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利场》 第1章 明肌雪 “本港富商萧贺于今早七点四十分在伊丽莎白医院病逝,享年八十四周岁。萧贺本身是浙江台州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移民本港,经过三十年的打拼,萧氏企业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雄踞本港,如今更是变成横跨金融、地产、零售以及高档连锁酒店等多种行业的国际集团。据业内人士保守估计,萧氏旗下企业市值不低于六百九十七亿美元。随着萧贺离世,萧氏国际的分产案接下来亦将成为城中公民关注热点。好,欢迎收看今日的朝日新闻,今日是2017年3月30日。” 陆鸱吻用豆浆机煮豆浆,眼前电视在播豪门新闻,家里做工的阿姨叹一句:“我有个姐妹在萧家做工的,她说萧老爷很好人的,就算她们做错事,萧老爷都不会计较,还每个月送很多食品给她们吃。” 那阿姨弯腰拖地,陆鸱吻加了好几勺子砂糖进豆浆,阿姨说:“阿陆,你是小姑娘,这么爱吃甜不好的,人家都说要keep.fit的嘛,你每日都吃甜,会胖的。” 陆鸱吻笑,“人都是会死的,你看萧贺,这么有钱,还不是要死。” ‘呸,呸’,阿姨连忙道:“甚么死不死的,人家是八十好几,寿终正寝。你呢,多大年纪,三十不到,你起码还有半个世纪好活啊。你看你,日日晚上出工,白日睡觉,这样黑白不分,不行的。” 阿姨唠唠叨叨,大有不停嘴之势,“阿陆,我虽然同你做钟点工,但你知道,你同我个女儿差不多大,我是疼你,虽然你不爱听,但是我......” 陆鸱吻端着甜豆浆,喝下大半杯,“对对,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江姨,我今年三十岁了,你女儿今年才二十三,我大她整整七年,不是同龄人了。” 阿姨拖了地又去清洗豆浆机,说:“我听我那位姐妹说,萧家很乱的,几位公子都不争气,大公子前段时间陷入桃色绯闻,二公子同欧洲那边做生意,亏了很多钱,萧老爷很生气。还有个三小姐,日日都神出鬼没的,听说她最中意那些鬼佬,说他们健美身材好哦。” 陆鸱吻笑看了八卦的阿姨一眼,“江姨啊,你姐妹没同你说,萧贺有个私生子的吗?” “甚么?”阿姨显然不能接受这么劲爆的新闻,“萧老爷有私生子的?我的天,我未听我姐妹说起过啊,不过她是花园浇花的,没进大屋,所以她知道的少点咯。” 江姨看向陆鸱吻,“阿陆,你怎知的,谁话你知的?” 陆鸱吻盘起腿到沙发上,“我见过他。” 阿姨来了兴致,立马追问,“见过谁,见过萧老爷,还是见过那个私生子?” 陆鸱吻一口饮尽杯中豆浆,杯子底下还有未化开的白砂糖,她将杯子递给江姨,又正颜色,“江姨,我话给你听,但你不能说给别人听哦。” 从来女人对八卦都是没有免疫力的,从皇后到平民都一样,特别是城中巨富的绯闻,似乎多说人家几嘴,自己也能沾光,明日就转运富贵起来。 阿姨凑过来,“我保证不说,阿陆,你说啊。” 陆鸱吻笑,“十年前,我在基辅见过萧贺,当时我在一家casino做侍应,萧贺去赌钱,还有个年轻仔跟着他,叫他爸爸的。” “后生仔啊,靓不靓仔的,你看萧贺自己就型啊,他私生子应该很好看吧?” 女人就是这样,听了一点,便想往后头挖,恨不能钻进绯闻里去做科研。陆鸱吻笑,“那时我太忙了,没认真看,只知道我几个朋友去招待他们,每人赚了一千美金的小费。” “啧啧,一千美金啊,几大方啊,阿陆,你没去啊?” 阿姨满脸疑惑的看陆鸱吻,似乎女人拒绝了高额诱惑,绝对就太不真实。陆鸱吻说:“我去了啊,人家只要乌克兰美妞,没瞧上我,我也没办法。” “哦,原来是这样啊。” 江阿姨又像是放下心来,似乎陆鸱吻没被萧老头看中是正常的,若是被选上了,不是萧家父子瞎了,就是她陆鸱吻耍了非正常手段。总之陆鸱吻落选了,大家皆大欢喜。江阿姨假意安慰几句,“阿陆,你这么漂亮,他们不选你做侍应,是他们没眼光,你不要介意。” 陆鸱吻指着高压锅,“江姨啊,汤沸了,你看一下?” 这位女工终于记起自己的本分,她目光终于舍得从自己的雇主身上扭开,她时时都在怀疑陆鸱吻究竟在做甚么可以赚这么多钱,她满屋子名牌手袋和高跟鞋,又经常晚上出去工作,是不是在进行非法交易呢。她也会刻意留意陆鸱吻的动静,有没有带陌生男人回来过夜啊,有没有不良的嗜好啊,很可惜,都没有。 陆鸱吻每日里干干净净的,家里也整洁,也没有复杂的男女关系,她渐渐放下心来,或许这位陆小姐就是一个需要夜间工作的人。 锅里在煮糖水,清晨的阳光升起了,外头进来的空气还夹着冷风,陆鸱吻拿了一条大围巾绕在脖子上,站在落地窗旁抽烟。 那已经是十一年前,她其实已经记不得那天基辅是个甚么天气,她只记得她白天在去学校的路上摔了一跤,地上是踏过都要打转儿的冰层,她急急忙忙往学校跑,一脚就似滑冰一下跌在地上,隔着羽绒服都知道屁股被地面上积压的厚冰膈得生疼。 陆鸱吻被摔傻了眼,她住的地方离学校太远,她每日要先地铁,再电车,接着步行才能到学校。循环往复,每日都如此。到了冬天,便似催命一般,折磨得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奔波劳碌,苦涩难当。 一双戴着皮手套的手伸过来,陆鸱吻抬头看了一眼,一个年轻男人望着她笑,用俄语问她:“我拉你起来?” 陆鸱吻将手递过去,“谢谢。” 早上一别,陆鸱吻晚上在casino里为客人倒果汁,一杯果汁三格里夫纳,一瓶的话,十五格里夫纳。有人敲柜台,“苹果汁。” 陆鸱吻拿杯子倒,那人说:“我要一瓶。”陆鸱吻抬头一看,一个年轻男人在掏钱买单,陆鸱吻将果汁给他,“谢谢,十五格里夫纳。” 那男人很着急的样子,根本没发现他和陆鸱吻早上有过一面之缘。 他拿着果汁就匆匆往外头走,陆鸱吻透过玻璃门往外头看,外头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还很高档。 旁边的娜塔莎问她,“陆,你认识他?” 陆鸱吻摇头,“不,我觉得他像中国人,但不知道是不是。” 娜塔莎笑,又放低声音,“是中国人,还是很有钱的人。莎莎她们都去了车上,你看见了吗?” 陆鸱吻拧眉,“车上?” “是啊,她们去酒店,老板说她们将获得不菲的酬金。” 这个casino的老板是个中国人,个子不高不矮,这会儿巡视一般走到前头来,“鸱吻,娜塔莎,赌场需要你们,外头人手不够,你们去帮忙。” 龙生九子,鸱吻为其一,除了中国人,没有外国人能清楚念出陆鸱吻的名字。陆鸱吻抬头,“请问我们能帮甚么忙?” 老板指着外头,“贵客要买酒,你们去帮忙挑选。” 彼时的陆鸱吻不知世界套路深,人说话是如此复杂,她和娜塔莎对视了一眼,娜塔莎摇头表示自己很忙,陆鸱吻则痴呆呆的走出去了。 一出去,那黑车的车门就开了。后头坐着三个乌克兰侍应生,陆鸱吻都是认识的。 但她朝前头看,发现前头的那个她更认识,本港巨富,萧贺。 那个买了果汁的青年男子大口喝苹果汁,又问:“爸爸,就这样?” 萧贺通过后视镜看了后头的陆鸱吻一眼,含糊一句:“质素还不错。” 十九岁的陆鸱吻永远记得七十三岁的富豪萧贺这样评价她,“质素还不错。” 第2章 霓裳歌 “陆姐,来打牌啊,富丽啊,明晚不见不散。” 陆鸱吻隔着电话发笑,“许少,打牌也不是找我啊,你中意哪个,直接同我讲,我安排她陪你打牌,通宵啊。” 那头也笑,“就是喜欢和陆姐这样的聪明人说话,是这样的,不是我要打牌啊,是我一个朋友,刚从澳门过来,他喜欢你们公司刚红的那个啊,长腿的那个。” 陆鸱吻道:“sasa,elva,还是谁啊?” 那边说:“lily啊,刚刚代言了化妆品的那个,我朋友说了,陪他打牌,到时候换个牌子给她。” 陆鸱吻轻轻笑,“许少,我这是正经公司,不是开妓院。你朋友喜欢谁,澳门大把捞,作何还要来指名道姓叫lily。她很红的,这传出去岂不是要坏她名声?” 那头说:“人家太子爷,结了婚的,不会缠住lily不放的,就一次,还有下次,我都不答应啦。” 陆鸱吻叹气,“许少,城中很多太子爷,都有很多老爷,你说lily为什么不找老爷,偏要陪着一些没有实权的太子爷吃饭,真是做太子妃么?你以为拍电视,太子妃升职记?” 那边沉默很久,终于说一句,“我这边有个时尚杂志的封面,你叫人来试镜啊。” 陆鸱吻笑,“好呀,不过出不了街的封面也不行,浪费表情。你不知道,女模特的青春很短暂的,稍纵即逝,多熬夜的话,就老了。” 那头沉着嗓子,“三个,三个模特过来影合集,不能再多了。” “那就一言为定。” 关了电话,陆鸱吻靠着椅子,一手打开烟盒,叼了根烟,一只火机凑上来,“陆姐。” 那手白白净净,手指鲜红,陆鸱吻一把抓住那女人的手,“lily,舍得回来了?” 那女人笑嘻嘻的,将火机凑上去,“陆姐,看你说的,我只是陪张公子去日本玩了几天嘛,又不是甚么大事,不值得陆姐生气,别生气啊!” 陆鸱吻将燃起来的烟头往那女人面前一戳,那女人直往后面退,“陆姐,别,别......” 烟头在那女人眼皮子的正前方停住了,陆鸱吻看着她笑,“lily,你是不是觉得你红了,你现在是红牌,跟着客人出去也不用跟公司招呼。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走咯,我不留你。” “陆姐,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也知道,张公子是我的大客嘛,我不能得罪他的,他让我去日本,我不敢不去啊。” 陆鸱吻捏住面前女人的脸,“lily,想跳槽是吧,还是想改行做鸡啊?有人拍到了,你在日本红灯区陪着五个男人进酒店啊,你想死是吧,玩这么癫?我同你说,你想睡男人也拉上窗帘布啊,不要开着天窗给人拍。现在好了,你一个刚刚开始走红的小模特,你说,你还有甚么前途。” lily的红唇嘟起来,“陆姐,你会帮我的是吧,只是被拍到几张相,又不是有黄色录影带,公司肯定能帮我压下来的。陆姐,你出句声,同老板说,帮帮我啊?” ‘嗤’,陆鸱吻丢开面前女人的脸,她拿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别在我面前发姣,我不是拉拉,就算是,也不中意你这种。” lily见气氛缓和,更是谄媚,她扑在沙发旁边,“咿,陆姐真坏。” 陆鸱吻起身,黑色凫皮高跟鞋踏过柔软地毯,“你说你未婚,但你有个八岁的儿子,住在你姐姐家。你......” “陆姐,我......” 陆鸱吻抬手,“不要说谎话,你说多一句,你就马上从这家模特公司滚出去。” “我十六岁的时候认识一个男人,我当时年纪小,爱情大过天,我怀了孩子,我就......”lily自己开口了,“我儿子有病的,我又不红,活动也不多,平时还要穿衣吃饭装名媛,陆姐,我钱不够花啊,我......” lily扑在办公桌上,还抽了几张纸巾擦眼泪,陆鸱吻看着她笑,“编,继续编。lily,你不是以为你造个失足少女要养家活口的苦情大戏就没事了吧?你没诚意,我不同你谈,你出门左拐去找老板,他要留你就留,不留你就自己打包走。” 面前的女人‘噗通’跪在地上,膝盖转了个圈,“陆姐,我收了张公子十万块,我分你一半啊,你别赶我走,我还要靠着人工生活的。陆姐,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要我站就站,你叫我坐就坐,我不会说no的,你信我啊。” “好”,陆鸱吻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明天富丽有晚宴,你去陪人打几圈麻将,本钱我出,输了算我的,赢了是你自己的。” lily从地上爬起来,眼睛里还有水花,陆鸱吻将手里的烟丢进桌上冰水杯里,说:“下次给你找个好点的彩妆牌子代言,这韩国货,一摸满手灰,刷墙一样。” “是,陆姐说得对,我明天就换个牌子,明天就换啊。”