我,并收我为徒。在姨娘要带我回来时,他将这久安堂给了我,同时托我帮他等一个人。” 随着陆轻染话落,久安堂的大门也打开了。 一股潮湿闷臭的味儿夹杂着药材发霉腐烂的味儿,熏得人头脑发胀。再抬步迈进去,尘土飞扬,呛得主仆二人直咳嗽。 快步离开前堂进了后院,一阵寒风猛地袭来,那油灯被扑灭,院子一下黑了。 青竹没忍住,小声叫了一声。 “姑娘!” 她想保护姑娘的,可本能的躲到了姑娘身后。 陆轻染仍一点不慌不怕,借着昏暗的月色,拉着青竹朝那黑影走去。 “你不是他。” 这一声略带嘶哑,苍老但浑厚,原是位老妇人。 “我是他徒弟。”陆轻染道。 片刻后,老妇人拿出火折子,重新将油灯点亮了。 陆轻染走过去,看那老妇人穿着一身黑衣,头上还带着纱帽,等她近前了,她才将纱帽取下来,露出一张与那苍老声音明显不符的面容。 面若桃李,昳丽秀美,只是鬓角有几根白发,约莫四十来岁。 陆轻染仔细再打量,不由小声喊了一声:“师娘?” 听到这声,妇人眉头一皱。 “谁教你乱喊的?” “呃,我师父有您一张画像,就挂在厅堂正中间,整日对着那画像说话,神叨叨的。我有一日实在禁不住好奇问他画中人是谁,他说是他未过门的妻子,还要我以后见了您喊师娘。说实话,我猜到画中人应该是师父的爱人,但没想到还活着,以我师父又倔又疯的性子,如若您还活着,他定绑也会绑到自己身边,怎么会十多年只对着一张画像。” “他怎么不干脆上三炷香,直接把我送走得了!” 陆轻染在妇人对面坐下,又看她气韵端秀,应是常年养尊处优的人,只是额间皱纹有些深,像是常有烦心之事。 “师父不信佛,但经过寺庙时总会进去拜一拜,从来只求佛祖一件事,便是保佑您平安喜乐。” 妇人却不领这个情,“十五年了吧,他连平京的城门都不敢入,谈什么情深,狗屁不如。” 陆轻染抿嘴,他们之间的事,她一概不知,不好再说什么。 “我在此已经等了三个月了,入夜就来,你好难等!”妇人不悦道。 “我近来实在难抽身。” “行了,他让你转交给我的东西,拿出来吧。” 陆轻染默了一下,而后让青竹扶着她起身,朝后院正房去了。 青竹帮她打灯,很快她就拿着一瓷白的小药瓶出来了,放到桌子上,推到妇人跟前。 “他可告诉过你瓶子里是什么?” “没有。” “那你知道是什么吗?” “知道。” 妇人再打量陆轻染,见她面色沉静,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你像是个聪明的,应该不用我提醒。” “我会闭紧嘴巴,今夜只当没有见过您。” “他一辈子糊涂,难得收了一个聪明的徒弟。” 说完,妇人起身往外走,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等人走了,青竹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姑娘,咱也回府吧。” 陆轻染点头,起身往外走。走到前堂,她望了一眼布满灰尘的药柜。 “青竹,你说我在这儿坐堂可行?” 给人看病收诊费,好歹算是个营生。 “姑娘月份大了,怕是不方便。” 陆轻染叹气,身子倒是没事,可以坚持,但盯着她肚子的人太多,想害她的人也太多,她怕是给人治病不成反倒会搭进去自己的命。 从青石街出来,夜已经深了,街上一个人没有,主仆尽量加快脚步往侯府走。 走到一处拐角,突然冒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正慌不择路的跑着。男子腿受伤了,女子用身体撑着他。 夜色朦胧,但陆轻染还是认出了这女子正是前几日被裴九思当街强抢的舞姬仙羽,男子的身份不用猜,自然是那端王府二公子赵焱。 他们逃到长街上,还没跑出去多远,便被一行人拦住了。 为首之人骑着高头大马,穿着玄色长袍,头戴红绸抹额,面若秋月,容色昳丽,在这昏黄的月色下,犹如一幅比夜色更深的笔墨勾勒出的美人图。 他嘴角带笑,睨着面露惊惧的二人,戏谑道:“从我长宁王府偷人,赵焱,你当真以为那么容易。我不过是突然来了兴致,想遛一遛你们,看你们狼狈逃跑的样子,多有趣啊。” “九殿下,放过我们吧。”赵焱忍辱跪下了。 看到赵焱跪下,裴九思笑出了声,“可她是我的玩物啊,我还没玩够呢!” “她是人不是玩物!” “在本王眼里,她与那些狗啊猫啊没什么不同,不过是逗个趣儿罢了。” “你!”赵焱咬牙,“你别太过分!” “过分?抢东西的竟有理了。”裴九思冷嗤,“来人,将仙羽捆起来,带回王府。” “今日除非我死,不然你休想带走仙羽!” “呵,想死啊?”裴九思眯眼,“既然赵二公子不怕死,那就给本王狠狠的打!” 陆轻染没想到自己会撞上这么一幕,人家二人情深意切,裴九思却横插一杠,还当街行凶。 那赵焱本就受伤了,此时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仙羽哭着跪在裴九思跟前求他放过情郎。 而她肚子里的小家伙似乎也喜欢热闹,兴奋的踢了她好几脚。 第二十一章 毒发 “姑娘,会不会出人命啊?” 青竹扶着自家姑娘,有些害怕,可因对方堵住了她们的路,她们也只能等一等。 陆轻染皱眉,赵焱是端王府二公子,端王因从龙之功而被封异姓王,她虽不懂朝堂上的事,但也知这端王极受皇上器重。 裴九思是破罐子破摔了吧,若真杀了赵焱,端王能放过他? 赵焱已经被打的满身是血了,而裴九思依旧笑着,像个杀人魔似的。 “裴九思,赵焱死了,你也休想得到我!” 仙羽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刀刃对着自己的脖子。 “放了他!不许再伤他!” 这仙羽满面悲愤,她也并非吓唬裴九思,那刀刃已经割破了皮肤,鲜血也流了出来。 裴九思笑容一止,眼神狠厉,“你信不信,你死了,本王会斩断他四肢,然后将他置于酒缸中,每日早中晚割一片肉喂狗。” “端王府不会放过你的!” “端王?呵,本王要杀谁,皇上都拦不住,何况一个端王!” 仙羽终究不敢搏,拿着刀的手一松,刀落到地上。她用力磕头,一个接着一个,哭着求裴九思放过赵焱。 青竹有些看不下去,小声说了一句:“这长宁王太坏了。” 陆轻染摇头,裴九思坏不坏,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他绝对不蠢。 “我们绕路吧。” 说着,陆轻染要转身。 不想这时,裴九思突然下马,快步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 陆轻染先一惊,随即感觉到他的手很冰还在微微颤抖。再看他神色,虽极力克制,但也能看出面上泛出的青色。 他毒发作了! 裴九思看着她,嘴角扯了一扯,而后抬手晃了一晃,让他那些属下停手。 “罢了,本王今晚心情好,便放过他吧。将仙羽绑回去,其余人跟本王走。” 说完,裴九思拉着陆轻染往前走。 “姑娘!”青竹回过神儿来忙要阻止。 “青竹,殿下不会伤我的。” 青竹听自家姑娘声音镇定,心稍稍放下一些,闭嘴跟在了后面。 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家客栈,裴九思拉着陆轻染进去,要了一间上房,吩咐其他人在外面守着。 进了屋,裴九思脚下一软,差点栽地上。踉踉跄跄的坐到罗汉床上,软泥一般靠向身后的引枕,再抬起头,嘴角溢出一股黑血。 “这种感觉真不好……”因太疼,裴九思差点咬住舌头,“就像……就像待宰的羊……” 陆轻染微微蹙眉,“你身边有危险?” “很多把屠刀。” 她深呼一口气,“你却将我拖了进来。” “我死了,你以为你能活?” 活不了。 陆轻染无奈的发现,至少在眼下,她和孩子的命是攀附着裴九思的。 “上次我给你放血,已经压制了毒性,按理说是不会这么快发作的,除非……” “除非什么?” “持续中毒,也就是有人以极轻微的毒量持续让你服用。不会立即毒死你,但也不容易被发现。” 裴九思垂眸思量着这话,但没想一会儿,便疼得浑身开始发抖,几近疯狂。 “你说能为我解毒?” “还,还需一些时日。” “你不会在骗我吧?” “我没骗你。” 裴九思眼眸赤红,用力盯着陆轻染。而陆轻染挺直腰板,直面裴九思。 他深呼一口气,实在没克制住,痛得喊出了声。 “你要敢骗本王,本王便也让你服毒,让你知道这会儿多疼。” 陆轻染心虚的抿了抿嘴,“能有多疼,殿下这都忍不了?” “你,你说这话太过分了……” 这声竟有些委屈,陆轻染再看裴九思,见他眼角有泪珠滑下。好吧,她相信了,应该是很疼的。 陆轻染拿出针包,取出一根银针,上前拉起裴九思的两只手,刺破十指尖,再扯开他衣服,自胸口向外逼毒。 她手法极快,这也减轻了裴九思的痛苦,等到收针,他又大吐了一口黑血,疼痛这才缓解了。 陆轻染退后一步,微微叹了口气,这种毒每发作一次,身体就会损耗几分,如同一棵将死的大树,渐渐枯槁。 这时房门被推开,一侍卫打扮的男子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汤。 “殿下,您是不是毒又发作了,我跟厨房要了一碗热汤,您多少喝点,暖暖身子吧。” 裴九思转头看了一眼男子,有些无语,“热汤能解毒?” 男子憨憨的挠了挠头,“总归会舒服一些吧。” “行了,别瞎操心了,我死不了。” “呸呸呸,那个字可不能乱说。前日休沐回家,我娘还问您近来可好,我都没敢把您中毒的事告诉她。她要是知道了,定心疼的吃不下睡不着。” “别告诉奶娘!” “是,我嘴巴紧着呢。” 陆轻染猜测这个叫邢青的是裴九思奶娘的儿子,能看出他们主仆关系很好。 只是…… 陆轻染看着那碗热汤,身边最亲近的人下毒的话,果然防不胜防呢。 邢青手里还捧着那碗热汤,做出想上前伺候的姿态,这时又看到陆轻染,假装迟疑,转而将热汤交给了她。 “麻烦夫人了。” 呵,这是想借她的手毒杀裴九思啊! 陆轻染嘴角扯了一下,继而接住那碗汤,道:“不麻烦。” 她端着那碗走到裴九思跟前,没有直接喂给他,而是用碗里的汤勺搅动着。 “这碗汤真香,不知里面放了什么呢?” 听到这话,原用帕子擦拭衣服上血迹的裴九思,手上动作突然一顿。 “店家一直用小火温着鸡汤,我让他放了生姜和枸杞,再多加一些醋,我娘说殿下从小就喜欢喝这口。”邢青憨声解释。 陆轻染看向裴九思,眼眸深了深,“原来是这样,看来殿下在府上没少喝邢侍卫送来的鸡汤呢。” 裴九思看着陆轻染,眸光渐冷。 “殿下,我先出去了,您有事喊我。” “等等。” 邢青啊了一声,转过身来,而裴九思已到他跟前,下一刻,刀刃闪过,一剑封喉。 邢青甚至不及反应,便倒在地上,很快没了呼吸。 陆轻染没想到裴九思这般决绝,眉头紧紧皱起,“你就不怕万一不是他?” 裴九思垂眸,冷声道:“在本王这里,宁可错杀,没有万一。” 陆轻染心猛跳了一下,好像这一刻,她才认识裴九思。 一个心足够冷,足够狠的人。 第二十二章 吊唁 回到侯府西院,陆轻染尽管很疲惫,但还是让青竹给她拿来几本医书,细细翻看,以期能找到为裴九思解毒的法子。 说实话,今晚他确实震慑到她了。 如若他知道自己骗了她,那她的下场只会比那邢青更惨。 夜里睡得晚,早上也就没有起身用早饭。本想再多睡一会人,青竹进来跟她说,说谢绪在外面等着她。 陆轻染皱眉,这大清早的,他不去上朝来她这儿做什么? 让青竹服侍自己起身,简单梳洗装扮上,陆轻染从西屋出来,而谢绪还等在厅堂里,面上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见到她出来,他眉头又皱紧了一些,“换一身素衣,不要戴首饰,我们要去首辅府吊唁。” “首辅府?” 谢绪淡淡嗯了一声,“靳首辅昨夜里突发急病去世了。” 陆轻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的藕粉的外裳,虽眼色不艳丽,却也是不合适的。至于首饰,她一件未戴,根本就没有。 回屋换了一身素白的外裳,再披上锁兔毛淡青色披风,陆轻染带着青竹跟上谢绪出门了。 来到前院,老夫人已经到了。 她先看了一眼陆轻染的大肚子,沉了口气,“原不该带你出门,可礼数不能缺,你去了首辅府,定要谨言慎行,莫让我们侯府丢脸。” 陆轻染捂嘴一笑,“原来咱侯府也怕丢人啊?” “你!” “侯爷。”陆轻染不理老夫人,转头看向谢绪,“这马车太高了,你得扶我一把。” 谢绪大抵是不想与她纠缠,上前将她半扶半抱送上了马车。 来首辅府吊唁的官宦世家很多,府门外的马车将路都堵住了。等了好一会儿,才来到府门前。 下了马车,陆轻染和谢绪一左一右跟在老夫人身后。 一路往前院走,有不少世家夫人跟老夫人寒暄,也有官员和谢绪打招呼,唯陆轻染这儿一直冷清着,但不少人经过都会打量她一眼。 灵堂设在前院,吊唁过后,谢绪和一些同僚在外守灵,老夫人带着陆轻染去后院慰藉首辅夫人。 来到中院外,不少官宦内眷都在这儿。有相熟的拉住了老夫人,说是长公主在屋里和首付夫人说话,她们得等会儿。 走了一路,陆轻染有些累了,让青竹扶着去西侧园子里的石凳上坐会儿。 只是她刚坐下,又有三位年轻妇人过来了,在余下的石凳上坐下了。 “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婉柔的姐姐啊。” 陆轻染看向说话的妇人,虽穿着素淡的衣服,但却画着浓丽的妆容,带着莹润的玉镯,姿态高傲。 这女子,她认识,端王府的三姑娘,名叫赵安晴。 其他两位同样也是世家出身的贵女,她们都和陆婉柔是好友。 她刚回京那会儿,陆婉柔对她关怀备至,让她一度以为这个妹妹可以信任和亲近。但很快有一件事,让她认清了陆婉柔。 陆婉柔说要介绍几个好友给她认识,还说怕她孤单,这样以后她就可以和她们一起玩了。 她给她介绍的好友中就有她们三个,先开始她们都表现的很热情,陆轻染也是真心想和她们做朋友的。 她们送她首饰,她就送她们自己炼制的养气丸。 为了炼制这些药丸,她一个人去山上挖药草,还差点掉下山崖。可有次,她从外面回府,听闻赵安晴她们来了,她便拿上自己刚练好的养气丸去找她们,却在花园里听到她们在嘲笑她。 “果然是小娘养大的,没见过世面,我送她那玉镯,我身边的婢女都瞧不上,她却当成宝贝。” “我送她那步摇,原是我如厕时掉进马桶里了的。” “咦,恶心死了,她还常戴着。” “那也比她回送我们那些黑不溜秋的药丸强,真真一点教养也没有,哪有把药丸当回礼的。” “那些药丸,我回去都喂狗了。” “我还怕把我家狗毒死了呢,我都让婢女扔粪坑里了。” 陆轻染从来不是能忍气吞声的,她直接过去,仗着力气大,将她们几个连番按到桌子上,将养气丸塞进她们嘴里。 “你们不是怕我这药丸有毒么,那你们就等着毒发身亡吧!” 当然这之后,白氏狠狠骂了她一通,还说她性子太野,永远成不了大家闺秀。 也是从那儿后,白氏不再逼她学规矩,学礼仪,彻底放弃她了。 后来谁家宴请,她也只带着陆婉柔,好似国公府没有她这个嫡长女。 “婉柔呢,怎么没有见她?”赵安晴说着还四下找了找。 如今这三位跟陆婉柔一样也嫁人了,她们出身好,自然也嫁得好,皆是养尊处优的模样。 “赵姑娘和婉柔是好友,不会不知道她嫁进侯府却只是侧室吧?” 侧室便没有资格在这样的场合露面,这就是位分的差别。 赵安晴冷嗤,“咱们谁不知道,侯爷真正想娶的是婉柔,只是有些人太贱了,什么都想抢。” “赵姑娘近来口舌时常生疮吧?”陆轻染挑眉问。 赵安晴惊了一惊,“你怎么知道?” 陆轻染拿出帕子捂住口鼻,“肝火旺盛,口舌生疮且恶臭无比,往后还是多闭嘴吧,免得熏着别人。” 说着,陆轻染起身,懒得与赵安晴计较。 只是她刚迈出步子,那赵安晴竟伸出脚绊她。陆轻染不妨,绊了一跤,整个人往前栽了出去。 青竹也不妨,未能及时扶住她。 这要摔到地上,以她目前的状况,极有可能出人命。 好在这时首辅府的一个婢女恰好路过,及时撑住了她。 “陆大姑娘,您没事吧?”婢女关切的问。 陆轻染稳了一稳后摇头,院中女眷都看向了她,想来也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事。 宣阳侯老夫人没说什么,白氏刚进来也未上前关心一句,那赵安晴使了坏还安心的坐在那儿看笑话。 “陆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这时有妇人唤那赵安晴,赵安晴喊了一声娘就跑过去了。 妇人是端王妃,她看了陆轻染一眼,姿态如赵安晴一般高傲。显然她并不为女儿的行为感到抱歉,甚至觉得踩一脚蚂蚁算什么罪过。 第二十三章 是她 长公主从屋里出来,端王妃和赵安晴便先一步进屋了。白氏和老夫人寒暄两句,二人也一起往屋里走。 走到门口时,白氏才回头看了陆轻染一眼。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来。” 说罢,她也没等,更没关心陆轻染有没有事,已经转身进去了。 陆轻染沉了口气,刚才被绊那一下,虽肚子里的孩子没事,但她脚崴了。 青竹扶着她,气得眼都红了。 “那赵姑娘分明是故意。” 陆轻染轻声应了一声,转而向那婢女道谢。 “夫人让奴婢在院子里瞅着,说是见陆大姑娘来了,便过来跟您说一句话。奴婢本是过来传话的,不然也不能及时扶姑娘这一把。”婢女道。 首辅夫人给她传话? 可她根本不认识这首辅夫人啊! 陆轻染狐疑的问:“可是你家夫人有什么吩咐?” 婢女这时也一脸困惑,道:“夫人让我代她向姑娘说一声谢谢。” “谢谢?” “是。” 陆轻染更不解了,“只这两个字?” “只这两个字。” 那婢女有事先走了,陆轻染思量片刻,还是没想明白,便不再纠结,让青竹扶着她往厅堂走去了。反正她马上就要见到首辅夫人了,有什么不解当面问就是。 由于刚才崴了脚,走起路来又疼又吃力,尤其上台阶,再加上身子笨重,竟一下没上去。而青竹又瘦又小的,根本撑不住她。 旁人走过,却没一个帮她的。 陆轻染额头都冒汗了,正不知如何的时候,有人上前从另一侧扶住了她。而且力气很大,几乎半抱着将她送上了台阶。 陆轻染差点惊呼一声,站定后忙转头看,见是一身量与她差不多的年轻女子,圆乎乎的小脸,清澈的眸子,见她看她,便呲牙一笑,露出两个酒窝,既俏皮又灵动。 “你们平京的人咋这样,见别人有困难,全都揣着手吊着眼,恨不能装瞎子。” 这女子一口土音,声音又亮,旁边那些被她唤做瞎子的纷纷侧目过来。 “呀,原来不都是瞎子啊!” 这般直性子,陆轻染忍不住笑了一声。 “您是?” “我叫许卿卿。” “呃。”她原本是想问她哪个府上的,但她只说了自己的名字,陆轻染笑了笑,便也道:“我叫陆轻染。” 许卿卿点了点头,小声道:“我先进去了,不然那老妖婆又要寻我的麻烦了。” 陆轻染愣了一愣,见许卿卿已经小跑进去了。 她不由又笑了一声,让青竹扶着她往里走。 官宦世家养不出这样真性情的女子,她像无拘无束的小鸟,来自山野,来自很远的地方,她身上有一股青草的香气。 不过能来这里,她定是哪个府上的夫人。 进了厅堂,里面已经很多人了,座位有限,除了几位地位高,辈分大的夫人,其他都站着。 陆轻染在最后,往前望了一眼,没有看到那首辅夫人。倒是看到了许卿卿,她跟着一位穿着绛紫色外裳的夫人就站在不远处。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许卿卿朝她看过来,还偷偷冲她吐了吐舌头。 陆轻染笑着向她点了点头,这时首辅夫人说话了。 “万没想到他走得这般急,我一时……难以接受。”这声音带着哭腔,旁人唏嘘,而陆轻染只剩震惊。 尤其鼻息间闻到的那股气味儿,夹杂在众多气味儿中,她仍然一下子分辨出来。 竟是她! “各位劝我节哀顺变,可我一想到往后再也见不到他了,我便……便想着还不如自悬,也好跟他一起下黄泉。” 这声悲切,其他人赶忙劝慰。 “哎,首辅和首辅夫人是患难夫妻,相守走过这么多年,如今首辅突然离世,首辅夫人自是悲痛不已。” “是啊,二位相敬如宾,曾羡煞多少人,如今阴阳相隔,实在让人惋惜。” “看首辅夫人这般伤心,不知多久才能走出来。” 旁边人纷纷唏嘘,只有陆轻染忍不住想擦冷汗。 本也是走个过场,劝慰了一会儿,大家便开始腾地方了,毕竟后面还有人。 陆轻染让到一边,没有往外走。 等差不多都出门了,她也终于看到了首辅夫人,同时她也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一个狠厉难藏,一个惊讶未收。 确实是她! 那晚在久安堂,从她手里拿走一个小药瓶的人,而那小药瓶里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 陆轻染不敢往下想,但真相又那么清晰。 她拿走了那瓶毒药,毒杀了自己的丈夫,当朝首辅靳朝安。 而这瓶毒药是师父给她准备的,二人显然有私情,这…… 这算不算情杀? 正在陆轻染脑子一团乱的时候,白氏走到了她跟前。 “你跟我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离开厅堂的时候,陆轻染又看了那首辅夫人一眼,她已经垂下眼眸,正用帕子擦拭眼泪。 真像极了痛失所爱的样子。 “听说绪儿想跟你和离,你不同意?” 白氏的声音让陆轻染一下回过神儿来,此时母女二人站在廊子一角。说这话时,白氏皱着眉头,似乎很厌烦面对她。 “听说?听谁说的?陆婉柔?”陆轻染脸冷了几分。 “不关婉柔的事!” 看白氏这么护着陆婉柔,陆轻染只觉好笑,“所以呢,你想要我如何?” “答应和离。” “好给陆婉柔腾位子?” “娘是为了你好!” “哪有当娘的让女儿和离的?” “你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我这样是被谁害的?” “你命该如此!” “这命,我不认!” 母女二人针锋相对一番,白氏气得脸色发青。 “你不认又能如何,你……”白氏看了一眼陆轻染的肚子,“你还真打算把这孽种生下来,让宁国公府和宣阳侯府跟着你丢脸?” “他不是孽种!”陆轻染低喝一声,“我与你不一样,我自己生的孩子,我会爱他,会保护他,没人比他在我心中更重要。而你,你只爱别人生的孩子。” “你!”白氏捂住胸口,被陆轻染气得不轻,“你这是不识好歹!” “什么是好,什么是歹,我能分清,只怕国公夫人你分不清吧!” “你,你喊我什么?” “显然不是每个人都配当娘的。” 白氏被气得浑身发抖,扶着廊柱才能站稳。 多说无益,陆轻染撇下白氏往外走,但出了府门,却见外面守着很多御林军。 有人小声道:“听说是来抓捕长宁王的。” 第二十四章 刺杀 听到这话,陆轻染心头猛地一紧。 很多人挤在门口,有看热闹的,有议论发生了什么事的。 “听说长宁王杀人了!” “长宁王杀人了?杀的谁啊?怎么这么大的阵仗,竟惊动了御林军。” “你猜啊。” “我哪能猜到?” “前两日长宁王和谁当街抢女人来着?” “难道是……”那人瞪大眼睛,“端王府二公子赵焱!” “是他。” “啊?” 陆轻染听到这个名字,眉头深深皱起 ,不由想起昨晚那事,裴九思带人抓奸,并且教训了赵焱。 “听闻这赵二公子昨晚没有归家,今早被人抬到府门口的,奄奄一息之时说出害他之人是长宁王。端王大怒,立即进宫告状,皇上也不能包庇,便让大理寺携御林军捉拿长宁王归案。” “原来这样,怪不得在首辅府门外等着,若非今日首辅府有白事,估摸都闯进去抓人了。” 正在外面议论纷纷的时候,裴九思出来了,晃着身子,悠哉哉的。 “呵,你们是觉得本王有三头六臂,还是长了翅膀,非得布下天罗地网才放心?” 御林军一副将上前,先抱拳行礼,道:“长宁王殿下,得罪了!” 说着,他一抬手,让手下们上前拿人。 “不就是大理寺,本王跟你们走就是。” 说着,裴九思抬步往下走,等同于束手就擒。 经过陆轻染时,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眸色深了深,继而走了下去。 看着裴九思被带走,陆轻染心不住往下沉。 她现在就坐在他那条船上,他的船翻了,她必定跟着遭殃。 “姑娘,昨晚那位赵二公子虽然被打了一顿,但后来他自己起来走了,怎么会这么严重。”青竹道。 陆轻染摇头,她也不知怎么回事。 回到宣阳侯府,她和宣阳侯老夫人前后脚进门。 “听闻那端王府家那位只剩一口气了,以端王在朝中的地位,皇上必定会给他一个交代,长宁王这次怕是逃脱不了。” 老夫人说着看了一眼陆轻染,“靠山没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嚣张的起来!” 说完,老夫人冷哼一声,朝东院去了。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凭她一个人的力量,自然是弱小的,根本无法与这些人抗衡。可她也不怕,即便是死,她也会拉上几个。 回到西院,陆轻染让段嬷嬷出去打探情况。 夜里,陆轻染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不是过了多久,突然听到外面有打斗的声音。 她撑着胳膊起身,来到正房外,但见月色之下,段嬷嬷正与两个黑衣人纠缠。 见段嬷嬷手持一把宽背刀,竟像是有千钧之力,一招一式刚猛异常,以一敌二竟也不落下风。 而正在这时,又一黑衣人冒了出来,直直朝陆轻染过来了。 陆轻染试图去躲,可她身子笨重,后退了几步,却也没躲开。 “姑娘!” 青竹冲了上来,挡到她跟前。 那黑衣人一剑刺了过来,刺穿了青竹的身体。 血溅到陆轻染脸上,她一下红了眼,忙扶住青竹。 “姑娘……快跑!”青竹不顾自己的伤,急忙催陆轻染。 可那黑衣人怎么会让她跑,立时又刺来一剑。好在这时候段嬷嬷赶了来,一刀砍中那黑衣人后背,接着将人踢了出去。 另两个人也受了伤,三人知再占不到便宜,只能逃走了。 段嬷嬷点上灯,陆轻染忙将青竹放到地上,检查她的伤。血流了很多,但好在没有刺中要害。 陆轻染先给青竹止血,然后包扎,再让段嬷嬷将她抱回她那屋养着。 段嬷嬷安置好青竹,出来见陆轻染还站在正房门口,正看着院里一滩滩血迹。 “殿下刚进去,他们就迫不及待的害您。”段嬷嬷长叹了一口气道。 陆轻染沉声道:“他们就是逮准了这个时机的。” “我刚出去打听到那位赵二公子情况极其不好,怕是熬不过今晚了。” “他若死了,裴九思就真的完了。” 他处境本来就不好,再添上一条人命,尤其这人背后家族势力庞大,即便皇上想保这个儿子也难。 这话音刚落,西院的门被敲响了。 “刚才打斗那么激烈,没人听到,没人管的,这会儿都打完了,倒是有人来了。可这么晚了,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段嬷嬷嘀咕着去开门,站在外面的是老夫人还有一个穿着孝衣的婢女。 这婢女正是白日在首辅府扶她一把的那位。 “侯夫人,我家夫人请您去府上一趟。”那婢女道。 “这时候?”陆轻染挑眉。 “是,劳烦您了。” 陆轻染去看老夫人,她也一脸懵。 “可是她做错什么惹首辅夫人生气了?”老夫人猜测着问。 “老夫人想多了,我家夫人很喜欢侯夫人,许是想亲近亲近呢。” 老夫人皱眉,心想陆轻染这种性格,谁会喜欢她,尤其一向冷眼看人的首辅夫人。 定是这陆轻染闯祸了。 想到这儿,她也不再多问,催着陆轻染赶忙去。 陆轻染换了一身衣服,带上段嬷嬷,然后跟着那婢女去了。坐上停在府门前的马车,一路往前行,等马车停下,段嬷嬷扶着她下了马车,抬头一看,却是端王府。 “青烟姑娘,这怎么回事?”段嬷嬷转头问那婢女。 青烟并未回答她,而是上前敲门了。 很快府门打开,青烟请陆轻染随她一起进去。 陆轻染心思转了几转,大抵猜到首辅夫人此番用意了,她深吸一口气,让段嬷嬷扶着她往端王府走。 她本不该趟这浑水,但为自救,也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进了前院,穿过穿堂,来到后院的西院。一进院门,那端王妃和赵安晴就扑了上来,二人皆哭得两眼红肿,看到她时,却大大吃了一惊。 “怎么是你?”赵安晴问。 青烟上前解释:“我家夫人说的神医便是宣阳侯夫人,如若这平京有人能救二公子,便只有她了。” “你家夫人开什么玩笑!”赵安晴红着眼睛大喊。 “安晴!”端王妃喝了一声,“既首辅夫人说她是神医,她便一定是。” “可她只是从乡下来的野丫头……” “闭嘴!” 端王妃又喝了赵安晴一句,而后看向陆轻染。她已没有白日那股高傲劲儿了,此时腰微微弯着,满脸恳切。 “夫人,请您一定救救我儿!” 第二十五章 救人 陆轻染在心里冷笑,白日在首辅府,那时候的端王妃可不知自己儿子受重伤了,不知会求到这个被她欺辱的人跟前。 果然,风水轮流转。 “正如赵姑娘所说,我不过是从乡下来的野丫头,哪有什么本事。”陆轻染淡淡道。 端王妃脸难看了几分,忙瞪了赵安晴一眼,让她赶紧给陆轻染赔不是。 “娘,您让我给这个贱人……” “放肆!” 端王妃一巴掌甩到赵安晴脸上,同时让她赶紧给陆轻染道歉。 “娘!” “你想害死你弟弟不成?” 赵安晴捂着脸,见她娘是真的发怒了,只能弯下腰来。 “等等,不知赵姑娘这个歉是为哪件?”陆轻染挑眉问。 赵安晴咬了咬牙,“为之前的所有。” “包括昨日?” “是。” “可昨日是我不小心自己绊了自己一脚呢,赵姑娘有什么错?” “你!”赵安晴像是被人啪啪打脸,长这么大都没这般屈辱过,“是我,是我绊你的。” “怎么可能?”陆轻染笑着看向端王妃,“以我目前这月份,赵姑娘若真有意绊我一脚,那可不是开玩笑的,那是要我和我腹中孩子的命呢!王妃,您说呢?” 端王妃这会儿哪还能不明白,陆轻染要她和女儿郑重向她道歉。 为着儿子,端王妃一点也没犹豫,先踢了赵安晴一脚让她跪下,接着她弯腰搭手赔了个大礼。 见母亲都这样了,赵安晴也只能跪下。 “请夫人宽谅,我错了,我保证再也不会用下作的手段害夫人。” 陆轻染叹了口气,“那我也只能尽力了。” 来到里屋,一股腐臭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陆轻染干呕两下,差点没吐出来。 她最近闻不得这些,一闻到就要吐。此时也只能忍着,并朝里面走去。 端王妃忙命婢女打开帷帐,并多拿两盏灯过来。 看到躺在床上人,脸色青白,呼吸微弱,就像一具死尸般。端王妃见到儿子,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夫人,求您一定救救我儿子,只要能救活他,您要我的命都行!” “我要您的命做什么,您给我诊金就是了。” “一定一定!” “王妃先出去吧。” “我能留在这儿吗?” 陆轻染摇头,“不能。” 显然端王妃还是不信任她,迟疑着不肯走。 “王妃再耽搁下去,怕是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二公子了。”陆轻染声音冷了几分。 端王妃满面纠结,但想来是因为信任首辅夫人,还是转身出去了。等到门口时,端王赶来了。 “她是什么人啊,你就敢把儿子交给她,万一……” “首辅夫人认定的人。” 简单的一句话,暴躁的端王一下平息下来。 “不行,我得再去烧几把香,求佛祖千万千万保佑我儿。” 陆轻染听着外面的对话,嘴角扯了扯,不论怎样,这才是为人父母的正常反应。 那些厌恶自己的孩子,甚至坑害自己的孩子的,他们不配为人父母。 “嬷嬷,帮我把赵二公子的衣服解开。” 段嬷嬷没有一丝迟疑,当下上前,利落的给赵二公子把上衣脱下来了。 陆轻染看了一眼,又道:“胸口上包扎的细布也解开。” 等细布解开,便看到胸口有一处刀伤,伤口很深,血还在往外渗。 陆轻染吩咐段嬷嬷清洗伤口,趁这个时候她拿出短刀,在炉火上烤了一烤。 等她拿着刀回到床前,伤口已经清洗过了。陆轻染用手在赵二公子前胸按压了几下,找到一处,刀一下刺了进去。 黑血呲呲往外冒,伴随着一股腥臭味儿,陆轻染忍了又忍,脸比那赵二公子还青还白。 不过随着这股黑血流出,赵二公子气息盛了许多。 放出黑血,再剔除腐烂的皮肉,再一层一层缝合伤口,敷上她自己炼制的金疮药,再包扎好。 等处理好,陆轻染已满头大汗,腰都直不起来了,而此时天也亮了。 “姑娘。”段嬷嬷上前扶着陆轻染,她这月份,实在不该如此劳累,“我给您擦擦汗。” “别,先请端王妃进来吧。” 她这头汗得让端王妃看到,让她知道她为救她儿子多辛苦。 段嬷嬷听她的先去外面请端王妃了,而端王妃就在厅堂,正等着心急。听到段嬷嬷的话,忙跑了进来。 她先看到床前一大滩血,身子晃了一晃,再跑到床前,见儿子面色比先前好了很多,体温也恢复了,呼吸也跟上了,喜得眼泪又开始啪嗒往下掉。 “我儿没事了,我儿从鬼门关逃出来了!” “二公子还未脱离危险,还需观察几日,待他醒来,才算彻底没事了。”陆轻染道。 端王妃忙转过身,双手合十,“夫人,我儿子一定能醒来,对不对?” “我开个方子,你们按时给他服用,其他的就看天意吧。” 说着,陆轻染抹了一把汗。 段嬷嬷这时扶住她,道:“我家夫人都这个月份了,为救二公子,实在是尽心尽力了。” 端王妃看了看陆轻染的肚子,她也是生过三个孩子的,自然知道这时候最是辛苦。 “是,夫人辛苦了。”端王妃忙命身边的婢女,让她去给陆轻染取诊金。 那婢女拿来了一沓银票,端王妃接过来双手奉上,不过陆轻染只拿了一张。 “该我得的我拿,不该我得的我拿了也不安心。” 从西院出来,端王妃要送她,陆轻染拒绝了,只让她身边婢女给带路。 来到前院,见有几个官差,领头的穿着天蓝色绣白鹤的圆领襕衫,头戴幞头,面若秋月,身修如竹,颇有文人清雅之姿。 那端王正与之交谈,怪不得刚才出来没见他。 “宋寺卿,这案子还需调查么,我儿就是被那长宁王害的,他下手多重,分明是想要我儿的性命!皇上都发话了,让你们大理寺秉公办理,你就该立即下判书,请皇上定夺!” “我们已经审讯过长宁王了,但还有几点疑问需核实,不知二公子可醒了?” “我儿还在鬼门关上拉不回来呢,你们还想问什么,莫不打算给长宁王开脱?” “审讯调查定案,这是大理寺的职责。” “狗屁!杀人者就是长宁王,明明白白,根本不需要调查!” 第二十六章 玩笑 端王情绪激动,要赶这些官差出去。 宋寺卿眉头皱了一皱,道:“据长宁王交代,前夜他与二公子确有冲突,也让手下动手了,可并未动刀,而且他离开的时候,二公子还好好的,根本没伤这么重。” “我儿说了,说那长宁王先让手下打了他一顿,那时没事的。可随后,他许是不解气,一个人折返将他拖到巷子里,又用刀捅了他一刀。他以为我儿子断气了,这才收手,却没想到我儿还留着一口气。当时我王府门外,围着许多百姓,我儿指证长宁王是凶手的话,他们都听到了,都可作证。” “长宁王说他并未折返。” “谁能给他作证?”端王瞪大眼睛喝了一声,“宋寺卿,你可别说他府上的下人能给他作证,能信吗?” 宋寺卿还要说什么,端王却不想听了,还说要立即进宫请皇上主持公道。 陆轻染从王府出来的时候,看到那位宋寺卿摇头叹了口气,继而上马离开了。 那晚他突然毒发,拉着她去了客栈,二人在客栈待了约莫有两个时辰,所以她应该是唯一的证人了。 回到侯府,陆轻染又累又困,只想快点躺到床上睡一觉。 侯府的早晨,宁静如常,下人们忙进忙出,各个角落都有人在洒扫。 段嬷嬷扶着陆轻染穿过穿堂,正与几个护院迎面撞上。 那几个护院行过礼后,侧身而过。最后一个走过时,陆轻染却猛然顿住了脚步。 “姑娘,怎么了?”段嬷嬷问。 陆轻染回头,看着那护院越走越远,那股气息也越来越淡。 她收回视线,眸子冷沉了几分,最后那个护院正是昨晚刺杀她的那三个黑衣人中的一个。 她不需要看他们的脸,只凭气息就能辨认出来,而且从未出过错。 “先不回西院了,我要去见谢绪。” “侯爷应该去上朝了吧?” “他在府上。” 陆轻染说罢朝着东南角的方向走去了,段嬷嬷一脸懵,即便侯爷今日休沐,人就在府上,也应该是在锦月轩疑惑书房,这方向不对啊。 东南角有个小花园,陆轻染循着鼻息间那由淡慢慢转浓的气息,东拐西绕,一直找到假山后的小池塘那儿。 谢绪就在那儿,正和陆婉柔拥在一起,二人甜蜜的诉说着情话。 段嬷嬷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她家姑娘简直就像是有千里眼一般,一步不错的找到了人。 只是隔着几步远,陆轻染停下了脚步。 谢绪声音温柔,看着怀里的陆婉柔,满脸爱意,“六年前,凛州一战,我身负重伤,几乎已经踏进鬼门关了。是你,像是从天而降的仙子一般,将我从战场背了出来,为我包扎止血。那时我眼睛受伤,看不到你的样子,但只听声音,我便知你一定很美。我问你是谁,你不肯说,还是你身边的嬷嬷告诉我,你是宁国公府嫡长女。那时起,我便心生爱慕,并下定决心一定要娶你。” 陆婉柔靠着谢绪怀里,却是许久没有说话。 “柔儿,怎么了?” “我说过不想听你提那时候的事。” “为何不想听?” “那我问你,你是因为我那次救了你,你才爱我,还是因为回京以后我们相处多了,你才爱上我的?” “这有什么不同吗?” “你回答我!” “自然是那时候就爱上你了。” “哼,你果然是因为我救了你,这不是爱,这是报恩。” “那时你不过十一二岁,那般瘦小,却将我从死人堆里背了出来。我确定在那一刻就爱上你了,即便我还没见过你的样子。” “我不听,我以后再也不想听你说这些了!” 陆婉柔生气了,推开谢绪,起身跑了出去。谢绪愣了一愣,紧接着追出去了。 看二人走远了,段嬷嬷心道这陆婉柔也够能作的,转头看陆轻染,却见她正垂着眸子,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姑娘,侯爷走了。”她小声提醒。 陆轻染这时却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您这是怎么了?” 陆轻染摇头,“老天爷可真会开玩笑!” “啊?” 陆婉柔怎么可能去死人堆里背人,她更不会医术如何给谢绪包扎? 那年在凛州的人,分明是她,是她为了营生在死人堆里寻还活着的人,再一个一个将他们背出来。 有些受重伤的,她还会给他们医治。 当时姨娘跟着她,若是谢绪问了她,她定然会说她是宁国公府嫡长女的。 因她就是,而那时的她们还不知宁国公府已经有另一位嫡长女了。 所以谢绪会娶陆婉柔,竟是因为错将她当成了她!而陆婉柔定是知道的,不止她知道,宁国公和白氏许也知道,而他们选择将错就错! 但于她来说,谢绪不过是自己从战场上背出来的上百个人中的一个,他于她没什么特别的,若非今日听到这些,她根本不会想起这件事。 回到西院,陆轻染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结结实实睡了一大觉。 等她再醒来,天已经黑了。 用过晚饭,陆轻染带着段嬷嬷从侯府后门出来。 伴着清冷的月色,主仆二人来到大理寺官廨外,段嬷嬷上前敲门。很快,她们被引着来到后院暖房,又等了一会儿,大理寺卿宋毓川来了。 他是从外面赶回来的,带着一身寒气。看到陆轻染,些微有些吃惊,但并未露出什么。 “宣阳侯夫人,你说你是为长宁王的案子来的?” “是。”陆轻染道。 宋毓川又默了一下,“你知道什么?” “我知裴九思没有捅赵焱那一刀。” “如何知道?” “因那晚他与我待在一起。” 宋毓川盯着陆轻染,这次沉默了许久。 “那晚你们在哪儿?” “来瑞客栈。” 宋毓川慢慢挑起手,扶住额头,许久后长叹了口气。 “他怎么连宣阳侯的夫人都敢招惹!” “还有,昨晚我去瑞王府给赵焱治伤,他那晚穿的衣服虽然换下来了,但头还没洗,我闻到了一股檀香气。” “檀香?” “赵焱被人谋害的地方应该不是那条巷子,而是被捅伤以后,转移到那里的。” 宋毓川看着陆轻染,眼神发冷,觉得她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编故事想问长宁王这个情郎脱罪。 第二十七章 闻香辨案 见这位宋寺卿根本不信她的话,脸色还沉了下来。 陆轻染轻呼一口气,再抬头看向宋毓川,眸光转了转,笑问:“宋寺卿成婚了吗?” 宋毓川皱眉,“夫人问这话什么意思?” “便是没成亲,身边也有红颜知己了吧。” “看来夫人并不能为本案提供什么帮助,还请回吧。” 说着,宋毓川起身往外走。 “宋寺卿,你怀里揣着的那物不知方便不方便拿出来?”陆轻染不紧不慢道。 宋毓川脚步顿住,继而转身,轻呵了一声,“我怀里并未揣什么。” “是吗?”陆轻染捂嘴笑了笑。 宋毓川摇头无语,为了证明自己所言属实,于是伸手往怀里掏了一下。不想竟真有东西,他神色猛地一惊。 动作稍稍顿了顿,他将摸到的东西拿出来,待看清什么脸有倏地一红。 陆轻染看到那东西,确也没有想到,忙别开眼,干咳了两声。 竟是肚兜! 宋毓川反应过来,慌忙揣起来,下意识藏到怀里,却又觉不对,可眼下也没其他地方让他藏着。 他侧过身子,暗暗咬了咬牙,还是揣进自己怀里了。 “夫人如何知道……” “闻到的。” 宋毓川这下掩盖不住脸上的震惊了,他看向陆轻染,以为她在开玩笑,可她表情却不像是开玩笑的。 莫不是这肚兜气味儿太大,所以她能闻到? 不对,他一直揣在身上都没有闻到,甚至都没有察觉。 “我天生嗅觉灵敏,异于常人。”陆轻染说着,怕宋毓川还不信,又道:“宋寺卿今晚吃了大酱吧?” “我漱过口了。” “嗯,旁人闻不到的,你放心。” 这一下,宋毓川不得不信了。 他重新走回去,坐到陆轻染对面。谈论案子之前,他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 “咳咳,那东西是我夫人的。” 陆轻染点头,“夫人好兴致。” “她惯爱胡闹。” “夫人不爱施脂粉,又这般率性活泼,还非要逼着大人吃大酱,应该来自民间吧。” 只凭他怀里的肚兜,她竟能猜到这么多,还这么准,宋毓川可再不敢小瞧面前这女子了。 “是,不过非是她逼我吃的,大酱确实好吃。”说这话时,宋毓川脸又红了一些。 陆轻染微一怔,随即抿嘴忍住笑。 这宋寺卿满身文雅之气,好似那天上的朗月一般,而且喜怒不形于色,让人觉得疏离,却不想他还有这般羞赧的时候。 说回这个案子,宋毓川这次相信陆轻染说的那条巷子不是事发地了。 “您说他身上有檀香味儿,许是在他和长宁王发生冲突之前,他去过这些地方,这也能解释通吧?” “他和长宁王发生冲突时,我就在旁边,没有闻到这股檀香气。之后长宁王让他的手下住手,在我们离开的时候,我特意回头看了一眼,那赵焱是自己起身离开的。” “你们去了客栈?” “是,客栈老板可以作证。” “本官自会派人去问询,可客栈老板也只能证明你们进入了客栈房间,却不能证明这期间他有没有从窗户跳出去,找到赵焱捅了他一刀,毕竟这个时间很充裕。” “这两个时辰,我们一直在一起。” “可你却不能出面给他去作证。” 一时,陆轻染也默了下来。 确实,她若给裴九思作证,只会引来更多麻烦。毕竟她在外人眼中还是宣阳侯夫人,孤男寡女去了客栈,待了那么长时间,足可让大家想入非非了。 而裴九思毒发的事,既然他没跟宋毓川说,定是有什么顾虑,她也就不能说了。 “那宋寺卿相信我的话吗?”陆轻染问。 宋寺卿摇头,“但我信长宁王,他不会杀赵焱的。” “哦?” “长宁王、我还有赵焱,我们三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 陆轻染眨眨眼,裴九思和宋毓川是好友,她不奇怪。她奇怪的是他与赵焱竟也是好友,还为一个女人闹成这样? “赵焱应无性命之忧,只是还需几日才能醒过来,到时不知他会不会还裴九思清白。”陆轻染道。 “我信他会,但只怕等不到那时候,皇上就会要求大理寺重判长宁王。一旦判决下来,便再无可能翻案。” “这是为何?” “一时很难向夫人解释清楚,夫人也没必要知道。眼下我们想要帮长宁王,必须尽快找到害赵焱的凶手。” 陆轻染想了想,“那就得先找到行凶之地了。” “据时间推算,京中和京郊的寺庙、道观都有可能,粗略一算,二十几座呢。” “除了檀香,他身上还有一股特殊的气味儿,很淡,也很难形容,我还判断不出是什么。” “那如果夫人去到那地儿,是不是能通过嗅觉确定是不是案发地?” “能。”陆轻染肯定道。 宋毓川点头,“那我们明日一早就开始排查吧。” 不需挖地三尺的翻找证据,只需要闻一闻,这就能节省大量时间了。 只是对陆轻染这个能力,宋毓川还不敢全然相信。 回到侯府后门前,段嬷嬷先翻墙进去,四下无人,再从里面打开门。陆轻染进来,让段嬷嬷将门锁好。 陆轻染一心想着裴九思这案子,没注意脚下,下台阶的时候,猛的一滑,眼看要栽倒,亏得段嬷嬷眼疾手快将她扶住了。 陆轻染惊惶未定,转回头看那台阶,发现上面竟有一滩水。 后门在偏僻处,很少有人经过,地上怎么会有水? “姑娘,怕是有人故意洒在这儿的。”段嬷嬷皱眉道。 陆轻染点头,“而且他还一直监视着我们,知道我们出门了,也知道我们何时回府。” 这人如影随形,一直在暗处,而凭段嬷嬷这样的高手都没有发觉。 当然,也不会是一个人。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她能躲一回,两回,但总有中招的时候。 回到西院,厅堂里还亮着灯。 主仆二人以为是青竹等着她们,可一进屋却见是谢绪。 他脸色冷沉,靠着椅背,不知等了多久了。 陆轻染心思转了一转,吩咐段嬷嬷去煮热茶,而后笑吟吟的走上前。 “侯爷,你怎的有空来我这院了?” 谢绪抬头,冷冷盯着陆轻染,“你去哪儿了?” 陆轻染挑眉一笑,“侯爷这是在关心我吗?” “你去哪儿了?”他加重的语气了,眉宇间蕴藏着怒火。 陆轻染啧啧一声,反问道:“那侯爷今日休沐,没有上朝,你去哪儿?” “本侯无需向你汇报!” “所以啊,我也无需向你说明。” 第二十八章 求平安 见谢绪脸上的怒火已经遮掩不住了,陆轻染轻笑了起来。 “不过侯爷既然这般关心我,我便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去大理寺了。” “你去大理寺,为长宁王的案子?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仗着宣阳侯夫人的身份,若是闯祸了,还要我侯府为你收拾烂摊子,你……” “侯爷!”陆轻染打断谢绪的话,眉头挑了一挑,“我若有心让你侯府难看,我就白日去了。” “你!” “你看,我还是为你们宣阳侯府留着脸呢。” 谢绪气得脸发青,他娶了陆轻染,却不知她是这般伶牙俐齿之人,也不知她这般胆大妄为。 “不过夜深了,侯爷既然来我这院了,便在此安置吧。”陆轻染道。 “你让我在你这儿?” “咱们是夫妻啊,还怕谁说闲话?” 谢绪实在看不透陆轻染,今日本想来警告她两句,却没有讨到好。而仔细想来,他每次面对陆轻染,好像都会败下阵来。 这样一想,谢绪更生气了,起身就要走。 “侯爷一直在锦月轩安置,将我这正室夫人置于何地?”陆轻染淡淡道。 “在我心中,婉柔才是我的妻。”谢绪冷声道。 “侯爷心中如何以为的,我不在乎,可外人却会看我笑话。” “与我何关?” 见谢绪已经大步往外走了,陆轻染眼睛眯了一眯,冲着他背影大声道:“侯爷与陆婉柔情难自控的时候,可想到了披时你二人的身份,姐夫和小姨子,二位可真给各自府上长脸呢!” 谢绪听到这话,猛地顿住脚步,转身瞪着陆轻染。 “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过我会些医术吧,侯爷好像从未放在心上过。” “所以呢?” “婉柔是我妹妹,她怀孕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是不是应该去给她诊诊脉,好教她安心养胎。” “你……”谢绪握紧拳头,“你竟知道!” “啊,你们有意想瞒我?” “你何时知道的?” “算来应该是你们成婚那日吧。” 谢绪一口血气上涌,她竟然那么早就知道了,却装作不知道,看他们演戏,甚至以此拿捏他们。 此时,他只觉自己像个小丑,被她玩弄于股掌。 “嬷嬷,你去外面招呼一声,侯爷今晚在西院安置。”陆轻染吩咐段嬷嬷道。 段嬷嬷刚送来热茶,见谢绪脸色铁青,应了一声便赶忙出去了。 谢绪就站在门口,只一步就要迈出这门了,却只能压制着怒火转身走回去。 “侯爷这般生气,难道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呵,侯爷尽管放宽心,我呢,其实挺爱干净的。” 说着,陆轻染起身,朝西屋走去。 “侯爷住东屋吧,只是你得受冻了,府上不给我炭火,我屋里烧的还是讨来的呢。” 不再管谢绪,陆轻染进了西屋。 段嬷嬷进来伺候,说是已经知会外面了,想来明儿一早府上所有人都会知道侯府今晚宿在这院。 “躲在暗处想害我的人,有一部分来自侯府,他在这院,至少我能睡个安稳觉。而其他人,最好以为谢绪是我的靠山,这样他们在害我的时候也会有所顾忌。” 陆轻染说着叹了口气,这般费心算计,着实让她心累。可裴九思这疯狗被关起来了,她也只能暂时靠一靠宣阳侯府。 这一夜果然安稳,陆轻染也睡了个好觉。 翌日一早醒来,段嬷嬷说谢绪天刚蒙蒙亮就走了,好像是锦月轩那边有事。 “我睡了个好觉,但陆婉柔昨晚大抵是没有睡好。” “东屋的灯亮了一晚。” “啧,侯爷也没睡着呢。” 陆轻染忍不住笑了起来,许是心情好,胃口跟着也好了,早饭吃了不少。 临出府的时候,陆轻染去看了青竹,给她换了药,病嘱咐她好生休息。 出了西院,她又去了东院。 徐嬷嬷将她拦住,说是老夫人身子不舒服,不想见她。 “呀,婆母最近怎么总是生病,怕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陆轻染装作惊讶的样子。 老夫人无非是见到她就烦,所以每次她来请安,便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将她拒之门外。 “夫人休要胡说!”徐嬷嬷皱眉道。 陆轻染一脸关切,“婆母为这个家操心操力,我这个做儿媳的却不能在她身边伺候,心中实在有愧。这样吧,我去寺庙给婆母烧香祈福吧,还有道观,也要驱驱祟气。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一切以婆母身子康健为重。” 这话说的情真意切,徐嬷嬷一下没接上。 等到陆轻染走远了,徐嬷嬷回屋将这些话说给老夫人。 老夫人也觉不可思议,“她这是转性了?” 有了这个借口,陆轻染让管家备好马车,而后就出门了。她和宋毓川约好,她先在城内排查,再去城外,而宋毓川带人暗中协助她。 城内有两座寺庙,却有六座道观,这与先皇和皇上信奉道家也有关系。 陆轻染走马观花一般,一座寺庙接着一座道观的,进去里面烧个香,转一圈就出来。 虽如此,但到最后一座道观的时候,天也快黑了。 这道观看上去十分破旧,门上的漆色斑驳,上面挂着牌匾,但风吹日晒的,牌匾上的字已经看不清了。 陆轻染都怀疑这道观是不是已经废弃了,正这时候,听到里面传来砰砰的声音。 像是金属撞击什么发出的,在这样的夜色下,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听着让人脊背发寒。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段嬷嬷往前一步,挡在了陆轻染跟前。 吱的一声,半掩的门被拉开一条更大的缝。 一穿着青色大褂的老道探出头来,看到门外有人,惊了一惊,而后忙将门打开,向陆轻染合手行礼。 “居士,天色已晚,若是供香,还请明日再来吧。” 陆轻染看到这老道只有一条腿,架着根拐棍,这拐棍是铁炼造的,所以那砰砰的奇怪的声音是这拐棍敲打地面的声音。 而这道士不仅瘸了一条腿,还瞎了一只眼,头发已经全白,形容枯槁,那道袍上补丁连着补丁。 想来平日里,这里的香火并不多。 “道长若不介意,可否容我现在进去烧三炷香?” 那老道想了想,拄着拐棍让开了,“居士请。” “谢谢。” 陆轻染道过谢,由段嬷嬷扶着她上了台阶,经过那老道的时候,他身上那股檀香混杂着莫名腥臭的气味儿更加浓烈了。 应该就是这里了。 第二十九章 危险 天色暗淡,脚下的路都看不清了,陆轻染让段嬷嬷扶着她往道观里面走。 如外面所见,道观里面也很简陋。一眼望去,只觉阴森森一片,那大殿前没有香火,在夜幕下更像是雌伏的恶鬼。 “这道观不常来人,居士是怎么找到这里了?” 老道声音干哑,看向陆轻染时,透着几分阴骘。 “我婆婆身子不好,时常生病,我便想着为她求仙拜佛,积攒福报。城中有三庙六观,道长这里确实不好找,打听了许多人呢。”陆轻染道。 老道再看了陆轻染一眼,接着拄着拐棍往前带路了。 那哒哒的声音,回荡在这幽深的道观里,像是催命的符咒一般。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随着那老道往里走。 很快来到大殿前,陆轻染给了段嬷嬷一个眼色。段嬷嬷会意,问那老道买护身符。 老道默了一下,道:“请二位居士随贫道去后殿吧。” “让我这嬷嬷跟道长去吧,我在这大殿为我婆婆祈福。”陆轻染道。 老道没接话,带着段嬷嬷往后面去了。 那老道一走,陆轻染赶忙自蒲团上起身,循着鼻息见那股气息出了大殿,找到一条小路,往里走去。 小路很深,左右有竹子,这个实际,每一片叶子都带着冷意。重重叠叠,幽深一片,陆轻染越走越觉心慌,而鼻息间那气味也越来越重。 走了好长一段,霍然见到了天光,竹林也走到了尽头。 陆轻染长舒一口气,见外面竟是一片花丛,因是冬日,花草已枯萎,只剩干枯的枝干,死气沉沉的。 死气? 陆轻染心头一凛,忙朝那花丛走了过去,但见花丛中央有块空地,光秃秃的一片,有些地方盖着新土,应是刚翻过。 那气味儿像是在召唤她,陆轻染踩着干枯的枝叶走过去,咯吱咯吱的声响,让她神经越来越紧。 “居士可是迷路了?” 突的这一声,陆轻染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却看到一个白影,像是漂浮在幽暗里。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脚下花枝绊了一跤,猛地坐到了地上。 陆轻染心突突跳着,再看那白影,见他已经过来了。 “咳咳,居士没事吧?” 除了这声,还有咯吱咯吱的踩枯枝叶的声音,陆轻染听着长出一口气。 人是活人,但…… 但他身上也有一股死气! 她在死人堆里谋生过,胆子不是一般的大,但今晚种种,却将她吓得不轻。 等那白影走近时,陆轻染已经站起身了。 这人不但穿着白衣,一张脸还惨白惨白的,更者披散着头发,不过样貌倒是极为出挑。 而随着他走近,他身上的死气浓郁到让陆轻染心肝俱颤。 “我没事,您是?”陆轻染克制着惧意问道。 男子双手合十,道:“我是借住在这道观的书生,我姓孟。” 男子声音很柔,面相也是和善的。 “孟先生。”陆轻染回礼,而当她垂眸时,却见那书生衣角有拳头那么大的一块血污。 新的,还透着温热的血气。 她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一脚踩到了空地上,竟是松软的。 “三清殿及其他偏殿都在前院,我给居士带路吧。”孟书生道。 “不敢劳烦,我,我能找到回去的路。” “您怕是找不到也走不出去。” 那书生侧过身给陆轻染让路,并做出请的姿势,但陆轻染却不敢迈脚。 她猜他身上一定有凶器,当她将背转向他时,命也就在他手里了。 “夜深了,居士其实不该出门,即便是道观这种地方。” “我,我来拜神。” “神也有闭眼的时候呢。” 神闭上了眼睛,便看不到他眼前的杀戮了。 书生突然笑了一声,接着朝陆轻染走近一步。陆轻染忙后退,而书生紧追上去。 她看到他的手摸到腰上,像是在掏短刀什么的。 正这时,段嬷嬷终于找来了。 “夫人,您怎的走到这儿来了。” 段嬷嬷脚步稳健,很快烫过枯枝烂叶跑到了陆轻染跟前。 那书生动作顿了一顿,但手却没有收回来,显然杀一个还是杀两个于他并无区别。 只是这时,那哒哒的声音近了,老道停到不远处。 “孟公子,这位夫人是宣阳侯夫人,为婆母祈福的,没打扰您休息吧?” 听到这话,书生的手才收了回来。 显然是这层身份,让这书生有所忌惮了。 从道观出来,一直走出巷子,来到长街上,宋毓川和他的两个手下才赶过来。 陆轻染先呼了一口气,才道:“宋寺卿来得真快,差点就能为我收尸了。” 宋毓川神色一凛,“找到了?” “找到了。” 回到官衙,宋毓川听完陆轻染的话,眉头却皱了起来。 “本官信你,可抓人得有证据,他们若不承认伤害赵焱呢,咱们又如何让他们认罪?” “证据?我有。” 陆轻染说着竟将一把土放到了桌子上,那土是新的,其余却也看不出什么不同。 “这是什么证据?”宋毓川不解。 “你闻闻。” 宋毓川探过身子,仔细闻了闻,出了土腥气,其他什么味儿都闻不到。 “这土里有血气!” 宋毓川再闻了闻,依旧什么也没闻到。 “证据是要让所有人能看到能理解的,只你一人闻到可不算证据。” “能让土里沾染血气,只能说明一件事。” “什么?” “这土下面有尸体,而且是很多具尸体。” 听到陆轻染这话,宋毓川眸光猛地一凝,“你确定?” 陆轻染点头,“若我猜得不错,近来应该有不少失踪案吧?” 宋毓川看着陆轻染,严肃道:“有,而且前两日刚从京兆府提上来一宗。” 话说到这儿,宋毓川想起什么,腾地一下起身。 “我这就带人去封了那道观!” 正这时候,外面有人吵嚷了起来。 “宋毓川,你给我出来,假借公务繁忙,你夜夜不归家,原是在官衙养了朵野花啊!” 这女子高亢粗犷,极具有穿透力。 陆轻染本来正紧张,听到这话,嘴角不由抽了抽,莫非她就是那朵野花? 第三十章 起火 随着这一声,人也闯了进来。 “你不是肾虚么,不是不近女色么,合着全是骗老娘的!你根本就不爱我,你在外面养女人,你这个卑鄙无耻,狼心狗肺,人面畜生,猪狗不如……” 女子一通骂,又看到陆轻染的肚子,嗷嗷大叫起来。 “狗男女,我跟你们拼了!” 那女子扑了上来,宋毓川忙拦住她。 “许卿卿,你给我冷静一点,我和侯夫人……” “我的夫君背着我养女人,你还让我冷静!” “她是……” “我管她是谁,我就知道她勾引我夫君了,她是坏女人!”许卿卿虽指着陆轻染,却一眼没有看她,只瞪着宋毓川,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倒也没多伤心难过。 陆轻染看到许卿卿,立时了然,无奈又好笑道:“宋夫人,您看我和宋寺卿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我才不听你这个狐狸精狡辩,你……”许卿卿斜瞥了陆轻染一眼,先愣了一愣,随即想起她是谁来了,“你、你是宣阳侯夫人!” “我们在首辅府见过。”陆轻染笑道。 许卿卿傻了片刻,再看宋毓川,那张脸已经黑的能当锅底了。 “我,我就是见你这几日总是夜不归宿,我就过来看看,要怪你就怪你那属下,说您屋里有人,我才误会的。”许卿卿越说越小声,头也越来越低。 “我忙着办案,这不是借口。”宋毓川冷脸道。 “哦,这下我信了。但我不是信你,而是信这位陆妹妹。” 陆轻染笑,“那就多谢许姐姐信我了。” 许卿卿也笑了,一扫之前的尴尬,上前抱住陆轻染的胳膊,“哎呀,咱俩还挺有缘,我在平京也没什么朋友,往后咱来常来往啊。” “好啊,我喜欢和许姐姐这样的人交朋友。” “你长得好看,合我眼缘。” “姐姐也好看。” “我不好看,他可嫌弃我了,天天说我是丑妇。” “宋寺卿许是眼神不好。” “哪里啊,我是入不了人家的眼,更入不了人家的心。” 宋毓川被阴阳了几句,已经忍到极限了。 “阿平,送夫人回府。” 宋毓川的属下进来了,许卿卿瞪了宋毓川一眼,又与陆轻染热络了两句,这才往外走。 “你要是再不进我那屋,你就等着戴绿帽子吧,我看阿平就挺好。” “夫人饶了小的吧。” “看你那点出息!” “小的真怕。” 许卿卿揪着阿平的耳朵出去了,宋毓川咬了咬牙,半晌才把怒火给压下去。 “侯夫人,咱们继续。” 陆轻染想笑,但见宋毓川脸青黑一片,努力忍了下来。 “令夫人真性情,实在难得。” “是,而且说到办到。” “啊?” 什么意思,难道许卿卿真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 宋毓川组织属下去封那道观了,毕竟夜深了,陆轻染不方便跟过去,便先回了侯府。不想,谢绪已经在东屋睡下了。 也不知他是在乎自己还是陆婉柔的名誉,竟真被她吓唬住了。 当晚,陆轻染依旧睡得好,翌日醒来,谢绪也早早离开了。 “听闻锦月轩那位昨晚做噩梦从床上摔下来了。”段嬷嬷服侍陆轻染用早饭的时候说道。 “呵,想来是动静闹得大,但人没事。” “动静确实大,说是都惊动国公夫人了。” 陆轻染垂眸,“她是想拿白氏压我。” 这话刚落,秦嬷嬷就来了,说是白氏在锦月轩,请她赶紧过去。 陆轻染淡淡道:“娘若是非要见我,那就等一等吧。” 秦嬷嬷以为陆轻染的意思是等她用完早饭,于是道:“那就请姑娘快一些,夫人不爱等人。” 秦嬷嬷说完就离开了,陆轻染用过早饭,带着段嬷嬷直接从后门离府,径直去了道观。 来到道观前,陆轻染有些傻眼。 道观失火了,已然烧成了废墟! “我们来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显然有人比我们早一步。”宋毓川看到她走了过来,眉头紧皱。 陆轻染深呼一口气,“这么短的时间,埋在后院的尸体,他们定还没有挪走。” “虽是这样,但我们也进不去。” “为何?” “兵马司的人将道观围了起来,他们不让我们进去,说是得等火彻底熄灭了,他们兵马司先进去查明起火原因,我们才能进去。” “官府办事一向能拖。” “所以等他们离场,怎么也得五六日以后了。” “五六日?” 宋毓川皱眉,“今早赵焱醒了。” 赵焱醒了,本该是好事,但看宋毓川这样,想来好事变坏事了。 “他依旧坚持说是长宁王捅了他那一刀,说他二人是因那舞姬结仇,而长宁王那一刀是想要了他的命的。”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你说你们三人是好友,那你现在信谁?” 宋毓川看向陆轻染,“我想还是以我大理寺卿的身份来判断这案子吧,我信你。” “赵焱一醒,表面上看便是事实清楚,证据明确了,端王必定会给你们大理寺施压,让你们尽快结案。” “想来端王现在已经进宫了。” 所以等个五六日,什么都晚了。 “还有,你说的那老道和书生,便是他们吧。”宋毓川指向一处。 陆轻染望过去,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那是两具烧焦的尸体,其中一个缺了一条腿。 他们竟然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即便他们找到证据,也是死无对证了。 “那些人逮到这个机会,怎么会放过长宁王。”宋毓川重重叹了口气。 所以的线索,一下子都断了。 “还是应该尽快进入道观,将那些尸体挖出来,许能找到其他线索。”陆轻染道。 “大理寺和兵马司是同级,我没权利命令他们给我们让路。” 陆轻染想了想,道:“你能去求他们兵马司的指挥使通融一下吗?” “他们指挥使是张勇,这人和长宁王有些旧怨。” 陆轻染皱眉,“他仇人怎么这么多?” “他是天之骄子,在高处时难免傲气伤人,落到低处便也免不了被人踩。” “兵马司是他一人说了算?没人能压他?” “兵马司分南北两司,张勇是南司指挥,还有一北司指挥,高他半阶。只是这北司指挥确实空有其位,从不管事的。” “你能求动他吗?” 宋毓川摇头,“他是六殿下,深居长乐苑,因生来带疾,时常病痛缠身,已经许久没有露面了,也没有人能见到他。” 沉思许久,陆轻染道:“我想我可以试一试。” 第三十一章 抹掉 首辅府,首辅夫人先睨了陆轻染一眼,继而端起旁边的茶杯喝茶。 陆轻染也端着茶杯,比首辅夫人姿态更放松。 许久,到底是首辅夫人先开口了。 “你要是聪明就该收拾行李,有多远逃多远。” 陆轻染笑了一声,“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逃?” “这世上哪有对错,只有强弱。” “那我就让自己变强,然后告诉他们,他们错了。” 首辅夫人嗤笑道:“凭你?” 陆轻染转头看向首辅夫人,“师娘怎么知道我不行呢?” 首辅夫人咬了咬牙,“说了别叫我师娘!” “我听我师父的话!” “你们师徒俩是无赖不成?” “师娘就当我是无赖吧,所以这一次您必须帮我。” 从首辅府出来,陆轻染迈下台阶,眼见突然发黑,整个人往前栽了两步,好在段嬷嬷及时扶住了她。 “自殿下出事,您这几日跑前跑后,身子哪受得住。” 陆轻染脸色发白,一口苦涩,“不然呢,坐着等死?” 她身心都累,回到侯府,原想好好休息一下,却被秦嬷嬷堵在了西院门口。 “夫人还在锦月轩等着见您呢!” 陆轻染皱眉,她竟还没走。 “今日我累了,改日吧。” “姑娘,夫人说今日必须见到您。” 秦嬷嬷冲身边两个婆子使了眼色,那两个婆子上前将西院门给堵住了。 “当我们西院好欺负?想打架?”说着段嬷嬷撸起袖子就要上去。 陆轻染拉住了段嬷嬷,抬头看向秦嬷嬷,“既然母亲非要见我,那我就去见见她。” 来到锦月轩,白氏沉着脸坐在厅堂里。见到她进来,一把挥掉桌上的茶壶,碎片四溅。 “你好大的架子,三请四请都不来!” 陆轻染笑了一声,绕过那些碎片在主位上坐下。 “这里可不是宁国公府,夫人想发脾气也得看看地方。” “你!你这不孝女!为娘的不过是说你两句,你竟不认我了!”白氏指着陆轻染,气得手指都在颤动。 “您得认我,我才能认您啊。” “我怎么不认你了,你就是我生的!” “您生了我,却一口一个‘不如不生’。” “你、那是你气我!” 陆轻染低头笑了两声,后抬头道:“所以今日您非要见我,有什么事吗?” 白氏沉下一口气,“先前我让你和离,你不肯。也罢,有这层身份,可保你后半生无忧。可你占了这位子竟还不满足,还要跟婉柔抢绪儿,你还要不要脸了,跟妹妹抢男人!” 陆轻染眨眨眼,一时只剩好笑了,“这话说反了吧,我先嫁给谢绪的,应该是陆婉柔跟我这个姐姐抢男人吧?还有,我怎么不要脸了,我是谢绪的夫人啊,他在我那院睡,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婉柔和绪儿是真心相爱的,他们才是一对儿!” “呵,那是不是宁国公真心喜欢上谁了,你这个国公夫人会大度的把位子让出来?” “你!” “您自己都做不到,却要我大度,不觉得可笑?” 白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只手砰砰的砸桌子。 “不孝女!你干脆气死我算了!” 陆轻染冷笑一声,端起茶杯,一口一口喝着热茶。 这时陆婉柔从西屋出来,她额头裹着细布,穿着中衣,一脸担心的跑到白氏跟前。 “娘消消气,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姐姐自小在外面受苦了,咱们依着她让着她就是,我,我不委屈。”说着陆婉柔掉起了眼泪。 白氏忙抱住陆婉柔,“好孩子,自她回来,一直让你受委屈,娘怎么舍得。” “这就是我的命吧。” “娘定会为你做主的。” 陆轻染用手拍了两下桌子,无语道:“你们来母女情深,非得在我面前表演一番,怎么着,想让我鼓掌啊?” “你说这是什么话!” “说你们会演!不是亲生的,演得比亲生的还逼真!” “你闭嘴!”白氏气得大吼一声。 陆婉柔这时候坐在一旁,低头哭了起来,像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我还想着说说你,让你跟婉柔道个歉,你们姐妹往后好好相处。看来我高看你了,你根本不识好歹。我已和老夫人说了,她同意由我来安置你。你马上回西院收拾东西,这就跟我回国公府,外人问起来,只说你回娘家养胎就是了。直到你生产,过后你不和离,我也会让绪儿给你一封休书。从今往后,你休想再欺负婉柔,破坏她和绪儿的感情。” 白氏尽量让自己平心静气的说完。 陆轻染听着,笑着,之后问道:“若我不同意呢?” “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陆轻染抬头看向白氏身后,那秦嬷嬷带着好几个婆子和婢女进来了,这是打算把她绑走啊。 “其实若陆婉柔和谢绪真心相爱,我也不是不能成全。” 白氏神色松了一松,“你这样想就对了。” “可他们是真心相爱吗?” “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和侯爷感情很深,姐姐便是嫉妒也不该怀疑。”陆婉柔皱眉道。 陆轻染啧啧一声,“我还真是嫉妒呢。” “哼,可侯爷爱的是我,姐姐嫉妒也没用。” “那要是他爱的是我呢?” “你胡说什么!” 白氏也皱起眉头,“你别妄想了,绪儿一心爱婉柔,不会爱你的。” 陆轻染挑眉,“侯爷说他爱的是六年前在凛州将他从死人堆里背出的女子,那女子是宁国公嫡长女呢。” 听到这话,陆婉柔和白氏皆吃了一惊。 “绪儿,绪儿跟你说的?”白氏问。 “是么,不重要吧,反正我听到了。” “当年你没回府,婉柔就是嫡长女,这没什么不对。” “是啊,我没回府,所以你们就当我死了是吧?”陆轻染冷笑,“可即便如此,陆婉柔去过凛州?敢从死人堆里背人?还会医术?” 白氏和陆婉柔这下都不说话了,明显这个人不是陆婉柔,而是她陆轻染。 “其实我挺好奇的,当谢绪误会那个人是陆婉柔的时候,国公夫人难道没想过那个女子是我,我还活着?” 如若那时候她派人去凛州找她,那她就不会吃那么多苦,几次差点丧命了。 她对白氏和陆之远的失望,已经慢慢转变成恨了。 “你不但没想,反而故意抹掉我,让陆婉柔替代我成为谢绪心中所爱。你可真伟大,为了养女,不惜牺牲亲生女儿呢。” “可我凭什么要被牺牲掉?” 第三十二章 疯了 白氏和陆婉柔都不说话了,一个慌张,试图补救,一个害怕,怕此事泄露。 陆轻染坐在主位,欣赏着她们的惶恐不安。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白氏问。 “有几日了。”陆轻染淡淡道。 “为何没有跟绪儿说?” “为什么不说?”陆轻染看着她们二人,啧啧道:“不想说,没心情说,懒得说。” 白氏皱眉,“那你就把这个秘密咽肚子里,以后再不许提起!” “嘴长在我身上,我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谁也管不着。”陆轻染笑道。 陆婉柔脸色发白,嘴依旧很硬,“虽然是你先遇到侯爷的,可后来他回京,与他相恋的人却是我,所以即便你说了也不过自讨没趣,侯爷爱的是我。” “是么,那我这就去告诉他?” 陆轻染这话音还未落,陆婉柔噗通一下跪到了她面前。 “别,千万别告诉他!”陆婉柔彻底慌了,双手合十求陆轻染:“姐姐,求您了,千万别告诉侯爷,我真的很爱很爱他,不能失去他!” 见陆婉柔跪下了,白氏心疼极了。 “你妹妹都这么求你了,你还不赶紧答应!” “还是那句话,谁也别想左右我。”陆轻染说着,看到陆婉柔手上带着的玉串,“不过我若心情好了,自然也就不会说了。” “那你想怎样?”白氏问。 “这玉串上的玉珠都是药玉,极其珍贵,不过外祖母传给你,是要你传给你亲生的女儿,可不是养女的。” 不待白氏说什么,陆婉柔急忙将手上的玉串摘下来双手奉上。 “姐姐喜欢,我送给姐姐就是。” “呵,送就不合适了,本就该我拿的。”说着,陆轻染拿过了那玉串。 这可是好东西,于她大有用处。 “那姐姐不会告诉侯爷了吧?” 陆轻染打量了手里玉串几眼,抬头又见厅堂门口摆着的屏风,乃是白氏为了陆婉柔亲手绣的,是她曾渴望得到的。 她站起身,自地上捡了一碎片,走到那屏风前,先欣赏了一番,而后用刃子自顶端慢慢划了下来。 “你,你疯了!”白氏气急道。 陆轻染笑道:“母亲为女儿绣屏风,这心意多珍贵啊,我也想要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不总说我抢了陆婉柔的东西么,那我就听你的话,以后只要是她的东西,我看上了,就一定会抢过来!” “她是你妹妹!” “我连你都不认,还会认一个毫无血亲关系的妹妹?” “你……” 陆轻染将碎片往地上一扔,“我要百子图,国公夫人最好赶在我生子之前绣出来,也好为我的孩子庆贺。” 白氏瞪着陆轻染,一副恨极了的样子。可她眼下却拿陆轻染没招儿,只能应下,并求她别在谢绪跟前乱说。 “那就看你们二位的表现了。” 说这话,谢绪来了,看到陆婉柔跪在地上,脸立时黑了。 “你又在欺负她!”谢绪喝道。 陆轻染挑眉,“侯爷怎么能张口就诬陷我,你至少也问问妹妹吧?” 谢绪先上前将陆婉柔扶起来,再问她怎么回事。 陆婉柔抿着嘴,好一会儿才道:“姐姐没有欺负我,我,我只是想捡地上的碎片。” 谢绪看到地上的碎片,“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我不小心摔地上了。”白氏道。 “你看,侯爷冤枉我了吧。”陆轻染耸肩道。 谢绪不傻,看这情形,即便陆轻染没有欺负人,三人间定也发生了矛盾。 “你病了,我先送你回屋休息。”谢绪柔声对陆婉柔道。 “好。” 二人情意绵绵,说着就要进屋。 “侯爷还是先送我回西院吧。”陆轻染开口了,“比起妹妹,我这身子更金贵吧?” 谢绪皱眉,“你自己回去就行。” “那今晚是不是不用给侯爷留门了?” “你!” 谢绪握拳,陆轻染这话的意思是,将她惹火了,她会将他和陆婉柔未婚先在一起的事说出去。 这陆轻染就是个疯子,真会不管不顾的说出去。 谢绪思量了片刻,还是放开了陆婉柔。 “侯爷……”陆婉柔不可置信的看着谢绪。 谢绪冲她笑笑,“你自己回屋吧,我先去送她,等会让过来看你。” “在侯爷心里,姐姐当真比我重要吗?”陆婉柔眼泪落了下来。 “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 说完,谢绪转身走到陆轻染身边,将她扶起,“走吧,我送你回西院。” “侯爷有心了。” 陆轻染扬起下巴,睨了白氏和陆婉柔一眼,由着谢绪扶着她往外走。 待走出锦月轩,不用谢绪嫌弃,她先推开了他的手。 “侯爷想杀我的心又加重了几分吧?” “我从未想杀你。”谢绪道。 “那前几日晚上,刺客潜入我西院欲杀我,又怎么说?” “我未想过杀你,也未想过救你。” “呵,侯爷的光明磊落,真让我惊叹呢。” “我说过是你自作孽。” 陆轻染挑眉,“可那刺客是侯府的人,侯爷却说不想杀我,未免太虚伪了吧?” “侯府的人?”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看来谢绪真不知道,可这幕后之人是谁呢,能搅动风云,能有影无踪。 这时有几个护院从廊子上走过,陆轻染用下巴指了一下,“倒数第三个,他是那晚三个刺客中的一个。” 谢绪看过去,“你能确定?” “段嬷嬷伤了他的左臂,伤口应该还没好,即便好了也有伤疤。侯爷不信我的话,可以亲眼看看。” 陆轻染扶了扶额头,她实在太累了。 “这里是宣阳侯府,你是宣阳侯,可显然掌管侯府大权的另有其人。侯爷,我若是他的一枚棋子,你难道不是?” 回到西院,陆轻染刚要喘一口气,宋毓川派人来找她。 “我们大人让您赶紧去一趟大理寺监牢。” “去监牢?” 那官差也不知为何,只说他们寺卿很急。 陆轻染仔细一想便猜到,定是裴九思出事了! 她先进屋,让断嬷嬷从她的床头下面的木箱里翻出几个小药瓶,再拿上针包,然后赶紧跟着那官差去了。 来到监牢,一路往里走,走到灯火亮堂的地方,她一眼看到裴九思,他靠坐在墙边,竟然笑着,笑得十分畅快,但嘴角却不断的溢出黑血来。 她想,这个人活得也挺难的。 第三十三章 父杀女 “我奶大的是个恶鬼!十恶不赦的杀人魔!你杀了我的儿子!我要你偿命!我要你死!” 两个官差押着一妇人,她穿着绛紫色勾金线牡丹外裳,手上戴着翡翠玉镯,头上插着七宝金钗。她容貌不算出众,但保养极好,眼角有细纹,本该是慈善的面相,此刻却是凶狠狰狞的。 她盯着裴九思,满眼都是恨,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陆轻染猜这妇人应该是裴九思的奶娘吧,也是他前些日子杀的那随从的亲娘。 看她这穿戴,裴九思往日对她应该是极好的。 “你下了毒,你活不成了!哈哈,我给我儿子报仇了!你这个畜生,你去给我儿子赔罪吧!” 妇人还在喊着,宋毓川沉了口气,让属下先将她押走了。 “我原是要为他找大夫的,可他说能救他的只有你。”宋毓川道。 “他还想活?”陆轻染嗤了一声。 “这话什么意思?”宋毓川不解。 “我现下写个方子,劳烦宋寺卿赶快派人去药堂。” “夫人知他中的什么毒?” “嗯。” 眼下没有纸笔,宋毓川让她只管说,他会记下,等会儿写下来让属下拿着去药堂。 陆轻染说了十几种药材,宋毓川听完后赶忙去了。 监牢里,只剩下他俩了。 陆轻染看向裴九思,他依旧笑着,只是这笑带着自嘲,眼神也是空洞的。 地上有饭盒,饭菜洒了一地。 陆轻染绕过满地的狼藉,走到裴九思跟前。他面前放着一大碗,里面还剩半碗面,而面里有毒。 她六个月的身子了,根本蹲不下,只能撑着墙跪坐下来。 “你干脆把这一碗面都吃完,也就不用劳我走这一趟了。” 裴九思听到这声,转头看向她。 “我最喜欢她擀的面……她说为了给我做这碗面……忙活了两个时辰……怕凉了怕洒了……跑着来的……她催我趁热吃……” “你猜到有毒了吧?” “可这碗面太香了……她已经好久不给我做了……” 听着这话,陆轻染心下一阵酸涩。 裴九思是先皇后唯一的孩子,但先皇后在生下他不久就去世了,是奶娘日夜照顾他,将他带大的。 在他心里,对奶娘的感情可能比亲娘都深。 他在赌,赌奶娘不会往他最爱吃的面里下毒,但他赌输了。 陆轻染又问他:“还想活吗?” 裴九思靠着墙,却是许久没有说话。 陆轻染也不催,在他旁边坐下,他本身就中毒了,再加上这面里的毒,不需太久,便会彻底杀死他。 可他的命,由他做主。 陆轻染太累了,靠着墙竟睡了过去。 应该没睡多久吧,她醒来时正靠着裴九思。想到什么,她忙转身,见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陆轻染一惊,忙去探他的鼻息。 “活着挺没意思的。”他睁开眼看向她。 陆轻染收回手,冷嗤一声:“但我想活着,为我自己,更为我的孩子。” 裴九思看向她的肚子,那沉寂的眸子微微颤动了一下。 许久,他摇头笑了笑,“劳烦陆姑娘为本王解毒吧。” 陆轻染暗暗松了口气,想跪起身,但因为身子太笨重,一下没起来。裴九思伸手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陆轻染看了裴九思一眼,接诊拿住针包,先为他逼毒。在她行针的时候,宋毓川将熬好的解毒汤药也送了过来。 等逼出毒,再喝了解药汤清理了余毒,裴九思的脸色终于好了一些。 “邢夫人……”宋毓川顿了一下,“她撞墙自杀了。” 裴九思闭了闭眼,“老宋,你帮我将她安葬在邢青坟旁吧。” “好。” 这一番折磨,裴九思虚弱了许多,连靠墙的力气都没有了。 “洞房那晚,往我酒里下催情的是赵焱。”他道。 宋毓川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他!” “他是为了仙羽。” “仙羽?那个舞姬?难道她是太子的人?” 裴九思摇头,“不知,对方的尾巴还没露出来。” 对方的尾巴没有露出来,所以需继续往下查,如今已不仅仅只是为裴九思证清白了。 从监牢出来,陆轻染只觉头重脚轻,段嬷嬷上前扶住她。 “宋大人为咱们准备了马车。” 陆轻染点头,由段嬷嬷扶着出了官衙大门。 门前停着一辆马车,段嬷嬷扶着她坐上去。 马车启动,陆轻染闭上眼睛,她不能倒下,必须咬牙挺过这几日。迷迷糊糊的时候,段嬷嬷突然说了一句。 “不对,这不是回侯府的路。” 陆轻染心下一紧,忙睁开眼,而段嬷嬷已经出去了。外面很快传来打斗声,而马车也加快了速度。 她有些坐不稳,两只手撑着,才勉强不让自己撞到车厢。倒是没有走多久,马车猛地停下。 陆轻染先呼出两口气,接着打开车帘,见陆之远赫然站在几步远的地方。 她眉头皱起,“父亲若是想女儿了,派人去侯府知会一声就是,女儿自会回家来看望您,何至于弄这么一出。” 陆之远冷眸看着陆轻染,“既然都到家门口了,你还不下车?” “已经这么晚了,女儿还是应该先回侯府。” 陆之远眯眼,“你要是聪明就自己下马车,省得我让他们动手。” 陆轻染暗暗握了握拳头,自出事后,她还没和陆之远对峙过。一来陆之远并未将她放眼里,二来她也刻意躲着,因知道自己还没有与他对抗的本事。 可陆之远实在谨慎,心也实在够狠,没有给她机会翻身,便要将她处理掉了。 见她迟迟不下车,陆之远没了耐心,让两名属下上前。 “我自己下车。” 陆轻染忙道,让他们动手,她这身子骨可受不住。 撑着双臂下车,陆轻染往胡同口看了一眼,段嬷嬷还没有摆脱那些人追上来。 陆之远先转身往府里走,陆轻染只能跟上。 这里是国公府的后门,四下寂静,一条路越走越黑。 沿着廊子走到后院的兰心湖,湖水竟然真的干了。陆轻染心下有不好预感,果然很快就来到了那柴房前。 这是安姨娘被害的地方,陆之远想用同样的方式杀死她! 第三十四章 绝望 “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陆轻染克制住心底的恐惧问道。 陆之远转身看向她,脸色冷沉,“为父原想给你一条生路的,是你自己不要。” 陆轻染抿嘴,“所以父亲让我嫁给谢绪,只是将我当做棋子,扳倒九殿下?” 陆之远垂眸,“你是我的女儿,为国公府牺牲是应该的。” “呵,国公府没有将我养大,凭什么要我为它牺牲?陆婉柔呢,她不是你们亲生的,她占据我的身份,享受了荣华富贵,难道不该她牺牲?” “我自有我的理由。” “你的理由无非就是她也是你亲生的!” 陆之远面露震惊,“谁告诉你的?” “猜的,但显然我猜对了。” 陆之远冷哼一声:“也无妨,总归你没有机会泄露出去了。” 说着陆之远走到陆轻染跟前,用力将她一推,推到了柴房里。 “你姨娘死在这儿,你便与她做个伴儿吧!” 陆轻染踉跄的撞到柴火堆上,她慌忙回身,柴房的门已经合上了。她只看了一眼陆之远的脸,是阴毒的,是透着杀意的。 门一关上,柴房彻底黑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陆轻染想到姨娘死的那一幕,身子不住的发抖。她还没能为姨娘报仇,自己却也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不行,不能慌! 陆轻染努力让自己克制住心底的恐惧,眼下没有办法,她得先睡一觉,睡饱了才有精力自救。 这一夜又冷又难受,自是没有睡好。 天亮了,从窗户的缝隙透进来一丝丝光亮。 早上会有下人过来洒扫,相信陆之远应该是瞒着白氏的。她心下生出一点希望,希望白氏看在母女一场的情分上救她。 这样想着,她用力敲打木窗。 也不知敲了多久,外面终于有人回应她了。 “谁,谁在里面?”一个小婢女问道。 陆轻染忙道:“我是大姑娘,你快去告诉夫人,说我在这里。” “大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我被恶人困在这儿了,总之你先去告诉夫人。等我从这里出来,定会重重奖赏你。” “奴婢这就去。” 这一等竟一直等到天将黑了,陆轻染看着窗户缝的光越来越暗淡,她的心也越来越沉。 白氏不会来救她了,她大抵也恨不得她去死。 正在陆轻染绝望的时候,有人踩着枯草枝来了。那人来到窗前,先轻轻敲了两下窗子。 “大姑娘?是你?” 陆轻染抿嘴,是柳姨娘。 “是我。”她道。 外面静了一会儿,“姑娘说有办法让国公爷宠爱我,我其实是不大信的。” “我也跟姨娘说过,要用一些特殊手段。”陆轻染慢慢调整着呼吸道。 “万一国公爷发现,那我可就没命了。” “不会发现的,而且姨娘甘心就这样独守空房,直到容颜凋零吗?” 外面又静了一会儿,“那我怎么才能帮到姑娘。” “你帮我送个信儿吧。” 又是一夜过去,不吃不喝,再加上这六个多月的身子,她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她不知道柳姨娘有没有帮她送信儿,也不知道首辅夫人愿不愿意为她冒险。 她想到了西疆,想到了在西疆结识的那些人,以及那些艰苦但开心的日子。 若是没有回京,没有认亲,她和姨娘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她后悔了…… 意识开始模糊,陆轻染抚着自己的肚子,一遍一遍跟腹中的孩子说着对不起。 她这个做娘的没用,保护不了她了。 正这时,外面有了动静。 “将门打开吧!”这是陆之远的声音。 门开了,光一下子钻了进来,陆轻染不适的闭上眼睛。她听到有人进来,走到她面前,弯腰查看。 “还活着吗?”陆之远问。 “大姑娘?”来人是个婆子,唤了她一声。 陆轻染等着眼睛适应了,然后慢慢睁开眼。 那婆子看了她一眼,起身去了外面,“回国公爷,还活着。” “哼,倒是命大。送回宝月轩吧,我去给宫里回话。” 陆轻染听到这话,便知自己是自己先前的谋划救了自己。当然,这其中首辅夫人也出了大力。 她被两个婆子架了出来,送回了她出嫁之前住的宝月轩。 那两个婆子伺候着她洗澡、换衣服、用饭,动作实在粗鲁。 “大姑娘抢了二姑娘的亲事,早早怀上了,可那又怎样,咱国公爷和夫人还有姑爷宠的还是二姑娘。大姑娘得惜福,别再惹国公爷生气了,下一次可就没有这好运了。” 那婆子颜语里都是轻鄙,给陆轻染布饭的时候,还故意敲打盘子,像是施舍乞丐一般。 陆轻染先吃了一碗粥,用点力气了,在那婆子将一碗热汤扔到她面前时,她抬手就泼到了那婆子脸上。 “啊!”婆子惨叫一声。 陆轻染冷声道:“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 这婆子得了教训,之后顶着一张被烫的红肿的脸,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用过晚饭不久,陆之远从宫里回来了,与他一起的还有杨太医。 “听闻侯夫人在国公府养胎,皇后娘娘十分惦念,特意让臣来为夫人诊脉。” 陆轻染看向站在后面的陆之远,此时他也在看她,但那双阴冷的眸子里满是困惑。 显然他不明白,皇后为何突然插手这事,这番举动甚至还有保护她的意思。 “我心情不好,请国公先出去。”陆轻染道。 因为看到他,所以心情不好,陆之远怒火直烧,但还是出去了。 之后杨安给她诊脉,眉头慢慢皱起。 “夫人近来定是劳心费力,没有好好休息,胎气有些不稳。” 陆轻染点头,“确实如杨太医所说。” “倒也没有大碍,夫人不必过于担忧。” 陆轻染默了片刻,问道:“不知杨太医可为六殿下诊治过?” 杨安微微吃了一惊,“您为何突然问起六殿下?” “我听闻六殿下天生带弱疾,身子一直不大好,尤其近两年,已经无法出门了。” “确实,皇后娘娘一直寻医问药,以期能治好六殿下。前不久去给殿下诊脉,他脏腑已经开始衰竭,怕是撑不了多少日子了。” “这样看来确实病得很重。” 六殿下病得越重,她于皇后的价值也就越大,她得好好利用这份价值呢。 第三十五章 做主 杨安走后,陆之远随之进来了。 “明儿一早,你去坤宁宫谢恩。” 陆轻染靠着罗汉床上的软垫,闻言皱起眉头,“可我身子不舒服,怕是进不了宫。” “你明明好好的。” “杨太医没跟你说么,托父亲的福,我动了胎气。” “那也不妨碍进宫一趟。” “父亲不在意我的身子,我自己得宝贝着。” 说着,陆轻染揉了揉额头,“国公府对宫里的说法是让我回娘家养胎,可刚养了两日,反而动了胎气。啧啧,不知道宫里会怎么想呢。” “你以为宫里在意……” “皇后娘娘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 陆之远皱眉,皇后的六殿下是个病秧子,命都不长更别说争夺皇位了,因此皇后这些年从未参与过这些争斗。 而谁上位,于她也没有差别。 可今日她对陆轻染的态度,实在让他看不懂。莫不,她其实代表的是皇上的意思? “父亲非逼着我进宫,我也不能不去,可皇后见我这样,必定会问我在国公府怎么养胎的。我又不爱说谎,可若实话实说,宫里知道父亲将我关在柴房养胎,不给吃喝,会不会以为父亲故意谋害皇嗣呢?”陆轻染啧啧道。 “你敢跟为父耍心眼!”陆之远咬牙。 “所以啊,我得养好身子,哪日心情好了再进宫。” 那陆之远还要说什么,陆轻染打了个哈欠,让段嬷嬷赶人。 当晚,陆轻染肚子发紧,难受的她一晚上没有怎么睡。第二日直到中午,她才让段嬷嬷伺候她起身。 皇后确实很急,见她这边还没有动静,临近中午送来了很多养胎的补品。 陆之远下朝,看着堆了满屋的补品,眸色陡然一深。他一直认为陆轻染是一颗好用,但用过之后就可随意处置的棋子。她的生死,全由他决定,以前是没将她放眼里,后来她惹出一些麻烦,那就解决掉好了。 不想,曾经任他拿捏的女儿,竟已脱离了他的掌控。 陆轻染还是不进宫,陆之远只能将白氏叫了回来。 “姑娘,夫人在门外。”段嬷嬷走进屋里,见陆轻染正翻着一堆医书。 闻言,陆轻染只道:“不见。” “夫人说给您熬了参汤。” “让她给陆婉柔送去,这份心意,我受不起。” 当她在柴房叫天天不应的时候,白氏在宣阳侯府陪着陆婉柔。她不相信她不知道国公府发生的事,不知道陆之远要弄死她。 段嬷嬷没再劝,去屋外回了白氏。 陆轻染拿起一本医书刚翻开,听到外面啪的一声。 “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不懂事的,父母要她做什么,她听着就是,不听不顺便是不孝顺!” “你在侯府坑害妹妹,在家气你父亲,我两边替你收拾烂摊子,你可体谅过我一丝苦心?” “自你回府,我原还心疼你在外面受苦了,事事顺着你,可你就是这性子,怎么教都教不好。我甚至怀疑,你当真是我丢失的女儿么,怕不是安姨娘和外面的野男人生的吧!” 最后这一句,仿佛一把刀,一下子插进了陆轻染心上。 原来,原来她内心里竟有这样的想法! 难怪,她对她亲近不起来,难怪她看她的目光总有一些憎恶! 陆轻染捂着心口,这里原已经冷了硬了,此刻却又疼了起来,仿佛有一只手要将她心脏给撕碎。 她气息都跟不上了,只能用力呼吸。 外面白氏还在嚷着,像是她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国公夫人,你这是打算把自己的女儿逼死么!” 这一声冷沉肃重,陆轻染听出了是首辅夫人。 那白氏沉默了半晌,后恭敬道:“首辅夫人,您,您怎的来府上了?” “我受皇后之托来看看宣阳侯夫人。”说着首辅夫人冷呵了一声,“亏得我来了,不然夫人怕要拆了这屋子吧。” “我、我只是训斥女儿。” “训斥之前,你可有关心过她?” “这……” “听闻这几日你一直在宣阳侯府照顾二女儿,可你那二女儿似乎没生什么病吧?反倒是大女儿,怀着六个月的身孕,处处作难,你却看不到,没有关怀,更别提帮助了。” “夫人怎么能这么说,我自是疼爱轻染的。” “你的疼爱便是对着生病的女儿这般破口大骂?” “我……”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骂的是仇家呢!” 说罢,首辅夫人抬步往里走。 陆轻染鼻子酸涩,忙深吸了一口气,让段嬷嬷请首辅夫人进来。 很快,首辅夫人来了,看到她,眉头皱了一下。 “你这哪像是回娘家了,倒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 陆轻染压抑着心里的难受,勉强笑道:“夫人说笑,国公府怎么会是鬼门关。” “你一个宁国公府嫡女,宣阳侯夫人,该是耀武扬威的,如今看来却像个小可怜。” “身份是别人给的,人还得靠自己。” 首辅夫人点头,“是个明白人。” 这时白氏进来了,因首辅夫人刚才的训斥,她脸上有些讪讪。 “爹娘也是因为心疼你,才将你从侯府接回娘家,想着让你好好养胎,许是哪里做的不如你意,让你受委屈了。往后娘在家里守着你,你就安心住在国公府吧。” 陆轻染垂眸,暗暗想笑,这便是白氏想出的法子?不让她回侯府,便觉得她就没法将她们骗谢绪的事捅破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娘家就是娘家,既嫁人了,自当以婆家为自己的家。还有她怀着身子,却一直住在娘家,让外人怎么说,您就不怕给女儿招来闲话?”首辅夫人皱眉道。 “我也是为了她好。” “哼,你怕是只为了你的二女儿好吧,这心也够偏的!” 首辅夫人说话不留情面,白氏被她臊的脸都红了,却也不敢生气。 “都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偏心谁。” “脑子清楚的自然不会偏心,只怕脑子不清楚。” 这一下,白氏彻底开不了口了。 首辅夫人再看向陆轻染,“皇后娘娘很关心你的身体,也想你尽快进宫一趟。不过,你这身子能不能好,得看国公府能不能将你照顾好了。若是照顾不好,娘娘那儿,他们可不好交代。” 这话是说给陆轻染的,更是说给白氏和陆之远的。 陆轻染谢过恩后,首辅夫人便离开了。 又过一日,陆之远又催着白氏来问她身子好了一些没有,可能进宫了。 “好是好了一些,但若进宫还有些勉强。” 白氏虽不知其中深浅,但看陆之远那般着急,便猜到了一些利害。 “那你怎么才肯进宫?” “说来安姨娘下葬后,我还没去祭拜过她。哦,对了,你们夫妻二人也没去祭拜过她吧?” 白氏听到这话,脸色一青,“你让我去祭拜一个小妾?” 第三十六章 祭拜 城郊西山墓园,安姨娘就安葬在这儿,墓碑高大,坟包用石砖砌的整齐。 白氏答应她好好安葬安姨娘,这点总算做到了。 她上前扶着墓碑跪下,而后用帕子将墓碑擦干净,同时段嬷嬷拿出来了安姨娘喜欢吃的烤羊肉包子。 平京没有烤包子,这是她自己包的,烤的。 “姨娘,对不起,您得再等等,等我从这火坑里爬出来便送您回西疆。” 陆轻染抚摸着石碑上安姨娘的名字,心中满是悲痛。 “那年战乱,是您一直抱着年幼的我没有松手,是您在饥荒的时候只有一口吃的也给了我,是您辛苦将我养大。可我,可我非要回京,害您丢了性命。” 陆轻染鼻子酸涩,一句一句皆是愧疚。 “我知道这是您想要的,我给您拿来了。” 陆轻染从怀里掏出一封休书,这是陆之远写的,妾室不能和离,只能被休,然后才能脱离夫家。 来这里之前,她让陆之远写的,陆之远二话不说就写了。 他大抵觉得没意义,毕竟安姨娘已经死了,可对安姨娘来说,这是解脱,这是她渴望的自由。 将休书烧给安姨娘,陆轻染站起身,退后一步。 “二位面对安姨娘,不知此刻可有一丝愧疚?” 陆轻染看向站后面的陆之远和白氏,这二人一个脸色比一个的难看,尤其陆之远,已经黑沉黑沉了。 白氏皱着眉头道:“当初她往我粥里下毒,亏得婉柔及时阻止,我才没有被她害了。可碍于有你,我也没打算要她的命,不过是关在柴房小惩大诫,是她自己想不开撞墙了。你问我有没有愧疚,我没有,我以为您但凡懂一点事,也不会问出这种话。” 陆轻染讥笑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今日是来祭拜安姨娘的,二位请上前一步吧。” 陆之远瞪了陆轻染一眼,因被她拿捏着,也只能上前一步,弯腰抓起一把纸钱扔到火盆里,随后就要退回去。 “跪下。”陆轻染淡淡道。 “你让我给一个贱妾?”陆之远怒升反问。 “你已经写了休书,姨娘便再不是你的妾室,从此她也再不比你们低一头了。请宁国公说话客气点,别失了体统身份。” “你!” 陆轻染扶着自己的腰,“看来我还得多安养几日呢。” 陆之远暗暗咬牙,皇后那边也不知怎么了,第一日送来很多补品,第二日便请了首辅夫人上面,若陆轻染再不进宫,只怕她会亲自来首辅府。 她这般重视,陆之远很难不去想这其中有没有皇上的意思。 只是这事,倒也没什么,但若深挖陆轻染大婚洞房那夜的事,便涉及到诸位之争了。 若皇上查到他宁国公府有参与,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想到这里,陆之远脸色愈加难看,再冷冷睨了陆轻染一眼,他也只能跪下。 “安双,对、对不起。” 白氏满脸惊诧,她没想到一向态度强硬不低头的人竟然会跪下赔罪。 “国公夫人,你呢?” 白氏看向陆轻染,“你、你让我也跪?” “对,我要你也跪下。”陆轻染淡淡回道。 “绝无可能!” “那今日这祭拜就不作数了。” “随便你怎么闹!” 白氏话音刚落,陆之远回头看她,“夫人,跪下吧。” “你,你怎么也让我……” “还不是因为你生了一个好女儿!” 在陆之远的迫视下,白氏不得不上前跪下。这一跪,她的骄傲立时就荡然无存了。 “我这女儿满心满眼都是你,看来你对她是真好。”白氏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些话的。 “不管怎样,我得谢谢你,同时也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这歉倒的一点诚意也没有,陆轻染冷笑一声,让陆之远先一步下山。 陆之远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因此当即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氏要起身,陆轻染道:“你还是跪着吧。” 白氏青着脸看向陆轻染,“是她下毒害我!” “我且问你一句,姨娘毒害你于她有什么好处?” “哼,她不就是想取我正是夫人的位子而代之。” “即便你真死了,陆之远会同意吗?再者,她往给她经手的汤里下毒,她有这么蠢吗?” 白氏一点不深思,道:“你向着她,自然这样想。” “她根本不稀罕什么国公夫人的位子,实话告诉你吧,她这趟回来便是想让陆之远休了她,彻底脱离国公府的。” “她会舍得?” “于你来说留在国公府是荣华富贵,于她来说确实屈辱,是追求幸福的阻碍。” “你什么意思?” 陆轻染沉了口气,“姨娘在西疆已经有爱人了,他们约定等她将我送回平京,拿到休书,他们就回去成婚。你当做宝贝的东西,她根本看不上。” 白氏皱眉,“你说的是真的?” “安姨娘已经死了,你觉得我还有必要骗你吗?” “可,可她怎么会撞墙……” “她大抵是知道了陆之远的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必定连你都不知道。” “你又想挑拨我和你父亲的关系,有你这么当女儿的么?” 陆轻染笑了笑,“你是真蠢,你就没有想过,毒害你的人既不是安姨娘,那是谁?而且一次不成,定然还会再找机会,你能防得住?” 一听这话,白氏脸果然一下白了许多。 “你是说府上还有人想害我?” “这人也不一定是国公府的人,但他在国公府一定有自己的人。” 这下,白氏怕了。 “可那人为何要毒害我,我只是一个内宅妇人……” “你不是说安姨娘贪图你宁国公夫人的位子么,也许那个人也贪图呢。” 白氏脑子一下反应过来,整个人惊呆住了。 陆轻染嗤了一声,“这个人可能是个女人,是陆之远的相好,还有可能……是陆婉柔的生母。” 陆轻染离开的时候,白氏还跪在那儿,应该是受到了惊吓,一时缓不过来。 从山上下来,首辅府的马车等在那儿。 陆轻染带着段嬷嬷坐上去,吩咐车夫道:“去长乐苑吧。” 第三十七章 六殿下 长乐苑位于城西明水桥南岸,这处是皇亲贵族的府邸聚集地,一眼望去皆是飞檐斗拱,朱门绣户。 马车过了明水桥,一路再往西,热闹散去,繁华渐远,便看到了红瓦白墙的长乐苑。 据闻这长乐苑原是先皇后病重期间休养的行宫,先皇后薨逝,这处院子就封了起来。直到六殿下再次病重,继皇后请旨解封长乐苑,皇上心疼儿子,便许他住了进来。 这长乐苑倒也没什么,只是占地极广,将一小山围了起来,山中绿树阴阴,是处极佳的养病散心的地方。 陆轻染由段嬷嬷扶着下了马车。但见那长乐苑外守卫森严,但是门口便有十多人守卫,而府门是紧闭的。 她正想着自己一无请帖,二无拜帖的,守卫肯定不会放她进去。但这时候,守卫的头领匆匆跑下台阶,上前行礼。 “可是宣阳侯夫人?” 一听这话,陆轻染心下就了然了,定是皇后递话了。 “正是。”段嬷嬷替她回答的。 那守卫再行一礼,接着引陆轻染来到府门前。随着府门大开,陆轻染一眼只看到了空荡。 “殿下喜清净,我等不敢进去打扰。夫人您请沿着廊子往后院走,便能看到殿下。” 陆轻染挑眉,合着这话的意思是让她自己进去,他们不给带路。 罢,也没什么。只是段嬷嬷要扶着她进去的时候,那守卫拦住了段嬷嬷。 “请夫人一人进去。” 陆轻染冲段嬷嬷点了点头,示意她别担心,而后自己抬步走了进去。依那侍卫的话沿着走廊往后院走,原以为即便找不到路,随便问一个下人也能给她之路,结果一路上竟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堂堂六皇子的府邸,到处都是空荡荡的,尤其冬天,枝叶凋零,更显荒凉。 这廊子不是直通后院的,而是绕着圈子。绕了好几圈,陆轻染觉得自己大抵是找不到后院了。 再拐过一角,陆轻染猛然看到一在太阳下熠熠发光的房子,她愣了一愣,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发现是温室。 温室是在冬日培育果树和花卉的地方,使它们在严寒之下也能生长。 因温室所费不赀,即便是官宦世家,也不是都能供养起的。 她见过温室,但却没见过这样的。温室透光性差,这是一个弊病,而这间温室却是用琉璃打造。 她原看着院子,没什么下人,也没特意打理,还以为这位六殿下应该是个节俭的。这一座琉璃温室让她大开眼界,同时对这位六皇子也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奢靡。 温室需用炭火烧热水产生热气而保温,而温室也要保持通气性,所以白腾腾的热气从透气孔冒了出来。 温室应该有专门的花匠,陆轻染这样想着,朝着温室走了过去。她得打听一下,不然绕多少圈,她都到不了六殿下住的院子。 来到温室前,她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开门,她试着推了一下,竟将门推开了。白腾腾的水雾铺面袭来,她怕泄了热气,忙走进去,将门关上。 温室是拱形的,一眼望去,白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而近处是种着一红梅树,树不高,但上面已有了花苞。 按着节令,红梅要过两个月才会开的。 “有人吗?”她朝里面喊了一声。 静了片刻,她先听到脚步声,又闻到一股清幽的香气,接着看到一人影。 那人影穿着宽大的衣服,可依旧能看出他很纤瘦,走路虚而不定,气息紧而乱,是个病弱体质的人。 待走的近了,她又看到他穿着白衣,墨发披散,身如芝兰,于白雾之中,仿佛仙人而至。 他走近,白雾似也散了,她便看到一张白如玉脂,俊雅修美的面容。他看到她,明显一愣。 “您是?” 此人应该就是六殿下裴祈辰了,这样的气度,这样的尊贵,一件不合身的袍子是掩盖不了的。 陆轻染深呼一口气,先行礼,再道:“我姓陆,我是大夫。” 六殿下一下了然,摇头笑道:“我娘让你来的。” 他自称‘我’,叫皇后‘娘’,像是普通人家的母子,也像是普通人。 “自我出生,她便日夜为我担心,无一日笑开颜,如今还不到四十,已经白了头。罢了,如能让她安心一些,你就给我诊治吧。” 说着,裴祈辰带着她往温室里面走。 “热气太大,看不清路,你小心一些。”他特意嘱咐了她一声。 陆轻染应着,透过白雾看到温室的木架上摆着一盆盆花,有牡丹,有兰花,有金橘,品种太多了,更有一些,她都不认识。 因看得太专心,陆轻染一时不察,竟差点撞到柱子上,好在裴祈辰用一只手撑住了她额头。 陆轻染脸倏地红了,一时不知是先道歉还是先道谢。 “你若喜欢,等会儿送你一盆。”他温声笑道。 “不,不了,我家没有温室,养不活的。” “是我疏忽了。” 他带着她转了个弯,往温室后面的一扇门走去。过了这扇门,后面是暖室,屋子不大,但家具齐全,中间还烧着火炉。 他先请她坐下,而后去倒了一杯热茶来。 “殿下一人住这儿?”陆轻染接过热茶问道。 来了这屋,她也没看到一个下人,甚至还要他亲自去倒茶。 裴祈辰一边洗手一边道:“一个人,清净。” 他洗了手,又进内室换了一身衣服。衣服仍是宽大的,想来原是合身的,后来瘦了很多。 他坐到对面,而后伸出手来。 “劳烦大夫了。” 陆轻染摇头,抬手探脉,等到探到脉息,眉头不由皱了一下。 太虚太乱了。 裴祈辰却不甚在意的样子,道:“劳烦大夫出去告诉我娘,说我身子无大碍,还能活几十年。” 他让她诊脉,却根本不信她的医术,只为让皇后安心一点。他说话时常带笑,为人平易温和,像是大彻大悟,像是看淡了生死。 “殿下活不了几十年,最多三个月。”陆轻染道。 听到这话,裴祈辰一愣,继而又笑了起来。 “你是第一个不骗我的大夫。” 陆轻染收回手,盯着裴祈辰的眼睛,“但若殿下肯让我医治,我能为殿下延长寿命。” 第三十八章 看不透 裴祈辰仍旧笑着,像是听了个笑话。 “延长多久?” “不好说。”陆轻染不敢给他太大希望。 “罢了吧。”他道。 陆轻染皱眉,“殿下不信我的医术?” 他摇头,“我多活一日,我娘就多为我心疼一日,她已经够痛苦了,何必还让这种痛苦延续,不如一下斩断,痛一次就解脱。而且三个月呢,我能等到温室那些花都开了,即便活不到春日,也看到了春花,我已经很满足了。” 陆轻染听完这句话突然意识到,在她面前的这位不关乎身份,他只是一个长久被病痛折磨,已经失去了生的意志的病人。 “殿下有多久没有走出长乐苑了?”陆轻染问。 裴祈辰想了想,摇头道:“太久了,不记得了,许三年五年,许七年八年。” “殿下去过白龙山吗?” “白龙山?” “就在京郊。” 裴祈辰面露苦涩:“我小时候住在深宫里,大一些搬到长乐苑,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白龙山并不出名,没有香火旺盛的寺庙,只有一座已经废弃的道观,但那到观前种着一棵红梅树。它应该活了许久许久,几百岁了吧,树冠很大,遮云蔽日一般。每年腊月,赶着冬雪降落的日子,它就会开花。白雪映红梅,千山披银装,那样的美景,殿下可愿去看一看?” 陆轻染说这话时,她从裴祈辰的眼里看到了渴望,同时也伴着惋惜。 “比我温室的那株红梅更美吗?” “岂能相比。” 裴祈辰苦笑:“若能在临死之前看一眼,也算值了。” “让我来为殿下医治,至少我能保证您活到那时候,能有体力爬上那山,能看到那红梅一眼。” 裴祈辰再看陆轻染,眸中已有了波澜,“你与其他大夫不同。” “我比他们医术高。” “你比他们懂得医病先医心。” “所以殿下同意了?” 裴祈辰笑,“我确实很想看一眼你所说的美景。” 陆轻染暗暗松了口气,让裴祈辰解开上衣躺到床上,她要测他的心跳,以及检查他脏腑衰竭的情况。 她大着肚子,一番检查下来,腰酸的挺不起来了。倒还要裴祈辰扶着她坐下,给她拧了湿帕子擦汗。 “陆大夫辛苦了。” 陆轻染摇头,她让裴祈辰拿来纸笔,写了一个方子。但想了想,还是道:“我熬好了再让我的婢女给你送过来吧。” “只是你这身子能吃得消?”裴祈辰担忧道。 “我小时候漫山遍野的跑,身子骨练得强健,不过是怀孕了,仍比一般妇人身子好。” 裴祈辰笑,“我也挺想漫山遍野的跑一跑,最好弄一身泥巴,越狼狈越好。” “殿下觉得有趣,可那时我连肚子都喂不饱。” 裴祈辰一愣,“对不起,我只是……” “可我仍比殿下幸运。” 裴祈辰释然的笑了,“确实。” 陆轻染休息了一会儿,再给裴祈辰针了几针,驱走了身上的寒气。 “我好像觉得身子轻快了许多。”裴祈辰不可思议道。 “每三日,我会来一趟给殿下诊治,平日里殿下只消按时服药就好。” 弄好了这些,裴祈辰问起了诊费。 “我想求殿下一件事。” “陆大夫请说。” “城中一道关起火,兵马司将道观围了起来,我想请殿下出面,可以让大理寺尽快进去查案。” “我?” “您是兵马司的北司指挥,还有有这个权利的。” “我是北司指挥?” 见裴祈辰一脸惊诧,陆轻染不由开始怀疑宋毓川是不是搞错了。这位常年深居内宅,病痛缠身,只能养花养草,怎么会有职衔在身。 “许还真是,我记得娘跟我说过一句,说前北司指挥触圣怒被抄家流放,其中牵连甚广,以至朝中无人敢接这北司指挥,可南北需平衡,父亲便让我顶上了。” 想到这儿,他点头道:“陆大夫出门时告诉守卫张朝,说我找他。陆大夫放心,我这就让他去和南指挥使说一声,他应该会给我这个面子。” 陆轻染没想到会这么简单,“殿下不问那是什么案子?问我是什么身份什么立场?” 裴祈辰摇头失笑,“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无需知道这些。” 也是,不知道也就不必去想,不必费神。 从长乐苑出来,陆轻染想了想,决定去端王府一趟。端王府就在这一片,乘坐马车走了一刻钟便到了。 既赵焱醒了,她挺想试探试探他,他非要污蔑裴九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来到端王府门口,正见仙羽被拦着,纠缠之下被推到了地上。 陆轻染心思一转,走到前去,正听她哭喊道:“求你们,求你们让我见见二郎吧,只一眼就好。我不信你们说的那些话,他不会嫌弃我的,我虽被长宁王污了身子,可我心里只有他啊。” 听到这话,陆轻染脚步顿了一顿。 裴九思这人,她虽然看不透,但不至于这般卑鄙无耻。 这仙羽有问题! 而随着走近,陆轻染也闻到了来自于她身上的那股气息。这气息让她心跳加快,指甲发颤。 她吩咐段嬷嬷上前将仙羽扶了起来,那仙羽哭得身子都软了,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 “谢,谢这位夫人。”她道了谢,又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夫人可是要进府,能否帮我给赵二公子带一句话,我在府门外等着他呢。” 陆轻染拿出帕子交给仙羽,“你先擦擦泪吧。” 仙羽摆手,“我自己有。” 陆轻染塞进她手里,“只怕是一条根本擦不干。” 仙羽谢过陆轻染,而后接过那帕子擦泪。 “我帮不到你,这端王府不许任何人见赵二公子。”陆轻染道。 仙羽听到这话,哭得更伤心了。 “我很担心他。” “他倒是无碍,你可放心。” 仙羽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又跟陆轻染道过谢,然后往外走去。 等她走远了一些,陆轻染吩咐段嬷嬷,“跟着她。” 陆轻染没有去端王府,而是急着去了那道观。兵马司还围着道观,宋毓川也只能在旁边无奈的等着。 见陆轻染来了,他迎上前两步。 “在道观烧焦的那两具尸体呢?” 第三十九章 尸坑 宋毓川稍稍一愣,指着不远处的棚子道:“仵作已经验尸了,没问题,打算下午就送到城外埋了。” “带我过去。” 两具尸体已经全身烧焦,尤其是脸,根本看不出原先的模样。其中一具尸体少了一条腿,确认是那老道士,而另一具,大家也就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借住在道观的孟书生。 “这不是他,他还活着。”陆轻染看着那具焦尸道。 宋毓川皱眉,“你怎么确定?” “我见过他,身量不对。” “可你见他是在夜里,或许没看清。” “你要是信我就赶紧派人去搜捕他。” 宋毓川垂眸思量了一会儿,道:“若这具尸体不是他,那眼下他定已逃出城,不知去向了。” 而天大地大,他们大理寺又能去哪里抓人? 陆轻染却摇头,“不,他还在城里,甚至他就在这道观附近。” “你又知道?”宋毓川只剩下惊奇了。 陆轻染无奈,“宋寺卿,快抓人吧。他这是这案子唯一的线索了,若他逃走了,这黑锅只能裴九思背着了。” 宋毓川不敢再犹豫,忙叫来属下让他们立刻回去调集大理寺所有官差,封锁道观周围所有街道出入口,然后挨家挨户搜查。 陆轻染忙又画了几张孟书生的画像交给宋毓川,可帮助官差辨认。 宋毓川看看手里的画像再看看陆轻染,“你鼻子灵敏,异于常人,难道眼睛也有神奇之处,可在夜里视物?” 陆轻染好笑,“我又不是猫,夜里怎么能看清东西。” “你见孟书生时是在夜里,根本不可能看清他的面相,可你却清楚的画了出来。” “每个人打从出生就带着独属于他的气味儿,不论加之在身上的衣服也好,香粉也好,被周围的各种气味儿熏过也好,皆无法改变他自身的气味儿。” “所以呢?” “所以凭这独一无二的气味儿,我能大致想象这个人的样子,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圆脸还说是方脸等等,很难说清楚,但我脑海中确实有这个人的样子。” 宋毓川暗暗呼出一口气,凭气味儿可知人的长相,说出去有人敢信么? 所以当他将画像交给手下的时候,特意交代了一句:“只要是形迹可疑的都要仔细盘问,这画像看看就好。” 宋毓川刚交代好手下,兵马司那边来信,说他们可以进去查案了。 “谁给你们下的令?张统领?”宋毓川问道。 他上午去找过张勇,张勇分明一副‘谁来了也不好使,我就是要使绊子’的嚣张样子。 “六殿下的命令。”兵马司官差道。 六殿下? 宋毓川吃了一惊,一个从不过问公务,深居简出的人,怎么会突然管这事? 想到什么,他看向陆轻染,她就在两步远的地方等着他。 “走吧,我跟你一起进去。” 宋毓川呼出一口气,叫手下跟上,然后朝陆轻染走过去。 “你说你有办法,便是请动了六殿下?” “嗯。”陆轻染应了一声。 “你竟然能请动六殿下!” “宋寺卿别想的太复杂,只是他病了,我给他治病,不要诊费,只要他帮这个忙,就是这么简单。” 简单? 他一个大理寺卿焦头烂额,无计可施,她竟办到了,还说简单! 陆轻染给了他太多震惊,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开始相信她,甚至当她是自己人了。 道观的火已经扑灭了,废墟之上还有一些木头还在冒烟,但并不影响他们。 陆轻染带着他们直接去了后院,花草丛也被烧过了,只留下黑灰,那片埋尸地也就更明显了。 陆轻染冲宋毓川点了一下头,宋毓川会意,指派手下们过去刨坑。 十余个官差,加上刚翻过的地,土质还松,很快就有了发现。 “大人,您看!” 宋毓川忙走过去,见不深的坑里露出一只胖乎乎的手,女人的手。 “继续挖!” 陆轻染也过去了,眼看着一胖乎乎的女尸被挖了出来。 “呀,这不是前几日报失踪的刘员外的夫人!”一官差认了出来。 宋毓川有些懵,“她怎么会在这儿?这儿埋的又怎么会是她?” 应该是和裴九思的案子相关才是,显然这刘夫人和案子毫无关联。 “继续挖吧,还有不少。”陆轻染道。 如她所说,继那刘夫人的尸体后,紧接着又挖了十多具,有的还能看清面容,有的已经腐烂,有的只剩骨架,有的甚至骨架都枯白了。 “大人,咱们挖到惊天大案了。”一官差惊愕道。 “这些尸体应该都是近两年来京城里失踪的人。”宋毓川道。 虽如此,可又与裴九思的案子有何牵连?能为他洗脱罪名的线索在哪儿? “继续挖吧。”陆轻染道。 “还有?”宋毓川瞪大眼睛。 陆轻染指向北侧,“那边。” 天慢慢暗下里,官差们按着陆轻染指的方向又挖出了六具,就在大家筋疲力尽的时候,紧接着挖出来的一具尸体,让他们惊呼出声。 宋毓川忙跑过去,看到尸体上穿的衣服不由得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人是宫里的太监!” 尸体埋下不超过一年,但也已经腐烂,看不清面容了,只能通过衣服辨认是宫里的太监。 陆轻染走过去,想了一想,道:“既然是宫里的人,大人是不是该上报内务府,确定这太监的身份?” “自是要报的。” 宋毓川震惊过后,打算让属下继续挖,这片地还大着呢,想来还埋了不少。 “不着急挖,大人先上报内务府吧。” 宋毓川一时不解,看向这些挖出来的尸体,目光再落到这太监身上,似乎了然了。 这具尸体是唯一可能和裴九思的案子有牵连的,而裴九思的案子已经快压不住了,没准儿能借此拖延几日。 想明白这点,他又不得不惊叹于陆轻染的聪慧,“夫人先回府吧,我这就去内务府。” 上报了内务府,宫里自然很快就知道了。 一个埋尸坑,数不清的尸体,这案子太大了,势必惊动各府衙前来问情况,陆轻染再留在这里只怕要惹出闲话。 段嬷嬷那边还没信儿,她只能先回侯府,天色已晚,而谢绪还在亭子里喝茶。 说是喝茶,实则是在等她。 “我刚从宫里回来,皇上已经下令将裴九思流放至西荒了。” 第四十章 信你 流放至西荒? 西疆以西的一片荒漠戈壁,寸草不生,那儿有踞西关,流放至此的罪犯在这里修长城。因条件恶劣,这些人都活不久,尸体随意抛到荒漠了,处处可见白骨。 她去过那里找人,沙尘暴差点将她卷走。 陆轻染长袖之下,双手猛地握紧,宋毓川现在去内务府,只怕晚了。 “奉劝你一句,别再掺和这案子了。” “侯爷的奉劝还是自己留着吧,我用不着。” 谢绪腾地一下起身,“你当你是谁,还能扭转乾坤不成?” 陆轻染心慢慢往下沉,她能吗?她凭什么? 这时她看到段嬷嬷在门口,冲她点了一下头。 陆轻染心定了一定,继而看向谢绪问道:“我只问侯爷,他若死了,我和我的孩子还能活吗?” 谢绪有些不敢和陆轻染对视,别过头道:“我能保你,但保不了你的孩子。” “侯爷说保我,也不过一句敷衍,说保不了我的孩子,这倒是实话。所以我只能拼了命去救他,若救不成,摆在我和孩子面前的只有一条死路,我别无选择。” 说罢,陆轻染朝门口走去。 “你又去哪儿?”谢绪急了。 “出了这门,我的死活与侯爷也就无关了。” 陆轻染带着段嬷嬷自后门出去,急忙上了马车。 “那仙羽在城隍庙前,已经待了一个多时辰了,似乎在等什么人。” 不论她在等谁,这个人一定是关键人物。陆轻染这样想着,让马夫赶忙加快速度。 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马夫被人一刀割喉。 段嬷嬷忙护着陆轻染,但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能判断出她们已经被包围了。 “姑娘,等会儿我杀出一条路,您赶紧跑。” 不等陆轻染说什么,段嬷嬷已经提刀出去了。她深吸一口气,打开帘子,一刀正好砍过来。 亏得她躲开了,而下一瞬,段嬷嬷已经自后面砍了那人。 “快跑!” 陆轻染跳下马车,再看这些黑衣人,足有十五六个。段嬷嬷刚撕开的口子,这时已经有合拢了,同时有五六个黑衣人朝她逼来。 对付她们主仆,竟动用这么多人,看来对方是下了心血,一定要杀了她的。 在那五六个黑衣人逼近时,陆轻染突然扬起一把粉末。粉末随风吹到那些黑衣人脸上,他们立时疼得捂脸大叫起来。 这毒是师父留下的,先前去久安堂,她随身带出来了一些。 趁着这个功夫,陆轻染一咬牙冲了出去,她捧着肚子,拼尽力气往前跑。 但很快有一黑衣人追了上来,将她逼进了死胡同。 黑衣人手持宽背刀,刀刃锋利,在月色下泛着冷光。而他身材魁梧,如同一座山般朝她压过来。 陆轻染一退再退,直至抵到墙上,她望着那黑衣人,很想问一句:为什么? 他为什么一定要杀她,他是她的父亲啊! 这人是陆之远,凭着气味儿,她早就辨认了出来。 她的心在发颤,而他杀她的决心却那么坚定,一步一步逼向她。距离三四步远的时候,他举起了手里的刀,眸光一冷,朝她劈了过来。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点怜惜,用最冷的刀,最残忍的招式。一刀劈开,身死当场。 恰在这时候,一人飞身而至,猛地踢开那一刀,同时朝着陆之远胸口狠击了一掌。 陆之远不妨,被这一掌打得结结实实,险些吐出血来。看清来人是谁,他眸子冷冷一凛,继而转身逃走了。 陆轻染经历这一番,疲惫和惊惧让她身子贴着墙往下滑。 裴九思回身扶住她,并让她靠到自己怀里。 “段嬷嬷那儿……” “放心,她能脱身。” 说着,他抱起她放到马车上,接着他赶着马车除了胡同。 “仙羽在城隍庙。”她忙提醒裴九思。 “她等不到她要等的那人的。” “你怎知?” “一颗用完的棋子,主人还会管她死活吗?” “所以你知道她的主人是谁?” “这人藏得太深了,我确实不知是谁。” “我们现在去哪儿?” “送你出城。” 陆轻染皱眉,“然后呢?“ “逃的越远越好。” “你呢?” “呵,我是越狱,你真当朝廷的官兵吃素的,我逃不掉的。” 陆轻染抿嘴,所以这人越狱就是为了将他们母子送出城? “我不出城。”陆轻染道。 “由不得你!” “裴九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以为我和孩子能逃掉?” “我已经为你们打点好了。” “我要去大理寺!” “你疯了!” “我要去大理寺!”陆轻染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是疯了,我是信你,你不会坐着等死的。” 马车停下,裴九思转身看陆轻染,深深好了好一会儿,继而笑道:“你信我?” “你知道刚才要杀我的黑衣人是谁吗?” 裴九思摇头,“不知。” “陆之远。” 裴九思一惊,“是他!” “所以你看,我其实知道一些你不知道的事,让我留下,我能帮到你。” “你要帮我?” “也可以说帮我自己。” 大理寺后衙,宋毓川看到裴九思,眼睛一下瞪大。 “皇上下令全城搜捕你,你竟还敢来大理寺!” 裴九思上前搂住宋毓川的肩膀,“凭你宋毓川的本事,这大理寺就是铜墙铁壁,一丝风声也不会泄露出去。” 宋毓川哼了一声,“那你也不能越狱啊!” “是是,我不该越狱,所以求宋大人赶紧破案,还我清白。” 宋毓川看到陆轻染,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裴九思为何要冒险越狱了。 他跟他说过,一切皆在他的掌控,但显然陆轻染母子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宋大人,可抓到那孟书生了?”陆轻染问。 宋毓川正想开口,这时一官差跑了进来,说抓到那孟书生了。 “太好了!”宋毓川大喜,“他竟真没被烧死!快将他带上堂,我要连夜审问他!” 来到堂上,看到堂下那孟书生的样貌,宋毓川又吃了一惊,跟属下要来陆轻染画的画像,仔细一对比,竟是一模一样。 这一下,他不得不佩服陆轻染的本事了。 孟书生对于自己的替身被识破,还被官府抓到很是震惊,一直问他们怎么发现破绽的。 宋毓川不与他废话,让他交代埋尸坑里的那些死人为谁所杀,为何杀他们,还有赵焱,可是被他重伤,又为何替他隐瞒? 无奈宋毓川问了好久,这孟书生却一句真话没有。 陆轻染在后堂,仔细听了一会儿,再看裴九思,眉头深皱,似乎也是无计可施。 “我有办法,让我试试!” 第四十一章 审讯 “他背后应该是一个杀手组织,如他一样的杀手自小就在组织内经过了严格且残酷的训练,他们杀人如麻,冷血无情,且没有软肋。一旦被抓捕,他们会咬死了绝不透露关于组织的一切信息,即便用酷刑。” 裴九思说着看向陆轻染,并不认为她有办法可以让孟书生开口。 “你想从他口中知道什么?”陆轻染挑眉问。 从他当街和赵焱抢仙羽那时起,便是他自愿跳进这个陷阱里的,以身破局,但又清楚的知道不会这么容易查到这个杀手组织,所以他一定是想知道什么。 裴九思有种被她看透的慌张感,而他心思一向很深,没人给过他这种感觉。 他默了片刻,道:“我想知道潘公公奉皇上密令出宫,到底是为何事。” “潘公公?被他们杀害埋在尸坑里的那位?” “是。” 陆轻染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陆轻染深吸一口气,朝着大堂走了去。 果然,他的目的是那个太监,将自己关进监牢,让对方放松警惕,同时还能让事情朝着他设想的去发展,直到找到那太监的尸体。这才叫算无遗策,这位九殿下心机之深,她想着都有些脊背发寒了。 而这个潘公公,身上一定有个大秘密。 来到大堂,宋毓川脸色发青,无论如何逼问,堂下孟书生的嘴巴严严实实,一句有用的都没有透露。 马上就要天亮了,禁卫军正在全城搜捕裴九思,用不了多久就会搜到他大理寺。 “我来试试。”陆轻染道。 大刑都用上了,这书生都没有交代,他不觉得陆轻染能让他开口。不过眼下确实也没别的办法,宋毓川还是点了点头。 陆轻染转身走到孟书生跟前,他被用了刑,此刻瘫软在地上,可表情里没有一丝惧怕,反倒是赴死的决然。 “你不是一直问我们怎么识破你的计谋的吗?” 孟书生抬头看了陆轻染一眼,不在意的又低下了头。 “你和赵焱应该是商量好了,他无条件信任你,并甘愿让你往心口捅一刀。你也向他保证,这一刀不会伤及要害,让他能指证自己被长宁王所害,还能活命。可其实,这一刀你是想要他的命的。但他没死,还被我救活了,这是你的第一个失误。” 听到这话,孟书生脊背僵了僵。 “那晚,你应该杀死我的,可当听到我是宣阳侯夫人的时候,你没敢动手。我想你背后的主人应该与宣阳侯府有什么牵连吧,但其实杀了我,侯府也不会追究什么,你显然不清楚我和谢绪的关系有多恶劣,这是你的第二个失误。” 孟书生还是低着头,一句话不吭。 “当你知道道观暴露了,当机立断放了一把火,想要为你们转移尸体留下充足的时间。而你,你将一个替身扔进火海,好方便自己逃脱。可这个替身的身量与你并不相符,当然,这并不容易发现,起初我也被你蒙混了,可之后我从另一个人身上发现了漏洞。” 孟书生如树桩一般,身子僵硬着一动不动,他害怕从陆轻染口中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但也等着一个答案。 陆轻染笑了笑,却转了话音,“所以今夜你交不交代,与我们意义并不大,因为赵二公子可以证明长宁王的清白,也会指证你。” 听到这话,孟书生嗤笑了一声,大抵觉得陆轻染在痴人说梦。 “当他知道他深爱的人其实并不爱他,只是在利用他,甚至在与他恩爱甜蜜的时候,她和你还常苟且在一起,你觉得他还会帮你们瞒着吗?” 