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法则》 第1章 这辈子都别想当律师 “他们把一支大剪刀插进我的身体里,把我的孩子夹出来……伤到我孩子的脑子……我的孩子成为脑瘫了……呜呜……” 女人一度回忆不下去,绝望的悲鸣声在会议室里蔓延,气氛压抑。 宁稚也跟着红了眼眶,起身倒一杯温水,放到女人手边:“王女士,您要坚强。” “我一定可以打赢这场官司的对不对?”女人抓着宁稚的手,激动道,“我需要赔偿给孩子治病呐……” 宁稚内心动容,脱口而出:“您放心,一定……” 坐在长桌主位的男人,淡淡扫来一眼。 他一身藏蓝色的双排扣英式西服,浓密的棕发自然地拨到额边,平直而薄的唇紧抿着,深邃的眸子波澜不惊,并未因为当事人描述的惨状而有任何情绪起伏。 “王女士,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你先生事先签过同意书,表示愿意承担妇佳医院使用产钳助产的一切后果。从以往判例来看,这个案子胜算不大,我建议你走协商,我们会尽力为你争取到不低于十万元的赔偿。 王女士当即跪了下来,哀求道:“萧律师,十万不够的呀!我求你了!你一定要帮帮我们!我孩子每月大几万的康复费用,如果只能拿到十万块的赔偿,我们一家人会死的……呜呜……” 宁稚将人扶起来。 她看向萧让,红着眼睛说道:“萧律,我觉得这个案子有办……” 话没说完,萧让就扫来一记充满警告意味的眼风:“你跟我过来!” 宁稚赶紧跟萧让回办公室。 门落锁,隔绝掉与外头的一切。 宁稚不解地看着萧让:“王女士这个案子有办法的。她先生也说了,妇佳医院在孩子已经发生了宫内缺氧才把助产同意书给到他,也把孩子的情况说得很紧急,他怕自己再花时间看同意书,会耽误孩子的娩出,所以连看都没看,直接把名字签了。” 萧让解开西服扣子,在办公桌后的皮椅上坐了下来,静静看着她。 她就以为他同意自己往下说,便大胆道:“咱们可以申请调取当日产房外的监控,加上心理医生的证词,来佐证王女士的丈夫在当初那种紧急的情况下,很难去认真分析同意书上的内容。” “你说完了?” 宁稚点头,期待地看着自家领导:“嗯,说完了,您觉得怎么样?可行吗?” 萧让没说什么,下巴点了点她胸口方向。 宁稚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衣服没脏啊。 不解地抬起头:“嗯?” “看看自己的工牌。” 宁稚拿起垂在胸前的工牌:“工牌怎么了?” “岗位后面写着什么?” “……助理。” 她不说话了,站着等萧让发难。 萧让眼神凉飕飕地看了她一会儿,倒也没发脾气,但说的话也可谓相当难听了。 “你一个助理,私下三不五时教我做事也就算了,在当事人面前也想教我做事?” 宁稚抿唇,低下头:“我不敢。我只是怕您错过任何一个可以帮助到当事人的角度,所以没忍住就说了。” 萧让冷嗤:“你看看,又在教我做事了。” 宁稚不敢再往下说,努力阻止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我看你这个没忍住就要说话的臭毛病,得改改。改不了,这辈子都别想当律师!” 这辈子都别想当律师? 萧让这句话戳到宁稚的痛处了。 她当初为了进金诚这家红圈律所,费尽心思,甚至还跑到人大找刚下课的萧让毛遂自荐。 但他并没给她机会,当场把她的简历扔了,她最后是以行政助理的身份进金诚的。 好巧不巧,上班还不到一周,就被分配给萧让当助理。 “助理”和“律助”只差一个字,待遇却是十万八千里。 在金诚,律助也是实习律师,一开始跟着指导律师学习,一年后通过考核,就能结束实习期,拿到律师证,成为可以独立办案的律师。 可助理却不行,一点都沾不到法律事务,万年为合伙人鞍前马后,照顾他工作上、生活上的一切。 宁稚给萧让当了几个月助理,都快当吐了。 萧让这人看着斯文温和,实则脾气阴晴不定,说话毒辣。 谁当他助理谁折寿! “咬牙切齿的干什么?不服气?” 宁稚闻言回过神,看向萧让。 本想赔笑脸道歉,但一想到要说违心的话,胃又开始不舒服了。 她不能说谎,一说谎就会吐。 抬手按住上腹,努力咽了几下嗓子,想把胃底的不适压下去。 但那股想吐的感觉愈演愈烈,怕是谎话一说,立马就能吐出来。 宁稚没忍住,闭眼说道:“我认为我作为一名律师,说实话维护司法正义没有错。” 萧让皱眉瞧着她:“你作为一名律师?” 宁稚一噎:“我作为一名助理……” …… “那个人就有毒!” 宁稚把果汁一口闷了,杯子“啪”地用力掷在桌上。 “每次只要我说出对案子的观点,他就讽刺我,说我只是一名助理!呜呜……我如果想当助理,我何必念四年法学,何必辛苦过法考、去法院实习!呜呜……” 宁稚痛苦抱头。 张晗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之前江教授出国的时候,萧律给我们上过几堂课。他人看上去还是挺好的,可能就是比较严肃。” “他一点都不好!你没看到他今天那无情的样子!那位妈妈都给他跪下了……” 想起王女士和可怜的孩子,宁稚很愤慨。 “她都给他跪下了,他还是坚持案子最好协商。可我看明明就能诉讼!是他嫌标的少不想打!这个人就是法律界的败类!” 张晗叹了叹气。 她也是法学生,如今在人大读研。 “这种案子,一旦打赢了,赔偿都是七位数起跳,民事诉讼里面,标的不算少了。他越想拉高标的,就越要诉讼。但他现在明显是不想诉讼,应该不是标的的问题……” 张晗没敢再往下说。 但宁稚还是敏锐地读出她话里的意思:“难道是妇佳医院给了他什么好处?所以他……” 正说着,手机忽然震起来。 宁稚拿起手机一看。 是一个来自北京的陌生号码。 她清了清嗓子,接起:“你好,我是宁稚。” 电话那头有点嘈杂,有玻璃杯和碗筷的声音。 “是宁助理吗?萧律师在我们这儿喝醉了,给了我们您的号码,说您会来接他回家。” 宁稚闭眼,拍了拍额头,咬牙做了会儿心理建设:“麻烦你把地址发我这个号码,我过去接。” “得嘞!那就麻烦您了!” 挂上电话,宁稚恨不得把手机给砸了,崩溃道:“这个助理我真的当够了!” 张晗看一眼表,担心道:“这都快十二点了,你一个女孩子,去接他一个喝醉的大男人,行不行啊?” 第2章 唇蹭过宁稚的鼻尖 宁稚没有拒绝的权力。 她今晚不去接萧让,万一萧让出了点什么事儿,明天她就得收拾包裹滚出金诚。 认命地离开家,打了一辆车,来到什刹海附近一条乌漆嘛黑、狗都不进的胡同。 秋风萧瑟中,她挨个四合院看门牌号,终于在胡同尾找到一家低调的会所。 侍应领着她拐进隐蔽的厢房。 “萧律师就在这屋,我带您进去。” “他喝了多少?” “喝了一瓶多的高度白酒。” 宁稚心道:不要命了喝这么多…… 说话间,来到厢房门口。 门恰好从里头被推开,几个年轻男人围着一个中年人走了出来,从宁稚身边擦肩而过。 “张院长,那个案子没问题了,您不担心,身体要紧。” “萧律师说没问题,那绝对没问题!” “谁敢破坏妇佳医院的名声,我绝饶不了她!” 听到“妇佳医院”四个字,宁稚顿步,转身看着已经走远的几个人。 所以今晚和萧让喝酒的,是妇佳医院的人? “宁助理,萧律师在里头。” 宁稚回神,走进厢房。 萧让脸色微红地坐在窗下的床榻上,身上的西服外套丢在一旁,领带松了一圈,白衬衫领口也松开一颗扣子。 看到她进来,醉醺醺地站起身,把车钥匙往她怀里一丢,就要走出厢房。 宁稚看到他就来气,懒得扶他,让侍应把人扶到车上。 她坐进主驾,准备启动车子,习惯性看一眼后视镜。 萧让坐在后排,仰着脸,没系安全带。 宁稚没好气地提醒道:“安全带系一下!” 他仿佛没听到似的,只顾往上吐气。 宁稚只好下车,打开后排车门,俯身,半截身子钻进去。 平时一拉就有的安全带,今天却莫名其妙消失了。 宁稚在座位边摸了又摸,还是没有。 “奇怪,本来在这里的啊。” 手伸进座椅后缝探了探,这才摸到一条滑滑的带子。 安全带被萧让给坐屁股下了。 宁稚摇了摇他的手臂:“你坐到安全带了,起来一下。” 他皱了皱眉,似乎很不舒服,没动身子。 宁稚看他这样子,没办法,只好去拉邻座的安全带给他。 正身面对着他,正要帮他扣上安全带,他忽然往上抬了抬身子。 唇,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蹭过宁稚的鼻尖。 男人的唇,软软的,热热的。 呼出来的气,有淡淡的酒香,一起扫过她的鼻尖。 宁稚愣在原地,手里抓着安全带,保持半截身子在车里,双脚站在车外的姿势。 直到一道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寒颤,才回过神。 红着脸快速帮他扣好安全带,用力甩上车门。 宁稚站在风中凌乱片刻,才转身回主驾位。 看着后视镜里不省人事的萧让,越想越生气,转过身,不满道:“你的臭嘴刚才蹭到我的鼻子了!” 萧让闭眼仰头,红着脸竭力呼吸着。 “你下次让张旭他们来接你!我不接了!” 萧让也不知听没听见,没反应。 宁稚气得锤了一下方向盘,又坐着冷静片刻,才启动车子。 凌晨的北京街头车流不大,宁稚熟门熟路地把车开进萧让位于律所附近的公寓地库。 倒车入库、熄火,宁稚下车去打开后排车门。 萧让歪着脑袋睡着了,还得把他扛上楼。 宁稚认命地叹了叹气,半截身子又探进车里,帮他把安全带解开。 推了推他的手臂:“醒醒,到你家了。” 还是没反应。 宁稚只好喊车库管理员帮忙一起把萧让架上楼。 来到萧让家门口,宁稚不知道密码,拉着萧让的手就要去按密码。 被管理员拦住:“宁助,这可不合规矩啊。” 宁稚经常来,他是认得宁稚的,也知道宁稚是萧让的助理,但规矩不能坏。 “大叔,你看他都醉成这样了,我也不知道密码,不拿他手开门,他晚上睡大街上啊?” 管理员笑:“那你把他带你家休息去不就成了?” 宁稚:“……” 她双手合十,央求道:“大叔,求求你让他摁密码吧!你看这都一点多了,我明早还得上班呢!真折腾不了!” 管理员摇头,手指了指上头:“到处是监控,我不在这儿就算了,我在,你拿业主的手摁密码,那我就有责任。所以,不行。” 宁稚差点要给他跪下来。 …… 宁稚回到家,张晗还没睡,在等她。 “把领导安全送回去了?” 宁稚脱下风衣挂衣架上:“没呢,丫喝得烂醉如泥,完全说不了密码,我拉他的手去摁,被管理员给拦住了,进不去他家。” “啊?那人呢?睡哪儿去?” “我没他身份证,想给他开个房休息也不行啊。只好把他……丢物业办公室去了。” 宁稚哈哈大笑,一副大仇得报的既视感。 进浴室洗脸前,突然想起方才从厢房出来的那伙人,赶紧告诉张晗。 “看来我们之前猜的没错,医院和萧律达成了某种协议,不让这个案子走诉讼。因为一上庭,意味着这个案子会曝光。不管医院是胜诉还是败诉,总归会让原本想去他们医院分娩的产妇感到恐慌。” 宁稚越说越生气:“如果他真的和医院狼狈为奸,那我会向律协举报他。” 张晗劝道:“别冲动,好好沟通,也许他有自己的打算。” …… 翌日,宁稚到了律所,准时进萧让办公室,磨咖啡豆,做手冲。 咖啡冲好的那一刻,萧让也黑着一张脸进了办公室。 宁稚若无其事地把咖啡端到他桌上:“早啊萧律。” 萧让看她一眼:“去把我的腰靠找出来。” 宁稚就知道他昨晚睡物业的沙发,把腰睡坏了。 憋着笑,佯装关心道:“您腰不舒服吗?” 萧让没说什么,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我往你微信发了个电子钥匙,下次直接扫码进我家。” 看来是问过物业,知道自己昨晚为什么被丢在物业睡觉了。 “好的萧律。” 宁稚去把他的腰靠找出来给他。 发酸的腰有了依托,萧让舒服得喟叹了一声。 到这里,场面还很和平。 宁稚本该就此退出,但她没走,反而鼓起勇气问道:“您昨晚和妇佳医院的院长吃饭了对吗?” 萧让闻言,挑了下眉梢,轻抿一口咖啡,没承认,也没否认。 宁稚就觉得他默认了,脱口而出:“妇佳医院是不是给了您什么好处,所以您一心阻止王女士走诉讼?” 第3章 难产 这话一出,萧让手中的咖啡杯,登时用力放到桌上。 “咚”的一声,棕色的液体喷溅出来,洒在桌子上。 宁稚吓了一跳。 萧让一张脸黑得彻底,两道浓眉沉了下来,眯眼瞧着她。 “我最后提醒你一次——注意自己的身份!再犯一次,就给我走人!” 宁稚第一次见萧让发这么大的脾气,站在原地怔了半晌,没敢再说什么,默默带上门离开。 她回工位,长长呼出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开始整理稍后要给萧让签署的文件。 忙了一会儿,王女士来了,她赶紧去前台接人,把人带到会议室。 王女士今天带着宝宝一起来。 十个月大的娃儿,粉嫩胖乎,很漂亮,伏在王女士怀中,睡得香甜。 宁稚俯身看着娃儿,食指轻轻地戳了下娃儿奶噗噗的脸颊。 她小声问王女士:“孩子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王女士看着怀里的孩子,红了眼眶:“不会爬,也站不起来,腿脚是软的,没有力气。也不懂得吞咽,给他喂辅食,他就用舌头顶出来……” 她再也说不下去,捂着嘴呜呜直哭。 宁稚喉咙也哽得难受,在一旁坐了下来。 “您上次说,孩子在做康复了,主要是做些什么项目呢?” “每天早上上医院做针灸,下午去康复中心做康复,他们给孩子按摩,训练孩子爬,咬东西……” “有没有给孩子做评估,以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呢?” “他们说智力肯定是没办法了……尽量让孩子可以站起来,可以吃东西……可即便这样,孩子都需要人终身看护……” 宁稚也红了眼眶。 王女士哭道:“光是这样,每个月都要五六万的费用。萧律师说帮我们争取十万的赔偿,也只够孩子做两个月的康复……我们把老家的房子都卖了给孩子治病,在北京租房子住,如果拿不到合理的赔偿,我们只能带着孩子去死了……呜呜……” 宁稚抽出几张纸巾塞到她手中,忍不住道:“您放心,金诚一定会为您争取最大的权益!” 说话间,会议室门开。 宁稚以为是萧让进来,赶紧起身站到一旁去。 不想进来的却是萧让律师团队里负责国内家事业务的张旭。 宁稚看一眼关上的会议室门,问:“萧律不来吗?” 张旭笑道:“老大把这个案子给我了。” 说着,上前来跟王女士握了下手,并自我介绍。 王女士捏着张旭的名片,不安地看向宁稚:“萧律师不管我的案子了吗?这位张律师看上去好像很年轻……” 宁稚却觉得这个案子交给张旭,比在萧让手里好。 萧让到底是什么心思,不好说。 “张律就是萧律团队的,您的案子一直是萧律在管,您放心。”宁稚安抚王女士。 王女士怔怔点头,抱着孩子坐了下来。 宁稚也坐下来旁听。 张旭的看法和萧让差不多,都认为妇佳医院有王女士丈夫亲笔签下的同意书,分娩过程也符合医疗规范,最重要的是案子的争议点——产钳助产引起产伤造成孩子脑瘫,很难从法律的角度去确认。 “因为这个脑瘫,现在医学界也没有一个绝对的定论——产伤是造成脑瘫的直接原因。所以咱们无法明确产伤和脑瘫之间的因果关系。” 王女士一听,激动道:“可我孕期产检一路绿灯,也不是高龄产妇,我的孩子为什么会是脑瘫啊?” 这个问题,宁稚和张旭都解释不了。 至今,医学上还有很多无法解释的疾病。 人类对大脑的认识,也许还不到十分之一。 …… 送走王女士,宁稚去找张旭。 “张律,明天下午你们去妇佳医院协商,能让我跟着吗?” 宁稚怜悯王女士和孩子,她不敢确定萧让的心思,毕竟昨晚亲眼看到他和妇佳医院的人吃饭。 可她也不敢再质疑萧让,唯有去旁听,时刻关注案件的走向。 张旭从堆积成山的案卷中抬起头,笑道:“我当然是没问题啊。但问题是你去得着吗?不怕老大找不到人发飙?” “那我肯定会事先跟他说的嘛。” 张旭以为她要征得萧让的同意,没多想:“行,明天中午2点出发。” “好嘞。” 临走前,宁稚问张旭要了王女士案的案卷。 她复印了一份带回家。 张晗今晚有课,没过来,宁稚吃完晚餐,开始研究案子。 王女士当时肚子疼了三天两夜才开全十指,可因为宫缩乏力,孩子怎么都生不出来,医院后来决定为她采取产钳助产的方式分娩。 案子的争议点在于—— 医院太迟把同意书给到丈夫,导致他根本没时间去看同意书的内容,匆匆就签了字,“同意”医院用产钳把孩子夹出来。如果医院能提前告知需要助产,他们可能会选择其他更安全的助产方式,比如胎吸,或者顺转剖。这样孩子不必被产钳夹出来,也就不会发生产伤,导致脑瘫。 宁稚不知道什么是产钳,上网搜了下。 看清楚那只像大剪刀一样、可以夹住一颗小西瓜的金属器械,宁稚的下身忽然痛了下。 女性的产道那么窄小,这么一个大剪刀一样的金属器械从阴道伸进子宫,那得有多痛苦啊? 宁稚不敢深想。 她去搜关于“产钳助产”的视频看,才知道用产钳助产,很依赖医生的手法和运气。 胎儿在视线不可探及的子宫里,产钳伸进去,得保证能稳稳地抱住孩子的大脑两侧,且对医生的手法要求相当之高,因为一旦夹得太过用力,就可能会夹碎孩子的脑袋。 国外就发生过好几起产钳夹过紧,把孩子的脑袋夹碎的分娩事故。 看完这些,宁稚已是一脸惨白。 她从来不知道,生孩子这般凶险。 冷静下来,宁稚开始一页一页翻看案卷。 虽然这个案子的争议点很明确,她也清楚要从哪个角度出发,但她还是想完完整整地了解一遍王女士生产时的细节,也许会有其他发现。 电脑上,产钳助产的科普视频播放完了,循环播放下一个跟分娩有关的视频。 “产妇开全十指后,应当控制在两个小时内将婴儿娩出,否则会有宫内窘迫、窒息的危险……” 宁稚把它当成背景音听着,笔在复印件上把重点圈出来。 …… 翌日中午,宁稚跟萧让请了半天假。 她没说自己要跟着张旭去妇佳医院,只说是私事请假。 撒完慌,去洗手间吐了一通才出发。 在车上,她把自己的想法跟张旭说了下,张旭认为可以一试。 一行人来到妇佳医院,产科主任和律师把他们带到行政楼的会议室。 双方入座,各据会议长桌两侧。 对方律师递过来一份材料,张旭看完,传给宁稚,要她归集起来。 宁稚接过,认真看着。 是那份经过丈夫李先生签字确认的助产同意书。 同意书上写着—— 因为产妇宫缩乏力、胎儿持续性枕位,无法自然娩出,需用产钳进行助产分娩。 下面几百字罗列了产钳助产可能出现的并发症和不良后果,最严重的是胎儿脑死亡。 “医院在使用产钳助产前,已经明确告知产妇丈夫李先生所有风险,而李先生签字同意,意味着他愿意接受所有风险。医院在程序上没有任何问题。”对方律师说道。 张旭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向对方。 第4章 施压 是一段产房外的监控。 拍到王女士进入产房后,丈夫李先生签字的全过程。 张旭发言:“助产士在中午12点15分把同意书给到李先生,并用大约不到十秒的时间提醒李先生要看清楚内容。但当时情况紧急,孩子卡在宫口,有缺氧倾向,李先生只想孩子能赶紧生出来,并没时间去看长达千余字的同意书内容。或者说,即便李先生当初了解了助产的风险,并表示不能接受,那产钳助产这个举措,能有转圜的余地吗?” 宁稚意外。 她前天向萧让提出调取产房外的监控作为证据之一,当时萧让没同意,不想张旭竟然有这段视频证据。 这段视频证据必然要经过萧让的同意才能出示。 也就是说,萧让嘴上拒绝,背地里又同意。 宁稚越发不懂萧让对这个案子到底是什么态度。 “张律你自己也说了——院方人员当时用了不到十秒的时间提醒李先生要看清楚手术的意外情况。” 张旭没被对方律师绕进去,再次重复:“即便李先生当初了解了助产的风险,并表示不能接受,那产钳助产这个举措,能有转圜的余地吗?” 对方律师没吭声。 张旭怒道:“你们这不是同意书,是通知书!” 他之后又提供了心理医生的证词,证明李先生在当时紧急的情况下,很难去对助产方式及其后果做出正确的判断。 他在确同意书上签字,也可以说意义不大。 双方就这点争持不下。 但对方律师引用大量医学相关的法律来证明医院的流程是合法的。 宁稚不服,忍不住开口:“手术同意书只是起到告知病人和家属的作用,而非让病人及家属承担责任。如果是医疗上的事故……” 话没说完,就被张旭打断:“宁稚!” 对方律师登时顺水推舟道:“这位宁律师说的没错,如果是医疗上的事故,那就得进行调查。这样吧,咱们也别墨迹了,直接走诉讼。” 宁稚意外,看向张旭。 她之前的判断——医院是怕诉讼的。 这起案子一旦走诉讼,公开审理,势必要影响医院的名声,医院肯定不想诉讼——这也许对王女士索要赔偿有益。 可现在对方律师竟然主张诉讼? 张旭神色不好。 对方律师看着王女士:“一旦走诉讼,整个案子拉锯下来,时间单位有可能以“年”计算。我们是不怕开庭的,妇佳医院完全有能力陪你们耗到底。” 王女士当即崩溃,哭道:“不行!我孩子等不了了!他每天都要做康复,我们需要钱为他做康复!” 宁稚心脏忽地一紧,才发现这个案子的诡异之处。 先前她猜医院怕诉讼,所以收买萧让,让他想办法把这个案子扼杀在协商阶段。 可现在看来,他们…… 似乎在赌孩子的时间和王女士一家的心态! 这种案子,来来回回拉锯个两三年都有可能,在判决下来之前,王女士是拿不到赔偿的,他们恐怕早就知悉了王女士一家的经济状况,深知王女士一家等不起,所以现在主动要求走诉讼。 他们不是不怕诉讼,而是认为王女士根本无法诉讼! 宁稚曾经信心十足的角度,在时间面前,毫无胜算。 颓势已现。 对方律师笑道:“医院也很同情王女士一家的遭遇,出于人道主义,愿意给出八万元的抚恤金。咱们今天就把协议签了,钱立刻打到王女士银行卡。” 王女士一听,立即扭头看张旭和宁稚,双眼通红地问:“萧律不是说不会低于十万元吗?怎么是八万?” 张旭面露难色。 先前准备好的策略都被打乱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跟律助使了个眼色,出去外头打电话。 萧让这会儿正在江睿的办公室品茶,接到张旭的电话,得知宁稚不仅偷偷参与案子,还破坏了原本就定好的策略,有点烦躁。 闭眼深呼吸一记,简单交代张旭:“没事,让她签,不影响后续。”说完,又沉声补充道:“看着宁稚,别让她乱来,做好视频记录。” 挂上电话,重新拿起茶杯,喝一口茶。 江睿挑眉看他一眼,笑问:“怎么?小助理又闯祸了?当初把她要过来当助理,是看上她了?” 萧让喝着茶,没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另一边,张旭回到会议室。 对方律师正在给王女士施压。 “这么说吧——妇佳医院给的底线是十五万元,但今天协商下来,我们认为八万元是最合理的。如果今天不签字,几天后,八万元可能变成五万元。” 他们抓到王女士急需用钱、无法再等诉讼而毫无底线地往下压价。 王女士泪流满面地望着宁稚,一个劲地摇头,牙齿紧紧地咬着唇,绝望的双眸仿佛在说——我的孩子想活下去,我们一家都想活下去,帮帮我们! 宁稚看着她怀中酣睡的孩子,捏紧了拳头。 对方律师继续对王女士施压:“我劝你们今天把协议签了,否则之后每推迟一天,都会减去一万元,一直到最后,一毛都没有。” 王女士崩溃大喊:“我签!我签!” 对方律师立即丢了协议书过来。 王女士抱着怀中的宝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宁稚也落下了眼泪。 她很清楚王女士即便接受了这八万元的补偿,也只是能多活一个月。 而她不接受补偿,选择诉讼,也许很快就活不下去。 太难了。 宁稚喉咙哽得难受,眼泪一颗一颗地往下砸,只能埋头整理材料。 眼泪落在材料纸上,她赶紧拿出纸巾擦。 生怕把上头的字擦没了,轻轻地按着,按完又认真看了看,确认上头的字迹还在。 这是一份医嘱,上头有时间戳,详细记录了王女士从入院到出院的所有明细。 被眼泪沾湿的那条,刚好就是王女士进产房的时间。 上头记录着: 8:00开全十指; 11:50送入产房; 13:10通过产钳助产的方式娩下一男婴。 也就是说—— 从王女士开全十指,到宝宝娩出,这中间经历了5小时10分钟。 宁稚耳边忽然闪过一句话:“产妇开全十指后,应当控制在两个小时内将婴儿娩出,否则会有宫内窘迫、窒息的危险……” 两小时就应娩出婴儿,而妇佳医院却用了五小时不止! 宁稚震惊地望向王女士。 她握着黑色水笔的手,发着抖,正要往赔偿协议上签名。 宁稚站起身,喊道:“别签!王女士您别签!” 第5章 愚蠢 众人都看了过来。 王女士嘴唇打着颤,通红的眼睛绝望地看着宁稚,向她求助。 她已是毫无办法,宁稚的出声,就像对她抛去了一根救命稻草。 宁稚拿出手机,拍下发现关键证据的那页医嘱,然后把医嘱副本丢到对面去。 对方律师接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宁稚气得人都站不稳了,怒道:“王女士于八点开全十指,十二点进入产房,十三点十分才娩下孩子!第二产程长达五小时十分钟!” 王女士不懂这个时间段意味着什么,只怔怔地望着宁稚,喃喃道: “是的,当时我已经开全十指,但一直生不出来,只有一个助产士偶尔进来,还跟我老公说——我不懂得用力,让我自己先学着用力……后来到快十二点了,才有一位年纪大一些的医生冲进来,大喊着说已经过去四小时了,怎么还没送进产房?” 宁稚没有生过孩子,但对生育这件事并非一无所知。 就在半年前,她的闺蜜刚进产房生孩子,当时她全程陪伴左右。 将闺蜜的分娩过程与王女士的相对比,宁稚才意识到这个案子,妇佳医院失责的地方在哪里。 争议点不应该是紧急通知产钳助产,或者助产方式伤及孩子的大脑,而是惨无人道的第二产程延长导致的新生儿缺氧性脑病! 她愤怒地看着坐在对面、一脸无所谓的产科主任: “你方口口声声说——王女士分娩的一切流程符合医疗规定。那我想请问——为何他院在产妇开到7指,就能将产妇送进产房待产,即便产妇有难产的情况出现,也能及时处理,最大限度保证产妇和孩子的安全!而你方,却在王女士开全十指后四小时,还迟迟不让她进入产房?” 产科主任一噎,没吭声。 对方律师脸色不好,急道:“正常来说,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对于医嘱上的记录,我们还得进行核实。” 说着起身收拾东西,同张旭说道:“张律,针对你方提出的新证据,我方还得进行调查。这样吧,咱们一个月后再约时间进行协商。” 宁稚知道王女士等不了一个月。 孩子每个月都要支付大几万的康复费用,这一家人为了给孩子治病已是山穷水尽,这一个月再等下去,再拉锯个几个月协商,孩子没钱缴康复费,这一家人会没有活头! 宁稚看着王女士怀中的孩子,心痛得眼泪直流。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为王女士拿到赔偿! 她赶在对方律师和产科主任离开会议室之前,拦住他们。 “医嘱上的时间记录,和我方当事人王女士的证词完全符合!其实你方一早就清楚妇佳医院失责的地方在哪里,你们提出一个月的时间调查,不过是想拖延王女士一家的时间。” 眼见宁稚要说出王女士一家的困境,张旭赶紧上前来阻止:“宁稚,咱们回去再商议……” 宁稚杀疯了,赤红着眼睛挥开张旭的手,犀利地直视对方律师: “因为你们很清楚王女士一家遇到了经济上的困难!你们以为拖着这个案子,王女士一家因为没钱给孩子治疗走了绝路,这个案子就没有了原告方,就这么落下帷幕是么?” 对方律师没否认,已是不再遮掩。 张旭没料到宁稚的路子这么大胆直白,震惊得连连咽嗓子。 身后,他的律助举着手机拍摄。 对方律师挑眉笑道:“咱们也别约一个月后协商了,你们直接向法院起诉!咱们法庭上见!” 说完,开门离去。 王女士抱着孩子,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她默默流泪,什么话都没说,已是到了绝望的境地。 宁稚上前去,把他们母子扶起来,扶到一旁坐下。 她半蹲着身子安抚王女士:“咱们找到关键证据了!就算开庭也不怕!得到的赔偿只会比八万元更多!” 王女士木然地点着头,眼泪砸在孩子淡粉色的包被上,晕染成绝望的颜色。 …… 回去的路上,律助和张旭小声聊着。 “张律,王女士的状态不太对劲。” “之前她一直吵着要钱,说明还是想活下去。这种不吵不闹的状态确实很反常。” “就怕……” 宁稚听到了,更担心王女士和孩子了,急道:“我们可以向法官说明王女士一家的情况,申请加快结案!” 诉讼经验丰富的张旭无奈摇头。 “法官办案,不是咱们说明情况就能决定诉讼时效的。一旦进入诉讼,期间有诸多不确定因素,没有哪位法官、哪位律师能保证在多久之内结案。况且妇佳医院实力强劲,不仅有自己的法务团队,还有医疗领域的外聘律师。即便一审,咱们胜诉了,他们还可以上诉。只要他们不想承认错误,他们总有办法拖着,但王女士一家等不了。” 宁稚大骇。 虽然在学校上过模拟法庭,也在老家的法院实习过,但她并没有真正出过庭,真正去处理完一起诉讼案件,并不清楚一个案件从立案到结案到执行,会有这么多不确定性。 她以为,有证据,就能胜利。 …… 宁稚一晚上没睡好,担心王女士和孩子。 翌日在茶水间遇到张旭,忙问:“王女士今天过来吗?” 张旭神色担忧地看着她:“今天没约她。” 宁稚点点头:“那我稍后给她打个电话看看她状态。” 张旭没吭声。 宁稚冲好咖啡,离开茶水间前冲他笑了下。 刚在工位入座,萧让就从大厅走进来了。 他今天一身黑色双排扣西服,搭配深灰衬衫,整个人看上去很是严肃。 经过她工位时,冷冷下了命令:“你跟我进来。” 宁稚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低气压,忐忑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 萧让脱下西服外套,往大班椅上一坐,目光阴沉沉地看着宁稚:“你昨天下午去了妇佳医院,还参与了案子?” 宁稚没瞒着,老实交代:“嗯,我跟张旭他们一起去了妇佳医院!但我发现了新……” 她迫不及待想告诉萧让自己昨天发现的新证据,但话还没说完,就被萧让严肃打断:“律协有规定——实习律师不得以律师的名义从事法律服务!” 宁稚解释:“但实习律师可以在指导律师在场的情况下,和客户谈案子啊。张旭当时在场的。” 萧让反问:“你是实习律师?张旭是你的指导律师?” 宁稚一噎,鼓起勇气道:“我确实连实习律师都不是,也并没有师父,但这并不妨碍我发现新证据。” 萧让冷笑:“发现新证据?然后呢?结果怎么样?” “妇佳医院想走诉讼。” “当事人什么想法?” 说起王女士,宁稚惭愧地低下头:“当事人更希望直接获得金钱上的补偿。” 萧让拍桌。 “砰”的一声,震得宁稚心脏都要弹出来了。 他站起身,怒道:“这就是律协不让你们这帮连证都没有的法学生、实习律师沾案子的原因!枉顾当事人的诉求,拿当事人的利益来实践你的莽夫之勇!愚蠢!” 宁稚急得想解释,这时有人敲门。 她转身看去,就见两位西装革履的陌生男士站在门口。 她走过,礼貌询问:“你们找萧律吗?” 他们拿出证件在她面前晃了下:“你是宁稚?” 宁稚点头。 “我们是律协纪律委员会的,接到举报,现在需要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第6章 举报 “举报?”宁稚错愕地指着自己,“举报我吗?” “是的。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恢复常色的萧让走过来,将宁稚拉到自己身后。 “可以看下两位的证件么?” 对方再次拿出证件。 萧让一一查看过,还给他们:“我是宁稚的直属领导,她犯了什么事你们要调查她?” “有位李先生向我们举报——昨天下午,宁稚在李先生一家与妇佳医院的协商中,以助理的身份参与了案子,并且未经当事人同意,擅自变更当事人的诉求,导致当事人的利益受损。” 宁稚一听,也有点慌了。 萧让刚才还为这事儿骂她,不想王女士的丈夫已经告到律协了。 她本不打算在协商中发言,这样也就不构成参与案子,可中途发现了新证据,王女士又要签字,她一急,才忍不住开口。 没想到告她的,不是对方,是她一心要为他们争取权益的当事人。 宁稚有点心寒。 “两位会客室稍等,我和宁稚交代完剩下的工作,就让她跟你们走。”萧让说完,让其他人把那俩人带去会议室。 宁稚就觉得他还要继续骂自己,低着脑袋跟他回去。 心里有点怕。 萧让发起火来还是很恐怖的。 上次就威胁她说,如果再犯,就走人。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 萧让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你记住了——你昨天在协商过程中所说的一切,都是我让你传达的。” 宁稚原本已经做好被骂被开除的准备,不想他竟要为自己解围,又感激又委屈,忍不住红了眼眶。 “谢谢萧律。” 萧让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叹气,下巴点点她身后的门:“去吧。” 宁稚走后,萧让让张旭进来。 “宁稚被律协带走了,你去处理一下。” “好。” 张旭望着落地窗前萧让的背影,忍不住问:“老大,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宁稚,我们已经调查了妇佳医院,正在想办法提起集体诉讼,王女士后续还会获得更多赔偿?如果宁稚事先知道,就不会那么冲动想为当事人争取权益。” 萧让转身,看着大班桌上象征法律公平的公平秤摆件:“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 张旭也知道宁稚平时没少给萧让惹麻烦,叹了叹气,也是无话可说。 萧让在大班椅上入座:“既然现在律协知道宁稚非法办案,视频可以公布了。” …… 宁稚按萧让教的,向律协解释。 被盘问了几个问题,签了字,人就出来了。 看到张旭站在大厅等自己,赶紧小跑过去:“张律您怎么来了呀?” 张旭心事重重地看着她:“我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宁稚小声:“萧律有教我怎么应对了。” 张旭点点头:“走吧,我送你回所里。” 出了律协大门,宁稚抬头看一眼天空。 北京入秋了,天很蓝,院子里几颗银杏树悄悄落了叶。 这是一年里最好的日子。 她一颗心却像落不回心窝里似的,忐忑不安。 虽然调查看似应付了过去,但向来严格的金诚,可能会让她停职。 宁稚上了车,扣好安全带,给张晗发去微信:[我闯祸了,刚从律协出来。] 张晗可能在午睡,没回。 宁稚呆坐片刻,忍不住同张旭打听:“张律,你来的时候,有没有听说所里要怎么处理我?” 张旭脸色不自在:“没有。” 宁稚看他这样,内心也猜到情况不妙。 果然刚踏进金诚大门,前台就小声跟她说:“人事找你。” 宁稚早有心理准备,应了声“好”,去人事部报道。 人事部让她暂停职务,等律协的调查结果出来,金诚才能决定是不是继续留她。 宁稚什么都没说,从人事部出来,拐去萧让的办公室,准备跟他说一声。 萧让出庭去了,办公室没人。 她给他发了微信,收拾了点私人物品就离开了金诚。 回家睡了一觉,直到傍晚张晗过来。 听完前因后果,张晗安慰道:“我感觉萧律还是想留你的,所以才会教你怎么应付律协的调查。” 宁稚摇头:“他平时对我就不满意,教我应付调查,只是不想我的个人行为给金诚招黑吧。” 张晗叹气,踟蹰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你这次真的离开金诚,那你妈妈的案子……” 宁稚苦笑,消极道:“我妈妈的案子,只能等我在这个圈子里混出个名堂,重回金诚,才能解决了……不知道要猴年马月。” “你后悔吗?” 宁稚想都没想:“不后悔。那孩子真的太可怜了,他连自主吞咽都很困难,如果他父母拿不到想要的赔偿,持续不断地为他做康复,他可能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说到这里,她哽咽了。 她虽然没有孩子,但她能理解“孩子是母亲的命”这句话。 因为她也是她母亲的命,她知道孩子对母亲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才冲动地帮王女士一家,即便这番冲动会毁了对她而言也很重要的事。 宁稚越想越难过,转身抱住张晗:“晗晗,这个世界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既然我们学法,我们有‘武器’,就应该去帮助更多的人、去扞卫他们的公平、去扞卫法律的尊严,对吗?” “是的!”张晗也抱紧了她,“用我们微小的力量,去改变这个世界!” …… 虽然自我鸡血了一通,但夜晚降临之际,宁稚还是陷入了消沉。 直到九点多,张旭来了一趟。 见他握着自家大门的球锁晃了几下,宁稚好奇道:“咋了张律?” 张旭收回手,就站在门口,没有要进屋的意思,对她笑笑:“这种锁挺不方便,我那儿刚好多了副密码锁,明儿我让人来给你换上。” 宁稚张了张嘴,挺意外:“怎么突然要给我换锁?” “我这不是有多的么?不用也是浪费。”张旭说着,把手上一箱燕窝放进了门内,“所里发的,下午你没在,我提过来给你。我走了。” 说完跟宁稚挥了挥手,转身下楼。 出了楼栋,他打了一通电话出去:“老大,都办好了。” …… 宁稚到快天亮才睡着,浑浑噩噩地睡了几个小时,被一通微信电话吵醒。 是张晗打来的。 宁稚迷迷糊糊地看一眼时间,中午。 接起电话:“晗晗,怎么了?” “稚稚,你快看微博热搜!快看!” 宁稚翻了个身,重新闭上眼睛:“热搜怎么了?” 她以为是某个明星又塌房了。 “你上热搜了!你快看啊!” 听到这句话,宁稚忽地睁眼,披头散发地从床上坐起身:“什么?我上热搜?” “我发你微信了,你快看!” 宁稚退出微信通话,点开和张晗的微信对话框。 #正义女律师直击妇佳医院分娩事故# [妇佳医院产科接生流程有重大漏洞,导致婴儿产伤成为脑瘫,正义女律师直面妇佳医院产科负责人……] 看到“正义女律师”几个字,宁稚红了脸,有点羞愧。 她抖着手点开链接。 有多个着名的医生号、本地大V号、新闻号都转发了她那天下午对峙妇佳医院的产科负责人和律师的视频。 博主们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第二产程长达五小时,是明显的医疗事故,会引起新生儿缺氧窒息,轻则三凹征,重则引起产伤性脑病、智力低下、癫痫等终身不愈的病症。 每一条转发下面,都有上万条的跟帖。 宁稚点开第一条博文的跟帖,瞳仁狠狠一缩。 第7章 转机 头像是一位抱着孩子的年轻妈妈,内容是—— 我孩子也是妇佳医院分娩的,当时肚子疼了三四天才开全十指,也是开全十指后,没有第一时间送入产房,在待产室待了几个小时才被催着进产房。我的孩子是自闭症,虽然我不确定我孩子的自闭症和分娩有没有关系,但心里一直存着这个疑问。 下面跟了几百条讨论。 宁稚一路往下刷,越看越心惊! 有几十位妈妈都在评论里反馈,自己的孩子也是妇佳医院分娩的,也是经历了漫长绝望的待产过程,而她们的孩子,都有不同程度的脑瘫、自闭、发育迟缓、智力低下等问题。 宁稚回过神来,立刻录屏固定证据。 这些妈妈所说的,很有可能成为王女士一案的重要证词。 正录着,忽然进来一通电话。 是金诚人事部的来电,让她即刻复职。 宁稚惊喜地问:“律协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吗?我没有违规对吧?” 那边说:“律协的调查还没出结果,不过现在这边有个案子需要你协助,你赶紧来所里一趟。” 宁稚猜是王女士的案子,赶紧换上衣服打车去金诚。 一出电梯,就见数十位怀抱孩子的妈妈坐在会客区。 有其中一个人认出了她,激动地站起身:“好像是那位女律师!” 大家瞬间都围了上来。 “你是宁律师对吗?” “你是不是妇佳医院那个案子的律师?” 宁稚正要解释自己目前只是助理。 一位打扮中性的妈妈登时道:“就是她没错!就是她!我就要找她!” 另一位妈妈也说道:“对!我也找她!” “我也找她!” “我们都找她!” 宁稚有点懵,问:“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助你们的呢?” “我们的孩子都是在妇佳医院生的,都有问题……我们现在想请宁律师你帮我们打官司!” 宁稚瞳仁一缩。 这可能是一场……集体诉讼! “请大家先在这里稍坐片刻,我进去跟领导汇报,马上就出来!” 宁稚快步跑向萧让的办公室。 门开着,但里头没人。 她又去了会议室。 萧让正在和负责国内家事业务的张旭、孙晴开会。 看到她过来,张旭神色凝重道:“宁稚你来得正好,王女士那个案子,要走集体诉讼。” 宁稚点点头,没走进去,就站在会议室门口,小心翼翼地看着萧让:“我在会客区碰到那几位妈妈了,她们想要我做她们的代理人,我赶紧进来汇报。” 她在用实际行动告诉萧让,自己知错了,长记性了,这次没有再用助理的身份沾案子。 萧让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一眼:“去做事吧。” 这话意味着他也愿意让宁稚复职。 工作保住了,宁稚挺感激的,积极道:“那我先把那些妈妈们带到其他会议室?” “好。”萧让看一眼另一位女律师,“孙晴,你跟宁稚一起过去,负责收集那些妈妈的诉求。” “好的萧律。” 门关上,张旭看向萧让:“老大,这次是不是可以让宁稚跟完这起案子?那些妈妈都格外信任宁稚。” 宁稚平时没少帮张旭的忙,他忍不住为她说情。 萧让翻阅手中的卷宗,头没抬,公事公办道:“她还不到能转实习律师的时候。” 可想起宁稚这次因为视频曝光可能会付出的代价,萧让思考半晌,放下卷宗,后背往皮椅椅背靠去,才道:“别再让她公开谈案子。看好她。” 张旭点头,知道萧让这是答应了。 另一边,一出会议室,孙晴就悄声问宁稚:“视频拍到了你的侧脸,你没事吧?” 她和张旭都是萧让团队的律师,平时和宁稚接触多,再加上比宁稚大上几岁,对宁稚就像对妹妹一样。 宁稚摸了摸自己的脸:“拍到侧脸会怎么样吗?” 孙晴担心道:“现在舆论都在谴责妇佳医院,我担心那边对你不利。你出入自己小心点,一发现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跟着你,要赶紧跟萧律说。” 宁稚“哦”了一声,想起几年前,有位律师当街被射杀的新闻,后背沁出冷汗。 正想着,来到会客区。 那些妈妈一见她,又涌了上来,将她和孙晴团团围住。 “宁律师,是你帮我们打官司吗?” 宁稚为难道:“各位,很抱歉,我还没拿到律师证,我……” “啊?你不是律师啊?” “你不是律师怎么帮我们打官司啊?” “如果不是她,干脆找楼下的律所算了!刚才他们有人上来说,官司没赢不收钱!” 孙晴悄声提醒宁稚:“楼下的要做风险代理,一早就上来抢人了,但这些妈妈只认你,你可得稳住了。” 宁稚急道:“可我确实没证啊。” “我来,你别说话。” 孙晴上前几步,面对大家。 “各位妈妈,是这样的,宁稚今年刚毕业,还在学习期,暂时不能独立办案,不过她是跟在我们资深合伙人萧律身边的,我们萧律从业多年,从无败绩,大家这个案子,会由我们萧律全权负责,而宁稚作为萧律的助理,也一定会从头跟到尾。所以大家放宽心,将这个案子交给金诚,金诚一定竭尽所能,为大家争取到想要的赔偿!” 这一说,方才还躁动不安的妈妈们,都安定下来。 因为孙晴提到萧让身为资深合伙人、从无败绩,且正义的宁稚会从头跟到尾。 这像是给这个案子上了双保险,比她们期待的由宁稚为她们打官司更理想。 大家都很满意。 宁稚看着孙晴,就觉得她实在太会说话,相比之下,自己真如萧让所说的——只有莽夫之勇。 也难怪王女士的丈夫要跟律协举报她。 宁稚把妈妈们都带进大会议室,大家抱着孩子坐在一起,聊起当初在妇佳医院分娩的过程。 无一例外,都是开全十指后被嫌弃不会用力,让在待产室里学着用力,直到几个小时后,才被推进产房。 有些胎位正的,在助产士的处理下,很快把孩子娩出,但因为孩子卡在宫口太长时间,出生后都有不同程度的缺氧、窒息等情况,最后都被送进新生儿重症监护室。 有些胎位不正的,无法靠自己娩出孩子,就用各种各样的助产手段,这样第二产程的时间就更长了,孩子的缺氧程度更严重。 回想起充满痛苦和悔恨的分娩过程,妈妈们都泪流满面。 “因为担心孩子出问题,整个月子里都是以泪洗面,当时都抑郁了,恨不得带着孩子跳楼。后来出了月子,见孩子和普通孩子没什么差别,才稍稍安心一些。可不出几个月,就发现孩子不会吃辅食、腿脚无力,天又塌下来了……” “我们好一点,至少过了两年好日子。孩子快三岁的时候发现不会说话,一查是自闭症,一开始也是想带着孩子去死……可看着孩子的脸,实在是不忍心呀!呜呜……” 会议室里满是绝望的呜咽声,比当初王女士哭的时候更让宁稚绝望。 她原以为有王女士一家的不幸就够了,不想竟有这么多家庭都因为妇佳医院的疏忽而跌入痛苦深渊。 宁稚侧过脸抹泪。 妈妈们互相倾述着。 从孩子发现病症,到确诊疾病,最后走上康复之路的心路历程。 “因为当初在妇佳医院生孩子的嘛,就对那边比较熟悉,发现孩子不正常,第一时间就带去那边看了……花了几万块给孩子做脑磁共振、基因检测等各种检查,最后说——你这孩子得赶紧治疗了!” “然后就介绍我们去一个叫做‘英嘉康复中心’的地方给孩子做干预,那边还很难预约,排了半年才排到……一天的康复费用要上千块……” 孙晴在记事本上记下“英嘉康复中心”几个字,看一眼宁稚。 宁稚也有同样的疑惑,问妈妈们:“这个叫英嘉的康复中心是私立的吗?我记得残联推荐的机构里没有这家。” 第8章 线索 “英嘉是私立的,不在残联的推荐名单里。”一位妆容精致的妈妈说道。 她看上去比其他妈妈更年轻一些,她没有哭,冷静陈述: “英嘉宣称他们的老师都去过国外进修,掌握了欧美最先进的干预手法,比如这个Applied Behaviour Analysis,所以英嘉的收费是其他机构的两三倍,且一号难求。但据说英嘉已经在加快筹办新的康复中心。” 宁稚和孙晴互望一眼,没说什么。 送妈妈们离开律所,她们去办公室找萧让。 孙晴在张旭身旁坐下:“有一个线索。” 萧让:“继续说。” 孙晴:“妈妈们都提到一个机构——英嘉康复中心。据说孩子们在妇佳确诊了脑病后,都会被推荐去这家‘贵族康复中心’。但这家康复中心有可能是个华而不实的东西,他们宣称自己的老师都去过欧美接受最先进的干预课程,比如Applied Behaviour Analysis,也就是ABA行为疗法。但ABA疗法,是已经广泛应用了四十多年的用于治疗自闭症的疗法之一,国内九十年代就有相关课程,并非要到国外才能学到。” 宁稚刚打开手机搜索app的手顿住。 她才刚要上网搜Applied Behaviour Analysis,孙晴已经知道了这个疗法的历史和作用。 孙晴明明和她一样,一直在和妈妈们沟通,根本没见她看手机的呀! 她是什么时候查到这些的? 宁稚看向正跟萧让分析案子的孙晴,突然就明白萧让为什么不让自己转实习律师了。 萧让这种大par,很多案子都是冲着他的名头来的,经常手里同时处理好几起大案子,而且还要抽出时间为企业客户提供法律服务。 所以很多案子虽然名义上他主办,但其实是他底下的独立律师和实习律师处理。 如果底下的律师不顶事,那他会累死。 比如她这样的,一个ABA疗法都要百度,还时不时先斩后奏搞烂摊子让他收拾。 他答应她转实习律师,那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会不会是这个英嘉,跟妇佳医院有合作,让医院把这些脑病孩子介绍过去,然后给医院抽成?”张旭道。 宁稚回过神,专注听着大家讨论案情,做笔记。 萧让没说什么,后背往皮椅靠去,包裹在深色西裤里的两条长腿交叠着,皮椅稍稍歪向一侧,食指习惯性地敲击着桌面。 孙晴说:“英嘉和医院有利益往来是肯定的,但我们现在无法确认这个利益往来,和医院的失责能不能形成因果关系。” 宁稚在记事本上写下这两个名称,然后重重地打了个圈。 英嘉…… 妇佳…… “也真是挺凑巧,这两个名头都有一个同音字,jia。该不会是同一个老板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过来。 萧让:“宁稚你继续说。” “我们假设,医院和英嘉互相勾结,医院负责‘制造’脑病孩子,然后输送给英嘉‘吸血’。一个孩子平均一个月花费三万,一百个孩子就是三百万,一千个孩子就是三千万……” 话到这里,宁稚自己也吓了一跳,不敢再往下说。 习惯性地看向萧让。 以往她这么说,他都会很严肃地反问她——你有证据么?没证据的猜测就是废话! 不想,萧让这次并没有教训她。 他神色凝重。 孙晴顺着往下说:“一千个孩子三千万元,这还只是一个月的金额。如果是一年,金额是将近四个亿。” 张旭怒了,忍不住爆粗口:“如果真是这样,这他妈不怕遭报应吗?”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萧让终于开口了。 “这个案子,不是一起简单的民事集体诉讼,还将是一起刑事诉讼。” 他交代孙晴和张旭:“去查妇佳和英嘉的关系,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好的萧律!” 见大家都领了工作要离开,宁稚赶紧问:“萧律,我可以一起去吗?” 她小心翼翼地补充:“我就去看看,学习学习,保证不乱说话……” 萧让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不行。” 宁稚有点着急,立刻就问:“为什么?” 这个案子是她进金诚以来,第一个从头跟到现在的案子,她真的很想把它跟完,不仅是给那些可怜的家庭一个公道,也是对自己职业生涯一个节点的交代。 张旭出来打圆场:“视频曝光了你的长相,萧律是担心你跟着去了,那边会认出你。” 宁稚急道:“那我可以戴口罩!戴帽子!戴眼镜!实在不行我可以打扮成男人!” 张旭和孙晴都笑了。 萧让忍俊不禁:“我倒希望你是个男人。” 说完起身坐回大班椅上:“都出去干活。” 宁稚没敢相信萧让这是答应了,出了办公室,期待地看着孙晴张旭:“萧律是答应让我也一起去了对吗?” 孙晴笑:“是的,明早咱们直接从所里出发!” …… 翌日,宁稚和孙晴张旭一起前往英嘉康复中心。 这家康复中心开设在五环外,和妇佳医院直线距离就两三公里。 下了车,宁稚看着眼前这幢酒店式外观的建筑,感慨道:“连建筑风格都是一脉相承,说不定是同一个建筑设计师设计的,说他们没关系,谁信啊。” 张旭给她和孙晴都递来一个口罩:“来,都戴上。” 三个人一起走进康复中心的大门,立刻就有专人上前来接待。 孙晴和张旭扮演一对家有脑病儿童的夫妻,他们被带进一个小房间,填了一堆的量表,很快就有一个老师模样的人,拿着所谓的测试结果跟他们秘密谈话。 宁稚扮演陪同的友人,在外头等着。 她到处走了走。 墙上到处张贴着海报,介绍脑病的种类、干预课程和预后情况,还有那些所谓去海外学习了最先进干预疗法的干预老师的履历。 其中,院长的履历很吸人眼球。 他毕业于哈佛医学院,曾在哈佛大学波士顿儿童医院、美国威斯康辛儿童医院进修工作过多年,主攻发育行为学及认知神经生物学。 宁稚的视线慢慢往上,来到院长的照片上。 这位院长得黑黑瘦瘦,一口龅牙,一对眉毛长得都快连上了,下巴后缩得厉害。 这长相,实在不像在美国学习工作多年的海归医生。 美国主流社会以洁白整齐的牙齿为美,一个人在那种环境生活工作多年,怎能容忍自己顶着一口龅牙? 正想着,手机震起来。 是孙晴,他们那边好了,让宁稚到停车场碰面。 宁稚赶紧过去,一上车,就问:“怎么样?有线索吗?” 第9章 跟踪 孙晴摇头:“不知道这些人是真不知道妇佳和英嘉的关系,还是这俩真的没关系。反正啥也没套出来。” 宁稚问:“那从关联企业的角度去查呢?” “昨天就查了,没任何证据表明二者有关系。” 车子启动,张旭手中的方向盘打了个大弯:“即便咱们都心知肚明这二者之间有联系,但没证据,就无法将他们绳之于法。” 孙晴叹气:“可不是吗?想让两个主体看上去毫无关系,也不是没办法。” 宁稚无力地看向窗外。 回到律所,萧让没在办公室,出庭去了。 宁稚开始整理今天要给他签署的文件。 正忙着,手机响了。 是母亲林淑婉打来的。 “磊磊,你小姨说——你上了什么微博热搜?现在大家都夸你是正义女律师呢?” 宁稚原名叫赵鑫磊,磊磊是她的小名。 她拿肩膀夹着手机,整理文件的手没停:“妈,我这才毕业几个月,还不是律师呢!” 林淑婉在电话那头轻声笑着:“你外婆在天有灵,看到你即将成为律师,会很欣慰的。” 提起外婆,宁稚整理文件的手顿住,整个人都有点emo。 结束通话,她重新点开那条热搜。 视频里,她穿着浅蓝色衬衫、卡其色风衣,红着眼站在妇佳医院的代理律师和产科主任面前。 她质问他们为何在王女士开全十指后还不将她送进产房待产,导致孩子缺氧窒息,成为一辈子需要人看护的脑瘫患者。 如今再回看这段视频,宁稚依旧揪心得厉害。 她也为人子女,深知只有自己健康顺利,母亲的晚年才能安宁。 如果子女不健康,无法自理,父母会死也不瞑目。 生而为人,来这人世间走一遭,离开人世的时候,无非求一个安心。 可这些孩子们的父母,将一辈子身心煎熬,即便是死的那一天,也无法安心离去。 宁稚哭了会儿,用纸巾摁了摁眼角的湿意,长长呼出一口气,准备关掉视频,重新投入工作。 就在这时,镜头扫过产科主任的脸,宁稚突然觉得这张脸很是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按下暂停键,仔细端详那张脸。 连心眉、龅牙,后缩的下巴…… 宁稚震惊片刻,立刻将画面截图,单独裁出来,再和英嘉院长的照片拼成一张。 直觉告诉她,这俩人可能有血缘关系。 龅牙、连心眉、后缩的下巴,都是强遗传特征。 且亲属作为利益共同体也很有可能。 宁稚赶紧去汇报萧让。 萧让看到照片,也有点吃惊,立刻让张旭去调查。 这边宁稚也没闲着,她去收集英嘉开给患儿们的发票。 妈妈们很快把票据都送过来,厚厚的一沓,宁稚复印出一份留存。 这一忙,从资料室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落地窗外,北京的CBD璀璨繁华,如倒置的星际之城。 宁稚站在落地窗前,心情越发澎湃。 她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 宁稚回工位整理票据。 这么多的票据里,竟没有一张是正规发票,全都是英嘉自己印制的机打收据。 她赶紧联系上几位加了微信的妈妈,询问她们平时交学费都是把钱转到哪里。 妈妈们很快把付款截图发了过来。 宁稚立刻打电话向萧让汇报。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她还没开口,那头就问:“怎么这么晚还在所里?” “孩子们平时缴交的学费,都会进入一个私人账户,而英嘉也从没开过发票给他们!萧律,我怀疑英嘉这部分收入都没有进行申报,属于隐匿收入!” 电话那头,萧让耐心听完,平静道:“好了,明天再说,你赶紧下班。” 宁稚还想再说点什么,萧让已经挂了电话。 她叹了叹气,把听筒放到座机上,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律所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把灯都关了才进电梯。 一出中庭大门,寒风立刻卷了过来,宁稚拢了拢风衣的领子,顶着寒风往前走。 她住的地方距离律所不到三公里,平时不赶时间都是搭公车,眼下出来晚了,公车大概率是没有了。 宁稚干脆步行回家,边走边想案子。 其实她刚才想跟萧让说——英嘉隐匿的收入,很有可能流向实际控制人手中。 只要沿着资金的走向追查,说不定能发现英嘉和医院的关系。 只要有一份证据能够证明二者之间存在利益输送,那么就能报案,而这份证据,也能成为检查机关批准逮捕相关涉事人员的关键证据。 一旦立案,检查机关进行全方位的调查,什么证据都能查出来! 宁稚越想越有信心,生怕自己睡一觉起来忘了,掏出手机,给萧让发去语音,把自己的设想完完整整地陈述了一遍。 “……它为什么不敢开发票?就因为开发票了,这些钱就要进入公户接受监管,它就没办法把这个钱给到医院,所以它必须隐匿收入,通过私转私的方式把钱都转出去,最后转到医院那边。” 宁稚边说边拐进一条巷子。 她租在红庙附近一处七十年代的老小区里,小区被夹在一堆快捷酒店、美发按摩店和烧烤店之间。 光线昏暗的巷子里,靠边停着几辆歪七扭八的电动车。 “我们只要找到这条资金往来的证据……” 60秒的语音条不够用,宁稚松开大拇指,落眸看一眼微信页面,重新按住语音键,继续给萧让留言。 “就能证明医院和康复中心之间确实存在着不合法的利益往来……” 边说边抬眸,重新看向前路。 视线无意中扫过路边一辆电动车的后视镜—— 镜子里,她身后,跟着一个带鸭舌帽的男人。 宁稚下意识顿住脚步。 后面的身影也跟着顿步。 第10章 她男人 “你出入小心点,一发现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人跟着你,赶紧跟萧律说。” 耳边闪过孙晴昨日的提醒,宁稚忽然意识到——自己被人跟踪了! 恐惧顺着血液涌上大脑,她松开按住屏幕的大拇指,竭力控制住打颤的四肢,佯装无事继续往前走。 宁稚看向黑黝黝的巷子。 往前二三十米,有一家发出紫光的店铺,那是一家成人用品店。 这条偏僻的巷子,眼下只有这家店开着。 正常店铺都会装监控,也许能对歹徒起到威慑作用。 宁稚连大脑都在发抖,没时间往深了去想,只知道自己即便走出这条巷子,也不一定能摆脱危险。 还不如就此躲一躲,赌一把! 想到这,她立刻拔腿狂奔,冲到小店门口,拉开玻璃门,闪了进去。 玻璃门合上的一瞬间,手摸到把手下方的转锁,一拧,玻璃门就此锁上。 歹徒冲到玻璃门前,抬手拉了几道外头的把手,门没拉开,又看了眼门上的监控,立刻将鸭舌帽的帽檐往下拉了拉,双手缩进外套口袋,缩着脖子往前走。 宁稚站在门内,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似的,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坐在收银桌后打盹的店铺老板听见动静看过来:“姑娘,地上冷,怎么坐地上了?” 宁稚回过神,浑身发抖地在地上摸到手机,点开最近通话。 萧让没接电话,宁稚绝望地哭道:“萧律……呜呜……快接电话……求你了……” 老板走过来,从她手里抽走手机。 另一边,萧让在什刹海会所和企业客户谈一起并购案。 手机震,见是宁稚来电,没接,递给底下的律师曾子君,曾子君便拿着他的手机离开包间。 “宁助,萧律在见……” 话没说完,电话那头便是一顿吼:“歪?你是她男人哇?” 曾子君一愣,反应几秒,压低声音:“我不是,稍等。” 他返回包间,低声对萧让说:“宁助那边好像有事,是个男人打来的。” 萧让敛笑,跟客户打过招呼,接过手机,放到耳边:“宁稚?” “你是她男人哇?她在我店里哭,你赶紧来把人带走!” 萧让沉声:“她在哪里?” “芽儿巷的葡涩成人用品店!” 芽儿巷是宁稚每天都在走的路,突然出现状况,萧让预感不好,考虑几秒,举着手机站起身,交代曾子君应酬客户。 他疾步往外走,对电话那头说道:“麻烦你看好她,我现在过去!” 他赶到时,隔着玻璃门,看到宁稚呆呆地坐在塑料椅上。 见她没事,萧让松一口气。 老板把玻璃门拉开,边说边往里走:“突然冲进我店里,啥也不说,就坐那儿哭!女人有病就赶紧带医院治去!别硬挺着!” 萧让没吭声,面色凝重地走到宁稚面前:“发生什么事了?” 宁稚抬起头,看到他的一瞬间,扑了上来,他没准备,身子被她这么一撞,直往后退,后背撞上陈列架。 塑料制品呼啦啦往下倒,落在他头上、肩上,再弹到地上。 看清楚那些男女生殖模型,萧让有点不自在,轻咳一声。 宁稚伏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哭道:“有人跟踪我……有个男的跟踪我……” “人长什么样,你看清楚了?” 宁稚哭着摇头:“没有,他戴鸭舌帽,看不清楚。” “你先坐,我报警。” 安置好宁稚,萧让拿出手机报警。 他走到门外,边观察四周环境,边提供信息给警方。 彼时是深秋,他穿一件藏蓝色风衣,神情冷肃,站在肃黑的巷子里,犹如一尊天神。 宁稚突然安心。 片区民警很快赶来,了解经过、调取整条巷子的监控。 看到监控画面里,黑衣男腕间藏着刀,萧让神色凝重。 民警在为宁稚做笔录,问宁稚是否认识此人。 宁稚摇头:“我不认识他,我也没见过这个人。” 萧让问:“能否看看这人最后去了哪里?” 民警说:“我们这就去查,查到了通知你们。” “好,谢谢警官。” 老板对萧让说:“你女人长得漂亮,招人惦记了吧?” 说完,见萧让脸色不好,没敢再往下说。 萧让走向宁稚,柔声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宁稚点点头,可一走出店铺,她又怕了,往萧让身侧躲。 穿过长长的芽儿巷,拐个弯就是宁稚租住的小区。 萧让抬头看着这栋七八十年代的五层建筑,问宁稚:“家门口装监控了?” 宁稚回神,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进入监控app,不出几秒,就吓得手机掉在地上。 萧让俯身捡起手机。 屏幕上,黑衣男子在宁稚家门口鬼鬼祟祟,时间是晚上七点半。 萧让说:“看来是先去过你家,没找着人,又去律所蹲你,跟着你一路到芽儿巷。” 他声音平淡,像是在聊别人的案子。 宁稚却害怕极了,四肢打抖。 “走吧,先上去瞧瞧再说。” 宁稚不敢上去,抱住萧让的手臂,哭道:“萧律,我怕,我不想上去,万一那人还在上面怎么办?” 萧让把手机递给她:“这会儿门口没人。上去吧。就算晚上不住这里,也得上去收拾点换洗衣物不是?” 宁稚这才止住眼泪,跟在萧让身后上了楼。 平日里几分钟就能爬完的楼梯,这会儿格外难熬。 宁稚双腿像灌了铅似的,好不容易爬到五楼,看到无人的门口,才双手撑着大腿,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你这大门不行。”萧让用力顶了一脚木门,门下立刻出现凹洞,“随便来个几脚,这门就倒了。” … 宁稚就这么住进了萧让位于律所附近的平层豪宅。 她余恐未消,又新增烦恼。 比如这会儿,萧让就在隔壁房间。 萧让平时对她很严厉,她没少挨他骂,有时候只是和他一个办公室呆着,她都觉得难受,可这会儿却要和他住一屋。 宁稚满心淤堵,从包里找出手机,正想给张晗打电话倾述,房门被敲响。 她赶紧收起手机,走去开门。 是萧让。 他刚洗过澡,头发松软黑亮地落在额边,身上穿一件白色圆领T恤和黑色棉质长裤,神色清隽地看着她。 “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做。” 宁稚不敢让领导给自己做饭,咽了咽嗓子,说:“不用了,我不饿,一点都不饿。” 话刚出嘴,胃底忽然一阵翻滚,胃酸直往嗓子眼冲,满嘴热乎乎的口水。 宁稚没忍住,捂着嘴巴,冲进一旁的客卫。 第11章 借住 宁稚趴在马桶边干呕,胃里没东西,呕出一些黄色的胃酸。 嗓子眼和口腔烧灼不已,她没敢再呕,去洗手台漱口。 这一吐,整个人更累了,心跳加速,胸膛上下起伏着。 宁稚虚弱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片刻,刚转身,就见萧让站在门外,神色凝重地盯着自己。 宁稚有点慌,手背本能地遮了遮嘴巴。 前几天和萧让对峙的时候,才吐过,这会儿又吐,他该以为她身体有毛病,更不想让她转实习律师了。 “那个……”宁稚有点虚,“我身体没事的,我很健康!我强壮如牛!” 萧让蹙眉打量着她,从素白的脸,来到小腹,最后又看回她的眼睛:“我熬粥,你过来吃点。” 口气和工作时一样,简洁干脆、不容置喙。 宁稚在心里吐槽他霸道,但面上还是温顺地说了声“好”。 萧让在灶台前忙活,宁稚没敢坐,就站在餐厅等他差遣。 她看到萧让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麦片,又拿了一罐白色的调味品,然后去淘米,最后把所有东西都倒进炖锅里。 做完这一切,萧让转身,看到她站在那儿,说:“你先去休息,熬好了再出来吃。” “哦好。”宁稚如临大赦,闪回客房。 萧让回到书房,关上门,给孙晴打去电话。 孙晴秒接:“晚上好萧律,这么晚有什么事儿吗?” 萧让轻咳一声,说:“宁稚最近经常吐,是不是怀孕了?” 孙晴意外:“啊?不会吧!她才刚大学毕业啊!不会吧?” 她无法想象一个从事法律工作的年轻女性,会在选择在事业还未起步的阶段怀孕生子。 这对他们这种立志在北京扎根、卷生卷死的人来说,是很恐怖的事情。 萧让也不认为宁稚会这么傻,但一想到她平日的冲动,又觉得也不是没可能。 他交代孙晴:“帮我安排换助理。” 大所资深合伙人助理,工作强度大,如果宁稚真的怀孕了,那便不适合这个岗位,调职是必须的。 孙晴都懂:“好的萧律。” 萧让准备挂电话,又想起了什么,手机重新贴到耳边:“对了,这件事不用声张,随便找个理由给人事部。” “好的。” 萧让挂了电话,坐到电脑前,打开电脑开始工作。 半小时后,粥熬好了,宁稚赶紧从房里出去。 餐桌上放着两碗奶呼呼的东西,看上去还蛮好吃的样子,宁稚本就饿,坐下后立刻开吃。 粥入嘴的一刹那,她不适应地皱了皱眉。 萧让拿了两个水煮蛋过来,看她那个样子,也蹙了眉:“怎么?” 宁稚指着粥:“怎么是甜的?好腻。” 萧让在她对面坐了下来:“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吃甜食么?我加了牛奶麦片和糖。” 宁稚哭笑不得。 她觉得萧让肯定没做过饭,算了,不和他计较。 甜也是甜了点,倒也不是不能吃。 看到萧让没动半点,问:“您不吃吗?” “我晚上跟客户一起吃过了。”萧让下巴点了点鸡蛋,“把蛋也吃了。” 宁稚点点头,剥鸡蛋吃。 萧让看着她,忽然说:“我明天会搬到父母家住,你安心住这里。” “谢谢。”宁稚把嘴里的鸡蛋咽下去,“我明天就去找房子,找到了马上搬。” “不急搬,慢慢找。” “好。” 萧让起身:“早点休息。” “您也早点休息。” 萧让离开餐厅,宁稚觉得空气都自由了,拿出手机,边和张晗发微信,边吃鸡蛋。 听说她被跟踪,歹徒还有刀,张晗也很担心,在网上帮她看房子。 宁稚吃完饭,把碗筷收拾了下,准备回房休息,经过书房,看到萧让还坐在电脑前看案卷,又回了厨房。 她在冰箱找到牛乳,温热后,敲门进书房。 牛奶放在萧让办公桌上,就像平时在律所时那样毕恭毕敬:“您喝点牛奶暖胃。” 萧让没抬头,淡淡道:“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对宁稚道谢,宁稚有点受宠若惊,说:“您借这么好的房子给我住,应该是我谢谢您!” “不必谢,这也是律所对你的补偿,安心住着。你被跟踪,大概率和妇佳医院的案子有关。” 宁稚点点头:“我也觉得是。” “补偿”两个字,在她脑子里转悠几道,她壮了壮胆子,小心翼翼地问:“还可以再对所里求点其他补偿吗?” “你现在还不适合转实习律师。” 宁稚急道:“为什么?我年级综合排名一直在前三、多次获得一等奖学金!也一次过了法考!为什么我不能转实习律师?” 萧让合上案卷,手劲略大,发出“啪”的一声。 宁稚知道他生气了,有点慌,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可一想到他总拒绝自己转实习,又不怕了,迎上他的目光,做好了争辩的准备。 以往经验告诉她,萧让肯定要骂她。 不想,萧让看了她一会儿,却只是深吸一口气,重新翻开案卷。 “整个法律圈都知道,金诚招实习律师,非五院四系不要。你达不到条件,金诚不可能让你转实习律师。” 话到这,萧让抬眸看向宁稚,眼神犀利、充满探究意味:“其实你在老家找个律所,同样可以完成实习并执业,为什么一定要在金诚浪费时间?” 第12章 太甜了 宁稚一定要留在金诚的原因,是万不可让萧让知道的。 萧让知道了,不仅不会让她转实习,甚至还会辞退她。 如果她就此离开金诚,那她学法律、留在北京,还有什么意义? 可她也不能说谎。 一说谎就吐,刚才已经吐过一回,如果再吐,萧让一定会怀疑。 宁稚只能选择绝口不提。 这是她第一次无视萧让的提问,略紧张,憋红了脸,对他鞠了躬:“萧律,对不起,我想先回房了。” “去吧,早点休息。” 宁稚匆匆退出书房。 关上客房的门,两条腿软了似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按着心脏,在床边坐了下来。 一晚上接连受到两次惊吓,心脏有点难受。 她拿出手机,进入微信收藏夹。 上面只收藏了一条微信消息。 是五年前母亲发的一句话——他把所有文书资料都偷走了,我只记得那个律所叫金诚,律师是个年轻男孩子。 宁稚紧咬下唇,咬出了两道深深的凹痕。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成为金诚的律师! …… 宁稚一晚上没睡好,天不亮就起了。 去洗手间的时候,看到隔壁主卧房门紧闭。 萧让还在睡。 她放松地上了个大号,刷牙洗脸,去厨房准备早餐。 打开冰箱,有牛乳、鸡蛋、玉米,红薯,还有一些熟牛腱肉。 宁稚有求于萧让,见时间也还早,便打算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餐讨好他。 找出面粉,用鸡蛋拌好,牛腱肉切丁,和玉米一起做了牛肉玉米烙饼。 牛乳煮得滚烫,放了一勺糖。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拍了拍手,准备回房间换衣服。 刚转身,大门就从外头推进来。 宁稚错愕地看着一身运动装的萧让:“您不是还在睡吗?什么时候出去的?” 萧让看她一眼,在玄关换拖鞋:“七点出去的。” 那会儿宁稚在客卫拉臭臭。 不知道萧让门外经过,有没有被熏到。 宁稚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说:“我做了早餐,您吃点吗?” “你先吃,”萧让往主卧走,“我冲个澡。” 宁稚也赶紧进房间换衣服、化妆。 出来时,萧让已经坐在餐厅了。 他刚洗完澡,头发微湿自然地落在额边,虽然已经换了西裤和白衬衫,但宁稚还是觉得这样的他,不像平日那么严肃可怕。 “以后不要做煎饼,都是垃圾食品,早餐吃这个,影响工作。”萧让淡淡说道。 宁稚回神,小心翼翼解释:“都是用你冰箱里的新鲜食材做的,没有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是垃圾食品啊。” “面粉用大量的油煎成饼,就是垃圾碳水。” 辛辛苦苦做出来的烙饼,被萧让批评为垃圾食品,宁稚有点不高兴,说:“我们从小都这么吃,也没见谁吃了这个早餐不能工作的。” 萧让没说什么,起身打开冰箱,重新拿出食材处理。 宁稚坐了下来,默默吃着烙饼。 过了片刻,白煮蛋、白灼牛腱肉、白煮玉米上桌了。 宁稚看一眼,说:“您吃得也太清淡了,一点味道都没有,要不要弄点酱油沾一沾牛肉?” “不用。”萧让看一眼被她吃得只剩下一块的烙饼,“烙饼挺香的吧?” 宁稚笑:“对啊,煎得酥酥脆脆能不香吗?” 萧让没说什么,拿起牛乳喝一口,还未咽下去,就起身走到水槽边吐掉。 宁稚紧张道:“怎么啦?牛乳没坏啊。” 萧让脸色不好地看她一眼,没说什么,把杯子里的牛乳都倒了,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开始用餐,宁稚却已经吃完了,不死心,再次问:“牛乳为什么倒了啊?” “太甜了。” 宁稚明白了,原来是给他加的那勺糖。 她暗骂自己鸡婆,解释道:“我想说早餐嘛,摄入点糖分,补充能量。” “下次不要加了,过多摄入糖分对身体不好。” “好吧。” 宁稚收拾自己的餐具,放到单槽洗碗机里,又进客房,把床铺收拾了一番。 见时间差不多了,她提包出来,对萧让说:“那我先去所里了,您吃完,餐具就放着,我晚上回来洗。” 萧让拿纸巾摁了摁唇角,站起身:“一起走。” 出门的时候,宁稚发现萧让提了个行李袋,知道他晚上就要去父母家住,歉意道:“我会尽快找到房子。” 萧让没说什么,进了电梯。 电梯一路到地库,出来的时候,碰到上次的管理员。 对方看到她和萧让一大早一起出现,投来暧昧一笑。 宁稚读懂了他的眼神,拿手遮住脸。 车子驶出地库,萧让严肃道:“张旭那边有消息了。把上午其他行程推掉,留给妇佳医院的集体诉讼。” 宁稚也一秒进入工作状态,从包里拿出记事本:“好的。然后通知张律和孙律十点开会是吗?” “九点半。” “好的。” 到了律所,宁稚立刻投入工作。 给萧让泡咖啡,通知张旭和孙晴开会时间,又去准备萧让的新行程和需要他签署的文件。 忙完这一切,她又去准备会议室。 九点半一到,所有人员到位。 宁稚把妈妈们发来的收据、付款截图扫描件投到幕布上。 张旭说:“学费转进院长私户、不开发票——英嘉的收入,完全没有监管,大概率存在利益输送。” 宁稚激动点头。 虽然萧让没发表看法,但张旭是他最得力的律师之一,张旭都这样说了,肯定没问题。 见自己的思路跟张旭不谋而合,宁稚很开心。 张旭拿出手机,操作几下,几张照片投到了幕布上。 众人都看过去。 看清楚妇佳医院产科主任和英嘉院长的合照,宁稚震惊道:“他们果然是兄弟!” 张旭说:“我们连夜走访了英嘉院长老家的邻居,证实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但身份悬殊,产科主任确实毕业名校,英嘉院长只是农民出身,和宁稚猜测的一致——通过包装履历,曾经的农民,摇身一变,成为了康复中心的院长。但这二人姓氏不同,很难联想到二人竟有这层关系。” 宁稚冲动开口:“康复中心的院长,其实就是挂了个名头!说不定收学费的那个账户,都是妇佳产科主任在操作!” 萧让淡淡说道:“你说的这些都是推理,无法证明医院和康复中心存在利益输送。” 宁稚讪讪闭嘴:“也是。” 孙晴发言:“利益一定会流向真正的控制者手中。只要查出利益流向哪里,就能证明利益输送。” 宁稚坐在一旁认真听着,忽然觉得人很累,脑子疲疲的,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萧让看来一眼,神色冷厉,宁稚赶紧把嘴合上。 “宁助,”萧让看着她,“查出利益流向,你有什么办法?” 第13章 巨人的肩膀 宁稚有点懵。 此时此刻,就像课堂上打瞌睡,突然被老师提问。 她整个脑袋都是懵的,没说出话来。 昨晚拿到票据证据,也只是想到可以查资金流向,但至于怎么查,还没想。 宁稚想了想,说:“转账截图上有卡号,我们去所属银行申请打印它的资金往来,就能看到康复中心收的钱最后都转给了谁。” 萧让蹙眉:“律师没有执法权,银行不可能打印非本人账号的流水给你。” 宁稚没招了:“那怎么办?” 萧让看向张旭:“张旭,向英嘉所属地区的税局举报。” 张旭笑:“我马上去办。” 宁稚错愕:“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先拿到流水查出实际控制人,然后报案吗?偷税漏税跟案子没关系呀。” 萧让起身,准备回办公室:“你跟我过来。” 宁稚赶紧跟上。 进办公室,萧让在大班椅上坐下。 宁稚低着脑袋站在他跟前,准备挨训。 “你自告奋勇要跟这个案子,却连简简单单的查利益流向都不知道?既然这样,这个案子你别跟了。” 宁稚急道:“抱歉萧律,我早上状态不好,脑子像糊了浆糊一样,有点懵。其实昨晚我加班整理证据材料的时候,是有点想法的。” “知不知道为什么脑子被糊住了?” 宁稚摇头。 萧让冷笑:“早上吃了那么多煎饼,垃圾碳水让你血糖快速飙升,脑袋能不懵?” 宁稚解释:“可是我们从小都这么吃啊。” 萧让不想再跟她扯,挥了挥手:“好了,出去工作。” 宁稚回去收拾会议室,张旭和孙晴还没走。 宁稚赶紧问:“张律,萧律为什么让您去税局举报呀?就算英嘉偷税漏税,也没办法以此来证明英嘉和妇佳存在利益关系呀!” 张旭笑道:“律所拿不到银行流水,税务却可以。进入英嘉私户的资金,大概率流向实际控制人,这部分资金,如果未经申报就转移出去,不仅偷漏税,还涉嫌非法侵占,是刑事责任。税务会帮咱们把英嘉的实际控制人找出来。” 宁稚是彻底服气了:“我终于知道萧律为什么有今天的地位了。” 张旭收拾电脑,说:“你是萧律的助理,贴身跟着他,比我和孙晴都有机会学到东西,好好珍惜!” 宁稚笑:“这就叫做‘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成长起来’吗?” 孙晴却笑不出来,和张旭离开会议室,小声说:“萧律要把宁稚换了。” “好好的怎么?”张旭忍不住为宁稚说话,“宁助虽然说话大大咧咧,但人很聪明,做事也麻利。” 孙晴叹了叹气。 没说萧让怀疑宁稚怀孕的事。 萧让不让声张这事儿。 张旭和孙晴分头行动,英嘉康复中心很快被税务稽查。 一周后,会议室。 “家长转入学费的私人账户,就是康复中心院长名下的账户,这个账户,每个月以购买教具教材,支付服务费、课时费的名义,把大额的资金转入几个不同的账户。” 张旭手中激光笔一点,幕布上出现几个姓名、银行卡号和金额。 “这些账户的持有人昨天都被警方传去问话,一听有刑事责任,要坐牢,个个吓得全都招了。” 宁稚激动道:“所以这些人,和妇佳医院是什么关系呢?” 孙晴说:“涉案金额最高的那个女人,是妇佳产科主任的情妇,而其他人,都是她的亲戚朋友,每个月以一定费用,把银行卡租给她用。” 宁稚问:“那英嘉的院长呢?” “他出了个名字和银行卡,虽然没有参与康复中心的运营,但他是法人,且出借银行卡触犯刑法,也一起被警方控制了。” 宁稚开心道:“律所无法去查的事情,税务一下给查得明明白白,且现在有税务的调查材料作为证据提交给法庭,妥了!” 她崇拜地看向萧让。 虽然萧让这个人,龟毛还嘴贱,但作为律师,他是真的优秀。 她庆幸自己能跟在萧让身边学习。 “张旭,孙晴,”萧让开口,“写起诉状,刑附民。” “是!” 萧让收东西要走,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高伙刘天海朝萧让招了招手:“萧律,过来喝茶。” 萧让看一眼众人,起身离开会议室,跟着刘天海来到他办公室。 “萧律坐,”刘天海上手泡茶,“我刚买了一批新茶,试试。” 一杯茶夹到萧让面前,他拿起来,稍稍一吹,轻抿一口。 刘天海笑问:“妇佳医院的案子,什么进度了?” 萧让淡淡笑了下:“老样子。” 连进度都不泄露,刘天海便也知道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转而说:“妇佳医院背后是德健集团,德健集团在全球有一百多家私立医院、康养机构、月子中心,只要你愿意放弃这起集体宿舍,德健集团就会把未来十年的法务签给所里。当然业绩算你的。” 萧让挑眉,唇抵着杯沿,考虑半晌,问:“标的是多少?” 刘天海露出满意的笑:“一年至少九位数。” 另一边,宁稚拿着萧让的手机回会议室。 见她一脸惆怅,孙晴问:“手机怎么没给萧律?” 宁稚回神,关上会议室门,紧张道:“我听到刘律和他说,妇佳医院背后的德健集团要签金诚,代价是他得放弃这个案子。我没敢敲门……” 张旭在笔电上敲打的手一顿,和孙晴互相递了个眼神。 宁稚担心道:“萧律是不是要放弃这个案子了?” “不会的,萧律不是那种人。”张旭嘴上这么说,却已是盖上了笔电。 他叹了叹气,安抚宁稚:“德健集团体量很大,做德健的案子,大家年底的奖金会很客观。” 宁稚想的却不是钱,而是集体诉讼里那些可怜的脑病孩子。 “这个案子,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成功就在眼前了,却……”她红了眼眶,哽咽道,“他们找不到比您和萧律、孙律更有实力的律师了。” 这话刚说完,萧让推门进会议室。 第14章 庭审 宁稚委屈巴巴地望着萧让:“萧律,您千万不要放弃这个案子,那些孩子太可怜了!” 萧让伸出手:“手机给我。” 宁稚赶紧递上去。 “我还有事,你们先去忙自己的事。”萧让再次离开会议室。 门关上,宁稚转身看着张旭和孙晴,怔怔道:“萧律是不是真的要放弃这个案子了?” 张旭收电脑,叹了叹气:“晚点再问问萧律吧。” 众人离开会议室。 宁稚回到工位,回看案子的证据材料,越看越难过。 所有证据都已准备充分,这个案子毫无悬念会胜利,如果萧让在这时候放弃,那些家庭就得换律所。 不说其他律师没有他的水平,就说再折腾一次,很多孩子等不了,比如王女士家,他们马上就要山穷水尽了…… 那些被故意制造出来的脑病孩子,无疑都是终身没有自理能力的,如果无法获得相应的赔偿,那些家庭都会被毁了。 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宁稚又难过又生气,见萧让回办公室,立刻跟进去。 “您是不是真的要为德健集团放弃妇佳医院的集体诉讼?您不能这么做!” 萧让脱下西服外套挂在衣架上,在大班椅上入座,严肃地看着宁稚:“我不管你从哪里知道这件事,从这一刻开始,不许再提!” 宁稚不想他放弃,急道:“您家在价值连城的四合院!在CBD有大平层!您不缺钱,不要为了钱放弃妇佳医院的案子!这个案子会给您带来更好的社会名气的!” 萧让脸色越发难看,食指抵着桌面,一字一顿道:“我说过了——不用你教我做事!” 这一刻,宁稚全都明白了。 她不打算再劝他,冷冷道:“对不起,是我僭越了。我出去做事了。” 萧让的脸色缓和下来:“住得还习惯?” 宁稚咬牙:“不习惯,总是闻到不好的味道。” 萧让蹙眉:“什么味?让物业上去看看是不是有死老鼠。” 宁稚唇角一侧勾了勾,嘲讽道:“不是死老鼠味,是人渣味。”说完转身出了办公室。 回到工位,她开始整理妇佳医院一案的所有证据材料,打算到时候交给那些家长,让他们移交给新律师。 忙完后,开始上网找新房子。 她是一刻也无法再在萧让的家里住下去! 律所附近的房子都太贵,宁稚难以承担,和张晗商量后决定合租,俩人在人大和金诚所的中间位置看中一套二居室,约了中介晚上去看房。 萧让一下午都没找她,也没出去,不知在办公室憋什么坏事儿。 宁稚懒得管他,下班时间一到,背了包就钻进电梯间。 迎面遇到从电梯出来的张旭,她还未开口,张旭就开心道:“妇佳医院的案子立案了!” “啊?这个案子不是得换所吗?怎么就立案了啊?” “午休的时候,萧律让我赶紧把起诉状写好送到法院,我下午赶紧送过去,当场就立案了!” 宁稚怔道:“我以为他不要这个案子了……” 张旭叹气:“我也是。我们都误会他了。” 宁稚这一刻突然害怕:“我早上为了这事儿骂他人渣。他心里估计气死了,会不会明天就把我辞了啊。” 张旭拍拍她的肩膀:“不会的,萧律不是那种人。” 宁稚转身看着萧让办公室的方向,内心预感不好。 …… 宁稚和张晗看完房子出来,天黑了,俩人都饥肠辘辘,去吃烧烤。 “我不喜欢这个房子。”宁稚咬着串签子说,“通风不好,一进去就一股怪味儿,我估计采光也不怎么样。” “便宜嘛。如果要采光好通风好,价格得贵上两三千块。” 说到这个,俩人都狠狠叹气了。 张晗还是学生,生活费靠父母给,负担不起更贵的房租。 宁稚的工资倒是能负担,但她还得存钱给外婆买墓地,不舍得拿大半工资租房。 “现在想想,我那个小房子有点香了。虽然在五楼,也没电梯,但南北通透、冬暖夏凉,格局还方正。” 张晗点点头:“而且离金诚所也近,你早上能多睡会儿。算了,暂时别折腾了,等将来我工作了,咱俩再合租个好房子!” “好!” 宁稚吃完烧烤还是回萧让的房子。 早上误会萧让要放弃妇佳医院的案子,内心认为她是人渣,是坚决不想再借住他的房子,后面虽然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他,也取消了对他人渣的认定,但还是得早点搬回去才是。 宁稚祈祷妇佳医院的案子早日开庭,早日结案,这样自己也能早点搬回自己家住。 两个月后,妇佳医院故意伤害一案在当地中级法院开庭。 萧让带张旭出庭,宁稚与孙晴旁听。 萧让换上了黑色律师袍,红色领带,左胸膛处别一枚律师徽章。 他坐在原告席上,平静严肃、有理有据地揭露妇佳医院的所有罪行。 “这些因为被告一故意延长第二产程而出生的婴儿,出生后都有不同程度的窒息、缺氧。他们先是被送入新生儿重症监护室,花上十几万元进行治疗。一年之后,他们无一例外,都被确诊了脑瘫、癫痫、孤独症、智力低下、发育迟缓等等需要终身康复、干预的疾病!” 萧让申请送上一份证据材料,法官允许后,他继续发言:“这些孩子在确诊后,经由被告一成长发育科的引导,前往一家叫做‘英嘉康复中心’的高端康复中心,也就是本案的被告二,进行各种各样昂贵的康复训练!证据材料便是被告二开给原告方的收款收据,以及原告方的转账回单。” 法官神色凝重地翻阅厚厚的证据材料。 这沓收据,是几百个无辜家庭的血泪。 法官看向萧让:“提问原告代理人——这些孩子一天得多少康复费用?” “回审判长——平均一节课三百余元,不同程度的孩子,每天所需上的课时也有所不同。有的孩子一天上三节课,有的孩子一天上满六节课。” 旁听席小声议论。 “那一天就得一两千啊?一个月不得三五万?” “父母去卖血也交不起这学费呐!” “可不是吗?这不是故意要把人逼死吗?” 法官敲法槌,示意现场保持安静。 他看向萧让:“原告代理人可还有什么想补充的?” “回审判长——原告方认为——被告一与被告二相勾结,故意伤害新生儿,致使新生儿成为脑病患者!我方申请提交双方利益输送的证据材料!” 这份证据材料,便是从税务那边调档过来,清晰、直观、铁证如山! 法官翻阅片刻,脸色越发难看。 “辩护人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被告席除了被告律师,还坐着两个长相相似的中年男人。 他们就是妇佳医院的产科主任和英嘉康复中心的院长。 被告律师回答道:“审判长,由于原告方提交了新证据,我方申请休庭。” 法官批准,宣布一周后再次开庭。 第15章 换助理 秋去冬来,北京城迎来初雪,也迎来案子的最后一场庭审。 萧让将妇佳医院、英嘉康复中心所犯罪行,以及几百个受害家庭所遭遇的一切,凝练成一段直击人心的总结: “被告不仅故意伤害新生儿,还危害了整个民族!这些孩子,是国家的未来!少年强则国强!他们原本有机会成长为科研人员,成长为伟大的科学家,成长为保家卫国的军人,成长为救死扶伤的医生,成长为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成长为对国家有贡献的人才……” 话到这里,他也哽咽了,一度中断发言。 宁稚红着眼睛看向审判席。 法官和陪审员们也都红了眼眶。 旁听席的群众更是低头抹泪。 “妇佳医院故意伤害新生儿一案,现在宣判,全体起立!” 法槌敲响。 妇佳医院故意伤害新生儿一案,经由检查机关和法庭的调查,证据确凿,一众涉案人员,判处有期徒刑三年到十年不等,其中主犯产科主任,判处无期徒刑。 民事方面,根据脑病儿童的程度等级,妇佳医院做出相应的赔偿。 而英嘉康复中心,则被判处退还所有学费,并勒令停业、吊销执照。 至此,这个案子彻底结案。 在媒体的同步追踪、微博的持续发酵下,金诚所和萧让都名声大噪。 萧让点了蛋糕和咖啡给大家当下午茶。 宁稚一手蛋糕一手咖啡,提进茶水间,摆好,然后去喊孙晴和张旭。 大家坐在茶水间吃下午茶。 孙晴看着桌上还剩一份甜点,说:“这份是给萧律的么?宁助你不给他端过去?” 宁稚轻咳一声,说:“他不爱吃甜的,不用管他,咱们自己吃。” 孙晴笑:“还没和好呢?” 宁稚闷头吃蛋糕,不吭声。 张旭说:“听说之前德健集团开出的条件是一年十位数的代理服务费,当时萧律如果拿妇佳医院的案子交换,他这会儿肯定是高伙了。” 宁稚哼道:“他就算最终没交换,但肯定也摇摆过。之前我还看见他和妇佳医院的院长吃饭呢!当时他死活不让王女士走诉讼,可能就是想摁下去,后来我跟妇佳医院的对峙在网络上曝光,很多受害家庭都找上律所,他看这个案子能走集体诉讼,标的不低,才不摇摆的吧。” “错了,萧律更早之前就怀疑这是一起刑事案,外加集体诉讼,已经在查这些脑病孩子和医院、康复中心的关联性,和妇佳院长吃饭,也许是在试探一些东西。当时他不想王女士走诉讼,也是知道后续案子将提起集体诉讼,赔偿金会更高,他想让王女士一家拿到更多的赔偿。” 宁稚错愕:“他早就知道了?” 孙晴开口:“嗯,这个我可以作证。在你和张旭去妇佳医院谈判前,萧律就在想办法获取受害家庭的联络方式,后来你……” “孙律!”张旭忽然开口。 他不想宁稚知道萧让暗中曝光她,导致她陷入危险。 孙晴自觉失言,转而说:“反正你误会萧律了,他不是那种人。” 宁稚放下叉子,那纸巾擦了擦嘴角:“好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暂且和他和好吧。” 她端着蛋糕和咖啡,敲门进萧让办公室。 萧让坐在大班椅上,浓眉紧蹙地看着电脑屏幕,脸色不太好。 宁稚把蛋糕和咖啡放到大班桌一角,双手交叠在身前,往后退了一步,恭敬道:“萧律,蛋糕和咖啡送来了,您也吃点。” 萧让没看她:“放着,出去吧。” 宁稚想到自己上次说他家有人渣味,鼓起勇气,对他鞠了一躬:“对不起。” 萧让这才移眸看来一眼:“又闯什么祸了?” “没有闯祸,就是对之前,对您的不尊敬道歉。” 萧让后背往大班椅靠去,审视着她:“你之前对我有哪些不尊敬?一条条说出来。” 宁稚抬手撇了下冒汗的额头。 她实在不敢再提起说他家有人渣味那事儿。 萧让冷笑:“平时不是挺牙尖嘴利,这会儿怎么噎住了?” 宁稚胃底又开始不舒服了,再忍下去,又得吐,冲动道:“就是我老是希望您要怎么做怎么做,比如王女士的案子,您有自己的打算,也不让我参与,但我却偷偷跟去谈判,还误会您!还有我不应该说您家里有人渣味!” 最后一句话,她以倍速十倍说出来。 萧让肯定没听清楚,但她说出来,胃是爽了。 萧让看着她,严厉道:“一个好的律师,不是千方百计促成当事人上法庭厮杀,而是让当事人尽量体面地实现诉求!你以为那些家庭,就希望孩子有缺陷的事情曝露在大众面前吗?” 见他没提人渣味的事儿,宁稚松一口气,低下头:“对不起。” “出去忙吧。” 宁稚赶紧遁走。 出门撞见人事部的人,对方问:“你们萧律在吗?” “他在啊,找他有事儿吗?” “他不是要换助理吗?这边给他找了个应届法学生,让他来会议室面面。” 宁稚错愕:“萧律没有要换助理啊。” “我自己进去问问吧。” 人事敲门进萧让办公室,俩人聊了几句,萧让起身,跟人事一起走出办公室。 经过宁稚身边时,淡淡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宁稚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进会议室,和一位年轻男生谈话。 真的是在面试。 这一刻,宁稚确定自己要被换了。 她整个人都傻掉了,怔怔地回到工位,回过神来,突然又起身,朝孙晴的办公室跑去。 孙晴正在讲电话,目光示意她稍坐等待。 宁稚在沙发坐下,内心越发焦虑。 她告诉自己,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不能走!一定要留在金诚!一定要成为金诚的律师! “宁稚?宁稚?” 宁稚回神,看向孙晴。 孙晴笑着举了举手机:“妇联的电话,周五下午有表扬大会,邀请咱们去参加。” 宁稚委屈道:“萧律现在在面别的助理,他要把我开了,我没办法跟你们一起去了。” 第16章 离婚案 孙晴脸色变了变,收起手机,在宁稚身旁坐下:“别多想,只是正常的人事调动,不会开除你的。” 宁稚听出话外音,问:“孙律,您知道萧律要换助理的事对吗?” 孙晴一噎,点了点头。 “他会开除我吗?” “不会的,你放心,一定不会开除你的。” 这话稍稍安慰了宁稚。 虽然不能跟在萧让身边学习很遗憾,但调到别的律师身边,也总比离开金诚好。 宁稚吸了吸鼻子,站起身:“谢谢孙律,那我先去工作了。” 孙晴送她到门口,不忘交代:“开心点,礼拜五下午咱们一起去妇联接受表扬。妇佳医院的案子,你也有功劳。” 宁稚点头,抱了她一下:“嗯!真的很庆幸还能在金诚,以后还能见到您和张律!” 挥别孙晴,宁稚回到工位。 看一眼身后萧让的办公室,门开着,人没在,应该还在面试。 宁稚叹了叹气,打开电脑。 她给张晗发微信。 宁稚:萧让不要我当助理了,重新找了个男生,我可能要被调去给别的律师当助理了,也不知道会安排给哪个律师…… 张晗:他老卡着不让你转实习,跟着他用处也不大,换别的律师也好,说不定很快就让你转实习了。 宁稚:对哦,我竟然忘了这个。你说的没错,借你吉言啊! 俩人又聊了会儿天,宁稚看到萧让从会议室出来,赶紧低头工作。 很快到了周五。 今天要去妇联接受表彰,宁稚特地换上一身正装,头发也绑起来,显得整个人干练精神了不少。 看到萧让远远走进来,赶紧去茶水间煮咖啡。 宁稚端着咖啡敲门进办公室,看到萧让正往衣架上挂西服外套。 她把咖啡放到大班桌上,人退回桌前,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读萧让今天的行程。 “今早十点,您约了北丰集团的行政总监谈商标侵权案;十一点,约了云投集团的晋先生谈离婚案;十二点,约……” 宁稚读到这里,萧让忽然抬手,她及时噤声。 萧让转身,蹙眉看着她:“晋力成要离婚?是女方主张离婚还是他?” 宁稚看一眼备忘录,说:“是男方主张离婚。” 云投集团是当地一家投资企业,资金雄厚,是萧让的大客户。 老总丁云杰只有一个掌上明珠,多少人想当他的女婿,偏偏他女儿爱上在北大的同窗,一个叫晋力成的南方小伙子。 圈子里都笑话晋力成是当代赘婿,祖坟冒青烟了才能当云投的女婿。 结果现在,赘婿主张离婚? 萧让有点意外,在大班椅上坐下,拿起咖啡喝一口,思考片刻,问:“有没有说什么原因要离婚?” 宁稚摇头:“没有,说今天跟您见面才详谈。” “继续。” “十二点,约了一名叫牛美丽的女士谈抚养权纠纷案;下午两点,出发妇联参加表彰大会。报告完毕!” 萧让点点头:“好,我知道了,出去忙吧。” 宁稚看着他,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不自取其辱了,转身离开办公室。 刚关上办公室的门,就见到人事部的同事远远走来。 宁稚觉得肯定是因为新助理的事情来的,紧张起来。 对方问:“宁助,萧律的新助理下周一报道,你到时候跟他交接一下,好了就去资料部报道。” 宁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让我去资料部上班吗?” “对呀!这不是你跟你们萧律要求的吗?他让我们给你调一个轻松一些的岗位。” 宁稚错愕:“我从来没有说过我要换岗位啊!他为什么要自作主张把我调去资料部?” 话刚说完,她突然回过味来—— 萧让要整她! …… 十点,会议室。 “晋先生,您稍坐等待,萧律马上就过来了。” 安置好晋力成,宁稚立刻就要出会议室,去请萧让过来。 刚转身,萧让就进来了,她赶紧拿着本子站到一旁去。 萧让跟晋力成握了下手,在会议长桌的主位坐下,直奔主题:“晋先生今天来找我,是离婚案?” 入冬了,晋力成穿着一件质感极好的深咖色羊绒大衣,里头搭配卡其色高领毛衣,戴一副黑框眼镜,人白白净净的,看上去文质彬彬,书生气十足。 但他此时脸色很差:“嗯,我要离婚。” 萧让问:“您太太同意么?” 晋力成摇头:“她不同意,死活不同意,所以我才想起诉。” 萧让蹙眉:“您是有什么非要离婚的原因?” 晋力成低下头:“三观不同,感情破裂,已经无法共同生活了。” 宁稚站在一旁听着,就觉得是晋力成出轨了,并且小三可能已经怀孕,正在逼宫,所以他只能选择跟富豪妻子离婚。 但宁稚不解他为何要做出这样的选择。 云投集团市值千亿,晋力成的妻子将来能继承到几百亿的遗产,即便云投老总丁云杰让独生女单独继承,但晋力成,还是能与妻子共享婚内产生的财产,虽没有百亿之多,但几十个亿还是有的。 这些钱,他当一辈子大学老师也挣不到的。 萧让劝道:“可以起诉,但我得提前告知您——第一次起诉离婚,法院往往不予支持。您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晋力成点头:“这个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搬到学校宿舍,正式进行分居了。即便第一次法官不判离,但分居时间一旦达到两年,再次起诉,就一定能离得成的,对吧?” 萧让没说什么,脸色凝重。 晋力成又问:“对了,我还有个疑问。” “您请说。” “她……她现在怀孕五个月了,如果她在我们分居的时候,把孩子生下来,那这个孩子,会影响我的第二次起诉离婚吗?” 宁稚大骇,看向萧让,就见他也一脸意外。 他问晋力成:“您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坚决地一定要离这个婚?据我所知,您之前跟太太感情很好,现在也有孩子了,而且刚才您自己也说了,太太不同意离婚。既然这样,您何不再考虑考虑?” 晋力成摇头,一脸痛苦。 第17章 怀孕 送晋力成进电梯,宁稚回会议室。 萧让还坐着,宁稚上前几步,问:“晋先生一直都不说为什么要离婚是吗?” 萧让“嗯”了一声,没多言。 宁稚关上会议室的门,压低声音:“他在大学任教对吧?不会是跟学生发生了什么,被威胁了,怕身败名裂,所以只能跟妻子离婚?” 萧让严厉地看她一眼:“停止对当事人的无端揣测!” 宁稚自觉失言,立刻噤声。 萧让起身,回办公室。 宁稚回了工位,想起自己下周一就要调去资料部的事,扭头看一眼萧让的办公室。 他关着门,坐在大班桌前看文件。 宁稚有好几次都想冲进去,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调到资料部,连让她成为别的律师的助理都不行,而是资料部! 她去了资料部,转实习的事情,就更加不可能了! 明知道她一直想转实习,渴望当律师,他却故意让人事部调她去资料部! 故意搞她! 太歹毒! 就冲他这股歹毒劲,即便她求他,他也是不会再给她机会的。 想到这里,宁稚就觉得罢了,多问无益,赶紧想其他办法才是。 她心情又回到误以为自己要被开除的那时候,生气、迷茫、消极、提不起劲,一直去了妇联,还满心怨气,恨嗖嗖地盯着站在台上受表彰的萧让。 他不仅在台上接受表彰,下来了,还被妇联的领导围着说话。 妇佳医院的案子影响很大,其中妇联最为关注。 表彰大会一直持续到傍晚,金诚所有意跟妇联搞好关系,借庆祝之名,在附近的五星酒店开了桌,一行人又从妇联去了酒店。 宁稚今天还是萧让的助理,只好跟着去。 但她有情绪,便不像过去那样步步紧跟着萧让,听他差遣,坐得离他远远的。 她难受,借酒消愁,红酒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得人有点晕乎,才感觉快乐些。 夜深了,酒席散了。 宁稚按着桌面艰难起身。 身子和脸都烧灼不已,她摇摇晃晃地跟着要出包厢。 “宁助,”隔壁桌的孙晴看到她这副模样,上前来扶住她,急道,“你喝酒了?” 宁稚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比画了个手势,眯眼笑道:“嗯,喝了一丢丢。” 孙晴低声:“你这样不行的呀!都有了怎么能喝酒呢?哎呀!这下麻烦了!” 宁稚醉醺醺的,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孙晴扶着她出大堂,准备打车送她回家,碰见刚送完客人的萧让要上车,急忙喊住他:“萧律等等!” 萧让转身,看到醉倒在她身上的宁稚,蹙眉问:“怎么喝醉了?” “我也不知道啊,我没跟她一桌,刚要走才发现她这样了。” 萧让烦躁道:“扶她上车吧,我送她回去。” 孙晴巴不得,赶紧把宁稚塞进后排。 萧让上车,吩咐司机往律所方向开。 孙晴帮他关上车门:“老大慢点。” 车子驶离酒店,经过减速带,颠了一下,把宁稚颠醒了。 她看看四周,看到萧让也在车上,气得扭过脸去。 萧让看她一眼,严厉道:“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明知道自己怀孕了,还喝酒?你做人太不负责任了!” 宁稚一怔,扭头看他,难以置信道:“谁说我怀孕了?” 萧让就觉得她是怕被律所解雇,故意隐瞒怀孕的事实,嘲讽地笑了下:“你放心,我没有告诉人事部你怀孕的事情。” “不是!”宁稚转身面对他,急道,“我没有怀孕啊!你为什么说我怀孕了?” “我不想再跟你争辩这些没有任何意义的事!你的人生,你自己负责!”萧让拿出手机处理工作。 指腹刚触到指纹锁,手就猛地被一拉,贴上一个平坦的、柔软的地方。 是宁稚的小腹。 宁稚抓着他的手,贴在她小腹上! 萧让吓得要缩回手,但宁稚死死抓着,红着眼睛,委屈道:“你自己摸摸!我可能怀孕吗?我连男朋友都没有!我怎么怀孕?呜呜呜!你认为我不听话,想搞我,但也不是这样!” 萧让错愕:“你是我的助理,我搞你做什么?” 说完发现这话有歧义,看一眼司机,轻咳一声,重申道:“宁稚你误会了。” 宁稚哭着吼道:“我没有误会!你生气我经常顶嘴,讽刺你家有人渣味,所以你记恨我!抹黑我!说我怀孕,让人事部把我调去资料部!你明明知道我想转实习,你却断了我在金诚转实习的路!你真的太恶毒了!” “把你调去资料部,是考虑到你怀孕,助理的工作对你来说负担太重,所以让你做点轻松些的工作,好好养胎。” “我没有怀孕!你抹黑我!” 萧让收回手,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你没有怀孕,是我误会了。” 酒精放大了情绪,宁稚并未因为他的道歉而消解委屈,情绪反而更大,竟上手推他。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宁稚醉意浓重地骂道,“我都被你贬去资料部了!你的道歉有屁用啊!” 骂完上手捶萧让的胸膛。 萧让心中有愧,任由她捶了几下,见她没有要停手的意思,双手钳住她的手腕,沉声说:“好好说话!禁止使用暴力!” 酒壮人胆,宁稚大胆道:“我不要调去资料部!” “好。不调去资料部。” 听见萧让声音软了下来,司机看一眼后视镜。 “我还要当你的助理!” “好。还当我的助理。” “我要转实习律师!” “那不行。”萧让松开宁稚的手腕,坐回自己的位置,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 宁稚哭了,闭着眼睛呜呜直哭,边哭边骂萧让“坏人”。 萧让不为所动,看着手机处理工作。 宁稚哭累了,脸靠在座椅背靠上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见萧让不给自己调去资料部,还留她当助理,但始终不让她转实习律师。 她在梦里又哭又闹,他就是不同意。 这个梦做得宁稚好累,心思沉重地转过身,一侧手脚用力地往被子上盖下去,腿还把“被子”夹紧了。 “被子”软糯的触感没了,是硬邦邦的东西! 并且东西还闷哼了一声,似乎很难受。 宁稚睁眼,就看到了睡在自己身侧萧让。 第18章 羞耻 宁稚以为自己做梦了,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依旧看到萧让。 他眉心轻蹙,好像很痛苦。 宁稚吓得坐起身,手臂和腿都从他身上收回来,他这才舒展了眉心,翻过身去继续睡。 宁稚怔了片刻,回过神来,低头检查自己的衣物。 大衣没了,套装整整齐齐。 再看萧让,他穿着西裤和衬衫。 看来没发生什么。 宁稚松一口气,但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羞耻感。 她竟然和萧让睡在一起! 丢死人了!真的丢死人了! 宁稚一把掀开被子下了床,捞起包包和大衣就跑。 她去人大找张晗。 今天周六,张晗还在床上,看到她一大早来宿舍找自己,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赶紧把她拉进宿舍。 她抱着张晗的枕头哭道:“呜呜我昨晚和萧律睡一起了!” “啊?”张晗正倒水,一听,水差点溢出来,“你们没发生什么吧?” 三位舍友从帘后探出脑袋:“和师父擦枪走火啦?” 张晗问宁稚:“要不要报警?” 宁稚扯了扯腿上的加绒光脚神器:“这裤袜忒紧了,我自己穿上都费劲,他脱不了的。” 张晗噗嗤一笑,拿着水走过来:“你倒挺相信他。” “他这个人,不屑多看我一眼,对我那叫一个无情,说换就换,怎么可能对我怎么样?他估计还怕睡了我,我要讹上他呢!” 张晗错愕:“把你换了?怎么回事?” 宁稚就把自己要被调去资料部的事情说了出来。 张晗听完,气愤地锤了下床。 她向来情绪稳定,负责安抚冲动的宁稚,这次连她也看不下去,可见萧让把宁稚调去资料部有多不妥。 她冷静下来,劝宁稚:“你别上班了,考研吧!以后再没人能拿你的第一学历说事儿!” 宁稚叹气:“我想考研,想出国留学,做梦都想。可我没钱。外婆的骨灰至今还寄存,我想先存到钱让外婆入土为安,后续再攒上学的钱。” 张晗想想都觉得苦,抱住她:“我知道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外婆是宁稚内心最温暖的存在,想起外婆,仿佛有无数的能量注入宁稚心中。 她思绪清晰了许多。 “没关系,我有pland B,一样能抵达目的地!只要我坚持,总有一天,不用靠萧让,我也能成为金诚的律师!重启我妈的案子!” … 宁稚在人大和张晗待了一天,周日去收拾自己的小房子,准备周一就搬回家。 她边收拾屋子边想——自己和萧让可能真的天生不合,既然这样,换岗也好,省得尴尬。 给门换了个有报警功能的新锁,宁稚赶在天黑之前返回萧让的房子。 刚进门的时候,还略忐忑,担心萧让在里面,直到看到玄关没有任何男士皮鞋,才松一口气。 翌日,宁稚一大早把行李带回出租屋,才去律所。 说好周一报道的新人一直没来,她照节奏准备萧让的咖啡、行程表、案卷。 她不想再和萧让打照面,磨蹭着等新人来,让新人进去汇报行程,可等了半小时,还不见新人出现,赶紧去了人事部一趟。 人事诧异地看着她:“新人去曾律那儿报道了啊,你不知道吗?” 宁稚错愕:“上周你们不是让我周一跟他交接,然后我再去资料部报到吗?新人怎么又去曾律那儿了?” “你们萧律后面又说不变动了,保持现状。刚好曾律需要助理,就派给他了。” 宁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确认道:“保持现状?那我还是萧律的助理吗?” “对啊,还是你。” 宁稚内心有一瞬间的惊喜,谢过人事,回到工位。 维持原状,留在萧让身边,即便萧让不让她转实习,但这些经验也是无价之宝,将来孙晴张旭有机会带实习律师,也许她就有机会了。 宁稚心中又燃起希望,暂时忘却了和萧让同床一夜的尴尬。 她敲门进办公室,萧让在看案卷,头没抬,问:“怎么还没汇报今天的行程?” 宁稚解释:“我以为今天会有新人来交接,就打算让新人给您汇报行程。” 萧让手中的案卷翻过一页:“暂时不变动,你正常工作。” 宁稚鼓起勇气:“您为什么又把我留下来了?” “既然你没怀孕,那就无需调岗。” 宁稚错愕:“什么?怀孕?我没怀孕啊。”已是忘了周五喝醉后,在车上发生的事情。 萧让打断道:“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宁稚忍不住解释:“我有肠胃应激综合征。” “不舒服就去看医生,不要影响工作。好了,汇报行程。” 宁稚打开备忘录,开始读行程。 听到晋力成下午又要过来,萧让淡淡说道:“他太着急了。让张旭去查查他在学校的情况。” 宁稚颔首:“好的萧律,那我先去忙了。” 她转身要离开办公室,身后,萧让说:“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我担心你可能发生呕吐物卡住气管引起窒息。客房没有沙发,我第二天还有应酬,只好睡在床上,什么都没发生,你不用担心。” 呕吐物卡住气管引起窒息? 宁稚想起萧让代理过的一起案子。 A和B一起喝酒,A大醉,半夜呕吐物卡住气管,窒息而亡,A的妻子作为原告,一纸诉状将B告上法庭。 萧让是原告律师,赢了官司。 宁稚旁听的时候,曾想——A睡着后呕吐,如果有人在他旁边,及时为他进行海姆立克急救法,他也许就不会死。 生命的结束,往往不是大事故,而是小细节导致的遗憾。 萧让因为亲历过这样的案件,才会联系到喝醉的她,那晚才会睡在她旁边。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 想通这些,宁稚内心的尴尬消解大半,转过身,对萧让鞠了一躬:“谢谢,我以后会注意的。” “去忙吧。” 宁稚退出办公室,立刻通知张旭调查晋力成。 很快就有了消息。 宁稚跟着萧让进会议室,同张旭孙晴一起开会。 第19章 忍得住才怪 “晋力成在学校风评很好,为人亲和有礼,一下课就回办公室研究课题,几乎不跟女学生来往,且他的论文发表量,是同级别教授里最高的。”张旭汇报道。 孙晴点点头,说:“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课题上,所以论文发表量是同级别教授里最高的,因果关系成立。我认为晋力成离婚,不是女人的关系。” 萧让没说什么,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点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宁稚没想明白,说:“既然没有女人方面的问题,那他为什么死活要离婚呢?他妻子身家超百亿,而且还怀着孕,按理说没有男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婚啊。” 她看向张旭:“张律您也是男性,您代入一下,如果您是晋力成,会选择离婚吗?” 张旭挠了挠脑袋,尴尬道:“不会。除非孩子不是我的,或者女方家惹上什么麻烦。” 萧让说:“云投集团没有任何问题。” 云投是他的客户,云投有没有问题,他最清楚。 所以晋力成死活要离婚的原因是? 众人互相递了个眼神。 宁稚心直口快道:“难道孩子不是晋力成的?” 萧让一记眼风飞过去,她立刻噤声。 萧让看向孙晴:“尽快跟晋力成的妻子见个面。” 说完离开会议室。 宁稚收拾着资料和杯子,问:“晋力成好像是南方人?” 孙晴:“是的,广东人,高考状元,在北大认识云投千金,云投老总出钱让他和千金一起出国留学,回来就结婚了,然后他就留在了北京。他也争气,年纪轻轻就评上教授,还经常在世界级别的医学期刊发表论文。” 宁稚大学同学里也有广东人,对广东的风俗略有耳闻。 “听说广东挺大男子主义的,会不会因为娶了千金小姐,在女方家受了委屈,所以要离婚?” “不至于。”张旭边收电脑充电线边笑说,“在女方家不舒服,躲开就行了,他不是已经搬到学校住了么?何况都有孩子了,真没必要这么着急起诉离婚。” 孙晴:“应该不是孩子的问题。一来,晋力成和妻子校园恋情,是彼此的初恋,女方没必要去怀个别人的孩子来糟蹋自己的婚姻。二来,要找出比高考状元、医学教授丈夫还好的基因,也挺难的。这些富二代,其实挺看重基因的。” “确实是啊。”宁稚感慨,“晋力成到底为啥一定要离婚呢?还那么着急。” 她越发觉得这个案子处处透着诡异。 “孙律,你去见晋太太的时候,能带着我一起吗?” 孙晴抱起笔电要走:“我是没问题的,主要是萧律。你这次一定得让他同意了,我才敢带你。上次妇佳医院的事情,他警告过我们,如果再私下带你参与案子,就把我们踢出他的团队。” 宁稚觉得这次,萧让应该不会再让自己参与案子了。 上次妇佳医院的案子,是她先斩后奏,先偷偷跟去谈和解,在微博上曝光,集体诉讼的客户认准了她,萧让才让她参与的。 这次没人认准她,萧让肯定不让她碰案子了。 宁稚叹了叹气,抱起萧让的电脑:“上次不好意思,拖累你们了。稍后我问问他,不行就算了。” 来到萧让办公室。 他坐在沙发上休息,心情不错的样子。 宁稚走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问:“萧律,我可以跟孙律一起去见晋太太吗?” 萧让蹙眉:“不行,你会乱说话。” 宁稚竖起三根手指对天发誓:“我只是去看看,保证全程一句话都不说!”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你忍得住才怪。” 宁稚急道:“如果我说话,我自愿辞职!” 萧让挑眉,思考几秒:“行,记住你说过的话!” 宁稚一喜,对他鞠躬:“谢谢,谢谢您!” 萧让起身,接过笔电,回到大班桌后:“出去工作!” “好嘞!” 宁稚开开心心地退出办公室,哼着小曲儿回到工位,给孙晴发信息,让她出发前喊自己。 下午,她和孙晴在北大附近一栋别墅见到了晋太太。 晋太太一头黑亮的中长发,皮肤很白,脸蛋和五官都圆圆的。 她看上去人很好,毫无富家千金的架子,听说他们是金诚的律师,不仅不生气,还轻声细语地邀请她们进门。 宁稚看向她隆起的孕肚,确实有五六个月大了。 三个人入座。 晋太太让阿姨端上饼干和咖啡,笑着邀请宁稚和孙晴:“这是我和阿姨做的手工饼干,你们尝尝。” 宁稚拿起一块小熊图案的饼干,小小地咬了一口:“好好吃!” 晋太太立即吩咐阿姨准备一些让她带走。 宁稚受宠若惊,觉得她人真的是太好了,比她先生看上去有爱。 孙晴没吃饼干,喝一口咖啡,观察着晋太太的神色,试探道:“您和晋先生,最近关系怎么样?” 宁稚咬着饼干,偷瞄晋太太的神色。 晋太太眼中泪花隐忍,拿着杯子的手微颤:“不太好。他已经搬到学校宿舍,正式跟我分居了。” 见她知道晋力成要分居离婚,孙晴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直奔主题:“那您的想法是?” 她抬手抹泪:“我不想离婚。” 她看上去很伤心,宁稚觉得她还爱着晋力成。 所以离婚的主要原因是晋力成? 孙晴也是这么想的,小心翼翼地问:“您知道晋先生他为什么要离婚吗?” 晋太太没说话,低头对着孕肚流泪。 宁稚一看,心想:糟了,难道真的是因为孩子的关系? 她和孙晴互相递了个眼神。 孙晴和她有一样的疑问,看向晋太太,劝道:“您父亲的公司,是我们律所的大客户,我们和外面的律师不一样。外面的律师也许会鼓励您打离婚官司,赚取律师费,但我们不会,我们还是希望您和晋先生能够家庭美满。您知道些什么,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会尽全力去劝晋先生收回离婚的决定。” 她没敢直接问这孩子是不是晋力成的,但冰雪聪明的晋太太却是听明白了,哭道:“孩子是他的!孩子是晋力成的!” 第20章 孩子 不是孩子的问题? 那是? 宁稚也有点懵了,但因为答应过萧让不说话,便也没敢问什么。 孙晴安抚晋太太:“正因为你们已经有了孩子,才更应该为了孩子保住婚姻,您只有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我们,我们才能去做晋先生的思想工作。” 晋太太哭着摇头:“你们去问他吧!是他要离婚,你们去问他!” 她情绪激动,孙晴怕再问下去会出事,赶紧带着宁稚离开晋家。 离开前,保姆塞了一袋子手工饼干给宁稚,说这是晋太太吩咐的。 抱着饼干上了孙晴的车,宁稚打量一圈别墅区的环境,叹了叹气:“这么有钱、这么温柔,还这么好的老婆,晋力成是疯了吗非要离婚?” 孙晴启动车子,往律所方向开。 “不是孩子的问题,也不是女人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原因,晋力成非要起诉离婚?” 宁稚拿出一个饼干,默默啃着:“我也很想知道。” 俩人回到律所,孙晴向萧让汇报情况。 张旭摇了摇头:“还是没进展。” 宁稚说:“还是有进展的!至少我们知道不是原则性的问题,他们的婚姻还有救!” 萧让看她一眼,淡淡道:“宁稚说的没错。” 孙晴说:“还是劝劝晋力成吧。” 萧让看向宁稚:“你打电话约晋力成来所里,越快越好!我不希望这种家长里短的案子浪费太多时间!” “好!我这就去!” 宁稚赶紧去工位打电话。 晋力成说自己马上就过来。 半小时后,他人就到了律所。 宁稚去茶水间准备茶水,小声嘀咕着:“一说离婚的事就这么积极,是多想离开那个家啊?” 端着茶水进会议室,就见晋力成抱着脑袋,很痛苦的样子。 宁稚把茶杯放到他手边,站到萧让身后去。 萧让继续劝晋力成:“您太太是云投董事长唯一的继承人,身家自然不必说,就说她本人也是国外名牌大学的博士,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性格温婉体贴,我实在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婚?离开她,难道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妻子吗?” 晋力成抱头痛哭:“她很好!她没有不好!我要离婚,不是因为她不好!” 萧让大声问:“那你一定要离婚的理由是什么?!” 宁稚想到大学同学描绘过的广东风俗,问晋力成:“是不是您父母希望您回老家发展?还是说希望您帮衬弟妹,而您太太不同意?” 晋力成摇头,哭道:“不是,都不是……这和我父母家没任何关系……我父母从不干涉我们的生活……” 众人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什么要离婚了。 这对夫妻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可就是有一方疯了一样一定要离婚。 萧让平静地看着晋力成,忽然说:“你什么都不说,到了法庭上,法官看到的,就会和我们看到的一样——你和你妻子看上去没有任何问题,这段婚姻还可以持续。” 晋力成抬起头:“我知道,所以我开始分居,而且你不是说一般第二次可能就会判离吗?” “我说的是‘可能’,不是‘一定’。一旦有证据显示你们的感情并未完全破裂,即便是第二次起诉,法官也有可能不判离。” 晋力成崩溃了,红着眼眶猛烈摇头:“不行……第二次还离不了……我就活不了了!” 萧让蹙眉。 宁稚也觉得晋力成这句话有点奇怪。 什么叫“第二次还离不了,我就活不了”? 搞得好像有人架着刀子在他脖子上逼他离婚似的。 想到这,宁稚想到了什么,但自己很快就推翻了,因为张旭调查过,晋力成没有女人方面的问题。 “孩子是超雄!”晋力成忽然大吼,“我老婆怀的孩子是超雄!” 宁稚回神看去。 晋力成痛苦道:“我让她引产,她死活不愿意!一定要生下孩子!除了离婚,我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她!如果她真的要生下孩子,我宁可离开那个家!” 宁稚不知道什么是超雄,看向萧让,就见萧让也是面色凝重,再不劝晋力成打消离婚的念头。 宁稚觉得超雄可能是相当严重的残疾。 萧让和张旭陪晋力成到办公室说话。 门一关上,宁稚立即看向孙晴:“是孩子有残疾吗?” 孙晴叹气:“super-man syndrome,性染色体疾病。正常的男性性染色体是xy,超雄多了一条y染色体。” 宁稚当即就明白了。 女性的性染色体是xx,男性是xy,男性因为有一条y染色体,所以比女性力气大,也更容易激动。 而超雄儿则比普通男性还多一条y染色体,意味着比普通男性更容易出现过激行为。 她怔怔地看着孙晴:“如果晋太太不打掉腹中的胎儿,那晋力成就一定会离婚?” 孙晴点点头:“所以大家一开始猜的没错,确实是因为孩子的问题。” 宁稚拿出手机搜超雄儿的资料,越看越揪心:“网上说,超雄儿是‘天生坏种’,‘天生的杀人犯’。 孙晴说:“这是上世纪美国遗传学家桑德伯格以数百名罪犯为研究样本得出的结论,但迄今医学上,并未给出‘超雄一定会成为罪犯’的结论,所以超雄儿不是医学引产指标。” 会议室门开,萧让和晋力成走了进来。 晋力成的脸色看上去好些了,入座后,说:“正因为超雄儿不是医学引产指标,所以她才死活不肯打掉这个孩子!” 宁稚熄了手机,犹豫半晌,说:“但是也没有医学结论说明,超雄儿一定会成为罪犯。” “你这是侥幸心理!”晋力成怒道,“我不允许我的后代,有半点的不完美!他是超雄儿,即便他不会成为罪犯,但他的智商、生育能力,都会受到影响!他会成为一个残缺的人!他会痛苦!我们把他生下来,是对他的不负责任!” 宁稚无话可说了。 会议室里氛围压抑,谁都没说话。 孙晴熄了手机,率先打破沉默,说:“有一档韩国综合节目,主要拍摄超雄少年的生活日常,您可以带晋太太一起看。” 第21章 你男人呢? 晋力成摇头:“没用的,她看过了。我试过所有办法,都没用,她一定要生下孩子。她相信以我们的财力,可以给这个孩子最好的引导。但我身为一名医学领域的学者,我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除了离婚,我真的没办法了!” 萧让抬手看一眼腕表,站起身:“今天先到这里,后续有进展,我助理会通知你过来。” 晋力成赶紧起身,要跟着出去,宁稚赶紧把人拦住。 萧让稍后还要见另一位当事人,可没办法跟他在这儿耗着。 晋力成一脸着急,问宁稚:“你们什么时候去见我太太?我还是住在学校,保持分居状态,不跟她有任何接触,对吗?” 宁稚没敢吱声,看一眼孙晴。 孙晴起身,见着晋力成:“目前正是您太太最困难的时候,这个孩子是你们共有的,不是她一个人的,您是否也给她一些陪伴,不管将来是要离婚,还是不离,都不要让她回想起这段时光,心中只剩凄凉。” 晋力成低下头:“我知道了,你们尽快劝劝她吧——要么引产,要么离婚。我是不可能接受这个孩子的。” 他离开会议室。 宁稚收着桌上的茶杯,小声对孙晴说:“我看网上说——超雄儿会分泌一种激素,让妈妈不舍得打掉他。我觉得晋太太不会打掉孩子的。” 孙晴收拾笔电,叹气:“这个案子不好办,不知道萧律要怎么处理。” 宁稚端着茶杯和她一起走出会议室:“萧律能阻止晋力成夫妻离婚吗?” “不知道,说真的,这个案子我看不清萧律的打算。” 宁稚笑:“您都看不清,那我就更看不清了。上次妇佳医院的案子也是,一开始真的不知道他想走什么策略。” “对了,萧律刚才那么急着走,是什么案子?” 宁稚打开随身记事本,低头看了一眼:“遗产继承纠纷案。” “标的额多少?” “争议是三套位于海淀的学区房,均价十万一平,标的三千万左右,走风险代理。” 孙晴诧异:“遗产纠纷的风险代理,萧律正常收二十个点,那就是六百万律师费。也不多,他怎么会亲自跟?” 宁稚合上记事本,低声:“萧律这次要收三十个点。” 孙晴睁大了眼睛:“三十个点的律师费?那这个案子肯定不好做,难怪他亲自出马。” 说完拍拍宁稚的肩膀:“你跟在萧律身边,是能学到很多东西的!要珍惜!” 宁稚笑:“我也觉得!感激自己获得的一切!” 挥手告别孙晴,宁稚回到工位,扭头看一眼萧让的办公室。 他门关着,还在见客人。 宁稚开始整理晋力成离婚案的会议记录,边整理边思考。 晋力成夫妻现在是走两种极端。 一个极端地认为孩子将来会有残缺,一个抱着侥幸心理,认为孩子能教好。 完美主义与概率主义的矛盾碰撞。 看萧让的样子,是不打算劝晋太太引产保住婚姻,也不打算劝晋力成接纳孩子。 宁稚真的很好奇他会怎么解决这对夫妻的离婚案。 正想着,身后办公室门开。 宁稚转身看去,就见萧让送一位打扮不俗、胖胖的中年男子走出办公室。 她赶紧跟过去,一起送客人进电梯。 俩人折返回办公室。 宁稚问:“这就是遗产纠纷案的当事人吗?是原告还是被告?” “原告。” “那就是亲生儿子?” “嗯。” “老人的养子据说有遗嘱,他虽然是亲儿子,但他既没赡养过老人,也没遗嘱,起诉真的有用吗?” 萧让签的还是风险代理。 能帮他争到三千万的房产,就能拿到标的额30%的代理费,也就是大约有一千万的律师费。 反之,官司败诉,萧让一分钱的律师费都拿不到。 “有没有用,要开了庭才知道。好了,没事你早点下班吧。” 萧让进办公室。 宁稚看一眼落地窗外,天全黑了。 她回工位稍稍收拾,背起包,敲了敲萧让办公室的门。 “萧律,我今天搬回自己家住了。您的房子我打扫过了,谢谢您借房子给我住。” 萧让还在挑灯看案卷,头没抬:“知道了。自己注意安全。” “好嘞,那我回去啦!” 宁稚帮他关上门,转身朝电梯间走。 入夜后的北京,温度逼近零度,宁稚裹好围巾,大衣帽子往上一戴,顶着寒风往家的方向走。 她就租在附近,步行十分钟就能到家。 但一走进那日被跟踪的小巷子,还是很害怕,三步一回头,总觉得后头还有人跟着自己。 “哎姑娘是你啊?” 宁稚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才看清楚是那日躲避的成人用品店的老板。 对方站在店内,笑眯眯地看着她:“咋一个人?你男人呢?” 宁稚顿步,看向他身后橱窗摆着的各种男女小玩具,脸红了一道:“他不是我男人。” “啊?他不是你男人啊?那天你躲在我店里哭,我看他对你那么紧张,以为你俩是一对嘞!” 宁稚脸更红了,小声道:“是我打电话给他,他才来帮忙的,没有紧张我。” 老板站在台阶上,抬手往脸上一抹,绘声绘色道:“那天他冲进来,脸叫一个煞白呐!一下就冲到你身边去!看到你没事儿,那脸色才好转!我可是都看见了呐!” “您误会了。” 宁稚没好意思再和他扯下去,拉了拉围巾,抬脚往前走。 老板在后头喊:“姑娘,他绝对你喜欢你!你俩好了,记得来光顾呐……” 宁稚脸颊灼热,顶着寒风往前跑。 一口气跑进家门,气喘吁吁地望着一月未住的家,眼前却全是住在萧让家中的情景。 “叮咚,”身后门铃响起。 宁稚回过神。 这时候,谁会知道她搬回自己家,来找她? 难道是萧让? 宁稚心跳快了几拍,踟蹰几秒,转身看向猫眼。 第22章 打败他! 宁稚通过猫眼看向门外。 是张晗。 她手里提着两个打包袋。 宁稚乱跳的心定下来,打开家门。 张晗踢了踢手上的纸袋,走了进来:“你吃了吗?我买了烧烤。” 宁稚关门,转身进屋:“没呢,刚回来。” “一起吃。” 俩人在沙发坐下,烧烤和啤酒放到茶几上。 宁稚咬着串签子,说:“我们老大今天接了一起遗产继承纠纷案,如果赢了,律师费就是一千万。我什么时候也能成为执业律师,也能接到这种案子,也能有这种收入。” 张晗喝着啤酒,没说什么。 宁稚侧过脸看她,问:“你以后想做执业律师吗?” 张晗摇摇头:“我不想做律师,我想做法官。” 宁稚羡慕地看着她,侧过脸去,看向窗外的天空。 那是老家的方向。每次她想家了,就往那个方向看。 “如果不是我妈的案子,我真的也不想当律师。每天要面对的人太多了,形形色色,感觉自己被抽空了。” 宁稚大口大口地灌啤酒。 张晗把她的酒抢下来:“别喝那么多了,脸会肿。” 宁稚笑着把脸搁到她肩膀上,叹气道:“这就是命啊。” “你来北京多久了?” 宁稚掰手指头算:“半年啦!拿到学位证就来了!” “你见过你爸吗?” 宁稚笑意一僵,坐起身,咬了咬牙根,恶狠狠道:“我这辈子再和他见面,只会是法庭上!打败他!” 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啤酒,猛地就灌进了嘴里。 … 翌日,宁稚顶着一张肿脸去上班。 刚在工位坐下,座机就响了。 她接起来:“你好,萧让律师办公室。” “宁助,萧律今天帮我递诉状到法院吗?” 是晋力成,他很着急。 宁稚看一眼身后的办公室,歉意道:“萧律还没来,晚点他来了我帮您问问。” “好好,麻烦你了宁助,要快点,我真的很急。” 宁稚稍稍安抚晋力成片刻,挂上电话。 她按自己的节奏去准备咖啡、文件,萧让来了后,立即进去汇报今日的行程。 听闻晋力成急着起诉,萧让有点烦躁,让宁稚把案子交给孙晴全权处理。 宁稚赶紧抱着案卷去给孙晴。 孙晴也是犯了难,既不忍心劝一个怀孕五个多月的女性答应离婚,更不忍心劝她引产保全婚姻。 收下案卷,让宁稚先回去。 宁稚原本想回工位,见午休时间到了,便直接拐进电梯间,等电梯下楼吃午餐。 她在想晋力成夫妇的案子,想得出神。 “孙晴把案子接过去了?” 听到萧让的声音,宁稚回过神,对他笑了下:“嗯,孙律把案卷收了。” 电梯门开,她抬手横着电梯门,让萧让先进去,自己后进。 “不过我看孙律挺纠结的,好像也是没法子。” 萧让双手抄兜,抬眸看着变化中的楼层数:“他们需要的是时间,不是律师。” 宁稚说:“但晋先生好像不这么认为,天天打电话问起诉的进度。” “随便应付一下就行了。” 电梯门开,萧让率先离开。 宁稚叹了叹气,心想:催的又不是你,你当然无所谓了。 她满腹心事地走出电梯,穿过斑马线,来到对面商场的地下美食街。 已经有不少律所的同事都取好餐,坐在一起吃午饭。 宁稚取了简单的三菜一汤,端到刑法部的同事身边坐下。 大家在聊一个刑事案。 “嫌疑人18岁,被害人25岁。据说口供披露,五年前,嫌疑人本来想强奸被害人的室友,但那晚上室友没在家,嫌疑人骗取被害人的信任进屋后,直接杀了被害人,之后开始潜逃,五年了才被抓捕归案。” “逃亡的那五年,还有再犯吗?” “有,又奸杀了几名女孩和两对新婚夫妻,而且后面的作案手法,有虐杀倾向,把人女孩的乳头都给割了……” 同事绘声绘色地描述嫌疑人的作案过程。 宁稚惊恐地问:“是反社会人格吗?” “据说从小暴虐,把他母亲打得身上没一块好地方,整个家都砸得稀巴烂,所以十八岁就入室杀人了。” “我们郭律去看守所见嫌疑人……说他一米九的个子,又高又壮,看上去傻乎乎的,容易兴奋,一讲到他杀人的过程就傻笑,对死刑不以为意,说到他不高兴的事情,就开始暴躁……大概率是超雄。” “超雄?”宁稚嘴里的卤蛋一噎,赶紧喝一口汤送下去,“确定是超雄吗?” “郭律为他申请做司法鉴定了,结果还没出来,如果真的是超雄,看能不能从这个方向,为他争取个无期吧……” “这种人为什么要帮他争取无期啊?死刑得了!” 几位女同事抱怨着不应该让这种人有机会活下来,宁稚听着,心思早已飞回律所,囫囵吞枣地对付了午餐,赶紧上楼去找孙晴。 孙晴还在办公室,宁稚推门进去,急道:“孙律,我找到劝晋太太的办法了!” 她的办法就是让晋太太看这起超雄杀人案的庭审。 孙晴也觉得可行,问到开庭时间,便让宁稚给晋力成打电话。 晋力成听完,担心道:“她现在怀着孕,一切都很小心,不会去看那么血腥的庭审的。” 宁稚力劝:“我看得出来她很在乎你,你邀请她,她一定会去的!只要她旁观了这个案子,我认为她会重新考虑要不要这个孩子。晋先生,你一定要相信我!” 晋力成犹豫片刻,答应一试。 宁稚切掉电话。 孙晴叹气:“这是最后的办法了。如果还不顶用,这案子咱也使不上啥力气了,就拖着吧!” 宁稚握紧手机,笃定道:“她肯定会去的!” 晋力成下午来了电话,说劝动了妻子观看庭审,让宁稚帮忙跟法院申请旁听,庭审那日他们会准时去法院。 宁稚激动得去孙晴的办公室跟她报备。 俩人正说着话,宁稚手机忽然大响,见是萧让来电,宁稚兴奋地接起来,想跟他报告晋力成的离婚案有转机了。 还未开口,电话那头的萧让就口气严肃地问道:“上班时间,你没在工位,跑去哪里了?” 第23章 别把他吸干了 宁稚一听,心想:坏了!萧大爷发脾气前兆! 赶紧跟孙晴挥了挥手,转身朝合伙人办公区走去。 敲门进萧让办公室,宁稚立刻道:“萧律,晋力成那个案子,跟您汇……” 话没说完,萧让手中案卷用力一合:“我说过了,晋力成的案子交给孙晴!你自己本职工作不做,凑什么热闹?” 宁稚委屈解释:“我没有凑热闹啊!我想到了也许能挽救他们婚姻的办法,才去跟孙律说的。” “你是我的助理还是孙晴的助理?” 宁稚一噎,小声嘀咕:“我是觉得,晋力成是云投的女婿,云投是你的客户嘛。” 萧让冷笑:“合着你上班时间擅离岗位,还是为了我咯?” 宁稚觉得萧让今天心情不好,没敢多言,就站着等挨骂。 萧让寒着脸盯了她一会儿,说:“下周四去一趟香港,周五傍晚回北京,你去订酒店和机票。” 宁稚赶紧拿出手机记录:“您一个人去吗?还是带曾律陈律呢?” 曾子君和陈泽峰是萧让团队里负责国际业务的律师。 宁稚觉得萧让去香港办案,接的肯定是涉外案件。 “海淀的遗产纠纷案,不是涉外案件,用不上他们,你跟我一起去。” 宁稚按着手机的手一顿,咽了咽嗓子:“我一起去吗?” 萧让蹙眉看着她:“你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 “出去工作!” “哦。” 宁稚回到工位,开始订机票和酒店。 看到最早一趟航班七点半起飞,她傻眼了。 萧让出门,除非临时紧急,否则他都要坐最早一趟航班出发。 七点半起飞,意味着最迟六点四十要到机场,意味着宁稚五点半就要从家里出发,最迟五点就要起床。 大冬天的,早上五点,天都没亮呢! 那会儿出门,要被冻死吧? 宁稚在心里骂娘,虽然千不甘万不愿,但领导发话,也只能照办。 给萧让和自己定好机票和酒店,宁稚打电话给法院,为晋力成夫妇申请旁听的名额。 张旭走了过来,把资料放在她桌上:“宁助,这是海淀遗产继承纠纷案的案卷和资料,已经过好了,你拿进去给老大吧。” 宁稚赶紧站起身:“好嘞!我稍后就拿进去给他!” 她简单检查了下资料,在上头的交接单上签名。 “老大刚让我定下周的机票和酒店去香港,说是为了这个案子去的,但这个案子的争议点——三套房子,不是在海淀吗?为什么要去香港?” 张旭说:“老人在香港过世,遗嘱也是在香港立的,老大可能是想去香港取证吧。” 宁稚把签好的交接单递给张旭:“原来是这样。遗嘱是香港立的,老大想打遗嘱无效?” 张旭摇头:“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具体策略,但我觉得,他不会只从‘遗嘱无效’的角度去打,肯定要多维打击,案子的胜算才大。” “现在的情况是——亲生儿子零继承,养子百分之百继承。所以亲儿子起诉养子,要求夺回遗产,对吧?” 张旭点头:“是的。” 宁稚思考半晌,说:“很难想象有人会不给亲儿子留下半点东西,反而全给了养子。如果一人一半,或者亲儿子多点,还算正常。全部给养子,亲儿子零继承,真的很诡异。” 张旭笑道:“这类案子背后,大概率有隐情,还是得经过法庭调查才能知道真相。好了,你记得把资料交给老大,我先去忙了。” 宁稚对他甜甜地笑了下:“张律慢走!” 时间一晃,到了晋力成夫妇上法院旁听的日子。 宁稚和孙晴陪他们去法院。 审判长和审判员入席,开庭。 公诉人宣读犯罪过程:“……被告用剪刀剪下被害人的乳头,然后用烟头灼烧伤口,将被害人的双乳烧出两个大洞。” 众人惊得捂住了嘴巴,有几位女士更是吓得脸色惨白。 “嘿嘿。” 被告席突然传来笑声。 众人看去,就见站在被告席里的嫌疑人,满脸笑意。 他笑着纠正:“不仅用烟头,还用烧红的剪子刺、挖!” 旁听席发出惊恐的呜咽声。 宁稚揪心地看向晋太太。 她哭着抱住了晋力成。 回律所的路上,宁稚问孙晴:“孙律,您说晋太太看了今天的庭审,会改变主意吗?” 孙晴开着车,目视前方,摇了摇头:“不好说。晋力成说过,她坚信以自己的财力,可以为这个超雄孩子兜底一生。” 宁稚叹气,看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内心祈祷晋力成夫妇可以找到最佳和解方案。 “我听说你周四和老大去香港?”孙晴问道。 宁稚回神,点点头:“嗯,海淀遗产继承纠纷的案子,老人在香港过世,遗书也在香港立的。” 孙晴诧异:“这类案子,老大正常会带涉外律师一起去,这次怎么带你?” 侧过脸看宁稚一眼,笑道:“给你机会办案了?” “不是。”宁稚心直口快地吐槽,“让我去做牛马的,各种使唤,各种干体力活……上次他去什刹海的会所应酬,喝得烂醉,还是我给他扛回去的。” 想起那次,萧让的唇擦过自己的鼻尖,宁稚突然红了脸,不再往下说,轻咳一声,侧过脸看向窗外。 孙晴没发觉她的异样,看着前路,兀自说道:“老大生活自理能力不是一般强,从没为了让助理照顾而带助理出差,带你去,肯定有深意,你好好学,别浪费了机会。” “如果真的给我机会学,那我肯定化身海绵,能吸多少吸多少。” 孙晴大笑:“你别把他吸干了就行。” 宁稚被这话逗得脸一阵阵的红。 第24章 出差 出发去香港的前一日,遗产继承纠纷案的当事人刘立奎来了律所。 萧让和张旭一起接待。 宁稚一一送上茶水,便就站到萧让身侧去候着。 刘立奎一坐下,就急道:“张律师,你们到底什么时候帮我起诉?我听说那女人的儿子要把我爸的房子卖了!这摆明就是要赶紧卖了拿钱跑路啊!” 张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萧让还没想好这个案子的策略,更没提过这个案子能走诉讼。 “您这案子,现在由我们萧律全权处理,他还有一些问题需要确认好,才能决定是否提起诉讼。” 刘立奎立即看向萧让,激动道:“没有血缘关系的人,要卖我爸的财产,我肯定能起诉啊!这还需要确认什么?” 萧让吩咐张旭:“去帮他做诉讼保全。” 张旭道“是”,离开会议室。 萧让:“诉讼保全就是对本案具有争议的遗产——三套海淀区的拆迁房进行冻结。” 刘立奎:“冻结?那……那意思是,他们暂时卖不了我爸的房子了?” 萧让点头:“是。” 刘立奎放心:“谢谢萧律师,谢谢!您有啥想知道的,尽管问!” 萧让翻开案卷,问:“你父亲的养子陈达,十九岁到香港与你父亲一起生活,由于陈达当时已经成人,所以你父亲与他,并未形成法定的收养关系。” 刘立奎点头:“是的!养子的身份也就是口头上说说的。陈达是怎么成了我父亲的养子?是因为他妈一开始是我爸的保姆!” “所以陈达的母亲未与你父亲登记结婚,但陈达却成为了你父亲名义上的样子?” “对对!就是这个样子!那个女人为什么不能结婚?是因为她还没跟她丈夫离婚!对!她老家还有个丈夫!” 张旭一一记录。 刘立奎情绪激动:“这分明就是诈骗啊!保姆伙同自己的儿子,吃喝了我父亲十几年,在我父亲死后,霸占我父亲的财产!养子也是他们嘴上自己说的!谁知道我父亲到底承不承认他是养子?” 萧让思考半晌,说:“陈达那边的情况我大致了解了,现在说回你。” “您请说,我听着。” “你因为父母离异,两岁不到就离开父亲,四十多年没再见过面。前两年,你父亲得了癌症,陈达的母亲几番打电话央求你去看看老人,但你都以生意忙碌为由拒绝,甚至丧礼也不曾出席。” 刘立奎面上闪过愧色,解释道:“那时候我在外地做生意,确实忙,抽不开身,等我有时间去看他,他已经走了。” “你和老人虽为亲生子,但你没有遗嘱,我们即便为你起诉,胜算也很低。” 刘立奎激动道:“陈达的遗嘱肯定是假的!我可是我爸唯一的血脉!他不可能一丁点儿都不留给我!” 萧让冷静:“证据呢?你主张遗嘱有问题的证据。” “叫他们把遗嘱拿出来鉴定!就知道有没有问题!”刘立奎脸红脖子粗地朝萧让吼。 宁稚见萧让脸色不好,赶紧上前安抚刘立奎:“刘先生,您这么激动,我们萧律是很难帮您想办法的呀!” 刘立奎这才压下火气,转而央求道:“萧律师,拜托您一定要赶紧帮我起诉!那女人和他儿子,已经把我爸的房子挂到二手市场了!说不定!说不定今晚就卖出去了!” “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卖房子?” 刘立奎又激动了:“我找上门要求他们把我爸的财产还给我,他们才准备卖房的!早不卖晚不卖,我找他们了才卖!肯定是担心假遗嘱被我知道,才赶紧卖房跑路的!” 萧让觉得这人是问不出什么了,站起身:“他们暂时卖不了房子。你先回去吧,案件有进展,张律师会通知你。” 刘立奎也跟着起身,还要说什么,萧让给宁稚递了个眼神,宁稚赶紧把人请出去。 她折回会议室,张旭已经回来了,正和萧让研究诉讼策略。 张旭说:“目前来看,争议点只有遗嘱真伪。对所有父母来说,亲生孩子再不孝,也不忍心一点遗产都不留给他,反而全留给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养子。从这个角度去看,亲生子零继承的遗嘱,确实不正常。” 萧让静静听着,思考半晌,说:“打遗嘱真伪,如果遗嘱被鉴定为真,那么刘立奎将是零继承,而我们则一分钱代理费都拿不到。” 刘立奎的案子是风险代理,赢了官司,刘立奎拿到遗产,才需要支付律师费。 律师费按标的额抽,萧让跟刘立奎谈了30%,假设刘立奎拿到三套房子,估值三千多万,那么就需要支付金诚将近一千万的律师费。 如果这个案子输了,刘立奎拿不到遗产,自然也就无需支付律师费。 宁稚知道萧让不会允许自己和团队做无用功的。 这个案子是必赢不可了。 “这个案子的诉讼策略,等我从香港回来再说。”萧让说完,离开会议室。 宁稚收着他的电脑和充电线,同张旭聊起来。 “老人死于癌症,生病期间,包括丧礼,作为亲儿子的刘立奎一次都没去看过。老人会不会因此而寒了心,故而把所有财产都给了陪伴身边的养子呢?” 张旭摇头:“不好说。谁也不知道老人立遗嘱前,心里想的是什么。但我觉得,人之将死,心中最难以割舍的,一定是自己的孩子。不给亲生儿子留点什么,确实说不过去。” 宁稚叹气:“亲生儿子零继承,确实有点不合常理。怪怪的。” 她抱起萧让的电脑:“那张律我先回去啦!” 翌日,宁稚早晨五点准时出门。 天又黑又冷,她拉好围巾,背着双肩包,穿过暗巷,站到马路等车。 入冬后的北京凌晨,冷得叫人绝望,宁稚抻长了脖子往绵长的马路深处瞧。 没见半辆出租车。 宁稚冷得脑神经抽痛,正想躲回巷子看网约车,一辆黑色SUV在面前停下。 副驾车窗降下,车里的人说:“上车!” 看清楚是萧让,宁稚一喜,拉开副驾车门坐了上去。 SUV上了高架,驶入机场高速。 宁稚扣好安全带,双肩包抱在怀里,笑着看萧让:“您怎么会来这儿啊?” 萧让目视前方,专注开车:“你说为什么?” 宁稚摸了摸通红的鼻尖:“我虽然没坐过飞机,但不代表我找不到去机场的路。” “那最好。到了香港别乱跑。” 宁稚不满道:“我是去工作的,怎么可能会乱跑?您别总把我当成小孩子!” 萧让弯唇:“你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宁稚朝他比划了个鬼脸,看向窗外。 凌晨的高速路,前方雾蒙蒙的,就像这个案子。 宁稚扭头问萧让:“如果到了香港,还是查不到有用的线索,这个案子,您还会帮刘立奎起诉吗?” “这个案子如果走诉讼,有一半的概率会输,最好是不走诉讼。” 宁稚惊讶:“您已经有不起诉的策略了吗?” 萧让没答,反问:“晋力成的案子怎么样了?” “晋太太下周一住院引产,她愿意放弃这个孩子,晋力成肯定不会离婚了。” “那就好。” 宁稚说回刘立奎的案子:“刘立奎的案子,您是从香港那边收到什么消息,所以才要特地去一趟吗?” “没有。”萧让专注看着路况,“当事人无法提供有效证据,不妨去对方那边看看情况。老人和养子过去十多年一直生活在香港,他们的关系,是这个案子的关键。” 宁稚听明白了,又学到了,崇拜地看着萧让。 她暗暗决定,跟在萧让身边的这些日子,一定要好好学习!尽快成长! 第25章 老毛病又犯了 萧让和宁稚下了飞机,立刻打车去刘立奎生父生前住的地方。 位于九龙一幢颇有年头的政府居屋。 宁稚要敲门,被萧让阻止。 她以为自己记错了,再次看一眼资料:“是这家没错啊!” 萧让四处看了眼,走到一户大门贴着倒字“福”的门前,抬手敲了敲。 门很快从里头拉开。 对方用粤语问:“你们找谁?” 萧让指了指对面刘家的门:“我从北京来的,找刘老爷子,但他似乎不在家。” 对方立刻换回普通话:“是老爷子老家的亲戚吗?” 萧让笑笑,没承认也没否认。 对方就以为他是刘老爷子老家的人,热情地开了门:“进来坐进来坐。” 萧让看宁稚一眼,示意她跟上。 俩人进入邻居家中。 邻居招呼他们坐,又去厨房泡了茶端出来,热情道:“我也是北京人,你们北京哪个区的呀?” 萧让笑道:“我们从朝阳区过来。” 邻居坐了下来:“刘老爷子半年前去世了,你们怎么这会儿才来找他呢?” 宁稚悄悄开了录音笔。 萧让问:“老爷子是因为什么病去世的?” 邻居叹气:“他得阿尔茨海默病很多年了,几年前就没法下地了,后来又得了癌症。” “老爷子生病期间,陈达对他怎么样?” “起先挺好的呀!他们给老爷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但是这个病,他发展到一定时期,就开始折腾人,大半夜不睡觉,闹呀!家人也受不了的呀!后面就送去政府养老院。” “送去养老院,是老爷子自己的意思,还是陈达的意思?” “是我们这些同乡一起帮他们出的主意。陈达去政府那边宣誓,说自己无力抚养老爷子,政府就会安排养老院给老爷子住,这样就不用给家里添负担了嘛!” 萧让看一眼宁稚,示意她这是关键证词。 宁稚秒懂,点了点头。 萧让继续问道:“也就是说——刘老爷子这些年,一直在免费的政府养老机构生活,而陈达,并未赡养老爷子?” 他特地加重“未赡养”三个字。 邻居点头:“去政府养老院,肯定是政府赡养咯,陈达就不再赡养他咯。” 萧让又问:“您平时见过陈达赡养过刘老爷子吗?” 邻居笑:“都是陈达的妈妈照顾,哪用得着陈达照顾呀!而且他自己身体也不好!” 宁稚听到这里,已经知道了萧让的诉讼策略。 陈达是老人名义上的养子,与老人没有血缘关系,且他母亲也并未与老人结婚,也就是说——陈达与老人之间并未形成任何法律认可的关系。 陈达要获得老人的财产,只能用遗嘱。 一旦证明遗嘱是假,那么陈达是没有资格继承到老人任何东西。 海淀区三套学区房,自然由老人唯一的孩子刘立奎继承。 现在关键是遗嘱。 正想着,又听邻居叹气道:“陈达这孩子也不容易啊。前些日子查出肝癌,听说得换肝,如果不换,可能就剩两三个月的活头。” 宁稚大骇,看向萧让。 萧让也很意外:“您知道陈达住在哪个医院吗?” “他还没住上院呢!公立医院便宜,但要等排期,他妈妈说得排半年,那陈达肯定是等不及了,那就只能去私立医院。但香港的私立医院贵啊!他们怎么去得起啊?” 宁稚没忍住,问:“香港的私立医院,做换肝手术得多少钱?” “大几百万肯定是要的咯!” 宁稚叹气。 邻居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下手:“我去拿个东西,你们稍等。” 她从房间拿了一个月饼铁盒出来。 “刘老爷子之前偶尔还清醒的时候,寄在我老公那儿的信,说是如果他死了,他老家的亲戚朋友找来了,就把信拿出来。” 她在铁盒里翻着,终于翻出一个牛皮纸色的信封,递给萧让。 萧让接过,落眸看向信封。 上头写着:“北京的亲朋(收)。” 他把信交给宁稚:“收起来。” 宁稚拿出密封袋,装起来,收进包里。 原来陈达母子急于卖房,是为了换肝,而非刘立奎说的——遗嘱是假的,急于卖房变现后潜逃。 房子是陈达的救命钱。 可现在海淀的三套房都做了诉讼保全,陈达动不了,那换肝的手术是做不成了。 肝癌的发展是很快的,至多就三个月到半年。 而财产纠纷案,一审快则三个月,慢则半年,还不说二审。 陈达等不到判决结果下来了。 宁稚突然有点可怜陈达。 如果他的遗嘱是真的,那他因为刘立奎的起诉而卖不了房子,错过手术机会,并因此丧命,真的很冤了。 宁稚觉得这对陈达不公平,捏紧录音笔,冲动问道:“老人没去养老院之前,有没有对邻居说过,陈达对他怎么样?” “挺好的啊!陈达这孩子实在,脾气也不错,他们关系很好的。” 宁稚还要说话,萧让出声警告:“好了!” 宁稚没管他,继续问道:“老人是不是一直把陈达当做儿子看待?” “是呀!他平时都说‘我儿子怎么样怎么样’!” 萧让拉着宁稚起身,向邻居告别:“今天感谢您的招待,我们先走了。” 他拉着宁稚进了电梯。 宁稚解释:“我觉得遗嘱有可能是真的!事情也并非刘立奎说的那样……” 话没说完,萧让就大声骂道:“你老毛病又犯了?” 宁稚急道:“刘立奎2岁不到就离开老人,到老人死了,都不愿意来见老人一面,可陈达却和老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与老人相处融洽,在这种情况下,老人把遗产给陈达,也不是没可能啊。” “所以呢?” “如果最后证明遗嘱是真的,可陈达却因为我们对房子做了保全而失去手术机会、失去性命,那我们就是杀人凶手!” 第26章 禽兽不如 萧让失望地摇了摇头,已是不再搭理宁稚。 他出了电梯,立即拦下一辆的士,前往金诚位于香港的分所。 在分所律师的协助下,他取得了陈达当初宣誓无力赡养老人的证据。 证据齐全,可以回北京走下一道程序了。 但无论走什么程序,一定是奔着不让陈达继承三套房子去的。 陈达会因此丧命! 宁稚越想越难受。 她希望官司能赢,但她不希望出人命。 忍了一路,胃底越发难受,终于在进入酒店电梯后,再次向萧让说出自己的想法。 “陈达患了肝癌,再不换肝,就只剩下两三个月的生存期,他等不到判决结果下来的那一天。您何不直接申请为遗嘱做司法鉴定,一旦遗嘱鉴定为真,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让陈达继承他应得的。” 萧让蹙眉,冷冷看着电梯反光墙中的宁稚:“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刘立奎才是你的当事人!你的责任是为刘立奎争取到继承权,而非去可怜陈达!” 宁稚激动道:“这不仅仅是一个案子,这还是一条人命!万一遗嘱是真的,那我们会害死无辜的陈达!” “我最后说一次!”萧让咬牙,“律师维护的是程序正义,而非事实正义!意识不到这一点,只能说你缺乏法律常识!” 听到最后一句话,宁稚红了眼眶。 电梯恰好在此时开了门,萧让率先出了电梯。 宁稚又气又委屈,跟在他身后:“我只是想做一个有温度的法律人!您不能这么说我!” 萧让刷卡开房门:“你脑子如果再这么糊涂,我只能把你调离诉讼部!” 宁稚咬唇,不再说话,双手攥成拳,固执地盯着他。 他转身,朝她伸出手:“那封信,还有录音笔,交给我。” 宁稚红着眼睛把东西给他,转身跑出酒店。 她在路边茶餐厅吃了一份牛腩面套餐,酒足饭饱,散步到维港吹风。 入冬后的香港并不冷,宁稚裹了裹风衣,站在栏杆边看游船,还有对岸繁华璀璨的金融中心。 今天再次被萧让否定了。 萧让这次用一句很严重的话批评她——只能说你缺乏法律常识! 这句话,对学法的人来说,宛若直插心脏的匕首。 明明早上出发的时候,她还告诉自己,要好好向他学习,可一见案子与良知起了冲突,又忍不住了。 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获得萧让的肯定,升实习律师啊? 想起一片阴暗的前途,宁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口像压了千万吨的石头。 她自从来了北京,就再也没真正开心过。 日常在萧让的打压与嫌弃中小心求生。 宁稚想起在老家法院实习的日子,安逸单纯。 突然好想退回老家。 可一想还未为母亲翻案、外婆尸骨未寒,她又告诉自己不能回去,一定要在北京站稳脚跟! 宁稚红着眼睛拿出手机,准备给母亲打电话,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四年前买的手机,电池早就不行了。 手机废物,人也废物! 宁稚把手机塞回包里,继续看着对岸发怔,没注意到行人渐渐稀少。 不知坐了多久,身后传来一声“宁稚”。 她回头看去,就见萧让怒气冲冲地朝自己走来。 他大怒:“你在这里做什么?” 宁稚从没见他这么生气过,一时傻眼,嗫喏道:“我来看夜景。” “手机为什么关机?” “我没有关机啊,是手机没电了。” “移动充电宝!备用机!甚至发现手机没电的第一时间,就回到酒店充上电!明明有无数种办法让手机通电,但你宁可坐在这里发呆!作为助理,保持通讯畅通是基本素养!你连这点都做不到!我看你趁早别干了!” 他一通大骂,本就情绪不佳的宁稚吓红了眼眶。 最后一句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哭着吼道:“我早知道你对我不满意!嫌弃我的学历!嫌弃我藏不住话!嫌弃我冲动!你既然这么讨厌我,那我辞职!我现在就辞职!我也不想再忍你了!” 宁稚长期对萧让低眉顺眼,从没这么爆发过,萧让一时也愣住,张了张嘴:“我没……” 话没说完,宁稚又是一顿吼:“你这个人,冷血无情!视人命为草芥!为了赢案子!不择手段!禽兽不如!” 萧让脸色逐渐变青。 宁稚推开他,跑到路边,拦下一辆的士回酒店。 回到房间,第一时间给手机充上电。 酒店房间隔绝了喧嚣,宁稚冷静下来,想起自己方才对萧让的一顿吼,忽然脊背发凉。 萧让这次一定会开除她吧? 宁稚懊丧地抓了抓头发,要哭了。 充上电的手机不断有微信声响起,她冷静下来,打开手机。 是萧让和孙晴发来的微信。 萧让发了两条,一条让她去房间找他。见她没回,又发了一条,问她录音笔怎么连接电脑。 之后便是十几条未接通的语音。 未接来电里,也有几通他打来的电话。 应该是要让她去房间连录音笔,见她没回,以为她还在生气,就开始语音连环call。 她语音电话都没接,他才会跑到维港去找她。 正想着,微信又来了一通语音。 是孙晴。 宁稚赶紧接起来:“孙律,找我有事儿吗?” “你去哪儿了呀?”孙晴急道,“老大说你在香港失联了,找了你一晚上,差点报警去了!” “我去维港看夜景,手机没电了。已经和他见上了,现在回酒店了。” 孙晴长呼一气,叮嘱道:“那就好。出门充电宝得带着,保持通讯畅通,别让老大担心,年底了他本来压力就大。” “嗯。” 电话那头,孙晴意有所指道:“这两年经济不好,很多律所都关门了,咱们所虽然还顶得住,但也不容易。老大是资深合伙人,有业绩压力,再不多做点案子,明年说不定咱们整个团队都得收拾包裹走人。” 宁稚知道她在委婉地劝自己,乖巧道:“我知道了,谢谢您。” 挂上电话,她想了想,也就明白萧让刚才那么生气,是因为联系不上自己,气急攻心。 虽然还是讨厌他,但一码事归一码事,宁稚觉得自己得去跟他说声“谢谢”。 谢谢他晚上担心自己。 这么一想,宁稚就去敲了隔壁房门。 萧让过了好一会儿才开门。 他穿着白色浴袍,手上拿着毛巾正擦头发,冷冷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房间。 第27章 可怕的东西 宁稚低着脑袋跟进去,态度尊敬地问:“您录音笔搞定了吗?” 萧让“嗯”了一声,没说什么,兀自坐在沙发擦头发。 平时工整码到脑后的黑发,此时自然地散落在额边,给他添了几分平和的气质。 宁稚走到他面前,鼓起勇气:“今晚没保持通讯畅通,是我的错,感谢您出去寻找我。” 萧让毛巾往肩上一甩,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嘲讽道:“在维港对我破口大骂,一副要把我吃了的样子,现在装什么委屈小媳妇?” 宁稚当时骂他,不是因为泄愤,而是看不惯他不尊重生命,视人命为草芥。 当时是真的很想辞职,这会儿冷静下来,她又怕了。 她多辛苦才能进金诚,才能有机会留在萧让身边,如果现在辞了工作,一切又要从零开始。 她想赶快为妈妈翻案,想早点让外婆入土为安、与外公团聚。 想到这些,宁稚忍下心底的委屈,违心道:“我真的没有要吃您,我尊敬您,爱戴您,恳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话刚说完,胃底就一阵翻江倒海。 晚上吃的牛腩面、西多士、烫青菜,全从胃里冲出来。 “呕!呕!”宁稚抓着萧让的浴袍,吐得昏天暗地。 等胃里都排空了,她才觉得舒服一些,人也清明过来。 糟了! 宁稚猛然间回神,看向萧让。 就见他胸口、浴袍上,沾满了绿色和黄色的糊糊。 宁稚要哭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帮您擦干净!” 赶紧上前要帮他擦,小手紧张地在他胸前捣鼓,却不得章法,无意中把他本就松垮的浴袍带给扯开。 原本斜斜襟着的浴袍随即往两旁落去,宁稚落眸一看,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尖叫一声,捂着眼睛转过身去。 萧让一张脸也涨得通红,迅速闪进一旁的浴室清理身子。 直到听到里头传出水声,宁稚才回过神,哭着逃回房间。 房门关上,她身体抵着门板,又害怕又震惊。 她刚才看到萧让那根长大了……真的是在她眼皮底下一寸一寸地大起来…… 她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呜呜呜…… …… 宁稚失眠了一晚上,以至于翌日在回北京的飞机上大睡特睡。 这样也好,省得见着萧让尴尬。 对于昨晚那出闹剧,俩人都默契地没再提,中午回到律所,萧让让张旭把刘立奎找来。 刘立奎一进门就问:“萧律师什么时候帮我起诉陈达?” 萧让从文件夹里抽出那封信,交给他。 “这是你父亲刘老先生多年前寄存在邻居手里的信。我们帮你带回来了,你先看完信再说。” 刘立奎微抖着双手接过信,把信拆开。 只有一页信纸,午后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穿透泛黄的信纸,宁稚看到那页信纸写了八成满。 刘立奎满脸愧色,眼眶泛红。 宁稚好奇信中写了什么。 萧让适时说道:“你这个案子,我的建议是和解。我可以尝试为你争取到一半的遗产。” 刘立奎没吭声,已是不见先前的嚣张气焰和信心满满。 萧让知道他的心思,分析给他听。 “你看过你父亲的亲笔信,对遗嘱的真伪,应该心中有数。我再提醒你一次,一旦进入诉讼流程,陈达必然会出示遗嘱,若法庭鉴定遗嘱为真,那么你将是零继承。自己选择吧!” 宁稚站在萧让身后,目睹一切。 刘立奎看完信的反应,再加萧让这番话,足以说明陈达的遗嘱大概率是真的,即便上庭,陈达也绝对能获得三套海淀区的房子。 现在就因为刘立奎的胡搅蛮缠,房子被冻结了,陈达即将为此陷入不知何时是终结的诉讼中,并因此错过治疗机会,直至丧命…… 那边,刘立奎考虑半晌,咬了咬牙:“好!我听你的!和解!但你们必须保证,我能得到我爸的一半财产!” 萧让笑着摇摇头:“那不行。律师不能跟当事人保证任何事情。” 刘立奎激动:“那你叫我和解,万一到时候没帮我争取到一半财产,那我岂不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萧让笑:“那你再起诉也来得及。” 刘立奎想了想:“行!那就先试试和解吧!我让人通知陈达赶紧来北京!” 翌日下午,陈达母子到了律所。 宁稚去楼下接人。 陈达瘦瘦矮矮的,整个人散发着黄气。 宁稚一眼就确定他是真的有肝癌,而且是晚期的那种。 他母亲扶着他。 六十多岁的阿姨打扮休闲,人看着还算精神,就是头发白了大半。 想必也是为陈达的病情给愁的。 一进电梯,她就紧张地问宁稚:“律师小姐,海淀的三套房子,什么时候能解除保全呢?我们还等着卖一套房子做手术。” “阿姨您别急,今天请你们过来,就是来解决这个事情的。如果今天解决好了,最快……”宁稚改口,“很快就能解除保全。” 她本想说“最快明天就能解除保全”,转念一想,万一刘立奎那边又改变主意,这解除保全的日子就不知是何时了。 她不是怕陈达母子胡搅蛮缠,他们看上去不像那样的人。 而是怕给了他们希望,又做不到,会让他们绝望。 一行人出了电梯,来到会议室。 刘立奎和张旭在隔壁会议室,这边只有萧让。 宁稚为陈达母子安排座位、倒水,然后站到萧让身侧。 她很好奇萧让要如何说服手持真遗嘱的陈达放弃一半继承,而陈达又会作何反应? 第28章 协商 萧让起身和陈达母子握手,自我介绍,很快进入主题。 “本案的争议点——三套位于海淀区的拆迁房的继承权属。三套房产均位于大陆境内,因此适用《中国民法典》之继承之规定。” 陈达母子文化程度都不高,听得一脸茫然。 萧让言简意赅地为他们介绍案情。 “由于您跟刘老先生并未办理结婚手续,且您的儿子陈达虽然为刘老先生名义上的养子,但由于他跟刘老先生一起生活时已成人,与陈老先生之间不存在抚养关系,在法律层面,你们母子与刘老先生没有任何法律关系。因此陈达没有继承权。” 陈母激动道:“但是我们母子俩一直给老刘养老送终呀!我们一直是以家人的名义一起生活的!” 萧让将手中平板翻了个转,屏幕给到陈达母子。 这是陈达当初在香港宣誓无力赡养刘老爷子的视频。 “刘老先生在养老院生活多年,在养老院去世,你们早已放弃了对他的赡养,并不存在一直以家人的名义生活、给刘老先生养老送终。” 陈达看着,没做声。 陈母急忙解释:“当时老刘阿尔兹海默症晚期,家里人已经照顾不了他了,我们也没有那个钱送他去高端养老院,只好申请他住政府养老院,所以陈达才去宣誓,并不是说我们不想赡养他。” 萧让收回平板,笑道:“所以陈达不管是从法律层面,还是事实生活,都与刘老先生无任何关系。而您,充其量只能算刘老先生的女朋友。法律上,女朋友是没有继承权的。” “我们有遗嘱!”陈母着急翻包,翻出一份对折的文件,递给萧让,“这是老刘的遗嘱,他签了字的!他把海淀三套房子都留给了我儿子!” 萧让没接:“那希望你们保存好,上法庭之前,交给你们的律师,然后进行司法鉴定。如果遗嘱鉴定为假,那么陈达先生将是零继承。” 始终没有说话的陈达,这才气若游丝道:“遗嘱是真的……是真的……我们不怕鉴定……” 萧让点头:“希望是真的。” 陈达脸色更差了,气道:“现在就鉴定!然后把房子还给我们!” 萧让说:“律所没有司法鉴定权,一切等上庭,法庭会安排。” 陈母急道:“那就是不管怎么样,都要打这个官司对吗?官司没出结果,海淀的房子我们就动不了对吗?” 萧让:“是的,需要等判决结果下来,当事人履行判决书确定的给付义务,才能解除保全。” 陈母生出一丝希望,问:“我们的遗嘱是真的,最快多久能下判决结果呢?” “立案之日起算,六个月内审结。若一方不认可判决结果,还可以重新提起上诉,进行二审。” 陈母大骇:“最快都要半年?” 萧让:“三到六个月。” 陈母看着陈达,哭道:“那样来不及的呀!医院好不容易帮陈达排到肝源,现在就等卖了房子才有钱做手术。我们等不起那么久的……” 陈达也红了眼眶,嘴唇都在打抖,气得话都说不出口。 宁稚也红了眼眶,觉得这对母子实在是不容易。 萧让开口:“这个案子最理想的状态不是诉讼,而是陈达先生和刘立奎先生双方和解,二人平均分配刘老先生的遗产。” 陈达咬了咬牙,用尽全身的力量吼道:“凭什么?刘立奎从未来看过他!连葬礼都不愿出席!我妈三番五次打电话,让他要来看老爸!他推三阻四,不来就是不来!他现在有什么资格争老爸的遗产?” 萧让看着他,淡淡道:“因为刘立奎与刘老先生的亲子关系,法律赋予了他这项权力。没有人可以剥夺。” 陈达涨红了脸,骂道:“你们这帮律师,真是助纣为虐!” 他本就虚弱,说完这些话,已是瘫坐在椅上,用力喘气。 萧让面不改色:“刘老先生在天有灵,最希望看到的,是你和你母亲健康平安。他不会希望看到你和刘立奎对簿公堂,更不希望看到你因此丧命。” 陈母抱着陈达嚎啕大哭:“就给他吧!就给他吧!咱们治病要紧啊!好不容易等到肝源!必须得手术啊!” 陈达一脸不忿,却已是无力再说什么。 陈母哭着看向萧让:“我们愿意分一半给他!我们签字!” 整个会议室都是陈母的悲鸣声。 他们本不该受这些折磨。 宁稚也红了眼眶。 萧让给张旭打电话,让他把协议和刘立奎带过来。 协议是早就准备好的,可见萧让对这策略很有信心。 刘立奎和陈达分别都签了协议,张旭立刻去申请解除三套房子的保全。 陈达母子明天就会跟刘立奎去办理过户手续。 其中一套房子会成为刘立奎的单独产权,另外一套,则为刘立奎和陈达的共有产权,他日等陈达身体恢复,再处理这套共有产权的房子。 陈达签下最后一个字,恨恨看向萧让:“你干这种缺德事,早晚会报应到自己身上!” 陈母担心他情绪激动对身体不好,扶着他要走,宁稚帮他们叫车,送他们下楼。 电梯里,陈母叹着气说道:“罢了罢了!本来那三套房子,也是老刘婚前的,我们母子俩能分一半,已经不错了!” 陈达虚弱吼道:“本来那三套房子都应该是我们的!当初他隐瞒自己得了早期阿尔茨海默病跟你在一起!不久就发病!失去工作能力!都是我们在养他!照顾他!刘立奎什么都没做,凭什么?” 他一激动,人又喘个不停,差点倒下。 宁稚赶紧上前帮着一起扶着他。 陈母哭道:“但他对我们母子一直挺好的,也在我们的要求下,答应把三套房子都给你了。现在他死了,刘立奎要来抢房子,他也没办法呀!” 陈达气得说不出话来。 宁稚见他这样,劝道:“健康值万金,您好好保重身体,恢复健康,以后会挣回更多房子的!” 陈母忙不迭点头:“对对!律师小姐说得对!” 陈达喘着气,没说什么。 宁稚送他们上车后回楼上。 刘立奎还和张旭坐在会议室里,没见萧让。 宁稚走进去,冷冷看着刘立奎,问:“刘老先生那封信,能不能给我看看?” 刘立奎满不在乎地从腋下包里翻出信封丢给她,继续和张旭说话:“这就是典型的洗房!不不,洗房人家还要结婚登记!那女人都没跟我老爸登记!老家还有老公……” 张旭笑道:“如果是洗房,人家没必要搭上儿子,而且还是十几年的时间。” 刘立奎眼睛一瞪:“什么叫搭上儿子?陈达十九岁去香港,住我老爸的,吃我老爸的,我老爸养着他!怎么能叫搭上儿子?” 张旭讪笑着没说话,明显不想再搭理这种人。 宁稚认真看着信。 信中写道—— 第29章 遗憾 【我儿立奎: 老爸很多年没见到你了,你如今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了吧? 你妈妈带你离开后,老爸没再成家,也没有孩子,就这么过了二十来年。看着同龄人都儿孙绕膝,老爸很羡慕,也很后悔当年让你妈妈带你离开。 前些年,老爸认识了林阿姨,她待我很好,知道我喜欢热闹、喜欢孩子,便让在老家学完高中的儿子阿达一起来陪老爸。 阿达待老爸很好,老爸把他当成了真正的儿子。 与林阿姨和阿达一起的生活,老爸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老爸得病后,失去了工作能力,都靠林阿姨和阿达做工养老爸,给老爸治疗。 老爸对不起他们,已是决定将海淀的老房子赠予他们母子俩,让林阿姨晚年之后有个栖身之所。 阿达这些年挣的工钱,都用来家庭开销和给老爸治病了,三十多了都未娶妻,香港这处住所又是政府的,老爸不忍心他什么都无,遂将海淀的老房子赠予他。 老爸知道你这些年在外头做生意,也娶妻生子,家庭圆满,希望你看到这封信,不要去与他们争,这是老爸自愿的,没有人逼老爸。】 宁稚看完,泪流满面,侧过脸去擦眼泪。 刘立奎拿回信,马上就撕了。 宁稚怒道:“刘老先生根本不想把房子给你!那三套房子都是陈达母子的!” 刘立奎嘿嘿笑道:“谁让陈达那个短命仔,没那个命享福?那就我来帮他享福咯!” 张旭轻咳一声:“刘先生,早点回去休息,别累着了。” 刘立奎和他一起离开会议室。 宁稚冲进萧让办公室:“我看过刘老先生的信!他根本不想分房子给刘立奎!他恨刘立奎!您把老先生的一半财产给了他最恨的人!就为了挣那30%的代理费!” 萧让在看案卷,闻言抬起头,蹙眉看着她。 宁稚知道自己反正要离开诉讼部,以后也不用再见他,心一狠,干脆把所有不满说出来。 “您劝刘立奎和陈达和解,对半分老人的遗产,并不是为了陈达的病情,而是为了挣代理费!因为您知道,刘立奎必输!他一输,您跟他签的是风险代理,您一毛钱的代理费都拿不到!” 萧让手中案卷一合,后背往皮椅椅背靠去,冷冷看着宁稚:“难道这不是三赢的局面?陈达可以去卖房治病,刘立奎也获得了来自生父的部分财产,而律所也得到了进账。” 宁稚怒道:“刘立奎没有资格获得老人的遗产!老人根本不想给他!都是您钻空子,利用邻居,利用陈达的病!” 萧让深吸一气,隐忍道:“这个案子我不接,也会有其他律师接。其他律师只会帮他打官司,一审不服,二审再诉,打它个一两年!到那时,陈达已经是一盒骨灰!这不比现在还糟糕?” 宁稚一噎,捂着脸哭起来。 萧让说的没错。 可是太遗憾了。 老人的意愿被违背了。 坏人获得了不属于他的。 而好人却失去了一半属于自己的东西。 宁稚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让陈达状态更糟糕,会不会影响他的病情…… 这个世界没有公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都是骗人的! 宁稚第一次反感律师这个职业。 她挫败地转过身。 身后,萧让说:“宁稚,你不适合做律师,检察机关比较适合你。” 宁稚顿步,没转身,咬了咬牙:“谢谢您的建议。” 说完,离开了萧让办公室。 她回工位,平静等待人事部的调职通知。 但奇怪的是,一直到过年前,人事部都没通知她调离现在的岗位,她一如既往负责萧让的助理工作。 萧让没有再因为刘立奎的案子找她麻烦,但对她的态度,却是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 不是冷淡,不是生气,也不是反感。 那种感觉,宁稚形容不出来。 进入十二月,为了完成年度业绩指标,大家都更忙了,一些平时不会接的小案子,也通通都接了。 宁稚跟着萧让,平均一天要见四个以上的当事人,高峰时有五六个案件同时进行,萧让的案头堆满了案卷。 这一天,宁稚又送新案子的资料进去,萧让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 “我没空,最近案子多。” “哪个医院?” “行。挂了。” 他挂了电话,转身看到宁稚,说:“你来得正好,帮我买点癌症病人能吃的营养品送到医院去。医院地址和病房号我发你。” 宁稚把新案卷放到他案头,问:“是谁病了吗?” “我妈朋友的丈夫,肝癌。” 宁稚惊道:“肝癌预后很差的呀!做移植了吗?” “不清楚。”萧让收起手机,翻开案卷。 宁稚退出办公室,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立刻打车去医院。 这是北京最好的私立医院,她在医院附近买了点水果和补剂,找到病房。 一位女士开的门,问:“姑娘你找谁?” “我是萧让律师的助理,萧律让我送些营养品来给病人。” 女士想起来了,赶紧将她迎进去:“快进来快进来。” 宁稚看向病床。 病人肤色蜡黄,正在昏睡中。 她把礼品放到茶几上,客气道:“萧律很关心病人的情况,他也很想过来,可是他最近案子太多了,抽不开身。” “没事没事,他大律师,忙是肯定的。心意我们收到了。” 宁稚关心道:“病人怎么样?” 女士看一眼病床,叹着气,摇摇头:“晚期了,前阵子一直吐血,这两天就是昏迷。没多久了。” 宁稚安慰道:“照顾病人辛苦,您要注意身体。那我先回去了。” 女士送她出去。 关上病房门,小声说:“其实我本来是想趁小让过来的时候,跟他咨询几个问题的。” 宁稚顿步:“您想咨询什么问题呢?我帮您带给他。” “我丈夫有外室,那女人生了一个女儿,五六岁了。他死了后,这个私生女能分得到财产吗?” 第30章 恨意 宁稚问重点:“这女孩跟您先生做过亲子鉴定吗?” 女士想了想,说:“应该没有。那小三跟他的时候还是个雏,一直让他养着,他从没怀疑过那孩子不是自己的,肯定不会去做亲子鉴定。” “女孩户口落在哪里?” “跟那女人落户,就落在她们住的那房子。” 宁稚点点头,说:“根据您提供的这些信息来看,这女孩要继承到您丈夫的财产,只能通过有效遗嘱或亲子鉴定。” “我老公都昏迷了,遗嘱肯定是立不了了。现在就是不让那母女俩知道他住在这个医院,要不让她们找上门,肯定要去做亲子鉴定。” 宁稚看一眼虚掩的病房门,暗示道:“曾经有一个案子,跟您这个情况差不多。原配为了阻止小三为孩子做亲子鉴定,在丈夫去世后,第一时间做了火化。” 女士秒懂,感激道:“我明白了,谢谢你啊姑娘。” 宁稚回到律所,天已经黑了。 萧让还在办公室加班。 她敲门进去,汇报道:“礼品和您的关心都带过去了,也带回来一个问题。” 萧让在看案卷,头没抬:“什么事?” “病人已经昏迷,他妻子想知道,在他没有立遗嘱的情况下……” 话没说完,萧让就抬手挥了挥。 意思是不想听。 宁稚秒懂,退出办公室,回到工位,继续没做完的工作。 周五一早,她提前半小时到律所。 今天有周会,萧让团队所有律师都会参与。 她得先来准备会议室和新案资料。 九点半一到,所有人准时出现在会议室。 复盘工作做完,宁稚分发新案材料。 “北京Remote公司起诉泰国一家公司侵犯专利。” 萧让一目十行看内容:“Remote在本国的专利是几月份提交的?” 宁稚:“今年五月提交,七月公开。” 萧让把材料丢给涉外律师曾子君:“为Remote向泰国专利局提出《巴黎公约》的优先权原则,同时提交Remote五月份在本国申请专利的副本。” 曾子君接过案卷:“好的萧律。” 宁稚继续递上新案材料:“北京阳光电影公司诉曼达集团对赌协议显失公平。” 萧让一听,没看材料,材料直接丢回给她:“曼达集团有世界顶尖的法务团队,不可能搞出一份让法庭判无效的对赌协议。没有胜算,不做。” 宁稚在材料封面盖作废章。 继续递新案材料:“非婚生子女遗产继承纠纷。” 萧让接过材料翻开:“有没有亲子鉴定?有没有遗嘱?” 宁稚:“两项都没有。” 萧让:“标的多少?” 宁稚:“估计在十七个亿左右。” 萧让吸了吸牙齿,考虑半晌,把材料丢给孙晴:“代理费三十个点。” 宁稚一算,惊道:“那代理费有五个亿呀!” 孙晴笑着接过资料:“如果这个案子能拿下来,那今年咱们组的业绩就超了吧?” 后续又派发了几个案子给其他律师。 会议结束,萧让没走,让孙晴留下来。 宁稚也跟着留下来。 会议室门关上。 萧让下巴点了点孙晴手里的资料:“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孙晴刚才就已经简单了解过情况,说:“当事人饶女士,与安邦集团董事长赵军有长达十年的婚外情关系,俩人育有一女,六周岁。赵军前日因为肝癌晚期抢救无效死亡,现在饶女士提出自己与其共同生育抚养的非婚生女也应享有对其遗产的继承。” 又是婚外情案件,而且男方还姓赵。 宁稚想起赵学峰,心里不太舒服,深吸一气。 萧让思考片刻,说:“没有遗嘱,也没有亲子鉴定。也就是说,没有任何具备法律效力的方法,来证明这个孩子跟赵军的亲子关系。” “是的。” “向法庭申请对孩子和赵军的遗体做亲子鉴定。” 萧让起身,准备离开会议室。 孙晴说:“赵军的遗体已经火化了。” 萧让顿步,转身:“不是前天才去世?已经火化了?” “是的。” 萧让笑了下:“看来原配那边,是有高人背后指点。” 孙晴叹气:“这个案子胜算不大,饶女士之前应该咨询过别的律所,最后才找上咱们。” “约饶女士尽快来一趟。”萧让说完,离开会议室。 宁稚收拾着他的电脑和水杯,跟孙晴说:“萧律是不是每到年底,都把精力花在家事案件上?刚解决完刘立奎的案子,现在又要帮非婚子女争取财产。” 孙晴收拾着资料,无奈地笑了下:“因为他有业绩压力,而遗产案的代理费大多可观,比如这个,五个亿,再难他也会做的。” 宁稚想起案件当事人是破坏人家家庭的小三,吐槽道:“小三不仅抢人家的老公,还要抢人家的财产。” “但非婚生子女享有婚生子女同等的继承权,是法律赋予他们的权力。错的是大人,不是孩子。” 宁稚点点头:“也是。那我先回去啦!” 回到工位,手机微信响。 是王淑婉发来的。 宁稚点开,夹在耳边,一边听,一边打开文档。 “磊磊,元旦放假几天?回来吗?” “我托人给姥姥找了一块墓地,挺好的,只要五万块钱。妈妈打算先问朋友借点钱,把墓地给定下来。” 宁稚听完语音,立刻进入手机网银。 看到余额,叹了叹气。 来北京半年多了,她只攒了一万块钱。 照这个速度,什么时候才能让姥姥入土为安。 回到微信,给王淑婉转去一万块。 【妈,元旦我不回去了,过年再回去。】 【我攒了一万块钱,您拿着办姥姥的事。您若要问朋友借钱,记得跟朋友说,我在北京工作,会尽快还上的。】 王淑婉把转账退回,发了一个拥抱的表情过来。 【一万块你先留着,万一有急用。墓地的事,妈想办法。】 她所谓的想办法,还是向朋友借钱。 宁稚放下手机,想起至今尸骨未寒的姥姥,内心越发憎恨赵学峰和那个女人! 饶女士下午就来了,萧让和孙晴一起接待。 宁稚也跟着去。 饶女士哭诉自己和赵军数十年的感情,萧让耐着性子听完,问:“现在有一个最麻烦的问题——无法证明孩子跟赵军的亲子关系。有没有孩子平时跟赵军相处的视频或照片?” 第31章 喊你一声‘哥’ “老赵和孩子一起拍的视频或者照片吗?” 萧让“嗯”了一声,补充:“能够证明他们以亲子关系一起生活的影像资料。” 饶女士想了想,说:“家里的监控可以吗?我们家客厅装了监控,有时候节假日,老赵也会和孩子一起玩,应该都拍下来了。” 萧让点头:“可以,但凡有赵军和孩子接触的任何资料,都可以提供给我们。” “我回去就找!” “赵军的父母是否还在世?有没有兄弟姐妹?” “都过世了,也没有兄弟姐妹。” “原配那边什么情况?” “那女人有一个儿子,已经上大学了。” 孙晴小声提醒:“原配在赵军去世当天就进行了火化,应该是为了阻止对遗体提取DNA进行亲子鉴定。说明原配那边早有防范,这种情况下,我们申请对非婚生女与婚生子的亲子鉴定,肯定会遭到拒绝的。” 萧让还未说话,饶女士就情绪激动起来。 “原来那么快就把老赵拉去火化,是为了不让我做亲子鉴定?这个女人也太狠了!老赵都还尸骨未寒!她怎么能这样?会不会老赵根本就没死,她做了手脚直接把老赵火化了?老赵说这个女人很歹毒的!” 宁稚听不过去了,说:“也不是说想火化就能火化的,必须要有医学死亡证明。而且处理去世的丈夫的遗体,本就是原配妻子的责任。” 你一个小三蹦跶什么? 当然这句话她没说出口。 只是脸上的蔑视,被饶女士捕捉到了。 “你什么意思?”饶女士质问宁稚,“你在看不起我是不是?啊?” 孙晴赶紧起来安抚。 萧让看向宁稚,厉声说:“你先出去!” 宁稚离开会议室,去茶水间透气。 刚回到工位,就见萧让寒着一张脸走过来:“跟我进来。” 她赶紧跟进去。 “你怎么回事?”萧让严肃地看着她,“为什么又当着当事人的面胡说八道?” 宁稚小声:“她的意思,好像是赵军的原配妻子谋杀赵军,我觉得她这样说不合适,才说句公道话。” 萧让食指点着桌面,怒道:“她是你的代理人,你需要维护的是她的公道,不是别人的公道!” 宁稚不说话了,低下头。 “去跟饶女士道歉!现在!” 宁稚本能地捂住嘴巴:“我不去!我又没有说错!” 让她去违心道歉,她肯定会吐出来的。 “不道歉,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这是要开除她。 宁稚捏紧拳头,红了眼眶,鼻翼因为委屈、生气而翕张着。 “去就去!”她咬了咬牙,转身朝会议室走。 萧让失望地摇了摇头,拿起电话,拨了个内线到人事部。 另一边,宁稚回到会议室,饶女士不在。 “饶女士呢?” “说有事先走了。” 宁稚走进去,吐槽道:“萧律让我跟她道歉。” 孙晴收着电脑和资料,说:“你刚才那样说确实不合适。” “她说原配歹毒,可原配也没招她什么。再说了,原配和赵军白手起家,所有财产都是俩人一起奋斗的,现在突然要分出去,原配才是倒大霉……” 孙晴要制止她已经来不及了。 饶女士怒气冲冲地走进会议室,拿出手机拍宁稚的工作牌,指着宁稚的鼻尖说:“我一定要投诉你!” 宁稚愣在原地。 孙晴上前安抚饶女士。 饶女士情绪激动,指着宁稚:“她是不是认识那个女人?” 宁稚摇头:“没有,我不认识。您这个案子,我们都是今早才拿到材料的。” 饶女士尖声:“那你为什么一直帮她说话?” “我没有……我只是……” 宁稚也吓傻了。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会议室门口站了几个看热闹的人。 饶女士越发激动,戳着宁稚的鼻子大骂。 萧让拨开人群走进来,看一眼宁稚,又看向孙晴:“怎么回事?” 孙晴将宁稚护在身后:“没事没事,有点误会。” 饶女士见管事儿的来了,指着宁稚激动道:“她!一直在帮那个女人说话!她是不是认识那个女人?故意来恶心我的?” 萧让笑了下:“这不可能,《律师法》有回避规定,我们不可能犯这种错误。来,饶女士到我办公室聊。” 他态度友好,声音温和,饶女士缓了脸色,跟着他去办公室。 门关上,饶女士在沙发入座。 萧让亲手冲了两杯咖啡送过去,入座后,笑道:“您担心的问题,绝对不可能发生,还请您放心。” “那女人在北京认识的人多,我就怕万一她收买了律师,那我这官司肯定要输的呀!老赵死了后,我们娘俩没了依靠,就指着分老赵那点财产过活了……” 说着说着就哭起来。 萧让有点烦躁,耐着性子安抚:“这个案子我亲自处理,不会发生您担心的事情,您放心。” “萧律师,我看您为人正派,我才跟您说这些……我大学一毕业就跟了老赵,现在也才三十一岁,也不是见过什么风浪的女人,这些年,就老赵一个人……如今老赵没了,叫我们娘俩怎么活呀!” 她泪眼汪汪地看着萧让:“萧律师你多大?我是不是还要比你小一点?” 萧让轻咳一声:“我三十二……” 饶女士坐过去一些:“是吧?你还大我一岁,按理说,我还得喊你一声‘哥’,你能理解我的感受吧?” 萧让稍稍往后挪了一点:“理解理解。咱们说回这个案子……” 十二月底,饶女士与赵军原配遗产纠纷一案在北京东城法院开庭。 原本应由孙晴出庭的案子,由于宁稚得罪饶女士,作为对饶女士的补偿,萧让为其出庭。 他提交了饶女士、孩子和赵军一起生活六年的证据,包括家中监控画面、几张照片,以及赵军在孩子班级微信群的昵称。 由于赵军已经火化,孩子无法再跟赵军做亲子鉴定,萧让向法庭申请,由饶女士的女儿与赵军的婚生子做亲子鉴定,以此证明孩子与赵军之间的亲子关系。 第32章 这次是真的 这个案子宁稚不方便去旁听。 得知今天是最后一次庭审,她趁午休去孙晴那儿打听进展。 孙晴大致说了下庭审过程。 宁稚听完,说:“那原配肯定不会让儿子出来跟饶女士的女儿做鉴定的呀!那边本来就不想让她们分财产,一旦做了鉴定,证实是赵军的孩子,那不就要分吗?” 孙晴说:“是这个逻辑没错。所以对这类被拒绝做亲子鉴定的案子,法庭一般有自己的考虑。若由子女提出的亲子鉴定被拒绝,则认定二者之间存在亲子关系。若由父亲提出的亲子鉴定被母亲拒绝,则认定二者之间不存在亲子关系。” 宁稚恍然大悟:“所以其实萧律早就想到原配那边会拒绝做亲子鉴定,一旦那边拒绝,那么法庭会默认孩子跟赵军之间其实是存在亲子关系的。” 孙晴点头。 宁稚开心:“那照这么说的话,这个案子大概率会赢啦?如果饶女士能分到赵军十七个亿的财产,那咱们组就有五个亿的业绩对不对?” 孙晴摇头,惆怅道:“我看难。原配那边,在最后关头补充提交了新证据,证明饶女士的女儿不是赵军的孩子。” 宁稚心提到嗓子眼:“什么新证据?” 这个案子的材料都是她整理的,在她看来,饶女士的女儿与赵军的亲子关系,是没有什么悬念的。 饶女士大学毕业就被赵军养起来,一直到第四年,俩人的女儿出生,之后又共同生活了六年。 “原配出示了赵军十几年前的结扎证明。” 宁稚大骇:“赵军他他……结扎了?” 