lily扶着桌子的手都有些发虚,她实在怕极了陆鸱吻这个女人,这女人是她们这一帮小模特的经纪人,但权利又远远大于经纪人,除了那个不常常露面的老板,她们见得最多就是陆鸱吻。 陆鸱吻这女人名字吓人,做事也吓人,她们这家模特公司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十几个年轻的女模特聚在一起,抢资源,抢代言,不景气的时候,连站台的商业活动都要抢。嫩模们手段多,年轻漂亮,哄的城中小开团团转。像自己这样的,二十好几,老白菜帮子一般,干涩嗑牙,除了个子高点,那些嫩模比不上,其他再也没甚么抢饭吃的优势了。 但陆鸱吻会偏向她们这三四个老女人,有活动也不忘记带上她们,就算嫩模们不满意,陆鸱吻也会一手压下来,弄得大家都服服帖帖。 陆鸱吻挥手,“你出去吧。” lily回化妆间坐下来,对着镜子补妆,她已经不是十七八,她还有个八岁的儿子,再怎么保养,也同那些青春少艾的小姑娘不一样了。她涂了唇膏,起身在化妆间逡巡了一圈,去年自己接了个服装秀,才总算有了稍许热度,这次跟着去日本竟然被拍照,真是大意了。 隔邻的化妆台是嫩模baby的,那姑娘二十多岁,长相平平,凭着年轻,勾上了一个三流富家子,日日脑袋看着天,以为马上要嫁入豪门做阔太。镜中有人走过来,lily起身道:“爱丽丝,我去日本给你带了礼物,护肤品啊,还有精油,来,这个给你。” lily从手提袋里拿了两支精油出来,爱丽丝在她对面坐下来,“lily姐,你就好啦,还有的去日本,我长这么大,连飞机都没坐过啊。” “爱丽丝,我问你啊,陆姐这几天都在忙什么?” “她啊......”爱丽丝看lily一眼,“她还能做甚么,前天帮baby接了个站台,名牌店来的,中环店呢,我是只有看的份啦。还有lucy,她介绍lucy去了个内衣秀,也是名牌来的,叫甚么维纳斯的秘密,哎,我也是只有看的份啦。” 爱丽丝啰啰嗦嗦,lily抬手,“除了这些呢,还有没有别的?” “什么别的?” “例如......”lily低头笑,“例如她有没有进老板办公室啊,例如她在里面呆了多久啊,例如......” “这么想知道,不如直接来问我,嗯?” 黑色凫皮高跟鞋出现在化妆间门口,陆鸱吻留着短发,穿黑色高腰西裤,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就似个斯文的写字楼女郎。她拍拍手,“爱丽丝,你先出去。” “哦”,爱丽丝站起来,顺带拿起那两支护肤精油,关门出去了。 lily冲陆鸱吻笑,“陆姐,你来了。” 陆鸱吻也笑,“lily姐,你那些照片放大了看,精彩无限啊,原来不止有张公子,还有baby的未婚夫,你倒是胃口好,老少通吃?” “陆姐,我......” 陆鸱吻摇头,“公司十七个模特,最小的十六岁,你今年多大,二十五,二十六,还是你虚报了年龄,或者已经三十了?” “没有,没有,我真的二十五,真的二十五,没有虚报的。” “嗯,你二十五也好,三十也好,公司十七个艺人,你是年纪最大的。” lily低着头,“陆姐,我......” 陆鸱吻盯着她笑,“但你是话最多的。lily姐,你这样关心我,我不会误会你,但我会很烦你,烦到讨厌你。然后见到你就头疼。你若是死性不改,我给你签一个强势点的代言,三年两载不许接别的活动,你消失个两三年,观众也就忘记你了。” “陆姐,我......”lily有点害怕了,眉头又皱起来。 陆鸱吻笑一笑,弯腰拍了拍女人的肩膀,“明晚富丽,别忘了。” 第3章 飘香屑 陆鸱吻坐在家里,看一集电视剧,电视剧的女主角是个倒霉鬼,每日都会撞上不好的事情,有时候下楼都会被行人的单车碾过脚尖。这一集女主角去看了神婆,神婆叫她买了七条手链,不同颜色的,分别按着星期几戴在手上,不要弄乱了。女主角看了日历,换了手链,又换了个新颜色手机壳,换了新的包包,才下楼,又扑在街上了。 “扑街。”陆鸱吻看得好笑,笑骂了一句。 外头有人敲门,陆鸱吻汲了拖鞋滴滴嗒嗒跑出去,从猫眼往外头一瞧,一个穿帽衫的男人站在门口。陆鸱吻站着不动,说:“我没买外卖,你别说你是送外卖,我也没犯罪,你别说你是便衣,你想说话可以,先把帽子扯下来,自己把脸对着摄像头。” 那男人真的抬起头,他似乎在轻轻笑,又将脸凑到猫眼上来,“陆小姐,好久不见。” 真是太久不见,陆鸱吻给萧九龄倒了杯冰冻的果汁,“萧先生,家里简陋,萧先生移驾此处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萧九龄穿深灰的帽衫,他往沙发上一靠,一双长腿交叠起来,笑道:“陆小姐混得这样好,难为还记得我们这些旧人。” 桌上的果汁萧九龄一口没动,陆鸱吻瞥着桌上,“怎么,不喝果汁,那换杯咖啡?” 萧九龄一把撩起自己腰腹上的衣裳,陆鸱吻直觉往后头仰,萧九龄腰上深深的一排钉齿印子,还横着新鲜的血迹。他说:“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麻烦陆小姐,毕竟陆小姐不愿意见到我们一家子,我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陆鸱吻从茶几底下掏了医药箱出来,她麻利用棉签沾了贡溴红溶液给萧九龄消毒,又拿了医用纱布给萧九龄缠上。伤在腰间,陆鸱吻往前头一凑,就抵在了萧九龄胸口,两人一对视,陆鸱吻眉目一动,又撇开头,说:“你倒是想和他们一家人,人家愿意和你一家人吗?” 萧九龄往沙发上躺,也不理会陆鸱吻,说:“你十九岁时看见我就脸红,现在睡了几个了,怎么看见我还脸红?” “去你妈的!” 陆鸱吻往萧九龄身上砸了个枕头,萧九龄一手扯住陆鸱吻手腕,两人目光一对,陆鸱吻正要撇开头,就听萧九龄说:“鸱吻,帮我。” 陆鸱吻其实已经很少听见别人叫她名字了,自从那一年她父亲再婚之后,她就游荡在基辅的大街小巷打点零工,希望将未来两年的学费凑合下去。那时候她过得苦,穿的更是简朴,她遇上萧九龄的那一年,正是她最穷的时候。她那时候人穷,也过得苦闷,小小年纪就愁眉不展,身边没人能帮他,大家都是学生,就是拔刀相助,也能力有限得很。 乌克兰没人会叫陆鸱吻的名字,陆鸱吻到后来也懒得介绍自己的中文名字,后头随便给自己起了个‘娜塔莎’,后来还听人说,这词有‘大炮’的意思。其因源自二战时候,姑娘娜塔莎的名字最为常见,为各个兵士的亲密.爱人,后来大炮也成了大家的亲密.爱人,后来就叫大炮娜塔莎。再到后来,陆鸱吻回了国,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叫过大炮,也没人叫她鸱吻了,大家现在都叫她,陆姐。 陆鸱吻离萧九龄远一些,说:“你是姓萧的,再穷也找不上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现在在一个空壳子娱乐公司混,里头都是些三流野模特儿,你说我有什么能耐帮你?我一没钱,二也没柏芝曼玉的美貌,我还能帮你弄死你几个哥哥姐姐,再让你去谋夺家产不成?” 萧九龄仰着头,眼珠子对着天花板,一句话不说。 陆鸱吻突然来了脾气,她说:“是,你是帮了我,是你把我从萧贺手里头捞出来,可你也睡了我啊。咱们两不相欠,我凭什么帮你!” 那一年的冬天,陆鸱吻记得再清楚不过,再过三天,就是她二十周岁的生日。她那时候看上一瓶香水许久,每次去香水店,都穿一件干净外套,再拿试用装喷在袖口,这香水持久,外套若穿上一个星期,那她的袖口就香一个星期。 那一晚,casino的老板说出去帮忙,还有不菲的小费,陆鸱吻被那点钱迷花了眼,她推门出去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数的。先前娜塔莎就说了,那是个中国老板,还笑得暧昧,陆鸱吻再傻,也不会天真到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 但女孩子是心存侥幸的,她想,这样有钱的老板,又是在基辅,不可能放着金发貌美还长腿的女人不要,看上自己这样的穷酸中国妹。他们要是想睡年轻的学生妹,哪儿没有,何须到乌克兰才动手? 陆鸱吻想得本也没错,萧贺老头子的确是奔着乌克兰洋妞来的,一是便宜,二是洋妞主动大方不纠缠。 萧贺这老头一辈子爱惜名声,最不愿意冒出流连花丛老色鬼这等新闻,这等新闻就似风流印记,摊上了就是风流病,简直要去看医生。 萧老头嫖归嫖,嫖也要找有素质的,隐秘的,绝不会宣之于口的。所以他更不会拉着三流明星八流网红乱搞一气,萧贺的名言:“那样的女人贪,贪婪写在脸上,看见都倒胃口。” 其实萧贺还有下一句不好意思讲,“那种女人要了钱还要名分,简直是马桶里的阴私货,不照镜子。睡她们一次,就像搅水缸,得不偿失。” 萧九龄就是萧贺的私生子,这儿子是萧贺四十八岁时与一个年轻律师生下来的,那姑娘当时名校毕业,进萧氏企业的时候只有二十七岁。萧贺某次出席总裁会议,那姑娘梳一个马尾,身上穿黑色包裙,偏偏又生的很嫩,萧贺当即开了个玩笑,说:“你成年了吗,我们公司不聘请童工,违法的。” 那姑娘也是有意思,回答说:“公司若是出现这样的漏洞,我是会第一个跳出来制止的,否则总裁先生出给我的人工岂不是白花了?” 萧贺后头同这姑娘单独吃了几回饭,姑娘很幽默,也有教养,懂进退。萧贺摸了她的手,说:“我对你很满意,你有甚么需求,都可以同我提。但有前提,别说要和我结婚,如果你有这个想法,趁早从这张桌子面前走开。” 姑娘留下了,萧贺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或许是为了钱?他一直是这样想的,直到姑娘怀了孕,萧贺提出到上海给她买个大宅养胎,姑娘却挺着肚子不声不响去了欧洲。直到萧九龄七岁的时候,她才让萧贺父子见了第一回面。 萧九龄是个漂亮的孩子,他博闻强识,读书好,记忆力强,这些优点都随了他名校毕业的母亲。不过他固执,并不听劝,有些一意孤行,这些又似随了他商场上驰骋难驯的父亲。总之萧贺是很想认下这个儿子的,他同姑娘说:“美哉,我想让九龄回香港,让他认祖归宗。” 那年的何美哉小姐,现在的何美哉女士,她问儿子,“你想同papa回去吗?” 萧九龄抿着嘴,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在外头多自由,回去了有兄弟姐妹,样样都要同人抢,我不喜欢。” 何美哉母子拒绝了萧贺的美意,谁知,再见面时,就是何美哉的葬礼。 何美哉死在哈尔科夫,乌克兰境内的一个大农村集团一般的城市,她喜欢那里的一家食物店,在她生前最后一年,几乎日日去吃那里的黑蛋糕,还要一大杯泡沫牛奶。欧洲生活了这么多年,当年的律政俏佳人已经不再纤细盈秀,她腰身大约已经从十七寸成了二十四,但她不节制,她说:“人活着一场,满足了自己就会亏欠他人,你要懂事些,不要既委屈了自己,也亏欠了他人。” 何美哉死后,萧九龄就留在了乌克兰,他上了大学,航空学校,专业是飞机制造。萧贺后头去他学校参观的时候,说:“爸爸什么时候能坐上你造的飞机?” 遇上陆鸱吻那一年,萧九龄研究生毕业,离他母亲何美哉女士去世已经五年了。萧贺坐着自家的私人飞机专程来看儿子,又问候了儿子造飞机的事业进程,两父子吃了晚餐之后,萧贺提议去赌场摸两把。 在那间小型赌场里,算上进出时间统共也没一个小时,彼时萧九龄已经二十五岁,并非青涩少年,已经大约能够揣摩其父的心意。他提议说,“爸爸,不如回酒店休息吧?” 萧贺老头子的眼眸在几个金发妞身上来回的扫,萧九龄叫了这家小型casino的老板出来,老板是中国人,看见萧家老头,恨不能三跪九拜,简直不知应该如何奉承。 萧九龄要开口,老板赶紧附耳过去,小公子低声在老板耳边说了几句,老板便指着那几个洋妞,“莎莎,尤利娅,外头客人需要招待,你们跟着出去一趟。” 陆鸱吻出去,也是老板瞎指的,人家萧老爷指明要洋妞,他见陆鸱吻蠢蠢欲动的样子,一并给指了出去。 谁知,萧贺骨子里还是中国口味,他一见到这位年轻的、长发的、白皙的,略有腼腆的中国姑娘,便给出了最忠诚的评价:“质素还不错。” 