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憨杀手被包养的日常》 第1章 遇见怪人 奶奶的。 她好像遇见了个怪人! 就在临近西塘的小巷子里,白玉本想着带着自己那把生锈的宝贝去西塘洗一洗,再和汉应姐细谈一下其他的事情。 可是眼下,却叫人拦住了去路。 “你能不能——” “不能。” “我还没说什么。” 男人站在那里,约莫八尺。 总的来说,是要比她高上一个头,她瞧他时需要微微仰着头才能与之对视。 他面如冠玉,唇若涂脂。 尤其是望着她的时候,美目流转,似有一潭春水,风一吹,波澜叠起。 当真绝色。 白玉略微思考,“你是叫婆子送进南风苑了吗?” 南风苑是离西塘不远处的一家春楼,不过通常招待的却是喜好奇特的公子。 眼前公子貌美,又痴傻。 若是是从南风苑里逃出来的,便不足为奇。 白玉心脏咚咚作响,从心而生一股干劲儿,若真是如此,帮人离开那腌臜地方,也算是好事一桩。 可是人却又露出十分委屈的神色来。 和沐哥养得那只小犬讨食未果的眼神有几分相像。 他答得干脆,又幽怨。 “没有。” “那咱俩能不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白玉轻哼一声,心里既是无奈又有一番绝望的感觉,这一处离衙门并不远,自己身后又背着一把生锈的大刀。 即使是用旧布裹好,但几番争斗下,只怕仍有不测风云。若衙门那几位喜酒的人去楚湘楼又必然会经过这里。 眼见人只是把着她的袖子死命地沉默着,她却也只能好心好气地继续说道,“公子大庭广众之下与姑娘勾勾搭搭,是不要什么名声了吗?还请公子...” 放手。 话还没有说完。 这人攥着她衣服的手更紧了,他打断了白玉的话,轻声道,“可我没有家了。” “是吗?我也没有。” 白玉语气依旧平静,只是神色却没有刚刚那般的不耐烦,她甩了甩手臂,却还是没有甩开那个似乎挂在她袖子上的手。 她依旧好声好气地劝道,“能不能松开我,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做。” 然而这人却依旧是我行我素的,他的手手依旧紧紧地抓着白玉的袖子不放。 “姑娘唤在下阿池便好。” “古越云浮人氏。” “今二十有一,尚无婚配。” 阿池阿池。 怎的不叫阿痴? 好端端地怎么做起了自我介绍?即便模样不错,也不能大白天地这般耍起无赖吧。 她眸光暗了暗,眼神扫过他紧抓着她袖子的手,掀起眼皮看向他,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再没有刚刚的那种好态度。 “说够了吗?” “嗯。” “放开我。” “不要。” 这人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若非这里住着人家,来往又是官家的人。 她必然就地拔刀,将人斩于刀下。 平白无故地拦住人,又故作委屈地,似乎她像一夜过后翻脸不认人的负心人一般。 来往的人瞧她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再这么下去。 且不说其他,他们少不了成为这些人茶余饭后消遣。 若是因此再被那好管闲事的官家给盯上,可是有她好果子吃的。 想到这里,白玉的心里更加地烦躁起来,她不禁威胁道,“你若是再不放开,我就把你扔河里喂鱼。” 然而,白玉怎么想,却又想不出来这人是这般的没脸没皮。 他又向上抓了抓,一副蛮不讲理地模样应了一声,“好。” “好..?” 白玉顿时愣住了,只听他又说道,“只要姑娘肯带阿池走,无论姑娘会做些什么,阿池都可以。” “就算是姑娘要杀了阿池。” “阿池也可以的。” 他说得一副甘心赴死的模样,长睫呼扇呼扇地,更像沐哥养得那只小犬了。 “做什么都可以?” 白玉没注意到其他,只注意到了关键的几个字。 她眯了眯眼,上下打量起“阿池”来,面容姣好,肤若凝脂,白肌如玉。尽管体型高大,眉眼却几分书生意气,柔和了危险的感觉。尤其如今泛红的眼尾,为他的俊美又多了些其他的意味。 是个可以卖好价钱的货。 南风苑的婆子不说别的,眼光倒是一绝的。 白玉又问道,“真的吗?” “是的,我阿池绝无半句虚言。” 阿池先是乖乖地任由着白玉露骨的打量,等到白玉问话的时候,又积极了起来,他声调比刚刚高了不少,扬着喜悦。 白玉挑眉,“只是要我把你带走?” 言外之意,是不是不用支付其他费用的意思。 “只要能够跟着你就好。” 阿池似是没有听懂一样,乖巧地应道。 “不怕我把你卖到南风苑吗?” 白玉故作威胁地讲道,本以为能瞧见这人惊恐失措的样子,却只见人一脸淡然。 可她回头又想了想。 再怎么说,即使这人长得漂亮,可这体型也不像是好料理的样子。就算是怕,也是她该怕才对的。 这明显是她被当街调戏的样子。 白玉扯了扯嘴角,尚存的那点好态度干脆就飞得无影无踪,脸色当场直接冷了下来,“为什么非要跟着我?” 阿池抿了抿唇,却又认真地答道,“一见钟情。” 白玉笑了,“只是喜欢我的脸?” “是也不是。” 白玉挑眉,脸上依旧是笑着的,可手却已经覆上了阿池抓着她袖子的手,“公子可真是看脸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捏断他的手腕。 只听他的手腕处响起脆生生地骨头碎裂声,阿池吃痛地蹙起眉头,却在白玉看向他的时候,强忍着朝她笑了一下。 那番样子更是我见犹怜。 白玉面不改色地放开了他的手腕,随手擦了擦自己的袖子,笑盈盈地,“还喜欢吗,阿池。” 她唤他的声音温柔柔的。 只这个刹那,阿池似乎透过眼前的这个人看见了他那几十年以来日思夜想的那个姑娘。 白玉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圆润似小猫一般的眼眸只是定定地瞧着他,即使是知道她有着锋利的爪牙,他仍愿意不顾一切地奔向她。 只是因为脸吗? 阿池想告诉她原因,最终还是隐忍了下来。 她不会信的。 阿玉是不会信的。 第2章 他们会害怕吗 阿池只觉得那一处骨头都要碎了,脑袋晕乎乎的,胳膊都连带着疼。这种痛感不像是平常的小打小闹,直击天灵盖的痛,叫人身子都有些软。 他又只能忍住不吭声,免得遭人嫌弃。 本就有些招人厌了,若是再因此落下一个吃不起疼的名声,那可就不好了。 他微微蹙着眉,眼尾泛着红,气息奄奄地说出他最后的底牌。 “我有钱。” 阿池说完就后悔了。 白玉的表情才不像是他所想的那样,她挑起的眉头赤裸裸地嘲笑着他的一切。 她没有说话,只是左右看了看,便将他带到了一旁。 阿池只觉得心里有些乱。 说不清道不明的乱,或许是计划并没有向他所筹谋的那样进行着。 白玉没闲心管他的心情,她现在瞧着来往行人的眼神都觉得自己像是欺负人又不讲理,打算夺人钱财的恶霸。 可事实才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的。 这条小巷是人们建的小房子搭成的,墙是一碰就会掉土渣的土墙。 阿池低低地看了一眼,稍稍往旁边退了一步。 白玉轻笑一声,靠到墙上再次打量起这人,从前见识过的富人从来都是穿的花花绿绿的,像是一只能换羽的花孔雀一样。 这人,锦缎白衣。 有钱自然是有钱的,或许还要比那些人再加上一条——权势。 有钱的人可不一定有权,有权的人可一定有钱。 然而,白玉可不想接下他那点臭钱脏了自己这两日新换的钱袋子。 “钱?” 白玉眯着眼,笑容更甚,“你当我是缺钱的乞丐?” 她拉过阿池的衣领,强迫他与自己平视。白玉的力气出奇的大,就算是阿池有意想逆着她来,也没法子。 他敛眸,慢慢道,“十两...” “才?” “黄金。” 白玉顿时一愣,不自觉地松开了阿池的衣领,擦着墙面向后退了几步。 她现在没闲心关心自己的衣服遭这土墙擦坏了还是如何,她怔怔地看着阿池,晃了晃神,笑容逐渐消失,“十两黄金?” 白玉的反应正如阿池的意。 他点了点头,温声重复道,“十两黄金。” 白玉嘶了一声,心里盘算起十两黄金到底能换多少两的银子,算来算去,只有一个结果,总之是很多的。 平常做任务的佣金都被师父套了去,她手里空荡荡的,也就只有过活的银钱。 头一次能碰的上这些钱。 她试探地问道,“真的吗?” “不假。” 阿池的回答十分肯定,他再一次提出自己的诉求,“只要姑娘...能不抛弃阿池。” 这句话说得十分地软。 此时,在白玉眼里,他更像沐哥家里养的小犬了,那对眼眸湿润润的,异常的漂亮。 她看向阿池藏进袖子里的手,咽了咽口水,安抚地话显得有些仓皇,“疼吗?” “不疼。” 阿池摇了摇头,反倒安抚起白玉来,“姑娘切莫担心。” “老板想要我做什么?卖身还是卖艺?” “陪我。” 阿池不知道想到了一些什么,他的脸红红的,说起话来磕磕巴巴地,“姑娘只需要...只需要陪我就好。” 白玉本来寻思着若是这人对他有什么不轨的心思,直接一掌劈下去,将人随地扔到哪里便是了。 然而,他那只尚好的手只是委屈可怜地牵着白玉的衣角,又一次说道,“陪我就好。” 白玉目光似是随意地瞥向一处,又收了回来,询问道,“想去哪里?” “不知道。”阿池弱弱地答道,似意有所指一般,小声地说,“我没有家了。” “那就回我家吧,我家里还算宽敞,容得下两人。”白玉笑盈盈地,顿了一下,继续又说道,“但也只容得下两人。” “好。” 阿池眼神一亮,也不扭捏地应下了。 话锋一转,白玉淡淡地说道,“但是我现在有个要紧事要去做。” 她有些纠结,衡量不出两件事的谁轻谁重,眉头微微地蹙着,左思右想后,抬起眼,似乎终于下好了决定。 阿池不吵不闹地安静地看着她。 不过,已经二十来岁的人了,若是行为举止还要装得像个稚童一样大吵大闹,这才是反常的举动吧。 “回家。” “姑娘不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吗?” 阿池如今倒像个懂事理的人,通情达理了起来,他乖巧的样子,仿若刚刚那个拽着她衣服不放手的家伙只是她脑海里的一段幻影而已。 想到这里,白玉轻笑道,“把你安顿好再说。” 路上。 阿池一直乖乖地走在她身边两步左右的位置,不近也不远,时不时地抬起眼偷偷地瞄她一眼,又迅速收回。 白玉踢着路边随地碰到的石子,想提起话题,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远处又有什么几只臭虫一直跟着自己,恼人得很。 也不知是跟着他来的,还是他派来的。 无论是哪一种,仔细想来,这人所答应她的十两金子都是要打水漂的程度。 若是他的人,她出手伤他,必然对她有杀心。 若不是他的人,他给她钱,她相当于是他的人,也必然对她有杀心。 想来想去,她只觉得肚子空荡荡的。 周围都是人家,没有什么可以落脚的地方。 可距离不远处是云浮最负盛名的馆子,她偏过头,问道,“饿了吗?” “不饿。” 阿池不懂,甚至以为白玉在关心他,心里一阵雀跃,小声地答复着她。 末了,他还不忘蹙起眉头低声地呻吟一下,以此来提醒白玉,他受伤的手腕。 “哦。” 白玉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觉得阿池的回答叫她有些失望,她无意识地舔了舔嘴角。 尽管阿池是不饿,可她的肚子已经快要叮当响了,若是再不塞些东西进去。她可就是要死在这边了。 她不死心地又问道,“真的不饿吗?” 阿池顿时悟了,他抿唇笑了笑,按照白玉的心意答复着她,“饿,很饿。阿池想要快些吃点东西。” 他低下眼,目光温温柔柔的,语气又换了一种,“不知姑娘可否应允阿池去馆子上吃一些?” 白玉十分满意配合着她的阿池。 她随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小瓷瓶,用木塞子封着的,想来应该是药了。 还没等阿池说些什么,白玉便抓起阿池那只受了伤的胳膊,袖子往上一撸,那一处青紫叫她有些不忍直视。 每瞧一眼,仿若她兜里的钱就少一部分。 白玉忍着心痛,撕下衣角的一长条布料,给人倒了些药粉,便细致地给人缠了上去。 抬眼对上人不解的神情,她解释道,“对你的伤有好处。” 只这一句话,阿池脸上就像是开了花一样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 阿池摇了摇头,笑容依旧不止,“不疼了,姑娘。” 白玉皱了皱眉,这怎么会不疼,她亲自下的手,到底如何,她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但他非要逞强,那她也没办法。 “云浮镇最有名的就是这楚湘楼,听闻里面的姑娘各个如花似玉,漂亮的紧。就连伺候人的小厮也有几分姿色。” 白玉边带着人往楚湘楼的那一处走着,边温声介绍道,态度比最开始好了不知道有多少。 阿池带着笑,安安静静地听着人讲话。 手腕上那一处疼痛,不知怎的,让他感觉到欢愉的情愫。 只有白玉偏过头的时候,他才出声说道,“姑娘喜欢吗?” “喜欢倒说不上。从前也未去过,有些好奇那地方的滋味罢了。” 白玉思索了片刻,说道。 “那就去楚湘楼吧,阿池有钱的。” 这一句话,白玉顿时喜笑颜开。她拉上阿池那一只未受伤的手腕,朝着楚湘楼快步走去。 她抓得太紧了,似乎生怕他这一刻会跑了似的。 连是他死皮赖脸地求着她,求她收留的前因都忘记了,只记得他是个会出钱的大好人。 踏进楚湘楼。 白玉顿感不对,一楼的侍子的眼神瞧她瞧的叫她有些不适,这种若有若无上下被人打量的感觉,十分的不妙。 她向着边上靠了靠,低声问了一句,“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很好看。” 阿池如实说道,白玉的长相确实是可以令人眼前一亮的漂亮。 “那他们瞧着我作甚?” 阿池思索片刻,转眸看向白玉背上背的大刀,尽管是用旧布包裹着的,但仍是一个大物件,从形状上来看,不用想,也知道是一把大刀,“可能...” “嗯?” 白玉转过头,似乎是想将人的话听得更仔细些,她问了一句,“什么?” “他们看见姑娘背上的刀害怕。” “害怕?”白玉嘶了一声,像是有些不解地样子,“为什么会害怕?这不过是一把刀而已。” “来自未知的恐惧吧。” 白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漂亮的眼眸看向四处,明明有一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却没有对上任何人的眼睛,显然他们是在躲着她的目光。 她憨笑一声。 “那我——“她再次看向阿池,顿了顿,“若是把他们都杀了,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感到害怕了?” 她的笑容温柔,又没什么攻击性。 如同一个小孩子在开玩笑一样,随口便说出了一句令人胆颤的话语。 就像是杀人对她来说只是一项游戏而已,生死只是一种游戏必然的结果。 第3章 风卷残云的胃 “杀了...?” 阿池愣愣地看着白玉,那张漂亮的脸充满了震惊,白玉瞧着满意极了,遂而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 她往阿池凑了凑,距离离得更近了一些。 声音带着笑意,“他们不是害怕嘛?他们若是死了...死了就不会怕了。” 然而,阿池却低下眼像是在可怜她一样地温声说道,“是有人这么同姑娘说过吗?” “有...吧。” 白玉有些迟疑,她别过头,瞪了瞪与她对上视的家伙,故作凶狠的样子叫那人快速别过头,食饭得动作更快了些。 阿池没有继续问下去,似是与她是同伙一般同谋着接下来的事情,他声音放得更低了,“想怎么杀?” “想怎么杀?”白玉喃喃道,她指着一个人,思索了片刻,答道,“这位身子瞧着不错,砍成一段一段的,定然很好。那个长得丑,油炸算了。至于那个,吊到房梁上。” 她偏过头,眼底透着笑意,继续和人形容道,“人呢,吊死的话。眼睛会睁得很大很大。他不是喜欢看我吗?” “那就让他看。” 她说起这些话的时候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故意激起阿池的恐惧一样,阿池敛眸,“如果...” 白玉出声打断,装出一副疑虑的样子,“这附近有官家的人,若是老板想,那可是危险的咧。” 接着,她笑嘻嘻地伸出一根手指比着数字,指尖粗糙结茧,不像官家小姐的肌肤那般顺滑细腻,“一人一两银子。” “那不杀他们,要多少钱?” 白玉对上阿池认真的眼睛,一时还没有转过来这个弯,“诶?” 显然,这并不只是恐吓他而已。 宋池没有继续再回应她,偏过头对着刚刚匆匆赶来站在一旁侍子说道,“烦请您带我们去二楼的雅间。” “啊...好的好的。” 侍子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请您往这边走。” 阿池拉着她的手腕跟在侍子后面亦步亦趋,他看着白玉眼神迷茫,甚至带着几分不解。 直到进了屋子。 白玉依旧处于一种晕乎乎的状态,她的手指勾了勾,像是在计算着什么东西。 只听“啪”得一声响动。 “你敲我干嘛?我的头很宝贵的!” 白玉捂着头委屈地叫了一声,“敲人头,会长不高的。” 阿池背过那只受伤的手,眼里带着笑地看着白玉。 阿玉... 她第一反应是要拔她身后的刀,还没碰到,便转而捂起头来,反应转换地倒是挺快的。 只是算起数来,怎么就这般得慢。 阿池轻声道,“不会。” “阿银说过,敲人头真的会长不高的!” 然而她依旧是不罢休,像一只小狸奴一样在一旁张牙舞爪地,漂亮的小脸扭曲着像是要将眼前的人的脸划上几道印子。 可是她却也只是在一旁,一下子也没有碰到阿池,只是一直碎碎念念地在说,“真的会长不高的。不对不对...我今年不过十七,往后一定还能再接着长的。” 十两黄金... 十两黄金... 白玉捧着热茶,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默念着,不能生气,不能生气,这人杀不得。 他活着可是值十两黄金。 死了就一分不值了。 不能生气... 绝对不能生气。 白玉好不容易压下心头那份气,脸上强行捏出勉强的笑来,问道,“这里的菜...好吃吗?” 阿池闻言,放下手里的热茶,看着白玉温顺地笑了笑,谦逊的说道,“应该吧。” “为什么是应该吧?” 白玉气鼓鼓地,抬起手想把刚刚的那份气发泄出来,可手举了半天,仍旧还是没有落下去。 力气使得小些,和跟人撒娇有什么区别。 力气使得大些,又不知道这金贵的家伙到底能承受到什么程度。 再抬眼,对上阿池带笑的眼睛,小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热腾腾的。 是因为那杯热茶吗? 瞧见白玉的手落了下去,阿池缓缓地解释道,“我没有吃过,这还是第一次。” 理由合理。 确实合理。 她讪讪地收回了手,将手背了过去。 白玉朝旁边蹭了蹭,继续捧着热茶小口小口地喝着。 确实是和狸奴一般的性子。 可,她才不仅仅只是一只狸奴。 她... 阿池唇角带着一抹笑意,支着头,看着白玉风卷残云般地“收拾“着桌子上还在冒着热气的菜肴。 木门半敞着,侍子一个接一个地替人上着菜。 他们大概是头一次见到这一场面,一个小脸还没完全长开的小姑娘一个劲儿地填塞着自己的嘴,小嘴被塞得鼓鼓的,她仍像是不知满足一样,往嘴里塞。 好在人的胃终归是有限的。 白玉吃饱喝足,满足地将身子靠在墙上,摸着自己鼓鼓的肚子,舒舒服服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吃饱了吗?” “嗯嗯。”白玉懒懒地回应着他,眯着眼睛,“老板有事请先吩咐!” 既然是请先,那什么时候做就不一定了。 白玉笑得狡黠,态度和刚才不大一样,不过,阿池好像并不怎么惊讶,慢条斯理地吃了两口,便笑着说道,“我也吃饱了。” 白玉懒懒地支起身子,顺道打了个哈欠,才说道,“那老板有什么吩咐吗?” “怎么忽的这么乖?” 白玉歪了歪头,想了一下,“黑...嘿!我们家里的准则,给饭吃就是老板。” 她心里暗道,好险,差些就说漏了嘴。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阿池的神色,脸上却装出什么事也没有的样子,叫阿池有些想笑。 他咳了咳嗓子,笑着问道,“给饭吃就是老板?” “嗯,给饭吃就是老板。” “什么道理?” 阿池微微皱起眉,有些好奇地询问道,“何人定的这般有趣的...准则?” 白玉哑然,随口编了一句,“我哥定的。” “什么?” 白玉看着阿池一脸茫然的样子,脑袋转了转,坐起身子跟人解释道,“爹娘走得早,我哥捡了我。家里也穷,时常吃不起饭。” 她顿了顿,观察着这人有没有相信,随后又抿了抿唇继续说道,“所以就有了这样的准则。” 第4章 秋千 明显的。 阿玉说谎的时候并不如他所认识的其他人那般熟练,她的神情不如平时那样平常。 但阿池并不准备揭穿她,他顺着白玉的话轻声问道,“饿吗?” “什么?” 阿池认真地看着白玉,看得白玉一阵恍惚,“姑娘会饿吗?在那个时候。” 白玉摇了摇头。 她耸了耸肩,笑着说道,“饿啊,怎么会不饿。只是饿多了就习惯了,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对不起。” 阿池忽如其来的一句道歉,白玉懵了一下,她觉得这人怪,不仅行为怪,性子也怪。 他看她的眼神,总觉得他们从前认识。 仔细想想,又觉得记忆里没有他这一号人。 白玉连忙摆了摆手,“忽然说什么对不起,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对不起。”阿池再一次说道,他神色认真,“姑娘,阿池不是有意勾起姑娘的伤心事的。” “...” 阿池这么一说。 白玉不是口头说说的不好意思了,她脸一红,偏过头,尽量不将自己的视线放在阿池被她捏坏的手腕上面。 她沉默了好一阵,才又转回头,眼睛湿润润地看着人,“我都说了,我会不好意思。” 真是够犯规的。 阿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吃你的,还捏坏了你的手。伤筋动骨一百天,想来有一阵肯定是好不了的。” “是我冒犯姑娘在先。” “我知道,可我还是觉得不好意思。”白玉抽了抽鼻子,眼睛眨了眨,当真是掉了一滴眼泪出来。 她愣了一下,伸手擦了擦,手指湿乎乎的。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阿池,借着那滴泪珠,发挥起它的功效,“到底是因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她的眼神毫无波澜,只有那片刻的呆滞,发现眼泪时,又涌上能够肉眼看得见的喜悦。 白玉不是一个好的表演者,但这并不妨碍阿池愿意顺着她拙劣的演出。 阿池垂下眼,“姑娘真的好奇吗?” “嗯。” “姑娘愿意告诉阿池姑娘的姓氏吗?” 白玉无所谓地应道,“好。” 不过是一个姓氏,又不是拿钱给他,这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在意的事情。 她看着阿池抬起眼,与她对视,嘴唇翕动,渐渐吐出四个字,“一见钟情。” 白玉轻啧一声,却又不得不装出相信的样子,她扯了扯唇角,却又不知道怎么装出一副相信的样子。 就算是相信,难道要装出一副“啊!原来你喜欢我!你竟然喜欢我!”的样子吗? 她身子靠了回去,淡淡道,“免贵姓白,单字一个玉。” 末了,白玉抬起眼看向阿池,又补了一句,“玉皇大帝的玉。” “白玉...姑娘。” 阿池轻声唤道。 他念得熟稔,就像是曾经把这几个字念过千遍万遍。 她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样子就好像是在透过她去看另一个人。 阿池问道,“这一次吃得可还满意?” “怎么了?” “我愿意管姑娘一辈子的饭。” 这话说得,叫白玉不禁笑出了声来,她笑容有几分嘲讽有几分不可置信,阿池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只是看着白玉在笑,直到她笑得有些累了,才又缓缓开口,“我是认真的,白姑娘。” “真的吗?” 白玉依旧笑嘻嘻地,向前探过身子,讽刺着说道,“以什么身份呢?小妾?还是...” “白姑娘的刀法很好吧。” “那是自然。” 提起这个,白玉不免有些骄傲,“谦虚地讲,在江湖里,我白玉称第二...” 对上阿池的眼睛,她临时又改了话,“我白玉称第二,人人都是第一。” 阿池挑了挑眉,却也没说什么。 他举起那只受伤的手,无奈道,“就先麻烦白姑娘收留在下一阵子吧,事成之后,十两黄金必然亲手奉上。” 冤大头。 白玉私底下是这般叫他的。 可没人同她说话,她就只好趴着桌案碎碎念念着,手里拿着刚刚阿池发给她的白饼。 仍记得刚刚,阿池站在门口拄着一块木板,另只手掐着装白饼的油袋子,同她说,“白姑娘吃一些,待会儿我要做个东西。切莫要乖乖地坐在这里。” 就好像她会捣乱似的。 她此刻便真的叼着白饼,看着人在不远处那里忙活来忙活去。阿池身体虽然高大,但也还算灵活。 “冤大头从哪里弄来现成的木板?” 白玉嘴里念叨着,又咬下一口白饼,甜滋滋的口感,叫她放弃了思考。吃光了那张饼,她便开始无所事事地趴在桌子上,看着人。 阿池很漂亮,做起活来也漂亮。 她不清楚他要做些什么,可隐约间,又可以感觉的到他要做些什么。 她就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直到昏昏欲睡。 “白姑娘!” 那边的人在唤她。 白玉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外头的天泛着红,看来,他干到了酉时。 倒是能干。 她打了个哈欠,迎着阿池便走了过去,一个漂亮的秋千就立在阿池的旁边,他邀功似的看着她。 眼睛亮亮的,嘴边有些急切,“白姑娘,快来试试。” “试试...?” 白玉走上前,手指抚过油润冰冷的木板,抚过被打磨光滑的粗绳,她的心静静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那一处地方破土而出。 她抬起眼,“阿池亲手做的?” “嗯,我亲手做的。” “怎么想到要做这个?” 阿池抿了抿唇,“从前家里的孩子会喜欢,以为白姑娘也会喜欢。贸贸然地借住姑娘家,这是送给姑娘的一件礼物。” 他的解释很生硬。 白玉也没有再问,坐上去压了压,嘴里喃喃,“倒是结实。” “喜欢吗?” 白玉仰起头,眉眼弯弯地笑着,“喜欢。” 她生怕这人不相信一样,又重复了一遍,“很喜欢。” 这个人倒是厉害。 一只手就能做这些事情。 白玉侧过头,看着她走到自己后面,约莫两三步的距离,他轻声说道,“需要我帮忙吗?” 她的手稳稳地把着绳子,笑着说道,“需要,麻烦阿池让我荡的高一些,越高越好。” 得到白玉的回应。 他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意,那只尚好的手覆到她的背上,轻轻地向前一推。 她顺着力道,向前荡了荡。 再一推,她荡地又高了一些。 她的笑声清脆划破这寂静的黄昏,传进阿池的耳朵里,他也跟着笑出了声来。 她的身子似乎已经和风融为了一体,在空中荡阿荡,荡阿荡... 似乎有什么在心底萌芽。 她不知道,只知道现在似是从所未有的开心。 “喜欢吗?” “喜欢!”白玉憨笑着摇晃着手,偏过头像是可怜兮兮地望着人,“再来再来!” 本想说该吃饭的人却只能就此改了主意,答应了人,“好。” 明明是推人的那个。 阿池却也觉得开心,或许是被白玉感染的,他笑着,任由自己在这一场欢愉中沉浸。 直到夜幕降临,阿池才停了手。 “明天也可以的,明天后天,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的。”阿池无奈地劝着人,“可是现在要吃饭,好吗?” 白玉想讲出一些能继续呆在这里的话,可想来想去,到底是也想不出什么来。她只好又可怜兮兮地望着人,却没想到这一次阿池却十分坚决。 白玉只好任由人拉着,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个秋千。 那里曾是一片空地,什么也没有。 如今却落了一座秋千。 它静静地呆在那里,只有小风吹过时,才会象征性地动一动。 “阿池。” 白玉轻声唤了一句,她抬起头看着阿池的眼睛,“约好了,明天还要来玩。” “好。” 她笑了一下,轻柔地握住他的手腕,不敢用力气,生怕再将他纤弱的手腕给捏碎了。 小心翼翼的抬起他的手腕,勾起他的小拇指。 “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 他回勾住她的小拇指,跟着念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契约成立。” “嗯,契约成立。” 第5章 烫伤 翌日。 “白姑娘。” 门外那人轻叩房门,低声将她的名字唤了一遍又一遍。窗子半敞着,泄进一缕阳光照进屋内。 床上人小脸苦苦的,拉起被子蒙到头上,气的在床上滚来滚去,被子缠起,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 她的声音闷闷的,连带着几分不耐烦,穿过房间,传到那人的耳朵里。 “我要睡觉!” 阿池手腕依旧缠着昨日的布,另一只还算好的手白嫩的肌肤上落了几处红点。 他听见她的声音的一刹那,那本如一潭幽水般深沉的眼眸瞬间有了光亮。 他敲响房门的手缓缓落了下来,又继续唤道,“白姑娘,我做了早饭,凉了便不好了。” 房间里依旧安安静静的。 半晌才有了窸窸窣窣地动静,不一会儿,屋里的人顶着一头乱糟似鸡窝般的头发,身上披了一件外衣,眼睛半睁不睁地仰着头看着他。 她的脸上依旧是不耐烦。 但看到阿池那张脸的片刻,白玉瞬间清醒了不少,她打了个哈欠,声音嘶哑,“什么早饭?” 他轻声道,“翡翠白玉汤。” “翡翠白玉汤?” 白玉顿时陷入了疑惑,她眯了眯眼,如今日头正晒,抬起眼瞧向阿池的时候,有些看不清,她思索了片刻,迟疑地问道,“你是...想谋杀我吗?” 阿池笑了笑,“通俗一点来说,就是青菜豆腐汤。隔壁的大娘进了门送给白姑娘的新鲜豆腐,白姑娘未醒,便是我替白姑娘拿的。青菜是姑娘厨房里的。” 他像同她是老夫老妻一般,平静温柔地说着今早发生的一切。 白玉挠了挠头,又长长地打了个哈欠,“那你先吃吧,我再去睡个回笼觉。” 她说着,就要合上屋门。 阿池眼疾手快地伸手挡住了门,他看着人,近乎商量地语气说道,“已经日晒三竿了,白姑娘。” “可我困...” “我亲自下厨做的饭,味道还算不错。我想让你尝一尝。” 阿池可怜兮兮地看着人,似乎只要白玉说出拒绝的话,他那对漂亮的眼睛就能掉出无数颗小珍珠一样。 眼见白玉依旧是一副困呼呼,想马上回去睡大觉的样子,他伸出被烫的红肿的手,委屈地说道。 “没有注意到,烫红了。” 白玉此时才将眼睛完全睁开,她把着阿池的手,左看看右看看,烫的倒是不严重,只是这人皮肉娇贵,瞧着红肿,有些惨罢了。 然而她家里只备了平常用的金疮药,并没有三黄膏。 她抬起眼,询问着,“有浸过凉水吗?” “没。” 她叹了声气,把着人的手腕,就将他引到院子里的井口处,想到他的身子不便,外衣系在腰上,替人打了一桶井水上来。 井水冰凉,正好能缓和烫伤带来的灼热。 白玉抬起头的时候,阿池的脸偏向一旁,耳根红红的,她张了张嘴,到底也没有将玩笑话讲出。 只是将人的手摁到水里,嘱咐道,“要放在这里浸一会儿,等我回来。” “白姑娘要去哪里?” “阿池的家里人没有告诉阿池,和人说话要看着人的眼睛吗?”白玉笑着调侃着,阿池这才将头转了回来,眼睛看着她的眼睛,却又不敢和她对视,有些躲闪。 “说过。” “给阿池买三黄膏,阿池也不想自己的手上多几处红印子吧?”白玉顿了顿,嘴边扬起一抹笑来,“等我回来。” 药房里。 屋外煮着药,徐徐飘进一股难闻地药汁的味道。白玉皱着一张小脸,走到药房掌柜的面前,“来一罐三黄膏。” 白玉和掌柜是熟识。 从前有些小打小伤之类的事情,都是掌柜帮忙抓的药。 掌柜摸了摸自己的长湖子,笑眯眯地问道,“阿玉可是有一阵子没来这儿买药了。” 他从柜子里一摸,摸出一个黑色的小木盒子,他又说道,“阿玉这次来的倒真是时候,前些日子阿苗才送来一批黄柏黄岑,正好叫我做了几盒三黄膏,昨日才做好的。” “苗喜不是和他二大娘介绍的姑娘好上了吗?怎么还有心思照顾掌柜的生意。” “那姑娘没看上阿苗,以为他五大三粗的,不知情趣。好久前便把阿苗甩了。” 说起这些八卦,掌柜的眼睛都放光,他把话引到白玉身上,看似关照的语气问道,“阿玉也到了要嫁人的岁数了吧,可有心仪的公子?” 白玉想了想,“家里昨日来了一公子,生得倒是漂亮,和南风苑的那些小倌有的一拼,甚至要比那些家伙还要俊美。” 她晃了晃手里的三黄膏,有些无奈,“这药就是替他买的,也不知怎的,来家里第二日便进了厨房,要展示他的手艺。” “可喜欢?” “模样倒是心仪。” “那可有婚配?”掌柜又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眼睛眯了眯,“阿玉啊,若是没有,既然心仪便试试吧。那公子都已经入阿玉的家门了,和阿玉大婚也是指日可待。” 白玉听了这话,不禁失笑,“这跟我可没什么关系,那公子是个有钱的主,估量着是同家里人闹了矛盾打算离家出走,又瞧我面善,借我家里一住,躲过一阵罢了。” “怎的?是从街上捡来的?” “这说法也不是不对。” 掌柜瞪大了眼,眉头紧锁,“怎会瞧着阿玉面善呢?这眼光到底是多差劲。阿玉年轻貌美,莫不是奔着阿玉的人来的?”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叮嘱道,“若是叫你沐哥知道,怕不是要打断那小子一条腿。” 白玉笑了笑,把钱放到桌子上,“掌柜的莫担心,那家伙动不了我一根手指。” “知道是知道,就怕那小子会使阴招。阿玉还是要有点防范心的。” 这点,白玉倒是没想过。 平常里仗着自己功夫好,一些危险,她是没有一点顾忌,就像这一次,这叫阿池的人给了她钱,她便真就笑脸相迎,把人迎进自己家了。 只是,阿池那家伙就算有贼心有贼胆,就只剩一只手,又如何和她争斗。 说到底,若是他真敢,那他也只不过是她刀下的亡魂罢了。 想到这里,白玉耸了耸肩,“正好我的宝贝最近还没沾过血腥,他若真是掌柜口中的那样的人,那就拿他打打牙祭。” 展柜看着人心高气傲,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吧走吧。你啊,早晚败在你这年少轻狂上。” 白玉嘿嘿一笑。 她也没把掌柜的话放在心上,满心眼里都是那即将到来的十两黄金。 或许是看在黄金的面子上。 她看阿池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 “阿池!” “药来了!” 白玉一脚踹开大门,她的声音戈然而止,院子空荡荡的,像是从来都没有阿池这个人一样。 只有井口边的那个木桶证明了她的记忆并没有出错。 她握了握手里的药膏,脸色又恢复如常,心里暗暗骂道。 该死的,人呢? 难不成要她自己用这个药? 第6章 李大妈送了酱肉 白玉的小院并不算大,好在整齐干净。 她只需要背着手在四处溜达一圈,就知道那人在哪,毕竟阿池人高马大,在哪里都算是显眼的存在。 厨房,柴房又或是平常放一些兵器的地方,白玉都寻了一遍,哪一处都没有阿池的身影。 她思索了片刻,目光最后落在了——茅厕。她皱了皱眉头,站在原地踌躇了半天,才提步走向那里。 抬手敲了敲门,白玉清了清嗓子,“阿池?在里面吗?” 回应她的是风声簌簌。 她一脚踹开门,眉头皱的更紧了,倒不是因为没有阿池的踪迹,只是被那一股味道熏得周围都是臭烘烘的感觉。 白玉皱着一张小脸,小步子迈的飞快,临走时,还不忘关紧门,免得味道飞散。 她手里依旧攥着药膏,感觉眼前布满了星星,整个人都是晕乎乎。 白玉忽然理解那些忽然破产的家伙为什么会在知道破产的时候头晕了。 她现在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阿池!” 白玉心不死,顺着墙就跳到房顶上,这里的视野好,喊起来传播的范围更广。 她又清了清嗓子,准备一显身手。 然而她才喊了两三声的功夫,一盆凉水便被人倒了过来,险些倒在白玉身上。 白玉咽了咽口水,朝边上蹭了蹭,熟悉的女人掐着腰,身上还围着布,脸上有几处灰尘,估摸着是刚刚吹完火就出来了。 地上还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食盒。 李大娘来势汹汹,抱着木盆就喊道,“你个死孩子,大早上的鬼叫什么?” 白玉,从房上跳下来,身子就黏到李大娘的身上,漂亮的小脸顶在李大娘眼前,故意朝着人眨呀眨。 她声音放得黏糊糊的,“昨日捡了一只小犬,不熟人。今早刚回来便找不到他的影子了。” 李大娘将信将疑,她自家里也养了一只小犬,平常日子里阿玉总是找法子来她家里逗弄那只小犬取乐。 或许是一个人的日子太寂寥,正巧碰上一只小犬,便捡来养养,来解解闷。 对此,她也不能多说一些什么,只能希望阿玉能照顾好那只小犬,免得小犬病恹恹的,她又要伤心一阵子。 只要阿玉捡的不是一个男人,她都是赞成的。阿玉性子直,若是逢一个心怀鬼胎的漂亮男人,阿玉这孩子,指不定被这人骗得不知东南西北。 李大娘温声安慰着,“小犬,仔细找找就能找到,那家伙又不能飞。” 白玉憨笑一声,在李大娘的肩头蹭了蹭,应道,“是啊,他又不能飞。” “不说这个了,大娘今早给你烀了酱肉,现在还热着呢。”李大娘拍了拍白玉的手,弯下腰拾起地上的食盒,吹了吹灰便塞进了白玉的手里。 她又说道,“等你沐哥回来,大娘再给你们做顿好的解解馋。” 白玉捧着食盒,心里热乎乎的。 她朝着人弯眼笑着,“大娘最好了。” “就你嘴甜。” 李大娘伸手捏了捏白玉的鼻子,又顺了顺她乱糟糟的头发,“怎么穿这身就出门了?今早是有什么急事吗?” “有人被烫到了,替他去陈大伯那儿买三黄膏,结果回来之后人不见了。” 白玉指尖捏着酱肉就要把肉递进嘴里,余光中,李大娘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一些什么。 她嘴里嚼着肉,心里却是乱糟糟的,看着李大娘阴沉沉的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也知道乱捡人回家是不对的,可耐不住那人出手阔绰,她一时忍不住便心动了。 李大娘眉头皱的可以夹死一只飞虫,她看着白玉,语气冰凉凉的,一点温度也没有,“到底是捡了一只小犬还是捡了一个人?” “人...” 白玉弱弱发声,她可不敢在此刻犯了李大娘的怵,李大娘生气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她乖乖巧巧地抱着食盒站在那里,把头放得很低,一副知道错了的样子。 李大娘有些无奈,伸手抬起白玉的脑袋,表情尽量放得柔和,然而语气依旧是不大好的样子,“是男还是女?” 即使是知道说男,李大娘会生气。 但是此时此刻,白玉却又不敢再乱扯什么谎话,她只好乖乖地说道,“男。” “阿玉。” 白玉眼神无辜,李大娘瞧着便心软了下来,只是这件事做的实在错误。 就算她知道她眼前的这个孩子天底下没几人能与之对打的,她还是会认为,阿玉依旧是那个需要她这个大人保护的小孩子。 她把声音放得尽量温柔,以一种相对理智的状态和阿玉说话,“阿玉知道现在在做什么吗?” 白玉想了想,“做了一件会惹大娘生气的事。” “不只是这样。” “还有...”白玉思索了片刻,依旧是想不出来什么原因,李大娘瞧着就有些无奈。 李大娘问道,“那人长得可俊俏?” “俊俏,自然是俊俏。”白玉无比肯定地点了点头,对上李大娘似要杀人的眼神,不禁又瑟缩两下,“确实是俊俏没错的。” “阿玉喜欢?” “倒也说不上。”白玉干笑两声,又缠上李大娘的胳膊,却被人坚决的拒绝了。 她有些委屈,扁了扁嘴又说道,“长得是漂亮,但我也没到会因为一张脸就被人骗走的程度吧。” 李大娘内心腹诽着,从前也没见你少逛那南风苑,都是跟着李沐那孩子学坏了。 想到自己的那孩子,李大娘又忍不住心酸起来,她摸了摸白玉的头,“若是人家心怀鬼胎,你又不知呢?” “那就在知道的时候杀了他。” “知道我们阿玉厉害,但是好阿玉,这人命还是少碰为好。”李大娘叹了一声气,“阿玉不是和姬先生约法三章了吗?” 提到姬先生,白玉扁了扁嘴,“放心,不会被骗的。” 李大娘瞧着,又叹了一声气。 这两个孩子,谁受伤谁难过,她都是最心疼的。 她拦着白玉再三嘱咐着,在白玉再三确认下,才抱着木盆离开。 送走了李大娘,白玉看着手里的食盒,也兴致缺缺。 知道李大娘担心她,可是她又不能说那十两黄金的事情,她就等着拿到手给李大娘一个惊喜。 万一没有到手又提前说了,又是一件会挨骂的事情了。 “阿池...” 食盒里的酱肉油润润的,散发着诱人的光泽,白玉看着,肚子里的馋虫也在叫嚣着。 只是人还没有找到,她轻声唤着阿池的名字,借此来缓解一下想吃的心情。 “白姑娘回来了。” 一道温柔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白玉转过头,只瞧见男人手里端着一盘菜,朝着她温柔地笑着,他那只受伤的手虚虚地抬着盘的一边。 他走向她,阳光正好,照到他身上,浮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漂亮极了。 “是邻居来了吗?” “嗯,李大娘。” 本来找到阿池,白玉心里是喜悦的。 结果瞧见阿池手里端着的那东西,她的脸又苦了下来,她不可置信地看了看那盘菜,又看了看阿池。 她强忍着尖叫,声音尽量平缓。 “你,到底是从哪里找到的莱菔?” 阿池看着人的表情,不禁好笑,从前便不喜欢吃莱菔,每次见到莱菔在桌子上,都要碎碎念一阵,吵的厨子不得安宁。 至此,他的家里很久没有出现过莱菔。 他故意装作不知,“白姑娘不喜欢吗?” “不是,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东西。” “不远处的地里。”阿池乖乖地答复着白玉的问题,得到答案后,白玉不禁眉头紧锁。 她困扰地挠了挠头,“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东西?” “白姑娘不喜欢吗?” “不喜欢,很不喜欢,特别不喜欢。” 对于挑食这件事,白玉意外地十分小孩子气。 第7章 不爱吃莱菔的小孩子 “白姑娘这是...在挑食吗?” 白玉嘶了一口气,对阿池说得这句话明显的不满了起来,她说道,“什么挑不挑食的。这莱菔是人吃的东西吗?它不是!” 她说得没理没据,偏偏又底气十足。 阿池忍着笑意,轻声又问道,“白姑娘既然不喜,那倒了如何?” “不行。” “为何不行?” “大娘会说教的。”白玉扁了扁嘴,补充道,“会说教我浪费粮食的,你是不知大娘可凶的嘞。” “那怎么办呢?” “阿池吃了吧。”白玉看着阿池,认真地说道,“你解决这个,我解决我手里的这个。很公平,是吧?” 哪里是公平? 阿池挑起眉,看着白玉一脸认真地耍无赖的样子,他抿了抿唇,故意逗弄着她,“既然白姑娘说这莱菔不是人吃的...” “我什么时候说的?” 阿池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轻笑着说道,“是是是,白姑娘从未说过,是阿池听错了。” “或许我说的是莱菔是人间至高无上的美味,只有阿池这样的贵公子才配享有。” “贵公子?” “阿池瞧着就贵气,这手又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而且出手就是十两黄金的。如何不能被叫做贵公子?” “白姑娘可喜欢贵公子这样的人?” 白玉一愣,瞬间就瞧出这阿池怀了的是什么心思,她故作思索,缓缓道,“贵公子?这可是要挑人的。若是欺男霸女的,自然是不喜的。” 她顿了顿,对上阿池希冀的目光,笑了笑,“若是像阿池这般温柔又貌美的,必然是喜的。” 白玉心里又暗暗补充道,还要像阿池这般出手阔绰的。 白玉的这句话说的太顺嘴了,阿池不禁在心里好奇着,这种类似的话,她到底和多少人说过。 昨日缠着她不放的时候,她就曾好奇他是不是刚从那南风苑逃出来的。 阿池的目光黯淡了下来。 白玉不是阿池肠子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阿池心里想了些什么,只知道她一句调戏的话叫人的情绪变得低落下来。 为了避免十两黄金打水漂,她只好仓皇地道歉,“阿池。” “我在。” 阿池抬起眼睛,眼眸湿润润的,像是白玉再说两句调戏的话,他就要啪嗒啪嗒地掉眼泪一样,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语气也不怎么对。 对上阿池的眼睛,白玉早就模拟好的那些措辞,顿时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她张了张嘴,磕磕绊绊地解释着,“只是觉得阿池人好,并没有其他意思。若是有其他意思,我白玉天打五雷轰,不得...” “不要说。” 阿池连忙打断白玉接下来的话,他怎么会不愿她对他不存其他心思呢?若是存了心思,才是好的。 白玉对他不存心思,对他来说这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白玉被人弄得一愣一愣的,她闭上了嘴,不过是一个发誓,有什么不好说的? 一句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她都不知道说过几万遍了。 “好啦,我们去吃饭吧。” “不要。” 白玉弱弱地反驳着。 她才不要吃莱菔,她这辈子都不会吃这莱菔的。就算让她死,她也不会吃莱菔的。 可是阿池又一副要哭的可怜样子,她瞟了一眼他手里的菜,清蒸莱菔,软塌塌的口感简直要她的命。 从前阿玉就不喜欢莱菔,怎么问也问不出原因,她就只是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看他。 阿池收起回忆,温声问道,“白姑娘为什么不喜欢吃莱菔?是不喜欢吃清蒸的,还是说只要是莱菔都不喜欢。” “什么莱菔都不喜欢。” 紧接着,白玉又补充了一句,“我才不是挑食的孩子,除了莱菔,其他的我都喜欢吃。” “是吗?” “当然,不过阿池今早不是说的什么翡翠白玉汤,怎就忽然换成了...清蒸莱菔?” “白姑娘出去半天不见回来。”阿池的语气有些幽怨,颇像等丈夫归家的妇人,长久不见丈夫归来怨气深重的样子。 白玉对此没什么反应,阿池又说道,“就想着去寻白姑娘,路上便瞧见了这莱菔的叶子。” “倒是够巧的。” 白玉嘟囔一声,“看见什么不行,偏生就看见这东西。” 阿池含笑不语,白玉抬头对上阿池带笑的眼睛,又低下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膏药,塞进阿池手里说道,“尽快涂一下,免得落下什么疤。” “谢谢白姑娘。” “有什么可谢的。”白玉落下一句话,便逃也似的奔向饭桌那里。 看到饭桌上的几盘菜,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阿池缓步而来,看见白玉站在那里发呆,出声询问。 白玉身子一僵,转过头,“你是想谋杀我吗?” “如何说?” 白玉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她坐到位置上,便开始胡吃海塞,狼吞虎咽,很快桌子上的菜都只剩下了一半。 不用想,剩下的菜就是给阿池留着的。 白玉咽下最后一口饭,眼睛红红的,“好吃是好吃的。” “嗯?” “就是...太辣了!” 白玉强忍着口中灼热的辣感,说出最后一句话便跑向井口那边,给自己舀了一木勺的水,咕咚咕咚就吞了下去。 喝得肚子发胀的时候,她才觉得那股感觉有了一点缓解。 男人的抱歉声从身后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白姑娘不能吃辣。” 白玉扯了扯嘴角,这阿池到底和她有什么仇什么恨?还是说上一世她把他杀了,他和她这般的不调和。 总是能精准的选到她最不喜欢的点。 但是白玉也无心怪他,毕竟是自己没有说过这些事。 “没事。”白玉摆了摆手,“这事儿倒是也怪我,平常人这点辣不在话下,我就不大可以。” “对不起。” “不过阿池做的菜倒是比大娘好吃多了。”白玉无来由地说了句,或许是想打破现在诡异的气氛,“是常做吗?” “从前有人喜欢,便经常做给她吃。” 白玉愣了一下,“倒是个有意思的渊源。” 阿池看着白玉,从前喜欢吃辣的人便是她,或许是这一次遇见她的时间有些早,可到底是什么原因... 她竟然从一口辣都不喜的人,变成一个无辣不欢的家伙。 第8章 你的命,我白玉罩了 “好点了吗?” 阿池轻声问道,像是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包用油纸包裹的家伙,白玉有点疑惑,但还是应道,“是好些了。” 他拆着油纸,捡出一颗看着像糖丸的东西来。 “吃点糖,会好点吧。” “应该会吧” 白玉眼巴巴地看着阿池手里的那颗糖丸,该是糖丸的,她回来时候还瞧见卖糖的伯伯在家门口路过的。 她朝着人眨了眨眼,“何时买的?” “白姑娘去药房的时候,门口有伯伯在喊,想着白姑娘会喜欢,就买来了。” 阿池说的话像蜜似的,听得人甜滋滋的。白玉狐疑地看了一眼阿池,可他表情无辜,神色坦然,就像是在说一句实话而已。 现在的人都这般会说话了吗? 她伸出手,“既然是给我的,那...” 嘴里被塞进一颗糖丸,白玉含着糖丸,瞳孔猛缩一下,然而那人依旧是无辜的表情,他说道,“我洗过手了。” “那...” “白姑娘的手刚刚接触过地面,若是直接拿着糖丸,对身体不好。” 阿池说的话倒是有理有据,白玉无法反驳,他又一脸的乖巧,可她总觉得怪怪的。 白玉想了想,“你喜欢吃糖?” “不喜欢。”阿池淡淡道,“说是给白姑娘买的,就只是给白姑娘买的。并没有裹挟其他想法的意思。” “那为什么...” “想对心爱的人好,并不需要理由。” 白玉失笑,“我何时成了你心爱的人?昨晚还是今早?” “一见钟情。” 又是这一见钟情的说法。 昨日便因为他说这句话,她捏坏了他一个手腕,今日怎么还打算重蹈覆辙? 白玉听得有些恼,又问道,“你喜欢我哪里?我改。” “在下喜欢白姑娘安安稳稳地活在世上。” 这话说得白玉哑口无言,她不禁皱了皱眉头,“你能不能换一个喜欢,这个我实在改不了,我也喜欢。” “那就如白姑娘所愿。” 阿池笑了笑,眼里闪过促狭,他缓缓张口,“那就换成喜欢白姑娘的一切。” “你倒是真会说话。” “阿池在此谢白姑娘的夸奖。” 白玉一愣,低声骂道,“厚脸皮。” 阿池听的一清二楚,没做什么反驳,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直到白玉再开口,“阿池。” “我在。”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阿池哑然,眼前的人一脸平静地问他,仿佛他说些什么她都能接受的样子。 不过也是,只是相识一场,她还没有信过他。 即使是他现在有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她也只是会淡淡地看着他,没什么情绪。 或者,拿出拿他的命祭她的刀。 他敛眸,“白姑娘以为我会有什么目的?” “嘶——” 白玉长嘶了一口气,她未料到这阿池会将问题抛给她,她想了想,这个破旧小院也不值他劳心劳神地来这走一场。 阿池总说一见钟情,说到底也没说是对她,昨日他说一见钟情的时候,他的回答有些不对劲。 白玉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她眯了眯眼,“你不会要抢我的宝贝吧?” “宝贝?”看着白玉一脸防备的样子,阿池不禁又笑了笑,“白姑娘的宝贝,阿池可不敢肖想。” 他顿了顿,举起自己昨日受伤的手,试图勾起白玉的一点愧疚感,“更何况,我这身子,又怎么拿得动白姑娘的宝贝。” “我还没说我的宝贝是什么。” “这里瞧着最值钱的,怕是白姑娘的那把大刀了吧。” 白玉一听,四处看了看,眼神黯淡了下来,不得不将这话承认了下来,“这倒也是。” 她又不死心地继续道,“老板会付钱的吧。” “自然会,不过十两黄金,我靖...还是给得起的。” “那就好。” 白玉无心纠结他话里的停顿,她满心满眼里都是那即将到来的十两黄金。 这小院确实看着有些破败,拿出一两黄金来打理一下,剩下的以后再说。 不过,连十两黄金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又为何能瞧得上她这小院,愿意在这地方睡上一宿。 还是...花钱睡的? 总之,他真的不愧为冤大头。 白玉又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答应过白姑娘,我愿意负责白姑娘一生的饭食,保白姑娘此生无忧。” 白玉嗤笑一声,“做什么说得这么认真?就好像你小子要同我私奔一样,怎还打算许我一生一世。” 阿池心里跟着道,也未尝不可。 可是这话也只能在心里说,若是放在嘴上,又免不得遭阿玉一顿嘲讽。 他是有些心急了。 醒来的那一刻,便一心就只想着见她了。 阿池温声道,“或许是我老了吧。” 白玉一愣,伸手拍了拍阿池的肩,“这才二一,怎么就要说自己老了?那我十七,岂不是正值壮年了?” 阿池抿了抿唇,解释道,“自小体弱,如今能活到这般岁数,已然是上天开恩了。” “可我瞧你面上红润,四肢有力,昨日你拽着我袖子的时候,不是挺有劲儿的吗?” 阿池摇了摇头,“白姑娘背着一把大刀还能健步如飞,相比之下,阿池的身子实在不能言谈。” “那是我自小练武的原因,你瞧着便是个读书人,一心只读圣贤书。若是同我比身体,你还赢了的话,那我这么长时间岂不是白练了?” “白姑娘是江湖中人?” 白玉思索了一下,“算是吧,不过哪里有只窝在一处的江湖儿女,他们都在浪迹天涯,我却在这处地方消磨时间。” “又如何?心怀江湖便也能称作江湖儿女,我看白姑娘一身侠气,便十分喜欢。” 白玉挑眉,“那阿池是不是见一个江湖儿女便喜欢一个江湖儿女?” 阿池连忙摇头,耳根通红,“只对白姑娘一见钟情过,家里见过的文人雅士,又或是江湖中人并不算少。若是说一见钟情,也只有白姑娘。” “是嘛。” 白玉又问道,“没有一见钟情,那便是有日久生情的了。” “白姑娘莫再调侃在下了,无论是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除了白姑娘,别无其他。” “生气了?” “没有。” 白玉看着人板着脸,也没再继续笑了,她认真的说道,“阿池也莫把我当傻子,不过是借个地方住几日,哪家的客栈也不过都是几两银子。这十两黄金,怕是能住上几年了。” “其实...” “嗯?” “白姑娘愿意担任我的护卫吗?” 白玉听了又笑出声,她问道,“难道十两黄金出得起,就找不到一个好护卫吗?” 她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又咳了咳,忍住笑意,“我若是个菜鸟,阿池该当如何?” “我未系统学习过门派武功,但也知道那等体积的大刀,不是普通人能够轻易背得动的。更何况白姑娘健步如飞,毫不像身上背了一把大刀的样子。” “你倒是信我。” “我只是信我的眼睛。” 白玉摆了摆手,“早说就好了,何必搞得这么麻烦。” “那白姑娘愿意吗?” “你的命,我白玉罩了。” 白玉拍了拍胸脯,笑得明媚又灿烂。 白捡的一个活儿,不干是傻子。 第9章 烤鸡风云 在知道阿池是靖王宋池之后,她当即就想当场跑路了。谁知晓宋池那张嘴这般的会讲。 又把人给劝进府里了。 官家的人规矩多,白玉又自小潇洒惯了,免不得被靖王府里的管事多加管教。 好在姓宋的讲良心,很快白玉就没了被人追着教习礼仪的烦恼了。 可是,她的头发还是被一顶玉冠打理的规规矩矩的。 那管事的人说,传出去是靖王府的脸面。 她便只好照做。 这下可苦了白玉,又想要那高昂的月钱,又不想被人这般拘束着。 衣服也要穿的规矩,是平常护卫穿的土棕色大衫,行事倒是方便,只是比从前穿的繁琐一些。 腰间挂上一个玉牌,上面刻着结构规整的“池”字。 走起路来,晃荡的很。 “老板。” 顺着声音看去,宋池瞧见那人坐在树的上面跟他招呼着手,一对黑色长靴甩落在树下,她只穿着袜子便在上头一下一下地晃着脚。 管事陈婆婆追在底下,保养不错的脸如今也长了些许皱纹,怕是这几日被人气的。 周遭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瞧见他们的主子朝这边走了,才纷纷离去。 宋池刚刚结束早朝,身上的官服还没有脱去。整个人瞧着威风得很,眉眼凌厉消散,只余下几分疲倦。 “陈婆婆,下去吧。这里有本王。” “是。”陈婆婆也不拖延,即便有些担心,宋池说了,便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这里也只剩下白玉和宋池。 陈婆婆一离开,白玉脸上的笑就垮了下来,她看着宋池,“果然,我还是不适合在这里。” 宋池没说话,捡起地上的靴子,拍了拍上面的灰,才道,“白姑娘,这路并不算安全,小心扎脚。” 白玉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我这里有要紧事。” “要紧事?” 宋池也只好摆正态度,配合着白玉。 “发现了威胁老板生命的存在。” “威胁我生命的存在?” “是。”白玉在身边的一处地方一掏,张开手,两只毛茸茸的脑袋便跟着探下头,和宋池眼对着眼。 不过是两只羽翼未丰的小雀。 宋池不禁失笑,“这就是白姑娘说会威胁我生命的家伙?” 他挑起眉,等着白玉现编乱造地解释。 白玉却是一脸认真地答复着宋池的话,“会的。” “为什么会威胁我的生命?” 白玉思索了片刻,小心翼翼地将小雀们放回之前的鸟窝里,随后从树上跳了下来,稳稳的站在地上。 本来低头瞧着他的,如今又要仰着头了。 白玉只感觉脖子要疼死了,她说道,“他们长大后,会吃掉老板的谷子。” “那只是——” 宋池顿了顿,有些无奈地应道,“确实是这样的,白姑娘未雨绸缪,当真是妙。” “那...那是自然。” 白玉奇怪地看着宋池,硬是没瞧出来什么,这么古怪的行为,这人也不大骂她一顿,然后将她扔出去吗? “那今晚我们吃烤鸡。” 她眨了眨眼,又厚着脸皮道,“既然这样,难道只有一次烤鸡吗?” 显然,仅仅只是一次烤鸡是满足不了白玉的胃口,宋池哑然失笑,伸出两根手指。 “两顿。” “三顿。” 白玉讨价还价着,那对眼亮晶晶地瞧着他,半晌,他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或许是几日,她便知道如何拿捏他的心思。 宋池故意躲开白玉的眼神,温声说道,“不行,你的胃会受不了的。” “我又不是三只一起吃。” “白姑娘,那日大夫说要调养。这般油腻的东西...要少吃。”宋池顿了顿,温声劝解着,“对白姑娘的身体不好。” “大夫不是也说,再如何,我的命也要油尽灯枯,做什么也...” “白姑娘莫这么说,如何都是自己的。白姑娘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白玉笑了笑,“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我这样的,不活个几万年,都对不起自己。” “我是说——” “我会长命百岁的,承老板的愿。” 白玉到靖王府的第一日,宋池便为她寻了宫里的太医替她把脉。 太医一脸苦相说着关于她的一切。 到底是宫里的太医,只望闻问切,便将她的问题一五一十地同宋池说了。 就连她本人也不知道的事情,也有。 宋池的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一抬眼,白玉才发觉他的眼睛不知何时红了起来。 他再一说话,这个刚被确诊为没什么活头的家伙就连忙着安慰起人来。 结果,安慰半天,倒是把她自己给安慰傻了。 记忆回到现在。 白玉捧着一只烤鸡,手抓得油腻腻的,坐在白日里的那处树干上看风景。 她说在看月亮。 月亮到底是有什么好看的? 宋池总在想。 不过,她愿意看,他就随她去。只要人在他眼前,不就可以了吗? 白玉在树上看月亮,他便在树底下借着月光看书。 “能看得清吗?” 宋池抬眼,树上探出一颗毛茸茸的头来。那人背着月光,看不清脸色,可听着语气,便也能知晓她现在的心情。 周遭没有侍子,只有他和白玉两人。 早在晚餐后,他就叮嘱过属下这里并不需要侍子伺候。 所以,自然也没有人为他点蜡。 他如实答道,“看不大清。” 白玉笑了,调侃道,“那你怎么不回屋里,难道怕屋里有鬼?” 宋池笑笑没有说话,白玉便缩回头逗弄着白日里发现的小玩物。 “白姑娘在做什么?” “喂小雀。这东西,小雀应该可以吃吧。”语落,她又自言自语着,“连饭都吃不起了,还在挑些什么呢?” “可以告诉我,白姑娘喂了它什么吗?” 宋池合上书卷,心里隐隐有些答案。 直到白玉说道,“鸡骨头。” “鸡骨头?”宋池忍住笑意,轻声道,“或许白姑娘可以找一些活虫子。” “活虫子?” “嗯,它们还小。” “可现在要上哪里才能搞些活虫子?”白玉又探出头来,“现挖吗?” “照现在都情况,确实需要现挖。” 白玉嘶了一声,不解地问道,“鸡骨头真的不可以吗?” “不可以。” “算了,那就不喂了。” 白玉显得有些苦恼,她看着鸟窝里那两只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瘦的只有骨架的小雀,眼里涌过一些不知名的情愫,她小声道,“真是怪麻烦的。” 第10章 白玉的过往 一阵小风吹过树梢,吹散夏日带来的几分炎热,尽管夜里本来就不大热,但护卫衣服裹得严实,这阵凉风叫她清醒了不少。 她眯了眯眼,咬下一口鸡肉,牙齿咀嚼着,话语也连带着模糊不清,“罢了,它不喜欢,我喜欢。” “只要阿玉喜欢。” “什么?” 风声簌簌,树叶沙沙作响,底下的人轻声低喃,她只能听到响,却听不清下面的人在说什么。 白玉好奇地伸出头问道,而那人低着头看书,看不清神色,或许距离有些远,他也没有听见她的话只能作罢。 烤鸡吃完。 她的手意料之内地油乎乎的。 白玉看着自己的手,心里犯着愁,这还是她头一次将烤鸡往树上带,身上又穿着新衣服,布料摸着也是她赔不起的程度。 上一个老板吝啬得很,给的工服后来又要回收,她还了一个破破烂烂的,被扣了好些钱。 若不是叫人拦着,她好歹也得让那个家伙留下一生难忘的回忆。 思索间,她眸光扫过底下那位的身影。 白玉灵机一动,跳下来对着人笑眯眯的,直把人笑得摸不着头脑。 宋池道,“吃饱了吗?” “吃饱了。” “怎么下来了?白姑娘是困了吗?” 宋池一提到这茬,不知怎么的,白玉就很想打哈欠,脑袋也开始犯困,她身子一颤,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宋池见了,无奈地笑了笑。 “困了就去睡吧。” “不好。” “怎么了?” 黑暗里,白玉的眼睛亮亮的,她张了张嘴,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要陪着你。” “为何?” “怕老板遭遇不测,没人给钱。” 宋池合上书,站了起来,大概是坐的时间有些长了,有点腰酸。他一边敲着后背一边询问道,“从前是有过这种事情发生吗?” “没有。” 白玉摇了摇头,“我的任务,一般都做得很好。” “那看起来白姑娘的武功不错。” “那是自然。”白玉毫不谦虚地说,她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她又垂下眼,淡淡地补充道,“但以一敌十就有点夸张了。” “是吗?我倒是不认为这夸张。” 白玉一听抬起眼对上人带笑的眼睛,只听人又说,“来自黑鸦众的人,武功自然是江湖里一顶一的。” 听到这话,白玉脸上没什么情绪。 她轻啧一声,语调也格外平常,似乎这件事她早就预料到了一样,“你调查我。” “靖王府不收不明来历的人。” “何时知道的?” 白玉挑眉,身子靠到树上,差一点就抱臂,好在接触到衣服的前一秒想起自己的手是脏了,随后又垂了下去。 她不敢想象若是沾上油污,叫她赔的时候,她该有多崩溃。 “初见。” 白玉张了张嘴,看着人突然问道,“老板,你是不是不想给钱了?” “白姑娘为何这么说?” “既然初见就知道,为何现在才说?莫非...真的是不想给钱了吗?我们尊贵的靖王殿下。” 一提到钱,气氛就格外严肃。 然而,宋池脸上依旧带着笑,他说道,“答应白姑娘的,宋某一定会给。” “那就好。” 白玉松了一口气,她的态度一下子就变得吊儿郎当,“那为什么说这个?老板是在意我的身份吗?” 没等宋池表态,白玉又说道,“若是介意,我现在就可以退黑鸦众。” 宋池有些惊讶。 从前黑鸦众是阿玉心里的心肝宝贝,谁若是碰了这个组织一下,她一定会像一条疯狗一样,不管不顾地追上去杀光...他们。 他皱了皱眉,试探性地问道,“白姑娘不留恋那里吗?” “留恋什么?”白玉不解,她摆了摆手,“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留恋的。” 她走向前,对着人笑眯眯的,“还是说,老板喜欢被人扣钱的感觉?” “什么?” “这么说吧,若是经过黑鸦众的手,十两黄金到我这里,能够剩一两银子,我就要谢天谢地了。” 白玉话里带着抱怨,可语气里,宋池却听不出丁点的抱怨,甚至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感觉。 宋池问,“黑鸦众这般,你们都心甘情愿吗?” 白玉扯了扯嘴角,“我们?” “嗯?” “只有我。” 宋池闻言轻声问道,“为何白姑娘是特殊的?” “那可能就要怪我那贪钱的上面人了。” “不怨吗?” 白玉一愣,她笑了笑,“有什么好怨的,他想要便给他好了。” 她看着人疑惑的神情,又问道,“老板好奇?” “白姑娘愿意说吗?” “有什么不好说的。”白玉笑着道,“事情因果,不过是他从死人堆里捡了我,又培育我成为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的人罢了。” “白姑娘...” “老板,别用这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我。”白玉伸手摸上宋池的肩,趁机蹭了两下,她说,“不然我也要觉得自己可怜死了。” “如果不介意,可以和宋某再讲一讲白姑娘的事情吗?” “怎么?” 白玉收回手,瞟了一眼自己干净不少的手,背了过去,又装得一副没发生什么事的样子问道,“好奇?” 宋池并未发觉。 他依旧沉浸在白玉的过往中,他说,“想了解白姑娘的事情,出于老板的心理。” “了解我?”白玉扁了扁嘴,“其实也没什么,被人捡回去,日复一日的训练,年复一年,像个机器一样。” “不过...” 白玉叹了一口气,“那人做的菜,是真的难吃。只是那时候吃惯了他做的,之后再吃别人的,都觉得是人间美味。” “白姑娘喜欢靖王府的饭菜吗?” “喜欢。” “那就好。” 白玉抿了抿唇,她说道,“因为长久的训练,我的基本功夫还有面对突发情况的反应能力都是处于不错的状态。所以,老板,满意吗?” “白姑娘是宋某亲自选择的人,无论是哪方面都是满意的。” 宋池对于白玉总是不留余地地夸赞。 和宋池相处,白玉听到了这辈子都没听过的那么多的夸奖。无论她做什么,宋池都会夸赞她。 听得白玉,有时候都感觉自己有些飘飘然。 “最重要的一点,我食过死人肉。比平常人适应能力强。” “死人肉?” 白玉眨了眨眼,“我不是说,那人是从死人堆里捡的我吗?饿急了,自然就会什么都吃。” 第11章 三个小姑娘 一阵风吹过。 一颗眼泪猝然从眼角滑落,他的眼睛红红的,他张了张嘴,一句阿玉想要道出,可又强忍了回来。 “哭什么?” 白玉笑了,眉眼里透着几分不解,似乎在笑弄自己惨烈的人生,又或是在疑惑宋池忽如其来的悲伤。 她声音轻轻地,“若是传出去,叫人知道靖王动不动就掉眼泪,可是会挨人笑的。” “白姑娘...” “我在。” 近日靖王府有个传闻。 大家都在说前阵子西厢房里里住进一个姑娘,模样俊俏的紧。只是大概是外头来的村姑娘,为人豪放狂野,性子又好的很,从不端着。 作为主子,是极好的。 主子长得养眼,平日里又没什么活。 管家婆婆说,靖王殿下命她过些日子找几个侍女带进去伺候她。 “晓意,听说那人可厉害了,前阵子还把靖王殿下的心头肉抓来吃了。” “啊...?是池里的那几条胖锦鲤吗?” “晓意怎么呆头呆脑的,咱靖王殿下除了那几条锦鲤当宝贝,还有什么宝贝了吗?” “豆夏,你别说,那日靖王殿下知道鱼死了,脸都黑了。可又知道是那姑娘干的,转头又说道笑呵呵的。真不知道她给靖王殿下上了什么迷魂汤。” 豆夏捂着嘴,似乎惊讶不已,她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而那人依旧像是失了魂一样,发着呆。 她又晃了晃人的肩,“雪娘,瞧瞧阿晓是怎么回事?今日怎么发呆这么严重?平日不是可机灵了吗?” 就此。 三个姑娘的嬉闹声戛然而止,雪娘顺着晓意的视线看过去。 是王府里号称最老的那棵杨柳。 据说,五个大汉都不一定能将这棵杨柳给抱住。 这树生得极好,郁郁葱葱。 隐约间,从那丛绿荫里瞧见一段白色的衣角。 “是——” 没等雪娘将人叫出来,晓意就连忙将人的嘴捂住,她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羞涩,“是她。” 豆夏问,“是谁?” “客房里的那姑娘。” 晓意收回手,“我见过她一次,就是在树上。她大概是在逗树上的小雀,抱着小雀,一跃就下来了。稳当当的,还给靖王殿下看。” “靖王殿下每回和她一起,不是都不叫人伺候吗?” 晓意轻轻敲了敲豆夏的头,“那日婆婆叫我去找些东西,恰好便看见了。” “姑娘命真好,模样俊,武功又高,又得靖王殿下的喜爱。” 雪娘长叹一口气,羡慕地说道,“谁叫咱们,天生就是伺候人的命。” 几人沉默不语。 忽的,晓意闷声道,“我想学武。” “找谁学?找姑娘吗?那姑娘可看不上咱们。”雪娘嘲讽道,“别想了,这种事越想越叫人心烦,还不如不想。” 晓意闷不作声。 万一可以呢? 万一呢? 树上那人好似听见了这边的声响,偏过头来,正巧看见三个人闷闷的样子,思索了片刻。 她一跃而下,落到了她们身边。 白玉脸上带着笑,眼神扫过三人,最后落到了一位小脸圆圆的姑娘身上,不为其他的,她就感觉这人年纪小,看着比较好说话。 “在讲什么?我可以听听吗?” 白玉的眼睛亮晶晶的,直盯着晓意瞧,眼神炙热,把人烧得耳根通红,而她却像是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又问道,“难道不可以吗?” 三人低着头,差些就要把头低到地上去,身子都在打着颤。 唯一一个还算好些的,就是那个圆脸的姑娘。 她伸手摸向人的脸,将人的脑袋抬了起来,粗粝的指尖抚过人细嫩的皮肉,惹得人身子颤栗一下,“不给听便不给听,怕什么?” 白玉想了想,目光又落到另外两人身上,“你们...刚刚不会是在议论我吧?” 大概是猜中了。 最边上那个瘦削的姑娘身子更抖了,白玉挑眉,故意打趣道,“是在说我什么?抬头。” 那两人乖乖地把头抬起来,一眼看过去,小脸被吓得苍白。 “说话。” 白玉的声音愈发地冷。 被她抬起头的那姑娘,这才小心翼翼地回复道,“姑娘,奴婢们在说姑娘...武功高强。” “武功高强?” “是。” 白玉收回手,疑惑问道,“那你们怕什么?难不成我会杀了你们?” “回白姑娘...奴婢们不该议论主子。”瘦削的人说道,“奴婢知错了,不会有下一次了。” “啊?” 白玉看着人忽的一下跪在地上,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她将人扶了起来,“什么主子?怕是看错了吧,我不过是一介小护卫罢了。” 她替人扑了扑衣衫上的灰尘,笑着又道,“瞧瞧闹了个什么乌龙。” 被扶起来的姑娘依旧颤着身子,死活也不信白玉的一句话,只当是她的一句炫耀的说辞。 无非是都是伺候人的,只有她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了而已。 这般炫耀,成了什么样子。 “你叫什么?” “雪娘。” “你讨厌我。”白玉淡淡说道,这叫雪娘的人眼里满是嫉羡,要叫她不发觉都难,她指尖勾起那人的下巴,脸上笑盈盈的,“是因为什么?” 豆夏急忙替人辩解道,“白姑娘,雪娘没有讨厌您,她只是...” “只是什么?” 白玉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听着人的解释。豆夏张了张嘴,却也想不到什么能摆脱现在困境的说辞。 晓意接过话茬道,“雪娘和我们一样,对姑娘有敬仰之情。” “敬仰?” “姑娘武功高强,又得殿下青睐。我们只是讨厌我们自己无能,绝无讨厌姑娘的意思。” 白玉对上人的眼睛,抿了抿唇,最终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我很喜欢你。” “谢谢姑娘喜爱。” “只是...”白玉顿了顿,“小姑娘没事别低头,总低头,老了可是会生病的。” “谢姑娘关心。” 气氛严肃得令人有些别扭,白玉想说些什么摆脱这尴尬的氛围,可又一时想不到什么。 更何况这几人现在怕她怕得像老鼠见到猫一样。 “姑娘。” 晓意开口打破尴尬,白玉愣了一下,笑着应了一声,“怎么了?” 第12章 白姑娘好厉害 “姑娘的腿...可还好?” 白玉被问得一蒙,暂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晓意水汪汪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瞧,她下意识地扭了扭脚腕,说道,“我的腿?”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姑娘的腿...” 白玉笑了,“没什么事,好得很。” “姑娘好厉害。” “一般一般,古越第三。” 白玉毫不谦虚地说道,在女孩子面前,她一向保持着能装则装的原则,她脸上洋溢着笑,心里早就将从前师父教导她的谦逊忘得一干二净。 晓意的崇拜更甚,她小脸红红的,对着人说道,“若是奴婢有姑娘的一点厉害就好了。” “晓意,停下。别对姑娘这么不敬。”旁边的姑娘连忙拦着人,将人挡在身后,颇为害羞地对人笑了笑,低头讨饶,“姑娘得罪了。” “你叫什么?” 白玉朝人笑了笑,“长得倒是标致。” “奴婢...名唤豆夏。” “豆夏?”白玉低声说着,“听着怎么这般耳熟?” 她道,“抬起头。” “是。” 豆夏听话地把头抬起来,模样温顺,眉眼温婉漂亮,颇有一股大家闺秀的感觉。 白玉又看向那个叫晓意的姑娘,阿晓长得也俊俏,只是或许是年纪尚小,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原因,小脸透着些许稚嫩。 靖王府的姑娘的模样都是不错的。 格外养眼。 白玉十分满意,从前当工的地方,多是满身汗味的男人,哪里有这么多香喷喷的姑娘。 她忽的想到了什么,便问道,“靖王平日里脾性如何?可是经常罚人?” 雪娘连忙替她的主子辩解,“并不是,靖王殿下人好得很,从不体罚下属。” 白玉愣了一下,看向另外两人,得到两人肯定的眼神之后,才淡淡道,“那为什么你们这么怕我?是我长得很可怕吗?” 若是从前,她到哪里都背着一把大刀,吓得人瑟瑟发抖便也算了。 如今,她一身干干净净的护卫服,打扮地意外俊俏,人畜无害的模样。 活脱脱一只被拔了牙的狗。 怎么见了她,就跟见了鬼似的? “不可怕,白姑娘很温柔。” 晓意这样说道,她走向前,与白玉只相差两步的距离,她脸上带着几分羞涩,“姑娘人很好,晓意不怕姑娘。” 白玉看着人,最终也没说什么。 她摆了摆手,本来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最后还是被甜言蜜语攻陷了。 剩下两人见人松口,便纷纷道谢离开。 名叫晓意的姑娘却站在了白玉身前没有离开,她眼眸弯弯朝着人笑,小脸红红的,大概是害羞了。 白玉瞥过眼,随便靠在一处栏杆上,闷闷地问道,“你怎么没走?” “姑娘好像不开心。” 