孙晴点头:“原本因为原配拒绝儿子跟饶女士的女儿做DNA同源亲子鉴定,法官已经倾向认为饶女士的女儿与赵军之间存在亲子关系,可现在赵军的结扎证明一拿出来,法官肯定没法这样判了。而且……” 宁稚咽了咽嗓子:“而且什么?” “饶女士在怀孕前一个月,还跟另一名男子外出旅游过夜。” “没希望了。”宁稚摊了摊手,“什么时候宣判?” “明天。” 俩人正说着,就见萧让从外头经过,宁稚赶紧跟过去。 上次她到孙晴办公室说话,萧让没找到人,把她骂了一顿,说她串岗。 现在她可不敢再在萧让在所里的时候离开工位。 除非萧让吩咐她外出办事,比如那天去医院探望病人。 翌日,饶女士的案子宣判。 萧让和孙晴直接从家里去法院。 宣判是很快的,宁稚好奇结果,盯着时间。 这不仅关乎五个亿的代理费,还是一次绝佳的学习机会。 在没有遗嘱、也无法获得亲子鉴定的情况下,如何合法获得继承权。 遗产继承是民事纠纷案件里常见的案子,代理费可观,很多民事律师都喜欢接遗产继承纠纷案。 宁稚也不例外。 她现在虽然连实习律师都不是,但总有一天要执业,也会思考以后得接一些什么案子才来钱快。 但其实她最想学习的是离婚案,只可惜萧让不怎么接离婚案,所以她学习的机会也少。 不过学点遗产继承案也不错。 正想着,就见萧让拉着箱子远远走了过来。 宁稚赶紧抱起要给他的新文件,站起身。 萧让黑着一张脸走过来,黑色羊绒西服领上沾了一些乳白色物质。 宁稚赶紧拉开抽屉,拿出一包西服清洁湿巾,抱着资料跟进去。 萧让把箱子一推,人走到落地窗前,抬手松开领结,往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宁稚把资料放到他桌上,开始汇报今天的行程。 行程都汇报完了,才小心翼翼地问:“饶女士的案子,结果怎么样?” “输了。”萧让转身,脸色缓了一些,“最近的新案子,把标的最高的筛出来。” 失去饶女士这案子的代理费,业绩又不够了,所以他才要拿标的最高的案子先处理。 宁稚理解:“好的,我马上处理。” 正要退出办公室,瞥见萧让西服领子上的污渍,她拿出湿巾,说:“您西服脏了,我帮您处理下。” 萧让扬起下颌,同意了。 宁稚赶紧上前一步,用湿巾小心擦拭他西服领子上的米色污渍。 “您这是沾到了什么?看上去像蹭到粉底液了。” 萧让脸色不好,没说什么。 宁稚擦着擦着,就又发现衬衫上也有一点点的红印子,看上去像口红…… 这是有女人抱着他,把脸贴在他胸口,所以才蹭上这些的呀! 出庭间隙,还有时间和姑娘搂搂抱抱……啧啧…… 正想着,萧让忽然说:“年后我要换助理,你看看所里,有没有你想去的岗位,只要不是实习律师岗,都可以。想好了告诉我,我让人事部处理。” 宁稚小心擦着他西服领子的手一顿,紧了紧,鼓起勇气说:“不是‘实习律师岗’,其他都可以是吗?” “嗯。” “那我想转‘助理律师’岗。” 助理律师岗得先过实习才行,也算曲线救国了。 萧让落眸看宁稚,皱眉道:“不行。” 宁稚深吸一气,收起湿巾,气道:“说话不算话!自己说只要不是实习律师,其他岗位都行。” 萧让沉了沉气,耐心解释:“每位律师只能带两名实习律师,孙晴、张旭、子君手下全都满员了,没人带得了你。” “您一个实习律师都没有!这不就有两个名额了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嘴巴就对着萧让的喉结,气一出,只往喉结抵。 萧让咽了咽嗓子,立刻转身朝大班桌走去。 他在让自己冷静。 “不行。我没时间带实习生。好了,出去工作。” 宁稚气呼呼地离开办公室。 回到工位,叹了叹气,拿出手机给张晗发微信:【萧让正式通知我年后换岗了,这次是真的】 张晗放学了,秒回:【怎么又让你换岗?】 宁稚:【我前阵子说话冲了一个客户,被投诉了】 宁稚:【其实我也知道早晚有这一天,去香港的时候,我也跟他起冲突了】 张晗:【那你打算怎么办?要离开金诚吗?】 第33章 他不带实习生 这个问题,宁稚早就想好了。 她回复道:【在我妈的案子解决好之前,我绝不离开金诚!】 熄了手机,她去楼下吃午餐,然后买了一杯咖啡拎上来。 一杯一百多块钱。 她活到现在,从没喝过这么贵的咖啡,她也想试一口。 但馋归馋,理智还在。 出了电梯,宁稚拎着咖啡先去找孙晴。 孙晴还没下去吃午餐,在看案卷。 宁稚把咖啡放到茶几上,讨好道:“热乎乎的咖啡来啦!” 孙晴抬头,笑道:“老大请喝咖啡吗?” 宁稚笑:“是我啦!我知道您最喜欢这个牌子的咖啡,特地给您带的!” 孙晴合上案卷,起身走过来,打开杯盖,享受地闻了一口:“真香。” 宁稚在她身旁坐下,小声说:“七月份,您手下两位实习律师都能拿证了对不?” 孙晴喝着咖啡,点点头。 宁稚央求道:“那您到时候能给我一个名额么?我想跟着您学习。” 孙晴放下咖啡:“你跟着老大,不是好好的?到时候直接去拿个实习律师的表格填了,让他给你签字盖章不就行了。” “他拒绝带我,还让我年后过来调岗。” 孙晴也是想到原因,抿着唇没说话。 萧让都带不动的人,她更带不动。 见她没说话,面色为难,宁稚也就明白了。 她不想让孙晴为难,笑说:“没事啦,我再去求他。” 她起身要走,突然想起饶女士的案子:“对了。饶女士那个案子,真的输了对吗?” “嗯,毫无悬念地输了。” “她很难接受吧。说真的,找一个能当她爸的人生孩子,还不是为了继承,结果现在什么都没了。” “嗯,很难接受,抱着老大嗷嗷哭,囔囔着不公平,还要上诉。” 宁稚想到萧让西服领子上的粉底口红印,恍然大悟。 “那她二审还找金诚吗?” 孙晴摇头:“谁知道呢。” 她站起身,拍拍宁稚的肩膀:“好了,去稍稍午休一会儿。调岗的事儿,有机会我帮你跟老大说说。” “谢谢孙律。” 宁稚没回工位,又去了张旭办公室。 张旭和刑事部的合伙人王林在聊天,见她过来,招呼她进去。 她请求张旭给自己一个实习律师的名额,张旭还未说话,王林就道:“你想实习?那来我这儿啊。我还有一个名额。” 宁稚惊喜:“真的吗?那我年后就去您那边可以吗?” “你随时过来!” “谢谢王律!” 宁稚感谢一通后,开开心心地回了工位。 她给张晗报喜:【找到一个律师愿意带我啦!年后就转实习。我还有一年,就能执业啦!】 张晗:【恭喜恭喜!晚上我请吃饭!】 宁稚心情不错,几次进萧让办公室,脸上都挂着笑。 萧让狐疑地看着她:“傻乐什么?又憋什么坏?” 宁稚怕他破坏自己的实习,忍着没说:“没什么。” 她一下班,直奔出租屋。 张晗买了烧烤和啤酒。 俩人吃着烧烤,小酌一杯,心情不错。 宁稚解决了实习的问题,压在心头沉甸甸的石头落下,情绪大好,整个人很畅快。 “我觉得拿毕业证、过法考、来北京、进金诚,都不算是开始,成为实习律师的这一刻,才是真正的开始!” 她和张晗干杯。 “一旦进入实习期,考试根本难不倒我!我一定能拿到律师证,执业!成为金诚的律师!然后!我要为我妈妈翻案!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把我妈妈、我外婆,接到北京……” 说到外婆,她泪眼婆娑。 “当年,我外婆因为我妈离婚,还净身出户,抑郁而终……而我,上大学的钱,用的都是外婆办身后事的钱,以至于外婆到现在还无法入土为安……我对不起外婆……” 她抱着张晗嚎啕大哭。 张晗轻拍她后背安抚她:“外婆在天之灵,知道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不会怪你的。” “只要我成为律师,这一切的问题都能解决……都能解决……” 宁稚又哭又笑,又喝了很多酒,醉醺醺地睡去。翌日起来,脸肿得跟猪头一样。 她给张晗留了条子,随便梳洗了下,赶紧去上班。 去金诚的路上,想起年后就能转实习,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脸上挂着笑。 接连几天,宁稚干活十分卖力,想到年后就不当萧让的助理了,对他也是格外有耐心,就好像妈妈对放假第一天的孩子那么有耐心、充满慈爱。 这让萧让很不适应,几次问她:“在开心什么呢?” 她只是笑笑,闭口不提已经有律师愿意收自己为实习律师的事。 她担心萧让搞破坏,实习的事情又黄了。 时间很快来到元旦后。 金诚在附近的超五星酒店举行年会。 宁稚第一次参加金诚的年会,午餐的时候,凑去其他律师助理那儿,打听年会的事。 “有抽奖环节吗?”她满怀期待地问。 太穷了,就算中个五百元的购物卡,也能买上很多日用品。 “年会也会邀请客户,怎么可能安排抽奖?” “抽奖会让会场看上去乱糟糟的。” “主任强调大所要优雅要体面,不能像菜市场。” 宁稚讪笑:“那年会都弄些什么节目?” “公布去年的年度业绩,晋升一批合伙人和高伙之类的,还会颁奖!” 宁稚突然想起孙晴说,萧让的团队,去年业绩没达标,立刻就问:“那如果业绩没达标,会怎么样吗?” 众人看向她,恍然大悟。 “听说你们那组没达标,本来可以超额,结果一个案子输了,直接从超额变成不达标?” “萧律今年这么差啊?以前他每年都超额的,不然也不可能三十岁就是资深合伙人了。” “也许真的是环境太差了吧……” “不是环境,是因为他不带实习生。” 宁稚错愕:“业绩和实习生有什么关系啊?” 第34章 萧让醉酒 “江律那组,今年的业绩眼见是达不到了,上个月底,突然招了一个实习律师,是某上市公司老董的儿子,直接把整个集团的外聘法务都交给江律,江律的业绩就达标了呀!” 众人哗然:“还能这样啊?所里不管啊?” “管啥呀?能给所里带来业绩,所里欢迎着呢!” “难怪那些合伙人老师都不轻易带学生,原来是有准入条件的。” 宁稚闷头吃饭。 所以萧让即使还有实习生名额,也不愿意给她。 她一无人脉,二无好学历,还经常惹他生气,真的是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多少人想进金诚,他选择面那么广,怎么可能要她? 宁稚庆幸王林愿意给自己机会。 晚上七点,金诚的年会正式开始。 就如其他助理所说,先公布业绩,然后公布新合伙人名单、颁奖、感言。 最后是主任致辞。 他点名批评萧让业绩下滑得厉害。 所有人都看向萧让。 宁稚站在很后面,看不到萧让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举起手中的高脚杯,跟众人敬了敬酒。 宁稚觉得他心态是真稳。 致词结束,晚宴开始。 宁稚拿着餐盘,取自己喜欢的食物吃。 看到王林和几位律师站在空中酒吧喝酒,她赶紧取了一杯香槟酒,迎了过去。 王林原本说着笑,看到她过去,面色不自然一瞬,很快又恢复正常表情,朝她招了招手。 她快步走过去,向王林鞠了一躬:“王律,谢谢您愿意给我机会,谢谢!我敬您一杯!” 王林笑着向众人介绍:“这位是年后要到我这边当实习律师的林……” 看向宁稚:“你说你叫林什么?” “我叫宁稚。安宁的,稚气的稚。” “对对!宁稚!” 众人笑着对宁稚说“恭喜”,宁稚一一感谢,转身回内场。 王林看着她纤细曼妙的身影,抬手摸了摸下巴,眼底都是欲望。 “怎么样?不错吧?长得好,身材也好。我看过了,所里没比她更漂亮的姑娘了。” “没有实习生能从我们王律手里逃开……咱们王律带着出两趟差,就能搞定。” “我看一趟就行。” “以前的女实习生,王律也是这么吃的吧?” 王林还盯着宁稚的身影,嘿嘿笑道:“那些庸脂俗粉怎么跟宁稚比?我这次一定给她难忘的初次……” “能获得我们王律的青睐,她得开心疯了,还讲究啥呢?” “但还是得小心点,别把肚子搞大了……” “这个王律自有分寸……” 众人开着荤腥玩笑,边说边往宴会内厅走。 萧让和江睿从星光屏风后走了出来。 江睿看着王林那一伙人的背影,轻抿一口红酒,笑说:“宁稚不是你的助理么?” “嗯。” “既然是你的助理,怎么搞到要去王林那儿混实习名额了?” “她想在我这里转实习,我没同意。” 江睿笑:“难怪要去找王林。王林这人只要是女实习生,一般都不会拒绝。一个有名额,一个有年轻的身体,各取所需罢了……” 萧让脸色难看,没说什么。 高伙刘天海在一群律师的簇拥下走了出来,萧让和江睿举着洋酒杯迎过去。 刘天海看着萧让,嘲讽地笑了下:“去年我建议你甩了那个集体诉讼案,接德健集团的业务,你不听,业绩教你做人了吧?” 他有意在众人面前让萧让下不来台。 众人看好戏地围成一圈。 萧让知道这人记仇。 没打算得罪他,笑着跟他碰了下杯:“是是,是我考虑不周,浪费您的好意。我自罚一杯。” 众人起哄:“罚一杯怎么够?罚一瓶!丢了德健那么大的单子,不罚一瓶,对不起所里。” 江睿出来打圆场:“德健集团有什么好接的?成天出医疗事故,今儿给人打坏鼻子,明儿给人拉坏双眼皮,后天给人把孩子生坏了!自身风险上千条!服务费再多,咱也没那个命帮他们干呀!” 众人讪笑。 刘天豪有意教训萧让,严肃道:“一码归一码,咱现在说的是——萧让业绩不达标!这完全是可以避免的!都是因为他态度不端正才导致的结果!若所里的律师都跟他这样,那咱们金诚早晚倒闭!” 话已经说到脸上,萧让不喝也不行了。 问侍应要了一瓶高度洋酒,直接拧开瓶盖,咕噜噜往下灌。 江睿看不过眼,试图拦他:“行了!可不兴这样喝啊!” 刘天海喝道:“江睿!你也跟着不听话?” 江睿讪讪地把手收回来。 萧让酒量不算好,一瓶五十多度的洋酒下去,很快就有了醉意。 宁稚刚进内厅,就见他脸红红地坐在沙发上。 她小跑过去,问:“萧律,您没事儿吧?” 江睿拿了一瓶矿泉水走过来,说:“喝大了,你来得正好,给他送回家去吧。司机在下面了。” 宁稚不是第一次送酒醉的萧让回家,有经验,但还是不想,每次把他折腾一次回去,都很辛苦,没伺候好,明儿还得被他骂。 可怜兮兮地看着江睿:“江教授,您送他回去可以么?我……我也喝酒了……” 她夸大其词,胃底不舒服,极力压抑着想要往外呕的冲动。 江睿把拧开的矿泉水递给萧让:“我稍后还有应酬。” 萧让大脑其实没多醉,还有理智。 他也不想耽误好友。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你去忙你的,我先回去了。” 宁稚赶紧扶住他。 上车,萧让又只顾坐着呼气,不乐意系安全带。 宁稚费劲地帮他把安全带系上,坐到副驾去。 司机看一眼后视镜里的萧让,问:“萧律这是喝了多少?都断片了。” 宁稚抱着大衣,气道:“不知道啊!好好的干嘛喝这么多!给人制造麻烦!真是的!” 她看一眼车窗外。 有雪花往下落,叹气:“这大冷天的,要冻死人了,等下半夜我还得自己找车回家。” 司机说:“我稍后还得回去送客人,不然我就送你回去。” 宁稚看一眼后排,说:“萧律醉成这样,我也不知道要跟他折腾多久。你先回去吧,别管我,耽误了送客人可不好。” 第35章 照顾 宁稚千辛万苦把萧让扛回家,丢到主卧床上。 萧让一沾床就睡,连皮鞋都脱不了。 眼见他要把皮鞋也卷到床上,有洁癖的宁稚没忍住,连忙按住他的腿,三两下把他的皮鞋脱了下来。 皮鞋整齐地放在床边,又搬着他两条大长腿放到床上,为他掖好被子。 做好这一切,宁稚叉腰站在床边看着他,不满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酒量真的很一般?真是又菜又爱玩!” 萧让已经睡死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宁稚趁机对他呼呼喝喝:“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 她转身离开房间,去厨房倒了杯水喝。 突然想起自己上次喝醉,萧让怕她被呕吐物呛到气管引起窒息,一整晚都和她待在一起。 这么一想,宁稚也有点担心萧让半夜被呛死,自己作为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会有麻烦,水杯一放,又回了主卧。 萧让沉沉地睡着,宁稚把垃圾桶挪到床边,然后合衣在一旁的躺椅躺了下来。 她为了今晚的宴会,特地穿了连衣裙,这会儿觉得腿有点凉,便又起来脱了大衣,盖到腿上。 腿是暖和了,领口略微空荡,又觉得冷。 她抱着双臂搓了搓,翻过身去。 可翻来覆去睡不着,又睁开眼,刚好跟同样翻过身来的萧让对上脸。 萧让闭眼沉睡着。 黑发落了一撮在额边;高挺的鼻梁泛着细腻的光,像上了高光粉;眼窝的双眼皮线,有一层天然的淡淡的光泽。 看着好乖巧的样子。 宁稚想起白天他还因为一件工作上的事训斥了自己,这会儿,却又像一个孩子毫无防备地睡在自己眼前。 这种感觉挺神奇的。 宁稚回顾这半年多来,当他助理的日子。 不愉快的回忆有很多,也学到了很多,日常在“想打死萧让”和“为萧让折服”的矛盾中切换。 不过想到自己年后就能去王林那儿当实习生,宁稚决定忘了这些恩怨。 正想着,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 宁稚回神看去,就见萧让弓着身子咳嗽,好像还要吐的样子。 她一个激灵,立刻起身,跑过去将他扶起来。 “想吐吗?”一手轻拍他的后背,一手拿起垃圾桶准备接他的呕吐物。 萧让推她,意识不清道:“不吐……走开……” 说完,又一副要吐的样子。 宁稚有点烦躁,说:“你就是要吐,别逞强了,赶紧吐出来就舒服了。” 这话刚说完,萧让就大“呕”了一声。 随即一股温热的触感袭击了宁稚的胸口。 手中的垃圾桶“哐”的一声掉到地上。 她双手举在空中,错愕地看着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 “呕……呕……” 随着萧让的呕吐声,不断有温热的糊状物体,从她胸口灌入,流到内衣间。 宁稚浑身打抖,想立刻推开萧让,又怕他呛着,只好伸出一只手轻拍他后背。 酒味混着微酸直冲鼻腔,宁稚也想吐了,强忍着。 此时此刻,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吐完这一茬就安全了,就能睡觉了。 萧让终于吐好了,靠在她肩上又睡了过去。 宁稚静坐几分钟,等他睡熟了,才把他放回枕头上。 她低头看胸口。 很惨烈,非常惨烈。 方形领口、胸前全是萧让的呕吐物,有些顺着乳沟落到她肚皮上,有些落到裙摆上。 宁稚要疯了,一秒都难以忍受这些东西沾在自己身上。 她要洗澡! 否则让她带着这些东西过夜,她会疯! 她把裙摆拉起来,兜着呕吐物不让它们掉在地上,摸进主卧衣帽间,拿了一件白衬衫去客卫。 她之前住过这里,熟门熟路地摸进客卫,门关上,把长裙脱了。 胸口全是萧让吐出来的东西,连内衣也弄脏了。 宁稚恶心坏了,连连抽出几张纸巾擦掉,这才走进淋浴间准备冲澡。 打开花洒,出来的冷水把她冰懵了,她赶紧把开关拧到最热,可出来的依然是冷水。 “是这样调没错啊。” 宁稚又重新开关一次,出来的依旧是冷水。 热水器坏了。 宁稚气急败坏地把花洒插回去,重新穿上内衣和裙子,摸进主卧的浴室。 经过床边,看一眼萧让,睡得挺熟。 她放心地进了主卧浴室。 还好这里有热水,她火速地冲了个澡,穿上衬衫出来。 萧让鼻息均匀地睡着,宁稚用大衣把自己的腿盖好,这才浅浅地睡去。 她睡相不好,大衣很快就掉到了地上。 只穿着衬衫,缩着身子睡。 因此萧让早上醒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宁稚穿着他的衬衫,躺在躺椅上睡着了。 衬衫一边卷到腰上,露出白皙匀称的大腿,和粉色的……内裤。 萧让瞪大双眼看了片刻,立刻掀开被子。 见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暗暗松一口气。 视线扫一圈房间。 看到床边的垃圾桶,登时也知道宁稚怕他喝醉出意外才睡在这边。 可他不解的是,为什么她要穿成那样…… 他起身,去衣帽间找了一条毯子,盖到宁稚身上。 细微的动静似乎吵到她,她翻了个身,鼻息冲到了萧让脸上。 萧让耳廓一热,失神地看了她半晌,才艰难起身。 一进浴室,就看到放在脏衣篓里的裙子和粉色内衣。 看到裙子上的糊状物,他就明白宁稚为什么穿成那样睡觉了。 从西服内袋翻出手机,看一眼时间,早上六点半,商场还没开门。 转而给发小赵梦发去微信。 【问你借套衣服,起了的话,送来我公寓,谢了。】 【有没有新内衣?也带一套过来】 微信发完,手机放在洗手台上,人就进淋浴间冲澡。 做早餐的时候,门铃响了。 他打开门,见是赵梦,意外道:“这么快?你这是起了还是没睡?” 赵梦跟着他进屋,在玄关换拖鞋,看到鞋柜边一双女生的方根短靴,脸色变了变。 “正准备睡,接到你微信就来了。”说着举了举手上的购物袋,“怎么突然问我借衣服?你萧少这是得了异装癖?” 萧让笑着打开冰箱,拿出一瓶鲜乳递给她:“你的尺寸,也得我穿得下不是?” 说完转身继续准备早餐。 “衣服我帮你放房间去。”赵梦拎着袋子,直直往主卧走。 第36章 骗色 萧让反应过来,从厨房走出来时,赵梦已经推开主卧房门走进去。 他赶紧跟进去。 视线首先看向宁稚。 方才为她盖好的毯子,此时掉了一半在地上,另一半被她抱在怀里。 其中一条腿还翘在毯子上。 衬衫下的腿,白皙匀称,露出一截粉色的内裤边。 萧让轻声走过去,把毯子拉起来,重新帮她掖好。 转身对赵梦比画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接过她手上的购物袋,放到斗柜上。 “出去说。” 赵梦脸色难看,失了魂魄一般:“嗯。” 俩人回到厨房,萧让继续准备早餐。 赵梦难过地看着他:“那姑娘是谁?” “所里的小朋友。” “你们在谈恋爱?” “……没有。” 赵梦没明白:“那她怎么穿那样睡你房里?” 说完才发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自嘲地笑笑。 萧让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自己都没完全搞清楚。 “留下来吃个早餐?” “不了,我回去睡觉了,昨晚熬了一宿。” 萧让送她出家门。 等电梯的时候,赵梦忽然道:“对了,上次那种体检卡,能再给我一个么?我家老头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想带他检查检查去。” 她说的体检卡,是一家高端私立医院的体检套餐。 抽几管血,就能预测身体哪个部位即将发生癌变。 只是有钱都买不到。 但萧家有关系拿到。 萧让点点头:“可以,我晚点回家拿了再送去给你。” …… 宁稚醒来时,房间没人。 大脑短路般地闪过几个画面,她惊恐地坐起身,直奔浴室。 推开门,看到萧让站在镜子前刮胡子,立马又把门拉上。 “砰”的一声。 萧让拧了拧眉,停下动作,朝门外喊:“柜子上有一套衣服,你先将就着穿。” 宁稚赶紧在屋里找起来。 果然在斗柜上看到一个购物袋,打开,里头是一件黑色皮衣、黑色高领毛衣、黑色牛仔裤。 还有一件未拆封的黑色内衣。 她立刻拎着去次卧,关上门换衣服。 换好一身出来,听见餐厅有动静,踟蹰着走过去。 萧让在吃早餐,他对面,放了一碗牛奶燕麦和一些蒸紫薯、水煮蛋。 “过来吃。” 宁稚摆了摆手:“没事,我回去吃。” “已经做好你的份,你不吃,那我是不是要倒掉?” 看着他又恢复严厉霸道的样子,宁稚在心里破口大骂。 嘴上却是客气道:“那我去洗漱了再过来。” 回到客卫。 宁稚看着镜中的自己,叹了叹气,习惯性拿起牙杯和牙刷,这才发现自己当初搬走时,忘了把洗漱用品带走,萧让竟然没清理掉。 她边刷牙边回想昨晚的事儿,火气蹭蹭的又上来了。 回到餐厅,在萧让面前坐下。 萧让看她一眼,视线从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来到身上,笑了下:“衣服很适合你。” 宁稚低头看着,有点不好意思地含了含胸。 这个内衣比她平时穿的要厚实得多,高领毛衣又贴身,导致她这会儿,整个上身很凹凸有致…… 她本来就不是干瘦的体型,胸是有料的,穿薄款的内衣就刚好,但一穿厚棉的,就显得很丰满。 好在外头还有一件皮衣,搭配起来倒也不明显。 “这衣服谁的呀?这么酷。” 萧让视线在平板上的新闻,随口说:“我发小的。身材跟你差不多,我让她送过来的。” “那我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你。” “不急。” 宁稚吃几口麦片,没忍住,说:“您昨晚真的很不像话,明知道自己不能喝,还喝那么多,把我吐一身。” 萧让放下平板,轻咳一声,坐正身子:“抱歉。” “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萧让拧眉:“那要怎么样你才满意?” 宁稚本想说“我想转实习”,可一想和王林那边已经说好,便没提这茬,转而说:“我要补偿!对长期受您压迫的我的补偿!” 萧让失笑:“什么补偿?” 说完立马改口:“转实习的事情免谈。” 宁稚“切”一声:“我现在暂时没想出来,您可以给我写个条子,等我想出来,我拿着条子和您兑换。” 萧让大笑,也是觉得新鲜。 他起身去书房,很快就拿了一张纸出来,递给宁稚。 宁稚一看,上头写着: 【本人萧让,欠宁稚一个补偿,兑换期限:无限期。(转实习律师除外)】 宁稚满意了,对折再对折,随手收进皮衣口袋里。 简单吃完早餐,萧让开车送宁稚去人大。 车停在教学楼边上的停车场。 宁稚解开安全带:“谢谢萧律,那我先下车了。” 萧让看着她:“去吧。” 宁稚打开车门,忽地又想起要去王林那边的事,想想还是提前跟他说一声比较好,便又关上车门,转身看着萧让。 “萧律,我找到愿意带我的律师了。您之前让我想想要调到哪个部门,我这就跟您说了吧,年后我会去王林律师那儿当他的实习律师。” 萧让看着不远处人大的教学楼,想起昨晚,王林是如何跟手下几个律师说,他要把宁稚睡了。 “我不建议你去王林那边。” 宁稚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说她现在还不适合转实习。 她不想听这些。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愿意带自己的律师,不可能因为萧让的建议而放弃。 她对萧让笑了下:“谢谢您的建议。我先下车了。” 宁稚下车走远,萧让却没立刻把车开走。 他在车里,看着她开开心心的背影,想起半年前的事。 那一天,他来人大帮江睿代课。 上完课要走,有人敲车窗。 他刚降下车窗,一个塑料文件袋猛地就伸了进来,他本能往后一退,但文件袋硬硬的角还是戳中他的脖子。 车窗外,宁稚躬着身子,急道:“萧律,我是今年的法学应届生宁稚!我已经在河北地方中级法院完成了实习!我想进金诚学习!请您看看我的简历!” 她说话带喘,似乎是跑过来的。 萧让以为她是人大的毕业生,便接过文件袋。 打开简历才发现她是河北大学法学系的本科生。 立刻又将简历合上,还给她。 “你既然能找到我毛遂自荐,那应该也清楚,金诚不要五院四系之外的法学生。” 宁稚态度真诚:“虽然我学历背景一般,但我已经过了法考,本科期间也跟同学一起代理过几起民事纠纷案件,最后都顺利调解成功了!” 他有点烦躁:“你连金诚的最低门槛都达不到,即便实操经验再丰富也没用。” 他打算开车离开,她却还扒着车窗不让他走,最后他撂了狠话,她才失落地收回手。 那天,他对她印象很不好。 觉得她大胆、冲动、轴。 不想,几天后,她却被人事领到他面前,成为他的助理。 先入为主的印象,一直在发挥着作用,所以他对她格外严厉。 可即便这样,她还是三天两头闯祸,他不得已只好把她调离助理岗。 可想起王林昨晚说过的那番话,他犹豫了。 如果他这时候让宁助调去资料室或者咨询室,那她肯定立刻去投靠王林,结果就是被王林骗色骗感情…… 第37章 折腾 宁稚爬到女生楼三楼,敲门。 “谁呀?来啦!” 门开,是张晗的舍友。 把宁稚上下打量几道,才惊道:“宁稚你今天穿得这么酷呀?一下没认出你。” 宁稚把装着咖啡的袋子递给她:“请你们喝。” 舍友接过,开开心心地挽上她的手臂:“谢谢啦!让你破费啦!” 张晗下床,朝她迎来:“你今儿怎么来了?穿得好漂亮。” 宁稚在椅上坐下,叹气道:“我从萧律那儿过来的,还没回家。” 张晗睁大双眼:“你……你昨晚在萧让那儿睡的呀?” 正分咖啡的舍友们闻到八卦味,都靠了过来,开起玩笑。 “宁稚你成功泡到领导啦?” “宁稚你真是太厉害了!金诚的资深合伙人都能让你给拿下!” 宁稚哭笑不得:“什么呀!没有的事儿!就是昨晚他喝醉了,我送他回去。” “喝醉?那他是不是趁醉……” 张晗打断八卦的舍友:“好了好了,别瞎猜啊!没有的事儿!” 说着拿上外套,拉着宁稚:“咱们去下面走走。” 俩人来到操场散步。 早晨九点多,阳光正好,洒在操场上,怪舒服的。 宁稚仰头,长长呼出一口气。 张晗挽着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吧?昨晚没发生我担心的那种事吧?” 宁稚笑:“真的一点都没有。萧让这人虽然嘴毒还无情,但挺爱惜羽毛。我当他半年助理,再清楚不过啦。” 张晗放下心:“那就好。哎,说说愿意收你实习的那个律师什么情况?” 宁稚回忆半晌:“王律是刑事律师。刑事部和我们不在一层,了解不多。” 张晗意外:“可你不是想做家事律师吗?实习走刑事,会不会影响执业?” 宁稚叹气:“但是没有家事律师愿意收我,没办法。我先拿到证再说吧。” “但你如果想看你妈妈那个案子的底稿,是不是还得成为金诚的律师,才有权限进去看?” 宁稚点头:“是的。所以拿证只是开始,之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以我的条件,即便我拿证了,金诚也不一定会留我当执业律师……到时再想办法吧。” 她挽紧了张晗,顶着寒风往前走。 就好像从老家出来后的这一路,遍地荆棘,处处阻挠,看似不可能穿过,可她真的穿过了。 …… 萧让从人大出来,回了位于帽儿胡同的老宅。 萧家是一座三进四合院,住着爷爷奶奶、父母和小叔一家。 隆冬的帽儿胡同,入目灰蓝交织中,一片一片的红门板。抬头是湛蓝的天空。四合院里的柿子树,从瓦屋顶上露出半截枯枝来。 萧让推开一扇大红门走了进去。 爷爷穿着厚厚的袄子,在院里耍太极拳,看到他进门来,问:“让儿今儿怎么回来了?” 萧让说:“去了人大一趟,就顺道回来了。” 晏蓉正好从中院出来,听到儿子去了人大,欢喜道:“礼拜六一大早的去人大做什么?你该不会是谈了人大上学的姑娘吧?” 萧让烦躁:“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他迈步上了台阶,进里院,晏蓉跟进去:“我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儿?” “上次你不是去医院看了林阿姨的老公吗?” 萧让回想几秒。 宁稚代劳的那次。 萧让不想让晏蓉知道自己并没去,只“嗯”了一声。 “你去看完后没几天,她老公就没了。丧礼我和你爸还去了,刚好碰上小三带孩子上丧礼争家产。” 萧让不想听这些家长里短:“那家产分了么?” “没有呀!你林阿姨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把家产分给别的女人?” “那就行了。” 见萧让在斗柜抽屉里翻找什么,晏蓉问:“你找什么呢?” “之前家里不是有体检卡么?” 晏蓉拉开茶几底下的抽屉,拿出两个信封递给他:“在这儿,送谁呢?” 萧让全接过:“我自个儿用。” “你一个人用俩?” “今年和明年都用,那不是俩了?” 晏蓉心疼道:“这个体检卡可不好弄,家里只剩这俩了,你悠着点用。” 萧让把信封装进大衣内袋,出了厢房。 爷爷还在院里耍拳,看见他来了又要走,说道:“让儿你不留下来吃午饭么?怎么来了又要走。” “爷爷我还有事儿,明天再回来看您。” …… 周一,宁稚带着问萧让借的那套衣服来律所。 看见萧让进了办公室,赶紧拎着跟着进去。 购物袋放在沙发上:“萧律,礼拜六那套衣服我洗干净了,还给你哦。” 萧让把大衣挂在衣架上:“好,就放那儿吧。” 他在大班椅上入座,开始翻阅昨天没处理完的文件。 宁稚汇报他今日的工作和行程。 “九点半,约了北京阳光电影公司的董事长雷先生。” 萧让蹙眉:“诉曼达集团对赌协议显失公平的那家电影公司?” 宁稚点头:“这次他们开出比第一次还优渥的条件,您上周说可以见见的。” 萧让想起来了,看一眼腕表:“你这样吧,通知他们十点过来,我九点半要去人事部一趟。” “好的萧律。那十点半约了恒都的金总,我也给挪到十一点去。” “可以。” 宁稚汇报完萧让一整日的行程,返回工位。 九点半,萧让果然出了办公室,朝人事办公室方向走去。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萧让应该是为了新助理的事情去的。 不过招新助理,内线通知人事部就好了,怎么还要他特地拨出半小时的时间去呢? 他这种级别的律师,半小时的咨询费至少一万。 抵得上宁稚一个月的工资了。 宁稚心疼。 另一边,人力资源总监办公室。 “又不让宁助走了?”人力总监好笑地看着萧让,“我说萧律啊,就俩月,你一会儿要换宁稚,一会儿又不换的,来来回回至少折腾了三趟。” 萧让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交叠着,手里把玩着小摆件:“你别可造谣,就两回。” “好好好,就当两回。那这回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不换了啊?” 第38章 不让你吃亏 萧让没说这事儿跟王林有关,只道:“我想起一个案子还需要用到她,她比较清楚。” “那案子结束就能换了?” “嗯。” “案子什么时候结束?” 萧让一噎,站起身:“等我通知吧。” 人力总监调侃道:“整个金诚,谁不知道你萧让说一不二,今儿怎么就偏偏在宁稚要去要留的事情上摇摆不定呢?” 萧让手中小摆件朝他飞去:“少阴阳怪气。走了!” …… 夜幕来临前,北京的天空一片绯色,旖旎又梦幻。 宁稚忙了一整天,还多加了半小时的班,腰酸背痛,站在落地窗前抻了抻懒腰。 看了会儿夕阳,她心满意足地收拾包包准备下班。 走之前,照例去敲了敲萧让办公室的门。 “萧律,您还有什么事情要我做的吗?不然我要下班啦。” 萧让正在看案卷,抬头看过来:“没事,你下班吧。” “好嘞!萧律再见!” 宁稚进电梯,碰到人力总监的助理:“你也加班啦?” 对方笑了下:“周一状态不好,拖延症了。” “都一样。” 电梯下行,宁稚盘算着晚上打火锅。 一想到一会儿就有热气腾腾的晚餐,格外满足。 “对了,你们萧律又不换助理了吗?” 宁稚一愣:“要啊。我年后就要去王律那边实习了,他不换助理,谁给他当助理啊。” “但我们总监早上说,萧律不换助理了,不用给他招人了。” 宁稚瞬间就想起萧让早上亲自去了人事部一趟的事。 脑中警铃大作,她没出电梯,又回了办公室。 萧让还在看案卷,听见敲门声,抬起头:“不是下班了?还有什么事儿?” 宁稚走进去,站在大班桌前,不确定地问:“我碰到人事部的小邱了,她说……她说您说不请新助理了,是真的吗?” “是。接下来还是由你继续担任我的助理。” “可我已经跟王律说好,年后去他那边当他的实习律师。” “推掉!” 宁稚攥紧了拳头,隐忍:“为什么?” 萧让翻开案卷,继续审阅没看完的内容:“你如果觉得推掉他不好意思,我去跟他谈。” 宁稚已是忍到极限,再也无法忍受。 他明知道她有多想转实习,不想收她就算了,现在好不容易有律师愿意带她,却还叫他给破坏了! 真的是彻彻底底的职场打压!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宁稚恨恨盯着萧让:“我得罪您了对吗?我今天在这里给您赔罪可以吗?” 萧让合上案卷,抬眸看过来:“你在说什么?” “不然您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我实习?您不收我,可以,我自己找师傅。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您却还不放人,还要让王律别收我?” 萧让后背往椅背靠去,淡淡地看着她:“你并没有得罪我。” 宁稚失控大吼:“所以您就是纯粹的打压我对不对?职场打压!” 萧让冷静:“我没有打压你。” “还在狡辩!我要跟主任、跟律协举报你!” 见她失控,萧让起身穿上外套:“我送你回去,到车上再说。” 事已至此,他不告诉她王林的真面目,她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闹到底。 这事儿闹大,他也惹一身腥。 宁稚跟着来到车上,萧让却没提,一言不发地把车开出地库。 她渐渐冷静下来,控诉道:“一开始,是你先通知我,说你要换助手,我才去找师傅。好不容易王律愿意收我,你又变卦了?你今天如果不说清楚,我明天一定会找主任举报你!” 萧让手中方向盘打了个大弯:“我宁可让你举报,也不想你在王林那儿吃亏。” 宁稚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情绪又被激怒。 “你为什么要臆想我会在王律那儿吃亏?我在你这儿才吃亏!” 车子在宁稚租住的楼栋口停下来。 萧让熄火,解开安全带,侧过身子看着她。 宁稚不看他,绷着一张脸,看着趴在院子里的小狗。 “王林跟他底下几个律师说——等你成为他的实习律师,就要找机会把你带出去!两次出差,就能让你睡到他床上!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收你当实习律师?” 宁稚脸色大变,侧过脸看萧让:“你不要造谣!王律看上去不像那种人!” 萧让拿出手机:“我给王林手下的律师打电话,当场对质给你听?” 宁稚傻眼。 见她没反对,萧让从工作群找到电话,当场打了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 那头讨好道:“萧律晚上好!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宁稚认得这是王林底下的一个律师的声音。 萧律冷声:“年会那晚,王林跟你们提过我的助理,是吧?” “是叫宁稚的那姑娘吗?” “是宁稚。” “她要来当王律的实习律师了,怎么啦?” “王林怎么跟你们说她的?是要安排一回出差还是两回出差?” 那头一噎,沉默半晌,紧张道:“萧律,那事儿我没说,我只是听他们说。您千万不要误会我啊,我真没说……” 萧让把电话按掉,看着一脸惨白的宁稚。 此时的宁稚,内心已是翻江倒海。 她没想到,王林愿意收自己当实习律师,只是为了对自己进行潜规则。 这也说明,自己没有任何优点,可以让金诚的律师收自己为实习生。 实习的机会都拿不到,她还谈什么成为金诚的律师? 萧让看着她,冷静道:“王林收你,是有先决条件的。你自己考虑清楚,值不值得拿身体换实习的机会。” 这句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宁稚满心悲怆,捂着脸嚎啕大哭。 “呜呜呜……呜呜呜……” 萧让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哭得这么伤心,好似全世界都抛弃了她。 他内心动容,扯了两张纸巾递给宁稚。 宁稚哭累了,拿纸巾擦眼泪,又用力擤了一把鼻涕。 吸气声混合鼻涕的粘声,在车厢里起伏。 萧让轻咳一声。 宁稚泪眼模糊地问:“我是不是真的很差,所以连实习都够不着。” “你不是差,你是臭毛病多,还不改。” 宁稚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地问:“是因为我老是跟你顶嘴吗?” 第39章 女朋友? 萧让笑了下:“这不挺清楚?” 宁稚吸了吸鼻子,解释:“其实我本意不是想跟您顶嘴,而是站在第三个立场,说出我的看法。我总是很担心我们会害了无辜的人,比如陈达,他本来可以快点手术,就因为刘立奎胡搅蛮缠,才害他差点失去手术的机会。” 萧让敛笑,神色逐渐严肃:“陈达不是你的当事人,刘立奎才是你的当事人,你的立脚点为什么不在你当事人的利益上?” “因为就案情来看,刘老先生确实想将遗产给到陈达,而非刘立奎。我们帮刘立奎争取遗产,不仅违背了老先生的遗愿,还差点害死陈达。” “刘立奎身为刘老先生的儿子,争取遗产,是法律赋予他的权力。而我们是法律工作者,我们要维护的是法律的尊严,和当事人的利益。” “我知道。就是我看到陈达的手术等不起,我才很着急。我害怕他会因此丧命。” 萧让叹了叹气:“我跟你说过了——律师维护的是程序正义,而非事实正义,更非你作为一个善良的人的正义。” 宁稚低着脸,拧着刚才擦眼泪的纸巾:“这句话我一直记着。” 她看上去很无措,也很迷惘。 努力想成为律师,却又跨不过内心的正义,日常处于割裂的状态,难以自洽。 萧让在她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他不忍再看,收回视线,看向挡风玻璃外的院子,很快又恢复平日的严肃。 “这一行,有很多龌龊的人和事,但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再龌龊的人,他也有权力获得法律的保护。你既然选择了这一行,就要学会尊重它、维护它的尊严。否则,你趁早改行。” 宁稚点头:“我知道了。” “我给你半年的考察期。到今年六月份结束,如果你能通过我的考核,七月开始,我带你实习。如果通不过,你自己离开金诚。” 宁稚惊喜地抬起头:“真的吗?” “是。” 她双手合十,抵着额心,激动道:“谢谢萧律!谢谢您!” “记住我今晚说过的话——一切以当事人的利益为先。” “好。” 萧让重新启动车子,准备离开。 突然想起什么,神色又变得严肃:“你那个吐的毛病,到底怎么回事?” 宁稚一惊,下意识否认:“没有……没有啊……” 刚说完,胃底已是开始翻滚,手偷偷射进大衣内,按住胃部。 她不能承认。 一旦她承认自己不说实话就会吐,萧让肯定不会让她转实习的。 将来不管是做诉讼律师,还是非诉律师,这个毛病不改,确实很麻烦。 得抽时间再去趟医院。 正想着,萧让打开手扶箱,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宁稚双手接过信封,就着窗外的光,看信封上的文字:“是体检卡吗?” “是日本医院,很多机器设备,外院没有。信封上有预约电话,找个时间去。” “谢谢萧律。”宁稚小心翼翼地收进包里,小声问,“是所里的福利吗?” “……嗯。” “那我这次可以先给我妈妈用吗?她从没做过全身检查。” 萧让又从手扶箱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不希望她再把卡给别人,耽误自己了病情,吓唬道:“一个月后,我要看到你的体检报告。” 宁稚开心地接过:“谢谢萧律!” “不早了,回去吧。” 宁稚再次感谢他,打开车门下了车。 直到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萧让才倒车离开。 他开车来到什刹海附近一家叫“梦club”的酒吧,要下车时,才发现要还给赵梦的衣服,还放在办公室沙发上。 原本打算下班带走,晚上就给赵梦送来。 不想宁稚突然折返,情绪激动,他急着带她离开,把还衣服的事情给忘了。 萧让重新启动车子,看一眼斜前方的“梦club”。 赵梦正好送朋友出来。 她穿着黑色牛仔裤、黑色长筒靴、黑色皮衣,一头乌黑的长卷发,搭配明艳的妆容。 美得很有攻击性。 萧让笑了下,收回视线,调转车头离开巷子。 翌日下班,宁稚去楼下找王林。 王林在办公室里和手下的律师说话,看到她过来,笑着把她请进去,把律师们都赶出去。 宁稚看到那些律师里,有一个是昨晚接萧让电话的那个。 他对她点了点头,面露愧色。 门关上,宁稚看着王林,忍了又忍,克制着不跟他吵起来。 这人可不是萧让,不能随便吵吵。 她表现出和以往一样的尊敬:“王律师,年后我不能到你这边实习了。” 王林诧异:“都说好了怎么?……是不是萧让不放人?” 宁稚赶紧道:“不是的,这事儿和萧律无关,是我自己的原因。” 王林忽然挑眉观察她,视线从她的脸,一路来到脚踝,从上到下都扫了一遍。 虽然没说什么,也没动手,但那眼神已是将她从头到尾都摸了一遍。 宁稚反感至极,转身要走。 王林开口:“萧让去年业绩没达标,连续两年业绩没达标,就会降为普通合伙人,不仅要换办公室,抽佣的比例也会大打折扣。你跟着他,没前途。还不如来刑事部跟着我。整个刑事部都归我管,何止是实习,我还能让你成为金诚的律师。” 宁稚顿步,外人面前,习惯性维护领导:“我相信萧律一定会升高伙。” 王林大笑:“凭什么?凭他是萧家的大孙子?” 说到萧家,王林忽然兴奋了,站起身,背着双手走到宁稚面前。 “萧让是帅,你看他帅,要跟着他,也正常。但我可听说那萧家门不好进呐。况且萧让还有个女朋友在英国,你怕是不知道?” 第40章 喜欢? 宁稚一愣。 萧让原来有女朋友? 王林瞧她的反应,眼里闪着精光:“我这里的大门随时对你敞开,等你想通了,随时来找我。他萧让能给你的,我给双倍!” 宁稚回神:“无功不受禄,谢谢您的好意。”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回到工位,瞄一眼萧让的办公室。 他还在忙。 似乎不打算下班的样子。 宁稚想了想,走过去敲门:“萧律,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萧让头没抬:“没有了,你下班吧。” 宁稚要退出办公室,看到沙发上还放着自己昨晚还给他的购物袋。 所以那身衣服,是他女朋友的? 这般一想,宁稚觉得更不好意思了,提醒道:“周六借我穿的那身衣服,我送去干洗过了,都是干净的。” 萧让这才抬头看向沙发。 差点又忘了今天得还衣服。 看一眼腕表,合上案卷,起身拿上大衣穿上,又拎上沙发的购物袋:“我也要走了,顺道送你?” 宁稚连连摆手:“不用了,我住得近,想走路回去,散散步。” “行,你关门吧。” 萧让开车来到赵梦的酒吧。 才刚入夜,酒吧里人不多,赵梦坐在吧台玩手机。 他走过去,在她身旁坐下,购物袋往吧台上一放。 赵梦回神看过来,惊喜道:“来了啊?” 说着赶紧让酒保给他调一杯酒。 萧让婉拒:“不用了,我开车过来的。” 赵梦笑:“喊代驾不就行了。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喝可不许走啊。” 萧让笑,没拒绝,把购物袋推到她面前:“衣服干洗过了。” 赵梦接过,打开一看,拿出一个粉色密封袋,开心道:“呦,这是你买的?” 密封袋半透明,里头的黑色蕾丝内衣无所遁形。 是宁稚买的。 电光火石之间,宁稚穿着这件内衣的样子,从萧让脑中闪过。 他轻咳一声,移开视线:“不是,是借衣服的小朋友买的。” 赵梦脸上闪过失望,讪笑着把内衣放回去,购物袋放到一旁。 拿起洋酒杯,一饮而尽。 几杯下肚,她侧过脸看萧让:“你喜欢那个小朋友?” 问得太突然,萧让没有准备,镇定地将口中的洋酒咽下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 赵梦红唇勾了勾,摇晃着洋酒杯。 冰块裹酒液,撞击着酒杯,发出冰灵的声音。 她解愁似的猛灌一口,然后问:“不见面的时候,你会想念她吗?” 萧让摇头:“不会。” “看到她的身体,有感觉吗?” 萧让咽了咽嗓子:“有。” 赵梦笑:“生理上的喜欢。如果不是她,是别的姑娘,你也可以。” 萧让笑着摇头:“你这个结论不成立。身为男人,我不能回答你‘我不可以’,但我又不想为了这些事情浪费时间。” 他如今只想要宁稚的身体。 赵梦听明白了,苦闷地喝着酒。 酒吧客人渐渐多起来,有人跟赵梦打招呼。 她离开吧台。 萧让喝着酒,失神地盯着对面酒柜一排排的洋酒。 满脑子都是宁稚。 她开心的样子、冲动的样子、哭的样子。 赵梦不问还好,一问,他满脑子都是宁稚。 拿出手机,进入微信对话框,看着宁稚的头像,看了许久,直到赵梦过来。 “上次和你说的体检卡,带了吗?” 萧让回神,熄了手机:“你说什么?” “体检卡。礼拜六我不是让你帮我要一张吗?” 萧让这才想起来,两张都给宁稚了。 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忘了,过两天给你送过来。” 赵梦入座:“好。” 萧让把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我明早出庭,先回去了。” 赵梦帮他张罗代驾,送他上车。 车子驶出什刹海,萧让摸出手机,给晏蓉发去微信语音:“想办法再帮我要两张体检卡。” …… 半夜三点,酒吧打烊,赵梦拎着购物袋回家,把里头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挂上。 皮衣口袋露出一个白色的角,好像是一张纸,她拿出来一看,还未看完全内容,就认出那是萧让的字迹。 【本人萧让,欠宁稚一个补偿,兑换期限:无限期。(转实习律师除外)】 落款日期是她送衣服那日。 原来那个姑娘叫宁稚。 萧让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所以写下这样的保证书? 赵梦心里有点难受,在沙发上坐下。 她久久地盯着字条,情绪翻滚,没忍住,拿出手机拍下,发给关系要好的大哥哥冯磊。 【磊哥,萧让给一姑娘写这,什么意思呢?】 冯磊和她一样都是开酒吧的,从小玩到大,对她像亲妹妹,很快回了语音过来。 “让儿他给你写过这样的条子么?” 赵梦摇头:“没有。” 冯磊说:“一般小学生才写这玩意儿。让儿都三十好几了,还写这玩意儿,明显就是为了取悦那姑娘,喜欢着呢。否则他一律师,能不知道写这玩意儿有法律风险的?”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赵梦强忍着,不让冯磊听出哭腔。 “好嘞,谢谢磊哥,你早点休息啊。” 挂上电话,眼泪从眼角滑落。 翌日。 宁稚正在萧让办公室收拾桌上的资料,曾子君过来了。 曾子君是斯坦福的法硕,进金诚三四年了,目前是萧让组负责国际业务的中级律师。 “宁稚,萧律过来了吗?” 宁稚从大班桌后绕出来:“他今早九点开庭,直接从家里去法院。你找他有事儿吗?” “Remote在泰国的优先权已经申请下来了,想问萧律什么时候有空去泰国。” 宁稚拿出手机,调出萧让未来半个月的行程。 “这半个月肯定都不行了,他要忙夏新宁的案子,那边出了大价钱,让萧律务必在两周内把案子打赢。” 夏新宁是火了多年的女歌手,目前已经成立了自己的经纪公司。 曾子君问:“夏新宁不是娱乐圈的么?萧律怎么会接娱乐圈的案子?” “钱多呗。萧律去年业绩不够,今年肯定要多接点标的高的。” 宁稚闲暇之余热爱网上冲浪,平时也会听夏新宁的歌,这次萧让接了夏新宁的案子,她正愁找不到人八卦。 从手机拉出夏新宁起诉网友的帖子给曾子君看。 “被告人曾经在夏新宁的微博下发了这么一句话——张开血盆大口,吸干旗下小艺人,扒皮、拆骨、敲骨吸髓、骨头渣都不剩。就是这句话,夏新宁告他‘名誉侵权’。” 第41章 宁稚旁听 曾子君略了几眼,皱眉道:“这句话没有明确的指向性。” 宁稚打了个响指:“没错!这句话根本没有指她!但她一定要告赢这个网友,花了大价钱请萧律。要不萧律一般不接娱乐圈的案子。” 曾子君无语:“行吧,那你记得把Remote的案子安排进萧律的行程,也挺急的,希望年前能搞定。” “好嘞曾律!我这就去添上。” 曾子君点点头,离开萧让办公室。 宁稚又收了下尾,回工位继续忙其他事。 快到中午,萧让回来。 一手拉着箱子,经过她工位,说:“下午还是夏新宁的案子,你跟我一起去法院。” 宁稚起身跟进去,接过箱子的拉杆:“您不是带了吕律当您的助理律师吗?” 萧让脱下大衣,放到挂衣架上,人在大班椅上入座:“旁听。” 宁稚没明白:“这个案子有什么特殊的吗?” 就只是偶像告网友的小案子啊。 萧让自己都说这类案子是小打小闹,怎么还要她去看? “好了,汇报行程。” “哦好。”宁稚赶紧拿出手机,“下午两点出发法院,夏新宁的案子。所以一点还要拨出一小时见一个当事人。” “哦对了,曾律早上来找过您,Remote的案子,好像泰国那边要开庭了,需要您拨空去泰国。” 萧让点头:“这周抽出一个小时时间给子君。” 宁稚看行程表:“那明天中午一点到两点可以吗?” 萧让脸色沉了下来:“连着两天不让我午休,合着这是公报私仇,打算累死我?” 宁稚笑:“没有啦,就是曾律说他比较着急,让我务必帮他安排嘛。” “好了,出去忙吧。” 宁稚回到工位,赶紧通过工作微信通知曾子君明天中午来找萧让。 曾子君回:【谢了宁稚。】 能帮得上他,宁稚挺开心。 曾子君这人,学历高、能力强,看上去很清高,对谁都是冷冷淡淡的样子。 但金诚最不缺的就是能力强的人,所以别人并不服他,长久下来,他在金诚,并没有相处好的同事。 宁稚清楚自己背景差,对谁都很尊敬友好,反倒是跟曾子君处得不错。 萧让一点有客人,宁稚十二点一到,赶紧下楼对付了个简单的午餐。 一点见的客人,是一位怀孕期间,丈夫昏迷成为植物人的女士。 遗产纠纷案。 同样是来自富有家庭的当事人,标的很高。 “所以黄女士您的诉求是——希望在孩子出生前,与您的丈夫完成离婚诉讼,并且要求分割您丈夫所有能继承到的财产的四分之三?” 萧让的声音很疲惫,宁稚觉得他中午没有休息,状态还是有差。 悄悄在他杯子里倒了提神补能的参茶。 黄女士点了点头:“是的。如果他们不答应我,那我就把这个孩子引了。” 宁稚一听,手里的茶差点倒超了。 错愕地看向黄女士的肚子。 看上去至少七个月了。 她没忍住,问:“黄女士您这有几个月了?” “30周了。” “快八个月了,这时候引产很危险的啊。” 萧让开口:“宁稚!” 宁稚噤声,退到一旁去。 黄女士低头看着孕肚,双手轻抚着,哽咽道:“他弱精,结婚十年都没有孩子,我为了要这个孩子做试管,吃尽苦头,他倒好,在我辛苦怀孕的时候和小三鬼混!出车祸变成植物人!我愿意离婚,把这孩子生下来,他们家该感激涕零才是!” 宁稚大骇。 什么畜生才能干出这样的事儿啊。 萧让问:“您丈夫是独生子?” “是的,独生子。” 萧让看一眼腕表,站起身,对黄女士伸出手:“大致情况我清楚了,我会和专门负责离婚案的律师商量,确定策略,我的助理会打电话邀请您过来。” 黄女士扶着腰站起身,跟他握手。 “谢谢萧律,一定要快点帮我安排,否则再过俩月,孩子生出来,我就没有砝码逼他们了。” 萧让点头:“我会的。我最后跟您确认下,这个案子,胜算不大,但我和我的团队一定会尽力为您争取您想要的。这边我们得走风险代理,代理费是您分割到的财产的百分之二十五,您看可以接受吗?” 黄女士没有丝毫犹豫:“可以的!就算你们拿走一半,我也愿意!我实在是无法再忍受那个家的每一个人了!我只想赶紧脱离!” “好,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俩人握手。 宁稚送黄女士下楼。 一辆劳斯莱斯开了过来,司机下来开了副驾车门:“太太上车吧。” 黄女士转身看着宁稚,一手扶着后腰,苦笑道:“你别看我出入劳斯莱斯,住的几亿的豪宅,其实这些跟我都没半毛钱关系。我丈夫的财产,要么在公司名下,要么在父母名下。防我防成这样,我还为他做试管,我真的是犯贱。” “您不要这样想。他们不做人,是他们的错,您没有错。萧律一定会帮您争取到您想要的!您放心!” “那就谢谢你们了。” “不客气,我扶您上车。” 送走黄女士,宁稚上楼。 已经两点,她赶紧收拾一番,跟萧让一起出发去法院。 旁听席座无虚席,来了很多年轻人。 宁稚在最后一排的边角找了个位置坐下。 身旁的年轻人小声说着话: “早上特别精彩!小洛怼得夏新宁的律师哑口无言!” “他是按我们之前想好的那个策略吗?” “对啊!特别精彩!小洛自辩的时候,法官一直看着他呢!眼神特别赞许!” 宁稚才听明白。 这个案子的被告没请律师,自辩。 有点意思。 她小声问年轻人:“你们是哪个学校的?” “我们是北城政法大学法学系的。” 宁稚吃惊:“所以被告也是法学生吗?” “对呀!我们都是大四!” 宁稚看向被告席。 身形瘦削的男孩子一个人坐着,并无其他人陪同。他剃着板寸,看上去清爽阳光,手里抓着一叠资料,应该是他自己起草的抗辩策略。 他对面的原告席,萧律带着手下律师吕乔,还有吕乔的助理。 所以这是一位大四法学生,一人大战金诚的三名律师。 第42章 法学生很稳 审判长和审判员入庭,庭审开始。 萧让穿着黑色的律师袍,胸口别一枚徽章。 他神色冷峻严肃,接过吕乔递来的材料,稍稍调整麦克风。 “‘张开血盆大口,吸干旗下小艺人,扒皮、拆骨、敲骨吸髓、骨头渣都不剩’——就是这句内容虚假、人身侮辱性极强的贬损性言论,造成了社会公众对原告的误解,严重侵害了原告的名誉权。 请求法庭判决被告对原告进行公开道歉,并赔偿原告精神损害抚慰金两百万元,本案的代理费三百万元,以及名誉损害损失费五百万元。以上各项经济损失合计一千万元。” 宁稚大骇。 一个学生哪有这么多钱啊? 即便案子赢了,这个诉求也得不到法庭的支持。 身边的学生小声说着:“夏新宁是不是疯了?小洛哪有那么多钱赔她?” “明星眼里,小钱都不算钱,一开口就是几百万几千万的。” 宁稚看向被告席的小洛。 他神色松弛,似乎并未被天价赔偿金吓到。 他把麦克风拉到跟前,说:“我承认这条评论是我发的,但我对原告的诉求全部不认可。” 说完看向法官。 法官点点头:“被告请继续。” “第一,这条评论并没有明确的指向性,没有任何主语,并不能让社会大众联想到原告,所以不构成侵权。 第二,夏新宁作为公众人物,负有容忍义务,这句话并未超出必要的限度。 第三,侵权责任必须以存在侵害结果为条件,不能以被侵权人的认知为判断依据。虽然我发布的评论有1000多的点赞,但原告方并无实际证据证明这条评论给原告造成了任何的经济损失或名誉损失。 第四,本人发布的那条评论早已经删除,没有再对原告产生任何影响。” 层层递进,有理有据。 法官看向原告席:“原告代理人还有补充吗?” 萧让接过吕乔递来的资料:“针对被告提出的第三点——请审判长和审判员看五号证据。 在被告发布了那条超过千赞的贬损性言论后,原告曾代言的一款洋酒产品,以原告形象不再适合担任代言人为由,拒绝与原告续签代言,令原告损失了千万余元的代言费。 以上可证明这条评论给原告造成的经济损失。” 被告:“请问原告代理人所说的洋酒产品,是臻恬洋酒吗?” 萧让:“是的。” 被告:“这里申请提交新证据。” 萧让脸色一变:“反对。被告当庭提出新证据数量过多,涉嫌证据偷袭,我方无法对新证据进行核实,请求法庭驳回被告提交的新证据。” 被告:“审判长、审判员,新证据只是一段网络下载的视频,可以证明原告失去品牌代言的续约,并非因为本人那条言论引起。” 法官:“同意被告提交新证据。” 宁稚看向萧让。 萧让脸色很难看。 屏幕上出现一位女士正接受记者采访的画面。 “臻恬洋酒的定位一直是20至30岁的年轻人,如今随着夏新宁女士在乐坛地位的逐渐提高,她已经是导师级别的人物,与我们的产品定位不再匹配。我们计划在下一年度,邀请一位乐坛新星,成为我们的新代言人。” 视频结束。 被告看向审判席:“这段采访出现在网络上的时间,是本人发布评论的前一周。也就是说,原告方举证的经济损失原因,并非本人的评论造成。” 萧让发言:“我方申请合议庭休庭,进行新证据核实。” 法官:“同意。现在休庭,于三日后继续庭审。” 法槌敲响,合议庭离席。 坐在旁听席的学生们兴奋地涌到被告席,欢喜于他们再胜一局。 萧让脸色不好,和吕乔说着什么。 夏新宁的经纪人也在一旁打电话。 宁稚走下去,默默无言地收拾着萧让桌上的资料。 众人离开法庭。 走廊上,夏新宁的经纪人打完电话,朝萧让走来,气呼呼道:“这个案子,三天后,如果赢不了,你们也不用再打了!我们要换人!” 萧让微笑:“可以,没问题。但换人之前,记得把律师费结清。” 说完黑着脸走出法院大门。 经纪人骂道:“一点本事都没有,还好意思要律师费!” 宁稚赶紧拉着箱子跟上去,打电话给司机,让他把车开到法院门口。 车子驶离法院范围。 宁稚坐在副驾,扭头看一眼萧让。 他似乎很疲惫,闭目养神。 宁稚没敢打扰他,又转过身。 这时,身后响起萧让的声音。 “今天的被告是一名大四法学生,正在准备法考。金诚三个律师,打不过一个大四法学生。” 宁稚又回头:“夏新宁的诉求本来就不被法律支持。在这种情况下,输赢早就写好了。不过那个学生确实很稳。” 萧让睁眼:“你也看出人家很稳?” 宁稚知道他要说什么,双手合十:“今天的旁听,我也是受益良多、醍醐灌顶!谢谢萧律,我一定好好学习,不负您的良苦用心!” 萧让重新闭眼休息。 宁稚讪笑着转过身,长长呼出一口气。 又过一关。 翌日一早,夏新宁的经纪人范姐,带着一伙人,浩浩荡荡地来到金诚。 宁稚赶紧把人安顿在会议室。 她笑着问经纪人:“范姐您今儿带这么多人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新宁对萧律师的表现很不满意!我们现在要把你们给换了!”范姐指着两个穿西装的男人,“这是我们新请的律师,来跟你们交接材料!” 宁稚觉得这俩人有点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笑道:“我去汇报萧律,各位先稍坐。” 宁稚赶回萧让办公室。 他正和曾子君研究Remote的案子。 宁稚敲门进去:“萧律,夏新宁的经纪人带着几个人过来,说他们要换新律师,要交接案卷。” 萧让停下手中的事:“代理费结清了吗?” “还没,还是之前付的那一笔定金。” 萧让脸色一黑,冷声说:“让他们立刻把钱结清!否则不给案卷!” 宁稚从没碰过这种事,怕自己处理不好,给萧让添麻烦,小心翼翼地问:“他们现在在会议室,您要去见见吗?” 第43章 出轨 萧让手中打开的案卷,再度合上,“啪”的一声,很用力。 “我没空见这些人!你自己看着处理!” 这是真的怒了。 “我知道了萧律。”宁稚关上办公室的门,又朝会议室跑去。 “范姐,我们萧律现在有客人,他说律师费结清了,就能交接案卷材料。” 范姐眼睛一瞪,囔道:“好好的案子,都快被你们打输了,还好意思要钱?我们没找你们赔偿就算了,你们还有脸要律师费?” 宁稚礼貌笑道:“范姐您既然有新律师了,不然让新律师看下咱们签的合同?” 范姐忙从包里拉出合同递给新律师。 模板都差不多,新律师没看,直接道:“范姐,因为是咱们这边主张更换律师,属于咱们毁约,确实该结清律师费。” “凭什么呀!他们又没打赢官司!把官司打得一团糟!这钱就不能给!” 宁稚提醒:“不给的话,会被起诉的,而且每天都在产生滞纳金。合同里都写得很清楚的。” “你们那个合同,字密密麻麻的,谁看得懂啊!我们当初都没看,直接签字盖章的!” 范姐朝新律师囔道:“告他们敲诈勒索!不配合交接案卷!给我告他们!” 新律师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无奈地看一眼宁稚。 这一看,宁稚才想起来,他们是楼上全胜律所的律师,曾经在电梯里见过。 宁稚回了个怜悯的笑给他,然后对范姐说:“合同有付款账号,范姐您回头把律师费结清了,就能来交接案卷了。” 范姐一把夺过合同,骂骂咧咧站起身,经过宁稚身边时,骂道:“我要让新宁告你们!走着瞧吧!” 宁稚讪笑着把人送进电梯。 返回工位,曾子君恰好从萧让的办公室出来。 宁稚迎过去,说:“现在夏新宁的案子不做了,萧律有说什么时候去泰国吗?” 曾子君面色不佳:“他说有个孕妇的离婚案比较着急,要先做那个案子。” 宁稚想起黄女士的案子。 “啊是,黄女士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了,萧律必须在孩子出生之前,为她打赢离婚案,还有财产分割。” 曾子君摇摇头,很是无奈:“我没想到,萧律会为了一个离婚案,去延期Remote的案子。” Remote是一家研发生产精密部件的企业,产品远销全球,目前一款还未来得及申请全球专利的产品,被泰国一家企业给抢注了专利,并且抢走大量东南亚的客户。 曾子君忍不住对宁稚吐槽道:“Remote的货物,目前还停放在泰国的港口,每天都要付不少的港杂费,他们很希望赶紧打赢官司,好跟泰国的客户进行交货结算。” “您把情况跟萧律说了吗?” “肯定说了,但他要先处理孕妇离婚案。” 宁稚安抚道:“萧律应该只是跟孙律开会确定策略,把案子捋得差不多了,他就要交给孙律去负责了,他不会自己出庭的。” 她跟在萧让身边半年多,几乎没见萧让亲自为离婚案出庭。 曾子君点点头:“借你吉言。我先去忙了。” 宁稚跟他比画了个加油的手势:“曾律!FATING!” 曾子君笑了下:“走了!” 往前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对了,我听到一些小道消息。” 宁稚拧开保温杯,喝一口水:“什么?” “楼上的全胜所,过年后动作很多,盯上咱们所败诉的案子的当事人,找咱们所的麻烦。” 宁稚登时就想到夏新宁的案子。 刚才经纪人带来的那两个律师,就是楼上全胜所的。 “难怪案子还没结束,夏新宁的经纪人今天就带上全胜所的人,要求更换律师。哪有这么快的?” 曾子君担心道:“你看有没有必要跟萧律说一声。” “好,我会的。您先忙。” 宁稚转身看一眼萧让的办公室。 门关着,应该在忙。 她便先去准备会议室。 两点的时候,黄女士过来。 一天不见,她的肚子好像更大了,宁稚想到她如果达不到诉求,就要把孩子引产掉,有点难过。 孙晴问道:“您还记得您丈夫出车祸那天的具体情况吗?” “记得。”黄女士抚摸着孕肚,回忆道,“那天是十月二十三号,星期六。我半夜睡醒,他还没回来,我就给他打电话,电话没人接。我很担心,打电话给司机,司机说他傍晚从他父母那儿骑机车走的。” 孙晴意外:“机车?是摩托车?” 黄女士点头:“是的,重型机车,他特别喜欢骑机车,但我和他父母都反对,所以他经常背着我们骑。” 孙晴:“出车祸那晚,他有戴安全帽吗?” 黄女士摇头:“没有。” 孙晴记录重点。 黄女士继续说:“我以为他是跟朋友一起玩,他们有一个机车群,经常周末几个骑友一起骑到很远的地方。结果快天亮的时候,警察突然给我打电话,说他骑机车撞上电线杆,送到医院去了。我就跟公婆赶了过去。” 宁稚忍不住脱口而出:“太没责任感了,老婆都怀孕了,他还……” 话没说完,见萧让眼神禁令,没敢往下说。 “我和公婆赶去医院,他在抢救。我们就去问警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才知道他晚上不是跟骑友一起,是去找了一个女人,他从晚上七点不到,一直到凌晨五点,都和那个女人待在一起。他们应该是喝了一整晚的酒,交警说他送到医院的时候,血检含有酒精。” 宁稚听得频频摇头,内心直呼:真是什么奇葩都有。 孙晴问:“是在哪一条路发生的车祸?” “朝阳东四环北路。” “那条路机车限行。”孙晴记录关键信息,“酒驾或醉驾;没戴安全帽;机车违法上路。” 提起往事,黄女士没止住,继续说道:“我知道他那晚上是去找女人,我很伤心,也很生气,差点流产。我住院保胎的时候,公婆根本没来看过我,是到几天后,医院通知他们,他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会成为植物人,他们才慌了神,赶紧来医院看看我和孩子好不好。 我当时情绪很激动,大骂他没良心,我因为他的弱精做试管,十年才怀上孩子,他竟然还在我孕期找女人,公婆却只为他说话,说我身体不好,胎不稳,不能过夫妻生活,他忍不住才出去找人。我一气之下搬回娘家,并提出离婚。” 第44章 诉求 宁稚听得直摇头:“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萧让看过来,眼神禁令:“宁稚!” 宁稚没敢再往下说。 孙晴问:“您丈夫是独生子对吧?” 黄女士点头:“是的,独生子。” 孙晴:“您的诉求是——离婚,孩子的抚养权,并且进行财产分割。” “是的。不过他们很狡猾,大部分财产都在老人和公司名下,他名下几乎没财产,但我知道他婚内十年,对公司的贡献其实很大的。” 萧让开口:“这点您放心,我们会向法庭申请调查令,对您丈夫进行隐匿婚内财产的调查。” 黄女士点点头:“你们需要知道什么随时问我。” 萧让:“好。” “其实我之前找过其他律师,但是他们都没办法,案子才会从十一月拖到现在。我现在真的没办法再拖了,孩子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了。如果孩子生下来,我就没有砝码和他们谈判了。” 孙晴说:“您丈夫涉嫌危险驾驶、出轨,属于婚内过错方,起诉离婚,一般没问题。难就难在财产分割,不过这块由我们萧律负责,您不用担心。” 她负责离婚诉讼部分,萧让负责调查男方隐匿婚内财产部分。 各有分工。 宁稚觉得这样也挺好。 只是Remote的案子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Remote的案子在泰国开庭,萧让到时候也得去泰国。 “他们知道儿子成为植物人后,曾经说‘还好媳妇怀上孩子,也算有个后’,我觉得他们已经慢慢在转移注意力到孙子身上。所以我才威胁他们,如果不让我离婚,不分财产给我,我就把孩子打了,让他们家绝后!”黄女士激动道。 孙晴:“他们有什么反应?” “他们派人去了我当初做试管的医院,调查我们还有没有冷冻胚胎或精子。” 孙晴和萧让互望一眼后,说:“如果有冷冻胚胎或精子,他们可能会寻找代孕母。这个举动说明——他们可能更倾向于放弃你肚子里的孩子。” 黄女士难过地点点头:“是这样的。” 孙晴:“你们当初有存冷冻胚胎吗?” “有,当时觉得肯定还会要二胎甚至三胎,就保留了一些胚胎。” 孙晴记录。 黄女士看向萧让:“我曾经去生殖中心要求销毁剩下的胚胎,但这需要夫妻双方都同意才行。有办法通过法律手段解决吗?” 萧让:“无论婚姻关系是否存在,销毁冷冻胚胎,都需要双方的签字同意。” 黄女士失望:“那就是说,即便我起诉离婚成功了,只要他没办法醒来并签字,那胚胎就没办法销毁。” 萧让点头:“理论上是这样。” 宁稚脱口而出:“其实有办法啊。” 众人看过来。 宁稚小声:“冷冻胚胎半年续费一次,您可以到期不续费,那样生殖中心就不会继续对胚胎进行冷冻存储,胚胎就会坏掉的……” 黄女士惊喜地看着她:“还有一个月就到期了,只要我不续费,就可以了,对吧?” 萧让轻咳一声:“这会构成侵权责任,我们不建议这样做。” 黄女士秒懂:“是的是的,不能这样做。” 萧让吩咐孙晴:“准备黄女士起诉离婚的材料,尽快送去法院,并申请调查令。” 黄女士起身:“谢谢你们,那这个案子就麻烦你们了。” 宁稚送她下楼。 回来时,萧让还在会议室和孙晴商量黄女士的案子。 看到她进来,萧让脸色沉了沉,说:“如果被男方那边知道,你授意女方单方面销毁冷冻胚胎,他们可以起诉你和黄女士。” 宁稚一惊:“啊我……我我又乱说话了……我乱说的。” 萧让拿笔敲她的脑门:“考察减一分。自己注意点。” 宁稚按住脑门,低呼:“疼!” 萧让继续和孙晴聊黄女士的案子。 结束的时候,宁稚问:“Remote的案子,需要您去泰国,您会等黄女士的案子结束了才去对吗?” 萧让说:“Remote那边很急,希望农历新年之前把案子解决。我尽量在下周拨出时间去泰国,你提前把证件准备好,到时候跟我一起去。” 宁稚惊喜:“真的要带我一起去吗?” 萧让笑:“你不去,那些资料谁整?” “那我到时候可以申请一天时间,自己去逛逛吗?我还没去过东南亚……” “看你表现。” 宁稚问孙晴:“黄女士这个案子,我感觉难度不小。” “嗯。她丈夫那边是大企业,结婚前,就设置了层层壁垒防止她离婚析产。要不是现在男方昏迷,而她肚子里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否则,她怕是得净身出户,连上桌谈判的资格都没有。” 宁稚叹气:“男方那边真的很坏!自己不能生,女方受了那么多苦,十年才怀上孩子,还这样对人家。他但凡好好对妻子,不要出轨,那晚上就不会出去找女人,也就不会撞车,更不会成为植物人!” 孙晴笑:“所以啊,找对象得擦亮眼睛,喜欢极限刺激的男性,胆子一般更大,更容易做出格的事。比如黄女士的丈夫,平时就喜欢玩塞车。” 宁稚颇赞同地点着头:“没错!男人的性子,最好像张律和曾律那样。亲切、温和、自律、努力!” “张旭有老婆了。子君好像没女友,倒是可以考虑。” 孙晴说这话的时候,看一眼萧让。 宁稚捂嘴偷笑:“曾律是斯坦福的耶!怎么可能看得上我。我还是不做那个梦了。” 萧让脸色微变,站起身:“好了,忙你的事,少说闲话。” 说完离开会议室。 …… 一周后,黄女士婆家的代表律师来了金诚,要求见萧让。 宁稚跟着孙晴一起接待,弄清楚对方的诉求后,回办公室向萧让汇报。 “男方不希望开庭,想私下和解,也说了——婚可以离,但其他条件还得谈。他们希望跟您和黄女士当面谈。” 萧让和曾子君在准备Remote的策略,眼睛看着资料,头没抬,问:“男方的代理律师是哪个所的?” “君天所的程儒言。” 萧让闻言,合上案卷:“子君你稍等,我去去就来。” “好。” 萧让起身,扣上西服扣子,走出办公室。 宁稚跟在他身后,提醒道:“君天所的程儒言好像很出名。” 萧让笑:“律师费更出名。” 第45章 萧让被诉 萧让阔步走进会议室。 程儒言起身:“好久不见。” 萧让:“好久不见。” 俩人隔着小会议桌握手。 萧让:“请坐。” 宁稚给萧让倒一杯热茶放到他手边。 程儒言:“萧律不是不接离婚案么?看来去年业绩不理想啊。” 萧让无所谓地笑了下:“刚才我手下的律师跟你谈,你不行,非让我出来,是为了讽刺我?” 程儒言大笑:“哪能呢。我这不是太久没跟你见面,怪想你的。” 萧让佯装恶心:“行了行了,别贫了,说正事儿。” 程儒言一秒严肃了表情:“我很同情黄女士的遭遇,辛苦怀胎,丈夫却还出了这样的事,她伤心气愤,想离婚,都是可以理解的。” 萧让:“说重点。” “我当事人也有意做出赔偿,但黄女士提出分割四分之三的财产,这可就太过分了。她丈夫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都是吃喝玩乐居多,对企业也根本没使上什么劲儿,一直都是父母在打拼,如今因为他的错误,黄女士就要分走老人辛苦打拼下来的大部分财产,这明显不合理,也不能得到法庭的支持。所以我还是希望你们和黄女士商量一下,尽量从合理合法的角度,提出自己的诉求。” 萧让笑:“我们已经申请了调查令,是不是父母在打拼,调查了才知道。” 程儒言脸色变了变,说:“家族企业,哪能分得那么清楚。” “你们分不清楚?我们可以。” 意识到程儒言就是来软磨硬泡的,萧让站起身,言简意赅道:“孩子的抚养权加陈家所有财产的四分之三,没得商量。只给你们一周时间。我还有个会开了一半,先走了,具体的细节,可以和孙律谈。” 他打开会议室的门要走,站在外头的前台正好要敲门。 “萧律,法院刚送了传票过来,说是要给您的。” 萧让接过:“法院的传票?” 宁稚赶紧走过去,问:“传票确定给萧律的吗?” 前台:“主任也有。” 孙晴一听,也紧张地站起身,走了过来:“怎么回事儿?” 程儒言当即笑道:“这是萧律某个当事人起诉金诚了吧?律所作为连带责任一起被起诉。” 萧让拆开传票。 宁稚扫了一眼,看到案由处写着【侵权纠纷】。 程儒言走过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你如果有需要,随时找我,我免费当你的律师。” 萧让脸色难看,没说什么,拿着传票回办公室,孙晴赶紧跟过去。 宁稚把程儒言等人送走,又简单收拾了下会议室,也赶去办公室。 除了萧让和孙晴,曾子君和张旭也在。 众人神色凝重,宁稚紧张道:“真的有人要起诉萧律吗?” 孙晴点头:“饶女士起诉萧律侵权,律所连带责任。” “饶女士?”宁稚回想几秒,“赵军的小三啊?” “是。” “萧律怎么侵权她了呀?” 众人摇头。 张旭说:“萧律,您跟我签一个委托代理协议,我马上去法院查阅案件卷宗。” “好。去准备吧。”萧让看向孙晴和曾子君,“这个案子让张旭处理,你俩忙自己的,别因为我的案子耽误了你们自己的案子。” 孙晴:“老大,我们忙得过来,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您一定要说。” 曾子君:“是的,我们可以加班,都可以平衡的。” “小案子。”萧让笑着拍拍曾子君的肩膀,走到大班桌后入座,“好了,都去忙吧。” 宁稚没走,一直到众人都离开,才说:“饶女士是不是因为官司输了,情绪上头,找您的麻烦?她当初就一副情绪不稳定的样子,还怀疑我是赵军原配派来的奸细。” 萧让深吸一气:“张旭下午去调档,回来才知道,先不急。” 宁稚急道:“可是她这样影响很不好,偏偏那时候君天所的律师也在,万一传出去……” “程儒言不是嘴碎的人,不用担心。好了,忙你自己的。这阵子我官司缠身,你自己收敛点,别让我操心。” “我最近表现都很好。” 萧让笑:“最近还行,继续努力。好了,去忙吧。” 宁稚乖巧离开,把办公室门带上。 她一整个早上都魂不守舍,一听到有人从大厅走来,都以为是张旭,频频抬头看过去。 临近下班前,张旭和孙晴行色匆过来。 宁稚赶紧起身迎过去:“看到案卷了吗?” 张旭:“案子比想象中复杂。” 孙晴脸色不好,看着宁稚,叹了叹气:“跟萧律说,我们需要跟他一起聊一下案子。” 宁稚赶紧去敲门汇报。 一行人进办公室,宁稚问:“我能听吗?” 萧让:“可以,坐吧。” 张旭把案卷放到茶几上,说:“饶女士认为,在萧律为其代理的遗产继承纠纷一案中,萧律接受了对方当事人的财物,与对方当事人恶意串通,侵害了她的权益。” 宁稚激动道:“萧律从没跟赵军的原配见过面,也不认识她,怎么可能接受她的财物,与她恶意串通?” 张旭把证据材料拿出来。 “饶女士从赵军临终前住的医院获得了一段监控影像,证明宁稚曾在开庭前半个月,与赵军的原配在医院见面。赵家保姆的证言证词,证明赵军原配提前火化赵军遗体,是萧律通过助理进行授意。” 宁稚傻眼:“我不认识赵军的原配啊!我怎么可能跟她说话,还授意她提前火化?” 边说边紧张地看向萧让,害怕萧让误会自己。 萧让看她一眼,那一眼没什么情绪。 他拿起证据材料。 孙晴也凑过去看,说:“是宁稚没错,身上的衣服和今天穿的一样。” 宁稚大骇:“我没有啊。” 萧让看向视频画面右上角的时间戳,问宁稚:“我让你帮我去医院探望病人的那天,是几号几点?” 宁稚赶紧拿出手机:“我那天买了一些保健品,是用手机支付的,我看看时间。” 她在手机上一顿查找,终于找到那条付款记录:“12月4日,下午三点左右。” 第46章 宁稚被开除 萧让指着监控画面右上角的时间戳给张旭看:“时间一致。” 张旭错愕:“所以萧律您真的认识赵军的原配?否则宁稚怎么……” 如果他真的认识赵军的原配,就不应该接饶女士的案子,这是所有律师刻印在骨髓里的原则。 张旭觉得萧让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 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 萧让把证据材料丢回茶几上,抬手松了松领结,走到沙发单人坐下,抬手捏了捏山根。 “赵军和我父母是朋友。那天早上,我母亲给我打电话,说小时候很疼我的叔叔住院了,让我去探望。我当时忙,就让宁稚代劳。” 孙晴急道:“既然您认识赵军和他原配,您就不应该代理饶女士的案子啊!这首先就违反了利益冲突原则!” 她这话指责意味明显,张旭担心她和萧让起火,急忙说道:“萧律应该是一时没想起来,况且年底,咱们业绩压力大,这个案子标的高,萧律重视,才会亲自代理。” 萧让无奈:“确实没想起来。我妈说是小时候很疼我的叔叔,小时候疼我的叔叔可太多了,我真不知道是哪个。” 张旭叹气。 孙晴说:“那好,先不说这个,宁稚授意赵军的原配提前火化,又是什么情况?关键在这里!” 宁稚这时候全想起来了,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紧张得红了眼眶,抖着嗓子说: “赵军当时昏迷,我把东西送进病房,问候了几句就出来了。赵军的原配送我出病房,然后跟我吐槽,说赵军在外头有小三,小三还有个女儿五六岁了,问我,如果赵军死了,这孩子能分财产吗?” 孙晴和张旭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萧让和曾子君也都看过来。 孙晴:“你怎么说?你该不会真的提醒她要提前火化吧?” 宁稚低下头,小声说:“我跟她说——如果赵军立了遗嘱,按遗嘱进行财产分配。她说赵军没有遗嘱。我说那私生女如果有和赵军的亲子鉴定,那就可以跟婚生子女享有同等的继承权。” 孙晴急道:“所以你教她,赵军死后第一时间做火化,不要让饶女士有机会向法庭申请对其与赵军所生育的非婚生女进行亲子鉴定?” 宁稚摇头:“我没有这么说。我只是跟她讲了一个差不多的案例。” 孙晴:“提到‘火化’两个字了吗?” 宁稚低下头:“有。” 孙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摊手:“完了。” 她从来不是故意夸大严重性的人,眼下这般反应,宁稚也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一下急红了眼。 “萧律,我不是故意的。” 萧让温声:“你先出去,我们商量一下怎么处理这个案子。” “好。” 宁稚走后,萧让问张旭:“饶女士的诉求是什么?” “她要求追究您的刑事责任,且对律所发起二十亿元人民币的民事赔偿。”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她是不是疯了?在赵军那儿拿不到继承,要金诚付给她?” 张旭没说什么。 孙晴:“但确实被她抓到把柄。” 萧让:“具体情况你都清楚了,尽快确定诉讼策略,然后我们过一过。所里的民事赔偿,哪个律师负责?” 张旭摇头:“不清楚。主任好像还没让人去法院调案卷。” 萧让起身:“这事儿就先这样,我和子君还有事情要谈,你和孙晴先回去忙。” 张旭和孙晴离开办公室。 曾子君看着萧让:“您还好吗?” “我没事,我们继续Remote的案子。” 都是律师,都知道这个案子的严重性。 虽然萧让表现出一副问题不大的样子。 但大家都很清楚,这个案子一旦败诉,萧让轻的缓刑、吊销执照,重的坐牢,且金诚也会赔一大笔钱出去。 宁稚满心负罪感。 偷偷找去张旭办公室。 张旭看着她,频频摇头。 她红着眼睛问:“张律,您就告诉我,这个案子胜诉的概率有多大?” “挺大的,别担心。”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习惯性安慰宁稚罢了。 宁稚执着:“有百分之八十的胜诉概率吗?” 张旭为难:“现在还说不好。” “最坏打算,如果萧律输了,会怎么样?” 张旭没敢说,拍拍宁稚的肩膀:“相信团队。去忙吧。” 宁稚担心萧让的案子,一整夜没睡好,翌日顶着大黑眼圈到所里。 刚把包放下,主任秘书室的内线电话就打过来了。 主任办公室这会儿找萧让,宁稚一下就联想到案子,忐忑不安地接起电话:“你好,萧让律师办公室。” “宁助,跟萧律说下,十点到楼上会议室开个会。” “是什么主题的会议呢?” “萧律的案子,你记得转达。” 那边挂了电话,宁稚手心还冒汗。 萧让上去开会的那一个多小时里,她坐在工位上,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整个人都沉浸在后悔的情绪中。 后悔那天去探望赵军,对赵军的原配说了那些话。 后悔没有在回来后,第一时间把事情转达萧让。 后悔没有认出饶女士案子中的关键人物赵军,就是自己去医院看过的那个人。 同一时间,楼上合伙人会议室。 “经本所所有合伙人的投票表决,现通报如下——” “一、即日起,萧让律师暂停手头一切工作,待案件作出无罪判决,方可恢复工作。” “二、由饶女士诉本所一案产生的一切经济损失,由萧让律师个人承担。” “三、相关涉事人员宁稚,予以开除处分。” 萧让听到前面两条,还面无表情,毫不在意的样子,听到要开除宁稚,眉心微蹙了下。 他看向主任:“宁稚跟这件事没关系,她只是履行助理的职责,代替我上医院探望病人,她不应该被开除。” 王林开口:“这个宁稚,老不听话了,成天闯祸,听说当初饶女士就投诉过她。不仅是饶女士,她被好几个当事人投诉过。管理部都有记录。” 第47章 是认真的? 萧让冷冷看向王林:“如果宁稚真如你所言,那半个月前,你为何还提出收她当你的实习律师?甚至还谋划着带她出差,哄骗她跟你过夜?” 王林一惊,憋红了脸,没敢再吭声。 主任立刻就看明白了。 萧让:“宁稚在这个所里遭受过性骚扰,你们现在开除她,她无后顾之忧,我很难保证,她不会将当初被骚扰的事情曝光,甚至报案。” 主任和其他律师就以为是王林骚扰过宁稚,被萧让安抚了,没再坚持开除宁稚。 毕竟律所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万一又惹上官司,又是一身骚。 有合伙人开口:“那宁稚就先留着吧,看看后续官司怎么样再说,不差这几个月。” 主任:“那就先这样吧。” 萧让起身,扣上西服的扣子,离开会议室。 他回办公室,远远的,就见宁稚双眼通红。 走到跟前,敲了敲隔板:“眼睛怎么跟兔子似的?” 宁稚回神,立刻站起身:“主任开会怎么说?” 萧让轻咳一声:“我今天开始放假,你帮我找一间会议室,我跟其他律师交接一下。” 说完转身进办公室。 宁稚跟进去,急道:“什么意思啊?所里把您给开除了吗?” 萧让顿步,转过身,她一下撞他怀里。 赶紧后退一步,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看着他:“所里真的把您开了吗?” 萧让点了下她的脑门:“想什么呢?我是交了入伙金的,开除不了。我只是想先避嫌。” 宁稚揉了揉额角,放下心:“那稍后我帮您收拾一下。” 萧让在大班桌后入座,交代道:“我放假的时候,你的工作正常,有什么事及时跟我沟通。有人欺负你,就去找子君和张旭,我会跟他们交代好。” 宁稚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小声道:“除了您,哪有谁敢欺负我……” 萧让笑:“那不正好?我放假,你就自由了。没人管着你,也没人欺负你。” “那我宁愿您每天管着我,欺负我。” “好了,别贫了,去帮我准备会议室。” “好!” 宁稚赶紧退出办公室。 门一关上,萧让脸上的笑顿时收得干干净净,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 萧让把手头所有案子都跟底下的律师交接清楚,下午就开始了休假。 宁稚帮他把一些个人物品搬回家,放到书房去。 路过自己之前曾住过的客房,她进去瞧了眼。 原本无一物的咖色玻璃柜门内,竟挂着一件干净的黑裙子。 宁稚想起来了,这是上次自己被萧让吐了了一身后,换下来的。 当时就丢在主卧浴室里,早上在客卫洗漱,一时就把自己换下来的脏裙子给忘了。 如今想起来,这裙子是萧让帮她洗干净挂这里的吗? 宁稚有点不好意思,打开柜门想把裙子带走,裙子拿下来后,一件粉色胸衣赫然出现在后面。 她脸顿时红得像猴屁股,一下把胸衣扯下来,和裙子揉成一团。 偏偏出去的时候,还碰到走过来的萧让。 萧让看到她手里那团黑色布料,说:“裙子我洗干净了才挂起来。” 宁稚一张脸羞得更红了,“嗯”了一声,急急忙忙跑出去。 萧让折回客厅,说:“晚点君天的程律师会过来,你帮我们叫两份晚餐,要低碳。” “好。” 宁稚拿出手机点餐。 晚餐送来,她摆好放在餐桌,走去书房。 萧让在看电脑,眉心紧蹙。 “萧律,晚餐准备好了,那我就先走了,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萧让回神,起身:“我送你。” 俩人走到电梯间,电梯门刚好打开,程儒言从里头走出来,看到宁稚,吃了一惊:“这不是宁助吗?” “程律好。” 萧让解释:“帮我搬资料回来。” 程儒言笑,一双眼睛仿佛看穿了一切。 俩人回到家中,快速吃完晚餐,开始探讨案情。 程儒言看完所有证据材料,说:“这个案子的事实证据,有两个——宁稚与赵军原配的会面;赵家保姆的证言。” 萧让点着头,双手抱臂,看着铺满整个桌面的材料。 程儒言继续分析道:“会面的证据,即便他们能提供视频,那也是无声的,这个证据,仅能证明宁稚与赵军原配见过面,并不能证明宁稚对其有过授意,以及授意的内容,更不能证明授意来自你。” 萧让思索道:“所以保姆的证言证词会作为关键性证据。一旦保姆的证言证词不被法庭采纳,那么这个案子就有可能胜诉。” “这个保姆肯定是有问题的,否则不会即是赵家的保姆,又作为外室的证人出现。” 萧让拿出笔,在保姆的名字上打了一个圈:“查去吧。” 程儒言看着材料,思考片刻,抬眼看萧让。 强者与强者的对视,只需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要说什么。 萧让说:“你觉得他们可能会证据偷袭?” 程儒言点头:“这个案子虽然是检方主导,但却是全胜所的李霄撺掇,李霄必然会提供一些证据。” 萧让身子往沙发背靠靠去,双臂枕在脑后,回想半晌,说:“全胜所自去年下半年开始,就一直在抢金诚的案子,我没想到,这种撺掇代理人的案子,他们也做,甚至第一枪还是我。等我案子解决了,得治治全胜所。” 程儒言神色凝重:“大环境不好,很多律所都很难,但是对同行开枪,实在是太没品了。” 萧让没说什么。 程儒言说:“话说回来,你这案子,真的不打算让家里知道?兴许萧爷爷去走动走动,就没事了呢?” 萧让的爷爷是已退的最高检检察长。 程儒言的父亲是老爷子的学生,他和萧让从小一起长大。 萧让摇头:“不必了,老爷子都退了多少年了。岁数也大了,知道我出事儿,万一气病倒更麻烦。” 程儒言不再多言,尊重他的选择。 俩人讨论完案情,萧让送程儒言出门。 等电梯的时候,程儒言突然想起方才碰见宁稚,看一眼萧让,笑道:“那小助理,都来过家里了,是认真的?” 第48章 萧让庭审 萧让双手抄兜,看着变化中的电梯楼层数,挑了挑眉:“你也来过我家,你说我是不是认真的?” 程儒言和萧让从小一起长大,还算了解萧让的脾性。 如果萧让对一姑娘没兴趣,会立刻澄清。不正面澄清,就是有点意思。 他为什么会突然发现萧让对宁稚有意? 萧让如今被告,皆因宁稚与赵军原配在病房门外的那一番逗留,且还跟赵军原配聊过关于私生女的继承事宜。 如果不是宁稚,赵军的小三也抓不到把柄起诉萧让和金诚。 他了解到全部案情,再看萧让对宁稚的态度,就看得出萧让不舍得责怪宁稚。 “如果不是宁助,你如今又何必被人告?你倒是一点也舍不得怪她。” “是我让她帮我跑腿,错不在她。如果那天是我亲自去医院,结果也一样。” 程儒言叹气:“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凑巧的事呢?” 萧让苦笑:“天要让我经历这一劫,我受着便是。” …… 一月底,萧让的案子在朝阳区人民法院开庭。 程儒言与张旭作为萧让的代理人,一同出席庭审,而宁稚和萧让则旁听。 法庭调查结束后,双方进入举证质证环节。 检方出示了医院的监控视频、赵家保姆的证言证词,用以证明萧让授意宁稚指导赵军原配快速火化赵军遗体,以达到阻止饶女士的女儿与赵军进行亲子鉴定、合法继承赵军遗产。 程儒言申请证人出庭作证。 赵家保姆出庭。 程儒言质询证人:“证人,请问你是在何种情况下,听到赵太太向朋友描述被告指导她阻止饶女士的女儿与赵军进行亲子鉴定?赵太太的原话是什么?” “大约一个多月前,我在家里听到太太跟朋友讲微信语音,当时她开着免提,说——老赵去世前,我就咨询过律师了。律师跟我讲啊,不能让老赵立遗嘱,也不能让外室有机会拿到老赵的DNA去做亲子鉴定,老赵一死,赶紧火化!这样外室没有遗嘱,也没有亲子鉴定,就证明不了是老赵的孩子,那就没得继承财产!” 程儒言:“你听了这些话,后面又是如何通知饶女士的?” 保姆:“隔天饶女士带孩子上赵家找太太,当时太太不在家,我看他们母女可怜,就把自己听到的告诉了她。” 程儒言:“隔天,具体是哪一天、几点、在什么地点,你可还记得?” 保姆回想几道:“12月10日!早上十点多!在赵家大门口!” 程儒言看向审判长:“审判长,我方申请提交新证据,为12月10日早上九点到十二点之间,赵家大门口的监控视频。” 审判长:“同意提交新证据。” 保姆慌忙看向旁听席的饶女士。 饶女士对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即喊道:“哎不是!我记错了!是11日早上八点多,在赵家小区大门口,我去买菜,凑巧碰上。” 程儒言:“审判长,针对证人更改的口供,我方申请提交新证据,为12月11日早上八点至九点之间,赵家所在小区天源领墅大门口的监控视频。” 审判长:“同意辩护人提交新证据。” 说完看向保姆:“证人,希望你严谨对待法庭作证!” 保姆缩了缩脖子。 饶女士脸色不好。 庭审继续。 程儒言继续对证人进行质证。 “证人,在成为赵家的保姆之前,你认识原告吗?” 保姆看一眼原告席上的饶女士,摇了摇头:“不认识。” 程儒言:“真的不认识?你要不要回忆一下?” 保姆眼睛转了转:“不认识。” 程儒言:“既然不认识,你为何要告诉原告有关赵家的事呢?” 检方立即提出反对:“审判长,辩护人所问问题与本案无关。” 程儒言看向审判席:“审判长,证人作为赵家的保姆,领赵家的薪资,口口声声说不认识原告,却又将赵家的秘密告知原告,这十分不正常。” 审判长看向证人:“证人请回答问题。” 保姆缩着脑袋,低低道:“我就是可怜她们,一时心软才告诉她们。” 程儒言厉声:“证人,你口口声声说你不认识原告,但实际上,你是经由原告介绍,才去赵家做保姆!” 保姆大惊,双腿差点软了下去。 检方反对:“审判长,辩护人捏造事实,做无证推论!” 程儒言看向审判席:“审判长,我方申请提交新证据,为证人九年前在北京一家保姆中介所的资料。资料可证明,当时证人与饶女士早已相识,并在饶女士家中服务过一段时间。” 法官:“同意提交新证据。” 检方反对:“审判长,辩护人涉嫌证据偷袭,我方申请合议庭休庭,以便我方核验新证据的真实性。” 法官敲响法槌:“合议庭休庭,下次开庭时间将另行通知。退庭。” 合议庭离席。 宁稚激动看向萧让:“萧律,那个证人有问题!对吧?法庭也相信证人有问题,才会允许程律一次次地提交新证据,对吧?” 萧让视线盯着坐在前排的饶女士,嘲讽地勾了勾唇:“都是一些小把戏!” 他站起身,朝程儒言走去,跟他握了握手。 宁稚也跟过去。 程儒言:“怎么样?我表现得还可以吧?” 萧让:“稳如老狗咯。” 程儒言对他拱了拱手:“能得到萧律如此赞誉,也不枉我免费为你打这场官司。” 萧让:“这种官司你打起来,不跟过家家一样简单?” 众人都笑起来。 身后,饶女士恶狠狠瞪一眼萧让和宁稚,踩着恨天高离开法庭。 程儒言习惯性把拉杆箱递给助手,才发现自己今天的助手是张旭,正要收回来,张旭立刻讨好地接过:“没事,我来。能帮程律拉箱子,是我的荣幸。” 宁稚赶紧又把拉杆从张旭手中接过:“张律,我来。” 这里她最小,拉箱子的只能是她。平时萧让的箱子也都是她拉的。 萧让眉心微蹙,看了眼程儒言:“个大老爷们,好意思让一小姑娘帮你拉箱子?” 程儒言挑眉:“我今儿还就想让宁稚给我拉箱子了,怎么?你有意见?说说?” 第49章 作证 “使唤我的人,你挺不客气。” “赢官司这回事,我从来不客气。” 众人笑起来。 宁稚听到“赢官司”三个字,紧绷的情绪松弛一些。 众人离开法庭,移步萧让家。 程儒言、张旭和萧让复盘今日庭审,也准备下一场。 张旭对程儒言准备的证据材料如此充分,很是佩服:“程律您怎么知道保姆会改口在小区门口和原告见面?竟然还提前准备了小区门口的监控。” 程儒言双臂枕到脑后,人往沙发后背靠去,笑道:“她第一版证词说在赵家门口,然而我去调过监控,根本没有,这就说明保姆的证词是假的。一旦我表示要出示监控证据,她一定会改口。通常改口的地方会是距离第一次作证的地方附近,所以我提前准备了这个小区大门口、花园、休闲会所等公共场合的监控视频。她说哪儿,我就申请提交哪一段。” 张旭:“可万一她要说别的地方呢?比如外头的咖啡厅?” 萧让:“那不正说明这俩人有联系方式?约着上哪儿碰面了?刚好可以推翻保姆之前作证自己和原告不认识。不认识的人怎么会有联系方式约在咖啡厅?” 张旭对程儒言拱手:“高!实在是高!” 程儒言叹气:“但咱也不能太过乐观,证明保姆与饶女士之前就认识,并不能直接证明她的证词就是假的。今天打的,主要是削弱证人证言证词的可信度。” 宁稚坐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就问:“那下一场,要打什么呢?” 程儒言笑:“能说么?这可是机密啊?” 萧让淡道:“这里没外人,说吧。” “下一场赵军的原配会出庭作证。当然,她不会提宁稚曾经跟她说过什么。而我这边也还在调查保姆跟饶女士之间的利益往来。” 宁稚有点担心,想说自己真的跟她分析过私生女继承事宜,如果引导她否认自己说过这些话,那不就变成作伪证了吗? 作伪证是刑事责任。 不仅对赵军原配不好,对萧让的案子也不好。 可宁稚担心说这些话煞风景,只好忍着。 胃底的不适越发明显,她没忍不住,按着肚子冲进次卫,抱着马桶嗷嗷吐,吐出了泪花。 吐完了,想到这个案子因自己而起,情绪再次低落。 一双大手轻拍她的后背:“要不要去医院?” 是萧让。 宁稚接过他递来的纸巾,胡乱擦了下嘴巴,按着马桶站起身。 她转身看着萧让,红着眼眶说:“如果不是我多嘴,在医院说那些话,就没今天的事了,您也不会被停职,也不会惹上刑事案件。这案子如果输了,您是要坐牢的。” 萧让笑,故作轻松道:“也就一到三年,很快的,马上就出来了。” 如果坐牢,他就一无所有了,即便短期刑期,即便缓刑。 甚至会影响他的子孙后代。 宁稚学法,深知案底对一个人的毁灭程度。 她太难过了,没忍住,扑进萧让怀里:“都怪我!都是我害了你!” 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全沾在萧让的毛衣上。 萧让怔了几秒,轻轻推开她:“好了,洗个脸,去房里休息一会儿。我先出去跟儒言聊案子。” 他随手带上门,去客厅继续案子。 宁稚在客卫呆坐半晌,叹着气站起身,洗了一把脸,去次卧。 进入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她松弛许多,拿出手机给张晗发微信,跟她汇报今天庭审的进展。 张晗很快回了消息:【本质上,保姆的证言证词,与赵军原配的证言证词是同等分量。现在看来,法官判这个案子,这俩人的证言证词的决定性不大了。】 宁稚:【那要怎么办,萧律才能赢呢?】 张晗:【找出决定性的新证据。】 宁稚:【程律在调查保姆和赵军小三的利益往来的证据】 张晗:【能找到的话,保姆的证言证词就作废了,那么赵军原配的证言证词的比重就上来了】 宁稚在内心祈祷,希望程儒言能找到决定性证据吧。 她稍稍休息片刻,调整好状态,回到客厅。 大家都在忙碌案子的事,她在一旁听着,偶尔也帮忙打打下手。 程儒言一直忙到傍晚才走,宁稚也要回家,便和他一起进电梯。 离开萧让的视线,程儒言不再谈笑风生,脸色颇为严肃。 宁稚小心翼翼地问:“程律,萧律这个案子,胜算有多大呢?” 程儒言看她一眼:“五成。” 宁稚叹气。 程儒言视线看回前方:“这个案子,我会想尽办法让它赢,最后有可能需要你出庭作证。” 宁稚一怔:“我……我作证吗?” “是。一开始就应该让你出庭,但萧让没同意。” 宁稚意外:“可萧律从没对我说过啊。如果需要我出庭,我肯定会配合的。” 程儒言笑了下,没看宁稚:“他说你身体不舒服,不适合出庭。” 宁稚知道萧让担心的是什么。 他担心她在法庭上受不住攻击,会当场呕吐。 “程律,这个案子除了赢,还有什么办法不留案底吗?” 问完才发现自己说了句废话。 刑事案件,没有私了的可能性。 程儒言奇怪地看她一眼:“对萧让来说,最不愿看到的,是吊销律师执照。他能不能赢,就看你了。” “我愿意作证!” …… 萧让案子的第三场庭审还未开始,黄女士的案子先有了消息。 孙晴和宁稚来到萧让家汇报工作。 萧让许久不去律所,也不出门,在家穿着休闲,一件灰色运动家居裤,一件天蓝色薄绒毛衣,看上去很是清隽年轻。 客厅茶几堆满了案卷。 宁稚每天都会送新的过来,然后把旧的整理好,才回家。 今日一来,看到他案卷又堆得满桌子,有些还放在地上,赶紧又上前去收拾。 茶几低,她跪在地板上收拾,萧让看见了,拿了一块抱枕给她:“垫一下膝盖。” 第50章 弱精 宁稚接过抱枕,对萧让甜甜地笑了下:“谢谢萧律。” 萧让没说什么,看向孙晴:“继续。” “男方那边为了防止黄女士分割财产,在婚前就做了层层关卡规避,包括但不限于年薪一万块钱、车房都登记在公司名下、在公司的股权则只在他父母名下。我们调查了男方十年的资金往来,男方的婚内资产,只有给小三买的房子和车子,总价值不超过一千万,且这些钱,还是用他父母转给他的资金去购买,包括他和黄女士婚内所有费用,也都是父母转款。” 萧让翻看材料,冷笑道:“结婚十年,给小三买了千万车房,没给妻子任何资产?我当了十年律师,没见过这样的极品。” 宁稚站在一旁听着,也很愤慨:“他到底是有多恨黄女士才会这样?你要说他一毛不拔、不舍得对女人付出,但也给小三买车买房。黄女士还为他辛苦做试管呢!” 萧让问孙晴:“男的现在什么情况?醒了没有?” 孙晴:“还昏迷。我问过脑科的朋友,醒来的概率不大。” “既然这样,黄女士腹中的胎儿,就是男方家唯一的后代,男方父母还在坚持什么?” 萧让起身:“我们去一趟医院。事情已经又过了三周,黄女士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生产。这个案子再不赶紧解决,就太被动了。” 宁稚也赶紧站起身:“我也要去!” 孙晴:“要去就一起走吧,赶紧的。” 萧让看向宁稚:“医院到处是病菌,你去做什么?老实待在家里。” 孙晴笑。 宁稚耷了耷唇角:“我去看看史上最强渣男长什么样的。” “别闹。” 萧让拿上大衣穿上,换上运动鞋,和孙晴一起出门。 车子行驶在去医院的路上。 萧让开车,孙晴坐副驾,说:“自从您出事,宁稚乖了不少,在所里也不冲动说话了。” 萧让笑了下,手里的方向盘打了个大弯:“以前仗着有我撑腰,有什么说什么,现在也知道我式微,该收敛了。” 孙晴笑:“这就叫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吧?说真的,整个金诚,谁不知道您宠宁稚?怎么犯错都不动她,至多只是骂骂。” “没有,我原本要让她调去资料室。” “后来怎么又不去了?” 萧让没提王林要潜规则宁稚的事:“还没来得及去,我就被停职了,暂缓。” 孙晴侧过脸看他:“为什么?为什么只偏爱宁稚?她明明达不到您的要求。” “我成天骂她,哪有这样的偏爱?” 说话间,车子进北京最好的脑科医院。 下午三点,刚好到了重症病人家属探视时间。 萧让和孙晴在重症病房外见到了黄女士的公婆。 他们说明来意。 黄女士的公公说:“我们已经联系了美国最好的脑科医院,要把儿子送去手术治疗,孩子一定能醒来的。一切都等孩子醒来再决定。现在我们答应女方分家产离婚,到时候孩子一觉醒来,老婆没了,孩子没了,家产没了,不得又急病了?” 他话还说得好听些。 黄女士的婆婆说话就没那么好听了。 “到时候我儿子醒了,要娶什么老婆没有?我们家有钱,再好的女孩子都娶得到!多少孩子都能生!她爱打胎就打胎,我们无所谓!” 孙晴提醒:“您儿子有弱精症,和黄女士努力了十年,最后还是靠试管才怀上孩子的,真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好要孩子。” 老太太眼睛一瞪:“你瞎说什么?我儿子哪有弱精?根本是女的不能生!才耽误了十年!好不容易花钱怀上了,胎还不稳,不能过夫妻生活,我儿子才出去找的!这事儿要说起来,就是她不对!如果不是她胎不稳,我儿子也不至于因为出去找才出了车祸!” 孙晴:“……” 萧让现在被停职,不方便发言。 消息收集得差不多了,他招呼孙晴离开。 俩人回到公寓,宁稚已经把所有案卷都分门别类收拾好,还为他们泡好了咖啡。 见他们进门来,赶紧问:“怎么样?” 孙晴:“男方要去美国手术,而且他父母不知道是男方弱精才无法怀上孩子,以为是黄女士的问题。现在他们宁可放弃黄女士腹中的孩子,也不肯分割家产。” 宁稚急道:“黄女士应该有男方弱精的报告呀,给他们看不就行了?” 萧让摇头:“那俩老人一看就是固执派,坚持己见,只相信自己知道的,要给他们看,估计还不乐意。” 宁稚叹气:“难搞。” 萧让吩咐孙晴:“约黄女士到所里,把调查出来的婚内共同财产的明细,以及男方父母的态度,都告诉她。” “好。” 宁稚给他们送上咖啡和下午茶。 很快又要回律所。 萧让送她们去坐电梯。 电梯门合上前,宁稚软软地说了声“再见萧律”。 他眼睛弯了弯。 孙晴看到他眼里只有宁稚。 电梯下行中。 孙晴问:“你来金诚之前,和萧律认识吗?” 宁稚刚想说“不认识”,胃底又开始不舒服,只好说实话:“我去人大听过他讲课。” 孙晴挑眉:“就这样?” 宁稚抿唇:“我还给他递过简历,不过他没收,我后来自己到金诚面试助理。不过一开始不是萧律的助理。” 孙晴想起来了:“是,当时萧律的助理怀孕了,休产假。” 她没再多问,只说:“大家都知道萧律疼你,但你这次真的捅了大篓子,如果萧律因此坐牢……” 她没再往下说,只是叹气。 宁稚唇角耷拉下来,低下头:“我知道都是我的错,如果可以,我想代替萧律坐牢。” “不可能的事情,不说那些远的了。萧律这次如果没事,你以后听话点,别再给他添堵。上次你们去香港,那么紧的行程,他晚上回酒店还要跟我们开会,你跟他吵完架跑出去就算了,还把手机关机,他找了你一晚上。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不省心?” 宁稚解释:“那次我不是故意关机,真的是手机没电了,我那个手机很多年了,电池亏电太厉害了。” “那你说你何必跟他吵呢?他是你领导,你跟他有什么可吵的呢?” 第51章 新证人 宁稚张了张嘴,习惯性想解释,可又想起正因为自己多嘴,箫让才会惹上官司,话在舌尖转了转,又咽了回去,转而道歉:“孙律,我知道错了。” 孙晴看着她,叹了叹气:“老话说得好,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够。就是这次代价太大了,哎……” 俩人一起回到律所,黄女士很快赶来。 孙晴把男方父母的打算转达给她。 “他们打算送你丈夫去美国手术,认为手术一定会成功,也担心你丈夫醒来,发现自己被离了婚、带走孩子、分走家产,会崩溃,所以坚决不同意。” 黄女士嘲讽地笑了下:“他们是不是还说——儿子手术后好了,还能娶媳妇,要生多少个孩子就生多少个孩子,我要打胎就打胎,他们根本不在意?” 孙晴无言。 宁稚也是没想到男方父母能说出这样的话,气愤难当。 黄女士深吸一气,说:“既然要去美国手术,又有了希望,他们肯定不会答应我的要求了。这也没办法。” 孙晴:“我们还会继续调查您丈夫隐匿的婚内财产,即便暂时不离婚,也有利于您跟男方父母谈条件。” 宁稚觉得黄女士现在这样很被动。 男方软硬不吃,她都已经威胁打掉孩子了,也无济于事。 有钱人就是心狠! “我一定要离婚,”黄女士轻抚孕肚,“即便离这个婚,我分不到任何财产,我也一定要离,我已经无法再跟他们做家人了。” 孙晴看一眼她高高的孕肚:“那孩子呢?” “生下来。我为了要这个孩子,吃了太多苦,生下来,当成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养,和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您改变想法了。” 黄女士苦笑道:“是啊,离婚大战拉锯了几个月,一点用都没有,什么方法都试过了,这个过程,我唯一收获的,就是自己的心态慢慢改变了。” “最差也就这样了。”孙晴说,“但大概率还是可以争取到婚内财产的分割,不说别的,男方给小三买的价值千万左右的车房,您至少可以分割一半,还不说其他正在调查中的隐匿收入。您现在既然决定把孩子生下来,那就安安心心的,剩下的都交给我们。” 黄女士眼中含泪:“谢谢。” 她要起身,动作不便,宁稚赶紧上前扶着她,帮助她站起来。 宁稚扶黄女士下楼。 电梯里,黄女士问:“萧律呢?最近来都没看见他。” “萧律最近休假。不过您的案子,他一直在关注,今天和孙律去医院见男方父母,就是萧律。” 黄女士点点头:“那我就放心了。我就是奔着萧律来的。朋友跟我说,他调查婚内隐匿财产很厉害。” 宁稚意外:“真的吗?” “是的,朋友也是律师,最清楚我的情况,直接为我推荐了萧律。” 宁稚有点惊喜。 心想:之后若要重启父母的财产分割案,也许可以请萧让给自己指导。 可再想起萧让的案子,情绪又暗淡下去。 她在心中祈祷萧让一定要没事。 一月末,箫让的案子迎来第三次庭审。 这次庭审,宁稚没有出席旁听。 针对第二次庭审,程儒言举证证人在进入赵家当保姆之前,就已与饶女士相识,合议庭认为,这并不能直接证明证人的证言证词有虚假。 程儒言申请新证人出庭作证。 合议庭同意。 新证人是赵军的原配林女士。 程儒言:“众所周知,家属离世,正常会停棺一到两天才火化,要不怎么说子女后代需要守夜呢?相比之下,赵军当天入殓,当天火化,快得异乎寻常。” 旁听席群众小声议论。 林女士深吸一气,说:“我们原本也打算让孩子守一夜,第二天再火化的。可那天,赵军的外室,也就是饶某某,带着女儿在追悼会上大闹。风水老师提醒我们——这一闹,赵军的魂魄怕会不舍得走,建议我们当天就安排火化,不要再过夜了。” 旁听席的饶女士喊道:“你胡说!我没有闹!是你故意隐瞒老赵病逝的消息,并阻挡我和孩子见他最后一面,我们才去讨说法的!” 审判长敲响法槌:“肃静!” 饶女士气呼呼地噤了声。 程儒言:“证人,你如何证明有风水先生指导你这般操作。” 林女士拿出手机:“我这有那天和风水先生的微信聊天记录可以证明。” 程儒言看向审判席:“审判长,请看本案的证据三号。” 合议庭低头看证据。 那是已经经过司法鉴定的证据。 程儒言继续质询证人:“证人,你是否认识本案的被告,萧让。” 林女士看向萧让,摇了摇头:“不认识。” 程儒言:“那你如何解释,去年12月4日下午三点,在医院病房外,与金诚律所的职员有过长达五分钟的对话?你们都讲了些什么?” 林女士:“那姑娘是赵军朋友家的孩子,我不认识她,她来探望赵军,我在门口跟她说了会儿话。主要是赵军的病情、我们家的情况。我在医院照顾病人几个月,情绪不好,谁来探望赵军,我跟谁都说一样的话。” 程儒言:“你在医院照顾赵军,一共照顾了多久?” 林女士:“三个多月了。” 程儒言:“都是你一个人独立照顾吗?” 林女士:“是的,孩子在国外上大学,家里老人又都走了,肯定只能我一个人照顾啊。” 程儒言:“你因为长期在医院照顾病人,情绪压抑,所以每位去探望赵军的病人,你都会同他们说起赵家的事,当以宣泄?” 林女士:“是的。” 程儒言:“去年12月4日下午三点,你跟金诚律所这位职员说了些什么?” 第52章 我可以 林女士情绪稳定,表现自然。 “我说赵军在外头养了个外室,十来年了,但人病了,还不是得我来伺候?我心里不舒服,对赵军有怨气,我就抱怨,自己嫁给赵军时,赵军一穷二白,我和他白手起家,他倒好了,有钱就找了外室。所幸年轻的时候因为超生,赵军去结扎了,虽然会乱来,倒没有私生子女的烦恼,这倒是些许安慰。” 这番证词,确实是她和亲朋好友吐槽过的。 庭上这般作证,不仅诠释了急速火化丈夫的果决,还告诉众人——赵军结扎过,根本不可能有孩子,自己又何至于去咨询私生女的财产继承,或者为了规避其继承,而与箫让串通。 一番证词,让本案的动机变得不合理。 旁听席的饶女士大吼:“你撒谎!老赵还有生育能力!我们俩有女儿!你胡说!你污蔑老赵!我的孩子是老赵的!” 审判长敲响法槌:“庭警,把她带出去!” 饶女士被请出法庭。 程儒言看向审判席:“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看向检方席:“公诉人,是否还有问题要询问证人?” 公诉人拉了拉话筒:“证人,你跟金诚律所员工的对话中,全程有没有提过‘继承’和‘火化’两个字?这边必须提醒你,在刑事案件中作伪证,将面临刑事处罚,最高七年有期徒刑。” 程儒言看向林女士。 林女士淡淡笑了下:“没有。” 公诉人:“证人吕秋莲,于12月9日晚上,在你家中听到你与朋友通电话,你明确告知朋友,当天火化赵军,是朋友当律师的儿子指导,而你的朋友里,有儿子当律师的,只有本案的被告。而12月4日下午三点在医院与你见过面的金诚律所员工,就是本案被告的助理!” 吕秋莲就是赵家的保姆。 林女士:“我没有说过这些话,我不知道吕秋莲为什么要杜撰这些话。12月9日晚上,我根本不在家中,更不在客厅,你们可以查我家中和大门的监控。” 公诉人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检方申请调查证人家中监控。” 程儒言:“反对!审判长,林女士是本案的证人,不是本案的被告人,她没有义务公开家中监控!也没有责任提供不在场证明!” 法官:“反对有效,驳回检方的申请。” 公诉人看着林女士,跟助手小声交代着什么。 法官宣布合议庭休庭,下午再审。 程儒言和萧让等人在法院附近餐厅用午餐。 程儒言说:“林女士大概率和朋友说过那些话,否则保姆也不会听到。若要说杜撰,不大可能杜撰出跟事实一模一样的事情。” 萧让知道他要说什么,淡淡说道:“宁稚不能出庭作证。” “这不是我们愿不愿意的事情,检方一提出申请,合议庭同意,宁稚作为公民,就必须上庭作证。” “不能让她出庭作证。”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宁稚和林女士说过什么,箫让清楚,所以才不能让她上庭。 让她说真话,还不如不出庭作证。 让她有选择地说,她又该吐了。 且她一旦出庭,检方一定会攻击她,她一个忍不住,和盘托出,更麻烦。 而程儒言想的是——宁稚上庭作证,与赵太太证词一致,加固赵太太证词的可信度,不是坏事。 他还想劝萧让,萧让已是抬了抬手:“这件事不必再说。如果法庭进行传唤,你就以‘宁稚与饶女士、与我之间都存在利益冲突’为由拒绝。” 程儒言问:“你为什么这么坚持?明明让宁稚出庭作证,是对你有利的事情。” “她遭不住法庭质询的。” “我听说她也是法学生,怎么就遭不住了?”程儒言也有点生气了,“如果你不让她上庭,你这官司输定了!” 当天下午的庭审,检方果然提出传唤宁稚。 晚上在萧让家分析案情的时候,程儒言没提宁稚出庭的事,直到结束,大家都要散了,他才借口送宁稚回家,跟她道出出庭作证的必要性。 宁稚听了,也有点犹豫。 有林女士的口供在前,她的作证其实很有限制,而且她的身体,也不允许她不按事实作证。 程儒言见她犹豫,说:“如果你不出庭作证,这个案子就更悬了。” 宁稚一听,又急了。 她不想萧让出事。 “我作证!我愿意出庭作证!” “萧让不同意,你能不能说服他让你出庭?” “好。”宁稚拉开车门,“我现在上去跟他说。” 她再次回到萧让家,按了门铃。 看到她折返,箫让意外:“落了什么东西?” 宁稚急道:“没有落东西。萧律,我想……” “出庭作证”四个字,她突然说不出口。 她觉得……即便自己亲自和萧让商量,萧让也不会答应。 她转而说:“我想和您聊聊。” “好。” 宁稚进屋,在沙发坐下。 萧让在她身边坐下,温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刻,宁稚已经决定出庭作证了,在不告诉萧让的情况下。 她佯装愉快地笑了下,说:“赵军原配还是挺厉害的,今天在庭上,表现得太镇定了。” 萧让笑:“跟赵军白手起家,赚了几十个亿的女人,不可能简单的。” “饶女士除了年轻,要不什么都比不上她。” “是这样没错,但赵军需要的就是这份‘年轻’。” “人有钱了都会这样吗?”宁稚抬眼看萧让,“您以后也会像这样吗?” 她想起了赵学峰,当年也和赵军一样,为了小三,要死要活地闹离婚,抛弃了她和母亲。 想起往事,宁稚双眸微红,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 萧让心头一动,极力克制住情动,移开脸:“我不会。” 宁稚情绪低落,随口问道:“你为什么不会呢?” “因为责任……因为……爱。” 宁稚苦笑:“可他当年也是这么说的,最后他还是抛弃了我和我妈妈。他们离婚后,他一次都没有来看过我。” 萧让这才知道宁稚是单亲。 他有点意外。 因为宁稚很像成长在父母宠爱的开明家庭里的孩子,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争取。 没想到她是单亲。 这一瞬间,萧让对她,心生怜爱。 他抬起手,手臂虚虚地横在她身后,想将她拥入怀中。 第53章 爱意 但手臂最终还是没碰触到宁稚的身体,只虚虚地揽着她。 他温声安抚宁稚:“但这也造就了你勇敢独立的性格。事物都是具有两面性的,他离开了,但也送了你一份礼物。” “他和我妈离婚后,一分钱的抚养费都没给过。但其实他不是没钱,我知道他很有钱。他和小三过着奢靡的生活,我和我妈,连姥姥的墓地都买不起。” 说起往事,说起姥姥,宁稚鼻头一酸,嗓子发哽。 萧让沉默半晌,说:“如果之后我离开金诚,你就去君天找程儒言,他会带着你实习,我和他说好了。” 宁稚听了,却不觉得开心,反而更难过。 这个案子,萧让一直很乐观,可这句话,袒露了他的内心。 他觉得自己会输,再也当不了律师,所以在安排“后事”。 孙晴和张旭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律师,即便他不在金诚,也不影响他们的工作。 可她不一样,冲动还爱闯祸,他若不在金诚,她换一个领导,很快就会被人给开了。 所以他已经提前为她安排好后路。 想到他的案子可能会输,宁稚真的好难过、好后悔,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簌簌往下掉。 她自责攻心,低头垂泪:“对不起,萧律对不起!如果我那天在医院不乱说,就不会把您害成这样了!对不起!呜呜呜……” 萧让不忍,抬起双臂,将她圈进怀里。 他终于也冲动了一回。 抱着宁稚的感觉,和想象中一样,软软的,香香的。 他把脸埋进宁稚颈窝,深吸一气,说:“那些人是冲我来,即便你没跟赵太太说话,他们也会找别的事整我,结果都一样。并且你去医院,是我让你去的,你无需自责。” 他知道宁稚善良心软,当初一个毫无关系的陈达,她都能痛哭流涕,更别说是他。 当然他不会认为这是宁稚对他有爱意,她只不过天性善良。 “宁稚,以后当了律师,在工作中,要收起善良和柔软。一切以法条为准绳,以法律的尊严为原则。你要记住,即便你不这么做,别的律师也会这么做,结果都是一样的。” 宁稚抽噎着点头:“好……” 萧让觉得身体越发难受了,克制地放开她,身子往旁退了一步。 他闲聊般问起:“说说吧,你为什么想当律师?” 宁稚垂下眸子:“收入高。我想给姥姥买一块好的墓地,想接我妈妈来北京生活……” “姥姥一定很疼你。” “嗯,我是姥姥带大的,姥姥对我很好很好。她一辈子,与人为善,从没跟人吵过架。可在我妈妈离婚后,她气急攻心,很快就走了。我妈妈离婚的时候,什么都没分到,我上大学的钱……还是用姥姥办后事的钱。” 说起姥姥,宁稚实在是太难过了,默默流泪。 萧让有点懊恼自己又提到她的伤心事,转而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律师吗?” 宁稚吸了吸鼻子:“嗯?为什么?” “我爷爷曾是检察长,我爸和我叔一个做生意,一个搞学术,无人子承父业,就我上了。” 宁稚破涕为笑:“可子承祖业的话,您不应该去检察机关吗?怎么做律师啊?” “都是法律工作者,不分贵贱,我当然是选钱多的那个了。” 宁稚哈哈大笑。 看到她笑,萧让放心一些了,站起身:“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宁稚习惯性拒绝:“不用啦,我走路回去就行,本来也想运动运动,您早点休息呀。” 萧让看一眼时间:“太晚了,不安全,我陪你走路回去。” 宁稚不好再拒绝。 俩人走在芽儿巷里。 经过上次宁稚躲避跟踪犯的成人用品店。 老板从里头探出脑袋,朝宁稚喊道:“晚上带你男人出来散步啊?” 宁稚慌乱看一眼萧让,小声解释:“就上次……上次我躲的的那个店……老板误会了……” 萧让笑着跟老板打招呼:“吃饭了吗?” “吃啦!好久不见你,每次都看你老婆一个人回家,你出差了啊?” 萧让随口“嗯”了一声。 宁稚红了脸:“他每次都这样乱说,您干嘛搭理他啊。” 萧让压低声音:“你每天都走这条路,让他以为你有男人,安全些。” 宁稚挠了挠脑袋:“啊?这样的吗?” 很快到了楼下。 俩人在楼栋前驻足。 萧让抬头看一眼建于七十年代、没有物业管理的老旧楼栋,说:“这里还是太偏了,之后如果去君天工作,换个好点的公寓吧。” 这一说,宁稚又开始难过了。 低下头,小声道:“您一定会没事的,我不去君天。” 萧让笑,下巴点点她身后的楼梯:“好,上去吧。” 宁稚跟他挥手:“萧律再见。” 她转身上楼。 萧让一直站在下面,等到五楼边户亮起灯,才转身离开。 …… 萧让很快迎来第四次庭审。 宁稚作为新证人,被检方传唤。 她坐在证人席,目光坚定地看着坐在被告席的萧让。 萧让脸色不好,跟程儒言小声说着什么。 检方:“证人,请你告诉合议庭,去年12月4日下午三时二十八分,你在北京医院肝胆科住院部304房外,同赵军的妻子说了些什么?” 宁稚:“她说她丈夫有外室。” 检方:“还有说其他事情吗?” 宁稚:“有。” 检方:“还说了什么?” 宁稚:“她说她丈夫这个外室,十来年了,大学毕业就跟了她丈夫。” 检方:“还说了其他的吗?” 宁稚:“没有了。” 这话说完,胃底开始翻江倒海,宁稚悄悄按住上腹部,压制着那股想吐的感觉。 即便提前吃了止吐药,还是抑制不住想吐。 检方凌厉地看着她,声色俱厉道:“证人,请你告诉合议庭——那日,你有没有和赵军的妻子提过‘继承’、‘亲子鉴定’、‘火化’三个词?” 第54章 录音 宁稚按着上腹的手越发用力:“一个多月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了。” 这话一出,呕吐的感觉立即顶上喉咙。 宁稚脸色惨白、浑身冷汗直冒。 检方大声喝道:“你撒谎!你当时告诉赵军的妻子——要阻止非婚生女继承财产,就要阻止她与赵军做亲子鉴定,就要在赵军死后第一时间火化!” 冷汗从宁稚额头往下淌,沾湿了她的鬓发。 她看上去很难受,好像随时会晕倒。 萧让沉声对程儒言说:“让宁稚下去!快!” 程儒言却不为所动,观察着证人席上的宁稚。 检方:“证人请回答问题!” 宁稚竭力呼吸着:“我没有……我没有授意她要怎么做……我只是跑腿送东西……” 她眼前逐渐模糊,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好在及时扶住扶手。 萧让心急如焚地看着,咬紧了牙。 审判长看向程儒言:“辩护人还有没有问题要询问证人?” “审判长,证人身体不舒服,我方申请证人离席。” 宁稚被庭警带出庭。 法庭的大门一关上,她立即跑到厕所吐了一通,吐完了,人才清明一些。 但还是很不舒服,已是无法去旁听,稍稍休息片刻,准备打车回律所。 一辆白色宝马在她面前停下。 车窗降下,戴着墨镜的饶女士对她笑了下:“上车。” 宁稚按着上腹,警惕道:“什么事?” “上车,有好处给你。” 好处? 宁稚伸手进包,暗暗按下录音笔,才打开副驾车门上了车。 饶女士:“我知道你那天去医院,跟老赵的老婆说了什么,这个事情肯定是真的,否则保姆也不会听到。” 宁稚没吭声。 “是不是真的你心里有数。这个案子我一定能赢,只不过我不想等,现在只要你作证你那天确实教她提前火化老赵,让我女儿无法跟老赵做亲子鉴定,且这些都是萧让授意你做的,这个案子就能赢。作为报酬,我给你五千万。” 见宁稚还是不吭声,她以为是诱惑不够,又道:“八千万!这些钱,你一辈子都挣不到,只要你作证,这些钱就是你的!你可以在北京任何地方买房子,不必再租老破小,也能给你家人带来好的生活。” 宁稚深吸一气,强忍着谴责她的冲动,说:“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实话实说。我不要你的钱,再见。” 她迅速拉开车门下车,恰好有一辆的士经过,赶紧拦下,直奔萧让家。 …… 庭审一结束,萧让立刻给宁稚打电话。 得知她在自己家,赶紧开车回来。 在电梯旁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宁稚,阔步上前,急道:“你还好吗?” “我没事!”宁稚把录音笔拿出来,“饶女士刚来找我了!” 萧让脸色一变,按了电梯:“先上去再说!” 一行人进屋。 宁稚把录音笔连到电脑上播放。 听到饶女士说的话,程儒言和张旭击掌:“成了!” 宁稚也很兴奋:“没问题了对吧?萧律赢了对吧?” 张旭点头:“是的!赢了!” 宁稚开心地看向萧让。 他却神色凝重:“你直接上了她的车?这很危险!” 宁稚笑:“她还能杀了我不成?” 萧让低吼:“她真的有可能杀了你!或者跟你鱼死网破!” 程儒言和张旭互看一眼,赶紧上前来劝道:“哎好好的你干嘛呢?宁稚上车,也是为了帮你啊。” 宁稚红了眼眶,错愕地看着萧让。 萧让猛然间想起她早上在证人席上难受的样子,忽然回过神来,拉住她的手:“对不起,我不该凶你。” 程儒言和张旭互相递了个眼色,悄悄离开。 临走前,程儒言把录音笔拔了,交给张旭。 俩人进电梯。 见张旭还没回过神来,程儒言揶揄道:“没看出来宁稚和萧让是一对?” 张旭错愕:“不知道啊,他俩一直不对付,月初还因为萧律不让宁稚去王林那儿实习的事情大闹一场,怎么就?” 程儒言笑:“为啥不让她去别的律师那儿实习?你就没明白?” 张旭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 另一边。 宁稚还委屈着,眼泪簌簌往下掉。 萧让牵着她,在沙发坐下:“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遇到危险。” “可是我不上车,就没机会录到她收买证人的证据。” “我宁可案子输了,我也不希望你遇到危险!” “我下次不会了。” 这会儿,萧让也冷静下来,双手撑到敞开的双膝上,视线盯着前方的电视墙。 一瞬间又恢复冷静理智:“下次不允许再上对方当事人、对方律师的车!” “好。” “肚子好点了没?” 宁稚坐直身子,抬手按了按:“好多了,刚才一出法庭就去吐了一遭。” “记得去做体检。” “好。” 她双眼红红的,脸色也因为着急而透着粉,萧让侧过脸看她一眼,克制地移开目光,隐忍道:“我送你回家,今天不用去所里了,好好在家休息。” “我没事啊。我吐完就好了。我可以回去上班。” 萧让起身:“听话!” “哦。” 宁稚上了萧让的SUV,车子快到金诚所时,孙晴打来电话。 萧让按下方向盘的接听键。 “我是萧让。” “萧律!黄女士的丈夫,在美国手术失败,过世了!” 宁稚睁大了双眼,捂住嘴巴。 这是她入行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去世的当事人。 萧让语气冷静:“黄女士那边什么情况?” “她婆婆也死了!脑梗!和儿子一起办丧礼了!黄女士状态还可以,现在她公公要求她回家待产,说愿意分她财产。” 萧让专注看着路况:“让黄女士在我们和男方家人见面之前,不要签署任何文件!” “好!” 电话挂上。 宁稚难以置信道:“好唏嘘啊!一下子死了两个人。案子会迎来大转机吧?” 萧让摇头:“不好说。” “之前他们觉得儿子还有苏醒的机会,还能有孩子,现在儿子彻底死了,还不打算弥补媳妇和孙子吗?” 萧让浓眉轻拧,神色严肃地看着前方路况:“我怀疑,可能是‘去媳留孙’的把戏。” 第55章 双喜临门 宁稚问:“萧律,您一会儿是不是要去见黄女士?” “嗯。” “我不回家了!我要和您一起去见黄女士!” 萧让手中方向盘打了个大弯,掉头往律所方向走。 宁稚看着挡风玻璃外的一切,情绪忽然振奋。 这条路明明她每天都走,可今日却觉得格外晴朗。 因为萧让的案子会赢! 他们在律所楼下接到孙晴。 车子往黄女士娘家方向开。 萧让边开车边问做后排的孙晴:“男方隐匿的婚内财产,调查得怎么样?” 孙晴从大Kelly包里扯出一个文件夹,翻开:“男方婚内十年,在企业主导了共计七个项目,其中27个亿的项目分红皆转入其父母账户中,黄女士和孩子可主张继承约6.75亿元的遗产。” 萧让沉声问:“男方没有留下遗嘱吧?” 孙晴:“没有。” 萧让弯唇:“很好!” 宁稚听明白了,兴奋道:“萧律当初跟黄女士谈的风险代理,是25个点还是30个点?” 孙晴:“25个点。” 宁稚拿出手机算了算,激动道:“加上男方给小三购买的千万车房,黄女士也能分割到五百万左右,那么咱们的代理费就是1.7个亿耶!天啊!” 萧让没说什么。 孙晴笑:“这点钱,只占今年业绩的一点点,还是得继续努力。” 宁稚兀自满足着:“今天真的是双喜临门。萧律的案子没事了,黄女士的案子也有了转机,真好。” 孙晴惊喜地看向萧让:“您的案子怎么样了?我今儿忙着黄女士的案子,还没空关心您的案子。” 萧让专注看着路况,唇角弯了弯:“宁稚你来说。” 宁稚就眉飞色舞地跟孙晴说起来。 孙晴听完,惊呼:“天啊,你这样很危险啊,怎么可以上对方当事人的车?” 宁稚挠了挠脑袋:“那时候没想那么多,她说有好处给我,我就知道她要收买我,为了萧律,我义无反顾地上车了!” 孙晴笑着摇摇头:“真不知道该夸你还是骂你。” “当然是夸我呀!” 萧让和孙晴都笑了。 一行人来到北五环之外一处老式职工小区。 宁稚下车,抬头看着楼栋的斑驳外墙,感叹道:“黄女士嫁了亿万富豪,结果娘家竟在这种老破小。” 均价两万多块的老小区,比她住的地方还不值钱。 可见十年婚姻,黄女士只有消耗,没有获得。 一行人上了楼。 宁稚说:“办这种案子,真的让人恐婚恐育。” 萧让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孙晴把萧让的反应都看在眼里,意有所指道:“也不全是这样的。比如老大,将来肯定很疼老婆。” 宁稚回头看一眼走在自己身后的萧让:“萧律您以后会和您太太签婚前协议吗?” 这一行,都是知法懂法的法律工作者,最擅长的就是用法律保护自己的财产,太多人签婚前协议了。 宁稚觉得萧让肯定也要签婚前协议的。 萧让一噎,抬手摸了摸鼻子:“嗯,不签。” 宁稚挺意外。 说话间,一行人爬到四楼。 孙晴上前敲门。 黄女士开的门,见到他们,赶紧把铁门打开:“快请进。” 众人进屋。 屋子客厅很小,墙上挂着遗照,是黄女士的父亲。 萧让歉意道:“抱歉,事态紧急,而且考虑到您月份大了,我们就直接过来,没让您再跑一趟律所。” 黄女士扶着腰,艰难入座,宁稚赶紧上前扶她。 “谢谢你们过来。我现在去律所也确实不方便,车和司机,他们家都收走了。” 宁稚意外:“啊?为什么收走呀?” “他们带儿子去美国手术的前一天,把司机和车都叫回去了。我当初从他们家搬出来,只带了我自己的衣服和车。一开始,他们还正常付车和司机的费用,如今把车收回去,其实就是用行动与我切割,告诉我,从此我不是他们家的人了。” 说起这些,黄女士情绪平静。 宁稚愤慨道:“你们这还没离婚呢!而且你肚子里还有他们家的孙子!他们怎么这样啊?” 黄女士苦笑道:“他们可能觉得他们的儿子能治好,能拥有新的生活,不需要我,也不需要我生的孙子了。” 见她情绪尚可,萧让问:“您丈夫手术失败的事情,您听说了么?” 黄女士点点头,平静道:“家里的保姆告诉我了。说是手术失败,当场死亡,老的遭不住刺激,心梗,第二天也走了。母子俩一起办的丧礼。” 孙晴:“这样反而简单了,不用起诉离婚,直接起诉遗产继承。” 她把文件夹递给黄女士:“预计您可以继承到男方6.8亿元的遗产。” 黄女士接过,却没有翻开看。 她无力笑笑:“不用看了,我相信你们。现在他人没了,我的恨意也跟着烟消云散了,继承多少都没关系。” 她拿出手机,进入微信对话框,然后递给孙晴:“这是老头昨天发给我的。” 孙晴接过,宁稚也凑过去看。 【你把孩子生下来,给我养,你要多少钱都可以!你可以带着钱再嫁!开始新的人生!我只给你三天时间考虑!】 宁稚看向萧让:“果然是去……” 去媳留孙。 她没敢再往下说,怕刺激到黄女士。 黄女士嘲讽地笑了下:“你们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他们家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老头只想要我的孩子弥补他的失独之苦。” 孙晴问:“那你怎么想呢?” “孩子我一定不会给他的,你们继续帮我打官司,把属于我和孩子的财产要回来!” 萧让打量一圈环境,再看看黄女士高高隆起的孕肚,问:“您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二月底。” 萧让考虑半晌,说:“我建议您暂时搬到保密的待产中心,直到这个官司结束。” 宁稚恍然大悟:“对对!现在你公公失独,受刺激了,万一知道你不肯把孩子给他们,发疯了来抢孩子或者伤害你!” 黄女士想了想:“好。那能不能请你们帮我找一个好一点的待产中心?” 第56章 陪伴 萧让起身:“我出去打个电话。” 他去阳台,给晏蓉打语音。 那边很快接起:“怎么啦儿子?” “两张体检卡您帮我要到了么?” “要到了呀!你不是说送到赵家去?我前两天就送过去了。” “那您再帮我跟这家医院要个待产房,要住到二月结束,稍后我把入住人的身份信息发您微信。” 晏蓉激动:“待产中心?你这臭小子,跟姑娘搞出人命了?” 萧让扶额:“是客户,您别乱想。” “哦客户啊,那行。我办好跟你说。” 萧让切掉语音,把黄女士的姓名、手机号和身份证号发过去,转身进屋。 不到十分钟,晏蓉就回了消息过来,说办好了。 萧让收起手机:“待产中心联系好了,宁稚你帮黄女士收拾一下东西,今天就住进去。” “好嘞!” 宁稚赶紧扶着黄女士起身,进卧室收待产包。 看到房里的上下床铺,宁稚惊道:“您睡下铺,老人睡上铺吗?” 据她所知,黄女士娘家目前只剩下母亲和弟弟一家三口。 黄女士住这屋,那必然是和母亲一起住,不可能和弟弟或者弟媳一起。 “以前我偶尔回来,睡上铺,我妈睡下铺,后来我怀孕,就跟她换过来。家里只有两个房间,另一个房间留给弟弟一家睡了。” 宁稚叹气:“难为阿姨了,岁数大了还要睡上铺。” 黄女士从衣柜拿出一些洗干净的婴儿衣服:“没想到吧?婆家那么有钱,娘家这么困难。” 宁稚接过衣服,放进行李袋:“您和您丈夫是怎么认识的呢?” “相亲认识的。他父亲下海之前也是国企职工,跟我爸的朋友一个厂子的,就介绍我们相亲。那时候,他们家还只是一个小厂子,我是老师,他父母觉得我是铁饭碗,工作说出去也好听,对我还算满意。” 宁稚点点头:“所以当时您也并没有高攀。您是教师,他是厂二代,说起来,您的社会地位更高。” 黄女士苦笑:“正常人都这么想,但是他们不这么觉得。谈的时候,他没表现出来,结婚之后,他们家就整天当着我的面说——你虽然是老师,但你那点工资,够用什么?如果不是我们家,你哪来的大房子住?你别以为你是老师你就了不起。这个社会,没钱,就什么都不是!” 宁助惊得捂住嘴巴:“什么人啊!心态太扭曲了!” “是的,扭曲,就是那种故意的打压,全方位的否定。我在那个环境里很不开心,再加上结婚很多年都没孩子,他们家一直说是我的问题,我一度抑郁。 后来我们决定做试管,才发现是他弱精。做试管的时候,实在是太辛苦了,而且那时候我带初三班,孩子们都要中考,我不忍心一直请假耽误他们,我索性就辞职,专心做试管。 有一次,我为了试管又住院。那天晚上,隔壁床的姐妹,腹水很多,去抢救了。当时我躺在床上,一晚上都没睡,我在想,我为什么要遭受这些?那一次,我其实已经打算,如果再不成功,我就要离婚了……” 宁稚接下去说:“结果那一次成功了?” “是的,那一次成功了,我就在家休息养胎。他对我越来越冷淡,虽然婚前对我就不热情。但我现在仔细想想,其实怀孕后,他就开始对我冷暴力了。” 宁稚说:“按理说,他弱精,您因为他的缺陷辛苦做试管,他应该感激您、呵护您才是,可他反而变本加厉,冷暴力、出轨。” 黄女士眼底都是悲伤。 如今再想起,她的情绪还是会陷入那段被冷暴力、被背叛的深渊中。 宁稚解读道:“因为您日渐大起来的孕肚,时刻都在提醒着他——他只能借助人工手段,才能让妻子怀上孩子。他是个有残缺的男人。他出轨,和小三不涉及婚育,无需暴露自己的残缺,他能获得短暂的自在。” 黄女士叹气:“是这样的。所以做人不能太绝,否则天也看不过去。” 宁稚拉上行李袋的拉链,比画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老天也看不过去,所以把他收走,给了您新的生活!加油!” 她扶着黄女士出房间,和萧让孙晴一起下楼。 …… 帮黄女士办好入住,安顿好,天已经黑透。 宁稚自告奋勇留下来陪黄女士。 日系私立医院的待产套房很豪华,有两个房间,还有客厅和厨房。 宁稚本想给黄女士做点营养餐,但时间太晚了,出去买菜不方便,便让楼下的餐厅送了点清淡的营养餐上来。 俩人一起吃完,她把餐具端进厨房。 刚出来,就听到有人敲外头的门。 她从可视玻璃一看,是萧让,赶紧把门打开。 萧让手里提着一个纸袋,进门来:“我给你带了点晚餐。” “我和黄女士一起吃过了呀!让楼下餐厅送来的。” 萧让笑:“医院的饭菜不好吃吧?要不要再吃点?” 宁稚咽了咽嗓子:“您买的是什么?” “烤鸭。” 宁稚惊喜:“啊烤鸭!我要吃!” 萧让小声:“要不要问问黄女士吃不吃?” 宁稚笑:“她高龄产妇,孕晚期了,不能吃这么油腻的啦!而且现在还是晚上!” 萧让弯唇:“便宜你了。” 俩人紧挨着在沙发坐下。 宁稚把纸袋子打开,拿出里头两个长方形大保鲜盒:“哇!还热着耶!您去哪里买的呀?” 萧让说了个名称。 宁稚惊呼:“啊!我最喜欢那家的鸭子了!之前和张晗去吃了一次,斥巨资!至今没敢再去第二次!不过那家店在故宫,您跑那么远,挺堵吧?” 萧让轻咳一声:“还好。” 宁稚把快餐盒掀开,脑袋往前探了探,深呼吸一记,闭上双眼,享受道:“好香哦……” 完了又拿出手机拍照,然后发朋友圈。 萧让蹙眉:“等你捣鼓完,热鸭子变成冷鸭子了。” 说着,拆开餐具,夹了一块鸭腿肉给她。 她接过,边吃边发朋友圈。 第57章 回归 宁稚发完朋友圈,专心吃烤鸭。 见萧让没动筷子,问:“您不吃吗?” 萧让轻咳一声:“我晚点回家吃。” 宁稚笑:“对哦,您晚上应该不会吃这么油腻的东西。” “你多吃点。” 萧让起身到处走了走,查看环境的安全性。 “黄女士的家人怎么说?” “她弟媳娘家人明天来照顾孩子,她妈妈明天就能来医院陪她了。我到时候交接一下,就能走。” “行,你先吃,我下去买点东西。” 宁稚以为他要买喝的,说了声“好”,继续埋头吃烤鸭。 萧让来到楼下母婴店。 店员迎上来,热情道:“先生,要产妇的东西还是宝宝的呢?” 萧让不自在道:“都不是。” 他在思考宁稚在这里过夜,需要些什么。 “有个姑娘在这里陪产妇,明天就走,她过夜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店员笑道:“睡衣一套、内衣裤一套、毛巾牙刷牙杯一套。” 说着,就领萧让来到服装区:“这些是睡衣。您要什么码数的?” 萧让不知道宁稚穿什么码,比画了个到自己肩膀的距离:“大概这么高,正常身材,不胖不瘦。” 店员拿了几套睡衣出来:“这些都是M码的,您想要哪一套?” 萧让挑了一套粉色底草莓图案的。 店员又领他去内衣区:“您要什么码数的内衣?” 萧让眼前浮现宁稚上次在他家穿了紧身毛衫的样子,不自在道:“34C。” 店员拿了一套给他,然后又拿了一套洗漱用品。 萧让买了单,提着袋子回到楼上。 宁稚已经吃完了,正在收拾餐盒。 萧让把袋子给她:“早点休息,把门锁好,我先回去了。” 宁稚接过袋子:“什么呀?” 打开一看,发现是睡衣和洗漱用品,连忙说:“谢谢萧律。” 她送萧让离开,锁好房门,转身去黄女士的房间。 黄女士已经睡着了。 宁稚关好门,去浴室简单洗漱。 她没洗澡,直接在内衣外套上睡衣,打算就这么对付一晚,看到袋子里还有一套内衣裤,拿出来,看一眼尺寸,有点吃惊萧让竟然买得如此准确。 就是款式实在……丑。 翌日中午,宁稚和黄女士的妈妈交接好,便回了律所。 她操心萧让的案子,一出电梯,就去张旭的办公室询问进展。 张旭说,录音昨天下午就提交给检方,检方已经在审查新证据。 宁稚急于提前知道这个案子的结果,再次问:“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吧?萧律会没事吧?” 张旭笑:“程律说大致没问题了。他办的案子多,应该没错。” 宁稚放下心:“那我先回去干活啦!” 她转身出张旭的办公室,迎面碰上张旭的助理从茶水间出来。 对方一看到她,登时两眼放光:“宁助宁助!” 宁稚顿步:“怎么啦?” “你和萧律是不是……?”笑得一脸暧昧。 宁稚诧异:“你在说什么?” 对方拿出手机,点开她最新朋友圈,最后一张图,放大:“这是谁的手?” 宁稚一看。 就是昨晚萧让帮她夹鸭腿,她当时忙着拍照发朋友圈,把他的手也给拍进去了。 宁稚笑:“嗐,昨天晚上,我在医院陪护,他给我买晚餐而已。” “买晚餐还要帮你夹哦?” “啊这……”宁稚挠了挠头发,“举手之劳。” 对方笑得更暧昧了:“有情况哦!好羡慕!” 宁稚惊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苦日子你们没看见而已……” 说完赶紧逃离现场。 …… 二月初,萧让的案子最后一次庭审。 新证据起到关键性作用,萧让被判无罪,连带的对金诚的民事诉讼也败诉,饶女士试图收买证人,被检方起诉。 萧让回归金诚。 最开心的莫过于宁稚了。 她订了个大蛋糕,还买了一束鲜花,放在萧让办公室的茶几上。 九点十分,萧让出电梯。 他穿一身黑色双排扣英式西服,温莎结饱满有力,浓密的黑发往后码去,整个人看上去严肃、精气神十足。 是宁稚认识的那个萧让。 她笑着站起身,迎过去:“萧律!欢迎您回归!” 萧让:“两个事情。” 宁稚一秒钟拿出手机记录:“您说。” “叫子君过来开会;定明天最早的航班去泰国。” 宁稚边记录边问:“去泰国的话,是您和曾律,还有其他人吗?” “你也一起去。” “啊好!” “酒店呢?” “酒店你和客户确认下。” “好的!” 萧让推开办公室的门,礼花礼炮声此起彼伏。 彩条落在他身上。 张旭、孙晴、曾子君等人笑道:“恭喜老大回归!” 萧让拿开身上的彩条,板起脸道:“都太闲了是吗?” 宁稚赶紧说:“萧律,是我的主意,礼炮也是我买的,我想说,热闹一点,以后那些脏东西不敢靠近您嘛!” 萧让蹙眉:“脏东西?” “玄学!玄学的东西!” 宁稚说着,赶紧上前帮他把挂在身后的彩条拿开。 萧让在沙发入座,看到茶几上蛋糕和向日葵,问:“这是谁买的?” 见他仍板着脸,宁稚就以为他要骂人,赶紧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我买的,我买的。” 已是做好被他骂的准备,不想他只是看来一眼,淡淡说道:“回头写单子给我签字,报销,还有那花儿。” 宁稚笑:“好嘞!谢谢萧律!” 萧让看向众人:“我明天和子君去泰国,每个人都负责好自己的案子,视频早会改到早上八点。” 众人齐声:“好的萧律!” 他站起身:“去吃蛋糕吧,都吃完,别剩下。” 孙晴负责切蛋糕,宁稚把向日葵插到花瓶里,又出去拿喷瓶进来喷,忙进忙出的。 她切一块蛋糕端给萧让,又悉心地送上手冲咖啡:“您也吃点,配美式解腻。” 萧让在看案卷,头没抬:“你也去吃蛋糕。” “好嘞!” 众人吃完蛋糕,都回去干活。 宁稚收拾现场。 萧让起身,走了过来,和她一起收拾盛蛋糕的纸碟子。 宁稚有点吃惊,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 见她杵着不动,他竟没说她,把桌上的纸碟子都收进垃圾桶里,又把她手上的也一并收走。 “其实没必要买蛋糕,他们吃完都散了,你自己在这里收拾。” 宁稚回神,解释道:“我想说您回归了,是值得庆祝的事情,就请大家一起来热闹一下。大家之前都很担心您。” “我看他们都挺平静,你就瞎开心。” 宁稚笑:“因为您没事了,我是真的很开心啊。” 见萧让手上沾了奶油,她赶紧抽几张纸巾递给他。 他自然而然地接过,擦去手上的奶油,说:“好了,不傻乐了,去忙你自己的,剩下的我让保洁过来收拾。” “好嘞!那我去订机票啦!” 第58章 泰国 飞机穿入云层,平稳前行。 商务舱安静私密,偶有乘客敲击键盘传出的哒哒声。 宁稚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小声对萧让说:“咱们入住的这家酒店,自助餐很有名耶,晚上就吃这个?” 萧让视线落在笔电屏幕上,随口“嗯”了一声。 宁稚很开心,拿出手机做攻略。 萧让看她一眼,视线落回屏幕上,低声说:“你上次出庭作证,表现不错,这次Remote的案子,我交给子君负责,你做协助。” 宁稚滑动手机的手一顿,想了想,不敢确定,小声问:“您的意思是……让我暂时当曾律的助理吗?” “这个案子是。但下个案子,也许是孙晴的助理,也许是张旭的助理,也许是代文的助理。我会指定适合你的案子,让你跟着学习。” 宁稚惊喜地看着萧让。 大部分实习生实习一年,师傅接什么案子,实习生就学什么。有的师傅一年只干一种类型的案子,那实习生的经验大概率就仅限于一种案子。 而萧让这是让她跟着组里所有律师学习。 组里的律师,都各有分工,有负责国内民事案件,有负责国际案件。 比如今天去泰国,就是国际案件。 萧让这样的安排,她能比别人得到更多、更好的锻炼。 她太感激萧让了,双手合十,抵着鼻尖:“谢谢,谢谢您!” “记住我说过的话——少说话,多做事。” “好!我一定会的!” 宁稚坐回去,看着窗外的云层,满怀希望地深吸一口气。 她好像看到自己的事业从此起飞,收入倍增,把妈妈接到身边,好好安葬姥姥……并且,打败那个人! 宁稚像被打了肾上腺素,一直到下了飞机,还振奋不已。 到了酒店,把行李拿到房间,喝了点水,稍稍休息片刻,就提前去楼下布置会议室。 三点整,金诚泰国分所的同事、萧让和曾子君,还有客户方的人先后到齐。 宁稚分发材料完毕,在萧让和曾子君身旁入座。 Remote的技术总裁卓宇行叹气道:“这个案子不好做,我知道,但我们还是希望大家再努把力,扭转乾坤!一旦我们夺回东南亚市场,咱们还会有后续的合作。” 宁稚低头看向资料。 Remote之前找过别的律所,但没搞定,后面才又花了大钱把萧让紧急请来曼谷。 因为它们那一批出口到泰国的钙钛矿太阳能电池被客户拒收,已滞留港口超一个月。 原因是—— 在Remote公开专利技术的三个月后,泰国当地一家企业也“研发”出同样的电池,且已经通过泰国当地的专利申请。 同样的技术和品质,价格却低于Remote几倍,导致原本已经跟Remote签订合同的客户,都闹着解约,拒绝提货。 这个案子僵持个把月,Remote每天都在支付巨额的滞港费,后续如果输了官司,不仅要支付返运回国的航运费,还将失去整个东南亚市场。 在决定到泰国起诉之前,Remote的法务已经给出评估后的建议——放弃东南亚市场,尽快让货物回国,避免继续支付滞港费。 是他们的技术总裁卓宇行不愿意。 技术出身的新能源大佬,多年才研发出这款电池,不愿就这么被偷,坚决要通过法律途径解决,为此不惜花大钱把萧让请来曼谷想办法。 “这款电池,我花了五年时间,投入了巨大成本才研发出来!我不认为泰国这家公司有实力研发出同样的技术!” Remote是一家实力强劲的老牌新能源企业,业务遍布全球,在欧美有非常广阔的市场。 唯独东南亚市场,特别是泰国和印度,一直都不太顺利。 其实宁稚也觉得是小公司剽窃了Remote的技术并且在泰国抢注。 “卓总,真的没办法!”Remote的法务总裁劝道,“首先咱们没有证据证明对手公司剽窃了咱们的技术,虽然他们在咱们公布技术的三个月后才做出产品,但这不能说明他就剽窃了咱们的技术!法律看实实在在的证据,不看推测!” 宁稚觉得这番话听着有点不舒服。 逻辑上没毛病,但他的态度很耐人寻味。 他作为Remote的法务总裁,每年拿上千万的年薪,却好像不站在公司的立场做事。 宁稚侧过脸看向萧让。 他神色平静,风波不动。 卓宇行喊停法务总裁:“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你说话,你可闭嘴吧!”说着,看向萧让,“金诚的律师说说看。” 萧让看向宁稚:“你告诉卓总我们的策略。” 宁稚回神:“啊?我?” 她看看曾子君,又看看萧让。 萧让朝她点了点头:“是,你来说。” 宁稚有点紧张,嗓子发紧,咽了咽嗓子,说了四个字:“巴黎公约。” 卓宇行疑惑:“什么?” 他是搞新能源的,压根听不懂宁稚在说什么。 宁稚解释:“《保护工业产权巴黎公约》。公约规定了一年的优先权原则,也就是说——在今年二月份之前,只要Remote向泰国当局提供申请专利所需的文件,那么对手公司前阵子拿到的专利将被冻结……” 她没有自信,说着偷偷看向萧让。 萧让认真听着,点了点头:“继续。” 宁稚信心倍增,大胆道说出结论:“对手公司的专利一旦被冻结,他就暂时没有销售权。” 卓宇行:“然后呢?” “而它被冻结的专利,将在泰国当局核准了Remote的专利后,宣布作废!至此之后,泰国境内所有公司都无权生产和销售这款电池。” 卓宇行先是一喜,而后脸色一变,问:“二月份之前?几号?” 宁稚落眸看一眼资料:“二月三日之前。” 卓宇行拍了下手,后背往椅背靠去:“完了!今天是二月五号!还搞什么?” 萧让笑:“卓总您先别急,没点把握,我敢来泰国么?” 第59章 真心话 萧让看向宁稚。 宁稚意会,立刻找出一个月前就提交给泰国专利局的优先权受理回函,双手递给坐在对面的卓宇行。 卓宇行看不懂,问:“所以有这份就成了?” 宁稚看一眼萧让,见他眼神首肯,才解释道:“不是的,这份只是代表咱们赶在期限前,把优先权声明提交至泰国专利局,至于当局承不承认这项专利具有优先权,还得经过一系列的调查。我们来这里,第一是要敦促当局尽快展开调查,承认Remote的专利优先权;第二则是起诉那家抢注专利的公司侵犯专利权,以及索赔。” 条理分明,卓宇行这个毫无法律逻辑的工科男也听懂了。 他鼓起掌,豪爽道:“这个案子,金诚帮我办妥了,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 宁稚暗暗松一口气,习惯性看一眼萧让。 萧让跟卓宇行开玩笑:“小朋友没来过泰国,如果这个案子办妥了,卓总支持个曼谷两日游?” 卓宇行看向宁稚和曾子君,满口应下:“必须的啊!包我身上!” 宁稚开心。 萧让看向自己手边所有律师:“都听到了吧!” 众人异口同声:“谢谢卓总!” 卓宇行拍手:“好了!都忙起来!” 他招呼萧让去外头说话。 俩人站在走廊尽头的阳台。 卓宇行打开烟盒,抽了两根出来,给萧让递烟。 萧让抬手挡了挡:“我不抽烟。” 卓宇行烟含在嘴里,另一支装回去,皱着眉说道:“法务总监一直声称解决不了、整个法务部没人敢提出不同的看法。公司都差点退出东南亚市场了,还好找上了你们。” 萧让说:“《巴黎公约》,我底下的小朋友都知道,你们的法务总监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人,有猫腻。” 卓宇行咬着烟,眯眼看着会议室方向:“不管这个人有没有里通外鬼,他在我这里,已经是出局了!我回去就把这个人弄走!” 萧让没说什么。 俩人回到会议室,大家都在忙碌着。 萧让回座,打开笔电,处理另一个案子。 有曾子君处理不了的问题,他才口头引导。 宁稚第二次碰案子,像打了鸡血,每一天都很卖力。 白天,和其他律师跑泰国专利局和法院,晚上回酒店继续加班处理证据材料。 农历小年这一天,当局终于通过Remote的优先权,宁稚和同事们立刻准备诉讼材料。 Remote在泰国的专利权是保住了,剩下的工作就是起诉和索赔。 这部分工作由金诚泰国分部的律师负责,宁稚辅助他们做好诉讼材料,得以在过年前回国。 卓宇行兑现诺言,在他们回国前一天,包下曼谷海边一栋别墅招待。 宁稚很兴奋,站在酒店阳台各种拍照。 她换上短裤和吊带衫,长发绑成麻花辫,用一条红色波点丝巾点缀。 二十二岁的女孩,肤色雪白,身材匀称,满脸的胶原蛋白,唇红齿白,笑起来两个小梨涡。 卓宇行看一眼,问萧让:“宁稚多大?” “过了年该23了。”萧让跟他碰了下杯,“喝酒。” 卓宇行轻抿一口洋酒,轻哂:“真年轻。足足小了咱们十岁。” Remote的员工笑道:“年轻人除了年轻,什么都没有,卓总和萧律师却已经站在了领域之巅。” 萧让笑:“卓总才是站在巅峰的人,我们只是山下仰望。” 卓宇行大笑:“我就一技术民工,有啥巅峰不巅峰的。” 宁稚进屋来,见大伙儿都在笑,问:“咋啦咋啦?说啥啦?” 她在曾子君身边坐下:“你们笑啥呢?” 卓宇行:“夸你年轻呢!” 宁稚害羞地挠了挠脑袋:“年轻可不是啥好事儿。” 卓宇行:“那我和你换换?” 宁稚佯装害怕:“那我不要……您大了点……” 卓宇行意有所指:“我是不小。” 众人听出他话里有话,暧昧地笑开。 萧让面上闪过不悦:“不要对小朋友开不合适的玩笑。” 气氛尴尬起来。 Remote的人给自家领导台阶下,起哄道:“来玩游戏。” 宁稚来了兴趣:“玩什么玩什么?” “真心话大冒险!” “有意思!” 宁稚失望地“啊”了一声:“都什么年代了还玩这种游戏啊。” 有人将玻璃啤酒瓶放在茶几中央:“转到谁,谁回答问题啊。不许撒谎,撒谎或者不回答的人喝一瓶!” 玻璃瓶转起来,首先转到了曾子君那儿。 转酒瓶的人问:“曾律有女朋友吗?” 曾子君轻咳一声:“没有。” 轮到他转酒杯,转到卓宇行那,问:“卓总目前在研发的电池是什么材质的?” 宁稚笑,心想:斯坦福的高材生,疑惑的东西果然不一样。 卓宇行笑:“这可是商业机密,不能说。”说完拿起一瓶啤酒干了。 他转动酒瓶,酒瓶旋到萧让那儿,问:“萧律全年收入有多少?” 萧让笑:“这可是商业机密。”说着也自愿罚酒。 他转动酒瓶,酒瓶转到一名Remote员工那儿,问:“你们卓总是不是特别讨人厌?” 员工没敢说:“我自罚我自罚!” 喝完酒,转酒瓶,酒瓶口对着宁稚。 宁稚兴奋,等着对方的问题。 “宁稚有没有交往过男朋友?” 宁稚失望:“这是什么低俗的问题啊。为什么不问我最喜欢哪种案子?” 众人大笑。 有好事者起哄:“快回答快回答!” 宁稚佯装害羞:“个人隐私问题,拒绝回答!”说完自罚一瓶啤酒。 她不胜酒力,很快就有点晕头。 那些人还在喝酒玩游戏,她有点难受,起身走到花园吹风。 花园连着外头的沙滩。 月色下,海水泛着蓝宝石一样的光芒,银白沙滩细腻晶莹。 宁稚突然想下去走走。 她脱掉拖鞋,走出花园,踩入细腻软绵的沙子里,缓缓往前走。 远处涛声阵阵,晚风清澈,宁稚抬起头,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 她在沙滩上走了一会儿,在一旁的礁石上坐了下来。 拿出手机拍照,发给张晗:【人生第一次感受东南亚的海滩,太享受了,我一定要赚好多的钱,带我妈妈来玩】 夜深了,张晗应该是睡了,没回信息。 宁稚满足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身后,萧让出了花园,走到她身边坐下。 “冷吗?” 第60章 恐婚 一件西服披在了宁稚身上。 宁稚侧过脸,对萧让笑了下:“有一点。” 她看回大海。 脑子晕乎乎的,有点开心,止不住想笑。 萧让问:“在开心什么?” 宁稚弯唇:“这次来泰国,学到了很多东西。” 她侧过脸看萧让:“萧律,我这次表现怎么样?” “及格。” “啊?才及格啊?” 萧让屈起食指,弹了下她的脑门:“你以为我的及格,很好获得吗?” 宁稚揉了揉被他敲疼的脑门:“所以我这次表现还可以对吗?” “还不错。” 宁稚满足:“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萧让看回大海:“明天就回去了,回老家过年,还是在北京?” “当然是回老家呀!得回去陪我妈妈,不然她一个人就太孤单了。而且我也想好好休息一下,在金诚的这半年多,感觉好累。” 宁稚说完,也问:“您呢?春节打算怎么过?” “跟你一样,陪家人、好好休息。” “那咱们还挺像。”宁稚笑着看回大海,“他们都在喝酒,你不去跟他们一起热闹吗?” “我不喜欢热闹。” “是因为岁数大了吗?” 箫让无语片刻:“大你十岁而已。” “十岁就很恐怖了呀。” "……" 翌日,飞机落地北京。 手机一接到网络,萧让就收到孙晴发来的微信。 【老大,黄女士的案子胜诉了!】 【她昨天顺产生下一个男孩儿。】 萧让把手机递给宁稚。 宁稚接过,看清楚微信对话框的内容,惊喜道:“太棒了呀!有钱有娃没老公!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她声音不小,排队下飞机的乘客回头看过来。 箫让蹙眉:“你小声点。” 说着从行李舱里拿下俩人的行李袋,一手提一个。 宁稚吐了吐舌头,把手机还给他,要接过自己的行李袋。 “我来,你好好走路。” “谢谢箫律!”宁稚走在箫让前面,想到什么,又回头问,“箫律,要不我们去医院看看黄女士吧?” 箫让看一眼腕表:“好。” 俩人在机场和曾子君分开,驱车前往医院。 宁稚在住院部楼下买了些尿布和宝宝的衣服,和箫让一起提着上病房。 黄女士躺在床上,和她娘家妈妈说话,月嫂在一旁看着宝宝。 她看上去精神很好,看到宁稚和箫让来了,要下床招呼他们。 宁稚赶紧走过去,扶着她躺回去:“没事没事,不起来,您刚生完宝宝,要躺着好好休息,不然以后容易腰疼。” 黄女士的妈妈笑着对箫让说:“宁助这孩子性格真好,真懂事。” 箫让看向宁稚,笑道:“就是话太多。” 黄女士笑道:“现在这个社会,人与人之间都太疏离冷漠了,宁稚这样才好,像小太阳一样,只要跟她在一起,就会觉得暖心、幸福。” 箫让笑意一僵。 想起自己出事时,宁稚陪伴左右,安慰自己、给自己打气——原来这就是幸福感。 他眸色深深地看向宁稚。 宁稚从月嫂手中接过宝宝,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月嫂教她用手臂托住宝宝的脑袋和脖颈。 宁稚第一次抱小宝宝,兴奋地看向箫让:“箫律,快帮我拍照!快!” 箫让回神,拿出手机,帮宁稚拍下一张照片,通过微信发给她。 宁稚抱了一会儿宝宝,还给月嫂,坐到病床边,小声问黄女士:“我听说您是顺产的,生完身体会不舒服吗?” 黄女士一下就红了眼眶,难堪道:“可能是我年纪大了,生完感觉人很虚。” 她妈妈说:“她要强,不让我帮她洗,刚生完就自己下床上洗手间,用花洒洗,结果就晕倒了。” 宁稚疑惑:“生完不是不能洗澡吗?为什么还用花洒洗呢?” “孩子个头大,下面剪了,缝针,每次小便完,要用生理盐水冲洗,才不会感染伤口。” 箫让不方便听这些,轻咳一声,佯装接电话,去外头。 宁稚咽了咽嗓子:“下面剪了……?” 黄女士的妈妈笑:“你还是小姑娘,不说这些了,说多了,以后你不敢生孩子了。” 宁稚此时也明白了,吓白了脸。 她心疼地看向黄女士:“您一定要好好休息,好不容易要开始新的人生。” 黄女士红着眼眶点头:“帮我谢谢箫律和孙律,如果不是他们,我也没办法为孩子争来这些财产。” “好!我会的!”宁稚起身,“那您好好休息,我今天要赶着回老家,等我回北京了,再去看您和宝宝。” 黄女士要起身送她,又被她给按回去。 上了车,宁稚失神道:“黄女士真的是很坚强的一个人!难怪能抵挡得住那段婚姻和那种变故。” 箫让启动车子,车子驶离医院地库。 “她不仅是坚强,还特别冷静理智的一个人。你要好好跟人家学学。” 宁稚点头:“是的,她这个案子,让我很恐婚,但也让我学习到很多东西。” 箫让笑:“恐婚倒也不必,她婆家那种是极少数的存在。” “那不小心碰上了,一辈子就毁了呀。而且也不算是少数存在,因为我身边也有这样的例子。” 箫让侧过脸看她一眼:“你身边也有?” 宁稚冷笑:“跟我妈生了我的那个男人。他在我高二的时候和我妈离婚,除了留给我妈一套小产权房,什么都没有,财产全转移给小三了。” 她曾经提过,当时萧让没在意。 眼下喜欢她,本能地关心她的事情。 “婚内财产没有进行分割吗?” 宁稚看向窗外,冷冷道:“没有,他说他没挣到钱,自己净身出户,把房子留给我们母女俩,我妈就信了。后来我上了大学,才知道,他其实很有钱!” 箫让问:“你父亲从事什么职业?” 宁稚咬牙,恨恨道:“他十年前就是正和所的高级合伙人!正和所生意那么好!他不可能没钱!” 箫让回忆片刻,说:“正和所的高伙里,没有姓‘宁’的。” 第61章 回家 “他没资格姓‘宁’!‘宁’是我姥姥的姓。”说到姥姥,宁稚恨恨的口气变得柔和。 箫让脸色不好。 他想起几年前,自己为正和所一位高伙做过离婚诉讼,那人的原配,也是河北人。 不会这么巧吧…… “哎,您开过头了呀!”宁稚小声喊道,“上高速了!” 箫让回神,看向前路,笑了下:“我送你回去。” 宁稚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到张家口都七点多了,您再返回北京,得快凌晨了。” “没事。我没那么早睡。” “好吧,那谢谢您了。” 车子在高速路上疾速前行。 箫让回想那个案子,越想越觉得与宁稚父母的案子多点重合。 张家口、正和所高伙、原配只分得一套小产权房、唯一的婚生女上高中…… 正和所的高伙,来自张家口的就一位…… 萧让侧过脸看宁稚:“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赵学峰。您听说过吗?” 萧让骇然。 还真的是同一个人。 他脸色煞白:“听说过。”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他是正和所的高伙没错吧?” “是的。” “所以他说他没钱,也就我妈才信。” 箫让沉默了。 车子在深夜的高速路上飞驰前行,前路暗成一片,只有对车射过来的远光灯。 宁稚觉得困顿,又不好意思自己睡去,毕竟箫让还在开车。 正想开口闲聊,就听箫让问:“你有没有想过,继续读研,或者出国留学?” 宁稚摇头:“没有,我想先挣钱,姥姥的骨灰还放在公共墓堂,我想赶紧挣到钱,给她买一块好的墓地,让她入土为安。” 萧让心脏一紧,有隐隐的痛:“姥姥的公墓需要多少钱?” “十万吧。” “我预支十万的工资给你,你好好把姥姥安葬了,就开始准备考研。考国内的五院四系,或者出国都行。” 宁稚笑:“那也不行啊。你预支工资给我,可我不还得上班吗?上班怎么出去读研?” “先停职。等你拿到硕士学位,就回金诚。这些你别操心,我来处理。” 宁稚想了想,说:“可读研也是需要钱,出国就不说了,即便考北京的学校,两三年下来也得不少钱。” “我给你。” 宁稚“啊”了一声,不敢确定:“您说您要帮我出读研的费用?” “是。” 宁稚有点尴尬,手按住脸颊,看向窗外:“那不行。我妈妈从小教我不能拿别人的东西。我想读研,我也只会靠自己。” 箫让叹气:“当年你父母离婚,成绩有没有受影响?” 宁稚苦笑:“肯定的啊!我那时候高二,因为他们闹离婚,我太害怕了,天天晚上哭、睡不着,第二天心脏难受、犯困……要不也不会只考上河北大学了。” 箫让心疼道:“第一学历不够好没关系,还有补救的机会,好好准备考研吧。” 宁稚迷惘地看着窗外,没说什么。 说话间,距离张家口又近了。 终于要回家,宁稚又开心又兴奋,拿出手机给林淑婉发微信语音:“妈!我快到家了!七点半左右到!” 林淑婉过了半小时才回微信:“妈妈晚上来朋友家商量事情了,你到家了自己点外卖吃,点些自己喜欢的吃。” “好嘞!” 宁稚熄了手机,看向萧让:“萧律,我请您吃饭,您吃了再回北京吧?不然回去再吃就太晚了。” 箫让脸色不好:“没事,我不饿,我回北京再吃。” 宁稚也就不勉强他。 车子进入老城区。 快过年了,天寒地冻的,路上人不多,一路通畅地进了老小区。 箫让下车来,从后备箱拿出宁稚的行李袋递给她:“上去吧,好好过个年,也好好考虑我的建议。” 宁稚接过,行李袋背到肩上,拉高围巾蒙住半张脸避寒,跟他挥手:“好,您回去开车小心,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好。” 宁稚转身上楼。 家里没人,林淑婉还没回家。 四个月没回来,家里还和以前一样,一尘不染。 宁稚身心都放松下来。 等外卖的时候,她把行李袋里的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又去洗了个热水澡。 哼着小曲从浴室出来时,林淑婉正好开门进来,手上拎着她点的外卖。 “磊磊你还没吃饭呀?”林淑婉把外卖拿到餐桌上,一一拆开,“怎么不先吃了饭再洗?” 宁稚双手按着干发帽走过来:“您去哪个朋友家呀这大晚上的。” 林淑婉脱了外套和帽子,也坐了下来。 她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递给宁稚:“就是上回说的,帮姥姥张罗墓地的朋友!磊磊你看这块墓地怎么样?” 宁稚用筷子拌粉,看一眼手机:“挺好的呀!旁边还有一块福字岩。” 林淑婉越看越满意:“我也是看这块福字岩好!你姥姥一辈子与人为善,积德积福。” “这块墓地多少钱呢?” “八万多。”林淑婉收起手机,“不过你不用操心,钱的事情妈来想办法。” 宁稚知道她没钱。 十几年前,赵学峰辞掉法官的工作,去北京打拼,林淑婉体恤他初到北京费用高,要租房要吃饭,便不让他拿钱回家,用自己当小学老师的微薄工资养家。 后来,赵学峰就养成了不拿钱回家的习惯,林淑婉有时候撑不住,跟他要钱,他就说在北京创业,需要资金,等以后挣了大钱再拿回来。 林淑婉没等到他拿大钱回家,就被他起诉离婚了。 张家口工资水平低,林淑婉又疼爱宁稚,给宁稚吃好喝好穿好,那些年没存下多少钱,后来又在姥姥中风那一年花光了。 而她也因为照顾中风的母亲和高三的宁稚,提前办理内退,导致现在一个月只有一千多块钱的退休金。 压根存不下什么钱。 这些宁稚都知道。 她拿出手机,往林淑婉微信转了三万块钱。 “妈,我发年终了,这些钱你先拿去还朋友。” 说话的同时,林淑婉微信响。她点开,看着微信对话框的三万块转账。 宁稚的工资和奖金有多少,她都知道,也知道这三万块,是宁稚所有的钱。 第62章 赵家 “墓地钱还没交呢!你别急,先把钱放身边,等我需要了,再问你拿。” 林淑婉退回转账。 宁稚没跟她坚持,打算明天去银行领出现金,偷偷放在家里给她。 她在法院实习半年有工资,去金诚后也有工资,几次要给林淑婉钱,林淑婉都不肯收。 林淑婉怕她在北京需要用钱。 林淑婉对她的好,就像一面照妖镜,照出对她不闻不问的赵学峰连鬼都不如。 “磊磊,工作还顺利吗?” 宁稚回神,看向林淑婉:“挺顺利的。领导愿意带我做案子了,这次去泰国,我配合曾律,帮一家中国新能源企业拿回了专利权!” 林淑婉也很高兴,夸道:“这么厉害呀!是知产类案件吗?” 宁稚点头:“对呢,是知产案件!太顺利了!我甚至都觉得我的天赋可能在知……” 话没说完,神色变差。 宁稚低头嗦粉。 林淑婉笑道:“你爸当年就是知产庭的法官,你们都在北京,你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你就去问他,他答应过我,等你毕业了,会拉你一把的。” 宁稚手中筷子紧了紧,再也吃不下去,往桌上一盖,站起身:“我吃饱了。” …… 年关,“梦Club”人不多,英伦风乐队在台上低吟浅唱。 箫让坐在隐蔽卡座里,手中拿着洋酒杯,怔神中。 江睿寻了进来,在他对面坐下:“你不是12点就要睡的么?怎么这么晚还出来喝酒?” 箫让回过神,对他笑了下,为他倒一杯洋酒。 江睿给自己夹了冰丢进去,摇晃着洋酒,却不喝,盯着箫让:“出啥事儿了?” “宁稚是赵学峰的女儿。” 江睿蹙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宁稚是谁的女儿?” “赵学峰。” 江睿惊道:“怎么这么巧?那她知道你是赵学峰的离婚律师了?” “不知道。我记得当年她父母打离婚官司时,是瞒着她的。”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啊?” “当时她上高二,住校。” 江睿点点头:“那倒有可能。那她后来又是怎么知道父母离婚的?” “不清楚。” 江睿轻抿一口洋酒,想起宁稚无论多难都要留在金诚,吸了吸牙齿:“那她知道代理她父母离婚案的律所是金诚?” 箫让摇头:“我不知道,没问太细。” 江睿抱着双臂,思索道:“所以她当助理也要进金诚,可能是冲李丹来的?李丹可是破坏她父母婚姻的小三啊。” 萧让盯着洋酒杯中橙黄的液体,说:“当时赵学峰把李丹保护得很好,离婚大战时,原配一直逼问他小三是谁,他怎么都不说。我估计宁稚也未必知道破坏她父母婚姻的女人,就是金诚知产部的负责人。” 江睿叹气:“哎,总的来说——宁稚留在金诚,就是一颗定时炸弹。你还是赶紧想办法让她走人吧。” “Remote的案子,她表现得不错。只要不让她碰家事案件,她就能正常发挥。我打算培养她做知产律师。” 江睿笑,轻抿一口洋酒:“赵学峰本来就是知产界大拿,宁稚也算得到真传了。但是……万一她知道当年是你为赵学峰打的离婚官司,跟你闹,你咋办?” 箫让没话了,沉默地喝着酒。 他也不知道真到了那一天,他要怎么面对宁稚。 赵学峰的离婚案,有很多隐情…… …… 除夕前一日,宁稚去了一趟赵家。 赵学峰每年都会赶在除夕傍晚回老家,和老太太一起吃团圆饭,她不想和赵学峰碰面,所以每年都提前一天来。 但其实她和老太太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帮林淑婉送年货。 林淑婉虽然和赵学峰离了婚,但和老太太没什么矛盾,每年都要给老太太送点年货和红包。 宁稚刚进小区院子,就见楼下停着一辆粤港两地车牌的宝马车。 是定居在香港的赵鑫悦的车。 宁稚有点不舒服,硬着头皮上楼。 进门去,老太太和赵鑫悦坐在客厅说笑。 看到宁稚,老太太淡淡地问了句:“来了。” 宁稚换拖鞋:“我妈让我拿点年货过来。” “放厨房吧。” 宁稚把年货提进厨房,出来的时候,红包已经拿好了,放到老太太面前的茶几上:“给您拜个早年。” 老太太瞟一眼那红包的厚度:“你拿回去吧!你妈在家玩儿,又没收入,你也刚毕业,明明没啥钱,还给我包啥红包?” 宁稚看到赵鑫悦笑了下。 她穿一件质地上乘的薄羊绒西装外套,高领毛衣,中分短发,裸妆,和港剧里的女主气质很像。 干练、精明、美艳。 宁稚跟她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而后看向老太太:“红包您不要,我可拿回去了。” “拿回去吧!” 宁稚把红包收回去。 她自己穷得要死,老家伙不要就算了,不要跟钱过不去。 赵鑫悦在一旁看着,唇角挂着笑,没说什么。她在长辈面前,向来克制。 老太太问宁稚:“你说你在北京什么地方上班?” “一家律所。” “当上律师了?” “还没有。” “工资多少钱?” “一万多。” 老太太笑着看向赵鑫悦,说:“你知道悦悦一月多少钱?” 宁稚臭脸:“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见她这个反应,老太太也来了气。 “悦悦一个月十几万!是你的十几倍!你说你俩,都是赵家的孙女,怎么就差那么多呢?悦悦有英国国籍,现在又在香港工作,收入高,还体面!你看看你!” 宁稚冷笑:“姐当年能去英国留学,还不是您支持的?您现在如果愿意支持我出国留学,我以后也能一个月挣上一二十万!” 老太太一噎,说:“送你出去留学,你也得有那个本事!你瞧瞧你上的那是什么破学校?好意思让我花钱送你去留学?” 宁稚知道她把钱都砸在赵鑫悦身上了,哪还有钱让自己去留学。 故意这么说,只是为了让老家伙无话可说。 可老家伙拿她的学历攻击她,她真的无话可说了。 宁稚坐如针毡,站起身要走:“我先回去了,家里还得大扫除。” “回去吧。” 宁稚去玄关换鞋。 身后,老太太向赵鑫悦嫌弃道:“瞧瞧,没本事就算了,心气儿还大!还爱计较!” 宁稚懒得理她们,开了门就要走。 门外,小叔赵学军和儿子赵鑫乐正好要开门进来。 看到她,赵学军意外道:“磊磊来了啊?” 第63章 弃子 赵学军在保定开工厂。 去年宁稚还在河北大学上大四时,他的厂子跟客户有合同纠纷,不舍得请律师,跑到河大让宁稚给他想办法。 宁稚和张晗,还有几位关系好的同学,帮他解决了案子,追回几十万货款。 从立案到调解到追回货款,宁稚和同学忙活了两个月,可赵学军拿到货款后,却连个电话都没有,还是后来她主动打电话问他收到钱没。 更别说请宁稚和同学们吃一顿饭了。 宁稚过意不去,拿出半个月的生活费请同学们吃饭。 如今再见赵学军,宁稚只有鄙夷,喊了声“小叔过年好”,就要走。 赵学军问:“哎我可听说你上北京的律所工作了,在哪个所啊?” 宁稚顿步,转过身:“您有案子想让我帮您做是吗?还是想请我当您厂里的法务呢?” 赵学军嘲讽地笑了下:“我要法务,也得是你爸才够格!你还不够格!” 宁稚也笑:“不够格,去年也给您解决了一个案子不是?” 赵学军扬了扬手:“你还别说,去年那个案子,我都后悔找你了!后来朋友跟我说,如果请大律师,大律师还能帮我索赔个大几百万!早知道我上北京找你爸去了!” 说完再不给宁稚说话的机会,揽着儿子朝老太太走去。 他给了老太太一个厚厚的红包。 老太太眉开眼笑地接过,压在老花镜下。 无人再理宁稚。 宁稚转过身,抬起头,不卑不亢地下了楼。 她知道赵学军看不上自己,所以说话才那么不客气。 这种人最贱了,有求于她的时候,嬉皮笑脸的,一旦不需要了,就满脸的鄙夷。 她下次不会再搭理这种人! “磊磊。”赵鑫悦追下来,“等等我。” 宁稚顿步,转过身:“怎么了?” 赵鑫悦走到她面前,她闻到她身上高级的香水味。 “我听我爸说,二叔又生了个女儿,为了三个孩子,在北京换了大别墅。你去过么?” 宁稚咬唇,移开视线,不甘的火苗在眼底燃烧:“没有。” 赵鑫悦笑了下,双臂环胸看着她:“其实赵家三个儿子,二叔混得最好,以前是体制内的法官,现在是大律所的高级合伙人,比国企退休的我爸、开小作坊的三叔,都要有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 宁稚反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知道三叔为什么瞧不上你吗?” 宁稚起了火:“我无所谓他瞧不瞧得上我!他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因为你和你妈都是二叔的弃子,三叔才敢这样对你们。三叔对你继母的态度可殷勤了!” 宁稚不想听这些,推开赵鑫悦,径自往小区大门走。 这么多年过去,赵鑫悦已经结婚离婚再结婚,在香港也算混得不错,却还是那么在乎跟她之间的胜负。 小时候就凡事要赢她一头,现在还这样! 宁稚真是服了赵家这些神经病! 她一口气跑回家。 站在楼栋下,看着这栋外墙已斑驳掉皮的老破小,再想赵学峰在北京的大别墅,恨意越发强烈。 她内心不平静,进门后,还臭着一张脸。 林淑婉在厨房忙碌,听见声响,回头看她一眼,问:“把年货和红包给奶奶啦?” 宁稚闷闷地“嗯”了一声,关上房门。 她坐在书桌前,望着这座北方小县城的日落。 恨意在心中渐渐沉成浓厚哀伤。 林淑婉是小学语文老师,从小对她学习抓得严,她自己也争气,中考那年,以全市总分第八名考入张家口最好的高中,高二那年,还进了实验班。 所有人都相信她一定能考上北京的双一流大学,将来继续读研读博,或者像赵鑫悦那样,出国留学。 可这一切,在姥姥因为林淑婉离婚而气得中风、而她也发现父母离婚的真相后,都变了…… 林淑婉被迫提前内退照顾母亲,而她也因为难以接受这些巨变而彻夜难眠、成绩从年段前十,一路跌到班级倒数。 她一度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离婚,直到赵鑫悦告诉她—— 赵学峰下海当律师后,没有了计划生育的束缚,就想着生儿子,但林淑婉年纪大了,也拒绝生二胎,所以赵学峰在北京找了小三。 小三怀了双胞胎,他急于给小三婚姻、给双胞胎儿子落户,所以不顾她高二、不顾她姥姥身体不好,强行起诉离婚。 她原本可以很幸福,可这一切,全都被赵学峰亲手扼杀了! 宁稚越想越痛苦,把脸埋在膝盖里,默默流泪。 翌日是除夕。 宁稚睡了一觉起来,情绪好多了。 吃完早餐就去打扫屋子、贴春联,准备晚上的年夜饭。 忙活了一整日,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准备围炉、看春晚。 刚从浴室出来,林淑婉就说:“你小婶打来电话,让你去奶奶那儿吃团圆饭。” 宁稚想都没想,毛巾往脖子上一甩,人在沙发坐下:“不去!” “悦悦和乐乐都去了,缺你一个不好。” 宁稚烦躁:“有什么不好的?我现在又不是赵家的子孙,我现在姓宁!我是宁家的子孙!我不去他赵家的年夜饭!” 林淑婉叹气,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我当初就不赞同你改姓,你说你为什么非要改呢?” 宁稚激动,低吼道:“因为我恨赵家人!我恨赵学峰!我恨他害死姥姥!” 眼泪从她眼中簌簌而下。 她哭道:“我是姥姥带大的,姥姥是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是赵学峰杀死了姥姥!我恨他!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说起母亲,林淑婉也红了眼眶,但她强忍着,坚强地不想在女儿面前流泪。 “他好歹是你父亲,现在你也在北京,你去跟他一起吃个饭,说说工作的事情,兴许他能帮上你呢?” “我不需要!”宁稚激动大吼,“他根本就不想理我!你们离完婚,到现在五年多了,他来看过我吗?他根本就不把我当女儿!他已经又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和一个女儿了!他给他们换了大别墅!可我呢?我在北京,住着比这还破的房子!” 她一口气,把赵学峰添女换大别墅的事情说了出来。 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可已经来不及了。 林淑婉眼泪闪烁,整个人都在发抖:“他……他换了别墅?” 第64章 婚事 林淑婉一直以为赵学峰只是在北京当个小律师,离婚是因为夫妻长期异地,他有了外心,并不知离婚之时,赵学峰在北京的身家已逾千万。 而宁稚知道这些,是姥姥去世后,而她也即将参加高考。 当时赵鑫悦告诉她—— 赵学峰在北京,已经是一家综合大所的合伙人,收入可观,在北京买了房子,他的小三也是律师。 赵鑫悦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是从赵学峰的大哥,也就是赵鑫悦的父亲口中听来的。 赵家人都知道赵学峰在北京混出了名堂,有房有车有钱,还有双胞胎儿子,可却无人好心告诉林淑婉。 他们怕林淑婉气不过,去北京找赵学峰闹。 赵学峰才是他们的家人,他们要保护赵学峰的利益,才不管林淑婉和宁稚的死活。 所以宁稚追问赵鑫悦,赵学峰在北京哪家律所时,赵鑫悦并不说。 她既要刺激宁稚,又不想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等宁稚知道赵学峰是正和律所的合伙人,已经是上了大学后,张晗找关系帮她打听到的。 宁稚没敢将这些告诉林淑婉,怕刺激她。 姥姥离世后,林淑婉有了抑郁症。 她原本有很美满的人生——丈夫是法官,自己是教师,品学兼优的女儿有望进入清北。 所有人都很羡慕她。 可一夕之间,这些都没了。 她离婚了,母亲因此中风、去世;女儿只进了普本。 她越来越沉默寡言,吃不下睡不着,被诊断重度抑郁,每日服药控制。 宁稚虽然知道赵学峰死活要离婚的真相,也猜到他暗中转移婚内共同财产,可却不敢告诉林淑婉,自己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属于她们的东西夺回来! 想到这些,宁稚冷静了。 她抱住林淑婉:“这是我猜的,不是真的,您别放心上。” 她无奈撒谎,胃底开始难受。 林淑婉追问:“你去北京后,跟你爸爸联系过吗?知道他在哪个单位当律师吗?” 宁稚悄悄按住上腹部,强忍呕吐的冲动:“没有联系过,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林淑婉叹了叹气,劝道:“爸妈离婚和你无关,你和他还是父女,现在你也在北京,也快当律师了,你去找他,他肯定会拉你一把的!你千万别介怀爸妈当年的事,一切以自己的事业为重啊!” 宁稚已经忍不住了,脸色难看地点了点头:“好。” 说完,冲进洗手间,反锁上门,打开水龙头,又按下马桶冲水,然后才趴在马桶边大吐不止。 老式抽水马桶声音大,盖住她呕吐的声音。 林淑婉至今都不知,自从他们离婚后,她就得了谎言应激综合征,也因为这个特质,她成为律师的路,注定充满艰辛。 这一切都拜赵学峰所赐! 宁稚趴在马桶边压抑地吐着,呕吐物刺激到咽喉和泪腺,她吐得眼眶通红,泪流满面。吐完了,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地,虚弱地喘息着。 直到听到隔壁房间手机响,才按着马桶站起身,稍稍整理了一下呕吐物,回到房间。 手机铃声停了,她拿起来一看,是萧让的电话。 宁稚回过去,很快接通。 “萧律,过年好。”刚吐完的声音沙沙的,“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电话那头,萧让顿了顿,温声问:“声音怎么这样?病了?” 宁稚喉头一紧,眼泪从发红的眼眶滚落:“没有。” 每次吐完,都是自己默默收拾残局、平复情绪,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 萧让的关心,令她陡然委屈。 就像走路摔倒的小朋友,父母不在,他们还能自己站起来,不哭不闹。可父母一关心,他们就委屈上了,哇哇直哭。 