萧贺看上陆鸱吻了,身边两位洋妞或有所觉,都盯着陆鸱吻笑。陆鸱吻低头吞了口口水,她有些紧张,在她过去不足二十年的人生经验里,从未想过会与萧贺这样的只存在电视杂志里的顶级富豪有共乘一车的荣幸。 酒店在一家五星酒店,里头暖气袭人,两个洋妞痛快脱了大衣,露出傲人的身骨来,陆鸱吻穿着羽绒服,一动不动。 晨间那年轻男人脱了大衣外套,黑西装里头穿一件贴身的白衬衫,显得他腰肢修长纤细。陆鸱吻低着头,有些脸红,那年轻男人逼近她一步,低头问她:“你不热吗?” 司机已经开好房间,手里拿着房卡走过来。陆鸱吻突然五神聚通,她头一扭,说:“抱歉,我学校有事,我先走了。” 年轻人愕然,他看一眼手表,“凌晨一点十五,陆小姐要去哪里?” 第4章 烛花红 陆鸱吻愣了几秒,她抬起头,“你怎么知道我姓陆,周扒皮告诉你的?” 周扒皮就是陆鸱吻服务的那间casino的老板,他姓周,原名似乎是周霸天,还是周天霸,陆鸱吻记不清楚,向来叫他周扒皮。 她说:“周扒皮没告诉我叫我陪人睡觉,我又不是小姐。” 年轻人笑,他说:“陆小姐既然出了门,又上了车,心里应该有数才是。” 萧贺已经瞧了过来,他一双苍老但不昏花的眼睛盯在陆鸱吻身上,似在看这个年轻丫头要出甚么幺蛾子,或者想提甚么条件。他对司机耳语了几句,司机走了过来,陆鸱吻低着头,说:“我真的不是小姐,萧先生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保证,我马上滚蛋,绝不教萧先生碍眼,行不行?” 陆鸱吻的眼睛就那么看着萧九龄,萧九龄没有出声,这丫头很聪明,但父亲已经瞧上她了,让她走,谁来负责? 司机直接从口袋里拿了一叠美金,“陆小姐,这是五千,你让萧先生满意,事后再给你一万。如果你觉得价格不满意,或者有什么条件,都可以直接说。” 陆鸱吻有些头昏,美金叠在一起,满眼的罗斯福、华盛顿、或者还有富兰克林绕在一起,挨个在她面前晃。她实在太缺钱了,这一万五完全可以解决她两年的学费,或者节约一些,连生活费也可以一道包了。 陆鸱吻呶了呶嘴,那司机说:“陆小姐意下如何,萧先生的意思,价码不合适,陆小姐可以自己说个数字。” 萧九龄也颇有兴致等着这位陆小姐开口,她会开口要多少,五万,十万?照父亲对她的评价,十万美金,拖一拖,磨一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就看这位陆小姐自己开窍不开窍了。毕竟价格的主动权交给了她,只看她自己会不会要价了。 陆鸱吻也不知当时自己想了甚么,她用俄语念了一句:“我不是处女。” 萧九龄听懂了,那几个金发妹也听懂了,她们合在一处笑。司机没听懂,陆鸱吻说:“我不是处女,不值萧先生这么多钱,萧先生可以用这些钱再找更好的。” 这一炮中国话,不止司机听懂了,连在一边坐着的萧贺也听到了。老头子站起来,对着陆鸱吻笑,他说:“不,我认为陆小姐很诚实,值得这么多。” 萧贺从西装内袋里拿了支笔出来,又拿了一张纸,他写了几下,又找了个私章戳上去。陆鸱吻一直咬着嘴,那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支票?原谅她穷,她短暂人生中真的不认识任何一个使用支票账单的人,传说中的高端人。 支票是十万美金,萧贺将支票递过去,“陆小姐考虑好没有,到明天早上,这就是你的。” 陆鸱吻没动,她的世界都安静了,她很缺钱,她需要钱将未来两年的学业继续下去,她需要钱吃饭穿衣,就连她渴望很久的那瓶香水,她还想留着送给自己作为二十岁的生日礼物。 现在甚么都有了,钱就在眼前,她还有甚么可想的。 陆鸱吻当时大概抽了疯,她抱着身边年轻男人的手臂,说:“萧先生,我知道你很有钱,但我有喜欢的人了。” 陆鸱吻双手拉着萧九龄胳膊,“萧先生,你不知道,我对这位先生已经倾慕很久,萧先生你是大生意人,找我这样又不是处女又没有身材又干巴巴的女性有什么意思。萧先生,我跟你说,我......” 萧贺盯着自己儿子,萧九龄正要甩开陆鸱吻,萧贺已经转头了,他说:“老四,看来这位陆小姐嫌我老咯。” 说完,就往电梯那边走,司机看着两个洋妞,两个洋妞心领神会,立即跟了上去。 萧九龄说:“陆小姐看上的人是我?” 陆鸱吻点头,“是啊,看上你了。” 等萧贺走远,陆鸱吻放开萧九龄,“萧公子,多谢你啊!你看我这招好吧,你爹怎么好意思和儿子抢女人,是吧?” 萧九龄点头,“嗯,陆小姐的确好算计。我父亲原本要送河利夏一套洋房给我,今天因为陆小姐突来的一番表白,我的洋房也泡汤了。” “对不起啊,我......” ...... 萧九龄躺在沙发上,陆鸱吻坐在沙发下面,她说:“你就是个禽兽,我那年才十九岁,你怎么好意思朝我动手。”萧九龄笑,他手摸上陆鸱吻头发,“你自己选的我,怎么变成了我强迫你?” 陆鸱吻摇头,将萧九龄的手扒拉下来,“咱们十年不见,不,马上快要十一年。咱们只睡过一次,其实也没甚么恩情,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难道你这些年对我念念不忘,专门找人跟踪我盯着我?” 萧九龄翻了个身,说:“陆小姐,你我年纪都不算太大,记忆不应当出现偏差。我记得当年是你想睡我,当场可以作证的人不少。哦,还有我父亲,虽然他已经过世。” 十一年前,萧贺拿了张十万美金的支票买陆鸱吻的一夜,陆鸱吻说自己看上了萧九龄,彼时的她,根本不知道巨富萧贺第四子名九龄。 萧贺那晚上睡了莎莎,莎莎次日回赌场的时候,大方展示了她的收入,一万美金。并且对着周扒皮表示,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可观收入,她很乐于服务。因为这样的老年富翁好招待极了,既不激烈,也没有过度需求,更没有其他不良爱好,不需要次日去看医生。 娜塔莎问陆鸱吻,“陆,听说当晚那位富翁看上的人是你,怎么会是莎莎占了便宜?” 陆鸱吻觉得娜塔莎大概是在反讽她,她说:“富翁改了主意,我也不知为甚么。” 当晚已经是凌晨一点半,陆鸱吻站在大堂里,萧九龄说:“陆小姐可以出去拦车,出了这家酒店,拦辆黑车,出了意外,无人负责。” 异国黑夜,陆鸱吻站在酒店中堂,无处可去。 萧九龄并不奢侈,他身上也没有过于名贵的饰物,这是一间套房,萧九龄说:“这是爸爸订的,我平时不会这样。” 陆鸱吻跟着萧九龄进了房间,里头暖气比大堂更为充足,陆鸱吻也不脱衣服,直接在沙发上坐了,她说:“感谢萧小先生收留,我就在这坐一夜,不会打扰你休息的。” 萧九龄将大衣抛在沙发上,他看着陆鸱吻笑,“我爸爸很好招待,一夜很快过去,就像跟着我一样。拒绝了他,陆小姐会不会后悔?” 陆鸱吻低头抠指甲,“能在基辅这种破地方遇见两位萧先生已经是奇遇,我只是个平凡的普通市民,从没想过能遇到巨富,而且还是活的。” “难道陆小姐以为富商都不出门?” “不,至少不会出现在这里。乌克兰环境不好,影视剧里都说富商们买了太平洋上的小岛一个人度假。” 萧九龄大衣里穿着西装,他脱下西装外套,说:“陆小姐电视看得太多,事实也并不如此。”陆鸱吻抬起头,正好对上萧九龄的长腿和他白衬衫里线条极美的腰部,她又低下了头,“嗯。我知道电视剧本是骗人的,因为编剧都是穷鬼。” “陆小姐很可爱。”萧九龄笑起来。 陆鸱吻撇撇嘴,“本来就是。哪个有钱人自己写剧本的,劳累又廉价,就如打字工人,不得尊重。” 萧九龄开始解衬衫扣子,问:“陆小姐学什么专业?” 陆鸱吻掰着手指,“翻译,俄英互译。”她顿了一顿,“不过也没用,乌克兰人不爱说英语,或许当时应该学个俄乌互译。” 乌语自俄语改编而来,完全可以作方言看待。萧九龄笑的更加开怀,“陆小姐很善于自嘲,是否最近不太顺心?” 陆鸱吻偏着头,“没什么不顺心,我爸爸组织新的家庭,说压力大,我出国对他是一笔大的开销,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年就不来了。” “冒昧问一句,令尊从事的职业是......?” 有钱人就是这个腔调,陆鸱吻被屋内的暖气熏得要缺氧,她拉开羽绒服的拉链,稍微动了动,“我爸爸过去是个大学历史教授,后来钻研易经入了迷,整日给人看风水。嗯,就是例如萧先生这样的富商,就是他的潜在客户。” 萧九龄已经解开了他的衬衫袖口,陆鸱吻低着头,不再抬头,她说:“萧先生要冲凉是吧,那我不打扰萧先生,我......” 浴室里头传来哗哗的水声,陆鸱吻隔着磨砂玻璃望了里头一眼,年轻男人极好的线条隐隐约约,陆鸱吻鼻子有点湿,用纸巾一抹,原来是鼻涕。她暗念一句:“妈的,还以为是鼻血。” 基辅凌晨的夜里,陆鸱吻独坐高楼,萧九龄裹着一条浴巾围在胯部,也不知道他里头穿了内裤没有,陆鸱吻一直望着窗外,假装欣赏风景。 “唰”,窗帘被拉上了。萧九龄背对陆鸱吻,说:“陆小姐好似在看外头的灯火,又好似在看我,我不希望我自恋的想法亵.渎了陆小姐,所以还是拉上窗帘。陆小姐此刻想做点甚么,是直接睡觉,还是看本书,或者做个睡前朗诵?” 陆鸱吻靠在沙发上,又将羽绒服脱下来盖在身上,她说:“老师评价我读俄语似嚼柴,无甚感情,如果萧先生愿意,可以来一首普希金。” “r. вac. лю6nл ”,萧九龄果然声线尤美。 陆鸱吻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我曾经爱过你,Пywknh。” 第5章 清夜月 “怎么受了伤?” 陆鸱吻坐在沙发这头,两人一人占一端,就如好多年前的那一晚一模一样。 萧九龄扯女人手臂,“鸱吻,今时不同往日,家里乱成一锅粥,我不争,他们也要争。” 陆鸱吻趴在沙发这端,“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咱们不过露水姻缘,你现在叫我为你卖命,我不比过去,过去我要钱过日子,现在我甚么都不缺,我为何要帮你?” 萧九龄坐起来,陆鸱吻盯着他,好像看见了十一年前的自己。 ...... 萧九龄念了普希金《我曾经爱过你》,陆鸱吻缩在沙发上,萧九龄脱下的大衣西装都斜在沙发那头,她伸出手来一一抹平放好。放好的时候,她还偷偷翻了下衣领,萧九龄说:“去年的款,今年打折了。” 陆鸱吻点头,“去年我同学买了这件,他后悔的要死,买了一件衣服,跟着我吃了三个月稀饭,我说他要被雷劈。” 萧九龄转身,“为什么?” 陆鸱吻笑:“装逼。” 萧九龄从酒柜拿了两个杯子出来,道:“你们小姑娘,听你们说话都有障碍,感觉听不懂了。” 陆鸱吻抿嘴,“我喜欢这个牌子一个包,他还怂恿我买,我说我要是买了,咱们稀饭都喝不起,咸菜都要按根数着分配。” 萧九龄轻笑,“男孩子?” 陆鸱吻撇嘴,“是啊,原以为男孩子比较讲义气,谁知他们也是不要脸。我日子好过的时候,天天一起吃喝,称兄道弟。现在我穷困潦倒,他们也散了,真是冬日饮雪水,伤心。” 陆鸱吻酒量不错,一杯红酒一口闷,萧九龄看着她,“陆小姐很有些江湖气?”陆鸱吻摆摆手,“哎,江湖有什么用,我向来啤酒当水喝,喝了也白喝。” 陆鸱吻喝了很多酒,她说:“男人都没有好东西,我爸也不缺那几个钱,非要说以后要靠我自己,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出去卖身啊?”女孩子将身上的毛衣一扯,露出里头低领衬衫来,“我想过了,我不读了,读个屁,读又读不出个花儿来。我准备回国了。” 萧九龄坐在她身边,没有说话,陆鸱吻站起来,说:“我要上厕所,你喝你的,别管我!” 江湖女子陆鸱吻去卫生间呆了很久,萧九龄跟着去看了一眼,陆鸱吻坐在马桶上哭了,她说:“你别管我,我没醉,这破地方我也待腻了,我准备回国了。” 十九岁的小姑娘皮肤白皙,一头长发散在背上,她眼睛红通通的,“不读了,不读了才好,我回去家里蹲,总不能饿死。” 萧九龄搀扶她起来,陆鸱吻将萧九龄的手用力一打,“滚开点,别动手动脚的,老娘不跟男人擦肩挨背。” 陆鸱吻扶着洗手台喘气,她从手腕上扯下皮筋,扎起头发,说:“不和你扯了,我回去了,感谢你今早上拉我起来。”