白玉没说话,她手搭在柱子上一遍一遍来回地抚摸着,宁愿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也不愿意开口解释原因。 或许是没什么好解释的吧。 晓意想了想,也学着人靠在了栏杆上。身子不由得向后靠去,有一种难以控制的倾斜感。 她不自觉地看向白玉,白玉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又说道,“姑娘好厉害。” “厉害什么?” 白玉转头笑了笑,站起身子,问道,“她们瞧着岁数不过十七八九,是吗?” “豆夏今是十七,雪娘…十九了。” “你呢?” “晓意今已十五。” 白玉闻言,伸手摸了摸人的头,指间缠绕着一缕青丝,她道,“瞧着你便不大。” “姑娘呢?” “十七。”白玉脱口而出,她垂眼看着人,笑道,“生辰何时?” “腊月初十。”晓意乖乖答道,这副样子,叫她想到了初识宋池的时候,模样也这般的乖。 或许是知晓他是靖王的身份,又或许他成了老板,现在看他总觉得多了几分矜贵。 白玉抿了抿唇,“那生辰还要好久。” “姑娘生辰何时?可是近些日子?” 白玉一愣,她笑着摇了摇头,随口编了一个日子,“正月初一。” “那真是个喜庆的日子,姑娘的家人一定对姑娘的到来十分欢喜吧。”晓意羡慕道,“听闻姑娘名里有个玉字,姑娘的家人一定以为姑娘是世间难得的宝玉。” 家人..? 白玉报复性地又揉了一下她的头,“是啊,他们...” “是这样的。” 她是这样说的。 白玉朝人笑了笑,转过话锋问道,“晓意可有什么喜欢的人?” 晓意摇了摇头,“曾经有个小竹马,不过他现在...已经死了。” 她顿了顿,“他人很好,或许我这一生都找不到能如他那般好的公子了。” 白玉安慰道,“找不到便找不到,又不是非要有个爱人才算圆满。若是一直徘徊在一处,他在泉下有知,也会为你感到悲伤的。换而言之,他也希望你开心。” “姑娘这一说法,晓意还是从未听说过。”晓意抿唇笑了笑,“娘亲在世时,一直教导我要找一个公子做依靠,不然就会如水中浮萍,这一生都在漂泊。” “水中浮萍有水可依。” “什么?” 白玉又重复道,“水中浮萍有水可依,浪子以天下为家,又怎能算是漂泊。晓意若是喜欢,如何都好。若是偏要勉强自己嫁与一人,才是最大的不幸。” 她想了想,在晓意思索的目光里又继续道,“只要自己喜欢,剩下的交给天意就好。” “姑娘可真自在。” “从前都是其他人和我讲些大道理,今日同你讲倒有一种初为人师的感觉。”白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若是说的不对,也莫笑。晓意凭自己心意走就好。” “凭自己心意吗?” “晓意晓意,晓别人的意,也要晓自己的心意。” 白玉忽然感觉这般与人讲话,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难道这就是师父总愿意和自己说一些莫名须有的大道理的原因吗? 白玉挠了挠头,一想到自己的师父,更是不好意思了,她偏过头,随便又诌了一个问题,“靖王...啊对,晓意可知道你们靖王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晓意想了想,“这便不知了,府上有明确规定不能妄议主子。” “那有什么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你说了你们主子的事情。” 白玉眯了眯眼,不断怂恿着人,好不容易寻来一个能打发无聊时间的事情,怎么可能就此放过。 晓意有些为难的开口,“府里大多是侍女,管事婆婆挑人的时候,首先瞧得便是这张脸。次之就是身材。最开始,我们都以为把我们带进府里是叫我们有机会能爬到主子的床上。” 她顿了顿,眼神不断地向四周瞟着,像是在注意这边有没有人在偷偷地听人讲话,“可殿下从不近女色,除了官家的人,殿下又很少与男人来往。姑娘还是殿下第一个带进来的人。” “怪不得你们看我的眼神都很怪,还有这种事在上面压着呢。”白玉喃喃道,又问道,“那殿下可会武?” “官家男子或多或少都会一些武,可殿下自幼身子弱,陈婆婆说,殿下很少参加官家人的春秋猎。” 第13章 我在等你的马车 瞧着宋池人高马大的,不学武倒是可惜了。只是他那被她弄伤的手,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养好。 成日里看书都只用一只手,看得她...都不敢再看一眼了。 生怕他再将这罪论在她头上。 白玉看着晓意一脸可惜的样子,不禁调侃道,“若是靖王殿下能文能武,岂不是成了整个渊国姑娘们的梦中情人?” “其实奴婢觉得,现在的靖王殿下就很好。模样是官家人里数一数二的俊,身材高大瘦长,又能说会道的。”晓意顿了顿,她问道,“难道姑娘不喜欢吗?” “从哪里瞧出我不喜欢的?” “姑娘提起靖王殿下平静得很,就像是聊起路过的甲乙丙丁。” 晓意思索了一阵,斟酌道。 “是吗?”白玉笑了笑,“怎么会,我喜欢殿下,可是喜欢得紧。” 可是姑娘你的眼里可没有一点爱意。 爱是能看出来的。 这句话,晓意没有说,只是跟着白玉笑了一下,她道,“在奴婢看来,姑娘和殿下可是很配的呢。” “确实配,我穷他富,他钱袋子里塞不下的正好可以塞进我扁扁的荷包里。” “不是这样的啦。” 白玉伸手捂住晓意的嘴,朝人眨了眨眼,“小孩子可不要讨论这些,这东西可沾不得。若是不小心沾了,年纪轻轻可就要变成黄脸婆了。” 晓意似乎被唬住了,眼睛瞪得溜圆。 白玉满意地笑弯了眼。 她又道,“更何况你出落地这般水灵,这一不小心变成黄脸婆,那可就糟了。” “别吓小孩子。” 肩膀被人轻轻地打了一下,那人声音温柔柔地钻进耳朵里。 白玉似乎才有所感一样,立马缩回手,身子连忙退后两步,“老板。” 她乖乖巧巧地唤着人。 “到处寻你,原来白姑娘在这里和府上的人聊的正欢呢。” 宋池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可语气里莫名多了几分醋味。 他眼神扫过晓意,无需再多一眼,晓意便低下头道,“奴婢还有事,奴婢告退了。” “去吧。” 宋池挥了挥手,眼神却没有再落到晓意身上一眼,只是温柔地看着白玉。 他道,“昨日可是没睡好?” “啊?” “今早如何叫你,白姑娘都没有声音。” 白玉一愣,回想了一下,今早好像是听见外头有人一直唤她的名字,可身子却像是陷入梦魇一样,动弹不得。 她没有解释,这确实是她的失职。 她垂下眼,“老板想如何罚?” “罚?”宋池轻笑,“罚你作何?确实是早朝要起的太早了,连我都不愿这般,白姑娘前些日子能随我一起去,已然是很不错的了。” 毕竟,在她家里,她都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起床。 宋池有些无奈,“此后,白姑娘便在府上等我回来就好。整日起这般早,倒是难为人了。” 白玉张了张嘴想拒绝,可一想到这是老板主动提的要求,她又怎么“敢”拒绝,所以,她便心安理得地答应了。 但是,是不是有点违反职业道德? 她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就照老板说的办吧。” 反正她也没有道德可言的。 白玉指着那颗高大的杨树又道,“今早醒来,我便一直在那树上守着,等老板的马车回来,想着能够第一时间去迎接你。” 她挠了挠头,“可时间一长,实在太过无聊,又碰巧看见这几人,便下来找些事做。” 宋池顺着白玉的说法看向那课那棵杨树,轻声问道,“可是无聊?” “有些。” “那我改日命人在那一处做一个秋千,那晚答应过白姑娘翌日再与姑娘一起荡秋千,还未赴约。” 白玉一愣,喃喃道,“我还以为你忘了...” “有关白姑娘的事情,我都记在心里。” “说的倒是好听。” “会做的。”宋池温声道,“答应白姑娘的事情,都会做的,一件也不会少。” 白玉偏过头,“老板唤我阿玉便好,这一口一个白姑娘,听着倒是格外生疏。” “阿玉。” 宋池也不推脱,他轻声便唤道。 只是两个字,唇齿上下一碰,却被他唤得意外深情,就好像在上辈子,他日日夜夜都在念着这个名字一样。 白玉听着有些别扭,她道,“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那...”白玉转过眼看着宋池的眼,他眼里藏了一片漩涡,只一眼就能将人吸进去,毫无挣扎之力。 她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便说道,“那就叫吧,如果...老板会开心的话。” “阿玉。” 宋池听话地又叫了一声,和刚刚的语气截然不同,这一句尾调上扬,就像是... 白玉没再敢想象。 谅她胆子再大,她也不敢想真会有这么一回事。 若真能出现,不是他瞎了,就是自己要完。 可惜。 白玉一向是家里胆子最小的那一个。 这一次,她毫无例外地又退缩了,她垂下眼,“老板,我肚子疼。” “怎么忽的肚子疼?” “或许是今日西北风喝多了,闹了肚子。”白玉捂着肚子,小脸皱巴巴地,“老板,我想去一趟茅厕。” 蹲在茅厕里。 白玉鼻子里插着两团纸,脑袋里在劝她早些出去,心里却一直在重复着——出去了该说什么,该怎么做? 从前哪里有会图她的人? 见了她后面的大刀,听了她的名讳,不赶紧连哭带跑的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虽然,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就异常地不对劲。 想到这里,白玉就不禁脑子疼。 一边处理着紧急事件,一边还要想着这些事,她到底是得罪谁了,要这样为难她。 宋池对她还不错,钱财也是大把大把地给。 若是真像以前那样处理,她真的会觉得良心不安。 即使,她的良心早早地就被狗吃了。 什么叫做答应她的事一定会做的? 白玉在心里大声地咆哮着,这句话听得...真叫人感到害怕。 白玉此时此刻恨不得自己就是生在茅厕里的,这样就不用出去了。 第14章 吃饭不洗手 晚间。 白玉没有出现。 宋池一个人坐在菜肴丰盛的桌子前,神情显得有些落寞,他垂着眼,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桌子上放着两碗米饭,筷子规规整整地放在米饭旁边。 “殿下,白小姐不会来了。” 管家陈伯伯出声道,他站在这里陪着他的殿下守在这里已经一个多时辰,殿下一直沉默地望着门口。 他曾提出派人去催促,殿下却说,不愿为难她。 他眉头紧皱,丝毫不知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山野丫头有哪里好的,叫殿下这般难过。 殿下对她这般好,她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 宋池掀开眼皮,朝着人扯开嘴角笑了笑,“陈伯,她晚上不吃些东西,会饿的。过一会儿命人送些吃食到她房间去吧。” 他垂下眼,看着桌子中央凉透了的烤鸡,淡淡道,“把这个热一热,也给人送去。她喜欢吃。” 另一边。 西厢房里,整个院子都黑漆漆的。 屋里更是。 或许是儿时的原因,每每失去安全感或头脑不清醒的时候,白玉就喜欢安安静静地待在一片黑暗里。 黑暗里藏匿着各种各样的危险。 可那又如何? 她也是危险之一。 如今的危险却苦恼于感情方面的问题,她撑着脑袋,将这几日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翻来覆去地想着。 甚至将从前见过的官家的人通通想了一遍。 最后,她确认她与宋池那一次绝绝对对地是第一次见面。 到底为什么他会对她这样? 白玉反反复复地想,也没有想明白,或许是在使用美人计? 但是,堂堂一个靖王殿下犯得着同她一个江湖杀手使一个美人计吗?严刑逼供或者如何,哪样不是好的手段? 又或许,他以为她是个硬骨头? 打算循循善诱? 可即使是她是黑鸦众的骨干,也只是黑鸦众手底下接受命令做任务的人形木偶罢了。 白玉懊恼地低下了头,她将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还是没有得不出什么结论。 她将她与他第一次见面的话逐句分析,也自己将那些可能一一排除。 他宋池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长得不错的女人而变得不是自己。 传言里的摄政王,怎么可能是这种货色。 最终。 只有一种可能。 白玉垂下眼,愣愣地摸着自己身上手感不错的衣服,身上的肉也是最近几天才养出来的。 真的是那样吗? 白玉忽然觉得自己有可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又觉得没有人会无理由地对任何人好。 想法在脑海里来回折腾,她只感觉到头疼不已。 若是这时候沐哥在就好了,还能和他说说。 “咚咚咚” 门外叩门声响起。 一个瘦长的身影在窗子纸上来回地晃动,或许是白玉想事的时候太过投入,连门外走来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白玉抬起眼,警惕地问道,“是谁?” 她的手不自觉地摸到了靴子处藏着的匕首,眼神阴冷。 “是我,宋池。” 白玉舒了一口气,又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她站起身替人开了门,宋池背着月光而立,漂亮的脸藏进阴影里,她看不大清。 只能看见他手里端着什么东西。 “老板怎么来了?” 她为宋池让了一条路,看着人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又点着了烛火。 烛火照亮了一小片地方,白玉这一回才看清了他的脸。 宋池沉默着看着她,只是一会儿,便扯出一个笑来,“晚上见你没有来,便想着你晚上会饿,给你送些吃的。” 他笑得好难看。 眼泪在眼眶里将落未落,看着好是凄惨。 “怎么瞧着这么委屈?”白玉问道,“可是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靖王府里,也没人敢叫我吃委屈。” 白玉一听,顿时了然,她走上前,笑了笑,“那是我咯。” 宋池沉默着不说话。 就好像是生了闷气的小犬,睁着一对漂亮的眼睛干干地看着她,等着她做一些事情来哄他开心。 她无奈,又道,“站着做什么?坐下吧。” 白玉顿了顿,“还是说老板想送完吃的,就离开?” 听了这话,宋池垂下眼不情不愿地坐在了那里。 他一想到白玉拒绝他的亲近就没来由地委屈,那个侍女不过初次见面就聊得不亦乐乎,一脸的愉悦。 他又亲耳听见她承认和那人说—— “我喜欢殿下,可是喜欢得紧。” 他这才敢稍作逾矩。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白玉的解释,可白玉又为什么会给他解释呢? 要解释一些什么? 宋池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他抬了抬眼,却发现叫他心烦意乱的人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直到眼神对视,白玉才缓缓开口,“怎么委屈了?我做了什么让老板委屈的事吗?” 宋池张了张嘴,却发觉自己生气的事情十分可笑,令他有些说不出口。 他只好转而说道,“我等你,你没有来。” “等我?” 白玉思索了片刻,“晚上吃饭的时候吗?” “嗯。” 白玉眼里渐渐有了笑意,她道,“那老板吃了吗?” 宋池一愣,摇了摇头。 “那,一起吃?” 白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他脑海里顿时翻涌出一些刻骨铭心的记忆,叫他顿时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宋池的沉默,被白玉直接认定为了同意。 她掀开罩着饭菜的陶瓷大碗,只瞧见一只烤鸡正冒着热气,在掀开碗的一瞬间,香气顺着空气直冲进鼻间里。 那股香喷喷的味道引出了她肠子里的那几条馋虫。 正当她要上手,却被人拦住了。 白玉愣愣地看着落在她小臂上的手,抬起眼,一时不知道什么情况。 只听那还在生气的人说道,“阿玉还没有洗手。” 白玉舔了舔唇,看着人执意叫她去洗手的样子,只能叹了一口气。 临走时还十分留恋地看了那烤鸡好几眼。 她直冲冲地去洗手,又直冲冲地跑了回来。 一路小跑着,她一打眼瞧见几个闲聊的小姑娘正聚在一起闲聊,可见着她,立马噤了声。 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在聊她。 近些日子靖王府里那些话题引起众议,她是最清楚不过的。 宋池在屋里和官家的人聊着事情的时候,她就在外头各种闲逛,时不时地就能听见一点关于她的八卦。 若只是一点还好,一些也能罢了。 那越传越离谱的事情,叫她有口难言。 尤其是那个雪娘,前些阵子和人说,西厢房里住着的人是殿下在外头养的姑娘,若不是怀了,才不会带回来。 今日只做警告,若是再瞧见那人议论她。 她... 算了,靖王府里,她也不敢做些什么。 顶多是下些泻药罢了。 第15章 下次还要一起看月亮 白玉前脚刚踏进门槛,后脚便踏了回去。她皱了皱眉头,看着院里来的“不速之客”跪在宋池的旁边说着些什么。 她将身子隐在门口听着他们的讲话,垂着眼,眼神晦暗不明。 半晌才故意弄出脚步声走了进去,再抬眼,院子里便就只有宋池一个人了。 “老板!” 她大叫出声,声音划破寂静。 白玉三步做两步走进屋子里,将干净的手摊给人看,乖巧地看着人,“洗好了,干净地很。” “吃吧。” “嗯。” 白玉脸上尽管是笑盈盈的,可宋池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说不上来的不对。 他和从前一样坐在白玉的身边,看着她大快朵颐。 可这一次,他莫名地感觉到——他离她更远了。他费劲地和她贴近的距离,却在他不知不觉中,更远了。 或许只是他的猜测吧。 “老板。” 宋池抬起眼,却看见人拿着一只鸡腿抵在他眼前,“吃鸡腿。” 她的眼睛是看着他的。 只要这一点没变就足够了。 他欲打算伸手,那人却缩回了手,笑得一脸狡黠地说道,“不可以,老板没有洗手。” 只听那人又说道,“算了,我喂你吧。不吃饭,会饿的。” 她的声音清脆,像只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单纯的因为他没有洗手而喂他。 宋池却愣在了那里,只是因为一句话扰乱了心神。 他愣愣地看着白玉,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想从她那张脸上找出什么痕迹。 他找不到。 白玉心思一向谨慎,最是难以接近。 他早就做好了和她的冷漠与善变对抗到底的准备,一时间的温情着实将人打得不知所措。 不对劲。 这一切都不对劲。 这种事情只能发生在他给她大笔钱财的基础上。 然而白玉却不知道宋池这些心理,她皱了皱眉头,看着人沉默的样子,有些不解,“不愿意吗?” “愿意。” 白玉看着人反应之快,不禁失笑,她转过头看向屋外,邀请着,“外头月亮不错,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她顿了顿,对上宋池闪烁的眼睛,“去洗手的路上看见的,老板是个文人,我想着你会喜欢的。若是不喜欢就算了,可以当我没有说。” 月亮正圆,悬在夜空里,就像一个是谁丢失的一个玉盘。 漂亮得紧。 繁星点点,也不失一种美。 两人坐在石凳上。 这种时候该吃糕点的,白玉看着手上油腻腻的,她有些恼。 然而,转眼看见宋池被自己喂的满嘴油,又笑了出来。 “笑什么?” 宋池问道。 “没,就是觉得老板不愧为云溪第一美人。” “云溪第一美人?” 宋池挑眉,“从哪里听说的?还是说...阿玉是这样以为的。” “府上的人总这样说。”白玉顿了顿,“不过,我也觉得老板是云溪人里最好看的一个男人。” 宋池眸光微闪,他偏过头,目光落在那月亮身上,心思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他道,“他们很少出过府,自然觉得我好看。阿玉是如何这样觉得?” “觉得好看还需要理由吗?” 宋池笑了笑,“确实不需要。” 他太过于执着想要一个答案了。 或许这样也不错,她对他这样亲近着。 他不该用日后的她的样子去想象现在的她,她不该去承受那些妄测。 只不过一只烤鸡,两人分着,很快就吃完了。 白玉忽然站起身子,“我去把他们扔了,顺道洗个手。” 她抬起眼,看着宋池,神秘地笑了笑,“待会儿给老板一个惊喜。” 惊喜? 白玉走后,宋池便一直揣测不安地坐在那里,一时间竟然有些坐不住了。 他不知道白玉说的是哪一种惊喜。 从前白玉只给过他一个“惊喜”,这个所谓的惊喜却将他带进了一种叫做绝望的境地。 只一夜,他便白了头。 可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绝不应该是那一种。 宋池却忍不住地坐立不安着。 “怎么一脸苦相?” 院门处,白玉袖子撸在关节处,露出一段皓白的小臂,她甩着手向宋池走来,“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宋池摇了摇头,“没什么,许是昨日没有睡好的缘故。” “是吗?” 白玉若有所思地说道,她随手将手上残留的水擦到衣服上,问道,“在高一点的地方会害怕吗?” “不会。”宋池不解,“阿玉...” 话还没有说完。 白玉便伸出胳膊揽住宋池的腰,将人带上院子里这棵唯一的树上。 宋池只觉得身子一时失了重,不受控制地往白玉身上倒。 却只倒了一下,他就已经稳稳地站在了树干上。 向下打眼一瞧,从前习以为常的事物都变得渺小起来。 身边的人却笑盈盈的,她指着天空,说道,“抬头看。” “什么?” 宋池闻言抬头却愣在了那里,绿荫正好空出一片,在这里绿荫与夜空恰成一片美景,糅合地恰到好处。 就好像穿过这片绿荫就能走进这片夜空一样。 “这段时候正好,比前阵子还要漂亮。” 白玉拉着宋池在树干上坐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脚,她偏过头问道,“老板可喜欢?” “喜欢,阿玉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从前都是坐在树上往下看,一时抬头便发现了。” 她像是要邀功似的又说道,“老板觉得如何?可漂亮?” 宋池看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瞧,没有直面回答,只是笑着说道,“只能看这一次倒是可惜。” 白玉不假思索道,“日后,老板想看,便就来看?” “我如何上的来?” “自然是我带老板来。”白玉主动揽起活来,她笑眯眯地说道,“若是老板想看,同我说便好。无论何时,我都随时奉陪。” “若是阿玉生我的气呢?” 白玉思索了一下,“生什么气?难道是老板不发月钱了吗?还是说,要拿我的钱?” “不会的。” “那就不会和老板生气。” “若是生气该如何?” 宋池依旧问道,他眼睛亮晶晶的,一副不问道答案便不罢休一样。 白玉只好说道,“那就暂停生气,先带老板看月亮。万事要以老板为先。” 尽管知道这句话里老板指的是自己,宋池还是忍不住地有些失落。 白玉将一切尽收眼底,淡淡地又补了一句,“万事以靖王宋池为最先。” 宋池这才笑了出来,他说道,“那下次还要出来看月亮。” 第16章 捡到小犬 “嗷呜——” “嗷——” 白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天还没有大亮,只有天边鱼肚泛着白。 空气里弥漫了破晓时的寒气,她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衣,脚上踩着鞋子便出来了。 她循着声音望去,借着月光,她隐约瞧见一只浑身雪白的小犬躲在墙角处呜咽着,周遭的杂草绿茵茵的,它的皮毛在此处格外显眼。 它身后毛茸茸的尾巴不断地拍打着地面,那对黑黢黢的眼睛防备地看着她。 或许也不是防备。 白玉走上前,那只小犬便凑上来,蹭着她的脚面,奶呼呼地叫着。 白玉只觉得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动。 她蹲下身试探性地摸了摸它湿漉漉的鼻子,小犬也顺势用鼻子蹭了蹭她的手指,把头伸进她的掌心里,任她把玩。 “你娘亲呢?” 白玉揉了揉它的小脸,毛茸茸地触感叫她发自内心的感到愉悦,她轻声问着,“你也和娘亲走丢了吗?” 小犬圆溜溜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配合着嗷呜一声,小模样可可爱爱的,让白玉更加喜欢。 白玉笑了起来,身上的外衣被她用来包着小犬小小的身体,她把它抱在怀里,晃阿晃。 她自言自语着,“姐姐帮你找娘亲,孩子丢了的话,娘亲会着急的。” 说做就做。 她抱着小犬,在靖王府的房顶上悄声地越来越去,她尽量小声,免得吵醒那些睡得正酣的人。 凌晨的靖王府很静。 静到只能听见风刮过树梢的声音。 她不知道靖王府里谁在养着犬,只能漫无目的地找着。 白玉心里隐约有着答案,可她却不愿意去那里寻找,可到处都没有找到小犬的娘亲。 她只好走到那处地方。 果然,远远地便看见一只脏兮兮的大犬神色恹恹地趴在门口,它浑身是灰,看不清原本的毛色。 脖子上被一根粗长沉重的铁链拴着,另一端延伸进了屋子里。 它在看见陌生人的到来,立马警惕地坐起身,眼睛黑黢黢地一片直勾勾地盯着白玉看。 在看着白玉愈走愈近,它的身子开始颤抖着对着她呲着牙。 白玉抱着小犬的手不由得一紧,她蹙了眉头上下打量起那只眼前的这只大犬。靖王府到处都找遍了,这条大犬估计就是小犬的娘亲了。 她有些不舍,刚刚还在想,若是找不到小犬的娘,自己就悄摸养了算了。 白玉蹲下身,松了松包着小犬的外衣,把它放到自己脚边,朝着大犬的方向,推了推。 “去找娘亲吧。” 她轻声道,小犬像是听懂了一样,小脑袋一歪,湿漉漉的小鼻子一动,四只小腿便开始快速捣腾起来,朝着大犬的方向扭着身子跑去。 大犬蹲坐在门口,目光依旧警惕着,等到小犬跑到自己身边,用自己的鼻子蹭了蹭小犬的头,好像在说,孩子今夜玩的开心吗? 小犬愉悦地依偎在大犬身边,发出哼唧哼唧地声音。 白玉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动作没有动,她看着它们娘俩的互动,眼神黯淡,没什么光亮,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唇角扯出一个笑来。 “小犬也有娘亲。” “沐哥也有娘亲。” “我——” 白玉垂下眼,喃喃道,“我也该有娘亲。”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边浮起大片的鱼肚白,天亮了。 白玉抬起眼,打了个长长地哈欠,神色淡淡地,像是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嘴里念叨着,“该起床了。” 脚边忽然传来不一样的触感,她愣了一下,垂下头,那只小犬不知道什么时候蹭蹭地跑了过来,正在用它毛茸茸的头左右蹭着她的脚。 喉咙里滚出呜咽的叫声。 白玉眼睛顿时一亮,将小犬抱了起来,轻轻地搓着小犬的头,嘴上不断地说着,“你怎么过来了,小乖?姐姐要走了诶。” 可她的脚却是一下都没动。 白玉喜欢小犬,从小就喜欢。 七岁那年刚被人从死人谷里救出来时,她牵着那人的手,眼神呆呆地看着在小巷里跑着的黑色的小家伙。 不远处有一只和它相像地大家伙慢慢悠悠地跟着小家伙走。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问着旁边的人,“那是什么?” “犬,那个是小犬,另一个是它的娘亲。可以说是大犬。” 那人很温柔,眉眼透着几分儒雅的美感,尽管脸上不知怎的落下一道长长的疤痕,她仍觉得那人是个很好的人。 因为他的手很暖和。 他问,“喜欢小犬吗?” 白玉闻言坚定地看着人,却口是心非地摇了摇头,她说道,“不喜欢。” “可你看着很喜欢。” 白玉坚决地说不喜欢。 在死人谷里,即使她是谷里主人最喜欢的孩子,她仍是会被人掠夺。 被比她强壮的,被比她年长的。 她只好像一只疯犬一样露出自己的尖牙,威吓着一切想要靠近她的人。 即便是打不过。 那人垂眼看着她,温柔地笑了笑,“你会喜欢的,哥哥曾经也养过一只,很漂亮,软乎乎地,摸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小孩子一样。” “小孩子...?” “嗯,我们以后就要生活在一起了。” 她问道,“他们呢?” “那些孩子吗?” “嗯。” “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估计是回不来了。想他们了吗?” “不想,我不喜欢他们。” “那喜欢我吗?” 白玉思索了一阵,表达自己的感觉会让她十分别扭,可对上那人的眼睛,他的眼睛弯弯地像月牙,很漂亮。 她说道,“喜欢,很喜欢。” “那愿意和我生活在一起吗?” “愿意。” “我呢,姓李名沐。”那人温柔地介绍着自己,他说道,“以后叫我沐哥,好吗?” “好。”她抿了抿嘴巴,在那人希冀的目光下,张开口唤了一声,“沐哥。” 思绪回到现在。 她已十七,她却十分地讨厌小孩子。 也不能这么说。 白玉十分讨厌除了自己以外的小孩子。 或许是小时候经常跟同龄的家伙打架的原因吧,她到现在还是十分讨厌小孩子。 第17章 夜闯厨房 李大娘说,阿玉是她见过最有教养的小孩子,即使娘亲不在身边,阿玉也把自己教的很好。 尽管,白玉知道这里头掺了多少水分,她还是将这句话作为她理所当然地讨厌其他小孩子的理由。 其中,她最讨厌的小孩子就是百里家的那个多舌的小子。 村里头的长舌妇也未必能比这小子厉害。 一想起百里隐,白玉就觉得脑壳子疼,从小这人就没少传她的事情,小到她悄悄少做一次蹲马步,大到接了任务错杀了人。 把她气的直想把他抓到暴打一顿,可他这时又仗着他们百里家独有的轻功跑掉,每次她都抓不住人。 只能气的干跺脚。 她的思绪最后落在自己怀里的小犬。 白玉想着,还是小犬好。 总之是要比那些小孩子好千倍万倍! 她摸了摸小犬的小爪,动作轻柔地像是在触碰一个易碎的珍宝,“叫你小白好不好?” 小犬睁着一对无辜的眼睛望着她,眨巴眨巴着。 白玉也跟着眨了眨眼睛,嘴边带着笑意,自顾自地对着小犬又说道,“你也喜欢这个名字是不是?” 她把着小白的前爪抬了抬,捏着嗓子,发出尖细的声音,“喜欢,喜欢小白这个名字。” “那以后就叫你小白了。” 白玉尖着嗓子说道,“好呀,好呀!我是小白!” “那你愿意跟我走吗?” 白玉又尖着嗓子说道,“愿意...我是愿意的。但是我的娘亲在这里,我得跟着娘亲呆在一起。所以对不起呀,白玉姐姐。” 白玉故作伤心地叹了一口气,“那好吧,那没事的时候记得来看看我,我最近一段日子都会呆在这个府里的。” 语落,她十分不舍地将小白放了下来。 爪爪接了地后,小白睁着一对无辜的眼睛又黏了上来,呜咽着蹭着她的脚。 好像舍不得她离开一样。 “是饿了么?” 白玉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白的头,问道。 她目光投向那只脏兮兮的大犬,瘦骨嶙峋,身上一看就没什么肉,即使它身上有一层厚重的皮毛,白玉依旧感觉它瘦的像根竿子。 她扁了扁嘴,“怪不得会饿,没些东西吃怎么会有奶水喂小白。” 白玉认命地走进厨房里。 整个厨房干净地不像样子,指的是字面上的干净,没有一点灰尘,同时也没有一点吃的。 白玉皱起眉头,一点东西都瞧不见。 难不成这靖王府每日做的饭菜都是有量的?还是说... 原先是有的,自从她来了之后,都进了她的肚子里了? 白玉顿时有些苦恼,来不及埋怨自己的饭量,这个时辰到底上哪去给它们找吃的? 前阵子悄摸去池子里钓鱼,还挨人念叨好久。 她眨了眨眼,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左右寻摸一眼,找了一根不长不短的木头,拿菜刀削好尖。 她朝着大犬说道,“乖乖在这里等着,我给你们娘俩弄些吃得来。只是,记得吃干净些。免得我又挨人训。” 趁着还早,靖王府的人依旧在和周公下棋。 白玉悄手悄脚地溜到池子边。 看着池子里又肥又美的大胖鱼,她不禁咽了咽口水,这鱼的味道她还没有尝过,当真是便宜了那两只犬。 她忽然又想到宋池那家伙,身子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万一叫人发现,那就是一件不妙的事情了。 且不说会被赶出去,万一要叫她赔钱。 她垂下眼,思量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不远处的林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白玉抬起眼,看着那一处阴影,喃喃道,“最近的臭虫还真是多。” 她嗤笑一声。 本来是有动摇的,这一声响却坚定了她的想法。看准水波流动,她眯了眯眼,削好的尖照着那一处就直直地扎了进去。 瞬间,鲜血蔓延。 可只一下,血红色便渐渐的变淡了。 白玉挑起那只还在甩着尾巴做着无谓挣扎的大胖鱼,啧啧了两声,“长得倒是漂亮,可惜这一处的锦鲤太多了,少一只没什么人会发现的。” 她扛着鱼,四处看了一眼,就顺着来时的路又摸了回去。 鱼丢到大犬嘴边,它嗅了嗅,眼神警惕地看了白玉一眼,便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小白还小,甚至牙还没有长齐。 它咬着鱼的尾巴,来回地晃着头,小模样叫白玉忍俊不禁。 她靠在墙上,看着它们发起了呆。 鱼吃的很快,很快便没了什么踪迹。 想来就算他们发现了有一只大胖锦鲤消失,也只能觉得那锦鲤是自己贪吃吃没的。 只是就怕某只臭虫将消息透了出去。 不过有什么关系? 白玉站直身子,夸赞道,“吃得倒是快。” 吃了白玉一条鱼的大犬依旧对她没什么好脸色,白玉也不生气,只是挑眉看着它。 她道,“别这样,你早晚会接受我的。我未来可是要成为你孩子养母的人,当然,不接手你的公狗们。” 白玉自娱自乐着。 眼看天快要全亮,靖王府里现在估计已经有人醒了。她蹲下身望着小白,嘬了两声。 “嘬嘬嘬,小白过来。” “过来。” 小白一听嘬嘬嘬,就竖着小耳朵朝着这边看了过来,只呆了一下,便欢天喜地地朝着白玉这边奔来。 她抱起小白,笑眯眯地看着大犬,“作为那条鱼的谢礼,我就先收走了。” 白玉才不管大犬反不反对。 就算小白呆在这里,它也不一定有充足的奶水喂养它。 她又不能天天去池子里给它捞鱼,少一条不一定有人发现,若是池子里一条鱼也没有,那可就是个事儿了。 只能听天由命。 她也是要靠靖王府主人的眼色行事的。 白玉收拾了一下,美滋滋地抱着小白躺会自己暖和和的被窝里。 小白也乖,任由她抱着。 小犬独特地奶味叫她有些着迷。 “夜安,小白。” 白玉觉得。 在这个人间里,她好像终于抓住了一些什么。 能够让她实实在在感受到的东西。 就像落水者终于抓到了能够救命的浮木,白玉抱着小白,身子蜷缩在一起。 这一次,她头一回在靖王府做了好梦。 第18章 宋池沐浴 来到靖王府后。 她总是闲着的,她也想跟着宋池到处跑,做好一个护卫该有的职责。 可宋池不愿,口口声声说从前的人便好,若是忽然换人,叫那些官员起疑心。 白玉摸不着头脑,也随他去了。 毕竟,谁不喜欢清闲的活儿呢? 今日没太阳,正巧宋池又出去拜访叫什么方九溪的老家伙,白玉就“吭哧吭哧”地拖着他院子里的摇椅跑到池子边吹凉风。 摇椅躺起来舒坦得很,将她身子骨都躺化了。 白玉迷迷糊糊地想着—— 她这是来做护卫的吗? 这明摆着是提前来养老了吧。 想到这里。 白玉朝着一边懒懒地伸过手,摸索一阵,直到摸到原先摆在那里的桂花糕,她松了一口气,捏起一块,将手收了回来。 吞下一口桂花糕,她便更不想动了。 这段日子没有锻炼筋骨,怕是再做些什么,也要生疏了。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开始激励自己起来。 若是叫黑鸦众的那帮子家伙知晓,怕是又要嘲笑她好一阵子了。 这光拿钱不干活的事情,尽管是黑鸦众里人人所艳羡的,但也是风险最高的。 人间没有白捡的大饼子。 她早晚遭人踹出去。 不行。 一想到会被踹出去,白玉一个激灵地坐了起来,动作幅度一大,摇椅便跟着晃。 这一晃,又把白玉刚刚给自己打的鸡血晃丢了。 算了。 丢了就丢了吧。 再如何,她也就只有这条命能还的。 她顺势躺了回去,迷迷糊糊了一会儿。 忽的又睁眼,眼里顿时充满了激情。 “老板!” 约莫着宋池回府的时间,她才收拾好东西。 她一脚踹开宋池的房门。 雄赳赳气昂昂地便走进去了。 迎面是一道宽大的金丝楠木屏风,白玉打眼一瞧,绣着一枝寒梅迎冬绽放,寥寥几笔,尽显孤傲。 隐约间。 白玉听见屏风里面传来一阵“哗啦啦”地水声。 “老板?” 现在脑子再如何转不过来弯,也知道里面是在干些什么。 白玉下意识地伸手遮住眼睛,连忙背过后去,若是此刻她的旁边站着一个人,定然能瞧见她的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她一边悄摸往外退,一边喊着。 “老板!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真的什么也没看见。” 她说得确实也没错。 她只听见了水声,只不过脑袋里产生一阵联想,至于眼睛,她甚至连往里面瞧都不敢瞧。 好奇心往心里一压再压。 若是实在忍不住,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掀一个瓦片,再自己悄摸地看。 而不是现在顶着一张刀枪不入的大厚脸走进去,撑着眼皮,往里头瞧。 她可不敢这般地放肆。 是要命的。 屋里。 男人微微张开眼睛,眼里隐隐透着几分隐忍。 白玉闷头向前走着,满心的杂念。 若是现在能寻摸到一处地洞,恐怕她早就已经将自己全塞进去了。 可惜,现在没有。 白玉顿时懊恼起来,她抓着自己的头发,胡乱地揉着,现在只能将心思寄托在宋池的人性上。 只希望他能大人有大量,原谅这一回。 她若是知道里头有人在沐浴,绝不会一脚踹进去。 就换个悄摸的法子了。 ... “阿玉。” 清亮温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白玉身子顿时一僵,脑袋也像是一团浆糊似的,一句话也想不出来,只能机械地回过头。 脸上带着僵硬的笑。 男人只着一身青绿色大长袍,未着亵衣,半裸胸口,露出大片结实漂亮的肌肉,腰间一根白色带子松松垮垮地系着,勉强撑起一丝的体面。 白玉向下一打量,有些失望。 到底还是穿了的。 可一回想到自己的情绪,她不禁脸更红了。 他眉眼淡淡,目光含笑。 这还是白玉进了靖王府,头一次这般细细的打量着他。 “阿玉,看光了我的身子可是要负责的。” “这也不算看光吧。” “嗯?” 白玉咳了咳,“到底还是穿了的,又不是全身都被我瞧见了。更何况...” 她刚想说附近做事的侍卫侍女也都瞧见了,然而抬眼望向四处,这里只有她和宋池两个人。 她又只好将这理由咽了下去,抿了抿唇,故作思虑着问道,“难道老板这二十一年以来从不近女色?” 将问题抛给宋池。 白玉朝人眨了眨眼,狡黠地笑了笑,却又装出一副替人担忧的模样,“难不成是有难言之隐?” 宋池挑眉,应下了白玉的话,“阿玉倒是好智慧,我确实是有难言之隐没错。” “啊?” 这回轮到白玉蒙了,只是想随便蒙混过关,没想到当真混出一个猛料来。 她眼睛一亮,“老板有何难言之隐,不妨跟我说说。万一我能帮老板一把呢?” 她又想到了什么,举起三根手指,振振有词地说道,“老板放心,我白玉的嘴向来是严实得很,不会有任何事能从我嘴里露出去的。若是有任何事情被人知道,我白玉天打雷劈。” 反正露出去的是山羊。 白玉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 如宋池所料,一听到什么劲爆的消息,她总是第一时间竖起耳朵听,但是至于她说的保证,他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黑鸦众的人。 没一个嘴严实的。 八卦和金钱就像是他们的命一样,把握一件,就能勾起他们的心思。 白玉眼睛亮亮地盯着宋池,就等着宋池将他不可言说的事情告诉她。她在听到他说那句话的那一刻,就已经计划好怎么逃避臭虫的跟踪,把八卦透露出去。 结果。 宋池却缓缓说道,“从前有个心上人。” 听到的刹那,白玉有片刻的失望,到底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她瞬间变得无精打采起来,一副白高兴一场的样子。 把那些心思全放在脸上了。 “是哪家姑娘?” 宋池看着白玉,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却也抵不住眼里的悲伤浓郁,“若说是哪家,不如是有名无姓。” “有名无姓?” “她的名是自己取的。” 白玉眨了眨眼,“然后呢?为何是从前的心上人。” “她...” “怎么了?” “死了。” 白玉一愣,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能道一句苍白无力的,“请节哀。” “事情都过去了。” “嗯。” 第19章 收到信了 白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平常也很少安慰人,黑鸦众的大家都是各自忍耐着活着的。平日里说得最多的无非是谁谁赏金拿了好多,叫人请大家吃一顿好的什么的。 又或是听阿竹那里的小道消息听听一些达官贵人的八卦。 她看着人。 宋池情绪外泄的厉害,那对漂亮的眼睛映着她的脸,不需要他再说些什么,她就已经感受到了悲伤。 他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 在她家里的时候,他因为一句调侃的话便掉眼泪,她就该看出来的。 都是二十来岁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件事就哭了呢? 她恶意地揣测着人,谨慎点倒也没什么错,毕竟是官家,无缘无故取人性命,也没人会说些什么的地方。 能大方的给赏钱,也能小气的杀了她。 只是对上这张漂亮的脸,白玉却又将那些想法抛之脑后,又漂亮又有钱,怎么说,她也不吃亏。 就算要拿她的命,也要能拿下来才是。 她张了张嘴,却又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朝人笑了笑,“往前看,那位姑娘也不希望老板一直沉浸在悲伤里。” “嗯。” 宋池淡淡地应了一句,也没说答应,也没说拒绝,只是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来,闷闷的。 他从袖子口里掏出一封折起来的书信,递到白玉的身前,“阿玉,你的信。” “我的信?” 白玉若有所思地接过信,她定眼一看,唇角不可控制地上扬了起来,可又想到现在的气氛,她又想将嘴角压下来。 这一下,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很。 她抿了抿唇角,尽量让语气变得平淡,可语气的上扬却也将人的心思展露了出来,“老板从哪里...” “回府的时候,一个小乞丐递上来的,他身上挺脏的,倒是这信却干净得很。” “是吗?大概是给那小子不错的价格了吧。”白玉随口应付了一句,然而抬起眼却对上人探究的眼神,“怎么了?” “是什么事叫阿玉这般高兴?” 又或是什么人? 宋池没有问出口,不然显得他太爱管麻烦的样子,他只好克制着自己。 心里有一股醋意在翻滚。 “是隔壁的小哥,他这半年没什么音信,就只有时不时地一些钱两送到他娘那里,证明人还活着。”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白玉就想立马飞奔回去,质问那人,做什么这么久都没个音信。 她从前担心得很,问过阿竹,然而阿竹也不说什么,只是一脸看戏的样子。 不过阿竹的这个样子,却也侧面证实了李沐没什么生命危险。 “阿玉喜欢他吗?” 宋池忍不住问道,他太想知道白玉的事情了,那段日子里一提起白玉从前的事情,她便默不作声地岔开话题。 若是有喜欢的人。 那他算什么? 然而白玉却朝人眨了眨眼睛,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人解释,却又想不通为什么要和人解释。 她想了想,“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宋池闻言却问道,“阿玉可受了什么伤?” 白玉摇头,“没有,他把我保护的很好。但是如果没有他,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样了。” 或许还是会成为一个杀手。 只不过会变得更不幸一些。 她笑了笑,故意打趣着,“老板这么体贴下属啊?” “阿玉想回去吗?” “回哪里。” “见见他,若是阿玉的救命恩人,我或许可以给阿玉放一天假去看看他。”宋池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免得阿玉想得着急。” 白玉像是没听懂他语气里的醋味似的。 她吹捧着宋池说道,“不愧是老板,天底下最好的老板。” “记得早去早回。” “自然。” 白玉走了,宋池也没心思只穿着这单薄的一件。 做什么这般? 他也搞不懂自己的这些心思,明明这人根本看不懂他在自己身上下的那些心思的。 尽管夏风炎热,但这一套又属实是有些单薄。更何况这身若是叫旁人见了,定然会取笑他不要脸面。 在书房呆着,又心心念念着她在做些什么。 白玉离开之后,他就开始变得心烦气躁的。 她见了那个人会如何? 是不是像见了钱一样会欢天喜地的? 那人或许不用像他一样用着她喜欢的东西引诱着她呆在他身边。 就像现在这样。 他只需要叫人给她捎封信,她便屁颠屁颠地就去了。 那信上不过四个字,“麻烦速回”。 说的是什么麻烦? 想到这里,宋池不禁头疼。 他何时像一个怨妇一样这般容易胡思乱想了? 和她相处几日,不过是要恢复一日从前那般的生活,就已经受不了了吗? 在外头侍奉的人焦急得很。 自家主子已经一日没有从书房里出来过了,那白姑娘早上从府里出去以后,殿下就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白姑娘没有回来,殿下也没有出来。 殿下本就劳累,若是一日不进食,怕是会得那胃病的。 外面的人一商量,领头的人便在外头叩了叩门,温声细语着说道,“殿下。” “何事?” 屋内的人声音闷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侍女也不知道到底是有没有打扰到人,话已经说出口,只能壮着胆子继续说道,“白姑娘临走的时候嘱咐过奴婢们要盯着殿下按时吃饭。白姑娘担心殿下...” 门开了。 宋池脸上没什么情绪,低眼看着那个说话的侍女说道,“她说了什么?” “白姑娘说要注意殿下的身子,不要殿下太过劳累。殿下身子骨金贵,若是病了...” “知道了。” 宋池淡淡道,“她可有说自己何时回来?” 侍女们对视一眼,本来白姑娘的话就是假传的,这件事她们也拿不准。 领头的人只好说道,“白姑娘没有说。” “你们先退下吧。” “是。” 侍女们福了福身,正要退去,宋池又说道,“把菜准备好,本王一会就去。” “是。” 侍女们对视一眼,又福了福身,便离开了。 她们心道,白姑娘的话意外的好用,看来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果然是真的。 第20章 买命钱 一进屋子里。 就看见一个男人懒懒地坐在主位上,白衣束身,露出漂亮紧实的腰线,他抬眼,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意外的显眼。 他那双眼勾魂的紧,只是向上一抬,微微的眯着,就颇像南风馆里那些勾魂的妖精。 白玉抿了抿唇,“怎么?沐哥上哪修行去了?” 初见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样子,后来才知道他性子可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古板正经。反而没少把她往南风馆里带,但也没有这般风韵。 她隐隐猜出了一些什么。 她一屁股坐到李沐旁边的木椅上,翘起了二郎腿,身子向后靠着,强装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心里却是好奇得很。 然而李沐瞥过眼来,发出一声冷哼,“这不是我走时叫我早死早超生的人了?” 白玉扁了扁嘴,小声反驳了一句,“又不是真叫你不回来。” 她坐直了身子,又问道,“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了?可还安全?” 李沐只是看着她,却没有正面回答。 半晌才笑骂道,“死孩子到底还是会关心人了。” “死孩子死孩子的,小心你真死孩子。” “少说那晦气话。” 门外李大娘掀开门帘,人还没到,声音便先到了。她瞪了一眼白玉,又抄起门口的笤帚照着李沐身上打了好几下。 那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提神醒脑。 “养你俩这么大,老娘我容易?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能活都给老娘我活着。” 李沐也不躲,他一打眼看见李大娘身后那正朝他吐舌头的人,他眼睛眯了眯,打起了小报告来,“娘,阿玉在跟你做鬼脸。” 李大娘闻言,也没有回头,伸手往李沐肩上拍了一下,到底还是她的孩子,舍不得照着头上打。 她说道,“阿玉再如何也是好孩子,不像你,人丢了大半年也不给个音信,还托人往家里捎钱。娘都寻思你是不是去做了见不得光的事儿了。” 被点了名,白玉消停了,乖乖地坐在椅子上,尽管现在气氛还算好,但她心里的担忧不减。 她抿了抿唇,“沐哥,你到底去哪了?” “被人关起来了。” 李沐淡淡道,脸上风平浪静的,就好像他在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一样,他眸光一瞥,穿过李大娘,看向白玉,“说说你吧,你和靖王是个怎么回事?怎么还和官家的人有了关系。” 李大娘这才回过头,看着白玉,跟声道,“我也想问,阿玉,你和那靖王是怎么回事?” 李沐脸色正经地将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自己好像没什么事了一样。 他目光暗沉,“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我知道。” 白玉耸了耸肩,“但架不住他开的价高。” 她眼睛看向外头,又笑着转过头来,“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那个家伙就一刻也没停地跟着我。距离不远也不近,我做些什么事,他也不加以阻拦。若不是知道沐哥回来,我也不想和黑鸦众的大家有交谈。” “他给多少钱?” 李沐问道,随即被李大娘照着肩头又打了一下,这回声音邦邦响,李大娘眉头紧皱,她骂道,“你这说的什么话,这是给不给钱的事儿吗?” 李沐没再说话。 只是看着白玉,等她回答。 白玉思索了一下,“没出什么具体的价,倒是动不动就赏些金子什么的。” “靖王出手还真是阔绰,他叫你为他做些什么事?” “嗯...护卫吧。” 李沐挑眉连环问道,“他好说歹说也是官家的人,怎么护卫要找江湖的?还是个姑娘家。阿玉,靖王是个什么心思,你不清楚吗?” 这话把她问得哑口无言。 宋池是个什么心思?在别人眼里,本就是个昭然若揭的事实。靖王府里这段日子传的八卦,她最是清楚了的。 她张了张嘴,解释道,“他知道我是黑鸦众的人。” 李沐道,“既然知道,你更是该清楚他贪图的是什么?江湖势力还是江湖美人?” 李大娘看着白玉不说话,心里顿时心疼了。这件事可大可小,全看那靖王的心思。 可堂堂靖王,又怎会只是贪恋一个姑娘的美色。更何况,传言中,那宋池心思缜密,老谋深算,手里更是经营了不少见不得人的生意。 她忍住了替人说话的心思,但声音比跟李沐说话的时候柔和了不少,“阿玉,听你沐哥的劝,官家的水深,淌不得。” 白玉垂下眼,一副乖乖听训的样子。 心里也在纠结,她实在放不下那些唾手可得的钱财。这和在饿狼面前放了一块大肥肉,又劝它别吃有毒,有什么区别。 她忽然感觉怀里的荷包沉得很。 本来兴冲冲地将它带来,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 半晌,她抿了抿唇还是说道,“沐哥,我给你带了些东西回来。” 她伸手掏出来怀里的那荷包,掂在手里沉甸甸的,是这几日宋池没事给的赏钱,或多或少的,都在这个荷包里面了。 李沐看着,他问道,“是什么?” “金子。” 白玉说着,松开带子,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黄金来,她走上前,把它塞到李大娘的手里,她说道,“阿玉孝敬大娘的。” 那钱拿在手里,李大娘只觉得烫手的紧。她把荷包又塞回白玉的手里,“说什么孝不孝敬的?阿玉平平安安的,最重要。” 荷包在李大娘和白玉手里折腾来折腾去的。 李沐出声道,“阿玉。” “嗯?” “你救了靖王的命?” 白玉听着一愣,趁着这一愣,李大娘把手里的荷包又塞回白玉手里。 白玉眨了眨眼,她摇头道,“没有啊。” “他给的这些,都够买你的命了。” 白玉反驳道,“本来就是买命钱。” “那你也敢收?” “怎么不敢?他有能耐就来取。他派来跟着我的那家伙,第一日我便知道了。他们的暗卫质量可见一斑。” 李沐强忍着想给白玉来一下的冲动,低下头轻舒了一口气,再看向白玉时,笑容愈发的平和起来,这是他即将爆发的征兆。 他说,“江湖里比你厉害的尚有人在,阿玉,当真是少年轻狂。若是你命丢在那里,你叫我们如何?替你收尸吗?” “我会看情况跑路的。” “怕你会越陷越深。”李沐无奈道,“他是男人,我也是男人。他的心思如何,我一看便知。” 他看着白玉,又道,“传言靖王面如冠玉,身高八尺,气度非凡。你怕是沉浸到他的温柔乡里了吧。” 第21章 还是说,你喜欢我 白玉看着李沐没有说话,她颠了颠手里的荷包,手心里的沉重压着她冒进的心理,她提步,缓缓走到李沐跟前,将手里的黄金安安稳稳地放在了他手边的小桌上。 钱放在她这里,她总觉得这心慌得紧。 将它放在这里,她才觉得有几分落实的感觉。 她唇角勾动,“温柔乡便温柔乡,白玉贱命一条,能请的动靖王殿下舍身,也算得上平生一件喜事。” 白玉语气平淡,目光扫过李沐愈发攥紧的拳头,在李沐即将爆发的一刹那,伸手压制住他的肩,笑盈盈地道,“前阵子街头的瞎眼李为我算了一卦,说我过些日子会遇见命定的正缘。” 她抿了抿唇,“万一,他就是呢?” “他的话你也信?这片子的人都知道他...” 对上白玉平静的眼,他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站在白玉身后一脸担忧的母亲,他皱了皱眉,心里顿时了然,李沐话锋一转,“沐哥暂时替你存着,日后随时来取。” “好。” “好什么好。”李大娘走上前,连忙拉住白玉的胳膊,她脸上担忧难掩,满是苍夷的手摸了摸白玉的脸,“这怎么行?” “阿玉是大娘自小拉扯大的,也是大娘的心头肉。大娘早就把阿玉当成自家姑娘养活了,再可恨的人也做不到将自家孩子扔进狼窟里。” 白玉乖巧地将脸放在李大娘手心里,蹭了蹭,她温声说道,“狼窟也算不上吧,靖王对我算是很好了。” 白玉把着李大娘的手摸向自己的小肚子,在李大娘诧异的目光下,又缓缓说道,“近些日子好吃好喝地待我,身上又多了几两肉。” 确实。 白玉是比之前见时要圆润了些,想必是大鱼大肉没少进口,也疏于了练功。 李沐想了想,便配合着白玉哄着自家的老母,他说道,“阿玉年岁也不小了,有什么事自己也会知道怎么办。更何况,她武功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很少有人能奈何得了阿玉。” 白玉闻言,点了点头。 “是啊,大娘,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哄了几句,才算是把李大娘那份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 李沐尽管也放心不下白玉,但他也知道白玉自小就倔,想做的事情十头驴也拉不回来。 更何况,她也不算是什么喜欢逞强的人。 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是她自己解决不了的,不会一个人硬扛着。 而且,他们也不会放任她陷于险境。 白玉轻舒了一口气,眼见外头日头正斜,时候也不早了,笑着便说道,“大娘,沐哥,我该回去了。今日出来,是和靖王请了事假的,若是晚些,怕是要扣钱。” 说到扣钱,白玉有些微词。 虽然宋池并没有和她说一些会扣工钱的事情,但跟着她的那个管家婆婆却是动不动就把扣工钱这句话挂在嘴边。 若不是白玉真的没有做过一些实事,她也不会强忍至今。 她又叹了一口气,恋恋不舍地抱了抱李大娘。然而李大娘却恢复了以往的暴躁模样,十分嫌弃地推了推她。 “腻腻歪歪的。” “因为想你。” 靖王府里。 白玉拿着鸡腿坐在一向坐着的树上无所事事地晃着腿,有一下没一下地咬下一块肉,放在嘴里机械地嚼着。 宋池在她脚边的屋子里与官家的人商讨事情,来人众多,几乎是年近耄耋地男人,有削瘦如猴的,也有肥胖如豚的。 可无论身形似猴还是似豚,那双眼睛无一都少不了一份精明。 白玉藏在枝叶繁盛的树里,那些人自然是没有注意到她,她肆无忌惮地对他们进行一个打量。 即使有些对目光敏感的人注意到了这里,也没办法想象到这里会藏着一个人。 宋池有什么计划,她并不好奇。 可如今看来,这份计策里或许并没有他们这些江湖之人的用武之地。 官场之人向来嫌恶江湖粗鄙,只有一些暗地里见不得人的事情才会派人与他们进行金钱交易。 白玉耸了耸肩,漂亮的眼眯成了一条线,她脸上带着笑意,她并不知道她在宋池计划里担任着怎样的角色。 但是,对于她来说。 只要有钱,其他的事情都是小事。 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挪了挪身子,直到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便躺了下去,微风拂拂,吹着树叶沙沙作响。 白玉逐渐变得昏沉,心里想着,这里是靖王府,再大也不会出些什么奇怪的事情。 困意侵袭了她的思考。 睡意朦胧中,耳边传来一阵“吱呀”声,白玉并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顺着树叶缝隙间往下看。 宋池背手而立,眉头紧皱,黑色蟒袍加身,衬得他整个人肃杀之气更重。 他周围绕着几个人。 那些人进来时言笑晏晏,出来时却一个个地像是被封了嘴的鸡,那一对对眼睛来回地打着转,发不出一声。 他们在底下说着些什么,看着唇动,白玉大抵也知道了一些什么。 她微微敛起眸,胳膊支着头,看着几人相继离去,最后只剩下宋池一个人。 她看着宋池转过头,目光落在她所在的这棵树身上,直到他提步,向着她走来。 白玉闭上了眼。 “阿玉。” 他在树底下轻声唤道,宋池微微仰着头,方才还紧皱的眉头,不知何时舒展开来。 又恢复成从前见他的模样,温润如玉。 白玉随即才睁开眼,故作出困呼呼的模样从树上跳了下来,打了个重重的哈欠,对上宋池好笑的视线时,她揉了揉眼睛,“老板。” “昨夜可是没睡好?” “差不多吧。” 白玉应道,她想了想,抿唇又说道,“夜里风大,又蚊虫叮咬,有些烦扰。” 刚刚在树上那一会儿,不知那些家伙从那里飞进去的,现下身上到处瘙痒。 白玉不禁有些无语,从前也不是招蚊虫的体质,怎的来靖王府,却被这些蚊虫喜欢上了? 宋池看着白玉神色不悦,他有些无奈,“同婆婆说一声,库房里有些虫药。” “管什么用的?” “放置香囊里,那些便不会近身。” 白玉眨了眨眼,“我可以用吗?老板。” “当然可以。” 官家的东西就是比他们平民用的东西精贵,白玉坐在院中石凳上把玩着手里的瓷瓶,却没有打开。 “噗嗤。” 院外传来一声笑,白玉抬眼看去,宋池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白衫,在愈发昏暗的时候显得十分显眼。 宋池提步走来。 白玉抢先问道,“老板笑什么?” 她自然是知道他在笑些什么,可她偏偏想听宋池的解释,他能说些什么呢? 若是从他口中听出对她这等平民嫌厌的话,或许这阵子心里的那份奇怪的情愫会减少许多。 可宋池却道,“因为喜欢。” “喜欢什么?” 白玉皱眉表示不解,她只当宋池又是胡言乱语,这黑灯瞎火的,宋池能喜欢些什么? 宋池没再继续说,从白玉手里接过那瓷瓶,白润修长的手指捏着小巧精致的香囊,瓷瓶里滚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药丸,他将药丸塞进香囊里,处置好,便放在了白玉身侧。 他抬起眼,对上了白玉探究的视线。 白玉还没来得及假装,便被人撞得个恰当。 宋池又笑了笑,“将它戴好,晚间便不会被蚊蚋打扰。” “喜欢什么?” 白玉锲而不舍的又问道,她在此时颇像个求知欲极强的孩子,那对圆润的眼眸无知地望着他,透过这双眼,宋池莫名想起了那对狠厉的眼。 他淡淡道,“因为阿玉很好,十分满意。” “满意什么?” 宋池没想过她会接着问,他大脑顿时空白,他对阿玉是满心满眼的喜欢,可若是要答那些,必然是要遭人嫌弃的。 平常人赞颂女子,无非是贤良淑德,秀外慧中。 宋池思索了片刻,答道,“阿玉武功极好。” “还有吗?” “饭量大。” “啊?”白玉听得一愣,这哪里是夸赞人的话,若不是知道宋池心性如何,她必然会就地翻脸。 宋池眼睛也不眨地胡编乱造着,“我以往便苦恼靖王府平日里浪费的粮食有些过多,自从阿玉来了,我便再也没有这方面的苦恼。” 眼见自己蒙骗过关,白玉又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 他清了清嗓子,扭过脸。 只露出泛红的耳尖。 “而且...” “而且什么?” “王府里的下人们也很喜欢你。” 白玉哑然,她看着宋池的动作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恶趣味地问道,“这王府的主人是老板,到底是他们喜欢我...” “还是说,老板喜欢我?” 第22章 阿谀奉承的母子 只觉心脏咚的一下猛的跳动。 宋池机械地转过头,却对上了一双漫不经心的眼,她手里把玩着香囊,微微抬起眼,整张脸的神情十分自然,仿若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平常时候开的玩笑罢了。 他张了张嘴,问道。 “阿玉想说什么?” 白玉只是看着他,神色没什么变化,无所谓地笑了笑,她随手将香囊置放在一边,耸了耸肩。 “只是想知道老板对我的满意程度罢了。若是老板对我十分满意,那是不是还可以讨些赏钱呢?” 她是这么说的。 她与他说的话,半字不离钱字。 可这一次她的语气太平淡了,目光飘离,唯唯不看他的眼睛。 白玉的话像是一颗砸在水潭里的石子,表面上只是引起层层波澜,便消失不见。 只有宋池知道他的心里被人惊起了多大的浪涛。 翌日。 宋池命人时刻都跟着他,至于理由却十分的可笑。 宋池说,他怕死。 想到宋池一脸无辜地说这句话的时候,即使现在是处于一个应当严肃的时候,她也忍不住地想笑出来。 以往这个时候,她一般是呆在屋外的那棵树上观望景色的时候捧着鸡腿啃。 现在却只能乖乖地站在宋池身后,顶着一张木讷的脸,低着头。 明面上是对宋池的服从,可背地里,她早就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宋池在接待客人。 他没有穿他平常接待客人的那衫暗金五爪蟒袍,只着一件月白锦袍,一根朴素玉簪插在发间,慵慵懒懒地坐在主位上。 眉眼松散,大抵是下面的人并不是位高权重的家伙,不值得他十分费心。 白玉低低地垂着头,直直地盯着宋池头上的玉簪子发着呆。 耳朵却静静地听着宋池与那两人的谈话。 大概是那人和宋池有些亲戚关系,家里出了些事,特地携着孩子来请求宋池的帮忙。 她说的那件事,其实只需要宋池张一张口便能解决。 可那人不过是宋池母家搭不上关系的亲戚罢了,凭着这点关系,就上门,那人的魄力可见一斑。 白玉此刻并不关心他们的事情。 她此刻有件烦心事,大过于值班,她好像是被人给低估了。 眼前这个男人,真的以为她的武功是极好的吗? 或许不是,他只是需要一个好利用的江湖中人在自己身边罢了。 只要她乖乖地那里。 随便甩给她一个理由就好。 武功好,不是也算是个理由不是吗? 白玉此刻只觉得脑子乱糟糟的,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纷乱嘈杂地扰着自己的神智,若是解决不好,她怕是今日要进不去食了。 大抵也不是被人觉得武功好不好的问题。 只是她以为她被人觉得是个好骗的家伙,这一件事,就让她觉得十分的苦恼。 即使是被人以为武功差,是个模样还算美貌的花瓶也未尝不可。 她学习武功本身就只是为了自保,而非是将自己的名声打出去。 然而—— “是个姑娘又如何,本王的这位下属,可谓是女中豪杰。” 男人温柔带着磁性的声音缓缓闯进白玉的耳朵里,她猛的抬头,对上那两个客人打量的眼神。 “真的能护住哥哥吗?” 一个低矮,年龄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小孩带着童稚的语气问道,“这个姐姐看起来傻傻的诶。” “阿言,不可以这么说哦。” 他身侧,坐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她美目淡淡扫过白玉身上,语气含怨地说道,然而她眼底却无半分歉意,笑得头上的金钗乱颤。 她转过头,看向白玉,像是在等待着白玉下自己的台阶。 白玉扯了扯嘴角,在场的这些人里属自己的地位最是卑微,这两人打自己的趣也是常理之中。 她只好摆了摆手说道,“无妨,小公子说的是。” “嘿嘿。” 小孩笑着,可忽的他不知为何,又将笑憋了回去,只露出一张苦苦的脸,像是嘴里强行被人喂了一盅苦药似的。 女人的脸色如常。 白玉站在宋池身后,也不知发生了些什么,她背在身后的手无措的纠缠着手指。 难不成她答错了? 那叫她该如何答。 正当她苦恼的时候,宋池却出声道,“若是护不住,又如何能入得了本王的眼。” 宋池声音懒懒地,语气带着笑意,可若是真的在笑,为何那双眼冷的叫人不愿直视? “是啊是啊,能当得上靖王殿下的近身侍卫又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女人淡淡地迎合道,“靖王殿下的眼光,妾身自然是信得过的。”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捏着。 近些日子听过关于靖王府的传言,听说靖王从外头带回一个姑娘,那是宠极了的。 若是平常人,这倒也还好。 不过是一时贪图美色罢了。 可这位王爷不近女色二十一载,从未听说过有任何一个姑娘能得到他的青睐。 想来—— 传言里的那个姑娘便是眼下的这位。 女人心里有些焦急,若是得了这位王爷的不满,她家里的事情滋润也不好交代,即使她也不希望这件事的成功,但此事若不成,岂不是也代表她的无能。 她暗暗推了推男孩,男孩受了意,立马奶声奶气地跟着说道,“母亲说的对,白姐姐瞧着也是个很厉害的人物。” “跟话本里瞧见的那些女侠有一样的气质。”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夸赞”道。 表情也意外的丰富。 就像是刨出心肝讲着自己的心里话一样。 白玉眨了眨眼,看着两人只觉得佩服。刚刚还拿她打趣,做亲近靖王的话题。 如今却是拿出一副要把她夸的人间不再有的仙人一样。 宋池眯了眯眼,嘴唇蠕动,他轻声道,“自然,我靖王府不收烂鱼烂虾。” 此话一出。 那对母子的神情一下缓和放松起来,小孩年纪小,情绪转换,一眼便能看得出来。 那个妇人的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只是方才一直紧盯着宋池,观察他的神色的样子有些显眼罢了。 白玉将一切看在眼里,默不作声。 第23章 看小孩看饿了 她神色凝重,淡淡扫了身侧男人一眼,尽管只能瞧见一个黢黑圆润的头,白玉也感觉到了心头一颤。 宋池口中的烂鱼烂虾。 白玉自知这四字,宋池并非是同她说的,甚至是明里暗里说她的武功是好的。 可她却莫名的想把这名头安在自己身上。 倒也不算莫名。 她向来以刀法闻名于世,在杀手里闯出了个不好的名声。 可其他的,只能说是一窍不通。 刀剑同源,她拿着剑却只像拿刀那般胡乱劈砍,没什么可看性。 把人砍成一堆肉泥也就罢了。 连剑也劈断了。 白玉没敢说话,她藏在袖子里手不断地揉掐着手指,她不禁对此浮想联翩,若是宋池知道她是个只会刀的,会不会指着她的脸道——没用的东西。 平日见得宋池性情温润,倒应不会这般直白。 不知过了多久。 眼前妇人的面色愈发苍白,她的手搭在自家孩子的肩上,止不住地颤抖着。 宋池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底却十分阴冷,“陆夫人,至于令兄的事,恕本王无能为力。” “靖王爷...” “本王没什么职权,不过是一个挂着名头的王爷罢了。” 他声音温润,说的话却叫人心凉了半截,宋池目光淡淡扫过孩子无知的脸,又说道,“更何况,靖王府这尊小庙确实容不下令兄那尊大佛。” 被宋池称作陆夫人的妇人的脸色更加糟烂,她垂着眼,揽过孩子的肩,将人搂进自己怀里,试图在这冰冷的王府里增添几分温暖。 又或是给自己那堆燃尽的责任加上最后一把火。 “靖王爷。” 妇人轻声唤道,语气软绵绵的,几近恳求,“若是您不帮我们,我们就要走向绝路了。陆家尽管只是个商贾之家,却也能给王爷带来不薄的利益。若是您帮了我们...” 她如此说着。 将利益摊开讲。 可这些只不过是陆家能够再起之后才能谈的,如今的陆家... 只会拖人的后腿。 白玉眨了眨眼,她相信宋池心里自有定数。 “哥哥,救救大舅舅吧。” 孩子见母亲愈发绝望,也跟着呜咽起来,眼睛圆润润地,含着春水似的。 漂亮又惹人怜爱。 他从下面小跑着走上来,那只小小的手把着宋池的手指,他呜呜的哭着。 极尽可怜。 作为侍卫,白玉是该出手拦着人的,可这左右只是一个幼童,能奈他何? 更何况,她也不怎么愿意对一个小孩刀剑相向,若是吓哭了,该当如何。 白玉淡淡然地看着,抱着剑看着那孩子跟宋池“撒娇”。 只听身侧传来一声叹息,他语气依旧平和,他微微抬首,任由那孩子缠着自己的手,看着那妇人出声道,“陆夫人又是何苦呢?” 妇人所求是人。 可这人却是被那铁心铁面的冯昌义冯大人追捕着的,罪证皆在。 就算他是天子,可天子与庶民同罪的道理,她又有何不懂的? “他是妾身的...阿兄。” “陆夫人倒是个念情的。” 宋池淡淡道,他抬起手,落在一旁的扶手上,白玉这才瞧见他手里一直把玩着一串珠子。 她目光定了定,又抬头看去。 妇人没有说话,施了脂粉的小脸落下两道湿痕,美目似含秋水流转,叫人怜惜地紧。 今日穿着的衣衫大抵是不合适的,紧裹着身子,露出丰满的曲线,在木椅上斜斜地倚着,一番风情。 白玉挑了挑眉,察觉到了一些什么。 她打算看这场好戏。 然而,宋池却似乎是什么也没看出来一样,请离了母子。 妇人哀怨离去。 白玉看着她离去的旖旎姿态,愣了愣神,她再低头便对上了宋池那双含笑的眼。 “想说什么?” 他是这样说的。 白玉眨了眨眼,她嘴边说着些什么,连她自己都没有在意。 或许是魂儿都跟着那妇人走了。 嘴也没有什么把关的。 直到宋池问道,“那阿玉喜欢什么样的人?” 白玉这才回过神来。 “大抵是像老板这样温柔多金的。” “为何不能是我?” “自然是喜欢老板的。” 白玉答得十分自然,她目光随意地瞥向外头,又收回眼神,无辜地看着宋池。 她的答案并不是宋池想要的。 宋池没再说些什么,他问道,“阿玉对于这件事怎么看?” “林雄吗?林家从前势大,若在从前,帮些忙倒是没什么。”白玉忽的笑了笑,“可现在...” “臭虫到了该死的时候了。” 宋池哑然,“看起来阿玉倒是蛮讨厌他的。” 白玉却摇头。 “没什么感觉,他又没犯在我头上。他尽管没什么脑子,净会作乱,倒好在听他父亲的话。从来只在自己的地盘作恶。” “哦?” “不过,我确实不喜欢这种人。尸位素餐肚满肠肥的东西。” “阿玉倒是好文采。” 白玉闻言,脸一红,“从前听人说起官场八卦的时候,便总听见这一词。听多了,便也就记住了。” 白玉向来是不经夸的。 一夸,就会好骗许多。 宋池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他看着白玉,缓缓又问道,“那阿玉喜欢什么样的官家?” 他指尖转着玉润的珠子,珠子衬得宋池肤色皙白,又漂亮。 白玉垂眼状似思索,目光却全然落在了宋池的手上。 她对官家的人没什么好印象。 从前官家找人与他们无非都是些暗地里的交易,她以为官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可又忽略了那些固守正义的家伙们。 她抿了抿唇,“冯大人就不错。” 宋池转着珠子的手顿了顿,白玉抬起眼看向宋池,他脸上依旧带着温润的笑,可她却觉得他是皮笑肉不笑。 半晌,白玉又补充道,“老板这样的最得我心。” “真的吗?” 宋池又继续转起了珠子,他忽的唤道,“阿玉。” “在。” “饿了吗?” 突如其来的询问叫白玉找不到北,她愣了愣,宋池却一脸平淡地看着她,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什么不恰当。 明明两人才刚刚吃过饭而已。 白玉张了张嘴,“老板。” “嗯?” “你莫不是看小孩看饿了?” 第24章 不会是烂鱼烂虾 宋池闻言顿时失笑,他笑着问道,”为什么看小孩会饿?” 白玉不假思索道,“小孩的肉嫩。” 宋池一阵沉默,他忽然不想再问了,阿玉的思路一向与常人不同,若是再多询问下去,怕是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正当他想停下换个话题的时候,却迎来白玉期待的眼神,她嘴唇一张,“莫不是老板真的喜欢吃?” 宋池挑眉,将话题抛给白玉。 “阿玉喜欢?” 白玉摇头,“可以试试。” 宋池神色一滞,却对白玉无可奈何,他低低叹了声气,劝阻道,“不可以吃。” “是这阵子,还是一辈子?” “一辈子。” “好。” 白玉应得痛快,拿出了一种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态度,让宋池一阵恍惚。 他不知道她是知道这种行为是错误的,还是因为是他说,才会这样的。 宋池试探性地问道,“不问问原因吗?” 白玉眨巴眨巴眼睛,对宋池的这句问话有点奇怪,但还是说道,“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为什么要问原因?” “如果我让你去做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呢?” “老板忍心吗?” 白玉自说自话起来,“一己之见,老板不会忍心的。所以,跟着老板走就好了。” “哪个老板都是?” 白玉摇了摇头,“只有你。” 宋池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嘴角压都压不住地上扬,他想再继续问问,可是理智告诉他,应该到此结束。 