话音未落,孟书生猛地抬头看向陆轻染,眼里是震惊和惧怕。 “你怎么会……”怎么会知道! 陆轻染嘴角扯了一下,转身看向宋毓川,背着孟书生向他使了个眼色。 “不知大人派去城隍庙抓捕仙羽,可抓到人了?” 宋毓川点头,“抓到了。” “我想她只会喊冤枉,一句都不肯交代?” “确实。” “既然她嘴这么严,酷刑总免不了吧?” “已经在用了。” “我想一整套刑具用下来,剥皮抽筋,断手断脚总免不了,最后疼也疼死了。不过不要紧,她于我们用处并不大。” “不!放了她!她什么都没有做!是我,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赵焱是我伤的,埋尸坑里的人是我杀的,这个局也是我设的,她只是被逼必须配合我!” 孟书生崩溃的大喊,企图将仙羽撇出去。 宋毓川暗暗震惊,没想到陆轻染真的能撬开孟书生的嘴,而且似乎也没花什么力气。 陆轻染眯眼看着孟书生,继而微微弯下一点身子。 “我说过你交代的这些于我们意义不大,所以你凭什么要求我们放过仙羽?” “那你们想知道什么?” 陆轻染抿了一下嘴,小声问道:“潘公公。” 孟书生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的摇头。 “对了,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仙羽在城隍庙前并没有等到接头人,你们已经被他们放弃了。” 孟书生脸色铁青,但其实这个结果,他已经想到了。 “如果我告诉你们了,你们真的会放过仙羽?” 陆轻染点头,“首先仙羽于我们没用,放了她一点不影响案情。其次,我们和你们不一样,我们不喜欢杀人。” 孟书生想了一下,点头道:“我说!” 后堂,陆轻染先进来,宋毓川晚了一步。 “孟书生原名孟怀,关于杀手组织的事,他仍不肯泄露,但他承认坟坑那些人是他杀的,赵焱也是他捅伤的,并在供状上画押了。我已经派人去端王府,只等赵焱改口供,你的罪名就能彻底洗清了。” 裴九思斜靠着宽大的太师椅,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这玉佩是先皇后生前佩戴的,裴九思留在身边当做念想。 “这案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所谓的真相,便是我捅了赵焱一刀又怎么了,何至于要被流放。正如半年前,我被人陷害,入了宣阳侯府的洞房,事情可以调查清楚,也可以大事化小,偏偏我丢了储位。这半年来,我一直在想问题的根源在哪儿。” 说着,他站起身。 “根源就在于皇上不信任我了。至于为何不信任,我刚知道答案。” 他看向陆轻染,深深一笑。 这时官差来报,说是禁卫军将大理寺包围了,并请长宁王现身。 裴九思冲宋毓川挑了挑眉,“看来你这大理寺也有内奸啊。” 宋毓川脸青了青,“赵二的口供还没拿到。” “那你要快点了,他脾气暴躁,没准儿真会把我打死!” 看着裴九思走远,陆轻染眉头又皱了起来。 原来皇上怀疑他不是自己亲生的…… 第四十二章 闹剧 这一夜注定不平静,裴九思临走的时候交代陆轻染留在大理寺,目前这里对她来说是最安全的。 “他还说,若明儿一早,他没从宫里出来,便让我送你出城。”宋毓川道。 陆轻染点头,“谢谢。” 若裴九思真出事了,她会离开就走,绝不拿自己的命,孩子的命犯险。 等待消息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嘹亮的女声:“大兄弟们,你们都饿了吧,快过来尝尝我做的肉饼。我跟你们说啊,大葱蘸上大酱,再用肉饼一裹,咬上一口,保管把你们香迷糊。” “夫人,咱们可不敢跟大人抢口粮。”一官差乐呵呵道。 “我特意多做了几张大饼,大家都有份。还有他啊,他跟小姑娘似的,吃两口就饱了。” 外面热闹起来,守卫的官差都凑上去分饼吃了。 听着这声音,陆轻染便知是许卿卿。她转头看了一眼宋毓川,见他脸色果然黑了一半。 随着欢快的步子越来越近,许卿卿的声音再次响起。 “夫君,人家好想你,尤其一到夜里,孤枕难眠的时候……” 许卿卿话还没说完,进屋看到陆轻染也在,剩下的话便噎到了嗓子眼儿。然后一张脸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呵,呵呵,陆妹妹也在啊。” 陆轻染不解许卿卿为何这表情,再想了一想,许是嫌她碍事吧。 “许姐姐好。” 嫌她碍事也没招儿,她今晚必须留在这儿。 “好,非常好。” 许卿卿挎着篮子,站在门口却不进来了。 宋毓川皱眉,“你做了肉饼是吧,刚好我和侯夫人都还没用晚饭,拿过来吧。” “啊?” “拿过来啊。” “咱这粗茶淡饭的,侯夫人这般金贵,吃不得吧?” “有什么吃不得的,侯夫人没你说的那么娇气。” “可……” 在宋毓川一再催促下,许卿卿只能挪动着小碎步一脸不情愿的过去了。 陆轻染先还不解,等许卿卿将篮子放到桌上,她闻到那大饼的香味儿,一下就明白了。 她往大饼里掺了药,一种强劲的蒙汗药。 陆轻染心思一转,试探性的伸手去拿那大饼,马上被许卿卿阻止了。 “陆妹妹,你看你怀着身孕,应该不喜欢这些油腻的东西吧?” 陆轻染嘴角扯了一下,“我不觉得油腻啊,反而觉得很有食欲。” “那那也不能吃。” “为何?” 许卿卿哪说得出来为何,脸上做贼心虚的表情全暴露了。 宋毓川是谁,大理寺卿,最擅长审问犯人,并从他们的神色看出端倪,于是看许卿卿这表情,一下明白了。 “你往大饼里放了什么?” 问完这话,他又想到什么,忙起身跑出去,但看院里已经倒了一片。 “许卿卿!” 听到这一声怒吼,许卿卿吓得缩了缩脖子,无奈的看向陆轻染。 “陆妹妹,你坏我大事!” 陆轻染好笑,“所以许姐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 不等她说,宋毓川气冲冲回来了,问了一样的问题。 许卿卿眼珠转了一转,而后挺直腰板,红着脸道:“还不是你,你不肯与我同床,我就就想着把你迷晕了,生米煮成熟饭。当然,咱俩本就是熟饭,那也得加加热。” “你,你好不知廉耻!” “我夫君都不碰我,我还要什么脸啊!” “你!” “你不就是高升了么,看不起我这糟糠之妻了,还想休了我,娶什么世家女,我偏不让你如意!” 说这话时,许卿卿已经红了眼,之后伤心的跑走了。 陆轻染看着这篮子里的大饼,无语的好一会儿,还把人迷晕了煮饭? 这么大的药量,直接昏死过去了,怎么煮? 宋毓川捂着额头,一脸生气但无奈的样子。 “让夫人看笑话了。” “没,许姐姐还是,还是很有趣的。不过宋大人,你真的要休了她吗?” “呵,我要是想休她,凭她干的那些出格的事,早休她十次八次了,而且还能让人挑不出错来。” “这样的话,那宋大人应该和许姐姐敞开心事好好谈谈才是。” 有些误会,是随着时间越积越深的。 等了半夜,终于等来了赵焱。 他穿着青色的常服,头发随意的一绑,有不少还披散着,他脸色憔悴,神情阴郁。 “你们说仙羽骗了我,她已经有爱人了,所以根本不爱我,只是在利用我?” 他抬头看向宋毓川,似乎他还信任这位昔日的好兄弟,只有从他口中得到的才是真相。 宋毓川有些不忍,但还是说道:“嫌犯孟怀已经交代了,当然你如果有疑问也可以当面问仙羽。” 赵焱低头笑了一声,“我倒也没蠢到事情发展成这样还一点怀疑都没有。” “所以白日里仙羽想见你,你却不肯见她,你怕你的怀疑成为事实。”陆轻染道。 赵焱身子僵了一僵,抬头看向陆轻染。 “我对不住你。” “哦?” “是我往九殿下酒里下了药,利用他对我的信任,我将他扶进了你的洞房。” 陆轻染沉下一口气,“我想九殿下给过你机会。” 不然凭他的手段,不可能让他好好渡过这半年。 “是,是我爱上了仙羽,不得不受制于他们,一而再的害九殿下。可原来,仙羽并不爱我,我在她和她爱人的眼里该是多么愚蠢。” 说到这儿,赵焱苦笑许久。 “我可以改口供,但我有个条件。” 宋毓川眉头皱了一下,“你说。” “放了仙羽。” “你,你真是无药可救了!”宋毓川气道。 赵焱笑,“我和你,还有九殿下,我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曾是最好的兄弟,彼此信任,是我对不住你们俩了。” 宋毓川别过头,“你先去改口供吧,等长宁王从宫里出来,我就放了仙羽。” “好。” 赵焱改了口供,宋毓川再拿上孟怀那份,连夜进宫去了。 陆轻染一直等着,等到天亮,又等到快中午了,宫里还没有消息。 这时段嬷嬷进来了,犹豫着不知说不说。 “嬷嬷,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段嬷嬷先叹了口气,而后走进来道:“侯爷派人给您送信儿,说国公夫人中毒了,如今危在旦夕。” 陆轻染垂眸,嘴角扯了一下,“我说的话,她一句不信,这算不算报应呢。” 第四十三章 白氏中毒 陆轻染来到宁国公府时,日头已经往西偏了,若是对方下得毒够霸道或是白氏服下的量够多,等她过去时,只能哭丧了。 东院外,陆轻染进门便见那柳姨娘趴跪在地上,背后十几道血印子,显然是刚被棍棒打过了。 “我没有下毒……我怎么敢给夫人下毒……国公爷……求您念在妾身伺候您多年的份儿上……仔细查查……换妾身一个清白啊……” 柳姨娘又哭又喊,声音都在发颤。 “贱人,还不肯老实交代是么,继续打!”陆之远背手站在台阶上,神色冷沉,没有一丝怜惜,甚至看都没有看她,仿佛柳姨娘的命根本不值一提。 而这么大的动静,仿佛也只是在表演给谁看而已。 “青天大老爷啊,我是被冤枉的啊,我没有下毒,我没有!” 柳姨娘被两个小厮压住,在她挣扎的时候,棍棒已经落下。 很快辩解就变成了哀嚎,棍棒声也变成了催命符。 陆轻染沉下一口气,抬步往院里走去。 陆之远看到她,脸色更沉,欲开口说什么,许是想到她先前的牙尖嘴利,便冷着脸转过了头。 陆轻染还是上前行了个礼,喊了一声父亲。 她刚要迈上台阶,柳姨娘看到了她。 “大姑娘……大姑娘……求求您给我做主啊……没人帮我了……” 柳姨娘的哀求没有让她止步,她也没有看一眼,径直进了正房。 厅堂里站满了下人,一个个低着头,气氛压抑,似乎只等着白氏咽气,他们就能哭丧了。 陆轻染转到西屋,还没进门就听陆婉柔哭喊了一声。 “大夫,救救我娘,求您救救我娘!你想什么我都给你,想要我的命都成!” 听到这话,陆轻染嘴角扯了一下。 人家大夫看病要诊费,要她的命做什么,一文不值的玩意。 大夫叹息道:“小的无能,无法为夫人解毒,还请府上另请高明吧。” “不!求您一定救救我娘啊!”陆轻染呜呜哭了起来,声音悲切。 那大夫摇头叹气的出来了,嘴里还小声念叨着:“这毒根本无药可解啊,除非华佗在世。” 等那大夫离开,陆轻染打开帘子走了进去。 白氏躺在里面的雕花红木大床上,头偏向外面,脸色青白,透着死气,嘴角不住的吐着黑血。 她满眼看着面前的陆婉柔,手紧紧握着她的手。 “娘……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娘,我不要你有事,我要你好好活着,我们母女永远不分开!”陆婉柔抱着白氏的手哭得真切。 直到陆轻染走到床前,这二人才看到她。 陆婉柔起身扑到陆轻染面前,“姐,你怎么才来?娘先前也是为你好啊,你就这么恨她么,连她最后一面都不肯见了?” 一连几句指责,陆轻染沉着脸挥开陆婉柔的手。 “妹妹这话说的,好似娘已经死了。” “呸呸呸,姐姐怎么能咒娘!” 白氏看到她,眼眸一暗,眼神也瞥到了一边,似乎并不想见到她。 陆轻染暗暗嗤了一声,她们母女不是仇人,但显然比仇人还冷漠,恨不得切断所有联系,做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这时,陆轻染发现这屋还有一人。 这人身材挺拔高大,穿着黑金的长袍,面容俊雅,与白氏有五六分像,年纪倒是不大,但看上去十分沉稳。 她看向他时,他也看向了她,眼神立时冷了几分。 “川哥儿……” 白氏唤了男人一声。 那男子忙上前,单膝跪下,手扶住白氏的手。 “姑母,您有什么交代只管说。” 陆轻染一下了然,这男子应该就是白氏的侄子了,对照他的年纪,应该是大侄子,好像叫白景川。 白家可了不得,他们世代驻守北疆,掌一方军权,比一般的世家更有地位和脸面,也更得皇上器重。 如今白家家主是白麒,白氏一母同胞的亲哥哥,一品安北节度使,管制安北十三州。 这白景川是白麒的嫡次子,嫡长子战死,后他顶了上去,据说年纪虽轻,却立下了不少功绩,是白家年轻一代的领袖。 白家人入京了,看来朝野之上暗流涌动,将远在安北的白家也牵连了进来。 白氏握着侄子的手,眼泪啪啪往下流。 “姑母怕是活不成了……只能拜托你……照应你的两个妹妹……婉柔性子软……如今处境也难……你要多照顾一些……至于轻染……她不懂事……可到底是我生的……她惹下了大麻烦……只能求白家护着她……将她送出京……天大地大……再也别回来了……” 天大地大,白氏却没有说哪儿才是她的家。 陆轻染静静听着,白氏竟也会为她考虑,可在她看来,更像是为陆婉柔清楚障碍。 白景川重重点头,“姑母放心,您的交代,我都记住了。” “好,好……” 白氏放下心来,最后才看向陆轻染。看了一眼,却又别过了头,像是多看一眼都难受似的。 陆轻染想走到床前,但陆婉柔抢先她一步。 “娘……您不要丢下婉柔……这世上最疼婉柔的就是您了……您要去了……婉柔怎么办……” 这话一出,白氏泪掉的更急了。 她抱住陆婉柔,“娘也舍不得你……” 说这话,白氏又吐了一口黑血。 “娘把私库钥匙给你……那些房产地契你留着……往后在侯府也有脸面……” 说着,白氏吃力的从枕头下掏出一把钥匙。 “我不要!我只要娘!” “傻孩子……你若不要……还得便宜别人……” 陆轻染眉头一挑:“哟,夫人不会在说我吧?” 陆轻染这一开口,白氏气得又吐了一口血。 “我……我不想见到你……死也不想……” 陆轻染点头,“我呢,看来很招国公夫人讨厌呢,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不过话说到前面,如没有我的医治,夫人就真的只能等死了。到时,才是真正便宜别人了。” 说吧,陆轻染转身往外走。 只是她还没走出门,那白景川三两步上前拦住了她。 “你能为姑母解毒?” 陆轻染嗤笑,“可惜人家不需要。” “少说风凉话,她可是你娘!” “生我的该是我娘,可生了不养,那就不配了。” 第四十四章 拉拢 陆轻染今日既然来了,便是做好打算要救白氏的。 她生了她,给了她一条命,这次便当还她了。可她又恨,这种恨无法消解,甚至想眼睁睁看着她死。 白景川眼神冷厉的看着她,其间也有惊诧,许是没想到身为女儿能说出这般决绝的话。 二人对峙时,陆婉柔扑过来,一下跪到陆轻染跟前。 “姐姐,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她是咱们的娘啊!妹妹求你了,求你救救娘,当妹妹欠你一个人情,往后你想要什么,妹妹都给你,只要你能救活娘!” 陆轻染看着跪在她跟前的陆婉柔,她说的每句话都透着心机,让陆轻染觉得恶心。 “你说你欠我人情,那你有什么?” “我,我可以把命给你!” 又是这句话,对别人来说,她的命还没几两碎银子有用。 “行,我就要你的命,自己去外面上吊吧!” 听到这话,陆婉柔一下傻了。 陆轻染冷嗤一声,这才转身走到床前,但白氏却恶狠狠的瞪着她。 “你怎么能这么对你妹妹……” “你把陆之远不知从哪儿抱回来的野种当女儿,这是你的自由,但你不能要求我把她当妹妹。” “你!” “你的毒,我能解。话说到前面,如果她真上吊死了,那你记她的好就是,毕竟她用自己的命做了诊费。如果她没有,那你就记住,是我救了你,你欠我一条命。” “我不要你救,我……” 不理会白氏,陆轻染自她嘴角抹了一点血,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确定是何种毒,确定毒量,然后再用毒针压制住毒性,接着写了个方子配制解毒汤。 她将方子交给白景川,嘱咐他亲自去抓药,亲自盯着下人熬药。 白景川看着手里的药方,心思转了一转便明白什么意思了。 先开始她说能解毒,他其实是不信的,但眼下确也没别的法子了,只能等死,。所以他才让她去试。但看她用过针后,姑母脸色好了许多,他才信她确实有这个本事。 “至于下毒之人是谁,我想白小将军应该不至于像陆之远那般糊涂,随便推一个姨娘顶罪。” “所以呢?”白景川眯眼。 “那姨娘是无辜的,请白小将军帮忙说一句话,毕竟是一条命呢。” “国公府的事,我不好掺和,但若这是你的条件,我答应你。” 白景川看了陆轻染一眼,而后拿着药方出去了。 那姨娘还在喊冤,但声音已经越来越小了。再看陆之远,他似乎并不关心这姨娘到底是不是下毒之人,只想应付一下而已。 而陆婉柔已经拿到了白绫,正要登上凳子将自己吊上去。 陆之远将她抱起来,“行了,你就别添乱了!” “可姐姐要我这命抵娘的命。” “她算什么东西,你也听她的!” “我只想她能救娘。” “今儿她要是敢不救你娘,我就宰了她!” 白景川眉头皱了一皱,进京之前,他知道姑母的亲女儿回府了。原以为一家人和和乐乐,却没想到是这么个境况。 “姑父。”白景川喊了陆之远一声。 陆之远安抚好陆婉柔,一脸烦躁的走到白景川跟前,“景川,今日本该为你接风洗尘的,却碰上这样的事,让你看笑话了。” “姑母平平安安对我对我们白家才是最重要的。” “是是,可恨这贱人竟敢对主母下毒,今儿我饶不了她!” “凶手未必是她。” “这话怎么说的,那毒汤是她送到你姑母手里的,除了她不会有别人!” “如此,恰恰证明不是她。” 陆之远皱眉,“景川,这事由姑父来定夺,你守着你姑母就是。” “听说姑母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人下毒了,上一次也是府上一个姨娘,这次又是,您还看不明白么,她们只是别人的替罪羊罢了。” “你想多了……” “宁国公,若国公府无法保证我姑母的安全,我会将她接回白家。” 这话其实已经很重了,丝毫没有给陆之远面子。说完,白景川往下走,同时吩咐打人的小厮住手。 陆之远脸又青又白,没想到这白景川这么不给他面子,可白家确实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当下也只能让小厮住手。 柳姨娘被扔进了后院那柴房,陆轻染趁机去看了看她,将一瓶金疮药塞给她。 “大姑娘,我真的没有给夫人下毒,真的没有。”柳姨娘哭道。 “我知不是你,也知有人想借你的手毒杀白氏,好一箭双雕。” “那这人是谁啊?” 陆轻染摇头,“不知,所以我需要你去查。” “我?” “那人害你一次不成,定还有第二次,我姨娘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柳姨娘已经被打怕了,忙点头:“我听姑娘的!” 白景川还是靠谱的,很快配好了药,并盯着厨房熬药,很快就送到了东院。 白景川扶着白氏,陆轻染喂她喝。 白氏先时有些别扭,但因实在没有力气,也就只能就着陆轻染送过来的药一勺一勺喝下去了。 偶尔自嘴角露出来,她还会拿帕子给她擦一擦。 白氏鼻子发酸,道:“你我是母女,若非你这性子太霸道,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陆轻染淡淡道:“在西疆那样的地方,你希望我是什么样的性子,温婉柔善?呵,那我早就被那帮恶鬼分吃了,如今怕是骨头都腐朽了。” “你说话总是带刺,往我心坎上刺。” “夫人只会觉得被冒犯并不心疼吧?” 白氏气得歪过头,不想让陆轻染喂了。 这时陆婉柔进来,她嗤笑一声,将药碗给了她。 屋外,夜色已经降临。 不多一会儿,白景川出来了。 “汤是用汤盆送上来,盆里的汤没有毒,只有柳氏为姑母盛的那碗汤里有毒,所以她的嫌疑确实最大。我也调查过,没有查出其他可以的人来。” “国公夫人怎么说?” 听到陆轻染喊白氏为‘国公夫人’,白景川皱了皱眉,不过当下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她说是柳姨娘。” “哦?” “她说这阖府上下皆在她的掌控下,没人会想害她,唯有柳姨娘,许是贪图她这个正室的位子。” 陆轻染嗤笑一声,“我再没见过比她更蠢的了。” “陆轻染,请你说话注意一些!”白景川冷着脸道。 陆轻染耸肩,当着人家侄子的面,确实不该这么说,虽然是事实。 “安姨娘被他们冤枉而死后,我就跟她说过,真正想害她的人定还会出手,让她小心一些,但她不信啊。” “眼下最重要的是揪出给姑母下毒的人。” 陆轻染想了想,道:“你下令让东院所有下人都聚到这院来。” “我已经盘问过了,问不出什么来的。” “你问不出,不代表我问不出。” 第四十五章 大祸 白景川默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好,我这就让管家将东院下人都召集过来。” 看着白景川的背影,陆轻染撇了一下嘴,这人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浑身透着杀伐之气。但好在他不蠢,而且愿意听别人的意见。 不多一会儿,东院下人都聚齐了。陆轻染数了一下,一共二十六人,有婢女有婆子有小厮有护院。 白景川看着她,似乎很好奇她会怎么盘问他们。但其实她并没有开口,而是绕着他们走了一圈。只一圈,她就回到了白景川身边。 她让他附耳过来,跟他说了一人。 “第二排从左数第六个人。” 白景川听后,嗤了一声,“你当我蠢,这般好戏耍?” 陆轻染挑眉,“那若她真是呢?” “我奉你为神人!” “别,担待不起,她背后定有人指使,只希望白小将军能继续往下查,查到那人到底是谁,我实在好奇呢。” 按着陆轻染的吩咐,白景川让手下带人去那婆子住的屋搜查。 这时候,陆之远过来了,看着满院子的下人,眉头皱了起来。 “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教外人还以为我府上出什么大事了!” 院里的下人自然要听陆之远的命令,当下就要散开。 “没调查出下毒之人前,谁都不能离开这院子!”白景川喝令一声。 陆之远皱眉,“景川,调查可以秘密进行,让外人看笑话就不好了。” 白景川看向陆之远淡淡道:“姑父不心疼我姑母一而再被害,险些丧命,却害怕被别人家笑话,您这态度才是个笑话吧!” “景川,我念你年轻冒失,不与你计较,可这到底是我国公府的家事!” “姑母的事也是我白家的事。” “你!” 陆之远气的咬牙,却也拿白景川没招儿,只能瞪向陆轻染。 “你跟着瞎掺和什么,赶紧回侯府!” 陆轻染耸肩,“您说这是国公府的家事,难道我不是国公府的家人?” 陆之远又被气了一遭,可他碍于白景川的身份,却不会对陆轻染客气,当下一把扯住她胳膊就要将她推出去。 白景川脸一沉,伸手打掉陆之远的手,那陆之远怒火难消还了几招,白景川沉着脸接下了这几招。 “轻染是我的亲表妹,她也算半个白家人,还请以后姑父对她动手的时候,想想这一点。她若在姑父手下有个三长两短,我白家也是会计较的。” 这一下,陆之远那张脸彻底青黑了。 陆轻染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白景川,虽然胳膊被陆之远掐的有些疼,但心却突然暖了。 原来,有亲人撑腰的感觉这么好。 这时白景川的手下回来了,将搜查来的东西一一摆到地上。有两张银票,还有剩下的半包毒药。 那婆子一看到地上的东西,当下腿一软就跪到了地上。 白景川看向陆轻染,神色里是掩盖不住的震惊,她竟真找到下毒之人了! “你……” “那毒有一股刺鼻的气味儿,我从她身前过的时候闻到了。” 白景川挑眉,“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白景川回过头来,可他怎么没有闻到? 他挥手让其他下人散开,独留下那婆子。 “这些东西是从你屋里搜出来的,你认不认?” 那婆子脸色灰败,匍匐的趴在地上,只能认了。 “既然你老实认了,那本将军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那婆子听到这话却开始摇头,“没,没人指使奴婢。” “毒害主子,可是死罪,你最好想清楚!” “没有,真的没有人指使奴婢!” 婆子慌乱的摇着头,似乎比起死罪,那个人指使她的人更让她惧怕。 白景川一番威逼利诱,奈何那婆子咬死了就是自己的主意,背后没有人。 “那你为何还害主母?”陆轻染问哦。 听到这话,婆子原呆滞的面容慢慢狰狞起来,“她吃斋念佛,常接济外面的穷人,大家都喜欢叫她‘善人’,可她不过是做样子,赚取好名声,根本就是伪善人。我女儿病重,家里没有银子给女儿治病,我求到她跟前,可无论我怎么求她,她都不肯施舍哪怕一文钱,还说我女儿摊上我这样无能的母亲是活该!” 婆子十分悲愤,只是诉说完这些后,她又很快的恢复了平静和呆滞。 应该是过去许久了,当时的恨和屈辱,随着时间已经被抹平了。 “那两张银票是从哪儿来的?”陆轻染再问。 “偷的。” “从哪儿偷的?” 婆子转头看向陆之远,“那日我去国公爷那院洒扫,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从匣子里偷的。” 陆之远皱眉,吩咐身边人去自己屋里查看。 这功夫,陆轻染绕着那婆子转了一圈,想到什么,她稍稍弯下腰,盯着那婆子的眼睛。 “一包毒药,你却只用了半包,想来你应该不想杀人,只是被那人所逼迫才不得不听他的。可国公夫人没事了,你觉得那人能饶过你?” 婆子听到这话,脸一下惨白,开始有些犹豫了。 而这时,陆之远的小厮回来,说他屋里那匣子里确实丢了两张银票。陆之远眸子一沉,上去就踢了那婆子一脚。 他是练武之人,再加上这一脚带着怒火,年轻都受不住,更何况年纪大的。这婆子被踢的在地上滚了两圈,头撞到树干上,直接昏死了过去。 “狗奴才,毒害主母,偷窃主家,干脆直接乱棍打死才是!” 白景川忙跑到那婆子跟前,蹲下查看,好在只是晕了过去。 “姑父,你太冲动了,事情还没查清楚呢!” “哼,已经这么清楚了,还查什么查!” 白景川无奈,只能让手下先将这婆子带下去,等她醒过来在继续盘问。 陆轻染看着满身火气的陆之远,总觉得他也有些可疑。但随之又想,白氏背后是白家,而他借着白家的势,应该得了不少好处,以他唯利是图的性子,应该好生供着白氏才是。 这时段嬷嬷走到她身边,小声说道:“宫里的马车在外面等您。” “宫,宫里的马车?等我?” “是。” 陆轻染心下一凛,“长宁王从宫里出来了吗?” “没有,但宋大人去打听了,说是……” “什么?” “殿下行刺皇上被抓了!” 陆轻染听到这话,只觉眼前一阵发黑。 第四十六章 进宫 夜幕之下,国公府外只有一辆两骑的马车,若非外面站着一穿着头发花白的老太监,还真看不出这马车是从宫里来的。 老太监向陆轻染弯腰行了个礼,“侯夫人,您小心。” “请问是宫里哪位贵人召见?”陆轻染问。 “夫人先上车吧。” 既这老太监不肯明说,陆轻染多问无益,总之这一趟进宫,凶多吉少! 上了马车,陆轻染坐进里面,随着马车启动,她打开车帘,冲躲在暗处的段嬷嬷看了一眼。 刚离府的时候,白景川未上前搭一句话,他刚回京,自是不想让白家莫名被牵连,这可以理解。 而宁国公府和宣阳侯府根本指望不上,他们盼不得她出事呢。 唯一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马车直接进了宫门,经过长长的甬道,碾过凸起的石砖,绕过几座长廊,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铛铛铛…… 这是……木鱼声! 鼻息间同时也闻到了佛香的烟气,她打开车帘,看到的是一座小佛堂。 周围影影憧憧,竟在一片林中,空寂而凄寒,唯那佛堂里一抹火光,在夜色中摇曳,仿若在指引着她走近那里。 看到这小佛堂,她也就知道召见她的人是谁了。 太后,她一心向佛,曾有出家为尼之念。皇上登基后,在深宫为太后修了一座小佛堂,以供太后清修。自那儿之后,太后幽居于此,从未踏出过佛堂一步。 “夫人,太后娘娘在佛堂里等您。” 说完,那太监退出了这院子。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耳边伴随着木鱼声,鼻息间闻着佛香,眼睛循着那抹光亮,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佛堂供奉着金身佛像,供桌上摆着各色供品,当间一香炉。香炉内燃着一把佛香,佛香燃烧时如莲花是吉象,但眼下这把佛香却是高低明灭。 穿着黑缎宫服,以金线绣九凤,威仪而庄重,但她满头花发披散着,正跪于佛像前,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木鱼。 那木鱼声稳而沉,但仔细听来,也能听出一丝乱。 陆轻染站在太后身后,并未出声打扰。就这样许久,随着那木鱼声停,太后慢慢站起身来。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陆轻染向她行礼。 太后淡淡问道:“佛前怎不见你跪拜?” “佛不缺臣妇这个信徒。” “佛普度众生。” “臣妇还是觉得靠自己更牢靠。” 听到这话,太后低低嗤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来,看向陆轻染。她打量着她,视线很快落到了她的肚子上,眸子一下深了。 在太后打量她的时候,陆轻染也在打量着太后。 这位深居后宫的太后,盛朝最最尊贵的女人,她老了,虽然保养得当,但脸上的皱纹还是很多很深。她的眼睛也浑浊了,只是浑浊中透着几分威凛。 她还在看着她的肚子,这让陆轻染恨不自在。 “不知太后娘娘召臣妇进宫是为何事?”陆轻染说话的时候,手中帕子稍稍遮挡了一点肚子。 这时,太后太收回视线,朝着西屋走去了。 陆轻染跟上去,进了西屋,见太后已经坐到了罗汉床上。 而罗汉床的条案上放着两碗黑色的药汤,她心猛地突了一下,如来之前料想的那般,这一趟果然凶多吉少。 “本宫这些年一心礼佛,甚少插手宫里宫外的事,可不曾想竟出了这么些乱子。皇家的颜面几乎荡然无存,而你,哼,你若是个知廉耻的,断也不该活到现在!” 陆轻染看了一眼太后身上的凤衣,威严霸气,这可不像什么常年礼佛,无欲无求的样子。 “不知长宁王怎么样了?”陆轻染问。 “你问本宫?” “太后是长宁王的祖母,定然心疼他幼时丧母,在尔虞我诈的深宫艰难长大,如今又一而再被人陷害。” “你倒也不必试探本宫,本宫自然不希望他有事。” “是。” “可今晚他拿刀对着皇上,确实太冲动了,且看皇上如何处置他吧。不过他是他,你是你,本宫为正风气,必不能饶你。” 说着,太后指了指条案上的两碗药汤,“这两碗药汤,你选一碗吧。” 陆轻染看了一眼那两碗黑汤,其中一碗有毒,一碗无毒。这时,她却无法理解太后的意思了,她是希望她死,还是不希望她死? “娘娘,臣妇也是被人陷害的。” “又如何?这么一桩丑事,一旦为泄露出去,长宁王的前程便彻底断送了。” “可我腹中的孩子是长宁王的骨肉。”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那就请太后为臣妇选一碗吧。” 太后眯眼,显然没想到陆轻染会这么说。 “行,本宫便当亲自送你上路了。” 说着,太后将两碗中的其中一碗推到了陆轻染跟前。 陆轻染身子僵了一僵,这碗是有毒的那碗。 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陆轻染大抵猜到了太后的心思。只要裴九思活着,就不怕以后没有孩子,而之所以有一碗没毒的,是因先前太后不确定皇上会不会杀裴九思,若他被杀了,那青山没了,也就她肚子里这根独苗了。 而现在,她将一碗有毒的汤药推给了她,应该是太后得到消息了,裴九思没有事。 裴九思没事了,但为他的名声和前程着想,所以太后要清除她和孩子。 想到这些,陆轻染倒是松了口气。 在她这里,裴九思也是山,她得靠着他,得他庇护,他这座山没了,她再挣扎也没用。 “喝了吧,至少可以走的体面一些。”太后道。 “娘娘看重长宁王,而这个孩子于长宁王来说,何尝不是助力。”陆轻染直面太后,眼眸沉静道。 太后盯着陆轻染,眼里有藏不住的惊艳,“你很聪明。” “谢娘娘。” “可惜只是小聪明。” “娘娘什么意思?” “你腹中这孩子只会是老九的催命符,本宫清楚这一点,老九更清楚。” “臣妇不懂……” “你不需要懂!” 太后沉喝了一声,“喝了这碗药,休要让本宫用强。” 陆轻染垂下眸子,长长叹了一口气。初入这棋局,她确实还没看清楚形势,分不清敌我,猜不透人心。 “要让太后娘娘失望了,臣妇还不能死。” 第四十七章 自救 “好狂妄的口气,本宫……” 太后大惊,话还没说完,守在门外的太监匆忙跑了进来。 “太后,皇后娘娘求见。” “她?” 太后神色绷起,满是困惑。 “你去告诉她,本宫在清修,谁也不见。” “皇后说太后您若是不想见她,便让奴才给侯夫人传一句话。” 听到这话,太后猛地看向陆轻染,脸色渐青。 “什么话?” “侯夫人医术精绝,自您为六殿下医治过一次后,六殿下身子比之前强健了很多……” 见太后脸色难看,那小太监不敢再说。 太后一掌拍到桌子上,“接着说!” “皇后娘娘说想当面谢谢侯夫人,她人就在外面等着,还说她不急,多久都能等。” “好一个上官氏,如今是皇后了,怕是已经忘了当初本宫的提携之恩了。” 太后握紧拳头,所谓的太后之威也不过这几句没什么杀伤力的话。转而,她便又将矛头对准了陆轻染。 “难怪你敢如此狂妄,竟是已经布谋好了。” 陆轻染低低叹了口气,宫里这趟浑水,她根本不想踩进来,可她们偏要将她拖进来。 她上前一步,将太后给她选的那碗汤药推回去,转而捧起了另一碗,一饮而尽。 “你!”太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陆轻染。 “太后为臣妇准备的这碗保胎汤,臣妇喝了,谢太后娘娘厚爱。” 说罢,她转身往外走。 “你当真以为你能保住自己和腹中孩子?” “太后,臣妇脚下的每一步路都很难走,可只要臣妇脚下还有路,臣妇就要往前,即便下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迎着夜晚凄寒的风,陆轻染走出小佛堂,穿着常服的皇后果然等在外面。 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位继皇后,出乎她的意料,她长相只能算清秀,但面容和善,脸上常带着笑意。 见到她出来,皇后忙迎上前,双手握住她的手。 “得知你的事,本宫心急之下什么也顾不上,火急火燎的来到这里,总算没来晚。” 皇后的手是凉的,陆轻染看到她穿得单薄,连披风都没来得及披上,确实是着急了。 “臣妇谢娘娘关心。” 陆轻染要行礼,但被皇后拉住了。 “本宫该谢谢你才是,六殿下得你医治,说是精神头足了,身子也好了很多,如那干枯之地遇上甘霖,一下有了生气儿。”说着皇后眼睛都红了,“我儿遇到救星了,我儿有救了。” 陆轻染默,她确实给六殿下医治过一回,但仅仅一回不可能有明显效果,想来是六殿下帮她吹嘘夸大了。 皇后捧着陆轻染的手,用力的握了握,“夫人是神医,定能治好我儿的病,对吧?” 陆轻染抿嘴,她其实不敢保证。 皇后看陆轻染这反应,神色冷了一冷,“六殿下是本宫的指望,若不然,本宫可无心管这些闲事。” “臣妇会尽力的。” “每位给我儿看过病的大夫都说过这句话,有用吗?” “臣妇可保殿下三年寿命。” 皇后眼神锐利了几分,“我要我儿长命百岁!” “娘娘既为殿下请过很多名医,便知三年已经是奇迹了。” 皇后眼又红了,“可本宫以为你有那滔天的本事的。” “三年的时间很长,许有什么机缘呢。” 听着这话,皇后擦了擦眼泪,脸色也好了许多。 “罢,本宫先送夫人出宫吧。” “长宁王……” “宣阳侯夫人!”皇后打断陆轻染的话,左右看了一眼,小声道:“老九不知发了什么疯,非要和皇上滴血认亲,拿着刀子就要割皇上的手指,这能得了?禁卫军赶来,团团将他围住,这事一变就变成了行刺,他也是真糊涂。可皇上虽生气,倒也不至于真把这个儿子怎样,你就先出宫,别添乱了。” 不待陆轻染多问,皇后催着她赶紧往外走。 夜色之下,一行人脚步匆匆。宫门就在几步远的地方了,可陆轻染心却莫名发沉。 “夫人!夫人!” 有人唤她! 陆轻染回头,见一人影从甬道那头踉跄的跑来,等近了一些,见是太医杨安。 “长宁王……长宁王毒发了……”他喘息着喊道。 陆轻染心突的跳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往回跑。 “陆氏,你可想清楚了,你非要将自己的命和老九的命绑在一起,那今晚就是你的死期!” 陆轻染皱眉,所以皇后知道裴九思毒发的事,才催着自己赶紧离宫的。 “老九死了,皇上能留你和你腹中的孽种给皇家脸上抹黑?更遑论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的肚子呢,只等有机会斩草除根!” “夫人,长宁王情况很危急,除了您没人能救他!”杨安急道。 “你只要立马出宫,本宫定会想办法将你从这些事中摘出来,保你一命!”皇后也着急。 “夫人!” “陆轻染!” 陆轻染长袖之下双拳猛地握紧,她抬起头,冲皇后笑了一笑,“劳烦娘娘想办法救我,救长宁王了。” “你!” “他活,我才能活,我活,六殿下才有治愈的希望。” 说完,陆轻染向皇后行了个礼,而后大步往回走。 “劳烦杨太医带路!” 杨安跑得急,陆轻染跟的也急,慌乱之下还绊了一跤。 “夫人小心!” 陆轻染由杨安扶着,继续往前跑。 “皇上什么态度?” “皇上命侍卫将长宁王抬到鸣凤宫,并团团围住,只召了我一个太医过去。我说长宁王毒发,只怕熬不过今晚,皇上长叹了一口气,让身边太监总管准备后事了。” “皇上便没问长宁王是如何中的毒?” “没有。” 这样的态度仿佛裴九思死了,便是少了一个麻烦。 鸣凤宫是先皇后的寝宫,外面果然被穿黄金甲的侍卫围住了,好在杨安带她进去,侍卫并未阻拦。 “我跟皇上请示过了,说是长宁王想见夫人最后一面。” 陆轻染皱眉,皇上不是同意他俩见面,而是要送他们二人和孩子一起下黄泉。 果然她一进去,鸣凤宫的大门就关上了。 疾步来到内殿,烛火摇曳下,裴九思靠坐在雕龙刻凤的大床一角,头低低垂着,一动不动。 而他身下的锦被上血迹斑斑,犹如大片大片争相盛放的腊梅。 她心口发颤,一步一步朝着他走过去。 “裴……裴九思?”她唤了一声。 那人身子一僵,而后吃力的抬起头,看到是她,突然笑了一声。 “你说能为我解毒?解药呢?” 第四十八章 我们的孩子 解药呢? 裴九思将生的希望都放到了她身上,可她…… 骗了他! 陆轻染顿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他。 而这时,他却笑了一声,抬起沾血的手无力的冲她招了一下。 陆轻染一步比一步沉重的走过去,愧疚让她抬不起头,然惧意更甚。她没有解药,他会不会掐死她? 等到了床前,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子。 陆轻染稍稍迟疑,还是爬上去,坐到了他身边。他身上浓重的血腥气让她心慌,身子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而这时,他伸出手,慢慢朝她过来。 “我……” 她以为那只要掐死她的手,却抚着她的头,让她靠向他的肩膀。 这一靠,心便定了。 “对不起。”他道。 陆轻染眼睛一下红了,身心的疲惫立即袭来,全部压给了裴九思。 “我没有解药,我之前骗了你。” “嗯。” 他竟一点也不意外。 “你早就知道?” “猜到了。” “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你是为自保。” “那你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 明明他和她一样都是被人陷害了。 “对你说的,也是对孩子说的。因为我,你们被牵连,受了这么多苦。” 陆轻染摇头,“不是你的错。” “我应该保护你们的,可我没做到。” 陆轻染头抵着裴九思的肩膀,“我不解,你为何非要闹今晚这一出?” “当年夺位之战,他为了笼络西南的势力,娶了西南大将军的女儿,也就是我母后。成婚一年后,他带兵出征,而他出证后不久,我母后发现自己怀孕了。所以三年后,他夺下帝位,迎我母后进京时,母后身边已经有了个我。或许从那时候起,他便有所怀疑,直到一年前,不知出于什么契机,他秘密派潘公公去西南调查我的身世。但潘公公一去便没了音信,他便开始怀疑是我杀了潘公公,以此掩盖我的身世。这就是一切的根源,他因怀疑我不是他的儿子,才纵容那些人一而再的害我。” 说到这儿,裴九思气虚跟不上,喘了一会儿。 “呵,所以我得闹啊,闹这么一出滴血认亲的戏码,让他看到我的态度,让他对我愧疚,继而给我一个交代。如此,他才会派人去查……查背后害我之人。还有你和孩子……他才会把你们当做……当做受害者,继而保护你们,只是……” 陆轻染叹了口气,只是他毒发了。 “为了一个将死的儿子,不值当的……引发朝廷动荡……甚至牵连出另个一儿子……你看我这个父皇多精明……” “我可以为你排毒,暂时压制住毒性。”陆轻染有些无力道。 “鸣凤宫的门关上了,便不会再打开。” “或许还有希望。” “有吗?” 陆轻染抿嘴,她无法彻底的为裴九思解毒,在这里他们是死,出去也一样。 “你有想过我们的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吗?”她问。 裴九思怔了一怔,随后笑道:“我希望是女孩儿。” “为什么?” “皇家的男子活得都很艰难。” “那你想摸摸她吗?” 裴九思转头看陆轻染,一脸不解的神色。 陆轻染拉过裴九思的手,轻轻放到自己肚子上。感觉到他的手在颤动,她便将自己的手盖了上去。 “耐心的等等,她可能睡着了。” 也不只是太激动或是什么,裴九思嘴角溢出血来,但他不管,眼睛只盯着陆轻染的肚子。 就在这时,他的手突然被拱了一下。 “她她……” “她睡醒了,跟你打招呼呢。” 这一次,她动静跟大了,似乎踢了他手一脚。裴九思不禁瞪大眼睛,呼吸都止住了。 “放松一些。” 她拍了拍他的手。 察觉到自己用力了,裴九思忙松开一些。 “她,她知道我是谁吗?” “父女莲心,怎么会不知道呢。” 裴九思轻轻的抚摸着陆轻染的肚子,像是在安抚着腹中的孩子睡觉。等到肚子里平静了,他才拿开手。 而这时,他吐出血将衣襟都染红了。 这火毒毒发时非常痛苦,而自她过来,却没听到他哪怕闷痛一声。他的身子慢慢开始发凉了,呼吸也紧促起来,他的生命在快速的流逝。 陆轻染靠着他,这一刻也累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我前些日子去久安堂炼药房炼制了两颗毒药,服下此毒,可立即毒发索命,快到甚至不会察觉出痛苦来。” 说着她倒出那两粒黑色的毒丸,一粒放到自己手里,一粒放到裴九思手里。 “黄泉路上我会害怕,你记得拉着我的手。” 裴九思看着手里的毒药丸,再看陆轻染,她正看着自己,眸中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连一个女人和孩子都保护不了。 见陆轻染捧着那毒药丸要吃,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陆轻染抬头,不解的看着裴九思。 裴九思仔细回想着什么,眉头深深皱起。 “母后病逝之前曾跟我说过一句话,说她为我留了一件保命的物件。可还没说清是什么,藏在哪儿,她就过世了。我只知道,那物件应该就在这鸣凤宫里。” 陆轻染叹气,“我不能给你解毒,即便今晚能出宫,之后仍是一个接一个的死局。” “陆轻染,你真的甘心吗?” 说这话时,裴九思脸已经青紫了,手捂着胸口,巨大的痛苦让他浑身颤抖着。可他用力抓着她的手,仿佛在给与她力量。 “裴九思,我一个人撑不住的。” “有我。” “那你发誓,会一直在。” 裴九思举起手来,“我发誓,我将一辈子保护你和孩子。” 陆轻染眼泪啪嗒掉下来一颗,她欠过身子抱住裴九思。 “谢谢。” 陆轻染先给裴九思压制了毒性,然后扶着他下了床。说到这儿物件,裴九思并不知是什么,因此也无从找起。 再加上先皇后去世多年,鸣凤宫里已经空了,也实在找不到什么。 “先皇后生前穿过的衣物还有吗?最好没有洗过的。” 第四十九章 患难 裴九思带着陆轻染回到内殿,从衣箱里翻出了一件正红缕金绣百鸟朝凤的凤袍。 “母后薨逝的前一日是祭天大礼,她穿的就是这件凤袍。” 裴九思将衣服放到桌子上,只撑不住的扶住墙,闷声咳嗽了几声,再抬头见陆轻染正捧起那衣服低头嗅着。 “这衣服放在木箱里有十六年了,怕是只剩霉味儿了。” 陆轻染细细闻着,如裴九思所说,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先皇后留在衣服上的气味儿早就散尽了。可哪怕还有一丝丝,她也要尽力捕捉。 正这时,鸣凤宫的大门哐的一声被打开了。只听唰唰的一阵脚步声,接着什么东西重重的放到了院子里。 “太子殿下,您这是?” 这是杨安的声音,他还守在外面。 “九弟,二哥来给你送行了!”外面传来悲戚的声音。 陆轻染扶着裴九思走到窗子前,透过缝隙看向外面,幽深的夜里,院中赫然放着一漆红的棺椁。 裴九思瞳孔缩紧,透着森然的冷意。 太子命手下在鸣凤宫里挂上白绫白幡,宫人穿上孝衣,“父皇有命,让本殿下为九弟料理后事,就在这鸣凤宫里秘密发丧。” “这长宁王尚有一口气在,这不合适吧?”杨安怯声道。 “这一夜还很长,想来九弟逃不过天亮吧?” “这……” “罢了,本殿下还是去送他一程吧。” 见太子朝正殿走去,杨安慌忙上前拦住。 “里面……里面还有人……” “不就是宣阳侯夫人,呵,这二人不伦不类的倒是难得情深。罢,本殿下与九弟兄弟情深,便帮他了却牵挂,这就命人再送一副棺椁过来,将他二人同葬。” 杨安听得脊背发寒,额冒冷汗。那太子继续往前,他仗着胆子再去拦,却被太子一脚踢开了。 “没眼色的东西,本殿下你也敢拦!” 内殿里,裴九思眼睛眯了眯,转头看向陆轻染。二人对视一眼,他便先出去了。陆轻染压下心慌,又仔细闻了闻那凤袍,而后开始在内殿找那能保命的物件。 到底是什么呢? 裴九思推开正殿的门,与太子面对面撞上。 太子见到他竟还活着,还能走动,眼神倏地锐利了几分。 “啧啧,九弟,瞧你这样,大抵是回光返照吧。快让二哥扶着,赶紧回屋躺着去。” 说吧,他还回头冲外面喊了一声。 “快点把白绫挂起来啊,长宁王都回光返照了,总归就这一时半刻了。” 裴九思嗤了一声,“阎王爷派的索命小鬼大抵是来晚了,倒教二哥你抢了先。” 太子听着这话,淡淡笑了一声。 “二哥倒想把那些索命小鬼打走,可父皇不许啊。他说啊,什么人就什么命,该认就得认。” 这太子行二,已经三十有五,比裴九思大十岁,长相只能算周正,高而瘦,八字胡,眼睛不大,透着狡诈。 裴九思转眸看向院中的棺椁,捂着胸口,一步拖着一步的走下台阶,一直走到棺椁前。 “可是上好的木材?”他问。 太子走过去,拍了拍那棺椁的盖子,“九弟放心,上好的楠木。” “大小可合适?” “要不你试试?” “那就劳二哥扶弟弟一把了。” 太子眉头皱了一皱,一时揣不准裴九思的心思。不过他既然想躺进去,那就让他躺进去,但躺进去了就别想出来了。 这样想着,太子让人抬走棺椁的盖子,也将里面棺材盖也掀开了。 他扶着裴九思躺了进去,眼眸眯了眯,笑问:“怎样,可合适?” 裴九思左右动了动,道:“倒是合适的,谢二哥了。” “谢就不用了,这是二哥应当的。” “不过我却有个疑问。” “哦?” 裴九思翘起二郎腿,手枕在脑袋下面,冲太子挑了一下眉,“二哥能掐会算不成,怎么知道今晚我会死,还提早准备了棺椁?” “二哥想的是早晚用得上。” “哦,二哥这是打定了主意早晚弄死我啊?” “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就说说,二哥心虚什么?” “我瞧着这天色也不早了,不如这就送你下去?” “众目睽睽之下?” “放心,他们都是我的人,出了这杨太医,但想来他没有机会出去乱说的。” 太子眼睛眯了一下,朝着裴九思伸出手去。裴九思猛地坐起,而太子朝他击出一掌。 这一掌,若在平日,裴九思当然能躲开,但眼下他内力几乎全无,眼前还阵阵发黑,因此没有躲开。结结实实挨了一掌,接着猛吐了一口血。 但也是这时候,裴九思抓住了太子的胳膊,先借着他的力翻身而起,再鼓足一口气,将他甩起来,直接甩进了棺材里。 “二哥,瞧你躺进去似乎更合适,怕不是你给自己准备的吧?”他嘲讽一声,面上轻松,但其实血气已经直逼嗓子眼了。 他得继续拖延,给陆轻染足够时间。 太子气急,扒住棺材沿儿跃身而起,接着挥拳朝裴九思砸了过去。裴九思连连往后躲,不还击也不迎战,绕着整座院子来回的躲。 这样绕了好几圈,可他身子到底亏损的太严重,到底在游廊上被太子堵住了。 裴九思笑了一声,靠着廊柱无力的坐下。 “二哥便不能多等一会儿,等弟弟自己咽下这口气?” “今晚天时地利,二哥必须送走你,免得再生枝节。” 说着,那太子接下腰带,脸上露出狠色,朝裴九思走过去,意欲勒死他。 裴九思喘着气,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可长袖之下,他手上已多了一把短刀。 他这人不喜欢吃亏,所以即便是死,也会让对方一命偿一命。 太子越来越近,他握着短刀的手也越来越紧。 “我知二哥背后有高人,可否让弟弟死个明白,这位高人到底是谁?” 太子蹲下,微微叹了口气,接着用腰带勒住了裴九思的脖子。 “都要死了,没必要知道吧。” 裴九思嘴角扯了一下,“反正我也活不过今晚了,二哥怕什么?” “不是怕,而是我也不知道。” “哦?” “二哥没必要骗你。” 说着,太子猛地勒紧腰带,神色阴厉,“放心,二哥等会儿把那女人也给你送下去,让你们一家三口在下面团聚!” 第五十章 血衣 太子竟也不知道在背后帮他的人是谁? 裴九思自嘲一笑,看来这次他败了,败的彻彻底底。但即便败了,他也不会让他们赢,好在太子够蠢,这不把自己送到了他面前。 他眼眸一沉,猛地举起手中的短刀。 正这时候,有人喊了一声。 “着火了!正殿着火了!” 太子勒着裴九思的手一松,抬头望去,鸣凤宫正殿果然起了大火。他不由瞪大眼睛,忙让带来的手下和围在外面的侍卫救火。 这宫里上千座宫殿,座座相连,最怕走水,真要烧起来,祖宗几百年累积的基业顷刻间就会烧没了。 连父皇都担不起这责任,更遑论他了。 “快救火!召集所有人,赶紧扑灭!”他也顾不上裴九思了,赶忙指挥人手。 裴九思喘了几口气,想到陆轻染还在内殿,心下一紧,拼着一口气站起身,踉跄的往着火的地方冲。 快到正门时,陆轻染从旁边角落里跑出来,因跑的太急,绊了一跤,一下扑到了他怀里。 他身子虚弱至极,根本撑不住,退后两步,靠着院中的梧桐坐了下来。 怀里的人在颤抖着,他只能尽力抱紧她。 “前些年在战场上……咳咳……我常进出阎王殿……与那阎罗有些交情……别怕……我与他求个情……别让那些小鬼吓你……” 陆轻染是慌是怕,但听到这话,还是扑哧笑了。 笑过之后,她仰起头看他,“我找到了。” 裴九思微怔,“果真有?” “有,娘娘她大抵希望你一辈子都用不上。” “是什么?” 陆轻染抿了一下嘴,道:“一件血衣。” “血衣?” “娘娘的贴身衣物。” 裴九思原扶着陆轻染肩膀的手猛地抓紧,“血衣呢?” “我放了一把火,趁乱将它交给了杨安,请他避开侍卫尽快交给皇上。” 虽然不知道一件血衣为何能护裴九思的命,但先皇后既这般交代的,必定有这个把握。 陆轻染被烟呛得咳嗽了一声,又补充道:“血衣是放在木匣子里的,我让杨安连着木匣一起带走了,并交代他不要告诉皇上,我打开过这匣子。” 一件血衣,不管它背后藏了秘密,皇上一定不想让更多人知道,尤其裴九思。 “做得好……” 这时候,裴九思又吐了一口血黑,意识开始飘散了。他转头抵着陆轻染的侧脸,一字一句的跟她交代。 “避过今晚之祸后,不论我是死是活,你马上出城去……去十里客栈。待表明身份后,他们会护送你远离平京,越远越好。” 陆轻染用袖子,一点一点的给裴九思擦拭嘴角的血。 “答应我!”他抓住她的手。 “好,我答应你。” 裴九思喘着气,想到什么,低低笑了起来。 “好像也不那么荒唐了……” “什么?” “半年前洞房那晚……” 陆轻染微一怔,仰头看向裴九思。而他在说完这句话后,重重闭上了眼睛。 她长叹一声,重靠回他怀里,她也好累,撑不住了。 闭眼之前,她看到了漫天火光,好似要将他们吞没。 陆轻染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脚下有路,可却看不到,她以为这是黄泉路,于是开始喊裴九思,一声一声却始终没有回应。 她很怕,能感觉到滚烫的眼泪从脸颊上滑下。这时,有人用帕子擦她流下的泪,很轻柔很细心。她慌乱下一把抓住那人的手,冰凉凉,让人心惊,可她却舍不得放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轻染慢慢睁开眼,光一下淹没了她,她不适的闭上,好一会儿才能睁开。 她没有死! 陆轻染转头去望,发现这是一间很古旧的屋子,家具上的漆色都斑驳了,但整体干净整洁。屋当间燃着火炉,炉火啪啪作响。 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看来皇后为她的事着实费了心思。这时屋门被打开,端着热汤的六殿下裴祈辰走了进来。 陆轻染撑着胳膊,吃力的坐起身来,“六殿下,恕妾身不能行礼了。” 裴祈辰摇头,将热汤放到床边的小方案上。 “昨夜我假装犯病,母后以此借口去求父皇,说唯有侯夫人能治我这病,这才得到允许将你带出宫,为了不被拿住把柄,也只得先将你送到我这儿。”裴祈辰柔声解释。 “劳烦皇后娘娘和殿下了,只是九殿下如何了?” “九弟啊。”提到裴九思,裴祈辰长叹了口气,“我竟不知他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被人下毒谋害。” “他可还……”活着? 陆轻染有些不敢问出口。 裴祈辰眉头紧紧皱起,“说是送出宫的时候已经人事不省了,怕是熬不了多久。” 听到这话,陆轻染忙下床,“我得去长宁王府。” “长宁侯府有禁卫军镇守,夫人不急,先喝碗参汤,等会儿我同你一起过去。” “那就先谢过六殿下了。” 这碗参汤熬的浓郁,而且其中还有诸多补养的珍贵药材,陆轻染知裴祈辰的好意,一口不剩的都喝了。 待缓了一缓,她跟着裴祈辰出了长乐苑。 许是许久没有踏出过这地方,裴祈辰看到外面车水马龙的景象,生生顿在了门口。 他深呼了一口气,这才迈出去。 “让夫人看笑话了。”他面有窘色道。 “是我让殿下为难了。”陆轻染一脸歉意。 “不,咳咳,不为难,应当的。” 见裴祈辰强装镇定的往外走,有几个孩子嬉闹的从门前跑过,他竟吓得往后躲。 陆轻染苦笑,于闹市之中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把自己封闭起来,反正她挺看不懂他的。 坐上马车后,与外界隔绝了,裴祈辰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殿下有多久没出门了?”陆轻染问。 “我不记日子的,有一日便活一日,约莫是很多年吧。” “您一个人?连仆从也没有?” “我喜欢一个人,这样很好。我还在后园花丛里挖了个坑,想着哪日大限将至,便自己躺到坑里,几场雨过后,雨水裹着泥巴就会把我的尸体掩盖住。等来年春天,埋葬我尸体那块地方,花草一定比其他地方茂盛。” 说着这些,裴祈辰不好意思的笑了。 陆轻染哑然,很少有人能把死亡说的这般轻松吧,除非一些真正看破生死的,比如这位六殿下。 “哦,对了,我这儿有一粒续命丸,你给九弟服下吧。” 第五十一章 续命丸 续命丸? 陆轻染接过那黑色药丸,放在鼻下闻了闻,乃是多种极为珍稀的药材炼制而成。 虽不知能不能续命,但绝对能固本培元,是不可多得的神药。 “母后一直派人在外寻神医和神药,这续命丸是从南夏国寻到的,前两日刚送到我手里。”裴祈辰解释道。 “殿下也需要这药。” “九弟更需要。” 裴祈辰转头借着车窗往外望,微微叹息道:“我天生体弱,兄弟几个都不喜欢跟我玩,更有过分的喊我‘短命鬼’,只有九弟亲近我,护着我。有一年春日,他偷偷带我出宫,去城郊看桃花。那片桃林的桃花真美,是我此生看过不多的风景中最美的。” “我想活着看更多的风景,可若这续命丸只能续我一个月的命,倒不如给九弟,虽只能续他一时的命,但相信夫人会在此期间想到办法为他解毒,如此岂不更划算。” 陆轻染握住了那药丸,郑重的向六殿下道:“谢谢。” 来到长宁王府,外面有禁卫军层层镇守。 裴祈辰上前,先表明了身份,却不想仍被拦住了。 “长宁王病重,任何人不得进府探望。”领头的禁卫军道。 裴祈辰皱眉,“这命令是谁给你们下的?” 话音落,太子自府门内走了出来。 “本殿下的令,可是谁不服?” 太子睨向裴祈辰,打量了一眼,许是有些眼熟,便开始细细打量了起来。 “哟,这是六弟吧,瞧二哥这眼神,咱们兄弟俩有几年没见了吧?”太子笑呵呵的上前,还贴心扶住裴祈辰。 “在长乐苑养了这么些年,身子怎么还不见好?”太子一脸关切道。 裴祈辰咳嗽了一声,淡淡道:“劳二哥关心了,我这身子怕是好不了了。” “二哥可听不得这些丧气话,你得生龙活虎的活着才是。” “是,借二哥吉言了。不过眼下还要请二哥行个方便,我想进去探望九弟。” “怕是不行。” “为何?” “若什么人都要放进去的话,父皇也就不会让我守在这里了,六弟你说是不是?” 说着,太子看向站在裴祈辰身边的陆轻染,眼眸深了深。 “昨夜里那场火可真大……”太子说到这儿,笑了一声,转了话音,“不想侯夫人还挺关心长宁王。” “夫人是大夫,我特意请她来为长宁王治病的。”裴祈辰道。 “她?”太子轻蔑的一笑。 “观太子脸色,近来夜间常被魇住,猛地惊醒,心慌心悸,还出冷汗,可是?”陆轻染直视太子问道。 太子笑容滞了一滞,“不过是为皇上分担国事,操劳了一些,夜里睡不安稳罢了。” “夜尿频多,急且清长,私处囊肿发炎,痛苦不堪。” “你!” “长此以往,找不到病因,不能根治的话,只怕殿下要……” “要如何?” 陆轻染拿帕子掩住唇鼻,嘴角轻扯了一下,“溃烂了自然只能……割掉!” 听到这话,太子猛地打了个冷颤,只觉下面突然钝痛起来,好像真有一把刀在割。 “殿下要是愿意信我,便等我从王府出来,给殿下开个方子,如何?”陆轻染挑眉道。 若不是当着这么多人,还有裴祈辰在,他真想劫走陆轻染,让她赶紧给自己医治。 若那儿真废了,他还争什么皇位,还贪图什么荣华富贵,活着都没有意思了。 “当,当然好。”太子咳嗽了一声,“不过老九命不久矣了,夫人别太伤心才是,我送你们进去吧。” 进了王府,陆轻染给裴祈辰使了个眼色,裴祈辰了然的拦住太子,与他闲话家常。 陆轻染由王府管家引着来到中院,院中十几位太医凑在一起,本是要商议如何救治的,大家却纷纷摇头叹息,每一人能拿出救治方案。 宋毓川急得进进出出,“各位院判,好歹你们先开个方子,把他这口气留住!” “宋大人,长宁王殿下是中毒,胡乱用药只怕会适得其反。”一老院判道。 “最坏还能坏到哪儿去?” “咱们担不起这责任啊!” 宋毓川正急得没法,见陆轻染来了,仿佛见到了救星,急忙朝她跑过来。 “夫人,你总算来了。” 陆轻染随着他往里走,“他如何了?” “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经昨夜那一番折腾,他还能留着一口气已经算不错了。 匆忙来到内屋,几个婢女守在里面,其中一穿紫色明缎长褙子的婢女跪在床前,一边给躺在床上的裴九思擦嘴角溢出的血一边低声哭着。 “殿下,你若去了,教奴婢往后如何啊。求您了,睁开眼好不好,看看奴婢。” 裴九思面色青白,已有濒死之相,自然无法睁开眼看她。 “明雅,快快让开,殿下有救了。”宋毓川忙唤了那婢女一声。 叫明雅的婢女回头,看到陆轻染,怔了一怔,转而扑跪到陆轻染跟前。 “您定是天降的神女,求您定要救救我家殿下,奴婢愿以自己的寿命续给我家殿下。” 这婢女哭得悲切,倒不像是主仆,而是…… 陆轻染分了一下心思,察觉到后,忙收了回来。 “我是大夫不是神女,只能尽力救人。” 说罢,她走到床前,见裴九思这般模样,她心里也着实不好受。无论如何,他们一起共患难过。 “我写个方子,马上去抓药熬药,要快。还有去准备热水,等会儿我给他行过针要泡药浴。还有刀、酒以及再生两盆炉火。” 她说完,见其他人还愣着,不由急道:“若不想他死的话,那就立马去办!” 宋毓川回过神儿来,马上命明雅去操办,他自己也赶紧去拿药了。 屋里的人一下都出去了,陆轻染拿出裴祈辰给的续命丸,将之用水化开,再用勺子喂给他。 可他已经咽不下去了,好不容易喂进去一勺又流了出来。 陆轻染急得眼睛都红了,她俯下身子,凑在裴九思耳边,一字一句道:“裴九思,你要我立马出城,有多远逃多远的,可我没有。凭什么我要逃,凭什么我的孩子不能见光,凭什么作恶的人得不到报应,我不服。你是我孩子的爹,你得活着,你得保护他,这是你的责任。你要敢逃脱,便是追到十八层地狱,我也要抓到你,再杀你一次!” 第五十二章 扶风郡住 她恨,她不甘,可当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眼泪同时也落了下来。 一滴滴到裴九思的唇上,渗入他的口中。 陆轻染擦了一把泪,继续喂他,而这一次,他喝了下去。 等药喝完,陆轻染再去探脉,发现脉息倏地强劲了许多,好似干涸的秧苗盼到了雨水,生机复燃。 她稍稍松了口气,再拿出银针,将他已经自心口扩散的毒素快速封闭起来。 封闭只是暂时,不能超过一个时辰,这期间必须配合药浴逼出毒素,不然就会反噬。 在她行针的时候,那个叫明雅的婢女带人将浴桶搬进来,并开始往里面注入热水。 她不放心,时不时的朝床这边望一眼。 陆轻染行完针,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正想吩咐明雅带人来将裴九思放入浴桶中,她却先急慌慌跑过来了。 “夫人,宋大人还没来。” 陆轻染眉头皱起,“他出去多久了?” “快一个时辰了。” 她给他拿方子上的药都是常用的,随便哪间药堂都能配齐,最多两刻钟就能一定能回来。 这个点还没回来,定是遇到了阻碍。 陆轻染要起身,头昏沉了一下,那明雅忙扶住了她。 “我出去看看。” 想来应该是太子,他带人围着长宁王府,说是护卫,其实就是要将裴九思困死在这儿。 明雅扶着她刚走出正房门,便听外面好似打了起来,兵器碰撞和冲杀的声音越来越近。 外面可是禁卫军,谁敢跟他们打? 一个弄不好,那就是造反! 陆轻染呼吸不由加急,而这时候,宋毓川终于回来了,看他胳膊上有伤,显然在外面也动手了。 他后面还跟着一穿着异服的女子,红衣银饰,手持宽背大刀,回身一刀直接砍死了一冲上来的禁卫军。 血溅到宋毓川脸上,他愣了一愣。 “你不是说裴九思正等着这药救命的么,还不快送进去!”女子用力推了他一把,继续拦截冲上来的禁卫军。 宋毓川应了一声,赶忙朝正房这边跑过来。 “夫人,药!” 陆轻染忙接住,不待多问,那宋毓川已经回去帮忙了。 “是扶风郡主!”明雅喜道,“她进京了,再没人敢欺负殿下了!” “他们……很熟?”陆轻染抿了一下嘴问。 “扶风郡主和殿下于三年前就定亲了。” 陆轻染听到这话,立时便觉牙疼,她万没想到这扶风郡主和裴九思有这一层关系。 “皇上和西平王一起定的这亲事,不过还未宣旨,所以外界都不知道。” 陆轻染深呼一口气,再看了那扶风郡主一眼,转而忙进屋里去了。 将药泡进浴桶里,陆轻染吩咐明雅带人将裴九思放进浴桶,留一人帮她扶着,其余人都出去。 明雅留下了,她扶着裴九思,想到什么,问道:“夫人,要给殿下脱了衣服吗?” “不用。”陆轻染道。 “哦,那还好。” “好什么?”陆轻染挑眉。 怕她占便宜? “郡主,咳咳,她会不高兴。”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占有欲这么强的话,那等她知道她和裴九思那事,岂不是要吃了她? 陆轻染拿出银针,随口问了一句:“你原是西平王府的婢女吧?” 明雅惊了一惊,“夫人怎么知道?” “猜的。” 西州的安都盛产香料,西平王尤喜一种名叫素麻的香草,不但在府上大片种植,还命姬妾和婢女们用这种香草熏衣服。 明雅身上便有这种素麻香,虽然香气很淡,旁人闻不到,但她能。 “奴婢原是郡主身边的婢女,郡主和殿下定亲以后,郡主便将奴婢送来了王府,要奴婢伺候殿下。” “她应该还承诺等他们成亲以后,让你做殿下的通房或妾室吧。” 明雅脸一红,小声应道:“郡主是这么说过,但奴婢不敢妄想。” 想也没用。 陆轻染垂眸,霍扶风的霸道是出了名的,怎么会容许自己夫君身边出现其他女人。 想到这儿,陆轻染叹了口气,相比明雅,显然她的危机更大。 药浴软化了血中的毒素,银针逼着毒素往外排,很快一桶水就变成了红色,而裴九思脸虽然依旧苍白,但青色慢慢褪去了。 这样弯着腰,一针一针的沿着脉络逼毒,到最后陆轻染眼前都开始发黑了,腰酸痛的直不起来。 “好了。” 她长出一口气,想撑着浴桶的边缘直起腰,却不小心一滑,从前面朝裴九思撞了过去。她的额头抵住了他的鼻子,双手撑住他的双肩,这才没有继续滑下去。 刚缓一缓,还没来得及起身,一人突然抓住她胳膊,一下将她掀开推了出去。 陆轻染正是疲惫不堪的时候,全身无力,轻易被这人推开,并往后踉跄几步撞到了西墙。 砰的一声! 陆轻染只觉脑子一沉,眼前立时黑了下来,身子不住往下滑。 “夫人!” 段嬷嬷赶到了,将她一把扶了起来。宋毓川也来了,忙问她有没有事。 陆轻染闭着眼睛缓了好几口气,再睁开时,眼前那片黑菜褪去了。她抬头见霍扶风正瞪着她,一半吃惊一半恼怒。 “陆轻染,是你!” 她显然没想到会在长宁王府撞上她,同样的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倒霉。 “扶风郡主,好久不见。”她笑了一笑,颇为无力。 虽然造化弄人,但也不能逮着她一个坑吧? “你怎么会在这儿?”霍扶风问这话时又看到了她隆起的肚子,脸倏地一下青了。 “我是大夫。”陆轻染咳了一声,“郡主以为我在这儿做什么?” 霍扶风眼睛眯了眯,正要说什么,裴九思咳嗽了一声,她的心思便转移到裴九思身上了。 “桶里的水都凉了,一个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殿下抬出去。” 陆轻染退后两步,眼见霍扶风将裴九思抬了出去,她忙转身往外走。 段嬷嬷怕她摔了,忙扶着她。 “夫人急什么?” 陆轻染深呼一口气,她能不急么,霍扶风进京了,那他,他是不是也进京了? 想到这个人,陆轻染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同时脑中浮现出那个画面。 中了迷香的他被她绑在床上,眦目欲裂,欲将她千刀万剐。 “陆轻染,你逃不掉的!” 第五十三章 压一头 外面西平军和禁卫军还在打,王府内外乱成一团,已经有了伤亡。 太子还在指挥,一脸气急败坏。 “这里是平京,不是西州,你们想造反不成?” “快,快进宫禀报圣上,速速调遣京郊大营的兵马,全部包围起来,一律斩杀!” “守好府门,一个也别放出去!” 陆轻染刚出了后院,便见府门已经被禁卫军包围严实了。她四下寻觅,在廊子上看到了裴祈辰。 她忙让段嬷嬷扶着她过去,而裴祈辰看到她也迎了上来。 “扶风郡主太冲动了,这下怕是很难收场了。” 陆轻染点头,霍扶风娇蛮任性,可正如太子所说,这里不是西州,而是平京。天子脚下,怎会容她这般放肆。 不过能让霍扶风这般不管不顾,足可见她对裴九思用情之深。 “对了,九弟如何了?” “他体内的毒暂时压制住了。” 这一次着实凶险,若没有裴祈辰的续命丸,便是她也无能为力。 这时候,王府的大门被打开。 禁卫军拥着一老太监进来,裴祈辰小声跟她说,这位是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李公公。 “太子殿下,快让你的人收手吧,皇上让老奴来传口谕。”那老太监冲太子喊道。 太子见到他,眼中的得意掩都掩不住,“李公公,本殿下派人进宫传信,皇上可知晓了?他定然十分震怒吧?” “皇上的口谕是命太子您速速收兵,并进宫领罚。” “什么?你再说一遍?” “太子殿下若是没有听清楚,老奴可以重复一遍。” 太子脸色陡然一青,“皇上是不是不知道这扶风郡主带了五百西平军进京还和禁卫军打了起来?他们西平王府和长宁王府分明有勾结,这是某乱之罪,岂可……” “殿下!”李公公打断太子的话,“如今海晏升平,政通人和,殿下要懂得大事化小,而非小事化大。” 太子脸色发沉,仍是不甘心。 “可本殿下分明是奉命看守长宁王府……” “殿下可能误会皇上的意思了,皇上只让殿下保护长宁王。” 太子虽然不聪明,但听到这里也明白了,皇上这是要把今日闹出的乱子给他背。 那李公公传达了口谕,又奉命赏赐了长宁王很多珍稀药材,并命太医院的太医们一定要尽心尽责为九殿下治病。 李公公走后,太子也只能灰头土脸的带着禁卫军撤离。 陆轻染这才大大松了口气,转头看裴祈辰,见他脸上带着笑意,却不知笑什么。 “六殿下,那我先行一步了。” 裴祈辰点头,“也好,免得等会儿人多眼杂的。” 从王府出来,陆轻染一眼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谢绪,已经他旁边的白景川,二人似乎有些过节,隔着几步远,脸色都不大好看。 “闹出这么多事,你是不是也该回府了?”谢绪沉声道。 陆轻染心里却还揣着另一件事,她没理谢绪,朝着白景川走过去了。 “给国公夫人下毒的那婆子,她可交代了什么?” 白景川摇头,“她嘴巴很紧。” 陆轻染垂眸,“我跟你回国公府!” “陆轻染!”谢绪怒喝一声。 陆轻染看向谢绪,淡淡一笑,“让侯爷失望了,我还没死,所以不用你急着收尸。” 说罢,不顾谢绪脸色多难看,她上了白景川的马车。 坐上去后,她靠着车厢,长长的吐了口气。 太累了。 一天一夜,终于熬了过来。 只是这一次风浪这么大,差点要了她和裴九思的命,那背后之人却仍没有露出一点尾巴。他们在明,那人在暗,这一次都打的这么狼狈,下一次就更难了。 给白氏下毒的人和这个幕后黑手,她总觉得他们应该是有某种联系的。她有诸多猜测,需要一一去印证。所以她必须撬开那婆子的嘴,哪怕知道一点点关于背后之人的线索。 “我代表的是白家,是安北十三州,有些事不能冒然掺和。”白景川道。 陆轻染微一愣,随即笑道:“我理解且我也并未指望过你们白家帮我。” 白景川皱眉,“你身上有一半白家的血脉,白家护你是应当的,你以白家为重也是应当的。” “是么,可怎么办,我挺厌弃我身上流淌的血脉的,白家的亦或是陆家的。” “果然难教养!” “不,用你们的话说,我根本没有教养。” 她说的轻松自在,却将白景川气得够呛,黑着脸转过头,不再搭理她了。 来到宁国公府,陆轻染由段嬷嬷扶着下车,急匆匆往府里走。 半年前设局利用她的人,近来一次次谋杀她的人,躲在暗处搅动风云的人,只等她撬开那婆子的嘴,便能知道那人是谁了。 可越往里走,她心却越不安,好似自己来晚了。 白景川看出她的急迫,不觉也被传染了,二人疾步往后园柴房而去。快到柴房前面了,却见两个侍卫抬着一具尸体出来了。 陆轻染猛地顿住脚,随着一阵风吹过,她看到了那尸体的脸,果然就是那婆子。 她死了! 陆轻染皱紧眉头,转头冲白景川大喝:“她怎么死了?你不是让你的人看守着吗?” 白景川显然也没料到这婆子竟然死了,被陆轻染喝了两句,脸色更难看了一些。 “怎么回事?”他问那两个侍卫。 其中一个低着头答道:“这婆子不知为何突然发了疯,等我们开门进去,她已经撞墙了。” “可有什么人去柴房见过她?” “没,我们一直守在外面,寸步未离。” 白景川不得其解,但陆轻染却猜到了什么,上前扯开白布,仔细检查一番,果然在那婆子脚腕上发现有两个牙印。 “这是?”白景川问。 陆轻染重重沉了口气,“她被毒蛇咬了,继而才发疯自残的。” “柴房怎么会有毒蛇?” “是啊,怎么会有毒蛇。”她退后一步,揉了揉额头,“白小将军,给白氏下毒的人一定只是针对她吗?” “什么意思?” “许是你们白家呢。” 说完这句,她转身往东院走。她没有办法查到那人,但白家可比她有手段,借白家的手去查,倒不失为良策。 来到东院,说是白氏已经醒了。 她走到西屋门口,就听白氏在跟陆婉柔说什么。 “白家抗击北荒蛮族立了大功,皇上欲奖赏,你外祖父怕白家荣宠太盛,反倒不是好事,便想将这奖赏换成给我请个诰命。但经过两次下毒之事,娘是真的怕了,不是怕死,而是怕死了以后没人护着你。思来想去,便想着还是将这奖赏给你换个县主的封号吧。一来是为保护你,二来婚事上让你受委屈了,算做是娘对你的补偿,往后在侯府,你也就不会低你姐姐一头了。” 第五十四章 演戏 陆轻染站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她嘴角扯了一下,只觉好笑,白氏好笑,陆婉柔好笑,她也好笑。 “可姐姐知道了,必定要大闹。”陆婉柔弱声道。 “那就先别让她知道,等册封的旨意下来,随便她怎么闹。咳咳,她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娘对她尽心尽责,她却半分孝心都没有。” “女儿听娘的。” “这才乖,娘膝下无儿,往后只能指望你了。” “娘是女儿最亲的人。” 陆轻染眼眸冷了一冷,当下撩开门帘进去了。二人见到她,做贼心虚般的都有些不敢看她。 她则大大方方走过去,拉过白氏的走,为她诊脉。 “亏得清毒及时,不然夫人也不能好好的在这儿跟妹妹说悄悄话。” 白氏干咳一声,不大自在道:“这次是你救了为娘的命。” “原来夫人还记得?” “行了,少阴阳怪气的。”白氏收回自己的胳膊,“娘也不能亏待了你,毕竟大夫给病人看病还要诊费呢。” “夫人要给我诊费?” “你叫一声娘,难道会舌头疼?” 陆轻染心思一转,张口就喊了一声,“娘。” 听到这声娘,白氏脸色一下缓和了不少。 “你呀你这性子太刁酸了,可你到底是娘生的,娘还不至于真跟你生气。罢了,以后多往国公府走动走动,娘看你好好的也就放心了。” 陆轻染拉过白氏的手,认真的嘱咐道:“娘,给你下毒的人只怕还在府上,女儿实在担心。” 听到这话,白氏脸青了青。 “看来我得好好整治一下这府上了。” “是,若有需要女儿的地方,娘一定要开口。” “好好。”白氏握着陆轻染的手,“你只要懂事一些,娘就万分开心了。” 陆婉柔站在一旁,见陆轻染竟会说这些讨乖的话,白氏又一副欣慰的样子,母女俩似要和好了。她眉头皱了一皱,心里实在不舒服。 “那姐姐还要诊费吗?”陆婉柔装作打趣道,“娘中毒那会儿,姐姐还与娘置气,说娘生了你没有养你,不配当你的娘。” 提到这事,白氏果然脸色沉了沉。 “那我还不是嫉妒,娘那时候满心只牵挂妹妹,还要把您从白家带来的嫁妆都给妹妹呢。”陆轻染噘嘴道。 “虽是给你妹妹,可你有困难了,你妹妹自然会帮你。若给你,你会帮你妹妹吧?” “娘就是这样想我的?” “我……”白氏干咳一声,“娘总归是为你们姐妹俩打算,不会厚此薄彼。” “这样啊。”陆轻染嘶了一声,“娘和妹妹刚才说什么悄悄话呢,我也想听。” 白氏和陆婉柔的脸色同时变了,一时两人谁都不敢开口,她们不确定陆轻染听没听到册封的事,听到了多少。 “莫不是在说怎么把那些嫁妆给妹妹?”陆轻染挑眉。 听她这么说,二人同时松了口气,以为她没听到什么。 “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那些嫁妆。”白氏皱眉道。 “娘说不会厚此薄彼,可娘给妹妹的嫁妆和给我的是一样的吗?” “那,那不是你那婚事太急,娘没好好准备。” “总之,女儿心里不舒服。” “行了,娘补给你就是。” 陆轻染撇撇嘴,“怕是您补我那些不及你给妹妹的十分之一吧?” “她是你妹妹!” “哦,对了,我怎么刚听到什么册封县主的事,与我们姐妹俩有关?” 白氏眼睛一下瞪大,“你难道听到了?” “听到什么?” 陆婉柔心下有些急,怕陆轻染坏了这事。若能顺利册封,那即便以后她不是国公府嫡女的身份公开了,有县主这层身份,也没人敢瞧不起她。 还有以后在侯府,陆轻染便再不能拿主母的身份羞辱她了。 想到这里,她假装大度道:“既姐姐心心念念的娘那些嫁妆,娘都给她就是,我不在乎这些,只要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就好。” 白氏宽慰的拉住陆婉柔的手,“还是婉柔识大体明事理。” “娘教导的好。” 陆轻染垂眸,这二人说话带刺,专往她心上扎,可她心已经硬了,扎不疼了。 “罢,既你妹妹这样说,而我留着那些嫁妆也无用,便全都给你吧。” 陆轻染不掩喜色,道:“谢谢娘。” “你、你怎么那么贪财!” “大抵是小时候穷怕了吧。” 白氏噎了一下,接不上话来。 “哦,对了,有清单么,我怕落了什么。” 白氏揉揉额头,“我会整理出一份清单给你。” “怎能让娘再劳累,您将装您嫁妆的库房钥匙给我,我比对着列清单,保管一样不落。” “你!”白氏脸发黑,她确实打算糊弄她,只给一半或是三分之一。 可陆轻染已经伸出手来了,她又想着不过是一些钱财,她若缺了,白家自会补给她。如此,她让陆轻染去妆奁最下面那个小抽屉里拿钥匙 。 陆轻染也不啰嗦,拿了钥匙直接去库房了。 白氏的嫁妆十分客观,出了金银珠宝这些,最最重要的是那些田产地契商铺,光整理这些,便是厚厚一沓。 陆轻染越整理越兴奋,以前她就是太傻了,以为亲情是最重要的,总是嫉妒陆婉柔,与白氏闹,与陆之远闹。经历了这么多,真正失望以后,才觉所谓亲情狗屁不是,反倒是钱财才靠得住。 不过是表演一番母女情深,说几句软话,虽然恶心,但很值。 等整理好了,天也快黑了。 陆轻染让段嬷嬷去请了平京最大钱庄宝丰钱庄的管事,她要将这些金银珠宝寄存在他们钱庄。 听到这消息,陆婉柔不甘心的跑过来阻止。 “姐姐应当把这些嫁妆带到侯府才是,哪有寄存钱庄的,莫不姐姐害怕侯府贪图你这些?” “我还真怕。” “堂堂侯府……” “我怕你。” 陆婉柔瞪大眼睛,“我、我要什么没有,才不会贪图你这点东西。哼,你这般小家子做派,根本配不上世家夫人的身份。” “配不配得上,我都是,而你,你只是一个妾室。” “你!”陆婉柔咬牙,但想到册封的事,又得意起来了,“咱们走着瞧,往后不定谁压谁一头。” 望了一眼陆婉柔离开的背影,陆轻染露出一抹讥笑。随后,她让段嬷嬷守在这里,她则去找白景川了。 “你说什么?婉柔不是姑母亲生的?” 白景川大吃一惊。 第五十五章 用计 如陆轻染所料,白氏并没有将陆婉柔不是自己亲生的这事告诉娘家人。她是真的很爱陆婉柔,怕她被另眼相待,哪怕是来自自己的亲人的都不行。 而白家能到今日今日这地位,白家的家主绝不会是像白氏一样的蠢货。 这么大的功绩,他们不要一方面确实是怕功高盖主,但另一方面也是为白氏撑腰,继而为宁国公府撑腰,毕竟他们这样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白氏要把这封赏给自己的女儿,倒也没什么,只要是白家人是国公府的人就行。可若放着亲女儿不给,反倒给一个养女,白家不会答应。 看白景川这般震惊,显然白氏跟她提过了,而他立马想到了这其中的不妥。 “姑母并未跟我提起过这事。”白景川看向陆轻染。 “你要是不信,可以去调查,想来白氏身边的那些嬷嬷,不少还是当初从白家带出来的吧。”陆轻染淡淡道。 “你为何突然跟我提这事?” “我与白氏虽然发生过一些不愉快,但她到底是我娘,我怎会不担心她。”陆轻染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我在想,陆婉柔是陆之远带回府的,说什么孤女,但陆之远是那么热心善良的人么?” “所以呢?” 陆轻染嗤了一声,“所谓的孤女会不会是他和外面女人生的?” “你怎敢如此猜忌你的父亲!” “事实上在我的逼问下,他承认过,当然他现在不会承认了,只会说我撒谎。” 白景川眯眼,“你很狡诈,我不能信你。” “你信不信我无所谓,但别忘了有人一而再的要害白氏。白氏一个妇人,她能威胁到谁,你想过没有?” 白景川开始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脸也越来越青。 陆轻染干脆挑明,“这个人会不会就是陆婉柔的亲生母亲,她嫉妒白氏的国公府夫人的位子,想要取而代之?” “还有那个婆子,你觉得是谁杀了她,谁这么迫切的想要掩盖真相?” 白景川沉思半晌,抬头看向陆轻染。 “那你的目的呢?” 陆轻染耸耸肩,“不管你信不信,我不希望白氏出事。”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 经过廊子时,柳姨娘假意与她撞上。 “大姑娘,我送您出府吧。”柳姨娘说着走到陆轻染身边。 “有劳柳姨娘了。”陆轻染道。 二人一起往府门走,仆从躲在后院,来往不断,说话不方便。等来到前院,四下无人了,那柳姨娘才小声问道:“大姑娘,我越想越怕,陆之远会不会下黑手除掉我,像,像安姨娘那样?” “你说呢?”陆轻染淡淡反问。 “求大姑娘一定救我啊!” “明日你去一趟久安堂,记住偷摸着去,别被人发现。我会为你备好媚香,接下来就要你来想办法让陆之远宠幸你了。“ “我不敢……” “按我说的做,我保你无事,过后我还会给你一笔钱,让你能彻底脱离国公府。” 柳姨娘只想了片刻,便道:“我信大姑娘。” 回到宣阳侯府,陆轻染看着高大的门楣,总觉得一脚踏进去,又是水深火热。可她太累了,太想回到自己床上休息。 回到西院,还未进院门,便听里面动静不小。 “老夫人,我家姑娘还没回来,您快让他们停手吧!”这是青竹的声音。 陆轻染进去,便见宣阳侯老夫人站在院子当间,正指挥着几个婆子将她的东西搬出来。 “有些不是她的便不用搬了,将她衣物收拾干净就是!” 陆轻染沉了口气,让段嬷嬷扶着她进院。 “谁再敢碰我的东西,我看了她的手!”陆轻染低喝一声。 因这一声,几个婆子纷纷停下了。 老夫人回过身来,看着陆轻染走来,她冷哼一声,“长宁王那么大的事,你也敢乱掺和,险些牵连我宣阳侯府!我算看清楚了,你就是个祸害,为了我侯府的安定,我决不能让你再留在侯府!” “老夫人这是打算撕破脸?不要侯府的体面了?” “你少威胁我!” 老夫人指着陆轻染,往她跟前杵,“你要是敢乱说话,我饶不了你!” 老夫人的手指都要指到陆轻染的鼻子上了,陆轻染挥手打掉。老夫人瞪大眼睛,气急之下推了陆轻染一下。 陆轻染心思一转,冲段嬷嬷使了个眼色,然后往后踉跄两步,假意摔倒在地。 “呀,姑娘!”段嬷嬷配合着大喊一声。 陆轻染坐在地上,捂着肚子,装作疼痛的样子,“婆母,你好狠的心,你要害死我和我腹中的孩子啊!” 老夫人见陆轻染坐在地上,像真的很疼的样子,一时傻眼了。 她觉得自己只是轻轻推了陆轻染一下,她怎么就摔倒了。而且她也没有要害她的意思,更遑论她腹中那孩子可是皇家的。想到这儿,老夫人一下慌了。 “我没,没用力啊!快,快去请大夫,可千万,千万不能有事。” 青竹以为陆轻染真的出事了,哇的一声跑过来,抱着自家姑娘就哭了出来。 “姑娘,你好苦的命啊!他们没一个好人,全都要害您!” 陆轻染想给这傻丫头递个眼色,奈何她根本接收不到。而她这一哭,宣阳侯老夫人就更慌了,仿佛大祸已经临头。 陆轻染索性就继续装,“啊,好疼,我不行了!孩子,娘没用,娘保护不了你,让你被人害了!可害人者也不会有好下场,娘定要她一名偿一名!” 段嬷嬷又嚷道:“请什么大夫,赶紧进宫请太医吧,这事得要宫里知道,不是侯府能担得起的!” 一听这话,老夫人吓得软到地上。这时,她脑子一灵光,想到了个好主意。、 “哎哟,我头好晕。” 说着,她往身后婆子身上一靠,假装晕了过去。 那婆子忙喊道:“不好了,老夫人晕倒了。” 陆轻染嘴角扯了一下,她和段嬷嬷对视一眼。段嬷嬷会意,让青竹和她一起扶着陆轻染进屋去了。 老夫人见他们进去了,赶忙让身边婆子扶着她回东院。 “老夫人,不搬东西了?” “搬什么搬,我可惹不起她!” 说着,她几乎是小跑着出了西院。可一出去,她很快就觉出不对来了。 刚才她是装的,那陆轻染难道不是? 想到这儿,老夫人气得一跺脚。 “好你个小妖精,你敢讹我!” 第五十六章 圣意 当天晚一些时候,太监总管李公公来宣阳侯宣旨。 “昨夜,有刺客潜入宫中行刺,长宁王为护圣上受重伤,又恰逢宣阳侯夫人陆氏在皇后宫中。得知陆氏医术精绝,皇上特命陆氏救治长宁王。如今长宁王脱险,圣上念陆氏身怀六甲不易,救长宁王有功,特赏赐百年人参一根,黄金白两。” 宣阳侯府上下跪听旨意,待李公公宣读完圣旨,陆轻染接旨。 “侯夫人,您快请起,千万保重身子啊。”李公公弯腰扶起陆轻染。 这李公公不但是宫中太监总管,更是皇上身边的人。从他的态度中,也能窥探一二分皇上的态度。 皇上重视陆轻染腹中这孩子,换句话说他承认这孩子是皇家血脉。 谢绪眉头皱起,皇上的态度似乎突然变了。 “谢公公。” 陆轻染站起身,心下也有思量。 裴九思在宫里闹了这么一通,行刺之名已经传了出去,而皇上这一道圣旨却将行刺变成了护驾,可见裴九思的目的达到了。 皇上信他是亲生的了,因为信所以恩宠也就来了。至于皇上赏她,无非是为了安抚裴九思。 “老奴看夫人脸色不大好,可是病了?”李公公关切的问。 陆轻染瞄了那宣阳侯老夫人一眼,见她听到李公公这话,果然身子僵了一僵。 “不敢瞒公公,刚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这话一出,宣阳侯老夫人腿一软,差点趴地上,好在谢绪扶住了她。 李公公跟着瞄了一眼,啧啧道:“夫人往后切莫要小心,若有那些绊脚石,您往宫里知会一声,清除了就是。” 听这话,老夫人更站不起来了,脸色惨白。 李公公走后,陆轻染假意关心老夫人,上前去扶她。老夫人连忙躲开,一副我不碰你,你也别碰我的架势。 “真是娶了个活祖宗!” 老夫人小声骂了一句,让身边婆子扶着她回东院了。 谢绪看了一眼陆轻染手里的圣旨,沉了口气道:“你确实有几分聪明,但往往聪明的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侯爷让我如何?我又能如何?”陆轻染反问。 “你该老老实实待在侯府。” “然后等你们怜悯我,饶过我吗?” 说到这儿,陆轻染嗤笑一声。 “手持棋子的操控者又怎么会在乎一颗棋子的死活,你说你从未想害我,可当你是这棋局的受益者时,你与那些害我的人已经没有区别了。” 陆轻染转身,冷风将她的鬓发吹起。 “接下来一段时日,我西院的门会紧闭,侯爷最好别让人来打扰,我要养胎。” 这话多少有些打脸,他的夫人要养胎,但她腹中的孩子却是别的男人的。望着陆轻染离去的背影,谢绪眼神有些复杂。 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陆轻染在其中奋力自救,身和心都太累了,腹中孩子也跟着她受累。她确实需要休息,但同时她也必须让自己清净下来,好谋算未来的路。 当晚,她睡得极沉,这股子困乏在第二天仍未缓解,但杨安来了。 他是例行为她请平安脉的,陆轻染让段嬷嬷和青竹去外面守着,她先问了他裴九思的情况。 “殿下昨夜里醒来过一次,得知您已平安回侯府,便又昏睡了过去。不过他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体内的毒也暂时压制住,只需再休养一些日子,便能下地出门。” 陆轻染长长舒了口气,不得不再次感叹六殿下那续命丸之神效。 “只是……” 见杨安欲言又止,陆轻染让他有话直说。 “昨夜扶风郡住一直守在殿下床前。” 陆轻染心思一转,很快明白杨安的意思了。裴九思病重中醒来只因担心她,那霍扶风必然吃味了。 想到这儿,陆轻染也确实头疼。 这霍扶风的蛮横霸道,她是见识过的,当年她只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服,便险些被她打死,所以她是真不想惹到她。但不想也没用,她早晚会知道她怀了裴九思的孩子,到时落到她手里,她怕是想死都来不及。 这绝不夸张,霍扶风背后有西平王府,她一进京就敢带兵跟禁卫军开战,足可见其有多嚣张,关键是皇上事后还并未追究。 “郡主出来就把厅堂里的东西都砸了,还说……” “说什么?” “说这事,她会追查到底。”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她要查就仔细去查,到时就知道她也是被害的了。不过即便如此,她也未必饶她。 杨安为她诊过脉,说是虽动了胎气,但并无大碍。 陆轻染扶着自己的肚子,为小家伙的坚强而欣慰。 “对了,那晚你将那木匣子送到皇上面前,皇上可说了什么?” 那一件血衣,确实救了裴九思的命,也救了她和孩子的命。 杨安左右看了看,小声道:“皇上只问我,殿下有没有打开过这匣子,可看到过这匣子里的物件。” 陆轻染心一颤,“你怎么回的?” “我只说先皇后给殿下的遗言里交代,让他在危难之时将这匣子交给圣上。殿下毒发后迷迷糊糊的,想到这句话,便让我找到这匣子,看都没有看一眼就给皇上送去了。” “皇上信了吗?” “不知。” 陆轻染替自己也替裴九思郑重谢过杨安,送他离开后,她坐在罗汉床上却是越想越心惊。 外面都传先皇后是得了急病,一夜就没了,可那件血衣分明昭示着,先皇后不是病死的而是……被人谋杀! 这么大的事,皇上不可能不知道,却仍对外说皇后是病死的,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皇上在包庇凶手。 不论出于什么考量,当时皇上对外撒了谎,那么现在他就绝不想有人扒出真相。 之后半个多月,陆轻染在西院休养,偶尔让青竹和柳姨娘私下见个面通一通消息。 转眼,她的肚子已经七个月了。 这日,她觉自己精神不错,便带上段嬷嬷出门了。白氏给的那些田契房契商铺都是白契,为防着他们偷回去,她打算都换成经官府盖章的红契。 交银子的事,总是很好办的,不到一个时辰就全办好了。 从官衙出来,时候还早,陆轻染便想带着段嬷嬷去她接手的商铺看一看,也好教他们知道东家是谁。 在经过花街的时候,见几个头裹红巾穿铁匠的士卒将道口堵住了,里面还有一帮红巾军在打砸。 花楼的护院躲在外面一言不敢吭,妈妈和姑娘们则是吓得瑟瑟发抖。 在这一片混乱中,陆轻染一眼看到了霍扶风,而好死不死,她也看到了她。而下一瞬,她就盯住了她的肚子,那眼神陡然猩红,意欲撕碎了她一般。 第五十七章 扶风郡主 “天子脚下,青天白日的,便是当兵的也不敢这般目无王法吧?” 百姓们纷纷停下来瞅热闹,你一句我一句的。 “呵,你可知道那领头的是谁?” “不就个小姑娘,太不知道深浅了。” “那是扶风郡住,西平王的掌上明珠,别人或许不敢,但在她那儿可没什么不敢做的事。” “西平王府啊,啧啧,那怪不得。” 说到这西平王府,百姓们一下就了然了。坐拥十万西州军,镇守一方,立下赫赫战功的西平王,那是连皇上都要礼让三分的国之重臣。 若不然,这扶风郡住也不敢一进京就和禁卫军打了起来。 “可这好端端的,扶风郡主砸人家花楼做什么?” 有人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想来是听闻长宁王常流连于花街,郡主醋意大发了。” “哟,那长宁王若是碰了哪位女子,依郡主这性子岂不是要杀了对方。” “杀了便杀了,谁还敢治她的罪不成。” 听着这些议论,陆轻染又开始头疼了,她是真不想惹霍扶风。见她还死死盯着自己,陆轻染收回视线,转身往外走。 “姑娘,您怎么往回走?”段嬷嬷指着另一边以为陆轻染走错路了。 “我们回府。” “啊,不是说要去您手上的几个铺子走一走?” 陆轻染没再答话,而是快步往回走。走了不多远,便听身后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声音,不少人在跑在骂,接着是越来越急的马蹄声。 段嬷嬷先回头,见到身后的情况,忙扯住陆轻染的胳膊。 “姑娘,快躲!”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转回身看,见霍扶风骑马朝她这边冲了过来。她赤红的眸子盯着她,杀气尽露。 “姑娘,您还愣着做什么,她这是要撞您啊!” 段嬷嬷急得往一旁拉陆轻染,但她却抽回了自己的胳膊。 “姑娘!” 陆轻染摇了摇头,反倒将段嬷嬷推开了。 随着霍扶风骑着马越来越近,陆轻染慢慢挺起了腰杆,面色沉静的与她对峙,一丝惧意也没有。旁人都看得惊险,纷纷嚷着让她躲开。 躲有用吗? 若霍扶风执意要杀她,没人拦得住,但她愿意赌,赌她不敢! 霍扶风显然没想到陆轻染居然就站在那儿了,像是无声与她对抗一般。霍扶风咬着牙,心下怒火翻涌,几乎要摧毁所有。 “陆轻染!” 她怒吼一声,在马要撞上陆轻染的时候,她紧急勒住了缰绳。 马的嘶鸣声,蹄子焦躁的跺在地上的声音,周围百姓连连倒抽气声,所有人的声音连成一片,而陆轻染是静默的。她站在那儿,自始至终没有动一点,甚至在那匹高头大马扬起铁蹄的时候,她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随着这些混乱的声音平静下来,只剩霍扶风呼哧呼哧的出气声。 “你竟敢不躲!”霍扶风一个字一个字咬碎了说出来的。 陆轻染面对她,淡淡道:“郡主以为我还是当初那个任你欺负的陆轻染吗?”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郡主,不敢。” “你凭什么,你怎么敢,你……” “毕竟郡主也要掂量一下西平王府和皇室的关系吧?” 说着,陆轻染轻柔的抚着自己的肚子,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你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霍扶风压着火气道。 “是吗?” 霍扶风跳下马,走到陆轻染跟前,小声道:“孩子,我让你生,生下来以后我也会善待他,但你,休想横插进我和长宁王之间。还有我哥,这些年他一直在找你,我已经给他去信了,相信他很快会来平京。到时,你掂量一下自己这小身板可能承受住他的怒火。” 说罢,霍扶风退后一步,再深深看了陆轻染一眼,转身上马离开。 等人走远了,陆轻染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的同时,想到霍扶风最后那一句话,她心下也不由的发颤。 往回走的时候,突然下起雪来了,越下越大,越下越疾。 陆轻染停下来,手伸出去,接了几片雪花。 安姨娘不喜欢冬天,因为西州的冬天很冷,需要厚厚的棉衣御寒,而她们没钱买,冬天的雪下的也很厚,根本挖不到野菜根。 那一年,连着下了好几日的暴雪,她们住的土坯屋四处漏风,而她也冻病了。那时候她想,病死了也好,没有她这个脱离,姨娘日子会好过很多。 可姨娘怎么舍得让她病死,她冒着雪出去想办法,最终在西平王府找到了浆洗的活儿。大冬天的,谁也不想干这活,这才轮到了姨娘。 她得了一件棉衣,赶忙拿回来给她穿,她领的饭食回来跟她分着吃,结了工钱给她买药。 许也是她命大,到底熬过来了。病好以后,她继续去背尸,得闲便去王府外院帮姨娘浆洗衣服。 又一年开春,她洗衣服的时候,府上护院冲进来,不由分说将她绑了,然后带到了那人跟前。 他大她三岁,也还是少年的模样。只是眉宇间英姿勃发,已隐隐有了威凛之气。 原是他脱下来的衣服里夹着一块玉佩,那玉佩是王妃请大师开过光的,经她洗过以后,玉佩不见了,所以他怀疑是她偷的。 “我虽然穷,打我不是小偷!”她挺直腰板道。 那人喜欢玩刀,她这话音刚落,他手里那把刀便朝她飞了过去,割断她一缕鬓发,插进了后面的木窗上。 “想死还是想活?”他问。 她努力憋着眼泪,道:“如果,如果我为你找到那玉佩,你,你必须给我道歉。” 那人大抵觉得有趣,同意了。 她凭着嗅觉为他找到了那块玉佩,原是他身边一个婢女偷的,而当着她的面,他一刀割断了那婢女的脖子。 之后他一边擦刀子上的血一边问道:“我还要向你道歉吗?” 她吓得脸色发青,但还是点了点头,“要。” 而后他笑了,笑得十分愉悦。 “你叫什么名字?” “陆轻染。” “陆轻染,我记住你了。” 蓦然回过神儿来,陆轻染闭了闭眼,心下一片慌乱。 这时雪突然停了,她仰头看到了一把油伞,鼻息间传来那股熟悉的气息。 第五十八章 落寞 陆轻染回头,见裴九思正歪头看着她笑。 这时风更大了,夹着雪片子朝他们割过来。陆轻染问他怎么在这儿,但风雪将她这句话撕碎,卷进了嘶吼声里。 裴九思穿着大氅,抬起手将她裹进来,而后拥着她进了旁边的酒楼。 二楼雅间,裴九思进门后让酒楼的伙计往屋里多加一盆炭火。 他先坐下,倒了一杯茶,推到了对面。 陆轻染便也跟着坐下了,捧着那杯热茶暖手。 他脸上仍带着病态,但气息平稳了很多,精神也不错。只是他的心思却不在她这儿,坐下来后便打开了一点窗子,而后支着下巴往下看。 伙计添了一盆炭火,问道他们吃什么,陆轻染点了几样。 “他这些日子调皮吗?”他问道。 陆轻染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转过头瞅了她肚子一眼,撇了一下嘴道:“要是太调皮,许就是儿子了。” 陆轻染哼了一声,“要是儿子,你就不喜欢了?” 裴九思转过头,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声,“要是儿子,有些人会嫉妒疯的。” “我是问你喜不喜欢?” “我喜欢女儿。” “哦,那我要生了儿子,你干脆别认他。” 裴九思听这话音不对,转头看陆轻染,果然生气了。 他忙起身给她倒茶赔罪,“不是不喜欢,只是会很心疼这孩子,因为他一出生,便成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陆轻染听了这话,脸色才缓和,端起那杯茶喝了一口。 “总归,你得保护他,拼了你这条命也得护他周全。” “你也是。” “欸?” “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会护你周全。” 因这话,陆轻染心下不由悸动。 “这是我欠你的。”裴九思说完冲陆轻染一挑眉,“但你别多想。” 陆轻染笑了一笑,“幸好。” “什么?” “你也没那心思。” 说完这句,不知为何,这场面有些尴尬了。好在这时候伙计送来了饭食,陆轻染也是真饿了,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七个月了,这几日突然有了胃口,特别容易饿,吃的也多。 伙计刚端上来的这一道红烧虾球不错,只是份量有些少,她连吃了好几个,再去夹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一个了,而且裴九思先她一步。 不过下一刻,他还是将那虾球放到了她碗里。 “你要是喜欢这家酒楼的菜,往后让他们给你往府上送。” 陆轻染也不推拒,“好啊,你安排。” 她和裴九思因为一场阴谋而被迫形成这样的关系,若是为彼此都好,那这样的关系就应该简单一些。彼此扶持,目标一致,他们是队友。 开着窗户,即便生两盆炭火还是有些冷。陆轻染想关上窗户,但裴九思拦住了他。 “她出现了。” 她? 陆轻染往窗下看,但见仙羽于风雪之中朝这边走来了。她身上穿的单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瑟瑟缩缩的往前走。 “我让宋毓川将她放了。” “嗯。” 仙羽和那孟书生同属于一个杀手组织,但不过是他们的推断,孟书生杀人有证据,仙羽却没有罪证。将人关了这么久也该放了,不然法律的公正性就会被质疑,而且赵焱肯将实情说出来的前提条件就是大理寺放过仙羽, 话是这么说,但裴九思肯放过她? 陆轻染往另一边看,见一人迎着风雪走来了。定睛一看,竟是赵焱。 “你将仙羽被放出来的消息告诉了赵焱?” 裴九思嘴角扯了扯,“自然要告诉他的,毕竟为了这个心上人,他连自小长大的兄弟都出卖了。” 陆轻染皱了皱眉,再看下面,那仙羽看到赵焱转身就跑,但没跑几步就被赵焱从后面抱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 风小了一些,仙羽这句道歉,她隐隐约约听到了。而赵焱抱着她,紧紧的,头埋在她肩窝处,一句话不说。 她想,赵焱一定很爱仙羽。 救在她以为赵焱会原谅仙羽,将她从风雪中带走的时候,他自腰间抽出了一把短刀,然后毫不犹豫的刺进了仙羽的胸口。 陆轻染捂住嘴,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 而仙羽更加不可置信,她看着胸口的血洞,呆愣了许久。 “我爱你,为了你,我做了所有我能做的,反抗父母,背叛兄弟,甚至愿意豁出命保护你。可原来,你只是利用我,从未爱过我。” 他拥着仙羽,慢慢滑坐到雪地上。 “可即便这样,我也舍不得你一个人走黄泉路。” 看着赵焱再次举起刀,陆轻染暗叫一声不好。果然下一刻,他将那刀刃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血喷了出来,溅到雪地上,如一朵朵糜烂的红花。 仙羽自始至终没有挣扎,随着赵焱倒下,她也倒在了他身边。雪更大了,一片片落到他们身上,很快盖了一层。 啪的一声,窗子合上了。 裴九思转而执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好似看了一场戏,尽兴了也饿了。 从酒楼出来,裴九思将自己的马车让给她,让车夫送她回侯府。 段嬷嬷扶着她上了马车,待马车走出去一段后,她打开窗帘往后看,见裴九思一人行在风雪中,那背影略显寂寥。 经过这一次风波,他的奶娘怀揣着对他的怨恨死了,奶娘的儿子是他最信任的下属也死了,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背叛他后也死了。 他手上的刀很快,刀上有背叛着的血,又何尝没有他的血。 回到侯府,在府门口见老夫人身边的徐嬷嬷迎着一位大夫进门了。那徐嬷嬷见到陆轻染,漠着脸行了个礼。 “老夫人病了?”她问。 “自那日在您那院昏倒,这半个月来一直病着呢。” 陆轻染嘴角扯了一下,她找她麻烦,没占到便宜,便开始装病了,想以此拿捏她? “是么,那得请大夫好好医治才是。” “二夫人一直在老夫人身前伺候呢。” “应当的,老夫人最疼她了。” “按理说夫人您也该去老夫人跟前侍疾的。” “我去了,只怕她受不起。” 说完,陆轻染抬步往里走去。 老夫人不过是想拿婆母的身份压她,让她先服软。这一招对付别人有用,但对扶她没用,毕竟她和他们已经闹翻好几次了。 之后一直断断续续的下雪,陆轻染便不出门了,有精神了就算算账,累了就休息。 如此平静的过了几日,这一日天刚放晴,国公府来消息了。 “国公爷病了,而且病得很重。”青竹从外面进来道。 陆轻染听到这话,淡淡的垂下眼眸,看来她给柳姨娘那催情香起效了。 第五十九章 下毒 陆轻染从西院出来的时候,一阵刺骨的寒风扑来,她裹紧身上的披风,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五六步台阶,却仿佛一步一步坠入了深渊。 姨娘给了她独一份的母爱,因此在小时候,她更渴望的是父爱。 父亲长什么样子,父亲是怎样的人,她总在心里描绘。 从西州到平京,一路千难万险,每每在绝望的时候,她就会想等她和父母团聚了,那这一切苦难都不值一提。 母亲会心疼她,父亲会保护他,她找到他们也就找到了家。 想到这些,陆轻染苦涩的笑了起来。 可事实是,她虽回到了他们的身边,却从未感受到他们的爱,尤其是来自父亲的。如果有那么一点,定是在未见到陆之远之前,她想象出来的自我陶碎。 最后一步,她蹋了出去。 风怒吼着,仿佛要把她推回去。可她仍一步一步向前,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可若想活,只能往前走。 来到前院,陆婉柔满心焦急,谢绪正为她系着大氅,动作温柔。 “父亲身体一向健朗,怎么会突然生病,而且说病得很重。” 谢绪抱住陆婉柔,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 “别担心,国公爷吉人自有天佑。” “我怎么能不担心,若是父亲有个不好,我和我娘该怎么办啊。” “还有我呢,你忘了?” 陆婉柔搂住谢绪的脖子,亲密的依偎着。 “我知道夫君会护我一生一世的。” 陆轻染嘴角扯了一下,若是让谢绪知道当年救他之人非是陆婉柔,而是被他坑害过的她,到时候又是怎样一场好戏呢。 “夫君和妹妹感情真好,我都羡慕了。”她走上前淡淡道。 这话没毛病,但怎么听怎么别扭。 谢绪脸黑了黑,陆婉柔想到什么讪讪的松开了搂着谢绪脖子的手。 “姐姐,哎哟,您慢些,怎么看着肚子又大了许多。”说完这话,她又装作说错了话的样子,小心的瞄了谢绪一眼。 “七个月了呢,不像妹妹才三个月,还看不出来。”说完,她也装作说错了话,瞄了谢绪一眼。果然,他的脸更黑了。 “妹妹还是少吃一些,肚子小了,也好瞒两个月,不然要让外人笑话的。” “姐姐不怕,我怕什么?” “我自是不怕,就是不知道侯爷怕不怕?”说着,她又看向谢绪。 谢绪沉下一口气,冷声道:“上车吧。” 车里,陆婉柔故意往谢绪怀里靠,还时不时向她炫耀一眼。 陆轻染轻嗤道:“原来正室夫人骂那些妾室不要脸,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话一出,陆婉柔脸倏地就青了。 侧室就是妾,连她都不得不认同这话,而妾室在正室夫人面前就是低一等。想到这儿,她心里就愤恨,可又想到过不了多久,她会被册封为县主,这愤恨便少了许多。 “姐姐,路还长呢,话别说的太满,到时自己打自己的脸就难看了。” “那我就等着。” 两个女人唇枪舌战,谢绪慢慢就只剩烦躁了。陆婉柔再往他怀里靠的时候,他为着清净往旁边挪了挪。 这一下,陆婉柔脸就更青了。 来到国公府,陆婉柔拉着谢绪急匆匆的先进了门。段嬷嬷扶着她走在后面,刚迈进垂花门,白氏匆忙跑了过来。 “你爹病得很重,你当女儿的怎么一点不急,还这么不紧不慢的!” 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训斥,陆轻染对白氏从先开始的失望,到现在已经无语了。 “大夫说你爹……你爹的病太重……救不成了!”白氏急得眼泪直掉,“那些大夫都是废物,他们治不好你爹,但娘知道你一定能,对不对?” “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你少说风凉话,你若说救不了你爹,定是你没有尽力!” “合着今日他死了,我就成罪人了?” “你当女儿的说话怎么这么恶毒!” “我不与你吵,快随我来给你爹看病吧!” 白氏匆忙往前走。陆轻染跟在她后面。很快来到中院,陆轻染一眼看到了站在正方门外的柳姨娘。经过她时,二人对视了一眼。 绕过屏风,陆轻染看到陆婉柔和谢绪在门口,二人只头往里面探,脚却在门外。 “爹,女儿来看您了。您听得到吗,我是婉柔啊。” 陆婉柔一边冲里面喊一边抹泪。 而白氏走到屋前也不往前了,还往后扯了扯陆婉柔,让出一条路来。接着她看向陆轻染,示意她进去。 “你们怎么不进去?” 白氏脸上略不自在道:“大夫说你爹这病来的太凶太怪,只怕会传染。” 陆轻染眨眨眼,“你们怕被传染,便让我进去?” “你是大夫啊!” “大夫不是人?” “治病救人,那是你的本分。” 陆轻染这一刻不觉悲哀,只觉好笑。他们所谓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也不过如此。 “罢,我这当女儿的,合该进去。”陆轻染轻哼了一声,朝里面走去,“不过你们也别在门口,这病若是传染,你们在这里也是危险的。” 听到这话,白氏和陆婉柔果然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她暗暗嘲笑,倒是经过谢绪的时候,他提醒了她一句。 “用帕子捂住口鼻吧。” 样子还是要做的,虽然陆之远是中毒而非得病,但为了不让他们怀疑,她还是拿出帕子遮住了口鼻,然后进去。 屋里还有婢女,她让她们先出去,而后关上了门。 外面天阴沉沉的,因此屋里是暗的。陆之远躺在床上,呼吸急促,身子僵直,嘴里不住的发出闷哼声,像是极度痛苦却发泄不出来。而他脸色清白,已有大势将去的迹象。 看到陆轻染,他眼睛一亮,艰难地朝她伸出手。 “你现在应该很痛吧,犹如被烈焰炙烤,血肉慢慢剥离,腐烂。” “救……救我……”陆之远艰难道。 陆轻染走到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静静的看着他。 “想让我救你?凭什么?” “我……我是……你爹……”陆之远瞪大眼睛道。 “我可以认你是我爹,也能救你。” “那你……” “只要你肯告诉我,到底是谁下了这盘棋,真正害我之人又是谁?” 第六十章 不孝 陆之远用力瞪着陆轻染,青白的脸上露出狠厉。 “你这个……不孝女……岂敢……不救为父……” 陆轻染轻笑起来,“亲手将我推进火海的人,他有什么资格为人父。” 说到这儿,陆轻染幽幽叹了口气。 “可我还是愿意念你我父女之情,只要你肯说出背后之人是谁。” “没有背后之人……” 陆轻染伸手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她微微欠身,小声道:“你真以为自己是病了?” 陆之远愣一愣,再看陆轻染的表情,一下了然。 “是你!” “你中毒了,只有我有解药。” “你……” “所以你最后考虑清楚,真的要为那个人赔上自己的命吗?” 陆之远用力一咬牙,猛地伸出手欲掐住陆轻染的脖子,“我掐死你这个……这个孽种……” 陆轻染早有防备,在他伸出手的时候,已经退后了一步。她捂唇轻笑,似乎很满意陆之远这狼狈的样子。 “哦,对了,帮我下毒的还是你的枕边人。” 陆之远脸色越来越青,“是柳氏……那贱人……” 话还没说完,陆之远吐了一口血。 陆轻染站在床前,冷漠的看着。 “你是国公府的嫡女……你当为国公府……牺牲……这是你的本分……你竟还敢报复我……” “我生了你……你的命就是我的……无论我怎么对你……你都当无怨无恨……” “你敢害为父……你会遭天打雷劈……我死心吧……我不会说出背后之……你……” 陆之远一边说一边吐血,他愤恨的瞪着陆轻染,若手里有把刀,他定会一刀一刀捅死她。 陆轻染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是没想到陆之远宁愿死都不会吐出那个人的名字,这怕不仅仅只是忠心了。 这时,她看到陆之远枕头下压着什么。 她眸光一转,欠身过去,一把抽了出来。那陆之远竟惊慌起来,伸手要夺,但陆轻染已经退后了一步。 定睛一看,竟是一条天蓝绣梅兰竹菊的束腰,挺普通的。 “还给我……你休要碰它……来人……来人……” 见陆之远这么紧张,陆轻染再结合鼻子下那股淡如兰的香气,便知这束腰从何而来了。 “这是一女子的束腰。” 她看向陆之远,虽然这束腰更像男子所用,但女子身上的香气和男子是不同的,无关乎他们平日里熏的是什么香。 “还我……”陆之远已经撑起了身,但因为体力不支,差点栽下床去。 陆轻染啧啧一声,“原来你不说,竟是因为你爱她,是毫无保留的爱。呵,陆之远,你这样自私刻薄的人,竟也会用心去爱人。而这个女人,应该就是陆婉柔的亲娘吧。” 说到这儿,陆轻染忍不住笑了起来,是真的挺好笑的。 “来人……给我绑了这孽女……绑了……杀了……”他一口气接不上一口气的喊道。 “放心吧,他们以为你得的疫病,害怕被传染,已经跑到院门外去了。所以你尽管喊,他们听不到。” “来人……来……” 陆之远又猛吐了一口血,摔到了床上。 许是太虚弱了,许是这一刻感到了无能为力,又或是他终究是怕死的。 “轻染……你到底是我的女儿……爹……爹先前对不住你了……只要你给爹解毒……爹往后一定补偿你……” 陆轻染摇摇头,“我不需要你的补偿。” “轻染……” “我会觉得恶心。” “……” “陆之远,我为有你这的父亲而感到恶心。” “你会揭穿你……揭穿你给我下毒……” 陆轻染耸耸肩,“显然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她笑了一声,上前钳住陆之远的下巴,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药丸,迫使他咽了下去。 陆之远满脸惊慌,开始求饶:“轻染……放过爹爹吧……爹错了……爹……噗……” 陆之远又吐了一口血,再开口却已经没声了。接着他面露痛苦,虚弱的如同一滩烂泥,他想伸手去扯陆轻染,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既然你不会说出背后之人,那我留你何用。” 说到这儿,陆轻染面色微微苦涩。 “陆之远,是你让我们父女走到这一步的,是你。” 她眼中有悲伤,但一闪而过。不再管陆之远,她转身走了过去。 如她所说,厅堂里,院子里都没人,直到迈出院门,才看到白氏他们。 “你爹如何了?”白氏急忙上前问。 陆轻染看着白氏,她和陆之远不愧是夫妻。一个奸猾卑鄙,一个蠢钝虚伪。 白氏跑过来,谢绪和陆婉柔跟在后面,白景川也来了。 陆轻染暗暗叹了口气,她还得演一演,于是拿出帕子,装作伤心的样子。 “爹病得很重……我……我也无能为力……” “不会的!”听到这话,白氏激动起来,“你是大夫,怎么会没有办法,除非你记仇,根本不愿意救你爹!” “娘,我真的尽力了。” “你这个不孝女,白眼狼!” “娘……”陆轻染伤心的哭了起来。 “我打死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说着白氏竟真的举起手来,不过白景川上前拦住了她。 “姑母,轻染但凡有办法,不会不救姑父。” “你不知道她有多恨我和你姑父,恨不得我们俩都去死。” “姑母!” “她就是个丧门星啊!” 白氏又哭又骂,恨恨的指着陆轻染。而陆轻染低着头,面上默默承受,心却愈冷愈沉。 “姐姐,你是不是还记恨新婚夜那事,可我们真的没有害你,你不能这样啊!” 陆婉柔哭着跑到陆轻染跟前,双手合十的求她。 “姐姐,救救爹吧,求你救救他。” 陆轻染抬头看着陆婉柔,她哭得十分悲痛,想来对陆之远的父女之情是真的。 “妹妹求我倒不如去求神拜佛,我本事有限,只能期望父亲先前积攒的福报足够得神灵庇佑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说的哪句不对吗?” “我要让外人都知道,你能救父亲却不救,你不配为人!” 陆轻染苦笑着看向谢绪,“侯爷,只能请你为我主持公道了。” 第六十一章 怀疑 谢绪看着陆轻染,见她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单薄又笨重的身子在冷风中硬扛着,眼睛泛红,笑得无力凄惨。 “你少装可怜,若父亲有个好歹,就是被你害死的!”陆婉柔还在嚷。 “闭嘴!”谢绪低喝了一声。 这一声让陆婉柔一下愣住,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谢绪。 “侯爷,你为她吼我?” “她是大夫不是神仙,不能从阎罗王手里抢人,你们太强人所难了。” “侯爷……” “再者,你们往她身上泼脏水,可她是谁,是宣阳侯夫人,岂不等同于给侯府泼脏水。” 这话让陆婉柔有些慌,“侯爷误会我了,我没有……” 谢绪却不等她说完,转而对陆轻染说道:“马车还在外面,你先回府吧。” 陆轻染擦着眼泪,冲谢绪点了点头。 谢绪这人有自己的一套行为准则,他自认为自己是正直的,是高尚的,是会永远站在对的一面的,所以有时候可以利用一下。 陆轻染由段嬷嬷扶着往外走,白氏和陆婉柔的哭声越来越远。 刚出了垂花门,柳姨娘已等候许久,见到她忙跑上前。 “姑娘,你不是说那只是催情香,怎么会成这样?我不想害人的,我不敢,姑娘,你不能让我背一条人命啊!他是宁国公啊,若是被人知道,我会死的很惨的!还有姑娘你,他如何都是你的父亲,你怎么敢……” “闭嘴!” 陆轻染低喝一声,阻止柳姨娘再往下说。 “只要你不说,便不会有其他人知道!” “可我……” “陆之远毒杀了那婆子,摆明就是要你背锅,他要害死你,你难道还要念旧情?再者,你们之间有旧情可念吗?” 柳姨娘摇头,还是慌得不行,“可我怕啊!” “等他一死,我就送你离开平京,到时天大地大,你就能过你想过的生活了。” “我……可以吗?” “除非你不想。” “我想!我太想离开这个牢笼了!” 陆轻染看向柳姨娘,叹了口气道:“你比安姨娘幸运。” 之后几日,陆轻染日日都来国公府。 白氏虽然伤心,但对陆之远的感情,显然还不够深,竟是怕被传染,一次都没有去他那屋探望过。陆婉柔也一样,只在院门外哭,一步不敢往里走。 倒是陆轻染每次都进屋去看一眼陆之远,而陆之远看到她少不得要吐一口血,因此情况一日比一日艰难。 这日陆轻染从正房出来,见一个小厮在窗子前洒扫,没发觉她出来了,还垫着脚,耳朵贴着窗子,努力偷听。 陆轻染垂眸,那人在国公府安插了眼线,不论身在何处,她定然已经知道陆之远命不久矣的消息了。 她会露面吗?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她留着陆之远,便是为了引诱这女人现身的。 只是一连几日了,她还未露面…… 从中院出来,段嬷嬷扶着她往外走。 “姑娘,瞧您这几日脸色憔悴的,您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啊。” “我没事。” “您急什么,不是还有殿下么。” “他啊,他比我难。” 她要裴九思好好活着,与她一起保护他们俩的孩子,但她不能只依靠他。人最终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她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往下迈台阶的时候,陆轻染脚下发软,差点绊倒。 “姑娘,您再这样下去,只怕会伤了身子。”段嬷嬷叹气道。 陆轻染指着旁边的廊子,“扶我去坐会儿吧。” 她日日都来这儿,陆之远看到她要吐一口血,她又何尝不是往心口又插了一把刀呢。但凡一个人,她就不可能杀人的时候无动于衷,尤其这人还是她的父亲。 她毒杀了她的父亲啊! 想到这儿,陆轻染一口血气涌了上来。 其实她给陆之远下的毒是真的有解药的,只要他说出那人,亦或是那人现身,她会给他解毒。 “姑娘,您等在这儿,奴婢给您找一杯热茶来。” “好。” 段嬷嬷走后,陆轻染双手撑着栏板,头昏沉沉的垂了下去。这时她听到了脚步声,也闻到了独属于某个人的气息。 “白小将军,这些日子多亏你在国公府主持局面,有劳了。”她说这话慢慢抬起头来。 白景川正盯着她看,眼神清冷。 “昨日我去姑父屋里探望他了。” 陆轻染身子僵了一僵,“是么,连我娘都不敢进去呢。” “姑父这病应不会传染。” “哦?” “表妹日日都去,这不没事。” 陆轻染笑了一声,“可怕死的人,是不会容许自己去沾惹一点危险的。” “我也怕死。” “白小将军谦虚了。” “他试图跟我比划什么,表妹不想知道我有没有看懂他的意思?” 陆轻染眼眸颤动了一下,陆之远比划了什么,她自然知道。无非就是想告诉白景川,他是被她下毒谋害的。 “想。”她看着白景川道。 二人就这般对视,一个坦然,一个满是探究。 白景川最后沉了口气,眉头皱起,“你当真这么恨他?” “白小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叫我表哥。” 陆轻染嘴抿了一下,摇头道:“我这人不习惯认亲,也不想认亲。” “因为姑父和姑母让你对亲情失望了?” “是。” 白景川点点头,在陆轻染身边坐下。 “姑父说不出话来,拿不住笔,连比划都没有力气,他无法向我表达什么。” 陆轻染垂眸,心下偷偷松了口气。 白景川确实怀疑她了,刚才不过是炸她一炸。可怀疑又如何,他没有证据。 “这几日有不少人来府上探病吧?”她试探的问。 “嗯,很多人,但没有可疑的。” 陆轻染点头,又白景川把关,她又放心了一些。只是这人未免藏太深了,竟在这时候都不肯露面。 “此人毒害姑母,便是与白家做对,我自会将她抓出来。表妹眼下身子不便,还是多保重自己吧。”说着白景川站起身离开。 当天夜里,陆轻染似乎预料到了,果然将近子时时,外面传来了消息。 “姑娘,国公爷,病逝了。”青竹跑进来道。 陆轻染此时已经坐起身子来了,听到这话,一下愣住。 她早有预料,却也无法接受是自己毒死他的。 “是么。” 陆轻染苦笑一声,下一刻只觉铺天盖地的黑山压过来,压得她毫无反抗之力。 “姑娘!” 第六十二章 收为义女 陆轻染晕了过去,翌日临近中午才苏醒。杨安为她诊治过后,嘱咐她至少这两日切勿下床,切忌心绪上大起大落。 陆轻染比杨安更清楚自己的情况,她如今胎气极为不稳,确实不能下床去为陆之远守灵。 这样直到第三日,陆之远将要出殡,陆轻染才去了国公府。 扑一进门,白氏便当着前来吊唁陆之远的众人面打了她一巴掌。 “你这个不孝女,你还有脸来!你爹不想看到你,赶紧滚!” 白氏穿着一身白孝,哭得双眼红肿,脸色憔悴,她狠狠瞪着她,将失去丈夫的痛苦都发泄到了她身上。 陆轻染受了这一巴掌,她没有反驳,而是绕过白氏,来到灵堂给陆之远磕了三个头。 “你生了我,却不给我活路,一次次谋害我,我只能反击。” 她在心里这样说着,何尝不是一种委屈。 “若我有罪,便该得报应,可我无悔。” 周围嘈杂,每个人都带着异样审判的目光看着她,对她指指点点。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撑着身子站起来,又觉头一昏,而段嬷嬷还被拦在院里。正这时候,一人扶住了她。 不用抬头,她就知道是谁。 “师娘……” 首辅夫人叹了口气,扶着她往外走。 “你这孩子,哎,怎么总是这么惨。” 陆轻染苦笑一声,“倒不是惨,而是路不太平。” “你就不该从西州回来。” “是,若没有回来就好了。” 首辅夫人扶着她出门,站在台阶之上,先望向那些说闲话的众人,大家看到她,马上就安静了下来。接着她看向白氏,眉头皱了一皱。 “国公夫人,这孩子已虚弱成这般,你是真看不到吗?” 白氏脸一白,“她亲爹死了,她都不露面……” “合着非要她也出事了,才算尽孝了?” “不过是来守灵,又不是要她的命。” “你当真是她亲娘?” “夫人!您这话就过分了!” “我一生无儿无女,或许不能体会国公夫人的心情,但在场诸位多是为人母为人父的,你们就舍得自己的孩子被这般误解这般针对?” 国公夫人这话一出,大家皆低下了头。 “既国公夫人不愿疼惜这孩子,那往后也就别为难这孩子了,我刚说过我一生无儿无女,今日便在此收这孩子为义女。国公夫人,你可同意?” 因这话,在场的人都炸开了锅,白氏更是震惊不已。她不明白,陆轻染有何本事,竟会让一向高傲的首辅夫人放心上。 同样震惊且不能接受的还有陆婉柔,她见白氏不说话,便忙道:“夫人,我姐姐她有娘……” “我与你娘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首辅夫人冷眼看了陆婉柔一眼。 陆婉柔还要说,但被旁边的谢绪拉住了。 “侯爷……” 谢绪没理她,看向首辅夫人道:“内子能得首辅夫人看重,自是我宣阳侯府和内子的荣幸。” 首辅夫人笑了一笑,“侯爷还知道心疼自己的夫人,难得。” 谢绪脸难看了一些,低头一副受教的样子。 “国公夫人,你还没说同意不同意呢?” 话都到这儿了,对方又是首辅夫人,她怎敢不同意。 “我家轻染能得夫人看重,自是,自是极好的事,我怎会不同意。” “那就好,今日在灵堂前,本夫人也正好告宁国公一声。” 陆轻染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其实她脑子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她只隐约知道首辅夫人将她扶了出来,交给了段嬷嬷,之后上了马车,再就是…… 再睁开眼,陆轻染发现自己躺在一陌生房间里。 房间很暖,生着两个火炉,而她躺在雕花拔步大床上,隔着云罗纱的帷幔往外看,看到其他一应家具摆放齐全,奢华而精致。 她体内有一股暖流,让她通体舒畅,稍微砸吧一下嘴,便知自己吃了人参汤,这般神效,少说也有三四百年。 这里是哪里? 她撑着胳膊起身,因为身子舒服了,便也有了力气。她下床来到窗子前,稍稍打开一些,便见外面一片白茫茫,而且此时还下着雪。 “姑娘,您醒了!” 陆轻染回头见青竹乐颠颠的跑了进来,但因一身凉气,她离着两步远就停下了。 见到青竹,陆轻染心安下来。 “这里是哪里?” “一处庄园。” “我怎么在这儿?” 