她自顾自道:“你可能不记得了,咱们是同校的,今早上我摔倒了,你拉了我一把,谢谢你呀。” 萧九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梳了头发,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往下看,还能看见她修长的脖颈和很有些内容的胸窝,他站在她身后,“你......” 这位小姑娘抬起手,说:“千万别说你看上我了,我不信这些的。灰姑娘王子甚么的,听见都要吐!我跟你说,我虽然目前很紧张,但我也不是贫民窟出来的,别说买个包要睡我,就是买套房给我,我还要考虑。” 陆鸱吻喋喋不休,也不知她是不是醉了,萧九龄发笑,陆鸱吻指着外头,“麻烦让让。” 陆鸱吻走到客厅,又穿好羽绒服,她拍了拍脸,弯腰拿起杯子,说:“多谢你,萧先生。” 萧九龄没理她,只在沙发上坐下了,陆鸱吻抿着嘴,“萧先生,我知道你是好人,不过我真的不能卖身的,我......” 陆鸱吻弯腰拿自己的包,萧九龄扯了她的手臂,两人四目相对。 萧九龄的眼睛很漂亮,陆鸱吻后来都是这样安慰自己,和他睡不亏啊,论相貌,萧家那位可能要瞎穿了眼才能看得上自己。自己有个啥,除了胸前四两肉,还有屁股三斤肉,也没什么了。 陆鸱吻还是把初夜交代在了基辅那个五星级酒店,睡的也还是萧家的人,只是对象从萧贺老头换成了他的私生子,萧九龄。 次日萧九龄要送陆鸱吻回学校,陆鸱吻自己寻了一个机会,跑了。萧九龄黑色大衣口袋里还揣着一个信封,一个装了两万美金的信封。 当然,萧九龄的信封没有送出去,陆鸱吻跑了。 陆鸱吻没有上学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她签了机票,回国了。 这一走,就是十一年。 ...... 萧九龄拉了陆鸱吻的手臂,“鸱吻,你帮我一把,我让你做萧家太太。” 陆鸱吻低着头,萧九龄说:“萧家三位公子,总有一个是你喜欢的。” 一滴泪水静悄悄落在沙发上,陆鸱吻架起黑框眼镜,“你知道的,我大学肄业,没有学历,我现在在一家三流模特公司混,我......” 十一年过去,萧九龄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二十五岁的心善的男青年,他有了城府,眉眼中也有了深刻。 他说:“大哥身体不好,儿子在加拿大念书,早恋,学人纹身,大哥已经去了加拿大。他太太现在替他入主董事局,这女人迷信,先把她拉下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陆鸱吻抿着嘴唇,“我爸爸现在不看风水了。” 萧九龄手伸出来,“鸱吻,我知道你的手段,萧太太包养的那个戏子,你是认得的,对不对?” 男人的手落在陆鸱吻发间,“你稍稍动动脑子,就能让那女人身败名裂。” 陆鸱吻没有动,也没有做声,萧九龄将她往自己面前一扯,“鸱吻,还犹豫什么?” 男人要吻女人面颊,陆鸱吻低了头,“萧大太太的情人是我这家公司的老板。”萧九龄的唇擦在女人头发上,陆鸱吻咬唇,“我老板下台,我也会失业,我......” 萧九龄弯了嘴唇,他拍拍她的面颊,“我养你。” 陆鸱吻蓦地抬起头,她看萧九龄眼睛,“承若好给,就比男人换件衣服放个屁,过一阵香的臭的都散了。你说你养我,凭什么?” 陆鸱吻离开沙发,一杯果汁还留在茶几上,女人的房门关了。 清晨六时,陆鸱吻打开房门的时候,钟点工江姨已经到了,她见了鸱吻,说:“阿陆,你是否不舒服?” 陆鸱吻低头看自己的衣服,白衣黑裤,周正呆板。“没有不舒服啊,江姨为什么这么问?” 江氏大妈似福尔摩斯.江附身一般,她指着客厅浅色沙发上的丝丝血迹,又拿起一只玻璃杯,“你是否月经期,我说了好几次,年轻姑娘,不要贪凉。你喝下这杯果汁,月经起码延长三天,对身体未必是好事。” 陆鸱吻失笑,“我哪里有喝冰水?” 江氏贼笑,“阿陆,你莫要撒谎,你看茶几上有水渍,定是杯中装了冰水。”她拿起玻璃杯闻了闻,“嗯,苹果汁,你不是不可以喝冰冻的苹果汁,但不是在月经期间。” 江氏循循善诱,“阿陆,你还未结婚生子,要保重子宫,好吗?” 陆鸱吻点头,“嗯,下次我喝水之前,先买个杯垫。” 陆鸱吻转身关了房门,她原本以为萧九龄还在外头,她才穿了白衣黑裤显示自己是个正经人,不可随意亵.渎。 结果人家根本没有打算留宿,倒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一回。 沙发上有血,那不是自己的,是萧九龄身上留下的血。 陆鸱吻仰着头,自己剥下了那毫无乐趣的白衬衫,她几下翻找,想寻出一件色彩欢快点的衣裳以掩盖心中那股闷闷的抑郁之情。可惜无果。 陆鸱吻平日里穿衣极为简洁,她进了这家模特公司做经纪五年,便留了五年的短发,也穿了五年的黑裤。她日日似个周正规矩的写字楼女郎,却每日做些缺德事。用旧时的话说,大概就是拉皮条的。 陆鸱吻并不欣赏这份工作,但她选择不多。自那一年她与城中巨富萧贺的私生子共枕一夜之后,她的人生就乱了。她不再去学校,最后拖着箱子回国的身影都略显狼狈,甚至连昔日好友都没来得及道别,更不用说学校的教务处。 陆鸱吻失踪了,不论去哪里问,都是陆鸱吻失踪了。 陆鸱吻回国之后,她没有去找她爸爸,也没有去找妈妈,她在北京飘了一个多月。在北京的时候,她认识一个立志要考影视学院的年轻姑娘,那姑娘叫王晶,与本港知名导演同名同姓。 那姑娘生的漂亮,发黑似墨,眉间有股子傲气,说自己条件好,一定能有好的前程。陆鸱吻与她暂居了一个月,王晶的锦绣前程她没看到,反而看见一个老头子成天的接送她,似乎是有准备金屋藏娇的念头。 陆鸱吻问王晶,“你的雄心壮志在哪里,你的影视梦在哪里?” 王晶从购物袋里拿出一个链条包包,她说:“你猜这包多少钱?” 陆鸱吻不富裕,但不代表她没见识,“周仰杰,去年的款,原价一万一,现在该五折了。你要是买贵了,可以去退,别怕柜姐的白眼。” 王晶一脸吃瘪的表情瞪着陆鸱吻,“姓陆的,你是个怪物!” 王晶真的与她干爹好上了,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在见识过萧贺以七十三岁高龄寻花问柳之后,对于五十来岁的男人,陆鸱吻已经宽容许多。现在最多只叫他们老年青,并不再歧视别人,说人家糟老头。 老年青钱多不多陆鸱吻不知道,但她知道王晶不是干大事的人。就像周仰杰的打折包包,明明是个折扣款,王晶非不信,连去专柜再问一嘴巴的勇气都没有。用王晶的话说:“我一个人进去不好意思,总感觉腿软。” 软脚虾。 陆鸱吻有些话没说出口,这是穷人的感觉。没钱没底气的穷姑娘,才如此畏惧别人的白眼。或者更正一下,叫审视的眼光。 王晶没钱,没见识,所以她怕了。即使她皮相上好,她身高腿长模样正,走出去吸引一票子男人的惊艳与一众女性的艳羡目光,可王晶骨子里是个怂货。 陆鸱吻原本想借着王晶那位干爹,一起给她也找个工作,就算给王晶做助理也好,好歹是个谋生的饭碗。 可王晶说:“我不拍戏了,我干爹说他养我,拍戏辛苦,不要我出来受罪。” 一个月之后,陆鸱吻离开了北京。她讨厌王晶身上的怂货感觉,即使她七七八八开始认识名牌,也学会与狗眼看人低的柜姐打交道,但王晶终究不会有出息。 又这么过了一个月,在陆鸱吻差点收拾行李去云南某家楼盘与她的同学一道卖楼之时,她立志要做风水大师的老爹出现了。 亲爹还是亲爹,曾经的大学教授,现在的风水大师说:“我给你找关系回去读书,实在不行,你再回乌克兰去。” 陆鸱吻抿着嘴,她摇头,“不读了,我准备工作。” 她老子脸色不佳,“工作?你能干啥?年纪轻轻的就厌学,你要不想回乌克兰,我送你去法国。法国也不贵,你去吧?” 三句两句离不开钱,这个便宜那个贵。陆鸱吻脑子嗡嗡的,她觉得自己被困在钱的咒语里没法解脱了,她说:“我不读书了,读了也没出息,你不是博士毕业吗,怎么不做教授,要出来给人看风水?” 她爹冷着脸,“就你这样的,一年得用多少钱,我要是吃国家饭,你和你妈都饿死了。” 陆鸱吻更烦,“谁他妈的吃你的了,我妈吃你的了?我以后也不吃你的了,你的钱留着养小的吧。” 父女相见,不欢而散。 陆鸱吻左右思量,最后回了自己母亲家里,她在楼下肯德基干了小半年,将就糊个温饱。等到她回国一年整的时候,她爹看不过眼,还是出现了。她爹说:“我有个朋友在温州做珠宝生意,你去不去工作?” 陆鸱吻耷拉着脸,一张白净净的小脸沉着,“不去,我不喜欢黄金珠宝,我做不好。” 她爹问:“物流,我还有个朋友做物流生意,中国俄罗斯贸易,你不是懂俄语吗,去不去?” 陆鸱吻摇头,“不去,几个字母都忘光了,搞不好。” “那你结婚吧。我给你介绍几个优秀的学生,有家境好的,也有念书好的,你收拾收拾,叫你妈给你买几件衣服,晚上吃个饭。” “我不结婚,我才多大,我才二十一,我为什么要结婚。” 过去的陆教授现在的陆大师一股火气发不出来,他说:“人家很有钱的,家里几套房子,你就是不工作,也活的比现在好。” 陆鸱吻已经不想同她爹聊人生,过去她爹是个知识分子,后来不知道受了谁的蛊惑,一意孤行要做神棍。现在更好,开始给女儿介绍有钱人做富家太太了。陆鸱吻撇嘴,“多有钱,比萧贺还有钱?” 陆大师说:“多的没有,上亿肯定有。他家里三个太太,都住一起的。介绍给你的是二太太的二儿子。”说罢,还望着自己女儿,感慨一声,“人家不一定瞧得上你。” 陆鸱吻眼珠子都在抖,她跟她爹吃了个饭,见了那位二房的二公子,结果二公子的母亲没来,来的是大房太太,二公子管大太太叫“大妈”。陆鸱吻一嘴巴鱼翅差点没喷出来,这都什么跟什么,以后还一个老公三个妈? 那家的太太对陆鸱吻没有特别表示,似一点不在意二房的人找个啥对象,她只关心自家宅院的风水卦象。 最后相亲小会变成了风水堪舆的盛宴,陆鸱吻下岗了。陆教授火力全开,上了工。 那家的二公子也很直率,说:“陆小姐,我今年已经二十八,听说你才二十一,咱们可能不太合适。” 陆鸱吻道:“你很想结婚?” 二公子说:“我哥哥已经生了小孩,我父亲说,将来分家产按照人头来,所以......” 陆鸱吻点头,“嗯,我理解你。你想结婚生子,越快越好?” 那人也不隐瞒,“是的,最好是男嗣。” 陆鸱吻平生第一次相亲宣告失败,但二公子为人仗义,他给陆鸱吻介绍了个工作,去一家娱乐文化公司里打杂。 那公司是二公子的朋友开的,陆鸱吻进去,真是打杂,一天到晚上网泡咖啡,别的事就没有了,一个月工资也不少拿。 陆鸱吻在那家公司干了两年有多,二公子间或会跟她讲讲自家的风水不好,顺便赞扬了陆教授的造诣,说经过陆教授的指点,连他爹都多看了他和他妈几眼,简直有盖过长房的趋势。 陆鸱吻后来想想,这位二公子其实是她命里的贵人。没有他的话,自己还不知在肯德基要劳作到甚么时候,一日站足11个小时,然后领取七块九毛八的时薪。 第6章 识干戈 lily其实本名叫李铃铃,听起来跟某武林世家的大家小姐似的,其实不然,她只是一个上海弄堂里长大的姑娘。没有傲人的家产,也没有惊人的财富,连美貌也算不上上乘,最多只得一个苗条的骨架和少见的身高。不过这就够了,这不就有人看中了她那双长腿。 这双长腿翘在陆鸱吻的办公桌那一头,陆鸱吻转了转脚底的高跟鞋根,“lily姐,回来啦,辛苦。”长腿的主人容光焕发,从新手袋里摸出一张支票,“我要赎身,你开个价,数字随便填。” 办公室里无人说话,过了半晌,陆鸱吻‘吱吱’笑了起来,她说:“我算个甚么东西,lily姐既然另有高就,那我绝不会阻拦。来吧,老板就在办公室,你同他谈。” 陆鸱吻领着李铃铃进了走廊左边的办公室,一个年青白瘦的男人低着头,手又不断的动,看起来像是在打游戏。陆鸱吻说:“老板下午好,李铃铃来谈解约。” 那男人头也没抬,说:“今日起西风,就是要破财。” 陆鸱吻没有接话,lily道:“老板开个价,我年纪大了,做不了模特,现在穿上高跟鞋站立片刻,整条椎骨都疼。我还想多活几年,反正年轻的也多,老板不如......” 那男人终于放下手中小玩意儿,那不是个手机,他也不是在玩游戏,那是个罗盘。这种东西陆鸱吻见得多,她也是略懂一二的,男人说:“你刚刚才红,我看了你的运势,怎么都还有三年好运,你现在退出,会后悔的。” 