再问下去,或许就不尽人意了。 他连忙寻了个问题,“近些日子怎么总摇头?” 白玉挠了挠头,“大概最近颈椎不大好,需要晃晃。” 斜阳欲坠,黄昏时。 “她还没有回来吗?” 男人慵懒地斜倚在榻上,身上只着了件松垮的袍子,他神色黯然,手里持着一封书信,却没有打开。 塌旁不远处站着一个黑衣男子,他脸上戴着面罩,看不起模样,但如果白玉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个人是谁。 他微微垂眼,答道,“白小姐...还未回府。” 又抛下我一个人。 男人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叹了声气,心里暗暗道。 直至夜深,白玉才大摇大摆的往回赶。 “老板,怎么在这里?” 她瞧清楚屋子正中央坐着的人,心里顿时了然,却仍装作不解。 白玉向屋子里走了几步。 烛火摇曳,照的宋池的脸忽明忽暗,有些像传闻里的恶鬼。 她不禁想象着,若是真是遇见这些东西,会长个什么模样。 然而此时此刻,并不容她遐想。 宋池并没有答她,白玉觉得有些不妙。 她又唤道,“老板?” 宋池却问道,“阿玉吃饭了吗?” “还没。” 白玉觉得宋池有点奇怪。 她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原因宋池对她的容忍度十分的高,不过好在她没什么所害怕失去的。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这些“好”。 但是,在有些时候,白玉还是会觉得有些亏欠,会希望宋池能够派些任务给她。 她甚至觉得,杀了那皇帝老子,都是可以的。 此刻,就是白玉觉得亏欠的时候。 她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宋池,又看了看碗里的两只大鸡腿,每多看一眼,她心里的愧疚感就越重。 不过没关系。 今天给他解决掉了一个麻烦。 白玉心安理得地啃起了鸡腿。 “阿玉。” 那人在唤她。 白玉忙里抽出嘴来,回应了一句,“怎么了?” “想知道林雄的后续吗?” 白玉手头一停,她看向宋池,那人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死了。” 宋池漫不经心地说着,似乎只是在说平常的一件小事罢了,“在今天下午,西塘那边,被人发现的。” “老板心情如何?” “嗯?” “感到开心吗?” 对上白玉期待的眼神,宋池张了张嘴,他是想说与他无关的,可若是如此,她会不开心吧。 他笑了笑,说道,“觉得不错。” “不错就好。”白玉有些不舍地看了看桌子上的菜,还是放下了筷子,她抿了抿唇,“我不希望老板不开心。” 老板开心,她就会有钱花。 谁不爱钱呢? 宋池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此时此刻,他想确认一件事,他试探性的开口,“阿玉怎么忽然这么说?” “只是希望老板开心。” 白玉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身为下属的正常心理。” 听着倒是蛮合理的。 如果他不知道白玉这一天去做了些什么的话,她模样无辜,乖乖巧巧地坐在那里吃着饭,满心满眼地都只是桌上的那些。 宋池压了压嘴角,尽量看起来自然一些。 “阿玉。” “嗯?” “阿玉从前是做什么的?” “人。”白玉对着宋池的眼,认真的一字一句道,“在好好做人。” 这幅样子,生怕宋池做些什么一样。 “除了这个呢?” “当打手。” “打手?”宋池挑眉,身子向后倚去,靠在椅背上,“可我怎么记得阿玉从前是在黑鸦众里当差的?” 他眉目含笑地看着白玉。 “在那里做打手,想来阿玉的武功定然是上乘的。” 白玉眨了眨眼睛。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活生生的人只是披着人皮的狼,她又把自己的那些愧疚心理收好了。 随口编道。 “什么上乘,老板真是在笑话我了。以往是在黑鸦众里打下手的,随着人一起出任务的。一般都是他们在杀人,我手里干净着的,我还从来没有杀过人。” 她顿了顿,咽了咽口水,问道。 “老板,你信吗?” 一片寂静。 片刻的目光交流后。 宋池淡淡说道,“自然是信的,阿玉说的话,我从来都是信的。” 果然,沐哥说的对。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的。 白玉长舒了一口气,却又想到了什么,脸色又变得不好了起来,她嗫喏地问道,“老板会因此觉得我是烂鱼烂虾吗?” 宋池随即一怔,这才意识到同陆夫人说的那些话,都被阿玉听了去。 他无奈地哄着说道,“就算是在水里,阿玉也是长势极好的珍珠,不会是烂鱼烂虾。” 第25章 宋池是我老板 白玉眼睫颤了颤,却没说些什么。 她神色如常,目光扫过桌上那些菜,又落到宋池脸上。 烛火摇曳,衬得他容颜几多风情。 他唇微张,她匆匆掠过,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瞳。 她此刻瞧得清楚,这双眼里如今只映着她一个人的脸,就好像他的心里也装着她这么一个人儿似的。 这种荒谬的想法只短暂停留在她心里片刻,就被她驳去了。 她有些恍惚。 “老板怎么这么说?” 白玉询问道,她依旧装作懵懂,抹了抹脸,一副受到表扬的乖乖小孩的样子。 “因为阿玉很好。” 宋池说的认真,语气平淡,就好像是在叙述一个事实一样,淡然地表达他的想法。 白玉一愣,一向厚脸皮的人头一次感觉到了不好意思,她偏头嘟囔了一句,“我也这么觉得。” 夜里没什么事。 院子里,一人一狗蹲坐在门槛上抬头望着月。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小白的毛,一脸的茫然。 月亮清冷,倨傲地悬在空中,并不能为她解惑。 白玉将她和宋池的事情一遍一遍地梳理,从相遇到现在,不过短短几日,她却觉得度过了好些年。 或许是宋池长得俊美的缘故。 她总觉得他不同于其他老板,他眉眼温柔似春风拂面,直叫她觉得心里温暖。 从前她是以为宋池另有目的,她怀着光脚不怕穿鞋的的想法,与宋池相处。 她几番像个痴人,却没有得到宋池嫌厌。 白玉垂首,看了看自己那张被岁月磨砺成茧的手,却没说些什么。 “阿玉。” 一声轻唤,白玉从恍惚中醒来,她朝人眨了眨眼。 日头正晒,宋池今日穿了身月白锦袍,素雅温和,如瀑布般的青丝只由着一支玉簪束着,他微微仰着颈,露出漂亮的弧度。 他坐在院中石凳上,身前摆着一个玉棋盘,独自下着棋。 目光又落在了他那微张的唇。 白玉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目光慌忙移到别处去,她应道,“我在。” “今日怎么了?” 宋池目露担忧,他嘴张了张,“可是昨夜没睡好?” 白玉闻言,便借着宋池提的这个由头说道,“夜里多梦,现今倒是真有些困乏。” 宋池思索道,“可要郎中来瞧瞧?” 白玉连连摆手,若是真叫郎中来看,她那些心思岂不是呼之欲出? 她眼里闪过慌乱,很快地平静了下来,白玉说道,“倒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阿玉。” “嗯?” “莫不是怕郎中?” 白玉猛的抬起眼对上宋池带着狭促的目光,他眼底笑意明晃晃,惹得她不禁脸红。 好说歹说也是个杀手,怎么会有怕郎中这样丢人的事儿。 她张了张嘴,“我不怕。” 一颗石子从空中飞过,正中宋池身前的棋盘,白玉下意识伸出手将宋池护在身后,眼睛看向石子来处。 那人身姿修长,只一袭棕色布衫,打扮还称得上干净,嘴边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坐在那砖瓦厚墙之上。 对上白玉的视线,他舔了舔干燥的唇,从高墙上跳了下来,“小白姐,好久不见。” 白玉皱了眉头,一瞧是百里家的阿银,她心头不自觉的放松下来,嘴上却冷声喝道,“你怎么在这?” 百里隐却像没有听懂白玉的意思,俊朗的小脸满是委屈,他意味深长地看向白玉身后的人。 此时,宋池站起身,脸上笑意未减。 虽然是在笑着的,他却从这笑里看出了些其他的意思。 他说道,“家里人说小白姐寻了个好去处,在一个心善的老板家里当值。从前我还不信,如今一看,倒是信了。” 白玉挑眉,却没说些什么。 只听她身后的人说道,“和阿玉是旧相识?” “是小白姐的家里人。” “弟弟?” 百里隐含笑,故作思索了一下,他缓缓道,“小白姐是比草民年岁要大些的,可草民也不只把小白姐当做姐姐。所以...弟弟自然是不能概括的。” 这话说的,好像她和他私下里有什么关系似的。 白玉不知道该怎么骂百里隐好,此刻却又不是她该说话的时机。 她在宋池身前,对着百里隐挤眉弄眼。 可这天杀的,偏偏视她为无物,故作不知,还跟着人添油加醋地说一些有的没的。 “大人可是传闻里的好老板?” 百里隐又说道,他回以白玉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又看向宋池,他刚刚那一下是打在棋盘上了,未伤到他分毫。 若是他有心计较此事,倒也能惩处。 只是,那也要看那些连人都瞧不见的东西能抓的住他。 他百里家的轻功可不是说说而已。 “既然是阿玉的朋友,那也是本王的朋友。”宋池淡淡道,“不知朋友姓甚名谁?” “无名无姓,小白姐自小捡了草民,平日里都是唤的阿银。” “阿银。”宋池低声念道,他脸色未变,轻轻地碰了碰白玉拦着他向前走的胳膊,对上白玉担忧地眼神,他笑了笑,“没什么,方才一事算不得什么的。” “阿玉在担心他吗?” 白玉却摇了摇头,“此事都是我不好,我该留神周围的。若是老板下令,我这就逮了他,要杀要剐都听您的。” 宋池还没说什么,白玉就已经提到要杀要剐的事情了。 百里隐不禁觉得身后发凉,再不走,他的小命就要搭在这里了。 他只好道,“是从家里人听说宋老板是个好老板,想来求个活计做做。” 他卖的一手好可怜,就好像刚刚偷袭的事情不是他做的一样。 他长得很小,两腮鼓鼓的,眼眸纯净,说起话来,一脸地乖巧。 叫人不由自主的就想相信他。 白玉哑然,在宋池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只听百里隐又说,“老板, 草民的月钱只要小白姐的二分之一。草民能从老板底下的人眼皮子底下来,老板就能知道草民的功夫如何。这般价格低廉又好用,希望老板多多考虑。” 这下,白玉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有些跳脚,她说道,“不是,我老板你老板?” 第26章 他落荒而逃 问出口的时候,白玉还没有觉得怎么样,可瞧见百里隐那若有所思地神情,顿时发觉了些什么。 她讪讪一笑,将胳膊收了回来,退到一旁,在宋池看不见的地方,狠狠地瞪了百里隐一眼。 此事儿可大可小。 若是宋池真的计较起来,百里隐这小子人头落地都是轻的。 宋池淡淡扫过白玉的脸,看向百里隐,他装束简单,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打扮,样貌稚嫩,但也能瞧出未来是个什么模样。 “阿银...” 随着宋池出声,白玉只觉得心头一紧。 她不知道百里隐到底是哪根弦没搭对,贸贸然地闯进靖王府不说,甚至还敢在宋池面前放肆。 几个脑袋都不够他掉的。 尽管得了宋池的准话,她还是有不小的顾虑。 都说伴君如伴虎,官家的哪一位不是一头名副其实地“虎”。 “功夫不错,能从他们的手底下无声无息地进来。” 宋池不知何时坐回了石凳上,他手上捏着瓷杯,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只可惜我靖王府不过小庙,实在放不下太多的人。” “唉——” 百里隐发出长长的叹息,手腕一动,还没等从袖子里掉出一些什么,他的身子就已经被人压制住了。 那只藏着东西的手臂被人高高的举着,女人的膝盖压着他的肩,砰地一声,他的脸被迫与地上产生亲密的接触。 只听身上的女人以一种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清的声音,半安抚半威胁地说道,“也别生气,回头钱分你一半。这人...现在我护着。” 百里隐神色未变,只是掀了个白眼,像是早就预料到现在的场景。 他扯着嗓子喊道,“靖王殿下!草民没有想要做一些其他的动作!能不能让她...从我身上起开!” 百里隐现在想骂白玉像条狗,为了那点钱在宋池身边不断斯哈斯哈地疯狗。 可到底还是武功不敌,他只能将那些话又原路吞了回去。 白玉做的那些保证,他百里隐才看不上那点钱,百里家家大势大,怎么会缺这点东西? 宋池瞧见白玉的动作,没有着急出声,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但却还是因为她的行为,心里一颤。 他抬手,黑子落在玉棋盘上发出一声干净的脆响,他淡淡道,“阿玉。” 闻言,白玉果断起身,可手还是箍着百里隐的手腕,此刻百里隐不过是少了点重量压制,还是起不得身。 他暗暗骂道,死白玉,臭白玉,你等着我把你做的这事告诉姬先生的! “来自哪里?” “白城。” “白城?”宋池轻轻念道,脑海里闪过一些片段,目光从棋盘上又看向那一边,白玉低垂着眼,手握着那人的手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好像发觉到宋池的视线,抬了抬眼,却没有看向宋池。 他抿了抿唇,嘴边带了几分笑意,“百里家的?” 百里隐听到这两个字顿时心凉了大半截,白玉这人怎么什么都说,不然宋池怎么知道他是百里家的? 可转念一想,小白姐也不知道他会来,自然不会提起他百里氏族。 然而眼前人却知道他的家族。 他想到了一些什么,沉默了一阵,却依旧反驳道,“是白城的百里家吗?若是从百里家出来的人倒也还好,只有一句话,荷包里就有大把大把的钱。自然不用这么危险的出来讨生活。可草民不过是与他搭了点关系的平民罢了。” 百里隐的声音愈发的低,就像是隐忍多年的委屈意外地泄露了一些,有着隐隐爆发的感觉。 他的话,宋池自然是一句都信不得。 若是他第一次认识百里隐,瞧着他这么真切的表情,或许只是半信半疑。 宋池微微挑眉,“阿玉,放开他。” 白玉看向宋池,张了张嘴,到底也没说些什么,只是乖乖地放开百里隐的手腕,退到一边。 她看着百里隐扭动着手脚,时不时偷偷瞥来一个挑衅的眼神就想再让人趴回地上呆着去。 只见人向前几步,嗓子里挤出一种死了爹娘的声音,“感谢靖王殿下的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若是没有靖王殿下,此刻草民不知道要死几百回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象征性地抹了抹眼泪。 “不必了。” 宋池淡淡说道,他此时心里有些不大舒服,原先还能瞧见阿玉在做些什么的,这百里隐往前走了几步,完完全全地把人挡在了身后。 眼前只能瞧见这人虚伪的面容。 “靖王殿下...” 百里隐笑眯眯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封血红色的信件来,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宋池的手里。 是来自黑鸦众的信。 上面无非是写着感谢宋池的选择,在江湖中一众杀手组织里唯唯选择了黑鸦众作为他的刀。 宋池看后,刹那间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现在的杀手组织做事的方式倒是别致。 就是有些大可不必。 没等宋池盘问,百里隐便自曝起家门来,“草民只是帮他们送个信,顺便再替他们的人传个话。” 百里隐咳了咳嗓子,”谢谢您这些日子照顾我们的人,若与我们再有生意往来,价格可以减半哦。” “谢谢您了。” 白玉从百里隐身后冒出来,像提着小鸡崽子一样提溜着百里隐的领子,将他和宋池拉开了一定的距离。 她视线若有若无地看向宋池手里的信件,嘴边却和百里隐警告道,“离我的老板别那么近,少让你身上的铜臭味熏到我们老板。” 百里隐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跟人干笑着,“下次不会了,小白姐。” 宋池收好信件,问道,“既然是阿玉的朋友,便是本王的贵客。阿玉近些日子在府上孤独,若是阿银不嫌弃,在王府里住上几日陪陪阿玉也是好的。” “只是来为他们送信的,信既然已经让老板安全收到手里,这事便也没草民什么事了。”百里隐咽了咽口水,继续道,“顺道再来看看小白姐,见到您,就知道我们小白姐的福气到了。” 他一边说着,脚一边向后慢慢地小步挪着,生怕宋池叫人将他拦下来,“知道小白姐过得好,草民也就开心了,更加不敢再过多打扰了。”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跳上高墙上的瓦片,向远方飞也似地逃离。 只留下白玉和宋池相对无言。 第27章 别聘他,聘我 阿银走后,空气似乎都凝固起来,压抑着白玉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稍稍别过眼去,将头埋得很低很低,像是要把自己塞进地缝里,好久见不到人才会罢休。 白玉心里琢磨着什么,宋池一打眼就能知道,他平静地抿了一口茶,茶是凉的,热气儿早就没了,嘴里泛起良久不去的苦涩。 就像是他们一样。 可他却甘之若饴。 “阿玉。” 宋池率先打破这场尴尬的局面,他抬起眼,温润的眸子带着和气的笑意,直直地看着她。 似要把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刻印在心里一般,宋池一遍一遍地在脑海里反复回忆着。 听到宋池的呼唤,白玉本是耷拉着脑袋,下意识地僵了僵,手指无意识地勾结起来,她抬起头,张了张嘴,声音细弱,看样子没什么底气。 “老板,我在。” “他叫你小白姐。” 宋池淡淡地看着她,脸上没什么其他的情绪,语气又平淡,像只是普通地一句询问罢了。 可在字句里,白玉又隐隐听出了其他的情绪。 她思索片刻,解释道,“阿银比我小上六月,又在同龄人里与他熟络,他平日里都是唤我小白姐。” “小白姐?” 宋池再一次轻喃道,他带着询问的语气,叫白玉忍不住去探寻他那藏在平静面容下隐隐散发出来的情感。 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那些。 白玉抿了抿唇,试探着开口道,“若是老板也在我们那里,或许能被弟妹们叫声小宋哥。” “小宋哥?” 宋池挑起眉头,从神色上来看,他对这一词饶有兴趣,他目光沉沉,带着些许期待地看着她,“阿玉,叫我一声听听,好吗?” 老板的要求自然是要满足的。 白玉咳了咳嗓子,脑海里闪过平日里阿银是如何唤她的,随后捏着嗓子矫揉造作地喊了一声,“小宋哥~” 声音还未消散,她的脸首当其冲地红了起来,到底还是小姑娘,面皮就是薄。 她又将头低了下去,只能瞧见红通通的耳廓。 “阿玉,抬起头。” 他的声音温柔低沉,带着些不容置疑的感觉。 白玉有些懊恼,却仍听话地将头抬起来,猛的抬眼却对上那人带笑的眼睛。 宋池模样俊,白玉一直都是知道的。 能在这小小的天地里老老实实地待着,除了宋池豪掷千金的架势,还有他这副让人见而不忘的脸。 “我在。” 白玉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她心里不住地想着,若是宋池只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又会如何呢? 可惜他不是。 “我想听阿玉讲阿玉的事情。” 他是如此说的。 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他们中间的这几步宛若楚河汉界一样,白玉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就跟被黏糊糊地黏米粥塞住了嘴一样。 该说些什么呢? 她不知道。 活了这么久,她甚至连一件能被正大光明提起在人前的事情都没有。 她不禁有些懊恼,和阴沟里的臭老鼠有什么区别。 她再次张了张嘴,找了个理由想要搪塞过去,“老板不是都知道了吗?” “只是想听阿玉说。” 宋池语调里带了些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委屈,大概是看出了白玉的不愿,随后他偏过头,又说道,“若是阿玉不愿,也不勉强。” 白玉被这罕见模样冲昏了头,连忙摆了摆手,“也没什么,儿时与父母走散,被人捉去做了些年的药童。之后被人救了出来,习了武,为了防身...也为了挣钱养活自己。” 她扁了扁嘴又道,“虽然黑鸦众的价金并不低。到我手里的却少的可怜。” 宋池转过头,“疼吗?” “什么疼不疼的吗?” 白玉看着宋池微蹙着眉头,百感交集,似乎为她说的话感同身受一样,她有些好笑,她捏了捏自己现在肉感十足的小脸,朝人眯眼笑了笑,“看我现在不是很好吗?” 她不和他撒谎了,却以另一种方式拒绝和他摊开心扉。 眼前人在眼前,心却不在这一处。 宋池无法想象做药童是个怎样的事情,只是道听途说,有些医者会拿药童试药。 不管他是死是活。 宋池免不得心里一疼,他郑重地和人说道,“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哪样?” 白玉眼里闪过不解,可现在她的心思并没在这里,她含糊其辞地答应了下来。 尽管宋池无奈,却也做不了一些什么。 忽的,他的手腕被人猛的抓住了,宋池身形一顿,眼眸里闪着细碎的光,他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会来。” 白玉闷声解释道,宋池却顾不得她说的那些话,只感觉到她带着薄茧的手心温热,紧紧包裹着他的手腕。 宋池只是应了一声,“嗯。” “在生气?” “没有。” “那怎么这般冷淡?” 白玉追问道,她这会儿有些担心自己这份职位不保,那阿银都走到跟前儿了,她还没有发觉,等到他投过来一颗石子挑衅的时候,她才知道。 这事儿... 难免不被人说成玩忽职守什么的,又或者是说她的能力配不上这些钱。 说到底,此时此刻,她还是在担心手里的那些金子。 宋池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在想阿玉从前经历了些什么。” “从前?” 白玉一愣,她大脑飞快地运转着,却什么有趣的东西也想不出来,她只好随便抓出一件事和人说着,“从前不愿意练功,师父抓得紧,便偷摸背着他往山外跑。那会儿我才十岁出头,他们都叫我小丫头片子。出走的时候遇见一伙山贼。” 她悄悄看了看宋池的神色,可他目光平静温和,正认真地听着她讲。 白玉抽回了手,咳了咳又道,“他们呢,叫我美人儿。他们一个个身子肥肉纵横,扭搭扭搭着向我走来。手里呢,都拿着兵器。我记得有一个拿刀的,模样...嗯,不便多说。” “然后呢?”宋池问道。 “他们死了。” 白玉简单的答道,她看着宋池的眼睛,真挚地又补充了一句,“他们不小心踩进猎人捕猎的洞里,都死了。” 宋池一愣,恍然地笑了笑,“那真够惨的。” “恶人有恶报。” “嗯,恶人有恶报。” 白玉没有说,当时她瞧见那伙人里面还有个姑娘,看着年岁和她差不多大,在里头衣衫不整哭哭啼啼。 那一句美人儿,也是同那个姑娘说的。 沐哥说,叫女孩子哭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 她那时候这么想着,也就随心那么做了。 “所以,我比阿银那小子幸运。” “什么?” “阿银他不是说也想来靖王府当差吗?我...想一个人护着老板,他年纪尚小,有些莽撞,武功又不精进。总的来说,我比他厉害就是了。” 在宋池的目光下,白玉缓缓说出了让她羞耻了好些天的那句话,“别聘他,聘我。” 第28章 辞退风波 别聘他,聘我? 白玉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就像是蒸熟地苹果,又烫又红的。 整个脑袋都是红的。 她到底是在什么立场上说的这些话呢? 白玉张了张嘴,惊慌失措地看着宋池,吱吱呀呀地想要解释,却半天都聚不成一句话。 她的脑袋一片混沌,甚至都想到了自己的死期。 说到底,宋池才是老板。 他想用谁在他的身边当差,都是他的事情。 就算宋池想任用阿银。 阿银能不能...或者愿不愿意来给宋池做事,还是另一码事情。 他向来是一匹野马,谁都拴不住他。 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他溜得比谁都快。 白玉顿了顿心思,她到底是怎么敢在老板面前说出这些话的呢? 其实,在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白玉顿时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她对宋池产生了别样的情愫。 是男女之间的欢喜。 只有这种感觉,才会让她能对宋池产生独占的情愫。 想到这里,白玉顿时心里一紧。 这些日子,宋池对她很好,好的不像普通的上下属关系。 就比如... 怎么会有上下属关系会一起吃饭? 又或者说,这些没来由地赏钱。 她又不是没当过侍卫,有钱人家就喜欢找漂亮的姑娘做侍卫撑门面。 只是那些人顾及到她的身份,不会把魔爪伸向她。 怎么会有人把—— “今天又多吃了一碗”又或是“今天又要辛苦你晚点睡”这种理由当做打赏人的理由。 宋池这些日子会对自己没来由的,盲目的这么好。 过些日子或许就找到了新的玩物。 等到那个时候,她的项上人头也不知道会被扔到哪里享受风吹日晒。 想一想,白玉就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老板...?” 白玉试探性地问出声,心里却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没有想好,她死死的盯着宋池的脸,生怕落下他脸上的分毫情绪。 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她觉得宋池人还是很好的,总归要比从前的那些人要好。 那些人是金絮在外,败絮其中。 白玉觉得宋池从里到外都是好的,哪一处都是,没一处是不好的。 她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对。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若是宋池知道白玉的这些心理路程,此时此刻她怕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对着白玉发起呆了。 在宋池的视角里,白玉顶着那对圆乎乎的眼委屈兮兮地盯着他,那双眼像是沁了水一般的湿润,就好像他声音大一些,就会从里头掉出一颗又一颗硕大的小珍珠一样。 可理智告诉他,即便是拿刀架在白玉的脖子上,她也不会像那样哭的。 可是宋池又不禁那样想,想将人像那样一样珍惜起来,他不会让她掉一滴眼泪的。 她和狸奴太像了。 无论是轻快的身手还是有些顽劣的性格。 “怎么了?” 她对他产生了私有欲吗? 他是想这样问问她的,可又怕吓坏了这只胆小的狸奴,只好温和地询问着。 只是一个想法,宋池就会觉得欢喜。 如果她对他产生了私有欲,那就太好了。 他看着白玉,将她的每一处都描绘进心里,这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啊。 他宁愿受着非议,也要在她身边的人。 然而此时此刻,白玉的想法已经天翻地覆。 前阵子,宋池给了她不少的赏钱。 不如拿钱跑吧。 可是,跑—— 这次又能跑去哪里呢? 白玉顿时有些懊恼,这天涯海角,能跑的地方,她早就跑了个遍,还有哪里是她能跑的呢? 她本来是想做一些有用的事再走的,免得这么多钱白拿。 宋池已经问出声,白玉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她无可奈何地又想着,这好日子才过几天,便走到了头。 这么好的老板也不多见。 一天下来,没什么活,饭还管饱,赏钱也多,老板脾气还是一顶一的不错。 她不由得低低叹了一口气。 “怎么叹气?” 宋池连忙温声询问道,他不知道这个多想的孩子在刚刚都想到了些什么,他只眼瞧着白玉的脸色垮了下来,就知道方才她一定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就像前阵子瞧见的在外头找不到家的小狗一样可怜。 她委屈地望着宋池,不禁哀怨出声,“老板,你真的想辞退我吗?” “为什么要辞退阿玉?” 宋池不大理解,可脑子一转,联想到了一些什么,他看着可怜兮兮的白玉,不禁将声音放得更温和了一些,他轻声问道,“阿玉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我失职了。” 白玉小声地呜咽道,她本来想控制着一些情绪的,可话一说出口,一切都不由自己控制了,她声音愈发的大,头也愈发的低,“我对不起老板给的那些银两。” “更对不起老板天天给的饭。” 宋池这下子更想笑了,可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笑出来,难免会让眼前这个正委屈的小家伙羞得红了脸,恨不得要找一条地缝,将自己揉吧揉吧塞进去。 他只好忍住。 “阿玉要是这么说,阿玉可是靖王府的大功臣了呢。”宋池淡淡出声。 “啊?” 白玉一愣,猛的抬起头来,眼眸湿亮,对上宋池温和的眼,不禁试探的问了一句,生怕自己将话听错了,“大功臣?” “是啊,阿玉可是大功臣。” 眼见白玉陷入了迷茫,他借着势头又继续说道,“阿玉可是比我手底下的那帮人都厉害。那帮家伙甚至连人都没有瞧见。阿玉不仅瞧见了,还把人逮住了。这样的阿玉,难道不是我们靖王府的大功臣吗?” 宋池一口一个阿玉的唤着,语气熟稔又温和,就像是在哄弄着一个在闹了脾气的小孩,他眉眼里盛满了爱意,字词间都是对白玉爱意的宣泄,“阿玉保护了我,阿玉想要什么奖赏吗?” “只要我有。” 一句只要我有,就好像白玉说要天上的云,他都要费尽心思将云抓下来送给她。 可那云虚无缥缈,连他都未曾触摸过。 只要她说,无论如何,他都会竭尽全力。 第29章 老板是顶顶好的人 要是说想要什么,白玉还真的是不敢提。 她心虚地别过眼睛,不得不承认,在宋池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想要宋池府里所有的钱。 但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她自然又乖乖把话憋回了肚子里。 她懊恼地想,她或许真的该去找什么劳什子大夫把把脉,瞧瞧是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不然为什么这一会儿会出现这种问题。 要不然就去找那些神公神婆看看,自己没准是真的撞了邪。 白玉咳了咳,迫使自己对上宋池的眼睛,尽量显得自己能真诚一些,“真的什么都给吗?” 宋池看着白玉这副别扭的模样,无奈的笑了笑,他应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那我想要老板。” 白玉眼神认真地说着。 “好。” “的一两金子。” 白玉眼也不眨地就开始装起无辜来,她弱弱地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两金子,可以吗?” 宋池顿时沉默起来。 他的嘴比他的脑子转的要快,在白玉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甚至连脑子都没有过一下,就应了下来。 如今倒是显得他有点急迫了。 “不可以就算了。” 宋池没应声,白玉忍着笑意,她抿着唇,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整个人都装得可怜兮兮的,就好像是真的害怕宋池不同意的样子,“其实一两银子也行的,实在不行十个铜币?” “其实一个铜币也可以的。”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 说实在的,她也害怕自己玩过头了,万一宋池真的遂了她的意,不给了怎么办? 黄金... 那可是黄灿灿的金子! “诶呦!” 白玉忽的哀叫出声,她双手捂着头,一脸幽怨地看着那个默默收回手的男人,这下她是真的委屈起来了。 只见那人脸上没什么情绪,把手收回袖子里,就好像刚刚不是他动手拍的人脑袋一样。 如果不是头上还隐隐作痛,或许她就要被宋池若无其事的神情瞒了过去。 “阿玉,想要一两金子便是一两金子。哪里有人要着奖赏,还越要越少的?”宋池摸了摸白玉的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他笑吟吟地调侃道,“难不成阿玉以为我靖王府连一两金子都拿不出吗?” “自然是给得起的。” 白玉飞快答道,她乖乖巧巧地摊开双手,露出一副期待地模样,她奉承着说道,“我们老板人最好了,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宋池粗略地扫过白玉的手,视线又定到白玉的脸上,她的手满是茧子,瞧着便粗粝。左手掌心处还有一道贯穿掌心的疤痕,疤痕恐怖,就像是徒手接过白刃一样。 他心里一阵子地疼,却又不好明问,不然显得他像是衙门里查人户口的家伙一样,多嘴多舌的。 “啊?” 白玉看着自己手心里那只白润的手,骨节分明,生的漂亮。触感细腻冰凉,真不愧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 她心里感叹,嘴边却说道,“老板的意思是,这个是值一两金子吗?” 宋池扯了扯嘴角,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白玉的理解能力不知道说一些什么。他不禁想到,她要是现在手里有把刀,是不是就会当场将他的手剁下来去卖钱? 他思忖了一下,好像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阿玉的意思是我的手只值一两金子吗?” “那倒不是。” 白玉无辜的眨了眨眼,“若是去找当铺老板,他可能会让我卷铺盖走人。” 宋池闻言,欲要收回手,却被人反手握住。 她的手粗糙的紧,却十分温暖。 他心里一颤,挑眉问道,“都要卷铺盖走人了,阿玉这又是做什么?” “老板值钱。” “那阿玉认为我值多少?” 白玉轻声啊了一下,她看着宋池上下打量了一下,抿了抿唇道,“经过我的精准分析,我认为老板价值千金。” “千金?” “千金万金,也未尝不可。” 白玉连忙又补了一句,“不过,老板是天底下顶顶好的人,若是有人想拿黄金万两来换老板,我都不愿。” “为何?” “因为老板是顶顶好的人。” 尽管理智告诉宋池,他的问题纯属于白问,可听到白玉狗腿似的赞扬,却又忍不住的开心起来。 或许... 或许什么呢? 他有些无奈,“阿玉,是想握到天荒地老吗?” “也不是不行。” 白玉思量了一下,手依旧是紧紧地握着宋池的手,“握到天荒地老,我也不亏。” “为什么?” “老板好看。” 宋池张了张嘴,“阿玉到底和多少人说过这番话?说得这般熟练。” “没多少人。” “没多少是几个人?” 白玉眨了眨眼,“这要我怎么说?” “当然是实话实说。” 宋池感觉到白玉握他的手握地更紧了些,他看着白玉带笑的神情,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得那些话是个什么意思。 白玉是故意的。 绝对是的。 他又张了张嘴,打算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只见白玉依旧摆出那副无辜的样子,她说,“被我说过好看的人是不少,但是他们都不值钱。” “嗯?” “好看又不能当饭吃。”白玉低声骂了一句,随后又说道,“但是,如果是老板就不同了。” “哪个老板是什么老板?”白玉微微皱了眉,她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当然是宋老板,宋大老板。” “叫我的名字。” “会被砍头的吧。”白玉踌躇起来。 “不会,我应你的。” “宋...”白玉唇齿一碰,只挤出了一个宋字,一搭眼看见宋池期待的模样,飞快别过头,说道,“宋池和别人不一样。” 说老板的时候,觉得这句话普通异常。 怎么念起他的名字,就让人觉得难以启齿。 宋池笑了下,“哪里不一样?” “宋..宋池是好人。” 白玉咽了咽口水,想了半天,也只挤出了这一句话,只听到宋池说,“阿玉也和别人不一样,阿玉是好人。” 他的声音轻轻的。 就像猫儿在心头上轻轻地挠,白玉的脸腾的一下更红了,她咿咿呀呀地应了下来。 “嗯。” 第30章 好吃的桂花糕 李家小木屋。 “沐哥。” “小白姐好像对那个姓宋的人很来电。”百里隐半躺不躺地坐在靠椅上,翘着二郎腿,没什么人样。 他抓了一把旁边桌子上的瓜子,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对着李沐打趣着,“万一小白姐挨人骗怎么办?沐哥可是看着小白姐长大的。” 然而李沐却没什么反应。 他低垂着眼,神色淡淡地绣着手里的那件破烂不堪的丑衣服。 隐约间,能瞧见袖口处别别扭扭地绣着一个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的图案。 百里隐觉得无趣,他扁了扁嘴,又继续说道,“小白姐对感情这事儿可是一张白纸啊,要是被那个姓宋的几句好话骗得昏了头脑,那可怎么办啊?沐哥啊,咱不能这么看着啊。你说,要不要出手把人掳回来?反正只要沐哥出手,小白姐就会乖乖听话。不过,小白姐对那个人可真好。都会为了他打我。从前再怎么样,她也不会打我的。果然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吗?小白姐可真是的。那人长得有什么好的,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吗?那沐哥不也长得好看?那身段俏得嘞,武功好的嘞。不过沐哥就是年岁大了些。年纪大好啊,年纪大会照顾人啊。” 百里隐的嘴是最碎的,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也不嫌口干。然而,就算他说了这么多,李沐依旧是稳如泰山,还是不说话,垂眼安安静静地拿着针线处理腿上的那件绣花丑的不像样子的衣服。 只是他的唇紧紧抿着。 不知道是被百里隐的嘴碎烦的,还是怎么样。 百里隐将一切尽数瞧了去,却还是继续说道,“就是有件事儿吧。我去那王府听信儿听到的,听说还是那姓宋的主动和小白姐交好的。沐哥你说,他这人是不是不怀好意啊,看咱小白姐长得俊,就心存歹心,想把小白姐带回家做小妾。前阵子那林大富商不就是在街上强抢了一个姑娘,对小姑娘下了药。不过昨天横死街头了。啧啧,死的那叫一个惨。被人割了下了头,挂在西塘那边了。” 李沐的唇抿得更紧了,他眉头不受控制的抽动两下。 “这死法越看着越眼熟。你猜怎么着,沐哥。我还在那王府听见,就在当天,林雄他妹妹,还去姓宋的府里求他救救她哥。真是不知道是请了一尊生佛,还是杀佛。这事儿保准是让小白姐听见了。没准儿就是姓宋的让小白姐干的。不然谁能下手那么利落,还残忍。小白姐一向是不管闲事的,那肯定就是姓宋的让的。小白姐这怎么那么听那姓宋的话。以前让她接任务,有的时候还说没空不去。”百里隐顿了顿,拿起旁边的茶杯往嘴里灌了一口水,缓缓又道,“沐哥,你说是不是那姓宋的给小白姐下了药了啊,不然,她咋那么听他的话。” 李沐这才抬起眼,轻飘飘地扫了百里隐一眼又垂下头来,“他不会的。” “你说谁不会?是小白姐不会着了他的道,还是那男的不会下药。我感觉就是下药了,不然除了沐哥谁能管得住她?以前一发病就要杀人的家伙,只要沐哥一句话就乖乖地把自己关起来。要是沐哥想杀了那人,她屁颠屁颠就去杀,我还信。可是是那姓宋的,他们才认识几天啊。难不成真是两情相悦?不可能不可能...” 李沐没有说话。 只是认真地看着衣服上的绣花,若是仔细瞧,再费劲巴力地猜想一下。能猜出是一棵树,可是哪个人会往衣服上绣一棵树呢? 还这么丑。 忽的。 他举着这件衣裳,问道,“小隐,这衣服好看吗?” “丑了吧唧的,你看看那绣的,小爷我踩一脚都能比这东西好看。” 百里隐不假思索道,随后看着李沐坑冷下来的脸,后知后觉地问道,“难不成...是小白姐绣的?” “嗯。” “嗯...沐哥,商量个事。” “什么?” “别告诉小白姐我这么说她,其实在我心里,小白姐绣的东西还是顶顶好看的。” 靖王府。 在靖王府的日子,白玉觉得好无聊。 无非就是等宋池,和宋池吃饭,跟着宋池,以及睡觉。 宋池也不派她去做一些任务。 没什么乐趣可言。 白玉依旧坐在那棵最高的树上,晃着腿。她眯着眼向外眺望着,久久也不见宋池的马车到来。 她有些无趣地想着—— 这和望夫石有什么区别? 无非她望的是老板,那石头望的是夫君罢了。 “白姑娘!” “白姑娘在这里呀!” 听见自己的姓,白玉心头一惊,回头望去,看见前阵子搭过话的小侍女言笑晏晏地在树底下唤她,她怀里还揣了一个食盒。 白玉顿时有些迷茫。 这时候也不是该吃饭的时间啊? 没等她疑惑很久,那姑娘又继续道,“这是奴婢亲手做的,还请白姑娘尝一尝。” 白玉一愣,随即便跳了下来。 手下意识地搓了搓衣服,问道,“谢谢...好意,不过做的是什么?我可以现在尝尝吗!”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给她送吃的。 还不是宋池命令的情况下。 “回姑娘的话,是桂花糕。” “桂花糕?” 白玉思索片刻,模糊中是记得有一款糕点是叫桂花糕的,不过她没怎么吃过甜食,以前在家里,都是管着不怎么让吃甜食的。 即便是到了靖王府,她也是专往主菜上下手。 她看了看人家怀里的食盒,又看了看小侍女的脸,一时想不起这人的名字,便不好意思继续开口。 顿时她灵机一动。 白玉问道,“上次我就想问问,你的名字是有什么寓意吗?” “只是管事婆婆随便取得名字罢了,或许婆婆想要奴婢一眼便能明白主子的心意吧。” 白玉想了想,眨了眨眼,“晓意晓意,怎么就不是能知晓自己的心意呢?” “谢谢姑娘能够这样对奴婢说。”晓意抿了抿唇,乖乖的笑着。 “没事没事。” 白玉干笑两声,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晓意将食盒掀开,露出里面的食物。 桂花糕瞧着糯叽叽的,上面点缀了些桂花碎。 或许是桂花吧。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桂花,或许见过,只是从来没有人这样跟她说过。 她垂眼,十分“自觉”地拿了一块塞进嘴里。 口味清香松松软软的。 倒不是像年糕那般弹牙。 “好吃。” 白玉说道,“晓意做的桂花糕真是一绝,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桂花糕。” 不过她确实没说假话,她是第一次吃桂花糕。 她的话叫小姑娘脸一红。 晓意说起话来都急促起来,“白姑娘喜欢吃就好,还觉得白姑娘会不喜欢呢。” “怎么会?”白玉嘴巴里塞得满登登的,还能空出嘴来说话,“若是还能再吃到晓意的桂花糕,我会更喜欢的。” 第31章 你的人想练武 晓意的脸更红了。 经过上一次的接触,她能瞧出来这位被殿下养在府里的姑娘是个好说话的人,但是没想到这样好说话。 府里的大人很少能这样的。 大家都冷冷着一张脸,好像笑一下,就要花费他一兜子银钱一样。 晓意脸上溢着暖暖的笑,眼睛亮了不少,羞涩地跟人说着,“白姑娘真是个好人,还从未有人这么和奴婢说过。” “晓意。” “奴婢在。” 只见白玉伸向食盒的手顿了顿,她抬起眼望向晓意,眼里没什么情绪,晓意一时间摸不到什么头脑,她张了张嘴却问道,“我看着像好人吗?” 晓意愣了愣,“白姑娘本来就是个好人。” “当然,我本来就是...好人。”她偏过头自嘲地笑了笑,“不过阿晓这么直白的夸我,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随后,她又往嘴里塞了一口桂花糕。 她眼睛扫过晓意,“也不能平白吃你的桂花糕,阿晓想要些什么?只要是我白玉能做到的,都可以。” 无论杀烧抢劫。 白玉悄悄下定了决心,转念一想,桂花糕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甚至连半个人头都买不了。 是不是亏了? 要是叫无脸知道,她又私自压价,怕不是一顿修理就能解决的了。 白玉咽了咽口水,不禁感到有些后悔。 可惜阿晓压根没有往那方面想,她圆润润的小脸红彤彤的,看向白玉的时候好像拿出了平生的勇气,她吞吞吐吐地说道,“请...请白姑娘能教晓意武功!” 白玉眨了眨眼,嚼着桂花糕地嘴一顿,又很快继续嚼了起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淡笑,拍了拍沾满桂花糕碎末的手,上下打量了晓意一番,“平日里是做什么的?” “粗使丫头,什么都干。” 白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在白玉赤裸的目光下,晓意不禁有些担忧,她的请求着实冒昧了一些。 即便是白姑娘脾气好,也不能... 然而。 “粗使丫头好啊,粗使丫头身体好,耐造。”白玉自言自语起来,她脸上带着笑,伸手摸了摸晓意的脸,又问道,“活多吗?” “不多,靖王府只有殿下和姑娘两个主子。” 白玉随即愣了一下,她张了张嘴,想要将事情解释清楚,“我算什么主子,说到底,我也是拿钱给人办事儿的。” 话还没说完,便对上晓意一切都懂的眼神。 她瞬间哑了声,这事儿明显就是越解释越黑,她只好又乖乖闭上嘴,不再提那些烂糟的事,“从明天起来我院子里,先练练基础吧,至于其他的,等日后再说。” 什么奴婢主子的。 白玉听着就嫌闹挺,黑鸦众从来就没这项规定,给钱就是老板,哪里有一买就是终身的? 万一日后身价水涨船高了呢? 那多不值当。 “是,白姑娘。”晓意乖乖应道,小脸红扑扑地,笑意止也止不住。 她一整个瞧着就十分的干净,双手即使粗糙,也是一双干净的手。 白玉忽然不知道答应她教她习武是不是一件错误的决定,习武自然是一件好事,锻炼身体,还能保护自己。 可是,晓意呢? 她的目的是什么? 白玉顿时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有点草率,可晓意的眼神却十分真挚,她的脸不禁发烫。 她咳了咳,“传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一个姑娘也做不成父亲,那也算半个母亲。晓意,从前可有名字?” “从前?” 晓意思索了片刻,她规规矩矩地道,“陈...来王府之前随父姓陈,字君姝。君子如兰,思之可追的君;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的姝。” “君子如兰,思之可追。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白玉喃喃复述道,她忽然觉得自己这名取得不大好,不如人家的漂亮。 提起自己时,还能扯出几句诗来。 虽然听不懂什么意思,但总归是个好寓意的。 她朝人笑了笑,“倒是个好名字,你父母倒是蛮爱护你的。” “是啊。” 阿晓眼里漫过悲伤,扯开唇角笑了笑,“他们很爱奴婢。” “既然名字这么好听。”白玉顿了顿,她道,“我可以叫你君姝吗?念着顺口。” “当然可以,白姑娘。” “叫师傅。” 晓意微微一愣,随后脸上又漫开喜悦,她羞涩道,“师...师傅。”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有些东西还要是要靠自己的。” 白玉很快就端起了师傅的架子,学着师父的模样字正腔圆地说着一些自己都不大搞懂的道理。 什么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她师父对她全靠狠盯,坐在高架椅子上,那双能把死人都吓活了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在她的动作里找瑕疵,鸡蛋里挑骨头,纯找茬。 一旦做错了,藤条伺候。 白玉暗自发誓着,绝对不能对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那么残忍。 方才还觉得这靖王府呆着无聊,这事儿嘛,不就自己找了过来吗? 白玉摩拳擦掌着,准备培养一个热血有情的女杀手,不...小姑娘。 与宋池共进午饭。 “ 阿玉今日是遇见什么好事了吗?” 一道温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白玉猛的从对未来美好的幻想里回过神来,她讪讪地看着宋池,他依旧温和地看着她,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她想了想,随后道,“今天收了一个徒弟。” “徒弟?” “嗯...她说想要我教她武功。” 宋池脸上没有什么情绪,无悲无喜。但白玉却觉得这样的宋池有点吓人,她不禁咽了咽口水,生怕宋池下一句话就是扣你薪水。 然而,宋池只是合上筷子,温声询问道,“是男是女?” “是个姑娘,很漂亮的姑娘。” 白玉飞快答道。 “哪家的姑娘漂亮到让阿玉这般夸赞?” “陈...” 白玉话刚刚出口,就又把话噎了回去,她不知道将君姝扔出来会不会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来到这里这么多天。 因为宋池上下打点过的因素,这里的规矩很少困得住她。当然,除了那个管家婆婆。 她不知道这里的侍女能不能做一些其他的事,又会不会因此受到责难。 尽管她觉得宋池是一个很好的老板,也不敢妄加定断。 白玉停下筷子,试探性地询问道,“老板,如果你的人想练武,你会同意吗?” 第32章 我要跑 宋池却皱起眉头,他看着白玉,一字一顿的解释道,“阿玉,你听好了。我宋池至今未婚,也从未沾花惹草。至于什么暖床婢女,又或是洗脚丫鬟。也从未有过。我不知道阿玉说的我的人是什么人,但是我知道,她只可能与我是上下属关系,绝无其他的关系。” 白玉顿时愣住了。 她不知道宋池突如其来地严肃是个怎么回事,但总归是自己哪一处说错了话,触犯到了他。 她咽了咽口水,“也不是..你的人。” “不是我的人?”宋池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白玉不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但总之是个修罗场。 她有一种被人抓奸在床的感觉。 “也...算是你的人。”白玉磕磕巴巴地说着,脑子一转,声调忽的拔高了些,“这靖王府里的人哪一个不是老板的人?” “那阿玉呢?” “自然也是老板的人。” 白玉答得十分爽快,言语似乎没有经过大脑,可就算经过一阵深思熟虑,她也不一定会找出其他的答案来。 她都说那句话了,不应下,又能怎么办? 宋池闻言,眉间阴郁顿时散开。 整个人都变得明媚了许多。 他唇角微微勾起,心情颇好地问道,“阿玉听说过一个叫无息的剑客吗?” 白玉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没什么反应,“听说过,他犯了什么事吗?” “杀了人,只不过这次事情有些棘手,他杀的人是今年的状元傅余元。” 白玉停下筷子,想了想便问道,“无息,是惯用一把长刀,出名的是却是无影剑法的那个无息吗?” “嗯。” 宋池淡淡应道,“阿玉是想到一些什么吗?” “从前听说过,他杀了我们黑鸦众的一个长辈。本来比试的是刀,他刀法却烂的无比,最终却是拿剑赢了比试。” 白玉低垂着眼,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剑刃从胸口刺穿,直插入心脏,当场死亡。” “阿玉。” 白玉抬起眼,眼里盈着水汽,“怎么了?” “对不起。” 白玉愣了一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哽咽着摆了摆手,“没什么,都是过去式了。” “这件事倒是没听说,听说了其他的事情。” “什么事?” 白玉心里一惊,却仍装出一副无所知的模样。今日宋池句句都是试探,也不知道他到底抽了什么邪风。 “一个恶贯满盈的杀手。” “哪个?” “山羊。” 白玉眨了眨眼,“山羊?” “听说她使得一手好刀,年纪轻轻却内力深厚,杀起人来就像捏死蚂蚁一样简单。”宋池看着白玉笑了笑,“据可靠消息说,她单枪匹马血洗了整个山庄。” 白玉干笑两声,“是挺厉害的。” “阿玉难道没听说过?她可是你们黑鸦众排名第二的杀手。” 又是试探。 白玉掩住心里的不耐烦,“听说过,只是我们这些小人物再如何也摸不到上面那么远的。这些事口口相传,几乎都变了模样,” “那阿玉听说的版本是什么?” 问题又被抛给了她。 她想了想措辞,便说道,“山羊的哥哥被山庄的那些人抓去了,她去追,他们不放人。无奈用武力,却见到了...” 白玉顿时哑声。 她抬起眼看了看宋池若有所思地神情,又继续说道,“她哥正遭受着...殴打。” “整个山庄的人都是同伙,都是害她哥死亡的凶手。她或许是这样想的。一怒之下便血洗了云初山庄,山庄上下,有老有少,皆死在她的那把大刀之下。” 宋池沉吟片刻,“那这其中,阿玉信多少呢?” 白玉却笑了笑,“与我没什么关系,是真是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这其中真正的因果也只有山羊才知道了。” “不过,阿玉听到的这个版本。山羊倒是一个很有情义的姑娘。” “是吗?”白玉扯了扯嘴角,“我倒觉得她残暴冷血,草菅人命,不把人命当回事儿。那些个人,说杀就都杀了。” “阿玉真的是这样以为的吗?” “大家都这么说。” 宋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我私以为她是个蛮厉害的杀手。” 他看着白玉,目光温和,“云初山庄高手云集,却也恶贯满盈,无恶不作。使得云初镇的人对它敢怒不敢言。如此说来,山羊倒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宋池是这样说的。 白玉直到回到屋子之后,也仍旧浑浑噩噩的。 她一个人坐在漆黑的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坐着,眼神放空。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她胡乱着说了一些什么,她脑子混沌着,想不出什么东西。 屋外蝉鸣作响。 白玉耷拉着脑袋,像是泄了气一样,趴在桌子上。 她心里道,吵吧,吵吧,吵死算了。 她知道宋池的眼线遍布人间,黑鸦众里的人未必没有他的眼线。 但是想来想去,又觉得不可能。 她接取任务的时候,一向只和师父对接,赏金也尽数纳入师父的口袋里,留给自己的寥寥无几。 就算...她常年背着一把大刀。 那这人世间使刀的人又不止她一个。 白玉暴躁地胡乱揉了揉脑袋,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 难不成宋池在调查她的底? 按理来说。 她好久没有接过任务了。 再如何说,也不该查到她的头上。 她的脑子里的思绪乱作一团。 宋池这些日子对她极好,总之是比师父和沐哥对她好的。 她心里不由得怨道,让他们平日里虐待她,这下好了,外面来个人对她好点,她就舍不得走了。 想了许久都想不到什么头绪。 白玉干脆就什么都不想了,她支起身子直直走向自己平日里藏着细软的地方,准备一走了之。 那些个金条碎银自然是带不了的。 整个靖王府都是宋池的人,不管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有数不清的眼睛。 “我能苟活到现在,无非就是我脾气软,胆子也小。不然早早就死那帮人手里了。” 声音不大不小。 正好能传到屋外头。 她身形藏在黑暗里静静地听着,只听外头树叶婆娑声作响,响了一阵便消无声息。 白玉低低叹了声气。 说实在的。 宋池给她这些算是不错的了,再跑,很难再遇见这样的好的老板。 可。 这些的好,都不过是无来由的。 就算这时候不走,早晚也得走。 到时候能不能从宋池的那帮手下里逃跑就是一件事了。 只是... 答应君姝的事情该怎么办? 第33章 王爷恋爱脑 遇到事情不要慌,先把脑子扔出去。 捡根树枝。 靖王府院中的一处草丛里,棕色的一团在绿油油的一片里慢吞吞地蠕动着。 日头正晒,白玉只穿了身深棕麻衣,灰头土脸的,顶着一顶硕大的草帽,蹲在草丛里眼也不眨地数着自己刚捡的几根树枝。 有茬的不要,弯的也不要。 就要溜直的。 “诶...” 白玉看着一根半直不直的树枝,眉头紧锁,她嘴里嘟囔着,“小绿,你说说你。你娘亲把你养育出来就是为了你长这个样子吗?要有点志气,咱要长就长得溜直的,不要这样子弯不拉几的。不好看。” “做树枝呢,要直直的才对得起你娘亲。” 这些日子观察起来。 主子思谋的那个小姐的脑回路一向不正常。 哪家好姑娘没事会爬树? 还半夜三更起来,在院子里疯言疯语。 所以,她现在会做什么事,西苑表示,他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西苑同他的主子报告白玉的行踪的时候,不禁说道,“主子...恕属下多言,这个女人不像是那位。” 宋池闻言,手指无意识地敲动着身侧的桌子,掀开眼眸定定地看着西苑,直把人看得背后发凉。 他语气依旧平和,“西苑,本王最近对你是不是太好了?” 西苑心里一惊,他不自觉的咽下口水。 只见宋池淡色的瞳孔里映着西苑吓得发白的脸,他声音温和了一些,“西苑。” “属下在。” 西苑的声音微微发颤。 “本王命你看着她,她一日下来到底同谁接触,与谁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宋池的手停下了,整个屋子静的连一根针掉落都能清晰可见,他缓缓说道,“本王曾说过,务必要事无巨细吧。” 很奇怪。 这一切都很奇怪。 西苑本以为他的主子是要彻查江湖组织黑鸦众才会去以身冒险,“引诱”杀手山羊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生活。 然而。 这么久看来,他不禁觉得,反倒是那个女人将主子迷的魂不守舍,甚至与那个女人一桌吃饭。 这是何等的殊荣? 那个女人怎么敢那么无所谓的?每次还要主子等着她一起吃饭? 西苑脸上就像一块冰,心里却热火朝天地骂着一些什么。 尤其是那一句—— “在下阿池,古越云浮人士,今二十有一,尚无婚配...” 西苑只是一想,就不由得头疼。他开始怀疑自家英明神武,风流倜傥的主子是不是被哪个痴情儿郎夺舍了? 我们主子以后可是天底下绝顶的... 嗯... 主子的眼线遍布天下,谁见了主子不恭恭敬敬的称一声靖王。哪个人敢像她一样给主子甩脸色的?还一脸的不厌烦,说什么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我呸! 都是狗屁! 这女人绝对是玩得欲擒故纵,瞧着王爷模样俊,心也美,就想欲拒还迎,把人勾搭到手,然后做那靖王妃。 西苑的心里吵的越厉害,面上就有多恭敬,他快速理了一下思路,缓声道,“今日主子日例上朝,白小姐照旧在那处高树上等待着主子的马车。大抵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白小姐一直在打哈欠。但是,她一直隐忍着困意,等待主子回来。” 宋池的脸色逐渐缓和。 西苑眼尖观察到,随即又继续道,“一个府内的侍女端着食盒鬼鬼祟祟地来到白小姐所在的树底下呼唤她。据属下所知,侍女名叫晓意,白小姐前阵子和她有过一面之缘。” 西苑皱了皱眉头,顿住了。 “怎么了?” “侍女对白小姐有极大的仰慕之情。她请求白小姐教她习武,按理来说,这样唐突的请求,不会有人答应的。白小姐却答应了。”西苑小心翼翼地看着宋池的脸色,试探性的说道,“或许是因为主子。” 顿时,宋池来了兴致,他挑眉,手指下意识地摩擦着拇指上的戒指,“因为本王?” “是。”西苑点头应道,他发现这话一出,宋池的神色明显不如方才压抑,甚至眉梢扬上几分喜悦,他紧接着又道,“或许是因为这个请求是来自主子您的侍女,她希望教会侍女,使得保护主子的力量更添一分。所以,白小姐才会同意这样唐突的请求。” 宋池唇角一勾。 西苑又补充道,“经过属下对白小姐的观察,属下认为白小姐对主子芳心暗许。毕竟主子是天底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西苑是这样想的吗?” 宋池淡淡说道,看着眼前开始吹嘘起自己的人,随口道,“既然如此,那你也去她那里,看她愿不愿意教你。” “啊?” 西苑猛的瞪大眼睛,瞳孔地震,“属下...属下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她是主子的女人。” 宋池沉默一阵,忽然道,“怎么?你是希望她手把手教你?” “不敢。” 西苑皱眉,“白小姐除了和主子以外,并不与府里其他的男人接触。” “那你就打扮成女人。” 西苑张了张嘴,却顿时说不出一些什么来。 他堂堂七尺儿郎,让他装一个女人,那是何等的虎背熊腰? 对上宋池带笑的眼,西苑只觉得后背发凉,只见宋池嘴唇一张一合,就听他说道,“有异议吗?” “是。” 宋池微微一笑,“权当去试探试探她的武力,等事情办好了,回来给你家月钱。” “回主子,属下并不是因为月钱,是因为主子。为了主子,义不容辞。” “那就算了。” 听见宋池这样说,西苑的心情直坠谷底。 为什么每回那个女人这么说,主子都会给她赏钱的,怎么轮到他这么说就不行了? 难道主子喜欢的不是那个女人的花言巧语不成? 西苑如此愤愤的想着,回头一定要再好好观察观察那个女人。 一定要把她的那一套能得到赏钱的功夫学过来。 即使想法如此波折,他表面上也只是淡淡的,就像他心里宛若一潭死水,这银钱是身外之物,他并不喜欢一样。 第34章 穿着裙子也漂亮 西苑是个暗卫。 这是他第一次明面上做任务。 他不自觉地扯了扯衣摆,引得腰间铃铛碎碎响,他不禁下意识地往白玉所在的院子那边看。 那个院子依旧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就像一只蛰伏在一处的巨龙,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西苑私以为白玉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她的院子不是静就是静。 他不由得有些紧张,他这还是第一次和位居杀手榜第二的人交手。 他心里有几分悸动。 他想要和白玉交手,看看武功高低。 或许是以往都是夜行衣,头一次明晃晃地穿着白衣服走在阳光底下的缘故,他现在有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以及...有缘由的羞耻感。 西苑敛眸,动作娇柔地扶了一下头上的钗子,扭扭捏捏地走进白玉的小院里。 这左脚刚刚踏进院门,就对上了那个女人的眼睛。 “你是...?” 是她先出声的。 她的脸脏脏的,草帽斜斜地挂在头上,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她手里还捏着一根树枝,就是平常掉落在地上也没人捡的那种。 不过,她的想法一向奇怪,西苑对这一点也觉得不足为奇。 她眼眸很亮,看见他的时候有一刹那的意外。 西苑耐住性子,朝着人规规矩矩地福了福身,只过动作奇怪,起身时甚至还被头上钗子的流苏打了一下脸。 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声音捏得细弱娇媚,“奴婢西苑。” “西苑?” 白玉笑了一下,唇齿一碰,喃喃了一声这人的名字。她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一番后,拍了拍手,站起身子往西苑那边走去,“来这里做什么?是老板有什么事吗?” 西苑摇了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白玉走到西苑身边,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前人模样眉眼娇媚,嘴唇一点朱红,这妆倒是化全了。 尽管漂亮,但从骨架上来看,到底还是个男人。 头上钗子繁多,甚至流苏装饰。 除却男人身份,这一打扮,怎么瞧都不是侍女的装束。 她稍稍退后两步,“还是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奴婢...奴婢想...” “嗯?” 西苑手指掐着衣摆,眼神不自觉地游移起来,他学着晓意的语气,磕磕绊绊着说道,“奴婢想...请白小姐教奴婢武功。” 他在学那个侍女。 他心里想着,不说有十分像,也得有七八分吧。 然而,眼前的女人却不吃这一套,她挑眉笑了笑,“为什么?” “求您了。” 西苑一愣,随即呜咽着跪了下来,只是比白玉高上将近半头的身高装起柔弱来,大大的一坨,让白玉怎么看都想笑。 他捏着白玉的衣摆,“奴婢...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厚着脸皮来求您。” 西苑微微仰着头,露出洁白的脖颈,一副任人多采撷的可怜模样。他眼角红红的地望着她。 白玉却沉默着一根一根地掰开了西苑掐着她衣摆的手指,“做什么这么可怜?若是传出去,怕是要有人传我不近人情欺负人了。” 她语气平静,甚至在掰完手指后还摸了摸西苑的头,他身上都是香的,也不知道来这前扑了多少的香粉。 “不会的,奴婢...” “嗯?” 那人的手指冰凉,顺着他的脸,游到他的下巴。猛的将他的下巴勾起,迫使自己仰头看着她,她的眼神与和他的主子相处时并不一样。 说不清道不明的。 他身子微微一颤。 不等他说些什么,白玉又缓缓道,“怎么瞧着这般地可怜,我瞧着都要心疼了。莫不是我模样长得像只鬼,把你吓坏了?” 她脸上带着似有似无地笑,满意地看着人的反应,“若是如此,到底是什么让西苑向我做出这样突兀的请求?我真的很好奇,西苑愿意为我解答一下吗?” 一滴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落。 衬得他更加惹人怜惜。 白玉眼里闪过诧异,手指擦掉他的泪,“怎么哭了呢?” “奴婢...没有。” 西苑哽咽着,趁机又挤出几滴眼泪,满脸的泪痕,叫白玉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来。 她收回了手,西苑也顺势低下了头,委委屈屈地擦起眼泪。 白玉自小是最怕人哭了的。 所以,她一般去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是快刀斩乱麻,不给对方一点喘息的时间。 “那是我欺负你了?” “不是,白小姐没有欺负奴婢。” “抬起头。” 西苑身子一僵,可怜兮兮地抬起头来。 那张漂亮的小脸此时像一只小花猫一样,哭得乱糟糟的,原本好好看看的来,怕是要可怜兮兮的走了。 “为什么忽然这么做?”白玉声音不自觉放的温和起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需要我帮你报个仇吗?” “不是。” 西苑连忙摆手,“奴婢和晓意是好朋友,她说她...在小姐这拜了师。曾经听说白小姐武功高强,想...奴婢想保护自己。” 他的声音愈发哽咽。 他自己也要被自己这精湛的演技给心疼到了,他余光观察着白玉的神色,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我帮你岂不是更简单?” 白玉说道,“杀了那个欺负你的人,你就不用在担心他欺负你了。” 能欺负到他头上的还有谁? 西苑心里一惊,“不...” “西苑真善良,那人都这般欺负你了,还舍不得他死。” 白玉伸手替人擦了擦眼泪, 又缓缓道,“好好的男儿郎却要扮成女娇娥,多可怜呐。” “奴婢不懂...白小姐在说些什么。” “再装就不合适了。” 她的声音忽然变冷。 西苑心里一颤,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可白玉却只是向后退了两步,她说道,“起来吧,那么大一个块头抱着我的腿装可怜,怎么看也奇怪。” 就说主子的办法不可靠。 西苑暗暗骂着,却还是顺从的听人的话站了起来,他说,“您...” “停。” 白玉打断了他的话,她无所顾忌地看向西苑胸前的鼓囊,她啧啧了两下,“瞧瞧这身材凹凸有致的,包子塞了几个?” 西苑忍了忍,“包子...那东西味道大。” “那是什么?” “馒头。” “那这馒头...还挺实惠的。” 西苑的表情顿时不大好,白玉却依旧道,“不过,不得不说,你穿女人的衣服,倒是还蛮漂亮的。” 她看向西苑的脸,“你的这张脸,美的雌雄莫辨。” “白小姐。” “生气了?”白玉唇角微勾,“你盯梢我这么长时间,我还没生气呢?不过夸赞你两句,就生气了?做暗卫的嘛,脾气要好点。” “您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你想知道?” “是。” 白玉笑了笑,却问道,“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 “不敢。” “到底还是骂了。” “不敢。” “说实话,骂了还是没骂?骗我的话,我可就不告诉你了。” 西苑沉默了下来,他缓了一下,才说道,“骂了。” 白玉笑得更欢了。 第35章 我是山羊? 白玉长相本就明艳,即使污泥遮住容颜,也遮不住她的生动。 越漂亮的女人心思越毒。 这是西苑的师父教他的。 或许,这个人确确实实是那个传闻里杀人不眨眼的疯子山羊呢? 一想起那个叫做山羊的女人做出的事情。 西苑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是个疯子。 “白小姐可以告诉我了吗?” “第一天。” “什么?” 西苑顿时一惊,只听白玉缓缓道,“和老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待在不远处的那棵杨树上。” 这么早了吗? 西苑在思索着,那这些天这个女人早就知道主子派人监视她了? 白玉看着人陷入沉思,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那天太阳很大,你的刀反了光。” “是我疏忽了。” “所以,你此行的目的是什么?”白玉直截了当的问道,她唇角微微勾起,“说实在话,你们想做的我并不知道。老板是个好老板,长得养眼,又为人大方。我不大想走。” 白玉顿了顿。 “只是,我好奇一件事。” “什么?” “我身上是有什么东西是老板想要的吗?”白玉伸开双臂,又继续说道,“我全身上下的东西掏出来都不一定值个一两银子。到底是有什么让老板这般垂涎,甚至愿意放低身段和我这种草民一起玩。” 西苑听到白玉说的,慢慢摇了摇头,却没说些什么。 他从白玉眼里看出了无所谓。 到底是对什么无所谓? 是对他无所谓,还是对主子无所谓? 又或者,是她对生死无所谓,才能这般大胆地对一个看似成为敌人的人袒露心声。 “所以,你愿意为我解答疑惑吗?” 白玉这般说着。 西苑依旧摇了摇头。 说到底,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家主子是个什么想法。 黑鸦众这一组织就是个处理腌臜事情的地方,官家那些个明争暗斗或多或少也有这种组织的参与。 可即便如此。 这种地方是入不了主子的法眼的。 眼见西苑不愿说话,白玉轻啧一声,声音也变得懒散起来,“那你找我这件事,是不是老板让的,这总能说吧。” 西苑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 白玉有些摸不着头脑,能猜到这一方面是一回事,但听到准确答案,又是另一回事。 看着她便看着她。 怎么还叫一直看着她的人跟她学武? 白玉摆了摆手,“我若是教了你,会多给赏钱吗?” 西苑的脸顿时一黑。 他心里问候了白玉祖宗十八辈,脸上却依旧平和,“按理说,不会。” “干嘛,这可是多了一个任务。很累的诶。手把手要教一个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人的父亲很累的诶。” 白玉眉头皱的死死的,看向西苑的眼神多了几分嫌弃,“莫不是你武功太差,扔我这里免费进修几日?” “不是。” 西苑死死咬着牙,否定着白玉的想法。 即使是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依旧否定白玉,维持自己那点尊严。 白玉只是耸了耸肩,“不是就不是,瞪我做什么?瞪我也不会掉金币。” 西苑别过眼去,再也不看白玉。 白玉笑了笑,“不过我的武功路数不大适合你。” “为什么?” 西苑转过眼看着白玉。 “怎么说呢?我的打法都是不要命的,逮谁砍谁,见谁杀谁。”白玉眨了眨眼,抛出一个问题,“见过疯狗没?” “没有。” “啧,那可惜了。”白玉故作可惜地叹了口气,“那疯狗逮谁咬谁,我呢,逮谁杀谁。” 她笑着看着西苑,“所以,你不合适。万一你一个不小心,伤到了老板。几百条命都不够你赔的。” “那你怎么敢答应做他的侍卫?” “那怎么了?” “伤到了主子,你不怕连累整个黑鸦众吗?” 白玉愣了一下,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关系,我厉害着呢。伤不到他。” 西苑头一次见到这样自信的人。 他心里不禁想要吐槽,可转念一想,这人在第一天就发现了他。 再怎么说,武功也是在他之上的。 他又只好忍了下来。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白玉托长了声调,看着西苑被她吊起了胃口,又笑着说,“因为我想说,那便说了。” 其实她只是不想被人当做傻子。 这般一眼就能看透的易容,到底是多傻的人才能以为他是个女孩子。 若是不摊牌的话,她恐怕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直被人当傻子骗来骗去的。 这么低级的骗术,她可不想被他耍着玩。 “不怕你现在的好日子没有了吗?” “这日子确实不错,饿了吃,困了睡,平时没什么活,老板还总是撒钱。” 白玉挠了挠头,“不过,没了就没了吧。若是真到了你说的那种时候,怕是连命都要丢了。” 宋池会杀了她吗? 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她难以想象那张温和的脸上暴露出杀戮的欲望,或者摆出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她。 只不过,她恐怕没有机会见到了。 反正,她逮住机会就带着捞来的钱跑路。 谁管他怎么样。 想到这里,白玉露出奇怪的神色,想笑又拼命地压抑着嘴角,强迫自己难过的别扭。 “所以老板让你来做什么?” “白小姐这般聪慧,肯定能猜得到。” 白玉莞尔一笑,“不,我是傻子。” 她可以承认自己是傻子,但不能让人当成傻子一样地耍。 “所以,可以告诉我了吗?” “你先收我为徒。” “老板的命令?” 西苑保持着沉默,静静地看着白玉。 白玉扁了扁嘴,“行了行了,我答应你。” 西苑依旧不说话。 白玉只好竖起三根手指,发誓道,“我白玉,在此对白家列祖列宗起誓,今日愿收西苑为徒。若今后反悔,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白玉模样认真。 西苑垂下眼,“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好。” “主子以为你是山羊。” 白玉顿时一愣,“我...是山羊?” “嗯。” “你觉得我像吗?那山羊恐怖着嘞,杀起人来不眨眼,她那把大刀都沾了多少人的血。无辜的,不无辜的,她刀下亡魂数以万计。” “她不是你们黑鸦众的吗?” “对啊。” 白玉应道,紧接着又说,“又没见过。” “你觉得她可怖?” “不吓人吗?”白玉眨了眨眼,“我可跟你说,我们黑鸦众有句话,不听话就让山羊来教教你。人一听,立马就听话了。” “白小姐被这样吓过?” 白玉想了想,“那倒没有,我听话着呢。” “嗯。” 西苑的表现有些冷淡。 白玉嬉笑着问道,“我既然不是山羊,那是不是对老板没什么兴趣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我当垃圾一样扔出去了?” “或许是竖着进,横着出。” “啧,这么残忍。那赏我的金钱会不会收回去?” “主子没那么小气。” “那就行。” 第36章 会有赏钱吗 与白玉的跳脱相比。 西苑显得有些沉闷,他低垂着眼,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玉抿了抿唇,又笑着说道,“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只要给我一条活路。大不了一身轻松的回去洗刀。” “洗刀?” 西苑抬起眼,像是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白玉又道,“嗯,洗刀。本来是打算去洗刀的,中途见了老板,受了一些好处,就忘了这一档子事了。” “洗刀是什么?” “啊?” 西苑意外认真地盯着她看。 白玉顿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不过思来想去也知道一些什么,毕竟做他们这一行的,这刀不怎么会生锈。 她只好整理了一下措辞,解释道,“就是刀生锈了,要重新去炼一下。” “那为什么不能直接说是炼刀?” “我文盲。” 西苑这下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他看着白玉无所谓的模样,心里有些异样的情绪,他轻声问道,“是因为穷吗?” 白玉扯了扯嘴角,“是。你不穷吗?” “算是穷的吧。” “那大差不差,大家都穷,不然也不会做这一行当。” “才不是。” 西苑下意识的否认,可又对上白玉的眼睛,他别过头,磕磕绊绊地解释道,“奴...和白小姐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白玉凑近了些,“说大声些,我听不清。” 他不能说。 西苑退后两步,沉默地看着白玉,痛苦的神情一闪而过,只剩下一副冷淡淡的模样。 她才刚刚让他灵动起来。 转眼又像一副只有躯壳的空壳子一样。 白玉依旧吊儿郎当地样子,从袖口里掏出一块碎金子在西苑眼前晃了两下,她说,“喜欢吗?” 西苑目光紧盯着她握着碎金子的手,嘴硬着说道,“不喜欢。” “真的吗?” 西苑别过眼去,没说话。 “真的不喜欢吗?” 白玉伸着胳膊,将碎金子往西苑眼前晃,生怕他看不见自己手里的那点金子。 她眉眼弯弯,笑容热烈又温和,本就明媚的她又多了几分生气,她拖长了音调说道,“本来是想给好徒弟一个见面礼的。” 白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没想到人家不喜欢,那就...” “喜欢。” “刚刚不是还说不喜欢吗?” 西苑眼睛亮亮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本就扑了脂粉,这下更红了。 他支支吾吾地说,“若是师傅给的,西苑都喜欢。” “真的吗?” 西苑点了点头,“嗯。” “那不给你了。” “为什么?” 白玉将金子细心的收回袖口里,朝人无辜地笑了笑,“为师希望能给你,你所喜欢的。这般为难你,实属不是为师本意。” 她一口一个为师,咬定了西苑不敢回嘴。 暗卫嘛? 一向是认死理的,主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即使是叫他去死,他也只能“义无反顾”地去了。 西苑眼神闪烁,他心里暗暗地骂着白玉,可表面上却没什么其他的情绪,他迟疑地问了一句,“那我若是喜欢呢?” “方才不还是说不喜欢吗?” “师傅喜欢吗?” “那自然喜欢。” “那西苑也喜欢。” 这话说得白玉哑口无言,她愣愣地看着西苑,然而那人却一脸认真的回看着她。 到底是谁给他看了最近新出的话本子? 怎么剧情和那本子这般相似? “真的喜欢吗?” “喜欢。” “喜欢为师还是喜欢金子?” 这回轮到西苑说不出话了。 这个问话纯属没有给他留活路,他咽了咽口水,说道,“金子。” 毕竟喜欢金子是出于真心的。 他才不喜欢她。 一个说说话就能拿到钱的家伙。 或许是人各有命,但是他就是不喜欢这样。 白玉闻言,又将碎金子从袖口里拿出来,塞到西苑手里,她淡淡道,“方才诚实些多好。” 金子还存留着她的体温。 西苑的脸微微发烫,“好。” “你的脸好红。” “是吗?”西苑下意识地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脸,烫的要命,就像发了烧一样。 他抬起眼望了望白玉,又收回视线,“或许是着了凉。” 白玉笑了笑,“就像白面饼子点俩红。” “很难看吗?” “不难看,好看。” 白玉转过话题,她说道,“老板怎么忽然叫你扮上女娘了?” “很奇怪吗?” 白玉啊了一声,“不奇怪,很好看。这身打扮,很适合你。” “不娘气吗?” “哪里,看着倒是很贵气。你之前的打扮我有幸见过一次,也挺不错的。” “白小姐倒是个会说话的。” “实话实说。” 西苑抬起眼,抿唇笑了一下,“伶牙俐齿。” “没办法,对待美人,就该态度好些。” “美人?” “倒不是说你娘气,只是形容你模样俊,瞧着欣喜罢了。”白玉连忙解释着。 “谢谢。” “不客气。” 说到底,这也确实算完成了主子给的任务。 西苑隐去一些不必要的对话,向宋池报告着。 “做的不错。” 宋池一身黑金五爪蟒袍慵懒地依墙而坐,身边零零散散放着几罐子酒,开了盖子的就有七八个。 他醉醺醺地笑了笑,“西苑啊。” “属下在。” “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子叫她同意的?” “属下说,属下是您的人。”西苑顿了顿,他又说道,“白小姐还问您,会有赏钱吗?” 宋池拿起一旁的酒罐子往嘴里喂了一口,酒水洇湿了半边衣衫。他眉头紧锁着,尽管是在笑着,却依旧能从中看出几分悲凉。 “难道...” 他目光空空地看着西苑,嗤笑一声,“她没有说过你长得很好看吗?” 西苑身子一颤,他猛然联想到白日里白玉对他说的话。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些什么。 “你说,本王若是给她造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按照她的喜欢来做,只养着她一个人,她会喜欢吗?” 没等西苑回答,宋池挥了挥衣袖,“不会,她会恨死我。这辈子都不会想见我。为什么这一次明明是我先遇见的她...” 她怎么还会先喜欢你啊? 宋池没有说,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闭上了嘴,死守着那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第37章 争吵 午后的太阳明晃晃地在空中伸着懒腰,晒的人心里慌得很。 自从宋池派人来的事情之后,他有好些日子不愿见她了。 白玉以一种奇形怪状的姿势躺在摇椅上,头下垂着,任由头发沾染地上泥灰,脚搭在上头,控制着摇椅轻轻的晃动着。 此时此刻,在她眼里,全世界都是反着来的。 或许,本就应该这样的呢? 白玉忍不住在想。 她伸出手,好像这样就能将自己融进这片光里,那些阴暗就不能将她吞噬。 “要逃吗?” 白玉不禁喃喃。 可是又能逃向哪里呢? 天南海北,只要是能跑的地方,她都去过。每一次不都是被人抓回来了吗? 她讨厌被困住的感觉。 小时候那片四四方方的天地是她仅有的,成堆成堆的尸体,来自愤怒的鞭挞,疯狂又冷漠地训练,各种因素堆就的牢笼,将她困住。 一困就是好些年。 假如说,李沐是她的救赎,那宋池就是能够让她喘息的浮木。 白玉闭上眼,空气闷热,她依旧能感觉到侵略的视线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 小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应了他们的事已经有好些天,西苑有根底,不用做些什么,只是君姝有些麻烦。 身子骨倒还好说,总归是比那些常年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们强的。 但连着几日的训练,身子也不大吃得消。 她也看出来君姝的力不从心。 白玉思索着,要不要给她做些鸡汤来补补身子?尽管身上是有些肉,但到底还是瘦弱的。 她就这么想着。 不知不觉地便睡着了。 再睁眼,夜已经深了。 白玉看着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院门那边。 是宋池吗? 她的警惕心不算低,如果有人近了她的身,她还是会知道些的。 该是宋池的。 她不知道怎么的,只不过是跟他生活了一些日子,还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做些什么,便对他放弃了警惕心。 白玉有些懊恼,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官家的人只是为了求一个人做到这般地步。 该是有其他的理由的。 “醒了吗?” 那人提着一盏油灯徐徐走来,身子笔直,就算走起路来,也十分地直溜,就像是一块漂亮的木板从那边挪到这边,总之,仪态很好。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见人不说话,也不恼,只是坐到了白玉的身边,借着灯火的光亮看着她。 白玉皱了皱鼻子,“喝酒了?” “嗯。” 宋池点头,“最近要处理一些公事。” 白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是抬起眼,对上宋池的眼睛,她就莫名的有几分心虚。 她张了张嘴,闷闷地说了一句,“刚处理完吗?” 宋池摇头,淡淡的笑了笑,眼底的青黑衬得他有些虚弱,声音也放得好轻,“还没有,还要一些时日。”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嗯?” “你很累的样子。”白玉顿了顿,宋池离她并不远,她看得出来宋池和前几日的状态不大一样,她想了想,紧接着又说道,“可以代酒吗?我酒量还算不错的。” “阿玉在关心我吗?” “当然,你是我老板,怎么可能不会关心你。”白玉别扭的解释道,宋池看她的眼神太炙热,可偏偏她却躲不掉。 她对他,其实也有几分喜欢的。 但,她并不想为此把命都丢掉。 官家嘛,都是一些薄情人。 “阿玉,那天是我不好。” “哪天?”白玉笑着说道,“老板说的详细些,我记性不大好,不知道老板说的是哪件事。” 人啊。 要管住自己的嘴巴才好。 白玉说出这些话之后,就有些后悔了。她答应君姝的事情还没有做到,她还不想这么早就走。 更何况,君姝跟她亲近。 若是出了什么事,她难免会受到牵连。 “对不起。” 宋池说道,“是我不好。” 这句道歉未免有些寡淡,从来都是天骄之子,与人道歉的事情少之又少。 他不需要道歉。 就算是他做错了,别人也承受不起他的道歉。 白玉愣了一下,“说什么对不起,老板哪里会有错呢。老板顾忌我也是正常的,毕竟不知我底细。” 她顿了顿,“只是,我有一处想不明白。” “你说。” “老板是以为我是山羊,才在那日故意与我纠缠的吗?” 白玉抬起眼,对上宋池失措的眼睛,心里顿时了然,其实他早就知道她是山羊,从始至终都是在利用。 可他到底在图谋一些什么? 想要江湖势力吗? 可黑鸦众管理零散,幕后老大甚至云游在外,给钱合适就什么都能做的组织,他又有什么好图谋的? 相比较之下,等级森严的丐帮,又或是那个叫什么苍雀阁的情报组织。 他们官家又不是没有培养自己专门的暗卫,有必要为了一个江湖势力,做到这种地步吗? 她不明白。 她又问道,“如果我不是山羊,你会失望吗?你会认为自己的好给错了人吗?会觉得我这种下等人不配得到你的好意之后,连本带利的要回来吗?” 问到最后,白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她朝着宋池自嘲地笑了笑,“还是会...杀了我?” “不是。” 宋池一向温和平静的声音如今破碎,他看向白玉的眼睛盈着泪,那般湿热与执着,他解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不是这样的。” “什么?” “阿玉只是阿玉,阿玉是什么都不要紧。我宋池对阿玉的好,便只是对阿玉的好。从来不是因为阿玉是山羊,还是其他的什么。” 他抿了抿唇,最终说出了他认为此时对阿玉来说最重要的一句话,“也不会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缘由,没收掉之前给阿玉的任何东西。”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事情发展的方向并没有向自己以为的那样走,他以为只要早早的和她相识相知,就会和她有好的结果。 就会有时间调查她的事情,阻止她的死去。 他睁开眼第一次看见白玉的那一刻,他就知道,现在的她还是鲜活的,生动的。 他想极尽所能的对她好。 白玉看着宋池,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她没有想到一向冷静自持的人会因为几句话而掉眼泪。 她本来以为刺激宋池两下,他或许就恼羞成怒撕开自己虚伪的面具,一挥衣袖派人把她压下去严刑逼供,又或者直接杀了她。 当然。 据她的观察,如果那些人围攻呢,她不一定能落下什么好,但是跑,肯定是能跑的掉的。 她的脚上功夫可是和当今轻功最好的百里世家学的。 “老板。” “我在。” “我们从前认识吗?” 第38章 我可以抱抱你吗 她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就好像许久之前,她曾经和这样的一个人相知相爱,模糊的幻影在她眼前勾引着她去探寻。 可刚刚迈开一步。 幻影却生生的在她眼前碎成了灰烬。 白玉只觉得头疼欲裂,她晃了晃脑袋,眉头皱了一下,又很快地松开。 她有所期待地看着宋池。 “阿玉怎么会这般想?” “只是忽然觉得老板很熟悉。”白玉伸出手,黑暗穿过指间缝隙,她莫名地有一种冲动,想将一切重新开始。 权当她从未见过宋池,宋池也从未见过她。 可这又谈何容易。 她想了一阵,若有所思地望了宋池一眼,松开腕带,零零散散地碎金子从袖口里倒出,落在手心里,噼里啪啦地响。 她念念有词着,“那为什么老板对我这般好?若只是普通的近身护卫,那这些东西,阿玉实在是受之有愧。” 宋池心里一紧。 他完全能够预想到白玉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他只觉得呼吸都要暂停了,他看着白玉一脸肉疼地将手心里的东西塞进他手里。 又手脚麻利地躺了回去,将身子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圆圆的头。 她闷闷地说,“我不知道老板为什么任用我,又派人监视我。或许是以为我底细不明,可在一开始,老板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吧。老板如果是想利用我去掌控黑鸦众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宋池握着金子的手一紧,他看着白玉的嘴一张一合,那对圆润漂亮的眼露出无奈的神情,就好像他如何都无所谓了。 明明是该震怒才对的。 见宋池不说话,白玉以为她的猜想正确,又说道,“幕后老大无脸云游在外,和撒手人寰没什么区别。但里面的大小事务都是由三大长老监管的。我只不过是里面的一个杀手,就算是山羊又如何。就算我死在你手里,他们也不会管的。” “阿玉。” “嗯?” 白玉停住滔滔不绝的嘴,她朝人迷茫的眨了眨眼,只见那人身子向前一倾,温热的唇便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顿时愣在了那里,眼睛瞪得可大。 双手停留在半空,没舍得将人推开。 “生气了吗?” 宋池搂住白玉的肩,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声音闷闷地,呼吸打在她的耳边,湿热热的,“你有机会推开我的,阿玉。” “可你没有。” 他搂的更紧了。 白玉眨了眨眼,似乎还没有搞清楚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此刻陷入了迷茫。 她对宋池是有几分欢喜的。 可基本上被所谓的封建礼教束缚住了,大家都讲究门当户对,她连爹妈都没有,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是自己取得。 哪来的门,哪来的户? “你刚刚...” 白玉的声音有些嘶哑,尽管方才他们只是嘴唇厮磨了一番罢了,还没做什么其他出格的事情,她纠结了半天,还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你刚刚...是亲我了吗?” “对不起。” 他又这样说。 从来都是说对不起,也不见哪次是真的改了。 白玉没有理会,她自言自语地说着些什么,“为什么我的心脏跳的好快?倒也不是厌烦,是...其他的感觉。” 她忽然推开宋池。 眉头紧皱着,“男女授受不亲。” “那我娶你。” 宋池郑重的说着,可他却没有再次逾矩,乖乖地坐在那,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即使没有得到确切的回应,可在她的只言片语中,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白玉却自觉忽略了宋池的话,她转而问道,“为什么亲我?” “阿玉不听我解释。” 宋池显得有些委屈,那张冷静自持的脸盈上红晕,也不知道是酒劲儿上头还是委屈的。 他藏在宽大衣袍下的手指不断的搓着。 他再次开口,“阿玉听我解释好不好?相信我...请一定要相信我。阿池不会骗阿玉的。” “老板。” “我在。” “你喝醉了。”白玉将被子盖在宋池身上,声音低低的,“你只是喝醉了,明早就会忘了。” 正当她要离开时,她的手腕却被人一把握住,那人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就像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犬。 “别走。” 他的眼眶泛着红,“阿玉,别走。” 他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她只好又坐了下来陪着人。 可夜里风大,宋池本就喝醉了,若是在外头呆上一宿,明早必然会头疼。 白玉只好哄着人,“回去好吗?找人弄些醒酒的汤药,不然明早就头疼。” “不要,我可以抱抱你吗?” 喝醉的宋池意外的任性,他握着白玉的手更紧了,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我想你了。” “想谁?” “想阿玉。” 白玉有些想笑,“谁是阿玉?” “白玉,白玉...白玉是我的阿玉,是宋池的阿玉。只能是宋池一个人的阿玉。” “白玉,是我吗?” 白玉试探性地问道。 只见宋池猛的抬起头来,双眼含着泪花地望着白玉,更像小犬了,“我的...我的阿玉,是我的阿玉。” 他一遍一遍地呢喃着。 不知道是不是这醉地有些迟。 她看着原本还算正常的人忽然耍起酒疯来,他死死的抱着她的胳膊,生怕她跑了似的。 “我不是想监视阿玉,我只是想一直呆在阿玉身边,可又找不到什么理由。我想见阿玉,一直都想。可是阿玉不想见我,为什么不能找找我呢?”宋池哽咽一声,“阿玉为什么不能主动找找我呢?” “明明对西苑那般好,为什么对我就格外的冷淡。是我不够好吗?哪里不够好,我可以改。阿玉不能再离开我了,我会疯掉的。” “我真的...我真的会疯掉的。” 白玉听着宋池说着,她不禁有些好笑。 认识不过几日,她怎就成了他这般重要的人? 她摸了摸宋池的头,盖住他的眼睛,声音温柔缱绻,“睡吧...睡吧...明天会变好的。” 她顿了顿,无奈的笑了笑,“明天,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吧。” 第39章 直白示爱 结果就是白玉临时消了逃跑的打算,将人打横抱进自己屋内,在地上睡了一整夜。 王爷金身玉体的,哪里能着一点凉。 她将被子给人盖的紧紧的,他却从暖烘烘的被子里伸出手来,非要牵着她的手才能安心。 白玉本来是想拒绝的,可他的眼睛太漂亮了,只消一眼,她就完完全全的败下阵来。 “醒了?” 这回轮到白玉问了。 宋池一睁眼,便瞧见梦里的人一脸憔悴地看着他,她声音沙哑,像是糟心了一宿一样。 她一手支着头,一手在他手里握着。 触感温热,宋池有些恍惚,什么时候梦境变得这般真实了? 那人露出不满的神情,“喝傻了?不能吧...” 她嘴上念叨着,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只碰了一下便又收回,她蹙着眉,“也不热,难不成是还没睡醒?” “醒...了...” 大抵是昨夜喝多了的缘故。 嗓子干涩难忍,只两个音节就叫他难受得不行,他看着白玉,眼睛依旧红通通的,瞧着便可怜。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如何。 只知道白玉看他的眼神闪烁,多了几分难言的味道,她朝他眨巴眨巴眼睛,“是不是渴了?” 宋池乖乖地点了点头。 白玉看着便笑了,松了松一夜未动的手腕,便起身去给人倒了一杯茶水。 茶水是冷的,有些苦。 润不了嗓子,只能解一解当前的燃眉之急。 宋池没有说,照收不误,咕咚咕咚地就把白玉倒的茶水喝光了。 喝了点水,他才觉得嗓子好了些,他环视四周,不是自己的屋子,他心里有些忐忑。 他张了张嘴,心里有一堆问题想问她,可最后只说了一句,“昨晚...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 “麻烦阿玉要照顾一个醉鬼了。” 白玉一愣,随即又笑道,“不麻烦,老板很好照顾的,不哭也不闹的。” 其实白玉想说,你快麻烦死我了,一晚上一直吵吵要呆在她身边,手离开一会儿都不行,非要握着才能睡着。 小嘴叭叭的,不停的在讲。 什么喜欢,什么想念,什么要死不活的。 她这个人好端端地在这,说得那话就好像他亲眼见到她死了一样。 可她什么也没有说,嘴巴闭的严严实实的,将昨晚的事情都吞进了肚子里。 毕竟昨夜还有她被人占了便宜的事情。 万一宋池是个老古董,做点亲密的事情,就要把她娶回家怎么办? 她这个身份又做不成妻,做妾,她也不愿。 更何况,她... 不想再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小天地里,她好不容易逃出那一个,她不想再把自己送进另一个里。 送走了宋池,迎来了君姝。 “师傅!” 声音娇娇软软的,从院门那边传来。 白玉随着声音向那边看去,姑娘家娇俏,小脸红扑扑的,胳膊上挂着一个食盒。 她见到白玉便跑了过来,嘴上还念叨着,“师傅,前阵子酿的小酒,用的是今年份的桂花。” “这么快就入秋了吗?” “是啊,日子过得倒是蛮快的。若是数着日子来看,师傅来府里已经快三个月了。” 晓意弯着眉眼笑着,她动作麻利地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小瓷壶,推到白玉的身边,她又说着,“师傅,等得了空,热一热暖暖胃。逢秋寒气重,正好能去去寒。” 白玉毫不客气地将瓷壶揽进怀里,来靖王府这么些天,她可谓是滴酒未沾,肚子里的那条酒虫都快馋死了。 她看着打扮反常的晓意,打趣道,“今日打扮的倒是漂亮,是要去见什么小情人吗?” “不是。”晓意羞红了脸,挪了挪脚,坐到白玉身边,“只是今天陈婆婆说要给我介绍一户人家,叫我有空了便去看看。” “见了吗?人如何?” “还不错,只是人...”晓意思索着措辞,想了想,最后才说道,“模样很好,只是雌雄莫辨,我甚至分不出我是姑娘,还是他是姑娘。” “可称你心?” “人是不错的,可我暂时还没有成家的打算。”晓意垂下眼,情绪顿时变得消极起来,她抱着白玉的胳膊,将头枕了上去,眼神黯淡,“师傅,人一定要成家吗?” “没人规定人一定要成家,君姝可以选择不成家,也可以选择成家。没人可以替你做选择,君姝想做什么便去做。我一直会在你身边支持你。” “陈婆婆说,女人要成家找个归宿才行。” “那你要听她的吗?”白玉伸出手摸了摸晓意的头,“我的归宿是江湖,不是个男人。难道她就要说我不是个女人了吗?” 晓意眨巴眨巴眼睛,短暂思索了一下,顶着一张单纯无害的小脸,直勾勾地盯着白玉瞧,“师傅,你觉得我们殿下怎么样?” 这话吓得白玉身子一颤,她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问道,“他能怎么样?” “大家都在说殿下为爱将人囚禁在自己身边,师傅你宁死不屈。”晓意顿了顿,“我觉得他们说得不对。” “如何才是对的?” “我以为师傅和殿下是两情相悦。师傅和殿下待在一起的时候,莫名的有股小孩子气。和我的时候,就有大人模样。可明明师傅年纪不大。” 白玉顺着晓意的话想了想,她脸色没变,依旧笑盈盈的,可她心底却涌上了无尽的海水将思绪淹没,她的心沉沉的。 她揉了揉晓意的头,“事情哪有表面上以为的那么简单。” “嗯?” 白玉的声音轻轻的,像是风吹一下就会散了一样,即使晓意枕着白玉的胳膊,依旧没有听清她说的话。 晓意有些疑惑,却也没说些什么。 她用头蹭了蹭白玉的胳膊,撒娇似的喃喃道,“师傅啊,那你喜欢我们殿下吗?” 白玉没有犹豫,“喜欢。” “怎样的喜欢?” 白玉耐不住晓意好奇的目光,她回避似的大口饮了晓意带来的桂花小酿,借着酒劲微醺,闷声道,“这么好的老板,谁不喜欢呢?” “只是喜欢老板那样的喜欢吗?” “还能如何?”白玉又揉了一下晓意的头,嘴边挂着得逞的笑意,她回问道,“是工作上的喜欢如何,男女之间的喜欢又如何?那种人,不是我这种人能搭得上边的。” 她对上晓意沉默地脸,遂而又笑道,“君姝以为的喜欢,或许不过是大人物一时的宠爱,对一件新奇事物的...好奇?” “在师傅之前,殿下从不近女色。” “又如何?” 白玉敛起眸,“就算两情相悦,也未必谈婚论嫁。就算能谈婚论嫁,也未必能白头偕老。若只是一时,又何必再继续纠缠下去?” 晓意闻言,迅速坐起身子,捧着白玉的脸,认真地说道,“师傅,把那些想法抛开一点。我们殿下不是那样的人,他身边能结识的莺莺燕燕并不少,可殿下却洁身自好。” 她有些不忍,“师傅,睁开眼睛看看殿下。师傅,你只是害怕失败。这对殿下不公平。” “那对我公平吗?” “啊?” 白玉依旧在笑,一向笑的温和的人,眼神冷冽,她轻轻地捏了捏晓意的脸,“我知道你心疼你家殿下,舍不得你家殿下。那我呢?我也有选择权,我也能选择做什么,不做什么。” “对不起,师傅。”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确实对老板有好感,这点无可厚非。或许,他也对我有好感。但他绝不会允许我手上沾过的血有一丝的阻挡他前途的可能。” “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喜欢又如何,他随时都可能为别的原因杀了我。官家视人命如草芥,也不是一日两日。” 晓意愣了一下,“殿下...很温柔的。” “最钝的刀也温柔,割起肉来温柔柔的,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白玉又笑了一下,“相信官家,你就已经快入土了。” 第40章 第二个娘亲 晓意没再说点什么,她忽然对眼前的女孩感到有些陌生,她笑容明媚,眉眼弯弯,明明长在阳光下,却自内而外地散发着阴凉的感觉。 她明了。 就算白玉知道殿下是真心相待,也不会以为如何。在白玉心里,他们两个人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 她应道,“嗯,师傅说的对。” 白玉看着晓意,手指拂过她的眉梢,声音淡淡的,像是不经意的问道,“君姝,当初为什么想着要认我为师?” “曾有幸见过师傅耍过剑法,动作利落,剑鸣惊落柳叶,又一剑刺穿,实实在在地扎进树身,很好看。” 晓意说起话来有些激动,她看着白玉,情绪不言以表,眼里只装着白玉的身影,她喃喃着,“我当时就在想,如果这个人是我师傅就好了。” “没想过我会不同意吗?” “很正常的,我只是想试一试。不成功也没关系,成功就更好了。当时已经做好了被冷冷拒绝的准备,没想到师傅一口就答应了。” “那是因为...吃人手短。” 白玉又饮了一口小酿,酒香辛辣,穿肠而过,温热了整个身子,思绪顿时混沌。她的声音小小的,脸也红红的,就像是害了羞一样。 她又说,“只是没想到我们君姝是个赌徒,赌一个万一。” “也不是。” “什么?” 晓意看着白玉,十分认真的说道,“师傅看着人就很好,眉眼里透着纯良,平日里行为举止也能看出师傅是个侠肝义胆的江湖人士。” 听到晓意的赞词。 白玉眼里透着几分迷惘,借着酒劲儿,她朝人嘿嘿地傻笑起来,“人好?君姝听过山羊吗?” “自然听过。群居在山里的羊种,会登山,蛮厉害的。”晓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才不是。” 白玉摆了摆手,“是在江湖上混的人,代号是山羊。血洗云初山庄又跑到衙门府杀了七八人的那个疯子。” “师傅跟那人有仇?” “那倒没有,她是我的朋友。” “那和师傅有什么关系?” 白玉愣了一下,她伸手指了指自己,漂亮圆润的眼睛水灵灵的,满是不解与委屈,“我,她的朋友!” “然后呢?” “她犯下这等恶行,我作为她的朋友又是个什么好人。” 晓意问道,“是滥杀无辜吗?” “那倒不是。”白玉垂下眼,掰着手指细数那些人的罪行,“庄主呢,是个死老头。别看他身子扁扁的,像个扁担,但是那脑袋可装了不少坏水。在他手底下折磨死的人不计其数。二庄主,是个死变态,就喜欢玩那小男孩,还是长得漂亮的。三庄主...” 她念念叨叨了不少,最后得出了一个定论。 白玉抬起头,嘴巴抿了抿,“没一个好东西。” “那这么说,师傅的朋友是个大好人诶。” “是吗?” “照师傅的话来说,师傅的朋友是个大好人,那师傅就是天大的好人。” 白玉被夸的晕乎乎的,“真的吗?” “是啊,我们师傅可好了。” “我也觉得。” 晓意伸出胳膊抱了抱白玉,像是哄诱一个小孩子一样,声音温柔柔的,“是啊,我们师傅是个超级好超级好的人。” 白玉呆呆的,就让人给抱住了。 捏着酒壶的手悬在半空,不知是落还是抬,她懵懵地眨了眨眼,喝了些酒,本就不大够用的脑子更不大好用了。 晓意的身上带着淡淡的桂花香,甜滋滋的。 她嗅了嗅,轻声问了一句,“君姝为什么想学武?” 晓意松开了白玉,“因为我有想保护的人。” “靖王?” 晓意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无奈地解释道,“靖王殿下是主子,当然要保护他。可,促使我想学武的那个人不是靖王殿下。” “那是谁?” “陈婆婆。” “陈婆婆?”白玉从有限又模糊的记忆里尽力的搜索这个人,可到最后还是没有想出一些什么,“她是君姝的亲戚吗?” “恰好同姓罢了。” 晓意抿了抿唇,“我的父母从前是当官的,家道中落,颠沛流离有阵日子,最后...我被陈婆婆捡回了靖王府。不然我早早就死在人牙子手里了。” 回忆从前的时候,晓意有些黯淡。 白玉像是想到了一些什么,她伸手摸了摸晓意的头,朝晓意乖乖地笑了一下,“那陈婆婆是个好人啊。” 她刚刚学会这句话,便开始活灵活用起来。 晓意的模样长得与她有些相似,都是圆乎乎的小脸,圆润润的眼,整个人没什么攻击性。 她第一次瞧见晓意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不小心撞见了同父的姐姐。 答应晓意学武的这件事,多少有这一缘故。 晓意并不知道这些,她笑了笑,“是啊,陈婆婆是个大好人。陈婆婆虽然平时古板了一些,但人还是很平和的,不会给人轻易地骂人。”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陈婆婆是我人生在世的第二个娘亲。” 提起娘亲两个字,白玉莫名的就想起李沐,最初遇见他的时候,他脸上生了一道长长的疤,却并没有显得凶神恶煞的,反而多了几分不羁的感觉。 不知为何,她与他很是亲近。 就算平日里照顾她的人不是李沐,而是师父。 她还是最喜欢李沐。 就算李沐有些时候比较暴躁,但总体来说,对她也算是不错的,在她刚刚被捡回来的时候,又当爹又当妈的。 活脱脱的一个老妈子。 他... 白玉猛的摇了摇头。 “师傅?” “没事,只是忽然有些头疼罢了。”白玉干笑两下,“君姝,你继续说。” 晓意的脸有些红,她说着,“其实,我觉得师傅的朋友很厉害。” “很厉害?” 白玉愣了一下,她连忙解释道,“她倒也不是直接拿刀上去胡砍的,那些个高手,就算她可以,身子也吃不消的。” “那也很厉害啦。就算我身怀绝世武功,我也不敢只身去挑战那么多人。” “嗯...” “所以,师傅的朋友真的很厉害。” 第41章 她喜欢我 是被夸厉害了吗? 和阿晓分离的时候,白玉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状态。 被夸厉害了是吗? 白玉满脑子都是阿晓的那句话——白姑娘的朋友真的很厉害。 她的手打着颤。 不知是害羞的还是激动的。 她摊开手心,看着那道将手掌断开的疤痕,喃喃道,“厉害吗?” 一大清早。 “不行...不行了!” 晓意扶着墙气喘吁吁,眉目被汗水打湿,整个人都湿淋淋的,她声音虚弱,双腿止不住地发抖。 尽管平常做过一些苦力。 但也只是内院的小侍女,受过最多的累也无非是端着那些换洗的衣物什么的。 不过身体好歹也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白玉打着哈欠,从外头悠悠地走过来,手里提着两木桶的清水,木桶落地稳当当的,水面未起一丝波澜。 “累了就先歇息吧。” 她走到晓意面前,掏出帕子给人擦了擦汗,嘴里啧啧着,“倒是出了蛮多的汗,过会儿不要吹着风,会感冒。” “师傅...” 看着人乞求的眼,白玉将帕子扔给人,弯起唇角笑了笑,脸上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嘴里的话却把人打进三尺寒冰里,她道,“不可以,再些日子,还要加强练习。” 晓意抿了抿唇,“我会努力的。” 白玉没再说话,后背靠着墙,眼眸忽明忽暗,望着晓意的那一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屋里起了响声,她回过神。 “汪汪汪!” 是小白。 白玉起了身,下意识地看向晓意。 与此同时,晓意也看向了白玉。 视线相对的刹那间,白玉缓缓偏过头,低声转过话题,“君姝,练武要讲究体力。” “只练剑不好吗?” “若是剑,你拿不动呢?” 晓意怔愣了片刻,忽然弯下腰,“对不起,师傅。” “嗯?” 白玉看着晓意忽的提起了斗志,扭了扭手脚腕,又提步绕着小院跑了起来。 她没出声阻止。 其实她也不晓得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晓意年龄稍大些,筋骨不如孩童松软,只能从强身健体这些方面入手。 不过,自小姬玉衡的这样教她的。 每天清早就要爬一次山的恐怖经历,让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至少,现在是平地。 也算是一种特殊的优待了。 “最近她在做什么?” “天未亮,便和一名叫晓意的侍女厮混在一起。” 西苑语气格外平淡,可话里话外的对白玉的讨厌藏也藏不住。 那女人起的这般早。 他也要起的这般早。 西苑心里满是怨怼,可他又不敢提出轮班制,怕人借此降低自己的薪水。 真是有苦难言。 他有时候甚至在想,会不会哪一日就这样死了,他会不会就是世上唯一一个困死的人。 宋池眉眼淡淡,借着灯火看着手里的那几封密信,许久,他才出声。 “晓意?” “是。” 宋池头也未抬,只是轻声应付了一句,“倒是有些耳熟。” “原名陈君姝,原兵部侍郎陈嘉年的嫡女。” “陈...君姝。”宋池忽的抬起头,他看向西苑,那人自始至终都在低着头,不敢抬头一下。 他冷哼,“她的胆子倒是大。她知道阿玉是什么身份吗?” 西苑思索片刻,来回都没有一个准,若是知晓,为何还敢去寻那女人做师傅,若是不知,又如何敢去寻那女人做师傅。 来回都该是不敢的。 他思前想后,却只答了一个,“不知。” “不知?是你不知,还是她不知。” “她不知。” 西苑是不敢答他不知的。 他只敢悄悄的玩这种文字游戏,他现在只觉得后背发凉,这位主子的视线好像要把自己射穿了。 自从那女人来了之后。 他愈发觉得他在这个靖王府愈发混不下去了。 他本来不该是能走到主子面前的人,却不知为什么,这位主子忽然勒令自己去看着那个女人。 他只感沉默。 他不敢不接这活。 “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 西苑连忙接道。 他想了想,又很快说道,“但白小姐昨日曾向陈君姝提起过山羊这个人,讲了山羊屠戮云初山庄的事情。但是,白小姐是以山羊的朋友自居的。” “大抵都说了些什么?” “山羊是在江湖上混的人,是血洗云初山庄又跑到衙门府杀了七八人的那个疯子。”西苑顿了顿,“白小姐又说,这等是恶行。陈君姝询问是否是滥杀无辜的行为。白小姐说,不是。她说云初山庄的庄主是个死老头,脑袋装了不少坏水。在他手底下折磨死的人不计其数。二庄主是个死变态,就喜欢玩那小男孩,还是长得漂亮的。三庄主...” 他原话复述给了宋池。 宋池只觉得头疼,他不禁在想,教西苑的师父未曾教过将话语简略吗? “她对那陈君姝,倒是比对本王信任。” 西苑又接着道,“之后,白小姐又向陈君姝提及了主子。她说,她说您是个好老板。” “还有吗?” “她还说,对主子有好感。但,官家视人命如草芥,她怕她的感情将她送进棺材里。” 跳的热烈的心脏忽的挨了一盆冰水。 宋池愣了一下,他迟疑地问道,“棺材?” 西苑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又转折道,“但是陈君姝说主子从不近女色,身边没有莺莺燕燕,是个很温柔的人,是择婿的好人选。” 后面那句话,是西苑自己改良的。 宋池的脸又恢复了平时的平和。 他垂下眼,看着手里的密信,他淡淡地说道,“陈君姝呆在阿玉的身边,倒是也不错。” 至少能改善一下她的想法。 半晌。 宋池将密信扔到西苑的身上,他缓缓道,“叫人把密信里的这些人都杀了。” 他语气温和。 就像只是在说一些平常的小事一样。 西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宋池,他面上一如平常,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可话语冰冷。 他莫名地想到白玉的话。 官家的人视人命如草芥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他收回思绪,很快的应了一声是。 第42章 这就是缘分吧 “阿玉,多吃些这个。” 宋池又往白玉的碗里夹了一筷子。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白玉嘴巴里塞的鼓鼓囊囊地,眼睛瞪得浑圆,一会儿瞧瞧宋池那张无事发生的脸,一会儿又看看自己差些摞成一座小山的碗。 她莫名的想着—— 这碗饭怕是这辈子也吃不完了。 “唔...好。” 白玉迟疑地应了下来,她一搭眼又瞧见宋池身前那碗白乎乎的米饭,这碗饭是怎么端上桌的,现在还是什么样子的。 她眉头一皱,连饭菜还没来得及咽下便问道,发音都有些模糊,“老板有什么心事吗?” “最近的案子找不出什么头绪。” 宋池故作头疼,眉眼却是带着笑的,他又给人夹了一块肉,假装看不见白玉满满当当的碗。 白玉眨了眨眼,放下碗,艰难地咽下那口饭才说道,“是...状元的案子吗?” “嗯。” 宋池颔首。 “确定杀手是无息了吗?” “按照杀人手法确实是剑客无息没错。” 宋池又应道。 “杀人手法?”白玉短暂思索了一下,她试探性地说道,“我曾听人说,那剑客无息擅长双剑,性情阴晴不定,手法残忍。他的标志性杀人手法是一剑刺穿人的眼眶。” 她顿了顿,又问道,“致命的地方也是眼睛那一处吗?” “嗯,只有那一处伤口。” 闻言,白玉眼神一亮,她肯定的说道,“不对,不是无息。” “为何这么说?” 宋池眉眼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他又在白玉的碗里添砖加瓦,声音温润,“阿玉是想到了些什么吗?” 白玉道,“听长辈们说,那无息是个变态。” “变态?” “嗯。”白玉点头,“在杀人前,他会先净了那人的邪根,他是双剑,一把快剑,一把钝剑。快剑穿人眼,钝剑断人念。从前那些人的家里人都不愿意向外人提起这些,所以这件事鲜少有人知晓。” 宋池哑然,“阿玉知晓的倒是细致。” 听到这句话。 白玉的话匣子打得更开了,她一笑,圆鼓鼓的小脸鼓得更圆了,脸上红扑扑地,可爱极了。 她说着,“不仅如此,我还知道剑客无息好男风,同时最讨厌那些抛妻弃子的浪荡子。听闻,他出这一癖好之前,曾经被人狠狠地抛弃过。” “阿玉怎么连这些都知晓?” 白玉憨憨的笑了笑,“嘿嘿,尽管我没见过他这个人,但他的事迹我却听了不少。都是听长辈们说道的。” “还有一些其他的什么吗?” 宋池温声问道。 “嗯...他做过官家的情人儿。” “官家的情人儿?” “嗯,我们组织的人在有次做任务时。恰巧碰见他与人厮混一处,那人差些就被剑客无息杀了。” 她绘声绘色地说着。 临了还哎哎地叹了声气,似乎这是一件让人觉得很悲伤的事情,可从她的眉眼却看不出一丝哀色。 宋池沉吟片刻,说道,“这倒是个趣事。” “我也觉得。” 白玉连声应道,有一种被人认同的感觉在心里油然而生。 “不过我也有个趣事想讲给阿玉听。” 只见宋池正了神色,那对温和的眼平静地看着她,他嘴唇颤动两下,声音不管不顾缓缓流进她的耳朵里,“阿玉想听吗?” 白玉心里感觉一阵不妙。 手指藏在袖子里不自觉地掐住了衣料,她冲人迷茫的眨了眨眼,她应道,“想。” 宋池面上含笑,朝外头挥了挥手,朗声道,“将它带进来吧。” 语还未落。 门外正步走进一个侍卫模样的男人,他怀里抱着一只纯白毛发的小狗,它身子小小的,蜷缩在男人的怀里,只露出一对湿漉漉的眼睛。 一瞧见白玉,它的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嘴巴一张,四只小腿就开始扑腾起来,折腾着要从男人的怀里跑出,男人眉头皱也不皱,力气不大不小地抱着它,只等着宋池下令。 “小狗?” “喜欢吗?” 白玉看了看宋池,又望了望小白,她抿了抿唇,压下心里的不悦,问道,“从哪里来的?” “阿玉院子外头,瞧着和阿玉有缘,就抱来了。”宋池温声道,他抬了抬手,男人就立刻将小白送进白玉的怀里。 白玉接过,揉着小白毛茸茸的头,小白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又用头蹭了蹭她。 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喜欢吗?” 白玉目光这才从小白的身上移开,她看向宋池,唇角勾动,“喜欢。” “让它陪着阿玉,免得阿玉无聊。” 白玉愣了一下,“我不大会养狗。” “没关系,可以请人照料。” 宋池温和的看着她,脸上没什么情绪,只是看着她,就好像他早就知道她会做什么决定一样。 白玉并不觉得开心。 她只觉得赤裸,浑身赤裸地叫人看了个遍。 最开始,她以为好忽悠的人在慢慢露出他原本的爪牙,他脸上温和的笑是最好的伪装。 她张了张嘴,很快,脸上变换了一种情绪,张扬又热烈的。 “老板,人这么好啊。” 语调上扬。 眉眼下垂。 宋池看着她,他知道她不开心了。 他没说些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那只小狗的头,他其实并不喜欢小狗。 他觉得... 蛮脏的。 只是她喜欢。 这是可以牵绊她的理由。 他便去那么做了。 距离她要走,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希望她能对这里有些留恋,即使不是对他。 宋池脸上依旧淡淡的,他说,“你喜欢就好。” “嗯。” 白玉虚虚地应了一声,她问道,“老板有喜欢的吗?” “比如?” 白玉弯了眼,模样和怀里的小狗一般纯真,“比如...人?又或是什么物。” “人?” “嗯。” “为何要问这些?” 宋池微微挑眉,“阿玉会让我得到吗?” 白玉装起无辜来,手胡乱地摸着小白的后背,“我又不是什么许愿池里的王八,怎么可能说叫你得到就得到。” “嗯?” “我...我尽力啦。” 小白蹭了蹭白玉的手,露出欢喜的神色,那双湿漉漉的眼好像在说喜欢。 宋池将它的神色尽收眼底,他淡淡道,“它好像很喜欢你。” 第43章 阿玉喜欢我吗 “很喜欢我?” 白玉扫眼看向宋池,似乎想说些什么,眼波一动,垂下眼捏了捏小白软乎乎的小脸,淡淡地应了一句,“那是自然。” 回应她的只有风声簌簌。 顿了半晌,白玉抬头,跟人随便地解释道,“或许我狗见狗爱吧。” “倒是说的也没错。” 见宋池弯眉笑了,她才放下心来。 饭后。 “小白小白。” 白玉在院子里跟着那只叫小白的狗玩乐,她眉眼里漾着笑意,若是忽略她蹲在树上看着小白在树底下挠着树皮直着急地呜呜叫的话,倒也算是个不错的风景。 政务被搬进了屋里。 屋门敞开着,入夜的秋风过堂,凉爽爽的。 宋池身上盖着雪白狐裘,盘坐在桌案前,长长的桌案叠起高高的册子,他眉眼里带着几分疲倦,手执狼毫,不断地批阅着。 他时不时抬眼看向门外。 嘴角漫起笑意。 白玉现在的心情很奇怪。 她一边愉悦着能够光明正大地在靖王府里养小狗,一边又厌烦着被人监视的感觉。 她逗弄着小白,看着小白湿漉漉的眼,顿时又将心里的那些不爽抛向一边,她狠狠地揉了揉小白的头,嘴边嘟囔着,“小白,小白。你愿意跟我一起流浪吗?” 现在即使是觉察到自己做点什么也会被知道这件事,也可以在愉悦里忽略不计了。 她已经无所谓了。 毕竟,她现在也不接什么任务,也没人来找她。 就算宋池想调查黑鸦众的事情,起点也无法从她这里动手。 想到这里,她不禁哼起小曲来。 小白亮晶晶的圆眼映着白玉的脸,毛茸茸的小身子在下面不断地折腾着。 好像有无尽的活力。 她笑累了。 她才发觉天地变得昏暗起来,宋池那边已经点上了烛火,书桌的一端不知何时起已经积了半人高的小册子。 烛火忽闪忽闪。 宋池的眼睫很长,眼下投下大片阴影,皮肤白皙,白玉瞧着就嫉羡,她名字里倒是有白字,但成日风吹日晒,又怎么会养成一具漂亮的身体呢? 宋池很好看。 好看到让白玉咂舌。 眼瞳也意外地漂亮,好像天上的仙子误把星辰撒进他的眼睛里了。 比小白的还好看。 “阿玉在看我吗?” “老板长得漂亮。” “漂亮是用来形容女孩子的。” 宋池合上册子,“不过,如果是阿玉这么说,我可以理解为阿玉喜欢我...的长相吗?” “自然喜欢。” 白玉跳下树,随手将小白捞起来揽入怀里,便慢悠悠地走向宋池,“老板大概是神的孩子吧。” “为什么这么说?” “好到让人嫉妒。” “阿玉...嫉妒?” 白玉一屁股便坐在了宋池的对面,手指逗弄着小白,抬眼看了宋池好一会儿。 遂又低下头说道,“老板不仅有钱,长得还好看。若仅仅这些也就罢了,还聪敏,人又好。” “阿玉这是在夸我吗?” “嗯,算是吧。” “阿玉喜欢我吗?” 逗弄小白的手指一顿,白玉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宋池等了半天。 那头才悠悠传来一句,“小白你咬我。” 白玉抬起眼,与宋池的视线相对。她唇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朝着宋池的方向挪了挪屁股。 现在很静。 静的只能听到两个人故作冷静的沉重的呼吸声,静的只能听到烛火摇曳滋滋的声响。 她静静地看着他的眼。 嘴唇一动,声音低低的,“你刚才说什么?” 她离他很近。 他能清楚的看见她眼里情绪的涌动,瞳孔里只映着他的脸,他尽可能保持着平稳的呼吸。 可是他的胸脯早已将他出卖,即便是小幅度的上下起伏,也逃脱不了她的眼睛。 白玉的肌肤像小麦色一样漂亮。 她的脸近日圆润了些,不如那日见她时的消瘦,脸上带了些血色,不知是火光照映的,还是此刻气氛造成的。 一向很主动的人,如今变得被动起来。 白玉就坐在离他不超半臂的距离,他却忽然不敢轻举妄动。 明明她的神色,她的举动,都在邀请着他去说出那些话。 可他紧抿着唇,说不出半句。 “怎么不说话了?” 白玉眉头皱了皱,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手感温润,像是在抚摸一块上好的白玉,可玉却不如他的温软。 粗糙的手抚上他的脸的刹那。 宋池瞳孔猛地一缩,身子不由得向后一躲,引得旁边人的些许不满,她没有表露出来,可从眼神里,他却能看得清楚。 她又道,“老板,你可不像是什么内敛的人,如今倒是怎么了?” 话里话外的揶揄叫人羞红了脸。 宋池肤色白,耳朵通红的,就像是叫人又啃又咬的一样。 他不说话。 白玉却没有打算就此打住,她脸上漫上纯真又无辜的笑,“我可听见了,老板…你刚刚问我是不是喜欢你。” “喜欢吗?” 宋池嘴唇蠕动,声音低低的,像是风一吹就散掉了,长睫颤抖,漂亮的眼直勾勾地盯着白玉瞧,像是要把她的心思都纳入眼底。 可是。 她只是睁着眼睛干干地看着他,她似乎在思索着些什么,她与他的距离很近,再凑近些,她的呼吸就要打在他的脸上。 她胳膊撑着,一直保持着距离。 欲近欲远的。 白玉此刻看着很乖,虽然按年纪来看,她现在也不过是十七八岁,倒也还算是个孩子。 她眼睛忽闪忽闪的。 大概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顿时。 宋池瞳孔猛地放大,他唇上那温软地触感,叫他失去了思考,他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微微抬手想要加深这个吻。 而那人却移了身子,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她擦了擦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宋池,嘴唇一动,她说,“或许是喜欢吧。” 白玉抿了抿唇,心脏在胸腔扑通扑通热烈地跳动着,她问道,“喜欢是什么感觉?” “愿意为她倾其性命。” 白玉眨了眨眼,认真的想了想,“那我喜欢你。” 她又补充了一句,“很喜欢。” 第44章 讨厌白玉 “师傅昨夜睡得不好吗?” 晓意拎着自己打得水,尽管是刚刚跑了几圈步的,脸上也不见几分疲惫。她脸上未施粉黛,肌肤瞧着却也细腻洁白。 她今日着了件粉红衣衫,整个人都瞧着年轻了不少。 相比较,白玉只是一身土棕色的布衫,好在洁净,她懒散地靠在墙上,眉眼没什么神采,就好像昨夜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遭人夺去了精气神。 她向前走了几步。 水波荡漾一圈又一圈,井水清澈,映着她虚弱的脸。 她定了定神,想了想便答道,“昨夜做了噩梦,一只恶鬼追了我一宿,今早起来还是大汗淋漓。” “周公讲过,梦见被恶鬼追着到处跑,近期会有财运。” 白玉愣了下,“周公?周公是谁?” 晓意没答话,捧了一掌水扬到脸上,井水冰凉,最适合舒缓方才的疲惫感。 她仰起脸,脸上还有未落的水珠。 “从前的人,一位擅长讲解梦境的…长辈。” 白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有财运吗?倒还真是一件好事。” 她话里平淡。 倒不是因为她不爱财,只是这梦不过是她随口编造的谎话。她顿时不禁头疼起来,她忍不住的想着,若是真的梦见被那恶鬼追逐就好了。 可她现今身子都要被那脏血搞臭了,那些个只管吓唬可怜人的鬼哪里敢近她分毫。 她站直了身子,随意扫过外头的景,目光从一处阁楼掠过,神色一动,最后落到了晓意身上。 她抿了抿唇,“最近练的还不错,身子骨瞧着都强健了许多。” “嗯。”晓意应了一声,嘴边带着几分笑意,她说道,“这些日子做活都不甚累了。从前都要喊几句累的,如今轻轻松松的。即使是这装满井水的木桶,我估量着,就算是从这里拎到靖王府前门那里,也不觉得累了。” “是吗?” 白玉目光纯净,说出来的话却要比那恶鬼还要令人寒颤,声音温和地叫人不觉得那是一件让人很难完成的任务。 她说,“那你就把这个木桶从这搬到靖王府前门吧。” 事实上。 确实是晓意夸大了说辞,她拎着那木桶将路程走了一半,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拾掇漂亮的小模样如今满头大汗。 她靠在道边的树上,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也不顾什么姑娘家的礼仪,她只觉得累惨了,浑身都累惨了。 左手右手都酸疼的,手指都要动弹不得。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悠哉悠哉地坐在房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乎是在问她,难道这就不行了吗? 一方面来说,白玉确实是个严师。 另一方面,她也是个会心疼人的小姑娘。 在看着人将木桶搬到靖王府前门之后,白玉才从房檐那边跳了下来,她随手掏出帕子扔给晓意,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大包的油纸来。 看着模样,像是靖王府几里处刘大爷家的烤鸡。撕开油纸,闷了许久的肉香味猛的四散起来,白玉将烤鸡塞到晓意手里,“吃些烤鸡,补补身子。” 晓意正要推脱。 只见白玉伸手挡了一下她的手,“就当是师傅给徒弟勤勉的嘉奖,不必推辞。” 她的手冰凉。 明明今日温度不低,她又一直立在这,布衫紧拢,规规矩矩地系着扣子,不该是凉的。 晓意收回手指,掌心上传来烤鸡的温热,鼻间隐隐的香气,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谢谢师傅。” “谢什么,应该的。” 晓意吃起东西来斯斯文文的,两根手指捏住一小条烤鸡向外一撕,又仰着头喂到嘴里去。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 白玉瞧着直着急,可她又不愿出声讲些什么。这些人吃饭都是这样的,细嚼慢咽的,不慌不忙。 好像只有她是那般...粗放。 白玉挠了挠头,也不再看晓意。 距离晓意做工的时候还早,她还能多歇息一会。 白玉靠着树身,手里拿了一根树枝来回的轻打着地面,树枝打过空气,一下下地“嗖嗖”的声音,就好像这树枝把空气打穿了似的。 不知怎的。 她忽然想起前夜来,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唇软乎乎的,她以为会像木板一样硬,毕竟瞧着薄薄的,一看就是个薄情的人。 已经过了二十九个时辰了。 宋池也不唤人叫她一起吃饭,她这些时候都觉得心里闷闷的,有股气闷在心里头出不来。 若是喜欢,她必然会主动出击。 可从前都是一些物,没什么想法的,这位... 她又想到她做了那些个事就转身出了门,头也未回的事情,就觉得头痛。 她的脸何时那般的薄了? “师傅。” “嗯?” 白玉动作一顿,抬起眼来,她的好徒弟已经把那只烤鸡吃的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堆鸡骨头了。 她站起身来,便道,“还饿吗?那家铺子倒是离这不远,若是喜欢,我再去买一只来。” “劳烦师傅破费了。” “啊。” 白玉眨了眨眼,看了看晓意,又往外看了看,她又转过眼看了看晓意,又看了看外头。 张了张嘴,“好。” 她不过是说的客套话,现在也只能打碎骨头往胃里咽,徒弟既然说了,做师傅的就要满足她不是? 谁像她的师傅一样。 只把她当头会干活的驴,拿根胡萝卜吊着她,叫她又气又恨的。 她瘪了瘪嘴,运气跳上房檐,回头又看了看晓意。 只见那人挥舞着手,小嘴油光锃亮。 小脸圆乎乎的,漂亮的眼睛晶亮,整个人都透着元气。方才的疲惫都被一只烤鸡一扫而空。 她甜甜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只叫白玉听见了银钱流失的清脆声,“师傅!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白玉扯了扯嘴角,“好。” 白玉动作很快,不超一炷香功夫,就捧着两只烤鸡回来了。 “睡着了?” 一眼看过去,小姑娘正靠着白玉方才坐的地方歇息着,她双眼死闭着,即使白玉回来的时候大喊了一声,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白玉轻手轻脚地走到晓意身侧,将烤鸡放到了她身边,轻轻揽过晓意的腰间,便将人抱了起来。 “睡吧,今日确实是有些过了。” 她在她耳边轻语着,将人抱回了自己的屋子。 不远处的阁楼里。 男人拿着一把千里眼死死地盯着白玉这边的院子看,只见白玉将人抱回屋里不久后就又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拿了一把被旧布厚厚包裹着的大剑。 说实在话。 如果不是她将旧布拆开来,西苑也看不出那是一把剑,包的实在是...太过惨不忍睹了。 她拿了一把干干净净的白布随地坐在一处就开始擦拭起来,嘴里不断地嘟囔着什么。 “好宝贝,也不是我想你一直在这烂着。” “属实是天不如人愿,你也不要怪你的主人我,谁叫汉应的铺子开得那么远。” “不过也有我的原因,谁叫我贪图美人的美貌了。” 西苑眉头不由得抽动了几下。 他对白玉的讨厌又多了几分。 至于讨厌些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第45章 四姐妹聚会 “拜托!” “求您了!大人!” “让我见见他吧!” ... “哈哈哈哈。” 西塘小巷深处的一处院子里,姑娘们笑声朗朗,穿过墙壁,为这片僻静的地界添了几分色彩。 为首女子名唤付汉应,是锻冶世家付家真正的管事人。她坐在中央,肤色雪白,眉眼温和俊秀,衣裙淡雅,浅灰色束裙版样很素,只身侧绣着一支傲雪寒梅,却衬得人瞧着自持冷静。 然而若是近瞧,她手里持着一本烂大街的话本,上面赫然写着什么莬丝花升职记。 她眉飞色舞地讲着书里的对话,时不时地掐起嗓子,扮演起里面的人物来。 其他几人都围着她坐,最小的那个瞧着软乎乎的,是商贾世家季家的小女儿,季青鱼。她头上系着两个可爱的小揪揪,小脸圆润润的,就像一只好捏的小奶包子。 她乖巧巧地坐在其中一个姑娘苏云竹的怀里,小手捧着一小盘糕点,眼睛晶亮地看着说话的姐姐。 “我真的爱他!” “我爱他,宁愿失去自己的生命!” 付汉应尖着嗓子叫道,“大人!您真的想拆散一对婚姻吗!” 软乎乎的小奶包子嘟着小嘴,默默地拽了拽灰衣女子衣角,声音软软糯糯的,“付姐姐,这个姐姐为什么要因为那个哥哥失去自己的生命啊?” 付汉应闻言,收敛起脸上崩坏的神色,她温柔地揉了揉季青鱼的脑袋,声音温和,“或许...是因为爱吧,爱能让人无所不能。” 她的话叫百里琅暗暗翻了个白眼。 只见季青鱼猛的将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对不对。这个姐姐好糊涂,娘亲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随意这么做的。” 这话叫姑娘们忍俊不禁。 百里琅更是,甚至动起了手。 她掐了掐季青鱼肉乎乎的小脸,玩笑道,“小鱼还小,自然是不懂这些。可若是小鱼到了姐姐们这般年纪,自然就明白了。” 季青鱼不解地歪了歪头,问道,“明白什么?” “明白...”百里琅嘶了一声,坐起身,自然而然地向着身边人靠了过去,她转过眼,看着人,眉头皱的紧紧的,像是寻求解惑一样,她撒娇般地问道,“明白什么?” 苏云竹顿感无奈,又对这个人无可奈何。她只好接过话茬说道,她安慰似的摸了摸季青鱼被人捏红了的小脸,“小鱼莫听你琅姐姐的话,话本里的故事终究是话本,事实上出于种种考虑,我们要...不,一定要,将自己放在第一位。无论是谁,也不要为其献出生命。” 百里琅愣了一下,她又往苏云竹身边靠了靠,小指勾起小指,她低声地跟人说,“可我愿意为你付出我的一切,那可怎么办?我们也是话本吗?” “不可以。” “阿竹怎么这般说,这般教孩子,日后若是真找不到爱人该如何?季家那几位的嘴可是厉害着呢。” “找不到爱人便找不到爱人。”苏云竹对着百里琅变换了一种脸色,她翻了个白眼,伸手又打了一下百里琅的头。 她又道,“你活着又不是非要找到一个爱人不可。就算是要殉情也要理智点,话本有教习的作用,我们也有义务教养小鱼。万一小鱼真的受这个感染,为了一个人要死要活的该如何?” 季青鱼扁了扁嘴,弱弱地出声,“我只是小孩子,又不是傻子。做什么要为了一个男人去要死要活的?他上辈子是救过我命吗?” “小鱼说得好。” 付汉应笑着,她合上书卷,随手就把它扔到了旁边,将季青鱼抱在了怀里,亲昵地蹭了蹭孩子的头,“小鱼这么小就懂这么多了,真棒!” 百里琅凑了过来。 她看着季青鱼抿了抿嘴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倒也不是琅姐姐觉得一定要为爱人付出生命,只是琅姐姐觉得琅姐姐的爱人值得我去付出生命,付出我的一切,才和小鱼这般说道的。” “那琅姐姐有喜欢的公子吗?” 百里琅稍作迟疑,眼神略带闪烁,瞟了一眼旁边的苏云竹,向苏云竹眨了眨眼,紧接着一把抓住苏云竹的手,将其拽到了自己身前。 她对着季青鱼朗声说,“琅姐姐有喜欢的姑娘。” “是阿竹姐姐吗?” 苏云竹这才反应过来,她脸一红,换了只手又拍了一下百里琅的头,她害羞着道,“少在小孩子面前说这些。” 百里琅委屈巴巴地看了看苏云竹,又看了看季青鱼,“行吧行吧。” 随后收起腿装作要走的样子。 然而。 还没等到苏云竹出声拦人。 百里琅又不死心的凑过来,说道,“我们小鱼要记住了,爱情呢,是发生在两个人身上的。不是一定要公子姑娘才能凑成一对。” 她成功的。 又挨了苏云竹的一记打。 即使是如此,她们两个人的手也从未松开。 “阿玉前些日子不是说要洗刀吗?怎么这些天了还没来?” 付汉应忽的说道。 “汉应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她最近被官府的人缠上了,那官家大方的紧,一出手就是一把金子。那金子跟不是钱似的,那可是大把大把的给。” 百里琅嬉笑着讲道。 苏云竹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是靖王宋池。” “那倒是不稀奇了。” 付汉应手指把玩着季青鱼垂落的发丝,她笑吟吟地道,“从前便听说官家那位貌似潘安,模样是公认地漂亮。若是那位,便不稀奇了。这哪里是缠上了,怕是阿玉也不愿意跟人分开,到底是个漂亮又富贵的公子,难得的很。” “若不是阿银,我们俩也不知道这件事。” 提起阿银,百里琅一肚子委屈没地方发泄。她眉头一皱,又说道,“阿银可真是个大嘴巴,上回他到处传我和鬼娘子有一腿。害得阿竹跟我好一通生气。” 她委屈地看了看苏云竹,哼哼唧唧地又道,“我只不过路过,顺手救了她而已。” 苏云竹轻哼一声,“好一个只是路过。” “青天大老爷啊,那真的是冤枉啊!”百里琅呜呜直叫着,伸手便抱着苏云竹的胳膊,却和付汉应大喊着冤枉,“青天大老爷,你可要给妾身主持个公道!” “我百里琅此生真的非苏云竹莫属!” “啧,我真的是看够你们了。” 付汉应嘴里骂着,手也不停。 她捏了捏季青鱼的小脸蛋,故作严肃地说道,“小鱼快把她们撵出去!” 随后又诱哄着孩子道,“小鱼要是把她们撵出去,明天付姐姐就给小鱼买糖吃。” 季青鱼转了转眼睛,她看向百里琅和苏云竹,“两位姐姐呢,可有点难度。” 百里琅装作委屈,她朝着人露出可怜神情,“怎么?小鱼真的想撵走我们吗?” “是付姐姐想。”季青鱼解释道。 “付姐姐让小鱼做什么小鱼就做什么吗?那小鱼可太没有主见了。” “嗯...” 季青鱼想了想,“付姐姐可以给小鱼买糖吃。琅姐姐能做些什么嘛?” “能放屁。” 百里琅一愣,看向一时嘴快的付汉应,她翻了个白眼,低声骂道,“付汉应,在小孩子面前说什么脏话。” “这可不是脏话,是不是啊?阿竹。” “嗯,确实不是脏话。” 第46章 宋池有点吓人 百里琅倒也不气,说起来,这也不算什么多大的事情,她瞧着苏云竹笑,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算了,阿竹说不是脏话,那就不是脏话! 她伸手逗了逗季青鱼,随口便说了一句,“说起来也搞笑,就算阿玉馋人的长相,那他好说歹说也是个王爷。怎么说叫人跟着便叫人跟着。虽说阿玉平日里瞧着没什么攻击性,但也是路上捡的人。” 付汉应打掉她的手,她委屈地望了一眼,扁了扁嘴,这才收回手,随后又补了一句,“他也不是什么傻子,练武之人与其他人多少还是有些区别的。” “如何不知?他的眼线遍布天下各地,这天底下哪有他不知道的东西?”付汉应冷笑道。 “怎么会没有?”百里琅反驳道。 “自然知道。” 苏云竹手指轻抚着百里琅手上的那一处红,迅速的接过话题,“只是就不知道靖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付汉应思索着说道,“难不成官家想查黑鸦众的老底?” 百里琅闻言,嗤笑了一声,“这是真想让咱们牢底坐穿。” 百里琅像是不管不顾一样,把身子一歪,脑袋躺到苏云竹的腿上,长叹一声,“查吧,查吧。家里这些底儿无非是谁杀了谁,可再如何,也都是江湖上的事儿。” “说得倒是轻巧。” 苏云竹捏了捏百里琅的手,“这一牵扯,官家的好些人都要露出马脚。” 百里琅一愣,她抿了抿唇,“自从那次她因为那事屠了云初山庄,她就已经被无脸那婆娘除名了,这不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吗?” “那不是一个幌子吗?” 季青鱼眨巴眨巴眼睛出声道,“司姨姨怎么舍得叫白姐姐走?” “小鱼真聪慧。” 付汉应摸了摸季青鱼的头,“这么小就懂这些。” “就算是个幌子,那也是大张旗鼓的幌子。这事儿的实情,除了咱们几个又有谁知道?”百里琅顺势又捏了捏苏云竹的手心,说道,“汉应,或许那姓宋的只图山羊呢?” “你以为谁都像你脑子都被阿竹填满了吗?”付汉应有些不爽,“那可是堂堂靖王。” “那也说不定呢。” 百里琅换了个姿势躺着,叫苏云竹又打了她几下,她满足地呵呵笑了一下,“就算是靖王,那也是人。阿玉长相标致,又瞧着无害,身材也不错,放在外头,也该是数一数二的小美人儿。或许他...” 付汉应打断道,“她是山羊,又不是其他的姑娘。从前雇主们最头疼的杀手,就算瞧着无害,那靖王也不可能色令智昏,真将她养到身边,亲近无比。” “阿玉脾气向来古怪,若非她师父在那边束着,这些个雇主哪有几个能活着从她手里出来的?”苏云竹淡淡道,“从前并非不是没有模样漂亮的雇主,她喜欢在靖王殿下身边做活自然是她所喜欢,所自愿的。” 想到她,付汉应也不禁觉得头疼。 “算了,她爱如何便如何。只是事杂,也怕她出些什么事。” “没事,她不是还有我们吗?” 百里琅笑着道。 不过,到底谁会把一个有疯子名号的家伙放在身边当侍卫?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付汉应的心头。 与此同时。 靖王府今日意外的热闹。 白玉一副任打任怨的表情乖乖地站在宋池的桌案前,她浑身脏兮兮的,就像是小白猫掉进了坭坑里变成了小灰猫。 整个人看着都可怜兮兮的。 与之相反的,宋池白衫干净坐在桌案的另一侧,手里拿着一卷公文,他眉眼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只是低眉看着公文。 白玉琢磨不清宋池的心思,他不说话,她便也不说话。 半晌,他才出声道。 “阿玉。” “在!”白玉小声应着。 “抬头,看看我。” 她依旧低垂着眼,不敢抬眼,也不敢闭眼。短暂的时间里,她甚至想过将自己揉成像面条一样的细长,塞进木板缝隙里,再也不要瞧见人。 可诡异的寂静。 白玉多少有些受不住,她抿唇,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手都握成了拳头,她猛的扬起下巴,抬眼看向宋池。 然而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 她依旧小声道,“抬了。” “阿玉,我瞧着可怕吗?” 白玉摇头又点头,最后还是像拨浪鼓似的摇头,“不可怕。” 她想到了一些什么,又闷闷道,“是我错了。” 宋池放下公文,语气平和,“那阿玉说说,阿玉错在哪里了?” “我...不该爬屋顶,不该闯祸的。” “爬屋顶...?” 宋池忍住笑意,他压低嗓音问道,“阿玉为什么要爬屋顶?是有什么问题发生了吗?” “嗯...” 白玉不知何时又低下了头,手指纠结着,眼睛不敢往上瞧,也不敢四处飘。 问题倒是没什么问题。 只是她在那一处小角落里藏了些金子罢了,每天去看一看,摸一摸也算是莫大的享受。 谁知道会在爬屋顶的时候能看见宋池啊? 对视那一眼倒是不打紧的。 后来还能将话圆回来,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会是死的,被墙堵住了可以跳墙,不行就挖地道。 实在不行,就死。 总之...魂魄也是可以跑的。 她也不晓得到底是发生了些什么,大概是见到宋池的一刹那,又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 白玉的脸顿时像火烧了一样的烫,又烫又红的。 “阿玉,抬头。” 宋池轻轻叩了一下桌案,他温声说道。 看着白玉不情不愿的把头抬起来,他微微挑眉,多少是感觉到了一些什么,他遂又再次问道,“阿玉,我看着很吓人吗?” “不吓人,老板很好看。” “好看?那阿玉多看看如何?” “也不是不行。” 宋池无奈的笑了笑,“行了,小花猫。我早就让人在里屋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裳。一直这样是会着凉的。阿玉先去洗漱洗漱吧。不然待会儿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啊?” 白玉眨巴眨巴眼,她看着宋池露出不解。 “还不快去?” 宋池催促道。 第47章 情侣装 过了晌午。 白玉才换好衣裳慢悠悠地从里屋走出来,秀发乌黑湿漉垂落着,衣裙洁白,颇像一碗浓墨打翻在素纸上。 现今与宋池只隔着一张屏风,那边查阅公文的纸张翻阅声十分清晰,仿若她透过这张屏就瞧见了他这个人似的。 她不适地捏着袖口,微微皱了眉。 她袖里藏着小刀,金属质感紧紧贴着皮肤,冰冷冷的。 宋池备着的衣裳没有藏刀的地方,小鞋正正好好,是近些日子流行的短筒的款式,自然是藏不了刀子。 她更是舍不得叫它伤到自己半分。 “我...好了。” 她声音轻飘飘的从屏风那边传过来。 宋池神情一顿,缓缓从公文身上离了眼,她那张漂亮的小脸儿被热汽儿蒸的通红,眉眼灵动,只定定地瞧着他,似乎有什么话想同她说。 再往下瞧。 她换上了他为她准备的那套衣裙,是前日宫中绣房里姑姑们用上好的云锦织就的,袖口梅花绽放,延至肩上肆意生长,是今年宫里宫外最流行的款式。 与他身上的这套最为相配。 忽的。 宋池莫名的想起今早的事情。 那时候他刚下早朝,刚踏进门,便瞧见白玉只着了一件土棕色布衫,顶着一张乌漆嘛黑的小脸儿跨坐在高墙上,神情贪婪地盯着树上的某处。 他顺着白玉的视线往上一瞧。 只不过是一窝鸟窝。 捉鸟倒是还好,也不算什么大的事情。 他以为她是馋了那鸟,便同管家道今晚做那烤乳鸽为她解解馋,谁料不过与她视线相撞那一瞬,她便向后栽倒了过去。 面上似有惊恐。 就好像... 就好像他宋池是会吃人似的。 想到这里,宋池心里不由得闷闷的,他抬起眼看着白玉的眼,尽量保持着平和的语气,他说,“阿玉,过来。” 白玉听了声,顿了几秒后,才应道,“好。” 她提步,走起路来有些扭捏。 她抬起眼看了看宋池,又低下眼看着自己的鞋,鞋子精致又漂亮,她隐约间见过有人穿过这样的版式。 走到桌案不远处,她便停下了脚。 她乖乖地看着他,手指却不断的纠结着。 宋池问道,“衣服可还合适?” 白玉如实回答,“与我身形无差。” 宋池眉眼见了喜色,又向下压了几分,他又问道,“配色版式可还喜欢?” 白玉本是想着摇头,这种款式行事起来不方便,拘束了些,不如衣裤方便。而且平日摸爬滚打,上蹿下跳的,白色的最是不耐脏,不如深色显得干净。 然而。 在她欲要回答的刹那,她忽然瞧见宋池衣衫上绣着大朵的菊花,也是从袖口向上到肩的绣花。 白玉定了定神,嘴巴先脑袋一步给出了回答,“喜欢。” 很快,她又补充了一句,“很喜欢。” 宋池弯了弯唇,不过一瞬却又给压了下来,他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看向白玉的眼神多了几分幽怨。 他淡淡道,“喜欢就好。” 白玉瞧着人一副生了闷气的模样,心思一动凑了上去,蹲坐在宋池桌案侧,双手搭在桌案上,她无辜地望着人,“是老板特意为我做的吗?” “不是。” 宋池视线早早就收回了,直看着手里的公文,白玉打眼一瞧,就算再如何不识字,也能看出这份公文早就被批阅过了。 更何况,她从前被人压着学过几年的习。 该认识的东西,她都是认识的。 这么一瞧,宋池确实是生了闷气。 白玉左右一想,却想不出什么个所以然来。若不是跟黑鸦众扯上什么关系,他们两人无非就是那点子的事。 “还是很喜欢。” 她温声开口,缓缓又道了一句,“若是老板的心意,便更喜欢了。可说到底也是老板送的衣裳,白色不经脏,倒是不舍得穿,怕脏了这份心意。” 宋池那时没有说些什么,估计还是在生那闷气。等食过午饭,白玉回了自己的小院,便瞧见院里的石桌上赫然摆着好些套衣裙,皆是白色的。 这东西漂亮倒是漂亮。 就是她白玉不大敢穿,平日里都是耐用的布做的衣物,她又行事大胆,这种名贵的料子一扯便是坏了。 就算她再不怎么在乎脸面,也不能在街上裸着出去。 更何况。 这些个衣裙,她如今摸都是不敢摸得,生怕手上的粗糙叫它勾了丝。 午后。 