宁稚泪流满面地举着手机,没忍住,哭道:“萧律,我真的很想当律师,你帮帮我,好不好?我真的很想当律师……” 她边说边哭:“我求你了……求你了……” “你现在在哪里?” 宁稚抬手抹泪,吸了吸鼻子:“我在家里……” “我现在去找你,在家里等我,见面再说。” 宁稚回过神来,电话已经挂了。 她泪眼模糊地看一眼时间。 晚上六点了,他这个点要从北京过来吗? “磊磊?磊磊?”林淑婉敲门,“吃饭了。” 宁稚紧张地放下手机,拿手擦眼睛:“诶来了!” 另一边,北京,帽儿胡同。 萧让穿上大衣,拿上车钥匙和手机就出了院子。 晏蓉追出来:“让儿,快吃饭了,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去河北一趟,帮我跟爷爷奶奶说一声。” “胡闹!大过年的你不给家待着,你去河北做什么?” 萧晖追出来,拦住妻子:“好了好了,可能是当事人有需要,你就别啰嗦了!” 晏蓉气道:“大过年都不着家,这好歹是还没娶老婆,要不哪家姑娘能受得了他那样?这律师干脆也别当得了!” 萧晖冲萧让的背影喊道:“让儿,大晚上的走高速慢点,别着急,累了服务站缓缓1” 萧让抬手挥了挥,表示自己知道了。 萧晖把妻子劝进院里。 萧老爷子抬了抬眼镜,问:“让儿怎么大过年的跑河北去了?” 晏蓉气道:“说是当事人有事儿!” 赵琳笑道:“该不会是去找以前在英国谈的那姑娘吧?不是说那姑娘也是河北人?” 晏蓉对妯娌翻了个白眼:“你可别乱说啊。那姑娘早嫁人了!我们让儿怎么可能去找那种结过婚的?这胡同不大,万一传出去,你让我们让儿以后还怎么找对象?” “整条胡同都知道让儿和赵梦青梅竹马,还找什么找?就跟我们家赵梦得了!”赵琳朝萧烨打了个眼色,“老公你说是吧?” 萧烨轻咳一声,没敢说话。 赵琳没得到老公的回应,又看向萧老太太:“妈,您说是吧?我们家赵梦跟让儿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俩家也知根知底,干脆您老做个媒,让这俩孩子在一块得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赵琳是赵梦的姑姑。 她身为萧家的二儿媳,深知萧家在北京城的影响力,更清楚萧让底子厚,多年来一心撮合赵梦和萧让。 萧老太太还没开口,晏蓉先激动道:“到底谁是肥水谁是田?整条胡同都知道赵梦开酒吧,混夜场!我们让儿是律师,早睡早起,跟你侄女作息都不一样,怎么一起生活?我坚决不同意!” 第65章 名字 赵琳尴尬笑笑:“酒吧随时可以关掉啊。多大事儿。只要爸妈同意这俩孩子在一块,我立马让赵梦把酒吧关了!” 晏蓉气急地看向萧晖:“老公,说句话啊!你哑巴了?” 萧晖轻咳一声,也没吱声。 他和萧烨都清楚不能引火上身,不说话是最明智的。 晏蓉气得打了一下他的肩膀。 “好了好了!”萧老太太开口,“让儿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让他自己谈,都别干涉!让儿谈的,比你们撮合的靠谱儿!” 赵琳讪笑着点头:“您说得是。” 晏蓉朝她轻哼一声。 赵琳挑了挑眉,故意问:“对了,大嫂你刚说让儿之前在英国谈的那姑娘,嫁人了?嫁的什么人?当年和让儿谈得好好的,怎么就嫁人了?” 她在暗讽萧让没本事,女朋友才会跑了。 晏蓉解释道:“当年让儿要回北京,那姑娘要留英国,就分了呗。现在那姑娘也三十好几了,当然嫁人了。她嫁人可和让儿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赵琳笑笑:“是么?可我怎么听说是那姑娘还和让儿谈的时候,为了英国绿卡,出轨学校的老教授?” 萧烨赶紧往她碗里夹菜:“好了,多吃菜,少说话!” 她抬手,镇定地把萧烨的手挡开,含笑看着晏蓉:“听说那姑娘嫌弃让儿没本事让她留在英国,所以把让儿绿了。” 晏蓉可从不知道这些,错愕半晌,问:“你听谁说的?” “当年和让儿一起去英国留学的孩子,是我朋友家的孩子,说让儿那事儿当时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的,所有华人学生都知道,都在背后笑话让儿呢。” 晏蓉屈辱,放在桌下的手握紧了:“等让儿回来,我自己问他!” 萧老爷子手中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说让儿没本事让姑娘留在英国?这到底是哪家造的谣?” 说着看向赵琳:“你当婶婶的,关心让儿的婚娶没错,但给孩子造谣,揪着孩子以前的事情,就过了!” 老爷子虽然退休多年,但官威还在,这般一说,赵琳顿时不敢再放肆,讪笑着说道:“爸我知道了,今天是我话多了。” 萧烨也跟晏蓉夫妻赔笑脸:“大哥大嫂,来,吃饭。” 另一边,张家口。 宁稚和林淑婉吃完年夜饭,把没吃完的菜用保鲜膜裹起来,收进冰箱。 边收边对林淑婉说:“您微信一直在响,可能是学生发来跟您拜年了,您快去回吧。” 林淑婉脸一红:“没事,晚点回也一样。” 她把俩人用过的碗筷收进厨房。 宁稚收完剩饭剩菜,赶紧又进厨房洗碗。 “磊磊,你手机响了。”林淑婉在客厅喊道。 “哦好。”宁稚随便擦了下手,去客厅拿手机。 见是萧让来电,她赶紧接起:“萧律?” “我到了,在你家楼下。” 宁稚大惊:“啊?您真的来了啊?” 她走到阳台往下来。 白色的奔驰SUV就停在楼栋门口。 那是萧让的车,宁稚记得,赶紧从阳台进来:“您稍等我会儿啊,我穿了外套马上就下去。” “天冷,多穿点,别着凉了。” “嗯嗯好,您稍等,我马上就下来了。” 宁稚回房间穿外套,是今年的新衣服,一件白色长羽绒外套,搭配红色围巾和帽子。 外头冷,她把围巾和帽子也戴上。 傍晚才洗过的长发,黑亮蓬松地垂在锁骨边,红帽子一戴,显得比实际年龄更小了几岁。 宁稚开了房门出来,林淑婉问:“要出去吗?” “诶,我下去一下就上来。” 宁稚穿上短靴,打开家门。 老式集资房,一梯两户,大门出去,就是半露天的过道。 冷风从半人高的墙壁外吹了进来,宁稚打了个寒颤,拉高毛巾,盖住下半张脸。 她咚咚下了楼,跑到奔驰主驾外,敲了敲车窗。 萧让下车来,揽着她朝副驾走:“天冷,上车说。” 宁稚坐进副驾,车里很暖,冷得直打颤的身子这才定下来。 萧让进了主驾。 “砰”的一声过后,车内陷入沉默。 宁稚半张脸被围巾遮住,睁着两只小鹿一样的眼睛看着萧让。 萧让侧过身看她:“发生什么事儿了?” 宁稚垂下眼睫:“没事儿,就是跟我妈吵了一架,太激动,就哭了。” “为的什么事情吵架?” 宁稚想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但撒谎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胃又开始不舒服了。 她不想再在萧让面前嗷嗷吐了,心一横,把傍晚发生的事情如实说了出来。 “她不仅让我去跟他们吃年夜饭,还让我讨好赵学峰,她认为赵学峰会因为我曾经是他的女儿而在工作上照顾我。” 萧让想起当年为赵学峰打离婚官司的事。 当时,赵学峰连宁稚母女现在住的集资房都不肯给她们。 他劝赵学峰:“你女儿才高二,你连房子都不留给她,你让她从学校回来住哪?住大街上吗?” 赵学峰轻飘飘地说:“她是个姑娘,以后嫁人了,就能住她丈夫的房子。我现在有两个儿子,我得为儿子考虑啊。” 听到这番无耻的说辞,箫让彻底怒了:“万一她丈夫,跟你一样呢?” 赵学峰一噎,竟道:“儿孙自有儿孙福。” 那一刻,萧让内心无比怜悯这个陌生的姑娘。 如今他喜欢宁稚,情绪更复杂了。 “我妈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我不敢让她知道,怕她难受,可也因为这样,她以为这段婚姻的破裂,只是他们俩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一直劝我和那边走动。可事实不是这样的,他们离婚,很大的原因,因为我是女儿……” 宁稚不想再说那些恶心事,侧过脸去看窗外。 她满脸通红,带着红色毛线帽,衬得本就婴儿肥的脸颊愈加可爱。 “我不想再说了。这些事情每提一次,我就重新被抛弃一次……我就像个孤儿,这么多年了,依旧站在父母破裂的婚姻里,因为他们这段失败的婚姻,直至今日,伤害还在继续……” 这些,萧让都知道。 他克制着想将宁稚搂进怀里的冲动,问:“你改名宁稚,是为了与赵学峰割席?” 第66章 喜欢 宁稚望向窗外,低低说道:“我本名叫赵鑫磊,姥姥去世后,我就改成了姥姥的姓。宁稚这两个字寓意——我是姥姥小小的孩子。” 说起姥姥,宁稚泪流满面。 “我是姥姥带大的。姥姥因为知道我妈离婚了,一气之下就中风了,不到一年,人就走了……是赵学峰害死了我的姥姥!” 她是姥姥带大的孩子,对姥姥的感情,比对林淑婉还深。 她双手捂着脸,哭得肩膀都在抖动。 萧让也红了眼眶,生生忍住抱她的冲动,把纸巾盒放在她手边。 “节后上班,我让财务把十万块预支给你,你抓紧早日让姥姥入土为安。” 宁稚抬起头,抽噎道:“谢谢萧律。” 萧让抽纸巾塞到她手里:“不要再哭了,大过年的,多不吉利?” 宁稚破涕为笑,拿纸巾擦眼泪。 “但我有个条件。” 宁稚鼻音浓重:“什么?” “姥姥的事情解决后,你就开始准备考研,一定要考上研究生,否则我不会在你的实习报告上签字。” 他不帮她签字,那她就没法完成实习,也拿不到证,等于白干了。 宁稚现在不想考研,她想先成为律师,为林淑婉提起婚内财产分割的追诉。 “我能不能过两年再考研?” “不行!” “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我想先拿证。” 萧让知道她想做什么。 可他不想她拿到证后就去跟赵学峰对薄公堂。 赵学峰从事法律工作超过三十载,曾经是中级法院的法官,宁稚跟他对簿公堂,一点胜算都没有。 冲动提起追诉,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思及此,萧让不得不强硬态度:“你必须参加今年的研究生考试,否则我一定会取消你的实习!” 宁稚不解:“其实等两年都没关系。” 说话间,有人下楼放烟花。 宁稚看一眼车载平板上的时间:“时间不早了,您要回北京还是?” “我在附近酒店住一晚,明早回去。” “今晚是除夕,要陪家人团圆守岁的,您不回去真的没关系吗?” 萧让笑着看向挡风玻璃外烟花闪烁的火星:“陪家人团圆守岁……” 宁稚笑:“对啊。” 萧让侧过脸看她:“跟我说说你开心的事?” “开心的事?”宁稚支着下巴想了会儿,“上大学后挺开心的,因为舍友们都很好,那四年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时光。” 萧让笑着听她说,没有插话。 “张晗也是河北人,睡我对床,我俩关系最好。后来她考上人大的研究生,我也去了北京工作,我俩又能在一起了……我们每个周末都见面……张晗以后想当法官……” 说起大学时光,宁稚脸上都是阳光。 萧让欣慰地听着。 很快到了十二点,到处鞭炮声、烟花声轰鸣。 宁稚看着烟花,眼中都是晶莹。 萧让看着她,怦然心动。 烟花鞭炮声渐渐平息。 “上去吧,不早了。” “您也早点休息。” 萧让下车,帮宁稚打开副驾车门。 宁稚围好围巾,下了车,跟萧让挥手:“萧律新年快乐!谢谢您今晚来陪我说话!再见!” “新年快乐。再见。” 宁稚转身进楼栋,很快消失在萧让的视线中。 萧让站在原地,抬头望着楼梯转角,看她的身影经过,直至看到她进入五楼边户,才转身进车里。 SUV在张家口的街道上穿行,过年期间路上车少。 萧让怔神地开着。 他问自己,对宁稚是什么感觉?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淡淡的喜欢,不是非她不可,那今天他丢下与家人的团圆饭,从北京开了将近三小时的车来到张家口,其实就已经说明了,他对宁稚的喜欢,已经出乎理性。 …… 大年初一,张家口迎来大晴天。 阳光洒进屋里,给人充满希望的温暖。 宁稚在躺椅上铺了厚厚的垫子,人躺了上去,捧一本书看。 林淑婉进门来,问:“婷婷一大早,就和同学一起去给班主任拜年了,磊磊你今年去探望孙老师吗?” 婷婷是对门家的姑娘,比宁稚小两岁,在北大上学,大三。 宁稚手里的书翻过一页:“昨晚就有人在群里约了,但我不想去。我上的又不是什么好学校,去了也没意思,孙老师看到我,也难受。” 林淑婉叹了叹气,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孙老师也知道咱们家生了变故,你成绩才下降的,她不会对你有看法的。” “是我自己没脸面对他们。” “那过年去找薇薇她们吗?” 林淑婉实在不想看宁稚大过年的只窝在家里。 她希望宁稚多出去走动,性子也恢复以往的活泼,而不是现在这副心事沉沉的样子。 罗薇薇是宁稚高一的同学,虽然高二高三不在一个班,但俩人感情一直很好。 罗薇薇上大专时,家里就为她安排相亲,一次就成功了,前年夏天大专一毕业,就火速结婚生子。 她婆家在本地开工厂,条件不错,她毕业后,没出去上过一天班,一心一意准备婚礼,结婚后直接在家养胎。 去年她顺产生孩子,宁稚还去医院陪她。 林淑婉提罗薇薇,也是想让宁稚放松一些。 宁稚笑了下:“约了初三晚上。她初二得带孩子回娘家,初三才有空呢。” 林淑婉笑道:“你们同岁,你看人家薇薇都结婚成家了,你还连个男朋友都没谈过。” “男朋友哪有人民币香啊?我只想搞钱,不想搞感情。” “其实像薇薇这样也挺好的,稳定,多一个人为你遮风挡雨。” 宁稚看着书,嘲讽地笑了下:“有时候,风雨往往是男人带来的。” 林淑婉脸色稍变,站起身:“你累了就去睡会儿,或下去走走。” 宁稚放下书,看着她钻进厨房的身影。 她实在想不通,林淑婉自己婚姻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劝她结婚? 很快到了初三,宁稚如约来到学校附近一家餐厅。 这家餐厅开了很多年,当年她们还在这里上高中时,偶尔想改善伙食,就来这里。毕业后每年都约在这里见面,除了方便,还因为情怀。 宁稚一进餐厅,看见熟悉的环境,情绪松弛,笑着和坐在前台的老板打招呼:“老板,过年好。” 老板热情道:“赵同学过年好啊。8205包厢,罗同学她们已经上去了!” “好嘞,我这就上去!” 宁稚开开心心地上了楼,找到8205包厢,推开门进去。 第67章 姐妹 包厢门开,宁稚探进一颗脑袋,正说话的佟欣和罗薇薇闻声看来。 “呀!赵鑫磊!你终于来啦!”佟欣尖叫着从位置上蹦起来,跑到宁稚面前,“怎么这么晚呐!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罗薇薇也跑过来,三个人开心地抱成一团,挨着在圆桌边坐下。 可容纳十人的大圆桌,三个人偏要挨着一起坐。 宁稚把大衣和包挂好,拿下围巾,看着姐妹们。 看到罗薇薇脸蛋和身材都圆润了不少,玩笑道:“呀!罗薇薇你嫁人后吃太好了是吧?有没有一百五十斤?” 罗薇薇捂着脸,佯装难过:“讨厌!人家就一百四!没有一百五!” 宁稚大笑:“大户人家的少奶奶就是爽!不用像我们当北漂,忙起来一天都顾不上吃的。” 佟欣帮她倒茶,问:“鑫磊你在北京怎么样呀?如果我这次考研能考上北京的大学,那到时候咱们就能在一块了。” 宁稚喝一口热茶,说:“北京嘛,生活上肯定没在老家舒服,但精神上很振奋,机会也很多……它就像一座严厉,却又激荡的城市。会虐得你哭,也会给你机会。” 罗薇薇总结:“就是公平公正、赏罚分明,不像小地方看关系。” 宁稚点头:“是这样没错。” 佟欣扶了扶眼镜,一脸向往:“我一定要去北京!我这次过年才知道,原来我表姐在北京的事业做得很大!我要向她学习!” 宁稚意外:“哪个表姐啊?没听你说过有亲戚在北京啊。” 佟欣:“蒋凡曦啊。就是那个十几岁就去德国留学的表姐,我姑的女儿。” 宁稚来了兴趣:“德国哪个学校来着?她做哪个领域的生意?” “亚琛工大。”佟欣回想几秒,“好像是做芯片的。我姑不懂,说不上来更细的,只知道是做芯片的。” 释放的信息量不多,却已足够。 宁稚说:“亚琛工大可是全球顶尖的工业大学之一啊,难怪你表姐能做芯片。啊啊啊!芯片现在是最有前途的行业之一啊!佟欣你表姐好牛逼!” 佟欣也激动道:“她老公也好牛逼的!美籍大资本!” 宁稚羡慕的话已经说累了。 佟欣小声道:“而且我姑丈之前不是瘫痪了吗?就要人贴身伺候,我姑嫌弃他,本来已经离开家了,前两年因为表姐出息了,她又回去跟我姑丈过日子了。现在他们都搬到北京去住了。表姐在北京买了大房子,听说站在阳台就能看见故宫!” 宁稚大骇:“那是东二环的豪宅呀!一套房子好几亿的!” 罗薇薇插话:“什么房子一套要好几亿?别墅吗?” 佟欣:“不是别墅,就是平层,二百多平只做两个房间的那种。” 罗薇薇笑:“我当什么大豪宅呢!不就两百多平方吗?咱们老家这儿两三百平的房子也很多呀!” 宁稚解释:“北京不一定别墅就是豪宅,平层就普通,主要看地段。佟欣表姐那儿,站在阳台能看到故宫和天安门,明显就是皇城核心地段,住进去的人,很多是当代新贵,手里掌握各种资源。有可能佟欣表姐楼下散个步,就能谈成一笔大生意。” 罗薇薇哼一声,不屑道:“散步就散步,还要谈生意,多累啊。”说完又问:“那你领导也是新贵,住哪儿呢?” 猝不及防提起萧让,宁稚想起除夕那晚上,他来见自己,心里暖暖的,声音也软了。 “他啊,住在律所附近,也是平层豪宅,不过看不到故宫和天安门,所以肯定没有佟欣表姐显赫啊。” 罗薇薇一脸提不起兴趣。 见话题都围绕自己的表姐,冷落了罗薇薇,佟欣主动问道:“薇薇你最近咋样?出去上班了吗?” 罗薇薇叹气:“我老样子,在家带带孩子,偶尔去公司转转,看看账,看看报表什么的。” 宁稚笑:“有进步了呀!之前是完全不工作,现在好歹也是公司的财务了。这跟你专业也符合。” 罗薇薇大专读的财务管理专业。 她玩笑道:“也不是财务,公司有财务人员呢,我就是去显摆显摆老板娘的架子。” 宁稚问:“那公司给你发工资吗?给你老公发工资吗?” “不发呀!公司的钱不都是我们的吗?我老公需要用钱了,就问他爹妈拿。” 宁稚想到了黄女士。 她多了个心眼,说:“薇薇,听我一句劝,你一定要让公司给你和你老公发工资!要正常分红!” 罗薇薇觉得奇怪:“为什么呀?发工资和分红还得扣税,左口袋挪右口袋而已。我们现在这样挺方便的呀!反正是自家的公司,也没别的股东。” 佟欣也奇怪地看向宁稚:“对呀。” 宁稚解释:“因为发到你们夫妻俩口袋的工资和分红,才是你们的婚内财产!否则都不算!你现在的情况,等于你们夫妻之间没有任何财产!” 事关闺蜜的权益,她口气重了些:“说句难听的,以后你老公要和你离婚,你啥都分不到!” 罗薇薇不爽道:“我老公很爱我的!他才不敢和我离婚!而且我怎么分不到了?我们结婚后,公司的盈利,我都有份!这些我也是了解过的!” 宁稚急道:“公司的盈利,是公司的,不是你们夫妻俩的!你要从公司分割财产,还得看你老公在公司有没有股份!” “整个公司都是他在管,他肯定有股份啊。” 见俩人要吵起来,佟欣赶紧分开她们。 罗薇薇有点生气,说:“你是不是去北京当律师,离婚案看多了,疑神疑鬼的啊。” 宁稚解释:“确实有看过一样操作的案例,所以我担心你。” 见她出发点也是担心自己,罗薇薇不气了,笑道:“好了好了,我过完年回去,就让公司给我们发工资!有不懂的我再问你。” 宁稚松一口气,拿起凉掉的茶喝一口。 佟欣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你在北京是不是很辛苦?性子变得好急。” 第68章 幸福 宁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是挺辛苦的。我之前转实习律师一直不顺利,我又特别想转,就经常去问我领导争取。他不答应,也不说原因,就直接不理你,久而久之我就急躁了——因为得不到回应的时候太多了。” 佟欣心疼:“这确实很磨人啊。怎么摊上这么一个领导啊?换人行不行?” 包厢门开,服务员上菜。 宁稚招呼大家吃菜。 边吃边聊。 “本来年前要换,已经有一个刑事律师答应接收我了,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又没成……” 想起王林的事,宁稚有点恶心。 “种种原因,就还是现在这个领导,不过他现在好很多了,已经开始带着我做案子。” 佟欣笑:“那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罗薇薇问:“哎,鑫磊你爸不也在北京当律师吗?你怎么没去投奔他呀?” 佟欣也看着宁稚,猛点头:“对呀!” 宁稚夹田鸡的手一顿,顿时没食欲了。 放下筷子,嘲讽地笑了下:“他呢,每年除夕都会带着新老婆新孩子,回老家和我奶吃饭。我奶家和我家就十分钟路程,但他从来不会来看我一眼。哦对了,他的新老婆又给他添了个新女儿。” 罗薇薇消化半晌,说:“等等,你没去你奶家吃团圆饭?” “没有。”宁稚脸色难看,“自从我知道我奶早知道他在北京生了双胞胎儿子,但都帮他瞒着我和我妈的时候,我就不去我奶家吃年夜饭了。” 她从包里拿出钱包,抽出身份证给姐妹们看。 “我高三就是改名了,我现在不叫赵鑫磊了。” 罗薇薇和佟欣看看身份证上的名字,又看看宁稚:“你改随母姓吗?” 宁稚摇头:“不是,随我姥姥姓。本来我就是姥姥养大的。” 罗薇薇叹气:“哎,你奶家那些亲戚真的不行,助纣为虐啊。” 宁稚冷笑:“爱丁堡呗。赵家的男人是人,女人就不是人呗。” 罗薇薇:“不对,你奶不是挺疼你堂姐么?花了一百多万送她去英国留学啊。” “那是因为赵鑫悦是大孙,虽然是姑娘,但却是赵家的第一个孙子,肯定遭疼啊。” 罗薇薇点头:“也是。不过你堂姐好像也挺厉害?现在在香港定居了不是?” “她最开始嫁了个英国老男人,拿到英国绿卡,几年后跟英国老男人离婚了,就去香港当律师,听说后来嫁给一个香港富商。” 罗薇薇瞪大了眼睛:“多富的富商呢?” 宁稚摇头:“不清楚。我不感兴趣,没多问。” 佟欣问:“她第一段婚姻,嫁给英国老男人,是为了身份吧?” 宁稚:“谁知道呢。” 罗薇薇:“肯定是!不然她吃饱了撑着,不找年轻的,找老男人?老男人一个月都做不了一次!她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满足得了?” 佟欣:“在老男人之前,她谈过吗?” 宁稚回想半晌:“听说刚去英国,就谈了个同校的华人校友,好像是北京人。当时她妈可得意了,所有人都知道。” 罗薇薇:“那就是了,为了身份,甩了华人男友,找当地人结婚,拿婚姻绿卡,过几年再离。” 佟欣震撼:“太大胆了,但不太好。” 宁稚反感地摇了摇头:“就是把利用做到极致的女人。反正我不喜欢她这样。” 三个人都挺唏嘘。 罗薇薇说:“我也不欣赏赵鑫悦的路子。我还是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了身份嫁老男人,怎么想都有点恶心。” 她结了婚,深谙男女之事,知道赵鑫悦牺牲的是什么。 宁稚和佟欣都是未婚大姑娘,不懂这些,不甚在意。 俩人吃着菜。 佟欣突然问:“亲爱的,那以后我们是不是也要喊你宁稚了啊?” 宁稚笑:“没事儿,能改过来就改,不改也没关系,都喊了那么多年,一时要改,是挺不容易的哈。” 罗薇薇笑说:“宁稚这名字还挺小清新。以前我老觉得赵鑫磊太像男孩子的名字了。”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戳着碗里的米饭:“鑫磊,三个金,三个石。赵学峰这人贪心啊,指望从女儿身上捞到钱和房子。” 佟欣:“看得出来他很希望你是儿子。” 宁稚:“嗯,我不是,所以他找别的女人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挺好的。怎么好事都让这种人给碰上了。” 罗薇薇:“那你们现在就是说……好几年没见过面,也没联系过?” 宁稚点头:“嗯。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佟欣感性,红了眼眶,放下筷子,抱住她:“宁稚,你真的很勇敢,很棒!你不比儿子差!等我考上北京的研究生,我去找你!咱们一起在北京扎根!成为新北京人有钱人!” 宁稚也抱住她:“好!我在北京等你!” 罗薇薇羡慕地看着,叹了叹气:“哎,我如果没结婚就好了,我也能去北京找你们!” 她想起了自己的老公和女儿,又觉得目前的生活也不赖,自我安慰道:“不过我现在也蛮幸福的,如果时间重来,我应该还是会选择现在这样的生活吧。” 宁稚笑着一起抱住了她:“回去pua你老公,让他把公司搬到北京,让你们的娃儿在北京接受教育!这样咱们仨就能在北京重聚啦!” “有道理耶!我回去就说!” …… 宁稚回到家,夜已深。 林淑婉坐在沙发上等她。 天冷,她在腿上盖了毛毯,戴着老花镜,手里握着手机,低头打瞌睡。 外头寒风阵阵,寒气能凿进人骨头缝里,屋内开着暖黄的灯,看上去暖暖的。 宁稚看着林淑婉,忽然就觉得——生活就这么平淡地过下去,也挺好的。 然而念头只是一瞬间,想起赵学峰的所作所为,想起自己在金诚的处境,宁稚的心又硬了。 她换好拖鞋,上前来,轻轻取下林淑婉的老花镜,正要抽走她手中的手机,她惊醒。 手机感应到人脸,亮了屏。 宁稚看到微信对话框里,有个大海头像的人,给林淑婉发了三个字—— 【婉,爱你】 第69章 回京 这一刻,宁稚脑中有短暂的轰鸣。 她跟林淑婉相依为命,从没想过林淑婉会再找对象。 知道的这一刻,她除了吃惊,还有点无措。 “磊磊,你回来了?”林淑婉挣扎着站起身,“我去帮你煮宵夜。” 宁稚按住她:“不用了,我吃饱了才回来的,您去休息吧,都困成这样了。” “好,那你早点睡啊,别再看手机了。” “好。” 宁稚进房,反锁上房门,背靠门板发怔。 对林淑婉表白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什么家庭背景? 宁稚一晚上没睡好,翌日早起。 林淑婉去买菜回来,在厨房忙活,手机放在餐桌上。 宁稚洗漱好出来,去厨房盛了粥,坐到餐桌边。 她佯装边吃早餐边玩手机,拿起林淑婉的手机,用自己的生日打开密码,进入微信页面,很快找到那个蓝色大海头像的人。 点进对话框,宁稚快速往上滑动,一目十行地阅读。 都是对方主动找林淑婉,除了日常的关心,还会跟林淑婉聊诗歌、书法和小说。 一开始,林淑婉只是简短被动地回复,到最近,她已经愿意多聊了。 这意味着她的心扉在渐渐被打开。 宁稚点开蓝色大海的头像,发现他和林淑婉有一个共同的群,是他们的高中群。 原来这人,是林淑婉的高中同学,也是张家口本地人。 他们在群里备注了真实姓名和手机号,宁稚截图,用林淑婉的微信发给自己,然后把这条记录删掉。 做好这一切,把手机放回原位。 林淑婉从厨房走出来:“你今儿怎么起这么早?” 宁稚对她笑了下:“嗯,醒了就起了。” 林淑婉把煎蛋摆到她面前:“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上班?” “后天中午的高铁。提前一天回去,把宿舍洗一洗。” “要不要妈跟你一起上去,帮你洗?” 宁稚笑:“不要了,到时候我还得把您送回来,更累啊。” 想到萧让给的体检卡还在包里,赶紧进房拿出来,放到餐桌上。 “这是单位发的体检卡,一共有两张,等五一节我回来,天儿不冷了,你跟着我去北京,咱们把这个体检做了,我再带您逛一逛北京。” 林淑婉把体检卡又推回去:“妈身体好着呢!你工作压力大,留着明年还能用。” “明年所里还会发的呀!” 宁稚不由分说,把其中一张塞进她手机壳里:“我领导说这家医院的体检很厉害,抽一管血,就能知道身体哪些部位未来会出现问题,可以做预防性治疗。” 林淑婉惊喜:“真的吗?一管子血就行?” “对呀!领导是这么说的。” 林淑婉感慨:“大所就是大所,福利真好。你爸以前都没发过这种福利,他们也是北京的大所。” 猛地提到赵学峰,宁稚变了脸色,不再说话。 即便赵学峰有这种福利,也是给小三,不可能拿回家给妻女。 当父亲的,还没有当领导的萧让好。 宁稚吃完早餐躲回房间,仔细研究从林淑婉微信截图的信息。 那个男人叫杨礼文,后面跟着一串手机号。 宁稚上网搜名字,搜索结果的第一个就是百度百科。 一开始,她以为只是重名,但看到百度百科写,祖籍河北张家口,确定就是对林淑婉示爱的男人。 杨礼文是北师大的文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还是北京一本着名文学期刊的副主编。 页面往下拉,便是介绍他的科研成果、获奖情况和学术影响。 正看着,进来一条微信。 萧让:【什么时候回北京?】 宁稚:【初六中午的高铁,怎么啦?】 萧让:【高铁订单发我看看】 宁稚截图发过去:【您是不是要我早点去加班呀?】 萧让:【不是,正常时间上班】 宁稚:【知道啦】 她退出微信,继续在网上搜索跟杨礼文有关的消息。 …… 时间一晃,来到初六。 宁稚中午一点多到的北京。 林淑婉给她弄了好些吃的,装了满满一行李袋,她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提着行李袋,随人潮涌出出站口。 正往前走着,右手臂忽然一轻,行李袋被人提了去。 她以为是坏人抢劫,扭头看去的一瞬间,对上萧让严肃的侧脸。 宁稚惊喜道:“啊,您怎么来了?” 萧让目视前方:“送朋友坐高铁,顺道拉你回去。” 宁稚笑:“太好了!我省得带这么多东西挤地铁!” 正说着,行李箱也被萧让拉过去。 宁稚有点不好意思,追上去,说:“以前可都是我给您拉箱子,怎么好意思让您给我拉箱子。” “现在不是上班时间。” 宁稚笑:“也是。” 俩人穿过密集人潮,来到停车场。 萧让把宁稚的行李箱和行李袋装到后备箱,宁稚坐上副驾,系好安全带。 车内暖和,宁稚舒服得直搓手。 萧让上车来,启动车子,车子驶离高铁站。 “考研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打算报考哪个学校?” 宁稚回神:“啊?我……我没想……” “那你现在可以开始想。” 宁稚迟疑半晌,说:“我暂时不想考研,想先当上律师再说。” 萧让倒也不气,说:“如果是这样,即便我让你过了实习,你也只能去小所。” 宁稚叹气。 她如果想进小所,一开始就能去了,何必先进金诚当助理。 虽然她也知道金诚的门槛,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问萧让:“萧律,如果我不要授薪,只拿提成,能让我留在您的组当律师吗?” 意思是——虽然她学历够不着,但金诚不用对她授薪,金诚也没损失。 萧让摇头:“不行,规定就是规定。” 宁稚纠结。 她只有成为金诚的律师,才有权限调阅赵学峰和林淑婉离婚案的底档,才能找出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的线索。 可要成为金诚的律师,就要先考上五院四系的研究生。这样一来,最快都得三四年时间。 她等不及那么久。 她希望在自己拿到律师证的那一刻,就能为林淑婉发起重新分割婚内共同财产的诉讼。 这个念头,在听说赵学峰又在北京换了大别墅后,变得更为强烈。 她的姥姥还无法入土为安,可赵学峰却在大别墅里享受! 想到这一切,宁稚就恨! 她脱口而出:“萧律,我愿意读研,但您能借我权限,让我进金诚的案卷库看一个案子的底档吗?” 仇恨的情绪使她失了控,忘记眼前这个男人,是对自己异常严厉的领导。 第70章 动机 这句话,也令萧让意识到——宁稚进入金诚,动机不纯。 并非向往大所,也并非要对付李丹,才宁可当助理也要留在金诚。 她是为了查阅父母离婚案的底档,才留在金诚的。 所以为什么她一个法学生,愿意当端茶送水的助理,即便曾经被他骂到崩溃大哭,她也要留下来。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萧让没表现出来,目视前方,专注开车。 “不行。这是违规操作,我不会答应,也不允许。如果让我知道,你找其他律师借权限阅档,你就不用待在我组里了。” 他用温和的语气,说着严重的后果。 宁稚低下头:“对不起。” 气氛陷入诡异的静默,俩人都没再提阅档和考研的事情。 车子在宁稚租住的楼栋停下。 萧让抬头看着破旧的七十年代建筑:“去租个好点的公寓,住宿费找我报销。” 宁稚惊喜:“是因为快转实习了,所以所里给报销住宿费吗?” “嗯。” “金额有限制吗?” “当然你不能去租豪宅。” 宁稚懂了,开心道:“谢谢萧律!”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去拿行李。 不想萧让竟提着她的行李送她上楼。 见他双手负重二十多斤爬五楼,竟然一点都不喘,宁稚笑说:“您身体真好,张晗每次来找我,爬到五楼都喘得不行,您身体比年轻人还好。” 萧让脸一黑:“身体比年轻人还好?——难道我很老吗?” 宁稚大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就是夸您体力好,没别的意思。” “我体力是挺好的。” 宁稚听懂了,有点尴尬,脸烧烧的。 不想把领导往那方面想,她赶紧开了门。 上次换了个指纹锁,盖子往上一滑,大拇指指腹一按,门就开了。 她进屋去,边换拖鞋边说:“您要喝茶还是和咖啡呢?” “喝茶。” 蹲下身,在鞋柜里一通找,才发现没有男士拖鞋,歉意道:“不好意思,我这里没男拖鞋,您直接穿鞋进来就好了,不用换鞋。” 萧让没说什么,先把行李袋和行李箱放进去,然后脱了皮鞋,只穿袜子进来。 宁稚在厨房烧水泡茶。 他把行李箱和行李袋提进客厅,观察四周。 长方形的空间,一半用来做卧室,一半用来做客餐厅。 布局不错,只是光线不好,又暗又旧。 好在收拾得干净整洁,倒也温馨。 就像她给人的感觉一样,虽然学历一般,冲动还爱哭,但人倒是精神干净。 “您坐呀!”宁稚端着茶,从厨房出来,“喝点茶。” 萧让回神,在沙发坐下,拿起茶杯轻吹着。 宁稚拉了把小椅子,在茶几边坐了下来:“您上次来过一次,就是我被跟踪那一次,不过那次您好像没进来。” 萧让吹着茶,淡淡点头:“是。” 想起那次,宁稚有些后怕:“那次多亏了您借房子给我住,不然我住在这里肯定会有麻烦。不过我也没想到您愿意借房子给我住,因为房子是很私人的东西,人家说,你只要进入一个人居住的地方,或多或少都能发现他一些秘密。” 萧让放下茶杯,笑了下:“所以你发现了我什么秘密?” 宁稚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住你家那段时间,我没有进过您的房间和书房哦,真的没有。” 她当时觉得房子肯定有监控,哪里都不敢乱走,连厨房都不怎么用。 每天就是客房和客卫两个活动范围。 见萧让没说话,气氛怪尴尬的,她又问:“您那段时间,住哪里了呢?” “住父母那儿了。” “您父母家在哪儿呢?” “帽儿胡同。” “那离所里是挺远的哈?一个东城一个西城。” “是。” 话题到这里,又没了。 宁稚讪笑着,觉得萧让真是话题终结者。 正尴尬着,萧让放下茶杯站起身:“没事我先回去了,有时间记得找房子。” 宁稚起身送人。 把人送走,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虽然这段时间和萧让私下接触越来越多,但俩人独处,还是很容易尴尬,特别是在自己家这种私密的地方。 宁稚摇了摇脑袋,暗示自己不要内耗。 她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把行李一一归位,天已经黑了。 叫了份外卖,边吃边给张晗打去语音。 那边很快接通,背景音有鞭炮声。 张晗:“宁稚,回到北京了吗?” 宁稚笑:“今天下午到的,刚打扫完,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啊?” 张晗:“我过完农历十五就回去啦!到时候我去找你啊。” 宁稚:“好啊。你不在北京,我都无聊死啦!” 张晗:“要不我过两天就回去吧?回去陪你。” 宁稚赶紧道:“哎呀不用啦!我就是说说,到时候我上班又没空陪你了,你一个人呆在我宿舍也无聊。没事儿,按你的节奏。” 俩人聊了会儿天,张晗要陪亲戚的孩子,把电话挂了。 宁稚洗了个热水澡,准备跟林淑婉打个视频就睡觉。 刚进入微信对话框,就收到萧让发来的微信:【想成为金诚的律师,就必须考上五院四系的研究生,费用不用担心,我负责,你只管考上】 宁稚叹气,回复:【谢谢您的栽培和心意,但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暂时不会考研】 梦Club里,萧让和江睿坐在卡座。 他没再回复微信。 手机屏幕往下一盖,拿起酒杯,轻抿一口洋酒。 江睿好笑地看着她:“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 萧让情绪不好:“我今天送宁稚回宿舍,她很真诚地感激我上次借房子给她住,令她不用被妇佳医院案的影响。” 江睿想起来了,说:“对对,当时她在网上暴露了,有人跟踪她,还在她宿舍门口亮了刀不是?你那会儿借房子给她住,她感谢你,也没错啊。” 萧让消沉道:“让她在微博上暴露的那个视频,是我让人放的。当时我在利用她。” 江睿无话了,叹了叹气。 抓了两颗盐酥花生丢进嘴里,说:“有个知产案找上我,标的几个亿,原告代理人是赵学峰,但我这阵子得忙其他案子,你想接么?” 第71章 不是你的菜 听到赵学峰的名字,萧让神色烦躁:“什么案子?” “侵权案。利用爬虫技术,抓取网站的文字信息,然后从AI工具中收费释放,非法获利。” 这类案子不好辩护,因为原告方只需举证自己拥有争议内容的版权,就能赢。 萧让给自己添了酒:“你是看这案子赢不了,不想打,才让给我的吧?” 江睿哈哈大笑,酒杯和他碰了下:“被告可是百库AI,上市公司,赢了拿几个亿,即便输了,代理费也可观。我是真没时间打,不然我就自己上了啊,谁跟钱过不去啊。” 萧让举着酒杯的手顿了下,忽然想起了什么,说:“百库AI不是李丹的客户么?这是因为赵学峰做了原告代理人,和李丹有利益冲突,李丹才把案子给你的?” 李丹是金诚知产部的一把手,也是赵学峰的第二任妻子、宁稚的继母。 江睿喝一口洋酒,辣得龇牙咧嘴。 “你说这个李丹也是怪,当年整个金诚,没人愿意帮她男人打离婚官司,最后还是你帮她,让她小三上位,不至于成未婚妈妈。回头她有案子要让出来,却不是给你。互惠互利四个字,这么多年了,她是一点也没学会。” 江睿提起当年的事情,萧让脸上一阵火辣辣。 这些如果让宁稚知道……他不敢想象那画面。 江睿见他脸色不好,改口道:“当然了,你当年也是因为刚进金诚,不知道李丹和赵学峰那些丢人现眼的事,才会稀里糊涂成为赵学峰的代理人。” “行了,别说了。百库这个案子,让李丹找别人吧!我没兴趣。” 江睿意外:“赢了,几个亿。输了,也大几千万。你想想今年的业绩指标,真的不接?” “不接。” 萧让摇晃着酒杯里橙黄色的液体:“宁稚不想看到赵学峰。如果我接了百库的案子,她作为我助理,不免要跟赵学峰见面。” 江睿盯着他看了会儿,突然抬手指着他,大笑道:“萧让你完蛋了!你跟助理苟且!” 萧让烦躁地挡开他的手:“瞎说什么?什么叫苟且?说话注意点!” 江睿玩味地摸着下巴:“不应该啊。我怎么觉得你不会喜欢宁稚那一款的啊。” “那你觉得,我应该喜欢哪一款?” 江睿摸着下巴,回忆半晌:“肯定是赵鑫悦那种长得成熟还亮眼的。宁稚跟小朋友似的,怎么看都不是你的菜。” 萧让没说什么,沉默地喝着酒。 …… 原本说好要过正月十五才回京的张晗,正月十一晚上,就出现在了宁稚宿舍。 宁稚兴奋地把她拉进家里,开心道:“你不是要十五过后才回来吗?怎么就来了呀?” 张晗笑着把行李袋放到沙发上,人坐了下来,舒服地抻了抻身体:“我想着明天后天周末,就早点回来陪你嘛!” 宁稚感动地抱住她,和她依偎在一起。 俩人点了一桌子的烧烤和啤酒,边吃边聊天,轻松惬意的氛围,一洗宁稚春节期间的抑郁。 听闻宁稚问萧让要权限进金诚的数据库看底档,张晗惊道:“这是违反律师守则的呀!如果他真的把权限给你,他就犯错误了!这个事情性质是很严重的!” 宁稚苦闷地喝一口啤酒:“我知道。我也是冲动。因为他明确告诉我,以我目前的学历,即便他让我完成实习,我也无法留在金诚。我太绝望了,就冲动了。” 她双手捂脸,搓了搓:“说完我自己也后悔了。” 张晗小心翼翼问:“他骂你了吧?” “没。他很久没骂我了。” 张晗笑:“说明你的表现越来越让他满意了。” 宁稚摇头:“不懂。他真的挺奇怪的,一直让我考研,我都说了我暂时不想考,他还一直劝,还说费用他来想办法……” 张晗意外:“萧律他……是不是在追求你?” 宁稚一听,酒醒了大半:“啊?你不要吓我。” “我听你这么一说,感觉他在对你‘养成’耶。” 宁稚咽了咽嗓子:“养成?” “嗯,栽培你,所以他才劝你考研,还要为你出学费。” 宁稚摇头:“我当他助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我都当了他半年多助理了,最近才提到让我考研的事情。如果真的想栽培我,一开始就会提了吧?” 张晗点点头:“也是。” 拿起鸡肉串咬一口,想了想,又问宁稚:“你喜欢萧律吗?” 宁稚想都没想:“他不骂我,我就挺喜欢他的。如果他像以前那样骂我,我就会很讨厌他。” “我觉得萧律人不错的,如果他跟你表白,你就试试啊。说不定真成了呢?” 宁稚大笑:“不会有那种事吧?” 笑着笑着,想起对林淑婉示爱的杨礼文,脸色突然严肃下来。 放下烧烤串,擦了擦手,拿出手机,给张晗发去几张图片。 “滴滴……滴滴……”张晗手机微信响。 宁稚说:“你有认识的同学在北师大的吗?” 张晗想了想:“有!有高中同学在北师大读研,怎么啦?” “我往你微信发了一个北师大教授的资料,能让你同学帮我查查吗?” 张晗拿出手机,进入微信。 “你要查什么?” “查对方有没有家庭,人品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桃色新闻。” 张晗越听越觉奇怪,看向宁稚:“为什么要调查这些?” 宁稚难堪道:“这人好像是我妈的高中同学,过年的时候,他在微信上对我妈表白,我很怕我妈被骗。如果他没有家庭,那么我支持我妈跟他在一起。如果他有家庭,那我一定要让我妈不要再搭理这个人。” 张晗听明白了,点点头:“确实是。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宁稚抱了抱她:“谢谢。” 张晗周末联系上在北师大的同学,带宁稚和对方一起吃饭。 她们在北师大附近吃蛙锅。 张晗同学边吃蛙边说:“杨教授给我们上《现当代文学史》。” 宁稚赶紧问:“他人怎么样?” “挺好的,文质彬彬,情绪稳定,特别儒雅,我们都特别喜欢他。” 宁稚咽了咽嗓子:“那他……的家庭情况,你知道吗?” 第72章 酒醉 “听说他老婆是教法语的,前几年出国了,去了法国。他们有一个儿子,也在国外留学。” 宁稚拿着筷子的手收紧,脸色难堪,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同学。” 张晗担心地看着她,又不好当着同学的面说什么。 就这么煎熬到吃完饭。 回去的路上,张晗问:“那现在要怎么办?怎么跟阿姨说?” 宁稚叹了叹气:“照实说吧。人家有老婆有儿子,实在是不合适。” 张晗点点头:“确实是。可如果阿姨喜欢他呢?” “喜欢也不行!人家有家庭了!”宁稚心烦,抓了抓头发,“好烦,不想说他们的事情了。我自己的事情都愁着呢!” 张晗关心道:“是工作上的事情吗?” “嗯,萧律真的好坏!都上班一个礼拜了,说好要让我跟案子,现在又不让了。说我不考研不留学,就不给案子,反正我也会离开金诚,栽培我,只是为他人做嫁衣。” 张晗张了张嘴巴:“啊?他这么说啊?不过好像也没错,他一个不带学生的资深合伙人亲自栽培你,然后你又得离开金诚,那确实是白栽培了啊。” 宁稚烦得要爆炸。 张晗问:“那现在怎么办?你要考研吗?” 宁稚摇头:“不知道。” …… 周一,萧让喊孙晴张旭进办公室开会,宁稚跟进去,想薅旁听,他让她出去,并把门带上。 此时此刻,宁稚坐在工位上,不断回头看向萧让的办公室。 门关得紧紧的,三个小时了还没结束,因为是大案子。 案卷材料是宁稚整理的,她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案子,她也想参与。 可萧让…… 竟然让她回避! 宁稚越想越生气,也觉得萧让没道理,忍到会议结束,其他律师都离开,敲门进去。 萧让在看案卷,看到她进门来,合上案卷,从大班椅上起身,走到沙发坐下,招呼她入座。 宁稚没坐,就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萧律,您最近是不是胖了?” 萧让低头看一眼被英式西服马甲和白衬衫紧紧包裹着的腹部,敞开双臂:“有吗?” “没有吗?” 萧让笑着看宁稚:“你到底要说什么?” 宁稚别开脸,不去看他:“您食言而肥!肯定胖了!” 萧让笑:“食言而肥?” “对呀!过年前,您自己说,以后要带我做案子,做不同的案子,结果后来我不答应考研,您就不带我做案子了。上周两个案子,今天一个案子,您现在手头一共进行着三个案子,都让我回避!您说话不算话!食言而肥!” 萧让大笑,爽朗的笑声传出办公室。 他起身,把门关上。 “我培养你,是希望你为金诚、为我效力。可你不考研、不留学,还怎么留在金诚帮我?那我何必栽培你?” 有理有据,宁稚无话反驳。 她气得跺了一下脚:“可我这两年真的有很想做的案子,我暂时没办法去读研!过两年不行吗?” “行啊。” 宁稚一喜:“您答应啦?” 萧让起身回大班椅坐下:“那我就过两年再带你实习,再让你做案子。” 宁稚希望落空,肩膀垮了下去。 她央求道:“那我明年考,行吗?明年就考!您今年先带我过实习。” “不行。” 见他软硬不吃,宁稚真的生气了,留下一句“说话不算话”,离开办公室。 她懊丧地坐在工位上。 萧让才好了不到俩月,又开始变态了。 亏她前几天还跟张晗夸他,说他元旦后就很少骂她,对她还挺好,结果? 宁稚这口气,一直到下班还没咽下去。 萧让傍晚出去见客人,人没在,她到他办公室检查了一遍,关好灯和门窗,也准备下班。 她去故宫附近买烤鸭,提着去人大找张晗。 烤鸭配啤酒,又是愉快的一晚。 张晗边拆打包盒边问:“你跟阿姨谈过了吗?” 宁稚摇头:“没呢,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是我无意中看到她微信的。如果我就这么说了,她会觉得隐私被窥见了,很不好意思吧?” “确实是。” 宁稚痛苦抱头,低吼道:“啊!好烦!一个个都不省心!” 手机响。 她拿起来一看,见是萧让的手机号,老大不高兴地接起来:“食言而肥的萧律师,晚上好。” “宁稚,老大喝醉了,你来把他带回家吧?”电话那头,张旭说道。 宁稚烦躁:“我现在在人大啊,我也没有车,怎么去给他带回家啊?” “你打车过来吧,我把地址发你,你打车过来,车费明天我给你报销。” 宁稚:“……好吧。” 她挂上电话,撑着书桌站起身:“萧律又喝醉了。我真的是……哎!” 张晗担心地跟着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这么晚了。” 宁稚看看她身上的毛绒睡衣,笑着拍拍她的手臂:“你去睡吧,这大冷天的,我是苦命的打工人没办法,你别跟着我一起受累了,我心疼。” 她穿上风衣,转身要走。 张晗担心地一路送她到楼梯:“弄好了回去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啊。” 宁稚无力挥手:“好,你回去睡吧。” …… 宁稚根据张旭发来的地址,打车来到三环一个会所。 找到包厢时,萧让还脸红脖子粗地和客户讲着什么。 张旭看到她,赶紧把萧让的大衣往他身上披,扶着他站起身:“宁稚来了,我扶您出去。” 他把人扶出包厢。 宁稚闻到萧让身上的白酒味,嫌恶地捏住鼻子:“好臭啊!” 张旭小声:“被灌了一瓶茅台。” 宁稚气道:“他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吗?喝洋酒都会醉的人,还喝高度白酒?” “那也没办法,今天的客户是个很社会气的东北大哥,说不喝就是没诚意谈生意!我要喝,还不让,一定得萧律喝……” 宁稚不想听这些,扶住萧让另一侧手臂:“先带他回去吧。” 俩人合力把萧让塞进车后排。 宁稚想起上次帮他系安全带,他不老实,莫名其妙挺起身子,把她鼻尖给亲了,赶紧从车内退出。 “张律,您帮萧律把安全带扣好,我启动车子。” “诶好!” 张旭半个身子探进去,把萧让五花大绑。 宁稚坐进主驾,启动车子。 见张旭没有要上车的打算,她降下车窗:“张律,您上来呀!我先送您回去!” 张旭俯身看看她,又看看醉得不省人事的萧让,笑道:“我自己开车了,你送老大回去吧。可能会吐,小心点。” 宁稚“啊”了一声,还没来得说话,张旭已经转身上了隔壁车位的特斯拉。 第73章 萧让摔倒 宁稚只好开车送萧让回家。 熟门熟路地把奔驰开进地库,又费劲地把身高将近一米九的萧让从车里拉出来。 萧让醉得迷迷糊糊的,像软骨头似的,站都站不稳。 宁稚一手圈着他的腰,一手按着他的手腕,往地库电梯走去。 她找出萧让上次发给自己的临时电子钥一扫,不想竟过期了。 只好去找萧让的手机。 大衣口袋没有,宁稚又把手伸进他大衣内袋。 冰凉的手探入他胸膛,触到软绒绒的薄绒毛衣,擦过他胸膛,他闷哼一声,表情痛苦。 宁稚在他大衣内袋里摸了摸,还是没找到手机,手又伸进他西裤口袋掏。 他更痛苦了,浓眉紧蹙,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宁稚耳边。 宁稚感觉到了,一惊。 不会是发烧了吧? 手赶紧从萧让西裤口袋撤出来,探上他的脸颊和额头。 体温不烧,甚至还有些凉。 宁稚继续找手机,把他西裤四个口袋都翻遍了,也没找着。 萧让表情越发痛苦。 宁稚睨着他,念道:“既然喝酒这么痛苦,干嘛还要喝?自作自受!” 她翻出自己的手机拨打他的电话,也没听见铃声。 这是手机丢了呀! 宁稚急道:“您手机丢了呀!现在怎么办?” 没电子钥扫码,电梯就上不去,更进不了萧让家。 而且他手机里有不少工作相关的资料,丢了,后果也是很可怕的。 电梯门一直开开关关的,发出提示音,宁稚听得烦躁,扶着萧让又回车上。 坐在主驾,盯着偌大的车库发怔片刻,给张旭打电话。 张旭很久才接起来:“宁稚,把老大送回去了么?” “萧律他手机好像丢了,现在没电子钥匙回家。” “我打电话让会所的人找一找手机,但不知道今晚能不能找到,你先找个酒店让他睡觉吧。” “他身份证也没在身上,我刚找手机就翻过他的口袋了。没身份证怎么给他办入住啊?” “那你先让他在你家过一宿,身份证和手机的事情明天再说。” 宁稚惊道:“我家就一个房间,不方便啊……” 电话那头,张旭疲惫道:“宁稚,很晚了,明天还得上班,你和老大也早点休息。” 他把电话挂了。 宁稚错愕地看着手机,气得锤了一把方向盘。 …… 宁稚只能把萧让带回家。 她住在老破小的五楼,没有电梯,把身高将近一米九的萧让扛回家,放到沙发上,整个人也被抽空了。 萧让睡死了,她怕他吐,洗了个战斗澡又赶紧出来。 忙完这一通,已过凌晨。 她累得一沾枕头就睡过去。 很羞耻地做了春梦。 她梦见在这个房间,萧让坐在床边亲自己。 他的嘴唇软软的,带着白酒的香气,轻轻地吻着她。 她并不讨厌,甚至怦然心动。 找到她听到一声巨大的闷响,这个梦才结束。 闷响像是从浴室传出来。 宁稚睁眼,以为是热水器爆炸,人从床上跳了下来,本能地奔向大门,要夺门而出。 经过浴室,听到一声咒骂:“我操!” 这熟悉的、带着震怒的、鄙夷的口吻…… 宁稚这才想起萧让还在屋里。 生命安危面前,她是愿意救他的。 拧开浴室门冲了进去,吼道:“热水器爆炸了!赶紧……” “跑”字还没说出口,就见浑身赤条条的萧让,此时正扶着淋浴房的玻璃门,艰难站起身。 宁稚怔在原地,像只不谙世事的小菜鸡,震惊地看着他。 “啊!”她尖叫着背过身去,“你你你……你你你为什么脱衣服!” 身后,萧让揉着摔疼的屁股肉,烦躁道:“洗澡不脱衣服,我穿着洗?” 宁稚无言以对,脸涨得通红。 这是她第二次看见那个。 可跟上次在香港看到的不一样。 上次那个是一点点变大。 今天,直接就那么大,比上次还大还粗,太恐怖了! 宁稚傻站片刻,回过神来—— 他不是洗澡吗?为什么那边会有反应?男的不是需要刺激才会有反应吗? 宁稚高度怀疑萧让想干坏事。 刚才她睡着了,萧让醒了,是不是打算趁她睡着干坏事? 宁稚没忍住,抖着嗓子问:“你好好的洗澡,那边为什么会那么大?” “你在胡说什么?”萧让烦躁地低吼,“去找双拖鞋给我穿!” “哦。” 宁稚被他一吼,浑身的神经又自动调整到工作模式,人像上了发条的乌龟,缩着脑袋,乖乖走出浴室。 在鞋柜里一通找,没找到男士拖鞋,只找到一双给张晗穿的女士粉色拖鞋。斜着眼珠子,不敢直视前方,把拖鞋拿进浴室,扔进淋浴间,立刻转身要飞奔出浴室。 “等等。”萧让隐忍开口。 宁稚顿步:“干嘛?” “浴巾或浴袍。” “哦。” 宁稚出去,把好久没用过的浴袍翻出来。 打开浴室门,水声和热气登时涌了出来。 萧让在冲澡。 玻璃移门氤氲了热气,依稀可见他高大精壮的身子立在花洒下,单手撑在墙壁上,低着头,让水柱冲在头上。 不得不说,萧让的身材几近完美。接近一米九的高度,再加上一身低调的薄肌,穿上西装体面挺拔,脱下衣服…… 宁稚又想到他刚才扶着门慢慢站起身的样子。 忽然满头满脸烫得慌,嫌弃地挥了挥热气,把浴袍挂到移门边的挂钩上,赶紧离开浴室。 这一番折腾下来,快天亮了。 宁稚重新躺回床上,闭上双眼培养睡意。 还有两个小时就要起床上班,得赶紧睡觉。 将睡未睡之时,有人在拉她的被子。 她知道是萧让,故意不理他,翻了个身,顺带把被子重新卷回身上,继续睡。 被子又被扯了下,宁稚来火了,嚯地坐起身。 萧让双手抄兜站在床边,身上是粉色的hello kitty浴袍。 这是宁稚的浴袍。 她身高165公分,浴袍只有M码,套在他190的身上,像大人穿小孩的衣服,怎们看怎么滑稽。 宁稚强忍大笑的冲动,故作严肃地问:“您干嘛拉我的被子?” 他下巴点了点一旁的沙发:“你去睡沙发。” 宁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道:“你说什么?” “你去睡沙发。” “你好意思让我一个女生睡沙发?” “你好意思让你领导睡沙发?” 第74章 恍惚 现在是下班时间,宁稚才不虚他。 就算他要以此开除自己,理由也站不住脚。 她会跟所里说——他喝醉了,她好心把他接回家,给他提供一个安全的、不至于被人“捡尸”的环境,他却倒打一耙开除她。 这谁听了都不同意的呀! 这么一想,宁稚胆子大了些,把被子往身上一卷,很有骨气地说:“这是我家,我是主人,你是我领导也没用……” 话没说完,萧让已是抓起抱枕往床上一丢,人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刚躺下去,就发出长长的喟叹声,好像很享受。 宁稚震惊:“你你你……” 萧让双肘枕着后脑,闭眼道:“沙发伤腰,回头把我腰弄伤了,你也有责任。” 宁稚:“……” 她闭了闭眼睛,强忍不能睡的烦躁:“嫌弃沙发不舒服,你回你自己家睡去。反正你酒也醒了。” “不用了,天都快亮了,就在你这儿凑合着吧。” 看出他不会把床还给自己,宁稚气得拿手锤了下床垫,抱着枕头跳下床,从衣柜里拿出一条毯子。 刚在沙发躺下,闭上眼睛要睡,萧让又开口了。 “对了,明天的早餐不要再做烧饼,做点低Gi食物。” 宁稚隐忍:“我不知道什么是低Gi食物。” “手机搜一搜。” 宁稚懒得理他,毯子往头上一拉,自动屏蔽烦人的一切。 过年期间,俩人的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一些,最近他又开始变态了,因为她不答应考研,他就收回带她做案子的承诺。 一连三个大案子,都让她回避。 去年虽然也不让她沾案子,但她端茶送水的时候,好歹能蹭旁听,现在是完全不让她听。 宁稚觉得萧让最近又在针对自己,对他又有意见了,态度也带着情绪。 黑暗中,萧让双臂枕在脑后,盯着虚空发怔。 刚才,他醒了,没忍住,吻了宁稚,起了反应,才去冲澡的。 他确定自己喜欢她,可他没办法追求她。 将来有一天,当她知道他是赵学峰离婚案的代理律师,她会恨他隐瞒这一切和她在一起。 萧让知道她的脾气。 …… 早上七点,手机闹钟响,宁稚准时醒来。 萧让还在睡,她蹑手蹑脚地进浴室。 马桶盖上丢着萧让半夜换下来的衣服,最上头就是一条深灰色的平角内裤。 宁稚尿急,看着就来气,用两只手拎起内裤丢进垃圾桶,其他的衣服全挂到门后去。 解决了小号,洗漱好,人舒坦了,去厨房准备早餐。 想起萧让半夜说的,要低Gi食物,宁稚拿出手机搜索,又打开冰箱一番比对,最后只找出一根过期的真空包装的糯玉米。 蒸玉米、煎荷包蛋、咖啡。 早餐端出去的时候,跟正好要进浴室的萧让打了个照面。 萧让脸有点肿,看上去竟年轻了一些。 “早。” “早。”宁稚返回厨房。 想起他的内裤还丢在浴室垃圾桶,宁稚手一抖,赶紧冲进浴室。 萧让穿着她的粉色浴袍,站在洗脸台前,透过镜子看着她,脸色不太好看。 宁稚去看垃圾桶。 内裤还丢在那儿,想必萧让也看到了,所以脸色不佳。 宁稚手按住上腹部,紧张解释:“那内裤是你昨晚喝醉,自己丢垃圾桶里的,不是我丢的!” 说完,有点想吐,强忍着。 萧让瞥她一眼,那一眼挺有深意:“我没说是你丢的。” 宁稚胃底难受,强忍着问:“那你内裤都那样了,穿什么?” 萧让脸色不自在,轻咳一声:“两个事情。给我找个新牙刷,把我的西服和衬衫熨一熨。” “哦。”宁稚赶紧离开浴室。 萧让洗漱好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光线昏黄的房里,宁稚穿着粉色的草莓睡衣,戴着眼镜,长发夹到脑后,站在衣柜前,拿着挂烫机帮他熨衣服。 他没出声,就站在那儿看着。 她认认真真地熨好,一件一件地挂到衣架上。 恍惚中,萧让眼前闪过她抱着黄女士的儿子的样子。 “衣服熨好了。” 萧让回神:“帮我挂到浴室去。” “哦。” 萧让很快穿好西裤和白衬衫出来,在客厅边一块小小的方型餐桌入座。 宁稚在他对面坐下。 他喝着咖啡,脸上没什么表情。 宁稚猜他心情尚可,大胆说道:“昨晚您喝醉了,我照顾了您一晚上,您还睡我家。” 萧让口气淡淡地“嗯”了一声:“有话直说。” “是不是我不答应今年考研,您就不会再让我沾案子?” “这个事情我解释过两次,我不想再提。” 宁稚咬了咬牙,坐直身子,认真道:“如果您真的不打算再带我做案子,那我想去君天程律那儿。您之前自己说过,我去君天,程律会带我实习。” 她想快点完成实习,拿到律师证,这比成为金诚的律师还重要。 既然萧让现在不打算让她在金诚完成实习,那她只能退一步,去别的地方完成实习。 不看金诚的底稿了,先拿到律师证,提起对父母离婚案的追诉,然后申请司法调查,一样也能调到当年的底稿。 只不过被动一些。 可她也实在没办法了。 “你去君天的前提是我离开金诚。如今我还在金诚,程儒言不会接收你。” 他也不会让宁稚去任何一个男律师身边。 宁稚急道:“您和程律关系好,我去君天实习,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吗?” “这句话我说不出口。” 宁稚傻眼,这一瞬间,巨大的委屈淹没了她的理智。 想起自己这半年多来的兢兢业业,被他没日没夜地虐,不仅要为他处理工作上的杂事,私生活也包办了大部分。 天寒地冻的大半夜,把喝醉酒的他带回家照顾,给他做早餐、熨衣服,他却这么无情!开个口的事情都不愿意为她做! 宁稚红了眼眶,咬紧着唇,不甘地看着萧让。 萧让却好像看不见她的委屈,放下咖啡杯,抽了张纸巾,优雅地摁了摁唇角,起身走到挂衣架前,拿下领带。 “过来帮我打领带。” 宁稚咬了下后槽牙,手中的汤匙用力掷到桌上,走了过去。 萧让翻起白衬衫的领子,把领带递给她。 她接过,为他打好饱满的温莎结,稍稍拉紧领带。 窗外晨光透过窗户洒进屋里,给他浑身镀上一层柔和的暖纱色。 宁稚稍稍仰头,视线从他修剪整齐的鬓角、平直而薄的唇,来到锐利的喉结。 他的皮肤白皙而紧实,不见半点纹路和毛孔。 长得人模人样的,却满肚子坏水! 宁稚手稍稍用了劲,将领带拉得更紧。 “你要勒死我?” 宁稚回神,就见萧让蹙眉看着自己。 手则被他按在领带上。 男人掌心温热干燥,覆在她手背上。 她一惊,缩回手,转过身去:“我系不好,你自己系!” 第75章 大仇得报 宁稚气呼呼地坐到餐桌前,继续吃早餐。 见萧让没动玉米,她气道:“半夜自己说要低Gi食物,我特地给你做了玉米,你又不吃!” 萧让对着穿衣镜调整领带:“只有一根玉米,我吃了你吃什么?” 宁稚一怔,盯着那根玉米,强烈的情绪软了下来:“那你不怕早上饿吗?” “昨晚喝多了,没什么食欲。”萧让调整好领带,在西装内袋掏着,没找到手机,“我的手机呢?” “昨晚就没找到,张律说联系会所帮您找了。” 萧让烦躁:“给张旭打电话,问问手机找到了没有。” “现在八点,人家张律可能也在吃早餐,到所里再说不行吗?” 萧让拿起大衣穿上:“我现在去找,你吃饱了自己打车上班。” “您慢走。” 大门关上,宁稚松一口气,啃了几口玉米又停下来。 一想到萧让又不让自己实习,就心烦,吃不下。 她换衣服化妆,出门之前,习惯性把厨房和浴室的垃圾收一收。 看到浴室垃圾桶里的平角内裤,宁稚才反应过来。 萧让今天是没穿内裤上班啊。 想到他出尔反尔,阻挠自己实习,宁稚有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感,站在洗手间哈哈大笑。 她心情不错,拎着两袋垃圾下楼去,唇角弯着。 一出楼栋,立马就看见停在院子里的黑色奔驰。 宁稚唇角笑意一僵,佯装看不见,拎着垃圾要溜出大门。 经过奔驰车,主驾玻璃降了下来,萧让看着她:“上车。” “我走路过去就行。” “上车。” 宁稚:“……” 车子倒出院子,宁稚扣好安全带:“您不是去会所找手机了吗?” 萧让看着后视镜,认真倒车:“手机掉在后排的地垫上。” 宁稚懊恼地拍了拍脑门。 早知道昨晚到车里找,找到他手机,就能送他回他家,何必把他带回宿舍折腾一宿。 车子开出胡同,宁稚一脸生无可恋。 萧让视线专注看着路况,问:“这次回老家过年,可还开心?” 宁稚实话实说:“不开心。” “怎么?” 想起林淑婉的夕阳恋,宁稚越发不是滋味,心想反正萧让不认识林淑婉,而且萧让年纪足够大,可以问他意见。 “我无意中看见我妈妈的微信,她的高中同学对她表白,对方是北京一所大学的教授,有家室。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我妈妈说。” 赵学峰和林淑婉离婚诉讼的时候,萧让在法庭上见过林淑婉几次。 当时是春天,林淑婉穿着浅咖色的裤子,米白色的针织衫,卡其色的风衣,戴一副玫瑰金色的细框眼镜。 她说话温温柔柔,人如其名,贤淑温婉。 大学教授喜欢她,萧让一点都不意外。 “知不知道那教授叫什么名字?” “杨礼文。” 萧让暗暗记住这个名字,没说什么。 宁稚叹气:“他有家室,我肯定不能让我妈跟他在一起,你说我要怎么跟我妈说?因为我是无意中看到她微信的,我总觉得窥探了她的隐私,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杨礼文的存在。” “我的建议是——不要管长辈的事情,让长辈自己处理。” “可我担心男的隐瞒自己有家室的事实,骗我妈跟他在一起。我妈自己当年的婚姻就是被人家插足破裂的,她如果知道自己被三了,会很痛苦的。” “你是怎么知道男方有家室的?” “我找北师大的学生打听的啊。” “学生也不一定就清楚教授的感情状况。” 宁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话间,车子进入地库。 宁稚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准备工作。 下车时,碰到了张旭。 金诚的车位在同一片,大家又都是九点上班,碰到很正常。 张旭笑着打招呼:“老大,宁稚,早上好。” 萧让淡淡点头。 宁稚:“张律早上好。” 三个人站着等电梯。 宁稚突然想起来,说:“张律,萧律的手机找到了,掉在车上了。” 张旭:“那我今天和会所的人说一下,让他们不用找了。”说着看向萧让:“老大您后来睡哪儿?” 萧让轻咳一声,没说什么。 宁稚白了他一眼,吐槽道:“还能睡哪儿?手机没有,身份证没有,能睡哪儿?” 张旭笑而不语。 他知道宁稚和萧让是一对。 之前萧让惹上官司的时候,程儒言看出来了,点拨了他一通,他才知道。 电梯到一楼,突然涌进来许多人,萧让本能地抬起手臂,将宁稚揽到自己身侧。 宁稚有点不自在,动了动肩膀。 …… 萧让一进办公室,立即拿出手机,给江睿发出微信。 【北师大教授,杨礼文。帮我打听打听此人的感情状况。】 江睿是人大法学系的教授,也混教授圈,打听到的信息,肯定比学生真实。 江睿很快回了微信过来。 一个OK的表情包,没有废话。 萧让退出微信,脱下大衣和西服外套,挂到衣架上,然后在大班椅上入座。 打开笔电,开始昨天未完成的工作。 宁稚敲门进来,汇报了他今天的工作安排后又出去。 手机丢到桌上,叹着气,在椅子上坐下。 萧让今天有新案子,是一起强奸案。 着名上市企业家强奸助理,萧让是被告代理人。 这是宁稚进金诚后第一次碰到强奸案,特别想参加,可萧让不会让她碰的。 宁稚发了会儿怔,坐正身子,在工作群里通知孙晴和张旭过来开会。 她借送案卷材料的机会要留下来旁听,萧让竟特地说:“你出去忙吧。” 宁稚只好带上门出去。 这个案子的被告是上市集团的董事长,案子的走向与股价挂钩,影响很大,萧让很重视,从头到尾亲自跟。 会议从十点开到十二点还没有要结束的样子。 宁稚拿上手机,准备下楼吃午餐。 人刚起身,就见赵学峰和金诚知产部的一把手李丹律师远远走过来。 这是宁稚时隔五年再见赵学峰。 他穿一身深灰色西服,头发油光铮亮地往后码去,面色红润,满面红光。 宁稚恨恨盯着他,咬紧了后槽牙。 第76章 维护 俩人走了过来。 赵学峰看到宁稚,也吃了一惊。 李丹则面色如常:“你们萧律呢?” 宁稚脸色不好:“萧律在开会。” 李丹下巴点了点她身后的办公室门:“去敲门,就说正和所的赵律来了。” 宁稚恨恨盯着赵学峰:“萧律开会的时候不让人敲门。你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等他开完会,我会转达。” 李丹抬高声调:“就说是我让你敲门的!” 宁稚站着没动。 李丹正要发难,赵学峰忽然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宁稚大胆迎上他的目光:“我是萧律的助理!” 赵学峰大声问:“你大学都没念完,就出来上班?你妈在干什么?怎么没让你把大学念完?” 李丹一惊,看向他,再看回宁稚的眼神,充满意外。 宁稚心凉了半截。 赵学峰连她去年已经本科毕业都不知道。 喉头有点难受,眼眶也发胀。 宁稚知道自己要哭了,强忍着情绪,说道:“你连我已经本科毕业都不知道,你又有什么资格质问我妈在干什么?” 赵学峰一噎,面上有点挂不住,转而说:“本科毕业,为什么不读研?这年头,你揣个本科毕业证,你能做什么?” 说着,突然想起她刚才说自己是萧让的助理,气道:“所以你才会当律师助理!给人端茶送水!但凡你能考上研究生,你这会儿都不会是一个助理!” 宁稚屈辱,正要怼他,他又骂骂咧咧道:“林淑婉到底在搞什么?连你的学业都搞不定!你跟她一样,就是个废物!连研究生都考不上的废物!” 最后一句话,戳中宁稚的肺管子。 她气到双手紧紧攥成拳,人已是站不住,眼看就要晕过去,萧让结实有力的手臂扶住她。 赵学峰恨铁不成钢地收回目光,笑着看向萧让。 萧让大声问道:“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对我的助理大呼小叫?到底是什么事?” 赵学峰看一眼宁稚,讪笑道:“没事没事,你现在有时间?百库AI那个案子,咱们聊一聊?” 萧让侧过脸,对孙晴说:“把宁稚带进去,门关上!” 孙晴赶紧上前来扶住宁稚,把她带进萧让的办公室。 听到门关上的声音,萧让冷冷看向赵学峰:“你想跟我谈案子,你没预约,直接跑到我办公室外,对我的助理大呼小叫,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岁数比赵学峰小上二十岁,是晚辈,用这种态度说话,赵学峰面上挂不住,有点生气。 李丹讪笑着打圆场:“老赵不是那个意思。是我让你助理去敲门,她不肯,老赵才生气的。老赵主要也是为了案子。” 萧让沉了沉脸色:“我没空跟你们谈案子,请回。”说着看向李丹:“下次再随便带人来我办公室撒野,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转身回办公室:“张旭,送客!” “好的,萧律。” 李丹和赵学峰的脸色,各有各的难看。 电梯门关上,李丹尖声问道:“萧让的助理是你大女儿啊?你怎么没说她在金诚啊?” 赵学峰怨气道:“你不让我跟那边来往,我离完婚就没见过她,我怎么知道她在金诚?” 李丹一噎,紧咬着唇:“不行!我一定要把她赶出金诚!否则她知道我们当年的事情,会对我们不利!” 想起萧让揽着宁稚的亲密模样,她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前阵子小助理之间传着一个八卦,说萧让和助理在一块了!原来是真的!” 赵学峰也想起萧让方才维护宁稚的模样,没吭声。 李丹大惊失色道:“萧让该不会告诉她,当年他就是你的代理律师吧?萧让他可是知道你转移婚内共同财产的事啊!” 这番话,说得赵学峰脸色更差了,吼道:“所以我当时不让你找金诚的律师,你不听!非找!” 李丹被这么一吼,也红了眼,不甘心地吼道:“当时不是考虑到萧让的爷爷是检察长,他代理的案子,胜算大吗?!我这还不是为了你能赶紧离婚?如果当年不是萧让,你以为你能那么顺利让林淑婉净身出户吗?” 赵学峰看到她哭就烦,吼道:“别说了!” 电梯门开,他头也不回地出了电梯,把李丹一个人丢在电梯里。 另一边,萧让进办公室,宁稚坐在沙发上哭。 孙晴正在安慰她:“好了,没事了,有老大和我们为你出头呢!别哭了!” 萧让关上门,看着她,眼底都是不舍。 看向孙晴,下巴点了点办公室的门。 孙晴意会,带上门离开。 萧让在宁稚身边坐下,柔声说:“赵学峰被我骂走了。我警告了他们,以后来我这里必须预约。他们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宁稚低着脸,眼泪往下砸。 赵学峰是她的父亲,却对她吼,侮辱她和她母亲。 她真的好恨赵学峰!她要成为律师!要让赵学峰受到惩罚! “萧律,我愿意考研,我愿意!我今年就考!您带我实习,让我成为律师好不好?” 萧让长长呼出一口气。 可算想开了。 他抬起手,本想轻拍她的背,生生忍住,分开自己和她。 他往后坐了一些,分开俩人之间的距离。 “你想考哪个学校的研究生?” 宁稚抽噎道:“人大!我要考人大!” 萧让满意:“要不要先停职,全身心备考。” 宁稚摇头:“不用!我可以下班后复习,我可以!” “好,那你先试试,不行就和我说,我帮你办手续。” …… 萧让当晚就去找了江睿。 “小朋友想考人大的研究生,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江睿笑,轻轻松松道:“人大的法学专业国内排名第一,很好啊。建议就是多刷题。” 萧让帮他倒酒:“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睿挑眉笑道:“想听我真实的建议,那得先告诉我,是哪个小朋友要考人大啊?” 第77章 图什么? “宁稚。” 萧让给自己倒酒。 “她本科成绩不错。年级综合排名前三,多次获得一等奖学金,在校期间还接了民事调解案件。” 江睿笑:“你整挺好啊。” 萧让抬眸看他,那一眼相当认真:“宁稚想进人大读研,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江睿轻抿一口红酒:“推免生只针对应届生,她错过了。让她加油刷题去吧,把初试过了,复试我给她指导。” 萧让轻咳一声,神色不自在:“谢谢。” 江睿感慨:“你萧家大少爷什么时候求过人啊。为了宁稚,拉下脸求我。看来你是真爱上了。” 萧让没说话。 他习惯了情感不外露,和江睿虽然关系好,但也不到大大方方谈论感情的程度。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的样子,整得江睿更好奇了:“宁稚知道你看上她了么?她愿意跟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睿双臂撑在桌上,看着他,认认真真道:“我跟你说啊,你看上了,就赶紧追,她要从了,就最好。不从,你赶紧收手。别到最后事情都做到位了,人不搭理你,那你不是白忙活了?”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得到她。” 江睿错愕:“那你图什么?” “弥补。” 江睿一愣,随后啧啧摇头:“萧让你完蛋了!你爱上她了!未来某一天,当她知道就是你帮她父亲起诉她母亲,设计让她母亲净身出户,她不恨你才怪!那时候看你怎么办!” 萧让消沉地喝着酒,不吭声。 江睿想起另一事:“对了,你不是让我打听师大杨教授的事么?” 萧让回神:“嗯,怎么样?” “这个杨教授啊,老婆去法国四五年了,看样子是分居了,但没办离婚手续,俩人还是夫妻。倒是没听说他感情上有什么混乱的地方。不过夫妻长时间分居两地,暗地里有些什么,谁也不知道。总之表面上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萧让点点头:“知道了。” 江睿皱眉瞧着他:“怎么突然打听杨教授的事儿?” “帮人打听。” “女人?”江睿揶揄道,“你最近怎么老给女人帮忙?” 萧让无语,往他杯子里添酒:“多喝酒少说话。” 江睿和他干杯。 酒过三巡,江睿忽然说:“对了,我听说赵鑫悦回北京了,去了正和所。” 萧让脸色微变:“她不是在英国么?” “什么英国啊……她已经跟那英国佬离婚了,几年前又嫁了个香港富商,在香港待了几年。”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那怎么又回北京了?” “她跟人说,她老公来北京做生意,所以她跟着回来。”说到八卦,江睿来劲了,“但据知情人透露——前两年疫情,她老公在香港欠了一屁股债,他们是躲债才回大陆的。” 萧让没评论。 江睿冷笑道:“赵鑫悦多狠的一个女人啊。当初可以为了绿卡嫁英国老男人,为钱嫁香港富商而把老男人踢了。我看她现在这个破产老公,也坚持不了多久。她还得三婚……” 萧让烦躁:“行了,别说了。” 江睿止住话题,狐疑地看着他。 …… 萧让从餐厅出来,让代驾开车去芽儿巷。 站在老式楼栋下,他抬头望向五楼边户。 灯还亮着,宁稚还没睡。 萧让想起前几天住在她这儿的鸡飞狗跳,唇角弯了弯。 他上楼敲门。 宁稚开门,看见他,苍白地笑了下:“您来了,请进。” 她进厨房倒水。 萧让进门,脱了皮鞋,站在厨房门口:“我晚上跟江睿一起吃饭,推免生只针对应届,你只能参加统考的初试。全力过初试,复试江睿会帮忙。” 宁稚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好。我知道了。谢谢。” 她走出厨房:“您请坐。” 俩人在沙发坐下。 宁稚闻到他身上的酒味:“您晚上喝酒了吗?” “和江睿喝了点。” “您酒量又不好,干嘛一直喝酒?” 萧让笑:“也没有一直喝。” “上周才喝了一瓶茅台,醉得不省人事。”宁稚指了指身旁的床,控诉道,“抢我的床,害我睡了一晚上沙发,第二天腰都疼了。” 萧让视线看向她后腰,拉着她站起身:“腰不舒服?走,我带你去医院。” 宁稚笑:“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 第二天腰背确实不舒服,但很快就恢复了。 萧让曲起食指,弹了她脑门一下:“耍我?皮痒了?” 宁稚捂住脑门:“谁让你那天霸占我的床那么可恶!” 萧让又弹了她脑门一下:“还挺记仇。” 宁稚捂着脑门笑。 萧让重新坐了下来,看到她笑,唇角弯了弯。 “后天早上,我和张旭去上海,你一起。” “去上海,是为了罗永联的强奸案吗?” 罗永联是上海永联集团的董事长,目前因为涉嫌强奸、性虐助理而被刑事拘留。 萧让和张旭是他的代理人。 这个案子,是宁稚当萧让助理以来,遇到的第一起强奸案,而且是那种看上去打不赢的案子。 她很有兴趣。 她想看萧让怎么为罗永联脱罪。 “明天记得订机票和酒店。”萧让起身,准备离开。 宁稚送他出门,感激道:“谢谢您又让我跟案子。” 萧让站在门外,双目灼灼地看着她:“命运无论如何复杂漫长,实际上,它只反映一个瞬间——你看清楚自己的时候。” 他在用这句话告诉宁稚——脚踏实地,命运才能朝她设想的方向前进,而非依靠他人或走捷径。 现在的她,确实没本事,所以赵学峰和赵家人都看不起她。 宁稚明白了,感激地看着萧让:“谢谢您,我会努力的。” 她拿出手机,点开网购记录给他看:“我晚上已经下单复习资料了。” 萧让满意,下巴点点她身后的门:“进去吧,早点休息。” 宁稚关上门,想起偏离计划的读研之路,叹了叹气,给张晗发去语音。 “晗晗,我后天一早和萧律去上海,不定什么时候回来,你之后就不要来宿舍找我昂。回来我跟你说,我也有事儿要告诉你。” 张晗很快回了语音:“那你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啊。” “好嘞。” 宁稚退出微信,把萧让喝过的杯子收进厨房洗。 另一边,帽儿胡同。 萧让把车靠边停在四合院墙边,下车,进了萧家里院。 后天就要去上海,回来看看家人。 萧晖晏蓉正陪老爷老太看电视。 看到他回家,众人都很高兴,特别是等着给他介绍对象的晏蓉。 晏蓉拿了几个红包,笑意盈盈地回到客厅。 “爸、妈,有人给让儿介绍对象,好几个北京姑娘呢!照片都放在我这儿了,咱们跟让儿一起看看!” 第78章 相亲 老太太关心道:“都是哪家的姑娘呀?” 晏蓉笑道:“都是胡同的街坊邻居介绍的!” 她拆开一个红包,拿出一张姑娘的生活照,放到桌上:“地坛医院的医生,产科的!” 老太太扶了扶老花镜,拿起相片,仔细端详着:“姑娘面相看着还不错,耳垂也厚。” 说着递给萧让看:“让儿,你看呢?” 萧让正跟孙晴发微信,随口“嗯”了一声。 他给孙晴发了个临时电子钥匙,上头有楼栋信息,并附言:【这套房子我签了两年,你跟宁稚说,这是组里的福利,给她当宿舍】 孙晴回道:【老大,您得一碗水端平才行呀!我和张旭都住不起这小区呢!】 萧让:【年底分红各加10%】 孙晴秒懂:【谢谢老大!这事儿就交给我了!】 “让儿,这位是韩院长介绍的姑娘,是清华大学的副教授!你看怎么样?” 萧让回神,看向晏蓉:“不怎么样。” 晏蓉激动:“你都没看照片,也没听,怎么能说人家姑娘不怎么样呀?” 说着,就把手上一叠照片塞萧让怀里:“你今儿必须从这些姑娘里给我选一位出来!否则你今晚别想出这个家门!” 萧晖劝道:“好了蓉儿,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别逼他了。” 晏蓉急道:“他过了年,都33岁了!街坊里,除了冯家开酒吧的孙子、顾家那吊儿郎当的四少爷,有哪个正经孩子三十好几了还没成家的呀?再不给让儿找个好姑娘,赵琳就要把赵梦塞给咱们让儿了!” 萧让蹙眉:“什么意思?小婶要把赵梦怎么?” “赵琳让爸妈同意了你和赵梦!要你娶赵梦!” “我和赵梦只是朋友,不是那种关系,不可能的。” “她要塞赵梦给你,你不要,她就会说你还念着赵鑫悦!那赵鑫悦可是嫁过人的,到时候你名声就全给她败坏了!” 晏蓉一边愁儿子的婚事,一边又被有心的妯娌道德绑架,自然急躁。 萧晖轻拍她的背:“好了好了,爸妈会劝赵琳的,你就别激动了!” 提到赵鑫悦,萧让突然烦躁:“找对象的事情,我自己处理,您别再问人家要照片,浪费人家的精力。” 说完,就去对萧老爷子汇报此次去上海要办的案子。 萧老爷子听完,说:“我们以前也处理过不少类似的案子。正因为案件走向与上市企业的股票挂钩,一定会有多方势力试图干预审判结果,包括但不限于恐吓威胁原告或证人。你一定要提醒被告,做这些事,只会让他罪加一等。” 萧让点点头:“爷爷我知道了。” 老太太问:“刚你妈妈提到的那姑娘,赵鑫悦,是你以前在英国谈过的姑娘啊?” 萧让轻咳一声:“不是,我不认识。” 老太太错愕:“不认识啊?那你小婶怎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萧让起身:“爷爷奶奶,我先回去了。后天去上海出差。” 晏蓉和萧晖送他出院子。 晏蓉步步紧跟,逼问道:“你除夕那晚上,在外头过的夜,是不是陪姑娘去了?” 萧晖小声:“好了!孩子自己会处理!问这些做什么?” 萧让顿步,转身看着父母:“我没有姑娘。您别再拿这些事情烦我了行吧?” 晏蓉激动:“你以为找对象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吗?这关系到爸妈和爷爷奶奶的名声!你不能这么自私!” 萧让不想再听这些,阔步朝车子走去,上了车。 翌日,宁稚正准备下楼吃午餐,孙晴远远走来。 她以为她找萧让,拿着手机迎上去:“孙律,萧律今天出庭,还没回来。” 孙晴笑:“我不找他,我找你。” 宁稚意外:“啊?您有什么事情找我啊?” 孙晴揽着她,往电梯间走。 “你现在也算开始实习了,组里给你申请了福利,两年期的新宿舍。”说着,拿出手机往宁稚微信发电子钥,“钥匙我发你了,上头有楼栋信息,你找个时间,搬过去。” 宁稚打开微信。 看到那只金色logo的电子钥,惊道:“这不是萧律那个小区的钥匙吗?为什么给我这么好的宿舍住啊。” “这个小区离咱们所近啊,所里很多律师都住那儿。” “可我只是实习生不是吗?实习生也有这么好的福利吗?” “别组的实习生当然没有啦,但咱们组不是还有剩吗?所以我就跟老大申请把这个福利给你,因为你之前在妇佳医院的案子里,确实有所牺牲嘛!” 说到那次被人跟踪,宁稚还心有余悸,手机按着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 还好当时萧让把房子借她住了一个月,否则她都不知道出啥事儿了。 萧让那个小区的安保确实好。 只有业主才能有电子钥,进电梯必须用电子钥扫码,且只能到达自己所在的楼层,想去别的楼层串门,除非别的业主发来临时电子钥。 之前她住在萧让那儿,出入用的就是萧让发给她的电子钥。 当时萧让给电子钥设置了三个月的有效期,一月份就过期了,所以她前几日送酒醉的萧让回家,连电梯都上不去。 律师是高危职业,这个小区开发在附近,开盘的时候,以顶级安保系统吸引了许多律师认购。 宁稚感激地看着孙晴:“孙律,谢谢您!我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多亏了您,谢谢啊!” 孙晴脸色不自在:“也得老大同意才行,所以你有机会,别忘了谢老大。” “好嘞!我一定会的!” 电梯门开,俩人走进电梯。 …… 萧让下午也没回所里,宁稚想感谢他都没机会。 下班后,她去了新宿舍一趟。 根据电子钥上的信息,找到了和萧让同栋、在他楼下的一个单元。 是三居室,已经装修好了,家电家具齐全,随时拎包入住。 宁稚越看越满意,恨不得今晚就搬进来。 但不行,明早就去上海了,最快也得从上海回来才行。 第79章 当年 宁稚走路回到芽儿巷,进了楼栋,边爬楼梯,边把新宿舍的照片发给张晗。 【组里给了我新宿舍,有三个房间!以后你不用早八的时候,就来跟我住呀!】 这栋楼的租户大多为服务行业的人,这会儿,都已经外出上夜班,楼道里安安静静的,能听见宁稚的高跟鞋踩在楼梯上的哒哒声。 她退出微信,过了四楼转角,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子蹲在自家门外。 看清楚那人是张晗,宁稚快步上楼。 “晗晗,你等很久了吗?怎么没给我打电话说你要过来呀?” 张晗站起身,脸色不好。 宁稚预感不好,赶紧开了门,扶着她进屋,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张晗喝过水,脸色才好一些。 宁稚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过来的?” 张晗白着脸说:“我坐公车……” 宁稚紧张:“你怎么没打车呀?你不能坐公车的呀!” “我以为在北京,应该不怕了……没想到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还……” 宁稚叹气,抱住她,轻声说:“我在呢!没事的,不怕!你晚上住我这儿,别回去了,明儿我去机场之前,把你捎带回学校。” “好。” “对了,这么晚来找我,什么事儿呢?” “我想说你这次去上海,得挺长时间,就来看看你。” 宁稚心疼,抱紧了她:“我去找你也一样,早知道我去找你了。” “宿舍人多,说话不方便,我来好一点。” 宁稚轻拍张晗后背安抚半晌,分开彼此。 “你去洗个热水澡,我做晚饭。”她起身,从衣柜拿了干净的睡衣和毛巾放到浴室,“晗晗,你想吃什么?吃面还是吃粥?” “不用了,我没什么食欲。” 宁稚笑:“我还没吃晚饭呢,陪我吃点,就吃面吧?” “好。” 宁稚进厨房忙活。 两碗鲜虾阳春面端出来的时候,张晗也洗好澡。 俩人在餐桌边坐下,边吃边说话。 宁稚找话题转移张晗的注意力:“你知道我昨儿在所里碰见谁了吗?” 张晗回神:“谁?” “赵学峰!”宁稚生气地戳着面,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张晗。 “我没想到他的小三就是金诚的律师!难怪当年是金诚代理他和我妈妈的离婚案!看来他离婚的一切手续,都是李丹暗中主导!” 张晗说:“确实是这个李丹吗?会不会是又换人了?” “就是她!我今天中午在餐厅碰到知产部的助理了,她们说李丹有一对双胞胎儿子,去年还生了一个女儿!这跟赵家人说的一致!” 张晗觉得奇怪:“你进金诚也半年不止了,都没发现彼此的存在吗?” 宁稚回想半晌:“我进金诚这段时间,她刚好休产假,是过年后才来上班的。就是这么凑巧。” 张晗叹气:“这个世界也太小了。真是冤家路窄。这个李丹多大呀?” “应该大不了我多少,也就三十多吧,可能和萧律差不多岁数。” 张晗“啊”了一声:“那她和你爸爸差了一轮多呀!” “快两轮了吧。”宁稚鄙夷道,“赵学峰都能当她爸了,真恶心!” 俩人吃着热汤面,又吐槽了赵学峰和李丹,张晗从恐惧中抽离出来,状态好些了,主动说道:“我刚等你的时候,老感觉有人跟着我上楼梯,有点害怕。” 宁稚心疼,拿出手机,点开晚上拍的新宿舍的照片给她看。 “我从上海回来就搬去这里,这边安保很严格的,外卖都上不了楼。有三个房间,以后你搬去和我住!” 张晗点点头:“我付房租给你。” 宁稚笑:“这个宿舍不用钱,付啥房租呀!免费住!” 张晗羡慕道:“你们所福利真好!整得我也想进金诚了!” 宁稚哈哈大笑:“你一个立志当法官、当检察官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律所。” 张晗怕她误会,解释道:“我没有看不起律所。如果不是当年的案子,我应该也会选择成为一名律师。” 说起当年的案子,俩人都不说话了。 宁稚率先打破沉默:“还是没有那个人的消息吗?” 张晗摇头:“没有。刚在外头等你的时候,我给陈警官打了电话,他还是不告诉我那人的下落。说是家属要求的,说了,会害他犯错误。” 宁稚点点头:“也是。那人救你的时候,岁数也不大吧?曝光身份可能会被加害人报复,所以他家人对警方提出这个要求,也正常。但你晕倒之前,真的没看到那人长什么样吗?” “只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从巷子口跑进来,然后我就失去意识了……听办案的检察官说,他为了救我,腹部中刀,很严重……” 事情已经过去六年,如今再想起,张晗还是害怕,拿着筷子的手在发抖。 宁稚按住她的手,给她力量:“这里是北京,不怕!” 张晗强忍情绪,低头吃面。 她高二那年,晚自修下课,搭公车回家,被人尾随至小巷子,差点被强奸。 一位路过的男生为了救她,赤手与歹徒搏斗,腹部中刀。 多年来,她一直不放弃寻找对方,但警方为了保护证人,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给她。 如今,张晗也仅知道救自己的人是年轻的男孩,腹部中刀,其他一概不知。 但她也从此得了PTSD,再也乘不了公车。 今天她鼓起勇气一试,还是失败了。 这些宁稚都知道。 俩人都在高二那年出事,都因为那件事导致成绩退步,也因为那件事而坚定地选择了学法。 宁稚立志成为优秀的家事律师,为所有在婚姻中被伤害的女性提供法律的保护。 张晗立志成为法官或检察官,送天下所有罪犯进监狱。 俩人互相怜惜,志同道合。 吃完面条,张晗去洗碗,宁稚洗澡,然后一起躺进暖敷敷的被窝。 俩人刚说了会儿话,宁稚的手机就响了。 见是萧让来电,她头皮发紧,按掉铃声,崩溃道:“惨了惨了,萧律的电话又来了!他每次这么晚打电话准没好事儿!一定是喝醉了要我去接他!” 铃声停止。 几秒后微信响,看到未读消息来自萧让,宁稚把手机塞给张晗,拿手捂住眼睛:“就当我睡了没接到电话也没看到微信!” 第80章 强奸案(1) “你帮我看。如果是让我去接他,直接无视,也不要告诉我!” 张晗笑着接过,快速略一眼内容,说:“他问你明天几点出发去机场,要来接你。” 宁稚睁眼:“啊?有这等好事儿?” 拿回手机,再度确认一遍,然后在对话框里回复:【七点四十五分的航班,我六点半从家里出发。】 萧让秒回:【我去接你】 宁稚想到还要送张晗,回道:【那你六点来行吗?因为我还想送晗晗回人大】 【可以。早点休息】 宁稚笑着退出对话框:“萧律明早来接咱们,先送你去人大,然后我们从人大去机场。” “啊?那多不好意思啊。律师的时间是很宝贵的,特别是萧律那种级别的,他花半个小时送我,至少损失大几千块钱。” 萧让一小时的咨询费最低一万起跳。 宁稚笑:“顺道嘛!反正他也要来接我。” 张晗笑着看她:“萧律对你表白了没?” 宁稚咋舌:“啊?没有啊。” “他真能忍啊。” “我不相信他会喜欢我。他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啊。何况所里那么多漂亮的女律师。” 张晗搂住宁稚的手臂:“你又漂亮、又阳光,任何人和你在一起,都能感受到幸福,没有人会拒绝给自己带来幸福感的人。” 宁稚被她夸得不好意思:“我哪有……” 翌日,俩人起了个大早,六点准时下楼等萧让。 一出楼栋,就看到白色奔驰大G停在院里。 萧让下车,上前接过宁稚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然后打开副驾车门。 宁稚挽着张晗坐进后排,萧让没说什么,关上副驾车门,绕回主驾。 “晗晗,这位就是我领导,萧让律师,你认识的哈。” 张晗对萧让笑了下:“萧律,您好,又见面了。” 萧让边系安全带,边透过后视镜对她笑了下:“好久不见。你们江教授下个月又得去英国,到时候人大见。” 张晗笑:“没关系,比起江教授讲课,我们更喜欢您讲课。” “是吗?看来我得跟你们学校提议,把江睿撤了,换我上。” “太棒了!” 宁稚也加入话题:“那明年我去人大读研,也能上您的课吗?” 萧让弯唇:“那得看你考不考得上人大的研究生了。” “我晚上就开始刷题!” 车子驶出巷子,朝海淀方向开。 宁稚和萧让在机场与张旭碰面,一起上了飞机。 宁稚小声问萧让:“曾永联真的强奸还性虐自己的助理吗?” 萧让神色严肃:“判决没下来之前,谁都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宁稚把声音压低,为了保证萧让能听到,双肘压着扶手,靠过去一些。 “如果被害人身上没有伤,也许有诬告的可能性,但被害人身上的伤太重了,如果不是强奸,又怎么会这样呢?” 萧让说:“伤,也有可能不是曾永联导致的。待会下了飞机,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申请了十点半会见曾永联。 飞机十点降落上海。 曾永联的秘书把萧让等人接到商务车上。 “永联集团今天的股票又跌停了!”秘书愁眉苦脸道,“再这么跌下去,很多人都要破产了!永联集团也完蛋了!” 萧让扣好安全带,问:“你们有没有从商业竞争的角度去调查过?” “有的啊!把汤梅祖上三代、她所有的社交关系都查了个遍,也没发现她和我们的对手企业有过接触!” 汤梅是此案的受害人,也是被曾永联强奸性虐的助理。 宁稚低头看案卷。 汤梅二十五岁,毕业于上海一所重点大学,漂亮、优秀,通过校招进入永联集团,担任曾永联的助理。 不是宁稚对名牌大学毕业的人有滤镜,而是这样一个人,日复一日地吃了至少十年学习的苦,才能在高考中杀出重围,考入重点大学。这样的人,智商和毅力都超出常人,对人生对事业,大概率有自己的规划,应该不会那么糊涂,拿身体去陷害老板。 一旦案发,她的事业也将走到尽头。 不管老板是不是真的强奸她,就冲她把老板告进监狱,整垮一个集团,以后都不会有企业敢聘用她。 且在这个传统社会,一个未婚女生被人强奸还性虐,也会影响到她的家庭和婚恋。 宁稚认为汤梅诬告曾永联的可能性不大。 “说难听的,汤梅进集团两年了,曾董想上她,早就上了!还得等上两年时间啊?何况曾董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冒着被判刑的危险,去强奸一个助理?”秘书吐槽道。 宁稚看向萧让。 萧让神色严肃:“受害人现在什么情况?” 秘书:“还在疗养院养伤,说是得了什么应激病,情绪不稳定,有警察保护她。” 萧让:“案件判决出来之前,停止揣测,也不要对媒体发表任何带有揣测色彩、侮辱被害人的言论。” 秘书:“好的萧律师。” 说话间,车子到达看守所。 萧让和张旭出示证件,进去会见曾永联。 宁稚没有律师证,无法进去会见,只能在外头等着。 她低头研究案卷材料。 另一边,萧让和张旭在会见室见到了曾永联。 曾永联四十出头的样子,浓眉大眼,文质彬彬,一坐下,就笑道:“萧律师,感谢您从北京来上海办我的案子。辛苦了。” 警官为他套上手铐后离开会见室。 萧让对他笑了下:“不客气。咱们长话短说。” “好,您想知道什么,我一定配合。” 萧让示意张旭记录。 张旭翻开记事本,同时打开录音笔。 萧让看着曾永联:“请您把案发当日发生的一切细节,都原原本本告诉我,我才有办法为您脱罪。” “那天,是永联集团成立二十周年的纪念日,我们在永联酒店举行了纪念晚宴,汤梅作为我的助理,与我一起出席了晚宴……” 第81章 强奸案(2) 萧让和张旭在里头会见曾永联的时候,宁稚就和曾永联的秘书等在外头。 宁稚看了会儿案卷,问:“您能和我说说汤梅的情况吗?比方说,她的原生家庭,她有没有男朋友,之类的。” 秘书说:“曾董出事后,我们最先怀疑的就是这个汤梅!也查到了一些事情!” 宁稚从包里拿出录音笔开启:“您请说。” “这个汤梅很漂亮,身材也很好,还是重点大学毕业的,但谁也没想到,这个女人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秘书情绪上头,激动道:“她还不到五岁,妈就跟人跑了!她爸吸毒、抢劫、坐牢!从基因的角度来说,这个汤梅她先天遗传就不好!” “但她长得很漂亮,很高,身材也很好,曾董觉得吧,有时候见客户,带着她,对集团形象好,就把她从销售部调到身边当助理!” …… 萧让和张旭直到中午一点半才从会见室出来。 会见了整整三个小时。 看见他们出来,宁稚赶紧迎上去:“怎么样?有什么新发现吗?” 张旭晃了晃手中的录音笔:“都在里头了,回去说。” 秘书赶紧道:“我在集团准备一间会议室给你们,让你们办案用,走,这就去!” 萧让:“不用了,我们在酒店租了会议室。” 秘书讪笑:“好好,那我送你们回酒店。” 三个人回到酒店,简单用过午餐,张旭去检察院调档,宁稚和萧让直奔会议室。 宁稚问萧让:“为什么不去永联集团办公?” 萧让从电脑包里拿出笔电:“集团内部的会议室,可能会有录音和监控,不方便。酒店会议室私密性高点。” 宁稚就看一眼四周,点点头:“确实是。酒店的会议室都是商业用途,敢装监控和录音,倒闭都会。” 萧让把录音笔放到桌上。 宁稚立刻插进电脑,外放。 背景音很安静,细听之下,有极细微的电流声。 “案发那天,是永联集团成立二十周年纪念日,我喝多了,汤梅像往常那样,带我到办公室后面的休息室休息,稀里糊涂的,我就跟她上了床。” 男人声音有磁性、透出斯文感。 宁稚有点意外,十指在键盘上敲击,记录关键要素。 萧让:“案发当晚,您和汤梅,一共发生过几次性关系?” 曾永联:“一次。” 萧让:“什么时间?” 曾永联:“刚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大概夜里十一点多十二点多的样子。” 萧让:“汤梅指控您在案发当晚,一共强奸了她两次。第一次是十二点十分,第二次是半夜三点,第二次涉嫌性虐、故意伤害。” 曾永联激动道:“绝对不可能!我都多大岁数了?萧律师你也是男的,你应该很清楚的啊!在喝醉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两三个小时内来两次?即便我精神上想,身体也不允许的啊! 这是宁稚第一次跟强奸案,面对这么直白辛辣的证词,有点尴尬,暗暗看向萧让。 他单手抄兜,站在窗边,俯瞰不远处的东方明珠,眉目冷峻,不知在想什么。 录音继续播放。 萧让:“案发当晚,您有没有通过胁迫的手段,对汤梅进行虐待、故意伤害,导致汤梅的乳房、腹部和下体受伤?” 曾永联:“没有!绝对没有!我一个喝醉的人,我也许会想和女人做点什么,但做完我只想好好休息!绝对不可能再去虐待对方!我都快五十岁的人了,我没那个力气,也没那个爱好!” 萧让:“案发之前,汤梅当过您两年的助理,您对她有没有过性冲动?” “汤梅很漂亮,说没有过冲动是假的,但我身边有很多漂亮的女孩,我犯不着去强奸她啊。那天晚上,我本来是想让金志良送我回去休息,但金志良出差了,我才让汤梅扶我回办公室休息……” 录音里的曾永联顿了半晌,忽然激动道:“在电梯里,我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一下就兴奋了!但我并没打算对她怎么样,我怕仙人跳,我年轻的时候被仙人跳过! 一进休息室,我就对她说——我晚上在这里休息,明早有会议,你明早去我家,把我的西服送过来。她什么都没说,上前来就是亲我,手直接往我裤裆抓去。 我没忍住,把她推到床上,她虽然半推半就,但也没表现出明确拒绝的样子。那我肯定当她是愿意的,就这么做了……” 宁稚在记事本上记下重点:香水味、疑似被害人主动。 曾永联还在录音里描述他和汤梅发生关系的过程,宁稚听得面红耳赤。 “我顶进去的时候,就知道汤梅是第一次了,当时我很意外,因为她表现出来的样子,真的不像没经验,她抓我那里,不像是毫无经验的姑娘能做出来的,而且她也不痛……我问她‘你没交往过男朋友?’,她什么都没说。” 录音放完了。 萧让转身看着宁稚:“有没有什么发现?” 宁稚低头看向记事本:“根据曾永联的意思,是汤梅主动的,而汤梅身上那些伤又是怎么回事?曾永联似乎毫不知情。” 萧让看一眼腕表:“张旭去检察院调档,很快就能看到汤梅的证词,你可以试着起草辩护策略,当然不一定用得上,就当作学习。” “好。” 宁稚打开文档,起草辩护策略,不一会儿,张旭回来了,手上抱着厚厚的案卷。 案卷放在桌上,宁稚有点兴奋,起身走过去。 萧让抽出其中一卷翻开,眉心越拧越紧。 宁稚问:“怎么啦?萧律看的那本是什么?” 张旭说:“被害人伤情司法鉴定报告。” 宁稚紧张道:“很严重吗?有多严重?评定伤残等级了吗?” “评了。”张旭叹气,“汤梅伤情很严重。” 第82章 强奸案(3) 宁稚只知道汤梅除了指控曾永联强奸,还指控他故意伤害。 就以为曾永联在与汤梅发生性关系的过程里,胁迫了汤梅,导致汤梅受伤。 眼下听张旭这么一说,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萧让沉声说:“这个案子不是单纯的强奸。” 宁稚赶紧走到他身后,和他一起看伤情鉴定报告。 【受害人汤梅,右侧乳头被咬,仅剩一点皮肤粘连,经过医学修复手术,虽已将受损乳头缝合,但由于相关组织缺失,导致最终坏死……】 宁稚惊恐地捂住嘴巴,已是不敢再往下看:“汤梅一共……一共几处受伤?” 萧让:“乳头坏死、卵巢破裂、阴道撕裂。塞在阴道里的高尔夫球,与曾永联办公室里的高尔夫球为同一批次。” 宁稚愤慨道:“这是虐杀!是毁灭!” 萧让合上案卷,站起身:“我和宁稚去汤梅老家看看,张旭你在这里整理无罪辩护的材料。” 萧让没说什么,拿起大衣穿上。 宁稚也穿上大衣,拎着包,跟在他身后出了会议室。 一进电梯,她就急道:“曾永联这么变态!您要为他做无罪辩护吗?!” 萧让淡淡道:“曾永联和汤梅无仇无怨,没有动机虐杀她。如果仅仅是强奸,曾永联反而嫌疑最大。” “可汤梅那些伤是实实在在的啊!不可能是她自己伤害自己!” “所以才要找出伤害汤梅的那个人!” 电梯门开,萧让率先走出去,宁稚赶紧跟上,在酒店外上了的士车。 萧让拿出手机给司机看:“师傅,到这个地址。” “到淮安啊?过路费要你们自己出的呐!” “没问题,你打表,我再额外付一千块钱的过路费给你。” 司机接到大单,开开心心地把车开出酒店。 宁稚问:“这里到淮安要很远吗?怎么还要多给一千块钱的过路费?北京到上海的经济舱也才一千块钱。” 萧让扣上安全带:“上海到淮安四五百公里。安全带系上。” “这么远。”宁稚边系安全带,边看向窗外的夕阳,“都这个点了,到淮安得九点多了吧?还赶得回来吗?” “赶不回来,就在那边过一夜,明天再回来。” 宁稚要愁死了。 她行李全在酒店,什么都没带。 车子上了往淮安方向的高速。 宁稚回想曾永联的证词、汤梅的伤情鉴定,说:“曾永联肯定说谎了……” 话没说完,萧让就握住了她的手。 男人掌心干燥温热,紧了紧与她握着的手。 她一惊,想抽出自己的手,萧让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案子被当地媒体发酵开了,公共场合,先不谈。” 宁稚立刻看向后视镜,发现司机也正透过后视镜看着自己和萧让。 还好萧让及时制止了她,否则他们谈案子的内容,被司机传出去,影响了案子或永联集团的股票,那他们就有责任了。 宁稚赶紧闭嘴,猛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萧让放开她的手。 温热感突然抽离,宁稚有点尴尬,轻咳一声,看向窗外。 她想起新宿舍的事,轻声说:“孙律给了我一套新宿舍,就在您楼下,她说她已经汇报给您了,您也同意了。谢谢啊。” “所里的福利,不用谢我。从上海回去,抓紧时间搬进去。” “好嘞!”宁稚笑着看回萧让,“到时候乔迁,我请您吃饭!您赏脸不?” “看工作安排。” “您的工作就是我来安排,那还不好说?” 萧让弯唇:“小管家婆?” 宁稚捂着嘴巴笑。 车子迎着夕阳,一路向北,在晚上九点半抵达淮安镇上。 俩人朝前方一处工厂集资房模样的院子走去。 有一些老人坐在家门口聊天,萧让上前去,问:“大爷,请问这边有一家姓汤的人家吗?” 大爷耳背,大声问:“姓啥子?” “汤!姓汤的人家!” “有啊!”大爷手指对面一栋旧楼的二楼,“就那家!” 宁稚转身看去,就见二楼两户都暗着,似乎没人在家。 众人围过来,问萧让:“小伙子你找姓汤的那家做什么啊?” 萧让:“他们家孙女汤梅,最近新入职我们上海公司,我们例行做背调。” 大爷:“背调是啥子?” 萧让:“就是调查背景,如果有案底,公司是不要的。” 另一位大爷说:“对对!人家是上海的大公司!大公司正规!” “可汤梅那丫头去上海好几年啦!很多年没回这里啦!我们现在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哩!” 宁稚悄悄开启录音笔。 萧让问:“汤梅最后一次回到这里,是什么时候?” “可能得有五六年哩……她上大学,回来过年,但她爹问她要钱,她没钱给,被她爹打了一顿,从此没有回来过啦!” “那现在他们家,还有什么人在呢?” “之前爷爷奶奶还住这里,可后来俩老的也受不了儿子,到城里去打工啦!没有回来啦!偶尔汤梅她爹回来躲债!” 宁稚挺同情汤梅的。 单亲留守儿童,父亲吸毒,跟着老人长大,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只是回来过个年,却因为没钱给渣爹而被打。 一个大学生哪能有什么钱啊。 原生家庭很差,虽然努力考上大学,进入大集团,却又碰到那种事…… 宁稚暗暗叹气。 萧让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包烟,分给各位大爷。 有烟抽,话越来越多,提供了不少汤家的线索。 宁稚看到萧让只是把烟夹在指间,并不抽。 她知道萧让不抽烟。 有大爷说:“你们如果想知道小汤梅的事情,就去问她以前那个男朋友!” 萧让:“以前的男朋友?分开多久了?” “得有两三年了吧?”大爷吸一口烟,回忆道,“两年前那男的来这里找过她,应该就是那时候分手的!” 宁稚:“来这里找汤梅?是汤梅躲着他,所以他找到老家来?” “说是小汤梅单方面跟他分手!他不甘心,所以一定要找到小汤梅!” 宁稚和萧让互望一眼,都觉得这个男的或许和案子有关。 “那男的和小汤梅高中就在一块了!每天都骑一辆摩托,载小汤梅去上学!后来小汤梅去上海读大学,那男的也跟去了!” 宁稚急道:“大爷,您知道那男的住哪里吗?怎么才找得到他?” 大爷夹着香烟的手,指向对面一楼一户人家:“你上那家问问去。当初那男的给他们家留了电话,说小汤梅回来了,就给他打电话!” 第83章 强奸案(4) 宁稚和萧让赶去大爷说的那家,拿到了一个上海手机号。 宁稚问萧让:“要现在打过去吗?” 萧让看一眼腕表,揽着她往外走:“很晚了,找个地方住下来,到酒店再打。” 这一番折腾,夜里十一点多了。 俩人沿着街道走到车站附近,看到几处挂着“旅馆”标志的民宅建筑。 这种旅馆,宁稚在电视上看过。 房价很便宜,环境和卫生也很差。 宁稚脚步慢下来:“不然咱们打车回上海吧?回去再说。” 她实在不想住这里。 萧让也慢下脚步:“如果汤梅的前男友在淮安,天亮后我们必须去见这个人一面。” 这种情况,就不能回上海了,否则明天还得来一趟。 宁稚明白,叹了叹气:“好。” 一辆的士车经过,萧让拦下车,揽着宁稚上车。 夜深了,车里安安静静的,往一条没有人烟的大路开。 宁稚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树木,在黑夜的笼罩下,也成了暗色。 她竟不觉得害怕。 车子穿过高林大路,前方越发热闹,在一栋风格现代的建筑前停下。 宁稚下车,抬头望向二三十层高的酒店,惊喜道:“我刚以为您要住镇上的小旅馆。” 萧让揽着她往酒店大堂走:“如果是我自己一个人,或者和张旭,就直接镇上住下了。” 宁稚笑:“所以带女下属出差很不方便吧?” 萧让弯唇:“在我眼里,下属不分男女。” 说话间,俩人走到大堂前台,各自出示证件。 萧让:“两个标间,需要挨着的。” “好的先生。” 前台办好入住,把房卡和身份证还回来。 萧让接过,把身份证还给宁稚的同时,看一眼上头的照片,笑说:“小时候挺可爱。” 宁稚接过身份证,看着上头肉嘟嘟的自己:“高一那年办的,还不到换证时间,就一直是这个照片。” 俩人出了电梯,宁稚说:“去您房间打电话吧?” “好。” 俩人进房,在沙发坐下。 萧让拿出手机,开了免提,拨出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喂,找谁啊?” 萧让:“你好,你认识汤梅女士么?” 电话那头安静半晌,问:“你是谁?” 萧让:“你给王伯留了手机号,说汤梅有回来就给你打电话。” 那边激动起来,吼道:“汤梅回来了?在哪里?我现在马上过去!” “汤梅还在上海,没有回淮安,不过我知道她在哪里。” “你带我去找汤梅!你现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现在就带我去找汤梅!” “明早九点,淮安君庭酒店大堂,我带你去找汤梅。” “好!我明早一定到!看我这次不打死她!” 和冷静的萧让相比,电话那头的男人像个激动的疯子。 萧让挂上电话。 宁稚心有余悸道:“他说要打死汤梅,您真的要带他去找汤梅吗?” 萧让起身脱下大衣:“套话而已,不可能带他去找汤梅。” 宁稚放下心来:“吓我一跳。那男的听着像有躁狂症。” 从上海出发到淮安,不是在坐车,就是跟汤家邻居套话,她这下终于有时间同萧让聊起曾永联的案子。 “假设曾永联是无辜的,那么伤害汤梅的就另有其人。而汤梅之所以指证曾永联,不指证真正伤害她的人,要么是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上,要么是有共同的利益,不得不这样做。” 萧让倒了两杯水,放到自己跟宁稚面前,然后在沙发上入座:“继续。” 宁稚受到鼓励,发言越发自信:“但有个问题——即便有把柄在对方手上,也没必要下这样的狠手。如果说要让曾永联多一条故意伤害的罪名,所以往汤梅阴道里塞曾永联的高尔夫球,但完全没必要再去伤害汤梅其他地方,比如……” 宁稚有点尴尬,没再往下说。 萧让平静道:“检方在案发现场,也就是曾永联休息室的床上,只提取到他和汤梅的DNA,除此之外,还有汤梅的血迹。这与汤梅被咬掉一侧乳头的伤情产生证据关联。” 宁稚:“所以汤梅被伤害时,并没有第三者在场,唯一的可能就是曾永联。可曾永联没有动机啊。” 案件越发扑朔迷离。 宁稚突然想到了什么,说:“对了!曾永联的证词里,有个事情很奇怪。” “什么?” “曾永联说他发现汤梅是初夜,可又说汤梅没什么反应。如果汤梅是初夜,她会很疼的,一定会挣扎,或者表现出痛苦。” 萧让轻咳一声,喝一口水。 “也有可能是曾永联喝醉记错了。明天我和张旭还要去会见曾永联,这个疑点我再仔细问问。” “好。”宁稚起身,“那我先回房间休息啦!您也早点休息啊。” “好。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宁稚笑:“就在您隔壁,有事儿我直接过来。” 萧让送她到隔壁房门口,等到她关上门,才返回自己的房间。 身体燥热不已。 他脱掉毛衣和牛仔裤,钻进浴室冲冷水澡。 翌日,宁稚和萧让在酒店大堂见到汤梅的前男友陈峰。 陈峰看上去二十多岁的样子,岁数不大,长相不错,穿破洞牛仔裤和黑色皮衣,头发染成几种颜色。 他在萧让和宁稚面前坐下,没看到汤梅,口气不好地问:“汤梅人呢?” 萧让说:“汤梅在上海,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告诉你她在上海哪里。” 陈峰:“你们想知道什么?” 宁稚打开录音笔,跟萧让点了点头。 萧让问陈峰:“把你所知道的,和汤梅有关的一切,告诉我们。” 陈峰看向宁稚:“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问汤梅的事情?” 第84章 强奸案(5) 宁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峰,便看向萧让。 陈峰是汤梅的前男友,即便俩人也许有恩怨,但陈峰肯定还是有护着汤梅的本能,怎么可能轻易就把汤梅的事情告诉陌生人? 萧让拿出自己的律师证,放到陈峰面前:“我们是律师,汤梅犯事儿了,要你说出汤梅的事情,是为了救汤梅。” 陈峰登时激动道:“她犯什么事了?啊?” 萧让:“案件还在调查,汤梅受伤很严重。但你要相信,我们是为了救汤梅。” 许是没见过这阵势,陈峰也慌了,白着脸点头:“你们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们!” “把你知道的,关于汤梅的一切,都告诉我们。” 宁稚开启录音笔。 陈峰咽了咽嗓子,说:“汤梅的父母很早就分开了,她跟着老人长大,她长得很漂亮,初中开始,就不断有小混混骚扰她,后来她被我追到手,她高三我们在一起,之后她去上海上大学,我也跟了过去,我们同居了,直到她毕业进了上海一家大公司,变得越来越虚荣,还在那家公司交往了一个男的……她上大学四年,我打工养她,供了她四年,她一进大企业就把我给踹了!” 宁稚和萧让互看一眼,眼底有一样的情绪。 这是预感到案子有突破进展的兴奋。 “有一次她说单位团建,晚上不能回来,第二天早上,我看到一个穿西装打领带戴眼镜的男的送她回来!那男的开奔驰!我逼问她是不是和那男的睡了,她承认了,我把她给打了,她就搬走了!从此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 宁稚抓住重点:“她有没有说过——和她过夜的男人,就是和她一个单位的同事?” 陈峰点头:“有!她承认自己和男的一起工作,日久生情,求我放过她。” 宁稚:“她有没有提过男的名字?有没有说男的在单位具体做什么工作?” 陈峰摇头:“没有。她怕我去找男的算账,什么都不敢说。” 宁稚:“那件事距离现在多久了?” 陈峰:“两年了。” 宁稚:“你们之前同居了四年多,发生过性关系吗?” 陈峰猛地抬头:“肯定的啊!同居怎么可能不发生性关系?而且她……” 宁稚:“她怎么样?” 陈峰低下头:“算了,不说了。” 宁稚看向萧让:“您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吗?” 萧让看着陈峰,淡淡问道:“说说汤梅家的事。” 陈峰深呼吸一记,拿手抹了抹脸:“她家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全面。” “那就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她妈改嫁,她爸吸毒、抢劫,三不五时坐牢。她奶之前也在上海打工,但她离开我之前,她奶得了尿毒症,但我们都没钱给她奶换肾,而且她奶没有上海的医保,透析什么的都要自费,医药费也是一笔负担……她开了水滴筹,却没筹到多少钱,还让认识的人笑话……” 宁稚问:“老人家还活着吗?” 陈峰摇头:“不清楚。她跑了之后,带她奶搬家,换手机号,她和她家的事情我统统不知道了。” “好了,我们没什么问题了。”萧让起身,“走吧。” 陈峰回过神,也跟着起身,吼道:“汤梅现在在哪里?你们不是说要告诉我汤梅在哪里?” 萧让冷冷看着他:“汤梅和你已经分手两年,并且是在你打了她的情况下分手,并非一走了之不告而别,你这么执着找她做什么?继续打她?” 陈峰双手紧握成拳,吼道:“我不甘心!我供她上大学!那四年,我挣的钱全花她身上了!她不能说分手就分手!我不甘心!” 原来是沉没成本太高。 宁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看向萧让。 萧让:“她目前被警方保护着,即便我们告诉你她在哪里,你也无法见到她。之后如果有需要,我们会请你出庭作证,那时候,你和汤梅就能见面了。” 陈峰痛苦地转过身,拿手捶墙。 宁稚和萧让立刻打车回上海。 一进会议室,宁稚大衣还没来得及脱,就笃定道:“汤梅有问题!绝对有问题!还有她那个神隐在永联集团内部的男朋友!” 萧让脱下大衣,立刻入座,打开笔电:“如果汤梅的男友是永联集团内部的人,就一定能在永联集团找到线索。立刻申请对永联集团所有监控的调查!” “好!”宁稚打开笔电,开始起草申请书。 过了一会儿,张旭吃完午餐回来,看见他们,赶紧关上会议室的门,问:“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线索?” 萧让头没抬:“宁稚你来回答。” 宁稚:“有三个发现。一、汤梅和前男友同居四年,曾永联却说她是初夜。二、汤梅亲口对前男友承认交往了永联集团内部的员工,但其前男友也无法得知此人是谁,此人在汤梅出事后,离奇神隐;三、汤梅的奶奶有尿毒症,汤梅无力承担手术费,曾发起水滴筹,被人耻笑。” 张旭听完,说:“会不会是汤梅收了永联集团对手的好处,陷害曾永联。毕竟汤梅缺钱。” 宁稚不敢断言,看向萧让。 萧让专注地看着笔电屏幕,淡淡道:“如果汤梅是为了钱,直接从曾永联那里获得好处不就行了?你别忘了,曾永联承诺给予她多重的补偿。” 宁稚起先认为张旭说的有道理,听了萧让说的,又觉得萧让的话也有道理。 “曾永联的补偿——是因为发现她是初夜。可实际上,汤梅不是,她和陈峰同居了四年多的时间。网上都说,男性可以感知到和自己发生关系的女性是不是初次,曾永联也是这么说的。可汤梅明明不是啊。曾永联为什么要那么说?” 说到这个,宁稚依旧觉得诡异。 看向萧让和张旭:“萧律张律,你们都是男的,一个女生是不是初次,是可以感觉出来的吧?” 第85章 强奸案(6) 张旭尴尬地看一眼萧让,拿起手机:“我电话来了,我出去接个电话。”说完溜之大吉。 宁稚看着萧让:“萧律您说是吗?” 萧让脸色不自然:“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也许是曾永联喝醉酒,记错了。” 宁稚解释:“如果,能证明汤梅假装初次,是否可以证明——那晚,是她蓄意接近曾永联,而非曾永联强奸她?毕竟,除了蓄意接近,没必要伪装初次。” “即便你能证明汤梅曾做过修复手术,以此来伪装自己毫无性经验,那也无法证明她此举是为了接近曾永联,更不能证明她做了修复手术,曾永联就不会强奸她。” 宁稚叹气:“也是。” 她回听陈峰的录音,边在电脑上做记录:“现在还剩下汤梅患了尿毒症的奶奶,以及她那神隐的男友。” 萧让说:“我已经让人去查汤梅奶奶的去向,下午我去会见曾永联,你和张旭去永联集团过监控,找出汤梅的男朋友。” “好的萧律!” 三个人分工合作。 宁稚和张旭来到永联集团,把申请书给了相关部门,很快拿到装有过去两年监控记录的硬盘。 宁稚和张旭回酒店会议室过监控。 张旭说:“我看上一年,你看下一年。” 宁稚想了想:“我觉得我们可以先看永联集团地下车库的监控。” 张旭疑惑:“其他地方不一起看吗?” “汤梅的前男友说,那个男人曾经开奔驰车送汤梅回家,汤梅和他作为恋人,平时肯定少不了接来送去,那么地库的监控,大概率可以拍到汤梅经常上的某一辆车。即便没拍到那个男人的脸,我们根据车牌号,也能查到车主。” 张旭笑道:“宁稚你厉害啊!怎么知道办公室恋情少不了的就是车子的接来送去?” 宁稚一怔,蓦然想起萧让平时接送自己,也都是从地库出入。 她脸有点烧,没敢说话。 俩人开始过监控,一直到夜幕降临。 宁稚眼睛都快看花了,也没见汤梅从地库出入。 她问张旭:“张律您那边呢?有什么发现吗?” 张旭拿下眼镜,抬手捏了捏鼻梁:“没有,看大半了,汤梅还没出现过。” 宁稚有点泄气:“难道男的到大门接她?不可能啊。走大门上下班的人那么多,很容易被同事碰到的,但是永联集团内部无人知道汤梅有男朋友啊……萧律有说什么时候去见汤梅吗?” “没有。” 宁稚就觉得奇怪:“萧律为什么不先去见汤梅呢?也许能问出什么呢?” “汤梅跑不了。她有心指控曾永联强奸,即便我们去见她,她也不会把真相告诉我们的。” 宁稚看一眼电脑桌面右下角的时间:“也不知道萧律几点回来,问得怎么样了……” 张旭笑:“你饿了吗?我们先下去吃饭。” 宁稚抻了抻双臂,视线又看回电脑:“我不饿,等萧律回来一起吃,希望在萧律回来前就能发现点什么!” “那一起等。” 宁稚和张旭继续刷监控,天黑了,萧让才回来了。 他推门进来,首先看向宁稚:“都吃饭了吗?” 宁稚软绵绵道:“没呢!等您一起吃!我都饿眼花了!” 萧让:“好了,先下去吃饭,边吃边说。” 宁稚把电脑盖上,兴奋地站起身:“晚餐吃什么呀?” 萧让笑:“你想吃什么?” “想吃自助餐!” “那就去吃自助餐。”萧让看向张旭,“张旭你锁门。” “好嘞!” 三个人一起来到楼下的西餐厅。 宁稚紧跟萧让,小声问:“您下午会见曾永联,有什么新发现吗?” 萧让:“两年前,汤梅曾以奶奶换肾的理由,向曾永联借款五十万,但曾永联没有借她。” 张旭:“所以曾永联一开始并没打算睡汤梅。如果他对汤梅有企图,会趁势对她展开金钱攻势。” 萧让:“曾永联说,汤梅虽然漂亮,但他不喜欢跟职员有暧昧关系,他认为这样不利工作。” 宁稚:“汤梅奶奶换肾手术做了吗?” 萧让:“老人家的换肾手术,在一年半前做好了,目前住在上海一家高端养老院。” 有直觉从宁稚脑中闪过,她怔在原地。 萧让回头:“宁稚,走了。” 宁稚回神,跟上去:“曾永联还有没有其他秘书或助理?” 张旭:“他还有一个男助理,叫金志良,跟了他很多年,和汤梅负责不同的工作。” 宁稚想起来了:“对!曾永联提过,宴会当晚,他本想让金志良扶自己回去休息,但金志良出差了。” 张旭:“曾永联被刑拘,很多工作由金志良代理,听说去外地见客户了。怎么了?” 宁稚摇头:“没事。” 吃完晚餐,各自回房休息。 宁稚边洗澡边思考案情,直觉越发明确,洗完随便换上运动长裤和卫衣,又回到会议室。 她在永联集团董事长楼层的监控中看见了金志良,用手机翻拍下此人的身影,然后开始过宴会当晚,永联集团一楼和董事长楼层的监控。 会议室门突然被推开,宁稚一惊,抬头看去。 见是萧让,松一口气,扶了扶眼镜,又看回电脑。 萧让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视线投向她的电脑:“很晚了,明天再看吧。” 宁稚看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马上又看回监控画面:“没事,还早着。” “宴会当晚,曾永联和汤梅上去后,没有人再出现过。张旭已经过了一遍,你怎么还在看?” “汤梅在董事长楼层报警,所以检方认为汤梅的伤,都是与曾永联独处时发生,因为那时候,那个楼层没有第三个人,曾永联就成了唯一的嫌疑人。” 萧让点头:“是的。” 宁稚侧过脸看他:“如果……当晚楼层还有其他人呢?曾永联喝醉了,跟汤梅发生完性关系就睡死过去,汤梅是被第三个人所伤呢?” 萧让蹙眉:“但是监控并没有拍到第三个人进出董事长楼层,那个楼层只有汤梅和曾永联两个人。” 第86章 强奸案(7) 萧让神色严肃:“如果没有证据,这就只是推理。” 他最忌讳毫无证据乱推测。 宁稚以前这样说,都会被他骂,但今晚这个念头格外强烈,她还是壮着胆子说道:“曾永联可能涉嫌强奸,但性虐汤梅的,应该另有其人。” “如果是这样,汤梅为什么不把伤害自己的人供出来?” “因为交换,或者利益一致。”宁稚目光坚定,“这个案子,曾永联如果真的被判刑,至多判处强奸罪三年,扣掉羁押的时间、减刑,大概率两年就出来。而现在,汤梅一侧乳头坏死、阴道撕裂、卵巢破裂,伤残等级七级,以此认定的强奸加故意伤害,量刑至少十年以上。十年,足以整垮整个永联集团。” “说说你要怎么去验证你的推理?” “第三个人,如果上过董事长层,一定逃不过监控!永联集团的监控分布无死角,只要他上去过,就一定逃不过!” “可事实是——张旭确认过的监控,案发当晚,确实没有第三个人上去过。” 宁稚重新戴上眼镜,看回监控:“我想自己验证结果。” “我陪你。”萧让坐直身体,把堆在一旁的笔电拉过来,打开,处理其他工作。 监控画面是无声的,宁稚看了会儿,重新戴上耳机。 萧让看一眼:“在听歌?” 宁稚点点头:“嗯,不然太无聊了。” “给我也听一边。” 宁稚暂停画面,递了一只蓝牙耳机过来。 萧让接过,塞进左耳。 “怎样的雨,怎样的夜,怎样的我能让你更想念……雨要多大,天要多黑,才能够有你的体贴……” 流行女歌手甜美的声线,唱着哀伤的暗恋之歌。 商业唱腔很明显,感动不了萧让。 他看着电脑屏幕:“你喜欢这类型的歌?” “挺好听的不是吗?” “小女生的歌。” 宁稚支着下巴看监控:“我本来就是小女生啊。” 萧让笑:“也是。” 俩人各自忙碌,都没再说话,耳机里播放着甜甜的情歌。 宁稚一眨不眨地盯着监控,身侧,萧让起身走开了一会儿,又坐回来。 不一会儿,有人敲会议室的门。 萧让起身去开门,酒店服务员推着餐车站在门外,端了什么进来。 宁稚摘下耳机,看过去:“什么呀?” 萧让接过,放到她电脑边:“牛奶燕窝,你吃点再继续。” 宁稚看到只有一碗,问:“那您呢?” “我不习惯吃宵夜。” “那我自己吃,多不好意思啊。” 萧让笑:“你在我面前,不好意思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差这一点。”说着把汤匙地给她。 宁稚接过,讨好道:“谢谢领导!” “吃吧,慢慢吃,不着急。” 宁稚就开始吃燕窝,吃着吃着,想到张旭:“您给张律也点了一份吗?” 萧让十指在笔电键盘上敲打着,视线盯着屏幕:“吃你的,操心他做什么?” “如果被张律知道您私下给我点宵夜,就不好嘛。” “还在操心?” 宁稚不说话了,认认真真吃燕窝。 萧让在看别的案子的材料,视线盯着电脑,说:“晚上过完监控,就上去睡觉,睡足八小时再下来。明天我和张旭要去见汤梅的奶奶,你乖乖呆在酒店忙自己的。” “不用八小时啊。我少睡点没关系,明早我还是和你们一样,九点开工。” “睡眠不够对心脏不好。” 宁稚笑:“睡眠不够是常态,没关系的。” “又开始了?” “啊什么?” “是谁说以后要好好听话,不让我操心的?” 宁稚笑。 吃完燕窝,把碗往餐盘里一放,抽出纸巾擦了擦嘴,继续过监控。 案发当晚,曾永联和汤梅在夜里十一点多上董事长层。 如果那个人也是永联集团的一员,有可能会提前上去藏起来,所以宁稚从宴会结束的十点开始过监控。 汤梅是凌晨四点多报的警,这意味着宁稚要看七小时的监控。 她看得仔细,一帧都不愿意放过,原速看。 得半夜三点多才能看到。 宁稚看到十二点,才看一半,人已经困了,频频打哈欠,肩颈也有点受不了。 她暂停画面,起身抻了抻手臂,还比划了几下八段锦。 动作停下,转身要回位置,就看见萧让弯着眼睛看自己。 她好笑道:“您也起来动一动?” “累了就上去休息吧,明天再看。” 宁稚一屁股又坐下:“不行,今日事今日毕。” 萧让没再说什么,继续忙自己的。 他在看新案子——代孕母与供卵者的抚养权纠纷。 供卵者是原告,对代孕母提起诉讼,要求孩子的抚养权归自己。 孙晴是代孕母的律师。 萧让边看孙晴的诉讼策略,边在上头做批注。 供卵者是一位女同性恋,同时也是一位女总裁,她从国外购买精子,与自己的卵子试管成受精卵,植入代孕母的子宫中。 代孕母经过十月怀胎,生下一女,继续抚养该女,直到女婴满两岁,供卵的女总裁提起诉讼,要求法院判决女婴的抚养权属于自己,理由是——自己与代孕母只是雇佣关系,且自己为女婴的生物学母亲,理应获得女婴的抚养权。 这个案子标的不高,但萧让会同意孙晴接,皆因这个案子是国内首起代孕婴儿抚养权纠纷案。 是能打开知名度的案件,也就是引流案件,流量和代理费一样有价值。 萧让做完批注,给孙晴发过去。 盖上电脑,侧过身一看。 宁稚睡着了。 头仰在椅背上,呼呼大睡。 会议室暖黄的光线,衬得她脸色一片温柔。 睡眠状态下,唇部放松,就显得嘟嘟的,有点可爱。 萧让看了她一会儿,拿下她的眼镜,低头吻上她的唇。 第87章 强奸案(8) 翌日,宁稚是在自己房里醒来的。 坐在床上回忆半晌,都没想起自己是怎么回房的。 脑袋像断片了一样。 在床头找到手机,看一眼时间,七点多,还好还好。 宁稚洗漱好,拿上手机就准备下楼吃早餐。 出房间的时候,碰到萧让也从隔壁房里出来。 她一喜,快步上前:“萧律,您昨晚是几点上来的?我怎么不记得我是怎么上来的了。我记得我监控还没看完啊。” 萧让拉上房门,拿出手机按了几下。 宁稚的微信就响了。 点开一看,是她昨晚看的监控的进度条。 懊丧地抓了抓头发:“确实没看完啊……怎么那么早就上来睡了……” 俩人一前一后进电梯。 宁稚问:“您今天还要去会见曾永联吗?” 萧让温声:“我和张旭去见汤梅的奶奶,你留在酒店过监控,不要乱跑。” 宁稚积极道:“好嘞!我保证寸步不出酒店,乖乖等您回来!” 萧让喉结滚了滚,没说什么。 俩人走进西餐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各自去取早餐。 宁稚取了炒饭、热狗和甜豆浆。 看到萧让餐盘里的水果沙拉、鸡蛋、全麦三明治和咖啡,正要说话,萧让又起身去取食物。 宁稚边吃边看手机。 一颗水煮蛋、一份油淋青菜和一份全麦三明治放到她手边。 “多吃点优质蛋白和蔬菜,别老吃那些劣质碳水。” 然后,宁稚的扬州炒饭、热狗和豆浆都被拿萧让拿走了。 她看着没味道的水煮蛋和青菜,咽了咽嗓子:“我今天没吃烧饼啊。热狗也有蛋白质嘛。豆浆是现磨的,很天然。” “好了,快吃。” 宁稚叹了叹气,干巴巴地啃着三明治。 一顿饭,吃得她嘴巴能淡出鸟,食欲没得到满足,趁着中午一个人吃午餐,炫了整整一碟炒面、三根炸鸡腿。 下午,萧让和张旭回来的时候,她正因为晕碳而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这段监控是假的。” “啊?为什么是假的?我没看出来啊。” “你看这里……” “我操!还真的是!” 宁稚迷迷糊糊听到萧让和张旭说话的声音,睁开眼睛。 就见他们俩人正看着自己的电脑。 她一下坐起身,问:“几点了?” 萧让看来一眼:“四点多。” 宁稚惊道:“啊?我睡了两个多小时啊!” 萧让抽了一张纸巾递给她:“把口水擦擦。” “嗯?”宁稚拿手背撇了下嘴角,有湿意,赶紧接过纸巾,侧着身子擦。 见萧让和张旭还在研究自己的电脑,问:“你们在看什么呢?” 张旭急道:“案发当晚,永联集团董事长层的监控被修改过!” “啊?”宁稚赶紧走过去,一起看监控,“哪里修改过啊?我怎么没发现!” 萧让把进度条往前拉,截图保存,然后往后拉,再次截图保存,如此重复几次。 最后把照片呈九宫格排列。 笔指着画面上的时间,又指向每一张截图的左下角:“时间跨度为两小时的监控画面里,都出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白色柳絮。” 宁稚睁大双眼。 果然有一条白色柳絮定格在每一张监控里,一样的角度,一样的形状。 她不信邪,手放到笔电触控板上,往回拉,亲自确认。 在时间跨度为两个小时的监控画面里,柳絮就那样来来回回地飘荡在那个方位。 宁稚看向萧让和张旭:“有人剪辑过监控视频,恰好剪到一段有细小柳絮的画面,但是他们没发现,直接就剪进去了。” 萧让神情严肃:“是的。” 宁稚突然想起什么,双手扶着电脑,退出监控,进入硬盘文件夹,找出另一段打开。 张旭问:“这是哪个地方的监控?” 宁稚:“监控室。” “你想看是谁剪接的视频?” 宁稚摇头:“我想看都有哪些人进入过监控室。” 她边说边快进监控画面,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监控室门外。 此人看上去很年轻,穿着英式双排扣西服,戴一副黑框眼镜。 张旭问:“这人是谁?” 宁稚按下暂停,划开手机相册,点出一张照片,放上去比对:“你们看,是同一个人吗?” 张旭:“是同一个。” 宁稚:“这人就是金志良,和汤梅一起分担曾永联的助理工作。” 张旭拍了下手:“妥了!一切都说得通了!汤梅找曾永联借钱,曾永联没借她,但她还是得到一大笔钱给奶奶做手术!是谁能知道她找老板借钱没成功?同样为助理的金志良!” 宁稚继续道:“她和金志良的办公室,都在董事长楼层,能躲开监控的人,能知道剪辑哪一个角度监控的人,只有他们俩!金志良是最有动机,也是最方便策划这一切的人!” 她兴奋地看向萧让。 萧让朝她竖起大拇指。 …… 张旭把发现的新证据送至检方,经过侦查,警方刑拘了金志良。 但在铁证如山面前,金志良还是咬死自己是无辜的。 宁稚和萧让一起来到疗养院探望汤梅。 汤梅从被警察保护,到被警察监管。 她比照片上还漂亮,白得发光,做明星都绰绰有余。 宁稚惊为天人,实在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她对汤梅说:“你和金志良在一起,是为了获得给奶奶换肾的钱吗?” 汤梅形如枯槁地坐在床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不是,不全是为了钱。” 宁稚诧异:“那你是为了?” “我爱他,他也爱我,但曾永联强奸我了!” 宁稚无力道:“在这个案子里,他全程隐形,却把你推出去,他怎么可能爱你?他只是想利用你!” 汤梅的脸抽动了下,缓缓转过头:“他说他要娶我!他要我成为他孩子的母亲!他怎么可能利用我!” 宁稚急道:“他骗你的啊!” 汤梅冷笑了下:“曾永联强奸了我,金志良不知情!” 萧让冷冷看着她,说:“金志良已经结婚生子。他对你只是利用。如果你能站出来指证他,检方会申请对你从轻发落,争取一个缓刑,你还能过上新生活。” 第88章 强奸案(9) 汤梅一怔,苍白的脸充满难以置信:“金志良结婚了?有孩子了?” 萧让:“是的。在他老家。一儿一女。” 汤梅尖叫:“不可能!这不可能!他说过他爱我!他要娶我!” 萧让:“他只是利用你!如果他爱你,他就不会舍得通过伤害你来陷害他人!” 汤梅尖叫,情绪失控。 医生进来为她注射镇定剂。 萧让拿出手机,点开一张金志良与妻子孩子的全家福,递到她面前:“这是金志良和妻儿的合影。” 汤梅看来一眼,无动于衷。 萧让:“你奶奶还在养老院,如果你因此坐牢,谁去看她?谁保她不受欺负?” 汤梅泪流满面。 宁稚能明白她为何流泪。 都是奶奶或者姥姥养大的孩子,对老人的感情之深,只有他们这样的孩子才能懂。 汤梅哭着开口:“他说,曾永联进去后,永联集团就会变成他的,他要让我当人人羡慕的富太太。” 宁稚气道:“永联集团又不是私营企业,老板想换什么人当就换什么人!你好歹也是重点大学毕业的,怎么这么傻呀?” “我知道他夸大了,但我看中的是他爱我,他敢闯敢拼,我相信他一定会带着我飞黄腾达。他爱我,他一定会为了我和老婆离婚的!是我自愿帮他的!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见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萧让摇了摇头。 “一个男人若爱一个女人,必然心心念念都是她,会担心她吃不好睡不好,想尽办法让她享受让她快乐,用尽一切办法,也要让她感受到愉悦,不可能去咬掉她的器官、往她体内塞高尔夫球。这是带有惩罚、毁灭色彩的行为!金志良要毁了你!你却还要帮他!” 汤梅泪流满面。 萧让冷冷看着她,说道:“我也有心爱的女孩。她为了工作加班,我舍不得,强忍睡意陪她,等到她睡着了,再把她抱回房间,看她酣然入睡,我才离开。看到她吃不健康的食物,生怕她影响身体,强硬要求她要吃得健康,即便她会因此不开心,但我也希望为她的未来打算。” 宁稚一怔,看向萧让。 “而金志良呢?他把你送到另一个男人的床上,让别的男人强奸你,完了他还要在你身上制造伤口,导致你将来可能会不孕不育!你说他爱你?会娶你?” 汤梅错愕:“谁说我会不孕不育的?” 宁稚抿唇:“你的司法鉴定报告上写了,生殖道和卵巢组织严重损伤,可能会影响生育。” 萧让:“对了,我见过陈峰。他说他这辈子都要找到你,要娶你。” 汤梅回过神来,崩溃大哭。 哭了很久很久,才平静下来。 宁稚:“我有一个事情一直很奇怪。曾永联说你是初次,可你明明和陈峰同居过好几年,为什么曾永联还会这么觉得呢?” 说这话的时候,手悄悄伸进大衣口袋,按下录音笔的开关。 汤梅抬起头,望向窗外:“金志良有处女情结,我为了不让他嫌弃我,就去做了修复术。可我和他,从没上过床,所以我跟曾永联发生关系的时候,流血了。” 宁稚诧异:“你和金志良在一起一两年了吧?没有发生过关系?” 汤梅摇头:“没有。他每次都让我把初次留在新婚之夜,我觉得他很爱惜我,敬重我,所以我悄悄去做了修复术。” 宁稚趁她态度软化,趁势问:“既然这样,他又为什么要你帮他,去跟曾永联发生关系?” 汤梅再度落泪:“他说——曾永联是上市集团的董事长,如果爆出强奸罪,就会影响股票,那时候,他就可以抄底,我们会赚很多钱。我真的是穷怕了啊!” 萧让面色一凛:“什么人要借钱给他抄底?” 汤梅说出一个名字。 是永联集团的对家。 宁稚循循善诱:“所以案发当晚,不是曾永联强奸你,而是你趁他喝醉,扶他回休息室的时候,自愿和他发生关系的对吧?你要以此来起诉他强奸你,破坏永联集团的声誉。” 汤梅低下头:“是。” 萧让问:“既然你和曾永联已经发生关系,你也要报警,金志良为何还要伤害你?” 汤梅哭道:“那天晚上,我和曾永联做完出来,他就站在门口,把我拉到我们的办公室。他说他不能接受我被别的男人碰了,他说我脏了,我求他原谅我,他说除非我身上被曾永联碰过的地方都重造,他才会原谅我,他才能继续和我在一起……他咬我,用高尔夫球塞进我体内,说这样就能去掉曾永联的痕迹……他原本想把我两侧乳头都咬掉,是我太疼了,我忍不住哭,他怕曾永联醒来,才不敢继续……” 宁稚害怕地捂住嘴巴。 …… 探望完汤梅出来,回酒店的路上,宁稚还惊魂未定。 见她煞白着一张脸,萧让握住她的手。 她回过神,低头看去,就见男人的大手紧紧包着自己的。 忽然安心。 “汤梅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要让金志良这么伤害自己?” “NPD听说过吗?金志良是典型的NPD。” 宁稚摇头:“什么是NPD?” “自恋病态人格。通过操控或贬低的手段,使对方一直处于低自尊高依恋的状态。俗称‘培养血包’。漂亮、缺钱、缺爱的汤梅,被金志良选中。” 宁稚难以置信:“可两年的时间那么长,汤梅真的一点异样都感觉不到吗?” “汤梅从小家庭破碎,金志良伪装成高知家庭出身的都市精英出现在她面前,她觉得他优秀、善良、有钱,还爱自己,怎么会不动心?金志良先让她爱上自己,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甚至许诺婚姻,等她从精神上无法离开后,再利用她去陷害曾永联、去奉献出自己的身体,美其名曰为了俩人的未来,汤梅又如何能拒绝得了?这是一个策划了多年的事情。两年时间,如果有心,足以让一个人离不开另一个人。” 宁稚明白了,猛点头:“确实是……但是也太恐怖了。” 萧让侧过脸看她:“NPD人格不少,注意辨别。” 宁稚笑:“我朋友圈窄,就你们,还有张晗、老家两个闺蜜,也没认识啥人了。” 萧让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挺好的。” 的士车往酒店方向开。 萧让始终握着宁稚的手。 宁稚突然想起他在孙梅面前说的那席话,脸烧起来。 “我也有心爱的女孩。她为了工作加班,我舍不得,强忍睡意陪她,等到她睡着了,再把她抱回房间,看她酣然入睡,我才离开。我看到她吃不健康的食物,生怕她影响身体,强硬地要求她要吃得健康,即便她会因此不开心,但我也希望为她的未来打算……” 第89章 奖励 萧让在汤梅面前说的那番话,宁稚眼下细想,全都能对上号。 可一想他是萧让,怎么可能喜欢自己啊,宁稚又觉得可能是巧合。 毕竟都是寻常的事,也许他对别的女孩也做过呢? 这般一想,宁稚镇定了许多。 “把汤梅的录音交给检方,曾永联大概率无罪了吧?”宁稚想想挺有成就感,“您救了一个无辜的人。” 萧让笑:“曾永联不是我救的,是你救的。” “是您从陈峰口中套到话,我们才能发现汤梅有一位隐形男友。然后您又发现监控被编辑过,顺藤摸瓜找出金志良,在汤梅面前拆穿金志良的真实面目,汤梅才会说出真相。” “是你坚信案发当晚的楼层有第三个人,是你坚持再过一遍张旭已经过完的监控。否则,所有人都会认为案发当晚只有曾永联和汤梅两个人,伤害汤梅的人,必然是曾永联。” 宁稚傻笑:“我也只是直觉。” 萧让笑:“你这次表现很好,既没有冲动乱说话,又发现了重要证据,想要什么奖励?” 宁稚惊喜:“您真的满意我这次的表现吗?” “是。如果是以前,你肯定会跟我吵架,说曾永联是变态,把汤梅伤害成那样,为什么还要为他做无罪辩护?这次,你虽然一开始也有这样的疑问,但是你忍住了,并且愿意跟着‘曾永联无罪’的策略去寻找证据。内心有疑问,有自己的看法,但同时也守住了律师的原则和底线。” 宁稚哈哈大笑:“您看出来一开始我笃定曾永联有罪吗?” 萧让点了点她的额头:“你那小脑袋瓜子在想什么,我全都知道。” 宁稚壮着胆子问:“那下个案子,我还能跟吗?” “你想做哪个?” “女总裁抚养权纠纷案。” “好。” 宁稚开心,笑着看向窗外。 车子经过外滩,她问:“我晚上想来外滩玩,当奖励,可以吗?” “可以。” …… 晚上六点多,宁稚处理完工作,拿上包,准备打车去外滩。 刚出酒店旋转门,就碰到正要进来的萧让。 她跟萧让打了声招呼:“萧律我去外滩玩啦!” “一起去。”萧让转身拦下一辆车,打开后排车门,招呼她上车。 宁稚一愣,问:“那咱们都出去玩,张律怎么办啊?” “他有自己的安排。” “哦。” 宁稚上了车。 …… 夜晚的黄浦江道华光璀璨,宁稚拿着手机到处拍照。 路过一幢饭店,像是民国电视剧见过的,宁稚兴奋地问:“这幢建筑是不是有很多年历史了?” “浦江饭店前身,1846年建的。” 宁稚顿步,上前摸了摸饭店的墙壁:“好神奇啊!这一刻,我竟然触摸到一百八十年前的东西!这一砖一瓦,都有将近两百年的历史了!有一种穿越时空的感觉!” 萧让笑:“超过一百年的建筑,北京不是挺多么?故宫六百年历史,我家门口那条胡同,上千年历史。” 宁稚也笑:“我知道北京很多建筑都是古代留下来的呀!那不妨碍我看到上海的古建筑也有感觉嘛!” “西商的近代建筑而已,没什么好崇拜……” 话没说完,宁稚已是把手机塞到他手里:“萧律,帮我拍照。” 说着,跑到浦江饭店的大门口,比了个V的手势。 萧让帮她连拍几张。 她跑过来,接过手机,进入相册,欣赏新照片。 俩人缓步往前走。 宁稚看到新奇的地方,就要去拍照,萧让被委以重任。 就这么一路拍到外滩,宁稚跟对岸的东方明珠合影。 萧让手机响,把手机还给宁稚,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江睿:“你还在上海么?” 萧让:“在,什么事?” 江睿:“我今儿也到上海了,喝一杯?” 萧让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宁稚。 她正拿着手机到处拍拍拍。 俩人从酒店出来,还没吃上饭。 他定了个可以看见外滩的私房餐厅,稍后跟宁稚一起吃饭。 电话那头,江睿说:“我介绍一个大客户给你。他跟君天所的合约快到期了,有意思换所,如果能把他拿下,你今年的业绩,至少能完成百分之十。” 萧让看着宁稚的身影,问江睿:“明天可以么?” “客户明早的航班飞美国,明天就来不及了。这会儿还不到七点,直接过来。” 萧让抬手看腕表:“要不十点以后可以么?我这会儿还有事儿。” “人家明天一大早的航班,你晚上十点之后才要跟人谈工作,不合适啊。” 萧让考虑几秒:“那就等他从美国回来再谈吧。到时候我再飞一趟上海。” “他从美国回来都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万一这段时间里,君天又把服务费给降了,我很难保证人家不心动续约了啊。”江睿急道,“你这会儿到底有啥事儿?有啥比争取客户还重要的?你就是老婆在产房里生孩子,你也得赶过来啊!” “萧律!”宁稚朝他挥手,“来这边拍照呀!” 电话那头的江睿听到了,意外道:“你宁可和赵学峰的女儿拍照,也不去争取大客户?你到底在干什么?” 猛地提到赵学峰,萧让烦躁:“先不说了。你帮我拒了吧。” 电话挂上,阔步朝宁稚走去。 “我拍完啦!才想到咱们都没合过照,一起拍一张呀!” 萧让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一位经过的路人:“麻烦你,能帮我们拍一张照吗?” 路人接过手机:“可以呀!” 宁稚跑到萧让身侧,比V,对着镜头笑。 路人喊道:“老公靠老婆近一点,靠近一点!” 宁稚知道路人误会了,并没觉得怎么样,嘴唇专心地咧着好看的弧度,做表情管理。 萧让有点不自在,脑海中一直闪过赵学峰的名字,以至于笑容都很勉强。 路人又喊道:“老公开心一点!揽着老婆!” …… 宁稚觉得萧让真的太会生活了。 随便吃个晚餐的地方,都选得如此精致。 侍应生将他们迎至二楼。 沿着古典的木梯拾阶而上,私密、别致离奇,带有沪上哥特式浪漫的空间呈现在眼前。 第一次来如此神秘浪漫之地的宁稚颇不自在,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牛仔裤、毛衣和羽绒外套,小声说:“我好像穿得太随便了,早知道应该换身好点的衣服出来。” 说完又自嘲道:“不过我也没什么特别好的衣服穿就是了,都是上班那几套。” 萧让低声安抚:“没关系,随便吃个晚饭而已。我也穿牛仔裤。” 宁稚看一眼裹着他两条大长腿的牛仔裤,笑说:“您这条裤子和我的能比吗?大几千一条,可以让我买二十条了。” 可能是之前在英国留学过的缘故,萧让习惯穿英国牌子的衣服,日常太忙,没时间逛商场,且有的品牌北京并无专柜,他习惯上英国官网购买。 难免会买到尺寸不合适或者效果不喜欢的,他没时间处理退换货,就把账号交给宁稚,让宁稚直接上后台帮他处理。 宁稚也就知道了他衣服的品牌、尺寸和价格。 想到还在他的账号里看到他下单的卡通图案内裤,宁稚偷笑。 萧让看她一眼:“又打什么坏主意?” 宁稚忍笑。 俩人来到餐厅二层。 小而别致的空间里弥漫着温馨和浪漫,八米挑空的穹形屋顶,笼纳着浓浓的复古温情,哥特风格的落地玻璃门之外,黄浦江景如梦如画,又仿佛触手可及。 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水晶餐具及新鲜玫瑰,暗红色的薄纱帘轻盈地掩着四周的镜面墙。 这样浪漫的空间里,只有一张餐桌及一张双人沙发。 侍应拉出红色绒布面餐椅:“女士,您可以把外套交给我。” 宁稚回神,赶紧脱下羽绒服:“谢谢啊。” “不客气的。”适应把她和萧让的外套挂到衣架上。 宁稚入座,透过萧让身后的木质阳台门,看向不远处的黄浦江:“这里好美啊!视野也超棒!好贵的吧?” 萧让垂眸看餐单:“还好。” 餐单递给宁稚:“看看吃点什么。” 宁稚接过,翻开,看到上头的价格,倒吸一口凉气。 一份套餐,最便宜也要两千多…… 更不说喝红酒了。 那些红酒的标价,有的竟然五位数…… 宁稚回忆卡里还有多少钱。 过年前,去银行取了三万块放在家里,卡里当时就只剩两千多了。 她当时觉得两千多也够自己一个月的伙食费,房租一月份就先交了一季度,两千多也够用,就放心把整数取出来放家里。 眼下…… 卡里两千多,扣去前阵子吃喝拉撒,估计只剩一半,这连一份套餐都买不起啊…… 宁稚尴尬得满头满脸都涨红,餐单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柠檬水一杯一百多,蔬菜沙拉一份两百多,一喜,把餐单递给萧让:“我要一杯柠檬水,一份蔬菜沙拉。” 萧让蹙眉:“只吃这样?” “嗯。我在减肥!晚上只吃生菜!” “昨晚不还吃挺多?怎么今晚就突然减肥了?” 说这话的时候,看到餐单上的价格,顿时也就明白宁稚是不舍得。 “稍后让他们开发票,回去报销。” 宁稚惊喜:“啊?那咱们这顿饭,所里负责啊?” “是。”萧让把餐单给她,“多点一点,不吃白不吃。” “好嘞!” 宁稚可就不客气了,点了许多自己喜欢吃的。 萧让加了两份松露和牛套餐,点了一瓶红酒。 晶莹剔透的高脚杯里,红色液体发出猩红的光。 宁稚与萧让干杯:“萧律,这一杯我敬您,谢谢您给我机会,栽培我。” 高脚杯对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宁稚轻抿一口红酒,没想象中的冲,还有一丝果香甜,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萧让摇晃着高脚杯里的红酒,却不喝。烛光迷离中,他眼底情绪浓烈地望着宁稚。 宁稚很少喝红酒,还是这么好喝的红酒,有些贪杯,很快就干了杯。 双手戳着发红的脸颊,双肘撑在桌上,止不住发笑,止不住想说话。 “萧律,您知道吗?我被您……骂哭过好几次……” “我知道。” “当然我也知道是我不够好……我性格冲动,自作主张,还总是闯祸……” “现在改了很多了。” 宁稚傻笑:“对啊。去年您因为我……因为我乱说话,被人告……差点坐牢……我就告诉自己,一定要洗心革面!要痛改前非!” 萧让喝着红酒,没说什么。 年前,他被饶女士告之前,刚想把宁稚调离身边。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对宁稚,还没有男女之情。 可听到王林对她的算计,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宁稚是有占有欲的。 后来,宁稚照顾喝醉的他,穿着他的衬衫入睡,他对宁稚有了强烈的生理冲动。 再后来,他被告,停职在家,宁稚为了他的案子着急上火,哭、抱,关系突然微妙起来,再加上看到宁稚忍着巨大煎熬,在法庭为他作证,为了帮他脱罪,上了饶女士的车。 他对她的感觉,突然就不一样了。 人啊,大抵就是在经年累月的日常中培养起感情,又在接二连三的事件冲击中,突然回过神来,原来自己早已喜欢上眼前这个人。 可宁稚是赵学峰的女儿。 理智告诉萧让,宁稚早晚有一天,要知道当年是他代理父母的离婚案,也一定会和他翻脸。 即便现在勉强在一起,也会有分手的那一日。 不要说什么先在一起,不行再分手,也就分手,又不是离婚。 她是女孩子,他是有欲望有需求的男人。 如果他们在一起,他一定会睡了她…… 他不忍心宁稚承受这一切…… “萧律……”宁稚满脸通红地喊道,“您发什么呆啊?” 萧让回神:“没事。” 他给宁稚倒一杯柠檬水:“你醉了,别喝酒了,喝点水。” 宁稚傻笑:“这酒好好喝!比我平时喝的啤酒好喝!我想再喝点……” 她要给自己倒酒,萧让把酒瓶抢过去,放到地上。 宁稚支着红彤彤的脸,大大的眼睛满是迷离,软声控诉:“讨厌嘛!再给我喝点……” 萧让喉结滚了滚,强忍冲动,站起身,自己穿上大衣,又把宁稚的大衣取下来,套到她身上。 “你喝醉了,我们回去吧。”扶着她起身。 宁稚软软地靠在他身上。 门外,适应递上结账单:“先生,这是您的账单。” 萧让随手在上头签了个名字。 “先生,需要开发票吗?” “不用。” 萧让扶着宁稚走出餐厅。 寒风袭来,他帮宁稚把羽绒大衣的拉链拉好,又把帽子戴上,这才揽着她,重新往外走。 走着走着,就看见前方的浦江饭店。 宁稚指着饭店大门,软软道:“萧律……晚上我想住这儿……” 第90章 代孕案(1) 萧让蹙眉:“浦江饭店六年前就不营业了,住不了。” 宁稚愣了下,闹起来:“我不管!我就是想住那儿!我不管!” 萧让揽紧她的身子往前走,拦下一辆车坐进去。 “你喝醉了,回酒店休息。” “我不回去嘛!我就想住古代的酒店……住民国的酒店……呜呜……” “浦江饭店不营业了,住不了!”萧让扣紧她乱挥舞的手臂。 的士车司机透过后视镜来看一眼,说:“住和平饭店啊!和平饭店跟浦江饭店也差不了多少。” 宁稚开心得在车上挥舞:“好耶!住和平饭店!住和平饭店!” 萧让无奈,对司机说道:“去和平饭店吧。” “走起!” 车子在和平饭店门口停下,有迎宾把他们迎到前台。 萧让一手揽着宁稚,一手找出银行卡和身份证递给前台:“沙逊套房。” 沙逊套房有两个卧室。 前台接过证件,在电脑上查阅几秒,说:“很抱歉先生,沙逊套房已售完,这边为您安排江景套房可以吗?” “好。” “是您和这位女士一起住宿吗?” “是。” “麻烦这位女士出示证件。” 萧让肩上还背着宁稚的包,打开,从钱包里找到她的身份证,递给前台。 前台见宁稚全程无主动行为,生怕萧让是“捡尸”,便问:“请问您和这位女士是什么关系呢?” 萧让知道自己若回答“同事关系”,酒店可能会建议他开两个房间。 宁稚醉了,丢她一个人一间房,也不方便。 思及此,萧让拿出手机,进入相册,点开自己和宁稚方才在外滩拍的合照,递过去:“我们是男女朋友。” 前台确认过,把房卡和证件递还给萧让。 萧让扶着宁稚上楼去。 他一只手臂揽着软绵绵的宁稚,一只手在大衣口袋里找着门卡。 宁稚扭着身子,嘟囔道:“是浦江饭店吗?” 萧让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是浦江饭店。晚上你就是在浦江饭店睡的。满意了吧?” “满意!”宁稚开心,扭了下身子,萧让正刷门卡开门,一时没揽紧,她差点往后栽去。 她本能地用双手搂住萧让的脖子,这才稳住身体。 “滴”一声,门开,萧让把挂在自己身上的树袋熊抱进去。 一路来到卧室,一手托着她的后腰,小心翼翼地把她平放到大床上。 宁稚重心不稳,整个身体往下坠,五十公斤的重量,带着萧让也往下落。 萧让本能地用单臂撑床,这才没压到宁稚身上。 房里光线昏黄,窗外,外滩璀璨斑斓的灯光洒进房里,在地上投下影影绰绰的暧昧。 宁稚软软的唇,抵着萧让的鼻尖,香甜的鼻息,直往他脑仁、身下钻。 他理智崩盘,用力吻上宁稚的唇。 “嗯……”宁稚有点难受,手推抵着他的胸膛,因为不会换气而憋得满脸通红。 他放过她的唇,她立即用力地呼吸。 萧让转而去吻她的耳朵、脖子,手也从她毛衣下摆钻了进去,从纤细平坦的腰腹,一路来到胸前。 手在中间的软沟轻轻拂过,最后覆住她不算丰满的胸。 他重新吻上她的唇,这次更为猛烈,舌头顶开她的齿关,与她柔软甜美的唇纠缠一起。 暧昧迷离中,他呼吸越发急促,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左手与宁稚十指紧扣,压在床上,右手解开她的裤头,探了进去。 他忽然回过神来,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把手撤了回来。 人也从宁稚身上翻了下去,气息粗重、眸色深深地盯着头顶的水晶灯发怔。 平复气息片刻,他翻过身看宁稚。 宁稚睡着了,毫无防备,像天真的婴儿。 萧让叹了叹气,翻身下了床,帮她把身上的羽绒外套和运动鞋都脱了,盖好被子,才去浴室把冲动解决。 …… 翌日,宁稚听到闹钟响,惊醒过来,看向四周。 意识到自己睡在陌生的房间,第一时间低头确认衣服。 身上的毛衣和牛仔裤都整整齐齐,下身也没什么异样,她松一口气,掀开被子下床去。 走出卧室,就看到躺在客厅沙发上的萧让。 他穿着牛仔裤和毛衣,大衣盖在身上,睡得很熟。 宁稚没吵他,去洗手间洗漱。 回房间后,手机有电话进来,宁稚把手机找出来。 是张旭来电,她赶紧接起来:“喂张律。” 边讲电话边穿鞋子。 “宁稚你和老大昨晚去哪儿啦?一夜没回来啊?别忘了今天早上的航班回北京啊!” 宁稚看一眼时间:“老大和我在一块,我们这就回去了,来得及。” 电话挂上,鞋子也穿好,她赶紧去外头摇醒萧让:“萧律,醒醒,我们得去机场了。” 萧让睁眼,好看的双眼皮变成了三眼皮,盯着宁稚看了半晌,坐起身。 刚动了动身体,尾椎骨就传来一阵酸麻的感觉,他吸了吸牙齿,扶着腰坐起身。 沙发是双人座,至多一米六长,萧让身高逼近一米九,整个身子像虾一样佝着睡一整晚。 腰肯定受不了。 宁稚紧张地扶着他:“您腰没事儿吧?” 他摇头:“没事。”弯腰穿鞋,又疼得龇牙咧嘴的。 宁稚急道:“您昨晚怎么不睡床上啊?床那么大。” 萧让穿好鞋,扶着腰站起身:“上次在你家,我说我睡沙发腰受不了,你怎么说的?” 宁稚张了张嘴:“啊?我怎么说的?” 萧让就学着她发脾气的样子,拿腔拿调道:“你好意思让我一个女生睡沙发?” 宁稚被他逗笑,解释道:“因为我家的沙发是三人位啊,两米多,你可以睡。但这个沙发太短了嘛。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萧让睨她一眼,没说什么,扶着腰去浴室洗漱。 洗好出来,宁稚已经穿戴好一身等他。 俩人在西餐厅简单吃了早餐,去前台退房。 看到刷卡单上的金额,宁稚惊道:“什么?住一晚一万多?” 萧让把证件和银行卡装进钱包,钱包递给他:“放你包里,放大衣硌得慌。” 宁稚随手接过,塞进包里,继续看账单:“昨晚就算我喝醉了,您把我抬进出租车,回之前的酒店去不就行了?怎么还特地在这里住下了……一晚上一万多也太贵了,我一个月的工资呢……” 俩人走出酒店,阳光猛然照在脸上,萧让不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你昨晚,一出那餐厅就跟我闹,说你要住浦江饭店。浦江饭店几年前就不营业了,我怎么带你进去住?解释了半天你也不听,带来这里才消停。” 宁稚抬头看了看和平饭店的标志,尴尬道:“这里跟浦江饭店也挺像的哈。” 萧让揽上她的肩膀:“走了!别看了!” 宁稚一步三回头,又叨叨说起自己在哪部电视剧里看过和平饭店,有一种穿越时空和神奇感。 一路说到酒店。 俩刚出电梯,碰到正好要进电梯的张旭。 张旭急道:“你们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去报警了!” 萧让轻咳一声,没说什么,阔步往房间走。 宁稚说:“我们去收一下行李就回来,一起下去退房啊。” 张旭跟着她返回走,问:“你们昨晚去哪儿了?” “去外滩吃饭,直接住在和平饭店了。好贵啊,一万多一晚上。” “一万多还不算贵,他们那个沙逊套房,一晚上十万。” 宁稚惊呼:“天啊。到底都是些什么人住这种套房啊。我一年都存不下十万,真恐怖。” …… 一行人回到北京,在机场简单吃过午餐,立刻回律所。 下午约了代孕抚养权纠纷案的当事人章若宁到律所面谈。 案子是孙晴的,难度不大,萧让已经在辩护策略上做好批注发给孙晴,原本没打算见章若宁,但宁稚要一起跟这个案子,他只能带宁稚出面见当事人。 章若宁是提供子宫代孕、分娩女婴西西的那一方,也是本案的被告。 下午两点,章若宁抵达律所,宁稚跟着萧让来到会议室。 孙晴和助理已经先到会议室,此时正跟一位看上去年轻温婉的女孩说话。 女孩留着黑长直,穿一件奶茶色羽绒外套,说话轻声细语。 宁稚初见章若宁,就觉得她好温柔啊,是自己见过的最温柔的女孩。 比张晗还温柔。 孙晴站起身,为章若宁介绍萧让:“章女士,这位是金诚所的资深合伙人萧律,咱们这个案子,萧律很重视。” 萧让跟她简短握了下手:“我是萧让,你好。” “萧律师您好。” 萧让在会议桌主位坐了下来,宁稚在他身旁入座。 章若宁拿出手机点了几下,递给萧让看:“萧律师您看,沈涵昨天给我发的短信,她说她找了一个很厉害的律师,叫李霄,思思的抚养权一定会判给她。” 萧让看都没看短信,嘲讽地笑了下:“她以为这是过家家,找李霄帮她起诉,就是她坐庄?” 章若宁:“我上网查过这个李霄,好像真的是很厉害的律师。” 宁稚想起上次饶女士起诉金诚和萧让,就是这个李霄撺掇的。 李霄一直是萧让的敌人,几次陷害萧让。 宁稚气不过,冲动道:“章女士您放心,李霄是我们萧律的手下败将!咱们不怕他!” 章若宁放下心:“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思思真的被沈涵抢走,我也活不下去了。” 思思是她用沈涵的卵子生下的女儿。 萧让:“章女士,你目前有没有工作?” 章若宁摇头:“我之前是美术老师,后来为了生思思,就把工作辞了。” 萧让:“尽快恢复教师的工作。” 章若宁面露难色:“可如果我出去工作,谁来照顾思思呢?” 萧让:“沈涵主张自己为思思的生物学母亲,且她拥有一家市值过亿的企业,从抚养权的判例来看,沈涵比你具备抚养思思的优质条件。如果思思现在还在哺乳期,倒不担心,主要是思思已经超过两周岁,你失去了哺乳期抚养权归母亲的先决条件,只有尽量把自身的条件赶上去。教师工作能为你加分不少。” 章若宁听明白了:“我知道了萧律,我尽快处理。” 萧让从电脑调出起诉书的扫描件,快速过了一遍,说:“沈涵声称,与你是雇佣关系,自己提供受精卵,雇佣你为其代孕思思。” 章若宁激动:“不是的!我们之前是恋人!她说自己会做生意,基因好,就由她来出卵子试管成受精卵,然后由我来负责怀孕生育!我们不是雇佣关系!” 宁稚骂道:“一定是李霄给沈涵出的主意!太恶臭了!没下限!” 萧让看着章若宁:“她还诉你拐卖思思,声称你不辞而别,把思思带走,并拒绝联系与沟通。” 章若宁红了眼眶,说道:“思思自生下来,一直是我全职带的!她根本就没管过思思!我之所以带思思离开,一来因为当时思思还在喝母乳,离开我根本没人照顾她!二是沈涵有了新欢,成天跟新欢游山玩水,已经不管思思了!” 想起被沈涵冷暴力的岁月,章若宁哭得很伤心,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宁稚怜悯她,也觉得这个沈涵实在不像话,骂道:“亏她还是女总裁,做的事情比男人还渣!” 萧让蹙眉,她赶紧闭上嘴。 孙晴抽一张纸巾给章若宁:“没事的,萧律会为你想办法的,不担心。” 萧让看着电脑里的案卷扫描件,等待章若宁平息情绪。 “宁稚,你来说说看,针对原告的两点主张,该怎么应对。” 宁稚张了张嘴:“啊?” 她方才光顾着骂渣男和李霄了,没顾得上思考辩护策略,眼下萧让突然提问,她有点懵圈。 脑子快速调出专业知识。 “原告主张和被告是雇佣关系,必须要有证据支持,否则法庭是不会采纳的。证据包括但不限于雇佣合同、支付酬劳的银行流水。如果是走第三方中介的代孕行为,则应该提供与第三方的合同书、付款凭证等。” 萧让点头:“很好,继续。” 第91章 代孕案(2) 有了萧让的肯定,宁稚大胆提出自己的怀疑:“原告应该是准备好证据,要坐实章女士和原告的关系是雇佣。” 她看向章若宁:“章女士,原告提出由您负责生育思思之后,有没有给您转过钱?甚至是让您签下什么文件?” 章若宁回想半晌:“一开始,移植胚胎并不顺利,我没办法一直请假,索性就辞了工作,沈涵每个月一号准时给我转账三万块,作为我日常的开支使用,直到我们分手。” “金额大概有多少?” “七八十万吧。” “这期间,有没有让您签下什么协议?” “刚开始移植胚胎的时候,有一些手续,都是沈涵去处理的,有让我签过一些文件。” “您看清楚文件内容了吗?” 章若宁摇头:“没有,我们当时热恋,并且要了孩子,我很信任她,根本没细看。” 宁稚看向萧让:“萧律,现在我们怎么办?” 萧让:“准备章女士和原告恋爱期间的证据。” 宁稚赶紧问章若宁:“您这边还有和原告相爱时的聊天记录、相片或视频吗?就是可以证明你们之前是恋人关系的证据。” 章若宁低下头:“分手的时候,因为太难过了,我把她的微信、我们俩这些年来的合照、视频,全删了。当时巴不得她这个人从我和思思的世界中彻底消失,所以删得一干二净了。” 宁稚暗暗叹气:“所以说,现在的情况是——原告手中有按月给章女士转账的证据,也许还有‘雇佣’协议,但章女士这边,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自己跟原告曾是恋人。” 章若宁眼眶通红,看向孙晴:“孙律师,这个案子,我是不是输定了?” 孙晴看向萧让:“老大,有什么办法吗?” 所有人都很担心,唯有萧让神色从容,好像这个案子输了也没关系。 他对章若宁说:“您先回去照顾思思。然后,两个事情需要您这边配合。” “好好,您说,我一定配合!” “尽快恢复教师工作,同时也尽量寻找能证明你与原告为恋人的证据,包括但不限于影音照片、共同认识的朋友。” “好。”章若宁起身,对众人鞠了一躬,“辛苦你们了,那我先回去照顾思思了。” 孙晴的助理送她出去坐电梯。 门关上,孙晴叹气道:“所有事情都赶巧了。就那么巧,分手了,就把相爱的证据都抹掉。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和原告从一开始就是雇佣关系。” 宁稚说:“不会吧?章女士是美术老师耶,培养一个艺术生要花很多钱的,她家境应该不错,不至于要去给人代孕挣钱吧?” 孙晴说:“代孕行业里,出租子宫的,很多就是女大学生或者刚毕业的女孩子。” “但我觉得她不像,怎么看都不像……” “宁稚!法律看证据,不看直觉!” 这是孙晴的案子,章若宁一点有利的证据都提不出,她本就焦虑,眼下宁稚还要跟她抬杠,她难免冒火。 萧让看来一眼:“好了,都别吵了。” 俩人都不敢再吭声。 萧让起身:“这个案子必赢。即便章若宁无法提供任何能证明她与原告为恋人关系的证据,这个案子都必赢。” 宁稚张了张嘴:“啊?您为什么这么有信心?” 明明情势不妙。 萧让:“第一,思思出生证明的母亲一栏,是章若宁的名字,这是法律承认的母女关系,是她最有力的证据。” “第二,在我国,代孕非法。在此大原则下,法庭不可能判决原告获得抚养权,即便她能证明自己雇佣被告、自己是思思的生物学母亲,都赢不了。她那些所谓的雇佣和代孕的证据,不仅不能为她赢得思思的抚养权,还能证明她做了非法的事。” 宁稚听明白了,鼓掌:“太棒了!国内第一起代孕抚养权纠纷案是金诚赢的!真的太好了!” 她看着萧让,满眼都是崇拜的星星。 孙晴:“原告简直丢了夫人又折兵。忍着腹水的风险做促排、那么粗的针管插进卵巢取卵,期间还支付七八十万的费用,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她错就错在找同性女友代孕,如果找的陌生人代孕,就没有这些屁事。” 萧让原本要走,听到这番话,又转身,严肃地看着孙晴。 “原告自己有子宫,她想要孩子,大可自己生,那样谁都抢不走,也无须去做促排和支付几十万的费用。她找人代孕,是不想忍受生育给身体带来的伤害,所以哄章女士为她生孩子。这是一种剥削!对女性子宫、生育价值的剥削!如果女性的子宫可以合法出借或出租,那么所有女性都会成为行走的商品!再无人权可言!” 宁稚方才就觉得孙晴那番话不妥,但一下又没想明白不妥在哪里,眼下听萧让一说,才恍然大悟。 有被剥削的一方,就有既得利益的一方。 对女性生育价值的剥削,其实不仅存在于代孕行为中,婚姻中,也隐蔽地存在。 男权社会,通过婚姻制度、冠姓权,来行使对妻子生育价值的剥削。只不过披上了爱情和婚姻的甜美外衣,难以觉察罢了。 萧让作为男性,是婚姻和生育的既得利益者,难得他能说出三观这么正的话。 这一刻,宁稚心中有淡淡的情愫在发酵。 …… 宁稚跟萧让回到办公室。 门关上,狗腿地讨好他:“萧律,您刚才对孙律说的那番话,真的好man!” 萧让解开西服扣子,在大班椅上入座:“去数据部,让他们发酵章女士的案子。” “好嘞!”宁稚在手机上记录,边打字边问,“到时候这个案子,您会出庭吗?” 她想再次看到萧让在法庭上热血的一面! 第92章 代孕案(3) 萧让视线看着电脑屏幕,一秒投入工作:“孙晴出庭。” 宁稚觉得有点可惜,劝道:“但这个案子发酵了,就会有社会热度,如果是您出庭,也会给您带来知名度啊。” 萧让笑了下:“我知名度还不够?” 宁稚笑:“您真的一点都不谦虚嘞。” “这案子是孙晴找来的,同样的,她也看中这个案子能给她带来的流量和知名度。我抢着出庭,把曝光率都集中到自己身上,那就太没品了。” 职场上,数不清的领导抢下属功劳、男员工抢女员工功劳,萧让愿意提点下属,让下属的案子更稳妥,却不愿去沾这个案子的半点好处。 宁稚对萧让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我先出去干活啦!有事儿喊我。” “去吧。” 宁稚去数据部。 看到她进门,部长笑眯眯道:“小宁稚来我们部门,是什么事儿啊? 宁稚性子活泼,在金诚遇到谁都热情问好,大家都很喜欢她。 把案件介绍递给部长:“这个案子,萧律让发酵一下,给律所和孙律吸一波流量。” 部长接过,快速看了几眼,笑道:“不错啊。国内第一起代孕抚养权纠纷案。” 宁稚羡慕道:“什么时候我也能代理这种案子,然后吸一波流量到我身上呢。” 部长笑:“上次妇佳医院的案子,你在微博不也有很高的热度?‘正义女律师’,你忘啦?” 宁稚苦笑:“那个热度让我直接成靶子了,当时还有人跟踪我,拿刀在我家门口走来走去。” 正说着,手机响,见是萧让来电,赶紧挥别部长,回楼上。 …… 章若宁的案子,三月中庭在平谷区地方法院开庭。 宁稚也去旁听。 法庭上,原告律师李霄出具原告定期给章若宁的转账,以及一份代孕协议,来证明双方为雇佣关系。 这与宁稚的预判一致。 孙晴向法庭申请证人出庭作证。 证人出庭。 孙晴:“证人,请你向审判长介绍自己。” 证人:“我之前是沈总家的育儿嫂,负责跟章小姐一起照顾她们的女儿思思。” 孙晴:“你在原告家中住了多久?” 证人:“一年半。” 孙晴:“在你眼中,原告与被告,是不是恋人关系?” 证人:“是的。沈总跟章小姐同睡一个房间。” 李霄:“反对!并不是同睡一个房间就是恋人关系!当时由于孩子尚在哺乳期,夜里要吃母乳,孩子就与被告一起睡觉,我的当事人白天工作忙碌,晚上想多点时间跟孩子在一起,所以才跟孩子、被告一起居住一个房间。” 法官蹙着眉,看向孙晴:“被告代理人,请继续。” 孙晴继续询问证人:“证人,你为什么会觉得原告与被告是恋人关系?” 证人尴尬道:“她们房间外面的阳台是通书房的,我有时候晚上出去晒思思的衣服,能从阳台听到她们做爱的声音……” 李霄:“反对!” 法官扫了他一眼:“反对无效,证人请继续。” 证人:“我在她们家住了一年半,她们俩的相处,就跟正常的夫妻一样。思思一岁半的时候,沈总交往了新女朋友被章小姐发现,章小姐才跟她分手的。如果不是恋人,又怎么要分手呢。” 李霄:“反对!” 法官:“反对无效!” 旁听的宁稚只觉得李霄可笑。 所有反对的理由都漏洞百出,极其搞笑。 法官明显不想理他,也不想给他难堪,但他还是很没眼力见地一直反对。 孙晴:“审判长,我没有问题了。” 法官:“原告代理人,是否还有问题要询问证人?” 李霄看着证人:“证人,你是什么原因才辞去育儿嫂一职?” 证人脸一红,低下头,没说话。 李霄:“审判长,我方申请提交新证据。” 法官:“同意。” 李霄提交了一份微信聊天记录和监控片段。 “证人在我当事人家中担任育儿嫂一职时,多次盗窃,被我当事人发现后给予辞退处分。她今日的作证,是出于对我当事人的报复!” 证人急道:“偷东西是我的错,但她们真的是恋人啊!” 李霄:“你一个小偷,做人的诚信都有问题了,还怎么让人相信你的证言是真的!” 看到这里,宁稚摇了摇头。 育儿嫂的证词作用不大了。 孙晴提出对新证据真伪鉴定,法官宣布休庭。 宁稚从旁听席下去。 章若宁含泪望着沈涵,沈涵则跟李霄谈笑风生,看上去把握很大。 她一眼都没看章若宁,似乎已经对章若宁毫无感情。 这幅模样,就跟那些渣男一模一样。 虽然她是女儿身,但她精神上已经是男人了。 “萧让呢?”李霄走到孙晴面前,“萧让怎么没出庭?” 孙晴笑道:“这是我的案子,萧律自然不会出庭。” 李霄嘲讽地笑了下:“我可听说这个案子是萧让在背后指导啊。他怎么不亲自出庭?怎么?不敢面对我?” 宁稚听着恼火,几步上前,说:“杀鸡焉用牛刀?我们萧律手头有其他大案子,没有空跟你过家家!而且,你从来就没赢过他,不怕这个案子他出庭,再次让你输得很难看?” 李霄一噎:“你!”咬紧了后槽牙,愤愤地看着宁稚。 宁稚“哼”一声,转身走到章若宁身边。 章若宁还望着沈涵。 一行人离开法院,回律所。 宁稚跟萧让汇报刚才在法庭跟李霄的一番唇枪舌剑。 萧让听完,淡淡说道:“李霄就是条疯狗,你理他干嘛?” “他就很过分啊!说您不出庭,是怕他!我就看不惯他那副嘴脸!” “狗冲你叫,你也冲它叫,你说你像什么?” 宁稚讨好道:“像忠诚的小狗,只效忠您啊。” 萧让哈哈大笑。 外头工位的电话在响,宁稚赶紧出去接电话。 “你好,萧让律师办公室。” “宁助,同城快递送来一幅画,说是要给萧律的,你下来拿,还是让他们送上去啊?” “画?”宁稚考虑几秒,“我下去吧。没听说萧律买了画啊,我去问清楚什么人送来的。” 第93章 代孕案(4) 宁稚来到前台,朝快递走去:“你好,有萧让的同城快件是吗?谁寄的?” 快递员低头看单子:“李霄先生寄的。” 宁稚意外:“寄的什么东西?” “好像是画。”快递把签收单递了过来。 宁稚签了字,双手扛着瘦长瘦长、牌匾一样的东西回萧让办公室:“萧律,李霄给您寄了画。这人好奇葩啊。刚在法庭还阴阳怪气的,这会儿给您寄画来了。” 萧让头没抬:“拆开看看。” 宁稚把画靠在墙上,出去拿了美工刀进来,拆了包装。 是一副装框的书法。 米白色的纸上,草书写了两个字。 看清楚那两个字,宁稚无语。 萧让起身走过来:“什么画?” 宁稚赶紧拿身体遮住字:“没什么,没什么,就两个字。” “我看看。” 宁稚不让:“没什么好看的。就两个写得不怎么样的字。” 萧让拍拍她的手臂,她只好让开。 萧让看清楚那两个字,问:“杠精?什么意思?” 宁稚急中生智,把“杠精”两个字反读:“精杠!那两个字读作‘精杠’!精杠就是……夸您精益求精益的杠杆,平衡着法律与所有当事人的权益。” 她看到萧让桌上的法秤,指着说:“杠就是象征法律的公平与正义的法治秤!” 萧让眯眼瞧着她,抬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就编吧!” 说完,转身坐回大班椅,继续工作:“叫保洁拿下去扔掉!” “哦好。” 宁稚刚说了谎,胃底翻滚得难受,夺门而出,冲到洗手间吐了一遭。 站在洗手台前整理,心里把李霄骂了一顿。 …… 三天后,代孕抚养权纠纷案继续开庭。 这三天时间,孙晴劝章若宁继续寻找共同的朋友作证,证明她和沈涵是恋人关系。 但朋友们都不想掺和她们的事,皆都拒绝。 帮了章若宁,就等于背刺沈涵。 没人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今天的庭审,孙晴只能提交证据证明章若宁目前已经有稳定的教师工作,强调她比沈涵更能照顾好思思,给思思更好的成长环境。 除此之外,无力再提供其他证据。 如果不是已经从萧让那儿知道案子必赢,宁稚会觉得章若宁必输。 原告方的准备实在太充足,被告方从一开始就是劣势。 法庭当天就宣布了判决结果: “原告并无证据证明其系沈思思的母亲,其要求沈思思由其抚养,既无事实和法律依据,也不利于保护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 本案中,虽然双方均确认沈思思系以原告的卵子与购买的精子培育成受精卵后,由被告孕育分娩。但是,在无明确法律规定的情况下,不能仅以双方确认或仅因沈思思具有原告的基因信息,就认定其与原告存在法律上的亲子关系。 本院认为,原告诉求确认其与沈思思存在亲子关系,于理不合、于法无据。所以,针对原告的诉讼请求,本院均不予支持。” 听完法官宣读的判决结果,章若宁开心得红了眼眶。 她对孙晴一番感谢后,视线便投向了原告席。 沈涵与李霄低头说着什么,边说边走出法庭,一个眼神都没给过章若宁。 宁稚觉得章若宁对沈涵,还有感情。 一审判决没过几日,宁稚就听孙晴说,沈涵不服判决,提起上诉。 她跟萧让说起这件事。 萧让笑道:“正常。李霄一定会劝她上诉,巴不得她这个案子打一辈子。他们再怎么折腾,二审也是维持原判。咱们躺平等赢就行。” 宁稚问:“既然您早知道可以躺平等赢,为什么还要让章女士去找工作,找证人呢?” “她能获得孩子的抚养权,但得不到沈涵的抚养费,她早晚得出去工作养活孩子,否则沈涵给她的那几十万,又能用多久?其次,让她找证人,也是想让她有盼头,否则她会更焦虑。” 宁稚听明白了,笑道:“您除了专业666,也很具有人文关怀啊!” 萧让睨她一眼,又低头看回案卷:“卓宇行晚点要过来,直接请他和子君到我办公室。” 卓宇行是上次泰国能源案那家公司的技术总裁。 岁数和萧让差不多,却已经拥有新能源领域的多项专利发明。 宁稚想起来了,问:“卓总来干嘛呀?” “上次的案子,Remote很满意,他今天过来签法律服务合同。” “哇哦!”宁稚兴奋,“那合同呢?”她想知道标的有多少。 “在子君那儿,稍后他会一起带过来。” “我去瞧瞧先。” 宁稚一出办公室,就见曾子君和卓宇行远远走来,曾子君手上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应当就是合同。 宁稚赶紧迎过去:“卓总您来了!萧律已经在办公室等您了!” 卓宇行看她一眼,笑:“小宁稚?” 宁稚笑:“感谢您还记得我。” 一行人往萧让办公室走。 卓宇行说:“上次泰国的案子,你功劳很大!我对你印象深刻!” “没有没有,都是萧律和曾律给我的指导,我只是跑腿的。” 卓宇行眼中带着欣赏:“你很谦虚,不骄不躁,不错!” 说话间,一行人走进萧让办公室。 卓宇行敞开双臂:“我的萧大律师,在忙什么?” 萧让闻声抬起头,合上手中的文件,起身走了过来。 俩人握手。 男人间的握手,简短有力。 萧让招呼卓宇行到沙发区入座。 宁稚:“卓总,您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茶,谢谢小宁稚。” 宁稚去茶水间泡了茶端进来,卓宇行和萧让已经签好合同。 萧让把合同递给她:“拿去盖章。” 宁稚赶紧送去主任办公室盖章。 回来后,萧让和卓宇行正在聊天。 她给了卓宇行一份合同,就要出去忙自己的事,卓宇行招呼道:“小宁稚,来,聊聊天。” 宁稚看一眼萧让,获得首肯,才坐下。 卓宇行问:“小宁稚你哪里人?” “我是河北人。” “这么巧?”卓宇行笑,“我读完硕士后,也在河北呆了一年。你是河北哪里人?” 第94章 女留学生遇害案(1) 宁稚:“我张家口的,您在河北哪里呢?” “邯郸。”卓宇行看向萧让,“邯郸当时刚建成一个新能源工业区,园区给了不少入驻优惠,Remote就去那儿开了个厂子和实验室。” 宁稚笑:“我好朋友老家也是邯郸的,她现在在人大,也是读法律的。” 卓宇行点点头:“挺巧的。” 萧让给他倒茶,问:“在邯郸呆了几年?” “一年……”卓宇行神色微变,“后来就被家里强制送出国读博了,回来后就一直在北京,没再去过邯郸了。” 萧让:“之后都在北京发展了吧?” 卓宇行:“是,Remote在大兴工业区建了个做氢能的厂子,未来氢能是关键能源,主要走这个方向。” 宁稚还要忙其他事情,听了一会儿就回工位了。 萧让下周要去伦敦,她得跟着去,最近正在加急办签证。 …… 宁稚把行李箱拉出门外,最后看一眼自己住了快一年的宿舍。 很不舍。 刚来的时候,这里除了一些简单的家电家具,什么都没有,都是她和张晗一点一点地改造成现在的模样。 “走吧。”张晗挽住她的手臂,“你要去住更好的地方了,不能老是回头看以前。” 宁稚含泪点头:“好!不看了!出发!” 她关上门,和张晗提着东西下楼。 俩人走出巷子,站在街边等车。 三月底的北京,夜晨温度低,宁稚裹紧了风衣,挽住张晗的手臂。 俩人小声说着话。 宁稚:“对了,今天萧律签了一个单子,他们技术总裁,之前也在邯郸呆过。” “是吗?在邯郸哪儿呢?” “不知道耶,他只说在邯郸一个新能源工业区工作过一年。” 张晗脸色一变,说:“新能源工业区我知道,离我家蛮远的。” 宁稚笑:“世界蛮小的哈。” 一辆空的的士过来,她抬手拦下。 宁稚第一晚入住新房子,张晗陪她一起。 有三个房间,但张晗还是跟她挤同一张床。 洗完澡出来,见张晗脸色不好,她问:“怎么啦?” 张晗白着脸色说:“当年那趟公车,就是从邯郸新能源工业区始发,经过我们学校,再经过我家……” 宁稚立刻抱住她:“对不起晗晗,我不是故意要提起那个事情的,你别想了!咱们现在北京,北京是最安全的城市!不怕!” 张晗闭眼点头:“好。” 有人敲门,张晗刚平静的情绪,又紧绷起来。 宁稚骂道:“谁啊这么晚敲门!” 趿着拖鞋去客厅。 可视门铃上映着萧让的脸。 她一喜,打开大门:“萧律,您怎么过来啦?” 萧让走进来,手里提着一瓶红酒,递给她:“给你庆祝乔迁之喜的。” 宁稚接过,低头一看,惊讶道:“是上次在上海喝的那款红酒耶!” 萧让点了她额头一下:“我不在的时候,不许喝!” 宁稚揉着额头,吐了吐舌头:“知道啦!今晚晗晗在,不然我就请您喝了。” “喝醉了又要让我伺候你?” “不敢不敢,小的不敢。” 萧让双手抄兜,在客厅到处看了看。 他洗完澡了,穿一身黑色运动服,头发自然蓬松地落在额边,少了凌厉,多了一份亲和。 “收拾得挺好的,关好门窗,别太晚睡。” “好嘞!” 宁稚送萧让出门,大门反锁,又回主卧。 张晗坐在床上,笑着看她:“今晚如果我不在,萧律是不是就要在这里跟你喝酒庆祝乔迁啦?” 宁稚笑:“不会吧?下周要去伦敦,他最近正忙着赶其他案子,没空跟我喝酒的啦。” 张晗问:“去伦敦?你要一起去吗?” “要啊。萧律、陈律,还有我,三个人一起去。” “陈律是?” “陈泽峰,萧律组里一位专攻国际刑法诉讼的律师,牛津出来的。” 张晗恍然大悟:“牛津的法学也很牛逼的。” 宁稚自嘲笑笑:“金诚太多海外名校回来的,五院四系都是鄙视链的底端。所以我第一次在人大和萧律毛遂自荐,他一听我只是国内普本,直接把我简历扔了,我现在也理解。” 张晗笑:“你们萧律也挺用心良苦的。一边嫌弃你第一学历不够好,给你制造地狱模式,一边又办什么案子都带着你。去上海去东南亚就算了,现在还要去伦敦,成本多高啊。” “他也没一开始就带着我,好像是……”宁稚回想半晌,“就年前我要去王林那组当实习律师的事情之后,他才开始带着我做案子的。之前都不让我碰案子呢。” “管他什么心思,你能做案子,总归是好事儿。这次是因为什么案子去的伦敦呢?” 宁稚摇头:“不知道耶。这个好像是萧律认识的人的案子,不是所里的案子,所以我到现在也没看到案卷。” “能让他跑伦敦那么远的,肯定是大案子。” “应该是吧。” 宁稚知道新案子的案情,已经是在飞往伦敦的航班上。 她没忍住问了萧让。 “周玲玲案。”萧让只说了这四个字。 宁稚惊道:“是去年被助教绑架杀害的那位女留学生?” “是。玲玲是我们在北大的校友,这次不仅是我和泽峰,还有其他北大的校友也会一起去支持。” 去年夏天,一位来自中国的女留学生,在伦敦一所大学失踪。三周后,该校一名助教涉嫌绑架周玲玲被警方逮捕。 经过七个多月的侦查,终于在最近迎来第一次庭审。 可虽然抓到了犯罪嫌疑人,他却拒绝透露周玲玲的下落,以至于周玲玲的家人,如今还在寻找她。 周玲玲的生死,牵动所有华人的心。 