青竹是一问三不知,好在段嬷嬷这时候过来了,手里还端着给她的安胎药。 “这里是灵安山庄,殿下的庄子。” “裴九思?” “是。” 段嬷嬷让青竹扶着陆轻染坐下,而后将那安胎药放到了桌子上。 “殿下派人将您秘密接到了这里,他要您万事不要操心,先好好养身子。” 陆轻染皱眉,“他疯了,我如何都是宣阳侯夫人,若被外人知道了,于他于我都是一场灾难!” “殿下说夫人要是信他,便安心在此休养,若是不信,随时可以离开。”段嬷嬷道。 “他什么意思?” “殿下说他会安排好一切。”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这一段时间经历了太多的事,她确实累了。 “那他人呢?” “殿下有重要公务要办,许不能来见夫人了。” 陆轻染不再说什么,有时候无关乎信不信,毕竟她和裴九思目标是一致的。 之后几日,日子突然一下静了下来,陆轻染的脑子也一下空了下来。 随着天晴,她一半的时间躺在床上一半时间沿着走廊在庄子里逛。这庄子很大,但除了她住那院,其他都是空的。 庄子依山而建,有溪流经过后园,再加上雪景映衬,美如仙境。 这日夜里,陆轻染睡下后,先闻到了一股清冽的香气。 “殿下深夜入我这个有夫之妇的闺房,不合适吧?” 黑暗中,一声戏笑。 “夫人不会以为本王要对你做什么吧?” “殿下非要做贼的。” 又是一声笑,那人在窗子前的罗汉床上坐下,而后打开了窗子。 “我来邀你一同赏夜景。” 陆轻染坐起身来,下床披上大氅。 “你从何处来?” “燕州。” 陆轻染抿嘴,合着他自千里外来和她赏夜景? 第六十三章 赏月景 如他所说,夜色很美。 圆月如画在繁星点点的夜空一般,散发着清冷的月光,照在无数山头上,将山头的雪照亮,犹如一颗颗宝石。 万籁俱静,唯风带着声儿,如窃窃私语。 同时,她也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你受伤了?”她问。 “别人的血。”他回。 陆轻染叹了口气,将他的手拉过来,然后给他诊脉。 裴九思配合着她,因怕她站着太累,还让她靠着自己。 “你那鼻子还能凭血气分辨谁流的?”裴九思笑问。 “我摸到你腰上沾的血了,热的。”她道。 “不小心被刀划了一下而已。” 陆轻染推开裴九思的手,伤的确实不重,“你身上的毒忌用内力,你知道吧?” “知道,可有时候保命要紧。” 陆轻染默了一会儿,小声道:“我还没研制出解药。” “怕什么,我命大。” 裴九思拍了拍陆轻染的背,而后指着山峦之间的那一轮冷月,戏笑道:“你看这大圆盘子可是从燕州一路跟着我来到这里的,我骑一段便回头看一眼,生怕它跟丢了。” 陆轻染扑哧笑了,“它大抵没想到有人这般自作多情。” “可它跟着我,我便觉得这一路有了伴儿。” 陆轻染转头看裴九思,见他还看着那轮月,虽笑着,但眼底的落寞却也藏不住。 那些他视为亲人,视为好友,视为可信任的属下,一个个皆背弃他了。 这一夜,陆轻染睡得格外安稳,许是因为裴九思在吧。 翌日一早,陆轻染迷迷糊糊的被段嬷嬷叫醒了。 “姑娘,殿下在外面等着您一起用早饭呢。” 陆轻染刚要起身,一股恶心袭来,她忙让段嬷嬷拿桶,可没等桶拿来,她已经趴在床边吐了起来。 “怎么了?” 这般动静惊动了坐在厅堂的裴九思,他急忙跑了进来,坐在床沿上扶住陆轻染。 “只是晨吐,正常反应,呕……殿下快出去吧……怪难闻的……” 陆轻染推了裴九思一下,但反被他扶住,同时另一只手在她背上拍着。 “每日都这样?” “怀孕前三四个月吐的多,之后到现在其实好多了。” 陆轻染缓了口气,那股恶心总算压下去了。这是一条帕子放到了她嘴边,她正要去接,裴九思已经给她擦了。 他将她扶着靠到枕头上,又去倒了一杯水给她漱口,更细心的用一碗接着她吐出来的水。 “谢,谢谢。”陆轻染鼻子有些酸。 裴九思摇头,“你受苦了,我之前对你照顾不够。” “没,这孩子是我执意要生的。” “我知,你先是为了保命,后愿意舍命保这个孩子。” 陆轻染抚着自己的东西,裴九思能懂她,这是对她莫大的安慰。 本来裴九思打算带她去山上逛一逛的,说新修了一间寺庙,今日开坛迎神,想来定十分热闹。但看陆轻染这样,裴九思便让她在床上好生休养。 “我想去。”陆轻染忙道。 自小她就在山野间跑,虽日子过得贫苦但自由自由,她也喜欢那样的生活。自从回了京,成了所谓的世家贵女,便日日关在深宅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简直成了牢中犯,她都憋闷坏了。 裴九思挑眉,“能行?” “当然,我是大夫,我说了算。” 用过早饭,段嬷嬷为陆轻染穿上大氅,因裴九思不让她跟着,她便多嘱咐了几句。 从庄子出来,陆轻染这才发现此处在一片林子里,林间好多条小路,走在其中太容易迷路了。因地势的关系,不能乘坐马车,但好在一路景致不错,而且那新开的寺庙就在半山腰,不到半个时辰就走到了。 一上大路,果然看到了很多前来凑热的百姓,只是多是年轻男女。等来到寺庙前才发现,这新建的寺庙竟是月老祠。 “哟,公子,夫人,您二人是十世情缘啊,这一世却有诸多变故。今日月老显灵,所求必应,您二位进去烧三炷香,磕三个头,再将这红绳绑到桂树下,两头相连,这一世必定也能圆满。” 一老妪满头华发,身子佝偻,说话带笑,笑时皱纹遍布脸上,带着几分讨好。她颤巍巍将一条红绳塞到裴九思手里,又说了好几句吉祥话。 “公子,三文钱一条。” 陆轻染嘴角抽了一下,原来是卖红绳的。 裴九思无语,“您说我俩十世情缘?” “没错,十世情缘。”老妪坚定道。 “那我想要生生世世怎么办?” 老妪眼珠子转了一转,道:“公子和夫人感情深,生生世世不愿分离,这也好办,您二位就在那桂树下多绑几条。” “怕是把那棵桂树所有枝杈都帮满了也不够。” “这……” “所以,干脆一条也不绑,心诚则灵。” 说着,裴九思将红绳还给了那老妪。 陆轻染闷笑了一声,看老妪一副吃瘪的样子,她掏出一块碎银子给她。 “哟,我可找不开。” 陆轻染摇了摇头,从老妪手上拿了两条红线。 “您啊,您看走眼了,我俩不是夫妻。” 老妪收了银子,但还是不认输道:“二位这一世定有良缘,早晚而已。” 陆轻染没再说什么,只是将一根红线分给了裴九思。 月老祠烧香的太多了,他们就不去凑热闹了。不过既得了红绳,便还是来到了桂树下。 “殿下可有心上人?”她问。 裴九思转头睨着她笑,“你是希望我有还是没有?” “我希望殿下有。” “为何?” “殿下值得一女子的真心付出。” 裴九思微一怔,随后笑着将红绳绑到了树枝上,“那就求月老保佑吧。” 陆轻染也将红绳系上,她其实对月老无所求,情爱之事与她似乎已经绝缘了。 二人刚系好,转头却见到了谢绪和陆婉柔。 四人面面相对,皆愣了一愣。 “姐姐,您这些日子不在家,原是和……和长宁王殿下在一起啊。” 陆婉柔来回看了他二人一眼,装作惊讶,还往系红绳的地方看去。 “姐姐和殿下一起出现在月老祠,还一起系红绳,怕是不太合适吧?”说着,她转头看向谢绪,“侯爷,您说呢?” 第六十四章 梅林 谢绪脸已经很黑了,他盯着裴九思,那眼神欲杀了他一般。 裴九思却外头笑着,“宣阳侯见了本王怎么不行礼?” 谢绪火气更盛,但此刻只能压制住,弯腰行了个礼。只是一起身,他便上前一步拉住陆轻染,不顾她愿不愿意,粗暴的将她往外扯。 “这几日,侯府到处找你,你却和……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陆轻染被谢绪扯得踉踉跄跄,想甩开却也甩不开。 “谢绪,你放开我!” “跟我回府!” 陆轻染正无力挣脱,下一刻,裴九思上前将她揽住,并打掉了谢绪掐着她胳膊的手。 谢绪回头看到裴九思,眼神又冷又锐如冰刀一般,火气上涌,呼吸粗重,“长宁王,她如何都是我谢绪的夫人!” “宣阳侯竟然知道她是你夫人。” “你!” “那你也真够大度的,竟让她怀上本王的孩子。” 谢绪听到这话,脸更加难看,想身后去拉陆轻染,又被裴九思打掉了。 “伤了她,侯爷你可担待不起。” “我……”谢绪咬了咬牙,“我谢绪还不至于伤一个女子,尤其她还身怀六甲。” “侯爷的保证,你自己听着不可笑?” “殿下,您与她这般纠缠不清,此事若传出去,不止我侯府,您脸上也没光!” “那不巧,本王最不在意的就是脸面。” “那皇家的脸面呢?” “我相信侯爷不敢让皇家丢了脸面,对吧?” “长宁王!” “宣阳侯,本王曾当你是个堂堂正正,有血性,有担当的男人,现在看来,本王想错了。” 裴九思扶住陆轻染,见她脸上有疲乏之色,便让她靠着自己。 “关于那事,本王还没找你侯府算账。但不论你参没参与,你对你的夫人应只有愧疚,并在她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说罢,裴九思扶着陆轻染往外走。 “姐姐,你脑子糊涂了吧,你是有夫之妇。” 陆婉柔还想拉住陆轻染,但被她躲开了。 “别碰我。” “姐姐……” “你非要我当众将你俩的丑事说出来吗?” 这话一出,陆婉柔再不敢拦陆轻染了。 陆轻染沉了口气,让裴九思扶着她往外走。本来心情好好的,因见到他来,一下子坏透了。 下山的路上,陆轻染眉头一直皱着,庄子上简单清净的日子,她很喜欢,可终不能长久。外面魑魅魍魉,她也必须出去去拼去打。 陆轻染想到这儿,微微叹了口气,这时闻到一股浓郁的花香,猛地抬头见繁花千树,枝枝绽放,如云似锦。 风过,一片片花瓣打着旋飞下枝头,落到她肩头,落到她袖子上,她张开手,便收集了一捧花瓣。 远处的雪山,近处的花海,美的让人痴醉。 “这里怎么会有一片梅花林?” 陆轻染回头问道,却见裴九思于几步远的地方,正仰头望着一树梅花,似乎陷入了沉思。那梅花浓艳,却不及他的颜色。 她没去打扰,而是欣赏自己的风景。 许久,裴九思将一枝红梅递给她。 “我母后独爱梅凌寒而开的烈性,买下这庄子也是因为这片梅林。” 陆轻染了然,原来是这庄子是先皇后的私产。 “我想母后生前,每年梅花开的时候,她定会来看一眼。” 原来,刚才他在思念母亲。 这时,陆轻染闻到一点血腥气。她下意识往裴九思腰间去看,因他今日穿着月牙白的锦袍,因此一眼就看到了伸出来的血迹。 “我昨晚给你的金疮药,你没用?”她略带责备道。 裴九思低头去看,这才发现,“怪不得有些疼。” 陆轻染美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先回去吧,我给你包扎。” 因路上有雪,一路上裴九思都扶着陆轻染。 “你说你从燕州回来,那你去燕州做什么了?” “协助查一桩贪污案。” “可你又不是大理寺的官员,为何让你去查?” 裴九思眸色深了深,“此事牵扯到安王。” “三殿下?” “嗯。”裴九思冷哼一声,“脑子笨还贪心不足,父皇让我跟着一同去燕州,便是要将他从此事中摘出来,免得引起一些不可控的动荡。” “那谁伤的你?” “老三派的人。” “你不是去帮他吗?” “这蠢货显然听谁挑拨了,但既然他不仁,我也没必要再帮他,于是深入查了查,将他私通官员的罪证一并禀报给父皇了。” 陆轻染思量了一会儿,道:“你说他听人挑拨,这个人是……是太子?” “是他。” 陆轻染重重叹了口气,他是太子,母妃是如今最得圣宠的容贵妃,便是裴九思这个先皇后嫡子也只能吃这哑巴亏。 可太子当他是眼中钉肉中刺,不除掉他,便会一直使阴招对付他。 回到庄子上,陆轻染给裴九思包扎了伤口,然后将那串她从陆婉柔那儿抢来的药玉给他戴上了。 “你日日都要戴着,对压制你身体内的毒素有好处。” “我见你一直戴着,定是对你身体也有好处,还是你戴着。” 陆轻染摇头,“它于我用处不大,于你却大有用处。” 裴九思没再拒绝,将之戴回手腕上了。 “你且在庄子上安心住着,外面的事我来处理,最好等到孩子平安降生。” “好,我听你的。” 裴九思不能在庄子上多待,当天下午就离开了。 陆轻染虽然答应他了,但也清楚自己不可能在庄子上待到生产,外面那些人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侯爷也不会。 再者,她还有她要做的事。 如她所料,翌日谢绪就来庄子上了,要接她回府。 “岳父病逝,独留岳母一人在国公府,婉柔实在不放心她,已将她接到侯府来照顾。你身为女儿的,是不是也该回去,哪怕不能躬身照顾,只日日去请个安也好。再者,你躲在长宁王的地界,是不是太不合适了,皇上容你和你腹中的孩子,却不容你们给皇家脸上抹黑。” 谢绪在外面说这些话的时候,陆轻染已经让段嬷嬷给自己穿好了大氅。 她走出东屋,看向谢绪,嘴角扯了一下,“侯爷亲自来接我,我怎能不给你这个面子。” 第六十五章 是她 谢绪对她一向冷冰冰的,似乎多说一句都嫌浪费,于是见到她转身,便转身先一步往外走了。 段嬷嬷扶着陆轻染,担忧道:“国公夫人住进侯府了,只怕又是来给姑娘您添堵的。” “人家是一家人,我是外人,他们自然要合力对付我。” 侯府的马车在大门口,段嬷嬷扶着她上了马车,谢绪已经坐到里面了。 他占据主位,只余一侧的位子,但因为侧位太窄,她身子又笨重根本坐不下。不过没等她开口,谢绪主动让了出来。 坐下后,陆轻染长长喘了口气。 七个月的身孕了,肚子又大了一圈,加之身子损耗过重,一直补补上来,她总是很容易累。 马车启动,陆轻染闭上眼缓神儿。下山的路并不好走,时常有颠簸,坐的久了,她腰也开始疼了。 “这不是回城的路!” 听到外面段嬷嬷这一句,陆轻染慢慢睁开眼。打开车帘往外看,马车分明又在上山。她皱了一下眉头,放下车帘,看向谢绪。 谢绪没有看她,淡淡回了一句:“岳母说岳父出殡那日,你人不在,过后应到他墓前磕三个头。” “姑娘如今这身子,怎能受得住这般颠簸,想来国公夫人也不至于不心疼女儿,赶紧调头回府,姑娘回头跟国公夫人解释一句就是。”段嬷嬷在外面嚷道。 谢绪没有发话,那车夫自然是不听的。 “侯爷,您就心疼心疼姑娘吧,她怎么说都是您的夫人……” “嬷嬷,不必说了,继续上山吧。”陆轻染打断了段嬷嬷的话。 白氏让她去陆之远坟墓前磕头,无非还是恨她没有医治好陆之远。国公府请了全城所有有名气的大夫去给陆之远治病,甚至还有太医院的太医,白氏不恨他们,却只恨她。这恨毫无道理,白氏自己或许也知道,但开始厌恶一个人后,那么这个人做什么都是错的。 马车停下,谢绪先下马车,陆轻染由段嬷嬷扶着下去。 谢绪走在前,陆轻染跟在后面。走不多久,便来到了陆家的陵园。 不愧是百年世家,陵园都是气派的,不过这是陆轻染第一次来。一座座坟冢,皆是陆家的先辈们,她一一看过去,却没什么感触。 她姓陆,但对陆家却没有归属感。 来到陆之远坟墓前,谢绪小声说了一句:“刚有人来过。” 陆轻染歪头去看,果然墓碑前的火盆里有刚燃过的灰烬。不过陆之远结交甚广,许有朋友刚得知他病逝的消息,特意来烧点纸钱的。 谢绪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没有多想,退后几步给陆轻染腾出地儿。 陆轻染上前,望着陆之远墓碑许久,接着她跪了下来,弯身磕头。磕了这三个头,便当还了他生她之恩,自此了断父女情,不亏不欠。 待她抬头,不经意看到墓碑旁边的雪地里有一块带着污迹的白绢。陆轻染想,应是来人擦拭墓碑留下的。 那白卷也不是全白的,一角绣着什么。 陆轻染心思转了一转,起身后让段嬷嬷帮她将那白绢捡起来。 “姑娘。” 段嬷嬷虽莫名,但还是过去捡起来交到了她手里。 陆轻染刚拿到手里,便闻到了那股香气,她眸子不由猛地一颤。有点不敢相信,她将白绢放到鼻子仔细闻,果然,果然是陆之远珍藏的那束腰的香气一样。 是她!她出现了! 陆轻染慌忙四下找寻,但只看到了一些脚印,以及错乱的马蹄印。她是骑马来的,而看这些脚印的形状,却像是男人家传的靴子。 她是女子,却尤爱男子装扮…… 再看那白绢,一角用红线绣着云和月。 “天色不早了,下山吧。”谢绪许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催了一句。 陆轻染将帕子交给段嬷嬷,让她收起来。 往马车那边走的时候,陆轻染听到嗷呜嗷呜的声音,弱弱的软软的。四下去看,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继续往前走,那声音便有些急了。 谢绪也听到了,循声去找,却在林子里却很难确定方向。 “那边!” 陆轻染指了一个方向,先一步走过去。于她来说,比起听声,根据气味来找更容易一些。她猜到应该是某些小动物,而走到一树洞前,仔细往里一看,确实是个小可怜。 “哟,原来是只杂毛狗。”段嬷嬷瞅了瞅道。 “它受伤了。” “啊,没看到啊。” “嬷嬷您将它抱出来吧。” 段嬷嬷弯腰上前,刚伸出手去,那小狗发出呼呼声,一边往后缩一边呲着牙瞪着段嬷嬷。 “狗都是不识好歹的东西,姑娘,咱还是别管它了。”段嬷嬷道。 “冰天雪地的,它又受了伤,若是不管,它连今晚都熬不过。” 陆轻染弯不下腰,只能趴着树干跪到雪地里,然后柔声安抚小狗:“别怕,我知道你很疼,我来帮你好不好?” 她温声细语说了好多话,小狗自然听不懂,但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善意,呼呼声变成了嗷呜嗷呜如哭泣一般的声音。 这次陆轻染伸出手,小狗没有再躲,由着她从树洞里抱了出来。 看到它后腿的伤,陆轻染眉头皱了一皱。 “它是被野兽咬了。” 再看看四周,没有发现它的母亲,想来不是走散就是已经被野兽咬死了。 段嬷嬷从车上拿来了毯子,陆轻染将它包裹起来。 “你先跟我回家吧。” 坐进马车里,陆轻染拿出金疮药给它敷伤口,而金疮药撒到伤口上有些刺痛,小狗又汪汪叫了起来,还试图逃走。 陆轻染手忙脚乱,根本按不住它,这时候谢绪上前,将那小狗抱到了自己怀里,先掐住它的嘴,然后扯住它后腿方便陆轻染上药。 陆轻染也不含糊,利落的将金疮药撒上去,并用细布包扎起来。 小狗挣脱不开,嗷呜嗷呜的叫着。陆轻染忙接到自己怀里,一边捋着它的背,一边小声说着:“好了,好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小狗头趴在陆轻染腿上,似乎还不放心,回头瞅了谢绪一眼,冲他汪了一声,然后又窝囊的赶紧我那个陆轻染怀里拱。 谢绪嘴角扯了扯,“狗腿子。” 陆轻染笑,“它可不是狗。” “哦?” “是狼崽子。” 第六十六章 发难 陆轻染长在山野间,常与林中的兽类相伴,因此能一眼认出来。 谢绪看着温柔的抚摸着小狼崽子的陆轻染,心中的某根弦动了动。 “听闻你未回京前一直在西州?” 陆轻染手顿了一顿,眼眸垂下,“也不是,我还去过很多地方。” “什么地方?” “凛州。” 谢绪怔了一怔,正要再问,马车突然颠了一下。车夫在外面说车轱辘陷坑里了,他敛了敛心思,下去推车了。 回到侯府,天色已晚。 陆轻染实在有些累了,本想回西院休息,但老夫人身边的徐嬷嬷等在府门口,说是老夫人在东院备了家宴,已等候他们多时了。 如此,陆轻染只能将小狼交给段嬷嬷,而后和谢绪一起去东院。 他们过去的时候,厅堂里正说得热闹。 “婉柔这孩子孝顺,怕你一个人独自伤怀,一回家就来与我商量,说是想将你接到侯府来住。我岂有不同意的,一方面全这孩子的孝心,一方面咱俩也正好做个伴儿。” “哎,让你们挂心了。只是我想着婉柔有身孕了,怕她为我受累。” “娘,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的养胎啊。” “娘啊,往后只能指望你了。” “婉柔性子好,我谢家能娶到她,那是天大的福分。” 陆轻染故意站在外面听,听到这里还看了谢绪一眼,笑问:“侯爷说我还进不进去,会不会打扰她们?” 谢绪脸眉头皱了一下,先迈步进去了。 陆轻染撇了一下嘴,跟在他后面,而她一露面,厅堂里原本欢快的氛围一下冷清了下来。 “你还知道回来!”白氏沉着脸喝了一句。 陆轻染走过去,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道:“娘这话说得,这里是我家,我不会这儿回哪儿?” “你既知道你的身份还与那长宁王……” 白氏脱口而出,但说到一半想到这里还有宣阳侯老夫人和谢绪,只能生生说了一句:“我都跟着你丢人!” “我与长宁王?”陆轻染笑了一声,“说来还要多谢诸位成全呢。” “你这个没脸没皮的小贱人!”宣阳侯府老夫人忍不住骂道。 陆轻染瞪大眼睛,“老夫人怎么能当着我娘的面这么骂我,她能答应?” “骂得好!”白氏道。 “啧啧,婆母不似婆母,亲娘不似亲娘,那便不怪我这儿媳不似儿媳,女儿不似女儿了。” 说罢,她在圆桌上坐下,再冲那徐嬷嬷说了一句。 “热闹看够了就上菜吧。” 那徐嬷嬷自是不会听她的,得老夫人点头,她才出去传菜。 她先坐下,其他人也纷纷落座。 等到菜上来,陆轻染自顾自吃了起来。 “姐姐,往后娘跟咱们一起住,你一定很开心吧?”陆婉柔隔着桌子问。 陆轻染淡淡说了一句,“开心。” “但我看姐姐好像并不开心?” “要我给你笑一笑吗?” “娘来咱们家住,姐姐若是不欢迎的话,那娘住的也不会舒心。” 陆轻染只想用了饭赶紧回去休息,因此面对陆婉柔的挑拨,她干脆不说话了。 “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白眼狼,爹去世了,她一声没哭,娘无依靠,她干脆撒手不管。”说着白氏抹起了眼泪。 老夫人在旁安慰,道:“她心硬的很,我早看出来了。” “娘,您别哭,哭的我心里也难受起来了。” 对面三人又开始了,陆轻染懒得搭理,继续吃自己的。 谢绪有些烦了,说自己用好了,起身就走了。 “你看看,好好一顿饭,你偏要寻晦气,惹得大家都不开心!”老夫人斥责陆轻染道。 “我用好了,你们自己吃吧。” 陆轻染放下筷子,青竹过来扶她起身。 白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本想对陆轻染发难,但看了一眼她的肚子,稍稍犹豫了一下,转而看向青竹。 “青竹,我让你给姑娘陪嫁,原是想你在照顾姑娘的同时也多加规劝,你做到了吗?” 青竹一愣,没料矛头会指向自己。 “姑娘也不容易。” “那你是觉得自己没错了?” “奴婢……” “跪下,自己掌嘴!” 青竹到底是奴婢,不敢不听,正要跪下时,陆轻染提了她一下。 “我一直忍着,你们好像觉得我脾气很好,可以得寸进尺呢。” “为娘说的做的都是为你好,可你不识好歹,只当为娘在害你,我不能拿你怎样,还不能教训教训这狗奴才,来人……” 陆轻染抄起面前的碗,猛地砸向餐桌正中间。 砰的一声,碎片四溅,吓得三人忙往后躲,那老夫人还因躲不及,险些从椅子上摔下去。 “哎哟哟,这是要我的命啊!” “陆轻染!”白氏怒喝。 陆轻染冷嗤:“既然你们不想好好吃这顿饭,那就别吃了!” 从东院出来,走到廊子上,陆轻染让青竹扶着她先坐会儿。说是不生气,但情绪还是有起落的,此时便有些呼吸不畅了。 青竹见她脸色不好,想让路过的仆从给弄杯热水过来。可这些仆从却冷眼过去,有些还故意绕到别处走。 她是这个家的女主子,但显然在仆从心中没什么份量。 倒是一个婆子赶忙倒了一杯热水,但当青竹去接的时候,她却故意洒了,还洒到了青竹的手上。 “啊!”青竹被烫的叫了一声。 陆轻染抬头,这才发现这婆子是那张青的娘。 婆子啧啧道:“你这丫头,手是废了么,连杯茶都接不住。只是夫人这杯热水怕是喝不上了,大家都忙着别的事,没人有空伺候您。” 说完,张婆子得意的走了。 青竹气红了眼,“这侯府上下都欺负咱们。” 陆轻染摇头,“与他们计较做什么,还不够费神的。” 回到西院,正见段嬷嬷抱着小狼崽子往外走。 “嬷嬷要把它弄哪儿去?” “姑娘如今正是娇贵的时候,身边最好不要养这些小东西,还是送到外院,给下人们养吧。” 小东西原是蔫巴巴的,似乎认命了,见到她后眼里有了光,嗷呜嗷呜的朝她伸爪子。 陆轻染揉了揉小家伙的头,还是将他接过来抱到了怀里。 “留下它吧。” 晚一些时候,谢绪让人送来了几块皮毯子,说是给小狼崽子用的。 夜里,小狼崽子受伤的那条腿疼,一直嗷呜嗷呜的小声叫。 陆轻染只得起身给它,将它抱起来安抚。 这时她听得院里有动静,稍稍打开窗子往外看,但见院当间燃着一盆火,有人正在烧纸钱! 第六十七章 主母 黑雾笼罩下,那火苗高低明灭,如飘荡的鬼魂,诡异莫测。而烧纸钱的人隐于黑暗中,穿着黑斗篷,只能看到一只发枯的手,正一张一张的往火盆里添纸钱。 陆轻染眉头皱起,打开窗子,冲外面喊了一声:“谁在那儿?” 烧纸的人听到这声,忙将手里的扔钱往火盆里一扔,然后转身就跑了。随着院门打开,那人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陆轻染忙出了正房,段嬷嬷这时也从厢房出来了。 “快看看火盆里那黄纸是什么。” 陆轻染吩咐一声,段嬷嬷上前将一张还没烧尽的黄纸拿了出来,赶紧吹灭了。 青竹听到动静也出来了,她拎着油灯。 盆里烧的多是纸钱,但也有这样的黄纸,上面画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像是符咒的东西。 “姑娘,怕是有人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害您,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还会有人信这个。”段嬷嬷道。 陆轻染低头看着这火盆,直到火盆里的火熄灭。 “嬷嬷,你帮我去办一件事。” 翌日一早,陆轻染让青竹将谢绪和李管家都请了过来。她让他们看了院中那只剩灰烬的火盆,又将那画着符咒没有烧干净的黄纸给他们。 “夫人,定是哪个不懂事的奴才,烧着玩的……” 陆轻染抬手,阻止李管家继续说下去。 她看向谢绪,见他脸色黑沉,问道:“侯爷说怎么办,我听您的。” 谢绪看向陆轻染,默了片刻后,“这是后院的事,自当由你处理。” “只怕我的话,没人听啊。” “李管家!”谢绪唤了一声,那李管家忙上前,“夫人说她的话,没人听?” “这……” “主母的话都不听,这样的奴才留着有何用,干脆发卖了就是。” 李管家一哆嗦,忙道:“是。” 谢绪说完,将那黄纸拍到了院中的石桌上,而后沉着脸离开了。 大户人家最是忌讳这些阴招,毕竟上不得台面。 谢绪走后,李管家心思转了几转,后恭敬的弯下腰向陆轻染请示:“夫人,奴才这就去查?” 陆轻染垂下眼眸,冷嗤一声:“你将府上所有的下人都召集过来,记住是所有。” 李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去了。 不多久,府上所有的下人都聚集到西院,一个挤着一个,排排站整齐。李管家说了昨晚的事,让他们自己站出来。 只是,没人站出来。 李管家又将其中利害说了几遍,众人只低着头,依旧没人站出来。 李管家擦了擦汗,来到陆轻染跟前,“夫人,要不然让他们先各归各位,老夫人,二夫人那院还要人伺候,厨房还要做早饭,前院后院还要洒扫,这些活计不能没人做。” “让他们站在这儿,一人都不许走,直到有人站出来。”陆轻染打着茶盖道。 “可……” 管家话还没说完,徐嬷嬷站了出来,向陆轻染行了礼后道:“老夫人那儿需要人伺候,我们东院的人就先回去了。” 秦嬷嬷这时也站了出来,“我们西偏院的人也会去了,毕竟二夫人正是身子娇贵的时候,身边离不开人。” 陆轻染淡淡道:“今日没有我的吩咐,谁敢私自出西院的院门,立即发卖。” “夫人,您说这话,怕是老夫人不能同意吧?” “二夫人也不能同意!” 徐嬷嬷和秦嬷嬷一人一句,气焰十分嚣张。 “李管家,侯爷怎么说的?”陆轻染问。 李管家默了一下,道:“侯爷说夫人是侯府主母,后院之事有她做主,不听夫人话的奴才,留着也没用。” 这话一出,那徐嬷嬷和秦嬷嬷只能气鼓鼓的站回去。 “可再如何,主子们总要吃早饭吧?”厨房一嬷嬷道。 “饿着。”陆轻染道。 “主子也要饿着?” “饿着吧,正好本夫人没有胃口。” 说是饿着,但陆轻染回屋,段嬷嬷还是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送到了她跟前。 “奴婢刚翻墙出去买的。” 陆轻染低笑了一声,“那你和青竹呢?” 段嬷嬷又拿出一袋包子,“我们吃这个。” 青竹有些不解:“夫人为何不让管家去查,而是让所有下人都站在这儿一并受罚?” “他们眼里不是没有我这个夫人么,那就打从今日起把他们眼睛擦亮,看看谁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可只是站着,他们怕是记不住这教训。” “放心,夫人已经有了安排。”段嬷嬷道。 主仆三人躲在屋里吃饭,等吃饱喝足了,老夫人气冲冲的来了。 “你们一个个要造反啊,还不赶紧回去干活!” “老夫人,夫人说了,谁都不许离开这院。”徐嬷嬷赶忙告状。 “你们是听她的话,还是听我的?” “自然是听老夫人的!” “那就都忙去!” 陆轻染擦了嘴出来,“李管家听好了,先出去的人,给我打断他的腿!” 这话一出,没人敢往外走了。 老夫人瞪了陆轻染一眼,问李管家:“你听谁的?” 李管家看看陆轻染,又看看老夫人,左右犯难,干脆扑通跪下了,“侯爷要奴才听夫人的,若是奴才不听,侯爷必定不能饶了奴才啊。” 听到这话,老夫人气得脸一下就黑了。 “我是你婆母,你的长辈,你敢跟我对着干!”老夫人怒指着陆轻染。 “儿媳只想抓到昨晚在这院使用邪魔外道的人,也是为侯府铲除祸害,还望婆母理解儿媳的苦心。” 老夫人还要说什么,陆轻染却不再搭理她,而是看向下面的奴才们。 “你们中很多人是侯府的老人,伺候主子多年,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夫人不想为难你们,可你们却要袒护那个用下三滥手段谋害本夫人的人。如此的话,本夫人倒也不怕费事,干脆将你们全都发卖了,全换成新人就是。” 此话一出,下面一片哗然。 “陆轻染,你疯了!”老夫人怒喝。 “我不嫌费事,婆母就不必操心了。” “你岂敢……” “我是主母啊,有什么不敢的。” 老夫人恨恨瞪着陆轻染,但也知道她这话绝不是开玩笑。再者儿子的态度也坚决,她没必要跟儿子对着干。 “徐嬷嬷,你问问大家,可有谁有线索。”老夫人皱着眉头冲徐嬷嬷道。 徐嬷嬷是内院这些奴才的头儿,她一问果然就问出来了。 “奴婢起夜的时候看到一人抱着什么从廊子上过去了。” 第六十八章 设坛作法 说话的是个年轻婢女,陆轻染没问她可看清是谁了,而是越过前几排看向了站在角落处的张婆子。 她是张青的娘,而张青是被她下令杖毙的。 那张婆子接触到她的目光,果然心虚的赶忙往后躲。 “若是她肯自己站出来,本夫人还是愿意给她一个机会的,否则,发卖到黑市的下场,便要她好好掂量一下了。”陆轻染道。 她这话音落,没多等一会儿,那张婆子就站了出来。 “夫人,昨夜那人是奴婢,可事情并非您想的那样,奴婢只是在给儿子烧纸钱。” “哦?” “这几日奴婢总梦到儿子,说他死的好惨,好冤枉,可他是被夫人您下令杖毙的,便是受了冤枉,那也是他活该。奴婢便想着给他烧些纸钱,让他在下面好过一点,我这个当娘的也只能为他做这些了。”说着张婆子开始抹泪。 其他人不明白其中缘由,只觉陆轻染随意打杀奴才实在让他们气愤。 “你说本夫人冤枉了你儿子?”陆轻染问。 “奴婢的儿子是个老实人。” 陆轻染轻嗤一声,转向老夫人,“婆母其实比儿媳更清楚这事吧?” “你什么意思?” “不如您来解释一下?” “我凭什么……” “那您的意思是让儿媳解释,那儿媳可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老夫人一下噎住,她可太清楚陆轻染有什么说什么的后果了,便是将张青为长宁王引路,将他带进新房的事说出来,继而牵扯出侯府扶持太子,陷害长宁王的一系列勾当。 当然不能让她说! “张瑞家,你儿子犯了什么错,你当真不知?”她喝问张婆子。 那张婆子愣了一愣,显然没想到老夫人会向她发难。 “奴婢……” “哼,他犯了大罪,非是夫人要杖毙他,而是侯爷,侯爷不饶他!” 这话出,张婆子忙跪下。 “既是侯爷下的令,那张青必定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奴婢愚钝,错怪夫人了,可昨晚奴婢只是为儿子烧纸钱,还望夫人宽饶奴婢。” 陆轻染让段嬷嬷将没有烧尽的黄符给了那婆子还有众人看,“这可不是什么纸钱,而是能害人的脏东西。” 老夫人看到那黄符,不由吃了一惊。 “张瑞家,你敢在我侯府烧这种东西,你不要命了!” “老夫人,我……” “想来她是不敢的,应该是受了谁指使吧。”陆轻染道。 老夫人顺着陆轻染的话就问:“快说,你受了谁指使?” “奴婢不敢说。” “李管家,先拖出去打二十板子,看她嘴还硬不硬!” “老夫人,奴婢是一时糊涂啊!” “拖出去!” “慢着!” 正这时候,白氏带着陆婉柔赶过来了。 她先瞪了陆轻染一眼,继而看向老夫人,“那不是什么害人的符咒,只是驱除邪祟,保人平安的。” 老夫人看着白氏,眨了眨眼,“难道是你……” “我让张瑞家烧的。”白氏道。 “你怎么能信这种东西?”老夫人有些难言。 “有些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可……” “婆母,我娘其实是为保佑我腹中的孩子。”陆婉柔走到老夫人身边小声道。 “你腹中孩子怎么了?”老夫人紧张的看向陆婉柔的肚子。 “我最近总睡不着,精神差,连带着胎气不稳。”说到这儿,陆婉柔看了陆轻染一眼,而后小声对老夫人道:“娘怕有什么脏东西克我。” 老夫人吃了一惊,再看白氏,见她冲她点头,便想到了什么。 “咳咳,如此便是个误会,大家都散了吧……” “那我问娘您一句,为何在我这院烧这些东西?您想保妹妹,不应该在她那院烧?”陆轻染一脸好奇的问道。 白氏皱了皱眉,“在哪儿烧都一样。” “所以为什么三更半夜潜入我这院烧纸?” “你非要问?” “我总要弄明白吧?” “还不是因为你去死人堆里背尸体,身上带了脏东西!你在国公府,我便常生病,你在侯府,你妹妹常生病,我们都是被你克的。” 这话带着怒火,因此声音很大,整个院里的人都听到了。鬼神之事,大家或许不信,但看陆轻染被亲娘这般嫌弃,便有些幸灾乐祸了。 “说来自夫人嫁进府里,老夫人也常生病呢,原来是这样。”徐嬷嬷道。 老夫人细一想,“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呢。” “前些时候,夫人不在府上,您就没事,她一回府,您就病了。”徐嬷嬷继续道。 老夫人赞同的点头,同时往后退了两步,远离陆轻染。 “说来自她嫁进府里,府上就没有过一日清净。” 在场所有人都远离了她,好似她身上真的有不干净的东西。 段嬷嬷和青竹忙上前扶住她,二人都为她不平。 “太欺负人了!”青竹气得浑身发抖。 “再如何,国公夫人也不该这般说您。”段嬷嬷也是气愤不已。 陆轻染垂着眼眸,低低笑着,为这帮人的蠢,也为自己不值。 “娘既然说我身上带着脏东西,那边由您来请高人为我驱除邪祟吧,如此也好教你们安心。” 白氏没想到陆轻染会这么说,愣了一愣后道:“娘让张瑞家在你院里烧那些符纸,一是为你妹妹,二也是为了你好。你身上带着那些脏东西,于你本身也有害无益。” “那就多谢娘还想着女儿了。” 这还怎么听都有些刺耳,白氏皱了皱眉,而后把张婆子叫到跟前,让她去上清观请无净道长。 晚一些时候,谢绪先回府。他是反对的,但老夫人拉着他说了许久,他许是嫌烦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站在中间的陆轻染,好似所有人都在欺负她一个,一边安慰自己是她自找的一边又觉得有些以强欺弱。 又过不多久,无净道长来了。 他头发花白,穿着青色的道袍,手持拂尘,一派仙风道骨。只是眼睛狭长,眼珠黑少白多,显得有些阴险狡诈。 只是他左边脸是青肿的,有碍高人的形象。 白氏常找这道人做法,二人很熟,寒暄了几句后,便让他开始了。 道人让弟子设坛,而他一转身看向陆轻染,身子竟颤了一下。 第六十九章 针锋相对 法场就设在西院,将法器贡品摆上供桌,点燃蜡烛,八方贴上符篆,当间一大铜盆,盆里烧着金银纸活。 那位无净道长披上法衣,焚香通神,而后拿起一桃木剑,口念神咒配以手决。接着步罡踏斗,奏表书符,万般神秘。 他闭着眼施法,说道身侵邪祟的走上前来,待他以道法净化。 “道长,还是小女,她身上的祟气太重,已开始妨害身边人了。”白氏忙将陆轻染推到了法场上,“您给她好好驱一下,总不能让她害别人吧。” 这白氏是十分信这些的,将陆轻染推上去后,她还先拜了拜才退下来。 那无净道长还是闭着眼睛,嘴里念着怪力乱神,手中挥动着桃木剑,绕着陆轻染,仿佛在斩杀她身边的小鬼似的。 陆轻染就那么站着,由着他转,由着他演。 白氏合着手,跟着默念那些神咒。 老夫人是不懂这些,见白氏一脸虔诚,忍不住转头问陆婉柔:“真有用?” 陆婉柔一副不好言说的样子,“这怎么说呢。” “你跟我有什么好忌讳的,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这些东西,我也是不敢信的。先前娘身子一向健朗,而自姐姐回府,娘便时常生病,这病来的急来的奇。有次娘听别人提了一句,便请了这位道长来家里做法,当时姐姐在,道长开了法眼以后便说是因姐姐身上带着祟气,但姐姐命格硬,不会妨碍她,只会妨碍她身边的人。那次道长做法后,娘很快就好了,只是又说姐姐身上祟气太重,无法除干净,所以之后娘还是常生病。” 老夫人想到刚刚过世的宁国公府,全身的汗毛一下竖了起来,“你爹不会就是被她克死的吧?” “爹……”陆婉柔眼睛红了红,“他身子康健,怎么会突然得了急症,还……” “那定是她的原因了!” 老夫人想着都害怕,“我当初真是昏了头,怎么会同意让她嫁进我们家。” 这边道长还在做法,天灵灵地灵灵了一番,将一把金银纸钱扔到火盆里,随着火焰升高,他开启法眼,继而转身看向陆轻染。 陆轻染也看向他,眼中闪过冷厉。 那道长又是一哆嗦,小腹又开始疼了。 “咳咳。”道长先清了清口,接着转头看向白氏道:“国公夫人,大姑娘身上已然没有祟气了。” “啊,没有了?”白氏愣了一愣后不信道。 “真没了,干干净净。” “那我家婉柔进来总做噩梦又是怎么回事?” 那道长随着这话看向陆婉柔,接着眼睛一瞪,举着桃木剑便冲了过去,在陆婉柔身边通通一阵乱杀。 “二姑娘自己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如今满身祟气,杀之不尽啊!” 事情突然反转,所有人都看向了陆婉柔。 陆婉柔脸一下青了,“无净道长,你可别乱说话!” “贫道不敢。”无净道长收起桃木剑,并退后一步,转头看向白氏:“夫人,可要给二姑娘驱祟气?” 白氏下意识的上前,将陆婉柔护到身后,“道长,你是疯了不成,我家婉柔身上怎么可能有脏东西,明明是她,她身上才有!” 白氏指着陆轻染,让道长继续给她驱。 “可大姑娘身上只有祥瑞之气,没有祟气啊。”无净一脸犯难道。 “那就是你的法力不行!” “夫人这样说的话,那贫道无话可说。只是二姑娘身上祟气太重,在她身边的人还是小心为上。”说罢,那无净道长冲自己的徒弟招了一下手,让他将法器收起来。 段嬷嬷过去扶住陆轻染,主仆二人对视了一眼。 陆轻染朝白氏走过去,淡淡一笑:“娘不是说过无净道长是得道高人么,他说的话不会有错,怎么往常他说我身上有脏东西,您信了,今日他说妹妹身上有脏东西,您却不信?” “闭嘴,你做姐姐的怎么能污蔑妹妹!”白氏怒声道。 “若这是污蔑话,那娘和妹妹往里可没少污蔑我。” “你在西州,在凛州,皆以背尸为营生,身上难免沾上那脏东西……” “娘!” 陆婉柔慌忙拉住白氏,不让她继续往下说了。 白氏这时候也回过神儿来,忙止住了话音。 陆轻染笑了一笑,“原来娘知道我去过凛州,在凛州的战场上也背过尸体啊。” “闭嘴!“ “娘急什么?” “你再敢说一个字,我,我绝不认你!” 陆轻染笑着摇头,“罢,我便不说了。” 她们害怕她提起凛州,引起谢绪的怀疑,继而她们欺骗他的事暴露。陆轻染看了一眼谢绪,他垂着眼眸,眉头皱起,似乎真的在思量她刚才那句。 “哎哟,我肚子好疼!”陆婉柔捂着肚子喊了一声。 这一声成功打断了谢绪的深思,忙上前扶住陆婉柔。 “呀,不会是妹妹身上的祟气太重,已经伤及腹中的孩子了吧。”陆婉柔啧啧一句。 “婉柔只是累了而已。”白氏瞪了陆轻染一眼,而后让谢绪先带她回偏院休息。 谢绪抱起陆婉柔先离开了,那无净道长带着他的徒弟也走了,一场闹剧却还没有收场。 陆轻染看向那张婆子,“李管家,将她绑起来,发卖了吧。” 张婆子吓得忙向老夫人求情:“老夫人,奴婢是犯了错,可罪不至此啊。奴婢和奴婢当家的是跟着老夫人您一起嫁进侯府的,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老夫人您救救奴婢。” 老夫人冷哼一声:“在这家里,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婆母是要包庇这张婆子,容她以后继续害儿媳?” “你少危言耸听,这次她是糊涂了,下次自然不会。” “可下次儿媳却不一定有这好运气了。” “你要忤逆我这个长辈不成?” “可长辈该有长辈的样子才是,不然怎么让晚辈尊敬?” “你!” “是我让她烧这些纸钱和符咒的,你要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干脆把我赶出去好了!”白氏冷着脸道。 陆轻染笑了一声,“我怕啊,所以我愿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您二位也该如此。今日之事总要有人被背锅,便只能是这张婆子了。” “李管家,还愣着做什么,将她绑了,立即发卖!” 第七十章 装病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侯府便不是你说了算的!” 老夫人站出来,势要与陆轻染争一个高下。 陆轻染眯眼,老夫人非是一定要护着这张婆子,不过是先前她这个主母不管事,不争权,老夫人统管后院的事,位子坐的稳稳当当,现在她一步不让,让老夫人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衅。 陆轻染不想让也不能让,让一步对方只会得寸进尺。 “张婆子害我确实事出有因,她儿子的死看来得说清楚呢。”陆轻染淡淡道。 一听这话,老夫人立时就心虚了。 “有什么好说的。” “张婆子,你儿子该死,而我处置他也有原因,你想听吗?” 张婆子忙点头,儿子死的不明不白,她太想知道其中缘由了。 “闭嘴!”老夫人急了。 “其实是侯府授意他……” “李管家,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张婆子绑起来发卖!”老夫人急着大吼。 那张婆子看老夫人这般着急,再傻也猜到了。 “老夫人,难道我儿子是替谁背锅了,他……” “带走!” 不等张婆子说完,老夫人急催着李管家让人弄出去了。 那张婆子一杯带走,老夫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眼前突然发黑,往后倒去。她身边的徐嬷嬷扶住了她,并忙让人去请大夫。 “我没事……”老夫人喘着气,她瞪了一眼陆轻染,明显是被她给气得。 陆轻染假意关心,上前为她诊脉,确实是因为预期凝结于胸口所致。 “婆母,人呢,年纪大了就要服老,心放宽,没事别总生气,也别总给自己找气生。” “扶我回东院,我……我暂时不想看到她!” 徐嬷嬷叫来一婢女,二人扶着老夫人起身离开了西院。 院里还有很多奴仆,没有陆轻染发话,他们不敢动。而看到张婆子的下场,他们一个个都低下了头,估摸都在回想自己对主母可有过不敬之处。 “侯府有侯府的规矩,这规矩是老夫人和侯爷定的,可本夫人要改也就改了,所以你们回去仔细想想,到底该听谁的。” 说完,陆轻染挥挥手让这些奴仆都散了。 段嬷嬷和青竹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往正房里走。 “那老道士没什么真本事,揍一顿再给点甜头,他就答应了。想来之前污蔑大姑娘,也是受了谁的指使,不过我问他,他倒是咬死了不肯说。”段嬷嬷道。 陆轻染点头,无净是什么德行,她是知道的,因此才会让段嬷嬷去找他。若不然今日,她不但在府里权威尽失,传出去也会成为人人指摘的对象。 只是,这个往她身上泼脏水的人却是她亲娘,多少还是有些讽刺的。 “夫人、老夫人还有侯爷,他们都护着二姑娘,没人给姑娘做主。”青竹愤愤不平道。 “许是我这人性子不讨喜吧,可我也没指望他们喜欢我,只求他们别害我就是。” 用过晚饭,陆轻染给了段嬷嬷一张银票,让她去一趟国公府。 柳姨娘决定离开国公府了,陆轻染答应给她一笔银子,保她后半生无忧。 不多久,段嬷嬷回来,说是将银票给柳姨娘了,还将她送出了城。 “国公夫人原是打算送她去尼姑庵,说是为国公爷守节。” 陆轻染嗤了一声,“她还自以为自己宽厚。” “柳姨娘说国公爷中了催情香,宠幸她那几晚一直叫着一个名字,她不知重不重要,先前也就没跟您说。” 陆轻染神色一肃,“什么名字?” “云月。” “云月?” 陆轻染垂眸思量,这个叫云月的女子应该就是陆之远爱的女子了,也有可能是陆婉柔的亲娘,更者还有可能是背后搅动风云的人。 只是,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要不奴婢去请示殿下,动用他的关系查一查?” 陆轻染摇头,“不用了,这人就在平京,相信很快会出现。” 又一日,陆轻染刚用过早饭,青竹抱着一个木制的盒子进来了。 “姑娘,有人给你寄了东西。” 陆轻染心思转了转,“可是西州寄来的?” “驿差说是从东海郡寄来的。” “东海郡?” 陆轻染蹙眉,她不认识什么人是东海郡的啊,不过随即她又想到了一种可能。 “快拿来!” 青竹将盒子放下,段嬷嬷拿了工具将盒子的盖子撬开,里面竟是一株干枯的草。 “啊,谁这么无聊不远万里给您送一个草啊?”青竹无语道。 陆轻染看到盒子里已经干枯的草却是满眼激动,伸手想去碰却又怕弄坏它似的,“这可不是普通的草,而是仙草。” “仙草?”青竹挠挠头,“这世上哪来什么仙草?” 陆轻染摇头,“它叫重仙草,可医百病解百毒,我原以为它只存在于古医书上,现今早就绝迹了,却没想到师父找到了这么一株。” 陆轻染说话时,声音都在颤,眼里都冒了红光。 这么一株仙草太珍贵太珍贵了,是无价之宝,是付出再大的代价都求不来的。 “姑娘,这里还有一张字条。”青竹道。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拿起那字条,果然是师父的字迹。 “得重仙草一株,赠徒儿傍身。” 简单一句话,寥寥几个字,这便是师父的说法风格。 但她想师父得来这重仙草定是十分不易的,而世上怕也独这一根了。 “姑娘,这仙草这么神奇?”段嬷嬷有点不敢信。 陆轻染点头,“有了这株仙草,长宁王的毒就能解了。” “啊,这么珍贵,您就随便给长宁王解毒了?”青竹有些可惜。 陆轻染笑,“救他也是救我自己。” 说完这话,她细想了一下,道:“我们现在就去久安堂,今早炼制出解毒丸,于他大大有益处。” 段嬷嬷将木盒的盖子盖住,主仆三人正要出门,有人来禀报说是扶风郡住进府了,要来探望她。 陆轻染皱眉,她实在不想见这霍扶风,可以霍扶风的身份地位不是她想不见就能不见的。 “嬷嬷,先收好仙草。” “是。”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刚出厅堂坐下,那霍扶风便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陆轻染起身,颔首,“郡主这般着急,可是出什么事了?” “陆轻染,你还记得吧,你欠我西平王府一条命!” 第七十一章 未婚妻 那年有一伙儿西突马贼潜入西平城外的小山村,烧杀一番后将村中几位妇人抢走了,其中就有安姨娘。 陆轻染去山中采药躲过一劫,回村得知此事,为救安姨娘和其他几位同乡,她去了求了平西王世子。 他带人出城截住那伙马贼,救下了包括安姨娘在内的几位被劫走的女子。 后来他跟她说:“记住了,你欠我西平王府一条命。” 无论如何,终是她欠他们的。 “郡主还是直说吧。” 霍扶风深吸一口气,“我要你为长宁王解毒!” 陆轻染微一怔,下意识问出一句:“郡主是以什么立场让我救他的?” “我是他的未婚妻。” 陆轻染默了片刻,“我知道了。” “陆轻染,我要他活着,好好的活着。” “我说我知道了。” “我要的是你的保证!” “我保证不了。” “那我立刻要了你的命!” 说着,那霍扶风竟抽出长剑,剑刃直抵陆轻染的脖子。 “郡主!”段嬷嬷吓得惊呼一声,“万不能伤着夫人啊,殿下……” “嬷嬷!”陆轻染制止段嬷嬷往下说,她提到裴九思,不但不会救她的命,反而会激怒霍扶风。 她深深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道:“我是大夫,不是神仙,郡主要我保证,我确实做不到。但我确也有几分把握,郡主若信任我,我可以试一试。” 听着这话,霍扶风拿开了长剑。 “不过是解毒而已。” “若长宁王的毒容易解,郡主也不会来找我。” 霍扶风抿了抿,颇有些不服气,“我知你还是有一些本事的。” “那也请郡主答应,我人在平京的事,不要告诉世子。” 霍扶风脸变了变,“我已经写信告诉他了,再说他早晚都会知道的,大不了到时候我护着你就是。” 陆轻染沉下一口气,“世子什么脾气,郡主是知道的,你如何护得了我。” “谁教你胆敢私自逃出王府,还是在我哥要纳你为妾的前夕。” 陆轻染扶住额头,“郡主,世子的心意,我从始至终都拒绝的明明白白。” “那也怨你……怨你勾引他。” “郡主若这般不讲理,那为长宁王解毒的事还是别谈了。” “你敢……” “别拿我的命威胁我,我到底是宣阳侯夫人,肚子里也还怀着长宁王的孩子,郡主只要有脑子就不敢动我。” 霍扶风呲牙,“那你怎样才肯答应为长宁王解毒?” “我已经答应了。” “只怕你不尽心。” “郡主要是这么不放心的话,那就给我银子吧。” “好,只要你能把长宁王身体内的毒素清干净,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一言为定。” 霍扶风要她立马去长宁王府给裴九思解毒,“郡主,解药要研制要调配,你总得给我一些时间吧。” “三日!” “十日。” 霍扶风默了一下,道:“行,就十日!” 霍扶风得了准话,终于痛快的走了。 段嬷嬷把人送走以后,回来道:“姑娘本来就打算给殿下解毒的,倒教这扶风郡住占了便宜,好似她的功劳。” “她给我银子,不吃亏。” “那殿下是记她的好还是您的好?” “于我无所谓。” 段嬷嬷叹气,“那看来姑娘对殿下并无那心思了。” “什么心思?” “哎,您当我什么话也没说吧。” 陆轻染其实满脑子想的是如何用那重仙草调配解药,因此段嬷嬷说话的时候,她都是随口一答,并未多过脑子。 主仆三人出门时,小狼崽子从东厢房跑了出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个滚动的雪球,毛绒绒圆溜溜的,跑到陆轻染跟前时,在雪地里还打了个滑,四条腿朝天,逗得陆轻染笑的扶腰。 她让段嬷嬷抱起来给她,放在回来捋着小家伙又白又柔软的毛。它腿上的伤好了很多,这两日夜里都是跟着段嬷嬷的。 “对了,还没给它起名字呢。”陆轻染想了想,“不如叫雪团子吧。” 青竹笑,“可不就是一雪团子。” 陆轻染放下它,让它去别处玩,可小家伙就是粘着她,见她要离开还咬她裙角。 “你想跟我们一起出门?” “嗷呜嗷呜!” 陆轻染笑,“好吧,那就带你出去透透风。” 主仆三人从府门出来,正见李管家带着一提着药箱的大夫进门,段嬷嬷问了一句,说是给老夫人看病的。 坐上马车后,段嬷嬷撇了撇嘴,“老夫人怕是要讹上您了。” 陆轻染撸着雪团子的毛,“又是这一套,无非是让我去给她赔罪,好让她这婆母把面子找回来。” 可她偏不给她,且看她装到什么时候。 来到久安堂,陆轻染让段嬷嬷和青竹将里外打扫一遍,而她则去了炼药房。 有了这棵重仙草,只需再添加几味补益的药草,这方子就配制出来了,然后就是炼制成药丸。好在一切顺利,陆轻染炼制出了一颗能解百毒治百病的药丸。 从炼药房出来,天已经暗下来了。 “我们先回府吧。”陆轻染道。 裴九思的毒最好不要拖,明日她就让段嬷嬷去请霍扶风,这一颗解药丸,她也不多要,一万两是必定的。 这样想着,陆轻染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咦,雪团子呢?” 要回去了,青竹却找不到雪团子了。 “刚才还在院里呢。”段嬷嬷道。 陆轻染看了一眼远门,“这门什么时候开了?” “一直关着呢,谁开的?” “先不管这些,雪团子肯定跑出去了。” 主仆三人忙出去找雪团子,好在很快就在隔壁院门口找到了。 “快吃啊,这是肉呀!” 一个四五岁,梳着一个总角的小男娃正坐在门槛上,哄着雪团子吃地上的一块生肉。小家伙目前还在吃奶,还没尝过肉味儿,只觉香喷喷的,却不知如何下嘴。 “呀,你快吃啊,让刘婶儿看到了,定要骂我的!” 小男孩急得要往雪团子嘴里塞,雪团子吓得往后退。 “呜呜……” 陆轻染笑着上前,“它还小,吃不了生肉。” 小男孩儿抬头,问道:“它是你家的小狗吗?” “是。” “你家是隔壁的医堂吗?” “是。” “可我从来没有见过你。” “我不常来这边。” 这时院里有人喊小男孩儿,男孩儿一边应着一边站起身。 “我娘喊我了,姐姐再见。” 小男孩儿刚要进门,一妇人跑了出来。 “臭小子,我以为你又跑出去玩了。” 看到这妇人,陆轻染一愣,那妇人看到她,更是大惊失色。 第七十二章 解毒丸 竟然是许卿卿! “娘,我想咱家大黄了,也想爹爹了。”男孩儿扒着许卿卿的衣角小声说道。 这男孩儿叫许卿卿娘? 但据她所知,她和宋寺卿还没有孩子…… 男孩儿还要说什么,许卿卿忙捂住了他的嘴。 “你先进屋吃饭,我跟这位好看的姐姐的有话说。” “唔唔……”小男孩儿还有话说。 “刘婶儿做了你喜欢的肉丸子。” 一听这话,小男孩儿两眼放光,忙往家里跑去了。等儿子进去了,许卿卿干笑着看向陆轻染。 “陆妹妹,好巧啊。” “确实很巧。” 见许卿卿一副害怕被拆穿的样子,陆轻染笑了笑,她与她其实并不算熟,而且也没兴趣去探究别人的家事。 只是正要走的时候,穿里传来另一位妇人的声音。 “卿卿,你快进屋吃饭吧,吃了饭赶紧回那个宋家,别让他们疑心。哎,程先生自进了大理寺的大牢,眼下也不知什么情况,小鱼儿日日念着他这个爹,何时你们一家三口才能团圆哟。” 陆轻染无意打听,但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刘婶儿,您快别说了,我和朋友说几句话就去吃饭。” 院里的人一听这话,立时就静了,想来是知道自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 “许姐姐,我还有事,咱们回头再见。”陆轻染微微颔首,而后转身。 “陆妹妹!”许卿卿追上来一步,“我确实有事瞒着宋毓川,暂时还不能让他知道……” “许姐姐放心,我不会多嘴的。” 许卿卿松了口气,“那就谢陆妹妹了。” 陆轻染冲许卿卿点了点头,继续往外走,只是走了没几步,那许卿卿又追上来了,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许姐姐还不放心?” “不不,我信陆妹妹的话,只是……”许卿卿又犹豫了一下,道:“听闻先前那件极为轰动的埋尸案多亏了陆妹妹才能破案的,不想陆妹妹本事这般大。” “许姐姐不妨有话直说。” “若是我想请妹妹帮我查清一杀人案,还被污蔑者一个清白,不知妹妹可愿意出力?” “这……这是官府的事。” “官府那帮人只会庇护权贵,又怎会管老百姓的死活。” “宋寺卿还是清正廉明的。” “他啊,他也是自私的。” “我一个内宅妇人,只怕不好插手官衙的案子。” 许卿卿叹了口气,“是我唐突了。” “确实不方便,对不住了。” 许卿卿摇头,“陆妹妹别这么说,倒教我不好意思了,我再想其他法子吧。” 许卿卿向她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回去了。 望着她在夜里孤寂娇小的背影,陆轻染长长叹了口气。 “夫人,这宋夫人给宋大人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啊。”青竹啧啧道。 陆轻染瞪了青竹一眼,“咱们不知内情,不能胡乱下判断。” 青竹吐吐舌头,“不过她请您帮忙查案,怎么想的啊。” “她呀,应该是走投无路了。” 回侯府的路上,陆轻染捂着揣在内兜里的小药瓶,生怕那极为珍贵的重仙草药丸丢了。回到府门口, 却见门前停着一辆宫里来的马车,马车外还有几个侍卫,以及一穿着绛红色宫装的老太监。 见到她自马车下来,那老太监忙上前。 “哎哟,侯夫人,总算把您盼回来了。” 陆轻染心思转了一转,问道:“您是?” “杂家是皇后身边的公公,姓魏。” “原来是魏公公,可是皇后有什么吩咐?” “哎哟,六殿下前些日子去探望九殿下,不想竟染了风寒,吃了几副药,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已下不来床了。皇后已经守了殿下两日了,见太医没办法,便让奴才赶忙来请侯府请您。” 陆轻染慢慢呼出一口气,这魏公公说到自己是皇后身边的人时,她便以猜到定是六殿下那边情况不好。 “我这就跟公公去长乐苑。” “夫人请上这辆马车。” 陆轻染上马车前,见府上的李管家站在门口,见她看过来,便冲她点了点头。陆轻染猜这李管家的意思就是谢绪知道了,也同意她去长乐苑为六殿下诊治。 只是皇后的人在府外等了这么久,侯府的主子却没露面,多少有些怠慢了。 但仔细想想,皇后确也没这个面子。如今宫里得势的是容贵妃,容贵妃的儿子也就是二皇子已被确立为储君,而皇后的儿子六殿下却是个病秧子,不但被排挤在权力斗争之外,命还不剩几日了,所以皇后不过空有其名。 长乐苑依旧冷情,不过是皇后在这儿,多少也带来了一些宫奴。 那魏公公引着她一路往后院走,经过那暖房,里面是暗的,没有六殿下精心照养,暖房里的花草只怕熬不过这个寒冬,更别说开花了。 后院正房灯火通明,有穿着铠甲的侍卫守着,宫女和太监进进出出。她随魏公公进了厅堂,又来到东屋前,听到里面传来皇后的哭声。 “辰儿,娘对不住你啊,生下你却没有给你一副好身体,害你打小就受苦,还受欺负。你要是熬不住了,便把娘一起带走吧,娘怎么能舍得你一个人走那黄泉路。” “咳咳……娘……孩儿没事……” “你身子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你去看老九做什么,他现在倒是无事了,整日活蹦乱跳的,而你……” “娘……我与他是兄弟……” “你当他是兄弟,他有没有当你是兄弟?” “别说了……” “对了,我不是给你寻来了一粒续命丸,你可吃了?” 听到这话,陆轻染心头一颤。 “吃了……娘费尽千辛万苦找来的……咳咳……我怎敢不吃……” “那怎么还会这样?” “许就是那续命丸发挥了神效……我才能熬这几日……和您在这说话……” 听着这话,皇后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陆轻染叹气,这样说来,她欠六殿下一颗续命丸呢。 魏公公进去里面禀报了,陆轻染在外面等,想着这几日她为给裴九思解毒而殚精竭虑,确实没多为这六殿下想医治的法子。 这时屋里传来魏公公的惊呼声:“不好,殿下吐血了!” 第七十三章 挑拨 等不及传召,陆轻染忙打开帘子进去,来到床前,见到躺在床上的六殿下。才几日不见,他已经瘦的几乎只剩骨架了,脸凹陷着,泛着青色,眼神放空,呼吸急促,嘴角不住的流血。 “快,快救我儿子!”皇后扒住陆轻染,“要是救不活我儿子,你也得死!” 陆轻染眉头皱了一下,推开皇后上前,先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小药瓶,倒了一粒参丸压在裴祈辰舌下,而后用手指按压他身上的穴位,助他呼吸顺畅。 等他呼吸稍匀了一些,陆轻染又写了个方子,让那魏公公赶忙去抓药去熬药汤。 而在这期间,她继续给他按压穴位,喂他吃参丸吊命。 好在那魏公公办事利索,很快送来了药汤,将一整碗灌下去后,裴祈辰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眼神也开始聚焦了。 “陆大姑娘……咳咳……又劳烦你了……”他语带歉意道。 陆轻染摇头,“应该的。” 裴祈辰眼下十分虚弱,说了这么一句就昏睡过去了。 “儿啊,你别丢下娘啊,你把娘也带走吧……” “娘娘,殿下暂时没事了。”陆轻染忙道。 皇后一听这话,哭声立时就小了,“辰儿真没事了?” “暂时。” 皇后继续抹泪,“今晚多亏了你,可你也答应救我儿的。” “我会继续想办法的,请皇后娘娘给我一些时间。” “说实话,我并不怎么信你,可即便只有百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得供着你,求着你。” 陆轻染点头,“我留个方子,请殿下按这方子用药,我隔两日还会过来为他诊治,到时根据他的情况再调整方子。” “好,你是大夫,本宫听你的。” 当晚回到侯府,陆轻染着实也累得够呛,躺到床上就睡着了。 翌日陆轻染快睡到中午时才醒,段嬷嬷和青竹服侍她起身。 “姑娘,侯爷说今晚有宫宴,让您晚一些时候去前院候着,大家一起进宫。” 宫宴? 一般有重大好事的好时候,宫里才会办宫宴,宴请百官及内眷,上下同欢。 这时候有什么好事呢? 陆轻染想到白氏之前说过,说是白家在安北打了胜仗,许跟这事有关。 陆轻染梳洗过后,在罗汉床上坐下,段嬷嬷给她端来了一碗燕窝粥。 “倒也不必日日这样补吧。”陆轻染搅动着燕窝粥,说实话她已经吃腻了。 “殿下派人送来了好多,您要不吃便都放坏了。”段嬷嬷道。 “干脆拿去换钱。” “那可不能,这是殿下的心意。” 陆轻染也只是说说,她现在已经不缺钱了。 认命了的吃了两口,听到雪团子奶呼呼的叫声,她推开窗子,竟见谢绪正逗着小家伙玩。他手里拿着一根骨头勾引小家伙,小家伙没吃过但馋这个味儿,于是追着那骨头跑。 小家伙跑得吭哧吭哧的,一个不注意,头栽地上,打了好几个滚,最后四脚朝天,逗得谢绪闷笑起来。 “嗷呜嗷呜……”雪团子委屈的不行,干脆埋头躺在地上不跟谢绪玩了。 谢绪这一下笑出了声,用手挠小家伙的肚子,又将那骨头放到了它嘴巴。小家伙嗷的一下张大嘴巴,想夺走那骨头,谢绪也放开了手,结果那骨头太大,反倒将它给压下面了。 “哈哈,怎么这么笨,一点不像你主子。” 陆轻染放下窗子,回头继续吃她的燕窝粥。 谢绪这人,她其实看不太懂,他的品性和他的言行一点都对不上。 午后,陆轻染睡了一觉才换衣装扮,从西院出来,她见白景川和白氏从西偏院出来了,想了一想,她偷偷跟了上去。 二人走到穿堂的时候,白氏突然停了下来。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不论婉柔是不是我亲生的,她都是我的女儿。白家既然要把这封赏给我,那我给我的女儿有什么错,至于你一而再的问我,跟审问犯人似的。” 白景川叹了口气道:“姑母,您误会景川了,景川并非针对婉柔,只是论长幼的话,这封赏也该给轻染。” “不行!”白氏斩钉截铁道,“她凭什么?” “姑母,她也是您的女儿啊!” “她对我什么态度,你没看到?” “你二人只是有些误会,可毕竟是亲母女。” “我宁愿只有婉柔一个女儿!” “可这封赏是要给白家人的。” “你们要是不认婉柔,那我也就不要这封赏了。” “姑母!” “当初嫁给陆之远,我有一百个不愿意,可最后还是为了白家答应了。这些年,白家在安北,距平京万里之外,我受苦受难的时候,白家可看到了,可帮了我?如今白家将这封赏给我,说是补偿也不为过,既是补偿,那就该听我的,不然我宁愿不要。” 白景川揉着额头,“姑母若执意的话,景川自然只能听您的。” 听到这话,白氏脸色才缓和了。 “轻染那儿,我已经补偿过她了,她不亏的。” 陆轻染看着二人走远,嘴角扯了一下,果然被她猜到了,宫宴就是为庆祝安北打了胜仗。而在宫宴上,白景川会依着白氏提出封陆婉柔为县主的事。 眼下看来,白氏态度坚决,白景川只能妥协。 来到前院,众人已到齐。 白氏和老夫人坐一辆马车,她本该和陆婉柔坐一辆,但她说自己身子不方便,于是便一人一辆了。 她这辆在最后,白景川骑马在旁。 “白小将军,你和我娘在穿堂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白景川没想到陆轻染回这么直白,稍愣了一愣,道:“表妹既然听到了,那就该死心了。” “你不会以为我贪图那县主的位子吧?” “难道你没这心思?” 陆轻染笑,“县主那位子,说实话我还瞧不上。” “是么。”白景川淡淡笑了笑。 “我在想一件事,若今日白家将这封赏给了陆婉柔,待到日后查到她亲娘多次毒害白氏,甚至于她也参与了,那白家岂不成了笑话,蠢得让人发笑。“ 白景川脸色一沉,“你说她也参与了,你有证据?” “没有啊。” “没有?” “我是猜的啊,可保不齐让我猜对了呢。” 白景川盯着陆轻染,她说她是猜的,可这样的猜测却让他不敢冒险。 毕竟白家,决不能任人愚弄。 第七十四章 宫宴 宫门前,陆轻染被段嬷嬷扶着下了马车。 白氏对陆婉柔说的什么,陆婉柔脸上立时笑开了花,转头看她时,那点得意遮都遮不住。 陆轻染垂眸冷笑,假的永远都是假的,她还真以为能顶替真的? 宫宴设在春晖殿,朝中文武重臣带着家眷前来,他们宣阳侯府到的时候,里面已经熙熙攘攘了,众人正三五一堆儿的说着话。 安北节度使白家是今日的焦点,不过白家远在安北,只来了一个小辈儿白景川,所以今日众人的目光还是在白氏身上。 白家要为白氏请诰命,这个消息早已经传播出去了。 因此白氏一进场,便被那些望族世家的夫人给围住了。白氏拉着陆婉柔,陆婉柔又拉着宣阳侯老夫人,白景川和谢绪也被同僚们拉走了,独剩陆轻染一人。 从这般冷遇上,明眼人就能看出她在国公府在宣阳侯府的地位。因此原想上前与她热络的,此刻也打消了这想法。 “轻染,过来!” 这一声越过众人传来,陆轻染看过去是首辅夫人,她坐在左侧为首的位子上。 因首辅夫人这一声,大殿里的人皆不动声色朝她看过来,猜测她和首辅夫人的关系。 陆轻染笑着走过去,走到首辅夫人跟前,弯腰行了个礼,“干娘。” 这一声,大殿里戛然静了一刻。 “首辅府人丁稀薄,我身边还空着个位子,你就坐这儿吧。”首辅夫人拍了拍身边的位子。 陆轻染有些迟疑,这里是百官之首的位子,岂是能随便坐的。 “宁国公府和宣阳侯府大抵是来的人太多,怕是一张桌子坐不下呢。” 知首辅夫人再给她打抱不平,陆轻染便也不忸怩了,在她身边的位子坐了下来。 她坐下了,下面才有热闹起来,不多谈论的焦点已经变成她了。白氏大抵是觉得她让她没面子了,沉着脸瞪了她一眼。 皇上身边的太监总管李公公来了,安排大家一一落座。 白氏和白景川是白家的代表,二人的位子自然是靠前的,正巧就在首辅夫人他们这一桌的下面。这么一坐,白氏反倒还在陆轻染下面了。 “不懂规矩,还不坐下来!”白氏小声喝了陆轻染一句。 陆轻染看着白氏身边坐着陆婉柔,连白景川都在后面一桌,再加上宣阳侯老夫人和谢绪,合着她要坐过去只能排最后面了。 “妹妹占了我的位子啊,娘要我坐哪儿?” “你妹妹今日要受封,自然得坐前排。” “受什么封,我怎么不知道?” “等会儿宴席开始,皇上会下旨封她为县主,我提前警告你一声,到时便是不高兴也得给我藏着,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呵,我怎么会不高兴,娘多无私,多伟大,舍亲女重养女,古往今来您都是独一份的。” “你少阴阳怪气,还不坐后面去,大着肚子,也不怕丢人!” “丢什么人?”首辅夫人淡淡的扫向白氏,“有些人亲疏不分,是非不明,糊涂蛋一个,那才是丢人。” 白氏自然听出这话是在说她,却也不敢反驳,只能不甘愿的闭上了嘴巴。 陆轻染笑了笑,“等会儿妹妹受封的时候,这里看得清楚,也好第一个给她祝贺,我就坐这儿吧。” “姐姐有心了。”陆婉柔歪头笑道。 “不如先提祝贺妹妹飞上枝头,自此金尊玉贵,春风得意吧。” “姐姐不会生气吧?” “我该生气吗?” “那姐姐生气了吗?” “呵,妹妹想多了。” “也是,姐姐最通情达理了。” 陆轻染转回头,见首辅夫人正在翻白眼。 “师娘眼睛不舒服?” 首辅夫人瞪大眼睛,“别人叫我师娘。” “可比起干娘,我更喜欢叫您师娘的。” “那狗东西不配!” 陆轻染笑着摇头,“师父一直说对不住您呢。” “大可不必,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早就忘了。”首辅夫人哼了哼,又看了一眼白氏那一桌,“你天天应付她们,不累?” 陆轻染长叹一口气,“累。” 确实是累,身累心累,可她逃不掉。 对面前排是几位皇子的位子,他们自侧门进来,为首是太子,按着岁数,后面应该是三皇子,但后面却是裴九思,裴九思后面才是三皇子。 待他们落座,裴九思就坐在了陆轻染正对面。让裴九思一坐下,就将下首的桌子一下踢翻了。 随着哐当一声,即将落座的三皇子的脸跟着黑了。 “老九,你什么意思?”他怒喝一声。 裴九思脸上带着讥笑,懒懒扫了那三皇子一眼,道:“离我远点。” “你!” “好了,也不看什么场合。”太子喝了一声。 “二哥……” “你和老四换一下位子。” 三皇子被落了面子,还是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极为不服气,可大抵是被掐住了七寸,敢怒不敢言,还是听话的与裴九思隔了一个位子。 “这九殿下也太不给三殿下面子了。”有人小声议论了起来。 陆轻染端起茶杯,默默喝茶。 “最近皇上时常召见九殿下,似乎要委以重任,如此便怪不得他嚣张了。” “他那性子闯了多少祸了,注定有吃大亏的时候。” “嘘,皇家的事,咱最好别议论。” 很快大家都落座了,只等皇上皇后来。 这时裴九思抬头,看到她就在对面,嘴角扯了一下,继而端起茶杯朝着这边走过来了。陆轻染见他这般明目张胆,立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而他还笑着,那笑多少带着几分戏谑。就在她恨不能将他踢回去的时候,他转而看向了首辅夫人。 “夫人,我敬您一杯茶。” 首辅夫人站起身,笑道:“茶有什么好喝的。” “那咱今日不醉不归?” “去,没正形!” 显然裴九思和首辅夫人很熟,二人打趣了几句,互相碰了一下杯子,然后以茶代酒了。 喝茶的时候,他偷睨了陆轻染一眼,还冲她挤了个眼。 陆轻染回了他个白眼,这厮绝对是故意吓她的。 他和首辅夫人喝了茶,而后看向白景川,“白老二,本王多次邀你喝酒,你却不给面子。罢,你自小就这德行,我只问你白将军和白夫人身子可好?” 白景川却别过头,冷冰冰道:“不劳长宁王挂心。” 陆轻染垂眸,这二人莫非有什么恩怨? 而这时,霍扶风来了,还是风风火火的,看到裴九思,立马朝这边过来了。 第七十五章 过往 霍扶风走到半路,三皇子迎了上来。 “扶风郡住,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霍扶风敷衍了一句,眼睛就没离开裴九思。 “我府上刚得几匹南荣锦绣阁的锦缎,皆是最新的图样,我命人给郡主送去?” “不用。” “郡主……” “三殿下,你挡我路了。” 这是一点面子没给,三皇子只能尴尬的让开路。 霍扶风再一看,裴九思已经坐回去了,还一副看不到她样子。霍扶风气的跺了跺脚,正要找过去,李公公过来请她坐下。 她的位子在白氏那一桌的后面,可她一瞅陆轻染还坐在前面,着实不服气。 “我和侯夫人挤一挤吧。” “啊?” “我俩是朋友,正好叙叙旧。” 说着,霍扶风就走了过去,还让那李公公再加一个位子。 等霍扶风坐下,陆轻染往首辅夫人那边挪了一点。 “解药配出来了吗?”霍扶风坐下第一句话就是问解药的事。 陆轻染已经配出来了,但未免霍扶风太激动,当着这么多人面将她抖出来,她摇了摇头,“郡主太心急了吧。” “你看九殿下面色多差,我能不着急?” “很差吗?” “青里透紫,紫里透白。” “咳咳,是么,我倒是没看出来。” 霍扶风知道急不来,催了两句就转了话头,“才两日不见,你这肚子怎么又大了。” 陆轻染无语,“月份越来越近,肚子自然也越来越大。” “几个月了?” “七个月。” “那就还有三个月。” “二个月吧。” “不是十月怀胎吗?” “一般是九个多月。” “姑娘还是哥儿?” “不知。” “是姑娘最好,我必定善待她,若是哥儿,我不得不顾忌他会不会跟我生的儿子抢家业。” 陆轻染嘴角抽了抽,“我没说过要将孩子给郡主您养吧?” “那可由不得你。” 未免霍扶风越说越离谱,陆轻染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赶紧堵住嘴巴。 “郡主,我与你娘是闺中密友,仔细算来已经十多年没见了,她身子可好?”白氏问道。 霍扶风转头打量白氏,“您是?” 白氏脸色难看了一些,她一个长辈总不能向晚辈自报家门吧。 “我们是宁国公府,郡主常年不在京中,不认识也是情有可原。这位我娘,也是宁国公夫人。”陆婉柔适时介绍道,今日这样的场合,霍扶风代表的就是西平王府,在一众贵女中,她的地位也最高。 “郡主刚进京,人生地不熟的,等有时间,我陪郡主逛一逛。”陆婉柔道。 到时她就是县主了,郡主和县主,她们这样身份的人才该玩一起。 “哦,原来您就是宁国公夫人啊,您怎么回事啊,怎么能把自己亲闺女给丢了,也不知后来找没找,愣是十多年一直在西州。我跟你说,要不是我们王府照顾她,她早就死了。还有她刚回京多久啊,你就把她嫁出去了,问过我们王府没有,我们还没同意呢。” 陆轻染捂住额头,这霍扶风可是什么都敢说的。 白氏和陆婉柔听着这话都愣了一愣。 “轻染和你们王府有什么关系?” “她是我们王府的人。” “啊?” “她是我哥的……” “郡主!”陆轻染忙扯了霍扶风一下,“你喝茶吧。” 霍扶风撇了一下嘴,“你不让我说,我不说了就是。” 陆婉柔眼珠转了转,不甘心的继续问:“看姐姐和郡主关系这么好,原来早就认识啊,以前在西州的时候,姐姐曾在西平王府住过?” 霍扶风睨了一眼,“你就是那个假的国公府嫡长女吧?” 两个字‘假的’,一下戳中了陆婉柔的痛处。 “什么真的假的,我和姐姐一样都是国公府的姑娘。” “假的能跟真的一样?谁当她俩一样,那就是眼瞎啊!” 陆轻染刚喝下一口茶,听到这话,差点没喷出来。再看白氏和陆婉柔,果然脸色都十分难看。 霍扶风怼完,转过头来看向陆轻染,刚想得意得意,又看到她的肚子,心下一梗。 “陆轻染,我可警告你,我能容下你肚子里的孩子,但你决不能对九殿下生出不该有的念想,不然,哼,你知道我哥的手段的。” 陆轻染装作为难道:“这可怎么办,毕竟九殿下长得太好看了。” “难道你已经动心了?” “也许不是我动心了,而是九殿下呢。” “那也是你的错,你勾引他的!” “勾引这种手段,我确实还没试。” “你敢!” 看到霍扶风气鼓鼓的样子,陆轻染突然想起了以前在西平王府的日子。有一年春暖花开,她和霍扶风偷溜出府去城郊看桃花,结果二人在山上迷路了,靠着吃野果过了七日,已经濒临绝望。 又一日夜里,二人被两只野狼盯上,一边跑一边哭,就在要丧身狼腹的时候,世子来了,犹如天降一般。 射杀了那两匹狼后,她们二人又惊又怕的扑到世子怀里,嗷嗷大哭。 想到这儿,陆轻染低头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霍扶风问。 陆轻染默了片刻后,问:“世子,他还好吗?” “怎么算好,怎么算不好,反正自你不见以后,他就没有笑过了。” 是么,他原就是一个不怎么爱笑的人呢。 这时皇上皇后来了,陆轻染望过去,见帝后之间还有一穿着石榴红宫装,容色艳丽,头戴珠冠的女子,与她相比,反倒是旁边的皇后显得有些黯然失色了。 她与皇上牵着手,有说有笑的,落座的时候也坐到了皇上的左边。按理说左为贵,那是皇后的位子。 皇后端得一副贤惠稳重的样子,对于被占了位子这事,她似也丝毫不计较,在另一边坐下了。 陆轻染猜这位行事张扬的妃子应该就是容贵妃了,她是太子的母妃。 皇上心情十分愉悦,先说让大家不必拘束,接着说到安北这次打了胜仗,不但扬了国威,令北夷几个部落俯首称臣,还扩充了疆界,将北镜山以南大片土地归入盛朝版图。这可是不世之功,而白将军说是安北军上下全体的功劳,他不敢一人独占,所以皇上已下令犒赏安北军全军。 “不过,白大将军的功绩也不能抹去,封赏还是要的。”说话时,皇上看向了白氏这边。 第七十六章 封赏 “朕和宁国公年轻时常玩在一起,做了不少荒唐事,如今想来是难得的一段好时光。少年意气,鲜衣怒马,只是没想他走得这么早,这么急。初闻他过世的消息,朕悲痛许久,到现在依旧不能释怀。为让逝者安心,宁国公府仍享有宁国公在世时一应优待。” 皇上说完,白氏赶忙起身站到当间谢恩。 “只可惜你国公府无子嗣承袭爵位。”皇上说到这儿,叹了口气,“好在你国公府还有两个嫡女,朕为告慰宁国公,也让白大将军安心,便封你府上嫡长女为县主吧。” 白氏原是满脸期待,一听这话,脸色立时难看了。 皇上这话落,白氏却并不谢恩。 “宁国公夫人,朕这样安排是有什么不妥吗?” 白氏低头犹豫片刻,还是说道:“皇上,臣妇想请封我的二女儿,陆婉柔。” 这一下,不知皇上面露不解,下面的百官及女眷们也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并纷纷朝陆轻染和陆婉柔这边看过来。 而陆轻染眉头皱了一皱,往后看了白景川一眼。 白景川也皱着眉头,显然没想到白氏敢让皇上改口。 她收回视线时,不经意扫过陆婉柔,见她正愤恨的瞪着自己。陆轻染眼眸一转,继而冲她得意的一笑。 “你这个娘啊,脑子里进水了吧。”首辅夫人摇头道。 “不是水,是迷魂汤。” 霍扶风听了二人的话,小声说了一句:“你心心念念要回家,要和父母相认,值得吗?” “我现在才知不值得。” “我娘对你都比你亲娘对你好。” “王妃待我是好的。” 只是也有真心和假意的区别。 皇上脸色沉了沉,定是觉得白氏不知好歹。 “哦,朕倒是想听听,你为何不想让朕封你的大女儿,而是二女儿?” “回禀圣上,我家大女儿已经是宣阳侯夫人了,二女儿却只是宣阳侯府的侧室,臣妇只是在心里于二女儿有亏欠,想以此弥补她。” “宁国公夫人!”皇后喝了一句,“皇上封赏难道还有照顾到你的私心不成?” 白氏忙跪下,“臣妇羞愧。” 皇上沉了口气,“只因这个?” “我家大女儿她……她德行有亏。”白氏低头道。 这话一出,一片哗然。 谁能想到亲娘会当着宫里贵人的面,当着这么多文武百官及内眷说自己的女儿德行有亏,而这个女儿还是宣阳侯夫人。 这是不打算让自己的女儿以后抬头做人了? 可既然亲娘都这么说了,那这个女儿定然是做了什么缺德的事。众人这么想的,纷纷看向陆轻染,左右打听她到底做了什么。 陆轻染长袖之下拳头握紧,她没想到白氏为了陆婉柔会当众羞辱她。 她不给她脸,自己也不要脸了。 皇上脸色也不好看,原他没在意宁国公嫡长女是谁,封赏她不过是给白家一个面子,可白氏这般拒绝,让他终于让他将宁国公府嫡长女和宣阳侯夫人对上号了,同时也想到了她和长宁王那事。 “宁国公夫人说这话,臣妇不赞同。”首辅夫人站起身来,看向皇上皇后,“臣妇于日前认陆轻染为义女,只因她乖巧懂事,坚韧良善。国公夫人要这么说的话,那就请她把话说明白,轻染哪里德行有失了。” “首辅夫人并不明真相。” “那就请国公夫人当着大伙的面把真相说出来!” “我……” “若是说不出来,那就请国公夫人把刚才的话收回去,免得坏轻染的名声!” 白氏被首辅夫人激的正要开口,谢绪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轻染是臣的内子,她是什么德行,臣最是清楚,还请国公夫人莫要给她给侯府脸上抹黑。” 白氏听到这话,脸白了白,她可以不管不顾,但宣阳侯府却还要脸呢。 这一会儿,整个大殿都静了,大家你看看我看看你,皆是不明就里。好好一个封赏,本该是高高兴兴的事,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哈,我听着还挺有趣,国公夫人,您继续说啊。”裴九思手支着下巴,一脸兴致盎然,还催着白氏往下说。 白氏又偷偷看了皇上一眼,见他脸色青沉,哪还敢往下说。 “您不是说您家大女儿德行有亏吗,莫不是洞房……” “长宁王!”谢绪忙喝止裴九思。 裴九思咦了一声,“我问国公夫人呢,你急什么?” “这是我们的家事,还请长宁王不要再问了。” “我以为宣阳侯会为夫人撑腰,却没想到只顾自家颜面。” “长宁王,这不关你的事。” “本是不关我们所有人的事,可她让我们起了好奇心,便不得不问个明白。” 裴九思说着看向白氏,“宁国公夫人,人家戏楼唱曲的都知道唱完了才下台,您不能只唱到一半吧?” 拿白氏和戏楼唱曲的比,这是明着羞辱。 白氏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被裴九思逼着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言语有失。 “呵,亲娘造谣亲女儿,今儿本王真是长见识了。” “臣妇,臣妇错了。”白氏几乎要匍匐在地了,头抵着好似再也抬不起来了。 这时白景川站出来,请求皇上封赏陆轻染。 “白家为朝廷为皇上效力,是为臣子的本分,只祖父想到轻染表妹自小和父母走失,这些年吃了太多的苦,国公府和白家都有亏于她,这才想着为她请封。” 皇上点点头,“白大将军也曾跟朕提起过外孙女走失的事,言语间皆是伤痛和愧疚。” “是,祖父前些年一直派人在找,一直没有音讯。他还说过,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找到轻染表妹,若是找不到,他死都不能瞑目。” 既提到她,陆轻染忙起身站到白景川身边。 “今日宴会,因给臣妇封赏一事闹出这么多事,臣妇惶恐。还请皇上收回圣命,臣妇不要这封赏。” 陆轻染这话一出,皇上刚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看来朕今日是多余提封赏这事了。” “安北的胜仗得来不易,一是朝廷政通人和,皇上英明决断,二是安北十万将士一心为国,浴血奋战,三是百姓们众志成城,上下痛心。臣妇何德何能领这份封赏,实在羞愧难安。” “朕若是非要奖赏呢?” “那就请皇上保佑臣妇腹中的孩子平平安安的降世,往后不图富贵,只求康健喜乐吧。” 第七十七章 反击 谁也没想到陆轻染会求这个! 不知情的人不觉什么,但知情的人却无不震惊。她要皇上保她腹中的孩子,皇上的话皆是圣旨,往后谁要伤害这孩子,岂不就是违抗圣旨! 陆轻染要借皇上的手警告那些意图伤害她孩子的人,给孩子求一个保命符。 裴九思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顿,低头笑了笑,继而仰头喝了这一杯。 “哎哟,陆氏,你当皇上是佛祖啊,还保佑你腹中的孩子平安降生,不要太搞笑。”容贵妃捂着嘴笑道。 “在臣妇心中,皇上比佛祖更神通广大,能得皇上祝福,我腹中孩子定会一生平安。” “我看你脑子是坏掉了……” 皇上抬手,阻止容贵妃继续往下说,他看向陆轻染,这次带了几分打量。他没在意过这位宣阳侯夫人,即便她和他儿子发生了那事,于他也不过是个可生可死的小人物,但今日他看到了她的智慧。 “你腹中孩子几个月了?” “回禀皇上,七个半月了。” 皇上睨了裴九思一眼,后再看向陆轻染:“这孩子定是个有福气的,朕便祝他不被那些魑魅魍魉所害,一生荣华富贵。” “谢皇上吉言!”陆轻染跪下谢恩。 “本宫与宣阳侯夫人甚是投缘,是个懂事识体的好孩子,本宫虽不如皇上金口玉言,也说句吉祥话吧。愿宣阳侯夫人顺利生产,愿这孩子一生无忧。” “谢皇后娘娘。” 皇后这般说,似乎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不会为难陆轻染。那容贵妃若不说点什么,自是不妥的,只能随口敷衍了两句好听的话。 陆轻染谢过之后,转而扶起白氏,在众目之下扶她坐了回去。 大家都落座后,宴会继续。 白氏脸是青白的,甩开陆轻染扶着她的手后,压抑着怒火坐下。 “娘,女儿不在意那县主的封号,您就别放心上了。”陆婉柔劝白氏。 “它本该是你的!” “这样也好,免得姐姐不高兴。” “定是她背后捣鬼!” “姐姐不会的。” “哼,若不然你表哥怎么知道你不是娘生的那事?” “这……”陆婉柔红了眼,“姐姐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陆轻染就坐在隔一人的位子上,她二人说话小声,但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她懒得计较,毕竟她已经达成她的目的了。 陆轻染舒了一口气,见霍扶风不时看裴九思一眼,还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她拉了她一下,心说提醒她稍微矜持一点。 她的提醒还没出口,霍扶风却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走到了大殿中间。 “长宁王身中剧毒,日日饱受毒发的痛苦,可害他之人却还逍遥法外,臣女请求皇上严查此事,定要抓住害人的真凶。” 霍扶风又扔一惊雷,惊得在场众人暗暗抹冷汗。尤其太子那边,万没想到霍扶风会为裴九思强出头。 这位郡主也不知是胆大还是缺根弦,总之是真能惹事。 裴九思喝了一杯茶,生生给呛了出来。陆轻染抓起的筷子也掉了一根,无语的看向霍扶风。 太子一党脸色就更难看了,恨不得上去堵住霍扶风的嘴。 皇上神色冷了冷,将刚端起的酒杯放下,转头看向裴九思:“老九,你中毒了?” 裴九思咳嗽一声,道:“想来是郡主所有误会,儿臣并未中毒。” “九殿下,你分明……” “郡主,我这不是好好的,哪像中毒的样子?” “你……” “郡主是喝多了吧,刚喝了好几杯呢。” 陆轻染适时说了一句,替霍扶风找台阶下。 皇上低笑了一声,“长宁王若是真被人所害中毒了,朕自然会命大理寺严查,可长宁王并未中毒,郡主便不要无风起浪了吧?” 霍扶风是莽撞,但并不傻,听到皇上这么说,已然了解他什么态度了。当下只能借着陆轻染说她喝醉的话,自己圆了两句,然后坐了回去。 裴九思起身向皇上敬酒,大家也纷纷敬酒,宴会才继续热闹了起来。 霍扶风一脸不解,“原来皇上是知道的,可却放任那些人害九殿下,为什么啊?” 陆轻染垂眸喝茶,淡淡道:“皇上有取舍罢了。” “意思是九殿下被皇上放弃了?” “郡主自行体会吧。” 喝酒是男人们的事,喝多了难免要扯到朝堂,女人在场就不合适了。皇后引着众官宦女眷往御花园走,说是还准备了歌舞。 陆轻染其实有些累了,本想着稍微坐一坐便先回府。不想这时候,段嬷嬷过来,小声跟她说长宁王那边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陆轻染低声问。 段嬷嬷一副不知怎么说的样子,“这……这……” “到底怎么了?”陆轻染有些急的问。 不是她不沉稳,而是裴九思那边一出事就绝对是大事。 “殿下被抓到和……和惠嫔行不轨之事了。” 陆轻染抓着茶杯的手猛地握紧,“被谁抓到了?” “皇上以及众大臣。”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这时看到皇后身边的太监凑过去说了什么,皇后脸色也变了变,看来她也知道了。 “这舞名九重仙,乃是舞姬于月前开始排练的,男人的事咱们不管,今夜只赏月赏舞就好。”皇后向众人道,但最后一个眼神是给陆轻染的。 她在警告她别管长宁王的事! “嬷嬷,再去探!” “是。” 断嬷嬷刚走,霍扶风也接到了信儿,她可不管皇后说了什么,当下起身就疾步跑出去了。 这事瞒不住,御花园众女眷断断续续都知道了,气氛也变得诡异莫测起来。 白氏坐在陆轻染身边,听闻此事后,她冷哼一声:“这种惯犯就不能轻饶。” 陆婉柔睨了陆轻染一眼,小声道:“据说这位惠嫔长得极美,尤其那眼神很勾人。” “哼,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也不冤枉。” “姐姐以为呢?” 陆婉柔歪头问陆轻染,嘴角扯出一抹讥讽。 陆轻染垂眸冷笑,“妹妹大抵是忘了自己私通姐夫的事了吧?” “你!” “哦,对了,这事娘也知道吧?” 白氏和陆轻染皆是讪讪,不敢再招惹陆轻染。 陆轻染暗暗沉下一口气,又见段嬷嬷匆匆过来了,看她满眼急迫,裴九思那边定是不容乐观。 第七十八章 自保 “姑娘,那惠嫔交代是九殿下强迫于她,并在羞愤之下撞墙了。” 陆轻染拳头一下握紧,“人怎么样了?” “撞了个头破血流,但尚有一口气在。” “什么意思?” “皇上未下令让太医为她诊治。” 陆轻染皱眉,没下令要太医救治,那就是要她死。惠嫔尚如此,那裴九思,这一次他能逃过? 这时容贵妃过来,脸上带笑,显然心情极好。 “皇上前日赏了本宫一坛葡萄酿,西月国进贡的,说是琼浆玉露也不为过。”说着容贵妃看向皇后,笑了一笑,道:“只可惜送贡的车队半路遭遇暴雨,装酒的马车翻车,只一坛还保存完整。若是有两坛的话,皇上定会送皇后一坛的。” 皇后脸色发青,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发作,只道:“一坛酒而已,容贵妃倒不至于拿出来吆喝。” “可这一坛酒是皇上赏赐的,皇后是觉得皇上的赏赐拿不出手吗?” “容贵妃很喜欢曲解本宫的话啊。” 容贵妃捂嘴笑了,“开个玩笑。” 不顾皇后的脸色多难看,容贵妃让身边宫女将这一坛葡萄酿打开,分给众位女眷品尝。 “一个人喝有什么意思,大家一起喝才热闹。” 容贵妃穿着石榴红的宫装,带着极尽奢华的珠冠,妆容艳丽,再对比皇后,因这些年为儿子的身体操心,两鬓已有发白,眼角额头的皱纹也很深。 再者容贵妃的儿子被立为太子,风头正盛,而皇后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却是个活不长的。 女眷们看在眼里,自然知道该讨好谁。 “皇上对贵妃是独一份的宠爱,我等羡慕不来。” “贵妃气色真好,比那些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还显年轻。” “我府上新得一件小玩意,回头给贵妃送来逗趣儿。” 陆轻染一口一口不紧不慢的喝着参汤,仿佛置身于这热闹之外。她让段嬷嬷再去探情况了,她其实并没有多担心,因为她相信裴九思是被陷害了,也相信他有能力救自己。 “宣阳侯夫人,果真是个大美人呢。” 陆轻染抬头,见是容贵妃,忙要起身,但被她用手压着肩膀压回去了。 “你身子不方便,免礼吧。” 陆轻染弯腰以此行礼,“多谢贵妃娘娘厚爱。” “樱桃,快给侯夫人倒一杯葡萄酿。” “娘娘,臣妇……” “哦,对了,你身怀六甲,不能沾酒。” 陆轻染抿嘴,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容贵妃打断了。 “谢娘娘体恤。” “那本宫给你倒一杯茶吧。” 不等陆轻染说什么,那容贵妃已经拿起了茶壶,陆轻染只得双手举起茶杯,以示恭敬。 “本宫看人一向很准,侯夫人其实是个聪明人。” 陆轻染端着茶杯的手僵了一僵,“臣妇蠢钝,让娘娘失望了。” “你是白家人,是宁国公府嫡长女,是宣阳侯夫人,小小的县主之位怎么能配你。”容贵妃探过身,小声说着,还拍了拍陆轻染的手腕,“郡主的位子,如何?” 陆轻染抿嘴,容贵妃这是要收买她? “臣妇何德何能。” “你腹中这孩子七个月半了是吧,这时候出点什么意外,是挺让人心痛的。可孩子还会有,毕竟宣阳侯和夫人你还年轻呢。” “娘娘……” “何必非要往泥潭里搅和,你说呢?” 陆轻染心下嗤了一声,这是要她自己打掉自己腹中的孩子,她可真敢想! 陆轻染放下手中的茶杯,表情冷了下来,“只是一个孩子,便让贵妃这般忌惮吗?” “侯夫人要装糊涂吗?” “大抵是因为太子膝下还无子吧?” “太子还年轻!” “三十多岁了,无儿无女,怕是有什么隐疾。” “你! “我是大夫,倒是可以给太子治一治。” 容贵妃腾地一下起身,狠狠瞪着陆轻染。 “容贵妃,你可别惊着宣阳侯夫人了,若她有个不好,本宫第一个不答应!”皇后走下来道。 容贵妃敛了怒容,转而笑盈盈道:“瞧皇后娘娘说的,本宫和侯夫人分明相谈甚欢。” “如此最好。” 皇后走过来,看向陆轻染,“侯夫人,本宫近来身子常感不适,你与本宫号号脉吧。” 陆轻染站起身,低头应道:“是。” 皇后带着她来到御花园一处僻静的水榭,扑一进去,皇后便忙说道:“老九那边又出事了,你千万别掺和进去!” 陆轻染低着头,思量片刻,抬起头看向皇后:“娘娘甘心吗?” “你什么意思?” “容贵妃好像很喜欢您的位子。” 皇后眯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若非六殿下身子虚弱,太子之位本该是他的吧。” “所以呢?” “所以娘娘并不甘心吧?” 皇后沉下一口气,“不甘心又如何,只能看着她气焰一天一天高。” “等到日后太子登基,娘娘可想过自己是什么下场?六殿下是什么下场?” “本宫说了,本宫……无可奈何!” 陆轻染外头一笑,“若我能治好六殿下的病呢?” “你……你能?” “能。” “你……”皇后抓住陆轻染的双臂,瞪大眼睛看着她,“你当真能?” “我已经配制好了药丸,我保证六殿下服下以后,病痛全消,再养一些日子,便与常人无异了。” “快给我儿子服药,今晚就开始服用!” “可以!” “我们现在就出宫……” “但皇后娘娘要先帮我办一件事。” 皇后不问什么事,只忙点头,“你说,无论什么事,本宫都帮你办到!” “帮九殿下解决这次危机。” 皇后皱眉,“老九的事,谁都帮不上忙!” “我相信娘娘可以。” “本宫可以?” 陆轻染点头,“娘娘掌权后宫,而九殿下又是在后宫被人陷害的,相信只要娘娘愿意费心去查,定能很快查出真相。” “万一老九是酒后乱性……” “他不会。” 皇后呼出一口气,“还是那句话,你不该掺和这事。” “娘娘,若九殿下倒下,那太子的位子就当真没人能撼动了。” “什么意思?” “九殿下可以制衡太子,给您和六殿下积聚力量的时间,换一句话说,九殿下和六殿下可以站在一条战线上,不是吗?” 皇后垂眸思量,不时看陆轻染一眼。 等她思量的时间够久了,陆轻染又说了一句:“除非娘娘真的甘心,不让六殿下去争那位子,拱手让给太子。” 皇后听后笑了一声,“你对老九倒是情深义重。” “不,我是为自己为我腹中的孩子。” 第七十九章 洗罪 出事的地方在距离宫宴不远的一个花厅,段嬷嬷扶着陆轻染赶了过去。 众大臣以及不少女眷都在,此刻将花厅的院子堵得严严实实。 主仆二人从廊子绕到了前面,一眼先看到了躺在血泊里的女子,她衣衫不整,形状凄惨,因失血而不失抽搐一下。 这位应该就是惠嫔了,如段嬷嬷之前说的那样,皇上并未让太医救治她。 皇上坐在前面的椅子上,一脸盛怒,裴九思坐在旁边椅子上,不住的咳嗽,嘴角带着血,病弱无力的样子。 其他皇子站在旁边,陆轻染仔细看了,没有太子。 “皇上,您只当九殿下喝多了,没有认清面前的女子是谁,犯了糊涂。他到底是您的儿子,您就饶他这一次吧。” 说话的是霍扶风,她急切的想护着裴九思。可听到她这话,皇上怒火更盛,转头看裴九思,恨不得立时杀了他。 陆轻染无语,这霍扶风哪是救裴九思,分明是要送他下黄泉。 “老九,朕看你也并未喝醉,死性不改的东西,竟偷到朕的后宫了!”皇上怒喝裴九思。 裴九思咳嗽一声,虚弱道:“儿臣说再多也没用,还是那句话,只要太子来了,一切就清楚明了了。” “你大逆不道,还想拖累太子不成?” “太子行得正坐得端,又有父皇信任,还怕拖累?” “你说不说!” “父皇若非要儿子认罪,儿子只能认了。” “你!” “儿子反正也活不长了,父皇想杀就杀吧。只是儿子临死前求父皇一件事,那就是将儿子和母后丧在一起,我们娘俩就能团聚了。” 听裴九思提到先皇后,皇上的脸青了白,白了青,半天说不出话来。 “太子呢,还没找到人?” 这时一侍卫上前禀报:“回禀皇上,太子确定还未出宫,只是人在哪儿,属下等还未找到。” “他还能凭空消失不成,继续找!” “是!” 陆轻染默了一下,转头对段嬷嬷道:“我们去找太子!” “啊?” 这么多侍卫都没找到,她们能找到? 说是找人,陆轻染只让段嬷嬷扶着她在宫里转圈,从宫宴的地方开始,过游廊,穿园子,出入垂花门…… 最后来到一处僻静的偏殿,殿外有人把守,殿内亮着灯。 “太子在这儿。” 段嬷嬷眨眨眼,“姑娘确定?” “嗯,嬷嬷你去想办法,尽量不要暴露自己,将太子在此的消息告诉那些侍卫。” “好。” 段嬷嬷去后,陆轻染又回到了花厅。 她不知道裴九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她配合他就是。 不多久,侍卫忙将太子带来了,而太子衣衫凌乱,情状迷乱。看他这模样,不用猜都知道他刚干了什么。 “孽子!你们一个个干脆气死朕算了!” 侍卫一松手,那太子就瘫软在了地上,嘴里还念叨着:“热……快来服侍本太子……小贱人……快让本太子痛快痛快……” 他意识不清,胡乱摸索着,最后竟趴到了树上。 “把这丢人的东西给朕绑起来!”皇上怒吼。 这时容贵妃来了,本是来看好戏的,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这一幅场景,忙上前为儿子求情。 “皇上,太子只是喝醉了,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臣妾这就将他带走醒酒,等他醒过来后再去给皇上您赔罪。” 说着容贵妃忙对身边人使眼色,让他们赶紧去拉走太子。 “儿臣作证,太子并未喝醉。”裴九思这时候道。 “你闭嘴!”皇上喝道。 “太子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他一杯下了催情之物的酒。” “所以是你,是你害的太子!”容贵妃忙接住话茬,急切的想要将罪名都推到裴九思身上。 裴九思点头,“确实是我让他喝的。” “混账东西!”皇上气得拿起茶壶就要砸过去。 “可料却是他下的!” 这一出,皇上的动作顿住。 “这杯酒他原要敬我的,可我想太子兄长,我怎么能喝他敬的酒,于是就趁他不注意跟他面前的酒杯对换了。” “你!” “谁知道兄长往我酒里加了这好东西。”说到这儿,裴九思耸了耸肩,“我近来身子虚弱,不胜酒力,喝了这一杯后便觉头脑发昏,这时便有两个太监上前,将我搀扶起来。我以为他们是要带我去休息,便随他们来到这花厅,哪知刚躺下,惠嫔娘娘就进来了,接着二话不说就扯自己的衣服,还往我身上扑,我正躲闪不及的时候,亏得父皇来了,将我救下。” 裴九思说完,无奈的叹了口气。 皇上、容贵妃以及在场所有人大臣都听清楚了,而且不但听清了,也听明白了。太子欲害九殿下不成,反倒害了自己。 “皇上,您千万别信老九,他先前在侯府……” 皇上瞪了容贵妃一眼,容贵妃知不能说,赶忙转了话音,“总归他的话不能信啊!” 裴九思啧啧一声,“先前那一次,儿臣也是喝下一杯酒,然后就意识不清了,想来那杯酒里也有这样的催情之物吧。儿臣倒是挺想问问太子的,这东西哪里来的,是不是可以顺着今晚的事往上查,查到那晚是谁害我的?” 不知情的大臣听得云里雾里,而陆轻染已经明了裴九思的意图了。 他故意往这坑里跳,就是为了让太子现形。 “不,他这是故意陷害太子,其心可诛!”容贵妃急道。 “贵妃一心为太子,可也不能欺负老九没有母后护着啊!” 皇后来了,还让人绑来了两个小太监。 “诺,就是他们将老九扶到这院的,不若问问他们,可是听了谁的吩咐?” 容贵妃见到那两个小太监,脸一下就白了。 “皇后也要帮着九殿下污蔑太子不成?” “呵,这两个小太监还没交代什么,贵妃急什么?” “皇上,他们合伙欺负太子,您一定要给太子做主啊! 容贵妃转过来求皇上,皇上却已满脸铁青。 “说,是谁指使你们二人的?” 在皇上的盛怒下,那两个小太监哪敢隐瞒,忙说是听了太子的话,还说他二人不照办的话,太子就会要了他们的命。 皇上一巴掌趴在桌子上,“好一个太子,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他也敢玩这些下三滥的招数!” “皇上,总不能凭这两个小太监就给太子定罪吧?”容贵妃仪态尽失,冲皇上嚷着,“我还说他们被皇后娘娘收买了呢,意图陷害太子!” “容贵妃,你放肆!”皇后怒喝。 仅凭两个小太监的证词,确实还不够给太子定罪。 陆轻染这时走上前:“臣妇可救活这惠嫔,让她来交代事情真相。” 第八十章 清白 因这一声,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陆轻染无视这些目光,一步一步的走进这波云诡谲的阴谋中。 “内子莽撞,还请皇上赎罪,臣这就带她回府。”谢绪上前拉住陆轻染,向皇上告罪以后,便哟啊将她带回去。 陆轻染甩开他的手,转头看向皇上道:“惠嫔失血过多,再不救治,命就没了。” “陆轻染,闭嘴!”谢绪急道。 “皇上,惠嫔是您的妃子啊!” 陆轻染也有些急了,眼下看的还是皇上的态度,但看他权衡之后肯不肯还裴九思的一个清白,也当是还她清白。 这时裴九思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若儿子欺辱了父皇的妃子那是儿子大逆不道,可若是有人利用惠嫔陷害儿子,是不是也可以说他连您的脸面也不顾了?” 听到这话,皇上眼眸沉了一沉。 “皇上,休要听他们狡辩……” “你不希望惠斌开口?” 容贵妃话还没说完,皇上打断了她,并沉声质问。 容贵妃慌了一下,忙道:“当然不是,臣妾只是觉得惠嫔是罪有应得,死不足惜。” “贵妃这话不对吧,照你们的说法,惠斌不是被长宁王强迫的么,她有什么罪?”皇后反问。 “总……总归她失了清白……便是大罪!” “呵,贵妃这般给人定罪,可真让本宫开眼。” 容贵妃可没心情跟皇后辩论,转而请求皇上英明决断,给她儿子一个公道。 “太子要公道,老九也要公道,既然你们都要,那朕就当着众大臣的面给你们一个公道!”皇上黑着脸说了这句,再看向陆轻染,同时指着地上的惠嫔,“救活她,让她开口!” “是!” 陆轻染要上前,谢绪握着她手腕的手猛地用了一下力。陆轻染看都没有看谢绪,只将他的手推开了,然后上前。 她肚子隆起很高,根本蹲不下,只能跪着。裴九思将自己座椅上的羊羔绒垫撤下来,让段嬷嬷给陆轻染铺地上了。 她让段嬷嬷扶着她跪下,然后吃力的欠下身子,先给惠嫔止血,而后往她舌头下压了一颗参丸,再用银针刺激她的穴位,让她慢慢清醒过来。 “皇上……救救妾身吧……救救……” 这惠嫔显然是没想到自己撞墙了,皇上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连太医都没有请。这时她眼里都是惊惧和后悔,哭着求皇上。 皇上只要求她开口,陆轻染做到了,便让段嬷嬷将她扶了起来,接着退后几步。 “惠嫔,皇上再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这次你可要老老实实的说出真相。”皇后提醒道。 “是的,要想活命,那就多掂量掂量。”容贵妃警告一声。 “容贵妃,你敢当着皇上的面威胁惠嫔,你好大的胆子!” “臣妾可冤枉死了,皇后要这么说的话,您刚才那句也算威胁吧?“ “你!” 皇上走到惠嫔跟前,背着手,俯首看着她,眼神冷厉,“朕要的是真相,你若敢欺瞒一句,想想自己的下场吧。” “皇上……”惠嫔身子抖了一抖。 “说,到底是九殿下醉酒欺辱你还是有人指使你诬陷九殿下?” 惠嫔面色发青,身子微微颤抖着,她哪敢开口,一面虎口一面狼牙的。 这时陆轻染看到裴九思脸色极其难看,嘴角不住的溢出血来,看来是毒发了。她忙将先前调配的抑制毒素满眼的药丸给了段嬷嬷,让她悄不声息喂给裴九思。 “姑娘不是已经配制出解毒丸了,何不给殿下服用?”段嬷嬷不解的问。 “那颗解毒丸没了。” “啊?” “我会再炼制一颗,眼下先压制着他体内的毒素吧。” 段嬷嬷见裴九思那边情况危急,没工夫多问,先穿过层层人山过去了。 这边惠嫔听闻两个小太监已经招认了,再者皇上的狠厉,她也见识到了,不敢再说假话。 “是,是容贵妃娘娘逼臣妾的,臣妾若是不听她的,往后在宫里就没有活路了。”惠嫔崩溃的交代了出来。 “小贱人,你敢污蔑本宫!” 容贵妃气得上前,皇后让人拦住了她。 “容贵妃,事实已经摆在这里了,你还要狡辩不成?” “皇上,妾身是冤枉的啊!” 皇上沉下一口气,像是已经意料到这个结果了。 “皇后,此乃后宫之事,你来处理吧。” “皇上,太子他……” “太子愚钝,显然毫不知情!” 皇后怎会甘心一举将太子拉下储君之位的机会,继续道:“太子不可能不知道,长宁王酒杯里的药就是他下的,还有上一次长宁王被陷害,定也是他的毒计。臣妾斗胆请皇上,一定要为长宁王做主啊,即便是看在先皇后的份儿上……” “皇后!”皇上低喝一声,“今晚还不够丢脸么,你还要如何?” “父皇说得对,太子与儿臣手足情深,定不会害儿臣的。”裴九思这时道。 皇上见裴九思没有咬着不放,面上稍稍露出一丝欣慰。 “朕乏了,诸位爱卿也各自回府休息吧。” 皇上先行,之后大臣们便散开了。 陆轻染看向裴九思,见霍扶风忙前忙后照顾,无需她操心,便随谢绪先往外走了。 “九殿下他不是你的靠山,你们也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你是宣阳侯夫人,你与宣阳侯府才是一条船上的。”往宫外走的时候,谢绪压低声音道。 陆轻染笑了一声,“你们侯府这条船,我可不敢坐。” “你什么意思?” “毕竟掌舵的又不是你,你给我的保证,我能信?” 听到这句话,陆轻染以为谢绪会反驳,可他却沉默了。 “谢绪,宣阳侯府若一直被别人掌控,那倾覆不过是早晚的事。至于你,我不知道你为何甘愿被利用,但你真该想一想你自己和侯府的命运了。” 说罢,陆轻染甩开谢绪往前走。 来到宫外,白氏和老夫人她们已经先出来了,正与其他世家的夫人说话。 见到陆轻染出来,那世家夫人又瞅了瞅陆婉柔的肚子,笑盈盈的跟老夫人道喜。 “看来你们侯府要双喜临门了。” 老夫人脸色不大好,只能勉强笑笑,“承您吉言。” “哟,不过二夫人与侯爷成婚还不到两个月吧,便是成亲那晚就怀上了,这肚子也不该这么大啊。” 陆婉柔有些慌,下意识用衣服遮住肚子。 陆轻染笑着上前,“那夫人您瞧着我妹妹这肚子像几个月的?” 第八十一章 靠山 这位夫人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没觉出不对,还仔细打量了几眼陆婉柔的肚子。 “哟,像是三四个月的。” 一句话让白氏和老夫人脸都黑了,忙打发走了那夫人,而后二人齐齐瞪了陆轻染一眼。 陆轻染撇嘴,“怎么又怪到我头上了,难不成是我让小姨子和姐夫一起苟且的?” “你!咳咳……”老夫人气得咳嗽了起来,一时咳得撕心裂肺的。 “你把我们都气死,你也就得意了!” 白氏忙扶着老夫人往马车那边过去了,陆婉柔低头哭着,谢绪沉着脸看了陆轻染一眼,而后扶着陆婉柔也走了。 “姑娘,何必跟他们生这份气。”段嬷嬷道。 “我不气呀,还觉得痛快呢。” “可你还要在侯府生活,这些人还要日日面对。” “那我就要他们日日看到我,日日受着憋屈。” 之后两日,陆轻染一直在西院没有出门。难得清净的两日,也让她能缓一缓。 这日早上,陆轻染刚起身,段嬷嬷进来说宫里赏赐了很多东西,侯爷让她过去挑一些。 陆轻染心思转了一转,问道段嬷嬷:“我昨日让你打听的事,你打听到了吗?” 段嬷嬷点头,“宫里皇后发落了容贵妃,从贵妃降成了嫔,太子被禁足东宫,对外的说法是太子饮酒误事。” “所以皇上保下了太子。” “是。” 陆轻染叹了口气,其实这个结果,她早就料到了。储君刚定下来,不可能轻易换掉,否则于社稷于朝局稳固都是不利的。 可这个事件中,长宁王是受害者,她也是受害者,以前可以装糊涂,但眼下真相大白,宫里总得有点表示,于是便赏赐了侯府。 陆轻染换好衣服来到中院,刚进院子便看到了堆成小山的赏赐。 白氏自那一堆里挑出一足金打造的长命锁,反复瞅着挺喜欢,便塞到了身边陆婉柔手里。 “这长命锁你给孩子收着,往后戴出去说是皇上赏赐的,这份尊荣是旁人比不了的。” 陆婉柔也欢喜,连连点头,还给谢绪看:“侯爷,你说呢?“ “你收着吧。”谢绪道。 陆轻染走过去,笑道:“皇上赏赐的长命锁,定然是赏给侯府的嫡长子的,难道不是吗?” 白氏皱眉,“你肚子里是什么东西,你自己不清楚?” “我肚子里的就是侯府嫡长子啊,难道不是?” “你!” 陆轻染又看向谢绪,“侯爷,你说呢?” 谢绪皱眉,“你若想要,我再让人打造一个就是。” “我想要本属于我的,属于我孩子的。” “姐姐,妹妹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针对我?”陆婉柔红着眼睛道。 陆轻染嗤了一声,上前从她手里夺过那长命锁,道:“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就算欺负你了?呵,你要非这么说,那就算我欺负你好了,可那又如何?我是国公府嫡长女,你是庶女,我是宣阳侯夫人,你是侧室,我尊你卑,我欺负你,你受着就是!” “陆轻染!你不要太过分!”谢绪冷声道。 陆轻染耸耸肩,“所以我哪句话说的不对吗?” “我们是一家人!” “别,你们是一家人,我是外人。” 说完,陆轻染拿着那长命锁走了。走到院门前,她又想起什么,转身对谢绪道:“如果侯爷不糊涂应该知道皇上赏这些东西是为弥补我,既然是赏我的,那就都送到我院里吧。” 陆轻染打了一场胜仗,回到西院,心情十分不错。 用过晚饭,段嬷嬷从外面回来,说是长宁王情况似乎不好,宫里的太医一波一波的进府。 陆轻染眉头皱起,“如果他一直按着我给的方子调养,再加上我那些压制毒素的药丸,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事。” “姑娘您会不会错估了殿下的情况?”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让段嬷嬷扶着她起身,“今晚我们去长宁王府一趟。” 夜色降下来,陆轻染和段嬷嬷悄悄出了西院,再往后门走的时候,见白氏和白景川在廊子上,白氏一脸怒火,白景川则是有理讲不通的无奈。 “往后我还能指望白家为我做什么,这么一点小事都不帮我!” “姑母,婉柔不是您亲生的,单凭这一点,祖父就绝不会同意将安北将士们用血肉换来的封赏给她。” “她不是我亲生的,可比亲生的更孝敬我!” “姑母和轻染表妹,你们二人之间显然是有误会。” “她就是个白眼狼,我对她再好也没用。我不管,你必须动用白家的力量再去给婉柔争取。” “恕侄儿办不到。” “好,很好,往后我再也不会指望白家了!” 说完,白氏怒气冲冲的走了。 白景川揉着额头,听到动静,转头见是陆轻染走了过来。见她穿着大氅,眉头皱了一皱。 “夜已深,你要出门?” 陆轻染走上廊子,往白氏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糊涂,好在白小将军不糊涂。” “这是你想看到的吧?” “是。” 对于陆轻染的直白,白景川脸色倒是好了一些。 “姑母是祖父唯一的女儿,自不会不管她的。” “是啊,多让人羡慕。” “白家也不会不管你。” “我就不用你们白家操心了。” 陆轻染冲白景川点了一下头,转身往外走。不出她所料,白景川跟了上来。 “你到底要去哪儿?” “长宁王府。” “这时候你应该避嫌!” “他是我孩子的爹,即便拼尽全力,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我也要救他。” 白景川一把拉住陆轻染,沉声问道:“你对他有感情了?” 陆轻染笑,“我和九殿下如何,关白小将军什么事?” “你是白家人,你当和白家的立场一样!“ “那你们白家的立场是什么?” “远离夺嫡之争!” “那不巧,我已经卷进去了,所以白家还是和我保持距离为好。” 说完这句,陆轻染推开白景川的手,继续往外走。 她在赌,赌白景川会不会跟上来。 赌他那句‘白家也是你的靠山’这话做不做数。 第八十二章 解药 长宁王府后门外,段嬷嬷让守门小厮进去禀报了,可过了这么久,里面仍没有回应。 “会不会是殿下情况不好?”段嬷嬷看着紧闭的后门有些焦急。 陆轻染站在那儿,面色平静,只是寒冬腊月里,北风刺骨,让她冷得身子微颤。又过了许久,后门哐当一下打开了,霍扶风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 她拳头扬起,直冲陆轻染,好在段嬷嬷及时拦住。 “狗奴才,滚开!” 段嬷嬷忙道:“郡主有话好好说,伤了夫人,殿下那儿您可不好交代!” “交代?他都要死了,我交代什么!”霍扶风怒吼一声。 陆轻染眉头皱了一下,无视霍扶风,绕过她往里走。 “陆轻染,你有什么脸去见他!“霍扶风推开段嬷嬷,再次挡到陆轻染跟前,双目冒着怒火,“你已经调配出可治百病解百毒的药丸,可你却给了六殿下!我前些日子是怎么求你的,你是怎么答应的,如今出尔反尔,若九殿下熬不过今夜,便是你害他的!” 陆轻染默,这件事她确实在赌,甚至于拿裴九思的命在赌,所以面对霍扶风的怒斥,她无话可说。 “你不想知道是谁告诉我的?”霍扶风咬牙问。 “皇后。” 她将药丸给了皇后,皇后给六殿下服用,同时为了离间她和裴九思,又把这消息透露给了霍扶风。 “我竟不知你还给自己留了后路!” “我给自己留后路,有错吗?” “你对得起九殿下吗?” “我无需对得起他。” 霍扶风握紧拳头,那眼神恨不得扒了她的皮,而照着她的脾气,肯定也早就动手了。之所以这般忍着,估摸是裴九思压制着她。 “他一边吐血一边要我不要伤你……你凭什么……你不配!”霍扶风怒声道。 “郡主若想殿下活命,便该让我进去给他救治!” “我不会再让你见到他!” “郡主……” “滚!” 不论陆轻染怎么解释,霍扶风就堵在门口,坚决不让她进门。 “扶风郡住,我想进去探望九殿下,不知能否进这个门?” 白景川来了! 陆轻染提着的一颗心稍稍松了些,看来白家从来不是旁观者,而是局中者。 “白小将军,你深夜来……”霍扶风话说到这儿,想到了陆轻染和白家的关系,脸色又沉了沉,“殿下身子抱恙,还请白小将军改日再来吧。” 白景川笑了一笑,“不知郡主是以什么立场和身份拒绝我探望九殿下的?” “白小将军这话什么意思?” “或许九殿下想见我呢。” 霍扶风蹙眉,白景川身后是白家是安北十三州,她确实不该替裴九思拒绝白景川的好意。 “殿下病重,还请白小将军一人进府,其他人还是不要去打扰殿下了。” 这个其他人指的是陆轻染。 白景川侧头看陆轻染,陆轻染冲他点了点头,又将一个黑色的小瓷瓶给了他。 “这是我自己配制的续命丸,其中一些珍稀的药草只能用普通药草替代,所以药效上会大打折扣,但还是有一定效用的。” “我带给他,你先回侯府吧。” “好。” 目送白景川进去,霍扶风当着她的面关上了后门。 陆轻染默了片刻,转身往外走。 “姑娘,您真的将那颗极为珍贵的药丸给六殿下了?”段嬷嬷有些不相信的问。 “嗯。” “为什么啊?” 为让皇后和六殿下制衡容贵妃和太子,为让裴九思和自己缓一口气,同时也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师父既然能找到重仙草,说明这种仙草并未绝迹,能找到一棵就能找到两棵。” “可即便如此,殿下能等到您找到第二棵吗?” “不知。” “姑娘!”段嬷嬷急了。 “或许这一步走错了,但能重来,我依旧会走这一步。” 她和他其实一直都在被动挨打,一次次死里逃生,不破不立,只有先走一步,才能扭转局势。 回到侯府,陆轻染也没有睡,一直等到白景川回来。 “他情况并没有外面传言的那么严重。”白景川轻哼了一声道。 “嗯。”陆轻染点头。 “你猜到了?” “他身体什么情况,我最清楚,所以冷静后猜想他应该是做样子给宫里看的。” 他已经露过锋芒了,现在就该赶紧收起来,并且示弱,暗中积聚力量,伺机等待机会再出击。 “然后呢?” “没了。” “没了?” “是,我们二人并不熟,只简单寒暄了几句,我便出来了。” “他没提到我?” 白景川摇头,“在他眼里,你应该无足轻重吧。而你呢,你费尽心机为他和我们白家牵线,值得吗?” 陆轻染笑,“白家在平京想要站稳脚跟,太子并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九殿下是?” “不是。” “那你还费这心思?” “白家不妨再观望观望,许这九殿下有逆天的本事呢。” 翌日用过早饭后,陆轻染写了一封信,请段嬷嬷送去驿站。 她在西州还有一些人脉,希望能尽快找到师父,请他再寻一株重仙草。 今日天气不错,陆轻染让青竹抱上雪团子,她们去园子里透透气。 雪团子最近吃得好睡得好,胖了一大圈,毛绒绒的更像雪团子了。它挣扎着从青竹怀里跳下来,抖着小尾巴撒欢,一会儿绕着陆轻染转两圈,一会儿在雪地里打几个滚,兴奋的嗷嗷直叫。 见它跑远了,青竹忙去追。 陆轻染走上廊子,原本想坐下休息一会儿,见谢绪和叶十安朝这边走来了。叶十安凑近谢绪耳边不知说了什么,谢绪黑着脸推了他一把,叶十安便笑弯了腰,惹得谢绪抬脚踢他。 二人笑闹了一会儿,才看到陆轻染。 谢绪有些不自在,脸上的笑意忙敛了敛。 “侯爷,叶公子。”陆轻染笑着打招呼。 叶十安竟有些心虚,“嫂子,我来找谢兄谈公事。” 陆轻染眉头挑了一下,“那想来是很急的公事了。” “啊,嫂子何出此言?” “能让叶公子一早连家都不会紧着来找侯爷,那必定是急事了。” “我就是从家出来的。” “原来叶公子的家是花街啊。” 第八十三章 打探 叶十安惊了一惊,转头去看谢绪。 谢绪耸肩,“刚才我俩一直在一块,可没有机会跟她说,再者我有这么嘴碎么。” 叶十安再看陆轻染,一脸困惑,“嫂子是怎么知道的?” “你身上的胭脂香气很浓。” 叶十安抬起袖子闻了闻,确实有胭脂气,“这香气也可能是我家中姬妾的?” 陆轻染笑,“一来叶公子若是从家中来,定然会换一身衣服,二来叶公子身上的胭脂香气可不止一种,少说也有七八种吧,难道叶公子有七八个姬妾,还喜欢一起玩……” “不不不!”叶十安忙摆手,“我昨夜确实去了花街,但只让一个姑娘伺候的,至于这乱七八糟的胭脂气是刚进去的时候,她们一涌上来,沾到我身上的。” “我猜也是这样。”陆轻染道。 叶十安还是觉得惊奇,“真的是你闻到的?” “不然呢?” “不可能啊,你那嗅觉也太灵了,寻常人可做不到。” 谢绪道:“她确实能做到。” “真的?” “天外有人,你少大惊小怪。” 这时青竹跑了过来,说是雪团子不知道钻哪儿去了,找不到了。 谢绪听到这话,叫来路过的小厮,让他叫几个奴才去帮青竹一起找。 “你在这儿等会儿,我也去找找。”说着谢绪也去了。 叶十安叫了他一声,可他人已经跑远了。 “不就一条狗,他那么在意做什么,关键我这还有急事找他呢!”说到这儿,叶十安又看了陆轻染一眼,更加心虚了。 陆轻染笑,“叶公子这是急着带我夫君游花街?” “当然不是!” “人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还是有道理的。” “嫂子,我是帮他的忙才去那花街的,我人品可没有问题。” “什么忙需要去花街才能帮到,叶公子骗我也要动动脑子吧." “真的,他在花街丢了一样东西,我是去帮他找的!” “那就是他去过花街了?” “不是,他也推拒不了。” “堂堂宣阳侯,谁还能逼迫他不成?” “是太子……” 叶十安一下捂住嘴,继而瞪大眼睛,显然他说了不该说的。 “太子啊,啧啧,原来侯爷与太子交情这么好呢。” 陆轻染笑了笑,转身往廊子外走去。叶十安懊恼的拍了自己的嘴两下,而后忙跟了上来。 “谢兄与太子交情不深的,只是太子邀约,他不好拒绝。” “原来交情不深。” 几个护院走过,陆轻染一眼看到了那个深夜欲杀她的护院,她跟谢绪说过了,而谢绪却没有动这个人。 再来品味叶十安这句‘谢兄与太子交情不深’,交情不深就肯配合他在自己新婚夜设局,那他们中间定还有一人牵线搭桥,这人在侯府有近乎领导者的地位,他是谁呢? 见陆轻染低头不语,叶十安也闭紧了嘴巴,他平日里嘴巴也挺严的,怎么今日露了这么多。 “我理解夫君的,太子不好得罪,他也很难。” 叶十安点了点头,没有开口。 陆轻染眼眸转了一转,笑道:“可我还是怕夫君被太子带坏了,所以免不了怪夫君,他非要这么听话么。” “呵呵。”叶十安只干笑了两声。 陆轻染垂眸,所以谢绪身后亦或是宣阳侯身后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她又想到了陆之远背后的女人,陆婉柔的亲娘,她总觉得这两个人应该是同一个。 “夫君难道不是堂堂男子汉,总听一个女人的话算什么。” “可云月将军总不会害谢兄。” 陆轻染心下一动,云月将军,云月……这个名字正是陆之远临死前念着的人的名字。 “女人做什么将军。” “谢兄二叔战死沙场,亏得他夫人带领大军击退敌人,保住边疆,这等胆识和魄力,便是女子也当为我们敬佩。” 陆轻染眯眼,所以这个云月将军是谢绪的二婶,呵,原来宣阳侯府还有这么一位了不得的人物。而她嫁进侯府这么久,居然都没听人提起过。 这叶十安性子单纯,很容易从他嘴里套出话来。 二人走到后园东北角的时候,看到那处的角门开了,还有仆从进进出出的。这角门通向另一处院子,她是知道的,但因角门常年锁着,她并未去过。 “二婶儿人都回京了,怎么也不往家里住啊。”她道。 “云月将军还未回京啊,不过就这几日了。” “是么。” 那看来这角门后的院子就是给她住的了。 青竹在远处喊她,陆轻染便带着叶十安过去了。雪团子已经找到了,此时正窝在谢绪怀里,用头拱着他的手撒娇。 “嗷呜嗷呜……” 谢绪正仔细清理着它爪子上的泥巴,即便沾脏了自己的衣服,他也不在意。 青竹过来扶陆轻染,笑道:“雪团子掉池塘里了,难怪我们找不到,还是侯爷听到它的叫声发现的。” “呀,哪来的小白狗,什么品种?”叶十安伸手要摸雪团子,雪团子回头冲他汪汪了两声,“嘿,还挺有脾气。” 谢绪嗤笑道:“雪团子是狼,不是狗。” “狼?呵,跟狗也没什么区别啊。” “汪汪!” “你就是狗,狗,狗!” “汪汪汪!” 一人一狗对上了,陆轻染不由被逗得笑了起来。 谢绪看着陆轻染的笑颜,微微一怔,他似乎从未见过她这般真心笑过。 雪团子刚受了惊吓,又被叶十安欺负了,此时委屈巴巴的看向陆轻染。陆轻染伸手去接他,谢绪小心将它放到陆轻染怀里。 “小东西重了好多了。” “你日日让人给他送奶喝,可不胖了。” “再过一些时候就能吃肉了。” “它现在闻到肉味儿都流口水。” 雪团子到了陆轻染怀里,安心的眯上眼睛。谢绪瞧着可爱,忍不住撸它的毛。 而这一幕正好被陆婉柔看到了,见二人站在一起笑吟吟的样子,她心中妒火腾的烧了起来。 “姐姐,婆母有事找您。” 陆婉柔笑着走了过去,看到陆轻染怀里的小狼崽,喜道:“呀,好可爱的小东西,姐姐从哪儿抱来的?” 她说着伸出手,抚上雪团子的身子。 “侯爷在林中救下的。”陆轻染淡淡道。 “原来是侯爷给姐姐养的。”陆婉柔眼中嫉妒更深,撸着雪团子的手用力掐了一下。 “汪汪!” 雪团子疼的一窜而起,同时回头朝陆婉柔手腕咬过去。 第八十四章 嫉妒 陆婉柔惨叫一声,手忙缩了回来。 “它咬我!” 谢绪忙拉过陆婉柔的手腕看,好在没有咬破,只留下了几个发红的牙印。 “汪汪汪!” 雪团子呲着奶牙,挥动着肉乎乎的爪子,还冲陆婉柔吠叫着。 “侯爷,这狗东西咬人,快把它扔出去吧!”陆婉柔红着眼看向谢绪道。 “以后离它远些就是。”谢绪轻声哄着陆婉柔。 “我在自己家里还要躲着一条狗不成?”陆婉柔跺着脚不干,“再说了,以后孩子出生,这狗要是咬到孩子,那可就出大事了。” “等它再大一些,就把它关笼子里。” “不要,我还是害怕!” “你要是不掐疼它,它也不会咬你。”陆轻染皱眉道。 她总算安抚了雪团子,小家伙不汪汪叫了,可此刻还是委屈的嗷呜嗷呜的。 “姐姐平日里霸道也就算了,现在连姐姐的狗都要欺到我头上了吗?”陆婉柔一手擦着眼泪,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这样下去,我们娘俩还有容身之地么。” “你听不懂人话是吧,我说你掐它了!” “姐姐冤枉我!” “这么多人在场,没一个是瞎子!” “那除了姐姐,谁看到了?” 陆轻染也有些生气了,青竹在几步远的地方确实没看清,不过叶十安和谢绪都看到了。她不指望谢绪,转头去看叶十安。 叶十安一脸尴尬,忙摆着手退后两步,“我刚才走神儿了,什么也没看到。” 陆轻染气道:“还真有瞎子。” 陆婉柔委屈道:“姐姐也不是第一次冤枉我了,我以往都忍了,但这狗就是不能留在侯府,大不了我去请老夫人给我做主。” “你今日是非要和一只狗过不去了?” “姐姐养这只狗不会专门为了咬我吧?” “陆婉柔,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的是姐姐吧!” 