不知怎的,宋池被宫里的那位叫了去。 急匆匆的,就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白玉又开始无所事事起来。 她本以为这一天剩下来的时辰都能悠哉悠哉地一个人躺在那儿晒晒太阳。 百里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头窜了进来。 “你不如不姓那百里。” 白玉被扰了好梦,心情不大好,见到百里隐的刹那,便骂了一句,“姓孙算了,跟猴子一般上蹿下跳的。今日能钻了那些人眼里的空子进了这靖王府,明日是不是就敢揍进那宫里,自己称霸王了?” 百里隐也不生气,嘿嘿一笑便一屁股坐到石桌上。石桌位于大树下面,恰好能够纳凉。 他眯着眼,上下打量起白玉,啧了啧,“这靖王对小白姐倒是好的,这价值千金的云锦就给你一个...小侍卫穿了?” 他重重咬了小侍卫那三个字。 白玉没理会,袖里的刀光明正大地拿出来把玩起来,她抬起眼,脸上冷冷淡淡的,没什么笑意,“怎么?甩开那人了?” “下了迷药,能挺一会儿。” 百里隐打了个哈欠,随手在石桌上抄了一个茶壶,左右看了看,脸上笑意更深,“不过说真的,他倒是挺在乎你的,不然怎么舍得派人天天看着你?” 见白玉没说话,百里隐直接明了地说了此次的目的,他放下茶壶,见放的位置离桌边近了些,又往里悄悄地推了一下。 他说道,“什么时候去洗一洗你的那个破刀?” “它不叫破刀,它有名字的。” “是是是,山羊。” 百里隐不以为然地应道。 白玉垂着眼,目光宛若一潭死水,毫无生气。她凝视着手中的刀,声音细如蚊蝇,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难道不觉得我现在也不错吗?不用再过刀上舔血的生活,日子安安稳稳的。只要护好他一个人,就可以有钱拿...” “好是好,不过就是像被圈养在一处地方里的猪,只不过人们是等过年的时候来宰了杀。你就不知道了。” 白玉冷声,“我不过是图一个安稳。” “是你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没有人逼你。”百里隐轻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们都是今日生,明日死的人。在那些人眼里,我们甚至还不是有血有肉的人,我们不过是能为他们铲除异己的...刀。那姓宋的绝不是你的归宿。” “我知道他目的不纯。” “真的?” 第48章 杀了全世界 白玉收刀的时候耍了一个漂亮的花刀,嘴唇勾起,笑得漂亮又单纯,“我又不是蠢货。” “谁知道呢?” 百里隐嗤笑一声,白眼都要翻到天际,他看向白玉的眼神多了几分嘲弄,“那你图那姓宋的什么?图他有权有势,图他长相漂亮,还是图他不洗澡?” “他洗澡...” 白玉小声反驳道。 “我又没见过。”百里隐下意识地反应道,随后他带着打趣的心思,又问道,“难不成小白姐见过?” 白玉垂下眼,没说话。 但意思不言而喻。 百里隐见状啧了一声,“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山羊也能吃到肉了。” 白玉依旧没什么回应。 她看向西苑日常呆着的那座阁楼,轻声问道,“那药下的可重?” “不过一点剂量,睡个一两个时辰罢了。” 百里隐站起身子,舒展了一下筋骨,笑嘻嘻地问道,“怎么?心疼了?” “心疼?” 白玉皱了皱眉。 “可不是?若是这美少年有个什么好歹,岂不是又有一个屠山案件了?我们小白姐在江湖里又要出段时间风头了。” 白玉听出了他话里的调侃,没什么反应,“就算是吧。” 看着百里隐表情有些不悦。 她又调笑着问道,“怎么?阿银吃醋了?” “吃什么醋?” 百里隐翻了个白眼,低声骂道,“难不成什么狗屁的醋我都吃?” 白玉挑眉。 “是吗?” “自然是。” 这句回应异常的大声,白玉扁了扁嘴。 只听百里隐又道,“在这真的好吗?你的言行都在他的看管下,不如从前自由。他是对你不错,给起钱来也不手软。可是...” 他认真的看着白玉。 “可是,小白姐。你有命拿,那你有命花吗?” 白玉愣了一下,从前一向吊儿郎当的人忽然用十分老成的语气跟人讲话,她免不得有些意外。 她身子向后靠了靠,声音轻飘飘的,就像是故意不叫百里隐听见一样,“先让我爽一阵。” “什么?” “没事。” 百里隐有些不爽,他走近白玉,抽出腰间的鞭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噼啪作响。 他冷声道,“你可还记得这个?” 鞭子制作粗糙,鞭身由一节节骨头通过金属连接而成,白玉看了一眼,觉着似曾相识。她再次看向百里隐,神情变得凝重起来,沉声道:“记得。” “记得个屁!你根本就不记得!” 百里隐十分暴躁地大声骂道,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随手又甩了一鞭,“就知道你不记得。” “怎么会?我说的是我记得。” 白玉反驳道。 “那你说说,你记得些什么?” 这一问,顿时把白玉问得沉默了起来。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二三。 她轻舒了一口气,“阿银,你怎么愈发难哄了?” “谁需你哄我?” “如何不哄?我也算是你半个姐姐。” “若当是我姐姐,就听了我的劝告。离那姓宋的远些。” 空气仿若凝滞了几秒。 白玉看着百里隐,轻笑出声,“那就不是。” 一句话便惹得百里隐更加跳脚。 他愤愤地同人说道,“你怎可不是?你我自小十多年的情谊,你说不是就不是?小白姐,你莫不是不把我当做弟弟!” 他说着,眼睛便红了起来。 一颗一颗珍珠大的眼泪就往下掉。 白玉抿了抿嘴,熟练地说道,“别哭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一意孤行,非要这般做。阿银都是为了我好,我却一直对阿银无礼。我白玉真当是罪大恶极,天地不容,真该天打...” “停!” 百里隐连忙出声,打断白玉的话,“少说些那没有用的,不知一语成谶吗?为了哄我就这般说,真是不怕有报应来。” “你比我小上两岁,哄你是我应该的。” 白玉今年十七。 百里隐也不过才十五。 还是小孩子的岁数,自然也是小孩子的脾气。 “那姓宋的呢?我可是查了,他已经二十一岁了。他比小白姐还要大上四岁,已经是个名副其实的老男人了。小白姐...莫非是喜欢老男人?” “四岁?” 白玉掰着手指算了算,她轻声道,“好像确实是四岁。” “他是想老牛吃嫩草吗?” “嗯...我只是个侍卫。” “侍卫?那你现在怎么不去跟着那姓宋的,随身保护他?怎么不穿着那些丑衣服在外头站着,来来回回地巡视?” 白玉哑口无言,可瞧着百里隐的得意劲儿,她又十分不爽,思前想后,却也只挤出一句话,“关你什么事。” 或许是语气不怎么强势。 甚至几分心虚。 百里隐愣愣地看了白玉一会儿,随即爆发出惊人的笑声,他笑了好长时间,笑得脸都通红了,笑得都喘不上气儿了,他还在笑。 他边笑边道,“你...你真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玉和宋池的事儿,不过是一张纸虚虚地盖在上头,大家都知道下面是什么,可又谁也不说。 搞得他们以为自己装得十分像样。 白玉的脸也红了起来,不过是被气得。 她扁了扁嘴,两臂交叉,抱起胸来,只觉得脑袋昏昏的,心里闷闷的,好像死了却没死透,被人从棺材里拽起来暴晒七天的痛楚感。 她心里对这些个事儿门儿清,却又不怎么坦率,只以为脸一撇,耳朵一捂,就可以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了。 可实际上,事儿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容不得她装傻。 百里隐的笑声像是把她的遮羞布连吹带打地弄了下来,她有些难堪,却也开始重新思考了这些日子的事情。 “不过说真的,小白姐也别生气。这事儿早断早干净,我怕小白姐陷进去,命没了不要紧,心死了可就坏了。” 百里隐忍着笑意说着,他死也不会放过痛击白玉的机会,哪怕会被打得很惨。 不过没关系,总之他的小白姐不会把他打死了就是了。 然而这一次。 白玉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要是死了,你不伤心?” 她的声音温和,看不出来生气的样子。 很奇怪,意外的奇怪。 百里隐突然就有了正形,他也不过是个十五六的少年,一切只不过出于好玩的心思,没生出什么害人的心思来。 他的脸绷得紧紧的,话说的很快。 “如果小白姐死了,我或许会想杀了全世界的人。”他顿住了,“幸好我没那个能耐,不然别人可就遭殃了。” 少年的脸很红,红的漂亮。 唯有天边的云才能与之媲美。 白玉有一阵的恍惚,她忽然笑了,“那我可要保护好我这破命,心死了倒是不要紧,天下的人可就遭殃了。” 山顶的太阳落到了山脚,又晃晃悠悠地隐了去。 白玉悠哉悠哉地躺在躺椅上,合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如何,总之十分宁静。 一觉醒来。 西苑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少女斜躺在躺椅上,以手为枕,眉头微微蹙着,好像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 他打着哈欠,嘴边嘀咕着,“怎么就睡着了?幸好这女人一直在这边呆着。” 他看着看着,忽然又轻声叹了一句,“睡着的时候,还挺好看的...” 第49章 病弱太子 宫里。 “三皇叔,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 榻上帷幔中的人影若隐若现,只能隐约瞧见一个身形纤瘦的人病病歪歪地倒在轮椅上的模样。 宋池眉眼几分冷气,与平常打扮不同。 身着黑金四爪蟒袍,腰带勾勒细腰,一头墨发半扎半散着,由着黑金束冠束着,整体黑压压的,叫人不敢直视。 刚从皇帝那里出来,他眉眼凌厉未散,出声却已然温和了许多,“还不错,只是若没有朝堂上那些个人气本王就更不错了。” 一只纤细苍白的手缓缓拉开帷幕,露出一张消瘦俊美的脸,他眉眼与宋池有几分相似,却比宋池要温和许多,眼下乌青,唇色苍白,仿若很快就要一命呜呼的样子。 他推着轮椅向前走了两下,朝着宋池报以歉意,“近些日子宫里的人调走了许多,招待不周,三皇叔切莫见怪。” “无妨。” “那就好。”宋闲云温和的笑了笑,“听闻三皇叔偶得佳人,喜欢得紧,与人常伴左右,寸步不离的?” “她和你很像,都很爱开人玩笑。” “哦?”宋闲云掩着唇咳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跟着颤了一下,他再抬眼对上宋池难掩担心的模样,摆了摆手说道,“不打紧,都是些老毛病了。” “那鬼医鬼娘子,三皇叔定会将其请来为闲云医治。”宋池冷声。 “生死有命。不过生,不过死,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了。”宋闲云反过来安慰起宋池来,他笑着跟人讲,“昔日未曾见三皇叔如此,莫非是那位佳人所授?” “有一部分的原因。”宋池坦然说道。 “若叫三皇叔如此喜欢,婶婶必然是个很不错的姑娘,贤良淑德,秀外慧中。” 宋闲云瞧着人,顿住了,他忽的问道,“三皇叔,与婶婶的婚期在何时?可是近日?” 宋池摇头。 “可是婶婶不喜欢三皇叔?” 宋池想了想,缓缓说道,“会喜欢的。” 宋闲云没再说些什么,他生硬地转过话题,“三皇叔可听说了?父皇命本宫为使臣,去...为渊国公主生辰祝贺?” “听闻渊国公主暴戾恣睢,行事诡谲。不过闲云不必担心,虽宫里皆是那人耳目,皇叔派了一人随身保护闲云。” 宋池接话答道,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玉扳指。他想了想,又补充道,“那人武功高强,只是目无尊卑,闲云要多多体谅一下。” “哪家的人?” “江湖里颇负骂名的黑鸦众。” 宋闲云闻言,脸色顿时有些苍白。他虽然久居宫中,但仍听过这一组织的名字。据宫里的消息,他们虽然是一个杀手组织,但大多来自名门望族,使得功夫都十分厉害。 贵人们不愿亲自出手的时候,常会寄一封信给黑鸦众,不仅卖那些名门望族一个人情,还能除掉祸害。 只是。 里面有个人,她是平民,模样虽清秀隽丽,却是里头最为残忍的家伙。一把大刀使得虎虎生威,杀人只一刀。 若是运气好,或许一刀斩落人头,还能死的利索。若是运气不好,来个腰斩,她只冷眼看你,肠子流的满地,见你一点一点失去生命,直到死亡。 宋闲云虽不惧死,但却是怕死了这种魔头。 他手指轻点,颤声问道,“可是...何人?” “代号山羊。” “她曾手刃雇主,将雇主整个山庄的人都杀了!这种人万万不可用!” 从帷幔里走出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孩童,他一脸认真地道,“这种人,万万不能保护长兄!” 来人是宋闲云的五弟弟,名为宋先武。 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经熟读古今中外的各个经典,属于人小鬼大的类型。 宋池瞧见他,便只觉得头疼,他道,“这个时候,你怎么不在你娘那里用膳,怎么在你太子哥哥这?” “三皇叔,父皇他明知长兄去那会受险,却执意如此,分明是叫长兄去送命!” 宋先武被气得小脸儿鼓鼓的,他字正腔圆地控诉着自己的父亲,即使这件事跟他却无多大的关系。 他小手抓着宋闲云的衣角,十分不舍地望了一眼宋闲云,“长兄仁善,又甚少出宫。自然是不知那些个危险。” “哦?” 宋池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那依先武的意思,皇叔该如何做?” “如何做...” 宋先武喃喃了两遍,随后坚定的看着宋池,“我去!” 宋池嗤笑一声,欲想说些什么。 宋闲云揽过宋先武的小臂,抢先答道,“不可。” 他看着还没有半个自己高的小孩,伸手轻揉了揉人的头,嘴唇勾起小小的弧度,“先武与皇兄关系好,自是舍不得。可江山大局为重。” 宋池没说话,他眉眼淡淡地看着两人兄弟情深的模样。 宋闲云又道,“此行名义上是为公主庆生,可实际是试探两国情意,以及当初...” 他顿住了。 “当初?”宋先武瞪大了眼,心脏猛的一跳,他的手颤抖着,“当初如何?” “先帝在世,曾与渊国陛下定下婚约。” 宋池冷不丁地出声,宋闲云性子慢,若是叫他说,必然还要折腾许久的时间,还不如他一句话把事情了结,“此事非你长兄不可。” 宋池似笑非笑地看着宋先武。 他运气不错,有个很好的母亲,他母亲得那人宠爱,那人恨不得将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悉数奉上。 更何况太子。 “皇叔会保护好你的长兄。” 他承诺道。 “真的吗?”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小孩子是最好哄得,说些他喜欢听的话,给些他喜欢的东西,那双眼睛最是纯真,望着你的时候满是信任。 宋池忽然想到白玉。 又看着眼前的小孩,恍惚中,他与她不知不觉地重合起来。 他莫名的想着—— 阿玉,你现在在做些什么? 哄好了宋先武,他高高兴兴地坐在高椅上甩着小腿看着两人,眼睛来回的在两人身上扫。 没再出过声。 他也答应了皇叔,不会再打扰他们。 要乖乖的。 安安静静的。 切莫坏了他们的大事,是事关长兄的性命的。 回到靖王府,已是半夜。 宋池拖着疲惫的身子从轿子上端端正正地走下来,朝服很沉,沉得不像话。 借着月光。 他瞧见少女坐在门槛上,手里捏着一团油纸包着的东西,比烤鸡要小上些许,小小的,也就和他的掌心差不多大。 她合着眼,身子靠在门上。 冷风吹打在身上,她也只瑟缩的收了收脖子,依旧坐在那里。 他向前走了两步,她仍未醒。 少女的听力一向是极好的,平日有个风吹草动,她准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直到宋池缓步走到身前。 白玉才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瞧见宋池时,连忙站起身子,将手里的东西奉上。 “老板。” 她轻声细语着。 宋池觉得不大对劲,可又看不出哪里有不对劲。她笑得依旧纯良,像一只被人驯服的小猫。 也只是像罢了。 他道,“在等我?” “嗯...”白玉黏黏糊糊地应了下来,她将手里的东西又举了举,却不敢将它塞进宋池的怀里,怕弄脏了他的衣服,“老板,给你做的。” “阿玉亲手做的?” “嗯嗯!” 白玉笑着点头,“鸽子新鲜着呢,下午刚刚打下来的,现杀了,用荷叶裹起来,泥土包着扔进柴火里一点一点焖熟的。” 宋池拆开来。 油纸里的东西早就凉了,他却用手撕下背上的一小块来喂进了嘴里。 “好吃吗?” “好吃。” 第50章 坦白 宋池将油纸小心翼翼地收好,金丝帕子包着收进了袖子里,白玉将一切看在眼里,张了张嘴,闷声道,“有机会,会再给你做的。” “真的?” 宋池抬起眼,“阿玉,会守诺吗?” “有机会的。” “阿玉会再做吗?再...给我做吗?” 宋池锲而不舍地追问着,他眼睛亮亮的,像是神仙撒了些星尘进去,白玉瞧着,便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明明从前她是最会拒绝了的。 白玉稍稍退后了两步,别过头应道,“会的。如果...是你想要的话。” 得到答案后。 宋池敛眸,藏掖住那些不可见人的小心思,语气虽如往常一样平淡,白玉却总觉得有些许不同。 “阿玉若喜欢就做。阿玉若不喜欢,我给阿玉做。” 是说的话。 说的话不对劲。 白玉嗅了嗅,果然有股淡淡的酒气。 他的脸有些红,在黑夜里,不大明显。 白玉没说话,宋池看着白玉,不知怎的,伸手就将人抱进怀里,酒香与檀香混合着,一股怪异的味道。 她蹙了蹙眉,却没拒绝。 “阿玉...” “嗯?” “我好想你。” 白玉愣了一下,试探的问道,“阿玉是谁?” “阿玉就是阿玉,阿玉是我的阿玉。” 宋池乖乖地答道。 “那阿玉叫什么?” 宋池不假思索着,“白玉三千界,黄金百万钱。白玉。” “原来是这个白玉。” 白玉喃喃两句,随即起了心思,低声同人说道,“可是阿玉不是你的,是我的,怎么办?” “她会是我的。” “如何是你的?是杀是抢,还是关起来只做你一个人的阿玉?” “不要。” 宋池抱的更紧了,他的头蹭的白玉的脖颈有些痒,她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头,继续打趣道,“为何不要?” “阿玉...阿玉是自由的。” “可这样的话,阿玉就不会是你的了。” “我可以等,五十七年的时间都等了。”眼泪濡湿了白玉脖间的碎发,湿湿的,她愣了一下。 只听宋池又道,“我又如何等不起?” “五十七年?你不过二十一岁,哪里来的五十七年?”白玉摸了摸宋池的头,“莫不是你我上辈子便认识了?” 宋池没有再说话。 或许是睡着了,或许是在装睡。 白玉也没继续问下去。 鬼神之说不过是世人的假设,若人世间当真有鬼神,那她早就死了。 被她杀死的人何其多。 她将人扶着,安置回他的卧室,细心地为人盖上被子。 她看着人,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要想些什么。 本是抱着要戳穿人的心思,将他把人派在她身边监视的事情说清,若是他气急败坏,便拿刀拼个你死我活。 若是... 说实在的。 不知怎的,白玉异常的希望宋池这一切都是装给她看的。 这一切的一切。 都是假的。 不过是虚幻的泡沫。 白玉一遍又一遍地警告着自己。 她不断地想要将白日里阿银的话调出来警醒自己,奈何她本身健忘,他说话的时候,又实在是没进脑子里。 她只记得眼前人的漂亮。 初见那日,他扮作馋人郎追着自己求收留,虽然看似大胆,可行为却十分拘谨。 那些个采花大盗,她又不是没见过。 哪个眉眼清明,温温和和的? 白玉思索着,这莫非她这是一见钟情,见色起意? 从前没有钱就不做工的人,偏偏他两三句话,就愿意为他持刀杀人。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手上沾的血都能血洗这靖王府两三回。 白玉敲了敲脑袋,她低声骂着,“想这些事做什么?杀了便是杀了。就算没有杀,也从来都不是什么清白之身。” 她躲进一处僻静的地方。 小风呜呜地吹着。 她靠在墙上,手指不断地揪着衣服。 她双眼空洞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 好像真的喜欢上宋池了。 白玉揉了揉脑袋,倒不是她觉得她配不上宋池,她私以为她配宋池八百个来回带转弯儿的。 宋池人好。 但她也不差。 大家都活在着人世间里,哪有人当真就高人一等,莫非是飞到天上去了? “别躲了,出来吧。” 白玉的声音不大不小,看着黑暗里的某处,那一处阴影忽然动了一下,从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形,是西苑。 她所谓的好徒弟。 他鼻青脸肿地站在那里,头上几根杂草,整个人灰突突的,像是个走丢的流浪小狗。 “怎么搞的?” 她问道,“被人打了吗?” 西苑摇了摇头,“摔得。” “是吗?” 白玉没再追问,她只是坐在那里看着他,随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着吧。” “嗯。” 西苑坐在她身边不远处,一挨地的时候,只觉得屁股像是被摔了八瓣儿似的,疼痛难忍。 他皱了皱眉,忍不住的询问道,“是你下的药吗?” “不是。” “师傅。” 白玉身子一僵,歪过头,没再看西苑,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 “你要走了吗?” 西苑说话头一次这般温和,她转过头又看向西苑,她眨巴眨巴眼睛,说道,“你听谁说的?” “第六感。” “暗卫做任务用的是第六感吗?” 白玉眯了眯眼,“靖王府的钱,我还没拿够。” “多够是够?” “怎么说呢?”白玉思索了一下,她笑着说道,“至少够我下半生每顿大鱼大肉,够我天天逛酒楼的。” “还有吗?” “自然是有。” “什么?” 白玉轻轻敲了一下西苑的头,“师傅的事情你也敢过问?” “这个活好累,我不想做了。” 西苑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他趴在自己的膝盖上,侧着头看着白玉,眼睛灰乌乌的,像是被什么迷住了眼睛,什么都想不开了。 “怎么了?” “好疼。” “暗卫不是会签生死状吗?会死的吧。”白玉看着西苑,他的年纪瞧着不算大,只不过性子老成了一些。 她低声劝道,“死也很疼的。我们西苑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怕这些事?” “怕,我都怕。” 白玉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绞尽脑汁又想了一些,她说道,“那你就去吧。孩子想试就去试试,死了就知道疼了。” 西苑只感无语。 他脸色又变得冷冷淡淡的模样,仿若他刚刚的那副小可怜的样子只是白玉想象出来的。 他说,“主子很喜欢你。” “哦。” “最近的事情很多,我只求你不要现在就走。” 白玉眨了眨眼,“你在...命令我?” “不,是请求。” 西苑看着白玉,她依旧是在笑着的,那双弯弯的眼映着他的脸,他好像听到了黑白无常在呼唤他。 他故作镇静。 他知道白玉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下手会轻一点吗? 西苑暗暗地想着。 第51章 宋池求婚 白玉没有回答他,不过也是,她没有理由答应他这个请求。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去请求她留下来,他觉得白玉是个很奇怪的人,至于哪里奇怪又说不大清楚。 如果说她真的如传言所说的,是个嗜血如命的杀手,自从知道他在监视她地时候,就该了结他的性命。 可她没有。 她甚至会同意一个小侍女的请求,会亲自指导那个侍女习武,前阵子,他还看见白玉教那个晓意飞针。 他本以为用刀的家伙是玩不来这些细活,可看见她听声辨位,飞针将落叶死死扎进树身都时候,又觉得她并不如她所展现的那样粗心大意。 或许是她一直以来的纵容,让他忘记她本来的面目。 他知道。 白玉要走了。 她本不属于这小小的四面墙里。 小院里,白玉躺在床上,天正黑着,她没点蜡,整个屋子黑漆漆的,纸窗外柳树枝条舞动身姿,颇有小鬼的即视感。 小风呜呜地吹着窗子,平添几分热闹。 她不做声,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瞧,身子乖乖巧巧地藏进正正方方地被子里,整个人都规规矩矩的。 又或许说,她本来就是个很讲规矩的人。 杀手嘛,是个爱讲规矩,而不讲道德的职业。如果讲道德,她早就日夜睡不着,被那些个愧疚感淹没死了。 她想起宋池,想起君姝,想起阿银,最后又想起西苑。 她早就该走了,可她惦念着君姝,她答应过君姝要教她一些保命的东西,可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再等等,还需要再等等。 她缓缓合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打起了鼾声。或许是她太累了,又或许是这床太软了,又或许…是靖王府没有那些烦人的蚊子。 她睡得很沉。 大清早,白玉被外面水桶砸在地面地声音叫醒,她懒懒地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 现在还早。 外面还没完全亮起来。 白玉披着一个外衣就出来了,她看着蹲在地上洗脸的晓意,却没做声。 经过这些日子地锻炼,晓意原本单薄的身形也有了厚度,瞧瞧那结实的胳膊,一看就知道打碎一块木板还差点力度。 “君姝。” “师傅。”晓意朝着她笑了一下,随手就把湿乎乎的手蹭到腰间的衣服上,原本娇娇气气的小碎步,如今也大步流星了起来。 两三步就到了白玉的身边。 “可是身体不舒服?” 白玉摇了摇头,“那飞针练得如何?” “已经能差不多控制好方向了。” “等练的差不多,我送你一套我亲自打炼的飞针,我给你淬上我秘制的毒,保证无人能解。” “师傅会锻造和制毒吗?” 白玉头一次没看她的眼睛,眼神躲闪,心虚地说道,“会一点,会一点。” 她只不过是想将话说得好听些,让晓意更有练习的动力而已。 她花钱买的不也算是她亲自的吗? 难不成她的钱不是她的钱吗? 又或者叫汉应锻造的时候,她帮忙盯着火候,不也行吗?难道非要她亲自动手打铁吗? 白玉心里这般想着,瘪了瘪嘴。 接下来,就是宋池了。 她垂下眼,睫毛微颤,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破破烂烂地小本子,上面字迹不大清楚,十分模糊,纸张的左下角十分的薄,甚至毛页了。 透过这个本子,晓意好像瞧见了白玉日夜翻阅练功的场景,小小的孩子绷着一张小脸拿着跟她并不相称的暗器。 白玉把这个交付给她了,神神秘秘地说这是孤本,需要两份桂花糕。 白玉认真的摆出两根手指,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扑扇扑扇地看着她,明明是要比她大上两岁的,又是个经历多的主,不知道怎的,竟是比六七岁的小孩还爱撒娇。 今天,宋池回来的格外的晚。 白玉等得黄花菜都要凉了,她打着哈欠坐在大堂里的椅子上,身子想往下瘫,又属实是碍于脸面,瘫不下去。 身侧摆着三盘只剩碎渣渣的盘子。 宋池回来的时候便是这番光景,他顿时蹑手蹑脚了起来,怕惊扰她的睡眠。 然而。 白玉的眼睛“咻”的一下睁开了,眼神明亮,“回来了,老板。” “困了吗?” “没有。”白玉伸了伸懒腰,她快步走到宋池身侧,“今日可是很忙?” 宋池不答话,只是闷闷的瞧着她。 “怎么了?” “我好累。”语落,他很快又补了一句,“没什么,阿玉吃饭了吗?” “最近是有什么扰人的案子了吗?又是哪个不…”白玉顿住了,“不守法的在闹事?” 我替你杀了他。 言下之意是这样的,白玉没直说,她也不好意思这般直白,什么好人天天给人打白工? 算了,平常给的赏钱也够了她做一次任务的了。 宋池定定地看着她,恍然笑了笑,“官场上的,若只是那些,便也简单了。” 白玉想了想,问道,“守法吗?” “哪个法?” “你的法。”白玉不假思索道。 猛的,白玉怀里顿时多了一个庞然大物,温热的,他倒在她怀里,双手环着她的腰,他声音没什么力气,“让我抱一会儿,好吗?” 白玉身子有些僵,两只手没处放似的,悬在半空,抬也不是,落也不是。她舔了舔干涩的唇,“那就抱一会。” 她是想走的。 但是美人在怀,他又这般依靠着自己,她属实是不忍心打破这样的气氛。 过了好一会。 “阿玉。” “嗯?” “如果我愿意供你一辈子的吃食,你愿意…不离开我吗?” 白玉愣了一下,笑着反问道,“如果我愿意供你一辈子的饭,你愿意不做靖王吗?” “我愿意。” “你先等等。”白玉推开了宋池,神色不大好,“怎么答得这般快?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板是君子,这些大小也算是个承诺。也该想一想再说的。” “阿玉想要什么?” “想要钱。我是个俗人,也没什么大的志向。” “我有。” “那也不是我的。” 宋池看着白玉,乖乖地保持着刚刚的位置,他认真的说道,“如果你愿意成为靖王府的女主人,那我所拥有的,就都是你的。无论是钱还是权。” “女..主人?” 白玉不自觉地又抖了两下,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自己走不出去,别人也进不来。 这四面的墙既是保护她的,更是一堵围墙,将她困在这。 她只觉得一股恶寒。 第52章 白玉离开 她可不认为这个结局对她来说会是一个好事,相反她只觉得可怖。 提到一个人的时候,却是要以另一个人的身份来提及。 她要别人想起她的时候,只会说——白玉,那个恶名昭彰的恶徒。 尽管名头不大好听,但她还是她。 她是自由的。 “如何?”宋池禁不住地问道。 白玉朝着人干笑两声,退后的步子却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她看着人,平静地看着他。 恍惚中,宋池似乎又见到了西塘小巷的那个白玉,他一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结果。 她说,“很荣幸,但是我不大合适。老板或许早就知道我从前是干什么的,又做过了哪些事。我自知深陷泥沼,我也不大好意思带你一起进去。” 她的拒绝委婉又直接。 从前也有喜欢过她的雇主,但是… 结局就是被她一巴掌拍到了南天门外去,这一次的拒绝对她来说,确实是委婉了一些。 至少没将人送到大夫那里去。 闻言,宋池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最后只道了一声好。 他也试着想过要不要像最开始那样缠着她不放,他拥有她最喜欢的两样,她绝不会太过残忍的将他拒之门外。 但是。 那样真的会获得她的真心吗? 一向巧舌如簧的人在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张嘴又闭嘴,来来回回,却只道了一句,“我们,还会相见吗?” 白玉思索着道,“会的,如果你想。” 对于美人,她做不到太绝情。 她看着宋池,笑吟吟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大袋子,不管宋池是否拒绝,就将袋子塞进他的怀里。 她说,“感谢靖王殿下这些日子的收留。只是白玉还未给靖王府做些实事儿,这些东西,白玉是断不可收的。” 会坏了他们江湖的规矩。 本就已经恶名累累了,再添一条,只会让她那爱吃小孩的师父脾气更加暴躁。 阿玉走了。 他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有些颓废。 他走进屋子之前,还吩咐了厨房做一盘莲子羹,打算同她一起去庭院里看看荷花,他想着近日炎热,依照她的性子,或许会下水里捉鱼。 自从她捉了那一次之后,他又命人在这片池塘里放了些味道鲜美的鱼种。 阿玉说,那些个锦鲤尽管各个肥美,却是刺多扎嘴,味道也不尽人意。 屋子里静悄悄的,就好像她从来就没有来过。他的目光定在桌子上那几个被吃的干净的空盘,她怎么会没来过呢,明明到处都是她来过的痕迹。 她并不贪恋,甚至走的时候连头也没有回。 不对。 她从来就没有长久住下来的心思,来时便两手空空,一向是他在希望着什么。 宋池端坐在木椅上,藏在宽袖里的手微微的发颤,他的身上仍是觐见的朝服,眉眼几分疲惫。 是他想的太少了。 他想着是不是这些日子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又或者是做错了什么事。 将这一切捋顺,仔细想来,他却发现这从头到尾,没有一件事情不是错的。 是他太过急切,没有注重过她的心思。 从前两国纷争,他又被卷入其中,深陷泥沼不可自拔,各地战火纷飞,人们都自顾自的逃命。 近身暗卫多数战死。 是她救了他。 宋池忽然想起上一世。 篝火簇簇。 女人孤身坐在用尸体搭成的软垫上,手里捧着一簇已经乱作一团的野花,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 她自顾自地将野花塞进他怀里,语气认真,“阿池啊,我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 那时他在认真地烤着白玉带的粗粮馒头,他抬起头,看着白玉,脑袋还像一团浆糊一样,只听见她说道,“你看我行吗?” “自然上好的。” 她摆了摆手,“什么啊,我是说,你看我行吗?也不是说你看我行吗?就是…我可能比较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我的话,喔考虑考虑给你打个折。” “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好看,当然也不只是喜欢你好看。就是这颗心看见你会跳得厉害,我只是听从了它的选择。” 她说的认真,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向他解释道,“我怕这次不说,就没有下次了。你也知道,现在的世道,谁也不能保证明天是死还是活。” 她向来不会看气氛。 她是踩着渊国战士的尸体,和他这般说的。 但是,那束花却是干干净净的。 他记得那时候他说的是——明天再说。 然而她却笑得很憨,从软垫上下来,挪到他身边,“那到时候无论结果如何,记得结账。” “殿下。” 宋池微微抬眼,目光沉寂。他看着跪在他身侧不远处的家伙,那人躲在黑暗处的脸不知是个怎样的神情。 他张了张嘴,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说。” “白小姐朝着西塘那边去了,那边人潮拥挤,而白小姐挤进人堆里,便…便不见了。” 意料之中。 那日能“偶遇”阿玉纯属是他有意而为之,他清楚的记着上一世阿玉同他说得时间,守在那个地方整整待了一天。 阿玉说谎。 她分明不是凌晨时候贪黑去的,而是临近黄昏时,那阵子她并非像她说得那般勤学苦练,而是整日地摸鱼打浑,日日睡到立杆时。 他知道其中有些水分。 但是也不知道水分是这般的大。 阿玉… 头猛的疼痛,如同遭人用锤子狠狠打了一下,闷闷的,碎片化的记忆从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在哀鸣里摸索出一条生的路,他只能慢慢的走,慢慢的看。 他是宋池,又不仅仅是宋池。 他是古越的靖王… 他再次抬眼,眉眼里恢复一片清明。 “西苑。” “属下在。” “白玉的事情暂且放下,你且先准备,本王还有其他的事要交代你。” 西苑愣了一下,头微微抬起又落下,他不敢去看宋池的眉眼,这是他第一次接收任务。 他身子颤抖,低声道了一句,“是。” 西苑已经能够想到未来他得以受到重用,把钱赚得盆满钵满的时候了。他面色如常,却眼神晶亮。 他又对生活充满了期待。 第53章 踹门 小风阵阵,鸡鸭成群悠闲地在屋外头走动着,听到脚步声,也只是抬头看了看。 木门残缺,被风吹得吱吱呀呀的响。 破旧的小院里,传出清脆的“噼里啪啦”推动竹骨麻将的声音。 少女打着哈欠慢慢悠悠的从小路走来,浅棕色布衫套在身上紧紧地束缚着身体。 她低声抱怨着什么。 “该死的,怎么是个小一号的?” 屋里的几人丝毫不知道屋外的动静,有人大叫着推倒麻将,恨恨地瞪着白衣女人,“付汉应,怎么又是你赢了?” 付汉应闻言微微挑眉,似乎也对今天的手气感到愉悦。她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纯铜烟杆,吐了一口气笑着道,“手气好。” “外面门被踹开了。” 倚在门口的付嗔言抱着剑,冷不丁的说了一句,她看着几人依旧无所事事的样子,冷着一张小脸,把付汉应手里的烟杆夺了过去。 冷漠的盯着付汉应,也不说话。 “被谁?” 付汉应不慌不忙的,她摸了摸手里的牌,笑吟吟的问道。 “估计是她。” “哦。” 付汉应抬起眼,笑吟吟地看着人,伸手想要袭击付嗔言的小脸儿,却被人躲了过去。 她眼睛一眯,啧了一声,毫不在意地收回了手,“那个门年头久了,好歹是咱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怎么着也是亲手做的,好歹算个十两银子。爷爷去了,这门也算是个遗物。再加上五两。咱们又对爷爷有不少的感情…” “你就说要多少。” 付嗔言打断了付汉应接下来地絮絮叨叨,她微微皱了眉,只听见人说,“三百两银子,不过分吧?” “三百两也太缺德了吧。” 百里琅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布兜子,跟人笑着调侃道,“怎么着也得赔座金池子啊?” “输了牌的人不许说话。” 付汉应站起身子,拥过付嗔言的肩膀,从怀里掏出几张票子甩到了桌子上,“今天姐高兴,这是赏你们回家的钱。” 百里琅冲着付汉应离去的背影扁了扁嘴,再低下头,刚刚的那些票子已经无影无踪。 她愣了一下,眼睛瞪得可大,“齐啸云,你瞧见没?刚才的那些钱呢?” “不知道。” 齐啸云说着,若无其事地把衣服拢了拢。 付家别院。 付汉应踏进门槛时,便看见那人七扭八歪地坐在主位上,她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一张小脸圆鼓鼓的,比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圆润了不少。 她咳了咳。 听见门口的动静。 白玉懒懒的斜眼看了过去,笑嘻嘻地调侃着,“付大小姐,舍得从牌桌上下来了?” 付汉应轻啧一声,从背后拿出算盘,没等手指拨动,便被一颗石子打落。 她眼神平静,“幸好用的是木算盘。” “啧。” “从靖王府出来就第一时间来这里,你也是真不怕让那靖王知道我们付家和黑鸦众有联系。” 付汉应随便找个位置坐了下去,她看向上面的人身边空落落的,又道,“你刀呢?” “要是等你来,我家山羊早就变废刀了。” “靖王的滋味如何?” 白玉眨了眨眼,“什么如何?你想尝尝白肉的滋味,也不至于到官家身上动刀子吧?” “...” 付汉应有些无话可说,她看着白玉装的无辜无知地模样,暗自心疼自己打赌的那些钱,她无奈笑骂道,“可没你那么疯。” “靖王给的钱不够多?怎么舍得跑出来?” 白玉想到这里就头疼。 她幽怨地看向付汉应,她问道,“倒也不是那些。我觉得,他没看上我的武功,纯拿我当小猫小狗养。将我当做那花瓶摆在庭院里,瞧着好看一样。” “那倒是他看错了人。” 白玉听后,坐直了身体,嘴巴一扁,抱怨着说道,“他还想着骗我感情,忽悠我上当。汉应姐,你就说说,那官家的人怎么可能会立我这种闲杂人等做正妻?这不纯粹糊弄小孩吗?” 她哼了一声,“真当我白玉是好骗的。” 听到这里,付汉应沉默了下来。 她看着上面不断说着话的少女,虽然曾经有很多次想打扁她的冲动,但是只有这一次是想掀开她的头盖骨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忍了又忍,微笑着问道,“靖王说要立你为正妻?” “骗感情的,不能信。” “...” 付汉应依旧在笑,“只觉得是骗你感情的?难道不是有其他的心思?好阿玉,你想想看?” 白玉不假思索道,“咱们这些个二流货色,又怎值得让那些官家的人放在眼里?” “前阵子杀官的案子,你忘了?” 白玉不觉咽了咽口水。 她嘴硬道,“又不是我做的。” “难道跟你没什么牵连?” 付汉应循循善诱着,她眼睛眯着,笑容里带着蛊惑的意思,她模样俊,又看着温和有礼,给人一种莫名亲近的感觉。 她总是利用这些个特点,去诱骗别人。 白玉扁了扁嘴,“人也不是我杀的。” “火烧尸体的事,着实不是你能做的事。你不把他们项上头颅悬在门上,都算你心仁慈。” “只那一次,又不是每次。” “话说回来,你可曾泄露一些什么?” 白玉摇头,“他从未问过。” “答非所问,若是他问,你可是会全盘托出?” 守在门外的付嗔言冷声道,她怀里抱着剑,眉毛一向蹙在一起,平日里话少,却总是喜欢与白玉骂上两句。 付汉应伸手拍了拍付嗔言的手,“瞧瞧给我们小嗔言气的,阿玉可是罪过大了。若是叫我们长老知晓,你怕是要被剥去一层皮才能走出这里。” 付汉应就喜欢吓唬人。 付嗔言看了一眼付汉应,没说什么。 “他没问过,我也没讲过。在那种人面前说自己是个穷凶极恶的人,怕不是头颅飞天,七魂六魄都要散去,才能离开的。” “那倒也不至于。”付汉应笑着,“这世间又不是非黑即白的,他难不成没做过什么害过人的事?” “不过,未跟他透露这些。倒也还算你有点脑子在身上的。” 第54章 姬玉衡 付汉应就是个笑面虎。 白玉嘴笨,说不过付汉应总是常事。 但此事,又确实是她做错了的。 她对付汉应的说辞有些不满,却也能理解。毕竟大家都跟蚂蚱似的,命在一条绳子上... 付汉应不说些脏话,也算她仁义。 想到这里,白玉摆着笑脸,连忙去贴付汉应的冷屁股,从袖子里掏出一锭金子,乖乖地从上头下来,摆在付汉应身侧的小桌上,“这是赔礼。” 付汉应拿起金子在手上掂了两下,随后毫不客气地收进了自己的荷包里,“哪里来的钱?” “在靖王府当值的钱。” “当的什么值?” 白玉想了想,“大树守卫人。” 付汉应想笑,却又不知道该笑她什么。 “在靖王府乖不乖?” “乖。” “杀人了吗?” 付嗔言看向白玉,她动作紧了紧,随后又将目光瞥向别处,未言一字。 杀手不杀人怎么可能? 但除了任务以外的杀人,都算是滥杀。 过了这条警戒线,就再也没有为自己辩解的理由了。 白玉的脸上有一瞬的凝固,她垂了垂眼,装作满不在乎的讲道,“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付汉应说道,“那杀了,还是没杀?” “杀了。” 付汉应正要说些什么。 “不撒谎才是好孩子。” 门外一道声音响起,让她的话吞了进去。 白玉偏过头向外看去,来人高高瘦瘦,一袭白衣却不如肤色苍白,半露着胸膛,却不见几分风情。 他目光平静,在屋内几人脸上扫了一遍,最后落在了白玉的身上。 他声音温柔清澈,“阿玉,在别人家里不可以无礼。” 尽管他语气温温柔柔的,可在白玉眼里,却像是恶鬼从地狱中来,要将她捉拿进地府。 对上他的眼睛,白玉仿若已经受过了十八层地狱的折磨一样,心脏都在砰砰地乱跳。 若说白玉她这辈子最怕谁。 非姬玉衡莫属。 话还没经过脑子的处理,白玉的身体本能就躲到了付汉应的身后,她面色苍白,神色拘谨,不再像刚刚那样的狂妄。 这师父什么都好。 就是... 白玉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做过的事,顿时不敢后想。她本以为姬玉衡近几年都在山里头当猴子,不会再在市井里出现。 没想到.. 她顿时面露苦涩。 姬玉衡提步走来,每一步都踏在了白玉的心尖上。 付汉应站起身,规规矩矩地低声说道,“姬先生。” 付嗔言看了一眼姬玉衡,没说什么。 “师父。” 对上姬玉衡的视线。 白玉被迫问了一声好,她强扯出笑意来,“师父近日过得如何?医术可有进展?身子可还好些?徒弟这些日子甚是想念您。” 姬玉衡温和的笑着,他出声道,“阿玉答应为师的,都忘了吗?” “没有。” “那你这些日子做了些什么?” 白玉不自觉地向付汉应的身后又躲了躲,试图躲出姬玉衡的视线,“可那恶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徒弟早就想夺他性命。可无奈记住师父嘱咐,这才作罢。” 她咽了咽口水,观察着姬玉衡的神色。 可姬玉衡只摆出一贯的表情,不发一词。 白玉只好又接着道,“徒弟不过路上走着,采买一些生活需要的东西。可那人瞧徒弟生的美貌,硬是想让徒弟当他那七十多个侍妾中的一个。徒弟不从,他便要硬来。因此...便失了手。” 她干笑着,继续解释着“若是徒弟不加反抗,岂不是要叫那畜生欺辱了去。本是想叫他作罢便了事,谁以为他那么的不经打。” “可受了伤?” “没有。”白玉摇头,看着姬玉衡未加责怪,随即胆子便大了一些,她说道,“只不过一两拳,他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瞧着倒是壮,却不想却是个棉花做的小娃娃。” 姬玉衡顿感无奈。 白玉心性倒不能算是纯恶,可偏生自小是在那恶人谷里长大的,自小的性子便打下了基础,再如何都无法改变根本。 即便那林雄不算是个好东西。 那也不能因此就饶了她。 姬玉衡问道,“可是答应为师不再犯戒杀生了?” “答应了。” “既然如此,受罚可算得上心甘情愿的?也不算冤枉?” 白玉绞着手指,“如何能是不愿?又如何算是冤枉。” “既如此,罚抄金刚经一千遍。字乱,不合章法便要加罚。一月为期,可好?” 白玉脑袋胀胀的,只觉得天塌了一样。 这金刚经她自小便抄写过上千上万遍,可从未一月便要抄个上千遍,那写个字,日写夜写,都是写不完的。 她咬紧牙,应道,“好。” “最近在靖王府过得好吗?可受过什么委屈吗?” “挺好的。”白玉心情不大好,却只能强撑着回答姬玉衡的问题,她答道,“靖王对我还算不错,拿钱拿的爽快,从未受过什么委屈。还叫我做他那正妻,虽说是个谎人的,倒也还算是个好听的话。” 姬玉衡眸色暗了暗,“看来靖王心属我们阿玉。” “如何算是心属?他如何心属我?” “为什么这么问?” “他那样的人如何能看得起我们这种人?我又不是个没脑子的东西,向来都是容易得来的是陷阱,我...” 一直没有说话的付汉应开口道,“姬先生,苏家说,宋池并没有对黑鸦众展开调查。宋池的消息网最近只调查了邻国公主的事情。” 白玉愣了愣。 她看向付汉应,付汉应朝她眨了眨眼。 紧接着,付汉应又说道,“近日那个老皇帝下令要太子去邻国访问。我们私以为,他要借着这个由头,和邻国那个公主和亲。” 她顿住,目光沉沉,“以及废掉太子。” “宋闲云?”白玉脑袋发懵,她愣了一下,看向付汉应,不解的问道,“废他做什么?即使是个没什么政见的人,也比得上那些昏庸无道,只知道夺取民脂民膏的东西。” 付汉应轻轻叹了一口气,“皇后秘密驾崩了。” 第55章 二选一 “当初老皇帝被指婚现在的皇后,是他所不愿。他为了这个皇位,失去了太多的东西。” 付汉应有些无奈,她看着白玉,将一切娓娓道来,“老皇帝年少云游,和一江湖女子相识,女子洒脱豪迈,与宫中女子相差甚远。宫里小道消息说,他与那女子相爱,甚至不惜退出皇位斗争。” 白玉有些迷茫。 “那他身后的党羽如何做的?” “那时候黑鸦众还是新起的组织,他们找到了我们,重金暗杀那女子。”付汉应嗤笑一声,“那女子就是当年的封喉剑士,一剑封喉。” 白玉抿了抿唇,“所以呢?” 付汉应耸肩,“接到了官家的单子,刺杀当朝太子。这事儿你干不干?” “不干,几条命够我用的?” 白玉果断拒绝,“刺杀太子?天大的事儿,可算让他逮住机会将咱们一锅端了的。” “官家指名道姓要山羊动手。” “啥?” “一万两黄金。” 白玉咽了咽口水,她眉头皱了又皱,眼睛在付汉应和姬玉衡身上打着转,然而这俩人都在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应。 白玉继续插科打诨道,“那他倒是舍得,自家的孩子说杀就杀。皇后死了,她身后的人又没死...他这是在作甚?” “官家的心思你别猜,一猜一个雷。” 百里琅的脑袋从姬玉衡身后冒了出来,她笑吟吟地跟着姬玉衡打了个招呼,“玉衡叔,好久不见。” 姬玉衡颔首,算是回应。 她目光转向白玉,猛的一扑,扑到白玉的怀里,双手狠狠地揉着白玉的脑袋,“小阿玉,姐姐真是想死你了。” “还有正事要做。” 苏云竹跟在百里琅的身后,扯了扯百里琅的衣衫,小声提醒道,“小琅,正事要紧。” “好嘞。” 百里琅嘿嘿一笑,松开了白玉,看着白玉认真的说道,“这事儿,你非接不可,可又不能做。不然就是杀君的大罪。” 付汉应白了百里琅一眼,“这也由不得她。” “也是。”百里琅挠了挠头。 “接吗?”付汉应继续问道。 白玉左瞧瞧右看看,这事儿倒真是由不得她,毕竟这事明面地落到了她头上,她的身份像是被人扔到了明面上,是谁瞧见了她,都知道她是做什么的。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太厉害也不好。 可这话又不能说,在场的几位也不比她差在哪里。 她想了想那一万两黄金,“能收到钱吗?” “一半一半吧。”付汉应说。 “接?”白玉试探性地说道,她看着姬玉衡的脸色,他没什么表情,白玉又道,“那不接?” 姬玉衡还是没什么表情。 就像被人冻住了身子一样,只是安安静静温温和和地看着她。 “你接才是最好的选择。”付汉应无奈道,“接吧。” “师父!你看看她!她想让我杀生!” 白玉躲到了姬玉衡的身后,朝着付汉应皱了皱鼻子,“你看看她!师父!” 付汉应面上依旧在笑着。 可心里已经把白玉骂了千遍万遍,你白玉什么时候这么乖了?什么时候成为说做就做的人了? 姬玉衡侧了侧身子,低头看着白玉,温声安慰道,“不会杀生的。” “对。” 付汉应迅速接过话茬,看着躲在姬玉衡身后装弱小的白玉,心里有是一阵腹诽,她说道,“相反,你要保护好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他。就算你断胳膊断腿,他也不能受到任何伤害。” “那老皇帝鬼精的很,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他可比那些个都要诡计多端。除去我们,他肯定还要给其他的组织发去了帖子。” 百里琅在苏云竹身后冒头说道,被苏云竹一个眼神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苏云竹道,“不用怕,我们都会尽力帮助你,无条件的。” 白玉觉得奇怪。 但也没多问一些什么。 她发问,“那既然如此,是不是还会有要求保护他的?” 付汉应干笑两声,却没说话。 白玉皱了皱眉头,继而又侧过脑袋看向自己的师父,而师父脸色未变,却也是掩饰不住的心虚。 白玉心里已经了然,她问道,“多少钱?” “十万两黄金。” 付汉应神色坦然,丝毫不像隐瞒了她的样子。 “所以呢?你们要私吞多少?” 怪不得说无条件。 怪不得师父要出山。 若只是一点小事,怎么可能请得动他这尊大佛?表面看着无欲无求的人,心里却是意外地爱钱。 姬玉衡温柔一笑,“怎么叫做私吞?明明是阿玉孝敬为师的。” “拿十万两黄金?” “如何?”姬玉衡眯了眯眼,“不可吗?” 看着愈发危险的眼神,白玉顿时示弱。 “当然可以,我的就是师父的。师父拿多少都可以,如果没有师父,怎么会有我?” 该死。 如果她不是没有杀死师父的能力,她现在就要掀起桌板子,跑路。 而且。 那十一万两黄金,他们一分也别想拿到手。 白玉恨恨地想着。 “那这个是谁递来的帖子?”白玉看向付汉应,转过话题,“是谁要保护太子?可有署名?” “靖王宋池。”付汉应道。 白玉愣了愣,她不可置信的问道,“不是,付汉应,你再讲一遍?” “再说一遍,也是靖王宋池。” “他怎么会比那老皇帝有钱?” 付汉应笑了笑,“怎么?后悔了吗?后悔离开你的小金山了吗?” “那倒没有。”白玉收回目光,认真的思索着,“我在思考我做靖王妃的可能性。” “...” “阿玉。” 姬玉衡轻声唤道,“可是思量好了?” 白玉身子随即一颤,她说道,“可能性为零。” “若阿玉想被人困在后院里,想要几十年的光阴只在一方庭院,那倒是师父错看阿玉了。” 白玉敛眸,“师父难不成相信他对我是真心的?” “哪里的话?阿玉多想了。” 看着这两人。 付汉应表示想赶快离开这里,一个是名副其实的杀人机器,另一个看着像是个好人,死在他手里的人数不胜数。 都不是什么善茬。 付汉应虽然不大想打断他们二人的叙旧,但是怕他们没完没了的,只好说道,“所以呢?打算接哪个?” 白玉问道,“怎么个事?黑鸦众这么多人,只有我一个能用了吗?还是说我能力超群,其他人不堪大用?” “那倒不是,他们都指定了你。”付汉应扯了扯嘴角,打断她的自夸自大,“阿琅前几日还说,论武功她没有比你差到哪里,论轻功,当属她是第一,怎么都指名你?” 白玉心里也在纳闷。 到底是个什么原因,怎么都跟她扯上关系了? 更何况...她之前还犯下那般的大错。 “我...” “快说,一万两黄金和十万两黄金选哪个?”百里琅问。 “你怎么不问杀了太子还是保护太子选哪个?”白玉下意识地还嘴道。 “倒是聪明了。”付汉应笑了一声,“保护他吧,你也不想和你的小金山作对吧。而且,这么选,你也不算违反和姬先生的约法三章。” “这还有的选吗?” “有啊,这不让你选吗?” 她就喜欢看着别人左右为难的模样,不然也不会在知道白玉离开王府之后,第一个通知姬玉衡,叫他出山。 也不算出山吧。 也就几十公里的事情。 “当然是...十万两黄金。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第56章 游戏 其实杀了才是最简单的。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万两黄金就到手了。 而保护他才是最难的事。 如何才算保护呢?是要他安安稳稳的从这里走到那里,不受任何闪失,这比杀了她还要难。 白玉看着眼前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不断地咳嗽着的少年,心里犯着嘀咕,这像个药罐子一样,哪里还需要刺杀?随手推那么一下,倒地上就得完蛋。 这接了保护的活。 这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吗? “是山羊姑娘吗?” 初次见面,是药罐子先开的口。 他朝她笑了笑,声音虚弱地,像是一阵风就会将声音吹散了一样,人也是。 白玉点头,声音不由得放得缓和,生怕一个硬气,就会惊扰了人,“是。” “做杀手的,都是要用黑布遮脸的吗?” “不是。”白玉摇头,“是在下样貌过于丑陋,怕惊扰殿下圣体。” 宋闲云眼里浮出可怜,他轻声安慰着人,“山羊姑娘莫要悲观,人这肉体都是父母给予的。等死后,尘归尘,土归土,人们都是一个样子的。” “谢殿下。” 白玉垂下眼,她想多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心里内疚油然而生,方才她还在想着要不杀了他了事,这会儿听见这句话,心里多少不是个感觉。 她想了想,便问道,“路上舟车劳顿,免不了有些无聊。若是殿下无聊,可以找山羊解解闷。” 宋闲云微微一笑,“东宫向来冷清,自是习惯了。” “那便还是会觉得无聊。” 白玉随手从裤脚里掏出一把金镶玉的匕首,她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人,“不知殿下可否有兴趣与山羊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宋闲云看着眼前人手里的匕首微微一愣,他抬眼看向人,问道,“规则是什么?” “殿下可瞧见这把匕首了吗?待会,在下会将匕首转上一圈,这刀刃的地方指着谁,谁就要答应对方一个条件,可好?” “好。” “殿下难道不怕在下为难您?” “你是皇叔选的人,本宫自然是相信你的。”宋闲云温声说道,他看着匕首忽然提出一个问题,“若是它谁也没有指到,该当如何?” “那就算在下输了。” “那山羊姑娘岂不是要亏死了?” 白玉笑着摇头,“或许是吧。” 匕首转动几周,刀刃毫不意外地指向了宋闲云,他只好道,“姑娘请说。” 白玉笑着,“请殿下抬一抬手。” “姑娘放水了吗?”宋闲云不禁失笑。 “没有。” 宋闲云无奈,听从白玉的话,抬了抬手。“接着来。” 这次,刃指向了白玉。 她笑着看向宋闲云,等着宋闲云发令。 宋闲云若有所思地看着匕首,他抬起眼,不禁笑了笑,“这次可是本宫赢了。” “悉听尊便。” “山羊姑娘能否愿意摘下面罩?若是不愿意,本宫便换一个。” 白玉耸了耸肩,“在下也不是什么玩不起的人。” 她说着便摘下了面罩,“殿下,我们继续吧。” 她抬眼,却见宋闲云看着她愣神。 白玉晃了晃手,问道,“殿下怎么了?” 宋闲云从愣神中回过神来,他不禁说道,“山羊姑娘...和本宫的一个故人长得几分相似。” “谁?” “渊国的戚后,本宫儿时曾有幸见过戚后几面。姑娘与戚后的面相有几分相似。” 白玉眨了眨眼,心里泛起一丝波澜,她没说些什么,只是说道,“那还真是在下的荣幸。” “山羊姑娘美貌惊人,眉眼盈盈,不输宫内佳人,又如何自说丑陋无比?”宋闲云与白玉说道,“山羊姑娘莫不能再说这些话,怕是会辜负了姑娘的容貌。” “谢殿下谬赞。” 白玉扯了扯嘴角,宋闲云夸赞人的时候倒是中气十足的,不像是生病人的样子。 怕是垂死病中惊坐起吧。 “继续吧,山羊姑娘。” 白玉接下来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的奇怪。 问渊国官家的事情居多,时不时地穿插几件关于宋池的事情,当听见戚后的事情时候,能看得出她的眼睛在发亮。 “三皇叔儿时身体着实算是虚弱,时不时地爱生一场大病。父皇担心,便总叫三皇叔进宫,最后特赦三皇叔住在宫里,好让太医随身照顾着。” 宋闲云提起从前的事时,总是眉眼带着笑的,他抿唇说道,“本宫和三皇叔交好,所以每次太医都是一次照顾两个小孩子。从前三皇叔喜欢读书,父皇便会命人搜罗天下奇书供三皇叔阅读。若不是本宫知道,怕是以为三皇叔是父皇的孩子,是本宫的兄弟。” 白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继续。” “等等。” 白玉放在匕首上的手一顿,她抬起眼略带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吗?” “姑娘可是认识三皇叔?” 白玉一愣,摇了摇头,“山羊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靖王给的丰厚,这才好奇太子与他之间的关系。” 闻言,宋闲云虚弱道。 “不知本宫身价多少?” 白玉故弄玄虚地说道,“那可多了。” 眼见宋闲云好奇,她想了想,打趣着说道,“太子的身价可不止一百万两黄金。” “百万两?” 宋闲云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剧烈的咳嗽起来,他身子颤了又颤,眼睛也咳出了几滴眼泪来。 他看着白玉,无奈的笑着说,“三皇叔为了本宫,可真是舍得下血本。” “那是自然。” 白玉朝着宋闲云笑了笑,“如今一见,殿下倒也是值得,无论是百万还是千万,殿下都是值得的。” 宋闲云摇头,“如何才算是值得?本宫这副身子,怕是连明日都熬不过去。” “不会。” “嗯?” 白玉异常坚定地说,“太子定然是会长命百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姑娘...” “太子,好人有好报,太子若是不能百岁千岁,那倒是老天爷没睁开眼了。在下信佛,日常抄写金刚经,抄写时候定然会为殿下祈福,殿下会受到佛祖保佑的。” 第57章 因为是太子 连着几日都没发生什么事。 除了宋闲云动不动就病的要死,要行动迅速地给他找救命的药丸。 白玉不禁觉得奇怪。 怕不是接到这个任务的人只有她白玉。 警惕了好些日子,白玉觉得脑袋昏昏涨胀的,左右都提不起精神。她坐在马车里,守在宋闲云的身边昏昏欲睡,连连打着瞌睡。 宋闲云刚吃完药,身子正在恢复。 他半靠在软枕上,合着眼休息着。 他肌肤苍白,不见半点血色。身子孱弱纤细,就像菟丝花一样柔弱。澄黄的褥子盖在他的身上,更显得他的脆弱。 白玉倚着脑袋,看着他。 他的脖子细长,她能想象得到她的手掌能完完全全地握在他的脖子上,轻轻一掐,他就会死在她的手里。 他呼吸微弱,身子蜷缩成一团。 像是一个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小兔子。 她从前还未见过有人会病死。 在死人谷的时候,她见多了死人。可那些都是叫人杀死的,用刀子砍得,用手杀的,还有... 她摇了摇头,这些禁不起细想。 若不是她有人护着,怕是她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小姑娘的肉最嫩,最香的。 她还记得死人谷的人是这般和她说的。 白玉目光落在宋闲云的手上,指若葱白,一看就知道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太子的生活,都是这般滋润的吗? 或许,他的手上还干干净净的。 连人都不曾杀过。 算一算日子,她已经离开靖王府十日了。 白玉轻声叹了口气,她忽然怀念起没事找事做的时候了,那时候日子安稳,甚至连洗衣做饭都不用她插手,只需要到时间往桌子那一坐,就好了。 “姑娘怎么唉声叹气的?” 宋闲云的声音响起。 白玉的身子猛的一震,他正在看着她,他正在关切地问着她。 她差一点就要暴露她那些不思进取的心思了。 她干笑着说道,“太子殿下。” “嗯?” “在下在想殿下的病情。在下有一旧交好友,擅长医蛊之术,曾有传言她能医死人肉白骨。” 说完。 白玉就有些后悔。 她怕鬼娘子不应,可一想到苏云竹讲只要她办好这一单,他们能全力以赴地帮助她,便又继续说道,“在下以为,若殿下不嫌弃,可以去那里一试。” 死马就当活马医,再如何还能比现在的情况还差吗? 死在鬼娘子手里,就只拿那一万两金子便是了。 宋闲云不知白玉心中所想,只当白玉在担心他,他报以一笑,“原来山羊姑娘是在担心本宫。” 白玉心里感觉到有些别扭。 她别过头说道,“她会帮你的。” “如何说?” 白玉张了张嘴,却不好意思将那缘由说出来。难不成说她那好友就喜欢病弱的美男子吗? 这又该让她如何说? 想了想,白玉随口便瞎编道,“因为太子是好人。” 宋闲云哑然。 “若是这样,不如便算了。” “为何?” 宋闲云无奈地笑笑,同人解释道,“若是无事不打紧,若是坏了,姑娘的朋友...不,连带着姑娘,都是要遭殃的。官家之怒,祸及国人。本宫是在担心姑娘。” “治不坏,一定会治好的。” 白玉道,“殿下不必担忧。” “如何不能担忧?本宫活不了多少日子,若是还要拉人一起陪葬。本宫死后,怕是入那十八层地狱都不足以解本宫犯下的错。” 宋闲云打趣着说道,可说了那么长的一大段话又免不了胸闷气短,他又连连咳嗽了好些下,引得白玉一阵担心。 白玉担心,宋闲云倒是开心了。 和山羊姑娘一起的日子,倒是十分的轻松愉悦。 或许... 是因为在她的面前,不必拘礼,没有宫人们的看管,他做了一回自己的缘故吗? 他在宫里曾听闻过黑鸦众这一组织。 黑鸦众的名声十分的差劲。 上下无尊卑,又疏于管理,并不像其他组织一样井然有序,整个组织乱的一团糟,却又诡异的互相挟制。 黑鸦众里的人的实力是不容小觑的。 听闻有人能一日千里,有人杀人于无形之中,又有人拿银票当做武器,都是十分可怖的存在。 而眼前的姑娘——代号山羊。 她的传说,也是叫人闻风丧胆。 一夜之间,屠戮整个山庄。 山庄上下男女老少,无一活命,尸横遍野,她一人之力就能... 于山羊有礼,倒是不止因为这个。 她曾手刃雇主,将雇主的头颅悬挂在他的府上,叫街坊四邻都看了去。 官府却拿她没辙。 宋闲云看着她,或许死在她的手里也是不错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因为他的话而黯淡下来,很快她又恢复了亮光,只见她耸了耸肩,“那又有什么关系,不过十八层地狱,就算到那里住上几万年,都算是我活该的。” “为何?”宋闲云不禁疑惑。 白玉无所谓地笑了笑,“为何?因为在下是杀手啊,在下是在血雨里长大的。手上的人命都不知多少,入那地狱,永不为人,也是我该当此劫。只是殿下不一样,殿下仁善,殿下不会去那里。” 白玉看着宋闲云又继续说道,“殿下不仅不会去那里,今生还是会平平安安地坐稳皇帝的位置,来世又富贵在身,无忧无虑。” “还从未有人这般跟本宫说过。” “自然没有。殿下病弱,不会有人在殿下身前提过长生二字,来戳殿下的骨头。更不会有人在殿下提死去活来的事情,那多晦气,会坏了殿下的心情。可殿下是个好人没错,好人必然会有好报。” 宋闲云没说话。 他是觉得像山羊这样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不会好没错,可像她这样坦然的人却委实不多,坏的坦然,杀的坦然。 杀人... 绝对不会心生忧虑。 她是天生的杀手。 宋闲云看着白玉,笑了笑。 白玉不知道宋闲云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在心里自豪着,自己头一次说出这样文绉绉的话来,她恨不得现在就告诉沐哥,她也算个文化人了。 第58章 “龟大仙” 宋闲云笑起来很好看。 眉眼弯弯像月牙,嘴唇微抿,皙白的肌肤透着些红晕来,看着好歹也有几分血色了。 白玉忽然想起那人来。 初遇时,那人蛮不讲理,拽着自己的袖子便不松手,要死要活地也要跟着她走。就连她吓唬他,也不惧。 他笑起来时,十分俊美。 她很喜欢。 所以在府的时候,她时常乐意装傻充愣地逗他笑。古人有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从前师父讲课,她也就只记住了这些奇怪的话。 白玉看着宋闲云,心里感叹,真不知道这些人在娘胎里到底是如何长得,都那般的俊俏。 难不成锦衣玉食有叫人变得美貌的功效? 她听见宋闲云说,“山羊姑娘,你是个很特别的人。” 白玉不禁自大道,“在下自然是特别的。” “如何讲?” “宫里人敬你护你爱你,将你比作那世上不可多得的宝玉,十分爱惜。舍不得在你身前说一句重话,更不愿提及你的伤心事。” 白玉眉眼弯弯,认真的讲着,“其实除去这些,大家都一个样。我不过比他们更直白了些。若论特别,还要属他们,对殿下特别的爱。” 说实在话。 白玉并不想让宋闲云以为自己是个特别的人,她倒希望他惧自己,恨不得离她十丈八丈的远。 他以为她的特别。 无非是她不守规矩,不在乎他的心情罢了。若他因此心生什么其他的意思来,这是最让人可怖的事情。 曾听汉应姐讲的那些话本子。 那些个公子最初都觉得姑娘特别,才心生爱意,最后历经波折,走向令人满意的结局。 特别? 这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可算不上什么好的词。 所以,接下来的路上。 白玉变得沉默了许多,只是持剑坐在马车外头,跟着车夫坐在一起,有时候会闲聊几句,但时常是双双安静。 阳光温煦,蓝天白云。 白玉仰着头,享受着不可多得的自在。 然而,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离开宫里,宋闲云的病在逐渐的恶化。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不住地咳嗽,到最后咳出血来,让白玉不由得心慌。 尽管随行的人说无妨大碍,是太子的病的缘故,与平日无异,白玉依旧是十分的紧张。 她就连做梦都会梦见她欢天喜地地捡金子,最后金子变成纸钱,眼前又是一个身形巨大的刽子手,拿着大刀向她步步紧逼。 她已经许久没做过叫人追杀的梦了。 每每醒来,她总是一阵担忧。 后来便直接钻入宋闲云的马车里面,看着他本人唉声叹气。 “姑娘何故叹气?” 宋闲云躺在软榻上,脸上毫无血色,双眼没什么神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她总觉得宋闲云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透着哀伤。 白玉抬起头,“什么?” “山羊姑娘在叹气。”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我再也看不见自己的钱途了。” 宋闲云无力的笑了笑,“前途?前路漫漫,姑娘不必担心。” “是吗?” 白玉应了一声,她整个人还是恹恹地。 宋闲云又道,“何况姑娘武力高强,乃是远近闻名。此事,更不必担心。” 宋闲云的话,白玉硬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心里想着别的事情。 看起来那宫里的老皇帝确实是放弃了这个病秧子,明知道太子病弱,随行的人却没有一个太医。 若是路上病死,那算是谁的责任? 她只顾着不让人将他刺杀在路上,怎能想到还要顾着不让他病死在这里。 她若是会些医术倒还好,可她偏生是个只会杀人的。叫她给人写遗书还差不多。 这些个人难不成想让她又当护卫又当太医? 那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能力啊? 宋闲云似乎是看出眼前的人有些不在状态,他出声问道,“姑娘可是无聊了?” 白玉应道,“确实是有些。” “启程已有半月,这一路人烟稀少,遇上市集也未停留,倒是委屈姑娘了。” 宋闲云说着话,又开始咳嗽起来。 白玉瞧着虽然有些担心,可却又不能出手碰他。 只能坐在那里干着急。 她的手在半空里抬了又放,放了又抬,她急得在心里骂娘,早知道,就不在身上抹毒了。 最后。 她只好叹了一口气,看着宋闲云问道,“殿下的身子可还能坚持得住?” “还好。” 宋闲云摆摆手,安慰着人,“没什么大碍。” 尽管他才是那个一只脚入黄泉的人,他却担当起了安慰人的角色。 白玉心里想着,即使是叫她砍了一刀的人,也没比他看着虚弱。 白玉不禁皱了皱眉头,“殿下,去渊国一事,可有到达的日期?可算是急事?” 宋闲云不知道白玉在想些什么,他思索了一番,便答道,“父皇说算是微服私访,仪仗不大,应...不算很急的。” 闻言。 白玉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她说道,“既如此,晚些日子再到也无妨。” “姑娘可有事?” “不久前,在下得知在下那好友就在青云岭,离这里不远,不过一日之程。” 白玉瞧见宋闲云露出疑惑的神色,随即又解释道,“就是前些日子同殿下提及过的那位好友,或许有法子医治殿下恶疾的人。” 宋闲云稍作思索,“不知姑娘那朋友是何名讳?” “殿下或许知晓,可那人有几件案子在身,若是说了...殿下可不能将此事告知其他人。” 白玉看着宋闲云的神色,缓缓说道。 随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这一切都是在为了殿下好的基础上。” “自是不会。命案向来不归本宫管,更何况本宫相信姑娘的朋友不会错杀一个好人。若是罪大恶极之人,杀了便罢了。” 宋闲云将事情甩的干净。 白玉也无所谓,只要不牵扯其他是非,将这位病痨子照顾好,就是她目前最大的责任。 她问,“可当真?” “自然当真。” 白玉将信将疑地看着宋闲云一眼,依旧未真的说出那好友的名讳,只是说了句她外号的谐音,“龟大仙。” “什么?” “王八念经的龟,算命瞎子的大仙。” 第59章 不速之客 与此同时。 付府里却是一片鸡飞狗跳。 “不是,到底是谁带来的狗?怎么这么会招惹是非?” 百里琅手里拄着一把笤帚,愤愤地站在小院的门口,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一只小白狗在院子里到处撒欢儿,睁着一对无辜的眼睛干坏事。 就在昨日,这条狗就把她今日要给苏云竹做的玉米粥的玉米啃了吃了。 今早抓它的时候,它还在玉米残骸旁边呼呼大睡。 她看着这条狗真是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把它宰了做顿狗肉汤给苏云竹补补身子。 然而。 不远处,事件的主人公——苏云竹,她却不像百里琅那般暴躁,她悠哉悠哉地躺在摇椅上,在树荫底下乘凉。 听见百里琅的声音,却也只是朝这边搭了一眼,淡淡地讲了一句,“阿玉的狗。” 百里琅嗤笑一声。 “怎么着?自己的狗不养在自己家,养到咱们这了?” “看着喜欢吧。” 厨房那边的付汉应听见声连忙说道,“我要是没记错...这里姓付吧?” 百里琅没搭理她。 又跟着苏云竹说道,“之前她养的那条狗如何死的,难道她忘记了吗?” 苏云竹合上眼,随口应了一句,“谁知道呢?她想养就让她养吧,反正养只狗罢了,又不费咱们多少钱。” 百里琅顿感烦躁。 自家人也不向着自家人。 她看着那只狗还是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谨慎的看着她,她暴躁的挠了挠头发,将笤帚随手扔在了墙边。 就算是真生气,也不会真的去打狗。 她还不至于朝着更弱小的家伙下手。 更何况,打狗也得看主人呢。 它那主人瞧着还算正常,若是真惹急了,说不定会干出什么事呢。 厨房里,付汉应朝外头招呼着手,百里琅往下一瞧,季青鱼那小丫头黏黏糊糊地抱着付汉应的腿不撒手。 小嘴巴不断地说着,“付姐姐,糖...小鱼想吃糖!” 也没短着这孩子的糕点吃。 可孩子天性就爱这些个甜品,也怪不得孩子。 百里琅看着付汉应向她投来求助的眼神,她翻了个白眼,还是去帮忙了。 她走过去,一把拽住季青鱼的领口,向上一提,就将小孩抱在怀里,她边往外走着,嘴里还一边念叨着,“小鱼乖,让你付姐姐好好做饭,你也不想吃到你琅姐姐做的饭吧?” 没等百里琅语落。 厨房里便传来一句奚落声,“小鱼乖乖跟你琅姐姐走,上次琅姐姐做饭可是把厨房炸成黑的,要是小鱼不乖,可就没饭吃了哦。” 紧跟着,苏云竹那边又传来一句,“有也是那种吃一口都要先准备棺材的饭菜。” 百里琅轻哼一声,也没跟她们两个人呛声,她笑着捏了捏季青鱼软乎乎的小脸,“我们小鱼真乖,若是能少吃些糖,就更乖啦。” 季青鱼撅了撅小嘴,“小鱼很乖的,小鱼只是想阿玉姐姐了。” “想阿玉?她有什么好想的?嗯?” 百里琅故作生气地拍了拍季青鱼的头,“想她还不如想我,你琅姐姐还能给你买点糖吃。你阿玉姐姐会做什么?吓唬小鱼吗?” “阿玉姐姐...她走之前塞给小鱼一个这个。” 季青鱼眨巴眨巴眼睛,从胸前掏出一块玉佩来,她在百里琅面前晃了晃,上面清清楚楚地刻着百里两个字。 百里琅一瞧,顿时愣住了。 百里...百里... 难不成阿银和山羊私定终身了? 百里琅拿过玉佩,上下左右看了个遍,这块玉佩确确实实是自己弟弟的那块牌子没错的。 背面有阿银儿时顽劣刻上的字。 什么阿银大侠。 她下意识地看向苏云竹,那人依旧安安稳稳地躺在摇椅上晃荡来晃荡去的。 百里家有个不成文的约定。 若是遇见自己心仪之人,那块玉佩就算是百里家的定情信物。百里家一生只钟情一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是百里家的夙愿。 百里琅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阿琅!” 她听见苏云竹的声音,顿时回过神。 她连连应道,“诶诶,那么大声干嘛?