但有许多网友推测,犯罪嫌疑人之所以拒不认罪,是因为警方难以找到周玲玲的尸体,找不到被害人尸体,那么谋杀罪就难以成立。 许多人都猜测,周玲玲的尸体已经被处理妥当,找不回来了。 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女儿遇害,尸骨无存,做父母的,一定会很痛苦。 想到这些,宁稚就很难过。 她没想到,这起骇人听闻的事件,就发生在自己身边。 第95章 女留学生遇害案(2) 一下飞机,萧让就带陈泽峰和宁稚赶往伦敦法院附近一家酒店的会议室。 在那里,宁稚看到了周玲玲几位北大的校友,和父亲周荣海。 一进会议室,萧让就上前和周荣海握手:“叔叔,节哀。” 周荣海神色木讷,眼神无光,用粗糙的手握着萧让,木木道:“谢谢,谢谢你们来帮玲玲。” 萧让:“叔叔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督促检方,尽快让案子有个结果,给玲玲一个交代。” 周荣海木木地点着头。 萧让上前同本案的律师万志东握手:“万律师,好久不见。” 万志东是国侨办介绍给周家的华人律师,他在当地为华人提供法律服务超过二十五年,案发以来,他推掉手头大部分案子,只专注周玲玲的案子。 虽然案子是刑事案件,由伦敦当地的检方主控,但周玲玲的家人来自农村,普通话都说不利索,更别说听读英语了。 万志东在其中发挥了很重要的作用。 包括但不限于解读案件进展、提供法律意见,以及代表周家人表达对案件处理的看法,工作涵盖了从案件的初期调查到法庭辩论的多个方面。 萧让重重握着万志东的手,感激道:“万律师,您辛苦了!感谢!” 万志东拍拍他的肩膀:“海外华人生存不易,这是我应该做的!” 萧让又跟几位北大的校友打招呼,然后招呼陈泽峰入座。 宁稚坐在他身后的助理位。 万志东向众人介绍案件进展。 宁稚屏息听着。 “去年六月中旬的一个早上,我代理的一个案子即将开庭,突然接到一通电话。是国侨办领导打来的。对方告诉我,二十七岁的中国女留学生四天前失踪了,她的家人很快会到伦敦,希望我在当地为这家人提供一些法律上的援助。我当时一口答应下来。类似的失踪案我听说过很多,一般都是手机故障或者和家人赌气导致失联。” 宁稚看向周成海。 原本神色木讷的男人,听到这里,忽然抬起手背抹眼角。 宁稚知道,此刻的他,多么希望女儿只是手机故障失联啊。 “四天后,我在机场第一次见到玲玲的父亲周荣海。我对老周说——孩子失踪一个星期了,我们现在需要督促当地警方,特别是FBI开展侦查,同时也要配合他们工作,比如DNA采集工作,等找到孩子后好做验证比对。” 宁稚知道,四天后的万志东,已经知道周玲玲可能遇害了。 万志东打开投影,继续介绍案件目前的进展。 “案情推进的难度超出了我的预判。” 投影上,出现一段监控视频,万志东介绍说:“周玲玲失踪地的监控录像显示——案发当日下午14点02分,她在公交站旁的树荫处等车,一辆黑色土星牌阿斯特拉轿车在她身前停下,司机透过车窗与她交谈了大约一分钟,她便上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驶离,此后再无音信。” 宁稚凑到萧让耳边,小声问:“这种车型,伦敦当地开的人多吗?” 萧让摇头:“不多。伦敦当地登记的一共就12台,锁定车主很容易。” 宁稚松一口气,继续看向投影。 “发现这段监控后,我们立刻联系了办案的警方,但对方始终不肯透露任何信息。十天过去了,周玲玲仍然下落不明。” 说起当初的重重的困难,王志东一脸的疲惫:“以当地警方的能力,这么长时间找不到车也找不到罪犯是不合理的,他们到底投入了多少警力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也不清楚,当时我们是很焦虑的。” 宁稚怜悯地看向周成海。 一个在伦敦当地生活了三十年的律师,对案子都有深深的无力感,更何况是语言不通、来自农村的周家人。 “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很气愤,一起向办案警方施压——你们这么长时间没有结果,我们有可能考虑聘用私家侦探,自己花钱请私家侦探进行侦查。警方听完,强硬地回了三句话。第一,你请的私家侦探,我们不可能把已经调查和侦查的结果或现有成果和他分享。第二,你的私家侦探不能干扰我们作业。第三,如果有任何地方干扰了我们作业,我们会把你的私家侦探抓起来。最终我们没有聘请私家侦探,后来我们才了解到,警方早已锁定了犯罪嫌疑人——那辆土星牌的车主。之所以三缄其口是防止外界因素影响办案,很多侦查行动必须保密进行。” 听到这里,宁稚松一口气,但内心仍旧很感慨。 虽然有法律是公平正义的,人人都能获得法律的保护,但警方办案、司法流程与公民权利,又在一定程度上产生矛盾。 普通民众是没有能力、也没有认知去周旋这些矛盾的,如果不是律师从中起到沟通、润滑的作用,普通人的维权之路、追求公平正义之路,会更加艰难。 宁稚再一次对律师这份职业,有了不同的理解。 她看向继续介绍案情的万志东。 “因为找不到尸体,警方无法逮捕犯罪嫌疑人。你明知道是这个人干的,但是你就是没有证据。警方当时的处境也是很被动,后来,警方说服犯罪嫌疑人的情人为线人,在其身上装了窃听器,从而录取到犯罪嫌疑人口述的犯罪过程……” 宁稚知道接下来要公开周玲玲的遇害过程——这些,周成海是早就了解了的,万志东今天再提起,主要针对今天才抵达伦敦、还不知案件内情的萧让等人。 周海成没必要再重复听一次女儿的遇害过程。 听一次,对老人就是一次的凌迟。 宁稚担心地看向周成海。 周成海脸色很痛苦,宁稚从没见过这么痛苦哀伤的表情。 她小声对萧让说:“我陪周叔叔出去透透气,您和陈律先听,回头告诉我。” 萧让点点头:“好,去吧。不要走远。” 宁稚对他笑了下:“好。” 她猫着身子走到会议桌对面:“叔叔,我想喝咖啡,您请我喝一杯咖啡好吗?” 周成海回过神:“好好!走!楼下就有咖啡厅。” 俩人轻轻离开会议室。 第96章 女留学生遇害案(3) “One Latte!milk!milk!” 周成海用蹩脚的英语,向店员要了一杯拿铁,还强调要牛奶的。 店员没听明白,问他是不是要一杯拿铁,两杯牛奶。 宁稚笑着跟店员说:“要一杯拿铁,一杯牛奶。” 周成海从大衣口袋拿出一张英镑递给店员。 年过六十的老人,手指粗糙而臃肿。 周成海人不胖,但十指很肿。 宁稚知道这是干粗活的手。 等咖啡的时候,她问周成海:“叔叔您来伦敦多久了?” 周成海说:“我这是第二趟来了。来了五个多月了。” “在伦敦生活还习惯吗?” 周成海摇摇头,说:“还可以,万律师,还有我女儿的校友们,经常来看我,给我带东西,案子有进展就来告诉我。感谢!感谢你们!” 他要对宁稚鞠躬,宁稚赶紧将他扶起来:“叔叔我没有做什么,我只是您女儿校友的助理,您不用跟我说谢谢。” “你大老远为了我女儿的案子来英国,谢谢!谢谢!” 老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用最朴素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但宁稚知道,这个老人已经如同行尸走肉了,他只会做最简单的、木讷的反应。 俩人端着咖啡牛奶到卡座入座。 宁稚没有说话,周成海也沉默不语。 宁稚问:“叔叔您有几个孩子?” 周成海说:“还有一个儿子。在老家照顾他妈妈,这次没有过来。” 宁稚点点头:“那就好。” 还有一个孩子,还有一份盼头。 “但是小儿子书读不好,初中毕业后,就没有上学了。玲玲学习好,北大念了六年,又到英国留学……”周成海流下眼泪,“我太后悔了!我恨我自己没用!我没有赚到钱,孩子才会为了租一个便宜的房子,而上了个那个混蛋的车!才会出事!” 周成海嚎啕大哭起来。 宁稚也喉头哽得难受。 周玲玲出事当天,原本是要搭公车去跟房东签约,她在距离学校很远的地方找到一个屋子很便宜,可签约当天错过公车,怕错过跟房东约定的时间,才会上了犯罪嫌疑人的车。 犯罪嫌疑人是周玲玲学校的助教,他给周玲玲看了教职工卡,周玲玲以为他是好心人。 如果她经济能力尚可,便可直接在学校附近租住公寓,无须为了便宜的房租而去到那么远的地方。 也许就不会命丧于此。 这也是周成海一直以来的心结。 周玲玲出事后,他一直责怪埋怨自己没有钱,女儿才会遭此意外。 宁稚只能安慰他:“叔叔,您别这样想,您能把玲玲供到留学,已经很了不起了!玲玲在天之灵,也不会想看到您难过。” 周成海泣不成声道:“我们是农村人,一穷二白,全靠玲玲自己努力。这么好的孩子,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啊!我的女儿啊!” 宁稚也红了眼眶。 她知道这个老人,以后是很难活下去了。 现在因为案子还没结案,犯罪嫌疑人还没受到应有的惩罚,他还有一口气吊着,如果一切都结束了,他不知道该拿什么活下去。 宁稚和周成海在楼下咖啡厅坐到傍晚,见萧让他们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她便带周成海在酒店餐厅简单吃了点晚餐。 周成海情绪始终低迷,宁稚没敢再提周玲玲,就问他小儿子的事。 “就在玲玲出事前半年,小儿子结婚了,这次春节前生了孙子。但自玲玲出事后,玲玲她妈妈也病了,没法带孙子,我们就让媳妇把孩子带去娘家,让亲家帮忙照顾。亲家知道玲玲的事,也很同情我们,一直帮我们照顾着孙子。我们对此一直很愧疚……” 周成海低着头说。 无论宁稚说什么,他都会想到周玲玲。 到后面,宁稚也不敢多说了。 吃得差不多了,萧让给宁稚发了微信。 萧让:【在哪儿?】 宁稚:【和周叔叔在餐厅吃晚餐,你们结束了吗?】 萧让:【快了。晚上大家要一起吃饭,我去接你一起】 宁稚本来想拒绝,可一想这些人可都是北大校友,各行各业的精英,去认识认识,兴许以后有用处呢。 大拇指在屏幕上按着,回复道:【那我把周叔叔送回去,就去会议室找您】 她把周成海送回房间,就回会议室找萧让。 已经结束了,大家在寒暄着。 宁稚猫着身子走到萧让身后,点点他的肩膀:“我来啦!” 萧让起身:“走吧。” 大家纷纷走出会议室,移步酒店中餐厅。 周成海不在,大家不用顾虑他的心情,直白地聊起了案件。 “尸体没有找到,即便有嫌犯录音的口供,也还不能补齐完整的证据链。”万志东说,“不仅如此,嫌犯还更换了律师。” 宁稚叹了叹气,问萧让:“更换了更厉害的律师吗?” 萧让点头:“嫌犯一开始聘请了私人律师,但案子最后追加起诉为“绑架致死”,他申请了政府公派律师来为他做辩护。英国宪法规定,这类案件,律师团至少要有一位有死刑罪辩护的经验,在伦敦,有这样经验的律师,能力都很强,所以嫌犯走了狗屎运,获得了四位相当厉害的公派律师,他们组成了一个律师团,这些人的实力都远高于嫌犯之前的私人律师。” 宁稚虽然没在英国读过法律,但大学时期她热爱英美律政剧,她很清楚英美走的是判例法,陪审团制度。 只要辩护律师能从以往的案例里找出一例,判嫌犯无罪的,甚至用技巧影响陪审团决策,那么嫌犯逃过制裁或者轻判的概率很大。 宁稚有些绝望,说:“没有办法了吗?” 萧让叹了叹气:“检方也不敢怠慢,从外地请了一位相关经验丰富的检控官,此人同样在死刑罪起诉方面经验丰富。检辩双方列阵对战,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宁稚稍稍放心:“那就好。对了,刚才我和周叔叔回避了,万律师是不是公布了犯罪过程?” 萧让脸色不佳:“嗯。” “我想听。” “聚餐结束,回房间我再跟你说。” 第97章 女留学生遇害案(4) “萧让师兄,”有人过来跟萧让敬酒,“好久不见。虽然都在北京,但要聚一次真不容易。” 萧让起身,跟对方碰杯:“回北京后,有空出来喝酒。” “师兄还在金诚所?” “是。” “以师兄你的能力、人脉,出来自立门户,不会比在金诚挣得少。” 校友们都知道萧让的爷爷是已退检察长,人虽然退了,但人脉还在。 萧让谦虚笑笑:“大所有大所的好。小所要单打独斗,我这人比较懒。” 对方看向宁稚:“这位是?” “宁稚,我在金诚所的同事。” 宁稚对那人笑了下,那人跟她碰了下杯,又去找其他校友寒暄。 宁稚小声问萧让:“这人是谁啊?” 萧让冷笑了下:“君天的合伙人。” “我怎么觉得你俩之间的氛围,有点说不上来的……微妙。” 萧让笑着轻抿一口红酒:“准确来说,是——敌意。” “对对!” 萧让凑到宁稚耳边,轻声:“他爷爷以前在我爷爷手下做事。他呢,从小到大成绩都被我压一头,能不恨我么?” “这设定怎么那么耳熟?” “什么耳熟?” “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了,想起来再告诉你。” 萧让笑,兀自喝着红酒。 宁稚没敢喝,说好了晚点回房讨论周玲玲案的案情。 直到进了电梯,她才想起那个耳熟的设定是什么,马上就跟萧让说。 “九十年代,清华有一个女大学生被投毒了,铊!嫌疑人的父亲,据说和她父亲一个单位,从小的天之娇女,却在进入大学后被她压一头,最后对她投了毒!” 萧让点点头:“这个案子有听说过,最后不了了之。” 宁稚急道:“所以刚才君天那个合伙人,您以后少招惹他,万一哪一天嫉妒成狂对您不利。” 萧让哈哈大笑,爽朗的小声回档在电梯里。 俩人出了电梯,宁稚回房间洗了澡,拿上录音笔和电脑,去了隔壁。 萧让也洗过澡,换上了白T和纯棉运动长裤。 宁稚站在门口,问:“您要休息了吗?” “还没有。” “那我就进来啦!” 宁稚抱着电脑,坐到沙发上,录音笔打开,准备开始。 萧让拿了两瓶矿泉水放到茶几上,在她身旁坐下:“从哪里开始讲?” 宁稚回想几秒:“警方发展嫌犯的女友为线人,通过她与嫌犯的对话,窃听到嫌犯的犯罪过程。” 萧让拧开矿泉水,喝一口,瓶盖拧回去的时候,缓缓说道:“周玲玲失踪第二十天的时候,她的学校为她举行了一场祈福音乐会。当时,有很多学生参加,包括嫌犯和其女友。” 宁稚错愕:“嫌犯胆子那么大?祈福音乐会上,他是不是还享受其中?” “是。音乐会上,他很兴奋,在女友的手机上打下几句话——是我干的。她是第十三个。她没了。永远。——然后迅速删除这几句话。” 宁稚捂住嘴巴:“变态啊!” 萧让把玩着手里的矿泉水瓶,继续说道:“嫌犯的偶像是Ted Bundy。” 宁稚不解:“Ted Bundy是谁?” “美国70年代最臭名昭着的连环凶杀犯,擅长伪装成警察诱骗女性到家中残害致死……五年时间里,杀害了三十到一百名的美国女性。” 宁稚白了脸:“变态!都是变态!” “那天的祈福音乐会,嫌犯终于忍不住了,和女友讲述了绑架杀害周玲玲的细节。那天下午,他假扮成学校助教,以热心搭载为由哄骗周玲玲上车,载至自己的公寓……” 知道接下来是残忍的犯罪过程,宁稚手有点抖,心里也越发的害怕。 “在他的公寓里,他性侵了周玲玲,把她掐死之后拖进浴室,并用棒球棒猛击她的头部,把她的头割下了来……” 话到这里,宁稚突然尖叫一声,捂着耳朵说:“不要说!不要说了!我害怕!” 她这人想象力丰富,胆子又小。 中学第一次看鬼片,吓得直接冲出阳台,站在中午12点的太阳下,还吓得浑身发抖。 从此再也不敢看恐怖片。 萧让刚才描述嫌犯杀害周玲玲的过程,已经在她脑子里形成了画面。 她仿佛亲历现场,看到残忍血腥的一幕幕。 萧让晚上喝了酒,有些冲动,竟抱住了她:“有我在,不怕。” 她回神,意识到自己被萧让抱着,紧张地要挣开。 萧让却抱得更紧,低低说道:“你要好好的……一辈子好好的……好吗?” 他像在央求她。 宁稚原本还挣扎,心突然就软下来了,双臂垂在身侧:“您是不是喝醉了呀?” 萧让摇头:“没有醉。” 宁稚觉得他在嘴硬,顺着他的话安抚道:“我挺好的啊。一辈子都会顺顺利利。您就别担心啦。” “宁稚……” “嗯?” “我那辆白色的SUV,就停在公寓的车位里,回去后,给你开。” 宁稚意外:“啊?为什么要把车给我?” 萧让松开她,克制地坐回原位:“当然是因为要接我上下班了。” 宁稚有点生气:“以前我问您,为什么别的合伙人都有司机,您不请司机,您说什么来着?——方向盘和命运一样,只能由自己把握。” 萧让整个身子往沙发背深陷而去,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说好听而已。实际上是想节省一个司机的成本。现在环境多差啊,该省就省。” 宁稚被气笑了,说:“那您要我上下班接,也行,得给我加工资。” 她以为这样说,萧让就会算了,毕竟加工资还不如多请一个司机。 不想,他却干脆道:“没问题,给你涨三成工资。” 宁稚吃惊,心算几秒。 她现在工资是一万五,加三成,就是四千五啊,加起来一个月能有将近两万啦。 宁稚满意:“好!没问题!回去后,我就兼职当您的司机。” 萧让笑:“我有一个条件。” “您说您说,我全都答应。” 第98章 女留学生遇害案(5) “不一定每天都让你接送,但你每天都得开着车上下班,因为有可能自己开车上班,但是下班想让你送。” 宁稚满口答应:“没问题!多大事儿!有车开我还不开心吗?” 萧让弯唇,拧开矿泉水喝一口:“说回案子。” 宁稚把笔记本抱到腿上:“您请说。” “祈福音乐会后第二天,掌握录音内容的警方立刻逮捕了嫌犯,因为直到这个时候,警方和检方才勉强有了可以起诉并将其定罪的证据。” 宁稚抓住“勉强”两个字,问:“但其实还是有难度的对吗?因为没有找到尸体。” 萧让摇头:“不仅仅是没找到尸体,还有许多事情,都在阻碍嫌犯被定罪。” 宁稚急道:“为什么?” “嫌犯被捕后不久,警方在他公寓内发现了血迹、血清、DNA、手印等证据。其中部分血迹和DNA的检测结果显示属于死者。警犬还在公寓卫生间里嗅到了人体的气味……” 宁稚捂住了嘴巴:“周叔叔知道了吗?” 萧让点头:“他很快就知道了检测结果,心如刀绞。他对万律说——我知道以后的日子是没法过下去的。” 宁稚红了眼眶。 她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要如此摧残这个可怜的家庭。 萧让继续说道:“四个月前,检方决定以“绑架致死罪”起诉嫌犯。如果定罪,最低可判终身监禁,最高则是死刑。可尸体始终找不到,即便拿到嫌犯录音的口供,也还不能补齐完整的证据链。” 宁稚哭道:“就拿这个人没有办法了吗?他为什么不交代尸体的去向!他都被抓起来了,警方还是没办法让他交代尸体的下落吗?” “嫌犯很狡猾,他知道,一旦找到尸体,大概率是死刑,所以他拒不交代尸体的去向。” 宁稚低吼:“这里的警察干什么吃的?人在他们手上,还有他们问不出来的事情吗?” “各国警察办案的手法不一样。当地警方确实有在做事。” “连尸体都问不出来,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实事?” 萧让笑了下:“你这些疑问,是大部分知道这个案子的华人的疑问,包括周家人的疑问。国情不同,很正常。” 宁稚知道他的意思,叹了叹气:“您继续。” “为了完整的证据链,警方几乎把嫌犯的公寓整个拆空,包括墙壁、地板、棒球棒,尤其是睡房和卫生间,几乎整个平挪到了实验室,做DNA和血液检验,来证明死者的确去过他的公寓,而且受到了伤害。加上死者失踪前后的监控视频、目击者的指认、线人的录音口供,整个证据链条才拼凑完整。即便没找到尸体,警方也在努力破案。” 听到这里,宁稚情绪稍稍好了些。但她仍旧笼罩在巨大的恐慌与难过中。 “咱们中国人讲究落叶归根、入土为安。一个人没了,可尸骨却无法回到、家乡,无法获得安息,成为孤魂野鬼——这对她的家人来说,是一辈子无法抹去的伤害。” 宁稚抬手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别说找不到尸骨了,就是我姥姥那样把骨灰寄放在公共墓堂,我和我妈都很难过,怕姥姥在人间游荡。” 姥姥是宁稚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说起姥姥,宁稚眼泪掉得更凶了。 萧让克制着抱她的冲动,说:“我让财务先预支十万块的工资给你,收到了吗?” 宁稚挠挠头发:“过年后回来,财务让我去签字办手续,我拒绝了。谢谢您的好意。” 那时候,她因为拒绝考研,萧让不让她跟案子,她跟他闹别扭,也不知道自己能在金诚做多久,就拒绝了这笔钱。 萧让知道她在想什么,抬手点了点她的脑门:“你这个人,我说你点什么好?” “那就别说呗!” “我还偏要说!” 宁稚别过脸去。 “你这个人,一边哭着说没办法让姥姥入土为难,很难过,一边预支了薪水给你回去办姥姥的后事,又不干;一边哭着说人家歧视你的第一学历,一边又决绝考研。言行不一,说的就是你这样的。” 宁稚一噎,没说出话来,揉着额头别过脸去,倔强道:“我有自己的节奏,是你一味要我听你的。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干嘛要听你的!” 萧让气道:“如果要成为你什么人,才能让你听话,那从今天开始,我做你师父。” 宁稚笑:“师父?当人家师父,可是得把本事全盘托出地交给徒弟的呀!” “我对你还不够全盘托出?” “你肯定还自己藏着什么,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你肯定没有全教我。” 萧让又去点她的额头:“你这小脑袋瓜子,净想那些有的没的。” 宁稚气呼呼地挥开他的手:“好了啦,不想说了。继续说回案子。” 她扶了扶框镜,十指放在键盘上,继续编辑笔记。 萧让回想半晌:“刚说到哪儿了?” “虽然没找到尸体,但警方还是通过物证、人证和口供组成了完整的证据链。” 萧让想起来了,继续说道:“虽然证据链完整了,但案子的推进还是受到阻碍,包括来自辩方律师的各种阻挠。” 宁稚十指在键盘上敲击着,每一下都很沉重。 “检方对嫌疑人以死刑起诉。可开庭前,辩方律师却对检方的证据链又提出数十次动议,不管是血液检测结果、DNA检测结果、录音,还是线人的证词、当地警方的作证,他们均提出排除证据的动议,拖延时间。对于他们来讲,不管什么地方有一根稻草都要捞一下,检方可能使用的任何的证据,他们都提出各式各样的理由要求排除。” 宁稚双手一顿:“我明白作为律师,要为当事人争取最大的权益。但这些法援律师,未免也太尽力了。” 话到这里,她嘲讽地笑了下:“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获得了一个能力极强的、拥有丰富死刑案辩护经验的律师团,他们千方百计阻挠法律对嫌犯的定罪,只因忠于自己律师的职责。即便他们也知道自己辩护的这个嫌犯是死罪!可因为他们出色的辩护技巧而逃过死刑,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99章 女留学生遇害案(6) 萧让看着宁稚,问:“如果这个死刑犯是被冤枉的呢?这个律师团千方百计阻挠检方的定罪,还他一个清白,是否这个律师团做的就是好事?” “是这样没错。可这个案子的嫌犯,就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狂啊!”宁稚说完,才发现自己预设了。 萧让神色严肃道:“辩方律师没有权力定罪。定罪是陪审团和法官的事情。在判决出来之前,嫌犯是无罪的。” 宁稚叹气:“我知道。我到现在还是会代入个人感情。抱歉。” “进步多了。搁以前,你可能在今天的会议上就开始冲动了。现在只是私下和我杠,已经算克制了。” 宁稚笑:“我继续修炼,争取私下里也不跟你杠。” “倒也没事,法律工作者讨论这些很正常。不要在公共场合谈论就行了。” 宁稚十指重新放到键盘上:“三天后的审判可以如期举行对吧?我们都能去旁听吗?” 萧让摇头:“来之前,我认为可以。但今天听万律说起辩方律师的行径,我认为没那么顺利,他们一定会想法设法要求延期。” 宁稚手一顿:“那怎么办?” 萧让仰头,手臂横在额头上,往上吐着气:“先回去,等下次庭审的时间确定了再来。” 宁稚叹气:“那白来一趟了。” 萧让弯唇:“也不算白来,至少你知道以后不能上陌生人的车。” 宁稚垂下眼尾:“你以为不上陌生人的车,就不会出事吗?” 萧让放下手臂,看着她:“怎么回事?” “我大学同学,高二坐公车下夜自修,都能出事。所以不是不上陌生人的车就不会出事。” 萧让坐起身:“出什么事儿了?” “被侵犯了。” “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啊。是我同学出事,又不是我。” 萧让松一口气:“回去赶紧把我那车开走,回老家也开着。” 宁稚回过味来,才明白萧让方才让她开走白色SUV,是担心她走路或者打车不安全。 心里暖暖的。 把最后一个字打完,宁稚盖上电脑:“那我先回去休息啦。您也早点休息。明天见。” 萧让起身:“我送你过去。” 宁稚抱着电脑,往大门走。 突然想起周成海,转身对萧让说:“今天我听周叔叔说了蛮多家里的事情,这家人真的很可怜,周玲玲的案件是刑事案,还有可能做民事索赔吗?” 萧让点点头:“大家都在想办法为周家争取更多的赔偿。” “周叔叔说,如果带不回孩子的尸体,只能来英国看孩子。可一家都是农民,他们哪出得起来英国的费用。所以能帮他们争取点民事赔偿,还是争取吧。这一家太不容易了。” “会的,你放心吧,早点休息。” 宁稚朝萧让挥挥手,刷卡进房间。 萧让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半晌,才转身回自己房间。 房门刚关上,又被敲响。 他开门,宁稚站在外面,一脸惨白。 他问:“东西没拿走吗?” “萧律,好像有人在我那屋的浴室……我害怕……” “我跟你过去看看。” 萧让把门关上,阔步走向宁稚的房间。 他开门进去,浴室门紧闭。 宁稚小声说:“刚才我出去,浴室的门是开着的……” 萧让把耳朵凑到门板上。 里头没有任何声响。 手刚放到把手上,躲在身后的宁稚就害怕道:“我们喊酒店的人来看看,别开了吧?万一里面有人呢?” 萧让一手牵住她的手,以后把门打开。 宁稚吓得跑出门外。 看到萧让还站在那里,她定了几秒,才又凑过去:“有人吗?” 萧让笑,让开身子:“你自己看看。” 宁稚头往前一探。 浴室里空无一人。 她松一口气,余恐未消:“可我刚才去找你之前,浴室明明是开着门的啊。” 萧让牵着她回自己房间:“你去我那屋待着,我检查一遍,没问题了你再回来。” 宁稚握着他的手:“可如果有坏人,坏人把你杀了,怎么办?” 萧让无语,把她塞进自己房间:“你先进去待着。” 门关上,宁稚没敢走远,就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隔壁的动静。 紧张兮兮地听了半天,有人敲门。 她惊了一惊,隔着门板问:“谁啊?” “我。” 是萧让,宁稚赶紧把房门打开:“怎么样?” 萧让说:“没什么异常,但你如果害怕的话,今晚住我这屋。” “那您住我那屋不怕吗?” 萧让弯唇:“那我也住这屋。你睡沙发吧。” 宁稚开心:“好嘞!” 电脑往茶几上一放,人就坐到了沙发上,准备睡觉。 “早知道今晚不跟您聊案子,把自己给整害怕了。” 萧让无奈地摇了摇头,进浴室洗漱。 洗好出来,宁稚已经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他从柜子里找出一床被子,盖到她身上。 沙发长且宽,见她躺着没什么不适,萧让才放心地进卧室。 他睡不着,手臂枕在后脑,睁着眼睛想事情。 周玲玲被害,他很惋惜,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留下一辈子都无法走出伤痛的家人。 今天在会议室,听万向东介绍案子的始末,才得知,在周玲玲出事前几日,嫌犯就已经伪装成卧底警察,以了解社区情况的由头,在街边哄骗女孩上车,但都被拒绝了,最终,天真纯朴的周玲玲上当了,以如此惨痛的方式遇害。 当时,萧让脑子里闪过一个一个可怕的念头。 都跟宁稚有关。 在长长久久的岁月里,在无数的潜伏着的危险里,如果宁稚也遭遇到这样的事,他该怎么办? 他先前希望宁稚读完研究生,也到英国或美国留学,可现在,他不想让宁稚出去了,他希望宁稚就留在北京,在他能看得见的地方。 第100章 宁稚生病 伦敦的清晨,雾中凝着凉气,一片阴郁。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着。 萧让醒来,拿起手机一看,是陈泽锋来电,又躺了回去,掌心往额头一覆,闭眼问:“嗯,什么事?” “萧律,万律刚刚通知,周玲玲案的审判被推迟了!” 萧让睁眼:“推迟到什么时候?” “六月十八日。” 萧让长长吐出一口气,坐起身:“你收拾一下,准备回国,我让宁稚买最快的机票回去。” “好。” 萧让挂掉手机,起身去浴室洗漱,经过客厅,宁稚还在呼呼大睡。 他没吵醒她,洗漱好出来,才坐到沙发边:“起床了。” 宁稚毫无反应。 萧让推了推她的手臂:“宁稚,起来了,要回去了。” 肌肤的灼热透过纯棉外套渗了出来,萧让被掌心的灼热吓了一跳,开了灯,仔细去看宁稚。 脸和脖子红成一片。 萧让拿手背一探,很烫。 宁稚发烧了! 萧让立刻把她身上的棉被拉开,把她抱到床上,又将她拉高到下巴的运动衣的拉链拉下大半,令她更好地散热透气。 宁稚里头只穿了内衣,拉链猛地这么一拉,半裸的酥胸登时暴露在萧让面前。 他嗓子一紧,立刻起身,打电话让酒店送耳温枪和退热贴过来。 服务员很快把东西送来。 萧让消毒过耳温枪,往宁稚耳蜗一探。 “滴滴滴!嘀嘀嘀!”耳温枪发出急促的鸣叫。 39.5度,高烧。 萧让立刻把退热贴往宁稚额上贴,又拿毛巾包冰块,在她脸上、脖子上轻按着。 宁稚的手机在震,他单手接起来。 电话那头,陈泽锋问:“宁稚,机票定好了吗?几点去机场?” “宁稚发烧了,还没订机票。”萧让看着宁稚短期好不了的样子,说,“泽锋你先回去。我等宁稚退烧了,再和她一起回北京。” “宁稚没事吧?” “没事,你先回去。” 萧让把电话挂上,去倒了一杯温水过来,扶起宁稚,把被子挨近她唇边:“喝点水。” 宁稚拧着眉,似乎很难受,没喝水,又躺了回去。 萧让挨近她,柔声问:“能听到我说话吗?” “嗯……” “哪里难受?” “嗓子疼……眼睛疼……” 萧让立刻就知道她是被传染了流感或肺炎。 这种情况,不吃药不输液好不了。 萧让给酒店打电话,让他们派一名私人医生过来。 前台好心提醒他,私人医生上门服务费用高昂,问他是否需要车上医院。 宁稚这个情况,根本上不了医院,且医院到处是病毒,去了又感染上其他的,更麻烦。 萧让用英语回道:“多昂贵我都付得起!赶紧让医生过来,快!” 前台为他联系。 等待的过程里,他只能不厌其烦地尝试给宁稚喂水、换退热贴、擦脸和脖子。 宁稚越发热了,温度直逼40度。 已经过去两个小时,私人医生还不见踪影。 萧让打电话去催前台,前台说附近一位私人医生,刚好在另一位病人家中诊治,很快就赶来。 萧让让她把医生的电话给自己,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他向医生描述宁稚的状态。 医生建议他先用酒精给宁稚擦拭颈间、腋窝和腹股沟,进行快速物理降温,还提醒他:“先生,你最好戴上口罩,与病人隔离开。这位病人是可传染性的肺炎。” 萧让让前台送来酒精和口罩。 他戴上口罩,脱下宁稚的运动外套,用酒精擦拭她的颈间和腋窝。 宁稚眼下只穿一件裸色内衣,腰腹纤细平台。 萧让忍耐着冲动,一点一点地为她擦拭酒精。 腋窝擦完,没有再往下擦,即便医交代腹股沟也要擦拭。 萧让找了一件自己的短袖T恤让宁稚穿上。纯棉T恤轻薄透气。 他又用棉签沾湿温水,一点一点地沾在宁稚嘴唇上。 下午三点多,私人医生终于上门了,萧让忍着把此人打一顿的冲动,描述宁稚的情况。 “九个小时没有退烧,温度从39.5度到40度,喉咙疼,眼睛疼,高热不退。” 医生为宁稚检查了眼睛、喉咙和肺部。 听完肺部,说:“肺里有痰,初步诊断为肺炎,炎症引起高烧,我开点药物给病人服下,如果24小时后没有好转,必须去医院。” “好。” 随着处置单一起递过来的,还有账单。 萧让立刻拿出一叠厚厚的现金,支付了费用。 他穿上外套,去附近的药房把药买齐了。 有一个白色的药片,24小时服用一粒,还有一些液体药物。 萧让把药片碾碎,和液体混在一起,兑了水,然后扶起宁稚,用汤匙,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她。 像喂小宝宝那样。 宁稚吃完药,继续睡觉。 这么一番折腾,天已经黑了。 萧让才发现自己一整天没吃饭,没喝水。 他让酒店送了点简餐过来,简单吃了点东西,就去靠到床上照顾宁稚。 半小时为她测一次体温,看到宁稚的体温从40度一路降到38度多,才放心一些。 …… 宁稚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知道整个嗓子都要冒火了,头和眼睛也很疼。 不过人精神却还好。 她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酒店房间的床上。 萧让单侧手臂枕在耳下,戴着口罩,睡着了。 丢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着,宁稚拿来一看,是江睿的来电。 “奇怪,来电怎么没震啊。” 宁稚接起来,小声说:“江律,萧律睡着了,您有什么事儿吗?” 电话那头,江睿愣了下,说:“傍晚,睡什么觉呢?” “我们在伦敦。” “哦……等你们萧律醒了,告诉他——上次给他介绍的客户,明儿到所里,让他务必赶回来!否则人家就要跟君天续约了!” “好的。” 宁稚把电话挂了,手机再度放回萧让手边。 刚一抬头,就见萧让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的目光黑亮深远,深深地看着她:“好点了吗?” 说着,手就探到了她额上,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退烧了。” 宁稚眨巴几下大眼睛,问:“我发烧昏睡了很久吗?” 萧让看一眼时间:“一天一夜。” “奇怪,怎么会发烧啊。”宁稚说着,看到萧让戴着口罩,登时就明白了,指了指自己,“我阳了是吗?” 第101章 表白 萧让眼睛弯了下:“普通肺炎,别瞎想。” 普通肺炎,正常是久咳不愈、咳不出痰,痰液积压在肺部,才会变成肺炎。 她发烧前一点症状都没有,突然高烧昏睡,醒来嗓子眼还巨疼,除了感染病毒或细菌,不会有其他可能性。 而她能被别人传染,那就能传染到萧让,萧让都知情,所以才会戴着口罩。 宁稚看一眼周遭的环境,发现自己还在萧让房里。 正常人躲传染病人都来不及,他还让她留在自己房间,彻夜照顾她。 宁稚内心动容。 “对了,刚才江律给您打了电话,说上次介绍的客户明天到所里,让您赶快回去,要不客户就跟正和所续约了……咳咳……” 她嗓音沙哑,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串话,累得咳起来。 萧让立刻下床,去倒了一杯水过来:“喝点水。” 宁稚接过,喝了几小口:“那现在怎么办?周玲玲的案子明天就要开庭了。” “你发烧的时候,庭审通知延期到六月十八号。” 宁稚一喜,立刻掀被下床:“这样也好。我去订机票,咱们赶紧回去吧,还来得及。” 萧让按住她的身子,把她按回床上:“等你痊愈了再回去。” 宁稚着急:“江律说了,明天你没出现,那客人就要跟正和所续约了!” “没关系。”萧让帮她掖好被子,“你这状态,再折腾回北京,会更严重。” 宁稚急道:“那您不要业绩了吗?” 萧让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好好休息,别乱想。我让酒店做点粥送上来,你吃点。” “好。” 宁稚抓着被头,视线跟着萧让,在房里移动。 萧让先去打电话,让酒店送粥上来,然后又去浴室,她以为他去洗漱,却是拧了条冰毛巾出来,人在床边坐了下来。 冰毛巾覆在额上,宁稚打了个激灵。 她看着萧让口罩上方深深的眼圈,说:“我发烧的时候,您是不是都没休息?” 萧让眉眼弯了下:“有休息,半小时休息一次。” “为什么是半小时啊?” “因为半小时给你量一次温度。” 萧让说完,拿着毛巾要回浴室。 宁稚忽然揪住他T恤的下摆。 他转身,温声问:“怎么了?” 宁稚脱口而出:“萧律,您是不是……” “喜欢我”三个字她没敢说出口。 “是什么?” 宁稚闭上眼睛:“是不是喜欢我!” 气氛降至冰点,静得仿佛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宁稚后悔了,不敢睁眼看萧让。 发一个烧,她又开始乱说话了。 “萧律,对不……” 话没说完,男人温热干燥的掌心,覆在了她后颈上:“是。” 宁稚一惊,睁开双眼,还未看清楚周遭的一切,就被萧让扯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我可以喜欢你吗?” 宁稚红了脸,双臂在空中踟蹰几秒,轻轻地圈上了萧让的腰:“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啊……你可是萧让耶……” “萧让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也想拥有平凡的感情。” 宁稚弯唇:“你是因为我比你小很多,所以才喜欢我?” 萧让比她大了足足十岁。 萧让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描述自己的感觉:“嗯……你就当年老的我,觊觎年轻的你。” 宁稚笑,双臂不知不觉圈得更紧:“我才不信……你如果觊觎我年轻,我一来你就要有行动,而不是拖拖拉拉到现在……” 萧让大笑。 他放开宁稚,扶着她重新躺回去:“你再休息一会儿,稍后粥来了,我喊你起来吃。” 说完,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他起身要走,宁稚拉住他的手臂:“你要去哪里?” “我去准备药。有一款药,24小时吃一次,时间到了。” 宁稚拉着他,不让他走:“晚点再弄嘛。多陪陪我。” 萧让看一眼腕表,还有一点时间,笑着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宁稚翻身看他,问:“你一晚上都戴着口罩睡觉吗?” “嗯。” “其实你可以把我放在这里,自己去隔壁睡的,到点来给我量个体温就行了,就不用自己戴着口罩睡觉那么难受了。” “不难受。” 萧让突然拿下口罩,手放到她后颈,慢慢地摩挲着往上,唇也落到她脸颊边,吻过她的唇角。 宁稚忽然推开他。 他呼吸急促,低低道:“不喜欢吗?” 宁稚红着脸,别过脸去,跟他分开:“不是……我怕你被我传染……” 萧让又靠过来了,从后面抱住她:“那等你好了,咱们再亲亲?好不好?” “嗯……” 萧让抱着宁稚睡了两天两夜。 宁稚能感觉到他硬了又软下去,软了又硬。 她心疼他,要求他去睡沙发,他不愿意,就那么抱着她,不时拿手探她额头的温度,到点了准备药给她吃。 第三天,宁稚终于好多了。 他们准备回京。 去机场之前,她和萧让去探望周成海。 面对案件的延期开庭,周成海很绝望,说:“玲玲的案子发生至今,快一年时间了,这一年时间里,我来了四趟英国,可是到今天,依旧没办法把那个杀人犯正法!花了这么多人力物力,还是没办法!英国的法律到底在保护谁?” 萧让说:“叔叔您放心,我们所有校友都在密切关注这个案件,也和万律师讨论过,一定会督促法庭如期展开审判。您放心。” 周成海点点头,眼泛泪光,看着他和宁稚:“谢谢你们。” 宁稚:“叔叔节哀。” 当天中午,她和萧让就返回了北京。 飞机上,俩人的手紧紧牵着,一刻都舍不得放开。 宁稚满心的满足,侧过脸看萧让,问:“我能把咱们在一起的事情,告诉晗晗吗?” “可以的。” 见萧让一脸担心,她晃了晃俩人牵着的手:“你看上去怎么不开心啊?” 萧让回神,对她笑了下:“没有。” “那你都没笑,一直绷着个脸。” 萧让挤出笑意:“我本来就凶,不是吗?” “也是。”宁稚笑,“你真的很喜欢臭脸。长得那么帅,却吝于展现眼光;名字叫‘萧让’,说话做事却寸步不让。” 想起之前他和李霄打官司,在法庭上,把李霄干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休庭后,李霄直接冲到他面前大骂——我看你也别叫‘萧让’了,改名‘萧不让’得了! 想起往事,宁稚捂着嘴巴偷笑。 萧让昵她一眼:“傻乐什么呢?” 宁稚靠过去,小声问:“你爸妈为什么给你取名‘萧让’呢?你的名字,和你的人设,一点都不符耶。” 第102章 不一样 萧让笑了下,说:“‘萧让’这名字是我爷爷取的。出生的时候,有高人看我的八字,说我以后靠嘴吃饭。我爷爷担心我嘴不饶人,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让我时刻记住‘做人要谦让’。” “谦让?”宁稚笑,“这词儿跟您,可没多大关系啊。” “老人家也是老单纯了。” 宁稚支着下巴看萧让:“所以您有遗传到爷爷的老单纯吗?” 萧让也看着她,弯了弯唇:“单纯不知道,但专一应该是遗传到了。” 说着,抬手覆住宁稚的后脑,唇抵上她的眉心。 宁稚满足地闭上双眼。 回北京的路上,她全程佯装镇定,内心却已是雀跃万分。 下了飞机,萧让带她去医院抽血,化验结果显示支原体肺炎。 这是通过飞沫传染的肺炎。 坐在车里,宁稚看着化验单,想起昨晚,萧让没忍住想吻她,被她给拒了。 暗暗松一口气。 还好她坚持,不然萧让也会被传染。 正想着,化验单被萧让抽走:“单子给我,明天我到所里给你报病假,休息一周再上班。” 他把化验单放到手扶箱里,又拿出宁稚的肺部CT片,对着挡风玻璃外的光线照了照,说:“肺部下方挺多痰,药要按时吃,吃够五天,第六天还要再来复查。” 宁稚笑:“可是我都不怎么咳嗽耶?” “这个病毒就是直接入肺成肺炎,省去了咳嗽那一道,也因为咳不出来才麻烦。药里有化痰的,按时吃,复查的时候看看情况,不行就要住院输液。” “好。” 萧让把CT片重新装进袋子里,放到后座,启动车子离开医院。 他把宁稚送进家门,到处检查了一番,又把要吃的药给她拿出来,看着她把药都吃了,才提着行李箱上楼。 宁稚送他出门,大门一关上,立刻兴奋得原地跳了几下。 她发微信语音给张晗,激动道:“晗晗!我我我恋爱了!” 张晗在上课,傍晚回复说立刻来找她。 宁稚本想叫烧烤和啤酒,可一想自己现在和萧让是恋人关系,晚上喝了啤酒,明天脸会肿,克制着叫了两份轻食。 “叮咚——”门铃响。 宁稚赶紧去开门。 张晗风尘仆仆进门来,鞋还没换,就问:“你和谁恋爱了啊?” 宁稚捏了捏口罩,扭捏道:“你猜……” 张晗换拖鞋:“不会是陈律吧?” “啊?哪个陈律?” “就这回一起去英国的那个啊。” “哎呀不是陈律啦!我和陈律没怎么接触。” 张晗惊喜:“难道是萧律啊?” 宁稚红着脸点头:“嗯。” 张晗尖叫着抱住她:“哇哇哇!他可是萧让耶!恭喜你啊宁稚!” 俩人相拥进屋。 宁稚让张晗在餐厅吃饭,自己把晚餐拿去客厅吃。 俩人隔着几米的距离边吃边说。 张晗说:“你们俩,这是算日久生情吧?” 宁稚分开一次性筷子,红着脸说:“不知道耶……反正我也没想通他什么时候喜欢我的。问他是不是喜欢我年轻,他没否认呢。” 张晗错愕:“啊?之前听你说起一些他对你的照顾,我是觉得他可能对你有好感,但他说图你年轻,也是够实在的啊。” 宁稚戳着圆盒里的小南瓜和鸡肉,无奈笑笑:“谁说不是呢?虽然现在说喜欢我,但嘴巴还是改不了,有时候还是会突然蹦出一些毒辣的话。” “你们确定关系多久啦?” “三天吧。” “那这三天,他对你有什么表示吗?比如一起计划未来,或者送你礼物,或者开始约会?” 宁稚摇头:“没有。和之前差不多。唯一不一样的可能是……” 想起俩人同躺一张床的暧昧、他的忍耐,宁稚红了脸。 “是什么呀?”张晗没谈过恋爱,自然猜不到。 宁稚捂着脸:“他要亲我,但我肺炎呢,飞沫会传染,就拒绝了他。” 张晗也有点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低头吃饭。 吃着吃着,想起什么,又说:“晚上你们要约会吧?刚确定关系,肯定一刻都不想离开对方,晚上我回避吧?” 宁稚摇头:“没有呀!没有说晚上要来找我。他送我回来后,就回自己家去啦。” 她看手机上的时间:“分开距离现在有四五个小时啦,没有联系。” “怎么感觉跟别人谈恋爱有点不一样?” 宁稚问:“嗯?哪里不一样?” 张晗支着下巴回想:“我舍友他们谈恋爱,不见面的时候,就一直在讲电话、发信息、打视频,反正恨不得24小时都和对方保持联系。但是你们感觉有点淡耶。” “我也觉得。”宁稚叹了叹气,“也许他也没那么喜欢我吧。” 张晗劝道:“也许他性格就是那样吧。好像看上去就是淡淡的一个人。” 宁稚没再说话。 她内心也挺迷惘。 其实,萧让从头到尾都没跟她说过“做我女朋友吧”,只问“我可以喜欢你吗”,然后亲她抱她。 她都不知道这算什么。 …… 吃完晚餐,宁稚把打包盒收去扔掉,然后简单洗了个澡,准备早点休息。 张晗在客房温习功课。 她躺在主卧的床上,看着手机,却毫无睡意。 这会儿才八点多,萧让在干嘛呢? 想他,可又不好意思主动发信息给他。 根据她对他的了解,他这会儿应该是在书房处理工作,直到十二点。 他一天只睡六小时,翌日六点多就会起床运动一个小时,然后洗澡上班。 他的作息永远稳定而健康。 当了萧让快一年的助理,宁稚觉得他……根本没有空间给女朋友。 正想着,微信进了一条信息。 宁稚惊喜,立刻打开。 果然是萧让发来的:【有一款药是睡前吃的,别忘了】 收到他的微信,宁稚很开心,回道:【好,我准备睡了,你呢?】 【我出门见个发小】 宁稚想等他说“以后我介绍你和他们认识”,但没有。 几秒后,萧让又发来一句:【早点睡,病才好得快】 第103章 你俩睡了? 宁稚落寞地退出微信,心里空落落的。 就像张晗说的,这恋爱谈着怎么不太一样? 翌日,宁稚开始疯狂咳嗽,一度咳得整个肺都咳出来。 萧让下班的时候来看她,手上提着附近生鲜超市的袋子。 “今天感觉怎么样?”他拎着袋子进门,在玄关换拖鞋,“好点了吗?” 宁稚正要说话,肺部到喉咙一段,忽然又痒起来,她没忍住,冲到洗手间,弯腰站在马桶前,用力咳起来,咳出来一些粘稠的痰。 萧让走进来,空掌轻拍她的背:“肺部在排痰,排完了,肺炎就好了。” 宁稚点点头,撑着马桶盖要站起来,萧让手往她腰上一捞,就把她扶起来了。 她扯过一张纸巾,胡乱擦了擦嘴,转过身。 萧让的手臂还横在她腰上,垂眸看着她。 他没戴口罩,宁稚捂住嘴,没好意思看他,视线瞟向别处:“你会被我传染……” 萧让落眸看着她,视线从她饱满的额头,一路来到嫣红微翘的唇瓣。 脸埋在她颈窝间,低低道:“我不怕。” 宁稚手抵着他的胸膛,分开俩人的亲密,红着脸先离开浴室。 萧让后脚跟了出来:“我做晚餐给你吃。” 宁稚戴上口罩,说:“不用特地做了呀,我叫外卖就行。” “少吃外卖,不健康。” 萧让说着,已经走进厨房,戴上围裙,开始洗食材。 宁稚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问:“你昨晚几点回家呢?” “十一点多吧。” “在哪儿见面的呀?” 萧让给黄瓜削皮:“我家附近一个酒吧。” “酒吧里女生很多吧?” 萧让看她一眼,把削干净皮的黄瓜切丝:“没什么女生。” 见宁稚不说话,他切丝的手顿了下,又说:“等你肺炎好了,我带你去。” 宁稚这才满意,笑着回到客厅。 一闲下来,又开始咳,她赶紧喝水,喷嗓子。 萧让在厨房里剁肉,宁稚回房间复习。 她答应萧让要考上人大的研究生。 复习了一小节,萧让在外头喊:“宁稚,出来吃饭了。” 宁稚赶紧把书练习册合上,口罩也戴上,才出门去。 餐桌上放着两份炸酱面,一盘白灼虾,还有一颗切了盖的梨子? 宁稚把梨子梗拿起来。 梨子内部已经挖空了,塞着一些木耳。 萧让拿着餐具出来,说:“银耳雪梨汤,止咳润肺的。” 宁稚惊讶:“我没想到你厨艺这么好耶。” 萧让笑着在她对面坐下:“我一个人生活了十年,没点厨艺,不是早饿死了?” 宁稚小声问:“在英国留学的时候,也是一个人住,没有跟女朋友一起住吗?” 萧让拉开椅子的手一顿:“没有,我一个人住。” 宁稚满意。 她可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跟别的女人有同居史。 “我去茶几那儿吃,你在这儿吃。”宁稚说着,就去端炸酱面。 萧让按住她的手:“坐餐桌比较舒服,你在这儿吃,我去茶几吃。吃完把银耳雪梨汤喝了。” 说完,就端着炸酱面去客厅。 宁稚看到他打开电视,然后端着炸酱面坐在沙发上,边看新闻边嗦面。 这一刻,很平淡,也很温馨。 …… 宁稚洗完澡出来,萧让还没走,坐在沙发上讲电话。 他眉心紧蹙,事情好像很棘手。 宁稚戴上口罩,在他身边坐下。 他很快把电话挂了,侧过脸看了宁稚一会儿,把她揽进怀里。 宁稚脸埋在他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 “我这几天没上班,你忙得过来么?” 萧让“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宁稚又说:“我觉得我恢复得挺好的,就偶尔咳嗽,不然我明天销假上班吧?” 萧让深吸一记:“你好好休息,我忙得过来。” “好。” “你早点睡,我先回去了。” 宁稚赶紧坐起身,看着萧让:“晚上还要加班是吗?” “嗯。”萧让起身,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等你好了,我带你出去玩。” 宁稚欣喜:“好!” 她起身送萧让。 门关上的一瞬间,萧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人刚进电梯,就接到江睿的电话。 江睿:“出来喝一杯?” “不了,我已经到家了。”萧让走出电梯。 江睿:“那我去你家找你,把钥匙发给我。” 萧让挂上电话,往他微信发了个24小时内有效的临时钥匙。 他洗了澡出来,刚从冰箱拿出矿泉水,门铃响,走去开了门。 江睿手上拎着一瓶酒,走了进来,说:“泽峰早就回来了,你和宁稚怎么在伦敦多呆了两三天才回来?” 萧让重新打开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没说什么。 他自己拧开矿泉水,咕噜噜往下猛喝了几口。 江睿走到吧台,拿了两个洋酒杯,往客厅走,边走边说:“我这边拼了老命给你留住客户,你倒好,跟小姑娘伦敦两日游了。为了年轻的肉体,连业绩都不要了?” 萧让什么都没说,任他念。 “这回你抢了赵学峰的客户,跟李丹还有他,可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啊。”江睿开了酒,“这倒也没什么,这一行就是这样。但你一边又跟他女儿搞对象,我怕你以后不好交代啊。” 江睿又起身去冰箱拿冰块。 冰块倒进杯里,一阵清脆的响声。 江睿朝萧让举杯:“她知道你当年是赵学峰的离婚律师了?” 萧让失神摇头:“暂时不知道。” 江睿挑眉:“你俩睡了?” 萧让摇头:“没有。” 江睿笑着轻抿一口洋酒:“在伦敦玩了两三天,你都能忍得住?还是不行?” 萧让踢了他一脚:“我没你那么贱。” 江睿摇摇头,和他碰杯:“喝!” 萧让心烦,一口干了。 江睿笑着放下酒杯:“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敢。是不是怕她知道当年的事,跟你闹分手,你怕耽误了人家?” 萧让点头,给自己满上酒。 江睿丢一颗花生米到嘴里:“多大点事儿啊?谈都谈了,该睡得睡。之后她要分手,你拦不住,那就分,反正她自己决定的。如果不分手,那不是更好?” 第104章 喊老公 萧让没搭理江睿,兀自喝着酒。 和宁稚确认关系的这几天,他无时无刻不在克制自己,怕自己太过投入,也怕她太过投入。 天知道,在伦敦的那几个晚上,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 一连几天,萧让每天晚上下班都来做饭给宁稚吃。 一起吃过晚餐,把餐具和厨房收拾好,他很快就回自己家。 周五这天晚上,张晗放学来找宁稚,刚好碰到吃完饭要回去的萧让。 张晗觉得奇怪,等人走了,才问宁稚:“是因为我来,他才这么快走,还是平时也这样?” 宁稚盘腿坐在沙发上,拿手捏了捏口罩:“每天都是这个点走,雷打不动。” 张晗换了拖鞋进来:“啊?你们真的是在谈恋爱吗?” 宁稚叹气:“谁知道呢。会来做饭给我吃,也会抱抱我,但很快又走了。感觉有种……躲着我的感觉。” 张晗在她身边坐下来,也觉得很奇怪:“怎么会这样啊?有种他被你倒追到手,不情不愿的感觉。可要说不情不愿,又每天来做饭给你吃。” 宁稚红了脸:“确实是我先开口问他是不是喜欢我,他才承认的……” 张晗笑:“你要说他是穷小子,你是富家千金,他为了你的钱被迫承认,倒是有可能。可你们是反着来的,他可是萧让啊,怎么可能因为‘真心喜欢’之外的原因去答应一个女生恋爱的。” 宁稚想想有道理:“说的也是哦。那他可能是怕被我传染吧?” 张晗点点头:“嗯,等你肺炎好了,再观察看看。如果他还是这么不冷不热的,你就正面跟他谈一谈。” “好!” 周六一早,萧让带宁稚去医院复查。 抽了血,也拍了肺部CT,肺炎转阴,炎症也有好转。 又拿了一疗程的药,俩人回到车上。 萧让边系安全带边说:“咱们今天在外面吃饭吧?晚上我带你去发小的酒吧玩儿。下午你想看电影还是逛街?” 宁稚惊喜:“都可以呀!我都可以!关在家里一礼拜,都快发霉了。让我去哪里我都喜欢。” 说完又想到逛街不得买东西? 萧让肯定会抢先付钱,那她多不好意思啊。 “看电影,”宁稚笑,“下午我想看电影。” “好。” …… 宁稚选了一部国外的爱情片看。 片子有点无聊,她看得想睡,但一想这是和萧让的第一部电影,又没敢睡着,强打着精神。 萧让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很投入。 电影结束,他们直接在楼下吃晚餐。 粤式火锅。 宁稚看着萧让帮自己剥虾蟹的手,问:“明天周日,你怎么安排呢?” 萧让把烫熟的斑节虾放到她盘子里,拿热餐巾擦了一下手:“回去看爷爷。” 其实他今天就该回去,在那儿住一晚陪家人,但因为要陪宁稚,就改成了明天。 宁稚问:“爷爷家在哪里呢?” “在帽儿胡同。”萧让又捞一勺牛肉到她碗里,“这家食材新鲜,多吃点。” “爷爷家还有什么人呢?” “爷爷奶奶和我父母,小叔一家搬出去住了,但跟我一样,周末回去陪老人。” 宁稚笑:“那你们家的人,肯定都特别有家庭观念。这事儿搁赵家,是不可能的。” 萧让脸色微变,夹龙虾的手一顿,没说什么。 宁稚兀自说道:“赵老太只看得起有钱人,对没钱的后代嗤之以鼻,这种教育方式,导致赵家都是一群金钱的奴隶。这些人只要聚在一起,不是比谁有钱,就是笑话谁没钱。” “没事,不开心的话,不来往就行了。” 宁稚点点头:“是不来往了。我连名字都改了。跟赵家没关系了。” 萧让把去了壳的龙虾夹到她盘子里:“多吃点。” “哇大龙虾!” 宁稚从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她小学的时候,赵学峰离开家北上发展后,再也没拿过半毛钱回家,林淑婉虽然疼她,但教师的工资就那么点,能吃饱,但吃香喝辣是不可能的。 她出来工作后,虽说有工资了,但因为要存钱,平时也过得紧巴巴的,哪舍得吃大龙虾。 上次在上海,萧让一晚上一万多开的房,她都心疼死了。 “怎么样?口感还行么?不好的话,我让餐厅重新上。” 宁稚笑:“很鲜甜呀!肉质很嫩,好吃呢!” 萧让满足地看着她:“你喜欢的话,明晚我再买点龙虾回去做给你吃。就做那个……焗龙虾吧。比下火锅的香。” “好呀!谢谢萧律!” 萧让弯唇,拿起手边的椰子水喝一口:“工作之外,就别喊我萧律了。” 宁稚笑:“那喊什么?” “我家人都喊我让儿。” 宁稚红了脸:“会不会不好?我又不是你的家人……” 萧让眸光深深地望着她:“那就喊老公。” 宁稚脸更红了,佯装生气道:“讨厌,占人家便宜!” 萧让哈哈大笑。 俩人酒足饭饱,萧让开车来到什刹海附近。 宁稚看着窗外的酒吧街,感慨道:“这里好多酒吧啊。好热闹啊。” 萧让把车停在“梦Club”门外,招呼宁稚:“到了。先说好,你病还没好,不能喝酒。” 宁稚笑:“好嘞!” 俩人下车,萧让牵着她的手,推开一扇木门。 门上捕梦网的铃铛发出叮铃铃的响声。 坐在一旁吧台高脚凳上的服务员边擦杯子边招呼道:“让哥你来啦!” 萧让跟对方笑了下,牵着宁稚朝里头的吧台走去。 此时才晚上七点多,酒吧人不多,三三两两的男女客人坐在卡座里小声说着话、喝着酒。 萧让扶着宁稚坐上吧台一侧的高脚凳,跟酒保说:“一杯鲜榨橙汁,一杯老样子。” 宁稚脸贴到萧让耳边,小声问:“‘老样子’是什么?” “就是我常喝的一款洋酒。” “等下还要开车回去的,你还是别喝酒了吧?” “没事儿,有代驾。” 宁稚不好再说什么。 萧让往酒吧四处打量一圈,问:“你们梦姐呢?” 酒保说:“你婶来了,跟梦姐搁里屋说话呢。” 第105章 结婚对象 听到萧让的婶子也在这里,宁稚有点紧张。 她还没见过萧家人。 萧让视线往吧台侧后方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宁稚小声问:“是亲婶婶吗?” “嗯。”萧让没多言,手把玩着晶莹如钻的洋酒杯,却不喝。 宁稚也看向吧台侧后方。 就在这时,一位穿黑皮衣的女生,和一位穿羊绒大衣的女士从里头走了出来。 她们先看到萧让,原本还挂着笑意的脸,在看到坐在萧让身边的她时,顿时全敛去。 赵梦率先上前来,拍了下萧让的肩膀,坐上一旁的高脚凳:“嘿!来了?” 她穿黑色皮衣、黑色高腰牛仔裤、黑色薄毛衫、黑色短靴,一件红色格纹衬衫圈在腰间当装饰。 脸上化着烟熏妆。 是个很酷的女孩。 宁稚对她笑了下,她也回以微笑,然后低头在萧让耳边,不知和他低语了几句什么,萧让就站起了身。 “赵梦朋友有个案子,我过去和她朋友通个语音就过来。” 宁稚点点头:“你去吧,我等你。” 赵梦对宁稚笑了下,揽着萧让的肩往后头的卡座走。 宁稚看到他们在卡座面对面坐了下来,赵梦拿出手机,放在桌子中央。 她放心地把脸转回去,吸着果汁。 “你是我们让儿的朋友啊?” 宁稚回神,看向身侧。 是方才和赵梦站在一起的女士,所以是……萧让的婶子? 宁稚赶紧吐掉吸管,下了高脚凳:“婶婶您好。” 赵琳一听,笑意一僵,将宁稚上下打量一遍,问:“让儿呢?” 宁稚指了指卡座方向:“萧律和朋友去那儿谈事儿了。” 赵琳看去,笑了下:“那不是朋友,那是我们让儿的结婚对象!” 宁稚脸色一变,一时没说出话来。 赵琳拍拍她的手臂:“有空常来玩儿,我先走回去了,让儿的爷爷奶奶家就在附近。” 宁稚白着脸点了点头,坐了回去,失神地盯着酒保手中花样翻转的酒杯。 所以萧让一直不冷不热的原因,是因为已经有结婚对象了吗? 宁稚有点难受,坐立难安,转身看着和赵梦坐在一起的萧让。 她突然想起几个月前,王林说,萧让在英国有女朋友。 就是现在和他坐在一起的女生吗? 可如果是她,他又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带她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得好慢,宁稚坐得好煎熬,果汁喝完了,拿起萧让还没动过的洋酒杯灌了一口,立刻呛得猛烈地咳起来。 她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看到萧让已经回到吧台。 她白着脸走过去,说:“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回去了。” 萧让立刻起身,手往她额头一探:“没发烧,是哪里不舒服?” 宁稚不说话了,拎着包就往外走。 萧让跟上去。 赵梦从卡座绕出来:“这么早就走了啊?” 萧让跟她挥了挥手:“走了。” 俩人回到车上,宁稚绷着一张脸,也不说话。 四十多度的酒精在体内发酵,脑子有点晕。 萧让要帮她扣安全带,她推开他,自己系。 车子驶出酒吧街,萧让说:“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宁稚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对!” “是不是因为我刚才忙着跟赵梦说案子,忽略了你,所以生气了?” “我才没那么小气!” “那是?” 宁稚没忍住,转过身看着他,一脸的伤心欲绝:“赵梦是你的结婚对象?” 萧让蹙眉:“不是。你听谁乱说的?” 宁稚又把脸扭回去:“我婶子跟我说的。她说赵梦是你的结婚对象!” 她真的很难过。 这才确定关系几天,就要失恋了。 而且俩人还在一个律所,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还怎么工作啊。 车子驶过大裤衩,快到家了。 宁稚越发委屈,耷拉下唇角:“如果赵梦是你的结婚对象,那我现在就要分手!我恨小三!我不做小三!” “之前我喝醉了,你照顾我一晚上,我吐在你身上,借你衣服穿的就是赵梦。那天她送衣服过来,还看到在我房间睡觉的你。如果她是我结婚对象,我怎么可能让她拿衣服过来?即便我不在意,那她会容忍要和自己结婚的男人,家里有别女孩?” 宁稚一怔,侧过脸看萧让:“那衣服是赵梦?就是你说的那个发小?” “不然呢?你不觉得你那天穿的衣服,跟她今天穿的这身很像?” 宁稚仔细一想:“好像也是。” 突然又想起什么,小声喊道:“对了!上次你给我写的欠条,我随手放进那件皮衣,忘记拿出来了!我一直要跟你说,给忘了。” 萧让笑:“回头我给你写一百张,行了吧?” 宁稚满意了,再次确认:“所以,你现在有对象吗?” “当然有。” 宁稚喉头一哽:“是在英国的女朋友?” 萧让侧过脸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车子打大弯进入公寓地库,稳稳地停在车位上。 隔壁有一台白色的奔驰G级SUV,也是萧让的车。 他停车熄火,抬手揉了揉宁稚的脑袋:“你到底去哪里打听到这些八卦的?我什么时候有英国的女朋友了?” “王律说的啊!他说你在英国有女朋友!” 萧让气笑了,手机解锁密码,放到她手上:“自己查。如果我有女朋友,手机里肯定有痕迹。” 宁稚没看,委屈道:“那我刚才问你现在有没有对象,你不是说有吗?到底是……” 话没说完,已是被萧让一把扯进怀里。 他低头吻上她的唇。 男人唇瓣柔软细腻,像QQ的果冻。 宁稚挣扎了几下,无果,只能任由他亲吻自己。 脑袋越来越晕,感觉快呼吸不上了,她把脸埋进萧让颈窝,竭力地呼吸着。 萧让笑:“我有你,当然有对象了。” 宁稚一张脸涨得通红,胸膛上下起伏着,满意地趴在他颈窝里。 第106章 擦边短信案(1) 俩人手牵手从地库进了电梯。 萧让问:“张晗今晚住在你家?” 宁稚点点头:“嗯,我们周末都在一起。” 萧让低声:“那今晚,你来我这儿?” 宁稚害羞,纠结着没答应。 之前在伦敦,是因为她病着,会传染,所以萧让即便忍得难受,也不动她。 可现在她病好得差不多了,再跟萧让睡一屋去…… “我们好好说说话,不做别的。”萧让再次说道。 宁稚心一横:“好。不过我12点之前得回去。” “好。” 宁稚跟萧让回家。 门刚关上的瞬间,人就被萧让按到门板后。 他与她十指紧扣,低头吻着她,这个吻,比刚才在车里来得还要猛烈。 手也从她毛衣下摆探了进去,掐住她纤细的腰,一路往上,在她胸前揉了半晌,手又摸到她的大腿,抬起她一条大腿,架在他胯上。 他往前顶了一下,宁稚感受到他身上的变化,浑身紧绷。 然后他也只是隔着俩人之间几层的衣服,往前顶了顶,就没再继续,克制地分开彼此。 没有开灯。 四周暗成一片。 萧让把宁稚抱起来,踢开鞋子,抱着她来到沙发上。 俩人躺在沙发上,没有开灯。 月色从落地玻璃外撒了进来,在深色的地板投下一点点的星光。 宁稚脸枕在萧让胸膛上,手圈在他腰上,小声问:“你婶子是不是很喜欢赵梦?” 萧让双眼微闭:“那些话就是她对你说的?” 宁稚没有否认。 萧让淡淡开口:“我婶子是赵梦的姑姑,叫赵琳,我和赵梦是她看着长大的,她希望我和赵梦在一块,但我和赵梦都没这个想法。” 宁稚苦笑:“她是想亲上加亲吧。” “也许是吧。不用管她。她和我小叔自己在外头住,和我不常碰面。” 宁稚还是有点不舒服。 “赵梦又漂亮又飒,长得还高,你为什么对她没想法?” “我不喜欢这种类型的。” 宁稚撑起上半身看着萧让。 黑暗中,她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萧让弯唇:“当然是你这种类型的。” 宁稚知道他在哄自己,也是没了法子,又躺回去:“可我也不觉得你有多喜欢我。” “那你觉得什么样才叫很喜欢你?” “我也不懂……我又没谈过,我怎么知道……” 萧让笑着把她搂进怀里,身子一个翻身,将她压到身下,唇吻上她的唇。 在沙发上,比在门后好做坏事。 萧让已是将她浑身摸了一遍,亲了一遍,才放过她。 帮她把牛仔裤穿好,重新抱着她躺进自己怀里。 宁稚羞得满脸通红,什么都说不出来。 “赵梦的朋友,有个案子想交给我们做,你想试试吗?” 宁稚回神:“嗯?什么案子?” “她有个朋友怀孕了,老公的手机号却收到擦边短信。” “现在垃圾短信不是很正常吗?我也经常收到这类的短信。” 萧让摇头:“不是集中发送的垃圾信息,而是正常手机号发来的有针对性的擦边短信。” 宁稚来了精神,坐起身。 萧让在茶几上摸到灯的遥控,把客厅的灯打开。 宁稚一秒进入工作状态:“什么样的短信,你刚才有看见过吗?” 萧让捞过丢在一旁的牛仔裤,找出手机,进入微信,给宁稚发了几张截图。 宁稚细细看着。 都是短信息,发送号码都是正常的13或者15开头的手机号。 内容大意都差不多,无外乎是—— 您好,我是一名贫苦女大学生,如果您愿意资助我上大学,我愿意将宝贵的第一次奉献给您,当作报答。 您好,我是一名从农村到北京打工的北漂,今年23岁,我已经失业两个月了,身上的钱用完了,快交不起房租了,如果您愿意收留我,我愿意陪您,直到您让我离开…… 诸如此类的擦边短信。 宁稚问:“这对夫妻都是北京的吗?” “是。新北京人。” 宁稚立刻退出微信,搜索这两个手机号,都显示所在地为北京。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一对北京的夫妻,有人知道妻子怀孕了,丈夫有性方面的需求,所以针对丈夫发来这些擦边短信?” 萧让点头:“是,继续。” “他们想告泄露了他们手机号的人?或者说组织?” “是。” “他们可能在哪些渠道留过丈夫的手机号码?……不对,即便留下丈夫的手机号,对方也不一定知道这个丈夫有孕妻,性需求不能得到满足,进而针对性地发来这些短信。” 萧让没说什么。 宁稚问:“妻子是不是已经去医院建档了?” “是。” “是不是建档的时候登记了丈夫的号码,医院把他们的资料卖了?” 萧让开口:“不排除这个可能性。还有一个可能——妻子曾经在某个孕产app注册过,同样也留下了自己和丈夫的手机号。并且那个app能记录她的孕周、例假和性生活情况,甚至她和丈夫几点过性生活,那个app都有记录。” 宁稚错愕:“还有这种东西?” “是。所以现在客户有两个需求:一个是找出泄他们隐私数据的组织;二是提起诉讼。” 宁稚点点头:“可她在两个地方登记过手机号,现在要怎么知道是哪个泄露的呢?” 萧让抓起牛仔裤套上,站起身:“你先思考。” 宁稚一颗心都扑在案子上,没注意到萧让当着自己面穿裤子。 萧让去浴室洗了手,又到餐厅去,把她的药分好,倒了水,端到茶几上。 “晚上的药该吃了。” “好。”宁稚把药丸丢进嘴里,突然想起了什么,水也顾不上喝了,打开手机,“你说那个记录孕期情况的app叫什么名字?” 萧让说出一个app的名称。 宁稚在应用市场下载到手机,进入app,开始注册。 她把自己的状态注册成孕期状态,页面果然要求她填写宝宝爸爸的手机号,她什么都没想,直接把萧让的手机号填了进去。 “我把你手机号填到app里了,如果你也收到类似的短信息,那么就说明发擦边短信的,有一个,一定是这个app。如果没收到短信息,则说明有可能是医院泄露!” 萧让把水递给她:“先把水喝了。” 第107章 擦边短信案(2) 宁稚喝了水,把药咽下去,立刻又说:“怎么样?这个办法不赖吧?” 萧让笑着收回水杯:“如果我没有短信呢?你要怎么试探医院?总不能咱们真的怀一个孩子,然后去建档吧?” 宁稚脸一烧,没敢看他,眼红瞟向别处:“那肯定不行啊,案子是案子,不能拿自己去做实验啊。” 萧让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好想想,我去洗杯子。” 宁稚就坐那儿想啊想,终于让她给想到了。 邀功似的跑到厨房,站在萧让身后:“我想到了。” “说说看。”萧让把被子放进消毒柜,扯了一张厨房纸巾按干手上的水分,转过身看着宁稚。 宁稚边观察他的神色,边小声说:“我们去这家医院的孕产科蹲点,尝试说服一到两名前去建档的孕妇,在配偶手机号那栏填上我的手机号。如果我也收到擦边短信,那则说明医院确实出卖了孕妇的隐私信息;如果我没收到短信,还有一个办法,让技术部在各大社交平台发酵几个帖子,收集网友的回馈。” 萧让点点头:“可以,我让赵梦通知这对夫妻周一下午去所里面谈。” 下周一是宁稚复岗的时间。 她问:“那这个案子的主办律师是张律还孙律呢?” “名义上是我,主要是你做。” “那……那这算是我自己独立完成的第一个案子对吗?” “是。但你的诉讼策略必须经过我的同意。” 宁稚激动地一下蹦到他身上,他本能地伸出双臂托住她的屁股。 宁稚双手捧着他的脸,往他额头重重亲了一下:“谢谢你!” 萧让仰着脸看她:“就亲额头?” 宁稚脸一烧,软软地吻上他的唇。 …… 宁稚回到家,张晗还没睡,靠在床边看书。 她倚在门边对张晗说:“晗晗,抱歉啊,今天让你一个人呆了一整天。” 张晗合上书,坐起身:“这有啥啊。宿舍吵得很,我在你这里别提多舒服多自在了。” 宁稚笑:“那就好。明天咱俩睡晚一点,中午去外头吃,下午去买点菜,晚上自己做饭!” “你不用陪萧让吗?” “他去他父母家过周末。明天我的时间是你的!” 张晗笑:“算他有良心,还留一半时间给我。搁以前,咱俩的周末可都是属于对方的。” 这话说得宁稚有点内疚。 她去年七月到北京,张晗后脚八月底也来了。 俩人一个在东三环的金诚,一个在北三环的人大,二十公里的距离。 一直以来,她们都在北京相依为命,如今因为宁稚先谈了恋爱,她们相处的时间少了很多很多。 宁稚按了按口罩,走进房里,俯身抱了张晗一下,说:“以后周末,我不和萧让约会了。反正他周末本来也是回他父母家过。” 张晗笑着拍拍她的背:“那不行,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和以前单身的时候可不一样。” 宁稚拉了一旁的椅子坐下来,叹气道:“之前我还笑话薇薇,说她有了男人后,全身心都是那个男人,现在我自己也有点那个趋势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不行不行!我要清醒一点!” 张晗是知道罗薇薇的。 罗薇薇当年在保定上大专,有时候周末也去河北大学找宁稚玩,宁稚每次都会带上她,所以她和罗薇薇也挺熟的。 “薇薇现在怎么样了呀?还是在家带孩子吗?” 宁稚说:“过年我回老家一起吃了顿饭,主要还是在家带孩子,偶尔去婆家的公司看看账什么的。我提醒她,要让公司给她老公发工资和分红,她也不知道操作了没。” 张晗意外:“啊?他老公没工资的呀?那公司有股份吗?” “我猜应该没有。据她说,那个厂子,是她老公出生后不久就办起来的。这种情况,大概率不会特别去变更股权给儿子,特别是在知道儿子即将结婚后。” 张晗摇了摇头:“那她危险了。” 说完又改口:“当然咱不是说她一定会遇到咱们担心的问题,而是这个事情的存在,本身就没有保障。” “所以啊。春节那会儿我让她回去赶紧处理这些问题,她还有点不高兴呢,说她老公没那个胆子,对她很好的。”宁稚叹气,“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她从牛仔裤口袋掏出手机:“这一说,我才发现好久没看她发朋友圈了。之前每天都发的呀,不是晒儿子,就是晒礼物和下午茶什么的。” 进入和罗薇薇的微信对话框,点进头像:“咦,设置成‘三天可见’了。是不是我最近病了,错过她的朋友圈啦。” 张晗担心道:“不是,我也好久没见着她发朋友圈了。好像就是过年后就没见发了。” 宁稚退出微信,熄了手机:“可能是忙着照顾孩子吧。那我先去洗澡睡觉了,晗晗你也早点睡啊。下周我再好彻底一点,下周末咱俩就又能一起睡啦!” 张晗笑着点点头:“好。” 门被宁稚从外头关上后,她找出手机,点进罗薇薇的朋友圈。 之前繁花锦簇的朋友圈变成了一片荒芜,朋友圈主业的照片,也从婚纱照换成了一家三口的合照,签名从“开心每一天,我是最幸福的人”换成了“坚守”。 张晗不放心,发了个消息过去:【薇薇,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但消息发出去一整夜,都没回复。 翌日,张晗和宁稚去菜市场的时候,向宁稚提了一嘴。 宁稚笑说:“她有了孩子后经常这样的啦,没关系,过几天她想起来就会回你了。” “希望是这样。” 俩人买了饺子皮馅、鱼和牛排,打算晚上来顿大荤。 正包饺子的时候,宁稚手机微信响。 张晗笑:“萧让发的吧?赶紧看看!” 宁稚看一眼时间:“不是吧。这个点他应该在午睡。” 把手擦干净,进入手机微信。 萧让发来一张文字图片,宁稚点开,放大了看。 第108章 擦边短信(3) 看清楚图片上的内容,宁稚尖叫道:“成了!成了!” 张晗好笑地看着她:“成什么成了呀?” “我的第一个案子!有眉目了!” 张晗一听,也来了兴趣,放下手里包好的水饺:“说说看?” “萧律朋友有个案子,当事人是一对夫妻,妻子怀孕了,丈夫的手机却收到擦边短信。”宁稚把手机翻了个方向,给张晗看,“就是这种。” 张晗扶了扶眼镜,低头看去,把短信念出来: “萧先生您好,我是一名农村出来的大二学生,身高165公分,体重49公斤,88-58-92。因为家穷,已经支撑不起我的学费,如果您能资助我,我愿意将宝贵的第一次奉献给您。微信同号。” 念完这条短信,张晗脸红了大片。 宁稚笑着看她一眼,继续包手中的水饺:“臊得慌对吧?我昨晚的反应和你一模一样。” 张晗把手机推回给她,说:“所以是有人知道妻子怀孕,无法和丈夫过夫妻生活,才给精准地给丈夫发这种短信?” “对!”宁稚气道,“还在短信里报上三围,88-58-92,确实很诱人的哈?而且要联系上也很简单,顺着手机号加上微信,发个酒店坐标,打车过去,就能成事了。一小时的事情。” 张晗摇头:“没下限的人事物真的是越来越多了。说回案子,现在当事人因为这样的短信造成了什么损失呢?诉求是什么呢?” “还不清楚,因为我们都没见过当事人。是昨晚萧让带我去他发小的酒吧,才在电话里和对方沟通了下,也没说太清楚。明天下午,当事人会到所里面谈,我到时候问清楚点。” 宁稚继续说道:“我怀疑医院也泄露过此类的信息,因为我昨晚上网查了下,有的宝妈反馈说,自己没有注册孕产app,但是自己收到了推销宝宝保险、水奶的电话短信,而丈夫也收到了擦边短信。但是目前我还没想出好办法上医院获取证据。” 张晗说:“联合更多当事人,报案,把案件上升为刑附民集体诉讼案。这样能最大限度发酵事件,带来一定的社会影响力。这种案子,性质和社会影响都很恶劣!” “可不是吗?真的是太没底线了!那些收到擦边短信的准爸爸们,不知道有没有人上钩。” 张晗说:“肯定有!你昨晚才注册账号,今天就收到短信了,今天还是周末,无利可图的事情,会这么积极吗?肯定是有很多男的上钩,且这还是一个不错的生意,要不然也不会得到这么迅速的反馈。” 宁稚叹了叹气,摇摇头,眼睛看着包水饺的手:“那些男的,就不能有点追求吗?为什么动不动就被欲望牵着鼻子走?” 话到这里,她突然冷笑了下:“就比如赵学峰,娶了小他将近二十岁丹,就这样,还要出去嫖娼呢!” 张晗意外:“啊?你怎么知道啊?” “赵鑫悦从父母那里听来的,然后就告诉我。” “啊……你爸,他岁数挺大了吧,还好这口啊?” “狗改不了吃屎呗。李丹以为自己从我妈手里抢走那坨屎是什么香饽饽,其实是一个会在她辛苦怀孕时,出去嫖娼的男人。三人者恒被三!活该!” 一番话说得原本就厌男的张晗更加恶心。 “对了,杨教授的事,你跟阿姨说了吗?” 宁稚摇头:“没有。电话里不知道该怎么提,等清明节我回去一趟,再当面说。” 俩人包了一整格冰柜的水饺,煮了一部分,冻了一部分,宁稚装了两盒到打包盒里,准备晚点送上去给萧让。 倒是萧让九点多就过来了,看到张晗在客厅,站在门口跟宁稚说了几句话又回去了。 宁稚把水饺给他。 翌日,宁稚起了大早,用萧让SUV送张晗去人大。 这车,在伦敦的时候,萧让就让她以后上下班开着。 她忘记跟萧让说了,导致八点半出现在她家门外,要和她一起上班的萧让扑了个空,迟了一会儿才到办公室。 从走廊那头往回走,看到宁稚,跟她眨巴了下眼睛,什么都没说。 宁稚笑着跟进他办公室。 门关上,立刻就道歉求饶:“对不起对不起,我早上七点就出发送晗晗去学校了,她早八,我怕堵车,所以很早就出发了。” 萧让脱下大衣,解开西服上衣一颗扣子,坐了下来:“有了闺蜜,忘了男朋友嘛。我都知道的。好了,汇报工作。” 宁稚赶紧打开手机,开始汇报他今日的行程。 一切和以前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宁稚汇报完工作,就出去工位处理文书。 下午才见当事人,但她已经先把自己所了解到的案情都草拟出来。 下午两点,赵梦陪着朋友到律所。 宁稚前去接待。 除了赵梦,夫妻俩人都来了。 但很奇怪的是,妻子丝毫没有孕像。 一行人在会议室入座。 宁稚去邀请萧让过来。 萧让和两位当事人都握过手,在主位坐下。 他向众人介绍宁稚:“这位是我的助理,这个案子的文书部分,会由她负责,之后她会与我一起负责这个案子。” 夫妻俩异口同声:“好的没问题。” 赵梦看向宁稚,宁稚正好也看着她,俩人都对对方笑了下。 宁稚看回当事人,问:“目前我们已经初步掌握了证据,证明那款孕产app确实有出卖客人隐私的行为。但在做诉讼策略之前,我必须先知道二位的诉求。” 男的看一眼妻子,满脸的愧色,没说什么。 “我们的诉求就是——这个app必须公开道歉,且补偿我失去孩子后的一切损失。我的孩子是试管,我们花了很多钱,也牺牲了我的健康,才怀上的‘珍贵儿’,可因为他们出卖了我老公的手机号,导致我们夫妻发生矛盾,孩子流产了,医生说我们下次再怀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以上这些话,是妻子对宁稚说的。 说到动情处,流下了眼泪。 宁稚看向她丈夫,就觉得这个男的,肯定是找过或者加过那些擦边短信里所谓的女学生。 第109章 擦边短信案(4) 宁稚抽了两张纸巾给妻子,然后看向夫妻二人:“二位的诉求我了解了,但有个问题是——咱们必须证明二位失去孩子,与app泄露丈夫的手机号码,二者之间形成因果关系。” 夫妻俩互望一眼。 妻子看回宁稚,问:“我们该怎么做,才能证明这个因果关系呢?” 宁稚问:“您刚才说,您因为短信跟丈夫发生矛盾,然后就失去了孩子。发生矛盾,这个矛盾的具体原因是什么?仅仅是因为看到了短信,还是您丈夫与那边有了联系,甚至……”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萧让看了过来。 萧让以为她会直白地问“甚至您丈夫出轨了,与短信里的女子发生了性关系?” 他已经做好打断宁稚的准备。 然而宁稚只是停留在这里,没有再往下说。 妻子一愣,又红了眼眶,骂道:“他用手机号加了对方微信,然后就聊起来了,两个人出去开房!每次去开房都给那个女人大几千,最后还被骗了几十万!我发现后,我们俩发生了剧烈争吵,我太激动了,孩子就流产了!” 丈夫低下头。 宁稚冷冷看一眼他,唇角略过不易察觉的嘲讽,看向妻子:“开房记录、转账记录都还在吗?” “在!我当时都截图了!我本来打算离婚可以用得上!” “你们俩因此发生剧烈争吵的时候,有第三者在场或者监控拍下吗?” “有!就在我们家客厅争吵的,监控都拍下来了!” 宁稚点点头,十指在键盘上敲击:“您说对方最后骗了您丈夫几十万,这是诈骗罪,这边会帮您二位报警。二位这个案子,现在基本确定是刑附民案件,刑事案件部分,需要报警立案,由警方调查清楚事实真相,检察官提起刑事诉讼、追回被骗资金。萧律这边主要负责民事诉讼部分,也就是二位诉求中的道歉和赔偿部分。” 妻子猛点头:“好好!就这么办!一定要告死他们!往死里告!都是因为这些人,我才失去孩子!” 她说着说着,怨怼地看一眼丈夫:“等这个案子了解了,我要离婚!” 丈夫始终低着脑袋,什么都没说。 宁稚扶了扶眼镜,看向丈夫:“报警之后,警方会调查您与短信女子多次性交易的事实情况,包括但不限于邀请您到警局协助调查、前往您与短信女子进行性交易的酒店取证、提取您与对方的聊天记录、通话记录等一系列证据。希望您做好准备。” 丈夫看一眼妻子:“这些证据,会对警方和法官之外的第三人公布吗?” 宁稚说:“庭审的时候会公开。” 丈夫问:“能申请那什么非公开审理吗?” 宁稚点点头:“可以以‘案件涉及个人隐私’为由申请非公开审理。” 丈夫一喜:“那帮我们申请!” 妻子吼道:“你还有脸申请这个?你跟那只鸡开房的时候,你咬那只鸡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要这个脸?” 说着就看向宁稚:“不许申请!我要去旁听!” 宁稚轻咳一声,没说什么。 送走夫妻二人,宁稚返回会议室。 萧让坐在主位上,和赵梦有说有笑。 宁稚落落大方走进去,在萧让身边坐了下来,笑问:“你们在聊什么?” 萧让笑:“我在说她朋友之后的离婚官司也可以交给咱们。” 宁稚摇摇头:“这男的废了。他知道短信那边是什么女人吗就出去开房?被诈骗几十万是小事,染上艾滋梅毒的一辈子就完了。不仅受不住诱惑,智商还……” 赵梦冷笑道:“男的父母说,我朋友怀孕了,还是试管,不能过性生活,总不能叫他们儿子憋死?肯定要出去找啊,不找都不是男人。这种父母能教出什么高智商的儿子?” 宁稚就看向萧让:“你手机那条短信还在吗?” 萧让以为她要固定证据,就把手机解了锁递给她:“短信指定了,进去就看得到。” 宁稚撒娇道:“我没打算看短信,我要看微信,能看吗?” 萧让笑:“随便看。” 宁稚就点进他微信。 赵梦脸色不好,问:“看微信能看出什么?” 宁稚笑:“看萧让这两天有没有添加什么奇怪的女人。因为刚才你朋友的丈夫,不就是在微信入坑的?” 萧让笑:“你拉我跟那种废物比?” 宁稚挑眉:“谁知道你们男的上头了会做些什么?刚才那个当事人,看上去还老老实实的,老婆骂他的时候,屁都不敢放一个。你平时对我大呼小叫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做得比他大胆?” 萧让哈哈大笑,爽朗的小声回荡在会议室里。 赵梦脸色越发难看,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之后就不需要我陪着来了吧?” 宁稚赶紧起身:“正常是不用了。我送你出去。” 俩人走出会议室,来到电梯间等电梯。 赵梦看一眼宁稚,涂着正宫红的唇瓣一侧勾了勾:“你是怎么拿下萧让的?” 宁稚抓了抓头发,憨笑道:“我也不知道。就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 赵梦嘲讽地笑了下:“看来还是得多相处。” 电梯门开,她走了进去,对宁稚笑了下:“回去吧。” 宁稚转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回到会议室,萧让还没走,在收她的电脑。 她关上门,凑到他面前,邀功似的问:“我刚才表现怎么样?” 萧让刮了她挺翘的鼻头一下:“有模有样的,快赶上孙晴了。” 宁稚满足,越发有成就感。 萧让帮她把电源线缠好,说:“打官司输赢很正常,自己心态要调整好。” 她就以为萧让在暗示她这个案子会输,急道:“啊?你是觉得这个案子我们没有胜算吗?” 萧让笑:“当然不是。我是顺口一提。别多想。” 俩人走出会议室,回办公室。 门关上,萧让说:“过几天就是清明节了,你要回老家么?” “要的呀!我姥姥的墓地做好了,这次清明要落葬,我一定得回去的。” 萧让问:“姥姥买墓地的钱,解决了吗?没有的话,我这边转给你。一共十万是吧?” 说着就拿出了手机进入手机银行。 宁稚按住他的手:“你放心吧,我都准备好了。这次除了姥姥的落葬,我还要带我妈妈来北京做体检,就你上次不是给我两张体检卡吗?时候你要不要见见我妈妈?” 第110章 擦边短信案(5) 萧让脸色一变。 林淑婉是认得他的。 如果他和林淑婉见面,那么宁稚也会知道当年他就是赵学峰的代理人。 他不是怕宁稚知道,而是他希望这件事,能在宁稚顺利考上人大的研究生后,由他亲口对宁稚坦白。 如果这时候让宁稚知道,以宁稚的性格,必然要破罐子,与他决裂,甚至故意不考研。 “你怎么啦?你不想见我妈妈是吗?” 萧让回神,抱了宁稚一下:“当然不是,就是我清明那几天可能要去一趟深圳。” 宁稚就觉得奇怪:“什么客户选在清明节见面啊?” 她是萧让唯一的助理,萧让的客户她可全都知道,最近没听说有客户约了萧让清明节见面的。 萧让松开她,轻咳一声:“是我最近要争取的新客户,很难约,所以就约到了清明。” 宁稚没有多想,点点头:“那好,那就下次吧。” 她返回工位,开始写擦边短信案的辩护策略。 日子很快到了清明假期,萧让在清明前一天晚上把宁稚送回张家口,立刻又折返北京。 宁稚开门进去,林淑婉坐在沙发上跟人发语音。 宁稚想起了杨礼文的事,脸色一下就不好了,问:“在跟谁发语音呢?” 林淑婉立刻停了语音站起身:“磊磊你回来啦?怎么这么晚回来呀?我以为你明天才会回来。” 宁稚换拖鞋进门,把行李袋拿进房间。 林淑婉见她不说话,紧张地跟进去,关心道:“磊磊你怎么了?” 宁稚憋得难受,再次问道:“您刚才在跟谁发语音?” 林淑婉有点不好意思,手习惯性地整理鬓发,小声:“我的高中同学。他在北京当大学老师。” “是不是姓杨?” 林淑婉意外;“你怎么知道他姓杨?” 宁稚忍了又忍,没忍住,说:“他叫杨礼文对吗?北师大的教授。” 林淑婉更诧异了,眼神中有一丝惊恐:“磊磊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有一次您和他发微信,我看到了您对他的备注。” 宁稚拿手按住上腹部,防止自己当场吐出来。 林淑婉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宁稚不想再放着这件烂事在心里了,直言不讳道:“杨教授他老婆儿子都在法国,而且他并没有和他老婆离婚。” 林淑婉站在原地怔了半晌,喃喃道:“他跟我说,和妻子已经分开了。妻子孩子都在法国。” 宁稚打开行李袋拉链,把里头的衣服拿出来放到床上,冷笑了下:“不亏是大学教授,这话术贼溜。什么叫‘和妻子分开了’?这个‘分开’到底是法律关系上的分开,还是精神上的‘分开’?后者,法律是不承认,也不保护的。” 林淑婉红着眼眶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和他说清楚。” 她转身要离开,又想起什么,再度转身看着宁稚:“妈煮面给你吃,你先洗澡。” 宁稚没说什么,洗好澡出去,林淑婉已经把面煮好放桌上了。 宁稚在餐椅上入座,看着她在厨房里清洗锅碗瓢盆,擦洗灶台。 她好像才刚失恋,可她要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先给女儿做上一碗热腾腾的面,然后再把厨房打扫干净。 她的感情,她的情绪,好像与这一切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宁稚突然不忍心,说:“您如果真的很喜欢杨教授,就等他以后恢复了自由身,再考虑他。当然您不能暗示他要与妻子离婚,您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去破坏人家的家庭。” 林淑婉闻言,停下手里的事情,双手撑在灶台边缘上。 一开始,她低垂着头,片刻后,又仰头往上看,手在眼尾处按了按。 宁稚知道她哭了。 “过两天我要回北京,您和我一起上北京住一阵子。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女儿一样能陪着您。” 林淑婉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翌日,宁稚又去银行取了一万块现金,和过年一起取出来的钱凑成了四万交给林淑婉。 林淑婉推辞着不肯要,宁稚说:“所里给我涨工资了,而且我也有六险一金,即便我在北京突发疾病,也不担心没钱治疗。如今姥姥的墓地也买了,咱们现在先给四万,过年前我还能拿出六万,今年就能把欠人家的钱还了。大家挣钱都不容易,没必要欠着人家的。” 她的工资是萧让涨的。 年后她做了三个案子,也给萧让这组创收了,所以萧让给她涨工资,她欣然接受。 林淑婉急道:“不仅是生病,万一有人情往来,也需要钱的呀。而且你上班,平日也要给自己添置衣服和化妆品,你现在把钱都给我了,自己怎么办呀?” 宁稚笑:“我现在工资快两万了,而且赢了案子还有提成,现在所里给我分配了宿舍,我还省去了房租。我每个月省一万块下来给您还账,我还有一万多呢!一万多够我花啦!” 林淑婉双眼一亮:“现在工资这么高啦?” “对呀!成为律师后,还能挣更多!” 林淑婉欣慰:“看来当初你选择离开法院是对的。法院书记员毕竟死工资,一个月几千块。到底还是北京机会多。不过也是因为这个律所好,买了保险,还分配宿舍,才能省下这么多钱。” 话到这里,她叹了叹气:“你说你才毕业不到一年,在北京一月都有俩万的工资,你爸当年在北京混了那么久,怎么就没挣到钱呢?” 说到赵学峰,宁稚黑脸,不再说话。 林淑婉把钱收到柜子里,说:“我下午再去银行领一万,凑成五万先还人家。” 第111章 体检 宁稚知道这一万块,林淑婉要节衣缩食存很久。 她想到赵学峰为李丹和小女儿换的大别墅,恨恨地咬紧了牙关。 她恨不得现在就将赵学峰告上法庭!让他身败名裂!也拿回属于林淑婉的那一份财产! …… 姥姥的落葬很顺利。 宁稚穿一身黑,手捧姥姥最喜欢的白色茉莉花。 她跪在姥姥墓前,献上鲜花,看着墓碑上姥姥的照片,泪流满面地说:姥姥,我和妈妈都过得很好,您放心往生吧。 林淑婉也哭了,拿手绢擦拭墓碑上的照片。 俩人沿着陵园小径往山下走。 宁稚红着眼睛说:“剩下五万块我来还,您该吃吃该喝喝,不要总想着省钱了。我会挣很多钱回来的。” 林淑婉只是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俩人回到家,在家门口烧了香,算是完成了落葬仪式。 假期的最后一天,宁稚带林淑婉乘高铁回到北京。 看到宁稚的宿舍跟电视剧里的高级公寓一样,林淑婉很开心,一直提醒宁稚,记得把老家带来的特产给领导送去。 到北京的第一晚,宁稚没有做饭,带林淑婉出去吃北京菜。 回家的路上,坐在的士车里,看这窗外帝都的繁华璀璨,林淑婉释怀道:“难怪你爸来了北京后就不喜欢回老家了。” 宁稚侧过脸看她:“他可以不喜欢回老家,他也可以把我们接来北京。但他没有,他选择在北京重新开始。这是毫无责任的选择。这个人人品有大问题。” 林淑婉叹气:“但他始终是你爸,你这么说他不合适。” 宁稚懒得再跟她说话,拿出手机。 萧让的微信正好在此时发来。 萧让:【顺利到北京了吗?】 宁稚:【顺利。刚带我妈出去吃北京菜,这会儿要回去了】 宁稚:【你还在深圳?】 萧让:【我到北京了,今晚在父母家过】 宁稚:【好,早点休息,晚安】 萧让:【亲一个】 宁稚发了个亲亲的表情包过去。 萧让也回了个红唇过来。 他从来不会发表情包,俩人恋爱后,他才学着她发表情,但也仅仅是发系统表情。 土得可爱。 宁稚笑着把手机塞进包里。 翌日,宁稚带林淑婉上医院做体检。 在体检大楼的前台出示了体检卡,立刻就有陪检护士来带她们去登记资料,然后挨个项目做检查。 除了常规的仪器检查,还抽了几管血。 一通下来,竟也下午了。 宁稚和林淑婉坐在一楼休息区等部分报告。 陪检护士很快拎着一袋药和两个文件袋过来。 “明天早上是最后的胃肠镜检查,这是清肠的药物。”护士把一袋药交给宁稚,“方法里面有写,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联系我。” 宁稚接过:“谢谢。” 她把文件袋按名字递给宁稚和林淑婉:“这是部分报告,我带你们去找医生看报告。” 宁稚挽着林淑婉跟上。 经过前台,两位护士小声说着什么。 “就那姑娘……拿着萧家的体检卡来的……但不姓萧呢……” “长得真漂亮,像个瓷娃娃似的,是不是萧家少爷的女朋友呀?” 宁稚怕林淑婉听到,有点紧张,拉着林淑婉就闪进了电梯。 出了电梯,第一间诊室就有全科医生解说报告。 宁稚把两个文件袋递过去,医生抽出来仔细看了几道,说:“先说林淑婉女士,目前这些报告对应的部位,没有什么问题。消化道部位,得等明天做了胃肠镜,才能知道。早癌筛查的结果要三天后才会出来,到时候会有完整报告推送到微信给您。” 林淑婉点点头,问:“那我女儿的呢?” 医生扶了扶眼镜,仔细看了会儿报告,说:“宁稚女士,左侧乳房五点钟位置,有两个乳腺结节。” 宁稚一惊:“啊?哪里有结节?” 医生:“左侧乳房五点钟位置。” 宁稚白着脸回想左侧乳房平时有没有不舒服。 林淑婉紧张道:“医生,我女儿这个结节,会怎么样吗?会恶变吗?” 医生再度看向报告单:“边界清晰、没有血流和回声,两个都不超过一公分,大概率是良性结节。” 宁稚松一口气,问:“那可以手术吗?” 医生:“可以在怀孕前把结节手术掉。” 宁稚问:“这个会影响怀孕还是?” 医生:“乳腺结节遇到孕激素,有可能会突然长大或者癌变。所以一般建议怀孕前处理掉。” 宁稚想了想,说:“要不我现在就手术吧。省得放两个定时炸弹在身体里。” 医生点点头:“可以,我这边帮您预约专科医生。” 林淑婉:“这手术需要开刀吗?” 医生笑笑:“不用,微创就行,门诊小手术而已。” 林淑婉放下心,握紧了宁稚的手。 宁稚看到她眼角都有些发红。 她是林淑婉唯一的孩子,林淑婉很紧张她。 俩人离开体检中心,打车去菜市场。 见林淑婉还愁眉不展,宁稚笑说:“门诊小手术,没事的,别担心。” 嘴上这样说,但其实她心里有点害怕。 回来的路上,她上网搜乳腺结节,看到有网友做手术前判定为良性,结果术中快速活了,发现是恶性,又紧急做了全乳切除和淋巴清扫。 宁稚心事重重地拿出手机,进入和萧让的微信对话框。 【你晚上几点下班呢?来找我吗?】 发完才想起萧让今天下午要出庭,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微信,又落寞地把手机收起来。 第112章 违法解除劳动合同案 萧让快六点才回电话。 “我刚从法院出来,晚上要加班处理案子。你回家了?” 他知道宁稚今天请假体检。 宁稚说:“嗯,回家了。晚上我妈做饭,你要过来一起吃晚饭吗?” 电话那头默了几秒,萧让说:“我今天急急忙忙的,没准备见面礼,下次吧,下次再和阿姨一起吃饭。” 宁稚不疑有他:“好。那晚点我吃完饭上去找你。” “好。” 林淑婉做了简单的家常菜,她明早要做全麻胃肠镜,已经在六点前简单吃了粥和青菜。 宁稚后天才做胃肠环境,正常饮食。 但心头压着事情,没胃口,只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她拿上手机,跟林淑婉说上楼找同事,就离开了家,到楼上找萧让。 门开,一身白衬衫和黑西裤的萧让站在门后,他领带拿掉了,衬衫上头两个纽扣解开,露出紧实的皮肤。 他出庭才会穿白衬衫黑西裤。 宁稚好些天没看到他了,唇角耷拉下来,上前一步,双臂圈住他的腰,脸埋到他胸膛上:“我想你了。” 萧让抱紧了她,吻了吻她的发顶,揽着她进屋。 门一关上,他就把她压到门后,情难自禁地吻她。 男人滚烫的鼻息,从她耳畔间,来到唇边,最后重重地碾上她的唇,来得像暴风雨。 宁稚心里有事,心不在焉的,萧让感觉到了,抱着她,问:“出什么事了?” 宁稚低低道:“我今天带我妈妈去体检了。” 萧让就以为是林淑婉体检结果不好:“阿姨没事吧?体检结果有什么问题吗?” 宁稚摇头:“只出了部分报告,暂时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那是?”萧让忽然心脏一紧,“你的检查结果呢?” 宁稚耷拉着唇角,说:“我左侧乳房有结节。” 萧让松一口气:“乳腺结节没事,一般是良性的。” “但我看网上说,也有部分是恶性的,手术出来做了病理才知道是恶性。” “不会的。”萧让搂着她坐到沙发上,“实在不放心的话,把结节手术出来。我陪你。” 宁稚把脸埋进他颈窝间,蹭着他的皮肤:“等我妈妈回去吧。我不想让她担心。” “好。” 俩人又腻歪了会儿,宁稚怕林淑婉一个人呆着无聊,赶紧又下去陪她。 洗完澡躺进又暖又软的被窝里,宁稚情绪好些了。 发现身体有异样,她最想倾诉的,不是林淑婉,也不是张晗,而是萧让。 林淑婉年纪到了,她不想让她担心。 张晗还是学生,即便知道,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增加她的担心。 只有萧让,足够强大,能够给她建议,能够陪伴她一起面对生活的各种意外。 这一刻,宁稚才明白,人为什么需要一个伴。 …… 翌日早上,宁稚和林淑婉去医院做胃肠镜,拿到报告,确定林淑婉消化道没问题,赶紧又回所里上班。 萧让下午要开庭,还是昨天那个案子。 宁稚把他办公桌上的案卷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忙自己的。 擦边短信案已经报警,目前警方正在调查取证,没那么快有消息。 宁稚把第一版的诉讼策略做好,先保存起来,又去忙其他案子。 内线电话响,宁稚接起来:“你好,萧让律师办公室。” 前台:“宁助,你在太好了!萧太太带朋友过来了,说找孙律,但是孙律和助理现在在会议室见客人,萧太太说要到萧律的办公室等。” “萧太太?” “就是萧律的妈妈。” 宁稚咽了咽嗓子:“我现在就过去!” 她挂了电话,立刻朝前台小跑去。 远远的,就看见一位穿香奈儿雾灰细格纹套装的女士,和一位穿卡其色羊绒大衣的女士站在前台边。 其中一位是萧让的母亲。 宁稚放慢步伐,拉了拉衣服,扬起好看的笑,朝两位女士走去。 “您好。” 穿雾灰香奈儿细格纹套装的女士转过身,笑道:“是让儿的助理吗?我们想上让儿的办公室等人,你带我们过去吧。” “好。”宁稚侧过身,“二位这边请。” 她走在前头,带两位女士往里走。 “你们家今年回老家扫墓去了不?” “本来是打算去的,但前一天晚上,让儿去了一趟河北,连夜开高速回来,喊累,只愿意去八宝山。八宝山回来,待家里躺了两天。” “让儿去河北做什么呀?” “说是去见客户。” 宁稚听着,心忽然一凉。 萧让明明跟她说,清明三天要去深圳见客户,可他妈妈说他去扫墓了,并且在家里躺了两天? 所以…… 萧让是因为不想见林淑婉,所以才谎称那几日要出差吗? 宁稚有点心寒,把晏蓉和朋友招呼到萧让的办公室,送了茶水进去,就坐到工位上发呆。 她细细回想萧让送她回老家那日的事。 当时,她问他要不要在张家口住一晚上,隔天和林淑婉吃个饭再走。 他拒绝了,说自己整个假期都要在深圳见客户。 包括昨晚…… 平时一下班,就来她这边的人,昨晚却是直接回家,甚至她在电话里问他,要不要下来一起吃个饭,他也以加班为由拒绝。 宁稚觉得萧让好像很怕见到林淑婉。 害怕见女朋友的家人,一般就是不打算对这段感情认真,所以反感见家长。 宁稚有点难过。 “老大的家人来了是吗?”孙晴从会议室走出来,“在哪里?” 宁稚回神,站起身,指了指身后的办公室:“在萧律办公室里。” 孙晴看一眼,说:“我现在就过去,你帮我送一杯咖啡进来。” 宁稚点点头:“好的孙律。” 她去茶水间准备咖啡,端进办公室的时候,听到孙晴对晏蓉的朋友说:“您因为父亲手术需要人照顾,请假十天,这是正当合法的请假事由,劳动单位应当给予支持,但他们却因此单方面解除了与您的劳动合同,并且擅自删除您的打卡记录、指纹和系统密钥,这属于违法解除劳动合同。” 阿姨猛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堆病历单:“这都是我父亲住院期间的单据,他确确实实因为手术住院了半个月,那我请假十天不过分吧?我也不是故意不上班,确实是家里老人不得不照顾啊。” 孙晴接过单据,大致翻了几页,见都有医院的盖章,收起来递给助理:“拿去复印。” “好的孙律。” 孙晴笑着看向阿姨,解释道:“您的请假是合法合理的,是受法律支持和保护的。” “给我告他们!还要他们给我赔偿!” 第113章 逃避 孙晴笑道:“对方违法解除劳动合同在先,赔偿一定是有的,但金额是参考您在该单位的平均收入水平,再加一点适当的精神补偿,不会高到哪里去,这个希望您有心理准备。” 刘女士对着晏蓉笑道:“那是那是,法庭也是根据实际来判,不可能纵容某一方的狮子大开口,对吧?” 孙晴问:“您当时请假,有书面假条吗?” “我是通过微信跟领导请假的。”刘女士拿出手机,进入微信对话框,把手机递给孙晴。 孙晴上下快速滑动几下屏幕:“可以。咱们现在去给聊天记录固定证据。” “好好。麻烦你了孙律师。” 众人起身,宁稚送她们离开办公室。 直到人和孙晴走远了,她才返回工作继续自己的工作。 十指敲击着键盘,脑袋突然就走神了。 萧让逃避和林淑婉见面,是因为……从来就没打算跟她认真吗? 他怕见了林淑婉,以后分手不好交代吗? 或者是,他觉得俩人交往时间过短,不像这么快见家长? 宁稚越想越低落,无心工作。 拿出手机,本想给张晗发微信,一想张晗这会儿正在上课,又退出微信对话框。 退出微信前,看到和罗薇薇的对话框。 最后一句话停留在她昨晚发的那句【你最近怎么样?】 过了一晚上了,罗薇薇还没回复。 宁稚习惯了,并不生气。 罗薇薇可能是带孩子忙,最近经常不回消息,或者很久才回。 发了会儿呆,孙晴从会议室出来,喊道:“宁稚,刘女士和萧太太要回去了,你送一下。” 宁稚赶紧起身:“诶来了!” 她拿上手机,小跑到会议室门口:“二位这边走。” 三人往电梯间走,进入电梯。 刘女士问晏蓉:“那位孙律师,看上去很年轻呀!是你儿子手下的律师?” 晏蓉笑着点点头:“是呢!是让儿手下唯一的女律师,所以他才让我带你来找她呀。” 刘女士挤眉弄眼道:“这位孙律师,看上去漂亮还能干,大大方方、敞敞亮亮的,你不劝劝你儿子把人给拿下?” 晏蓉笑:“孙律师好像是不错。回头我问问让儿去。” “你儿子没女朋友吧?” “没有呀!清明他回家,我刚问过,说没有女朋友,我确定!” “那就这位孙律师了!我看不错!” 宁稚听到心碎的声音。 电梯门开,她抬手挡住电梯门框,打起精神对二位女士笑道:“一楼到了。” 晏蓉和刘女士对她笑了下,继续小声说着话。 宁稚看着她们走出大门的身影,眼泪瞬间就滚了下来。 她边开边冲进一楼的洗手间,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如果说,萧让只是回避林淑婉,那她还能为他找理由,然后继续维持这段感情。 可方才他母亲亲口跟朋友说——就在三天前,他还告诉家人自己单身。 他是真的没打算让这段感情走下去吧? …… 当晚,宁稚没有上去找萧让,萧让下班也没有来找她,直到很晚了,才发来一条微信,问:【睡了吗?】 宁稚没回,侧躺着任眼泪流干。 翌日早上,林淑婉陪她做胃肠镜,原本下午她应该去上班的,可林淑婉明天回河北了,她干脆就不去所里了,带林淑婉去买了点东西。 萧让中午给她发了微信:【胃肠镜的报告出来了?没事吧?】 宁稚原本不想理他,可还是怕他担心,便把报告单拍了发过去。 萧让没回,也不知道看没看。 林淑婉明天就回来家了,一晚上都在为宁稚做好吃的。 焗牛肉、卤排骨、煎牛排、熬得白花花的鱼汤…… 煮好后,全部用密封保温餐盒装好,冰在冰箱里。 这些,能让宁稚吃半个月。 她看林淑婉忙进忙出、准备离开的样子,想起明天开始,这个房子又只有自己一个人,想起萧让回避的样子,忽然好难过。 拿出手机,给萧让发去一条微信: 【我妈妈明天就回河北了,她今晚做了很多好吃的,你要不要下来一起吃点?】 萧让很快回复。 【不了,我今天回去得挺晚了,不打扰阿姨休息了】 【你早上刚做胃肠镜,不要吃肉类,吃点淡粥和白灼青菜就好】 眼泪在宁稚眼眶里打转。 她当了萧让快一年的助理,萧让除了白天开庭,时间上会受到束缚,其他时间,他一律是自由的。 要不要加班、要不要应酬,都是他说得算,金诚的主任都管不了他。 只要他想早点回来,他就能早点回来。 他不回来,不过是逃避而已。 她邀请了他三次,对他开了三次口,他每次都拒绝。 他是真的不想见林淑婉,宁稚彻底绝望了。 翌日一早,宁稚送林淑婉去高铁站,然后返回所里上班。 萧让出庭了,没在所里。 宁稚整理好要给萧让签署的文件、清点好要移交给他的案卷,继续做短信擦边案的活儿。 回顾案情的时候,越发觉得这个案子的丈夫恶心。 妻子忍受辛苦怀着孕,他竟然还有心思和陌生女人开房。 万一那个女人有艾滋或者梅毒,他怕是还要回家传染给怀孕的妻子,然后妻子不知道,又传染给孩子。 他的妻子和孩子明明没做错任何事,却要因为他的不检点而招来悲剧。 “真恶心!” 宁稚把手中的案卷往桌上一甩,抬起头的瞬间,看见萧让拉着箱子,从走廊走来。 她恨恨看着他。 他走近了,看她一眼,顿步,打量她整张脸。 片刻后,说:“来我办公室。” 宁稚拿上手机,跟过去。 萧让把办公室门关上,百叶帘也降下来,然后脱下西服外套挂在衣架上。 他牵着她的手坐到沙发上,仔细观察她的脸半晌,问:“怎么气呼呼的?谁惹你生气了?” 宁稚甩开他的手,本想问他为什么要装单身,转念一想,一问这事儿,必定得在这里吵起来。 影响不好。算了。 她咬了咬唇,说:“我有事儿问你,晚上回去再说。” 第114章 绝望 宁稚一下班就走了,自己打车回去,没坐萧让的车。 她现在真的很不想看见他。 刚进家门,他就打电话过来了:“我下班了,你在哪儿?” 宁稚把门关上,说:“我回家了。你下班过来找我,我们谈谈。” “怎么没等我一起走?” 宁稚没再说什么,把电话挂了。 她内心彷徨,却又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样,按平时的习惯默默做着一切。 热菜、吃饭、收衣服、叠衣服、去洗澡。 洗好澡出来,萧让坐在主卧的贵妃椅上。 看到她只穿着浴袍出来,他眸光一沉,上前来抱住她,唇往她颈窝间凑去。 他呼吸急重,低声喃喃:“咱们好些天没在一起了。” 宁稚身子本能地往后仰,躲避他的吻。 吻从她脖颈间,一路来到领口。 浴袍领口松垮垮的,被他一亲,露出半边酥胸。 宁稚羞耻,拉了拉领口,低吼道:“你别碰我!” 他回过神,放开她:“怎么了?” 宁稚红着眼睛看他:“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过和我结婚?” 萧让一噎:“你说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和我结婚?哪怕一秒?”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宁稚哭道:“所以你没有对不对?你只是想玩弄我对不对?” 萧让解释:“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那你为什么不敢见我妈?” “我……”萧让顿了顿,上前去牵宁稚的手,“你也知道我这几天都在开庭。” “你是白天开庭,又不是晚上也开庭!”宁稚哭着吼道,“你不想见我妈就直说!何必撒谎骗我!” 萧让脸色一变:“你知道了?我妈告诉你的?” 晏蓉前两日突然打电话说要带朋友去所里,他就隐隐约约察觉到可能会出事。 还真的…… 萧让抬手抓了抓头发,解释道:“因为咱们才在一起没多久,如果让家长知道,就会开始催着咱们结婚、生孩子、要二胎。我是没关系,但你还要读研,甚至读博,结婚生子只会耽误你。” 宁稚哭着吼道:“借口!都是借口!” 萧让去拉她的手,她甩开,双手捂着脸,转过身,呜呜大哭。 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持续震动着,她也恍若未闻。 萧让上前去,拿起手机看了眼,说:“一个叫薇薇的给你打电话。” 宁稚这才止住哭声,走过去,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手机,又猛抽了几张纸巾擤鼻涕。 她鼻音浓重地接起电话:“喂?薇薇?” 电话那头,罗薇薇哭道:“磊磊,我到北京了!你在哪里?我现在去找你!” 听到她的哭声,宁稚怔道:“你说你在哪里?” “我在北京高铁站,你在哪里?呜呜呜……我现在打车去找你……” 宁稚这才回过神,手机夹在耳边,打开衣柜,随手拉了一套衣服出来。 “你在出站口别动,我现在去找你!我马上出门去,半小时就到了!你别走开啊!” 说完,手机丢到床上,也顾不得萧让还在一旁,身上的浴袍扒拉掉,快速穿上内裤和胸衣,又穿上打底内衣,最后套上运动服。 她拿着手机就离开房间。 萧让跟出去,问:“你要去高铁站接这个人?” 宁稚没有搭理他,鞋柜里随便拿出一双运动鞋穿上,袜子都没穿。 她开了门出去,萧让也跟出去,一路跟着她来到地库。 见她要上白色奔驰的主驾,萧让拉着她上了副驾:“晚上了,你开车不安全,我来开。” 关键时刻,宁稚也懒得和他吵,就让他上了车。 车子驶出地库,上了高架。 萧让问:“出什么事儿了?” 宁稚失神摇头:“薇薇是我老家的闺蜜,在电话里哭,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萧让专注看着路况,冷静地问:“这人结婚了吗?” “结了两年,有一个儿子。” 宁稚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给佟欣打去微信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喂,磊磊?” “欣欣,你最近有和薇薇联系吗?” “没有啊。就过年那会儿咱们一起吃饭。怎么啦?” “她好几天都不回微信消息了,刚才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是到北京了,让我去接她。” “啊?她怎么突然去北京啦?不用管老公和儿子啦?” 宁稚越想越害怕。 罗薇薇这个人,老公儿子大于一切,别说一个人来外地了,就是回娘家睡一晚她都不干。 突然跑来北京,还在电话里大哭…… 宁稚不敢往下想,也不敢和佟欣说,怕她担心。 “欣欣,我先去接她,晚点接到人了,我跟你说。” “好,那你注意安全啊。” “好嘞。” 宁稚挂上电话,惊恐地看着挡风玻璃外的北京夜晚。 萧让侧过脸看她一眼,说:“要么家暴,要么夫妻矛盾离家出走。” 宁稚闻言回过神:“你别乱说!” 萧让看回前路:“这种案子,孙晴和张旭办了不下一百件。你不信,一会儿看看。” “乌鸦嘴!” 宁稚不再理她,低头给罗薇薇发微信,告诉她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到。 罗薇薇发了张照片过来,说自己在那个位置。 宁稚经常从老家乘高铁来北京,一眼就知道是哪里,因此一下车,很快就找到了罗薇薇。 可当她看到罗薇薇的一瞬间,她震惊了。 罗薇薇一脸的伤,脸比平时肿大了一倍,原本高挺的鼻梁也有点歪。 宁稚跑过去:“薇薇!” 罗薇薇也看到她了,哭着上前来抱住她:“呜呜呜!我真的快活不下去了!我只能来找你了!我不能再待在老家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被打成这样啊?” 她们身后不断有出站的人涌出,萧让上前去,默默站到宁稚身后,为她们挡住人流。 “这里人多,先到车上说。” 宁稚回过神,牵着罗薇薇的手就往停车场走。 萧让一路紧跟着来到地库。 他拉开后排车门,让宁稚和罗薇薇上车,关上车门,自己最后才上主驾位。 第115章 罗薇薇离婚案(1) 见车没动,依旧停在停车场,宁稚问:“怎么不开车呀?” 萧让看一眼后视镜里满脸是伤的罗薇薇:“先确定要回家、去医院,还是去派出所。” 宁稚这才回过神,看向罗薇薇:“薇薇,你先告诉我,是谁把你打成这样?” 罗薇薇崩溃大哭:“是刘鹏!他出轨了!我跟他吵架,他就动手了!骑在我身上,拿拳头把我打成这样……呜呜呜……” 宁稚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罗薇薇说出口,还是很愤怒,骂道:“我草他妈的刘鹏!” 坐在前排主驾的萧让透过后视镜看来一眼。 宁稚问罗薇薇:“你报警了吗?” 罗薇薇哭着摇头:“没有……他威胁我,如果报警,就把我打死……” 宁稚手捶了座椅:“刘鹏这个畜生!” 冷静半晌,问萧让:“现在要怎么办?” 萧让透过后视镜观察罗薇薇脸上的伤。 每一下都是下了狠手,往死里打。 “报警,验伤,立案。” 宁稚点点头,连连抽了几张纸巾塞给罗薇薇,说:“薇薇,如果报案了,你们的关系会更糟,你还想维持这样的婚姻吗?” 罗薇薇痛苦道:“我不想和他过了……可离婚了,我又能去哪里呢?我哥已经成家了,他不会希望我回去的……” 宁稚明白她的难处。 “你可以来北京啊!我们一起在北京奋斗!在北京扎根!” 罗薇薇看到了希望,点点头:“好!” 可不到一秒,她又哭道:“可他们家一定不会把孩子给我的!没有孩子,我会死的!” “可以带走孩子!”宁稚斩钉截铁道,“法律规定,孩子两周岁以内跟母亲!俊俊现在还不到两周岁,你完全可以……” 话没说完,就被萧让打断:“孩子哪年哪月出生的?” 宁稚:“去年二月份。” “孩子十四月龄。”萧让看着后视镜里的罗薇薇,“罗女士,依据你对你丈夫的了解,他愿意离婚么?” 罗薇薇:“应该会吧。他早就出轨了,应该巴不得离婚,好跟小三双宿双飞吧?” 她说着说着,又低头抹泪。 虽然被家暴,但说起丈夫爱上别的女人,她还是伤心。 宁稚搂紧了她。 萧让收回视线,看向挡风玻璃外来来往往的乘客。 “做最坏的打算:假设你丈夫不同意离婚,那就要起诉离婚。简易程序三个月内审结,普通程序六个月,加上前期立案起诉的等待期,最快半年,最迟一年。第一次起诉,法庭一般不会判离婚,那就要等半年后,二次起诉,然后再进行三到六个月的法庭审理。两次起诉的时间加起来,至少十五个月时间。那时候,你的孩子是二十七月龄,超过了两周岁。已经不再适用‘孩子两周岁内跟妈妈’的判例。” 罗薇薇紧张地看向宁稚:“是真的吗?” 宁稚闭眼点头:“是的。很多涉及抚养权或财产分割的离婚案都是拉锯战,都要这个时间。刚才是我太心急了,判断失误。” 说完,懊丧地看一眼萧让的背影。 又犯错误了。 罗薇薇绝望道:“那怎么办?我不能失去俊俊的抚养权!和俊俊分开,我会死的!” 宁稚求助地看向萧让:“有什么办法吗?” 萧让说:“先送罗女士去医院治疗,同时报警。明天你带罗女士到所里,签委托书,然后尽快去一趟河北,跟男方谈一谈,尽量不走诉讼。” 宁稚点头:“好!那我们现在去医院!” 萧让启动车子,白色奔驰SUV驶出停车场。 罗薇薇伏在宁稚怀里哭,宁稚看着萧让的侧脸,踟蹰道:“薇薇这个案子,谁会负责呢?” “孙晴。” 宁稚知道萧让不可能亲自处理罗薇薇的案子。 一来没有标的,二来没有社会热度。 甚至这样的案子,都进不了金诚所。 他愿意让手下的律师接,还是看在自己是他女朋友的份上。 这些,宁稚都知道。 但她还是希望萧让能亲自处理。 孙晴虽然主办离婚案,经验丰富,但只能是中规中矩不出错,萧让才能快准狠。 萧让把车开到家附近的医院。 宁稚扶着罗薇薇下车,进急诊。 罗薇薇处理伤口的时候,萧让打电话报了警,附近的派出所很快出警。 两位警察认出萧让,说:“萧律师,是您的当事人受了伤吗?” 萧让点点头:“是,伤得挺重的,还在里头处理伤口,还麻烦你们稍等片刻。” “不碍事儿。” 医院怀疑罗薇薇脑震荡,要她在医院观察24小时。 警察去病房做笔录,宁稚陪着。 听到罗薇薇的口述,她才知道她已经被连续打了几天,新伤叠旧伤,才会整张脸都变形。 她清楚罗薇薇愿意离婚,而不是跟那个暴力狂继续生活。 送走警察,安抚罗薇薇入睡,宁稚去大厅找萧让。 “我晚上在这儿陪她,你先回去吧?” 萧让去牵她的手,说:“你在这儿休息不好,一起回去吧?明早再过来。” 宁稚心里还膈应他伪单身的事,且俩人晚上才吵了一架,虽然因为罗薇薇的事情不得不进行对话,但宁稚心里还是很排斥和他独处。 她挣开他的手,问:“薇薇的案子,你能亲自处理吗?” “这个案子不难,孙晴就能处理。”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忙。” 萧让看了宁稚几秒,忽然笑了下:“我为什么要帮忙?” “因为薇薇是我的朋友。” “那你是我什么人?” 宁稚难堪地咬紧了唇。 她知道萧让在报复,报复晚上的吵架。也在对她强调,他们的关系。 如果这在之前,她还能对他撒娇,说“你是我的亲亲男朋友”之类的话。 可经过今晚的吵架,她眼下是真的说不出口那种话,别过脸去,反问:“你说我是你什么人?” 萧让笑着搂住她的身子,脸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是你老公。” 宁稚浑身僵硬,嗓子干巴巴地问:“所以薇薇的案子,你能不能亲自处理?” 第116章 罗薇薇离婚案(2) “老婆大人都发话了,我就是把所有案子推掉,不拿一分钱的代理费,也得做啊不是?” 宁稚放下心。 虽然知道萧让在故意哄自己,但她还是消气不少。 耳根子太软了。 但她不能就此原谅萧让,也不能让萧让看出她消气了些,于是推开他,转过身去,冷冷道:“我晚上要在医院陪薇薇,你自己回去吧。最近没事不要给我打电话,我真的不想看见你,也不想跟你说话。” 她说完,就直直朝病房走去,没再看萧让。 宁稚回到病房,才发现自己没带洗漱用品,随便拿水泼了下脸,合衣躺到沙发上准备睡觉。 手机震了几下。 萧让发来微信:【我给你买了点吃的,在病房外】 宁稚本不想理他,可一闭上眼睛,又烦躁得很,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起身开了门。 萧让站在门外,手上两个纸袋递给她:“烤鸭面,你最喜欢的那家买的,趁热吃。” 宁稚咽了咽嗓子,没抵挡住诱惑,抬手接了过来。 打开袋子一看,一袋是食物,一袋是牙膏牙刷和毛巾,还有一双拖鞋。 都是她需要的东西。 宁稚心里的气又消了些,看着萧让的眼神也没那么冷了。 “谢谢。明天我等薇薇醒了,人没事了,我就带她去所里签委托书。” “好。早点休息。明天我让司机来接你们。”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过去,你把SUV留着给我。” “好。” …… 罗薇薇半夜做了噩梦,大哭着求饶,宁稚被她吵醒,再也没睡着。 她不得不仔细考虑自己和萧让的事。 眼下,罗薇薇的案子还得依靠萧让,而且她也还想给萧让一次机会,就先不分手,等罗薇薇的案子解决了,再决定要不要分开。 这段时间,也看看萧让的表现。 宁稚想起晏蓉,如今细细回忆,才发现晏蓉昨天那身行头,至少几十万。 萧让说过,他父亲做生意。 是富二代没错了。 北京土着富裕家庭,又怎么会愿意让他找外地的姑娘呢? 难怪他骗家人自己还单身,难怪他婶婶说同样土着的赵梦是他的结婚对象。 想到这些,宁稚心口跟压了块大石头似的,非常难受,再也睡不着。 “你不睡在干嘛呢?”罗薇薇突然出声。 宁稚坐起身,走到病床边,小声问:“你醒了?会难受吗?” 罗薇薇坐起身,摇了摇头:“不会,睡了一觉,头不晕了。” “会想吐吗?” “不会。” 宁稚放心了,给她倒一杯水,在床边坐下:“那应该没有脑震荡。” 罗薇薇愁眉不展地喝着水,宁稚知道她担心儿子,说:“九点之后,咱们去所里签了委托书,我和萧让就去找刘鹏要回孩子,你放心。” “如果他们家不给呢?他爸妈把俊俊当心肝,他们不会把俊俊给我的。这次就是因为我要带俊俊走,他才打我的。他说把我打死,就不用把儿子给我。” 宁稚骂道:“他有病是吗?他既然都出轨了,让他跟小三生一百个啊!他为什么一定要抢你唯一的孩子?这个刘鹏,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人!妈的!” 罗薇薇崩溃大哭。 宁稚冷静下来,叹了叹气,抱住她:“没事,萧让会想办法的。再混的人他都碰到过。” 罗薇薇流着泪点头,眼泪落在宁稚黑色的运动外套上。 俩人都睡不着,干脆坐着聊天。 宁稚问:“刘鹏出轨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来头?” “KTV的公主。我去跟过一次,那女的很高很白,身材很好。我让她离开刘鹏,刘鹏有家庭了,她说‘可以啊,我本来也没打算在河北呆多久’。” “既然这样说,两个人断了吗?” 罗薇薇拿纸巾擦眼泪,吸着鼻子说:“没有。刘鹏不分。我说那既然这样,就离。他也不离,还和我分了房。每天晚上等我和俊俊睡着了,就出去找那个女的,玩到天亮才回来。” “有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 宁稚知道,这个“一个多月”只是被发现的时间,事实上,刘鹏和小三应该苟且很久了。 她看着罗薇薇,说:“刘鹏这死样子,你不离婚也不行了。都闹到这样,你这次原谅了,还和他过日子,下次他就会直接把小三带到家里。这婚必须离!” “是的。如果他跟我认错,态度好点,说明他还想珍惜这段婚姻,我还可以考虑。他都把我打成这样了,外面的也不断了,死不悔改,就是吃定我娘家不给力,我不敢离。” 罗薇薇说着说着又哭起来。 宁稚赶紧抽几张纸巾塞给她。 她红着眼睛问宁稚:“昨天那个男律师,你是男朋友吗?” 宁稚咽了咽嗓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和萧让的关系。 如果在昨天之前,她肯定会很开心地与闺蜜分享自己的恋情,可现在,她没没信心了。 可叫她说谎,她也说不出来。 低垂着眼睛看自己的手,说:“嗯,是我领导,上个月才在一起的。可是昨天,我发现他跟他家里人说,他还是单身。我觉得他应该没想跟我有未来。” 罗薇薇红着眼睛安抚道:“也不一定就说明他想伪单身。也可能是因为你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够长久,他担心让家人知道了,家人会各种催,会很烦的。你不能因为一件事就否定了全部。” 宁稚低落道:“我们的宿舍就在同一幢楼,我妈前几天不是来了吗?我让他下来跟我们一起吃饭,他都不愿意。还骗我说什么去外地出差。” 这下罗薇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她还是劝宁稚:“先别这么快否定,再观察一下。我觉得这个人挺好的,长得还帅,你如果就这么放弃了,那就太可惜了。” 宁稚叹气,摇头:“不知道了。咱们先把你的事情解决先。我的事情不急,以后再烦。” “好。”罗薇薇抱住她,“磊磊,谢谢你。还好有你,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娘家不给力,欣欣在准备考研,我也不敢打扰她。” 宁稚笑:“什么娘家不给力?姐妹也是你的娘家好不好?” 第117章 罗薇薇离婚案(3) 宁稚帮罗薇薇套上外套,拿上自己和她的手机:“我们现在打车去所里,回头我再送你回来医院。” 罗薇薇点头:“好。” 宁稚打开病房门,就看见萧让站在外头,手上拎着两个购物袋。 “我给你带了衣服和鞋子。” 宁稚接过:“稍等我十分钟。” “好。” 宁稚重新关上门,扶着罗薇薇回病房。 她打开大购物袋,是她平时上班穿的衬衫、牛仔裤和风衣,还有一顶鸭舌帽。 宁稚一看,就知道鸭舌帽是给罗薇薇的。 罗薇薇脸部和头部都受伤了,戴顶帽子要好些。 她双手拿着帽子,轻轻帮罗薇薇戴上。 罗薇薇笑问:“你们同居了吗?” 宁稚一惊:“没有啊。” “那他怎么会有你的衣服啊?” “他知道我宿舍的密码。”宁稚低头看罗薇薇脸上的伤,“帽子戴着会难受吗?” 罗薇薇摇头:“不会。你男朋友挺好的,很细心,还知道帮我带帽子。” 宁稚苦笑:“做律师的人,心还是比较细的。” 她拿出自己的衣服逐一换上。 罗薇薇坐在一旁看着,看到她胸口有红印子,问:“你们那个了吗?” 宁稚抿唇,露出脸颊一侧的酒窝:“没有。” 罗薇薇笑:“那他挺尊重你的。” 宁稚叹了叹气,没说什么。 她换好衣服,扶着罗薇薇出门去。 萧让上前接过她手上的购物袋:“车子在地面停车场。你们在门口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好。” …… 车子在地库停下,宁稚扶着罗薇薇下车,和萧让一起乘电梯上金诚。 电梯门开,映入眼帘的是金诚高级的环境和前台。 律师、助理和客户在楼层里来来往往。 罗薇薇咽了咽嗓子,有点紧张。 宁稚扶着她,小声说:“没事,咱们去办公室说。” 一行人从电梯出来,前台恭敬道:“萧律,早上好。” 迎面经过的人,每个人都跟萧让问好。 罗薇薇小声问宁稚:“你男朋友的职位是不是挺高的?” 宁稚低声:“资深合伙人。” 罗薇薇不了解红圈所的资深合伙人意味着什么,但看那么多人跟萧让问好,便也知萧让地位很高。 知道这样的律师要为自己打官司,她放心之余,也有点担心律师费,悄悄问宁稚:“那他帮我打官司,要多少钱呢?” 宁稚看着萧让的背影,考虑半晌,小声说:“会走风险代理。这类离婚案,他一般抽分割到的财产的20%……” “是分到财产才给律师费吗?” 宁稚点头:“嗯。” 罗薇薇放心不少:“那就好,不然我现在也真的是身无分文了。之前刘鹏给了我一张附属卡,我平时买东西就刷卡,没有存下什么钱。” 宁稚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过年那会儿,我就提醒你要让刘鹏领工资,你自己也要发工资!” 说话间,俩人走进萧让办公室。 萧让脱下西服外套挂到衣架上,拿起座机,打了一通电话出去:“让孙晴来我办公室,再送两杯牛奶进来。” 宁稚脸色一变,扶着罗薇薇入座。 她看向萧让:“咱们昨晚不是说好了,为什么又让孙律过来?” 萧让在沙发主位坐下:“有些文书工作需要她处理,我没时间自己写诉讼策略和诉状。” 宁稚急道:“可你答应过我,这个案子你要全权负责的!” 虽然谈判和上庭还是萧让,但文书同样也很重要,毕竟首先提交到法官手上的就是文书材料。他从文书到庭审整条线做下来,这个案子才会更有把握。 萧让淡淡解释:“我虽然没有亲手写文书,但我会亲自过。你是我的助理,应该知道我的习惯。” 宁稚气道:“亲手写和亲自过,不是一回事!” 罗薇薇见萧让脸色不好,赶紧去拉宁稚的手:“没事的,就按萧律师的习惯来。” 宁稚恨恨盯着萧让。 她觉得萧让还是要把案子给孙晴处理,他做指导方面的工作。 他这会儿让孙晴过来,就很说明问题了。 明明昨晚说好的,才过一晚上就食言! 宁稚小声骂道:“谎话精!” 萧让听到了,挺无奈的。 这时,孙晴敲门进来,手上带着笔记本电脑。 看到坐在宁稚身旁的罗薇薇,有些吃惊。 脸上的伤也实在太严重了。 她似乎已经猜到是什么案子,在单人位上坐下,看向萧让:“老大,有新案子?” 萧让点点头,看向罗薇薇:“罗女士,这位是我们所里处理离婚案很有经验的孙晴律师,她会配合我处理你的案子。” 罗薇薇跟孙晴笑了下:“孙律师你好。” 萧让让罗薇薇把情况详细告诉孙晴。 孙晴听明白了,点点头,总结:“男方出轨、家暴,女方以男方婚内存在重大过错为由起诉离婚。相应的证据为:女方从男方手机翻拍的聊天记录、被家暴后的立案记录、司法鉴定书。” 罗薇薇点头,紧张道:“这些证据,能成功离婚吗?” 孙晴说:“手机翻拍的聊天记录我看看。” 罗薇薇打开手机相册,递了过去。 孙晴看了看,说:“你拍的这个做不了证据,但没关系,我们会向法庭申请调查令,用司法的手段获得证据。” 她把手机还给罗薇薇,说道:“离婚诉讼第一次可能不会判离,第二次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现在关键是孩子的抚养权,罗女士您和男方的学历和工作各是什么?” 罗薇薇:“我学历是大专,目前无业。男方是本科,现在在家里的厂子帮忙。” 孙晴:“孩子平时谁带?” 罗薇薇:“我和我婆婆一起带。” 孙晴:“你本人名下有没有房产?” 罗薇薇:“没有。” 孙晴:“娘家可有让你和孩子居住的地方?娘家父母可否帮忙带孩子?” 罗薇薇摇头:“我娘家哥哥已经结婚了,我原本的房间已经给小侄子了,父母如今忙着带小侄子,也很难帮我带孩子了……” 宁稚无力地摇了摇头。 孙晴问:“孩子月龄十四对吗?” 罗薇薇点头:“是的。” 孙晴心算几秒,说:“罗女士,针对您的情况,我的建议是——放弃抚养权。” “啊?” 第118章 罗薇薇离婚案(4) 孙晴说:“就说你本身的条件,法官大概率不会把抚养权判给你,因为你的现实条件并不利于孩子的成长。都是女人,我想劝你,离完婚后拼事业,努力挣钱,以后你有钱有势,孩子自然会回头找你。你带着个孩子,是很难全身心拼事业的,即便你拿到孩子的抚养权,孩子长大了,面对更有钱的生父,他可能会去找那边。说白了,孩子长大了,需要的是对他有帮助的人。” 话很残忍,罗薇薇都懂,低头垂泪。 宁稚心疼她,急道:“孙律,那孩子是薇薇一手带大的,如果拿到抚养权,她活不下去的。您能不能帮忙想想办法?比方说从抚养费的角度去让薇薇有机会拿到抚养权?” 孙晴说:“抚养费通常是父亲收入的20%,方才罗女士自己也说了,男方在父母的厂子里帮忙,恐怕都没给他开工资,或者开多少工资,都是他们说得算。这种情况下,我们想帮罗女士争取高额的抚养费是很难的。” 宁稚不放弃,继续问道:“孩子目前14个月,有办法在一审就判离吗?他把人打得这么狠,有办法吗?” “即便一审判离,男方不服判决结果上诉进行二审,是不是要超过孩子两周岁了?” 宁稚无话了。 孙晴说:“你自己也是读法的,跟在我们身边做了不少离婚案和抚养权纠纷,其实心中对罗女士的案子,应当要有一个大差不差的概念了。” 宁稚恨恨看一眼萧让。 这就是她请求萧让亲自处理的原因。 交给孙晴,孙晴只会用正常角度去切入。 如果正常角度切入有胜算,她何必去求萧让? 萧让轻咳一声,看向孙晴:“好,我知道了,你准备诉状和辩护策略,好了发给我。” 孙晴盖上笔记本电脑:“没事的话,我先去忙了。” “去吧。” 办公室门关上,宁稚还恨恨盯着萧让。 萧让回避她像要杀人的目光,轻咳一声:“派出所早上给我来电话,说案子已经移交张家口当地,当地今天就会传唤刘鹏。如果罗女士这边愿意和解,咱俩明早带着委托书,去把刘鹏领出来,然后跟他谈谈,争取不用上法庭解决。” 一听要回张家口,罗薇薇浑身发抖。 宁稚搂住她:“有我在呢,没事的,不怕。” 萧让说:“咱俩带着委托书去就行,罗女士继续在医院休息。” 宁稚低头看罗薇薇:“要放刘鹏出来吗?” 罗薇薇点头:“嗯,放他出来吧,俊俊也得有人带不是?而且他如果留下案底,以后会影响俊俊考公吧。” 宁稚气道:“行政拘留不会留案底的!五到十天就放出来了!就让那垃圾关着吧!” 罗薇薇哭道:“不行的!俊俊需要人照顾。” 宁稚恨铁不成钢。 签好委托书,宁稚把罗薇薇送回医院,和她一起吃了午饭,才返回所里。 刚在工位坐下,萧让就从办公室出来了。 “一起去吃午饭吧?” 宁稚开电脑,没看他:“我吃过了,你自己吃。” “你进来,我有话和你说。”萧让说完,转身回办公室。 宁稚深吸一气,拿着手机跟进去。 萧让把办公室门关上,百叶帘也拉下来,走到宁稚面前,把她抱进怀里。 宁稚浑身紧绷,推抵他:“放开我!说事儿!” 萧让没放,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说:“罗薇薇这个案子,不乐观,有些话,我和你都不方便开口,让孙晴去说。”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宁稚就来气,用力推开他。 “没有什么不方便开口,有什么你说便是了!何必让孙律进来做坏人?” 萧让被她推得一个趔趄,脸色也有些变了。 “罗薇薇拿不到抚养权。她没有学历、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没有房子。孩子给她,她养得了吗?” 宁稚吼道:“可她是孩子的妈妈!她一定会给孩子好的、安全的生活!” 萧让冷笑:“拿什么给?她一个毫无工作经验的大专生,她在张家口即便找到工作,一个月工资有三千吗?这三千够她带着一个孩子生活吗?话说回来,她去工作了,孩子谁带?她带孩子,怎么挣钱养孩子?” 宁稚被他这番话气得抡起拳头打他,落在他胸膛上。 萧让也不躲,就任她打。 “这些话,我只是在你面前说而已,你都恨不得要把我给吃了。我要是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她是不是要在心里埋怨你给她找了个什么破律师?你到底是真心帮她还是看她笑话?” 宁稚停手,没话了。 萧让一把将她扯到怀里,拉着她的双臂圈住自己的腰。 “她是你朋友,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一定会尽力帮她打官司。但在这个过程里,我得保证不会因为这个官司被她埋怨或者受到伤害。” 宁稚嘟囔道:“薇薇不是那种人。” 萧让笑了下:“是不是那种人我不知道,但我能看出她脑子不太聪明。” 宁稚又开始捶他:“你看不起我的朋友?” 萧让又把她抱进怀里:“当然不是。好了,别再说她了,陪我午睡。我昨晚担心你,一晚上没睡好。” 宁稚被萧让拦腰抱起,抱到沙发上。 宁稚不想跟他面对面,就翻过身背对他。 他从身后抱住她,低低问道:“还在生我气吗?” 宁稚“哼”一声,不说话。 “我错了。”萧让抱紧了她,两条大长腿夹住了她的下半身,“我错了,原谅我吧。” 宁稚闭着眼睛:“错哪儿?” “错在不应该跟家人说我没女朋友。等罗薇薇的案子告一段落,我带你回家见我家人,好不好?” 宁稚原本还冷硬的心,忽然就软下去了,唇角溢出笑。 但她不想让萧让看出自己已经原谅他,就继续绷着一张脸,佯装心灰意冷:“看你表现吧。也许我们很快就散了。” 第119章 罗薇薇离婚案(5) 萧让闻言,夹着宁稚的腿一顿,把她的身体扳过来,面对自己:“你看着我。” 宁稚死死闭着眼睛,不看他。 片刻后,男人鼻息渐进,吻上她的唇。 她闭紧齿关,不让他的舌头伸进去。 萧让干吻片刻,抵着她的额头,气息粗重道:“我不会放开你,除非你想放弃。” “叩叩……”有人敲门。 宁稚一惊,睁眼看向门锁。 竟然没反锁! 宁稚紧张地坐起身,穿上皮鞋,又稍稍整理了一番衣服,赶紧站起身。 萧让起身走到大班桌后。 宁稚看到他衬衫从裤腰跑出来一截,正要喊他,但见他往大班椅上一坐,倒也看不见落出来的衬衫下摆,便没说话。 她打开手机记事本,佯装正在汇报萧让的行程。 萧让:“请进。” 宁稚抬眸的一瞬间,才看到他唇上,还沾着自己的唇膏,大惊失色地要提醒他,但办公室门已经被推开。 孙晴进来,说:“老大,罗薇薇那个案子,诉讼策略和诉状已经发到您工作邮箱了,您要不要先看看,有问题我下班前改好,明天还要去张家口跟男方谈判嘛不是?” 话说完,看到萧让嘴唇上的口红,惊道:“老大你的嘴巴……” 宁稚侧过脸去,没敢看孙晴。 同一时间,萧让也看到宁稚唇部一片斑驳。 是刚才在沙发上,被他给亲花的,估计自己的嘴巴也沾上一些。 他脸色一变,说:“我知道了,孙晴你先出去。” “哦,好。”孙晴看一眼侧着脸宁稚,退出办公室。 门关上,宁稚就气呼呼地连抽几张纸巾,上前去搓萧让的嘴唇,边擦边骂道:“丢死人了!真的是丢死人了!” 萧让笑:“没事儿,金诚又没有规定律师跟助理不能谈恋爱。” “那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嘛!” “为什么不想?” “怕他们说闲话。” “哦?他们会说什么闲话?” “肯定会说助理勾引律师什么的。” 萧让一脸认真地思考几秒:“那我到时候澄清一下,是律师勾引助理,不是助理勾引律师。” 宁稚捶了他一下:“那你这不是此地无银吗?” 萧让朗声笑开。 宁稚捂住他的嘴巴:“别笑了!要叫人听见了!” …… 宁稚从萧让办公室出去时,看到孙晴站在自己工位旁,吓了一跳。 孙晴对她招了招手:“宁稚你过来。” “哦。”宁稚窝窝囊囊地走过去,低着头,没敢看孙晴。 “老大那个嘴巴怎么回事儿啊?跟个香肠嘴似的。” 宁稚悄悄把手按到上腹,强忍想吐的冲动:“我不知道……” “他中午出去吃午餐了么?” “我送薇薇回医院,也才刚来,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出去吃午餐。” 孙晴看向萧让办公室的门,压低声音:“应该就是这栋楼的姑娘。可也没听说他最近跟所里哪个女律师走得近啊……我走了啊。” “孙律再见!”宁稚跟她挥了挥手,下一秒就脸色大变地冲进洗手间吐。 …… 宁稚下班去医院看罗薇薇,见她精神尚可,便把她接到家里。 昨晚住在医院,罗薇薇没得洗澡,她睡沙发,俩人都很不舒服。 这是罗薇薇第一次来宁稚的宿舍。 刚进电梯,见宁稚只是把手机往电梯按键板上一靠,连楼层都不用按,她惊道:“这是智能小区对吗?看上去好高级啊。” 宁稚笑:“是的,号称全北京最安全的公寓,几乎整个东三环的律师都住这里了。” 罗薇薇羡慕:“真好。” 电梯到了,宁稚扶着她出去,开门进屋。 罗薇薇整个屋子转了一圈,说:“家具和装修都很好,房租很贵吧?” 宁稚把今早换起来的运动鞋放进鞋柜:“不清楚房租具体多少,是所里给的宿舍。” “你们所福利真好!”罗薇薇进里头看了一圈出来,“你这儿有三个房间,另外两个房间还会有其他同事进来住吗?” “不会了。客卫对面那屋,张晗周末来住。你住客卫旁边那屋,那屋没人住。” 罗薇薇点头:“好!有落脚的地方,我就好开心了!” 宁稚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几个密封盒、一包蔬菜、一盒嫩豆腐:“我妈回去之前,给我做了一冰箱的硬菜放着。我再炒个青菜,做个豆腐汤,咱们晚上的晚饭就解决啦!” 罗薇薇在岛台边坐下,喃喃道:“阿姨当年被离婚,肯定很难过。” 宁稚系围裙的手一顿,笑意敛去:“她最难过的不是被离婚,是我姥姥的去世。” “姥姥落葬了吗?” “清明的时候落好了。我和我妈一起凑了五万块钱,先把墓地的钱付了一半,还有一半,年底我存到钱,再还给人家。” “还欠着人家五万块吗?” 宁稚点点头:“嗯,我妈妈的同学帮忙找的墓地,还帮我们垫付了钱。” 罗薇薇叹气:“都是苦命人。” 宁稚淘米下锅。 罗薇薇又说:“你男朋友不是挺有钱的吗?我看他开的那辆车就要好几百万了,你先问他拿五万块不行吗?” 宁稚择洗青菜:“不行。我们财政分明,我不想还没结婚就问他拿钱。” “那结婚了,你可一定要把钱抓在手里,不要像我这样了。” 宁稚苦笑了下:“有没有那一天还不好说呢。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罗薇薇急道:“那如果是婚事玄乎,你更要趁恋爱的时候多问他要点钱,否则以后分手就要不到……” 正说着,门铃响。 宁稚把水关上,擦了擦手,走去开门。 萧让手上拎着一个原木色纸袋,视线看向坐在岛台边的罗薇薇,跟她点了点头。 他看回宁稚,把纸袋递给她:“烤鸭饭。” 宁稚接过:“我正要做晚饭,你要不要一起吃?” 萧让笑:“我吃过了,你们吃吧。晚点有时间,你上来找我?” “好。我吃完晚饭就上去。” 第120章 罗薇薇离婚案(6) 门关上,宁稚拎着纸袋放到岛台上:“北京最好吃的烤鸭饭,薇薇你拆出来吃。” “哇!肯定很好吃!”罗薇薇惊喜地拆开,“有两份,磊磊我们一起吃吧。” 宁稚把洗好的青菜拿起来落水,笑说:“你先吃,我炒个青菜和汤就好。” 一菜一汤很快上了岛台。 宁稚把全瓷餐具递给罗薇薇:“终于做好啦!快吃吧!” 罗薇薇吃着饭,说起自己的案子,问宁稚:“你说我在开庭前,找一份工作会不会好点?” 宁稚夹一块羊肉到她碗里,笑道:“当然啦!有工作对你争取俊俊的抚养权有利。” 罗薇薇看一圈屋子,问:“你们律所缺财务吗?” 宁稚口里的羊肉差点哽住,赶紧喝一口汤顺下去。 在金诚,学历最低的前台,都是二本。财务部的同事,最低学历也必须是211本硕,还要求各种职称。 罗薇薇只有大专学历,根本进不了金诚。 但宁稚不忍心打击她,咽了咽嗓子,说:“过两天我回所里帮你问问。” 罗薇薇眼中燃起希望,感激道:“谢谢你磊磊!谢谢啊!” 宁稚暗暗叹气。 和罗薇薇一起吃完晚餐,帮她把床铺好,宁稚上楼找萧让。 萧让把她的指纹录进门锁,她自己开门进去。 书房的灯开着,萧让在加班。 她换了拖鞋,走进书房:“在忙薇薇的案子吗?” “不是。”萧让起身,牵着她的手在沙发坐下,“明早八点出发张家口,你晚上要早点睡。” “好。出发之前,先把薇薇送到医院。” 萧让把玩着她略显冰凉的手,先搓热,然后又递到唇边吻了吻:“手怎么这么凉?” “可能是刚才用冷水洗青菜了。” “过两天,她脸好了,你带她上外头吃去,不然就点外卖。天天跟着她伺候三餐,你的功课还复不复习了?” 宁稚叹气道:“薇薇刚才问我,金诚的财务部缺不缺人。” 萧让蹙眉:“你要推荐她进金诚?” 宁稚双手攀上他的脖子,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可以吗?” “你说呢?”萧让冷笑,“金诚财务部那些人,学历就不说了,基本配置最少都是CPA(注册会计师)或CTA(注册税务师),有不少还是两本证都有。” 宁稚叹气:“我知道。我再想想办法吧。” 萧让圈着她的腰,说:“你给她想什么办法?案子解决了,让她从哪来,回哪儿去。” “可你要她回哪儿去呢?娘家回去也没地方住。况且刘鹏也是张家口人,如果她真的拿到孩子的抚养权,我感觉刘鹏会去骚扰她。” 萧让静静看着宁稚:“怎么?你还想让她留在北京?” 宁稚抿唇,没承认也没否认。 萧让严肃道:“我劝你不要揽这种事到身上。” “知道了。” 俩人腻歪了会儿,萧让送宁稚下楼。 宁稚进屋,看到罗薇薇坐在客厅,拿着手机呆呆的,上前去,轻声问:“怎么还不休息?” 罗薇薇抬起头,满脸的泪水。 宁稚吓一跳,赶紧抽纸巾给她:“怎么了这是?哪里不舒服吗?” 罗薇薇抱着她痛哭道:“刘鹏把家里的监控都拔掉了!以前我用手机可以看俊俊房间的监控,我昨晚还在视频里看他睡觉!可今天就显示监控没有联网……被刘鹏拔掉了!他故意不让我看俊俊!呜呜呜……” 宁稚轻拍她的背安抚:“刘鹏还关在派出所里,他没在家呀!是不是孩子去爷爷奶奶那儿睡了,家里网络没连呀?” 罗薇薇哭道:“他肯定是故意拔掉的!他不让我看俊俊了!磊磊,我怎么办呀?” “明天一早我和萧让就去张家口了,我们和刘鹏谈谈,让他把监控开起来,让你能时刻看到俊俊,否则就不给他谅解书!” “磊磊你们一定要帮帮我……没有俊俊,我会死的!” 宁稚咬了咬牙,抱紧了罗薇薇:“会的!你放心!” …… 翌日,宁稚和萧让一起把罗薇薇送回病房,立即启程前往张家口。 宁稚跟萧让说起刘鹏故意把家中监控拔掉的事。 说到激动处,她骂道:“之前真没看出刘鹏心思这么歹毒!我草他妈的垃圾男!” 萧让侧过脸看她一眼,很快又看回前路:“你以前不骂脏话的。” 宁稚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咬唇看向窗外:“那是因为没遇到让我这么气愤的事情!” “你以后还会遇到比这男的更恶心的当事人。” 宁稚想起以前一个案子的当事人,说:“年前那个黄女士,和薇薇情况差不多,都是因为生孩子而成为全职主妇,丈夫的收入全归公司,夫妻之间没有共同财产,但是那个丈夫至少没打妻子,这个刘鹏,把薇薇往死里打,比畜生还畜生!”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物种多样性。” 宁稚郁闷地窝进副驾座椅里。 萧让说:“晚上我得去拜访一位长辈,估计得喝酒,咱们明天再回北京吧?” “拜访谁啊?下次拜访不行吗?” 萧让说了一个名字。 宁稚怔了几秒,坐直身子:“你认识郭院长?” 萧让弯唇:“我爷爷的学生。” 宁稚咽了咽嗓子:“那……那薇薇的案子……?” “和这个案子没有关系,我不会提到这个案子。” 宁稚明白了其中的敏感:“好好,我明白。刚才那句话,我没问,你也没说。” 萧让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坐回去,想了想,又说:“那我晚上回我妈家住,你应酬完了我去接你来我家?” 萧让脸色一变:“这样不好。” “我的房间给你睡,我跟我妈睡一屋呀!有啥不好的?” “吃完饭可能会很晚,我再去你家,会打扰阿姨休息。我和郭院长约在酒店的中餐厅,吃完饭,我直接在楼上的客房休息。” 他侧过脸看一眼宁稚,又说:“罗薇薇的案子结束,我一定亲自到你家拜访阿姨。” 宁稚原本要发作,听到他后面这句话,安心了不少:“那也行。你少喝点啊。” “好。” 说话间,车子下了高速。 想到很快就能看见刘鹏,宁稚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门涌,恨恨坐直了身子。 第121章 罗薇薇离婚案(7) 派出所里。 刘鹏被警察带进会见室。 坐下时,宁稚看到他红肿的双手,想到他就是用这双手暴打罗薇薇,气得站起身,双手撑着桌面,大声骂道:“刘鹏,你出轨还家暴,你还是人吗?” 刘鹏面无表情的。 萧让拍拍宁稚的背:“坐下说。” 宁稚恨嗖嗖地盯着刘鹏,愤然入座。 萧让拿出一式两份的协议,推到刘鹏面前:“婚房对半分、抚养权给罗薇薇——离婚协议签好,我们马上提交谅解书,你很快就会被放出去。” 刘鹏嘲讽地笑了下:“我为什么要离婚?” 宁稚错愕:“你不是出轨了吗?薇薇愿意离婚,放你去跟那个女人双宿双飞,不好吗?” 刘鹏挑眉睨着她:“离婚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没离婚,也不妨碍我跟别的女人来往。罗薇薇她在家,能带孩子,能做家务,比保姆还好用,我为什么要离婚?我还想再生两个儿子让她带呢!” 宁稚气得浑身的血液都往脑门涌:“你这个浑蛋!你说的是人话吗?” 刘鹏笑:“女人不都是这个作用么?免费的鸡、免费的子宫、免费的保姆!不然你以为你们女人有多大能耐呢?” 说完,挑衅地看向萧让:“都是男人,我说的没错吧?” 宁稚激动起身,隔着会议长桌,骂道:“我操你妈!你这个垃圾不如的狗东西!” 萧让按着她回座:“好了。” 他又推了一份文件到刘鹏面前:“这是罗薇薇在北京做的伤情鉴定,十天之内,她如果不对你出具谅解书,你的案子会移交给当地检方,以‘故意伤害罪’起诉,你将面临三到十年的有期徒刑。” 刘鹏不去看文件,得意道:“她一定会谅解我。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留下案底,她的儿子也会受影响。她就是被我打死,也不会起诉我。” 宁稚吼道:“她不舍得起诉你,法律会收拾你!人渣!” 萧让冷冷看着刘鹏:“跟你姘居的那个KTV公主,名叫任霞,已婚,四川人,她丈夫是当地有名的涉黑分子。任霞是背着丈夫来河北的。她丈夫怀疑她跟男人跑了,放话说,一旦找到勾引任霞的男人,就要把那男人抽筋剥骨后丢进海里。” 宁稚大骇,看向萧让。 萧让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婚纱照,丢到刘鹏面前:“看看这个女人,是不是跟你姘居的那个任霞?” 刘鹏低头看去,大惊失色。 “旁边那个,就是他丈夫,我他的手机号。”萧让点到为止。 暗示刘鹏,他随时可以通知任霞的丈夫来河北收拾他。 刘鹏听出来了,咽了咽嗓子,看向宁稚:“你们想怎么样?” 宁稚:“签了离婚协议!抚养权和婚房的一半给薇薇!” 刘鹏咬牙:“可以离婚,房子也能分给她,但是抚养权不可能!我就是坐牢,我也不会让刘家的子孙离开刘家!” 萧让笑了下:“任霞的丈夫找上门后,你死了或残了,孩子的抚养权不还是归罗薇薇?” 刘鹏双拳砸向桌面,面目狰狞地看着萧让:“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在帮你分析利弊。” 刘鹏大吼:“你们和罗薇薇给我下套!” 萧让大笑:“总不能是罗薇薇按着你上了任霞的床?” 宁稚说:“薇薇一开始发现你和那女人的奸情,劝你回头,她愿意原谅你,只要你跟那女人断了!可你有吗?你变本加厉,发展到跟那女人姘居!还打了薇薇!薇薇才彻底寒心的!她给过你机会,但你没珍惜!你怪谁?” 刘鹏面如死灰地坐回去:“我可以和任霞分开。” 萧让冷声提醒:“把离婚协议签了!” 刘鹏咬了咬牙,拿起笔,在协议上签下名字。 宁稚:“你放出去后,把俊俊的东西收一收,我们过两天就带薇薇来接孩子!婚房的分割,你如果想留下房子,就按市价折现,钱打到薇薇卡里。如果你也不想要房子了,就卖掉,把薇薇那一份给她!” 刘鹏没吭声。 宁稚看着他就来气,收好文件,拉着萧让就走。 他们把谅解书和委托书提交上去,离开派出所。 宁稚气得心肝疼,按着胸口上了副驾。 萧让倒车,车子驶出派出所。 “胸口难受?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宁稚摇头:“不用,我就是被气的。你看刘鹏那垃圾说的什么话?” 边说边随手拿起水杯架上的矿泉水喝一口。 突然想起什么,看向萧让:“对了,你怎么知道跟他姘居的女人的名字?还有她丈夫的背景?” 萧让专注看着路况,手中方向盘打了个大弯:“找人查的。” 宁稚叹气:“还好查到这些,不然刘鹏那垃圾不会签字的。” 她侧过脸看萧让,笑道:“我就说这案子得你亲自处理。如果是孙律处理,她查不到这些吧?她只会例行公事地协商,不行就起诉离婚,一审加二审,超过孩子两周岁,薇薇肯定拿不到抚养权了。” 萧让没说什么,握紧了她的手。 俩人在附近餐厅吃了午饭,萧让把宁稚送回小区,很快掉头离开。 宁稚直到奔驰车消失在视线里,才叹着气转身上楼。 萧让的应酬是晚上,这会儿才下午,完全有时间上楼见见她家人。 走得这么急,是真的一点也不想见到她家人。 宁稚情绪低落,可一想萧让都答应她,等罗薇薇的案子结束了,就带她回萧家,也来拜访林淑婉。 想到这些,宁稚决定给萧让一个机会。 反正罗薇薇的案子也快好了。 她拿出手机,进入微信对话框,给罗薇薇发去语音。 “刘鹏签离婚协议了,抚养权、婚房的一半归你。过两天他放出来,把俊俊的东西准备好,我和萧让就带你回来办离婚手续,也接走俊俊。” 语音发完,她把手机收进包里,找出钥匙,打开家门。 地垫上有一双男士皮鞋。 家里没有男人,哪来的男士皮鞋? 意识到这人是来找林淑婉的,宁稚放在门把上的手一紧。 第122章 罗薇薇离婚案(8) 宁稚眼前出现了影视剧里抓奸在床的一幕幕。 她又怕又紧张,后背出了汗,心跳像雷。 不动声色地站到玄关后,听着客厅里男人女人的交谈。 “淑婉,我对你是真心的,我从学生时代就爱慕你……” “礼文,道德上,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宁稚透过玄关柜空隙看向客厅。 一位五十多岁的男士,坐在沙发上,正和林淑婉说话。 他穿着深色衬衫和开襟毛衣,戴一副金丝框镜,头发整整齐齐地码向脑后。人看上去,干净清楚。 他和林淑婉面对面而坐,中间隔着茶几,俩人并无任何亲密举动。 宁稚松一口气,故意咳嗽一声,喊道:“妈,我回来了!” 说话声立刻停止。 林淑婉慌慌张张地走到玄关,惊喜道:“磊磊,你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宁稚换拖鞋:“来办个案子,我住一晚上,明天再走。” 林淑婉面露愧色,小声:“杨叔叔来了。” 宁稚“嗯”一声,冷脸走进客厅。 林淑婉对她介绍:“这位是妈妈的高中同学,杨礼文叔叔。” 宁稚看着杨礼文:“杨叔叔好。” 杨礼文站起身,笑道:“磊磊,多年不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宁稚看向林淑婉:“妈,你去帮我做一碗面好不好?” 林淑婉向来关注女儿的饮食,一听她想吃面,立刻应下,走进厨房,围裙一戴,开始忙活。 宁稚在杨礼文对面坐下:“杨叔叔您请坐。” 杨礼文笑着入座。 宁稚问:“您离婚手续都办好了吗?” 杨礼文一惊:“啊?” “我知道您在追求我妈妈,我看过我妈妈的手机。” 杨礼文红了脸:“你妈妈一直在拒绝我,是我不放手。你要怪,就怪我,莫要怪你妈妈。” 宁稚再次重复:“您离婚手续办好了吗?” 杨礼文低头:“我和孩子他妈妈已经分居很多年了,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原本前两年就应该办离婚手续的,但这几年回国不是不方便么,就一直拖到现在。” “已经放开了,现在回国出国都不受影响。这不是理由。” 杨礼文惭愧地点点头:“是是,是这样没错。我会尽快把离婚手续办妥,干干净净地来追求淑婉。” 宁稚冷冷看着他:“没办好手续之前,先不要来找我妈妈了吧?影响不好。你们岁数都不小了,应该比我们年轻人能克制才对。” 她在讽刺杨礼文大白天来家里找林淑婉不合适。 倒不是要为林淑婉树贞节牌坊,而是杨礼文如今还是已婚身份。 杨礼文都明白,站起身:“好。那我先回去了。和你妈妈说一声。” 宁稚起身送人:“您慢走。” 大门关上,她去厨房,倚在门框边看着林淑婉忙进忙出的身影:“杨叔叔回去了。” 林淑婉忙碌的身子一顿:“……好。” “我让他整理干净之前,不要再来找您,也暂时不要联系。您自己也克制着点,不要落人口舌。” 林淑婉点点头:“好。” 宁稚转身出厨房,去洗手间。 出来时,热气腾腾的面已经放好在餐桌上。 她坐下,小口小口地吃着。 林淑婉看她吃面,问:“你那个乳腺结节,去复查了吗?” “约了个专家号,过两天才去。问题不大,您不担心。” 林淑婉点点头:“那就好。你这次是因为什么案子回来的呀?” 宁稚怕她操心,也怕她想起自己的婚姻,便没说是因为罗薇薇的案子回来。 “抚养权。” 林淑婉了解地点点头:“那你先吃着,我去帮你把床铺整一整。” …… 吃完面,宁稚去了佟欣家。 佟欣在家准备二战考研,正复习得生无可恋,见她过来,激动道:“磊磊你怎么来了呀?快进来快进来!” 俩人来到佟欣的房间,在书桌前坐下。 佟欣推了推眼镜,问:“那天你说去接薇薇,后来怎么样了?” 宁稚叹气:“她被刘鹏打了。我和我男朋友把她送到医院去了,好在是皮肉伤。” 佟欣惊得捂住嘴巴:“刘鹏为什么打她呀?” “刘鹏出轨了,薇薇要离婚,刘鹏不乐意,就把她给打了。” “这个浑蛋!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啊!他爸妈知道吗?” “刘鹏被抓起来了,他家人肯定知道的。” “抓起来了?那要判刑吗?” 宁稚摇头:“不用,薇薇要谅解,主要也是不想他留案底以后影响了俊俊。” 佟欣叹气,失落道:“没想到刘鹏这么不是东西!在婚礼上,看他对薇薇挺好的。对了,你什么时候回北京?我跟你一起去吧?我去看看薇薇。” 说着就起身去找钱包和身份证。 宁稚笑:“你安心在家复习吧。薇薇出院后会住到我那儿去,过几天我和我男朋友再带她回来办离婚手续,也把俊俊带走。” 佟欣翻钱包的手一顿,惊喜转身:“你有男朋友啦?” 宁稚抿了抿唇:“嗯,是我领导,也是我们所里的合伙人。” “呀!”佟欣激动,“赵鑫磊你可以呀!一找就是合伙人!合伙人是不是都很有钱?打官司是不是都特别厉害?” “是吧。但有钱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见她情绪不对,佟欣拉着她的手,问:“怎么了这是?有男朋友该开心呀!怎么还心事重重的?” 宁稚耷拉下唇角:“前几天,我妈去北京体检,我让他跟我妈一起吃饭,他每次都拒绝。今天也是,本来我让他在我家住一晚,明天再一起回北京,但他宁可住酒店。刚才把我拉到院子里,人就跑了,好像很怕看到我妈似的。” 佟欣没谈过恋爱,也不懂这是什么操作,挠了挠头发,说:“是不是他也没准备好呀?你多观察一阵子看看?” 宁稚点点头:“嗯。他答应我薇薇的案子解决了,就要见双方的家长。如果那时候他又找借口拒绝,那我应该会选择分手吧。” 佟欣抱了抱她,安抚道:“没事的,这个不行,就找下一个!找一个比他帅,比他有钱的,气死他!让他后悔!” 第123章 罗薇薇离婚案(9) 宁稚留在佟欣家吃晚饭。 佟家父母好久没看到宁稚,很是热情。 听闻她如今已在北京稳定下来,佟欣妈妈夸道:“我以前就看出来,你们三个姐妹里,磊磊是最厉害的!” 佟欣笑:“本来就是啊!” 佟妈妈说:“三个人里:欣欣傻乎乎的,不会说话,不会来事儿;薇薇看上去厉害,嘴巴跟谁都能讲,吃得开。磊磊话最少,但你看她的眼神,就知道这孩子心思深沉、坚定!” 佟欣咬着鸡腿猛点头。 宁稚被夸得红了脸:“阿姨我没有,我和欣欣薇薇都一样的。” 佟爸爸看着她,感慨道:“看到磊磊,我就想起我姐的女儿。” 佟欣问:“姐姐去美国找姐夫了,在美国过得可还好?” 佟爸爸叹气:“清明节回来扫墓了,听说男方还被软禁着,能不能放出来都不知道。她在那儿也只能是干陪着,什么也做不了。” 宁稚问:“男方为什么被软禁了呀?” 佟欣说:“我姐之前不是做芯片吗?前几年贸易战的时候,买不到最顶级的光刻机,姐夫用自己在美国的公司帮她从荷兰买光刻机。” 宁稚惊道:“那会违法《瓦森纳协定》的呀!你姐夫是不是被美国政府起诉了?” 佟欣点头:“是啊。软禁了两三年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宁稚叹气:“真不容易,希望他能早点重获自由。” “是呢。” 吃完晚餐,佟欣送宁稚下楼。 “你们什么时候跟薇薇回来接孩子?到时候跟我说说吧?我也一起去。” 宁稚说:“也就这三五天的事情吧。但你别去了,到时候说不定还一场混战呢。我总感觉刘家不会轻易交出孩子的。” 佟欣推了推眼镜:“那我更要去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嘛。” 宁稚正要说话,突然来了微信视频。 拿出手机一看,是萧让,唇角溢出了笑,跟佟欣说:“欣欣我接个视频。” 俩人站在路边等车。 视频接通。 萧让坐在一块山水屏风前,脸有点红,浓密的黑发散了一些在额边。 宁稚问:“应酬完了吗?” “吃完饭了,这会儿要泡茶。郭院长去洗手间了,我想你了,偷偷给你打视频。” 宁稚笑:“我晚上在闺蜜家吃饭,这会儿在等车,要回去了。” 说着拿着手机和佟欣一起看。 佟欣看到手机屏幕里的萧让,小声喊道:“磊磊你男朋友好帅呀!” 萧让有点不好意思,脸更红了,轻咳一声,笑道:“你好,我是萧让,宁稚的男朋友。” 佟欣也笑:“你好,我是佟欣,宁稚的闺蜜之一。” 宁稚看到车来了,跟萧让打了个招呼,把视频关了。 佟欣送她上车,俯身交代道:“薇薇的案子,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一定要说啊。” “好。”宁稚跟她挥手,“你上去吧。” 回到家,林淑婉在跟人发微信语音,她洗了澡,就回了房间。 睡不着,翻出大学时的专业书打发时间。 萧让十一点多又发来视频,人已经在酒店房间。 宁稚靠在枕头上,看着手机里的他,柔声说:“那么晚还喝茶,你晚上还睡不睡了。” 萧让眸色深深地望着她:“一想到你,就睡不着。” 他喝了酒,想起距离自己只有几公里远的宁稚,格外冲动。 宁稚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哼一声:“忍着吧你。谁让你晚上不来我家睡的?如果你来了,这会儿,就能把我抱在怀里……” 萧让难捱地咽了咽嗓子,低低道:“明天就回北京了,明晚就能把你抱在怀里。” 宁稚心头一颤,夹紧双腿。 萧让说:“晚上,你主动把我介绍给你朋友,我很开心。” 这话点醒了宁稚。 在不确定萧让会不会让她见家人、也来见她家人之前,她其实不应该过早让他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公开。 对于这段感情,她目前很没安全感,可她又很希望能跟好朋友一起分享。 想来,她真的太喜欢萧让了。 才会一边承受着不安,一边让朋友知道自己拥有了他。 “哎……”宁稚叹了叹气。 萧让问:“叹什么气呢?” 宁稚摇头,看着屏幕里清隽的他:“没事。” 他都答应罗薇薇的案子结束就处理,她不能再胡搅蛮缠。 她对萧让笑了下:“睡吧,明天见!” 萧让担心地看着她:“好,明天见,晚安。” 翌日一早,宁稚和萧让回北京。 她先去医院帮罗薇薇办出院,把她接回家中,才回所里上班。 萧让下午出庭去了,是那起擦边短信案。 这是宁稚经手的案子,原本她应该去旁听的,可罗薇薇的事情占据了她一天半的时间,她很多工作没有完成,只能留在所里。 下班后,她又赶紧回家给做饭。 但一开门,就闻到饭香味。 还了拖鞋走进去一看,罗薇薇在厨房忙碌着。 宁稚赶紧走进去,要拿下她的围裙:“我来。你赶紧去休息。” 罗薇薇拍开她的手,笑道:“我没事儿,已经好了。我在家天天要做饭的,我习惯了。” 宁稚看着她,就觉得与其呆呆坐着,做点事充实一下也好。 她没再跟她抢,走去岛台,倒了一杯水喝,说:“你平时要穿衣服,就上我衣柜挑去。” 罗薇薇边炒菜边笑说:“我喜欢你现在的衣服风格。北京就是北京,衣服都比小地方的好看。” 宁稚没说什么,进去还了家居服出来。 她把冰箱里的卤牛排拿出来微波炉热,又在岛台边的餐桌摆上两人的餐具。 罗薇薇把两盘青菜、一份汤端过来,脱下围裙:“终于做好了,开动咯!” 知道刘鹏签了离婚协议,也把抚养权和一半房产给她,她看上去很高兴,状态好了很多。 宁稚看她状态好,也很开心。 “磊磊,”罗薇薇开口,“你知道吗?我特别后悔。” 宁稚伸手夹菜:“后悔什么?” 第124章 罗薇薇离婚案(10) “我后悔当年没跟你一起北上奋斗,早早就嫁了人,结果还嫁了这么一个畜生。” 宁稚没说什么,默默吃菜。 罗薇薇看着周遭的环境,说:“又后悔又羡慕。住的地方好,男朋友又高又帅,还宠你。” 宁稚不想跟她说,自己初来北京,住着老破小,工作也很苦,天天挨骂。 就是现在,身上也还背着债。 她不想提这些,夹一块牛排到罗薇薇碗里,安慰道:“你现在开始在北京扎根也来得及。而且你很快就要恢复单身了,以后遇到对你好的人,还是可以拥有属于你的幸福。” 罗薇薇吸了吸鼻子,说:“对!等我找到工作,我就有了事业,还有儿子!即便没有爱情,也没关系!俊俊就是我的一切!我守着俊俊长大也可以!” 她红着眼眶看宁稚,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接俊俊呢?” “最迟这周末。” “好!” 只是不等罗薇薇去张家口接儿子,罗家父母就来到北京了。 他们在高铁站给罗薇薇打电话,罗薇薇一听父母来了,立刻打电话给宁稚。 宁稚当时在上班,本想直接把地址给罗薇薇,让她发给罗家父母,俩老人直接打车来。 想想又担心罗家父母在北京迷了路,最后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高铁站。 她进办公室跟萧让请假,萧让诧异道:“罗薇薇的父母来北京了?来做什么?” “是不是刘鹏告诉他们,薇薇在北京,他们担心薇薇,就来了?” 萧让思考几秒,摇头:“不是。他们是为来当刘鹏的说客。” 宁稚恍然大悟:“那……那现在怎么办?” “让罗薇薇自己解决,如果她想和好,你也别坚持建议她离婚,以后她后悔了,会怨你。” 宁稚急道:“可刘鹏那死样子你也看到了!我能眼睁睁看着薇薇跟他继续过日子、继续被他打吗?”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 宁稚不想跟他说了,丢下一句“我下午请假”,出了办公室。 她开车回家接罗薇薇,俩人一起去高铁站,在出站口接到罗家父母。 罗家父母一上车,就哭道:“女儿啊,你可千万不能离婚啊!丢死人了呐!张家口才多大呀!你说你离了婚,你下半辈子的日子还怎么过呐?俊俊怎么办呐?” 宁稚边看车边看向罗薇薇,就见她神色纠结。 宁稚叹了叹气。 “刘鹏昨天来家里道歉认错了!他很有诚意求你原谅!”罗父说,“他答应把你的名字加到家里所有房子里,也跟我们保证,以后不再去外头玩。” 罗母说:“男人都一样。刘鹏虽然犯了错,但好在刘家底子厚。你离了婚,再找一个,能保证比刘鹏强吗?指不定更糟!” 罗薇薇低下头。 罗父说:“刘鹏要在厂子里给你哥安排工作,一个月开一万块的工资,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你也为你哥想想。” 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副驾的罗薇薇:“这是刘鹏写的保证书,他保证不再对你动手,也不会出去外头找人了。女儿啊,可以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刘鹏错了一次,你原谅他一次,如果他还有下次,再离也不迟。” 罗薇薇不说话了。 罗家父母劝了一路,在车子进入地库时,罗薇薇心理防线终于溃败。 她闭了眼,点点头:“你们让我想想吧。” 宁稚气道:“叔叔阿姨,我那天和律师去派出所会见刘鹏,他说的什么话,你们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说什么了?” “他说他没离婚,也不妨碍他跟别的女人来往!薇薇在家,能带孩子,能做家务,比保姆还好用,他为什么要离婚?他还想再生两个儿子让她带!” 罗父说:“这女人本来就该做家务带孩子!他这么说倒也没错。” 宁稚急道:“他的意思,他还要继续跟别的女人来往!” “他说气话!因为他被抓了,说气话!昨晚去我们家,态度很诚恳了,面对长辈,他还是稳重的。” 宁稚把车子倒入车位,安全带一解,转身看着罗家父母。 他还说:“女人就是免费的鸡、免费的子宫、免费的保姆!” 罗薇薇大骇,红着眼睛问宁稚:“他真的这么说?” 罗薇薇红着眼睛看宁稚:“他真这么说吗?” 宁稚:“我全程录音了,回去我放给你听!” 罗薇薇哭着摇摇头:“原来我在他心中就是鸡。这婚我离定了!” 罗家父母互看一眼,摇了摇头。 宁稚把张晗住的房间收拾出来给罗家父母住。 晚上她实在没有精力在家准备晚餐,就带他们出去吃饭。 罗薇薇问:“要让萧律师要一起吗?他不是住在咱们楼上吗?” 宁稚摇摇头:“他应该在加班。” 即便不加班,他也不会来的。 他对罗薇薇印象不好,怎么可能和她父母一起吃饭。 宁稚不想给自己找事,拒了罗薇薇的好意。 晚餐在萧让经常带她去的附近胡同吃私房北京菜,罗家父母吃得很开心,但也一直在劝罗薇薇不要离婚。 宁稚听了一晚上,消化不良。 她签单离开,把罗家父母和罗薇薇送回家,自己上楼去找萧让。 萧让已经洗过澡,穿着舒服的运动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看书,喝红酒。 他给宁稚倒了一杯红酒,揽着她到沙发坐。 宁稚挡了挡他递过来的红酒:“一会儿还得下去应酬薇薇的爸妈,我就不喝了。我怕一喝,跟他们吵起来。” 她告诉他接到罗家父母后发生的事。 萧让笑:“我就说吧,是来当刘鹏的说客。” 宁稚叹气:“薇薇挺犹豫的。因为刘鹏提出,家里几套房子全部加她的名字,还给她哥哥安排了工作,一个月一万块。她爸妈可心动了。” 萧让一手拥着她的身子,手在她纤瘦的肩头摩挲着,一手摇晃高脚杯里的红酒。 轻抿一口,却不过喉,而是含在口里,吻上宁稚的唇。 红酒从萧让的口中,渡到宁稚口中。 她被迫喝下红酒。 萧让将她压到身下,手从她衬衫下摆探了进去…… 第125章 忍耐 萧让帮宁稚扣衬衫的扣子。 视线跟着手,从她纤细的腰,一路来到丰满的胸,最后止于白嫩的脖子。 他咽了咽嗓子,说:“要不晚上在我这儿睡吧?” 宁稚站起身,把衬衫下摆塞进牛仔裤里,捞起风衣套上。 “不了,薇薇和她爸妈都在我那儿呢,见我晚上没回去,肯定会知道我在外头留宿了,不好。” 萧让靠在沙发上看着宁稚:“罗薇薇的案子处理好了,让她赶紧搬走。” 宁稚穿好风衣,转过身,看到萧让什么都没穿的身子,脸一红,侧过脸去:“她可能会留在北京……” 萧让蹙眉:“留在北京,然后住你这儿?” 宁稚抿唇,露出脸颊一侧深深的酒窝:“嗯。” 萧让深吸一气,站起身,捞起丢在一旁的运动长裤套上,又穿上T恤:“走,我送你下去。” 宁稚就觉得他要下去赶人,不走:“你要干嘛?” “没干嘛,我送你下去。” 宁稚不走:“你不说清楚,我可不走。” 萧让顺势将她拦腰抱起,低头啄了她唇一下:“不走?那可是你说的。” 说着,就把人抱到主卧。 宁稚笑着捶他:“你放我下来呀!放我下来!” …… 宁稚回到楼下,已过凌晨。 萧让灌她喝了些酒,她脑子有点晕,人冲动了些,再也不满足于亲亲抱抱,缠着萧让要来真的。 萧让被她缠得没办法,提醒她,家里没套,她立刻就痿了,再也不让他碰。 回到家里,罗薇薇房里还亮着灯。 宁稚换好拖鞋,悄悄走过去,听到罗家父母小声说话的声音。 “刘鹏答应把你名字加到所有房子里,你还和他离婚,就是糊涂呀!你但凡忍个三五年的再离,马上就能分走一半的房子!” “什么都没有原配好,你离了,再找一个,就能保证比刘鹏好吗?” 罗薇薇哽咽道:“可是刘鹏打人太狠了,我怕我继续和他过日子,总有一年会被打死……” “刘鹏写了保证书,他保证不会再对你动手……如果他再打你,你哥不会饶了他!” “可是哥自己也很忙,哪有时间管我的事啊?” “刘鹏在厂子里给他安排了管人的活儿,以后他时间就多了,能管你的事儿……” 宁稚听不下去了,走过去,站在罗薇薇房门口,说:“薇薇她哥以后喊刘鹏老板,靠刘鹏的工资养活老婆孩子,刘鹏再打薇薇,他真的敢反抗自己的老板?” 罗家父母一噎。 罗薇薇看着宁稚,纠结道:“磊磊,我该怎么办?” 宁稚深吸一气,说:“如果你选择原谅,那意味着你将继续以前的生活——在家带孩子,忍受刘鹏的出轨、家暴。如果你愿意重启人生,让自己拥有无限的可能,现在就是机会。你自己选。” 宁稚说完,回自己的房间。 刘鹏答应在几套房产加上罗薇薇的名字,也答应给她哥哥工作,换取罗薇薇不离婚。 如果她那天没有去派出所会见刘鹏,她也会认为刘鹏有心改错。 在刘鹏眼中,罗薇薇根本不是人,只是生儿育女的工具。 哪一天,这个工具不好用了,或者威胁到他了,他随时会毁掉工具。 但这些话太残忍,宁稚不忍心告诉罗薇薇。 她相信罗薇薇会把握这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翌日,宁稚正常时间起床洗漱,穿戴好一身,拎着包出了房间。 罗父坐在客厅看电视,罗母和罗薇薇在做早餐。 宁稚走到厨房倒水喝,罗母看她一眼,没说什么,脸色不好。 罗薇薇招呼她吃早餐。 宁稚放下水杯,对她笑了一下:“不了,我到所里再吃。伯父伯母好不容易来北京一趟,你带他们到处逛逛。” “好。” “我上班去了。” 罗薇薇送宁稚到玄关穿鞋,小声问:“我妈晚上做饭,你回来吃饭吗?” 宁稚笑了下:“我晚上要和萧让出去,就不回来吃了,你们吃。” 罗薇薇就以为她要去约会,笑道:“好好玩。” 宁稚从电梯出去时,萧让站在黑色奔驰边等她。 她快步迎过去,手臂揽上他的腰,他低头亲了她发顶一下,为她打开副驾车门。 车子驶出地库。 萧让专注开着车,说:“最近是不是都没时间复习了?” “被薇薇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的。” “她父母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宁稚有点烦躁,“最迟这周末,还不回去,我就会暗示她。” “这一家人,边界感很弱,也没什么原则。她这次估计离不了婚。” 宁稚叹气,摇了摇头,侧过脸看萧让:“你下午是不是要出庭?擦边短信的案子?” “嗯。今天和明天两场打完就差不多了。” “能赢吗?” “可以。”红灯停,萧让侧过脸看宁稚,“数据部目前收集到不少曾经在这家医院建档的女士的反馈——分娩后,都接到不同的推销电话,催乳的、奶粉的、婴儿保险的,也有产妇反馈,丈夫收到擦边短信。” “那就是医院也泄露了产妇和家人的手机号!并且不仅是卖给涉黄机构,也卖给其他机构!” 萧让点点头:“是,已经报案了,警方正在查。” 宁稚愤慨道:“怎么医院也这么恶心啊?以后如果我怀孕了,建档我肯定不写你的手机号,我就写我的工作号,或者写我妈的手机号!” 萧让哈哈大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宁稚才发现自己说漏嘴,轻咳一声,红着脸看向窗外。 日子一晃来到周五晚上。 罗薇薇的侄子周末不上学,罗家父母得带孙,周五下午乘高铁回了张家口。 宁稚知道后,和萧让吃完晚饭,赶紧回家。 她得确定罗薇薇还要不要离婚。 要的话,她和萧让就准备带她回去办手续、交接孩子了。 宁稚进家门,罗薇薇坐在客厅看手机,看见她回来,对她笑了下:“吃过晚饭了吗?” 宁稚换了拖鞋进客厅,在她身边坐下,问:“你做好决定了吗?” 第126章 藏匿 罗薇薇点点头:“嗯。决定了。我要离婚!我要重新开始。” 宁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抱住她:“你的决定是对的。与其靠所谓的丈夫,不如靠自己。” 罗薇薇耷拉下唇角:“只是我这样,彻底得罪了我哥,以后我很难回去了。今天我爸妈回去前,把我骂了一顿。” “既然娘家靠不住,那就靠自己,自己给自己撑腰。” 罗薇薇红着眼睛点点头。 她把手机给宁稚看:“俊俊睡着了,八点就睡了,中间踢被子了,也没有人进去帮他盖被子。他们照顾不好他的,我一定要把俊俊接到身边。” “你放心吧,刘鹏在派出所签过协议,抚养权和半套婚房归你。咱们周一就过去办离婚手续,接俊俊走。” “好。”罗薇薇哽咽道,“等我拿到一半婚房的钱,我就在附近租个房子,等俊俊去上幼儿园了,我再出去工作。那些钱应该可以撑到那时候。” 宁稚笑:“我这儿还有一个房间,你暂时住我这儿,租房子的事,以后再说。” “好。” 周六一早,宁稚上楼找萧让,让他给刘鹏打电话,通知他周一办离婚手续,交接俊俊。 刘鹏在电话里满口答应。 他们周一一早出发张家口。 罗薇薇一路惨白着脸,车子下高速时,她连手都在发抖。 他们在约定的时间抵达张家口的民政局,不想等了一个多小时,刘鹏都没出现。 萧让给刘鹏打电话,被拉黑了,打不进去。 宁稚用工作号打,接通了,但刘鹏一听她的声音,立刻就把电话挂了。 宁稚担心地看着萧让:“刘鹏是不是反水了?” 萧让蹙眉说:“应该是。走,先去接孩子。” 一行人又来到罗薇薇和刘鹏的婚房。 罗薇薇用密码开门,密码被换,她进不去。 他们转而按门铃,没有人开门。 罗薇薇紧张地用手机看家中监控,监控没联网。 他们又赶去刘鹏父母家。 同样没人。 萧让说:“刘鹏不想给孩子,把孩子藏起来了。” 罗薇薇哭道:“那现在怎么办呐?” 宁稚安抚她:“先不着急,咱们去厂里看看?先见着人再说。” 他们又赶去刘家的厂子。 保安说刘鹏和父母今天还没来过厂子。 罗薇薇带着宁稚和萧让进厂去找,刘家人果真没在。 罗薇薇蹲在厂子的院子里嚎啕大哭。 萧让给办案民警打电话,派出所很快出警。 警车开进厂子。 民警问:“怎么回事儿这是?” 萧让说:“孩子丢了。” 民警:“孩子多大了?在哪里丢的?” 萧让:“孩子叫刘俊,十四个月,和孩子父亲一起失踪了。” 罗薇薇忽然激动起身,抓着民警哭道:“孩子的爸爸家暴,他已经签了离婚协议,抚养权给我,我们今天过来接孩子。可是他突然电话不接,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民警拿出手机:“把孩子父亲的电话给我。” 宁稚赶紧把刘鹏的电话号码给民警。 民警当场拨出去,顶阿虎很快接通。 “喂,是刘鹏吗?” “你把孩子带哪里去了?” “尽快把孩子带回来!” 民警挂了电话,看向罗薇薇:“孩子父亲说,孩子跟爷爷奶奶出门旅游了,过几天回来,你们等几天看看吧。” 说着,看向萧让和宁稚:“好好解决。别动不动报警!” 萧让点点头:“好的,谢谢警官吗,辛苦了。” 警车驶离厂区。 罗薇薇崩溃大哭。 宁稚扶着她。 萧让说:“先到车上再说。” 宁稚搀扶着罗薇薇回到车上。 她看着坐在主驾的萧让:“现在怎么办?” 萧让看一眼罗薇薇:“先回北京,等几天再过来,如果刘鹏还是不交出孩子,再报警。” 宁稚急道:“如果二次报警,他还是不给出孩子呢?能不能让警察抓他?” 萧让摇头:“不行。警方只能对刘鹏进行劝解,不能强制执行。” “为什么不行?!明明是刘鹏他故意藏孩子!他侵犯了孩子母亲的合法权益!为什么不能强制执行?” 萧让反问:“孩子是物品吗?可以强制执行吗?” 宁稚无话了。 一行人回到北京。 罗薇薇情绪激动,宁稚安抚她睡下。 关上客卧房门出来,萧让站在阳台讲电话。 她走过去,他就把电话挂了。 “现在怎么办?”宁稚情绪低落,“你有办法吗?” “如果二次报警,刘鹏还是拒不交出孩子,只能立刻起诉。但我劝你们做好心理准备。罗薇薇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孩子。” 宁稚大骇:“你说什么?为什么见不到孩子?就算抚养权官司输了,那她也依法享有探视权啊!” 萧让深吸一气:“你有空,上网搜一下‘紫丝带妈妈’。” 宁稚立刻就拿出手机搜索。 【孩子被父亲一方抢夺藏匿,有一群母亲被迫与孩子分离,常年奔走于妇联、警局、法院之间。她们,称自己为“紫丝带妈妈”。紫丝带在国际上是“反暴力”的含义,沿用此一名称,她们呼吁以非暴力的方式维护自己的正当权利,与孩子团聚……】 这是网上对紫丝带妈妈的解释。 宁稚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 她红了眼眶,无助地看向萧让:“那现在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让刘鹏交出孩子吗?至少让薇薇可以探视啊!” 萧让说:“尽量沟通吧。” “你不是有任霞丈夫的电话吗?他能不能把刘鹏找出来?” “我刚才已经给他打过电话。” 宁稚稍稍安心:“好,现在只能这样了,看看他能和不能威慑到刘鹏,让刘鹏交出孩子。” 想到罗薇薇可能会成为紫丝带妈妈,宁稚一颗心都揪在一起,异常难受。 正因为知道孩子对罗薇薇的重要性,才会那么害怕她成为紫丝带妈妈。 萧让去拉她的手:“所里还有点事,我回去处理一下,你好好陪她吧。” 宁稚白着脸点点头:“好,你去吧,开车小心。晚上过来吃饭。” “好。” 第127章 紫丝带妈妈 萧让回到律所,立刻让孙晴来自己办公室。 孙晴敲门进来:“老大,有事找我?” 见萧让整理着桌上堆积成山的案卷,问:“宁稚这些天怎么了?三天两头不见人。” “我让她出去帮我办点事。”萧让头没抬,“你之前的当事人里,是不是有紫丝带妈妈?” 孙晴点点头:“是有几个,怎么了?” “她们后来都成功找回孩子了么?” “没有。她们有一个群,里头有两百多位成员,成功把孩子带回身边的,只有一个人。” 萧让手一顿:“百分之零点五的几率。” “实际上不足零点五。” 萧让摇了摇头。 孙晴说:“紫丝带妈妈,大部分是无权无势的苦命女人。我所知道的,条件最好的一个妈妈,是混电影圈的,参与过欧美大片的那种程度。就她,都要不回孩子。” 萧让放下手中的事情,招呼她到沙发区入座。 “条件这么好,还是要不回孩子。” 孙晴叹气:“条件确实好,所以她现在一年能见两次孩子。搁别的条件不好的妈妈,那是连孩子的面都见不到。” 萧让烫洗茶具,准备泡茶:“说说这个案子。” “她是因为前夫家暴起诉离婚的,打官司期间,男方把16个月大的儿子强行带回河北老家。官司拖了1年半左右才出判决,孩子被判给了男方。” 萧让接下去说:“孩子被带走的时候,16个月,官司历经一年半,等判决出来,孩子已经超过两岁,在男方那儿住了一年半,法官认为孩子习惯了男方那边的环境,从有利于孩子身心健康的原则出发,将孩子的抚养权判给了男方,而女方只获得了探视权。” 孙晴点头:“是的。但男方从来都不配合女方执行探视权。现在孩子已经快十岁,见过妈妈的总时长不超过25小时。” 萧让问:“每次都要走强制执行才见得到?” “是的。男方不让她见孩子,她只能通过强制执行。申请递到法官手里,再去执行,正常需要半年时间,所以她每年最多只能探视两次。这些年,她一共经历7场诉讼,6次强制执行。都是我为她代理。” 萧让夹一杯茶,送到孙晴手边:“有足够的财力,才能这么走。没钱的妈妈,请不起律师,连强制执行探视权都做不到。” “您怎么突然好奇这个群体?您有当事人也是紫丝带妈妈?” “罗薇薇的丈夫把孩子藏起来了。我怀疑他也是同样的操作。” 孙晴摇了摇头:“那就麻烦咯。” 她喝一口茶,笑问:“您怎么会接这种案子?您以前不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小案子的。” 萧让吹着茶杯里的热气:“罗薇薇是宁稚的闺蜜。” 孙晴拿着茶杯的手一顿。 忽然想起那天,萧让和宁稚在办公室里,他嘴巴沾的口红,和宁稚常用的唇膏一个色号。 孙晴骇然,却也不敢问萧让。 另一边,在家里的宁稚,用手机查阅“紫丝带妈妈”,越看越难过。 “每当佳佳回忆起被父亲藏匿在大山里的经历时,都有一种深深的恐惧和孤独感向她袭来。 自四岁起,当同龄的小孩子度过快乐的童年时,佳佳却被频繁地寄养在陌生人家里。起因在于父母感情破裂,为了不让前妻抢夺孩子,父亲把她藏在不同的亲戚朋友家里。 小学的暑假,因为寄宿家庭没有多余床铺,她甚至只能住在山上用茅草搭起的棚子里。 睡不着觉的漫漫长夜,她会害怕晚上有野兽突然冲向自己——附近几块种着农作物的田地会引来野猪。这时,只有对母亲的思念,才能让内心的恐惧消散一些……” 这是一位被父亲藏匿起来的女孩的经历。 她的父亲告诉她:“你妈妈跟野男人跑了,她找你,是为了把你卖给农村的光棍收彩礼钱。” 