李铃铃哪里听得进去这个,她拍出支票,“咱们这是模特公司,不是邪教,什么运势,我还看你下班出门要扑街呢。别跟我扯些没用的,痛快点,开个价。” 男人摊手,指着陆鸱吻,“阿陆,你同她说。” 陆鸱吻嘴角动了动,道:“lily,公司接下来考虑为你接洽一个新的品牌代言,法国香水。如果市场打开,你会更进一步,甚至可以考虑转向影视圈。当然,你的模特工作会适当渐少,你身价高了,薪酬也会增加。总而言之,站在公司的立场,还是希望你留下来。当然,这都由你决定。” 李铃铃大抵是得了甚么保证,或者是有了嫁入豪门的些微希望,她毅然拒绝。“不,我考虑得很清楚,我要减少曝光,甚至是杜绝曝光,如此才可树立更好的形象。我还是要解约,希望公司理解。” 陆鸱吻看向那男人,男人摊手,“那祝你好运。不过我看你豪门梦难圆,迟早还是要回来的。” 前半句是祝福,后半句是诅咒,李铃铃瞪了屋内二人一眼,从鼻腔里哼道:“神经病!” 陆鸱吻替李铃铃办手续,屋内只得她们二人,李铃铃不期来一句:“陆姐,我还是要多谢你,要不是你介绍我认识谢太子,我也没有今天。哦,这是两万块,感谢你同我行方便,又帮我把上次日本的事情压下来。陆姐,我这人别的没有,还是懂得报恩的,你以后有需要,尽管叫我。” 李铃铃说得情真意切,陆鸱吻将红包塞回对方手袋,说:“你自己留着,男人靠不住,你想好了,以后没人管你。” 李铃铃脸上露出少女的娇羞,“不,他不会的,他说他会娶我的。” 少女般的荡漾挡都挡不住,李铃铃还要细数那位太子爷的温柔体贴,陆鸱吻说:“好了,我不想听你们温存,你告诉我,那晚上萧太太有没有去?” 李铃铃发愣,“哪个萧太太?” 说罢,反应过来,指着左边,“哦,你说咱们老板那位啊......” 明白人说八卦都是含而不露,李铃铃大概得了谢太子指点,如今也不如过去露骨,她说:“那位又不止一个,咱们这位,要靠边站咯。” 陆鸱吻扶了扶眼镜,“萧太太有新欢了?你刚刚怎么不说?” “哧哧”,李铃铃低低笑,“我又不是傻子,谁不知道这空壳公司就是萧家那位太太开的,开来作甚,洗黑钱的,我干嘛要说,他要失宠,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李铃铃压低了声音,“陆姐,你帮过我,我也不能害你,我跟你说,谢太子说了,萧太太要倒霉,这家空壳子公司要垮了。” 陆鸱吻抬头,“怎么说?” 李铃铃轻轻笑,“咱们这位风水哥要让位不说,萧太太也要从萧家董事局让位了。”她身子一低,抓着手包,活像谍报工作者。“陆姐,你知不知道,萧家是有四公子的?” 陆鸱吻不语,李铃铃以为她惊呆了,笑的越发灿烂,“陆姐,我劝你也赶紧走,这公司保不准明天就被查封了。你还坐着,不怕被连累啊?” 手续办了一半,最后要老板签名盖章,李铃铃撇嘴,“他得意个屁,无非懂点风水,靠着一张嘴,傍上富婆。哼,富婆都要扑街了,他还不扑街?” 陆鸱吻将合同还给李铃铃,长腿女模腿一跷,“哎,反正我是算好了日子,特意选今天回来办手续。” “选什么日子?” 李铃铃捂着嘴,“我看了黄历啊。‘哧哧’。”她接过合同,站起身,“萧大太太今天就要滚蛋,因为萧家二公子带着四公子回来了,搞不好还有老爷子的遗书。” 李铃铃拿着她的手包一晃一晃出去了,陆鸱吻靠在椅背上,额头冰凉。 萧家原本不止一位萧太太,萧贺的妻子,也是他二子一女的母亲林茵楣女士早在上个世纪就去了天堂。在新的世纪开篇不久,外室何美哉女士也过世了。萧贺老头子拥有一切男人的阴暗美好愿望,发财、死老婆。 诚然,萧贺成功,家资傲然,子嗣也绝不复杂。萧家断然不会出现三房太太拉着分不清嫡庶的子女们黑黝黝跪上一地,各人都要擦点边际,导致葬礼唱名都不知从何处唱起。 萧贺去世,萧家上一辈的太太也早已不在,方才李铃铃嘴里的萧太太就是萧贺长子萧淮泗的妻子。如今的这位萧大太太出身不高,但凡城中名流聚集的地方,她都要插一脚凑个热闹。在她将近十年的舞会生涯中,反复捶打磨练,终于将自己弄成了将来要名垂交际圈青史的豪门阔太。 这位萧大太太从头说起来与萧林茵楣女士就有些沾亲带故,按照她原先的出身,决计买不起萧家这艘豪华游轮的船票。萧淮泗的太太也姓林,是的,这位小林女士是林女士的侄女儿,虽不是同房同出的正牌侄女儿,但也差不了太远。 总归小林女士与林茵楣女士姑侄相称,长子沉稳,次子跳脱,林茵楣将侄女儿往舞会上一带的时候,小林女士的芳心就落在了更倜傥风流的萧二公子萧惠卿身上。 彼时的林月明很美,美得像一颗小钻石,熠熠生光,她对同样生光的萧惠卿几乎是一见钟情。可惜对她一见钟情的却是萧家的大公子,萧淮泗。 萧淮泗一直记得林家妹妹穿粉色软底三寸高跟小皮鞋在舞池中翩跹的样子,也一直记得她娇滴滴的声音,“萧家哥哥好。” 凭借记忆中的美丽,萧淮泗把林月明如珠如宝一样捧着,甚至不去理会外头扑来的狂蜂浪蝶。就这样,十几年已经过去。 今日的林月明已经不穿粉色软底羊皮小高跟鞋了,她时时拿着稀有皮种的手袋,不是鳄鱼皮就是鸵鸟皮,身上也早已没有那种二十来岁小姑娘的甜美娇憨,看仔细了,只觉她美归美,但腻味得很。 萧二公子萧惠卿带着萧九龄进门的时候,林月明正在行使她夫君的权力,要坐上主位,凭着手中股权试图成为萧家董事局执行主席。 萧惠卿依旧长身玉立,即使年逾不惑。他是当年那一票公子哥儿里最出众的那一位,也还是今日萧家诸位掌权者里最挺拔有腔调的一位。 林月明嘴角勾出一抹隐秘的笑意。萧淮泗反正已经是她的裙下之臣,并且拜服了十几年,推都推不开。要是连这位二公子一起收了,岂不是天下风光十分,自己独占七分。 最后这三分,哈,还在这私生子身上。 这萧家的骨血,果真都是好的。 “哧哧”,林月明轻轻笑,“呀,这就是家中老四?真是久闻大名。”她站起身来,“老四,有话回家说,怎么直接到公司来了?” 萧九龄穿一身纯黑的西装,只得黑衬衫上面的领带夹是一道钻石白茫,他也是客气,说:“大嫂还是缓一缓,大哥今日的飞机,就要回来了。” 林月明的笑容僵了,萧九龄眉眼微微弯起,都说萧家这位大太太美绝香江,今日近看,也不过如此。实在不懂萧淮泗的眼光,这样小家子气的女人,拿出来显摆,惟觉不够丢人的。 萧家内部根本没有达成一致,底下有了嗡嗡的声响。林月明扫了底下那些人一眼,人家皆是危襟正座,没有窃窃私语之人。 林月明又停了片刻,她手按在黑漆漆的桌面上,脑子嗡嗡乱响,就似有数只苍蝇在耳边旋转。 ‘砰’,一声闷响,林月明跌倒在椅子上晕过去了。 萧九龄挑着眉眼,以为林月明被林妹妹附了身,她这样就昏倒了,生怕萧淮泗回来不找两个肇事者算账? 萧惠卿说:“找司机送大嫂去医院。另外,这是我萧家的第三子,萧九龄。” 男人侧目,微微笑,“九龄,同各位打个招呼。” 第7章 三千里 陆鸱吻坐在办公室里捻珠子,珠子是二公子某一年去武夷山求来的,据说那年他们全家去武夷山求道,正月初一那天,二公子家的长房太太鸡鸣而起,手持三十万香火钱,想买仙宫第一炷香。 结果香是买到了,香炉也备好了,可是将第一柱香插放进仙台的却是二公子。二公子回忆说:“你是没瞧见她的脸,难看得要生辉,简直佛光普照,要度化众生。” 陆鸱吻笑,“武夷山都是道士,三清仙人都拜不及,哪轮得到佛光来照?” 二公子将珠子丢给陆鸱吻,“对对对,佛光照错地方了,要不然就是照不进来。这珠子很灵的,我找人看过了,是红玉,不掺假,不是蜜蜡那种玩意儿,你收着吧。” 二公子向来很大方,陆鸱吻仰着头,好人未必有好报,二公子为了家产,前些年结婚了,但连着三年都没怀上孩子。后头婚一离,老婆立马与别人怀上了孩子,二公子说:“简直撞了鬼,我多希望人家那孩子是我的。” 幸好的是,二公子父亲的家产还没分,三房太太总是轮流各领风骚几天,还没斗出个决胜结局来。一切都未可知。 陆鸱吻也安慰他,“你父亲活的好生生的,不如趁他活着多多表现,现在抠到手上,总比将来去争去抢要好。一个不慎,将来要落下不孝的名声,遗臭一方。” 二公子家撑死了算个富户,一方大族都算不上,三房太太兼且如此凶狠,此一番换做萧家,且不知要践踏几人尸骨方可罢休。 外头有敲门声,陆鸱吻将那串红玉珠子丢进抽屉,进来的是这家娱乐公司的老板,赵宋。赵宋是个年轻人,还是个肤色白皙、身姿清瘦的年轻人。换做陆鸱吻十年前,还是很中意赵宋这种年轻人的,至少看上去彬彬有礼,颇有公子风范。 不过玉摸久了生温,人看久了会腻,就赵宋这样的小白脸,陆鸱吻与他共事几年,逐渐看出来这种软饭小白脸心中还藏着不小的野心。这人平日满嘴风水卦象,满身仙风道骨,说穿了,他抱着老女人,嫖着学生妹,绕着富豪妻,桩桩件件,嘴滑舌甜,勾女下套,一样不少。 瞧见赵宋进来,陆鸱吻就正了脸色,“老板,有事找我?” 赵宋也不与陆鸱吻客气,直接在沙发上坐下了,说:“阿陆,你我打交道也有几年了,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了,哦?” 这是个确定音的疑问句式,也就是个假的问句,陆鸱吻头一低,笑道:“老板,有话不妨直说。” 赵宋也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事,阿陆,这几日公司生意不好,我想找你做合伙人。” 合伙人? 陆鸱吻是不想做的,这种模特经纪公司说它皮包公司都有抬举的嫌疑。说白了,这里头养着十多个嫩模,形容成高级欢场会比较贴切一些。 陆鸱吻偏着头,“老板最近是不是遇到甚么困难了,如果公司周转不灵,那我可以找张公子说一声,让他迟几个月收租,宽限几天。” 赵宋嘴角噙着笑,他生的也算好看,这一笑,头又从浅色的衬衣领口里探出来,还露出修长白净的脖颈。 陆鸱吻道:“如果老板需要,我现在就给张公子打电话?” 赵宋拉了拉衬衣领口,又将衬衣袖子拉下来,抹平了扣上,说:“不必。” 陆鸱吻也笑,“那老板慢走,有什么事,打电话吩咐我。” 赵宋回头瞥了陆鸱吻一眼,指东打西,“单人单手,出了什么事,连个救生圈都没有,还是抱在一起好,不会那么快死。” 说完,就出去了。 陆鸱吻叹口气,盯着门口,她想,和你抱团,或许死得更快。 送走了赵宋,姚璐打来电话,“陆小姐,中信二楼咖啡厅,十分钟后见。”说完,那头就挂断了电话,陆鸱吻丢开手机,骂一句:“德行。” 姚璐穿着她最新款的下一季成衣,这刻还在春夏,她已经穿上了秋冬款,陆鸱吻提着自己保守沉静的黑色手提包到的时候,姚小姐挑了一下自己略显浮夸的正圆形太阳眼镜,她那红彤彤似乎还渐变镶水钻的指甲一晃一晃的,“hi,baby......” 陆鸱吻简直想勾着头走开算了,她一路走过去,“我说姚富婆,您以为您在投资拍摄穿prada的女魔头,还亲身上阵?我的老天爷,这样的天气,您这皮草箍身上,烧吗?” 姚璐留着及腰的卷发,她手指往发间一挑,模样怪美丽,不过这一指,手指上的装饰还卡住了几根头发。陆鸱吻赶紧起身,“我说你能不能正常一点,这什么天气,你穿成这样,做模特呢?” “咳,咳”,姚璐咳嗽几声,“我说你手轻点儿,这都是借来的,隔几天我还要还回去的。” 陆鸱吻睃她,“你又偷你们杂志社的衣服穿?” 姚璐摘下眼镜儿,“也不全是,就这外头的皮草是杂志社的,其他都是私货,私货你懂吗?这衣裳是下一集的封面,还没正式出街的,我先拿来穿半天,一会儿就给还回去。这热得要死,谁要穿这个......” “嗯”,陆鸱吻撇嘴,“快脱了吧,谁看你啊,这就是明年新款也没用,颜色陈旧,你皮肤不白,穿起来简直相得益彰的难看。” 姚璐皮草里穿一件连身洋裙,她脱了外套,手指在上面流连忘返,“哎,我真是想不通了,就咱们这边的天气,甚么时候用得上皮草这玩意?你知道吧,我前几天替咱们杂志社去取门店衣服,已经有阔太预定了这件,说本港一到货,她就立时来取。我就说杂志社不合适我,什么浮华背后,什么星光璀璨名利场,看着光鲜亮丽,里头就是一坨......哎,我懒得说!” 陆鸱吻将冰水递给她,“姚姑娘,降降火气,你这又是怎么了?” 姚璐叹气,“今天请个新晋影后影封面,不过人家没来,咱们场地都租了,摄影师专门从英国请来的,人家统共就来三天,今天不拍,人家晚上搭飞机就回英国了。