我又没死。” 百里琅的神色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样,笑眼弯弯,仿若方才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绝不相信自家弟弟会和白玉在一起。 总之。 无论如何,他们两个都是不可能会在一起的。 若是阿银真和白玉在一起,那家主之位说不定真的会轮到她的头上。这等晦气的位置,谁爱当谁便当去。 大小事都要管,都要做。 还要摆出世家贵族的仪态来,想想就让百里琅觉得浑身不舒服。 反正她是不会当。 也不知道苏云竹是何时从摇椅上下来,更不知道是何时走到那院门口的,她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时不时朝着百里琅这边张望,又晃了晃手,招呼她过去。 百里琅连忙快步赶过去,生怕误了什么事。直到看见那个男人,她唇角勾了又勾,硬是摆了一张冷冷的脸对着姬玉衡。 “姬先生?” 姬玉衡一向是不露面的。 和姬玉衡待的时间最久的人就是白玉,很多人都说姬玉衡这个人清高,向来不喜欢追名逐利,是个世外高人。 可白玉不这么说。 她总是暗地里讨论:姬玉衡是如何如何对着一堆金灿灿的金子露出奇怪的神色的,又或者是姬玉衡如何如何大肆搜刮她的财物,以至于她现在过得如此清贫的。 就算白玉不这么说,百里琅也不会信的。 他们百里家的消息是最灵通的。 对于姬玉衡的形容,就是——姬玉衡无事不出山,有事也不出,除非有大财。 百里琅心里是这样想的,但还是乖乖巧巧地向人问了声好。 “小琅。” 姬玉衡含笑问道,“前些日子未怎么仔细看,今日一瞧倒是这么大了。” “今年十九,距离和姬先生上上次见面要有五年了。” 百里琅不动声色地挡在苏云竹的面前,向姬玉衡介绍道,“苏家之女,苏云竹。” “有所耳闻。” 第60章 一起烤土豆 只等宋闲云应下。 白玉利利索索地抢过马夫的活,带着宋闲云离开大部队,去往青云岭。 青云岭的路,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青云岭周遭都是树林,白日还好,夜里就会有些冷。夜里的时候,白玉也不管宋闲云同不同意,就扔给宋闲云一个棉被让他将自己盖紧,免得着凉。 在快要入城的时候。 白玉就把马车抛了,只拿了几件有用的东西备着。 白玉认真的看着宋闲云,用棉被将宋闲云包裹好,环着宋闲云就往城里狂奔,走得都是见不得人的小道。 有时会世上轻功,两个人在屋顶上飞跃。 最开始的时候,宋闲云还觉得羞涩,他整个身子都被棉被紧紧地圈着,抬头就能看见白玉的脸。 虽然不知晓白玉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也不大好过问。白玉的轻功很稳,被人抱着的时候,甚至要比在马车里还要稳。 并没有上下颠簸的感觉。 她很厉害。 白玉带着他在破庙里休整。 两个人围着一个火堆坐着,宋闲云捧着白玉烤的半熟小土豆,叫他先捂捂手。 小土豆热气腾腾的,有些烫,但是白玉早早预备了一块布叫他垫着,所以,也不算是太烫。 烫的刚刚好,正好用来暖手。 他吹着热气,问道,“姑娘是哪个门派的?这般厉害。” 白玉正用小木棍扒着火堆里的小土豆,听见宋闲云的问题,抬了抬眼,随口敷衍道,“梦里和神仙学的。” “神仙?” 白玉抬头,看见宋闲云发亮的眼睛。他看着自己,又问道,“这世上真的有神仙吗?” “有啊。” 白玉朝宋闲云笑了笑,木棍扒出一颗小土豆后,又看着宋闲云认真的说道,“我昨晚还跟神仙说话了,我求他保佑殿下长命百岁,神仙说,殿下不仅会长命百岁,还会一生无恙。” 这些话一听就是哄骗小孩的话。 宋闲云听着,可却觉得开心。 父皇从未这样哄过他,只有他生病的时候,母后求着他来,才会过来看他两眼,随后又去忙于政事。 政事真的有很多吗? 忙的连和他说说话也没有吗? 他想着,再抬起眼就瞧见这人“斯哈斯哈”地叼着烤土豆,一刹那地对视,宋闲云不禁愣了一下。 白玉眨了眨眼,“饿了吗?” 宋闲云摇头,这些吃食是他从未见过的。就算是见过,也是被人做好了的。 他向来锦衣玉食,还从未尝试过这种食物,小小的土豆在火堆里滚来滚去,滚上脏脏的柴灰,浑身都脏兮兮的。 也不知道山羊是如何判定这些到底是熟还没熟。 他现在不敢判定山羊是不是想把这些当做是他们两个人今日的饭食。毕竟...这个东西,并不怎么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而且若是吃了病了,她又该如何? 白玉也不听宋闲云的话,又抄起木棍,将几个小土豆扒来扒去,随后挑了颗看着卖相好的,推到了他那里。 小土豆从火堆里滚出来的时候,还冒着滚滚热气。 正巧,它滚在了宋闲云的脚边。 白玉从土豆身上挪开眼神,看向宋闲云,装作关切的神情又问道,“殿下...饿吗?” 她的样子并不是像是要给他的样子。 反而她像是只是随口询问她一下。 而这颗小土豆只是她不小心推到他身边的。 如果他要的话,反而就不大合适了。 然而这一次,宋闲云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白玉有点意外。 她也没说什么,只当是这位殿下突然想尝试一些新鲜的事物,不过若是他不尝试,她也不会带他去下馆子。 毕竟... 她没带钱。 她转过头寻了一支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木枝在火上烤了烤便扎进了土豆里。 小土豆面糊糊的,一扎就进去了。 白玉嘱咐道,“记得扒皮。” 火光熊熊燃烧着,烧得木头咯吱咯吱地响,烧的两个人脸上红彤彤的,烧的宋闲云心里就像那小土豆一样热腾腾的。 他看着白玉。 白玉看着土豆,她提醒着人,“殿下,这会儿火候还算不错,太子赶得还真是个好时候。果然福人自有吉象。” 她将土豆递了过去,看着人接过,朝人温和的笑了笑,又说道,“殿下吃这些东西的时候,记得要慢些吃,小心别烫到殿下。” “山羊姑娘看起来做这些很熟练。” “从小家里头有个对我来说不大好的规矩,错过了饭点就会没饭吃。家里的饭都是正正好好的,大人的饭量说多不多,说小又不小。” 想到从前,白玉低声叹了口气,“若是我贪玩忘了时辰,他就会把我的那份吃了。没饭吃的时候,我就去外头捡些吃的来吃,找些柴火烤着。这事儿做多了,自然就熟练了。” 手心里的小土豆很烫,怪不得她要叫他拿着木枝来吃。小心翼翼地扒掉一块皮,他试探性地咬了一口,滋味确实不错,和他平常吃的虽差,但也没差多少。 白玉随便瞧了一眼宋闲云,便感叹:不愧是官家的人,无论是吃什么,都吃的那般斯文。 宋池也是那般。 她在一旁大快朵颐,他在那边一口一口地细嚼慢咽。 一想到宋池,白玉就觉得心一颤。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白玉不自觉地猛的晃了晃脑子,再对上宋闲云的视线,她撇过眼随口问道,“好吃吗?” “很好吃。” “好吃就多吃。” 白玉又从火堆里扒拉出几颗小土豆放在一旁晾凉。 宋闲云和宋池长得有几分像。 看见宋闲云。 白玉就不禁会想起宋池。 这让白玉异常的烦躁,她不想在这时候想起宋池。不对,在任何时候都不愿意想起宋池。 这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好事。 她把小土豆往宋闲云脚边滚了滚,“多吃些,好赶路。” 原本宋闲云是吃不了多少的。 今日,却吃进了两个土豆。 白玉将剩下的小土豆隔着布放在怀里搓了又搓,随后揣进宋闲云怀里,热腾腾地,也好暖暖他的身子。 她无辜地朝人眨了眨眼,“暖暖身子。” “好。” 第61章 误入 白日赶路,白玉照旧环着宋闲云使着轻功往青云岭赶去。 即使是宋闲云没有走什么路,一直被迫着依在白玉怀里。白玉依旧会有一种宋闲云会吃不消的错觉。 屋顶上一览大街小巷。 她只是匆匆瞧了一眼,便在一处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酒楼附近停了脚。 刚刚停下的时候,宋闲云还险些站不稳,白玉紧了紧环着他的腰,这才稳了些。 “殿下可是站稳了?” “嗯。” 宋闲云应道,他想着他该是找个机会,应和这人讲讲,自己虽身有恶疾,但不至于要叫人抱着赶路。 他确实是有力气走路没错。 但是,若比上白玉的轻功,还是要慢上...一大截的。 他一抬头,一张金边墨字的牌匾出现在自己视线里,板书的字体遒劲潇洒,似泼墨一笔。 字好虽是字好,但有几分熟悉。 他看着那几字,喃喃出声,“清宵楼...” “怎么?殿下可曾听说过?” 白玉探出头来,她看了看宋闲云,又瞧了瞧牌匾,“还是说,殿下来过?” 宋闲云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他别过头躲过白玉探究的视线说道,声音颤颤巍巍地,“没有。” 白玉有点纳闷。 没听过便是没听过,脸红什么。难不成生病的人都很乐意脸红?难不成是发烧了吗? 想着,白玉不禁皱了眉头。 果然,又是钱途尽毁的一天。 “眼看要到晌午,在下饿了,殿下也该是饿了。这才在此处停脚。” 白玉也不管什么,直截了当地讲着自己的需求,简而言之,她要吃饭,不给饭吃,她就不赶路了。 宋闲云默了一阵,看了看这青天白日便关着门的酒楼,又看着眼前装的无辜,捂着肚子,欲要敲门的家伙,不禁疑问道,“姑娘...确定是要在这里吃?” 白玉左右一看,笑着问道,“这方圆几里,在下只瞧见这一处酒楼,若是不在这里,又能是在哪里?怕殿下饿着,又怕在下前胸贴上后背,不好赶路。” 宋闲云听着,他看着白玉面无表情,甚至脸不红心不跳地编出一段话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方才还看见一条街正在贩卖小吃,吆喝声不绝于耳,不说肯定有山珍海味,那肯定是要有包子的。 他都是听见了的。 “出门在外,叫本...我少爷就是了。” “好嘞,少爷。”白玉爽快地叫道。 宋闲云的脸更红了些,他看了看禁闭的酒楼,那里瞧着阴森,隐隐约约透出来的香气不像是饭食的,反而像是脂粉的。 他咬牙应道,“那就去吧。” “太子请客,我没钱。” 眼前不讲道理的人,摆出自己空荡荡的钱兜子来,甚至朝里朝外地都给宋闲云看了个遍,他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他只好应道,“好,我付钱。姑娘吃了便是。” 他们前脚刚踏进清宵楼。 这后脚清宵楼的灯就亮了起来,白玉将宋闲云挡在身后,警惕地看向四周。 清宵楼里空荡荡,只有一个穿着半裸红纱的风韵犹存的妇人半靠半倚地在墙上正打着哈欠,她看着年过半百,一袭红纱半遮半掩,遮住风流处,让人浮想联翩。 她手里夹着一根烟杆子,看向白玉两人时,媚眼勾人,即使岁数稍大了些,也是魅力不减当年。依旧能当的上花魁的名声。 她向外缓缓吐出一口烟气。 目光平静地瞧着两人不遮不掩,坦坦荡荡地进来,她唇角勾出一个笑来,鱼尾纹接着一条又一条,无不诉说她的年纪,脸上的白粉也随着笑容扑簌簌地掉下来。 “店家。”白玉拱手做揖道。 “哟。”女人扭着腰肢走过来,嘴边还招呼着,“两位客官,您可是来早了,姑娘们都在上面睡觉呢。” 这一凑近,香粉气息浓烈扑人。 叫人直打喷嚏。 若是平常时候,白玉定不愿来到这里。作为杀手,她嗅觉异常灵敏,而这里的味道香的叫她有些头晕。 她看着人,无辜地说道,“好姐姐,这青天白日的,怎的不开门?姑娘们睡觉,小二可还在?来两盘牛肉,一盘东坡肉,一盘...” 宋闲云似乎是看出来什么,挡在了白玉的身前,他虽个子高大,却也羸弱,看着弱不禁风的,即使是想装,也让人觉得像团软棉花。 但这份心意也算是好的了。 白玉躲在宋闲云的身后道,“再加上,一盘白灼青菜,再来两碗米饭。” “诶诶诶!” 女人捂嘴轻笑,颇为埋怨地瞧了白玉一眼,“姑娘怕是误会了。” “这里可不是什么酒楼,这里...” 说着,她看向宋闲云,手指勾住宋闲云的衣衫,嘴边带着让人沉沦的笑意,“这里呀,可是男人们寻欢作乐,乐不思蜀的地方。” 宋闲云皱眉,下意识地打掉了女人攀上来的手。嘴边刚要怒喝,却又想起什么,只好隐忍不发, 女人也不恼,她依旧是笑吟吟的。 听见白玉的话,也只是安安静静的听完。 “即是寻欢作乐,也该有好酒好菜不是?更何况男人女人不都是人,都要吃酒吃菜的。” 白玉看向四周,红纱垂落,灯盏里的烛火只剩下一点,即使灯光昏暗,但也能看得出昨夜这里闹得有多欢腾。 她抿唇,“上些酒菜便是,又少不了好姐姐的。若是非要点几个姑娘来陪着,那便来。” 女人上下打量起白玉,“若是姑娘好女色倒还好说,姑娘...” 白玉摇头,她自然知道好女色是个什么意思。她身边就有一个。 她说道,“那倒是没有。” 女人莞尔一笑,“那姑娘如何在这寻欢作乐?难不成纯靠喝酒,就能乐的起来?” 白玉思索着,“好男色就不能来了吗?” “奴家这儿...可没有公子来服侍姑娘呀。”女人捂嘴笑了,眉眼间依稀能瞧出从前的几分风情,她又说道,“姑娘呀,这儿可不是两位该来的地方。” “若是去酒楼,前不远两条街,便有一家,味道倒是不错的。” 第62章 变态女人 白玉没说话,隔着布料推了推宋闲云,她低声道,“既然有处落脚的,那便去吧。这里不像是咱们能来的。” 宋闲云回头,却看见白玉后退几步,她的目光谨慎,带着探究的意味,落在了二楼帷幔后,那里有一阴影高大像是一件不会动的物品,坐在那里不作声色。 若不是白玉,他也不会看向那里。 他点头。 白玉便跟着女人道,“那,好姐姐,咱们有缘再见。” 宋闲云听了,没有说话。 离开时,白玉最后一眼再次看向了二楼的帷幔,影影绰绰,看着几分熟悉。 她暗暗记下。 外头的日头正晒。 锦衣玉食的少爷多少有些受不住。 白玉的心思没在这头,只顾着赶路去往那家酒楼,方才她也看见了,早早就记住了方向。 等到她注意到了宋闲云的状况。 他已经接近昏厥。 “少爷...?” “殿下!!” 等到宋闲云从昏厥中醒来。 他已经身处一间屋子,床上木板很硬,一觉起来硌得他浑身都痛,不过好在这里并没有破庙里的地硬。 透着月光,他看不大清屋里的陈设。 只知道摸向四周时,这里还是个有墙有门的屋子。或许是客栈,又或许是人家的住处。 总之,应该是那个杀手带他来的。 屋子里没有人。 阴暗寂静,外面的风吹闹着打在窗子上,呜呜作响,像极了鬼怪的哭嚎声。 宋闲云自小的想象力便丰富。 儿时还能向母后撒撒娇,叫她陪着。可如今...一想起自己那早逝的母后,他的心便只觉得一颤一颤的。 他想着,死了也好。 早早和母后去团聚。 这人世间,除了他的母后,便再没有几人是真正的爱他的了。 他眼前一片黑,可脑袋里却是一片的混乱,时不时出现母后,时不时出现三皇叔,又时不时地出现那个杀手。 杀手都是杀手了。 三皇叔曾跟他说过,她会保护好他到达地方。 可如今,她却偏离轨道,将他带到了这里。 宋闲云隐隐有些不安,他扒拉着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仿若这样就能汲取一点安全感,让他不用这样慌乱。 杀了他这将死之身也好。 生生死死的,像他这样的人,早就该看淡了。 他耷拉着头,整个人就像一只在危险丛林里等待着希望的小兽。 会再一次被暗杀吗? 儿时的伤口早就结痂愈合,此刻却在隐隐作痛。那时的绝望再次如海浪一般袭来,宋闲云没有说话,只是睁着眼睛安静地警惕着四周。 被抛下了吗? 宋闲云这样想着,不过也对,谁会尽心尽力地保护一个没什么用处的将死之人。 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可以将自己抛下。 他又如何敢将希望寄托在一个杀手身上呢? 可拿钱做事,山羊姑娘确实该尽心尽力地保护自己才对。 宋闲云垂下眼,难不成他已经没用到连杀手都不愿意拿钱跟着他了吗? 他就这样想着。 直到门外脚步声慢慢走近。 那人悄声走来,宋闲云抬起眼,隐约中能瞧见一个人形。 随着那人的靠近,一股奇异的香味越来越明显。 他张了张嘴,“山...” “醒了?” 回应他的,却是一道陌生的声音。 那人在他的床边站定,手里拿了一个火折子,她利落地打着了火,点燃了他床边的火烛,便一屁股坐在了宋闲云的床边。 火苗蹿地一下起来。 火光照亮了这一片,女人的脸愈发清晰可见,她长得异常的漂亮浓烈,高鼻大眼,颇具异域特色,带着波浪的红色长发被一根黑色束带紧紧拢着,垂落在胸前。 她的眼眸是淡淡的红色,像进贡给宫里的那珍贵的红宝石,她目光肆意地打量着他。 半晌,这才吐出一句,“长得倒是标致漂亮。” “什么?” “有没有兴趣做我的药人?” 女人没等宋闲云说话,身子一倾,凑近将他的脸瞧得更仔细了,边瞧着,她边啧啧说道,“这张脸,若是不做药人,便就可惜了。” 这个女人明显是个很自我的女人。 和那个杀手不一样。 她完全不在意他的想法。 “漂亮...实在是太漂亮了...” 女人由衷地夸赞着,她竭力克制声音,却依旧叫宋闲云听出里面的惊喜。 她的手指不知何时便落到了宋闲云的脸上,指尖细细地抚过每一寸肌肤,她喃喃道,“那臭丫头说你模样不错,可惜了身患恶疾,活不了多久。可我瞧着你身子算是好的,若是多加调养,定然能长命百岁,多子多福。” 女人的话说的倒是好听。 宋闲云却没心思听她的那些莫名其妙地祝愿。 从方才女人进屋起,宋闲云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四肢都由不得他,一动不动的僵硬着,仿佛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紧紧地控制着。 他在女人身上闻到了奇异的香味,或许就是这个东西让他动弹不得。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女人肆无忌惮地摸着他的脸,即使觉得气愤,也无能为力。 直到女人的手缓缓落到了他的胸膛。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她的声音带着急切,“好了,你快停下!” 飞刀划破空气,直直插在女人身侧的床柱子上,入木三分,女人只是轻笑,手轻轻的拍了拍宋闲云的胸膛,她无奈地说道,“臭丫头,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走近时。 是白玉,她怀里抱着一把刀,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行头,黑漆漆的一身,瞧着不像前些日子那么温和。反而真的像是一个杀手了。 她那对漂亮圆润的眼眸微微的眯着,整张脸上没有任何一个锋利的棱角,却让人莫名的觉得她很危险。 她看着那个诡异的红发女人,语气一挑,“带他来又不是叫你这般折辱的,若是受了气要寻死觅活,你担当得起?” “哪里算是折辱?” 女人指尖勾发,嘴边带着笑意,“不然你问问床上的小美人,你问问他,这是折辱还是...” 第63章 你是龟大仙吗 白玉看着不大高兴。 “我问他?你瞧瞧他现在能说话吗?” “哼。”女人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向后倒去,身子靠一只手稳稳地撑着,另一只手将被子掀开,顺着宋闲云的腿来回摸着。 她挑衅似的动作却没有惹怒白玉。 “你喜欢他?”白玉看着她的动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喜欢便正好了。” 她向里走了两步,坐到桌子旁边坐下,淡淡看了宋闲云一眼,便又看向女人,笑着唤道,“鬼娘子,这是我送你的新药人。” “你可喜欢?” 听了这话,鬼娘子瞬间就对床上的人失了兴趣,她平生没有什么爱好,就喜欢欺负欺负小美人,若是太过顺从的,反而叫她没什么心思了。 不过... 她抬手,动作利落地将腰间挂着的香包收起来,随着香包收起,屋内的香气便逐渐散去。 她嘴边依旧嗤声道,“什么鬼娘子,听着便不好听。老娘这般天生丽质,怎么能叫这样一个鬼名字?什么鬼啊魂的,老娘现在叫凌天娇,臭丫头。” 白玉抿唇,眼里闪过几分得意。 这些年过去,鬼娘子还是那样的好懂。从前她喜欢跟她抢些东西,只要让着她,她便不要了。 然而,宋闲云却不知。 他只觉得遭人欺辱了,整个人又气又恼,看着两人有过交情,又像是关系要好的模样,更是气愤。 若是白玉晚些,他怕是清白都要没了。 白玉将刀放置在桌上,“你这几年到底换了多少个名字?” “你管老娘要叫多少个名字?老娘爱叫什么叫什么。”凌天娇翻了个白眼,“你这小孩子管那么多做什么?多问两句会有人给你饭吃吗?” “天娇姐,你也就比我大两岁。” “两岁也是岁。” 凌天娇轻哼一声,目光又落到宋闲云身上,手指朝着他身上轻轻一点,宋闲云身子一颤,咳嗽起来。 听得凌天娇便心疼不已。 直道,“瞧瞧瞧瞧,卧榻在床的小美人儿,多适合...” 说到这里,凌天娇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她眉头紧皱,伸手想要再次触摸宋闲云,然而没有香气的阻挡,宋闲云伸手挡住了她。 她只好收回手,转头问向白玉,“不是?你到底想要给我招惹多大的麻烦?你说说,你给我送来的是个什么东西?” 白玉耸肩,“自然是人。” “老娘不是那个意思,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凌天娇回头看了看宋闲云,“你到底做了什么坏事?难不成比她杀的人还多?有人看你这般地不顺心。” “什么意思?” “诶哟,这要怎么跟你这傻子解释?”凌天娇揉了揉太阳穴,她思索再三便讲道,“就相当于有人天天给你下毒,但这看着不像是忽然的,倒像是累积多年的。” 想到这里,凌天娇对他更是心疼。 到底是哪个疯子要这么玩? 她看向宋闲云的眼神带着几分戏谑,她忽然想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人,看着衣料,约莫是个达官贵族。 可想了想白玉这人,跟达官贵族又搭不上边。她忽然想到前几日付汉应送来的密信,她还没有拆。 或许是跟那封密信有关。 她有些心疼小美人,可小美人却十分的提防着她,她只是抬了抬手,他就把腿收回被窝里去了。 白玉看着两人,沉默了良久才说道,“或许,殿下心里早有答案。” 宋闲云垂眼,没有说话。 “殿下?所以,你是来找我给他治病的?”凌天娇问出心里的问题,“不是送我的小药人?” “我哪有那么好心。” 凌天娇顿感无语,“也对,你若是忽然起了好心,就和那六月飞雪一样。” “天娇姐,你先看看。” 把过脉后。 凌天娇的脸色一直不对劲,她有些阴沉,沉默不语的样子让白玉心里没数,她多次想说些什么,但又缄口不言。 “其实...” “什么?” 凌天娇看向白玉,眉头依旧紧锁,“其实...能治倒是能治,置之死地而又后生,虽不是个保险的法子,但是总归是可以延长寿命的。” “他到底是什么毒?” “是西域的一种奇毒,名叫鲛人泪。无色无味,可以下在日常饭菜里,不会有人察觉。”凌天娇话锋一顿,“治起来虽说是有难度,但又不是没有突破口。” 白玉眼睛一亮,拿起桌上的刀就站了起来,“那这事儿全靠你了,天娇姐你加油,我相信你。” “什么?” “白....” 还没等凌天娇说完。 白玉风也似的跑了,甚至头都没有回。 只剩下凌云娇和宋闲云两个人在这间小屋子里,外面的风依旧吹闹,宋闲云此时此刻倒不惧怕黑暗里的危险,反而是怕这明晃晃的一个人了。 凌云娇倒是没什么感觉。 毕竟,她才是那个会对人伸出毒手的人。 “方才听那臭丫头叫你殿下,你是什么人?” “宋闲云。” 凌云娇笑了一声,“原还是个太子,丫头还真和官家扯上了关系。怪不得她表现得这般乖...” 她啧啧两声,想要缓和一下气氛。 病人不相信医者可不大行。 然而宋闲云只是垂着脑袋,不与她多言。 凌云娇只好站起身来,走到之前白玉坐的地方坐下,她别扭地解释着,“你别担心,你是那丫头带来的人,就是我的人。做个药人还怪麻烦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 “你的病包在我身上好了。” “姑娘是山羊姑娘的旧交好友,龟大仙吗?” 什么? 什么龟大仙? 凌天娇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 “龟大仙。”宋闲云乖乖重复了一遍。 “不是,你再说一遍?”凌天娇又道。 宋闲云愣了愣,他不知道是该再说一遍还是如何,凌天娇听见这个称号显得有些...激动? 或许不是激动。 显然,那个杀手告诉他的信息有一定的错误。 他抿了抿唇,但还是照着凌云娇所说的做了,“姑娘是山羊姑娘的...旧交好友,龟大仙吗?” 第64章 好姐姐 从客栈离开后,白玉转头便去了白日里的那一处酒楼,头也没回。 酒楼与客栈并不远。 只不过几个拐弯的距离。 白玉很快就到了。 只是这次一瞧,与白日相差甚远。 红绸曼妙,灯火通明。 大门大开,男男女女在门里门外的穿梭。 门外姑娘们身姿娇媚,声音娇娇软软地,直达人的心田里去。她们娇嫩皙白的小手揽着客人的往楼里迎,笑声勾人。 白玉一门心思地想着白日帷幔后的那人,却忘了白日被人拦下来的原因。 她走近清宵楼,一只胳膊便拦住了她。 她抬起眼,不是白日里那个女人,是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姑娘,只是妆容却化得却十分俗气。眉眼灵动,确有几分灵气。 没被这腌臜之地污染。 姑娘皱着眉头,照着白玉的胸膛推搡了两下,没什么好气地说道,“这可不是你这种小丫头片子该来的地方。” “我来找人。”白玉道。 姑娘笑了,“来找人?什么人?这天天来这儿找人的多了,难不成什么人都让进?小丫头赶紧走,别坏了老娘的生意。” 白玉也不好直冲。 她挽着姑娘的手腕,撒娇道,“姐姐怎么这般?对他们那样温柔,对我就这般。莫不是我差在哪里?姐姐说,我定会改的。” 从前泼妇见得多了,扇她巴掌要毁她清誉,让她被浸猪笼的人也见过,也有未断奶的小丫头抽抽搭搭地来这里找爹爹。 但,这种,直对着她来的,倒是还真没见过。 姑娘手指一勾,白玉也任由她勾着自己的下巴,她乖乖地看着她,抽抽鼻子,小声问道,“那姐姐,我差些什么?” “差什么?” 姑娘笑了,眸光向下一瞧,随后又定在白玉的脸上,“差根东西,除了你转世投胎,这辈子还真就没有。” 指尖划过白玉的脸。 “不过你瞧着...” “一定有不少钱吧。” 白玉愣了愣,说道,“有钱?” 天杀的。 这话叫白玉有几分的高兴,她这辈子还真没听说过有人说她看着像有钱人的。 只听这姑娘又说,“即便是你穿的款式简单,老娘也能瞧出你穿的是上等的金丝绸缎。” 白玉唇角上扬,顺势又握住了姑娘的手,叫她的手紧贴在自己的脸上,“好姐姐,你就让我去寻吧。要多少钱,妹妹都依你。只要妹妹能找到人,其他都好说。” 白玉说得倒是很痛快。 谁又能想得到她如今是一个铜币也掏不出来的人呢? 她前些日子从宋闲云那里拿来的钱早早就付了客栈的费用,如今上下一丁点她也掏不出来。 这衣服,又都是最开始临走的时候,付汉应为她准备的。 那时候她还嘱咐,不许拿这件衣服换钱。 “不行,大爷们来这都是快活的,怎么能让你这小丫头片子给搅和黄?” 姑娘收回手,她小眼一瞪,白玉却没看出丁点怒意,她笑着看着人,又道,“如何能搅和的黄?妹妹悄悄地来,再悄悄地走。只要见到那人就好。” “你要找的是什么人?可愿报上名来?” 白玉思索着,却不好直说。 若是看错了人,就平白惹人笑话。 可她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又不愿叫宋池清誉尽毁。 她有些恼。 周围人声嘈杂。 这儿,什么牛马蛇神都有。 有些人喝得醉醺醺的,酒劲上头,不分人畜,只觉得天老大,他老二,什么人他都不惧,更何况是一个看着圆润无害的小姑娘。 小姑娘罢了,又有何惧? 白玉没有注意到,这时候从人群里冲来一个身材如酒桶般臃肿的男人,他浑身油腻腻的,头上的束冠戴的东倒西歪,怕是喝多了酒,一呼一吸都带着酒气。 闻着就叫人想吐。 那男人笑时,脸上的褶子肉都要跟着一颤一颤的。 他撞上来,不管不顾地就用他那湿热热地手握住白玉的手腕,说起话来更是含糊不清。 只听见什么美人。 白玉侧过头,看向一直拦住她的姑娘,无辜地说道,“姐姐,他不是我要找的人。” “小宝贝你要找什么人?是要找哥哥吗?”男人说着,就要将脑袋贴上去,肥腻腻的脸近在咫尺。 只差一点,他的嘴就要贴到白玉的脸上。 他停了动作,他眉头一横,转过头就看向拦他的那人,怒喝道,“你这小贱人,敢管你天王老子的事儿?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是方才拦住她去路的姑娘,她抱着男人的胳膊,笑的甜甜的,带着媚意,“大爷,这丫头不是我们楼里人。” “哈?老子管她是不是楼里的人,今天就算皇帝老儿来了,老子也要把这小丫头片子给办了。” 男人甩开姑娘的手,力气之大,直将姑娘甩到地上,她不吭一声,站起身来,继续笑着讨好道,“大爷,难道妾身不看着不比这小丫头有滋味吗?” 她嫌弃地看了白玉一眼,“平板似的身材,哪里能招大爷的喜欢?” “不然你也来伺候伺候本大爷?” 男人高兴了,另只手捏着那姑娘的下巴,手揽住姑娘的腰,不断揉捏,“美人,你真香...” 香你大爷。 “啊!!!” 一声惨烈的叫声在楼外响起。 引得楼里楼外的人都探头过来凑凑热闹。 男人的头脑逐渐清醒,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将他手腕活生生折过去的那个小丫头,而那个丫头正一脸嫌恶地骂着他,却仍不放手。 “真够脏的。在锅里滚几圈,都能榨出一桶的肥油来。” 男人看着自己的手腕一点一点地和自己的胳膊贴在一起,他却躲也躲不掉,这小丫头的力气大的很,他硬是没有拽开。 忽然想到,他撞到这丫头的时候,她硬是一动也没动。 “你...你松开!你知道我是谁吗?” 白玉笑了,“天王老子嘛,皇帝老儿来了,都不怕的天王老子。” 她嘴唇微微一动,“天王老子便天王老子,我送你上天如何?对我们好姐姐这么凶做什么?嗯?” 第65章 我来找你 男人疼的满头大汗,不断地叫唤着,说不出成段的话来。叠起的肉条不断地打着颤,那对豆大的眼睛满是惊恐地看着白玉。 他属实想不到他平日作恶多端,今日却碰到了一个刺头。 白玉脸上带着笑意,装的却很是无辜,“叫什么?你都自称天王老子了,本姑娘好心好意真送你去当当天王老子,怎么这么对待我?莫不是,不愿心领我的好意?” “诶哟...诶哟!” 男人撕心裂肺地叫着。 周围的人只是探头讨论,听见姑娘这么说,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却没有人出声阻止。 “好姐姐”眼看着形势不对,出声阻拦道,“停下吧,万一叫姑娘赔,可就不好了。” 白玉啧了一声。 松开手,随手在路过的人身上擦了又擦,“真够脏的。” 正当“好姐姐”松了一口气。 男人却诶哟一声倒在了地上,只看见白玉收回腿,双手背后,看着她那“好姐姐”,就好像这些事都不是她做的一样。 看见好姐姐叹气。 白玉目光转向众人,笑吟吟地道,“诶哟,这免费的戏都看够了吗?要不要来做做主人公啊?” 众人纷纷作鸟散,尽管心里满含怨怼,嘴上却不敢真的谩骂她。 生怕这祸水东引,引到自己头上。 这丫头看这架势,就不是个好欺负的主。 男人在地上捂着手腕哀叫,却没人敢扶起他。 听着刚刚那声音,估计骨头都要碎了。 白玉看向那男人,笑吟吟地说道,“再叫,可就要把你的狗嘴打烂了哦。” 她伸出手晃了又晃。 语落,那男人就已经不敢嚎叫,咬牙隐忍着。 “姑娘,我们楼主有请。” 从楼里缓缓走来一个姑娘,眉眼温和,白衫裹身,突出曼妙身姿,却又不裸露。反而有几分仙气。 长相又温润,像书画里走出的美娇娘。 “好。” 白玉应道,趁着这姑娘转过头的功夫,随手就将一袋子东西甩给了那个“好姐姐”,她跟人眨了眨眼睛,便跟着人去了。 她跟着人往楼上走。 白玉的眼睛却称不上老实,一会儿往那边瞧瞧,又一会往那边看看,最后乖乖地定在了前面的引路人身上。 她心想,他倒是有福。 可怜她风餐露宿。 “到了,姑娘请进。” 白玉没有进去,只是看着人,问道,“好姐姐,你们楼主人脾气可还好?凶是不凶?我这给你们楼主惹了麻烦,怕是有去无回了。” “姑娘请进。” 引路的姑娘垂着眼,再一次重复了那句话。白玉觉得无趣,便小声道,“看样子是挺凶了,让好姐姐怕的紧。” 白玉刚踏门进去,便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阿玉,我看着可凶?” 那人缓步从帘子里走出,黑色长衫紧拢健壮的身体,金镶玉的腰带束着腰肢,他手里拿着一把纸扇,面色柔和,和前些日子见的时候相比,瘦了许多,他眼下尽显疲惫。 许是几日没有休息好了。 白玉将一切看在眼里,笑着跟人说道,“白日里便看楼上的身影觉得眼熟,如今一见倒还真是你。” 宋池不觉意外,他温声道,“阿玉可是连我的身形都记住了吗?” 宋池关注的点一向很奇怪。 白玉摇头,“不然,只是眼熟罢了。” 宋池笑了笑,缓步走到距离白玉三步的位置站定,他看着白玉的脸,嘴唇微抿,最后只道,“阿玉找我可有要事?” 白玉却道,“没有要事便不能寻你吗?” 她不知晓宋池到底知道多少。 她的身份从未和人坦言,他却知道她的一切,甚至能找到黑鸦众,将保护太子的重任交于她。 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奇怪。 她只有一件可以确认:在那次初遇之前,她从未见过宋池,甚至都不知他名讳。 所以... 他在调查黑鸦众,是可以保证的了。 但付汉应却说... 白玉想不明白,她便不想。 这世间哪会有什么事她都能想的明白的? 她看着人又说,“不可寻你吗?” 宋池一愣,“自然可以。” “可惜确实是有要事。”白玉开门见山地问道,“太子的病,王爷知道多少?” 宋池思索片刻便答道,“闲云自幼得病,太医的人说是自娘胎便有的。世间奇药,有用的没用的,都给闲云用过,可也只能吊着他的命。” 他目光沉沉,“皇后十分疼爱这个孩子,他的一切事务都经太医院亲手操办,皇后加以看管。然而,皇后也是多病的人...” 白玉绕过皇后的事情,问道,“事务?包括饮食吗?” 她怕她说错话,直接将她知道的皇后的事情说出去。毕竟不知道为什么,在宋池面前,她的嘴总是把不住弦。 “自然,无论是三餐还是平日里用的焚香,亦或是药浴的药。都是由皇后亲选,太医院负责。” 宋池答得详细。 白玉隐隐约约觉得有些许不对,她不禁问道,“那太医院也太忙了吧。” 宋池却说,“阿玉怎么关心起这个了?” 白玉躲避宋池的眼睛,笑了笑,随口应付道,“只是觉得太子这般尊贵的人,却行如弱柳扶风,怕太子殿下...” “不会。”宋池说道。 “真的吗?” 白玉有些奇怪,但还是应承了宋池的话,“既然如此,那便好了。” “嗯。” 宋池应声,又看着白玉问道,“那对阿玉来说,我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 这下子倒把白玉问住了。 她忽然想到付汉应的话,算是小金山?可那又不是,这金山又不能随时来取。 她愣了又愣,看着宋池的眼睛,他的眼睛发亮,她顿时又将视线移到别处去。 宋池肯定知道些什么。 不然他不会转移话题。 白玉这般想,可到底宋池在她心里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却又实实在在地将她困住了。 然而这一表现到了宋池的眼里却成了——他什么也不是。 “算了,若是阿玉只是来问闲云的事情,我也只知道这些了。”宋池说道。 “是吗?” 白玉若有所思地看着宋池,“那若我只是来寻你的呢?” “嗯?” “只是来找你的。” 第66章 对质 “来找我的?” 宋池闻言又惊又喜,他压下心中喜悦,声音却仍发着颤,他问着人,耳朵都快竖起来了,等着白玉的话。 “是啊,专程来找你的。” 白玉脸上带着笑,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宋池看,似乎要将宋池所有的情绪都看尽,她像是在哄弄小孩子一般,低声抚慰着人不安的心理。 她瞧着宋池脸色稍缓,便又温声说道,“这地界离云浮少说要半个月,路途遥远波折,土匪如群蜂,王爷此行是受苦了。只是不知道王爷因什么事要亲自走上这么远的路?” 宋池淡淡说道,“不过处理一些事情,需我亲自前往,又逢友人喜事,前来祝愿。许是运气好,一路还算顺利。阿玉莫要担心。” 他看着白玉,继而又问道,“阿玉此行如何?可是受苦了?” 白玉摇头,“殿下人好事少,还算自在。又是走的官路,没什么土匪在。悠闲的很。” “阿玉难道不好奇我为何会是这清宵楼的楼主吗?” 白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难道好奇,王爷就会同我说吗?正如,难道王爷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在这青云岭吗?” 宋池一愣,随即笑了笑。 江湖有江湖的百晓生。 官家自有官家的百晓生。 世间黑与白并不是境界分明,反而中间有一道灰,这才是人间。没有人是完全站在黑白,大多都是站在界限里。 她如何不知他? 他又如何不知她? “近来可还好?”宋池问道。 “还算不错。” 白玉沉吟着,不知道是要把她将宋闲云交给了鬼娘子一事告知他,还是隐瞒,她想了想又问道,“难道这么放心吗?” 宋池笑了笑,“有阿玉在,他定然是好的。” “王爷就这么信我吗?” 白玉带着戏谑地看着人,“万一...” 宋池有些无奈,对上白玉的视线,他哄着道,“这些事情交给我们阿玉,我又有何不放心的?我们阿玉这么厉害。” 白玉有些不好意思,她转过眼,“如果...我是说如果...” “嗯?” “万一我搞砸了呢?” 宋池微垂着眼,目光温和,伸手抚过白玉鬓角杂乱的发,看着人的眼睛,笑着说道,“这世间一切都自有定数,是生是死不过他个人因果,你我尽力也就罢了。” 谈起这个。 白玉莫名的就想起自己欠师父的账,一千遍的金刚经,她顿时觉得脑袋胀胀的,脑袋昏昏的,只感觉天塌了一样。 她躲过宋池的手,扯了扯嘴角笑着问道,“怎么忽然提起因果循环这些?只是,我倒是不希望这世上有因果这些个东西,若做错了事日后必遭报应,那我可就不知道要死上千遍万遍了。” 这副身子上的几两肉,还不够那帮恶鬼塞牙缝的。 只听他说。 “阿玉是不同的。” “为何?”白玉问。 宋池却笑着摇了摇头,“阿玉有我,我好歹是个王爷,替阿玉撑着,其他人也奈不了阿玉什么。” “靠王爷?”白玉笑了,“我有胳膊有腿的,靠王爷做什么?就算王爷厉害,那也是王爷的厉害。跟我又有何关联?” 白玉一句两句便将自己跟宋池的关系脱了个干净,她又说,“就算是为了王爷,为了我自己,我也得厉害才是。” “阿玉自然是厉害的。” 白玉扁了扁嘴,说道,“我自然是厉害的。” 她脑子一转,又说道,“王爷,我想问——如果,假设说如果,我找到能医治太子殿下的方子,会有什么奖赏吗?” 宋池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白玉会问这个?虽然他早早料到会有这种可能,但确实也是低估了阿玉财迷的程度。 他道,“自然会。莫说奖赏,阿玉想要什么,就给阿玉什么。阿玉想要月亮,我都要给阿玉摘了去。” 宋池顿住,“只是...宫里的那些御医都束手无策,阿玉如何得了法子?” 白玉嗤笑,“既要杀人怎会治人?” 闻言。 宋池眉头微皱,语气忽的沉了下来,“你是说宫里有人对闲云下手?” 白玉不大适应宋池这番严肃的样子。 她抿唇道,“那我如何知,不过是怀疑罢了。然而宫里薄情,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说说罢了。” “阿玉。” “嗯?” “不可泄露风声,这事..” 宋池正想着如何要给白玉解释,她却笑着摆了摆手说道,“自然不会。” 毕竟宋闲云估计一早就怀疑了。 至于宋池,他到底是何时知道的,白玉弄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这里面的水深,就算参与了这事,也是惹得一身脏。 只是,她有些不满。 宋闲云每次谈起宋池,字句都是对他那皇叔的信任,若是他皇叔当真一早就知道他的事情,却不作为,甚至冷眼旁观。他是否会难过? 这些日子常常和宋闲云厮混在一起。 他的命和她的钱绑在了一起,叫白玉不由得担心宋闲云的情绪,若是一个激动,不小心就人仰马翻了,那就完了。 想到这里。 她眯了眯眼,问道,“王爷家业大,更是有百晓生的名号在。这天下之事,王爷无一不知,王爷此事...当真不知吗?” “阿玉...在怀疑我吗?” “那倒没有。” 白玉笑着道,“王爷莫怪罪,只是平日里胆大惯了,说起话来也没个尊卑的,有话便说了。没针对王爷的心思。” 才怪。 “事出有因...” “他会死的。”白玉打断宋池的话,她唇角带着笑,眼神却异常的平静,“他是你的...” “阿玉杀过的人不在少数,死人活人又何妨,他也不过是阿玉的一个保护对象。若是因为那些个金子,多少我都有。你要因他恼怒于我?” 白玉没说话,她耸肩,“和他有交情的是你。” 白玉离去时,没人阻拦。 宋池看着白玉离去,只觉得一时冲动,他并不愿那般说的,闲云也好,阿玉也罢... 谁死都是他所不愿的。 第67章 打趣 白玉也不知道自己是照哪里拿来的胆子,她竟然敢出言不逊,自称狂妄,怼了那宋池。 她有些懊恼,自从离开了清宵楼之后,她就觉得自己估计收不到一分钱了。 可是介绍人给宋闲云治病,是不是也算大功一件? 她托着脑袋,看着凌云娇在桌子那边忙活,一条黑蛇在她手腕上缠着,不断地吐着舌头,看着渗人。 桌上零零散散地摆着药盒,白玉不敢动,生怕哪一样就有着剧毒,然而凌云娇却说那是用来引毒的。 白玉不懂医术,更不懂蛊术。 凌云娇一个人忙活来忙活去,她硬是帮不上什么忙,乖乖地坐在一个地方不动就已经算是帮了个大忙。 她目光看向不远处躺着的宋闲云,他正盖着厚被子,蜷缩在一处,没什么声响。 是死是活,她也不大清楚。 她甚至都不知道那晚凌天娇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真的将她自制的蛊虫喂给了宋闲云。 白玉估摸着宋闲云此刻正难受着呢。 “他...不能死吧?” 看着人一动不动,白玉不由得有些担心自己的钱袋子。 听到白玉的话,凌云娇手一顿,横了她一眼,“瞧瞧,这小话说的,跟抹了毒似的。动不动就死不死的,把话说得好听些。老娘的能力,你不信就别让我来!” “死不了就行,我十万两还在他手里呢。”白玉讪讪地说道。 “怎么?他还欠你钱?”凌云娇从忙活中抬起头来,看向那边的宋闲云,调笑着说道,“诶哟,虽说那十万两银子不算少数,但老娘变卖个家产什么的,还是能凑的出来的。” 她看向白玉,小声道,“商量商量,你把他卖给我。” 白玉扯扯嘴角,笑的比哭还难看,“我敢卖你就敢收吗?等官家来人,你可要小心你那前不久刚建好的小竹屋,你说说要是叫人给拆了,多犯不上?” “哼,你若是敢卖我就敢收。无非你我连坐,要死一起死,在黄泉路上还有个伴。你跟姐姐说说,这主意好吗?” 白玉拱了拱手,“那姐姐倒是好胆量,只不过他太子欠的我不是十万两银子,而是十万两黄金。” 凌云娇没说话,眉头一皱,有些怀疑地看着白玉,她上下一打量,啧啧出声,“十万两黄金?怎么大白日的,就做上美梦了?” “怎么算是白日做梦,天娇姐你没瞧见我如今也做上护送官家的活了?他们可是保证了,若是我平安送到,就给我这些个钱。”白玉顿时有些头疼,“只是,如果没有...结局便不大好说。” “哦?” “那当然。也算是无业流民升职了。”白玉嘿嘿一笑,“我现在可算是官家的人了。” “皇帝那么老,你也下得去嘴?” 白玉顿感无语。 凌天娇看见白玉露出嫌恶的神情,顿时乐开了花,满脸都是得逞的笑意,“你可行了,什么话都叫你说尽了。现在谁人还不知道你前段时间在靖王府住了一段时日。还听说那靖王府要纳你为正妻?” 白玉脑子腾的一下就炸开。 她懵了又懵,看了看凌天娇,又看了看床上那不省人事的家伙,随后咬牙切齿地低声问道,“都是听谁说的?这般荒谬?又是阿银那家伙?” 凌天娇看了白玉一眼,心里已经了然,她嗤笑着,理所当然的讲,“除了他,其他人哪还有这等闲心思?” “这小子就仗着自己轻功好,到处乱传别人的闲话。”白玉冷哼一声,“就说说他前两天他说他姐的事儿,就挨了阿琅三棍子。三棍子打的那叫个皮开肉绽,不仅如此,阿琅还把他关进屋子里好几日。” “这又是谁同你说的?” 白玉嘿嘿一笑,“阿琅。” “哼,有其姐必有其弟。” “没办法,谁让那爱说八卦的和知道八卦的两家凑合在一起了。” 凌天娇翻了个白眼,“你可别说,就上次老娘去山上采药叫一帮子流民给劫了。我这些个宝贝对付几个人还好,一帮子人就不大受得住。百里琅那小兔崽子碰巧遇见,就顺手搭救了我,谁料能让她那弟弟知道了去,他硬是说我跟他姐有一腿。” “啧啧。”白玉啧啧出声,她又道,“我知道,那会儿云竹姐还生阿琅的气,总念叨着要和阿琅分床睡。” “谁讲的?” “阿银。” “你在靖王府又怎么知道这些?”凌天娇奇怪着,“难不成阿银那小子天天赶往靖王府跟你讲他姐的八卦?” “你别说,还真是。” 想起阿银,白玉就有些头疼,“他甚至连靖王府的暗卫都敢迷。” 凌天娇愣了一下,“这小子还真是艺高人胆大,改明能不能叫他替我去偷些奇药来。” 白玉干笑着摇头,“阿银非要哭闹不可。” “哼。” “这些日子,季家那小孩借住在汉应姐家,叫她照顾。百里他们几个知道了,也吵着跟着去,这还闹出不少事情。” “哦?那说来听听。” 凌天娇两眼放光,手不自觉地便停下了,白玉瞧见,无奈出声提醒道,“天娇姐,你先等等,待会儿再跟你说,那床上还有人等着你治呢。” 听了这话。 凌天娇快速瞥了宋闲云一眼,唉声叹气地说道,“可惜了好面貌,到底是谁这么狠心置他于死地。” 白玉没应声。 她走到宋闲云身边,目光落到宋闲云的脸上,他紧锁着眉头,苍白的肌肤没有一丝血气,被子严严实实地捂着身体,热的他额头上冒出一层又一层的汗。 看这样子还活着。 白玉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 “怎么着?你也喜欢?” 这句话忽的在耳边响起,吓得白玉要直窜三尺高,她按捺住跳动不安的心脏,缓缓说道,“你喜欢的,我可不敢抢,” “那就还是喜欢?”凌天娇啧啧两声,“叔侄共抢一人,汉应的话本可是有着落了。” 白玉翻了个白眼,“只是觉得可怜罢了。” “这天底下可怜人多的是,你我又何尝不是?”凌天娇道。 “我才不是,我觉得我还算幸福。” 第68章 送封信 凌天娇闻言笑道,“姬先生是这般教你的吗?” “什么?” “只是觉得你和床上那小子性子挺像的,有事也当没事说。瞧瞧他受的这些苦,都叫他平白受去了。昨日叫他争气些,他却说他所受恩德都受父母所赐,无由抗争。” 凌天娇可谓是越想越气,她忍不住斥责道,“好一个无由抗争,那我这些珍藏的草药药虫,都喂进狗肚子里去了!” 白玉心想,好在那太子正晕睡着,不然可要治她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她笑着跟人说,“倒也不至于,我师父不过江湖中人,手中权势怎能与那一国之王相较量?而他自小受人辖制,身如浮木,自身都难保。又不是所有人都有惊天的头脑。” 宋闲云仿若将话听进去了一般,呜咽着反对,他身子缩了又缩,直缩成一个团。 凌天娇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道,“若他今日挡不过去,我就随便将他喂给狗吃。堂堂一国太子却身葬犬口,也叫人笑话。” 白玉道,“你小心些,别叫他听了去。” “听了便听了,知道便知道。”凌天娇笑了,“那便想法子从梦魇中醒来,再说其他的。” 白玉看着她,只觉得想笑。 “是啊,只有醒来才能反对你。” “你们此行去渊国,一路可有艰难险阻?” 白玉摇头,“相安无事,就好像有人提前将他们都杀尽了,一路走来十分顺遂。” “什么杀不杀的,我一个从医的,跟你这杀生的混在一起,我也叫人笑话。”凌天娇哼道,“他若是之前那副身子,就算一路顺风,也是要进黄土。你分钱都拿不到手。” “是啊。去渊国,他就是等死的份。” “他若是死了,你也活不成。难不成他那皇叔,就是那靖王宋池,能叫你活着离开?” “所以这才寻你,这实属无奈之举。” 白玉只想仰天长啸,坐在地上就像那三岁孩童一样大哭特哭,胡搅蛮缠,然而见凌天娇那眼神,把这些都忍了去,乖乖也就作罢。 她道,“这渊国早去晚去还差那几日吗?” “也对,老娘对人好还需要理由吗?” 凌天娇翻了个白眼,“给老娘让开,老娘要做法了。” “做法?” “施针施针!你见他从要死不死变得活蹦乱跳,这难道不像做法?” 凌天娇看见白玉就想宰了她。 她心疼自己的药,却又舍不得见白玉真的赴死,她伸手,用手背推了推白玉,“让开让开!” “好嘞。” 白玉乖乖让开,却不忍看着凌天娇施针。她这姐姐行事疯癫,最好险中求胜。 虽是医者,却不像那些人道骨仙风,清高傲骨,禁欲无求,反而喜欢在竹林深处建院子,养着那些漂亮的小药人。 有男有女,都是十足的美人。 凌天娇没有看她,心里却对白玉的心思看得门儿清。纤细白皙的手指捏着针稳稳地扎在宋闲云的几处穴道上,甚至有一处直直穿过皮肉。 这一场面看得白玉是真的心惊肉跳。 若是宋闲云因此死掉,那可就不是简简单单十万两黄金的事情了。 官家的人什么话都说得好听,什么因果关系,什么不怪罪。若是宋闲云真的死在她的手里,那就可不是这种话术了。 那吃了蜜的嘴,可就成了刺向她的尖刀。 他们的话倒是随便说了。 反正到时候苦苦逃跑的,又不是他们。 “打盆热水。” “什么?”白玉一下子便从思绪中醒来,见着凌天娇扫了她一眼,这才应声道,“好。” 等到她乖乖地接了一盆热水回来。 那床上的人跟变了样一样,白玉顿时傻了眼,“不是...?” 凌天娇正靠着椅子歇息,听见声,缓缓掀开眼皮,说话也有气无力的,她道,“叫什么,又死不了。” 这可不是死不了这么简单的事情。 各种稀奇古怪的虫子在宋闲云身上肆意爬行着,虫子分泌的黏糊糊的体液沾满他的全身,沾的他白色的里衣瞧着有些脏乱。 只不过,他的脸尚好,还算干净,看起来是天娇姐故意关照的缘故。 “他...” “嗯?” “他犯天条了吗?” 凌天娇翻了个白眼,“我这些宝贝平时我可舍不得放出来,若不是你,我也舍不得用。” 她看着白玉,“那个...” “不行。” “怎么不行?” 白玉坚决摇头,“我是绝对做不出背叛师门的事情。” 凌天娇张了张嘴,不怒反笑,“不过是给姬先生送封信罢了,这点小事都不愿做吗?白玉。” 她这姐姐很少就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她。 白玉心里打颤,不由得产生几分担忧,她思索着说道,“你上次说叫我带个孔明灯给他,结果他刚打开,便突然蹦出一只虫子。那件事...我可还记得呢。” “啧。” “还有上上次,你说只是送他一个香粉,什么官家专用的。结果师父一沾上,便浑身发痒。那次可苦了我了,罚我蹲整整一天的马步,可苦死我了。” 凌天娇脸一红,轻哼一声,“那死人就是这样,一个小题大做的人!” 白玉顺着凌天娇的话说道,“那要不然你自己去给他好了,他至少不会罚你蹲马步。” 凌天娇沉默片刻,“老娘现在还不想见他。” “当年的事是师父不对,把他要杀要剐,我都不拦你。”白玉紧接着便说道,“我甚至能帮你一起把他的肉扔去喂狗,只要你不让我送这个,怎么都好。” 凌天娇听了这话,只觉得眉头在不受控制的狂跳。 眼前这个酷爱装无辜的小姑娘说着一番狗腿子的话,什么不阻拦,什么他做错了,什么喂狗的,都是在放屁! 她也是真的不知道她是在嘲讽还是如何。要是她能杀早就杀了,还能让那死人多活一日? 想到这里,凌天娇的气头又上来了。 “哼!”凌云娇偏过头,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你这死孩子,真的是嫌老娘活的太长了。” 第69章 太子失忆了 见白玉死活都不同意。 凌天娇也无可奈何,她道,“无息...我听说,现在官家的人正在追查无息哥的行踪。此事是真的吗?” “嗯,他们说是他杀了傅余元。” “他怎么会杀傅余元呢?”凌天娇喃喃自语道,她眉头微皱,手指不自觉地绕着自己的头发,红丝缠绕,“傅余元...傅余元...” “我怎么感觉我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是官家去年新晋的状元郎,今年不过十九,说来跟天娇姐的年岁差不多。靖王说人家才华无双,只可惜天妒英才。” 白玉摇头晃脑着继续说,“只可惜...天妒英才啊。” 凌天娇翻了个白眼,“那这么说,老娘也天赋异禀,才华无双,这天底下的人有多少求着老娘去看病。这怎么不见你说我?” “你又不是天妒英才,死于非命。” “呸,少咒老娘死。” 白玉嘿嘿一笑。 凌天娇轻哼一声,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问道,“他和无息哥又扯上什么关系了?” 白玉挠了挠头,“谁...谁知道呢?” “你去看过傅余元的尸体了吗?死相如何?可凄惨?” “凄不凄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死了。” “那怎么确认这人就是无息杀的?” 白玉耸肩,“本身就不是他杀的,那状元郎死的那几日,他正被李大妈缠着在家里做针线活呢。成日都待在家里,哪有什么闲工夫去杀了他?” 凌天娇无语。 “你这又是听谁讲的?” “他自己。” 凌天娇禁不住笑,身子笑的颤抖,手不断地拍打着桌子,“你可真是好骗,他说了你就信。” “他带我回家的,我不信他,信谁?” “怎么不信信我?从小到大,不都是我给你治的病吗?” “没你,我活的更自在。”白玉呛声道,“拿我当试药的,我还记得呢。” “不拿你试药,难不成让我拿那老不死的试药?要是那样,我还能活着到今天吗?” “就拿软的捏。”白玉小声骂道。 “行了,这不也把你练出百毒不侵的体质了吗?怎么还既要还要的?” 凌天娇伸手探了探宋闲云的鼻息,瞧着微弱,又说,“幸好没死,不然就是个弑君的名头了。” 她转过头看向白玉笑了笑,“你说说若是真拿了个这名头,会不会让黑鸦众在江湖上死透了?” 白玉不语,低垂着眼不愿意再跟凌天娇说话,手里把玩着匕首,眼神空洞洞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天娇也不好奇。 她自己也没闲着,一门心思地研制着宋闲云的药。 这毒... 若只是一日两日,倒没什么。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紧,对那漂亮的小美人又多了几分心疼。 “唔...” 过了三天三夜。 床上那人这才悠悠转醒,身子躺在床上都快化成了一滩水,床上都湿漉漉的,他自己更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半睁着眼,瞧着那一处光亮,本能的说道,“水——水——给我水——” 白玉此刻正昏昏欲睡。 听见声,迷迷糊糊里,脑袋差些掉到桌子上。她看着床上那人,立马跳起来给人拿水。 亲眼看着人活过来。 她的心才放了下来。 她问道,“好些了吗?” “谢姑娘。” 尽管宋闲云看着还十分虚弱,嘴唇苍白,但好歹声音听着利落了许多,拿着瓷碗的手也不哆嗦了,也没听见他再咳嗽了。 白玉正想着该如何回报天娇姐。 却听见宋闲云又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 门外的人猛的冲了过来。 她道,“难不成要以身相许?小美人,这事可是我救得你,若说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一身侍不得二女,侍我便是。” 白玉顿感无语。 但这事儿确实是天娇姐出力的多,她自觉的给人让了地方。凌天娇也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就坐了上去。 宋闲云看着从外面冲进来的女人,腰上缠着一条长蛇,足足缠了三圈,它吐着舌头,直勾勾的盯着他瞧,眼神冰冷。 而女人却瞧着火热,红发红眸。 看向他的时候,带着几分隐晦的情绪。 他问道,“不知姑娘名讳?” 这个问题是好问题。 凌天娇蹙了眉头,她的手探上宋闲云的额头,喃喃道,“也没发烧啊。” “老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名唤凌天娇。” “凌天娇?” 宋闲云虚弱的笑笑,“是个好名字。我叫...” 他眉头一皱。 “怎么了这是?” 白玉探过脑袋连声问道。 “我...”宋闲云眼神迷茫,望向两人,只觉得熟悉却不认得,眼睛最后落到了凌天娇的身上,他说,“我...” “嗯?” “可是记不得自己是谁了吗?”凌天娇问道,她伸手抓住宋闲云的手腕,“脉象虚弱,但也算平稳。” 她松了一口气,“过些日子再看看,莫要担心。” 宋闲云看着人半晌,才缓缓点了点头。 “你是——” 白玉眼瞧着凌天娇要耍混,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对着宋闲云说道,“太子,你是古越的太子,宋闲云。” “太子?” 宋闲云摇头,又看了看凌天骄,无力的笑了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不是,你才不是太子。” 凌天娇腰间的蛇狠狠地咬了白玉一口,她这才脱离白玉的魔爪,她快速的瞥了一眼白玉,好在是隔着衣料,没有破皮。 没什么大碍。 凌天娇又看向宋闲云,笑吟吟地说道,“你才不是太子。” “那我是何人?” 宋闲云只觉得脑袋发蒙,看着两人闹来闹去,一时有些糊涂,两人说的话大相径庭。 那他到底是谁? 他从何来,又到何处去? “你是老娘未过门的夫婿。” 白玉噗的一下笑出声,她眉眼尽是不可置信,她问道,“不是,那你信吗?” 宋闲云不语。 眉头紧锁,看了看凌天娇,又看了看白玉,一心只觉得眼前的红发女人让他最是信任。 很快。 宋闲云这才说道,“凌姑娘不像是会骗人的人。” “难道我像?” 第70章 被赶出来了 夜里风凉。 白玉被人赶出来,坐在屋顶上看着乌云盖月,风冷,她的心更冷。 瓦片一层又一层。 严严实实地把屋子里的声音都盖住了,她不大清楚里面发生了些什么。 她本想着在屋里待着的。 但是,凌云娇说—— “你要是不出去,我可就跟你师父讲,你这任务做的,把人送到我这里来了。” 白玉气的牙痒痒。 众所周知,姬玉衡看着像是个温和良善的好人,但那心不知道有多狠。 平日半句话不讲,罚起人来能说一大摞。 在凌天娇再三保证不会和姬玉衡说之后,白玉这才半信半疑地出去。 快到冬日。 凉风一阵又一阵的。 她冻得哆嗦了一下,不自觉地拢了拢衣服,“天娇姐真是...爷爷的。” 她不禁骂了凌天娇两句。 话骂出口了,心也就干净了。 这夜深人静的,总该想点什么。或许这个时候该想件事,又或许该想个人,才合景。 但是她现在脑袋空空的,什么都想不出来。 屋顶的视野很好。 屋子低矮,人看着也小小的一个。抬头...一片乌云。 没什么意思。 “还跟着我呢?” 白玉忽然说道,声音不大不小,但足以能让那个人听得见,她嘴边带着笑意看着黑暗里的一处地方。 黑暗里有个家伙不情不愿地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一身夜行衣黑得可以和黑夜融为一体,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人是怎么发现他的。 是西苑, 见到西苑,白玉笑眯眯地往旁边蹭了蹭,拍了拍瓦片,热情地招呼着人,“来,坐这里,小西苑。” “你到底是何时发现我的?” 西苑不动,只是站在那里,黑黝黝的瞳孔映着白玉带笑的脸,只看她抬头笑着跟他说道,“瞧瞧,怎么一见到我,都要问我这个问题?怎么?想知道吗?” “想知道。” “想知道,那你就坐过来。” 西苑却摇头,“属下不敢逾越。” “你又不是我的属下,有什么逾不逾越的。你要是再不过来我,我就告诉你主子跟踪我叫我发现了。” 白玉现学现卖。 尽管脸上带着纯良的笑,但她说的话却带着威胁的味道,听了这话,西苑对白玉的讨厌又多了几分。 他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坐到了白玉身边,再次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叫师父。” 西苑咬了咬牙,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强扯出笑意,三次问道,“师父是怎么知道的?” 白玉朝人眨了眨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是为师的秘密。” “...” 西苑不语。 看着西苑吃了亏的表情,白玉得逞,忽的笑出了声。西苑撇过眼去,闷闷的问道,“你很爱笑吗?” 白玉咳了咳,收回笑意。 然而那眼睛却依旧是在笑着的,她装的严肃,朝人说道,“还好吧,说实在话,其实我觉得我平日里挺不苟言笑,生人勿近的。” “...” 西苑想说点什么呛一呛她,什么不苟言笑,什么生人勿近。他每每见她,她都是在笑的。 可话到嘴边,他忍了又忍,这才把话又收了回去,他只道,“你说得对。” 白玉忽的问道,“我都离开靖王府了,干什么还跟着我?” “...” 西苑的沉默不语让白玉有些不爽。 可又不能把人牙撬开。 白玉轻啧一声,又问道,“难不成是王爷怕我完不成任务,半路抛弃太子殿下跑路?还是说...咱们王爷想做些什么?” “...” 难道你没有在这么做吗? 青云岭和渊国边境差有十万八千里,你还好意思这么问? 西苑想这么回答她,但还是忍住了。 “你说说话。” “...” 西苑依旧沉默着。 白玉叹了一口气,“难道是我欠了你主子钱吗?那状元郎也不是我杀的,做什么总盯着我看。更何况冤有头债有主的,我跟你们又无冤无仇,总盯着我更是不对了。” 她顿了顿,“你们要是想对黑鸦众下手,那盯着我也不对劲啊。我只不过是他们手底下的一个小小的杀手而已。” 西苑这才开口,“上次,你说你不是山羊,你骗我。” 白玉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叫西苑想到了这件事。 做人到底还是不能说谎,一个谎就要用另一个谎来圆,圆来圆去,就撒了一堆的谎。 “所以,白小姐是山羊吗?” “这件事吧,其实他是有原因的。”白玉干笑两声,连忙说道,“你问我的时候,我听错了。我以为你们说的是山杨,杨树的杨。那我的羊呢,那是小羊的羊。这两者肯定不搭边不是吗?那我说自己不是山杨,那不也是对的嘛?” “所以呢?” “我没有骗你,也没有骗你主子。” 白玉撒的谎,连三岁小孩都骗不成。 可那又如何。 就算白玉明着说自己是那山羊,他也不能将她怎么办,他只能接受这份说辞。 这不过只是个身份的问题。 主子早就知道了,也就没必要再听她继续在这里胡编乱扯,他应承便是,就当哄哄小孩了。 “好,我相信白小姐。”西苑道。 “当真?” 白玉笑意更甚,她侧过身子,眼睛亮晶晶的,直盯着他瞧,一字一句地问着人,“西苑,你当真相信我吗?” “嗯,相信你。” 美人计,不可信! 西苑在心里连连念叨着,美人计,不可信...不可信! 白玉嘿嘿一笑,将身子又转了回去,她抬头看着天,懒洋洋地说着,“那就对了,相信我就对了。我可是个很诚实的好人。” “嗯,对。” 西苑不冷不淡地应道。 白玉啧啧两声,“啧。果然,你果然没信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傻子。” “为什么这么说?” 西苑想也没想,随便地敷衍了一句。 “到底谁会信那样的话?”白玉嘲弄地笑了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或许...只有傻子会信吧。” “傻子也不会信。” 第71章 喝酒 “啧。” “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啊?”白玉挠了挠头,无奈解释道,“不过是觉得无聊开个玩笑罢了。” 西苑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白玉别过头,说道,“那什么,你难道不担心那什么太子吗?那可是你主子的宝贝疙瘩啊。也不知道你主子怎么想的,明知道我是做杀人勾当的,却让我来保护人。” 良久。 西苑才开口,“主子相信你。” “相信我?”白玉下意识地反问道,“他相信我什么?” 她注视着西苑的眼睛,想要从中知道些什么细节来证明自己的猜测,然而西苑的眼睛却波澜不惊,什么也看不见。 西苑也同样回看着白玉,他道,“相信白小姐的能力和人品。” 白玉收回目光,挑眉笑道,“那他还派你来监视我?” “...” 西苑没敢再继续接着白玉的话说,她总是这样怀疑他的主子,但他也无法说明他的主子为什么会这样对她。 他只好无力地解释着,“主子没有派属下来监视白小姐。” 白玉反问,“那你是在做什么?” “替白小姐解闷。” “噗嗤。”白玉笑出了声,她知道问西苑问不出什么来,却还是想问问看,看这个人能扯出什么奇奇怪怪的答案来。 白玉忍住笑意,又问道,“那你们主子能不能过来替我解解闷?” “这...” 西苑有些为难,他思索片刻后,最后决定将这个答案抛给自己的主子,反正他也想见到她不是吗? 西苑道,“这件事,白小姐要去亲自问主子才能知道。” “那怕是要杀头的。”白玉耸肩,“这背着他说点什么还行,要是当面,我怕我小命不保。” “如果是白小姐的话,就不会。” “难道我很特殊吗?” “嗯,对主子而言,白小姐是特殊的存在。”西苑却说。 白玉愣了一下,她开玩笑着否认道,“糊弄小孩就算了,糊弄我。小徒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说的是真的。” 白玉沉默了一会。 对上白玉的眼睛,关于这件事,西苑似乎也不是那么肯定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毕竟主子的心思难猜。 他不知道为什么主子一觉醒来就匆匆去找这个人,甚至没来由的包容她的任性妄为,任由她在太岁头上动土。 主子甚至愿意为她花十万两黄金。 是爱吗? 世间万物一切发生都有缘由。 那,从何而来的爱? “我...” 没等西苑把话说完,白玉便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行了,别想了。再为难你,我也成了那不是人的家伙了。这件事就先这样,就此打住吧。” “主子他...” “嘘。” 白玉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个葫芦,扔到了西苑的怀里,她笑着问道,“能喝吗?” 西苑愣了愣,摇了摇头。 “不能喝酒?倒是真无趣的。” 白玉轻啧一声,拿开塞子,往嘴里狠狠地灌了一口酒,酒香辛辣,却回味无穷。 明明没有喝,西苑却能闻到那股辛辣的味道,他不禁皱了皱鼻子。 白玉瞟了他一眼,“做你们这行的,难道不能喝酒吗?” “倒也不是。” “嗯?” “基本上是不喝的。” 白玉扁了扁嘴,“这和不能喝又有什么区别。” 她又问道,“给的银两可多?” 西苑又摇了摇头,“还好,不算多。也就是主子给白小姐一次的打赏。” 白玉笑了,“金子啊?那还少吗?” “白小姐呢?” 没想到西苑会反问,白玉思索了片刻,说道,“有时候多有时候少,没钱的时候几两银子的也接,有钱的时候什么都不想接。” “真好。” “好什么好。”白玉无奈地摇了摇头,“自从之前发生过一件事之后,我就很少接过任务了。” 她看着西苑认真地说道,“这还是我这几年来接的第一个任务,超大的任务。所以...太子不可以死,他现在比我的命都重要。” “他现在价值可是十万两黄金。” 西苑看着与平时不大一样的白玉,试探性地问道,“白小姐喝醉了吗?” “那倒没有。”白玉憨笑一下,“只是一喝酒就比平时话多,西苑大人不会嫌弃吧。” “白小姐为什么叫我西苑大人?” “总归是大人的,跟着王爷混的人应该都是大人。像我这样的老百姓,是该叫大人的。” “白小姐...你喝醉了。” “那没有,我酒量好着呢。千杯不醉,万杯...也行。”白玉笑得迷糊,双眼朦胧地看着天,“万杯...也行。” 趁此,西苑咬了咬牙,试探性地问了一句,“白小姐喜欢...靖王吗?” “喜欢...?” 白玉侧过身子,看向西苑。 她把住西苑的头,“你别晃。” “我没晃。” “说了,你别晃。” “我真没晃。” 西苑有些无奈,他怎么也想不到刚才还装得挺能喝的一个人,不过喝了一口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该说她不行还是说她行呢? 他乖乖的将身子坐直,可是白玉眯了眯眼,又说道,“晃什么啊,师父。” “师父...?” “师父,鬼姐姐还在生你的气。你那日为什么要把她的娃娃扔到河里?”白玉的声音带了几分疲惫,“那可是她母亲留下的唯一一个东西了。” “你又不和鬼姐姐解释,你就在那里晃,你晃什么晃?你就知道晃。” 说着,她忽然一个巴掌照着人打了下去。 好在西苑躲闪及时,躲过了一击。 刚刚那句话,他本来也没想到白玉会打人,只是感觉到情绪有几分不对,防备了一下罢了。 属实没想到... 喝醉了的这女人连自己师父都敢打。 “师父...” 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师父,那可是母亲的遗物啊。” “我都没有。” 西苑做好了防备的姿势。 他听着白玉又缓缓说道,“母亲的东西该有多珍贵啊,那天我瞧着鬼姐姐在被子里哭,哭得我也在想——” “我的母亲...” “可我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总该是美的,他们都说我是个美人胚子,母亲定然也是个美人。” “...” 自恋狂。 第72章 睡觉 白玉睡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西苑皱眉看着倒在屋顶上,怀里还抱着葫芦的少女,他不禁要发疯。 真是疯了。 若是她在上面着了凉,若是等主子问起来,是一件事。若是把她抱起来再送进房里,便算是有了肌肤之亲,这更是一件事。 横竖都是死罪。 西苑左右寻思着,心一横,抓着白玉的脚腕就往下拖,这既没着凉,也没有肌肤之亲。 这下主子便找不到理由罚他了。 只听“哐当”一声,西苑身子一颤,他缓缓地回过头去,只瞧见那白玉的头正挨着柱子,然而她抱着葫芦的手已经紧紧地,不撒手。 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他不知道现在的白玉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晕死过去。白玉常年练武,身子自然强健,只是小磕小撞,应该不会碍事。 他自我安慰着。 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后猛的回过头,直念叨着—— “没看见,没看见。” “只要我没看见,就行。” 他步伐迅猛,拽着人的脚腕,把人扔到门口,随后又“哐哐”地敲了好几下白玉屋子的门,便立马跑得无影无踪。 后续,他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只希望白玉醒来之后,忘记昨夜是跟他喝的酒。 他甚至在躲起来的时候,还在拍着自己的胸脯,自我安慰自己,念叨着,“没看见没看见,只要我没看见,就不是我做的,那女人也没撞到头。” “没看见——” “我没看见——” 客栈里。 凌天娇开门,便瞧见白玉喝的烂醉躺在地上,小脸喝得红扑扑的,身上几处杂草,她估摸着是不知道跑到哪里疯耍去了。 她想了想,随后抬起眼,向里屋说道,“小美人儿,选一还是选二?” 宋闲云估摸不清凌天娇的想法,他也不好发问,只好随便说道,“选一。” 外面很快传来回应。 “晓得。” 凌天娇果断地拎着白玉的胳膊便往另一边拖,嘴里还笑呵呵地念叨着,“诶呦小白玉,先委屈你了,咱就睡地上一晚上吧。待会儿姐姐给你找个被子盖上,免得你着凉找老娘的事儿。” 她将人拖到了一旁,蹲下身摸了摸白玉的脸,探了探鼻息,又捏了捏白玉的脸,跟人说道,“你那带来的药罐子也不能睡地上吧?万一睡地上着了凉生了病,你岂不是比自己死了还心疼?所以...安心,躺地上吧。” 凌天娇摆正了白玉的脑袋,再次说道,“安息吧。” 白玉喝的晕乎乎的,自然听不见凌天娇说了些什么。她翻了身算是回应。 凌天娇绕了绕自己的头发,她转身便朝着里屋走去,对着宋闲云的床摆放着一把贵妃椅,她悠哉悠哉地躺了进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哎!” 眼看着凌天娇要与自己一屋就寝。 宋闲云的耳朵都红了,他将自己藏进被子里,卷着被子,欲要起身跟人换位置。 他小声跟人道,“凌姑娘,不如——” 凌天娇摆了摆手,也不管宋闲云那些个小心思,“你什么也别想,你乖乖在那里睡觉,什么时候把病睡好了,什么时候再睡。他爷爷的,老娘费了那么多功夫给你治病,别治出一个死人出来。” “可是——” 眼见宋闲云眉头紧蹙,还想说些什么,凌天娇懒懒的支起身子,拒绝道,“没有可是。” 她看着宋闲云,有些暴躁,“他爷爷的,你的身子要紧。你要是在我这儿出了什么事,那狗东西可是会要了我的命的!” “山羊姑娘性子很好,不会找凌姑娘的事的。”宋闲云说道,“凌姑娘大可放心。” “那你看老娘性子好?” 宋闲云怔了怔,“凌姑娘...心善。” 凌天娇嗤笑,“心善个狗屁,你瞅那死丫头心不善?那是因为你对她重要,你现在比她的命都重要。你要是对她不重要。” 她顿住,冷哼一声,“看见那死丫头经常拿着的那刀了吗?她拿那把刀杀过多少人你清楚吗?你赶紧给老娘乖乖睡觉,别逼老娘发飙!” 然而,宋闲云却只注意到。 “我...比她的命重要?” “啊?”凌天娇愣了一下。 宋闲云支起身子,那双眼满是认真,他认真的跟人说道,“凌姑娘万不可这般想,我的命重要,山羊姑娘的命也重要。” 凌天娇哑然。 看着这个连开玩笑也会认真的人,顿时陷入了几分迷茫。曾几何时,也有人和她说过类似的话。 那人说—— “医者仁心,以高尚情操,行仁爱之术。无愧于天,无愧于地。人无贵贱,众生平等。” 然而就这样的人,却死在了权贵的手下。 凌天娇别过头,轻哼一声,“放心吧,在老娘的眼里人人平等。治与不治,都只看老娘的心情。” 被一个跟她同岁的人教训。 她心里不大痛快。 凌天娇躺了下去,越寻思就越觉得不对劲,越寻思就越觉得不太爽快。 她想了想,随后大声地喊道,“宋闲云,你小子呢,就乖乖地在床上躺着,什么也别想,乖乖地睡觉。明天都会好的。” 宋闲云小声应道,“好,凌姑娘夜安。” 凌天娇冷淡地回复道,“嗯,夜安。” 一片黑暗里。 宋闲云听得见那人微弱的呼吸声,他侧过身子,面对着她,伸出手,似乎只有这样,他们的距离就又靠近一分。 然而,他清楚的知道。 他和他们不是一类的人。 不会同行。 他闭上眼,睡意席卷而来。 他很久没有这么快就入眠过,从前总是失眠,身子本就不好,又加上失眠,每日都混混沌沌地过着。 他朦朦胧胧地想些什么,只觉得身体变得轻盈,更加轻快。 好像下一秒他就能冲破牢笼,化身为一只鸟,飞出去。 他想,如果可以。 他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 今日发生的事情叫他有些接受不过来。 从前发生的事装在一起一箩筐,也没有今天的事情有意思。 又是晕倒,又是蛊虫,又是失忆的。 宋闲云想着—— 睡吧,睡吧。 万一明天起来,一切都会好了呢? 第73章 出岔子了 一觉起来,白玉只觉得头疼。 她从地上支起身子,身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她抬眼迷茫地扫视着各处,最后目光落到了贵妃椅上面的那人身上。 “醒醒——” 白玉踉跄上前,晃了晃凌云娇的手臂,“天娇姐,醒醒——” 凌天娇眉头微皱着,她甩开白玉的手臂,转了个身子继续睡着,“滚蛋!少吵老娘好梦!” 白玉收回手,十分淡定。 她找来小二接了一盆温水,看着眼前仍熟睡的凌天娇,手一扬,直接将手里的水盆倒在了她的脸上。 她看着惊吓起身的凌天娇,无辜的笑了笑,“天娇姐,清醒了吗?” “...” 凌天娇被水泼得红了眼。 