直到十八岁,佳佳见到姥姥,才知道妈妈一直在寻找自己,可妈妈已经在她十二岁那年因病去世了。 她自四岁之后,再也没见过妈妈。 而她的妈妈,终其一生都在寻找她,直至病逝。 没有人知道,这位妈妈是带着怎样的绝望离开人世…… 天色不知不觉暗下来,宁稚沉浸在无助里,恍若未觉,直到萧让过来,才发现自己连晚饭都忘了做。 “我忘记做饭了,要不我叫外卖吧?” 萧让换拖鞋进门,看到她红肿的双眼,将她揽进怀里:“怎么了这是?” 宁稚吸着鼻子说:“看紫丝带妈妈的故事,太难过了。” 萧让吻了吻她眉心,说:“知道有这么一个群体就好了,不用去了解背后的故事。” 宁稚哽咽道:“我好怕薇薇也变成那样。” 萧让搂紧她:“不会的。别瞎想。你去洗澡,我来做晚饭。” 宁稚抬起头,回吻他一下,回房间洗澡。 萧让打开冰箱,把食材拿出来,做了简单的三菜一汤。 吃饭的时候,宁稚突然想起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句话。 “我读得了圣贤书,却管不了窗外事。心生怜悯是我,袖手旁观也是我。我共情,却又无能为力。这情绪像尖刀一样刺痛我,犯罪的人不是我,受罚的却是我。” 萧让夹一块羊肉给她,温声说:“既然选择了这份职业,就学着克制情感。你产生的同情心越多,你受到的干扰就越多。理性看待这个社会运转的规律。” 宁稚叹气:“我尽量吧。” …… 七天过去了,刘鹏还是不出现,更不交出孩子。 罗薇薇再次报警,警方只能尽量帮她沟通,刘鹏又说孩子一个月后回来。 萧让建议罗薇薇立刻起诉。 罗薇薇同意。 宁稚一边帮她处理案子,一边为她奔走工作的事情。 如果罗薇薇有稳定的工作,对争夺抚养权会更有利。 宁稚来到人力总监办公室,敲了敲门。 总监邀请她进去。 她人长得甜,见谁都笑眯眯的,在金诚人缘不错,人力总监也很喜欢她。 “小宁稚有什么事儿啊?” 宁稚笑:“我来打听个事儿,咱们所里还缺财务吗?” 总监笑问:“怎么?你有人要介绍进来?” 宁稚嘿嘿笑了两声,递上罗薇薇的简历:“是我老家的姐妹,学财务管理的,想来咱们所里工作。” 总监接过,翻开第一页。 第一眼看年龄,合格。 第二眼看学历,蹙了蹙眉:“专科毕业?” 宁稚讪笑道:“嗯。她学历是差了点,不过相应的,她要求也降低了,所有福利,她都可以不要,就是给她一个班上,给她一份工资,就可以了。” 第128章 五院四系 总监合上简历,递还给宁稚:“小宁稚,不是我不帮你啊,主要是差太多了。你要是来个三本的,我随便都能把她塞进去。大专,我是真没办法啊。” 宁稚收回简历,对总监鞠了一躬,笑道:“没事的,我就是来碰碰运气,谢谢您。” 出电梯时,碰到正要进电梯的张旭。 张旭见她手中拿着简历,又从行政层下来,问:“帮朋友找工作?” 宁稚叹气:“薇薇接下来不是要打抚养权官司了么?我帮她问个工作,让她多点希望。” 罗薇薇的案子是萧让这组的,张旭或多或少也知道点。 他说:“简历我看看。” 宁稚把简历递过去。 张旭翻开看了几眼:“这履历入职金诚是不可能了,我帮你问问其他小所有没有要人的。” 宁稚惊喜:“谢谢张律!谢谢呀!” 张旭把简历卷成圆柱状,跟她挥了挥手:“小事。去忙吧。” 他有事去知产部找李丹。 简历往手边一放,被李丹瞧见了:“这姑娘不是萧律的当事人么?” 张旭“嗯”了一声,没多言。 李丹笑道:“怎么?想从金诚的当事人,变成金诚的员工?” 张旭思考几秒,说:“是的,但她学历不太行,您能帮个忙么?” 李丹负责的知产部,是金诚业绩最好的部门之一,且她丈夫是正和所的创始合伙人,金诚主任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如果她愿意出面,罗薇薇进金诚上班应该没问题。 李丹双臂环胸,身子往椅背靠去:“她想应聘什么岗位?” “财务。” 李丹伸出手:“简历给我。我们知产部刚好需要一位做应收账款的财务。” 张旭大喜,忙将简历递给她:“那可真是太好了,谢谢您。” 李丹皮笑肉不笑:“不用谢。” 罗薇薇傍晚接到金诚的面试邀请,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宁稚。 宁稚当时正好要下班,也很开心,点好烧烤和啤酒,开车去人大接张晗,晚上一起庆祝。 张晗知道罗薇薇出事了,一上车就问进展。 宁稚如实相告。 张晗听完,说:“她大概率拿不到抚养权了。两周岁左右的孩子,法官重点考虑更适合孩子、孩子更习惯的生活环境,父母的工作不是最重要的。薇薇她现在连个固定的住所都没有,胜算不大……”” 宁稚叹气:“萧让也这么说,可我总不能就这样告诉她,得给她一些希望不是?离婚官司和抚养权官司,没个两年解决不了。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她如果能有一份工作,能让自己的生活重回正轨,即便到时候拿不到抚养权,她也不至于废掉。” 张晗点点头:“是这样没错。你做的没错,我支持你。” 宁稚侧过脸对她笑了下,很快看回前路。 北京迎来晚高峰,车子往东三环走。 张晗瞧着宁稚熟练开车的样子,说:“你车技真好。” 宁稚笑:“以前经常给萧让当司机,硬生生把‘拿证水平’练到‘司机水平’。” “你和萧让现在怎么样了?” “牵牵小手、亲亲小嘴阶段。” 张晗笑:“他可真忍得住啊。” “可不是吗?我说他是柳下惠。” 坐怀不乱。 张晗说:“这样才好不是吗?说明他是一个不被欲望牵制的聪明人。” 宁稚不置可否:“也许是吧。如果不是边缘过,我都要怀疑他不行了。” “原来已经那么亲近啦?” 宁稚哈哈大笑。 …… 烧烤和啤酒摆了满满一茶几,宁稚、张晗和罗薇薇围坐茶几两侧。 罗薇薇喝多了,一晚上都在说自己的婚姻。 说刘鹏是怎么出轨的、怎么打她的、怎么把孩子藏起来的。 说起孩子,她忽然流泪,哭着哭着就想吐,跑去了客卫。 张晗看向客卫方向。 罗薇薇的哭声从那边传过来。 张晗小声对宁稚说:“咱们当年在河北大学读书时,薇薇有时候来咱们学校。我还记得大三上学期的秋天,有一天她来了,满脸羞涩地说,家人要她去相亲,毕业后就结婚。当时我问她,你真的想结婚吗?她说想。” 宁稚叹气:“她就是恋爱脑。” 张晗说:“婚礼其实也就过了两年而已,可怎么觉得好像过去好久了。” 宁稚喝一口啤酒:“晗晗,你还记得我当时跟你说什么吗?” 张晗点头:“记得。你说——薇薇看上去好幸福,有那么多金子,那么多钱,还有车有房。可我为什么觉得她好像被那些东西关起来了……” 客卫门开,俩人默契地噤了声。 罗薇薇回到客厅,在沙发坐下,双眼通红。 她镇定片刻情绪,问张晗:“张晗你是明年研究生毕业是吗?打算留在北京还是回邯郸呢?” 张晗看向宁稚,笑说:“我本来读完研就准备考公的,但宁稚研究生也要考人大,那我就继续读博吧,再陪宁稚两年。” 罗薇薇意外地看向宁稚:“磊磊你要考人大的研究生啊?你不是说要先拿到律师证,帮你妈妈翻案吗?” 这一瞬间,她有点失落。 宁稚喝一口啤酒:“本来是打算这样的,但萧让不是不同意么?” “为什么不同意呀?” “金诚要求律师必须来自五院四系,我即便完成实习,拿到律师证,也没法成为金诚的律师。到时候,要么继续当助理,要么去小所。” 罗薇薇不解:“什么是五院四系?” 第129章 志向 张晗:“中国政法、西南政法、华东政法、中南政法、西北政法——这是五院。人大、武大、北大、吉大的法学系——是四系。” 罗薇薇笑:“那河北大学确实不在里面。” 宁稚也笑:“河北大学差远啦!” 罗薇薇:“张晗你能考上人大的研究生也是厉害的!从河北大学到人民大学!” 张晗笑笑没说什么。 宁稚干了杯子里的啤酒:“晗晗属于考高发挥失常的。她正常发挥的话,要上清北的。” 罗薇薇没说什么。 宁稚仰天叹气,又搓了搓烧灼的脸颊,垂着脖子说:“我又何尝不是。高二我妈被离婚,高三我最爱的姥姥去世了……我从来没想过我会上河北大学……当然我不是说河北大学不好,只是我的志向不在那里……” 她说着说着,鼻腔泛酸,头靠在张晗肩上。 张晗轻拍她的背安抚:“没事儿,咱们明年人大见!虽然咱们都绕了一圈,但最终还是进了人大的大门!好事多磨,曲线救国!” 宁稚委屈地瘪了瘪嘴:“就是我妈妈的案子,现在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处理了……姥姥在天上看着呢……” 罗薇薇问:“先为阿姨翻案,再考研不行吗?”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萧让不同意,我不管他,我就一定要先成为律师,他直接不让我跟案子。跟不了案子,我就完成不了实习,也一样成为不了律师。” 罗薇薇急道:“其实迟一年考研又没什么,他为什么非得要你今年考呢?还因此不让你完成实习,亏他还是你男朋友。” 宁稚叹气,喝一口啤酒:“说真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 张晗解释:“你想进金诚,但金诚最低的要求就是五院四系,萧让只不过想让你早点拿到学位,早点进金诚,出发点是好的。” 宁稚没再说什么,沉默喝着啤酒。 翌日,宁稚先送张晗去人大,才和罗薇薇一起来到金诚。 她送罗薇薇去人事部面试,然后又去人力总监办公室,想亲自道谢。 人力总监不在位置上,她回工位。 萧让和张旭今早要出庭,直接从家里出发去法院。 宁稚整理着罗薇薇离婚案的材料发给孙晴。 十点多的时候,罗薇薇上来找她,说面试已经结束了,明天入职。 宁稚很开心,让她先回家,晚上回去接她到外面吃饭。 其实她想送罗薇薇一套衣服。 罗薇薇从老家跑来北京时,只穿一身休闲装,所有衣服鞋袜都没带,住在她家时,就穿她的衣服,但罗薇薇比她高,宽松的休闲服和家居服穿着也还行,合身的套装一穿,就显得不合适了。 俩人在附近的商场吃了简单的晚餐,宁稚提议逛商场。 罗薇薇面露难色,说:“可是我手里没有钱。之前都是用刘鹏的卡,现在他把卡都停了,我手机刷不出来钱了。” 宁稚笑着挽上她的手臂:“我送你。” 罗薇薇一想宁稚还得存钱还债,说:“我暂时穿你的,等下个月发了工资,我再到网上买。” 宁稚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道:“不用了!不差这点!何况明天是你第一天上班,咱们得用一身新的行头,迎接新工作,也迎接新生活!” 罗薇薇咬牙:“好!买去!下个月一发工资,我就把买衣服的钱还给你!” 俩人逛了一个多小时,只买了一双高跟鞋。 时间到九点,罗薇薇明显有些躁动了,频频看手机。 宁稚问:“你怎么了?在等谁的电话吗?” 罗薇薇心神不宁道:“九点是俊俊睡觉的时间,我看刘鹏有没有开监控。” 宁稚看一眼她手机屏幕:“没开是吗?” 罗薇薇点点头,哽咽道:“不知道他把俊俊带哪里去了……” “萧让找人去查了,会有消息的,你别急。俊俊也是他的孩子,他肯定会好好照顾俊俊的。” “俊俊从出生后,一直都是我自己带,他连一天都没带过,他怎么可能带得好俊俊……我真怕他一个不小心,俊俊就出意外了。” 宁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已是词穷,只能用苍白无力的话安抚她:“不会的。” 罗薇薇忽然顿步:“官司最快什么时候开庭?” 宁稚说:“一周左右。” “能快点吗?我想快点离婚,快点拿到抚养权!这样我才能见到俊俊啊!” 宁稚不忍心告诉她,即便她拿到抚养权,也不一定能见到儿子。 罗薇薇深呼吸一记,扭过脸对宁稚笑:“走!买衣服去!我明天得上班!我得多挣钱,以后还得给俊俊娶媳妇呢!” 宁稚看着她比哭还难看的笑,内心难过。 …… 宁稚和罗薇薇提着几大袋购物袋下车的时候,隔壁车位的黑色奔驰下来一个男人。 他穿着黑色三件式西服、白色衬衫、宝蓝色的领带,浓密的黑发往后码去,露出周正霸气的五官。 是萧让。 宁稚笑着迎过去:“怎么这么晚?” 萧让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揽着她的肩膀:“和客户一起吃饭了。” 宁稚凑上去闻了闻:“男客户还是女客户?” 萧让笑:“当然是……客户在我眼里,是没有性别之分的。男人女人,我看着都是男人。” 宁稚轻哼一声:“知道了,女客户呗。” 萧让笑而不语。 俩人亲亲密密地往电梯间走。 萧让抬头看见罗薇薇,还有她手上提着的购物袋,脸上的笑意瞬间敛去,跟她点了点头:“晚上出去了?” 罗薇薇笑道:“和磊磊去逛街了。” 萧让看向宁稚手里的购物袋,小声:“才买这么点?” 宁稚笑:“这是薇薇的,不是我的。我没买呢。” 萧让这就放开她,单手从西服内袋拿出钱包,抽出一张金白色的卡塞到手里:“密码是你的生日。” 宁稚张开掌心看了看:“哇!好可爱!是HelloKitty的联名信用卡吗?” 第130章 过夜 萧让视线看着变化中的电梯楼层数,说:“储蓄卡。可以消费,可以取现。” 罗薇薇也凑过来看,说:“好可爱的卡。萧律师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办这么可爱的卡?” 宁稚也疑惑地看着他:“对呀……” 萧让轻咳一声:“这是新办的,本来打算过几天你生日给你的。” 宁稚就去看卡片上的日期,果然是四月份刚办的卡。 她笑着把卡收起来:“我先收起来,哪一天你对不起我,我就刷爆你的卡!” 萧让笑着牵紧她的手:“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没有那一天。” 电梯门开,他牵着宁稚进电梯。 罗薇薇羡慕地看着。 和宁稚进了家门,俩人在玄关处换拖鞋。 “男的一般就给女的信用卡刷,额度刷完了就没得刷,控制女方乱花钱。萧让真舍得,一下存一百万在卡里让你用。以前我用刘鹏的卡,额度只有两万。” 宁稚穿上拖鞋进厨房,购物袋放在岛台上,倒温水喝。 “你怎么知道他在卡里存了一百万?他刚没说啊。” 罗薇薇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卡给我看看。” 宁稚从包里把卡摸出来递给她。 她指着上头一列相同数字的卡号说:“这家银行,这种卡号,账上余额规定要保持一百万以上。他新办卡,就要存进去这么多钱,否则拿不到这种卡号。” 宁稚半信半疑地拿回卡,放在手上研究着:“你不说,我真没发现卡号尾数是一样的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呀?” “刘鹏之前也想办这种卡,说是放卡号出去的时候有面子,就让我去银行打听,我问的就是这家,客户经理明确告诉我,账上必须保持一百万的资金。”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用银行卡号充面子?确实是刘鹏能干出来的事!” 提起以前的事,罗薇薇有点难过,叹了叹气,转而说:“萧让对你真好,你俩是打算结婚的吧?不然他没理由这样为你花钱。” 宁稚一怔,把卡收起来:“没有聊过结婚的事情。更何况我也没拿他什么钱。” “你开的那辆白色奔驰G,至少要两三百万。还有那卡里随时放着一百万让你花。” 宁稚耸了耸肩:“车是他以前就有的,只是借我开。那卡里的一百万我也没打算动啊。” 罗薇薇羡慕:“你真的是傻人有傻福。好好珍惜吧你!” 宁稚红了脸,提起包要回房:“累死了,我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啊,明天要上班了。” “好。晚安。” 宁稚回房后,客厅一下就安静下来。 罗薇薇失神地在沙发坐下来,拿出手机进入监控app。 看到上头显示没联网的符号,她无助地流下眼泪。 另一边,宁稚洗完澡出来,手机四条未读微信。 点进去一看,全是萧让发来的。 【要不要上来找我?】 【我想你了。一整天了,想抱抱】 【睡了?】 【晚安。】 宁稚笑着打了视频过去。 那边秒接。 萧让上半身没穿衣服,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擦头发。 方才还工整码到脑后的浓密黑发,此时自然蓬松地落在额边。 黑亮微湿的黑发,衬得他皮肤很白皙,瞳仁黑亮,嘴唇红润。 宁稚笑:“洗完澡了吗?” 萧让在房间的躺椅上坐了下来:“刚洗好。我以为你睡了。” “我刚才去洗澡啦。哪有一回家就睡觉的。” “要不要上来找我?” 宁稚拿起床头的睡眠监测手环戴上:“洗完澡不喜欢再出门了。出去回来还得洗。” 萧让眸色深深地望着她:“不然我下去找你?你现在去门边,等着帮我开门。” “你不是有密码嘛,自己开门进来得了。” 萧让轻咳一声:“以前你一个人住,我当然能自己开门进来。现在你屋里还有罗薇薇,我不想自己开门。” 宁稚笑:“你还挺讲究。不知道的,还以为薇薇要把你给吃了,给你害怕的。” 她掀被上床:“你不来我睡了啊。” 萧让急道:“我下去!你现在出来给我开门……不然我不下去。” 宁稚笑:“好了好了,我现在出去,你赶紧下来!过时不候昂!” 视频被切断。 萧让穿衣服去了。 宁稚笑着下床来,走出房间。 见罗薇薇还坐在沙发上发怔,眼眶通红,她心情一下也跌落谷底了,叹了叹气,在她身边坐下来:“怎么了?” 罗薇薇双手捂住脸:“我想俊俊了。” “先去睡吧。明天要上班。打起精神,才能早点把俊俊接到身边。” 正说着,门铃响,她赶紧起身去开门。 萧让穿一身运动装,进门来,在玄关换拖鞋。 看到坐在沙发哭的罗薇薇,看向宁稚。 宁稚对他摇了摇头,小声说:“你先进去。” 他便直接去主卧。 宁稚劝了罗薇薇一会儿,进房去,就见萧让把外套和裤子都脱下来丢在床尾凳上。 她心跳忽地变快,走过去,掀开被子上床。 萧让一下就抱住了她,两条大毛腿缠住她的腿,把她压到身下,火急火燎地吻她。 她头顶着床头软包,枕着松软的枕头,任由他吻着。 他的吻,从嘴唇一路来到脖子,掀开她的睡裙,吻上某处。 宁稚嘤咛一声,弓起身子迎接他。 她抱紧了他,脸埋在他颈窝间…… 夜过凌晨,窗外的车流逐渐少了,整座北京城慢下来。 宁稚窝在萧让怀里,嗡嗡道:“十二点多了,你不上去睡觉吗?” “不想动了。我晚上在这儿睡。” 宁稚抱紧了他:“好。” 翌日,宁稚起床时,萧让已经回去了。 他什么时候回去的,她都不知道。 简单吃了点早餐,和罗薇薇一起上班。 路上,罗薇薇有些紧张,说:“我从来没上过班,有点害怕自己胜任不了工作。” 宁稚边开车边问:“是让你负责什么工作呢?” “应收会计。” 宁稚没接触过财务,不知道这是什么:“啊?” 罗薇薇解释:“你理解为追账的就行。” 宁稚笑:“那应该不难,你别担心。金诚本身就是律所,别的没有,律师一大把,追不回来的账,移交给专门处理这块的律师就行了。” 罗薇薇深呼吸缓解紧张:“好。” 第131章 罗薇薇入职金诚 罗薇薇紧张起身:“知产部?找我什么事儿呢?” 主管笑道:“你负责知产部的应收账款,他们部门负责人想见见你也正常呀。去吧。” “哦好。” 罗薇薇赶紧戴上工牌下楼去。 她在一间可以看见中央电视台总部大楼的办公室见到李丹,惊讶于李丹的办公室,竟比萧让还要大,还要豪华。 李丹起身,示意她在沙发区入座:“小罗是吧?请坐。” 罗薇薇没敢坐,小心翼翼地问:“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李丹笑道:“知产部的客户多,烂账也多,以后要辛苦你了。工作中,有什么困难,随时跟我沟通。坐吧。” 她态度和善,带着理解,从没体会过职场的罗薇薇受宠若惊:“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谢谢您。” 李丹在单人位上入座:“听你口音,是河北人?” “是的,我是张家口人。” “这么巧,我老公也是张家口的。” 罗薇薇惊喜:“好巧呀!” 李丹和她聊了些老家小吃,请教她如何才能做出好吃的张家口菜。 罗薇薇过去在家煮了两年饭,和盘托出,和李丹聊得很投机。 她觉得自己和李丹颇有缘分,也觉得李丹是一个不错的人。 “对了,我听人事部的人说,是萧让律师的助理宁稚介绍你来金诚的。” 罗薇薇点头:“嗯嗯是的,磊……宁稚和我是中学同学,她也是张家口人。” 李丹笑了下:“是吗?还真挺巧。话说回来,你的学历原本是够不着金诚的,宁稚是找了谁帮你说话?” “应该是萧律师吧。萧律师是宁稚的男朋友,应该是他帮我的。” 李丹脸色一变:“萧让和宁稚是一对?” 罗薇薇点头:“是啊。他们是男女朋友。萧让对宁稚可好了。” 李丹挑眉:“萧让是金诚的资深合伙人,再过个两年,就是高伙了。你确定他会和助理在一起?” 听出她话里话外看不起宁稚,罗薇薇解释:“宁稚年底就要去考研了,她要考人大的。现在做助理,只是过渡,等拿到学位,她就会回金诚做律师。这些都是萧让帮她规划的。” 李丹脸色一变,一时没说不出话来。 罗薇薇见她神色不对,关心道:“李律师,您没事吧?” 李丹回神:“哦没事。今天先聊到这里,你去忙吧。有空我请你吃饭。” 罗薇薇起身:“谢谢您。” 她走后,李丹随即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喂?你在哪里?”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她激动道:“你大女儿要联合萧让扳倒你了!你还有心思打高尔夫?你现在马上回家!” 给赵学峰打完电话,她立刻握拳坐到大班椅上,咬着咬肌考虑半晌,拿起座机拨了个内线出去:“刘律师在办公室么?” …… 午休时间一到,宁稚立刻停下手头的事情,揣着手机下楼,去财务部找罗薇薇。 其他人都陆续出了办公室,往电梯间走,只有罗薇薇还坐在位置上看电脑。 宁稚上前去,小声说:“薇薇,下班了,咱们先去吃饭。” 电脑上有一个表格,全是密密麻麻的数字。 罗薇薇回神,看到宁稚,笑着把电脑关了。 俩人一起走出财务部。 宁稚挽着她的手臂等电梯,问:“怎么样?还适应吗?” 罗薇薇笑:“挺适应的,不难。” 宁稚放下心。 电梯来了,俩人一起进电梯,遇到管理部的人。 对方跟宁稚打了个招呼:“宁助,下午有个实习律师的培训,你们萧律没带实习律师,要不你参加?” 宁稚问:“是培训什么呢?” 如果是商务方面的培训,那她就不想参加了。 “刘par要给实习律师分析案例。” 刘par是金诚所的高级合伙人,所有律师和助理都归他管理,他本人也是一位经验相当丰富的老律师。 能从老律师那儿听案例,宁稚喜道:“好呀!那下午我参加!在哪个会议室呀?” “一点半,大会议室。” “好嘞!我一定准时到!” 电梯抵达一楼,众人鱼贯出大堂,坐手扶梯往隔壁大楼的地下美食城。 罗薇薇小声问:“下午的培训是不是能学到东西呀?” 宁稚笑:“对呀!刘par五十多岁了,做了三十年老律师,很有经验的,他愿意把经验拿出来给实习律师们,真的挺难得。” 罗薇薇也笑:“挺好的。大所就是大所,气度都不一样!” 吃过午饭,宁稚去买奶茶。 见她只买两杯,罗薇薇说:“不给萧让带一杯吗?” “萧让今天出庭,一整天都不在。” 罗薇薇笑:“真的好羡慕你啊。” 宁稚接过商家递来的奶茶,说了声“谢谢”,递一杯给她。 俩人咬着吸管上手扶梯。 罗薇薇说:“萧让长得帅、有钱,还宠你,一出手就是一百万的零花。即便以后你结了婚不工作,我觉得他也不会亏待你。” 宁稚咬着吸管没吭声。 萧让从没提过结婚的事,且俩人交往至今,都没有真正发生关系,一直边缘。 “我和刘鹏刚在一起的时候,他也表现得很大方,说婚后我不用上班,他会好吃好喝养着我,把钱都交给我,要让我享福。现在想来,他都是靠一张嘴,婚前压根也没为我花什么钱,就是用画饼哄骗我。但萧让给人的感觉和刘鹏是相反的,他会实实在在地对你好,反而嘴上不愿意说甜言蜜语,对吧?” 宁稚回神,看向罗薇薇:“好像是。但女生其实有时候也挺需要甜言蜜语的。” 罗薇薇笑:“人无完人啊,你就知足吧!宁可找不善言辞但踏实做事的,都不能找嘴上抹油却一毛不拔的。” 宁稚没说什么,心中莫名有点慌,好像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回到工位,她趴在桌上眯了半小时,一点半准时醒来,带上录音笔和记事本去楼上的大会议室。 会议室里早已坐满实习律师,孙晴两个实习律师也来了。 大家都一个组,挺熟的,宁稚和他们坐到一起去。 “张律的实习律师没来,听说和他一起出庭了。” 宁稚:“是,张律和萧律今天一起出庭,早上就去法院了。” “张律现在也挺强的。” “我听说楼上全胜所要挖他过去当合伙人,但他没答应。” “他再强,也没有萧律强呀!萧律可是刷新业内30-40段律师的胜诉率记录。” “萧律他爷爷曾经是高检的老大,张律一个农村出来的,在北京零人脉,跟萧律能比吗?” 宁稚听到他们编排萧让,轻咳一声,说:“萧律上小学四年级,他爷爷就退了,不要乱猜。” 第132章 当年的案子 “虽然名义上是退了,但放眼整个司法界,有多少他爷爷的学生、后辈、下属、人脉?” 宁稚一噎,没说出话来。 虽然她也知道萧家人脉硬,但听到大家编排萧让是靠人脉才有今天,还是觉得很不舒服,急道: “萧律有时候去人大代课,我本科的同学现在就在人大读研,他们都上过萧律的课,说讲得比江教授好。而且萧律出庭,你们没见过他怎么打官司的吗?” 两个实习律师讪笑着。 宁稚坐正身子,测试录音笔。 两个实习律师还小声八卦: “知道萧律为什么升那么快吗?三十岁就是资深合伙人,所里多少比他经验多的律师,都还只是普通合伙人。” “业绩好?” “对啊,都冲着他是萧家孙子的身份来的。听说第一个案子就是大案子,为另一家大所的创始合伙人打离婚官司。” “大所的创始合伙人还能没律师给自己打官司,要找第一次打官司的萧律?” “还不是看中他爷爷的人脉?” 现场有人开始测试麦克风,音响里传出沙沙的电流声。 宁稚把录音笔开好,打开记事本,看向前方。 刘天海进了会议室,接过助理手中的激光笔和麦克风,看着笔记本屏幕。 “大家安静,我们要开始培训了。”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窗帘和门也全都关上,把灯光留给投影。 宁稚看向投影幕布,上头写着今天的培训主题——《恋爱离婚继承中的财产分割》 宁稚来了精神,坐直身子。 刘天海一手拿着麦克风,一边看着投影幕布上的内容发言:“大家好,我是金诚律所的高级合伙人之一,刘天海律师。” 众人鼓掌。 “我本人执业超过三十年,主要做民事案件,尤其跟财产继承、分割相关的案件。” “咱们国家,关于此类案件的法律法规,从最早的《婚姻法》、《继承法》、《民法通则》等等,到今日的《民法典》,内容有部分的调整和完善……” 培训开始,都是一些新旧法条下的案例区别,这些,宁稚早在本科时期就学过了,听着没劲,便在记事本上打自己的草稿。 她在想办法,让罗薇薇的案件停止在一审,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获得抚养权。 如果案子进行二审,那她大概率是拿不到抚养权了。 如果以后都见不到俊俊,宁稚不知道她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当年有一个离婚案很玄妙,为什么用玄妙来形容呢?因为案件的原告是一家大所的创始合伙人,但他能让他的前妻净身出户,一毛钱都没分到。大家说,是不是很玄妙?” 开始讲案例了,宁稚抽回思绪,看向主讲台。 刘天海一手撑在小讲台上,一手拿着麦克风,一脸神秘地看着众人。 后方投影幕布上,出现一个逻辑简图。 是一个离婚案的诉讼策略。 刘天海说:“原告本想通过协议离婚的方式离婚,但他前妻不同意,为什么呢?因为这位前妻,她本身是一名人民教师,她是有文化的,她对婚姻的看法更立体,比方说家庭结构的稳固、孩子的成长、老人的感受等等。” “这位前妻不同意协议离婚,那可不就要起诉了?于是男方就起诉了!他当时没找自己所里那些个离婚诉讼经验丰富的律师,就找上金诚一位刚执业不到三个月的新人律师。” 众人哗然,问:“为什么不找经验丰富的律师,要找新人律师呢?” 在座的都是实习律师,几个月后都面临找律所成为执业律师的问题,他们深切地想知道,新人律师在某类案件上的优势。 宁稚也一样,期待地看着刘天海。 刘天海神秘地笑笑,说:“经验老道的律师,一听原告的诉求,当场就会把他给拒了!只有渴望做成第一个案子的新人律师有那份野心,敢去踩线!” 众人不解。 刘天海继续道:“我刚才也说了,原告是一家大所的创始合伙人,这样的人,他有钱吗?” 众人笑道:“肯定有啊!比您还有钱!” 刘天海也笑:“但他的诉讼请求是什么?让当时的妻子净身出户!” 众人哗然。 刘天海摇摇头:“这种诉求,老律师谁敢给他打?也不屑给他打!只有初生牛犊的新律师才敢给他打!” 有人说:“这官司肯定输了吧?大所的创始合伙人,怎么可能让前妻净身出户啊?肯定有婚内收入得分割!” 刘天海笑:“官司赢了!俩人离婚的时候,前妻只拿了一套小产权房,那套房,不能买卖,不能抵押,因为产权不支持。” 有人问:“是不是签署了婚前协议啊?” 刘天海摇摇头:“并没有。原告创立律所的时候,已经和前妻结婚多年,并且育有一女。那个年代资讯和网络都不发达,其实没有多少人有婚前协议的概念。” 众人更兴奋了:“那案子到底是怎么操作,怎么赢的?” 刘天海神秘一笑:“他们怎么操作的,我不清楚,不是我的案子。反正原告就是赢了,赢得很玄乎!婚内收入,没有分前妻一毛钱。前妻虽然拿了一套不能交易的小产权房,但跟巨额的婚内收入比起来,跟净身出户也没什么差别了。” 众人失望。 他们想要的是诉讼策略,而非一个结果。 有人追问:“这个案子,是金诚的律师做的吗?” 刘天海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看向坐在人群中的宁稚。 “这个案子,就是咱们所的资深合伙人,萧让律师做的。你们若想知道细节,可以去请教他本人。” 宁稚脸上血色尽失,所有声音,在她耳边散成空茫。 “我今天之所以拿这个案例举例,是想告诉你们——新人律师只有什么都不怕,才能打开自己的职业生涯。就好比咱们的萧让律师,这个案子胜诉后,有钱人的离婚案跟雪花一样找上门,他的风险代理费率,也从一开始的五个点,一路涨到封顶的三十个点……” 第133章 对峙 培训结束,实习律师们鱼贯出会议室。 孙晴的两位实习律师小声说着话: “我刚说的没错吧?萧律第一个案子就是大案子,据说当时拿了不少代理费。” “刘par还说什么老律师不敢代理,初生牛犊的新人律师才敢做……骗谁啊,还不是看萧家的人脉,吃定这个案子只要萧律出面,必赢。” “就是,那么多新人律师,为什么不找别人,偏偏找上萧律?骗咱们是傻子听不懂呢。” “刘par当然也怕得罪萧律啦,说话要给他留面子呗……” 俩人说着,起身要走,见宁稚还坐着不动,说:“宁助,走啦!” 宁稚回神:“好。” “你不舒服吗?脸色这么差?” 宁稚白着脸笑了下:“没事,你们先走吧,我稍后再走。” “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给我们打电话哈。” “好,谢谢。” 宁稚看向讲台上的刘天海。 他正和助理说着什么。 宁稚深呼吸一记,站起身,朝他走去。 “刘par,您现在有空吗?我想请教您一件事。” 刘天海笑问:“怎么?” “您说的第一个案子,某个大所的创始合伙人,只分割了一套小产权房给前妻的案子。” 刘天海笑道:“我刚才说过了,这个案子是萧律师代理的,你想知道细节,要问萧律师。” 宁稚直接问:“原告是不是正和所的赵学峰?” 刘天海挑眉看着她:“是。” 宁稚脚一软,险些摔倒。 手抓着讲台边缘,颤着嗓子说了声“谢谢刘par”,转身要离开会议室。 身后,刘天海说:“最近还有没有人跟踪你?” 宁稚顿步,转过身:“什么意思?” “之前我听说,妇佳医院那个案子,你在网上曝光了正脸,被对方找人跟踪报复。最近还这样?” 宁稚摇头:“案子结束后,就没人跟踪我了。” “那就好。当初我就劝萧让不要这么做。你一个无辜的小姑娘,把你推出去,虽然能促成集体诉讼案,但也会令你招来杀身之祸。但萧让他不听呀!为了赢案子,利用任何人他都无所谓!” …… 宁稚从来不知道,时间可以过得如此漫长。 她回到工位后,整个人都是混乱的,甚至控制不住地发抖,一下午做不了任何事情。 下班后,罗薇薇到车库找她,一上车,就惊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舒服吗?” 手背探到她额头上:“没发烧呀。哪里不舒服?” 宁稚启动车子:“我们先回去吧。我晚上还有点事,晚饭你自己吃可以吗?” 她声音紧绷中,有极细微的哽咽,被淹没在车载音乐里,罗薇薇没有发现异常。 “好啊,没问题。你和萧让晚上要约会呀?” 宁稚没说什么,眼泪的眼眶里翻滚。 终于回到家,车子进了地库,远远就见电梯边上两个车位里,其中一个车位已经停了一辆黑色奔驰。 罗薇薇笑道:“萧让已经回来了。” 宁稚脸色越发难看。 车子倒进车位。 萧让从黑色奔驰下来,笑着站在车边等待。 宁稚熄了火,人坐在车里,安全带没解。 “玩得开心点,我先上去了啊。”罗薇薇推开车门下了车。 萧让走到主驾这侧,敲了敲车窗。 宁稚打开车门下了车。 萧让揽着她来到黑色奔驰的后备箱前,打开后备箱。 入目是一片粉红色。 整个后备箱,铺满了粉色的玫瑰,中间一对小熊玩偶。 萧让把她抱进怀里,吻着她的鬓发:“二十三周岁生日快乐。” 宁稚木然地任由他抱着,毫无反应。 他单手拥着她,单手拿起一束粉玫,放到她怀里,又拿起粉玫瑰底下一个礼物盒,递到她面前:“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宁稚没有接礼物,抬眼看着他:“你是当年赵学峰和我妈离婚案的代理律师?” 萧让脸色一变,放开她。 见他不言,宁稚抖着嗓子重复问道:“你是当年赵学峰和我妈离婚案的代理律师?” 她已然要哭出来。 萧让紧紧牵着她的手,点了点头。 宁稚压抑了一下午的情绪到顶,吼道:“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她抽出俩人紧牵着手,攥紧了拳头,尖声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啊?” 萧让再度去牵她的手,被她挥开。 他转而把她抱进怀里,要吻她满是眼泪的脸,被她推开。 她双眼通红,恨恨地盯着他:“把赵学峰隐匿、转移婚内财产的证据给我!” “你知道我不能这么做。” 宁稚绝望:“好。很好。分手吧!” 她推开他,进了白色奔驰。 车子快速驶离车位。 萧让回神,也立刻钻进车里,黑色奔驰追着白色奔驰冲出地库。 白色奔驰往海淀方向开。 宁稚泪流满面地拿出手机,给张晗拨去语音电话。 张晗:“亲爱的,你下班了吗?” 宁稚:“晗晗,你在宿舍吗?我现在去找你。” 张晗:“我在呀!你在哭吗?出什么事了?” 宁稚:“见面再说,呜呜呜……” 张晗:“我到后门等你,你先别急啊!” 宁稚把手机丢到副驾,抬手抹了一把泪,加快车速。 路上堵车,将近一个小时才到人大。 宁稚下车,看到站在铁门内等着自己的张晗。 张晗也看到了她,走出铁门,快步朝她走来。 她哭着抱住张晗:“晗晗……呜呜呜……” 张晗轻拍她的背:“怎么了这是?” 宁稚只是哭,话都说不清楚。 一辆黑色奔驰在旁边停了下来,张晗看到下车的萧让同样一脸着急,登时也就明白了。 她跟萧让比划了个“嘘”的表情,萧让点点头,又坐回车里。 她对宁稚说:“我们到里面说。” 宁稚哭着点头。 俩人来到跑道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 宁稚哭了一会儿,渐渐冷静下来。 “当年,萧让是我妈离婚案的代理律师。” 张晗全都明白了。 她试着劝宁稚:“但那都是发生在你们恋爱之前的事情。” “是这样没错。可这件事,让我意识到两个问题。” “什么?” 第134章 分手 “他对我不坦诚。他人品有问题。”宁稚抬手抹泪,“我们还没交往前,我就告诉过他,赵学峰和我们的关系,也把赵学峰当年通过肮脏手段设计我妈净身出户的事情对他全盘托出,可他却从始至终没提过,他就是这个案子的代理律师。” 张晗安静倾听着,没说什么。 宁稚继续道:“这是他的第一个案子,为什么一个大所的创始合伙人的离婚案,要找他一个刚入行的新律师?” 张晗心中隐约有答案,但没敢说。 她怕宁稚听了更难过。 “因为他们家,在整个司法界的人脉很广,关系也很硬。找他,不是因为没有别人能打这个官司,而是因为他的身份,才能让那个案子赢得毫无悬念!他用肮脏的手段,促成我妈净身出户,间接害死我的姥姥!” 说起姥姥,宁稚嚎啕大哭。 张晗也红了眼眶。 她抱住宁稚,柔声说:“要不要听听他的解释呢?我总感觉他不是那种人。” 宁稚吼道:“他就是那种人!当初,他为了妇佳医院的案子能发酵成集体诉讼,故意把我跟医院对峙的视频发到网上!让网友看到视频找上律所,促成集体诉讼,可也让我因此被人跟踪、报复!” 张晗大骇,放开宁稚:“当初妇佳医院那个视频,是他故意让人放上去的?” 宁稚绝望地点了点头,眼泪簌簌而下。 张晗回想几秒,说:“那个视频我看的时候,也觉得很奇怪,明明可以模糊掉你的正脸再放出去。” 宁稚哭道:“他肯定是怕视频经过处理,人们不信……为了促成那个案子,他不惜利用我,即便他也早知道我可能会因此被人报复……他对我,根本没有心!他只是玩弄我!” 张晗叹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重新把宁稚抱回怀里。 萧让这个人,真的让人看不清,更摸不透。 宁稚哭了一个多小时,情绪才平静下来。 张晗一直陪着她。 俩人从后门出去。 黑色奔驰依旧在白色奔驰旁边。 宁稚的视线,透过挡风玻璃,和坐在主驾位的萧让对上。 她恨恨移开目光,拉着张晗往白色奔驰走去。 萧让下车,看着张晗:“我和她说几句话。” 张晗点点头,看向宁稚:“好好谈,我先到车上等你。”说完,上了白色奔驰副驾。 萧让拉着宁稚上车,用了劲,宁稚要甩开他的手,没成功,被拉着塞进黑色奔驰的副驾。 萧让坐在主驾,看着她:“我不同意分手。” 宁稚冷笑:“不想分手是吗?那就把赵学峰离婚案的底稿和案卷给我!” “你是即将成为律师的人,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宁稚红着眼睛点点头,绝望一笑:“我尊重你的决定。也希望你尊重我想分手的决定。” 她下了车,朝白色奔驰走去,突然想起车是萧让的,从风衣口袋拿出车钥匙,转身回到黑色奔驰副驾前。 拉开车门,把车钥匙往里一丢,又用力把车门甩上。 车钥匙砸中萧让的颧骨。 萧让忍痛,捡起钥匙。 宁稚打开白色奔驰后座车门,拿出自己的包,对车内的张晗说:“晗晗,咱们坐地铁回去。” 张晗知道她的意思,立刻下车。 萧让坐在车里,看着她们朝路口走去。 他开着车,远远地跟在她们身后,看到她们进了地铁口,才拿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 “我那辆白色奔驰停在人大海淀校区后门了,来帮我开回去。” …… 宁稚和张晗回到家,罗薇薇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眼睛又是红肿一片。 宁稚自己情绪低落,无心安抚她,换上拖鞋就回了房间。 张晗跟进去:“你吃晚餐了吗?” 宁稚摇头:“不想吃。” 张晗叹气,在落地窗前的贵妃椅上坐了下来,静静陪伴宁稚。 宁稚像平常一样,拿上衣服去洗澡,洗好出来,若无其事地走到书桌前,把桌上的复习资料都收到抽屉里。 张晗起身,走过去,问:“这些是考研的资料吗?” “嗯。用不上了。” “你和萧让即便分手,也是要继续考研的呀。这是你自己的前途,不要因为分手,就放弃了!” 宁稚把抽屉关上,吸了吸鼻子,说:“我本来就没打算今年考研,都是萧让逼我的。我现在才知道,他为什么要催我回到学校,那是因为我在金诚多待上一天,知道他当年那些丑事的可能性就越大。” 张晗急道:“不管他是什么打算,读研对你有利,就没必要放弃!” “我没有想放弃,只是后置了。我想先把我妈妈的案子解决了,再安心读书。我现在真的没心情。” 张晗看着她,叹了叹气:“也是。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想尽快提交实习材料,正式实习,争取在最快的时间拿到执业证。本来以为成为金诚的律师,就有权限进档案库查阅当年的案卷,但现在没必要了。萧让知道我的身份,他不会让我成为金诚的律师的。我早晚要离开金诚。既然这样,我找别的律师帮我妈妈打官司。” 见她条理清晰,并未因为失恋而陷入消沉,张晗放下心。 “但这种情况下,萧让愿意帮你签实习材料吗?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他一直卡着你的实习。” 宁稚叹气:“明天试试吧。真不行,我就离开金诚,回老家实习。” 张晗点点头:“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计划和目标,那就坚定地朝着目标前进,什么都不要想!” 宁稚抱住她:“谢谢你晗晗。” 俩人互道晚安。 宁稚哭了一整晚,第二天起来,眼睛肿得像核桃。 来到所里,立刻从抽屉里拿出实习材料。 厚厚一叠材料里,有实习申请表、实习协议、律所和带教律师出具的承诺书等等。 有好几份都需要萧让签字。 这些,宁稚在成为萧让助理的第二天就准备好了,就等时机合适,拿出来让萧让签字。 九点半一到,萧让准时从电梯间出来。 宁稚坐在工位上,远远看见他走来,故意低头看材料,不去看他。 萧让脚步越来越近,最后在她工位边停了下来。 第135章 折磨 萧让在工位边站了会儿,说:“你跟我进来。” 宁稚拿上实习材料,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 故意不关办公室门。 萧让脱下西服外套挂到衣架上,走过去把门关了,然后走到宁稚面前。 “不生气了。”说着张开双臂要抱她。 宁稚手中的资料往他怀里一推:“把这个签了!” 萧让蹙眉接过,随手翻了几页,看清楚上头的内容,立刻就丢到一旁的大班桌上。 “你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可以开始实习了?” 宁稚反问:“我什么状态?” “你不尊重我作为律师的职业操守,不尊重你自己即将成为一名实习律师,明知故犯,要求我交出底稿,你这是准备实习的状态?” 听到他这番话,宁稚绝望了。 原来不管他们的关系变得如何,他都不会让她顺利转实习。 那些为她的未来设想的夜晚,如今全变成嘲讽的巴掌,狠狠扇在她脸上。 宁稚苍凉一笑,上前收起资料:“不签是吗?行,我去找王林律师。” 她转身要走,被萧让拉住手腕。 萧让怒道:“你明知道王林假借实习的名义干肮脏事,你还要自己送上门?你到底在想什么?” 宁稚没忍住,吼道:“就算要跟他上床,才能转实习,我也愿意!我一定要成为律师!不管是出卖我的灵魂,还是身体!” 萧让握着她手腕的五指不断收紧,她被他扯着转过身,面对他。 她扬着倔强的脸,恨嗖嗖地盯着他,红肿的眼睛像要滴出血。 萧让别开目光,不去看她的眼睛,拉着她往沙发上一丢,人压了下去,重重地吻她。 手从她衬衫下摆探了进去,脸埋在她颈间,低吼道:“你跟王林上床,还不如跟我!” 说话间,已是解开她的衬衫,吻从她脖颈,来到胸前…… 他存心要教训她,把她折磨得死去活来。 宁稚泪流满面地承受着,浑身颤抖。 他玩够了,才放开她。 帮她扣好衬衫、拉好风衣,坐起身,双肘撑在膝上,拿手搓了搓脸,十指交握,盯着前方的大班桌沉默片刻,忽然站起身,走过去拿起那叠实习材料,刷刷签下自己的名字。 资料完整地放在桌上,他收起签字笔,在大班椅上入座,公事公办道:“后续,你还会有不少需要我签字的材料,能不能拿到证,我签署的意见很关键。我劝你暂时放下个人情绪,好好实习。将来拿到证了,你想告我,或者告赵学峰,都行,随你便!” 宁稚屈辱地咬了咬唇,拉好风衣站起身,走过去,拿了资料就走。 再没看他一眼。 自那次之后,萧让再没让她做任何事情,也没去找她。 在金诚,俩人都默契地避开彼此。 四月底,罗薇薇的案子迎来第一次庭审,而萧让也有了新助理,一位和宁稚一样,毕业于北京一所普本法学系的男孩习毅。 宁稚把工位和工作都移交给习毅,搬到楼下实习律师用的大办公室。 她和萧让很少碰面,工作都由习毅转达。 这一天,习毅又来实习律师办公室找她,站在工位前和她说话。 “宁稚姐,薇薇姐的离婚案,明天早上开庭,萧律让你一起去。” “孙律去吗?” “去的。” “那我就不去了。”宁稚视线看回电脑屏幕,“我这边还有别的事。” 习毅面露难色:“好吧,那我转达萧律。” “好。” 宁稚忙了会儿,见下班时间到了,拿上包,去同层的财务部找罗薇薇一起回家。 罗薇薇明天要请假出庭,赶着把明天的活儿也一起做完,宁稚等到天黑,她才下班。 俩人挽着手往电梯间走。 电梯从楼上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宁稚突然有点心慌。 电梯门往两旁收去,她看到了站在里头的萧让。 他穿一套浅靛灰色的薄款西服,白色衬衫最上头的纽扣松开,没有系领带;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抄在口袋里。 宁稚立刻移开目光,不看他,和罗薇薇一起进了电梯。 罗薇薇客气道:“萧律,明天我的案子就辛苦您了。” 萧让脸色淡淡地“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宁稚靠电梯门站,从铮亮的电梯反光壁中看到他。 他笔直在站在那里,视线朝她这里看来。 宁稚浑身难受。 电梯又下了几层,涌进来一些人,宁稚被逼着后退,不知不觉间,站到萧让身边。 俩人手臂紧挨,宁稚往旁边躲,不想与他有任何身体接触。 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还是通过她的鼻腔,钻进她脑中。 过去,俩人亲密相拥、彼此探索的画面,不断从她眼前闪过。 曾经有多亲密,现在就有多讽刺。 电梯门开,她赶紧随人流往外走。 罗薇薇追上来,挽上她的手臂,小声说:“萧让刚才一直看着你。” 宁稚恨恨道:“我想把他的眼珠子挖下来!” 罗薇薇叹气:“你们真的就这么分手了吗?” “不然呢?” “太可惜了。萧让条件多好啊……人帅还有钱,对你还好。” 宁稚冷笑:“对我好,就不会故意隐瞒我妈的案子、就不会千方百计地阻挠我转实习律师!” 见她来气,罗薇薇不敢再说什么。 俩人上了地铁口的手扶梯。 罗薇薇问:“咱们明早几点出发回老家呢?” 宁稚回神道:“明天孙律师也会一起,我就不陪你回去了……我实在不想见到萧让。” 罗薇薇央求道:“磊磊,你就陪我吧,我一个人实在害怕,我还要去问刘鹏俊俊的下落,我怕他又对我动手……” 宁稚不忍,犹豫片刻:“那好吧,我陪你。” 回到家吃完晚饭,宁稚把请假单发给习毅,就去收拾简单的行李。 既然都回了老家,就回去看看林淑婉。 这次回去,她要问林淑婉一些事情。 第136章 罗薇薇离婚案开庭 北京到张家口,开车最快也要两个半小时,而第一庭在早上九点,宁稚和罗薇薇天没亮就下楼等车。 罗薇薇瞧着黑沉沉的天,说:“好久没这么早起来了。天这么暗,心情真差。” 宁稚又何尝不是? 和萧让撕破脸后,她的心情就没好过。 “晚上我要回家住,明早才回北京。你呢?跟我一起回家住?” 罗薇薇犹豫:“如果我接到俊俊了,带着俊俊住你家,会不会打扰阿姨?” 宁稚担心地看着她,觉得她今天应该是接不到孩子。 刘鹏显然想打时间差,拖到俊俊超过两周岁。 到时候,如果法官把孩子判给他,就最好了;如果法官把抚养权判给罗薇薇,那他就继续藏着孩子。 罗薇薇显然不知道这些,满怀希望地说:“能接到俊俊,我住哪里都行!” “就住我家……” 俩人说着话,一辆黑色迈巴赫在面前停下。 副驾车窗降下,萧让看着宁稚:“上车!” 宁稚站着没动,别开脸。 罗薇薇拉了拉她的手臂,小声说:“坐他的车吧,省得麻烦。” 宁稚被拽着走,来到副驾。 她反感地转过身,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 罗薇薇也一起进了后排。 萧让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早上好。” 罗薇薇:“萧律早上好。” 宁稚没吭声。 迈巴赫往前开,过了红绿灯,在前边一个高档小区大门口停了下来。 萧让拨了一通电话出去:“我到了,你出来吧。” 他嗓子有点紧,声音比平日更低沉磁性。 宁稚想起那些他们一起过夜的清晨,他早上醒来,都会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压在身下,伏在她颈间,用这副嗓音对她说:“我快到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砰”的一声,副驾车门被用力关上。 宁稚回过神,就见孙晴坐在副驾,手里拿着两份早餐,问萧让:“您吃早餐了吗?” 萧让启动车子,视线看着前路,没什么情绪地说:“吃过了。” “我买了炸糕,您吃点吧。”孙晴用手捏了一块炸糕,递到萧让嘴边,“吃一个。那家好吃!” 萧让脑袋往左边躲,避开孙晴的手和炸糕:“我不吃这个。” 孙晴笑着把炸糕收回去,自己咬了一口。 吃着吃着,才发现后座还有人,扭头看来,吃了一惊:“宁稚?你不是跟习毅说你不去么?” 罗薇薇立刻说道:“是我求她陪我一起来的。” 孙晴笑笑,没说什么,把袋子里的炸糕递了过来:“你俩吃点?” 罗薇薇笑着婉拒:“不用了,我们吃过早餐了。” 孙晴笑着回过身,拧开一瓶咖啡,递给萧让:“您喝点咖啡提提神。” 萧让挡开:“我喝过了。” “这么早出来,您还有时间做早餐呀?” 萧让“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孙晴又问:“您早餐都吃些什么?” “随便吃。” “那您还挺好养活。” 萧让没否认。 宁稚嘲讽勾了勾唇,眼睛看着窗外:“他早餐必须要吃低gi食物,挑得很,竟然好意思说自己随便吃。” 萧让轻咳一声,没说什么。 孙晴认认真真地问:“什么是低gi食物?” 罗薇薇:“对啊。我也想知道。” 宁稚面无表情道:“不会引起胰岛素过大波动的食物,比如粗粮、蔬菜、蛋白质。” 孙晴点点头:“老大怕升糖,耽误工作。他对自己一直很自律,也正常。” 说着看向萧让:“那晚餐呢?您都吃些什么?” 萧让没吱声。 宁稚就觉得他是当着自己的面不好装逼,内心有点爽到,说:“他晚上不吃碳水,只吃蛋白质和蔬菜。” 孙晴惊道:“天呐!您真的好自律啊!” 宁稚冷笑:“不自律怎么保持好身材玩弄年轻女性呢?” 车内气愤一下陷入诡异的静默。 孙晴尴尬地啃着炸糕。 宁稚则抱着双臂看着窗外,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萧让看着车,不知道什么表情。 罗薇薇找话圆场,讪笑道:“宁稚开玩笑的。嗯,开玩笑的。” 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下高速。 车子经过安葬姥姥的陵园山,宁稚忽然悲从中来。 姥姥去世那年才七十岁,如果不是因为林淑婉离婚的事受到刺激、中风去世,现在肯定还活着,能看到她考上北京的大学,甚至结婚生子。 姥姥以前常说,老了还要帮她带孩子,要看到她过得很幸福。 可因为赵学峰闹离婚,姥姥中风后不到一年就去世了。 那天,宁稚哭着从学校坐大巴回家。 回到家里,到处一片白,姥姥已经走了,躺在客厅边的木板床上,穿着寿衣,被一张布盖着。 她哭着上前,掀开白布。 姥姥瘦得不成人样,脸色蜡黄地躺在那儿。 她哭着喊:“姥姥,我回来看你了,你醒醒啊……” 那一天,她的姥姥永远离开她了。 想起这些,宁稚泪流满面。 “宁稚?宁稚?”罗薇薇拉了拉她的手臂。 她回过神,拿手背擦眼泪。 罗薇薇惊道:“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萧让透过后视镜看过来。 宁稚苍白一笑:“没事。” 见车停下,看向窗外:“到了,我们下车吧。” 她下车,萧让也同时下车,站在主驾边看着她红肿的双眼:“不舒服的话,在车里休息。” 宁稚没理他,径自往前走。 法院的院子很大很长。 她朝大门走去,心里想的却是——当初林淑婉独自一人走过这长长的院子去应诉,没有人陪她,没有人支持她,她应该很无助吧? 身后,萧让拉着箱子,望着她的背影,往前走。 九点整,第一庭开庭。 法庭调查环节。 罗薇薇作为当事人,出庭陈述自己和刘鹏两年婚姻的所有问题,主张离婚、并获得婚生子刘俊的抚养权。 萧让作为原告代理人,提交了刘鹏出轨、微信里对罗薇薇的威胁、暴打罗薇薇的监控视频、罗薇薇在北京的司法机构所做的伤情鉴定等一系列证据证明俩人感情已破裂,无和好可能。 铁证如山面前,刘鹏承认自己曾经失手打过罗薇薇,却也在庭上佯装忏悔。 上午第一庭很顺利,下午第二庭是法庭辩论。 宁稚陪着罗薇薇坐在旁听席。 萧让把话筒往身前一拉,神色凌厉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刘鹏:“被告,你在暴打原告的时候,嘴里不断念着的那句话是什么?” 刘鹏咽了咽嗓子:“没有啊。我没有念什么。” 萧让看向审判席:“审判长,三号证据显示——被告暴打原告时,用足了全力,拳拳都往原告脑袋砸,不仅把原告往死里打,并且把自己的手都砸肿。他在施暴的过程中,嘴里念——我让你离婚!把你打死,就没有人跟我分家产抢儿子!看我不打死你!” 第137章 判决结果 萧让这么说,是在提醒法庭—— 刘鹏为了保卫财产和抚养权,曾打算置罗薇薇于死地,若这次不判离,之后极有可能变成谋杀案。 “我没有!”刘鹏喊道,“我没有那么说!” 萧让:“审判长,三号证据收录了被告施暴时所说的话。” 法官点点头,看向刘鹏的律师:“被告代理人,你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审判长,我的当事人,在与原告两年的婚姻里,表现是有目共睹的,所有亲戚朋友,都认同我的当事人是一位爱家爱妻儿的好男人。但是某一天,原告却突然对他提出了离婚,还要分割他父母的财产以及两位老人视为命根子的孙子,我的当事人多次挽留不成,面对父母的失望、亲戚朋友的不理解、妻离子散,被逼急了,才会在精神崩溃的情况下,失手伤了原告,并胡言乱语。” 刘鹏的律师发言很有技巧,避重就轻不说,还把刘鹏的家暴和威胁解释成“老实人被逼急了”。 审判席三位都是男性,想引起他们的共情。 宁稚在旁听席听着,很是不齿。 萧让:“审判长,原告并未逼迫被告任何事情。一号证据显示,今年二月底,原告发现被告出轨,二人在微信上进行协商,原告表示愿意原谅被告,只要被告跟第三者断了。但三月初,被告主动与原告分房,并在每天夜里离开家,天亮之后才回来。原告跟踪被告,发现被告在第三者家中留宿。原告与被告摊牌,被告干脆搬至第三者家中进行同居。原告认为夫妻关系已无和好可能,对被告下最后通牒,要求离婚、分割二人婚房以及当时只有十三个月的婚生子刘俊。整个过程,不存在原告逼迫被告。” 对方律师把话筒拉到跟前:“请问原告代理人,你说我当事人今年三月开始留宿在外,请问你方有证据吗?” 宁稚看向刘鹏,就见他一脸得意。 她整理证据材料的时候,确实没有刘鹏夜宿小三家的证据。 罗薇薇当初跟踪他到小三住的小区中庭,看到他进了电梯,上了某一层,她立刻也坐电梯到同一层,挨户敲门。刚进屋的刘鹏开了门,站在他身后的小三,穿着性感睡衣。罗薇薇当时就哭着跑开了,什么证据都没拿到。 宁稚曾尝试联系小三小区的物业想取得监控,但由于超过一个月,物业告知监控已经自动替换。 刘鹏肯定也是知道这些的,所以这会儿才一脸得意。 证明不了刘鹏与他人同居,法庭就会把他的出轨当成偶发,把家暴和威胁当成而偶然失控,判不离的概率更大了。 宁稚担心地握着罗薇薇的手,看向萧让。 只见萧让从容地把话筒拉到身前:“审判长,我方申请提交新证据和新证人出庭作证。” 法官:“原告代理人,是什么新证据和新证人?” 萧让:“能证明原告与第三者同居的证据和证人。” 法官:“同意。” 新证据为一段监控,拍到刘鹏每天夜里十二点多,都会在一个穿着性感睡衣的女人的迎接下进入公寓大门。 萧让:“监控左下角的时间戳可以看到,被告每晚十二点多,都会进入一个叫做任霞的女人家中,逗留一整夜,直到隔天清晨才会离开。夜夜如此。” 监控甚至多次拍到刘鹏和任霞吻别。 对方律师急道:“审判长,我方反对这个所谓的新证据!这都不知道是从哪来的监控,有没有经过篡改、编写?这不能作为证据!” 法官看向萧让:“原告代理人,请你解释一下,补充的证据从何处获得?” 萧让手指电视屏幕:“这是任霞对门单位的业主,在门口装的监控。监控拍到了门牌号。” 刘鹏拿拳头捶了下掌心,人往椅背靠去,一脸气急败坏。 萧让:“审判长,我方申请新证人出庭作证。” 法官:“同意。” 很快就有一位面容姣好、身材苗条的年轻女士坐到证人席上。 刘鹏看到此人大惊失色。 宁稚小声问罗薇薇:“证人你认识吗?刘鹏好像很怕她。” 罗薇薇也看着证人,摇了摇头:“我不认识,没见过。” 证人宣誓。 萧让:“证人,请你告诉合议庭,你认不认识本案的被告刘鹏?” 证人看向被告席,点了点头:“认识。” 萧让:“你是如何认识刘鹏的?” 证人:“我是任霞的同事,我们一起在夜色KTV上班,一开始我们一起住,后来刘鹏到任霞屋里睡觉,任霞觉得不方便,我就搬出去了。任霞会把自己和刘鹏的事情告诉我。” 萧让:“任霞如何跟你形容她与刘鹏的关系?” 证人:“任霞说,刘鹏很迷恋她,她累了,想在刘鹏这儿定下来……刘鹏家里有钱,她跟了刘鹏,就不用到夜场上班了。” 萧让:“任霞有没有跟你提过,刘鹏有家庭?” 证人:“有。任霞说刘鹏有个结婚才两年的老婆,孩子也才一岁多。刘鹏跟她说,老婆在床上像死鱼,动都不动,他每天做工累得要死,回家还得伺候她,看到她就烦。刘鹏还说,跟任霞上床才得劲,他就喜欢任霞这样放得开的。还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罗薇薇握着宁稚的手,攥紧了。 宁稚轻拍她手背安抚。 萧让:“任霞有没有跟你提过,刘鹏对自己的婚姻,有什么打算?” 证人:“三月份的时候,任霞跟我说,刘鹏的老婆发现了他们的关系,要离婚,要带走孩子,还要分一半的婚房。刘鹏说,离婚可以,孩子和房子不可能让她带走。任霞不希望刘鹏留下孩子,就劝刘鹏把孩子给女方,刘鹏还把她骂了一顿,说要带走孩子,他宁可让女的死,这样房子孩子就都能留下……” 刘鹏拍案而起,指着证人吼道:“你胡说!看我出去不打死你!” 证人缩了缩脖子,很害怕。 法官敲响法槌:“被告,请安静!” 刘鹏气呼呼地坐回去。 法官看向萧让:“原告代理人,是否还有补充?” 萧让看向证人:“证人,四月份,任霞有没有跟你提过刘鹏离婚的事?” 证人小心翼翼看一眼刘鹏,惧怕地点了点头:“有。四月初的时候,刘鹏突然被抓了。任霞说,刘鹏把老婆打了一顿,打得挺狠的,他老婆跑去北京了,从北京报警把他给抓了。他老婆从北京请了律师去看守所见他,说要离婚、带走孩子和半套房子。” 萧让:“后来呢?” 证人:“任霞说,刘鹏知道他老婆来真的,回去赶紧把孩子交给老人带去亲戚老家,还说这样即便法庭判离,孩子判给女方,那他也能不把孩子交出来。任霞说,刘家很重视孙子,不可能让女方带走孩子。” 萧让:“针对离婚这件事,刘鹏还对任霞说了什么?” 证人:“任霞说……” 她似乎有点不敢说,缩着脑袋偷偷看一眼刘鹏。 刘鹏一脸凶神恶煞地瞧着她。 萧让提醒道:“证人,请继续。” 证人闭上眼睛,语速极快地说道:“任霞说,刘鹏说他很后悔那天没把他老婆打死,打死了至多赔几十万给她娘家就能获得谅解。没打死,她就要来争孩子争房子,亏更多。” 刘鹏激动吼道:“臭婊子,你胡说什么!我根本没对任霞说过这些话!你胡说!看我出去不打死你!” 法官敲响法槌:“被告,你若再不控制,本席会让庭警请你出去!” 律师也劝刘鹏,刘鹏恶狠狠地入座。 证人离席。 萧让看向审判席:“被告不仅多次暴打原告,并且不止一次表达想弄死原告,这表明被告是一个情绪极度不稳定、有暴力倾向、杀人倾向的人。我方恳请合议庭,判决原告与被告即日起解除婚姻关系,婚生子刘俊随原告生活。” 对方律师:“反对!我方认为证人证词可信度存疑,原因为——证人当初也想成为被告的情人,她向被告求爱,但被被告拒绝了!我方认为,证人今日作伪证,皆为报复被告当初拒绝了她!” 法官狐疑的目光透过镜片投向被告席:“被告代理人,你所说的这些,有没有证据支持?” 对方律师一噎:“回审判长,没有。当初被告是口头拒绝证人,并未留下什么书面证据。” 法官:“微信聊天记录或者短信息也没有?” 对方律师:“没有,是当面口头拒绝证人。” 法官看向原告席:“双方代理人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萧让:“审判长,我方没有补充了。” 对方律师:“我方也没有了。” 法槌敲响,法官宣布:“下午第二庭宣读判决结果。休庭!” 众人离席。 罗薇薇握紧了宁稚的手,红着眼睛,小声问:“我不懂法律,但我看法官的反应,我赢的可能性比较大对吗?” 宁稚原先觉得第一次是铁定不会判离的,这几乎是惯例。 可刚才,萧让提供的新证据和新证人,都证明了刘鹏与他人同居,且已经有了杀害罗薇薇的念头,所以法官可能会判离。 但她也不敢就这么告诉罗薇薇。 万一没判离,就害罗薇薇空欢喜一场。 “稍后就出结果了,不急。”她安抚罗薇薇。 罗薇薇点点头:“好。” 俩人起身,准备到外头去透气。 宁稚看向原告席。 萧让和孙晴有说有笑地收着东西。 俩人都穿上了黑色的律师袍,看上去特别登对。 宁稚忽然觉得这一幕有点刺眼,移开目光,和罗薇薇一起走出法庭。 去洗手间的路上,碰到了刘鹏。 他拿着电话,脚踢着墙壁,朝电话那头大吼:“你他妈把我的事情都告诉李娟了?她今天到法院作证了!作证我想搞死罗薇薇!我他妈这下拿不到俊俊的抚养权了!如果我拿不到抚养权,你和李娟都给我等着!看我不打死你们!” 罗薇薇惊恐地顿住脚步,无声地对宁稚摇了摇头。 俩人往回走。 罗薇薇实在是被打怕了,根本不敢面对刘鹏,所以下午她就坐到旁听席去了。 他们回到法庭旁听席。 萧让和孙晴不在原告席上,俩人不知去哪里。 宁稚视线寻找着萧让的身影,过了一会儿,看到他和孙晴手中各拿着一杯咖啡,站在外头,边喝边说话。 俩人看上去心情不错,有说有笑。 宁稚觉得萧让这个状态,判决结果应该没问题了。 可看到他和孙晴登对地站在一起,又觉得刺眼。 过了会儿,刘鹏和律师也进了法庭。 他看见宁稚和罗薇薇坐在旁听席,恶狠狠地朝她们走来。 罗薇薇吓得躲到宁稚身后。 宁稚直面刘鹏,眼神挑衅。 律师在刘鹏耳边说了什么,他才回到被告席,期间接到电话,又出去了,直到第二庭开庭,才回来。 宁稚送罗薇薇坐回原告席,要回旁听席的时候,萧让和孙晴刚好进来。 她和萧让互望一样,立刻移开目光,回到旁听席。 如今看到萧让的眼睛,她还是会在他眼中迷路。 合议庭入席,审判长宣读判决结果: “被告在与原告婚后,出轨、与他人同居,并且对原告实施严重的家庭暴力,被告行为恶劣,已造成原告身心受到严重伤害,无法再继续共同生活。被告执意不改,不仅没有丝毫悔改之心,甚至产生了谋害原告生命的打算,威胁到原告的身心安全,原告提出离婚申请合理。本席据此裁定准予离婚。考虑到婚生子刘俊不满两周岁,应跟随母亲生活,现本席裁定刘俊的抚养权由原告取得,被告可在不影响刘俊生活与学习的情况下进行探视……” 法官宣读完判决结果,刘鹏当场失控:“我不服判决!我要上诉!” 法官敲响法槌,让庭警把他带出去。 罗薇薇抱紧了宁稚,喜极而泣:“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她松开宁稚,抬手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我要去接俊俊!去问刘鹏要俊俊!” 宁稚赶紧提上包,跟着她出去。 罗薇薇在大厅堵住刘鹏的去路,大声质问道:“俊俊在哪里?把俊俊还给我!” 刘鹏转过身,看到她的一瞬间,抬起了拳头。 宁稚尖叫一声,扑上去,挡在罗薇薇身前。 刘鹏的拳头,眼看就要落到宁稚身上。 第138章 律师打人 萧让的手臂横了过来,将宁稚护在身后,精准地接住刘鹏的拳头,反推回去。 刘鹏被推得往后一个趔趄,还要扑上来,又被萧让给逼回去。 他吃准萧让是律师,不敢在法院对他动手,对萧让抡起拳头。 萧让一只手接住拳头,用上了力,刘鹏疼得脸色大变,往后退了一步。 宁稚惊魂未定地看着这一切。 这一刻,她突然就不怕了。 身后,罗薇薇哭道:“把俊俊还给我!把俊俊还给我!” 宁稚护着罗薇薇,对刘鹏说:“法庭已经判决抚养权属于薇薇,刘鹏你如果不把孩子交给薇薇,我们会申请强制执行!” 刘鹏笑了下:“你们去申请啊!我就看你们能不能找到孩子!找不到,还能把我抓了?哈哈哈!” 萧让:“《刑法》第三百一十三条,拒不执行判决、裁定罪。对人民法院的判决、裁定有能力执行而拒不执行,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罚金;情节特别严重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他看着刘鹏:“你以为你不交出孩子,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 刘鹏咬了咬牙,转身要走。 罗薇薇忽然冲上去,抓着他的西装下摆,哭道:“你把俊俊还给我!” 他正有气没地儿撒,一个转过身,对着罗薇薇挥起拳头。 宁稚尖叫着冲上前,将罗薇薇护到身后。 同一时间,萧让也阔步走来,将刘鹏往后一推,手扣着他的肩膀,将他控在墙上:“你想干什么?” 刘鹏大声囔道:“律师打人啦!律师在法院打人啦!” 庭警冲出来。 宁稚赶紧上前拉萧让:“好了,不必理会这种垃圾。” 萧让将她护到身后去,大声质问刘鹏:“刘俊呢?你把刘俊带去哪里了?” 刘鹏笑道:“我还要上诉,到时候二审,抚养权给谁还不知道,你们先别急。” 萧让压低声音:“不说是吧?我让任霞的丈夫来问你?” 刘鹏脸色一变,恨恨挥开控着自己胸膛的手,拂袖离去。 罗薇薇哭着要追过去。 宁稚拦住她:“别追了,没用的,走强制执行吧!” 萧让盯着刘鹏落荒而逃的背影:“孙晴!” 孙晴赶紧上前来:“是。” “尽快准备强制执行的材料交到法院!” “是!” 罗薇薇哭软了脚,身体软下去,宁稚扶着她,走下法院长长的台阶。 萧让把车开过来,下车为她们打开后排车门。 宁稚扶着罗薇薇坐进去时,对他说了声“谢谢”。 萧让上了主驾,回头看宁稚:“现在回北京还是?” 宁稚没看他:“我和薇薇回我妈家,你先送我们回去,你们再回北京吧。” “好。”萧让启动车子,“既然来了,就多住两天再回去吧。就当是处理案子出差来了。” 他口气柔软,正系安全带的孙晴看他一眼,没说什么。 车子往市郊方向开。 宁稚想起今日在庭上出现的新证据和新证人,问:“孙律,你们是什么时候找到任霞对门的监控的?还有那个李娟,是怎么说服她出庭作证的?” 孙晴侧过脸看着萧让,说:“监控是一早就发现的,但业主出差了,直到昨天回到张家口,才传给我们。而李娟,跟任霞的关系并没那么好,至少她对任霞,是有些意见的。当时我们找到她,她很快就答应出庭作证。但担心任霞和刘鹏骚扰证人,我们就把她安排为新证人,到庭上再公布她的身份。” 宁稚听明白了,点点头:“如果事先公布,刘鹏肯定会干扰李娟的决定,甚至威胁她……这个案子可以第一次就判离,新证据和李娟的证词很重要。” “是的。” 天幕逐渐暗了下来,孙晴看着窗外,对萧让说:“待会儿吃个饭,再回北京,不得十一二点了?要不在这里休息一晚上,明早再出发吧?” 宁稚听到了,抬头看向萧让的侧脸。 萧让也看着后视镜里的她。 她迅速移开目光,然后,就听到萧让说了声“好”。 孙晴拿出手机:“让习毅帮您订酒店,还是我这边一起订了?” 萧让:“你一起订了。” 宁稚心里有点不舒服。 孙晴只比萧让小三岁,是萧让组里的主力律师,每年为组里贡献不少业绩,且她年前才和前男友分手,目前单身。 她和萧让,很般配…… 宁稚想起自己和萧让在上海出差,最后一晚睡到一个房间,虽然没做什么;但伦敦那次,她和萧让确定关系了…… 萧让和孙晴…… 宁稚不敢往深了想,抱紧了罗薇薇。 罗薇薇红肿着双眼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奔驰车进了小区,宁稚扶罗薇薇下车。 萧让从主驾下来,去后备箱拿出行李袋递给宁稚。 宁稚接过,说了声“谢谢”,没看他,扶着罗薇薇上楼。 走过楼梯转角,她忍不住往下看。 萧让还站在原地,望着她。 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一秒,宁稚慌乱地移开目光。 她扶着罗薇薇进家门,林淑婉在厨房做饭,听见声音转身看过来,吃了一惊,忙关掉炉火,从厨房走了出来:“你们怎么回来了?” 宁稚扶着罗薇薇在沙发上入座。 林淑婉见罗薇薇双眼红肿,去浴室拧了一块干净的湿毛巾,给罗薇薇擦脸。 她坐在罗薇薇身边,担心道:“薇薇怎么了这是?怎么哭了呀?” 宁稚把行李袋拿进房间,又去喝水、上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罗薇薇已经把今天在法院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林淑婉。 林淑婉说:“女人打不过男人的,你让你的律师帮你处理,你别跟他硬碰硬呀!” 罗薇薇吸着鼻子说:“还好萧让在,他把刘鹏顶回去了,不然我跟磊磊今天就被他给打了!他打起人来太恐怖了……都怪我一时冲动,害磊磊也差点被他打……” 第139章 决心 林淑婉担心地看一眼宁稚,不好说什么。 宁稚下巴点了点厨房:“您不是在做饭吗?忙去吧。” 林淑婉起身:“薇薇咱不哭,没事的。” 她去厨房继续忙碌,宁稚咬着杯口,回想傍晚在法院,萧让护着她、与刘鹏对峙的样子。 还有刚才,她已经上楼,他还站在下面看着。 想到这里,宁稚忽然起身,走去阳台往下看。 黑色奔驰正好要退出院子,挡风玻璃内,萧让和孙晴坐在主副驾位上…… 直到黑色奔驰消失在视线中,宁稚才坐回沙发。 罗薇薇看着她,小声说:“萧让晚上和孙律一起住酒店,你不担心吗?” 宁稚说:“担心也没用。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他们发生点什么,都跟我无关。” 罗薇薇吸了吸鼻子,说:“如果我是你,我不仅不分手,还要利用他的愧疚心,让他娶我。” 宁稚好笑道:“你可是今天下午才离婚的女人,怎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刘鹏是个例,不一定所有男人都像他这么贱,所以也不能因噎废食啊。” 宁稚点点头:“颇有道理。只不过,家暴出轨的刘鹏是个例,出轨还转移婚内财产的赵学峰是个例,潜规则实习生的王林是个例,还有那些我听过的、见过的离婚案里的渣男是个例。这么多个例加起来,快成普遍形态了。” 罗薇薇叹气,无话可说。 坐了一会儿,又说:“我觉得孙律对萧让有点意思,晚上俩人还住同一间酒店。女方没意思就算了,女方一旦有意思,男的很少能招架得住的……” 宁稚不想听这些,站起身:“我去把房间收一收,你早点洗澡,晚上早点休息。” 罗薇薇吃完晚餐就去睡了,宁稚去找林淑婉。 林淑婉躺在房间的躺椅上看书,宁稚敲门进去,把房门带上。 林淑婉朝她招了招手:“磊磊,快过来。” 宁稚走过去,在床尾盘腿坐了下来。 “您这段时间,身体还好吗?” “我挺好的,你乳腺那个结节,去看了吗?” “去了,说三个月到半年随访就可以,不用手术,太小了,开进去也找不到。” “那你一定要记得按时体检啊。” 宁稚点点头,问:“您和杨叔叔,还有来往吗?” 林淑婉脸色一变:“没有了。没来往了。微信我都给他删了。” 宁稚相信。 “您把身份证、户口本、离婚证和离婚协议给我一下。” 林淑婉意外:“你要这些做什么?” 宁稚没忍住,说:“我打算开始收集证据,等我拿到律师证的那一天,就起诉赵学峰当年隐匿婚内共同收入、转移婚内共同财产。” 林淑婉大骇,坐起身:“你说什么?” 宁稚觉得事到如今,也没必要瞒她了。 “赵学峰到北京的第二年,就跟人合伙创立了律所,叫正和律所。这家律所一开始主要打知识产权案,战无不胜,名气逐渐大起来,最后俨然垄断了北京所有知识产权纠纷案件。 知产案件的标的通常都很高,他们挣的钱多了,又招募了许多优秀的律师,律所也逐渐发展壮大。跟您离婚前,正和所就已经是北京十大律所之一。 赵学峰身为正和所的创始合伙人,可能没钱吗?他大概是打信息差,欺负您在老家,不知道他在北京已经功成名就,所以说自己当北漂没攒下什么钱,让您净身出户。” 林淑婉怔怔地望着女儿:“你说的这些……都是哪里听来的?” 宁稚吸了吸鼻子:“我学了法学后,就在网上搜到赵学峰服务的律所名称,我去把这家律所这些年做过的案子、标的额都统计了一遍。 后来晗晗到北京读研,她的研究生同学里,有北京大所主任的孩子,又帮忙打听了一些……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学峰在跟您离婚之前,就很有钱了。” 林淑婉刚站起身,一下又跌坐到躺椅上。 宁稚扶了她一把,本来想告诉她,赵学峰的小三就在金诚所,刚生完二胎,赵学峰买了一栋别墅给她。 可一想,跟林淑婉说这些也没用,徒增她的不甘心而已,便没提,转而说:“我以后想出国留学,想在北京买房,想把您接到北京去……这些都需要钱,所以我拿到律师证的第一件事,就是起诉赵学峰,把当年您应该分得财产追讨回来。” 她冷静又理智地说完这些,才发现一直萦绕在自己脑中、心中的姥姥。 即便分再多钱,姥姥也回不来了。 可她相信,姥姥一定希望她去争,去把林淑婉应得的争回来! “磊磊,可是咱们没钱请律师啊。”林淑婉哭着说,“当年,我没钱请律师,自己一个人上法庭。他请的律师嘴巴太会说了,一个劲儿地说,说了一大堆,说他在北京没挣到钱,没有什么可以分割的财产,还提出咱们现在住的房子需要一人分割一半。但是小产权又无法买卖,问我要不要住?我说我当然要住,我还有孩子,没有了房子,我和孩子就要流浪街头……” 意识到她口中那个律师就是萧让,宁稚心如刀割。 她上前抱紧林淑婉,含着眼泪,恨恨道:“没关系,我会成为律师,我会亲自出庭,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赵学峰是个什么破烂玩意儿!” 林淑婉默默流泪。 可冷静下来,她又害怕了。 “可你得罪了你爸爸,之后你在北京还怎么混啊?” 宁稚恨道:“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算我不起诉他,他也不会善待我!他在北京见过我,然而只是当面骂我为什么只是当个助理,问我干什么吃的……” 想起那日赵学峰的羞辱,她眼泪簌簌往下掉。 “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来看过我!他不会帮我的!我一定要起诉他!” 林淑婉还是担心:“可这样,咱们跟赵家也会彻底撕破脸的……” 话没说完,就被宁稚吼回去:“撕破脸就撕破脸!赵家算老几?我连姓都改掉了!我压根看不上赵家!” 第140章 活着 林淑婉劝道:“但始终亲戚一场,能维持关系就维持。以后我不在了,好歹还有赵家的亲戚们帮衬。咱们和舅舅家的关系已经断了,可不能再跟你爸爸那边的亲戚断了呀!” 宁稚早已看透赵家人的无情,吼道:“他们不会帮衬我的!他们现在只承认赵学峰的双胞胎儿子是赵家人!把我当垃圾一样!他们不会帮衬我的!” 她越说越激动,边吼边哭,拿拳头捶打自己的胸口:“赵学峰害死了姥姥!害我考不上好大学!我恨他!我恨死他了!我一定要在法庭上打败他!把他踩在脚底下!我恨他!” 她虽性子尖锐,但从未自我伤害过,林淑婉见状也吓到了,抱住她:“磊磊你别这样呀……你吓到妈妈了……” 宁稚推开她,双手紧握成拳,崩溃大哭。 她满心的情绪无处宣泄,只能通过发怒、自我伤害来排解。 软弱清高的林淑婉,让她很无力,她内心深处,对林淑婉是有埋怨的。 “你和赵学峰的这段婚姻,你为我争取到了什么?你连姥姥的墓地都买不起!别说供我继续念书了!你和他当夫妻的那些年,你只会傻傻地把自己的钱花光!然后被他设计净身出户!他说他没挣到钱,你就信!他要你离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为我争取一点什么?你至少争取到我读研的钱行不行?啊?” 林淑婉怔怔地望着她,眼眶通红:“磊磊,我……” 宁稚哭着冲出房间。 回到隔壁房间,罗薇薇正好要下床。 她走过来,小声问:“怎么啦?和阿姨吵架了吗?” 宁稚双手背身,抵着门板,低头流泪。 罗薇薇牵着她坐到床上:“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 宁稚拿纸巾擦鼻涕,鼻音浓重道:“我告诉我妈,等我拿到律师证,我马上就要起诉赵学峰。她不同意,说这样会得罪赵家、得罪赵学峰,她老是觉得赵家和赵学峰会照拂我……我生气……” 罗薇薇劝道:“阿姨本意也是为了你啊,又不是什么坏心思,你理解理解她。” “我没说她不是为了我,我就是气她太软弱了!总幻想赵学峰心里还有这个家!” 罗薇薇小声问:“他和你妈离婚后,真的一次都没来看过你吗?” 宁稚摇头:“一次都没有。他本来就嫌弃我是个女儿,一心想要儿子。那个女人给他生了双胞胎儿子,哪还能想起我?那次……”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往下淌,宁稚哽着嗓子,把上次在萧让办公室外遇到赵学峰的事,提了一道。 罗薇薇惊呼:“天啊!他说的话真的太伤人了!他也不想想你为什么会考不上双一流大学,为什么没办法读研!他好像觉得自己没错,错的全都是别人!” 宁稚折着纸巾,拿纸巾擦眼泪,摇了摇头,已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罗薇薇抱紧了她,叹了叹气:“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我支持你告他!” 宁稚含泪点头。 俩人都各有烦恼,已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开解对方,很快就熄了灯,却是辗转反侧,叹气声此起彼伏。 宁稚在思考怎么寻找证据起诉赵学峰,罗薇薇在想怎么才能接回儿子。 …… 翌日要赶早回北京,宁稚和罗薇薇起了大早。 餐桌摆着早餐和一张纸条。 【亲爱的磊磊,妈妈去菜市场买菜,你和薇薇吃了早餐就赶紧回北京上班,一路平安。】 宁稚知道林淑婉没好意思面对自己,才一大早躲出去,有点愧疚。 经过一晚上,她已经不生气了。 她和林淑婉感情好,偶有矛盾,也都是吵完就算了,不会有隔夜仇。 宁稚拿着字条来到客厅,在茶几抽屉找到笔,在字条下面接上几个字:【妈妈我爱你】 林淑婉看到这句话,才会安心。 把字条压在茶几上,她回餐厅随便对付了点早餐,拎上行李袋,和罗薇薇一起出门,上了回北京的网约车。 罗薇薇系安全带,说:“要跟萧让说一声咱们先回去吗?” 宁稚冷冷道:“不用了。” “他们帮我走强制执行的话,我还需要过来吗?” “如果强制执行成功了,你可以等接俊俊的时候再来。但刘鹏扬言要上诉,到时候开庭了,你也是需要再过来的。” 罗薇薇点点头:“如果能接到俊俊,来一百次我也愿意。” 宁稚没说什么。 车子刚上高速,萧让就来了电话。 宁稚没接,按了静音,假装没听到。 换罗薇薇手机响。 她接起来:“孙律师,早上好。”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她看着宁稚,对电话那头说:“我和宁稚已经上高速了。我们坐网约车。” “好的好的,那就所里见哈!” 电话挂上,她说:“萧让和孙晴去你家了,等了会儿没见咱们下来,萧让打你电话,你没接,他们以为咱们还没起床。” 宁稚没说什么,看着窗外。 孙晴叹气:“其实我刚才应该跟他们说的,省得他们多跑一趟。你跟萧让有矛盾,但我不能也跟他作对。” “是这样没错,你下次自己看吧,该说就说。” 罗薇薇解释道:“我到金诚工作后,才知道萧让的服务费有多贵。如果不是他,我这次离婚没那么容易的。虽然你们分手了,但我总觉得我对萧让还是得客气点。不能人家帮了我,我还恩将仇报不是?” 宁稚深吸一气,耐着性子说:“是的。你跟随自己的心去做就好,不用担心我。” 罗薇薇挽紧了她的手臂。 俩人的目光都望向同一个方向,北京。 此时此刻,罗薇薇心中只有一个目标——把儿子刘俊接到北京。 她现在工资有一万左右,住在免费的宿舍,工资除了日常买菜和日用品,还能剩下大半不止。 她能养得起儿子。 但……她还没跟宁稚商量儿子来北京后的住所问题。 虽说她现在也是金诚的员工,金诚的宿舍她能住,但宁稚喜静怕吵,她还是得征求她的同意,才能把儿子安顿在宿舍里。 眼下,孙晴帮她走强制执行,儿子很快就能跟她团聚了,住的问题,早晚得解决。 如果宁稚不愿意,那她要赶紧找房子。 “磊磊,”她侧过脸看宁稚,“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 “以后俊俊来北京了,让他跟我住一屋,可以吗?” 宁稚一下没答出来。 连萧让都觉得刘俊很难回罗薇薇身边,宁稚觉得,这件事真的玄。 罗薇薇敏感地捕捉到她的“犹豫”,笑道:“我知道你喜欢清静。没事的,我跟俊俊租在附近也行。” 宁稚回神:“不是的。不是这样。” 她扬起笑:“当然可以啦!就让俊俊跟咱们一起住!家里也热闹点!以后他上学了,我和晗晗还能帮他辅导作业!” 罗薇薇这才放下心,笑着搂紧她。 “人家说,无论你的生活是何等绝境,只要还有一个人倾听你、肯定你、支持你,那么你就一定能活下去。当初我被刘鹏打得半死不活,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我要活着去北京找你!只要我到了北京,只要我找到你,我就一定能活下去!” “谁说不是呢。”宁稚苍凉地看着远方的日出,“当年他们闹离婚、我姥去世,如果不是你和欣欣陪着我,我早就活不下去了。所以当你们需要我,我也一定会全力以赴。” …… 宁稚和罗薇薇赶在九点前五分钟刷卡进大楼。 电梯间八部电梯前都等满了人。 大家都掐着点上班。 宁稚和罗薇薇站在人群中等电梯。 见电梯从负二层升上来,俩人都打起精神准备挤电梯。 电梯停下,门往两旁收去。 宁稚看到了萧让和孙晴,俩人有说有笑地看着彼此。 她脸上笑意一僵,颇不自在,随人潮涌进电梯。 萧让和孙晴往后退,她和罗薇薇被挤到门边去。 孙晴跟罗薇薇打招呼:“你们不是比我们早走吗?怎么也磨蹭到这会儿啊?” 罗薇薇笑:“几万块的网约车哪比得上萧律师几百万的奔驰啊。肯定慢啊。” 孙晴也笑:“谁让你们不等我们一起回北京。” “我们以为你们没那么早嘛。” 电梯到了金诚的行政层,宁稚第一个走出去,罗薇薇赶紧跟上。 直到电梯门关上,萧让才不舍地收回目光。 孙晴笑:“人走啦!别看了!” 她双手置于身前,拎着爱马仕公文包,抬头看萧让:“您和宁稚之前不是谈得好好的么?最近闹什么呀?” 萧让轻咳一声:“小朋友闹分手。” 孙晴意外:“出啥事儿了?” 见萧让不吭声,她试探道:“那您想分手么?” …… 另一边,宁稚一到工位,就开始处理案子。 她现在是实习律师,萧让所有案子的文书工作都由她负责。 萧让之前没带实习律师,简单的文书就由她来搞定,复杂的,就交给孙晴、张旭等人,然后他审核、批注。 现在,她做好了文书,发给习毅,习毅再发给萧让,但萧让做好批注,会直接发给她。 她尽量避免和萧让有直接接触,也不单独见面,但萧让好像不受影响。 稍稍一忙,又到了下班时间。 宁稚和往常一样,和罗薇薇一起搭地铁回家,在小区门口的生鲜超市买上两天的食物带回去。 回家后,一个人准备晚餐,一个人洗晾衣服、做卫生。 罗薇薇做了两年家庭主妇,家务活很拿手,宁稚和她一起住,比一个人住还舒服。 俩人正吃着晚餐,门铃响。 宁稚扭头一看,就见萧让的脸放大在可视门铃上。 罗薇薇小声问:“萧让肯定是来找你的,要开门吗?” 宁稚想起她早上说不想得罪萧让,不想让她难做,便拿着碗筷站起身:“我去房里吃。” “好。” 宁稚锁上房门,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外头的动静。 “萧律师找宁稚吗?” “嗯。宁稚呢?” “她去睡了。您有什么事儿吗?” “她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可能是今天起早了,晚上睡得早。” “好。那麻烦你今晚多费心,看看她有没有发烧或者哪里不舒服。有事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好嘞!萧律师您早点休息。” 宁稚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端着碗走出去。 罗薇薇笑道:“听到了吧?人多关心你啊。都分手了还这么关心你。” 宁稚在岛台边坐了下来,没说什么,继续吃饭。 洗过澡回房,手机有两条未读微信,是萧让发来的。 【你没事吧?】 【有不舒服要告诉我】 宁稚没理,手机丢到床头,选了一本书,坐到贵妃椅上看书。 身后是北京中央商务区的璀璨夜景,屋内甚是宁静,但她内心却一如既往的烦躁,翻了两三页书就看不下去了。 她在思考,要怎么找到证据起诉赵学峰。 这件事,在她心中扎根多年。 本来是忍得住的,但最近得知萧让是赵学峰的代理律师后,起诉赵学峰隐匿、转移婚内共同财产的念头很是强烈。 连做梦,都是和赵学峰对簿公堂的画面。 赵学峰和林淑婉的离婚案,包括财产分割部分,已经结案多年,早已过了上诉期。她要起诉、推翻当年的判决结果,就需要找到铁证,否则立不了案。 唯有立案,才能向法庭申请调查令,调查赵学峰婚内名下所有账户的流水,搞清楚他在和林淑婉离婚之前,名下有多少资产。 所以宁稚才会要求萧让交出底稿。 底稿是当初萧让代理这起案子的所有草稿,里面有对赵学峰有利的,也有对他不利的线索。 只要拿到底稿,就能顺着线索查下去。 否则,她只能从正和所下手。 但前提是,必须取得正和所创立至今的所有财报和分红明细,才能证明赵学峰婚内取得的收入并非离婚官司里呈现的那一点点…… 宁稚想得深了,人很累,躺在贵妃椅上睡着了。 翌日,她刚到工位,就接到习毅的电话。 “宁稚姐,萧律说,昨天下午那份诉状有点问题,让你上来,他要当面跟你说怎么改。” 宁稚想起昨天下午做的起诉状,确实有点没底。 那个案子挺复杂的,她总感觉起诉状还差点什么。 “好,我这就上去。” 第141章 强吻 宁稚上了楼,远远的,就见习毅坐在她曾经的位置上忙碌着。 她上前去,站在习毅的工位旁边,问:“起诉书有什么问题呢?” “宁稚姐你来了。”习毅站起身,“咱们进萧律办公室说。” 宁稚跟在他身后,站在办公室门口。 习毅敲门:“萧律,宁稚姐来了。” “请进,”萧让坐在大班椅上,全神贯注地看着电脑,“习毅你先出去。” “好的萧律。”习毅把门带上。 宁稚浑身不自在。 站在门后,远远地看着萧让。 萧让起身,朝她走来,盯着她的脸看了会儿,问:“昨晚睡得好不好?” 宁稚想说“很好”,但念头刚出现,胃底就一阵翻滚,只好实话实说:“不太好。”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萧让牵她的手,她就像触到电似的,立刻甩开。 “你不是说昨天的诉状有问题吗?什么问题?我马上改。” 萧让看着她的眼睛,说:“我如果不说诉状有问题,你会上来见我么?” 宁稚火气瞬间上来:“卑鄙!”转身要走。 手刚放到把手上,萧让手掌往门上一撑,硬是把门板压住,不让她离开。 宁稚怒而转身:“你要干嘛?” 她比萧让矮了二十多公分,微微仰着脑袋怒视他。 萧让一手撑着门板,一手抄在兜里,俯首看着她:“我想知道你昨晚为什么睡那么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心里不舒服!”宁稚低吼,“我一想到你在法庭上攻击我妈妈,往她身上扣莫须有的罪名,我就不舒服!” 萧让无言。 宁稚冷笑道:“什么?你还让她分割掉我们现在住的房子的一半给赵学峰?你是律师,你难道不知道当时的赵学峰多有钱吗?你还逼我妈分割唯一的房子?你还是……” 话没说完,萧让已是捧着她的脸颊,吻了上去。 她大脑空白一瞬,回过神来,用力推开他,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巴掌声响彻办公室。 宁稚手背往嘴上一蹭,骂了声“贱人”,转身拉开门就走。 “砰”的一声,门在萧让面前甩上。 他闭了闭眼,重新把门打开。 门外,习毅愣愣地望着他:“要我……要我去追宁稚姐吗?” “不用了。” 萧让转身走到落地窗前,单手撑在玻璃上,单手扯了扯领结,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重重地咽了咽嗓子。 …… 宁稚回到楼下,依旧心火难消。 在工位上坐了会儿,越想越愤怒,拿上手机,又钻进电梯。 她来到高级合伙人办公室外。 刘天海的助理起身问道:“宁稚,找刘par吗?” “嗯,刘par在吗?” “我帮你问问。” 助理拿起电话打了通内线进去,很快就跟宁稚说可以进去。 宁稚深呼吸一记,走进刘天海的办公室。 刘天海和手下律师林森坐在沙发上泡茶,笑着跟她打招呼:“小宁,过来坐。” 宁稚入座:“刘par早上好,抱歉打扰您了。” 刘天海笑着打量她:“找我有什么事儿呢?” “还是正和所创始合伙人赵学峰的离婚案。” 刘天海笑问:“你想知道些什么?” 宁稚鼓足勇气:“我想知道,为什么赵学峰身为一间综合大所的创始合伙人,可以让法官相信他没有婚内财产,继而判他前妻净身出户?” 刘天海笑了下:“很简单,当时他名下所有账户都没钱,名下也没任何车房、股票、基金、债券等有价证券,当然可以主张自己没有婚内财产,分不了前妻任何东西。” “可他是正和所的创始合伙人,他怎么可能没有任何财产啊?” 刘天海看着她握在手中的手机:“你把手机交给林森,我就告诉你。” 宁稚赶紧把手机递上去。 林森确认手机没有在录音,对刘天海点了点头。 刘天海说道:“赵学峰离婚那一年,正和所几乎包揽整个北京城的知产案件,大部分标的都很可观。赵学峰身为创始合伙人,一年的收入,至少千万级别。” 宁稚回想几秒,说:“赵学峰离婚时,正和所成立第十年,他的婚内财产,能有五千万吗?” 刘天海笑着点点头,并不明说。 宁稚急道:“可这么多资金,他转移到哪里去了?即便他转移出去,银行账户内也会有痕迹的不是吗?可以看到他把钱转到哪里去。” 刘天海说:“资金没经过他的账户。比方说,以现金形式分红,因此未在银行流水上留下任何痕迹。” 宁稚咬牙:“所以他在转移婚内共同财产这件事上,至少操作了十年,才会有点资金流水的痕迹都没有。” 也就是说,赵学峰到北京的第二年,就打算跟林淑婉离婚,并且开始做准备。 宁稚问刘天海:“刘par,赵学峰这种情况,如果原配要起诉他当年转移婚内共同财产,是不是只能拿到正和所的财报和分红明细了?” “是。” 宁稚知道这几乎办不到,也不问刘天海了。 起身要走,想起了什么,又问:“刘par,我最后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 “作为赵学峰的离婚律师,萧让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吗?” 刘天海笑:“萧让自己也是律师,赵学峰名下不见任何资金痕迹,他必然知道赵学峰转移了婚内收入。你一个实习生都能发掘,萧让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知道了。” “但知不知道,都不会妨碍判决结果。赵学峰当年放着正和所一大帮资深律师不找,特地跑来金诚找刚执业不久的萧让,还不是因为萧让是萧家的孙子?萧让的名字,在这个圈子,可是横行霸道的存在。” 宁稚紧紧咬住唇瓣:“谢谢刘par。那我先去工作了。” 刘天海笑道:“去吧。” 人走后,林森走去反锁上门。 “萧让这个实习律师,为什么那么关心赵学峰的案子?” 第142章 野路子 “宁稚是赵学峰和原配的女儿。” 林森意外:“啊?一个姓宁,一个姓赵?” 刘天海烫洗茶具:“一开始,我也不信,后来我调她的档案出来看,户口本上写着曾用名赵鑫磊。估计是赵学峰跟原配离婚后,她改母姓了。” 林森这才反应过来:“赵学峰原配也是律师?” “不是。听说原配是河北老家的教师。” 林森笑道:“难怪了。教师怎么比得上李丹律师吸金能力强,还年轻。” “李丹一开始也是赵学峰的实习律师,跟了不到俩月,就跟到床上去了。” “既然这样,李丹为什么不留在正和所?反而来咱们所?” “李丹来咱们所的时候,就怀孕了,赵学峰估计是怕她留在正和所难看,毕竟他婚还没离。” 林森恍然大悟:“所以李丹来了咱们所,知道萧让的背景,就把赵学峰的案子拿到萧让这儿?” 刘天海后背往沙发一杯靠去,双手搁在宽大的扶手上,唇角噙着邪恶的笑:“你去和楼上金胜所的李霄聊聊。” 林森秒懂:“我这就去办。” …… 宁稚在刘天海办公室这一坐,耽误了工作,快一点才下餐厅吃午餐。 大家都吃完上去午休,餐厅没什么人。 宁稚买了一份简餐,端着餐盘找位置,看到张旭一个人坐着,便过去和张旭一起坐。 “宁稚,好久不见。”张旭笑着把自己的饮料递给她,“来,请你喝草莓汽水。” “谢谢张律。” 张旭低头吃饭,问:“你最近忙什么?” “在帮萧律做文书。” “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暂时没有。”宁稚戳着米饭,纠结片刻,说,“张律,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张旭笑:“大胆问。” “您认不认识什么野路子的律师?” 张旭放下手中的鸡腿:“野路子?” 宁稚解释:“就是那种不走寻常路的。可以用非常手段获得一些证据,让原本看上去没希望赢的案子,擦边赢了。” 张旭恍然大悟道:“老大啊。他不就是这种路数的?” 冷不防提到萧让,宁稚咬了咬牙,声音冷了下去:“他不是。他要脸,有包袱,不是纯粹的野路子。” 张旭认真想了想,说:“程律。上次老大的案子,够野了吧?” 宁稚这才想起程儒言,拍了下手:“没错呀!我怎么没想到他呢!” 她低头扒饭,想赶紧吃完饭给程儒言打电话。 张旭疑惑地看着她:“你有案子?” “嗯。” “什么案子?说出来,我们帮你。” “你们搞不定!” 张旭笑:“红圈所一个律师团出动,有啥案子搞不定的?” 宁稚咽了咽口里的饭,喝一口汽水:“没事儿,我找程律。” 张旭担心道:“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出来,大家都会帮你。” “好!” 宁稚下班前给程儒言打去电话,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程儒言在电话那头笑道:“原来是小宁稚啊。单独跟你吃饭,我可不敢。让儿会杀了我。” 宁稚尴尬笑道:“我和萧让已经分手了。我找您,是有案子。” “分手了?好好的怎么?没听让儿提起过啊。” 宁稚红了眼眶:“嗯,真的是分手了。” 电话那头,程儒言也不再开玩笑,认认真真地说:“我现在过去接你,咱们去个安静的地方聊。” “好,谢谢程律。” 宁稚挂上电话,收好包下楼去。 在大门口等程儒言的时候,她给罗薇薇发了个语音交代自己今天晚点回家。 等了会儿,就见萧让的奔驰车从地库出口开上来。 但奔驰车没拐进大路,反而沿着广场绕了一个圈,开到她面前停下。 副驾车窗降下,萧让看着她:“回家?” 宁稚别过脸去,故意不看他。 他下车来,为她打开副驾车门:“上车,我送你回去。” 宁稚冷冷道:“我等人,不必麻烦了。” “等谁?” “关你什么事?” 话刚说完,一辆劳斯莱斯在萧让车后停了下来。 程儒言下车,朝她喊道:“小宁稚。” 萧让闻言回过身,意外地看着程儒言,蹙眉走上前。 还没说话,就见宁稚拉开劳斯莱斯的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萧让冷冷看着程儒言:“你们要去哪里?” 程儒言笑:“一起吃顿便饭而已,没去哪里。” “在哪里吃?我一起。” “我们约的自助餐,只有两人位。” “现在多帮我约一位!” “要提前一天预约的,现在约肯定没位置了。” 萧让拿出手机:“哪个酒店的自助餐?我找人。” 程儒言报了家五环外的酒店名,趁萧让打电话的功夫溜上车。 劳斯莱斯倒车,调转车头,一眨眼就没影了。 程儒言带宁稚去一家四合院私房餐厅,不用担心被人打扰。 他收起嬉笑,问宁稚:“是什么案子?” 宁稚深呼吸一记,说:“是我母亲的离婚案。” “诉求是什么?” “我父亲是正和所的赵学峰,他六年前和我母亲离婚,我母亲只分了一套老家的小产权房,其他什么都没分到。” 短短几句话,程儒言全懂了。 后背往太师椅椅背靠去,抱着双臂,思考片刻,说:“正和所的财务资料可不好拿到啊。” 果然是名副其实的资深律师,一下就提炼出案子的关键证据和难点。 宁稚觉得自己如果早点找他,今早也就不用听刘天海说那些。 “您有办法吗?” “办法倒不是没有……就是风险大。” 宁稚一喜:“那这个案子,您帮我做可以吗?所有责任我来承担!服务费也能按最高的费率给您!” 程儒言抬眸看她,那一眼相当深:“当时你父亲的代理律师是谁?” 宁稚咽了咽嗓子:“萧让。” 程儒言大骇:“所以,你和让儿分手,是因为这个案子?” 宁稚红着眼睛点点头:“嗯。” 程儒言劝道:“这没必要啊!让儿代理你父亲的案子时,你们还没认识,他也只是为当事人负责,全力以赴地去打这个官司,你们实在没必要让上一辈的恩怨,影响了你们自己……” 宁稚含泪说道:“我的姥姥,因为这个官司,去世了……我真的没办法再和他走下去了……我是姥姥养大的孩子,我不能对不起我的姥姥……” 第143章 卖人情 程儒言怜悯地看着她,叹了叹气:“我相信让儿也不想的,如果他知道自己代理这个案子,会使一个无辜的老人失去生命,他应该不会做的。” “他会的!因为他靠这个案子,在富人圈迅速打开知名度,许多富人离婚都找他!而且他服务费收很高的!他分明就是知道这些人隐匿转移婚内财产,以此为筹码,让他们不得不支付高昂的代理费!他根本不是维护当事人的利益,他是与他们勾结一起,利用自己在司法界的人脉,去做交换!他这种伤天害理的离婚案做多了,后面几年才会完全不碰离婚案!因为他怕遭天谴!” 程儒言哑然半晌,说:“别的我不知道。但让儿利用自己在司法界的人脉,这点是绝对没有的!萧家家教很严的,老爷子一辈子清正廉明,连孙子的名字,都取名‘让’,要求他要时刻谨记‘谦让、礼让’,这样的家庭和教育,让儿怎么可能去利用人脉做案子?” 宁稚就觉得他在偏袒萧让,深吸一气,也不跟他争论,转而问:“那我妈妈的案子,您能帮我吗?” 程儒言实诚道:“你也知道我和萧让的关系,我接了这个案子,势必对他不利。抱歉。” 宁稚懂了,点点头:“确实为难您。” 简单吃了晚餐,程儒言送宁稚回家。 宁稚一从电梯出来,就看见站在门口的萧让,吓了一跳。 她恨恨盯着他。 “怎么突然和程儒言联系上了?” “跟你无关。” 宁稚绕开他,滑起密码锁的盖子,输入密码。 萧让站在她身后,说:“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沟通,总能有办法。” 宁稚没理他,进屋后,立刻关上门。 罗薇薇在厨房准备明天的早餐,闻声转过身,说:“楼上那位,刚才来找你了。” “我知道。”宁稚换上拖鞋回房间。 她洗好澡,罗薇薇敲门进来。 “你晚上和谁吃饭去了呀?” “一个律师。” “为了阿姨的案子吗?” “嗯。” “谈成了吗?” 宁稚摇头,说出和程儒言的一番对话。 罗薇薇叹气:“按你说的,萧家在这个圈子很有人脉,那就几乎不会有律师敢接你的案子了。” 这些,宁稚都知道,她早有心理准备。 “所以我学了法学。就是为了等那一天。”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这个社会,有无数看不见的网,她在网里,喊破了嗓子,也出不去。唯有自己拥有了剪刀,才能剪开禁锢的网,去到外面。 有了这个觉悟,宁稚反而心定不少,睡了一个好觉。 翌日精神满满地去上班。 今天又来了一起分娩医疗纠纷案,四个外省家庭起诉一家外省医院。 案子看似与妇佳医院一案雷同,但比妇佳医院那个案子惨烈得多,因为这四个家庭的新生儿都死亡了。 他们已经先在当地起诉过一回,但一审没有打赢,这才慕名前来北京找萧让。 宁稚早上先看一审案卷,为下午会见当事人做准备。 和妇佳医院差不多的手法,产妇胎位不正,无法自然娩出胎儿,负责的主治医生却阻止产妇和家属剖产的请求,要求产妇试顺产,期间胎儿屡次胎心下降都未告知产妇和家属,最后胎儿娩出,有的已死亡,有的评分1分并在抢救后死亡。 妇佳医院当初是为了制造脑病婴儿,利用病儿后续的康复治疗敛财。而这个案子和妇佳医院不同,似乎是要直接置婴儿于死地。 到底为什么这样,宁稚没想通。 她到午餐时间都还在思考这个案子,连李霄坐到自己对面都没发觉。 还是罗薇薇提醒她:“宁稚,有人找你。” 宁稚回神,抬起头,就看见李霄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她对李霄没有好感,脸一下冷了下去,问:“什么事?” 李霄看一眼罗薇薇,罗薇薇立刻端着餐盘起身:“我去别的桌,你们先聊。” 李霄笑着看向宁稚:“我听说你要起诉赵学峰隐匿婚内收入、转移婚内财产?” 宁稚不答反问:“谁告诉你的?” 如果是普通人,早就顺着对方的问题说了下去,但李霄他可以兀自说着自己的:“这个案子,我帮你打,我能拿到正和所的财务资料。” 一语中的,知道宁稚要的是什么。 宁稚咽了咽嗓子,问:“你要怎么拿到?” 她顺着李霄的话题接话了,被动了。 李霄笑,食指戳着桌面:“你不用管我怎么拿到。你这个案子,难点不在于开庭后,而在于立案。只要案子一立,要查赵学峰的资产,还不容易吗?底裤我都能给他扒下来查查里头藏着什么。” 宁稚有点心动了。 她怎么就忘了,野路子派的律师里,还有个风格大胆、跟疯狗一样咬住了就不会放手的李霄? “你要多少服务费?” 李霄伸出一根手指。 宁稚试探:“一千万?” 刘天海说,赵学峰离婚时,有五千万左右的资产了,假设林淑婉能分到两千五百万,那么一千万给李霄,服务费是40%! 虽然规定风险代理的费率不能超过30%,但私底下的事情,谁又知道呢。 付了李霄一千万,还能剩一千五百万,也够她和林淑婉在北京扎根了。 宁稚就快答应了,不想,李霄大笑道:“一块钱!” 宁稚大骇:“一块钱?那你图什么?” 李霄唇角牵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当然是想让萧让和金诚身败名裂啊。” 宁稚蹙眉:“什么意思?” 李霄敛笑,正色道:“代理费一块钱,但我有一个要求——你得连萧让和金诚一起起诉。” “不行!”宁稚本能地拒绝。 李霄挑眉:“起诉萧让和金诚,对你没坏处。你又能得到一笔巨额的赔偿不是?为什么不行呢?” 宁稚这才明白过来。 他不是好心帮自己,也不是图代理费,他是为了扳倒萧让和金诚。 他在法庭上,常年被萧让按在地上摩擦;而他所在的律所金胜所,从名字看,就知道是碰瓷金诚的,专门挑拨那些在金诚手里输了官司的当事人起诉金诚。 比如萧让之前被饶女士起诉。 想到这些,宁稚恶心得要命,站起身:“不用了,谢谢。” 她疾步离开餐厅,李霄跟进电梯。 “行吧,你不用起诉萧让和金诚了。我就卖你一个人情,一块钱帮你打官司。如何?” 第144章 分娩事故案(1) “宁稚姐,宁稚姐?” 宁稚回神,看向习毅:“嗯?怎么啦?” “外省那个分娩事故的当事人来了,在楼上会议室,萧律让我来通知你上去开会。” “哦好。”宁稚带上笔记本电脑和录音笔,随习毅上楼去。 会议室里,萧让、张旭和孙晴,以及八位当事人都已入座。 宁稚作为实习律师,在萧让身边的空位入座。 萧让为在座的当事人介绍宁稚:“这位是我的实习律师宁稚,妇佳医院那个案子,就是宁稚参与完成的。” 宁稚和八位当事人点头示意。 当事人说起自己的担忧: “妇佳医院是私立医院,我们要起诉的这家医院是地方三家医院,会不会不好操作?” “对对,我们在当地的一审就输了!” “我们本来是打算请当地的律师上诉的,可一听我们告的是这家医院,那些律师都不愿意接我们的案子了,我们才上北京来的。” “是北京工作的朋友向我们介绍的您,说您团队对付这种案子特别有经验。起先我们也担心您了解了我们的情况后,不愿意接我们这个案子……” “没想到萧律师不仅接了,还让我们插队,紧急处理,真是太感谢您了!” 萧让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无须客气。好,人员都到齐了,我们开始。” 张旭看一眼案卷材料,说:“冯梅女士是哪一位?” 一位戴着帽子和丝巾,长衣长裤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士举手道:“是我。我是冯梅。” 宁稚看向屏幕里的资料。 冯梅是4月11日才生产的那位产妇,现在是四月底,她还没出月子,难怪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宁稚看回冯梅。 冯梅双眼红肿,哽咽道:“我是4月8日开始宫缩,那天早上本来也预约了王晓蕾做最后一次产检。产检过程中,我告诉她——我肚皮发紧,还有点痛。她帮我摸了摸,说开始规律宫缩了,明天早上来办住院。” 王晓蕾就是为四位产妇接生的医生,也就是本案的被告,恩梁地方医院的产科主任。 宁稚边听边核对案情说明。 冯梅继续说道:“我们4月9日中午就住进了病房,宫缩越来越频繁,我肚子越来越痛,在王晓蕾的建议下,4月10日早晨我上了无痛,但宫口还是开得很慢。由于前一夜我痛得一整晚没睡,上了无痛后,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期间听到胎监发出两三次警告,我惊醒,问护士怎么回事儿?” 宁稚在案情说明里添加了几个新线索。 冯梅:“护士跑出去,一会儿回来,说‘王主任说没关系,继续观察’,我当时很相信医生,就又睡过去,下午胎监又出现警告,我自己在网上查了查,说是孩子的心跳可能有问题,我很害怕,发信息跟我老公说想剖腹产,我老公立刻去找王晓蕾……” 宁稚停下敲击键盘的十指,看向冯梅:“您能确定,胎监一共发出几次警告吗?” 冯梅回忆几秒:“至少有三次以上。” 宁稚点点头:“了解。您继续。” 冯梅继续道:“我们强烈要求剖腹产,但王晓蕾不同意,说我没有剖腹产的指征,让我顺产。我当时已经很害怕了,我害怕孩子不好,我能感受到他在肚子里很躁动。当时助产士进来帮我换催产素,我问她剖腹产的指征是什么,她看了我一眼,说高度近视也是剖腹产指标。” 宁稚在相关案情段落里插入一段红色的字体:被告告知原告一不存在剖腹产指征,原告求助助产士,助产士提醒高度近视也是剖腹产指征之一。 助产士三个字不仅标红,还打了黄色底色。 宁稚看向冯梅,问:“您还记得助产士叫什么名字吗?” 冯梅回忆半晌,摇摇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是我记得她的样子。” 宁稚点点头:“了解。” 冯梅:“听到高度近视是指标,我赶紧让我老公去跟王晓蕾沟通,因为我本人近视八百多度,就是高度近视。但王晓蕾要求我们必须要有眼科医院的证明,证明我是高度近视才能剖。当时我躺在待产床上,后背挂着麻药,手腕打着催产素,羊水也破了,根本没办法去眼科检查呀。当时我们很无助,只能等待,期盼宫口开快点,孩子坚强一点。” 说到这里,冯梅伏在丈夫怀里崩溃大哭。 其他当事人也都低头抹泪。 会议室内气氛压抑、悲伤。 宁稚也红了眼眶,在相关案情后面插入补充:被告要求原告一提供眼科证明,否则无法确认其拥有剖腹产指征,原告一继续等待。 冯梅泣不成声,已是无法继续陈述案情经过。 萧让示意冯梅的丈夫邵飞继续。 邵飞说:“我们只能等待,期间胎监又发出几次警告,我们都去找了王王晓蕾,得到的回复都是继续观察,等宫口开全。当晚,值班医生来检查我媳妇儿的开指,手撤出来,白手套上有了血迹,值班医生说,已经出现了血性羊水,建议我们赶紧剖,否则孩子有危险。我们就赶紧联系王晓蕾进行剖腹产。” 宁稚把“血性羊水”四个字标红打黄底色。 邵飞继续道:“王晓蕾在电话里说那就准备吧。可是我们等到半夜,都不见他们准备手术,到快天亮的时候,才来喊我们去签字。4月11日早上八点多,我媳妇儿终于被推进手术室……” 说到这里,一个大男人也落泪了。 邵飞用粗糙的手使劲儿揉眼睛,擦去眼泪。 第145章 分娩事故案(2) “孩子剖出来后,重度窒息,新生儿评分只有一分,立刻就送去新生儿重症监护室,但还是没活下来,出生第三天就因为各器官衰竭……” 邵飞泪流满面,冯梅更是泣不成声。 宁稚也落下眼泪,拿手背摁了摁眼角,深呼吸一记,定睛看向屏幕,在上头补充关键线索。 她看着自己标注了颜色的关键线索,说:“冯女士进入待产室后,胎监一共发出三次以上的警告,意味着胎儿的胎心发生了至少三次以上的波动。当时,院方有人告知产妇或家属吗?” 邵飞摇头:“没有。一次都没提醒我们。我们主动去问,王晓蕾只是让我们等!观察!” 冯梅哭道:“如果我们早一点把孩子剖出来,孩子就不会出事了,呜呜呜……” 宁稚电脑里的文档切了一个窗口,是一些她为了这个案子收集的材料。 “血性羊水会造成胎儿氧气不足、宫内窘迫、肺部感染。而第二产城中,若血性羊水与胎心异常二者并存,就必须立即采取措施结束分娩。冯女士4月10日晚上十点出现血性羊水,4月11日早上八点半进手术室,从发现血性羊水到剖出胎儿,至少经历了10个小时,推测胎儿缺氧至少达10小时以上,或者更长。” 她看向萧让,说:“4月10日晚上十点为冯女士做内检的医生,可以正明血性羊水的出现时间,如果能说服这位医生上庭作证,那么就能证明原告延误了冯女士的剖腹产时间,导致胎儿宫内窘迫,出生后重度窒息、多器官衰竭导致死亡。” 萧让点点头,看向张旭:“想办法跟这位值班医生见上面,沟通一下。” “好!” 宁稚食指在笔记本触控板上滑动着,回顾方才做的记录。 “胎监发出警告的时候,胎儿心率已经出现问题,被告没做好专业判断、未能及时通知产妇和家属行剖腹产,这也是造成胎儿死亡的因素之一。方才冯女士说,胎监发出警告时,她问过护士,我认为也应该传唤护士出庭作证。以及那位告诉冯女士,高度近视为剖腹产指征的助产士……” 话到这里,邵飞突然说:“当时我媳妇儿告诉我,她是高度近视,有剖腹产指征,我立刻打电话给王晓蕾,我有预感她会拒绝我们,所以我当时把通话录音了。” 萧让问:“录音现在能放出来吗?” “我找找。”邵飞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手机,一个紧张,手机掉到了地上,他立刻捡起来,一顿操作,惊喜道,“找到了!录音还在!” 萧让:“放出来。” 邵飞点了一下屏幕,手机放到会议长桌上。 手机听筒传出一男一女的对话声: “王主任,我媳妇儿是高度近视!她近视八百多度!这不是就能剖腹产了呀?” “你们得有眼科的查验证明,证明冯梅确实近视八百多度,我才能去替你们申请剖腹产呀?不能你们嘴上说自己有八百多度近视,那就是了呀!” “可是……可是她现在打着麻药和催产素,也没办法去眼科呀!” “这些证明,人家都是产前都要准备好交过来的,你们现在才提,有什么用呢?老老实实等着吧!宫口开全了一下就出来了!别折腾了!” “可是我媳妇儿感觉不太好,她说孩子在肚子里很烦躁似的,一直动,动得她心神不宁。” “在宫缩开指呢,孩子能不动吗?所有产妇都是这样的,只有你们矫情!都上无痛了还囔囔着剖腹产!如果所有产妇都跟你们这样,那产科的手术室哪里够用?手术室是留给为重产妇,不是留给你们这种明明可以自己生,但矫情怕疼的人用的!” 电话挂上,传来一阵忙音。 邵飞把手机收起来,问萧让:“萧律师,这段录音需要给你们吗?” 萧让点点头,看向宁稚:“稍后带着邵先生的录音去做固定证据。” “好。” 宁稚在文档上做好记录。 下一对当事人夫妻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 这对夫妻也是王晓蕾的病人,和冯梅一个住院部,住在冯梅楼上。 她和冯梅一样,宫缩办入院,上无痛和催产素,进待产室做胎监观察,等待开全十指顺产,但入院第三天,胎儿忽然没了心跳,胎死腹中。 她泪流满面地说:“我和冯梅姐一样,上了催产素后,孩子的胎监就一直发出警报,王晓蕾也是让我们继续观察,等开全十指就去顺产,可还没等到开全十指,孩子已经没了。” 她和冯梅的遭遇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是胎监发出警报没有得到重视,耽误了孩子的娩出,致使孩子胎死腹中。 原告三的孩子活下来了,但经新生儿发育科的评估,为重度脑瘫儿。孩子一侧身子不能动,同侧的眼睛和嘴巴都是斜的,如同中风一般。 原告四的孩子,产钳娩出,同样重度窒息,目前在新生儿重症监护室观察,还没脱离危险。 宁稚听完四个案情,说:“这四个案子,我发现了三个共同点。” 萧让:“继续。” “入院后就上催产素,上无痛,胎监发出警告仍被要求顺产。” 四位产妇都点头:“是的,就是这样。” 孙晴说:“那个医生也是奇怪哈,为什么死活不让产妇剖呢?剖腹产不是比顺产贵吗?” 冯梅说:“我听人家说,医生都有顺产治标,如果剖腹产做多了,会扣工资,情况严重的还要被约谈,所以产妇一入院,不管什么胎位,都劝试顺产,反正顺不出来,还有产钳和胎吸,拉也要把孩子拉出来。” 听到“产钳”两个字,宁稚想起妇佳医院王女士的案子,身体不受控地打了个寒颤。 孙晴问:“产钳就是一把像大剪刀一样的工具,从阴道进入产妇子宫,夹住孩子的脑袋,把孩子夹出来?” 原告四红着眼睛点点头:“就是那样的。我的孩子被产钳拉出来后,一只眼睛受伤了,一个大印子,现在孩子还没醒,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视力……” 第146章 分娩事故案(3) 冯梅说:“我隔壁床的妈妈也是产钳分娩,听说子宫被产钳撑裂,出了很多血。” 宁稚白了脸,抖着嗓子说道:“子宫破裂很危险的,容易引起羊水栓塞。” 冯梅:“可不是吗?一旦发生羊水栓塞,那就回天乏术了。” 孙晴听着,摇摇头,叹气道:“所以说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走一趟。” 宁稚听着,想到了姥姥和林淑婉。 想到自己前几天回老家,对林淑婉的指责,忽然很内疚。 林淑婉十月怀胎,冒着危险一朝分娩生下她,可她却那样指责她。 正想,忽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左手,她一惊,低头看去。 男人藏蓝色的西服袖子下,露出一截白色的衬衫袖口。 是萧让。 他神色专注地听着几位当事人的陈诉,却在桌下悄悄握紧她的手。 宁稚回过神来,挣了几下,没成功。 一开始只是握着,后来松开大拇指,用指腹摩挲她的虎口肌肤。 宁稚心头颤了下。 “邵先生,你们是不是在社交软件上发过自己在恩梁医院的分娩经历?”萧让突然开口。 邵飞说:“是的,我们想得到更多支持,就把自己的经历发出来,也希望不要再有人遭遇我们的事。” “一共发过几个帖子?” “就一个。” 萧让单手从西服内袋拿出手机,单手操作,说:“帖子下面,有人回复——这个王晓蕾医生是不是经常出事啊?这是我看过的第三个帖子说她把人孩子憋死了。” 宁稚:“所以除了在座的四位,至少还有两名产妇也遭遇了这些!” 她侧过脸看萧让:“能让我看看那个帖子吗?” 萧让把手机递给她。 趁她专注看帖子,放松了拳头,萧让与她十指紧扣。 她火急火燎地浏览帖子,也无心再跟他的手对抗,任由他去。 宁稚从点赞最多的回复开始往下看,大部分没什么价值,但隐藏在众多回复里的一条,让她脑壳突然一震。 有个IP为恩梁所在省的网友说:【王晓蕾临床经验超过20年,如今已是主任医师,这样的资历,不应该出现这些错误。重点查查这个人的信仰,怀疑是入了什么邪教,搞献祭。】 宁稚立刻把这条回复截图,又点了帖子的分享,通过微信发给自己。 帖子发过去,屏幕上有两个选项:回到快讯or留在微信 宁稚没注意看,点了“留在微信”,然后就看到萧让的微信最近联系人列表。 她被置顶了。 名字被备注成了【小朋友】 再下来,是赵梦发来的微信,还没被点开。 【今晚过来么?】 应该是刚发的,萧让还没来得及看。 宁稚心跳有一瞬间的失频,体温升高,脑子乱哄哄的。 她把手机还给萧让,挣脱开与他握着的手,深呼吸几记,努力平复混乱的情绪。 “萧律师,那我们现在该做点什么?”邵飞恳切道,“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一定去做!” 萧让说:“养好身子,才能迎接接下来的硬战。如果还有余力,就联系联系那些有同样遭遇的家庭,这个案子的受害人越多,胜诉的几率、赔偿金都会越多。” “好好!我们一定照做!” “谢谢萧律师!” “谢谢萧律师!” 萧让对众人笑了下,站起身:“我还有点事,你们可以多跟孙律师张律师聊聊,就当是解气也好。” 众人齐齐起身,再度对他表达感谢。 他看一眼宁稚:“宁稚,你跟我过来。” 宁稚不忿:“有什么事吗?” “案子的事。” 宁稚忍了又忍,才说:“那稍后我过去找您,我想和几位当事人聊聊。” “稍后我还有事儿。” 萧让就站在那儿等,众人都看着他们。 张旭很有眼力见地开口:“这里有我们就行,宁稚你赶紧过去,别耽误了老大的事儿。” 孙晴也附和道:“是啊。会议室有录音呢,稍后你回放就行。” 宁稚没办法,只好起身跟着萧让走。 人刚进办公室,见他拿起窗帘的遥控器,立刻警觉起来。 萧让把百叶帘都降下来,又关上她身后的门。 她浑身充满防备地看着他。 有了上次被他强吻的阴影,她现在浑身是刺。 他关上门,说:“来这边坐。”说完就走去了沙发区。 宁稚松一口气,在他对面坐下。 他边烫洗茶具,边说:“恩梁医院这个案子你怎么看?” 宁稚说:“我看到帖子的回复里,有人说,可能是邪教献祭。” 萧让烫洗茶具的手一顿,抬眸看过来,眼神很深:“你打算从这个方向去查?” 宁稚点点头:“我想先了解王晓蕾每个月的剖腹产台数,是不是到了所谓的顺产指标临界点,如果不是,那我认为她为了顺产指标阻止产妇剖腹产导致胎儿伤亡的观点,就不成立,就能从邪教献祭的角度去查。” 萧让倒一杯茶给她,说:“这个角度,我建议报警,这不是律师能查的。” 宁稚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你刚才说的,获取王晓蕾剖腹产台数的思路是对的,这个人的背景、既往经历也值得一查。” “好。”宁稚在记事本上记录。 俩人聊了会儿案子,宁稚逐渐放松。 萧让却突然问:“你昨晚和程儒言,因为什么事情碰面?” 宁稚顿了顿,说:“这是我自己的私事,没必要跟你汇报吧?” “我之前和你说过了,你想实习,就一心一意的,其他的,都等拿到证再说。” 宁稚觉得他已经知道自己要告赵学峰的事情了。 程儒言肯定会告诉他的。 想到昨晚和程儒言的对话,有可能全部被他知道,宁稚有点难堪,别过脸去,说:“我不会耽误工作,你放心好了。如果我因此耽误了工作,你到时候该不签字就不签字,我不会怪你的。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下去工作了。” 她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身后,萧让说:“不要去踩线。踩线的后果,你承担不起。” 第147章 分娩事故案(4) 这一行,“踩线”两个字的严重性,宁稚知道。 萧让在暗示她,不要非法获取正和所的财务资料。 宁稚没理他,开门出去。 她加班加点收集恩梁医院一案的资料和数据,整个楼层只剩下她工位的灯亮着。 【中国剖宫产比例远高出正常水平,其带来的潜在危险和长远负面效应已经引起有关方面的重视,卫生主管部门也将30%的剖宫产比例纳入医院考核指标,但依然无法控制剖宫产比例过高的趋势……】 宁稚仔细阅读医学上限制剖宫产的规定。 的确有“顺产指标”这一说法。 她在草稿上打了个勾,然后又去查阅一审案卷的电子底档,但没找到王晓蕾过去剖腹产台数的数据。 看来得去恩梁医院实地调查。 宁稚在“王晓蕾过去剖腹产台数”这个问题后面画了个圈,意思是待办。 她的设想是: 如果王晓蕾在冯梅分娩前,剖宫产台数已用完指标,那么她为了治标卡冯梅的剖宫产,可能性很大。 反之,在指标没用完的情况下卡冯梅的剖宫产,明显不合常理。 宁稚决定明天去一趟恩梁。 她往习毅的工作微信发告知,让习毅明早转达萧让。 发完看一眼时间,还不到九点,宁稚又去搜王晓蕾的履历。 恩梁当地人,毕业于津南大学医学院,在恩梁医院产科工作逾二十年。 履历看上去挺正常的,宁稚在底稿上做备注。 “叩叩。”有人敲门。 宁稚抬头看去,就见萧让走了进来。 “要下班了么?” “晚点。”她低头继续查阅资料。 他走过来,拉过隔壁卡座的椅子坐下。 见他不打算走,宁稚停笔,问:“你有事吗?” “我等你,顺路带你回去。” 宁稚手中底稿翻过一页,翻了个白眼:“你晚上不是要去赵梦那儿么?怎么可能顺路呢?” 萧让一愣,随后弯唇笑开,双肘撑到膝盖上,身子往前探,更凑近宁稚一些,低着嗓子问:“什么时候偷看我微信?” 宁稚别过脸去,本想说“我才没看”,念头一出,胃底便一阵翻滚。 还是撒不了谎。 她连忙深呼吸,实话实说:“刚才看帖子的时候,不小心看到的。” 萧让弯唇,说:“她托我带东西给小婶,我连车都不下,东西拿了就走。” 宁稚本想说——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不在意。 念头刚闪现,胃底又不舒服了。 所以,她是在意的。 懊恼地闭了闭眼睛:“行了,知道了。” 萧让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笑了下,没说什么。 他一直杵着,宁稚浑身难受,再难以专心工作,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明天要坐高铁去恩梁,她把笔记本电脑、案子相关的资料都装进包里,准备明天在车上继续工作。 背着双肩包起身,萧让也跟着起身。 她决意不坐他的车,进了电梯后,直接按了一层。 萧让把一层取消,按了负二层,她又烦躁地按回一层。 萧让没再跟她作对。 电梯缓缓往下走。 萧让问:“你明天要去恩梁?” 宁稚一惊,侧过脸看他:“你怎么知道?” “你带那么多东西,我还能不知道你想做什么?” 宁稚烦躁升级,口气不好:“我跟习毅说过了。” “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没必要!”宁稚怒了,转过身,“我真的不想再跟你单独接触了!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比起她的反应激烈,萧让一派从容。 “你会在意赵梦的微信,说明你心里还有我。不要把我们的感情,跟上一辈的恩怨掺和在一起。” 宁稚低吼:“我跟你分手,不仅仅因为你是赵学峰的代理人,还因为你对我不诚实!你利用我!你人品有问题!” 电梯门开,她转身跑出电梯,一口气跑到马路边上,拦下一辆的士车回家。 进家门,罗薇薇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双眼红肿。 宁稚换拖鞋进屋,走到她身边坐下,疲惫地问:“俊俊还是没回家?” 罗薇薇红着眼睛点点头:“强制执行怎么样了呢?” “孙晴今天让人送到法官手里了,等过几天执行吧,才知道有没有用。” 她拍拍罗薇薇的肩膀,疲惫起身:“早点睡,我先去洗个澡。”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罗薇薇的案子还没了结,林淑婉的案子又迫在眉睫,而她又恰好在这个时候转实习,忙得焦头烂额。 但凡这三件事分开进行,她都不至于压力这么大。 宁稚洗完澡,吃不下,早早的就去睡了。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天还没亮,她给罗薇薇发了微信留言,说自己去恩梁出差,便背上双肩旅行包出了家门。 她不想被萧让逮到,故意从小区后门上的网约车。 七点上高铁,十点抵达恩梁。 宁稚一刻不敢耽误,打车去恩梁医院。 她没上产科住院部,在住院楼附近转了转。 午休时间,几个护工阿姨坐在住院部楼下的凉亭休息、聊天。 宁稚远远观察着,把几个垃圾袋放进风衣口袋里,又调好录音笔,才笑着上前。 “各位大姐,能跟你们打听点事儿吗?” “什么事儿啊?” 宁稚在石凳坐了下来:“这里的产科怎么样呢?” “小姑娘你打听这做什么呢?” 宁稚叹气:“帮我妹妹问的。她怀孕了,让我帮忙找个好点的医院待产。” 话刚说完,胃底就开始翻滚,她把手伸进风衣内,悄悄按住上腹部,想拦住往上冲的呕吐感。 “妹妹要生,怎么不让她老公自己来问啊?” 宁稚强忍想吐的冲动,说:“她命苦。小时候没了爹娘,结婚不到一个月,丈夫又死了。” 说完,已是忍不住,从风衣口袋里扯出垃圾袋,冲到凉亭外嗷嗷吐。 第148章 分娩事故案(5) 有护工阿姨轻拍她的背:“姑娘你没事儿吧?” 宁稚用纸巾按嘴,把污渍擦掉,摇了摇头:“我没事儿,谢谢大姐。” 她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咕噜噜喝下大半,把嘴里的酸涩压下去。 感觉好一些了,才重新回到凉亭。 “你妹妹真是可怜呦!命不好!” “这妹夫还有兄弟姐妹不?” 宁稚摇了摇头:“没有。” “那妹妹这孩子是遗腹子呀!她生下来,男方家得感激她!” “可不是吗?公婆还不得把她当祖宗供起来呀?” “你妹妹挺伟大的!” 宁稚强忍反胃地听着。 有护工提醒道:“小姑娘,我看你身体也不好,得注意啊。” 宁稚点点头。 这时,一位护工坐到她身旁,小声说:“你妹妹那孩子金贵着,如果要上这医院生,一定要办VIP套餐,或者是一体化病房!” 宁稚佯装不知:“为什么呢?” “产科那个王主任啊,剖腹产的指标都给VIP和一体化病房的产妇了,普通病房的产妇,是一个指标都不给!前阵子,因为不给普通病房的产妇剖腹产,死了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在重症监护室没醒来的。” “对对!这还只是前阵子,更早之前也出过几次。” “入住普通病房的产妇,哪能都适合顺产呢?虽说顺产好,但总有产妇她达不到顺产的指标呀!比方说孩子个头大啦!胎位不正啦!宫缩乏力啦!十个普通病房的产妇里面,总有那么一两个是需要剖腹产的,但王主任她就是不给剖呀!能有啥办法呢?” “就是拿产妇的命在赌!” “她也没办法。很多人都是奔着VIP套餐和一体化病房可以自由选择剖腹产,都事先说好了要剖腹产,王主任只能把指标给那边。” “哎,说到底,还是得钱呐!没钱,孩子都不让你好好生!” 宁稚静静听着,内心已是出离了愤怒,但仍保持冷静。 她问:“VIP套餐和一体化病房要多少钱呢?” “听说产检和分娩都含进去了,加起来小十万。” “我女儿去年生孩子,普通病房,顺产,建档到出院,统共花了一万多。这差了好几倍呐!难怪剖腹产指标都给那边了!” 宁稚摸了摸书包侧袋里的录音笔,调整了下书包的角度:“是医院要求王晓蕾这么做的,还是王晓蕾自己要这么做的?” “那就不清楚咯。” “我听说一体化病房成分复杂,王主任有股份的。” “哎,为了钱折腾死好几个孩子。真是作孽啊!” “听说前些日子被产妇和家人告了,但医院赢了,所以她这几天又回来上班了。” 宁稚愤慨道:“虽然一审医院赢了,但王主任手里死了几个新生儿,是事实。在北京,有新生儿死亡,是很严重的事情,一个区只要发生一起,都要上报卫健委,接下来便是严查整个区,相关涉案医护人员都要被停职处分!” 她故意问:“王晓蕾主任为什么还能来上班?” “她有后台呗!” 宁稚眼睛一亮:“有什么后台?” “具体什么后台不知道。只知道她去国外留学过,那留学是寻常人家能去的么?肯定是有钱人或者当官的女儿。” 宁稚追问:“王晓蕾去的哪个国家留学?” “听说是日本。” 宁稚重复道:“大姐,您说的是——恩梁医院产科主任王晓蕾,曾经前往日本留学?” “对啊!产科的都知道!有时候来了日本产妇,都是她处理的!她会说日语!” 宁稚点点头:“明白了。” 她拿出手机,点开和萧让的微信对话框,点出昨天从帖子截图下来的图片看。 IP恩梁的网友说:【王晓蕾临床经验超过20年,如今已是主任医师,这样的资历,不应该出现这些错误。重点查查这个人的信仰,怀疑是入了什么邪教,搞献祭。】 宁稚盯着最后一句话陷入沉思。 “哎姑娘,你是打哪里来的?我听着你不是恩梁的口音呐?” 宁稚回神:“我从北京过来。” “姑娘你北京人呐?” “不是不是,我在北京工作。” “做什么工作的呀?” 宁稚强忍想吐的冲动,撒谎道:“普通的企业员工。” “你们公司做啥的呀?” “就做……做咨询的。” 话刚说完,宁稚已是忍不住想吐的冲动,又冲到凉亭边吐了起来。 护工大姐们担心地看着她。 她吐完了,在风衣口袋里摸着纸巾,这时,一张打开的湿巾递到她面前。 她以为是护工大姐给的,接过,说了声“谢谢”,拿湿纸巾擦了擦嘴。 直起身子一看,才发现是萧让。 他一身休闲装,头发没抹发蜡,自然蓬松地垂在额边。 他把拧松了瓶盖的矿泉水递给宁稚:“喝点水,不然会灼伤食道。” 宁稚接过:“谢谢。你怎么在这里?” “我昨晚就跟你说了,今天要和你一起过来。” 宁稚没说什么,仰头喝水。 萧让看着凉亭里的护工们,问她:“还聊么?不聊了,就跟我走。” 宁稚拧上瓶盖:“不聊了。” 护工们坐在凉亭里,满面笑容地看着萧让。 “小姑娘,这是你老公啊?” 宁稚脸一红,解释道:“不是,只是认识的。”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住院楼范围。 身后,萧让拎起两袋装有呕吐物的垃圾袋,跟凉亭里的护工阿姨们笑了笑,这才跟在宁稚身后离开。 他把两袋垃圾丢了,朝站在门诊大楼边的宁稚走去。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 宁稚望着公告栏里的院内地图,往南方向,有一栋标注着“一体化病楼”的楼房。 她指着那栋楼,说:“听说购买VIP套餐,或者在这栋类似贵宾病房的楼里办入住,就能自由选择分娩方式,很多产妇奔着这里能自由剖腹产而来。这里每增加一台剖腹产手术,普通病房的产妇,就失去一个剖腹产救命的机会。” 萧让蹙眉看着,没说什么。 宁稚说完,又匆匆进了门诊大楼。 她在医护介绍墙前顿步,找到王晓蕾的照片和简介,仔仔细细看过两遍,才神色复杂地看向萧让。 “听说王晓蕾有留学日本的经历,但很奇怪的是,她这段留日经历,并未在个人履历里提及。这里没有,网上也没有。她似乎有意隐瞒自己的留日经验。” 第149章 分娩事故案(6) 萧让看着专家墙上的介绍,淡淡说道:“你怀疑她被渗透了,所以残害新生儿?” 宁稚点点头:“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思路,我现在没证据,我会等到找到证据,再向有关部门举报。这不是律师能处理的问题。” 萧让弯唇:“去年妇佳医院的案子,你还冲动得跟个火车头似的,有勇无谋。半年时间,有进步。”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但半个月之前,你还认为我不适合转实习。” “即便是此刻,我依旧这么认为。”萧让侧过脸看她,“法庭能让你随身带着垃圾袋呕吐?” 宁稚深呼吸一记:“我会克服这个问题。” 她转身要走,萧让跟上,说:“坐我车回北京。” “我还不回去。” 宁稚来到产科候诊区,找了张椅子坐下,眼睛盯着某个诊室。 萧让在她身旁坐下:“你想跟踪王晓蕾?” “嗯。” “所里有合作的调查机构你不用,自己跟?跟人的时间,够你完成一个小案子了。” “调查机构的调查结果是死的,唯有自己跟的过程才是活的。”宁稚口气冷淡,“你有事,你就先走。” “我没事。”萧让拿出手机处理工作。 他上恩梁医院的官网,截图王晓蕾的资料发给合作的调查机构。 “还没吃午饭吧?”他问宁稚。 “不饿。” “想吃什么,我下去买。” “我都说了我不饿。” “人不是饿了才需要吃饭。” 听不懂人话。 宁稚懒得理他。 过了会儿,萧让拎着两个肯德基的纸袋子过来,递了一个给宁稚。 宁稚接过,打开一看,是萧让从来不吃的垃圾食品:嫩牛堡,土豆泥,玉米粒。 萧让又递了一瓶矿泉水过来,然后拿出自己的汉堡,张大了嘴巴咬一口,唇角沾了一点白色沙拉酱。 宁稚嘲讽道:“你说你何必呢?” 萧让没说什么。 宁稚把汉堡包装纸打开,正要啃汉堡,手机忽然响了。 她重新把汉堡包起来,放进纸袋里,摸出手机一看,是孙晴来电。 “孙律,怎么啦?” 孙晴在电话那头说:“邵飞找到一个在王晓蕾手里死亡的产妇的家人,这会儿正要来所里。你在哪儿?快来会议室!” 死亡? 宁稚一惊:“立过案吗?” 孙晴:“没有。医院赔了一些钱,不了了之了。” 宁稚起身:“我现在就回去!” 她把肯德基的纸袋一抓,背好包,拔腿就走。 萧让赶紧跟上:“怎么回事?” “王晓蕾曾经导致一名产妇死亡,邵飞找到那名产妇的家人了!现在正往律所赶!” 产妇死亡,可以进行刑事立案了,至于汉奸或邪教的事,到时候一起移交检察部门,检查部门会调查。 宁稚不用自己跟了。 她和萧让搭最近的高铁回北京,回到律所,天已经黑透。 会议室亮着灯,孙晴、邵飞和一对老夫妇坐在里头。 宁稚风尘仆仆地进门去,双肩包一卸,在老夫妇身边坐了下来。 见萧让也进来了,孙晴介绍道:“这两位是胡敏的父母。胡敏于今年1月7日在恩梁医院产科待产,1月9日凌晨两点死亡。” 宁稚呼吸还急促着,问胡敏父母:“胡敏待产的时候,您二老陪着吗?” 胡父红着眼睛说:“她妈妈和女婿陪着。” 宁稚白着脸点点头,从双肩包里拿出笔记本打开,放到桌上。 萧让对孙晴说:“开始梳理案情。” “1月7日,胡敏怀孕逾40周,到恩梁医院办理住院待产,主治是王晓蕾。 1月8日早上,胡敏静脉给药缩宫素; 当天晚上八点,胡敏开始腹痛,王晓蕾让值班护士停了缩宫素; 九点左右,王晓蕾再次给予胡敏静滴缩宫素,但此时她并未给胡敏进行胎位检查。 当晚十点半,王晓蕾为胡敏行人工破膜;十五分钟后,胎心减弱到80-90次/分,无恢复,王晓蕾立即给胡敏进行加腹压助娩; 当晚十一点二十分,胎儿娩出,王晓蕾又对胡敏静滴缩宫素——此时距离人工破膜还不到一小时。 当晚十一点半,胡敏阴道大出血,护士做了简单检查,王晓蕾并未核实,仅根据护士的检查就安排胡敏行会阴缝合术。 1月9日凌晨一点,胡敏意识不清,不能测出血压,期间王晓蕾等医务人员未对胡敏进行输血,胡敏于凌晨两点转到上级医院后不治身亡。” 孙晴介绍完案情,心情沉重地看向萧让:“这是根据胡敏父母,以及医嘱复印件梳理出来的案情。” 萧让咬牙,气道:“1月7日入院时,人还好好的,不到三天,人就没了?一尸两命!恩梁医院的产科,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胡家父母泪流满面。 宁稚问胡家父母:“过后怎么不报警呢?这是一尸两命的大案子!肯定会立案的!” 胡父抹着眼泪说:“女婿说,即便把那医生判刑了也没用,医生判刑就赔不了钱。小敏已经走了,赔点钱,也好让我们二老晚年有个依靠。” 宁稚急道:“刑事案件不影响民事索赔的呀!这不冲突的!” 胡母说:“当时孩子没了,我们太伤心了,没力气,也没钱去告了。” 宁稚叹气。 孙晴说:“没事,现在机会不是来了么?” 邵飞问:“医院赔了多少钱?” 胡父说:“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女婿去处理的。他给了我们二十万。” 邵飞说:“如果起诉了,也不止赔二十万。” 宁稚知道赔偿金的大头肯定是被女婿拿了,但现在不是扯这些的时候。 她低头看底稿,说:“这个案子,也用了缩宫素。” 邵飞说:“我后来才听人说,缩宫素对子宫不好,宫缩来得太猛了,有些产妇子宫遭不住,就破了。孩子也是,用缩宫素产生的宫缩,比正常发作的宫缩猛烈,孩子遭不住,胎心就下去了。” 宁稚和孙晴都看着萧让,等他的指示。 萧让思考几秒:“让胡敏的父母签委托同意书,然后向恩梁当地卫健局申请介入调查,并封存胡敏的病例。” 第150章 分娩事故案(7) 翌日,宁稚和孙晴去了一趟恩梁卫健局。 当地卫健局受理并展开调查。 四月份的最后一天,恩梁卫健局出具调查意见: 一、医方违反操作常规,使用缩宫素不规范,对孕妇的病情评估和观察不到位,在第一产程进展和对胎心发生变化时,处置不严谨,导致判断错误。 二、在第二产程中强行使用加腹压方式娩出胎儿存在过失,导致产妇子宫肌层撕裂及会阴部撕裂大出血、失血性休克死亡;导致新生儿宫内窒息并发大脑变性、坏死及肺炎,最终因多器官功能衰竭死亡; 三、医方对产妇的死亡后果承担完全责任,对新生儿的死亡后果承担完全责任;产妇胡敏、新生儿的死亡病例均分别属于一级甲等医疗事故,医院承担完全责任。 宁稚和孙晴拿到调查意见,立刻向恩梁警方报案。 宁稚将录音证据,以及王晓蕾故意隐瞒留日经历的怀疑,都汇报给警方。 王晓蕾被刑拘。 从警局出来,俩人都如释重负。 孙晴感慨道:“如果不是当了律师,接触了这些分娩医疗事故案,我真的不知道女人生一个孩子,是真的会死,而且概率还不小。” 宁稚苦笑道:“谁说不是呢?任何一个小小的失误,都可能把产妇和新生儿推向死亡。可产妇非专业人士,谁又知道医护哪些操作是正确的,哪些是错误的呢?难道每个即将生育的女性,都要去自学分娩医学吗?” “别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以后我生孩子——绝不用缩宫素。” 宁稚侧过脸看她:“可如果不发动呢?不用缩宫素怎么会有宫缩?” “不发动就说明胎位不正,刺激不到宫颈,所以没有产生宫缩。这种情况,即便强行催产,大概率也很难顺出来,那还不如一开始就选择剖腹产?千万不要相信试顺产那些鬼话!这种要命的事,试都不能试!” 宁稚点点头:“有道理。” 俩人走出警局大门,站在路边等车。 孙晴说:“接下来的调查,就交给恩梁警方,咱们好好放个五一假,回来再努力!” 宁稚叹着气,没说什么。 孙晴以为她不相信恩梁当地警方的办案能力,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咱们国家公检法的办案能力,甩律师十条街!别担心了,等检方的刑事诉讼出结果,咱们跟着做民事诉讼就行了!” 宁稚点点头:“好。” 孙晴问:“你这是要直接从恩梁坐高铁回老家?” “嗯。明天就过节了不是?回去陪妈妈。” “那你这个点回去,可晚了。” 宁稚笑:“九点多而已,不算晚,一放假,我就是夜猫子。” “挺好的。” …… 宁稚进家门,已经快十点。 家里暗成一片,林淑婉不在家。 宁稚开了灯,换好拖鞋,给林淑婉打去电话。 “妈,你去哪儿了呀?” 电话那头,林淑婉惊喜道:“磊磊你回来了呀?你没说,我以为你不回来呢。” “我今天去恩梁办案子,就顺道回来了,你在哪儿呢?” 林淑婉一噎:“我……我在同学家,我马上就回去。” “好。” 宁稚挂上电话,去房间拿衣服洗澡。 洗好出来,林淑婉刚好进门,手里提着个桶,看见宁稚,把桶往身后藏了藏。 宁稚边擦头发边问:“怎么去同学家还带桶了?” 林淑婉笑笑没说什么,走进厨房:“妈妈做面给你吃。” “好。”宁稚走进餐厅。 餐桌上有一碗小米粥,一叠发老的素菜,再没其他。 宁稚打开冰箱,里头同样一点荤腥都无。 “妈?你怎么都不吃肉呀?光吃菜不行的呀!” “啊?”林淑婉紧张回头,“我有吃呀!就是吃得少,岁数大了,不爱荤腥。” “那也要多少吃点。你这样会营养不良的,你看你嘴唇都发白了,就是缺铁呀!” 说话间,宁稚看到鞋柜边的塑料桶,走过去看了眼。 里头有玻璃清洁剂、抹布和手套。 她问林淑婉:“你晚上是去帮同学打扫卫生吗?” “啊?”林淑婉正往锅里倒开水的手一抖,“没有啊。” “那你带那些抹布什么的出门干嘛?” “我……我……” 林淑婉和宁稚一样,都不擅长说谎。 宁稚狐疑地回到餐厅。 海鲜面条很快端上桌,有虾和牛肉,营养丰富。 宁稚小口小口地吃着。 林淑婉整理好厨房,在她身边坐下,问:“是为的什么案子去恩梁呢?” 宁稚边嗦面边说:“分娩医疗纠纷案件。死了几个新生儿和一个产妇。” 林淑婉惊道:“啊?怎么会这样呀?” 宁稚就把案子跟她简单说了下。 林淑婉感慨道:“当年我生你的时候,在产房疼了两天两夜,就我一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太疼了,忍不住呻吟出声,还要被护士骂。当时特别绝望,特别没有尊严,很无助,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宫缩强烈的时候,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 宁稚没有生过孩子,无法想象那种痛苦。 但她明白林淑婉的不容易。 “你生我的时候,赵学峰死哪里去了?” 林淑婉气道:“隔天,刚好你叔叔要去丈母娘家提亲,非得拉你爸一起去,说你爸是法官,一起去女方那儿提亲,他有面儿,让女方家族都知道他哥是法官,以后在女方那边抬得起头。那晚上,兄弟三个人凑一起喝酒去了,商量明天提亲的事儿。” 宁稚火了,怒道:“妻子在产房疼着,他为了弟弟提亲的事儿,喝酒?” “还好当时你姥你舅陪着,不然我一个人也去不了医院,太疼了,走路都走不动。” “那赵学峰什么时候才去医院的?” “第二天他们去女方那边提亲,又喝了酒,回家倒头就睡,第三天他醒了去医院,你已经出生了,看……” 看到你是个女儿,扭头就走。 后面这句话,林淑婉没敢说出口。 她从来不在女儿面前,说前夫的坏话。 但宁稚有自己的判断。 她内心更恨赵学峰了! 第151章 不公 宁稚洗澡的时候,想起林淑婉的分娩过程,越发心疼。 她洗好澡,抱着枕头去林淑婉房里,打算晚上和林淑婉一起睡。 林淑婉坐在床头看手机,宁稚走过去,枕头往床上一丢,人躺了下来,从后面抱着她:“妈妈,我晚上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当然好。”林淑婉笑着摸了摸她的额头和脸颊,像小时候那样。 然后又转过身去看手机。 宁稚看到她睡衣的后背部分,洗得又薄又透。 印象中,她这套睡衣很多年了。 这些年,她总是不舍得吃不舍得穿…… “我微信有些钱,磊磊你帮我提到银行卡好不好?” 宁稚回神,接过林淑婉的手机:“你微信没多少钱呀。放着慢慢花呗。” 点开微信零钱,宁稚发现里头竟然有四千多块钱。 她有点意外。 上次林淑婉去北京,她往她微信转了两千块钱,方便她买菜。 那两千块钱应该早花光了。 眼下这四千多哪来的? 宁稚打开零钱账单,发现林淑婉每天都会收到两三笔金额为100元的钱,就是这些多笔的100元,最终攒到四千多。 宁稚问:“妈,这些100块钱的红包,都是谁发给你的呀?” 林淑婉脸上的笑意僵了下,小声说:“我去帮人打扫卫生,半天100块钱。” 宁稚想到她今晚提回家的塑料桶,登时全都明白了。 她有点难受,说不出话来。 林淑婉笑道:“秋天应该就能把欠你辛阿姨的五万块还了。” 宁稚问:“之前咱不是说好了吗?我每个月从工资里拿出几千块钱攒起来,过年之前凑到五万还给辛阿姨。” 林淑婉叹气:“本来是不急的,明年还都行。但辛阿姨的儿子今年春天去北京实习,和女朋友同居,女朋友怀孕了。女方家希望在姑娘肚子大起来之前,在北京把房子买了,把婚礼办了……辛阿姨没催咱们还钱,但我想着人家家里有事儿需要用钱,咱们怎么的也要尽快把钱还上才行。” 宁稚听明白了,点点头:“是这样没错。虽然五万块钱对辛阿姨在北京买房的首付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确实是咱们欠人家的,必须得还!” 她拿出手机,把卡里仅剩的八千多块钱转给林淑婉:“我还有几天就发工资了,到时候我再转一万五给您,您先不去帮人打扫卫生了,好吗?” 林淑婉笑笑没说什么。 宁稚就知道她还要去,很是心疼,握紧她的双手。 粗糙、干燥、肿大、僵硬。 宁稚喉头发紧,难过道:“您这双手,以前可是拿粉笔的,去帮人打扫卫生,怎么做得习惯啊?” 林淑婉立刻把手缩回去:“都是住在附近套房的人家,家里挺干净的,擦擦桌子,拖拖地,都是轻活,一点不累,跟我在家干的一样。” 宁稚难受地别过脸去。 眼前闪过林淑婉毫无荤腥的三餐、洗得发薄透明的睡衣,还有帮人打扫卫生的样子。 林淑婉向来体面,以自己曾经身为教师、身为知识分子为荣,如今她去做清洁工。认识她的雇主,一边称呼她“林老师”,一边交代她哪里脏了要好好洗…… 可不靠双手,欠人家的钱,去哪里拿呢? 想起赵学峰和李丹开着豪车、住着豪宅,李丹一个包一百多万,可林淑婉却过着这样的日子。 宁稚就恨! 她和林淑婉说了会儿话,回到房间,关上房门,拨出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她语气平淡:“我是宁稚。什么时候签委托协议?” …… 5月底,经过一个多月的调查,王晓蕾一案,在恩梁中级人民法院刑事法庭开庭审理。 宁稚和孙晴因为要准备后续的民事诉讼,在案子公诉期间,多次往返恩梁和北京。 经调查,王晓蕾并非汉奸或信奉邪教,造成多名新生儿和产妇死亡,原因为:一、把剖腹产指标给予VIP套餐和一体化病房的产妇;二、疏忽大意、懈怠工作。 检察官找到证据和证人证明,王晓蕾在胡敏和冯梅等产妇待产时,正在一体化病房服务VIP产妇,很多处置,都由她口头传达助产士、甚至是护士去完成。 王晓蕾的草菅人命,皆因对利益的追逐;而恩梁医院也存在严重的管理错误,同样有责任。 同一时间,正和所一派喜庆。 电梯门开,赵学峰满面春风地走出电梯,前往办公室途中,不断收到下属们的道贺。 “恭喜赵律,拿下通威汽车标的超二十亿元的大案子!” “通威那边可说了,只要这个案子赢了,就把未来十年的法律业务交给咱们所!” “这下咱们所,是彻彻底底把国内知产领域拿捏住了!” “还得是赵律!” “可不?通威汽车的案子,全球瞩目!这个案子赢了,不仅是国内,全球都会关注到咱们所!” “恭喜赵律!” 赵学峰笑着跟大家点头示意,阔步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三面落地玻璃,采光明亮,中央电视台总部就在眼前。 秘书端着一杯咖啡进来:“赵律,早上好。” 赵学峰脱下西服外套,在沙发入座,手搁在真皮沙发宽大的扶手上。 “通威汽车的金总十点到所里签委托协议,记得派人下去接。” “好的赵律。” 赵学峰想了想,又交代道:“把法务委托合同也准备上,我跟金总说点好话,争取两份委托一起签了。” “好的赵律。”秘书态度恭敬,“那没事的话,我先出去准备法务委托合同。” 赵学峰挥了挥手:“去吧。” 秘书转身要走,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你等等。” 秘书转身:“您说。” 第152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1) “我那俩双胞胎儿子,最近又闹着要学跆拳道,你帮我找个好点的跆拳道管。”赵学峰自豪道,“男孩子,拳头硬点好!儿子们一说学跆拳道,我还挺开心。比学什么娘了吧唧的钢琴好。” “好的,我这就去办。” 秘书正要带上门离开,正和所的高伙唐健进门来。 赵学峰招呼他坐。 唐健是赵学峰当年在张家口中级法院的法官助理,俩人合作默契,性情相投,正和所步入正轨之后,赵学峰就把唐健从法院挖过来。 唐健入座,看一眼腕表,笑道:“恭喜您拿下通威。” 赵学峰喝一口咖啡,轻描淡写道:“大案子小案子都是案子,态度都一样。”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单手抄兜看着脚下的北京城。 脸上是对如今生活的满足,是对未来的无限信心。 他转身看唐健:“你知道我辞职那天,高院长是怎么劝我的么?” 唐健摇摇头。 “他说——赵法官呐,你可是咱们院知产庭的明星法官,年轻有为,等我们这一批老的退了,就是你们的天下了啊!你怎么那么想不通,要辞职下海当律师呐?” 唐健笑道:“这句话,几乎是暗示了,只要您继续担任法官,将来升庭长、院长,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赵学峰点点头:“法官工作,是稳定没错,但钱少,束缚却很大。知道我要走,其他法官也劝我——你去了北京当律师,一切从头开始,远没有在这里稳定,你说你何必呢? 张家口虽然是小地方,但胜在安逸。咱们这份工作,安稳,还有社会地位,你说为什么那么想不通,要去北京当律师呢? 北京房子那么贵,物价那么高,你去了还得重头开始,跟那些刚拿到证的新人律师一起积累客户,这多累啊? 如果是我,我肯定接受不了那种落差。从法官到律师的落差……” 提起当年同事的挽留之词,赵学峰眼眶微热,对唐健说道:“无人支持我辞去法官的工作下海当律师,但我什么都没解释,坚决办了辞职手续,带着一个行李箱,就去了北京。我坚信,只要有一个案子,我就能起来。一开始,我住地下室,在法院门口、大企业门口发名片。很苦,但我都咬牙坚持下来了。” 他之所以能坚持下来,是因为他极度想出人头地。 他想发大财,想要年轻漂亮的老婆,想要儿子,想住大房子,想开好车,想赚大钱回家给母亲和兄弟。 靠着这份信念,他真的办到了! 他紧紧抓住那个案子,让自己一炮而红,迅速成为北京知产法律圈的明星律师。 靠着这个案子结交的人脉,他之后又迅速做了几个标的不错的知产案,积累了第一桶金,成立了正和所。 之后,李丹成为他的实习律师。 李丹年轻、能干、漂亮、性感,给他带来快乐和帮助。 一开始,他也没想娶李丹,毕竟离婚很麻烦,可后来,李丹怀孕了,是双胞胎儿子,他本就想儿子想疯了,立刻回老家和林淑婉离婚。 双胞胎儿子出生后,正和所的业务更好了,几乎垄断了北京的知产案件。 李丹说双胞胎儿子是来报恩的,旺父母,他深信不疑。 他成了父母兄弟、亲戚朋友眼中的成功人士。 在北京有律所、有年轻的妻子、有两个儿子、有大别墅,还有大把的钱。 所有人都很羡慕他。 想到这些,赵学峰很满足,也很自豪。 他对唐健说:“我庆幸当年的自己,做出正确的人生选择,否则我也不会有今日的一切。” 唐健说:“我得感谢您,是您把我带来北京,让我拥有今天的一切。您是我的贵人。” 赵学峰笑着点点头:“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唐健看一眼腕表:“十点了,金总应该到楼下了,我先出去,您有事儿随时喊我。” “去吧。” 赵学峰悠哉悠哉地品完咖啡,看一眼时间,十点二十分钟,金总还没到。 他打电话给秘书:“接到金总了吗?” 秘书在电话那头急道:“赵律,金总说他不过来了!我刚接到他秘书的电话,我这会儿正要回去。” 赵学峰一惊:“什么?金总为什么不过来?有没有说什么原因?” “没有,金总的秘书让您别等了,说金总不会来了。” 赵学峰立刻挂掉电话,给金总拨去。 电话被按掉。 他转而拨给金总的助理:“喂,李助理,金总今儿不是要来我们所里签委托协议么?怎么又不来了?” 李助理压低声音:“您自个儿上网瞧瞧吧!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我们金总平生最反感亏待妻儿的人!您可真是精准地踩在他的雷区上了!” 赵学峰错愕:“网上什么东西?啊?” 电话被挂上。 赵学峰立刻起身,打开办公室的门,大吼道:“给我叫数据部的人上来!快!” 很快,数据部负责人就抱着电脑上来了。 赵学峰坐在沙发上,怒不可遏地问:“网上到底发了我什么东西?” “今早,网上几个大V律师的视频号,都发了同样一个案子,现在转发量最高的一个视频,点赞和评论数已经快百万了。” 赵学峰大声问:“什么案子?” “关于北京一家律所的创始合伙人,当年逼迫原配净身出户、害死丈母娘的案子。” 赵学峰表情一僵,恐惧感从四肢百骸往脑子里窜。 “赵律?赵律?” 赵学峰回神,看向门口。 主任秘书站在那里,说:“主任请您过去一趟。” 赵学峰咽了咽嗓子,站起身:“好。” 他示意数据部负责人先离开,一脸惨白地穿上西服外套,去了主任办公室。 正和所的主任和另外两位创始合伙人坐在一起说话,大家脸色都很差。 看到他进门来,都噤了声。 主任关上门,转身看着他,压低声音问:“你当年和前妻离婚,分割了多少财产给人家?” 赵学峰咽了咽嗓子:“该分的都分了。” 创始合伙人黎伟冷笑道:“可我怎么听说你只分割了一套小产权房给前妻?” 赵学峰跟黎伟素来不对付,登时怒道:“我分割什么东西给我前妻,那是我的私事!” 另一位创始合伙人刘洁气道:“你离婚之前,从所里的分红,没有分给你前妻?现在你前妻要告正和所帮助你隐匿婚内收入!你这是要把正和所的招牌给砸了呀!” 黎伟:“从视频曝光到现在,不到一小时,我已经接到超过十个的解约电话!全都是因为你当年的案子,要跟正和所解约的企业主!” 赵学峰吼道:“我的离婚案已经结案六七年了!该分的都分清楚了!法律支持我!我问心无愧!” 刘洁站起身,大声道:“你的问心无愧,给所里带来灭顶之灾!” 赵学峰也站起身,吼道:“刘洁,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他脾气向来火爆,辞去法官工作多年,骨子里仍有优越感,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两个律师在自己面前囔囔。 三个人大声吵开。 主任开口:“好了!都别吵了!都给我坐下!” 刘洁和黎伟愤然入座。 主任静静看着赵学峰,说:“学峰啊,所里不是想插手你的私事,不管你当年的离婚案有什么隐情,这些都是你个人的问题。但现在公众认为正和所与你同流合污,协助你隐匿婚内收入,已经有几位女性上市公司领导决定跟正和所解约。我和刘洁,黎伟商量过了——决定公开正和所从创立、到你离婚那年的所有财务资料,证明正和所每年的分红,都以现金形式给到你。” 第153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2) 赵学峰没料到他们为了撇清关系,竟然打算公开财务数据! 这是多敏感的东西啊! 除了上市企业,没有任何机构会主动公开这些。 他当年就是吃定正和所的财务数据不会被外界知晓,才敢大胆操作。 不行! 不能让他们公开财务数据,一旦公开,就完了! 赵学峰稳了稳心神,说:“一公开财务数据,税务立马上门。大家先别急,我前妻那边,还有那个视频,我来处理,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处理干净!” 黎伟冷笑反问:“三天时间?客户早跑光了!” 刘洁失望道:“我们都知道公开财务数据的危险,但有办法吗?现在全世界都认为正和所跟你同流合污,用肮脏的手段逼你前妻净身出户!我们是律师,是维护法律尊严的人啊!现在爆出这样的丑闻,还有人愿意相信正和所吗?” 黎伟:“不公开数据,就等着客人跑光,正和所破产;公开数据,最差,也就是税务罚款。当然选后者了!” 见他们软硬不吃,赵学峰吼道:“客户那边,我来解释!你们别管!” 黎伟和刘洁和他吵起来。 “好了!都别吵了!”主任气得满脸通红,看向赵学峰,“就三天时间!学峰你好好处理!三天后,解决不了,所里公布财务数据!” 赵学峰咬了咬牙,恨恨看一眼刘洁和黎伟,拂袖而去。 他怒气冲冲地去了地库,开车来到金诚,直接上了萧让办公室的楼层,被前台拦住。 “我找赵鑫磊!把赵鑫磊给我叫出来!” 前台:“我们这里没有叫赵鑫磊的人,请你出去,否则我们要报警了!” 赵学峰吼道:“赵鑫磊就是萧让的助理!把人给叫出来!” 前台赶紧打电话给习毅,习毅很快出来。 习毅不认识赵学峰,说:“我就是萧让律师的助理,您是?” 赵学峰大声道:“不是你!我要找赵鑫磊!她之前是萧让的助理!” 习毅强调:“我们所里没有叫赵鑫磊的助理,您搞错了!” 赵学峰就觉得这些人和萧让合起伙来窝藏宁稚、捉弄自己,大声吼道:“我要见萧让!” 习毅说:“我们萧律去恩梁出差了,不在所里。” 这时,电梯门开。 李丹匆匆上前来,挽住赵学峰的手臂,低声说:“你在这里吼什么?” 赵学峰气道:“萧让陷害我!我要找他算账!” 李丹扯了扯他的手臂,把他往电梯拽:“到我办公室说!” 俩人来到楼下的办公室。 李丹把门关上,骂道:“你到底在做什么?到金诚大吼大叫,我的脸往哪儿搁?” 赵学峰在沙发坐下,双手扒拉着头发,烦躁道:“当年的案子被人知道了。通威的案子估计做不成了,还有一些客户也在闹着解约。” 李丹蹙眉:“什么案子?” 赵学峰吼道:“我和林淑婉的离婚案!” 李丹一惊,在他身边坐下:“这都多少年的事儿了啊!好好的怎么会?” 赵学峰拿出手机,把那条视频点出来,扔到她面前。 “炸裂!北京一家大所的创始合伙人,六年前,竟然可以不花一分一厘,就让前妻净身出户?” “据悉,这家律所擅长打知产类案件,知产案标的高,这家律所的合伙人口袋是很鼓的,特别是创始合伙人,每年到手的分红那是按千万计算的。但他也实在厉害,竟然可以不花一分一厘,就哄骗前妻净身出户,他到底是怎么操作的呢?” 接下来,便是一段做了变声处理的采访。 年轻女孩说:“他原本是我们老家地方法院的法官,后来辞掉法官工作去北京当律师。他在北京的那些年,从没拿过一分钱回家,骗我母亲说,他在北京没挣着什么钱,生活成本高,给不了钱。我母亲因为信任他,支持他的事业,从未去追究,也不知道他到北京的第三年,就已经创立了律所。” “我上高二的时候,他突然回家和我母亲闹离婚,我母亲央求他等我高考结束再说,他死活要离,我母亲不同意,他就起诉她。我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学教师,工资不高,养家这些年,没存下什么钱,没钱请律师应诉,自己一个人,面对他和他的律师,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最后我母亲什么钱都没分到,只要了我的抚养权,和我们现在居住的老破小。” “我的姥姥知道这一切之后,被活活气病了,我母亲为了照顾她,辞去了教师工作,但一年后我姥姥还是去世了。我也因为家庭接连变故,身心受创,高考失利,得了无法治愈的疾病。” “这次之所以借由网络发声,是因为我母亲那些年为了给姥姥治病、供我上大学,欠了不少债,已经到了还不起的地步。我希望他看在我们母女生活困苦、我姥姥死不瞑目的份上,把当年应当分割给我母亲的财产,还给我母亲,给我们一条生路。” 女孩的声音到这里结束,画面重新出现了那位大V律师。 “姑娘不愿意泄露此人的姓名和服务的律所,但根据她透露的信息,我们对北京所有律所的创始合伙人进行了排查,最后几乎确认,这人就是正和所的赵某。” “赵某在创立正和所之前,是某地中级法院知产庭的法官,而他辞职下海当律师后,亦专攻知产类案件,胜诉率极高。这里我不禁打一个问号?赵某的胜诉率,到底是因为他身为知产庭法官十多年的经验而来,还是人脉?” “还有一点。赵某当年起诉前妻离婚,在财产分割这一块,咱们都知道法庭是会进行调查的,不是你说你婚内没挣到钱,法庭就判你不用分割财产给另一半。且赵某离婚那一年,正和所的业务已是蒸蒸日上,赵某身为创始合伙人,分到他口袋里的分红,必然不会小于八位数。这些婚内共同财产,赵某到底是如果毫无痕迹地转移?连法庭都调查不出来的流水,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是否正和所协助了他隐匿婚内收入、转移婚内财产?” 视频到这里结束。 李丹一脸恐惧地看向赵学峰:“正和所那边怎么说?” 赵学峰双手抱头,痛苦道:“他们给我三天时间,如果解决不了这件事,他们就要公开我离婚之前那几年的财务数据,证明我每年都以现金的形式拿了分红。” 李丹起身,尖叫道:“那样全世界都知道你当年转移婚内财产了呀!林淑婉拿着正和所公布的财务数据,就能去起诉你了呀!” 赵旭峰吼道:“我能不知道吗?可我有办法吗?” 第154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3) 李丹四肢全软了,跌坐到沙发上,一脸的惊恐。 她看上去,比赵学峰更害怕。 眼睛转了几道,冷静道:“现在只能去找林淑婉!跟她说说好话,让她叫那死丫头把嘴闭上!” 赵学峰没吭声。 他没脸见林淑婉。 李丹兀自说道:“林淑婉耳根子软,你好好跟她说说,她能答应的。实在不行,咱俩先假离婚,你先跟她复婚,先把案子的影响压下去再说!” 赵学峰错愕:“你疯了?我跟林淑婉都离婚多少年了,我怎么跟她复婚?你是不是疯了?” 李丹尖叫道:“那怎么办?一旦立案,你就会身败名裂!你以后还拿什么挣钱?” 赵学峰骂道:“都怪你!当年我说分点钱给林淑婉,你不乐意,非得这么搞!” “当时双胞胎儿子都要生了!我也是为了儿子的将来考虑啊!”李丹脸色难看,“你先去跟林淑婉谈谈,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赵学峰此刻也不想面对她,拂袖而去。 李丹恨恨地坐了片刻,起身出了办公室。 她闯进刘天海的办公室:“老刘!” 刘天海正和手下的律师林森说话,见她闯进来,示意林森去关门。 李丹上前几步,质问道:“我只是让你把宁稚赶出去,你为什么要告诉她老赵的离婚案是萧让做的?” 她认为,宁稚能知道父母当年离婚案的内情,定是去逼问了萧让。 是有心之人故意透露当年的代理人为萧让给她知道。 否则萧让正跟她谈恋爱,没理由主动交代这些。 那个有心之人,就是刘天海! 当时她从罗薇薇口中得知宁稚和萧让是恋人,担心宁稚终有一天会知道父母离婚案的内情,所以让刘天海想办法把宁稚赶出去。 宁稚和萧让都是年轻人,只要不在一起工作,聚少离多,很快会分手。 当时刘天海问宁稚是什么来头,竟叫她如此费心思? 她一时嘴快,说了宁稚是赵学峰的大女儿。 想到这些,李丹恨嗖嗖盯着刘天海:“我让你把她赶出去,你告诉她老赵的离婚案是萧让办的?老刘!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刘天海笑道:“让她知道这案子是萧让做的,是金诚做的,她不就会失望离开了吗?” 李丹咬牙切齿道:“你害死老赵了!” 刘天海笑:“多大事儿啊?你们夫妻俩都是大律师,还斗不过她一个小姑娘?” 李丹骂了句粗话,转身离开。 林森把门关上,转身回座,问刘天海:“您这么做,不就得罪了赵学峰?” 刘天海敛笑:“他赵学峰是什么能耐的人物吗?大家都是律师,他还能把我怎么着?”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着手,盯着不远处正和所的大楼,眯了眯眼睛。 “宁稚一定会翻案,虽然起诉的是赵学峰,但必然要带出赵学峰当年的代理律师萧让,这不就间接坏了萧让的名声?他的当事人,一家律所的创始合伙人,年收入过八位数的程度,他竟然能让他不花一分钱就让前妻净身出户,说他没利用半点萧家的人脉,谁信呢?他利用萧家在公检法的人脉,打赢了这么离谱的一个案子,吊销律师证都便宜他了!” 林森朝刘天海拱了拱手:“佩服!属下佩服!” 刘天海转过身,看着透明玻璃门外李丹气哄哄离开的身影,嘲讽地笑了下:“谁有空管她的家务事?我要的是萧让滚出金诚!萧家名声发臭,身败名裂!要的是正和所消失!” 另一边,李丹从刘天海办公室离开后,直接去了主任办公室。 她把宁稚在网上发酵赵学峰当年的离婚案的始末告诉主任:“这个案子,不单单是老赵的案子,还是金诚的案子!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一定要团结啊!” 见主任不说话,她急道:“她背后,肯定有别的律所帮她!目前他们全力对准了正和所,已经害正和所接到许多解约通知了!解决掉正和所和老赵,接下来就是萧让和金诚所!” 年前饶女士的案子,主任就想开除宁稚,是萧让硬保下来。 眼下听李丹这般一说,立刻就打电话给人事部,通知他们开除宁稚。 做完这一切,李丹回到办公室,心情仍然不能平静。 她无心工作,时不时看赵学峰车子的定位,见他已经到了张家口,才给他打去电话:“见着林淑婉了吗?” 赵学峰气急败坏道:“人不在家!不知道死哪去了!” “你就在门口蹲着,天黑她也得回去!” …… 另一边,恩梁中级法院。 萧让从王晓蕾案的庭审出来,给江睿回去电话。 三小时前,江睿开始给他夺命连环call。 电话接通,江睿在那头激动道:“你终于接电话了啊!” 萧让语气平静:“什么事儿?” “你帮赵学峰打的那案子,在网上曝光了!还出现了一段宁稚的口述,虽然做了变声处理,但就是她!我把视频链接发你了,你自己看看啊!” 萧让立刻挂上电话,来到和江睿的微信对话框,点进链接,就看到了那条转发点赞评论超过百万的视频。 他戴上蓝牙耳机,熄了手机屏幕。 大V律师和宁稚的声音在耳机里交替出现。 这时,孙晴和宁稚从法庭内走了出来。 孙晴问:“老大,咱们吃了饭再买高铁票回北京?” 宁稚说:“你们吃吧,我要先回去了。” 萧让看着她:“先回去再说。” 一行人打车来到高铁站。 商务舱里,孙晴和宁稚挨着坐。 孙晴放下餐板,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正准备工作,坐在身后的萧让突然点了点她的肩膀:“我跟你换位置。” 第155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4) 孙晴捧着电脑站起身,和萧让换位置。 萧让在宁稚身旁坐了下来,熟悉的男士香水味钻进宁稚鼻腔中。 她不自在地侧了侧身子,看向窗外。 列车缓缓滑行起来,商务车厢人不多,很安静,列车员在过道里走动,发出窸窣声。 萧让调整了个舒服的坐姿。 “李霄给你出的主意?” 宁稚蹙眉,侧过脸:“什么?” 萧让弯唇:“那个视频。” 宁稚咽了咽嗓子,声音低了下去:“你为什么觉得是李霄?” 萧让挑眉,没回答她,又问:“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宁稚不说话了,别过脸去。 她现在和萧让,是敌对关系,随时可能对簿公堂,她才不会泄露半点案子的线索给他。 萧让淡淡说道:“李霄就是疯狗,疯起来,连自己的当事人都咬。你找程儒言,都好过找它。” 宁稚冷笑了下:“疯狗都好过你这种一声不吭就把人给捅了的。” 萧让笑笑没说什么,拿出笔记本处理工作。 九点多才到北京,宁稚赶着回家,拒了萧让的顺风车,从高铁站打车回家。 从大堂进电梯,又碰到萧让,他从地库上来。 宁稚在心里骂了句“真是冤魂不散”。 萧让帮她刷卡,说:“江睿稍后要过来找我,你要上来和他聊聊么?” 宁稚冷冷道:“不用了。” 电梯门开,她头也不回地出了电梯,再没看萧让一眼。 电梯门合上,萧让敛笑,一张脸寒得彻底。 洗完澡出来,江睿来了,进门第一句话:“我刚从主任那儿出来。所里要把宁稚给开了,过两天就会发通知。” 萧让倒酒的手一顿,失神几秒,才又重新往酒杯里倒洋酒。 江睿走到吧台边,拿起倒好的洋酒轻抿一口,酒头稍稍有点辣,他龇了下嘴,问:“你怎么看?” 萧让轻抿一口洋酒,喉结滚了下。 他弯唇笑了下:“挺好。” “啊?你俩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你女朋友要被人给开除了,你不担心呐?” 萧让双掌撑在吧台沿上,落眸盯着酒杯,说:“她会赢,有了钱,她会出国留学,已经没必要待在金诚了。” 江睿好奇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她会赢?她要输了呢?北京还有哪个律所敢要她?” 萧让敛笑,严肃道:“上个月,李霄就找上了宁稚。李霄的手法,大概率是用非常手段获得正和所的财务资料,先让宁稚打赢官司,后续再面对正和所的起诉。我提醒过宁稚,不要踩线。” 江睿轻抚下巴,思考几秒:“原来这个案子是李霄操盘。那个转发超过两百万的视频,我真没想到是李霄整的,这明显不是他的手法……” 说着,看向萧让,恍然大悟道:“这是你肖大律师的惯用手法呐!发酵舆论,利用舆论……之前妇佳医院的案子刚使过不是?” 萧让弯唇笑了下,单手拿起酒杯一仰而尽。 江睿剖析道:“现在全网都在骂正和所协助赵学峰隐匿婚内财产,逼迫身为人民教师的前妻净身出户,甚至间接害死无辜的岳母。这原本是一个关于婚内财产分割纠纷的案子,现在已经关联上命案。我仔细听过几遍宁稚的发言,一点废话都没有,所有刺激网友情绪的要素都端上了。难怪一天不到的时间,转发就已经超百万。这种压力下,正和所要明哲保身,只能公开财务资料。” 说到激动处,他拍了下手:“这下,证据不就自己送上门了?根本不用李霄去想办法捣鼓证据了呐!” 萧让笑笑没说什么。 江睿看着萧让,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宁稚不愧是你萧让亲手带出来的!” 萧让给他添酒,也给自己添酒,又猛烈地干了。 江睿拦着他,把他的酒杯拽了下来,不让他继续喝第三杯:“这酒还挺窜头,你少喝点!” 萧让后腰倚着吧台,抬手扒拉了下洗得蓬松黑亮的头发,长长呼出一口气。 江睿蹙眉瞧着他。试探道:“你舍不得的,不是她要离开金诚,而是她赢了案子后,会从此离开你的生活?” 萧让苦笑着点点头。 江睿吃惊:“你是认真的?” 见萧让不吭声,他急道:“你不是吧?所里多少漂亮又能干的女律师,你何必?再不济,孙晴也比她强啊!” 萧让站直身子,把酒杯丢进水槽里,一秒钟又恢复平时的冷静模样,说:“我先去睡了,你自便。” 仿佛刚才的失控和痛苦,是他的另一个人格。 …… 翌日,宁稚刚进金诚,就接到李霄的电话。 “赵学峰早上十点要到金胜所谈和解,你要见么?” 宁稚举着手机的手一紧,唇角扬起一抹冷冷的弧度:“见。当然得见!” “得嘞!那咱们十点全胜所见!” “好。” 宁稚挂上电话,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自己的工作。 王晓蕾一案很快就要进入民事诉讼流程,她最近主要处理这个案子的诉讼材料,后续孙晴和萧让还得进行审核。 九点五十分,宁稚去了楼上的全胜所。 李霄来前台接她,俩人快步往会议室走。 李霄低声说:“你这案子,可能到不了法庭上,赵学峰想和解。” 宁稚笑了下:“上不上法庭无所谓。” “我本来还指着你这个案子,到法庭上大杀一场,让萧让没脸呢!” 宁稚敛笑,严肃道:“这个案子跟萧让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他当年是赵学峰的代理律师,和赵学峰一起隐匿、转移婚内财产,知法犯法,怎么没关系?” 宁稚顿步,看着李霄:“一开始我就说了,这个案子,我只对赵学峰,不对萧让!” 李霄也来气了,说:“我是答应你不告萧让,但我没答应还帮你护着他吧?案子已经发酵起来,该让人知道的,一个都跑不了!萧让也是!” 宁稚低吼:“我不想扯上萧让!” 李霄嘲讽道:“恋爱脑发作了?” 宁稚不想再跟他扯,甩手往前走。 俩人来到会议室,宁稚还气着,频频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李霄出去接了个电话,很快把赵学峰带进来。 赵学峰黑着脸进门来,在宁稚对面坐下,翘着二郎腿,冷笑道:“告你老子,你挺有能耐啊?” 第156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5) 宁稚冷淡反问:“谁是我老子?” 赵学峰身子往前探,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我是你老子,你看清楚!” 宁稚迎着他恬不知耻的目光:“在我心里,我老子早暴毙街头了,你若想上赶着去死,你尽管把自己当我老子好了!” “你诅咒我?”赵学峰腾地起身,朝宁稚扬起手,要掌掴宁稚。 李霄拦住了他,劝道:“赵律师,会议室有监控,别冲动啊。您这一巴掌下去,我们马上就能报警立案的。您说您现在都已经焦头烂额了,没必要多背一条官司在身上嘛!” 李霄是懂扎刀子的,不仅讽刺他如今落魄,还顺带恐吓。 赵学峰一张脸气得通红,额头和脖子的血管凸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血管。 宁稚是一秒也不想再看见这个人,对李霄说:“李律师,赶紧说正事。” 李霄看向赵学峰,严肃道:“您如果想和解,咱们就按法律,把当年该分割给您前妻林淑婉女士的婚内共同财产,一分不少地分割了,再加这六年多时间的滞纳金,滞纳金就按银行五年期利率算。另外,由于您当年的故意隐匿、转移婚内共同财产,致使林淑婉女士的母亲去世、林淑婉女士被迫辞去教师工作照顾母亲的误工费、精神损失等一系列损失,也同样需要您做出赔偿!” 赵学峰眼睛一转,已是立刻算出自己这回得赔大几千万给林淑婉。 叫他给个三五百万的打发林淑婉可以,叫他分大几千万出去,跟割他的肉差不多。 他是绝对不会拿出这么多钱的! 好在现在,正和所还未公布那些年的财务数据,他离婚之前到底挣了多少钱,没有人知道,李霄和宁稚也同样也不知道。 思及此,赵学峰松弛了些,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说:“可以啊。但是那几年,正和所在起步阶段,为了鼓励优秀的律师留在正和所,所里抽的佣金其实很少,分到我手里的钱也不多。我真正有挣到钱,是前两年的事情了。” 见他又不要脸地满嘴谎话,跟当年哄林淑婉离婚时一模一样,过去的回忆袭击了宁稚,宁稚胃底开始抽搐,又想吐了。 她单手按住上腹部,另一手拿过李霄手边的文件,丢向赵学峰:“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恶心的人!” 赵学峰接过文件,翻看了几页,脸色越发难看。 这是和解协议,里头清楚地写了他离婚之前,从正和所一共分到多少钱、应该分割多少钱给林淑婉,以及一系列的滞纳金、赔偿金。 这些数据,让赵学峰很意外。 正和所还未公布财务数据,按理说,李霄不应该知道这些。 他用力把和解书合上,往李霄身上甩去。 李霄笑了下:“没关系,不强求你和解,咱们法庭上见。但之后,我们会继续发酵这个案子。视频的转发量,这会让已经超过五百万了,继续往千万走。先狙正和所,接着狙金诚所,我们全胜所,就负责接收跟你们解约的客人就行了。” 赵学峰强忍情绪,问:“这些数据,是不是萧让给你们的?” 宁稚还未开口,就听李霄说:“萧让代表的是金诚的利益,怎么可能给我们这些东西?全世界都有可能出卖你,但只有萧让不会。除非他不想做律师了。” 宁稚意外地看向李霄,没料到,他竟会为萧让说话。 “那你是怎么拿到这些数据的?”赵学峰开口。 李霄笑:“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赵学峰咬牙,恨恨看一眼宁稚,站起身:“当初就不应该听萧让的,把房子留给你们这对白眼狼母女!” 他看向李霄:“给我三天时间筹钱!” 李霄笑:“行!我送您出去。” 宁稚已经再也无法忍耐,冲到洗手间,吐了个昏天暗地。 这是这些年来,吐得最狠的一次。 她想起高二下学期,久不着家的赵学峰,为了馋林淑婉离婚,什么恶心的话都说过,她就是因为听到这些,才得了谎言应急综合征,至今未愈。 宁稚站在洗手槽前,看眼睛下方刚出现的小红点。 吐得太狠,头部负压大,眼皮底下的血管脆弱,有些爆了。 她脑袋也有点瓮,胡乱洗了手,回到会议室。 李霄正在收拾文件,看她一眼,问:“你去哪儿了?” 宁稚没说什么,虚弱地按着会议桌,坐了下来。 李霄说:“赵学峰会赔钱,你回头把阿姨的银行卡信息给我,安心等收钱。”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宁稚白着脸说,“他那个人,把钱当成命。现在一下要他拿出三四千万给我妈,他能拿得出来吗?” 李霄笑道:“正和所给他三天时间解决这个案子,三天内解决不了,就公开财务数据。他不给钱,也行,咱们拿着正和所公布的财务数据立案起诉,他一样得赔这么多钱,且还要面对名誉受损的后果。怎么算,都是在三天内和解比较划算。” 宁稚虚弱地点点头,按着桌子站起身:“行,你来处理吧,我先下去了。” 她转身要走,想起李霄方才维护萧让,转过身,说:“你不是一直想借着我这个案子扳倒萧让么?刚才为什么又帮他说话?” “我帮他说什么话了?” 宁稚把他维护萧让的话提了一遍。 他笑道:“萧让这人是嘴贱没错,但还不至于去背刺自己曾经的当事人。他只有我能欺负,别人不行!” 宁稚笑着摇了摇头:“搞不懂你们。” 另一边,赵学峰回到家,家里只有保姆和三个孩子,李丹在上班。 他冲进主卧衣帽间,打开保险柜,把里头的账本、存折、银行卡都拿出来。 他得知道目前家里有多少资金,才知道接下去要如何跟李霄宁稚周旋。 他先把一本存了大量资金的存折打开。 在他印象里,这本折子里的钱,正好够分割给林淑婉。 他兴奋地翻开存在,脸色却在看到最后一页的金额时,彻底僵住。 第157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6) 赵学峰看到存折只剩下五万多块钱,脸都吓绿了。 他又去翻看其他存折,同样的,每一本都只剩下三五万块钱。而银行卡是李丹的名字,他登陆不了手机网银。 他立刻给李丹打电话。 “家里的钱呢?你把家里的钱都拿到哪里去了?” 电话那头的李丹噎了几秒,支支吾吾道:“我给我给转理财去了啊。” “马上把钱赎回来!马上!” 李丹才反应过来,问道:“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你别管!明天早上我没看到钱,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学峰烦躁地把电话挂了,手机往地上一丢,双手扒头发。 他其实有点怨恨李丹。 当年他压根没打算和林淑婉离婚,是李丹偷偷在避孕套上做手脚,怀的还是双胞胎儿子,他只能离婚娶她。 和林淑婉离婚之前,他挣了不少钱,本来打算给林淑婉几百万,让林淑婉和女儿好好过日子,别来闹腾,是李丹死活不同意,拿打掉肚子里的双胞胎儿子要挟,他才对林淑婉那么狠,一分钱都不给。 明天是三天限期的最后一天,如果他没把钱给林淑婉,和解案子、下掉视频,那么正和所那帮人就要公开财务数据,宁稚和李霄也会起诉他。 结果就是:正和所全身而退;李霄赢了案子;林淑婉拿到钱。而他,失去客户,在法律界颜面尽失! 这一切都怪李丹! 如果她当年不拦着他给林淑婉钱,他今天就不会这么被动! 赵学峰枯坐片刻,双胞胎儿子进房间缠着他陪玩,他烦躁地挥开他们,回了正和所。 原本约好下午过来签约的当事人,不来了。 一下午的时间,又有三个客户发邮件告知解约。 不能再让视频这么发酵下去了,必须得尽快和解,让李霄下掉视频! 赵学峰等不及下班回家,开车去金诚所找李丹。 一进李丹办公室,就急道:“你把理财账户打开我看看!” 李丹脸色一变:“你你看那个要做什么?” “我看看一共有多少钱,够不够钱给林淑婉!” 李丹一听,立即从位上站起身,怒道:“你休想!这些钱是儿子的!你要给林淑婉,我不会拿出来!” 赵学峰本就着急,闻言登时吼道:“不给?那你要等着鑫磊和李霄告我?等着我的客户跑光?等着我离开正和所?” 李丹冷静半晌,坐到他身边,劝道:“要不,你今天再回一趟老家,和林淑婉说说?” 赵学峰气道:“我昨天在门口等到晚上十二点都没等到她,她人没在老家!” 李丹眼睛转了几道,立即走到大班桌前,拿起座机,拨了一通内线电话出去。 “薇薇啊,我是李律师。宁稚最近是不是带她妈妈来北京玩儿啦?” “没有吗?” “没事没事,我只是想找宁稚的妈妈学习一下厨艺。大家都是张家口人嘛!” 李丹挂了电话,转身看着赵学峰:“林淑婉没在北京,肯定还在老家!你今天再回去一趟!” …… 赵学峰又是蹲到夜里十二点,没等来林淑婉,赶回北京的时候,疲劳驾驶,撞上高速护栏,好在人没事。 报高速交警和保险来处理,天快亮才回到北京。 此时,距离正和所给他的时间,只剩下一天。 如果今天不撤掉视频,正和所明天将公开财务数据,那就更难收场。 赵学峰在车里坐了整整一个小时,见天亮了,才给李霄打去电话。 电话那头有鸟鸣声,李霄气息微喘,似乎在运动。 “赵律师一大早的,什么事儿啊?” “我的钱,都拿去做理财了,今天不一定能取出来,你们先把视频下了,等我钱从理财里拿出来,就打给林淑婉!” 李霄大笑,像是听到什么千年笑话一般。 “我说赵律师,您是第一天当律师吗?那个视频,我们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有这效果,你和解的钱没打进来,就想让我们把视频下了,有这么好的事儿吗?” 李霄不过三十出头,对赵学峰来说,是晚辈中的晚辈。 他这么说话,赵学峰很生气。 “我不是说了我的钱在理财?”赵学峰怒道,“和解协议一签,我钱没到账,你们起诉执行不就行了?还怕我跑了不成?” “这事儿没得商量。”李霄把电话挂了。 赵学峰气得手连砸方向盘几下。 他又焦虑又生气,回到家,看到李丹睡得正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李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抓着李丹的手去按指纹。 李丹惊醒,坐起身:“你干什么?” 手机已经解锁,赵学峰坐在床边,进入手机里某个金融app,阴沉道:“理财的钱赎出来了吧?在哪个软件?” 李丹脸白了一道,声音也有点打颤,支支吾吾道:“忘记……我昨天忘记操作了……” 赵学峰侧过脸看她。 她紧张地低下脸,目光躲闪:“我说过了,如果要把钱给林淑婉,我不会赎出来!” 她慌张的模样,终于让赵学峰生出疑窦。 