嗤,不知道她一个三流长相,二流专业,靠着五流金主九流草台班子作业的八流影后,得意甚么。” 说罢,姚璐又道:“诶,我前几天去朝日新闻的社会版应聘,人家说不要社会记者,如果是娱乐记者,还能考虑。” “那咱们姚姑娘岂不是要去转行做狗仔?” “啊哈”,姚璐摊手,“我也知道自己貌美过人,智慧绝顶,加入狗仔大军,保不齐能红遍香江呢。” 陆鸱吻睃她一眼,“朝日新闻的总编是个老古董,听说年过四旬未婚,你这单身女郎,该不会一去就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了吧?” 姚璐低头,用手里的吸管戳杯子里的柠檬片,“我干不长了,前几天给一个名人做专访,我起了他的老底,原先他的一点子破事我只跟我主编说了一次,这种问题当然不能上镜的,我又不是傻子,我怎么可能拿这种问题去过稿。” “嗯?” 姚璐摊手,“没错,我被那个狗娘养的小婊砸阴了,她在邮件里写问题,把人家私生子的名字都写出来了。” 陆鸱吻低头笑,“啧啧,你们个小杂志社,弄得比宫斗还复杂,恨不能剥了彼此的皮。” “谁说不是呢。” 姚璐将头发拨到一边,“你说我吧,好歹是名牌高等院校毕业的一流学生,你说我学生时代几乎把咱们学校的奖学金拿了个遍,说是奖学金大满贯也不为过吧?你看看我现在,成天为了一点子破烂衣服、几双不知多少人穿过还不知有没有脚气的高跟鞋奔走忙碌,你说我到底为哪一样啊?” 说着,姚璐愈发沮丧,“我是名校毕业的优等生啊,天天的事情就是借衣服借鞋,我天天跟我妈讲,说我工作绚烂璀璨,本港多少大明星挨着见......你是不知道,我他妈的挂了电话就心酸,我干嘛要做这个啊,就为了那一万九千元港纸的工资,还是为了年底一万块的分红啊?” “生活就是如此心酸,谁管你是不是名校毕业,你说你憎恨这几件破衣裳破鞋,你看看我,我他妈的还是个淫.媒呢......” 陆鸱吻冷不防哼了一句,“你说你不开心,我难道每天带着几个姑娘走台给人看就开心了?你是不知道我的感受,我整日里感觉自己同封建社会的妈妈一样,每日一吆喝,‘姑娘们,咱们出门接客啦’!哼,我这工作,你干上三天,我都敬你是真的勇士。” 陆鸱吻仰起头,姚璐耷着脸,两个姑娘大眼瞪小眼,末了,姚璐叹一句:“该死的资本主义社会,咱们出身不好,活该这样被人糟践。” 陆鸱吻低着头,“谁说不是呢。” 姚璐将手里的皮草装进收纳箱里,说:“你看这件破烂衣裳,价值三十一万元港纸,等同于我近一年的工资,你说这些天杀的阔太们,穿了能上天啊?” 陆鸱吻笑,“那你还是穿着吧,都穿出来了,你穿上一天,也顶上你半个月的工钱了。穿吧,穿吧,穿了你还能心理平衡点,或许出门还能遇见高富帅,来个一吻定情。再不济,人家见你阔气,还有一些专吃软饭的小白脸送上门呢。你要是遇上了,千万记得来者不拒,反正不睡白不睡,睡了也不白睡。” “哧哧”,姚璐笑着摇头,“我看你也是妈妈桑做久了,见人就要来一把荤段子。” 陆鸱吻摊手,“生活不就是苦中作乐,千万别憋死自己。” 姚璐望过去,“诶,我说,那男人是不是在看你?” 吧台上一个穿条纹套装的男人不停往这边看,陆鸱吻道:“媚眼都抛飞了,我说,那人看的是你吧?” 第8章 四十年 姚璐拿起装皮草的小箱子直接起身了。陆鸱吻丢一百元在桌上,“怎么的,遇见旧日恋人了?”姚璐越走越快,等出了咖啡厅,她才说:“甚么旧情人,那是朝日新闻的扛把子,我前天早上面试的时候才见过他。” 陆鸱吻奇道:“那你跑甚么?” 姚璐回:“我那天早上说自己是女大学生,没有工作经验的,毕业以后,因家境贫寒给人做钟点工度日......” “哧哧”,陆鸱吻放声笑出来,“姚姑娘,你可以呀,隐瞒自己的工作经历不说,还作故事,啧啧,精彩啊,真精彩啊!” 姚璐捂着脸,“我这不是听说那位老大生平最有善心,最爱做的事情是劫富济贫,最恨的女子是浮夸浪荡,我作艰苦朴素的故事,也是想博个好感嘛。” 陆鸱吻点头,“嗯,我看你社会新闻也不用去了,连八卦新闻也不用去了。” “为什么?” 后头传来一阵低沉悦耳的男音,“姚小姐,我先申明一下,我本人是非常欣赏成功人士的,也并非如江湖传言那般憎恨有钱人,至于劫富济贫,那是香帅传奇。本人能力有限,只能通过社会新闻微微回馈社会,并不能真的代表广大民众的意愿。至于姚小姐听来的后半截是真的,本人极度不喜欢装穷的人,穷不是罪,装穷就是罪过了。因为装穷的本质是占便宜。请问本人是不是长得愚蠢一些,所以姚小姐便挑了在下好占便宜呢?” 初见陈渊,这位《朝日新闻》晨报的主编就是如此出场,他穿条纹的西装西裤,身材削瘦,教人印象深刻。 早前的姚璐穿朴素的黑裤子,提着棕红色老土的公文包,陈渊对这姑娘过时的打扮思索了良久,究竟这样淳朴气质的姑娘适不适合做记者。 如今可好,姚璐披着她及腰的卷发,踏着六寸的细高跟,身上洋裙贴身合适,完全扭转了陈渊的观念。 陈主编说:“姚小姐善变,不过善变的人机灵,就凭借姚小姐这样的机灵劲儿,咱们《朝日新闻》也没有理由不给姚小姐一个机会。” 话说到此处,人都不傻,姚璐迅速凑上前,“可是社会版面?” 陈渊笑,“社会半面辛苦,还是娱乐版面好,看姚小姐一身珠光宝气,正合适。” 陈主编低了头要走,一步踏出去,又折回来,递给陆鸱吻一张名片,“你好,我是陈渊,在朝日新闻就职,请问小姐贵姓?” 陈渊的西装双排扣,因他身形清瘦,全扣起来显得愈发精神,他看陆鸱吻,“小姐愿意给我一张名片吗?” 陆鸱吻没有动,姚璐用肩膀撞了陆鸱吻一下,陆鸱吻打开自己的黑色手袋,“陈主编好,我是陆鸱吻,这是我的名片,天使模特公司的执行经纪。” 陈渊点头,“陆小姐看起来就似这中信大厦的办公室女郎,并不似模特经纪。” 陆鸱吻道:“让陈总编误会了,很抱歉。” 陈渊尚手持名片,陆鸱吻已经掉头而去,她剪齐耳短发,一头黑发又浓又密,午间的阳光照下来,照得她白衣黑裤下的身形愈发纤浓有致。 陆鸱吻拦车要走,陈渊追上来,他一手抓住陆鸱吻的手腕,“陆小姐小心!” 密集的车辆驰骋而过,陆鸱吻被陈渊抓着手臂,她抬起并不热情的眉眼睃了陈渊一眼,清淡一句:“多谢。” 说罢,陆小姐头也不回的上车走了,陈渊站在那处,姚璐在他身后道:“老大,不要望着人家的背影意犹未尽了,人家不吃你这套。” 陈渊侧目,“这位陆小姐......” 姚璐摇摇头,“别问我,我甚么都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同你说。除非你隔日就聘请我去上班,给我加薪,再将我从娱乐版调去社会版面,如此的话,我方考虑......” “那你慢慢考虑吧。”陈渊扭头就走,“对于诚信有问题的员工,我一向是不优待的。” 男人精瘦的身影走远,姚璐低骂一声:“呸!老男人!” 陆鸱吻自咖啡厅出来,并没有回公司,而是让出租车司机转道回了家。家里热着一锅汤,是阿姨江氏留下的,陆鸱吻躺在沙发上,电话吱吱响,那头说:“陆小姐,实在抱歉啊,我不知道这老男人这样直白的,是不是吓到你了?” 陆鸱吻靠着沙发,“吓到我什么,你能成功上岗的话,我这色相牺牲得也颇有价值。” 姚璐‘哧哧’笑,“我就说你是聪明人,肯定能看破,偏那老男人自己身在深山,看不穿。” “那请问姚小姐,不知这位陈先生甚么时候见过在下呢?” 姚璐道:“鬼知道他什么时候见过你,今早上我去面试,他问我是不是与一位陆小姐是认识的,他请我帮他引荐,你说我正在跳槽换工作,我能不从吗?” 陆鸱吻笑,“他叫你脱光了跳香江,你从不从?” “这就没意思了,你要是这样说,说明你还是生气了。”姚璐叹气,“陈渊除了身高缺陷,其他也不差,薪水高,相貌周正,也没听说有其他不良嗜好......” 说着说着就要做媒,陆鸱吻打断道:“好了,今日之事,我不同你计较,至于你的新工作,祝你一切顺利。” 这头要挂电话,那头还在嚷,“诶,你别呀,陈渊还问你是个甚么意思呢......” 陆鸱吻丢开电话,不过一瞬,又有电话进来,“阿陆,你公司员工不听指教,你过来搞定。”来人是孟锦绣,某知名杂志撰稿人,有传闻她老公为该杂志社股东,从某方面来说,孟姑娘也是该杂志社的老板娘。 那日李铃铃出去陪谢太子打牌,换来公司三个嫩模出去影封面,陆鸱吻赶到的时候,现场气氛闹得正僵。baby莫穿着旗袍,一脸不情愿,见到陆鸱吻,立马贴上来,“陆姐,他们欺负人,他们......” 陆鸱吻看她,“谁又欺负你?” 孟锦绣走过来,“阿陆,我同你聊几句。” 两个穿职业装的女人进了后台化妆间,孟锦绣道:“这是四月刊,即为第二季度第一刊,我们主题是人间四月天。阿陆,你叫baby来,其实与我们需要的女郎形象并不相符。” 孟锦绣惯穿丝质衬衫衬庄重西裤,而陆鸱吻亦是同样风格,两个女人气质相近,唯有不同的是陆鸱吻短发见人,而孟锦绣长发垂肩。陆鸱吻低头,转了转自己的黑色高跟鞋,说:“‘人间四月天’,你们是要民国旧影,还是林徽因与徐志摩的旷世恋情?” 孟锦绣笑,“我们要求不高,只求baby莫用回黑发,或者使用假发也可以,最好还能动起来,让时光有一段穿梭的动态之美。” 陆鸱吻叹口气,“她不肯染发?” “不止如此,连戴假发都不肯,说头皮不能呼吸。”孟锦绣摇头,“阿陆,baby莫不敬业,不如lily李,可否换了lily来,也是一样的。” 陆鸱吻摇头,“如果早一天,我肯定给你找lily来,她是上海弄堂姑娘,身材凹凸,穿旗袍也更有风韵一些。但可惜,她今日同公司提出解约了。” 二女沉默一瞬,孟锦绣摊手,“的确可惜了。若baby莫坚持不肯换装,那我们会考虑换人,毕竟这一期销量影响整个第二季度的业绩,搞砸了,难以向大家交代。” baby莫原名叫莫贝贝,中学毕业,早早参加甚么模特大赛,也不知得了个甚么奖项,前三不入,凭着一腔憨厚自信在模特圈里打滚。早几年的时候,这种身不高腿不长的都叫野模,这几年世道宽容不少,都转了称呼,称为嫩模。 又过上两三年,各人造化都有不同,有幡然悔悟上岸的,也有在水中拼命遨游的,baby莫就是死不悔改的,她出道快十年,终于攀上了人生一个巅峰,认识了豪门贵公子。 哦,不,该未婚夫称为豪门贵公子并不合适,称为豪门大亨更妥帖一些,因为该大亨的年纪比baby莫的生父还大上三岁。 诚然,baby莫很年轻,二十岁的年纪,娇花一般,她的父亲也不过四十开外,那位大亨,也是四十一枝花的样子。说老并不老,黄金得正好,只是与莫baby就不那么和谐了。 莫贝贝攀上了大亨,感觉时来运转,如今代言接到手软,拍封面都要看心情,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傻白甜装弱小博同情的幼女之姿态了。 陆鸱吻出去,也不同她啰嗦,“你拍不拍,不拍换人来,lily还没走,过来拍张照还是有空的。” “陆姐,你这是什么话?” 莫贝贝仰着小脸儿,“说好是给我拍,做甚么要换她来,她年老色衰,不上镜的。” 陆鸱吻被这小女子弄得好笑,“她年老色衰,你青春无敌,有甚么用?人家要民国映像,还是你想就凭你这满头黄发艳压观众?你不肯染发是吧,可以啊,我叫后期给你修成黑白照,也免你去染黑发。” “我呸!我呸呸呸!黑白照,遗照咩?不要,不要,我不要黑白照!”莫贝贝连声道:“你们好生歹毒,竟然哄我来拍遗照,我真是......” 陆鸱吻看她,“真是甚么?别废话了,要拍赶紧,不拍滚蛋,谁还舍得等你。” 孟锦绣拿了台词出来,陆鸱吻丢给莫贝贝,“稍后给你录视频,你背下来,后期有配音,对口型。”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音点亮了四面风 轻灵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 莫贝贝个子矮,穿起短旗袍来自有少女风味,当然,依照她二十岁的年纪,不考虑她过于丰富的人生阅历,自当可算作是少女。 莫氏少女穿黑色玛丽珍扣带皮鞋坐在沙发上,嘴里翻来覆去念台词,念得苍白又无情,孟锦绣摇头,“再美的诗句给不那么美的人念,诗句都要大打折扣。” 陆鸱吻笑,“所以她是照骗,如果你去拍,效果会更好。” 孟锦绣睃她,“我说陆姑娘,你倒是越发会说话了。