二人针锋相对,陆轻染抱着怀里的雪团子,气得脸色发青。 “它很乖,不会随便咬人。”一直不出声的谢绪说道。 陆婉柔气道:“侯爷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掐它了。” “侯爷!” “所以以后你别惹它,它不会伤害到你。”说罢,谢绪皱了皱眉头,“我先送你回屋里休息吧。” 陆婉柔眼泪啪嗒往下掉,谢绪的态度已经很明了了,她若再纠缠,只会惹他烦。 目送谢绪搂着陆婉柔走远,陆轻染侧头瞪了叶十安一眼。 “叶公子有时间去找大夫治治眼疾吧。” 叶十安摸摸鼻子,干笑两声道:“这陆婉柔是谢兄的心尖上的人,我哪敢惹她……咳咳……” 说到一半,叶十安又发觉这话说的也不合适。 “那个,嫂子,你胡说的,你别生气啊。” 陆轻染倒不生气,只觉好笑。 “叶公子说的是实话,我不生气。” 用晚饭的时候,白氏来了,脸色很不好。 “为了你,谢绪和婉柔都吵架了,婉柔一直在哭,而你还有心情吃饭!” 陆轻染挑眉,“她哭她的,关我什么事?” “你以后少勾搭谢绪!” “他是我夫君啊,娘用这个词不合适吧?” “谢绪和婉柔……” “他们是真心相爱的,我是多余的。” “你知道就好。” “可怎么办呢,谢绪好像要爱上我了。” 白氏瞪大眼睛,指着陆轻染,“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你抢你妹妹的爱人,你……” “我能抢她的东西,难道不是本事?” “你!” “娘,留下一起用饭吧。” “看着你,我哪还有食欲!” 白氏气冲冲的来又气冲冲的走了,段嬷嬷小心看着陆轻染,怕她也跟着生气。 “姑娘还是要放宽心。” 陆轻染笑,“嬷嬷再给我成一碗饭吧,突然来食欲了。” 陆轻染那边似乎闹得挺凶,谢绪一直留宿在那边,往常隔一两日还会过来一趟,现在是一直没有露面。 她让段嬷嬷去打听裴九思的情况,说是这几日在府上养身子,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陆轻染见段嬷嬷说完这句,似乎还有话说,但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开口。 “他那边还有情况?” “扶风郡主一直在王府。” 陆轻染心思转了一转,“男未婚女未嫁,难免有一些不好的传闻吧?” “是,确有一些不好的传闻,皇后为顾及皇家和西平王府的体面找扶风郡主谈过了,而扶风郡主不但不听竟直接去求皇上让她和九殿下尽快完婚,说这样外面人就不会乱嚼舌根了。” 陆轻染垂着眼眸,道:“她对裴九思有情有义,挺难得的。” 最最重要的是,她背后可是西平王府,裴九思娶了她,等于收拢了西州的势力。这件事无论怎么看,对他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他会同意的。 “我也希望他二人能成婚。” “啊,为什么?” “还是那句话,裴九思势力稳固了,他才能保我和孩子。” 这日一早,秦嬷嬷来了。 她说陆婉柔这几日身子一直不好,侯爷十分担心,所以今日上朝前特意交代请她去给陆婉柔看病。 “侯爷说夫人医术了得,必定能医好二夫人。” 既是谢绪说了,她怎么也得去一趟。 简单装扮好,陆轻染让段嬷嬷扶着她去了西偏院。 偏院自是不如主院宽敞,但仆从来来往往,却是比她那院热闹。进了厅堂,里面一应摆设极为奢华,尤其正桌上摆着的玉璧,质地莹润,碧色如一副山水画,十分精妙。 见她多看了两眼,那秦嬷嬷赶忙道:“这是侯爷珍藏的,前几日送给了二夫人。” 陆轻染淡淡道:“确实是好东西。” “二夫人屋里好东西多的是。” “那秦嬷嬷你伺候的时候可要小心了,弄坏了一件,你那贱命可赔不起。” 秦嬷嬷暗暗咬了咬牙,道:“夫人,里屋请吧。” 秦嬷嬷打开门帘,陆轻染走进去,见陆婉柔让婢女扶着坐起来了。 “姐姐,还要劳您跑一趟,其实妹妹身子没大碍的,只是侯爷太紧张了。” “妹妹气色确实不错,不像生病的样子。” “咳咳,就是头昏沉沉的。” 陆轻染走过去,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妹妹把手伸过来吧。” 陆婉柔将手伸过去,小声道:“怪我想多了,侯爷与我说,说他心里满满都是我,再容不下其他女子。姐姐若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是早些收回去吧。” 第八十五章 女将军 陆轻染收回手,抬头见陆婉柔脸上难言得意的神色。 “妹妹往后出门还是用细布将肚子裹紧吧,毕竟四个月的肚子已经露怀了,难免让人多想。” 一句话让陆婉柔脸上的得意之色就消失殆尽了。 “昨晚夫君跟我提起了凛州的事,还问了我很多当年救他的细节。” 陆轻染笑:“妹妹答得上来么?” “你答应过瞒着那事的!” “我答应过你吗?” “姐姐要毁了我和侯爷之间的感情吗?” “如果你们之间感情坚定,又怎会怕被外人毁了。” “姐姐,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唯独侯爷,我不能失去他。” “我拿回的都是本属于我的,而非是你给我的。” “看来姐姐是不肯放过我了。” “妹妹言重了。” 陆婉柔让秦嬷嬷扶着她起身,而后请陆轻染一起坐到罗汉床上。秦嬷嬷又去端来了人参乌鸡汤,陆婉柔让秦嬷嬷给陆婉柔也盛一碗。 “段嬷嬷,我们二夫人昨日挑了几匹绸缎送夫人,你跟我去库房取一下吧。”秦嬷嬷对段嬷嬷道。 段嬷嬷看向陆轻染,见陆轻染点头了,她才跟着秦嬷嬷出去。 屋里只剩下她们二人,陆婉柔捧起自己面前的汤碗。 “妹妹以这汤代茶,向姐姐赔不是了,前几日是妹妹不对。” 陆轻染看着自己面前的这碗汤,实在有些好笑,陆婉柔到底是怎么想的啊,居然还敢用这一招,往汤里下毒。 可知前几日宫宴上,皇上金口玉言保她孩子平安,还有长宁王的态度也很明显,再加上白家的维护,如今已经没人敢打她腹中孩子的主意了。陆婉柔,一个小小的侧室,她是疯了不成,没想过后果? “姐姐,趁热喝吧。”陆婉柔又劝了一句。 陆轻染眯眼,陆婉柔估摸是真的嫉妒疯了,也怕她泄露她的秘密而怕疯了,同时她定也有所依仗。 “这汤闻着可真香。” 陆轻染端起那碗汤,在陆婉柔的注视下一口气喝下了半碗。她看到她从忐忑慢慢变得兴奋,变得阴毒。 等她放下碗,她脸上的笑已经遮掩不住了。 “陆轻染,在你没回国公府之前,我是国公府的嫡长女,我有疼我爱我的父母,有俊美温柔的夫君,所有世家女子都艳羡我,而我以为这样人生才是我陆婉柔的人生,直到你回府,一切都变了。” 陆轻染静静听着,同时装出难受的样子。 “我也曾试着去接受,真的,我试过了,可我做不到。我享受了十五年的生活,凭什么要给你,你又算什么东西。” “这汤里有毒……”陆轻染皱眉有毒。 “是,我下毒了。” “你怎么敢,难道不怕惹祸上身?” “呵,毒杀你,却是会惹上很多麻烦,可有人能保我。” “那人是你亲娘吧?” “你知?” “我还知她的身份。” 陆婉柔吃了一惊,“你故意诓我的,你不可能知道!” “姜云月,云月将军,谢绪的二婶。”陆轻染一字一句道,同时观察着陆婉柔的神色,见她越来越震惊,便知自己猜对了。 竟然是真的,即便是她猜的,她依然震惊不已。 陆之远爱的女子竟是宣阳侯府二爷的夫人,而这位还给陆之远生了一个女儿,生下这个女儿后,他们还交给了白氏来抚养。 “我猜在你很小的时候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配合着姜云月和陆之远一起骗白氏,你不觉羞耻,反倒觉得白氏很蠢,对吧?” “你……” “你不敢认?” 陆婉柔眯眼,看陆轻染难受的样子,哼笑一声,“反正你要死了,没法将这个秘密说出去了,我有什么不敢认的。” “呵,你们三个人真让人恶心。” “我娘是定南大将军,盛朝唯一的女将军,立下过赫赫战功,得圣上信重。她就要回京了,无论我犯下多大的错,她能帮我摆平。” “包括毒杀我?” “不过是毒杀一个你而已。” 正这时候,白氏来了,秦嬷嬷将她拦在外面,但秦嬷嬷到底是国公府来的奴婢,自是拦不住白氏的。 白氏匆忙进来,看到陆轻染匍匐在桌子上得样子,再看那碗参汤,脚下不由一趔趄。 “娘,我……” “陆婉柔,你疯了!” 白氏回手就给了陆婉柔一个巴掌,双目赤红的吼道:“谁给你的胆子,你竟敢毒害你姐姐!” “娘,是她逼我的!” 陆婉柔跪到白氏跟前,一边哭一边说着:“她做了什么,您最清楚,她是罪有应得!” “我是怎么劝你的,你一句都没有听见去!” 白氏又气又急,骂了陆婉柔一句再看陆轻染,见她脸色极不好,怕死要毒发了。 “秦嬷嬷,还不快去请大夫!” “不能请大夫!”陆婉柔嚷道。 “你要当着我的面毒杀我的女儿吗?” “娘,您说过在您心里,我才是最重要的!”陆婉柔扒住白氏的胳膊,“现在找大夫,那我毒害她的事就暴露了,您这是要我死吗?” “还有挽救的机会!” “不,我只想她死!” “你!” “娘,您就成全我吧,只要她死了,我往后的日子才会好过。” “你糊涂!你糊涂啊!” “娘在我和她之间做个选择吧,是要她活还是我活?” “你们都是我的女儿!” “娘只能选一个!” 白氏眦目欲裂,她看看陆婉柔,再看看陆轻染,终是闭了闭眼睛。 “轻染,怪只怪你当初就不该回来!” 对于白氏的选择,陆轻染不意外,但仍不免心痛。 “她是陆之远和姜云月生的女儿。”她淡淡道。 “你又在胡说!”白氏皱眉。 “娘,您瞧瞧她,便是因为她总是随口污蔑人,我才忍无可忍要杀她的。” 陆轻染继续说道:“他们二人将女儿交给你抚养,不过是把你当成了傻子,蠢货。而我回府以后,他们利用我陷害长宁王,至我于此境地。他们利用我们母女,残害我们母女,而你还成了他们的帮凶。” “罢罢罢,你如此恶毒,活该落得这个境地。” 白氏长叹一口气,“我只当从未生过你便是。” 陆轻染笑了笑,“我也多希望你不是我娘。” 陆婉柔看向陆轻染,眼神里满是得意,好像是在说:你看吧,娘知道了又如何,她始终向着我,连我毒害你,她都依然向着我。 “娘,我确实是一时冲动,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处理她?”陆婉柔哭着问白氏。 第八十六章 本事 白氏两手握拳,脸上露出决绝之色。 “事已至此,你不能牵扯进来,不然这辈子就毁了。” “娘,我好怕。” 白氏拍了拍陆婉柔的肩膀,“别怕,这事娘来担着。先对外说她得了急症,因病而亡,若宫里和长宁王那边不追究,自是万事大吉,若是追究……娘便说是娘给她下毒的。” “他们信吗?” “娘到底是白家人,只说这陆轻染与长宁王勾搭,致宣阳侯府和国公府脸上无光。我这个当娘的丢不起人,这才下毒害她,免得她祸及皇家颜面。想来这样说,皇上应该不会太追究。” 陆婉柔哭着抱住白氏,“娘,谢谢你,我以后定好好孝顺您,再不给您惹麻烦了。” “你呀,你再不能这般鲁莽了。” 听着这二人商量如何处理她,陆轻染止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办呢,我还有一口气呢,要不娘动手掐死我?” 白氏转身看向陆轻染,眼睛仍是红的,眼里也有泪水,也有悲痛,“轻染,娘也是没有办法,你和你妹妹之间只能选一个的话,娘定是要选她的。你虽是我亲生,可我们母女缘分浅,自你小时候就分开了,轻染却是我养大的,与我朝夕相处这些年,我……我承认我偏心她。” 说到这儿,白氏擦了擦眼泪,声音冷了几分:“你要怨我就怨吧,只盼咱们来世别再做母女了,你觉得委屈,我也受够了。” 陆轻染点头,“娘的真心话,我听到了,但愿当真相揭开的时候,你能承受住。” 陆婉柔见陆轻染还没毒发,心下着急,冲旁边秦嬷嬷使了个眼色。 那秦嬷嬷点了一下头,自罗汉床一头拿起一软枕,朝着陆轻染一步一步过去了。 “姑娘,二夫人给您那几匹锦缎,奴婢瞅着料子不怎么好,估摸您不会喜欢,便给咱们院里的丫头,让她们分了。” 这时段嬷嬷走了进来,先那秦嬷嬷一步挡在了陆轻染跟前。 “你这奴才,谁让你进来的,赶紧滚出去!”陆婉柔从段嬷嬷吼了一句。 “奴婢只听夫人的话。” 说着,段嬷嬷转向陆轻染,弯腰扶着她坐直身子。 “夫人,您还好吧?” “好,好得很。” 陆轻染低头笑着,好一会儿,她猛地抬头看向陆婉柔。 “你想毒死我,可没这么简单!” 陆婉柔冷哼一声,“那碗毒汤,反正你已经喝下去了。” 陆轻染冷嗤,她让段嬷嬷拿来盆,她低下头竟将那毒汤都吐了出来。 陆婉柔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你竟然能……” 喝下去还能吐出来,谁人有这本事! “以前师父让我练这反流吐物的本事,我觉得没必要,实在不想学。可师父说技多不压身,总有用得着的时候,不想还真应验了他这句话。” 陆轻染冷笑道,不过毒汤过喉咙过食道过胃,对这些器官都是有损伤的,轻易最好别尝试。今日为了从陆婉柔口中验证她和姜云月的关系,倒也值得。 将毒汤吐出来,陆轻染让段嬷嬷扶着她起身。 “想杀我,你们还不够格!” “轻染,你没事是最好的!”白氏面带喜色,但又有些担心,“你别跟你妹妹计较,娘替她补偿你。” 陆轻染看向白氏,“你,真可笑。” 说罢,陆轻染往外走:“嬷嬷,将今日之事告诉侯爷,若他不信,便把我吐出来的这些给他验毒。我要一个交代,必须是能让我满意的,让他自己掂量吧。” 午后,陆轻染小憩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青竹进来说谢绪在外面厅堂。 “来了好一会儿了,奴婢瞧着脸色不好,不会又是来寻您麻烦的吧?” “他来寻我什么麻烦?”陆轻染好笑道。 “今日您去了西偏院一趟,您刚走不久,二夫人就嚷着肚子疼,还惊动了老夫人,请来大夫说是动了胎气,还说这一胎怕是保不住了。老夫人一听这话,直接急昏了过去,说是昏倒之前还……还骂您来着。” “骂我?” “说您要害二夫人腹中的孩子。” 好一招贼喊捉贼,不过这招数也太老套了吧,只要有脑子的都能想明白。 她洗了一把脸,从西屋出来,见谢绪果然在厅堂,脸色果然也不好。 她走过去,在他旁边的位子上坐下,段嬷嬷送来热汤,她低头喝着。 许久,谢绪终于开口了:“我原不该让你去给婉柔诊脉。” “让我去西偏院,是她先提出来的吧?” “你们是姐妹。” “我们不是。” 谢绪深吸一口气,“这次是她不对。” “听说她动了胎气,还是因为我?” “我问了那大夫,他不敢隐瞒,说是岳母给了他银子,让他对外这么说的。” “侯爷竟能如此清醒,实在难得。” “好在你没事。” “可她下毒毒害我这事却是真的。” 谢绪重重叹了口气,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 “你想怎样?” “这侯府要害我的人可真多,侯爷一次次装瞎,这次总要给我一个交代了吧,毕竟你也不想我捅到宫里去。” “婉柔是我的妻,谁都不能动她。” “我说了,府上害我之人很多,侯爷杀一人,便让我少一分危险,这也算是交代。” 谢绪心思转了一转,很快就明白陆轻染的意思了。 “我知道了。” 谢绪起身就走,青竹送了几步就回来了。 “姑娘,侯爷真的会将害你的人揪出来惩治吗?” “他不得不给我一个交代。” 当然,他不会惩罚陆婉柔,这一点她早猜到了。可其实陆婉柔算什么,她要给那人一个震慑。 不多久,段嬷嬷从外面听到消息,说是侯爷让管家绑了三个护院,罪名是谋害主子,也没说清楚谋害了哪个主子,就让人给杖毙了。 “奴婢过去瞧了一眼,正是先前九殿下出事的时候,夜里潜入我们这院欲刺杀您的那三个刺客。” 陆轻染点头,那个女人要回来了,她便送她这份大礼,同时让她知道,她陆轻染的反击开始了。 第八十七章 不争 陆婉柔装了两日,见陆轻染似乎没有追究,便也就不装了。倒是老夫人像是真得了病,前前后后请了好几波大夫了。 陆轻染名义上还是宣言侯府的儿媳,自然要去探望的,但被老夫人拒之门外了。 “老夫人说她的病就是被夫人您气出来的,只要看到您,她就觉呼吸不上来,仿佛要闷死似的。她说您要是想让她多活几日,便不要来东院,仔细在您那院养胎吧。”老夫人身边的徐嬷嬷冷着脸说道。 她说这话时,谢绪正好过来。 “侯爷,您听到了看到了,可不是我这个当儿媳的不孝顺,不在婆母跟前侍疾,而是婆母怕我累着,体谅我。”陆轻染转头对谢绪道。 谢绪沉了口气,“如此,你就先回西院吧。” “是。” 陆轻染乐得轻松,带上青竹往外走,只是这丫头一直回头瞅着。 “你找什么呢?” 青竹纳闷道:“如烟啊,她是老夫人这院的婢女,我们是同乡。之前我们约好一起去西市逛,前两日休沐我找她,她同寝的婢女说她去走亲戚了,可她跟我说过她家在平京没有亲戚的。我昨日又去找她,她还没回府,今日院里也没看到她。” “嗯,应该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青竹撇了一下嘴,“别是被她那亮哥哥给拐走了。” “亮哥哥又是谁?” “她喜欢的人。” 陆轻染笑,“你的同乡有喜欢的人了,你可也有?” 青竹脸立时红了,跺着脚道:“才没有,姑娘别诬陷我!” “你要是也有喜欢的人了,姑娘给你做主。” “姑娘,您再说我就要生气了!” 陆轻染逗了青竹两句,然后带着她出门了。主仆二人是走着出门的,在路上租了一辆马车,来到长乐苑外。 守卫认识她,但还是仔细的问了一通,最后竟说还要进宫禀明皇后,得皇后准许才能让她进去见六殿下。 “皇后让我负责给六殿下治病,你们进宫禀明皇后的时候,顺道问一句到底需不需要次次都禀报,毕竟这般麻烦的话,我往后就该少来几趟了。” 陆轻染这般说,守卫还是进宫了,不过好在没让她等多久,并且回来说皇后下令了,只要是她陆轻染来,随时可进门,不需要再进宫禀报。 这么一番折腾,陆轻染才进去,而且还不许带着青竹。先前她来长乐苑,守卫也没这么严。 陆轻染一边在心思思量一边往后院走,来到暖房前,先敲了敲门,没人应,她接着推开门。出乎她意料,暖房很冷,没有缭绕的热气,里面的花草蔫蔫的,大多都被冻伤了。尤其门口那盆红梅,前些日子都要开花了,现在花骨朵都冻掉了。 最里面的那道门被推开,六殿下依旧转着素衣,正将一盆兰花从里面搬出来。那兰花也被冻得枯萎了,六殿下一脸惋惜之色。 “殿下。”陆轻染唤了一声,而后走上前行礼。 裴祈辰忙将花盆放下,想着回一个礼,结果一抬手将旁边架子上的花盆给撞地上了。而花盆落下,又砸到了地上的牡丹,直接将主干给砸折了。 裴祈辰懵了一下,忙解救那牡丹,结果被花盆碎片给割破了手指。他有些颓废的叹了口气,索性不管了,将手里的碎片扔了回去。 “让夫人见笑了。” 陆轻染摇头,“殿下好像心不在焉的。” “大抵是这院子太憋闷了。” 陆轻染左右看看暖房里的花,道:“这些花快要被冻死了。” “前几日病得太重,自顾不暇,更别说照顾这些花草了。等我身子好一些,这些花已经被冻伤,即便救活了,今冬也开不了花了,索性我便不管了。能挨的就挨到来年春日,挨不过的就死在这个冬天吧。” 这话带着几分丧气,陆轻染不解的看向裴祈辰。 “殿下遇到难事了?” 裴祈辰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怕是因为我太自私。” “哦?” “罢,不说了。对了,还要谢夫人给我那颗药丸,果真有神效,我这生下来就带的弱疾竟被治好了。”说着,裴祈辰再次向陆轻染鞠躬,“夫人救我一命,这份恩情,我会永远铭记在心。” “确实皇后娘娘给了我不菲的诊金。”陆轻染笑道。 “夫人其实可以将这颗药给老九的。” “他还可以再等等,但六殿下已等不得了。” 裴祈辰长叹一口气,“我一个废人,活着和死了也没太大区别。” “殿下为何这么说?” 裴祈辰默了一下,之后抬头问道:“夫人曾说白龙山上有一株红梅,花开时如云似锦,不知现下可到了它盛开的时候?” “算着时候还要再过十来日才是花开正盛时。” “花开正盛又何尝不是颓败的开始,我更喜欢看花骨头,它们更有朝气,向着生机勃然。” “既殿下这么说,今日便是好时候。” “那我们今日上山。” 出门的时候,守卫将他们拦住。裴祈辰发了脾气,守卫们才不敢再拦,但想来他们一离开,守卫就会赶紧进宫禀报皇后。 来到白龙山那废弃的道观前,那百年老红梅树还屹立在这儿,树上结满了如红果子一般的花骨朵,也有那么几朵迫不及待的绽开的。 陆轻染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向站在红梅树下的裴祈辰。 她眉头微皱,这是她用裴九思的命来赌的一颗子,她想用这颗子制衡太子。可这颗子若没有争权夺利之心,甚至已经做好了退出这盘棋的准备,那她这一步可就赌输了。 而她,输不起! “皇后娘娘很担心殿下的安危。” 陆轻染走到裴祈辰身边,同时向不远处瞅了一眼,那里有十来个侍卫,他们自长乐苑一路跟到这里,是来保护裴祈辰的。 裴祈辰叹了口气,“母后是怕我逃走。” “殿下要离开平京吗?“ “是。”裴祈辰深吸一口气,“我从未想过去争什么,我以为我得到的已经够多了,我更喜欢平静淡然的生活,可母后……” “我要离开平京,逃脱这身份的枷锁,做一个普通人,过寻常的生活。” 陆轻染眸光变冷:可惜,她不能放他走。 第八十八章 谋局 离开的时候,裴祈辰折了几枝将开未开的红梅送给陆轻染。 “其实一直想送夫人的,但我养的那株红梅不知是养得太精细,还是那暖房太憋闷,它一直不开花。”说着,裴祈辰还有写不好意思,“愿夫人能得偿所愿,事事顺遂。” 陆轻染接住那几枝红梅枝,笑了一笑,“也愿六殿下心想事成。” 回到侯爷,陆轻染让青竹将那几枝红梅插入瓶中,仔细欣赏许久,而后起身去了谢绪的书房。他正在里面处理公务,见到她来,微微有些吃惊。 “厨房做的栗子糕,我尝着好吃,便想到了侯爷。”她笑着走进屋里,将还冒着热气的栗子糕放到了靠墙的方桌上,她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 谢绪放下毛笔,一脸思量的在陆轻染旁边的位子上坐下,“你有事找我?” “没有啊。”陆轻染说着还将栗子糕往他跟前推了推,“侯爷快尝尝吧。” 谢绪面对陆轻染突然的殷勤,又看看这盘栗子糕,有些不敢伸手。 “没毒。”陆轻染道。 “我不喜欢吃甜的。” “不怎么甜的。” 陆轻染捻起一块,直接往谢绪嘴里送。 谢绪一边往后躲一边接着,盛情难却下咬了一口。 “怎么养,好吃吧?” “还行。” 陆轻染笑,“前几日因为妹妹的事,我和侯爷之间也有些不愉快,今日我过来便当是给侯爷请罪了。” 谢绪笑了一声,“你竟也有觉得自己做错的时候。” “我不觉自己做错了啊。” “那你来请罪。” “我们是夫妻啊,总要有一方先服软的,可服软的那一方不一定就是做错的一方,对吧?” 谢绪抿了一下嘴,将栗子糕往陆轻染那边推了一下,“我们算什么夫妻。” “虽然有名无实,但也算的。”陆轻染又推了回去,“你多吃一些,我今日上山下山的,实在累了,便早些回去休息了。” 谢绪皱眉,“你上山去了?” “是啊,我和六殿下一起。” “你和六殿下?” “我先前给他治过病,算是朋友。他心情不好,请我上山赏梅,我便跟他一起去了。” 谢绪将手中未吃完的栗子糕放下,“你没觉得不合适?” “不合适吗?” “他是男人,你是女人!” “侯爷可以这样想,他是病人,我是大夫。” 谢绪沉了口气,“我不与你辩,总之你以后离他远一些,他身边危险也不少。” “怕是没有以后了。” “怎么说?” 陆轻染往谢绪跟前走了一步,压低声音道:“皇后欲逼他上位,而六殿下却只想过寻常人的生活,所以他打算明日一早偷偷出城,自此远离平京。只是,皇后似乎看穿六殿下的心思了,在他身边安插了很多人,只怕他轻易逃不掉,那位子他不争也得争。 谢绪眼眸陡然一深,“当真?” “六殿下没必要骗我,我也没必要骗你呀。” 陆轻染耸耸肩,又嚷了一声太累,然后往外走去。一直走出去很远,走到廊子拐角处,她才停下来,静静看着书房门口。 这时一守卫进去了,不多久谢绪和那守卫急匆匆离开。 陆轻染眼睛眯了眯,谢绪是太子一党,这是毋庸置疑的。如今太子获罪被禁足,而六殿下身子康复,皇后立马动了多嫡之心,他们一方势力崛起,自然也成了太子一党最大的威胁。 要彻底消灭这个威胁,必定要在六殿下变强之前先杀了他,而六殿下私自逃出京,这是最好最难得的机会。 陆轻染故意透漏给谢绪,便是要他或是他背后的姜云月动手阻止裴祈辰出京的。 只要他们两方起了冲突,成为对手,那她和裴九思就能喘口气了。 当然,也要看裴祈辰的运气,万一他太子一党杀了,她这一步仍是输。 翌日,陆轻染在西院未出门,一直等着段嬷嬷的消息。这一等竟等到日头西陲,将要用晚饭的时候,段嬷嬷才回来了。 “姑娘可放心了,六殿下果然遇到埋伏,但皇后的人及时赶来救了他。” 听到这话,陆轻染大大松了口气。 “那就好。” 而她这口气刚松下,那边李管家过来,说是皇后召她速去长乐苑为六殿下治伤。 陆轻染看向段嬷嬷,段嬷嬷凑过来小声道:“六殿下虽被救,但身受重伤,差点一命呜呼。”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不愧疚是不可能的,但她很快收了起来。他的命是她给的,她不要他一命抵一命,只要他帮她暂时挡一挡太子一党的攻击。 来到长乐苑,进了后院,但在正房前被太监总管李公公拦住,等他进去禀报。 李公公在,说明皇上也在。 果然,在李公公打开屋门的时候,里面传来了皇后的悲诉。 “皇上,辰儿自生下来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病好了一些,那些人就坐不住了,势要杀死辰儿。皇上,他是您的嫡子啊,您得给他做主,不能让那些人太嚣张了。” 皇上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喝:“此事要彻查,查处一个杀一个!” 陆轻染垂眸,看来她这一招奏效了,两方势力要打起来了。 “夫人,快里面请吧。”李公公出来道。 陆轻染点头应着,进去厅堂,见皇上一脸怒火,皇后满脸泪水,她向二人行了礼,接着赶忙去了里屋。扑一进屋,便闻到浓郁的血腥气,六殿下躺在床上,一大夫正在给他止血,但显然效果不好,血顺着床沿流到了地上,汇成一滩。 陆轻染忙上前,先用银针压制,确定没有伤及要害,再请那大夫帮忙一起缝合伤口。等她做完这些,血也终于止住了。 这时候再看裴祈辰,他竟睁着眼看着她。 “六殿下,可感觉好一些?” 裴祈辰点点头,一脸歉意:“夫人身子不便,却总为我奔波,实在……咳咳……实在抱歉。” 陆轻染摇头,“殿下没事就好。” 不然,她就成间接害死他的凶手了。 “我已经逃出城了……” “是。” “可惜……” “可惜什么?” “只这一次机会……再也没有了……” 陆轻染拍了拍裴祈辰肩膀,“我相信还有机会,殿下终会所愿得偿。” 第八十九章 赌输 裴祈辰的伤虽重,但好在没有伤及要害。陆轻染出来向皇上皇后禀明,皇后仍旧痛哭不止。 “行了,朕自会派人彻查此事,给你和辰儿一个交代。” “这不摆明了就是太子……” “皇后!” 皇后腾地一下起身,“皇上若要包庇他,便请您将我这个皇后废了吧,总归我和辰儿早晚死在他们手里!” 皇上和皇后争吵,未免被殃及,陆轻染识趣的退了出来。 这把火虽然是她烧起来的,但皇后显然想借此事将六殿下推出来,形成与太子分庭抗争之势。 回到宣阳侯府,陆轻染想了一想,仍往谢绪书房去了。刚到院门口,就见谢绪一脚将跪在他面前的侍卫踢翻在地。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不经过我同意就参与刺杀!” 谢绪气坏了,脸色铁青。 那侍卫赶忙起身,头低低扎着,“是,是将军让我们配合太子……” “所以你们只听将军的话,不听本侯的?” “奴才不敢!” “滚!” 那侍卫仍跪着不动,瑟缩片刻,小声道:“侯爷,咱们的人被抓了活口。” 谢绪捂住额头,“你不是听将军的话,那就去问她怎么收场吧。” 侍卫不敢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陆轻染见谢绪背对着院门,怒火难消之下用力踢了旁边的石榴树一脚。她嘴角扯了扯,没有进去,转身回了西院。 既然要刺杀,必定要做到万无一失才能行动,想来谢绪力劝太子别冲动,可惜这蠢货没有听。 翌日,快到傍晚的时候,青竹拿来一封信给她。 “有人送到门房那儿的。” 陆轻染接过来,见信封上一个字没有,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今晚久安堂见。 看到这几个字,陆轻染又惊又喜,“师父来京了!” 一入夜,陆轻染就带着青竹自侯府后门出去了。来到久安堂外,门却依然锁着,里面也是黑漆漆的,根本不像有人的样子。 陆轻染拿出钥匙给青竹,青竹上前开锁。 这时有脚步声来,陆轻染转头见是许卿卿。她是跑过来的,满脸焦急之色。 “许姐姐。”陆轻染唤了一声。 许卿卿见到她,忙上前拉住她的手,“陆妹妹,见到你太好了,我家小鱼儿生病了,求妹妹帮忙给看看。” “好,没问题。” 陆轻染让青竹先进去,她随着许卿卿往隔壁走。 原来小鱼儿这两日一直反复发烧,请了大夫来看,说只是伤寒。今日许卿卿随宋家老夫人去城外烧香,小鱼儿又开始发烧了,吃过药也不退烧,照顾他的大婶急了,去宋府找她,却没找到人。等她回府才知道这事,于是急忙赶了过来。 “宋大人知道这个孩子?”陆轻染问。 “我跟他说是同乡的孩子。”许卿卿道。 “宋大人信?” “谁管他信不信。” 陆轻染暗暗吐舌头,这两口子的相处模式是挺奇怪的。 来到隔壁院,大婶正端着热汤进屋,见到许卿卿来了,忍不住气道:“你怎么才来?” “我刚回府便赶来了,小鱼儿怎么样了?” “好在遇到一个江湖郎中,给小鱼儿吃了一颗药丸,不多久就退烧了。” “江湖郎中?” “当时我也是没办法了,只能让他试一试。” 许卿卿不放心,请陆轻染帮忙再给孩子看看。陆轻染已经猜到大婶儿口中的江湖郎中是谁了,不过为了让许卿卿安心,还是进屋给她儿子号了号脉。 “按着郎中给的药方服用个三两日就能痊愈了。” “看吧,我就说那郎中挺靠谱的,虽然长得不太靠谱。”大婶儿道。 拒绝许卿卿送她出门,陆轻染迫不及待的回到药堂,却只见青竹一人。 “姑娘,奴婢进门的时候就没人了,只这石桌上放着一张字条。” 陆轻染皱了皱眉,上前拿起那纸条,上面写到:“徒儿,师父不远万里,日夜兼程,赶来平京只为见你,师父好想你。可天不遂人愿,师父的仇家早已埋伏在此,师父只能继续逃亡。对了,那棵重仙草是师父跟人拼命得来的,世上只此一棵,千万要留给自己。山高水远,师父走了,咱们师徒有缘再见。” 这字条写的急,上面的字歪七扭八,勉强能看清。 陆轻染放下字条,同时用手撑住石桌,头一阵阵发沉。 “姑娘,您怎么了?”青竹见陆轻染脸色不对,忙在一旁扶住她。 陆轻染用力出了一口气,再看那字条,视线落到这句话上:那棵重仙草是师父拼了命得来的,世上只此一棵。 只此一棵! 她以为还能找到,还能再炼制一颗解毒丸给裴九思…… 陆轻染扶着石桌坐到凳子上,捂着额头思量许久,而后她让青竹拿来纸笔。快速写了一封信,她让青竹这就送去首辅府。 “姑娘,奴婢先送您回府吧?” “不,我自己回去,你快将这封信送到首辅府,送到首辅夫人手里。” 青竹见陆轻染这般着急,也只能先去送信了。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师父仇家很多,她以前也见识过。为保师父性命,她只能写信给首辅夫人。只要首辅夫人知道她师父来京了,必定会派人去抓他,师父落到首辅夫人手里也就安全了。 从医堂出来,夜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走在街上,明明不觉多冷,可手脚确实凉的,心也发冷。她不甘心做棋子,于是自己设计了一个棋局,那些将她当做棋子的人现在成了她这盘棋的棋子。她每走一步,都是冒险,棋盘上的棋子随时可能废掉,但她没想到第一个废掉的竟是…… 裴九思! 一个注定活不长的人,于她已无用处。 因想的太入神,陆轻染不觉走进了夜市中,随着人流而动,等到回过神儿来发现自己竟到了潋滟湖前。 丝竹管弦的乐声传来,她越过人群望过去,但见湖中有一画舫,灯火璀璨,几个舞姬在乐声中翩然起舞。 周围是看客的欢呼和戏笑,她晃了晃头,正想离开,不经意扫到了站在桥上的人。 那人歪身靠着桥上的栏杆,与身边一群配刀的武夫看得兴致盎然。他手里拿着一个钱袋子,不时掏出一把金豆子扔画舫里。 “继续跳!不许停!” 第九十章 心狠 他挥洒着手里的金豆子,在所有人的欢呼中笑着闹着。 陆轻染不觉看了许久,最后低头笑了一笑,转身往外走。从人群中挤出来,她往旁边胡同里走去,走了不多久,那人追了上来,将一袋热腾腾的烤包子塞给她。 “烤包子的厨子是西州人,自诩做的最正宗,你尝尝。” 包子还有些烫手,陆轻染左右倒换着。 “扶风郡住跟殿下说了吧?” “说什么?” “我将炼制出来的药丸给了六殿下服用。” “说了。” 陆轻染抬头看向裴九思,见他双手抱肩,正盯着她笑。街口的光落到他脸上,那光晕仿佛随着他的笑容在流动,美不胜收。 “如今太子一方和皇后一方较上劲了,无暇针对殿下你。” “所以呢?” “离开平京,离开这个牢笼,不要至死都困在这里。” 裴九思笑意一敛,“所以你的意思是无法为我解毒了?我只能等死了?” 陆轻染微微挺直了一些腰板,直面裴九思,“是,能解你身上毒的重仙草只有一棵,我给六殿下了。” 裴九思呵了一声,“我们俩总有个先来后到吧,你为何救他不救我?” “我……”我以为我也能救你的…… 陆轻染沉下一口气,别过头淡淡道:“我要我和孩子活着,也要报仇,六殿下于我助力更大。” “陆轻染,你挺狠的,可你不怕我现在杀了你?” 说这话时,裴九思眼里已经露出了狠厉之色。 “九殿下杀了我,等同于也杀了我腹中的孩子,父杀子,我愿意赌九殿下没这么狠。” “你怎知我没这么狠?” 陆轻染举了举手里的烤包子,“我近来胃口不好,定是段嬷嬷与殿下说过了,殿下知我在西州长大,所以特意找来西州的厨子,做了这烤包子给我吃。” “你想多了。” “我没多想,只是殿下的好意,我承受不住,更不想有亏欠。”说着,陆轻染将烤包子塞回裴九思怀里,“殿下还是多顾自己吧,往后我和孩子就不劳您操心了。” 裴九思咬牙,“陆轻染,你是知道怎么往别人心口上插刀的。” “殿下保重。” 说完,陆轻染要走,但被裴九思一把抓住。 “殿下若气不过想杀我,那就动手吧。”陆轻染淡淡道。 裴九思盯着她,用力盯着,只没想到下一刻,他竟扑哧笑了出来。 “逗你玩呢,我没生气,更不会杀你。” 不生气? 陆轻染这时倒有些不理解了,按理说她欺骗了他,而且是生死大事,他定是要怒不可遏的。 “生死有命,我怪不到你头上。” 他还将烤包子塞给她,“如你所猜,那厨子是我派人从西州请来的,还在街口那儿给他开了一间饭馆,你想吃什么就让段嬷嬷去吩咐他做。” 说完,他退后两步,歪头挑了陆轻染一眼。 “别多想,你要是多想了可就中计了。” 望着裴九思离开的背影,陆轻染长长叹了口气。 他说不要她多想,多想就中计了。中什么计?觉得愧对他?会继续想办法为他解毒?甚至于拼了性命与他同进退? 不,其实他还不够了解她,她这人心是很硬的。 回到侯府,又等了一会儿,青竹才回来。 “首辅夫人挺生气的,已经派人去抓姑娘的师父了。” 陆轻染点头,“相信凭师娘的能力,应该会很快找到师父。” 夜里洗漱过后,陆轻染刚想上床休息,这时段嬷嬷急匆匆来了。 “姑娘!” 见段嬷嬷满脸惊愕,陆轻染心下不由突突跳了起来。 “出什么事了?” “老夫人……老夫人过世了!” “什么!” 陆轻染惊坐起,“你再说一遍?” “夜里老夫人病情突然加重,侯爷忙让人来这院请您,当时您不在府上,便又去外面请大夫,可大夫刚到,老夫人就……就咽气了。” 陆轻染一时有些懵,老夫人分明是在装病,想逼她去她跟前赔罪。既然是装病,又怎么会病死? 眼下也容不得她多想,陆轻染忙换了一身素色的衣服,披上大氅,赶忙往东院去了。 刚到东院门口就听到了哭声,里里外外的连成一片。 她进门,见大夫摇着头往外走,丫鬟们跪在院子里哭。走到正房门前,刚要进去,徐嬷嬷哭着将她拦住。 “夫人,求您饶过老夫人,让她清清静静的走吧!” “徐嬷嬷这话什么意思?”陆轻染皱眉。 “夫人还问什么意思,老夫人难道不是被您气死的?” “徐嬷嬷,休要胡说!” “奴婢有没有胡说,府上的人都清楚!” 这时候不是争辩的时候,陆轻染让段嬷嬷将徐嬷嬷拉开,正要进去,陆婉柔又哭着揽到了她面前。 “姐姐,您知道婆母临死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陆轻染皱眉,“你也要拦我?” “婆母交代侯爷,不许您为她穿孝衣,不许您哭灵,不许您送丧,她活着不想见您,死了就更不想了。她还要侯爷休了您,说您是扫把星,迟早会害宣阳侯府家破人亡。” 陆轻染一边说一边哭,“姐姐,您就当行行好,让婆母舒心的走吧。” 陆轻染双拳握紧,这个锅太大了,她背不动。而越过陆婉柔,她看到了站在里面的谢绪,他看着她,满眼冷冽。 显然,他也认为是她气死了他娘。 “来人,送夫人回西院休息,老夫人的丧礼不劳她费心了。” 谢绪说完,两个婆子上前,将陆轻染往外推。 段嬷嬷忙护着她,无奈道:“姑娘,咱还是先回西院吧。” 陆轻染再看谢绪一眼,继而深吸一口气,收回视线,转身往外走。 回到西院,院门自外面锁上了。 段嬷嬷先扶着她回了里屋,“姑娘,也罢,您如今身子不方便,便安心待在西院养胎就是。至于侯爷那边,他定然会以此想外人解释的,毕竟他也不想侯府丢脸。” “呵,今晚上这么多奴才看着,我猜不出一日,满平京的人都会知道宣阳侯老夫人被宣阳侯夫人气死了。” 段嬷嬷叹了口气,“能怎么办呢,谁能想到老夫人就这么去了。” “这事没这么容易过去,我的麻烦来了。” 第九十一章 姜夫人 这一夜,哭声一直没停,自东院传到了西院。 陆轻染想睡的,可实在被吵的睡不着。天微微亮,她就起身了,一直在罗汉床上坐着想着。 “姑娘,奴婢一直在外面守着,听着这屋的动静,以为您还没起身呢。”青竹打开帘子走了进来,见陆轻染脸色不好,又有些担心,“老夫人的死不能怪您头上的,想来侯爷过些日子就能想通了,然后就会命人将西院的门打开了,您别太担心。” 陆轻染摇头,“我没有担心。” 只是想到了姜云月,这位宣阳侯府实际掌权人,她在陆之远死的时候就已经在平京了,这些日子却并没有现身。 她为何不回侯府?老夫人病逝,她会不会出现? 这时外面传来拍门的声音,接着是段嬷嬷的喊声:“柱子!柱子!你聋了啊,没听见我喊你!夫人屋里没有木炭了,这冰天雪地的可不能断了,你快去找账房领两筐给我们西院送过来。” 外面的小厮不知说了什么,段嬷嬷气得大声训斥:“混账东西,再乱嚼舌根,小心我拔了你舌头!欸,你跑什么,我说的话你没听到是吧?” 段嬷嬷喊了好一会儿,始终没人过来。她骂了几句,也只能回来。 “姑娘放心,奴婢等会儿翻墙出去买几框炭就是。”段嬷嬷进屋道。 陆轻染点点头,没说什么。 “他们不给送炭,难道饭也不给送?想饿死我们?” 段嬷嬷忙冲青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闭嘴,“兴许是府上正忙着筹备老夫人的丧事,顾不上咱们西院。” 见陆轻染一直不说话,段嬷嬷忙宽慰了一句。 “下面人办事不周全,侯爷定然是不知道的。” “我并不在意他知不知道。”陆轻染思量了片刻,抬头看向段嬷嬷,“老夫人去世前不是请了一位大夫么,你现在就翻墙出去去找那大夫。” 说到这儿,她又让青竹去拿两锭银子交给段嬷嬷。 “要他说实话,老夫人到底是不是生病,是不是因病去世的。” “姑娘是怀疑有人谋害老夫人,并将罪名扣到您头上?” “是,老夫人死的太突然了,我不得不怀疑。” 段嬷嬷刚走,院门就被打开了,徐嬷嬷带着两个小厮走了进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夫人,请穿上孝衣,随奴婢去东院。” 陆婉柔说过老夫人临终交代不许她为她披麻戴孝,谢绪让人将她关在西院,便是要遵从老夫人的遗言,即便会惹来闲言碎语,他也铁了心。 “姜夫人回府了?”她抬眸看着徐嬷嬷问道。 徐嬷嬷哼了一声,“外面传您气死了老夫人,越传越离谱,姜夫人为顾全侯府颜面,这才让夫人您露面,您可得体会姜夫人的苦心。” 青竹接过徐嬷嬷递来的孝衣为陆轻染穿上,再扶着她往外走。 “夫人最好哭起来,即便是演戏也得演像一些。”徐嬷嬷走在后面阴阳怪气道。 陆轻染没有理她,一心想着那姜云月,她终于要见到她了! 府上各处都挂上了白绫,奴才丫鬟都穿着孝衣,见到她纷纷侧目。陆轻染不在意这些眼光,挺直了腰杆往东院走。 宣阳侯府在朝廷地位显赫,来东院吊唁老夫人的皆是各世家权臣的当家人及其家眷,她进门的时候正好听到几位妇人在谈论她。 “今日果然没有见那宣阳侯夫人。” “听闻老夫人临终交代不许她来自己灵前祭拜。” “你们也听闻了?” “眼下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说……说老夫人是被她这个儿媳给气死的。” “哟,那可是大不孝之罪啊。” “等着吧,老夫人丧礼过后,宣阳侯定会休了这位夫人的。” “可她还怀着呢。” “我还听闻这宣阳侯夫人与外面野男人厮混才怀上这孩子的。” “竟还有这种事?” “我见过她,长得确实勾人,应该错不了。” 陆轻染听了一会儿,这才转过弯走进里面,那几位夫人见到她,纷纷露出心虚,然后赶紧散了。 侯府内的事能传出去这么快,还真假参半,若说没有人背后推波助澜,那是不可能的。 白氏?陆婉柔?亦或是姜云月? “夫人,姜夫人在老夫人灵前等着您呢!”徐嬷嬷冷着声音道。 陆轻染穿着吊唁的人群往前,她先看到了谢绪,他只冷淡的扫了她一眼,继续送客了。这时又听到哭声,往里便看到了陆婉柔,她正跪在老夫人的棺椁前大声哭着,悲痛不已。里面还有几个谢家的小辈儿,哭得也十分悲切。 陆轻染迈着台阶上去,棺椁一侧站着一个人。 她身量高挑,身姿笔挺,穿着绛红色的长裙,腰间束着绣金兰的腰带。再往看上,曲线玲珑,脖颈莹白如玉。接着是那张脸,眉锋利如柳刀,眸色湖蓝带着几分冷,鼻子高而挺,唇薄而艳,如高山之月,如幽谷之兰。 这样一张脸,让人一眼难忘,回头只要一想,脑中便能立即将这张脸刻画出来。 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再加上这独一份的冷艳高傲的气势,便让人觉得似乎这世上没人能与她并肩,没人能配得上她。 此时她看向她,眉头微皱,眼神冷冽。 陆轻染心中早已波涛汹涌,这个女人是害她的元凶,是陆之远深爱的女人,是陆婉柔的亲娘,是宣阳侯背后的掌权人,她是女将军,她手上有全军万马,她在战场上杀敌无数。 她把她当棋子,一脚可踩死的蝼蚁。 陆轻染压下种种情绪,一步一步迈上台阶,与她对视,未有半分怯意。及至到灵前,她才收回视线看向老夫人的棺椁。 外面静了,她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 “你怎么不哭?” 来自于姜云月的声音,冷而傲,仿佛上位者对卑微的匍匐者的轻蔑。 “我哭不出来。”陆轻染淡淡道。 姜云月眼眸沉了一沉,冲旁边徐嬷嬷看了一眼,继而转身进了里屋。 那徐嬷嬷上前推着陆轻染往东屋走,青竹怕陆轻染吃亏,忙要拦着,但被徐嬷嬷身边的小厮给隔开了。 陆轻染没有反抗,由着徐嬷嬷将自己推进了东屋。 那姜云月背手站在窗子前,待他们进来,冷声道:“徐嬷嬷,给我打她的脸,打得她什么时候哭出来了再停手。” 第九十二章 脏水 那徐嬷嬷已经开始挽袖子了,但见陆轻染抚着自己的肚子,她便又有些顾忌了,不敢轻易动手。 陆轻染淡淡的笑了笑,看向姜云月。 “姜夫人与我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我其实很想问您,我们二人之前有仇吗?” 姜云月转身,神色肃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若没有仇的话,姜夫人为何要害我?” “你说我害你?” “徐嬷嬷,我和姜夫人有话说,你先出去吧。”陆轻染道。 那徐嬷嬷自然不会听她的,直到姜云月点头,她才出去。 “按着侯府的辈分,我应该叫您二婶儿吧?不过……”陆轻染说到这儿捂嘴笑了起来。 姜云月皱眉,“你笑什么?” “我是想若按着您和我爹的关系,那我得叫您一声姜姨娘呢。” 一听这话,姜云月骤然一惊。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你竟敢胡言,本将军可立马杀了你!” “是么?” 陆轻染继续抚着自己的肚子,有恃无恐道:“我赌姜夫人不敢。” 姜云月眯眼,“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威胁本将军。杀了你又如何,皇上大不了怪责两句,有什么不敢的。” 陆轻染啧啧一声,继而从袖筒里拿出一条腰带,在姜云月跟前晃了晃,见她脸色果然又变了,变得青白交加。 “陆之远临死的时候一直抱着这腰带,满口喊着‘云月’,可见他对姜夫人用情之深,真让人感动呢。” “你凭什么说这腰带是本将军的?” “这腰带上有您身上的气味儿。” “笑话!” “可谢绪知我有这本事,要不要把他叫进来,看他信不信?” 陆轻染这话刚说完,姜云月带着一身怒火逼到了她跟前,伸手掐住了她脖子。而随着姜云月靠近,她也闻到了来自于她身上的另一种香气。 龙涎香的香气,来自于一个男人。 “姜夫人,陆之远下葬那时你就回京了吧,我还纳闷你为何不回侯府原来……” “你最好闭嘴!” “我可以闭嘴,但姜夫人身上龙涎香的香气太重了,还是先回自己院里仔细洗个澡吧。” 姜云月眸色更沉,掐着她脖子的手也在收紧,但陆轻染赌她不敢真的杀死她。 外面这么多宾客,当众杀人,杀的还是宣阳侯夫人,随之而来的麻烦可不小。 “长宁王到!”外面有人喊了一声。 姜云月眯了眯眼,还是放开了手。 “你一个小辈儿,我本不欲与你计较,为着侯府的颜面,你好自为之吧。” “谢姜夫人教诲,不过这里毕竟是宣阳侯府,我是宣阳侯夫人,您的手最好还是别伸太长,惹我不高兴了,便将东西角门给封上,自此您是您,我们侯府是我们侯府。” “陆轻染!” “姜夫人,以前的帐,咱俩以后慢慢算。” 说完,陆轻染转身往外走去。 出了东屋,陆轻染还未立稳脚跟,陆婉柔哭着扑了上来。 “姐姐,婆母往日里对您多好啊,您怎么一点不知感恩,一而再的气她,终害得她一病不起。” 这话一出,外面众人忙围了上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纷纷指责陆轻染。 “婆母走的时候就不安心,嘱咐我们不能让您为她披麻戴孝,您就不能懂事一些,至少让婆母在天之灵能如愿。” “姐姐,您走吧,别在这里了,求您给婆母一个清净。” 陆轻染声泪俱下,哭得十分悲切。在场的不少夫人都开始抹泪,同时小声骂陆轻染不孝顺。 而这时白氏过来了,有两个妇人拉住她,问她陆婉柔说的可是真的。 白氏恨恨的看了陆轻染一眼,道:“生了这么一个女儿,没把她教养好,我实在愧对谢家列祖列宗,愧对老姐姐。” “那看来都是真的了。”众人一致认同道。 陆轻染嘴角扯了一下,原来还有这一招等着她呢。 这时段嬷嬷回来了,挤到陆轻染身边,小声道:“那大夫昨夜回家时掉河里淹死了。” 陆轻染冷哼,他们果然是心狠手辣。 这盆脏水泼她身上,便是要她永远洗不白,出门被人戳脊梁骨,往后被休,也没人向着她说话。 以往陆婉柔对付她的那些手段实在不值一提,这一次想来是姜云月出的招,果然够狠够准。 “宣阳侯,真有这事?” 这时裴九思站了出来,转头问谢绪。 谢绪皱了皱眉,“侯府的事就不劳长宁王您费心了。” “那不行,本王好奇啊,想来诸位也想知道真相吧?” “长宁王!” “若真是侯夫人,本王觉得该在老夫人灵前给她一个交代,必须休了。”裴九思说着还向众人寻求意见。 这些人中不少都是看热闹的,纷纷附和裴九思。 “长宁王说得是,这样的夫人,必须休了!” “对,我朝以孝治天下,出了这样的事,侯爷可不能包庇夫人!” “此事关系侯爷官声,做为刺史,本官得提醒侯爷一句,若不明察,明日上朝本官便会禀明圣上,到时还是要说清楚的!” 裴九思用手压了压,众人立时就不说话了。 “侯爷,若你点个头,说老夫人确实是被侯夫人气死的,那就当场写休书,我等给你做个见证!” 说着,裴九思还让侯府的下人去准备纸笔。 陆轻染看了裴九思一眼,暗暗咬牙,这厮打的什么主意,借机报复她? 而那陆婉柔一听能休了陆轻染,便哭着来到谢绪身边,“侯爷,婆母死的冤枉啊,您一定要给她一个公道。” 白氏也上前,一脸大义道:“是我教女无方,待侯府休了她,我便领她回国公府,到时是打是罚,总会给侯府一个交代的。” 陆轻染此时真正成了有怨说不出了,众人指着她骂着她,而只能受着。 很快侯府的下人便备好了笔墨,裴九思还笑吟吟的上前仔细将一张纸铺到桌子上。 “侯爷,写休书吧,定要把她所犯罪状都写清楚,一条也别落下。等事后,本王会将这份休书抄写很多份,贴满全城,让百姓们都看看,这陆氏多可恨,侯爷休了她是多应该。” 第九十三章 验尸 在众人的起哄下,谢绪终是握紧了那根塞进他手里的毛笔。 他下意识看向陆轻染,见她站在几步远的地方,面色从容,仿佛并不在意他休不休她。但四周的谩骂和指责却将她包围了,她始终不开口,从容的面色之下不知是不是在害怕。 但,谢绪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并在纸上写下了休书两个字。 “不过,本王倒是有个疑问,老夫人真的是被气死的吗?” 裴九思一出身,周围再次静了。 歇息抓着毛笔的手顿住,抬头看向他,“长宁王这是什么意思?” “本王的意思是咱们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但也不能冤枉无辜啊,万一老夫人不是被气死的,而是死于……非命,那侯夫人岂不太冤枉了?再者这罪名多大啊,若她真是被冤枉的,那一辈子都毁了,总归要谨慎才是,对吧?” 说完,裴九思还问其他人这话有没有道理。 “长宁王说得对,不能因一句无凭无据的话就冤枉人,这口锅可太大了。” “对,得查清楚才是。” 白氏站出来,冲众人道:“有什么好查的,我是她亲娘,还能帮着别人冤枉她不成?” 这话太有说服力,大家伙儿纷纷不说话了。 “还是要查的!” 首辅夫人自外面走进来,“轻染乖巧懂事,我这个当干娘的信她!” 一个亲娘,一个干娘,态度却截然相反。 首辅夫人走到陆轻染跟前,心疼的抱了抱她。 “别怕,干娘给你做主。” 陆轻染以为自己不怕,不怨,不愤的,可首辅夫人一句话却让她立时红了眼。 谢绪不得不放下笔,道:“这事没什么好查的。” “还是容易查清楚的。”裴九思紧接着一句话,“侯爷也想知道自己的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吧?” “长宁王,您要怎么查?” “开棺验尸啊!” “不行!” “我可把京兆府的仵作都请来了。” “长宁王这是早有预谋呀!” “预谋谈不上就是爱凑个热闹。”裴九思歪头笑道。 首辅夫人也道:“我觉得验尸还是有必要的,毕竟侯爷也不想老夫人死的不明不白吧?” “不能验尸!”陆婉柔抓住谢绪的胳膊,哭着阻止道:“婆母承受了病痛之苦,难道死后还要被人剖解么,侯爷,决不能答应啊!” 谢绪扶住陆婉柔,沉默半晌后,他转身面向众人:“我母亲前些日子得病,之后病情越来越严重,最后不治身亡。无论诸位在外面听到了什么,皆是谣言,一个字都不可信。我的夫人陆氏,她贤良温善,孝敬婆母,还请大家不要以讹传讹,坏她名声。” 裴九思啧啧一声,指了指谢绪旁边的陆婉柔,“侯爷不会是在包庇你的夫人吧,毕竟这位二夫人刚指着侯夫人说的那些话,我们可都听到了,难道是她撒谎?” “侯爷,我……”陆婉柔想为自己辩解,但见谢绪瞪了她一眼,她只能闭上嘴巴。 “婉柔只是悲痛过度,又与她姐姐有些误会而已。” “那就能乱咬人?” “长宁王那个……” “我觉得还是应该验尸。” 谢绪见裴九思咬着不放,只能让陆婉柔去给陆轻染赔罪。 陆婉柔一副十分体谅谢绪的样子,乖顺的点了点头,走到陆婉柔跟前:“刚才妹妹胡言乱语,姐姐千万别放在心上。” 陆轻染正要开口,站在她身边的首辅夫人先呵斥道:“你承认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 “是假的。”陆婉柔低头道。 “你可知这盆脏水泼到你姐姐身上,能彻彻底底把她毁了?” “我……” “看你温柔贤惠的样子,竟长着一副黑心肠,怕是嫉妒你姐姐是侯府正室夫人,想用这歹毒的伎俩让侯爷把她休了,你取而代之吧?” “我不是,我没有……” “闭嘴!”首辅夫人一巴掌甩了过去。 这一巴掌很响,谢绪、白氏以及一直在里面没有出声的姜云月皆吃了一惊。 “首辅夫人,轻染是侯府的人,您怎么能打她!”白氏忙护着陆婉柔。 “她欺负我的干女儿,我打她都是轻的,便是非要宣阳侯休了她也是有理有据!” “你!” “还有你!”首辅夫人指着白氏的鼻子,”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它到底有多偏。即便不论亲生与否,同样都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能为了小女儿却坑害大女儿?我看你不是糊涂,也不是蠢,而是狠毒!” 白氏被骂的脸色发白,可一句话都说不出。 “还有谢绪,今日当着大伙儿的面,我问你一句,轻染可有哪里做得不好,对不住你或者你们侯府?你只要能说出一条,我同意你休了她,而且这就带她从你侯府离开,绝不给你们添一点麻烦!” 众人都听着,看着,也小声议论着。 “没想到首辅夫人竟会为陆轻染强出头,不过是为自己干女儿,倒也合情合理。” “我倒是想听听,是不是这陆轻染真犯了什么大错,不然谢绪怎么会在她怀孕的时候娶了她的妹妹。” “确实,这样的做法实在伤人。”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谢绪都听得到,而有些话,他自然是无法说出口的。 “没有。”他只能道。 “侯爷不再仔细想一想?”首辅夫人又问。 “确实没有,是我侯府亏待轻染了,以后定尽量弥补她。” “那看来我这干女儿是平白被人冤枉了,还有外面那些传言,怕也是有心之人编造的吧,还望宣阳侯你好好清理一下门户,别寒了自己妻子的心,也别让侯府成了大家口中的笑话。” 说罢,首辅夫人扶着陆轻染往外走:“你呀,眼下身子不方便,有这个孝心就行,先回自己屋里休息吧,想来老夫人泉下有知是会体恤你的。” “是。” 事情说清楚了,大家伙也就散了。 陆轻染随着首辅夫人往院外走,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见姜云月正站在正房门口看着她,眸光冷冽如刀。 而白氏这时走到了她身边,二人双手交握,像是多年不见的好朋友,白氏还激动眼泪都冒出来了。 她嗤笑一声,当真是讽刺至极。 她又四下看了看,发现裴九思不见了。 “轻染,你师父出事了。” “啊?”陆轻染一时没反映过来。 “当我带人追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一地尸体。” 第九十四章 失踪 听到这话,再看首辅夫人的表情,陆轻染心下骤然一紧。 “我师父他……” 首辅夫人摇了摇头,“那一地的尸体都被毁容了,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你师父。” “毁容?”陆轻染震惊。 “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所有尸体的面容皆溃烂,无法辨认。”首辅夫人说着沉了一口气。 “可为什么要将这些尸体都毁容?” “如果这里面真有你师父,那对方应该是不想他身份暴露。” “我师父的身份?” “他没跟你说过?” 今日侯府人多眼杂,首辅夫人左右看了看,拉着陆轻染先回西院了。让段嬷嬷在外面守着,首辅夫人这才接着往下说。 “你可知你师父的真名?” “他只跟我说过他姓傅,兄弟姐妹中行十一。” “那西南节度使傅家,你可知道?” 陆轻染愣了一愣,忙点头,“自是知道的,曾与西平王府并肩而立,一个掌管西北,一个掌管西南。但十年前,西南节度使因谋逆被抄家,自此西南军归入西北军,合并成西州军为西平王府统帅。” 说到这儿,陆轻染一下明白了。 “所以师父是西南节度使傅家的人!” “是,他是傅家最小的孩子,曾经也是金尊玉贵的人物。”首辅夫人皱起眉头,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傅家被抄家,全家老老小小皆被当场诛杀,而当时你师父在宫中太医院任职,因此才逃过一劫。后我父亲力保再加上先皇后求情,皇上又念及往日情分,终同意安排一个死囚替你师父去刑场。但自此后,这世上再无傅霰,只有傅十一。” 陆轻染听完后震惊许久,原来师父还有这样的身世。 “不过,先皇后和我师父认识?” “先皇后母亲早亡,父亲是西南节度使旗下一名将军,在战场上牺牲。当时先皇后才三岁,节度使见她可怜,便将她收为义女。先皇后和你师父是义兄妹,更是青梅竹马,二人一起长大,感情很深。” 原来是这样。 “在世人眼中傅霰已经死了,追杀师父的人不想他的身份暴露,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是吗?”陆轻染问。 首辅夫人点头,“当年的傅家因行事决绝得罪了不少人,即便在傅家覆灭的情况下,他们还要斩草除根。” 陆轻染想了想问:“那些尸体在哪儿?” “你想做什么?” “认尸!” 事不宜迟,当下陆轻染便随首辅夫人自侯府后门出去,坐着马车去了京兆府。 京兆府尹是首辅的学生,亲自引她们去了停尸房。 “范府尹,劳烦你了。”首辅夫人冲身后的京兆府府尹范安道。 “夫人客气。”说完,范安便退了出去。 陆轻染掀开就近一具尸体身上的白布,看到那张脸,果然已经被腐蚀性的药水给毁容了。她皱了皱眉头,将白布盖回去,转头看首辅夫人,见她紧张的眸子都在颤。 “不是师父。”她道。 首辅夫人深吸一口气,“是他也无妨,我最多为他收尸,也算仁至义尽了。” 陆轻染笑笑,接着一个一个的掀开去辨认。若非这些尸体血腥气太重,而她又要慎重再慎重,不然不用如此仔细的。 将所有尸体都检查了一遍,陆轻染悬着的一颗心放下。 “这里面没有我师父。” 首辅夫人眼睛一亮,不过又有些不大信。 “你确定?” 陆轻染点头,“我师父狡猾的紧,不会这么容易丢了小命的。” 见陆轻染语气轻快,首辅夫人总算也跟着松了口气。 “哼,算他命大,不过……” 首辅夫人又想到什么,自怀里掏出一串佛珠,“你看看这个。” 陆轻染上前一步,倒也不用细看,“这是我师父的佛珠!” “我送他的。” 陆轻染抿嘴,师父很珍爱这串佛珠,平日里是不戴的,总放在衣襟的内口袋里,甚至怕丢了,出远门的时候还会用针线将内口袋缝起来。 而再看这佛珠上还有血迹,陆轻染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佛珠应该不是师父慌乱下丢下的,而是他故意留下给我们的线索。” “他被抓了。” “是。” 陆轻染皱眉,“可他被谁抓了呢?” 首辅夫人摇头,“不知。” “但我想师父于对方应该是有价值的,不然对方会直接杀了他,而非将他抓起来。如果是这样,那师父暂时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哎,那少不得吃苦。” “所以我们得尽快找到他。” 说是这样说,但除了这佛珠,她们没有任何线索。 陆轻染再次看向这些尸体,想到一个问题:“既然这些尸体里面没有师父,对方又为何毁他们的容?” “是呀,除非这些人里面有谁的身份不能暴露。” 首辅夫人将她送回侯府,便急忙带人去找人了。 陆轻染回到西院后便躺下了,伴着自东院出来的一片哭声。这一觉睡到了夜里,睁开眼时,屋子里黑漆漆的,鼻息间闻到什么,她瞳孔缩了缩。 这时缩着远门的铁索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响声尤为震耳。 随着远门被哐的一声打开,段嬷嬷也跑了出去。 “谁呀?咦,侯爷,您大半夜的带这么多人做甚?” “府里进了刺客,快去保护夫人!” 很快段嬷嬷跑了进来,唤了她一声后,接着将灯点亮。而灯刚亮,谢绪就闯了进来,见陆轻染刚起身,衣衫还不正,忙又别过了头。 “你可听到什么动静了?” 陆轻染先打了个哈欠,再道:“动静?我正睡着,什么也没听到。” “家里进了刺客。” “啊?” “刺客受了伤,还未逃出府中。你先起身穿好衣服,我让人仔细翻找你这院。” “我这屋就这么大,你仔细的找,找过之后就去别处,别打扰我睡觉。”陆轻染不悦道。 “不行,今晚所有院的门户都必须敞开,不找到那刺客,谁也不能睡觉。” 陆轻染抿了一下嘴,“那你先出去,我换衣服。” 待谢绪出去了,陆轻染冲段嬷嬷使了个眼色,段嬷嬷会意去门口守着。 陆轻染想忍着火气的,但实在没忍住,冲床东头暗处斥道:“你是嫌命长吗?” 第九十五章 置之死地 里面的人没有吭声,陆轻染闻到那血腥气越来越浓郁了,他受的伤很重。 没有时间生气,陆轻染翻出药箱里的细布和止血药,端起桌上的油灯往床头过去。随着亮光移动,她看到那人瘫软的靠在墙角,竟然笑着。 “你还笑得出来!”她气道。 “你说等会儿谢绪发现我在你这屋,他脸是不是又要绿了?”他说着吸了口气,显然是疼的。 “他只是脸绿,但你会没命。” 陆轻染看他腹部被刺中一刀,正汩汩的往外冒血。她放下油灯,忙跪下检查伤口,伤口很深,又去拿了桑白线和针回来为他缝合。缝合的时候,她还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布。 “唔唔……” “没有麻沸散,你忍着点。” 好在她手法够快,很快就缝合好了,然后上药包扎。刚要喘一口气,外面传来段嬷嬷的声音。 “侯爷,您再等等,姑娘换衣服呢。” “怎么这么慢?你怎么不进去伺候?” “姑娘要热水洁身,奴婢在这里等着。” “我在抓刺客,她却还要洗澡。” “侯爷,女人家的事,您最好别多打听吧。” 知段嬷嬷拦不了多久,陆轻染忙将沾血的布藏到药箱里,将那些药和针线也收起来。 “你……”陆轻染慌忙四顾,她这屋里实在没有可藏的地方,“要不你先藏床底下吧!” 裴九思一手撑着地一手将口中的细布拿出来,道:“我和姜云月正面撞上了,她没有捅破,想假借刺客的身份杀了我。” “你惹谁不好去惹她!” “给我下毒的就是她,我想着或许她那儿有解药。” “那你找到了吗?” 裴九思耸肩,“没有。” 陆轻染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现在说这些没用,你先藏床底下去,我去应付谢绪。” “没用的,他们既然知道是我,便猜到我可能藏在你这里,将你这院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我的。” “然后呢,杀了你?” 裴九思笑了笑,“我是自投罗网,他们怎会不抓住这个机会。” 陆轻染深深沉了口气,无奈的看向裴九思:“所以你觉得自己死定了,但临死前想见我一面。说吧,你有什么交代?” “离开京城!”他道。 “我离得开吗?” “灵安山庄,你先前住的那庄子,去那儿。” “你早有安排,是今晚之前就知自己会命丧侯府吧,可你还是来了,说什么找解药,你可没这么蠢。不,你还是蠢,你想杀了姜云月。” 杀了这个幕后操纵一切的黑手,为他自己报仇也好,为她和他们的孩子清除威胁也罢,这是他在毒发身亡前唯一能做的事。 陆轻染低头沉默片刻,不由也笑了。 “你笑什么?”裴九思不解。 “笑谢绪。” “笑他?” “他总喜欢往自己头上戴绿帽子。” 裴九思还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见陆轻染竟开始撕扯他的衣服。 “你干嘛?” “脱衣服啊!” 裴九思瞪大眼睛,下意识想捂住自己的衣服,但被陆轻染用力拍开了手。 “麻利点,赶紧脱了衣服躺到床上。” “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坐实奸情!” 陆轻染不许裴九思反抗,让他脱了衣服躺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全身,而后将他带血的衣服收进衣柜里。 接着她坐到地上,将自己的衣服也扯开,再冲外面喊:“哎哟,好疼!快来人啊!” 段嬷嬷先进来,看到她坐在地上,先愣了一愣,但很快明白过来,“呀,不好了,夫人摔地上了!” 随着她这一声喊,谢绪也忙进来了。但看她衣衫半开,又忙将后面的侍卫给拦在外面,他自己脸也扭向外面。 “怎么回事?” “还不是你总催……哎呀……我摔了一跤……肚子好疼……” “肚子疼?”谢绪问。 “呀,这可不好,只怕要小产!” “怎么办?” “快去请大夫啊!”段嬷嬷急道。 谢绪不疑有他,忙让外面小厮去请大夫。 “嬷嬷,你让青竹去偏院找我娘过来。”陆轻染抓住段嬷嬷的胳膊道。 “您找夫人做何?” “我害怕,有娘在的话,我才能安心。” “好,奴婢这就让青竹去!” 段嬷嬷要走的时候,陆轻染又抓住她,小声道:“今夜白景川定在东院为老夫人守灵,你去叫他过来。” “啊?” “快去!” 段嬷嬷先将陆轻染扶着上床,然后匆忙去了。 谢绪又进来了一趟,见她疼得蜷缩着身子,仍旧衣衫凌乱,只能匆匆看一眼又出去了。 陆轻染一边哎呀哎呀的叫喊,一边回头瞪了身后的裴九思一眼。 “白景川不会插手这事的。”裴九思道。 陆轻染点头,“可他因我而来,撞见了你,便不能不管,不然便成了姜云月的同谋。既是同谋,也是把柄,白家可不会让姜云月拿捏住。” 裴九思抿了抿嘴,道:“白家到底是你外祖家,你就这么坑他们?” “我是为救你!” “你连名声都不顾了?” “要名声有何用。” “我一个短命鬼,于你有什么价值。” 陆轻染沉了口气,“没价值,可你是我孩子的爹。” 如他在临死的时候还想为他们娘俩一搏,她同样也会竭尽所能救他。 不多一会儿,白氏来了,白景川也来了。 “她还嫌家里事少,还要添乱?” 白氏抱怨的声音传进来,陆轻染起身整理衣服。但如今身子太笨重,一边袖子滑下来了,她连伸手去拉上来都做不到。 裴九思帮忙将她衣服提了上去,又问道:“我要不要穿上一件?” 陆轻染白了他一眼,“躺回去。” 裴九思因失血而面色苍白,但心情却十分愉悦,笑吟吟的躺了回去。为了装的像一些,他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大片胸膛。 “本王牺牲也不小呢。” 陆轻染没心情跟他开玩笑,刚深吸一口气,那白氏和白景川就前后脚进来了。见到陆轻染衣衫不整,再看到躺在她床上的没有穿衣服的裴九思,二人一下定在了门口。 随后谢绪也进来了,看到这一幕,一张脸果然立时就绿了。 陆轻染拢了拢衣服,坦然道:“我与长宁王情难自禁,无可辩驳,随你们处置吧。” 第九十六章 得救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白氏,她气得浑身颤抖,手指着陆轻染冲上前。 “你你你……你竟如此放荡下贱!” “一次两次,你当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寡廉鲜耻的女儿,让我国公府一再蒙羞!” 白氏恨得咬牙切齿,挥手就超陆轻染的脸打了过去。 “你打死你!打死你!” 这一巴掌过去,但没落到陆轻染脸上,而是被她身后的裴九思给拦住了。 “她是本王心爱的女人,谁敢动她!” “你……”白氏瞪着裴九思,‘厚颜无耻’四个字已经到嘴边了,但没敢说出口,“我打我的女儿……” “你也配!” 裴九思猛地一甩手,白氏被他甩的一趔趄,差点撞到旁边桌子上,幸亏白景川及时上前扶住了她。 白氏这一下绷不住了,唔唔的哭了出来,“之远,之远啊,我对不住陆家啊,我生了这么一个放荡下贱的女儿,我无颜面对陆家列祖列宗啊……” 再白氏的哭泣和辱骂中,陆轻染仍旧坦然的整理着自己的衣服,甚至下巴还微微扬起,带着倨傲和不屑。 白景川深深看了陆轻染一眼,而后先将白氏扶出去了。此时屋里只剩下陆轻染、裴九思还有谢绪,他们两个在床上,谢绪在床下,面面相对。 谢绪拳头早已握紧,脸色也越来越青。 “陆轻染,你将你自己的脸面豁了出去,也将我侯府的脸面踩到了地上。曾经我还能可怜你一二分,如今只觉得你可恨,可憎!” “是么,但我对侯爷你却没有那么多情绪,在我眼里,你根本不算什么。”陆轻染淡淡道。 “你真以为这样就能保他?”谢绪咬牙。 陆轻染抿嘴看着谢绪,直到白景川再回来,她才扯出一个笑。 “你看,我能。” 谢绪等着陆轻染,双眸冷如冰刃,他想杀,杀个痛快,可他只能站在那儿,看着这二人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的同时,还往他心口插了一刀。 “谢兄,当是白家欠你一个人情,此事大事化小吧。”白景川走进来道。 谢绪双目赤红,几乎咬碎一口牙,但白景川在这儿,等同于白家在这儿,而白家如今还态度不明,他不能冒然泄露自己的底牌。 重重沉了一口气,谢绪带着怒火转身离开。 谢绪一走,陆轻染大大松了口气。这时白景川大步上前,不给陆轻染反应时间,直接将盖在裴九思身上的被子掀开了。 血,被子之下都是血! 陆轻染刚给他包扎的,此刻血又渗了出来。她忙让裴九思躺平,解开细布检查伤口,好在只是伤口没有崩裂,于是再次上药,再重新包扎。 再陆轻染忙碌的时候,裴九思躺在床上,眼角带着一丝丝笑意正和白景川对峙。 白景川眼里意识怒火熊熊,恨不得杀了他,可他要顾全大局,不能让白家卷入这场风波。 “白老二,我跟你也没仇吧,你每次见了我都恨不得要撕了我,好似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似的。” “我只是单纯的厌恶你!”白景川咬牙道。 “现在厌恶,那以前是喜欢喽?” “从未!” “何必说这些违心的话,以前咱们月下把酒作诗的时候,多开心啊。” “闭嘴!” 陆轻染给裴九思包扎好了,扶着腰直起身,先瞪了裴九思一眼,让他别惹怒白景川。接着她从床上下来,双手搭在胸前,向白景川行了个大礼。 “二表哥,多谢!” 白景川本来怒火难遏,但陆轻染一句‘表哥’,一下将她的怒火扑灭了很多。 他受了陆轻染这一拜,可眉头还是皱的紧紧的,“我说过你是白家人,白家自然会护着你,可你也要看清楚这水多浑,往后再别轻易蹚进来了!” “是,我听二表哥的。”陆轻染乖顺道。 白景川又叹了口气,看向裴九思:“长宁王,起身吧,我送你出府!” 裴九思是想起身的,奈何伤得太重,血流的太多,根本起不来身。白景川无奈,只能上前将他拉起来,扶着他下床,再让他搭着自己往外走。 “要不你背我吧。”裴九思虚弱无力道。 “想得美!” “以前我还背过你呢。” “我,我忘了!” “你哥……” “你敢再提我哥一句,我立马杀了你!” “好吧,我不敢。”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往外走,陆轻染跟在后面,直到送他们二人自侯府后门出去了,她才彻底放下心来。 转身往回走,其实刚才她一直在强撑,此刻松懈下来,便觉头昏眼胀,脚步虚浮。 段嬷嬷忙扶住她,心酸道:“殿下难,姑娘更难,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是啊,什么时候是个头。” 回到西院,姜云月带着几个家奴就在院门口。这里发生了什么,她定然是清楚的。 她看她的眼神,冷、狠以及惑。 “陆轻染,我不得不承认,以前小看你了。”她道。 “姜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轻染不懂。”陆轻染淡淡道。 “不懂没关系,但你和外面野男人私通这事是坐实了吧?” “所以呢?” “这西院是侯府主母住的院子,你不配住在这里。来人,将夫人请去花园北面的偏院,以后夫人就住在那儿了。” “我们姑娘就是主母,自然该住在这院。” 段嬷嬷要跟姜云月理论,陆轻染冲她摇了摇头。 “不过是住的地方,住哪儿也一样。”陆轻染拍了拍段嬷嬷的手,“嬷嬷,你和青竹去收拾吧,我们今晚就搬过去。” “不用收拾,那院已经备好了。” 不等陆轻染再说什么,姜云月冲身后小厮斥了一声:“还愣着做什么,请夫人移步偏院!” 她身后小厮得令,立马上前,那样子像是陆轻染反抗的话,他们就要动手。而这几个小厮还是侯府的奴才,却听姜云月的。 “你们几个狗东西瞎眼了不成,我家姑娘才是侯府主母,才是你们的主子!” 段嬷嬷气不过直接动手,原站在一旁的姜云月推开那几个小厮先接住段嬷嬷这一掌,接着回了一拳。而这一拳又狠又快,段嬷嬷根本接不住。 陆轻染眼看着段嬷嬷被击中胸口,接着身子往后飞,撞到了树干上。 “嬷嬷!” 第九十七章 忍 陆轻染想去扶段嬷嬷,但被姜云月一句话给拦住了。 “这狗奴才在你身边伺候,未能及时规劝你,那留着她也没什么用了。” “你要动段嬷嬷,我跟你拼命!”陆轻染转身对姜云月对峙。 “凭你?”姜云月冷嗤,“你用你的肚子唬人,用你知道的那些秘密威胁人,可他们会忌惮,我不会。我不妨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现在去找白氏,将我和陆之远的事告诉她,且看她信不信。” 陆轻染抿嘴,她还真没有把握白氏会信她,即便证据摆到她眼前。 “还有,你真以为皇上会为了你肚子里这个小孽种而降罪于本将军?” 陆轻染沉默半晌,而后抬头挑眉道:“姜夫人可以现在杀了我。” “你当真不怕?” “我想姜夫人要杀我的话,早就动手了,不杀我必定有不能动手的缘由。” 姜云月点头,“你猜对了,我确实不能杀你,但我也不会让你的日子好过。” “来人,送夫人去偏院!” 陆轻染被小厮推着往前走,走的时候她忙看段嬷嬷,见段嬷嬷起身了,这才稍稍放心。她冲段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离开侯府。 她是裴九思的人,姜云月很快会知道,到时不会留她性命的。 一路往后花园走,夜风难挡,她忍不住瑟缩,而挂在树上的白绫随风而动,仿佛这一路是往地府走的。越往后园走,灯笼越少,慢慢就走进了一片漆黑,而后在她又看到了那森森的院子。 她被推进院子里,院门在她背后锁上。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她在这院住了半年,犹如在地府流放,每一日都是无尽的绝望。好不容易搬出去了,可不足两个月又回来。只是如今她已不迷茫,她知道了她真正的仇人是谁。 姜云月说已经命人备好了日常所用,可她进屋点燃油灯,却见这屋空荡荡的,比她先前住在这儿时还空。 屋子是冷的,她想先点燃火盆,可没有炭火。 她想躺床上先休息,可床上只有一床很硬很薄的被子,还透着霉味儿。 饶是如此,她还是盖在了自己身上,瑟缩着等着全身暖过来。 只是过了一夜,她的手脚仍是冰冷的,起身时更是头重脚轻,应该是冻病了。她深吸一口气,这时候可不能病。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是参丸,吃下去多少还是有用的。 院门从外面上了锁,她试着拍了几下,外面没人应。就这样等,等到快中午时,门才自外面打开了。 来人是徐嬷嬷,她冷冷看着她,让婢女将装着饭菜的食盒放到地上。 “这几日府上为老夫人筹办丧事,大家伙都忙得四肢不着地,难免顾不上您这院,您多担待吧。”说罢,那徐嬷嬷要走。 “我要被子和木炭!”陆轻染道。 “夫人既然开口了,奴婢自会让人送来,等着吧。” 徐嬷嬷冷嗤一声,带着身后婢女离开。 “将院门锁紧了,夫人需要清净,不论是谁,皆不能打扰。” 门再次落锁,陆轻染眉头皱了皱,拎起那食盒回屋。打开食盒的盖子,里面是一荤一素两道菜,她去端盘子,这才发现菜早就凉透了。 两盘菜下面是汤和馒头,汤是鸡汤,凉的都有冰渣了,馒头又冷又硬。 这一顿饭,根本没法吃。可不能吃也得吃,她得活着,得和腹中孩子一起活着。 如果过了三日,侯府办完了老夫人的丧事。 这日一早,院门打开。 “夫人,姜夫人说宣阳侯府是百年世族大家,先前对您太过放纵了,让您以为咱们侯府没有规矩。从今日起,您每日的晨昏定省不可再缺,每日还要抄写一遍《女德》,早上请安是给姜夫人过目。”徐嬷嬷道。 陆轻染咳嗽了两声,自那晚感染风寒,虽有参丸顶着,但病情还是越来越严重了。 “看来姜夫人已经代替老夫人成了这家的祖宗了。”她嗤道。 “夫人,请吧。” 与一个奴才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总算能从这院子出去了。她脚下轻飘,只能强打起精神往外走,过东南角门,来到姜夫人住的将军府。 进入正院,再入厅堂,一股暖意袭来。而她身子像是已经冰冻住了,猛地遇到热气,止不住的打了几个颤。 “婶娘,您对我真好!”这是陆婉柔的声音。 “我膝下五女儿女,视绪儿入亲子,而你自然就是我的亲女儿了。”这是姜云月的声音。 “是,婉柔以后定会像对亲娘一般孝顺您。” “婉柔是个好孩子,你将她教得好。” “这孩子自小乖巧懂事,最是让人心疼。”这是白氏的声音,只听这声音便知她心情愉悦,“往后婉柔就有两个娘疼她了。” 陆轻染无语的扯了扯嘴角,这白氏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姜夫人,夫人来了。”徐嬷嬷冲里面喊了一声。 里面一下就静了,过了一会儿,姜云月冷冰冰的声音才传来:“让她进来。” “夫人,里面请吧。”徐嬷嬷道。 陆轻染这几日过得很狼狈,不想在气势上再输给姜云月,下意识想整理自己的衣服,这才想起来这几日她一直穿着这身衣服,还没换过。衣服脏了皱了,而想来她妆容定也是一团糟。 她深吸一口气,只能昂首挺胸,定住心神,往里面走去。 三人都看着她,她最先注意到陆婉柔,她穿着素淡,料子却是极好的,身上未戴首饰,面色确实红润有光。她看到她,嘴角扯了一下,眼里露出得意。 “姐姐,你……”说着,她眼睛红了,“你糊涂啊。” 白氏看了她一眼,嫌弃的转过了头。 “让她来做甚,我到死都不想再看到她。” 姜云月长叹了一口气,“她总归还是侯府的人,身为长辈,我还是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的。” 说着,姜云月看向陆轻染,“望你日后好自为之,别再做那些出格的事了。” 她人在她手里,自然她怎么说她就只能怎么应着。 “是。” 姜云月点点头,“行了,先给你娘敬杯茶,赔个不是吧。” 这时徐嬷嬷送来一杯热茶,陆轻染接过去,再看白氏,她早已扭过头去了,一副不想看她的样子。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刚要弯腰敬茶,白氏猛地一挥手,将那杯茶给掀翻了。 滚烫的茶水洒到她手背上,立时红肿一片。 “往后再别喊我娘,我嫌丢人!” 第九十八章 折磨 杯子摔到地上,摔成了碎渣,一如陆轻染早就碎成一片的心。 她低着头,捂着自己的手,看到姜云月在笑,陆婉柔在笑,笑白氏蠢,笑她可怜。 这时外面传来婢女的通报声,谢绪来了。 陆婉柔笑意一敛,眉头同时皱起来,盈盈上前,握住陆轻染的手,哎呀了一声:“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手都烫肿了。” 她一边假意心疼陆轻染,一边又劝白氏:“娘,姐姐或许有苦衷,您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她一个有夫之妇,却与别的男人在床上厮混,这等败坏妇德,没脸没皮的贱蹄子,我怎么原谅她!我恨不得没有生过她亦或是当时刚生下她就掐死,免得祸害国公府,祸害宣阳侯府!”白氏气得直锤胸口。 “让她滚出去!再别让我看到!” 陆轻染在心里嗤笑了一声,当下转眼要走,却被陆婉柔用力拉着。 “娘,我们到底是一家人,一家人还是要和和气气的。” “她也配!” “娘……” “婉柔,你太善良了,所以一直被她欺负!” “姐姐只是脾气不好,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姜云月沉了口气,“英英,你气也好怒也罢,她到底是你的女儿,这层血缘关系是断不了的。婉柔一再给她求情,你就当看在婉柔的面子上,让这事过去吧。” “云月,你也要为她说话?” 姜云月先叹了一口气,再看向陆轻染:“今日我把话放到这儿了,你先前做的那些糊涂事,我们侯府可既往不咎,但以后你再犯,侯府绝不再容你!” 陆轻染垂着眼眸,没有说话,任凭她们发挥演技。 随着脚步声再次响起,谢绪走了进来。也不知是外面太冷,还是他太冷,带来了一股刺骨的冷寒。 “绪儿,刚才我说的话,你想来也听到了,你意下如何?”姜云月问谢绪。 “婶娘做主就好。”谢绪道。 “好,这段时间侯府发生了太多的事,还是以侯府稳定为先。” “嗯。” 姜云月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让徐嬷嬷传早饭。 婢女们鱼贯而进,桌子上很快就摆上了早饭。大家纷纷落座,却没人招呼陆轻染。 “行了,你也别杵着了,坐吧。”姜云月大度道。 陆轻染低着头,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位子坐下。她得忍着,咬牙忍着,不给他们发难的机会,她也得等,等一个契机自救。 “婉柔,吃一个虾饺。” “谢谢婶娘。” “婉柔,你爱吃的桂花卷。” “谢谢娘。” “侯爷,这碗奶酪不甜的,您尝尝。” “好。” 他们热络着,陆轻染沉默着吃着自己面前的汤饭。这几日,她吃的都是凉饭凉菜,这口热乎的于她来说太美味了。 她大口吃着,没有去看其他人的目光。 “呕……” 旁边陆婉柔干呕了一声,除了陆轻染外在座其他都关切的围了过去。 “怎么突然泛起恶心了?”白氏问。 “没关系的,我只是……呕……”话还没说完,陆婉柔又干呕了两声。 “可是这才早饭不合胃口?”姜云月问。 “不是,这些都是我爱吃的,我就是……就是闻到了一股气味儿……好难闻……” “什么味儿?”白氏问完仔细闻着,“好像还真有味儿,发霉腐烂的臭味儿。” 她再继续循着这味儿,最后锁定到了陆轻染身上。 “你几日没洗澡了?”她皱眉问。 陆轻染咽下一口汤饭,平淡道:“三四日。” “去去,你去那边吃,别熏着婉柔!”白氏赶她。 “娘,不用……呕……”陆婉柔又呕了一声。 “还不赶紧滚过去,一直吃吃吃,像是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看见你就倒胃口!”白氏说着还推了陆轻染一下。 陆轻染头也没抬,端起自己的碗筷便去厅堂靠近屋门那一个小方桌上吃了。 “婉柔,现在好些了吗?”白氏再问陆婉柔。 “好多了。”陆婉柔说着,又看了看陆轻染,“只是姐姐……” “别管她,咱们继续吃饭。” 各自坐回去,三个女人又聊了起来。 谢绪扫了陆轻染一眼,而后端起自己面前的一碗汤,一口喝干。 “你们慢慢吃,我去书房处理公务了。”说罢,谢绪站起身。 “侯爷,您怎么吃这么少,再吃个包子吧。”陆婉柔话还没说完,谢绪已经转身离开了。 “本来大嫂故世,绪儿该在家中丁忧的,可近来朝中事多且乱,他又是肱股之臣,皇上特许他在家中处理公事,绪儿为国为侯府辛苦了。”姜云月道。 “可不是,旁的官员丁忧,少说也要一年,仕途多少都要受影响,但皇上看重绪儿,这也是他的福分。”白氏道。 “是这么个理儿。”姜云月点点头,再道:“这次侯府的丧事,白小将军出了不少力,你可要代我们好好谢谢白小将军,谢谢白家。” “婉柔一来是我的女儿,是白家的外孙女,二来是绪儿的妻,是侯府的儿媳,说来咱们都是一家人呢,不用客气。” “是,有婉柔在中间,咱们可不就是一家人。” 姜云月见陆婉柔燕窝吃到一半就不吃了,“怎么不吃了?不好吃?” 陆婉柔摇头,“好吃的,就是只这一碗。” “这是宫里赏赐的,说是西边来的贡品,我舍不得吃,想着都留给你。好在你喜欢吃,那往后你来我这儿用早饭,我让她们每日给你炖一碗。” “我想把剩下这半碗给姐姐吃。”陆婉柔柔声说着,“姐姐也需要补养。” “她吃浪费。”白氏皱眉道。 “我也吃不下了,扔了也是扔了,还是给姐姐吃吧。” 姜云月笑了笑,“你娘说的没错,你这丫头心太善了,我谢家能娶到你真是莫大的福气。” 说着,姜云月让婢女将剩下的半碗给陆轻染端过去。 “我给姐姐送过去吧。” 陆婉柔端起自己剩下的半碗走到门口,放到陆轻染面前。 “姐姐,剩下这半碗,你吃了吧。” 陆轻染看都没看,“不用,你吃吧。” “姐姐最好吃干净。” “我饱了。” 陆婉柔眼睛眯了眯,转头对白氏道:“娘,我好心给姐姐吃,姐姐却嫌弃是我吃剩的。” 第九十九章 难熬 “她是什么东西,竟还有脸嫌弃别人!”白氏怒喝一声。 “姐姐,你就别惹娘生气了,赶紧吃了吧,省得待会儿还要喂狗。”陆婉柔小声笑道。 陆轻染推开那碗,撑着桌子站起身来,转身要走。 “轻染,婉柔给你脸,你必须接着,不然今日别想出这院门!”姜云月沉声道。 “又或者让徐嬷嬷喂姐姐吃?”陆婉柔冷笑道。 让徐嬷嬷喂她,便是要强灌进她嘴里。 陆轻染长袖之下双拳用力握了握,继而重新坐下,将陆轻染剩下的半碗几口吃了。接着她拿起那空碗,先给陆婉柔看,再走到餐桌前给姜云月看,给白氏看。 “可以了吗?” 姜云月淡淡垂下眼眸,“你婆母不在了,我便该替她照顾你。往后每日清早,你都过来用早饭,其余时间就好好待在那偏院,别出门更别惹事。” “侯府对你也算仁至义尽了,你别不知好歹!”白氏训斥。 陆轻染嘴角扯了一下,转身往外走。 徐嬷嬷送她回偏院,说是送不如说是监视,想来是怕她跟外界接触。她确实想回西院一趟,看看段嬷嬷和青竹怎么样了。 趁着徐嬷嬷和府上一个管事说话,陆轻染忙下了台阶往西走,只是刚走几步,便被徐嬷嬷给叫住了。 “夫人,您走错路了。” 陆轻染沉了口气,没有办法,只能走回廊子。 “这侯府的院墙比那监牢还高还结实,您是逃不出去的,想都别想。”徐嬷嬷冷道。 “我是囚犯?”陆轻染反问。 “囚犯还有出狱的一日,您可没有,除非死了,尸骨才会被扔出去。” 陆轻染沉眸,这徐嬷嬷估摸是听到了姜云月和谢绪的谈话,他们杀了她会有麻烦,便想着将她关起来。宫里态度不明,白家便是想护她,但因她这次做的事太出格,他们也不好出面,毕竟白氏也是同意的。 关着她,慢慢羞辱折磨。 一入夜,北风忽起,接着又下起大雪来。 陆轻染住的那屋的窗户纸被吹破了,冷风往里面倒灌。身上薄被更冷更硬了,仿佛它也被冻住了一般。 陆轻染手脚冰冷,浑身瑟瑟发抖,再也躺不住,只能坐起来缩进床角。 她不是没有挨过冻,在西州的时候,更苦的日子她也过过,可那时有安姨娘,她会抱着她,会心疼她,会说咱们娘俩咬牙熬一熬,熬过去就好了。 这时她听到外面有动静,似乎有人在唤她。 陆轻染猜到是谁,忙裹紧衣服起身,来到屋外。雪渣子扑面而来,犹如刀割一般,她在凛冽的寒风中勉强睁开眼,果然是段嬷嬷艰难的爬上了墙头。 “嬷嬷!” 陆轻染忙跑过去,见段嬷嬷动作十分吃力,便想到那日她被姜云月一脚踢到树干上,定是伤到腰了。 “姑娘……这天越发冷了……我给您送一床被子……” 段嬷嬷的声音被疾风吹得稀碎,陆轻染听不清,但眼眶已经红了。她看着段嬷嬷扒着墙头,用力拽着一根绳子,好一会儿才将一床捆好的被子提到墙头,然后扔到了这边。 “姑娘……” 段嬷嬷还要说什么,但下一刻却被人拉住绳子那头,猛地拖了下去。随着这一下,陆轻染心也腾地一下砸地上。 “嬷嬷!”她疾呼一声。 可隔着一道高强,外面的动静,她一点都听不到,只有漫天的雪和呼啸的风。 许久许久,陆轻染深吸一口气,拿着地上的被子进屋了。 她在屋里找到有些纸张,勉强将窗户上的破洞堵住,将先请那又冷又散发着霉味儿的薄被扔到一边,盖上了嬷嬷送来的厚被子。 她仍旧坐着,心下惶然。 翌日一早,远门再次打开,陆轻染急忙来到院门口。 “段嬷嬷怎么样了?”她忙问徐嬷嬷。 徐嬷嬷冷嗤一声,“一个奴才偷盗主家,您说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她没有!” “夫人说没有可不管用。” “她到底怎样了?” “挨了二十板子,侯府对她够宽恩了。”徐嬷嬷说着让身边婢女端着托盘上前,那托盘上有一身干净的衣服。 “夫人进屋里换换衣服。”徐嬷嬷捂着自己的鼻子,“您不嫌自己臭,可也别熏着二夫人啊。” 段嬷嬷年纪大了,先前被姜云月踢了一脚,现在又挨了二十板子,少说一两个月都没法下床。陆轻染深吸一口气,在徐嬷嬷的催促下接过那托盘。 她进屋换好衣服,依旧跟在徐嬷嬷后面去了姜云月那儿。 刚一进门,谢绪看到她,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 “陆轻染,我娘刚故世,你就穿这等鲜艳的衣服,你是故意羞辱我吗?”他大喝道。 陆轻染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衣服,这才发现竟是石榴红的外裳,而且上面还绣着繁复的牡丹花。 “这不是我的衣服,是……” “脱下来!” 陆轻染抬头看向谢绪,“我可以回去换一身。” “现在立马脱下来!” 陆轻染抿紧嘴巴,她看到了谢绪的狂怒,其实这几日他一直在忍着吧。他一心相信是她气死了他娘,又恨她救了裴九思,如果可以,他早就杀了她了。 而姜云月,陆婉柔和白氏都在看着,姜云月神色冷傲,陆婉柔双眸满是嘲讽和得意,白氏则是一副嫌丢人的样子。 没人帮她说一句话。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伸手解开扣子,将这石榴红的外套当众脱了下来。里面是白色的中衣,轻薄透气,在烧着炭火的厅堂里,让她冷得不住的发抖。 谢绪再冷冷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往外走。 “我没什么胃口,你们吃吧。” 谢绪走后,白氏骂了她一句:“没有教养的东西!” “我的披风在里屋,徐嬷嬷你拿给姐姐,别让她着凉了。”陆婉柔假装好人。 “让她冻着!” “娘,这天太冷了,姐姐受不住的。” “你的衣服让她碰了就脏了就臭了!” “我送给姐姐就是。” “她不配!” 姜云月叹了口气,“罢,先吃早饭吧。” 陆轻染依旧只能在门口吃,冷风吹动门帘,往里扑进来,直直打到她身上。她手捧着热汤,而身子却在不住的发抖。 有小厮进来,向姜云月禀报:“将军,白小将军求见。” 第一百章 不信 白氏听到白景川来了,眉头皱了皱,再看陆轻染, 将她正低头喝着汤,好似并不关心。 “这小子想接她去白府住几日,我没有同意,他定是为这事来的。” 姜云月将筷子放下,沉了口气道:“自轻染嫁进我侯府,我侯府便接二连三出事,如今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若白小将军想将她接到白家去住,我是没有意见的,只是怕她给白家再添麻烦。” “景川爱护她心切,却也实在不懂事。” 白氏站起身来,“我去打发他。” “也好。” 白氏觉得自己深明大义,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冷冷睨了陆轻染一眼,见她头也没抬,又气得重重哼了一声。 “你这辈子就老老实实待在侯府,别想出门一步!” 白氏走了,陆轻染依旧事不关己的吃着自己的饭。 “娘,有你在真好!” 听到陆婉柔这声,陆轻染抓着筷子的手一下用力握紧。 “娘这几年不在平京,让你受委屈了,以后谁再敢欺负你,娘绝不饶她!”姜云月冷声道。 “姐姐一直觉得我抢了她的东西呢。” “哼,当初若我肯答应嫁给陆之远,还有白英英什么事,她陆轻染又算什么东西。” “可姐姐是嫡长女啊,是宣阳侯夫人,还说她尊我卑,甚至说我是妾是婢。” “她说过这些话?” “是,我听了后好伤心呢。” 姜云月冷哼一声,冲陆轻染喝道:“凭你也配,还不过来给婉柔磕头赔罪!” 陆轻染猜到陆婉柔会为难她,低头笑了一声,“母女情深,当真感人。” 而后她看向姜云月:“不过姜夫人,您昨夜里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陆婉柔知道吗?也许我该恭喜她,死了两个爹,还有一个……” “闭嘴!”姜云月怒喝一声。 陆轻染耸耸肩,继续吃自己的饭。 陆婉柔听得迷迷糊糊,“娘,她在说什么?您昨晚不就在这院,能去哪?” “休要听她胡说。” “哦。” 不多一会儿,白氏回来了,说已经将白景川打发走了。 用过早饭,姜云月没有让陆轻染走,而是要她跟着她们一同进了里屋。 “我给婉柔的孩子做了一身小衣服,但针线活不好。” 姜云月拉着白氏坐到罗汉床上,自里侧拿出她一件浅蓝缎面薄衫,“估摸着孩子出生时已经是来年入夏了,穿这衣服正合适。” “咱俩自小一起长大,我还不知道你。当时家里要我们学做女红,你却只喜欢耍枪弄剑,为此还挨了好多打呢。”白氏一边回忆着小时候的趣事一边拿起那小衣服打量,“哟,我还以为你连针都拿不起来,没想到还做的不错。” “这衣服小小的,又可爱又好看,谢谢婶娘。”陆婉柔喜道。 “你喜欢就好。” “我太喜欢了。” 既聊到这儿,白氏让秦嬷嬷去她那院将她做的小衣服也拿来。很快秦嬷嬷就抱着一大包袱小衣服来了,放到罗汉床上,竟堆成了小山。 “知婉柔怀上了,我要当外祖母,实在喜不自胜,那时就开始做小衣服。诺,春夏秋冬的都有,男孩儿女孩儿也都有。” “娘……”陆婉柔红了眼,从背后抱住白氏,“娘最疼我了。” 白氏拍拍陆婉柔的手背,“傻丫头,娘不疼你疼谁。” 姜云月夸赞白氏做的衣服针脚新密,样式也好看,她一件一件打量着,脸上笑意越来越大,最后还笑出了声。陆婉柔也是,那笑里的得意和戏谑掩都掩不住了。 “可这么多衣服,我的孩子也穿不完啊,不如给姐姐……” “扔了撕烂了也不能给她,糟践东西!” “娘,姐姐在这儿呢。”陆婉柔冲白氏摇摇头道。 “我就是要她听着,要她知道她是什么东西,她腹中那孽种又是什么东西,也配穿我做的衣服。”白氏尖酸道。 陆轻染还穿着中衣,还在这屋里炉火旺并不冷,她听着她们说着笑着顺带羞辱她,她也笑了笑,因为确实好笑。 “你还有脸笑?”白氏瞪她。 陆轻染看向白氏,淡淡道:“我跟你说过吧,陆婉柔是陆之远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这个女人就是姜云月。” 白氏瞪大眼睛,“你怎么这么没脸没皮,张口就胡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哎,原你跟我说这孩子满口谎话,我还不信,现在不得不信。”姜云月摇头道。 “她不但满口谎话,还恶意诋毁别人,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实在恶劣!”白氏指着陆轻染,恨得咬牙切齿,“你说的话,一个字我也不信!” 陆婉柔叹气:“姐姐简直无药可救了。” “赶紧滚,看着她就心烦!” 陆轻染垂下眼眸,嘴角扯了扯。看吧,她果然不信,那就活该被人当成傻子了。 白氏不想看到她,她这才得以从屋里出来。 外面又下起了雪,二她只穿着中衣,冷风刺入身体,让她手脚僵硬,走起路来都一晃一晃的。徐嬷嬷和两个婢女在前,她们穿着厚厚的棉衣,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眼中满是嘲笑。 经过廊子时,一阵疾风起,吹得雪碴子乱飞。 徐嬷嬷带着两个婢女往前快走几步,躲进了穿堂里,等雪雾落下,这才发现陆轻染不见了。 陆轻染顾不得身体的冷,顾不得地上的滑,咬牙往西院跑。 西院门半掩着,里面满院子落叶,积雪也未扫,像是被遗弃的院子。而她跑进里面,果然一个下人也没看到。 “青竹!青竹!” 她唤了两声,没人回应。 她又忙去了东厢房,推开房门,里面阴冷阴冷的,见段嬷嬷在炕上躺着,确实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心慌的跑过去。 “嬷嬷!嬷嬷!”她用力推段嬷嬷。 在她慌乱之下,段嬷嬷终于睁开了眼。 “姑娘!您……咳咳……” 段嬷嬷要起身,但刚一动,便疼的变了脸色,又重重的摔了回去。 “快别动!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陆轻染要掀开被子,段嬷嬷拉住了她的手。 “奴婢没事。” “他们说你被打了二十板。” “奴婢身子强健,二十板不算什么,再加上几个老伙计偷偷照应,给我抹了伤药,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段嬷嬷说着,发现陆轻染只穿着单薄的中衣,一下急了:“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您,您快逃出去吧!” 陆轻染摇摇头,反握住段嬷嬷的手,“青竹呢?” “她……”提到青竹,段嬷嬷眼一下红了。 第一百零一章 断指 “嬷嬷,您快告诉我!” 陆轻染急道,她来西院便是来看她们的。她如何受苦受罪,皆是她的选择,无怨亦无悔,可她不想连累段嬷嬷和青竹。 段嬷嬷拳头打在炕上,气愤道:“他们把青竹发卖了!” 陆轻染急道:“发卖了?” “我没拦住。” 陆轻染当下就往外走,“我去找谢绪!” “姑娘,您先去西屋拿件大氅,冰天雪地的,您受不住的!” 陆轻染应了一声,除了东厢房,她往正屋走,但刚迈上一节台阶,她便停下了。稍稍思量,她转身大步往外走。 中院书房,陆轻染被拦在外面。 “谢绪,皇上下旨赐婚,我为自己缝制了嫁衣,满心欢喜的要嫁给你。我憧憬着我们以后的生活,夫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会为你生儿育女,你为我撑起一片天空。可新婚夜,他们将我所有美好的憧憬都打碎了,而你,你竟也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他们坑害!谢绪,你出来,我要你当着我的面,说一句你无愧于我!” 她用力嘶喊着,尽管寒风将她的声音撕的稀碎,她仍继续喊,拼尽全身力气喊。 这时徐嬷嬷带人找到了她,一左一右将她押住。 “您还是省省力气吧,侯爷不会出来见您的!” 徐嬷嬷跑得气喘吁吁的,气不过偷偷用力拧了陆轻染胳膊一下,而后让那两个婢女将她押回偏院。 “谢绪!谢绪,你是不是没有脸见我……你……” “放开她!” 谢绪终于出来了,他站在台阶上,冷脸看着陆轻染。 “侯爷,姜夫人说……” “我说,放开她!” 徐嬷嬷见谢绪脸色不好,不敢再多说,忙让那两个婢女放开陆轻染,然后退到了院门外面。 谢绪看向陆轻染,见她穿着薄薄的中衣,站在疾风劲雪中,仿佛化成了雪片,随时都会被吹走。而她看着他,目光确实冷硬的,甚至于犀利。 “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 “青竹被他们发卖了。”陆轻染忙道。 谢绪皱了皱眉,“只为这点事?” “青竹是个人,她的命也是命!”陆轻染气急道。 谢绪抿紧嘴巴,这时屋里传来嗷呜嗷呜的声音。陆轻染望过去,见雪团子从里面跑了出来,见到是她,便乐颠颠的朝她跑过来。因还不会下台阶,头栽雪地里,然后蜷缩成团子滚了下来,沾了一身雪,成名副其实的雪团子了。 陆轻染弯腰抱起小家伙,但她身上太冷,冰的雪团子直打哆嗦,饶如此它依旧紧紧依偎着她。 谢绪走了下来,走到她跟前,沉沉叹了口气,“青竹的事,我会让人去办。” 陆轻染点点头,想将怀里的雪团子给谢绪,但小家伙却扒着她衣服不放。 “雪团子乖,以后侯爷就是你的主子了,我照顾不了你了。” 陆轻染温柔的捋着小家伙背上的毛,将它捋舒服了,而后趁它不备交给了谢绪。 “我不会谢你,因为你同他们一样。” 陆轻染说了这句,转身往外走。 谢绪气道:“陆轻染,我对你确实有那么一丝丝愧疚,那你呢,你对婉柔,对我,便没有一点点愧疚?” “没有,一点也没有!我只恨你们,早晚有一日,我要让你们为你们做的那些事付出代价!” 回到偏院,陆轻染只觉眼前发黑,好在撑到床前,赶忙躺进了被窝里。 刚在西院,她临走的时候,段嬷嬷跟她透露了两个消息,一是裴九思被禁足了,想来是姜云月去宫里告状了,这在她意料之中。二是皇后于昨日曾派人来侯府接她进宫,但被姜云月给拦住了。 陆轻染裹紧身上的被子,她得咬牙坚持着,这步棋她走得险,但只要走下去,她和裴九思的形势就会好转。 翌日一早,徐嬷嬷没来敲门。送饭的婢女倒是说了一句,说是姜云月和谢绪天还没亮就出府了,所以今日不用去请早安。 又一日,陆婉柔来了。 “哟,这屋里怎么这么冷,像是冰窖似的。” 陆婉柔身后跟着徐嬷嬷还有两个婆子,他们进来后就将门给关上了。 陆轻染坐在床沿上,依旧用被子裹着身子。这几日越发冷了,她不知自己还能熬多久。 徐嬷嬷将方桌旁边的椅子擦了擦,垫上厚厚的羊绒垫子,然后请陆婉柔坐下。 陆婉柔坐下后,看到方桌上放着已经结冰的饭菜,捂嘴笑了笑。 “姐姐,这饭菜应该很合你的胃口吧,怎么不吃呢,多浪费。” 陆轻染垂着眼眸,淡淡道:“何必呢。” “什么?” “演戏。” 陆婉柔笑了一笑,“妹妹是关心姐姐啊,姐姐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呢。罢了,今日我来,其实是有一样礼物送给姐姐。” 陆婉柔话音落,徐嬷嬷讲一个方形的盒子放到了桌子上。 “不用。”陆轻染道。 “姐姐还是来看一眼吧。” 陆婉柔看了徐嬷嬷一眼,徐嬷嬷点头打开那盒子。 “呀,血淋淋的,怪恶心人的。” “刚切下来的,还热乎呢。” 陆轻染听着这话,意识到什么,忙起身过来,看到盒子里的东西,不由往后趔趄了一步。 “你们……” “青竹那贱蹄子仗着是姐姐的婢女,曾多次辱骂我,这笔账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如今正是算账的好时候呢。” 那盒子里是一个食指…… 陆轻染稳住身子,下一刻朝陆婉柔扑过去,但被徐嬷嬷挡住了。 “抓住她,别让她伤了姑娘!”徐嬷嬷命令那两个婆子。 那两个婆子立马上前,一左一右押住了陆轻染。 陆轻染看着那根断指,双目赤红,恨不得掐死陆婉柔。 “你不过是恨我,与青竹有什么仇怨!”陆轻染低吼着,“陆婉柔,你有本事杀了我啊!” “如你所说,我现在确实不能杀你,可一个奴才呢,我抽她的筋剥她的皮,谁又管得了。陆轻染,我就要你哭要你痛,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陆婉柔说着得意的笑了起来,“她有十根手指,十个脚趾,还有两只眼,两个耳朵,一个鼻子,还有一身的肉,往后每一日,我都送你一份这样的礼物。” “陆婉柔!” “陆轻染,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第一百零二章 划伤脸 看着陆婉柔几近疯狂的样子,再看看那盒子里的断指,陆轻染只能强压下种种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也说了,她只是个奴婢,我能救则救,救不了也没办法。”陆轻染深吸一口气道。 陆婉柔瞪着眼大笑起来,“好啊,明日我便再砍她一根手指给你送来。” 陆轻染抿唇看着陆婉柔,静静看了许久,而后她坐到椅子上,身子放松靠着椅背,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随你。” 耳边传来陆婉柔呼哧呼哧的出气声,陆轻染眼眸颤动着,她在等她开出条件。 “你就不想救她?”陆婉柔终于绷不住的问。 陆轻染暗暗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看陆婉柔,“你要我怎样?” 陆婉柔弯下腰,看着陆轻染,眼睛眯了眯,继而又一笑,以一种艳羡的目光打量着陆轻染的脸,“其实我不羡慕你什么,除了这张脸。” 陆轻染心颤了一颤,淡淡道:“那可惜了,我的容貌,你可抢不走。” “但我能毁了!” 陆轻染嘴一下抿紧,垂眸不语。 陆婉柔站起身,绕着圈的打量着陆轻染,“我想若这张脸毁了,即便日后侯爷知道当初救他之人是你,他也不会认为自己爱的是你。” “可笑。” “可笑吗?” “我并不稀罕他爱我,这侯府主母的位子,你想要我也可以给你。” “你给我?呵,偏我就爱抢,抢你的!” 察觉到什么,陆轻染欲躲开,但那把刀以更快的速度抵到了她左边脸颊上。 “你想做什么?” “我给你一个选择。” 陆婉柔低头看着她,那张脸在背阴处笑着,尤为狰狞歹毒。 “明日我会再断那贱婢一根手指,而你若想救她,那就接住这把刀在自己脸上划一刀!” 陆轻染双拳握紧,“别忘了,我还是宣阳侯夫人!” “可这宣阳侯府却没没一人战你这一边,包括侯爷,包括咱们的娘。” 抵着脸的刀刃冷如冰片,如陆婉柔所说,侯府没人在意她,甚至都厌恶她,恨不得她去死。所以她没有可求救之人,没有可选择之路。 只犹豫片刻,她接住那把短刀,接着顺着刀势往下一划。初时是不疼的,只觉一股冰凉,接着是滚烫的血往下流,然后才是钻心刺骨的疼。 她扔掉手里的刀子,抬头看向陆婉柔,“满意了吗?” 陆婉柔看着她,竟是惊呆住了,似乎不敢相信她真的在自己脸上划了一刀。 “你……” “记住你刚才说的话,如若你食言,拼个鱼死网破,我也不会饶你!” “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处境,你凭什么威胁我……” “陆婉柔,你娘都不敢动我,你便该知道我凭的是什么!” 陆婉柔接触到陆轻染沉冷的目光,仿佛这时候才一下子回神儿了。再看她脸上的血,惊慌之下退后了两步。 “好,好啊,我不食言。可我明日还会来,你往自己脸上划一刀,就能保那贱婢一根手指,我要看你一刀一刀彻底毁掉这张让人作呕的脸!” 说完,陆婉柔慌不择路的往外跑去。 等人一走,陆轻染整个人一下瘫到椅子上。她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摸到满手的血,她笑了,像是也要疯了一般。 她的这盘棋,每一步都拿命在赌,她能赢吗? 翌日清早,徐嬷嬷带她去姜云月那院请早安。 “夫人怎么这么不小心,用刀切苹果的时候,竟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脸。” 说着这话,徐嬷嬷将一盘苹果放到了方桌上。 “以后可要小心了。” 陆轻染嘴角扯了一下,她的脸成这样了,总得编个谎吧,在家里可以都是睁眼瞎,但传出去就不好听了。 来到姜云月那院,厅堂里依旧热热闹闹的,而她一进去,里面就冷了下来。 “呀,姐姐,你这脸怎么了?”陆婉柔一脸关切的上前。 陆轻染看着她背着姜云月和白氏抑制不住的在笑,而不等她开口,徐嬷嬷先替她说了。 “夫人切苹果的时候不小心划了一刀。” 姜云月端起茶,淡淡道:“本来也就一张脸能看,现下连这张脸都毁了,日后更别出门了,让人耻笑。” 白氏则皱紧眉头,盯着陆轻染受伤的脸看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切苹果怎么会伤到脸!” “娘……” 陆婉柔怕白氏深究,正想说服她,白氏又说道:“她定是魔怔了!” 姜云月将茶杯放回桌子上,问道:“这话怎么说?” “她以前常背尸体,少不得染了那些脏东西。她定是被恶鬼给缠住了,才会将刀刃往自己脸上划。”想到这儿,白氏拍了拍胸口,她是最信这些的,“我们可要离她远一些。” 听到白氏说这些话,陆轻染是既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悲。 她成了姜云月母女手里的一把刀,还专门用这把刀往她亲生女儿身上刺。 用早饭的时候,谢绪身边的小厮过来说他一早就被召进宫了。 “每日早出晚归的,绪儿也太辛苦了。”白氏道。 “皇上重用他,这是好事。”姜云月道。 “也是。”白氏点点头,又转头看向陆婉柔,“婉柔,你让厨房炖上乌鸡汤,等绪儿回府,你给他送去,好教他补补身子。” “是。”陆婉柔应着。 “这几日绪儿没在你屋里?”白氏再问。 “侯爷他……”陆婉柔先叹了口气,才继续道:“许是公务太忙吧,这几日宿在书房。” “再忙也不冷落你啊,尤其你如今还有身子。”白氏有些不满。 姜云月这时道:“等回头我说他两句,必定不能让婉柔受委屈的。” 白氏满意了,笑道:“还是你通情达理。” “婉柔也是我的女儿呢。” “是是,婉柔可要记得你婶娘的好,定要尽心孝敬。” “我会将婶娘当亲娘一样孝敬的,不过娘可不要生气哦。” “我生什么气,你这般懂事,我只有欣慰。” 陆轻染嘴角扯了一扯,她实在想看白氏知道真相时,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晌午过后,谢绪来了。 他身上沾染着一股龙涎香气,她想到了姜云月的秘密,不由坐直身子。 第一百零三章 秘密 谢绪看到她脸上的伤一愣,但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并没有多问。 他将两个锦盒放到桌子上,淡淡说道:“皇后似乎有急事想见你。” “急事?”陆轻染装糊涂。 谢绪盯住陆轻染的眸子,“六殿下身子一直很虚弱,太医曾断言他活不过这个冬日,但你治好了他。” “我医术确实还不错。” “又或许六殿下并没有痊愈?” “谁都会生病,何况大病初愈的人,身子本来就弱。” “所以六殿下并没有康复……” “大抵应该是小病而已。” 谢绪收回视线,在陆轻染对面的位子坐下,“你是宣阳侯夫人,不管你心偏向谁,但你最好记住你的身份,也当以侯府的前途为重。” “侯爷什么意思?” “与皇后和六殿下不必真心相交。” “那与谁真心相交?” “你是个聪明人。” “太子?” 谢绪垂下眼眸,“他是国之储君,我等臣子当尽力辅佐他,祝他一臂之力。” “侯爷这气度,真让我佩服,为助主子,连自己夫人都折进去了。” “陆轻染!” “可惜我没有这气度。” “你助六殿下就等于和太子做对,和侯府做对!” “侯爷说的太严重了吧,我只是大夫,给病人看病是本分,实在不想参与你们之间的争斗。” 谢绪皱眉,“陆轻染,我知道你聪明,搭上皇后和六殿下无非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但我也警告你, 别聪明反被聪明误!” “侯爷的警告还是自己留着吧。” 谢绪脸色青了青,起身将那两个锦盒往陆轻染跟前推了推,“皇后特意命我拿回来给你的,让你补养身子。侯府的门,你别想出去,所以有些心思最好趁早死了。” 说完,谢绪往外走。 “侯爷,你进宫只见了皇后?”她问。 谢绪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侯爷身上有一股香气,难道是在宫里与谁亲近过?” “你胡说什么!” 谢绪皱紧眉头,“我进宫是去面圣的,不过是在御花园我与皇上单独说话时,皇上崴了脚,我将他从御花园背了出来。” “皇上?” “你那么吃惊做什么?” 陆轻染如何不吃惊,与姜云月苟且的男人是……是那位! “侯爷从宫里出来便直接回府了?” “是,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 谢绪觉得莫名其妙,再看了陆轻染一眼,然后就大步离开了。 陆轻染有些坐不住,身子往下滑,只能用手撑住桌子。 姜云月和皇上!姜云月和陆之远! 难怪那日她跟姜云月提起她和别的男人私会的事,她反应那么大,甚至露出了惊惧之色。 傍晚,陆婉柔又来了。 她带着徐嬷嬷进来,并关上了屋门。 “姐姐。”陆婉柔一进来就笑了,“娘竟然会认为你是被鬼附身了,她还一再嘱咐我离你远一些,说你这是活该。” 陆轻染走过去,夕阳的余晖自破了一个洞的窗户里照进来,照到她的脸上,照亮了那一条泛着血肉的伤。 “这次,你要我用什么理由?”她平静的问。 陆婉柔笑着看了徐嬷嬷一眼,徐嬷嬷便将一盘梨放到了桌子上。 “这次削梨皮如何?” “你觉得如何?” “反正只要娘她相信就行了。”陆婉柔啧啧一声,“我甚至说你疯了,说你想自杀,她也是会信的。” 陆婉柔将那把短刀放到桌子上,“不过姐姐放心,我不会让你自杀的,我舍不得啊,我得每天看着你一次一次的受折磨。” 陆轻染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短刀,在余晖之下反复把玩着。 “青竹怎么样了?” “很好,如昨日约定,我没有再让人断她手指,但明日……呵,就看姐姐还要不要救这个贱婢了。” “不如今日我拿别的跟你交换吧。”陆轻染看向陆婉柔,见她不屑一顾,接着道:“一个秘密,我想你应该很想知道。” 陆婉柔嗤笑,“你觉得我会上当?” “让徐嬷嬷出去,我告诉你。” “我不蠢!” “你说徐嬷嬷她现在是白氏的心腹还是姜云月的心腹?” “夫人,您这话什么意思啊?”徐嬷嬷皱眉道。 “若是姜云月的心腹,那这个秘密还真不能让她知道。” 一听涉及到姜云月,陆婉柔眼眸露出些微狠色,她稍一犹豫,从陆轻染手里夺过短刀,交给了徐嬷嬷。 “徐嬷嬷,你去门外守着。” “姑娘,她定不安好心……” “快去,别偷听!” 徐嬷嬷见说不动陆婉柔,只能瞪了陆轻染一眼,然后出门了。 “你最好真知道我娘的秘密,不然我今日要你在脸上划两刀!”陆婉柔咬牙道。 “果然,你也发觉姜云月有些不对劲了。” “我没……” “她每隔两日便会深夜出门,然后一夜不归。” 陆轻染打断陆婉柔的话,这些日子她每日清早都要去给姜云月请安,因她之前提到过她和别的男人苟且的事,说自己是闻到了,姜云月半信半疑,但为了谨慎,每次清早归家都要再洗一次澡。 恰恰,清早洗澡这个举动,更说明了她的心虚。 “你就不想知道她去干什么了?” 陆婉柔哼了哼,“她自然是有正事要办。” “什么正事要深夜去办?” “你到底想说什么?” “按着这个规律,她今夜还会出门,你不妨跟上去看一看。” “我不会上你的当!” “去看一看有什么,若是我骗了你,你大可回来找我算账,反正我也跑不了。” 陆婉柔冷冷笑了笑,“娘要办什么事,自有她的主意,我不该管也管不了。我不会偷偷跟踪她,也不想知道她去干什么了。” “陆之远死的时候,她就回京了,可半个多月后才回府,这期间她去哪里?见了什么人?她对你这个女儿隐瞒了多少秘密,你当真不想知道?” 陆婉柔腾地一下起身,“不想!” 陆轻染耸耸肩,“你不知道的秘密,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会信,只能你亲眼看到。” 说着,陆轻染伸手跟陆婉柔要刀,“既然交易不成,那我只能再往脸上划一刀了。” 第一百零四章 害她 或许是陆轻染的样子太淡定,陆婉柔神色反而越来越慌乱。 “你到底知道什么?”她低吼。 陆轻染伸出食指向陆婉柔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要是让谢绪知道了,你们母女俩都完了。” 陆婉柔腾地一下起身,“陆轻染,我不会上你的当!绝对不会!” “是吗?” 陆轻染依旧笑着,眼里都是嘲讽。 陆婉柔狠狠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屋门传来她的吼声:“贱奴才,竟敢偷听,你有几个脑袋!” “姑娘,奴婢是怕您有危险!”这是徐嬷嬷的声音。 “你听到了什么?” “没,什么都没有听到。” “闭紧你的嘴巴!” 声音越来越远,接着是关院门的声音。 陆轻染嘴角扯了一下,她实在期待陆婉柔撞破姜云月那点丑事后,她们母女俩以后处,还能像之前那么亲密无间吗? 冷风从破了洞的窗子里灌进来,打在陆轻染身上,让她打了个冷颤。她看到桌子上的茶壶,眼神愈渐冰冷,她拿起那茶壶晃了一晃,而后走出门去,将壶里的水全部洒到了台阶上。 不多一下,水在台阶上结冰了。紧接着下起了大雪,很快将那层冰盖住。 夜色沉沉,陆轻染拥着被子所在床角,静静等待着。 不知多久,院门哐当一声打开了。 “滚远点,统统都滚!” “姑娘……” “滚滚滚!” 听着外面的动静,陆轻染嘴角露出一抹笑,看来陆婉柔终是没能抗住好奇心偷偷跟在姜云月身后看到了什么。 她下床来到门口,但见风雪之中,陆婉柔双目赤红的冲到台阶下。 “我不信你知道,我不信!除非亲眼看到,对,除非亲眼看到,否则谁都不敢去想,不敢!”她指着陆轻染,眼中是惊恐未散。 “陆轻染,你好毒!你让我看到,你故意设计让我看到!” “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你知道,你竟然真的知道!” 陆婉柔整个人出于癫狂的状态,语无伦次的,一会儿抱头一会儿左右转圈。 “我爹说他和我娘真心相爱,说他们是迫不得已才分开的,说即便一个娶一个嫁他们最爱的都是对方,他说他们的爱是忠贞的,是最最美好的。” “陆之远确实是这么以为的。”陆轻染道。 “你什么意思?” “但姜云月真的爱他吗?又或者真的爱你们母女俩吗?” “你闭嘴!” “若她真爱你这个女儿,怎敢和那人暗中苟且,若是让谢绪知道……” “你敢告诉他,我杀了你!” 陆轻染笑了一笑,“姜云月可是他最最尊重最最信任的二婶儿呢,而你是姜云月的女儿,你们俩将他玩弄于股掌。” “我没有,我是真心爱他的!” “这种爱真可怕!” “我杀了你,只要杀了你,他便永远不会知道!” 陆婉柔竟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刀,根本不看脚下,径直朝陆轻染冲了上去。下一刻,她脚下一滑,惊恐未及,已经结结实实的摔到地上了。 “啊!”陆婉柔惨叫一声。 她捂着肚子,痛得面目狰狞,这般冷的天,豆大的汗珠自额头滚落下来。她看着她,眼中杀意退散,只剩惶恐。 “我肚子好痛……救我……就我的孩子……” 她朝她伸手,想让她帮她。 陆轻染站在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陆婉柔,我凭什么帮你,你能说出一条吗?” “姐姐……” “我可太恶心这个称呼了。” “帮我……啊……” 陆轻染看着陆婉柔在地上挣扎,血自她下面流出来,将身下的白雪染红。 “来人……快来人……” 她的呼救声被疾风吹散,院门是紧闭的,外面的奴才根本听不到,也不敢上前来听。 雪像是也在报复陆婉柔一般,一大片一大片的砸到她身上,头上,脸上,再过不多久就会将她掩埋。 陆轻染就这样一直看着,这一刻满心只有一个感觉,那便是痛快! 就在陆婉柔绝望的时候,院门终于打开了,谢绪匆忙走了进来。见到躺在雪地里的陆婉柔,再看到她身下的雪,谢绪脸色陡然一青。 “婉柔!” 他慌忙跑过去,弯腰将陆婉柔扶到自己怀里。 “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侯爷……救……啊……好痛……” 谢绪已将她抱起来,意识到出了什么事,他猛地抬头看向陆轻染。 “是你!” 陆轻染耸耸肩,“我可什么都没做。” “陆轻染,婉柔有个好歹,我要你给她赔命!” “呵,她半夜来我这院发疯,自己不小心滑了一跤,反倒成我的错了。” “你还狡辩?” “侯爷不信可以问你的婉柔,看她怎么说。” 谢绪低头看陆婉柔,陆婉柔疼得浑身打颤,她伸手正要去指陆轻染,猛然想到那些决不能让谢绪知道的秘密,伸出去的手赶紧缩了回来。 “是,是我自己……不小心!”她道。 “看吧,她自己都这样说了。” 谢绪沉了一口气,当下无话可说,抱着陆婉柔转身往外走。 “一帮没用的东西,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徐嬷嬷已经吓坏了,转身就要去,可想到什么,她忙回头跟谢绪道:“侯爷,眼下大半夜的,加之又下着大雪,恐这大夫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请来的,这不……这不夫人在这儿,她就是大夫啊。” 谢绪身子一下顿住,先看了看怀里的陆婉柔,见她已经痛得昏沉了,只能咬牙转过身来面对陆轻染。 “我要你救她!” 陆轻染眨眨眼,继而大笑,“刚才叫嚣着让我给陆婉柔偿命的人,可是侯爷?” 谢绪迎着她的嘲讽,抱着陆婉柔跑回去,见陆轻染挡在台阶前,他只能绕开从一侧跳了上去。 “算我求你。” “侯爷还是别求我了,我受不起。” “陆轻染,她是你妹妹,你忍心见死不救?” “侯爷这是要与我论夫妻情深还是姊妹情深?你难道忘了你们之前是怎么对我的?” 谢绪瞪着陆轻染,急切的吼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即便要我的命,只求你现在救她!” 第一百零五章 反击 内屋,冷如冰窖。 陆轻染拔下最后一根银针,陆婉柔下面的血也终于止住了,婢女们鱼贯而入为她清洗,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去。 陆轻染扶着腰起身,眼前发黑,她忙撑住了旁边的床柱。 这时谢绪进来,慌忙跑到床前,见陆婉柔脸色青白,双眸紧闭,他急得回头问道:“她怎么样了?” “死不了。”陆轻染道。 “我们的孩子呢?” “没了。” 谢绪瞪着陆轻染,双眸变红,泪珠自眼角滑下。 “你不是神医么,为什么不救我们的孩子,你是故意的,你在报复我和婉柔!陆轻染,你……” “你闭嘴吧!”陆轻染低喝了一声,“刚才在外面,你没看到她身下流了那么多血,当时孩子已经没了!” 谢绪无法接受,又想到什么,他腾地起身,大步逼近陆轻染。 “婉柔怎么会在你这院?怎么会滑倒?是不是你设计害她?” 陆轻染冷嗤,“想知道?” “你最好老实交代!” 陆轻染点点头,走到方桌前,将一个盒子推给谢绪。 “打开看看吧。” 谢绪眼眸冷沉,他上前打开那盒子,见里面竟是一根断指,不由吃了一惊。 “这……这怎么回事?” 陆轻染再抬头,让谢绪看她脸上那道伤疤。 “我的婢女青竹在陆婉柔手里,她威胁我,若我不自残,她就断青竹一根手指。昨日她来了,今日来也是为逼我自毁容貌。” “婉柔心善,我最知她的品性,你少污蔑她!” “那我脸上这道刀伤怎么回事?你不会也信我这是切苹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脸上了吧?” 谢绪抿嘴,皱眉看着陆轻染。 陆轻染嘴角从扯了扯,“你自然不信,只是因为是我,你懒得去深究罢了。” “即便真是婉柔,也是你自作孽!” “呵,有理便咄咄逼人,没理便胡搅蛮缠,侯爷和陆婉柔果然是一对儿,一样的德行呢。” “你!” 陆轻染挥了挥手,不想再跟谢绪辩论了。 “侯爷刚不是说了么,只要我救陆婉柔,我想要什么,你都答应。这话,还作数吧?” 谢绪沉下一口气,“你想要什么?” 陆轻染淡淡一笑,“别急啊,侯爷后面不是还有一句,若是想要你的命,你也答应?” “陆轻染,你最好想清楚!” “呀,侯爷要自食其言?” 谢绪冷冷瞪着陆轻染,但那话确实是他说的,一时无可辩驳。 见谢绪一脸吃瘪的样子,陆轻染扑哧笑了。 “做不到的事就说出口,好在我要侯爷的命也没什么用,不然侯爷岂不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 “陆轻染!” “放了青竹,这便是我的要求。”陆轻染笑容一敛道。 谢绪显然没想到陆轻染的要求这么简单,“只是这样?” “我要说让陆婉柔赔青竹一根手指头,侯爷可答应?” “不可能。” “那就不劳侯爷了。” “你什么意思?” “报仇这种事只能我自己来。” 谢绪抱着陆婉柔离开的时候,白氏得到消息赶来了。得知陆婉柔的孩子没了,白氏认定是陆轻染害的,上去就要打她。 “你心怎么这么恶毒!” 陆轻染自不会受她这一巴掌,偏身躲开了,冷声道:“等陆婉柔醒了,你且去问她,可是我害她的!” “定然是你!” “你亲眼所见?” “我猜也猜得到!” “哪有做母亲的会把自己的女儿往恶毒的一面去猜?” 白氏气得浑身哆嗦:“一定是你,是你害我的婉柔!” 陆轻染歪头朝院门那边看了一眼,见谢绪抱着陆婉柔已经走远了,这院里只剩她们母女。她低头笑了一声,再抬头,神色冷厉。 “你猜对了。” 白氏眼睛一瞪,“果然是你,果然……” 白氏伸手又要打陆轻染,陆轻染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力甩了出去。她在西州时常做苦力活,因此练得力气很大,现下虽然身子笨重,但甩这一下还是将白氏给甩的往后踉跄的跌下台阶,再加之台阶上滑,直接摔了出去。 “你……” 白氏摔到腰了,疼的一时起不来,只能恨恨的瞪着陆轻染。 “你这个白眼狼!” “你一直骂我白眼狼,可你只是生了我,却并没有养我。我原还想着你我到底是母女,恩恩怨怨都可消,可你一再犯蠢,帮着那些人害我,我与你的母女情终是消磨殆尽了。” “你敢跟我这么说话,你大逆不道!”白氏指着陆轻染大骂。 “母慈子孝,母先慈儿女才孝,你且先想想你是怎么对我的吧。” 说完,陆轻染转身回屋。 白氏在外面骂了许久,而后才被婢女扶走。 陆轻染揉了揉额头,她必须振作起来,真正的仗要开始打了! 翌日一早,姜云月从外面回来,得知昨晚发生的事,立即来偏院找陆轻染算账。 她让身边人将院门从外面锁住,带着一身怒火,大步往正房走。