俩人在一起十年,她向来跋扈,当年为了阻止他分钱给林淑婉,闹得天翻地覆。 这回的反应,着实反常。 赵学峰不动声色道:“我暂时不会把钱给她,但我得知道目前家里有多少钱,能办多少事儿。你把理财的app打开,让我看看。” 手机递到李丹面前,李丹闭了闭眼睛,深吸一气,说:“钱在我表弟那儿做理财!他帮我盯着,哪个利率高,就买哪个!” “带我去找你表弟!” 赵学峰手机往她身上一丢,径自去浴室洗澡。 洗好澡出来,见李丹还呆坐着,他吼道:“还发什么愣?起来换衣服!带我去找你表弟!” 第158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7) 赵学峰洗完澡出来,李丹还坐着没动,也没换衣服。 他知道李丹不乐意去,但这事儿非同小可,他今天是一定要确认家里还有多少钱,什么时候能拿出来。 他黑着脸走进衣帽间,拿了一件女士长款风衣出来,丢到李丹身上:“穿上衣服,带我去找你表弟!” 李丹突然跳下床,骂道:“一大早的,丢死人了!你让我在亲戚面前,脸往哪儿搁?” 赵学峰拽她的手臂,把她往房外拖:“你今天,不去也得去!” 李丹挣扎着尖叫:“赵学峰!你疯了!你再这样!咱俩就离婚!” 赵学峰不为所动,把她拽进车库。 俩人动静大,把双胞胎儿子吵醒。 两个脸蛋一样的六岁小男孩,从房里跑出来,站在客厅愣愣地看着。 李丹回头喊:“阿姨!阿姨!” 育儿嫂从厨房跑出来。 “把孩子们带进去睡觉!快!” 育儿嫂慌慌张张地把一对双胞胎带回房里。 李丹被赵学峰拽到主驾上。 赵学峰系安全带,冷冷道:“开车!” 李丹一脸惨白地启动车子,车子驶出别墅车库,开了不到一公里,拐入同个小区的高层公寓地库。 赵学峰没想到李丹的表弟就住在同一个小区。 他按了门铃,冷冷看着李丹:“你藏得挺深啊。什么时候有个表弟在北京,还住在咱家附近,还把钱放他那儿。这些是一点没告诉我啊。” 李丹脸色不好,没说什么。 赵学峰又狠狠按了几下门铃。 一个年轻男人开了门。 他先看到李丹,喊了声“丹姐”,而后又看到站在李丹身旁的赵学峰,忙把门打开:“这位是姐夫吧?” 赵学峰进门去,观察一圈四周,转身看着男人:“你是李丹的表弟?叫什么名字?” 男人看一眼李丹,表情不自然:“我叫冉钢。” 赵学峰说:“听说你帮我们家做理财?把账户打开我看看。” 冉钢立刻看向李丹。 李丹说:“没事儿,给老赵看吧,最近我们家需要用钱。” “好。我去屋里拿电脑,丹姐和姐夫你们先进来坐。” 赵学峰进屋,在沙发坐下。 他观察整个环境,看到鞋柜下有女人的拖鞋,问李丹:“冉钢对象哪儿的?” 李丹脸色不自然:“不清楚。” “冉钢做什么工作的?” “在在家帮人做理财、投资、炒股什么的,赚点佣金。” 赵学峰没说什么。 冉钢从房里拿出电脑,在他身旁坐下,手在电脑上操作几下,跳出银行后台。 “都在这个账户里,分散投资,利息的年化都不同,但我肯定是按最划算的年化去帮你们投。” 赵学峰看不懂,问:“本金在哪儿?” 冉钢指着其中两个数字对他说:“本金在这儿,一共有八千万,利息快一千万了。” 赵学峰蹙眉:“这什么利息这么高?合法么?别是高利贷啊!” 冉钢说:“年化五点多,做了快两年了,有这个利息也是正常的。本身就是大额理财。” 赵学峰点点头,站起身:“行,你这两天帮我赎四千万出来,我要用。” 冉钢看向李丹。 李丹朝他使了个眼色。 冉钢就说:“因为年化高,要到期才能赎回。” 赵学峰:“还有多久才到期?” 冉钢:“三个月。” “什么?”赵学峰吃惊,“要三个月那么久?” “现在要赎回也行,就是损失三个月的利息。跟定存提前取出一个道理。” 赵学峰心算几秒,挥了挥手:“算了,你这儿利息高,先不用赎出来了,我再想办法。” 冉钢笑着盖上电脑:“好的姐夫。” 赵学峰扭头看李丹:“走吧!回去吧!还发什么愣?” “哦哦好,走吧。”她跟冉钢挥手,“小钢,那我和老赵就先走了昂。” “好嘞丹姐。” 冉钢送俩人进电梯间。 电梯门要关上的时候,赵学峰忽然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问李丹:“咱们结婚的时候,冉钢是不是也参加了?” 李丹脸色微变:“怎么?” “他有点儿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李丹不自然地笑了下:“应该就是逢年过节见过吧。” 赵学峰没说什么。 俩人回到车上,他突然说:“冉钢这儿的利息还是挺高的,现在把钱拿出来着实损失大,林淑婉那边我跟她谈谈,缓一缓,三个月后再把钱给她。” 想到两年的时间,理财就多了一千万利息,他情绪轻松不少,说话的态度也好了许多。 “你看啊,咱们的本金钱生钱,两年就能有一千万。五年时间,三千万不就来了?即便我现在给林淑婉三千万,之后不还是会以利息的形式回来?咱们本金没亏啊。” 李丹咬了咬牙,恨恨地看着窗外:“反正我不同意给林淑婉这笔钱!” 赵学峰启动车子:“是我想给吗?你以为拿那么大一笔钱出去,我不心疼啊?” 李丹怨怼道:“咱们才刚换了别墅,你换了劳斯莱斯,连装修,一下花了几个亿出去,现在家里就剩八千多万了,你一下拿三千万给林淑婉,咱们还能剩啥钱?赵学峰你别忘了,你还有俩儿子!” 赵学峰气道:“那我有办法吗?是我造成的吗?鑫磊她也学了法律,从她选择学法的那一刻开始,咱们这笔钱就跑不掉了!她为啥去学法?还不是为了对付咱俩?她现在只是要钱,没要咱俩的命,你就该谢天谢地了!你别忘了,当年你逼我离婚,把鑫磊她姥姥都给气死了!” “我逼你离婚?”李丹尖叫,“是我逼你脱裤子上我的吗?你上我的时候,你怎么没想到有这一天?你当初要不想离婚,你就别上我啊!” 赵学峰一噎,无话可说,愤怒只能通过捶打方向盘来解决。 他把李丹送回家,立刻就去了金胜所找李霄。 李霄看一眼腕表,笑道:“距离正和所给你的时间,还有不到24个小时,今天就把钱给了,把和解协议签了吧?” 赵学峰说:“我可以给钱,但我有个要求,我要先见林淑婉一面。” 李霄挑眉:“林淑婉女士,已经把这个案子全权交给宁稚处理。你想见林女士,得征得她本人的同意。抱歉,我这边帮不上忙。” 第159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8) 赵学峰已经打定主意要三个月后才给钱,眼下提出见林淑婉,不过是想吓唬林淑婉,让林淑婉劝宁稚把视频下了。 林淑婉胆子小,人又传统,赵学峰了解她,知道用什么办法对她道德绑架。 思及此,他对李霄说:“这归根结底,是我和林淑婉的事儿,事态发展到这个程度,我愿意给钱,但得让我见见当事人吧?” 李霄说:“没有不让你见人,你尽管打电话约见林女士。” 赵学峰火了,腾地站起身:“你作为律师,连促成双方当事人会面都做不到?你哪来的脸拿律师费?” 李霄手中笔一扔,人往大班椅后背靠去,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学峰:“你知道我拿多少律师费?” 赵学峰冷笑道:“三千万,你至少也得拿个八百万吧?” 李霄竖起一根食指。 “一千万?”赵学峰心想:总不能是一百万吧?李霄的服务费没那么低。 “一块钱。” 赵学峰意外半晌,:“你图什么?” 李霄吸了吸牙齿:“我图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图能搞臭正和所、金诚所啊。没听过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么?” 赵学峰深呼吸一记,已是看透李霄不能指望,拿出手机,要给宁稚打电话,才发现自己压根没宁稚的号码,尴尬地看向李霄:“把鑫磊的号码给我。” 李霄笑着看来一眼:“我让她上来。” 宁稚接到李霄电话时,手里正拿着解聘通知。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心里还是挺不好受,特别是此刻,其他实习律师全都围在她身边。 “好好的怎么把你开除了啊?” “你完成了那么案子,为什么呀?” “宁稚你赶紧找你们萧律问问去!” 宁稚笑道:“不用了,我本来也想走。” 她把解聘通知对折又对折,跟大家挥了挥手:“过两天一起吃饭哈!帮我践行!” 大家都很难过,纷纷劝道: “宁稚,留下来吧。” “对啊,去跟你们萧律说说,看他有没有办法!” “你都已经开始实习了,这会儿走,不是又得重头开始吗?” 宁稚红了眼睛,转过身,倔强地挺直了脊背:“不用了。” 她拿着通知书去人事部。 人力总监看到她,频频叹气,解释道:“小宁稚啊,这是主任办公室直接下的通知,我们也没办法呐!” 宁稚笑道:“我知道的。我来是想问——我现在住的那个宿舍,能宽限我到这个月结束么?我还得重新找房子。” 总监错愕:“什么宿舍?咱们所里没给员工宿舍啊。” “啊?就我现在住的那房子,说是所里给实习律师的宿舍。” “谁给你钥匙的?” “孙晴律师。” “那你问她,兴许是你们组自己的资产。” 宁稚点点头:“好嘞,那我问问孙律去,谢谢您。” 她对人力总监鞠了一躬:“这一年,谢谢您对我的帮助。” 人力总监上前来,不舍地拍拍她的肩膀,说:“你这姑娘招人喜欢,去到哪里都会不错的。但听我一句话——有机会的话,一定要继续深造。你的学历还是差了点。” “好,我一定会的!谢谢您!” 宁稚又回去找孙晴。 孙晴正好要去会议室会见当事人,俩人在她办公室门口顿步。 宁稚把宿舍的事情一说,孙晴怔了半晌,才笑道:“那宿舍确实是组里的资产,问题不大,你就住着,住到你找到房子为止。” 她说完打算要走,宁稚又说:“薇薇现在也住那房子,但她是财务部的人,不是咱们组的,她也要跟我一起搬走么?” 孙晴眼睛转了转:“那不用,都是金诚的人,你让她安心住着,你也安心住着,没事儿,咱们组里的房子,爱怎么住都行。我这赶时间,先过去了昂。” 宁稚感激道:“谢谢孙律!” 孙晴抱着电脑和案卷急匆匆往会议室去。 宁稚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往电梯间走。 她来到楼上金胜所。 赵学峰和李霄在会议室里说话,见她进来,李霄殷勤地为她拉开椅子。 宁稚入座后,手机往桌上一放,冷冷看着赵学峰:“要签和解协议了么?” 赵学峰说:“签了,你就把视频下了?” 宁稚纠正道:“你把该给我妈的钱给了,我就把视频下了!” 赵学峰笑:“要我给钱可以,让你妈过来跟我谈!” 宁稚:“这个案子,我妈让我全权代理,要不要给你看代理协议?” 说着看向李霄:“李律师,把代理协议给他看看!” 李霄立刻抽出一份文件扔了过去。 赵学峰没就看文件,看着宁稚,笑了下:“我知道她让你处理,但我的条件就是跟她谈,谈完了,我马上打钱!” 宁稚恨恨盯着他半晌,冷笑道:“你还有脸见我妈呢?” 赵学峰一噎,脸色不好。 宁稚身体往前倾,食指戳着桌面,大声且强势道:“在你下海当北漂的那些年,一分钱没给我妈,我妈一个女人撑着这个家,带大了我,还要孝敬你妈,团结你赵家的兄弟姐妹,好让你无后顾之忧地创业!你呢?你是怎么回馈她的?” “你到北京的第三年,就跟自己的实习律师搞在一起,偷偷把婚内收入转移光,还搞出人命!你不顾我当时高二,正是人生最关键的时期,你回家逼我妈离婚!我妈怕我学习受影响,不敢说,自己藏着痛苦,熬着!拖着!你回家和她吵架!指责她生完孩子身材走样!指责她生不出儿子让你老赵家断了香火!你当着我的面,鬼话连篇,什么不要脸的话你都说得出口!你明知道她没钱请律师,你拿着你们的婚内财产从北京请大律师去河北和她打官司!你们几个大律师对付她一个无助的女人!” 宁稚站起身,大声质问道:“你怎么还有脸见她呢?啊?” 她声音大,会议室门口站了不少金胜所的人。 赵学峰觉得没脸,对李霄说:“把门关了!” 宁稚大吼:“不许关!” 第160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9) 李霄坐着没动。 赵学峰自己起身去把门关了。 他脸色愠红,有一丝羞愧。 如果说,宁稚不知道他转移婚内财产,他会那pua林淑婉那一套pua她。 但宁稚和他一样学法,已经知道当年的真相,他是真的没脸再说出那些无耻的话。 他坐回宁稚对面,低着头,说:“我和你妈离婚的时候,虽然也挣了四五千万,但当时急着想在北京置业,让当年不看好我下海的人看看,我在北京有大房子,有豪车,所以当时把钱都砸进物业里去了……” 宁稚低吼:“诡辩!全都是诡辩!钱砸到物业也能分!你是分不了吗?你是不想分!一毛钱都不想给我们!连老家那套没有产权的老破小也不想给我们!你原本是打算让我们母女流浪街头的!你不顾当时我还在上高二,对我们赶尽杀绝!我恨你!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李霄摇了摇头,说:“赵律师,你真是男人的耻辱。我当了这么多年律师,没见过这么离谱的离婚案。你和萧让都挺绝啊。” 冷不丁听到萧让的名字,宁稚一怔,在眼里滚动的眼泪,终于是忍不住,从眼角滑落。 她拿手背胡乱抹了一把眼睛,坐了回去,公事公办道:“钱没打到我妈账户,和解协议不签,视频不下!直接走诉讼!” 赵学峰叹了叹气。 他没想到宁稚比他想象中知道得多,也更恨他! 看样子,他是见不到林淑婉的。 宁稚知道他要对林淑婉做思想工作,所以把林淑婉藏起来,他才会回去了两三趟,都没等到林淑婉。 他站起身,看着宁稚,说:“罢了!就让所有恩怨结束在今天吧!我下午就按和解协议,把钱转到你妈妈账户里,然后咱们把和解协议签了,你们也把视频下了。” 他说完,就开门离开了会议室。 李霄把门关上,回到宁稚身边,把自己西服上的口袋巾抽出来,递到宁稚面前:“擦擦。” 宁稚接过,那真丝口袋巾按了按眼角的湿意,又用力擤了一把鼻涕。 李霄劝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拿到钱,该干嘛干嘛去!但千万别乱搞投资!现在杀猪盘可多了!方式层出不穷,但无一例外都是让你搞投资!” 宁稚被他整笑了,站起身,口袋巾随手塞进风衣口袋里:“手帕回头洗干净再还你。我先下去干活了。” 李霄也站起身:“我送你。” …… 赵学峰一回到车上,拿出手机,在名片夹里滑动几下,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陈行长,你好你好!我是正和所的赵学峰啊!” 电话那头笑道:“原来是赵律师啊。今儿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呐?” “是这样的,我这儿不是有栋全款付清的别墅么?我想抵押给你们,贷个三千万。” “是北京的别墅么?” “当然是北京的别墅了!” 赵学峰说了小区的名字,那边笑道:“你这别墅可值好几亿啊。怎么才贷三千万?” 赵学峰笑道:“我钱全在理财里了,但眼下急需三千万,理财年化高,不舍得一下拿出来,损失了利息嘛!” “明白明白!你这三千万什么时候需要?” “最迟明天早上就得要。最好是今天下午就能下款。” “哎呦!那可不行,就算我给你特批,也没法这么快呀!首先做材料、下户拍照就得几天时间了!” 赵学峰失望道:“那……那有什么办法,让我今天就拿到三千万么?” “要不你试试找过桥垫资公司问问?” 赵学峰点点头:“好,麻烦您了。” 他挂了电话,又在手机里搜索了一通,联系上曾经一位做过桥垫资的当事人。 私人借贷,流程相对简单,下款也很快,他去对方那边把协议签了,三千万就下到他账户里,就是利息高得吓人。 他和对方说,只过个几天,理财的钱赎出来就还上。 对方笑道:“您多用几天,让我们多赚钱嘛。” 他心情复杂地走出借贷公司,在附近随便对付了午餐,又去了全胜所,要求李霄约宁稚和林淑婉来签字,一手转账一手签字。 李霄当着他的面打电话,但宁稚拒绝了,说明天早上。 赵学峰急道:“那视频下了行不?明天中午,视频没全网下架,正和所就要公布财务数据!” 李霄转达宁稚。 挂上电话,他对赵学峰说:“明早九点半签字。来得及。” 赵学峰忐忑道:“我可只筹到三千万,她们不会明早又不想和解了吧?” 李霄冷笑道:“你自己的女儿和前妻,你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出尔反尔?” 赵学峰无话可说。 林淑婉他是了解的,温和善良心软。 但宁稚,他是真不了解。 赵学峰才发现自己从来没关心过宁稚,连宁稚是什么性子都不知道。 他只看到表面上的她,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 赵学峰回到家,整个人闷闷不乐,情绪在爆发边缘。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找借贷公司借钱,心里不好受。 看不到李丹回家,立刻说道:“打电话给你表弟,今天务必赎三千万出来,即便拿不到利息,也要赎出来!” 李丹错愕:“不是说好了三个月后再说?怎么才过一天,又改主意了?” 赵学峰克制着情绪,平静道:“我见不到林淑婉,鑫磊把她藏起来了。” 李丹吼道:“那你就跟赵鑫磊说啊!” 赵学峰被她这大嗓门一刺激,情绪绷不住了,也大声吼道:“你以为我没说吗?我今天在全胜所和她谈了一早上!被她骂得狗血淋头!整个全胜所的人都知道我以前对她们母女做的事了!” “知道就知道!反正这钱不能给!” “这本来就是我欠她们母女的!为什么不能给?” 李丹尖叫:“因为这钱是两个儿子的!” “他妈的!”赵学峰没忍住,上前一个巴掌呼到李丹脸上,“什么都儿子儿子!老子我都快完蛋了你还有心思考虑儿子!” 第161章 赵学峰转移婚内财产纠纷案(10) 李丹捂着被打肿的脸,怔愣几秒,忽然回过神来,往赵学峰身上扑去。 赵学峰被她推得倒在地上,她骑到赵学峰腰上,双手揪住他的头发使劲儿拽,一下就拽了一把下来。 赵学峰吃痛,一把推开她,她爬起来,就往房外跑,马上操着菜刀进房来。 赵学峰见状,身子往后退去:“你别激动!” 李丹冲上来,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尖叫道:“我不同意给林淑婉三千万!” 赵学峰吓白了脸,好声好气地说道:“但我已经先找借贷公司借了三千万,已经下款了,利息很高,你要是不把理财的钱拿出来,那利息能吓死人!” 李丹尖叫:“我不管!反正三千万不能给林淑婉!你要是给了,你自己想办法还借贷公司!” “好好!不给不给!你先把刀放下……” 李丹把刀丢开,突然坐到地上哭。 赵学峰捡起刀,偷偷溜出门外。 他开车离开家,在北京的街道漫无目的地开了一圈,无处可去,又回到正和所。 经过主任办公室,见主任人还在里头,走过去敲了敲门:“还没走呢?” 主任转身看来,朝他招了招手:“学峰,进来坐。” 赵学峰在沙发上入座,主任给他倒了一杯水,看着他,关心道:“你这两天都没在所里,解决自己的案子去了?” 赵学峰拿起茶杯喝一口水,苦笑着点点头。 主任问:“都解决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可是最后的期限了。” 赵学峰深吸一口气:“明早九点半到金胜所签和解协议,他们会同步下架视频。” 主任点点头:“解决了就好。” 他看着赵学峰发灰的脸色,劝道:“男人想要干大事业,后方一定要稳定。你前妻是人民教师,有知识有文化,把家都给你托举起来了,让你无后顾之忧地在北京大展拳脚,你才有今天呐!你怎么那么糊涂啊!” 赵学峰双手扒拉着头发,后悔道:“我从来没想过离婚……可当年李丹怀孕了,怀的还是双胞胎儿子……我一直想要个儿子,这不才……” 主任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叹气:“你想要儿子,方法多得是!你何必毁掉自己的婚姻?你糊涂呐!” 赵学峰闭了闭眼,无言以对。 “之前,你年年提出分红要拿现金,我就提醒过你——不要犯错误!对男人来说,最重要的首先是家庭!其次才是事业!你的家不好,你事业再好,你也是孤独的!” 赵学峰痛苦点头。 但他痛苦却不是因为失去林淑婉和宁稚,而是这三天,为了解决案子,累得像一只狗,两天两夜不曾合眼,刚才还被李丹拿着刀架在脖子上。 想起李丹恶狠狠的模样,他就喘不过气。 主任拍拍他的肩膀,说:“错误已经造成,那就尽量弥补,夫妻之间,父女一场,不要留下遗憾。” 赵学峰点点头,站起身:“我回我那儿处理点事儿,您早点回去吧。” 他转身要走,身后,主任说:“听说你闺女是金诚所的实习律师。” 赵学峰顿步,转过身:“是萧让的实习律师。” 主任笑着点点头:“你闺女可比你厉害。” 赵学峰欣慰笑笑:“听李霄说,我这个案子的策略,都是她自己做的。如果不是萧让提点她,那她是有点小聪明。” “你当年要是没放弃家庭,这会儿闺女大了,已经在享福了。何必又重新拉拔三个奶娃娃长大。” 赵学峰想起双胞胎儿子闹腾时候的模样,头皮发麻地摇了摇头。 他回到办公室,和衣躺在沙发上。两天两夜没睡,很快就睡死过去。 另一边,宁稚抱着纸箱回到家,林淑婉和罗薇薇坐在客厅,正在说着什么。 张晗也在。 罗薇薇低头啜泣。 宁稚放下箱子,换上拖鞋,赶紧走过去,问:“怎么了这是?” 张晗说:“法官也联系不上刘鹏,刘家的厂子倒了,房子也被债主收走了,一家人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宁稚说:“强制执行无效是吗?” 罗薇薇泪流满面道:“我有种预感,我以后都见不到俊俊了。” 宁稚早有心理准备,但也要安慰她,说:“回头我问问萧让,看还有没有办法。” 罗薇薇抓住这最后的稻草:“嗯嗯!” 宁稚看向林淑婉:“妈,明早九点半和赵学峰签和解协议,我上班的时候,你和我一起过去吧?” 林淑婉担心道:“有好好处理吗?千万别为了那点钱,和你爸撕破脸了。你们到底是父女。” 宁稚点点头:“有的。” 她不想再听林淑婉说赵家人的事,起身回主卧,张晗跟进去,关上门,小声问:“你没事吧?” 宁稚坐在贵妃椅上,双臂抱膝,望着北京CBD的璀璨繁华,摇了摇头:“没事。” 张晗在她脚边坐下,看着她,担心道:“我很担心你。” 宁稚抱住她,忍不住流泪:“一切都结束了。这么多年来,为之奋斗的目标,就快达到了,整个人好像被抽空了。” 张晗轻拍她的背,柔声安抚:“这只是短暂目标,抵达了,咱们就往下个目标前进。” “可是我不知道下个目标是什么……” “当然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啊!” 宁稚内心还是觉得空,即便她也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可就是脑子一片混乱,塞了很多东西,可心里又空得叫她难受。 这一夜,宁稚没睡好,知道自己状态差,她提前一小时起床,到楼下健身房跑步。 回来的时候,碰到了萧让。 他一身黑色运动装,手上拿着水杯,也是刚运动回来。 看到他要进来,宁稚本能地往旁边挪了挪。 “早上好。”萧让刷了楼层,站到宁稚身边,“今早带阿姨去全胜所签和解协议?” 宁稚看着变化中的电梯楼层数,点点头:“嗯。” 萧让看着她,弯了弯唇:“恭喜你。” “谢谢。” 俩人再无话。 电梯先到宁稚的楼层,她越过萧让的身体要离开,手忽然被萧让拉住。 第162章 能不能和好? 男人掌心依旧温热、细腻。 过去,他也是用这双手揉她的头发、摸她的脸。 宁稚喉头有点难受,甩了下手,没甩开。 “既然案子解决了,我们能不能和好?” 宁稚抿唇,眼里都是泪,强忍眼泪,决绝道:“你说得轻轻松松,案子解决了能不能和好?你过去了,我过不去!当年的案子,对我和我妈的伤害还在持续!这是一辈子的伤害,我永远过不去!也永远不会跟你和好!” 说完,用力挣开萧让的手,快步走出电梯。 …… 翌日,宁稚带林淑婉到全胜所签字。 她们进去前,赵学峰已经到了,正和李霄说话。 这是离婚六年后,林淑婉和赵学峰第一次见面。 她眼里没有恨,也没有其他情绪,笑着走进会议室,却也不看赵学峰。 宁稚为李霄介绍道:“李律师,这是我妈妈林淑婉。” 林淑婉同李霄握手:“李律师,为了我这个案子,辛苦你了。” 她面带微笑,声音温婉,一点侵略感和压迫性都没有,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李霄笑道:“小事儿,我和宁稚也算同事,虽然不在一个所,但这楼上楼下的,也跟同事一样。同事之间,要互相帮忙。” 赵学峰红着脸站起身,怯怯地喊了一声“淑婉”。 林淑婉这才看向他,对他笑了下。 宁稚为她拉开椅子:“妈,你坐。” 众人入座。 李霄拿出协议,一式三份,递给宁稚。 这份协议是宁稚自己拟的,她稍稍检查过,没问题,给了林淑婉:“我检查过了,没问题,等他把钱转进来,就可以签了。” 林淑婉点点头:“好。” 宁稚看向赵学峰:“你可以把钱转过来了。” “哦哦好。” 赵学峰回神,拿出手机,打开网银正要操作,手机突然进了电话。 是李丹打来的。 他拿着手机犹豫几秒,接起来:“什么事儿?” “你是不是去跟林淑婉签和解协议了?” “是。” 李丹在电话那头尖叫道:“不许把钱给她!给了!那三千万你自己想办法还!我不管你!” “挂了!” 许是发现他一心要给钱,李丹很快又发来微信,说:“你要给那母女三千万可以!但老家的房子,一定要分一半回来!” 赵学峰没理,退出微信,重新进入网银app。 这回,李霄的电话响了。 他接起:“你好,我是李霄。” 只听了几秒,他就把免提打开。 电话里,李丹说:“她们母女现在住的房子,就是张家口那套房子,当年是老赵在法院工作时分的职工房,房改的时候老赵交了钱才变成小产权房的。现在她们要求分割老赵的财产,那可以啊,分就分!但那套房子,也有一半是老赵的!那房子也得分!” 赵学峰脸色一变,对着李霄的电话吼道:“李丹!你适合而止!那套房子,是当年我答应萧让,要给她们母女住的!这套房子你没有资格指手画脚!” 听到萧让的名字,宁稚一怔。 赵学峰让李霄把电话挂了。 他重新操作网银,很快,林淑婉的手机就响了。 她把手机给宁稚。 宁稚确认过钱已到账,这才引导林淑婉在各个地方签字,按手印。 三方交换协议签字。 李霄把协议拿去盖章,会议室只剩宁稚和父母。 赵学峰满脸羞愧地看着林淑婉,踟蹰半晌,问:“淑婉,你……” 他想问林淑婉有没有找对象,没好意思问出口。 宁稚冷冷看着他,问:“你刚才说,老家的房子,是你答应萧让的,是什么意思?” 赵学峰羞愧地低下头:“当年我之所以找萧让打离婚官司,是李丹介绍的,萧让和她一个所。我和你妈妈的离婚案,李丹一直通过萧让进行干涉……” 宁稚冷笑了下:“不是李丹一直干涉,而是你把离婚案都交给李丹去处理了吧?所以其实一直是李丹在和萧让沟通,商量策略。” 赵学峰点点头:“开庭前夕,萧让和我见了一面,劝我不要对你们赶尽杀绝,把房子留给你们。” 宁稚咬牙:“萧让是怎么说的?” 即便知道赵学峰的嘴不可信,可这跟萧让有关,她忍不住问出口。 “那个房子是小产权房,如果淑婉想住,那就拿一笔钱给我,房子就归她。萧让应该是知道淑婉拿不出钱要房子,所以劝我把房子留给你们,不要去分割那套房子。” “萧让不是你和李丹的律师吗?为什么会这么劝你?” 赵学峰摇头:“不清楚。” “后来呢?” “李丹知道后,因为这事儿跟萧让有嫌隙,经常在我耳边说——有机会一定要把萧让赶出金诚。” 宁稚心脏一紧,很本能的反应。她试探道:“所以李丹陷害过萧让?” 赵学峰回神:“没有没有!她只是嘴上说说……” 宁稚咬了咬牙,骂道:“你们真是狗男女!” 赵学峰面色羞愧。 林淑婉拉了拉宁稚的手臂,小声道:“好了磊磊,事情过去就算了,别再挑起事端了。” 宁稚恨恨地盯着赵学峰。 李霄把盖好章的协议拿回来,赵学峰和林淑婉一人一份,还有一份在律所存档。 赵学峰急道:“那个视频,赶紧下架!” 李霄笑道:“我刚把协议拿去盖章的时候,就让人下掉了。” 赵学峰赶紧拿出手机各种搜,松了一口气。 他歉疚地看着林淑婉和宁稚,说:“这几天,我也反思了很多,当年是我鬼迷心窍,如今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也希望你们放下过去,好好生活。” 林淑婉对他笑了下,没说什么。 宁稚恨恨盯着他:“放不下!你对我的伤害,还在持续!当年如果你不是你回家跟我妈闹离婚,气死我姥姥,我也不至于从年段前十跌到班里倒十,最后只考上河北大学!我一直以清北为目标,全被你给毁了!我上大学四年的钱,还是用的姥姥的丧葬费!我连想读研都因为没钱而不敢去考!你在金诚第一次遇见我,问我为什么只上了本科,为什么只是一个助理?你说为什么?!” 赵学峰低下头:“都是李丹不让我跟你们有联系。” 宁稚吼道:“李丹李丹!你只会把责任推到女人身上!你出轨,怨我妈生不出儿子!你对我不闻不问,你说是李丹不让你联系我们!你是废物吗?你见你的孩子,你还需要李丹抱着你去吗?你压根就是自私自利!没有李丹,你也不想对我负责任!我会一辈子恨你!” 第163章 重新开始 见宁稚情绪激动,林淑婉吓到了,去拉宁稚:“好了磊磊,咱不生气了,身体要紧啊!咱不生气了啊!” 宁稚恨恨剐一眼赵学峰,揽着林淑婉出会议室。 李霄跟出来,说:“我派车送阿姨回去,宁稚咱们说几句话。” 确实需要收尾,宁稚便把林淑婉交给李霄的助理。 她跟着李霄进办公室,在沙发区入座。 李霄泡茶,问:“什么时候从金胜所正式离职?” 宁稚看他一眼:“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在金诚所安插了奸细。” 李霄笑着把茶夹到她手边:“还真有。” 宁稚懒得往下说。 她已经不是金诚的人,不想再关心这些。 李霄看着她,问:“有没有兴趣来我们金胜所?” “没兴趣。” “为什么?” 宁稚喝一口茶,说:“理念不同。” 李霄挑眉,好笑道:“这一行,有案子做案子,没案子找案子,怎么还讲究上理念了?” 宁稚嘲讽道:“没案子找案子,所以就是专门盯着金诚打输的案子的当事人反咬金诚一口么?” 李霄笑:“这也有好处不是?时刻给金诚那些人敲响警钟,不好好做案子,就要挨打。” “金诚的律师,没有谁不好好做案子,大家都很努力。”宁稚站起身,“我先走了,还得去金诚办离职手续。” 李霄起身送她。 “既然对金诚还有感情,为什么不留下来?” 宁稚脚步顿了两秒,立刻重新迈开步子:“我有更想做的事情。” …… 宁稚办好离职手续,把工位上最后一点私人东西收到箱子里。 实习律师们围在她工位边安慰她。 大家都知道她是被开除的,且开除的理由很可笑,都愤慨道: “怎么能因为你披露的案件,是金诚的律师做的,就把你开除?” “对啊!又不是说直接告金诚的律师!” “这种不讲理的律所,真的是叫人寒心!” 宁稚把箱子抱起来,对大家笑了下:“我的学历和业务能力确实都够不着金诚的要求,多次犯错,他们忍到现在才把我开除,我已经很幸运了。” 她抱着箱子,走出实习律师办公室,来到电梯间。 电梯从十几楼缓缓往上,最终在她面前停下。 电梯门开,带着箱子的萧让站在里头。 俩人的实现在空中交汇几秒。 宁稚率先移开目光:“出庭回来了?” 萧让点点头,视线在她抱着的箱子上落了一落,说:“先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宁稚踟蹰几秒,走进电梯。她有必要跟他告别。 电梯在楼上停下,萧让推着箱子先走出电梯,宁稚跟上。 她把箱子寄放在前台,然后跟着萧让到办公室。 萧让脱下西服外套挂在衣架上,示意她坐。 萧让在沙发入座,看着宁稚:“实习报告给我。我把字签好,盖了章,你时间一到,就能去领律师证。” 宁稚意外:“可我还没完成实习不是吗?” “你母亲的案子,就是你最好的实习案例。” 宁稚不懂:“可那个案子,只是私下和解,根本没有经过诉讼,我也没有给你看过诉讼策略。” 萧让笑了下:“我说过了,比起千方百计劝当事人上法庭厮杀,能把案子结束在协商阶段,不浪费法庭和双方当事人的人力物力,更应值得表。” 宁稚听懂了,点点头:“谢谢。那回头我把实习报告完善一下,再寄给你,到时候麻烦你帮我签字盖章。” “好。” 气氛陷入平静,萧让灼灼地望着宁稚,片刻后,问:“离开金诚后,有什么打算?” 宁稚摇头:“想先回老家静一静,以后的事情,暂时还没想好。” 萧让点点头,说:“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 “好。” 宁稚踟蹰半晌,终于还是开口问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我听赵学峰说,当年我妈当年之所以能保住老房子,是因为你劝赵学峰的?” 萧让“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宁稚追问:“你明知道这么做会得罪李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萧让笑了下:“我从来不怕得罪李丹。” 宁稚追问:“就算不怕得罪李丹,这么做,对你也没好处不是吗?” 萧让起身,关上办公室的门,重新回座。 “你总怪我,当年为什么要和赵学峰一起隐匿财产,害你母亲净身出户。事实是——赵学峰当年名下的财产,我能看见的财产,就只有你们住的那套小产权房。” 萧让看着宁稚,意味深长道:“我是赵学峰的代理律师,不是法官,更不是执法人员,我没有权力要求他提供正和所的分红情况,更没有权力要求他把藏匿起来的财产拿出来分割给你母亲——这些,是你母亲的律师,才有权力去做的事情。所以为什么我明知道他有隐匿、转移婚内财的嫌疑,但我拿他没办法。” 如今冷静下来,再听这番话,宁稚也明白了萧让当初的无奈。 她和李霄,与赵学峰没有代理关系的束缚,这一番纠缠下来,都脱了一层皮才协商成功。 当年萧让身为他的代理人,若用她和李霄的方式逼赵学峰拿出隐匿转移的婚内财产,早就被赵学峰和李丹举报到律协吊销执照了。 所以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劝说赵学峰把房子留给她们母女。 “明白了。”宁稚起身想走,想起罗薇薇的事情,“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你说。” 宁稚又坐了下来:“刘鹏全家都失踪了,不知道把刘俊带哪里去了,孙律帮薇薇走强制执行,法官也没办法。你之前不是说……任霞的丈夫,有办法吗?” “他一直在找刘鹏,放心吧,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孙晴。” 宁稚点点头:“谢谢。” 她起身要走,萧让拉住她的手:“宁稚,我们……” 话没说完,就被宁稚用力挣脱开:“我走了,再见。” 她打开办公室的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一个月后,张家口某寺庙。 佛堂内,林淑婉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抵着额头,口中念着佛经。 她和宁稚在此为姥姥进行七七四十九天的超度。 这些天,不时有老家的亲朋来上香。 张晗和罗薇薇上完香,宁稚带她们来到寮房小憩。 宁稚倒茶水,笑道:“时间过得好快,都快暑假了。晗晗什么时候放假?” 张晗接过茶杯,说:“下周考试,考完就放假了,到时候我直接从北京来这里为姥姥祈福。” 宁稚对她笑了下:“好。” 她把茶杯递给罗薇薇,问:“你一个人住宿舍,会觉得太孤单了吗?” 以前她在的时候,张晗偶尔过去和她们一起住,后来她搬走,只剩下罗薇薇,张晗也就没过去住了。 罗薇薇摇了摇头:“也没什么心情孤单。” 宁稚就知道她是因为见不到俊俊,情绪低落。 罗薇薇说:“白天上班忙起来还好,晚上回去,真的特别难过。” 她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 宁稚问:“孙律怎么说?” “她说只能尽量帮我走强制执行,别的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萧让有托人找刘鹏,放心吧,有消息他会说的。”宁稚拿出手机,推了一个群到罗薇薇微信,“这是紫丝带妈妈的群,她们经常分享一些找孩子的方法,大家平时也在群里聊聊天,互相慰藉,你如果晚上在家一个人孤单,就上群里和大家聊聊。” 张晗看向宁稚:“紫丝带妈妈?” 宁稚点点头。 张晗拿出手机搜索,片刻后,就难过地收起了手机。 罗薇薇说:“对了,王晓蕾那个案子,民事诉讼部分已经结案了。” 王晓蕾就是之前害得一名孕妇子宫破裂死亡、几名新生儿死亡的恩梁医院产科主任。 那个案子,是萧让和孙晴一起做的,宁稚当时身为萧让的实习律师,负责了大部分的文书工作,后来她被开除,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了孙晴的实习律师。 宁稚问:“怎么判的?” “那几名新生儿去世的父母,医院各赔了他们两百来万。有一名新生儿是出生后进入重症监护室,后来醒了,但身体各方面技能受损严重,大概率失去自理能力,这家父母赔得多,好像赔了三四百万。” 宁稚追问:“去世的那名产妇呢?胡敏的父母!” “胡敏的丈夫之前已经和恩梁医院签了和解协议,医院当时就赔了他一百二十万,但他只给了胡敏父母二十万,现在孙律代理胡敏的父母,起诉胡敏的丈夫和医院。” 张晗意外:“医院赔了一百二十万,理应父母和配偶三个人平均分配,怎么只给了老人二十万?” 罗薇薇说:“胡敏的丈夫说自己后面还要娶妻生子,还需要钱,所以要拿走大头。” 宁稚激动道:“胡敏才走了不到半年,他就已经决定拿胡敏的赔偿金娶妻生子了?男人真不是东西!” 罗薇薇叹气,没说什么。 她和张晗在寺庙陪宁稚到午后,便去赶高铁回北京。 宁稚继续在寺庙陪姥姥。 一周后,张晗考完试,来寺庙陪她。 俩人说起罗薇薇的事情。 张晗说:“我回去好好研究了一下这个紫丝带妈妈,她们真的太可怜了。” 宁稚说:“是的。当初起诉离婚的时候,萧让就说,薇薇大概率要成为紫丝带妈妈。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这个群体。” 张晗叹气:“这些男的,真叫人害怕。他们每个人都有正常的社会身份,明明不是罪犯,却能隐匿在婚姻这层保护色里,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可就因为有婚姻这一层保护色、有丈夫或父亲这一重身份,他们所做的这些坏事,法律都拿他们没办法。” 宁稚搂紧了她的肩膀,感慨道:“谁说不是呢?前有赵学峰,后有刘鹏。” “我本来想考检察院,把所有刑事罪犯都抓到审判席上,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想考法院!” 宁稚开心:“考法院好呀!” 张晗问她:“那你呢?姥姥的超度完成后,有什么打算呢?” 宁稚抬头看天,说:“我可能会出国读研。” “你还是想当律师对吗?” 宁稚点头,失笑道:“是的,我还是想当律师。现在的大所,几乎都要求有国际司法实践。我再也不想因为学历被人嫌弃了。” 张晗不舍地抱住她:“那我们要分开一阵子了……好难过……” 宁稚笑:“最快三年,最慢五年,你读完博,我应该就回来了!时间过得很快的!到时候咱们在北京团聚!” …… 宁稚同林淑婉商量过,便开始着手准备前往美国留学的事情。 林淑婉有同学在国外,杨礼文也帮了不少忙,当年的12月,宁稚收到了来自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在去美国之前,回了一趟北京。 她放心不下罗薇薇的案子,去了金诚找孙晴。 “之前这个案子,因为我求萧律帮忙,他才帮薇薇,现在我已经不在金诚了,没理由再让萧律和您免费帮薇薇代理了。薇薇这个案子,正常该算多少代理费,正常算,我这边帮薇薇付。” 孙晴笑道:“这也不是你自己的案子,你为什么要帮罗薇薇付代理费?她的代理费,让她自己付,做朋友,没必要帮到这份上。” 宁稚尴尬笑笑:“她付不起您和萧律的代理费的。” 孙晴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老大早把罗薇薇的案子转到法援案里了!不用纠结代理费的事情!” 宁稚意外:“转到法援案了?萧律他平时没做法援案的啊。” 孙晴笑:“你怎么知道他不做法援案?” “啊?我当他助理的时候,就知道了啊。” “他每年都做很多法援案的。”孙晴起身,倒了一杯咖啡过来,“老大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你们之间,也许有误会。” 宁稚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也许她从来就不曾真正了解过萧让。 挥别孙晴,她回曾经的宿舍。 一切都没变,罗薇薇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宁稚看着这家里的一切,突然想起了和萧让恋爱的那些时光。 第164章 祝你从此精彩 门开,罗薇薇下班回来。 见宁稚在家,她惊喜道:“磊磊你回来了呀?你今天是不是去过金诚啦?那些实习律师跟我说看见了你,我还不信,我寻思着你回来会提前跟我说的呀……” 宁稚回神,对她笑了下:“我有事儿去找孙律了。” 罗薇薇换好拖鞋,走进客厅,说:“大半年没回来了,这趟回来,要在北京重新出发了对不?” “我回来拿之前没拿完的东西。”宁稚去牵她的手,“明天就回老家了。下个月,我就去美国了。” 罗薇薇意外:“去美国干嘛呀?” “我拿到宾夕法尼亚大学的offer了,去留学。” 罗薇薇惊喜:“哇!你真的好棒!” 她拉着宁稚在沙发坐下:“要读几年呢?读完就回来对吗?” “看情况,现在也说不好要读几年。” 罗薇薇忐忑:“那读完书还回来吗?” 宁稚笑着摇摇头:“现在还不知道。” 罗薇薇看着她,欲言又止,片刻后站起身:“你先休息,我去做晚饭,晚上咱们好好吃一顿!” 宁稚跟着起身:“我帮忙。” 罗薇薇推辞:“不用不用,你先去忙你的,我来就行。菜都在冰箱里准备好了。” 说完来到厨房,拿出手机,给萧让发了一条微信:【宁稚回来了,说明天就走,要去美国留学】 宁稚在主卧收拾之前没拿走的东西,看到主卧浴室里,萧让的牙刷牙杯,一阵恍惚。 罗薇薇还没来北京之前,她自己住,萧让有时候在她这里过夜。 俩人分手得匆忙,他的东西都没拿走。 宁稚找出一个购物袋,把萧让牙刷牙杯、洗面奶、家居服都收到里头,准备明天回老家前,拿到他家门口放着。 正想着,外头门铃响。 罗薇薇进来说:“萧让来了,要让他进来么?” 宁稚意外一瞬,提起购物袋:“不用了,我出去跟他说。” 她提着购物袋出去,萧让站在电梯外看着她。 时至隆冬,他一身藏蓝色羊绒大衣,里头深色西服笔挺,衬得他人比夏天那会儿更白皙了些。 他站在那里,目光深深地凝望着她:“回来了。” 宁稚跟他点了点头,换上鞋子,走了出去,背着手把大门轻轻关上,手里的购物袋递给他:“这是你之前落在我那儿的东西。” 他接过,视线始终定在她脸上:“要不要上我那儿说说话?” 宁稚摇头:“就在这儿说吧。” “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我拿到宾大的offer了,下个月出发去美国。” 萧让点点头,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似乎早就猜到她要离开这里。 他苍凉地笑了下,张开双臂:“恭喜。祝你从此精彩,实现自我。” 宁稚也对他笑了下:“谢谢。也祝你一切顺利。” 看到他对自己张开的怀抱,宁稚犹豫几秒,还是上前拥住他。 双手轻轻搭在他背上,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冲进她鼻腔。 过去相恋时的点滴,像电影一般,在眼前倒带。 宁稚难过地闭上双眼,感受这最后的拥抱。 萧让抱紧了她,唇抵着她的耳廓,闭上双眼:“你很好,是我辜负了你。对不起。” 眼泪从宁稚眼角滚落。 她什么都没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伏在萧让颈窝间,无声流泪。 【第一卷完】 第165章 三年后 历经两次转机,一天又三个小时的飞行,宁稚终于走出宁远机场。 时值八月盛夏,晚风吹过,热气覆在皮肤上,干燥滚烫。宁稚却不觉得燥,望着张家口久违的夜空,闭上双眼,张开了双臂。 三年了,终于回来了。 她没告诉林淑婉自己今天回来,直接打车回家,拖着两个超大尺寸的行李箱上了五楼。 从包里翻出钥匙,开门。 活跃在回忆里的熟悉气味涌了出来,宁稚正要把行李箱搬进门内,林淑婉和一位斯文儒雅的中年男士从客厅迎了出来。 “磊磊,你回来了呀?”林淑婉激动上前,“你怎么没跟妈说你要回来呀?” “给你一个惊喜嘛。”宁稚抱了她一下,看向男人,“这位是?” 男人看上去五十出头,浓密的黑发往后码去,戴着细黑框眼镜,身上一件黑色的法国鳄鱼POLO衫。人看上去干净、精神。 他笑着看宁稚,肢体稍稍有些拘谨。 林淑婉也有点不好意思,介绍道:“这位是杨礼文叔叔,以前来过咱们家一回。” 原来是那位追求过她的北师大教授杨礼文。宁稚想起来了。 他和林淑婉是高中同学,三年前就已经同林淑婉来往,但宁稚打听到他还未和分居中的妻子办理离婚手续,林淑婉便和他分了手。 三年前,她打算去美国留学,杨礼文也提供过帮助。 宁稚对杨礼文和善地笑了下:“杨叔叔您好。最近学校放假了,回张家口过暑假吗?” 杨礼文这才松弛一些,笑道:“是的,学校放假了,难得得空,就回老家休整休整。” 宁稚笑着点点头:“挺好的。” 她单手撑着鞋柜,把运动鞋蹭掉,穿上拖鞋。 杨礼文帮她把行李箱提到房门口。 林淑婉忙着张罗晚餐。 宁稚简单洗漱过,回客厅,打算跟杨礼文聊聊,不想杨礼文在厨房帮林淑婉打下手。 宁稚坐在餐厅看着,想起小时候,厨房永远只有林淑婉一个人的身影。 她忙着张罗三餐的时候,赵学峰只会坐在客厅泡茶、看报纸,等着吃现成的,一辈子都活得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磊磊,面好了,快来吃。”杨礼文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海鲜面上桌。 宁稚回神,坐正身子,接过面碗:“杨叔叔你吃了吗?” “我和你妈妈去外头吃过了才回来的,你快吃。” 宁稚对他笑了下,拿起筷子和汤匙吃面。 林淑婉擦着手,在餐桌对面坐了下来,担心地看着她:“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呢?” 宁稚看一眼杨礼文,没吭声。她不习惯当着外人的面聊这些。 杨礼文立刻起身去收拾厨房。 宁稚这才看向林淑婉:“不去美国了。学得差不多了,得回来了。” 林淑婉笑着点头:“好好,回来好。那打算待在老家,还是去北京?” “还是去北京。” 提起北京,宁稚心脏扯了下。 林淑婉瞧着她微变的脸色,试探道:“你和那个萧律师……” 宁稚低头喝汤:“没联系。我们没联系了。” 林淑婉劝道:“如果你觉得他人好,那就行了,千万不要受当年那个案子的影响,那时候你俩还没谈,他也没对我做什过份的事情。” 宁稚把汤咽下去,怎么都觉得嘴里苦苦的。 她释然道:“主要不是案子。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并没多喜欢我。” 在美国三年,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对感情的开悟,再想起和萧让的那段恋爱,宁稚才明白,当初萧让并不见得多喜欢她。 整个过程,他一直保持冷静和克制。 真喜欢一个人,一定是热烈的,可他和她在一起,不是沉默、就是劝诫。 他比她大了十岁,他的感情世界经历过什么,她不知道,但她却隐隐觉得,自己绝对不是他会喜欢的那款。 当初会在一起,也许是因为她主动,也许是因为习惯,也许是因为他也寂寞。 走神间,杨礼文收拾好厨房走了出来。 “淑婉,磊磊,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 宁稚回神,对他笑了下:“杨叔慢走。” 林淑婉起身送杨礼文,关好大门,又坐回原位。 宁稚立刻问:“杨叔离婚了么?” 林淑婉说:“离了。你去美国后没多久,他前妻拨了个空回国,俩人把离婚手续办好了。给我看过离婚证了。” 宁稚放下心:“那就好。” 她拨着碗里的面条,想起杨礼文方才在厨房忙进忙出的样子,说:“他看上去还不错,愿意帮忙干活。比赵学峰强。” 林淑婉红着脸笑道:“他家兄弟姐妹多,他是老大,从小就要帮父母照顾弟弟妹妹,很会干活的。” “他和前妻为什么离婚?” “他前妻一心想在法国定居,他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很多人都想出去。” “他在国内好歹是高校的文学教授,收入不错,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去了法国,语言不好,学历不被承认,他能做什么?长此以往,人是一定会往下堕的,和前妻的关系也一定会分崩离析。与其这样,还不如守住国内的一切。” 宁稚点点头:“这倒没错。” 她笑着看林淑婉:“你俩一个已退语文教师,一个文学教授,平日是不是都交流文学去了?” 林淑婉害羞道:“我们有时候也会交流诗歌、书法、电影。” “挺好的。” 宁稚捧起面碗,把最后一点汤喝了。 林淑婉起身帮她收拾碗筷,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工作呢?” 宁稚说:“我在老家休息三天,就上北京。” 林淑婉把碗筷放进水槽里,又回到餐厅:“那住的地方呢?你上北京工作,不得有地方住吗?” 宁稚笑:“我先在薇薇那儿过渡一下,租到房子就搬出去。” 罗薇薇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张晗人大毕业后也搬进去,但宁稚原先住的主卧一直空着。 林淑婉想了想,说:“之前你爸爸分给我的钱,大部分还在,要不你拿那笔钱在北京买个房子吧。” “是要在北京买房子的,但我要靠自己的能力。那笔钱,是你的养老钱,我不要。” 第166章 重回北京 宁稚在老家陪了林淑婉三天,期间她去银行,把账户里五万美元兑成人民币,存入林淑婉账户。 这是她在美国当了一年实习律师存下的钱。 当初去美国留学,问林淑婉借了五十万人民币,已经还得差不多了。 办完这些事,宁稚搭高铁去北京。 出了高铁站,天已经黑透。 她打车来到曾经住了大半年的宿舍,用电子钥匙上了楼,按门铃。 门开,张晗探出脑袋:“谁呀?” 看到站在门外的宁稚,她尖叫一声,跑出家门,狠狠抱住宁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啊?” 宁稚放下行李箱,笑着回抱她:“回来三天了,在老家呆了三天才来北京。” “你总算回来了!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啊!” 宁稚笑着拍拍张晗的背:“我也想你啊。” 罗薇薇也从门内探出脑袋:“谁啊?” 看到抱在一起的宁稚和张晗,她错愕半晌才回过神,跑出来抱住她们,激动道:“赵鑫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啊?” 姐妹三人抱着又哭又笑。 罗薇薇帮宁稚把行李箱提进主卧,张晗张罗晚餐。 宁稚和罗薇薇一起更换床上用品。 看着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的家,宁稚说:“金诚没把宿舍回收,就这么让你住着吗?” 罗薇薇说:“没人提,我也就装作不知道,管他们的!……不过有时候在电梯碰到萧让,我也挺怕的,怕他想起现在只有我住,要把房子收走。” 宁稚抽被套的手一顿,失神几秒,才又重新动起来,佯装不经意地问:“萧让现在还住楼上?” “嗯呢。他也没结婚,整天就做案子,和三年前一样。” 宁稚点点头,把被套的拉链拉上,又开始换枕套。 “你们忙完了吗?”张晗走进来,“晚餐准备好了。” 宁稚把换好枕套的枕头丢到床上,转身揽上张晗的肩膀:“好啦!开吃!都饿死了!” 三个人围着岛台坐了下来,边喝红酒边吃晚餐。 张晗问宁稚:“还回美国吗?” 宁稚笑着摇摇头:“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那工作上,有什么打算呢?” 宁稚双肘撑在岛台上,盯着高脚杯里的红酒:“我想开一家女性律所,专接女性案件。但在这之前,我得先找一家大所练练手。” 罗薇薇问:“那干脆回金诚好了!金诚就是大所呀!” 宁稚面色一滞,拿起酒杯轻抿一口红酒:“我投了君天所的简历,明天线下二面。” 张晗问:“为什么是君天?” 宁稚若有所思道:“之前萧让的案子就是君天所打的,我觉得他们程律能力挺强的。” 她看向罗薇薇,转而问:“最近还能见到俊俊吗?” 罗薇薇摇摇头,拿起酒杯,猛灌了几口。 宁稚到美国的第二年,她终于在萧让的帮助下见上了儿子刘俊,然而只见了短短半天,刘俊又被刘鹏带走。 之后她打抚养权官司,由于彼时的刘俊已经跟随刘鹏生活了两年时间,十分依赖刘鹏,也习惯了刘家的生活,法庭最终将刘俊的抚养权判给刘鹏,她拥有一年不少于12次的探视权,但判决下来后,刘鹏再次带着刘俊失踪。 她有探视权,却再也没见过儿子,成了真真正正的紫丝带妈妈。 想起儿子,罗薇薇就流泪:“紫丝带妈妈群里的妈妈们,有的比我还惨,孩子被男方藏起来后,就再也没见过孩子,我好歹还见了一面。” 她边说边灌酒,逐渐有了醉意:“我是因为托萧让的福,托宁稚的福,有金诚的律师各种帮我,我才能见到儿子。可那些姐妹们,她们没有半点路子,没有钱,付不起律师费,连强制执行都走不了。更没机会见到孩子了……” 宁稚深呼吸一记:“你放心吧,等我的律所成立,我会帮她们的。” 罗薇薇哭着点头,眼泪从她略微浮肿的眼皮下冒了出来。 她有些醉了,边哭边说:“赵鑫磊,我真的很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毕业就到北京。如果我当时跟你一起来北京,我现在应该还没有孩子,就不用那么牵挂俊俊了。我经常做噩梦,梦见刘鹏没看好俊俊,俊俊丢了,被人贩子拐走了,被弄成残废了……” 宁稚虽然没有孩子,但能够共情她这份绝望与痛,坐到她身边抱住了她:“你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找回俊俊。” 罗薇薇伏在她颈间嚎啕大哭,拿手捶着空空的胸膛。 门铃响,张晗去开门。 宁稚回头看去,就见一位打扮时尚的年轻男士进屋来。 他在玄关换鞋,笑着看张晗,眼里只有张晗。 宁稚以为张晗终于克服PTSD,能正常交往男朋友,内心欣慰。 张晗关上门,坐回原位,没好气道:“罗薇薇,你男朋友来了!” 罗薇薇从宁稚身上抬起头,胡乱抹了一把眼泪,起身朝男人走去:“哦,你来了啊。” 男人从张晗身上抽回视线,看向罗薇薇,问:“好好的怎么哭了?” 罗薇薇拿手搓脸,打起精神:“没事儿。我好姐们回来了,我开心。” 宁稚跟男人点了点头:“你好,我是宁稚。” “你好,我是李文康。” 罗薇薇把李文康带进房里。 宁稚小声问张晗:“薇薇什么时候交往了男朋友?男的做什么的?” 张晗看一眼紧闭的客卧房门,压低声音:“听说是老家的富二代,在家里帮忙,天天各种超跑换着开,北京好几套房。” 宁稚皱眉:“她怎么又找这种?之前刘鹏就是这种类型,事实证明什么?” 张晗摇摇头,手里剥着白灼虾:“说知道呢?反正她上头得很,爱得要死要活的。” “你刚去开门,我看男的那样,以为是你男朋友。” “我恐男,不找男人。” “当年救你的那个男孩,还是没消息吗?” 张晗剥虾的手一顿,叹气:“没有。不过我前阵子回了一趟老家,拜访当年办案的警官,他被我磨得没办法,终于透露了一点点信息。” 宁稚丢开手里的螺壳,抓起纸巾擦了擦手,兴奋道:“什么信息?” 第167章 君天面试 “警官说——他当年救我的时候,二十五岁,腹部挨了一刀,伤势挺严重的。” 宁稚惊道:“那他还活着吗?” 张晗点点头:“活着的。但警官拒绝透露更多信息,说他父母不希望他被人报复。” “25岁……这个岁数,大概率独生子女,父母怕孩子再遭不测,想保密,也是可……” 宁稚话没说完,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高大的身影靠近,警惕地看过去。 李文康已经换上了家居服,手里拿着水杯,尴尬笑道:“我倒点水。” 宁稚敛笑,站起身:“你请便。” 她收拾岛台上的餐具,张晗帮着一起收拾。 俩人把厨房收拾干净,张晗拿上换洗衣物,跟宁稚一起进主卧。 宁稚反锁上房门,小声问:“薇薇的男朋友经常过来留宿吗?” 张晗脸色不好:“嗯。” 但她没说太多。 宁稚和罗薇薇是多年闺蜜,她不好在宁稚面前龃龉罗薇薇的男朋友。 “他一个大男人,在这里进进出出的,是不是挺不自在?” 见宁稚也觉不妥,张晗才松口吐槽道:“特别不自在!我很讨厌她那个男朋友过来!” 宁稚说:“有机会我劝劝她。毕竟这里不是她一个人住。” 张晗叹气:“但这里是她的宿舍,我只是蹭住,又没交房租,没立场说什么。” 宁稚想了想,说:“也是。那等我找到房子,你搬来和我一起住。” 张晗开心道:“好呀!” 俩人一前一后洗漱好,躺到床上。 聊分开这三年彼此的生活,聊张晗在检察院当助理检察官的感受,聊宁稚在美国当实习律师见过的奇葩案件……她们什么都聊,就是不聊男人和感情。 翌日,宁稚穿戴职业,打车去君天所。 一周前,她过了线上一面,这次是线下二面。 君天所是排位在金诚所之前的综合大所,办公场地占据北京中央商务区一栋大楼数十层之多,光是家事部就有整整三层,上百名家事律师。 君天和只接大标的案件的金诚不同,君天大案小案都接,所以在全国、乃至全世界各地都有分所。 宁稚和数十位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被安排在会议室,等着单独面试。 大家低声聊起来: “你哪个学校的?” “我北大的。你们呢?” “我西南政法的。” “我斯坦福的。” “我牛津的。” 宁稚静静听着,想起四年前在金诚面试的一幕幕。 当时和她一起等着面试实习律师的应届法学生,也和今天一样,不是来自国内的五院四系,就是国外的名牌大学。 当时她只是普本院校毕业的法学生,学历垫底,忐忑地坐在那儿,自觉没戏,事实证明她当时确实竞争不过别人,后来能进金诚,是因为她又投了助理一职。 再后来,她就辗转成了萧让的助理…… “宁稚女士,宁稚女士在吗?” 宁稚回神,站起身:“在!” “到你面试了,请跟我过来。” 宁稚被带到隔壁会议室。 有五位面试官齐排横坐等着她,她看到了坐在最右侧的程儒言。 程儒言对她笑了下,看来是认出了她。 宁稚回以微笑,入座后,把包放到脚边,端坐身姿。 主面试官:“宁稚女士,本科河北大学,在金诚所完成实习,研究生在宾夕法尼亚大学?” 宁稚点头:“是的。” 主面试官:“你的学历没问题,但我比较奇怪的是——你既然在金诚所完成实习,为何不选择成为金诚所的执业律师呢?” 宁稚玩笑道:“因为我听说,君天所的咖啡更好喝。我是个咖啡因狂魔。” 她这话相当圆滑,既不贬低金诚,也不抬高君天,并未因为想进君天,而否定金诚,给予了曾经工作过的律所的尊重。 五位面试官朗声笑开。 面试官B翻看手中的简历,问:“妇佳医院集体诉讼案、恩梁医院医疗事故案,你都参与其中?” 宁稚点头:“是的,我当时是萧让律师手下的实习律师,萧让律师代理的案子,我都一起跟了。” 面试官B点点头,颇为满意。 面试官C说:“你在宾大法学系,成绩是年级综合排名第一,也多次获得一等奖学金,还是很优秀的。” 宁稚笑笑:“离开学校,我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 面试官们互望一眼。 唯一一位女面试官问:“假如君天给了你offer,意味着你将会非常忙碌,而你身为一位女性,你将如何去平衡婚姻、家庭与事业?” 宁稚笑着反问:“您也会问男性面试者这个问题吗?” 对方笑着摇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知道的,社会默认女性需要将更多精力放在家庭中。不说社会,就说你的家人、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他们也会更需要你投身于家庭。” 宁稚笑着挺直脊背:“我是不婚主义者,没有这些压力。” “很好。”对方鼓掌,“如果君天给了你offer,你一定要让我看到你的野心!” 主面试官看向始终没有说话的程儒言:“程律,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程儒言笑着看宁稚:“我没有问题。” 宁稚回到隔壁会议室等待面试结果。 落地玻璃隔断墙外人来人往,不断有君天的律师、客户经过。 一个高大的身影经过,他穿着深色双排扣西服,一手推着箱子,神色倨傲地目视前方。 好像……萧让。 宁稚心跳忽然乱了节奏。 “叩叩……” 有人敲了敲会议桌,宁稚回神,看清楚来人是程儒言,笑着站起身:“程律,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程儒言笑问,“去我办公室坐坐?” “好啊。” 俩人来到楼上办公室。 明亮的大办公室,大片的落地玻璃,能看到不远处的中央电视台总部。 这一切都彰显着程儒言在君天所的地位。 程儒言把咖啡放到宁稚手边,在她对面坐下:“你的面试没问题。” 宁稚双手合十,抵着鼻尖:“谢谢程律。” 程儒言笑道:“他们不知道咱们认识。让你过,主要是你之前跟着萧让做的那几个案子,在业内评价很高,而且又有美国大所实习一年的经历。君天是综合所,更希望招纳你这样的国际复合型律师。” 宁稚谦虚:“没有没有,我还是小菜鸟,还得多跟您学习。” 程儒言笑着喝一口咖啡:“回来多久了?跟萧让见过面了?” 第168章 研究生情杀案(1) 宁稚假装听不懂:“您说谁?” 程儒言哈哈大笑,转移话题:“进了君天,想做什么案子?” 宁稚正色道:“民事刑事都可以。” 程儒言起身,走到大班桌前,从一堆案卷里随手抽出一本,递给她:“这个案子,做无罪辩护。” 宁稚接过,开始阅卷。 这是个一审被判处死刑,但又被当地高院发回重审的案子。 嫌疑人邹卫勤,27岁,香州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被控在前年秋天故意杀害同校研究生章育成,已认罪,一审被判死刑,但当地高院在核准死刑程序后,认为该案“部分事实不清”,又发回地方中院重审。 宁稚快速阅卷,问:“嫌疑人已经认罪,为何还做无罪辩护?” 程儒言说:“邹卫勤是农村人,五岁就丧父,十分胆小怕事。我去会见他的时候,他哭着告诉我——当初被抓,很害怕,想尽快结束噩梦一般的审讯,所以才承认自己杀人,为的是求得暂时的解脱。” “很多死刑犯都是被判了死刑后才知道害怕,拼命想抓住任何一棵可以救自己的稻草,因此推翻口供。” 程儒言摆了摆手:“先不用考虑这些。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个案子,无罪辩护,你行不行?” 宁稚为难道:“我没办法保证,只能说我尽量。” “可以做吗?” “……可以。” “好。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宁稚把案卷装进公文包里,站起身:“那我先回去阅卷。如果我需要会见当事人,再跟您说。” 程儒起身送她到电梯间 宁稚提着重重的案卷回到宿舍。 罗薇薇和张晗都去上班了,宁稚本以为家里没人,看到玄关的男鞋,才想起罗薇薇的男朋友李文康昨晚在这里过夜。 宁稚顿感浑身不自在,提着一口气,赶紧把拖鞋换好。 经过罗薇薇房间,却见房门敞开着,宁稚瞧了一眼,里头没人。 客卫门也开着,没人。 那李文康去哪里了? 宁稚退回客厅,阳台也没人,心生疑窦。 她看向走廊尽头的主卧,预感不好,直后悔今早离开房间时,没把房门锁上。 她提着嗓子往主卧走,经过张晗住的次卧,紧闭的门忽然打开。 李文康从里头走了出来。 宁稚吓得停在原地,错愕地看着他:“你在晗晗的房间做什么?” 李文康睡眼惺忪地说:“我上洗手间,走错房间了,不好意思。”说完又迷迷糊糊地钻进对面罗薇薇的房间,“砰”地关上房门。 宁稚立刻走进张晗房间。 房里整整齐齐,没什么异样。 宁稚从衣柜暗屉找出房门钥匙,把房门锁上,才回主卧。 反锁好房门,她把邹卫勤一案的案卷材料拿到书桌上,开始一字一句地阅卷。 前年9月,邹卫勤进入香州大学攻读硕士学位。10月8日与女同学林恬成为男女朋友,但在交往一周后,他才得知林恬早有男友,对方是大他们一级的研究生章育成。 期间,章育成给邹卫勤打过几次电话,诉说自己对林恬的感情。邹卫勤见章育成情绪崩溃,于心不忍,也出于不想惹事的心态,于10月27日,在电话里答应章育成,自己会与林恬分手,并劝林恬回到他身边。 邹卫勤确实是想这样做的,但在当天傍晚,他和林恬一起吃完晚餐后,接到同学打来的电话。 同学告诉他,有人在校园论坛发帖,举报他嫖娼。 邹卫勤在香州大学唯一得罪的人便是章育成,他认为是章育成造谣自己嫖娼,很生气,当即去了化机楼研究生工作室305室找章育成。 章育成不在305室,305室只有章育成的同学陈佳宇。 陈佳宇和邹卫勤是本科时的同班同学,俩人聊了会儿,陈佳宇跟邹卫勤说——章育成和林恬谈了三四年,半年前就开始闹分手,并非因为他插足才导致俩人感情出问题。 陈佳宇支持邹卫勤和林甜在一起。 但邹卫勤还是决定分手。 一来,他和林恬才认识十几天,感情并没有多深,他不希望因此得罪章育成。 二来,章育成在电话里表现出来的状态很差,他担心章育成因此寻短见。 邹卫勤又去找林恬,俩人去了学校附近的公园散步。邹卫勤劝林恬回到章育成身边,林恬哭哭啼啼地同意了, 俩人当晚从9点到11点,一直在一起,直到11点学校关门,才各自返回宿舍,并约好次日早上,邹卫勤带林恬去找章育成。 次日,也就是10月28日早上,邹卫勤和林恬在去化机楼找章育成的路上,被警察控制。 章育成在10月27日晚上10点左右,被人杀死在305室。 10月29日,邹卫勤涉嫌故意杀人被拘留,同时被拘留的,还有林恬和陈佳宇。 陈佳宇指证邹卫勤勒死章育成,自己帮他抛尸。 11月11日,检察院批准逮捕邹卫勤、陈佳宇。 邹卫勤的杀人动机是:情杀。以及,章育成在校内论坛造谣邹卫勤嫖娼,邹卫勤恼羞成怒,杀死章育成泄愤。 次年9月10日,香州中院一审判处邹卫勤故意杀人罪,死刑。 但今年的8月1日,当地省高院在核准死刑时,认为本案“部分事实不清”,把案子发回香州中院重审。 邹卫勤家境贫寒,五岁丧父,与哥哥、残疾的老母亲相依为命。 一审时,哥哥请了一名律师为他做无罪辩护,但由于有陈佳宇的指控、林恬的证词,以及案发现场发现的邹卫勤的鞋印、指纹,且从邹卫勤身上检测出的纤维,与勒死章育成的绳索成分一致,再加上邹卫勤已经认罪,法庭一审判处邹卫勤故意杀人罪成立,死刑。 现在发回重审,邹家已无力聘请律师,案子就成了法援案件,被发配到程儒言手中。 宁稚觉得邹卫勤运气还是不错的,程儒言最擅长刑事案件。三年前,萧让被刑事起诉,找的也是他,可见他对刑事案件的擅长。 宁稚用了整整半天时间详细阅卷,直觉告诉她,这个案子透着许多诡异之处。 虽然表面上,证据看似充足,但证据之间,却无法形成闭环。 宁稚打开笔记本电脑,上网搜索本案相关信息。 第169章 研究生情杀案(2) 《研究生杀研究生》 《校园恋情毁掉四个研究生》 《香洲大学:研究生情杀同学后,抛尸荒野》 《校园情变引发的一场血案》 …… 媒体对本案的报案,大部分聚焦于涉案人员的身份——研究生,大肆渲染校园恋情导致的悲剧。 他们很清楚看客想看的是什么,笔墨都放在校园恋情和林恬身上。 有一篇报道采访了林恬的家人,林家人称——林恬因为作伪证,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两年,已经被香州大学开除,目前已经回到老家。 宁稚在底稿上打下六个字【林恬曾做伪证】。 “叩叩,”有人敲门。 宁稚起身打开房门。 张晗一身检察官制服走进来,问:“今天面试还顺利吗?” 宁稚把房门反锁上,坐回桌前,拍了拍桌上的案卷:“顺利,已经拿到一个案子了,我正研究呢。” 张晗笑:“哪个区的案子?” 她是海淀区检,如果是同区的案子,大概率会让她碰上,所以她就不能跟宁稚聊案子。 宁稚说:“香州市的案子,不是北京的。” 张晗这才上前去,拿起案卷翻了几页证据材料,说:“证据链很勉强。” 宁稚抱着双臂,思索着点了点头:“是,证据没有形成闭环,但一审还是判了死刑。” “这都能判死刑?真是糊涂案!” 身后,有人敲门。 宁稚盖上笔记本电脑,起身去开门。 罗薇薇问:“晚上在家里吃还是出去吃呀?” 宁稚笑:“去外面吃,我请客!” 罗薇薇开心:“那走吧,不然再晚点又得等排号。” 宁稚和张晗拿上包,换好鞋,先去按电梯。 罗薇薇挽着李文康出来,说:“文康开车送咱们去。” 电梯到,众人走进电梯。 罗薇薇和李文康腻腻歪歪的,宁稚在旁听着都觉得尴尬。 电梯到地库。 宁稚习惯性看向电梯边的车位。 以前她开过的那辆白色SUV,还停在原来的车位。 隔壁车位空空如也。 萧让还没回来。 见她怔神,张晗挽紧她的手臂。 一行人穿过一排排的车辆,往外来车辆停车位走去。 经过过道,一辆黑色奔驰迈巴赫停了下来。 看到那车牌,宁稚心跳忽然乱了节奏,本能地往张晗身边躲。 奔驰主驾车窗缓缓往下降。 萧让望着宁稚。 罗薇薇笑道:“萧律您下班了,吃饭了吗?” 萧让仍是望着宁稚:“还没有。” 罗薇薇嘴快道:“我们要一起出去吃饭,您要一起吗?” 宁稚想捂住她的嘴巴! 张晗赶紧说:“萧律师贵人事忙,晚上还要加班做案子吧?我们女孩子吃饭慢,怕是要耽误萧……” 话没说完,萧让已是下了车,绕到副驾打开车门。 他看着宁稚:“上车。” 罗薇薇见宁稚脸色不对,推着李文康去坐副驾,自己和张晗宁稚坐上后排。 奔驰车又绕出地库,汇入CBD的晚高峰中。 宁稚一开始看着窗外,没忍住,偷偷看向萧让。 他穿一身莫兰迪灰蓝色的休闲薄西服,搭配白色衬衫,浓密黑亮的头发随意地拨向一侧。 他今天没出庭,所以才会穿得休闲。 宁稚视线上移,从后视镜里观察萧让的眉眼。 三年过去了,他眉眼变得更加犀利了。 他专注地看着路况,不时跟李文康说话:“听你口音,河北的?” 李文康尴尬笑笑:“是,老家河北的。” “来北京多久了?” “三年了。” “做哪行的?” “……投资。” “在哪家投资公司?” 李文康一噎。 罗薇薇忙道:“哎萧律您怎么跟查户口似的呀?” 萧让勾唇:“帮你把关,你还不乐意了?” 罗薇薇生怕李文康不高兴,玩笑道:“是我高攀了文康,要把关,也是文康把关我。” 萧让笑笑,没再说什么,忽然扬眸看向后视镜里的宁稚。 宁稚一惊,立刻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来到什刹海附近一家私人会所。 厢房包间、红绿色的牖窗、十人圆桌。 萧让去点菜,众人进包间。 他在,宁稚不想当显眼包,找了个边边的位置入座。 她决定重回北京当律师的那一天,就知道早晚跟萧让碰面,但没想到这么快,还是私下场合。 宁稚浑身不自在,拿出手机继续在网上搜邹卫勤的案子。 在一个社区软件上,有人说林恬如今在广东一家光学企业打工,宁稚截图保存。 这个林恬,是一定要去见见的。 “点了几道家常菜,大家先吃,不够再点。” 萧让进包厢,宁稚听见他说话了,佯装专注手上的事,没抬头看他。 不想,他却直接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没和宁稚说话,宁稚却十分不自在,视线在手机上停留片刻,不自觉地看向了他的手。 他右手握着茶杯,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手背几条青色脉络浮起。 看到他的手,宁稚就想起这只手牵过自己、摸过自己,登时红了脸。 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身子往张晗那侧歪去一些。 很快上了菜。 李文康在,罗薇薇特别开心,席间都是她的声音,似乎暂时忘却了见不到儿子的痛苦。 宁稚瞧着,竟觉得她感情有个归属,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她问罗薇薇:“那你俩是怎么在一起的?工作也不搭嘎对吧?” 李文康虽然大罗薇薇几岁,但长得又高又帅,没结过婚,还是富二代,和有过婚史和孩子的罗薇薇相恋,怎么都叫宁稚觉得神奇。 罗薇薇绘声绘色说道:“就去年这时候,晗晗刚搬来和我住那会儿,有一天,我去楼下生鲜超市买菜,买单的时候才发现手机丢了,没带现金,也没手机给晗晗打电话,站在那儿面红耳赤的,文康看到了,就过来帮我付钱,我为了把钱还给他,就让他先加我微信,后面就聊起来了……” 宁稚笑道:“那其实也是网恋奔现咯?” 罗薇薇红着脸抱住李文康的腰:“一开始我也没想怎么样,就觉得不可能嘛!我结过婚,还有孩子,当时只想当朋友处着。没想到有一天文康对我表白,说不介意我的过去……” 她说着自己和李文康甜蜜的恋爱,说上头了,竟然问宁稚:“磊磊你呢?在美国三年,有交往男朋友吗?” 第170章 研究生情杀案(3) 所有人都看向宁稚,只有萧让,拿起茶杯喝着茶。 宁稚尴尬道:“当然有了。” 罗薇薇兴奋道:“哇塞!是白人还是中国人啊?” 宁稚拿手按住上腹部,咽了咽嗓子,才说:“中国人。” 张晗也诧异地看着她,但什么都没说。 罗薇薇追问:“是同学吗?现在还在一块吗?” “他也是律师。” “律师?是你实习的时候认识的对不?” 宁稚点点头,没再多言。罗薇薇见她脸色不好,就以为分了手,没敢往下问。 萧让放下茶杯,面上虽还保持微笑,握着茶杯的手,却已是青筋浮现。 席间,林淑婉来了电话,宁稚起身离开包厢,去到院里接。 “磊磊啊,杨叔想给你介绍对象,是他的同事,北京本地男孩子,你想见一见吗?” 宁稚按着手机上了凉亭,找了个石凳坐下,笑问:“杨叔怎么突然给我介绍对象啊?” 电话那头,林淑婉笑道:“杨叔跟我说,这回看见你,觉得你比三年前更稳重、更优秀啦!刚好他们单位去年来了一位年轻的教授,小伙子人不错,他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想把好的介绍给你!” 宁稚笑:“您帮我谢谢杨叔的好意,但我目前不打算找对象,就不见了。” 林淑婉劝道:“对方是北京本地男孩,也是美国留学回来的,听礼文说,男孩文质彬彬、品行也好,错过了就有点可惜了。” 宁稚叹气:“我刚回国,事业还没稳定,实在是没时间,帮我谢谢杨叔。没事我先挂了。” 她把电话挂了,坐在亭子里发了会儿呆,才起身准备下凉亭。 刚一转身,就见萧让单手抄兜,站在台阶下。 宁稚尴尬地怔在原地,片刻后,才下了台阶。 萧让看着她,夜色下,他双眸明亮清澈。 “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几天了。” “找到律所了?” “嗯。我先进去了。” 宁稚回到包厢,张晗小声问:“谁的电话?没事儿吧?” 宁稚摇摇头:“没事,吃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张晗正好也坐得难受,立刻站起身。 宁稚跟罗薇薇打过招呼,就挽着张晗走出包厢,在院子里碰到萧让,张晗说:“萧律师,我和宁稚还有事儿,先走了。” 萧让看着宁稚,没说什么。 俩人走出胡同口,拦下一辆的士回家。 张晗去洗澡,宁稚继续研究邹卫勤一案。 她又把案卷从头到尾细细研读一遍,给程儒言打去电话。 电话那头,程儒言笑问:“这么晚还在加班?” 宁稚笑了下,说:“邹卫勤一案,证人证词、物证都有问题,我明天前去香州会见陈佳宇,您那边能安排吗?” 程儒言说:“这会儿跟看守所申请会见也来不及了,明天一早我让助理跟那边联系,你等我通知。” 宁稚点点头:“好。要不我先去找林恬?” “你知道林恬在哪里?我们一直联系不上她。” “我听说她在广东一家光学企业打工。” “广东那么大,你上哪儿去找?” 宁稚笑了下:“我有办法。” 程儒言说:“行,你自己看着办,注意安全。” 他挂上电话,看向萧让:“宁稚来我们君天了。” 萧让和他碰杯:“好事儿。她第一个案子,是刑事案件?” 程儒言点点头:“香州大学研究生情杀案。” 萧让蹙眉:“那个案子不是一审判处死刑了?” “又发回重审了。” “媒体关注度怎么样?” 程儒言喝一口洋酒,挺辣口,龇牙咧嘴地说:“我本来打算自己做,所以没在媒体上发酵,怎么?” 萧让玩笑道:“她回国的第一个案件,你好歹给个开门红吧?” 程儒言笑:“那也要她搞得定,发酵才有用。万一没搞定,二审还是死刑,那不是白发酵了?” 萧让弯唇:“她可以搞定。” 程儒言和他碰杯:“行,我就信你一回,万一她没把案子做好,二审还是死刑,你欠我一个人情。” “没问题。”萧让喝一口洋酒,“残疾人许小屏杀夫案,是不是也在你手上?” 程儒言蹙眉:“怎么?你想建议我,把许小屏杀夫案给宁稚做?” …… 翌日中午,程儒言的助理电话通知宁稚,明天早上可以会见陈佳宇。 宁稚便取消了去广东的计划,与会见当日一早,乘最早班的高铁前往香州市。 她在香州看守所见到了陈佳宇。 陈佳宇是香州大学研究生二年级的学生,今年不过24岁,剃了板寸头的他,看上去清清瘦瘦,眉清目秀。 宁稚对他出示了证件,隔着铁窗入座。 打开录音笔,记录本,开始询问:“陈佳宇是吗?我是邹卫勤的律师,依法询问你几个问题。” 陈佳宇对她笑了下:“好。” 宁稚翻开底稿,问:“你和邹卫勤是什么关系?” 陈佳宇:“我们是本科的同学,但邹卫勤出去工作了一年才又重新考研,所以他是研一,我是研二。” 宁稚:“你和邹卫勤关系怎么样?” 陈佳宇:“邹卫勤这人挺好的,我们本科时关系就不错,他也考上香州大学的研究生后,我们关系就更好了。” 宁稚在记录本上做笔记,边问:“邹卫勤家里还有什么人,家庭情况怎么样你知道吗?” 陈佳宇:“父母、哥哥,他家条件一般。” 宁稚抬高音量:“他父母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知道。”陈佳宇没有丝毫犹豫,“他父母哥哥都是农民,他和我说过。” 宁稚抬眸,凌厉的目光射向陈佳宇:“你确定他父母和哥哥都是农民?” 陈佳宇:“是的。” 宁稚拿出一张照片,递到铁窗前:“这是陈佳宇和母亲哥哥的合照,他们身后,是他父亲的遗照。他父亲在他五岁时就去世了,他母亲是残疾人,做不了农活,不是农民。而他哥哥,是老家当地一个中学的数学老师,并非农民。” 陈佳宇咽了咽嗓子,脸色苍白地笑道:“对对没错,他哥哥是教师,我记错了。” 宁稚收起照片:“你确定他哥哥是教师?” 陈佳宇点头:“是的,我想起来了,他哥哥是数学教师没错,他跟我说过,他之所以考研究生,也是因为哥哥的鼓励。” 宁稚眯眼:“我刚说错了,他哥哥不是数学教师,只是工厂的普通职工。” 第171章 研究生情杀案(4) 陈佳宇冷下脸,不再说话。 宁稚从他脸上看出一丝阴森。 她心中已有答案,没再质询陈佳宇与邹卫勤的关系,转而问:“你指控邹卫勤勒死章育成,你帮邹卫勤一起处理尸体,请问你们当时怎么把章育成的尸体,从位于三楼的305室搬到楼下草丛里的?” 陈佳宇说:“我和邹卫勤一人抬一边,把章育成的尸体抬到一楼草丛里。” 宁稚立刻问:“你抬左边还是右边?” “……左边。” “章育成体内、以及第一案发现场305室章育成的杯子,都检测出了镇定成分,而305室的垃圾桶里,有一张捏成团的纸张,纸张上有一些粉末,经检验,粉末为同样成分的镇定药。这些镇定药,是谁下到章育成水里?” 陈佳宇镇定道:“是邹卫勤。他把镇定药磨成粉,然后包在纸张里,案发那天傍晚,他来过305室找章育成,章育成人不在,他就把药粉下到他水杯里。” 宁稚问:“当时你看到了?” “是的。” “你看到了,为何不阻止邹卫勤?” 陈佳宇一噎:“因为我也没想到邹卫勤要杀章育成,以为是牛奶粉,就没放在欣赏。” 宁稚瞧着他眼下两道浓浓的青紫,问:“你睡眠不太好是吧?” 陈佳宇低下头:“嗯。” “上医院看过吗?” 陈佳宇一开始点头,随后又摇头:“没有,从小这样,习惯了。” 宁稚在记录本上记下几个字。 她认为从陈佳宇这里已经问不出什么线索,关掉录音笔,收起记录本,站起身:“那今天的会见就到这里,如果你想起什么线索,随时通知我过来会见。” 陈佳宇点点头:“好。” 宁稚回到北京,天已经黑透,便没再去君天找程儒言,直接回家。 张晗在做晚餐,罗薇薇在客厅打语音,宁稚听到她对语音那头的人说:“龙龙妈妈,你先别急,先不用担心治疗花费,一步步来,该治咱们得治,哪怕紫丝带内部众筹医疗费也行。” 应该是某位紫丝带妈妈的孩子病了。 宁稚叹了叹气,提着包进主卧。 她把录音笔插入电脑,边重放今天会见陈佳宇的录音,边在记录本上整理。 翌日,她九点准时到达君天所。 程儒言还没到所里,他的助理小骆忙进忙出的。 宁稚坐在沙发上看着,想起了自己给萧让当助理时的时光。 如果她没有继续念书,今天她依旧是大所合伙人的助理,每天提前半小时到所里,为领导整理桌子、端茶送水。 萧让在她无法出国留学的时候,极力劝她考五院四系的研究生,如今想来,萧让当时是真的想拉她一把吧。 “这么早?” 程儒言进办公室,包递给小骆,小骆忙帮他把包放到大班桌上,立刻又来接他脱下来的西服外套。 他舒展双臂,在沙发单人位上入座,拿起小骆烧好的矿泉水烫洗茶具。 “昨天去香州看守所会见陈佳宇,有没有什么发现?” 宁稚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陈佳宇作为证人,所提供的证词,我认为有很大问题的。这是我打算用在二审庭审上,证明他的证人证言不予采信的策略,您先看看。” 程儒言接过,打开,大致略了眼,又合上:“说说看。” 宁稚说:“首先,我用简单几句话就测试出陈佳宇与邹卫勤并不熟,嘴上说着和邹卫勤是好朋友,帮好朋友处理尸体,实际上对邹家的情况一问三不知,连最简单的,邹家几口人都不知道。到时候到法庭上,具体怎么质询他,又怎么让合议庭知道他撒谎,我已经整理在策略里了。” 程儒言点点头,把泡好的茶倒在茶杯里:“继续。” “其次,陈佳宇说自己与邹卫勤一人一侧,把章育成的尸体从三楼抬到一楼的草丛。但我看过章育成的尸检报告,章育成后背、臀部、后腿部大片的蹭伤,后脑颅骨有裂痕,双腿脚踝有淤青,这些足以证明章育成是被人握着脚踝,拖行了一段距离、甚至拖着身体下台阶而产生的伤口。而非陈佳宇说的,与邹卫勤一人一侧抬下去。” 程儒言把茶杯夹到宁稚手边,自己也拿起一杯:“喝茶。” 宁稚喝一口,继续说道:“陈佳宇黑眼圈很重,我怀疑他患有某种精神疾病,表现之一便是睡眠障碍,所以陈佳宇极有可能是从自己看诊的医院开出镇定药,继而磨成药粉投入章育成杯中。我打算再去一趟香州,寻找陈佳宇获得镇定药的证据。” 程儒言喝着茶,思考着,片刻后点点头:“好。林恬那边呢?你不是打算去广东?” “是,没问题的话,我稍后从这里离开,就能立刻出发去广东。” 程儒言笑:“还有两个多月才二审,你要不要这么拼?这是法援案件,没有代理费的。” 宁稚挠了挠头发:“我知道。想赶紧把案件调查清楚,好全身心做下一个案件。” 程儒言放下茶杯,后背往沙发背靠靠去,双臂搭在宽大的沙发扶手上:“下一个案子,还是法援案件——残疾人杀夫案。怎么样?” 宁稚蹙眉:“还是刑事案件?” “是。但当事人是女性,还是来自社会底层的残疾女性。” 宁稚挑眉:“做!” 程儒言笑:“来自底层的刑事案件,能让你积攒扎实的经验,好好做。” “好。” 宁稚从君天出来,便给林淑婉打电话,让林淑婉帮忙询问杨礼文,是否有学生在税务系统。 林淑婉和杨礼文在一块,很快回了电话过来,说杨礼文有学生是税务系统的,问宁稚要办什么事。 宁稚把林恬的姓名和身份证号发过去,让杨礼文的学生帮忙查林恬今年来的个税是什么公司代扣代缴。 杨礼文很快通过林淑婉的微信,给宁稚发来一张截图。 截图上显示,林恬上月的个税,是东莞一家光学公司为其代扣代缴。 宁稚立刻收拾了两套简单的衣物前往机场,搭乘最近的航班前往广东。 第172章 研究生情杀案(5) 宁稚抵达东莞时,正好是傍晚,工业园区的工厂陆续下班,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人从各个工厂大门内走出来,脸上带着疲惫的笑。 宁稚站在某家光学公司大门口,很快就看见林恬和工友有说有笑地从里头走出来。 她立刻上前,出示了律师证:“林恬女士,我是邹卫勤的律师。” 林恬一听邹卫勤的名字,脸立刻白了一道,忙把工友支开。 俩人来到厂区一家咖啡厅。 宁稚点了一杯咖啡一杯热牛奶。 她看着林恬,问:“在这里生活,还顺利吗?” 林恬苍白地笑了下:“一开始落差挺大的。我之前是研究生,还是预备党员,但现在,工友们都是中专生、大专生。” 宁稚打开录音笔,说:“香州大学因为你被判了缓刑,所以把你开除了?” 林恬点点头,红了眼眶:“嗯。” “你第一次的证词,说邹卫勤在章育成出事当晚,从晚上9点到11点,一直跟你在一起,但后面又推翻了这些证词,说邹卫勤在10点左右离开了你二十分钟?” 林恬只是点头:“嗯。” 宁稚看着她的视线一沉,犀利地问:“所以当晚,邹卫勤有没有离开你二十分钟?” 林恬摇头:“没有。当天晚上,我和邹卫勤一直在学校附近的公园散步,他劝我和章育成和好,我不愿意,他一直在劝我,一直到11点,学校大门要关闭了,我们才回去。” “那你为何要推翻证词,证明邹卫勤当晚离开了你二十分钟。” 林恬哭道:“因为他们跟我说——邹卫勤承认了自己在当晚10点和我分开,杀了章育成,10点20分才又回到公园找我。我当时已经被连续审了四天,不能睡觉、不能喝水,我真的熬不下去了,我看他既然承认了,我也就顺水推舟地承认了。” 宁稚递了一包纸巾给她:“邹卫勤一审被判处死刑,但是现在发回重审了,两个多月后会开庭二审,你愿意出庭作证吗?” 林恬擦着眼泪,摇头道:“我不想去。我害怕。我看到那些人,就想起当初被关在看守所的日子,我害怕……” 宁稚暂停录音,说:“你当初没有律师,所以会茫然、害怕。这回不一样了,我作为邹卫勤的律师,在尽全力证明他无罪的同时,也会保护这个案子的证人。” 林恬犹豫。 宁稚问:“你难道不想翻案吗?你现在虽然不用坐牢,但毕竟是缓刑,一辈子留着案底。” 林恬惊讶:“可以翻案吗?” 宁稚笑着点点头:“等邹卫勤的案子结束了,你作伪证的案子我帮你处理。我也能帮你跟学校沟通,争取撤销案底后,重回学校。” 林恬红着眼睛点头:“好!好!我愿意出庭作证!” “那我们现在把案发当晚的情况理一理,我问你问题,你照实回答就好。” “好。” 宁稚重新打开录音笔,翻开记事本,正色道:“案发当晚,也就是10月27日的6点到12点,你在做什么?” “6点的时候,我和邹卫勤在食堂吃饭,他劝我回章育成身边,我很难受,饭都没怎么吃。6点半不到,我们从食堂出来,邹卫勤接了一通电话,很生气地问我章育成在哪一间研究生办公室。” “然后呢?” “然后邹卫勤就去化机楼找章育成了,我则回宿舍。快九点的时候,邹卫勤打电话给我,说自己在楼下,我就下去了。我们一起去了学校旁边的公园散步。” 宁稚问:“有没有人能证明你们当时在公园?” 林恬说:“路上碰到几个同学,有打招呼。” 宁稚边在记事本记录,边问:“你还记得这几位的名字吗?” 林恬摇头:“不记得了,都两三年的事情了。” 宁稚点点头:“没事,你继续。” “在公园,邹卫勤一直劝我回章育成身边,说他和章育成保证了,会让我回头。我很生气,我骂他,凭什么为我做决定?我决定和章育成分开,并不是因为他。他有点烦躁,说自己不想再跟我谈了,如果我不回章育成身边,他也会和我分手。我当时很绝望,也很伤心,就给本科的女同学打了电话。” 宁稚立刻就问:“几点给女同学打电话?” 林恬想了想,说:“9点50分左右。” “为什么会把时间记得那么清楚?” “我同学和我本科一个寝室,我知道她十点就得睡觉,打电话过去之前,我特地看了眼时间,见没到十点,才放心打过去。所以我对时间有印象。” “继续。” “我同学很生气,让我把电话给邹卫勤,她要和邹卫勤说话,我就把电话给了邹卫勤。” “这通电话,他们说了多久?” “说了挺久的,因为我担心耽误同学的休息,中间催了邹卫勤几次,让他别说了,但他也希望我同学能劝劝我,就一直讲电话。” “还记得挂了电话,是几点吗?” 林恬从包里拿出三四年前的安卓手机,在最近通话页面来来回回地滑动片刻,点进一条通话详情,手机递给宁稚:“就是这通电话。” 宁稚一喜,立刻用手机翻拍。 她看着上头显示的通话时间:“通话时间是案发当晚9点46分到10点27分。而10点到10点20分,是章育成的死亡时间,也是你翻供作证邹卫勤离开的时间。但这通电话,仅能证明你跟同学在此时间段通过电话,并不能证明当晚跟她通话的人是邹卫勤。除非这位同学愿意出庭作证。” 林恬为难道:“时间过去那么久了,她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宁稚把手机还给她,说:“明天我会跟这位同学联系,具体等我和她见面了才知道。” 林恬把对方地址发给宁稚。 翌日,宁稚从广东赶回香州,见到了林恬的这位同学。 如林恬所料,对方已经完全忘记了那天晚上和邹卫勤通过电话。 第173章 研究生情杀案(6) 既然来到香州,宁稚便去了一趟看守所会见邹卫勤。 这是宁稚第一次会见邹卫勤。 邹卫勤长相白净,有些瘦弱,身高最多就165公分。 宁稚难以想象文弱的邹卫勤,可以勒死身高超过180公分的章育成,并抬着他的尸体从三楼到一楼进行抛尸。 没见到程儒言,邹卫勤明显紧张,小心翼翼地问宁稚:“程律师呢?他不管我这个案子了吗?” 宁稚回神,安抚眼前这个可怜的年轻人:“程律师还管的,但他有其他案子忙,我帮他一起处理你这个案子。” 邹卫勤稍稍放下心,但眼神仍充满小心。 宁稚入座,照例打开录音笔和记事本:“案发当晚,也就是前年的10月27日傍晚6点到晚上11点,你在哪里?见过什么人?” 邹卫勤开始回忆,细细道来。 他所诉,和林恬一致,没有偏差。 宁稚问:“你怀疑章育成在校园论坛造谣你嫖娼,所以你很生气地去研究生办公室305室找了他,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章育成当时不在305室,但陈佳宇在,我和陈佳宇聊了会儿。” 宁稚问:“你和陈佳宇从6点半聊到9点,都聊了些什么?” 邹卫勤回忆道:“他和章育成研究生同学两年,同一个导师带,关系很不错,他跟我说——林恬决定和章育成分手,是因为章育成把林恬的奖学金借人了,且要不回来,林恬才决定和他分手的,不是因为我。他劝我继续和林恬在一起。” 宁稚在记事本上记录:“还有聊其他的吗?” “他还说,章育成长得帅,不仅导师偏爱他,也有很多女学妹喜欢他,林恬和他分手了,他很快就能找到女朋友。” 宁稚书写的手一顿,抬眸看向邹卫勤:“陈佳宇认为导师偏爱章育成?” “是的。他说他和章育成是一个导师,但导师偏爱章育成,已经给了章育成留校的名额,自己没有。” “陈佳宇当时跟你说这些话,是怎样一个情绪?” 邹卫勤摇摇头:“没注意。当时我被校园论坛的帖子搞得心烦意乱,特别生气,满脑子都想着要跟章育成澄清,要让他把帖子删了,我根本没心思跟陈佳宇聊天,是他说章育成八点会回来,一直拉着我在305室等他。” “后来章育成有没有回来过305室?” “没有。我在那儿坐到九点,都没见章育成回来,我感觉他是故意不见我,因为不想删帖,所以我就走了,去找林恬。” “你在305室,有没有碰过章育成的东西?比如水杯?” 邹卫勤摇头:“没有。” 宁稚说:“但章育成的水杯上,有你的指纹。” 邹卫勤激动道:“我没有去碰过他的水杯!我去碰他的水杯做什么?” 宁稚问:“你在305室等章育成的时候,陈佳宇有没有倒过水给你喝?” 邹卫勤回想许久:“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我记不清楚了。” 宁稚在记事本上打了一个圈和问好,转而问:“你和陈佳宇关系怎么样?” “还行。我这人不喜欢惹事,跟谁关系都还可以。唯一得罪过的人,就是章育成,所以我才会怀疑校园论坛的帖子,是他发的。” 宁稚说:“那个帖子的发帖人没有实名认证,是不是章育成发的,还有待核实。” 邹卫勤激动道:“不是章育成,那会是谁?当时他希望林恬和我分手,所以发帖造谣破坏我的名声!” 宁稚没有和他争辩,只淡淡道:“我们会查出真正的发帖人。继续说回你和陈佳宇的关系。” 邹卫勤烦躁地吐了吐气,说:“我和陈佳宇就那样,没什么私交,但也没红过脸。” 宁稚问:“你认为你们算朋友吗?” 邹卫勤没有丝毫考虑:“不算!我们本科虽然是同学,但毕业后从没联系过,我也没有他的微信,连游戏都不曾一起打过,这算哪门子朋友?” “好的,了解。” 见宁稚关闭录音笔,合上记事本,打算要走,邹卫勤急道:“律师,二审……我无罪的机会大吗?” 宁稚把东西收进包里,没什么情绪地说:“现在还说不好,一切都要等待调查,但我和程律一定会尽全力为你脱罪。” 简单三句话,冷静而圆滑。 邹卫勤点点头:“好,辛苦你们了。” 宁稚从看守所出来,已是傍晚。 她没赶上最快的高铁,回到北京的家,已过凌晨。 网约车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她步行穿过小区花园,走进楼栋中庭,等待电梯。 手放到肩颈上揉了揉,疲惫地望着电梯从B1升到一楼。 “叮”电梯到了一楼,门从两侧收去。 看到站在里头的萧让,宁稚怔了几秒,才放下揉捏肩颈的手,走进电梯。 萧让单手挎着西服外套,白衬衫卷到了手肘,衬衫最上面一颗纽扣解开。 宁稚对他笑了下,陌生、客气。 他看着宁稚身上的旅行袋,问:“出差去了?” “嗯,去了广东和香州。” “香州大学那个案子?” “是的。” “有没有什么收获?” “有一点,但都不是很稳的证据,后续还得跟当地检察院申请调查。” “听说死者家庭贫困,父母很辛苦才培养出这么一个研究生,但却因为一段校园恋情而命丧情敌手中。一个家庭就这么被毁了。” 宁稚蹙眉,不明白他为什么说出这么主观的话,冷淡道:“这个案子,是不是情杀,还不一定。现在下结论,为之过早。” 萧让笑了下,问:“你不觉得那个犯人很可恶吗?为了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孩子,毁了一个研究生,毁了一个家庭。” 宁稚有点反感了,克制道:“首先,案子正在走二审程序,一天没判决,我的当事人就不是犯人,他只是嫌犯。其次,我认为你和我说这些不合适。” 电梯门恰好在此时打开,她没再多看萧让一眼,径自走出电梯,进了家门。 家里安安静静的,罗薇薇和张晗都睡了。 宁稚泡了个热水澡,洗去一身的疲惫。 她本想把今天取得的线索整理好,但实在是太累了,趴在桌上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翌日的十点,随便收拾了下,赶紧去君天所找程儒言汇报工作。 第174章 研究生情杀案(7) “虽然林恬和她的同学愿意出庭作证,证明当晚9点46分到10点27分,她们通过电话,但这还不足以令合议庭相信邹卫勤当时不在案发现场。且因为林恬有作伪证的前科,二审再让她出庭作证,合议庭能不能相信她的证词,也是个问题。” 程儒言点点头:“这个案子,其实一开始没那么复杂,坏就坏在邹卫勤自己承认十点的时候离开了二十分钟,林恬也顺着改变了证词。” “是。所以要改变一审死刑的结果,就不能把希望放在证人证词上。必须发现新证据。” 程儒言手中的辩护策略翻过一页,抬眸看向宁稚:“需不需要我和你去一趟香州检察院?” 宁稚笑:“需要!” 程儒言落眸看回辩护策略,说:“你打算申请调查陈佳宇的医疗记录和处方单,得先说明这个调查的必要性,比方说他的病,跟章育成的死,存在联系。” 宁稚说:“305室为研究生办公室,检方认为从垃圾桶搜到的那张包过镇定药的纸张是邹卫勤丢的,邹卫勤在案发当晚曾去过305室,是邹卫勤往章育成的水杯投入镇定药粉。” 程儒言扶了扶眼镜,犀利地看着宁稚:“是,逻辑上没问题。邹卫勤确实在当晚去过305室,章育成的杯子也确实有邹的指纹,动机是——邹卫勤不满章育成破坏他与林恬、且在校园论坛造谣破坏他的名声。邹卫勤有动机、去过案发现场,且在凶器上留下了指纹。” 宁稚问:“如果另一个人,也有同样的杀人动机呢?” “谁?” “陈佳宇。” 程儒言挑眉:“他有什么动机杀章育成?” 宁稚说:“陈佳宇和章育成一个导师,他向邹卫勤吐槽过——导师偏爱章育成,把留校名额给了章育成。这是否是出于长期的嫉妒,所以才对章育成痛下杀手?” “邹卫勤的杀人动机有证据支持,感情纠纷、论坛帖子。但陈佳宇的杀人动机,你有证据支持吗?” “如果能证明迷晕章育成的镇定药物和论坛帖子,都是陈佳宇所为,那就能证明陈佳宇有意制造邹卫勤和章育成之间的矛盾,并且长期准备了药物对章育成进行投毒。” 程儒言不置可否,说:“你得做二手准备,如果检察院不同意调查陈佳宇的医疗记录,或者陈佳宇的医疗记录没有相同镇定药的处方,你要从其他什么渠道,去证明是陈佳宇谋杀了章育成。” 宁稚无力点头:“我知道。” 程儒言起身,走到大班桌前拨了电话出去。 他在和香州检察院的检察官商量约见时间。 电话挂上,转身对宁稚说:“咱们傍晚就出发去香州,明天一早去香州检察院。你把身份信息发给小骆,小骆会订机票和酒店。” “好。”宁稚照做,发完站起身,“那咱们到时候机场见。我先回去准备一下。” 程儒言说:“这个案子得赶紧找到突破口,许小屏杀夫案也得准备了。” 宁稚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离开君天所,回家简单收拾好去香州的行李,便又坐在书桌前研究案子。 期间,她给林恬打了个电话:“章育成当时跟陈佳宇是一个宿舍吗?” “是。怎么了?” “你有跟他们同一个宿舍的舍友的联系方式吗?” 林恬想了想,说:“我没有,但我应该问得到。” “好。要到联系方式,尽快发我。” 她很快收到林恬发来的两个手机号和姓名,逐一打过去。 两个舍友一听跟章育成的案子有关,立刻答应接受见面。 宁稚把见面时间定在明天晚上。 傍晚的时候,她准备出发去机场,遇见刚下班回来的罗薇薇。 见她提着行李袋,罗薇薇意外:“昨天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差了啊?我看金诚好多律师也都不出差,就是在所里研究案卷,你看你为了一个法援案,都出差几次了。” 宁稚在玄关换鞋:“我在美国读法律时,老师告诉我——警察站在中立的立场查案,而律师,应当从当事人无罪的角度出发,尽全力去寻找能证明当事人无罪的证据。” 罗薇薇听不懂,转而说:“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啊。” 宁稚笑:“和程律一起。没事的。” “程儒言?” “嗯。” 罗薇薇登时暧昧地笑起来:“这位程律师,好像还没对象吧?我觉得他也挺不错的……” “打住!”宁稚穿好运动鞋,提上旅行袋,“我走了啊。” “好。”罗薇薇朝她的背影喊道,“注意安全啊。” …… 飞机在香州机场降落时,天已经黑透。 宁稚跟在程儒言身后走出机场。 程儒言拦下一辆的士,打开后排车门,让宁稚先上。 的士车飞奔在香州大桥上,宁稚看着窗外,赞叹道:“第三次来香州了,才发现香州夜景这么漂亮呀!” 程儒言笑道:“香州有个千户吊脚楼商业点,晚上去那儿吃饭?” 宁稚侧过脸,点点头:“我都可以。” 程儒言看着她,突然说:“三年不见,你稳重了很多。” 宁稚弯唇:“年纪大了,自然而然稳重了。” 程儒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二十六岁的小丫头,喊自己年纪大了,那我呢?半截身子入土了?” 宁稚身子一僵,头稍稍往旁边躲了躲,讪笑道:“您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的样子。” 程儒言朗声大笑,说:“我可是比萧让还大一岁。” 冷不丁提到萧让,宁稚收敛笑意。 见她不说话,程儒言问:“你和萧让,现在是什么关系?” 宁稚看向窗外:“没什么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 “你父母的案子不是解决了么?你还恨他?” 宁稚摇头:“没有恨他,只是也不想继续来往了。” “那他对你呢?” “不清楚。” “有句话说——分手后的前恋人还能成为朋友,要么没爱过,要么还爱着。连朋友都做不成——爱过,不爱了。” 宁稚咬了咬牙,说:“我这人比较极端。关系出现裂痕,我宁可不要,也不想委屈了自己。” 程儒言笑着看向前方:“这样好过黏黏糊糊、藕断丝连。” 第175章 研究生情杀案(8) 宁稚和程儒言吃完火锅,打车回酒店。 一路上,她都特别紧绷。 她敏感地发现了程儒言今天的异常。 摸她的头发、殷勤地帮她烫煮食物、约她晚上一起喝酒。 宁稚怀疑他有其他心思。 可他明知道她是萧让的前女友,他家与萧家是世交,他与萧让从小一起长大,他至于做这样的事吗? 宁稚又觉得自己多想了。 洗完澡出来,张晗打来微信电话。 宁稚接起:“晗晗,我在香州呢。” 张晗笑问:“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争取后天就回去。” 宁稚想起程儒言的异常,问张晗:“晗晗,我问你个问题啊。” “好呀,你说。” “这次来香州,是因为我们想对当地检察院提出两项调查申请。你说这种活儿,主办律师有必要亲自过来么?” 张晗说:“你是协办律师对吧?” “是的,我是协办。” “正常你们律所出个函,主办律师跟主办检察官打个招呼,协办过去就行了,不一定非要主办过去。” “所以,主办不来也可以的对吧?” “对呢。上头一直强调程序要简易,要方便办案人员和律师,所以我们不会强迫必须主办亲自出面,又不是出庭。” 宁稚叹气:“我知道了。” 张晗关心道:“怎么啦?” “没事儿。” 俩人又聊了会儿天,宁稚挂上电话,生怕程儒言找自己,赶紧发了条朋友圈。 【早点睡,迎接明天的战斗!晚安!】 其实她没睡着,又工作到凌晨才准备休息。 睡前看朋友圈,发现萧让和程儒言都给自己那条虚假的朋友圈点了赞。 好尴尬。 …… 翌日,宁稚特地起早,不想还是在酒店自助餐厅碰到了程儒言。 俩人同桌用餐。 程儒言状态松弛,宁稚情绪紧绷。 程儒言问:“昨晚睡那么早?” 宁稚尴尬笑笑,没说什么。 程儒言喝着咖啡,目光定在她略微浮肿的脸上,突然问:“你是不婚主义者?” 宁稚咽下口里的三明治,喝一口咖啡:“是,怎么了?” 程儒言笑了下,放下咖啡杯:“我也是不婚主义者。” 宁稚有些意外:“您是为什么选择不婚?” “忙,没时间照顾家庭,索性不结了。你呢?”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放下手里的三明治:“大概还是受父母婚姻的影响,打从心底不相信这个东西。” “既然不信,那你当初是抱着怎么样一个心态,和萧让在一块的?萧让他是想结婚的,萧家这些年一直在为他物色合适的对象。” 宁稚闻言,心情有些苦涩,但不想跟程儒言说太多自己和萧让的事,转而道:“我跟酒店订了车,八点半出发去检察院。” 程儒言双目灼灼地看着她,没说什么。 俩人九点准时抵达检察院,见到案子的主办检察官。 检察官一开始不同意调取陈佳宇的医疗记录,宁稚从多个角度和可能性出发、分析,一直商谈到中午12点多,主办检察官才同意下午前去医保局调取陈佳宇的就医记录。 但遗憾的是——陈佳宇没有任何精神方面的诊疗经历,从小到大的处方单里,也没有精神类镇定药物。 宁稚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对程儒言说:“难道不是陈佳宇对章育成投药?那到底是谁对章育成投药?那些镇定药物是管控的,一般人拿不到,必须从精神科开出来。” 程儒言说:“晚上见见他的室友再说。” 宁稚心态有点不稳了,翻开案卷,看自己有没有遗漏的细节。 她现在把希望寄托在校园论坛那篇帖子的发布人身上。 如果帖子被证实是章育成本人发的,那邹卫勤就完蛋了,二审还是会判死刑。 宁稚原本对这个案子还比较有信心,但在得知陈佳宇并未获得镇定药物后,心态有点崩。 晚上,她在酒店包间见到陈佳宇和章育成的舍友,第一个问题便是:“和陈佳宇同寝的时候,你们见过他服用什么药物吗?” 俩人都摇头。 “没注意。” “不清楚。” 宁稚追问:“他有没有精神方面的困扰?” 舍友A回忆几秒,说:“他睡眠不好,我经常半夜起来上洗手间,他还没睡着。” 舍友B:“我觉得他有点焦虑,才研二上学期,就担心毕业后找不到好工作,父母会失望什么的。” 舍友A:“对对,每天都唉声叹气的,说自己是家族里唯一的研究生,如果毕业后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会被亲戚取笑。” 宁稚问:“留校对你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肯定是荣誉啊。只要能留校,后续通过考试和职称,慢慢的从导员到老师。大学老师,说出去脸上有光。” “对,最主要的是,不用出去打工当孙子。” 宁稚:“在你们看来,陈佳宇希望自己能留校吗?” “他肯定希望,不然也不会一直担心找工作的事。” “他表现一直很积极,就是希望导师对他印象好点,给他留校的机会。但他们导师喜欢章育成,把留校名额给了章育成。” 这点与邹卫勤的说法一致。 宁稚在记录本上记录。 程儒言问:“在你们看来,陈佳宇和章育成关系怎么样?” “章育成对陈佳宇挺好的,因为他们一个导师、一个寝室、做学术也在一起。但陈佳宇有时候背后说章育成的坏话。” 程儒言:“都说些什么?” “说章育成长得帅,不仅女孩子为他心动,导师也更喜欢他……说章育成靠脸上位。” “他虽然和章育成一个组,但我们都看得出来他对章育成很不服气,背后说俩人一起的项目,章育成能力不足,都靠他顶着。” 宁稚和程儒言互望一眼,递了个眼神给对方。 宁稚看向两位舍友,说:“我接下来这个请求可能有点冒犯,但也是为了查出真凶,让章育成同学瞑目。” “没事,您尽管说,我们也希望早点找出真凶。” 宁稚点点头,说道:“读研那两年,你们有没有在宿舍拍过照片?不管是人物照还是随手拍了个什么东西,只要是在宿舍拍的,都给我看看行吗?” 第176章 研究生情杀案(9) “当然可以啊。”舍友A立刻拿出手机,“我都存在云盘里了,你随便看。” 他在手机上操作几下,把手机递给宁稚:“这个文件夹的照片全是在学校拍的,寝室的照片也在里面,您慢慢看。” 宁稚接过,感激道:“谢谢,你们先吃,我过一下这些照片。” 她一张张地过着,刷到第一张寝室的照片,问手机的主人:“这是谁的桌子呢?” “这是我的。旁边那个桌子是陈佳宇的。” 宁稚放大了陈佳宇的位置,拿出手机翻拍,暗暗记住这个桌子。 她继续往下过照片,每当看到陈佳宇书桌入镜的照片,就停留下来,放大仔细观察。 有一张照片,陈佳宇桌角一截露出一瓶白色小药瓶,宁稚把照片放到最大,还是看不清楚药瓶上的字,便递到程儒言面前:“您看这是不是药瓶?” 程儒言也尝试把照片放大,蹙眉看着,说:“看不清楚上头的字,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拍得清晰一些的。” “好。”宁稚继续往下过照片,很快又刷到一张拍到陈佳宇桌子的高清照。 她把照片放大,终于看清楚药瓶上的字眼——咪达唑仑片。 这是一种用于治疗睡眠障碍的镇定药物,起效快,持续时间短。 宁稚把手机递到程儒言面前:“程律您看。陈佳宇桌上出现过镇定药物。” 她把药物说明页面截屏发给程儒言。 程儒言看一眼,全懂了。 他去跟手机主人沟通固定证据的事宜。 年轻人热血、三观正,也希望杀害舍友的真凶早日伏法,立刻答应下来。 送走俩人,宁稚和程儒言返回包间盘案子。 宁稚说:“陈佳宇获得咪达唑仑片,我认为用家人的名义开药,可能性大。” 程儒言问:“你要如何证明你的结论?这可没办法再让检察院去调取他家人的医疗记录。” 宁稚冷静道:“咪达唑仑能提炼出致幻药,是一级管控的精神类药物,必须医院开药,没有其他正规渠道能获得。如果不是他家人开药,那陈佳宇就是找黑市买的药。黑市买药涉嫌走私违禁药物罪,再上升,就是制毒罪。只需要对他家人加以渲染他可能涉嫌制毒,他家人会说出实情的。毕竟制毒罪一定是死刑。” 正说着,程儒言接到一通电话,他接起,听了几秒,唇角缓缓勾起。 挂上电话,他说:“校园论坛举报邹卫勤嫖娼的帖子,IP来自于陈佳宇曾经住过的寝室和寝位。” 宁稚激动:“整个案件,全通了!” 她盘点整个案情:“陈佳宇长期不满导师偏爱章育成、给了章育成留校名额,生出谋杀章育成的想法。恰好章育成和邹卫勤发生感情纠纷,他伪装章育成发帖败坏邹卫勤名声,吸引邹卫勤前去305室,令邹卫勤在305室留下脚印、指纹等证据。邹卫勤走后,他往章育成水杯投入镇定药,致使章育成失去反抗能力,从而勒死他,把他的尸体拖行至楼下草坪抛尸,并指控勒死章育成的人为邹卫勤。” 程儒言拍手叫好:“不错。” 他拿着手机站起身,揉了揉宁稚的头发,温声说:“好了,很晚了,该休息了。” 气氛突然有点暧昧,宁稚预感不好,脑袋躲了下,说:“明天得去找陈佳宇的家人,我准备一下,您先上去休息吧。” 程儒言笑:“这有什么好准备的?该怎么让他们说实话,你已经有办法了。” 宁稚手忙脚乱地打开笔记本电脑:“策略还是要写的,我完善一下今天收集到的证据和明天的工作,您先休息。” 程儒言笑了下,没强迫她:“好,那我先上去,你不要弄太晚,早点休息。” 他人离开包间,宁稚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 在香州的第三天,宁稚和程儒言在陈家见到了陈佳宇的父母。 陈家父母都是工人,有点文化,但程度不高,听宁稚说完,立刻就承认了陈佳宇长期服用的咪达唑仑片,是用他父亲的医保卡开的。 “孩子上了研究生后,回家说成宿成宿睡不着,焦虑,我们就带他去找一个做心理咨询的朋友瞧了瞧,朋友说可能是焦虑症,需要吃药,不然长期睡不着,身体就垮了。但这个得挂精神科的号儿,孩子以后还想考公,担心留下病史不好,孩子他爸才拿着自己的医保卡,上医院给孩子开药。” 宁稚在本子上记录:“一共开了多少药还记得吗?” 陈父说:“断断续续开了有半年。医生每次只愿意开半个月的量,我就装作自己依赖上药物,不吃睡不着,时不时去开。半年下来,可能也开了有四五十粒。” 宁稚逐一记录:“了解。” 陈母问:“律师,我们佳宇这回二审有希望无罪吗?他……他就是帮那个杀人的孩子一起把尸体抬下来,他连从犯都算不上。” 宁稚不知道该怎么说,看一眼程儒言。 程儒言解释道:“案子目前还在侦查中,结果还没出来。当然我们也希望孩子们都是无罪的,他们本应有大好的前程。” 陈父低着头不说话。 陈母抬手抹泪。 从陈家离开后,宁稚说:“我觉得陈佳宇的父亲应该知道儿子杀人了。” 程儒言叹气:“孩子什么样,当父母的能没预感吗?” 宁稚内心也很沉重,说:“就像您说的,他们本应有大好前程。如果不是这事儿,章育成如今已经在香州大学工作,邹卫勤、陈佳宇和林恬,也都顺利研究生毕业,进入职场。如今一个死了,两个关着,一个留案底。” “教育孩子是一门复杂的学科。我父母从小教我,得失不重要,比不过别人也不重要,生活开开心心就好。萧让呢,他爷爷更绝,直接给他取名‘让’,就怕他去跟人争。” 程儒言拉开车后排的门,让宁稚先上车。 猛然提起萧让,宁稚又有一瞬间的失神,尴尬笑笑:“你们二代子弟,害怕跟人争。我们寒门子弟,是削尖了脑袋才能往上爬。” 车子往香州检察院飞驰而去,他们还需要跟主办检察官沟通案情。 第177章 程儒言的追求 主办检察官看过证据材料,没发表什么意见,只说:“等二审开庭吧!” 宁稚和程儒言离开检察院,准备回酒店取行李,然后回北京。 人刚出检察院大门,就有几个拿着收音话筒和摄像机的人跑了过来。 收音话筒和摄像机探到宁稚面前:“是香州大学情杀案的律师吗?我们是《香州周刊》的记者。” “请问这个案子目前是什么状态?” “杀人凶手是否另有其人?” 宁稚第一次碰到这种阵仗,有点慌,往后退了一大步。 程儒言将她护到身后,话筒和摄像头登时都对准了他。 他微笑面向镜头:“目前这个案子是发回重审的状态,两个月后二审。为了这个案子,宁稚律师特地从美国赶回来,目前她已经查到新证据,相信两个月后,这个案子会有不一样的走向。” 他说完,往旁退了一步,让众人重新看到宁稚。 话筒和摄像头都对着宁稚:“宁律师,能透露下新证据是什么吗?” 宁稚职业化地笑了下:“抱歉,二审开庭前,不便透露跟案情有关的信息,辛苦大家继续关注。” “有了新证据,邹卫勤还会死刑吗?” 宁稚挥开不断伸到自己面前的话筒和摄像头:“二审还没开庭,我现在也没办法回答你。” 她绕开这些人,往路边走。 身后不断有相机快门声响起。 这些人对着宁稚咔咔一顿拍照。 宁稚终于上了的士,看一眼还站在检察院大门口的记者,问程儒言:“他们怎么知道咱们是这个案子的律师?又是怎么知道咱们今天要来检察院的?” 程儒言笑:“所里安排的。下个月,国内几家主流媒体会重新报道这个案子,包括你作为这个案子的律师的一些信息。当然都是正面的宣传。” 宁稚蹙眉:“这不是炒作吗?” “没毛病。” 宁稚反感:“我不喜欢这样。” “这对你没坏处。包括之后的残疾人杀夫案,我也会想办法让你通过案子打开名气。” 见宁稚不言不语,看着窗外,程儒言笑了下:“君天每个律师,都有一面自己的招牌,你既然决定进入君天,就入乡随俗。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害你。” 宁稚忍下不快:“谢谢程律。” 回到北京,天已经黑透。 宁稚搭程儒言的顺风车回家。 车子进了东三环,等红绿灯的时候,她随口问道:“您也住附近吗?” 程儒言目视前方:“没有,我回所里。” “这么晚了还回所里?” “有个当事人还在所里等我,我赶回去见一见。” 宁稚看回前路:“其实这趟去香州,您不用跟我一起去的,您那么忙,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了。” 她也在暗示程儒言,自己不喜欢和他一起出差。 程儒言闻言,侧过脸看她。 车内氛围灯发出暧昧的光。 她侧着脸,五官精致绝伦,脸上有饱满的胶原蛋白,卷翘的睫毛,在卧蚕上投下一块小小的暗影。 程儒言咽了咽嗓子,正欲开口,手机响了。 汽车中控飘过“萧让来电”四个字。 程儒言回神,按下方向盘上的接听键:“什么事?” “还在香州?” “没有,回来了,正要去所里。” “我去找你。” “好。” 程儒言按掉电话。 宁稚轻咳一声,没说什么。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上路,往前走了几百米,右拐驶入地库,在电梯间前停了下来。 程儒言看着宁稚:“萧让也住这里。” 宁稚解安全带:“金诚挺多律师和职员住这里,我暂时寄住在以前的同事家。” “没找到房子?我在君天附近有一套空置的房子,要不你先搬过去?” 宁稚尴尬笑笑:“不用了,我到时候要和同学一起合租。我先回去了,您慢走,拜拜。” “好。” 宁稚背上行李袋下车,俯身跟程儒言拜拜:“开车小心。” 程儒言对她笑了下。 车牌连号的宾利驶离,宁稚才直起身子,准备进电梯间。 刚一转身,就看见萧让站在自己身后。 他的视线从宾利车车牌,移到宁稚脸上,又看一眼她肩上的行李袋:“出差?” 宁稚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嗯,去了香州一趟。” “和程儒言一起?” 宁稚才想起他刚才给程儒言打过电话,问程儒言是不是还在香州。 所以,他现在知道了她和程儒言一起去香州出差。 那又怎么样? 宁稚有点烦躁:“是,我和程律一起去的香州出差。没事的话,请让一让。” 话说完,越过萧让的身体,走进电梯间。 进电梯前,眼角余光瞥见萧让还站在原地。 君天所,合伙人办公室。 程儒言见完当事人回办公室,就见萧让双手抄兜站在落地窗前。 他笑着走进去,工作平板往桌上一放,人走到吧台边,从台下冰箱取出两个洋酒杯,分别倒上半杯。 萧让听见声响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次去香州做什么?” 程儒言不知道他已经知道宁稚也一起去的香州,把洋酒递给他,说:“去跟主办检察官会会香州大学的案子。发现了新证据,二审大概率无罪。” 萧让接过洋酒,挑了挑眉:“怎么这次协办律师去了不顶用,得你亲自去见主办检察官?” 程儒言脸上笑意一僵,就知道他已经知道宁稚也一同前往香洲。 轻抿一口洋酒,冷静半晌,大大方方看向萧让:“今儿我就跟你透个底儿,我对宁稚有兴趣。我听说你俩三年前就分干净了,我追求她,没问题吧?” 第178章 能和好吗? 萧让能说什么? 说“不行”,他没那个立场。 说“可以”,显得他窝囊。 但他内心是很恼火的,咬了咬牙,把杯子里的洋酒一饮而尽,眯眼盯着程儒言。 程儒言知道他不服气,不去激惹他,笑着把洋酒一整瓶拿过来,又为他添了半杯。 “这个圈子,分分合合很正常。我是真的挺喜欢宁稚,希望你能祝福我们。” 萧让握着酒杯的手,收拢、用力,手背青筋暴起。 他愠怒道:“她答应你了么?” 程儒言笑:“我还没跟她说。” 萧让手松了松,后背往沙发椅背靠去,下巴微抬:“说回正事。” “你说。” “Remote在美国加州有一家氢能发动机企业,一个月前,数十名工人因为设备安全问题发生了工伤事故,他们从加州劳工组织找到一名专攻工伤案件的律师,向Remote发起了高达二十亿美元的赔偿。Remote现在想从国内聘请一位持有加州律师执照的律师前往加州,与当地律师团一起处理这个案件。” 程儒言放下酒杯:“金诚在加州不是有分所么?找不到一个华人律师跟进这个案子?” 他国内案子多,实在不想为了一个案子跑美国,且这个案子还通过了劳工组织,跟美国的劳工组织打交道,让人头疼。 “你跟美国劳工组织交过手,有经验。”萧让知道他在担心什么,“Remote给出的酬劳是——赔偿差额的百分之十。” 也就是说,如果程儒言能把索赔金额打下来,比方说,从二十亿美元的赔偿金打到十亿美元,那么他的酬劳最少是7亿人民币。 酬劳属实吸引人,程儒言摸着下巴,考虑半晌,拿起酒杯,和萧让碰杯:“行,这个案子我接了!” …… 萧让和程儒言喝了不少酒,下车的时候,身子有点晃。 代驾小哥扶住他的手臂:“客人您没事儿吧?需要我扶您上去么?” 萧让拨开他的手:“我没事,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晃晃荡荡地往电梯间走,一进去,就按住了电梯门框。 甩了甩头,清醒了一些,才拿出手机刷电梯。 电梯缓缓往上,他眯眼瞧着手机密钥包里另一个密码半晌,突然拿起来刷了一下。 电梯很快停下。 他看着门外,深吸一气,走了出去,按了门铃。 罗薇薇红着眼眶开了门。 “萧律师,您有事儿吗?” “宁稚在么?” “在啊。您稍等。”罗薇薇扭头喊,“赵鑫磊!有人找!” “诶来了!” 宁稚从房里出来。 她穿着竖条纹睡衣,脸上贴着面膜,站在门后,原本笑着的脸,在看清楚萧让的一瞬间,突然变得严肃。 “这么晚了,有事儿吗?” 萧让望着她,低低道:“聊两句?” 宁稚还未说话,罗薇薇就小声劝道:“要不你出去说吧,比较方便。” 宁稚把铁门打开,走出门外。 她拉上木门,撕下脸上的面膜,在手上揉成一团:“什么事儿?” “你现在有对象么?” 宁稚眼睛瞟向地面:“这跟你没关系。” 话刚说完,人已是被萧让抱入怀中。 他抱着她,在她耳畔边低低问道:“我们和好吧?好不好?忘掉从前的一切,和好吧!好不好?” 宁稚本能地挣扎,低吼道:“你喝醉了!放开我!” 他抱得更紧。 宁稚挣扎无果,只能违心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你能不能别打扰我?我们是不可能的!” 胃底开始翻滚。 宁稚强忍着,用尽全部力气推开他,快步闪进门内。 一进屋,就冲到客卫去吐了个昏天暗地。 罗薇薇和张晗闻声赶来。 知情的张晗什么都没说,默默准备热毛巾和温水,等她吐完。 罗薇薇不知道宁稚的毛病,站在门口,不断问道:“好好的怎么吐了呀?是不是晚上的东西不干净?哎我买那鱼的时候,就感觉皮有点黏,是不是那鱼的问题啊?” 张晗低声说:“没事儿,我来照顾她,你先去忙你的。” 罗薇薇“哦”了一声,担心地望一眼呕吐中的宁稚才离开。 张晗帮宁稚拍背,手上拿着湿毛巾随时准备递给她。 宁稚把晚餐全吐出来后,才直起身子,手撑在台盆上,虚弱地喘息着。 张晗用热毛巾帮她擦嘴,又把温水递给她:“漱口,不然胃酸腐蚀牙齿和食道。” 宁稚接过,漱了口,又重新洗了脸,这才回到房间。 她虚弱地躺到床上,佝着身子。 张晗拿了一杯温水放到她床头,坐在床边,担心地看着她:“萧让和你说了什么,怎么又吐得那么厉害了?” 宁稚拿手拍了下额头:“他喝醉了,竟然要和好!” 张晗笑:“喝醉了才敢说。那你怎么想?” 宁稚摇头:“都分手三年了,我现在看到他只有尴尬,怎么可能和好。” “你还喜欢他吗?” 宁稚慎重想了想,叹气道:“喜欢也没用。” “那你何不考虑再给彼此一次机会?” 宁稚想起程儒言的话,说:“程律说,萧家一直在给他找对象,他应该挺多选择的,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他们这种二代子弟,最后都是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结婚的。” 张晗点点头:“确实没必要去争。” 她拍拍宁稚的肩膀,把水拿给她喝:“那我回房去了,有事儿随时喊我。” 宁稚抱了她一下:“晚安。” 房门关上后,宁稚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 进入微信,从通信录里找出萧让的微信,点进对话框。 俩人最后一次联系,是半年前,萧让问她在美国过得如何,是不是已经实习了? 她没有回。 三年来,他断断续续给她发过不少微信,她一次都没回过,也不发朋友圈,佯装自己已经人间蒸发,希望所有人都忘记自己,包括萧让。 她对萧让,不是没有感情,只是那点感情,还不足以让她放弃自尊,去与他和好。 她永远记得自己在那段恋情里的患得患失、自我怀疑。 …… 翌日早晨,宁稚在家整理邹卫勤一案的诉讼材料,程儒言打来电话,让她下午有空过去君天所一趟。 宁稚午后一点,准时出现在君天所。 程儒言办公室门还紧闭,宁稚站着和小骆寒暄。 小骆开心道:“宁律师,程律早上让人把您的办公桌椅搬进去了!” 宁稚笑:“是搬到实习律师办公室吗?” “不是呀!搬到程律的办公室了。” 宁稚意外:“啊?我的工位在程律的办公室啊?” 第179章 残疾人杀夫案(1) 正说着,办公室门开。 “程律午休起来了。”小骆过去敲门,“程律,宁律来了。” “请她进来。” “诶好。” 小骆招呼宁稚:“程律让您进去。” “好。” 宁稚背着包走进程儒言办公室。 一进门,果然看到原本空旷的落地窗前,添置了一套办公桌椅。 宁稚缓步走了进去。 “进来坐。”程儒言拍了拍新桌子,“你明天开始正常时间上班,工位就在这儿。” 宁稚讪笑道:“这不好吧?有时候您要见重要的客人,我在这里办公不方便。” “我见客户,一般去会议室。”程儒言坐下来烫洗茶具准备泡茶,“接下来,我会把我手头一些适合你的案子交给你做,但主办律师还是我。如果你去大厅和其他律师坐一起,有时候我想翻翻案卷什么的,还得去大厅找你拿案卷,更不方便。” 宁稚想想有道理:“那好吧。” 她在君天,至多一年,就当暂时过渡了。 程儒言把茶杯夹到宁稚手边,宁稚拿起,轻轻吹了吹热气,小口小口喝着。 程儒言喝着茶,透过茶烟看她,眼底暗流涌动。 “邹卫勤一案的诉讼材料我今天就能准备好,接下来就等十月底的二审。这两个月时间,我可以先做别的案子。” 程儒言回神,起身走到大班桌前,抽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丢给她:“残疾人许小屏杀夫案。” 宁稚立刻打开牛皮纸袋,把案卷拿了出来。 程儒言介绍案情: “被告人许小屏,今年49岁,被控蓄意谋杀罪。她于今年6月2日凌晨2点30分用一把菜刀杀害她的丈夫——65岁的马远车。她用菜刀砍向睡梦中的马远车,精准地砍断了马远车的颈动脉,致马远车失血过多死亡。许小屏自述当晚被马远车家暴,为了自卫,随手抄起菜刀砍中马远车的脖子。” 宁稚看着手中的案卷,说:“许小屏和马远车的邻居作为证人,证明案发当晚,俩人曾经发生剧烈争吵,伴随打砸声。既然有邻居证明当晚确实存在家暴,检方为何还认定这是谋杀案?” 程儒言下巴点了点她手中的案卷:“继续往下看。” 宁稚案卷翻过几页,意外道:“许小屏身高才125厘米?” 程儒言说:“许小屏身高125厘米、体重不足30公斤,而马远车身高体重则与正常男人无异。检方认为,在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即便是搏斗,许小屏也很难用菜刀精准地砍中马远车的颈动脉。” “所以检方认为,许小屏一定是在马远车睡熟后,才用菜刀砍中他的颈动脉,令马远车一刀毙命?” “是。”程儒言面色凝重,“检方还发现了许小屏的社交账号。” “社交账号?微信吗?”宁稚立刻去翻看后面的案卷,“许小屏在朋友圈扬言要杀了马远车?如果是这样,就麻烦了,大概率会被判谋杀罪。 “不是微信。”程儒言说,“案发前半年,许小屏开始在XX软件记录自己的生活,事无巨细,包括自己被马远车家暴、性虐的经历都发帖纪录。” 他说着,从牛皮纸袋里翻出一张图片,递给宁稚:“这就是许小屏的社交账号,搜看。” 宁稚手机里正好装有同款app,很快搜出许小屏的主页。 最新的帖子,是今年6月1日的早上发的,文字内容:给闺女穿上了漂亮的裙子过六一,谢谢姐妹。 配图是一个单眼皮的女童,穿着一身儿童汉服裙,对着镜头比心,笑得很开心。 帖子有几十条评论,内容都差不多,祝福许小屏的女儿有快乐的儿童节。 帖子没什么异常,宁稚退出,往下刷其他帖子。 有一个五月初发的帖子,附图里的许小屏受伤了,鼻青脸肿,头发掉了一大把,其他图片则是饭菜洒落一地。 从图片上看,许小屏的生活的环境很糟糕。 水泥糊成的地板又黑又油,餐桌是一块木头随便钉起来的,上头的油渍已经包浆,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许小屏在帖子里称,丈夫又对她家暴了,并把她辛苦做的饭菜踢翻了。 这个帖子有几百条跟帖,女网友在评论区里关心她,为她鸣不平,也有人为她出谋划策……教她如何杀夫! 宁稚把手机递给程儒言:“您看看这个。” 程儒言接过,落眸看向评论区,说:“诸如此类的帖子还有。从今年二月,许小屏注册了个人账号,在这里分享自己被家暴的事情,帖子里就不断有网友教她怎么杀害马远车,其中被提到最多次的手法——趁半夜马远车睡熟,用菜刀砍中他的颈动脉。而检方也从许小屏手机浏览器发现她曾经搜索过颈动脉的位置。” 宁稚叹气:“所以检方根据这些信息,认定许小屏的杀夫是早有预谋。” “不仅如此,证人证言也证实,马远车的辱骂声,在当晚1点左右就停止了,也就是说,许小屏2点30分杀害马远车时,马远车对她的伤害,其实已经停止。这种情况,她对马远车的任何行为,反抗也好、伤害也好,都已经无法再认定为防卫。” 宁稚头皮发麻:“这个案子比香州大学的案子还麻烦,胜算很小。” 程儒言笑着把手机还给她:“但如果赢了,你将声名大噪。” 宁稚点点头:“我想尽快会见许小屏。” “我让小骆去办。”程儒言倾身向前,双目灼灼地看着她,“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第180章 残疾人杀夫案(2) 翌日,宁稚在房山看守所见到了许小屏。 许小屏比照片上还苍老、瘦小。 宁稚出示了证件后入座:“许小屏,我姓宁,是你的法援律师。” 许小屏怯怯地看着她,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问:“之前有一个律师先生,他呢?” “程律师还是你这个案子的主办律师,我们俩一起办你这个案子。” 许小屏松一口气,戴着手铐的双手握紧了审问椅上的铁把手:“你见过我闺女吗?她们还好吗?” “大女儿在学校,一切正常。小女儿暂时由福利院看护,她会定期接受心理辅导,目前情况稳定。” 许小屏点点头:“谢谢律师小姐。” 宁稚拿出录音笔和记录本,说:“我和程律师都希望帮你打成防卫过当致人死亡罪,这个罪名,即便最高刑期,也只有七年。你出狱后,你大女儿还在上大学,你小女儿才刚要上初中,一切都还来得及,一切都还有可能。” 许小屏哽咽道:“谢谢律师小姐。” “如果官司输了,那就是谋杀罪,大概率死刑。”宁稚看着她,“你也不希望两个女儿从此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吧?” 许小屏双手猛地攥紧了铁把手:“我不想死!” “好,那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什么,你都要告诉我实话。” 许小屏泪流满面地点头。 宁稚打开录音笔和记录本,问:“今年6月1日晚上,你和马远车发生了什么事,马远车又是怎么死的?” “6月1日是儿童节,我给二闺女换上了新的裙子,闺女很高兴,我也是,就多买了两个菜,晚上一共做了四道菜。老马回来后,看到闺女身上的新裙子,还有桌上的菜,就一把薅住我的头发,问我哪来的钱? 我说裙子是网上的小姐妹寄给孩子的,不用钱,他不信,骂我偷偷出去卖,问我是不是卖给童装店的老板、卖给鱼摊的老板,才有裙子和鱼。我哭喊着说不是,真的是网上的小姐妹寄给我的,他不信,薅着我的头发使劲往墙上撞。 二闺女在旁边哇哇直哭,他把桌上的饭菜一把扫了,抓着二闺女就是一顿揍……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操起菜刀把他给砍了……” 宁稚认真听着,蹙眉问:“马远车骂你偷偷出去卖,这个‘卖’,是什么意思?” 许小屏泪流满面道:“他从不给我钱,我每天去外头捡瓶子卖,然后买菜回家。他知道我没钱,看到我突然买了鱼,看到闺女有新衣服穿,怀疑我去卖淫换东西。” 宁稚内心难过,但没有表现出来,冷静地问:“在你们的婚姻中,马远车有没有出轨过?” 她是反向思考。 习惯性出轨,就容易怀疑伴侣也一样出轨。 这个血案在婚姻内发生,所有和婚姻有关的线索,宁稚都不想放过。 许小屏流着泪点点头:“他喜欢嫖娼,挣的钱都拿去嫖娼了。” 宁稚问:“马远车有没有因为嫖娼得过病?甚至传染给你?” 许小屏低下头,难堪地点了点头。 宁稚在记录本上记下:“马远车传染给了你什么病?有没有去治?” 许小屏摇头:“下面长了东西,我没有钱治。” 宁稚叹着气,摇了摇头,继续问道:“这场家暴,从几点持续到几点?” “八点多开始打骂我们,断断续续的,一直到夜里。” “到夜里几点?” “两三点。” 宁稚眯眼:“但据你们的邻居称,马远车的打骂持续到一点左右,就停止了。” 许小屏面上闪过紧张:“后来也有……是邻居没听见……” “详细说说1点到3点这两个小时发生的事情。” 许小屏吞吞吐吐道:“吵架,打架,他打我,我就拿菜刀砍他。” 宁稚一听,就知道她这句话是假的。 1点之前发生的事情,和证人证词一致,大概率是真的,所以她的自述详细、有自己的感受。而对1点之后发生的事情的陈述,含糊不清,大概率是假的。 但1点之后发生的事情,恰恰是决定许小屏是死刑还是七年有期徒刑的关键。 宁稚对许小屏的隐瞒很是无奈。 她暂停录音笔,劝道:“马远车的死亡时间是2点30分,你供述当时你们在吵架,那么就告诉我吵架的过程。这个过程,直接关系着你是死刑,还是六七年后放出来,继续和女儿一起生活。” 许小屏怯生生地望着她,苍老的眼中都是恐惧:“就是吵架……马远车他欺负我……” 宁稚问:“他怎么欺负你?” “掐我的脖子……” 宁稚气道:“撒谎!你的脖子没有任何伤痕!” 她合上记录本,站起身:“今天先这样吧。如果你一直是这种不肯说实话的态度,我和程律师都没办法帮你。希望你为了你两个女儿,好好考虑一下。好了,我过几天再来会见你,希望到时候你愿意告诉我实情。” 许小屏哭得身子剧烈发抖。 宁稚看着她这样,于心不忍,叹了叹气,重新坐回去。 “我是你的律师,我不会害你,无论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 许小屏还是哭,什么都不说。 宁稚没了办法,只能提前结束会见。 她回到君天所,程儒言不在办公室,小骆说他出庭去了。 办公室里只有宁稚一个人,她自在不少,拿出录音笔和记录本整理线索。 今日一看,许小屏果真又瘦又小,患有侏儒症,残疾人的一种,应当也是因为这个缺陷,所以一直被马远车家暴。 但法律不会因为她长期遭受家暴而判她杀人无罪,重点得看她在杀马远车时,马远车对她的伤害还有没有持续。 程儒言快下班才回来。 小骆帮他把箱子拉进办公室。 他一进来,看到宁稚,就问:“早上会见许小屏,如何?” 宁稚说:“她怎么都不肯说出1点到3点发生了什么事。” 程儒言脱下西服外套递给小骆,抬手摁住领结松了松,在沙发坐下。 似乎是开了一早上的庭,他又累又渴,拧开矿泉水,猛灌几口。 宁稚坐在工位上看着他,看到他仰头喝矿泉水时,喉结上下翻滚。 宁稚想起了萧让…… 程儒言抬手看一眼腕表:“十二点了,一起下去吃午餐,边吃边聊。” “哦好。”宁稚拿上手机,“这边在哪里用餐呢?” 小骆说:“地下就有美食城,我们一般在美食城吃。三楼四楼是餐厅,高端一些。” 宁稚点点头:“比金诚方便。金诚得去隔壁大楼的地下美食层。” 程儒言虚揽她的肩膀:“走吧!上四楼吃去!别去美食城了,人太多。” 宁稚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臂弯,往旁挪了挪。 来到四楼一家法式餐厅。 餐厅播放曲调浪漫的法语歌,昏黄复古的氛围中,有情侣低声蜜语共进午餐。 这像是个情侣约会的餐厅,不是商务餐厅。 宁稚略感不自在。 程儒言喝一口柠檬水,切着牛排,问:“许小屏不愿意透露1点之后发生的事情,那么就只能靠你去问,抽丝剥茧,拼凑起来。” 宁稚回忆几秒,说:“早上会见许小屏,她倒是提到一点案卷里没有的。” 程儒言抬眸:“什么?” “许小屏说,马远车有嫖娼的习惯,还染了病给她。” 程儒言蹙眉:“染了什么病?有没有去医院治疗?” 第181章 残疾人杀夫案(3) 如果马远车曾传染性病给许小屏,许小屏长期受病痛折磨,崩溃中,把马远车杀害,或者当晚,马远车强迫许小屏发生性关系,许小屏害怕再次被感染,把他杀害,亦能视为案发时,马远车的伤害还在继续。 都是法律人,宁稚知道程儒言的意思,说:“许小屏没有检查治疗过,不曾留下就医记录。” “那她怎么知道自己染病了?” 宁稚轻咳一声,尴尬道:“她自述下体长了东西。” 程儒言秒懂,放下刀叉,用餐巾按了按唇角,只喝柠檬水,不再进餐。 他交代道:“立即申请对许小屏进行相关检查和治疗。” “好。我下午就处理。” 宁稚也没什么食欲。 程儒言说:“晚上为你设了个欢迎会,我底下的律师都会参加,下班后,你和我一起去。” “啊?”宁稚意外,“我的欢迎会吗?不用了吧。” 她只想在君天过渡一年,实在不需要这些。 程儒言笑:“要的。这是君天的传统。” 提到传统,宁稚就不好拒绝了,只能答应。 俩人都没有继续吃饭的欲望,回办公室,各自忙碌。 宁稚下午去了一趟看守所,申请为许小屏进行进行妇科检查及治疗。 回办公室的时候,见到程儒言和萧让坐在沙发区说话。 她脚步一顿,怔在门口。 程儒言笑着看过来,问:“怎么样?办妥了吗?” 宁稚点点头,脸色不自在地走了进去:“办好了,许小屏明天一早就会被送去医院检查。” 程儒言说:“假设许小屏真的被查出和马远车同一种性病,但要怎么证明是马远车传染给许小屏,而非许小屏传染给他?——这个问题,你得好好想一想。” “好。”宁稚在工位入座,拿出材料。 “加州劳工组织是全美最难缠的劳工组织,他们的律师拥有丰富的工伤诉讼经验,曾经创下全美最高的工伤赔偿,所以我很不喜欢跟加州劳工组织打交道。”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没有难度,Remote何必花大价钱请你去美国?” Remote之前在泰国的案子,宁稚也有参与,且她还记得在泰国的最后一晚,卓宇行请他们到海边别墅玩。 她对卓宇行印象不错。Remote对她来说,不同于其他当事人。 眼下一听Remote招上加州劳工组织,登时关心道:“Remote出什么事儿了吗?” 程儒言说:“设备辐射泄露,车间里十来个工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受伤,他们委托了加州劳工组织的律师对Remote发起诉讼,索赔金额高达二十亿美元。” 宁稚惊道:“那岂不是一百五十亿人民币?” “是的。Remote账上的流动资金都不一定有这个数。我过几天得去一趟加州。”程儒言笑着看着宁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宁稚尴尬:“我去了也帮不上忙,而且我还要做许小屏的案子。” 程儒言笑而不语。 萧让眯眼看着俩人的互动,脸颊边的咬肌鼓了鼓。 手机突然进了一通电话,他接完后,站起身,扣上西服的扣子:“那就到了加州,看看情况怎么样再说。” “好。”程儒言送他出办公室。 小骆敲门:“程律,酒店那边打电话过来,说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过去。” 萧让蹙眉:“什么酒店?” 程儒言笑道:“给宁稚准备了迎新会。” 萧让看向宁稚:“结束了我去接你。” 宁稚错愕。 不等她说话,萧让转身离开。 程儒言走到她工位旁,看着落地窗外的CBD,问:“你和萧让复合了?” 宁稚有点烦躁:“我不想在工作的场合聊私事。” 程儒言没说什么,宁稚却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压向了自己。 这打扰到她工作时的状态了,她强忍情绪,低头看案卷。 马远车的尸检报告显示,他下体长有菜花样的疣体,这是一种通过性行为传染、传染性极强的HPV病毒。 宁稚在底稿上记录,许小屏大概率被传染,所以自述下体长了东西。 她想起程儒言的提醒——如何证明是马远车传染给许小屏,而非许小屏传染给他?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宁稚回神,看向程儒言:“哦好。” 她和小骆跟着程儒言一起来到酒店。 中餐厅包间,其他律师都到了。 “欢迎宁律师!” “欢迎新同事!” “欢迎!” 宁稚笑着对众人说:“谢谢,谢谢前辈们。” 程儒言为她拉出椅子,虚揽着她的肩膀,带她入座。 宁稚本能地闪了下身子:“谢谢”。 程儒言在她身旁入座。 席间,众人聊着案子、聊其他组的事情、聊自己的生活,什么都聊。 宁稚初到君天,插不上话,便没说话,偶尔看看手机,偶尔思考许小屏的案子。 “是不是累了?”程儒言突然靠了过来,胸膛挨着宁稚的手臂,低声问,“要不要我陪你下去走一走?” 滚烫的气息冲到宁稚脖颈上。 宁稚吓一跳,身子本能地往旁边一闪。 她白着脸看程儒言,这一瞬间,突然想起了金诚所的王林。 当年,萧让不收她当实习律师,王林愿意收她,却背后告诉其他律师,要在出差办案子的时候上了她。 程儒言的某些行为,令宁稚想起了王林。 想起之后还有一年的时间要相处,他的行为却可能逐渐升级,宁稚负担很大,考虑半晌,决定现在就和他说清楚。 “我有话跟您说,咱们下去?” 程儒言勾唇:“好。到车上说。” 第182章 残疾人杀夫案(4) 车子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宁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楼下应该有咖啡厅,咱们去咖啡厅说吧。” 她拿起包,率先走出包间。 程儒言很快跟了出来。 西服外套没穿,白衬衫最上头的扣子解开,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精壮的手臂和胸肌。 宁稚尴尬地移开目光,率先走进电梯。 俩人来到一楼大堂边上的咖啡厅。 大片的落地玻璃外,行人行色匆匆穿过夜色。 宁稚率先开口:“我觉得您对我似乎过分热情了,这样很容易让其他同事误会。” 程儒言拿起苏打水喝一口,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我喜欢你。” 宁稚没料到他这么直接,噎了一噎,才说:“可我对您没有任何想法。” “咱俩都是不婚主义者,又是同行,在一起最合适。”程儒言姿态自信松弛,“想在一起了就在一起,不想在一起了,就各自忙碌。当然,我一定会忠于这段关系,也会给你保障,尽全力把你培养成最优秀的律师,以及房子、车子都不是问题。” 宁稚错愕,想了想,觉得自己难以留在君天了。 “我对您真的没有任何想法。等邹卫勤和许小屏的案子结了,我就离开君天。” 程儒言脸色稍变:“你是不是还放不下萧让?” “不是。我和萧让没有任何关系了。” “那你为何?” 宁稚站起身:“如果是我让您误会了,我向您道歉。” 她说完,绕出卡座要离开。 程儒言拉住她的手臂:“没关系,做不成恋人,还是同事。你没必要辞职。工作是工作。” 他站起身:“我送你回去。” 宁稚轻轻拨开他的手:“不用了,我打车回去,您的西服还在上面。” 说完,径自往酒店大堂走,拦下一辆的士,上车离开。 车子刚驶出酒店范围,手机就响了。 是萧让的来电。 宁稚烦躁地接起电话:“什么事?” “我到酒店了,你在哪儿?” 宁稚才想起他傍晚说,晚上来接自己,更烦躁了,说:“我已经回家了!你赶紧走吧!” …… 两天后,宁稚拿到了许小屏的诊断报告。 许小屏感染了多种hpv病毒,除了下体长疣体,阴道里面也长了。 宁稚立刻申请会见许小屏。 “你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被马远车感染了这些吗?” 许小屏摇头:“很多年了,记不清了。” 宁稚又问:“马远车一般去哪里嫖娼,你知道吗?” 许小屏还是摇头:“不晓得。我有一次偷跟他,被他发现,他把我揍了一顿,我就没再管他了。我也管不了他。” “他有没有长期交往的对象?” “我不晓得。” “案发当晚,马远车有没有强迫你发生性关系?” 许小屏闻言,红了眼眶:“有……”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我不乐意,他就和我吵起来,我就把他杀了。” 宁稚说:“马远车染病给你的这些年,每当他要求跟你发生关系,你有没有反抗过?” 许小屏摇头:“没有。” 宁稚眯眼:“那为何这次反抗了?甚至把他杀了?” 这些,都是开庭后,检方会进行质询的问题,宁稚想看看许小屏的反应。 许小屏果然没说出话来。 宁稚严肃道:“许小屏,案发当晚,1点之后,到底还发生了什么事,才令你对马远车起了杀心?” 许小屏低下头:“吵架,他打我。” 见她还是不愿意说实话,宁稚有些泄气。 她提前结束了会见,去了马远车和许小屏的老家涞水县。 许小屏和马远车的大女儿马慧慧在涞水中学上初一。 马慧慧原本是住宿,但六一节当天,学校放了假,她便回了房山的家。 所以案发当晚,马慧慧就在家中。 宁稚出示了证件,见到马慧慧的班主任。 “马慧慧最近状态还好吗?” 班主任叹气:“她看着没什么异样,但比以前更沉默了,经常一整天不说半句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稚问:“学校有心理医生吗?能不能帮孩子疏导下?” “有的,我时常都叮嘱她有不开心的,就去卫生室找医生,但她一次都没去过。” “马慧慧以前的性格是这样吗?” “以前也安静,但还愿意说话,这回是完全不开口,怪让人担心的。” 宁稚点点头:“这样吧,让我见见孩子,看看孩子什么情况。” “好的,你稍等,我去喊马慧慧过来。” 宁稚背好包站起身,离开教师办公室,站到外头去等马慧慧。 办公室人多,马慧慧会更抗拒说话。 班主任很快领着一个又黑又瘦的女孩走过来。 她看上去比同龄女孩矮瘦一些,长得和许小屏有几分相似。 宁稚笑着迎过去,对班主任说:“我带孩子到下面走一走。” 班主任同意。 宁稚揽着马慧慧下楼。 此时是下午上课时间,学生们都在教室上课,不远处的篮球场笼在阴影里。 宁稚揽着马慧慧在篮球场边上的楼梯坐了下来。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藏蓝色的礼品盒,递给马慧慧:“这是人民大学的毕业礼品,是阿姨的同学送给阿姨的,现在阿姨把它送给你。” 马慧慧怯生生地看着她:“谢谢阿姨,但我妈妈说,不能拿人家的东西。” 宁稚笑:“这是阿姨对你的鼓励,鼓励你考上北京的大学。没事的,收起来吧。” 她把礼品盒打开,里头有一本记事本,一个书签,还有一支签字笔。 记事本是湖蓝色的,用绿色烫金印着“中国人民大学”六个字,还有人大的logo。 马慧慧看了好一会儿才接过:“谢谢阿姨。” 宁稚揉了揉她的头发:“一定要好好学习,才能改变命运,才能从糟糕的原生家庭中脱离出来。” 马慧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宁稚见她沟通正常,放心了,转而说:“阿姨作为你妈妈的律师,想救你妈妈,所以接下来阿姨会问你一些问题,你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和阿姨说,咱们就结束,好吗?” 马慧慧点头:“好。” 宁稚打开录音笔。 “今年6月1日晚上,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你记得吗?” “记得。”马慧慧说起那晚上发生的事,与许小屏所述一致。 “夜里1点的时候,你睡了吗?” 马慧慧沉默了,原本拿着礼盒的手,忽然发起抖。 宁稚看在眼里,继续问道:“夜里1点之后,你父母发生了什么事?” 马慧慧陷入了沉默,手依旧在抖。 宁稚越发确定,当晚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她轻轻按住马慧慧的手,安抚道:“慧慧,当晚发生的事,决定着你妈妈是死刑,还是六七年后出狱。所以你一定要说出来,一定要救她,好吗?” 第183章 残疾人杀夫案(5) 君合律所,合伙人办公室。 宁稚把录音笔接入音响,马慧慧痛苦压抑的声音传了出来。 马慧慧:“那天晚上,我本来已经睡了,但是听到他们的争吵声,就醒了。” 宁稚:“你和他们一个房间?” 马慧慧:“我们家是租的民房,只有一个屋子,吃饭睡觉都在一个屋子里。” 宁稚:“你醒了之后,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马慧慧:“我看到爸爸压在妈妈身上,妈妈不乐意,爸爸就来拉我,妈妈哭着把他拉回去,然后……” 宁稚:“然后什么?” 马慧慧:“然后他就把妈妈压到床上,跟她做那种事……妈妈一直哭……” 宁稚:“他们持续了多久?” 马慧慧:“不是很久。我没注意看时间。” 宁稚:“然后呢?” 录音里传来马慧慧的哭声,录音一度终止,又重新开始。 马慧慧:“后来我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我听到爸爸在嚎叫,我看到妈妈拿着刀,骑在爸爸身上,砍他的脖子……呜呜呜……” 录音结束。 宁稚看着程儒言,说:“许小屏也说过——案发当晚,马远车逼她发生关系,她不愿意,所以把马远车杀了。” 程儒言喝着茶,没吭声,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他发出疑问:“马远车染病多年,期间不止一次逼许小屏发生关系,为何许小屏到这回才起的杀心?到底是什么促使她在案发当晚杀了马远车?” 宁稚点点头:“是的,我也问过许小屏这个问题,但她不愿意说。” “你把马慧慧的录音重新放一遍。” 宁稚照做。 录音又回放一遍,办公室里充斥着马慧慧哀伤、绝望、恐惧的哭声。 程儒言重复着马慧慧的证词:“我看到爸爸压在妈妈身上,妈妈不乐意,爸爸就来拉我,妈妈哭着把他拉回去……” 宁稚惊讶于他的记忆力:“是的,马慧慧是这么说的,一字不差。” 程儒言蹙眉思索道:“马远车逼许小屏过夫妻生活,许小屏不愿意,马远车就去拉扯马慧慧,许小屏就妥协了,同意与他发生关系。” 他抬眸看向宁稚:“马远车拿马慧慧要挟许小屏,许小屏表面妥协,实际上已经起了杀心。” 宁稚疑惑:“马慧慧也是马远车的孩子,马远车拿马慧慧要挟许小屏的什么?难道是威胁许小屏离婚,自己要带走马慧慧?” “到底是为什么,只有许小屏知道。”程儒言坐回大班椅,“你尽快再去一趟看守所。” “好的程律。” 吃过午餐,宁稚再次前往看守所会见许小屏。 她跟许小屏说,自己已经见过马慧慧,马慧慧也将那晚发生的事情如实供述。 “哗啦”一声,许小屏戴着手铐的双手揪住审讯椅的铁扶手,激动道:“慧慧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要再去问慧慧了!慧慧什么都不知道!” 宁稚严肃地看着她:“如果你不希望我们去打扰马慧慧,那就把马远车对你的威胁告诉我!” 许小屏泪流满面地低下头:“我不想出去了!就让我去枪毙吧!你们都别救我了!” 见她这样,宁稚也生气了,大声说道:“许小屏!我是你的律师,我是来帮你的!你为什么还要对我有所隐瞒?你宁可放弃自己的生命,让两个女儿成为孤儿,你也不愿意用真相自救吗?” 她抬起头,绝望道:“我帮不了她们什么,你不用救我了,就让我被枪毙吧!” 宁稚无力地摇了摇头,收好东西站起身:“下个月就开庭了,你好好想想吧。” 九月初,学校开学,杨礼文返京,林淑婉和他一起回来。 宁稚上次因为邹卫勤的案子麻烦过杨礼文,便找了一个周末,提着果篮和茶叶,亲自登门拜访。 杨礼文家在北师大附近的小区。 两千年初建立的洋房小区,几栋五层楼高的欧式建筑矗立在馥郁葱葱之中。 三室二厅的户型方正亮堂,收拾得干净清爽;两面大书柜放满了中外文学着作;书桌上压着写了一半的宣纸。 这屋子,和杨礼文给人的感觉一样——斯文、亲和、书生气。 宁稚把果篮和茶叶给了林淑婉,在沙发坐下。 杨礼文烫洗茶具、泡茶,笑问:“上次你让我学生查的那个人,后面找到了吗?” “找到了。她为案子提供了重要的线索,帮助很大。谢谢您。” 杨礼文夹一杯茶到她手边:“都是自家人,以后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你尽管跟我说,不必客气!” “好。” 宁稚喝着茶,没说什么。 杨礼文和她说了会儿话,去厨房做午饭。 林淑婉拿着手机挨到她身旁:“上次你杨叔说的那个男孩子,妈看过照片了,男孩子长得很帅气,你要不要看看?” 反正也无聊,宁稚说:“那就看看呗。” 林淑婉开开心心地打开手机,进入和杨礼文的微信对话框,点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有三个人。 穿着美国大学博士服的男士身材高大精壮,站在中间;站在他左右的是一对中年男女。 中年女士穿深灰色套裙,戴着无框眼镜,梳着精神的短发;中年男士西装革履,同样也戴眼镜。 俩人看上去官味十足,应当是他的父母。 宁稚问:“这男生就是杨叔在人大的同事吗?” 第184章 残疾人杀夫案(6) “是的。”林淑婉说,“这孩子叫林恒,是北师大的天文学教授。” “他父母做什么的?” “听说是生意人。” 宁稚点点头,喝一口茶,说:“我目前工作不稳定,忙起来一点时间都没有,贸然去相亲也不好。” 林淑婉瞧着照片里的林恒,叹了叹气:“可惜了。” 宁稚放下茶杯,看着她身上的家居服,说:“我这两天会去找房子,租个三居室,到时候您来北京,也可以上我那儿住去。” 林淑婉说:“若遇到喜欢的,干脆就买下来吧,反正你早晚得在北京买房。” 老生常谈的话题,宁稚不想啰嗦,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她在杨礼文家吃过午餐,搭地铁去东直门。 她和张晗要在海淀检察院与东三环的中间位置租房子,方便彼此通勤。 张晗目前是检察院的检察官助理,工资不高,她是君天的授薪律师,薪资也一般,俩人都决定找普通一些的房子。 中介带她们看了一套带电梯的小三居,很干净,采光也好,俩人都很满意,但月租要一万三,超出预算,宁稚让中介回去跟房东砍价,砍到一万,就租。 看完房子出来,天已经黑了,宁稚和张晗直接在附近吃晚饭。 东北菜馆里,热闹、烟火气十足。 宁稚包了一卷京酱肉丝放到张晗盘子里,说:“今天周六,李文康肯定又要去宿舍跟薇薇腻歪了。” 张晗摇了摇头:“必须是。所以你回来真的是救了我,周末咱俩可以躲出去。之前你没回来,我一个人也不爱出门,周末就是关在房间里。” 宁稚把京酱肉丝塞进嘴里,咽下去后,说:“薇薇这么做不地道。那屋子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有别人,她经常把男朋友带回来住,他们尴尬,别人也尴尬。” 张晗叹气:“算了,咱们搬出来就好了。” “我周一要去一趟涞水会见证人,不知道几点回来。如果中介价格砍好,可以签约,你下班去签一下。” “最近在做什么案子,怎么还跑涞水去了?” “残疾人杀夫案。”提到瓶颈中的案子,宁稚喝一口水,说,“嫌疑人很轴。我和程儒言都希望帮她把案子打成防卫过当,但她就是死活不说杀夫的真正动机。” “她知道自己可能死刑吗?” “知道的。每次去会见,都要强调这个事情。她呢,只要不提杀夫动机,就很配合、求生意志也很强。一提杀夫动机,要么不说话,要么情绪激动地表示自己想枪毙。” 张晗蹙眉:“正常情况下,嫌犯知道自己面临的结果是死刑后,都会挖空心思求无期、甚至有期徒刑。没有动机,也要造出动机。你这个案子的当事人应该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宁可死刑,也要捂住真相。” 宁稚想不通:“有什么比生死还重要的呢?她两个女儿都很小,如果她死了,两个孩子就是孤儿了。她宁可死,都不愿意说出真相、活着出去跟女儿团聚。真是奇怪。” “反推一下,有可能是杀夫动机公开会影响女儿。这个‘影响’,甚至比女儿成为孤儿还重大。” “比女儿成为孤儿还重大的杀人动机?难道杀人的是大女儿?” 只一秒时间,宁稚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马慧慧看上去又瘦又小,手无缚鸡之力,且凶器上只有许小屏和马远车的指纹,根本没有马慧慧的指纹,马慧慧不可能是杀人凶手…… “什么时候开庭?”张晗问道。 宁稚回神:“半个月后。” “那时间还是挺紧的。” “可不是吗?现在能拿出来的证据,就是案发当晚,死者曾家暴、婚内强奸过女方,但女方动手的时候,死者的伤害行为已经过结束了一个小时。” 张晗摇头:“大概率死刑,小概率无期。” 宁稚点点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周一,她又去了一趟涞水见马慧慧。 她再次询问马慧慧案发当晚发生的事情,马慧慧的描述和上次一样,没有丝毫偏差。 毫无所获,宁稚有些丧气,但还是打起精神问马慧慧:“你妈妈开庭的时候,你想去看吗?” 马慧慧缩着脖子问:“我可以去吗?” 宁稚轻抚她枯黄的长发:“可以,但是庭审的时候,会不断提到你妈妈杀害你爸爸的过程,如果你觉得自己不抗拒,那就去。如果你觉得自己不想再听到那些,那咱们就不去。” 她私心地想让许小屏看到女儿,唤起许小屏的求生欲、主动交代真正的杀人动机。 马慧慧纠结半晌,点头:“我想去。” 宁稚笑:“好,那稍后阿姨跟班主任请假,到时候提前一天来接你去北京。” 马慧慧立刻站起身,不断地对她鞠躬:“谢谢阿姨,麻烦您了!谢谢您!” 宁稚拍拍她瘦弱的肩膀:“没事儿,你坐。” 她从包里拿出钱包,抽出两千块塞到马慧慧手里:“你妈妈让我带些生活费给你,她叮嘱你要多吃肉和蛋。这样人才会长得高,有力气。” 马慧慧低头看着手里的现金,眼泪滴到纸币上。 宁稚看着她,心疼道:“阿姨的名片还在吗?” 马慧慧点点头:“在的!我夹在语文书里了!” 宁稚欣慰笑道:“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儿给阿姨打电话。” 她回北京,天晚了,就没再去看守所,直接回住处。 张晗和罗薇薇在吃晚餐,见她回来,赶紧给她拿碗盛饭。 她洗了手出来,随口问张晗:“中介来电话了吗?房东愿意降价不?” 张晗摇头:“来电话了,说房东不降价。” 罗薇薇诧异:“什么中介,什么房东?” 宁稚才想起来,还未和罗薇薇说起搬家的事。 张晗说:“薇薇,我和宁稚打算出去租房子。我现在在海淀上班,每天来回东三,时间太久了,光地铁,就得一小时。” 罗薇薇看向宁稚:“那磊磊你呢?你为什么要搬出去?这里不是离你上班的地方近吗?” 宁稚抿了抿唇,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不想撒谎骗罗薇薇。 张晗在桌下按住她的手,开口道:“宁稚和萧让分手了,她觉得住在这里不方便,所以才决定和我一起搬走的。” 罗薇薇红着眼眶看宁稚:“那这里不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吗?你走了三年,才回来一个月,又要走了?留我一个人啊?” 宁稚歉意地看着她:“咱们平时还是可以出来见面的,我和晗晗租的三居室,还有一个房间空着,你有时候想我们了,就去跟我们住。而且我和晗晗搬出去,你就可以和男朋友二人世界了呀!” 罗薇薇气道:“文康也不是天天来,有时候他忙起来,好几天不见人!我给他发信息也不回!” 宁稚蹙眉:“他怎么神神秘秘的啊!这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罗薇薇说:“他家里给他一笔钱投资,他平时有投资的收益,也和朋友一起开公司。” “那也不能发信息不回,让人担心啊。” 罗薇薇耷拉着唇角,什么都没说。 宁稚知道她在这段感情里处于低位,也不好说她什么,只能是恨铁不成钢地叹气。 收拾完厨房,宁稚回房洗好澡,把今天和马慧慧聊天的录音拿出来听。 听到马慧慧说“我看到他压在妈妈身上,妈妈不乐意,他就来拽我,要拽我下床,妈妈哭着把他拉回去,他才没拽我,然后重新把妈妈压到床上,欺负妈妈……”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从宁稚眼前闪过。 第185章 残疾人杀夫案(7) 翌日,宁稚一早前往看守所会见许小屏。 此时距离开庭只剩13天。 她打开录音笔,看着许小屏,问:“案发当晚,马远车强迫你发生关系,你拒绝,他就去马慧慧的床上拉扯马慧慧,你哭着把他拉回去,同意与他发生关系。他到底威胁了你什么,导致你在同意与他发生关系后,又杀了他?” 许小屏只是低头落泪,什么都不肯说。 宁稚深吸一气,艰难开口:“马远车是不是威胁你——如果你不跟他发生关系,他就要跟马慧慧发生关系?” 原本低头的许小屏突然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宁稚。 眼中是厚重的恐惧和绝望,以至于整个人剧烈地发起抖。 宁稚什么都明白了。 许小屏真正的杀夫动机是——她担心马远车总有一天要侵犯马慧慧! 为了保护女儿,她只得对马远车痛下杀手。这也解释了——为何染病的马远车,在过去无数次逼迫她发生关系,但她选择在今年杀了他! 因为马慧慧已经进入青春期! 马远车侵犯她的时间越来越近! 所以许小屏在案发当晚的刺激下,对马远车痛下杀手! 宁稚心痛地看着许小屏,说:“你杀马远车的真正动机是因为他随时可能侵犯马慧慧,你之所以不肯说,是担心这个动机被公开,马慧慧会失了名声。你宁可自己被枪毙,也不想说出真相,对吗?” 许小屏哭着点头,瘦小的双肩哭得一抽一抽的。 她崩溃道:“亲爹对亲闺女干那事儿,而且马远车他还有性病,这要是传出去,慧慧一辈子就毁了呀!以后还有谁敢娶她?她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呀?” 宁稚很心痛,也很震撼,快窒息了。 她调整情绪,安抚许小屏:“这个案子,到时候我帮你申请非公开审理,不会泄露出去的。你别担心。” 许小屏哭着点头:“谢谢律师小姐,谢谢!” 宁稚说:“既然话都说开了,我希望接下来,我问你的问题,你都能诚实地回答,这样我才能帮你。” 许小屏不住地点头:“好好!你问吧!” “在今年6月1日之前,马远车有没有表现出侵犯马慧慧的冲动?” 许小屏泪流满面地点头:“有。” “有过几次?都是怎么表现的?” “好几次了,我记不清了。” “他是怎么表现的?” “慧慧来例假那天,他知道了,看慧慧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有一天,我半夜醒来,看到他坐在慧慧床边,摸慧慧的身体……他还偷看慧慧洗澡……” 许小屏说着说着,痛哭起来。 一口气哽在宁稚胸口,咽不下去吐出来的,心口闷得发疼。 她攥紧了拳头,骂道:“人渣!” 她很快冷静情绪,继续询问许小屏:“慧慧知道马远车的想法吗?” 许小屏摇头:“孩子不懂。还太小了。” “你有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马远车对慧慧的想法?” 许小屏剧烈摇头,激动道:“没有!这不能让人知道啊!慧慧以后还要嫁人,传出去一辈子就毁了呀!” “我清楚了。”宁稚关掉录音笔,收拾东西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你想见我,就跟警官说。” “好。谢谢律师小姐!谢谢!” 宁稚回到办公室,程儒言也在。 她走进去,说:“您从美国回来了?Remote的案子还顺利吗?” 程儒言笑了下:“拉锯战,熬呗。许小屏的案子怎么样了?” 宁稚在工作坐下,包放到桌上,拿出录音笔插入音响:“有突破了,但……” 她累得不想多言,说:“您先听听录音,就知道了。” 录音外放中。 程儒言坐在宽大的大班椅上,双手把玩着手办,听着录音里许小屏绝望的陈述,脸上没什么表情。 与宁稚的内心巨震相比,他冷静得可怕。 录音结束,他起身关上办公室的门,然后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繁华的CBD。 “案发当晚,马远车把许小屏打了一顿后,逼迫许小屏过夫妻生活,由于他患有性病,许小屏拒绝。马远车威胁许小屏,如果不答应发生关系,他就要侵犯亲生女儿马慧慧,许小屏不得不暂时妥协,在马远车睡着后,动手杀了马远车。” 宁稚点头:“是的。许小屏认为马慧慧越来越大,马远车总有一天会侵犯马慧慧,她为了保护马慧慧,所以亲手杀了马远车。” 程儒言说:“这个动机是成立的。但有个问题——马远车侵犯马慧慧的意图,只存在于许小屏的供述中,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能证明。” 宁稚叹气:“这也是我正在思考的。根据许小屏的供述,马远车对马慧慧的企图,只有她知道,甚至连马慧慧本人都不曾发觉。这种情况下,咱们根本找不到证据来支撑许小屏的杀人动机。” 程儒言沉迷地看着落地窗外的风景,不知在想什么。 宁稚打开底稿,却不知从何下手,看着上头的内容发怔。 “去走访跟马远车走得近的人,例如酒肉朋友、一起干活的人。”程儒言转身回大班桌,交代道,“但你不必主动道出马远车对马慧慧的企图。先想办法试探这些人。” 宁稚秒懂:“好的程律。” “买点烟,回头开发票报销。” “好。” 宁稚下午又去会见许小屏,从许小屏处获悉,马远车平时有一帮一起收废品的酒肉朋友,也曾跟这些人一起嫖娼。 宁稚立刻赶去房山一处废品回收站,见到了马远车的朋友。 她拿出中华烟,一人发了一包,这些人立刻殷勤起来,蹲坐在回收站的院子里,有问必答。 宁稚打开录音笔,询问道:“马远车平时有嫖娼的习惯吗?” 第186章 残疾人杀夫案(8) 马远车的朋友吸着烟,眯着眼睛淫笑道:“我们都说他有瘾!一天不干女人,浑身不得劲!每天都得折腾!” 宁稚问:“他一个月得嫖娼几次?” “十来次!他婆娘不行的时候,他就去嫖!” “他哪有那么多钱嫖娼?” “他没钱呐!所以每次都得去涞水找那个五十多的老娘们!老娘们一次三五十块,就愿意让他搞!” “马远车还有没有找其他人?” “都找这个!其他的他也找不着呐!他没钱!” 宁稚强忍反胃,问:“他除了嫖娼,还有其他方式解决性欲吗?” 她在试探这些人。 如果马远车在这些人面前提过想侵犯马慧慧,这些人就会说出口。 如果马远车没提过,这些人不知情,那她也不必提。她得保护马慧慧的名声。 “他会看黄色电影!去电脑城,叫人家往他手机放黄色电影,还跟俺们一起看!” 宁稚追问:“还有其他方式吗?” 众人互看一眼,淫荡地笑起来:“实在不行,自己撸呗!” 问到这里,宁稚觉得这些人应该不知道马远车对马慧慧的企图。 她想了想,问:“你们刚才说的,涞水那位五十多岁的女人,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我有她微信,上次老马推给我的,说她不错,但我一看照片那老的,就没去。”有人递来手机,“就是这个!” 宁稚翻拍下微信号,立刻添加好友,但一时没通过验证。 她生怕加错了,一直在回收站等待。 半个小时后,终于通过验证,宁稚立刻给对方打去语音电话。 “喂?谁啊?” “春梅大姐你好,我是马远车一案的律师,现在可以跟你见个面吗?” “哪个马远车?” “在房山收废品的老马。” “哦老马啊!他好久没来啦!是摊上啥事儿了吗?” “他去世了。” 电话那头的赵春梅怔了半晌,才小声地问:“好好的咋去世了啊?” “家暴妻子,被妻子错手打死了。” “啊?俩公婆打架啊?这可和我没关系啊!你们可别抓我!” “不是不是,案子和你没关系。我们只是想调查马远车生前的一些事情,案子和你没关系。” 赵春梅才放下心,犹豫了一会儿,说:“那你明儿早上来吧,早一点,中午过后我要做生意了。” “好的,谢谢。” 翌日,宁稚赶早去了涞水,见到了与马远车有长期男女关系的赵春梅。 赵春梅住在涞水和北京交界的地方。 两三间低矮的平房,院子里晒着红丝、黑丝等性感内衣。 宁稚出示了律师证,跟着赵春梅进院子。 赵春梅邀请她进屋。 宁稚拨开布沙发上的黑色丝袜,抿唇入座。 赵春梅点了一根烟,吞云吐雾间,问:“你们要问啥子?” 宁稚同时开启两只录音笔,说:“在你看来,马远车是性欲过旺的人吗?” 赵春梅脸上闪过厌恶:“是!六十多岁的人了,比二十多的小年轻还能搞!每回都把我折腾得要死不活的!如果不是看在多年老主顾的份上,我压根不想接他的单!” “马远车会不会跟你提家中的事?” “有时候也会提一嘴。” “马远车都说了些什么?” 赵春梅眯眼想了想,说:“他说他老婆是残疾人,不仅带出去没面儿,还生了两个赔钱货。而且还动不动不给他睡,所以他经常得花钱上外头找。” 宁稚问:“他平均一个月来找你几次?” “以前多点,一个月能来个十来回,今年开始来得少了,我觉得他去找别的女人睡了。” “你怀疑他去找别的女人睡,有没有问过他?” “有一次,我半开玩笑地说他,他说他没找别的女人。我不信,说‘难不成是你老婆愿意让你睡了’?你猜他说了啥?” 预感到关键证词来了,宁稚习惯性看一眼手中的录音笔,见指示灯都亮着,放心地问:“马远车说什么了?” “他竟然说——大闺女来了例假,以后他要上大闺女,不用钱!再也不来找我了!” 宁稚面上不动声色,问:“然后呢?” “我就问他——你老婆二婚的?大闺女是她跟前夫生的?他竟然说,大闺女是他的亲生女儿!”赵春梅骂道,“我说那你这样怎么行?那可是你亲闺女啊!你这样等于把孩子毁了!” “马远车怎么说?” “他说——现在这社会,结婚前哪还有雏?上学就让那些臭小子给破了!既然这样,还不如便宜自己爹?我每个月一两千的养她呢!给我睡怎么啦?给谁睡不是睡?” 赵春梅把马远车骂了一顿,骂马远车不是人。 宁稚默默听着,等她骂完,才问:“春梅大姐,刚才你和说的这些话,你愿意到时候上法庭再说一次吗?” 赵春梅想也没想,立刻拒绝:“我不去!我一去,那些人抓我怎么办?你可别忘了,我这生意是违法的!” 她站起身,轰宁稚离开:“你赶紧走吧!反正我说了,你也录音了,赶紧走!” 宁稚不走,抓着赵春梅的手臂,关掉录音笔,急道:“春梅大姐,你出庭作证,如果他们抓你或者处罚你,我帮你处理!好吗?我保证一定不会让你有麻烦!” 赵春梅不听,推搡着她出门去。 宁稚被推出院子,院门“砰”的一声,在她面前狠狠关上。 她叹了叹气,走出巷子,打了辆车去涞水中学看马慧慧。 见马慧慧状态不错,她安心回北京。 回到君天,程儒言在办公室,看到她,问:“怎么样?” 宁稚疲惫地在工位坐下:“找到新证人可以证明马远车曾经打算侵犯马慧慧,但对方是特殊从业者,担心身份曝光,拒绝出庭作证。” 她把录音笔插入音箱。 赵春梅的声音从音箱中放出来。 程儒言停下手中的事,认真听完,说:“公民有作证的义务,但这种社会边缘人士,指不定哪天就跑了,即便到时候法庭想传唤也找不到人。你还是得让她心甘情愿出庭作证才行。” 宁稚拿手拍额头:“我都跟她承诺过,到时候如果有人抓她,我负责为她摆平,其实卖淫不是什么大事,但她们这些人对法律的认知有限,就觉得是顶天的罪了,一听要跟法院打交道,都怂得不行。” 程儒言重新打开手里的案卷,公事公办道:“必须想办法在开庭前把赵春梅解决了!” 第187章 残疾人杀夫案(9) 那日后,宁稚每天上班前,都先去涞水找赵春梅报道。 她给赵春梅带北京的地道早餐:糖耳朵、炒肝儿、油饼、面茶、豆腐脑…… 赵春梅也不拒绝,理所当然地吃,边吃边和宁稚聊天。 她平日倾诉欲得不到满足,宁稚愿意听她说话,她一股脑把家事说给宁稚听。 “我男人死得早,结婚三年就没了,留下一屁股债,我只能下海做皮肉生意,还债、养活三个孩子。本来想着孩子们大了,我就能上岸了,结果儿子前几年娶媳妇儿,又欠下一屁股债,都指着我来还。” 宁稚问:“那还有两个孩子呢?” “还有两个闺女,初中没毕业就辍学打工去了,挣不来几个钱,养活自己小家都难了,还怎么帮兄弟?我也不忍心拉两个苦命的闺女下水。” 烟雾缭绕中,赵春梅苍白的脸,浮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两个闺女在做什么?” “在北京当服务员,挣不了几个钱。” 宁稚叹气:“都是苦命人。” 赵春梅把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认命地笑了下:“谁说不是呢?” 宁稚趁势提起许小屏。 “马远车的老婆是侏儒症,只有一米二几,又瘦又小,没有劳动力。马远车平时一毛钱都不给她,她为了养活自己和两个女儿,每天出去捡废品,卖个几块钱回家买菜做饭。但马远车还是动不动就家暴她,把她头发都薅光了,脸砸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她都忍了,最后因为马远车要侵犯大女儿,她才动手杀了马远车。” 赵春梅骂道:“马远车这人确实有病!他老婆应该早跟他离了!都好过现在搭上自己的命!” 她问宁稚:“现在她老婆把人杀了,得枪毙吧?” 宁稚看着她:“如果你愿意出庭为她作证,她大概率三到七年就能出来。” 赵春梅叹气:“我干这种违法的活儿,我没办法去法庭帮她作证的呀!我一去,都知道我干这个的,立马把我给我抓了!我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 宁稚压低声音:“不会的春梅大姐,法院和派出所是两个机构,法院它负责审判和定罪,它不负责抓人,你去法庭作证,没事的!我相信我!” 赵春梅还是犹豫。 宁稚说:“就算派出所真抓到你,最多也是罚款五千,拘留几天。” 赵春梅登时叫道:“罚款五千?那我得接一百个客人才能挣得来这五千呐!而且还得拘留?这多晦气啊!不行不行!我不去!你们找别人吧!” 此时距离开庭只剩下三天时间,宁稚已是没办法,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塞到赵春梅手中。 “春梅大姐,我是北京的律师,这是我的名片。你这次帮了许小屏,以后你和你的家人,但凡遇到司法上的难题,我和我的领导都会无条件帮你们。你看可以吗?” 赵春梅看着手中浅灰色的烫金名片,没说什么。 宁稚继续劝道:“北京的律师多贵啊!我领导的咨询费一小时一万起,这还不包括出庭的费用。你今天帮了许小屏,咱这条人脉就算搭上了,以后你和你的家人,被欺负了、遇到不公平的事了,我们都会尽全力帮你们。” 赵春梅还看着名片,天人交战片刻,把名片塞回宁稚手中:“不行不行,你们这人脉我搭不上,我万一被抓进去了,要留案底的。” 她起身轰宁稚:“你赶紧走!别再来了!” 宁稚被她轰出门外,再敲门,她已经不开门了。 宁稚去涞水中学。 她想接马慧慧去北京。 马慧慧看到她很高兴,问:“律师阿姨您今天怎么来了呀?” 宁稚笑道:“我来附近办事儿,想问你周末想不想去北京过周末?想的话,我等你放学。” 马慧慧低下头,小声问:“那我可以去看我妈妈吗?” “暂时还不行,你妈妈下周一开庭,要等案子结束了才能看她。” 宁稚想起上次答应马慧慧带她去看庭审,如今案情有了变化,马慧慧不适合再去看庭审了。 “慧慧,是这样的,这次你妈妈的案子呢,我们申请了非公开审理。非公开审理呢,就是除了法院的工作人员、检察官和律师,其他人都不许进去。所以周一我没办法带你去看妈妈的庭审了。等之后有机会,阿姨再申请你去看妈妈,好吗?” 马慧慧乖巧点头:“好。” “那你想跟阿姨回北京过周末吗?阿姨周日下午再送你回学校。” 马慧慧小声:“想。” 宁稚轻轻摸了摸她的长发:“好,那你去上课,阿姨在篮球场等你,你放学了来找阿姨。” “好的阿姨!那我先回去上课。” 宁稚跟马慧慧挥手:“去吧。” …… 六点多,宁稚带马慧慧到了北京。 她带马慧慧去吃牛排,又带马慧慧买了衣服才回家。 进电梯的时候,遇到从地库上来的萧让。 萧让看着她和马慧慧,问:“这位是?” 宁稚态度客气:“当事人的孩子,来北京玩两天。” 萧让点点头,双手抄兜,抬眸看着不断变化中的电梯楼层数,说:“我听儒言说,许小屏的案子有进展了?” 马慧慧牵着宁稚的手,登时一紧,抬头看着宁稚,却不敢说话。 宁稚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找到关键证人了,但目前证人还未答应出庭作证,我正在想办法。” 萧让淡淡提醒:“时间不多了。” 宁稚不想在马慧慧面前多谈许小屏的案子,没接话。 电梯门开,她赶紧把马慧慧带出去。 罗薇薇和李文康在家,见她带着一个孩子回来,都有些诧异。 宁稚没跟他们说太多,把马慧慧带回自己的房间。 房门一关上,马慧慧就红着眼睛问:“阿姨,证人不答应出庭,我妈妈是不是就……” 第188章 残疾人杀夫案(10) 宁稚蹲下身,心疼地看着马慧慧:“阿姨还在想办法,你放心,阿姨一定尽全力让你妈妈活着!” 马慧慧红着眼睛点头:“谢谢阿姨。” 洗完澡,宁稚让马慧慧睡床上,自己睡躺椅。 窗外月明星稀,北京CBD璀璨的灯光透过落地玻璃洒进主卧。 马慧慧侧躺着看窗外:“北京好漂亮啊。在我家,看不到这么漂亮的夜景。” 宁稚笑:“阿姨家也看不到,都是因为有了这份工作,才有机会住这么好的房子,看这么漂亮的夜景。慧慧你一定要努力学习,将来考上北京的大学,住漂亮的房子,好吗?” 马慧慧点头:“好!” “明天,阿姨带你去清华和北大玩儿。” 马慧慧眼睛亮了亮:“哇!清华和北大!好呀!我想去!” “那咱们晚上早点睡,明天早点出发,好不?” “好!” “慧慧晚安!” “阿姨晚安!” 过了凌晨,马慧慧进入沉沉的梦乡,宁稚还睡不着。 周一就开庭了,可赵春梅还是不愿意出庭作证。 虽然可以向法庭申请强制传唤赵春梅,但就如程儒言所说,赵春梅这种社会边缘人士,前脚收到传唤书,后脚就能卷铺盖跑路。 结果还是一样。 宁稚已是穷尽了办法,好话说尽,磨了十来天,赵春梅还是不为所动,好无力。 万念俱灰间,宁稚甚至会想,如果是萧让,一定有办法解决赵春梅。 再奇葩的证人他都处理过,赵春梅肯定不在话下。 宁稚拿出手机,进入与萧让的微信对话框,想了想,又退出微信。 已经分手且拒绝复合的前恋人,她愿意问,他也不一定愿意说。 罢了。 宁稚熄了手机,翻身睡觉。 翌日,她和张晗带马慧慧清北一日游,晚上回三环吃饭,吃完饭,又带马慧慧买文具。 她跟马慧慧说,这些是许小屏交代她做的。 马慧慧安心不少。 回住处后,马慧慧睡着了,宁稚敲门进张晗房间。 “我明早要去一趟涞水,最后再劝赵春梅一次,慧慧如果醒了,你带她出去吃早餐,完了看个电影,我中午结束就来找你们汇合。” 张晗点头:“好。慧慧交给我,你放心去忙你的。” 宁稚在床边坐了下来,叹气道:“如果明天还不成功,我只好去找她两个女儿了,让她女儿劝劝她。” 赵春梅的事情,张晗是知道的。 她从检方的角度劝宁稚:“其实赵春梅出庭作证固然有一点用处,但检方一定会千方百计拿她的职业做文章、质疑她口供的真实性。他们会让合议庭相信,赵春梅作为50块钱就能买她一次身体的女人,她的口供是没有任何可信度的。” 宁稚叹气:“我知道。但我们的目标也不是求许小屏无罪,只要能帮她把死刑打成有期徒刑,就够了。现在只有赵春梅能证明马远车曾经意图侵犯马慧慧,而许小屏正是基于这个动机,才对马远车痛下杀手。没有赵春梅出庭作证,许小屏的杀人动机大概率还是谋杀。” “也是。反正你做好心理准备。如果赵春梅愿意出庭作证,一定要提前带她走一走开庭的模拟,否则她到了法庭上,被检方一吓,能说什么还不好说。” “好。”宁稚从张晗床上下来,“那我睡了,你也早点睡。明天慧慧就交给你了。” “放心交给我。晚安。”张晗送她出房间,把房门反锁。 翌日,宁稚六点多就出了门。 今天是周日,整座大楼安安静静的,电梯没有人用。 宁稚打算先去买早餐,再叫网约车去涞水。 手正要按电梯,就见电梯从二十多层往下走,然后在萧让住的那一层停下,几秒后,又往下走。 宁稚预感不好,还未等她反应,电梯门开。 萧让一身运动装,站在里头看着她:“这么早要去哪里?” 宁稚硬着头皮走进电梯:“去涞水。” “去找赵春梅?” 宁稚诧异:“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萧让没说什么,转而说:“我今天没事儿,送你去。” 他把电梯按到地库,宁稚重新按了一层:“不用了,我已经叫好网约车了,您忙您的。” 电梯到一楼,她立刻逃了出去。 买早餐,坐车到涞水,一切都很顺利。 赵春梅还没醒,宁稚在外头等到十点多,赵春梅才打着哈欠开门。 她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黑丝细肩带睡裙,露出半边的乳房和深深的乳沟,宁稚轻咳一声,移开视线。 “哎呀我说律师小姐,我是不会去做那啥证的,你就不要再来了好不好?”赵春梅转身朝里屋走,“你这样,会耽误我做生意的。我等一下还有客人,你赶紧走吧!” 宁稚把早餐放到桌上,看一眼丢着情趣内衣的沙发,没坐。 她站着说:“老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救了许小屏,积了德,以后都会报答在你的子孙身上。” 赵春梅脚翘到茶几上,点了一根烟,闭眼吞咽吐雾。 她看上去很享受,烟雾缭绕中,眯眼看宁稚:“马远车老婆这个案子,你打赢了,能有多少钱?” “这是法院指派给我们的法援案件,打输打赢都不收钱。” “不收钱,那你图啥呀?你说你这十天半月的,往我这儿跑,光路费你都花了多少钱了?” “我打网约车一趟来回要三百块,这阵子来你这边,也就花了三五千吧。” “所以你说你图啥?倒贴钱打官司啊?” “图的是——底层女性,即便无权无势,也有人帮;在遇到攸关生死的事情时,不会求助无门、不会枉死。” 赵春梅把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说:“你让我再想想吧。如果我愿意出庭作证,我给你打电话。” 只是推托之词,宁稚知道自己永远等不到这通电话。 今天没把赵春梅带到北京,明天出庭,她不放心。 “春梅?赵春梅?”外头院子的铁门被人推开,男人粗声粗气地吼道,“赵春梅滚出来!” 赵春梅忙站起身,拉了拉身上的吊带睡衣,又拢了一下卷发,这才笑着迎出去。 她很快挽着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进门来。 宁稚知道她要接客了,闪出门外,在院子里等。 平房里传出赵春梅和男人的淫笑声,宁稚又刺耳又尴尬,拿出手机看。 可渐渐的,那淫笑声就有些变味了,赵春梅的声音似乎透着惊恐。 宁稚听着不对劲,站起身。 “啊!啊!救命啊!”赵春梅尖叫,“救命啊!杀人啦!” 第189章 残疾人杀夫案(11) 宁稚立刻冲了进去。 嫖客把浑身光溜溜的赵春梅压在身下,一把刀抵在赵春梅脖子上。 赵春梅抻着脖子呼救:“杀人啦!救命啊!救命啊!” 宁稚随手操起门边一只长杆衣架,朝嫖客砸去。 衣架结结实实敲在嫖客背上,他痛得“嗷”了一声,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宁稚:“臭娘们!看我不收拾你!” 他揣着刀走过来,宁稚被逼得节节后退,仅能挥舞手中的长杆衣架,但衣架很快被嫖客揪住,他用力往旁边一抽,衣架被丢到墙角去。 宁稚转身往外跑,刚跑下院子,就被追上。 那人揪住她的马尾,往后一扯,她整个人就被扯退了两步,再也跑不了。 刀架到她脖子上,那人骂道:“臭娘们!多管闲事!” 刀尖冰凉,抵着颈动脉外的肌肤。 宁稚眼前一黑,四肢冰凉。 她强撑着精神劝那人:“别冲动,有话好说!你要钱还是要手机,我全都给你!” 刀子抵得更深了,刺痛感从脖颈处传来,再下去就要切断颈动脉了! 宁稚越发恐惧,抖着嗓子求饶道:“大哥,你别冲动啊!