我说你家的女艺人要内外兼修,你倒是会倒打一耙。” 陆鸱吻拿起台本,归结一句:“相貌不够整容凑,文化不够气质凑。书读的少就少说话,一个艺人,怎么都是能包装出来的。可一个名媛怎么包装,深层次的文化素养和气度都是用大把金钱堆积出来的。很明显,做得这一行,就没有真名媛。” 孟锦绣瞧陆鸱吻,点头赞同,“那是,人不穷,何以做网红。” 第9章 绣功夫 那头化妆师拿了假发出来,一一同莫贝贝试戴,孟锦绣与陆鸱吻到休息室坐下,有人端上咖啡,陆鸱吻说:“孟小姐,如何?” “甚么如何?” “做苏太太的日子。” 孟锦绣与陆鸱吻在莫斯科机场相识,彼时陆鸱吻坐着俄罗斯自产的小飞机tu-151自基辅飞往莫斯科,再转道北京,继而往南飞,小飞机容量小,两个机翼似肥鸡翅膀一般扇扇摆摆,陆鸱吻一路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慎,自平流层跌落厚实土地。她心中默念,早知如此,不要贪图这样便宜,走赫尔辛基回国更为妥当。 甚幸,两个小时安稳过去,陆鸱吻还稍稍感概,这俄航果汁供应商真厚道,竟比平日在超市所见之凡品都要美味许多。 待下了飞机,基辅之通讯网络在俄并不好用,此时的孟锦绣就坐在莫斯科小小机场里,这姑娘扎个马尾,皮肤白皙,看着就不是越南缅甸特产歪瓜裂枣之品种。为防意外,陆鸱吻还特意上前用俄语打了个招呼,“姑娘,你能将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 时间真的在电光火石间走得太远,十年的光阴都已离开,当时青春正好的女孩子们悄然成熟。 听闻陆鸱吻征询她的婚姻生活,孟锦绣转过头来,她依旧黑发垂肩,陆鸱吻一手抓过去,“你怎么就一点没老呢?” “嗤”,孟锦绣拍开来人的手,“婚姻就是那么回事,我入围城之困,你也快了。” “新郎正在赶来的路上,还未与我相遇。” 孟锦绣摇头,“前几日我去参加一场婚礼,新娘家里偌大庭院,家住九龙塘,门口用奥地利水晶铺就英文字母‘我的花园’。哎,当时一眼,几乎落泪。” 女孩子说起别人的浪漫,都是分外向往的。陆鸱吻叹气,“你并非向往她的花园,你是春来红杏闹,心中别有枝头抱。” 孟锦绣笑着摇头,“我倒是想琵琶别抱,可惜这年头......” 陆鸱吻呶嘴,“你家先生来了。” 孟姑娘赶紧转头去看,后头空无一人,然后一巴掌拍在陆鸱吻肩上,“你倒是会下套。”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陆鸱吻摊手,“孟小姐,你惜福,苏徵有钱有貌,对你百依百顺,你还奢求甚么?” 外头拍摄顺利,唯有莫贝贝不喜欢自己的旗袍,“这衣裳土得掉渣,穿出去简直不知是饮喜酒还是参加殡葬?” 与莫贝贝同来的两个模特儿回她:“并没有人让你穿出去,拍完照放下就是了。” 贝贝莫抬头望墙上钟点,“快一些,我晚上有约,快要到时间,我耽误不起。” 一个模特儿又回她:“要不是你自己,怎会耽误大家拍摄,你不如催自己更应该。” 那个同公司的模特儿步步不让,莫贝贝‘啪’一巴掌呼在对方脸上,“你是甚么东西,下九流的玩意,哪里来的胆子说我?” 那个模特儿红着眼睛,“你又是甚么东西,哪里来的胆子打我?” 女人吵架没有缘由,一言不合就动手开撕。莫贝贝斜着眼睛,露出上位者的姿态,“不拍了,没法拍,我晚上有约,没空与你们瞎耗时间。” 莫贝贝穿着她玛丽珍复古小皮鞋,手里挽着同款手袋,头上戴着时髦大卷发,穿着短款小旗袍不回头直接开门走了。 等陆鸱吻出来,才见爱丽丝捂脸痛哭,“她......她得意甚么,不就是有个金主吗,她......她过去比我还穷......” 人呐,看见昔日姐妹飞黄腾达,多数心里都不是祝福,十成里有八成是别扭的。余下一成者心胸阔达,说一声山高水远,来日再会。 再余下一成,最为恶毒,念念诅咒,“她个烂母鸡插尾巴装凤凰,飞啊,飞啊,还没飞上高枝,就要摔死。” 其实爱丽丝是厚道人,她与莫贝贝同期出道,一起住过村屋,一起走过几百块一场的商业走秀,一起买过假名牌,一起穿过过气无数个季度的大牌打折衣裳。她们有过无数个一起,她们共过患难,只是到如今,没人与她同享富贵了。 谁和谁的友情能千秋万代永垂不朽?听说爱丽丝与莫贝贝还是切过乳猪插过高香拜过关二爷的江湖姐妹。这不,时间刚刚踏入新年,一切都变了,连关二爷都不灵了。 爱丽丝伏在沙发上,小脸肿肿的,陆鸱吻拍她背,“别哭了,丢人。快起来,换衣裳,回去吧。” “嗯”,爱丽丝从沙发上爬起来,说话抽抽搭搭的,“陆、陆姐,对、对不起,我、我明天能不能重新来过,我、我不能没这个工作的,我、我......” 爱丽丝‘我我我’了半天,陆鸱吻听明白,她拍对方的手,“嗯,你明日再来,还是拍你,不换人。” 得了保证,爱丽丝才破涕为笑,她除下手上玉镯,“陆姐,这是道具,我放在这里,你们清点一下啊。” 另一个模特儿除下颈上项链,珍珠链子镶嵌冰种翡翠,两者合在一处是一套的,沙发上有项链和镯子,还缺一对戒指。 孟锦绣问旁边的助理,“戒指呢?” 灯光师和助理还有摄影师面面相觑,无人知道那一对翡翠戒指去了何处。孟锦绣一双眼睛极为严厉地扫在服装助理身上,“你是耳聋还是眼瞎,屋里统共几个人你数不清吗,东西是借来的,如果弄丢了,你教我拿甚么去赔?” 几人迅速分开去找,化妆箱,衣帽间,连摄影器材的内部都恨不能剖开看一遍,四处皆不见。 孟锦绣靠着墙,“完了,完了,这是借来的,这是一整套冰种翡翠,人家不肯借的,我去了四次,说只借一天,隔日就会还的。完了,真的完了。” 那个完全不红的模特儿道:“陆姐,要不要问问baby,她是刚刚才走的,她或许看见了。” 陆鸱吻扭头问爱丽丝,“她人呢?” 爱丽丝苦着一张脸,“她说她赶时间,她要去吃饭,衣服都没换就走了。” 那一个模特儿附和,“是啊,baby自己的衣服还在那里,包也在,她是穿旗袍走的。” 陆鸱吻将莫baby的衣服抱出来,一手要打开她的手袋,孟锦绣拦她,“鸱吻,这是犯法的。” “锦绣,你爸爸是大状,懂法,我又不懂。我只懂得,她偷穿了你们的衣服,拿了你们的戒指,还跑了。” 陆鸱吻挡开孟锦绣的手,将baby莫包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里头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只剩下一盒见底的粉饼和一块吃了一半的朱古力威化。 陆鸱吻笑,“她倒是早早就瞧上你们的衣服鞋子包包了,手机钱包钥匙口红倒是一样不剩啊。” 陆鸱吻丢开那粉红色变形过季好几年的香奶奶小包包,“行了,都别找了,报警吧。” 事情已显端倪,孟锦绣也不急了,反而放松下来,她说:“baby拿了应该说一声,她想去赴宴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能拿了就走。” 陆鸱吻自己掏了手机出来,“那行吧,我来报警。” 爱丽丝跟过来,绞着一双手,“陆姐,baby会不会去坐监啊?” 陆鸱吻瞥她,“你问我作甚,你去问孟小姐,一则失物是她的,二则,她爸爸是知名大状师,你问她吧。” 孟锦绣拦陆鸱吻的手,“阿陆,不至于,不至于如此。嗯?” 爱丽丝也连连点头,“是啊,不要报警,baby不是有心的,她是见那包包鞋子好看她才穿走的,她不是有心的......” 陆鸱吻抬头看她们,“我又不是法官,你们求我有什么用,我只是希望将东西找回来。” “我知道,我知道baby去哪里,我知道她去哪里吃饭,不如我们去找她,找她把东西要回来好不好?” 爱丽丝道:“陆姐,我知道她去哪里吃饭,之前她同我说过两次,说今次是见大客,说是她老公第一次带她见正式朋友,很重要的。” 爱丽丝入化妆间脱衣服,“我很快的,很快的,陆姐,你等我。” 孟锦绣拍手,“好了,收工,今日没拍完的,明日再拍。” 陆鸱吻在沙发上坐下了,点燃一支烟,孟锦绣在她旁边也坐下了,陆鸱吻又递一支过去,孟锦绣叹气,“照我以前的作风,一定要告得baby莫底裤都脱了。” “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也只是个打工的,就连拍个封面,我都没有话事权。” 孟锦绣捏着烟,“你还不知道我,我是看不上这帮嫩模的,我本想请昔日的电影皇帝出山来拍这期,但上头说市场皆好女色,还是请几位姑娘坐在一起勾心斗角比较有看点。” “是苏徵不同意?” “结婚几年,我发现他并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不过他家里富裕,经得起挥霍。我就不同了,我若是敢败坏一点点,那就是败家婆娘,人人喊打。” 孟锦绣笑,“这就是所谓婚姻。鸱吻,单身上好,你且行且珍惜。” 第10章 为臣虏 “我与baby是一齐出道的,在一个选美比赛上,当然,不是选港姐。那些比赛要求很高的嘛,又问你是不是大学毕业,又问你有没有整容,又问你出身家世,哎,我们这些人,家里都没有一个大律师大医生的,出去报名,人家都懒得理你。” 陆鸱吻在前头开车,爱丽丝同孟锦绣倾诉自己的遭遇,“孟小姐,我好羡慕你,有个做大状的爸爸,出去人家都高看你一眼。像我这样的,要不是运气好,还签了一个正经模特儿公司,要不然流落街头,都不知怎么办好。” “我们当初有五个姐妹是一起的,baby当年就很乖,她不是最好看的,但是最甜,大家都喜欢她,因为她同每个人都关系好,个个都不得罪的。” 爱丽丝很是有些感慨,“我们以前最漂亮那个姐妹,有180厘米身高,腿又长,样子也漂亮,很靓女的,但她命不好咯,如今都找不到人,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孟锦绣侧目,“怎么,遭遇意外?” 爱丽丝摇头,“不是啊,她过去在酒吧认识一个菲律宾男人,那男人整日给她买东西吃,还请她喝酒,过一段那男人就说要回菲律宾,要带她一起走,然后我劝她说,菲律宾很穷的,不要去。但她不听我的,说那男人有钱,人也大方,不会教她吃苦的。再后来,她就出去混世界了,那男人根本没有正经事的,成日都在赌场泡着,也没有钱,然后叫她出去接客。” “baby上回去菲律宾拍广告,在海滩见了她以前那个男人,问他女朋友去了哪里,那男人说不知道。” 爱丽丝沉默一瞬,道:“当人是傻的,做了那一行,不是死了就是残,再不然,躲在哪个不见得光的地方偷生......” 人人生活都有很多感慨,陆鸱吻手里摸着方向盘,说一句:“也许人家过得更好了呢,穿着小吊带裙,在沙滩晒太阳?” 孟锦绣也笑,“是啊,吊带热裤人字拖,菲女三大法宝,这样打扮遇见有钱人几率更大......” “我知道你们都是安慰我,她不会有这样好运气的。她又没念过书,也不懂分辨甚么是有钱人,我想她平安嫁人就是最好的结局,生个孩子做师奶也不错,总比在外头混好,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就不好了。” 爱丽丝转过头,“陆姐,到了,就是这家酒店,baby说了,说她未婚夫今日在这里摆酒,说是有很重要的宴会。” 陆鸱吻打了个方向,拐到酒店门口,穿英伦双排扣大衣的侍应过来开车门,爱丽丝手里捏着一个小提包,略微低着头,“孟小姐,就是这里,但我不知道是几楼,也不知道哪间......”孟锦绣点头,踩着高跟鞋往大堂里走,开阔浮华的大堂里头熏香阵阵,香气灼人又不低俗。孟锦绣道:“请问杨家的宴会在几楼,我是杨生的朋友,他没同我说清楚,我过来问一下。” 前台接待低头看电脑,“杨先生包间在三楼,我请人带小姐上去?” “不用,我自己上去。” 孟锦绣转头,陆鸱吻跟着进来,两人往电梯处走,走到一半,发现爱丽丝在大堂里没动,爱丽丝抿着嘴,“陆姐,我、我......” 陆鸱吻叹气,“你在下面坐一会儿,等我下来送你回家。” 进了电梯,孟锦绣笑,“她好像很怕莫baby?” “嗯,这世界就这样,谁红谁有理,谁红谁霸道。” 陆鸱吻冷不丁哼了一句。