走上台阶时,她立时察觉出不对,用脚推开上面的雪,便见台阶上有一层光滑的冰面。 “陆轻染,果然是你设计害婉柔失去孩子的!” 姜云月恨得咬牙,三两步上了台阶,冲到陆轻染跟前。 “我留你一条命,是你不好好珍惜,自寻死路!” 说着,姜云月一把掐住陆轻染的脖子,将她定在屋前的石柱上。 陆轻染刚出门,还未站定就被姜云月给掐住脖子了。 她看着姜云月,嘴角扯了一下,“你不想知道我是如何骗陆婉柔的?” 姜云月眯眼,“反正你要死了,我没必要听你说废话!” “反正我要死了,你听一听也无妨,对吧?”陆轻染双手抓住姜云月掐着她脖子的手,用力呼吸着,“关于你的秘密……” 姜云月掐着陆轻染脖子的手再一紧,“你敢胡说!” “我……我只是说……说你昨晚会出门……是陆婉柔……陆婉柔禁不住好奇跟了上去……” 姜云月眼睛一瞪,“你说她昨晚跟着我?” “是……她说……说你和别的男人幽会……那男人是……” “闭嘴!” 陆轻染只觉呼吸一下滞住,死亡正在逼近。 第一百零六章 挑拨 正在这时,院门哐哐的被砸响。 “滚!全都滚!” 姜云月冲外面呵了一声,而下一刻,那远门竟被直接撞开了。 皇后大步冲进来,冲着姜云月大喝:“姜云月,你好大的胆子,光杆华日要杀人不成,还不赶紧放了宣阳侯夫人!” 那姜云月没料到是皇后,愣了一愣后,眼下只能先放手。 陆轻染身子软到地上,勉强扶着石柱,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这时皇后派身边的宫女上来,左右将她扶起来。 “云月将军,你作何解释?”皇后怒声问。 姜云月自是无法解释,只道:“皇后这般兴师动众的带人闯我侯府后院,不知为何事?” “好一个姜云月,竟敢反咬本宫!” “臣不敢!” 皇后冷哼一声,“本宫几次派人来府上请侯夫人,你们侯府皆用她身子不适搪塞了,要不是本宫今日来,还不知道她被你们关在这里,甚至意图要杀她! “娘娘误会了,刚才我与轻染不过是拌了几句嘴,没有您想的那般严重。” “你当本宫眼瞎了?” “娘娘许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 “好你个姜云月,你竟敢……” “娘娘看过轻染了,她也确实身子不舒服,还请娘娘让她休息。” “你这是在赶本宫?” “若娘娘觉得臣有错,大可上告陛下。” “你!”皇后气的咬牙,她自然知皇上定会护着姜云月,毕竟是可重任的将军,“罢,本宫今日来请侯夫人是去长乐苑一叙的,没心情与你争辩。” “轻染身子不适,娘娘的邀约,她就不应承了。” “我没事。” 陆轻染干咳两声,而后推开那两个宫女,直面姜云月。 “劳姜夫人挂心了。” 皇后忙顺着陆轻染说道:“既然侯夫人身子没事,随本宫去散散心也好。” 姜云月这一下再无话可说,只能警告陆轻染道:“皇后面前,你最好谨言慎行,别给自己给侯府惹出大麻烦。” “姜夫人这话还是说给婉柔听吧,她嘴巴未必有我严实。” 说完,陆轻染朝着皇后走了过去。 刚走出院子,皇后急切的跟陆轻染说道:“辰儿这几日时常晕倒,他不让我惊动太医,只找外面的大夫看过,但那些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让他好生休息。” 陆轻染小声道:“待我给六殿下诊过脉,便知怎么回事了。” “他今早又晕倒了,现下还没醒来。” “娘娘别急,此处不宜多说。” 皇后想到什么,忙闭紧了嘴巴。只道坐上马车,离开了侯府,皇后这才将裴祈辰的情况详细的告诉陆轻染。 “你不是说他吃了那药丸就能痊愈么?现下是怎么回事?你不会是骗了本宫吧?” “娘娘。”陆轻染先叹了口气,再道:“殿下最近可有操劳过甚?” 皇后没想,直接点头,“他康复不久,皇上便开始让他接触政事,再加之太子那边虎视眈眈,自然要劳神费力的。” 陆轻染默,如她所料,不管裴祈辰愿不愿意,皇后必定会推着他去争那皇位。加之太子一再犯错,皇上为稳定朝堂,给太子警告,也会重用裴祈辰,这个时机对皇后来说绝不可错过。 “六殿下自出生时就带着弱疾,身子一直是亏空的,亏了这么多年,如今身子刚好,需得一两年,甚至五六年才能将先前的亏空给补上来。他即便要接触政事,也该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朝堂上的事,你不懂,非是我们要急进,而是……” 皇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咳嗽两声,便转了话头。 “总归,辰儿的身子就拜托你了。” 陆轻染点头,“我自当尽力。” 皇后听到这话,先松了口气,又问道:“对了,那姜云月发什么疯,怎么好像要掐死你似的?” 陆轻染垂下眼眸,故意吊起皇后的好奇心:“我无意间知道了她一些事,娘娘还是别问了。” 皇后心思转了一转,想到什么,立时来了兴趣,“你说说,许本宫能帮你。” “不可说也不能说。” “有什么大不了的,莫不还能让她身败名裂?” 见陆轻染没反驳,皇后兴奋几乎都压不住了,“她都要杀你了,你还犹豫什么,快告诉本宫,本宫帮你对付她。” “娘娘,您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呵,本宫是皇后,你竟然说本宫对付不了她?”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姜云月是太子一方的人,皇后可太想将姜云月除掉了,因此一听姜云月有事,她便急切的想知道。 “娘娘觉得皇上和姜云月的关系如何?”陆轻染装作下定决心的样子抬头问。 皇后好笑道:“他们是君臣,皇上重用她,而她也确实有几分本事,立下过不少战功,他们的关系……” 说到这儿,皇后才发觉陆轻染这话问的有些不对味儿。 “你什么意思?” “皇上昨晚可宿在后宫?” 皇后皱眉,“皇上政务繁忙,偶尔会宿在上书房。” “那昨晚呢?” “自然……” “皇后娘娘若真想知道,那就回宫去查一查,看皇上昨晚到底去哪儿了。” 皇后不傻,自然能听出陆轻染的话里的深意。想到那种可能,她脸骤然变得青白,身子也不住的微微颤抖。 “这便是她要杀我的理由。” 来到长乐苑,其实六殿下的情况,她不用看都知道怎么回事。她给了他那颗用重仙草炼制的可治百病的药丸,但要他为她所用,她手里必定要有能牵制他的线,所以她在随后又给他下了一种很难被察觉的毒。 这种毒先时毒害不大,但常会让人昏倒,像是很严重的样子。 她为他醒脑以后,他很快就醒了。 见是她,裴祈辰面露歉意,“又劳烦陆大夫了,在下实在愧疚。” “殿下别这么说,您身子无大碍,以后多休息就是。” “是,我也觉得没大碍,是我娘太担心了。” “娘娘爱子心切,让人感动。” 裴祈辰撑着胳膊坐起身,默了一下,道:“老九来找过我。” “他?” “他说你给我那颗救命的药本是为他配制的,等于说我夺了他活命的机会,他还说我欠他的,要我必须还他。” 陆轻染嘴角扯了扯,她救人,他讨债? “他要你怎么还?” “帮他一个忙。” 第一百零七章 活不久 裴祈辰说裴九思找他帮忙,但却没说这个忙是什么。 陆轻染总觉得不安心,想仔细问,这时一个婢女端着汤药进来了。 “殿下,该喝药了。” 那婢女长得极为水灵,穿着也不似寻常婢女,领口敞开,露出大片春光。裴祈辰看到她,眉头皱起的同时脸也别了过去。 “放桌子上吧。” “奴婢喂您吧?” “不用。” “殿下身子虚弱,还是……” “出去!” 那婢女欲上前,见裴祈辰发火了,只能悻悻的将药碗放到一边。离开的时候,她还特意瞅了瞅陆轻染,也不知怎么想的,竟还给了她一个冷眼。 陆轻染嘴角扯了扯,刚进长乐苑,她就发现了,这长乐苑已不似先前那般冷情,添了很多仆从。而这婢女,打扮如此艳丽,她猜应该是皇后安排来照顾裴祈辰的。 “这药还是要趁热喝。” 陆轻染走到门口那方桌前,正要端起那碗药,可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这药,殿下还是别喝了。” 裴祈辰已经坐起身来了,闻言一脸不解。 陆轻染默了一下,无奈道:“这药里有催情之物。” 听到这话,裴祈辰脸一下红了。但因陆轻染在,他不好发作,当下说了一句:“我娘她太心急了。” 陆轻染又嘱咐了裴祈辰几句,让他躺下休息,而后才从里屋出来。她刚出来,皇后就迎了上来。 “我儿怎么样了?” “娘娘,咱们去西屋说吧。” 皇后往东屋看了一眼,而后先一步往西屋去了。 陆轻染刚进屋,还没坐下,皇后又迫不及待的问道:“可找到病因了?为何总是晕倒?会不会有大问题?” 陆轻染还是先坐下,缓了一口气才道:“殿下身子没有大碍,但也不能轻忽,往后要按着我开的方子来调养,养上两三年就没事了。” “养这么久?” “急不来的。”陆轻染道。 皇后垂眸想了一会儿,问道:“辰儿自小身子弱,还未……咳咳……还未行过房事,我往他身边送了两个宫女,他却碰也不碰,他那方面不会有问题吧?” “没有。” “果真?” 陆轻染无语的笑了笑,“我是大夫,娘娘不信我的话?” “可我还偷偷往他的药里放了……那些东西,他宁愿冲凉水,咬牙忍着都不肯,这不算有问题?” “娘娘放宽心,殿下真的没问题。” 见陆轻染一再这样说,皇后稍稍安心了一些。 “倒也不是我心急。”皇后说着看向陆轻染的肚子,意有所指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也算是人家的本事。” 陆轻染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一下,“柳成荫又如何,到底是无心的。” “谁不想坐高位。” “那也得有实力有本事有心气,若没有便会觉得那高位危机四伏,有多远就想躲多远。” “老九是个聪明的。” “他呀,他活不久了。” 听到这话,皇后似放心了一般,收回视线,脸上笑意再现。 “辰儿的身子往后便由你来调养吧,若是遇到困难,定要与本宫说,本宫为你做主。” “谢娘娘。” 从长乐苑出来,陆轻染看到白景川牵着马站在门外,心中蓦地一暖。她深吸一口气,迈下台阶,走到白景川跟前。 “白小将军在宣阳侯府外安插了眼线吧?” 白景川打量着陆轻染,将她清瘦了许多,脸色沉了沉,“侯府为难你了?” “我与九殿下那事,他们自然不会轻饶。” “我去侯府想探望你,他们不许。” “我知,毕竟那事实在不光彩,而白小将军不论是做为我的娘家人,还是当时帮了我们,你对侯府都有些愧疚,所以不好强势。” 见陆轻染如此识大体,白景川欣慰的点了点头。 “别回宣阳侯府了,你随我去白家吧。” 陆轻染摇头,冲白景川笑了一笑,“我就不连累白家跟着我挨骂了。” “白家能护你。” 陆轻染低头抚着自己的肚子,“白家能护我,却护不了我腹中的孩子。” 白景川皱眉,“白家若执意要护着……” “别,这份大恩,我可欠不起。” 而且最重要的是,白家一旦牵扯进来,势必是几方势力的此消彼长,她的孩子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那时更危险。 “白小将军若想帮我,便随我一道回侯府吧。” 扑一进侯府府门,便见姜云月带人等在前院,见到陆轻染,便要身边的上去将她绑了。 白景川栓好缰绳才进来,正见到这一幕,当下怒喝一声:“你们谢家是不是太不把我们白家人当回事了!” 姜云月见白景川进来了,稍稍一冷,继而道:“陆轻染嫁进我们谢家,便是谢家人了,我这个当长辈的要给她立立规矩,你们白家就别插手了吧,况白小将军也知道她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 白景川走上前,将拿着绳子的小厮一把推开,冲姜云月道:“她做的那些怕不及你们做的万分之一吧?” “白小将军这是要不惜得罪我们侯府也要护着她了?” “我与你们讲理,你们敢讲吗?” “有什么不敢讲的!” “那就去圣上面前,咱们将所有的事都摊开了说!” 姜云月脸色阴沉,有些事自是不能摊开说的。 陆轻染笑了一声,“其实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一家人何必计较那么多。婶娘,我说的对吧?” “你觉得这事能过去?”姜云月眯眼。 “我觉得比起您的事,我这点事实在不算什么。” “你敢威胁我!” “嘘,婶娘别自己露馅了,我可没跟其他任何人提起过呢。” 姜云月神色绷紧,恨恨的瞪着陆轻染。她之所以等在这儿,便是做好了捂住她的嘴,让她再也开不了口的打算,可万没想到白景川会跟着她一起回来。 “白小将军是婉柔的表哥,知婉柔出事了,他特意来探望。”说着,陆轻染冲姜云月笑了笑,“婉柔的孩子没了,她一定很伤心,姜夫人您也一样吧,毕竟是外孙,哦,不对,是侄孙。” 第一百零八章 惊雷 看着陆轻染得意的样子,姜云月恨不得撕了她。 可白景川以娘家表哥的身份来探望陆婉柔,姜云月没有理由拒绝。 姜云月这院,谢绪没有去上朝,他和白氏都在。白氏哭得眼睛都肿了,一边心疼陆婉柔,一边不住的骂陆轻染。 “她就是个白眼狼,不把我们全家都害死,她不甘心!” “娘……我的孩子没了……”陆婉柔哭着。 “孩子没了还能再要,最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你放心,娘这次绝饶不了她,定要将她赶出侯府。” “姐姐许也不是故意的……” “她心歹毒的很,你别再替她说话了。” 谢绪站在一旁,低着头许久没有说话了。 “绪儿,婉柔无辜被害,没了孩子,你可不能怪她,要怪就怪陆轻染。”白氏冲谢绪说道。 谢绪抬起头,看向陆婉柔,看她哭得娇弱可怜,他本该心疼的,可又想到了那根断指,想到了陆轻染脸上的那道伤。 这些给他的震撼,还是不如她刚才说的那句话:姐姐许也不是故意的。 他以为他爱的女子温婉善良,真实没有心机,可看她做的事以及说出的话,分明是虚伪歹毒之人。 陆轻染也狠,但她至少是真实的。 “侯爷……你怎么了?” 陆婉柔躺在床上,本以为谢绪会心疼她,会安慰她,可他一直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甚至用那种带着冷意的眼神看她。 这让她有些慌。 “岳母说得对,你好好养身子,我们还会有孩子的。”谢绪淡淡道。 陆婉柔点头,“侯爷也别伤怀了。” “嗯。” 听到外面说陆轻染来了,白氏腾地一下起身,“她还敢露面,我还没找她算账呢!” 说着白氏就冲了出去,见到陆轻染,上去就要打她。 “姑母,轻染可受不住您这一巴掌。”白景川抓住了白氏伸过来的手。 白氏这才看到他,“你还要护着她不成?” “姑母不护着她,只能我这个表哥来护着了。” “你可知她有多歹毒,害婉柔失去了孩子?” “姑母这样说可有证据?” “婉柔是在她那院出事的,定是她害的。” “那姑母没有问问婉柔表妹,那么晚了,她去轻染那院做什么?” “她……” 白氏说不上来了,显然她认定是陆轻染的错,因此没有去细想。 “我就在这里,你现下就可以进屋去问问陆婉柔,若她说是我害她的,我任由你们处置。”陆轻染淡淡道。 白氏哼了一声,“你等着!” 当下,她就进屋了。很快屋里传来陆婉柔的声音,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是自己不小心,非是姐姐害她。 白氏出来,瞪着陆轻染,“你妹妹一心护着你,即便被你害的失去了孩子,也不肯指责你,你对得起她么!” 陆轻染啧啧一声,“这样的妹妹,世上独她一个,却让我碰上了,我可真幸运。” “你少阴阳怪气!” “今日我过来,便是有些话想说清楚。” 她这话音还没落,姜云月进来了。 “你最好掂量一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陆轻染笑,“姜夫人慌什么。“ 姜云月恨不得立即上前掐死陆轻染,可白景川在,她只能瞪着她以示威胁。 陆轻染却冲着她狡黠的笑了一笑,转而看向白氏,眼神渐沉,“你太蠢了。” 白氏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陆婉柔,你视为亲生,放在心尖上,疼她爱她,可她却是陆之远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甚至她很早就知道了,却也帮着亲生父母骗你,愚弄你。” “你又在胡说!”白氏皱眉。 “陆之远,你的夫君,你敬之爱之,可在他眼里,你更像是个小丑。他将自己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给你养,骗你说从外面捡来的,他看着你如何疼爱这个私生女,看着你倾尽所有,他定十分得意。可当你一次次被毒害的时候,他分明知道凶手是谁,却放任她那么做,他对你没有一丝爱意。” “你,你闭嘴!”白氏吼道。 “姜云月,你与她姊妹情深,却不知她就是陆婉柔的亲娘,是和陆之远苟且的女人。他们甚至在你还没嫁给陆之远前就偷摸在一起了,你不过是他们的一层遮羞布罢了!还有之前下毒害你的,正是她!” “我撕烂你的嘴,让你乱说!” 白氏气急败坏的冲上来,白景川又将她拦住。 “你听听,她都说了什么!” 白景川沉下一口气,“姑母还是仔细听听,用脑子想想吧。” “你竟信她?” “姑母竟一点不信。” 陆轻染转头看了姜云月一眼,她正瞪着她,显然她说的这些,其实她并不怎么在意的,白氏知道就知道了,于她没有威胁,只要她不说出她和那位的事。 陆轻染嘴角扯了一下,继而看向谢绪。 “陆婉柔是姜云月的女儿,你多少应该猜到了一些吧?” 谢绪沉眸,“你也只是猜测而已。” “她没有反驳。” 谢绪默,姜云月就在这儿,她没有反驳便代表她认了。 “侯爷,别听她乱说,我,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陆婉柔在屋里虚弱的喊道。 陆轻染笑了一笑,“她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信吗?” 谢绪道:“我愿意信。” 陆轻染点头,“信她是因为爱她还是因为她在凛州救过你?” “你想说什么?” “侯爷当真没有怀疑过,她一个国公府的贵女去凛州做什么?即便去了凛州,她会去死人如山的战场吗?她说救了你,她有那力气将你背出来?她会医术?” “侯爷!侯爷!不要相信她说的话!”陆婉柔急得冲了出来。 谢绪回身抱住她,安抚她道:“我倒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不不!快让她闭嘴!”陆婉柔急得脸都白了,她慌忙去看姜云月,“娘,让她闭嘴啊!” 她情急之下喊出的娘,让白氏一下惊愕住。 谢绪抱着陆婉柔,同时也拦着她,不让她去阻止陆轻染。 “你接着说。” 陆轻染看看陆婉柔,再看谢绪,见他们这般只觉好笑。 “我说的你未必会信,但你若想知道真相,只要去查,总能查到。” 说完,陆轻染打了个哈欠。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要不要我提醒一下侯爷?” 第一百零九章 离开 陆轻染笑看着谢绪,仿佛她是很善解人意的,他想听她便说,他不想听她便不说。 但谢绪却恨死了她这副样子,虽笑着,却那么残忍。 她将一个个惊雷抛给他们,自己置身事外,相信不相信,她不强求,可他又深知唯事实真相才让她这般有底气。 “侯爷……”陆婉柔慌措的抱着谢绪,一遍一遍几近祈求,“不要信她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 谢绪虽还抱着她,但掌心的温度已经凉了。 “我不信她说的话,我信你说的。” 谢绪低头看着陆婉柔,“你告诉我,三年前从战场上将我背出来,为我治伤的人,可是你?” “是我……” “想清楚了再说,我怕你记错了。” 谢绪说着,还拿出帕子,动作轻柔的给陆婉柔拭去眼泪。 陆婉柔更慌了,她知道谢绪已经开始怀疑了,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承认。 “是我,是我,是我!”她慌乱之下一连说了三遍,反而更暴露了她的心虚。 她以为谢绪不会信,可谢绪却静静看了她许久后,点了点头,“好,我信。” 说了这句话,谢绪再次转头看向陆轻染。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陆轻染眉头皱了一皱,事实分明都摆在眼前了,他竟说自己不相信? “我们是一家人,当为侯府之稳固而同进退,显然你并不把自己当侯府的人,也并不在乎侯府是昌隆永续还是一夕倾覆。你想挑拨我们,让我们互相猜忌,甚至互相捅刀,这才是你的目的,我没说错吧?” 谢绪看着陆轻染,一字一句道。 陆轻染听后,低头笑了一声,原来不是不信,而是为了侯府必须装傻。 “侯爷大义。”她不无嘲讽道。 “你想提醒我什么?” “侯爷不是不信吗?” “听一听无妨。” 陆轻染耸耸肩,“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到既然陆婉柔是姜云月的女儿,以她的本事,会让我这个不受宠的嫡长女抢了她女儿的侯府主母之位?” 说到这儿,陆轻染低头笑了笑。 “侯爷总骂我抢了本该属于陆婉柔的位子,可那分明是个陷阱,我难道不应该是受害者?” “这陷阱既是姜云月布下的,陆婉柔会不知道?” “我是她们这盘棋的一颗棋子,难道你就不是?” 说完,陆轻染啧啧了两声。 “当然我说的这些,侯爷也可一个字不听不信,反正棋子要什么脑子!” 她逡巡了这几个人一遍,冷冷一笑,转身往外走。 白景川管不着别人,但将白氏从这混乱中拉了出来。 “婉柔是姜云月的女儿……姜云月和陆之远有私情……我养大了他们的女儿……视如己出……” 她受到的震惊太大,眼神呆滞,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这些。 “姑母先随我回白家住吧。” “他们骗了我……这么多年……一直骗我……” 陆轻染直接回了西院,青竹和段嬷嬷在院门口迎着她。 “姑娘!” 青竹冲上去抱着她哇哇哭了起来,陆轻染侧头看到她断了一直食指的左手,同样心疼不已。 “青竹,姑娘害你受苦了。” “只要姑娘好好的,青竹的手指头都断了也不要紧。” 陆轻染抱住青竹,“对不起。” 段嬷嬷扶着院门,她身上的伤口结痂了,但到底年纪大了,恢复起来比较慢。 “姑娘,这侯府可不能再待了,他们要吃了您呀!”段嬷嬷有些焦急道。 陆轻染点头,扶起青竹,帮她擦了擦泪,而后吩咐道:“你们两个简单收拾一下,我们明儿一早就离开侯府。” 段嬷嬷眨眨眼,“啊,他们肯放我们走?” “这便由不得他们了。”陆轻染眯了眯眼道。 刚才她一个惊雷一个惊雷的抛给他们,将他们已经砸迷糊了,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她必须赶紧离开侯府。 倒不是怕他们,而是她快要临盆了,而她所做的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保孩子平安降生。 当晚无事,翌日一早,宫里来传旨说是近来皇上龙体欠安,皇后要去法华寺为皇上祈福,特命陆轻染陪同前往。 懿旨是亲自交到陆轻染手里的,姜云月想阻止也没办法。 马车停在府门口,只有一辆。 陆轻染上去的时候,姜云月已经在里面了。 “姜夫人也去?”陆轻染在一旁坐下,先揉了揉僵直的腰,“皇后指名我去,姜夫人何必辛苦这一趟。” 姜云月侧头睨了她一眼,“劝你休要动别的心思。” 陆轻染眨眨眼,“姜夫人怕我逃走?” “你知道的太多了。” “那就是要杀我?” 姜云月冷冷的笑了笑,“所以这一趟,你最好谨言慎行,别让我动那心思。” “啧,那我可得小心点了。” 马车启动,在城门口与皇后的凤驾碰头,只是刚出城不久,天上乌云密布,很快下起雪来了。 走到半路,北风骤起,掀起地上的雪,逼得车队停了下来。马车内,夹着雪碴子的寒风自车窗灌进来,陆轻染忙用戴上帽子,同时侧身不让雪碴子直接打脸上。 姜云月也比她好不了多少,一边用袖子挡着脸,一边冲外面喊着:“继续往前赶,尽快离开这地儿!” 她这话音刚落,就听外面有人喊道:“不好了,西边雪崩了!” 姜云月立时打开西边的车窗,果然见西边山上的雪如洪流一般涌了下来,她脸色大变,当家转身要下车,这时想起了陆轻染,回头看向她。 “姜夫人……我……我起不来……求你拉我一把……” 陆轻染朝姜云月伸出手去,但姜云月却冷冷的看着她。 “姜夫人……” “若你是被山上滚下来的雪压死的,白家可怪不到我头上,要怪也只能怪皇后!” 说罢,姜云月冷笑一声,转身跳下了马车。 她顶着寒风往回跑,跑出很远后,再回身往那边看,但见白茫茫的雪雾之下,受惊的马车带着那辆车四下狂奔,很快就被雪雾掩埋。 姜云月嘴角勾起,果然只有死人才最让她放心。 第一百一十章 年关 陆轻染被颠的头昏脑涨,好在没有多久,马车平稳了下来。 风依旧急,雪也依旧大,陆轻染稳了稳心神,打开车门往外看,但见一头戴斗笠,后背瘦削的男人赶着马车,显然已不是刚才的马夫了。 她原是有些慌的,但很快就放下心来。 “殿下身边应该有很多眼线吧?” “放心。” 赶车的人转过头来,冲她灿然一笑,“太子和老六打起来了,他无暇估计我,已将我身边大部分眼线都调走了。” “其余的呢?” 裴九思眼眸有杀意闪过,道:“总之,你安心就好。” 陆轻染坐回去,其余的眼线,应该已经被他杀了。 因六殿下的入局,朝中局势发生转变,而裴九思因为中毒,身子越来越虚弱,已经被他们踢出局,成了不被关注的那个。 裴九思都出局了,那她和腹中的孩子便更不会入他们的眼。他们这一消失,也就不会引起多方注意,更不会投入过多精力去搜寻,如此他们终于可以缓口气了。 想到这儿,陆轻染长长的舒了口气。她抚着自己的肚子,孩子跟着她吃苦了,总算能好好养一养了。 马车并未行多久,在山间一处院子里停下了。 许是这些日子费心谋划,如今松了一口气,陆轻染便觉整个人像是抽空了一半,竟连下车的力气都没有了。 裴九思张开手,冲她笑了一笑,“我抱你。” 陆轻染也不矫情,欠身靠到他怀里。只是在他抱起她的时候,脚下竟不稳的晃了一晃。她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许笑!”他恼羞道。 陆轻染摇头,“我太重了。” “确实重。” “可殿下……” 却瘦了好多,面色也不好,已有大限将至之死气。 她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了,“如果能找到我师父就好了。” 或许他还有办法。 “染染。” 这一声…… 陆轻染先愣了一愣,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时候,又一声响起。 “裴九思,看你干的好事!” 陆轻染钝钝的回头,便见穿着道袍,一头花白头发的师父正站在院门口,虽强装淡定,但眼圈已经红了。 “师父!” 陆轻染忙让裴九思放下她,而后超师父跑了过去。 “师父,我以为我再见不到你了!” 陆轻染激动地想要抱一抱师父,但被他用手给挡住了。 “呸呸呸,有你这么咒师父的吗?” 陆轻染本来都要热泪盈眶了,但见师父脸上通红的巴掌印,不由愣了一愣。 “您这是……被谁打的?” 她心疼的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那巴掌印,师父忙给躲开了。 “我自己打的。” “啊?” “活血散瘀,师父没教过你?” 见师父说的一本正经,陆轻染嘴角抽了抽,但想到什么,脸一下青了,转回头瞪裴九思。 裴九思忙摆手,“我可没打他。” “不是这事,是你在城外将我师父抓走的?” “是救他。” “没错,他是救了我。” 听师父也这么说,陆轻染正要相信,师父又说道:“我已经被救了,也已经多次感谢过了,如今你又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不等陆轻染反应过来,师父闷头就往外走。 “傅十一!”裴九思低喝一声,“我给你脸了是吧?” 傅十一刚迈出去一步又退了回来,他冲陆轻染耸了耸肩,道:“其实我不想走,想留下来陪你,我的好徒儿。” 陆轻染先瞪了裴九思一眼,而后对师父道:“您还真不能走。” 傅十一欣慰道:“果然是师父的好徒儿。” “给他解毒。” “试过了,不行。” “不行也得行。” “真不行。” “九殿下,这人没用了,你可以随便生剥活剐了。” 傅十一咬咬牙,“徒儿,你怎么能这么不信任师父的医术呢,师父是神医啊,一定能治好他。” 陆轻染点头,“我太信任您了。” “客气。” “不客气。” 最后陆轻染往院里走,傅十一弯腰扶着她,十分恭敬。 “徒儿小心台阶。” “嗯。” 这小院不算精致,但位置极为隐秘,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里屋是炕,炕早已烧热,陆轻染这一路实在累了,躺在上面,不多久就睡了。等到晚上醒来时,段嬷嬷和青竹已经来了,同时带来了外面的消息。 皇后的凤驾已经到达法华寺,而她因雪崩而失踪,京兆府已派官差去搜寻。但外面皆传言,说她定是凶多吉少了。 “京兆府不会搜多久的。”裴九思进屋道,“我将太子私铸铜钱的事捅出去了,他们自顾不暇,没有精力放在我们身上。” 陆轻染点头,一切安排妥善,她可安心养胎了。 只是夜里,她突然发起了高烧。因怀有身孕,不能用药,只能行针驱寒气,再借湿帕子来降热。 陆轻染一直昏昏沉沉的,到后半夜才退烧了。她睁开眼,见裴九思守在她床前,正将浸湿的帕子重新放到她额头上。 他不时咳嗽一声,但因为虚弱,这咳嗽都是无力的。 等他将湿帕子放好,才注意到她已经醒了。他一脸歉意,无言的看了她许久。 “我应该保护好你们的,但我……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陆轻染摇头,“殿下的境况比我难多了,我知道的。” “咳咳……” 裴九思又咳嗽了起来,陆轻染让他回屋休息。 “我想陪陪你和孩子。” 陆轻染默了一下,接着身子往里挪了挪,“殿下躺上来吧。” 裴九思微一愣,但没矫情,起身坐上去,而后躺了下来。 “睡吧。” “嗯,有殿下在,我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我守着你。” 翌日,陆轻染醒来,看着这陌生的屋子,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来。 这时裴九思进来,端着一盆水,肩上还搭着帕子。 “醒了?” 陆轻染见他放下水盆,浸湿帕子,而后坐过来要给她擦脸。 “青竹呢?” “她和段嬷嬷在做早饭。” “我自己来。” 裴九思将她压回去,让她躺好,“往后这些活儿都要我来干。” 他认真的给她擦脸,动作轻柔,“我本就该照顾你,以前缺失的,现在补上。” “殿下这般让我好不自在。” “习惯就好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山中 刚收拾好,正要下床,陆轻染腿突然又麻了。 裴九思单膝跪下,将她的腿放到自己腿上,然后给她揉。 “手法对吗?”他边揉边问。 陆轻染看着他这般,确实眼眶发热,害怕他看到,忙将脸别到了一边,“殿下不用这样,你并不亏欠我,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认我是你腹中孩子的爹吗?”裴九思问。 “我不认,你就不是?” “是。”裴九思歪头一笑,“所以你是我孩子的娘,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有脉脉温情流动。 “我警告你呀,你再打我,我可就还手了!” “你拿菜刀做什么?” “救命啊!” 听到师父喊救命的声音,陆轻染忙错开了眼,两颊泛红,“我腿不麻了。” 裴九思将她腿放到地上,而后扶着她站起来。 “早上想吃什么?” “馄饨。” 二人说着话从里屋出来,段嬷嬷正好进屋,裴九思吩咐她早上吃馄饨。 段嬷嬷应了一声,又道:“首辅夫人来了。” 陆轻染点头,让裴九思扶着她出门。刚听那动静,便猜到是首辅夫人,也就她敢打师父,师父还不敢计较。 果然出门,便见首辅夫人拿着菜刀从厨房出来,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而她师父躲在院中的松树后面,满嘴求饶。 “顾惜,咱们那点恩怨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你何必执着不忘。你要觉得我不对,我给你道个歉?磕几个头?” 陆轻染嘴角抽了抽,心想师父怎么这么怂,道歉有什么用,快表明心意呀! “呵,你干脆一边磕头一边道歉好了。”裴九思讥讽道。 “臭小子,有你这么损舅舅的么!” “我可没有你这么个遇事只知道躲,胆小如鼠的舅舅!” 傅十一挽起袖子要教训裴九思,而顾惜已经拿着菜刀过来了,他只能一边训外甥一边躲初恋。而这时一只鸡挣脱了绳子,扑扇着翅膀飞了起来。 顾惜急忙喊道:“快帮我捉鸡!” “捉鸡?” “今儿这只老母鸡要是飞走了,我就剁了你炖汤!” 傅十一打了个冷颤,赶忙去抓鸡,同时还不忘冲裴九思喊一声:“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来抓鸡!” “你敢让本王抓鸡?” “王你个八,这时给你媳妇熬汤的,你不抓谁抓?” 裴九思偷瞄陆轻染一眼,又干咳两声,小声道:“别听他乱说,不过我还是去帮忙吧,凭他俩肯定抓不住。” 裴九思还真跑过去抓鸡了,见三人围着那只鸡满院子乱跑,陆轻染笑的都直不起要来了。 青竹进屋给她搬了一个椅子过来,有去拿了披风让她披上。 “姑娘,您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陆轻染低头抚着肚子,“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本来杀鸡这活儿用不到堂堂首辅夫人的,但段嬷嬷和青竹不敢杀,傅十一和裴九思敢杀人却也不敢杀鸡,最后只能是她来了。 抓到这鸡以后,顾惜手起刀落,然后将死掉的鸡仍盆子里。 “烧水拔毛!” 裴九思看着见到袖子上的鸡血,一脸的嫌弃,忙叫青竹打来一盆水,将帕子沾湿一点一点擦,但实在也擦不干净。 “殿下,您脱下来吧,奴婢给您洗洗。”青竹道。 裴九思叹气:“我就这一身衣服。” 傅十一呵呵一声,“你不是说你已经备好吃穿用所有的东西了?” 裴九思耸耸肩,“我备好了她和孩子要用的,独独忘了我自己。” “那我……” “你还不值当我费心。” “你个臭小子!”傅十一指着裴九思,“老子被人追杀,你愿意出手帮忙,老子谢你,可你倒好,直接用麻袋把我装起来,然后扔到地牢里,丝毫不念甥舅之情,接着就是严刑逼供。” 说着,傅十一气愤极了,干脆找陆轻染评理,“徒儿,你看我这胳膊上的伤,身上还有很多,都是他让人给抽的。” 陆轻染瞅了一眼 ,伤的还挺重,确实没手下留情。 “他逼问你什么?” “问我……”傅十一说到这儿干咳了一声,“他问我的那些,我确实不知道啊。” 陆轻染转头看裴九思,见他阴着脸,眼眸冷厉,似乎还想将傅十一抓起来毒打一顿。 “师父要知道就跟他说了吧。” “他娘……咳咳……”傅十一差点没说漏嘴,忙又闭住了。 原是因先皇后,陆轻染心思一转,便明白怎么回事了。 “师父若知道是谁杀了先皇后,还是告诉殿下吧。”她道。 “你,你怎么知道这事?” “是我帮他找到那件血衣的。” 傅十一脸变了一变,“这事,你别乱掺和。” “师父,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傅十一忙摆手,他看看裴九思,又看看陆轻染,最后严厉的叮嘱她,不许管不许问更不许插手。 见傅十一如此严厉,陆轻染便猜到他应该是知道什么的。 “罢,等有一天师父觉得时机到了,会告诉我们的。”她说这话时看向裴九思。 裴九思眯眼笑了笑,上前搂住傅十一的肩膀,“舅舅,你给我娘报不了仇,不代表我不能。不过,我答应轻染,眼下不逼你了,只是……” “只是什么?” “给我解毒。” “你身上这毒实在难解。” “你要是承认你解不了,我现在就先杀了你。” “你这个臭小子!” “那你有办法吗?” “我,我大概是有办法的。” “我信你!” 裴九思将傅十一推开,让他现下就去研究方子。傅十一愤愤的瞪了他一眼,还真就去了。 见师父如此听话,陆轻染蹙了蹙眉头,“你不会用了什么恶毒的手段吧?” 裴九思歪头笑,“我是那种人么。” “是。” 裴九思撇嘴,“我就是知道了他一个秘密,他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给他宣扬出去。” “一个秘密?”陆轻染眼睛亮了亮,“我能知道吗?” 裴九思凑过去,附到她耳边,小声道:“不能。” 陆轻染气得打他,“讨不讨厌啊你!” 第一百一十二章 要生了 早饭是馄饨,用过早饭以后,首辅夫人扶着陆轻染进屋。 “我近来无事,给孩子做了一些小衣服。” 首辅夫人将一个包袱放到陆轻染面前,里面正正齐齐叠着很多小衣服。她拿起最上面一件棉布小褂子给陆轻染看,“孩子小,最好穿棉布的衣服,尤其是里面穿的衣服,必须软和一些。” 陆轻染看着这一堆儿衣服,眼眶早已经红了。 “师娘,谢谢。” 听出陆轻染声音不对,首辅夫人低头看,见她竟在掉泪,忙心疼的欠身抱住,“干娘也好,师娘也罢,总归是娘,孩子的衣服要长辈来做是借福气的,这样孩子才能健健康康的成长。” 陆轻染回抱住首辅夫人,“我以为我的孩子没有这样的福气了。” “有的,别人有的,你和孩子也会有。” 陆轻染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白氏是她亲娘,可她却只给陆婉柔的孩子做衣服,还当着她的面给陆婉柔,丝毫没有考虑她的感受。当时她并不生气,因为对白氏已经没有指望了,可仍免不了嫉妒。 眼下已经进入腊月了,冰天雪地的,上山下山的路非常难走。不过年关将近,还是需要备一些年货的,首辅夫人带着段嬷嬷和青竹下山去购置,赶在大雪封山前回来。 东西备齐了,大家便都留在这院里准备过年了。 首辅夫人和师父每日吵每日闹,段嬷嬷和青竹忙前忙后,裴九思整日在她身边照顾,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 腊月三十这日,他们小院里贴了春联,段嬷嬷和首辅夫人准备年夜饭,青竹收拾洒扫。 陆轻染醒来的时候没看到裴九思,在院里绕了一圈还是没看到。 “殿下呢?”她问青竹。 青竹摇头,“一早就没有看到了。” 总归在这个院里,陆轻染先去了西厢房。这屋是她师父的房间,也是他配药炼药的地方。得到准许,她才推门进去。 屋里有些昏暗,陆轻染往里走了两步,见师父埋头于一堆医书里,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没有进展?”她问。 师父叹了口气,“除了解药和重仙草,眼下确实没有其他办法。” 陆轻染听到这话,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所以这世上真的只有那一株重仙草?” “便是有,他也等不到了。” “他,他还有多久?” 师父转头看陆轻染,苦笑的问:“他的身体状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陆轻染满目凄楚,她是清楚,可她想从师父口中听到哪怕一丝丝希望。 “多不过三个月。” “他的身体正在被毒素迅速的腐蚀,三个月还是在用药物压制的情况下。”陆轻染说着长叹一口气,“而且最近,他已经开始疼了,尤其到后半夜,疼得睡不着。” “轻染,等孩子生下来,开了春,咱们回西州吧。” “他呢?” “救不了的。” 从西厢房出来,陆轻染在院中静静站了许久。其实她如何不清楚呢,只是不愿去想,不愿去相信。 后院还有建柴房,陆轻染推门进去,还没看清里面,裴九思已经冲过来捂住了她的眼。 “你没看到吧?” 陆轻染闻到了一丝丝血腥味儿,应该是他又咳血了,心不由的紧缩了一下。 “看到什么?” 听到这话,他笑了,“给你一个惊喜。” 他扶着她进去里面,然后兴奋的喊着一二三,接着拿开手,“看,我做的婴儿床!” 陆轻染睁开眼看过去,见屋子当间有一架小小的婴儿床,刚刚做好,样式虽然简单,但做工却很细致,木条磨得光滑,手摸上去一点倒刺都没有。 再看下面的工具,横七竖八的摆着,还有很多木屑,是他做了很多天才做出来的。 “我以前没做过木工,勉强做成这样。” 见陆轻染低垂着头,似乎并不喜欢,裴九思有些失落。不想下一刻,她转身抱住了他。 “我很喜欢,孩子一定也会喜欢的。” 听到这话,裴九思失落的心情一下好了。 “我还用木头雕刻了一只兔子。”他迫不及待的拿起来给陆轻染看,“明年是兔年,我们的孩子属相就是兔。” 陆轻染接过那小兔子,爱不释手的抚摸着。 “咳咳……” 他咳嗽的很急,大抵不想让她看到他的窘状,忙背过身去了。 她又闻到了那股血腥气,知道他又吐血了。 “这几日你给孩子想想名字吧。”她道。 “孩子……随你姓吧。”他压制着满口血腥道。 “也好。” 裴九思缓了一缓,干劲又起来了,说是还要做个架子,等到夏天可以用纱帐围住,这样孩子躺在里面就不会被蚊子咬到了。 他不知道怎么做,便拿起木工书来研究。看他一脸专注,陆轻染便这么看着,她想替孩子多看他父亲几眼。 晚上年夜饭,大家围坐一桌,段嬷嬷为助兴耍了一套刀法。首辅夫人连连叫好,说没想到段嬷嬷功夫还挺好,心下痒痒,便与她比试了一番。 青竹会唱小曲儿,师父会吹笛子,二人也表演了一番。 陆轻染仔细想了想,她也不会什么才艺,倒是有一年年节,西平王府请了一帮耍戏法的来府上表演,她偷偷学了两招。 先是喷火,然后自火里抽出一条彩带,因长时间不练,手法已经十分生硬了,但他们还连连叫好。 陆轻染蓦地想到了西平王世子,她也给他表演过,他说:本世子命令你,往后只需给本世子表演,不许给其他人看。 她当时是答应了的,因为怕惹他生气。 这个年节,虽然只能待在这个小院,但陆轻染十分满足。 年十五,夜里吃了元宵,陆轻染有些累,早早躺到了床上。 迷迷糊糊感觉裴九思过来了,她给他挪了位子,等他躺下,她打算朝他侧过身去,可这一动,下面突然一股暖流流了出来。 她一下清醒了,瞪大眼睛看裴九思。 裴九思正给她盖被子,见她神色不多,意识到什么,忙起身往下面看。 “我,我好像要生了!” 裴九思看到了,也慌了,“我我我……我怎么办?” “快去叫师娘和嬷嬷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儿子 很快,整个大院的灯都亮了。 陆轻染唯一的感觉就是疼,首辅夫人和嬷嬷一直在她耳边说让她用力。她脑子其实乱了,耳边轰轰的,倒是听清了一句。 其间裴九思进来过,但又被段嬷嬷推出去了。 “陆轻染,我想好孩子的名字了,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叫陆多福!” 陆多福?陆多福! 也就她起不来,但凡能起来,绝对骂他。 这个过程似乎持续了很久,但有似乎很快,直到猛地一泄,她眼神一下定住,呼吸都停止了。 “哇哇……” 孩子的哭声传来,陆轻染这才回过神儿来。 “轻染。”首辅夫人抱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婴儿过来,满脸喜悦,“是个小子。” 陆轻染侧头,见小家伙四肢有力的扑腾着,紧闭着眼睛,嗷嗷大哭着。 她笑了,眼泪同时落了下来,“怎么这么黑?” 首辅夫人将孩子放到旁边小床上,先擦洗了一番,而后用小被子裹起来,再放到陆轻染身边。 “一点也不黑,以后会越来越白,长成一个帅小子。” 小家伙哭声小了,吭哧吭哧的,跟小猫似的。他手胡乱抓着,像是要抓什么,陆轻染将自己手指伸过去,他一下抓住了。 他那么小,力气却大的出奇。 外面裴九思和傅十一听到孩子的哭声,忙挤到屋门口,连声问大人和孩子是不是都平安,问生的是姐儿还是哥儿。 首辅夫人和段嬷嬷将里面收拾好,又给陆轻染下面清洗了,然后盖上被子,这才放裴九思和傅十一进来。 裴九思一下跑到床前,先看陆轻染没事,放下心来,这才看向躺在她身边的孩子。 他左打量右打量,最后眉头一皱,“怎么像只老鼠。” 陆轻染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了,“你才是老鼠!” 裴九思满面带笑,继续瞅着儿子,“你说他像咱俩谁?” “像……”陆轻染瞅着儿子皱巴巴,黑黢黢的小脸,眼睛又小又圆,还总翻白眼,良心一昧,“像你。” “是吧,我也觉得像我。”裴九思笑得更开心了,想抱抱儿子,手忙脚乱一番才抱起来,那谨慎的样子像是抱着一颗火药弹。 陆轻染笑了一声,“你可以呼吸。” 裴九思这时注意到自己竟然屏住呼吸了,忙长长呼出一口气,再小心将儿子放到臂弯。那么小那么软,贴着自己,要十分十分小心,十分十分的呵护着。 小家伙安静了一会儿,这时又哭了,嘴巴一张一合的,像是在找吃的。 “他饿了。” 裴九思看向陆轻染,陆轻染看向首辅夫人。 “先前咱们找好的奶娘,说好过两日再过来,不想轻染早半个月生了。眼下冰天雪地的,下山请她的话,怕是一时半会也来不了。”首辅夫人说着,想了一想,道:“要不让青竹熬些米汤,先让孩子喝,等明日将那奶娘请上山来?” 陆轻染看着儿子一直哭着,她心都慌了,“我来哺喂吧。” 大户人家的夫人都不自己哺喂孩子的,一来是月子里娇贵,二来是哺喂的时候也有失端庄。当然也有例外,这个规矩不是一定要遵守的。 “也好。”首辅夫人点头,“自己养大的孩子到底跟自己亲。” 裴九思将儿子放到陆轻染身边,见她要解衣服,忙转过身去了。 “我去外面。” 说着,他忙走了出去。 首辅夫人笑,“晚上他在这屋就不方便了,我来守着你吧。” “好。” 看着怀里的小家伙大口大口吃着,陆轻染一颗心简直要化了。 “好在,娘没有太失败,总算将你平平安安生下来了。” 只是是个哥儿……往后腥风血雨会更加猛烈。 夜里,还是裴九思过来了。见他端着鸡汤,陆轻染想起身去接,但被他压了回去。 “我来喂你。” 陆轻染笑,“没事,我能动的。” “快躺回去。” 在裴九思的催促下,陆轻染只能靠回去,而后等着他喂。一勺一勺,他动作轻柔小心,还周到的拿帕子给她擦拭嘴角。 “咳咳……” 他侧头咳嗽了两声,不在意的回身继续喂她。 陆轻染眉头皱了皱,拉过他的手腕号脉,他身体内的毒素已经压制不住了,五脏六腑都在衰竭。 “没事。”他抽出自己的手,继续喂她。 陆轻染看着送到自己嘴边的汤,只能压下心堵,张口喝了。不过下一刻,她就闻到了一股臭气,接着躺在她身边的小家伙哇哇大哭起来。 裴九思不明所以,忙放下碗去抱儿子。陆轻染正要提醒他,可他已经伸手去托儿子了,结果摸了一手。 裴九思脸青了青,慢慢抽出自己的手,看到手上沾的,同时闻到那股臭气,干呕的别过了头。 “哇哇……”孩子哭得更凶了。 “爹不是嫌弃你……但你得给爹一个适应期……呕……” 陆轻染本想说叫段嬷嬷过来给小家伙换洗,裴九思没让,“我来吧。” “你可以?” 裴九思重重点头,“你怀他生他那么辛苦,我这个当爹的这点小事都做不了,太不应该了。” 他先去端来了一盆热水,而后一边干呕一边给儿子洗屁股。小家伙身子瘦小光滑,还一直哭着挣扎,他几次捧不住差点掉水里。 等好不容易洗完,裴九思擦了一把汗,闻到还有臭味儿,仔细一看,自己袖子上也沾到了。 “呕……我脑门上……” 陆轻染看了一眼他脑门,嘴角抽了抽,“你可能需要洗个澡。” 这一夜过得兵荒马乱的,但裴九思洗了澡还是一直带在这屋照顾。之后一个月也都是,从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面得心应手,他将他们母子俩照顾的极细致极好。 转眼开春了,随着天气暖和,陆轻染也能出门了。小家伙长得很快,白嫩嫩肉乎乎的,见到谁都笑,一笑哈喇子就流了出来。 这日,陆轻染一早就没见裴九思,想着他可能在后院柴房给多福做玩具。她来到后院柴房门口,却见他瑟缩着身子在墙角,满脸痛苦,血大口大口的吐着。 他毒发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毒发 陆轻染忙回去拿了银针,先放毒血然后再以银针压制,这个方法所产生的效力越来越低了。好一会儿,他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他冲她笑了笑,而后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做什么?”她声音已有些哽咽。 “别为我哭。” “我没有。” “嗯,不值得。” 没有值得不值得,她只是不想他死。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拉下他的手,看着他道:“也许还有办法。” 裴九思点头,“也许。” 陆轻染扶着裴九思起身,二人刚从后院出来,段嬷嬷脸色不好的从外面回来了。 “我在山下看到京郊大营的人马往山这边过来了。” “京郊大营?”裴九思皱眉。 段嬷嬷点头,“领头的是太子。” 裴九思呼出一口气,“那定然是朝着我们这边来的。” “怕什么。”首辅夫人从屋里出来,“他还敢杀了我们不成。” 青竹抱着多福也出来了,裴九思看着儿子,眉头皱起,“他既然来了,那轻染和孩子就必然要回京,伺候多方监视下,与身在牢笼没有两样,而且随时还会有危险。” “最好是现在就走!”傅十一道。 裴九思点头,吩咐段嬷嬷,“嬷嬷,你和青竹快去进屋收拾,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陆轻染虽有诸多不甘,但为了儿子,当下就同意了。首辅夫人自然也没意见,她在京中已经没有牵挂了,只要能和傅十一一起,去哪儿都行。 “我去给多福换上厚衣服。”陆轻染抱着儿子对裴九思道。 裴九思却自她怀里抱起了多福,先亲了亲小家伙的小脸,而后让他看着自己,“儿子,要健健康康的长大,长大以后保护你娘。爹只能护你们到这里了,对不起。” 陆轻染皱眉,“你不跟我们一起走?” 裴九思看向陆轻染,笑着摇了摇头,“我走不走意义不大。” “怎么会……” “我时日无多了,你是知道的。” 陆轻染抿嘴,他说的是实话,而且他身子已经很虚弱了,根本无法和他们一起逃亡。 “我去阻挡太子,为你们争取时间。” 陆轻染摇头,“一定还有其他办法,一定还有。” “这是最好的安排。”裴九思将多福交给陆轻染,接着将他们母子抱住,“就此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你和多福要好好保重。”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不舍,却又决绝的放开了他们,转身向外走去。 “裴九思!”她大声喊他,他再没有回头。 听到她的喊声,段嬷嬷先跑了出来。 “姑娘,奴婢这就去拦着殿下!” 陆轻染看着裴九思的背影,眼神复杂,许久后重重叹了口气。 “罢,再赌一次又何妨。” 只是这次,她需用自己的命来做赌注。 “姑娘!”见裴九思越走越远,段嬷嬷有些急了。 “让他去。” 这时其他人出来,首辅夫人也要去追。 陆轻染拦住她,转而看向傅十一,“师父,之前我让你调配的毒药,你可调配好了?” 傅十一皱眉看着陆轻染,许久才道:“他所中乃是一种内少外寒的毒,虽没法调配出解药,但调配出这种毒却不难。” 说着,傅十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交给陆轻染。 “但你要想清楚了,服下这种毒,万一拿不到解药,那你……” 陆轻染笑,“师父放心,救他之前,我会先救自己。” 当下不可耽搁,陆轻染将多福托付给首辅夫人,请她代为照料。 “你们这就出发往西州走,等我的消息。”她道。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首辅夫人接住多福问。 陆轻染眸色渐深,“我想跟他们痛痛快快打一场。” 首辅夫人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道:“他们?你知道他们是谁吗?凭你一个人,你能打过他们?” “不试试怎么知道。” “轻染,跟我们一起走吧。” “还有裴九思,我不想放弃他。” 首辅夫人还想再劝,傅十一冲她摇了摇头,他看向陆轻染道:“好徒儿,做自己想做的事,多福你就放心交给我们吧。” “谢师父!” 陆轻染让段嬷嬷和青竹也跟他们一起走,但二人执意要留下。 “姑娘身边不能没人,奴婢留下。”段嬷嬷道。 “奴婢也留下!”青竹道。 京郊大营已经开始搜山了,不能再耽搁,陆轻染忙让首辅夫人和师父赶紧走。走之前,她用额头顶了顶儿子的额头。 “多福,娘会去找你的,一定要等娘。” 送走师父他们,陆轻染带着段嬷嬷和青竹往山下走。走到半山腰,遇到了带着一队人马往山上走的谢绪。 谢绪看到她,神色复杂,再看她的肚子,便又冷了几分。 “陆轻染,孩子既然生下来了,带回侯府就是,我谢绪还不至于为难你们母子。”他冷冷道。 陆轻染嗤笑,“可侯爷未必能做主吧?” “你对婶娘误会太深了。” “是么,那看来你对你的这位婶娘还不够了解。” 陆轻染继续往山下走,谢绪望着她的背影,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属下去山上搜查。 转眼三个月过去,陆轻染又回到了宣阳侯府。 白氏和陆婉柔听到消息,匆忙来到府门口,看到她时,二人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这些日子姐姐去哪儿了,害我们好担心呢。”陆婉柔盈盈笑道。 白氏也没陆婉柔那么会装,直接不悦道:“既然没事,为何不回家,让外人说我们国公府和侯府不为你办丧礼,这种话好听?” 陆轻染淡淡一笑,“那日我险些被雪埋住,好在老天保佑,逃出生天。只是后来在山里迷了路,再加上大雪封山,便留在一户人家住了这些日子。” “你随口扯个谎,以为我们会信?” “你们最好信,毕竟把话说破了可不好听。” 白氏气得拍胸口,“你还不如被雪压死了,一回来就气我。对了,你生的那野种呢,活着还是死了,还是……” 陆轻染眼眸冷厉,瞪向白氏,而白氏竟被她这一眼震慑住了。 “我的孩子很好,让你失望了。” “你看看你,可还有一点教养,怎么跟长辈说的话。”白氏指着陆轻染,气得脸色发青。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跟娘说话,你失踪这段日子,娘日日都在担心你。”陆婉柔柔声道。 陆轻染看着白氏和陆婉柔,讥笑道:“你们之间的母女情还真是坚不可摧呢,即便是欺骗、利用还有毒害都不能削减一丝一毫。” “你又要胡说八道了。”白氏瞪着陆轻染,“但不管你说什么,我一个字都不信!”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害人心切 陆轻染已经不在意白氏信不信她的话了,只是觉得好笑罢了。 谢绪先去给太子禀明了一声,晚陆轻染一会儿回来。他下马走到府门口,陆婉柔盈盈走上前,意图挽谢绪的胳膊,但被他躲开了。 陆婉柔脸上的笑一时有些挂不住,“侯爷辛苦了,妾身熬了乌鸡参汤……” “我还有公务,先去书房了。” 他淡淡说了一句,也不知是说给谁的,而后看也不看陆婉柔,大步朝府内走去了。 陆轻染嘴角扯了一下,这谢绪到底是比白氏脑子清醒的多,即便他不全然信她的话,但和陆婉柔之间已经有隔阂了。 白氏看在眼里,一边心疼陆婉柔,一边狠狠瞪着陆轻染。 “看绪儿和婉柔置气,你得意了吧?” 陆轻染面上带笑,但眼神却是冷厉的,“我说什么了吗?” “你说的还不够多?” “我说的不是实话?” “你,你再敢挑拨绪儿和婉柔之间的感情,看我饶不饶你!” 这话显然没什么威慑力,陆轻染沉下一口气,淡淡道:“你们最好别激我,不然我会把你们如何骗他的统统都告诉他。” “姐姐!”陆婉柔合适双手,慌措的求着,“求姐姐放过我吧,我爱侯爷,失去他,我就活不成了。” 陆轻染挑眉,“你这么爱谢绪啊,啧啧,可我凭什么替你保密?” “姐姐,姐姐,以前是我不懂事,我错了……” 陆婉柔又哭又求的,这样子是真的害怕陆轻染把那一层纸给捅破。 “你说你错了,要我原谅你,可惜,我这人记仇。” 说罢,陆轻染嗤笑一声,转身往府里走。 如此看来,针对她说的那些,谢绪应该已经派人去凛州那边核查了。还有姜云月,他虽然还愿意信她,但这份信任已经大打折扣了。 回到西院,不过是离开了三个月,对这院子竟有些陌生了。 段嬷嬷和青竹在打扫,陆轻染闭眼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正盘算如何让自己的计划得以顺利进行。刚她已经激怒了陆婉柔,让她惶恐害怕,接下来就要等,等她真正发狂了。 “姑娘,白小将军来了。”青竹进来禀报道。 陆轻染睁开眼,心思微转,而后起身来到厅堂。白景川已经进来了,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见到她自里屋出来,脸上有压制不住的怒色。 “看来你根本不信任我和白家,消失这么久,一点消息都没有给我们。你可知,我以为你当真……当真出事了。” 白景川说着火气上来了,但又觉没有立场,只能将火气压下去。 “对不起。”陆轻染走上前道,“我知你担心我,可我也知道,我只要跟你说了,你必定会告诉白氏。” “她是你娘!” “她一旦知道,那姜云月随之也会知道,那我们千方百计筹谋这么久就白费了,我的孩子也会有危险。” 白景川沉了口气,他知道陆轻染这么做其实没有错。 “孩子呢?” “有人帮我照顾,已经远离平京了。”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男孩儿。” 白景川眉头几不可闻的皱了一下,接着叹了口气,“带走也好。” 若生的是女孩儿,那她和孩子就安全了,可她偏偏生的是男孩儿,皇家怎会让血脉外流,而一旦这孩子被皇家承认,那随之而来的就是无尽的危险。 “长宁王被太子带回王府了,我刚去探望,他已人事不省,太医说他脉息微弱,只怕就这一两天了。”说到这儿,白景川长叹一口气,“终归人是抵抗不了天命的,他也不成。你若想去见他最后一面,我可以带你去。” “表哥。” 白景川一愣,抬头看陆轻染,将她满眼祈求的看着他。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说。” 陆轻染眼眶发热,道:“这一次,我想依仗白家。” 终是有她一人做不到的事,而白家和白景川,是她目前唯一能依靠的。 入夜,用晚饭的时候,陆婉柔来了。 “姐姐,您刚生了孩子,身子定然虚弱,我特意让厨房熬了参粥。”她笑吟吟的走进厅堂,并将食盒放到桌子上,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盖子,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参粥端出来放到陆轻染面前,“妹妹的心意,姐姐趁热吃吧。” 陆轻染笑了一笑,看来陆婉柔是真的慌了,怕她跟谢绪说什么,又怕谢绪发觉自己爱的人其实是她陆轻染,所以干脆弄一碗毒粥毒死她,一了百了,反正她娘在会护着她。 当然,这毒非是姜云月给裴九思下的那毒。 “你们都出去吧,我和二夫人有话说。”陆轻染道。 段嬷嬷和青竹先往外走,陆婉柔的婢女在她点头以后才出去。 “姐姐,先吃粥,咱们再慢慢说。”陆婉柔心急的将那碗粥往陆轻染跟前推了推。 陆轻染好笑,“你是真不长教训。” 陆婉柔面色一僵,“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过我鼻子灵敏,你往粥里放了什么,我都能闻出来。” “我,我什么也没放啊,姐姐开玩笑的吧?” “这粥里有毒,而且毒量很大。” 陆轻染睨着陆婉柔,而陆婉柔在听到这话后,眼中露出惊愕,她极力摇头否认。 “我没有,姐姐不能冤枉我……” “你若想自证清白,那就把这碗粥吃了吧。” 陆婉柔脸色青白,她已然慌了,“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毒是无色无味二的,你怎么可能闻得到。” “我能。”只两个字,打破了陆婉柔的幻想,她眼神一下变得狠厉,“你怎么没有死,雪崩都没有压死你,你竟然还回来了,你怎么命那么硬!” 陆轻染眼睛眯了眯,她端起那碗粥,在陆婉柔的注视下,用力摔到了地上。 “你……” 而下一刻,陆轻染疼的一起,一把抓住陆婉柔后脑勺的头发,猛地用力将她往桌子上磕。陆婉柔拼力反抗,可她一向娇生惯养,哪有常年在山野里跑的陆轻染有力气,因此头哐的一下就磕到实木桌上了。她只觉眼前一黑,接着就倒在了地上。 陆轻染拿出师父制的那颗毒丸,在陆婉柔的婢女跑进来时,一口吞下。 第一百一十六章 解药 很快毒发,陆轻染脸色青紫,嘴角不住的冒出血来。 谢绪先来,看到陆轻染,再看昏倒在旁边的陆婉柔,以及地上的粥便知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个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啊!” 他话音刚落,姜云月匆忙赶来了。看到这一幕,自然也知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选择忽略,而是走到陆婉柔身边。 “陆轻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伤我的女儿!” 姜云月看着陆婉柔额头上的伤口,还汩汩冒着血,恨不得立即上前杀了陆轻染。 “你们两个贱婢,还不快过来将二夫人扶回去!” “陆婉柔给我……下毒……” 陆轻染说着,血再次冒了出来。 “我是活不成了……但我死了……陆婉柔也休想活……”她看向谢绪,神识已有些不清,“侯爷……不想侯府声誉尽毁……那就……报官……” “我看谁敢报官!”姜云月大喝。 “云月将军偏护你的女儿,可别忘了轻染是我白家人!”白景川来了,带着一身怒火,再看到陆轻染时,那怒火便压不住了,“我白家还怕你们宣阳侯府不成?” “白景川,我姜云月要护的人还没有护不住的!” “那就试试,陆婉柔毒杀轻染,人证物证都在,且请皇上圣裁!” 姜云月咬牙,皇上即便肯帮她,可白家却是得罪不起的。她暗暗瞪了陆婉柔一眼,心想这蠢货怎么这么蠢。 “人还没死呢,当是先给她解毒才是。”姜云月转了话头,而她再看陆轻染中毒的症状,心下又是一惊。 她讲陆婉柔的婢女唤到一旁,小声问她怎么回事。 “白日夫人回府,二夫人和夫人起了冲突,待回到院里,二夫人坐立难安,接着让奴婢去厨房,吩咐她们熬参粥。熬好以后,奴婢用食盒装着回来,二夫人便接过去拿到了里屋,不让奴婢等进去。之后,二夫人带着我们来这院送粥……” “行了!”姜云月皱眉,“二夫人下的毒是哪儿来的?” “这,这奴婢也不知道啊。” “废物!” 姜云月又看了一眼陆轻染的症状,分明是和裴九思一样,那这毒定是婉柔从她那儿偷的。 毒杀裴九思,她是经过缜密计划的,不会查到她头上。可婉柔毒杀陆轻染,完全是鲁莽的行为,不但被抓了现行,而且还用了她那秘制的毒药,万一查到她头上,那她毒杀裴九思的事也就瞒不住了。 姜云月此时恨得想抽陆婉柔,又听白景川催着去找大夫。 “不必了,她所中之毒,我有解药。”姜云月说道,她沉了口气看向陆轻染,她服下的毒量大,确实坚持不来多久,“我这就回去取。” 姜云月要去,白景川又警告了她一句:“还请云月将军记住,轻染是我白家的人,她今晚若有个好歹,不但陆婉柔要赔命,你也休想逃脱干系。” 姜云月沉下一口气,她确实惹不起白家,当下也只能赶忙去取解药。 果然不多一会儿,她就回来了,“我只有这一颗解药。” 她手里拿着一小瓷瓶,将一粒解药倒出来,当下就要给陆轻染服用。 陆轻染歪过头,道:“万一是毒药……” “你觉得我有必要再给你下毒吗?” “姜夫人不止一次害过我吧?” “那你是不要这解药?” “我要鉴别一下。” “好,但鉴别好以后,我要亲眼看着你服下。” 姜云月将那颗解药放到陆轻染手里,陆轻染拿到鼻子下闻了闻,眼睛亮了一下,果然是解药。她轻嗤一声,将那解药当着姜云月的面服下了。 她因中毒时间短,五脏六腑的损伤还轻,所以服下以后,很快就有了效果,面色好了一些,也不吐血了。 “她们俩到底是姐妹,先前有一些误会,等过后把话说开,别再给侯府找麻烦才是。”姜云月说了这句,接着让身边人将陆婉柔带走了。 他们走后,陆轻染说身体无大碍了,但想要休息。 “你好好休息吧。” 谢绪说了一句,而后请白景川往外走。 “轻染,你先养好身子,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白景川道。 “表哥,我听你的。” “嗯。” 他二人也走后,陆轻染忙让段嬷嬷扶着她站起身,而后进里屋换了衣服,接着趁夜色翻墙出去。来到久安堂,她忙开始写解药的配方。 刚在服用解药时,她手指上沾染了药气,于普通人来说,根本闻不到什么,而于她来说,不但能闻到,而且还能辨别这解药用了什么药材。 很快将配制解药所用的药草都写好了,其中有几味儿十分稀有。好在这时白景川来了,她忙请他派人赶紧去平京各药行去找。 “好,我这吩咐他们去找。” “谢谢。” 白景川摇头,“白家不想参与党争,可还是被拖进来了,而如若让我们在几方势力之下选择的话,我们选长宁王。” 所以不是帮她,而是帮他们自己。 有白景川帮忙,这些药草很快就凑齐了。只是凑齐药草,如何配制还是个问题。 陆轻染根据药气,大抵写了个范围,然后便开始一次次验证。时间一点点过去,天很快亮了,接着日上中天,再是西落。 白景川守在这里,同时也让手下人打听着王府的动静。 “宫里太后和皇上去王府了,文武百官也去了,怕是熬不过今晚了。”属下回来禀报。 白景川眉头皱紧,再看陆轻染那儿,依旧还没进展。 “看来我们要做两手准备了。” “太子又派人往咱们府上送了一箱珠宝,说是安北将士守卫边疆劳苦功高,他以太子的名义犒劳众将士。” “六殿下那边呢?” “未有表示。” 白景川眯了眯眼,他实在有些看不懂六皇子,按理说以白家在朝廷中的地位,他只要有心争那皇位,一定会想尽办法拉拢的。 随着时间飞速而逝,就在白景川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陆轻染终于出来了。 一天一夜没有合眼,滴水未进,陆轻染头晕的扶着门框,将一粒药丸放到白景川手里。 “快,快送去给他服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 清醒 宣阳侯府,大夫正在用银针刺激陆婉柔的人中穴。 白氏就站在旁边,满脸担忧,见陆婉柔还一直不醒,不由小声的骂道:“婉柔若有个好歹,我绝饶不了她。” 自前一晚,陆婉柔给陆轻染下毒后,她被陆轻染砸伤额头昏倒,一直到现在还未醒来。这白氏满心都是陆婉柔,显然忘了陆轻染还中毒了。 姜云月倒是比白氏淡定许多,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眸低垂,眉头紧紧皱着。她总觉得哪里不对,陆轻染回府的时机不对,一回来就挑衅婉柔也不对,婉柔下毒她中毒,然后逼得她不得不交出解药…… 想到这儿,她瞳孔猛地一缩,陆轻染鼻子灵敏,她是能闻到毒的,那为何还要喝婉柔下了毒的粥? 这时大夫收了针,而陆婉柔也慢慢的睁开了眼。白氏惊喜一声,忙趴到床上,拉着陆婉柔的手,问她哪里不舒服。 “娘……娘!”陆婉柔回了回神儿,想到先前发生的事,立时歇斯底里的大喊。 “婉柔,你怎么了,娘就在这儿啊!”白氏忙攥住陆婉柔的手,满眼都是心疼,“娘知道你受委屈了,我娘一定给你做主!” “娘!娘!”陆婉柔却看也不看她,还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见姜云月上前,急忙拉住她,“娘,我要陆轻染死,我要她死!快!快杀了她!不然她会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侯爷的!我不能失去侯爷,求您了!” 白氏被挤到了一边,她怔怔看着相拥的母女俩,这一刻突然感觉到她竟是外人。 婉柔说她以前不知自己是姜云月和陆之远的女儿,现在知道了,但她只认她。任何人,即便是生她的亲娘也不能代替她在她心中的地位。 姜云月说她那时年轻,糊里糊涂的生下了婉柔,不得已将孩子给她抚养。但她保证,在那之后她和陆之远就断了联系,直到这次回京,她从未想过跟她抢婉柔,而婉柔依旧是她的女儿。 虽然事实很难接受,但她接受了,她不能失去婉柔这个女儿,也不能接受自己愚蠢的前半生。 而现在,她似乎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蠢。 姜云月让陆婉柔冷静下来,她扶着她的双肩,神色肃沉道:“你给陆轻染下毒,娘可以理解,但你为何偷娘屋里的毒,你可知那毒……你太糊涂了。” 陆婉柔满脸慌色,“我想下毒毒死她,这样她就能闭嘴了,可她能闻到毒,她将那碗粥砸到地上,还按着我的头往桌子上撞……” 说到这儿,陆婉柔想到当时陆轻染的狠劲,不由瑟瑟发抖。 姜云月猛地用力抓紧她肩膀,“她没有吃那碗粥?” “没、没有。” 姜云月腾地一下站起身,“那你往粥里放的毒药是从哪儿来的?” “街上的药堂……” 这一下,姜云月哪还不明白,她这是被陆轻染骗了,骗她拿出解药。 “来人!”她一边急喝一边往外走,“立即出府寻找夫人,将她绑回来!” 姜云月急慌慌的刚出院子,却见陆轻染已经慢悠悠的从前院回来了。 “姜夫人,我老远就听着您大声喊着什么,好像要将我绑起来什么的?”陆轻染神态闲适,脸上带笑,而那笑多少有些讥讽之色。 姜云月眯眼,“你去哪儿了?” “我?”陆轻染啧啧一声,“府上有人毒害我,我害怕呀,所以躲出去了。” “你现在不害怕了?” “也怕,不过。”陆轻染笑了笑,“不过我想但凡不疯不傻,眼下应该没人敢动我吧,毕竟我那表哥说了,谁要是伤害我,便是与白家为敌。” 姜云月握紧拳头,陆轻染能这般轻快的与她说话,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裴九思拿到解药了! “没人能坑骗我,即便你有白家护着,来人……” 她这话还没说完,有属下从外面匆匆跑来,在她耳边小声道:“六殿下带人去抄户部侍郎府了。” “什么?”姜云月大惊。 “说是六殿下拿到了户部侍郎贪污的罪证,请了皇命去抄查。” 姜云月哪还顾得上收拾陆轻染,当下急忙往外走。 太子和姜云月一党现在最大的敌人是皇后和六殿下,至于她和裴九思,已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了。 陆轻染长呼一口气,这一次她总算赌赢了。 她笑意未收,转身往西院走,正碰到白氏从陆婉柔的院里出来,她神色呆滞,一副受了极大打击的样子。 陆轻染并不想搭理她,只装作没看到,继续往前走。 “你初回府时,我也想将你放在和婉柔一样的位子上,疼你护你,可在你心里,安姨娘才是你最亲近的人。”白氏望着陆轻染的背影幽幽道。 陆轻染脚步停下,转身去看白氏,见她面上满是痛楚。陆轻染往隔壁院子望了一眼,猜想她应该是在陆婉柔那儿受了打击。 “的确,安姨娘在那么艰难的条件下没有丢弃我,她养大了我,还一心为我,在我心里她才是我的娘,任何人都比不上她。”陆轻染道。 “所以我对你如何的好也没用。” “你扪心自问,你对我好吗?” “我不过是跟你一样,心偏向亲手养大的婉柔,这有什么错?”白氏大声质问。 “你心偏向她,没错。”陆轻染看着白氏,嘴角扯了一扯,“可你因为偏向她,却厌恶我,压迫我,甚至害我,这是你的选择,所以有什么后果,你担着就是。” 陆轻染淡淡扫了白氏一眼,转身继续走。 “可在陆婉柔那儿,她却将血缘看得比亲情重,为什么?为什么两边我都是输?” “你输是因为你蠢!” “陆轻染,我是你娘!” “以前我当你是,现在你不配。” 回到西院,陆轻染在罗汉床上坐了许久,久到仿佛轮回了一世,一切已物是人非。 之后几日,姜云月和谢绪忙得见不到人,陆婉柔安分了不多久,开始去讨好白氏,而白氏却执意要搬回国公府。 这夜子时将至,陆轻染带着段嬷嬷偷偷自侯府后门出去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情意 长宁王府外冷冷清清,一个侍卫也没有,连府门上悬挂的灯笼都是暗的。 段嬷嬷上前敲门,很快有小厮开了门,那小厮认识段嬷嬷,又朝外看了陆轻染一眼,而后开门请他们进去。 府门自身后关上,陆轻染看着这偌大的王府,没有一丝丝光亮,一片寂然,仿佛已经沉睡了,仿佛再也醒不来了。 “这两日,殿下将府上的下人几乎都遣散了,只剩下管家还有少数几个。”那小厮打着灯笼一边在前带路一边说道。 “这是为何?”段嬷嬷问。 小厮摇头,“奴才也不知。” 一路往后院走,这王府真像是空了一般,显得格外寂冷。而来到裴九思那院,好在正房的灯是亮的,说明他还没睡。 那小厮上前禀报,里面应了一声。 “夫人,您进去吧。” 那小厮推开门,请陆轻染进门。 陆轻染点点头,让段嬷嬷在外面守着,而后抬步迈过台阶,绕过屏风,转去东屋。打开帘子,见裴九思手捧着书,正靠坐在罗汉床上,见到她进来,这才将书放下。 他冲她招了招手,陆轻染走过去,刚要停下,他伸手拉住她,一下将她带到自己怀里。 “你……”这姿势未免太亲密,陆轻染要起身,但被他紧紧抱住。 “我吃了你送的解药,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他下巴抵着她肩膀道。 陆轻染想起开,他却不放,没有办法,她只好动了动身子,以舒服的姿势靠在他怀里,而后拉下他的手腕给他号脉。 脉息已经强健了许多,体内的毒虽然还没有清除干净,但已经消散了,陆轻染这才呼出一口气,稍稍放心。 “我已派人去暗中保护多福了,你放心。”他道。 “嗯。” 裴九思低头,只看得到陆轻染的鼻子,在灯火下莹润可爱,他心悸动不已,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 “你!”陆轻染瞪大眼睛,同时脸颊也红了。 裴九思看着她笑,满眼爱意已难藏,但他终究没有说。 “太子和老六打起来了。” 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放开了陆轻染。 陆轻染立即坐到旁边,心里有些燥,她先倒了一杯茶喝了。 “哦。” “皇上让我一个月后启程去岭南镇守。” “岭南?” 裴九思点头,“与其说是镇守,不如说是流放,他要我离朝廷远远的,永触不到那皇位。” “那,去多久?” “此一去,怕是再难回京了。” 陆轻染垂下眼眸,难怪他将府上的下人都遣散了,也是做好了再也不回京的打算了。 “那殿下是怎么想的?”她又问。 裴九思拉过她的手,用力握了握,“你跟我一起走吧。” 陆轻染微微怔了一怔,继而苦笑:“我是宣阳侯夫人,你觉得合适吗?” “我可以让你和谢绪和离。” “不。”陆轻染抽回自己的手,她看着裴九思,神色沉静。 “你不肯?” “殿下还会回来的。” 裴九思静静看着陆轻染,许久,随后笑了,“你怎知我还会回来?” “殿下并不甘心就此离开平京,您还有许多未做完的事。既然殿下一定会回来,那我就留在平京,等殿下回来便是。” “你肯等我?” 陆轻染见裴九思目光灼热,她整个人仿佛被烫着了一般,微微发颤,“我愿意等。” 这一刻,压抑在心底的感情终于迸发。 裴九思凑近吻住她,她也软在他怀里,热切的回应着。 夜色漫长,几近天亮。 其实这一夜,他们并没有说几句话,二人只是相依相偎的靠坐着。看天色已亮,陆轻染必须离开了。 “之后这一个月,皇上要我在王府内养身子,话是这么说,其实就是禁足。” “你体内还有参与的毒,我会配好药让嬷嬷给你送来。” “嗯,过几日我能动了,会偷偷去看你。”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陆轻染正要离开的时候,小厮过来禀报,说是扶风郡住闯进来了。 裴九思皱眉,“她不是已经回西州了。” 陆轻染锤了裴九思心口一下,“你们之间的事,你最好跟她说清楚。” “我跟她早就说清楚了。” 陆轻染哼了一声,但霍扶风已经到院门口了,她若从正门出去铁定撞上她,因此只能从窗户跳了下去,从后面绕过去。 她刚跳下窗户,霍扶风已经风尘滚滚的进来。她身上沾满晨露,头发都被浸湿了,大步走进里屋,先四下找寻了一番。 “我还以为你屋里有女人呢,外面那些奴才死命拦着我。” 裴九思扶住额头,“扶风郡主,你是不是忘了,皇上已经收回你我二人的婚约了。” “那又如何,我霍扶风看上的人,这辈子只能是我的。” “我也一再明白的告诉过你,我与你只有朋友之谊,并无男女之情。” “裴九思,那我也明白的告诉你,我一定会让你爱上我并娶我的。” “我已经有爱的人了。” 陆轻染听到这儿,心不由咯噔一声,裴九思可千万别把她的名字说出来。 霍扶风一听这话果然炸起来了,“是谁?谁那么大胆子敢跟本郡主抢男人?” “我又不是你的人,何来抢人一说。” “是不是……”霍扶风顿了一下,“陆轻染?” 陆轻染一口气提起来,噎到了嗓子眼。 “咳咳,不关你的事。” “一定是她!” “霍扶风,三年前我就跟你说清楚了,咱俩约好等你回京一起退掉这亲事。而眼下的形势是,即便我们不主动去退,皇上也绝不可能让你嫁给我。还有你哥,他也不会同意。”说到这儿,裴九思双手一摊,“所以,你就清醒一些吧。” “不!一定是因为陆轻染,你爱上她了,所以才拒绝我的。” 听到这儿,陆轻染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她偷摸绕到前面,而后和段嬷嬷赶紧离开了王府。 大清早的,街上没什么人。 陆轻染主仆二人刚走到长街上,见一队京郊大营的人马正在追捕几个穿着粗布的百姓,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那几个百姓四散而逃,这些京郊大营的将士也分几路追捕。 “一个都别放掉,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这队人马冲了过来,陆轻染和段嬷嬷忙躲到一旁。这时他们看到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儿躲在一口缸后面,正满眼惊慌,瑟瑟发抖。 第一百一十九章 疫病 领头的一京郊大营将士将马勒停,四下搜寻了一番,没有看到人,而后问陆轻染她们。 “我们刚从那边胡同出来,没看到什么人。”段嬷嬷道。 将士又往她们身后看了看,道:“若看到可疑之人,一定要上报官府。” “是。”段嬷嬷应了一声,又问道:“这伙人犯了什么事啊?” “别乱打听。” 将士没好气的说了一句,而后驱马往前面搜查了。 段嬷嬷弯腰打量了几眼那孩子,小声问道:“你爹娘呢?” 小孩儿仍满脸惧色,颤抖的说了一句:“死了。” 段嬷嬷哎呦了两声,“多可怜啊,刚才跟你一起的那些是什么人?” “我们……我们村的……” “同村人啊,不过那些当差的为何抓你们?” “因为……”小孩儿呜呜哭了起来,“我们生病了……” 段嬷嬷眨眨眼,不懂小孩儿这话的意思,正想往前再凑凑,但被陆轻染拉住了。 “姑娘,怎么了?” 陆轻染拉着段嬷嬷退后一步,“你看他的手腕。” 段嬷嬷探头仔细去看,见那孩子手腕上有很多红点点,“蚊虫咬的吧,不过这个季节,蚊虫也不多啊。” “可能是疫病。” “啊!” 段嬷嬷吃了一惊,忙推着陆轻染又退后了一步,“姑娘,你确定?” 陆轻染摇头,“当然不确定,但有这个可能。” “一疫尸百万,这可轻忽不得,难怪刚才那些京郊大营的人那么紧张。”想到这儿,段嬷嬷忙往那四处寻那些抓人的,“咱们得赶紧上报啊。” 陆轻染点头,这事确实不能大意。想来这疫病还在可控制范围内,这些个得病的是私自逃出来的,还逃到了平京,一旦传播开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那边!”段嬷嬷见对面胡同有将士正在追一个年轻,那年轻穿着粗布短打,应该是小孩儿口中的同村人,许也得了疫病。 追捕他的将士骑着马,很快就追上那年轻了。 段嬷嬷跟着松了口气,正想唤那将士,让他将这孩子一并带走,可下一刻,那将士却是手起刀落,直接杀了那年轻。 段嬷嬷惊了一跳,忙护着陆轻染往旁边角落里躲了一躲。 “他们……他们怎么随便杀人?” 陆轻染也吃了一惊,但仔细想想便能明白,“他们这样做是要将患病之人统统杀死,杜绝外传。” “可这些都是普通百姓,又不是罪犯!” “疫病一旦传染开,朝廷再没法控制,到时死的人更多。” 如果这种疫病传染性足够强,别说伏尸百万了,千万都有可能,国之人口去掉一半都算好的。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的有历史记录。 “可他还是个孩子。”段嬷嬷指了指对面狭缝里那孩子,实在于心不忍。 半个时辰后,她们东拐西绕终于将那孩子带到了久安堂。 将他关进一间屋里,陆轻染让段嬷嬷在院门口守着,她则用帕子捂住口鼻,做好防护,然后进了那屋。 这孩子亲眼目睹父母病亡,自村里逃亡至此,一路被追杀,此刻仍害怕的蜷缩在墙角。 陆轻染柔声道:“别怕,我是大夫,我可以为你治病。” “我们的病……治不好的……”他很瘦弱,声音很小,跟小猫似的。 陆轻染先将一盘包子放到了他面前,“先吃些东西吧。” 见那孩子不敢从角落出来,陆轻染便退后了几步,坐到椅子上。他盯了她好一会儿,确认她没有恶意,这才敢伸手拿起一个包子。应是饿了太久,这孩子狼吞虎咽得吃了起来,很快就将盘子里的包子都吃光了,还打了几个饱嗝。 陆轻染又将一壶热水放到地上,那孩子噎的难受,忙捧起来猛喝了几口。 等吃饱喝足了,这孩子已不似先前那般害怕。 “你叫什么名字?” “杨智。” “你们为何从村子里逃出来?” “那些当兵的将我们村围起来了,放了一把大火。只有我们几个逃了出来,其他人……全都被烧死了。”说着,这孩子低头用袖子抹泪。 陆轻染沉下一口气,治疗疫病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就是杀绝,可真能杀绝吗?不单是这几个逃出来的,先前与他们村子里的人有过接触的外村人,与那些外村人又有过接触的更远地方的人,这疫病怕已经传开了,只是还没严重到人尽皆知。 “你将手臂伸过来,我来给你号脉。” 陆轻染说着,却见那小孩儿赶忙躲回角落里了。 “姐姐,你快离我远一些吧,我这病会传染的。真的,我没有骗你,我就是跟邻居家二柱一起玩,然后他把这病传染给我了,我又传染给我爹娘。” “不怕,我是大夫。” 陆轻染因不能确定这病是如何传染的,确实也不敢大意,便让那小孩儿将袖子撩起来给她看。原来不光是手腕上是有小红疙瘩,而且全身都有,而且这些疙瘩会越长越大,然后流血流脓,最后全身溃烂而亡。 “得了这病以后,还有其他症状吗?” “先开始发烧,之后全身抽搐,等这些疙瘩开始流脓后,人就开始意识不清了……”说到这儿,这孩子似是想到了什么,瑟缩起身子来,“像是疯子,整日大吼大叫,多数……多数先从脸开始溃烂,眼珠也会烂掉……” 应该是想到了父母及同村惨死的样子,这孩子脸色青白,浑身发抖。 可陆轻染看这孩子身上已长出很多红疙瘩,但脸上却没有,那依照他所言,脸上开始长这些红疙瘩,那便是病情恶化到严重地步了。 而且他将疫病传染给他父母的,他还没死,他父母反倒先病死了,所以这病在不同人是身上也有差异。 陆轻染从医书上看过各种疫病,但并没有看过与这男孩所得疫病相似的,现下也只能开一些清毒的方子给他服用。 陆轻染让段嬷嬷这几日留在医堂照顾这孩子,临走时嘱咐她一定要将这孩子关在这院里,不许他出门一步,同时她自己也要做好防护。 从后院出来,已是日上中天。她见许卿卿拉着她儿子小鱼儿还有那位刘大婶儿自胡同口回来了,刘大婶儿身上背着包袱,不住的念叨着:“哎哟,是不是这城里出大事了,好端端的城门怎么关上了,还不许任何人出入。” 第一百二十章 劫囚 许卿卿也是满脸苦恼,安抚了刘婶儿几句,说这城门不会一直关着,只要城门一开,让她带着小鱼儿离开出城回老家。 “那你呢?”刘婶儿问。 “等我将这边的事料理清了,自然也会回去。” “娘,咱们回老家了,爹怎么办?” “娘会带爹一起回去的。” 小鱼儿听到这话,开心的蹦了起来,“等我们回了家,我要跟着爹去学堂读书,以后再也不逃课了。” 小家伙很开心,可许卿卿和刘婶儿却满脸苦色。 走近了一些,许卿卿才看到陆轻染,她让刘婶儿带着小鱼儿先回家。 “陆妹妹,好久不见。” 陆轻染笑着走上前,“许姐姐这是要离京?” 许卿卿摇了摇头,“我想送刘婶儿和小鱼儿回老家,但城门关上了。” “城门怎么会无缘无故关上?” “说是有几个贼人昨夜进城了,得等京郊大营将这几个贼人都抓起来了才会开城门。” 陆轻染心下微转,想来是因为昨夜那几个得了疫病的村民,朝廷这次动作却还还挺快的。 许卿卿要回宋府,于是和陆轻染一起往胡同外面走。 “陆妹妹,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陆轻染默了一下,“大理寺的案子,我一个妇人实在插不上手。” “先前是我强人所难了,但我这次要拜托你的不是这件事。” 陆轻染点头,“那许姐姐你请说。” 只要不是这件事,其他的都好说。 许卿卿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才道:“若我出事了,你能帮我送刘婶儿和小鱼儿安全离开平京吗?” “出事?”陆轻染眉头皱起,她想到了许卿卿迷晕大理寺官差的事,想到了小鱼儿的爹在大理寺监牢,而且不日要问斩了,“你不会……” 许卿卿忙摇头,“我是怕我和宋毓川断不清,惹来一些麻烦。” 陆轻染松了口气,“这样,好呀,我答应你。” 回到侯府,陆轻染与正带着几个将士往外走的谢绪撞上了。他眉头紧锁,行色匆匆,像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 见到她从外面回来,谢绪眉头皱的更紧了,“往后别出门了,安分的待在府上。” 他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陆轻染不悦道:“我又不是犯人。” “至少这一两月,尽量别出门。”他语气缓和了一些。 陆轻染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将士,穿着金色铠甲,分明是京郊大营的将士。 “听说城门封了,可是城里出了什么事?”她试探性的问。 “没什么事。” 敷衍了一句,谢绪大步往外走。 望着他纵马离开的背影,陆轻染心思转了一转,京郊大营的指挥使原是别人,想来是因为办事不利,让那几个得病的村民进入了平京城,所以被免职了。而如今换成了谢绪,他可谓是接住了一烫手山芋。 但从朝廷重视程度也可看出一些信息来,陆轻染站在府门口思量了半晌,没有进府,转而去了妙香绸缎庄。 管事的姓王,见到她来,忙迎上前去。 “姑娘,您怎么一个人来了?” 这王管事三十来岁,原是一家酒楼的管事,是她花重金招揽到绸缎庄的。 那时她刚从白氏手里接过这绸缎庄,发现账目不对,原来的管事不但贪挪账上的钱,还不善经营。她将人辞掉后,物色许久,才请到了这位王管事。 事实证明,她眼光不错,在王管事的管理下,绸缎庄迅速转亏为盈,生意也越做越大。 “我们后院说。”陆轻染道。 王管事忙应着,让伙计看管好铺面,而后引着陆轻染往后院走。他一边走一边介绍绸缎庄最近的生意,还说要去拿账本给陆轻染看。 “不必了。”陆轻染摇头,“今日我来是为其他事。” 王管事愣了一愣,忙又道:“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陆轻染坐下后,让王管事给她拿来纸笔,她在上面写了很多药材,而后交给王管事。 王管事瞅了几眼,一脸不解。 “我需要王管事去储备这些药草,不论行情,不论花多少银子,尽您最大的努力,能购买多少购买多少。”陆轻染道。 王管事听着这话就更懵了,“咱们这儿是绸缎庄,又不是药堂,储存这些药草做什么?” “我自有其他用处。” 王管事又想了想,道:“我倒是有认识的朋友是专门贩卖药草的,可以跟他购买。” “你可以跟他买,但不要让他知道是你买的。” “为何?” 陆轻染思量了一下,道:“你以久安堂的名义去买。” 想到这里,她要王管事再招两位大夫以及几位学徒,正好趁这个时机将久安堂开起来。 等交代还以后,陆轻染回到侯府,根据那孩子身上的症状,她需翻阅大量医书,尽快找到可医治疫病的方子。 这样过了两日,城门再次打开。毕竟是京都,城门总是关着,只怕会引来诸多猜想,造成局势不稳。可城门开了,疫病一旦流行起来,形势将更严重。 好在朝廷手段更强硬,已暂时得到控制。 又一日清早,陆轻染昨夜翻阅医书,直至子时过后才睡下,因此早上起的晚了。 “姑娘,宋寺卿一早便来府上了,等您许久了。”青竹进门道。 宋毓川? 陆轻染打了个哈欠,“他来府上,自有侯爷接待。” 与她有什么干系。 “可宋寺卿想见的是您。” “见我?” “是,侯爷有急事外出,因此安排宋寺卿在前院书房等您。奴婢本想叫醒您,但宋寺卿派人来说他的事不急,您醒来再去前院书房就行。” 陆轻染大体猜到了一些,于是让青竹忙与她洗漱。来到前院书房,宋毓川没在屋里,而是在院中徘徊,眉头紧锁,似乎被什么事困扰,而无法下定决心。 见到她,宋毓川上前行礼,却又迟迟开不了口。 “可是许姐姐那边出了什么事?” 提到许卿卿,宋毓川沉沉叹了口气,“昨夜,她去大理寺监牢劫囚了。” “啊?” “她要劫的是死囚,而凭她那三脚猫的功夫,人没劫走,自己也成了阶下囚。” 第一百二十一章 破案 陆轻染长长叹了口气,原来那日她说自己可能出事,便是去劫囚啊。 那死囚应该就是小鱼儿的爹了,那宋毓川知道许卿卿他们二人的关系吗?陆轻染瞄了宋毓川一眼,见他脸色冷沉,想来是知道了。 “宋寺卿来找我,可是有事要我帮忙?”陆轻染问。 宋毓川眉头皱起,“许卿卿太鲁莽了,可知劫死囚是砍头的大罪,要想为她脱罪,除非为那死囚翻案。如今事发已有半年之久,再想重查,难度之大可见一斑,而且当时非是我经手,只通过案宗了解,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陆轻染心下思量着,“这犯人他认罪了吗?” “没有。”宋毓川眯眼,“只要证据确凿,他认不认罪,皆可判处死刑。” “宋寺卿想要我帮忙查这案子,我愿意帮忙,但我能力有限,若帮不上什么,还请宋寺卿别太失望。” “不会,不会。”宋毓川拱手行礼,“实在是在下唐突了。” “那我们这就去官衙吧,路上您将这案子的细节再与详细说一说。” 原来这死囚是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名叫李朝荀。此人非常有才华,乃是会试第一名的解元,与许卿卿是同村。他来到平京后,便住在江南公馆,这地儿是朝廷为从南边来的考生准备的住的地方。 不想在考试前夕,李朝荀和死者靳锐大打出手。原是靳锐于前一日宴请公馆的书生,专门给李朝荀下了请柬,但李朝荀没有去,还说靳锐既然有钱,便不应该住朝廷为困难学生准备的公馆。 那靳锐是个下手狠的,将李朝荀将屋里拖出来,一顿拳打脚踢,还骂他是穷鬼,极尽侮辱。而当晚,靳锐就被人用刀捅死了,翌日清早才被人发现。 官差在搜查李朝荀的房间时,发现了一件带血的衣服,由此也就证明是他杀死了靳锐。 陆轻染听到这,眉头皱起,“仅凭这一件衣服?” “证据确实不充足,但官差询问李朝荀当晚在哪儿时,他说他一直在自己房间,可他却撒谎了。有考生证明他当晚出过门,而且是鬼鬼祟祟的从后门出去的,只是何时回来的,那考生没见到。官差据此推断,李朝荀可能是去处理作案的凶器了。”宋毓川道。 “可如果是处理作案凶器,他为什么不扔掉那件带血的衣服?” “衣服上的血迹在下摆,不仔细看的话是看不到的。” “那李朝荀可交代了他当晚出去做什么了?” “呵,说只是出去走走。” “可有人证?” “没有。” 陆轻染呼出口气,难怪官衙会这么判,李朝荀有作案动机,也有那件血衣,再加上他撒谎,还无法为自己证明, “宋寺卿肯重查这案子,定是有让你相信这李朝荀不是凶手的理由吧?” 哪怕一点点,也是案子的突破口。 宋毓川默了一下,“许卿卿说不是。” “她说?” “嗯,她说李朝荀为人宽容厚道,不会为一点私仇杀人,而且他还胆子小,杀鸡都不敢,更别说杀人了。” “只是因她说的这句话?” “我自己的判断是李朝荀是这届书生里最有可能问鼎三甲之人,前途不可限量,他不蠢的话应该不会杀人,毁掉自己的前程。” 陆轻染点头,宋毓川这个观点,她认同。 只是这案子该从哪里查呢,死者已经被家人领回去并且安葬了,无法再从死者身上寻找蛛丝马迹。宋毓川应该也是实在没有头绪,才会去请她帮忙的。 来到府衙,陆轻染先看了卷宗,如宋毓川所说的那样,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 “对了,那件血衣可还在?”她问。 宋毓川点头,“我派人从京兆府取了过来,好在还没有销毁。” 他从旁边的桌子上端过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李朝荀的那件袍子。袍子是灰青色的,棉布料子,下摆处有磨损,足可见李朝荀之清贫。 宋毓川翻开那袍子,让陆轻染看下摆处的血迹。 血迹有两三处,像是溅上去的,有黄豆大小。 这袍子确实是放久了,而且是放在阴暗处,已经有股子霉味儿了。陆轻染拎起里,放到鼻子下仔细的文,隐约闻到一股香粉气。 她不确定,撑开这衣服,在各处闻,最终胸口那处香粉气最重。 “我能见见李朝荀吗?”她转头问宋毓川。 宋毓川点头,“当然。” 二人来到监牢,因是死刑犯的牢房,这里是在地下,格外的阴暗潮湿,一股子腐烂发霉的臭味儿。有官差在前打着火把,陆轻染跟在宋毓川后面。 “许姐姐她也在这儿?” “没有,我命人将她关在官衙后院了。” 陆轻染点头,宋毓川对许卿卿还是有情义在的。 “许姐姐和这位宋书生他们之间的事,宋大人知道?” “他二人已定亲,只等这书生科举完以后就成亲。” “那你和许姐姐……” “我们早已和离。” 陆轻染小小的叹了口气,她感觉宋毓川对许卿卿并不似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冷漠,应该是有情的。而许卿卿为了救未婚夫,甘愿舍命,不知宋毓川是何感想。 很快来到那书生的监牢前,当灯光照过去,陆轻染看到的是一位虽蓬头垢面,但腰板挺直,眼神坚毅的男子。 他看到宋毓川,忙上前问道:“卿卿怎么样了?她可看到我写给她的那封信了?” 宋毓川眉头皱了皱,冷声道:“我交给她了。” “那她……”书生又急又无奈,“她怎么这般鲁莽,她出事了,小鱼儿怎么办!” “她是为救你。” “我死不足惜,可她不能出事!” “哼,你们俩倒是都挺为对方着想的,可惜都翻了蠢。” 陆轻染抿嘴,这话多少带着点怒火和醋意。 陆轻染这时走上前,看向那书生,“许姐姐曾求我帮你洗脱冤屈,当时我没答应,却没想到她会为了救你而劫狱。” 陆轻染说着叹了口气,“劫囚,尤其是死囚,乃是死罪,而如今能帮许姐姐的只有你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隐情 听到这话,李朝荀急忙点头。 “只要能救她,做任何事我都愿意,立即拿走我的命也行。” “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说出真相。”陆轻染道。 “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可他们就是不相信我!”李朝荀皱紧眉头道。 “那你告诉本官,事发当晚你到底去哪儿了?”宋毓川沉着脸问。 “我说过我去街上散心,一个人去的,虽然没有人能为我作证,但这就是事实。”李朝荀颇有些无奈道。 “你说你想救许卿卿?” “我当然想救她。” “那你为何还撒谎!”宋毓川低喝一声。 李朝荀眼眸闪了一闪,略略别过头,“我没有杀人,可官府已经给我定罪了,我一个平头百姓抗争不过,只能认命。卿卿太糊涂了,可她到底是宋寺卿您的夫人,您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的,对吧?” “我们已经和离了,你明明知道!不然,你和她怎么会定亲!”宋毓川咬牙道。 “我和她之间是亲人,可相互扶持,一起生活,但我们不是爱人。”李朝荀叹气道。 “你还是不是男人,竟能说出这种话!你可知她为了救你,委屈自己来我府上,千方百计的想通过我为你洗脱罪名!” “如果没有出这事,如果我高中,我会娶她!” 两个男人都红了眼,他们都是为许卿卿,可又注定是站在对立面。 陆轻染垂眸思量半晌,再抬头看向那书生,“你又在撒谎。” 李朝荀一愣,“你,你什么意思?” “你不会娶许姐姐的。” “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你在事发当晚与别的女子幽会,而后为维护她的名声,宁愿被判死刑也未将她供出来。这份真心,这份爱护,着实让人感动呢。” “你!”书生瞪大眼睛,吃惊的同时又有些害怕,“你别乱说,我没有,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女子。” 宋毓川也有些吃惊,但见书生这反应,显然已经印证陆轻染的话了。 “你既已对别的女子用情,为何不跟许卿卿说清楚,是不是怕跟她说清楚了,她就不会想办法救你了,你这人真卑鄙!”宋毓川气愤道。 “我对孔姑娘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逾越。当晚我之所以应约便是要跟她说清楚的,我跟卿卿既已有婚约,便不会辜负她!”李朝荀红着脸道。 “孔姑娘?”陆轻染忙抓住了关键点。 李朝荀害怕连累对方,忙矢口否认,“你刚才听错了,我没说什么孔姑娘。” 陆轻染垂眸想了半晌,而后抬头看向书生,试探性的说道:“工部尚书府的孔三姑娘?” 李朝荀眼睛猛地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陆轻染。 她能猜到他当晚是和一名女子在一起,还能通过一个姓氏猜到那姑娘是何人?这,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明明姓孔的人家那么多…… 陆轻染转头看向宋毓川,“当晚和他在一起的人应该就是工部尚书府的孔三姑娘了。” 虽对陆轻染有些玄乎的能力已经能接受了,但宋毓川还是想知道她怎么猜到这位孔姑娘就是工部尚书府的孔三姑娘的。 “还是因李朝荀衣服上沾染的香粉,这种香粉可不是普通的香粉,是用十几种香料调配的,其中有不少咱们本土没有,是从西域过来的。” “所以呢?” “所以这种香粉必然很贵,非是一般百姓家能买起的。” “京中也有姓孔的富商,这样人家的姑娘也是买得起的。” “从西域来的香料一向很珍稀,是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的。” 不是有钱就能买到那就还得有权,而朝中只有这工部尚书姓孔,她是不确定的,所以刚才试探性的一问,看这书生反应就知道她猜对了。 宋毓川了然,“而工部尚书府只有一位孔三姑娘还待字闺中。” 说完,他看向李朝荀,“如此,你还不肯说实话吗?” 李朝荀长长叹了口气,神色复杂,“那晚我离开江南公馆去见的人确实是她,可我们之间清清白白的,若我将她供出来,她的名声就毁了。” “你替她想,可有替许卿卿想过?”宋毓川眯眼。 “我……”李朝荀低下头,“我对不住她,还有小鱼儿。” “她为你生了个儿子,为救你奔走,你却爱上了别的女人!” 李朝荀这时抬起头,面上有些许困惑,“小鱼儿不是我和卿卿生的。” 宋毓川一愣,“不是你亲生的?” “是呀,我去石溪村教书的时候,小鱼儿已经出生了。” 宋毓川想到什么,忙问:“他几岁了?” “五岁啊。” 宋毓川怔住,久久不能缓过神儿来。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他和许卿卿之间怎么回事,但小鱼儿应该就是宋毓川的儿子,因为这小家伙和宋毓川长得太像了。 “大理寺会请孔姑娘来为你作证,一切顺利的话,你很快就会被无罪释放。至于许姐姐,应该也会没事的。”陆轻染道。 李朝荀还是担心孔三姑娘,“她身为尚书府的三姑娘,若让人知道她私会外男,那她……” “大理寺会秘密请孔三姑娘来府衙,但即便再保密,也会有风吹出去,这是她本就该承受的。” 陆轻染说完,再和宋毓川对视一眼,二人一起往外走去。 “宋寺卿,在未见到你之前,我觉得你是个自私虚伪的小人。即便你清正廉明的官誉在外,可我看到的是你抛妻弃子的一面。卿卿一个女子将孩子养大,要承受流言蜚语,还要抛头露面养家,其中只艰辛你可知道?而你呢,你身居高位,明明有能力,却从不曾管过他们母子。” 宋毓川没有反驳,他脸色难看的从监牢里出来,在外面站了许久。 “我不知道……”他沉了口气,“当初我父亲因罪下狱,宋家败落,我和母亲回老家投奔叔父,却被叔父赶了出来。无路可去的时候遇到了许卿卿的父亲,他是石溪村的村长,给了我们母子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许伯见我是读书人,将来许有出息,便招我为赘。这样过了一年半,父亲的案子突然来了转机,我忙进京奔走,于一年后终于为父亲平反。后我派人去石溪村接我娘还有她,但只我娘一个人回来了,说她已经和别的男子好上了,还给了我一份和离书。” “你便信了?”陆轻染皱眉。 “三个月后,忙完手头上的事,我亲自去石溪村接她,却看到李朝荀已经住进了她家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证人 事不宜迟,当下宋毓川便带着官差去工部尚书府了。而不多久,他灰头土脸的就回来了。 “孔尚书说孔三姑娘已于三月前回老家了,我们要不去老家寻她,要不就是等她从老家回来。”宋毓川沉了口气道。 “李朝荀行刑在即,等不得的。”陆轻染道。 “不过……”宋毓川想了想,道:“我总觉得孔尚书在撒谎。” “怎么说?” “离开尚书府的时候,我见绸缎庄的伙计正抱着两匹绸缎进府,通过他与守门小厮的交谈,知是孔夫人前几日去绸缎庄订的,说是要做春装。我看了那两匹绸缎,颜色鲜嫩,该是给未出阁的姑娘亦或是年轻妇人用的。” 陆轻染一下了然,“孔尚书大儿子在外地做官,儿媳随儿子一起,二女儿也嫁到了外地,家中只有一个孔三姑娘。如若孔三姑娘在老家,还要几个月才回来,自然穿不上孔夫人特意为她做的春衣的。” “可若是孔三姑娘就在孔府,那孔尚书却撒谎称她不在,那就是他定然知道孔三姑娘和李朝荀的事。” “他怕女儿名声受损。” 分析到这儿,二人却又犯了难。即便孔三姑娘在孔府,可孔尚书执意不让她露面,宋毓川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那是尚书府,不是寻常百姓家,他虽是大理寺卿也不敢冒然往里闯。 眼下没有办法,陆轻染只得先离开了。 从官衙出来,陆轻染带着青竹往久安堂走。 街上她们看到很多京郊大营的人在搜查什么,陆轻染暗忖应该是在找那个孩子。 正要从胡同里拐的时候,一将士拦住她们,拿出画像让她们仔细看。 “可见过画上之人?” 陆轻染原以为是那孩子的画像,结果是个中年男人的,很瘦,眼睛很大,跟骷髅似的。 主仆二人摇头,陆轻染问道:“这画上之人犯了什么事?” 那将士喝道:“不该问的别问,小心掉脑袋!” 青竹嚷道:“我家姑娘是宣阳侯夫人,你睁大你的眼睛看看,咒谁掉脑袋呢!” 那将士一听陆轻染的身份,嚣张的气焰马上收起来了,赔礼道:“属下眼拙,夫人宽谅。” 陆轻染摇头,“我是见满大街都是你们京郊大营的将士,所以多嘴问一句。” “前两日晚上不是有一伙儿盗贼进城了么,其余都抓起来了,只漏了这一个。” “这样,那你们辛苦了。” 陆轻染冲那将士微微颔首,而后带着青竹离开。 所以这中年男人是得了疫病的村民中的一个,他就在这城中,身上带着有极强传染性的疫病。想到这儿,陆轻染不由倒抽口凉气。 只盼那男人没乱跑,没与什么人接触,不然人传人的,很快就传染开了。 来到久安堂,两个门都是紧锁的,陆轻染正要叫青竹去敲门,却见隔壁院开了门,那个刘婶儿带着小鱼儿走出来了。 陆轻染眉头皱了一皱,朝他们走过去,“前两日,我不是派人送你们出城了么?” 她答应许卿卿,若是她出事了,第一时间将这位刘婶儿和小鱼儿送出城去,让他们回老家。她因不放心这一老一小,特意租了一辆马车送她们。 刘婶儿满脸担忧之色,“我哪能放心卿卿一人在京中,况小鱼儿也一直嚷着要娘,我便让那马夫又将我们送回来了。” “姐姐,你知道我娘在哪儿吗?你能带我去找她吗?”小鱼儿仰头瞅着陆轻染。 陆轻染弯下腰揉了揉他的头,“你娘眼下有事要忙,过几日就会回来。你娘要我告诉你,要你乖乖听刘大娘的话,等她回家带你买好吃的。” 小鱼儿扁了扁嘴,将一个用泥巴塑的小鸭子举起来给陆轻染,“姐姐,你能帮我把这小鸭子给娘么,我想让小鸭子陪着娘。” 陆轻染心中发涩,接过那小土鸭,“好呀,我转交给她。” 陆轻染嘱咐刘婶儿带着小鱼儿尽量别出门,若有什么急事,可敲隔壁的墙,段嬷嬷会帮他们的。 “夫人,您是好人,可一定要帮帮卿卿。这孩子重情重义,可也不能犯傻啊,为了救那李书生,愣是把自个的命搭进去了。” “你别担心,事情有转机的。” 再仔细嘱咐了刘婶儿几句,陆轻染让他们先回去了。 再敲开久安堂的门,段嬷嬷放他们进来。 “那孩子怎么样了?”一进门,陆轻染便着急的问。 “按着姑娘给的方子,我每日给他熬药,眼下服用两日了,病情不见好转,但也没恶化。”段嬷嬷道。 陆轻染先用帕子捂住口鼻,而后推门进去。那孩子看到她,忙往角落里躲了躲。 “姐姐,我这病传染,您快离我远一些。” 陆轻染指了指自己脸上围的帕子,“这样就不会传染了。” 她让那孩子过来,她给他号脉。如段嬷嬷所言,这孩子的病情没见好也没见坏,不过因为吃得好,休息的好,精神头比之前两日好多了。 “你能将你父母自生病到去世这个过程,这个病发展的过程,仔细告诉我吗?” 小孩儿忙点头,“我告诉姐姐,希望姐姐能研制出治疗这种病的药方来。” 小孩儿确实说的很仔细,陆轻染听得也仔细,原来从传染上到发病,这个过程有一个月之久,潜伏期挺长的。 也因为这个特点,前期无法防疫,中期爆发,后期就会陷入混乱,人人自危。 小孩儿还说了很多,陆轻染一一都记下了。 从胡同出来,回到侯府,当晚继续研究方子。 翌日,白景川来了,交代她这几日暂时别出门,虽没明说疫病的事,但陆轻染猜情况应该不大好。 “对了,我让姑母给你的药丸,你可吃了?” “药丸?”陆轻染愣了愣,“什么药丸?” 白景川皱眉,“宫里发给各府上的可抵御百病的药丸,姑母没有给你?” 陆轻染耸耸肩,“没有。” 白景川说白氏一定是忘了,当即带着她去找白氏。 白氏本是要搬回国公府的,但近来身子不好,便又留下了。陆婉柔一直在她身边照顾,试图修补她们的母女情。 他们过去的时候,陆婉柔也在。 “那药丸呀,我吃了一颗,另一个颗给秦嬷嬷了。” 白景川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您居然给了秦嬷嬷,您可知那药丸实在珍贵,宫里是按人头发放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忽视 听到这话,白氏却不以为意,还斜睨了陆轻染一眼。 “她不是大夫么,需要旁人给她药丸吃?” “姑母!”白景川已经气得快说不出话来了,“这是疫病,非是头疼脑热的小病,一旦被传染上,必死无疑!宫里发下来的这药丸是太医院的秘方,虽不能治这病,但能预防!姑母,您到底知不知道眼下形势多严重,您……这药是按人头发的,宫里发话了,一颗多余的也没有!您把轻染那颗给别人了,您当真是不顾她的死活了?” “表哥,秦嬷嬷在我娘身边伺候了几十年,与亲人无异。您也别着急,姐姐是侯府的人,许侯爷那边已经为她领取了。”陆婉柔柔声道。 “你与他们废什么话。”白氏冷哼一声,“若这药丸真能救命,我便是要救秦嬷嬷,至于她!” 白氏冷冷瞪着陆轻染,“她死了,我才清净!” “姑母!轻染是您的女儿!” “我没有她这样的女儿!滚!马上滚!别让我再看到她!” 白氏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喊出这一声的,陆轻染看着她愤怒的样子,嘴角扯了一下。白氏再蠢也看清了,只是不愿接受自己是个蠢货,是个笑话,宁愿活在姜云月和陆婉柔编织的谎言里罢了。 白景川眉头紧皱,他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拉着陆轻染往外走。 “我们去谢绪那儿!” 出了院门,陆轻染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不用去了,他那儿也没有我的份儿。” “不会的,你到底是他夫人。” “他从未将我当做他的夫人,但其实也我没有当他是我的夫君。” 白景川以为陆轻染在耍脾气,执意拉着她去找陆轻染。陆轻染只能用力甩开他的手,在他要发火的时候,说道:“表哥,谢谢。” 白景川眼眸微颤,“你谢我做什么?” “谢你在这种时候想着我,但真的算了,何必自取其辱。” 白景川摇头,“你不知道这次疫情多严重,而且源头就在平京附近,难保……难保没有传到平京,只是暂时还没爆发出来而已。” 显然白景川知道很多,却不方便跟陆轻染说。 “我知道,但我是大夫……” “大夫也无用,你可知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表哥,你不相信我?” 白景川不说相不相信,总之拉着陆轻染就要去找谢绪。刚走出去几步,正好见谢绪超这边走过来了。 白景川见到他,急忙问他要那药丸。 谢绪一脸不解,“什么意思?” “我跟你要轻染那一份,你定然帮她领了吧?” 谢绪看了一眼陆轻染,眉头微皱:“你应该给她领了吧。” 白景川蹙眉,“她是你侯府的人!” “你不说,我倒要忘了。” “谢绪!” 见白景川这般着急,谢绪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你没为她领?” 白景川沉了口气,“虽然领了,但……总归还没有她那份。” 谢绪耸肩,“那没办法。” 陆轻染实在想笑,所以在白氏那儿,她不如一个下人,在谢绪这儿,他根本就忘了她这个人的存在。 “你不是大夫么,应该也不需要这所谓的能防止疫病的药丸。”谢绪淡淡扫了陆轻染一眼而后去后院了。 白景川气不过想追上去理论,陆轻染拉住他。 “他说的也没错。” “你别以为我是小题大做,这次疫病来势汹汹,只会比你能想到的最坏的结果还要坏!” 陆轻染听到这话,眉头皱了皱,那看来朝廷内已经意识到这次疫病的严重了,而且可能已经防不住了。 她心思转了几转,而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 “诺,这是我自己配制的防御疫病的药丸。”她拉起白景川的手,放到他手心里,见他瞅着这药丸似乎不大相信,干脆又拿起来放到了他嘴边。 白景川不得不服下,“我这就进宫,向太医院再讨要一颗。” “我这不是有么?”陆轻染举着小瓷瓶给白景川看。 “你配制的哪有太医院的管用,我只当苦药豆子吃了。” 说罢也不等陆轻染再说,白景川急忙忙的往外走。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回头交代陆轻染这些日子不要出门了。 陆轻染看着白景川匆匆而去的背影,心下暖烘烘的,虽然在白氏和谢绪受到冷待,但她更在意这份温暖。 夜里,陆轻染刚躺下,听到外面有动静。 段嬷嬷机警,她刚坐起身,就听段嬷嬷已经跑出去了。不过很快外面就没了动静,接着窗子打开,一黑影钻了进来。 闻到那股清冽的香气,陆轻染慢悠悠的披上外套。 “你非要从窗户那儿钻进来?” 陆轻染站起身超架子床外走去,刚要走到月光能照亮的地方,被来人一把拉到了漆黑的角落处,背抵到墙上,而后是强势的掠夺。 陆轻染身子轰的一下热了,试图推开身前的人,但又迷恋这份疯狂。 许久,她被来人抱着坐到罗汉床上,月光乍泄,照亮他的脸。五官冷峻,但眼波微荡,笑得极不正经。 她红着脸,嗔了他一眼,而下一刻,他突然将一颗药丸塞进了她嘴里。 陆轻染微愣,她自然知道自己吃下的是什么。 “宫里是按人头分配的吧,你给叫我吃的是……是你那份?” 裴九思勾唇一笑,“我再进宫要一颗就是,太医院那帮老东西敢不给我?” 既然是按人头发的,那药丸的数量定然就是有限的,多不多的不知道,但裴九思再还没要到之前,先把自己的这份给她了。 她回赠了她自己调配的药丸,他就着她的手就吃了。 之后二人再没谈疫情的事,说道再有半个月,裴九思就要启程去南边了。 陆轻染倒是希望他赶紧出京,最好赶在疫情严重之前。 “要不你跟我一起走吧?” 陆轻染愣了一愣,随后摇头失笑,“我凭什么跟你走,不明不白的。” “我要谢绪和你和离。” “然后呢?” “然后我进宫请旨,我风风光光的娶你!” 这话,他们已经讨论过一次了。但再次听到,陆轻染依旧被甜的晕头转向。 第一百二十五章 和离 翌日,陆轻染早早起身,让青竹将谢绪请来了。 因今日休沐,所以他在家。青竹直接去了陆婉柔的院子,但没想到他宿在书房,洗衣大厅才知他这些日子都宿在那儿。 他和陆婉柔的事,她没兴趣知道。 待谢绪坐下,她将一份和离书推了过去。 谢绪低头看了一眼,眉头立时皱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轻染见她是这反映,着实有些不解,“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跟我和离么?” 谢绪冷哼:“想和离的人是你吧?” “呵,我们谈论这些有意义么。” “有,我不想背黑锅!”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她以为会是很简单的事,她拿出和离书,谢绪迫不及待的签字,然后他俩划清界限。当然她会继续为自己讨公道,但不再以侯府主母的身份,她就是他们的敌人。 “你要说清楚也行,以前我不答应和离是不甘心被你们侯府利用完就踢开,就想留在侯府碍你们的眼,恶心你们。但现在我有爱的人了,我想嫁给他,所以即便我们不是什么夫妻关系,有名无实罢了,但还是应该切分清楚。” 陆轻染说的坦荡,事情也做的坦荡。谢绪看着她,目光慢慢有些虚,慢慢低下了头。 她一个女子都能如此,他一个男人怎还有脸为自己找借口。 “我爱的是婉柔。” “所以你和我和离以后可以将她扶正。” “可……”谢绪默了许久,可他最近开始怀疑,他爱的是陆婉柔还是当初那个救他的女子,她们似乎真的不是一个人。 看着这份和离书,谢绪终还是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份和离书还要去官衙盖章。”陆轻染说道。 只要拿去盖章,他俩和离的事便会立即传扬出去。 “先别去盖章。”谢绪道。 “为何?”陆轻染不解。 “侯府最近棘手的事很多,总之你等我空下来,再和你一起去官衙。” 谢绪暂领京郊大营,最近的事儿确实多。 “好,我等你。” 总归拿到了这份和离书,他总不会反悔的。 刚送走谢绪,段嬷嬷匆忙从前院回来,说是宋毓川那边来信了,工部尚书孔夫人离府去城外上香了。 “她一个人去的?”陆轻染问。 段嬷嬷点头,“我特意问了来传信的那个官差,只孔夫人一个主子,没带那孔三姑娘。” 陆轻染想了想道:“那我们先去裁缝铺。” 她和宋毓川推断孔三姑娘就在孔府,所以要想证明李朝荀的清白,必须见到她,请她为李朝荀作证。 她让绸缎庄的管事和裁缝铺的刘裁缝说好了,她扮做伙计,带着几匹绸缎随着刘裁缝来到尚书府。那小厮仔细盘问了刘裁缝,仍不放心,又去问了管家。 那管家自是认识刘裁缝的,因孔夫人一直是请刘裁缝做衣服的。 “夫人何时交代你来府上丈量的?” “就刚才啊,夫人去城外法华寺供香,路过我的裁缝铺,便交代了我一声,让我来府上为孔三姑娘做春衣。她还说姑娘已经选好料子了,让我只管来就行。” 管家左右看了看,忙将刘裁缝引进府里,怕旁人听到孔三姑娘在府里的事儿。 “你可仔细听好了,我家三姑娘在府上的事,你可不能传出去。” 刘裁缝忙摇头,“咱一个裁缝,可不敢多嘴。” 管家这才稍稍放心,但又看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伙计。 “他们是?” “哦,夫人说要给姑娘多做两身衣服,我便让隔壁绸缎庄的伙计带来几匹新式样的绸缎给姑娘选。” 管事扫了那几个伙计一眼,道:“行了,你们跟我来吧。” 柳云湘低着头走在最后面,一路来到西院。管家与一个婢女说了几句话,那婢女引着他们往正房里走。 “我家姑娘最近心情不大好,你们最好规矩一些,少东张西望的,少说话。” 刘裁缝忙应着,“是是,咱们定谨言慎行。” 那婢女进去禀报了一声,而后才让他们进去。 “娘也真是,我明明跟她说了,我去年的春衣还没有新的没穿,她还非要给我再做几身。”这一声柔柔弱弱的,气息有些虚。 陆轻染抬头,见自西屋出来一姑娘,十六七岁的样子,面色憔悴,身子瘦弱,如弱风扶柳,不时还咳嗽一声。 仿若那病西施,我自犹怜。 “刘裁缝,麻烦你了。” 刘裁缝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三姑娘且稍稍站一会儿,我很快就量好。” “倒也不用量,反正有去年的尺寸。” “还是要量的,姑娘比去年瘦了好多。”伺候孔三姑娘的婢女道。 “哪有。” “姑娘这些日子寝难眠食无味,怎么能不瘦。” “燕儿!”孔三姑娘皱了皱眉。 小婢女自知多嘴,忙吐吐舌头不再多说了。 刘裁缝上前给孔三姑娘丈量,同时说到夫人想给她多做两身衣服,让她选一选料子。那孔三只看了一眼,兴趣缺缺,然后摆了摆手。 “不选了,我只做一身就好。” “是。” 刘裁缝需要有人帮忙搭把手的时候,陆轻染忙放下手里的布匹上前去,她故意将那小婢女挤开,站到孔三姑娘身后。 她身上这股香气与李朝荀那件衣服上残留的香气果然一致,确定了这一点,她这才小声开口:“三姑娘可还记得李朝荀?” 她这一声压得极低,只她们两个能听到。 孔三身子当即一僵,忙侧头往后看。 “你……” “他宁愿含冤坐牢,甚至被砍头,都没有透漏那晚的事,怕有碍姑娘的名誉,而姑娘竟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不,我不是……” “嘘!” 陆轻染忙嘘了一声,再看那小婢女,果然已经有所察觉。 陆轻染不再多说,退到了一边。 刘裁缝丈量好以后,他们就要离开了。陆轻染心里打着鼓,知道快走到门口了,那孔三姑娘才开口。 “欸,走在最后的那个,你留一步,我瞧着你手里那匹布挺好看的。” 孔三说着又看向自己的婢女,“燕儿,你先将刘裁缝送到府门口去吧。” 等其余人都出去,陆轻染转头看向那孔三姑娘。 孔三姑娘双目已满是泪水,“我怎会不想救他!” 第一百二十六章 身份 原是在得知李朝荀被冤枉是杀人凶手时,她就要去官府为李朝荀作证,可她爹拦住了她,还将她关在这院子里,不许出门。 听到这话,陆轻染松了口气。 “趁着孔尚书不在府上,请孔姑娘这就随我去大理寺为李朝荀作证。” 陆轻染说着往外走,但走了几步却发现那孔三却没动,脸上满是挣扎犹豫。 “只有你能救他。” 孔三两眼含泪的点头,可依旧没有动。 “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陆轻染问,见她不说话,她只能试着猜测,“你害怕你父亲责怪你?” 孔三摇头,“爹骂我甚至打我,这都没什么。” “你,你担心自己的名声?”毕竟是夜里和其他男子幽会,对她的名声自然会有损,陆轻染轻呼一口气,“大理寺可保证不泄露证人的身份,但人多眼杂的,难免要传出一些闲言碎语。” “不!”孔三姑娘急忙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些,我是……” 她抿了一下嘴,再看陆轻染,“你们可知死者是什么身份?” 陆轻染微微一愣,随后道:“一位进京赶考的书生,名叫靳锐,家里是做生意的,没什么特别的。” 她还从宋毓川那儿听闻这靳锐因家里有钱,很瞧不起穷书生,傲慢刻薄。其他考生还说他文采并不好,定是用钱买的会试资格。 乡试因是地方举行的,监管上难免有漏洞,不乏有一些用钱疏通关系而成为举子的。但若没有真才实学,在会试时便会原形毕露。 “今日我不会跟你去大理寺的。”孔三眉头紧锁着看向陆轻染,“我喜欢他,也想救他,但我不能……不能牵连家里。” 从尚书府出来,陆轻染忙去了大理寺,找到宋毓川,向他说明了情况,二人忙去了江南公馆。 去年秋闱过后,落榜的书生大多已经回南边了,但还有少部分选择留在公馆,免去途中耽搁,专心学习,筹备三年后的会试。 他们来到公馆,忙请管事的将所有学生集合起来。 这些留下来的多是寒门学子,宋毓川只问了一句认不认识靳锐,下面就议论开了。 “他算什么读书人,言行粗鄙,满身铜臭!” “李朝荀就是被他欺负狠了,这才动手杀了他!” “要我说啊,这靳锐就是活该!” “没错,他有什么好得意的,一个读书人字写不好,文章不会做,学识浅显,要不是他家里有几个臭钱,怎么可能通过乡试!” “他还敢扬言说必中三甲,呵,除非他家将考官都买通了!” 这些学子一个个气愤不已,看来多多少少都被靳锐欺负过。 陆轻染看向近处一位学生,他面黑且瘦,还在与旁边的人说着靳锐种种嚣张跋扈。 “靳锐曾说过自己必中三甲?”她问。 那学生听到问话,转头先打量了几眼陆轻染,显然是疑惑大理寺怎么会有女子。 “他确实说过这话,不是你造谣的?”陆轻染换了个问法。 “我是读书人,怎么可能撒谎!他整日将这话挂在嘴边,我们大家都听过的!”那学生激动道。 他这话落,其他学生纷纷附和。 “他还说想要状元,他就是状元,想要榜样,他就是榜样,想要探花,他就是探花。” “对,关键是他连文章都做不出来,竟还口出狂言!” “反正,他要是能中,这其中定有猫腻。” 陆轻染转头看向宋毓川,二人对视了一眼。 “看来有必要深挖一下靳锐的身份了。” 陆轻染沉了口气,便是有钱,富甲一方,也左右不了科举,除非……不但有钱还有权。 宋毓川去查靳锐的身份,陆轻染则去了久安堂。 她去的时候,王管事正指挥着伙计将购置来的药材搬到里面,她望了一眼,一共有六车。 “我已经跟我那朋友说好了,他从北边调运了一批药材,三日后进京。价格谈好,定钱也交了,只等进京后送到咱们这儿来。”王管事道。 陆轻染点头,“劳烦王管事盯紧一些。” “姑娘放心,不会出差错的。” 他们卸着药材,陆轻染带着青竹从后门进去,直接进了后院。段嬷嬷正在熬药,见到陆轻染来,忙从厨房出来。 “杨智怎么样了?”她问。 “昨晚突然发了高烧,好在有您先前留的方子,我给他熬了一碗,喝下去不久烧就退了。”段嬷嬷道。 这种疫病会反反复复的发烧,而且越到后面,烧就越难退下去。她得尽快研制出能治这种病的方子,不然杨智怕也坚持不来多久了。 “对了,姑娘,我昨夜听到街上有动静,趴到墙头上看,见几个京郊大营的将士匆忙往胡同里面跑,他们的口鼻都用白帕子捂着,不多久抬着一具尸体出来了。” “想来是染上疫病而亡的人。” “可我看到那盖着尸体的白布有血渗了出来。” 陆轻染皱眉,难道是在染病的人还没死的时候,那些官兵直接将人杀死了? “我总觉得这平京要乱了。”段嬷嬷叹气道。 陆轻染进屋去看了看杨智,比之前两日,他虚弱了不少,额头处露出青色,还一直咳嗽。若再不服用有效的药,他最多再能坚持十日。 从久安堂出来,陆轻染心情沉重了许多。 此时已入夜,若是往常,街上该是正热闹的时候,可今晚街上却空无一人,偶有巡查的官兵经过,推着她们赶紧归家。 “姑娘,若这疫病真在平京传开了,那会怎样?”青竹问。 陆轻染深深叹了口气,“朝局动荡,人心不稳,后果不堪设想。” 其实眼下疫情已经严重了,而朝廷采取的措施显然是错误的,以为杀就能杀绝,殊不知杀到最后,必定是一场动乱。 夜幕之下,有一队车马朝这边疾驰而来。 陆轻染原没在意,待那队车马走近了一些,她看到开路的旌旗,神色大惊,下意识就要躲藏,可此处哪有可躲的,再者那队车马已经过来了。 她慌乱之下,只能低下头。心扑通乱跳,听着那马蹄声近,哐哐的一阵,马蹄声似乎停滞了那么一霎,接着又走远了。 她僵硬的转过头,只见数十身穿玄甲的将士将一辆四驾马车护在中间,而旌旗上正是平西王府的‘西’字。 他,进京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进展 “平京近来宵禁,过了点任何人不得进出城,可这些是什么人啊?” 青竹瞅着远去的马队,虽是这么说,倒也没怎么在意。 “姑娘,咱们回府吧。” 