你杀了我,你也会没命的,咱不做两亏的事情好吗?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千万不要冲动啊!” 那人吼道:“赵春梅把脏病染给我了!治都治不好!我要杀了她!” 宁稚哭道:“能治啊!肯定能治!我从北京来的,北京有很多厉害的医生,咱去北京治!一定可以治好的!你别冲动啊!” “我去过北京了!大夫说我尿道里密密麻麻的全是!治不好了!我要杀了你们这些贱女人!” 宁稚不知道赵春梅有没有报警,警察什么时候来,不管怎么样,她只能尽量拖延时间。 “能治!上美国治去!我在美国留过学,我认识那边的医生!我安排你过去!咱出国治!大哥你千万别放弃啊!” 宁稚强忍胃底的翻涌说道。 那人也不傻,并不信她,刀子抵得更用力一些,宁稚感觉有热乎乎的液体从脖子流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今天一定会命丧于此,眼前闪过林淑婉和张晗的脸,绝望道:“大哥,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我也没害你啊……” “谁让你多管闲事!今天我杀赵春梅,被你瞧见了,你肯定会跟警察说是我杀的!我还不如把你也杀了!” “我脸盲,我记不住人脸的,我不会跟警察说是你做的,你放了我吧大哥……我家里还有老母亲,我死了,老人也……” 话没说完,闷响声和尖叫声陆续传来,抵在宁稚脖子上的刀应声而落。 宁稚立刻把刀踢远,转过身,就见萧让用脚死死踩着嫖客的手腕,手里举着的铁棍,抵着嫖客的鼻子。 宁稚忍着反胃,白着脸问道:“你怎么来了?” 萧让吼道:“赶快报警!” 宁稚回神,赶紧拿出手机报警,然后又把踢远的水果刀捡起来,握在手中。 做完这一切,才冲到墙边呕起来。 萧让还踩着嫖客的手腕,嫖客挣扎着要起身,萧让手中的铁棍,朝他下身就是狠狠一棍。 嫖客登时脸色苍白,冷汗直冒,捂着腿间,再也不能动弹。 萧让看到宁稚吐完站起身,冷静道:“脖子流血了,车上有医药箱,赶紧用纱布包扎一下。” 宁稚摸了一把脖子,一看手,全是血,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刺痛。 萧让问:“车在巷口,Mercedes me还有吗?” Mercedes me是奔驰的车联app,可以直接解锁,之前宁稚开他那辆白色的大奔,在手机装过Mercedes me. 宁稚咽了咽嗓子,闷道:“还有。” “赶紧去包扎伤口!” “哦。”宁稚转身往外跑。 巷口停着那辆熟悉的白色奔驰SUV,她用Mercedes me解了锁,在后备箱找出医药箱,抓起里头的碘伏就往脖子冲。 她没看到伤口在哪里,只能凭感觉,用碘伏冲洗被刀抵过的那侧,直到一整瓶碘伏都倒光了,才用纱布把脖子缠了一缠。 她关上后车门,正要进巷子,听到警笛声远远传来。 警察来了! 宁稚冲到街上,朝警车招手,嘶喊道:“这里!在这里!” …… 涞水医院,清创处理室。 宁稚包扎好伤口、做好笔录,问办案警官:“赵春梅她今天能走吗?” 警官:“赵春梅自述头疼、想吐,可能受到惊吓或者脑震荡,还在检查,检查完了我们还得给她做笔录。” 宁稚急道:“赵春梅是一个案子的重要证人,案子明天就开庭了,我想劝她明天出庭作证,我可以在这里等她吗?” 警官点点头:“可以。” 宁稚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着等待。 萧让从大厅进来,手上提着一个塑料袋。 他在宁稚身边坐下:“吃点吧。” 宁稚回神,看他一眼,又看向他手中的牛奶和面包,接过面包,拆开包装袋开始大口大口吃。 萧让帮她拆牛奶,递给她:“吃慢点。” 她接过牛奶,问:“你吃了吗?” “我在外面吃过了。” 宁稚更加大口地啃面包。 吸干最后一口牛奶,她满足地把空盒丢进袋子里。 “你今天怎么在这里?而且你是从院子外爬进来的吗?” 第190章 残疾人杀夫案(12) 萧让把塑料袋绑好,放到脚边。 “早上你说来涞水,我就猜到你来找赵春梅,我问儒言要了地址,就过来了,在巷口等着,打算接你回去。” “那你是怎么进院子的?” 宁稚没见着萧让从院子进来。 萧让说:“我听到吼声,下车找过来,在门外看见那个人拿刀架着你。” “那你为什么不走正门?” “我如果正面救你,激怒他,你会更危险,所以我从他看不见的后方翻墙进去,直接从后面爆他的脑袋。” 宁稚笑:“三十多岁的人了,手脚还挺利索。” 萧让没说什么,抬手抚向她的脖颈。 宁稚缩了下脑袋,侧了侧身子,不让他碰。 他不舍地看着她脖子上的伤口:“大热天的,伤口不能碰水,要好好护理,防止感染。” 宁稚抿唇点头:“好。” “答应我,下次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好。” 四周寂静无声,气氛暧昧,宁稚有些不自在,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赵春梅。” “我陪你。” 宁稚知道再催他也没用,干脆就不说话了。 俩人坐在医院走廊的蓝色塑料椅上静静等待。 宁稚没打算说话。 萧让主动问起:“在美国那三年,过得怎么样?” 宁稚礼貌回应:“挺好的,很开心,很充实。” “回北京后呢?开心吗?” “有点累。”宁稚叹气,“一连两个案子,跑香州、跑广东、跑涞水。今天还遭到这种事。” 萧让弯唇:“一个有能耐的律师,首先要到底层去厮杀,更何况你一直想做家事律师,就更需要这些经历。” “但我现在一直在做刑事案件。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想做家事律师?” 这时,诊室门开。 女警陪着赵春梅走出诊室。 宁稚赶紧迎上去:“医生,她怎么样?” “受到惊吓,没大碍,好好休息即可。” 宁稚放下心,问赵春梅:“春梅大姐,你干脆今天就跟我们一道回北京吧?去你女儿那儿躲一躲。你再回原来的地方,明天又有人找你寻仇,可没人能救得了你了啊。” 赵春梅白着脸点头:“好好,这就走,我也不回去收拾衣服了,这就走!” 女警:“赵春梅,你还得跟我们回去做笔录,不能走。” 许是知道她是特殊从业者,警察态度严肃。 宁稚出示律师证:“警官,我是律师,我陪她一起去做笔录吧?” 女警:“行吧。” 赵春梅感激地看来一眼,被女警带着走。 宁稚和萧让又赶往派出所。 他们在大厅等赵春梅,一直到晚上六点多,赵春梅才做好笔录。 宁稚帮她办好手续,把她带出派出所,带上萧让的车。 她和赵春梅一起坐后排,刚扣上安全带,张晗的电话就来了。 “慧慧我已经给她送进学校了,这会儿正要从学校回去,你那边怎么样啊?” 宁稚一听,赶紧说:“我这边完了,你先别打车,我和萧让过去接你啊,我们就在涞水派出所。” “好嘞,那我在涞水中学门口等你们啊。开车小心。” 宁稚指挥萧让往涞水中学开。 他们很快接到张晗。 张晗拉开后排车门,宁稚说:“晗晗你坐副驾舒服点。” 她尴尬笑笑:“不用了,我想和你一起坐。”说着,挤上后排,在宁稚身边坐下。 看到宁稚脖子上的伤,她吓了一跳,问过原委,知道宁稚是为了救赵春梅才这样,气道:“我要知道你今儿来这里这么危险,我就不让你来了!反正案子开庭后,向法庭申请强制传唤她出庭作证,她能不来吗?《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九十三条,证人没有正当理由拒绝出庭或者出庭后拒绝作证的,处以十日以下的拘留!” 张晗这人平时看上去就有点严肃,此时板起脸,更吓人了。 赵春梅听到不作证要拘留,吓得一抖一抖的。 她偷偷看一眼张晗:“律师小姐,这位是?” 宁稚还未说话,张晗就板着脸说道:“我是海淀区检的检察官。什么是检察官知道吗?” 赵春梅摇头。 张晗严肃道:“专门起诉、逮捕违法犯罪的人!” 赵春梅哽住呼吸,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对宁稚说:“律师小姐,你昨天说,如果我出庭作证,你会保我没事的对吧?你说他们不会抓我的!” 宁稚忍笑:“你出庭作证,立功了,就更不会。” 赵春梅松一口气,点点头:“那行吧,我出庭作证,到时候万一我被抓了,你记得帮我啊!你答应过要帮我!” 宁稚内心狂喜,但面上没表现出来,佯装沉稳地点了点头。 张晗对她眨巴了下眼睛。 …… 赵春梅两个女儿的家里都没多余的地方住,宁稚把她安置在房山法院附近的快捷酒店。 她和张晗扮演辩护人和公诉人,萧让扮演审判长,跟赵春梅走了一趟出庭作证的流程。 赵春梅这人脑子还算活络,张晗板着脸质询她,用各种话质疑她,她倒是回回都接得住。 张晗(公诉人):“赵春梅,你是不是很缺钱?” 赵春梅不以为然道:“谁不缺钱呢?” 张晗(公诉人):“你欠了一屁股债,为了还清债务,所以出来卖身,几十块钱就能买你的身体,如果给你几千块,甚至几万块,让你到法庭上说几句死无对证的话,你是不是也愿意接受?” 宁稚(辩护人):“反对!审判长,公诉人对证人做出无证据的揣测!” 萧让(审判长)看向公诉人,未发言。 张晗(公诉人):“审判长,赵春梅是一个失足女性,男人拿几十块,就能买她的身体。一个连自己身体都能出卖的女人,我方有理由相信,她的证言证词有虚假的成分!” 宁稚(辩护人):“反对!公诉人认为证人证词存在虚假成分,必须举证证明!否则视为证人证词真实可靠!” 排练到这里,宁稚对赵春梅说:“春梅大姐,你作为临时申请上庭的证人,第一次出庭,公诉人肯定没证据证明你的证言证词有问题,这时候就会休庭,可能几天后再开庭。这段时间,他们会费尽心机去挖你的过往,来证明你的证言不可靠,大概率还会攻击你是为钱出庭作证。这时候,你要好好想一想,如果他们质疑你是拿钱出庭作证,你要怎么回应?” 赵春梅想了想,说:“我当然不会!我再傻也知道这种事情是犯法的,要坐牢的,我可不想坐牢!我才不干!我真的想靠这种事来钱,我何必当鸡?” 张晗说:“但你当鸡也是违法的不是吗?” 赵春梅眼睛转了转,说:“当鸡被抓到,至多也就罚三五千,关个几天就出来。犯法可不是这样,那坐牢是要大几年的,我大几年没得挣钱,我又不傻!” 宁稚看向张晗:“可以吗?” 张晗点了点头。 宁稚松一口气,站起身:“那春梅大姐你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出庭作证。” 她招呼张晗和萧让离开。 第191章 残疾人杀夫案(13) 从酒店出来,宁稚想和张晗一起坐后排,被张晗支着去坐副驾。 时隔三年,再坐萧让的副驾,宁稚有些不适应。 车子向朝阳方向开。 宁稚对萧让说:“今天谢谢你救了我,否则我这会儿估计在见法医了。” 萧让没说什么,对面来车的远光灯投在他脸上,宁稚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气氛有点尴尬。 宁稚转身问张晗:“晗晗,你说赵春梅的证言证词被采信的可能性有多高?” 张晗说:“一半半,主要我们也不知道她过往是什么经历,有没有案底,公诉人能挖出什么东西,而法官会怎么想。这些都是不确定因素。” 宁稚点点头:“但我也尽力了,命都快丢了,如果还没办法帮许小屏脱罪,那也不能怪我了。” “是啊。律师也是人,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你别怪自己。” 宁稚坐了回去,身体深陷在奔驰大G的座椅上,看着前路发怔。 一路上,萧让几番侧过脸看她,但都没说什么,张晗看出他有话对宁稚说,在小区边上的便利店找了个由头下车。 宁稚解开安全带,也要跟她一起下车,被她拦住:“我想自己去买点东西,你先回去吧,我等一下就上去了。” 宁稚“哦”了一声,又把安全带系上。 车子进了地库,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张晗是想把时间留给萧让。 倒车进车位、熄火,宁稚却没马上下车,说:“今天谢谢你啊。” 萧让单手放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稚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他突然一个侧身,把她拉进怀里。 “能不能重新在一起?” 宁稚怔在那里,双手不知道放哪里,悬在半空中。 这是萧让第二次求复合,她其实挺不解的,也曾想过,是不是萧让在这三年里,没谈到更好的,所以又回头找她。 可细想下来也不对,她条件真不好,一个北漂而已,跟萧让身边的女性真比不上。 不说别人,就说已经实现财务自由又资深的孙晴,她就比不上。 想到这里,她没忍住,问:“你说你何必呢?我又不好,你直接跟家里介绍的对象,或者优秀的同行在一起不好吗?” “你很好。我心甘情愿。” 宁稚轻轻推开他:“我明天要出庭,想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她打开车门下车,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间。 进门,张晗还没回来,罗薇薇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眼睛通红,盯着手机发怔。 她想儿子了刘俊了。 这个场面宁稚见了无数次。 她边换鞋边问:“晗晗还没回来吗?” 罗薇薇回神,用手背摸了摸眼睛:“她还没回来。你吃饭了吗?” 宁稚说:“在外面吃过了,我还要准备明天开庭的材料,我先回房了。” 另一边,张晗在便利店买了些日用品,出来的时候,突然碰到李文康。 李文康正要进便利店,看到她,脸色忽然变得有些古怪。 张晗跟他点了点头,错身而过的时候,听到他说:“晚上跟谁出去了?” 张晗顿步,转身瞧着他,蹙眉道:“我跟谁出去,关你什么事儿?” “女孩子晚上出门,不安全。” 张晗觉得他有点神经,没理他,径自走进小区。 …… 翌日,宁稚起了个大早,到楼下跑了几圈,把状态拉到最高后,才拉着箱子出了家门。 箱子里有她的律师袍,还有案卷材料。 程儒言的车,停在地库等她。 她拉着箱子出了电梯间,上前敲了敲车窗。 后备厢门升起,她把箱子放进去,然后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程律,早上好。” “早上好。”程儒言看她一眼,启动车子,边控方向盘,边笑道,“洗了澡才出门?” “啊?”宁稚摸了摸头发,“您怎么知道?” “闻到洗发水的味道了。”程儒言笑,“是不是还跑步了?” 宁稚笑:“您也是吗?” 程儒言摇头:“我不是。我习惯晚上运动。倒是萧让,每次出庭,早上必跑步。你果然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连习惯都一样。” 宁稚尴尬:“也不是。我只是因为运动完记忆力比较好,所以选择在开庭前跑步。” 程儒言笑着点点头,没说什么,车子驶出地库,朝房山区开。 到了法院,宁稚在更衣室换好律师袍,走进刑庭。 程儒言已入座,她拉着箱子走到他身旁,跟他点了点头,入座。 第一次开庭的资料从箱子里拿上来,井然有序放在手边。 这时,公诉人和助理也进法庭。 公诉人是一位中年男士,宁稚心中一喜,身子往程儒言那边侧了侧,悄声问:“公诉人是中年男性,审判长和审判员,是不是有机会女性?” 程儒言点点头:“咱们运气不错。” 宁稚立刻看向被告人席,对许小屏点了点头,用眼神安抚她。 “现在开始宣读法庭纪律,请起立……”书记员宣读法庭记录,意味着合议庭很快入席。 宁稚站起身,紧张地望着合议庭。 “法庭纪律宣读完毕,大家请坐。” 众人入座。 合议庭旁边的大门打开,宁稚紧张地望过去。 三名法官走进法庭,在合议庭席位入座,一位年龄约莫五十出头的女法官,在审判长席位入座。 宁稚和程儒言互望一眼,心中对这个案子越发有信心。 女法官对许小屏的遭遇,会更能共情。 虽说一切依法审判,但法外有情。 审判长敲响法槌,宣读道:“有请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公诉人将身前的话筒往前一拉,宣读道:“被告人许小屏,女,出生于1975年7月10日,汉族,小学文化,无业。2024年6月1日晚八时,被告人许小屏因与被害人马远车发生夫妻矛盾,心生杀意,在2024年6月2日凌晨2点30分,被告人许小屏趁被害人马远车在家中熟睡之际,使用凶器菜刀对被害人进行袭击,致使被害人当场死亡。 证据目录有:案发现场勘查笔录及照片、证明犯罪现场的情况;凶器的鉴定报告,证实凶器与被害人身上的伤口吻合;证人陈某某等人的证言,证明被告人与被害人之间的矛盾。被告人的供述和辩解,其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法医鉴定报告,明确被害人的死亡原因和死亡时间……” 公诉人宣读完起诉书,审判长看向许小屏:“被告人可认罪?” 许小屏红着眼睛摇头:“我不认罪。” 审判长:“下面开始进行法庭调查。” 程儒言小声对宁稚说:“你来。” 宁稚意外。 她没想到身为主办律师的程儒言会让自己发言。 内心既紧张又期待地把话筒拉到面前,看着审判席说道:“尊敬的审判长,被告人许小屏并非因为夫妻矛盾而对被害人起杀心,实则因为被告人长期遭受被害人的家暴、性虐以及恐吓威胁中,为了保护自己和大女儿,无奈之下亲手结束被害人的生命。被告人此为自我防卫。下面申请第一位证人出庭作证。” 审判长:“同意。” 许小屏和马远车的邻居老林出庭。 证人宣誓后,宁稚说:“证人,请你说说你和被告人、被害人的关系。” 证人:“我是老马一家的邻居,又是老乡,平时走得比较近。” 宁稚:“案发当天,也就是2024年的6月1日晚上,被告人一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知道吗?” 证人:“晓得。那天晚上八点多,老马又在打骂许小屏,把许小屏做的饭菜都掀到地上。我过去劝了一下,才知道是许小屏多买了一条鱼,给二闺女买了一条裙子,老马认为她跟鱼贩子、童装店的老板有一腿,才把她给打了。” 宁稚:“马远车把许小屏打成什么样?” 证人:“那头发都快薅光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宁稚:“在你看来,这是家暴吗?” 证人:“当然是啦!打成那样,不是家暴是啥?” 宁稚:“这场家暴持续了多久?” 证人:“我九点多回自己屋,马远车又开始打许小屏,我不放心,想再过去劝劝,我爱人不让我过去。一直打到有12点多,才安静下来。” 宁稚:“在你看来,许小屏会做出为了一条鱼、一条裙子而出卖自己身体的行为吗?” 证人摇头:“我认为不会。十几年邻居了,许小屏平时不是照顾孩子,就是出去捡废品换钱买菜,她哪有那时间去跟人乱搞啊。就算她愿意,人家看她那样也不愿意啊。哪个男人愿意睡侏儒啊。” 众人都看向被告席的许小屏,眼中有同情。 宁稚:“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看向公诉人:“公诉人有没有什么要询问证人的?” 公诉人把话筒拉到身前:“证人,你只是被告人和被害人的邻居,为何对他们的事情那么了解?甚至被害人为的什么事情伤害被告人,你都一清二楚?” 证人:“因为我们租的那个平房,一整排都是违章搭建的,每家一个屋,中间用那啥硬纸板隔开的,隔壁屋说什么,这头都听得一清二楚。” 公诉人:“证人,案发当晚,被告人与被害人发生矛盾的时候,在凌晨12点多就结束了,是不是?” 证人:“是!” 公诉人看向合议庭:“审判长,审判员,根据法医的鉴定,被害人的死亡时间为凌晨2点到3点之间。而根据证人的作证,被害人对被告人的家暴,早已在12点多的时候结束。而被告人则在12点多到2点多时间,在这两小时里面,谋划如何杀夫。在证据目录的第五项,有被告人在案发前一个月,就开始谋划杀夫的证据。” 合议庭三位法官都低头翻阅证据目录。 公诉人继续说道:“证据目录五,是被告人在一款社区app上注册的个人账号,她在上面跟网友分享自己的生活,也分享自己和被害人之间的夫妻矛盾……” 宁稚:“反对!被害人对被告人长期实行家暴,而非夫妻矛盾!辩护书的证据目录一,有被告人遭受家暴的几次报警记录、就医记录,还有证人的证言证词,这些都可以证明被害人对被告人实施了长期的家暴、性侵和恐吓威胁!” 审判长:“反对有效,请公诉人注意措辞。” 公诉人:“被告人分享自己被被害人家暴的经历,引来许多网友的怜悯、支持。其中有人为被告人出谋划策,教她怎么利用矮小的身体,智慧地杀死被害人!” 合议庭三位法官都在看公诉人的证据材料五,皆都看得眉心紧蹙。 公诉人:“网友教被告人,等被害人睡熟之后,用菜刀直接砍中他的颈动脉,令他失血过多而死。证据目录六,是被告人的手机搜索记录。被告人曾在案发前一个月,多次在手机浏览器搜索‘颈动脉的位置’、‘砍中颈动脉会死吗’等问题。证明被告人早在案发之前一个月,就对被害人起了杀心!” 审判长看向辩护人席:“辩护人,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宁稚:“尊敬的审判长和审判员,公诉人称被告人在手机浏览器搜索‘颈动脉的位置’和‘砍中颈动脉会死吗’这两个问题,我方在此更正,被害人当初搜索的问题是‘什么是颈动脉’,而非‘颈动脉在什么位置’,虽然只有三四字之差,但用意却差距十万八千里。” 宁稚当即让法警送上一份材料。 “这是我方获得的证据材料五的影印本,上头清清楚楚地写明,当初被告人搜索的问题为‘什么是颈动脉’!被告人虽然有小学文化,但她实际只上了三年学就辍学了,她仅能看懂简单的字,太过复杂的语句、专业术语,她是不懂的,大闺女上学后,由于要帮大闺女辅导作业,她养成了看到词汇不懂的,就上网查的习惯。所以她一开始看到网友在帖子里教她用菜刀砍被害人的颈动脉,她是不懂颈动脉为何物,就在手机浏览器搜索了,因此留下搜索记录。” 公诉人:“按辩护人所称,第一条搜索‘什么是颈动脉’,是因为被告人不懂得颈动脉三个字的含义,那么第二条搜索‘砍中颈动脉会死吗’,是否说明,被告人已经决定用凶器看中被害人的颈动脉、担心一刀不足以令被害人死亡?” 第192章 残疾人杀夫案(14) 审判长看向辩护人席:“辩护人,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宁稚拿出手机,说:“请大家拿出手机,用一个叫做XX的浏览器搜索‘颈动脉’三个字,看看搜索框的下弹内容会跳出什么。” 程儒言第一个拿出来,找到XX浏览器,搜索‘颈动脉’三个字,搜索框自动带出几个词条,第一条就是“砍中颈动脉会死吗”。 合议庭三位法官也看到了。 宁稚说:“‘砍中颈动脉会死吗’,不是被告人主动搜索,而是浏览器搜索框自动带出。” 公诉人:“但是被告人她点了。搜索框带出了好几条词条,她别的不点,怎么偏偏去点了这一条?” 宁稚:“使用手机的过程中,很容易出现手滑而误点内容。” 审判长和两位审判员小声商量了什么后,说:“公诉人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公诉人:“回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现在休庭,下午3点继续第二场庭审!” 审判长法槌一落,宣布第一场庭审结束。 宁稚立刻看向许小屏,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许小屏双手戴着手铐,对她点了点头后,被女庭警押下法庭。 宁稚心事重重地收着东西,低声问程儒言:“被告人的手机搜索记录,您说合议庭会相信是许小屏主动去搜的吗?” 程儒言回想几秒,说:“第二个问题确实是搜索框自带的,合议庭有人会相信许小屏是有意点击浏览,就有人会相信她是手滑。这本应当成许小屏的主动行为,但你已经尽最大努力帮她辩护了。” 见宁稚情绪低落,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早上的表现很好,别有负担,尽力就好。好了,走吧。” …… 宁稚和程儒言走出法院大门,立刻有记者上前来。 这一幕,和之前他们从香州检察院出来时一模一样。 话筒和摄像机伸到宁稚面前。 记者:“宁律师,残疾人许小屏杀夫案,为何从一开始的公开审理改成非公开审理呢?这其中是有什么隐情吗?” 宁稚深吸一气,说:“因为案件涉及当事人和证人的隐私,所以我们申请了非公开审理。” 记者:“那宁律师您能说说这案子现在是什么情况吗?许小屏死刑的概率大吗?” “现在还不知道,但我们会尽力为许小屏争取减轻刑罚。”宁稚拨开话筒,下了楼梯。 话筒和摄像机登时来到程儒言面前。 记者:“程律师您能说说案子现在是什么进展吗?” 程儒言:“许小屏不认罪,宁律师也找到了关键证据为她脱罪。案子具体是什么走向,请各位继续关注!” 记者一听有关键证据脱罪,都兴奋了,跟着程儒言屁股后面追问:“能说说是什么证据吗?” 程儒言摆了摆手:“案子还在审理中,还请大家继续关注。” 他朝停车棚跑去,人一靠近,车子自动解锁。 宁稚打开后备箱盖,把箱子放进去,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程儒言启动车子,离开法院。 宁稚胸口闷闷的,难以放松。 她越发害怕赵春梅的证人证言用处不大。 “这个案子网上热度很高,今天冲上热搜了。” 听到程儒言说话,宁稚回神:“许小屏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底层女性,为什么她的案子会受到这么多关注?” 程儒言手中方向盘转了个大弯,笑了下:“据不完全统计,中国有30%的女性遭受过家暴,这个比例,意味着接近2亿的女性,曾经经历过,或者正在经历许小屏经历过的事。这个案子受到关注是必然的。” 宁稚没心情去看热搜,直接问道:“网友们怎么看?” “有些人心疼许小屏的遭遇,对她杀夫的事情觉得痛快;有些人恨她,希望她判死刑。”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希望她死刑的,都是那些家暴老婆的渣男吧?” “也许。”程儒言侧过脸看宁稚一眼,“这个案子热度高,你好好做,对你将来想开女性律所有好处。” 宁稚点点头:“明白了。” 俩人回到君天所,简单吃过午餐,宁稚开始复盘早上的庭审,没有任何休息,两点钟又和程儒言前往房山。 他们接到赵春梅后,出发法院。 赵春梅坐上程儒言的车,惊喜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问宁稚:“律师小姐,这车很贵吧?” 宁稚不知道这车是什么系列,更不清楚价格,但劳斯莱斯很贵还是知道的,随口说道:“几百万吧。” 赵春梅羡慕道:“还是得读书,有文化才能挣大钱昂。” 宁稚没空闲聊,交代道:“你出庭作证后,公诉人一定会抓着你的职业攻击你,但他们不会抓你也不会起诉你,你一定要稳住!” 赵春梅点点头:“就像昨晚排练的那样?” 程儒言看一眼后视镜里的赵春梅,严肃道:“没有什么排练,你所说的一切,都基于你自己亲眼所见、亲耳听到。” 赵春梅:“当然是我自己亲耳听到的啦!我这人虽然不识字,但我记性好,别人说过什么话,我都能记住!” 程儒言没再说什么,专注开车。 进了法院,宁稚先安顿好赵春梅,自己才去换律师袍。 她拉着箱子进法庭,摆放诉讼材料,严阵以待。 法庭书记员宣读完法庭纪律,合议庭三位法官入席。 法槌敲响。 审判长对第一场庭审的主要内容进行了简要回顾,接下来继续法庭调查环节。 公诉人发问许小屏。 公诉人:“被告人,你在警方的笔录中说,当晚是因为被害人对你实施了家暴,双方肢体冲突中,你随手拿了菜刀,一刀砍中被害人的脖子,这才导致被害人失血过多死亡?” 宁稚一听,立刻警觉地看向许小屏。 当晚的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 许小屏为了隐瞒杀害马远车的真实动机,才谎称肢体冲突中误杀马远车。 现在公诉人拿这个大做文章,指出许小屏给了假口供,是为了让合议庭对许小屏有先入为主的印象。 宁稚看着许小屏。 许小屏紧张地低下头,本就矮小的身体,看上去更小了。 她低着头,小声地说:“我确实是跟警察这么说的。” 公诉人:“合议庭,我方申请传唤证人出庭作证。” 审判长:“同意。” 一名穿着警服的人坐上证人席。 公诉人:“证人,请你介绍一下自己。” 证人:“我是房山区XX派出所警员,警号为XXXXXXXX,我在2024年6月2日凌晨3点10分左右抵达房山区XXX院,逮捕了本案的被告人许小屏。” 公诉人:“你进入案发现场后,看到了什么?” 证人:“我看到本案被告人许小屏,跨坐在被害人马远车身上,手中拿着菜刀。” 公诉人:“被害人当时是什么状况?” 证人:“被害人当时躺在床上,身上只穿一条内裤,双眼紧闭,脑袋歪向一边,已无生命迹象。” 公诉人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看向辩护席:“辩护人,有没有问题要询问证人?” 宁稚咽了咽嗓子,把话筒拉到身前:“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 审判长:“证人退庭。” 公诉人:“审判长,我方申请传唤下一位证人出庭作证。” 审判长:“同意。” 下一位证人在证人席入座,是本案的主办法医。 公诉人:“证人,请你告诉法庭,本案的被害人是怎么死亡的?” 证人:“被害人的死因为颈动脉被利器切断,导致大出血,最后死亡。” 公诉人:“能从被害人颈动脉的伤口推测被害人是在什么情况下被杀死的吗?比如说,双方肢体冲突中被误划到颈动脉,或者被菜刀直接砍中?” 证人:“被害人颈动脉上的伤口平整,受力均匀,更符合被凶器垂直砍中的情况。且受害人死亡时,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推测为熟睡中被杀害。” 公诉人:“由此可见,被告人一开始就向警方提供了虚假的口供,故意隐瞒自己谋杀熟睡中的丈夫,试图以误杀来逃避惩罚。案发当晚12点多,被害人早已停止了对被告人的家暴,被告人在经过两个小时的谋划后,谋杀了被害人!” 审判长:“辩护人,还有没有问题?” 宁稚:“回审判长,我方申请传唤证人出庭作证。” 审判长:“同意。” 马远车在废品回收站的同事在证人席入座。 宁稚:“证人,请你介绍一下你自己。” 证人:“我叫孙发财,和马远车一起在房山回收站工作,平时也一起喝喝小酒什么的。” 宁稚:“你和马远车认识多少年了,关系如何?” 证人:“我和老马认识十几年了,关系挺好的,平时都会互相说说家里的事儿。” 宁稚:“马远车如何跟你形容本案的被告人许小屏?” 证人:“老马看不上许小屏,说如果不是自己家穷,四十多岁还讨不到老婆,才不会娶一个残疾人,说一旦许小屏生下儿子,就要把她赶出去。” 宁稚:“马远车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对许小屏使用过家庭暴力?” 证人:“有的,他经常打许小屏,一有不顺心的就打她。许小屏有时候捡了废品来回收站卖,我们经常看见她脸上有伤,她的原本头发很多很长的,现在也被马远车薅光了。” 宁稚:“马远车有没有说过,自己为什么要家暴许小屏?” 证人:“他说许小屏连连生了两个赔钱货,现在都快五十了,估计也生不了儿子了,干脆把她搞死,自己重新再找一个生儿子。” 宁稚:“你所说的‘搞死’,具体是指什么?” 证人:“马远车他不给许小屏半毛钱买菜,也不让许小屏出去工作,他说这样就能把许小屏饿死,接过许小屏自己出去捡废品换钱买菜,马远车有时候说,既然饿不死,那就打死算了。” 宁稚:“马远车除了对许小屏家暴,他还有什么对不起许小屏的事情吗?” 证人:“马远车长期去嫖娼。” 宁稚:“你说的长期,是多久一次?” 证人:“一个月得有十来次。只要许小屏不行,他就得出去嫖。” 宁稚:“他是随机寻找性工作者解决自己的性欲,还是找固定的?” 公诉人:“反对!被害人的私生活,与本案无关!” 审判长看向宁稚:“辩护人,不要提问跟本案无关的问题。” 宁稚:“审判长,本案这起悲剧,与被害人旺盛的性欲密切相关。” 审判长:“证人请继续回答问题。” 证人:“他都回老家涞水找一个叫赵春梅的女人,俩人好几年了,他还把赵春梅介绍给我们,但我们都觉得赵春梅岁数太大了,就没去。” 宁稚:“你认为马远车性欲旺盛吗?” 证人:“旺盛!我们都说他有瘾,一天不搞就会死。” 宁稚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方申请传唤临时证人赵春梅。” 公诉人:“反对!审判长,辩护人所传唤的证人并未在证人名单内!” 宁稚:“立案后,我方一直在寻找新证据、新证人,直到昨天晚上,才从涞水派出所接到赵春梅,实属紧急。” 合议庭三位法官低声交换意见后,审判长敲响法槌:“同意传唤!” 赵春梅在证人席入座。 宁稚:“证人,请你介绍一下自己。” 赵春梅小心翼翼地看着合议庭:“各位法官好,我叫赵春梅,曾经向马远车卖过春。” 宁稚:“证人,你所说的卖春,是指马远车付钱给你,而你向他提供性服务吗?” 赵春梅点点头:“是的。他以前在涞水时,就经常来找我,我从没涨价过,这么多年来,一直是50块钱,所以他一直都找我,去了北京后也还是回来找我。” 宁稚:“你们之间的性交易有多少年时间?” 赵春梅:“记不清了,得有十几年了吧,跟他大闺女差不多岁数,因为我记得他第一次来找我,说是老婆坐月子不方便。” 宁稚:“你们除了性交易,还有没有其他交往?比方说,互相聊彼此的生活?” 赵春梅:“会呀!这么多年,老熟人了,聊聊天很正常。” 宁稚:“在你看来,马远车和其他男人比起来,在性事上,有没有什么不同?” 赵春梅:“他绝对有瘾!六十多岁的人了,比二十多的小年轻还能搞!每回都把我折腾得要死不活的!如果不是看在多年老熟人的份上,我压根不想接他的单!” 法官敲响法槌:“证人,请注意措辞!” 赵春梅吓得脖子缩了一缩。 宁稚:“他平均一个月来找你几次?” 赵春梅:“今年之前,他一个月能来个十来回。过了年后,他来得少了,我觉得他去找别的女人睡了。我说他,他说他没找别的女人。” 公诉人:“反对!辩护人的问题与本案无关!” 审判长看向宁稚:“辩护人,请进入重点。” 宁稚点点头,继续询问赵春梅:“马远车说他没找别的女人,然后呢?” 赵春梅:“马远车他竟然说——他大闺女来了例假,长大了,可以上了,他要上大闺女,不花钱,再也不来找我了。” 第193章 残疾人杀夫案(15) 宁稚看向合议庭。 三位法官的面色都很难看,特别是身为女性的审判长,眉心已经蹙成一个川字。 宁稚继续询问赵春梅:“然后呢?” 赵春梅:“我就问他大闺女是不是老婆跟别人生的,带来嫁给他的?他说不是,大闺女是他亲生的!我说那你这样怎么行?那可是你亲闺女啊!你这样等于把孩子毁了!” 宁稚:“他怎么说?” 赵春梅:“他说现在这社会,结婚前哪还有雏?上学就让那些臭小子给破了!既然这样,还不如便宜自己爹?给谁睡不是睡?” 公诉人:“反对!这与本案无关!” 宁稚:“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被害人马远车对大女儿的侵犯意图,正是被告人杀害他的真实动机!” 她看一眼手中的证据材料,大声说道:“证据目录第七号,被害人的尸检报告显示——被害人下体有菜花样疣体,为HPV病毒感染。证据目录第十三号,被告人的医疗报告显示——被告人下体有菜花样疣体,为HPV病毒感染。被告人因为长期有嫖娼的习惯,感染HPV病毒,并传染给被告人!被告人一直默默忍受,直到被害人威胁被告人,要侵犯俩人的婚生女马慧慧,被告人为了女儿的未来,不得已将被害人杀害!” 公诉人:“反对!辩护人所传唤证人赵春梅为性工作者,其证言证词可信度较低,我方申请暂缓庭审!” 审判席三位法官悄声说着什么。 片刻后,审判长敲响法槌:“本案延后审理,第三场庭审开庭时间,届时将提前五至十个工作日进行通知。退庭!” 宁稚立刻看向许小屏。 就见她低头脑袋,一脸的绝望,手上戴着手铐,被高大的女庭警一左一右架着走。 即便是非公开审理,但有性病的丈夫预谋侵犯亲生女儿的事情,重提一次,对她来说也是重创。 宁稚有点心痛,直到许小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收拾桌上的材料。 程儒言和公诉人打了个招呼,想来不是第一次在庭上交锋。 公诉人跟他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宁稚看在眼里。 把赵春梅送回酒店,她一上车,就问程儒言:“我刚才看到公诉人对您摇了摇头,是什么意思?” 程儒言嘲讽地笑了下:“大概是他们也没办过这么反人类的案子,有些无奈罢了。” 宁稚内心沉重,不说话。 她懒得再问程儒言今天下午的庭审,能为许小屏争取多少机会。 程儒言倒车出酒店,问:“下一场庭审,你准备让许小屏出庭作证对吧?” 宁稚回神:“是的。” “我建议你提交马慧慧为新证人。” 宁稚一惊:“什么?” 程儒言说:“即便有赵春梅的作证,也很难令法官完全相信马远车对马慧慧的企图。赵春梅身为可以为了钱出卖身体的性工作者,证言证词的可信度需要打折。如果因为赵春梅的证词,法官就判许小屏谋杀罪不成立,之后所有女人想杀夫,只要去收买一个性工作者,供述丈夫意图性侵孩子,那么都可以逃过法律的制裁。” “可马慧慧还是个孩子!并且她并没有发觉马远车对她的企图,你让她怎么出庭作证?” “她不需要知道马远车对她的企图,她只需要描述马远车的行为,就可以。” 宁稚摇头:“这不现实。她在作证的过程中,随时会遇到公诉人的质询,双方随时会有陈词,都难以避免地提到马远车对她的企图,她一样会知道自己的父亲曾经想侵犯自己!” “那我只能跟你说,许小屏大概率还是谋杀罪。” 相较于宁稚的激动,程儒言显得很冷静。 宁稚听出他的画外音——就目前来看,许小屏没救。 想到自己那么努力去寻找证据,到头来还是无法帮许小屏洗脱谋杀的罪名,宁稚就觉得很无力。 她不想让无辜的马慧慧去承受这些。 可现实还是被程儒言料中了。 原本在热搜第九的案子,经过一天一夜,竟然冲上第三,越来越多的网友加入讨论。 少数人相信许小屏是被逼绝境才杀夫,支持她轻判。 多数人认为她被家暴固然可怜,但杀人就是不对,就该偿命。 甚至有不少男网友说——如果许小屏无罪或者被轻判,那么以后他们杀妻也没事,反正杀夫才判这么点。 宁稚回家和张晗说起此事。 张晗安抚宁稚:“法庭不会根据网民的声音审案子,放宽心。” 宁稚说:“程儒言建议让马慧慧出庭作证。” 张晗想了想,说:“我也认为应该让马慧慧出庭作证。赵春梅作为证人,证言的可信度确实不够,但如果加上马慧慧,就不同了。” 宁稚难过道:“可马慧慧还太小了,让她面对这一切,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和法官、公诉人聊一聊吧。把马慧慧的情况和他们说说,尽量在最大限度内保护马慧慧的作证。” 宁稚醍醐灌顶。 翌日,她去了房山法院一趟,找到许小屏一案的主办法官。 马慧慧还是未成年人,基于《未成年人保护法》,主办法官听完宁稚的陈诉,相当慎重,立刻打电话让案子的主控官来了一趟。 三方协商之下,主办法官同意让马慧慧以视频作证的形式进行作证,并且当场告知宁稚,第三场庭审排在下周一。 周五下午,宁稚去涞水中学接马慧慧到北京。 她告诉马慧慧,下周一需要她出庭,坐在电脑前,把案发当晚发生的事情告诉法官,马慧慧表示自己愿意。 周末,宁稚带马慧慧去理发、买书,也买了新的裙子。 马慧慧由于长期营养不良,原本头发又黄又干,宁稚让发型师帮她做了柔顺,剪了个齐刘海,看上去可爱、精致许多。 这是时隔三个半月,许小屏再见女儿,马慧慧看上去状态好,会让许小屏感觉到安慰和积极的求生意志。 周一,第三场庭审日。 宁稚让马慧慧穿上新裙子,是一套JK裙,格子百褶裙搭配白衬衫、和裙子同色系的领结,长发绑成马尾。 程儒言来接她们,又一起去接了赵春梅。 赵春梅一上车,看到马慧慧,就问:“这女娃谁啊?” 宁稚说:“许小屏的大女儿,今天要出庭作证。” 赵春梅打量马慧慧的身子:“原来是老马的大闺女啊?确实有少女样了哈。” 宁稚打断她:“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你说话注意点。” 赵春梅讪笑片刻,转而问:“我是不是今天作证完,就不用再来法院了?” 宁稚说:“不好说。在案子结束之前,你最好别乱跑,指不定哪一天还得出庭。” 赵春梅撇了撇嘴:“这每天都住酒店,有人伺候,我当然乐意啦,反正你们帮我付房费。” 她絮絮叨叨地又说了一通,宁稚没再回应,她就去同程儒言打招呼,程儒言看都不看她。 来到法院,宁稚把赵春梅和马慧慧安置好,进刑事法庭。 书记员宣读法庭纪律,法官入席,回顾案情。 公诉人申请赵春梅出庭作证,宁稚有些紧张,因为这一周的时间,公诉人肯定能查到赵春梅一些不好的地方。 赵春梅入证人席。 公诉人:“证人,请你介绍一下自己。” 赵春梅有点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说:“上次不是介绍过了?” 审判长:“证人,请回答问题。” 赵春梅:“我之前卖给过马远车。” 公诉人:“请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做‘卖给过马远车’?” 赵春梅:“就是他付我钱,我就让他睡。” 公诉人:“马远车每次付你多少钱?” 赵春梅:“一开始是三十块,后来涨到五十块,就再没涨过。” 公诉人:“也就是说,只需要五十块钱,就能买你的身体?” 赵春梅没好气地点点头:“嗯。” 公诉人:“请你回答‘是’,还是‘不是’!” 赵春梅开始烦躁:“是!” 公诉人:“现在如果有一个人花五千块、甚至五万块钱收买你,让你到法庭上说一些话,你愿意吗?” 赵春梅激动道:“我当然不愿意了!做伪证是犯法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我虽然没读什么书,但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我还是知道的!” 公诉人:“这么说来,你认为自己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从不做违法之事,也不屑因为金钱而违法对吧?” 赵春梅:“当然是!我如果想做违法的事情,我何必去卖春!” 公诉人看向合议庭。 这个动作,宁稚就知道不妙,对赵春梅不利的证据要出来了。 公诉人:“审判长,我方申请提供新证据。” 审判长:“新证据是什么?” 公诉人:“新证据是赵春梅的案底。三年前,赵春梅曾经因为犯了帮信罪而被判有期徒刑22个月,缓刑两年。” 审判长:“同意公诉人提交新证据。” 公诉人:“赵春梅从2018年开始,通过租借自己名下的借记卡数十张,给电信诈骗集团用于洗钱用,涉案金额过亿,她从中牟利人民币两万多元。” 赵春梅:“我不知道他们用我的卡洗钱啊!他们只是说找我租卡,我什么都不知道。” 审判长敲法槌:“请保持安静!” 宁稚看向合议庭。 审判长蹙眉看着新证据材料。 宁稚有点慌。 她没想到赵春梅竟然有案底!且是帮信罪! 公诉人:“证人口口声声说自己不做违法乱纪的事、不为金钱做违法之事,但事实是——她可以为了两万元,就出卖自己的银行卡,并因此留下案底。这显然与她口口声声说的——不会为了钱去做违法的事,相悖。” 审判长看向宁稚:“辩护人,还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证人的?” 宁稚回神,把话筒拉到跟前,看着合议庭,说:“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一个人几年前犯罪,不意味着她会一直犯罪。且被告人许小屏身为一名需要靠捡废品才有饭吃的残疾人,她没有金钱去收买证人,所以不存在公诉人所说的,证人为钱作假口供。那天我方的证人二,被害人的同事也说了,被害人故意不给被告人生活费,逼被告人外出捡废品换取生活费。” 审判长:“辩护如果没有问题要问证人,证人可先离席。” 宁稚:“我方申请新的证人马慧慧出庭作证。” 原本还萎靡不振的许小屏,双眼忽然亮了亮,看向证人席。 审判长看向众人,说:“由于马慧慧还未成年,根据《少年儿童保护法》,马慧慧将进行视频作证,不出现在法庭,公诉人和辩护人请看屏幕。” 宁稚看向桌上的屏幕。 屏幕闪了闪,马慧慧出现在画面里。 宁稚对她笑了下,她也对宁稚笑了下。 审判长:“辩护人请提问证人。” 宁稚:“证人,请你介绍一下自己。” 马慧慧:“我叫马慧慧,今年13岁,是涞水中学初一3班的学生,我的母亲叫许小屏,我的父亲叫马远车,我家住在房山区XXXXXXXXXX。” 宁稚:“证人,请你告诉合议庭,案发当晚发生的事情。” 马慧慧:“那天晚上,我本来已经睡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爸爸妈妈在吵架,我就醒了。” 宁稚:“你醒了之后,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马慧慧:“我看到我爸爸压在我妈妈身上,我妈妈不乐意,一直挣扎、哭……我爸爸就骂骂咧咧地跳下床,跑到我床边来拉我……” 宁稚:“你爸爸为什么拉你?他拉你的时候,有说什么话吗?” 马慧慧:“他说——你以为老子稀罕你?老子找别个……” 宁稚:“然后呢?” 马慧慧:“然后妈妈就哭得很伤心,跑了过来,跪下求他,说‘你别动闺女,我乐意,我乐意’……然后爸爸就被妈妈拉回床上。” 宁稚:“许小屏把马远车拉回床上,发生了什么?” 马慧慧低下头,一张脸憋得通红:“他把妈妈压到床上,跟她做那种事……妈妈一直哭……我从来没见她哭得那么绝望,那么伤心。” 宁稚看向合议庭,就见审判长也红了眼眶,就连方才还一直咄咄逼人的公诉人,都叹着气地摇头。 宁稚深吸一气,看向视频里的马慧慧,问:“他们持续了多久?” 马慧慧:“后来我就睡着了,我不知道有多久。” 宁稚:“之后呢?” 马慧慧的头更低了,眼泪砸在桌上,哭腔明显地说:“我再醒来的时候,妈妈拿着刀,骑在爸爸身上,砍他的脖子……” 第194章 残疾人杀夫案(16) 宁稚继续问道:“平时,马远车是否对你进行过拉扯或压制的行为?” 马慧慧摇头:“没有。” 宁稚:“马远车对你怎么样?” 马慧慧:“今年之前,我一度觉得他不喜欢我,对我很冷淡。但今年春节之后,他对我好了很多。” 宁稚:“好了很多,具体是指什么?” 马慧慧:“会抱我,会摸我的头发。” 宁稚提高音量再次问道:“证人,你说今年春节之后,马远车会抱你,会摸你的头发。” 马慧慧:“是的。” 宁稚:“你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 马慧慧:“因为我问过妈妈,妈妈说,是爸爸去年挣到钱了,今年过年心情好,开心。” 宁稚:“在今年春节之前,马远车有没有抱过你、摸过你的头发?” 马慧慧回想片刻,摇了摇头:“好像没有,也可能是我不记得了。” 宁稚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申请证人暂时退出视频作证。” 审判长看向公诉人:“公诉人是否同意?” 宁稚深吸一气,看向坐在对面的两位公诉人。 她很怕公诉人不同意,因为接下来她说的话,足以让马慧慧清楚马远车对她的企图。 公诉人把话筒拉到身前,考虑几秒,回道:“我方同意。” 宁稚松一口气,看到屏幕变成黑色,显示信号未连接,才放心地说道:“马慧慧是今年2月份来的例假,马远车在3月份跟赵春梅说——闺女开始发育了,以后要上闺女,不来上赵春梅了。在马慧慧来例假之前,马远车作为一个父亲,从未抱过她,却在她来了例假之后,开始对她有肢体上的接触——这一切,皆因为马远车对亲生女儿马慧慧产生了性欲!” 合议庭上的三位法官都摇了摇头。 宁稚:“审判长,我没有问题要询问证人了。” 审判长:“公诉人,还有没有问题要询问证人?” 公诉人回神,把话筒拉到跟前,说:“有的,麻烦接入证人的视频作证。” 马慧慧重新回到屏幕上。 公诉人轻咳一声:“证人,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例假?” 视频里的马慧慧脸一红,习惯性低头:“今年二月份。” 公诉人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了。” 视频作证结束。 宁稚申请许小屏出庭作证,审判长同意。 许小屏就站在被告席。她身高只有一米二,站在普通人半人高的被告席里,整个人快被淹没。 宁稚对她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目光。 “被告人,请你告诉合议庭,案发当晚,1点到3点,发生了什么事?” 许小屏红着眼睛说:“12点多,马远车要跟我过夫妻生活,我不乐意,一来因为他刚家暴过我,二来因为他有性病且传染给我。我拒绝和他过夫妻生活,他就威胁我,如果我不从了他,他就要睡了大闺女。” 宁稚:“在那之前,他有没有对你做出类似的威胁?” 许小屏:“有,自从他知道大闺女来了例假后,每次我拒绝和他过夫妻生活,他就会拿闺女威胁我。” 宁稚:“之前有过那么多次的威胁,你为何选在案发当晚杀了他?” 许小屏戴着手铐的双手抹了一把眼泪,绝望道:“因为以前他都是嘴上说说,不会去拉拽闺女,可案发当晚,他是真的跳下床去拽闺女了,我吓到了,我真的很怕他那晚上就会对闺女动手……他有性病的,如果他真的对闺女做出那种事,闺女一辈子就毁了啊……呜呜呜……” 宁稚心痛地问:“杀害马远车之前的一个多小时时间里,你在想什么?” 许小屏:“闺女很快就长大了,她越来越大,就越来越危险,马远车总有一天会对她动手……亲爹对亲闺女干那事儿,而且马远车他还有性病,这是要毁了孩子一辈子!她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呜呜呜……只有我跟马远车同归于尽,我杀了马远车,闺女才能不被伤害……呜呜呜……” 说到这里,许小屏已是支撑不住,瘦小的身子蹲进证人席里,绝望痛哭。 在场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宁稚强忍眼泪,问:“被告人,你在被捕后谎称杀害被害人是因为他对你实施了家暴,现在请你告诉合议庭,你为什么要撒谎?” 许小屏哭道:“因为不能让人知道马远车他曾经想对闺女做那种事啊!我原本就打算带着这个秘密一起被枪毙!” 宁稚红着眼睛看向合议庭:“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本案的被告许小屏,她没有选择。她若要拿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和女儿,必须在马远车真正侵犯了他们的婚生女儿马慧慧之后,但马远车有无法治愈的性病,到那时,许小屏的女儿也毁了!她没得选择,只能亲手结束掉马远车的生命,才能终止这种伤害!她在正当防卫!我恳请合议庭,判许小屏无罪!” 公诉人深吸一气,把话筒拉到身前:“反对。马远车于12点多拉扯马慧慧,1点多与本案被告进行完夫妻生活,已经进入梦乡,这时候,伤害已经停止,而被告人在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谋划后,把被害人杀害,这已经不属于正当防卫的范畴,属于谋杀罪。” 他态度和声调都软化下来,心中也是怜悯许小屏的。 宁稚:“伤害并没有停止!即便案发之前,马远车已经熟睡,但他曾多次威胁侵犯马慧慧,这种伤害和威胁,对一个母亲来说,一直存在!不会停止!所以许小屏杀害马远车,应视为正当防卫!” 公诉人:“许小屏认为马远车的存在威胁到马慧慧的安全,那她可以选择别的办法去规避这种危险,比方说:带着马慧慧去马远车找不到的地方。杀死马远车,并非唯一的办法,且二人婚内多次矛盾,许小屏是否借女儿之事杀夫,以达个人泄愤之目的?” 宁稚:“许小屏带马慧慧去马远车找不到的地方规避危险——这根本不现实!许小屏是一个身高只有120公分,小学文化程度的中年女性,她根本带不走马慧慧,即便能带走,她也养不起马慧慧,并且马慧慧如今在老家读初中,她把马慧慧带走,等于断了马慧慧的学业!如果她这么做,无异于让马慧慧陷入动荡不安的生活中!她唯有选择亲手结束马远车的生命,才能让伤害和威胁永远停止在那一日,才能让女儿的就学、生活不受任何影响!”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连程儒言都震惊地侧过脸看她。 审判长敲响法槌,所有人起立。 审判长:“本案的第三场庭审到此为止,三日后宣判!退庭!” 三位法官离席。 宁稚整个人像被抽空了似的,跌坐在椅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程儒言拍拍她的肩膀:“表现很棒!” 宁稚对他笑了下:“谢谢程律。” 她收拾桌上的材料。 两位公诉人从对面走过来,在辩护席前站定,看着宁稚,笑问:“这是宁律师的第一个案子?” 宁稚回神,站起身,伸出手同他们握了一下:“严格来说,是第二个案子,但确实是第一次出庭 “表现不错,再接再厉!” “谢谢。” “有机会再见!” 两位公诉人离开法庭,宁稚低头继续收拾资料。 她和程儒言接到赵春梅和马慧慧,准备送她们回涞水。 一出法院大门,记者就一哄而上。 宁稚让程儒言赶紧把马慧慧带到车上,自己面对记者。 记者:“宁律师,许小屏的案子现在是什么进展?她有望洗脱谋杀罪吗?” 记者:“案子在网上的热度很高,有两种声音,您怎么看呢?” 记者:“许小屏为什么谋杀她的丈夫呢?真的只是因为家暴,还是另有隐情呢?” 宁稚淡定地看着镜头:“抱歉,案子还未宣判,我没什么好说的。” 她说完要走,记者们涌到去采访赵春梅:“大姐您是证人吗?您能说说法庭内的情况吗?” 赵春梅有些紧张,点点头:“我是证人没错。” 记者:“您好像是第二次出庭了哈?一定是重点证人对吧?” 赵春梅:“我肯定是重点证人啊!宁律师为了让我出庭作证,跑我家十几趟呢!” 记者:“能说说您作证的内容是什么吗?” 赵春梅:“我就是作证那个马远车他……” 宁稚喊了声“春梅大姐”,对赵春梅摇了摇头。 赵春梅秒懂,立刻转了话风:“宁律师人是很好的哈,她接这个案子,一分钱不没收,免费帮许小屏打官司,还要自己贴车费联系证人嘞!外头的律师动不动收大几万块,宁律师真的很好了!愿意为我们这些底层的可怜人发声。” 记者问:“宁律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赵春梅:“我也问过她图啥?她说——图的是底层女性有人帮,不会求救无门、不会枉死。” 记者立刻把画面转向宁稚。 宁稚不喜欢这样,用包挡了挡镜头,拉着赵春梅就走。 俩人回到车上,马慧慧已经在后排坐好,扣好安全带。 赵春梅看着马慧慧,叹了叹气:“你这孩子命不好啊,摊上那样的爹。” 宁稚情绪异样,扣上安全带,说:“她妈妈是爱她的,她是幸福的。” 她想起了自己。 她也有一个不像样的爹,但林淑婉是个好母亲,她才有今天。 “程律,赵学峰现在还是正和所的创始合伙人吗?” 程儒言侧过脸看宁稚一眼:“是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说完才想起赵学峰是宁稚的父亲,三年前,宁稚请求他起诉赵学峰,但因为案子涉及萧让,他没有答应。 这般一想,也就知道宁稚想打听什么。 他看着前方路况,说:“前阵子,听说赵学峰碰到了经济上的困难,把大别墅都给卖了。今年房地产那么差,估计卖不着什么好价钱。” 宁稚意外:“经济上的困难?他能有什么经济上的困难啊?” “不清楚。” 宁稚松了一口气:“还好当时及时处理了他跟我妈妈的案子,如果再耽搁下去,等他经济出问题的时候才解决,估计拿不到赔偿。” 程儒言点点头:“确实是。” 他们把赵春梅和马慧慧送回涞水,返回北京。 宁稚同程儒言聊起许小屏的案子:“您觉得许小屏摘掉谋杀罪的可能性有多大?” 程儒言说:“大概率不是谋杀罪,就看合议庭要让她做几年牢,但我认为低刑期的可能性很大,她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合议庭在量刑的时候会充分考虑到这一点。” 宁稚点点头:“希望是这样。” 程儒言侧过脸看她一眼,提醒道:“邹卫勤的案子,下周二开庭,记得好好准备一下,周一出发前往香洲。” “好。” “我过几天得去加州,邹卫勤的案子就不跟你一起出庭了,你自己搞定吧。” “好。” 宁稚松一口气。 现在叫她和程儒言一起出差,她还是会觉得怪怪的,即便上次说清楚之后,程儒言并未再有什么越矩的行为,但她就是不自在。 下午,宁稚把许小屏一案的所有案卷材料收尾,准备三天后判决完毕,就送到档案室。 她又把邹卫勤的案卷材料拿出来重新看了一遍,为下周二的庭审热身。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透,宁稚收拾东西回家。 走出大楼,险些被迎面而来的秋风撂倒,她拢了拢身上的风衣,走到路边,拦下一辆的士回家。 进了家门,罗薇薇和一位陌生的女士坐在沙发,女士眼眶通红,哽咽地说着什么。 宁稚边换拖鞋,边对她们笑了下:“家里来客人了。” 罗薇薇介绍道:“这是我在紫丝带群认识的姐妹方兰,她遇着事儿了。” 宁稚一听,赶紧走过去,关心道:“出什么事儿了?” 方兰用手背按了按眼睛,按去眼角的湿意:“孩子病了,可男方不让我见孩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195章 底层人民的光 孩子病了,却见不着孩子。 宁稚的心揪起来,十分同情方兰。 她问:“孩子是什么病?” 方兰抬手抹泪:“急性白血病……呜呜呜……” 提到孩子的病,方兰情绪崩溃,话不成话。 罗薇薇急急说道:“孩子一个多月前就病了,一直发烧。方兰当时已经跟男方分居了,但是孩子的医保卡和户口本都在男方那边,让男方把证件送到医院的时候,男方趁方兰上洗手间的功夫,把孩子偷走了,都现在都找不着人,方兰想跟他离婚也没得谈。” 宁稚问:“男方带孩子去治疗了吗?” 罗薇薇骂道:“没有!是一个亲戚看不过去,偷偷打电话告诉方兰。” 宁稚看向方兰:“亲戚能知道孩子在什么地方吗?” 方兰摇头:“男方带着孩子去外省躲起来了,不告诉任何人他们在哪里。” 宁稚:“那亲戚怎么会知道孩子不曾治疗过?” 方兰:“男方微信询问亲戚,娃发烧,吃了退烧药也不退,要用温水擦身还是冰水擦身,亲戚问了一嘴,才知道男方不带娃上医院,自己在家治。” 宁稚气得骂道:“真是疯了!急性白血病还不送医院,孩子会死的!” 她问方兰:“孩子在哪里被抢走的?先报警,然后起诉,走强制执行!” 罗薇薇拉了拉她的手臂,小声说:“方兰没有钱请律师,有没有不用起诉的办法?” 宁稚本想说“这事儿即便上庭了都不一定办得成,哪还有不用起诉的办法?” 但她看方兰实在痛苦,就没这么说,转而说:“没事,不用律师费,我帮方兰代理。” 方兰泪流满面地抬起头,不停地感谢宁稚。 宁稚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录音笔,问:“孩子是在什么地方被抢走的?” 方兰:“承德中心医院。” 宁稚翻开日程本,说:“北京到承德,开车两个半小时。明天早上六点半,咱们从北京出发,我先跟你去当地的警局报案,然后到法院立案。” 她私下一张纸,边写边说:“《起诉书》我晚上写好,你准备孩子的出生证明、户口本、结婚证。” 方兰拿出手机:“这些证件都在男方那边,但我手机有拍照,打印出来可以用吗?” 宁稚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和清单一起给了方兰:“回头你加我微信,把我说的这些证件的拍照发给我。” 方兰怔怔道:“好好……那起诉了,我能见着孩子吗?” 宁稚合上日程本,盖上笔帽:“不一定,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方兰抿唇点头,哭腔浓重道:“我知道,群里很多紫丝带妈妈都经历过起诉和强制执行,但能见着孩子的,屈指可数。” 罗薇薇叹气:“我也是。自从三年前走了强制执行见着俊俊一面,三年了,快一千天了,我都没再见过俊俊。他现在也有四岁了,该上中班了吧?”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说难听的,他现在就是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一定能认出他来。” 宁稚问:“刘鹏完全没有消息吗?” 罗薇薇摇头:“没有。人间蒸发了一样。手机号、微信全都注销了,就连之前在老家玩得好的朋友也不联系了。” 宁稚问:“刘家到底是欠了多少钱,要这样躲?” “他除了欠高利贷,还因为之前他那个小三任霞的丈夫要搞他,他怕死,干脆就人间蒸发了。我倒是无所谓他死活,就是苦了我的儿子……呜呜呜……” 都是苦命人。 宁稚听得难受,想安慰罗薇薇,却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 如果是三年前,她一定掏空心思地帮她。 现在她不行了,她有太多事情要做,她精力有限,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了。 不是她不愿意帮她,而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宁稚默默起身:“你们先聊,我洗个手去做饭。” 冰箱里没什么菜,宁稚拿着手机打算下去买菜,一开门,碰见张晗从电梯出来,手上提着楼下生鲜超市的袋子。 宁稚才想起今天是张晗做饭,接过她手上的袋子。 张晗笑:“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薇薇回来了吗?” 宁稚压低声音:“回来了,正哭呢。” 张晗秒懂,比划了个“嘘”的手势。 俩人前后进屋、一起做了晚餐。 吃完晚饭,罗薇薇带方兰回自己房间,宁稚赶紧写起诉书。 张晗洗完澡,进屋找她,在书桌边上的贵妃椅坐了下来:“方兰这事儿,薇薇帮她忙活一俩月了。七月份的时候就来过一回,那时候孩子刚查出急性白血病,没钱治。” 宁稚蹙眉看着笔电屏幕上的内容,在模板里删删改改:“后来呢?” “前阵子我听说他们紫丝带妈妈群自愿发起募捐,群里有几位经济条件不错的妈妈,捐了挺多的,据说第一期的治疗费几十万已经筹到了。” 宁稚点点头:“挺好的。真的是girls help girls啊。” “可不是吗?讽刺的是,在那些婚姻关系里,男的在制造人伦悲剧,女性在报团取暖。” 宁稚看着电脑屏幕,十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着。 张晗随手从她桌上拿了一本全英书籍,缩起双腿,半靠在贵妃椅上看着。 俩人谁也没说话,就那么默默陪伴彼此。 宁稚忙完了,敲下最后一个字符:“搞定!” 她坐着等打印机吐纸,边对张晗说:“今晚薇薇说到俊俊也哭了,但是我竟然没什么感觉……三年前,她被抢走孩子,我可是和她一起哭呢。感觉过了三年,我也变冷血了。” 张晗放下书,看着她,认认真真地说:“不是冷血,是理性,因为你知道与其情绪上无用狂怒,都不如保留精力冷静地解决问题。这对你成为一名优秀的律师,真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宁稚想起曾经当萧让助理的日子,无奈地笑了下:“以前就是感情太丰沛,同理心太重,所以才事事不顺,有一次还害得萧让被起诉。我那时候真的觉得自己这辈子完了,做不了律师了。” “当然不会!你真的是很优秀的律师!”张晗从后腰找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手机放到宁稚面前,“有人挖出你四年前在妇佳医院一案的视频,和邹卫勤、许小屏的案子的采访,剪到一起了。” 宁稚一惊:“什么?把我的案子剪辑到一起?” 她顾不上打印机往外吐的《起诉书》,接过手机:“说我什么了?” “说你是底层人民的光!说你是天降紫微星,专门下凡帮女性的!” 宁稚哈哈大笑。 视频一开始,她穿着风衣,站在妇佳医院偌大的会议室里,义正言辞地质问几名穿白大褂的医生: “你方口口声声说——王女士分娩的一切流程符合医疗规定。那我想请问——为何他院在产妇开到7指,就能将产妇送进产房待产,即便产妇有难产的情况出现,也能及时处理,最大限度保证产妇和孩子的安全!而你方,却在王女士开全十指后四小时,还迟迟不让她进入产房?” “……其实你方一早就清楚妇佳医院失责的地方在哪里,你们提出一个月的时间调查,不过是想拖延王女士一家的时间……把人给拖死!” 医院的人和律师摔门离去,王女士抱着怀里的孩子,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她上前去,把他们母子扶起来,扶到一旁坐下,半蹲着身子安抚王女士。 视频切入妇佳医院一案的庭审,萧让在法庭上慷慨激昂地陈诉: “被告人不仅故意伤害新生儿,还危害了整个民族!这些孩子,是国家的未来!少年强则国强!他们原本有机会成长为科研人员,成长为伟大的科学家,成长为保家卫国的军人,成长为救死扶伤的医生,成长为教书育人的人民教师,成长为对国家有贡献的人才……” 视频切入法庭的宣判,他们为多个可怜的家庭和孩子争取到了不菲的赔偿,以及活下去的机会。 视频继续切入邹卫勤一案,前面简单介绍了案情和媒体对邹卫勤同学、家人的采访,营造出冤假错案的视觉感,再配以宁稚在检察院外的采访。 视频最后切入了许小屏的案子,视频用悲伤的配乐和声调展现出这个案子。 “这是一个身高只有一米二的残疾人,她居住在废品站附近一个棚户房里,房间常年潮湿,堆放各种各样的废品,她没有工作的能力,仅能靠这些废品换一些钱作为生活费……她的丈夫对她进行惨绝人寰的家暴,终于有一天,她在忍受了她丈夫长达九个小时的虐打后,亲手结束了对方的生命,即使她知道自己也活不成了,也许她觉得,就是被判死刑,也好过活在这地狱一样的人间……据不完全统计,世界上有三分之一的女性曾经遭受过、或者正在遭受家暴,她们没有犯任何错误,却在地狱一般的婚姻里承受着非人的折磨……” 视频插入赵春梅的采访。 “我也问过她图啥?她说——图的是底层女性有人帮,不会求救无门、不会枉死……” 视频的最后,黑色屏幕上跳出几行白色的字。 【希望这个世界,多点宁律师,我们底层人民才会有希望……】 宁稚把视频关了,手机还给张晗,说:“这个视频挺夸张的,我也只不过是做一个律师分内的事,被他们渲染得我像是个活菩萨一样。” 张晗接过手机:“怎么不是?连续两个案子一分钱没拿,却在为他们拼劲全力。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法律对普通人来说,是很遥远、是有门槛的事情。而你,会成为一座链接他们与法律之间的桥梁。” 宁稚笑了下:“真的挺赶巧。刚好程儒言没时间做这些法援案件,刚好我回来了,刚好我成为了他底下的律师。” “这是对你努力工作、为底层同胞伸张正义的回报!你应得的!” 宁稚笑着拿上打印机上的文件,装到文件夹里:“我和方兰明天一早坐高铁去承德,先帮她把案报了,起诉书递上去,估计中午就回来了。” 张晗摇摇头,玩笑道:“你看看你,又开始做免费的案子了,还跑到承德去,亏得是年轻才能这样跑。” 宁稚深吸一口气:“能帮则帮。” 张晗拿着书和手机站起身:“明天要早起,你早点休息,我回屋睡了。” 她扬了扬手上的书:“对了,这本书不错,我看完还你。” “好。” …… 翌日,宁稚六点半和方兰一起出门,达成七点多的高铁前往承德。 在车上,方兰跟宁稚诉说她和男方的婚姻。 男方是教师,但性格古怪,四十岁了才经人介绍和她相识,她看男方工作不错,就与之结合,婚后很快怀了儿子。 “儿子出生后,他突然性格大变,天天闹离婚,也不曾关心过儿子,我看儿子还小,而且当时刚生完孩子,很怕孩子成为单亲,就不断隐忍退让,他见我不离婚,就离家出走了。” 宁稚手中录音笔亮着灯,问:“他离家出走后,去哪里住?” 方兰摇摇头:“不清楚,不知道去哪里住。儿子半岁的时候,他回来一次,又是闹离婚,我还是不同意,当时我和孩子住着他的房子,我自己没房子,我心说不离婚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一离我带着儿子住哪儿去?他应该也是知道我的想法,就把家里的东西都搬走,想以此逼我们母子出去,我没办法,只好带着孩子出去租房子。” 宁稚点点头,专注聆听。 “之后我们就正式分居了,他对孩子不闻不问,也不曾来看过。直到两个月前,孩子病了,一直低烧不退,我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但是孩子的证件都在他那儿,我只好打电话让他送来。他当时很快就送来了,还带着孩子忙进忙出,做各种检查,我以为他改变主意,想好好过日子了,当时还挺开心。但是我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后,他和孩子都不见了,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带着孩子藏到哪里去了。” 宁稚问:“你们从认识到分居,一共有过几次性生活?” 第196章 新生 方兰一愣,错愕地看着宁稚。 但本着对宁稚的信任,她还是难堪地回答道:“怀孕后一次都没有了。” 宁稚问:“怀孕前呢?性生活正常吗?” 方兰憋红了脸,说:“两次就怀上孩子了,所以只有两次。” “男方性能力正常吗?” “不太正常。他一开始硬不起来,需要看手机里的片子,才能完成。” “看的片子是男女,还是男男?” 方兰摇头:“我不知道。” 她看着宁稚,担心地问:“宁律师,你为什么问这些呢?” “我怀疑男方是同性恋骗婚。” 方兰大骇:“啊?可我们明明都能生下孩子,他怎么能是同性恋呢?” 宁稚也不跟她解释男方为什么像同性恋:“现在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如果他是同性恋,无疑加大了你要回孩子的难度。但我认为这不是坏事——许多孩子被男方藏匿一段时间后,法官考虑孩子在男方那边生活习惯了,会把孩子的抚养权判给男方。你的情况——如果我们能找到男方为同性恋的证据,那么孩子的抚养权你肯定能拿到手。关键就在于能不能找到男方为同性恋的证据。” 她连贯输出,方兰没跟上她的节奏,怔怔地问:“那我现在要怎么做?” “去确认男方是不是同性恋,是的话,搜集证据!” “好。那咱们今天还去报案和起诉吗?” “去!找到证据后,开庭用得上!” 承德行很顺利,事情办完,宁稚先回了北京,方兰留在承德寻找证据。 宁稚下了高铁站,直接打车去君天所,继续检阅邹卫勤一案的诉讼材料。 时间很快到了周四,许小屏杀人案的宣判日。 程儒言去了美国,宁稚只身一人前往房山法院。 人刚下的士车,等在门边的记者们就涌上来了,见她包在中间。 记者:“宁律师,许小屏的案子今天宣判,您认为她会是什么罪名呢?” 宁稚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挡了挡镜头,说:“一切等法庭宣判的结果。” 记者:“听说您办这个案子不仅没有代理费,还自己贴钱办案子,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记者:“听说您对许小屏的大女儿也极好,带小姑娘上北京玩儿,给小姑娘买衣服。您为什么愿意对她们母女那么好呢?” 宁稚觉得这些记者问的问题都有些白痴,很不专业,她懒得回答她们,拉着箱子上了法院的台阶。 宁稚换好律师袍走进法庭。 许是今天程儒言不在,只有她一个人,法庭看上去格外冷清。 女庭警押着许小屏站入被告席,宁稚侧过脸看去,对许小屏笑了一下。 书记员宣读法庭纪律,合议庭入席。 法槌敲响,全体起立。 审判长宣读判词: “被告人许小屏,性别女,出生日期…… 房山法院对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许小屏犯谋杀罪一案进行了公开审理。经审理查明,被告人许小屏在2024年6月2日2时30分,因被害人马远车欲侵犯二人婚生女马慧慧等家庭矛盾、夫妻矛盾,对被害人马远车实施了杀害行为,其行为属防卫过当致人死亡,其行为已构成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告人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 被告人许小屏在归案后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具有自首、坦白情节,可以从轻处罚。鉴于被告人许小屏的犯罪性质、情节及对社会的危害程度,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十条之规定,判决如下: 被告人许小屏犯过失致人死亡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 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或者直接向北京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退庭!” 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意味着许小屏不用坐牢,办理一些手续后即可回家。 宁稚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侧过脸去看许小屏。 就见女庭警为她解下手铐。 所以这是真的! 宁稚忽然尖叫,匆忙从辩护人席走出去,走到被告人席前。 她看着许小屏被解开手铐的双手,怔怔地问女庭警:“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对吗?她办好手续就可以走了对吗?” 女警笑道:“是的。” 宁稚的脑子这才清晰过来,她微俯身,跟许小屏拥抱了一下,说:“没事了,祝你从此开始新生。” 许小屏哭着点头:“谢谢你宁律师,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以回报。” 说着就要给宁稚跪下来,宁稚赶紧扶住她。 “我带你去办手续,然后送你去接二闺女。” 许小屏哭着点头:“麻烦你了宁律师。” 宁稚换下律师袍,护着许小屏走出法院高高的楼梯。 等在外头的记者们蜂拥而至,将宁稚和许小屏团团围住。 宁稚拿包遮住许小屏的脸,自己一个人面对记者。 记者:“宁律师,许小屏无罪对吗?” 记者:“宁律师,说说吧,您是如何帮许小屏从谋杀罪打成无罪的?” 记者:“您后来查到了什么新证据。” 许小屏紧张地揪着宁稚的西服下摆,生怕宁稚说出马远车对马慧慧的意图。 宁稚:“许小屏是过失致人死亡罪,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不是无罪释放。” 记者:“您后来查到什么新证据,帮许小屏把谋杀罪打成过失致人死亡罪?” 宁稚:“无可奉告。现在案子已经结束了,我希望你们也不要再来骚扰我的当事人,还她们母女三人一个宁静,都是可怜人。” 记者们也都有些不好意思,只能对着宁稚和许小屏猛拍照。 宁稚带许小屏离开法院,打车去福利所,下车后,许小屏在铁门外看到女儿在里头的小操场做游戏,站着看了会儿,对宁稚说:“宁律师,您先回去吧,我想回去把家里收拾收拾,给孩子做点好吃的,再来把孩子接回去。” 宁稚说:“没事,我陪你。” 她去案发现场看过,一团糟,马远车的血迹在水泥地板上干涸结巴,看着都吓人。 “要不,你和孩子们搬回涞水去吧?慧慧在涞水上学,你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把二女儿也送到附近的幼儿园。房山的棚户屋就别住了。如果你可以接受,我帮你办手续,因为法院的材料会寄到当地司法局,如果你想回涞水,那么我就去帮你申请,把资料寄到涞水去。” 许小屏深吸一气,说:“好,但是得过阵子,现在还不行。” 宁稚问:“现在是有什么困难吗?” 许小屏低下头,小声道:“我现在没钱,得先挣点钱,然后才能去涞水租房子。” 宁稚想了想,说:“马远车人不在了,无父无母,他名下的财产,比如银行卡里的钱,可以有孩子继承,而两个孩子都还未成年,你可以代管。另外,你们的户口在涞水,你们这种情况,是可以申请补助的,这个我来处理。你今天就先在涞水安顿下来。” 她立刻拿出手机,约了一辆货拉拉,带着许小屏回到回收站附近的棚户屋,也就是当初的案发现场。 几个邻居坐在院子里闲聊,看到许小屏回来,脸色都不好了,各自带着矮凳子回屋去。 她杀过人,在这些邻居看来,还是有些可怕和晦气的。 宁稚帮许小屏把一些的书本都清理出来,让货拉拉司机搬到车上。 其他的一概不要。 许小屏要把自己的衣服、做饭的锅碗瓢盆也带走,被宁稚阻止了。 “孩子的书本没办法,必须得带走,其他的全都不要了!人生都重启了,还要这些旧东西做什么?” 她让货拉拉司机把车开回福利院,接到许小屏的小女儿。 车子往涞水方向开,宁稚看到许小屏脸上的皱纹都是舒展开的,小女儿伏在她怀里,幸福而快乐。 …… 宁稚从涞水回到北京,已是晚上十点多。 罗薇薇去找李文康了,张晗一个人在家,见宁稚这么晚回来,赶紧问:“你吃晚饭了吗?我帮你下点面?” 宁稚把包往沙发上一丢,整个人趴到沙发上去。 张晗在她腿边坐下,问:“怎么这么晚呀?去哪里了呀?” “帮许小屏搬家。” “啊?许小屏搬去哪里?” “我建议她搬回老家。中午就开始搬了,去到涞水,帮她租了房子,又带她们母女俩去买衣服和生活用品,就这么晚了。” 张晗笑着帮她捏肩颈:“你说你要不要这样啊?你是律师,不是女菩萨好吧?” 宁稚翻过身,疲惫地看着客厅的水晶灯:“不忍心,还是不忍心。真的。我从没见过这么可怜的三个女人,我是真不忍心啊。” “她们母女三人,碰到你,也是她们的福气了。” …… 周末的时候,宁稚不放心许小屏母女三人,又去了一趟涞水她们租住的地方。 家里只有马慧慧和妹妹,开门看到宁稚,她立刻把门打开,开心地抱住宁稚的腰。 宁稚笑着摸摸她的头发,问:“在做什么?妈妈呢?” 马慧慧放开她,指了指坐在茶几边上的妹妹:“妈妈出去摆摊了,我和妹妹一起做作业。” 宁稚提着购物袋进屋,把东西放在茶几上,问:“摆摊?卖什么呢?” 马慧慧说:“妈妈摆摊卖青菜。” 宁稚笑:“你妈妈好勤快,这才刚搬过来第三天,也不好好休息,就去摆摊了。” “她说接下来有房租,得养我和妹妹,还得供我上大学,所以得赶快挣钱。” 宁稚笑着点点头:“自食其力才是安家立命之本。” 她小坐片刻,带马慧慧和妹妹出门找许小屏。 许小屏就在附近农贸市场门口摆摊。 她坐在矮凳上,面前一张灰白色的垫子上,堆放一些土豆和茄子。 此时,隔壁摊的大娘,正在拉扯她的摊子,把她的垫子往旁边扯了扯,都快扯到旁边摊子的摩托车上了,自己占了挺大一个地方。 许小屏小声和她说着什么,她凶神恶煞地朝许小屏囔囔。 宁稚牵着马慧慧和妹妹走过去,问:“怎么了这是?” 许小屏看到她,欣喜地站起身:“宁律师,您来了。” 宁稚跟她点了点头,看向隔壁大娘,问:“大娘,你为什么老是挤占这位大姐的摊位?” 大娘一噎,然后用口音浓重的普通话说道:“这里本来就是我的位置,她今天突然来跟我抢位置,我没把她赶走就很好了!” 宁稚严肃道:“这是公共地方,不是你的位置,先到先得,你没有权力驱赶她。” 她走到大娘的摊位边上,脚往空出大块的地方点了点:“你占这么大地方不用,把她挤得都没位置了,有点过分了啊。” 大娘囔道:“你管我!我能占到地方是我的本事!谁让她是个矮冬瓜!” 许小屏见状,赶紧去拉宁稚:“宁律师,地方够的,没关系,咱不跟她吵。” “我来处理。” 宁稚蹲下身,把大娘的垫子拉过去一些,然后把许小屏的垫子拉过来。 大娘立刻从摊位后面绕了出来,去拉扯宁稚的衣服。 宁稚垂眸睨着她的手,冷冷警告:“我是北京来的律师,你今天若是把我扯伤了、打伤了,那我是一定立案起诉你的。故意伤害罪,判处两年以内有期徒刑。我反正是律师,自己给自己打官司不用钱,我就跟你耗着,看大娘你能耗得起吗?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你请刑事律师帮你应诉,审查起诉阶段,收费六千到三万。审判阶段,收费八千到五万。两项加起来,最少一万四到八万。” 在这里摆摊的人,连摊位费都出不起,最缺的就是钱,一听惹上官司要这么多钱,大娘脸色吓青了。 她咽了咽嗓子,松开扯着宁稚衬衫的手,看一眼许小屏,把自己的摊位扯得远远的,还朝她呸了口口水:“算我倒霉!哼!” 宁稚唇角勾了勾,转身,在许小屏的摊位前蹲了下来,挑选着胖胖的茄子,说:“大姐,你这土豆和茄子不错啊,一样给我来三斤,我晚上要做焗土豆泥和凉拌茄子。” 许小屏激动道:“诶诶好嘞!我这就给您挑个最好的!” 有人看到宁稚买茄子,也凑了过来,说:“这茄子看着不错昂,挺亮的,也给我来俩根。” 第197章 研究生情杀案宣判 花五块钱买了两根大茄子的客人开开心心地走了。 宁稚问许小屏:“那两根茄子,你能挣多少钱?” 许小屏憨笑道:“我批发一斤是两块钱,两根能挣一块钱左右。” 宁稚看着自己手上的土豆和茄子:“那我这些,你能挣三块钱。” 许小屏连忙说道:“不不,宁律师您这些我不能给您算钱,您帮了我那么多,我还得还您钱,怎么能收您菜钱。” 宁稚拿出钱包,没找着零钱,拿出一张一百块的纸币塞给许小屏:“一码归一码。一共还得找我88块钱。” 许小屏不收,又推回给她,她稍稍严厉了脸色,许小屏便不敢再推脱。 宁稚把零钱放回钱包里,拎着菜,在一旁的路牙子上坐了下来。马慧慧也牵着妹妹坐在她身边。 宁稚看看四周,问:“市场里头的蔬菜摊位一个月多少租金?” “五百块钱。” “那你还不如在里头租个摊位,然后多批发一些品种的蔬菜回来卖,价格也卖高点。” 许小屏小声道:“我先在外头摆摊,等挣到钱了再到市场租摊位。” 宁稚笑了下:“你这五毛一块地挣,扣去生活费,得猴年马月才能攒到五百块钱?” 她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沙子,转身往农贸市场走:“我去帮你租个摊位,老是在外头容易被欺负。” 许小屏想拦住她,可生怕自己一走,摊子就被旁人给糟蹋了,急得站在原地喊道:“宁律师,真不用了!您回来!” 马慧慧立刻牵着妹妹追过去。 宁稚找到市场管理处的办公室,很快就帮许小屏租到一个卖蔬菜的小摊位,一次性交十个月摊位费免两个月。 她把摊位证交给马慧慧:“走,咱们去找找这个摊位在哪里。” 马慧慧接过证:“谢谢阿姨,这笔钱,我们一定会还给您的!” 宁稚笑着摸摸她和妹妹的头发:“你们俩,专心学习就好,这些事情我会跟你妈妈处理,你们不操心,好吗?” 马慧慧点点头。 她们在靠近后门的地方找到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位,方方正正的,约有三四个平方左右。 位置不好,但也没办法,好位置肯定早就让人租走了,但它至少能让许小屏遮风挡雨、不用被人欺负。 宁稚和许小屏一起把土豆和茄子搬到摊位里。 摊位后头有个小桌子,可以放杂物,宁稚出去打包了四份快餐,和许小屏母女三人一起坐着吃午餐。 “明天开始,菜色可以多拿一点,会有人买的,然后价格上调,适当比其他摊位便宜点就行。” 许小屏不住地对她表示感谢,说:“我一定尽快把钱还给你。” 宁稚笑道:“不急,没多少钱。” 她看着马慧慧照顾妹妹吃饭,欣慰道:“慧慧长大了,能帮你分担了,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许小屏看着两个女儿,抿唇点了点头。 宁稚看着马慧慧,说:“慧慧,如果想去北京玩儿,就给阿姨打电话,好吗?” 马慧慧笑出一口黄牙:“谢谢阿姨。也请阿姨常来涞水玩。” 宁稚拍拍她瘦小的肩膀:“阿姨会的。” 她盖上盒饭,站起身:“那我就先回北京了,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许小屏立刻放下盒饭站起身,马慧慧和妹妹也跟着站起身,母女三人要送宁稚,被宁稚婉拒了。 马慧慧看着宁稚越走越远的身影,对许小屏说:“我以后也要像宁律师这样,考上北京的大学,当律师,帮助有需要的人,也保护自己和家人!” 许小屏含泪点头:“宁律师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咱们要赶紧把欠她的钱换上。以后你若去了北京,一定要经常去看她。” …… 宁稚刚下网约车,就受到方兰微信发来的几张照片。 她匆匆穿过中庭,往楼栋走,边点开微信里的照片。 照片估计挺清晰,每张都有几个M,缓慢加载中。 宁稚等待的间隙,按了电梯。 电梯从负一往上升,门开,她抬头要走进去的一瞬间,看到了站在里头的萧让,脚步一顿,才进电梯。 萧让打扮休闲,牛仔裤、藏蓝色超细暗格纹衬衫,像是中午出去约了饭才回来。 宁稚对他笑了下:“这是要出去还是回来?” 萧让帮她按了电梯:“回去看老人了,吃了午饭才回来。” 宁稚点点头,低头看手机:“挺好。” “你呢?一大早去哪里了?” “去涞水看许小屏母女,她们搬去涞水住了。” “许小屏的案子处理得很成熟。恭喜你。” 宁稚对他笑了下:“谢谢。”说完重新看回手机。 方兰发来的几张照片,已经加载完毕。 宁稚点开第一张。 昏黄的环境,像是酒店,一个中年男人趴在另一个男人双腿间,正舔舐那个东西。 宁稚被恶心到了,手指一划,看下一张,两个男人正在接吻;再往下划照片,一个男人跪在床上,另一个男人从后面掐着他的腰,正做那种动作。 宁稚被恶心得不行,回到对话框,给方兰发去信息:【那个是你丈夫?】 方兰:【戴眼镜的那个。】 宁稚:【了解,等法庭通知开庭时间,就能把这些照片提交给法官】 方兰:【好的,麻烦您了宁律师】 宁稚退出微信,手机塞回牛仔裤后袋。 “什么照片?”萧让突然开口,“尺度挺大。” 宁稚回神,看他一眼:“一个当事人发来的,怀疑是给子骗婚。” “开始自己接案子了?” 萧让和程儒言通过气,先让宁稚做法援死刑案。 起诉同性恋骗婚是民事案件,程儒言没有这种案子,想来就是她自己接的了。 宁稚解释:“是紫丝带妈妈的案子,我帮个忙。” “把精力留在影响力大的案件上,这种小案子暂时不做。” 宁稚觉得他管得有点宽,忍着不怼他,恰好电梯门在此时打开,她打了声招呼,走出电梯。 …… 周一一早,宁稚和程儒言手下一名助理律师郭凌前往香州。 案子周二才开庭,她提前一天抵达香州做准备。 郭凌临时被叫来配合她,配合度还行,但态度不好,说话有点冲。 想来是不服气。 郭凌是北大法本、斯坦福法硕,不管是第一学历还是第二学历,都比宁稚好,可宁稚现在可以独立办案,她却只是作为助理律师配合她,自然不服气。 俩人之间气氛诡异,却要住一个标间,气压相当低。 宁稚选择无视这些。 郭凌很勤奋,拿了案卷和宁稚的诉讼策略去看,看完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个案子,目前有两个重大嫌疑人,邹卫勤和陈佳宇,从证据比重来看,陈佳宇杀害死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他曾经获取过大量成分与死者体内安定成分相同的药物。我认为陈佳宇是凶手。” 宁稚说:“邹卫勤有不在场证明,他没有。” 郭凌叹气道:“其实我挺能理解他为什么要杀死者。他那么努力,成绩也不比死者差,导师却更偏爱死者,他内心肯定不平衡。这个世界,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有些人选择当傻瓜,有些人选择当勇士。” 宁稚听出她的嘲讽,淡淡问道:“所以你也会和陈佳宇做一样的选择,得不到就毁掉?” 郭凌耸耸肩:“那倒不至于。但如果领导的偏心损害到我的利益,我肯定会举报!” 她这话像在敲打宁稚,宁稚听出来了,没搭理她,继续完善诉讼策略。 “听说这个案子,本来是打算让孙昊做的,但你来的那一天,程律就把案子给你了。孙昊心想错过了大学生情杀案,能做残疾人杀夫案件也不错,接过程律又把残疾人杀父案也给你。程律对你可真好,把关注度最高的两个法援案件都给了你。” 她观察着宁稚的反应,继续说道:“还把你的工位安排在他办公室,这在整个圈子里可都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呐!程律该不会是……” “郭凌!”宁稚出声打断她,“你越说越离谱了。” 她一噎,讪笑道:“我也是听说的。” 宁稚不希望越传越离谱,深吸一气,解释道:“这个案子,当时程律从一大摞的案卷里随手抽出来的,他看都没看案件封面,直接说——做无罪辩护,让我看看你的实力。” “那许小屏的案子呢?”郭凌笑,“总不能许小屏的案子也是盲抽的吧?” “那是因为邹卫勤案我找到了证据,有希望推翻一审死刑的判决,所以把同样是死刑指控的许小屏案交给我!领导要的是稳赢,不是人事上的公平!” 郭凌讪笑着没说什么。 宁稚不想再被她打扰,抱着电脑去了楼下咖啡厅。 翌日,邹卫勤谋杀案二审,在香州中级人民法院开庭。 宁稚换上律师袍,坐在辩护人席位上,对面公诉人席两位公诉人神色严肃。 有了上一个案子的经验,她这次没那么紧张了。 邹卫勤的案子,比许小屏的案件简单得多。 合议庭入席,开始进行法庭调查。 宁稚申请林恬、案发时和邹卫勤通过话的林恬同学、陈佳宇和章育成的舍友、陈佳宇的父母出庭作证。 经过连续几天的庭审,终于迎来宣判。 当听到审判长亲口宣读“邹卫勤谋杀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陈佳宇犯故意杀人罪、伪证罪成立,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宁稚松一口气。 她看向被告席的邹卫勤,对他笑了下。 邹卫勤被当庭释放,他残疾的老母亲和哥哥,对他抱头痛哭。 宁稚和郭凌走过去,笑道:“小邹,恭喜你。” 邹卫勤抬手抹泪,双手合十:“宁律师,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一命,你救了我们家!” 他的老母亲要对宁稚下跪,被宁稚给扶起来。 宁稚扶着痛哭流涕的老人家,说:“阿姨,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一定要保重身体!” 她扶着老人家、邹卫勤的哥哥扶着邹卫勤,一起走出法院。 在外头等候的记者们冲过来,一阵猛拍。 话筒举到邹卫勤面前,记者问:“邹先生,您现在被无罪释放,将来有什么打算?” 邹卫勤挠了挠头发,憨道:“我想回学校继续念书,我被抓走之前,刚上了一个多月,我想继续上学。” 记者:“您白白被关了三年多,有打算申请国家赔偿吗” 邹卫勤摇头:“不打算了,一开始我自己也没交代好当天发生的事情……” 话没说完,被宁稚轻轻拉开。 宁稚:“关于国家赔偿,之后我会和邹先生及其家人商量,该争取,还是得争取。” 记者:“那到时候还是宁律师您帮他争取吗?” 宁稚:“应该是的。” 记者:“宁律师您一回国,就立马打赢了两个死刑案件,您有什么秘诀吗?这个案子,一审律师直接打成死刑,如果不是二审您接手,是不是二审依旧会被死刑?” 宁稚:“一审怎么打的我不清楚。” 记者:“网上都在讨论——为什么同一个案子,有的律师打输了,把无罪的人打成了死刑,差点被枪毙,为什么有的律师就能打赢,让无辜的人有生的机会?通过这个案子,民众对律师的信任度似乎发生了改变,过去人民总认为律师一定能帮自己,可通过这个案子,才发现未必是。” 宁稚认真道:“一审死刑,之所以又二审,正是因为省高院在核准死刑时,发现了问题,所以才会发回二审——所有死刑都是需要高院核准的,不是地方法院判了死刑就是死刑。即便说,有些律师没找到关键性证据,但成熟的司法制度,不会让一个无辜的人枉死。” 她说完,拨开话筒,扶着邹卫勤的母亲走下法院高高的楼梯。 记者还追着她拍照,摄影机也对着她。 记者:“宁律师,我们是《她力量》的记者,可以跟您约个专访吗?” 宁稚婉拒道:“抱歉,我中午的航班,马上就要去承德办其他的案子,暂时没时间接受专访,谢谢。” 第198章 同性恋骗婚案(1) 宁稚在机场和郭凌分开。 郭凌带着案卷材料回北京,她则从香州直接飞往承德。 方兰起诉离婚的案子已经立案了,开庭时间定在下下周的周一。 宁稚今天特地来承德一趟,主要从方兰这里取得证据,带回北京做诉讼策略。 她在方兰住处附近的咖啡厅见到方兰,才知道方兰前些天,带着照片大闹了男方的单位。 “他现在办了停薪留职,就是想等孩子藏好了后,又回来上班,他很重视这份工作,我知道,所以我故意去闹,看他出不出来!” 宁稚平静地看着方兰,问:“你在哪里发现这些照片的?” 这是方兰知道男方是同性恋后,俩人第一次交谈。 方兰气道:“在他的网盘里。打开看到那些照片,我整个人都傻眼了。” “网盘如果是找黑客侵入的,那么这些照片就不能作为证据使用。” 方兰解释道:“不是不是,我哪有钱请黑客啊。我用他那个房子的门牌号,和他父母房子的门牌号组合成密码登入进去的。” 宁稚说:“这还是涉及非法入侵获得证据,大概率会被法庭排除。” 方兰急道:“那怎么办啊?好不容易找到这些照片,又用不了,那我怎么证明他是同性恋?” 宁稚搅着杯子里的拿铁:“你好好想想,除了网盘,还有什么渠道能获得照片?” 方兰也是个聪明人,一下就明白过来宁稚的暗示:“拍照的人寄给我。” “那你得尽量想办法联系拍照的人,如果能说服他出庭作证就更好了。”宁稚喝一口拿铁,又问,“看到那些照片之后,你状态怎么样?” 方兰摇头:“又生气又恶心,也很不甘心。明明没做错什么,却被这样对待。” 宁稚放下咖啡杯:“如果觉得精神受到冲击、影响到睡眠或者健康,去看医生,然后取得就医记录,这能证明男方骗婚给你造成的痛苦和身体伤害,一审判离的可能性就更大一些。” 方兰怔怔点头:“还有吗?” 宁稚:“能让法庭判离,无非就看两点:一、夫妻二人感情已完全破裂,这从男方擅自离家长时间未归、和同性保持性关系可证明。二、一方的背叛给另一方造成严重的打击和创伤,所以你要去看医生,要取得相关的就医记录。” “我明白了,我明天一早就上医院。” 宁稚提醒道:“妇科方面也可以做个检查。” 方兰满脸通红,委屈地瘪了瘪嘴。 宁稚问:“孩子还是没有消息吗?” 方兰摇头:“没有,不知道被那个人渣藏哪里去了。” 宁稚打开手机,进入微信对话框,点开方兰前些日子发给自己的照片,忍着恶心,一张一张地划过去。 有张照片的背景出现了镜子,宁稚放大照片,看到镜子里隐约露出半张脸。 宁稚把手机递给方兰:“镜子里这个男的,你认识吗?” 方兰仔细看了会儿,说:“有点像他一个朋友……但仔细一看,又不是很像……照片太模糊了,我也不敢确定。” “是什么类型的朋友?” “说是户外骑行认识的,每天晚上都一起出去骑行。” “你知道这个人的单位在哪里么?” “知道,是他单位附近一个培训机构的美术老师。” 宁稚看一眼时间,站起身:“走。去会会这个人。” 夕阳沉入云层中,日夜交替前的天空,灰得厚重,背着乐器的孩子们三三两两地走进一间艺术培训学校的大门。 宁稚和方兰走进大门,保安立刻走了过来:“你们找谁?” 方兰说:“我们想给孩子报课,先过来看看。” 保安放行:“右转二楼办公室。” 宁稚和方兰上二楼,墙上贴有教师介绍和照片,宁稚眯眼辨认着,指着上头一个瘦长脸的男人照片问方兰:“翁超,是不是这个人?” 方兰点头:“是。” “走。” 俩人走进办公室,有几位女老师在聊天。 方兰敲门:“请问翁超老师在吗?” 有一位女老师闻声看过来:“翁老师休假了,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儿吗?” 宁稚问:“我们有事儿想问他,能把他的电话给我们吗?” 女老师起身走来:“我是他老婆,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儿吗?” 宁稚挑眉:“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女老师盯着她看了看,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 她指了指对面一间没有学生的个训室:“这里说。” 三个人走进个训室,女老师把门关上,用一种看小三的眼神看着宁稚,口气不好:“你们有什么事儿吗?” 宁稚穿一件蓝白竖条纹衬衫,下摆扎进白色的高腰西裤里,深棕色的长卷发随性地搭在颈间一侧。本就有165公分的身高,再搭配细高跟尖头皮鞋,美得太有攻击性。 宁稚指着方兰说:“你先生是不是经常在晚上出去骑行?和一个叫陈毅的男人。” 女老师点点头:“我老公是经常出去骑行,但我不知道他跟谁一起去骑行。” 宁稚:“陈毅,也就是这位女士的先生,目前失踪了,我们想说你丈夫和他关系好,所以找你打听。” 小三警告撤销,女老师松一口气,说道:“我老公休年假,和朋友一起去东北玩儿了。” 方兰急道:“沈阳哪儿你知道吗?” 女老师摇头:“我不清楚。” 方兰哭道:“你能帮我打听打听吗?但别让他们知道是我问……因为陈毅他把孩子也带走了,我现在怀疑他把孩子带去沈阳了……” 女老师同情地看着她,点点头:“好,我帮你问,你先别急啊。” 她拿着手机去外头,带上了门。 方兰满怀希望地看着宁稚,宁稚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 过了一会儿,女老师回来,递了手机过来,上头有坐标。 “他们去这个洗浴中心玩了,就住里头的酒店,我只能问到这么多了。” 宁稚拿手机拍下上头的坐标:“谢谢。” 她招呼方兰离开。 女老师开口:“诶等等!” 方兰转身。 女老师问:“你们是吵架了吗?不然好好的对方怎么把孩子带走了?” 方兰强忍着没说出翁超可能是同性恋或者双性恋,只是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 宁稚和方兰连夜去了警局,跟办案警官说明情况。 警官立即给当地警局打了电话,让他们在宁稚和方兰明天抵达之时,给予支持。 宁稚原本打算晚上就回北京,不得已只好在承德过一夜,翌日和方兰搭乘最早的高铁前往沈阳。 方兰邀请她住自己家,但她担心自己忍不住和方兰聊案子影响了睡眠,一个人去住了酒店,但睡前还是忍不住复盘方兰的案子。 之前忙许小屏的案子,方兰发来陈毅的不雅照时,她一时没想到不雅照是方兰从对方的网盘黑出来的,所以那些照片全部不能作为证据使用。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说服不雅照里的另一个男人,主动给出照片,甚至出庭作证…… 翌日,宁稚和方兰十点出了高铁站,立刻去了洗浴中心所属辖区的警局。 两名警察带他们去了洗浴中心楼上酒店的某个房间。 敲门。 门开,一个圆脸、留着络腮胡、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开了门:“你们找谁?” 警察出示证件:“我们是辖区派出所的,陈毅是不是也住这屋?” 男人脸色稍变,转身喊道:“陈毅,警察找你。” 方兰握住宁稚的手,手心冒汗。 见到陈毅,意味着可能找回儿子,也可能是一场恶斗。 陈毅边往身上套T恤边走过来。 方兰看到他的一瞬间,失控喊道:“陈毅!把儿子还给我!” 陈毅怔在原地,迈不开步子。 警察走进去,说:“你虽然是孩子的父亲,但你不能把孩子藏起来,不让孩子跟母亲见面!” 方兰哭道:“警官,孩子有白血病,本来我已经带孩子上医院了,他趁机把孩子偷走,又不带孩子治,这是要谋杀孩子呀!” 警察严肃地看着陈毅:“孩子在哪里?快把孩子交出来!” 陈毅支支吾吾道:“孩子在隆化。” 警察:“在隆化什么地方?” 陈毅说出了一个地址。 警察:“为什么把孩子带去隆化?” 陈毅:“我爹妈老家在隆化,老人想孩子了,就把孩子带过去跟他们住几日。” 方兰扑上去撕打他:“孩子病得那么重,我要带孩子去看病,你偷走了孩子,把孩子丢给老人,自己跑这儿逍遥快活!你根本就不想要那个孩子,那你把孩子还给我啊!” 翁超和警察上前拉开俩人。 众人拉扯之时,宁稚走进屋内,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警察对陈毅说:“把裤子穿上,跟我们走一趟!” 陈毅和方兰被带去警局,宁稚站在门外看着翁超,问:“有时间么?一起喝杯咖啡?” 翁超问:“你是?” 宁稚说:“知道我们为什么能找上这儿么?” 翁超摇头。 宁稚说:“我们去了你学校,是你太太给的坐标。她昨晚是不是打电话问你在哪里?” 翁超错愕:“你们找了我太太?” 宁稚拿出手机,点开一张他和陈毅的不雅照,往他眼前晃了下:“我暂时还没给你太太看这些照片。” 翁超大骇:“你怎么会有那些照片?” 宁稚笑了下:“我在一楼的星巴克等你。” 翁超很快在星巴克一处不起眼的卡座找到宁稚。 宁稚打开录音笔,冷冷看着他:“你和陈毅是同性恋人?” 翁超想都没想,直接否认:“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宁稚不想跟他啰嗦,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点出几张照片,在他面前一一滑过:“普通朋友,在酒店开大床房、用润滑油、灌肠设备?” 她又点开那张拍到翁超半张脸的不雅照:“普通朋友,陈毅舔你下面?” 翁超脸涨得通红,放在桌上的十指紧紧绞着。 宁稚收起手机,后背往椅背靠去:“我还没有告诉你太太你的性取向。如果你不想我告诉她,你得帮方兰做三个事情。” 她猜测翁超是双,陈毅是0。 陈毅更为阴柔,而翁超强壮、男性化特征十足。 再结合方兰提过的,陈毅很难完成男女之间的性行为,必须借助情色片才能成功,所以陈毅大概率是0。 作为双的翁超,作为还愿意瞒着妻子的翁超,显然希望这种平衡一直维持下去。 宁稚相信翁超愿意帮方兰,因为那也是在帮他自己。 翁超问:“哪三件事?” “一、把你们拍的那些亲密照发给我;二、出庭作证,证明你和陈毅是同性恋人;三、想办法把方兰和陈毅生的孩子还给方兰。” “如果我拒绝呢?” “那么你太太就会知道这一切。” “你在威胁我?” 宁稚笑了下:“我没有威胁你。如果你不愿意出庭作证,那么我会向法庭申请传唤你出庭作证。且今天陈毅被警察带走,你和他住同一个房间,这些辖区派出所都有记录。我拍到的不应该出现在房间里的东西,比如这个灌肠的设备、情趣用品等等,到时候也会一起作为证据提交给法庭。也就是说,这个案子,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必须出庭作证,你和陈毅的关系,都会在审理的过程中曝光。但如果你愿意帮方兰要回孩子,那么我会申请这个案子非公开审理,那时候,处理了你、我、陈毅和方兰,还有陈毅的律师,没有人会知道你和陈毅之间的关系。” 翁超咬了咬牙:“好!我答应你!” 宁稚亮出手机的二维码:“来,加我微信,先把照片发给我。” …… 宁稚和翁超谈妥后,去派出所接方兰。 方兰边抹泪边说:“陈毅答应警察,会尽快把孩子送到承德给我,但我觉得他不会的,他是同性恋,他很难再有孩子,他一定不会把这个孩子给我的。” 宁稚拍拍她的肩膀:“走,先回去再说。” 俩人在附近的餐厅吃午餐,宁稚把自己和翁超谈妥的事情告诉方兰。 方兰惊喜道:“真的吗?翁超真的愿意帮我把孩子要回来?” 宁稚笑:“真的。我和他约好最迟明天晚上,得把孩子给你,否则他老婆就会知道他是同性恋的事实。” 第199章 同性恋骗婚案(2) 宁稚本来计划周六回北京,但现在翁超答应在周日把孩子带回来给方兰,宁稚只好在承德多逗留一日。 案卷全都在北京的办公室,她只带一台电脑,电脑里都是旧案子的材料,宁稚无事可做,开始起草方兰离婚案的诉讼策略。 这个案子走简易程序,加上证明方兰和陈毅夫妻感情破裂的证据也都有了,离婚部分应该没什么问题,最主要的是抚养权。 原本孩子两周岁以内跟母亲,方兰获得抚养权的希望是很大的,可方兰的情况不同,孩子有急性白血病,而她在承德没有房子、没有固定工作、也没有父母帮衬,反倒是陈毅作为编制内教师、在承德有房、有父母可以帮忙带孩子,有希望获得抚养权。 抚养权一般不受性取向的影响。 好在昨天上酒店找陈毅时报警了,警方那边有记录,到时候可以举证陈毅在孩子重病之时,还和同性恋人去几百公里外的地方吃喝玩乐——但法官会不会因此这样就把孩子判给方兰,宁稚不敢确定,毕竟这属于可以矫正的行为,可方兰在经济上和学历上的落后,却是很难追得上。 微信电话响,宁稚回神,接起来:“晗晗,吃饭了吗?” 电话那头,张晗娇嗔地笑了下:“不是说今天回来么?” 宁稚放下笔,拍了拍额头:“天啊,我忘记跟你说我得明天才能回去。” “是方兰那个案子吗?进展怎么样?” “找到一些证据和证人,但抚养权有点玄乎,主要是男方现实条件好,编制内教师,还有房有老人帮衬。女方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一个人。” 张晗接下去说:“法官也会考虑,如果孩子判给她,那她就不能出去工作,就没有收入,那她拿什么养活自己和孩子?” 宁稚叹气:“这就是一个闭环。女性因为生育失去工作,当有一天,她的婚姻出现问题,她连抚养权都无法获得。她一个人进入婚姻,又一个人离开婚姻,留下一个她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孩子在那里。” “但是抚养权,如果要照顾母亲的利益,就会损害孩子的利益,毕竟孩子确实是跟在经济条件好的那方更有利。” “确实也是。” 宁稚睁眼,坐直了身子:“我有灵感了。” 张晗笑:“什么灵感?” “孩子的利益!现在男方不让孩子治病,孩子的利益受损,所以应当把孩子判给愿意带孩子治病的母亲,待孩子治好病,男方若还想争取孩子的抚养权,再另行起诉!” 宁稚用工作手机给方兰打电话:“那位告诉你陈毅不带孩子上医院治疗的亲戚,能说动她出庭作证吗?” 方兰立刻说道:“我一定尽量劝她出庭帮我作证!” 挂上电话,宁稚又回微信,对张晗说:“方兰这个人,行动力挺强的,脑子也转得很快,这次好多证据都是她自己找出来的。同样都是紫丝带妈妈,她明显比薇薇精明,薇薇整天稀里糊涂的。” 张晗笑:“别的紫丝带妈妈一心找孩子,她还有心思谈恋爱。” 宁稚摇摇头:“所以他始终没办法把俊俊找回来。她求萧让帮她找儿子,萧让能帮她一次两次,没办法次次都帮她。” “你要说她命不好,但她有你这个朋友,她在北京扎根了。你要说她命好,她见不着孩子,内心时刻不得安宁。” 宁稚叹气:“还是命不好。如果是我,见不着孩子,我真的会活不下去……那些紫丝带妈妈不知道是怎么撑下去的,哎……” 俩人聊到夜深,才挂了语音,各自去睡。 翌日下午,方兰带了一位女士来酒店找宁稚。 女士是陈毅堂兄的妻子,同为女性,她很怜悯方兰,也很心疼孩子,同意出庭作证。 方兰和宁稚都没提陈毅是同性恋,堂嫂却对方兰道:“本来你和陈毅好好的,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现在你们要离婚,我得告诉你才行。” 宁稚打开录音笔。 方兰:“嫂子你说。” 堂嫂:“我们几个妯娌老早就看出陈毅有毛病了!别的兄弟二十多就娶妻生子,他愣是四十岁了还打光棍!这些年,给他找的相亲对象条件都不错,有公务员、护士,也有老师,他一个都看不上,最后竟然找了外地、没稳定工作没房子的。” 方兰面露难堪。 堂嫂才发现自己说漏嘴,讪笑着解释道:“方兰,我不是那个意思啊,你是好女孩,是陈毅他配不上你!” 方兰摆摆手:“没事没事,我知道你的意思。” 堂嫂安慰了她几句,借口要接孩子,离开了酒店。 宁稚关上房门,回房间,说:“正常人择偶,都会从条件最好的对象里寻找,陈毅却是相反,可见早就有骗婚的打算。没工作、没房子的姑娘才争不到抚养权,他要的就是这个。” 方兰凄凉地笑道:“一开始我以为自己是灰姑娘,三十多了老剩女了,没稳定的工作,也没房子,长得还矮胖,他条件那么好,长得还帅,凭什么看上我呢?我姐妹说,是他上辈子欠我的,所以这辈子娶我来还债。现在想想,我其实被他盯上的、无力反抗的猎物而已。” 宁稚看着眼前的方兰。 她五官不难看,但人又高又黑还壮实,穿一件臃肿的格子衬衫和宽松的牛仔裤;而陈毅,长得白净高瘦,戴着一个细黑框眼镜,既精致又小资。 俩人怎么看都不像能过到一起去的夫妻。 但陈毅是骗婚,一切都说得过去了。 宁稚拍拍方兰的肩膀:“离了就好,一切重新开始。” 她看看腕表:“和翁超约好的时间快到了。” 方兰紧张道:“翁超能顺利把孩子带来吗?” 宁稚深吸一口气,说:“不管他能不能把孩子带来,我们都要做好他带不来的准备。如果他今天没办法把孩子带来,但他一天是陈毅的同性恋人,我们就有办法通过他,找到陈毅,继而找到孩子。” 方兰放心不少,可一想到孩子的病,又揪心起来,连连落泪。 第200章 同性恋骗婚案(3) 宁稚和方兰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多,翁超都没把孩子送过来。 他到快十二点才给宁稚发来微信。 【陈毅父母把孩子看得很紧,我没找到机会】 【不过我把一个定位器放到孩子装尿布和奶粉的包里】 宁稚知道孩子的尿布奶粉包是跟着孩子,孩子去哪里,包就去哪里。 她让翁超把定位器的app发了过来,引导方兰装上。 方兰看到孩子的坐标就在距离自己五六十公里外的隆化,激动得抱着手机哭起来。 宁稚拍拍她的肩膀,说:“如果翁超带不出来孩子,咱们更不可能了,别激动,等官司结束了,你拿到孩子的抚养权,再名正言顺地去接孩子。” 翁兰哭道:“可孩子病了,耽搁一天,就危险一天,我能不能明天就去把孩子接走呢?” “他们在隆化老家,村落之地,你别说你进去抱孩子,就是姑娘被拐卖到村落里,父母去救,走进不了村子。” “我报警不行吗?” “即便隆化的警方愿意出警,但也只能当家庭纠纷劝诫,他们无法对陈毅强制执行,让他把孩子‘还’给你,一切只能等法庭宣判。” “可是孩子病了……孩子病了……”方兰喃喃道。 宁稚拿出手机,给翁超发去微信,让他尽量劝陈毅带孩子上医院治疗。 翁超回了个“好”字。 翌日是周一,宁稚一早先回了北京,待下周一,才来为方兰出庭。 她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君天所,拉着箱子进程儒言办公室时,小骆赶紧凑过来,要帮她拉箱子,她婉拒。 小骆跟着她进办公室,兴奋道:“宁律,网上铺天盖地都是您的报道!” 宁稚把箱子推到桌下,脱下风衣,折起衬衫的袖管:“什么报道?” “就是邹卫勤和许小屏的案子啊。” 宁稚笑:“那俩案子都多久了,网上还没消停呢?” “没呢!愈演愈烈!《她力量》给所里打电话了,说想采访您。” 宁稚笑着摆摆手,在工作入座:“真不用,我没时间接受采访。” 她整理桌上的案卷,才发现自己手头除了下周二开庭的方兰的离婚案,竟没有了案子。 想了想,给程儒言打去电话。 美国那边现在是晚上九点,程儒言还没休息,很快接起:“嗯,什么事?” 宁稚说:“我手头的案子都做完了,能做其他法援案件吗?” 电话那头,程儒言想了想,说:“你跟小骆说,她会告诉你哪些是法援案件,你根据开庭时间先后挑着做就行。” 宁稚说了声“好”,挂了电话。 她站起身看向小骆:“程律让我自己根据开庭时间挑着法援案件做,法援案卷是哪一些呢?” 小骆走到程儒言的大班桌前,这里看看那里看看,很快抱了一摞案卷过来:“都在这儿了。” “好谢谢。” 宁稚拿起最上头的案件抽出,看一眼时间,又拿下第二包…… 她按开庭时间先后排序,正打算拿最上头那一包,有人敲门。 小骆迎过去:“怎么啦?” “有两位女士要找程律。” “程律去美国的了呀!不在的!” “她们说刚给程律打了电话,程律让她们直接进来找宁律。” 小骆扭头看宁稚:“宁律,程律有客人,他让您帮忙接待。” 宁稚手中正要拿出来的案卷又装回去,对小骆说:“可以的,让客人去隔壁会议室,我这就来。” 她拿上录音笔、笔记本和手机,去了隔壁会议室。 一位优雅的女士和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士坐在会议桌的一侧。 宁稚走进去,隔着会议桌,对她们伸出手:“你们好,我是宁稚,程律这组的律师。程律他去美国出差了,让我先接待你们。” 俩人逐一跟宁稚握手。 宁稚入座,笑问:“两位是有什么案子需要程律帮忙解决吗?” 年轻女士说道:“我叫代雯,是儒言的同学,我知道他在美国,但我们实在是着急,没办法就直接过来了,抱歉打扰了。” 宁稚看着年轻漂亮的代雯,很是诧异。 程儒言比萧让还大一岁,今年三十七了,代雯如果是他的同学,那今年也有三十六七了。 可眼前的代雯,看上去也就二十六七的样子。 代雯:“这位是我母亲。我们今天过来,主要是为了我母亲的离婚案。” 宁稚回神,打开笔记本电脑,拉出底稿,问道:“是您母亲和您父亲要离婚吗?” “是的。”代雯难过道,“都怪我,是我害得我母亲的婚姻保不住。” 宁稚从没听说过成年子女还能破坏父母婚姻的。 她问:“是什么事情,导致你父母的婚姻受到威胁呢?” 代雯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是不婚主义者和丁克。这些年,我爸一直催婚催生,我都不为所动。前些日子,他跟我说,因为我不结婚不生孩子,他要和我母亲离婚,然后找个能生孩子的农村女性,重新结婚生孩子,就当没有我。” 宁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一次:“你父亲因为你不婚不育,要与你母亲离婚,重新结婚生子?” “是的。” “代女士你是独生女吗?” “是的。” 宁稚看向代母:“阿姨,那您怎么想呢?” 代母连连叹气:“我肯定不想离啊,夫妻那么多年了,孩子都快四十岁了,突然离婚,真的要被人笑死了,而且还得分家产,分出去的那些,以后代雯都得不到了,老代肯定给他新生的孩子。” 宁稚从没见过这么奇葩的案子和父亲,和赵学峰有一拼了。 她在底稿敲下背景,说:“代女士这边是确定不婚不育了,而阿姨您这边也不想离婚对吧?” 代母点头:“最好是别离,如果真要离,这财产一定得分清楚。这些年,老代在外头做生意,统共有多少财产,我和代雯也不清楚。我们今儿之所以来律所,最主要就是做最坏的打算、调查清楚我和老代的婚内财产。” 宁稚:“明白了阿姨,我下午先去和您丈夫进行沟通,看他是什么意思,如果他一定要离,那么咱们这边立刻申请做财产保全。” 第201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1) 宁稚拿到了代雯父亲代伟的名字和身份证号,上网查资料。 网上关于代伟的资料不多,且代伟这个名字不算特别,有许多重名的信息。 宁稚一条一条过,突然看到一条标题为《企业家代伟对北师大捐赠实验室》,她点进去看。 这是一则北师大校内新闻网的新闻,简短一两百字介绍代伟作为师大的校友,哪一年毕业、毕业后从事什么生意、对母校的感情及贡献。 下面附有一张剪彩照片,宁稚把图片保存,发给代雯确认。 代雯很快回复:【戴眼镜的那个就是我爸】 宁稚转而把照片发给杨礼文,问他是否认识代伟。 杨礼文可能在上课,一时没回,宁稚处理代雯父母离婚案的财产保全工作。 快下班的时候,杨礼文才回来微信; 【磊磊,我刚下课】 【代伟我认识,我们学校的荣誉校友】 宁稚收拾东西下班,去了杨礼文的住处一趟。 林淑婉来开门,看到她,开心道:“几时从承德回来的?” 宁稚进门,把行李袋放玄关柜上,换拖鞋:“今早坐高铁回来的,直接去所里上班了。” “我昨天送了一些煮熟的肉菜去你们那儿,就放在冰箱里,你记得拿出来热着吃。” 宁稚点点头,往里头瞧:“杨叔呢?回来了吗?” 林淑婉看一眼墙上的时钟:“他周一课多,要六点半才能到家,怎么啦?” 宁稚进门,在沙发坐下:“有个案子的当事人,杨叔认识,想跟他打听打听。” “什么案子呀?”林淑婉解开围裙,坐了下来,“严重吗?”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有个男的,北师大的荣誉校友,因为女儿不婚不育,他去逼妻子离婚,说因为女儿不婚不育,自己要找个还能生的农村女性,重新结婚重新生孩子。” 林淑婉大骇:“女儿不婚不育,关妻子什么事儿啊?为什么要和妻子离婚啊?” “谁知道呢。所以我才想跟杨叔打听打听。” “他会不会只是想吓唬吓唬女儿?” 宁稚摇头:“现在还不清楚,我还没和这个人见过面。” “对了!你奶奶前两天给我打电话了。” 宁稚脸一黑:“她要做什么?” 林淑婉笑道:“她说在手机上看到你接受记者的采访,也知道你办了两个大案子,很高兴!让你回老家的时候,去看看她。” “我不去!我和赵家没有关系了!我不想看见他们!” 林淑婉劝道:“磊磊,她怎么说也是长辈……” 话没说完,宁稚就激动道:“她得要有长辈的样子我才能当她是长辈!她从小偏心赵鑫悦,对我不冷不热,我才不去看她!” 说话间,大门从外头推进来。 宁稚噤了声,回头看去,跟杨礼文问好:“杨叔回来了。” 杨礼文站在玄关边换拖鞋,笑道:“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 宁稚起身:“我想打听打听代伟的事儿。” 杨礼文把公文包放到书桌上,走到沙发区坐下:“代伟怎么了?犯事儿了?” “他因为女儿不婚不育,现在要逼妻子离婚,重新结婚生子,我是他妻子的代理律师。” 杨礼文诧异:“这是两回事呀!他们怎么搅在一起了?” 林淑婉在他身边坐下:“可不是吗?孩子不婚不育,他就逼妻子离婚,我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儿。” 杨礼文双臂环胸,摇了摇头:“真看不出来代伟是这种人。你想打听什么?我帮你问问去。” 宁稚说:“这个代伟应该是个挺有钱的生意人,否则不会跑到母校去捐实验室,我想知道他都有哪些生意,如果能具体到公司名就更好了,以及他生活中有没有长期交往的女人。” 杨礼文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天我到学校,就去打听这事儿。” 宁稚和林淑婉杨礼文吃过晚饭才回住处。 一进门,罗薇薇就迎了上来,激动道:“方兰的老公是同性恋啊?那现在这种情况,她要到抚养权的机会大吗?” 张晗接过宁稚的行李袋。 宁稚疲惫道:“不好说。方兰这个案子也是有点边界不清的。” 罗薇薇紧张:“怎么说?” “法律不会因为性取向而剥夺其中一方的抚养权,主要还是考虑孩子跟了谁,获益更大。目前来看,男方身为教师,能给孩子良好的教育资源、稳定的物质生活和住处,且男方还有老人帮衬,方兰什么都没有,她要了孩子,意味着失去收入。如果你是法官,你会把孩子判给谁?” 罗薇薇叹气:“把孩子给男方。” “所以说。” 张晗把宁稚行李袋里的脏衣服放到洗衣机里,走进来,说:“男方该不会是为了骗婚骗子宫,才找的方兰吧?故意找方兰条件那么差的,抚养权稳赢。” 宁稚在沙发坐下,抱着抱枕,抬头看天:“我也是这么认为。” 张晗说:“老祖宗的话是有道理的,门当户对。所有门不当户不对的关系,特别是觉得自己占便宜了的那一方,一定要好好想想深层次的原因是什么?” 罗薇薇闻言,脸色一变,喃喃道:“那文康和我……” 宁稚问:“你们性生活正常吗?” 罗薇薇脸一红:“正常啊。他需求还挺大的,每次都是晚上一次,早上醒来还要一次。” 宁稚轻咳一声:“那他大概率不是同性恋,也不至于骗婚骗子宫。你可以放心了。” 罗薇薇叹气:“可有时候我也很不安。” 张晗问:“不安什么?” 罗薇薇摇头:“大概还是因为我结过婚,有过孩子,他没有;我只是个大专毕业的普通人,他是去国外留过学的。就觉得俩人不对等,各个方面都不对等,就像你说的,门不当户不对。” 张晗没说什么。 宁稚仔细观察罗薇薇。 即便婚育过,但她还是长得很漂亮。瓜子脸饱满,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对浓密的柳叶眉,鼻梁高挺,唇瓣小巧;身材纤浓合度,胸大腰细屁股翘。 她确实漂亮。 宁稚拍拍她的肩膀:“别的不说,外在肯定是吸引他的。但我觉得你也没必要有压力,能成最好,不能成就算了,下一个更好。” 第202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2) 宁稚洗完澡出来,张晗坐在贵妃椅上看书。 她笑着走到她身边坐下,问:“这么勤快呢?大晚上还看书?” 张晗笑着用下巴点了点她的床头柜:“刚有人给你打电话,打了好几个。” “谁啊。”宁稚起身走过去拿起手机一看,“是程律。我先回个电话。” 她拿着手机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给程儒言回了电话过去。 电话接起,程儒言说:“代雯今天去过所里了?” “是的,她和她母亲一起来的。” “她们的诉求是什么?” “代太太说,最好是不离婚,如果一定要离婚,财产得分割到位。财产保全已经在进行中。” “不离婚来律所做什么?给她们按离婚案件去做。” 宁稚咽了咽嗓子,说:“但我看得出代太太还是想保留这段婚姻的,我也跟她们说了,会先进行谈判,尽量保住她的婚姻。” 程儒言再次强调:“按离婚案件去做,代理费二十个点。” “好。” 宁稚挂上电话,把手机丢到桌上。 张晗闻声看来,问:“怎了?” 宁稚就把代雯父母的案子描述给张晗听:“这个案子看似简单,但直觉告诉我,又是隐匿婚内共同财产的性质。” “为什么这么说?” “丈夫在外头有什么生意,妻子和女儿一概不知,这就足以说明男方平时有意隐瞒,至少不想让妻女知道。” 张晗叹气:“这活儿不好做啊,难怪你领导要你收二十个点的代理费。” “我明天先去见见这个代伟再说。” 翌日,宁稚去了中关村附近一家公司。 这是代雯给的地址,说代伟在这里开公司。 宁稚根据地址找到一家做显示屏贸易的公司。 前台:“女士您找谁?” 宁稚递出名片:“你好,我是君天律师事务所的律师,这是我名片,我找代伟。” 前天接过名片,拿起座机拨了内线进去:“有位律师找代总,可以进去吗?” 挂上电话,她绕出前台:“代总在办公室,我带你进去。” 宁稚跟着前台一路往里头走。 一进去,就是一个大的集体办公室,有五六排的工位,总的约莫有三四十号人,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忙碌,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敲击键盘;案头一堆一堆的文件,身后的柜子又是一对对的文件。 宁稚跟着前台,穿过走廊。 走廊两边是各种管理人员的办公室和财务室,宁稚跟着来到最后一间的总经理办公室。 前台进去汇报,很快就出来说道:“代总就在里头,可以进去了。” 宁稚颔首:“谢谢。” 她走进办公室,一个看上去颇为年轻的中年男士从大班桌后绕了出来,看到她,对她笑了下:“宁律师是吧?” 他穿一件牛仔裤,斜印大字母设计的白衬衫扎进牛仔裤里,头发做过纹理烫,看上去浓密有质感。 代雯三十六七岁,假设代伟大学毕业结婚生女,今年最少也六十岁了。 可他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而已,比代雯的母亲年轻许多。 宁稚对他点了点头:“代总您好,我受您太太陆琴的委托,前来和您谈离婚事宜。” “坐下说。”代伟在沙发区入座,开始烧水泡茶,“陆琴现在是什么意思?” “陆女士希望能够将这桩婚姻延续下去。” 代伟笑了下,用开水烫洗茶具:“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公司经营得不错,这么多员工跟着我一路走来,但我年纪大了,干不了多少年了,迟早得把公司交出去。但代雯她学艺术,不会做生意,也不想做生意,这样我也认了,想说以后把生意传给孙子也行,但代雯她是不结婚也不生孩子,我怎么办?” 宁稚说:“您可以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 代伟开始泡茶,摇了摇头:“那不行。自家的生意,还是得自家人做。你交给职业经理人,什么时候把你公司吃空了你都不知道……” 他夹一杯茶到宁稚面前:“也有人劝我搞代孕,但这玩意儿是违法的,咱们国家是不允许做代孕的,我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我肯定不能做这种事情。” “谢谢。”宁稚说,“是的,咱们国家是不允许做代孕的。您还是挺有法律意识的。” 代伟笑道:“我可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那必须得知法懂法。” 宁稚也不说废话了,直接问道:“那现在您的意思就是——代雯如果不婚不育,您就一定要离婚对吧?” “是。”代伟拿起茶杯喝茶。 宁稚试探道:“昨天我劝了劝代雯,她表示为了父母的婚姻,愿意找人结婚生孩子。如果代雯真的愿意结婚生子,您就不离婚了对吧?” 袅袅茶烟中,代伟脸上的细纹僵了下。 宁稚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代雯她只是想拖延时间,拖延到我老了、死了。” 宁稚再次问道:“如果代雯真的愿意结婚生子,您和陆琴女士的离婚,就先不进行了,可以吗?” “不行!”代伟放下茶杯,“我已经决定了,这不是代雯结婚生子可以改变的。” 宁稚点点头:“行,那我这边就代表陆琴女士开始走离婚程序了。” 代伟看了眼眼前的办公室,说:“这个公司是我毕生的心血,我希望陆琴能把他留给我,我愿意把家里的房子、车子和现金都给她,我净身出户,只带走这个公司。” 宁稚笑了下:“真的到离婚那一步,要分什么,不分什么,就不是您期望的那样了。不管是这个公司,还是别的公司,明的资产,暗的资产,陆琴女士都有权利分走一半。” 她从包里拿出名片盒,抽出一张,双手递给代伟:“代总,那我就先回去了,您的离婚律师确定了,让对方随时联系我。” 代伟接过,脸色不好。 第203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3) 宁稚回君天所。 下午,代雯和陆琴来了。 一进办公室,陆琴就急道:“老代怎么说?” 宁稚把录音笔插入音箱,早上和代伟的对话从音箱播了出来。 听到那句“我已经决定了,这不是代雯结婚生子可以改变的”,代雯气得人从沙发上站起来。 “代伟他什么意思啊?啊?他说因为我不婚不育他只能离婚,现在都跟他说我愿意结婚生子了,他还是想离婚?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陆琴绝望道:“所以代雯不婚不育的事情,根本就是个幌子。老代他是真的想跟我离婚!不管代雯愿不愿意结婚生子,即便代雯现在有孩子,他也会跟我离婚的!” 母女俩一个火冒三丈,一个神情恍惚。 宁稚说:“大概率是外头有人了,且那个人农村出来,孩子快出生了。” 因为代伟曾说过——他要找个能生孩子的农村女性,重新结婚生子。 如果说,这只是他离婚后的计划,他不会想得这么细,连女方来自农村都预设好。 大抵是因为那个人已经存在,他把真实的细节说了出来。 代雯立刻看向陆琴:“他认识什么农村女性吗?” 陆琴哭道:“我哪儿知道啊?我天天在家伺候你伺候他,公司都没去过,他在外头搞什么,我哪能知道啊!” 代雯怒道:“他出轨就出轨,离婚就离婚,还抓着我当由头,真他妈恶心!” 她把代伟骂了一顿,然后对宁稚说:“宁律师,他要离就离!但财产一定要帮我妈争取到位!一分钱都不能让他占了便宜!” “好。”宁稚拿了一份协议过来,递给代雯,“程律说,代理费收二十个点。这是协议。” 代雯看都不看,直接扔给陆琴签字。 陆琴想看,但看了几条,理解有困难,也不看了,流着泪签了字。 宁稚让小骆把协议拿去盖章。 她对陆琴母女说:“接下来,不管代伟要起诉离婚还是调解离婚,我都会向法庭申请调查取证代伟名下所有资产,包括但不限于银行存款、房产、车辆、股票、基金、对外投资等。” 代雯:“对!全都要查出来!一毛钱都不能便宜他!” 母女俩刚走,杨礼文就来了电话。 宁稚接起:“杨叔?” 杨礼文温润的声音传了过来:“磊磊啊,你让我打听的代伟,我找到了学院里一个跟他比较熟的同事,你明晚有没有时间啊?一起出来吃个饭,让他亲自告诉你?” 宁稚连忙说道:“我今晚就可以。” “今晚他有工作,得明晚了。” “那也行,来得及的。” 宁稚挂上电话,开始起草调查取证申请书。 她把需要代雯和陆琴提供的线索放到清单里,发给代雯。 忙完这头,她又去准备方兰的离婚诉讼事宜。 …… 翌日。 “你这个案子,如果能结束在调解阶段,对你对孩子都好,诉讼毕竟要耽误时间,是下下策,所以我打算周日就到承德,和陈毅好好谈一谈,顺利的话,周日晚上咱们接到孩子,立刻送孩子上医院治疗。” 宁稚正跟方兰通话,小骆敲门进来:“宁律,金诚所的萧让律师来了。” 宁稚跟电话那头的方兰打了个招呼,挂了电话,看向小骆:“萧让律师?他是不是要找程律?跟他说程律还没回来。” “不是,他说要找您。” “有说什么事儿吗?” “他说他是代伟的代理律师。” 宁稚有点惊讶,拿上录音笔、手机和笔记本电脑,走出工位:“请他到会议室。” 她来到会议室,萧让和孙晴已经入座。 她抱着电脑走进去,对孙晴伸出手,笑出两个甜甜的梨涡:“孙律,好久不见。” 孙晴起身和她握手,笑容明艳:“宁稚,三年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呢!” “没有没有,我还是那个小菜鸟,您一定要像过去那样鞭策我。”宁稚收回手,入座,全程没看萧让一眼。 孙晴:“你可别谦虚了。邹卫勤和许小屏的案子,你可是全国出名了呐!把两个原本死刑的人,好好的从法庭放了出来。多少律师一辈子都救不了一个死刑犯。” 宁稚笑笑,没说什么。 她入座,打开笔记本电脑。 萧让开口:“代伟主张离婚,他和陆女士名下的几处房产、现金、基金和股票,全都给陆女士,但——陆女士不能与他分割公司。” 宁稚移眸看他:“代伟昨天就这么说过,我已经如实反馈给陆女士,但陆女士不认可,她要求平分二人婚内所有财产。” 孙晴递了两份文件过来:“这是代伟公司的估值,这是他和陆女士名下所有资产的清册,二者价值差不多。陆女士对经营公司没兴趣,拿资产是最合适的。” 宁稚略了桌子中央两份文件一眼,并没接。 她看着孙晴和萧让,说:“我去过代伟的公司,规模和估值我大概了解。我本来是相信他只有这些资产的,但他请了你,我现在确信——你们披露的代伟的资产,只是冰山一角。” 萧让眯眼。 孙晴看他一眼,连忙解释:“不是不是,代伟找的我,我正常向老大汇报案源,所以他今天跟着过来看看。以前我还做过标的几万块的案子,第一次见当事人的时候,老大也会一起的不是吗?” 宁稚给面子地点点头:“确实是。” 她微微起身,把两份文件收了过来:“我们有我们的调查,等我们确认了代伟和陆女士婚内所有资产,再谈财产分割。” 正说着,反盖在桌上的手机震起来。 宁稚拿起来一看,是一个属地北京的手机号,和孙晴萧让打了个招呼:“我出去接个电话。” 她走出会议室,反手拉上会议室的门,接起电话:“你好,我是宁稚。” “你好,我是林恒。杨教授说你想了解代伟的事情,那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 对方声音斯文儒雅,宁稚耳廓一热。 她抬手看腕表:“我快下班了,您在哪个区?我下了班就过去。” 对方说:“我这会儿正要从学校出来,我去你那边接你,杨教授告诉过我你工作的地点。” 宁稚有点不好意思,婉拒道:“没事,我下班打车过去很方便的,本来就是我麻烦你,不能再麻烦你来接我了。” “没事儿。我已经出师大了,我到了打你电话。晚点见。”对方挂上电话。 宁稚看着手机,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204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4) 孙晴看着透明隔断墙外的宁稚,笑道:“三年而已,她进步真大,很稳,不愧是正和所创始合伙人的女儿。” 萧让望着宁稚的身影,眼底有细微情绪闪过。 宁稚回会议室:“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孙晴笑:“晚上约了人?刚看你在看表。” 宁稚入座:“嗯。” 她看向电脑屏幕,平静说道:“代伟出轨了,陆女士作为婚姻里的受害方,有权要求多分割财产,但我们不认可代伟提供的夫妻婚内共同财产的清单,我们会自己调查。你们转达代伟,如果他如实披露婚内另投资的项目、隐匿的夫妻共同财产,那么这个离婚案就简单得多,也许都不用走诉讼。如果他还是不真诚,要各种隐瞒,那么就只能走诉讼,一审不给判离,再等上个大半年走二审,前后加起来至少两年以上的时间,且最后的结果,他大概率还是得如实分割婚内共同财产。就算他等得了,他口中的那位‘女士’也等不了。” 她意有所指地看向萧让,那一眼相当冷冽:“对隐匿婚内共同财产,我比一般律师有经验,你们要相信我一定可以把代伟隐匿的夫妻共同财产扒个精光。” 萧让眯了眯眼睛,说:“代伟没有出轨,也没有隐匿婚内共同财产。” 宁稚:“有没有,我们自然会调查。” 见俩人大有要吵起来的架势,孙晴赶紧说:“要不今天先到这里?” 萧让看着宁稚,说:“他和陆女士名下所有资产都已载入清册,我们依据法律进行建议分割。宁律师如果还有办法找出我们也不知道的、他藏匿的婚内财产,倒不失为一件好事,我很期待。” 他起身,伸出手,要同宁稚握手。 宁稚深吸一气,也站起身,同他握上。 男人掌心干燥温热,轻轻地握了她一下,很快放开。 宁稚回到办公室,本想再工作一会儿,不想林恒的电话来了,她赶紧拎上包下楼去。 所以萧让从地库开车出来,经过君天大楼的大门,看到了这一幕—— 年轻男士打开白色SUV的副驾车门,宁稚弯身坐进车内。 孙晴也看到了,意外道:“那不是林家的儿子么?” “哪个林家?” “双木集团啊!” 萧让眉心一蹙:“做起重机械的双木集团?” “对!双木集团不是您的客户么?” …… 车子往颐和园方向开。 宁稚跟林恒道歉:“抱歉啊林先生,因为我的事情,耽误你的时间了,还麻烦你来接我。” 林恒淡淡笑了下:“没事儿,我今天下午四点多就没课了,回家也是打游戏。” “你也是北师大的老师吗?” “是的,我和杨教授是同事。” 宁稚笑道:“杨叔教文学的,你也是吗?” 林恒笑:“我教天文学相关课程。” 宁稚脸上笑意一僵,想起之前杨礼文要为自己介绍的对象。 姓林,师大的天文学教授。 原来就是他…… 宁稚有点有点尴尬。 “吃中餐可以吗?”林恒侧过脸看她一眼,很快看回前路,“颐和园附近有一家会所,环境不错,中餐也好吃。” 宁稚坐正身体:“可以的,我喜欢中餐。” 林恒说的这家餐厅,在颐和园附近,用四合院改造而成。 侍应把他们带到湖边檐下,那里摆放一张小方桌。 宁稚把风衣脱下,递给侍应,正要入座,林恒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 她对他笑了下:“谢谢。” 餐桌边就是碧绿的湖,垂柳落了一截在湖中。此时夕阳西下,金灿灿的光映在碧湖面上,淡化了初秋的凉意。 林恒入座后,侍应递上两份餐单。 宁稚把餐单递给林恒,笑说:“我第一次来,怕点错了,你来点。” 她笑起来,唇角下方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糯米牙洁白整齐,有一种憨憨的可爱。 夕阳暖黄的光洒在她身上,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暖意。 林恒怔了下。 “先生,请您看看要点些什么呢?” 林恒回神,接过餐单,点了几道广式家常菜。 他帮宁稚倒茶:“你想问代伟什么事情呢?” “代伟最近闹离婚,在他提出的财产清册里,只有一家小规模公司,但据我了解,他捐赠了一栋实验楼给师大,我认为他还是比较有实力的,怀疑他还有其他投资。” 林恒放下茶壶,说:“出现在财产清册里的这家公司,主营什么?” “显示屏及其组件。” “代伟给师大捐赠的这栋实验楼,是做RISC-V芯片相关的科研。” 宁稚问:“RISC-V芯片是应用于哪些方面的?” “计算设备。比如仓库规模云计算机、高端移动电话和微小嵌入式系统。” “他公开的这家公司,为国内一些计算机企业提供显示屏组件。我大胆一些推测,他有可能在RISC-V芯片领域做了投资,所以为师大捐献RISC-V芯片实验楼,目的可能是技术共享?” 林恒点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性。” “他应该是找人代持了,因为他名下所有投资,只显示了目前公开的这家公司。” 林恒问:“这不就是法律上的隐匿资产?为的是不在离婚时被分?” “是的,通过隐匿婚内共同财产,来逃避离婚时的财产分割。这是违法行为。” “那要如何才能查到他是否隐匿了婚内共同财产呢?” 宁稚叹气:“他是基于逃避分割夫妻共同财产的目的才找人代持,那肯定做好了一切被查到的准备,怕是不好查。” 林恒遗憾地点点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好。” 侍应上菜,宁稚笑道:“吃饭吧,饿了。” 陆续又上了几道菜,都是广东菜。 有一道是烧鹅,鹅皮烤得香脆出油,林恒用公筷夹起鹅腿,放到宁稚手边的骨碟里:“吃鹅腿。” “谢谢。”宁稚对他笑了下,“你也吃。两只腿,一人一只。” 简单吃过晚餐,天色渐晚。侍应送上蜡烛,湖边也点上烛光,倒映在湖面上,仿佛点点星光。 红色的屋墙、深灰色的屋檐、翠绿的柳、清澈的湖、微凉的秋风。 宁稚惬意地闭上双眼,感受这秋凉:“这是我最接近老北京的一次。” 林恒笑道:“我听杨教授说,你在北京实习了一年,马上就去美国留学了,是不是对北京不熟?” 宁稚睁眼,眼前闪过那一年,笑了下:“那时候挺忙的,没怎么好好看看这座城市。” 一开始,还没和萧让恋爱,她周末总和张晗在一起,俩人都是深宅,不怎么出门,喜欢在宿舍聊天聊案子。 后来她和萧让在一起,罗薇薇也来北京投靠她,就更没时间了。 “周末有空吗?我带你逛逛老北京。” 第205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5) 宁稚回神:“抱歉,我周末要去承德,有个案子下周开庭。” “承德?”林恒来了兴趣,“那正好,周末咱们可以一起去承德。小时候过暑假,爷爷奶奶总带我去承德。说起来,我也好些年没去过承德了。” 宁稚尴尬地牵了牵唇角:“可我去承德要办案子,可能没时间一起玩儿。” “没事儿,你忙你的,我去探望爷爷奶奶的朋友们。” 宁稚没好意思再拒绝:“好,那就麻烦你了。” 她假借去洗手间,找到侍应买单,侍应却说,林恒的桌,都记双木集团林董的单。 宁稚执意把单买了。 她回到餐厅,又坐了会儿,便提出晚上还有工作,得先回去。 林恒开车送她到公寓。 车子进了地库,停在电梯间前,林恒下车为她开副驾车门,十分绅士。 “周六早上八点,我在这里等你。” 宁稚点点头:“好,谢谢你送我回来,早点休息。” 林恒笑着跟她挥挥手:“你也是。晚安。” …… 宁稚进了家门,罗薇薇擦着手,从厨房出来,问:“你晚上跟谁出去吃饭啊?” 宁稚单手撑着鞋柜换拖鞋:“杨叔的同事,请他帮忙打听一些事情。” “杨叔?”罗薇薇想了想,“那不是你妈妈的男朋友吗?北师大的教授对不?” “嗯。” “那他这同事也是教授吗?” 宁稚换好拖鞋,拎着包往房间走:“不清楚,没问那么细。” 罗薇薇跟在她后面:“男的女的?多大了?” “男的,三十左右吧。” “他送你回来了?” “嗯。” “约下次了吗?” “没,但他周末要和我一起去承德。” 俩人路过张晗的房间,张晗探出脑袋:“宁稚要和谁一起去承德啊?” 宁稚顿步:“方兰的离婚官司下周二开庭,我周末就去承德了,先和男方谈谈。” 张晗点点头,按着面膜坐回床上。 罗薇薇跟着宁稚进主卧,兴奋道:“那个人肯定喜欢你!如果不喜欢你,就不会约你一起去承德了!” 宁稚说:“人家要去承德探望长辈。” 她把包放到书桌上,风衣脱下来,挂到挂衣架上,打开衣柜,拿上睡衣准备洗澡。 罗薇薇问:“你刚说周末要见方兰的老公?” 宁稚倒卸妆油,对着镜子按摩脸:“嗯,主要谈抚养权,让他把抚养权给方兰,然后给予他宽松的探视条件,争取不用诉讼。” 罗薇薇抱着双臂,靠在门边,说:“那个死给子肯定不会让出孩子的!他好不容易才骗到方兰和他生孩子,生的还是儿子,他放弃了抚养权,那他不就白忙活了吗?” “不给,那就只能走强制执行。” “可他把孩子藏起来了,还怎么强制执行?紫丝带群里的妈妈们,每个人都有强制执行过,但谁成功把孩子带回来过?” 宁稚没说什么,双手沾水,乳化脸上的卸妆油。 罗薇薇叹气:“方兰也真是倒霉!还不如嫁个刘鹏那样的!虽然家暴还出轨,但好歹不是同性恋!” 宁稚被她气笑了:“你这是从垃圾堆里找参照物呢?能别这样吗?” 罗薇薇睨她一眼,幽怨道:“我也没地方找高素质的参照物啊。我和方兰学历低,社会底层,没机会碰上好男人,只能在垃圾堆里找。不像你,你有学历,人还厉害,你谈的是萧让、是师大的教授,当然能找到好的参照物……” 宁稚听出她话里的情绪,拿洗脸巾擦干脸,转过身看着她:“你和方兰不幸的婚姻,都过去了。你现在在北京,是综合大律所的财务,你也能碰上优质男性,千万别妄自菲薄。” 罗薇薇安慰了一些,牵住她的手:“我不会忘记这一切都是你帮我的。” 宁稚问:“你和那个李文康,感情稳定么?” “老样子,挺好的,我们从不吵架,有时候我脾气急起来,他也不跟我置气,都由着我。” “他有没有提过结婚的事儿?” 罗薇薇敛笑,摇了摇头:“没有。” 宁稚劝道:“如果你觉得只是恋爱也可以,就不用在意这些。如果你还是想建立正常的家庭,就该确认好这件事,及时止损。” 罗薇薇抿唇点头:“我知道了。你先洗澡,早点休息。” 她退出浴室。 宁稚把门关上,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然而并没有早睡,而是研究起代伟和陆琴的离婚案。 面前两份文件,一份是代伟和陆琴这些年所购入的房产、车、黄金、基金和股票,总价值一个亿左右;一份是代伟经营的显示屏贸易公司,估值八千多万。 他拿一个亿的资产换八千多万的公司,任何人看来,都会觉得合理,但宁稚知道他捐赠了一栋做芯片的实验楼给师大,不可能只有这么点身家。 宁稚翻阅公司的估值报告,翻到最后一页,都没见财务报表。 她拿起桌上的手机,给孙晴发去微信:【孙律,代伟公司的估值报告没有附上财务报表,您那边有电子版本吗?可否发一份给我?】 孙晴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复:【啊?没有吗?我这会儿也没有,明天到所里找找,再给你发】 宁稚猜她不想给财务报表。 金诚所有纸质材料都会扫描一份电子档,存在云盘,孙晴只要用手机登陆云盘,就能立刻发来给她。 不是没有,是不想给,代伟公司的财务报表一定有问题! 宁稚打开笔记本电脑,将这件事记录在底稿。 翌日下午,代雯和陆琴来律所。 宁稚拿出孙晴提供的两份财产分割建议,说:“代先生的公司目前估值八千万,而他与陆女士名下所有房产、黄金、基金股票等资产,价值一个亿左右。他主张由自己获得公司,陆女士获得一个亿的家庭资产。” 陆琴诧异:“他那个小公司估值能有八千多万?”说完又看向代雯:“如果是这样,那我分一个亿的资产,也不是不可以。” 代雯小声:“先听听宁律师怎么说。” 第206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6) 宁稚翻开公司估值报告:“关于公司的估值报告,是代先生那方找人做的,本来应该附上最新的财务报表,但没有。我昨晚向对方律师要求提供……” 她看一眼腕表:“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十六个小时,但我仍然没有收到代先生公司的财务报表。” 代雯问:“财务报表,是要看公司能挣多少钱吗?” 宁稚:“不单单看账面损益,还要看代先生是不是通过公司对外投资了。” 代雯说:“可如果他以公司的名义对外投资,那咱们在网上都能查出来的不是吗?我前两天查过了,他和这个公司都没有其他投资。” “他有可能找人代持。” 代雯反应几秒,立刻拿出手机:“我给他公司的财务打电话,让她立刻把财务报表发过来!” 宁稚按住她:“没用的,财务报表的数字可以说谎。” 代雯急道:“那现在怎么办呐?” 宁稚冷静道:“我认为应该对代先生的公司做尽职调查。” 代雯咬牙:“好!” 陆琴当场签署了尽调协议。 宁稚把协议电子副本发给孙晴。 孙晴立刻回电过来:“我这就把财务报表发给你,早上出庭,给忙忘了。” 宁稚笑道:“财务报表给不给都没关系了,陆女士已经决定对公司进行尽调,麻烦您转达代先生,如果他拒绝陆女士对公司的尽调,那么之后我们会向法庭申请,结果都是一样的。” 孙晴叹气:“行吧。” 宁稚挂上电话,看一眼时间,晚上六点,加州那边是早晨,程儒言应该醒了。 她给程儒言打去电话。 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程儒言睡声浓重地问:“一大早的什么事儿?” “代雯父母的离婚案,您现在方便说话吗?” 电话那头传来床品互相摩擦的窸窣声,程儒言起床了。 紧接着又传来开门声的鸟叫声,他应该是去阳台。 “方便,你说。”声音清明了一些。 宁稚汇报案子的进展,听到她建议对代伟的公司进行尽调,程儒言反对。 “尽调是一个大工程,也没多大意义。代伟那个小公司,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专利项目,就是个倒卖屏幕的贸易商,一年挣不了多少钱,能有多少估值?你做尽调,还不是想看看估值是不是会超过一个亿?如果超了,就让代伟多分一点给他老婆?” “不是。”宁稚解释,“我怀疑代伟有其他对外投资,但通过代持操作。这家公司让他赚到第一桶金,我认为他投资其他项目,资金一定是从这个公司走出去。” “那你看他公司的资金走向不就行了?就像之前你父亲,通过现金领取的方式进行分红,然后隐匿现金收入。” “代伟绝对不是赵学峰那种愚蠢的操作手法。代伟的手法隐蔽高超许多。从他的律师试图不提供财务报表这件事就可看出来,他的公司一定有猫腻!” 电话那头的程儒言沉默半晌,说:“行,我打电话给事务所那边,让他们尽快派会计师去支援你,你自己看着办。” “好,谢谢程律。” 宁稚电话要挂上,程儒言突然问:“代伟的代理律师是谁?” “萧让和孙晴。” 电话那头,程儒言大笑:“精彩啊!难怪你这么拼!如果这个案子叫你赢了萧让,那可就好玩了。好了,我挂了。” 宁稚无语地收起手机,看着楼下北京CBD的车水马龙发了会儿怔,转身回工位,继续工作。 翌日是周五,宁稚整理方兰离婚案的诉讼策略。 小骆敲门进来:“宁律,吴会计师来了。” 宁稚起身:“请他们到会议室,我马上过来。” 她拿上笔记本和代伟公司的估值报告,去了隔壁会议室。 事务所一共来了五个人,每个人都提着包,唯一一位没有提包的女士,不到四十岁的样子,戴着黑框眼镜,浅棕色的及肩卷发绑成小髻。 想来这位就是吴会计师了。 宁稚上前去,同她握手:“吴会计师您好您好,我是宁稚。程律去美国了还没回来,目前这个案子由我处理。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 吴会计师笑道:“都是工作。我们还得感谢兄弟单位给了业绩。” 宁稚邀请众人入座,吩咐小骆准备咖啡。 她把代伟公司的估值报告给了吴会计师,吴会计师翻到最后一页,问:“财务报表呢?” 宁稚实话实说。 吴会计师点点头:“没关系,他们的财务报表只作为参考,最后还是得看咱们尽调下来的结果。” 宁稚:“是的。财务报表绝对有问题,不看也罢。” 众人开会讨论工作计划,决定下周一前往代伟的公司,开始为期一周的尽职调查。 送会计师团队离开,宁稚给代雯打电话,让她和陆琴下周一一起去代伟的公司。 只有尽调团队过去,代伟不一定配合,如果有陆琴和代雯在,会好些。 宁稚忙完这头,继续做方兰离婚案的诉讼策略,忙到天黑才回家。 明天八点出发承德,七点就得起床,她今晚决定早睡。 难得一晚上不工作,人轻松许多。 张晗按着面膜走进房里,坐到贵妃椅上,说:“秋天到了,皮肤好燥,还是得敷面膜,你要一起不?” “我不用啦,对这些没兴趣。”宁稚笑着坐到床上,薄被拉着盖住双腿。 她给林淑婉发微信,说自己周末得去一趟承德,有事打电话。 林淑婉很快回复过来,让她注意安全。 收起手机,宁稚和张晗说起代伟和陆琴的离婚案。 听说代伟的代理律师是萧让,张晗说:“难怪最近没见萧让出现在你身边,原来得避嫌啊。话说回来,如果让他们知道你和萧让是前任恋人,这个案子你不管输赢,都会有麻烦。” 宁稚说:“如果我赢了,代伟可能会认为是萧让故意让我赢;如果我输了,代雯和陆琴可能会觉得我故意让萧让赢。” “法律工作者肯定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输了案子的人,有时候很不可理喻的,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认为在这个案子结束之前,你和萧让千万不要再有接触,以免落人口舌。” 宁稚点点头:“我知道了。萧让他深谙此道,也会注意的。没事,不担心。” 第207章 同性恋骗婚案(4) 翌日,宁稚出门等电梯,看到电梯从萧让那一层下来,预感不好。 电推门开,萧让一身休闲地站在里头。 他看着站在电梯门外的宁稚,视线从她脸上,来到她肩上的行李袋。 宁稚进电梯,跟他点了点头:“早上好。” “早上好。这是要回老家?” “没有,去一趟承德。” “要不要我开车送你?” “不用了,有认识的人开车同行。” 萧让顿了顿:“去承德做什么?” “办案子。”宁稚侧过脸看他一眼,“你这么早,回什刹海的父母家?” “是。” 说话间,电梯到了地库。 宁稚背紧肩上的旅行包,率先离开电梯。 白色SUV停在临时停车位内,宁稚上前,敲了敲副驾车门。 林恒立刻从主驾下车,接过她肩上的旅行袋,帮她开了副驾车门:“早上好。” “早上好。”宁稚把手里的保温杯给他,“这是刚榨好的豆浆,给你喝。” 林恒笑着接过:“谢谢。” 萧让从电梯间缓步走出,看着宁稚弯身坐进副驾,咬了咬后槽牙。 …… 宁稚和林恒十点半抵达承德,先去找方兰。 方兰租住在医院附近的单间,宁稚和林恒敲门进去时,她正盯着手机。 宁稚问:“孩子还在隆化?” 方兰:“还在!一直在隆化!” 宁稚点点头:“好。” 方兰看到林恒,问:“这位是?” 宁稚:“是我的朋友。” 方兰连忙招呼林恒坐。 宁稚和林恒在屋内唯一一块二人小沙发上入座。 宁稚拿出手机给陈毅打电话,开了免提。 电话很快被接通:“你好。” 宁稚:“你好,我是方兰的律师,你下午有时间吗?咱们协商你和方兰的离婚协议,以及孩子的抚养权。” 陈毅:“礼拜二不是要开庭了吗?直接上法庭谈!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谈的!” 宁稚:“孩子两岁以内,一般判给母亲。上了法庭,你不一定有胜算。” 陈毅笑了下:“如果我没有胜算,那你们今天就不会打这个电话了。” 宁稚解释道:“走诉讼需要流程,离婚案和抚养权官司打起来,少则几个月,长则一两年,即便你有钱请律师上法庭拉扯,孩子的病也等不了。今天给你打电话,是希望能把案子结束在协商阶段,让孩子尽早治疗,而非不敢上法庭。” “我已经找好医院为孩子治疗了,打官司就打官司,我耗得起!” 方兰在手机上输入一行字,递给宁稚:【他没钱给孩子治疗,一定是假的!】 宁稚点点头,对电话那头的陈毅说:“方兰可以带孩子去北京治疗。隆化的医疗水平我相信你也清楚,现在有机会让孩子去北京治疗,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陈毅默了几秒,说:“下午两点,树洞咖啡见。” 电话挂上。 宁稚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把里头的协议递给方兰:“这是你和陈毅的离婚协议,你先看看,没问题的话签字,咱们争取下午也让他签上字。” 方兰认认真真地看着,每一条条款都看得相当仔细。 她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手印。 宁稚把签好的协议收进文件夹,看一眼时间,说:“还有点时间,咱们到附近吃个午饭。” 林恒一早就跟她出来,估计早饿了。 方兰忙起身拿外套:“有一家承德家常菜不错,咱们去那儿吃。” 宁稚问林恒:“一起吃了午餐再去探望爷爷奶奶的朋友?” 林恒笑:“好。” 市政府附近的老式餐馆前停满了车。 林恒先去停车,宁稚和方兰进去找位置。 餐厅坐满了人,很是热闹,宁稚和方兰在楼上找到一个只能坐下三个人的小桌。 方兰去点菜。 林恒停好车寻过来,在宁稚身旁坐下,帮她拆一次性的餐具:“这是个离婚案是么?双方都想要孩子的抚养权。” 宁稚接过拆好的餐具,说了声“谢谢”,说道:“是离婚案。孩子得了白血病,本来已经到了医院,但还没办上住院,就被男方藏匿起来了。” 林恒点点头,说:“血液疾病的话,北京大学附属人民医院不错,他们跟北大医学院的血液研究院有合作,我有同学是人民医院的医生,到时候可以让孩子去那儿治疗。” 宁稚惊喜地侧过身,急切地看着林恒,双手无意识地放在他小臂上:“真的吗?” “真的。孩子什么时候要治疗,随时跟我说,我马上安排。” “谢谢你啊林恒。” 林恒笑:“举手之劳。” 方兰拿着几瓶饮料上来,放在桌上:“不知道你们喜欢喝什么,就每样都拿一种。” 宁稚激动地对她说:“林恒有朋友在北大人民医院当医生,他可以安排孩子去那儿治疗,那儿有北大医学语言血液研究院。” 方兰一怔,红着眼睛看向林恒:“谢谢你林先生,谢谢!” “没事儿,不客气,举手之劳不言谢。” 宁稚说:“如果陈毅愿意今天就给出孩子,那咱们今天就能把孩子带到北京,尽快入院!” 方兰怔怔点头,通红的眼中涌动着希望。 餐馆上了满满一桌菜,很是丰盛。 菜是方兰点的。她结婚后就没工作,应该没什么积蓄,但还是很热情好客。 宁稚对她印象不错。 席间,方兰问宁稚:“这位先生也是律师吗?” “他不是律师。”宁稚看向林恒,玩笑道,“是林教授。” 林恒说:“去年刚评上,这么喊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宁稚笑出两个深深的梨涡:“林教授你真的很没有架子。” 林恒憨笑:“我是普通人,没有架子。” 方兰羡慕地看着他和宁稚。 林恒去洗手间。 方兰问宁稚:“宁律师,这位林教授是你的男朋友吗?” 宁稚喝着汤,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朋友。” 方兰认真道:“可吃饭的时候,他一直看着你,我觉得他喜欢你。” 第208章 同性恋骗婚案(5) 宁稚放下汤匙,用纸巾摁了摁唇角:“他比较绅士,和谁说话都是专注看着对方,不是喜欢。” 方兰小声说:“我觉得林教授人不错,如果他追求你,你可一定要答应呀!” 宁稚尴尬,见林恒回来,轻咳一声,继续喝汤。 吃得差不多了,起身准备离开。 方兰去买单,被告知林恒已经买过,她连连道谢,要把钱给林恒,被林恒拒绝。 三个人上了车,来到承德中学附近的树洞咖啡。 宁稚解安全带:“那我和方兰先进去,咱们晚点电话联系。” 林恒也熄火准备下车:“我和你们一起。” 宁稚:“你不是要去探望爷爷奶奶的朋友吗?” “这个点,老人家还没起,我晚点过去。” “那好吧。” 宁稚和方兰下车,走进咖啡厅,在靠窗的位置找了个卡座入座。 林恒坐在他们隔壁卡座。 两点多的时候,陈毅出现了,人大喇喇地往卡座一坐,看都没看方兰一眼,直接问宁稚:“你们在北京找了什么医院?” 宁稚:“北大人民医院,这家医院有血液病研究所。” 陈毅这才冷冷看向方兰:“你哪来的钱?” 方兰眼眶通红,鼻翼翕张,强忍委屈地吼道:“你管我哪来的钱!” 陈毅:“我打听过了,孩子这病,没个一两百万的治不好,你哪来这么多钱?” 方兰吼道:“这和你没关系!” 宁稚把离婚协议拿出来,推到他面前:“现在孩子在你那儿,你反正没钱帮孩子治疗,与其眼睁睁看着孩子去世,不如把孩子给方兰,等孩子治好了,你随时可以去看孩子。协议里写得很清楚了,你看孩子的时间不受限制,你想见孩子,随时可以见,甚至周末、节假日,孩子也能跟你一起生活。我算过了,包括寒暑假,一年有150多天的时间,你都能接孩子一起住。” 陈毅眯眼盯着方兰,不知在打什么算盘。 方兰眼眶通红地瞪着他。 这桩婚姻,让她身心受创! 陈毅移眸看向宁稚:“我在网上看过你办的案件,你能把死刑的人从里头捞出来,你有点本事。方兰花了多少钱请你?” 在他的认知里,宁稚这样的律师肯定很贵,而方兰被他赶出家门的时候,身无分文,怎么可能有钱请得动这样的律师? 难道方兰找到什么搞钱的渠道? 宁稚知道他的心思,说:“我免费帮助方兰和孩子,不收一分钱。” “免费?”陈毅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大笑出声,“你们当我傻?” 宁稚:“签了协议,你和方兰从此就是陌生人,你想跟什么人在一起都行,孩子有方兰照顾和治疗,你只管等一个健康的孩子出院。这于你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陈毅笑:“要离婚?要接回孩子?可以,给我一百万。” 宁稚错愕:“你在说什么?” 陈毅:“我知道方兰搞到钱了,我不管她从什么渠道搞到钱,给我一百万,我就签字,就把孩子给她。” 方兰崩溃大吼:“我哪有钱给你啊!我净身出户,一分钱都没带,我哪有钱给你啊!你这个魔鬼!你没资格当孩子的爸爸!他都病成那样了,你还把他藏着,不让他去治疗!你这是要害死他啊!” 宁稚按住方兰,看一眼无人的四周,压低声音对陈毅说:“你应该不希望亲戚朋友、学校的学生,还有翁超单位的人,知道你俩的关系吧?” 陈毅脸色一变:“你在威胁我?” 宁稚笑了下:“你和翁超之所以能那么滋润,每天晚上骑着装备大几万的自行车去开房,节假日还周边游,不就是因为你俩工作不错嘛!你让方兰活不下去,你以为她会放过你和翁超?想想你俩的职业,想想你俩男同的身份曝光后,这工作还能保得住吗?没有了工作和收入,你俩拿什么维持滋润的关系?” 陈毅瞪大了双眼:“你!” 宁稚继续说道:“孩子是母亲的一切,你把孩子从方兰身边夺走,方兰什么都没有了,想走极端,第一个把你和翁超都办了!聪明点,不要去惹一个什么都没有了的人!” 陈毅站起身,指着宁稚的鼻子骂道:“我这人最讨厌威胁!你们越威胁我,我越不把孩子交出来!婚也别离了!看谁拖死谁!” 这时,坐在隔壁卡座的林恒起身走过来,扼住陈毅的手:“好好说话。” 林恒身高逼近一米九,往身高一米七的陈毅面前一站,陈毅的气焰立刻就下去了,恨嗖嗖看一眼宁稚和方兰,离开咖啡厅。 方兰哭着问宁稚:“宁律师,现在怎么办呐?” 宁稚眯眼瞧着陈毅离开的身影:“这个人软硬不吃,思维跟正常人不一样,走诉讼吧!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把离婚协议收了一收,交给方兰:“协议我放你这儿,万一陈毅改变主意,愿意签字,你就让他签,然后立刻打电话告诉我。” 方兰接过。 宁稚叹了叹气,拍拍她的肩膀:“别担心,后天开庭,我会向法庭陈述孩子的病情,申请走简易程序,然后我们尽快申请强制执行带走孩子。希望翁超那边要给力。” 方兰哭着点头。 宁稚和林恒把她送回家。 回到车上,林恒问宁稚:“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北京?” 宁稚说:“我这就回去了,你呢?看完爷爷奶奶的朋友,回北京,还是在承德住一晚?” “我也今天回去。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探望爷爷奶奶的朋友,然后咱们再一起回北京?” “也行。” 林恒和宁稚又赶去当地一处老别墅区。 看着眼前富有岁月风情的建筑,宁稚感慨道:“你爷爷奶奶的朋友,是不是老革命呀?能住这样的房子不简单哦。” “他们是华侨,新中国成立后,从国外回来支援祖国建设的。” “哇!”宁稚侧过脸看林恒,“那你爷爷奶奶能跟他们成为朋友,肯定也是很厉害的人!” 林恒笑笑,没说什么。 车子在一栋老式别墅前停下,宁稚下车。 林恒在后备箱拿东西,她跟过去,接过他手上两个礼品袋。 他们提着礼品上前按门铃。 保姆从里屋出来,隔着花园铁门问:“你们找谁?” “我是林恒,吴爷爷和吴奶奶在吗?” 保姆定睛一瞧,惊喜地开了门:“原来是林家少爷,您好久没来啦!我都快认不出您了。爷爷奶奶在里头看电视呢,快进去吧。” 第209章 还喜欢他吗? 从吴家出来,夕阳悬在天边,快入夜了。 宁稚上了林恒的车,脸上还挂着红,从包里摸出一包红包,悄悄放进手扶箱里。 方才在吴家,两位老人家把他当成林恒的女朋友,给了她一个大红包。 林恒坐上主驾,启动车子,准备回北京。 他无奈地说:“我本来还想着早点回北京,一起吃晚餐,就咱俩。没想到吴爷爷吴奶奶让保姆做了那么多菜,吃得我肚子都撑了。” 宁稚知道吃撑开车容易犯困,肚子也难受,笑问:“要不你休息一下,我来开车?” 林恒笑:“没事儿,区区两个多小时的高速。我之前在美国念书时,和朋友两个人,开着车,横跨亚欧大陆。” 宁稚惊呼:“自驾,横跨亚欧大陆?” “对。” “一共开了多久啊?” “两个月。” “哇!”宁稚侧过身,崇拜地看着林恒,“从哪里开到哪里?” “从北京出发,横跨俄罗斯,途经拉脱维亚、立陶宛、波兰、捷克、奥地利、瑞士、法国、比利时、德国,全程一万六千多公里……” “就你们两个人,会害怕吗?” “不怕,俩大男人怕什么?而且我们车上还带着‘家伙’。” 宁稚哈哈大笑,她知道“家伙”是指一些防身的东西,比如棒球棒什么的。 “开到法国的时候,差点出不去……” 宁稚一惊,心瞬间提起来。 前路夜色浓郁,蜿蜒的高速路仿佛一条盘山巨蟒,她在林恒的讲述里冒险。 “啊?是遇到什么危险的事儿了?” 林恒弯唇笑道:“他在法国遇到了让他一见倾心的女生,他们恋爱了。” 宁稚长长呼出一口气:“画风从悬疑换到言情。” 她侧着脸看林恒:“那你呢?那两个月,有没有遇到喜欢的女生?” 林恒摇头:“我没有。” 对车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宁稚看不清他的表情。 许是黑夜慢慢,让人放松警惕,卸下心防,亦或是她也想萧让了。 她问林恒:“你谈过几段恋爱?” 林恒默了默,说:“一次。你呢?” “我也是一次。对方是我在上家律所的领导。” “为什么分手?” 宁稚落下眸子,苦涩笑笑:“因为案子的分歧。我认为他人品有问题,才会做出那样的案子。当时又气他又恨他,就跟他分手了。” “现在呢?” “现在啊……不恨了,也不气了,时常会遇见他,也会想起他。可分开那么久,变得很陌生了,陌生到连普通朋友都没办法当了。” 林恒侧过脸看她一眼,很快看回前路,沉默半晌,问:“还喜欢他吗?” 宁稚别过脸看向窗外,艰难开口:“也许吧。” 林恒踩着油门的脚忽然松了松,车速缓了下来,他很快回神,提速,重新把时速保持在一百二。 “那他呢?” “他问过我两次,能不能和好,我拒绝了。” “为什么?” “这段感情一直是我在主动,我主动开始,我主动结束,他对我一直是不冷不热、可有可无与的态度。之前谈恋爱的时候,他从没带我见过他家人,也不愿意见我家人,那时候我心里就隐隐感觉我们不会长久。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即便现在和好,也不会长久,我不想折腾了。” 林恒侧过脸看她一眼,问:“你有跟他谈过你的感受吗?把你的不安告诉他,看他愿不愿意改变。” 宁稚摇头:“都分手了,不需要了。” 俩人闲聊了一路,回到北京,已是夜里十一点多。 林恒送宁稚回家。 下车前,他问宁稚:“明天是周日,要不要一起去爬山?” 宁稚边解安全带边说:“周一要对代伟的公司进行尽调,我明天想加班处理一下工作。” “代伟的公司有问题?” “他给出的公司估值是八千万,但他捐给师大的实验楼足以说明他的财富实力,所以我不认为他‘唯一’的公司,只有这么点估值,或者说,他不仅仅只有这个公司。” “你想通过关联企业调查?” “对。” 林恒点点头:“行。那你先忙,有时间再约。” “好。”宁稚对他挥了挥手,“那我回去了,你开车小心。” 她下车,目送林恒的车离开地库,转身进电梯间。 进了家门,罗薇薇还没睡,和李文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到她进门,赶紧放下手里的水果,上前问道:“怎么样?和陈毅协商得怎么样?” 张晗听见声音也从房里出来:“今天去承德,案子办得怎么样?” 宁稚叹气:“男方一知道方兰有钱给孩子治病,马上提出要方兰给他一百万,他才签字离婚。” 张晗大骇:“他怎么这样啊?女方怀孕后就再没上班,而他也一分钱不给,女方净身出户,哪来的钱给他啊?” 宁稚后悔道:“都怪我,是我说要带孩子上北京治病,他才猜到方兰有钱。他说不给钱就不离婚,也不给孩子,要拖死方兰。” 罗薇薇频频摇头:“疯了疯了,这玩意儿比刘鹏还疯!” 张晗说:“如果夫妻双方有一方不愿意离婚,第一次基本不会判离,抚养权也没得判。这一拖就是半年以上,孩子是急性白血病,哪里等得了啊?” 宁稚咬牙:“星期二开庭,如果陈毅确实表明不离婚,那么也没必要打官司了,直接把孩子带到北京治疗。” 罗薇薇:“孩子不是被陈毅藏起来了吗?你们上哪儿去带孩子?” 宁稚:“我有办法。” 她准备回房,张晗问:“之前紫丝带妈妈的群里,是不是给方兰捐款了?” 罗薇薇:“对啊,我们都捐了,大家给方兰筹了一百万,让孩子做第一期治疗。” 张晗拿出手机:“我也捐点。薇薇我把钱微信转你,你帮我捐给方兰和孩子。” 罗薇薇:“你工资也不高,接下来还要租房子,别捐了吧?” 张晗打开网银:“没事儿,过几天就发工资了。我现在卡里还有两万多,我转两万给你,你帮我转给方兰。” 这时,坐在沙发上的李文康突然站起身,挡掉张晗的手机:“我捐二十万,把你们的也算进去。” 说完立刻拿出手机,转了二十万到罗薇薇微信。 罗薇薇笑,双手勾着李文康的脖子:“老公你好大方,我代替我姐妹谢谢你。” 李文康不自在地推开她:“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啊?你今天不留下来吗?这么晚了还要回去啊?” 罗薇薇送李文康出门。 张晗跟着宁稚进房,小声问:“这个李文康怎么了?突然当散财童子啊?” 宁稚说:“可能想讨好薇薇吧,也可能可怜方兰和孩子吧。” 张晗点点头:“反正他本来就是富二代,多捐点才好呢!” 宁稚洗完澡出来,张晗敷着面膜坐在躺椅上。 她随手往脸上按了按精油,疲惫不堪地掀开被子,躺了上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累死了。回来不到两个月,办结两个案子,两个在办中,一共四个案子,一刻不得休息,我真的累了。” 张晗这就坐到床边,帮她按摩肩颈,边按边说:“明天不是周日么?在家好好休息一天,别加班了。” 宁稚闭眼摇头:“不行,周一要去代伟的公司做尽调,我明天得把相关流程做好。” 张晗叹气,边按边问:“你周二不是还得去承德么?尽调那边怎么办?” 宁稚舒服得眉心紧蹙,一脸痛并快乐:“我尽量排开,周二留给会计师做审计。” 第210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7) 周一早上九点半。 位于中关村某栋写字楼的十五楼威派贸易公司,所有员工集合在会议室开早会。 代伟坐在长桌主位上,说道:“还有一周就要放国庆长假,今年工厂全部跟着法定节假日休息,销售部门记得发邮件通知国外客户提前备货。” 销售部负责人:“好的代总。” 代伟看向采购部门负责人,正要说话,会议室门突然被推开。 宁稚和会计师跟在陆琴母女身后走进会议室。 代伟错愕起身,看着妻女:“你们怎么来了?” 代雯环视一圈会议室,霸气地下命令:“这一周,律师和会计师要对公司做尽职调查,需要什么资料,你们只管配合着给,不配合尽调工作的人,全部开除!” 代伟吼道:“代雯!你在胡闹什么?” 代雯回头看代伟:“我们为什么这么做,你难道不清楚?要我在员工面前说出来吗?” 代伟咬了咬牙,恨恨看向陆琴:“你看看你,把女儿教成什么样了!” 他气得拂袖回办公室。 陆琴随即坐上他的位置,代雯令人搬了几块凳子过来,让宁稚等人入座,向众人介绍尽调团队。 宁稚宣布尽调流程,并把每个部门需要配合提供的资料清单分发下去。 众员工去准备资料,尽调团队留在会议室。 代雯和大家待了一会儿,有工作,提前离开,留下陆琴坐镇。 宁稚今天的工作是审核公司所有资质证书、法律文书,也搞清楚这家公司的股权结构,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数据,得等审计结果。 一整日下来,还算顺利。 宁稚也对代伟有了初步判断。 就如她第一次来这里同代伟协商,代伟并不说重话,总是笑呵呵的,但态度坚定,无论她如何同他协商,他都是一再坚定自己已经决定了,不会再改变。 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固执己见、没有恶意的中年人。 但宁稚知道,这种人越是软着来、越维持表面的和平,越说明他做的事情的危险性,一旦东窗事发,可能会出大事,所以他小心翼翼维护这份和平,就如今天陆琴和代雯带人强势做尽调,他也并不跟她们发生任何冲突。 反观另一个离婚案里的陈毅,做尽不要脸的事,说尽绝情的话,只因他是道德上的沦丧,并不违法。 想到这里,宁稚为陆琴母女捏一把汗。 大家加班到晚上九点才离开威派公司,陆琴也和大家一起坚持到九点。 进电梯之前,宁稚看一眼代伟的办公室,灯还亮着。 她小声问陆琴:“代先生好像还在办公室,您要过去和他说一声吗?” 陆琴恨恨看一眼代伟办公室方向:“他已经好几天不回家了,肯定是外头有人了!我不想管他的死活,把财产分干净就离婚!” “您提出依法分割公司的诉求后,他也没有跟您沟通过吗?” “没有!什么都没说!连电话也没有!” 宁稚点点头:“他大概也没想到我们会对公司发起尽调。他最近应该会跟您重谈财产分割的事情。” 陆琴叹气道:“我哪懂这些,都交给代雯和你们去办就好了。” 电梯门开,各自上车回家。 宁稚明早六点就得出发前往承德,五点就得起床,今晚得早睡,一回家赶紧收拾收拾去睡觉。 一整夜睡得极其累,好像睡了,又好像没睡。 按掉闹钟起床时,天还没亮。 宁稚打起精神下床,进浴室洗漱、化妆,然后换衣服。 今天出庭,她穿一身正式的套装,浅咖色阔腿长西裤、同色系西装、白衬衫。 穿好一身,拉着箱子走出房间时,天刚灰蒙蒙亮。 她随手拿了一瓶牛奶,一瓶美式咖啡,两颗水煮蛋丢进包里,准备在高铁上做拿铁喝。 脚刚踏出家门,手机响了。 见是林恒来电,她边关门边接起:“林教授,早上好,怎么啦?” “我在地库电梯间门口,你出来就能看到我了。” 宁稚“啊”了一声,匆匆关上大门,转身按电梯:“你怎么来了呀?” “我送你去承德。” 电梯门开,宁稚拉着箱子进去,对电话那头说:“我下去了,先挂了啊,稍后说。” 她走出电梯间,林恒立刻下了车,帮她开了副驾车门,又接过她的箱子放到后备箱。 宁稚弯身上了副驾,系安全带,担心地看着林恒:“你今天不用上课吗?送我去承德回来要中午了。” 林恒手中方向盘打了个大弯,车子朝出口方向开。 他笑道:“我周二一整天没课。” 宁稚也笑:“这么好!” 她打开背包,拿出牛奶、美式咖啡和鸡蛋,问林恒:“你吃早餐了吗?” 林恒憨笑:“还没,出来得太早了。” 宁稚笑:“那咱们一起分着吃吧。有两个鸡蛋,一人一个。” 她从包里拿出保温水杯,牛奶和美式咖啡都倒进去,混合成一杯拿铁。 看到车载杯架上插着上次她给林恒的粉色草莓保温杯,拿起来打开看了看:“是上次装豆浆的杯子,你洗干净了啊。” 林恒侧过脸看她一眼:“嗯,这个杯子我很喜欢,就送给我吧?” “当然可以。”宁稚把拿铁倒进去一半,递给林恒,“尝尝我亲手做的拿铁。” 林恒单手接过,等红灯的时候喝一口:“好喝,比咖啡店的还好喝。” 宁稚笑着没拆穿他。 她喝几口拿铁,然后开始剥鸡蛋,剥好第一颗,先递给林恒。 林恒接过,一口闷了,脸颊鼓成包子。 宁稚递水杯给他:“喝一口,小心别噎着了。” 林恒接过,侧过脸对她笑了下:“谢谢。” 绿灯亮起,他放下水杯,专心开车。 “对了,我昨天打听了一下,代伟捐赠的实验楼,不全是他一个人出资,还有一家叫‘戴思通’的公司,也一起出资了,但却是由代伟当代表,全程处理捐赠事务。” 第211章 同性恋骗婚案(6) 宁稚放下吃了一半的鸡蛋,拿纸巾擦手,并拿出手机:“戴思通?哪三个字?” “爱戴的戴,思考的思,交通的通。” 宁稚在手机上搜索,跳出来的第一个词条,便是这家公司的介绍。 “戴思通是一家芯片公司啊。”宁稚继续往下看,“就是做RISC-V芯片的。” 她拿出笔记本,在底稿中备注。 十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眼神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代伟找人代持投资了戴思通,并且拥有一定决策权,所以他代表戴思通给母校捐赠实验楼,而实验楼所研发的RISC-V芯片,正是戴思通的主营业务。” 一切都说通了。 宁稚兴奋地看向林恒:“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这样?” 林恒思索着点点头:“是有这个可能,但是证据呢?” 证据? 宁稚深吸一气,看回电脑:“我会找到证据的。” …… 宁稚接到方兰,一起去法院。 林恒帮她把箱子拿下来:“我在车里等你,你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把车开过来。” “好。”宁稚接过箱子,跟他挥了挥手,“那我们先进去了。” 方兰也对林恒说“谢谢”。 俩人顶着秋风,踏上法院高高的台阶。 宁稚小声提醒方兰:“今天不管陈毅愿不愿意离,不管抚养权判不判,晚上都得把孩子接走。” 方兰眼神坚定地点头:“好!只要能接到孩子,只要能给孩子治病,什么事情我都愿意做!” 宁稚和方兰走进民三庭,刚入座,陈毅就进来了,冷冷地看她们一眼,走到被告席入座。 法庭书记员入席,宣读法庭纪律后,法官入席,敲响法槌,开始进入法庭调查。 作为原告代理人的宁稚陈述起诉状中的诉讼请求。 “被告为同性恋者,对原告实行了骗婚,原告怀孕后,被告便拒绝与原告同房,甚至在原告生下二人婚生子还未满一个月,就将原告赶出家门,原告不愿离去,被告便在家中打砸,原告只得带着孩子搬离二人婚房,至此之后,原告独自抚养二人婚生子,被告不闻不问。三个月前,孩子患上白血病,被告趁原告办理孩子住院手续之时,擅自将孩子带离。被告在明知孩子患了白血病的情况下,拒绝带孩子入院治疗,将孩子丢给家中老人,自行在家服用退烧药。原告请求法庭准许二人离婚,并由原告获得二人婚生子之抚养权。” 陈毅没有律师,也没有答辩状,将话筒往身前一拉,温声细语地说道:“审判长,我不离婚。我跟原告是有感情的,把孩子带走,也是希望原告能回到我们身边。我不离婚。” 方兰怒目圆睁地看着他,忍着没骂出声。 宁稚面上无波,她早就猜到陈毅会改变主意。 她按住方兰的手,安抚方兰。 一方要离,一方不离,继续进入举证质证环节。 陈毅说自己跟方兰有感情,那么宁稚就要驳斥他。 宁稚拿起手边一叠照片:“审判长,请看证据目录一。这是被告与其同性恋人翁某的亲密照及生活合照。照片上可以清楚看出,被告是一位同性恋者。他在与原告婚前婚后,都与翁某保持着亲密关系,并因此冷落原告,拒绝与原告过正常的夫妻生活。” 陈毅自诉:“我与翁某为好朋友,照片是在喝醉后开玩笑拍的,与翁某并非恋人关系。我与原告婚后夫妻生活过少,是因为我身体不好,且年龄大了,性功能下降,担心原告嫌弃我,所以避免过夫妻生活。” 宁稚:“被告不仅拒绝与原告过正常的夫妻生活,还在原告产后不到一个月时间,将原告赶出家门,原告不从,他就打砸家中物品。请审判长看证据目录二。” 法官翻阅证据目录二的照片,那是当时陈毅打砸完,方兰用手机拍下的照片。 陈毅猜到了,辩解道:“当时原告生完孩子,情绪不稳定,我俩发生了矛盾,家里被砸成那样,是双方争执中打砸的,并非我为了逼迫原告离家而打砸。” 法官看着照片,摇了摇头。 宁稚:“原告带孩子离家后,被告对母子二人不闻不问,更未曾支付过孩子的抚养费,也从未与原告联系过。可以说,被告从孩子出生到孩子一岁零六个月,从未尽过做父亲、做丈夫的责任!如果真如他所言,他对原告还有感情,为何在长达十八个月的时间里,从未联系过原告?” 陈毅:“原告她手机、微信把我拉黑,我联系不上她。” 方兰再也忍不住了,激动道:“你胡说!我从来没有拉黑过你,甚至主动发孩子的照片给你!” 宁稚按住方兰的手,示意她不要激动。 宁稚:“请审判长看证据目录三。这是孩子的疾病证明。三个月前,孩子低烧不退,原告带孩子上医院检查,被确诊为急性白血病,原告因此通知了被告,可被告却趁原告为孩子办理入院手续时,将孩子带走,从此不让原告见孩子,也不让孩子进行治疗,只在家中简单服用退烧药物……” 方兰已是泪流满面。 …… 早上的庭审,在法庭调查环节后结束。 下午继续法庭辩论。 庭审结束,方兰要扑上去撕打陈毅,被他狠狠推开,摔倒在地。 宁稚把方兰扶起来,压低声音:“晚上就能见着孩子了,没必要跟这种人起冲突!” 方兰哭着站起身。 今早的法庭调查,等于将她与陈毅不堪的婚姻重演一遍,她也被逼着重新走进那个千疮百孔的婚姻一次。 平日之所以坚不可摧,只因不去细想。 如今再经历一次,她痛苦万分!后悔!不甘! 但世上没有回头路,她只能勇敢走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 宁稚扶着方兰上车。 林恒看到方兰情绪崩溃,赶紧给她递来纸巾和矿泉水。 宁稚接过,连扯两张纸巾塞到方兰手里。 林恒小声问宁稚:“怎么样了?” 宁稚叹气:“男方突然改变主意不离婚了。” “为什么会这样?” “大概是知道方兰有办法给孩子筹医药费,想逼方兰给钱才离。但不会如他所愿的,晚上接到孩子,后续再慢慢跟他磨!这个人渣!” 宁稚话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下午庭审结束后,你开车载我们去隆化接孩子可以吗?接到孩子,咱们马上回北京!” 第212章 同性恋骗婚案(7) 下午的庭审,宁稚按诉讼策略走,懒得再用什么技巧。 最后陈诉环节,陈毅还是坚持不愿离婚。 法官例行调解后,驳回了方兰的诉讼请求。 第一次起诉离婚通常不会判离,这个结果在宁稚意料之内。 庭审结束,她立刻带方兰离开法院。 一上车,就给翁超打电话:“你到隆化了吗?” “我们预计一个半小时到隆化,你现在把孩子带到附近的商场,然后把坐标发给我。” 宁稚挂上电话,对方兰说:“翁超现在在陈毅亲戚家,和孩子在一起,我们一会儿就能接到孩子了!” 方兰哭着点头。 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所有人都在担心又出岔子,不得轻松,皆都沉默着。 刚过隆化境,翁超就发来了坐标,宁稚把手机给林恒,让林恒跟着导航走。 车子来到一家商场附近,越来越靠近坐标。 方兰忽然激动起来:“孩子在那儿!在那儿!” 宁稚也看到戴鸭舌帽的翁超,让林恒靠前停车。 车一停,方兰立刻打开车门冲了出去,从翁超手中接过孩子。 她轻轻拨开孩子的帽子,拿额头去贴孩子的额头,又去吻孩子的眉眼,泪流满面。 宁稚护着她和孩子上车,关上车门后,转身问翁超:“孩子不见了,你打算怎么跟陈毅交代?” 翁超拉了拉鸭舌帽:“我会说——我带孩子出来逛商场,方兰找人跟踪我,把孩子抢走了。” 宁稚点点头:“行。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老婆你的性取向,但我希望你不要去辜负一个真心爱你的人,也不要轻易毁了自己的家和孩子。” “我知道了。我会和陈毅断干净,回到我老婆身边。” 宁稚回车上,坐后排。 她侧过身去看孩子,手背贴了贴孩子的额头,小声说:“还是低烧。” 方兰看着怀里的儿子,低头落泪。 宁稚问林恒:“如果今晚就把孩子送到医院,可以吗?” “我问一下。” 林恒给同学发去微信语音:“我昨天跟你说的那孩子,大概十点多到医院,你帮忙安排一下,今晚就让孩子住上院,孩子目前还低烧。” 对方马上回过来语音:“行,没问题,我在医院等你们。” 林恒收起手机:“没问题了。” 方兰感激道:“谢谢。” 宁稚怕他开车分心,说:“回去要开三四个小时,你好好开车,累了就说一声,换我来开。” 她坐了回去,看着方兰怀里的孩子。 孩子长得和陈毅很像,秀气、精致,就是一张脸红扑扑的,人估计被烧软了,看上去没有半点精神,软趴趴地伏在方兰身上。 他半眯着眼睛看方兰,看了一会儿,往她怀里蹭了蹭,小声嘟囔道:“妈妈……妈妈……我好想你……” 方兰眼泪直流。 宁稚也红了眼眶,小声对方兰说:“虽然分开了三个月,但孩子还是记得你,他平时肯定很想你。” 