那双红瞳看着更加渗人,她紧紧盯着白玉好一会儿。 白玉不敢看凌天娇的眼睛,眸光一扫,看向里屋,对上宋闲云的眼睛,她咽了咽口水,没等凌天娇抄家伙,就立马奔向宋闲云而去。 嘴里喊着,“太子!你身子可好些?” “啊...山羊姑娘。” 宋闲云没看清状况,他看着奔自己跑过来,脸色发白的山羊姑娘,脑子混混沌沌的。 白玉走到宋闲云身前,上下打量着宋闲云,脸色比前些日子红润多了,她满意的笑了笑。 随后又继续问道,“殿下今日觉得身子可好些?可舒畅?” 宋闲云不知道想到些什么,那皙白的脸上顿时浮起一片奇怪的红晕,他低下眼,没再看白玉。 随后,他小声说道,“承蒙凌姑娘照顾,身子已经舒畅许多。” “不是?” 闻言,白玉顿时觉得脑袋像是遭人用棍子打了一顿,神智不大清醒,她看着眼前的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试探着小声问道,“不是,您...难道真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 “以身相许了?” “啪”! 没等白玉反应,脑袋真的遭人打了一下,她捂着脑袋,看着身后那个浑身湿漉漉的女人,扁了扁嘴,没敢说些什么。 凌天娇骂道,“龌龊。” 白玉的脸顿时红了一片,烧到耳朵那边,她嘿嘿干笑了两声,自觉给凌天娇让道 凌天娇冷冷瞥了白玉一眼,她腰上的蛇也随同主人一样,冷冷的看着她,嘴里吐着信子,发出“嘶嘶嘶”的声音。 而宋闲云好像什么也不懂一样。 他迷茫的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他问道,“什么龌龊?二位在说些什么?” 凌天娇的头发正滴着水。 他欲要起身,去给凌天娇拿干巾,结果被凌天娇一个手掌又压回了床上,他抬起头看着凌天娇说道,“凌姑娘的头发怎么是湿的?莫要感冒了。” 凌天娇看了身后的白玉一眼,冷笑一声,随后一个跨步便坐到了宋闲云的身侧,手指抚上宋闲云的手腕,一边骂道,“哼,认识这些年,还不如认识几日的公子来的贴心。” 白玉转移目光,不敢说话。 只听凌天娇又继续骂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法子?那老不死的这么做,你也跟着学去?他好的不学,你净学那坏的!” 白玉依旧不敢说话。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听着凌天娇的训斥。 然而。 凌天娇却没再说白玉什么,她眉头一蹙,看了看宋闲云的面色,有些迟疑地说道,“这个脉象...” 这话听得白玉身子一激灵。 她抬起头,看着凌天娇,忙问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凌天娇摇头,继续给人把着脉,思量着说道,“这脉象很奇怪,是...平脉?不对,还是不对...昨日还是将死之人的脉象,今日怎么...” “这不是...” 白玉也跟着皱了眉头,“有鬼?” “是,就算再如何医术高超,也做不到一日就将将死之人完全治好。”凌天娇骂道,“奶奶的,这跟神仙有什么区别?” 宋闲云看着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笑了笑,“凌姑娘,无妨。一切皆是命数。本...我早就以为生死有命,只是抱歉凌姑娘这几日的辛劳了。” 凌天娇的脸色有些黑。 还没等她伸手打他两下,白玉就将她的手压了下来,她摁着她的手,一脸乞求着,小声地说,“算了吧,算了吧。天娇姐,别生气。” 凌天娇看着白玉装可怜的样子,翻了个白眼,随后对着宋闲云说道,“你小子把你的心放在肚子里,安安心心的。这天底下没有老娘治不好得病!实在不行...” “不行!”白玉立马道。 凌天娇轻哼一声,“实在不行,老娘再多研究研究,多翻翻古籍什么的。早晚把你从阎王那里抢回来。” 宋闲云愣了愣,随后对着凌天娇说道,“好,那就多谢凌姑娘。” 凌天娇道,“谢什么,老娘又不是不要报酬的。” “那凌姑娘想要什么?只要在我力所能及范围内,凌姑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 凌天娇轻啧一声,她看着眼前俊美无双的小公子,手指勾向宋闲云的下巴。 两个人的距离愈发的近,宋闲云只觉得心脏在扑通扑通地乱跳,只听见凌天娇说道,“我要你,你能给吗?” “诶诶诶!” 白玉伸出手隔在两个人中间,将他们拦了下来。前些日子那楼里的姑娘调戏他,他都是立马拒绝。 这会儿却看着人不出声。 她果断替宋闲云拒绝道,“不行。” 凌天娇冷冷斜了白玉一眼,“我问的他,臭丫头你插什么嘴?难不成你这丫头是他的陪嫁丫鬟。他若是答应,你也得跟着来?” “我是...”白玉顺嘴就要解释,可刚说出两个字便反应过来。 她为什么要跟人解释这些,她有些闷闷地说,“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你也是真不怕他那老爹龙颜大怒直接把你砍了。” 凌云娇耸肩,无谓的说道,“这人又没答应呢。你在着什么急?” 说到这里,她偏过头看向宋闲云,调笑着,再次问道,“所以,你能给吗?” “好。” 第74章 珍重 白玉顿时觉得脑袋像让人炸开了一样,她揉了揉耳朵,神情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她的视线在两人的脸上移来移去。 声音打着颤,“殿下...?” “山羊姑娘,请说。” 宋闲云抬眼看向她,不像痴傻模样,反而带了几分认真。 一见钟情还是什么。 也不能这样做的! “殿下你看看这个人,你喜欢这个人吗?虽然她治了你的病,或许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救命之恩。但是殿下你也没必要到达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地步吧?更何况,她是要你入赘到她家,那老不..不是...” 白玉的手揪在一起,她咽了咽口水,“我那远在天边的皇帝,应该也不能让你这么做吧?” 白玉的心情到达了低谷。 从前让人差些杀了,也没有叫她这样慌乱。她暴躁地揉了揉脑袋,看着一脸纯善的宋闲云。 只觉得心情乱糟糟的。 这可怎么办? 她日后怎么再见宋池?难不成让她告诉他,他花了十万两黄金交给她的任务。 让她给扯到这里来了吗? 把人护着护着,给人护出去了吗? 白玉转向凌天娇,试图在凌天娇的身上下手,她面露委屈,屈膝半跪在地上,握着凌天娇的手,“天娇姐,你知道的,我白玉这辈子最爱,也最缺的就是钱了。这个任务是我接的,你先等等。你等我把他安全护送到渊国,面见了公主...我就有钱了,不是?” 她故作啜泣,“有了那钱,我就可以去养...” “嗯?” 白玉迅速说道,“买个包子店。” 凌天娇垂眸看着她,眼底带着笑意,她拍了拍白玉的手,“知道你心疼那些钱。姑奶奶我再胆大妄为,也不敢把手伸到一国太子的身上。” 她伸手戳了戳白玉的额头,“瞧把你吓得。” 与此同时。 宋闲云的目光暗了暗。 凌天娇的视角看不见宋闲云的神色,她胡乱揉了揉白玉的脑袋,“你只要下次有功夫的时候,到这里来替我试试药,姑奶奶就什么都好说。” 白玉目光迅速瞥过宋闲云,又垂下眼,应道,“试药就试药,能不能把我打昏,再让那些个虫子在我身上爬。” “怎么不说给你打死?” “也不是不行,你看我师父他老人家愿不愿意吧。” 凌天娇哼了一声,“那老不死的,谁管他愿不愿意。年纪挺大,长得还像个二十来岁的人一样。” 白玉啧啧两声,“你去问问他,看看他是怎么保养的?你也学学。” “谁要跟他学!” 白玉故意调侃着,试图忽略宋闲云那双沉寂的眼,如果这不是什么破任务,她也不会这么做。 但,他二人属实算不上什么良缘。 白玉站起身,揉了揉膝盖,叹道,“师父要是知道你现在见一个爱一个,浪荡不羁,放纵自己,肯定也羡慕你。” “谁让他天天拉着一张死人脸。” 凌天娇不以为然,“那有什么的?男未婚女未嫁的,还不许姑奶奶逍遥快活?” 白玉淡淡地看了宋闲云一眼,紧接着附和道,“确实,男未婚女未嫁的。” “行了,我的小财迷诶。” 凌天娇站起身走到桌子边,在她带来的竹篮子里随意翻找几下,最后掏出一个小葫芦来。 她随便将它扔到白玉怀里,转过脑袋看着白玉嘱咐道,“听好了,这东西要一日一粒。时间不多,半个月左右就差不多了。” “好。”白玉认真地用脑袋记着。 “注意叫他多歇息,一日三餐照常,少油少辣。” 白玉将小葫芦塞到随行的包里,小声地念叨着,“一日一粒,半个月,多歇息,三餐,少油少辣。” “记住了?” “记住了。” 凌天娇没在管白玉,她走到宋闲云的身边又坐下,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啧啧道,“这还瘦着,脸上都挂不住肉。” 她道,“如果你想离开,你就用昨晚我教你的法子。若想寻我,便到这里来寻。你何时来,我何时在。” 美人儿消瘦。 她看着就心疼。 “记得。” 宋闲云那一对眼似浓墨一点,朝着人弯弯地笑着,他微微抿着唇时,像在认真地思索着什么。 他看向凌天娇的眼神里带着情愫,他无奈着说道,“只怕凌姑娘到时候便不认我了。” “怎么会不认?” 凌天娇立马反驳道,她拉过宋闲云的手,小指勾住他的小指。 她抬眼看着宋闲云的脸,便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我凌天娇若是会忘了你,便不得好死。” 白玉及时插嘴道,“那可不行,用凌天娇这名字可不好使,老天爷也不会答应。怎么该是用鬼娘子,那是你师父给你取得。” “鬼娘子?” 宋闲云眸光一亮,他看着凌天娇,问道,“莫非凌姑娘...是药师谷的嫡传人?” “怎么还加上个嫡字?那药师谷的兄弟姐妹们可不会答应。”凌天娇道,“药师谷怎么了?” 宋闲云摇头,“无事,只是觉得有些惊讶。原来鬼娘子是个与我同岁的姑娘。” “难不成你以为鬼娘子是个七八十岁,白发苍苍又油尽灯枯像个鬼的老太婆?” 白玉故意问道,又看向凌天娇,对上她的视线,改口说道,“然而,其实真正的鬼娘子是美貌与能力集一身的美人。” 凌天娇哼了一声,“有什么好惊讶的,我们美人儿太子日后要认识的人多了,而我不过无名小卒罢了。” 白玉下意识地看向宋闲云,他眉目温和,听了凌天娇的话没什么感觉。 天娇姐话里有话,她明知道入了渊国之后,宋闲云在渊国的身份只会一落千丈,从太子,变成了质子。 然而。 宋闲云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若像凌姑娘所说,是我所求。” “一路艰难险阻,磕了碰了,还有什么发热的药,姑奶奶都给你们准备了。” 凌天娇嘴角勾出一抹笑来,“平安便无事,若是死了,姑奶奶追向地府,也要讨你们的账。” “还望姑娘珍重。” 第75章 马车 行至渊国,仍需半月。 白玉变得异常的沉默寡言,她不再主动和宋闲云搭话,只是买了一辆马车,自己抱着刀在外头当了一阵子的车夫。 凛冬将至,天气愈发的冷了。 白玉在路上置办了几件御寒的棉袄,除了自己身上穿得那件,几乎全都塞给了宋闲云。 她又买了些棉被扔给了宋闲云。 免得宋闲云体弱,一个不小心就冻死在马车里。这一路只他二人,若是怪罪下来,白玉是有理也说不清。 怎么死的呢? 冻死的。 棉袄花花绿绿,五颜六色。 像极了长辈们喜欢的那些个款式。 宋闲云眼睁睁地看着白玉穿着一件还算漂亮的棕褐色棉袄,她嘴角带着笑,将一堆颜色纷繁复杂的棉袄塞进了车厢,并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 “穿上。” 她的语气也是冷冰冰的。 从前山羊姑娘最是活跃,安静不得,是个没什么事情也要找些事情做的性子。如今,她在外头坐着赶马,除了送些饭食的时候,从不与他说话。 就和宫里的那些侍卫一样。 冷冰冰的,整个人都冷冰冰的。 宋闲云端坐在马车里,马车不算透光,被白玉用棉被都罩起来了。 车厢里昏昏暗暗的,但异常的暖和。 他看着用厚棉被做成的门帘,只觉得四周寂静,心里空落落的。 他张了张嘴,思量许久后。 这才开口,他问道,“何时与他们会合?” 帘子外,安静了好一会儿。 他听见纸张翻开的声音。 不久后,外面起了声,声音闷闷的,若不是仔细听,都听不大清楚。 “应该是凌云镇,在渊国的边境小镇。” 凌云镇... 青云岭... 倒是都有个云字。 宋闲云想了想,他问道,“这些镇子怎得都有个云字?” 厚重的帘子被掀开。 这昏暗的马车里终于有了几分光亮。 那人的面容露了个大概,她眼睛瞥向里头的宋闲云,眉头蹙着,那张脸仍冷若冰霜,她声音低沉,隐隐带着几分关切。 她问,“太子今日可是身子不适?” “没有不适。” 宋闲云如实回答道。 然而,得到回答后的那人没有再说话,放下帘子,继续专心赶着马车。 车厢里又恢复昏暗的了。 半晌,外头才幽幽道。 “我也不知,这地方的名字又不是我起的。或许他们喜欢云?这么说来,殿下的名字也带着云,或许他们见着殿下,会觉得意外亲切吧。” 听了这话,宋闲云眉眼顿时带了笑意。 原不是厌弃他了,几日的压抑,在此刻全都烟消云散了。 宋闲云想着,或许山羊姑娘只是近些日子心情不好,这才不愿意同他说话的。 他挪动身子,一点一点移到离门帘最近的地方。 隔着门帘。 他尝试着与白玉搭话,他问,“山羊姑娘做这个之前,从前是做什么营生?既会轻功又会赶马,好像没有山羊姑娘不会的。” “营生?” 白玉抬头看了看天,“从前没什么营生,这些只不过是让人教的。不过殿下有句话说错了,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什么都会。自然是有不会的。” “什么?” “比如说,我不会像小鸟一样在天空上飞,也不像天娇姐一样会给人治病。” 她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地说,“我只会杀人。” 说到这里,白玉不由得叹了声气,她无奈地讲道,“我也不会打牌。若是当真什么都会就好了,不然也就不会次次都是输的血本无归。回家要被沐哥师父他们数落。” “那...” 白玉打断宋闲云的话,问道,“我一直有一个疑问。” “请说。” “太子殿下对鬼...天娇姐的感觉是什么?” 听到凌天娇的名字。 宋闲云瞬间脸红了一大片,他只感觉到他的脸现在烫烫的。 不需要用铜镜照照,他就知道自己现在那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虾。 他忽的庆幸起白玉并没有在车厢里,是在外头赶车,不然瞧见他满脸通红,定然什么都知道了。 可知道又如何。 他道,“喜欢。” “喜欢什么?” 白玉轻笑一声,故意吓唬着宋闲云,“天娇姐虽美,但性子却是毒辣得很。太子殿下也不怕天娇姐把你抽筋拔骨,仍入药锅里面浸泡七七四十九日,最后做成她院里只能瞧不能碰的药人吗?” 却听宋闲云道,“不怕。” 白玉有些意外,她又道,“哦?难道太子殿下是以为天娇姐会对殿下大发慈悲一次吗?” 里面沉默了片刻。 “不是这样的。我觉得凌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白玉抿唇,却没说些什么。 她不忍心打破宋闲云的那些可悲的想象。 天娇姐又怎会是心善的菩萨? 她们这些人若是在话本里,都是些罪大恶极的反派,是要叫正派的那些主人公杀了得取名声的。 说到底,就算宋闲云比她大。 他也不过是尚未开窍的孩童。 白玉不清楚那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宫里怎么会养出这类的人。 她想着,或许是装的,又或许是无知。 白玉并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喜好,只是笑了笑,“太子殿下喜欢就好。” 她顿了顿,打趣着说道,“太子殿下若是喜欢,那我便将她抢来,给太子殿下...做妾可好?” 闻言。 宋闲云掀开帘子,露出一张通红的脸,他认真地看着白玉,道,“山羊姑娘莫要再打趣在下了,凌姑娘虽好,却同我委实不是一路人。此路艰险,或无生还。更何况...凌姑娘绝不是该做妾的人。” 白玉转过眼,看见宋闲云离自己不过几尺,她愣了片刻,又转过头,问道,“那殿下觉得天娇姐该是做什么的人?” “做她自己。” “若是她做不成她自己呢?”白玉嗤笑着,“这天底下有几人能真正的活成自己?” 宋闲云赶忙道,“在下会向佛祖保佑,凌姑娘必然会成功的。” 白玉又笑了,“若是佛祖不同意呢?” “那就杀光他的信徒,直到他同意为止。” 第76章 小妾 白玉嗤笑,“倒是狠厉,你倒不愧是官家的人。” 话里话外讽刺意味尽显。 杀光佛的信徒... 说得倒是好听,看着像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却将杀人说得这么容易。 也对,他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自然有大把的人替他拿这个刀,自然能装成良善之人。 宋闲云听得清楚,白玉不大高兴,她那张脸冷的更厉害了,明明尚在秋日,却仿若入了寒冬腊月那般。 他不知道如何说,只好闭上嘴。 他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个人相处,她总是阴一阵晴一阵,开心就笑笑,不开心的时候就冷着一张脸,谁也不愿意理。 白玉不说话。 整个人都阴沉沉的,她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些什么,毕竟自己也不算什么好人。 只是不高兴而已。 宋闲云靠在车厢里,车体软软的,毕竟是绑了棉被。 他实在忍不住,掀开帘子,坐到了白玉的身侧,“你不高兴?” 白玉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更何况张嘴同他说话了。 宋闲云忽然想到在东宫的那些日子,病体残躯,屋子静谧,他没有一个说话的人,甚至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自从凌姑娘给他治病之后,他愈发觉得身子利索了许多,说话也铿锵有力了。 他这才发现,他原是个爱说话的人。 “山羊姑娘。” “嗯?” 白玉应了一声,却仍是冷冷淡淡的模样。但应了总比没有应,要强上许多。 宋闲云再接再厉地道,“姑娘,可是我有什么话说错了吗?” 白玉停下马车。 她侧过眼看着宋闲云,缓缓道,“你在讨好我。” “什么?” “你以为我是个喜欢杀人放火的,你在照着我的性子,跟我说话。什么杀光他的信徒,只为博红颜一笑。” 白玉的态度格外认真,可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纠正过别人心里自己的形象,她看着他,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她说,“这不像你。” 宋闲云不语。 他在思索着什么。 白玉又道,“于我而言,杀人不过一刀的事情。但于你而言,杀人不过一念之间。如果你萌生了这个念头,再具象化,整个古越,会变成人间地狱。” 她顿住,看着宋闲云的脸色愈发苍白。 她依旧选择继续说道,“太子殿下,当你以为杀人不过是一件小事,是可以供你哄倾慕之人开心的时候,这对于我们百姓来说,相当于天塌了。” 连统治者都不把百姓当人。 这天底下哪里还有把百姓当人的人? “天塌了...”宋闲云垂眸,“抱歉,是我错了。多谢姑娘指正,不然我可真就成了古越的罪人了。” 白玉不语。 她看似认真地赶着马,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雀跃,她到底是怎么说出这样富有哲理的话的? 日子混沌。 不过一日三餐,其他的时候都在赶路。 直到看见那座高墙围成的关卡。 白玉递过过关文书。 守城的人检阅放行,这一切对于白玉来说,都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一众人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白玉忽然觉得她为宋闲云赶马,也觉得是件荣耀加身的事情。 毕竟那可是太子。 “殿下,凌云镇到了。” 白玉替人掀开门帘,毕竟门帘厚重,万一伤了那人贵体,倒算是她的事情了。 一缕光从门帘那边照进来,宋闲云不适地睁开眼,只见到白玉后面乌泱泱地围了一群人,不管男女老少,都直勾勾地往里面瞅。 非要瞧瞧这个从古越来的太子到底长个什么稀奇模样。 虽说古越和渊国是邻里关系,但少有贸易往来,甚至人口进出,都是严加看管。 所以,古越若是来个人。 自然是一件稀罕的事情。 更何况,最近有个茶余饭后消遣时候传出来的消息,古越太子此次前来,是要与公主成亲的。 那感情好。 他们倒要看看这个太子能不能配得上他们能征善战的貌美公主。 他们伸着脖子,非要看出个什么来。 白玉只好放下帘子,跟人说道,“殿下,现在你暂且在里面呆着,非必要,少出来。” 她的语气有点不耐烦。 他们这么小一个马车,前前后后都围了不少的人,他们都争先恐后地挤着,甚至有人想扒开窗子来看。 好在窗子是封死的。 真正的出气口,被白玉安排在了车顶上。 那些守城门的家伙们也不管,站在那里看热闹。 白玉心里烦躁,却又只能装出一个友善的样子。 她咳了咳,大声道,“大家让让,大家让让。” 但是效果并不明显。 白玉看着这么一群人围着自己的马车,心脏直突突地跳。 心里什么也没想,只想着—— 让开,快让开! 这马车虽然的买的,但也是蛮贵的。 她心里暗骂着,你太子倒是爽快了,甩甩袖子,坐在里头就当个没事人一样。 钱难挣,屎难吃。 从前都是挡路便杀。 这又如何杀得? 白玉顿时犯了难,杀人倒是好做,一刀一个,护人却是最难的。 偏偏她又不能杀了这太子。 这也没辙。 “来人可是古越的太子?” 不远处,一红衣女子骑着一匹红鬃烈马呼啸而来,白玉面前挤过来一个小姑娘,小脸圆乎乎地,手里还拿着一块糕点。 即使是放大了音量,声音依旧是软软的。 白玉回应道,“是。” 人们替红衣姑娘让开了一条路,她容貌明媚,眉眼带着几分笑意,看着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 也问了和那姑娘一样的问题。 “马车里的可是古越的太子殿下?” “是。”白玉温声答道。 “嚯,那就是戚后娘娘钦定女婿了?”红衣姑娘看着似乎虎头虎脑的,她带着几分好奇地看向白玉,又忽的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啊,忘记自我介绍了。” “我呢,是渊国国公之女——慕容晓。” 她朝着白玉眨了眨眼,“你就是古越的太子吗?” 白玉一愣,摇了摇头。 “太子在里面,自小体弱,不宜受风寒。请原谅我们的无礼。” “那姑娘是何人?”慕容晓蹙了眉头,“可是太子殿下带来的小妾?” “...” 第77章 江宴 小妾? 白玉顿感无语,什么小妾会像她这样还要赶马车的?那这男人倒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吧。 她道,“只是平民,貌似无盐,攀不上我古越太子。” “平民?” 慕容晓似有疑虑,她上下打量着白玉,皱了皱眉,像是奇怪,她嗤声笑道,“古越的太子倒是有排面,还叫平民来护驾。” 白玉垂眼,淡淡笑了笑。 按道理,那些人马应当先比他们来得早。 照慕容晓的意思说,他们是第一个来的。 她抬眼对上慕容晓讽刺的眼神,“太子温厚贤良,深受百姓爱戴。我古越平民不放心太子前往,便将在下推选出来一同护送殿下,实为我们对殿下的爱护。” “爱护?” 这些话慕容晓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她的公主殿下早就在这病秧子被那死老头扔过来时,早就把他调查的清清楚楚。 什么深受百姓爱戴? 就一药罐子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谈什么百姓爱戴? 说是爱戴,不就是没什么权利,使不了威风,不被他父皇放在眼里吗? 但慕容晓没有说。 毕竟还真要给这个废太子一点尊重才是。 她嗤笑着,给两人让了道。 就算如此,那坐在里面的太子依旧没有露面,只让外头自称平民的女人与他们周旋。 只是那女人... 怎么那么眼熟? 慕容晓坐在马上,远远的看着。 她心里道,当真不如国师大人。 渊国凤城公主府。 几近奢华的宫殿里,空荡荡的。 男子白发如雪,半身赤裸地跪在殿内中央,肌肤宛若白瓷般皙白,肩头透着点点红,他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只露出羞红了的耳朵。 他默不作声,却将腰挺得笔直。 手指却紧紧地抓着裤子的布料,像是要把它抠出一个洞来才会罢休。 除了他,殿内还有另一个人。 是个女子。 榻上女子衣冠整整,顶着一张与白玉有几分相似的容貌,却更是张扬。 金钗将长发挽起,梳成一个简单的髫。 她眉间处一点朱红,却平白得让这个人多了几分神性。 她神色自若,手杵着脑袋,在榻上半阖着眼歇息。 这偌大的屋子只有这二人。 四周寂静无声,两人之间却弥漫着不可诉说的情愫。 直到屋外小厮开嗓道,“公主殿下,锦中县的探子来报!古越的太子入境了!” 女子这才抬眼。 她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底却是近似寒冰的阴冷。 她看着仍旧跪在中央的男子,轻飘飘地问道,“阿蛮,可冷?” 男子垂着头,仍旧不语。 “是小宴做得过了些,可这事儿阿蛮也有错不是?” 江宴缓缓起身,身子慵懒,看向男子的眼神近乎痴狂,却很快地又收敛了起来。 她从榻上慢慢地走下来。 走到男子的身边。 褪下身上的外衣,又温柔地披在男子的身上,轻声唤了句,“阿蛮。” 阿蛮是男子的小名。 男子全名是沈淮安,是渊国常年住在山里的国师,同时也是江宴早年的教习先生。 年岁二八。 淮安淮安,是江宴的母亲戚后娘娘为他起的名。 原意是希望他安安稳稳的在人间过活。 如今,沈淮安却只想把这名字理解为安分守己的活着。 见沈淮安不语。 江宴不怒反笑,她捏着沈淮安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阿蛮在怨小宴?这联姻又不是小宴提的,阿蛮若是不高兴,小宴便不应了就是。” 沈淮安垂着眼,一眼也不愿看着她。 她默了一阵,手指抚向他的脸,容不得他有一点闪躲,她说,“听说那古越的太子已经入了境,母后派的慕容家去迎接,还真是重视这份联姻啊。” 江宴是练武的。 沈淮安却只是一介书生。 江宴生气,对沈淮安的力道却也仍是轻了,若是弄伤了他,她也觉得心疼。 这一次修行归来。 沈淮安便不再像从前那样待她好,总是冷淡淡的,甚至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同她说。 这一次,她还是拿着公主的名号,把这位矜贵的国师搬过来的。 罢了。 他不愿意同她说,那就她同他说好了。 江宴又道,“最近那些个宦臣给本宫进贡了些有趣的玩意,先生可愿意陪本宫玩玩?先生一件件试试,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扔了便是。” 沈淮安面色微动,他缓缓抬起眼。 看着眼前的人儿,视线相对间,江宴眉眼顿时跃上喜色,她道,“先生!愿意看小宴了?先生…莫不是喜欢那些?” 他张了张嘴,“小宴,不要。于理…不合…” 他嗓子极哑。 他没什么力气说话,自从回来之后,便一直跪在这里,江宴命人送了吃的,他也没有动上一口。 江宴看着他笑了笑,“什么?先生再说一遍…” “不要…” “先生可记得从前教过小宴一句话?”江宴顿了顿,“欲拒还迎…欲擒故纵?” 沈淮安不再答。 自两年前。 不知因何缘故,小宴性子大变,变得喜怒无常,心狠手辣。 她便不再是从前那样乖巧懂事的孩子了。 他不知道如何再面对眼前的这个孩子,他只能闭上眼,低着头,就好像只要没有看见小宴的脸,他如今的难堪就可以装作全然不知了一样。 见沈淮安不语,江宴的脸色不太好。 她蹲下身,不顾沈淮安的意愿,捞起他的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江宴身姿欣长,在渊国的姑娘里面,个头和样貌都是数一数二的。 而武功更是出类拔萃,甚至是渊国镇远将军裴九河裴大将军自言,他也未必有几分把握能赢上江宴。 这一动作,使得沈淮安被迫揽住江宴的脖子,他面色潮红,不敢掀开眼看江宴一眼。 一向本分的人头一次露出这般逾越的神色。 江宴垂下眼,看着沈淮安发颤的眼睫,只觉得嘴唇干燥,恨不得现在就把沈淮安拆之入腹,吞食干净。 她呼吸变得粗重。 她忍了又忍,耐住那些为人不齿的心思,轻声说道,“阿蛮…倒是轻。” 第78章 表白 江宴低低叹了声气,将人抱到榻上,亲自替人盖好毯子,看着人不肯妥协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 “愈发的瘦了,是我公主府的伙食不得先生喜欢吗?” 沈淮安抿唇不语。 江宴自顾自的又说,“古越的那个太子,小宴不会和他联姻的。就算父皇母后要挟先生,小宴也不会。” 她手指抬了抬,轻柔地抚向沈淮安的脸颊,眼里流露出几分痴迷,“不是说好了吗?先生和小宴...” “公主。” 沈淮安冷淡出声,“既是一国的公主,切不可任性妄为。此事牵连两国交好,公...”主三思。 话还没有说完。 温热的唇便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江宴睁着眼,将沈淮安的神色尽收眼底,见沈淮安没有拒绝厌烦的情绪,江宴又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交缠,江宴一味的进攻,沈淮安不设防,微微张着唇,一味地惯着江宴一步一步对他攻城略地。 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 江宴才不舍地与沈淮安分开,她依旧压着沈淮安,脑袋靠在沈淮安的胸膛上,她喃喃出声,“又不是非要联姻不可,小宴只想和先生在一起。” 江宴一向顽劣。 自小便是。 只有沈淮安才能管得住她。 “再说,先生也喜欢小宴不是吗?难道舍得小宴终身抱怨吗?” 江宴支起身子,眼神炯炯,她似乎为自己的决定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既然先生喜欢小宴,小宴也喜欢先生。那不如我们成婚,先生做渊国的皇后,不好吗?” 她眯眼笑了笑,伸手又摸了摸沈淮安的脸,“若是先生,小宴唯先生一人,这天底下再多好儿郎,都不如先生。先生想要什么,小宴都给你。万里红妆是女儿家的,若是先生想要,万里红妆也好,千万里又如何。只要先生说,小宴就都满足。” 江宴对沈淮安的心思,赤裸裸的。 她不是一个擅长隐忍的人,有话直说,有事就做。 她喜欢沈淮安,谁都知道。 江宴不信沈淮安不知道,她的话说的不能再直白了。 “小宴...” 沈淮安终于出声,江宴本来快要黯淡的眼神立马亮了起来,她点了点头,“先生请说。” “把这些事都忘了吧。” 江宴一愣,她不禁向后退了退,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沈淮安,可却还是问道,“忘记...什么?先生。” “如果我是小宴和古越太子之间的阻碍,我想,我已经知道解决办法了。” 江宴一把握住沈淮安的手,“你知道个屁。” 她骂道,“我和那什么病痨子的阻碍向来不只是你,还有我父皇母后,什么破解决办法。你要是想解决,难不成要将我父皇母后,一起解决了去?” 江宴从来不在沈淮安面前说些脏词。 可这一说,却直直地骂向了沈淮安。 沈淮安抿了抿唇,“小宴不许这么说。” “不许怎么说?不许骂人,还是不许说那东西是病痨子?”江宴冷冷出声,“我早就调查好了,那人命不久矣,若是死在我渊国境内,古越那老不死的,就有理由打破两国协议。” “即使我这么说,你还想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先生。” 第79章 想死就去死 江宴温柔地抚着他的眉眼,态度温和,声音却冷冽,“若先生执意如此,就不要怪小宴无情。” 她厉声道,“来人,将先生护在公主府,无本尊口令,不得松懈。” 门外忽的涌来好些个侍卫。 面容严肃而木然。 “小宴,你当真如此?” 沈淮安颤声问道。 他不清楚从前那个乖巧可爱的娃娃是如何成长到现今这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地性格。 他只觉得浑身无力,又后背发凉。 他见江宴缓缓从他身边离去,直到走到大门处,她才转过身来,狭长的眼冷漠地看着他,“先生,下个月的十五是个好日子。我们成婚吧,父皇母后若不赞成,那天为父,地为母,天地鉴证你我将百年好合。” 沈淮安心一紧。 他说,“你此行为何?” 江宴嗤笑,“为何?舍天下为一人,朕的...妖后。” 他从来不知道她有如此的野心。 她想当渊国的王。 “妖后?” “不,先生听错了。先生身为国师大人,怎能是妖后,必然是一代贤后。” “这天下没有男子为后的道理!” “前人走多了便成了路,先生何不当这史前第一人,这是何等的殊荣?” 沈淮安默了。 他发现和江宴说不通,她从前那份乖巧都是装的,此刻的她才算是真正的她。 野心勃勃的继承者。 江宴一挥宽大的衣袖,连头也没有回,只留下最后的一句话,“先生,且准备好嫁妆吧。” 破败的小庙里。 两个人围着火堆席地而坐,白玉啃着馒头,漫无目的地往火堆里加碎木头,宋闲云微微侧着头靠在柱子上,相顾无言。 火堆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 白玉抬起眼看着宋闲云苍白的脸,半晌又垂下了眼,她问道,“还往前走吗?” 她原本以为渊国能有些大国风度,至少能给他们一个客栈,她好洗去纤尘,收拾收拾自己。 白玉扁了扁嘴,此时此刻宋闲云就像一只破败的木娃娃,不过是穿了一身华丽的衣裳罢了。 他文没有,武不行。 老天爷除了给他一个显赫的身份以外,好像什么都没有再给过他。 宋闲云不说话。 她又说道,“不然你问问靖王,看他能不能保住你?” 宋闲云这才抬起眼。 他眼眸漆黑,只映着火光,小庙空荡,他的声音宛若厉鬼在低语,“我命如此,无需麻烦他。” “什么叫我命如此。” 白玉挠了挠头,她想和宋闲云说几番道理,可思来想去,也没什么典例可以讲的。 她狠狠吸了一口气,“你好歹也是个太子,这种时候,不能放弃抵抗。” “若我一人能换天下太平,死不足惜。” 白玉愣了一下,她转回身子,淡淡地回了一句,“那你死去吧,死之前记得让靖王把钱交全咯,再有的是,别让他追杀俺们黑鸦众。俺们都是好孩子,经不起折腾。” “不劝劝我吗?” “不劝。” 白玉垂下眼,整张脸没什么情绪,她没再说些什么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刚刚豪言壮语的人也怂了怂头。 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第80章 撞啊 挺烦的。 白玉此刻整个人都是烦躁的,她眉眼透着戾气,火光映照下,就像即将露出爪牙的恶鬼。袖子揽起,她默不作声的又往里添了些柴火。 再过些日子就要落雪了。 她瞥过眼,看向同样默不作声的人,心思一动,又很快收回了眼神。 她杵着棍子调整了一下火堆,“你在这倒是个不受欢迎的,我还以为还能有八抬大轿什么的。” 白玉的语气带着些调侃的意味。 她再次看向宋闲云的眼神变得温和起来,宋闲云默了一阵,“你以为是什么成婚吗?” 他道了一句,整个人像是蒙上了一层灰一样,黯淡无光。 搞得白玉不忍心再打击他了。 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宋闲云不过是那老皇帝踹下来的弃子,随手打包了一下就扔到这儿了。 还格外潦草。 白玉看着宋闲云现在这样多少不大适应,前几日就算他没什么活力,但也没这样浑身死气。 她挪了挪屁股,凑近了些。 “那你想怎么办?” 宋闲云蜷缩成一团,不抬头也不吱声,对待白玉的问话,也只是无尽的沉默。 白玉也不生气,她伸手点了点宋闲云的胳膊,动作不轻不重的,“不然,跑吧。” “跑?” 宋闲云这才抬起头,他对上白玉狡黠的目光,又瑟缩地躲开眼,他闷声问道,“怎么跑?身为一国储君,怎么跑得掉...” “论逃跑,我可是达人。” 看宋闲云提了兴致,白玉眯了眯眼,她张口就说道,“不如假死。” 宋闲云身子一颤,他连忙摆手,“不行...不行...我若是死在这儿,两国必然会发生战争。我死了不要紧,两国的人们怎么办?” “那你要平安回去。” “怎么回去?父皇叫我来联姻了的。” “瞧这架势,那位公主也不会嫁给你。”白玉上下打量了一下宋闲云,啧啧道,“若是宋池,不大好说。” “你怎可直言我叔叔名讳?” “此刻就你我二人,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知道?”白玉挑眉,“难不成你要叫我问斩?” “那倒也不是。” 宋闲云泄了气,他此刻也不敢得罪这个瘟神,倒也不能叫做瘟神,她也求人救了他姓名不是? 他心里对白玉又爱又恨的。 白玉得到回答,满意地笑了笑,“听说宋池和这里的国师面貌有几分相似,若是真叫他来,说不定真可以。” “说的倒是简单。可目的是我,是不是联姻倒也不重要。怎可牵连到叔叔那里?” “哦。” 白玉瞥过眼,“只是突然想起他了。” “我叔叔岂是你可以肖想的?” “你少管我。” 白玉轻哼一声,“我不想,难道你想?” “你...我不想,你也是不准想。” 宋闲云气的脸都红了,他声音都变得磕磕巴巴的。 “方才就不该拦着你。”白玉随手指了一根柱子说道,“那根柱子结实,快去撞,撞完了事。” 她见宋闲云不动。 挑衅似的挑了下眉毛,“撞啊。” 第81章 她不是个重情的人 “凌姑娘说你重情义,我可不这般见得。”宋闲云瑟缩着头,声音微弱得只怕小风就能吹散,他眼睛看着白玉,明明很怕她,却又敢出声嘴她两句。 白玉嗤笑。 “你我非亲非故,我同你有什么情义可言?” “你与三皇叔呢?” 白玉神色漠然,眼神扫过宋闲云时,他又往里缩了缩,从前身子骨弱,没什么生的希望,自然是不怕死的。 如今精神气儿足了,倒也能气人了。 “说起来,你的岁数倒是比我大。” “我..?” 宋闲云被白玉的话搞得莫名奇妙,他懵了一下,缓缓才说道,“本宫今年…十九。” “十七。” 白玉看着宋闲云笑了一下,那笑冷得很,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人心里打了个寒颤,“靖王殿下今年二十一,和我相差四岁。我和他不过交易关系。更何况靖王殿下一向洁身自好。还望太子殿下莫要胡说一些什么。” “我还没说什么。” 宋闲云嘟囔道,但一看白玉不再做声,也就作罢。他心里暗暗的想着,原来三皇叔金屋藏娇藏的是这个娇啊。 近些日子相处下来,白玉的脾气一向很好,只是同宫里的那些人不同,不怎么谄媚于他。 他对这个三皇叔派来的这个人所以是极喜欢的。她认识的人众多,若是能和她交上朋友是极好的事情。 只是官家毕竟是官家。 即使三皇叔只是王爷,王妃也要是个有正经出身的贤良之辈。就算… 宋闲云不再深想。 其实如何都好,他也是很看好这个婶婶的。 前些日子一般都是白玉主动搭话的,此时她不作声,安安静静起来,宋闲云倒是有些不习惯。 他鼓起勇气,往白玉身边凑了凑,“山羊。” “叫我白玉吧。” “白…白姑娘。” 白玉垂着眼盯着火堆看,没看他一眼,似乎是在思索着一些什么。 那张小脸冷冷的,比平常时候多了几分杀气。以前她笑的时候,只瞧着平和,比其他姑娘多几分锐利而已,看不出来是个从人山人海里杀出来的家伙。 “你今年十七?” “嗯。” “那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营生的?” 白玉这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十二,单若是说杀人的话,从我记事儿的时候就开始了。” 火光映照着她的脸,她字句认真,让他瞧不出一分玩笑之意。 她拿着木棍轻轻推着火堆里的柴火,声音闷闷的,似乎是从远方传过来的,“害怕了吗?” 她轻声询问着,又像是笃定了答案一样,只不过随口的一问。 宋闲云只是笑了笑,“怕什么,谁还没有一个过去呢?” “嗯?” 她的眼睛很亮。 或许是火光的映衬下,她的眼睛格外的亮。她沉默的注视着他,又什么话都说了。 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 宋闲云忽然有些后悔他说的那些话,凌姑娘与她相识甚久,自然是比他还要了解她的。怎么会说出那种伤人心的话。 “那句话,我不是故意的。” “哪句?”白玉眨了眨眼,温和的笑了一下,情绪肉眼可见的变好了起来,“什么故不故意的?” 宋闲云愣了一下,他也跟着笑了,“没事。” 第82章 休整 白玉是个好脾气的。 觉得她脾气不好的,也早早去阎王殿报告去了。 她看着火堆,宋闲云盖着白玉的衣服在不远处靠着桩子睡着,木头烧的整个屋子暖烘烘的,睡得也香。 好像有白玉在,他就不用担心自己会有生命危险。 当然。 担心也没用。 白玉目光沉沉,思索着些什么。 这任务怪不得价贵,本以为只是护好这太子到地方,她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 谁能料到这太子是个万人嫌。 她烦躁的挠了挠脑袋,心情不大好,她只是个杀手,这些官场上的事儿又不是她擅长的,若是她当皇帝,谁要是不顺她心,斩了便是。 她身子一激灵,猛的摇了摇头。 不行,她可当不了皇帝。 她当皇帝,岂不是都乱了套了? 这天下岂不是都没活人了? 她撑着脸看向宋闲云,说是太子,但没什么架子,来这种地方,也能睡得下去。 再这么怂着来,也不是个事。 宋闲云又不拿主意,总是让她做定夺。 这么想着,白玉的心情更糟糕了。 一觉醒来,她顶着一对熊猫眼,哈欠连天,相比较宋闲云,他的精神倒是很好,也不像最开始那样,瞧着病殃殃的了。 “没睡好?” 宋闲云揉了揉眼,看着白玉神色,有些担心,“要不要再睡会?” 白玉冷着一张脸,嘴角向上提,却也还是看不出什么笑意,“睡吧,明早再起来,睁两眼,都是黑黢黢的。” “为什么?” “叫人埋棺材里了。” 宋闲云愣了一下,他嘿嘿一笑,“那倒也不至于吧,我好歹还是个太子,死在他这儿,岂不是会引起战争?” 白玉翻了个白眼。 连个好的住所也没有,周遭又是一群老鼠在那一眼不眨地盯着,就等着他们没力气,一拥而上,将他们吞食殆尽。 她再看向宋闲云那对清亮的眼睛,顿时有些内疚,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就是... 收了那么多钱。 她的态度着实太差劲了。 顿时,她狗腿子似的凑到宋闲云身边,“饿了吗?殿下。” 宋闲云只觉得头皮发紧。 这些日子那么冷淡,忽然对他热情起来,他有些受不住,只觉得后背发凉。 就像下一秒,这人就要撂挑子不干了,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不..不饿。” 白玉眨了眨眼,“不饿?那殿下要不要沐浴更衣?” “在这?” “那倒不是。” 白玉左右看了一眼这破败的地方,啧啧了两下,“我出钱,带你去找个好店家休整一下。” “你有钱?” 宋闲云脑子蒙了又蒙,那这些日子受的委屈算什么?算他白受吗? 他僵硬的问道,“那为什么这些日子不用?” “别人的。” “谁的?” 白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我娘给的。” “那也算是你的吧。” “算..吧。” “怎么不算?” 白玉有些憋屈。 她看着空落落的钱兜子,心里不大爽快。 宋闲云倒是舒服了,她还要在下面看着行李。 她看着放在一旁的令牌,扯了扯嘴角。 算什么行李? 第83章 吃饭 宋闲云倒是洗舒爽了。 从楼上下来时,只看见白玉在拿着一把匕首发呆,她指尖夹着刀刃,晃动着,再看到他的时候,她又翻了个白眼。 “哟,咱大少爷下来了?”白玉道。 宋闲云懒的跟白玉呛声。 来了渊国之后,白玉总是不大耐烦,若是真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小事和她起了争执,就不大好了。 他提步走上前,“今时不同往日,你我如今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白玉斜了他一眼,从兜里掏出天娇姐给的葫芦,随手就扔了过去,“行了,把药吃了,最后一粒了,吃完就算了。” 宋闲云看着这葫芦,眉头皱了又皱。 每每看见这药都能想起凌姑娘,她说这药——是用鸡屎白、五灵脂、白丁香、望月砂、人中黄等药材制成。 他不懂药理,凌姑娘便与他解释。 解释来解释去的,每每服下药丸,他都有些心理负担,想把它呕出去。 又或许不是呢? 凌姑娘又看着不像是爱开玩笑的人。 白玉看见宋闲云拿着葫芦,既不打开,又不放下,他眉头皱的死死地,便问道,“怎么不吃?” 宋闲云摇头,“请问——” 宋闲云有些说不出口。 白玉道,“问什么?” 宋闲云有口难言,“罢了。” “哦。” 白玉挠了挠头,“最近身子可好了些?我觉着事情不大对劲,你的身子要多照顾好,才能扛得住。” 要说曹操,曹操就来。 几个小二端着菜就上来了,他们脸上带着笑,将菜摆到桌子上,“两位客官,请吃好。” 桌上八盘的菜,色香味俱全。 这些日子吃多了烤土豆,见着这些,宋闲云的肚子不受控制地咕咕叫了起来,他说,“这些是...” “我点的。” “不是说钱都用光了吗?” 白玉眼睛一转,说道,“我江湖人,人脉多,到哪都有朋友。” 不远处坐着的西苑只觉得肉疼。 听见白玉在那里胡编乱造,他就心里恨恨的,什么狗屁人脉多,朋友多,都是从他兜里拿的。 不然就找王爷告状。 真是。 奴才命苦啊。 宋闲云不知,他看着桌上的菜,只想大快朵颐。 可自小的教养,束缚着他,只得小口小口的吃,自然就抢不过白玉的深渊大口。 白玉两眼一瞪,两只手都拿了对筷子,不住地往嘴里扒着饭,这些日子可饿惨了她。 宋闲云这些日子吃着烤土豆,她这些日子何尝不是也只吃这些,嘴里淡的,只想吃些肉往肚子里塞塞。 不然这肚子跟着她可是受尽了委屈了。 白玉吃饱喝足了,边上摆着四五个盘子,三四个碗,吃得倒是干净。 剩下的都是没有肉腥的,她一口都没动。 她吃完了,宋闲云手里的那碗饭还剩下一半。 “这渊国没人欢迎咱们,咱们再往深处去。等见了渊国的皇帝再说,我先一路护着你,你是生是死,都得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白玉打了个饱嗝,看着宋闲云还在那不紧不慢的吃着,她又道,“不用担心饭的事儿,咱也算有钱人了。” 闻言,有人的心忽的一跳。 第84章 刘氏卖女 客栈外忽的声响不断。 只听见有女童哭声哀怨,不断地哭着喊着——“不要!不要!阿童不要跟他走!阿童会乖的!阿童不要跟他走!” 声音凄厉,听了便让人觉得心疼。 客栈里的人无不唏嘘,有的出去看看热闹,有的人跟同行的人说世道苍凉。 白玉听了,却只是摸摸肚子,靠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看向宋闲云缓缓说道,“这几天,头一次吃的这么饱。” “白姑娘...” 宋闲云却面露难色,他放下碗筷,眉头紧蹙着,目光关切地看向外头,问道,“白姑娘,可听见外头有什么声音吗?” “没听见,你吃你的。” 白玉看了宋闲云一眼,目光看向屋外,但没什么动作,她说,“只不过是有孩子要被卖作为奴罢了。” 她手指不断抚摸着匕首,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 屋外声音愈发凄厉。 宋闲云顿时坐不住了,见白玉不愿意帮忙。他想起身去帮忙,却被白玉伸手将他压了下来。 他看着她,她眼神漠然,没什么情绪,只听见她冷声说道,“殿下,没你的事,就别多管。” “你自称是江湖之人,怎么不能拔剑相助?” 宋闲云有些生气,他无法对这些事情坐视不管,他对着白玉道,“江湖之人不是最讲仁义了吗?” 白玉笑了,“我用的是刀,用的也不是剑。你说江湖之人,你看这江湖里什么时候有杀手这个位置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别人的地盘就安分守己一些,省得叫你一国太子仓皇逃命。” “姑娘言重了。” 宋闲云欲再次起身,他道,“那你总不能让我眼看着这种无礼之事发生,不能叫我见不平而顾左右。” 白玉却没再拦他,她看着宋闲云,最终松了口。 她认命似的,重重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刀,便起身,冷声说道,“你算了吧,你现在在这里乖乖给我坐着,我去看看。” 这才走出三步,她又回头看向宋闲云,嘱咐道,“你没事别跟别人乱跑,在这跑丢了,我可找不到你。” 进入渊国境内后。 白玉就总觉得最近盯着他们的人愈发的多了,她挠了挠头,低声叹气着,自己护着的这位又是个多事儿的仁善之人。 外头太阳正晒。 晃的人眼睛不大舒服。 白玉眯了眯眼,只见不远处一个男人推搡着一个还不到大腿高的小女娃。他们两个人看着不怎么像,一个干瘦地像一具陈年老尸的男人,怎么可能养得出白白嫩嫩的小女娃? 在热闹集市里面,他们周围却没几个人。 或许是现在的人都不爱凑热闹了吧,又或者是这里面有什么缘故。 男人身侧摆着一块立着的木头匾子,匾子看着有些老旧,上面的字却十分清晰,清清楚楚地写着——卖女救母。 倒是个十分常见的戏码。 白玉回过头,本想告知宋闲云一二,却对上他担忧的目光。若是和宋闲云直说,他或许就会直接给钱,真的要买下这女娃儿。 买女娃儿倒是不打紧,可这么丁点,能做什么事?跑了丢了病了饿了的,又要担心一场。 她只好认命地走过去,与旁人问道,“这位兄台,这是在做什么?” “你这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就眼神不大好使,这没瞧见着人家在卖女儿吗?” 一个个子不高的男人搭腔道,他看了看白玉,低声道,“看你穿的衣服也不是咱渊国的,你是古越人吧?能来这儿的可都是有钱人。您看看您这衣服看着也不算便宜,要不,您发发好心,把人带走?” 白玉有些想笑。 她抑制住嘴角的抽搐,果断拒绝道,“那这位兄台,你要不要再看看我这个面相。我小时候,给我算命的那算命老先生可都说了,这可是一脸的穷相,败家败子,还会红杏出墙的坏女人。” 男人啧了一声,“晦气。” 白玉也没说什么,随便他怎么说。 白玉再回头,便看着那男人又跟着其他的人说着同样的话,什么大富大贵的,都是狗屁。 这男人绝对是和那男人一伙的人牙子。 也不算什么正经的人牙子,还要搞出卖女救母的名堂,这怕是偷的谁家的女儿吧。 她摇摇头,心里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提脚就要走。 腿刚要抬起,白玉便却发觉左腿一沉,她往下一瞧,方才那哭着喊着说不要被卖的女童正在抱着她的腿,一双圆溜溜的眼可怜兮兮地望着她,鼻子抽抽搭搭的,上气不接下气。 “姐姐——救救我——” “姐姐——求求你救救我——” 白玉左右一看,发现方才还在她身侧的那一帮子看戏的人瞬间离她几寸远,帮腔着说道,“姑娘心善,就当做了件善事,救救孩子吧。” “孩子瞧这可怜,也算善事一桩。佛祖会保佑你的。” 个屁。 白玉被吵的头疼,她看了一眼抱着她大腿的女童,心里也不是什么滋味,她随后抬起眼看着那男人,出声问道,“多少钱?” 男人目光浑浊,狡黠闪过,颤颤巍巍地伸出五根手指,干燥的嘴唇张了张,“五...” “五两银子?” 男人摇头,开了黑价,声音斩钉截铁,“一口价,五十两银子。” 白玉顿感无语,嘴角扯了扯,抱起小女孩,在小女孩希冀的目光下,又把人放下,“再见。不,再也不见。” 她说着就要提步就走。 然而一转头就发现刚才那些围观的人都围了上来,堵住了她的去处。 后面是女童可怜兮兮的模样。 前面是一群脑壳子有病的人,他们一脸看戏不嫌事儿大地,颐指气使地说着。 试图装成良善之人,把白玉贬向尘埃,想叫她羞红了脸,好拿出钱买下女童,抵这乌有之灾。 “诶哟,小姑娘哪有你这样的啊?刚刚还答应了人,现在又不愿意。这五十两银子,瞧你这副打扮,又不是拿不出来。” “这看着穿的贵气,心地怎么这样?” “真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 第85章 人牙子 听着众人议论纷纷。 白玉不禁气笑了,她冷声道,“你们心地善良你们来,少教我做事情。什么姑娘善良姑娘仁义的,抓到一个看着脾气软的姑娘就往死里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忽然就有人道,“瞧瞧这小姑娘,不帮忙就不帮忙,这怎么还急眼了呢?” “对啊,性子这般急,小心找不到夫君,守一辈子空房!” 闻言,白玉看向那人。 是一个领着孩子的妇人,黑黑瘦瘦的,看着年纪约莫三四十岁,而她身边的小男孩却被养的白白胖胖的,正拿着一个小糖人来舔着。 她护住自家孩子,站在孩子的身前,狠狠地瞪了一眼白玉,“看什么看!没人要的凶婆娘!” 孩子看着不过七八岁,他冒出头来,也跟着他娘亲说道,“对,凶婆娘!没人要!” 白玉愣了一下,耸肩笑道,“这哪里算是什么坏事?” 抱着白玉大腿的小孩眼睛咕噜咕噜地转,跟着白玉说道,“姐姐说的是!不嫁人怎么算是坏事!” 白玉看向那小孩,将小孩抱了起来,打趣道,“那姐姐看着可凶?” 小孩嘿嘿的笑着,“姐姐不凶,姐姐看着就一脸的福相!” 白玉小声地问道,“方才听你说着不要被卖,这会儿怎么缠上我了?若我出钱买你,岂不是要违背你心意?” 小孩奶声道,“跟姐姐是阿童愿意,再说——我又不是那丑男人的女儿,我昨夜还瞧见他桌上他老娘的牌位。”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在场的人都听见。 本是坐在那里捧着牌匾的男人,忽然一个激灵就站起来了,打算伸手就去夺阿童。 白玉一个手刀就打向那男人的手腕,笑着道,“怎么还抢人呢?” 男人吃痛收回手,他愤愤地说道,“孩子性子皮,喜欢撒谎。姑娘怎可听信这孩子的话?快把她给我!” 白玉道,“可我听说孩子最为纯真,大人才不可信。我瞧你这人却像拨弄是非,颠倒黑白之人。” “你这人不想给钱便不想给钱,我老母病重,这才不得已想出卖女的法子。孩子怕我将她卖人才如此说,而你却是想要白嫖,想白白占我的孩子!”男人看着痛心疾首,两眼通红,手指着白玉,就像事实果真如此一样。 都说人牙子的表现力十分的好。 如今一见,倒是确实如此。 可如今不在古越,她所言所行都关乎古越太子的名声,不能妄为。 她只好忍气吞声地说道,“你说我倒不要紧,一个好好的孩子叫你说成了骗子,你要她以后如何自处?就算你卖女,人家要的孩子也是忠厚老实的,而不是两面三刀,撒谎成性的。你如今倒是愿意砸自己的招牌,也要如此。” 阿童道,“我本就不是他的女儿,姐姐瞧瞧我这般可爱,他这人怎能生得出我这样的孩子?” 白玉笑了,“你倒是会说话。” 然而男人说道,“她母亲长得好看,随了她母亲,我养她们多年,真到这会儿就成了我是假爹爹了呢?” 阿童道,“假爹爹真爹爹,阿童这么大岁数了,又怎么分不清?昨个儿其他人听信了你的话,阿童这才假装叫那两声。今日有姐姐在,阿童怎么也不愿意叫了。” 白玉嗤笑着,将怀里的阿童护的更紧了些,她冷声说道,“听说渊国民风淳朴,看来果真如此。” 听到关乎渊国,有人赶忙道,“听说古越太子近日拜访我渊国,现在就在咱锦中县。” 又有人说道,“那日我去看了,在人群里往那一眼,这姑娘...看着好像那日为古越太子赶车的小妾!” 白玉嘴角抽动,什么狗屁的小妾! 她一黄花大闺女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成了那死药罐子的小妾?怎么也不问她愿不愿意? 她道,“这位兄弟改明儿去找大夫那里看看眼睛去,若是眼睛不好,出门认错了媳妇儿,可如何是好?”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没等白玉说话,阿童便紧接着说道,“姐姐明摆着是在关心你,怕你认错了媳妇,惹得媳妇不高兴,妻离子散的。这位大伯怎么不领情反而咄咄逼人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中说道,“本宫怎么不知道本宫何时收了个小妾?那空荡的后院,何时冒出了个鬼来?” 宋闲云近日圆润了许多,没前阵子那般消瘦。在人群里看去,高高瘦瘦的,面容白净,在一众凡俗的面容下,他显得有些贵气。 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才能养成的感觉。 白玉对着怀里的孩子小声道,“瞧瞧,这位哥哥可好看?” 孩子道,“好看...是阿童见过最好看的哥哥了!” “那他面相可有福气?” 孩子还没说话,宋闲云便先说了,“你这问孩子做什么?本宫有福无福的,怎么不来问问本宫?” 他走向那个气急败坏的男人,“这孩子多少钱?” 男人左右看看,无一人为他说话。 尽管这是在渊国境内,但宋闲云好歹也是个太子,他这等平民百姓的命又如何抵得上太子的一根头发丝? 见男人不说话。 白玉又问道,“怎么不说话了?方才跟我叫的有多欢,这会儿怎么跟个蔫吧草一样?我们太子正问你这孩子多少钱呢?” 白玉觉得自己颇有狗仗人势的天赋。 孩子抱着白玉的脖子,目光炯炯地望着人,奶声奶气地说道,“阿童可以说,阿童不要钱,跟你们走。” “怎么可以这样?”白玉道,“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我们殿下,平白的抢人女儿?” 她看了一眼宋闲云,又故作严肃的说道,“不如这样,咱们去见官,让官家来评判这孩子是否归谁?” 男人连连摇头,面露惊恐,“那可不行...那可不行!” 他抓着卖女救母的破匾子就要跑。 然而,一把刀穿过男人的发丝,稳稳地扎到了男人一旁地树上,他只听到那女人说道,“那怎么行?谁许你就这么走了?” 第86章 荒谬 “还有你..你,还有你。” 白玉目光扫向人群中,看似随意的指了几个人,最后,她看向刚才怒骂她的妇人,淡淡道,“你就算了,带着你孩子回去吧。” 宋闲云道,“怎么了?” “她跟这件事无关,不过是叫言语惹了心神,跟着起了哄罢了。” 白玉伸手拎住那个卖孩子的男人的脖领,往上一提,便将人提了起来。 男人神色慌乱,直道,“女侠...女侠饶命!” 他双手直扑腾,有两下差些就打到了白玉,白玉耐住杀心,笑着道,“再动就打断你的手脚,把你扔进粪坑里,叫你爬不出来,生不如死。”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十足的冰冷。 和她平日里的态度截然相反。 平时吊儿郎当的,不像个能下死手的人,让宋闲云忘了她其实是个杀手。 男人脸涨得通红,说道,“你怎么敢在我渊国境内杀人?” 白玉挑眉,“杀你了?你现在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年轻人,不要性子急...早晚都会来的。” 带着男人去见官。 官家人闭门不出,门外的鸣冤鼓形同摆设,正门百米处萧瑟无人,只剩寂静。 白玉看着那官匾上的“凌云镇衙门”,一笔一划尽显庄严,她默然,只听见被她五花大绑的男人说道,“他们不会管这些事的,姑娘莫在大费心思了,还不快快把我们放了?” 白玉忽然道,“锦中县?” “什么?” “难道不是凌云镇吗?” 男人笑了,“从前是凌云镇,后来改名叫做锦中县。” “为什么?” 男人冷笑,“还不是怪现在女人当权,戚后篡权,自称为王。若不是她篡改朝纲,我们这里怎么可能会民不聊生?我又怎么会做这买卖人口的勾当!” 闻言,白玉皱了皱眉头。 她道,“男人女人把持朝政又有何区别?女人当权又不是叫你们男子深居后院闭门不出。反而加大力度,叫女子走出后院...” “狗屁!” 男人看向白玉,满眼的不屑,“女人当什么权?你们能知道些什么?一群头发长见识短的家伙,在后院呆着又如何?我们男人在外面拼死拼活,她们只需要在家里面伺候孩子爹娘。不适合她们的东西,抢来做什么?” 尽管他五花大绑,他却拿出了可盖天地的气势。 只是,不过气势而已。 白玉长长呼了一口气,再看那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在古越的时候,向来只听渊国男女同朝,未来会有公主继承王位的说法。 却从未听见这般。 又或许是她从来就不愿去听。 她隐忍着怒意,说道,“你也是爹娘生养的家伙,你娘生你,不是叫你去歧视天下千千万万个女子。” 男人道,“这天下本就是我们男人的天下,跟你们女人又有何干?我们男人在疆场上抛头颅洒热血,你们只不过在家里织织布画画眉罢了!” 眼见白玉一言不发。 男人笑了,“女人当权本就天下之大不韪,若不是戚后,我们也不会沦落至此!” 她看着人,只觉得沉默。 然而,沉默却鼓舞了他的士气。 他宁愿自己身在泥沼里,也要将别人拉下来与他陪葬。 他说—— “这是个深渊!是个身在深渊的国家!若是没有女人...若是没有女人!啊!” 利刃划过空气。 他瞪大了双眼,倒在泥泞里。 双手被困在身后,捂不住冒血的喉咙,他只能瞪着她—— 势要死后将她撕成碎片。 然而死了就是死了,生前都输了,死后又能强到哪里去? 白玉低头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像是在看一个垃圾一样,她淡淡地说道,“嘴上功夫倒是厉害,那就希望你下辈子从男人的肚子里出来好了。” 回到客栈。 她看见宋闲云正抱着阿童哄弄,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钱买了个拨浪鼓,声音清脆,逗得阿童很是开心。 她默不作声地坐到了宋闲云的对面。 宋闲云抬起眼,看见白玉冷着一张脸很是不开心,他问道,“事情如何?” “我把他杀了。” 宋闲云愣了一下,随后道,“杀了便是杀了,贩卖人口本就是个犯法的事情,你做了,也算是个好事一桩。” “那你呢?怎么办?” 白玉将刀放在桌子上,她道,“我做错了事,杀了人,在渊国境内杀了渊国子民,我怕...连累你。” “杀了谁?” 阿童趴着桌子问道,“姐姐杀了谁?” “那个自称你爹的男人。” 阿童不屑,“他啊,杀了就杀了。” 宋闲云伸手止住阿童的嘴,他道,“我说可以,你不可以这么说。” “为什么?”阿童扒着宋闲云的手,不解地问道。 “小孩子不必知道这些。” 阿童不满的问,“小孩子不用知道,难不成长大了,一下子就什么知道了吗?” 宋闲云没再和阿童说话,只是抬起眼看向白玉,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有些恼火,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他做了什么?” “他说世道之乱是因为女人当权。” 阿童抢先说道,“难不成男人当权的时候,世道没乱过?我被他偷来这些日子,总听他怨天尤人的。可我听我阿爹说了,这世道早早就乱了,是戚后娘娘将这一切稳住了。” “戚后?”宋闲云问。 “那是,我们戚后娘娘很厉害的!有乱军突击皇宫,她领兵杀敌,这才保住这个渊国。” 阿童举着手,又笑着说,“哥哥姐姐们可曾在这锦中县见过饥民?” “没有。”宋闲云说。 白玉听了,摇了摇头,“那还真没有。” “哼。”阿童掐着小腰道,“那是因为我们戚后娘娘减少赋税,以工代赈,又大力兴办义仓。” 白玉看着阿童十分得意,笑着问道,“你这小丫头怎么知道的?” “那是...那是因为我爹爹是朝中的...大臣...”阿童挠了挠头,不太好意思的说,“他总跟我和姐姐说朝中的政事,他想要我和姐姐都像戚后娘娘一样,参加科考,能够为国效力。” 第87章 走吧 “那你爹是谁?” 白玉坐到宋闲云身侧,伸手点了点小童的额头,温声问道,“我们阿童知道自己的爹爹的名字吗?” “阿童当然知道!”阿童奶声道,她朝着白玉眨眨眼睛,两簇小眉毛皱成一团,“当...当然知道...” “那可以告诉姐姐阿童的爹爹是哪位吗?” “叫...慕容...慕容竹。” 阿童伸手抱住宋闲云的脖子,将脑袋埋进他的颈窝里,委屈地哭了两声,“阿童不要找爹爹,爹爹和姐姐都是坏人。姐姐不要阿童...姐姐不喜欢阿童...” 姐姐? 白玉忽然想到前几日初来凌云镇的时候,拦路的红衣姑娘,好像叫什么慕容晓。 渊国国公之女——慕容晓。 她忽然想到一个法子,却对上宋闲云戒备的眼神,好像在警告她不许利用小孩子。 白玉扯了扯嘴角,没再敢说话。 她靠在木椅上,看着宋闲云哄弄着阿童,慢声细语,眉眼间尽是温柔,不过十九岁的年纪却有一种意外成熟的感觉。 他看向阿童的时候。 像沐哥看她的感觉。 她忽然想念古越,到底是在想念古越的什么,她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想念古越的某个人,又或者某个物。 时间慢悠悠的过去,阿童哭累了,倒在宋闲云的怀里睡着,他细瘦的胳膊一直稳稳地抱着阿童,阿童靠在他身上,像是靠在一座稳重的山身上。 白玉小声地问,“要不要我来抱一会儿?” 宋闲云却道,“白姑娘从前抱过孩子吗?” “抱过。”但不多。 至少抱过季青鱼。 宋闲云却有些怀疑地看向白玉,他淡淡道,“算了,还是我来吧。” “睡着了,要不要把她放到一边去。”白玉摸了摸兜,小心的将里面的银两倒出来,尽量不做出声响,吵醒阿童。 她看了看,“至少能住几宿。” 宋闲云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仿佛在说,你有钱,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他忍了忍,说道,“好。” “我先去了。” “嗯。” 只定了一个房间。 床让给宋闲云和阿童,白玉将刀放置在宋闲云的身侧,又给了他一瓶毒药。 白玉嘱咐道,“若是有什么人来,对你不利就拿毒药撒他。” 宋闲云皱了皱眉,“那我呢?” “什么你呢?” “我会...中毒吗?” 白玉愣了一下,“难道天娇姐没和你说,你现在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吗?她给你使得那一招是以毒攻毒。” 宋闲云忽然想起凌姑娘的那句话,在她眼里人人平等。 他早早就知道鬼娘子的名号。 当听见是鬼娘子为他医治的时候,他本绝望的内心又燃起了希望。 三皇叔曾说,鬼娘子不为权贵医治。 看来,三皇叔让白姑娘护送他,又是一步高瞻远瞩的好棋。 他看着白玉,温声道,“记得早点回来。” 白玉没说话,看向他笑了笑。 白玉,一夜未归。 她踏着第一缕阳光回来的。 回来的第一眼便看见宋闲云顶着一对紫黑的眼睛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白玉举了举带回来的早饭,往里屋瞧了瞧,小声的道,“那丫头醒了吗?” 宋闲云摇头,“没有。” 白玉快步走到宋闲云身侧坐下,她小心翼翼地把油纸剥开,露出里面香喷喷的大白包子,她推给宋闲云,“给你买了包子,昨天见你吃的少,现在肯定饿了吧。” 眼见宋闲云接过,白玉又道,“是肉馅的,天娇姐说你要多补补身子。你知道吗?我昨晚去赌场逛了一圈,挣了约莫七八百两。” 她边说着边掏出兜子里的银票,还有一些碎银子。 将钱全部堆放在桌子上。 “白姑娘...” “嗯?”白玉看向他,笑着道,“快,把你荷包给我。” “怎么了?” 宋闲云放下包子,乖乖地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荷包递给了白玉。 里面空荡荡的。 白玉自顾自地往里面塞了一百两的银票,又塞了些碎银子。 她拎了拎,不怎么沉。 她才还给宋闲云,她说,“里面放了点钱,留着你用。前段时间,殿下跟着我住破庙,吃土豆,又急着赶路,殿下受苦了。” “白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白玉摇了摇头,“只是怕以防万一。” 宋闲云有不好的预感,但他又说不上来。他想起昨日白玉说的事,她杀了个人。 他问道,“可是跟昨日的事有关?” 白玉笑了,“无关。” “那是什么?” 白玉道,“难道殿下不觉得奇怪吗?殿下明明代表古越前来渊国建交,渊国却无礼节,不说其他的,甚至没有给殿下准备住所。” “有何关系?” 宋闲云垂下眼,轻声道,“连我的国家都憎恶我,我又怎求渊国善待我?” “原本护送太子殿下的人马全消失了,他们说从未入境。” 宋闲云垂着眼,没说话。 安安静静的。 白玉只好接着说道,“都是我的问题,要是...” “白姑娘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打断了她的话。 白玉看见宋闲云的眼睛红红的,却依旧在扯着唇角冲她笑,他再次说道,“白姑娘已经做得很好了。” 白玉顿时说不出话来。 在安慰人的方面上,她向来不怎么会。 她想了想,说道,“不然,我带你走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你的地方,在那里你能自由自在的活。不过也正好,这还能让天娇姐照看照看你,看看你还有没有后遗症什么的。” 宋闲云怔怔的望着她。 白玉挠了挠头,又继续说,“就是那里会没有人照顾你的衣食住行,你要自己照顾自己。” 白玉看着他。 “如果你想的话,我带你一起逃。这里不行,逃那里。这天下之大,肯定会有一个地方容得下你。” 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笑着问,“难道白姑娘不怕拿不到皇叔答应给的钱,不怕被官家的人通缉吗?这可是携带太子私逃的重罪。” 白玉道,“我犯的罪,还少吗?也不差这一个两个。” 第88章 质问他 宋闲云笑了,他道,“你犯的罪倒是能死好些个你。” “难道殿下要现在将我通缉吗?” 宋闲云道,“如果你想的话。” 白玉清楚宋闲云是在转移话题,即使他心动她的提议,他的家国重任却不允许他踏出一步。 他不敢毁约。 古越近年来的军队如同一滩烂泥,如果渊国借口出征,他的国家将会毁于一旦。 他就成了千古罪人。 白玉瞥过头,站起身子抻了一个懒腰,“我去看看阿童,看她醒了没?” “好。” 白玉进里屋的时候,正看见阿童坐在床上,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在看到白玉的时候,鞋也没有穿的就从床上跳下来抱住了她的腿。 嘴里不停的叫着,“姐姐——” 白玉将她抱在怀里,笑着问,“饿了吗?姐姐给你买了包子,姐姐不知道你喜欢哪个,肉馅素馅的,都给你买了。” 阿童胳膊环着白玉的脖子,小脸蹭了蹭她的脸,“阿童吃什么都可以,姐姐吃了吗?” “姐姐还没有。” “那一起来吃吧,阿童想和姐姐一起吃饭。”阿童眨着一对圆溜溜的眼睛,“阿童,想和姐姐吃饭。” 阿童和宋闲云吃饭的样子很像,都是细嚼慢咽的,都像是有教养的孩子。 李大娘和沐哥照顾她的那段时间,也曾经要求过她坐有坐相,吃有吃相。 但是她在死人谷待久了,吃起饭来狼吞虎咽,不知饥,不知饱。 直到肚子撑得鼓鼓的,才恋恋不舍地放下饭碗。 白玉记得那时候李大娘和她说,不会让她这辈子都饿肚子了。 她有时候觉得这个人间对她真的很坏,又觉得这个人间对她也真的很好。 好坏参半,她也就不憎恨这个人间了。 吃过饭后。 阿童呆在宋闲云的怀里,缠着白玉给她讲故事,白玉不知道要讲些什么。 宋闲云却道,“想到什么便想什么好了。” 白玉挑眉,“你也跟着阿童起哄?” 阿童左看看右看看,伸手抓住白玉的手放在自己的怀里,她道,“阿童想听姐姐讲故事,姐姐讲了就是故事。” “真的想听吗?”白玉问。 “想听!” “那你呢?”白玉看着宋闲云问道,“你想听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宋闲云说。 白玉想了想,便说道,“从前从前有一个叫做天玄的地方,有个小姑娘住在那里,和她的...父母。有天,坏人抓走了小姑娘,他对小姑娘的父母说,哦你的女儿要被我带走了,如果你想救她...” “然后呢然后呢?”阿童问。 白玉笑了笑,她揉了揉阿童的脑袋,继续说道,“如果你想救她,你就要治好我的孩子。小姑娘的父母对坏人孩子的病无能为力,那是他们此生所不可及的病。所以,他们失败了...但是小姑娘的父母死了,小姑娘却活了下来。” “诶?” 阿童疑惑的问道,“为什么是她的父母死了?” “父母之心爱子心切,为了救她,一命相抵。”白玉看着阿童,温声问,“所以,阿童要不要和姐姐说说你爹爹的事情?为什么讨厌你爹爹?” “爹爹...” 阿童眉头皱了皱,她不轻不重的捏着白玉的手,道,“他不喜欢阿童,也不喜欢阿童的娘亲。” “所以阿童讨厌爹爹吗?” 阿童摇了摇头,“要是爹爹喜欢阿童,阿童就不讨厌爹爹了。” “是因为阿童的爹爹在忙,所以疏忽对阿童的照料了吗?” “才不是!” “嗯?” 阿童抽了抽鼻子,“他说娘亲是疯子,说娘亲的不是!” “那这是阿童爹爹的不对。”宋闲云说。 白玉抬起眼看了宋闲云一眼,又看向阿童温声道,“那阿童是离家出走了吗?” “爹爹和姐姐要来接一个人,说是渊国的太子殿下。”阿童道,“他们...” “他们带着阿童来的吗?”白玉问。 “对。”阿童想了想,又说,“他说娘亲,阿童讨厌爹爹!” “姐姐记得阿童跟姐姐说过,阿童爹爹希望阿童能好好学习,日后考取功名,成为像戚后娘娘那样的人。那阿童爹爹对阿童这么寄予厚望,肯定不会讨厌我们阿童。” 白玉认真的和阿童说道,“相反,阿童的爹爹或许很喜欢阿童哦。” 阿童委屈的撅着小嘴,“真的吗?” “那阿童带着哥哥姐姐去找爹爹去问问好了,要是阿童爹爹真的讨厌阿童,那姐姐就带阿童走,咱们远走高飞,再也不见他了,好不好?” 白玉伸出小指,朝阿童笑了笑,“那我们发个誓吧。” 阿童伸出小指勾住白玉的小指,她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变得人怎么样?阿童来定。”白玉说。 “那就...唔,姐姐再也吃不到好吃的饭了!” 白玉捂着胸口,故作痛苦,“阿童好厉害,这个誓对姐姐来说,真的是会让姐姐难受一辈子。” “哼,阿童就知道阿童最厉害了!” “那是!”白玉摸了摸阿童的小脸,“那我们阿童先收拾收拾,等阿童收拾好,我们就去质问他,问问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们这么可爱的阿童。” “好!” 屋外。 宋闲云站在门口,他看着白玉良久,最后说道,“白姑娘,你好像很会哄小孩子。” “这都是家里那些人哄小孩的招数。” “看来白姑娘的父母很爱你。” 白玉耸肩,无奈地笑了笑,“是啊,他们很爱我。” 她看向宋闲云,“你也别太在意那件事,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就不能下定论。” “好,我答应你。” “还有就是,如果你什么时候想离开了,你随时都可以来找我,我随时都愿意带你走。”白玉道,“就算是乱世,我也能护你周全。” “如果我没有钱呢?” 白玉愣了一下,笑道,“养一个人又能需要多少钱呢?你要是觉得我养不起你,你去找天娇姐,我觉得她应该愿意养着你。” 宋闲云无奈地笑了笑。 第89章 软禁 驿馆前。 阿童有些忐忑不安,她捏着宋闲云的手,小声道,“阿童不敢进去,怕爹爹骂,爹爹可凶了...姐姐也凶,会打阿童...” 白玉道,“不会的,姐姐在这里,定然不会叫你姐姐动你分毫。” “真的嘛?” 阿童扑闪扑闪眨着一对杏仁儿似的眼睛,她伸出手抱住白玉的腿,蹭了蹭,“那...姐姐要保护好阿童,阿童的性命安危全靠姐姐了!” “好哦。”白玉笑着应道。 “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阿童仰着头,伸出一根小指朝着白玉甜甜的笑着,“姐姐——” 白玉伸出小指勾住阿童的小指,道,“那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其实白玉是想保护阿童的。 