青竹唤了一声,听不到回应,侧头看陆轻染,这才察觉她的脸色不对。 “姑娘,您怎么了?” 陆轻染眼见那马车走远,脑子里只浮现出一句话:陆轻染,你是我霍凛的人,一辈子都是! 她重重叹了口气,继而摇头,“没事,我们回吧。” 当初逃出西州,她便知道她和霍凛终还会再见,他们之间还需要一个了结。而当时她在他的掌控中,以弱者之势,她的不满和反抗于他来说不过是逗趣儿罢了,但现在,她已不是当初的陆轻染了,更不是他手里的玩物。 回到侯府,在走廊上撞到姜云月和谢绪,他二人正匆匆往外走。 “平京的疫情一旦无法控制,你我都无法向皇上交代。” “当初咱们就不该接管京郊大营。” “这京郊大营此时虽是烫手山芋,但只要我们握在手里,撑过这一段,那日后必定是利器。” 二人一边走一边说,待走近了才发现陆轻染。 见姜云月见到她,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 “眼小我没功夫跟你算账,但你最好安分一些,若给侯府惹上麻烦,我饶不了你!” 陆轻染眉头挑了一挑,“姜夫人这话什么意思,我给侯府惹什么麻烦了?” “你最近总往大理寺跑,是为何事?” 陆轻染一下了然,不过还是咦了一声,“姜夫人的意思是我现下做的事会给侯府惹麻烦?” “哼!” “侯府和江南公馆杀人案有牵连?” 姜云月眸色猛地一沉,“你少胡说八道!” 陆轻染眨眨眼,“既没关系,我又怎会给侯府惹麻烦?” 姜云月脸发青,一时倒也没话说。 “婶娘的意思是你是侯府内眷,总掺和官府的事,这样不合适。”谢绪淡淡道。 陆轻染点头,“侯爷这样说,我就明白了。只是不知侯爷什么时候方便,咱们还是尽快拿着和离书去官衙盖章吧,这样我就不算侯府内眷了。” 谢绪大抵觉得陆轻染在胡搅蛮缠,袖子一甩,便大步玩外走去了。 姜云月眯眼看了看陆轻染,低声道:“你当真要与我,与宣阳侯府做对么,枉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陆轻染疑惑的看着姜云月,知道她转身离开。 难道李朝荀那案子真跟侯府有关? 不应该啊,八竿子打不着的。 之后两日,陆轻染在久安堂研制药方,一直也没什么进展。这日从侯府出来,见大理寺一官差在外面等他。 “夫人,我们大人请您速去官衙一趟。” 陆轻染心思一转,想来应该是这案子有了进展。只是她到底不是府衙的人,没必要全程参与这案子吧。 来到后衙,宋毓川正急得在厅堂里转圈,见到陆轻染来,忙请她坐下。 “靳锐果然有另一层身份。” “另一层身份?”陆轻染有些好奇的问。 “他……”宋毓川先沉了口气,才继续往下说,“他是靳首辅的私生子。” 陆轻染猛地吃了一惊,“谁?” “靳首辅。” 陆轻染见宋毓川说完,怕她不信,还点了点头,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个事实。 “明面上靳首辅对首辅夫人情有独钟,虽首辅夫人未能为他诞下一儿半女,但靳首辅也没有纳妾,更不曾沾花惹柳。”陆轻染道,当然她是知道靳首辅是被首辅夫人毒死的,也知道首辅夫人始终只爱她师父一人。 “你也说是明面上,而实际上靳首辅曾抛弃过糟糠之妻。糟糠之妻找到平京,当时闹得挺难看的,九殿下还曾让唱戏的嘲讽过他。”宋毓川道。 “所以靳锐是靳首辅和他那位糟糠之妻的儿子?” “是。” 陆轻染长呼一口气,随即又想到:“如今首辅府已经没人了,想知道具体情况,你需要找到首辅夫人。” “你知道她在哪儿对吧?” 这就是宋毓川急着找她来府衙的原因,陆轻染闻言只能叹气。 “我不能告诉你她在哪儿,只能告诉你,她人在千里之外。即便你现在快马加鞭去找她,等找到她,她答应进京,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个月。” 宋毓川闻言,眉头皱起,重重坐到了椅子上。显然,这案子等不到那时候了。 陆轻染想了想,道:“我们知道李朝荀不是凶手,那杀靳锐的人会是谁呢,目的是什么,是不是和靳首辅有关。既然孔三姑娘让我们查靳锐的身份,我想应该是与首辅府有关的。如果这样的话,是不是可以搜查首辅府,也许能查到一些线索。” 宋毓川叹气,“到底是首辅府,不是我们大理寺想搜查就能搜查的。我在确认靳锐身份后,第一时间进宫请求皇上下旨容大理寺搜查首辅府,但皇上没有同意。” “为何不同意?” 宋毓川皱眉,“当时云月将军在,她觉得不妥。” 陆轻染抿嘴,又是姜云月,她不让搜查,是不是代表她心虚了?可没有证据,光凭猜测完全站不住脚。 二人正发愁的时候,长宁王府的管家来见宋毓川,并送来一封请柬。 “我们殿下邀约宋大人晚上一起游湖。”管家说着,看向旁边的陆轻染,“殿下还说若夫人在的话,也请夫人一起。” 宋毓川接过请柬,“他若有事交代,我们去王府就是,游什么湖。” “殿下说王府耳目太多,不方便说话。” 宋毓川点头,“那好吧,你回去跟殿下说,我们晚上见。” 管家走后,宋毓川转头问陆轻染去不去。 “去。”陆轻染默了一下,“我心下有一些疑问,或许他能为我解惑。” 入夜,二人一起来到潋滟湖的渡口,裴九思包的画舫已经等在那儿了。陆轻染和宋毓川一起上船,他们一上去,船就撑离了渡口。 进到里面,除了裴九思,白景川竟然也在。 而白景川看到她,眉头皱起,面色不虞的对裴九思道:“她一个女子,你怎能将她拖进这漩涡!” 第一百二十八章 吃空饷 “她虽是女子,但本事比我们这些男人一点不差。” 裴九思说着冲陆轻染招招手,要她坐自己身边。 陆轻染却瞪了他一眼,走到白景川身边坐下了。 “我知表哥是担心我,但我已然已在这漩涡中了,倒也没那么可怕。” 说是这么说,白景川还是瞪了裴九思一眼,。 裴九思摸摸鼻子,白景川是陆轻染的娘家人,他可不敢得罪。 宋毓川上前,主动给白景川倒酒,寒暄叙旧,待气氛缓和了才说起李朝荀这案子。 “我是万没想到他竟是靳首辅的私生子。” “难道不是一件普通的杀人案?”白景川问。 宋毓川摇头,“很难说,如果皇上同意大理寺去首辅府搜查,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放心,即便皇上同意,你们也查不到什么。”裴九思这时开口道。 “你为何这般肯定?”宋毓川问。 裴九思只是笑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端起茶壶给他们几个倒茶。 陆轻染轻哼,“显然他比我们知道的多。” 裴九思挑眉:“为何这般说?” “首辅夫人与你关系好,应该告诉了你什么。” 裴九思笑了,道:“本来还想故作神秘,调调你们的胃口的。” 宋毓川忙问:“快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裴九思这时端起茶杯,敬旁边的白景川,而白景川一副莫名,但还是端起茶,喝了这一杯。 待白景川喝下这杯茶,裴九思才将一沓册子放到桌子上。 “真相就在这儿。” 宋毓川一脸不解,只能拿起最上面那一沓册子看,只看了一眼,神色已然肃重起来。白景川见宋毓川这样子,勾起了好奇心,也拿起一本翻看起来。 陆轻染安安静静的吃茶,倒是裴九思凑了过来,小声跟她说着话。 “平京最近不太平,你要不要去庄子上小住一些时日?” “你是说疫病?” “嗯,形势不大好。” “放心,我没事。倒是你,这时候别乱掺和。” “只怕由不得我。” “什么意思?” 陆轻染问完这话,裴九思还不及回答,宋毓川这时将一本账册拍在了桌子上。 “姜云月这是疯了么,竟然敢吃空饷!” 白景川放下手中的册子,冷哼一声,“不但吃空饷,还贪吞牺牲将士的抚恤金,数额之巨大,让人瞠目。” 陆轻染扫了一眼桌上的账册,转头问裴九思,“我师娘给你的?” “嗯。” “那靳首辅……” “他也是太子党,与姜云月之流狼狈为奸,不过这人狡诈,他不像姜云月有军权护身,所以私下留存了这些证据,以防太子得势后将他清洗掉。首辅夫人多少知道一些,在靳首辅去世后,她将这些册子藏了起来,不久前离京时,她才交给我。” “那你为何不向皇上告发姜云月?”宋毓川不解的问。 姜云月一倒,那他的麻烦就少多了。 裴九思讥笑一声,“如果皇上护着她呢?” “怎么可能!”宋毓川皱眉,“吃空饷,数额巨大,这可是死罪,皇上再怎么惜才也不会护着她的!” “会。”陆轻染道。 宋毓川和白景川都看向陆轻染,不解她为何这般肯定。 陆轻染则是看向裴九思,“所以你也知道了?” 裴九思耸耸肩,“首辅夫人将这些账册交给我后,我为验证真假自然要深入去查的,然后发现姜云月贪吃军饷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竟都没事。显然皇上一直在护着她,可皇上为什么要这般一心维护一个臣子,再继续往下查,便就查到了,毕竟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皇上、陆之远、还有宣阳侯府的二爷。” 裴九思呼出一口气,“所以说这女人当真是好本事。”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宋毓川听得云里雾里的,白景川也一样。 陆轻染默了一下,道:“皇上会护着姜云月,非是因为惜才,而是……而是他和姜云月之间有私情。” 这话一出,宋毓川和白景川皆大吃一惊。 “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她说的是事实。”裴九思道。 这一下,宋毓川和白景川不得不信了。 “皇上和姜云月,他们,他们有私情?” “不但有,而且在很早之前。” 这事儿太惊人了,宋毓川和白景川好一会儿才缓过神儿来。 “所以我推断太子一党和靳首辅之间发生了矛盾,害怕他反咬他们,于是想以靳锐来威胁靳首辅交出这些账册。可能是交易没有成又或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总之靳锐死了,他们只能将靳锐的死按到李朝荀身上。”裴九思分析道。 “那靳首辅的死似乎也有些巧合。”宋毓川道。 裴九思和陆轻染对视一样,继而道:“靳首辅的死眼下倒是没什么疑点,眼下要查清这案子,将真正凶手绳之于法,必定会牵扯出姜云月贪污军饷这事,皇上极可能还会护着她,那我们就白忙活了。” 尤其一击不能击垮敌人,那就要承受敌人疯狂的报复了,所以这是一步险棋。 “这要怎么办。”宋毓川叹气,皇上若偏心姜云月,替她遮掩,那他们有什么办法。 裴九思笑着看向白景川,“白小将军,刚才那杯茶好喝吗?” 白景川眯眼,如何不明白裴九思的用意,“你想让我将这些账册呈给皇上,以白家之力抗衡皇上偏护姜云月的私心。” “是。”裴九思收起笑意,“贪污军饷,祸国殃民,我想白家应该会义不容辞。” 白景川冷哼一声,“殿下少给我们白家扣高帽,我只知道一旦将这册子呈给皇上,那我们就搅和进了这诸位之争的浑水里,不但太子会将我们白家视为眼中钉,皇上也会猜忌我们白家。” “白小将军这样说的话,那看来你们安北的军饷很充足,这一趟回京也并非想要朝廷补足这几年亏欠你们安北的军饷?” 白景川眼睛一瞪,“你又知道!” 裴九思笑了笑,“所以,白家不可能置身事外。” 第一百二十九章 游船 “我白家扼守北疆,抵御强敌,无数安北将士抛头颅洒热血,从未退却一步。可朝廷却猜忌我们,甚至克扣我们的军饷,而皇上……”说到这儿,白景川已是气氛难当,“白家不想搅入党争,只想守护一方,可显然我们不入局已是局中人。” “身在山中又怎能不与豺狼为伴。”裴九思长叹一口气,“但只要杀掉那些贪得无厌的,我们才不至于被啃食。” 白景川看向裴九思,“九殿下怕是只有一张嘴吧?” 裴九思歪头笑,“白小将军是觉得本王单靠这张嘴就能活到现在?” “哦?” “本王非是要拉拢白家,只是在姜云月吃空饷这件事上,我们可以合作。” 此时,陆轻染只低头喝茶,并不插话。事实上她有给他们牵线,但能不能合作,能不能最终坐到一条船上,却不是她能决定的,她也没这么大的面子。 “许姐姐怎么样了?”陆轻染问宋毓川。 宋毓川神色僵了一下,而后道:“我去牢中探望,她不肯见我。” “我想你们之间定然有误会。” “她说不重要了。” 陆轻染轻轻呼出一口气,若心已死,误会不误会的确实不重要了。相信若不是为了李朝荀,许卿卿不会来平京,这辈子也不会让宋毓川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儿子。 “这样看来,孔三姑娘想去给李朝荀作证,但又怕这样会连累家人。” “嗯,姜云月背后是太子,孔尚书有所顾虑也是可以理解的。” 二人说话的同时,白景川终于下定了决心,将那一沓账册收了起来。 “我明日就进宫将账册呈给皇上,这一次必须打的姜云月再不能翻身,不然于我们来说定是后患无穷。” 裴九思点头,“如今六殿下和太子正明里暗里较劲,有这么个能卸掉太子左膀右臂的机会,六殿下那边也会出力的。” “嗯,但愿吧,不过九殿下你就不能露头了。” 几人刚商量好,这时见另一艘画舫朝这边过来了。画舫上灯火璀璨,歌舞升平,好不热闹。 “太子的船。”宋毓川小声道。 画舫上有东宫的标识,湖上所有的船只见之纷纷避让。 “宫里明令禁止皇子与大臣私下交往,为避免麻烦,咱们也避让一下吧。”宋毓川继续道。 九殿下淡淡一笑,“船是朝我们而来的,避让不开的,况他那儿也有人。” 宋毓川探头去看,见太子旁边坐着一穿月牙白锦袍的男子,虽看不清面容,但气质卓绝,丰神俊朗,似与周围的靡靡之态有一道屏障。 太子探身过去,亲自与之倒酒,又先端起来敬之。而白衣人轻咳了两声,再端起那酒杯,太子忙压着他手放下了,还赔着笑脸。 “这人谁啊,我怎么好像不认识,不应该啊,能让太子这般费力讨好的,必定是朝中的大人物。”宋毓川小声念叨着。 “平西王世子,霍凛。”裴九思道。 宋毓川一下瞪大眼睛,“平西王世子?他进京了?” “嗯。”裴九思端起茶杯时,见旁边陆轻染脸色似乎不对,正要问她怎么了,宋毓川这时又插了一句,“太子那画舫上还有谢绪!” 白景川哼了一声,“看来太子是想拉拢平西王府。” 很快那画舫就近了,白景川对陆轻染道:“有些事到底不在明面上,你去里屋避一避吧。” 陆轻染点头,白景川不说,她也要避开的。当然她避的不是谢绪,而是霍凛。 她进了里屋,不多一会儿,两条画舫就碰齐了。里屋有窗子,她悄悄打开一条缝,一眼便看到了霍凛,他面上带着微微笑意,但眼神又冷又锐,尤其抬头看向对面的裴九思时,倏地一股杀气闪过。 陆轻染心中一惊,生怕他发现自己,忙躲了回去。 两方互相寒暄之后,太子邀请裴九思他们去他画舫上喝酒。 “我们就不过去打扰几位的雅兴了,毕竟我们不胜酒力,只能喝茶。”裴九思道。 太子啧啧一声,“九弟,你不胜酒力,不代表白小将军也不胜酒力,不若请白小将军来本殿下船上,本殿下替你好好招待。” 这蠢货! 裴九思嗤了一声,他一边拉拢平西王府,一边还贪图白家,也不怕竹篮打水两头空。 “其实我才是不胜酒力。”霍凛这时开口了,同时看向裴九思,“我倒是想尝尝九殿下的茶。” 太子一听这话,忙道:“我这儿也有茶。” 说着,忙让身边人去泡,生怕霍凛真的过去裴九思那边。而霍凛显然只是说说,并未起身。 裴九思笑笑,“我这茶是好茶,改日送世子一些。” “那就谢九殿下了。” 霍凛端起面前酒杯,隔空向裴九思敬了敬。 裴九思端起面前茶杯喝了一口,两条船也就错开了。 “白小将军,天色晚了,还是早些归家吧。”谢绪突然冷着脸开了口。 白景川自然知道这话不是对他说的,便道:“那就不劳宣阳侯费心了,毕竟我又不是你家的人。” “什么你家我家的,别是我平西王府的人吧?”霍凛打趣了一声。 裴九思眉头微皱,似是明了了什么,冷冷道:“在本王的船上,自然是本王的人。” 当下几人,各怀心思,只太子和宋毓川一脸莫名其妙。 等太子那画舫走远了,陆轻染才从里屋出来。她脸色有些不好,见裴九思看着她,她便走过去坐到了他身边。 “当初在西州的时候,为了营生,我在平西王府做过婢女。”她小声跟裴九思说道。 “所以你和霍凛认识?” “岂止认识。”陆轻染呼出一口气,“我在他做了三年婢女,他原是要给我妾室的名分的,我逃了。” 裴九思伸手搂住陆轻染,“有我在,不用怕他。” 陆轻染头靠向裴九思肩膀,“以前,我确实怕他,但现在,我不怕了。” 霍凛的掌控欲太强了,让她感觉窒息,所以总想逃离。而现在,她已不是平西王府的婢女,他不能再像从前一般控制她了。 第一百三十章 竟真是你 夜里回到宣阳侯府,陆轻染带着青竹自后门入,不想谢绪就等在那儿。他低垂着头,手中拿着什么,不生不息的,犹如鬼魅一般。 “姑娘……”青竹握紧陆轻染的胳膊,怕谢绪找她的麻烦。 陆轻染冲青竹摇了摇头,让她先回去。 青竹走后,她走过去,在谢绪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月色昏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面容带着几分阴沉。 “侯爷特意等在这儿,该是有话问我吧。”陆轻染淡淡道。 然谢绪仍低着头,一言不发。 陆轻染眉头皱了一下,探身看过去,看到谢绪手里的东西,心不由突突了一下,她想她知道谢绪为何在这儿等她了。 又过了一会儿,谢绪才抬起头,但并没有看她,而是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石桌上。 “这把匕首,你认识吗?” 陆轻染先笑了一声,而后拿起那匕首,把玩了两下,扔了回去,“侯爷若喜欢,便送你了。” “所以这匕首……”谢绪咬了一下牙,“果然是你的!” “是我的。”陆轻染道。 “你!”谢绪握紧拳头,“在凛州救我的人也是你!” “我以在战场上被尸为生,也会碰到那些还留着一口气的,便好心的背回去。背的多了,也就不记得谁是谁了。”陆轻染一脸无所谓道。 她这话是实话,若说是救人,她确实救了不少人,谢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不!你知我一直将你错认成了婉柔,可你不说,你不说!” “我说了你信吗?”陆轻染冷嗤,“在一开始,你便认为我嫉妒陆婉柔,是个满心算计,虚荣自私的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 “况,有什么好说的。”陆轻染淡淡的挪开眼,望向夜空,“只是偶尔,我会后悔当初将你从战场上背出来。” 谢绪再绷不住,握紧拳头,一下一下往石桌上砸。 “我爱的是那个将我从战场上背出来,为我医治眼睛的女子,是你!陆轻染,是你!” 陆轻染呵了一声,“至于么,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而且我都忘记你的样子了,后来还是陆婉柔说漏了嘴,我才想起来这事。” 谢绪听着陆轻染毫不在意的话,双目一下赤红。 “你知我是怎么确认这匕首是你的吗?” 陆轻染垂下眼眸,拳头不自觉握紧了一些,“今晚你见到了霍凛。” “他也有一把这样的匕首,他的刀柄上刻着‘风情’二字,这把则刻着‘月意’,风情月意代表你们互相爱恋!” “匕首是他亲自锤炼的,字也是他刻上的,他非要送我一把,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接住,所谓互相爱恋,不过是他一个人的想法。”陆轻染道。 “你不爱他?”谢绪眼前一亮。 陆轻染好笑,“我不爱他,自然也不爱你,还有我爱谁,你难道不知?” 谢绪像是很怕触及那个答案,许久才道:“裴九思。” 陆轻染大方承认,“我爱他,不过还要谢谢你,将我推给他。” 谢绪整个人一下冰住了,仿佛随时会碎掉一般。新婚那日,他知道了姜云月和陆之远的计划,他原是可以阻止的,但他没有。 那时的他不知今夜的他会有多悔恨,竟将自己真正爱的人推给了别的男人。还要她恨他,甚至与他为敌。 “我是从平西王府逃出来的,霍凛已然知道我嫁给了你,所以好心提醒你一句,提防他一些,他这人疯起来谁都咬的。” 说罢,陆轻染站起身往外走。 “我可以保护你!”谢绪突然道。 陆轻染耸了耸肩,“谢侯爷的好意,咱们非亲非故的,还是算了吧。” “你还是我的夫人!” “侯爷与我已经和离。” “没有过官府……” “已经过心了。” 陆轻染转头看了一眼谢绪,冲他笑了一笑,“侯爷还是别说爱我了,你不怕牙碜,但我听着糟心。” 翌日,陆轻染要出门的时候,霍扶风来了。 “我哥进京了。”她眯眼看着她,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陆轻染点头,“我知道。” 霍扶风探身过来,“陆轻染,我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特意来告诉你的。不过既然你知道了,想来已经想好了对策,对吧?” “什么对策?” 霍扶风瞪大眼睛,“陆轻染,这时候你还装什么糊涂,当然是想方设法让我哥饶你的命啊!也不对,他不会要的命,但会把你抓回西州,让你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陆轻染笑,“你对你哥还是挺了解的。” “那是当然……”霍扶风刚要得意,又察觉不对,“不是,你怎么还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你难道不怕他了?” “怕有什么用。” “你。”霍扶风眯眼,“你不会是仰仗着九殿下吧,别做梦了,我哥这趟来京是来促成我和他的婚事的!” “我确实有仰仗他。”陆轻染看向霍扶风,“他是我爱的人,我不仰仗他仰仗谁?” “你!”霍扶风咬牙,“你竟敢跟我抢男人!” “郡主说这话难道不会心虚?” “我和他有婚约!” “你二人婚约早就作废了,而且他早已与你说明白。以前我不管你二人的事,但自我们定情以后,便不得不管了,还请郡主自重。” “陆轻染!”霍扶风恨不得伸手掐死了陆轻染, “你这个狐狸精,勾引我哥哥,还勾引九殿下,你……” “你堂堂平西王府郡主,有必要会这样吗?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让自己这般狼狈?” 霍扶风瞪着陆轻染,慢慢的眼睛就红了。 若是别人,她真可能掐死她,可偏偏是陆轻染,她二人在王府三年的情分可不是假的。 “对不起。”陆轻染叹了口气道,“如果说这世上我最不想伤害的人,一定有你。” “我哥是谁,你以为他会怕九殿下?”霍扶风气呼呼道。 “我没有仗着九殿下的身份,我只仗着我已经有爱人了,他勉强我也没用,我从来没有爱过他。也请郡主将这话传达给世子,虽然我已经跟他说的明明白白了,但显然他没有听进去。” “我可以把这话传达给我哥,但陆轻染你也要做好准备承受我哥的怒火。” 第一百三十一章 败落 事实上,自那晚看到霍凛进京,她就一直在等着他的怒火,这种等待其实远比承受怒火可怕。 霍扶风走后,不多久,姜云月气势汹汹的来了。陆轻染从正房出来,正要上前去迎,却见姜云月拔出长剑,朝着她杀了过来。 陆轻染眼眸一沉,侧眸见旁边一洒扫的小厮已做出了迎击的姿态。 看来白景川已经将那些账册呈给皇上了,姜云月的怒火无可发泄,于是找上了她。也是,在姜云月眼里,也就她是个软柿子。 裴九思担心她的安危,让埋伏在侯府的暗线保护她。 不过不等那小厮出手,谢绪冲了进来,并空手拦住了姜云月。 “绪儿,你糊涂了不成,她和长宁王是一伙儿的!”姜云月及时收住剑,一脸怒火的瞪着谢绪。 “她和谁一伙儿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婶娘是不是被冤枉的。”谢绪皱眉道。 “你不信我?” “我信,所以婶娘没有必要发这么大火,皇上会命人调查清楚,还您清白。” “不杀她,我心头之火难灭!” “她到底还是宣阳侯夫人,婶娘要杀她,总得问问我吧?” “绪儿!” 谢绪抬起一只手挡住陆轻染,他的态度很明显,他要护着她。 姜云月气得脸发青,“她就是个祸害,早该杀了她才是!” 陆轻染冷笑,“姜夫人一口一个要杀了我,好大的威风呢,看来早不把大荣的律法放眼里了。只是我陆轻染也不是你想杀便能杀的,姜夫人还是仔细想想,杀了我的后果吧。” “陆轻染!”姜云月怒喝。 许是见陆轻染一脸讥讽,姜云月的怒火又被激了起来,她手中握剑,一副不杀她不罢休的样子。而这时,管家匆匆而来。 “侯爷不好了,六殿下他……” 管家话还没说完,裴祈辰已经带着宫里的禁卫进来了。 看到这情形,裴祈辰眉头皱了皱,大声道:“本王奉皇上之命,特来宣阳侯府押解云月将军进宫,皇上要亲自审问。” 姜云月脸色煞青,一时还不相信自己听到的。 “皇上要亲自审讯我?我分明刚从宫里回来,六殿下怕不是听错了吧?” “白小将军虽然将那一沓账册呈给皇上了,可皇上也说了要先调查,不会让云月将军清誉受损。只我们刚回府,六殿下便这般兴师动众的来侯府拿人,怕不是皇上的本意吧?”谢绪皱眉道。 裴祈辰沉了口气:“二位是怀疑本王假传圣旨?” “六殿下最好进宫问清楚,免得出了差错。”姜云月眯眼道。 她此时是自信的,自信皇上会护着她。 裴祈辰冷嗤:“原是一堆账册,确实需要先查证,可二位刚出宫,便有人进宫检举了云月将军,并且拿出了更直接的罪证。” “谁?谁进宫检举本将军?”姜云月咬牙问道。 “太子。” 此话一出,姜云月和谢绪皆愣住了。显然他二人万万没想到会是太子检举的,而分明他们是坐一条船的。 不过很快,姜云月脸色大变,知太子这是要弃车保帅了。 “云月将军,皇上还在上书房等着您呢。哦,对了,宣阳侯也一起吧,毕竟二位一同掌南疆的军权,如今出了纰漏,总要分清楚是谁的责任。” 裴祈辰是带着禁卫军来的,这也表明了皇上的太子,姜云月和谢绪只能随他进宫。 他二人先往外走,裴祈辰慢了两步,他回头看向陆轻染。 “刚才剑拔弩张的,陆大夫没事吧?” 陆轻染摇头,“我无碍,多谢六殿下关心。” “陆大夫客气。” 说完这话,裴祈辰又将一锦盒交给陆轻染,“这里面是太医院配制的药丸,可防治百病。其实是有些多余,毕竟陆大夫本身医术高超,可这也是我的心意。” 陆轻染接下,“谢六殿下。” 一行人走后,陆轻染打开锦盒,见里面有一颗黑色药丸,正是太医院调配的防治疫病的,而且一人只一颗。 他给了她,那他呢? 陆轻染轻叹了口气,转身交给了青竹。 “谁有需要,你就给谁吧。”她道。 青竹已经吃过她调制的药丸了,所以不需要这一颗。 青竹收起来后,小声道:“六殿下这是知恩善报。” “嗯。” 陆轻染听隔壁院儿有动静,她带着青竹过去,见白氏正指派着下人收拾东西,并一箱一箱的摆到了院子里。 见到她进来,白氏冷淡淡道:“你是真有本事,国公府被你害的家破人亡了,宣阳侯府也要被你害的惹上了大麻烦。” 陆轻染好笑道:“反正如何都是我的错,您又要后悔生我了吧?” “你死了就好了。” “那可惜了,我还要好好活着呢。” 白氏回头,恨恨瞪了她一眼,“离白家远远的!” 陆轻染耸肩,“你不认我,可白家认我。” “我要和你断绝母女关系!” “不是早断了吗?” 白氏恨得咬牙切齿,但其实陆轻染有些不懂,她恨她什么呢,当一切真相都解开了,分明是她们咎由自取啊。 可她宁愿原谅欺骗她的人,也不肯接纳她自己生的女儿。 或许,她和她的母女之缘注定是孽缘吧。 这时陆婉柔从外面跑了进来,“娘,您这是做什么,您要离开侯府么,要丢下我吗?” 陆婉柔跑到白氏跟前,双手抓住白氏的胳膊,哭求道:“如今侯府遇到困难了,您别这时候离开,帮帮我们吧。” 白氏冷着脸抽出自己的胳膊,“我可没这本事。” “不,您是白家人,只要您想,一定能帮到侯府。”陆婉柔急道。 白氏轻嗤,“你们利用完我,还想利用白家?” “娘……” “陆婉柔,我将你养这么大,可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没有,娘对我极好。” “是了,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 白氏眯眼,“你和你的亲生父母联手欺骗我,利用我,甚至下毒谋害我。我早就清醒了,只是想将你这虚伪恶毒的嘴脸看得再清楚一些。如今,我看够了,看恶心了,所以我要走了。” “娘,求求您,再帮帮我吧!”陆婉柔跪下哭求。 “你们所有人,全都该死!” 白氏说完,大步往外走。 第一百三十二章 出狱 白氏不顾陆婉柔的哀求走了,决绝的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陆婉柔见识了白氏的态度,也不再求了,眼泪一擦,撑着地站起身来。她转身看向陆轻染,眼神阴毒,透着一股子狠劲儿。 “你得意了?觉得报仇了?解气了?别忘了,你还是宣阳侯夫人,侯府出事,你休想独善其身!”她一字一句咬着牙道。 陆轻染无语:“陆婉柔,回去照照镜子吧,看清楚自己多可笑。” 说罢,陆轻染懒得再搭理她,转身往西院走。 “我知道你有本事,只要你能帮侯府渡过这次危机,我,我不跟你争侯夫人的位子了,我让给你!”陆婉柔大喊道。 陆轻染好笑,她原就是侯夫人,如果想要这位子,可以一辈子都是,何需她来让。 “我和谢绪已经和离了。”她转头看她,耸耸肩道:“所以恭喜你,只要谢绪愿意,你就是侯夫人了。” “你们和离了?为什么我不知道?”陆婉柔不可置信的问。 “你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谢绪没告诉你。” “你什么意思?” “或许是他已经知道当初在凛州救他的人不是你,而是我?” 听到这话,陆婉柔瞳孔猛地一震,“陆轻染,你告诉他了?一定是你,是你告诉他了!” “不论你信不信,我没有告诉他,也没有兴趣。不过你是真蠢还是假蠢,没发觉他早就开始怀疑了?” “他,他知道又怎样,他爱的是我,不是当初那个救他的你!” “是么,那我问你,这几日他有去你那院吗?你费心费力讨好他的时候,他可给过你回应?” 陆婉柔摇头,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不,他是爱我的,他爱的是我!” 陆轻染可没有兴趣跟陆婉柔讨论谢绪爱谁,她比较关心的是宫里的情况。 及至入夜,谢绪才回来,一身颓废,像是打了一场败仗似的。 陆轻染正要睡下,见他来了。她没让他进屋,而是堵到了门外。 “侯爷,夜深了。”她冷淡淡道。 谢绪低着头,笑了一声,“我是不是太蠢了,让你觉得可笑?” “是。”陆轻染诚实道。 “可我从什么时候开始走错了?错在哪儿?我怎么会让谢家走到这一步……怎么会……会让我这般狼狈?”谢绪抬头看向陆轻染,双目都是迷茫。 陆轻染蹙眉,“侯爷问我?” “我不知问谁。” “侯爷自诩一直坚守本心,或许某个时刻动摇了,那时就开始错了吧。” 谢绪重重垂下头,思忖了很久,“婶娘做的那些事,我也有觉得不对的时候,却没有据理力争,如你所说,那时便开始错了吧。” “侯爷打开不必为自己开脱,你错的太多了,也错的太离谱了。” “我纵容他们害了你。” “所以这是你,是你们侯府的报应。” 谢绪苦笑着点头,“铁证如山,皇上也袒护不了婶娘,她已经认罪了,并关进天牢,等候发落。至于我,我有包庇纵容之嫌,暂剥夺军权,再行定罪。我特意来此将这个消息告诉你,你应该会很开心吧。” “大仇得报,我确实开心。” “开心就好。” 谢绪凄凉的笑了一声,“明儿一早,我们去官府盖章。” 翌日,陆轻染早早起身,来到谢绪的院外等他,却被告知天还未亮他就出府了。 “好像是京郊大营那边出事了,侯爷匆匆忙忙的就出去了。”管家道。 既有事,陆轻染只得先回去等他消息。 而她回去不久,工部尚书的孔三姑娘命人给她送来了请柬。早已猜到是什么事,陆轻染当下便带着青竹出了府门。 大理寺外,陆轻染与孔三姑娘碰头。 孔三姑娘上前先行礼,“劳烦侯夫人陪我走这一趟了。” 陆轻染点头,但仍有不解,“姑娘要来这里为李朝荀作证,为何还要我一起?” 孔三姑娘默了片刻,道:“夫人曾说我若来为他作证,官府不会泄露我的身份。” “是,我说过。” 原来她还是有顾虑,所以要她一起,好践行她的承诺。 “那我们进去吧。” 她们进入府衙,官差先去禀报,而后请她们去了大堂。 路上,孔三姑娘坦言道:“因云月将军获罪入大牢,我爹才允许我来为李先生作证的。” “尚书大人的顾虑,相信大理寺会理解的。” “他能为保我清誉而舍命,我却……却不敢为他作证,实在有负他的深情。” “姑娘可知他有一门亲事?” “知,我不介意的。” 陆轻染叹了口气,“姑娘不敢为他作证,可他那位未婚妻却为了他劫狱了。” 听到她这话,孔三姑娘羞愧的低下了头。 “我不会再纠缠他了。” “不,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希望你二人跟许姐姐说清楚,免得她再做什么傻事。” 孔三进去录了口供,还需要一些程序,李朝荀才会被放出来,不过许卿卿可以先放了,宋毓川给她行了方便。 陆轻染在府衙门口等许卿卿,不想她和孔三姑娘一起出来了。 许卿卿打量着孔三,左瞅瞅右瞅瞅的,嘴里还不住的啧啧出声。而孔三则是一脸羞愧,低着头,不敢言语。 “李朝荀还挺有本事,竟然会得你这样的官家小姐青睐,我原以为定是个相貌丑陋亦或是有什么毛病的才会喜欢他。不过你是不是不了解他,他这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性子倔得很,一张口就之乎者也的听的人头晕,你喜欢他哪一点啊?” 许卿卿是真诚发问,也颇有耐性的等着孔三回答。 孔三低头好久,才小声回答了一句:“李先生哪哪都好。” 许卿卿扑哧笑了出来,“好吧,看来你俩就是天定的一对儿,我把他让给你了,你往后好生待他吧。” 孔三姑娘红了脸,“不不,我对不起你,我再也不会横插入你们中间了。” “别,我和他本来也没什么,虽定了亲事,但我俩之间是亲人,彼此依靠而已。” 李朝荀像是物件一般,许卿卿和孔三你推给我我推给你的。陆轻染有些好笑,而这时她看到一对母女仓皇的朝这边跑来。 “救命!救命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救人 大理寺门口有守卫,见这情形,忙持长枪上前。只是还没到跟前,一利箭破空而出,刺穿那妇人的大腿。 妇人惨叫一声,重重摔到地上。 “快跑……快……” 妇人顾不得疼,推着女儿,让她赶紧跑。而小姑娘已经吓傻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身子战栗着,眼泪直流。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了,陆轻染不及反应便看到那妇人中箭倒地,稍稍回神儿再望过去,见是几个穿着铠甲的将士追了过来。 大理寺的守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脚步顿了一顿后,正要继续上前。那几个将士追了上来,并喝止他们。 “别靠近她们,她们染病了!” 京中的疫病,大家多少都听说过的,因此一听这话,那几个守卫忙止住脚步,还往后退了退。 那几个将士也不敢靠近,只隔了十几步将那母女俩给围住了。 “我们没有染病……没有……”妇人声嘶力竭的大喊着,抬头四望,期冀有人能帮她们。 先时还有围观百姓,一听有疫病,纷纷跑走了。 “我们没有发烧,身上没有红斑,求你们看看,仔细看看,别抓走我们!”夫人绝望的哭喊着。 而这时小姑娘终于回过神儿来,见母亲身下那么多血,终于嚎啕出声。 “我看她们好好的,也不想染病了,你们怎么确定?”许卿卿皱着眉问那些京郊大营的将士。 “去去,离远一点,小心连你们一起抓起来!”领头的将士不耐烦道。 “嘿,你们说抓人就抓人,好大的威风啊!”许卿卿双手叉腰。 “你要阻碍我们京郊大营办事?” “你少给我扣帽子,我就问你们凭什么伤人!” 那将士当下手就握住了刀柄,这时宋毓川出来了。 “你们京郊大营在我大理寺门前抓人,我们还不能问问了?”他皱着眉下了台阶,走到许卿卿跟前,将她护到了身后。 许卿卿天不怕地不怕的,又挪开一步,继续与那京郊大营的领头对峙。 宋毓川斜睨了她一眼,而后叹了口气。 “我跟他讲理呢,你叹什么气。” “跟当兵的讲理,你有没有脑子?” “当兵的也得讲理,你才没有脑子!” “许卿卿!” “你嚷什么,这是在外面,要是在家里,我早揍你了!”说着她还亮了亮自己的拳头。 宋毓川气的咬了咬牙,但也不能不护着许卿卿。 这二人一来一回的,那京郊大营的将士多少也看明白了一些。他先向宋毓川抱拳行了礼,而后解释道:“他们家的一个邻居染病了,而她家男人去过邻居家,我们奉命将他们带走隔离,可这母女俩却跑了。这街上这么多人,一旦接触她们,必定染病啊,不得已我们才射伤她的。” “这疫病有这么可怕?只要接触就会染上?”许卿卿问。 “这不好说。”那将士道。 这么说来,这母女俩不顾劝阻,逃走在前,将士们射伤她也是合情合法。 只是这妇人腿伤得很重,还在汩汩往外流血,若不及时医治,怕有性命之忧。可看这些将士,并未打算给她请大夫。 陆轻染实在于心难忍,拿出帕子捂住口鼻,想上前为那妇人包扎。 “不能过去!”那京郊大营的将士拦住了她。 “我做了防护。”陆轻染道。 “那也不行,你要是敢过去,我们会一并将你也带走!” 这将士态度坚决,有宋毓川跟他说好话,他也不松口。 “宋寺卿,我等不过是奉命行事,您就别让我们为难了。再者京中是什么情况,想来你比我们更清楚。” 宋毓川指着那妇人,“总不能不救人吧?” “原也是她咎由自取。” 陆轻染看看那失血过多的妇人,已经惶然无助的孩子,她一咬牙,直接冲了过去。 京郊大营的将士们没拦住,忙将她也围了起来。 “快多叫一些人来,不能让她们三个跑了。” 陆轻染不管这些,她跑到那妇人跟前,先看了看她胳膊上,并没有红斑,再看那小姑娘,胳膊上也没有。 她们此时与正常人无异,许染上了,许没有染上。 “你们可接触过那患病的邻居?”她问。 妇人摇头,“孩子她爹去那家串门,刚进了院子就被那家人给轰出来了,说是家里人着了风寒发烧了。眼下这时候,只要发烧就会往疫病那方面想,他家也是好心,怕真传染给我家男人。哪知过了一日,那家人就被带走了,凡是跟他们接触过的都要被带走。我家男人拿着菜刀跟他们硬拼,让我带着闺女赶紧往外跑。” 妇人一口气说完,已是昏昏沉沉。 陆轻染忙喂了她一颗参丸,再看她腿上的伤,需得先拔箭。眼下没有麻沸散止疼,只得让那妇人咬牙忍住,而她利落的一把拔下了那箭。 妇人惨叫一声,接着昏死了过去。 这时,许卿卿从府衙拿来了一些细布扔给了她,她忙给这妇人包扎。见血终于止住,陆轻染这才松了口气。 增援的将士过来了,要将这对母女连带她一起带走。 “这位是宣阳侯夫人……” 宋毓川话还没说完,那将士道:“不论是谁,只要接触过患者,必须带走隔离,这是上面的命令,要我们严格执行。” “那你们要带她们去哪儿?” “城西文庙前围了一块地儿,搭了一些棚子,所有患病和疑似的都要关到那儿。” 陆轻染听到这话,皱眉道:“将患病的和可能接触过的关到一起,那没病的也被传染上了。” “上面就这么安排的,咱们听令办事。” 说着,有全身包裹严实的将士来抬妇人。 “不行,她伤得很重,还需药物医治!”陆轻染道。 而一旦去了那种地方,根本没人再管她们。 “现在最缺的就是药,各种药都缺,看她造化吧。” 京郊大营催着她们走,宋毓川想要阻拦,还被他们用长枪隔开了。陆轻染知道自己一旦被抓到那种地方,怕是有去无回的,这个不知如何是好得时候,裴祈辰来了。 “慢着!”裴祈辰是骑马而来的,先看了陆轻染一眼,而后对那将士道:“本王将长乐苑腾了出来,可做为疑似接触患病者的隔离之地,她们三个就随本王去长乐苑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留下 六皇子的话,这些将士不敢不听,况陆轻染的身份也不简单。 离开的前,陆轻染交代青竹去久安堂和段嬷嬷一起住,她感觉城里可能要乱。 来到长乐苑,陆轻染帮忙安置了那对母女,又仔细检查了小姑娘身上,确实没有红斑,她才放心了。 这长乐苑已经开放,很多疑似接触过的人住了进来,不过陆轻染看这些人,多是官宦的家眷,普通百姓想来是不够格住这里的。 裴祈辰与守卫交代了几句,见到她从屋里出来,便迎了上来。陆轻染忙退后几步,抬手让裴祈辰别靠近她。 “我接触了那对母女,殿下还是离我远一些好。” 裴祈辰笑,“你是大夫,必定不会让自己染上的。” 陆轻染指了指自己戴的面巾,“这个其实就足够了。” 她是接触过真正患病的人的,段嬷嬷也一直在照顾,她们二人就是戴着面巾,并没有被传染上。这病其实传染性不强,至少不说大家说的那样。 裴祈辰走到陆轻染跟前,转身与她一同望着院子外面来来往往的人,这些人自己疑似患病还害怕接触其他疑似患病的,一个个都躲着走。 “城中的情况已经很严重了。”裴祈辰道。 “嗯,那太医院那边可研制出了能治愈这种疫病的方子?” “开出了几个方子,但效果不佳。” “要验证这些方子,改进这些方子,总要时间的。” “可朝廷如惊弓之鸟,下达了好多严苛的律令,弄得百姓人心惶惶。” “不怪百姓慌,朝廷这些应急措施错处太多了,好多没病的被集中起来,反倒染上了病,又没有治愈的方子,只能等死。” 二人正说这话,有一小太监戴着面巾,远远的像裴祈辰行了个礼。估摸是怕被传染,连这个院子都不敢进。 裴祈辰无语的叹了口气,朝那小太监走过去了。 陆轻染见那小太监不知说了什么,裴祈辰脸色立时变得难看起来。 不多一会儿,裴祈辰回来,沉声道:“皇上要带着后宫及京中未染病的官员还有他们的内眷出城避疫。” “然后呢?”陆轻染忙问。 “封城。” 陆轻染惊了一惊,但其实封城也没什么,可有效避免疫病扩散,只是百姓正需要朝廷的时候,朝廷却先逃出去了。 这与丢弃一城百姓有何区别? “太医院留下,京郊大营进城维持秩序,明日一早封城,之后任何人不得进出。”裴祈辰皱眉道。 “管事的是谁?” 这种情况下,总得有主持大局的。 “老九。” 陆轻染一听是裴九思,怒火立时燃了起来。倒不是她偏心裴九思,怕他染病,而是气愤。平日里架空他,不让他插手政事,现下却让他接管京郊大营,留在城中了。 这不欺负人么! “我偷偷放你出去,你随宣阳侯府一起出城吧。”裴祈辰道。 陆轻染摇头,“我要留下。” “之后城中会更乱,待疫病大爆发,只怕……只怕病死的人会越来越多,甚至死绝。” 陆轻染知道,这并非危言耸听,纵观历史上有记录的几次疫病,哪次不是惨烈的,甚至还有因此而亡国的。 “他既留在城中了,我必定也要留下。”陆轻染苦笑道。 裴祈辰哑然,随后笑了一笑,“原是为了老九。” “是。”陆轻染坦然承认,又道:“不过六殿下,您身子虚弱,病邪容易入体,还是随宫里一起出城吧。” “城中这么多百姓,我留下总能帮上一些忙的。” 陆轻染闻言也不多劝,说实话城里确实需要一些能掌事的。 当天夜里,外面极不太平,陆轻染见不少地方冒起了火光,还能听到哭喊声,以及打斗的声音。 朝廷百官出城,这动静定然不小,百姓见此肯定心慌,想出城又不许,这不就乱了。陆轻染睡不着,起身来到院里。 院门是开着的,旁边屋里也住着人,夜色之下她见几个宫里的侍卫从东边出来了,其中一个还背着人。 陆轻染走近了一些,看在前引路的是白日看到的那太监,她细一想便猜到背着的是何人了。 定然是裴祈辰要留下,而皇后不同意,所以派宫里的侍卫偷摸来长乐苑,将人迷晕带走了。 陆轻染微微叹了口气,正要回屋,又一人翻墙进来了。她一看,竟是段嬷嬷。 “姑娘,殿下要奴婢带您出城!”段嬷嬷跑到她跟前道。 陆轻染好笑,“那他呢?” “殿下要留下守城,他还说要您不必担心,过些日子出城接您。” “他倒是说得轻松。”陆轻染听着外面的动静,长叹一声,“如今城里乱了吧?” “是,百姓拖家带口的往城门去了,京郊大营镇压不住,已经起了冲突。殿下要咱们从北门出,那边情况还好些。” “我不出城。”陆轻染道。 “姑娘,城里太危险了。” “我是大夫,与其逃到外面,不若去久安堂研制药方,许还能帮到他。” 段嬷嬷无奈道:“其实殿下也料到您可能不会出城,所以交代若您执意不肯的话,便送您去他府上。” 路上,她看到百姓们或背着行李或拉着两轮车,牵着孩子,扶着老人,急慌慌的往城门跑。即便有人说城门已经关了,去也白去,他们还是要去试一试。 “当官的都出城了,却将我们留下,还要封城,他们是想我们都染上病都病死吧!” “哎,上面的人哪会管我们的死活。” “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百姓们一个个愤怒不已,朝着城门冲去。京郊大营以无力镇压,可百姓太多了,根本压不住。 陆轻染没想去王府,而是要去久安堂,但在人潮裹挟下,竟冲到了城门前。 城门有京郊大营重兵把守,将士们手持长矛,谁敢上千,便要将他刺死。百姓们先是被唬住了,可见有些权贵却能出城,怨气一下被点燃。 “同样都是人,我们的命就不是命?” “大家一起冲,大不了赔上这条命,反正留下也是死!”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乱了 这种大规模的聚集是最容易传染的,陆轻染想从人群中挤出去,反倒被推到了前面。这时她看到了谢绪,他身后还跟着陆婉柔,二人在京郊大营将士的护送下出城。 他看到她,眉头皱了一皱,试图上前。 陆轻染冲他摇头,表示自己不出城。 谢绪定定看着她,脸上有担忧,有愧疚,也有怒气,十分复杂,正如他对她的感情。陆婉柔也看到了她,又是妒忌又是恨。 陆轻染对他们只有坦然,她从未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 陆婉柔怕谢绪会为了陆轻染留在城中,试图推他,可他扔不动,于是立时红了眼,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谢绪看了看她肚子,到底带着她往城门去了。 “只要咱们齐心协力,今天就一定能出城!只要出了城,大家就有活路了!” 百姓们齐心合力往外冲,山呼海啸一般,眼看京郊大营就要挡不住了。 “关门!” 城楼之上,裴九思震喝一声。 随着这一声,厚重的城门缓慢的关上了。见此情形,百姓们更加气愤了,最前面已经冲破了京郊大营的围挡。 “让我们出城!我们也要活着!” 先冲破包围的百姓朝城门冲去,而这时裴九思放出火箭,点燃了围挡的木架子,木架子上浇了火油,立时就燃了起来。 百姓被灼热的火气熏着,不得不往后退。 趁着这功夫,段嬷嬷护着陆轻染终于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有京郊大营的将士跑过来,说是裴九思要她去城楼上去。 现下整条街都被堵了,唯有城楼还算安全。 陆轻染随着那将士上去,从城楼之上往下看,她看到了蜂拥的百姓,以及他们脸上的惶然无助。 “你们中间不少人已经感染了疫病!”裴九思冲下面大喊。 这话一出,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慌乱的想远离四周的人,可眼下却是人挤人,谁也躲不开。 “快放我们出城!这病没得治,只有死!”百姓们绝望的大喊着。 “放你们出城,你们就能活?”裴九思继续大喊,“今日城门已关,直到疫病清除,这门不会再开!” “朝廷不管我们了,朝廷要我们都死!” “我,长宁王裴九思,我留在城中与你们一同抗疫!” 百姓们齐齐看着裴九思,似是不相信一个皇子会舍命留下来。 “不止本王,太医院诸位太医也留下了,他们会为大家治病,与大家一起攻克这次的疫情。为了不被传染,眼下大家最好赶紧回家,关好院门。有出现症状的一定要上报,本王会安排太医为他医治。只要大家不聚集,不上街乱跑,用不了多久,这次的疫情就会过去。” 大家都怕被身边人传染上,眼看出城无望,再加上有裴九思的承诺,便赶紧四散回家了。 陆轻染微微叹了口气,走到裴九思身边,却见他眉头紧锁,满脸愁色。 “先把得病的和未被传染的分开,然后再慢慢想办法医治吧。”陆轻染道。 “我已经派人去这么做了,只是确有一事将我难住了。” “什么?” 裴九思长叹一口气,“缺药。” 他看向陆轻染,颇为无奈道:“城中各药房的药材都被买空了,想从外面买,一来需要一些时日,病重的病人等不及,二来外面的情况也不好说未必能买到。” “疫病早有苗头,朝廷就没有准备?”陆轻染皱眉。 “没有,朝廷低估了疫病的严重程度。” 陆轻染冷哼,分明是有人在其职却未谋其事,“你随我来吧。” 陆轻染带着裴九思下了城楼,并让他带上一队兵士,然后去了久安堂。打开久安堂的院门,进入前院,正房及东西两侧的厢房都堆满了她让绸缎庄的管事购置的药材。 看到这成堆成山的药,裴九思大吃一惊。 “你什么时候贮备的?” 陆轻染沉了口气,“京城刚出现苗头的时候,我便让下面人去外地采购了。疫病一旦起来,必定会传染开的,这些准备是必须的。” 裴九思不得不佩服,“朝廷那么多大臣竟都没有你思虑周全。” “我是大夫啊,自然比他们要想的实际一些。” 裴九思四下望了望这久安堂,道:“这药材就放到这儿吧,我们随取随拿,不过你还是住王府吧,往后来来往往的,这里便不清净了。” “我要清净做什么,我是大夫得治病救人。” “你?” 陆轻染瞪大眼睛,“你怀疑我的医术?” 裴九思忙摇头,他上前两步,俯身抱住陆轻染。 “只是要辛苦你了。” “不会,只要能帮到你。” 城中还乱着,需要裴九思主持大局。 裴九思离开后,陆轻染正打算去后院看看杨智,这时段嬷嬷领着一个人进来了。 这人是位妇人,衣衫褴褛的,脸上脏兮兮的,陆轻染只觉眼熟,但一时没有认出来。 “轻染!” 妇人见到她,急忙跑上前来。 等近了一些,陆轻染终于认出来了,“师娘!” 来人正是首辅夫人,她一身狼狈,快跑到跟前的时候,趔趄了一下,摔到了地上。 陆轻染忙上前扶起她,“您这是……” 师娘和师父带着多福于三月前就离京了,此时他们该在南边才是。 “我们刚到安州就被平西王府的人抓住了,你师父和多福被他们带走了。”首辅夫人急道。 听到这话,陆轻染心一下沉了。 “我还被他们的人打伤了,一路养伤一路乞讨才回到了平京,却又赶上疫情,被误当做染病的人,差点被关进城西的草棚里,好不容易才摆脱官兵追捕。” 陆轻染想到儿子,心下早就慌了。 “我得去见霍凛,可他已经出城了……” “姑娘,我刚在外面听到一消息,平西王世子并未出城,而且染上了疫病!”段嬷嬷道。 “他染上了?” “是。” 陆轻染让段嬷嬷照顾师娘,她则起身往外走。 “你别冲动,先和九殿下商量。”首辅夫人急道。 “这是我和霍凛之间的私怨,最好别牵扯上裴九思。” 一旦牵扯上,那事儿就大了,更不好妥善解决。 她一人来到平西王府在平京的府邸,门前空空的,大门紧锁,她上去敲门,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 来人是李路,霍凛的贴身侍卫,她是认识的。 “世子等你许久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掌控 平西王府内冷清清的,一路走来连个下人的影儿都没有看到,四下也是黑漆漆的。霍扶风不住这儿,住在王府在京中的别院里。 来王府的路上,陆轻染心还扑通通的乱跳,此刻反而平静了。 该来的总会来,她和他之间的孽缘总要有个了结。 “自你离开西州,这些年世子一直在派人找你。” 李路声音有些冷,显然是觉得陆轻染逃走这事做得不对。 “我没让他找我,那是他的事。”陆轻染声音也冷。 说实话,平西王府众人待她不薄,可她并不欠他们的,更不欠霍凛。她不爱他,想逃离他,这没什么不对。 “世子说你没有心,果然。” “呵,我有心,只心里没装他而已。” “世子对你那么好,你该感激涕零才对!” “他把我关在平西王府,要我做他的宠物。这就是好?我陆轻染就必须爱上他,必须给他做妾,必须任他亵玩?凭什么?” “不知好歹!”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她是没法和李路讲道理了,讲不通干脆不讲。 一直走到正院,陆轻染在进去之前,先拿帕子捂住了口鼻。李路看她那眼神就更冷了,活像她就是个白眼狼。 “你们世子不是染病了么?” “我愿与世子同生死,可有些人却没这个心!”李路讥讽道。 陆轻染点头,“我不愿意。” 无视李路的怒火,陆轻染抬步迈进院里。 屋里院里竟也没点灯,黑漆漆的一片,活像是鬼屋。陆轻染一脚深一脚浅的沿着石板路走,生怕绊一跤,而这时她听到西边不远处传来咳嗽声。 陆轻染停下脚步,转身向西,“世子还是点上灯吧,怪吓人的。” 一声轻笑,似乎喉咙里发出来的,微微震颤,却也带着几分冷意。 这时李路提灯进来了,先睨了她一眼,而后朝西边的葡萄架走去。随着光亮移动,她终于看到了坐在石桌旁的那个人,昏暗暗的一个轮廓,接着慢慢清晰。 李路点燃了石桌上的灯,出来的时候又将挂在外面的灯笼也点燃了,很快整个院子亮堂了起来。 陆轻染却没再看霍凛,而是看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直到来到葡萄架下。她深吸一口气,而后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对面的人正看着她,嘴角勾笑,眼神却冷厉。 “原你是宁国公嫡长女,可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陆轻染抿了抿嘴,“我的身份不重要。” “怎么会,你是宁国公嫡长女,身份贵重,我便能娶你为正室。” “没有这层身份,我便只配做妾?” “尊卑不可逾越。” 陆轻染看着霍凛,好笑又无奈,他口口声声说爱她,但他的爱却有现实得很。当然她从不想要他的爱,只是加之于她身上的不公和轻蔑,她还是会生气。 “你该告诉我。”他又道,这话带了责怪。 陆轻染蹙眉,“告不告诉你,这是我的自由吧?” “我可以娶你,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我不想嫁给你,我不爱你,我已经说过太多遍了。” 听到这话,霍凛脸色一下冷沉。 “你是我的人!” “不是!” “我说是便是!” 陆轻染扶了扶额头,“我确实在平西王府做过佣,但我并没有卖身。但其实说这些都没用了,眼下是我已经有了爱人,也有了孩子,所以请世子高抬贵手,不要再为难我了。” 霍凛垂着眼眸,静默了许久,最后笑了一声。 “你爱裴九思?” “是。” “我霍凛哪里比不上他?” “我从不拿他与你比。” “陆轻染!” “如果一定要比的话,他尊重我,从不强求我。” 霍凛冷笑,“我以为你逃走只是因为你不想做妾,我先开始很生气,恨不得将你抓回来打断你的腿。但后来我想或许是因为你爱我,因为爱所以不想做妾,想做我的妻。不想就不想吧,正室的位子,我去给你争。” “你真的听不懂我的话吗,你……” “可你爱上了别人!” 他猛地抬头,怒视陆轻染,“这是绝不可原谅的!” 陆轻染点头,“好吧,你要恨就恨我,报复就报复我,但我的孩子是无辜的。” “你的孩子叫多福?”霍凛挑眉。 陆轻染眸光一颤,“是,他在哪儿?” “他跟你长得很像。”霍凛靠向身后的椅背,头偏向一旁,用手撑着,慢悠悠道:“我挺喜欢这孩子的,待你随我回到西州,便将他养在王府吧。” “我想见我儿子!” “他不在王府。” “那他……” “已被我安排人送回西州王府。” 陆轻染一掌拍到桌子上,“霍凛,你凭什么这么做,你稍微讲点道理好不好!” “我与你不需要讲道理,你既主动送上门来,便也留在王府吧,等我这边的事处理好,随我一起回西州。” “我不会跟你回西州的!” “还有摘下你的面纱,我没有得病。” 他根本不听她说了什么,陆轻染压下火气,让自己先冷静。她在他对面坐下,先摘下了面纱。看他这状态,应该只是着了风寒,并未染上疫病。 “你似乎忘了,多福是九殿下的儿子,他是皇嗣。” 换言之,他霍凛真要和裴九思硬碰硬吗? 霍凛嗤了一声,“九殿下能被留在平京,足可看出皇上对他的态度,我需要忌惮他吗?” 他这话音刚落,李路匆忙跑了进来。 “世子,九殿下带兵将咱们王府给包围了。” 霍凛眉头脸色一变,“他想做什么?” “他说听闻世子您染上疫病了,要将您带去西城隔离。” 霍凛眯眼,“看来他并未将我这平西王世子放眼里。” “九殿下说……这里是平京不是西州,还说……“ “还说什么?” “说您若不想给自己惹麻烦,那就……就安分一些。” 霍凛咬牙,“他还想一手遮天不成?” “遮天不至于。”裴九思带着一队京郊大营的将士走了进来,让他们留在院门口,他则走到陆轻染跟前,拉住她的手,再看向霍凛,眉头挑了一挑,“世子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况本王也是为了世子好。” 说罢,他冲身边人道:“请世子移步西城吧,那里有救命的药。” 第一百三十七章 阴谋 霍凛眼中冒火,死死盯着裴九思和陆轻染交握的手。 两个京郊大营的将士得令上前,欲带走霍凛,李路挡在前面,已经打了起来。 霍凛抬头看向裴九思,暗暗咬了咬牙,“我没得疫病。” “没得?”裴九思眯眼,“若世子没得疫病,为何假称得了疫病,留在京中?” 霍凛再看陆轻染,“我是为了她。” 裴九思冷嗤一声,再将陆轻染挡了严实,“世子又怎知她会留下?” “她是大夫,定然会留下。” “世子自以为了解她?” “不然呢?” “她是为我。” 霍凛拳头一下握紧,“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只要解开了,便没九殿下你什么事了。” “误会不误会的,她爱的是我,不是你。” “九殿下,这是我和轻染之间的事!” “她是我孩子的娘,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二人针锋相对,而明显是裴九思占了上风。尤其这时,外面的将士听到打斗声也冲进来了,一时将他们主仆给围了起来。 霍凛沉下一口气,“我确实没得疫病,你若不信,可以快让轻染与我看诊。” 陆轻染自裴九思身后出来,与他对视一眼,再看霍凛,沉了口气,“我要我儿子和师父平平安安的回到我身边。” “陆轻染!” “世子大抵不知道西城是什么情况,虽然搭了很多棚子,但被传染的病人太多了,只能十几个人挤在一间棚子里打地铺。这其中有病的轻的也有病的重的,大家互相传染,当然若有那没得病的被扔进去,也会很快被传染。我再告诉世子一句,这疫病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 “你竟威胁我?” “刚才世子难道没用我儿子和师父威胁我?” 陆轻染好笑,这什么道理,他威胁她就可以,她威胁他就让他这般愤愤不平? 霍凛脸色铁青,挥手让李路住手,“他们刚上路不久,我让李路去追。” 裴九思冷冷一笑,“我会让我的人跟着,世子没有意见吧?” “可以。” “我要在十日内见到我儿子还有我舅舅,若没有见到,那就劳烦世子去西城治病了!” 从王府出来,陆轻染仍是担心。 “这个人心思很深,做事又狠辣,只怕不会乖乖受我们威胁。” 裴九思搂着陆轻染的肩膀,将她带到马车前,“他在撒谎。” “撒谎?” “多福和舅舅应该就在城中,非是他说的已经送去西州了。” 陆轻染满脸疑惑,“你怎么知道?” 裴九思笑了笑,“他劫走多福,可以说是为了要挟你,那为何还要劫走舅舅?” “这……” “舅舅于他定有用处,也定与他这次进京有关,既如此的话,他便不会让人将舅舅送去西州,那多福定也与舅舅一起。” 陆轻染点点头,认同裴九思这话。 “那他来京的目的是什么?” 裴九思眯了眯眼,“恰是这个时候,只怕这阴谋不小。” 裴九思眼下还看不清楚霍凛这盘棋,便不再多言,催着陆轻染赶紧回久安堂。 “自今日起京郊大营会在城中街道巡逻,为避免麻烦,往后一段时间你尽量少出门。” 陆轻染摇头,“我想跟你去西城看看。” “那里疫情很严重。” “我是大夫,我多少能帮上一些忙。” 裴九思呼出一口气,不再多劝,带着她一起往西城去了。 陆轻染能想到疫情之下的西城多乱多惨,但真真实实的看在眼里,仍是不敢相信。整个西城几乎已经空了,百姓病死的病死,染病的被集中隔离,有些院门大开,有些地方黑漆漆的,一点光亮也没有。而且走在其中,还能闻到一股烧尸的焦味儿。 一转弯,远远看到几栋房子烧了起来,火光冲天。 “这怎么回事?”陆轻染问。 裴九思叹声都:“太医说病死的尸体需焚烧处理,不然仍会传染,点燃这些房屋就是在烧尸。” 陆轻染其实已经闻到了烧焦尸体的味道,但听裴九思这么说,仍是脊背发寒。 继续往西,便来到了一大片空地,用围栏围着,有京郊大营的把守。空地上搭着很多棚子,每个棚子里都挤满了病人。 在东南角的地方,几十口小灶正在熬药,穿着白袍的太医忙进忙出,片刻不敢休息。陆轻染闻到了药气,通过药气能分辨出这些小灶上熬的药非是一种配方,看来太医们也拿不准,所以每个方子都在试用。 “殿下,又有一批被传染的病人被送来了,但已经没有地方安置他们了。”一捂着面纱的将士过来禀报道。 “往西再扩,连夜搭棚子。” “西边还有民房。” 见裴九思要忙别的事,陆轻染让他不用管自己。 “我去那边帮忙。”她指了指药棚的方向。 裴九思点头,“等会儿我来找你。” 目送裴九思走远,陆轻染朝着东南角的方向去了。 “刘太医,这方子不行啊,六号棚的几位病人连吃了三天,病情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重了。” 陆轻染听到两个太医在讨论药方,她便走了过去。 “怎么会,按理说就算不能治病,也能强身健体啊,怎么还越来越重了?” “咱再看看这方子,是不是哪味儿药用的不对。” “确有一味儿药用的不对。”陆轻染走过去道。 两个太医看向陆轻染,皆是困惑之色,不知她从哪里来。 “我也是大夫。”陆轻染道。 那刘太医打量了陆轻染几眼,问道:“你又没看过我们的方子,怎知有一味药用的不对?” 陆轻染笑了笑,只闻了闻另一个太医端着的药碗,便将这方子中所有的药都说出来了,甚至还能说出配比。 两位太医实在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这等本事的神人。 “你是不是刚刚偷看过我们的药方?”另一太医道。 陆轻染笑笑,也不解释,只说了哪味儿药用的不对,应该换成什么。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显然是不大信任陆轻染的。 “二位太医不妨试试,这位的医术可是很厉害的。” 听到这声,陆轻染转头,见杨安走了过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死了 杨安走到跟前,先向陆轻染行礼。 “侯夫人。” 陆轻染忙摆手,“杨太医还是叫我陆大夫吧。” 杨安会意,便改了口,“陆大夫是随九殿下一起过来的?” “是,我想或许我能帮上一些忙。” 杨安眼睛一亮,“陆大夫医术高超,必定能帮我们攻克眼前的难关。” 怕是陆轻染反悔似的,杨安忙将她往药棚里请,待她坐下,便将这些日子他们太医院用的所有方子都拿给了陆轻染看。 “说实话这些方子无一有能治这疫病的,我等绞尽脑汁,也实在没有办法。” 许是知道陆轻染一些传闻,太医们都围了过来,陆轻染忙请大家坐下。 “其实我也一直在研究这病,也没有研究处一个有效的方子,咱们大家一起商讨商讨,或许能找对思路。” 陆轻染与这些太医们讨论了起来,从病状再到发病过程再到用药以及取得的效果,确实比她一个人研究的时候思路开阔多了。 没想到这一讨论,竟是个通宵。 陆轻染见大家都累了,便让他们先去休息。 “城中疫情还指望大家攻克呢,大家务必保重身体。” 太医们散后,忙了一夜的裴九思过来了,二人对视,皆是一脸疲惫。 裴九思上前拉起陆轻染,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着她爬上了围栏外的了望塔,清晨的风有些凉,二人相拥着坐下。从这里能望到万家的屋顶,能看到袅袅炊烟,也能望到晨阳慢慢跃出天际。 这里是静的,是美的,是安定的。 若不往下看,看到那些草棚,以及一具具从里面抬出的尸体,平京便好似还是往常那个平京,是盛朝最繁荣之所。 “你没有跟我讲过你在西州的事。”裴九思道。 陆轻染头枕着裴九思的肩膀,“我在那里长大,比起平京,我更喜欢那里。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 “好。” “还有平西王府,王妃还有扶风郡住对我都很好,至于霍凛,他其实对我也好,只是他的那种好,我无法接受。” “如果再让你选择一回,你还会离开西州吗?” “会,我要摆脱他,但我应该不会来平京了。” “那我呢?” “我们一定会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方再相遇。” 不用这么多坎坷,不用这么多伤害。 说这些其实无用,好在他们在经历过这么多以后,彼此真心爱护对方,这就足够了。 将士们换班以后,下面又忙碌了起来。 二人从了望塔上下来,正想说找个地方眯一会儿,大理寺一官差找过来了。 “九殿下,宋寺卿请您去一趟大理寺。” 因大理寺还关押着许多犯人,再加上城中时有案件发生,因此宋毓川并没有出城。 陆轻染随裴九思一起去的大理寺,宋毓川见到他二人,微微吃了一惊。 “陆大夫没有出城?” 陆轻染笑,“你也说了我是大夫。” 宋毓川抱拳向陆轻染行礼,“陆大夫虽为女流,却比一些平日里自诩爱国爱民的官员们有担当。” 对于朝廷官员弃城而逃的这事,宋毓川十分气愤。 裴九思上前拍了拍宋毓川肩膀,问他可是出了什么事,这般着急的把他叫过来。 “刑部那边来消息,说是狱中已有犯人染病,情况十分糟糕,其中就有姜云月。” “姜云月?”裴九思皱眉。 宋毓川点头,“你也知道姜云月身份特殊,而且皇上下过命令要亲自给她定罪,可又一直拖着,态度不明。刑部那边不敢轻忽,来问大理寺的意见,我便让狱差给她送药,可她不吃。今早病得更重了,非说要见九殿下你才肯吃药。” 姜云月要见他? 裴九思思量着,她那案子又不是他来审理,她见他为什么? 不过倒也没什么,他去见见她就是。 “我跟你一起。”陆轻染道。 “好。” 宋毓川带着他们二人去了刑部,来到死牢,有官差提着灯笼为他们引路。很快来到姜云月那牢房前,官差打着灯笼往里一照,接着大吃一惊。 “坏了,死人了!” 听到这话,裴九思他们三人忙凑上前,见姜云月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快将牢门打开!”裴九思大喝。 那狱差忙里忙慌的打开牢门,陆轻染先冲了进去,凑近一看,姜云月伤在心口要害处,血汩汩往外冒,救是救不了了。 她只能往她嘴里压了一颗参丸,为她延了一口气。 姜云月见到她,眼神先是锋利,接着无力的垂下了。 “没想到……我姜云月……会输给你……” 陆轻染退后一步,“你是自作孽,怨不得谁。” “你来看我笑话……” “我没这么无聊。” 姜云月嗤笑了一声,接着她看向站在陆轻染旁边的裴九思,激动的想说什么,但口里却不住的冒血。 “你赢不了……你和太子不过是别人的棋子罢了……我也是……我们都被他骗了……” 裴九思皱眉,“他是谁?” “他……”姜云月欲开口,又猛吐了一口气。 见她瞳孔已经开始涣散了,陆轻染试图再往她嘴里压一颗参丹,但刚放进去,她又吐了出来。 “他是……是……” 姜云月终究没能说出这个人,不甘的咽下了最后一口。 陆轻染退后两步,再推着裴九思推出了牢房。 “她确实染病了。” 裴九思沉下脸来,“看来这个早我们一步的人,应该就是她口中那个布局整盘棋局的人。” “我以为是她。” “显然不是。” 姜云月也布局了一盘棋,反倒成了那人的棋子,足可见这人谋略之高。 宋毓川让刑部自查,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死牢杀了姜云月,显然是刑部出了奸细。 从死牢出来,三人站在阳光下,晒去了从里面带出来的晦暗。 “如果这位高人布局了一盘棋,那他的目的是什么?”裴九思突然问道。 宋毓川支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道:“姜云月是太子党,他们的目标是皇位,那这个人看中的应该也是皇位吧。” “想要坐上这皇位的人必定有坐上这皇位的资格,那既不是太子,又不是我,那还会有谁?” 宋毓川眨眨眼,一时想不通。 陆轻染却是脸色大变,“只还剩一人。” 宋毓川歪头看她,“谁啊?” “六殿下!” 第一百三十九章 阴谋 六殿下? 虽然是他们自己推测出来的,可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 一个自出生身体就弱,早早离宫等死,对人温和有礼,自卑自谦,不争不抢的人,他会是真正布局这盘棋的人吗? 可能吗? 三人分开,宋毓川先回大理寺了,陆轻染和裴九思往西城走。因为管控,街上只见巡逻的京郊大营将士,不见一个百姓。 而这时,突然从旁边胡同里跑出来一个干瘦的男人,他浑身脏兮兮的,一边跑一边往后看。大抵是因为身子不好,跑起来气喘吁吁,脚下也是踉踉跄跄。 “别跑!站住!” 后面有穿铠甲的将士在追,裴九思见此,正要上前拦住那男人,但被陆轻染拉住了。 “他染病了。”陆轻染皱眉道。 从男人的衣袖破破烂烂,陆轻染看到他胳膊上一大片一大片的红斑,因此断定他染上了疫病。 裴九思没再上前,而是从地上捡了一个小石子,打过去打到男人腿弯处。男人吃痛一声,接着摔倒在地。 追上的兵士要上前,及时被裴九思组织。 “怎么回事?”他问。 一兵士回答道:“我们在那边胡同里巡逻的时候,经过一处废弃的房屋,进去里面搜查的时候,他神色慌张的跑了出来。” 陆轻染打量着这男人,因为病的重,刚才跑那一段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这一倒下便再起不来了。他满脸惊慌,饶是如此,仍咬牙往前爬。 “你们做好防护,将他带回棚地。”裴九思命令道。 “等等!”陆轻染制止。 裴九思不解,见她一直盯着男人的脸看,于是问她道:“这人你认识?” 陆轻染点了点头,有摇了摇头,“这疫病最开始不是从京郊一个村子传出来的么,因几个村民逃到城里,便将疫病带进了城,对吧?” “没错。” “当时那几个村民大多都被射杀了,有一个逃掉的,官兵还拿着画像全城搜查。你再看看,可是他?” 听到这话,裴九思歪头仔细看那男人,比之画像上,又黑瘦了许多,但应该就是他。 裴九思又有些困惑,“按理说他先得病,没有得到有效治疗的话,他应该已经死了。” 看他这样,应该也没接受过治疗。 陆轻染想了想,道:“除非一开始他并没有得病,反倒是疫病在京城传开后,他才被传染上。” “那京城中的疫病又是谁带来的?” 陆轻染抿嘴,其实当时逃走的还有一个少年,被她捡到安置在久安堂了。她可以保证,这少年没有出过久安堂一步,也不会把身上的病传染出去。 “那就要问他了。” 隔着几步远,裴九思用帕子捂住口鼻,同时蹲下来,眼神锐利盯着这男人。 “本王可以让大夫给你治疗身上的病,但你要把你知道的事都说出来。” 男人已经被病痛折磨许久,眼看就要熬不住了,闻言忙点头,“我说我说,只求官爷救我一命。” 裴九思垂眸思量了片刻,“当时焚烧你们村子的时候,你们村子被京郊大营围的严严实实,你们几个是怎么逃出来的?” “有人……有人带着我们逃出去的……”男人惊惧道。 “什么人?” “三个黑衣人,说是要救我们。他们一人带上几个村民,从一个方向离开,当时我们从火海逃出去的时候,并未遇到京郊大营的人。” “所以你们是分了三股出来的?” “是。” 裴九思呼出一口气,转头看陆轻染。 “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这几个除了他都被杀光了,可疫病还是传染开了,因为还有两股得病的村民进城了。” “可是黑衣人让你们来平京的?”陆轻染问。 那男人点头,“是,他说只要我们来了平京,朝廷自会给我们治病。当时我不知自己染没染病,总归为了活命,跟着那黑衣人来了平京。但我们一到平京,那黑衣人就不见了。” 裴九思站起身,冷声道:“有人故意将疫病引到平京。” “这应该只是他这盘棋中的一步,接下来定还有大招。” 陆轻染这话刚落,几个京郊大营的将士匆匆跑来:“殿下,东城发生暴乱,百姓们和咱们的人打起来了。” 裴九思沉下一口气,果然马上就有其他乱子出来了。 “你先回棚地,我去平乱。”裴九思对陆轻染道。 陆轻染点头,“好,你小心点。” 裴九思不放心她,让一个将士护送她回去。青天白日的,往西城去的街上根本看不到人,她思索着方子,经过一个巷子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人。 那将士不及反应,便被黑衣人抹脖子了。 陆轻染大惊,慌忙往后退:“你是什么人?” 那黑衣人此时却收起了剑,似乎并不想伤害她。但快步靠近她,就在一步只要的时候,向她洒了一把迷魂散。 陆轻染身子发软,倒在地上,在黑衣人靠近时,昏了过去。 一路颠簸,不多久她被关到了一间屋子里。黑衣人刚走,她便睁开了眼睛。 这点迷药对她是没有作用的,她先打量这屋子,整洁干净,可不像是关押犯人的地方。她再来到窗子前,窗子已经被钉住了,她捅破窗纸往外看,发现自己是在一处很大但很荒凉的院子里。 这时有一妇人进了院子,看她穿着,更像是民妇。她没有往她这边来,而是去了东边的屋子。陆轻染仔细听着动静,似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她心扑通挑着,猜想隔壁屋子哭的可能是多福。 留在城里的,抓走她但不会苛待她,只能是霍凛。她抱着赌一赌的心思,猜霍凛可能会将她和儿子还有师父藏到一处。 果然! 儿子哭声嘹亮,陆轻染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想着被黑衣人带走的时候,自己偷偷在地上写了一个西字,希望裴九思能看到,能猜到她是被谁的人带走了。 天色慢慢暗下来,陆轻染从窗子那看到有小厮提着两个食盒进来了,他先去了东边那屋,然后才来她这屋。 陆轻染深呼一口气,躲到门后。 第一百四十章 见到儿子 随着铁索解开,门也慢慢开了。 送饭的小厮一露头,陆轻染立即扬起手中的小瓷瓶,里面有迷药,迎面就洒到了小厮的脸上。他还不不及反应,便晕乎乎的软地上了。 陆轻染探头往外看了一眼,见没有守卫,忙跑了出去,朝东屋过去了。推门而入,那妇人先惊了一跳,忙抱紧怀里的孩子。 陆轻染在看清妇人怀里的孩子果然是多福时,双眼不由得一红,忙冲了上去。 “你是什么人?”妇人是多福的奶娘,尽心护着多福。 陆轻染忙解释:“我是多福的娘。” 怕她不知多福是谁,陆轻染还指了指她怀里的孩子。 妇人还不信,这时傅十一从隔壁屋走了过来。 “她是。” 听到傅十一这么说,妇人才相信了。 陆轻染见小家伙正瞪圆了眼睛看着自己,她压抑住激动,上前试着伸手抱他。 孩子不到三个月的时候,他们母子就分开了,如今孩子六个月了,定然已经不认她了。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伸出手,小家伙竟咧嘴笑了,还扑腾的小手要她抱。 陆轻染惊喜不已,伸手抱住儿子。 “多福,你还记得娘,对不对?” 陆轻染亲亲儿子,见儿子白白胖胖的,好在霍凛没有拿他出气。 “我给你们去外面盯着,你们有什么话快点说。”妇人嘱咐了一句,便去门外了。 陆轻染抱着儿子来到师父跟前,“霍凛他可有为难您?” 傅十一摇摇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于他还有用,他不会为难我的。” “您于他能有什么用?” 傅十一无奈一笑,“当年西南节度使府败落,西南军归入西北军,由他们平西王府统领。可这么些年了,西南军和西北军仍合不到一起,军中时有冲突,甚至形成了派别。霍凛要利用我拉拢西南军,为他们平西王府所用。” 陆轻染了然,原是因为这些,怪不得霍凛绑走师父。 “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逃不掉的。”傅十一道。 “可我看这院中并没有什么人。” “霍凛来京,怎么可能只带几个护卫,眼睛看不到的地方,皆是他的暗卫。” 傅十一这话刚落,外面就有了动静。 “世子,您来了,傅先生带着小公子在里面……” 妇人的话还没说完,便没有声儿了,接着门被用力推开。 霍凛走了进来,见到陆轻染,他叹声笑了笑:“这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来了就别走了。” 陆轻染抱紧多福,皱眉看着霍凛,“世子,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么,我不是你家的下人,更不是你的人,你没有理由留我。” 霍凛眼神冷了一冷,慢慢下移,看向多福:“亏得这小东西长得像你,不然可活不到现在。” 他用多福威胁她! 陆轻染气的咬牙,她也知道跟霍凛讲不清楚道理,只能压下火气,心思转了一转,道:“我可以留在你身边,但我想回西州。” “最多不超过一月,我们就回去。” “你可以先把我们送出城,我相信世子有这个本事。” “我确实能把你们送出城,但外面很快就要乱了,你们还是留在这里安全。” “乱了是什么意思?” “很快你就知道了。” 霍凛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便离开了。 待他走远,陆轻染长呼一口气,又思忖着他这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陆轻染见奶娘还跪在外面,忙出去要将她扶起来,可她腿已经软了。 “哎哟,主子刚才那眼神像是要杀人,亏我赶忙住了嘴。” 霍凛在战场上杀伐惯了,视人命如羽毛,刚才真有可能杀了这奶娘。 “你可知这里是哪里?”陆轻染问。 奶娘抿紧嘴巴,显然是怕了,不敢再多嘴。 陆轻染还是将她扶起来,扶进屋里,给她倒了一杯茶,让她压压惊。 “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多福了。” “应当的,主子也是给了赏钱的。” “他不是多福的爹。” 奶娘又抿住了嘴巴,怕自己说错话。 陆轻染幽幽叹了口气,“其实他若好生与我说,我跟了他也无妨的。” “主子一看就是有身份的,姑娘跟了他必不能吃苦。” 听这话,看来这奶娘确实不知霍凛是什么人,由此也能推断这里不是平西王府。既不是平西王府,那裴九思很难找到他们。 不行,她得想办法让他知道她在这里。 陆轻染想了一下,道:“我来的匆忙,未收拾妥帖,刘姐你能帮我买一些胭脂水粉吗?” “不不……” 陆轻染不等奶娘把拒绝的话说完,忙将头上一根金钗拔了下来,塞到了奶娘手里,“我不方便出去,劳你帮帮忙了。再者只是买胭脂水粉,主子便是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奶娘看着手里的金钗,不免有些心动,“可我也出不去啊。” “那就没有办法了。” 说着,陆轻染欲拿回金钗,那奶娘忙躲开,将金钗牢牢攥住了。 “不过我男人每日早晚会抱着我儿子来吃奶,我托他给夫人您买。” “我想要南雁香粉铺的云香珠粉。” “南雁香粉铺?” “对,我用惯了这家香粉铺的香粉,别家的用不来。记住是云香珠粉,这香粉最是好用。” 奶娘默念了两遍记到心里了,而后才离开。 等她走后,傅十一不解的问道:“你怎知她肯给你买香粉?” “她的衣服很破旧了,还打着补丁,说明家里缺钱,若不然也不会来做奶娘。”陆轻染望着奶娘离开的方向,微微叹了口气,“南雁香粉铺是我的铺子,他们前不久刚调配出一种香粉,我起名云香珠粉,这香粉还没开卖,所以顾客根本不知道这种香粉。我铺子中的管事会觉察不寻常,继而通知裴九思。” 当然,如她全盘所料会是这个结果,如果其中出一点差错,裴九思也不会得到消息。 “你刚才听到霍凛说的话了吧,平京城内要乱了。” “什么意思?” “如今宫中那皇位是空的,这时候谁坐上去了,谁就是新帝。” “可老皇帝还在为。” 傅十一哼了一声,“他不会活着回平京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逃出去 陆轻染望着远处的天,火光闪烁。 “我不明白,六殿下是嫡子,有皇后做靠山,还深得皇上器重,是皇位最有利的竞争者,何至于布下这么一盘棋,一个不谨慎就会满盘皆输。” “此人城府极深,定有这么做的理由。”傅十一道。 当晚无事,翌日奶娘来的时候带来了她要的云香珠粉。 “啧啧,这香粉还挺贵,这么一小盒竟要一两银子。” 陆轻染接过香粉,用手扇了扇,辨认香气,确定这盒香粉确实是从南雁香粉铺买来的。 奶娘从她手里接过多福,去帷幔后面喂奶了。她是个嘴巴闲不住的,说起了这几日外面如何如何乱。 “我家那口子说这次的疫病啊,染上了就治不好,只能等死。朝廷就是看清了这事,所以舍下全城百姓,躲到外面了。再过不久,全城百姓都会染上,到时朝廷下令屠城,谁也别想活。” 说着奶娘哆嗦了一下,“哎呀,这平京城内数万百姓啊,到时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陆轻染皱眉,“如今九殿下在城中镇守,太医院的太医在研制药方,朝廷这不在想办法么,不好乱说的。” “夫人瞧着吧,等过几日那九殿下就悄悄溜了。咱们百姓的命不值钱,朝廷才不会在意。” “也不能这么说。”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说,大家都这么说。大家还说与其等死,不如与守城门的拼了,只有打开城门逃出去才有生机。” 陆轻染叹气,因为皇上带着朝廷官员都逃出城了,所以不论裴九思怎么做,百姓都不会信任他,所以才会爆发民乱。 入夜,陆轻染早早将奶娘打发走了,她抱着多福,傅十一也一直在厅堂里等着。 夜渐渐深了,陆轻染开始有些担心,裴九思会不会收不到她传出去的讯息。 这时,院中有了一丝动静。 傅十一先察觉,他忙起身走出去,见是一黑衣人,先左右张望了一番,而后才朝这边跑来,还一直撞到了他怀里。 “小时候我就让你练武,练武,你偏不听!学医有什么用,自保都做不到,还想救别人!看吧,现在还要老娘来救你!” 傅十一满面带笑,“小时候我教你读书,你还不肯呢!” “你还指望老娘考状元?” 陆轻染抱着多福出来,正听到这句话,便知来人是谁了。 “师娘!” 黑衣人歪头瞅她,同时将面纱扯了下来,正是首辅夫人。 “九殿下要我来救你们。” 陆轻染走上前,“他人呢?” “他哪儿抽的开身啊,外面乱了,百姓和将士们打到一起了。” 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确定没被发现,他们赶忙往后院院墙那儿跑。 “九殿下的人在外面接应,不过也是怪了,这么大的院子竟然没几个守卫。” 师娘带着他们从后门出来,与接应的人碰头,而后很顺利的逃出了这里。一路往西,街上果然很乱,百姓们四处逃窜,有老人有孩子,众人皆是苦相。 这时一队人马自南边过来,原以为是京郊大营的将士,结果近了一看,却是西州军。当即他们赶紧躲到暗处,但这么多人,仍不免被发现。 这队骑兵在路口停下,正往这边打量的时候,又一队西州军赶来了。这对骑兵领头的正是霍凛,见到他,陆轻染心头不由一紧。 先前那队骑兵给霍凛指了指他们藏身的方向,霍凛朝这边看过来。像是知道她藏在这儿似的,他眼神又深又沉,就在陆轻染以为他会过来的时候,他却带兵朝北去了。 陆轻染松了一口气,抱着儿子从角落里出来。 傅十一望着霍凛离去的方向,眉头皱了一皱道:“他们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陆轻染心下一惊,这时候又听到百姓们纷纷乱喊:“城门开了!大军进城了!” 见许多百姓慌里慌张的往这边跑,师娘拦住一个男人问怎么回事。 “燕州军,燕州军进城了!” 师娘看向傅十一,“燕州军进城干什么?” 傅十一沉下一口气,“能干什么,自然是占领平京。” 师娘一脸不解,傅十一又问那百姓知不知道领军是谁。 “说是六皇子。” “竟真是他!” 师娘又问百姓们跑什么,燕州军又不会乱杀人。 “哎哟,所有不在家里,跑到街上的都是暴民,只要是暴民,这些将士就随便杀。有那些头硬的去讲理,脑子已经搬家了。” 说着这男人脸都青白了,不敢再耽搁,赶忙往家里跑去。 师娘皱眉,“他们怎么敢乱杀人!” 傅十一无奈道:“越是这种时候,人命越是轻贱,尤其是百姓。” 他们留在这里也不安全,忙朝西城去了。 西城疫情严重,外面的人轻易不会进去。果然进来这里,便看不到到处逃窜的百姓了,一下子就安静了。 陆轻染将傅十一他们安排住在棚地外面,将多福交给他们照顾,她则进去棚地看情况。 杨安见到她回来,忙跑上前,“夫人,这两日您去哪儿了,太医们见不到您,一个个都慌了。” 陆轻染好笑,“是怕我出城吧?” 杨安笑,“是,大家都咬牙坚守在这里,有一个人退缩了,其他人就会慌。” “这两日情况如何?” “不好,到了爆发期,每日送来的病人大增,当然药石无效死亡的更多。” “这两日我与师父一起研究这病,拟了个方子。你把大家伙都叫过来,咱们一起研究一下这方子能不能用。” “好。” 不管外面怎么乱,他们的职责就是研究处药方,治病救人。 将这方子按着现有的药材又完善了一下,当天他们就开始熬药,先给病重的病人喝。 天将黑的时候,裴九思带着京郊大营的将士回来了。 很多将士身上都有伤,陆轻染带着太医们给他们包扎。原是百姓们打的,而他们又不能动真格,难免会受挨几锄头。 陆轻染见裴九思靠墙坐下了,她走过去问他伤着没有。 “没。”他沉了一口气。 陆轻染在他身边坐下,“燕州军进城了?” “嗯,除了西城,其余地方都被燕州军塞满了。”裴九思轻嗤一声,“我那病弱的六哥,果然是他。” 第一百四十二章 灭城 陆轻染听后,沉默许久。 “这盘棋,他早就开始下了,那时候他甚至不就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表面装作不争不抢,看破生死,背地里却是极尽算计,阴狠毒辣。他不信命,似乎从一开始他就认为自己一定能活,即便所有人都认为他活不长。他敢搏,即便中道崩阻,他也要在这盘棋上布最缜密的局,走一步便赢了一步。 这样想想,这种人着实可怕。 “换言之,整个西城被燕州军包围了,包括我们以及京郊大营的将士们,谁都不能踏出西城一步。”裴九思眯眼道。 “不过西城也是我们的屏障,他们也不敢进来。”陆轻染道。 当天夜里,裴九思和陆轻染正要离开棚地的时候,听到远处沸腾腾的,而身边的将士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裴九思拉着陆轻染上去了望塔,在塔上的将士正震惊的望向远处。 “怎么回事?”裴九思问。 那将士忙让开地方,并指着一个方向让裴九思看,“有大批百姓涌入西城。” 裴九思望过去,夜色之下先看到很多火把,再通过火把的光照亮了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人数太多了,犹如黑水一般袭来。而往更远的地方,则看到了穿铠甲的燕州军,正挥舞着长矛驱赶百姓。 “他们这是要把全城的百姓都赶到西城?”陆轻染皱眉道。 “呵,这就是他们治疫的方法。”裴九思黑着脸道。 “经过我们这些日子的排查,外面的百姓大多都没有染病,只要待在家里,完全是安全。可一旦进入西城,染病的风险就大大增加了。”陆轻染道。 “那他们不是谋害人命么!”旁边将士忍不住气愤道。 他们在这边气愤没有用,现在燕州军接管了平京,他们有皇上的圣旨,因此裴九思和京郊大营也必须听他们的。 “传我的令,将这些百姓圈在西城文庙前,待太医们为他们检查过后,有病的住进棚地,没病的再另行安置。”裴九思冲身边将士道。 “是,属下这就下去传您的令。” 那将士下去后,裴九思又往远处望了一眼,再转头看向陆轻染:“接下来这场仗可不好打。” 陆轻染笑,“我们一定能打赢。” 二人默契的没有再说什么,裴九思下去指挥了,陆轻染去棚地叫上全部太医,随着京郊大营的将士往文庙前面去。 他们过去的时候,裴九思已经将这些或愤怒或恐惧的百姓安抚好了。 “燕州军进城,足可说明朝廷并没有放弃我们,而且太医院已经配制出了有效治疗这种疫病的方子。大家不必慌,不出一个月,大家就能回到自己的家。”裴九思大声道。 这时有一个老妪站了起来,“您说您是长宁王,我们愿意信您,那您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吗?” “当然!” “能保证我们平平安安回家吗?” “可以!” “那我们记住您说的话了,往后听您安排,但您也要记住您自己说的话,别到时候为了自己活命而舍弃我们这些百姓。” 裴九思扫了一圈下面的百姓,他们所有人都看着他,或许并没有多信任他,但眼下只能选择去信任。 裴九思点头,“我保证各位都能平平安安回家。” 有他的保证,百姓们情绪慢慢都稳定下来了。 陆轻染趁着时候忙带着太医给百姓们检查,不止眼下这些,还有第二波,第三波……眼看西城已经塞不下了。 裴九思去跟裴祈辰交涉,奈何守在外面的燕州军根本不给他传话。 “不是他们不给传话,而是裴祈辰不肯见我。”裴九思咬牙道。 天微微亮了,陆轻染忙了一夜,可看着仍排着长龙的队伍,只能暂时先喘口气。 “他是真的打算把整个平京城的百姓都赶到西城,任他们自生自灭?” “只怕还有更狠的。” “什么意思?” “你忘了城郊那村子的一把火了?” 陆轻染瞪大眼睛,震惊的捂住嘴,“他怎么敢……” “他怎么不敢,只要说整个平京的百姓都染上了疫病,都病死了,只能烧城才能灭绝这种病,外人又怎会知道真相。没准到时,他还会因为抗疫有功,而被百姓颂扬呢。” 陆轻染看着这些百姓,“这可是数万百姓啊。” 用了三天,他们才将这些百姓全都检查了一遍,如他们先前所料,大部分百姓都没有染病,只有极少数几个。 现在西城人满为患,无法为这些百姓安置,他们只能挤在大街小巷里。而这么多人,吃饭也成了问题,裴九思每日为此发愁。 傅十一他们被裴九思安置在西城一个衙门里,陆轻染回去看儿子,在这里住了一晚。翌日一早离开,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见一家人正站在一院门前。 看这家人的穿着,应是富贵人家,只是这几日露宿街头,只剩下狼狈了。 “大娘,我给您一百两银子,你让我们在您家借住一个月,好不好?”高胖的男人冲开门的老妇人求道。 老妇人把着门不肯,“我家没有空房间了!” “我们挤一挤也成的。” “不行不行,你们赶紧走吧。” 那一家人一直求那老妇人,求了好一会儿,见老妇人不答应,那高胖的男人竟打算强闯进去。好在这时候京郊大营的将士来了,将他们给驱赶开了。 “我们没病!没病!快放我们归家吧,再这样下去,我们都活不下去了!” 这一家人崩溃的坐在地上,不管男女老小都哭了起来。 陆轻染长叹一口气,这种事她见太多了,眼下情况还能控制,可再过几日,怕是又是一场暴乱。 她来到棚地,刚进去,杨安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陆大夫,咱们成功了!” 陆轻染眨眨眼,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们这几日试验的那个方子,成了?” “是,我们按着那方子给三位病人服药,其中一个病人今早身上的红斑尽褪,脉息恢复正常,其他两位病人也在转好!” “太好了!” 陆轻染忙跟着杨安去看那位治愈的病人,亲自给他诊过脉后,她才敢相信。 “快按着这方子熬药,让所有病人都服用。” 原该是这样,可杨安却又犯了愁。 “可其中有味药材,我们这儿已经没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交涉 已经看到希望了,可这希望却又一下变得遥远。 “这事还是得告诉殿下,请殿下去跟六殿下交涉,从外面购置这种药材。”杨安道。 陆轻染点头,“我去跟他说。” 京郊大营在棚地外扎了很多军帐,平日里将士们就在此修整。陆轻染过去的时候,先看到主帐前围了不少兵士,再近一些看见裴九思和几位军中将领都在,而且一个个皆是气愤之色。 陆轻染这时凑过缝隙看到地上几具尸体,看他们穿着是普通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被射杀的。 “他们是平民百姓!平民百姓!这些燕州军怎么下得去手,他们还有没有一点良知!”站在裴九思旁边的李副统领痛心疾首道。 “是啊,这些百姓只是越过了那道栅栏,将他们哄回来就是,怎么能射杀!这里面还有个三岁小儿,她能知道什么啊!”另一副统领同样气愤。 在场的其他将士们纷纷抗议,抗议燕州军滥杀百姓。 裴九思抬手,让大家安静,“我们要加强巡逻,尤其东西交界的地方,见到百姓们往外面逃,一定要阻止。” “殿下,难道我们不做些什么,就让那些燕州军白白杀人?”李副统领不甘心。 “不然呢,与他们硬碰硬?他们可数倍压我们。讲道理?能讲得清吗?”裴九思沉下一口气,“为了这些百姓,我们也得忍,不能做无畏的牺牲!” 见裴九思这边已是焦头烂额,陆轻染退了回去。思来想去,她朝东西交界的地方走去了。 平京最宽最长的街上,架着一道木栅栏,分成东西两城。东边是燕州军驻守,西边是京郊大营。但明显燕州军人数更多,气势也更强,京郊大营本来人数就少,再加上还要分散到更多地方,能守在这里的人手有限。 尤其近两日,有几个京郊大营的将士染病了,大家不免惶惶不安。 见到陆轻染,两个将士忙将她拦下。 “陆大夫,您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去那边。”陆轻染道。 一听这话,两个将士忙劝她回去。 “可不能越过那栅栏,他们真的会放箭杀人的!” “对呀,今早上有几个百姓趁我们防备疏松的时候偷偷越了过去,还没跑几步就被射杀了。您瞧那地上,一片一片的血还没干呢。” 陆轻染冲他二人笑了笑,道:“放心,我不越过去,只在那跟前说几句话。” “那我们跟在您后面,一旦发现不对,您干净往回跑。” “好。” 陆轻染往前走,两位将士忙跟上,同时举起手中盾牌,做好随时被她挡剑的准备。见两个将士这般紧张,陆轻染眉头不由皱了一皱。 而随着她靠近栅栏,对面的燕州军也发现了,一排射手上前,对着她拉起弓箭。 只要她踏出去一步,数十利箭立即会贯穿她的身体。她自不会冒险,因此在木栅栏前就停下了。 “我叫陆轻染,有事见六殿下,你们通传一下吧。” 那边领头的朝陆轻染打量了几眼,冷嗤道:“六殿下可不是什么人都见的!” “我是为他治病的大夫!” “六殿下又没有病,你明显在撒谎!” “他最近常头疼吧?” 那领头的默了一下,显然是见过六殿下突发头痛。 “六殿下没有吩咐,我等可不敢打扰,你还是……” “六殿下是中毒了。” 陆轻染打断了那领头的话,见他不信,又说了一句,“只有我能给六殿下解毒,若是延误了,你可担待的起?” 那领头的思量了一会儿,吩咐手下守好,别让她离开,然后忙骑马去禀报了。 等了不多久,裴祈辰来了,他仍是穿着一身素简的白袍,只是气势与之前大不相同了。以前的他温润如玉,脸上总是带着笑,眼眸似水波,而现在他有凛然之威,虽仍是带着和煦的笑,但眼眸却是沉冷的。 来到栅栏前,他勒停了马,而后翻身下马。 他笑着朝陆轻染走过来,犹如见到老友一般开心。 “陆大夫,好久不见。” 陆轻染也笑了笑,“也没有多久,但看到六殿下,恍惚以为很久很久了。” “哦?” “您变了太多。” 裴祈辰笑意收敛了一些,眼眸渐深,“是吗?” “是。” “你说我中毒了?” “我下的。” 裴祈辰眯眼,“何时?” “我将那颗用重仙草炼制的药丸给你的时候,便往里面掺了一种我自己配制的毒粉。” “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是真心救我的。” “那个时候我也以为殿下真如您表面演的那般不争不抢,无欲无求。” “我凭什么必须不争不抢,无欲无求?” “你是什么样,于我们无所谓,只是到了某个阶段,我们会成为对手罢了。” “所以你救我的同时也下了毒。” “我救你是要利用你与太子抗衡,当然也要提防你野心膨胀伤害长宁王。” 裴祈辰听到这里,忍不住抬手鼓掌。 “我这盘棋里,不想你会是唯一的变数。” 对于这种夸奖,陆轻染一点也不觉高兴。她往那颗药丸里掺毒的时候,一度觉得自己这种做法是不是太阴暗了,所以这种毒可解,对裴祈辰身体也不会造成什么损伤。她对他有愧疚,这愧疚如今看来是何等的可笑。 “我需要一味药材,劳烦六殿下帮我筹备。” 裴祈辰默了一下,“你们有治愈这疫病的法子了?” “有了。” 裴祈辰点头,“只要能治好疫病,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筹备。” “等我从西城出去,我为殿下解毒。” “一言为定。” 裴祈辰骑马离开了,陆轻染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下总觉得不安。 回去的时候,陆轻染思来想去,还是去找裴九思,将刚才的事跟他说了。 “疫病眼下是他手中的武器,让他能稳坐平京,他不会希望疫情这么快过去的。” “可每天死那么多百姓。” “他不在乎。” “可他答应了。” “等着吧,定有变故。” 第一百四十四章 放火 当天夜里,陆轻染和裴九思一起,像是预料到会有事发生一样,二人都没有离开棚地。 军帐前生起了火堆,陆轻染烤好一个饼子递给裴九思。见他正沉思着什么,她便直接将饼子塞到了他手里。 “想什么呢?” 裴九思抬眸看向陆轻染,眉头紧紧皱起。 “我猜到裴祈辰要干什么了。” “啊?” “他要清除我这个障碍。” 陆轻染愣了一愣,正要说什么,有将士突然急慌慌的跑过来。 “殿下,有草棚着火了!” 裴九思腾的一下站起身,朝棚地里面望去,见西南角有火光。他让陆轻染先回帐子休息,而后随那将士忙过去了。 陆轻染想了想,扔下手中刚烤好的饼,追着他们一起往棚地去了。跑了几步才追上,裴九思见到她追来,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拉住了她的手。 快步跑到西南角,那火已经很大了,整个棚子都烧了起来,好在将士们已经在灭火了。 “红儿!红儿!” 一个年轻妇人一边哭喊着一边要往里面跑,旁边的人忙将她拉住。 “我女儿还在里面!她才两岁啊,走路都走不稳!求求你们,放开我,让我去救她!”那妇人哭的不能自己。 一个棚子里住了很多人,大多都逃出来了。 有一个老妇人走到那妇人跟前,问她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没有把小女儿给抱出来。 一听这话,妇人哭得更急了。 “我刚出去如厕,女儿已经睡熟,谁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着火了!” 这时,棚子轰然塌了,一片火海。 妇人见此,一下软到地上。 “红儿……红儿……” 陆轻染看着那大火,孩子肯定是救不出来了。不过这火也要赶紧灭掉,不然一阵风来,只怕会将火星吹到别的棚子上。这些棚子都是以草做的屋顶,一点就着。 她正这样想着,突然有人喊道:“西边的棚子也着火了!” 她和裴九思忙往西边看,果然有一间棚子烧起来了,里面的人正急慌慌往外跑。 “南边也着火了!” “东边也有!” “那边那边!” 一时间,五六间棚子同时着了起来,百姓们跑着喊着,如沸腾的水一般,而四处都是火,他们只能来回躲。 更多的棚子着了火,整个棚地犹如火海。 陆轻染抓住裴九思的手,“有人故意放火。” 裴九思皱眉,“裴祈辰的人。” “怎么办?” “先带大家离开棚地。” 裴九思拉着陆轻染冲到前面,一直来到棚地出入口,下令将栅栏搬开,让百姓们先跑出去。而这边刚跑出去,了望塔上的将士又喊道:“殿下,西城好多处房屋都烧起来了!” 裴九思皱眉,拉着陆轻染来到了望塔上,果然见多处火光。百姓们纷纷从家里出来,跑到街上,惶然无措。 平京所有百姓都在西城,本来就拥挤,眼下到处着火,大家如热过上的蚂蚁一般聚到一起,又散开,又聚到一起。他们在努力寻找逃出生天的路,可所有的路都被火堵住了。 “裴祈辰要做什么,要烧死全城百姓吗?”陆轻染惊怒道。 数万百姓啊,他怎么敢…… “他当然不敢。”裴九思眯眼道。 陆轻染不解的看向他,“什么意思?” “他在逼我。” “逼你?” 裴九思看着下面惶惶无助的百姓,只沉思了片刻,便冲身边将士道:“传我的令,京郊大营将士带着百姓冲破西城封锁,若遇燕州军阻挠……打!” 那将士满脸震惊,“可我们若与燕州军打起来了,事后定会被追责。” “我一力承担。” “是。” 眼下根本没有别的办法,若不闯出去,所有百姓以及所有将士都会被活活烧死。而这一刻,陆轻染也明白了裴祈辰这样做的目的。 “他要给你安插一个罪名,一个足以让你无法再触及那皇位的罪名。” 裴九思眼眸深了一深:“谋逆。” 可不管什么罪,眼下必须救这些百姓。 陆轻染去和师父会和,裴九思眼下顾不上他们,所以她得保护儿子。裴九思则带着京郊大营的将士往东西交界的地方去了,所有百姓也跟着他们。 陆轻染和师父会和后,他们也一并往东边走。 身后的房屋一栋连着一栋烧了起来,所有人都被迫离开自己的家,患病的和没有患病的还是汇聚到了一起。 眼下得不得病都不重要了,只要别被烧死。 “万没想到六殿下那般温软善良的人会这么狠。”首辅夫人实在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裴祈辰的阴谋。 “是他没错。”陆轻染道。 首辅夫人想到什么,一阵气愤:“当初还是我让你去给他治病的,要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还不如让他病死。” “冥冥中注定吧。” 她想利用他,也被他利用了。 京郊大营和燕州军果然打起来了,不过趁着他们打起来,百姓们齐心冲开了封锁,朝着城中四散而逃。 整个平京已经乱了,师娘和段嬷嬷护着他们,朝久安堂逃去。 离开的时候,陆轻染见裴九思正与几个燕州军交手,而燕州军人多,已经朝他们碾压了过去。 她心突突跳着,他为百姓争取了一线生机,可他自己却陷入了死角。 “师父师娘,你们快去久安堂躲着,往后几日千万别出门!”陆轻染道。 “你要做什么?”师娘问。 “我去找裴祈辰!” “不行,他会杀了你的!” 陆轻染摇头,“放心,他的命在我手里,他不敢的。” 见陆轻染执意要去,傅十一他们也就不再劝了,只说让她放心,他们一定会带好多福。 陆轻染瞅着在师父怀里睡的迷迷糊糊的多福,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脸。 “好。” 段嬷嬷不放心,跟她一起去了。 城门楼下,裴祈辰显然是料到她会来找她,所以让手下一小厮在下面等着,等她来了,直接将她带上了城楼。 夜幕中,他就站在城楼上望着下面的战火,他嘴角带笑,一切如他所料,如他所愿。 “为了那位子,你要杀多少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真面目 “为成就王图霸业,总要有一些牺牲。但我裴祈辰愿起誓,待我登基后,必定还大家一个政通人和的太平盛世,官员各司其职,百姓安居乐业。” 裴祈辰遥望着远处的皇宫,眼中光芒大盛,仿佛他已经看到了自己坐在那高高的位子上,正俯首天下。 “你的王图霸业,为何要牺牲别人!”陆轻染忍不住喊道。 裴祈辰再低头看向城下的百姓,他们慌忙逃窜,脸上满是恐惧和绝望。 “再等等,马上就能结束了。” 陆轻染皱眉,“你在等什么?” “等一个好消息。” “什么?” 裴祈辰看向陆轻染,笑了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陆轻染深呼一口气,“你想要那位子,本可以光明正大去争取的,你是皇后嫡子,得皇上器重,在几个兄弟中,你的优势最大。” 所以她不能理解裴祈辰为何要苦心布这个局,似乎根本没有必要。 裴祈辰闻言却摇了摇头,“不,你错了,他宁愿选废物太子亦或是不喜欢的老九也不会选我的。” 陆轻染不解,“为何?” “为何?”裴祈辰嗤笑一声,“因为我并非他亲生啊。” 陆轻染大吃一惊,惊得许久说不出话来。 裴祈辰竟然不是皇上亲生的? “当年皇后是四妃之一,本想着母凭子贵晋升贵妃,结果却生了个女儿。为了往上爬,她让娘家人将这个女儿换成了儿子,这个儿子便是我了。哪知我生下来时很健康,之后就开始不断生病,身子越来越差,天生弱疾。而之后皇后再无所出,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于我身上,她对我好,看似是一个母亲的爱子之心,其实都是为了她自己。” 裴祈辰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了这些花,陆轻染却听得心神俱寒。 “殿下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裴祈辰冷笑了一声,“他告诉我的。” “他?” “皇上。” 陆轻染又吃了一惊,“皇上?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不过是为了借住皇后娘家的势力,所以才没有捅破。再加上我病弱,威胁不到其他皇子,他索性也就将错就错了。直到我十三岁,常年吃药的我在那一年身体好了很多,可以和其他兄弟一起上课了。有一日,太傅让我们写一篇策论,关于治国的。我们几个兄弟都写了,太子的论点毫无新意,老九的则太过大胆和刁酸,只我的最贴合国情,最后甚至被皇上采纳了。可皇上却夸了太子,没有提我。我不服气,去承天宫找他,当时他喝了一些酒,看我的眼神是十足的厌恶,接着将真相告诉了我。“ “在我心中,父皇一直是我崇拜的人,可那一刻他却将我的自尊按在地上,狠狠地折辱。他说:你不是我儿子,你身体里流的血是卑贱的,所以别妄想那皇位,聪明的话就做一个窝囊废,兴许我还能留你一命。” “当时我十三岁啊,咬着牙吞下血泪,将这些话刻在了心里。之后我生了一场大病,身子愈加虚弱,不久就搬到了长乐苑。我原不在意那位子的,可他让我别妄想,既如此,我就偏要得到。哪怕我的生命是短暂的,但只要一步一步离那位子越来越近,我便死而无憾。” 陆轻染听着这些花,除了震惊外,一股悲凉也油然而生。 她看过裴祈辰和皇后母子情深的画面,如今想来是悲凉。她看过裴祈辰大义助裴九思时兄弟感人的一幕,如今想来仍是悲凉。她看过裴祈辰种花,看过他受悲痛折磨,看过他怀着慈悲之心保护百姓,如今想来全都是悲凉。 “坐上那个位子,你便能开心?”她问。 “不知。”裴祈辰这一刻有些迷茫,但很快坚定下来,“应该会吧,毕竟我得到了所有人都想得到却得不到的。” 这时候,一将士来报,说是发现城外有一队人马朝城门这边疾驰而来。 裴祈辰瞳孔缩了一缩,接着朝城楼的西侧大步而去。陆轻染想了一想,忙也跟了上去。 城内战火连天,城外确实一片黑寂,只远处的有几根火把的光在跃动。等了不多久,那队人马来到了城楼前。 “禀六殿下,皇上崩天了!” 这声传来,城楼上众人包括裴祈辰都愣了一愣,随后大家才纷纷跪下。 陆轻染心下扑通乱跳,她想到了傅十一跟她说的那句话:皇上不可能活着回京。 果然如他所料,皇上崩了。而再看裴祈辰,震惊亦或是悲伤都没有,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甚至可能……皇上的死是拜他所赐。 “刚才六殿下说等一等,现在等到了吧?”陆轻染道。 裴祈辰深深叹了口气,“我去燕州调集兵力的时候,皇上就已染上了疫病。” 在平京时,皇上一直在宫里,疫病还没大规模爆发,他就出城了,这疫病是何时染上的?陆轻染摇了摇头,裴祈辰实在高明,先拿到燕州军权,然后在借疫病杀死皇上,接着镇压裴九思。至于那个太子,怕也活不成的。 “一切都已在六殿下掌控中,您可以收手了吧?” 裴祈辰眼眸深了深,继而下令道:“传本王的令,鉴于疫情形势严峻,命百姓各回各家,等待朝廷放药。京郊大营暂退西城隔离,待城中疫病消除可回到城郊大营。至于长宁王,他不遵守朝廷管制,带兵意图谋乱,特收押刑部大牢,过后再行论处。” 那将士去传令了,陆轻染沉了口气,这盘棋不得不说是他赢了。 一切似乎已成定局,这时候裴祈辰突然头痛起来。他一手扶住城楼,一手撑着额头,面露痛苦之色。这种痛,非是常人能忍受的。 “我……我放你和你的孩子出城……给我解毒……”他转头看着陆轻染道。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六殿下这是在跟我谈条件么,如果是的话,那就该由我提。” “你想怎样?” “放了裴九思,让他和我儿子多福以及师傅师娘出城。” “那你呢?” “我得留下来给殿下您解毒,不是吗?” 她留下,才能保证裴九思他们的安全。 第一百四十六章 乱局 “皇上崩天了!皇上崩天了!” 随着这声传出去,城下不管将士还是百姓都停了手,皆是震惊之色。 陆轻染随着裴祈辰来到城楼西面,看向城下众人,有燕州军,有京郊大营的将士,有全城的百姓,他们也都望向了这边。 裴祈辰身边的将士大声传达了他的命令,要百姓们各自回家,并承诺给他们送药。 能从西城逃出来,不用面临当场被杀的境地,于百姓们已然是一个满意的结果了。因此大家没有异议,表示听从朝廷安排。 接着那将士又道长宁王带兵破坏朝廷管制,意图谋反,立即关押至刑部大牢。 这令一下,京郊大营的将士们不干了。 “我们不顾疫情凶险留下来,保平京安定,怎么就成谋乱了?” “我们谋什么乱,不过是为了阻止你们残害百姓!” “长宁王一心为国为百姓,不能冤枉他!” 不止京郊大营的将士们纷纷站出来为他们自己为长宁王鸣不平,这些天看在眼里的百姓们也纷纷站出来。 “朝廷上至宫里下至文武百官及内眷都逃出城了,舍下我们这些百姓,是长宁王带着京郊大营的将士们留下来了,他们为我们搭建棚地,给我们救治,保护我们,怎么到你们嘴里就成谋乱了?” “长宁王冤枉,京郊大营的将士们冤枉!” 百姓们齐声高喊着,这一刻谁都没有退缩。 陆轻染站在城楼之上,看着这一幕,鼻子酸涩。可事已成定局,无畏的反抗不过徒增牺牲罢了。 这时裴九思站了出来,他先抬头往城楼上看了一眼,没有看裴祈辰,而是与陆轻染对视一眼。接着,他转身面向将士们和百姓,抬手让他们安静。 “百姓们各回各家,将士们先去棚地隔离,所有的罪责,本王一个人担着。” “殿下!”京郊大营的将士们不服。 裴九思摇头,“能治愈疫病的药已经研制出来了,疫情很快会得到控制并消失,我们做得很好,百姓们记在心里,这就足够了。” “可您……” “朝廷会还本王一个清白的。” 得裴九思的令,大家纷纷散开了。随之,他也被燕州军带去了刑部大牢。 陆轻染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街口。 陆轻染没有困于失望的情绪中,她先将师父他们安置好,接着和太医院的太医们汇合,按着他们研制出来的药方熬药为百姓医治。 如此半个多,疫情便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街上慢慢有人了,两边的店铺也有开门的了。 这期间朝廷为皇上举行国葬,因疫情并没有大办,接着是新皇登基,裴祈辰终于坐上了那高高的皇位。 等疫情彻底过去,已经是三个月后了。 整个平京终于恢复了正常,百姓们可以随便进出家门,只是经过这一次,平京元气大伤,已不似往日繁荣。 陆轻染回了一趟宣阳侯府,收拾了自己的东西,陆婉柔假惺惺来送她。 “姐姐可以一直住在侯府,当这里是家的。”陆婉柔柔柔笑着,同时手抚着已经隆起的肚子。 陆轻染瞥了一眼,“你最好少出门。” “姐姐这是什么话?” “你就不怕别人质疑你这孩子是国丧期间怀上的?” “当然不是!”陆婉柔大惊,“明明是之前,你休要乱说!” 陆轻染耸肩,“你总不能见一个人就解释一句吧,所以少出门,免得给谢绪惹麻烦。” “呵,姐姐何时这般关心侯爷了,难道是后悔与侯爷和离了?”陆婉柔眯眼道。 陆轻染笑:“你信不信我若真后悔了,那侯夫人的位子还是我的?” “你!” “以后少惹我,安心养你的胎吧。” 说完,陆轻染转身往外走。往廊子走的时候,正与刚回家的谢绪撞上了,他看了她一眼,而后挪到一边给她让路。 “侯爷保重。”她随口一句,继续走。 “一切种种是我对不住你。”谢绪道。 “不需要,我也不接受。” “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和长宁王撇清关系。” “我和他撇不清了。” 从宣阳侯府出来,白景川在外面等着她。 “北方蛮族趁着新皇登基,朝局不稳的时候,一再进犯我北疆。我已经请过皇命,明日返回安北。”说到这儿,白景川深深看了陆轻染一眼,“我会带走姑母,你也随我们一起吧。” 新皇刚登基,那位子还没有坐稳,因此眼下不能得罪白家。趁着这时候,白景川必须赶紧离京,不然就会被扣下留作人质。 陆轻染明白其中道理,但她并未打算跟白景川去安北。 “我得留下。” 白景川皱眉,“新皇的可怕之处你见识过了,他并不会因为你们之前的交情而对你手下留情的。” “我得留下,确保裴九思和多福还有师父他们顺利出京到达安南。” “平京至安南迢迢万里,你以为皇上会让他们平安到达?” “事在人为。” 白景川叹了口气,“我劝不动你,但你让我带走多福吧,至少在安北,他可以平平安安的长大。” 陆轻染看向白景川,笑了笑,“表哥就算不说,我也要拜托你的。” 如白景川所说,裴九思去安南这一路必定凶险重重,而即便到了安南,也是水深火热。之前他二人就商议过,还是将孩子交给白景川,让他带到安北最合适。 “你放心,咱们白家还是能护住一个孩子的。” 翌日,天还未亮,陆轻染抱着多福从巷子里出来,彼时白景川一行已经等在外面了。 陆轻染看着在她怀里还熟睡的儿子,尽管万般不舍,她还是必须交给白景川。 白景川接过后,让陆轻染放心,“待形势好转以后,我会安排你们母子再见的。” “好。” 这时马车车帘掀开,坐在里面的白氏看向陆轻染,神色冷沉,“你不是有本事么,别把孩子托付给白家啊,到头来还不是要靠别人!” “姑母!”白景川皱眉。 “哼,不认我这个娘,可你若不是我的女儿,你能靠上白家?” 陆轻染对白氏已经没有指望了,对她说的话也不会放心里。 “白家于我有恩,我日后自会报答。我儿托付给白家,也请国公夫人您一路多担待吧。” 第一百四十七章 算账 陆轻染目送白家一行走远,心绪起伏不定,她这个当娘的再一次将儿子给送走了。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乞丐朝她过来了,“夫人,行行好,给我一点吃的吧。” 自疫情过后,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城中便多了很多乞丐。陆轻染拿出荷包,正要拿一块碎银子给他。 “我不要银钱,我要能吃的东西。”乞丐一脸苦相看着她。 陆轻染了然,眼下城中大多店铺还没开门,确实是有钱也难买到吃食。 “那您跟我回家一趟吧。”陆轻染指了指胡同里面,“离这儿不远。” “谢谢夫人,您好人有好报。” 陆轻染带着那乞丐来到家门口,让他在外面稍等,她则进门去厨房拿了几个段嬷嬷今早蒸的馒头。她将馒头给那老乞丐,老乞丐连连道谢。 “夫人,有人让小的给您传一句话,说九爷在里面被人往粥里下毒了,但好在他及时发现,没有吃那碗粥。” 老乞丐小声说了这句,然后赶紧转身跑走了。 陆轻染皱眉,能知道牢中情况并给她传话的只能是宋毓川。做为裴九思的密友,自新皇登基后,虽没有动他,但盯他却盯的很紧。他没办法,只能让这个老乞丐给她传话。 裴九思被下毒,应该不是裴祈辰所为。首先这种行为也愚蠢,裴九思死在狱中,必定为大臣和百姓诟病,于新皇威名有损。再者裴九思死了,她定然不会再给他解毒,而他中毒之事只有他二人知道。 这样想着,陆轻染径直朝宫门方向走去。 寿康宫,这是太后的寝宫,新皇登基后,皇后就成了太后。 太后身边的宫女引着她进了正殿,太后坐在主位,先前的容贵妃如今的荣太妃坐在一侧,当间还跪着一装宫装的女子,应该是先皇的妃子。 太后穿着黑金凤袍,头戴珠冠,端得雍容贵雅,她面色极好,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而反观容太妃,因太子虽皇上出城途中狎妓而被废,无缘皇位,接着新皇登基,废太子被禁足于长乐苑,她这个贵妃就变成了太妃。她不但输了,还被老对手踩到了脚底下,因此神色萎顿,一副疲态。 太后看到陆轻染,招手让她在旁边的位子坐下。 “陆大夫稍等,待本宫处理一些后宫的事。”太后对她依旧和煦。 陆轻染低头道:“民妇还是去宫外等吧。” “不用,陆大夫又不是外人。” 太后摆了摆手,示意陆轻染坐下,接着看向跪在地上的妃子,“五月的时候,我们随先皇在城郊的一处庄园安置,初六那晚可是你侍寝?” 那妃子瑟缩着身子,不敢回答。 太后怒喝一声:“本宫问你话,还不如实交代,想掉脑袋不成?” 那妃子吓得一哆嗦,忙道:“是,是臣妾。” “本宫再问你,当晚只你一人侍寝?” “是……” “你想好了再回答,本宫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那妃子不敢言说,抬头向荣太妃求救。 “你看本宫做什么,那晚本宫可不在。”容太妃明显有些心虚,说了这句,她又看向太后,“都过去这么久了,太后忽然提起这事做什么?” 太后瞥了容太妃一眼,继续看向那妃子,“有人看到一宫外的女子进了先皇那院,本宫问你,你可看到了那女子?” “我……” “看没看到!” “看,看到了。” 太后一张拍在桌子上,“她侍寝了?” “臣妾什么都不知道,那晚臣妾……臣妾一直在外间候着。” “那晚过后,没两日先皇就染上疫病了。当时庄园里里外外围的严实,别人都没染病,只先皇染病了,这说明什么,说明那女子带病侍寝的,而安排这女子去侍寝的人,怕是藏了什么歹毒的心思吧!”太后说完又瞅了容太妃一眼。 容太妃已经开始慌了,她双手握紧,思量了一会儿,道:“只,只是巧合吧,再者谁那么大胆子敢害先皇,害先皇于她能有什么好处。” “听这话,容太妃似乎直到一些内情?” “本宫什么都不知道!” “本宫今日既然把容太妃你请过来了,便不是让你来看戏的,你觉得呢?” “太后怀疑本宫?” 太后冷哼一声,再看向那妃子,“谋害先皇这罪,你当真要自己一个人顶着?”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来人,先将她拖出去打二十板子,本宫倒要看看她嘴多硬!” “太后饶命,饶命,我……是容太妃,是她将那民妇带进山庄的,还要我作掩护!”那妃子绷不住,惊慌的指向容贵妃。 “大胆!你竟敢污蔑本宫!”容太妃腾的起身,冲那妃子怒喝一声。 那妃子惊惧的看着太后,“臣妾不敢撒谎,先皇身边的李公公还有几个宫女都是知道的,太后只要将叫他们叫过来一问便知。” 太后沉下一口气,“本宫相信容太妃,她断然不会做这种事。” 容太妃正要松一口气,又听太后道:“不过为了容太妃的清白,还是要将人叫来问一问的。” 说完,太后冲身边一个嬷嬷挥了挥手,那嬷嬷当下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陆轻染坐在一旁,一直低垂着眼眸。 先皇在世时,太后和容太妃一直是对手,且太后虽为正宫却一直被更受宠的容太妃压一头,甚至于容太妃的儿子被册封储君。如今形势逆转,太后成了最终得胜者,她自然要与容太妃清算之前的帐。 容太妃躲不过的,只能匍匐认栽,这就是失败者的命运。 容太妃哪能看不明白,太后这是早就拿到了证据,即便没有也会制造证据,她辩无可辩。 “当晚那民妇确实是本宫带进庄园的,我认了,只是我让太医检查过,她并没有染疫病!”容太妃沉了一口气道。 太后转头,眼睛眯了眯,“容太妃,你太糊涂了。” “太后若不信可以找当时的太医问问,那民妇确实没有病……” “哪位太医?” “安城,安太医。” 太后听后冷哼一声,“安太医前几日刚告老还乡了,你为了自己给洗脱罪名,倒是很会挑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威胁 “他不过刚五十,怎么会告老还乡……”容太妃说到这儿,哪还会不明白,太后要除掉他,那晚的事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她握紧拳头,奈何大势已去,她根本无力跟太后对抗。 太后冷哼了一声,“容太妃可还有话说?” “本宫……本宫无话可说。”容太妃垂下了眼眸。 太后眼中闪过得意之色,继而看向那妃子,“你好大的胆子,明知道外面疫病横行,却还偷偷将一民妇带进庄园,害皇上染上疫病。” 那妃子一愣,一时不解太后的话。 “来人,将她拖出去杖毙!” “太后,明明是容太妃……” “怎么,你还想将此事闹大,继而诛连九族?” 妃子急忙摇头,惶惧中被拖了出去。 大殿里一下静了,静了许久,直到侍卫进来禀报,说是那妃子已经断气。此时容太妃站起身,迈下台阶时,脚下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 “容太妃,小心。”太后一脸和善的提醒。 容太妃转身在太后跟前跪下,哐哐的磕了三个头,“以前是贱妾自不量力,竟想与太后您比高低,贱妾错了,大错特错。还请太后宽恩,别……别与废太子计较,他愚笨无知,威胁不到皇上的。贱妾只求太后和皇上给他一口饭,让他能苟延残喘的活着就行。” 太后叹了口气,“容太妃这是说什么呢,本宫怎么听不懂?” 容太妃又磕了一个头,而后起身踉跄的往外走。她转身的时候,陆轻染看了她一眼,那神色已经绝望。 待容太妃离开后,太后这才看向陆轻染,问道:“容太妃先前多风光,陆大夫你是见过的,可惜了,太子不争气。她落得今日这般,陆大夫是不是可怜她了?” 陆轻染起身道:“民妇还不够格去可怜别人。” “陆大夫是聪明人。” “谢太后谬赞。” “陆大夫进宫见本宫是有什么事吧?” 陆轻染先默了一下,才道:“皇上有头痛之疾,一旦痛起来,仿佛千虫万蚁撕咬脑子一般,太后知道皇上这病吧?” 提到这个,太后眉头皱了起来。 “本宫见过一次,皇上虽强忍着,但脸色青白,着实吓人。陆大夫给皇上看过了吧,会不会……会不会伤其寿命?” 陆轻染抿嘴,果然不是亲生的,太后只关心皇上命长不长,能不能让她这太后之位坐稳。 “继续恶化下去,自然会损耗寿数。” 一听这儿,太后脸色立时肃沉下来,并且身子往前欠,“陆大夫定能治好皇上这病,是不是?” “民妇自当尽力。” “陆大夫医术卓绝,有你这句话,本宫就放心了。” “其实民妇来见太后是有另外一件事相求。” “哦?” 陆轻染抬头看向太后,“民妇想去天牢看望长宁王。” 太后脸色一沉,“陆大夫,本宫劝你最好和长宁王撇清关系,他是谋逆重犯,你就不怕被他牵连?” “民妇与长宁王心意相通,早已许下终身,愿同生共死。他若有个不好,民妇会毫不犹豫的追随他而去。” “你!”太后一怒,她这时才明白陆轻染这趟来的用意了。 她定是知道了她命人给长宁王下毒的事,所以这趟进宫是来警告她的。若长宁王有事,她就会追随她而去,而她死了,皇上的病也就治不好了,那皇上的命也不会太久。 想通这些,太后不由开始重新审视陆轻染,不想她心机这么深,胆子也足够大。 “老九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宫怎会不心疼他。只是他犯了大罪,即便本宫和皇上能饶他,可朝中大臣也不能答应啊。这样吧,本宫和皇上商议商议,看如何能为他减轻罪行吧。” “多谢太后。” 太后没有同意她去牢中探望裴九思,显然也是怕他二人串通什么。 如此过了半个月,裴九思这案子终于判了。削去他的王爵,发配西南,永世不得进京。 “这种重案,要三法司会审,一轮连着一轮,少说也要半年才会有结果,能判这么快,一来是有夫人您助力,二来平京的百姓一直为他喊冤,还有朝中不少大臣也提出重审这案子。皇上应该是怕日长梦多,超出他的掌控,所以才让大理寺这么快就判了。”宋毓川道。 此时二人站在城楼之上,而押送裴九思的车队刚出城。 陆轻染看着坐在囚车里的裴九思,心一阵阵发紧。这一路从平京到西南,山高水远,皇上必定会设下多处埋伏,不会让他安全到达的。 “他让你信他,他会回来的。” 宋毓川这话音刚落,坐在囚车里的裴九思突然转过头朝城楼这边望过来。四目相对,纵有千言万语,此刻已无需再说,他们只要彼此信任就好。 “我会等他的。” 随着马车走远,她看到裴九思冲她笑了,她也跟着笑了。 绝处逢生,怎么不是希望呢! 收回视线,陆轻染向宋毓川行礼道谢。这些日子,多亏他传递消息,但也因此受到了牵连,已经被革职了。 “宋先生,你往后有什么打算?” 提到这个,宋毓川露出轻松的表情,“我和卿卿商量好了,过两日就出发回老家。” “这样也好。” “是,从先不甘心,但现在觉得还是平平淡淡的日子最踏实。” “代我向许姐姐问好。” “陆大夫也要保重。” 又过两日,陆轻染进宫为皇上号脉。 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折子,再看他满面疲色,陆轻染垂眸微微叹了口气。这皇位可不好坐,既要处理好朝政,还要平衡好各方势力,尤其刚登记,君臣还要磨合的时候,外邦也趁机作乱。 她给裴祈辰号过脉后,将新炼制的药丸给他。