方兰哭道:“孩子病得那么重,陈毅只是把他丢给老人,老人整天爱刷手机短视频,肯定没怎么陪他,就是把他丢床上,三顿给点吃了就算了。” 这么小的孩子,正是需要外界刺激与陪伴的时候,且他还病着,更需要人关心。 可却被放养了。 宁稚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她对方兰说:“孩子病好后,就在北京扎根吧?别回承德了。” 方兰拿手背擦了把眼泪,说:“可我还得回去离婚不是吗?” “离婚的事情我帮你办,你不需要再去了。好好看着孩子,不要轻易回承德,我担心陈毅还会抢孩子。” “这孩子出生前出生后,他都没有尽过责任,其实我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这个孩子,他为什么一定要跟我枪呢?” “他身为男同,大费周章跟你结婚,就是为了要孩子,所以才会孩子出生后,就逼你离婚,典型的去母留子。现在孩子被你带回,他肯定不甘心,并且他也会有来自父母的压力,所以他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孩子的。知道你有办法筹到钱后,他甚至想从你身上捞一笔。在他心里,这桩婚姻,没让他捞着便宜,就算吃亏。” 方兰闭眼流泪,抱紧儿子。 夜色越来越黑,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到北京。 大家都没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 宁稚歉意地对林恒说:“想抓紧让孩子接受治疗,抱歉啊让你饿肚子,等到了北京,孩子住上院了,我请你吃饭。” 林恒侧过脸对她笑:“好!有你这句话,我力气满满!” …… 车子一到急诊楼下,宁稚就看到大门口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士对他们招手。 宁稚问林恒:“是他吗?” 林恒看一眼:“是。” 倒车,熄火。 他下车,打开后排车门,从方兰手中接过孩子,抱着孩子朝急诊大楼跑去。 “就是这孩子。” 男士立刻拿出口罩帮孩子戴上:“跟我来。” 他们进了急诊大楼,立刻安排医生为孩子接诊、抽血、做各种检查,孩子顺利住上院。 宁稚帮方兰母子买了日用品和晚餐,提到病房给方兰,才和林恒一起离开医院。 已是凌晨两点多,宁稚整个人都虚脱了,软软地坐进车里,有气无力道:“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我真的不行了。” 林恒拿出手机查附近好吃的夜宵:“你家附近有家火锅不错,吃火锅去吧!吃饱了我送你回家睡觉。” 宁稚点点头:“可以啊,吃火锅好呀,热乎,否则我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林恒好笑道:“怎么了心拔凉拔凉的?” 宁稚叹气:“两个离婚案齐头并进,那边还有个骗婚的翁超没让老婆发现。短短两个月,我看到了三段出问题的婚姻。离婚官司打多了,真的会影响自己对婚姻的观感。” 林恒笑:“但这个世界上,还是幸福的婚姻居多。” 宁稚摇头:“我看未必。” …… 吃完火锅,天快亮了。 林恒送宁稚回家,把车开到地库电梯间门口。 宁稚却歪着脑袋,坐在副驾上睡着了。 他失神地望着她,视线从她饱满的额头,来到诱人的嘴上。 “叩叩……”突然有人敲车窗。 第213章 煎熬 林恒闻声看去,就见一位穿着运动服,身型高大的男士站在副驾那侧。 他把副驾车门锁上,然后从主驾下车,隔着车子看向男士:“有什么事?” 萧让拉副驾车门,发现拉不动,命令道:“把车门打开!” 林恒甩上主驾车门,绕过车头,走到他面前,强硬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宁稚被车门声震醒,睁开眼睛,见自己一个人在车上,惊坐起身,四处看了看,于是就看到了对峙中的林恒和萧让。 她赶紧拿上包,开了车门下车去。 俩人还对峙着。 宁稚赶紧对林恒说:“我到家了,那我先上去了,你开车小心。” 说完转身要遁走,手臂忽地被扯住,还未转过身,人就被林恒拉着护到身后:“我送你上去。” 另一边的手背也被萧让一扯:“我送她上去,不必你费心。” 林恒蹙眉:“你到底是谁?” 萧让:“我说了——我送她上去,不必你费心!” 宁稚被他们一人扯一侧手臂,横在俩人中央,急道:“好了!都别吵了!我自己上去!” 她率先甩开萧让的手,歉意地看着林恒:“我自己上去就行,没关系的,你早点回去休息,快天亮了,白天还有课不是?” 林恒不放手,护着她往电梯间走:“没关系,不差这会儿,我送你上去,我看你进门才放心。” 俩人往电梯间走。 萧让紧跟其后,故意道:“那不是停车的地方,一会儿保安会拿锁把你车轮锁上,然后报警。” 宁稚一听,立刻推着林恒往外走:“你赶紧回去吧,别为了送我又耽误事儿。那个人是我邻居,没关系的。” 林恒看得懂萧让的占有欲,而宁稚并未跟这种占有欲拉开距离。 他隐约猜到这个男人,跟宁稚的关系不简单。 “没事,车锁了能处理,我送你回去。” 宁稚没辙,对萧让说:“能不能麻烦你帮他把车看着,别让保安锁车,就说人马上就下来了。” 不等萧让说话,她已是按了电梯,跟林恒一起进了电梯。 萧让后脚也跟着进电梯。 宁稚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刷电梯卡。 电梯缓缓往上升,气氛凝固。 宁稚见林恒和萧让还对峙着,无奈介绍道:“这位是我楼上的邻居,这位是我朋友。” 萧让:“什么朋友一起在外面过夜?” 林恒:“你一邻居,关你什么事儿?” 萧让一噎,忍着没开口。 他如果贸然说自己是宁稚的前任,以宁稚的脾气,以后更不待见他。 只能先忍着。 电梯门开,宁稚看一眼楼层数,对林恒说:“我到了,你早点回去吧。” 她走出电梯,用指纹锁开了门,转身对林恒挥了挥手。 林恒这才放下心,将电梯按到负一。 他没搭理萧让,双手抄兜看着电梯楼层数。 …… 宁稚进了家门,家里暗成一片。 看一眼时间,五点十分,罗薇薇和张晗还在睡觉。 她困到极致,已是无力洗澡,直接和衣躺到沙发上,准备睡个三小时就起床上班。 “叩叩……”有人敲门。 宁稚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叩叩……”敲门声没有要停的样子。 宁稚知道是萧让,本不想理他,可他一直这么敲,一会儿罗薇薇和张晗也会被吵醒。 只好起身开了门。 一瞬间,就被萧让扯着手臂带出家门,拉入身后的电梯中。 她脚上还穿着拖鞋,错愕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他紧紧拽着她的手,什么都没说,只是鼻翼翕张地看着电梯楼层数从十几楼变成二十几楼。 电梯门开,她又被他拽出去,直接拽进他家里,被他推到门后,后背猛地撞上门板,她疼得闷哼一声。 萧让摁住她一侧肩胛骨,她被控住了身体,难以动弹。 萧让俯身,吻上她的唇…… 宁稚整个人都是混乱的。 三天前的晚上,她和林恒从承德回北京,在车上,她突然很想念萧让,主动跟林恒说起了萧让。 这一刻,萧让就在眼前。 他们做着很久没做过的亲密之事。 她一整夜没睡,迷迷糊糊,头重脚轻,分不清楚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如果这是梦,就让她沉沦吧…… 萧让鼻息粗重地吻着她,脱下她的西装外套和衬衫。 她害羞地抱紧了双臂,下一刻,人被萧让抱了起来,抱进房里。 她被扔到他的大床上,鼻腔充斥着熟悉的气味。 萧让脱掉身上的运动衣……一边吻她,一边脱掉她的西裤…… 宁稚浑身冒汗地醒过神。 萧让弓着身子吻她。 她推他,他就抵着她的手,又欺了下来。 几次下来,宁稚举手投降。 她很累很累,脑子宕机一般,也没有力气了,只能是背过身去,拉过被子,盖在自己光裸的身上。 萧让像以前一样,自己纾解完,将她锁进怀里,抱紧了她,不停地吻她。 宁稚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自己回到高三。 那一年,赵学峰逼迫林淑婉净身出户,姥姥知道了,一病不起,林淑婉办了内退,全身心照顾姥姥。 表姨来探望姥姥,私下里和她说:“现在你爸跑了,你姥姥又病了,你妈妈要照顾姥姥,没得工作,家里没钱了,你要懂事点,想办法挣钱。” 如果说林淑婉的离婚、姥姥的中风是天塌了,而表姨的这番话,则是直接将她埋入密不透气的地底下。 她恐慌、她害怕,成宿成宿睡不着,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到头了。 她拼尽全力,想考上好学校,想拿到奖学金,可最终还是敌不过命运。 姥姥走了,她用姥姥的丧葬费上了大学…… 想起这些,宁稚锥心地痛,泪流满面。 她捣着胀痛的胸口醒过来,四周暗成一片,男人鼻息均匀。 第214章 再次亲密 既陌生又熟悉的气味窜进鼻腔,宁稚惊坐起身。 被子从身上滑了下来,身体一凉,横在腰间的手臂动了动。 她转过身,借着床头夜灯的光,看到萧让熟睡着,鼻息均匀。 梦中的遗痛还未消散,此时看到萧让的脸,她心中只剩冷意。 宁稚平静地掀开被子,拿掉萧让的手臂。 他醒了,手臂重新放到她腰上,用了力,将她捞到自己面前。 他的脸就那么抵着她的后腰,滚烫的鼻息,覆在她后腰皮肤上。 “闹钟还没响,再睡一会儿。” 宁稚被他强硬按回怀里。 他按着她的身体,让她直面自己,吻从她的脸颊,细细密密地来到唇上。 宁稚别开脸,冷冷道:“你在做什么?” “再睡一会儿。” 宁稚用力拉开他的手臂,下了床,找自己的衣服。 萧让坐起身,欣赏她成熟的身体,满足道:“你今天不用去上班了,我让儒言帮你请假。” “越界了。”宁稚找到内裤和西裤穿上。 萧让笑着下床,重新将她抱起来,丢到床上。 她立刻抓起被子蒙住自己的身体。 萧让就把她连人带被子压着,吻了下她的唇。 她别开脸,不让他碰自己,他就抵着她的额头低低说道:“我去放水,你泡个澡再下去。” 宁稚不言不语,佯装接受,等他进浴室,立刻下床离开。 她一路捡着衣服出去。 在走廊捡到胸衣,在客厅捡到衬衫,在门边捡到西装外套。 把胸衣和衬衫穿好,外套挎在手臂上,赶紧下楼去。 …… 罗薇薇和张晗都上班去了,家里没人,宁稚洗了个澡,简单对付了个午餐,准备上班。 刚一开门,就看到萧让站在门外。 他头发微湿,穿一身休闲西装,没有打领带,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此时就单手抄兜站在那里。 宁稚蹙了下眉,懒得理他,拉上大门,转身按电梯。 他走过来,牵上她的手,她忽然满心反感地甩开他,警告道:“我们现在做同一个案子,最好别这样!” 萧让挑眉:“代伟离婚案的主办律师是孙晴,不是我。” 宁稚质问道:“不是你,那你那天跟着一起来君天凑什么热闹?” “想你了,所以才去的。” 宁稚白他一眼,钻进电梯里。 她按一楼,萧让给她按掉,重新按了负一:“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 “Mercedes me还装着么?装着的话,之前你开的那辆白色奔驰继续开。” 宁稚下巴微抬,看着变化中的电梯楼层数:“Mercedes me卸载了!” “重新装回来。” “不必了!” “那我晚上把车钥匙拿给你,以后用钥匙开。” “您自个儿留着吧!” 电梯门开,宁稚率先走出电梯间,转了个弯,爬楼梯回一楼中庭打车。 人刚往路边一站,萧让的黑色迈巴赫就开过来了。 他下了车,绕过车头,扯着她的手臂,将她往副驾塞。 …… 迈巴赫在高架上飞驰,宁稚抱着包,一句话没说,偶尔侧过脸剐一眼萧让。 萧让看上去心情很好,单手控制方向盘,另一手轻抚着下巴,弯唇笑着,一副满足的样子。 宁稚下意识夹了下腿。 感觉正常,应该没有发生什么才对。 暗暗松一口气。 “你在美国不是谈了个当律师的男朋友么?”萧让突然开口。 宁稚回神,蹙眉瞧着他:“怎样?” “真谈了?” 宁稚咽了咽嗓子,手悄悄按住上腹部:“当然是真的。” 萧让视线往她小动作一扫,笑意更深了。 “对方多大岁数?” “……跟你差不多。” “多高?” “……跟你差不多。” “你该不会要告诉我,那个人也姓萧吧?” “……当然不是!”宁稚用力按住腹部,暂时压抑住想吐的冲动,“你在想什么呢你?你该不会觉得,我跟你分手后,一个男朋友都没谈过吧?” 萧让笑而不语。 车子进入中关村,他把宁稚放在代伟公司楼下。 宁稚解开安全带,正准备下车,他忽然说:“晚上我来接你下班。” 宁稚转身,气道:“如果被代伟或陆琴看到咱俩在一起,这个官司,不管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都不好交代!我刚回国,好不容易办成两个案子,我不希望第三个案子,就让我声名狼藉!希望你理解!” “行。”萧让眸光深深地盯着她,“那等这个案子结束,咱们就和好。” “我没兴趣。你找别人吧。” 宁稚开了车门就走。 走进威派公司的会议室,陆琴还在主位上坐镇,会议长桌放满了账本和各种财务资料。 宁稚上前,对陆琴说道:“陆女士,抱歉,我这两天有其他案子耽搁了,今天下午开始,就全身心做您的案子。” 陆琴笑道:“没事儿,你们律师忙我知道,你安排得过来就好。辛苦了。” “应该的,不辛苦。” 宁稚在会计师身边坐下,小声说道:“您辛苦了,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吴会计师小声:“存货和预付账款都有问题。” 宁稚意外:“威派不是由供应商直接发货吗?怎么还有存货?” 吴会计师拿出一份财务报表,指着上头存货一栏的数字说:“这是他们去年审计报告所附的财务报表,有超过七千万的存货。预付账款的占比也很大。” 宁稚接过报表,视线在表中流动资产部分几个数字上停留数秒,又看向未分配利润和应付账款,脑中自动形成这些数字之间的勾稽关系。 “存货七千多万,未分配利润也有七千多万。这是把利润都拿去买存货了。但问题是,这家公司有必要囤那么多货吗?” “是这个理。”吴会计师看一眼会议室的门,压低声音,“我昨天下午提出进行存货盘点,财务经理说要汇报财务总监,到现在都还没消息。” “财务总监?”宁稚不记得有这个人,“来过吗?我好像没见过这个人?男的女的?” “听说是怀孕了,请假在家休养,那应该是女的。” 宁稚看回报表上的数字,思考片刻,问:“能知道这些存货都是哪家公司提供的吗?” 吴会计师说:“那得翻账本,看看发票是哪一家开出来的。” 宁稚拿出手机,往她微信发了三个字,低声说:“稍后查验存货发票的时候,看看有没有这家公司开具的发票,有的话,拍起来,有用。” 第215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8) 宁稚想了想,说:“如果没有存货的话,那肯定没东西让咱们盘点了。威派的业务模式很明显是不囤货类型,有客户下单,才让工厂发货,怎么账上有那么多存货呢?这还只是近一年的数据,以前年度说不定也有存货,但是结转到成本里去了。” 吴会计师笑道:“宁律师你也懂财务?” 宁稚憨笑:“我有USCPA,在美国留学时考的。” 吴会计师竖起大拇指:“厉害!这个圈子,但凡你想往上爬,注会、注税这些是一定要配备的。就好比你现在,只需要看报表,就能知道这家企业问题在哪里,无须别人为你解释。” “程律也是注会吗?” “儒言也是USCPA,同时还有国内的注税资格。” 宁稚想起了萧让。 萧让也是ACCA和国内的注税。 英国注会和国内注税。 宁稚想起自己当初啃下USCPA,差点脱一层皮,他们一下考俩的,肯定更费劲。 不过萧让那个人,对自己向来狠,每天运动,饮食干净规律,才能拥有这样的能量。 宁稚收起思绪,拿着财务报表站起身:“关于盘点存货的事情,我去跟代总沟通一下。” 她来到代伟办公室,先打开录音笔,然后才敲门进去。 代伟看到她,脸色不好。 “代总,咱们威派是没有自有工厂的对吧?” 代伟冷冷道:“但我们有好几家合作超过十年的工厂,品质都是很好的。” “也就是说——客户下单——威派通知工厂发货——客户付款至威派——威派支付工厂货款。是这么一个模式吗?” “是的。” 宁稚拿出财务报表,放到代伟桌上:“既然是这样,那威派怎么会有七千多万的存货?” 代伟早有心理准备,说:“我们一直要求工厂做库存,为他们设置了一个月的库存安全线,以防止客户下单,工厂没货的情况。比方说这次,国庆工厂一下停七天,七天没有生产,但国外的客户他们是没十一假期的,都要正常下单,如果不让工厂备货,国庆后回来,就会没货发给客户。” 宁稚笑着点头:“如果是这样,那库存应该是在工厂啊,怎么会跑到威派的库存去?” 代伟一噎,也是没想到没忽悠成功。 他想了想,说:“我们让工厂备库存,工厂没那么多钱买材料,那我们不得先把钱给了,让他们做库存?那他们做的库存,我们花钱买了,自然是算我们的库存。” 宁稚摇摇头:“不是的。威派先付款给工厂做库存,那是预付账款,等库存发到客户那边了,再从预付账款中抵消。工厂做的库存,不管威派给没给钱,那都是工厂的存货,而不是威派的存货,更何况——” 宁稚指着报表上的预付账款一栏:“威派的预付账款也很高。如果像您说的,把给工厂的预付账款列入存货,那么预付账款这边,就不应该有这么高的金额。” 代伟彻底说不出话来,他挥了挥手,说:“你问财务经理去,财务的事情我也不懂。” 宁稚颔首:“好的。” 她人一走,代伟立刻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喂,萧律,这个宁律师她懂财务啊,拿着我们的审计报告问这问那的!” 萧让此时正在开车,准备去金诚,闻言眉心一蹙,问:“她问的什么事情?” “问我为什么会有存货,我想了个由头搪塞她,没想到她懂财务啊!一下就说我们不应该有存货,存货是工厂的。我就说我先付钱给工厂备货,她说那是预付账款,还说我们预付账款本来就很高了。” 萧让闭了闭眼,说:“我不是交代过,不要把财务报表给他们?” “我交代下去了,确实没给,但她们去看去年的审计报告,审计报告里面有财务报表!” 萧让锤了一下方向盘,传来一声刺耳的喇叭声。 代伟把手机拿远,等那阵喇叭声过去,才又把手机贴到耳边:“那现在怎么办?她们昨天就提出要盘点存货。” 萧让冷冷说道:“别让她们看到去年的账本。如果她们看了账本,你就玩完了!” 代伟赶紧起身走出办公室。 他来到会议室,看到宁稚正在翻账本,又去财务经理办公室,低吼道:“赶紧去把账本收起来!” 财务经理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好的代总。” 她带人赶去会议室,要收账本,宁稚不给:“还没做完尽调,你们要干什么?” “账本属于公司机密,不能一直放在这里,我们要归档了。” 宁稚问:“尽调的时候,哪来的公司机密?” “我们有些技术是机密的,都在账本里,不能让你们看了,都收起来!” 几个年轻人上前来收账本,宁稚干脆把会议室的门关上。 这时,陆琴也站起身,问财务经理:“你是谁?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我是财务经理。” “财务经理之前不是你啊,是一个叫柳什么的女孩子。” “柳总监她休假了。” “那等她回来上班,再让她来收。”陆琴故意给宁稚他们争取时间,“我又不认识你,你说收就收?要收,叫你们柳总监亲自来收。” 她走去打开大门,厉色道:“都给我出去!谁再进来打扰律师做尽调,我就把她开除了!” 众人哪敢得罪老板娘,鱼贯而出会议室。 宁稚立刻把会议室门反锁上,快步走到账本前,翻开其中一册,拿出手机连拍。 吴会计师和下属也在一旁快速地翻阅账本,每翻到一些发票,就用手机拍照。 “哐哐!” 代伟在外头砸门:“陆琴,把门打开!你这是来公司捣乱来了!把门打开!” 陆琴不开,用身体顶着门。 宁稚拍照的手更快。 直到代伟找了人过来开锁,陆琴才退开身体。 代伟带人冲进会议室,吼道:“把账本收起来!” 第216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9) 宁稚等人退开身体,任由他们把账本抱走。 临走前,代伟恶狠狠看着陆琴:“好好的日子不过,带着外人来公司闹!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陆琴怒道:“到底是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离婚?” 代伟吼道:“还不是你纵容代雯不婚不育!你让我断子绝孙,这叫好好的日子?” 说罢,拂袖而去。 陆琴终是忍不住委屈,红了眼眶。 宁稚和吴会计师上前扶着她入座,温声安抚她。 陆琴啜泣片刻,问:“该拍的都拍到了吗?” 宁稚和吴会计师都点头。 宁稚说:“您打个电话和代雯说一声,我晚上去家里找她。” 陆琴立刻拿出手机,给代雯发去微信。 …… 结束一整天的工作,宁稚坐陆琴的车,来到海淀褐园的别墅区。 陆琴开一辆红色宝马,车子直接开进车库。 宁稚下车,看到车库里还有一辆猪肝红的帕拉梅拉。 陆琴说:“代雯回来了。” 俩人从地库坐电梯上去。 宁稚说:“您和代雯,在家里说话,还是挺有分量的吧?” 陆琴笑道:“没分量的话,代雯敢不婚不育吗?” 说完又叹气:“我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我太强势了,所以老代才想离婚。他一直责怪我没把代雯教好。” 宁稚说:“其实强势的人是代先生。” “确实也是,说离就离,一点不都顾念旧情。” 说话间,电梯开门,俩人走出电梯。 陆琴邀请宁稚到沙发入座,自己则提着包上楼,再下楼,换上了一身浅咖色的丝绸长裙。 代雯也从楼上下来,在宁稚身边坐下:“今天怎么样?还顺利吗?” 宁稚说:“有新发现。” “什么发现?” “威派公司账上有七千多万的存货,加上前些年度结转到成本里的虚假存货,估计有超过十亿元的虚假存货,大部分来自一家叫做‘戴思通’的芯片公司。” “戴思通?”代雯蹙眉,“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家公司跟威派有什么关系啊。” 宁稚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进入一个网址,把电脑屏幕转到代雯那侧:“代先生曾经代表戴思通,对他的母校师大捐赠了一栋实验楼。” 代雯大骇:“捐一栋实验楼得很多钱的啊。他哪来的钱去捐赠啊?” “他比你们想象中的有钱。”宁稚压低声音,“把那些多结转到成本里的存货剃掉,威派的利润很可观,每年至少有一个亿以上的利润。” 代雯蹭地站起身,激动道:“那他把那些钱拿到哪里去了?他每年就拿千八百万的回家,说就挣到这些!” 宁稚说:“我们还在调查,你先不激动。如果威派真的挣了那么多钱,我们肯定有办法让他把吞下去的再吐出来。” 代雯恨恨道:“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骗我们!难怪啥都不要,就要了那个小公司!” 她坐了回去,问宁稚:“那现在我能做些什么?” “代先生在家里有书房吗?” “有!”代雯起身,“就在这里,我带你去!” 她带宁稚来到客厅边上一个书房。 宁稚开了书桌上的电脑,问代雯:“密码你知道吗?” 代雯在上头输入几个数字,电脑开机。 宁稚在桌面新建一个word文档,然后选择用wps打开。 她看向右上角,发现是登陆状态,心中一喜,光标移到搜索栏,输入“代持”两个字。 没有弹出任何文档。 她再输入“戴思通”、“股权”两个词,也没有任何文档弹来。 她最后输入两个字——潘浪。 弹出一个word文档,文档名叫《协议(潘浪)》。 代雯问:“这个潘浪是谁?” 宁稚点开文档:“潘浪是戴思通的总经理。” “他和我爸是什么关系?” 宁稚眯眼看着协议,片刻后说:“潘浪帮你爸代持戴思通的股份。这是他们之间的代持协议。但这只是一份文字稿件,还得拿到有他们双方签字的原件才行。” 代雯说:“协议他肯定是锁在办公室的保险箱里!明天我去找!” 宁稚点点头:“好。” 她点开文档的属性,拍摄视频固定证据。 “戴思通计划明年在美国上市,没猜错的话,你父亲希望赶在戴思通上市之前,和你母亲离婚,然后结束潘浪的代持,他以单身的身份……亦或者其他身份持股戴思通。这样一来,他持股戴思通所获得的收益,就有可能避免被你母亲分割。” 代雯听懂了,问:“他所持的戴思通的股份,目前价值多少钱?” “按照戴思通目前的估值,你父亲的持股,大概在110亿元左右,但明年戴思通上市,就不是这个价值了,肯定是往上走的。” 代雯咬牙,骂道:“他真的太过分了!一百多亿的家产,只拿一个亿打发我妈!” 宁稚站起身,笑道:“好了,我先回去了。代持协议能找到最好,找不到也没关系。” 代雯说:“宁律师,吃了饭再走。” 宁稚笑:“不了,家里做饭了,我回去吃。” 她走出书房,陆琴迎了上来,笑道:“宁律师,晚餐做好了,快来吃。” 宁稚推迟:“家里做好了,我回去吃。” 陆琴一下就挽上她的手臂:“家里天天吃,一天没回去吃,没关系的,你难得来我们家,不能让你空着肚子走,今晚必须在这里吃饭。” 她太过热情,宁稚推辞不成功,最后在代家吃了晚餐。 吃到一半的时候,萧让打来电话。 宁稚按掉不接。 陆琴举杯:“这个案子交给宁律师,我真的是非常非常放心!代雯啊,你一定要好好感谢你的同学,谢谢他介绍了宁律师这么好的律师给咱们!” 代雯也举杯,跟宁稚碰杯:“宁律师,谢谢你啊!如果没有你,我妈肯定被代伟坑死了!” 宁稚笑着和她们碰杯:“律师打官司可能过程不一样,但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当事人,就算不是我,是别的律师,也一定会帮陆女士争取该争取的。” 陆琴问:“宁律师有男朋友了吗?” 宁稚尴尬:“没有。” 陆琴开心:“那我把我侄子介绍给你啊!他三十出头,在部队工作,也没还女朋友,我介绍你俩认识啊!” …… 宁稚下了计程车,人还有些微醺,走路飘飘的。 她强打精神走直线,穿过中庭,坐电梯上楼。 电梯门开,就看见萧让站在门口。 她翻了个白眼,要走去开门,他挡在门前,看着她红扑扑的脸:“喝酒了?” 第217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10) 宁稚推开他:“你走开!” 萧让去牵她的手,被她甩开。 早上上班前还好好的,这会儿她突然态度大变,萧让不免就想到了代伟的案子。 是不是代伟说漏嘴,告诉她,他在背后操控代伟离婚案的事? 可即便这么怀疑,萧让也没表现出来。 他静静看着她,问:“心情不好?” 宁稚恨恨盯着他:“我昨晚梦见我姥姥了。” 不是代伟的案子。 萧让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无力。 她一直认为姥姥的死,是因为他帮赵学峰打离婚官司。 他双手按着宁稚的肩胛骨,逼她面对自己。 “宁稚,你自己也是律师,你应该很清楚,律师不能左右当事人的决定,一切以当事人的利益出发。” 宁稚别过脸去,紧抿的唇,因为情绪激烈而颤动着。 其实她自己也很清楚,父母的离婚、姥姥的死,都不应该怪萧让。 就如同今天陆琴感谢她,她对她说的话——“律师打官司可能过程不一样,但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当事人,就算不是我,是别的律师,也一定会帮陆女士争取该争取的。” 道理她都懂,可她就是没办法心无芥怀地和萧让在一起。 就好像昨晚,她和他睡在一起,马上就梦到姥姥了。 虽然梦里姥姥并没有怪她,可她醒来看到萧让睡在自己身旁,真的很难受。 正想着,身后电梯门开,人被萧让给拽进电梯里。 她要甩开他的钳制,但他故意用了力,她没甩开,气道:“你放开我!” 他冷笑道:“从你提分手开始,我求复合,大概有不下十次了吧?既然软的不行,我只能来硬的了。” “你放开!” 在宁稚的低吼中,电梯门开。 萧让一手拉着她,一手开门,把她拽进家里。 门一关,她又被他抵在门后。 他双手按着她的肩胛骨,控着她的身子,低头吻她,手缓缓地落到她腰间。 她趁势推开他,他又欺上来,抱住了她。 她敏感地察觉到萧让的身体反应,恨恨地咬他的肩膀,在他肩头留下一小排齿印。 他吃痛,吸了吸牙齿,将她抱起来,丢到沙发上,然后开始脱身上的西装。 宁稚骂道:“强奸判几年,你自己说!” 萧让解皮带的手一顿,只穿一条西裤,在她腿边坐了下来,看着她:“早上不是还好好的么?” 她不想看他的脸,别过脸去,嘲讽道:“觉得好好的是你,不是我吧?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我好好的’?” “那你觉得哪里不好?” 宁稚一噎,坐起身,正想跳下沙发,被萧让从身后抱住。 他把脸埋在她发间:“宁稚,我忘不了你。” “你只是忘不了之前我对你的体贴入微、每天围着你转!”宁稚推开他,下了沙发,“再有一次,我就报警!” 她捡起包离开。 进了电梯,却突然不想回家,打车去了医院。 已经超过八点,病房无法进去探视,宁稚给方兰打电话。 方兰下楼来,看到她脸上的笑意,宁稚就知道孩子预后不错。 俩人在住院大楼下的小凉亭稍坐。 “我这两天忙案子,没来看你们,孩子怎么样了?见着主治了吗?” 方兰笑道:“见着了见着了!第二天,林先生的同学就帮我们介绍了血液科最权威的专家,专家给孩子做了一系列检查,说孩子这是白血病里预后最好的,有90%的痊愈希望。我起先还很害怕,毕竟还有10%的不确定性,但林先生的同学跟我们说,90%等同于一定了,只不过医学上不敢说百分之百,只能给百分之九十。” 宁稚也很开心:“那就好!只要孩子治好了,一切就还有希望!” 方兰红着眼眶,突然站起身,要跟她跪下。 宁稚赶紧将她拉起来:“你别这样。” 方兰哭道:“宁律师,如果不是你帮我们,我们真的没希望了。专家说,孩子如果再拖个一俩月的,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幸亏是你,否则孩子这条命就没了啊。他还那么小。” 宁稚扶着方兰坐回去:“能帮到你们就好。” 她声音不大,内心却是涌起了厚重的职业荣誉感。 方兰给她看孩子治疗中的照片和视频,见孩子状态好,宁稚也很开心。 回家的路上,她给林恒发了条微信语音,告诉他孩子一切安好,代方兰谢谢他。 林恒很快回复: 林恒:【不客气,看到孩子有治愈的希望,我也很开心】 林恒:【你这么晚还在医院?】 宁稚:【没有,回家了,现在在走路】 林恒:【明晚有空吗?一起看电影?】 宁稚:【不好意思,最近工作比较忙】 林恒:【没事。你昨晚一整晚没睡,今天要早点休息】 宁稚:【你也是】 她退出微信,抬头看天空,忽然发现今晚月亮又大又圆,猛然间想起,再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 她给林淑婉发了个微信,问她人在北京还是在老家。 林淑婉没回,可能是睡着了。 宁稚回到家,洗过澡,人清醒了一些,立刻整理今天下午拍到的发票。 单单去年一年,威派就从戴思通买了超过一个亿的原材料。 这些原材料有二氧化硅、氮气、铜、铝、钛、硫酸、氨水等。 宁稚把这些名称全都写下来,又到网上查液晶显示屏的原材料,再逐一记下来。 两组原材料一对比,很快就发现,威派找戴思通买的原材料,没有一样是它做液晶组件需要用的。 她上网查找做芯片所需要的原材料,和威派发票上那些一核对,几乎全中。 所以…… 戴思通开发票给威派,代伟收到发票后,把威派公户内的钱转到戴思通的对公账户,再将发票列成本,进行抵税。 威派支付的这些钱,有可能就是代伟入股戴思通的入股金。 正常情况下,代伟想入股戴思通,应当从个人银行卡转账至戴思通公户,但他们用了一个隐蔽的操作手法。 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 此举不仅可以达到代伟隐蔽转移婚内收入的目的,还能让威派虚列成本多抵税。 简直一石二鸟。 这个手法可谓高明,但很刑。 宁稚打起手机,给代雯发去微信语音:“不用找你父亲和潘浪的代持协议了。” 第218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11) 翌日,宁稚去威派之前,先去了君天所一趟。 她把拍到的那些发票全打印出来,正整理,有人走近办公室。 “早上好。”程儒言进门来。 宁稚抬头一看,差点没认出他:“您这是打哪儿回来?” 程儒言解开一颗西服扣子,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似很辛苦似的。 “刚下飞机。”他开始烫洗茶具准备泡茶,“可累死我了。” 宁稚笑着站起身,手上拿着威派那叠发票。 她在沙发坐下,笑问:“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去非洲了呢!晒挺黑啊。” “加州的阳光可真他妈毒辣啊。十几个工人,我天天挨家挨户地去做思想工作,风里来雨里去的,能不晒黑吗?”他对宁稚扒拉眼尾的眼皮,“连鱼尾纹都出来了我去!” 宁稚笑。 他一秒又恢复正色,问:“代伟的案子怎么样了?” “还在尽调,但案子的走向已经有了。” 程儒言蹙眉道:“这案子走了有一礼拜了吧?就一离婚案,把他们的财产分清楚就行,别在小案子上浪费那么多时间。” “这不是小案子。” “他们分割的财产不才两个亿不到?”程儒言倒一杯茶给宁稚,“即便两个亿的财产全都给代雯的母亲争取到了,也才四千万的代理费。随便做个什么案子没有四千万?” 宁稚起身回到工位前,找出代伟让潘浪代持戴思通10%股份的代持协议,放到程儒言面前:“这个案子的标的至少有120亿元人民币,不是两亿。” 程儒言刚下嘴的茶一喷:“什么?120亿人民币?代伟那个小破公司卖了都没有十个亿,哪来的120亿的标的?” “代伟这些年,陆续通过公户,以采购的名义,把超过十个亿的公司资金转到戴思通的账户里,以此来当成他入股戴思通的入股金。” “戴思通?”程儒言蹙眉看着代持协议,“是不是明年准备在纳斯达克上市的那家芯片企业?” “正是。” 程儒言吸了吸牙齿:“所以代伟是戴思通的隐性股东,持股10%?” “是的。” 程儒言挑眉,抬手摩挲着下巴:“戴思通10%的股份估值有多少?” “目前估值大概110个亿,但明年在纳斯达克完成敲钟,能飞升几倍,那就不得而知了。” 程儒言扬了扬手中的代持协议:“但是这份协议,有签字版吗?你这个只是文字版,没有任何法律效力。” 宁稚摇头:“没有。本来代雯今天要去公司保险柜找,我让她不用找了。” 程儒言大骇:“什么?不找签字版,你拿这份给法官看呐?这种我随时可以做一百份出来。” 宁稚把那叠发票放到茶几上:“我一会儿要跟代伟谈判。” 程儒言随手拿起来翻开几页:“这是什么?” “戴思通给威派开的增值税专用发票。” 程儒言蹙眉翻看发票,问:“这些发票,威派有没有列成本?有没有进行税额抵扣?” “有。”宁稚说,“威派虚列了超过十个亿的成本,多抵了一个亿左右的销项税。” “代伟完犊子了,这涉案金额,估计得判个二三十年。戴思通的负责人也一样。” 宁稚点点头,说:“我就是要拿这个和他谈判。” 程儒言把发票还给她:“如果他能同意按120亿去跟代雯的母亲分割财产,那咱们的代理费就是12亿。” 宁稚激动点头。 程儒言拍拍她的肩膀:“宁稚你可以啊。第三个案子,代理费12个亿,别的独立律师干一年都不一定有这个业绩!” 宁稚憨笑:“这也是因为您指导有方。” “这个案子办结了,我给你申请一间大办公室,有落地窗的!” 宁稚开心:“真的吗?谢谢程律!” 她开心不是终于要拥有独立办公室,而是不用在程儒言眼皮底下干活了。 成天和他一个办公室,已经很多人开始说闲话了。 程儒言看向她的工位,笑道:“之前不是我不想帮你安排办公室,主要你还没业绩,我虽然可以给你办公室,但说不过去。现在好了,你打赢了两个死刑案件,一个标的过十亿的民事案件,我给你安排办公室,才能堵住悠悠众口。” 宁稚看破不说破:“谢谢程律。” 程儒言笑着看她满是胶原蛋白的脸:“去忙吧。” 说完继续喝茶。 宁稚准备好材料要离开办公室,他忽然喊道:“慢着!” 宁稚顿步:“怎么?” “如果代雯的父母,等到戴思通上市了再离婚呢?到时候代伟手中10%的戴思通的各部分,有可能就是一千亿,那么代雯的母亲就可以分割500亿,而你的代理费,就是100个亿?” 宁稚转身,错愕道:“可是代伟和陆女士双方都很希望现在就离婚,等不到明年吧?” “你先回来。” 宁稚在沙发入座。 程儒言喝着茶,不言不语的,不知在想什么。 宁稚也喝一口茶,等他下命令。 他喝完两杯茶,终于开口了:“如果这案子,你能拿到一百亿的律师费,那么你就能升合伙人。你怎么想?” 合伙人? 宁稚激动得愣住了。 君天所的合伙人。 天呐! 她从来不敢想。 她至多也就期待自己能成为君天的独立律师,一个人办案,办很多案,积累经验后,出去开自己的小律所。 可现在,程儒言说她明年就有机会升合伙人。 这可是在全球许多国家都有分所的君天啊! 这可是国内排名全五的综合大所君天啊! 这可是红圈所君天啊! 红圈所合伙人宁稚,时年26岁的律师! 想象自己的名片写着“君天合伙人”,想象自己在微信同学群里的群昵称变成“君天所合伙人宁稚”,宁稚开心得唇角使劲儿往上扬,压都压不住。 她抿唇,佯装严肃地看向程儒言:“可是代雯的父母现在都很希望能离婚,咱们也开始走流程了,要怎么劝他们明年再离呢?最主要的是,代伟离婚的原因,就是因为戴思通要上市了。他想赶在戴思通上市前离婚。” 第219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12) 程儒言笑了下,慢条斯理地泡着茶。 “这还不简单?一开始,让女方揪着财产、代伟出轨的事情,拉扯个三五个月的,等代伟等不及了,起诉离婚。简易程序限制三个月内必须办结,咱们就把三个月的时间拉到极限,这么一来,不就至少半年了?” 程儒言倒一杯茶给宁稚,继续说道:“第一次不会判离,半年后才能第二次起诉离婚,这就过去一年了。戴思通是明年的什么时候上市?” 宁稚说:“明年12月中旬。” “代伟第二次起诉离婚,流程往长了去打,轻轻松松就能拖过戴思通上市的时间。” 一年多的离婚大战…… 宁稚想起昨晚吃饭时,陆琴说,大概能确定代伟在外头有家了,她每天夜里想到丈夫睡在另一个女人身边,和另一个女人过夫妻生活,她的心就好像有万千根针扎着。 她高傲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是被丈夫背叛,且丈夫还拿女儿做文章,让代雯又生气又委屈,她觉得恶心极了,希望赶紧解除和代伟的夫妻关系,自己和代雯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如果真的把案子拖上一年多时间,陆琴和代雯就要多恶心一年多。 宁稚于心不忍,说:“我知道您的意思,可是……” 程儒言抬眸,打断她的话:“程序技巧,是最简单、最基础的技巧,还需要我提点,你要反省一下。” 他并不想听宁稚“可是”之后的内容,但宁稚不得不说。 “代伟现在已经不回家了,正式与陆女士分居,陆女士她挺绝望的,希望赶紧离婚。如果这个案子拖个一年多,对她来说是很大的折磨。咱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无视当事人的意愿,故意拖延,是不是不妥?” 程儒言闻言脸色一变,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茶水溅了几滴在桌上。 “你身为君天的律师,有责任为律所创造利益最大化!还有,‘咱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这种话,不要再让我听见第二次!” 他口气很重,这是宁稚和他认识以来,他说过的最重的话。 以前挺亲切、挺爱开玩笑的人,突然这副面孔,宁稚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但宁稚不打算苟同他这种做法。 宁稚忍耐情绪,说:“我一会儿和陆女士谈一谈,如果她能接受戴思通上市后再离婚,那就按照您说的办。否则,我会按策略和代伟谈判。” 她和代伟谈判,意味着代伟大概率会分割戴思通的持股给陆琴,意味着案子很快就能办结。 毕竟她手上掌握了让代伟入狱的证据。 这些,程儒言都想得到。 他严肃地提醒宁稚:“按我的意思办,不要自作主张。” 宁稚没说什么,提好包,对他颔了下首,离开办公室。 去威派的路上,宁稚就想——如果今天的程儒言换成萧让,萧让也会让她为了自己和律所利益而故意拖延时间,无视当事人的诉求吗? 萧让不会的,她跟了他一年,他从没这样办过案子。 想着想着,车子到了威派,宁稚扫码付钱,下了的士车。 走进会议室,陆琴依旧坐在会议桌的主位坐镇。 宁稚上前去,小声道:“陆女士,咱们到你车里,借一步说话。” 陆琴赶紧起身。 俩人一起来到陆琴车里。 宁稚从包里拿出资料,把最上头的股权代持协议递给陆琴,说:“代先生拥有10%的戴思通股权,目前估值110亿人民币左右,而戴思通明年年底要在美国上市,到时候这110亿的股权,可能会翻几倍。这些,代雯和您说过了吗?” 陆琴大骇:“真有这么多钱呐?他哪来这么多钱投资那什么通的啊?” “代先生他用一种很隐蔽……涉嫌违法的手法操作。” 陆琴脸色一变:“那他要坐牢吗?” “有补救的余地,但要看他愿不愿意。” 陆琴点点头:“那就好。” 完全不关心自己能分到巨额财产。 心里还是有代伟的。 宁稚说:“我想跟您确认的是——您要不要等戴思通上市后再离婚?到时候,分割到您手里的,就不仅仅是五十多亿,因为戴思通目前主营的产品,是在全球都炙手可热的芯片,上市后,股价大概率会飙升几倍。” 陆琴叹气:“罢了。我也花不了多少钱,能分五十多亿就已经很多了,我不想再折腾了,赶紧离了吧!否则我一想起他,我这心就跟针扎一样!” 宁稚点点头:“好的,那我就按照您的诉求,去和代先生谈判。您还有什么要求要对他提出的吗?” 陆琴想了想,咬紧了牙,恨恨道:“我想知道他出轨的是哪个妖精!” “好。” 宁稚和陆琴回到会议室。 她拿到尽调的初稿,修改离婚协议上的相关数据,和资料整理成一册,拿着去了代伟办公室。 代伟坐在大班桌后怔神,听见敲门声,见是她,没好脸色地说了声“进”。 宁稚进门去,把门带上:“代先生,关于您和陆琴女士的财产分割,我们重新拟定,您看看。” 她把离婚协议书递上。 代伟随手翻阅,忽然站起身,错愕道:“陆琴要分割我4.65亿的财产和戴思通的股份?她疯了?我哪来这么多钱?我哪有戴思通的股份?” 宁稚递上他和潘浪的代持协议。 代伟只看到第一行字,就脸色大变。 他看一眼宁稚,又看回代持协议,片刻后才说:“我要先和我律师沟通,你先出去。” 宁稚颔首:“好。我就在会议室办公,您律师来了之后,随时喊我过来。” 她回会议室继续工作。 一小时后,就看到萧让和孙晴行色匆匆地从外头经过,往代伟办公室去。 看到萧让的身影,宁稚一怔。 她没想到口口声声说主办律师是孙晴、不是自己的萧让,到底还是出现了。 第220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13)宁稚吊打萧让 萧让一进办公室,代伟就恶狠狠道:“萧律师,那个女律师都知道了!” 萧让径自走到沙发区,解开西服扣子入座:“她知道哪些事?” 代伟把宁稚方才给他的代持协议和离婚协议书递过来:“要分4.65亿的财产,还有我在戴思通的一半股权!” 萧让略看几眼,举着代持协议笑道:“这只是一份文本,上头没有任何签署和盖章。这样的协议,跟废纸没什么两样。” 孙晴严肃道:“代总,协议正本呢?还在吗?如果落到她们手中,那才是真的麻烦。” 代伟立刻去保险箱翻找,找到了,拿到萧让面前:“两份正本都在这里!没丢!” 萧让:“收好了!” 代伟赶紧又把协议正本收回保险柜。 “孙律师,萧律师,那现在怎么办?” 孙晴:“她们又没证据,当然是死不承认了,还能怎么办?话说回来,她们是怎么找到这份协议文本的?和正本就差个签字盖章,其他内容都一样。” 代伟瞪大双眼想了想,拿出手机,气道:“肯定是潘浪给他们的!当初我发过协议的电子档给过潘浪!我打电话去骂他!” 萧让压下他的手机:“潘浪作为你的合作伙伴,不至于。” 潜台词——协议是宁稚自己找出来的。 孙晴摇了摇头。 这个案子,曾经的师徒俩对打,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跟你唱对台戏,有好戏看了。 萧让问代伟:“除了提这个代持协议的事,还有没有提其他事情?比如你账本和发票的事?” 代伟摇头:“没有!她们肯定不知道发票的事情,那天你一说,我立刻带人把账本抱走了!” 萧让点点头:“那就好。她们现在要拿代持协议说事,你和潘浪统一口径就好了。到时候即便上庭,法庭传唤潘浪,让他小心说话便是。” 代伟拿手撇了一把额上的汗,频频点头:“好好!没事就好!” 萧让下巴点点办公室门:“让宁律师过来,我亲自和她谈。” 代伟赶紧差人去喊宁稚过来。 宁稚没想到回国第三个案子,就要和萧让正面交锋。 昨晚还有肢体接触的俩人,今天就得装得跟陌生人一样,宁稚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对萧让和孙晴颔首:“萧律、孙律,又见面了。” 孙晴对她笑了下:“是啊,希望今天就能把这个案子办妥。也不是什么大案子,宁律犯不着把时间都浪费在这儿不是?” 宁稚笑道:“标的过百亿的案子还不是大案子?那什么才是大案子?” 萧让开口:“这个案子,双方的标的加起来,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两个亿,哪来的过百亿?” 宁稚挑眉看向他,目光微凉:“标的两个亿的案子,可请不动您萧律。您是老律师了,搁我这菜鸟律师面前装什么傻呢?” 萧让不悦地眯了迷眼。 代伟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孙晴没忍住,说:“宁律你不会以为你打了一份代持协议,代总就真的拥有了戴思通的股权吧?这种协议,我能打出五百份,世界五百强企业的代持协议我都能给你打出来。” 宁稚不想跟他们废话,翻开文件夹,拿出一叠发票打印件,推到萧让面前。 “过去十年时间,代先生以采购的名义,把威派公司公户内的资金转至戴思通的账户。这些钱,明面上是威派向戴思通采购材料的货款,但实际上,威派用不到这些材料,这些钱,实际上是代先生持股戴思通的入股金。” 代伟正烫洗茶具的手一抖,热水撒了一些在腿上,他被烫得站起身。 孙晴赶紧起身,走到他身侧扶着他:“您烫到了吗?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代伟激动道:“不用!” 他看向宁稚,语不成调地问:“你瞎说什么?我们找戴思通买的那些材料,全都是做我们自己的产品!” 宁稚拿出几份威派和工厂的协议副本:“威派是贸易商,压根就不生产,你让戴思通虚开专票,转移婚内共同财产,并且将这些虚开的专票进行抵扣、列成本税前扣除,这不仅涉嫌偷税漏税,还有虚开专票。” 她把另一叠发票副本丢到代伟面前:“十年时间,威派和戴思通通过这样的手法,虚开了超过10亿的专票,涉案税额达1.3亿,属于涉案金额巨大。根据《刑法》第二百零五条规定,虚开的税款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她故意在“无期徒刑”和“没收财产”八个字上加重语气。 代伟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孙晴赶紧去扶他。 萧让看着宁稚,脸色不辨喜怒:“你看过账本了?” 宁稚挑眉:“我不用看账本也知道威派的存货绝对有问题!” 代伟嗓子打抖:“陆琴她要分多少?” 宁稚说:“在威派把偷漏的税补上后,再跟您平分剩下的钱,大概是4.65亿元,以及戴思通5%的股权。” 代伟吼道:“给!我都给!” 萧让撇他一眼,立刻说道:“戴思通5%的股权,折合人民币10个亿,加上威派补完税后的4.65亿,一共15亿分割给陆女士。宁律和陆女士沟通一下,没问题的话,可以准备新的协议了。” 宁稚轻笑出声。 “代先生婚后持有的10%的戴思通的股份,目前估值110亿人民币,分割一半给陆女士,也是55亿人民币,而非10亿。萧律您真的很搞笑。” 萧让轻咳一声:“110亿的估值,是你们找人做的,不代表我们认可。我们内部做过评估,代总持有的戴思通的股份,估值最多就在20亿人民币。” 宁稚点点头:“那行啊,既然双方都不满意对方的估值,那直接分割10%的股权好了。代先生5%,陆女士5%,完美!” 第221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14) 萧让脸色难看。 10%的戴思通的股份价值多少钱,包括之后戴思通上市,代伟所持有的这部分股权,有多少价值,他一清二楚。 宁稚提出的将近60亿的分割方案,其实是折中的、对双方都好的方案,可他为了这个案子的标的额,只能将陆琴的分割金额压低。 这即是代伟的诉求,也能让金诚获得更高的代理费。 所以他和孙晴都在想尽办法压价,让陆琴少分割现金,并且不分割股份。 孙晴笑着走到宁稚身边,和颜悦色道:“陆女士她从未接触过经营和投资,即便代先生把5%的股权分给她,作用也不大,还不如就现在折算成人民币进行分割。这样吧,让代总和陆女士谈一谈,只要最终谈下来的结果俩人都能满意,那咱们也算大功告成了不是?” 陆琴心里还有代伟,大概率会被代伟洗脑加哄骗。 宁稚不能让陆琴和代伟单独谈。 她笑着对孙晴说:“陆女士已经把案子全权交给我,我谈的结果,即是她能接受的结果。况且,陆女士是愿意折算成人民币去分割的,但你们不是不同意我们的估值么?” 孙晴也笑道:“要不大家各退一步,找一个折中的估值?” 她看向代伟:“5%的股权,按25个亿进行估值与分割,加上公司的实际利润,一共分割给陆女士29.65亿元人民币,代先生您觉得如何?” 比宁稚提出来的要少30个亿,代伟立即就同意道:“可以!分给她!” 宁稚摇头,坚持道:“5%的股权加4.65亿人民币,或者59.65亿的人民币。二选一。” 萧让说:“代先生没有这么多钱,我们没得选。” 宁稚笑问:“那代先生能拿出多少钱?” 萧让反应也很快,并不说代伟现在有多少钱,一说,宁稚就能知道代伟还有未披露的婚内共同财产。 他镇定道:“代先生目前能动用到的资金,即是威派公户内未经分红的利润,税前。” “是吗?拿不出这么多钱,那就分割股权,挺简单一事儿不是?” 问题又绕回去了。 宁稚不想再浪费时间跟他们扯,把发票丢到代伟面前:“虚开专票和偷漏税怎么判,我已经跟代先生解释清楚了。你们自己商量吧。如果不想离,就这么拖着,也行。” 她转身往外走。 身后,传来代伟的怒吼声:“她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谁把代持协议给她的?我现在等于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 孙晴把办公室门关上,说:“宁稚看似给出两个方案,实际上只有一个——分割戴思通的股权。因为代总分割59亿给陆女士,压根不现实,暂且不说代总没这么多钱,即便有,答应分割,正好又给了宁稚一个重新调查二人婚内收入的理由。这一来二去的,明年戴思通上市,都不一定能离得了婚。” 萧让坐在沙发上,后背靠着沙发背靠,双腿交叠,不言不语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孙晴继续道:“宁稚在故意拖延时间!她现在的态度,一点不像要解决问题的样子,反倒是一直在同一个事情上打转。她的目的——等到戴思通上市后再诉讼离婚!到那时,这个案子的标的额就不是60亿,有可能是600亿,甚至更高!而他们的代理费,也会从12个亿,变成120个亿!在君天,当年能完成100亿的业绩,直升合伙人!” 萧让蹙眉看过来:“没有证据的事,少妄加揣测!” 孙晴闭嘴。 代伟赤红着眼睛吼道:“她手上有我的证据!只要她一个举报,我可能就会被判无期,她想怎么分就怎么分,都分给她们!” 孙晴急道:“我刚说的您没听明白吗?她现在要的不是您把钱分给陆女士,而是要拖延时间,等到戴思通上市,您的股权升值了,再进行分割!他们在利益最大化!但柳女士和肚子里的孩子等不了那么久了!” 代伟一拳砸在桌面上,恶狠狠道:“陆琴和代雯不懂这些!肯定都是那个姓宁的女律师怂恿她们的!这娘们,给我等着!” 萧让铁青着脸站起身:“你什么意思?” “我要找人做了那个女律师!否则我这婚离不了!” 萧让从茶几后绕出来,脸色难看,一副要跟代伟干架的模样。 孙晴赶紧拦住他,小声道:“老大,为了宁稚你也不能这样啊!千万忍住!” 萧让甩了甩手臂,要挥开她,她没办法,只能双臂圈紧他的腰,阻止他跟代伟起冲突。 代伟错愕地看着像狼一样要冲上来的萧让:“萧律师你要做什么?” 萧让咬牙:“不准动她!否则我亲手把你送进监狱!” 代伟忽然间回过神:“怎么?你想上那个姓宁的女律师?” 萧让低吼:“嘴巴放干净点!” 孙晴跟代伟道歉:“代总,我和萧律还有事儿,我们先回去商量您的案子,后续再联系哈。” 萧让还恶狠狠盯着代伟,警告道:“记住我说过的话!” 孙晴推着他往外走,经过会议室,看到里头的宁稚,萧让顿步,看了她片刻,才转身进电梯。 孙晴按了负一,他重新按了一楼。 孙晴奇怪:“您车不是停在负一吗?” “你先打车回所里,我还有事儿。” “想上去找宁稚?” 萧让沉脸盯着变化中的电梯楼层数,没吭声。 孙晴劝道:“这个案子,目前来看,涉及的问题已经超出我们的业务范围。宁稚掌握了代伟的犯罪证据,相当危险,而您,如果暴露了自己和宁稚的关系,就会和她一起陷入危险中。所以,跟我一起回所里,不要再回去找宁稚。” 话刚落,电梯门开,她看着萧让,等着他做出决定。 萧让重新按了上去的楼层,手放在闭合键上,阴沉着脸说:“你先回所里。” 孙晴坚持:“您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她担心萧让回头找代伟,俩人发生冲突。 萧让把她拽出电梯。 第222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15) “是的,我这边查到一些证据,可以和你父亲谈判,他刚才也答应陆女士想怎么分就怎么分,但被他的律师劝下……” 宁稚正和代雯汇报方才和代伟的谈判,忽然有人点了点她的肩膀。 她举着电话回过身,是尽调团队的工作人员。 对方指了指门外,小声说:“金诚所的萧律师找您。” 宁稚看过去,就见萧让单手抄兜,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她跟代雯打了个招呼,挂上电话,朝萧让走去。 “什么事?” “到车里说话。” 宁稚本能地抗拒和他独处,但会议室人多,不方便说话,想了想,还是跟他出去。 工作时间,他应该不敢怎么样。 俩人来到地库,萧让为她打开副驾车门,她没理他,径自打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 萧让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坐进主驾。 他看着后视镜里的宁稚,满心焦灼却不得不保持平静:“你想拖着代伟,等到戴思通上市后再打离婚官司,分割上市后的股权——这个策略没错,但很危险。代伟现在知道你掌握了他的犯罪证据,心态上已经成了亡命之徒,很容易对你不利。” 宁稚双臂环胸看着窗外,嘲讽地笑了下:“怎么?他还想买凶杀我不成?” 见她做着危险的事,却一点不担心后果,萧让绷不住了,手在方向盘上捶了一下,吼道:“他真的会!” 宁稚蹙眉:“代伟真的威胁要买凶杀我?” 萧让强忍情绪,没说话。 宁稚冲动开车门:“行,这种人,我先送他进监狱吧!” 萧让迅速下车,绕过车头,阔步走到副驾,将正要下车的宁稚又推了进去,自己也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他转身看着宁稚,起伏的胸膛泄露了他内心激涌的情绪:“没必要为了一个案子,搭上自己的命。尽快说服陆琴签字离婚!” “陆女士当然愿意签字离婚,但前提是,你们的财产分割方案得公平公正!” “按你们对戴思通10%股权的估值,代伟拿不出那么多钱。” “那就分5%的股权给陆女士!” “你明知道分股权是不可能的!” 宁稚反唇相讥:“为什么不可能?难道那不是陆女士应得的?” “因为你们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明代伟找人代持戴思通股权的证据!你所提出的分割5%的股权,都是基于那些发票!但我告诉你,我要解决发票的事情,不是没有办法!” 宁稚这才想起萧让有注税的资格,税法上该怎么处理代伟的事,他很清楚。 “自查补税!缴纳滞纳金!和下级工厂合作开展芯片产线,账务重新调整与审计!有不止一种办法,可以解决发票的事情!代伟他没有税法认知,难道金诚还能没有会计师、税务师、人脉帮他解决这些问题吗?” 宁稚骇然,咽了咽嗓子:“那你刚才当着代伟的面,为什么不说?” “你说为什么?” 宁稚抿了抿唇,移开目光,不敢看他深邃的双眼:“我怎么知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 “既然没证据,那就适当少分割财产,这很公平。即便这个案子要走诉讼,你无法举证代伟找人代持股份,女方就分不到半点股份!趁现在代伟情绪上头,愿意按照我的方案分割,你们赶紧把离婚协议给签了!否则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 宁稚犹豫。 萧让提醒道:“你别忘了,这个案子还有个孙晴!过了今天,她想到为代伟解决发票的方案,就会告诉代伟,那么陆琴就别想分割戴思通的股份!” 他说完,眸光落到宁稚唇上,喉结上下翻滚,强忍着吻她的冲动,转身开了车门下车。 他站在车窗边,佯装整理西服,视线四周扫视一遍,确定无人跟踪,才转身为宁稚开了车门。 “上去吧,注意安全。” 宁稚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走进电梯。 她回到会议室,陆琴问:“代伟的律师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有办法解决代先生偷漏税、虚开专票的事情,但我们没有代持股份的证据,希望您少分割,因为一旦走诉讼,我们无法拿出代持的证据,您也分割不到戴思通的股权。” 陆琴叹气:“老代这个律师,说的倒是中肯。要不,就考虑考虑他的方案?” 宁稚问:“您需要征求代雯的意见吗?” 陆琴说:“代雯她知道了也没用,难道她有办法吗?” 宁稚想起昨晚,代雯说自己要去找代持协议的正本,拿出手机:“我和代雯沟通一下。” 她给代雯打去电话,告诉她现在的情况。 代雯说,给她三天时间,如果她拿不到代持协议正本,就接受萧让的方案。 宁稚答应。 她继续投入工作。 偶然间想起萧让早上说,代伟会对她不利,情绪也是有些受影响,以至于下班回家的路上,都有些心惊胆战。 她想起四年前,因为披露妇佳医院的黑幕,被持刀匪徒跟踪,当时是萧让借出房子给她住,并且打赢了妇佳医院的案子,她才得以找回安全。 想起往事,宁稚不胜唏嘘。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宁稚一惊,看向来人。 是张晗。 她松一口气,挽住张晗的手臂:“下班啦?” 张晗笑:“难得看你天没黑就回家。” “最近做一个离婚案,时间上宽松些。” “离婚案?标的是不是挺高的?” 能找上君天的离婚案,都不会是普通人离婚。 宁稚点点头:“几十亿的案子。” 张晗惊呼:“哇!那你能拿多少提成?” 宁稚讪笑:“不知道呢。我只是挂在程律名下的授薪律师,谁知道他给不给提成啊?不过……” “不过什么?” “他说如果我能把这个案子拖到一年后再走诉讼,就给我八位数的奖金。” “那如果没有拖到一年后,就没有奖金了吗?” 宁稚叹气:“应该是吧。没有听他话拖到一年后,说不定就要被开除了,哪还有奖金啊。” 见她眉目惆怅,张晗问:“但是你不想拖,对吗?” 宁稚点头:“嗯,因为那不是从当事人的利益出发,是从我自己、从律所的利益出发。我不想做这样的事情。” 张晗说:“这是程序上的策略,其实很多律师都会这么操作。” 宁稚抬头看天:“但我不想。当事人明确表示想尽快结束婚姻,不想再拖下去了。拖上一年,她得多内耗上一年。明明短时间内就能解决,但是为了代理费故意拖延时间,真的很不道德。我之前跟着萧让学习,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办案子。” 张晗理解地点点头,揽着她往前走:“你是一个有原则的好律师!我支持你!” 俩人顶着寒风往前走,一起回家。 第223章 男友赠房案(1) 宁稚和张晗走进电梯间等电梯。 张晗问宁稚:“下个案子是什么呢?” 宁稚说:“应该还是法援案。程儒言招我,就是为了帮他做法援案的。最近这个离婚案,是因为他人刚好在国外,才让我代办。” 张晗嘲讽地笑了下:“所以即便法援案分到大律师手上,他们也不一定自己做,都让底下的律师,甚至是实习律师做,对吧?” “也不全是这样。比如萧让,他有些法援案会自己做。” “作为律师,你认为萧让更合格,还是程儒言?” 宁稚想了想,正要开口,电梯门开。 萧让单手抄兜站在里头。 她对他点了点头,想起白天的事,不自在地走进电梯。 张晗跟萧让打招呼:“萧律你也这么早下班。” 萧让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看着宁稚,温声说道:“代伟的案子尘埃落定之前,不要乱跑。” 宁稚不想张晗担心,就没反驳他,也“嗯”了一声。 张晗却是听出其中的不妥,问宁稚:“案子怎么了?” 萧让跟张晗告状:“一个离婚案,她非要上升到刑法,拿男方的犯罪证据为女方争财产,现在男方扬言要找人对她不利。” 张晗惊道:“这样太危险了啊。” 宁稚叹气:“我也没想举报他啊,就是让他做选择。他爽快点,把股权分给陆琴,不就没事了?” 萧让气得说不出话来。 电梯门开,宁稚率先走出电梯。 萧让知道张晗的话她听得进去,对张晗说:“宁稚很聪明,但做案子还是不顾后果,你劝劝她。” 张晗点点头:“我会劝她,别担心。” “辛苦你了。” 电梯门关上,萧让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给程儒言,让他下班到自己家一趟。 八点多的时候,程儒言如约出现。 萧让关上门,去吧台倒酒:“一回来,挺忙吧?” 程儒言在吧台边的高脚凳坐下:“可不是吗?我后悔接Remote的案子了!真他妈钱难挣屎难吃。” 萧让笑着把一杯洋酒放到他手边:“你这不是废话么?好干的活儿,给你那么多钱?” 他在程儒言对面坐下,轻抿一口洋酒:“说回正事。” 程儒言品酒:“说吧。” “把宁稚撤出代伟的离婚案。” 程儒言挑眉,放下酒杯,瞧着一脸认真的萧让:“好好的怎么?” “太年轻了,不够圆滑,找证据很认真,千方百计为了当事人拼命,却没考虑到对方当事人会不会走极端。” 程儒言笑了下,说:“我让她把代伟的离婚案拖到戴思通上市后,她倒好了,拿发票去跟代伟谈判,代伟穷途末路想走极端了是吧?” 萧让没说什么。不想多谈代伟的案子。 程儒言跟他碰杯:“我正好也有把她撤出这个案子的打算,既然你开口了,那就这么着吧。” 他拿出手机,给宁稚打去一通电话。 “宁稚,明天开始,你不用做代雯父母的案子了,把开庭时间临近的法援案拿出来做。” 程儒言挂了电话,手机反盖放在手边,重新拿起酒杯。 他和萧让碰杯,品酒。 俩人聊起宁稚。 程儒言说:“宁稚很聪明,香州大学情杀案还看不出她这么聪明,但从残疾人杀夫案、代伟的离婚案,就能看出她脑子很灵活,找证据很有一手。” 萧让点点头,笑道:“她一直想做家事律师,但其实她适合做刑事律师。” “她做家事案也很有一手。三年前,他父母自己的案子,还有这回代伟的案子。一次借他人之手为自己奉上证据,一次从专业之外的地方发现证据。”程儒言瞧着萧让,“很有你当年的风范,不愧是你带出来的人。” 萧让挑眉:“她会成为比我更厉害的律师,就是需要打磨。” 程儒言笑着喝酒,大半杯高度洋酒一口闷了。 酒杯重重放在杯垫上,他打了一个嗝,红着脸说:“我倒是想打磨她,就是没时间。自从接了Remote的案子,大半时间不在北京,确实没时间。” 萧让落眸看回酒杯,没说什么。 程儒言瞧着他,突然问:“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萧让知道他在试探,咬了咬牙,说:“挺好的。” “和好了?” “那倒没有。” 程儒言笑着给自己倒酒,故意刺激萧让:“她说自己有喜欢的人,原来那个人不是你啊。” 萧让没吭声,面色难看。 …… 另一边,宁稚正和张晗、罗薇薇一起吃晚饭,听完程儒言的电话,神色落寞。 张晗问:“怎么了?” 宁稚深吸一口气,说:“程律要我退出目前这个离婚案,让我做其他法援案。” 罗薇薇激动道:“为什么呀?为什么要让你退出做了一半的案子?” 宁稚:“我跟他意见不合!” 张晗想起傍晚萧让的话,趁势劝道:“做法援案也挺好的,帮助无助的人。” 宁稚点点头:“我没事的,本来也是程律的案子,他要拿回去那就拿回去,无所谓。吃饭!” 她埋头扒饭。 罗薇薇见气氛不好,转而说:“后天就是中秋了,你俩怎么过呢?” 张晗说:“我明晚的高铁回老家。你们呢?” 罗薇薇:“文康也要回河北老家。我在北京,一个人过,哎。” 宁稚:“我明晚去我妈和杨叔那儿吃饭,后天一早一起回老家,我得去看看姥姥。” 罗薇薇问:“你妈和杨叔扯证了吗?” 宁稚摇头:“还没。他们这把年纪,扯不扯证都没关系吧。” 罗薇薇:“那不扯证的话,以后杨叔万一走在你妈前面,你妈还怎么分他的财产?不说别的,他在北京的房子就值小千万吧?还有他都老教授了,收入肯定也高!你妈不扯证,那财产就都是他儿子的……” 宁稚正烦着,听到这些,更烦躁了,碗里的饭扒干净,站起身:“我吃好了,去洗澡,你们慢吃。” 她回到房间,反锁房门洗澡。 …… 翌日上班,宁稚从程儒言桌上的法援案件里筛出一起一周后开庭的民事案件。 当事人是一位叫蔡晓雨的北漂女生,要起诉买房送她的前男友马亮。 宁稚阅卷后,打电话约蔡晓雨到律所见面。 蔡晓雨风尘仆仆地赶来。 宁稚在会议室接待她。 互相自我介绍过后,宁稚打开录音笔,说:“晓雨,详细跟我说说案件的始末。” 蔡晓雨娓娓道来。 “去年年底,我通过老乡认识了马亮,我们年龄相当,一起吃了一次饭,对对方印象都很不错,就确定了关系。确定关系后一礼拜,马亮跟我求婚,说为了表示诚意,要在北京买房,写我的名字,当我婚前财产,我很感动,就把自己在北京打工几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十万块钱拿出来一起买房。当天下午,我们就去房山看了房子,马亮当场就定了一套170多万的二居室。” 宁稚问:“房子写你的名字?” 蔡晓雨点头:“是的,房子写我的名字,从我卡里扣钱还房贷,每个月得还九千多的房贷,我根本无力承担,可马亮向我承诺,他每个月都会在银行扣款前,把一万块打到我账户,他来还房贷。” “然后呢?” “一月份第一次扣房贷前,他确实给我打了一万块扣房贷,可很快……”蔡晓雨低头抹泪。 宁稚抽两张纸巾给她:“别急,慢慢说。” 蔡晓雨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二月初,我们各自回老家过年,然后,我就找不到他了……他微信把我拉黑,手机号空号,从此再没给我打过房贷。” 宁稚问:“所以二月份开始,房贷都是你自己还的吗?” 蔡晓雨边哭边点头:“是的,每个月九千多的房贷,我的工资也才一万出头,等于我每个月要不吃不喝不交房租,才能还上房贷。我坚持还了半年,真的撑不下去了……再这么下去,我会断供,征信会有问题。而且,前阵子有人跟我说,我买的那个房子,根本就不用那么贵,我当时买贵了,那套房子只值150万,因为开发商那边是可以讲价的……” 宁稚也觉得这案子实在是蹊跷,问:“你试过报案吗?” “有的。警察通过身份证号还是什么,打电话到他新单位去,让他来北京和我一起处理这个房子,他跟警察说他已经和我分手了,房子是我的名字,他还帮我付了首付和一个月的房贷,他没有骗我也没有亏欠我什么。警察也没办法。” 宁稚低头翻看案卷,说:“你申请法律援助的时候,对进件的工作人员说,马亮是一位房产中介,他通过哄骗的方式,诱导你购买房子,并从中获得佣金?这些,你有证据吗?” 蔡晓雨点头:“我有证人。当初介绍我俩认识的老乡能作证,马亮在房山干中介,她曾经看过马亮在朋友圈发布我买的这个房子的房源。” 宁稚诧异:“但你买的房子是跟开发商买的一手新房,而马亮是二手房产中介?” 蔡晓雨说:“这几年,开发商的一手新房,也会交给二手房中介去代理,一手新房的佣金更高。” 宁稚听明白了:“所以你怀疑马亮以结婚的名义,诱导你高价买了房子,他和他所在的二手中介机构从中抽佣?” “是的。不然哪个男的会那么好,买房子给女方?并且分手了还能不把钱要回去?” 宁稚在底稿上记录:“房子的首付你出了多少?” “十万。马亮出了二十四万。” “马亮出了二十四万,但这套房子却比实际贵出了二十万……”宁稚思考这两个数字之间的关系。 她问蔡晓雨:“假设马亮真为房产中介,那么他带你购买这套房子,他能从中抽多少佣金?” 蔡晓雨吸着鼻子说:“别人有认识其他中介,说卖一套新房能拿七八万的佣金……我也不确定。” 宁稚继续在底稿上记录。 她看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说:“你说马亮在房山就职的那家房产中介叫什么名字?这会儿还有点时间,我过去看看。” 第224章 男友赠房案(2)未婚夫妻 去售楼处之前,宁稚去了自己家附近的中介一趟,打听他们成功卖出一套新房,开发商给多少佣金。 她报了蔡晓雨那个小区的名字,中介说,一套能有七八万的佣金。 宁稚得到答案后,去售楼部。 有很多人在看房子。 她在沙盘上找到蔡晓雨同款户型的房子,拦下一位从身边经过的女销售:“你好,这个户型还有房源吗?” 销售瞥一眼,说:“那个户型没有边户了,只有中间户。” 说完立即朝旁边一对男女走去,并不打算理宁稚。 宁稚只好找另一位得空的销售:“你好,我想看看这个户型。” 销售看一眼模型,拿出随身平板查阅片刻,不冷不热地说:“这个户型只剩下一楼、二楼和顶楼了,您想要什么楼层呢?” 蔡晓雨那套房子也是二楼。 宁稚果断道:“二楼。一平多少钱?” 销售打量她一道,指了指不远处的沙发区说:“女士,您先稍坐,我去确认二楼的优惠价。” “好,谢谢。” 宁稚稍坐等待。 销售很快带着一名主管模样的男人过来。 男人上下打量宁稚片刻,问:“女士您是要自住还是和家人一起住呢?” “这有什么关系吗?” 男人笑笑:“没关系没关系。您看中的这套,现在一平优惠价2.3万,如果您今天能定下来,我这边还能跟上头申请更优惠的价格。” 2.3万,比蔡晓雨当初买的2.2万还贵出1千元。 据蔡晓雨说,买了同个楼盘的人,大多以1.85万一平的价格买下,所以同个户型,别人150万,她要170万,比别人贵出整整20万。 要证明马亮与开发商串通,故意高价卖房给蔡晓雨,就必须套出去年十二月的底价。 宁稚说:“可我怎么听说这个楼盘去年年底,1.85万一平就能拿下了?” 男人闻言,视线在她身侧的大托特包,和她身上的职业套装上扫了几道后笑道:“不可能。我们从来没卖过那么便宜的单价,您一定是记错了。” “我早上刚听说,不会记错。” “您一定是记错了。我这还有事儿,您可以再看看其他户型。” 男人和销售一起离开。 再无销售招待宁稚。 宁稚观察四周,大部分销售都在招待看房的情侣。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正装,还有手上挎着的大托特包。 看上去不像来买房,反倒像是来上班的牛马。 宁稚回过味来。 兴许那些销售,都把她当成刺探底价的对手了? 如果伪装成是买房意愿极高的未婚夫妻,会不会更容易套出去年的底价? 宁稚拿出手机,走出售楼部。 她得找个男人来扮演情侣。 在微信最近联系人里刷了刷,男性除了程儒言、萧让,就是林恒和翁超了。 程儒言贵人多忙,萧让是尴尬的前任,林恒是暧昧的追求者,翁超是人在承德的男同……都不合适。 宁稚转而去查看名片夹。 在老家的男同学是不可能来帮忙了,唯有金诚几位男律师。 可张旭有家室,陈泽峰不熟,都不合适。 宁稚看着未婚的曾子君的头像。 曾子君是斯坦福的法学博士,之前和她同在萧让组,负责海外业务,泰国的Remote案合作过,关系不错。 宁稚考虑片刻,给曾子君发去微信信息。 【曾律,在忙吗?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曾子君很快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宁稚欣喜地接起:“曾律,好久不见呀!” 曾子君口气着急:“宁稚,出什么事了?” 宁稚笑,转身看着售楼部,压低声音:“没事儿,我在一个售楼部看房子,临时需要一个假未婚夫打配合,所以想麻烦您。” 电话那头,曾子君松一口气:“没事儿就好,你在哪里,我现在过去。” “在房山,我给你发坐标。” “好,半小时到。” 宁稚挂了电话,重新走进售楼部。 她到处看了看,别人和销售谈的时候,她就跟着听听。 “女士,您如果不买房,我们只能请您出去了。” 有保安前来驱赶宁稚。 宁稚抬手按住上腹:“你们怎么知道我不买?我在等我未婚夫过来,他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销售一听,眼睛顿时亮了,把她迎到沙发区,殷勤地送上茶点。 销售去喊了主管过来:“女士,您这是要当婚房是吧?” 宁稚按住上腹部的手更用力了,脸色不好地“嗯”了一声。 “想要几居的呢?” “二居,81平那个户型的边户。” “那个户型是很适合当婚房的,刚好我们今天有中秋活动,今天下定,送家电!” 宁稚点点头:“主要是价格。” “如果今天下定,有中秋优惠价,您看中的那个户型,二楼,一平优惠1千,优惠下来,2.2万一平。” 2.2万,和蔡晓雨是一个价格。 宁稚知道这些人不看到男方,不会给出底价,多说无益。 “行,你们先忙吧,我等人来了商量一下。” “好好,您先坐,吃点茶点。” 主管离开,留下女销售陪着宁稚。 宁稚频频看向落地窗外。 十分钟后,一辆黑色奔驰SUV在外头停下,曾子君下车。 他一身黑色三件式英式西服,身型瘦削而紧实,皮肤白皙干净,黑亮的头发烫着好看的纹理。 宁稚三年没见他,激动起身,迎出大门。 “曾律”两个字要喊出口,想到销售还跟在身后,改口道:“子君,我在这里。” 曾子君迎上来,眼中有三年未见的惊喜,但他伪装得很好,镇定地问:“房子看得怎么样了?” 女销售看一眼他的奔驰车和显赫车牌,还有一身的高定西服,以为来了个给对象买房的大款,殷勤道:“先生,您女朋友看中了一套81平的小二居,想当婚房。我带您看看样品房。” 曾子君开口:“她不是我女朋友。” 宁稚心道:糟了!要穿帮了! 销售疑惑地看向宁稚。 曾子君笑:“她是我未婚妻。” 销售闻言,态度更殷勤了:“先生女士这边请。” 宁稚松一口气,跟着进售楼部。 销售热情地介绍楼盘和户型的优势,曾子君认真听着。 销售又请他们去看样品房,宁稚演戏似的,全程都表现得很喜欢。 终于到谈价格环节。 主管又来了,眼神毒辣地打量着曾子君身上的高定西服。 宁稚暗暗按着上腹部,佯装可惜地对曾子君说:“我听说去年12月,有人以1.85万一平的价格买到81平户型二楼边户,心想过去大半年,这会儿肯定更便宜吧,结果刚才一问,要2.2万一平。算了,不然不买了。” 曾子君配合道:“什么?现在房地产那么差,还比去年贵了三千五一平?那不买了!这个价格都可以买隔壁那个楼盘了!” 说着,就要拉宁稚起身。 主管眼睛转了几道,赶紧按住他们,压低声音:“1.85万一平我去申请!我去申请!” 宁稚对曾子君使了个眼色,说:“你跟他们谈吧。” 主管说:“但是这个价格必须要今天定下才有!过了今天,就没有这个价格了!” 宁稚佯装无聊玩手机,却是开着视频偷偷拍摄。 曾子君也知道1.85万是关键证据,不断围绕这个金额与主管商谈。 “但我想想不对啊,去年12月,你们就卖1.85万一平了。今年房地产这么差,到处降价,你们还是按1.85万的价格给我们,还是贵了的。” 主管为难道:“去年12月那个价格,是为了年底冲量,拿了几套出来做特价,正常不可能那个价格……” 宁稚问:“所以去年年底入手的,都能拿到1.85万这个价格对吗?” 她问急了,主管警觉地看过来。 曾子君赶紧说道:“那今年年底还做冲量特价么?做的话,我们就等年底再来了。” 主管:“小户型快清盘了,等年底来,不一定有房源了哈。” 曾子君看向宁稚:“定下吗?” 宁稚偷偷拍下主管和销售的工牌,收起手机站起身:“年底再来吧,年底肯定还能便宜。” 曾子君配合地站起身。 俩人准备离开。 女销售递上平板:“先生、女士,方便留下手机号吗?后续主管申请到更优惠的价格,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宁稚接过平板,留下家中宽带的手机号。 她和曾子君回到车上,相视一笑。 三年不见,一见面就假扮未婚夫妻,然而彼此之间并没有觉得尴尬。 宁稚双手合十,抵着比肩,不住地对曾子君说“感谢”。 “小事儿。”曾子君系安全带,“天不早了,晚上一起吃饭吧?” 宁稚从西装外套口袋里掏出录音笔,边检查边说:“好啊,我请你哦。” 曾子君笑笑没说什么,启动车子,掉头离开。 车子往东三环方向开。 曾子君问:“我听说你去了君天所?” 宁稚把录音笔收回包里,点了点头:“上个月去的,现在是程儒言手下的初级律师。” 她侧过脸看曾子君:“你呢?离开金诚所,之后去了哪个所?” 第225章 男友赠房案(3):中秋 曾子君笑了下:“没在律所了,在我爸公司。他成立了企业法务部,让我负责。” 他说这话时,表情很无奈。 宁稚挺惋惜的,但没表现出来。 曾子君说:“人们普遍认为,做过律师再去做法务,要么律师干不下去,要么懒惰,因为法务工作比律师工作简单得多。” 宁稚懂他的无力。 从律所到企业,在这个行业里,代表阶级滑落。 她安慰曾子君:“实际上,很多法务的素质要高于律师。律师大多业务繁杂、多而浅,而法务更精于某个行业、少而深。各司其职,并不说明律师就比法务更高端。” 曾子君侧过脸看她一眼,弯了弯唇:“你这个角度挺有意思。” 宁稚笑。 曾子君问:“这个案子怎么回事儿?” 宁稚把前因后果提了下。 曾子君听明白了,说:“这里头有几个关键数字,我认为数字之间是有逻辑关系的。” 宁稚点点头,复盘道:“现在可以确定三个数字——蔡晓雨那套房子,比别人贵了20万;马亮出了24万的首付;马亮作为房产中介,推销出一套新房,可以拿8万块左右的佣金。” 曾子君说:“马亮出的这24万首付,其中20万,大概率是开发商给的,刚好就是蔡晓雨的房子比别人贵出的那20万。” 宁稚顺着他这个思路往深了去想,恍然大悟。 “所以开发商有可能给马亮28万块?其中20万是比别人贵的部分,8万块是马亮的佣金。而马亮从28万块里拿出25万,帮蔡晓雨付了首付和一个月房贷,他还挣到了3万块钱的佣金!” “是的。”曾子君专注开着车,“这个案子,开发商顺利卖出一套房,马亮得到3万块佣金,只有蔡晓雨接盘了一套自己无法负担的房子。” 宁稚开心地打了个响扣:“一切都说通了!接下来就是找资金往来的证据。” 曾子君说:“马亮和开发商大概率通过银行转账往来,现在很少用现金交易,申请调查马亮的银行流水即可。其实这个案子,蔡晓雨还可以起诉开发商,以此获得一定的经济赔偿。马亮作为一名为了三万块佣金就能出卖良知的中介,这种人,即便起诉他,也拿不到什么赔偿,还不如起诉开发商。” 宁稚想想有道理,激动道:“嗯!中秋假期结束,我就向法庭提出申请!” …… 简单吃过晚饭,曾子君送宁稚到师大附近。 宁稚今晚和林淑婉、杨礼文一起过中秋。 敲门进去,林恒竟也在。 她有点不自在。 林淑婉拉着她在客厅坐。 林恒笑问:“最近在忙什么?” 宁稚说:“代伟的离婚案移交给领导了,我今天开始,处理一起中介诱导买房的案子。” 林淑婉诧异:“中介诱导买房?是隐瞒房子的缺点,还是买贵了啊?” 宁稚就把蔡晓雨被骗的经过跟他们提了下。 大家都很意外,也是没想到这年头,竟会有帮人付首付的骗局。 林淑婉话里有话地说:“所以女孩子找对象,还是得找知根知底的,不然什么时候被骗了都不知道。” 宁稚知道她在为林恒说话,没说什么。 众人移步露台赏月、泡茶、吃月饼。 杨礼文和林淑婉坐了会儿,借口去散步,离开了家。 只剩下宁稚和林恒。 宁稚有点尴尬,只好去看月亮。 她望着头顶又圆又大的月亮,想起了姥姥。 小时候,林淑婉和赵学峰忙于工作,就把她寄养在姥姥家,晚上才接她回家。 她每天晚上吃完饭,就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亮,等林淑婉过来接自己。 姥姥每次都陪着她,和她一起看月亮,告诉她月亮上的故事。 正是这些陪伴,滋养了她的童年。 想起姥姥,宁稚很伤感。 不过没事,明天就能见到姥姥了。 “中秋假期有什么打算?”林恒问。 宁稚回神,落下眸子:“回老家,为姥姥诵经祈福。” “明天吗?” “嗯,明天一早。” 林恒没说什么。 微信响,宁稚打开手机进入微信。 萧让发来一张照片。 四合院灰色的屋檐一角,和月亮一起入了镜。 他发来文字: 【在爷爷奶奶这儿赏月】 【祝你月圆人团圆】 宁稚礼貌回复: 【谢谢,也祝你和家人团团圆圆】 她退出微信,熄了手机,站起身:“明天要早起坐车,我先回去了,等下我妈和杨叔回来,帮我和他们说一声。” 林恒跟着起身:“我送你回去。” 宁稚推辞:“你等杨叔回来,再和杨叔坐会儿吧。” “没事,我挺早就来了,聊得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 “好,谢谢。” 路上,林恒询问代伟的案子,宁稚隐掉代伟虚开发票、偷漏税的违法事实,大致和他提了下。 他说:“难怪代伟一直代表戴思通跟学校接触,原来他是戴思通的股东。” 宁稚点点头:“多亏了你告诉我他那些实验室,是做戴思通的产品,否则我也不会往那方面查。” 林恒笑:“就算我没告诉你,你自己也会发现问题。你是一位很棒的律师!” 宁稚心情好了一些。 原本她还陷在被程儒言撤出案子的挫败感中,今天林恒和曾子君都给予了她肯定,她心情好多了。 说话间,车子进入地库,往电梯间开。 宁稚本能地看向电梯间的停车位。 黑白奔驰都整齐地停在车位上。 所以,萧让回来了? 林恒把车停在老位置,宁稚打开副驾车门的一瞬间,看到萧让从黑色奔驰下来。 俩人隔空对视几秒,宁稚率先移开目光。 她转身对林恒说:“谢谢你送我回来,回去开车小心。” 林恒跟她挥了挥手:“晚安。” “晚安。” 宁稚目送白色SUV驶离地库,这才转过身。 萧让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边,嘲讽地勾了勾唇:“所以你晚上,是和他一起团圆了?” 宁稚没吭声,往电梯间走。 电梯门开,她率先走进去,萧让也跟进去,问:“中秋三天假期,打算怎么过?” “回老家。”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跟我妈、杨叔一起回去,杨叔会开车。” 萧让点点头:“那挺好的。” 他侧过脸看宁稚,说:“今天儒言去了威派,劝代伟的原配等到戴思通上市后再离婚。” 宁稚面无表情道:“我已经退出这个案子了,不用跟我说这些。” “这个案子,刨去谈判那部分,其他的,你表现很好。但谈判的技巧,还是要多加训练,这对律师而言,是很重要的技能。” 宁稚沉了沉气:“好,谢谢你的忠告。” 电梯门开,她准备出去,萧让忽然牵住她的手。 她顿步,并未回头。 身后,萧让低低问道:“要不要去我那儿?” 宁稚咬了咬牙,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出了电梯。 她回到家,把录音笔拿出来,重新撰写起诉状和诉讼策略。 曾子君说得对,起诉马亮用处不大,马亮会不会出现、出现了有没有钱赔偿蔡晓雨,都还是未知数。 是得起诉开发商! 宁稚工作到半夜三点,趴在桌上睡着,天亮后被闹钟吵醒。 她随手收拾了两套换洗衣物,拿上牛奶和咖啡,去楼下等杨礼文的车。 来的却不是杨礼文的车,而是林恒的车。 林恒当司机,载他们回老家。 宁稚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开始不满,一路上都没说话。 中秋假期第一天,高速堵车,午后才到张家口。 他们直接去寺庙。 杨礼文陪着林淑婉给姥姥上香。 他在姥姥灵位前说:“妈,您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淑婉和磊磊。她们过得很好,您安息吧!” 林淑婉伏在他怀里哭。 宁稚默默点了三炷香,举在手上,看着姥姥的灵位,在心中对姥姥说道: 【姥姥,你在天上还好吗?钱够用吗?如果不够,托梦跟我说,我给你多烧一点。 想起往事,还是很自责,希望您原谅我没能多陪伴您。 我工作挺顺利的,生活也很稳定,不用担心我,我很好。 我想您了,您有时间的话,来梦里看看我吧。】 宁稚把三柱香插到香炉里,从包里拿出湿纸巾,将灵台稍稍擦了擦。 挪动桌上物品的时候,发现了几碗祭祀用的食物,上头插着一根红色小旗子。小旗子上,写着自己和林淑婉的名字。 她问林淑婉:“小旗子写咱俩的名字,是告诉姥姥,这些食物是咱俩准备的吗?还是说咱俩和她一起吃呢?” 林淑婉莫名:“什么小旗子?” 宁稚指了指那几碗祭祀碗:“就是这个。” 林淑婉上前一看:“我没有让庙里做这个啊。” 宁稚顿时脊背发凉。 不是林淑婉,是谁? 她把湿巾塞给林淑婉,去门口问寺庙的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翻了翻小册子,说:“是一位姓萧的先生让庙里做的。他让庙里逢年过节,就给老人做个‘桌’,让老人在那边也能过节。” 宁稚怔然片刻,问:“他的名字是叫萧让吗?” “只知姓萧,不知全名。” “他什么时候让庙里做这些的?” “有三年时间了。” 第226章 家庭主妇离婚案(16)结案 宁稚回到灵台前,拿出新的湿巾,继续擦拭。 林淑婉问:“怎么样?是谁给姥姥摆的桌呢?” 宁稚失神道:“您的亲戚朋友里,有姓萧的吗?” “没有呀。” “那可能是萧让为姥姥摆的桌。” 林淑婉恍然大悟:“他怎么知道姥姥的灵台在这里?” 宁稚摇头:“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 她擦好灵台,跪坐到蒲团上,准备为姥姥念经诵佛。 林淑婉也跪坐到蒲团上,看着她,叹了叹气:“当年,我和你爸离婚的事,其实也不能记恨萧让。” “我知道。” “三年前,你爸亲口说,是萧让劝他把小房子留给咱们,要不,他本来打算分一半那房子走的。那时候,我如果想要房子,就得一次性拿出二三十万给他,我那时候根本没钱,那就只能放弃房子,而咱俩也会流落街头。” 宁稚闭着眼,双手合十。 林淑婉小声道:“对了,我前些日子突然想起一事儿——姥姥住院那会儿,萧让来医院探望过,还给了一袋子钱,沉甸甸的,估计有好几万。我以为是你爸托他拿过来的,没有收,还给他了。现在想来,应该是他自己送来的。” 宁稚睁眼,侧过脸看林淑婉:“萧让去医院送过钱?什么时候?” 林淑婉点头:“是的,就是你姥姥住院那会儿,你高三吧。” 宁稚抬眸看向灵台上的红色小旗子,没说什么。 林淑婉说:“我和你爸离婚、姥姥去世,责任在于我和你爸,不关别人的事,你不要因此去记恨谁。心怀仇恨,本身也是消耗、克泄自己。” 宁稚双手合十,重新闭上双眼。 另一边,北京。 代雯怒气冲冲地从电梯出来,径自走向总经理办公室。 她开了门,朝保险柜走去,推开密码盖,快速按下一串数字。 “滴滴滴,”密码箱发出急促的警告。 密码错误。 代雯又接连试了几组密码,都不对,直至密码箱发出长鸣声。 代伟冲进办公室,按着代雯的肩膀把她推开,怒道:“你干什么?” 代雯大吼:“密码是什么?” “你给我滚!” 代雯尖叫:“你出轨!还转移婚内财产!你恶不恶心?你今天不把代持协议给我,我就把保险箱砸了!” 她抓起大班桌上的铜摆件,朝保险箱的密码区砸去。 代伟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她抬手捂住火辣辣的脸颊,怔在原地。 陆琴和程儒言刚好进来,看到女儿被打,陆琴冲上去捶打代伟的胸口:“你竟然打孩子!我跟你拼了!” 代伟扼住她的手,把她甩在地上,吼道:“你疯了?” 代雯见他推陆琴,扑上来和他撕打。 一时间乱成一团。 程儒言上前扶起陆琴:“陆女士,您没事吧?” 陆琴崩溃道:“离!今天就离!我再也受不了他那个样子了!呜呜呜……” 程儒言小声劝道:“咱们昨天不是都说好了吗?为了您和代雯的利益最大化,最好是等戴思通上市后再离。” 陆琴崩溃道:“他打我!打女儿!我不想再看见这个人!今天就离!” 程儒言神色不悦。 他昨天说到嘴巴干,才安抚好急于离婚的陆琴。 不想今天竟出了这么个插曲,恐怕要害他前功尽弃。 十二亿和一百二十亿的代理费,可不是一个概念。 新的计划在心中生成,他扶起陆琴:“咱们到外面说话。” 陆琴尖声喊道:“雯雯!我们走!” 代雯这才停止捶打代伟,和程儒言一起扶着陆琴回会议室。 门一关上,陆琴就哭着对代雯说:“雯雯,我今天就要和你爸签协议,不管能分多少钱,我都要离!我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人!他竟然打咱们……呜呜呜……” 她以为离婚,是对丈夫最大的惩罚,丈夫一定会后悔。 代雯哭着点头:“离吧!我支持你!我以后不认他了!” 程儒言急道:“不想见到他,可以不见,离婚案我全权代理,替陆女士出面,陆女士在离婚诉讼期间,完全可以不到场。” 陆琴崩溃道:“和他在一本户口本上,让我觉得恶心!我今天就要离!从此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代雯咬牙道:“我要和他脱离父女关系!” 程儒言默了默,提醒道:“尽调还没确切的结果,戴思通还没上市,这个时候离婚,是最不值得的。” 代雯说:“我妈不在乎分多少钱,她只想赶紧和代伟划清界限。” 陆琴哭着点头。 程儒言双手抄兜,在会议室内踱步,也是有些烦躁了。 片刻后,他转过身,说:“代伟的情人,是威派的财务总监柳诗婷。柳诗婷现在已经怀孕九个月,很快就要生了,代伟为了赶在孩子出生前,和柳诗婷结婚,给孩子上户口,才赶在这会儿离婚。如果陆女士在这个时候签字离婚,岂不是让他们如意?凭什么好处都让他们占了?” 陆琴错愕:“你说什么?老代出轨的女人,是柳总监?” “是的。柳总监目前在休产假,而她怀的孩子,就是代伟的。” 陆琴怔然半晌,崩溃道:“连野种都有了!还说是因为雯雯不婚不育,才要另外找农村女人生!柳诗婷是农村女人吗?这对狗男女!” 她站起身,往会议室大门冲去。 程儒言挡在门前:“正因为代伟离婚是为了给另一个女人和孩子名分,才更应该拖着他,不要便宜了他们!” 他是懂得煽动情绪的,希望借此说动陆琴拖死代伟,等到戴思通上市再走离婚流程。 果然在他的煽动下,陆琴和代雯都十分激动。 陆琴推开他,冲到代伟办公室,质问道:“好啊!你个狗东西!早就跟柳诗婷暗度陈仓了吧?为了给贱三和野种名分,催着我离婚!我要举报你偷税漏税!虚开专票!坐牢去吧你!无期徒刑!让野种一生出来就没爹!” 代雯也冲进去,吼道:“你就是出轨没刹住车,让小三怀孕了才要跟我妈离婚,还把屎盆子扣我头上,说是我不婚不育,害代家绝后,你才要跟我妈离婚重新生孩子!明明就是你自己出轨,还要反过来说成是我和我妈的错!你怎么这么恶心啊你!” 代伟涨红着脸站在那里。 有被拆穿真面目的羞愧,也有被威胁的愤怒。 可他能怎么样? 陆琴和代雯是他的妻女,他可以找人对宁稚不利,却无法对自己的发妻、女儿不利。 “罢了!罢了!”代伟摆摆手,背过身去,“你要什么条件,开吧!今天就离吧!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在今天!” 陆琴看向程儒言:“程律师,我要和代伟平分戴思通、威派的股权,还有所有未进行分配的利润!房、车、基金股票、黄金、现金,全都要平分!” “陆女士,”程儒言劝道,“不要冲动,也不急在……” 话没说完,被陆琴打断:“我想过了,我平分戴思通的股权,戴思通上市后,我分得的这5%的股权一样会增值,不用等到那时候再离婚。” 程儒言知道劝不动,不再说话。 代伟给萧让打电话。 “喂,萧律师,你和孙律师过来我公司一趟,我和陆琴现在要签离婚协议……” …… 三小时后,陆琴和代伟,在双方律师的见证下,各自签好离婚协议。 陆琴是一刻都不想看到代伟,办完手续,就招呼着代雯回家。 程儒言送他们。 他一路上没说话,也没有一个笑脸,因为这个案子的代理费,没有达到他的预期,他没有心情应酬陆琴母女。 把陆琴母女送到家,正准备调转车头离开,代雯敲了敲副驾车窗,说:“你晚上要加班吗?” 程儒言蹙眉,口气不耐:“不用,怎么?” 代雯抬头看看满月,凄凉地笑了下:“今天是中秋,一起喝一杯吧?” “上车。” 代雯拉开副驾车门,上了车。 俩人来到程儒言家。 一关上门,代雯就转身抱住了程儒言,双手钩在他后颈上,踮起脚尖要吻他。 他侧了侧脸,代雯就只吻到他的脸颊。 吻顺着脸颊来到他唇畔边,就快吻上他的唇时,他推开了代雯。 代雯有点难堪,但澎湃的情绪压制了理智。 “儒言,这次我爸妈的事情,还好有你一路关照,否则我妈也没办法分到股份。谢谢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一直在我身边。” 程儒言轻咳一声,视线移向一边:“这是我的工作。” 代雯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胸膛上,小声说:“我以前,觉得男人都靠不住,才决定不婚,可经过这次,我发现,身边还是得有一个男人顶事儿。” 程儒言双手垂在身侧,身子稍稍往后仰。 他脸上看不出半点意乱情迷,反而有些烦躁。 “我这次,为了你的事,特地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丢下加州的案子赶回来,时差都还没倒,就去见了你们,跟你们分析案子,告诉你们,对你妈妈而言,怎样才是利益最大化,但你们都不听,吵个架,就立刻要签字。” 代雯叹气:“我妈就是情绪化的人,她要签字,我也没办法啊。不过还好之前宁律师在的时候,查到发票的事情,否则她也分不到股份。” 她抱着程儒言的腰,抬起头看他:“不过现在拿股份的话,等戴思通上市了,股份一样会增值啊,这有什么差别吗?” 程儒言冷着脸推开她,径自走向吧台。 代雯跟过去,在他身旁坐下,挽着他的手臂,他立刻抽开,倒酒喝。 代雯看明白他的拒绝,问:“儒言,你有喜欢的姑娘了?” 第227章 他还喜欢你 程儒言喝着酒,半晌后,“嗯”了一声。 代雯直勾勾盯着他:“我认识她吗?” 程儒言眯着眼睛,没有说话,酒杯在手里晃晃荡荡地拿着,想起宁稚,嘴巴狠狠一吸,脸颊凹了凹。 代雯再次问道:“你喜欢的人,我认识吗?” 俩人的朋友圈有不少交叉,她想知道自己输给谁。 程儒言却是想起她撕打代伟的样子。如果让她知道那个人是宁稚,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 他放下酒杯,不言不语地离开吧台。 “她挺小吧?你这么护着?”代雯嘲讽地笑了下,下了吧台凳,“律师费的账单寄给我。走了,拜。” …… 宁稚和林淑婉在庙里呆了三天三夜,上班日一早,随杨礼文的车回北京。 她第一时间会见蔡晓雨,建议蔡晓雨同时起诉马亮和房地产公司,蔡晓雨同意。 她问蔡晓雨:“你对房地产公司有什么诉求吗?” 蔡晓雨说:“取消我的购房合同,把我首付的十万块,还有八个月的按揭还给我,并撤销我在银行的房贷就行。” 宁稚提醒道:“这家房地产公司挺有实力的,既然已经决定起诉他们,那你大可对他们提出经济上的赔偿。” “经济上的赔偿?”蔡晓雨有点懵。 “比方说,你这八个月来的精神损失、误工费、包括向亲戚朋友借款还贷的利息损失,你支付的十万块的首付款的利息损失等等。” 蔡晓雨低下头,实诚道:“倒是没什么利息。不过我这八个月确实很焦虑,吃不下睡不着,不然让他们补偿我一万块钱补身体?” 宁稚笑着在底稿上做记录:“别人碰到这种机会,都要狮子大开口,你倒好,只要一万块。” “那……那两万可以吗?” 宁稚敲下回车键,说:“这样吧,我帮你向开发商提出十万块的精神损失费,误工费、利息损失另算。” 蔡晓雨担心:“但法庭会同意吗?” 宁稚笑:“这案子大概率没机会上庭,既然都是协商解决,那他们愿意赔偿你多少钱,法庭都管不着。” 蔡晓雨点点头:“嗯嗯,那好,我都听您的。” 送走蔡晓雨,宁稚继续完善立案材料,准备下午送到法院立案。 另一边,金诚所。 “叩叩,”有人敲门。 萧让正在看案卷,头没抬:“请进。” 孙晴带上办公室门,走到大班桌前,踟蹰道:“老大,有个事情,得请您帮忙。” “什么事?” “代伟补税的事情不太顺利,您这边能帮忙找找关系么?” 萧让闻言,合上案卷,抬眸看向孙晴,严肃道:“我没有关系,让代伟自己处理。” 孙晴小声:“您父亲……有认识的人吗?” “没有。”萧让重新打开案卷,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孙晴叹气,也是明白了他不想沾这种事情。 整个金诚,谁不知道他父亲位居高位。只是一个代伟,还不值得他动用家族力量。 孙晴咬了咬牙,央求道:“老大,我真的很重视代伟这个客户,毕竟他在戴思通说话有一定分量,如果咱们把他这个案子办好了,兴许他会把戴思通的法律顾问工作交给咱们。您能为了我,找关系帮代伟搞定补税的事吗?” 她很卑微了。 她希望萧让看在她跟在他身边多年,尽心尽力的份上,帮她一次。 萧让头没抬,冷冷道:“我说过了,我没关系。” 孙晴心死,对他欠了欠身:“我知道了。那我先去忙了。” 刚转过身,就听萧让淡淡说道: “代伟这种人,想一出是一出,情绪上头了,说离就离,爱怎么分就怎么分,一点都不管律师给他做的策略,也不考虑后果。你别指望他能把戴思通的业务交给你,就算交给你,这种人,你敢合作?” 孙晴咬了咬牙:“我敢!现在大环境不好,客户能争取一个是一个。我先去忙了。” 她带上门离开,回到办公室,站到落地窗边,看着不远处君天所的大楼发怔半晌,拿出手机。 电话很快被接通,宁稚清澈的声音传来:“孙律,下午好,找我有事儿吗?” “宁稚,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您说。” “代伟补税的事情,不太顺利,你能帮忙劝劝老大,让他找他父亲疏通疏通这个事情吗?” 电话这头的宁稚一愣,说:“我……我现在跟萧让没什么来往,这不方便吧?” “他喜欢你,你开口,他一定会帮的。你就当为陆女士敦促,毕竟陆女士现在也是威派的股东,威派偷漏税的事情没处理好,对她也不利。” 听到“他喜欢你”这句话,宁稚耳朵瞬间烧起来,面红耳赤。 咽了咽嗓子,说:“我和他已经分手三年了,现在和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我让他做这些,不合适的。” 孙晴急道:“是真的,老大他还喜欢你!你现在和朋友住的那套房子,根本不是组里的宿舍,是萧律花钱找人买的,为的就是让你能住好一些!你去美国后,我曾问过他,要不要让罗薇薇搬出去,把房子收回来?他说不用,你回来还能住,他希望你一辈子住着!” 宁稚错愕:“什么?我现在住的房子,是萧让买的?” “是的。” “那……那当时你怎么跟我说是组里的财产呢?我记得我跟你确认过不止一次啊。” 孙晴失笑:“还能为什么?他不让说呗。怕你有负担。” 宁稚叹气:“我会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的。” “宁稚你别啊!我跟你说这个,不是让你搬出去,是让你帮我求求老大。” “我求了也没用啊。他最忌讳这个。抱歉,我帮不上忙。我现在在法院,没事的话先挂了。” 挂上电话,宁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和孙晴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为她求这种事。 萧让和她的关系,也没好到可以为她破坏原则。 及时拒绝是对的。 可想到房子的事情,宁稚还是很有负担,想了想,找出中介的微信,让对方尽快帮自己找一套三居室。 把立案材料交给立案窗口,拿到回执单,宁稚立刻打车从房山回家。 一进屋,看到在厨房忙活晚餐的罗薇薇,说道:“这套房子是萧让的,我们得赶紧搬出去,把房子还给他。” 罗薇薇切菜的手一顿,反应了几秒,举着刀转过身:“这房子不是金诚的宿舍么?” 宁稚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不是,是萧让买的房子。是我误会了。” “啊?”罗薇薇放下刀,走到岛台边,“那他现在是要把房子收回去还是怎么着?” “我们出去租房子吧!租个三居室或四居室,然后把这个房子还给萧让。” 罗薇薇叹了叹气,不舍地望向四周,小声道:“可是去哪里找这么好的房子啊。” “找不到也得还人家。” 宁稚转身,脸色很差。 她心里想的是,这三年多的房租,也得一并算给萧让。 可她一时间去哪里凑这么多钱? 她在美国实习一年的工资,都以还学费的名义,还给林淑婉了,现在手头并没多少钱。 宁稚耷拉着脑袋走进主卧。 包包丢到书桌上,人在躺椅上坐了下来。 这会儿再看这个房间,才发现从布局到风格,从装修到家具,都和楼上萧让的主卧一模一样。 她一开始以为是开发商精装交付,所有房子的布局都一样。 现在想来,因为这房子是萧让买的,所以装修和家具,都加入了他的个人偏好。 宁稚侧过身,看向落地窗外的落日。 金黄的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进屋内,覆在她身上,暖洋洋的;脚下是东三环的车水马龙。 她很清楚,离开了这里,她很难再住上这么好的房子了。 可即便这样,也得把房子还给人家。 宁稚回过身,看向房间中央的实木大床。 过去和萧让在上头翻滚的画面,从眼前一一闪过。 有些热热的东西从身体深处冲了出来,她难捱地夹紧了双腿,紧咬着唇,抵抗欲望。 “宁稚回来啦?” 听见张晗的声音,她回过神,朝外头喊了一声:“晗晗。” 张晗边搓着手上的消毒啫喱,边走进来,笑道:“你今儿这么早?” 宁稚白着脸点了点头:“下午送立案材料去房山法院,直接回来了。” 张晗挨着她坐下,手抚上她的额头:“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差?” 宁稚说出把房子还给萧让的决定。 张晗听完,意外道:“不是说金诚的宿舍吗?” 宁稚痛苦抓头:“他故意瞒着我。我也蠢!都不想想,如果是宿舍,为什么孙晴张旭他们不住这里。” 张晗搂紧她:“没事儿,咱们本来也打算搬出去,现在就是让薇薇一起搬出去而已,问题不大。” 宁稚点点头:“你也同意的话,那咱们就尽快搬。我一会儿先上去和他说一声,让他再给咱们一点时间找到房子,还有……” 她差点脱口而出房租的事。 张晗和罗薇薇都没什么钱,现在才让她们一起承担过去的房租,不公平。 本来就是她误会了房子的属性,应该她自己负责房租。 张晗走后,宁稚开始在网上查这个小区的房租。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同个小区,装修差不多的房子,一个月要四万租金。 如果按这个标准,那她从三年前住进来到今天,至少得给萧让一百七十万。 她现在没这么多钱,也不想突然问林淑婉要这么多钱,林淑婉会担心的。 考虑片刻,宁稚起身打开电脑,按照法律标准,打印出一张借条。 借条约定的还款期为一年,并且按照银行存款利率约定了利息。 她签上名字,摁了手印,并贴上自己的身份证复印件,拿着出了家门。 第228章 男友赠房案(4) 宁稚按了萧让家的门铃,没人开门。 她想起了密码。 三年前,她和萧让知道彼此家的密码。 萧让每天晚上洗完澡,都会下来找她。 经常她洗好出来,就能看见他坐在躺椅上看书。 他会帮她吹头发,然后亲她,把她抱到床上…… 想起曾经的点滴,宁稚有点难受。 身后,电梯门开,她转过身。 萧让一手提着包,西服外套挎在另一手臂弯间。 他淡淡地看着她,缓步走出电梯:“找我?” “嗯,我有点事儿想和你商量。” 萧让按指纹开门:“进来说。” 宁稚犹豫几秒,进门去,把门带上。 她要换拖鞋,俯身打开鞋柜,看到那双熟悉的桃粉色拖鞋,怔住了。 这是她之前借住这里时穿的拖鞋,搬家的时候没带走,后来和萧让恋爱,在他家就一直穿这双拖鞋。 三年多了,没想到它还在。 宁稚拿出来,穿上,走到吧台边坐下。 萧让洗了手,打开冰箱门,问:“喝什么?” 宁稚客气:“温水就好。” 萧让倒了两杯水过来,一杯放在她手边。 他在她对面坐下,俩人之间隔着吧台。 他抬手摁住领结松了松,解开衬衫最上头的扣子,喝一口水,问:“要和我说什么事儿?” “我现在住的那个房子,我才知道是你的。” 萧让意外,但没说什么。 “我比较了同小区同等装修的出租价,我从住进来那个月到这个月结束,一共得付你一百七十二万的房租,但我现在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宁稚把借条推到他面前,“这是借条,租金最迟一年还给你,利息按银行存款利率算。” 她说话的时候,萧让喝着水,定定地望着她。 头顶射灯往下俯照,他眸光滚烫,那眼神像是要把她吃了。 那些亲密的夜晚,他也是用同样的眼神望着她。 宁稚咽了咽嗓子,移开目光。 萧让没看借条,推回她手边:“一开始就没签订租赁合同,不算租赁关系,顶多算借住,不用付房租。” 宁稚知道他会这样说,站起身准备走。 “我已经决定了。借条你收好,明年我把房租给你的时候,你再把借条给我。我们会尽快找时间搬出去。” 萧让看一眼借条上的金额,笑了下:“代伟的案子,儒言给你多少提成?” 宁稚尴尬道:“那本来就是他的案子,因为他人在美国,我才代劳,中途也退出了,应该没有提成。” “关键证据可都是你找到的。” “我是他手下的律师,帮他找证据,也挺正常,就像孙律和张律,平时也帮你找证据。” 萧让收起玩笑,认真道:“离开君天,来金诚。” 宁稚心道:然后重蹈覆辙吗? 她笑了下:“谢谢你的邀请,恕我不能答应。我走了。” 她转身离开吧台。 身后,萧让低低问道:“你对我,当真一点感情也没有了?” 宁稚顿步,没回头:“是。再见。” 胃里排山倒海地翻滚着,她一路不敢咽口水,匆匆回到住处,冲进洗手间大吐不止。 罗薇薇和张晗闻声赶来。 罗薇薇急道:“好好的怎么又吐了啊?” 张晗知道她方才上去找萧让了,定是又被逼着说了谎话,对罗薇薇说:“这里我来,你去看着锅里的肉,待会儿烧焦了。” “啊,我在焖羊肉!”罗薇薇又离开浴室。 宁稚双手撑着马桶圈,吐了会儿,都吐干净了,接过张晗递来的湿纸巾擦了擦嘴,又去台盆前漱口。 接过温水,喝了一大口,转身吐掉。 张晗轻拍她的背:“先去休息一下吧。” 宁稚喘息着点点头:“我先洗个澡。” 洗完澡出来,张晗坐在躺椅上等她。 张晗拍拍身旁的位置:“坐会儿,说会儿话。” 宁稚擦着头发走过去坐下。 张晗看着她,问:“不是和萧让谈房租的事儿吗?怎么又吐了?” 宁稚叹气:“他问我是不是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了,我说是,胃就开始难受了,特别猛烈,忍都忍不住的那种。” 她闭眼,头往后仰去,拿手拍脑门:“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吐得这么厉害了。” “你还喜欢他。” …… 三天后,蔡晓雨的案子立案了,传票同一时间送到马亮和开发商手中。 曾子君打电话询问案子进展。 宁稚说:“已经立案了,开发商这会儿应该已经通知他们的法务着手处理。” 曾子君问:“这家开发商叫什么?” 宁稚翻开手边的案卷看一眼:“泰高集团。” “泰高集团好像是萧律的客户。” 宁稚错愕:“萧让?” “是的,泰高原本是楼上金胜所的客户,两年前和金胜所约满,被萧律拿下了。” 宁稚拿手拍脑门:“我的天啊。所以这个案子我又要和萧让对线了。” 曾子君笑:“但这个案子挺小的,萧律应该会让张旭处理吧,他不会亲自出马的。” 宁稚有不好的预感:“如果他亲自出马呢?” 电话那头,曾子君顿了顿,认真道:“那说明这个案子的背后,可能是集体诉讼。” 宁稚想起四年前妇佳医院的案子。 一开始只是张旭接的产伤案,标的百万左右,萧让没管。 一次早会后,萧让听了案情,立刻提出案子由自己主办。 宁稚起先不理解,甚至还怀疑他收了医院的好处,要故意压着案子不让诉讼,并为此跟他吵架,直到案子发酵成集体诉讼案件,标的由百万升至过亿。 所以这次蔡晓雨的案子,如果萧让亲自出马,那大概率和当初妇佳医院的案子一样…… 正想着,小骆敲门进来:“宁律,金诚所的张旭律师想约您下午协商泰高的案子。” 宁稚回神,跟曾子君打了个招呼,挂上电话,问小骆:“谁?张旭还是萧让?” “张旭律师。” 宁稚松一口气:“哦好,我下午在所里,让张旭律师随时过来。” “好嘞!” “程律又去加州了吗?” “没呢,程律还在北京,下午会过来。” “好。” 宁稚打开电脑。 如果泰高的代理律师是张旭,那她还得修改一下策略。 …… 张旭说两点到君天,宁稚通知蔡晓雨。 蔡晓雨提前到,宁稚把她带进会议室,跟她解释今天下午协商的对象是开发商,马亮暂时还未联系上。 蔡晓雨说:“没关系,只要能先把我的房贷撤销了,马亮找不找得到都没关系。” “是的。”宁稚观察着蔡晓雨憔悴的面色,“你最近是不是睡不好?” 蔡晓雨抓着她的手,紧张道:“宁律师,案子肯定有办法在两天内解决的吗?还有两天时间,又该扣房贷了,可我卡里没钱了,我一想到这事儿,就焦虑得睡不着。” 她虽然文化不高,但也知道打官司没那么容易。 宁稚安抚她:“我会争取今天下午就和开发商协商好,至少先解决你这个月的房贷问题,别担心。” 说话间,有人敲门。 小骆带人进门来:“宁律,金诚所的萧让律师和张旭律师到了。” 宁稚起身看过去。 看到站在门外的萧让,咽了咽嗓子。 “请进。” 萧让和张旭进会议室,在宁稚对面坐下。 小骆送上茶水。 张旭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和文件,放在桌上,对宁稚笑道:“宁稚,好久不见。” 宁稚笑:“张律,好久不见。” 张旭:“针对蔡女士的诉求——一、解除已签订的购房合约,并撤销相应的银行贷款,退回部分首付款十万元和八个月按揭共计七万六千零八十八元;二、赔偿蔡女士十万元的精神损失费。以上两点,我方没有异议,但我方有个要求。” 宁稚:“请说。” “我方要求蔡女士签订保密协议,不可泄露本次事件与和解结果。”张旭推过来几份协议,“这是和解协议和保密协议,今天签订,明天我们就开始走退回和赔偿流程。” 蔡晓雨没想到这么顺利,激动地看着宁稚:“宁律师,成了。” 宁稚起身,接过协议:“我把协议拿给程律看看,各位稍等。” 萧让:“慢着。” 宁稚顿步,侧过身去:“您请说。”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你们君天,什么时候,高伙连法援案的协议都要亲自过目了?” 宁稚保持镇定:“这本来就是分给程律的案子,我只是代劳。诸位稍等。” 她转过身,脸色一瞬间紧绷起来,快步走向办公室。 这案子真的有可能是集体诉讼! 宁稚快步走进程儒言办公室,反锁上办公室门,人走到大班桌前,压低声音:“程律,蔡晓雨的案子可能是集体诉讼案!” 程儒言合上案卷,蹙眉瞧着她:“哪个蔡晓雨?” 宁稚把蔡晓雨这个案子,与泰高集团之间的关系,全盘托出。 “多少人买贵了房子,维权无门,可他们却爽快地接受了蔡晓雨的全部诉求,只要求蔡晓雨签订保密协议。这个案子的背后,肯定还有更多受害人,他们怕案子曝光,带来集体诉讼,所以才要赶紧息事宁人。最重要的是——一个小小的赔偿案件,萧让竟然亲自出马!” 程儒言边听边点头,放下案卷,站起身,双手抄兜,来回踱步片刻,说:“这个案子现在不能和解。” 他走到衣架前,拿起西服外套穿上:“带我过去。” 宁稚快步跟在他身侧,低声说道:“可蔡晓雨的房贷,两天后就该扣款了,她已无力继续缴纳房贷,希望能尽快和解。” “打官司这几个月,让小骆把房贷的钱打给她,等案子结了,再做资金上的调整!” “好的!” 会议室内,张旭正和蔡晓雨聊天。 “其实泰高地产的房子质量不错,我也是买泰高另一个楼盘的房子。等这个案子结了,回头我跟泰高那边说说,让他们给你一个大折扣,可以的话,你还是得买房,不能一辈子当北漂。” 蔡晓雨似乎被说动了,频频点头。 会议室门被推开,程儒言进门来,说:“这个案子停止协商,走诉讼。” 第229章 男友赠房案(5)风波又起 萧让冷冷看着程儒言。 张旭看向宁稚,急道:“宁律,你方的诉求,我方都答应了,咱们和解协议一签,这案子就办好了,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呢?” 蔡晓雨也着急地看向宁稚:“宁律师,怎么回事儿啊?” 宁稚走过去,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们有更好的方案,去外面说。” 她把蔡晓雨带到程儒言办公室。 蔡晓雨急得都要哭了:“我刚跟他们说我房贷还有2天就要扣款了,他们说明天就先把赔偿款十万给我打过来,让我这个月先扣上房贷,不会黑征信,到时候再把这个月的房贷一起退给我……怎么又不行了呢?” 宁稚把她带到沙发坐。 她给她倒一杯水,解释道:“我们发现这个案子,可能还有其他跟你一样的受害者。程律那么说,只是暂时不和解,不是不和解,最终还是会和解的。我们主要想找到更多的受害者,然后一起帮你们争取更大的赔偿。” 蔡晓雨哭道:“不能先解决我的案子吗?我还有两天就要交房贷了。” “你放心,你的房贷我们先帮你垫资。” 宁稚喊了小骆进来,当着蔡晓雨的面,说:“小骆,你转两万块钱到蔡女士的银行卡,先垫付她两个月的房贷。这个案子不知道要拖多久,先垫付两个月,之后如果案子还没解决,还要继续帮蔡女士垫付房贷。” “好的。”小骆立刻拿出手机,坐到蔡晓雨身边,“您的银行卡号给我,我现在就转给您。” 蔡晓雨很快收到银行到账两万块的短信,情绪才稳定下来。 她对小骆和宁稚说谢谢。 宁稚带她回会议室。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冷冽。 萧让:“你们有什么诉求,尽管提,大家都是为了解决案子,没必要浪费时间卡在这儿。” 宁稚在程儒言身边坐下。 程儒言接下来,会在网络上发酵这个案件,让更多受害人找上门。 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而不是提诉求,但萧让逼着他提诉求,明显就是不惜代价也要速战速决。 程儒言玩笑道:“Remote的案子,我才刚从加州回来,泰高这个案子是个什么情况,你总得给我一两天时间把案子搞清楚吧?不急。” 萧让咬了咬牙,说:“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现在就提出来,现在就搞清楚,今天就把这个案子解决了。” 程儒言笑着看一眼腕表:“我这会儿还有个会,恕我不能奉陪,你们先回吧,过两天再来。” 他说完,起身离开会议室。 宁稚看向萧让,就见他一脸寒冰。 这让她有一种又做回他小助理的感觉。 她跟张旭打了个招呼,送蔡晓雨去坐电梯。 送走蔡晓雨,返回会议室,张旭不见了,只剩下萧让。 宁稚预感不好,立刻拿出手机,边打蔡晓雨的电话,边追了下去。 蔡晓雨还在电梯里,手机没接通。 宁稚急忙搭乘另一部电梯去大堂,果然见到蔡晓雨被张旭拦着说话。 她小跑上前,将蔡晓雨护到身后:“张律,您这样可违规了哈。这边到处都有监控,如果我去律协举报,您会被处罚的,严重的吊销律师证。” 张旭讪笑道:“我没有骚扰她,我只是问她想不想坐顺风车。” “没事,我送她回去,不劳烦您了。” 宁稚说完,揽着蔡晓雨往外走,同时拿出手机打电话给程儒言的司机,让他赶紧到大门口接人。 把蔡晓雨安全送回家,宁稚返回君天所。 路过会议室,萧让已经不在了。 回到办公室,程儒言正和信息部的同事泡茶。 商量着发酵蔡晓雨这个案子。 宁稚在工位坐下,转椅转了半圈,看着落地窗外的街道发怔。 如果泰高这个案子发酵成集体诉讼,萧让会被泰高开了吧? 他两个案子接连失利,应该很生气吧…… …… 翌日,宁稚一出电梯,就看到前台围着不少人。 这一幕,和四年前妇佳医院的案子一模一样。 前台看到她,赶紧上前来,小声道:“宁律,这些人说他们也是高价买了泰高的房子,想让程律帮他们打官司……” 宁稚提起精神:“好,把他们带去会议室,我就来。” 她快步往办公室走。 程儒言还没到,她给他打电话:“喂,程律,泰高那个案子的其他受害人来了,有十几位。” “你先看着处理,我在路上,半小时到。” 宁稚拿上电脑和录音笔,准备去会议室。 情绪持续走低。 这个案子发展到此,她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 担心萧让的处境。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种心态,在心中大骂自己,强撑着精神去了会议室。 会议室坐了十几个人,都是和蔡晓雨一样经历的人。 宁稚自我介绍:“我是君天的律师,我叫宁稚,是蔡女士一案的协办律师。主办律师还在路上,大家可以先跟我说说事情的经过。” 有位四十多岁的女士激动道:“我家也是买的同户型,就在那姑娘楼下,我们一平也买了两万三,按理说一楼要比二楼便宜一些!但竟然卖我们两万三!” 宁稚在底稿上记录关键信息。 有几位和蔡晓雨相同户型,但在不同楼层、不同楼栋的业主也反映自己买贵了。 还有几位年轻姑娘和蔡晓雨一样的遭遇:前男友赠房,写自己的名字,房贷从自己银行卡上扣。无一例外都是房子买完不到一个月实践,男方失踪。 前者不在此次集体诉讼范围内,宁稚让小骆先安排他们离开,留下几位和蔡晓雨一样遭遇的姑娘。 程儒言过来,详细了解过情况,当场和她们签订了委托协议。 他认为受害者还不止这几位,让信息部继续在网络上发酵事件。 宁稚很快接到张旭的电话,询问今天是否可以和蔡晓雨签订和解协议,宁稚以程儒言不得空为由推掉。 之后两日,又陆续有和蔡晓雨一样遭遇的受害者出现,人数达到十二人,宁稚立刻向房山法院立案窗口提交了共同诉讼的立案材料。 另一边,金诚所。 萧让、张旭和几位律师正开会商量泰高集团的案子。 一位去年才来的律师疑惑道:“君天到底是怎么知道这是一起集体诉讼案的?一开始,这只是一个只有一个当事人的法援案件。” 张旭知道是宁稚发现的,看一眼萧让,没吭声。 宁稚对案子的嗅觉,和萧让一样灵敏,且她跟了萧让一年,萧让会用些什么策略,她一清二楚。 泰高的案子不妙。 张旭暗暗叹气。 “泰高转给中介的首付款和返佣,用的什么人的银行卡转账?”萧让问道。 张旭回神,翻开手边的材料略了几眼,说:“用的出纳的私人银行卡。” “全部是同一张卡?” “是的。” 萧让咬牙:“蠢货!” 张旭说:“案子爆发后,泰高已经安排此人离职,也打点好了内部,即便法庭传唤,他们也不会承认此人在泰高就职过。” 其他律师频频点头:“有道理。” 萧让怒道:“宁稚会向税局申请调档这个出纳员的个税和五险一金申报记录!此人在什么时间就职什么单位,一清二楚!” 张旭无话可说。 萧让:“约这个出纳员到所里一趟。” 张旭的助理律师赶紧用微信联系。 这时,萧让手边的手机震起来。 他翻过屏幕一看,见是泰高的董事长,立刻拿起手机离开会议室。 来到办公室,接起手机:“你好,我是萧让。” 那头大声质问道:“你们是怎么办案子的?突然之间,全国都说泰高跟中介勾结,欺骗女孩子的感情,诱骗女孩子买房!这些都是那些中介为了佣金,自己操作的,关泰高什么事?” 萧让忍着情绪平静道:“案子我们已经在处理中,会尽量把泰高摘出这次的风波。” 那头又骂道:“一开始只是一个女孩子索赔十万块!被你们给办成了集体诉讼案!之后还不知道要赔多少钱!赔钱不打紧,泰高的牌子都被你们给砸了!再不好好办案子,我让你们金诚也臭一回!” “啪”的一声,那头把电话挂了。 萧让把手机丢到大班桌上,走到落地窗前,抬手摁住领结松了松。 他一手撑在落地玻璃上,目光沉沉地盯着不远处的君天大楼,脸颊咬肌鼓起。 助理习毅敲门进来说:“萧律,刘par让您上去开临时合伙人会议。” 萧让收回视线,站直身体,转过身,拉紧了领带,朝大班桌走去。 拿起手机,放进西服内袋,扣上西服扣子:“我先上去开会,你去会议室和张旭他们说一声。” “好的萧律。” 萧让上楼,一进合伙人会议室,众人都把视线投过来,审视着他。 他老神在在地入座,看向众人,挑了挑眉。 刘天海:“好了,既然萧律来了,那咱们开始今天的会议。” 他看着萧让:“萧律啊,有人举报你给君天所的宁稚律师提供情报,导致你的当事人代伟输了离婚案。” 第230章 萧让发火 萧让笑了下:“代伟的离婚案,是和平协商解决,怎么能叫输了呢?” 刘天海看向众人:“表面上是和平协商解决,实际上,是对方律师拿代伟违法的证据要挟他,他只好把戴思通的股份分割给他前妻!” 不等萧让说话,刘天海继续对众人说道:“戴思通明年要在美国上市,芯片股有多值钱,想必大家都很清楚。代伟拥有戴思通10%的股份,原本孙晴跟他谈的是——帮他保住这10%的股份不被分割,但他必须根据上市后的股权价值支付律师费!” 众人哗然:“那这律师费要超百亿。” 刘天海眯眼看向萧让:“但我们的萧大律师,为了帮女朋友赢案子,把代伟的违法证据交给对方,这才导致代伟不得不分割5%的股权给他前妻!而金诚也因为没有帮他保住10%的股份,而无法根据戴思通上市后的股权价值收取律师费!” 萧让摇了摇头:“我不清楚代伟的违法证据。” 刘天海轻咳一声,暗示道:“你看过代伟公司的账本。” 萧让还是摇头:“我没看过。” 刘天海瞪道:“孙晴都跟我说了,你还嘴硬!” 萧让闻言,眯了眯眼,脸颊边咬肌鼓起。 刘天海见他无话可说,气势更嚣张了,大声道:“你看了代伟公司的账本,把证据给了君天的律师,导致代伟在和前妻的谈判中彻底处于下风,多分割出了戴思通5%的股权,咱们的代理费也少了近百亿!” 萧让嘲讽地笑了下:“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刘天海:“因为你和宁稚是男女朋友!你为了让女朋友赢案子,在君天占据一席之地,所以拿代伟的案子开刀!” 萧让:“代伟的女儿是君天程儒言的同学,代伟这个案子是程儒言办的,宁稚只不过在程儒言不在的时候,帮忙接待代伟的前妻和女儿,怎么传到你这儿,就成了宁稚办这个案子?” 刘天海:“即便是程儒言主办这个案子,宁稚也是协办!你把证据给对方的协办律师,性质一样恶劣!” 萧让:“证据呢?” 刘天海:“什么证据?” 萧让:“我和对方协办律师勾结的证据。难道……刘par你忘了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 刘天海一噎,反问道:“如果不是你把可以威胁到代伟的证据给对方律师,君天的律师是如何找到的?” 萧让笑:“你认为代伟公司一个月万把块请的会计,做的账目能有多高明?代伟主张自己的公司估值八千万,程儒言不认可,派了君天会计事务所的会计师做尽职调查,做了足足一个星期,他们随便翻翻账本,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你怎么会觉得几个会计师看不出一个小会计做的假账呢?” 刘天海脸色难看。 萧让脸色也没多好,看向众人:“首先,君天的律师宁稚,不是我的女朋友。其次,代伟的案子,是程儒言主办,宁稚只是因为他人在美国,帮忙接待了代伟的前妻,这个案子就算办成了,也不算宁稚的业绩。以上,并不存在刘par所谓的‘我为了帮女朋友赢案子而把代伟的违法证据交给对方’。” 他说完,站起身,准备离开会议室。 刘天海敲着桌子喝道:“这件事我会彻查!如果查到确实是你和君天私下勾结,我不仅会上报律协,还要把你请出金诚!” 萧让勾唇:“随便查。” 他回到楼下,经过习毅的工位:“叫孙晴过来见我!” 习毅见他一张脸黑得吓人,赶紧打电话。 孙晴很快赶来,敲门进办公室:“老大,找我什么事儿?” 萧让坐在大班椅上,吼道:“代伟的案子,你跟刘天海说了什么?” 他从没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孙晴吓得人往后退了一步,解释道:“我没说什么啊。我问他有没有税局的关系,请他帮忙疏通疏通,他问起了代伟的案子,我只能实话实说啊。” 萧让相信她不会背叛自己,代伟的事只是无心之失,但还是很反感她未经自己同意,就把案情上报给刘天海的行为。 他余怒未消,说道:“代伟的案子办结,其他案子移交给你手下的律师,或者张旭!” 孙晴错愕:“那我呢?” “你身为我手下的律师,未经我同意,越级上报!停职一个月好好反省!” 孙晴激动:“找刘par之前,我就求过您,让您找找关系帮代伟处理补税的事情,是您不帮忙,我迫不得已才去找刘par的!刘par问起案子,我能怎么样?我能不说吗?这也要算我越级上报?” “我不帮忙?”萧让食指点着桌面,戳得桌子闷响起来,他吼道,“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孙晴不甘道:“如果代伟只是一个普通的当事人,我必然不会为了他求您帮忙,可我已经说过了——我想争取签下戴思通!代伟是戴思通的原始股东,只要他愿意,签下戴思通的机会很大!戴思通明年就要上市了,我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萧让咬牙:“我说过了——即便你帮代伟解决了补税的事情,他也不会把戴思通签给你!他不仅不会把戴思通签给你,还要反过来告我!告金诚!不信你看看!” 孙晴大骇:“您从哪里听说代伟要告您?” 萧让强忍怒火,挥了挥手:“你出去!” “老大……”孙晴上前一步,“我……” 萧让喝道:“出去!” 习毅听到声音跑进来:“孙律,咱们先出去吧。” 孙晴红着眼睛看一眼萧让,不甘心地跟着习毅离开办公室。 萧让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平息怒火。 门外,张旭来了,没敢进办公室,站在习毅工位聊了会儿。 “老大好好的为什么把孙晴骂哭了?” “不知道呢。好像跟那个代伟的案子有关。” “代伟的案子不是办结了吗?还为了这事儿骂孙晴做什么?” “不清楚。”习毅扭头看一眼办公室内的萧让,小声问张旭,“您要进去吗?” 张旭摇摇头:“算了,我还是不进去挨骂了。” 人正要走,习毅接了个电话,赶紧喊道:“张律,泰高地产的出纳员来了。” “把他带到会议室,让老大也过去,我去拿个电脑就过来。” …… 五点一到,宁稚关电脑,把电脑装进包里,准备下班。 小骆敲门进来说:“程律,宁律,金诚的张旭律师明早十点约见。” 程儒言点点头:“可以。” 看一眼宁稚:“你没问题吧?” 宁稚比了个OK的手势。 她背着包站起身:“没事儿的话,我先下班了。” 程儒言笑:“你最近都挺早走啊,怎么?” “最近在找房子,跟中介约了六点看房。” “找房子?不住萧让楼下了?” 宁稚尴尬笑笑:“嗯,不太方便。我先下班了。” 程儒言合上案卷,起身拿上西服外套:“一起走。” 俩人进了电梯,见宁稚按了一楼,他说:“去哪里看房子?我送你过去。” 宁稚说:“我得去地铁站接合租的朋友,走路过去就行。” 程儒言转而问:“和萧让翻脸了?” 宁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没翻脸,就好像她和萧让和好了似的。 说翻脸了,他们又确实没翻脸。 她抿了抿唇,说:“不太熟,没什么好翻脸的。” 程儒言唇角弯了弯,问:“接连两个案子,都和萧让打对台,会不会不舒服?” 宁稚正色道:“没什么不舒服的,工作是工作,我不会代入个人情绪。” “很好。” 宁稚坐地铁去地坛公园,在地铁站和张晗碰了面,俩人一起去找中介。 今晚看了四套房子,俩人都挺满意,拍了视频和照片回家给罗薇薇参考。 罗薇薇做好了晚餐等她们,看了她们拍回来的视频和照片,嫌弃装修不好,嫌弃有人住过不干净。 “要不咱们就向萧让租这里吧?”她看看宁稚,又看看张晗,“反正咱们搬出去,他也要租给别人不是?” 宁稚说:“他这套,一个月月租四万块,咱们三个的工资加起来,都不够房租,不用吃饭啦?” 罗薇薇叹气,咬着筷子,又看看视频和照片:“算了,不然我搬去和文康住。他的房子就在这附近小区。你俩租个二居室就行了。” 宁稚和张晗互望一眼,都没反对。 罗薇薇搅着碗里的饭粒,说:“之前还以为只要不从金诚离职,就能一直住在这里,等我找到俊俊,把俊俊接到北京,也让俊俊住这里,这个小区的幼儿园还是双语的……现在俊俊没找到,这个房子也住不了了。” 宁稚夹了点青菜到碗里,问:“俊俊还是没消息吗?” 罗薇薇摇头:“没有。刘鹏躲债主,根本不敢回老家。” 张晗:“他到底把孩子藏哪儿去了?孩子今年快五岁了吧?明年就该上一年级了。” 罗薇薇红了眼眶,眼泪滴在碗里:“说难听的,孩子活着没活着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命苦,摊上这种事儿。” 宁稚看她一眼,说:“三个人看一个孩子,孩子肯定是活得好好的,你别瞎想。” 一顿饭在罗薇薇的悲伤中结束。 洗完澡,张晗在宁稚房里商量租房的事情,忽然听到罗薇薇房中传出哭吼声。 俩人以为出了什么事儿,赶紧出去看看。 还未走到罗薇薇房门口,就听到她崩溃地吼道:“我是你女朋友,为什么不让我住你家?你家是有什么不能让我看见的东西或人吗?” 第231章 宁稚再赢萧让 宁稚和张晗互望一眼,又退回宁稚房里。 门关上,宁稚小声说:“好像是李文康不让她去他那儿住。” “那咱们不用看二居室了,她最后肯定还得跟咱们一起住。” “也是。”宁稚坐回躺椅,拿起平板,“这个李文康不是一个人住吗?一个人住,有什么好不让薇薇过去住的?” 张晗摇头:“不清楚,那个人怪怪的。我总觉得他对薇薇不是真心的,但我不敢说。” 宁稚吸了吸牙齿,说:“我才回来一个多月,还不了解这个人,不好下定论,容我再观察观察。来,咱们继续看房子。” 翌日,萧让和张旭十点准时抵达君天。 宁稚拿上录音笔、笔记本电脑,跟在程儒言身后进了会议室。 四人隔着会议长桌握手。 宁稚简短地和萧让握了下手,迅速抽回。 众人入座。 萧让开口:“网上的帖子,严重影响了泰高集团的商誉,如果你们今天不撤掉网络上的不实内容,泰高集团将对你们提起诉讼。” 程儒言不以为意地笑了下:“君天每年都要应付百八十起这种诉讼,多一起不多,少一起不少。” 宁稚暗暗看向萧让。 这么些年,没见萧让在哪个律师面前败过火,除了程儒言。 萧让咬肌鼓了鼓,瞧着程儒言:“所有人的协商方案都和蔡晓雨齐平,怎么样?” 程儒言笑:“走诉讼,也差不多是这个方案。既然都一样,那我们为什么要协商?” 萧让烦躁道:“能协商你不协商,一定要上法庭浪费时间,法官都要骂你。” “我不怕法官骂,又不是没骂过。” 萧让败下阵。 换张旭上。 张旭说:“把十万块的精神损失费提升至二十万,如何?” 程儒言摇头:“泰高集团身为一家着名房企,理应有社会责任感,如今却做出这种跟诈骗没两样的事情,他难道不应该付出更大的代价?否则如何叫它记住这个错误?否则如何让社会对它重燃信心?” 萧让深吸一气:“有什么要求,你提吧。” 程儒言正色道:“撤销十二名受害者的购房协议、银行贷款;退回部分首付、还贷本息,并给予十二名受害者该套房产作为赔偿。” 萧让和张旭互望一眼。 萧让看向程儒言:“你疯了?” 张旭也为难道:“泰高集团不可能答应这种和解方案的。” 宁稚说:“一套房按成本八十万计算,十二套房子作为赔偿,一共是九百六十万,再加上退回的首付、按揭本息,一共一千零五十万左右。我认为泰高集团的商誉高于这个金额。” 张旭还想拉扯,萧让直接说:“蔡晓雨按赔偿一套房的标准执行,其他人按精神损失费二十万的方案执行。” 宁稚坚持:“不行!如果你们不接受赔偿十二套房的方案,那咱们就走诉讼!” 萧让:“你应该知道——走诉讼,蔡晓雨会失去这套房作为赔偿,且走诉讼的精神损失费,一定会低于十万元。” 宁稚:“但走诉讼,泰高集团的股票一定会下跌,损失的可就不是这一千零五十万,可能是十倍,甚至百倍!” 张旭:“走诉讼,泰高集团也不一定会败诉。” 双方拉扯中。 萧让手机响,他出去接了个电话。 回来后,看着宁稚和程儒言:“按十二套房的方案执行赔偿!” 说完,离开了会议室。 张旭如释重负道:“那我们回去把和解协议拟好,发给宁律看完没问题,下次见面,就是约十二名当事人过来签字了哈。” 宁稚起身送他:“是的是的。” 张旭看向程儒言:“程律,网上那些东西,今天可以下了吧?” 程儒言起身:“当然可以,我这就去安排。” 张旭和他们握手,提包离开,走时,神色都是轻松的。 宁稚送他去坐电梯,回办公室,开心道:“程律!我们成功了!帮她们每个人都争取了一套房子!都是可怜的北漂,能在北京拥有一套房子,她们会很开心的!” 程儒言笑着把案卷丢到她桌上:“这个案子办得不错,算你的业绩。” 宁稚解释道:“其实最先发现这是集体诉讼的,是我之前在金诚所的同事。” 程儒言挑眉:“你这个前同事不怕犯错误?身为金诚的律师,提醒对家律师这是个集体诉讼案?” “他已经离开金诚两年了,目前在自家公司当法务。” “要不要邀请这位同事加入君天?我们对曾经在金诚服务过的律师,可是很欢迎的。” 宁稚笑:“是因为君天经常和金诚打对台,从金诚跳槽过来的律师拆台更快准狠么?” “聪明!”程儒言坐回大班椅上,交代道,“务必好好感谢这位同事,代我请他吃顿饭,之后回来报销!记住了,邀请他加入君天!” 宁稚笑着坐回工位,权当程儒言开玩笑。 曾子君连金诚都不待,怎么可能来君天。 不过她还是约了曾子君晚上一起吃饭。 曾子君听说她接连两个案子都赢了萧让,不可思议道:“萧律打官司,本来就赢得多输得少,你一下赢了他两个案子,太厉害了。” 宁稚笑:“也不算赢他,案子都在协商阶段解决,没上法庭。” “协商阶段赢的,也是赢。” 想起今天在会议室里谈判,萧让那张臭脸,宁稚觉得又好笑又解气:“终于赢他了!我当他助理那会儿,他整天骂我——就你这样,一辈子都别想当律师!” 曾子君说:“萧律这是严师出高徒。” 一句话,既不得罪萧让,又夸了宁稚,宁稚感慨道:“您这情商,我要向您学习!” 笑过一阵,宁稚正色道:“不过这个案子能赢,真的要谢谢你,是你和我一起去售楼处打探消息,又是你先发现这是个集体诉讼案。” 曾子君笑着看她,眼中有晶莹碎茫:“我不说,你最终也会发现这是集体诉讼案。” 宁稚举起杯子和他碰杯:“曾律,谢谢你!” 听到这个称呼,曾子君怔了一怔,而后无奈笑开:“好久没人喊我曾律了。怪想念这个称呼的。” 宁稚喝一口饮品,问:“想过回律所工作吗?” 曾子君点点头:“想过,但没办法,家里的生意也得看着。我现在虽然负责法务部,但运营上的事情也得插手。分身乏术。” “你还有兄弟姐妹吗?” 曾子君摇头:“没有,我是独生子。” “那确实只能指望你了。” 手机进了微信,宁稚放下杯子,点开手机进入微信。 是林恒发来的。 【下班了吗?吃饭没?】 宁稚礼貌回复:【下班了,和以前的同事吃饭中】 林恒很快回复:【那你先吃,晚点再聊】 宁稚退出微信。 曾子君问:“你呢?就打算一直在君天?” 宁稚反盖手机,小声说:“其实我想自己开律所,但不是现在,先在程儒言这儿混点经验。” “开律所?好事啊。” 宁稚和他干杯:“愿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必须的。” 宁稚把杯里的饮品都喝光了,看一眼腕表:“快十点了,明天还得上班,咱们回去吧。” 曾子君拿手机:“我送你回去。” 他开车送宁稚。 车子驶入地库,宁稚提醒道:“直走到底左拐,有一个电梯间入口,我从那儿上去。” “好。” 曾子君手中方向盘打了个大弯。 宁稚习惯性看向电梯间右侧两个车位。 黑白奔驰都停着。 黑色奔驰主驾车门打开,萧让提着包下车来。 宁稚没想到这个点还能碰上萧让,偏了偏脸,对曾子君说:“曾律,你能开着车绕地库一圈吗?晚点再停下来。” 曾子君不解,但没多问:“好。” 车子经过萧让身边,萧让看来一眼,他也看到了萧让。 再看偏着脸的宁稚,他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他什么都没问,车子驶出地库,在东三环转了一圈才折返。 萧让已经不在那里了,宁稚松一口,和曾子君打了个招呼,下了车。 …… 翌日,宁稚元气满满地醒来。 下午,蔡晓雨和另外十一位当事人与泰高签和解协议,案子就算结束了,她要开始准备下一个案件,晚上还约了中介看房。 是忙碌,又充满希望的一天。 宁稚进办公室,小骆正在擦程儒言的大班桌。 她和小骆打招呼:“小骆,早上好。” 小骆闻声抬起头,看到她,紧张道:“宁律,您看到公众号发的帖子了吗?” 宁稚把包放到工位上,拿上保温杯准备出去倒水:“什么帖子?” 小骆拿出手机:“一个叫‘驴圈八卦’的公众号,昨晚半夜更新的八卦,好像在写您和程律……” 宁稚放下保温杯:“写我和程律什么?” 小骆按着手机:“我转发您,您看看啊,我先去干活了。” 宁稚从包里翻出手机,进入微信,点开小骆发来的文章。 文章标题:《只要豁得开,没有得不到》 内容—— 美貌真的是利器。 这位叫nz的初级女律师,漂亮、身材好,虽然学历辣鸡,但她还是靠着美貌和身体,先后游走于金诚和君天两大所的合伙人xr与cry之间,获得了同级别律师难以企及的名誉、地位和金钱。 三年前,nz和xr恋爱换取实习名额,违规拿到律师证。 三年后,她又利用美色,从cry手中获得好的案源。 头两个案件让她彻底打开知名度,第三个案件,是个离婚案,她和xr分别代理一对富豪夫妻。她和xr串通,获得xr当事人的秘密,以此要挟对方,令自己的当事人多分了不少财产,她的代理费也因此翻了几倍,赚得盆满钵满。 如今第四个案子,她又和xr合作,恐怕又要延续第三个案子的基操,实现俩人的名利双收…… 文章末端出现一段男人的音频,是做了变声处理的采访。 第232章 宁稚帮萧让 “她进金诚的时候,因为学历低,本来是x姓合伙人的助理,俩人不知怎么的就搞到床上了,x姓合伙人就开始让她办案子,还中途帮她写了实习材料,让她跟其他实习律师一起拿到律师证。 拿到律师证后,她就出国留学了,镀金了才回来,一来就加入君天,君天的c姓合伙人可能也看上她了,给的都是好案子…… 就这样她还不知足,还让x姓合伙人把当事人的秘密泄露给她,她拿着那些秘密去威胁对方当事人,为自己当事人争取多分财产,她的代理费肯定也高啊……” 宁稚没听完,气得退出微信,吼道:“这根本就是造黄谣!只要年轻女人做出点成绩,就是靠男人!” 她看向小骆:“知道这是谁发的吗?” 小骆摇头:“不知道。这个公众号平时专门写律师的八卦,一直都这么写的,只是不知道这次为啥写到您和程律了。” 宁稚气得一张脸通红:“都是胡说八道!根本没有那些事!” 小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那个金诚的x姓合伙人,是萧让律师吗?” 宁稚气得胸膛上下起伏,没吭声。 小骆问:“您真的是萧让律师的女朋友吗?” 宁稚怒道:“我不是!我跟他没关系!” 她没心思出去倒水了,在工位坐下来,打开电脑,开始挨个群查看。 小骆说:“我看几个在其他所的同学的朋友圈转发了,您快看看朋友圈有没有人转发吧。” 宁稚寒着脸说:“他们就算转发也会屏蔽我,不想看了!程律知道这事儿吗?” “我没跟他说,不清楚他知不知道呢。” 这时,宁稚刷到金诚吃喝玩乐群有人转发了文章,下面一堆人回复: “知道她跟xr谈恋爱,不知道她是这么拿的律师证啊。” “一个助理在金诚完成了实习,成为了律师,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哈。” “xr把当事人的秘密泄露给她,她拿着去威胁xr的当事人,然后赢了案子……这就很刑了。” “听参加临时合伙人会议的par说,那个案子让金诚损失了百亿代理费。” “xr这是为博美人一笑,不要前途了哈。” “他爷爷可是最高检的检长,虽然退了吧,但学生下属当权的总是有的吧?谁敢拿他怎么样啊?” “烦死了这个b世界!” 宁稚越看越生气,一怒之下退了群。 这时,程儒言走进办公室。 宁稚立刻上前去,急道:“程律,有一个叫‘驴圈八卦’的公众号乱写,说萧让和我勾结,还说您故意把好的案源给我!写得相当难听!” 程儒言把西服挂到衣架上,人在大班椅入座,面色凝重道:“对咱们没啥影响,主要是金诚那边,这会儿估计炸开锅了。听说代伟要起诉萧让。” 宁稚错愕:“代伟起诉萧让?为什么啊?” 程儒言说:“在你查出他做假账的事情之前,萧让已经先知道他这些脏事。他现在知道你和萧让谈过,必然会怀疑是萧让泄露给你。” 宁稚解释道:“那是我们做尽调查出来的,根本不是萧让告诉我的啊!” 程儒言点点头:“我相信你,但问题是代伟和金诚的人不信啊。代伟认为自己身为戴思通隐性股东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只有帮他代持股份的潘浪和律师知道。” “他跑去师大捐赠了一栋实验楼,拍了照,还上了师大的校内新闻!我先查出实验楼的资金由戴思通支付,并且实验楼做的研发大部分是戴思通的产品!这本来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和戴思通的关系!我只是顺着合理的怀疑查下去,再结合账本、他电脑上的代持文档,他是戴思通股东的事情就被我查出来了!根本不是萧让告诉我的!” 程儒言挥了挥手:“好了好了,我相信你,你别再说了,让萧让自己去处理吧,你忙自己的事情去。” 宁稚只好闭嘴。 她返回工位,突然想起往事,看向程儒言:“您不觉得这件事,和当年饶女士起诉萧让的事情很像吗?都是拿我当借口,起诉他违规操作、泄露案件证据。萧让那个案子是您为他打赢的,您还记得吗?” 程儒言拿出昨天没看完的案卷翻开:“我记得。金诚有人看不惯他,整他。” “上次的案子是您帮他打赢的,这次您还会帮他的,对吗?” 程儒言合上案卷,看了过来,严肃道:“这次咱们都别掺和!小心火烧到君天!好了,忙你自己的事情去!” 宁稚不甘心地闭上嘴。 她不希望萧让再受这种莫须有的指控。 虽然代伟起诉他这个事情很扯淡,但对他名誉的损害是无可估量的。 宁稚心神不宁了一早上,直到下午张旭来签和解协议。 事情办完,萧让还没出现,宁稚偷偷问张旭:“萧律呢?” 张旭叹气:“我出来的时候,萧律还在开会,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 “金诚管理层什么态度呢?” “刘par找到一些能证明你们谈过恋爱的证人。” “可我们三年前就分手了啊,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说是有人看到你和萧律还住一起。”张旭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刘par要怎么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宁稚百口莫辩。 收集好和解协议,她让小骆帮忙送当事人和张旭离开,自己返回办公室。 手边手机在震,她回神,翻过来一看,是林恒来电。 一个念头从宁稚脑中闪过。 她接起电话:“是我。” 电话那头,林恒说:“宁稚,明天周六,你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去爬山?” 宁稚咬牙:“晚上一起吃饭。” 林恒连声音都染上了惊喜:“好,我现在过去接你。” 宁稚挂了电话,身下的转椅转了九十度,看向程儒言,考虑片刻,起身走到大班桌前:“程律,您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程儒言在看案卷,头没抬:“你说。” 宁稚偷偷摁住上腹部,强忍着胃底的不适,说道:“我晚上和男朋友一起吃晚饭,完了我们会一起回家,您让信息部的人去拍我们,然后把我有男朋友的事实传出去。” 程儒言闻言,合上案卷,蹙眉看着她:“你是真有男朋友了,还是为了帮萧让?” 宁稚抿唇:“这有什么差别吗?” 程儒言把案卷丢到桌上,严肃道:“如果你真有男朋友,我找人拍,无可厚非。你如果没有男朋友,为了帮萧让,特地找人扮演男朋友,晚上还一起住,你这就是愚蠢!” 见宁稚不吭声,他又骂道:“萧让在这个圈子混了十几年,萧家什么成分,他解决不了这种小事?需要靠你破坏自己的名声去帮他?” 宁稚闭了闭眼睛:“我已经决定了,您不同意我也要这么做!我自己去信息部!” 她转身要走,程儒言站起身:“你站住!” …… 宁稚上了林恒停在门口的白色SUV。 见她白着脸,林恒关心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宁稚回神,摇了摇头:“没有。” 林恒笑:“晚上想吃什么菜系?” 宁稚说:“就在附近商场的餐厅吃饭吧,吃完还可以逛逛。” “好。” 林恒把车开到附近商场,俩人从地库坐电梯到楼上的餐厅。 宁稚挑了一家西餐厅,特地选择靠窗的位置。 林恒问:“入秋了,香山的枫叶很漂亮,明天要不要一起爬山?” 宁稚说:“我最近要换住处,周末得去看房子,以后吧,等我搬家的事情搞定了。” 林恒欣喜:“你不住现在这个小区了?” 宁稚点头:“嗯,最近要把房子找好,国庆的时候好搬家。” 林恒还记得上次送她回家,和萧让起的冲突。 他看得出来萧让这位邻居喜欢宁稚,对此一直颇有危机感,如今宁稚要搬家,他再欣喜不过。 他暗暗欢喜片刻,才想起正事儿:“我家在三环也有房子,要不你……” 话没说完,就被宁稚打断:“不合适,谢谢你的好意。” 林恒没再往下说。 他打量着宁稚的脸色,说:“到时候搬家,和我说,我一起帮忙。我是男生,力气大。” 宁稚浅浅笑了下,露出一侧的酒窝:“好,谢谢。” 她搅着盘子里的甜品,手暗暗按住上腹:“要不等下吃完饭,你去我现在住的地方,看看我们的东西有多少,到时候好帮我们参谋参谋请多大的车搬东西?” 林恒受宠若惊:“好。” 又问:“国庆除了搬家,还有什么计划?” 宁稚说:“可能去看看我妈,在家里看看案子什么的。” 说着,眼角余光瞥见有人拿着相机往这儿拍,立刻抽出一张纸巾帮林恒擦唇角。 林恒一怔,望着她。 她对他眉眼弯弯地笑了下:“嘴角沾了东西,我帮你擦。” 林恒怔了几秒回过神,抬手摁住她的手:“宁稚……” 她强忍着停留了几秒,等那人拍好照,才抽回手。小声说:“你不要误会。” 第233章 放不下 不咸不淡地吃完晚餐,宁稚主动提出逛逛商场。 林恒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应下。 宁稚直奔商场一家做婚戒的品牌店,试了几款戒指,并请林恒帮自己参考。 林恒当即拿出手机:“都很好看,全都买。” 宁稚眼角余光瞥见门外拍照的人已经离开,立刻脱下戒指,放到绒布托盘里:“我随便看看,不是很喜欢。回去吧。” 上车前,她特地看了眼暗处,确定有人在跟拍,才坐进副驾。 林恒的车一走,跟拍的人也立刻开了车跟上。 到了小区门口,宁稚借口去便利店买东西,让林恒把车停在路边。 她进便利店,随手拿了两瓶酸奶和一提纸巾,要去收银台买单时,碰到了在便利店闲逛的李文康。 她顿步:“李文康,你今天来找薇薇吗?” “没有,我来买点东西。” “你和薇薇到底怎么回事儿?我和张晗要搬走了,你到底让不让薇薇和你一起住?” 李文康轻咳一声,不自在道:“让她和你们一起住,我那儿不方便。” 宁稚没忍住,问:“你一个单身汉,住的地方到底有什么不方便的?” 李文康没吭声。 宁稚试探:“你该不会一脚踏两船吧?家里还有一个同居的女人?” 李文康摆摆手:“我没有,我没有其他女人。” “那你家有什么好不让薇薇去住的?你俩到底是不是男女朋友?” 李文康又不吭声了。 宁稚气道:“不管你们了!” 她去买单,提着袋子就走。 车子开进地库,在临时停车位停下,她把购物袋给林恒:“你帮我拿。” 林恒赶紧接过,拎着下了车,绕过车头,殷勤地为她开了副驾车门。 俩人一起走进电梯间等电梯。 宁稚故意将步伐放得极慢,方便躲在暗处的人跟拍。 直到进了电梯,才松一口气。 进了家门,罗薇薇在厨房洗洗刷刷。 看到宁稚带了年轻男士回家,惊喜道:“这位是?” 宁稚拿拖鞋给林恒:“林恒,杨叔的同事,来帮咱们看看搬家的东西,到时候要麻烦他帮咱们一起搬家。” 罗薇薇想起这位是宁稚的相亲对象,赶紧去倒水,殷勤地招待林恒。 张晗也从房里出来,一起招待林恒。 林恒自我介绍后,张晗自我介绍道:“我是宁稚的本科同学,也是读法学的,现在在海淀区检工作。” 林恒:“是检察官?” 张晗笑:“是,但还没有入额。” 林恒对她拱了拱手:“张检好。” 他看向罗薇薇:“那罗小姐呢?” 罗薇薇热情道:“我是宁稚的初中同学,现在是律所的财务。” 林恒笑道:“都是律政精英。” 宁稚回房间,把丢在躺椅上的睡衣内衣收好,才让林恒进房间看东西。 林恒看了看,说:“你东西不多,估计五六个五十升的收纳箱就够了。” 宁稚点点头:“好,我去网上买收纳箱。” 她又带林恒去看罗薇薇和张晗的东西。 张晗的东西也少,罗薇薇的东西一大堆。 宁稚记下所有人需要的收纳箱规格和数量,在网上下单。 罗薇薇留林恒吃夜宵,林恒借口太晚回家父母会担心,喝了点水就走了。 宁稚送他去等电梯,说:“今晚麻烦你了。” 林恒憨笑:“我希望你以后多多麻烦我。” “等搬了家,我和薇薇晗晗请你吃饭。” “好。”林恒笑,“你的室友们看上去都很好。” 都是好女孩,他心道。 …… 送林恒进电梯,宁稚返回家中。 一进门,罗薇薇就迎上来了,说:“这个林教授很帅啊。” 宁稚装了一晚上,笑得嘴巴都僵了,勉强道:“还可以吧。” 罗薇薇惊呼:“多好、多帅气的男孩子啊,你为什么没感觉啊?” “没感觉就是没感觉啊,哪有为什么。” 罗薇薇回忆林恒一身打扮:“林教授肯定是富二代,从他那身行头就看得出来!他开什么车?” “没注意呢。”宁稚不想再听罗薇薇唠叨,“我累了,洗澡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啊。” 罗薇薇跟在她身后说道:“我觉得林恒比萧让好,不说别的,岁数上就有优势。林恒年轻啊,萧让都三十好几了吧……” 宁稚顿步,她差点撞到她身上。 “箱子一到,就要开始整理东西了,国庆就搬。” 说起搬家的事,罗薇薇就心情不好,叹着气回客厅。 宁稚进屋洗澡。 洗完澡出来,张晗在她房里看书,她也坐到躺椅上,跟她说今天发生的事。 张晗说:“代伟起诉萧让的理由很牵强,甚至可能都立不了案。” 宁稚叹气:“是吧,但舆论太凶了,我怕影响萧让的名誉。” 张晗说:“你为了萧让的名誉,利用了林恒。” 宁稚双手合十抵着鼻尖:“是我利用了他,是我对不起他,等风波过去,我一定会和他坦白,争取他的原谅。” “其实你不必在意八卦写什么,每天都有无数的八卦在产生,人们很快就忘了。” “当初和萧让谈恋爱,是我主动的,现在他因为我们曾经的关系惹来麻烦,我有责任澄清。可大众不想相信当事人的解释,只会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张晗已经可以预见今晚这些照片,将配上宁稚和林恒同居的字眼。 她担心道:“你宁可拿自己的清誉去维护萧让的名誉?”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我的清誉又不值钱。谁年轻的时候没谈过几场恋爱?” 张晗看着她:“心里还是放不下萧让吧?见不得他受半点伤害。” 宁稚心虚解释:“我只是不希望他因为我而惹上麻烦。” …… 只一晚上的时间,宁稚和林恒的照片,就在律师圈流传开。 程儒言让人连夜写了小作文,像牛皮藓一样,从各个和律师圈有关的营销号发出来。 他把这包装成是前一天那篇《只要豁得开,没有得不到》的文章的热度延续。 小作文形容宁稚和林恒在美国留学认识,相恋多年,感情依旧甜蜜,如今更是发展到看婚戒的程度。 照片还拍到他们一起回家,林恒进入宁稚居住的公寓后再也没出来——以此来击碎那些说宁稚和萧让住同一幢楼疑似同居的谣言。 照片里,林恒穿一身藏蓝色西服,高挑挺立地站在宁稚身侧,气质矜贵儒雅。 拍照的人捕捉到他呵护宁稚的细小动作。 小作文末尾,直接挑明林恒贵为高校教授,林家更是豪门,宁稚不可能放弃这么优质的对象,在职场上乱搞,毕竟豪门对儿媳妇是有考核的,准备进入豪门的人,都会珍惜羽毛。 小作文一出来,风向渐渐转变。 昨日指证宁稚和萧让、程儒言有不轨的人,只是凭变声采访、口述,根本拿不出任何一张照片。 而今天这些小作文,可是360度无死角地偷拍到了宁稚和林恒的生活,更有可信度。 吃瓜大众这下不信宁稚和萧让的绯闻了,毕竟她都快嫁入豪门了,又何必用那种肮脏的、违法的手段挣代理费? 看到风向转变,宁稚松一口气。 程儒言进办公室,问:“怎么样?还满意么?” 宁稚回神,起身走到大班桌前:“谢谢程律。” 程儒言把西服外套挂到衣架上,在大班椅上坐了下来,盯着她瞧了一会儿,问:“照片里那年轻人,是真的喜欢你吧?” 宁稚轻咳一声,有点不好意思:“他是家里给我介绍的对象。” 程儒言叹气:“一个萧让就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又来一个?还是这么强劲的对手,我真是命苦啊。” 宁稚尴尬:“程律,别开玩笑了,我一直把您当我的老师。” “那不也有师生恋么?” 宁稚:“……” 她走去整理法援案的案卷:“我还是继续做法援案对吗?” 程儒言一秒恢复正色:“是。” 宁稚把案卷抱到自己桌上,准备进入工作。 另一边,金诚所,合伙人会议室。 “今早几个公众号偷拍了宁稚和她男朋友的照片,你们看到了么?” “看到了,男的好像是双木集团的公子啊。” “男方是双木集团的儿子?” “对啊!” “这个宁稚还是挺有手段的哈。” “年轻、漂亮啊。” “看公众号写的,俩人好像是家里人介绍的。” “依我看,宁稚和萧让的传言不可信。都要嫁入双木集团了,还有必要去勾搭萧让么?” “我也觉得是。豪门对儿媳妇都要做背调的,哪个女人那么傻,一只脚踏入豪门了,还去乱搞,被豪门开除?” “也是哈。昨天那个公众号写得有鼻子有眼睛的,结果一张宁稚和萧让的照片都拿不出来。反倒是今天这些,清清楚楚拍到宁稚和林家公子的生活了。” “看照片,俩人就是普通的小情侣,晚上下班一起吃饭,逛逛街,买买东西,一起回家休息。” “看那样子是已经同居的……” 这时,萧让走进会议室,一张脸黑得吓人。 众人瞧他脸色不好,都悻悻地合上嘴。 第234章 再追一次 江睿进会议室,看到萧让,立刻走了过来,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萧让看他一眼,说:“英国的案子办好了?” 江睿低声:“事儿还没办完,老刘说今天的会议很重要,我才赶回来的,完了还得回去……” 他和对面几位最近同在英国出差的合伙人打了个招呼,又低声问萧让:“今儿到底是什么议题,怎么把人都喊回来了?这一来二去的,机票几十万啊。” “什么议题?”萧让嘲讽地笑了下,“开除我的议题。” 江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开除你?好好的怎么……” 话没说完,刘天海和手下几个律师进了会议室。 他在主位坐下,看一圈众人,清了清嗓子:“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开始今天的会议。” 江睿坐直身体,蹙眉看向刘天海。 刘天海手下的律师林森发言:“关于代伟离婚案一案中,萧让律师泄露当事人机密给君天律师宁稚一事,现内部调查结果已出,正式开启投票表决萧让律师的去留。同意萧让律师离开金诚的合伙人,请举手。” 有不少合伙人都举起手。 这些人都是刘天海阵营的人,他们举手,在萧让的意料中。 他冷冷扫视这些人,记住每一张脸。 林森开始点数。 眼见投了赞成票的合伙人数量即将超过一半,江睿着急地看一眼萧让,见他没任何反应,站起身:“慢着!” 众人看过来。 刘天海笑问:“江律你有什么想说的?” 江睿:“你们说内部调查结果出来了,结果是什么?都没公开结果,投什么票?盲投么?” 林森:“结果就是——萧让律师严重违反职业道德,泄露客户机密,给律所造成了近百亿的重大经济损失。” 江睿想都没想:“证据呢?” 林森笑着看一眼萧让:“证据肯定是有的。” 江睿怒道:“那就公布出来!别光一张嘴哔哔!危言耸听!” 他之所以敢这么笃定,皆因与萧让认识二十载,了解萧让的为人和职业道德。 谁都可能去做这样的事,但萧让绝无可能! 林森笑道:“不公开证据,是为了保护萧让律师,毕竟萧让律师从金诚离开后,还得在这个圈子里立足的不是?” 江睿冷笑道:“我看是没有证据吧?” 林森还想说什么,刘天海开口道:“好了,既然江律师想看证据,那就给他看,也给大伙儿看看!” 林森立刻拿出手机操作几下,白色幕布上就出现了一段视频,背景是电梯,萧让拉着宁稚进电梯,宁稚脚上穿着拖鞋。 林森:“大家注意右上角的时间。” 下一段视频,像素不佳,像是从远处拉近距离进行偷拍——一对男女背对着阳台,在门后激吻。 最后一个视频,在威派公司门口,宁稚从萧让那辆黑色奔驰的副驾下来。 林森:“通过三段视频的时间,可以看出发生在代伟离婚案期间,并且相隔一夜。视频中的男女,一起过了夜之后,又由男方送女方到代伟的公司。” 众人哗然。 江睿震惊地看向萧让。 他没想到萧让竟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他面上仍然镇定:“倒回去第二段看看。” 林森挑眉,在手机上操作几下,第二段视频重新播放。 江睿指着上头看不见正脸的俩人,说:“你这是从哪里偷拍的?连脸都看不清楚,忽悠谁呢?” 林森笑了下:“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萧让与宁稚。” 江睿:“是么?我看着怎么像你跟你小三呢!” 林森脸色一变:“你睁眼说瞎话!” 江睿看向众人:“在座的,都是超过十年诉讼经验的律师,大家就说吧——这些所谓的证据,如果搬到法庭上,法官信么?” 众人不吭声。 本来投票就是被迫表态,投就完事儿了,谁还吃饱了撑着,发言得罪萧让。 刘天海:“咱们这是内部调查,不是诉讼……” 话没说完,就被江睿打断:“内部调查不用讲基本法?内部调查不用看有效证据?” 他看向众人:“你们今儿要装瞎把萧让赶出去也行,但之后输案子的时候别他妈后悔!” 他隐晦地暗示众人,得罪萧家,以后在律政圈没好果子吃,但话又不说得那么明白,不留下话柄。 众人互望一眼,表情痛苦。 如果不投赞成票,那在金诚就是与刘天海为敌,与他为敌的下场今儿也看到了。如果投了赞成票,那就是得罪萧家…… 横竖都不是人。 江睿看出众人的犹豫,趁势说道:“这样吧,管理层认为萧让办案子有瑕疵,那就继续内部调查,继续找证据,直到找出有效证据,到时候该投票投票,萧让该走人走人,行了吧?” 这等于给众人台阶下,众人忙点头。 这时,跟萧让关系不错的合伙人也开始为他发声。 “萧让和宁稚住同一栋楼,在电梯里一起出现也正常,也因为是邻居,又办同一个案件,路上捎带一程,也不算什么。我不认为这些巧合,能证明萧让泄露当事人机密给宁稚。” “就是!萧让这么做,图什么?那可是他的业绩,他又不傻!” 林森说:“宁稚初到君天,急于做出成绩,萧让拿出一个案子给三年前的女友当礼物。” 有人笑道:“那案子是程儒言的,签和解协议前几天,程儒言出现了,亲自处理的案子。按林森你的意思,这是萧让给程儒言做业绩?那萧让爱程儒言可爱得真够深的啊,拱手相让百亿业绩,还可能被开除。” 众人哄笑。 一旦有人开始为萧让说话,大家胆子渐渐大起来,都畅所欲言。 有人说宁稚是双木集团未来儿媳,没必要去搞这些事情。 有人说就算宁稚想和萧让搞破鞋,不担心违反职业道德,也应该担心豪门背调不过。 江睿适时说道:“行了行了,大家都忙不得很,没有证据的事,就别浪费大家时间了!下回,证据和内部调查报告先发一份到所有合伙人邮箱,等我们都认可了证据的有效性和结果再说!” 他率先起身离开会议室,众人趁势作鸟兽散。 会议室里只剩下刘天海、林森和萧让。 萧让起身,走到刘天海面前,拿出手机点了几下,手机屏幕转给刘天海看。 “再有一次,我一定把这些发给律协。” 刘天海看一眼屏幕里的东西,惊得一脸苍白。 他错愕地看着萧让:“你!” 萧让把手机放回西服内袋,冷冷笑了下,转身离开会议室。 回到办公室,江睿坐在沙发区泡茶,怨怼地看他一眼,兀自烫洗茶具。 他转身把办公室门关上,解开西服扣子,在江睿对面坐下。 江睿倒一杯茶放到他手边,气道:“你今儿到底怎么回事儿?老刘和狗爪子那么编排你,你一声都不吭?” 萧让拿起茶杯,轻轻吹去热气,笑了下:“我逗他玩儿,就怕他不开除我。” “你打算跳槽?” “没有。” “想自己开律所?” “不是。” 江睿被他整不明白了:“那你图啥?” 萧让喝一口热茶,后背往沙发背靠靠去,双手悠哉地搁在扶手上,翘起二郎腿,眯着眼说道:“我就等着他把我开除了,再把我请回来。” 江睿直呼:“好家伙!你手里是不是有老刘的违规证据?” 萧让笑而不语。 “你不早说!要知道你手里有王炸,我刚才何必跟他们争得脸红脖子粗的?” “好了好了,这下我知道你爱我了。” 江睿大笑。 俩人喝了会儿茶,江睿问:“话说回来,你和宁稚怎么回事儿?都分了三年,又好上了?” 萧让摇头:“没有。” 江睿瞪眼:“没有?那你俩搁门后激吻?” 萧让喝着茶,不言不语的。 江睿也看明白他空窗三年,是在等宁稚,叹了叹气,劝道:“分了三年,还喜欢,能是什么?真爱上了,就去追,然后火速结婚生娃,深度绑定!” “追过,而且很多次,但都被她坚决地拒了,以至于我相信她应该是不喜欢我了。” 江睿想了想,说:“这样吧,再追一次,给她,也给你自己最后一次机会。这次再失败,就放手。” …… 宁稚和张晗在国庆第二天签下新住处。 是一套位于地坛公园附近的三居室,正好位于张晗单位和金诚、君天的中间位置,张晗去上班方便了些。 这已经是这一块所能租到的装修最好的房子,但罗薇薇还是各种不满意,收拾东西的时候,一直唉声叹气。 宁稚要招呼林恒,没空管她。 她送林恒下楼,俩人在车边驻足。 宁稚说:“抱歉啊,今天刚搬来,到处乱糟糟的,实在是没功夫做饭,只让你将就着吃了外卖。” 林恒笑:“外卖很好吃,我喜欢吃外卖。” 宁稚也笑:“那你平时一定很少吃外卖,偶尔吃一次,才会觉得外卖好吃。” 林恒推了推黑色金属框镜:“我认为所有食物都有它美好的地方,不应该因为它是外卖,就觉得它粗鄙。” 宁稚颇赞同地点点头。 她挥了挥手:“那你回去开车小心,我上去整理东西了。” 她转身要走,身后,林恒喊道:“宁稚。” 她回过身:“嗯?怎么啦?” 林恒看着她,眼底有浓烈的情绪:“明天跟我去一个地方吃饭,好么?” 利用了他,他又刚帮了忙,宁稚难以拒绝,踟蹰几秒,点了点头:“好!” 但她没想到,“去一个地方吃饭”,是去林家。 宁稚下了车,看着眼前豪华的三层别墅,还有停在车库里的跑车、劳斯莱斯、宾利,咽了咽嗓子。 她瞧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尴尬道:“你没说来你家吃饭啊。我……我应该带点水果的。” 林恒笑,虚虚地揽了她肩膀一下:“我家不讲究这些,带了反而很奇怪,走,进去吧。” 宁稚只好跟着他进门去。 走进厚重的双开实木大门,宁稚越发尴尬,脸有些烧灼。 她后悔今天答应林恒一起吃饭了。 如果知道是来林家,那她一定不会来的。 她换好拖鞋,跟在林恒身后,硬着头皮进屋。 满是檀木家具的中式客厅里,电视开着,没有人。 高一个台阶的餐厅,有一位打扮高雅的女士,正在大圆桌边忙碌着。 林恒喊道:“妈,宁稚来了。爸呢?” 女士闻声看来,看到宁稚,欣喜地下了餐厅,迎了过来,拉着宁稚的手,热情道:“姑娘,你就是杨教授的女儿呀?果然和杨教授一样气质不凡。” 宁稚尴尬笑笑:“阿姨,您好,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我们可把你盼来了。”林母牵着宁稚往客厅走。 林恒急道:“我爸呢?” 林母回神:“哦,你爸在书房呢!和萧律师商量事情。你们先坐,我去喊他。” 萧律师? 宁稚预感不好。 第235章 你喜欢那个书呆子? 宁稚被这个想法吓一跳。 怎么可能在林家见到萧让啊? 即便萧让可能是林家的律师,但现在是假期,他应该在什刹海的家中陪伴家人过节,不会出现在客户家里。 他这个人,工作和私生活分得极其清楚。 这般一想,宁稚放下心,在沙发坐了下来。 林母去书房喊林父。 林恒倒一杯茶,放到宁稚手边,温声说:“你先喝一口茶,再喝一口水,然后细细感受水是不是也变甘甜了。” 宁稚照做,仔细感受口感。 她惊喜道:“矿泉水真的变甜了!这是什么茶呀?好神奇!” 林恒笑道:“这是甘草茶,入秋了,天干地燥,我妈就煮这种茶让大家润润脾胃和嗓子。” 宁稚又喝一口:“真好喝!” “晚点走的时候,我弄点你带回去泡着喝。” “没事,甘草茶嘛,我记得,回头我去茶叶店买。” “茶叶店没有,得去中药店。” 俩人小声说着话,一位气质不俗的中年男士和……萧让一起从书房走了出来。 看到萧让,宁稚差点被口中的茶水噎到。 林恒也很错愕,看看宁稚,又看看萧让,又看回宁稚,话凝在舌尖,没有说出口。 他记得萧让。 上次他送宁稚回家,在地下车库遇见萧让,虽然宁稚说他是邻居,但他还是看出了萧让对宁稚的占有欲。 他不喜欢这个人。 见林父过来,宁稚赶紧站起身,俩人握了下手。 林父笑道:“是杨教授的闺女是吧?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宁稚解释:“其实我不算杨叔的闺女,杨叔和我妈妈是再婚关系,我是杨叔的继女。” 林父一愣,脸上的笑意僵住,但他反应很快,重新笑道:“这哪有什么差别?继女也是闺女!来,小宁你坐。” 宁稚就知道林恒并未和家人说清楚自己的背景。 林父去招呼萧让:“萧律师你也请坐,家里刚好来了客人,你不介意一会儿边吃边谈吧?” 萧让笑笑:“我不介意。” 他正对着宁稚和林恒而坐,就那么看着宁稚,看得宁稚越发坐不住。 林父:“我听林恒说,小宁是律师?” 宁稚回神:“是的,我是君天所的初级律师。” 林父看向萧让:“君天所和金诚所,哪一家实力更强大?” 萧让:“国内法律事务方面,俩家实力差不多。海外市场的话,君天所更强。如果按综合所的素质去比较,君天所更胜一筹。” 林父笑着看向宁稚:“那小宁能进入君天所,还是很优秀的!” 宁稚谦虚道:“伯父您过奖了。” 林母:“晚餐准备好了,边吃边聊。” 林父招呼众人前往餐厅。 席间,他问宁稚:“听说小宁老家河北的?” 宁稚:“是的伯父,我老家是张家口的。” 林父笑道:“我们老家也是河北的,我在承德出生。” 宁稚想起来了,说:“对哦,上次林恒和我一起去承德,他去探望爷爷奶奶的朋友了。” 说起父母,林父感慨道:“是的,我父母是承德人,后来虽然因为工作原因来了北京,但经常回老家探望朋友,每逢寒暑假,也带林恒一起回去走动。我这些年,因为工作忙碌,很少陪伴父母,幸好有林恒为我尽了这份陪伴的责任。” 宁稚才明白林恒的心地善良、重感情,都是来自家族传统。 林母:“那小宁是张家口人,小宁的妈妈又是怎么和杨教授在一起的呢?” 宁稚:“杨叔也是张家口人,和我妈妈是高中同学。” 林母:“那你生父是?” 宁稚敛笑:“我生父之前是张家口中级法院的庭长,但他在我上小学的时候,辞掉了庭长的工作,来北京当律师了。” 这般一说,林家父母都能想象出宁稚的父母为什么会离婚,而宁稚的母亲又为什么会和杨礼文走在一起。 夫妻俩互望一眼,交换了个眼神。 气氛安静半晌,林父笑着看向萧让:“萧律师,就这么说定了,你如果换新所,双木集团一定跟着你一起走!” 宁稚震惊地看向萧让。 原来他是来挖客户的。 金诚有规定,不管任何人要离开律所,都不能带走自己手头的客户。 但如果客户和金诚约满,要自己走,那金诚也没办法。 难怪萧让所有重点客户的服务约,都是一年一签。 这是准备随时带着走。 可话说回来,萧让为什么要换所? 难道是因为公众号那篇黄谣,被金诚处分了吗? 宁稚有些担心,就这么心事不宁地坚持到晚餐结束。 众人移步客厅。 林母问林父:“最近天儿挺好的,要不明天回承德老家玩,爬爬山,接触接触大自然,吃点农家乐什么的。” “极好!”林父看向萧让和宁稚,“小宁和萧律师一起参加吧?” 萧让:“我可以,没问题。” 宁稚咽了咽嗓子:“我最近刚搬家,家里还没整理,我就不去了吧。” 林恒小声说:“就两天一夜,回来还有假期,一起去吧?” 宁稚摇头:“我想留点时间陪陪我妈妈。” 林恒无奈,但没有强迫她:“好,那下次有机会一起去。” “好。” 萧让看着小声说话的俩人。 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宁稚坐立难安。 她准备去趟洗手间回来就走,站起身:“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林母放下手中的水果:“我带小宁去。” 她带宁稚来客卫,恰好佣人过来跟她说事情,她很快又和佣人走了。 宁稚关上门,走进洗手间,感慨林家的客卫和自己的房间一样大。 她快速解决内急,洗了手,打开反锁的门,正要出去,萧让忽然出现,拽着她的手,闪身进洗手间。 宁稚吓得瞪大了眼睛,错愕地看着他。 他反锁上门,把她欺到墙边。 宁稚挣扎:“你干嘛?” 他深吸一气,压低了声音:“你喜欢那个书呆子?嗯?” 宁稚低吼:“你少多管闲事!” 她推了他胸膛一下,要走,他不让,将她控在墙壁与自己胸膛间。 “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书呆子?回答我!” 宁稚咬了咬牙,抬起手,正要按住上腹部,却忽然被萧让扼住了手腕。 萧让将她的双手反剪到身后:“不许撒谎!” 宁稚一惊:“你……你还记得……” 三年前,她无意中和他透露过自己的隐疾,没想到他还记得。 “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欢林恒?” 宁稚咬牙:“是!我就是喜欢他!” 话说完,立刻紧咬唇瓣,努力抑制着胃底的翻江倒海。 她撒谎了,想吐!想赶紧逃离这里! 可萧让不仅不放她,还将她控制得更紧。 她被他反剪着双手,使劲挣扎,有几次碰到他的身体,他隐忍道:“别再扭了,再扭一下,我可要亲你了。” 宁稚又急又气,没忍住,“呕”的一声,吐到他西服上。 萧让松手,扶着她到马桶边,让她吐个干净。 宁稚不想引来林家人,故意克制呕吐的声音。 她按着胸口,呕了几下,在萧让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走到台盆前,用自来水漱口。 萧让抽两张纸巾给她,她接过,把脸上嘴上的水渍擦干,这才看向镜中的自己和萧让。 看到他按在自己双臂上的手,动了动胳膊,挥开他的手。 萧让放开她,脱下身上的西服,丢到垃圾桶里,转身洗手。 “三年不见,脾气越来越硬,都吐成这样了,还是不肯说实话。” 宁稚恨恨看着镜子里的他。 萧让优雅地擦着手上的水珠,满意道:“你应该不想让我送你回家,但没关系,我会跟着林恒的车,直到看到你安全进了家门。” 他开门出去,宁稚立刻把门反锁了。 她走到台盆前,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平息情绪。 …… 宁稚回到客厅,萧让已经不在了。 她小声和林恒说:“我肠胃有点不舒服,想回去了。” 林恒也看出她脸色不对,和父母说明了缘由,送她离开。 一路上,宁稚看着后视镜里的黑色奔驰,心情越加烦闷。 “家里有药吗?要不要去医院?” 宁稚回神:“不用了,小问题,我能处理。” 踟蹰半晌,又说:“林恒,其实我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女孩。” 林恒敛笑,看她一眼,很快看回前路:“你就是好女孩。” 宁稚摇头:“我不是。” 她看得出林家父母并不满意自己,晚上的热情只是他们做人的素养。 “你没告诉你父母,我其实并不是杨叔的亲生女儿,对吗?” 林恒一噎,说:“我只是说你是杨教授家的姑娘,没有特地说明阿姨和杨教授的关系。我认为这是你的隐私,未经你同意,我不会说这些。” 宁稚点点头,无奈地笑了下:“所以其实你爸妈一听我只是杨叔的继女,并且来自离异家庭,都挺意外。我看得出他们挺为难的。” 林恒急道:“不会的,我爸妈不会那样想,他们很开明的,你相信我。” 宁稚摇头,侧过脸去看他阳光帅气的侧脸:“听爸妈的话。他们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不要让他们伤心,好吗?” 第236章 前任 和林恒说完这席话,宁稚整个人都轻松了,尽管林恒并不同意,但她终于表达出自己的心意。 车到楼下,林恒下车送宁稚。 俩人站在车边说话。 林恒不舍地望着宁稚,说:“我爸妈那边你别担心,我会说服他们。” 宁稚叹气:“林恒,算了,我们当朋友也很好,不是吗?朋友才是一辈子的。” 话刚说完,手机响。 她知道是萧让,没敢拿出手机,匆匆跟林恒道了别,转身进楼栋。 进了电梯,才从包里拿出手机。 是林淑婉,不是萧让。 宁稚松一口气。 她接起电话。 林淑婉问她明天要不要一起回老家。 宁稚原本就打算回去祭拜姥姥,也见见佟欣,欣然应下。 翌日早上,她和林淑婉杨礼文一起上了回张家口的高速。 路上闲聊,林淑婉说起老家的事。 “听说悦悦的丈夫破产了,现在正在被人起诉,你如果碰上了,能帮就帮,怎么说也是堂姐妹。” 宁稚正在看手机,手一顿,问道:“赵鑫悦不是在香港么?我又不是香港律师,怎么帮?” 林淑婉说:“俩人回北京两三年了,在北京被人起诉。” “哦,也在北京啊。”宁稚看回手机,“北京那么大,要碰上也不容易,我有心无力。” 她一说起赵家人,就变得一脸冷冰冰,林淑婉知道,但也没办法,叹了叹气。 宁稚是真心不想管赵鑫悦的事。 她对赵家人真没什么感情。 这次回老家,陪林淑婉杨礼文参加了高中同学儿子的婚礼,她去庙里陪了姥姥一天,又去佟欣家玩儿了一天,在假期的最后一天又回了北京,赶紧收拾屋子。 在老家的这几天,林恒和曾子君都给她发了微信。 林恒说自己和父母解释过了,父母同意他们交往,让宁稚不要介意那天父母态度不好,宁稚脑子发麻,拜托杨礼文帮自己和他说清楚。 林淑婉和杨礼文都觉得很可惜,可她实在不喜欢林恒,那也没办法。 曾子君则是口气轻松地问她国庆上没上哪儿玩,她说自己在老家,曾子君约她回北京后一起吃饭。 然而宁稚一回北京,就忙着收拾屋子,全然忘了答应曾子君回北京一起吃饭。 罗薇薇和张晗都收拾好了,就她屋子最乱,她收拾了大半天,才勉强看得过去。 “磊磊,晚上打火锅好不?”罗薇薇敲门问道。 宁稚随口应了声“好”,继续收拾东西。 丢在桌上的手机响,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见是赵鑫悦,眉心一蹙,犹豫几秒,才按下接听键。 “什么事儿?” “赵鑫磊,在北京么?” “在。” “出来一起吃个饭,餐厅位置我发你。” 宁稚根本不想去,不等她拒绝,赵鑫悦已经挂了电话,不出几秒,餐厅的坐标也一并发了过来。 宁稚翻了个白眼,在微信对话框敲下“我没空”三个字,正要发过去,赵鑫悦又发来一条文字消息。 【你爸和二婶离婚了,你知道么?】 宁稚放在发送键上的手一顿,考虑几秒,把打好的三个字删了,回复道:【我不清楚】 赵鑫悦:【等下说】 宁稚:【好】 她本来不想搭理赵鑫悦,但赵鑫悦要给她带来赵学峰倒霉的事情,那她可就一定要去了。 …… 宁稚在盘古人均五千元的日料店见到了赵鑫悦。 时隔三年再见面,赵鑫悦依旧雍容华贵,但下垂的眉眼、疲惫的眼神,都诉说着她目前的状态——生活并不如意。 宁稚入座,淡淡说道:“好久不见。” 赵鑫悦上下打量着她,笑问:“你不是去了美国三年么?怎么还是这么土。” 宁稚并不恼,说:“我去美国,是去学习的,不是去学打扮、找老公的。” 她在讽刺赵鑫悦当年去英国留学,是为了打扮和找男人。 赵鑫悦脸色一变,眯了眯眼睛:“三年不见,你嘴巴越来越会说话了哈。挺好的,希望你打官司也这么厉害。” 宁稚并不看她,兀自看着菜单:“打官司?还好吧。回来两个月,办了四个案子,赢了四个案子,其中两个是死刑案,都被我给打成无罪了。” 赵鑫悦没说话,脸色难看。 她从小凡事压宁稚一头,难以接受宁稚如今比自己优秀。 宁稚略一眼菜单上的价格,看回赵鑫悦:“这一顿你请,还是我请?” 赵鑫悦笑了下:“你赢了案子,当然是你请。” 宁稚冷笑了下:“我请也不是不行,但你也要先告诉我,赵学峰为什么和李丹离婚。” 赵鑫悦喊来侍应:“两份晚餐。” 她看回宁稚,说:“两年前离的婚,李丹分了儿子和财产,你爸净身出户,现在租在公司附近的公寓。” 宁稚蹙眉:“赵学峰净身出户?他那个人怎么可能净身出户?” 赵鑫悦耸耸肩:“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什么都没分到,一夜回到解放前。” 宁稚痛快道:“被李丹坑了吧?该!” 她拿起茶杯喝一口茶:“不过我倒是好奇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原因只有他和李丹清楚。” 宁稚觉得萧让肯定知道这事儿。 她拿出手机,发微信问萧让:【赵学峰和李丹离婚,还净身出户的事情,你知道么?】 萧让秒回:【知道,怎么?】 【怎么回事儿?】 【见面再说。】 宁稚直接把现在的坐标发给他:【到了给我打电话】 【好。】 楼下有咖啡厅,宁稚打算萧让到了,就和他到咖啡厅聊这事儿。 她看回赵鑫悦,问:“你呢?听说回北京两三年了?” 赵鑫悦浓稠艳丽的唇勾了勾,有些僵硬,顿了顿,才说:“有生意在北京而已,不算回北京,现在还是经常回香港的。” “是吗?什么生意?” “……投资。” 宁稚笑着喝一口茶:“成资本了?挺好的啊。” 赵鑫悦勉强一笑:“我老公和我结婚前,本来就是资本。” 她反问宁稚:“我听说,三年前你帮你妈找你爸追回了三千多万的财产?” 宁稚点点头:“是。怎么?” “要不要放在我这边吃利息啊?我一年给你十五个点的利息。” 宁稚挑眉:“十五个点?你这是高利贷啊。” 赵鑫悦低声:“这哪是什么高利贷啊?人家还有二十个点的。” 宁稚笑道:“超过LPR四倍,就是高利贷啊,你不懂?” 赵鑫悦一噎,解释道:“我们这是香港投资公司,不受这个约束。” 宁稚笑而不语。 赵鑫悦今晚约她,就是为了骗钱来着。 当然她不会这么说,跟赵鑫悦撕破脸没什么好处。 “那些钱,我帮我妈另外做投资了,一时拿不出来,你找别人吧。” 赵鑫悦脸色不好,说:“我听说你妈嫁了个北京老教授,老教授挺有钱吧?怎么还需要拿前夫的钱做投资呢?” 宁稚手中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茶水溅了一些出来。 “首先,我妈再婚的教授,是我妈的高中同学,和我妈同龄,不是什么老教授。其次,那三千万是我妈第一段婚姻的婚内收入,不是什么前夫的钱。你身为一名法学硕士,说话怎么一点都不严谨呢?” 赵鑫悦尴尬笑笑,没说什么。 侍应上餐,她吃了会儿,已是意兴阑珊。 她常年减肥,晚餐压根不敢多吃,只吃了点蔬菜和生鱼片,就再也不敢多吃。 宁稚嘲讽道:“这顿饭六千多块,你好歹也多吃点,别浪费吧?” 赵鑫悦白她一眼:“你把自己当成垃圾桶,什么都往里塞,我可不,吃好了就停筷子,吃那么多,是猪吗?” 宁稚笑笑没说什么。 赵鑫悦拿起餐巾纸摁了摁唇角,提上稀有皮的爱马仕站起身:“我还有事儿,先走了,你如果改变主意,想跟我一起投资,就找我。” 宁稚笑着点点头:“你慢走,我再吃点。” 赵鑫悦扭着婀娜的身姿离开。 她站在电梯厅等电梯,脸色焦躁,频频看表。 电梯门开,男人身姿玉立地站在里头,看到电梯门开,抬眸看一眼楼层数,才走出电梯。 与他错身而过的一瞬间,赵鑫悦顿步,喊了声:“萧让?” 萧让顿步,转过身。 赵鑫悦惊喜,朝他迎去:“真是你啊。” 萧让蹙眉瞧着她,没说话。 “好久不见,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你。” 萧让舌尖舔了舔后槽牙,冷冷道:“你有什么事?” 赵鑫悦打量他一身剪裁精良的手工西服:“没事儿啊。就是看到你高兴,你这会儿有空么?一起喝一杯?” 萧让反感道:“没空。” 赵鑫悦却没感觉出他的排斥,甚至暗暗得意,认为这么多年了,萧让肯定还对自己念念不忘。 如今冷淡,只是因为当年被甩,受过伤害。 如果他云淡风轻,正常说话,那才说明他已经放下俩人当年的一段情。 他越冷,赵鑫悦就越有信心。 她上前一步,拉近与萧让的距离,眸光针对萧让锋利的喉结,用一种极其暧昧的语调说道:“我回北京了,号码没变,你如果想,随时约我,我一定赴约。” 萧让落眸看着她,嘲讽道:“我知道你为的什么事情回北京,号码我也有,但从没想过约你。” 赵鑫悦脸色一变,抬起艳丽的眸子看他,再也不复方才暧昧的语调:“你知道我为什么回北京?” “回北京躲债不是?” 赵鑫悦咬唇:“既然你都清楚,那你帮我打官司吧!” “抱歉,我对老赖的案子没兴趣。”说完这句话,萧让转身就走。 赵鑫悦看着他颀长挺立的身影,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