也确实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但是,“慕容晓”就是个莽妇! 眼见着阿童在他们身边,穿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小脸又瘦了几分,就以为是宋闲云指使她白玉偷的她“慕容晓”的妹妹。 二话不说,就抄起鞭子向着宋闲云打来。 若不是阿童挡在宋闲云身前,那一鞭子打偏打到了柱子上,宋闲云可要有个好歹。 “姐姐!” 阿童看着“慕容晓”,“姐姐为什么——诶?” “慕容晓”抢过阿童,把她拦在身后,面色微冷,她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宋闲云道,“你可是古越的太子?” 宋闲云道,“嗯。” “姐姐,这个哥哥可好了。”阿童从“慕容晓”的身后冒出头来,小手捏着“慕容晓”的胳膊晃了晃,“是他们把我从坏人手里救出来的。” 白玉看着几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她答应的保护阿童,也没说“慕容晓”要拿鞭子抽宋闲云,她要保护宋闲云啊。 她看着“慕容晓”,觉得有些不对。 与那日看见的慕容晓,有几分区别。这人眉目温婉,与那日性质飒爽,态度不加遮掩的人不大一样。 只见,“慕容晓”闻言,低下头看着阿童,伸手揉了揉阿童的脑袋。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却还是黑着一张脸。 她冷声道,“你这些日子是被坏人抓走了吗?有没有受苦?是谁做的?告诉姐姐,姐姐...” “那个坏人,他...死了。” 阿童眼睛转了又转,她捏着“慕容晓”的衣角,指着白玉,大声地说道,“是这个姐姐!是这个姐姐杀了那个坏人!是这个姐姐救了阿童!这个姐姐人可好了,还给阿童买吃的,给阿童讲故事。” 她晃了晃“慕容晓”的衣服,又道,“不要怪这个姐姐,那个坏人要杀姐姐,姐姐为了救阿童,才杀的。姐姐,要是这个姐姐有错,那阿童也有错。” “慕容晓”无奈笑笑,伸手揉了揉顺着阿童的话看向白玉,拱了拱手,“感谢姑娘救了舍妹。” “是殿下路过,觉察事情不对,令我前去探查,若是功劳,也该是殿下的。”白玉拱了拱手,回应道。 “谢过太子殿下。” “慕容晓”行了个礼,有些愧疚地说道,“在下慕容雪,家父与舍妹初来锦中县,不甚看管,舍妹便走丢了。这些日子家父与我忙着寻找阿童,这才招待不周,还望殿下海涵。” 慕容雪? 白玉愣了一愣,怪不得这个人看着对阿童关爱有加,阿童却说姐姐讨厌她。 原来不是一个姐姐。 白玉问道,“那慕容晓是慕容小姐的什么人?” “哦?姑娘见到晓儿了?是在下的二妹妹。”慕容雪眉头皱了皱,她道,“晓儿,有没有对殿下无礼?” 宋闲云摇头,“无妨。” 她看着宋闲云大度地说无妨,她怀里抱着刀,立在那一处,不言不语。 她是真不知道宋闲云是真不在意还是假不在意,可来来回回的,他又不能和人撕破了脸皮。 想到这里。 白玉只想叹气,这两国交涉倒是真够难的,明知道是故意的,却要讲成不是有意而为之。 慕容竹不在,慕容雪便做起当家的样子。 “殿下,听闻您是微服出访。只是只带一个人护驾,怕是不够用吧?万一遇上个什么...”慕容雪皱了皱眉头,她道,“不然,我们给您添些人手,好保证您的安全。” 狗屁。 什么人手,不害人就不错了。 白玉面无表情地站在宋闲云身后抱着刀,她看了看慕容雪,忍住气性,将话都吞进肚子里。 “那就有劳慕容小姐了。” 宋闲云话少。 慕容雪话也少。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得白玉昏昏欲睡,直到宋闲云说道,“好。” 慕容雪吩咐道,“来人,送殿下去驿馆。” 来时不过三人。 走时便轰轰荡荡地一群人。 白玉在外头表现得规规矩矩的,在马车里头,身子立马就懒了下来,她靠在软垫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们怎么派这么多人?” 白玉问道,“难道咱们两个瞧着不怎么老实吗?要派这些个人看守我们。” 宋闲云抬起眼,神色淡淡的。 好像没什么精神一样。 瞧着有些恍惚。 他道,“无妨。” 白玉没再说话,到了渊国之后,宋闲云就像失了魂一样,总发呆。 说起话来也总是无妨无妨的。 白玉觉得无趣。 驿馆倒是比客栈舒坦些,床榻软乎乎的,也不用和宋闲云挤在一个房间。 他睡床,她随便找个地方睡觉的。 时时刻刻地叫人看着,就像遭人家软禁一样。刚刚开门,门外候着的姑娘便问道,“姑娘可是要出门?” “没事。” 白玉关上门。 转而从窗子那边跳了出去。 这明摆着就是软禁。 “走吗?” 她敲了敲宋闲云的窗子,小声的问道,“这些日子不闷吗?要不要出去溜溜?” 里面轻微响动。 窗子被打开,宋闲云只披了件外衣,如墨的发丝垂散着,眉眼淡淡,只是看向她的时候,带了几分意外。 他道,“怎么走?” 白玉挑眉,“穿上衣服,就这么走。” 宋闲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答应。 第90章 冷面太子 宋闲云心烦。 白玉也跟着心烦,她怀里抱着刀,坐在宋闲云的屋子里,桌子上的茶又凉又苦,跟她的心一样。 慕容雪嘴上说着好听。 什么心怀愧疚,要多加照顾。 我呸! 宋闲云一个当太子的,在古越那可是万人敬仰,没人敢不服的,怎么在这里要受这样的委屈? 好像...也不是。 白玉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拍桌案,站了起来,她越想越是觉得生气,他爷爷的,怎么到哪里都不顺心? 奶奶的。 她要是真将军,这帮子人都要成为她刀下客! 一个不留! 宋闲云看着忽然生气的人,她怒气冲冲地模样,安抚道,“这是怎么了?白姑娘。” 白玉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 她这是在生什么气? 她又坐下来,拿起茶壶,就往嘴里灌,苦涩冰冷的茶水漫过舌尖,顺入喉咙里,败一败她的火气。 她本以为这一路还能顺顺利利的。 这钱拿的轻轻松松的。 谁能想到这关卡没在一路风险上,倒卡在了这里。 “是渴了吗?” 白玉抬起眼,看向宋闲云。 她沉默了一阵,问道,“何时起身?” 宋闲云摇头,“慕容家有要事处理,至于多久,没有答复。” “那咱俩就不能自己走吗?” 白玉不满地问道,“难不成他们要去死,咱们也要跟着死去。” “白姑娘,不能无理。若是叫他们知晓,有理难说。” 白玉哼了一声,却也还是乖乖的没再说那些。 给自己招惹是非倒是无妨,要是叫他们说宋闲云的理,讲他驭下无方,因此又挑古越的事儿,那她白玉的罪过可就大了。 不过,宋闲云对她而言确实也没什么威慑力,平日里对谁又都是笑脸相对的,看着就没什么威慑力。 一看就很好欺负的样子。 白玉想了想,看着宋闲云问道,“殿下,咱商量个事。” “什么事?” 翌日。 白玉看着眼前的太子大为舒坦,冷面冷心冷君子,眉目冷淡,大袖一挥就是定人生死。 他稳坐高台之上,华衣加身。 瓷杯在指尖中碾着,仿若有人说一句错话,他就要将瓷杯砸到那人的额头上… 白玉猛地摇了摇头。 再次抬头看向上面那位,依旧是个善人善心的好太子,他眉目温和,指尖莹润,把着茶盏的时候也温和,只会让人觉得... 好欺负。 白玉身子一激灵,她道,“昨日不是答应我的,今天表现的强硬一点,怎么今日一瞧还是昨日那般模样?” 宋闲云看向她,温和的笑了笑,“身为官家的太子,应爱民如子。随意打骂奴仆,草菅人命,倒不像是太子的所作所为了。” 白玉暴躁地挠了挠头,有些放弃的问道,“我的好太子,你想一想。如果你不是太子,你只是一个家里稍微有点钱,又有点权的人家的孩子。你设想一下这个,你会怎么做?” “富人之财仍取自他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以为家里有财,便可胡作非为,家族是长久不了的。” 宋闲云看向白玉,反问道,“如果白姑娘是这样人家的孩子,白姑娘会怎么做?” 白玉想不出来。 她回忆了一下在靖王府时候的日子,小声说道,“如果我是那样人家的孩子,如果我是…我或许会知书达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或许…家里人宠溺我,不舍得我受苦,一生自在,想如何便如何。又或许会像阿童那样,有机会考取功名。” 可惜,没有如果。 她知道如何都改变不了他了,不过好在他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如果宋闲云会继承皇位,那定然会是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 或许就不会再有死人谷那种地方了。 她笑了笑,便说道,“可惜,那都只是如果。就算我真的生在那样的家里,我也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 “会是个很好的人。” 宋闲云道。 “难道我现在不好吗?” “因为现在就已经很好了,所以我能肯定会是个很好的人。” 对上宋闲云的眼睛,白玉有意识的回避过去。 她一向自诩是个恶人,恶人中的恶人,怎么一个两个的,张嘴闭嘴都说她是个好人? 她问道 ,“我哪里好了?” “白姑娘会去救那个可怜的孩子,这难道不足以证明姑娘的善心吗?” “那是因为你让我去的。” “如果白姑娘心里不想,谁又命令的了白姑娘呢?” 白玉看向宋闲云,张口就说道,“那是因为我知道阿童是慕容家的孩子,救了她对我们有好处。” 宋闲云眼神平静,却像是会将人吸进去的旋涡,他认真地看着白玉,“无论白姑娘如何说,也改变不了我以为白姑娘是个好人的事实。” 白玉别过头哼了一声,“等有人付钱给我,目的是杀了你,你就老实了。” “没关系,我等着那一天。” “我会一寸寸打断你的筋骨,但不至于断裂,刀子片去你身上的肉,将你炙烤,再喂进你的嘴里。” 白玉恶狠狠地说。 然而,宋闲云却笑了,“白姑娘可是这么做过?” 白玉愣了一下,她摇了摇头,“那还真没有。” “听闻白姑娘杀人都是一刀了结,与那无息剑客的风格十分相似,姑娘和那无息可是认识?” 一想到无息惹得那一桩桩麻烦事,白玉果断摇头,拒绝承认,“只不过知道名讳罢了,并不相识。” “来时不久前,皇叔曾与我说过,无息杀死了我朝一个官员。” “听说了,是个叫什么傅余元的男人。”白玉托着脸,问道,“长相如何?从前只听了他是如何死的,听着像个秘闻,还不知他长相。” 宋闲云想了想,“虽是文士,但有武将风范,身姿高大,美貌却若潘安。” 白玉愣了愣,脑袋里不自觉的想象了一张美人脸安在了一个彪形大汉的身子骨上,她不禁嫌弃的晃了晃脑袋,想要将这些想法全都甩出去。 她道,“那看着可算奇怪?” 宋闲云却笑着摇头,“自从他金榜题名,踩坏他门槛提亲的人数不胜数。白姑娘你说,是奇怪还是不奇怪?” 第91章 我相信你 奇不奇怪都是他宋闲云说的算。 她白玉又没见过。 她问道,“难道只凭致命伤就断定是无息吗?这天底下,只要会用剑的,都能那样。岂不是人人都是无息了吗?” 宋闲云摇头,“此事我并不知晓,只不过听皇叔说过一二。” 白玉思索道,“我与他相似倒是有,不过一刀杀人也不止我二人。哪个杀手不希望一刀毙命,免得劳心劳力。” 她看向宋闲云,略带苦涩地笑了笑,“我不过拿钱杀人,又不是有虐待人的癖好。” 白玉眉眼清明,不像假话。 宋闲云笑了,故意道,“方才白姑娘还说要把我筋骨一寸寸打断,要炙我的肉,喂给我吃。” “那不过是吓唬你的话,你我又无冤无仇的。” 白玉别过头,小声地辩解道。 她抿了抿唇,不知那话该不该说。 他的父亲愿意拿出一万两黄金,只为要他性命。 宋闲云看出白玉似乎有话想说,他问道,“白姑娘可是有事想说?” 白玉怔了怔,对上宋闲云的眼睛。 她忽然有些不舍。 虎毒尚不食子,那位置坐久了,老皇帝甚至比老虎还要毒。 若不是那老皇帝身前高手云集,她早就想把他项上头颅斩下,挂在城楼之上,叫世人知道负心人的代价。 她问,“你觉得我们会平安到达凤城吗?” 宋闲云道,“会。” 白玉长舒一口气,笑着道,“有殿下的保证我放心了,不过,殿下为什么这般保证?难不成是相信慕容家那几个人?” “因为你在。” 白玉顿时觉得有一口气没吐出去,憋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她愣了愣,目光呆滞地看向宋闲云,手指指向自己,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好像在说,“我?” 拜托,相信人也不是这么相信的。 宋闲云认真的说道,“我认为白姑娘有这个实力。” 白玉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来,“我倒是谢谢你的认可。” “不客气。” 有时候白玉真的想一刀劈死宋闲云算了,他对自己的信任让她感觉到深刻的愧疚感。 为了不愧对他的信任,白玉越发想要得到那一万两的黄金。 然而。 白玉还是觉得十万两更划算。 毕竟她已经带着宋闲云到了渊国,又欠了天娇姐看病的钱,来来回回的算去,也不知道到底要多少钱才够。 她对算数这些一向不是很灵敏。 白玉坐在宋闲云的屋子里无所事事,她看着宋闲云坐在那里看着书,书是白玉托外面那些人带来的话本。 最近流行一种霸道小姐爱上穷书生的故事,富人家小姐拼死拼活地也要跟着穷书生走。 白玉托着脑袋,宋闲云看话本看的认真,自然没有注意到白玉的视线。 她搞不懂这些,为什么不能穷书生在富家小姐那里呆着,非要富家小姐抛弃家里的一切,跟着穷书生跑。 到头来,富家小姐确实获得了爱情,可她却除了爱情,一无所有。 那穷书生光脚不怕穿鞋的,不仅得了美娇娘,还没有丢失其他的东西。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这就是爱吗? 白玉想,如果这就是爱,那她宁愿这辈子都只身一人,那才叫逍遥快活。 至于什么宋池。 官家的人三妻四妾实属常事,时间久了,他便会忘记自己这个人了。 也算不上什么事。 屋子里打发时间的东西很多,可是白玉只想出去看看,在大街小巷里走走,看看渊国的光景。 现在,她只能透过这四四方方小小的窗子来窥视外面的一切。 周围盯着他们的人很多。 她不愿也不能轻举妄动。 若是有一个闪失,那黄灿灿的金子可就要从她的眼前飞走了。 宋闲云的话本看了快一半,他的眼睛正发亮,看的速度也愈发的快了起来。 白玉看向他身侧摞着的四书五经,他愣是一页也没有翻。 白玉觉得无聊。 她问,“殿下。” “嗯?”宋闲云眼也不抬地回应道。 “宫里没有这些吗?” “一日到头来,不是跟着夫子学习,就是坐在轮椅上歇息。歇息的时候,也没有力气看这些东西打发时间。” 宋闲云终于舍得从那话本里抬起头,他看向不远处坐在椅子上无所事事的少女,“再者,母后也不许我读这些。” 一提起他的母亲。 他的神色就透着几分悲哀,说是太子,其实也就只是比她大上两岁的家伙。 白玉安抚道,“你至少见过母亲,我连我母亲的样子都没见过。” 她扬起头,笑吟吟地继续说道,“你瞧瞧我模样,小时候认识的人都说我俊,想来我父母也不会差。” “抱歉。” 白玉摆了摆手,“那算什么事儿?我跟你讲,之前我好奇我父母什么模样,我总是去看些俊男美女,幻想着他们会是我的父母。” “结果如何?” 白玉轻啧一声,“说实在的,想象不出来。没经历过,甚至会发生些什么,都不大知道。” 她试图将自己的故事说出来,让宋闲云缓解一些伤痛,然而他看向她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可怜与心疼。 她只听他说道,“不然,我当你兄长。我的母亲便是你的母亲。” “你倒是会分享,皇后娘娘在天之灵可是会怪罪你的。” “不会,母亲从前和我说过,若是可以,她还想有个女儿,她很喜欢女孩子。”宋闲云说的认真,那些提议不像是说说而已。 他一向是个认真的人。 只是白玉有些奇怪,他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说出要拜把子的事情。 白玉走向前,拿起宋闲云看得那本话本子,嘴角扯了扯,“他们拜了兄妹,殿下也想试试?” “人不过几十年,想多做做有意思的事罢了。” 宋闲云抬起头,目光闪躲。 像是藏了些话没有对白玉说。 白玉笑着把那话本还给宋闲云,“我的好殿下,跟一个杀手拜把子,你也不怕遭人笑话。” 宋闲云却道,“白姑娘何故贬低自己?白姑娘先是白姑娘,才是那杀手。” 白玉无奈,“这话本子可是写了,那书生跟着富家小姐的弟弟拜了把子,便有机会跟富家小姐扯上关系。殿下...” 白玉顿了顿,眉毛上扬,“殿下难不成图谋在下身边的某个姑娘?” 第92章 阿童不见 白玉就差没把天娇姐这三个字说出来了。 然而,还没有明说。 宋闲云首先便红了脸,他道,“白姑娘休要胡说,本宫怎么会想要和凌姑娘扯上关系?” “哦?” “她又不喜欢本宫。” “那就是殿下爱而不得咯?” 白玉啧啧两声,宋闲云的脸更红了,她又道,“倒也没什么,爱上自己救命恩人这类的戏码,话本子里多的是。” “真的?” “自然,我骗殿下做什么?” 宋闲云目光炯炯地看着白玉,将想法写在了脸上,他道,“白姑娘,能否...” “不能。” 白玉轻叹一口气,“难不成殿下忘了殿下来这是做什么来的?” “自然记得,可那渊国公主江晏早已有了心悦之人,就算我前去求娶,怕是也不会成功。” 宋闲云的脸色如常,没有因为这些而感到落败,似乎并不在意一样,他轻声道,“江晏性子急,为人狠辣,只怕她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你怕她在路上搞鬼?” “不是没有可能。” “我还以为你看谁都心善,对谁都没什么防范。”白玉轻笑,“看起来,还是有点警惕心的。” 门外咚咚咚地作响。 看样子的有人要过来了,白玉侧过身子,左右一瞧,便与宋闲云低声道,“有人要来,我先躲进那柜子里。我与你共处一室,对你的名声不大好。” 没等宋闲云说些什么,门外便出声道,“古越太子可在?” 温厚的女声带着几分着急的感觉。 宋闲云拍了拍衣衫,将话本藏掖进枕头下,这才去开了门。 入目的是慕容家女儿的面孔,看模样大概是慕容雪,宋闲云没有问,那人便先自我介绍道,“古越太子,在下慕容雪。舍妹阿童可是在殿下您这里?” 她的目光越过宋闲云,向里面张望着。 宋闲云偏过身子,好让慕容雪看得更仔细些,“阿童没在本宫这里,自从来了这驿馆,本宫就再没有见过阿童。” 慕容雪眉头一皱,“那这丫头还能去哪里?对了,还有白姑娘...还有白姑娘!” 她抬起眼,目光认真地问,“阿童可在白姑娘那里?” 宋闲云摇头,“她行踪一向怪异,从不与本宫上报。若是寻她,还请去她的房间。” “自上次与你们分别,阿童便一直想要来寻殿下,然而家父气愤舍妹,惩罚了几日。今日是她出来的日子,本想着去接她,却不见了踪影。” 慕容雪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 “是在哪里消失的?” 白玉从门外缓缓走来,宋闲云看见白玉在慕容雪的身后出现有些奇怪,但并未声张。 “是在街尾的一处育人馆,家父以为将阿童送去调教几日,便不会再出现乱走被拐的事件了。没想到刚刚出来,便消失了。” 慕容雪看着十分焦急,“本以为是来了殿下这里,看样子并不是。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等等。”宋闲云道。 “殿下?” “让我和白姑娘帮你们吧,毕竟人多力量大,周公也能移山。” 闻言,白玉看了他一眼,道,“慕容小姐,让在下助你们一臂之力吧。” 原本只能在小窗格里瞧着的市集,现在近在眼前,白玉却没心思去游玩。 “你说,有没有可能又被那伙人抓走了?”白玉目光在人群里搜索着阿童的踪迹,一边和宋闲云说道。 “我只杀了他们中的一人,当时他们的同伙见我把那男人杀了,纷纷四窜逃命。” 不见有人回应。 白玉侧过头,只见宋闲云在和一粗犷男人比划着阿童的身高,他说,“有没有见过这么高的小女孩?小脸圆润,杏仁眼,很漂亮,性子很可爱。” 粗犷男人摸了摸他的络腮胡,他道,“这地界不太平,人贩子猖獗,最近又逢那古越太子来访,官家管制了他们,估计...” 他眉头皱了皱,“你去问东市的卖书的老李头,他或许会知道。”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白玉凑上前问道。 粗犷男人恍然大悟,“你就说是西市的打铁匠老刘跟你们说的,老李头虽然看着古怪些,但热心快肠,你们若是去找他,定然会跟你们说的。” 白玉从腰间掏出几两银子来塞给了打铁匠老刘,“若能寻到阿妹,来日必有重谢。” “诶呦,小姑娘,这事儿算什么?不过张张嘴罢了。”打铁匠连连推辞,他只道,“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做好事儿,下辈子或许咱也能有个富贵公子当当。” 白玉默然,假装转身就要走。 趁打铁匠不注意,蹲下身把银子放到了打铁匠的脚边,随后拽着一脸懵的宋闲云就跑。 “老李头...老李头...” 白玉拽着宋闲云的袖子,不放手,她嘴里一边念叨着,一边抬头看着四处的牌匾,“卖书的老李头...” 宋闲云任由白玉拽着,跟着白玉走,他问,“那打铁匠不是不要吗?” “他不要是不要,你不能不给。” “为什么?” 白玉笑了,转过眼看向宋闲云,“这人世间福气就那么一点,我来世也想有个富贵小姐当当,怎么能叫他做了去?他收了我的钱,他给了我消息,我们俩算是扯平了。” “富贵也不是很好。”宋闲云道。 宋闲云自小就呆在宫里,身子骨也不允许他去外面闯荡,这唯一一次出门,又是远门。 一路上的难民饥民又叫那些人清散了。 他自然不知道人间疾苦。 “可我就喜欢除了有钱,什么都没有的生活。”白玉只道,“这世间什么都可以买来。” “真情不可以。” 白玉愣了一下,“那东西看似坚韧,实际上脆弱不堪,不要也罢。” 不等宋闲云说些什么。 白玉在一家牌匾面前站定,她道,“到了。” 宋闲云抬起头。 一张要坠不坠的破烂牌匾上模模糊糊地刻着——竹林斋,里面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竹摇椅上,晃晃悠悠,昏昏欲睡。 他掀开眼,浑浊的眼睛缓慢移向门外,最后定睛那两个陌生的来客,撑着身子费力地起身,年迈苍老如同割木头的难听沙哑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诶呦,老朽也来客人了。” 第93章 李牧之 “我们是西市打铁匠老刘介绍而来。”宋闲云拱了拱手,说道,“小辈宋闲云。” 宋闲云自先报上家门。 白玉虽然不愿,但也跟着说道,“小辈白玉。” 老李头步履蹒跚地走着,他步伐缓慢沉重,拐杖敲击着地面,走到白玉身侧,那双昏黄的眼在白玉脸上短暂的定了几秒。 眼中情绪波动。 他呵呵地笑了笑,“姑娘今年多大啦?” 白玉如实道,“十七。” “算来,正是个好年纪。” 他的声音沙哑模糊,他白眉舒展,伸出手来想摸一摸白玉的手,白玉下意识地躲了过去。 宋闲云一步走到白玉的身侧,挡在白玉和老李头的中间。 老李头抬起眼,只是笑了笑。 他转过身说道,“丫头想知道些什么?” “我们想知道人贩子的事情。” “人贩子...”老李头悠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慢悠悠地走向柜台,“人贩子...” 他小声地念叨着,似乎在回忆。 “原是松山那伙人。” 他咳了又咳,像是要把内脏都吐出来才甘心。老李头顺了顺自己长长的白胡子,坐在凳子上,转过头来。 “他们——” “他们是何来历?”白玉问。 老李头眯了眯眼,“十七年前渊国和古越的那场大战,这里原叫凌云镇,后来才叫的锦中县。作为边境,难免会变成两军交战的战场。他们的家人...就是在那里失去生命的。” 他看向白玉,“想来你们一定是想找慕容家的那个孩子慕容童吧。” “先生怎会知道?”宋闲云有些诧异。 “自从他们知道那慕容老贼要来,便蠢蠢欲动。这凌云镇与他们有仇的,也就那些个人了。” “慕容老贼?先生可是说慕容竹?” 老李头看向宋闲云,眼里恨意充盈,“自然是那老贼!”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白玉,声音又变得平缓起来,但不难看出,他在努力压制着恨意,“十七年前,当今戚后娘娘率军作战,我渊国军队士气大增。戚后娘娘武功极好,善使长枪,她一路闯五关斩六将,杀得那古越片甲不留!” 他越说越是激动,猛然咳嗽了几声。 他双眼通红,摆了摆手,“罢了——不说这些了。总之,丫头,那慕容竹并非是个好人,不可交心。” 白玉神色茫然了片刻,最后应道,“白玉知晓。” “和那些人好好说说,他们自然会放了那孩子。老朽就不方便出面了。” 老李头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地址,他道,“不用大动干戈,他们看见你,自然会听你的话。” 他没有交给宋闲云,反而交给了白玉。 白玉手里握着纸条,心里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对劲,她看着老李头,问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李牧之。” “可是渊国上一任宰相李牧之?”宋闲云神色微讶,看向李牧之的眼神带着几分敬意,直到李牧之点头,他弓腰敬道,“感谢先生今日相救。” 李牧之道,“小子不必言谢,等那孩子救出,再说也不迟。” 他转过眼,看着白玉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慈爱,“到时候,再同老朽来报个喜可好?” 白玉下意识地应道,“好。” “乖孩子。” 路上。 白玉把心中的奇怪道出,“那个老伯见我,好像在见一个故人。” “白姑娘可记得我曾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白玉抬首看向宋闲云,“什么话?” 宋闲云笑着摇了摇头,“看来白姑娘已经不记得了。” “别打什么哑谜了,快快告诉我。” “等把阿童救出,再与你说。” 等到了李牧之说的那个地方,白玉一脚踹开门。 只见到几个彪形大汉正围着一个孩子,手足无措。 “你是何人?” 为首的男人眯了眯眼,忽如其来的光打的他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不清来人的脸,只听见那人说道,“是来找这个孩子的。” 没等他们反应。 阿童就从凳子上蹦下来,冲到白玉身边,抓住了白玉的衣服,惊喜地叫着,“姐姐——姐姐你终于来了——” “阿童好想你!” 白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声道,“你闲云哥哥在那边,去找他吧。” 她手里拿着门口的棍子,指向众人。 她道,“我带走这孩子,各位应该不会介意吧。” “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其中有人喊道,“你到底是何人!怎知我们兄弟在这里!” “白玉。” “白玉是何人?怎么没听过这里有这个人?”一个看着年纪较小的人挠了挠头,看向他的老大,“大哥,你知道吗?” 然而。 那个老大却怔怔地看着白玉。 直到他的小弟推了推他,这才反应过来。 他问道,“白玉?” “正是。”白玉又说道,“在下知道你们与那国公慕容竹之间有过节,但过节虽是过节,孩子尚小,不能让这份仇恨叫孩子去承受。” “在下伍钧舟。” 伍钧舟,也就是这些人之中的老大,他身子高大,站在白玉的面前,要比她高尚很多。 一双眼冰冷而狠厉。 白玉已经做好了要打一场架的准备,手紧紧握着棍子,只等着这李钧舟出手伤她。 然而他只是看着她。 随后跪在了她面前。 白玉有些发懵,这到底是什么战术? 那李牧之只说不用大动干戈,也没说这人见了他们会跪下来啊。 只听伍钧舟说道,“白玉姑娘。” 她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怎么了?” “无事。”伍钧舟站了起来,高大威猛的汉子眼睛泛着红,他擦了擦眼泪,“只不过姑娘有些像在下的故人。” 他看着白玉,“若是姑娘出马,那在下必然是会放人的。” “大哥!”他的小弟喊道。 伍钧舟摆手,“这位白玉姑娘说的没错,咱们跟那慕容老贼的账,应该跟他算。找他闺女的麻烦,算什么英雄好汉!” 白玉腹诽道,我可没说这句话。 他朝白玉作辑,“不知姑娘父母是何人?” “无父无母,家住江湖。” 第94章 母亲 把阿童送还给慕容雪之后。 已经傍晚。 白玉没有与慕容雪说出伍钧舟还有李牧之的事情,只是说一群人瞧着阿童可爱,又见四下无人,起了代为照顾的心思。 随后再寻找家人。 理由找的荒谬。 但既然她说了,慕容雪也不得不“信”。 他们也没有理由再在这里停滞。 慕容竹道,“明日便启程。” 慕容竹一看就是个被诗书堆起来的男人,不怎么说话,他摸着阿童的头,故作严厉地训斥着阿童。 然而眉眼里的慈爱,却是挡也挡不住的。 在锦中县的最后一晚。 白玉再一次去拜访了竹林斋的主人李牧之,他斜躺在摇椅上,安安静静的。 整个人像是没有什么生气。 直到白玉出声道,“李老伯。” 他这才动了动,他缓慢的抬起头,朝着白玉的方向看去。 他说道,“原来是白姑娘。” 白玉走到李牧之的身侧,她把对李牧之的疑问问了出来,“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但或许会认识你的母亲。”李牧之笑了笑,“你和她,长得实在是太像了。眉眼像,声音也像。就像是从一个模板里刻出来的一样。” 白玉顿感疑惑。 这无父无母活了十七年,怎么就忽然在渊国冒出来一个“母亲”? 她问,“先生可知是谁?” 李牧之看着她,“此事说不得,只有姑娘你去凤城面见戚后娘娘才能知晓。” “她知道我母亲的下落?” 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只是说道,“想我李牧之在朝为官四十载,如今见你——宛如又回到了当官的时候。” 又是在打哑谜。 白玉隐隐约约有一个想法,但是她却觉得荒谬,她问,“先生何故在此当一个书店老板?” “无非故事了,姑娘若是想听,老朽...也忘了。” 这时候说记性不好了。 下午的时候说十七年前的那场大战反倒是记得清楚。 白玉心里痒痒的很,她压下急切,继续问,“那先生可知我母亲姓甚名谁?” 李牧之别过头,“我知你父亲。” “姓什么?” “柳诏安。”李牧之转身看向白玉道,“他——现今已尸骨全无,是老朽亲自葬得他,立得衣冠冢。” 他的声音隐隐颤抖,“但诏安小侄花招奇多,老朽一直以为他还在世。” 白玉问,“我父母可都是渊国人?” “你父亲是古越人。” “那这么说,我母亲就是渊国人?” 李牧之往前走一步,白玉就跟上一步,她急切的追问着,“可我是在古越长大!他们若还活着,为何不寻我?” 李牧之不再看她,躲避着她的眼神,“老朽...老朽忘了,莫要再问了!” “下午时候,你见我如见故人。你方才也提及我母亲,你必然知晓她名讳。可你为何不说?” 白玉掏出钱袋子放在了李牧之的怀里,却被李牧之拒绝,他昏黄的眼睛泛着泪光,他声音沙哑,“孩子...莫说了...” 白玉见此。 只好忍下那些翻涌而出的情绪,向李牧之作揖,低头道,“是晚辈唐突了。” “无妨无妨。” 李牧之把住白玉的手臂,连连阻止她,“孩子,你若想知道,便去寻吧。你想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不是不说,只是时候未到。” 白玉哑然,她问道,“难道我父母是叛徒?是提不得的存在?” 李牧之眼睛顿时瞪大,连连说,“绝不是,你母亲英姿飒爽,乃女中豪杰。你父亲...” “怎么了?”白玉有些困惑。 “你父亲...还算是个人。” “长得丑?” 李牧之摇头,“除了长相,没什么老朽喜欢的地方,花花肠子多着。老朽觉得你母亲选择他,绝对是个错误的选择。” 他看着白玉的脸,思索着,“你的脸倒是有几分像他。” 白玉又问,“先生,晚辈有一句话不知该问不该问。” “孩子你问。” “先生,您是不是以为错了?万一我不是他们的孩子呢?尽管我无父无母,但——” “不可能,老朽火眼金睛,绝对不会认错的。” “您看您都这么大岁数了,看错也正常。” 李牧之顿时火大,“你这孩子,老朽没认错就是没认错!你这性子绝对遗传了诏安小侄儿!让人火大的能力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白玉挠了挠头,“柳诏安?那我是不是该姓柳。” “改什么姓?现在这个姓挺好的,跟了诏安小侄儿的姓有什么好?姓氏不过是个形式罢了。” “那我跟我母亲的姓?”白玉试探地问道。 “那好!这传宗耀祖没有一个姓,怎么知道你是哪家人?跟你母亲的姓,老朽觉得甚好!” “那我母亲姓什么?” 李牧之顿时不说话了,他挠了挠头,左思来右思去,他转过身子,躲避白玉的目光,念叨着,“姓什么来着?姓什么——” 他一拍脑门,装起糊涂来,“诶呦,老朽这记性,你瞧瞧。果然是年纪大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白玉没说话。 李牧之转过身看向白玉,“姑娘啊,那慕容童救出来了吗?” “救出来了,最开始倒是没发生什么事。就是,那伍钧舟见到我,就跪我面前了。” 白玉吸了一口气,“然后他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白玉。他又问我父母是何人,我说我无父无母,家住江湖。” 她顿住,有些沉默地说道,“然后他抢过我的棍子就要揍我,嘴里还念叨着混孩子。” “可疼?”李牧之问。 “他没打到我,我跑得快。他虽然作势要打我,但我能看出来没有杀意。”白玉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笑着道,“我可是会功夫的。” “会功夫好,会功夫能保护自己。” 李牧之欣慰地笑了笑,“只是小姑娘混江湖不易,姑娘切莫要轻信他人,勿入魔爪。” 白玉愣了愣,她眨了眨眼,随后应道,“好。” 李牧之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向里走去,在一大堆东西里翻找着,时不时捶打两下自己的腰。 白玉上前问,“要找些什么?我帮你找吧。” “没事没事,很快就找到了。” 第95章 绝境出现 离开锦中县的时候。 阿童牵着白玉的手,躲在宋闲云的后头,慕容竹劝说不成,便叫慕容雪劝。 到最后,阿童还是心满意足地坐上了宋闲云的车子。 白玉坐在马车里的左侧,抢了宋闲云的软垫靠着脑袋。她嘴里叼着新鲜出炉的羊肉胡饼,车厢里满满的羊肉的香味。 阿童吵吵着想要,白玉只撕了一小块,道,“就这一点,多了没有。” 阿童吃完了那一点,眼巴巴地看着白玉,手指仍油乎乎的,要抓白玉的衣服。 车厢太小了,由不得她两人胡闹。 白玉只好认命又撕了一半给她,“真的就剩一点了。” 宋闲云却出声道,“可我见你上车前买了一大兜子。” “啊?” 白玉瞪了一眼宋闲云,他笑得自在,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眼见着阿童又要闹,她道,“你还小,这东西你不适合多吃。” “姐姐十七,阿童今年已然六岁。” 阿童拿着宋闲云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嘴巴翘得可高,她幽怨地看着白玉,嘟嘟囔囔着说,“姐姐小气,姐姐就是不想给阿童吃羊肉胡饼。” 宋闲云摸了摸阿童的头,“姐姐这么小气,那就不跟姐姐玩。跟哥哥玩,好不好?” “好!” 白玉暗自翻了个白眼。 从前怎么不见这宋闲云这么会耍嘴皮子,从前一口一个的白姑娘,虚虚弱弱文文静静的,风一来就要倒了似的。 如今脸稍稍圆润了起来,性子也变了。 白玉叼着胡饼,怎么想怎么不是个滋味。她弯腰,在下面拿出一个油袋子,狠了狠心,递过去一个胡饼。 阿童看着眼馋,伸手要拿。 白玉却缩回了手,她问,“姐姐小气?” “姐姐不小气!白玉姐姐是天底下最最最最最好的人!” 阿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胡饼,她嘴巴像抹了蜜一样说着,“姐姐,好姐姐!给阿童吧!好姐姐!” 白玉瞥了一眼宋闲云,轻哼着问道,“那姐姐好,还是这个哥哥好?” “姐姐...哥哥...” 阿童在两人之间看来看去,最后果断扑到了白玉的怀里,“姐姐最好了!” “就知道你嘴甜。” 阿童心满意足地拿着胡饼躲到一边吃了起来。 “白姑娘,你怎么这么小孩子心性?” 闻言,白玉眉头一挑,恶狠狠地又咬了一口胡饼,“到底是谁小孩子心性啊?” 话刚落下。 车马骤停,三个人身子向前一倒,白玉一手扶住宋闲云,一手拉住阿童,双手都没闲住。 阿童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玉摇头,谨慎地掀开帘子,看向外头,外面寂静,没什么风声。 就像是没有人一样。 不该如此。 慕容家的人丁多,再如何也不该这般安静。她皱了皱眉,手不禁握上了刀柄。 她低声道,“在车里,别乱动,也别出声。” “等等,姐姐。” 白玉回头看,阿童探腰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角,她的脸上十分平静,对上白玉的视线,她眨了眨眼,“姐姐,先等等。” 她小声道,“不要出去,有坏人在外面。” 周围都是山,郁郁葱葱。 能藏着不少的人。 白玉问,“你知道些什么?” 阿童抬起头,看了看宋闲云,又垂下眼,嗫声道,“父亲他们想杀了哥哥,昨天,有只野猫闯了进来,我去追它。不小心听到的。” 白玉放下帘子,把刀抱在怀里,看着眼前的阿童,微微眯了眯眼,“所以,他们在这做了埋伏?” 阿童摇头,“阿童不知道,阿童只听见了父亲想杀了哥哥。” “那你跟我们在一起,不怕你爹爹误杀吗?”白玉笑着问,她脸上不带怒意,伸手摸了摸阿童的头,“你爹爹应该不舍的吧?” 宋闲云闻言,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白玉,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他看着白玉将阿童抱在怀里,小声的哄着,“阿童乖,阿童乖。姐姐想要阿童帮姐姐做件事,好不好?” “他会杀了她的。” 宋闲云出声阻止,却对上了白玉的眼睛,那对向来在笑的眼睛,此刻没有半分笑意。 她看着他,嘴角勾了勾。 “若是山上都是人,箭雨下来,你我她,又有谁能活?”白玉冷声,“若是一直呆在这里,早晚叫人射成筛子。” 宋闲云垂下眼。 “你想做什么?” 白玉说,“去驾车。” “什么?” 宋闲云尴尬地笑了笑,“我以为...” 白玉嗤笑,“你以为我要拿阿童当盾牌?你觉得阿童这个小身板能给谁挡箭?咱俩给她挡箭还差不多。” “抱歉...” 白玉起身,手里拿着刀,手放在了门帘上,淡声道,“你只是不信我罢了。” 车外四下无人。 慕容家的车马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就连他们车上的马夫也消失了。 阳光刺眼,白玉不由得眯了眯眼,只见那两边矮山的树随着风动,她分不清是人动还是风动。 她坐在赶马的位置上,紧抓着缰绳。 进是峡谷,退又不知境况。 白玉头一次遇见这种状况,她的身子微微发颤,她不知道是怕的,还是...兴奋。 会死吗? “我找到了,姐姐!” 隔着壁,阿童的声音有些发闷。 车内,宋闲云迅速打开阿童找到的地图,不看还好,一看,他只觉得生死已料。 “前路是悬崖...” “但是下面有河。” 白玉掀开眼,定睛看向前路。 慕容的人不会凭空消失,定然埋伏在这附近。他们对这次的明杀信心十足。 她无奈叹口气,“殿下,咱们还真是够不招人待见的。” 慕容竹宁愿损失一个孩子,也要如此。 车里宋闲云抱着阿童安抚着,他垂着眼,听见白玉这句话,他并没有反驳。 他只说道,“他们讨厌的是我。” 白玉笑了,鞭子抽向马的屁股,紧紧握着缰绳,她大声道,“那有什么,讨厌我的人也多的是!” 只是,至今还没有人能把她弄死。 她驾着马车,往前直冲过去。 第96章 白玉失忆 好疼... 她睁开眼,只觉得浑身都好疼。 “这里...是哪里?” 她看向四周,入目的是收拾规整的柜子,她躺着的地上是一处用土堆堆起来的床。 杂草铺在土床上,还算柔软。 她的左侧空荡荡,不远处是一面高高的墙,在偏高的地方有一处小小的窗子。 墙脚堆积着柴火。 地上干净,能看出来主人家的勤劳。 她支着胳膊想要起来,却发现胳膊像是断了一样,只是抬起来就费了她很大的力气。 她是——废人吗? 墙外隐隐约约有一个孩子的声音,声音娇俏,她觉得有点熟悉。 是认识的人吗? “姐姐今天会醒吗?”那个孩子说。 门吱呀一声响起。 她很快又躺了回去,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几个凌乱的步子向她走来。 哒哒哒。 她的心脏也在咚咚咚。 她忽然发现,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她是谁?来自何方? 她现在又在哪里? 是在家吗? “姐姐已经昏迷了一周了。” 一只温暖的小手抹上了她的脸,随即而来是湿润润的感觉,好像是那个孩子在给她擦脸。 她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等和这个孩子一起的人说话。 她能感觉到那个人的视线,那般地灼热。 他说,“会好的。” 是个男人。 “等鬼娘子来,就好了。” “是那个要把阿童炖成肉汤的坏姐姐吗?” “嗯,阿童不可以没有礼貌。该叫凌姐姐。” 孩子叫阿童。 凌姐姐又是谁? 阿童好像有些不开心,擦着她的脸的手顿了一下,只听见阿童在她耳边说,“姐姐你快醒醒,凌姐姐说姐姐你再不醒,她就拿我去入药。” 热气打在她耳朵上。 有些痒。 她不自觉的动了一下。 “醒了?” 阿童惊呼一声,没等她睁开眼睛,就扑在她怀里,压的她身子有些疼,“姐姐!你醒了吗!看看阿童!” 迫不得已。 她睁开了眼睛,一张硕大的脸贴在她眼前,两颗似杏仁儿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孩子的脸脏兮兮的。 但能看出来灰尘下面的脸是个很漂亮的脸蛋。 “你是...?” “阿童,我是阿童...” 阿童抓过湿巾的手冰凉凉的,握住了她的手,露出委屈的神色,“姐姐不记得阿童了吗?” “阿玉。” 一直没有说话的男人出了声。 阿玉? 她抬起眼看向那个男人,高高瘦瘦的,眉目沉静,看向她的时候带着几分柔情。 她问到,“你是谁?” 男人眉头不自觉的皱起,他一步向前走来,那双眼紧紧地盯着她瞧,像是要把她看出一个洞来。 她方才分明能感觉到男人隐隐不发的情绪有爆发的征兆,却又在看向她的时候,将其隐忍了下来。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不记得我了吗?” 阿童扶着她坐了起来。 她靠在墙上,在两个人的三言两语里,知道了她叫阿玉。 阿玉吗? “我...是谁?”她又问道。 “姐姐...” 她看向旁边的小孩,缓缓地抬起手摸了摸阿童的头,她道,“你叫阿童是吗?” 阿童拉着她的手,狠狠地点了点头。 “嗯嗯,姐姐,我是阿童...姐姐记得阿童,对不对?” “嗯,现在记得了。” 她问,“你为何叫我姐姐?是我的...妹妹吗?” 阿童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 “虽不是亲生,但胜似亲生。是姐姐救了阿童。”阿童说着说着就要掉眼泪一样,“阿童不会游泳,是姐姐抱着阿童,带阿童上来的。” “游泳?” 她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这一身的伤痛。她又看向男人,“那你是谁?” 男人看着她,沉默了片刻。 “宋池。” “这个名字倒是挺耳熟的。”她笑了笑,眼看着阿童又要掉眼泪,她很快又安抚道,“阿童这个名字也耳熟,一听就觉得是个可爱的小孩子。” “那我是谁?” “白玉。” 宋池说道,他抿了抿唇,眼里带着浓浓的悲伤,“阿玉,你的身子可还好些?” “能动。” 白玉笑了笑,“这是发生了什么吗?” “我们掉崖了。”阿童抢先着说道,“哥哥第二天就醒了,姐姐...你躺了七天。快吓死阿童了。” “他看着不像坠崖的样子啊?” 白玉看着宋池觉得有些奇怪,衣服穿得干干净净的,小腰板挺得可直,小脸儿也没什么伤。 反倒是阿童小脸脏兮兮的,还带着几处伤。 “不是这个哥哥,这个哥哥是前天听到消息赶来的,是姐姐国家的人。”阿童思索着,又在白玉耳畔小声地说,“这个哥哥,他说是姐姐的追求者。” “啊?” 白玉不可置信地看着宋池。 不大像吧。 她干笑着,小声地和阿童说,“阿童别和姐姐开玩笑,姐姐这刚醒,经不住吓。” “姐姐是觉得这个哥哥不行吗?” 阿童眼睛晶亮,“这个哥哥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好在性子稳重。爹爹说了,找男人就要找稳重些的。” 白玉思索着,正要再和阿童说些悄悄话。 外面的门又叫人打开了。 来人和宋池长得些许像,眉眼有些像,只不过看着岁数小些,身子更孱弱些。 白玉迷茫的眨了眨眼,小声地跟阿童说道,“不行啊,那这也太稳重了吧。” “什么?” “白姑娘醒了?” 那人手里拿着些草,身子有些脏兮兮的,他看见白玉,眼睛瞬间亮了,“白姑娘...现在身子可好些?” 白玉皱了皱眉。 “好...好些了...” “那就好,凌姑娘传信说了,她很快就来。白姑娘再忍忍,我去外头采了些草药...能止血化瘀...” 他摆弄着手里脏兮兮的,被挖得不成样子的...草药,脸上也是脏兮兮的,他朝着她苦笑了两下,“都怪我,若不是我,白姑娘也不会受这些苦。” 白玉眉头皱的更紧。 她问道,“你是谁?” 他脸色顿时一僵,看向宋池,“白姑娘...失忆了?” 第97章 身体好 白玉显得很尴尬。 刚来的人叫宋闲云,是宋池的...哥哥的孩子。 省去哥哥,也算是宋池的孩子了。 她抱着干杂草,看着阿童和宋闲云躲在一处商量,而宋池站在她身侧,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玉说,“阿童说,你喜欢我?” “嗯。” “你在生气?” 宋池摇头,闷声道,“如果我早早探查好,你们就不会被逼着跳崖。” “别这么说。” 白玉抬了抬手,想说自己身子还能用,但现在没什么力气了,就连坐着还是靠着墙才可以的。 她干笑两声,“我们是做什么的?怎么会叫人逼着跳崖?” 宋池不语。 白玉转过头,却见人眼睛红了一片,她强撑着伸出手替人擦了擦眼泪,笑着道,“哭什么,我又没死。” 宋池道,“这件事...阿玉不用再插手了。” “什么事?” 听了声儿,阿童看了过来。 她扔下宋闲云,直冲到白玉身边,缠住了白玉的脖子,一滴一滴眼泪紧接着便滚了出来。 “姐姐...不可以抛下阿童不管...!” 这孩子倒是聪明。 白玉心里无奈,但头尾都没有搞清楚,她是何人,是做什么事的,怎么惹来仇家叫他们都逼着跳崖的? 然而。 这几人却迟迟不与她讲清楚。 即使她问,也胡乱搪塞。 比如阿童—— 她说,“姐姐当然是阿童的姐姐啦!” 又比如宋闲云—— 他说,“白姑娘是好人。” 再就是宋池—— 白玉休整了几日后,终于能下床走动。阿童和她睡在一起,总是帮着搀扶着她。 她不下床还好。 一下床吓一跳,左腿不知道撞到了什么,黑紫一片,抬腿也是费劲。 她问阿童,“我是让人拿棍子揍了吗?” 阿童探过头去瞧。 “应该是撞到了石头。” “等我能自己走了,你带我去那个悬崖看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石头撞得我,害我成这样。” 阿童看着白玉一脸认真,也跟着道,“好!等姐姐腿好了!咱们就去找那个坏石头算账!” 走出屋外。 白玉这才发现这是个废弃的茅草屋,顶上是一堆茅草盖得屋顶,她捂了捂身上披得白狐大氅,这衣服与这地界真不大相配。 据说,这个狐皮大衣是宋池带来的。 宋池在外面,拿着斧头砍柴。他虽然瞧着像是个贵公子,但是这些事情做得却异常的熟练。 他身上披着黑狐大氅。 白玉啧啧两声,但看见他旁边堆着如山的柴火,不禁又咽了咽口水。 宋闲云在宋池不远处生火做饭,他虽然看着孱弱,但也算能干...吧。 他坐在简单挖出来的土坑旁边,拿着火折子生火,火没生出来,脸却灰噗噗的。 好在衣服是...? 白玉隐隐约约能看出来宋闲云外面套着的棉衣的颜色有些万紫千红。 她脸皱了皱,有些嫌弃。 “阿玉。” 宋池放下斧头,把斧头立在墙上,缓缓走向白玉,他目光温和,“阿玉,天冷,怎么出来了?” 他伸手替人拢了拢衣服。 白玉愣了一下,也躲不开,就随便人怎么样了。她身上的大氅有个大帽子,她嫌弃戴上闷热,就一直放了下去。 宋池却将它盖在了她的脑袋上,低声嘱咐着,“小心着凉。” “又不会死。”白玉小声反驳道。 她的视线被帽子挡着。 没有注意到宋池听见“死”这一词露出得神色,他微微垂着眼,只是帮人系好了带子。 他低声道,“我不会让阿玉死的。” 白玉扁了扁嘴。 阎王叫我三更死,谁敢留我到五更。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但是她没说,毕竟这做饭的事情都在他们手里,若是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今晚就没有好吃的了。 她说,“我想和阿童,去看看悬崖。” “结冰了。” 宋池缓步后退,看着眼前的人仰着头看着他,巨大的帽子将她的脑袋衬得小小的一个。 知道白玉不会听他的话。 他只好道,“我扶你去,那里路滑,阿童扶不了你,你们两个都会摔得。” 说得好像也有道理。 白玉想了想,伸出胳膊,落在了宋池的怀里,她道,“那走吧。” 她走得一瘸一瘸的。 阿童在她身侧看着她,有些担忧。 “累吗?” 白玉抬起头,却看不清宋池的脸,视线一大半都被帽子遮住了,她心里有些发闷,她问,“能不能把帽子摘了,我什么都看不清。” 宋池沉默片刻。 随着白玉一声惊呼,他拦腰把人抱了起来,白玉脑子一瞬间僵住了,她看着面前的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帽子也确实垂落了下来。 只听见宋池说,“这样会好点吗?” “是好点了,但是能不能把我放下来...?” “昨日下雪了,今日正凉,要暖和暖和身子才是。”宋池却说。 他的语气冷硬,不容得她有半分的拒绝。 白玉隐隐觉得从前的宋池不会这样做,但是她又记不得宋池以前是个什么模样。 但总的来说,这张脸应该肯定是不会变的。 她动了动,挪了一个稍微舒服点到姿势,“随便吧随便吧,反正我不用腿走,我不累。” 上方传来一阵轻笑。 “等你身子好些,阿玉想如何就如何。” 说得倒是好听。 白玉哼了一声,“阿童,跟紧些,别走丢了。” “怎么会丢?这里荒无人烟的,也就哥哥姐姐两个人,丢了就是有…” 阿童呜呜了两声,快步跟上前,拽住了宋池的衣角,“应该不会有吧…” “阿童莫怕,姐姐腿脚不行,但是有你宋池哥哥在这里,看这力气,抱了我这么久,还稳当着。” 白玉笑着插嘴道。 “姐姐莫说了,哥哥耳朵都红了。”阿童道。 “是天冷,冻红了耳朵。” 宋池出声解释着,“没有其他的意思。” 白玉这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虎狼之词,她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她想着,早晚把自己的嘴缝上。 张嘴闭嘴,都是叫些让人钻地洞的话。 她磕磕绊绊地解释着说,“是说你…身体好。” 第98章 情话 看到那个悬崖的时候。 白玉顿时陷入了沉默,她眯着眼向上看,这悬崖峭壁,说高不算太高,说矮吧...又足够摔死人。 脚下冰面,还算厚重。 她踩了踩,转过眼看向宋池,“所以,我是死了吗?” 这么高,怎么可能不死? 这里是地狱才对吧? 宋池闻言,眉眼扬起笑意,带着几分宠溺,“嗯,是死了。” “那你我也算是共赴黄泉的好兄弟了,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同年同月同日死。” 白玉笑吟吟的,她伸出手,光穿过指间照在她的脸上,她莫名地感叹了一句,“如果能一直都这么自在该多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 她看着蓝天白云,看着麻雀在天空翱翔,无所谓归途,她莫名地想化身为一只鸟,就算是一只无脚鸟,也不错。 飞吧,飞吧。 飞向天边,远离一切是非。 从醒来到现在,已经四五天了。 他们所说的大夫还没有到来,她不禁担忧是不是山林的路太复杂,大夫不识路,绕迷路了。 她转过眼,这个男人一直站在她的身边,她无论何时看向他,都会对上他的目光。 那对琥珀色的眼瞳,明明生得很漂亮,该照进世间万物。 而不是映着她这样残破的人。 她问,“如果那天我死了,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很奇怪。 是个怎么回答都会让人心里不舒服的问题。 然而,宋池道,“会殉情。” 他说话的语气淡淡的。 把生死说得轻飘飘的。 他看着她,伸手轻轻拍落她发间的雪,“我会先杀了那些害死你的人,再殉情。我会命人把我们葬在一处风景很好的地方,有山有水还有你喜欢的桃花。” 白玉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我不想和你葬在一起,怎么办?” “那就把我葬得远远的,只是能看着你就好。” “从前你也是这般吗?” 宋池沉默了一阵,随即摇了摇头,“从前求过婚,但是阿玉不愿意。” “为什么?” 宋池笑了,“这要问阿玉自己了,该是我做得不对,惹得阿玉不喜。” 白玉摸了摸自己的胸前,那里扑腾扑腾地直乱跳,醒来看见宋池的第一眼,那里也在乱跳。 她说,“该是有其他的原因的。” “什么?” 白玉摸了摸脑袋,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对上宋池的眼睛的时候,她莫名会觉得有几分羞涩。 她思索了一阵,“我醒来之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很喜欢,你眉眼生得漂亮,我想住进你的眼睛里。” “姐姐,你这算是跟哥哥说情话吗?” 阿童仰着头,拽了拽白玉的袖子,左看看宋池,右看看白玉,那双圆溜溜的眼睛满是兴奋,“姐姐,这算是情话了吧。算是了吧?算是了吧!” 她又道,“姐姐,你都把哥哥说得脸红了。” 腾得一下。 白玉的脸也跟着烫了起来。 她别过脑袋,也不敢看宋池的眼睛,她快速地说道,“算什么情话,不过是一个...一个玩笑罢了!” 她说着,一瘸一拐地就要往回走。 嘴里还念叨着,“什么破嘴,非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腰被人环住。 猛的一下,她又被人抱了起来。 “别动。” “哦。” 白玉觉得丢脸。 就算这里没什么人,她也觉得丢脸。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该死的腿...求你了...快点好吧!快点好吧! 她可不想再叫人抱着走了。 这真的让她觉得很丢脸! 回到屋子里,宋池这才把她放下,轻轻地放到床上,又亲自解开她的狐皮大氅。 白玉的脑袋一直垂着,不敢抬起来。 “我去烧些热水来,暖暖身子。” “嗯。” 直到听到门关掉的声音,她才抬起头。 却对上了阿童的眼睛。 阿童朝她眨了眨眼,奔到她的旁边,手拄着脑袋,“姐姐,被抱着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超幸福的!而且哥哥很好看诶,姐姐也漂亮。这个词怎么说来着?” “唔!好疼!” 白玉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就好像刚刚弹阿童脑袋瓜的人不是她一样,“小孩子不许胡思乱想。” 阿童摸着脑袋,看着有些委屈,“可是姐姐也说喜欢哥哥了呀?” 白玉刚想反驳,却又想到自己确实说了这些话,只好把话又塞回肚子里。 她说,“我跟他,不大相配。” “姐姐不喜欢?” “倒也不是。” “那是什么?”阿童此刻也不委屈了,只剩下好奇,“难道…哥哥有家室?” “这个,我不太清楚啊。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哪里还有脑袋记得他有没有家室?” 阿童扁了扁嘴,“要是哥哥有家室,那他对他的妻子,对姐姐也都太不负责了。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还来调戏姐姐。” 白玉指着自己,“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要是大夫治不好我,我这辈子腿脚也就这样了。哪里有人喜欢残破的人?” “姐姐不要这么说。” 阿童伸手抓住白玉的手,眼睛红红的,“姐姐是因为救阿童才这样的…” “从那里跳下来还能救阿童?姐姐这么厉害的嘛?”白玉有些惊讶,她伸手摸了摸阿童的脑袋,“阿童跟姐姐说说,是怎么回事?” “姐姐经常抱着一把刀,是姐姐用那把刀换我和哥哥活下来的…” “刀?” 白玉不禁皱了皱眉,她只觉得脑袋胀胀的,有些疼,但是又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只觉得晕晕乎乎的。 有一些画面在眼前快速闪过,很多很多的人,他们躺在血泊中,面目狰狞,死相凄惨无比。 她又看见许多人跪在那里贪婪地啃食着尸体… 她扶着脑袋,脑袋愈发的疼。 疼得她要晕过去了。 再睁眼。 只看见哭得眼睛通红的阿童在她身边,见她醒来,扑到了她怀里,“姐姐!阿童还以为姐姐要死了!” 白玉无奈地坐起身抱住阿童,摸了摸阿童毛茸茸的脑袋,笑着安抚着人,“咱福大命大,跳悬崖都死不了,这会儿还能死吗?” “如果姐姐死了,阿童也不想活了。” “停,不许说死不死的。” 白玉捏住阿童的耳朵,“跟着我念,我阿童一定长命百岁。” 阿童撅着嘴,“我阿童…一定长命百岁。” 第99章 离开 白玉听到阿童这样说,满意的笑了笑。 伸手揉了揉她的耳朵,安抚地说道,“疼吗?” 阿童摇头,“不疼,还没看见姐姐昏迷不醒的时候,心里疼。” 白玉把阿童抱在怀里,她问,“来,跟姐姐讲讲姐姐是如何英雄救美的?” 阿童用脑袋蹭了蹭白玉的脸,“姐姐好厉害的!一把刀卡在岩石上,拽着我和哥哥...” “那不对啊,一把刀而已,如何能接受三个人的重量?” “借着刀的力,减缓了坠落时候的冲击力。你们可真是福大命大。” 白玉闻声看去。 门外不知何时走进来一个女人,一头艳丽的红发束着,编成了麻花辫,她赤红的眸子漫不经心地看着屋里的摆设。 最后定睛在床上的人。 她启唇,“你这丫头,可真让老娘好找。” “你是谁?” 听见这句话,她的神色明显愣住了。 她走向前,抓住白玉的手腕,眉头皱了又皱,“这毒...怎么提前了呢...不是压制住了吗?” “什么毒?” 白玉歪着头看着这陌生的女人,她觉得熟悉,但又说不清是哪里熟悉,这张脸可称得上惊艳,十分张扬的美。 很好看。 那女人伸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带着心疼的语气道,“怎么每次见你,不是伤了就是快死了?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倒霉?不然把老娘绑在你身边,你带着走算了。” 白玉眨了眨眼,“你是我娘?” “我呸!你看我花容月貌的,哪有你这么大的娘!不是,闺女?” 女人哼了一声,这才自我介绍道,“凌天娇,你师叔。” “师叔?” “也不算是师叔吧,毕竟你我也不算同门。” “那是什么?”白玉追问。 “姐姐?你从前你最喜欢叫我姐姐。”凌天娇想了想,“算了,叫我天娇姐好了。” “那我是江湖人士吗?” “你怎么知道这些词,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凌天娇眯了眯眼,有些怀疑这丫头是假人,可把得脉象却实实在在的告诉她,这确实是那丫头。 没有人会比她更熟悉这丫头的脉象了。 “你知道老娘来这一趟有多麻烦吗?这死渊国不让古越的人进来,老娘就多跨了一座山,硬是没走他官家修的路。把老娘的马都快累废了。” 白玉没听凌天娇说话,她正忙着扯出藏她身后的阿童,她把脸藏在白玉的身后,身子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天娇姐是会吃人吗?” 凌天娇挑眉,故意吓唬着,“当然会吃,不仅爱吃这种肉嫩爽口的小孩,还爱吃你这种肉质鲜美的小姑娘。” 听了这话。 阿童更加不愿意从白玉身后出来,她紧紧抱着白玉的腰,企图用一点黑暗抗拒恐惧。 凌天娇不管这些,伸出手轻轻松松地便把阿童抓了出来,她笑眯眯地看着阿童,“怎么?你这丫头这么不愿意见我?难不成是老娘长得很丑?你怕吓坏了自己?” “不是不是。” 阿童欲哭无泪,连连摆手,“姐姐貌比天仙,乃…乃天上仙子再生转世!” “那你躲我做什么?” 凌天娇看着眼前的丫头,莫名地想起了白玉的小时候,断了胳膊断了腿也不吱一声,若不是她及时发现,现在估计早残废了。 她把阿童放了下来,却没松手,“你爹的事儿是你爹,祸不及家人,老娘也没心思在你这小丫头身上做文章。你听明白了吗?” 阿童连连点头,“听明白了,阿童听明白了!” 凌天娇不待见官家的人。 官家的人杀她师父,就为了夺走他们药师谷的密宗。 眼见着白玉受伤失忆,现在更不待见了。 她看着眼前的宋氏叔侄,脸色冷得发黑,“当初阿玉接那个任务,无非是保证太子殿下安全到达渊国,现在也算入了渊国境内。太子殿下身子又能走能跳的,也算是超常完成任务了吧。” 凌天娇目光扫向宋池,这个嘴上说爱,却让她的阿玉上刀山下火海的人,“靖王殿下,是不是该付钱了?付完钱,我就带阿玉走。你们国家的斗争是你们的事,别把我们老百姓扯出来!” 趁着阿玉没在。 她尽早和这帮子人扯明关系。 省得到时候需要用的时候,就一口一个阿玉,亲昵地叫着,用不到的时候,就喊着逆贼,要将他们这些人处死。 这难道不是这帮子假仁假义的东西经常干的事情吗? 她正想着要是他们不同意,就直接放毒,毒死一个算一个,反正在这里,谁也不会知道。 然而,那个靖王却说,“好,会折成银票交付。尽快...带她走吧。” 白玉回来的时候。 打着那件狐皮大氅身上的雪,她抬起头看着凌天娇,眼里浮着喜悦,她欢喜着说,“天娇姐,我跟你讲,我发现我能用石子儿打下麻雀来。今天你可来巧了,我打了五只麻雀下来,正好...” 不见阿童来迎接。 四周寂静,宋池坐在远处,沉默着。 她有些奇怪,“天娇姐,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他们让我带你走。” 凌天娇拎着收拾好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只是宋池在河里面找到的山羊刀的废体残躯罢了。 她想着,等回了云浮,就叫汉应找人把这把刀修好。免得这死丫头记起事儿来,就崩溃。 她看见白玉的神色慢慢变得沉默起来,那双眼黑黢黢的,藏着化不开的悲伤,她听见她说,“是...嫌我病弱吗?” 凌天娇知道,白玉此刻听不得那些话。 可她必须要说。 不然按照白玉的性子肯定要跟他们一起走,说什么也要护着他们到达凤城。 到了凤城,她白玉只有死路一条。 那些人不会容忍白玉活在世上的。 凌天娇狠了狠心,她说,“嗯,他们说带你不方便赶路,还要照顾你这...” 她还是不够狠心。 说不出那残废两个字。 她拍了拍白玉的肩头,轻声道,“走吧,我们回家。” 这天下...总会有她们容身的地方。 第100章 挚爱 天黑了。 白玉已经不知道她们走了多久。 她不大清楚为什么要走。 按照这些日子的相处,她以为宋池那些人不会说出这些话来。 凌天娇把头发盘在后面,手里处理着白玉打来的野鸡。她垂着眼,处理野鸡的动作十分娴熟。 白玉坐在石头上,试图用两根木头生火。 地上的泥土是潮的,木头也是。 她扁了扁嘴,看向一旁的凌天娇,想出口问些什么,但是还是没有问出口。 “看我做什么?” 凌天娇拎着野鸡走了过来,她眉头皱了皱,坐到了白玉的身边,“怎么,在怪我把你带了出来?” 白玉摇头,“为什么要走?” 凌天娇笑了,反问道,“任务已经完成了,为什么不走?” “任务?” 白玉有些迷茫,“什么任务?” “记不得了吗?” “嗯。” 凌天娇无所谓地说,“等回了药师谷,一切都好说。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出来了。最好,离那些姓宋的远点。” 一提起姓宋的,凌天娇就觉得头疼。 她看着白玉,“那些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们——” “他们把你害成这样,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吗?保护一个太子就派你一个杀手?真是天大的笑话。眼盯着那太子位置的人少吗?这不纯把你往火坑里推吗?” 凌天娇想起那宋池,她的火就更大了。 然而,白玉的神情却还是懵懵懂懂的。 她看着她,问道,“我是杀手吗?” “嗯。” 白玉皱了皱眉,“我杀过很多人?” “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我杀过好人吗?” 凌天娇沉默了一阵,“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臭丫头。” “哦。” 凌天娇想否认,但却又不能昧了良心。 她垂下眼,“杀过。” “那我就是坏人了吧。” 白玉闻言,扯开嘴角笑了笑, 她抬起头,看着漫天星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怪不得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都没有死,这就是祸害遗千年吗?” 凌天娇骂道,“你最好是遗千年,否则老娘非得在你坟头上泼狗血,让你来世投成猪狗。” “那天娇姐来世不要治人了,做兽医吧。” “做猪狗怎么了?当猪我就当野猪,天天去拱好人家的小白菜。当狗我就当野狗,天天偷鸡摸狗。” 白玉偏过头看向凌天娇,“既然天娇姐治人可以,那也可以治一下我嘛。我受伤了我就跑你那里去,天娇姐帮帮我。” 凌天娇啧了一声,“怎么?你去偷鸡摸狗,我还要帮着你为非作歹吗?” “我想起你了。” “嗯?” 白玉朝着凌天娇眨了眨眼,“我们在药师谷的时候,师父总把我塞进药桶里泡着。我一把头冒出来,你就帮着他把我的头摁回去。” “你真是一点也不记老娘一点好的。”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 白玉笑了一下,“天娇姐最好了,每次被师伯带出去采药,回来都要给我们带糖人儿吃。” “知道老娘的好就好。” 凌天娇把野鸡扔给白玉,拿起木头左右看了看,“你这么做怎么打的出火来?” “诶?” 白玉看着凌天娇寻了些干枯的树枝堆在一起,又拿了个火折子小心翼翼地把它点着了。 火堆照的人暖烘烘的。 白玉眯了眯眼,“天娇姐,我忽然感觉活着真好。” “你哪次毒发之后不这么说?” “还能活多久?” 凌天娇没说话,她也拿不准。 白玉的毒和宋闲云的毒是一种。 都是鲛人泪。 只不过宋闲云是日积月累才得以严重,但他向来是用名贵药材吊着一条命,所以身子还算好些。 至于白玉。 那些人是为了要她的命! 白玉见凌天娇没说话,又继续问道,“还会像上次那样毒发吗?” 凌天娇摇头,只能说道,“我会再找找办法的。” 白玉挪了挪屁股,挨凌天娇更近了些。 她歪了歪头,见凌天娇没什么反应,干脆直接枕到凌天娇的肩上去,“天娇姐,我对你爱得深沉,我做鬼也要记得你。” “那可算了吧,这哪里是爱。” 凌天娇笑出声来,“老娘恨不得这辈子都见不到你。” “那可就要你失望了,天娇姐。” “嗯?” “我做鬼也要缠着你。” 凌天娇一向胃口不是很好,她体型消瘦,平日里都是靠宽大的外袍遮挡着的。 她看着白玉拿着鸡腿,斯哈斯哈地喊烫,却又舍不得把鸡腿放下。 她问,“真的好吃吗?” 白玉抬起眼,找了个用水冲干净的叶子垫着递给了凌天娇,“尝尝,山里的野鸡是最肥美的,比家养的要美味许多。” 眼见着凌天娇接下。 白玉笑弯了眼,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些松子来,她用衣服包着,一并给了过去。 她说,“方才打野鸡的时候,看见了这些果子。我记得从前尝过,是能吃的。天娇姐,你尝尝。” “你不恨我?” 凌天娇问。 她这一问,问得白玉有些发懵。 白玉探过脑袋,看着凌天娇问道,“你做什么了?我恨你做什么?” “我听阿银那兔崽子说,你还挺喜欢那个靖王的。” 凌天娇拿着木棍调整了一下火堆,又说,“我以为带你走,你会恨我。” “靖王?我喜欢...” 白玉想了想,“是那个叫宋池的吗?” “嗯。” “真别说,还真挺喜欢的。长相对我胃口上了,性格也不错。” 白玉顿了顿,又伸出手环住凌天娇的腰,小声说道,“是挺喜欢的,但是恨你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 “话本里是这么说的,小丫头会讨厌让她和她爱人分离的坏姐姐。” “话本是话本,我是我。” 白玉蹭了蹭凌天娇的颈窝,“天娇姐,我好想你们。如果可以一辈子都和你们在一起就好了。” “不找个喜欢的人吗?” 白玉无奈的笑了笑,“感觉古越和渊国马上就要打仗了,在乱世里,能求个安稳就不错了。” 凌天娇伸出手指抵着白玉的额头,她看着白玉的眼睛,嘲弄道,“怎么?老娘还成了你的退而求其次了?” 白玉无辜的举起手,“天娇姐,我发誓,你是我白玉的挚爱。” “就知道耍嘴皮子。” 第101章 生病 曾经有人问白玉。 如果日后遇见一个心慕之人,是否会选择退出黑鸦众? 白玉那时候果断的说不会。 现在也是。 黑鸦众不仅仅是黑鸦众,还是她的家。 无论是谁,她都不会离开黑鸦众。 就算无脸姐在江湖上把她除名了,那她就暂且不认无脸姐当老大好了。 冬日,找不到山洞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但好在她们拿了大毯子,至少盖在身上能保暖一些。 她们躺在野地上,地为床,天为被,四海都是她们的家。 天上繁星烁烁,甚是好看。 白玉觉得她有些被冻迷糊了,将脑袋缩进大氅里面,头一次觉得这狐皮大氅的大帽子这么好用。 她伸出手指,随手指着一颗,“沐哥把我领回家的时候,我不爱说话,师父就带我去游山玩水。他指着天上的星星跟我说,那是我爹娘住的地方。” “那老古板还会这么说话呢?” 凌天娇嗤笑着,声音却闷闷的,“我师父还在的时候,他总喜欢骂你师父老古板,总讲他不会说话。” “你知道吗?师父还会背地说师伯不像好人,说她给的蜜饯会让我胃疼。” “怪不得你有阵子不接我师父给的蜜饯,她那阵子伤心了好久呢。” “天娇姐。” “嗯?” 白玉侧过身子躺着,她借着月光看着凌天娇,“如果打仗了,你想做什么?” “去各地行医,学医本来就是要救人的。” “果然。” 白玉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这回不仅仅是脸红了,就连眼睛也红了一片,“我晕倒的时候,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我梦见世道乱了,天娇姐去做赤脚医生,奔波劳碌。汉应姐散尽家财,救济灾民。” 凌天娇笑了,她说道,“让付汉应那个财迷心窍的家伙散尽家财,你这丫头是真敢做这个梦。” 白玉又说,“我还梦见,我去行侠仗义。我拿着我一身的本领去救人,然后还遇见了宋池。我救了他,我跟他说我喜欢他…” 凌天娇不语,她翻了个身躺着,看着她,静静地听她说。 白玉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她忽然笑了。 只听见她又说,“我梦见我死在他的怀里,就在古越和渊国签协议的那天。” 闻言,凌天娇腾的一下坐了起来,结果冷风灌进毯子里,她又不情不愿地躺了下来。 她说,“老娘就知道那姓宋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只是梦罢了,天娇姐。” 白玉没有说。 她还梦见了天娇姐死在行医的路上,被饥民残忍杀死。 阿银传递军情,被渊国的人抓到,施以酷刑,一向嘴巴大的他,硬是一个字都没有说,直到死在了行刑台上。 小琅姐独挑百里家的大梁。 云竹姐被人下了毒,命悬一线,终日靠着中药吊着命。 … 死的死,疯的疯。 师父在收到天娇姐的死讯后,一夜之间白了头,跪在师伯的坟前,三天三夜。 她安抚着凌天娇,她的心却止不住的发颤。 她的家已经没了。 她不能再让她第二个家没了。 凌天娇似乎看出了白玉的情绪,她伸手拍了拍白玉的肩膀,“老娘可是与天争命,与地府抢业绩的人,肯定会把你的病治好的。” 白玉抬起眼,看着凌天娇。 “那你呢?何时会好。” 凌天娇愣了一下,恍然笑道,“老娘福大命大,自然不会有事。” 白玉执着地继续问道,“何时会好?” 凌天娇红发红眸的特征并不是天生的,反而是因为她中了一种毒,一种世间罕见,就连身为药师的师伯也没法子治的毒。 以毒攻毒的法子,师伯都试遍了。 这毒虽不会叫人死,却会叫人身子虚弱,一直消瘦下去,直到死亡。 为了天娇姐,师伯变了法子做美食。 白玉从小最馋的就是师伯做的饭了。 凌天娇别过头,她说,“怎么感觉养了那么长时间的小孩子忽然就长大了呢?” 白玉有些不满,“天娇姐也就比我大两岁。” “大两岁也是岁,在我眼里,你还是小孩子。” 白玉啧了一声。 白玉忽然问,“如果,我的母亲是渊国的人,我的身体里流着渊国的血,怎么办?” “流呗,你流谁的血,都没人管你。” 凌天娇翻了个白眼,她有些无语地讲道,“别多想,就算你是渊国的人。你又不是忽然流的渊国的血。” 白玉却问,“真的会打仗吗?” “怎么忽然问这个?”凌天娇伸出手揉了揉白玉的脑袋,抚上她的眼睛,“睡一觉,都会好的。” “有点冷。” “忍着。” “噢...” 醒来。 白玉从雪堆里冒出头来,甩了甩脑袋上的雪。她左右一看,看不见凌天娇。 只看见她身旁有一个鼓鼓的雪堆。 她... 白玉从雪地里拽出凌天娇的时候,她和她的蛇一样耷拉着头。白玉急忙点着火堆,扶着凌天娇在火堆旁边暖和暖和。 厚重的毯子盖在身上,压的凌天娇有些喘不过气来,头发乱糟糟的,没有来时那般利落,反而有一种凌乱又脆弱的美感。 好在凌天娇随身带着铜制的酒壶。 里面还有些酒。 白玉热了热,小心地喂进了凌天娇的口中。她眉眼垂着,唇色发白,那张艳丽的小脸如今却没什么色彩。 “天娇姐。” 凌天娇长睫微颤,抬了抬头,那双如烈火般热烈的眸子淡淡地瞧着她,嘴唇颤了颤,“什么事?” “以后...不要这么放肆了。” 凌天娇不语,垂下脑袋,将身子缩进坛子里,似乎想要与世隔绝一样。 短暂的寂静里。 白玉听见毯子里传来闷闷的声音,她说,“讨厌冬日...” 日头出来,煦煦暖光倾洒到大地上。 但是,该冷还是冷。 “我还以为你受得住。” 白玉捡了些柴火扔进火堆里面。 她摸了摸凌天娇的额头,那里还在发烫,“师父带我做过训练,所以,寒冬刺骨,也能挺得住。你呢?” 凌天娇眼也不抬地道,“我以为我行。” 白玉伸出胳膊拥住凌天娇,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取暖,她嘴上轻声说着,“什么好大夫,自己也病了。” 凌天娇没力气反驳,任由着白玉抱着。 她昏昏沉沉地,借着这处温暖。 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