他只看了一眼,便吃了进去,竟十分信任她。 “对了,燕州飞鸽传书回来的消息。” 说着,他将从鸽子脚下解下来的一个字条给了她。 陆轻染不明所以,拿起那字条展开,就见上面短短几个字:燕州莲山谷发生泥石流,罪犯裴九思一行被掩埋,已无生还可能。 第一百四十九章 西南 发生泥石流,裴九思被埋了。 死了…… 陆轻染看了一眼这纸条,便躬身放了回去。 “朕这个九弟福大命大,朕不信他就这样死了。”说着,新帝长叹一口气,继而转头问陆轻染,“你信吗?” 陆轻染垂眸,“只这么一句话,民妇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 “其实我不希望他出事,皇家人都虚伪薄情,唯他对朕真心好过。”新帝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那是我还小,因为身子弱,常受其他兄弟欺负。有一次,我看到他们在御花园的荷花池里捞鱼玩,他们笑得那么开心,我也想和他们一起玩,但又知道他们不喜欢我。当我走过的时候,四皇子叫住了我,问我想不想和他们一起捞鱼。我太开心了,以为他们是真心想跟我玩的。我被叫过去,四皇子还将捞网给我,要我站到池塘沿儿上去捞。当我站上去,全神贯注去捞鱼的时候,有人突然从背后推了我一把。我掉进了池塘里,泥水几乎要将我淹没,当我拼力喊救命的时候,看到他们都指着我笑。” 说到这儿,新帝陷入了更深的回忆里,脸上露出愤慨的神色。 “我没有招惹他们,可他们却像弄死我。那笑太可怕了,甚至于那一刻,我都不敢再挣扎,任凭身子往下沉,泥水将我淹没。而就在这时候,九弟冲过来,跳下池塘,将我拉了出来。他跟头小豹子似的,全身都有力量,将我带出池塘后,还追着将他们几个都揍了一顿。他还将我送回去,告诉我,如果想找人玩就去找他。” 陆轻染苦笑,“那您后来有没有找九殿下玩?” 新帝摇头,“没有,一次也没有。” “为何?” “为何?”新帝似乎也不能理解,试着回答,“或许是因为自卑吧,他身体好,功夫好,性格好,学习好,大家都喜欢我,而我却恰恰相反。他是开在阳光下的芍药,热情奔放,而我更像是阴暗处的苔藓,匍匐在地,只能被人踩在脚下。” 新帝说到这儿又笑了笑,笑得阴狠,“不过我不会任凭自己被他们踩的,你知道四皇子是怎么夭折的吗?” 陆轻染摇头,她同别人一样只知道四皇子在五六岁的时候就没了。 “他淹死在了那池塘里。” 陆轻染倒抽一口凉气,是他,一定是他! “他想要我的玉陀螺,我就说母后不许我给别人,他若是想要就夜里去那池塘边等我,我偷偷拿给他。这蠢货就信了,后半夜偷偷去了那池塘,我躲在暗处,趁着他备,将他推了下去。未免他爬上来,我用石子将他砸晕了。看着他彻底淹没,再无声息,我才离开。” “那之后,我又病了一场,原以为阎王爷终于要收我了,我又熬了过去。从那时,我就在想,既然我能逃出鬼门关,那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办到的。事实上,我办到了。” 新帝靠向身后的龙椅,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他对自己得到的一切很满意。 之后的三个月里,陆轻染隔一日便要进宫给新帝诊治头疾。这期间霍凛不得不回西州,他想带她走,可他也知道他带不走她。 “等我。”他道。 陆轻染好笑,“我为什么要等你?等你做什么?” “那你要等谁,等裴九思吗?” “是,我在等他。” 霍凛怒瞪着她,好似她对他多不公平似的。 “听闻平西王病重,王妃一定很伤心,代我向她道一句珍重。” “平西王府助皇上登基,皇上问我要什么奖赏,我说我要娶你。皇上答应了,等处理好西州的事,我就来京接你,到时你不跟我走也得走!” 怕她说出更恼人的话,霍凛说完这句赶忙上马走了。一直到出城门,他都没有再回头看她一眼。 “何必呢。”陆轻染叹气。 三个月后,朝廷收到来自西南的战报,说是西南王拥兵自立,杀尽朝廷派去西南的官员,将西南九州从朝廷的版图中撕开。 一时间,朝野上下震惊。新帝忙组织兵力,想尽快收复西南。可他刚登基,还为安抚好各方兵力,一时竟抽调不出人马。 而就在朝廷一筹莫展的时候,西南又传回消息,说是长宁王夺回西南,斩杀西南王,平定了这场叛乱。 这一下,朝野又震惊了。 长宁王居然没死,不但没死,一到西南还平定了叛乱,并将西南兵权握到自己手里。 朝廷能怎么办,只能论功行赏,将西南给长宁王做封地,如此才能将西南军权归于朝廷,西南九州重新并入版图。 听到这些消息,陆轻染并不震惊。裴九思要想安全到达西南,必须甩掉皇上派去刺杀他的人,想要甩掉他们,让自己消失是最简单也最奏效的方法,因此他让自己掩埋在了泥石流中。等他再露面,已到西南,皇上鞭长莫及。 这日进宫,杨安偷摸找到她。 “陆大夫,有个人想见你。” 陆轻染给新帝诊治过后,借口去太医院归拢这次疫病用过的所有方子,偷偷跟着杨安去了小佛堂。 这是太皇太后住的地方,原先是静,现在就是冷寂了。一路走过去,竟一个宫仆也没有看到。 直走到小佛堂后面的寝殿,才有两个伺候的嬷嬷。杨安将将她们打发走,带着陆轻染进去里面。 “太皇太后,臣杨安来给您请脉。” “进来吧。” 这一声苍老无力,杨安冲陆轻染点了一下头。 陆轻染随他一起进去,见太后靠在罗汉床上,正闭着眼睛,面色青白。她呼吸不稳,总是断一会儿,接着再猛吸一口。接着她才睁缓慢睁开眼,像是累极了,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似的。 她看到杨安,又看到他身后的陆轻染。 “你说有人能治本宫的病,说的是她?” “是,陆大夫的医术很厉害。” “呵,能有多厉害,还从能鬼门关上把人拉回来不成。” “臣无能,只能寄希望于陆大夫了。” 太后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让她上前来吧。” 杨安转身向她鞠了一躬,陆轻染忙扶起杨安,来这里为太后治病是她自愿的。 她走上前,先为太后诊脉。 片刻后,她抬起手,沉吟半晌后道:“太后这是中毒了。” 第一百五十章 真相 陆轻染话音刚落,太后慢慢睁开了眼,并转头看向她。 “三两花,一种慢性毒,无色无味,很难被发觉。中毒人一般服用至少一年以上才会有症状,头痛咳嗽,与着了风寒症状差不多,因此时常会被误判。太后中毒其实很深了,您自己或许没有体会,只因这毒有个特性就是在前期中期都不明显,等到您难受的受不住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即便有解药也无用,最多十日命数。” 陆轻染越说,太后脸色越难看,显然她的症状与她所说对上了。 “本宫体内的毒,你能解吗?” “能。” 好在太后中毒还不太深,而且她专门研究过这种毒,别人没有把握,但她有。 只是,这位可是太皇太后,谁敢给她下毒? 陆轻染正打算问出口,守在外面的宫女来传话:“太皇太后,太后命人给您送参汤来了。” 太皇太后闻言,眉头一下皱起。 这时候杨安忙上前,请陆轻染随他一起躲到后室。 陆轻染心思转了一转,当下不再多问,先跟杨安躲到后面了。前屋和后事隔着碧纱橱,她在后面能听到前屋说话。 只听一阵脚步声,接着来人说话了,说是太后十分担心太皇太后的身体,除了每日的参汤,今日还命李太医过来给她诊脉。 听着这声音,分明是太后身边的贺嬷嬷。 “后宫琐事繁重,她还要顾念我这个不中用的,让她费心了。”太皇太后道。 “您千秋康健,便是太后和皇上的福气。” 那李太医上前诊脉,只说太皇太后着了风寒,这几日最好别出门,仔细将养着。 “年纪大了,小病小灾不断,倒也没大事,你回去跟太后说,让她不必担心本宫。” “是。” 那贺嬷嬷说着将参汤送上前,“太皇太后您趁热将这碗参汤喝了吧。” 见太皇太后接住了那汤碗,陆轻染眉头皱起,再看她一口一口的喝下去了,她的眉头皱的就更深了。 等贺嬷嬷一行人离开,杨安才带着陆轻染从后室出来。 “您知道这碗参汤有毒吧?”她问太皇太后。 “原不知道,后杨安与本宫诊脉,说本宫这脉象不像是风寒倒像是中毒了。自那儿后,本宫才开始怀疑。” “您既然怀疑,怎么还继续喝?” “呵。”太皇太后嗤笑,“这宫里已在她的掌控中,我继续喝这参汤,虽会中毒但至少死的慢一些,我若不喝,引起她的怀疑,她只会用更狠绝的方式杀我。” 陆轻染沉了口气,“一年前,她就开始行动了,只是我不懂,她为何要毒杀您?” 一个深居后宫,多少年没出过宫门,虽顶着太皇太后的头衔但没有权柄的老妇人,能对太后造成什么威胁? 难道是跟容太妃一样,只是想出口气。 太皇太后看着陆轻染,思量着要不要告诉她,估摸是想到什么,她挥手让杨安先出去了。 “事关皇室秘辛,你当真想知道?” 陆轻染下意识想摇头,皇家的事,知道越多越危险。不过她随即想到了什么,嘴唇抿了抿。 “关于新帝的?” 太皇太后眯眼,“你似乎知道什么。” “新帝的身世是吧?” 二人四目相对,皆是了然。 太皇太后有些不可思议,“你竟然知道。” “皇上告诉我的。” “他竟会告诉你!” “说来我们曾也是朋友呢。” 太皇太后沉了口气,“没错,太后以为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殊不知皇上自己已经知道了,甚至他还告诉了你。但太后以为只要杀了我,这个秘密便永远是秘密了。而除此之外,她毒杀我还有一个缘由。” “哦?“ “关于先皇后,也就是裴九思的母后。”说到这儿,太皇太后抬头看陆轻染,“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没有必要绕弯子,陆轻染直接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她是被人杀的,先皇知道凶手是谁,却包庇凶手,对外宣称先皇后是病逝。” “你们才这个凶手是谁?” “姜云月。” 其实在姜云月死前,她和裴九思跟她对证过,她认了,只是她还说这并非全部的真相。 “没错,只因先皇后撞破了先皇和姜云月的奸情,姜云月便杀了她。而先皇没有阻止,甚至是默许了姜云月这样做,因为他也怕先皇后将他和姜云月的丑事抖落出来。可你们不知道的是,第一个发现这桩丑事的其实是太后,她觊觎后位已久,故意引先皇后撞破这事,借姜云月的手杀了先皇后。” 陆轻染震惊不已,“竟是太后!”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本宫也因知道先皇和姜云月的事,知道先皇后被害的真相,只能深居后宫,以礼佛为借口,让先皇放心。” “与你说这些,便是希望你有机会告诉老九,他是我们裴家唯一的希望了。至于本宫,这毒不解也罢,总归本宫是逃不掉的。” 陆轻染垂眸思量许久,“太皇太后必须离开皇宫,脱离他们的掌控才行。” “可宫墙深深,守卫森严,本宫怎么出去?即便出去了,他们要想害本宫,有的是机会。”太皇太后摆摆手,“罢了,不折腾了。” “让我来想办法。”陆轻染道,“当然我帮太皇太后您,其实也是在帮长宁王,我想他日后会需要您的帮助的。” 太皇太后眯眼,“若他能夺回裴家的皇权,本宫拼死也会帮他。” 杨安在外面,小声提醒了一句,“陆大夫,该出宫了。” 她是偷溜过来的,确实不能久留。 “太皇太后您等我的消息。” 从佛堂出来,杨安带着她绕着小路往宫外走。 出了一道宫门,见几个小太监正急匆匆往西边跑,杨安拦住一个问怎么回事。 “您刚从宫里出来,不知道出事了?” 杨安摇头,“出什么事了?” “容太妃为先皇殉身了。” 那小太监说完就跑了,杨安和陆轻染却惊了好一会儿。 “这容太妃怕是……” 陆轻染叹气,“容太妃是为保太子,可惜。” 可惜,即便她杀了自己,皇上照样不会放过太子。 他恨皇家所有人,即便是帮助过他的裴九思,他也照样恨。 第一百五十一章 起死回生 又过两日,陆轻染正在为皇上扎针。 这天在上书房,皇上坐在宽大的龙椅里,面前摊开一份奏折。皇上静静看了那奏折许久,而后突然发怒,挥到了地上。 陆轻染正要扎针,忙躲开了,这才没有伤着皇上。她往后退了一步,垂下眼眸不说话,等皇上脾气发完了再继续。 这时有太监来报说是太皇太后病重,想见一见皇上。那太监禀报完就退出去了,皇上却没起身,还靠进了龙椅里。 “先皇是太皇太后亲生,可亲生的母子关系却很冷,甚至于太皇太后还扶植过其他皇子与先皇争夺帝位。她对亲儿子不亲,对孙儿们就更冷淡了,尤其是我。那年我五岁,几个兄弟在御花园玩捉迷藏,我很想和他们一起玩。直到天快黑的时候,他们才同意带我玩一会儿。他们让我先藏,我开心的寻找藏身的地方,想着不能轻易让他们找到,这样下次他们就不会跟我玩了。我找啊找,最后不知怎的去了那小佛堂。太皇太后正在佛前打坐,因被我打扰了清净,十分气怒。她说皇家不养废物,像我这样的,早死早干净。” “我才五岁啊,她就说我该死。”皇上冷笑一声,也不管陆轻染听着没听着,自顾自说着,“我不喜欢她说的话,于是就故意藏在小佛堂,偏不让她清净。可我等啊等,等到天彻底黑了,他们也没找来。” “一个爹生的,老九就是个人精儿,你却是个蠢货。果然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有的翱翔在天,有的匍匐在地。这话也是她说的,我当时不懂这话的意思,但深深的记在了心里。后来长大了一些,明白什么意思了,我就在想我得长出翅膀飞起来,然后把他们踩到地上。你看,我做到了。” 陆轻染静静听着,裴祈辰满心仇恨,其实他并不适合做皇帝。 “老九果然厉害,他在西南已经站稳脚跟了。坐在这位子后,该杀的我已经杀完了,渐渐觉得没有意思了,现在我又有了乐趣,我要让老九壮大,然后再和他斗一场。” “皇上,大荣基业和黎民百姓最重要。”陆轻染忍不住道。 “大荣基业毁掉又如何,我又不是他裴家的子孙。黎民百姓更与我无干,我凭什么为他们负责。” “您是皇上,是天下之主,您坐上了这位子,便应当肩负起这个责任!” 皇上嗤笑一声,“朕既是天下之主,那便想怎样就怎样!” 这话音刚落,又有太监来报。他一进门,便跪到了地上,大呼道:“皇上,太皇太后薨了!” 对此,皇上并不吃惊,显然是知道太后给太皇太后下毒这事。 过一日,宫中为太皇太后举办丧礼,文武百官及内眷进宫祭拜。 陆轻染在宫门前下了马车,带着段嬷嬷往宫里走。 “姑娘,您交代的,奴婢已经准备好了。”段嬷嬷小声道。 陆轻染点头,“进去里面后,杨太医会接应你。” “是。” 陆轻染叮嘱好段嬷嬷后,便让她去和杨安接头了。 “姐姐!” 有人唤她,陆轻染回头,见陆婉柔正朝她招手,同时拉着谢绪快步朝她走过来。她看了她肚子一眼,已经隆起来了。 “姐姐今日怎么进宫来了,您代表哪家啊?”陆婉柔装作好奇的问。 “总之不是代表宣阳侯府,你放心就好。”陆轻染冷声道。 她委实没有兴趣跟陆婉柔虚与委蛇,甚至过去那些事,她都懒得跟他们计较了。 “姐姐这话说得,您想代表宣阳侯府不也代表不了了。” “行了,我们先进去吧。”谢绪脸色发青,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侯爷急什么,我还没跟姐姐说咱们商量好的那事呢。”陆婉柔转头看向陆轻染,微微一笑,“听闻姐姐现下住在胡同里,身边也没什么人照顾,我同侯爷商量过了,姐姐还是来侯府吧。正好我怀孕了,姐姐也不算白住,还能照顾照顾我。” 陆轻染呵了一声,这俩人脑子没问题吧? “住胡同怎么了,我乐意我喜欢,用不着你们可怜我吧?” “姐姐这话说得,说到底咱们是一家人。” “那我谢谢你们二位的好意了,但用不着。” 今日还有正事要办,懒得与他们再纠缠,陆轻染转身往前走。 “轻染,还是回侯府吧,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谢绪开口道。 “谢侯爷的好意,真不用。” “轻染,我们是好心!” 陆轻染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那就谢你们的好心,我真不用你们可怜。你们有这个闲心,不如瞅瞅自己,可怜可怜你们自己。” “姐姐,你太不识好歹了!” “我看不识好歹的是你们吧。”陆轻染走回去,走到他二人跟前,小声说道:“皇上已经开始清理废太子一党了,你们以为宣阳侯府能置身之外?” 说完这话,二人脸色果然变得难看了。 陆轻染撇了一下嘴,“我不与你们计较之前的事,你们且偷着乐吧。” 这二人终于得意不起来了,陆轻染继续往里走。她没有吓唬他们,而是在给皇上诊治的时候,瞄了一眼奏折,确实看到有大臣参了宣阳侯府。 文武百官齐聚太皇太后的灵堂前,正祭拜的时候,棺木突然炸开了。 众人大惊,慌忙抬头看过去,却见穿着寿衣的太皇太后竟坐了起来。一时之间,大家伙吓得不轻,有那些胆子小的,当场就昏了过去。 太后就在旁边,见太皇太后坐起身,惊叫一声,连忙往后退。 皇上自然也在,但他镇定多了。 “快去请太医来。” 趁这个功夫,太皇太后已经从棺木里出来了,她沉着脸走出大殿,左右看了太后和皇上一样,继而看向众大臣。 “本宫不过睡了一觉,竟让你们放进棺材里了!” “您……您还活着?”太后不可置信的问。 “不然,你们当真以为青天白日的闹鬼了?” “可,可太医为您诊断过,您当时已经没有气息了。” “一帮庸医!” 太后继续往外走,走下台阶,那些大臣们纷纷避让开。 “大抵是佛祖念本宫素来虔诚,便让本宫回归人世了。为报佛祖之恩,本宫决定自今日去法华寺修行,这期间本宫要你们的内眷陪同修行,每个月轮换着。”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六年后 皇上和太后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被太皇太后骗了。 她先前是装死的,骗他们为她举行丧礼,等到大臣们都来祭拜,然后突然从棺材里醒来,宣布自己要去法华寺修行。 这样,皇上和太后就没法阻止她出宫了。而且她要大臣们的内眷每月轮流陪她修行,他们想在寺中害她也不成了。 这一计打的他们措手不及,也无法反击。 “本宫要去法华寺为天下祈福,皇上还有太后,你们没有意见吧?”太皇太后转头看向站在大殿门口的两个人。 背着众大臣,三人相望,眼神如利箭般交流了一番。 “本宫担心太皇太后您的身体……” “让陆大夫陪着本宫一起去法华寺吧,她医术好,太后和皇上是知道的。” 太后眯眼,难怪太后装死,太医都没有察觉出来,原来是有陆轻染的协助。 皇上越过众大臣,看到了站在远处的陆轻染,眼眸深了深,“既太皇太后心意已决,孙儿自不敢反对。” 当天,太皇太后便带着陆轻染离宫去法华寺了。 六年后,秋,西南威州城外官道上,一辆马车正往城门方向走。除了这辆马车,路上还有很多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大多都是一家老老小小扛着家当往城里走。 陆轻染打开车帘往后望,一眼根本望不到头。而近在马车跟前的有一家,男人扛着两个大包袱,女人拿着做饭的家伙事,大一点的男孩儿扶着走路不利索的老妪,小一点的女孩儿一边追着家人一边哭。 “娘……我饿……妞妞好饿……” 小姑娘穿着破烂的衣服,头发散乱,全身脏兮兮的,尤其那张小脸,像是抹了一层锅黑似的。许是饿的久了,小姑娘已经跟不上了,隔了好几步远。 女人无奈的转回去,努力腾出一只手拉着她。 “妞妞忍忍,咱们马上进城了,进城就有饭吃了。” “娘,我走不动了。” “娘背你。” 可女人拿着那么多东西,再加上她自己也饿了很久了,根本背不动那小姑娘。 陆轻染看了一眼断嬷嬷,段嬷嬷立时明了,从车厢里钻出去。不多一会儿,她就抱着那小姑娘进来了。 小姑娘怕生,一到车里就赶紧缩到了角落处,只偷偷看了她一眼。 陆轻染拿出点心给她,小姑娘不敢接。 “很好吃的,你先尝尝。”陆轻染送到小姑娘嘴边。 小丫头早就饿了,虽害怕,也想忍住,但嘴巴不自觉就张开了,大口咬了一口,然后忙接住那点心,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还有很多。”陆轻染将一盘都放到了她跟前,还给她倒了一杯水。 怕她家人担心,陆轻染撩开车帘,果然见女人正盯着这马车。 “等到城门口,再让孩子下去吧。” 女人见陆轻染面善,再踮脚看到女儿正吃东西,这才放心了。 “夫人是从哪儿来的?” “平京。”陆轻染道。 “呀,那么远的地方啊,不过平京繁荣安定,您为何来西南边陲,更何况这里正在打仗。”女人十分不解。 “我夫君在这里。” “这样。”女人左右看了看,凑上前小声道:“那您要小心一些,别被盯上了。” 陆轻染原还不解这话的意思,直到一个男人抱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儿过来,请求她让自己儿子搭个顺风车。 陆轻染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小女孩,立时就明白段嬷嬷抱她上车的时候定是被这男人看到了。再多一个孩子也无妨,只是她看到外面更多人都盯着这里。只要她同意这孩子上车,这些人会立时蜂拥而至。 “车里没地方了。”她匆忙说了一句便要放下车帘。 “明明地方还大着呢,您就发发好心吧。”男人说话的时候已经自己撩起了车帘。 “抱歉……” “哟,还给吃的啊,正好我儿子已经饿两天了。” 男人已经在扒车了,想让马车停下来。而听说有吃的东西,其他人也围了过来。 段嬷嬷踢开男人的手,让他抱着孩子滚远点。 那男人怎么可能甘心,于是冲路上的难民大喊:“这辆车里有吃食,大家快过来围住他们,别让他们走了!” 这一声喊,百姓一下激动起来,争先恐后的往马车这边围过来。而马车也被迫停下,被他们包围的严严实实。 “姑娘,奴婢带着您打出去!”段嬷嬷抓着陆轻染的胳膊道。 陆轻染皱眉,“可车上还有很多贵重的东西。” 段嬷嬷一拍额头,这才想起来车上还有一大箱黄金呢。 正在这时候,一队骑兵过来了。 “干什么呢!通通散开!” 见到兵士,这些难民忙就四散开了。 见难民散开,骑兵就要继续往前走,陆轻染忙让段嬷嬷拦住他们。 “欸,你们快停下,先护送我们进城!”段嬷嬷喊道。 领头的骑兵冷喝道:“什么人,竟敢指挥我们?” “你们主帅是谁?” “自是傅大将军。” “那就对了,里面这位是你们傅大将军的徒弟。” “徒弟?” “你们将军夫人的干女儿,这样能听懂吗?” 见这些将士们还不信,陆轻染自马车里出来,冲领头的将士招手,“劳烦这位将士过来一下。” 那领头被段嬷嬷搞迷糊了,但还是催着马往回走了几步。走到车厢旁,陆轻染打开车帘让他往里看。 那领头看到里面的东西,眼睛一下瞪大。 竟是一大箱黄金! “这些是支援西南军的。” 领头当下忙冲将士们招手:“我们先护送他们去将军府!” 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了将军府外。早闻得消息的顾惜,也就是首辅夫人,如今傅大将军夫人已等在门口,见陆轻染下车,又惊又喜。 “轻染,真是你!” 顾惜冲上来,一把抱住她,“他们说我的干女儿来了,我还不敢信呢!” 陆轻染抱住顾惜,喊了一声师娘,“我给你们写过信,但兵荒马乱的,想来你们是没有收到。” “确实没收到,先回家。” 陆轻染随着顾惜进府,迫不及待的问道:“长宁王呢?” “他……”提到裴九思,顾惜有些不敢看陆轻染。 “他出事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寻人 威州城外官道旁的密林中,陆轻染见到正带兵搜寻的傅十一。 “师父!” 见是陆轻染,傅十一又惊又喜,忙转身大步而来。只是走了几步,他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忙扶住旁边的树干,缓了一会儿才好。 此时陆轻染已经跑上前,“您怎么了?” 傅十一晃晃头,“这林子里有瘴气,呆的时间久了,容易头晕目眩。” 陆轻染也闻到了,只是没太注意。她又看其他将士,情况也不大好,有些已经脸色青白,甚至都有吐白沫的了。 “不能再呆下去了,先出去吧。”陆轻染道。 “不行,长宁王和数十将士还在里面。” 陆轻染心里比他们还急,可再呆下去,那是要出人命的。 “那就换一批人,我带头找。” 这片瘴气林很大,很密,太阳很难照进来,因此光线不好,走在其中太容易迷路了。好在有将士在外面接应,换了他们进来后,傅十一仍要跟着。 “您等在外面就好。”陆轻染有些担心。 “你忘了我们师徒俩都是百毒不侵的?” 陆轻染小声道:“可您年纪大了。” “我老了?”傅十一瞪大眼睛。 “不老不老。” 傅十一可是很在意年级的,也讨厌被人说老,为此他每日保养,自己调配了养颜膏,防白发的五黑丸等。 他哼了一声,继续往林子深处走。见此,陆轻染也只能跟上。 刚在城内,陆轻染只是简单听师娘说了几句,具体怎么回事,她还不大清楚。 “威州下面的武成县突然暴乱,朝廷责西南军平乱。原本以为不过是一群暴民,手上不过是斧头、镰刀这些充当兵器的,结果他们规模很大,手中不但有长枪护甲这些,甚至还有火药弹,而且怎么打都打不完。便是如此,五万西南军倒也不惧,可不想营中将士开始染病,一倒一大片。这下没办法了,我只能向长宁王求助,很快他就带着岭南军来了,形势接着发生逆转。这不马上要平息乱局了,不想又出了这事。就在昨日,岭南有一批粮草运来,莫名在这一段消失了。长宁王带人来搜查,接着也消失了。” 傅十一指着这一大片林子,“他们能去的地方只能是这片林子,估摸是中了瘴气毒,走不出来了。” 陆轻染点头,指向一个方向,“往这边走。” 傅十一是知道她那异乎寻常的能力的,不用多问,直接跟她走就行。 气味传到陆轻染鼻子里也受很多因素影响,而且林中多陡坡,也不能走直线,这样走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发现什么,而将士们已经有些快撑不住了。 陆轻染这时却调转方向,往东边走了去。走了不到一刻钟,然后停下,指着面前的一丛草,道:“这是三张叶,可以清毒,你们多采一些,边走边吃。” 将士们忙照办,有些先往嘴里塞了几口。 待采好药草,继续按原先的方向走。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陆轻染突然停下脚步,眉头同时皱了起来。 “怎么了?”傅十一问。 陆轻染先深吸一口气,然后指向不远处:“那里。” 傅十一见她面色不好,猜到了什么,随即带着将士们跑过去。前面有个陡坡,而陡坡下面有数十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杂草中。 “快,快看看还有没有活口!” 傅十一忙带着将士们下去看,陆轻染也跑了过来,跟着一起下去。 转了一圈,她稍稍松了口气。 再看这些尸体,有穿着铠甲的兵士,也有打着补丁的暴民,他们互相厮杀而亡,草叶上地上都是血。 “不对。”傅十一突然道。 “怎么不对?”陆轻染问。 “我刚数了一下,兵士尸体有二十三具,而暴民只有十具。” “所以呢?” “暴民在暴乱之前都是百姓,种庄稼的百姓,他们顶多能挥舞锄头,而兵士们则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论战斗力,两者根本没法比。” 陆轻染明白傅十一的意思了,“那这些暴民的身份就很可疑了。” “还没发现长宁王。”傅十一道。 陆轻染绕着这处走了好几圈,而后在一处草丛停下,“那边!” 陆轻染和傅十一带上几个将士往东北角的方向走,路上又发现了几具尸体,仍是兵士比较多。 “他们进入瘴气林时间太长了,中了瘴气毒,而这些暴民显然是故意引他们进来,而且早有埋伏。”傅十一走到一暴民尸体前,弯下腰检查,果然从他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子,里面是几颗提神醒脑的药丸。 “这些人,不简单。” 再继续往前,终于在一处比较空旷的地方,发现了裴九思。他盘腿坐在地上,头低低垂着,已经昏迷了。而他旁边的树干上还绑着一个人,也已经昏迷了,他虽然也穿着破破烂烂,但看他这样子,可一点不像暴民。 陆轻染忙跑到裴九思跟前,先往他嘴里塞了一粒清毒丸,然后将他放平躺在地上,再用银针刺激穴位。 不多久,他睁开了眼。见到她,先愣一愣,继而自嘲般笑了笑,“又开始做梦了。” 陆轻染一针扎到他痛穴上,见他疼的立即皱起眉头。 “疼不疼?是不是做梦?” 裴九思再看陆轻染,这一下只剩惊喜了,骨碌起身,一把抱住陆轻染。 “轻染,真的是你!” 陆轻染忙推了推他,“师父在呢。” “不管他们。”裴九思紧紧抱着陆轻染,“六年了,我派人去京城接你,你都不肯来见我。” 说着,他还挺委屈。 陆轻染哼了哼,“白景川在京中,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那你就能丢下我不管?” “我这不来找你了。” “我好想你。” “有人呢。” “那我回去偷偷跟你说。” “闭嘴吧。” 陆轻染推开裴九思,见傅十一正含笑看着他们,不过其他将士已经去附近搜查了。 “长宁王,你怎么也栽他们手里了?” 裴九思没好气的瞪了傅十一一眼,自己先起身,而后拉起陆轻染,然后再指着被自己绑在树干上的人,“傅大将军,看看吧,这人你应该认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围城 认识? 傅十一疑惑的上前,将这人的头捧起来,看到这人脸的一瞬,他神色瞬时沉下来。 “难怪,难怪呀,这些暴民战斗力怎么会这么强,我五万西南军都不是他们的敌手,原来竟是这样!” 陆轻染也认识这人,他是平西王麾下一员大将。 也就是说这些暴民是平西军假扮的,甚至于这次暴乱,也是他们阴谋。 回到威州,陆轻染帮着师父先救治了中瘴气毒的将士们,一直到晚上,才能喘口气。 饭桌上,师娘往她碗里添菜。 “你是逃出盛京的吧?这一路上可有皇上派的人追捕你?” “太皇太后助我逃出来的,虽皇上派人追捕我了,不过有殿下的暗卫保护,我们一路过来并未遇到什么危险。” 陆轻染说完看向裴九思,见他正看着自己笑。 “你笑什么?” 裴九思欠过身来,小声道:“这次来了,你休想再回去。” 她必须得回去,因为白景川还在京中,白家在朝中处境也不好,还有太皇太后,她力量虽有限,但还是能帮上一些忙的。 不过当下,她没有说,怕裴九思生气。 “你还带了一箱黄金。”傅十一问。 “听闻西南军缺粮饷,我就卖了京中一些产业,给你们送来了。不止黄金,我还购置了五万石粮食,之后会分批运来。“ 傅十一苦笑,“本该是朝廷给我们粮饷,可近两年,他们却以各种理由推脱。” “自六年前西南军脱离西北军,当时皇上刚登基,为稳固朝局,他没有采取强硬的手段。如今六年过去,他自认已经坐稳了那位子,再加上西南军和我们岭南军走的近,他这是打算收拾我们了。” “他想对付我们那就明面上来,却弄一场暴乱,害无辜百姓丧命,数以万计百姓流离失所,这是帝王该做的事么,也太阴损了。”傅十一气愤道。 西南军脱离西北军以后,朝廷需要一人掌控西南军,于是委任他为西南大将军,硬将他推到了这个位子上来。 他确也没对抗朝廷之心,这六年来带领西南军守卫边塞,未敢松弛,可朝廷却不信任他。 “行了,吃饭呢,别说这些了。”师娘让师父闭嘴,然后又问起了多福。 “他还在安北,白家将他照顾的很好。” “那就好,等什么时候太平了,你们一家三口也就能团聚了。” 裴九思握住陆轻染的手,陆轻染转头看他,二人相视一笑。 用过晚饭,裴九思拉着陆轻染出了府门,同骑一匹马,往西从西城门出去,便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他们骑出去很远,一直到来到一草坡上,这才停下来。 裴九思将她抱下来,拉着她躺到草地上。 繁星浩渺,如无数追在黑布上的夜明珠,陆轻染伸手,仿佛手再长一点点就能碰到那些闪着亮光的星星。 这里没有遮挡物,天与地相接,人好似就在两者的夹缝中,有着地的踏实也有升空的眩晕,这种感觉很奇妙。 “岭南的夜色也很美。”裴九思身后将陆轻染搂到怀里,“等所有的事了了,我们一家人三口就去岭南,再也不分开。” “好。”陆轻染伸手环抱着裴九思。 裴九思低头看着陆轻染,她也看着他,二人眼中情意绵绵。裴九思低头吻住她,而她也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清早,二人是被马鸣声惊醒的。 彼时陆轻染还在裴九思怀里,二人竟这般相拥在郊外睡了一夜。 回到城里,见街道上挤满了难民,有些开门营业的商铺被抢了,所有大多商铺都关紧了门窗。街上巡逻的兵士也很多,较之之前,形势明显紧张起来了。 “殿下,大将军请您上北城楼!”一将士找到他们,一边喘一边说道。 裴九思看向陆轻染,陆轻染道:“我跟你一起。” “好。” 当下裴九思带着她骑上马,朝北城楼去了。还没到跟前,从城外蜂拥而来的难民已经将道路给堵住了,二人只能下马,逆向挤过去上了城楼。 城楼之上,傅十一穿着铠甲,正望着城门外,眉头紧锁。 “今儿怎么这么多难民进城?”裴九思问到。 按理说暴乱已经平定,百姓们该回家的就回家去了,往城里挤做什么。 “你们往外面看。”傅十一道。 二人一起转头看向外,但见蜿蜒的官道上,无数的难民正朝城门这边涌来,而在更远的地方,却看到一排排整齐的队伍。 “西北军!”裴九思道。 “是。”傅十一沉在一口气,“他们将百姓轰赶进城,到底什么目的?” 裴九思看看城下这些惊慌失措的百姓,再看看那些严阵以待的西北军,沉吟半晌,道:“围城。” “围城?围谁?”傅十一一时没反应过来。 “围我围西南军。” “围我们也得师出有名吧?” “以剿灭暴乱为由。” 傅十一再看这些百姓,不由瞪大眼睛,“他们所谓的暴民不会就是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吧?” “显然是。”裴九思呼出一口气,“他们以平乱为由,围困威州城,若我们与他们动手,我们便会被按上叛军的罪名。若我们乖乖被困,那就慢慢等死。” “可这么多将士,这么多百姓,他们怎么敢,不怕乱了民心,遭世人唾骂?” “都死了,便没有真相了。” 傅十一又惊又怒,许久说不出话来。 “那、那若我们现在关上城门,甚至将城中难民驱赶出城呢?” “那我们就会看到一场大屠杀。” 傅十一双手握拳,吩咐身边将士赶紧疏散城内难民,让城外的赶紧进来,等他们全部进来立时关上城门。 明知他们的意图,也只能往里面跳,傅十一气得往城墙上打了好几拳。 “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等死吧?” “只能硬拼出去。”裴九思道。 “可城中将士大多都中毒了,现下还没找到源头。” 裴九思看向陆轻染,笑了一笑,“好在你来了,可以帮我们找找这源头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毒源 中毒的将士被安置在城西的一处营地,她过去的时候正见一将士被毒发身亡,其他将士将他往外抬。 “等等,我看一眼。” 裴九思抬手,将士们将尸体放到了地上。 陆轻染过去蹲下,打开白布,看到尸体的脸时,眉头紧紧皱起。这张脸几乎瘦的只剩骨头了,两眼凹陷,颧骨凸起,脸颊也只剩一张皮,皱巴巴的叠着。 他面露痛苦之色,嘴巴张开,身子扭曲。这样的死法,着实让人脊背发寒。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将白布盖回去,让将士们将之抬头安葬了。 “中毒后先是上吐下泻,全身没有力气,头晕目眩,接着喝不进水,吃不下饭,最后活活饿死。”裴九思一边说着一边引着陆轻染来到一处营帐。 这里是给将士们看病的医帐,他们过去的时候,帐外正排着长队。将士们或是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或是拿棍子撑着身子,他们面色青白,全都露出痛苦之色。 帐内有两个大夫正在医治,但两人都是一脸无奈之色。 “这里有止泻药,你先喝着。” “确实是中毒,但中了什么毒,还没弄清。” 有脾气大的将士,将手里的药砸到地上,冲那大夫大喊:“喝这些药有什么用,你们去外面看看,今天抬出去了多少尸体!” 大夫也没办法,只能连连叹气。 正这时候,一个将士倒下了,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陆轻染忙上前检查,见这将士咬住了舌头,她试图掰开但掰不开。此时,这将士已经将舌头咬破了,血顺着他嘴角往下流。 “快过来帮忙!”她喊了一声。 裴九思忙蹲下来,用力压着将士的下巴,迫使他松开了一些。趁这时候,陆轻染将帕子塞进了他嘴里。 接着她拿出针,扎在人中穴,慢慢的,这将士终于不抽了。 待他平复下来,陆轻染才将银针拔掉,然后给他号脉。 “我自小有抽病。”那将士缓过来后开口说道,“自中毒后,便,便时常犯病。” 陆轻染让人将他扶着坐起来,而后起身扫了一圈这些中毒的将士。 “诸位,我是大夫,是来帮大家找到毒源并解毒的。现在我请问大家,你们可有怀疑的地方,或者你们私下也讨论过?” 听她这话,将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您是大夫啊,怎么还问我们?”一将士忍不住道。 “可怎么中毒的,大家势必要比我清楚一些。或者你自己不清楚,但和别人讨论的时候,或许就有思路了。” “您要这么说,我们还真谈论过。” “你说。” 这时两个大夫也从军帐出来了,站在旁边听将士们说。 有说是不是饮水的问题,有说是不是吃的饭被下了毒,有说军中是不是有内奸,甚至有人说他们呼吸的这片空气可能有毒。 “这话怎么说?”陆轻染看向说这话的将士。 那将士先一愣,没想到陆轻染回问他。他挠着后脑勺,想了一会儿道:“我也不是乱说的,先前我和同伴们夜里巡逻,连着十日,然后我们几个都中毒了,我们几个私下里就说是不是那几天夜里空气有毒。” “这不对,我们有没有巡逻,不也中毒了。”另一个将士道。 “对,要是空气有毒,所有人都会中毒,可大家有前有后,有的还没中毒。” 那将士挠挠头,“也对。” 这时其中一个大夫对陆轻染道:“我们各处都检查过了,实在找不见毒源所在,而且还有将士陆续中毒。” 陆轻染点点头,让两位大夫继续给将士们医治,她则让裴九思带着她去做饭的地方。 此时快要中午了,厨子们正在做饭。 陆轻染只在里面转了一圈就出来了,“饭食上没有问题。” “前面有口水井,将士们会从那边打水喝。”裴九思指了指远处的水井道。 陆轻染摇头,“不用了,水井里的水也没有问题。” 若有问题,大家都会中毒。 “这么一看,似乎哪儿都没有问题。”陆轻染皱眉。 “傅大将军日日来查,也是没有头绪。” 城门关上了,威州附近的百姓都聚集在城中,人多就容易乱。在军营用了午饭,裴九思就带着将士们出去安抚百姓了。 下午,陆轻染和那两位大夫一起为将士们诊治。 “这是傅大将军配的解毒药方。”一大夫拿给陆轻染看。 陆轻染结合将士所中的毒,再看这药方,道:“按着这药方服药应该是能解毒的。” “是,本应该可以,但却毫无效果。” 陆轻染沉吟片刻,道:“因为将士们一直在反反复复中毒。” “对,就是这个原因。而且这毒能累积,一次中毒可能没什么,第二次就会严重一些,第三次更重,第四次第五次可能就会要命了。” 如此,当务之急还是找到毒源。 忙了一下午,等陆轻染从营帐出来,天色已经暗沉下来。 裴九思还没回来,她打算等等他。 正这时候,陆轻染闻到了一股气味儿,同时眼睛一亮。她忙循着那气味去找,很快来到一火堆前,有将士正往火堆里扔木头。 “别扔了!”她忙制止,“快将火扑灭!” 那将士不明所以,没有动。 “快啊,这火里有毒!” 这时裴九思正好回来,听到她的话,忙命那将士照办。 很快火堆就被扑灭了,但日头落山了,其他地方的火堆也烧了起来。陆轻染一个一个去看,有的有毒,有的没有毒。 等将有毒的火都扑灭后,陆轻染和裴九思来到堆木柴的地方。 这里堆了好几垛,其中有两垛别撒了毒粉。 “撒了毒粉的木头在燃烧时,便将毒气混入了空气中,闻到的将士便会中毒。” 陆轻染拿起一根,仔细挂了上面一些粉末给裴九思看,“诺,这既是毒粉。” “可既然会飘散到空气中,那所有人都会中毒才是。” 陆轻染点头,“如你所说,其实在这个军营的将士都中毒了,只是有人中毒浅,还没有症状罢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自救 找到了毒源,接下来就好办多了。 傅十一的药方可以解毒,但因为围城,有一些药材短缺,陆轻染和两个大夫核对了一番,将一些紧缺的药材替换了。 一直忙到深夜,陆轻染才从军帐出来,而裴九思也正好处理军中事务。 二人从军营出来,街道上到处都是百姓,他们或靠坐着墙根,或躺在街角,大多都是一家几口在一起。 “娘,我饿。”一个小姑娘饿得直哭。 “乖乖,快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妇人将女儿抱在怀里摇着,试图哄睡她。 “我饿得都睡不着,更何况孩子。”一旁的老妪道。 “娘,咱不也没办法么。”妇人一脸无奈。 陆轻染往东头看了一眼,那边的粥棚还支着锅,冒着热气,只是排队的人太多,一眼望不到头。 “你们怎么不去领粥饭?”陆轻染问。 “哎,领过了。”老妪捂着自己的肚子,“清汤寡水的,不抗饿。” “是呀,而且排队的人太多了,我们饿得站都站不住,哪有力气去排队。”妇人也道。 “外面那些当兵的赶我们做什么?我们安安分分的种地,犯了啥罪?他们还烧我们的房子,他们是强盗吗?”一个少年在几步远的地方气呼呼的喊道。 “他们说我们是暴民。” “暴民?我阿奶老的牙都掉了,她是暴民?我小侄女还在吃奶呢,她是暴民?” “那些官兵们说我们是就是,谁能跟他们讲清道理。” 百姓们情绪激动,可也没办法。 “只盼望威州的守军别把我们交出去,不然我们就真要脑袋搬家了。” 陆轻染偷偷往妇人怀里塞了两个馒头,那是白日在军营的时候,她分得的午饭,她没有吃但又怕浪费掉所以就揣袖袋里了。 妇人满脸感激,但不敢出声说谢谢怕其他人跟她抢。 陆轻染和裴九思离开这里,往粥棚走去。 他们过去的时候,一锅粥刚熬好。裴九思拿起大勺子在锅里搅了搅,根本看不到几个米粒,而且除了这汤也没有馒头。 “这能吃饱?”他皱眉。 煮粥的是火头兵,他叹了口气道:“这些还是将士们省下来的口粮,便是这样也坚持不了几日。” “城中没有贮藏粮食?” “原是有的,可难民越来越多,很快就用完了。” “快给我们分粥吧,我们饿得都站不住了。”排队的百姓见粥熬好了却不分,急得大喊起来。 陆轻染拉着裴九思退后一步,让那些官兵开始分粥。 第一个分到粥的是个青壮年,他顾不得烫,火急火燎的吃着,可吃到最后发现就几粒米,气得直接将碗砸到了地上。 “你们怎么不熬一锅水,还拿几粒米混弄我们!这粥必须重新熬,我们要黏糊糊粥,我们要吃饱!” 这年轻人一闹,其他人也跟着闹了起来。 眼见他们要掀翻灶台了,裴九思上去先将那带头的年轻给压制住了。 “不想吃就滚!” “大家伙看看,官兵打人了!他们想饿死我们,他……咳咳……”年轻被压得说不出话来了。 “再闹就把你扔出城外!” 裴九思一把提起年轻,将他扔出去几步远。 那年轻骨碌起身,还要闹,这时裴九思站到灶台上面冲大姐解释了目前的困境。 “城中无粮,那我们怎么办?饿着等死?”下面百姓绝望的问道。 “首先我们可以保证的一点就是绝不会把大家赶出城,其次我们会想办法解决目前的困境,但大家伙别闹事,容我们一些时间。” “可我们饿啊!” “我会挪出一些军粮给大家,大家且等明日就好。” 百姓们已经被定为暴民了,外面都是要杀他们的官兵,此时他们是不敢闹的。当下只能继续排队,哪怕喝几口米汤也是好的。 回到将军府,裴九思和傅十一开始商讨对策。 顾惜带着几个女眷还在厨房蒸馒头,陆轻染过去帮忙。只是她一过去,顾惜便推着她坐下,然后给了她一个刚蒸熟的馒头以及一盘小菜。 “还没吃饭吧?” 陆轻染本想说自己扛饿,但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快吃吧。” 顾惜还要去忙,陆轻染也就没有推脱,让她不用管自己。 吃了饭,陆轻染本想帮忙的,但厨房人手够了,而且她也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只好离开。经过廊子往后院走的时候,察觉似乎有人跟在后面,陆轻染回头见是将军府的一个婢女。 “你找我有事?”她问。 那婢女左右看了看,然后小跑上前,先向她行礼。 “陆姑娘,王妃想见您一面。” 陆轻染微一愣,“你是平西王府的人?” “是。” 她深吸一口气,不用说这婢女定是霍凛安插在将军府的眼线。而且要见她的也不是王妃,而是霍凛。 “过段时间,我会去探望王妃的。” “这里马上要打仗了,王妃很担心您。” “谁说这里要打仗?” 婢女抿嘴,不敢透露那人的名字。 “你帮我给他传个信,希望他能迷途知返,不用被权势冲昏了头,况围杀了西南军和数万百姓,他如何向天下人交代?到时皇上为平复舆论,必定会推一个人背锅,一定会是他。” “陆姑娘……” “我不会揭露你的身份,你去传信吧。” 婢女不敢强求陆轻染,应声离开了。 当晚裴九思没有回房,陆轻染翌日一早找他也没找到人。 “昨晚城中发生了好几起乱子,他和你师父都是一夜未归。” 顾惜一边说着一边挑起担子,又问陆轻染:“我们要去粥棚分发馒头,你去吗?” 陆轻染想起昨夜那个婢女,她摇了摇头:“我等殿下回来。” “好,你留在府上也好。” 但她等了一天,直到天将黑的时候,裴九思才回来了。 见他满身疲惫,陆轻染先让他吃饭洗澡,等他躺到床上了,才说起那婢女的事。 “不止府上,城中也有他的人,一直在挑动百姓闹事。” “我要不要见见霍凛,劝他收手。” “他已经没法收手了。”说到这儿,裴九思突然想到一个主意,“但也不妨去见见他。” 第一百五十七章 再见 第二日子时刚过,陆轻染与那婢女约定在将军府后门胡同碰头。 陆轻染换上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她左边是秋禾,正左右瞅着,有些紧张。右边的婢女穿着浅蓝的裙衫,此刻正扯着衣角,满脸嫌弃。 陆轻染拍了他手一下,“再扯就扯烂了。” “本王牺牲好大。” 陆轻染忙憋住笑,可看到他那张脸,还是扑哧笑了一声。 这婢女不是别人正是裴九思,见她笑他,他脸更加黑了。 “本王的一世英名啊!”说着,他摇头叹气。 “殿下天生丽质,不需要过多修饰,我只涂了一些脂粉而已。”陆轻染倒是不担心这张脸,因裴九思本就俊美,只是这身高,“能骗过他们吗?” 裴九思往下屈膝,问道:“这样呢?” 陆轻染点头,有宽大的裙子遮挡,倒是看不出破绽来。 正这时,后门开了一条缝,那婢女先谨慎的探出个头,见她已等在外面,这才从里面钻出来。她先向陆轻染行了礼,而后左右看了看她带的两个婢女。 “陆姑娘,未免引起注意,最好别带她们。”那婢女道。 “万一你们有坏心,我们还能保护我家姑娘。”秋禾故意大声嚷道。 婢女怕招来人,忙小声道:“带着也行,但你们得捂住眼睛。” “捂住眼睛做什么?”秋禾皱眉。 “威州四面城门都关上了,要想出城必须走一条密道,这密道不能被外人知道。” 秋禾还要说什么,陆轻染冲她摆了摆手。 “好,我们照做就是。” 那婢女从怀里掏出三条黑布给她们分,分到裴九思的时候,她有些疑惑的多瞄了几眼。 怕她察觉不对,陆轻染忙道:“快点吧,最好赶在天亮前回来,不然长宁王要怀疑的。” 听到这话,那婢女不敢再耽搁,让她们捂好眼睛后,带着他们往胡同里面走。 因捂着眼睛,他们没法走快,陆轻染只觉绕了好几个弯,不过倒没有走多长的路,便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有密道的入口,扑一进去,先感觉到一阵凉意,越往里走越凉,而且这密道狭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从密道出来,那婢女也没让他们摘下眼罩,接着坐上马车,继续走了一段,再下马车。 “姑娘,奴婢扶您。” 这似乎是一段上山的路,坑坑洼洼的,陆轻染险些摔倒。 又走了一段,这才终于停下。 “咦,怎么少了一个!”那婢女惊呼一声。 陆轻染这时扯下罩着眼睛的布条,往后看去,只看到秋禾,故作生气道:“你怎么带路的,我们都捂着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只怕是刚才上山的时候,小青跟丢了。” 婢女皱眉,“奴婢明明让她们抓紧前面人的衣服的,便是她跟丢了,秋禾就没察觉?” “我光顾着紧张了,早忘了身后还有一个人。”秋禾撇嘴道。 婢女想了想,道:“姑娘您也别急,你们先进去,奴婢去下面找。” “好,你放心吧,我不会跟世子告你的状的。” “谢姑娘。” 婢女上前去叩门,陆轻染这时打量四周,她们已经到了半山腰上,面前是一座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农家院。房子后面是高耸入云的山壁,其余三面都是山林,只一条路通往山下。 威州城外至少有五六万西北军,而且随时都可能有增援,而城内西南军却不足三万,还要顾及百姓安全,根本不可能突围成功。 要想扭转目前的局势,需要岭南军从南边与城内西南军打配合,双面夹击西北军。可如今威州城被包围,裴九思又在城内,消息传递不出去,根本无法调动岭南军。 正在这时候,这个机会来了。 裴九思扮做她的婢女,跟随霍凛的眼线出城,而后在半途中逃走。 随着铛铛的叩门声响起,很快一小厮打开了门。那婢女跟他交代了两句,而后请陆轻染进院。 她和秋禾进去后,那婢女便急匆匆下山去了。 这院子很静,只正房门口挂着一个灯笼。灯笼下摆着一方桌,霍凛就合衣靠坐在方桌旁的椅子上,看到她来,怒火腾然而起,压都压不住。 “这六年来,我给你去过多少封信,你一封都不回我!” 陆轻染笑了一笑,走进院里,迈上台阶,走到那方桌旁的另一个椅子前坐下。 “六年了,世子还没想明白?” “你是我的人!” “我不是任何人的,我是我。” “你来了不怕我不放你走?” “怕。” “那你还敢来?” 陆轻染微微叹了口气,“王妃身子可还好?” 霍凛火气消了一些,道:“自前年腊月里受了一次寒,之后就常生病,提不起精神,还没有胃口,越来越消瘦。我这次出征,她说自己有感觉,日子不多了,若是能碰到你,要我带你回去见见她。” 陆轻染鼻子有些发酸,“大夫怎么说?” “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直按风寒治的。” 陆轻染默了片刻,道:“自导自演一场暴乱,然后借机出兵,再将普通百姓按上暴民的身份,将他们轰赶进威州城,以西南军平乱不利为由,你们西北军出战包围威州城,借此消灭西南军。这一招实在高明,也实在阴损。不说三万西南军,城内可还有数万百姓,你们当真要屠杀殆尽?要将这威州城变成尸山血海?” 霍凛眯眼,“西南军扼守西南与岭南同气连枝,不铲除西南势力,只会让岭南越来越壮大,等到长宁王脱离朝廷,自立为王,那就晚了。” “所以是皇上的主意?” “对他,你比我了解。” 陆轻染摇头无奈道:“他的极端和疯狂,我是知道的,但也不敢想他竟能疯到这种地步。可世子,你得仔细想清楚,你真的要助纣为虐吗?” “他是皇上,他的命令,我平西王府若是不听那便是违抗圣命,是要满门抄斩的!” “那我只问你,你们这次做的事是对是错?” “对错都不重要,只要能达到目的。” 陆轻染站起身来,“算了,多说无益。” 她正要走,霍凛却道:“既然来了,我便不可能放你走!” 第一百五十八章 援军 霍凛话音落,两个持刀护卫走到门口。 “保护好她,别让她出这个院子!” 霍凛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略过陆轻染的时候,又说了一句:“待这场仗打完,我带你回王府。” 陆轻染没应,看着霍凛离开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姑娘,怎么办,咱们回不去了。”秋禾进来担忧道。 “我早就预料到了。”陆轻染看向远处的山林,额头皱了一皱,“希望他能顺利越过西北军的包围,威州数万百姓的命只能靠他了。” 当晚无事,翌日一早霍凛就出门去了,直到晚上才回来,身后还跟着三个将军,他们一回来就进了东屋。 陆轻染心思微转,煮了一壶茶,端上点心往东屋去了。刚到门口,就听里面有人说道:“已经困了他们五天了,该攻城了。” “属下也认为是时候了,免得夜长梦多。” “岭南军一旦得到消息,必定会赶来增援。” “长宁王被困城中,没有他的命令,岭南军即便得到消息也不敢冒然前来增援的,这一点倒不用担心。只是如两位将军所说,已经围困威州五日了,确实不必再等了。一来他们西南军将士中毒,估摸已经倒了一半了,二来城中无粮,百姓饿死的饿死,闹事的闹事,此时城中定一片混乱,我们这时攻城,想来是不用费多大力气的。” 听到这些人的话,陆轻染端着盘子的手紧了紧。 霍凛还没有拿主意,陆轻染趁着这时候端着茶进去了。 她一进去,里面的人纷纷朝她看过来。以前在王府的时候,这些将军们常去王府商议军务,大多都见过她,知她什么身份。 “几位将军口干了吧。”陆轻染将茶杯一一放到他们面前,持起茶壶倒茶。 “你刚在外面?”霍凛皱眉。 陆轻染也不狡辩,点头道:“几位说的话,我也听到了,不过可能几位要失望了,因为在我出城之前已经找到了毒源。” 霍凛眯眼,“找到了?” “你们不就是把毒粉撒到木柴上了,只要点燃这些木柴,毒气就会蔓延开来。”说着陆轻染看向霍凛,“我没说错吧?” 霍凛脸色发青,“他们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你刚来就知道了?” “我鼻子有多灵,世子是知道的。” 霍凛不语,他确实知道,所以才不得不信。 “所以城中的情况比你们意料的要好很多。”陆轻染道。 说完这话,她起身就走。 她刚出屋就听到将士们气恼的声音,“世子,她坏我们的大事,不能留她呀。” “世子对这陆姑娘一往情深,可也要顾全大局啊!” “她一心向着长宁王,世子既挽不回她的心,不如……” “闭嘴!” 霍凛低喝一声,“本世子的事,轮得到你们指手画脚?” 这一声怒喝,几位将军不说话了。 许久,才有一位小声道:“那咱们明日还攻不攻城了?” 又一阵沉默,另一位将军道:“那就再困他们几日,反正咱们把威州城包围了,他们想逃也逃不出来。” “正是,等军营也没粮食了,将士们也开始挨饿,咱们再攻城也不迟。” 霍凛揉了揉额头,“行了,先散吧,我再想想。” 陆轻染在西屋,见那几位将军离开了,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刚才之所以那样说,她是想为裴九思争取时间。多一日是一日,只要他能带援军赶到,形势就会反转。 果然第二日第三日,霍凛留在这院中并没有出门,几位将军轮流来汇报军情。 直到这天夜里,突然有将士来报:“世子,岭南军从南边朝我们率先开火了!” 陆轻染听到这声,连忙起身出去,就见霍凛黑着脸从东屋跑出来了。见到她,眉头皱了一皱,吩咐门口的守卫将她看好。 “霍凛!”陆轻染唤了霍凛一声,见他回头,忙道:“裴祈辰恨这天下所有人,他是个疯子,他要毁了这个国家。不要成为他手里的刀,一旦被利用完了,长宁王的下场也就是你们平西王府的下场。” “裴九思是怎么逃出去的?”他瞪着她,“是你,是你利用我想见你的心情,借机将他带出城的,对吧?” “是。” “陆轻染!” “霍凛,收手吧!” “呵,你等着,我会带他的脑袋来见你的!“ 霍凛气冲冲的走了,陆轻染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姑娘,这一仗殿下能打赢吗?” 陆轻染看着远处的火光,点头道:“能,只是……” 只是会有很多很多人牺牲,这不是她不是裴九思愿意看到的。 这场仗已经打了三天了,这天夜里,小院的门被撞开。霍凛一身狼狈的跑了进来,二话不说,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拽到门外。而后他带她上马,带着十几个将士往林中跑去。 陆轻染根本不及开口,已经被带进了夜色中,她只能尽力冲秋禾摆手,让她赶紧回城去找裴九思。 夜色下奔逃,他们未敢喘息,一直逃出西南地界,进了西北。此时天已亮,一行人终于停了下来。 陆轻染先下了马,再看霍凛,他脸色清白,紧紧抓着缰绳,意识都模糊了。视线往下,她看到了他腹部的伤口,那里还在流着血。 “快将他扶下马。”陆轻染忙吩咐跟着一路逃到此处的将士。 等霍凛被放到地上后,陆轻染先帮他检查伤口,再清洗和包扎。 “眼下天气闷热,需得敷一些药草避免发脓。”陆轻染说着四下望了望,而后朝林子里走去,但这时有两个将士将她拦住了。 “你们是想不想我救你们世子了?” 那两个将士对视一眼,因霍凛已经昏过去了,他们不敢做主。 “你们两个跟着我去山里采药,可行?” 说完,她推开他们的手,径直朝山里跑去。 那两个将士见此,也只好赶紧跟上。 往林子里走了不多远,陆轻染就找到了可清淤止血的药草,她蹲下采药的时候,想到怀里还有一瓶迷魂散。 这两个将士就在她身后,只要她朝他们撒一把药粉,他们会立时晕过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 王妃 “陆姑娘,采好了没有,后面有追兵,咱们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一将士提醒她,陆轻染轻呼一口气,抓起采来的药草起身,“走吧。” 这药草可内服外敷,也好在霍凛伤得不算太重,休息了一会儿后,他们继续赶路。 “刚才、你可以跑的。”霍凛在她身后道。 “我确实这样想过。” 霍凛声音一紧:“那你为何又回来了?” “世子让我逃跑吗?”陆轻染笑问。 “我给了你机会。” “那就是了,既然世子让我跑,那就代表我随时可以离开,并不急于这一时,对吧?” “我会改变主意。” “那也不怕,我还会有机会。”陆轻染说到这儿,顿了一顿,“我想去王府看看王妃。” 当年她和姨娘来到西州,日子最苦的时候,她们还当过乞丐。有一年,姨娘病了,越来越重,她没钱给姨娘请大夫,只能在街上乞讨,乞求有人可怜可怜她们。 在她最孤助无望的时候,王妃看到了她。 “小丫头,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哭?你父母呢?” 这一声很柔软,她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她正冲着她笑,笑得那么美,那么温暖。 “我……我娘病了……我没钱请大夫……”她哭着说出来,好像那一刻,她已经认定王妃会帮她。 “乖,别哭了,我给你娘请大夫。” 她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笑她是小猫脸,还拉着她脏兮兮的手去破庙看姨娘。 后来她认了个师父,开始学医,又为了养师父和娘,她常去王府打零工。王妃说她年纪还小,干不动重活,便将她调到内院,在她身边伺候。说是当婢女,但王妃却让她和霍扶风一起学琴棋书画,学女红,还亲自下厨给她们两个包馄饨。 直到后来霍凛不顾她意愿要强娶她为妾,王妃劝他无果后,随后帮她躲过霍凛的眼线逃出西州。 “染染,你吃得苦够多了,以后一定要让自己开心。” 分别的时候,王妃这样跟她说。 “王妃,我会回来看望您的。”她道。 王妃摇头,“记住,不要为我回头。” 王妃说不要为她回头,但她做不到。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王妃给与了她帮助和温暖,如今王妃病了,她不能不回去看她。 这样日夜兼程走了两日,终于在第三日的早晨,他们进了城。再来来到王府,陆轻染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王府还是那座王府,而她却不再是当初的她了。 霍凛原打算带着她先去和王妃报平安,可还没进内院,军中便有了急务,需他去处理。 “你替我报个平安吧。”霍凛对陆轻染道,说完这句,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娘一直念着你,你多陪她一些日子吧。” 陆轻染点头,“好。” 霍凛走后,陆轻染由管家带着她往王妃那院走去。 “染染,哎哟,可不能这么叫了,您是宁国公府的姑娘,身世显赫。” “王管家,您还是叫我染染吧。” “不不,以后得叫陆姑娘。” 王管家不敢逾矩,“自您走后,王妃一直派人打听您的消息,一次偶然的机会才知您回了盛京,成了宁国公府的嫡长女,王妃为您高兴。后来您嫁人,王妃其实还为您准备了贺礼,但怕世子知道,所以没有派人给您送过去。 “我其实也托人给王妃带过消息,但估摸没有带到。” “是,也好在没有带到,世子他……他也一直在找您。” 来到王府住的东院,大家见到她,又是吃惊又是开心,纷纷围了过来。 她在王妃身边伺候的时候,大家念她年纪小,处处帮她,照顾她。 陆轻染一个个跟大家打过招呼,然后拉住王妃身边的玉嬷嬷:“王妃呢,可在屋里?” 玉嬷嬷点头,“在,不过刚睡下。” “这样,那我等她醒来。” “去厅堂等吧。” 陆轻染跟着玉嬷嬷来到厅堂,刚要坐下就听里屋传来了咳嗽着,而且声儿很大。玉嬷嬷进去送水,陆轻染不放心也跟着进去了。 王妃精神很差,就着玉嬷嬷送来的水杯喝了一口,便躺回去了。 “王妃,您瞧谁来了。”玉嬷嬷道。 王妃扭过头,看到陆轻染,先愣了一愣,再仔细看,这才敢确认是她。 “染染,真是你?” 陆轻染已经红了眼,上前握住王妃的手,再看她面容,苍白消瘦,毫无血色。她压下难过,先给王妃诊脉。 “我没事……”王妃要抽出胳膊,但被陆轻染按住了,于是苦笑道:“你这丫头,总替别人担心,累不累啊。” “您又不是别人。”陆轻染道。 王妃听着这话,开心的笑了。 “人老了,身子不行了,便会常生病,但不过都是小病,没妨碍的。” 陆轻染给王妃号着脉,眉头越走越紧,王妃的身体很差,脉息弱,呼吸紧,似有郁气沉于胸口,不得排解。 陆轻染转握住王妃的手,“确实是小病,但小病也得重视起来,我给您调养。” 王妃笑着点头,“好。” 王妃见到陆轻染就来了精神,让玉嬷嬷扶她起来,而后拉着陆轻染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陆轻染也借机问王妃这些年过得如何,王府可有什么事让她不顺心。 “王府还是老样子,我也是老样子,没什么好说的。” 陆轻染默了一下,问道:“王爷呢,以前您总为他操心,现在还操心?” “他呀,以前忙军中事务,殚精竭虑的,我确实常操心他的身子。现在,有凛儿替他分忧,我便无需操心了。” “您呀,最该关心的是自己。” “是,人谁都一样,得懂得心疼自己。” 二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见王妃累了,陆轻染让她先休息。 “我没事,已经睡了一上午了。” “那也得休息。”陆轻染扶着王妃躺下,宽慰她道:“我这段时间就住在王府,住您这院,咱们有的是时间聊天。” “你留下,我自是开心,可凛儿那儿,只怕他还会为难你。”王妃想到儿子那固执的样子,摇头道:“你还是快离开王府吧。” 第一百六十章 外室 陆轻染正安抚王妃,让她不用为自己担心,这时霍扶风来了。 “陆轻染,你还敢回来!” 霍扶风气冲冲的进来,那架势要打架似的。 “你现在就滚,马上离开王府!” “扶风!”王妃皱眉,“染染是来我看我的,谁都不能赶她走。” “娘,您还向着她,您可知道她跟我抢九殿下!”霍扶风气得跺脚。 “你和长宁王的亲事早就退了,没有抢不抢一说。” “我不认,她就是抢我的人了!” “行了,闹什么闹,你忘了以前你俩多好呀。” “谁跟她好了!”霍扶风双手抱肩气呼呼的嚷着。 王妃瞪了她一眼,转而对陆轻染道:“你别管她,她就是爱发疯。” “我和郡主有些误会,王妃别担心,我们俩会解释清楚的。” “好好,但她要是欺负你了了,你跟我说,我饶不了她。” “娘!” 霍扶风又委屈又生气,还想说什么,陆轻染起身推着她往外走:“王妃累了,让她休息吧。” “你还敢推我!” 陆轻染直接将她推了出去,还回身关上了屋门。 “你……” 霍扶风刚要开口,又被陆轻染推到了正房外,直到来到廊子上。 “王妃体弱多病,长此以往,身子越来越差,只怕时日无多。” 霍扶风原本挽起袖子打算跟陆轻染干一架,听到这话,傻了一下眼,“你说我娘病得很重?不是风寒吗?能有多严重?” 陆轻染在旁边栏板上坐下,“难道你看不出来王妃日渐消瘦?脸色越来越差?” 霍扶风抿了抿嘴,在她旁边坐下,“我只以为她是因为跟我爹生气,等气消了就会好。” “看来这就是病因了。” “什么意思?” “王妃心口郁结,无可排解,长期压抑,自然会生病。小病能治,但治标不治本,于是就经常生病,身子越来越差。” “你是大夫,你能给我娘治好对吧?” “我说了治标不治本。” “所以呢?” “所以要解开王妃的心结才行。” 霍扶风想到什么,怒火腾地一下起来,“都怪那个小贱人,不对,应该是老贱人!” 原来是一年前,王妃无意间发现自己的陪嫁婢女,一个声称嫁到东州下面郡县的人,这二十年来竟一直生活在西州,甚至家就在王府对面的胡同里。 而这个婢女有儿有女,甚至还有孙儿,正在享受天伦之乐。不但如此,她还有一位与她恩爱有加的夫君,这个夫君不是别人竟是平西王。 “我娘先时不解,这老贱人为何骗她说自己嫁到很远的地方了,为何这二十年来不与自己往来,甚至像是有意隐瞒她什么。之后我娘派玉嬷嬷跟踪她,然后就发现了我爹……”说到这儿,霍扶风气得一拳打在栏板上,“你知道他们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么,我娘怀我哥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他们的大儿子只比我哥小半年。” “我娘跟我爹大闹一场就气病了,病了三个多月,才慢慢好了起来。之后,她再没提过这事,我以为她已经释怀了。” 陆轻染皱眉,“怎么可能释怀。” “我听玉嬷嬷说,当初那老贱人说要嫁人的时候,我娘把她的卖身契给了她,甚至还为她添了不少嫁妆。” “那王爷呢,他怎么处理的?” “呵,他说没把那老贱人带回王府,便是顾及我娘的感受,没让她难堪。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她也别让他难堪。”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这大概就是王妃的心结所在了。” “我去那胡同里闹了几次,老贱人扛不住搬到东城了,我本来想把他们一家赶出西州的,但我哥拦着我,说闹太大了,王府面上不好看。” “他们估计脸面,却不理解王妃心里有多屈辱。” “看来我娘没有白疼你,你知道心疼她。”霍扶风哼了一声道。 “不过你还是赶紧离开西州吧,这里不欢迎你。” 陆轻染笑,“我知道,你是怕我被你哥强迫,是吧?” “我可没这样想。”霍扶风瞪大眼睛道。 “放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哥对我已没有那么多执念了。” “当真?” “嗯,不然我也不可能跟他来王府。” 之后两日,陆轻染一直陪着王妃,陪她在园子里散步,陪她谈心。再加上用药调养,王妃的身子好了一些。 这日下午,陆轻染小憩了一会儿便去了东院,见玉嬷嬷守在正方外,“嬷嬷,王妃中午可睡了一会儿?” 玉嬷嬷见到她,忙招手让她过去,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陆轻染才道厅堂有人,便放轻步子走到玉嬷嬷身边,小声问:“谁在里面?” “王爷。” 陆轻染正想说等会儿再来,就听里面王妃哭喊道:“霍璋,自我嫁给你,没有做过对不起你或你霍家的事吧?我为你生儿育女了吧?我没有阻碍你纳妾吧?你凭什么这样欺辱我,你若看上她了可以堂堂正正跟我说,我会让你迎她进门的,可你选择欺骗我!” “她没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再者我也舍不得她做妾!” “那你说话啊,我把王妃这位子让给她!” “你休要胡搅蛮缠,我和她一直顾及你的颜面,但你别给脸不要脸!” “到底是谁不要脸?” “我懒得跟你说,总之她生的三个孩子都是我霍家的种,不管你同不同意,他们都得认祖归宗!” “只要我活一天,你休想!” “那你就早点去死!” 听到这儿,陆轻染再也听不下去了,径直走了进去。 “那就恭喜平西王,您要如意了,王妃已经被气出病来了,您可以再接再厉。” 平西王转头看向陆轻染,先时还没认出来,想了一会儿才记起她是谁,继而露出惊讶之色。 “你怎么在府中?” “我来探望王妃。” 见王妃气得咳嗽不止,陆轻染忙走到她身边,为她顺气。 “我不想见到他,让他滚!” “这里是霍家!”霍璋脸色发青道。 因陆轻染在,他没把话说太难听,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里是霍家,该滚的是你。 陆轻染冷冷一笑:“王爷可真让我这个小辈儿开眼了,为了气死正室夫人让外面的女人上位,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大闹 “你闭嘴!”平西王怒指陆轻染,“你和长宁王什么关系,天下人尽知,把我惹怒了,我杀了你正好向皇上表明忠心!” “霍璋,你敢!”平西王妃冲上来保护陆轻染。 她被气的不轻,身子晃着,似要摔倒。陆轻染忙扶住她,让她坐回椅子上,而后起身面对霍璋。 “是么,但我堵你不敢杀我!” 平西王被激怒,当下拔出剑来,在平西王妃惊呼之下,朝着陆轻染刺过来。然在距离她心口只一寸的时候,他停下了。 陆轻染嘴角扯了一下,他当然不敢动她。一来是岭南和西南十万大军就在西州,他杀了她,惹怒裴九思,十万大军势必会碾压过来,而他西北承受不住。二来,她背后还有白家,白家所率安北军兵强马壮,是他平西王府不敢得罪的。最后,他杀了她,真能讨好皇上,怕他自己都没有信心吧。 综上,她敢赌也赌赢了。 平西王狠狠咬了咬牙:“我不与你一个女子计较,但你最好搞清楚这是我们王府的家事,轮不到你插手!” “你们王府的家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谁都不能欺负王妃!” “你!” “王爷做的那些事,扪心自问一下,不亏心吗?” 用强不能用,讲理又没有理,平西王撂下一句:霍家的子嗣必须认祖归宗,谁也拦不住。 说完这句,平西王就气冲冲的走了。 “你干脆一剑杀了我得了!”平西王妃冲他背影大喊,喊完后重重咳嗽起来。 陆轻染忙帮王妃顺气,宽慰她。 这边王妃还没有安抚好,又有小厮来报,说是郡主带着几个护院横冲直撞的出去了。 “去哪儿了?”陆轻染皱眉问。 “我看他们朝对面胡同去了。”那小厮道。 “这孩子,怕是要闯祸!”王妃急忙要起身去拦着。 “您先休息,我去找她。”陆轻染先写了个方子,让玉嬷嬷按着方子抓药熬药,照顾好王妃,而后她才朝对面胡同过去。 她其实有在故意拖延,不让霍扶风整治整治这一家子,别说她过不去,连她这个外人心里都堵得慌。 还没进院就先听到一阵嚎哭声,接着是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等她进去就见霍扶风正指挥着手下的人砸东西。 “全都给我砸了,尤其是厨房那口大锅,以后休想再吃我王府的饭!” 霍扶风双手叉腰,一边指挥一边骂,而院子里两个年轻妇人和三个年幼的孩子坐在地上哭,旁边椅子上还坐着一妇人,约莫四十来岁,因保养极好,并不见老态。她就坐在那儿,一脸平静的看着霍扶风。 这妇人应该就是那个外室了,好像叫锦娘。 “老贱人,先前我容你了,可你居然得寸进尺,竟然要让那三个野种上我家族谱!真当我娘好欺负啊,今儿我就让长长见识!” 霍扶风骂完,又指挥带来的人,“直接给我把这房子给拆了!” 那锦娘仍是不说话,就那么看着。 “娘,郡主欺人太甚,她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还有没有天理了,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这两个年轻妇人应该是这家的儿媳妇,哭得那叫一个大声,找来了不少围观的人。 “确实太欺负人了。” “人家是郡主,谁敢得罪啊。” “这家人平日里挺和善的,也不知怎么惹上这些权贵了。” “哎,咱们老百姓,哪有说理的地方。” 百姓们不知其中内情,纷纷指着霍扶风。 陆轻染深呼一口气,抬步走进去,“先别砸了!” 她这一声令,几个护院纷纷朝她看过来,但没有霍扶风发话,他们也不敢听的。 “你少跟我讲道理,也别拦我!”霍扶风冲陆轻染吼道。 “等会儿再砸,不差这一点功夫。” “你要干什么?” “我问她几句话。” 霍扶风哼了一声,虽然怒火还没消,但还是让手下停下了。 陆轻染这时走到那锦娘面前,而她依旧稳如泰山的坐着,那坦然的架势好似认为自己多堂堂正正。 “郡主砸你的家,拆你的房子,其实与你根本无所谓,甚至于你乐见其成。” 听到这话,锦娘才终于仰起头看向陆轻染。 “因为这样,你就能顺理成章的向平西王诉苦,继而搬进王府,对吧?” 锦娘垂下眼眸,“我从未这样想过。” “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我凭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 “你心虚?” “我为什么要心虚?” “所以只是回答几个问题,有什么要紧?” 霍扶风正憋着火呢,见那锦娘不说话,立时又爆了:“拆你房子你不在意是吧,那我就让我哥把你那两个儿子一个女婿赶出军营!” “世子若要这样做,王爷也不会同意的。”她道。 “为了三个没名没分的,你以为王爷会和世子闹生分?”陆轻染淡淡反问。 锦娘默了一会儿,再看向陆轻染:“你想问什么?” 陆轻染看着她,眼神犀利,“我问你,你可是王妃的陪嫁丫鬟?” “是。”锦娘答道。 “王妃可曾薄待你?” 锦娘又默了一下,道:“未曾。” “你与平西王产生私情的时候,王妃是不是正怀着孕?” “是。” “你们不但瞒着她,还欺骗她,借口远嫁而藏于王府对面这条胡同,可是?” “我爱王爷,不想与王妃争什么。” “你也配跟我娘争!”霍扶风气急大骂。 陆轻染问完,而后看向外面凑热闹的百姓,“我问的,她答的,诸位听清楚了吧?” 街坊邻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似温婉贤惠的妇人竟然能干出这般阴损的事。 “呸,什么玩意!” “白眼狼,枉人家王妃对你那么好,你往人家心窝子里插刀!” 百姓们的骂声传进来,锦娘却面色不改,显然她并不在意这些。 “我知道王妃不同意我的孩子们认祖归宗,也知道她会让郡主来闹,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可即便你们逼死我,我也要我三个孩子从此以后堂堂正正的做霍家的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 平怒 “还想做霍家人,当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看我不撕烂你!” 霍扶风挥舞着拳头,冲上去要揍锦娘,陆轻染忙拦住她。 “你刚没听到她说什么,你还拦我,让开!” 陆轻染用力拉住她,“你打她一顿,她便会讹上你,有理也变没理了!” “本郡主才不管有理没理,打她就图个痛快!” “那王妃呢,她要让她遭受唾骂吗?” 一听这话,霍扶风才不往前冲了,可这口气她却咽不下。 “她挨一顿打,然后成了受害者,再借此机会让她的三个孩子认祖归宗,而王妃吃了亏,名声也被毁了。”陆轻染拍了拍霍扶风肩膀,“你要真打了她,便中了她的圈套了。” 锦娘再看向陆轻染,因被揭穿了阴谋,眼神阴沉了几分。 “王妃和郡主的位子,我们又威胁不到,所以你们又何苦为难我们?”锦娘道。 “本郡主就是嫌你们恶心,不行?” “呵,果然强权者压人,可世间总有公道,我豁出命也要为儿女求来!” “你还敢提公道,你……” 霍扶风被激的又想撸袖子,陆轻染这时挥手朝那锦娘扇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又脆又响。 锦娘愣了,霍扶风也有些震惊,“不是,你不让我动手,你动手?” 陆轻染看着锦娘,冷声道:“我不是王府的人,我打你纯粹你该打。” “你凭什么?”锦娘咬牙。 “你不是说强权者压人么,那不巧我就是你口中的强权者。” 陆轻染说完,冲那些护院道:“别砸了,直接拆房子!” 那些护院原还顾及郡主,怕她惹上麻烦,但现在是陆轻染发话,那他们就不怕了,毕竟平西王可管不到她。 “是。” 那些护院应着,拿锄头的拿锄头,那铁锹的拿铁锹,冲上去就拆了起来。 “砸的好!砸的好!”外面的邻居们纷纷拍手叫好。 等到平西王赶来的时候,房子已经是一堆破墙烂瓦了。 “王爷,王爷,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郡主欺人太甚了。” 锦娘的两个儿媳跪到平西王跟前哭诉,三个孩子也哭,而锦娘仍坐在那椅子上,不过换了一副面容,她看着平西王,委屈却努力克制。 “郡主想出出气,便让她出吧,我们没事的。” “可咱们的家都没了,郡主还打了婆母。”另一儿媳哭道。 平西王忙看锦娘,见她脸上的巴掌印还在,本来怒火已经烧起来了,这时直接爆了出来。 “霍扶风,你娘便是这样教你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别提我娘,你……” 陆轻染拉住霍扶风,继而挡在她前面,直视平西王道:“人是我打的,这房子也是我让拆的。” 平西王暗暗咬了咬牙,“你少替她背锅,她这样无法无天,本王决不饶她!” “她们说是郡主打的,我说是我打的,这事倒也不难弄清楚,毕竟外面这么多百姓都看着呢。”陆轻染耸耸肩道。 平西王不用特意问,因为百姓们已经议论开了,虽然声音小,但他能听到。 再看锦娘和她那两个儿媳,只剩心虚。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们都能颠倒是非,想来平日里可没少败坏王妃和郡主吧。”陆轻染嘴角扯了一下道。 平西王脸色发沉,可即便他知道郡主被冤枉了,他也依旧说:“她带着这么多护院来这里做什么,不就是要打要砸,无非是由你动手由你开口罢了。” “原来王爷的心早已经偏了。” “你!” “我说错了吗?” 平西王瞪着陆轻染,脸上是被揭穿心思的恼怒,“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动你?” 这时霍扶风一把将陆轻染扯到身后,梗着脖子道:“父亲要为他们鸣不平,那就拿走我的命吧,反正我的命在您心里也不值什么。” “放肆!” 平西王抬手就要扇霍扶风,这时有人在院门口喊了一声:“父亲,扶风犯错,我这个当哥哥没有教好她,父亲要打就打我吧。” 霍凛走了进来,看他还穿着盔甲,估摸是听到消息匆匆从军营赶回来的。 看到霍凛,平西王抬起手还是放下了。 “军中大事要紧,这里没你的事!” 霍凛走上前,先看了一眼陆轻染和霍扶风,继而看向平西王:“能劳动父亲,难道不是大事?” “还不是你娘胡搅蛮缠,我打算让你那两个弟弟认祖归宗,这有什么错?她若是懂事,这事就不该我提,应她来提,而且早几年就该办好。” “父亲的意思是我娘若是懂事就该打碎牙往肚子里牙?” 平西王脸色一沉,“你也不懂事?” “呵,我是我娘生的,别人要欺负我,还要我懂事?那我要是懂事了,岂不是不孝?” “你!” 霍凛沉下一口气,“宫里来旨了,父亲去军营接旨吧。” 这事大事,平西王自不能说什么。只是见他要走,锦娘坐不住了。 “王爷,我们该怎么办?” 平西王正要开口,霍凛道:“请父亲放心,我会妥善安置。” “王爷……” “大胆,王爷要去接旨,你要阻拦不成?” 一句话吓得锦娘再不敢开口,平西王也不好再开口,只得道:“你们放心,世子会安排妥当的。” 靠山走了,锦娘他们面对霍凛再不敢放肆。 “城郊有一处庄子,虽荒废许久,但还能住人,你们就搬到那儿去住吧。” “城郊那么远,我们想要买什么不方便啊。”锦娘大儿媳说着摇了摇头,“我们不去城郊。” “这可由不得你们。”霍凛说着冲身边的将士道:“送他们过去吧。” “我们会在城里另外租一个院子,不劳烦世子了。”锦娘忙道。 “城里?”霍凛嗤了一声,“那可不行,万一让我娘再看到你们,岂不脏了眼睛。” 那一家人还要说什么,霍凛早已不耐烦,直接让手下将他们一家人带走了。 原怕影响不好,说王府世子和郡主仗势欺人,好在陆轻染将锦娘做的丑事公之于众,因此押着他们离开的时候,百姓中无一人为他们说话。 清净后,霍凛看向陆轻染:“皇上单独给了你一道圣旨,命你回京。” 第一百六十三章 另一种生活 “不能回京,他……”霍扶风捂了一下嘴,但又实在憋不住,小声道:“若你回京,他只怕会拿你威胁长宁王。” 陆轻染微微叹了口气,“这道圣旨应该不是颁给我的,而是给你们平西王府的吧。” 说着她看向霍凛,“他让你们押送我回京?” 霍凛默了一下,道:“是护送。” 陆轻染点头,“一个意思。” “但……”霍凛盯着陆轻染,盯了好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道:“但我也能回禀圣上说你根本不在西州。” “然后呢?” “眼瞎能保护你的只有裴九思。” 陆轻染笑了,霍凛这么偏执的一个人,仿佛她就是他的所有物,可真当有危险的时候,他还是以她的安危为重。 “谢谢,但我还是会京吧。” 霍凛皱眉,“你说过他就是个疯子。” “是,可无论如何,我也得回京,我答应过太皇太后的。” 她帮她避开宫里的眼线逃出法华寺,而她答应她等西南的事平息后她会回京助她离开法华寺。 她不能食言。 “你想好了?” “是。” 霍凛沉了口气,“本来平西王府能护住你的,但因此这次战事没有达到皇上想要的效果,皇上已经推我们王府出来背锅了。王府眼下处境也难,所以……“ 所以不能护着她。 “平西王府没有责任护着我,再者回京也是我的意愿,即便我现在在西南亦或岭南,我也要回京的。” “只是走之前,我想给世子一个忠告。”陆轻染看着霍凛,顿了一顿,道:“不要再做皇上手里的刀了,他并不信任你们,甚至他已经给你们安排了陷阱。” 若是在之前,霍凛是绝不相信陆轻染这话的,但经过西南这件事,他不得不信。 皇上连自己的手都能不要,何况只是一把刀。 “他登基这几年,强加赋税,穷兵黩武,大兴土木,律法严苛,百姓吃尽苦头,而朝中奸佞横行,忠臣老将无辜被害,你还看不出来么,他是要毁了大荣。” “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霍凛皱眉。 “他觉得天下人对不起他,所以他就要毁了这个天下。” 之前在法华寺,她需每月进宫一趟为皇上调理身体,她看到他越来越疯,越来越暴戾,与当初那个六皇子简直不是一个人。 “他已经坐上那位子了,他是天下之主。”霍凛还是不解。 “他并非皇室血脉。” 霍凛大惊,“你,你怎会知道?” “他跟我说的。” “他……” “他恨裴家的天下,所以要毁掉。” 霍凛在震惊中离开了,陆轻染暗暗呼了一口气,她是故意跟霍凛说这个的,想对付皇上,必定要先卸下他手里的刀。 回到王府,陆轻染直接去了王妃那院。 “王妃在里屋,不让我等打扰。”玉嬷嬷带着陆轻染往正房走,“刚郡主过来,她都没见,我实在担心,怕她想不开。” “放心,王妃没有你们想的那么不堪一击。 进了里屋,陆轻染见王妃正坐在罗汉床上望着窗外发呆。她这一坐,也不知坐了多久了。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笑着走上前,“王妃,我们出去走走吧。” 平西王妃转过头来,依旧笑得温柔:“染染,我没事,别为我担心。” “我没有为王妃担心啊。”陆轻染拉起王妃的手,“今儿天好,我们出去走走。” “我其实有些累了。” “我扶着您。” 王妃不舍得拒绝陆轻染,到底还是应了。从东院出来,王妃以为是去王府后花园转转,但陆轻染却拉着她往府门外走。 “我们要出府?” “这笼子里有什么好转的,我们去外面看看新鲜的事,新鲜的人。” 不等王妃拒绝,陆轻染强拉着她往外面去了。 一出府门,外面街上人来人往,说话声,车马行走的声音,儿童嬉闹的声音全都扑面而来了。王妃却钉在门口,眼睛像是有意在避开什么,一直往地上看。 “染染,还是改日吧。” 陆轻染知道王妃逃避什么,于是直接拉着她往对面的胡同走。 “染染!”王妃有些生气了。 陆轻染不松手,继续往前拉她,直到拉到锦娘他们住的那院子前,“欺负了您的人,郡主和世子不会放过他们。” 王妃慢慢抬头,看到被拆烂的房子,一脸震惊。 “你没拦住扶风?” “我拦她做什么,这是恶人应得的。” “可……可只怕别人要说我欺负人了。” “王妃您在意别人怎么说您吗?” 王妃摇头,“我不在意,可王府的声誉总要顾及。” “平西王府的声誉平西王都不顾及,您顾及什么?再者,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大家都是站在您这边的。” 王妃再看这一地残垣断瓦,许久后扑哧笑了出来。 “其实看到这些,我挺解气的。” “所以啊,别让自己受委屈,因为那些人不值得。” 从胡同出来,陆轻染带着王妃往西市去了。路上百姓三五成群,街边有不少小摊贩在叫卖,店铺林立,迎来送往。 走到一卖酥糖的小摊前,陆轻染问王妃想不想吃。 王妃看着那小摊上做的酥糖,实在撑不住精致,跟王府的点心师傅做出来的没法比。不过见陆轻染两眼亮晶晶的,她不好拒绝。 陆轻染笑了笑,要小贩帮她称一些。 这时有个小男孩儿拉着他娘过来:“娘,我要吃糖。” 他娘瞅了一眼,反拉着小男孩儿往别处走,“你不能吃糖了,牙都坏了。” “我要吃我要吃。” “你再哭,我打你屁股。” “哇!” 陆轻染买了糖,见王妃正看着妇人一脸无奈,又不得不抱起儿子哄的画面。 “王妃,您尝一块。” 王妃接过来,还没往嘴里放,已经掉了好多渣,她只好用手捧着,低头咬了一口。 “香甜但不齁人。” 难得的这酥糖很好吃,比之王府做的是另一番滋味。 陆轻染点头,“虽然看着不好看,但吃着不错。小时候,我生病了,姨娘会给我买一些,那时候我还盼着生病呢。” “是,小时候的快乐简单的很。” 陆轻染顿了一顿,道:“王妃在王府并不快乐,那您有没有想过去过另一种生活?” 第一百六十四章 回京 “另一种生活?”王妃不解的看向陆轻染。 陆轻染指着胡同里来往的百姓,指着屋顶的炊烟,指着更远处的山峦,“对,离开王府,放下桎梏,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可我是平西王妃,我得顾及王府颜面,我得……” “没有什么是您必须要做的,但让自己开心,这才是最重要的。” 王妃看着陆轻染,在她鼓励的眼神下,终于点了点头,“或许,我该放过自己了。” 等着给她颁旨的太监还在王府,陆轻染结果圣旨,竟是册封她郡主的,着实让她诧异了一番。 “白大将军又立功了,可却不肯来京受赏,皇上醒着陆大夫也是白家人,便将这奖赏换成了册封您的旨意。陆大夫,收拾一下吧,这就随咱家回宫谢恩。” 陆轻染心思转了一转,皇上是既忌惮白家,又忌惮裴九思,给她一个封号将她困在京中,正好可牵制两方。 霍扶风在院门口冲她招手,陆轻染让这太监稍等,她朝门口走去。 刚到门口,她就被霍扶风拉到了一边。 “你猜怎么着,皇上下旨问责,只问了我爹一个人,让他辞爵养老,还让我哥袭爵,同时军权也交到我哥手里。” “你让我去打探,我原本还担心我们王府要大祸临头,结果是大快人心。嘿,这一下那老贱人闹不起来了吧,我哥成平西王了,我爹都得仰他鼻息。” 霍扶风是真觉得痛快,说的时候嘴角都忍不住往上翘。 陆轻染笑着摇了摇头,这可不是好事。 平西王在西北将士心中的地位是毋庸置疑的,此时换帅,西北必定军心不稳。皇上这么做,恐是要对西北动手了。 不过这些也不需她操心,有霍凛在,他比她看得更清。 “你多陪陪王妃,她想干什么,你一定要支持她。”陆轻染交代霍扶风道。 霍扶风撇嘴,“我娘我能不关心,用得着你提醒?” “可王妃当我是她的女儿,那我这做女儿的自然放心不下她。” “切,有本事你别走啊。” “走不走可不是我说了算的。” 宫里的太监可不会等她太久。她和霍扶风刚说了几句话,那边就在催了。 “陆大夫,趁着天色还早,咱们早点出发吧。” 陆轻染又交代了霍扶风几句,然后同他们往外走去。她已经和王妃告过别了,也嘱咐她不许送她,只是出府门的时候,她还是看到了王府,站在后院的垂花门前,暗自擦泪。 陆轻染冲她摆了摆手,这才出了府门。 霍凛没出现,估计军营现在已经乱套了,他走不开。 坐上马车,一路有禁卫军护送,一个月后,她又回到了盛京。 护送的车队并没有将她送进城,而是送到了法华寺外。 “陆大夫,皇上让您在这儿等候召见。” 将他们放下后,护送禁卫军便离开了。 秋禾望着威严庄重的山门,无奈的叹了口气,“姑娘,咱们又回来了。” 陆轻染笑:“没事,这里困不住我们的。” 主仆二人往寺院后面的禅房走,在园子里见到几个头发花边的老人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往外面走。其中有陆轻染认识的,是朝中的老臣。 “再这样下去,朝中哪还有忠臣良将?” “谁不怕死,做什么忠臣良将。” “哎,大荣要完了。” 他们从另一边走了,陆轻染望着几人离开的背影,猜想朝中又发生了大事。 来到禅房,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见到她,忙进屋禀报。很快,她出来了,请陆轻染进去。 “陆大夫,您回来可就太好了,太皇太后这几日着了风寒,胃口也不好。” 陆轻染应着进屋,见太皇太后盘坐在蒲团上,面前的桌上摊着佛经,旁边香炉白烟袅袅。 她没有出声打扰,而是缓步走过去坐在太皇太后对面。 这六年来,她随着太皇太后住在这法华寺,两人也算相互扶持相互照应了。 许久,太皇太后睁开眼,看到她,并不意外。 “他派人抓你回来了的吧?” “他封了我郡主,还派人护送我回来。” 太皇太后冷嗤一声,“他对你倒还算客气。” “是。” 陆轻染给太皇太后倒了一杯茶,将西州的情况说了说,又说到刚才在外面见到的那几个老臣。 “朝中可是出什么事了?” “皇上要安北派兵攻打北齐,夺回前些年他们霸占的珲安山。” “可安北不是刚打过一仗?” “是,两国刚签订了和平盟约,皇上却不满意,直接将盟约撕毁,要安北立即出兵。”说到这儿,太皇太后抬眸瞅了陆轻染一眼,“宣阳侯谢绪上书劝诫,皇上却跟他翻起老账,将姜云月吃空饷一事安到了他头上,眼下他人已经在大牢里了。”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若是旁人听了,会大声问一句:皇上是疯了吗?要众叛亲离?可她却知道,皇上其实一直是疯子。 与他讲大局,讲江山社稷,将国泰民安,他是都听不进去的。 “他们来求我,让我出面劝劝皇上。呵,我堂堂太皇太后都被禁足于此了,我能怎么办。” “我们且等一等,朝中局势还会变化的。”陆轻染道。 太皇太后听到这话,抬眸看向她,“老九,他可还有北上之心?” “他和皇上本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但皇上这些年所作所为,显然是不打算放过他。” 言外之意,裴九思即便起兵也只为自保。 太皇太后笑了笑,“他若肯北上,那大荣就还有救。” 之后几日,皇上仍没有召见她,她跟着太皇太后吃斋念佛倒也清净。 只这日中午,小沙弥过来说有个女施主想见她。 “见我?”陆轻染挑眉。 陆轻染猜不到是谁,随着那小沙弥来到前院,看到站在大槐树下的人,眉头不有皱了一皱。 陆婉柔,居然是她。 谢绪和她的事,她从未特意打听过,不过秋禾经常进城采买,倒是听到过一些。 其中最轰动的是谢绪打算续娶,娶的却不是陆婉柔,陆婉柔找到人家姑娘家门口上吊,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明珠郡主 听到脚步声,陆婉柔回头看到她,一改满脸愁绪,忙跑上前来。 “姐姐,听说你前段时间去西州了,总算回来了。”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刚才看到是她,她本想转身就走的。她来找她,为的是何事,不用猜她都知道。 见陆轻染神色淡淡,陆婉柔忙将她带来的两包点心拎起来给她。 “这是咱侯府的厨娘做的桂花酥,您以前不是最喜欢吃这个么。”陆婉柔想递给陆轻染,可她却不接,她脸上讪讪,只好给了旁边的小沙弥,让他帮着提回去。 “若是为谢绪的事来,你就不必开口了,我帮不上忙。”陆轻染道。 陆婉柔刚要开口,听到这话,到嘴边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我们姐妹许久不见了,虽说以前闹了一些不愉快,但过去就过去了,咱们到底是姐妹,是一家人,对不对?” “我们有血缘关系吗?” “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无姐妹之情,有没有血缘牵绊,说不上一家人。” “姐姐……” “你还是叫我陆大夫吧。” 这是一点面子不给她,若是放到以前,陆婉柔早就闹起来了。可此时她只能将憋屈狠狠压下去,仍摆上笑脸。 “姐姐,您经常出入宫里,为皇上调养身体,您就行个方便,在皇上面前给侯爷说说好话吧。自我娘……自姜云月那事后,虽还顶着个名头,但并没有实权,一直郁郁不得志。这次不过是在朝堂上劝诫了两句,结果被翻了旧账,他是真的冤枉。吃空饷,与先太子勾结这些,皆是姜云月所为,他不知情更没有参与。姐姐,您是知道他的,他这人就是太正直了,才会惹上这种祸事。” “如今他已经被关进大牢十多日了,能求的我已经都求过了,没人能帮他。我实在走投无路,这才不得不麻烦您。” 说着陆婉柔红了眼,这是真急也是真担心。 “那些旧账若真与他无关,调查此案的官员自会还他清白。”陆轻染道。 “姐姐这不是说笑么,皇上要给他扣帽子,谁敢摘下来。” “若如你所说,皇上要惩治他,我求情又能怎样,我还害怕自己被牵连呢。” “姐姐……” 陆轻染抬手,表示不想再听陆婉柔往下说了,“这个时候我不落井下石,已经仁至义尽了。” 陆婉柔不甘心,还要再求,但这时宫里册封的旨意到了。 念及安北的功勋,皇上特封陆轻染为明珠郡主,享食邑和封地。 这圣旨是当着陆婉柔的面宣读的,而她的面容终于在嫉妒中慢慢裂开了。这份封赏曾是她费尽心机想得到的,被陆轻染一而再拒绝过,最终还是给了她。 “明珠郡主,接过圣旨后便进宫谢恩吧,皇上还等着您呢。”宣读圣旨的太监提醒道。 陆轻染微微呼出一口气,点头道:“劳公公稍等,我去换一身衣服。” 在寺庙里穿的衣服太素,不适合进宫。 陆轻染转身要走,陆婉柔突然抓住她的手。 “我虽不是娘亲生的,可也是她养大的,你可以依仗白家,我为什么不可以?”陆婉柔眼里有深深的嫉妒和不甘。 陆轻染好笑的抽回手,“这册封你若想要,可以去求白家给你,我根本不稀罕。” “你不稀罕?你居然说你不稀罕!”陆婉柔双目赤红,“你不想要的却是我心心念念求不来的!陆轻染,凭什么?” “凭我从不觊觎别人的东西,凭你想要的都不是你的。” 陆轻染懒得再搭理陆婉柔,正要转身走,陆婉柔却扑通跪下了。 “姐姐,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你能帮帮我,帮我救出侯爷。” 陆轻染脚步没停,甚至看都没有看陆婉柔一眼,直接转身离开了。 来到宫里,太监引着她去了御花园。 湖心亭上,太后和皇上都在,陆轻染谢过恩后来到亭中。除了他二人还有一位年轻妇人,穿着绯色的宫装,姿容寻常,但贵在一双眼睛灵动,在太后身边说笑着什么,逗得太后笑个不停。 直到她来到亭子里,那年轻妇人话音才落,斜眼打量了她几眼,竟颇为傲慢。 “陆大夫,哦,不对,以后要唤明珠郡主了。”太后看向陆轻染,面上在笑,但眼神却很冷,“听闻你去了一趟西南?” 陆轻染悄摸看了皇上一眼,见他面色寻常的喝着茶,于是低头道:“是,探亲。” “探谁?” “我师父师娘,还有长宁王。”她如实说。 太后轻哼一声,“走之前你也不与宫里知会一声。” “不敢惊动二位圣人。” “要不是有白家保你……”太后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继而转了话头,“皇上这几日着了风寒,你与他看看吧。” 陆轻染应了一声,走上前正要屈膝弯腰给皇上把脉,皇上开口了:“先坐下吧。” 陆轻染于是便坐下给皇上把脉,脉息有些急促,不像是着了风寒的。 “太后,女子也能做大夫?”那年轻妇人问道。 “能,她医术不错。”太后答道。 “我听过她一些事。” “哦?” “呵,婆母说天下女子若都像她这般行事,哪还有什么礼义廉耻。” 她说话虽小声,但陆轻染也是能听到的。这话也没藏着,直白的说她没有廉耻。 太后笑了笑,“你婆母说的不错,守妇道的女子可不能学她。对了,你在婆家,可有人欺负你?” “婆家人对我都很好,若有那么一两个,我不与她们计较就是。” “你与本宫说,本宫给你做主。” “谢谢太后。” 陆轻染听到这儿,心里已经有所猜测了,她拿开手,问皇上最近饮食如何。 “一切如旧,不过是这几日政务繁忙一些,等忙过这些日子,休息一阵就缓过来了。”皇上拍了拍衣服,不在意道。 “我给皇上调养吧。” “好。” 皇上还有正事要忙,先行回上书房了。 而皇上一走,太后的脸立即沉了下来:“陆轻染,你好大的胆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多福 陆轻染装作不解的样子,歪头看向太后。 “臣女做了什么让太后您这般生气?” “你还敢装糊涂,你去了西南,协助西南军破城,破坏了皇上的计划,你干的这些好事,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太后怒喝。 陆轻染蹙眉,“太后这意思是西南暴乱是皇上的计划?” 太后呛了一下,“你、你少胡说。” “明明是太后说的。” “本宫,本宫没有说。” 陆轻染嘴角弯了弯,“哦,那这样的话,我还有什么错处?” 皇上在西南的计划岂是能说出口的,太后拿这事质问她,她自己都站不住脚。 太后气得呼哧呼哧,却再说不出话来。 “放肆!太后面前岂容你无礼!”那年轻妇人冲陆轻染喝了一声。 陆轻染看向她,冷声喝道:“你才放肆!” “太后,您看她。”妇人委屈的抱着太后的胳膊。 太后正要替这妇人出气,陆轻染截断了她的话,“她是皇上请进宫来陪太后您的吧?” 太后眼珠转了一转,“你想说什么?” 陆轻染看向那妇人,道:“你先回避一下吧。” 妇人自不会听她的,转头就向太后告状。可太后却察觉到了陆轻染话里有话,哄了妇人两句,让她先去御花园逛一逛。 那妇人暗暗瞪了陆轻染一眼,然后气冲冲的走了。 陆轻染端起面前的茶,轻啜了一口,“她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吧。” 太后面上一慌,但很快冷静下来,“你少绕弯子,有什么话就直说。” “那太后以为皇上知不知道?” 太后眯眼,“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轻染笑了一笑,“皇上告诉我的。” 太后惊得身子猛然往前一倾,桌上的茶杯都被她碰到地上了,发出一声脆响。 “你少给本宫打哑谜,皇上告诉你什么了?” 陆轻染也探过身子,小声道:“皇上非是您亲生,刚才那位妇人才是。” 太后这一下只剩惊愕,陆轻染竟真的知道,而且是皇上告诉她的,也就是说……皇上早就知道的! 陆轻染继续喝茶,偶尔欣赏一下太后惊惧交加的样子。 许久许久,太后用力咽了一口口水,“皇上应该杀了你。” “显然,他没有。” “他疯了!” “他一直都是疯的,太后难道不觉得?” 太后我了握拳头,“只要杀了你,这个秘密便永远是秘密。” “恐怕不止杀了我吧?” “什么意思?” “您和您女儿呢?” 太后瞪大眼睛,惶然的看着陆轻染,“你是说皇上要杀我们……不,本宫是太后,他怎么敢!” 陆轻染淡笑着摇了摇头,“皇上有什么不敢的,他突然帮您找到您的女儿,还将她接近宫里陪您,您不会以为皇上是因为孝顺吧?” 太后脸青了,皇上毕竟是她养大的,他什么性子,她能不知道。 他没有这个孝心! 想到这一层,太后忙唤身边的嬷嬷:“快,快送胡夫人出宫!” 那嬷嬷还不知怎么回事,被太后喝了一声,她才急匆匆去御花园找人了。 “为何提醒本宫?”太后狐疑道。 陆轻染微微叹了口气,“那位胡夫人是无辜的,属于她的尊荣没有了,不能因此还丢了命吧。” 太后抿了一下嘴,“谢谢。” 她这话音刚落,先前去找胡夫人的嬷嬷急匆匆跑回来了:“太后,不好了,胡夫人落水了!” 一听这话,太后腾地起身,急忙往外面跑。 陆轻染眉头皱了皱,也是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就动手了。 她喝下杯中的茶,循着动静朝湖边走去。 人已经捞上来了,亏得那嬷嬷发现的及时,叫来宫中侍卫将人给救了出来。只是喝了一肚子水,眼下已经清醒。 太后哪还敢让她留在宫中,当即命人将她送出宫。 那胡夫人还没弄清楚状况,已经被搀扶着离开了。 等人走了,太后压下慌惧,深吸一口气,朝着上书房去了。 陆轻染从宫里出来,直接朝城门方向走去。 出了城门,走了好一段距离,陆轻染眉头微微皱起,“秋禾,你往后面看看,跟着我们的是什么人。” “啊?”秋禾愣了一下,这明白陆轻染的意思,忙打开车帘往外看,“还真有人跟在咱们后面,一个骑马的男人,约莫三十来岁,腰上别着剑,看上去不好惹。” 陆轻染思量了片刻,让车夫慢下来。 “咱们不是应该跑快点甩开他吗?”秋禾不解。 “他应该是没有敌意的。” 不然不会跟这么久不动手。 果然马车一慢,骑马的人便猜到陆轻染已经发现他了,于是快马上前,说了一句话,接着疾驰而去。 但听到这话,陆轻染心猛地慌了一慌。 “多福失踪了。” 这孩子好好在安北,怎么突然失踪了? 陆轻染心扑通乱跳,忙让车夫快点赶车。她得赶紧回去,写信告诉裴九思,让他动用各地的暗网寻找多福。 不用说,白家定也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去寻找这孩子。 很快回到法华寺,从马车下来,陆轻染急匆匆往山门走。迈上台阶,刚要进门时,不经意看到石柱后面有个孩子。 她心没由来的一紧,侧身看过去,见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脸上也脏兮兮的,看不清模样,但并不瘦,圆润润的小胖子。 他正歪靠着墙角睡觉,小呼噜声飞起,睡的十分香甜。 陆轻染蹲下来,看着这小家伙,心慢慢也安定下来。 许久,小家伙终于睡够了,先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慢慢睁开眼。看着映入眼里的人,他立时清醒,同时瞪大眼睛。 “你是谁?” 陆轻染看到这孩子的眼睛,更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我应该就是你找的人吧。” 小家伙撅起嘴,双手叉腰,“我跟你说,别以为我是小孩子就好骗,还有我是会功夫的,你最好别惹我!” 看着小家伙凶巴巴的样子,陆轻染只觉得可爱,心都要化了。 “那我再猜一猜,你是不是叫……多福?” 小家伙一听这话,眼睛立时瞪圆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第一百六十七章 母子团聚 陆轻染看着眼前这个小家伙,这就是她儿子啊。 她将他交给白景川的时候,他尚在襁褓,如今已经六岁了。六年的时间啊,匆匆而过,她无数个思念着他,却又只能在天将亮时将这思念压下去。 如今终于见到儿子,她却是满心愧疚和心疼。 “你,你是来找你娘的吧?”陆轻染忍着心酸问。 小家伙蹙着小眉头,瞅着陆轻染,瞅了好一会儿,像是猜到了什么,他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才不是,我谁也没找。” 小家伙定是委屈了,陆轻染想伸手抱抱他,却被他躲开了。 “你是谁啊?” “我是你……是你娘啊。”陆轻染努力压下泪意,笑着看向小家伙。 “我没有娘!”小家伙大喊一声。 “多福……” 陆轻染眼泪啪嗒落下来,她伸手拉住小家伙的手,却被他甩开了。 “我没有爹也没有娘,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丢弃我了。我来这里就是想看看,生我的人长什么样,现在我看到了,果然跟我梦里……” 说到这儿,小家伙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多福,爹和娘没有丢弃你,爹和娘都很爱你。只是在当时那个情况,为了你的安全,爹和娘只能忍痛将你送到白家。” 陆轻染急忙解释,但多福却不听,他弯腰拿起地上一个破旧的包袱就要走。 “多福,娘错了,你原谅娘好不好?” 小家伙气性很大,头也不回的就走了。陆轻染追着哄着,奈何他根本不听。下台阶的时候,陆轻染不小心绊了一下,脚疼的厉害,再看越走越远的儿子,她心思一转,便痛呼一声,然后坐到地上。 “啊,好疼!” 听到这声,小家伙果然停下脚步转身朝她看过来。 陆轻染假装很痛苦,手揉着脚踝,道:“我腿好像断了。” 一听这话,小家伙吓得忙跑了回来。还未等他蹲下,陆轻染伸手抱住儿子,紧紧抱住。 “多福,娘对不起你,但娘真的很爱你,很爱你,你是娘唯一的孩子啊。” 小家伙知道自己受骗了,愤怒的想走,但感觉到脖子里的湿意,他用手一摸,满手都是泪水。 “你别哭了,把我衣服都弄湿了。” 陆轻染搂着儿子不放手,“那你答应娘,先听娘解释当时的情况。” “哼,所谓无可奈何,根本就是你们大人的托词罢了。” “不,先听娘解释,再下判断,好不好?” 陆轻染双手捧着儿子的脸,将他噘着嘴不肯答应,她微微叹了口气,“相信你舅舅,曾外祖父他们一定跟你解释过很多吧,但娘要跟你说的跟他们说的不一样。” 因这句话,多福看向陆轻染,看了许久,他点点头,“行,我就听听你怎么说。” 陆轻染笑着松了口气,而后要拉着儿子往山门内走,可他甩开了她的手,自己大步往里走。 秋禾走到陆轻染身边,小声道:“姑娘,小公子脾气可真大。” 陆轻染笑,“他生气是应该的,毕竟是我们舍下他这么多年。” “可姑娘和王爷是迫不得已的。” “一句迫不得已,不足以弥补这些年的亏欠。” 陆轻染带着小家伙来到后院禅房,先让小沙弥提来洗澡水,再准备斋饭。 洗澡的时候,陆轻染想帮多福,但小家伙不许她进里面。 “我长大了,已经不和奶娘一起睡觉了,我也不喝牛奶了,曾外祖母说我是男子汉。男子汉洗澡,不能让姑娘家看到。” 陆轻染一脚刚埋进去,听了这话,哭笑不得,也只能又退了回来。 “你一个人能洗?” “当然。” 趁着小家伙洗澡的功夫,陆轻染写了两封信,一封给白家,一封给裴九思,告诉他们孩子在她这里。 她交给秋禾,“明天你借口去城里买水粉,将这两封信交给咱们的人。” “是。” 洗完澡的小家伙完全恢复了白白嫩嫩的样子,跟水晶小猪似的,肉嘟嘟可爱极了。他长得既像裴九思又像她,说不出的神奇。 陆轻染忙将他拉到罗汉床上坐下,拿过帕子给他擦头发。 这时候秋禾将斋饭也送来了,小家伙是真的饿狠了,一手抓着一个菜包子大口吃着。 “慢点,喝口汤。” 怕小家伙噎着,陆轻染端着米汤,在他大口吃包子的间隙让他喝一口。见儿子这般,想着他这一路受的罪,陆轻染难受的直掉眼泪。 吃了两个大包子,小家伙才稳住了。 陆轻染不敢让他吃太多,又哄着他喝了一碗米汤,然后就让秋禾将饭食撤了。她想着和儿子好好说说话,可等她换了衣服出来,小家伙已经趴罗汉床上睡着了。 看着儿子睡着了还嘟着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陆轻染心疼的弯下腰亲了亲他的侧脸。 “多福,对不起。” 她将儿子抱到床上,仔细给他盖好,而后坐在床边拉过他的小手。他小手也是肉乎乎的,但虎口的地方有一层茧,这是长时间拿刀枪棍棒练出来的。 白家真的将这孩子教的很好,有胆有量,不娇气,很独立。 这样守了一夜,中间秋禾来劝她去别屋休息,她都没有舍得离开儿子。 天亮了,该去上早课了,但多福还沉沉睡着。估摸是赶了这么多天的路,累得够呛。 陆轻染让秋禾守着多福,她则去了隔壁太皇太后那院。 二人刚坐下,一宫女匆匆来报。 “启禀太皇太后,太后来了,就在院门外。” 太皇太后蹙眉,看向陆轻染,“这可奇了,自本宫来到法华寺,她可一趟也没有来过。” 陆轻染思量片刻,想到什么,眉头皱了一皱,“估摸是有急事。” 太皇太后看陆轻染这表情,便知她已经猜到了,当下也不多问,吩咐那宫女将太后领进来。 很快太后来了,推门而入时,还绊了一跤,顾不得整理仪态,匆忙跑进里屋,然后扑通跪到了地上。 “太皇太后,儿媳当真是没有办法了,只能来求您。求您救救我的女儿吧,皇上要害她!” 第一百六十八章 归来 太皇太后愣了一愣,再看陆轻染,见她也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 皇上并非先皇亲生的事,陆轻染之前跟太后说过。这一点无需解释,她就把昨天皇上将太后亲生女儿召进宫的事跟太后说了。 太皇太后听完,看向太后,冷哼一声:“你自己养大的儿子,你还不了解?竟然妄想他能接受自己的身世,能容你们母女团聚!” 太后跪在地上,已慌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命人护送昭儿回家,可刚出城不久,便遭到了埋伏,昭儿被一伙黑衣人带走了,生死不明。” “一定是他,是他要害昭儿!可他凭什么啊,我倾尽全力保他坐上那位子,他如今坐拥天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这话,你得去问他,问我们有什么用?”太皇太后冷声道。 “我,我是从宫里逃出来的。”太后有些崩溃道。 陆轻染挑眉,“什么意思?” “皇上突然将我宫里的守卫都调换了,严禁我近处。好在我提早有防备,在我那宫里挖了一条暗道,这才逃了出来。”太后说这些话的时候,她自己仿佛都不信自己会落到这一步。 陆轻染和太皇太后对视一样,而后起身走到太后身边,先将她扶起来,再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先缓一缓。 “我想皇上应该是怕您将他的身世公之于众,所以……”说到这儿,陆轻染顿了一下,见太后看向她,才又道:“他要杀了你,让你永远无法将这个秘密说出口。” “可还有你……” “我不也在他手里?” 太后不说话了,显然她不得不承认陆轻染的话是对的。 “那昭儿,我的女儿,谁能救她?”太后一把抓住陆轻染,她来这里,便是来求她庇护的。 陆轻染抽出自己的手,“她应该已是凶多吉少了。” 一听这话,太后满脸悲痛,“不,我的女儿,她吃了那么多苦,我还没来得及补偿她……” “行了,你还有脸哭,当初难道不是你将她替换出宫的?她吃得苦难道不是因为你?”太皇太后怒喝了一声。 因这一声,太后不敢再大声哭嚎了。 “我,我哪知会养一头白眼狼。” “哼,你也没脸骂他是白眼狼,他也是被你逼到这份儿上的。” “我……” “你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虚荣罢了,眼下不过是你的报应。” 太皇太后骂完了,舒了一口气,而太后低着头,闷声哭着。 这时一小沙弥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问太后是不是在这里,皇上有事同她商议,请她立即回宫。 太后知这一回去,必定没命,当下赶紧磕头,“太皇太后,您一定要救救我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可我还不想死。” 见太皇太后不说话,太后转而又求陆轻染。 “陆大夫,你救救我,你一定有办法救我!” 陆轻染沉了口气,转头跟太皇太后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朝外面走去。她刚出了禅房的门,皇上身边的关公公带着一队禁卫军已进了院。 “陆大夫,太后在里面吧?”那关公公上前来开门见山的问。 “在。”陆轻染道。 关公公一笑,“那就请陆大夫进去禀报一声,皇上请太后立即回宫。” “太皇太后正带着太后诵经祈福,万不可惊扰。” “皇上那边很急。” “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要不你派人回宫去禀一声?” “这一来一回的太耽搁时间。” “太皇太后和太后是在为天下黎民祈福,皇上那儿便是有再急的事也能等一等。” 关公公眯了眯眼,“陆大夫一向识时务,今日怎么装起糊涂来了?” “那关公公是觉得皇上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而降罪于我?” 关公公盯着陆轻染,心思转了几转,叹口气道:“那就请陆大夫盯着,万不能耽搁太久。” 陆轻染笑,“好。” 关公公带人先出去了,但刚出院门就命禁卫军将这个禅院给包围了起来。等可以等,但人是绝不可能放走的。 陆轻染心口发紧,她让秋禾去白家找人了,白景川先前给她消息,说这一两日会回京,希望能赶得及。 很快一个时辰过去了,关公公已经派人问过两回了。现下实在没有耐心了,他带着几个侍卫亲自过来了。 “陆大夫,您的名字,咱家已经给足了。”关公公说着冲身后侍卫招手,“不劳烦陆大夫了,奴才亲自去里面请太后。” 他说着就往台阶上走,陆轻染忙挡住他们。 “关公公,最多半个时辰,我保证。”她道。 关公公叹了口气,“陆大夫,何必呢,皇上对您和对其他人是不同的,您自当珍惜这份不同,别给自己惹麻烦。” 说着,关公公绕开陆轻染往里走。 陆轻染皱眉,再想拦关公公,但被后面的侍卫挡到了一边。她暗暗发慌,太后若能为他们所用,便是一步绝好的棋。 她再往前一步,拦着她的侍卫竟拔出刀了。明显她再阻止,可就有性命之危了。 正在这时候,有人匆忙跑进来报:“长宁王,长宁王来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他来了! 陆轻染抬头往院门口望去,正见他大步往里面走,他穿着玄色的长袍,头发束成高马尾,下巴满是胡渣,风尘仆仆而来。 及至走到禅房前,他抬起头,先看了她一眼,而后看向那关公公。 “关公公,你好大的胆子,太皇太后的清修,你也敢打扰!” 关公公忙下到台阶下面,弯腰道:“奴才不敢,只是奉皇命请太后回宫,不得已为之。” “哼,你回宫禀报皇上,便说本王把太后留下了,改日再送太后回宫。” “可皇上……” “对了,你带来的侍卫已经被本王的人绑起来了。” 关公公大惊,“长宁王,您这是做什么?” “他们敢阻拦本王,本王要治他们一个不敬之罪!” “我等是奉了皇命,王爷要违抗皇命不成?” “呵,你且回去问问皇上,本王便是杀了你们这些狗奴才,算不算违抗皇命。” 没办法,手里没人了,威吓又没用,关公公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陆轻染来到裴九思身边,有些担心道:“皇上可不会吃这个闷亏。” 第一百六十九章 团聚 裴九思握住陆轻染的手,冲她笑了一笑。 “放心,这个亏,他吃定了。” 陆轻染还是担心,正要说什么,太后跑了出来。见关公公带人已经走了,她先松了口气,又看到裴九思,忙跑上前来。 “老九啊,他疯了,他当真疯了,这一次你一定要帮帮本宫,帮本宫救昭儿啊!”太后抓着裴九思的手,一声声求着,再没有往日的高傲了。 裴九思看陆轻染,陆轻染简单把皇上抓走太后女儿的事说了一遍。 听完后,他深呼一口气,让手下沿着出城的路去找人。 “老九,你一定得救救昭儿,说来她是你亲姐姐啊!”太后哭道。 裴九思听了这话,眉头皱了一皱,“太后还是别与我论亲缘关系了,在皇家这玩意最不值钱。” 太后哪敢说什么,只能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坑害裴九思。 裴九思也懒得与她计较,先进屋跟太皇太后请过安,然后拉着陆轻染回了她那院。 小家伙还睡着,裴九思蹲在床前,一眼不错的瞅着他,瞅着瞅着就皱起了眉头。 “他像我多一些。” 陆轻染塞给他一杯热茶,笑道:“像你不好?” 裴九思拉着她一起在床前坐下,“像你好。” 陆轻染靠着他肩膀,小声道:“我觉得像你好。” 裴九思拥着陆轻染,二人一起看着躺床上的小家伙,这一刻不用说什么,不用做什么,便是最最幸福的时刻。 “对了,前两日白景川给我来信,说是白大将军已经从安北出发来京了,估摸这一两日到。” “我知道。” “你和他们有联系?” “嗯,不然我可不敢回来,老六眼下就是条疯狗,逮谁咬谁。” 陆轻染叹了口气,“他心底的恨已成魔,势要拉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皇位,江山,天下,尊荣这些,他统统不在意,他要毁掉裴家挣来的天下,报复天下人。这种人疯到了极致,无畏无惧,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一直到翌日中午,宫里仍没有动静,倒是太后的女儿昭儿有消息了。 陆轻染随裴九思一起过去的,沿着山路往下走,走了一个多时辰来到一条河边。还未走近便听到了太后撕心裂肺的哭声,再望过去见太后正踉跄的往河里跑。 昭儿就趴在河水里,背上有一块很大的石头压着她。 不用去看,便知人已经溺死了。 陆轻染望着这一幕,心不住的发抖,裴九思将她从马上抱下来时,她脚软的都站不住。他要昭儿死杀了她便是,为何用这种残忍的方式。 河水并不深,那昭儿被压在河道上,水不能将她完全没过,抬头就能呼吸。于是她只能尽力抬头,累到支撑不住就低下头休息一会儿,一次又一次,在这个过程中,绝望恐惧和痛苦折磨着她,直到她再没力气抬起头来。 她突然想到裴祈辰跟她说过,小时候他被兄弟们推下池塘的事,他这是要昭儿经历他经历过的痛苦,然后在这种痛苦下死去。 “昭儿!昭儿!母后害了你!” 昭儿身上的石头被几个人合力移开了,太后抱着她大声痛哭。 可一切都晚了,错就错在当初她不该动歪心思,将裴祈辰和胡昭儿互换身份。 有侍卫帮着太后安葬胡昭儿,裴九思和陆轻染先行回法华寺。回到禅院,正见多福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往外走,秋禾劝不听,又不敢拦着。 见到他们,秋禾忙道:“您二位可回来了,小公子非要离开这里,也不说去哪儿。” 而多福见到他们,只瞥了他们一眼,继续往前走。 陆轻染忙拦住他,“多福,你这是去哪儿?” “不用你管。”他气呼呼道。 “你不是来找娘的,我,我就是你娘啊。”陆轻染说这话时声音有些颤,一股愧疚油然而生。 多福瞅向她,哼了一声,“我可不是来找你的。” “那你找谁?” “我,我就是出来玩的,不行?” 看着小家伙倔强的样子,陆轻染蹲下来试图抱住他,可她一伸手,小家伙就推她。 “我没有娘!我才不认你!” “多福,娘对不起你,可娘真的很爱很爱你。” 不顾小家伙的推搡,陆轻染抱住他,用力的紧紧的,“多福,这些年,娘日日都想你。” “我才不信,你想我,为什么这么多年连面都不露一下?” “娘,娘被困在这个大笼子里了。” 事实上在过去六年,这法华寺外都有禁卫军守卫,知道她在太后的帮助下逃出去,再次回京,这些守卫才撤了。 他已然掌控不住她,留着那些守卫也就没用了。 多福噘着嘴,一副说什么都不信的样子。 这时裴九思走过来,他双手抱肩,低头瞅着多福,“我是你爹。” 这话生硬的陆轻染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而裴九思却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听说你自小就学功夫,敢不敢跟我打?” 这话成功激怒小家伙,他同样抱起双肩,瞪向裴九思,“打就打,我不怕你!” 这一大一小,不止是样貌像,连神韵都像极了。 裴九思折了两根竹棍,他一根,扔给多福一根。 陆轻染索性坐到旁边的石凳上,看着父子俩交手。 当然,裴九思是占据绝对优势的,他和多福对打,不但要收着力道,还要装足样子。而出于陆轻染意料,小家伙功夫竟然真的很好,虽然个子矮,力气小,但招式凌厉,身法敏捷,小小年纪颇有武将的气势。 裴九思原还是逗弄的心思,见儿子打的认真,他也开始慢慢施展功力。 二人打得有来有回,如此半个时辰后,见小家伙累得够呛了,裴九思这才制服他。 小家伙不服气,还要打。 “叫一声爹,以后爹亲自教你功夫。” 多福气红了眼,“你欺负人!” “男子汉,不能哭。”裴九思道。 多福大喊:“我才没有哭!” 裴九思嘿嘿一笑,上前一把抱起儿子,扛在肩头,“不过在爹娘面前,你可以哭。” 小家伙努力挣扎着,裴九思紧紧裹着他不撒手,同时回头对陆轻染道:“法华寺后山有一片果林,我们去摘果子去!” 第一百七十章 白大将军 来到后山,果然有一片果林,种着苹果和梨子,时值秋日,果子都熟了。 一大一小比赛摘果子,看谁摘的多。 陆轻染退到后面,一边看着他们父子俩闹一边等着。果然不多久,果林的主家牵着狗就来了,她忙上前塞了一锭银子。 等她回过身,见多福朝她跑了过来。跑到她跟前,什么话也不说,但递给她一颗红彤彤的苹果。 看着这苹果,陆轻染心微微颤着。 “给,给我的?” 多福撅了噘嘴,“这是最大最好看的一个。” 说完,他还有些不好意思,塞到陆轻染手里就跑了。 陆轻染看过去,见裴九思正坐在树杈上笑看着他们。 她所愿,其实就这么简单。 玩了半晌,小家伙累了,趴在裴九思肩头打瞌睡。回到法华寺,见山门外多了很多穿银白盔甲的将士,不用问便知是白家来人了。 裴九思和陆轻染对视一眼,而后往山门里面走。刚走进去,便与白景川撞上了。 “多福!”他沉喝一声。 听到这声,原睡得迷迷糊糊的多福一下支棱了起来,循声看到白景川,吓得赶忙从裴九思背上滑下来,撒腿要跑。 “你曾祖父来了。” 一听这话,小家伙不跑了,转回身便扬起下巴,一副有了依仗,看谁敢打我的样子。 白景川脸色沉沉,上前就要揍,多福尖叫一声就往里面跑:“曾祖父,舅舅打我!” 小家伙一溜烟就跑里面了,白景川气的要追,陆轻染忙拉住他,连声赔不是。 “多福淘气,让表哥受累了。” 陆轻染说完,扯了扯旁边裴九思,让他也赶紧说两句。 裴九思退后一步,双手拱起行了个大礼,“白家将多福教的很好,九思惭愧。” 白景川沉了口气,“说这些做什么,多福身上流着的也有我们白家的血,我们照顾他是应该的。” 三人寒暄几句,而后一起往后院禅房走去。 “三个月前,这小家伙偷听到我和姑母的谈话,说到你在法华寺。当时我们发现他了,哄骗了他几句,以为他信了,结果第二天他就不见了。” 提到这事,白景川摇头叹气,“说到底是我们没有看顾好他。” “不,责任在我们。”陆轻染道。 “我们猜他可能来了盛京,于是派人一路追来,却始终找不到人。后来从一个老乞丐那儿的得知,这小家伙特别聪明,怕路上遇到歹徒,便花钱雇佣了一帮乞丐护送他来盛京。他们是一路走过来的,其间还迷了路,因此走了三个月才到这儿。” 陆轻染点头,她问过多福是怎么一个人来到盛京的,他不肯说。 说完多福的事,白景川又提到皇上执意要安北军攻打北齐的事。 “出师得有名,你们知道皇上要我们打什么名号吗?” “什么?”裴九思问。 “呵,名号是夺回珲安山,可那珲安山本就是争议之地,而且是六十年前纳入北齐的,再者珲安山荒无人烟夺它做什么。皇上此举,分明是要挑起战争,可咱们和北齐好不容易签订了和平盟约,眼下撕毁盟约,岂不成了各国的笑柄,而且还要背上背信弃义的骂名。” “北齐强盛,这一举动会给大荣招致大祸。”裴九思道。 “正是,朝中大臣皆反对,可皇上却不知怎么想的,已经对安北连下三道圣旨了。” 皇上所想就是毁掉大荣,陆轻染长长叹了口气。 三人走到后院,正见一白发白胡子的老人走出来,他年纪虽大,但身体硬朗,被多福牵着往外走,笑得胡子都在颤。 “曾祖父,舅舅要打我,你帮我打他!”多福用力拉着老人往外走。 “谁敢打多福,曾祖父不饶他!” “就是舅舅,他可凶了!” “曾祖父帮你打他!” 祖孙俩你一句我一句,全然没看到他们过来了,尤其白景川脸又黑了。 陆轻染先上前,声音发颤:“外祖父。” 听得这声,老人抬起头来,看到陆轻染,先时愣一愣,随即猜到她是谁,眼波颤了颤,“轻染,可是你?” 陆轻染点头,接着屈膝行礼。 “外祖父,轻染不孝,这么多年未曾去看望过您。” 白大将军忙扶起陆轻染,左右打量一番,感慨道:“你的事,我听景川说了,是你爹娘对不住你,白家也对不住你。” 陆轻染摇头,“轻染得白家庇护,实在感激不尽。” “别这么说,你也是白家人。” “还有多福,让您老为他操心了。” “含饴弄孙,这等福气,求都求不来的。” 原还嚷着让曾祖父给自己撑腰的多福,此时看到白景川,立时就噤声了。 白景川哼了一声,“你可知错?” 多福瞅瞅曾祖父,再瞅瞅爹娘,最后低下头,小声道:“知错了。” “该不该打?” “五下,好不好?” “你说呢?” 多福抽抽鼻子,“最多十下。” “你还跟我讨价还价?” “他知道错了。”白大将军冲白景川摆摆手,“你别吓到他。” “祖父,你觉得他这胆子能被吓到?”白景川咬牙问。 “他还小。” 见白大将军一直护着,白景川只能哼了哼,“晚上你来我房间,听到没有?” 多福撅了噘嘴,但看白景川脸色不好,也只能答应:“知道了。” 他们这边话音刚落,那边皇上身边的关公公又来了。 他带着一群侍卫疾步而来,站定以后先喘了几口气,而后宣旨请白大将军进宫。 “白大将军,您既回京了,得先回宫面圣才是。” 白大将军捋了捋胡子,“本将军先来请太皇太后安,有何不妥?” “这,这也没什么不妥,只是皇上一直等您的消息。” “罢,本将军这就随你等进宫便是。” 那关公公忙请白大将军往前走,陆轻染追上去一步。 “我正想着进宫为皇上请平安脉,与你们一起吧。” 白大将军侧头看陆轻染,陆轻染冲他点了点头。 “皇上龙体一直由我调理,所以外祖父不用担心,皇上不会迁怒于我。” 第一百七十一章 威胁 马车里,陆轻染见白大将军时不时咳嗽一声,于是拉过他的手给他把脉。 白大将军看着陆轻染这般细心周到,不由叹了口气:“你娘啊,你娘被我惯坏了,分不清是非,委屈你了。” 陆轻染摇头,对于白氏,她恨也恨够了,不想再提。但白家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相反一直在帮她,若没有白家在她身后,她也走不到今日。 “外祖父您长途跋涉,周深疲惫,再加上劳神忧心,元气亏损,待回头我开个方子与您调养调养。” “没大事。”白大将军道。 “还是要重视一些,毕竟年纪大了。” “你和长宁王……” 陆轻染抬头见白大将军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笑了笑道:“我和他很好,待京中诸事了解,我们就会成亲。” 白大将军点头,“好,好,这才对。你放心,白家永远是你的娘家,若他裴九思敢负你,白家决不饶他。” “是,若我在他那儿受了委屈,一定跟外祖父您说。” 二人又说起了家常,提到外祖母年事已高,时常生病,好在白氏在身边,可宽慰她的心。又提到陆婉柔,白大将军对她没有好气,只说白氏已经不认她了,白家自也不会认她。 “倒是这几年,她月月都往安北去信问安。你娘让驿站的人直接烧了,不用递到将军府。” 陆轻染垂眸淡笑,没有宁国公府和白家,没有姜云月和谢绪的爱,陆婉柔这几年过得定然憋屈。她想求得白氏原谅,无非是想要白家做靠山。可惜,她和白氏母女情缘已断,再难修复。 来到宫里上书房,刚走到院里,便见几个侍卫架着一头发花白的老臣从里面出来了。 “皇上,您这般执意妄为是要害了大荣,害了大荣百姓的!皇上,求您三思啊,微臣死不足惜,可千千万万的百姓不能死!” 白大将军认识那老臣,忙上前欲阻止,关公公挡到了跟前。 “白大将军,您里面请吧,皇上正等着您呢。” 白大将军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吴大人顶撞了皇上,皇上不过是略施惩戒而已。” “略施惩戒?” “一百棍棒。” “他都古稀之年了,别说一百棍棒,五十棍棒下去,他也早就见阎王了!” 白大将军还要说什么,关公公堵住他:“白大将军慎言,皇上可还在气头上呢。” 白大将军见那老臣要被拖走了,急忙往屋里走,“我去求皇上!” 陆轻染要跟上去,关公公拦住她。 “还请陆大夫稍候。” 陆轻染皱眉,白大将军说服不了皇上的,这吴大人的一百棍挨定了。想到这儿,陆轻染转而追着那吴大人去了。 行刑的地方就在上书房外,那吴大人已经被绑到凳子上了。 “稍等,我能和吴大人说几句话吗?”她上前道。 因她常在宫中行走,侍卫们是认识她的。 “陆大夫,您别让我们为难啊。”其中一个侍卫道。 陆轻染往那侍卫手里塞了一锭银子,“我请大家伙喝酒。” “陆大夫,我等可不敢接。”那侍卫要推回去。 “拿着吧,只是要注意得离宫再喝。” 侍卫先不解这话,又听陆轻染道:“高粱酒味儿醇厚,但易醉人,你们几个虽中午喝的不多,但只怕脑子还是不清楚。” 这话一出,几个侍卫皆头冒冷汗。 宫中当值严禁饮酒,他们中午确实一人喝了一杯,其实大多时候他们都会喝一杯,没人会告发,但真细究起来,那可是渎职之罪。 其中一个侍卫闻了闻自己的身上,没有酒味儿啊,心想这陆大夫是怎么闻出来的,还知是高粱酒。 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因有了把柄,再没先前那般强硬了。 “陆大夫,我们这些当奴才的不容易,您就饶了我们吧。”其中一侍卫道。 “我只和吴大人说两句话,而且他是为国为民而得罪皇上的,你等为他也唏嘘吧?” 这话还真说到了几个侍卫的心坎上,他们面上不说什么,心里确实为吴大人不平。 “那您快点,关公公那儿要马上听到声响的。” 陆轻染忙点头,当下赶忙跑到吴大人跟前,“吴大人,您应该认识我,眼下不必多说什么,先吃了这颗续命丸,一定要咬牙忍住,别泄了最后一口气。只要您留着这口气,我就能救活您。” 那吴大人哪能不认识陆轻染,只是不知她为何救他。可眼下也不是细问的时候,反正也活不成了,信她一回也无妨。 吴大人没说什么,张口吃下了陆轻染那药丸。 陆轻染一退开,棍棒声就响了起来。她能做的都做了,眼下得顾全白大将军。 回到上书房门前,刚站定就听里面皇上怒吼一声:“白英,你要抗旨不成?” 陆轻染心咯噔一下,忙迈上台阶往里走。关公公就在门口,将她挡住了。 “陆大夫,您何苦上赶着送命呢。” 陆轻染轻呼一口气,“若今日皇上盛怒之下处死白大将军,关公公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吗?朝中大乱,安北炸锅,皇上悔之晚矣。” 关公公抿嘴,虽他只是个太监,但因在皇上身边伺候,对朝中的形势还是知道一些的。 白大将军决不能被处死,这是一定的。 “可您就能救他吗?” 不但陆轻染救不了,谁也救不了,因为皇上……皇上已经疯癫了。 “能。”陆轻染坚定道。 关公公沉下一口气,“那您稍等,奴才进去禀报一声。” 关公公进去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擦汗:“皇上龙颜大怒,陆大夫您心里可一定要有数啊。” 陆轻染谢过关公公,而后朝里面走去。 进屋,她便看到白大将军跪在地上,而皇上坐在龙椅子上,脸上青沉。 听到动静,白大将军侧头看向她,满脸忧色,冲她摇了摇头。 陆轻染冲他微微点了一下头,而后朝向皇上行礼,然后朝他走去。 “皇上肝火盛,该戒怒才是。” 皇上冷嗤一声:“怎么,你也活的不耐烦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保命 陆轻染微微叹了口气,正要开口,但被白大将军截住了话音。 “皇上,北齐兵强马壮,这份盟约是安北无数将士流血换来的,您若搁不下珲安山,可等上几年,待积蓄力量,再与北齐一战。”白大将军几乎是嘶喊出来的。 皇上听完却怒喝:“你的意思是大荣不如北齐?” “皇上,大荣重商和农,北齐重兵,各有长短。” “放肆!”皇上抄起砚台便朝着白大将军砸了过去,而且不偏不移就砸到了脑门上。 陆轻染暗吃一惊,再看白大将军,额头破了个血洞,血立时顺着脸淌了下来。而白大将军眼神依旧坚毅,丝毫不退让。 “皇上,您是大荣的君主,当顾全大局,不可意气用事!今日您便是杀了老臣,老臣也要直言进谏,这一仗不能打,绝不就能打!” “好你个白英,你就不是仗着手上有安北的军权,以为朕奈何不了你!来人,将白英……” “皇上!”陆轻染忙开口,“您当真不想想后果?” “你也敢……” “皇上不在乎大荣,不在乎百姓,可您……”说到这儿,陆轻染顿了一顿,再缓缓道:“太后可还在法华寺呢。” 裴祈辰眯眼,“你什么意思?” “若太皇太后和太后一起出面,那朝中大臣是不是就要面临战队的问题了?而若太后一怒之下将您的秘密说出来……” “你威胁朕!” 陆轻染摇头,“不是我要威胁皇上,而是您杀了胡昭儿,太后已经恨您入骨了。我们劝她以大局为重,可若您不要这大局,我们何苦再劝她,再拦她。您不在乎坐下这位子,不在乎大荣,不在乎百姓,可您在乎您的出身。您恨皇家,却也以身在皇家为荣,您杀了胡昭儿,报复太后是一方面,您想的更多的是抹掉自己身世的污点。哦,对了,您可能不知道胡昭儿的养母原是宫中的宫女呢。” 裴祈辰眼神冷若冰锥,死死瞪着陆轻染。 如陆轻染猜测那样,他不在乎很多东西,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身世,这也是诱使他发疯的主因。他恨太后,更恨的是自己不是皇家人。 胡昭儿的养母是宫女,也就是说他亲生母亲是宫女,他是奴仆的孩子,身上流着奴仆的血。 说到这儿,陆轻染走到白大将军跟前,先为他止了血,然后从裙角撕下布条为他包扎。等做好这些,她扶着白大将军起身。 “与北齐的战事,皇上还是三思再三思吧。” 说了这句,陆轻染扶着白大将军往外走。一直到出了上书房的正门,听到里面传来茶壶茶杯落地的声音,二人心里咯噔一下,同时也松了口气。 “皇上心思诡秘难测,你怎么猜得到?”出了宫,白大将军不禁感慨的问。 陆轻染无奈一笑,“说来挺不可思议的,皇上当我是朋友,所有的心事都会向我倾诉。时间长了,他怎么想的,真正在乎什么,我也就知道了。” 他是扭曲的人,但其实也是个可怜人。 他想寻求一种归属感,可皇家和胡家都给予不了他。再加上从小爱他如命的母后,居然只是想利用他,这也促使他成为现在这样的自己。 刚出宫的时候,陆轻染问过那些侍卫,知吴大人被送出宫时还含着一口气。因此一出宫,陆轻染和白大将军直奔吴府。 他们去的时候,吴府上下已乱成一团,哭声连成片。当陆轻染说明来意后,管家禀报了吴夫人,吴夫人亲自出来迎接。 “陆大夫,您医术卓绝,咱们早有耳闻,却不知您会亲自来府上救我家老爷。”吴夫人一边说一边哭。 陆轻染扶住吴夫人,道:“这些先不提,快带我去给吴大人治伤吧。” 将近七旬的老人,被打了一百棍棒,后背已经血肉模糊。人虽还有气息,但已经极其微弱了。 她先写了个方子,让吴家人安防抓药,然后再用银针先提住吴大人这口气,再为他清理背后上的烂肉,敷药包扎。 等包扎好,陆轻染又亲自喂吴大人服了药,守了两个多时辰,再探他脉息慢慢平稳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从正房出来,不止白大将军还在,吴家还来了几位老臣。 这几位包括白大将军皆满头银发,围坐在一起,捶胸顿足,气愤不已。 白大将军先看到陆轻染,忙起身问她。 “吴大人的命保住了,只是年纪大了,经此一遭,即便痊愈也定然大不如前了。” “命保住了就好。”白大奖金长叹一口气,“往后再慢慢调养吧。” 其他几位老臣也点头,“先前我们就劝过他,别进宫,别跟皇上硬碰硬,他偏不听劝。” “哎,他就那性子,太耿直了。”一老臣连连叹气,而后看向白大将军:“白大将军,如今您回京了,可一定要阻止皇上。” “是呀,若是需要我们这几把老骨头,您尽管开口。” “我会尽力劝皇上的,诸位不要心急,更不要拿命去硬刚皇上,做无畏的牺牲。” 白大将军劝了这些老臣几句,然后带着陆轻染先行离开了吴府。 白景川带兵候在外面,陆轻染便与他们一同去了白家。 听到秋禾带着多福也在家中,陆轻染稍稍安心。 “那长宁王呢?” 白景川眯了眯眼,“他去京郊大营了。” “京郊大营?” “明日,他得确保皇上调不动京郊大营里一兵一卒。” 陆轻染点头表示明白了,只是京郊大营直属皇上指挥,未必会听裴九思的。 回到后院,陆轻染见多福爬到了一棵柿子树上,正在摘柿子。 “小公子,您快下来吧,太高了!哎哟,您小心点,别再往上爬了!” 秋禾站在下面,急得直转圈。 “你快举起筐子,我要扔了。”多福在上面喊。 秋禾见他正要扔了,只能举起来,“您小心脚下打滑……” 她这一句话还没说完,一棵黄澄澄的大柿子砸到了框子里。还未熟的柿子是脆的,一砸就裂开了。 “多福,柿子不是这样摘的,你快下来!”陆轻染朝儿子喊了一声。 小家伙见是她,不但不下来,还要往上爬。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上门 眼见他越爬越高,怎么哄都不下来。 陆轻染于是冲他喊道:“你再不下来,娘就去喊舅舅了。” 一听这话,多福果然不敢再往上爬了。他噘着嘴哼了哼,先摘了两个最大最好的柿子,然后一跃而下。 见儿子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陆轻染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儿。好在这小家伙稳稳落地,还叉腰摆了一个酷酷的姿势。 陆轻染舒了口气的同时,上前用力拧了拧他的小脸,“不许再这么吓娘了。” “这有什么,我在安北的时候更高的树也爬过,有一年我和表哥偷溜去山里采仙草,爬上悬崖峭壁,结果下不来了,我俩在上面吊了一天……”说到这儿,多福干咳一声,明显后面被家里人找到挨了一顿不轻的揍。 陆轻染瞅着没有少胳膊没有少腿的儿子,心里不由感激佛祖保佑。这孩子太皮了,能将这么皮的孩子教好,白家上下真真都用心了。 “我要把这两个柿子给曾祖父!”说着多福就往外跑,跑了两步,想到什么,他回过身来不好意思的问陆轻染:“你,你要吗?” 陆轻染心一暖,道:“谢谢,你先拿给曾祖父吧。” “行,我回头再给你摘。”多福乐颠颠跑了。 小家伙刚跑出去不久,陆轻染正想回房休息一会儿,这时听到院外传来孩子的啼哭声。哭声很急,撕心裂肺的,陆轻染忙往外跑。 “姑娘,您慢点。”秋禾也跟上去。 主仆二人跑到廊子上,发现哭得并不是多福,而是一个比他矮一头的男孩儿,穿着浅蓝色的褂子,头上梳着两个角,此时正坐在地上嗷嗷哭着。 他身后有个婢女,正试图抢多福手里的柿子,但被多福一把推倒在地。 “你这个小畜生,还敢动手打人,看我不教训你!” 那婢女一边骂着一遍起身,撸起袖子就要打多福。 陆轻染眉头皱了一皱,忙上前去,“你骂谁呢?” 那婢女见到陆轻染,先愣了一愣,随即大惊,忙弯腰行礼:“夫人……不,郡主,奴婢只是想教训这小奴才,未曾想惊扰了郡主。” 陆轻染不认识这婢女,但秋禾认识。 “她是宣阳侯府的下人。” 陆轻染这下了然了,“当着我的面,你还敢骂我儿,你好大的胆子!” 那婢女一听这话傻眼了,再看多福,明明穿着棉布短打,怎么看都像是家生的奴才,怎么会是主子。可陆轻染这般说了,必然是真的,她忙跪下:“郡主饶命,奴婢瞎了眼,未认出小公子,奴婢该死。” 婢女接连磕头,陆轻染还未说什么,多福站到那婢女跟前:“便我是府中的下人,你又凭什么骂我?我惹你们了?” “奴婢愚笨,还请小公子饶命!”婢女哐哐的磕头。 多福哼了一声,懒得再理她,转而走到那哭得正凶的孩子跟前,弯腰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柿子。 “我送你一个,你不知满足,竟然还想抢我另一个,那我一个人都不给你了,你接着哭吧。” 这孩子先懵了一下,接着直接倒地一遍打滚撒泼一边哭。 “娘……他们欺负我……打死他们……打死他们……” 陆轻染看着这孩子,仿若从他身上看到了某人的影子,让她厌恶不已。 果然,这时陆婉柔跑了过来。 “轩儿,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陆婉柔忙将儿子拉起来,紧张的看他有没有受伤。 “他,他们都欺负我!”这孩子见有了依仗,有露出凶狠的表情,指着多福,指着陆轻染,“他们抢我的柿子!” 陆婉柔顺着她所指望过去,望见陆轻染,脸色暗了暗,随后一笑:“轩儿,这是你姨母,快叫姨母。” “我才不,她是坏人!” “轩儿,把她赶走,我不想看到她!” “蠢货,这是我家,你赶我娘走,你没长脑子吧!”多福已经忍的够久了,此时再也忍不住,大声骂了出来。 “哇哇,我不依,我就要赶你们走!我还要他手里的柿子,两个都要!”谢轩大哭大闹着。 陆婉柔忙哄着儿子,见儿子不肯,于是看向多福道:“你是表哥,该让着表弟才是。快把你手里的两个柿子给他,过会儿你再去摘就是。” 多福嗤笑一声,“原来你脑子也有病啊,我从我家摘的柿子,凭什么给他?我欠他的?你是谁啊,你儿子是谁啊,你们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话太犀利了,陆婉柔脸立时就黑了。 陆轻染还没开口,儿子已经把他们损成渣了,于是嘴角压不住的弯了起来。 “姐姐,您看您教的好儿子,以大欺小……” “闭嘴吧你!”陆轻染没让陆婉柔把话说完,“我儿子哪句话说错了?” “我们到底是一家人。” “别,我们和你还有你儿子可不是一家人。再者,你倒是挺会教你儿子,教的和你一样就爱抢别人的东西,抢一样还不满足,还要全抢过去,然后说是自己的。你不要脸,教的你儿子也不要脸。” “陆轻染!”陆婉柔急了,“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真把自己当白家人了,我告诉你,我和你一样是娘的女儿,你是白家人,我也是。你儿子说这里是他家,呵,那这里也是我们家。” “我白家也不是什么人都接纳的。” 白景川来了,许是因为听到了动静。他走上前来,经过陆婉柔时瞅了她一眼,而后站到了陆轻染身边。 “舅舅,他们是谁啊,我不认识。”多福许是被陆婉柔那句‘这也是我们家’给弄混了,仰着头问白景川。 “无关紧要的人。”白景川道,看他手里还拿着柿子,又问:“这柿子熟了?” “还要再捂一捂,不过可以摘了,我挑了两个最大的。” “可有舅舅的份儿?” 多福嘿嘿一笑,“没有。” “臭小子!” “我去给曾祖父了!” 说完,小家伙乐颠颠的跑了。 谢轩见多福拿走了那两个柿子,张嘴又要哭,陆婉柔瞪了他一眼,“两个破柿子而已有什么稀罕的。”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夺权 陆婉柔骂了一句,然后拉着谢轩就往后院走。 陆轻染一头雾水,“她这是什么意思啊?” 白景川沉了口气,“今早宫里下旨查封了宣阳侯府。” “所以她打算住进白家?” “呵,她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见陆婉柔径直往自己那院去了,陆轻染皱了皱眉头,大步走上前去:“谁允许你住这里了?” “姐姐能住,我不能住?”陆婉柔挑眉。 “没错,我能,你不能。” “可这里是白家,由不得姐姐你说了算。”说着陆婉柔绕过陆轻染继续往里走,“姐姐住这院吧,那我和姐姐一起住好了,咱们姐妹也有个照应。” 陆轻染没心情跟陆婉柔置气,当然更不可能和她住一起。 “来人,将她拖出去!” 白景川冲身后两个侍卫点头,那两个侍卫上前去拉陆婉柔。不想这时,陆婉柔突然拉着她儿子退到院内,然后自腰间拔出一把刀,竟抵到了儿子的脖子上。 “你们不就是想逼死我们娘俩么,你们来啊,我们死也要死在白家!” 陆婉柔眼里满是疯狂,拿着刀的手颤动的厉害,一不小心就割破了谢轩的脖子。 谢轩吓傻了,眼里噙着泪,却不敢哭出声。 “娘……娘……我好疼……” “记住他们的脸,等到了阎罗殿,阎罗王问的时候,就说是他们逼死我们娘俩的!”陆婉柔等着陆轻染,“尤其是你,陆轻染,我变成今天这样全是你害的。” “我害你?呵,你倒是说说,我害你什么了?”陆轻染双手抱肩好笑的问。 “你就不应该活着回京,你要是不回京,我就是宁国公府唯一的嫡女,你要是不回京,谢绪也不会厌弃我,你要是不回京,白家也会护着我,你……” “陆婉柔,抢东西上瘾是吧,你说的这些都是我的,你有什么?” “只要是我想要的就是我的!” “疯子!” 陆轻染无语了半天,她就不该试图和陆婉柔讲道理。不过就算宣阳侯府被查封,她也不至于疯成这样吧,还那儿子的命要挟。 “皇上命人彻查姜云月吃空饷一案,有可能涉及谋逆,那可是要诛九族的。”白景川小声跟她解释。 “所以陆婉柔害怕被牵连?” “不是害怕,依皇上的强硬手段,即便不是杀头也是流放。” 原来如此,难怪陆婉柔这般发疯了。她带着儿子来到白家,便是来寻庇护的。 二人说话的时候,已有两个侍卫偷偷翻墙进院,出现在了陆婉柔的身后。 陆轻染心思转了一转,从陆婉柔道:“你怕不是忘了吧,你根本不是白氏亲生的,你跟白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闭嘴!我是我娘养大的,我也是半个白家人!” 陆婉柔激动的大喊,她最讨厌陆轻染说她不是白氏亲生的了。而就在这时候,后面两个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她的胳膊,同时从她手里夺过那把刀。 “陆轻染,你这个毒妇,你要逼死我们娘俩啊!放开我!放开我!” 而谢轩早已吓坏了,哇哇的大哭起来。 白景川不胜其扰,冲两个手下摆摆手:“扔出去!” 陆婉柔被架了起来,挣扎无用,终于惊恐的哭了出来。 “姐姐,表哥,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你们救救我,救救我儿子吧。”陆婉柔哭求着,再不敢胡搅蛮缠了。 见白景川和陆轻染无动于衷,陆婉柔急着喊儿子:“轩儿,快给你姨母和舅舅跪下,求他们救救你。” 谢轩大声哭着,根本听不到陆婉柔的话。 “小畜生,你快跪下啊!你想像跟你爹一样被砍头?”陆婉柔扑腾着,将谢轩踢到了地上,于是那孩子哭的就更尖锐了。 看着这混乱的场面,陆轻染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轻染,你先进屋吧,这里交给我处理。”白景川道。 陆轻染点头,她和陆婉柔之间的恩怨已了,确实不想与她再有牵连。 “姐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救救我,哪怕只救救轩儿!”陆婉柔见陆轻染往屋里走了,扯破嗓子的喊着。 陆轻染没有回头,径直回了屋。 白景川命手下将母子二人带出去,很快外面就没有动静了。隔了一会儿,秋禾端着茶点进来,说白景川到底将他们母子赶出去了。 一来,白家没有责任和义务庇护陆婉柔母子。二来,姜云月确实犯了大罪,以至牵连她的家人,律法如此,凭什么到陆婉柔这里就要有例外。 只是下午秋禾出去了一趟,回来时说陆婉柔母子俩还在府门外,任凭白家的管事如何驱赶,他们就是不离开。 “宣阳侯府已经被查抄了。”说到这里,秋禾瞅了陆轻染一眼,见她面上无异色,这才继续道:“我是看着官府将宣阳侯府的牌匾摘了下来的,百年世家,说倒就倒了。不过他们是活该,谁让他们当初害姑娘。” 陆轻染没说什么,总之宣阳侯府的事,她是绝不会帮忙的,说实话她不落井下石都够仁慈了。 当晚裴九思没有归府,陆轻染早早就起身了。 她先去西屋看了看多福,见小家伙睡得香甜,便没有打扰。从西屋出来,她来到后园的凉亭里,看着远处的天一点点亮起来。 今天朝堂上会有一场凶险的博弈,这场博弈只能赢不能输,一旦输了,那大荣就完了。 秋禾不时去门房那儿问消息,先是太皇太后和太后回宫了,再是京郊大营进城维持秩序,接着皇上近臣户部尚书突然被抄家,一时间人心惶惶。 等到快中午的时候,白景川先回府。 “皇上当庭吐血,两宫太后暂时接管朝政。” 听到这话,陆轻染大大松了口气,这就是他们今日要达成的目标。此举架空了皇上的皇权,本来是十分凶险和不易的,但因皇上不得臣心和民心,这才如此顺利。 “对了,长宁王呢?”陆轻染问。 自昨日就没有见到他了,陆轻染隐隐有些担心。 “他去鲁州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报应 “鲁州?”陆轻染不解,“这个节骨眼,他去鲁州做什么?” 白景川闻言,长长叹了口气,“皇上几近疯癫,为保社稷和百姓,需逼他退位才行。可他退位了,又该谁坐那里。我们一直以为长宁王是有此志向的,可不久前他表明了他的立场。” 说到这儿,白景川看向陆轻染:“他说他不稀罕那皇位,只想带着你和多福回岭南,远离朝廷纷扰,过普通人的生活。” 陆轻染点头,“我们确实谈到过这些。” “所以,他去鲁州了,而且刻不容缓。” 皇上有十子,除一些出生不久就夭折的,还有在夺位之争中丧命的,好生活着的只有三位了。皇上、长宁王还有一位就是七皇子,因他生母不得宠,早年间就被先皇分封出去了。 “这位七皇子与宫里已经断了联系,流落在民间,能不能找得到还是个问题。”白景川道。 当天晚一些时候,白大将军来后院找她。 “太皇太后和太后垂帘听政后,立时下旨释放被皇上无辜关押的大臣。宣阳侯的案子还没有调查清楚,还需后续审理,不过据狱差来报,谢绪被严刑拷打过,因身上的伤没有得到医治,已经溃烂了。我让狱差请了大夫,只是大夫去牢中后与他清理的伤口,但却救不活他了。” 陆轻染蹙了蹙眉头,“伤口溃烂发炎,如若太严重,身上的血也会受到污染,神仙都救不活的。” “我与你说,并非要你去救他。” 陆轻染默,她确实以为白大将军是这个意思。 “他先前害你,这算是他的报应。不过是他让狱卒传话说想见你,还说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重要的事? 陆轻染想了想,实在想不出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 “至于你想不想见他,随你心情就好。”白大将军道。 陆轻染冲白大将军笑了笑,“谢外祖父理解。” 白大将军拍了拍陆轻染的肩膀,“朝廷的局势暂时得到了控制,景川留下就好,我得先回安北了,以防北齐趁乱作妖。” “您这就要走了?”陆轻染实在不舍。 白大将军点头,“长宁王答应我了,日后会常带你和多福回安北看望我和你外祖母。” 陆轻染默了半晌,而后上前抱住白大将军,她不喜欢这样的亲昵,但这是她的外祖父,一心为她好的亲人。 “我也答应您,一定常去安北看望您和外祖母。” “好孩子,倘若长宁王敢让你受委屈,你就回安北,外祖父给你撑腰!” “嗯,轻染记心里了。” 估摸安北那边有了情况,当天中午白大将军就启程了。 白景川还在料理皇上的烂摊子,陆轻染送白大将军出城的。 回来的路上,陆轻染想到白大将军跟她说的话,思量了许久,她带着秋禾转道刑部大牢。 “姑娘,您真的要救那人?”秋禾有些生气。 陆轻染摇头,“他说有很重要的事跟我说。” “他肯定是骗您的,想让您救他罢了。” “他这个人,高傲的很,不会为了活命而折辱自己。” 刑部死牢里关押的都是重刑犯,在地下二层,里面阴暗潮湿还撒发着一股子腥臭味儿。狱差知她身份,请她在外面稍等,而后带人去里面将谢绪抬了出来。 看到披散着头发,穿着又脏又破的囚衣,被折磨的只剩一把骨头的谢绪,饶是陆轻染做好了心里准备,仍吃了一惊。 他头屋里的垂着,被扔到地上时,便犹如一滩烂泥。 许久许久,他才慢慢起抬头,努力望向站在不远处的陆轻染。待看到她时,他又惊慌的收回视线,下意识想整理仪表,可摸到脏污的衣服时,只剩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是罪有应得……” 他声音很小,好在这处寂静,陆轻染才听清。 “让你见笑了……我以为你不会来的……我……” “你说有重要的事告诉我。”陆轻染淡淡说道,也打断了他的絮叨。 谢绪身子僵了一下,随后笑了一声,“如若不是因为这句话,你不会来看我。” “不会。”陆轻染道。 “对不起……我……我当初……” “谢绪,何必再提当初。” “可我过不起心里这道坎……我恨我自己……” “所以你想让我说什么,原谅你吗?” “不……”谢绪忙摇头,“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不好?” “很好。” 谢绪点头,好像这个答案真的让他安心了不少。 “我自诩光明磊落,可回首当初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皆有愧于心。姜云月与太子早就暗中勾结在一起了,她跟我说助力太子登基,这是忠臣应当尽的本分。我竟觉得这话没有错,于是太子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但又一件事,我没有为他完成。” 陆轻染抿嘴,这件事应该就是谢绪口中重要的事了。 “太子曾让我去鲁州杀一个人。”谢绪抬头看着陆轻染道。 “鲁州?” “是,相信你已经猜到太子让我杀的这个人是谁了。” “七皇子!” 谢绪点头,“当时先皇跟前只有太子、六皇子和长宁王。太子做事鲁莽,渐渐不得圣心,六皇子体弱,病痛缠身,而长宁王,皇上最最提防的就是他。先皇当时已有另立储君的想法,刨开这三位,便只剩一个七皇子了。先皇秘密派人去鲁州接人,太子知晓此事后,让我也赶去鲁州,无论如何要赶在先皇的人找到七皇子之前将他杀死。” “当时的七皇子和宫里已经断了联系,虽人在鲁州,却并不好找。”陆轻染道。 “是,所以我虽晚几日到,但比他们早一步找到七皇子。” “那你……”陆轻染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当时七皇子的母亲病重,七皇子正在侍疾,他说可以再等一两日么,让他为他母亲送终。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羞愧。” “你没有杀他。”陆轻染断定道。 “是。” “那他人在哪儿?可还在鲁州?”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中毒 陆轻染疾步往外走,等出了刑部大牢,她忙招来秋禾。 正要交代她什么,宫里的关公公找来了。 “哎哟,陆大夫,可算找到您了,快随咱家进宫吧,皇上一直吐血不止,宫里太医没办法,恐只有您就给皇上医治了。” 陆轻染皱眉,裴九思他们逼皇上交权借口就是皇上龙体欠安,可那是假的,也就是皇上根本没病,这怎么又吐血了? “什么时候的事?” “自昨夜起。” “太医怎么说?” “说是……说是中毒。” 陆轻染抿嘴,皇上中毒必是被人所害,细查起来只怕会按到裴九思头上,污他意图篡位。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可谓不高明。 只是皇上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裴九思根本无意那皇位。 “陆大夫,马车就在外面等着,您快快进宫吧。”关公公急道。 陆轻染轻呼一口气,“容我跟我的婢女说两句话。” “您快点。” 陆轻染将秋禾拉到一边,小声道:“秋禾,你快去找白小将军,让他立刻去京兆府一趟。” “去京兆府做什么?”秋禾问。 “宣阳侯府被抄家,府中下人被带到了京兆府,等候盘查。我要他找到一个叫裴安的账房,这人非常非常重要,务必要保证他的安全。至于理由,我回头跟他说。” 秋禾点头,“姑娘放心,奴婢这就去找白小将军。” 目送秋禾离开,陆轻染稍稍宽了口气。 来到皇上的寝宫,殿前有很多大臣候着。 “长宁王不是说皇上病了么,怎么又说是中毒?” “是啊,若是中毒,那下毒之人是谁?” “啧啧,不好说啊,不可说。” “此事关系重大,还是要调查清楚的。” 陆轻染走过去的时候,听到不少大臣偷偷议论着。朝中诸多大臣并非一条心,即便是忠臣也有忠君还是忠国之分,因此即便皇上做了那么多荒唐事,也还有维护他的大臣。 此事需处理好,不然会引起朝堂动荡,甚至引发战事。 来到大殿内,六七位太医正围在一起商讨解毒方案。 杨安先看到她,忙朝她这边走来:“陆大夫,皇上情况危急,您快进内殿给他瞧瞧吧。” 陆轻染点了一下头,让杨安随她一起。 “可查清皇上中的是什么毒了吗?” 杨安摇头:“正是因为不知中的什么毒,诸位太医才没有办法解毒。” “那怎么确定就是中毒了?” “在皇上身边伺候的小太监说皇上是喝了一碗参粥就吐血了,应该是这碗参粥里掺了毒。” “那粥呢?” “粥没了,碗都洗干净了,不过熬粥的砂锅里还剩了一些,但剩下的粥里没毒,也就是说这毒是这碗粥从御膳房出来到送到皇上手里这段时间里下的。送粥的是御膳房的一个小太监,侍卫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畏罪自尽了。” 陆轻染垂眸思量着,若这一出戏是皇上自导自演的,他并不需要坐实裴九思给他下毒这罪名,因为他并没有下毒便也坐不实,只消引导大臣们去怀疑他就成功了。 “杨太医,劳烦您去配一副降噪去火的药,让药房熬好送来。” 杨安眨眨眼,一脸不解:“只要降噪去火?” 陆轻染笑:“火气大了也会引发血气倒流,我估摸皇上应该不是中毒了。” “可……可……” “您照我的话先去办,即便不能治病,喝了这药也没坏处,是吧?” 杨安想想也是,“那行,我这就去配药。” 杨安去后,陆轻染来到内殿,见皇上正靠坐在罗汉床上,脸色青白,嘴角还沾着血色,但精神头不错,见到她进来,还侧头冲她笑了一笑。 “又要劳烦你了。” 陆轻染先行礼,而后走上前为皇上把脉。等把好脉,她又后退一步,站在一侧低头不语。 裴祈辰眼睛眯了眯,“朕所中之毒,你可有办法解?” “八珍汤大补,喝多了对身体也不好,皇上还是要慎用。” 皇上先惊了一惊,随后笑道:“不愧是你,外面那些所谓医术高明的太医还在研究朕到底中的是什么毒呢。” “皇上是知道的,臣女鼻子灵敏,这屋里还残存八珍汤的药气。” “可你和长宁王的关系,众人皆知,所以你说朕没有中毒,甚至说朕冤枉长宁王,没人会信。”裴祈辰干脆敞开来说。 陆轻染点头,“是,所以臣女等会儿出去不会多说什么。” 裴祈辰盯着陆轻染盯了许久,最后靠回去,冷笑道:“老九不够狠,昨日他掌控了局面以后,第一件事就应该杀了朕。可他没有,还给了朕还击的机会。啧啧,这样的人,怎么够格坐上皇位。” “皇上真以为他稀罕这位子?” “你什么意思?” “我们早就商量好了,等朝局稳定便去岭南,不再插手朝政。” “不可能!” 裴祈辰听到这话,腾的一下起身,激动地冲陆轻染大吼:“怎么会有人不贪图这位子,凌驾所有人之上,天下之主!他裴九思凭什么不稀罕,朕谋算二十年所得,凭什么在他眼里就一文不值?” 陆轻染叹了口气,“皇上不也不在乎这皇位,您只是想报复所有人,仅此而已。” “是,可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感觉太好了,生杀予夺全凭朕一句话。”裴祈辰低头看着身上的明黄色的龙袍,“现在,朕开始享受这一切了,所以谁都别想从朕手里夺走。” “皇上既然想坐稳这皇位,为何还要残杀忠臣,为何还要大兴土木,为何还要不顾国情去打仗?” “皇上不就是这样,为所欲为?” 陆轻染揉揉额头,她居然妄想跟这个疯子讲道理。 等杨安将去火的汤药送来,陆轻染亲自送到皇上面前。 “您如果要继续服用八珍汤,那就连同这去火汤一并服下吧,省得没病折腾出病来。” 裴祈辰嘴角抽了一下,“朕怎么觉得你在取笑朕?” “臣女不敢,只是长宁王曾打算待您退位后让您移居行宫,别没等到那时候,您就先驾鹤西归了。” “呵,好一个裴九思,他难道还要朕谢谢他的仁义?” 第一百七十七章 谋害 陆轻染要离开的时候,裴祈辰突然说了一句。 “老九去鲁州了,朕知道他想干什么。” 陆轻染心突突跳了一下,“皇上知道?” “老七在鲁州。”说着裴祈辰冷笑一声,“老九无非是怕大事将成的时候,老七突然冒出来与他争夺这皇位。呵,老七虽没这个本事,但也着实是个麻烦,他去铲除这个麻烦了。” 说着,裴祈辰看向陆轻染,一副‘我说对了吧’的表情。 陆轻染慢慢呼出一口气,“皇上以为长宁王是这样的人?” “在权利面前,兄弟情算什么。不过,可惜了。” “可惜什么?” “朕的人会先一步到鲁州。” 陆轻染垂眸,幸好这七皇子不在鲁州,不然落到裴祈辰手里,定然没有好下场。 二人话音落,这时关公公送进来杨安熬的去火的汤药,还有一碗甜水。陆轻染与关公公擦身而过时,眉头皱了一皱,转而又退了回来。 皇上瞅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那关公公将汤药和甜水放到皇上面前,“皇上,这汤药是杨太医熬的,说是能降噪去火,虽不能解毒,但可缓解您的症状。” 皇上轻哼一声,又感觉血腥气开始上涌了,没想到这八珍汤的药力这么强。他自出生就带弱疾,时常生病吃药,活着对那时的他着实不易,所以病治好以后,他格外害怕生病,更害怕死亡。 想到这儿,皇上还是捧起了那药汤,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苦,真苦,他随即端起旁边的甜水。 “有毒。”陆轻染道。 听到这话,皇上的手一顿,抬眸看向陆轻染。 “这甜水?”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砒霜,而且量很大,只消一口,皇上便会即刻殒命。” 皇上手抖了一抖,将碗重重放了回去。 “关胜!”他怒喝一声。 关公公愣了一愣,忙跪下,“奴才,奴才不知,这甜水是御膳房的小太监送来的,奴才……” “来人!” “皇上!”陆轻染阻止皇上,“关公公失察有责,但罪不至死,皇上看在他这些年尽心伺候您的份儿上,饶他一命吧。” 那关公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吓得忙磕头求饶。 “皇上饶命,奴才这就去查,一定抓出下毒之人。” 皇上沉下一口气,“滚出去!” 关公公再磕了个头,然后匆忙跑出去了。 皇上看着面前这碗甜水,眼神狠厉,突然一挥手打到地上。 “是她!” 陆轻染抿嘴,是谁下的毒其实根本不用查,除了太后不会有第二个人。她是在给自己的女儿报仇,因为这份仇恨,她根本不会顾全什么大局,更不会顾念他们的母子情。 “朕还想着饶她一命,可她却不饶朕!”裴祈辰握紧拳头道。 这是他们之间的仇怨,陆轻染不想掺和说什么,于是退了出来。刚才会提醒皇上,只因他现在出事,更会坐实裴九思下毒害他的谣言,朝中也会出现乱子。 从宫里出来,陆轻染匆匆回到白府。 秋禾就在府门口候着她,见她下了马车,忙上前迎着。 “人呢?”她问。 “白小将军已经带回府里了。” 陆轻染正要松口气,秋禾又道:“但他受了很重的伤,若再晚一步,怕见到的就是他的尸体了。” 一听这话,陆轻染便知这人伤的很重。 火速来到后院,白景川正好送一位大夫出来。那大夫边走边交代,最后说了一句,看阎王爷撒不撒手吧。 白景川见到陆轻染,忙让手下送那大夫出去,然后招手让陆轻染赶紧进屋。 “大夫说他内伤严重,恐以伤及脏腑,只能用药养着,看能不能养好。” 陆轻染进屋,见一满脸青紫,身材消瘦的男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仔细看只能看到胸口些微的起伏。 她走上前,先查看了裴安的外伤,没有足可致命的,再把脉探查内伤,正如大夫所说,他内伤才是最严重甚至致命的。 白景川拿来大夫开的方子,陆轻染改了两处再交还给他。 “如大夫所言,眼下只能先用药吊着,等他苏醒。” 二人从屋里出来,白景川这才说起这裴安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原是在宣阳侯府抄家的时候,他为护管家孙女逃跑,这才被官差痛打了一顿。 “糊涂,有什么可跑的,官府盘问一番自会放了那小姑娘。如此,反倒将那小姑娘置于危险之中了。” 白景川点头,“我已经派人去寻那小姑娘了。” 说到这儿,他又叹了口气,“咱们逼皇上退位,为的是大荣昌盛,为的是黎民百姓,可若新君非是明君,那……” 陆轻染明白白景川的意思,她也有和他一样的担忧。 他们冒这么大的险,不能从一个坑里又掉进另一个坑里吧。“ “对了,长宁王那儿……” “我派人去追他了。” 陆轻染点头,等他回来,咱们再商议。 等回到后院,天已经很晚了。 “多福睡了吗?” 陆轻染见一个妇人从屋里出来,以为是在多福身边照顾的婢女于是问道。 那妇人转过身来,先给陆轻染请安。 “回夫人,小公子已经睡了。” 陆轻染这一仔细看才发现是多福的奶娘,她忙上前扶起,“是你呀,这几年多亏你照顾多福了。” 这奶娘姓刘,陆轻染亲自找的,多福出生不久就由她来带了。后来送多福去安北时,她问这奶娘愿不愿意带着家人一同前往安北,奶娘答应了,她给了奶娘一家丰厚的酬金。 “不不,能照顾小公子是奴婢的福分。” “你怎么来了?” “呃,是白夫人让奴婢回京照顾小公子的。” 陆轻染了然,她口中的白夫人就是白氏了。 陆轻染进去里屋,小家伙果然已经睡了,四肢摊开,别提睡得多香甜了。陆轻染走上前,先弯腰亲了亲小家伙的额头,而后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发现他穿的中衣很特别,是很多种颜色的布缝合在一起的。 “这是?” 奶娘解释:“这是百家衣,安北那边的风俗。小孩儿体弱容易被恶鬼欺负,穿白家衣供百家神,可保佑家中小孩儿百病不侵。哦,对了,这是白夫人亲手缝补的,小公子从小到大一直穿的都是白夫人亲手缝制的衣服。” 陆轻染微微叹了口气,当年送走多福的时候,她可是嫌弃的很呢。 第一百七十八章 谋新君 之后两日倒是风平浪静,这日午后,白景川的人来报说是七皇子醒了。 陆轻染赶过去的时候,白景川已经在里屋了。 “这个国家,这个朝廷已经烂透了,弃掉也无甚可惜。”陆轻染刚进屋便听到了这句话,她再看七皇子,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决绝,甚至透着冷寒。 “我与殿下所想正相反,我们这个国家正欣欣向荣,我们的朝廷多得是忠臣良将,或许眼下有诸多问题,但都是可以解决的。” “坐在那位子上人,他是罪魁祸首,你们能怎么办?” “既然那人昏庸,便让那人退位让贤就好。” 七皇子一下愣住,“你、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只有这样才能救我们的国家,难道不是吗?” 七皇子不说话了,这一刻才察觉白景川真正的意图。 陆轻染走上前,先为七殿下诊脉,再查看他的伤势。 “殿下先好生养伤,其余的事,等您伤好了再说。” 七皇子摇头,“不管你们救我的目的是什么,我不答应,也绝不会配合你们。” “殿下,你……” 白景川急得要说什么,陆轻染拦住了他,“不急,我们先出去吧。” 出了屋,白景川重重叹了口气,“这位七皇子一心只想读书教书,根本没有主持大局的野心,而且刚才我话都快要点明,他却装糊涂,拒绝的态度很明显。” “给他一些时间吧。” “可……可眼下咱们没有时间啊!” “那也得等,咱们总不能绑着他坐上那位子吧。” 白景川的属下过来禀报,说是找到宣阳侯府管家的孙女了。 “直接带去后院,让她在七皇子身边照顾吧。”白景川道。 那属下得令去办了,陆轻染和白景川分开的时候,见他欲言又止,于是问他有什么事。 “姑母她,她来京了。” 陆轻染微怔,随后疑惑道:“她没有回白家,那她去哪儿了?” “她在外面租了一间农院。” 陆轻染见白景川眸光闪烁,心思转了一转后了然:“她和陆婉柔母子在一起。” 白景川叹了口气,“是,陆婉柔到底是姑母养大的,她对她终是无法舍弃。” 陆轻染耸耸肩,“我不在意的。” 她对白氏早就没有了期望,自然也就没有失望,甚至于她联手陆婉柔对付她,她都一点不会伤心。 回去的时候,陆轻染见一个衣衫破旧的小姑娘跟在一个侍卫后面往后院走。她瑟缩着肩膀,瘦瘦小小的,犹如惊弓之鸟。 这几日在外面,她定然吃了不少苦。 陆轻染微微叹了口气,正打算转弯,那小姑娘这时摔了一跤。这一下摔的脆实,小姑娘疼得皱起眉头,但却不敢耽搁,慌忙起身,却再次摔回地上。 她胆怯的看了一眼那侍卫,那侍卫也有些手足无措,毕竟是小姑娘,他也不好做什么。 “等等。” 陆轻染走上前,“先别动,你可能崴到脚了。” 那小姑娘看到她,又缩了缩身子,然后低下头去。 陆轻染转上廊子,走到那小姑娘跟前蹲下,“别怕,我是大夫。” 她先安抚了小姑娘一句,然后抓住她脚腕,先试着活动了一下,接着猛地一接。小姑娘疼得低呼一声,但吓得又赶紧闭上了嘴巴。 “没事了,你起来走走看吧。” 小姑娘又怯怯看了她一眼,然后半信半疑的站起身,试着动了动,确实不疼了。 “谢谢……”她小声道。 陆轻染笑,“你不用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小姑娘低着头,还是不敢说话。 “裴安,你认识对吧?” 提到裴安,小姑娘赶忙抬头,“安哥真在这里?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陆轻染说到,顿了一下, 她又道:“当初是他让你逃跑的吗?” “嗯。” “为何要逃跑。官府带你们去府衙只是问过话而已。” 小姑娘抿了抿嘴,道:“抄家那天,有个年轻的官差将我托到廊庑下面,对我……好在这时安哥路过救了我。那官差说我不识好歹,等到了府衙可就不止他自己,还要伺候他那些兄弟们……”说到这儿,小姑娘吓得哽咽起来。 “安哥说他们这是知法犯法,那官差就笑他天真,说官衙那种地方才是最不讲律法的地方。我当时害怕极了,然后安哥就掩护我偷偷逃走了。” 陆轻染皱眉,原来是这么回事,她还以为这裴安是蠢呢。 “可其实我不该逃的,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哪儿斗得过官爷,安哥因为我一定吃了很多苦。”小姑娘自责道。 “他没事,你先去后院看看他吧。” 目送小姑娘离开,陆轻染叹了口气,她不得不承认,眼下的朝廷从根儿往下在一点点腐烂。要想救国救民,必须先除掉这个坏根儿。 回到她住的那院,陆轻染本想陪陪多福,他却不在。 “奶娘带着小公子去园子里玩了。”秋禾道。 陆轻染想了一想,道:“那我们去园子里找他们吧。” 难得这几日清闲,正好对陪陪多福,等过几日,怕又要忙起来了。只是在园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多福他们,主仆二人便又回院里去看,他们也没有回来。 陆轻染想到什么,眉头皱起,带着秋禾直接往府门口去了。问过守门的小厮,那刘奶娘果然带着多福出门了。 “许是嫌园子里没什么好玩的,刘娘娘带着小公子去街上逛一逛。”秋禾道。 陆轻染让秋禾将府上的管家叫来,问他可知白夫人租住的院子在哪儿。 “前两日白夫人从府上调走了几个伺候的下人,还搬走了一些家具。”管家说到这儿 ,想起什么,将门房里一个小厮叫到跟前,“我记得你帮忙送过东西,快随郡主走一趟。” 那小厮忙在前带路,陆轻染跟在后面。 白氏租的院子离白府不远,穿过两条巷子就到了。她来到院门前,院门半掩,白氏和陆婉柔就坐在院中。 “娘,姐姐心狠心硬,您是知道的,往后就让女儿陪在您身边,为您养老吧。” 第一百七十九章 教训 陆轻染站在门口,嘴角扯了一下,陆婉柔还真是死性不改。 “我不指望她,一样也不指望你。”白氏冷冷开口。 “娘,以前是我糊涂,那姜云月生了我却将我抛弃,是您辛苦将我养大,宠我爱我,我们才是母女。现在我好后悔,不该被她蛊祸,娘您就原谅我吧。”陆婉柔跪到白氏面前,一边说一边哭。 她试着去拉白氏的手,但白氏将她甩开了。 “行了,别演了,我要是再信你才真是蠢!” “娘……” “无非是你现在走投无路了,用得着我了,才这般作态。” 那陆婉柔还要说什么,白氏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我收留你,不代表我还认你这个女儿,无非是看你儿子可怜罢了。” 陆婉柔失望的低下头,闷声的哭着。 从安北到盛京,不远万里,这白氏话说的决绝,可在她心里仍心疼陆婉柔吧。 陆轻染嗤笑一声,抬步走进去。 白氏见到她,脸色陡然冷了冷,“我这院可不欢迎你!” “我来也非是看望你的。” 二人对视,眼神一个比一个锋利。 六年多不见,白氏老了很多,鬓角的发全白了,但高傲一如从前。陆轻染其实没想跟她吵,可听到她二人刚才的对话,她心底不由得便一阵火气。 她长出一口气,转头往后院的方向望了一眼,“多福在你这儿吧,我来接他回家。” “多福是我的外孙,我让他陪我住几日,你有什么问题?” “他是我儿子!” “我养大的!” 陆轻染抿嘴,这话她没法反驳。当初,她虽是将多福托付给了白家,可白景川和外祖父军务繁忙时常不在家,外祖母年纪大了,精力有限,家里也就白氏有清闲有精力,因此多福这几年都是她带的。 她正不知说什么,有婢女从后院垂花门急匆匆跑来了。 “夫人,您快去后院看看吧,小公子他掉水里了!” 陆轻染当即脸色一青,慌忙往后院跑。白氏也是大惊,起身的时候还不小心绊了一跤,跟着往后院跑。 “小公子和谢小公子在后园玩,不知怎的就打了起来,然后小公子就……” “快说!”白氏喝了一声。 “就被谢小公子推进池塘里了。” 陆婉柔也跟在后面,听到这话,忙嚷道:“小贱蹄子,你敢冤枉我儿子,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闭嘴!” 陆轻染顾不得跟他们计较,匆忙跑到后园,看到池塘那边的情形后,先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心又提了起来。 多福没事,此时正坐在池塘沿儿上,但谢轩和一个婢女却在池塘里挣扎着。多福手里还拿着一拳头粗的木棍,只要这二人一冒头,他就打他们。 “救,救命!” 二人一边躲着那木棍一边拼命喊着。 陆轻染先跑过去,同时也看到儿子全身都湿了,“多福!” 多福回头睨了她一眼,撇嘴道:“你怎么来了?” 陆轻染见儿子没事,舒了一口气,又看那二人在池塘里已经挣扎的没有力气了,“快别折腾他们了,让他们上来。” “我不,谁让他们先害我!”说着多福又朝谢轩头上来了一下。 陆轻染发现多福虽然生气,但其实拿捏着力道,并不会真伤了谢轩,同时也给了他冒出头换气的时间。 只是这时陆婉柔跑上来了,大声喊道:“杀人了!快救人啊!” 她喊了一句,见多福还在用木棍打着自己儿子,于是冲他骂道:“小畜生,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今日我就把你剁了!” 多福一听这话,哼笑了一声,然后重重朝谢轩脑袋上敲了一下。 “一次两次,我不跟你们计较,你们还蹬鼻子上脸了!那好啊,看今儿谁不饶谁!” “我杀了你!” 陆婉柔要朝多福扑上去,陆轻染挡在儿子跟前,同时一巴掌甩了过去。 “你,你打我,你纵容你儿子杀人!” “我便纵容他了,如何?” “你!我跟你拼了!” 陆婉柔挽起袖子就要和陆轻染打,白氏忙让身边的婢女架住了她。 “娘,您快救救轩儿啊!”陆婉柔冲白氏哭喊着。 白氏沉了口气,走到多福跟前,一把抢走了他手里的木棍。 “外祖母!” 多福气得要夺回来,白氏仍到了远处。 “外祖母怎么教你的,做事需有轻有重,要掌握好这个度!” 多福噘嘴,“我只是教训他一下,又没有要害他的命。” “这个度,你没拿捏好。” “外祖母……” 多福还要说什么,白氏瞪了他一眼,小家伙便不敢说了。白氏让家中仆人下去,将那谢轩和他的婢女从池塘里捞了出来。 陆婉柔忙冲过去抱住儿子,接着母子俩一起大哭起来。 “娘,他欺负我,他要杀了我,你快帮我报仇啊!” “儿啊,娘没用啊,让人这么欺负你。放心,这次娘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陆婉柔说着看向白氏:“娘,您亲眼看到了吧,他们母子这是想要我们母子俩的命啊!求您主持公道,一定要他们,要他们跟我们磕头赔罪!” “行了!”白氏喝了一声,“多福是我带大的,他什么脾性,我最清楚。他从不无辜欺负人,除非这个人先惹到他了。” “娘,您这是偏袒他!” “什么偏袒不偏袒,我说多福做得对,他就是做得对。再说这是他家,岂容你们欺负他。” 陆婉柔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眼泪一滴滴落下,她大概不会想到白氏会当着她的面偏袒别人。 陆轻染站在一旁,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白氏的偏护,虽然护的是她儿子。 “多福,你来说怎么回事。”陆轻染看向儿子道。 她虽然信儿子,但话还是要摆明了说。 多福撇了一下嘴,“我在池塘边玩,他过来了,非说这是他家,还要赶我走。他先动手的,我当然要还手,然后他叫来他身边那小婢女,他俩偷袭我,将我推进了池塘里。我能让他们欺负了?当然不成,我爬上来后就将他们都扔了进去。” 陆婉柔听到这儿,气愤道:“我儿子是跟你闹着玩,可你是想要他们的命!” 第一百八十章 决绝 陆轻染听到这话脸沉了一沉,上前一把将陆婉柔推到了池塘里。 “如你所说,我也是跟你闹着玩而已。” 陆婉柔在池塘里打了几个滑,这才狼狈的站起身来,她指着陆轻染:“你凭什么,这又不是你家,这是……” 她想说这是我家,可完全没有底气,于是看向白氏:“娘,您看到了吧,这么多年她就是这样欺负我的,她……” “我眼瞎过,现在不瞎了。”白氏冷哼一声,“我来盛京能帮你一把已经仁至义尽,我们母女之情也可做个了断了。这房子租了一年,这一年里你们母子不会流落街头,但你也要想办法自食其力了,别妄想我再帮你。” 说罢,白氏看都不看陆婉柔,拉上多福往外走。 “外祖母,我饿了。” “外祖母给你做肉包子吃。” “好。” 陆轻染看着离开的二人,心里也挺复杂的。她在白氏那儿没有得到过母爱,但她儿子得到了,也弥补了一部分她对儿子的亏欠。 “娘!您不能这么对我啊,我们才是真正的母女!娘,您真的不管我的死活了吗?娘!”陆婉柔一边往池塘外面爬一边冲白氏的背影大喊,可惜自始至终白氏都没有回过头。 “陆轻染,都是因为你,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切!”得不到白氏的回应,陆婉柔冲陆轻染大吼。 陆轻染冷嗤了一声,“你所谓的一切我却不稀罕。” 说完,陆轻染转身往外走。 她来到院门口的时候,白氏已经带着多福乘马车离开了。 “姑娘,夫人带着小公子回白府了。”秋禾道。 陆轻染点点头,正要带着秋禾离开这院子的时候,有两个狱差急匆匆的朝这边跑来了。一到门口,其中一个便高声问道:“这里可是谢家?” 谢家? 陆轻染心思转了一转,“你们有什么事吗?” “谢绪死了,我们大人特宽恩谢家人去牢中收尸。” 陆轻染微微叹了口气,那日在狱中见到谢绪,便知他活不长了。 “我不是谢家人。”她道。 那两狱差也不再多说,便朝院里面走去了。很快后院便传来了陆婉柔的哭声,她是真的爱谢绪的,但欺骗换来的爱,终究不会有好下场。 从阴暗的胡同里出来,阳光终于洒到了身上。陆轻染再回头看向那胡同,那么深幽,那么逼仄,她一步一步艰难走来,终于走到了阳光下。 往事不堪回首。 回白家的路上,陆轻染在街上见到了白景川,他骑着马,身后还抬着轿子。见到她,他冲她招了招手。 陆轻染小跑过去,见他停的地方是一户人家门口,而这户人家门口挂着白绫,显然是家里有人去世了。 陆轻染正不解怎么回事,又见轿子落下,裴安被扶了出来。他身上的伤还很重,实在不适宜下床,更不该出门。 “长宁王在里面。”白景川道。 “他回来。”陆轻染一喜,有觉不对,“他在人家家里做什么?” 白景川下了马,将缰绳给一旁的属下,在裴安过来之前,解释了一句:“他走到半路,接到咱们的传信,正好又遇到从鲁州送丧回京的韩家人,便帮顾他们一起回来了。” “韩家?” “故世的这位是鲁州下面一个县丞,名叫韩明心,这位可是为民做主的好官,因帮百姓打击当地恶霸而被下黑手,哎,而过而立就这么没了。” 白景川唏嘘,陆轻染也跟着唏嘘。 这时裴安过来了,他原先伤得太重了,此刻虽康复了几日,但仍站立不住需两个人搀扶着,同时脸色苍白,又因悲伤,眸子剧烈颤动着。 “七殿下,人已死,你也当节哀。”白景川安慰了裴安一句,而后让手下搀扶他进去。 “七殿下和这位县丞认识?” “嗯,七殿下在鲁州时曾在这位韩县丞手下做过文书,同时二人也是志同道合的好友。” 二人说话的时候,裴九思自里面出来。 多日不见,裴九思在见到陆轻染时,三两步跑到她跟前拉住她的手。 陆轻染忙要抽回去,毕竟白景川还在对面。 “你们先回家,我进去祭拜祭拜。”白景川笑了一笑便进去了。 裴九思拉住陆轻染,迫切的带她进了旁边的胡同,在一棵大树后面抱住她。紧紧地,仿佛怕她消失一般。 察觉裴九思情绪不太对,陆轻染拍了拍他肩膀。 “怎么了?” 裴九思摇摇头,“累。” “那我们回家。” “先让我抱一会儿。” 陆轻染知道途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但他不说,她就先不问。好一会儿过后,他才放开她,但又趁着左右无人,偷偷亲了她一下。 陆轻染看他满脸疲态,心疼不已,“你不用赶这么急回京的。” 裴九思握住陆轻染的手,“你和儿子在京中,我不放心。” 裴九思让陆轻染坐上他的马,他亲自牵着缰绳往长宁王府走。 街上一切如常,店铺林立,百姓三五成群,这样的寻常和平静确实最最让人心醉的风景。 “韩县丞,你知他是怎么死的吗?”他问。 “表哥说他是为给百姓做主而被当地恶霸暗害了。” “不是暗害而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杀。” “啊?” “鲁州一恶霸强抢民女,韩县丞为这民女做主,带数十官差闯进恶霸家将这女子解救,同时将恶霸关押到牢中。可这恶霸在鲁州府有人,于是逼韩县丞将案子上交州府。上交州府后,没几日那恶霸就被无罪释放了。韩县丞告也告不赢,又怕那恶霸继续骚扰这女子,于是亲自为她和她的未婚夫证婚。可就在大婚当日,众目睽睽之下,韩县丞被倒下来的梁柱活活砸死了。” 陆轻染大惊,“那梁柱被人做了手脚?” “嗯,事先已被人割断,在韩县丞为新人祝词的时候,只要有人刻意用力推一把就会倒下。” 陆轻染听到这些,只觉脊背发凉。强抢民女,谋杀官员,这鲁州得黑成什么样? “这鲁州知府不是没有被弹劾过,可皇上不管,这也就助长了他的气焰。” “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意外,而就在新婚当晚,一对新人双双自缢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当年真相 日头西偏,将二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街上人开始行色匆匆起来,朝着家的方向而去。 这条路不长,但陆轻染想让它变长一些,最好没有尽头,可以一直这样走下去。 终,还是到了长宁王府的门口。 裴九思将她抱下来,而后牵着她往府里走。 “殿下,陆大夫,您二位可算回来了。”管家迎上前来。 裴九思睨了他一眼,“往后叫王妃。” 那管家先一愣,随即忙改口:“对对,是王妃,奴才脑子一时糊涂了。” 陆轻染扯了裴九思一下,“我们又没成亲。” 裴九思想了一想,冲管家吩咐道:“你去准备准备,明日我就去白家提亲,后日我们就成亲。” 管家一时傻眼,“这,这也太赶了……” “别听他胡说。”陆轻染摆手让管家先下去,而后将裴九思拉到游廊上,伸手捶了他胸口一下,“发什么神经呢,咱俩不是说好了,等京城这边的事了结,待回到岭南再成婚?” 她话刚说完,裴九思又抱住了她,如刚才一般用力的,甚至带着微微颤抖。 “到底出什么事了?”陆轻染担忧的问。 “我……” “因为那对自缢的新人?” “不是,他们彼此深爱,愿同生共死,我不为他们难过。” “那你?” 裴九思又沉默了许久,而后扶着陆轻染双肩,满眼复杂的看着她,“有一件事,我想我还是应该弄清楚,你愿意陪我进宫吗?” 陆轻染没有一丝犹豫,“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 裴九思换了一身衣服,连口水都没有喝,便带着陆轻染进宫了。他似乎很急切的想确认什么,可到了宫门口,他又犹豫了。 “或许真相并不那么重要。”他看向她,似乎想从她这里得到答案。 陆轻染握住他的手,“无论真相是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裴九思笑了,反握住陆轻染的手,“好。” 进了宫,他们直接去了太后的寝宫。 太后自亲女儿被害以后,精神状态就不太好了,他们过去的时候,她正在做衣服。 “昭儿,你乖乖的别哭,看母后给你做的这件小襦裙多好看啊,母后再给你绣几只蝴蝶好不好?等春天了,园子里花都开了,母后给你穿上这裙子,一定比那春花还好看。” 太后一边缝着一边自言自语,偶尔看一眼旁边,仿佛她的女儿就在那儿,还是个襁褓中的小婴儿。 “太后越来越糊涂了。”照顾太后的嬷嬷说道,“太医说娘娘心结难解,长此以往下去,不但精神出问题,身体也会出问题的。” 陆轻染吩咐那嬷嬷先下去,“殿下有话跟太后说。” 那嬷嬷自是知道如今宫里宫外谁的话最有分量,当下不敢说什么,行过礼后就退了出去。 陆轻染先走上前,试着唤了太后两声,见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默了一下,说道:“太后忘了么,昭儿死了,被人溺死的。” 一句话,太后拿针的手一下僵住。随后,她慢慢抬起头,看向陆轻染,眼神阴冷,狠厉。 “您给自己编织了一个梦,任自己沉溺其中,可假的终究是假的。胡昭儿已经死了,而害死她的人是皇上,也是您。” 这话说得狠绝,但是实话。 果然,太后再听到这话后,神色一下清醒过来。她看看自己手上缝制的衣服,再看了看旁边空空的床,怅然的深吸一口气。 随后,她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一边,冷冷问道:“你二人来见本宫,可是有什么事?” 裴九思在罗汉床对面的圆桌旁坐下,先给陆轻染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沉吟片刻,而后抬眸看向太后。 “当年你哄骗我母后,让她撞破了先皇和姜云月的奸情,对吧?” 太后神色一绷,紧盯了裴九思好一会儿,随之长叹一口气,“如今我落到你手里了,随你处置吧。” “是或不是?”裴九思问。 “是。” 太后没有狡辩,直接承认了,“当年我,我觊觎皇后之位又嫉妒姜云月独得皇上宠爱,所以设了这个局让你母后撞破他们的奸情,逼得姜云月不得不杀了你母后。你母后死了,皇后之位就是我的了,而姜云月与皇上之间也产生了裂痕,这一计可谓一石二鸟,我还曾得意许久。” “如果我说,我母后其实早就知道他二人的奸情了呢?” “不可能!” 太后一口否决,“她当时撞见他们,那种震惊和愤怒让她直接拿起刀朝姜云月捅了过去,这才导致姜云月反手捅了她一刀。” “她若早知道,怎么还会往我设的圈套里钻?” 裴九思低头笑了一笑,“你以为自己多聪明,可她都不屑于将你当做对手。” “你……” “当年我母后曾有意让我去西南是吧?” 太后不知裴九思为何问这个,她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只是皇上没有答应,而不多久西南就出事了。” “他当然不会放我离宫,因为只要我在他手里,母后就不敢将他和姜云月的丑事说出来。” 陆轻染皱眉,原来是这样。 太后思量片刻,也一下明白了,“难怪先皇后想将你送西南不成后就又将你送去白家,说是跟着白家子弟学武,原来她只是想让你出宫,脱离皇上的掌控。” “想要让皇上放下杀心,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太后问。 裴九思却没有回答她,而是站起身,大步往外走去。 陆轻染忙追了出去,一直追到先皇后寝殿。殿门是紧锁的,他就站在台阶下,拳头握紧,双眸满是恨和痛。 她走过去,与他并排而立,伸手握住他的手。 “你是她的孩子,她爱你更胜于自己,所以在那种情况下她只能让先皇和姜云月杀了她才能保全你。” “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先皇和姜云月。” “而我想,先皇后在那一刻其实也得到了解脱。” 第一百八十二章 悔改 先皇后是故意让姜云月杀死自己的,只有这样皇上才会放过年幼的裴九思。先皇后还给他留了一件血衣,正是那晚她身上穿的,说是这血衣能保裴九思一命,事实也确如此。 先皇后高瞻远瞩,利用的便是先皇仅存的那么一丝丝对她的愧疚。 今晚只一点月牙,但星星很多很亮。二人伴着夜色往外走,刚要到宫门的时候,皇上身边的关公公追了出来。 “殿下,郡主,二位贵人留步。”那关公公跑的很急,生怕留不住他们似的,等跑到跟前,险些摔倒。 “公公,小心。”陆轻染指了指脚下的台阶,怕这关公公太慌看不到。 过去六年,每每进宫的时候,关公公多少都会提点一两句。比如皇上今日心情不好,她便知今日要小心说话,别触了霉头。 关公公一边喘着气一边行礼:“皇上,皇上在御花园设了酒席,请二位赴宴。” 陆轻染和裴九思对视一眼,而后笑了笑:“时候不早了,我们只怕打扰皇上安歇。” “皇上打从知道您二位进宫了,便吩咐下面准备酒席,酒席背好,他就一直等着二位,确实差点睡着了。”关公公道。 意思是皇上一直在等着他们,如此他们也不能推脱了。 “公公带路吧。”裴九思道。 “是。” 裴九思拉着陆轻染的手,跟着那关公公往回走。 “皇上会不会已经知道……”陆轻染没把话说完整,但裴九思一定听得懂。 “等会儿就知道了。”他道。 “那他会不会有危险?” “我的人在暗中保护他。” 听到这话,陆轻染稍稍放心了。 御花园的凉风亭果然摆着一桌酒席,皇上就坐在旁边,但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关公公将二人待到跟前,便冲旁边婢女侍卫招手,然后退下去了。 裴九思和陆轻染走上台阶,来到酒席旁,裴祈辰仍低着头。 陆轻染唤了一声,他才抬起头,然后打了个哈欠。 刚儿,他睡着了。 “哟,你们来了,快请坐吧。”他指了指旁边的位子,“早知道你们和太后有那么多话聊,我就晚些时候让他们准备了,瞧这饭菜都凉了,我让他们拿去热……” “不必了,我们用过晚饭了。”裴九思道。 这话多少不给皇上面子,但皇上却依旧笑着,仿若以前那个性子绵软善良的六皇子。 “老九,你自小就这样。” 裴九思拉着陆轻染坐下,而后看向皇上,淡淡问:“我怎样?” “谁的面子都不给,谁都不入你的眼,谁在你跟前都不配。”皇上说这话时笑容淡了一些,“不过也是,你是先皇后所生,抛去那些乱七八糟的,你是父皇唯一的嫡子。” “你很羡慕?” “羡慕嫉妒还有恨。” 裴九思点头,“所以呢,关我什么事?” 皇上又笑了,“是,羡慕是我,嫉妒是我,恨是我,你清清白白如那一轮明月,有什么错呢。” “你羡慕嫉妒恨原也没有错,错就错在加害于人。” “我已得到我想要的。” “你满足了吗?” 皇上默住,眼里渐渐露出不解来,“是呀,为何我还不满足。” 陆轻染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执起酒壶先给皇上倒了一杯酒,再给裴九思,然后自己。 得到了想要的,为何还不满足? 因为他以为自己想要的却并非他真正想要的。 人最可怕的是看不清自己的心,抑制不住自己的欲望,遮掩自己的眼睛。 今夜夜色不错,天清气朗。 亭外是御花园的潋滟湖,周边种满了荷花。风吹过,荷叶荡漾,如一只只绿色的小船。 皇上还在想,想他费尽心机坐上这位子,为何更痛苦了。 裴九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自然怕皇上给他下毒,但陆轻染既然给他倒上了,便说明这酒没有毒。 皇上也喝了,他笑了一笑,“九弟当真让我刮目,你与我为敌,与朝廷为敌,我原以为你是贪图这皇位,结果你……你转手要扶持别人登基。” 陆轻染心下一咯噔,皇上果然已经知道七皇子的存在了。 “他不是别人,是皇七子。”裴九思道。 “你信任他?” “我信不信他无所谓,只要他能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就行。” 皇上听到这话,笑了起来,不但笑还鼓掌。 “九弟高风亮节,让朕惭愧啊!” 他说完,笑完,突然问道:“那你呢,你就做不得这样的好皇帝?” 裴九思耸肩,“做皇帝多累,我才不傻。” 皇上一怔,接着大笑起来。 “果然,果然只有九弟看得清。傻?确实傻,可谁不想做这样的傻子。你不稀罕,终究是因为你唾手可得。” 他说着,言语里又开始掺杂愤恨和嫉妒。 “可你凭什么,凭什么夺走我的东西给别人,还理所当然的。什么是正义,你代表的就是正义么,你就没有犯过错吗?” 皇上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裴九思抱着肩也不反驳什么,只是好笑的看着他。而他这态度更激怒了皇上,最后执起酒壶猛地摔到地上。 啪的一声! 裴九思和陆轻染没有被吓到,但裴祈辰好像一下清醒了。 他先怔忪了一下,随后揉揉额头,“我这几日没有睡好,一直回想自己登基这几年,虽也算兢兢业业,但确实有些事太武断专行了。” 他垂下头,好像是在认错,“以前一些事不可挽回,但这次与北齐之间的战事,我不会再逼安北出兵了,如你们所说,和平最重要。” 裴九思有些意外,转头看了看陆轻染。陆轻染也意外,皇上竟会服软。 不过再一想,倒也能理解,他若想继续坐这位子,只能如此。 “朕可封老九为摄政王,监督朕,辅佐朕,助朕和朝廷将大荣治理的国富民强。”说到这儿,皇上满眼热切,“政通人和,百姓富饶,这也是二位愿意看到的吧?”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皇上这意思是说他打算做个明君?不发疯了? “皇上早该如此,现在晚了。”裴九思冷声道。 说完,他拉起陆轻染就要往外走。 “老九,给朕一个机会,不行吗?” 第一百八十三章 劝说 一向高傲的六皇子居然会求人,而且用一种十分卑微的姿态。 可陆轻染和裴九思却无法相信他,甚至只感觉这样的他更危险。就像狡猾的豺狼,面对不利于自己的形势先低头,在对方放松警惕时就会立即扑过来。 因此,陆轻染和裴九思没有给裴祈辰回应,他们决绝离开,表明了态度。 从宫里出来,二人一起往白家走。 眼下万事具备,只欠七皇子这个东风了。 他无意皇位,而裴九思他们也不敢相信他。 “现在我才觉得,皇家果然要子嗣多一些才够用。”裴九思颇有些无奈道。 “本来也不少。” 为争那皇位互相残杀,最后也就剩他和七皇子了。 回到白家,裴九思急着去看儿子,但白景川拦住了他二人。 “七殿下与前来韩家搜查的官差起了冲突,正拉扯间将快愈合的伤口又撕开了。”说到这儿,白景川长叹一口气,“我好一顿劝说才将他劝回来,不然他都要进宫告御状了,这不等于把自己洗干净往狼嘴里钻么。” 听白景川这么说,陆轻染二人只得先跟他去看望七殿下。 “狼嘴已经张开了。”裴九思道。 “什么意思?” “皇上已经知道七殿下在我们手里,也知道我们的意图了。” 白景川听完又叹了口气,“皇上虽被我们困在了宫里,可他手脚没被困住,还能搅动风云。” “是,所以我们得加快脚步了。” 一旦错过这个时机,那先前他们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明明你,你最合适,最能服众,偏你不愿意。”白景川颇有些无奈道。 裴九思笑了一笑,“为了那皇位父子猜忌,兄弟残杀,我不想坐上去便是不想看到有朝一日,我和轻染的孩子也会经历这些。” 陆轻染伸手握住裴九思的手,“我和他想法一样,我们宁愿过普通百姓的生活。” 白景川想到多福,便也不舍得劝说了。 “是,有人想要那位子,便也会有人不想,强求不来。” 来到七殿下的屋里,他仰靠在罗汉床上,正打算自己处理伤口。 “我来吧。” 陆轻染上前,让他靠好,而后开始给他解开细布。伤口已经崩开了,血将细布染透了,看着出血量,便知伤势不轻。 “殿下您该注意一些,伤口二次愈合需要的时间更长,感染的风险也更大。”她轻声道。 “对不起。”裴安有些惭愧道。 “不,我是说您得受着点疼,我需要把伤口周边的烂肉剔除,还需用酒来消毒。” “没事,我能忍住。” 陆轻染点点头,开始处理伤口。 裴安忍着疼的时候,抬头看向屋门口,见到站在那儿的裴九思,一时没有认出来。 裴九思笑了一声,“七哥,咱们有好多年不见了吧?” 听裴九思叫‘七哥’,裴安这才认出他来。 “九殿下?” “是我。” 裴安有些不自在的冲裴九思笑了笑,虽说是兄弟,但许久不见面,已经陌生的很了。而即便小时候在宫里,二人因为身份的差距也并不太熟。 只是这声‘七哥’却只有他会喊他,其他兄弟根本都懒得搭理他,亦或嘲讽他的时候喊一句:宫女生的贱种。 唯裴九思每次见了他都会恭敬的喊一声‘七哥’。 “听说韩县令因花重金行贿鲁州知府被鲁州知府举报,他人虽故世,但案子还是要调查的,京兆府不过是奉命去韩家搜找证据。”裴九思道。 来这院的路上,白景川跟他们说的。听完这事后,裴九思只一个想法:鲁州知府太嚣张了。 他管辖下的恶霸将一县令杀死,为了不牵拉自己,他竟用想出了这么阴损的招数。将韩明心以行贿罪定罪,继而将他和那恶霸的矛盾转移成贪污或分赃不均,那他这个知府就能全须全尾的摘出来了。 关键人已死,任他胡乱安插罪名,还没发自证清白。 “这是栽赃,是赤裸裸的欺负人,他们……嘶……”裴安太激动,又扯到伤口了。 陆轻染再次嘱咐他一定不要太激动,“殿下不必着急,韩县令是好人是好官,咱们给他争取公道就是。” 裴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而又对陆轻染道了一句歉。 “七哥信韩县令是被冤枉的,我们也信,可若坐在庙堂之上的那位不信,或许不是不信而是他故意纵容,那韩县令就没法洗清冤屈了。”裴九思道。 “他是皇上啊,不该公平的对待所有人官员,为何要纵容鲁州知府?”裴安不解。 “其他帝王,我们可以说他昏庸,为小人蒙蔽看不清真相,但裴祈辰,他是根本就不在乎什么真相什么公平,甚至于他不在乎这天下,不在乎黎民百姓。” “那他在乎什么?” 裴九思眼眸深了深,“原我以为他就是个疯子,什么都不在乎,今日我才知道他只在乎自己。发疯 是为自己开心,霸占那位子是为自己舒心,所谓的诚心悔过也不过是怕自己往后不能再为所欲为。他这个人啊,心胸极度狭窄,只能装下自己。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天下之主,他会祸害天下人,将大荣推向灭亡。” 裴安诧然的看着裴九思,他委实无法理解裴祈辰,甚至不理解世上会有这样一个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他还坐在那位子上,韩县令就不能沉冤得雪。” “是。” 陆轻染给裴安包扎好伤口,让他躺平。 “殿下这几日一定不要下床了,好好养伤。” “只是韩家……” “我知道殿下是担心韩县令的家人,你放心我会安置好他们的。”白景川道。 “那就有劳白小将军了。” 陆轻染和白景川往外走,裴九思故意落后两步,等走到屋门口,他看向裴安道:“七哥苦读圣贤书,奈何因为身份不能参加科举,不能进入朝堂。七哥这几年在外面看到了百姓疾苦,看到了大荣的弊病,相信你也想改变这一切,是吧?” 裴安垂下眼眸,“我,何德何能。” “七哥有德,治国才能可慢慢学。” 裴安看向裴九思,满眼不解,“那你呢,你有才有德,为何不自己坐上那位子?” 裴九思笑着摇头,“比起那位子,我更想要和家人一起平平淡淡的生活。这是真话,只等新帝登基,我便会带着家人去岭南,为大荣守住南门。我还可向新帝保证,直至老死绝不进京,绝不擅动军权。” 他说的是向新帝保证,但实际是对裴安说的,他在打消他的顾虑。 裴安不能说不震惊,竟有人真的不稀罕那皇位。 “容我再想想。” “当然,无论七哥坐什么样的决定,我们绝不会勉强你。” 从屋里出来,陆轻染在外面等他。 “走吧,一起去看儿子。” 第一百八十四章 劫持 来到后院,只秋禾一个人在院子里缝补。 “一早起来,小公子嚷着去集市上买布老虎,白夫人就派两个护卫陪着他去了。霜儿也一起去了,这小姑娘心细,会照顾人。” “霜儿?”陆轻染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哦,宣阳侯府管家的孙女啊,她原在七殿下那院伺候,可七殿下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在他那院不合适,便让她来咱们这院了。” 陆轻染点点头,又看了看日头,这功夫多福也该回来了吧? 秋禾瞅了一眼日头,道:“有两个时辰了,约莫已经回来了,在白夫人那院。” 她说着放下手中的活计,“奴婢去接小公子回来。” 秋禾去了好一会儿,陆轻染见她一直不回来,心下开始有些不安起来。又等了一会儿,陆轻染正想亲自去白夫人那院看看,秋禾慌里慌张跑回来了。 “姑娘,小公子,小公子还没回来!” 陆轻染皱眉,“可派人去街上找了?” “白夫人也以为小公子早已回府,只是在咱们这院,奴婢过去找人,她才知小公子还没回府,当下就派人去街上找了。奴婢又去前门和后门问了一遍,没见小公子回来。”秋禾一边说着一边擦汗。 陆轻染看向裴九思,而裴九思已经站起身。 “我也带人去街上找。” 陆轻染点头,“你去街上,我继续守在家里,他若是回来了,我派人通知你。” 当下不容迟疑,二人分头行事。 裴九思去后,陆轻染心越发的慌了。她在这后院待不住,直接去前院守着,而她过去的时候,白氏也在,同她一般担忧。 “我原该陪他一起去的。”白氏有些自责道。 陆轻染抿了抿嘴,若说有责任,她这个当娘的责任更大。因为其他的事,她一直顾不上照顾多福。 “他身边有护院,不会有事的。”陆轻染道。 哪知她这话音刚落,白家的护院抬着两具尸体自大门进来了。 “怎么回事?”白夫人着急的问道。 那两具尸体被放到地上,正是保护多福的那两个护卫。他们皆被一刀封喉,可见对方功夫多厉害。 “咱们是在府对面的巷子里发现他俩的,按时辰推算,应该是刚出门就出事了。”其中一个护院说道。 “那,那小公子呢?”白氏忙问。 “巷子里只有他们俩的尸体,没见到小公子,咱们的人沿着巷子去找了。” 听到这话,再看地上那两具尸体,白氏双腿有些发软,让身边婆子扶住她。 “快,快去通知景川,让他多派一些人,全城去找。” “是。” 陆轻染看着那两具尸体,心下也慌也急,但她必须保持冷静。他们一出门就出事了,显然对方早就埋伏在那儿了。可他们是去街上,往东边的大路上走更合适,为何走对面的胡同,绕远不说,路也不好走。 除非…… 陆轻染突然想到什么,问那护卫:“与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叫霜儿的小姑娘,你们有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对,还有一个小姑娘,她说想陪着多福一起去,我便答应了。”白氏也突然想到了霜儿。 护卫摇头,“没有。” 陆轻染深吸一口气,先派人将这情况去通知裴九思。多福此时应该不在街上了,他不是贪玩,而是被人掳走了。 至于掳走他的人? 陆轻染一下就想到了是谁,而他的目的也很明确。 略微思索片刻,陆轻染拉着秋禾离开前院,一路来到后院角门前。 “我要出去一趟。” “奴婢随您一起!” 陆轻染摇头,“我这一趟出去可能也会有危险,我要你留在府上等殿下回来,帮我传一句话给他。” “姑娘既然知道有危险,那就别出去了,等殿下回来,您和他一起商量。”秋禾急切道。 “不,我不能让多福一个人面对,我立即到他身边。” “可……” 陆轻染摆手,示意秋禾不必再劝她,“等殿下回来,你告诉他。” 陆轻染凑到秋禾耳边,跟她说了一句话。 听到这话,秋禾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记住了吗?” 秋禾点头,“记,记住了,奴婢一定一字不落的转达给殿下。” 陆轻染拍了拍秋禾肩膀,随后深吸一口气,朝着门外走去。她让秋禾关上门,左右看了一眼,后门的胡同里很静,一个人影都没有。 往南是大街,往北是更深的胡同。她没有犹豫,转身朝北边去了。在胡同里东拐西绕,她故意捡偏僻的地方走。 多福一定是被皇上的人掳走了,而皇上的目的也很明确,用多福的命要挟裴九思,让他不敢对付他。多福可以是要挟裴九思的筹码,那她就更是了。 果然快走到一条胡同尽头的时候,几个黑衣人冒了出来。 陆轻染眼睛被蒙住,随后坐上马车,颠簸了许久,终于在一处停下。她被带下马车,送进一处阴暗潮湿的地方。 随着栅栏门关上,陆轻染扯下眼罩,先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等眼睛适应了一些,这才能视物了。 这个地方像是牢房,四下又黑又静,同时散发着一股子霉味儿。 “多福?”她试着唤了一声,没有听到应答声,陆轻染不由有些慌,忙又唤了一声:“多福,你在不在这里?” 仍是没声儿,不过陆轻染此时却闻到了一股子奶呼呼的味儿,这是来自多福的。 她心更慌了,忙循着那气味儿摸过去,很快摸到了一个毛绒绒的头。 “多、多福……”她嗓音都在发颤。 “你烦不烦!” 这小东西终于开口了,陆轻染提着的心猛地落下。她手往下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将他带到自己怀里,再上下摸索了一遍,应该是没有伤到。 “娘喊你,你怎么不应?” “不想应。” “你生娘的气了?” “没有。” “那你生谁的气?” 多福闷了一会儿,大抵是憋不住了,气呼呼道:“我和她玩,还带她去街上,可她居然骗我,还要害我!” 陆轻染呼出一口气,“这个她是霜儿吧?” 第一百八十五章 自救 小家伙气得不轻,听到陆轻染提‘霜儿’这个名字,他都要捂耳朵。 “她是坏人,我再也不想和她玩了!” 陆轻染抱着儿子哄,好一会儿他终于不那么生气了,可这时霜儿却提着油灯进来了。 她显然是心虚的,偷摸瞧他们一眼又赶紧躲开,磨蹭着来到牢门前,将食盒放到了地上。 “郡主,小公子,用饭了。”她小声道。 “你滚开!我讨厌你!”多福气炸了,冲霜儿大声喊道。 霜儿身子缩了缩,赶忙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端出来,一副急于逃走的样子。 而借着霜儿提来的油灯,陆轻染也看清了关押他们母子的地方,竟是一间地牢。地牢只他们这一间,周遭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她在心里嗤笑一声,看来皇上是真的怕了,这是他最后的招数。 “霜儿,为什么?”陆轻染平静的看着霜儿平静的问。 霜儿欲开口,可是想到什么,她吓得脸色发白继而用力摇了摇头。 “对,对不起。” 陆轻染无意为难这个小姑娘,她这般显然也是被胁迫了。 “想办法赶紧逃走吧,他们已经丧心病狂了,不会放过你的。” 霜儿抿紧嘴巴,起身冲陆轻染行了个礼,而后提着食盒跑了。她至少把油灯留下了,还能给他们照亮。 陆轻染将饭菜端进来,哄着多福吃两口。 多福噘着嘴不吃,陆轻染故意拿起一肉包子,道:“这肉包子好香啊,一定很好吃。” 她说着就要咬一口,却被多福一手打掉了。 “你们大人怎么这么笨,他们一定往饭菜里下毒了。”多福又气又急,眼睛都红了。 陆轻染微愣了一下,随后笑问:“你担心娘中毒?” “我……” 陆轻染一把抱住儿子,在他小脸上重重亲了一口。这些日子来,多福一直跟她和裴九思闹别扭,不肯认他们。 不过不急,他们有的是时间让多福慢慢接受他们。 多福推开陆轻染,嘟起小嘴,有些不自在。 “这饭菜里没毒。”陆轻染道。 “你怎么知道?” “娘闻到了啊。” “毒可以是无色无味儿的。” “不,世间万物都有气味儿,只是很多是人的鼻子无法闻到的。但娘鼻子灵敏,一点点的气味儿也能闻到。” 多福看着她,眼里尽是不可思议。 “娘这本事,你爹你舅舅他们都知道。”陆轻染说吧又拿起一个肉包子大口吃了一口,“果然很香。” 说着她还拿起一个送到多福手里,“多吃一些,攒足力气,咱们才有机会逃跑。” 多福是有怀疑的,但看陆轻染吃了,他也没犹豫大口吃起来。 吃饱以后,陆轻染揽着多福靠墙休息。 “我们怎么逃?”多福问。 “等。” “等人来救我们?” “等他来。” 又一次送饭,这次换了一个穿玄衣的男人,腰上还别着大刀。 “我想见你们主子。”陆轻染对那男人道。 男人只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将饭菜放下后就要离开。 “皇上将我们母子二人囚禁在此,无非是想跟长宁王讲条件,可即便长宁王答应了他的条件,他就能稳坐江山了吗?别忘了,安北有十万大军,岭南有十万大军,而西州也已脱离他的掌控了吧,如此局面,皇上可想到了如何破局?” 这一下,男人终于正眼看她了。 “告诉皇上,我可以帮他出个主意。” 男人仍没有说话,深深看了陆轻染一眼后就离开了。 这样约莫两个时辰后,陆轻染母子被从地牢带了出来。此时是夜里,月朗星稀,空荡荡的大院里,一人背后而立,眼望着夜空。 黑衣人将他们送到这里后,便隐匿于暗处了。 陆轻染握了握多福的手,示意他别害怕,而后朝着裴祈辰走过去。 “皇上,何必呢。” 闻言,裴祈辰转过身来,他看向她,冷冷一笑,“这话什么意思?” “长宁王已经承诺你,只要你退位,他可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安安稳稳。” “呵,朕凭什么将皇位拱手让人?” “皇上还有其他选择吗?” “这不,你们在朕的手里。” “你敢动我们母子吗?” “朕是疯子,你忘了?” 裴祈辰说完这话,大笑一声,接着从暗处摆了一下手。有个黑衣人从暗处出来,他手上还拖拽着什么,等到近前了,陆轻染才能看清,下意识忙捂住儿子的眼睛。 那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那是霜儿。 这小姑娘没来得及逃走,便被他们杀了。 多福用力扒开她的手,看到地上的尸体,他身子僵硬了一下,而后猛转过身来顺势将陆轻染挡在身后,同时亮起拳头,做出攻击的姿势。 “你无故杀人,你是坏人!”多福冲皇上大喊。 皇上倒不生气,他看着多福,甚至有几分慈爱。 “小家伙,这世上其实不分好人坏人,更没有所谓的因果报应,因为强者永远是对的,连上天都偏爱强者。” “坏人才这么说!” “呵,你这性子倒是跟你爹一样,非要分清是非黑白。” 裴祈辰说着往前走了一步,陆轻染忙拉住儿子往后退。 看到陆轻染眼里的防备,裴祈辰叹了口气,“你我二人本可以是真心相待的好友的,只可惜立场不同。你说你能帮我,让我继续稳坐皇位,可是?” 陆轻染沉了口气,“刚我已经说过了。” “说过了?” “主动退位。” “哈哈,这就是你给我的出的主意?” “是,你已经犯下太多错误了,利用余生去赎罪吧。” 裴祈辰大笑不止,而笑着笑着,他眼神猛地一厉。 “陆轻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评断我是对是错!想让我退位,不可能,你们不退让, 我也绝不退让,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天下大乱!” 他怒吼着,眼里满是疯狂。 陆轻染看着这样的裴祈辰,早已没有了当初温润良善的模样,她遗憾也难过。 而这时,墙头突然冒出很多黑衣人,如黑水一般淹过来,与裴祈辰的暗卫互相搏杀。 第一百八十六章 输了 裴祈辰立时反应过来,眼神猛地一厉,接着朝陆轻染冲过来。 陆轻染下意识要护儿子,然小家伙却如泥鳅一般,脱离她的手心,与裴祈辰迎面打了起来。一大一小,本该力量悬殊的,但不想竟打的有来有回,多福一点不落下风。 “皇上,事已至此,放手吧!”陆轻染朝裴祈辰大喊。 “绝无可能!”裴祈辰一掌打过去,却被多福接住了,反手又给了他一掌,而这一掌他竟没有接住。好在多福还小,虽然功夫不错,但掌里确实还差些火候,所以力道并不重。 他退后两步,稍稍喘息片刻。 “陆轻染,你竟算计朕!”裴祈辰愤怒的朝陆轻染大喊。 陆轻染叹了口气,“从最开始,您在新婚之夜算计我和长宁王开始,无论我们做什么,您都没有资格责怪我们。您当我是朋友,但抱歉,我从未当您是朋友。一个害过我们,并时刻想害我们的人,又怎会是我们的朋友。” 裴祈辰低吼一声,接着拔出刀朝多福杀了过去。 陆轻染见此,吓得不轻,“多福,小心!” 小家伙却沉稳的很,轻松躲过两次正面袭击后,利用个子矮身子灵便的优势,在近裴祈辰时突然打了个转,从背后攀上裴祈辰的肩膀,接着一口咬住他后脖颈。 小孩子打架没有章法,但胜在有用。 这一下让裴祈辰吃痛的厉害,同时也让他怒火腾腾往外冒,继而失去了理智。 他一把抓住多福的小腿,用力往下一扯,然后抡起来朝石柱的方向扔去。 陆轻染脚比脑子更快,在裴祈辰将多福扔出去的瞬间,她同时朝那柱子飞扑过去。恰恰好,她用身子接住了儿子,母子俩一起滚落在地上。 “多福!”陆轻染用胳膊护住多福的头,而多福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裴祈辰再看周围,他的人明显不足以应对裴九思的人,败势已经开始浮现。他不甘心,仍大喝着让他们往外冲。 “霍凛就在城外,朕已经发射了信号,很快他就会带兵来增援!” 喊完这句,裴祈辰再次看向陆轻染母子,只要抓住陆轻染亦或是多福,他就能要挟裴九思停手。哪怕多拖延一刻钟,形势也有可能逆转。 他一咬牙,再次朝陆轻染母子而去。 多福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亮起拳头还要迎击,陆轻染拉住了他。 “娘挡着,你快躲起来!” “不,我能行!” “多福!” “我练武就是为了保护娘,不然练武有什么用!” 多福又推了陆轻染一把,正想要上去迎击,这时一人落到他们前面,用高大且坚实的身体挡住了裴祈辰这一击。 陆轻染看到裴九思,大大松了口气,忙上前抱住儿子。 “没事了,你爹来了。” 多福这时也松了口气,撅了噘嘴道:“他怎么来的这么晚!” “小子,你爹得先搞定另一头猛虎才能赶过来。”裴九思听到儿子的抱怨回了一句。 他对打裴祈辰可就轻松太多了,因此能一边打一边跟儿子说话。 多福挑眉,“哪有猛虎?” 陆轻染略微思量了一下,便明白了,“你爹说的应该是霍凛。” 他的态度其实一直是不明确的,此次带兵来京许是为助皇上,许也是做为旁观者。他们不妄想拉拢他,但希望他别搅和进来。 她正这么想,从正门涌进来一批穿黑甲的将士,正是西州军,而为首的就是霍凛。 裴祈辰看到霍凛,面上大喜,“霍凛,快助朕杀掉这帮反贼!” 陆轻染也紧张的看向霍凛,他若是出手帮皇上,那这场仗可就彻底拉开了。这绝不是她和裴九思愿意看到的,一场内战不但会消耗国力更会害惨百姓。 “霍凛,你还要继续助纣为虐吗?”她冲霍凛喊道。 霍凛这时看向她,眉头皱起,似乎有些生气。不过他来以后却并没有行动,反而是作壁上观,只等着一个结果。 裴祈辰看出不对,一声声喝令霍凛,见他仍不为所动,于是开始利诱。 “只要今日你为朕除掉这帮逆贼,朕愿与你共掌天下!” 听到这话,霍凛嗤了一声,“皇上给臣的果子越甜,臣越觉得这果子有毒。” “霍凛,你想一想,若是让他们得逞,你还有好果子吃?” “长宁王倒是给了臣一些承诺。” “你当真信他的话?” “比起皇上,臣还是更愿意信长宁王!” 随着裴祈辰的暗卫被诛杀殆尽,他也被裴九思打伤,跌倒在地上,再无反手之力。 裴九思收起长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看来我给你的忠告,你是一句没有听进去。” 裴祈辰身上都是伤,头发也乱了,脸上沾满血污,此刻红着瞪着裴九思,用力瞪着,霎时间却突然笑了,真跟疯子一样。 “朕不会输!永远不会!” 他吃力的撑起身,再转头看向霍凛,“朕命你杀了他们,只要杀了他们,你想要什么,朕都给你!” 霍凛啧啧摇头,“皇上,臣曾助您登基,曾无比信任您,可您是怎么回报臣的?呵,你利用我们西州军,利用完以后再扣上反叛的帽子,凡此种种,您怎么会以为臣还会帮您?” “朕是君,是你的主子!” “呵,臣可以做奴才,但奴才也有骨气,奴才也想则良军而顺之。” 霍凛的话已经很明确了,他不会再帮皇上,而且他已经归顺七殿下了。 裴祈辰这一下彻底绝望了,他仰头大笑一声,“朕竟然输了,输了!” 他指着裴九思,“你,你已经得到那么多了,为何还要跟朕抢!” 裴九思沉了口气,冲属下挥了挥手,“将皇上送回宫里,让他拟退位诏书,等新皇登基后再行论处。” 两个将士听令上前,然裴祈辰却突然发疯一般冲向旁边的将士,并从他手里夺过一把刀。 “朕生是这天下的主,死亦然!” 说着,他将刀抵住自己的脖子,在所有人都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刀划过。 血,立时溅了出来。 裴祈辰倒在了地上,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下,他弯起了嘴角。 “朕,没有输。” 第一百八十七章 离开 裴祈辰会自杀,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陆轻染忙上前,试图救他,可看到刀口的深度,她便知道他活不成了。而他看着她,欲说什么,但只来得及张开嘴巴,然后就没了气息。 裴九思走上前,将陆轻染拉起来,而后吩咐属下将人抬走。 “皇上死了,你们该怎么向朝臣宣布这件事?”霍凛走上前问。 裴九思看向霍凛,笑了一笑,“皇上突然得了急症,暴毙而亡。” “他们会信?” “肃平王以为朝中有多少大臣对他还死心塌地?” 霍凛默了一下,继而点头,“也是。” 他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刚才眼睁睁看着皇上被围,他不也没有出手帮他。何况他人已经死了,谁还会给他强出头,而得罪新君。 “肃平王在京中多留一些时日吧,等新君登基后,你也好表明忠心。” 霍凛抿了抿嘴,他来京其实就是为了这事。 因为效忠裴祈辰,肃平王府为他秘密办过不少脏事,新君登基,他也怕新君翻旧账,找他肃平王府的麻烦。 “还要劳烦九殿下在新君面前替我肃平王府美言几句。” 裴九思笑,“答应肃平王的,本王自会办到。” 有了这句承诺,霍凛终于放心了。 “你们大人怎么那么啰嗦,快带我回家!”多福气鼓鼓的走上前道。 裴九思笑着将儿子抱起,直接扛到肩头上,“小子,好样的,能保护你娘了。” 多福哼了一声,“指望你,我和我娘都完了。” “爹这是信任你。” “多谢,不用。” 裴九思故意颠了颠多福,小家伙便被逗笑了,弯腰搂住他的脖子。父子俩先一步往外走,陆轻染故意落后几步。 “王爷,你做了正确的选择。”她对霍凛道。 霍凛笑了笑,“以前是我糊涂了。” “王妃怎么样了?” “她啊,她听从你的建议离开了王府,我派暗卫跟着她,前两日来信她已经到扬州了。一路上虽然奔波,但她很开心。” “那就好。” 能听到王妃的消息,陆轻染也很开心。 “对了,你们是怎么打算的?继续留在盛京还是回岭南?” “回岭南。” “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不知。”陆轻染转身冲霍凛笑了笑,“若这是最后一面,那就当做辞别吧,我助王爷平安喜乐,事事顺心。” 她还真是从未给过他一丝希望,连分别都这般平和而决绝。 “你也是。”霍凛道。 再无多余的话,陆轻染跟霍凛拜别后朝父子俩追了过去。两人明显在等着她,不时回头看她一眼,等她跑到跟前,一家三口继续往前走。 “咱们不坐马车吗?”陆轻染问。 “多福想去夜市。”裴九思道。 陆轻染看坐在裴九思肩头的小家伙,他正晃着小脚丫,呲牙笑着。 “好啊,正好准备一些路上的吃食。” 她和裴九思商量过,打算今早离京。 “嗯,若事情顺利,明晚我们就出发。” “这么快?” “我怕老七反悔。” 怕七皇子反悔,也怕众大臣因为支持他,反而让他和七皇子之间生了嫌隙,所以早点离开是最明智的,断了所有人的念想。 回到府上时,多福已经趴在裴九思背上睡着了,不想白氏还在前院等着。见多福没事,她这才放心。 陆轻染让裴九思带着多福先回屋睡觉,她将明晚带着多福出京的事告诉了白氏。 白氏有些惊讶,她会心平气和的跟她辞别。 “早些离开也好,不过盛京距岭南万里之遥,这一路上必定辛苦,多福这小东西又淘气,你要多注意他。” “我会的,您放心。” “那,那就这样吧。” 白氏自然是舍不得多福的,但她也没说别的。 “若是您愿意,随时可以去岭南看多福,也可以随我们住在岭南。”陆轻染道。 以前的事,她已经放下了。 白氏眼睛一红,但怕陆轻染看出来,忙别过了头,“我,我住在安北挺好,你若有时间,可以带多福回来看我们。” “好,我一定带他去看你们。” 白氏转身,“你也保重。” 说完,她就走了。 她们母女一场,终究是留下了很多遗憾。 翌日,皇上因病驾崩的消息便传开了。陆轻染带着秋禾去外面采买路上要用的东西时,听到不少百姓议论这事。 大多都是觉得皇上的死太突然,然也是庆幸,皇上死的早没有把大荣给彻底拖垮。还讨论新君是谁,听到风声的说是七皇子,大家纷纷问这位七皇子是谁,为何不是长宁王登基。 “长宁王镇守岭南,约莫是志不在此的。” “那可惜了,长宁王若登基,必定是位好皇帝。” 听到这些花,陆轻染不由有些冒冷汗。果然如裴九思所言,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皇上病逝,大臣们被紧急召进宫,两宫太后坐镇,倒也没人对皇上的死提出质疑。如此,太皇太后顺势宣布七皇子为新帝,虽有一些不同声音,但裴九思表明立场后,这些声音便没了。 等裴九思从宫里出来,所有的事也就尘埃落定了。 “七皇子已经进宫了。”他道,“我们也该出发了。” 陆轻染此时已经将车马和细软准备好,多福也跟白氏还有白景川告过别了。 白景川送他们出城的,没有惊动其他人。 “长宁王,倒也不必这么急吧?”白景川颇有些无奈道。 裴九思拍了拍白景川的肩膀,“今日一些朝臣的言论,你也听到了,我若不早点离开,只怕要出别的乱子。” 白景川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裴九思的思虑是有必要的。 “等到了岭南,记得给我回信儿。”他道。 “好。” 白景川又抱了抱多福,嘱咐他要听父母的话,还要勤加练武,不可荒废。 “知道了知道了。”多福搂着白景川脖子,“舅舅也是,别总偷懒,多多练武。” “嘿,你这小子!”白景川拍了多福屁股一下,“等舅舅有时间了去看你,若你功夫退步了,看舅舅怎么揍你。” “等过两年,舅舅可未必追的上我。” 第一百八十八章 宋家 一家人乘一辆马车出城,裴九思亲自赶车,陆轻染带着多福坐在车里面。 月明星稀,照亮蜿蜒的官道。 此番离京,未惊动任何人,等明儿一早,大家才会知道他们一家三口已经离京的消息,到时想追也追不上了。 多福很兴奋,不时往外瞅了一瞅。裴九思问他要不要在外面坐,小家伙乐呵呵的答应了。 于是变成父子俩在外赶车,陆轻染在马车里。 马车上铺着厚厚的垫子,可以躺在上面的。陆轻染便头朝门口,躺着听父子俩说话。 “爹,咱们下一站在哪儿落脚?” “先到凛州。” “凛州?” “嗯,去看一位老朋友。” “哦,那咱们得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岭南?” “不急,咱们一路游山玩水,等过年时赶到岭南就行。” “哇,那路上一定很好玩!” 约莫半个月后,他们来到凛州下面的青石县长乐村。村子在山里,他们将马车寄放好以后,沿着山路徒步上山。 路上碰上村民背着山货下山,陆轻染跟他打听宋毓川一家。 “宋先生啊,你们沿着这山路上上走,走到第一个岔路口的时候往南,走不了多远就能看到我们村子了。宋先生一家就住在村口,新盖的那五间砖瓦房,很好认的。” 村民很热情,听说是宋毓川的朋友,还非要送他们一串葡萄。 “自家种的,可甜了。” 陆轻染尝了一个,确实非常甜,又不好意思白拿村民的,于是给了他几个铜板,买了两串。 之后拎着葡萄,一家三口继续往山上走。 “这位宋先生为何不住在盛京,要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多福问。 裴九思跟他说过,宋毓川是他的好友,先前一家人住在盛京。 “这地方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比起盛京,我都更喜欢这里。”裴九思道。 “倒是可惜了宋毓川的才学。” “于朝廷是个损失,但于他却是福气。” 陆轻染想想也是,他们不也远离了盛京,宁愿去偏院的岭南。 按着村民所指的方向,他们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长乐村村口。这个村子掩映在青竹林中,只看到一条通往村里的路,但没通多远也被竹林淹没了。 他们沿着这条路走, 走到岔口,正想跟人打听一下,这时见一穿青布长衫的老妇人牵着一个年轻姑娘往这边走来。 老妇人面白,头戴金钗,虽穿着青布衣,却并不像村民。反倒是被她牵着的年轻姑娘,肤色黝黑,身子健壮,一看就是常年下地干活的。 “我跟你说,别怕那只母老虎,她再厉害也是我们宋家的媳妇,我是她婆婆,她就得听我的。” 老妇人跟年轻姑娘边走边说,并没有注意到陆轻染他们。 等二人走过了,陆轻染咦了一声,“那位是宋老夫人吧?” 裴九思点头,“是。” 二人确认后,忙追了上去。 宋老夫人还是没发现他们,跟那年轻姑娘说个不停。 “她不肯给我再生一个孙子,还处处与我作对,一点没有当儿媳妇的样子。我没让我儿休了她,已经仁至义尽了,只是给我儿娶个二房,她敢不同意。” “老夫人,我怕……” “怕什么怕,她还能吃人不成。” “可宋先生他似乎只听许家姐姐的话。” “他是我儿子,他首先得听我的话。” “可……” “别啰嗦了,你只说你喜不喜欢我儿子吧?” “我,我自然是喜欢宋先生的。” “那就行了!”这宋老夫人走起路来特别有劲,等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又跟那姑娘小声道:“这两日她不在家,你先在我家住下,晚上好好伺候我儿,等生米煮成熟饭,她再哭再闹都没用。” 小姑娘含羞低下头,却也没有反对。 陆轻染好笑,“这宋老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能折腾。” 当年为了拆散宋毓川和许卿卿,她跟许卿卿撒谎说宋毓川死了,然后只带着女儿就回京了,害夫妻俩误会对方好多年。 跟在宋老夫人身后,他们来到宋家家门前。这房子是新盖的,院墙都很新,在一众旧房中间很显眼,不过也是寻常的院子,并未多华丽。 院门前种着两棵桂花树,前面是一丛丛菊花,红的粉的黄的,十分艳丽。 宋老夫人正要拉着那年轻姑娘上台阶,这时院门打开了,穿着藕粉色襦裙的许卿卿走了出来。她走到台阶前,冷眼看着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不妨她在家,吓了一跳,“你,你不是回娘家了,两日后再回来?” 许卿卿哼笑一声,“我再晚一些回来,你就要成精了吧?” “你,你这小泼妇,怎敢这般对婆母说话,你才成精了,你小妖精!”宋老夫人指着许卿卿破口大骂。 那年轻姑娘应该是听说过许卿卿的厉害,本就很犹豫,此时见到她,更是后悔被宋老夫人撺掇,赶忙转身跑了。 “嘿,你别跑啊,我能做主!” 她这话音刚落,许卿卿将一个包袱扔到了宋老夫人跟前。 宋老夫人一瞅这包袱,里面竟是自己的衣物。 “你,你什么意思?” “我跟你儿子商量过了,鉴于你日日作妖,决定送你去山上的尼姑庵修行一段时间。等什么时候心静了,干净了,我们再接你回家。” “你,你竟要送我去当尼姑!”送老夫人气得全身发抖,“我不信我儿会答应,你一定在骗我!” “我可不像你,张口就撒谎。你儿不敢不同意,他要是不同意,我就送他去当和尚。” “你!我宋家要休了你!” “随便,不过这新房是我盖的,你们娘俩卷铺盖走人!” 宋老夫人听到这话,一下哑火了。 这地界是许卿卿的老家,他们能去哪儿? 盛京回不去了,天大地大却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想到以前宋家如何风光,此时却落得这境地,不由悲从心来,呜呜的哭了起来。 “我的命好苦啊,年纪这么大了,还要跟着你们吃苦。我儿不争气,还娶了你这个凶婆娘,教我以后怎么活啊。” 宋老夫人越哭越伤心,许卿卿干脆抱着双肩听她哭。 第一百八十九章 恶婆婆 这种时候,他们一家人上前似乎有些不太合适。 正犹豫着要不要先回避一下,这时他们见宋毓川抱着一摞书回来了。他先看到他们,又看到家门口的情形,当下冲他们嘘了一声,而后跟他们一起躲到了竹林里。 “殿下、郡主,你们怎么在我家门口?”宋毓川小声问他们。 “当然是来看望你一家。”裴九思撞了宋毓川肩膀一下,“我都念着你,你却不念着我。” “怎么没念着,天天夜里想的睡不着。” “咦,恶心。” 两人互相调侃了两句,裴九思用下巴点了点前面,“你不去劝劝?” 宋毓川忙摇头,“后宅之事,男人最好别插手。” “你老娘都哭了。” “她,哎。”宋毓川叹了口气,“我娘爱作,也就我夫人能治她。” 陆轻染闻言捂嘴笑了笑,“宋大人这般明事理,许姐姐才不至受委屈。” “我已经很对不住她了,不会让她再受委屈。” 那边宋老夫人哭够了,自己拎着包袱回去了。 许卿卿也不为难,只说让她去跟人家姑娘家里说清楚,别往后麻烦找上门。 她正要往家里走的时候,看到陆轻染他们从竹林里走了出来,先是一愣,随后惊喜的跑了过来。 “陆妹妹!” 陆轻染也跑上前两步,与许卿卿握住手,“许姐姐。” “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我们回岭南,顺路来看看你们。” “哟,你们这就回岭南了?我还以为这九殿下要成为新君呢,难道还有别人?” 不怪许卿卿这么说,百姓们估摸大多都是这么想的,七皇子这些年确实没什么存在感。 陆轻染还没回答,宋毓川先开口了,“即位的应该是七皇子吧。” 裴九思点头,“是他。” “我便知道你不肯坐上那位子,你这人啊,懒。” 裴九思一把搂住宋毓川,笑道:“还是你了解我。” 许卿卿忙请他们往家里坐,又看到多福,止不住夸了好几句,又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多福都这么大了。 “对了,小鱼儿呢?” 她这么问,许卿卿才想起儿子来,忙问宋毓川:“你和小鱼儿怎么没一起回来?” 宋毓川也咦了一声,“我跟一个学生讲课延迟了一些时候,他等得不耐烦就先回来了。” “这小子肯定又去哪家玩了。” 宋毓川只得让许卿卿先招呼陆轻染他们,他去村里找儿子。 “这小子太淘气,前天刚把人家柴火垛点了,我们虽然赔了钱,但人家孙子放话假若碰到小鱼儿,必定揍他一顿。” “揍他一顿也是应该的。”许卿卿气道。 话是这么说,夫妻俩自然不放心,宋毓川火急火燎就往村里去了。 许卿卿招呼他们进门,让他们在院中坐下后,忙着去厨房煮茶。 宋家的院子很大,东边是两间厢房,西边是很大的一个菜园子。院里扫的干干净净,五间大瓦房宽宽亮亮。 多福瞅着这院子挺新奇的,四下张望着。 “爹,我们在岭南的家也这样吗?” 裴九思笑,“我们去岭南要住王府,当然你要是喜欢这样的院子,咱们在王府里面也能捣腾出来这样的。” 多福撇嘴,“王府里面盖农家院,这不自欺欺人么。” “也是,要不咱们去王府外面住?” “别了,费什么事儿,各有各的好处。” 小家伙说话跟小大人似的,裴九思很喜欢逗他。 这时宋老夫人从屋里出来了,见到他们先巴望了两眼,认出来以后忙跑上前。 “这不九殿下么,您是来接我儿回京继续当官的吗?” 老夫人一脸期待的看着裴九思,裴九思都不该说什么好了。 “我们就是路过。”他道。 “路过?”老夫人脸上立时露出失望的表情来,但还不甘心,就在他们对面坐下了,“你说当初川哥儿也算是被你连累的,你是王爷你不怕,别人也不敢拿你怎样,但我家川哥儿却不能当官了,甚至我们一家人都不敢待在盛京,要躲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说着,宋老夫人连连叹气,还不时瞅裴九思一眼。 陆轻染皱了皱眉,道:“老夫人,若是宋先生愿意,可回朝继续任官。如今新君登记,正需要宋先生这样的人才,只要王爷给他写一份推荐信就可。” “果真?那太好了!”宋老夫人激动的站起身来。 “可也要宋先生和许姐姐愿意才行啊。” “他们有什么不愿意的,盛京不比这破地方好。” “我们还就愿意住在这破地方。”许卿卿端着茶壶和点心从厨房出来,“您老人家就死心吧,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回盛京了。” 听这话,宋老夫人气得直咬牙。 “你不愿意有什么用,大不了我们母子回京,我再给我儿娶一房媳妇,到时你就哭吧!” “那你等会儿问问宋毓川,看他愿不愿意。” “他又不傻肯定愿意,假若不愿意那也是被你逼的。” 许卿卿翻了个白眼,“行,我逼他,虐待他。您回屋继续做您的棉袄吧,这马上要冬天了,您要再做不好冬天可就要挨冻了。” “你你……我宋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媳妇!” “是,所以宋家列祖列宗保佑,保佑您活的时间长一些,好让我这样的儿媳多折磨折磨您。” 宋老夫人气得直跺脚,可她又不能拿许卿卿怎样,只能小声骂着回房去了。 陆轻染觉得好笑又觉得无奈,“她就天天这么闹腾?” 许卿卿笑,“可不天天闹腾,不过宋毓川站我这边,所以她再怎么闹都没用。” 许卿卿给他们倒茶,又将一盘桂花糕放到多福面前。 “小公子,你尝尝这桂花糕。” 多福很有礼貌,接桂花糕前先道谢,接过后就拿起来尝了一口,夸许卿卿做的好吃。 “你多在我家住几日吧,等我家小鱼儿回来领你去山上抓野兔子。” 一听这话,多福眼睛都亮了。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抓野兔子了!” 说话的功夫,宋毓川揪着小鱼儿的衣服回来了。这小子还不服气,一边往家走一边埋怨宋毓川打扰他和小伙伴玩。 第一百九十章 打架 许卿卿见宋毓川搞不定儿子,上去就踢了他一脚。小鱼儿一看自家娘亲生气了,立时就老实了。 “小豆子摔了一跤,我送他回家,所以才回来晚了。”他赔笑解释。 许卿卿哼了哼,“小豆子刚才从咱家门前跑过,腿脚利索得很。” 小鱼儿吐吐舌头,“我也就玩了一会儿。” “你也不怕碰上老姚家孙子,他那孙子可是个混子,打你时绝对下狠手。” “我才不怕他。” “你再顶嘴?” 小鱼儿笑着上前抱住许卿卿,“娘,我听你的话,再也不闯祸了。” 小鱼儿十岁了,个子已经比许卿卿高了,被他抱着晃了几下,晃得许卿卿头都晕。 “行了行了,快看看谁来咱家了。” 许卿卿拉着儿子上前,“这时你裴叔叔,你陆姨,还有多福弟弟。” 小鱼儿已经不认识他们了,礼貌的喊了人,最后看向多福,“嘿,我领你去后山玩吧,我们在后山设了陷阱,没准能抓到野兔子。” 一听这话,多福立即来了兴趣,“好,我去!” 后山就在宋家后面,没有在村子里,许卿卿这才放小鱼儿出去。 “看好多福弟弟。” “我知道,你们放心!” 两个孩子跑出去了,大人们这才能坐下来安静的说话。 既宋老夫人刚才跟他提起过了,而且新君登基,朝廷也确实需要宋毓川这样的人才,所以裴九思跟他提了让他官复原位的事。 “别,我就想做个教书先生,日出去学堂,日落归家,然后一家和和乐乐的在一起。”说着宋毓川看了许卿卿一眼。 许卿卿瞪他,“别看我,你自己的事自己决定。” “我当然要考虑你的意见,你若是喜欢盛京,我也只能回官场。” “我可不喜欢盛京那地方,人多但人情薄,我喜欢我们老家。” 听许卿卿这么说,宋毓川就放心了,再看向裴九思道:“我们夫妻俩商量一致了,不回去。” 裴九思点头,“我尊重你的意愿。” 他们夫妻俩做了决定,可宋老夫人不乐意了,站在正房门口一副急得直跺脚的样子。 宋毓川不理她,又问裴九思他们去岭南,可是做好打算不再回京了。 “不回了,免得多生事端。”裴九思道。 宋毓川表示理解,新君眼下要依靠裴九思才能坐稳皇位,但坐稳以后他会不会觉得裴九思是个威胁,会不会以德报怨,这都说不好。毕竟事关皇位,稍微一点摩擦,便可能是一场浩劫。 裴九思肯把皇位让出去,自然也要承担这样的风险。 “七皇子人品贵重,我相信他不会的。” “但愿吧。” 说了一会儿话,许卿卿去厨房做饭了。 等晚饭快做好的时候,小鱼儿和多福还没有回来。宋毓川怕小鱼儿惹事,正想去后山找他们,这时两个小家伙乐颠颠的回来了。 小鱼儿手里提着一只肥肥的野兔子,多福跟在后面逗着那兔子玩。 宋毓川扶了扶额头,“我儿子立志长大以后要当猎人。” 裴九思笑,“人各有志,打猎也是门手艺活儿。” “是,所以书读的稀烂,常让人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我亲儿子。” 往常带回来的野兔子都是剥了皮的,好让许卿卿烹饪,这回是活蹦乱跳的,说是多福喜欢,送他玩的。 将野兔子放到竹笼里,多福表示他要将这野兔子带去岭南。 “多福弟弟,岭南很远吗?” “很远很远。” “那我得长大以后才能去找你玩了。” “嗯,我也可以来找小鱼儿哥玩。” 两个小家伙一见如故,叽叽喳喳说不停。 这时许卿卿晚饭做好了,宋毓川帮着摆上桌,正要落座的时候,姚家父母找上门了。 “你看看你们家小鱼儿把我儿打的,小小年纪,下手这么黑,这时会打死人的!” 姚家父母扶着儿子进来,他那儿子鼻青脸肿的,走路一瘸一拐,确实被打的很惨。往日挺嚣张的,算是村里的村霸了,可今儿看到小鱼儿他们竟吓得往他父母身后躲。 “枉你是教书先生,看你把你儿子教成什么样了,点火打人,再大一点,他都敢杀人了!”姚家妇人指着宋毓川鼻子骂道。 许卿卿知道村里的女人泼起来什么难听的话都能骂出口,于是挡到宋毓川面前:“婶儿,咱们有话好好说,别上来就骂人。” “你看你儿子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还怪我骂人!” “婶儿,那你要不要看看你儿子块头多大,我儿子块头多大,他有十六了吧,我儿子才十岁。” “他们两个打一个。” “呵,我家那个更小,才六岁。” 姚家父母干咳一声,“总是我儿这满身的伤是他们打的,你们总得给我们家一个交代吧?” 许卿卿点了点头,把小鱼儿叫过来,问他怎么回事。 “我们在山里设了陷阱,抓到了这只野兔子,可姚老二非说他看到了就是他的,我们不给,他上来就要打我们,我们当然要还手了,于是就把他打了。” 姚家儿子瞪了小鱼儿一眼,又道:“他还好,主要是那小东西,下手太黑了,专门往我脸上打。” 姚家儿子指着多福,但多福一瞪他,他又怕的刚进缩回手。 听他这么说,姚家父母脸都有些挂不住了。 “你个草包,人家才六岁,能把你打成这样?” “他会功夫啊,上去就把我撂倒了,然后坐在我身上打,我根本起不来身。” 陆轻染这时走过来,说多福是她儿子,接着拿出一块碎银子给姚家父母。 “你们和宋家都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为了孩子们不值当闹僵,是吧?” 陆轻染说话好听,出手大方,姚家父母又知儿子不占理,因此忙摆手说不至于。 姚家父母要把银子还给陆轻染,陆轻染推给他们。 “带着孩子去医堂拿些伤药吧,我儿出手重了,我替他给你们赔不是。” “不用不用,我家这臭小子最爱惹事,等回去我们会好好教训他的。” 事情说开,姚家父母推着儿子离开了。 “本来就是他们不对,你何必跟他们道歉。”裴九思有些不解。 “咱们是客人,可宋家还要在这个村子住,闹得难看了,宋家在村子里与村民不好相处。” 第一百九十一章 伏击 翌日一早,他们离开宋家继续南行。 多福多了个好朋友就是那只野兔子,为了照顾这只兔子,他们需时常停下马车让那兔子下去吃草。不过他们本来也是一路游山玩水的往岭南走,倒也不耽搁行程。 这日午后,马车行至一条河边。 裴九思将马车停下,让多福和他一起去河里抓鱼。 “你们去抓鱼,我生一堆火。”陆轻染道。 父子二人兴高采烈的下河抓鱼了,陆轻染去后面的林子里捡干柴。刚往林子里的方向走几步,她就察觉到了不对。 林子里有人味儿,而且纷纷杂杂,起码又数十人。他们隐于林子中,而且似乎潜伏许久了。 她急忙往后退,退至河边,冲两父子喊了一声。 裴九思带着多福迅速赶至陆轻染身边,问她怎么了。 “林子里埋伏。”她道。 而她这话音刚落,数十利箭突然从林子里射了出来。 裴九思当即掩护母子二人躲到马车后面,不过很快他的暗卫就冲进了林中,与那些潜伏的杀手打了起来。 “保护好你娘!”裴九思冲多福吩咐一声,接着提剑进了林子。 陆轻染被儿子护在身后,而她怕儿子受伤,便从后面将他护住。好在那些杀手被裴九思的暗卫堵在林中,经过一番打斗,很快就将他们制服了。 陆轻染听到打斗声停了,这才带着儿子走进林子。他们过去的时候,地上只剩一片尸体。 “他们全都咬毒自尽了。”裴九思道。 陆轻染粗略数了一下有二十七人,能派这么多杀手围杀他们,这幕后之人定不简单。 “你怀疑谁?”陆轻染问。 裴九思冷冷一笑,“应该是朝廷中人。” “难道是……”陆轻染抿嘴,莫不是新君? 不会吧,他们刚助他登基,他转头就杀他们? 首先她觉得新君不是这样的人,其次他要真这么做了,未免也太蠢了。裴九思没被杀,顺利回到岭南,他就得罪了他。若他被杀,岭南和安北必定起乱子。 “不是新君。” 裴九思沉了口气,“应该是某些想杀我已绝后患的忠臣。” “可我们已经离京了,偏居岭南,他们还不放心?” “只要我手上有军权,他们便不可能安心。不过这军权,我绝不会交出去,这是我们的保命符。” 说完,他叫来身边属下,让他们将这些尸体即刻送往盛京。 此地不安全了,他们当下坐马车继续赶路。 这一次没有了先前的闲适,开始快马加鞭,身后也多了一队护卫。 如此行了一个月,这日中午终于到了岭南地界。 云南王府,裴九思带着母子俩回到府中。 这王府很大,但大多地方都是荒废的,也就后院一个院能住人。 “先前我在岭南时常住军营,王府便空了下来,时日长了,就变成这样了。” 陆轻染从前院一路走来,这王府虽然空虽然破旧,但花草树木茂盛,亭台楼阁也别具特色,她还挺喜欢的。 “不碍事,等咱们住下了慢慢收拾就是。” 裴九思刚回来,一堆事务等着他处理。他找来管家供陆轻染使唤后,便忙先去了军营。 管家先将能住人的那院子收拾好,请王妃和世子先休息。 “明日奴才就带人将其他院子也收拾出来。”管家怕陆轻染怪他失职忙道。 陆轻染摇头,“我们并未给王府送信,你们不知道我们回府,所以准备不及,不怨你们。” “谢王妃宽谅。” 当下她也是真累了,没有多问什么,便先带着儿子休息了。 当晚裴九思没有回来,翌日陆轻染起身时,多福已经去后花园遛兔子了。 她向梳洗,可府上竟然连个婢女都没有。她至少自己去打水,自己梳洗。 刚收拾好,管家匆匆过来,请她去前院接旨。 接旨? 他们刚回来,宫里的圣旨就送到了? 陆轻染一边往前院走一边暗暗思索着,规模他们刚离京那会儿,新君就下了旨意,很可能早他们一步来到岭南,等他们回府了这才来宣旨。 未免太迫不及待了。 她来到前院时,裴九思也刚才军营回来。 他眼底有深深的疲色,估摸昨晚上为处理军务没有睡。 “可是军中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裴九思摇头,“倒也没什么,只是朝廷派来了一位监军,制定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章程,搞得将士们怨声载道,我将那监军打了二十军棍,派人送回盛京了。” “看来朝廷是真的很怕你。” “嗯,可这般心急,未免太过愚蠢。” 他们说话间,颁旨的太监来了,二人跪下听旨。 新君封裴九思为摄政王,掌岭南军权,并封陆轻染为摄政王妃,多福为世子。为显皇恩浩荡,新君赏赐了诸多珍宝,还赏赐了二十美婢。 看着排成排的婢女,裴九思和陆轻染一时都头大了。 宣完旨意,留下这些婢女,太监并数十侍卫就离开了。 “她们都是朝廷的眼线。”裴九思小声对陆轻染道。 陆轻染自然知道,不过还是打趣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们莫不打的是这主意?” “那他们未免太看轻我了,再者我天天瞅着你这仙姿佚貌的美人,再看其他人皆姿色平平。” 陆轻染瞪了裴九思一眼,又问道这些婢女该怎么打发。 他们府中虽然缺人,但也不能将这些美婢留下,而送回京也不合适,会让新君以为他们在防着他。 思来想去,裴九思道:“那就送去军营当厨娘。” “军营?你不怕她们窃取情报?” “我没有谋逆之心,坦坦荡荡,随便她们怎么搜集。而且将她们放在军营,新君也放心。” “也好,省得他坐在那位子上不安心。” 不想送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波。 这次来的竟是大理寺卿,从盛京到岭南日夜兼程赶来,刚到王府门前,下马的时候一下软到地上,然后昏过去了。 裴九思懵了一下,忙让人将这位寺卿抬到府里。 陆轻染给他检查了一下,没有大碍,只是为了赶路没有休息好,又累又饿才昏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完结 晚一些时候,那位大理寺卿清醒过来。 忙将此行目的告诉裴九思,原是他在途中被伏击,将那些杀手送去盛京大理寺。皇上十分重视,命他迅速查出真相。 “所以你查到背后凶手是谁了?”裴九思挑眉问。 “是。” 这位大理寺卿先咽了一口口水,接着说道:“正是兵部尚书罗将。” “他?” 说实话是这位的话,裴九思还真有些吃惊。他与这罗将很有交情,这罗将甚至还找过他,希望他能登基,为大荣为百姓。 可回过头来,他就派人暗杀他。 “这罗尚书是自首的,那些杀手送到大理寺当天,他得到消息就去自首了。” 说到这儿,大理寺卿顿了一下,又道:“他说他不后悔,大荣有长宁王是福也是祸,他想清除这个祸患,可惜失败了。” 裴九思哼了哼,“然后呢?” “然后……”他叹了口气,“皇上下旨砍了他的头。” “砍了?” “砍了。” 裴九思长叹了口气,“他是忠臣。” “是。”大理寺卿下意识应了一句,随即意识不对,赶忙摇头:“他犯了律法,自当接受惩处。” “所以你大老远来岭南只为与我说这事?” “皇上命臣一定跟您解释清楚,还说您是他唯一在世的兄弟了,不想兄弟间因此生了嫌隙。” 裴九思默了一下,道:“你回去跟皇上说,请他放心,我裴九思无意那皇位,此生也绝不会踏足盛京。” 大理寺卿起身行礼,“臣一定一字不落的禀报圣上。” 随着这位大理寺卿离开,他们岭南王府终于安静下来。陆轻染花了几日的时间,将王府上下安排妥当。 多福刚来岭南,对什么都好奇,裴九思派了两个将士专门带着他四处去玩。 这日午后,裴九思从军营中特意赶回府中,拉上陆轻染往骑马往城外走。 城中店铺林立,百姓来来往往,一片繁荣景象。 在他带兵驻扎于此后,岭南再无战事,百姓终于能安家乐业了。 陆轻染坐在马上,看着小摊上买着各种新奇的东西,很多她都没有见过。不少百姓的衣着也不同汉族,五颜六色的十分好看。 这样一路来到城外,裴九思抱紧她,接着纵马驰骋。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山坡前下了马,裴九思拉着她往山坡上走。 “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陆轻染不解的问。 “这里是我无意中发现的。” “欸?” “等会儿你就知道。” 来到山坡顶,陆轻染没觉有什么特别的,知道一道金光洒下来。她抬头向望去,但见群山叠嶂间,夕阳落于两峰之间,金光被遮住,只有一道射下来。 迎着这道金光,她看到了岭南的十万深山,峰峦叠翠,也看到了金雾弥漫,晚鸟归林。 这是不同于任何一个地方的落日,这里独属于岭南。 裴九思拉住她的手,迎着那道金光,道:“从此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但这里被称为毒瘴之地,朝廷将重犯流放至此,可他却主动选择了这里。 “我很喜欢这里。”陆轻染道。 裴九思转头亲了亲陆轻染,“不过天大地大,除了盛京,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 陆轻染转身抱住裴九思,“好,此生恩怨尽消,我们只看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