说罢,自己又笑了,“这心态不好,略消极。” baby的未婚夫大名杨禄山,自称是安禄山嫡系子孙传下来的一支,还说家里摆着盛唐时期流传下来的宝物。传言有很多,真相不明朗,总之杨禄山有钱,不知道有多少钱,但捧红莫baby这个小嫩模是绰绰有余了。旧年的时候,杨禄山还送了他的小甜心一辆跑车,说是兰博基尼,价值三千万。 但很快有狗仔队说,这车是二手翻新的,是温州一个老板炒地皮失利,低价抵押出售,并且原装正版的售价也不过三百万港纸。小报将原主的身家姓名写得一清二楚,连人家的车牌号都扒了个底掉。baby莫的三千万跑车谣言还来不及被众人耻笑,就已经埋没在了滚滚新鲜新闻的洪流里。 这是一家中式酒楼,地上铺着厚重深沉的中国红地毯,陆鸱吻在前面开道,女人黑色高跟鞋踏过红毯,孟锦绣在后头笑,“你这样子好像是正室去征讨小三,杀气甚重。” 陆鸱吻回头,“我也可以温柔,但不是对待一个盗窃犯。” 走过人造小桥,越过叮咚泉水,陆鸱吻一手放在门上,还没敲门,里头就有人出来了,那人穿岩灰色西装外套,里头是一件米色圆领衫,下头是深灰的合身长裤,穿得并不正式,又不过分怠慢。陆鸱吻抬头,男人低头看她,“小姐找人?” 陆鸱吻退开一步,“抱歉,我找baby小姐,撞到先生了。” 陆鸱吻伸手叫走廊上侍应生过来,“你去帮我叫莫baby小姐出来,就说一位陆小姐找她。” 侍应生点头进去,男人笑一笑,转身往廊上另一头走。 陆鸱吻与孟锦绣在外头站着,孟锦绣道:“鸱吻,你还是进去同杨禄山打个招呼,毕竟你到他这里来找人,不声不响也不好。” 莫贝贝出来了,她打开门,先伸出一个头来,似在探路,陆鸱吻道:“出来!看什么看,法治社会,谁还能枪杀你不成?” 里头的小姑娘出来,是的,莫贝贝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可不就是小姑娘。她戴着波浪大卷假发,手里拽着手工定制的蔷薇山茶花纹小手袋,脚上一双复古扣带玛丽珍小皮鞋,活脱脱一个民国洋气女学生的样貌。 女孩子嘿嘿笑,“陆姐,你怎么......你怎么来了?” 陆鸱吻笑,她上前两步,模样甚是温柔,女人握着莫贝贝的手,“今天拍广告,你是不是......” 就这么一眼,两只翡翠戒指并润流光,陆鸱吻抓着莫baby的手,她低头笑,“现在把戒指还给孟小姐,人家不追究你的责任。” 陆鸱吻的模样甜极了,似在和莫贝贝说什么闺中密语,莫贝贝睁着一双大眼睛,“陆姐,我、我......” “好了,玩也玩够了,东西还给人家,嗯?”陆鸱吻的手展开莫贝贝的小小手掌,手指已经去拔她中指上的戒指。 “不!”一声尖叫,莫贝贝放大声音,“不要,不要抢我的东西!” 女人的尖叫来得正是时候,走廊上的侍应生纷纷侧目,包间里头的人也被惊扰,第一个出来的就是今日饭局的东家,莫贝贝的未婚夫,杨禄山。 陆鸱吻看莫贝贝,那个年轻女孩子嘴角一勾,“这么小气做甚么,我还没玩够呢,等我不喜欢了,我就还给她。我若是不想还,谁都要不走。” 杨禄山一脚踏出来的时候,陆鸱吻正捏着莫贝贝的手腕,baby莫见了自家男人,小鸟投林一样奔过去,“honey,陆姐来找人家说工作,你看这都几点了,还谈甚么工作,人家都累了,不想回去公司。” 孟锦绣在旁边看着,被莫baby激出一身鸡皮疙瘩,这姑娘做嫩模都浪费了,应是来年最佳川剧变脸候选人呐。 杨禄山见了陆鸱吻,笑道:“陆小姐来了,既然来了,一道进去坐坐,在外头站着,倒显得我杨某人待客不周。” 陆鸱吻笑,“本来也不想打扰baby下班时间,但杨生也知道,做艺人的,有工作就要接啊,我刚刚同baby说,电影皇帝米高博正式要出山,预备接演明年的开年大剧《刺》。电影在招人啊......我还说想帮baby争取一个角色呢,不过baby既然想下班休息,这就说明她没甚么事业心,那我一厢情愿也没甚么意思了。” 陆鸱吻看孟锦绣,“咱们走吧,baby不想演戏,换lucy咯,她很拼的。” 孟锦绣点头,“lucy是不错,样子也漂亮,不如就推荐她......” 两个女人转头要走,杨禄山将怀里的baby往前头一推,“阿陆,baby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公司看剧本。” 男人变脸来得太快,baby被推得往前头一个酿跄,她嗔一声:“honey,人家......” 杨禄山不理会莫贝贝,他上前两步同陆鸱吻道:“阿陆,明人不说暗话,女主角是谁,是否有机会......” 陆鸱吻发笑,“星河娱乐明年的开年大戏,男主角是昔日电影皇帝,杨生觉得......?” 杨禄山回头看了一眼娇妻,“那baby她?” 陆鸱吻道:“杨生宠爱baby,人尽皆知,baby好福气。不过我们公司同星河娱乐不熟,杨生若是想捧她做电影皇后,恐怕要给baby转一家更好的公司。据我所知,星河娱乐今年就会引进新人,杨生可以安排baby去试试。” 女人话题一转,“抱歉,我们公司小门小户,能力有限,帮不了杨生。” 那头孟锦绣笑看着莫贝贝,“莫小姐好眼光,这一套冰种翡翠共计价值三千八百万,就莫小姐手上的戒指单价四百八十万一只,莫小姐一拿就是一对,不多不少,九百六十万港纸。莫小姐还是不还?” 第11章 仓皇辞 莫贝贝还是拔下了手上戒指,走的时候,杨禄山从包厢拿了一支名酒出来,说是感激陆鸱吻对未婚妻的栽培之恩。 下了电梯,爱丽丝迎上来,“怎么样,baby有没有还回来?” 孟锦绣叹气,“小人,那位杨生真小人也。还回人家的东西,还要另以重利诱之。”她看陆鸱吻,“若是你不说《刺》,那戒指恐怕也要不回来了。” 陆鸱吻笑,“我说了又不算数,《刺》是星河娱乐重新打开内地电影市场的重头戏,女演员从中环排到红磡,哪里有我说话的份。” 爱丽丝听了个模糊大概,“杨生和baby原先不肯还戒指,是陆姐帮她接电影,她才肯还的?” 陆鸱吻摇头,“我接不了电影。咱们这模特公司苟延残喘,星河是巨舰,咱们不在一处浪,完全混不上。” 孟锦绣握着手包,“好了,不同你说了,今日多谢你。”她凑到陆鸱吻耳边道:“也不是全无机会,星河娱乐准备易主,萧家注资星河赌场,星河娱乐顺利过档,过几日就出新闻了。” 孟锦绣拦车走了,陆鸱吻看爱丽丝,“走吧,我送你回去。” 爱丽丝住在中档公寓里,与人合租,楼下有绿化带,环境算是不错。到了楼下,爱丽丝邀请自己的经纪人上去喝一杯茶,“陆姐,上面有咖啡机,你要不要去喝杯咖啡?” 陆鸱吻摆手,“上去吧,今日辛苦你,明日你早点去拍照。还有,晚上也不要喝咖啡,影响睡眠。” 爱丽丝上了楼,陆鸱吻倒档要走,电话响,那头说:“陆小姐吗,赵先生醉酒,请你接他回家,这里是......” 陆鸱吻开车过去的时候,心里好像被雷劈,赵宋个小白脸喝醉酒,关她甚么事。 赵宋个子高,人也清瘦,陆鸱吻抓他手臂,“别装醉,走。” 醉酒的人睁着一双微红的桃花眼,“阿陆,你来了?” 陆鸱吻撇开头,“差不多就行了,自己站起来,看你眼神就知道你没醉。” 男人脖颈修长,抬头的样子都是好看的,“阿陆,我完了,甚么都没有了,没了......” 夜风微醺,陆鸱吻将赵宋拉上车,“你大大小小也是个老板,再不济百万积蓄也是有的,你回乡下去盖楼吧,隔几年再出来看风水,又是一条好汉。” 赵宋低头拉安全带,插了半天找不到结扣,陆鸱吻侧目,“别动,我帮你。” 女人一抬头,就见到赵宋晶亮的眸子,赵宋相貌的确百里挑一,男人薄唇要吻上来,陆鸱吻脑袋一偏,“你再动就滚下去。” 男人盯着陆鸱吻,陆鸱吻面色寻常,“别跟我来这套,你被富婆抛弃,我又帮不上你。” 轻轻的叹气声,赵宋终于收起浪子表情,车里有微微酒气,男人声音略哑,“听说你有套楼,跟着你,总不用风餐露宿。” “哧哧”,陆鸱吻低声笑出来,她启动车子,“走吧,我送你回家。” 赵宋侧目,“回家?我没有家。过去一直住酒店,现在没钱了,没地方住。” 陆鸱吻开车到自家楼下,赵宋自己贴上来,“陆姐,您行行好,留小生住一晚,小生他日必当涌泉相报。” 陆家有新鲜的饭菜,赵宋也不客气,自己下厨热了热,还问女人,“嘿,你男人呢,我住这里,会不会被人误会的?” 陆鸱吻脱了衬衫,穿一件背心裙出来,赵宋已经摆好碗筷,“来来来,新鲜出炉,快来吃饭。” 女人看他一眼,“萧大太太不要你了?” 男人卷起衬衫袖口,他本就白净清瘦,这头回眸,更是好看。陆鸱吻瞥他,“你的金主太太难道不是萧家大太太,或者另有其人?” 陆鸱吻拿出方才杨禄山送的酒,正要动手开酒瓶,那头赵宋接过去,“我来吧。” 赵宋动作流畅,一副主妇样子,陆鸱吻一手撑着下巴看他,“你跟了萧大太太几年?” 女人问得随意,赵宋倒是脸一红。陆鸱吻说:“不用不好意思,你们是老牛吃嫩草,只不过她是老牛,你是嫩草。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就二十五,二十六?” 赵宋不知是不是被陆鸱吻聊开了节奏,他低头喝了半杯酒,“二十七,我今年二十七。” “哧哧”,陆鸱吻又要笑,“萧大太太四十多了吧,你们在一起几年,两年,三年?” “五年。” 赵宋说:“五年,我们在一起五年。” 男人仰着头,“你们女人天天说男人无情,哼,我看你们这些女人更是不遑多让,翻脸比翻书还快,一夜夫妻百日恩,睡了几年分手的时候屁都不剩。” 陆鸱吻翘起一条腿,“萧家大太太苛待你了?没给你钱,没给你好处?你的车子不是人家送的?说得怪委屈,人家不是让你经营公司,让你做老板,你自己不擅经营,怪得谁?” 赵宋瞟陆鸱吻,“你这女人真是都市怪物,完全不似一般女人钟意谈情说爱,我看你已经被这名利场浮华圈洗刷得没有柔情灵魂了。” 陆鸱吻低头喝汤,“那你还是回去同萧家大太太谈情说爱,我这里冰冷,装不下你柔情似水的眼睛和辗转反侧夜寐思吾的心灵。” 赵宋是个美男子,他的形象趋近于古时文弱的书生,偏偏他读过几本歪书,说起风水罗盘来头头是道,仿佛高门出身,为自己大师形象添拂了几缕仙气。赵宋说自己青城山出身,师传北宋青罗道人第一百八十七代弟子,到了他这一辈,更是嫡传。只是某一回得罪了恩师,被逐出师门,才导致他南下香江讨生活。 故事是动听的,现实是残酷的,赵宋不知是因为美色被萧家大太太看上,抑或是因为本身的一点真才实学被萧太太看中,总之他做了萧家大太太的金丝雀。并且,一做就是五年。 萧大太太明面上没亏待他,给了他一层楼,一部豪车,平时赠与小礼品无数,可惜富豪精怪,萧大太太更不是豪爽之人。股票基金等增值之物都没见到,只能看见衣裳领结等落地就贬值的番洋货。 再就是那间模特公司,赵宋只是个挂名老板,法人代表都另有其人。萧太太并不相信他,也并不溺爱厚待他。 赵宋没有甚么理财头脑,他的楼盘在楼市低迷时卖出去,再准备换楼时,楼价就涨了。他舍不得加钱投资,便转头去住五星酒店,一住就是三四年。如今的楼价更高,原先的钱想买也只能买厕所。 房子没了,萧太太不肯再买,转而送车给他,车子不错,一百七十万港纸的宾利,赵宋很是高兴了几天。 不过所有乐趣都是浮云,欢乐悲苦是永生,车子一落地,赵宋还没享受更高端的待遇,萧大太太就不要他了。 赵宋刷起袖子洗碗,男人的腰肢纤细,肩膀也匀称宽阔,他穿修身的衬衫和笔挺的裤子,乍然一看,人模人样。 陆鸱吻瞧他背影,“你有甚么打算?” “你可否收留我数日?” 男人转过身来,手腕上犹带着碱性的泡泡沫子,陆鸱吻摇头,“恐怕不能。” “为何,因为我做过金丝雀,你看不起我?” 赵宋的申辩方向很正确,陆鸱吻道:“收留你数日,数日是几日?你被萧家大太太收用过,你将来打算如何,你若是琵琶别抱,她会不会遣人打断你的腿?你知道的,有钱人的玩意,他们不要了,未必允许别人要你。” 这是一种独占欲,人人都有如此劣性,我不喜欢这件衣裳可以,但我最恨的是和别人撞衫。 陆鸱吻瞧他,“凭你的相貌,再寻另一富婆轻而易举,可萧家大太太怎么想?若你有胆子爬上人家的床,萧大太太会不会给你难堪?” 赵宋不说话了,屋里只有缓缓水流声,情人分手尚且纠葛难断,更别说主人与宠物狗的关系。看社会新闻,多少男女情侣分手后另觅新欢被前任寻仇的,人生一时,最难堪破是情中事。 “萧大先生要回来,萧大太太应该不会再找我。她同我说,我依旧可以继续做天使模特公司的挂名老板,不上班也可以,她会出薪水给我。” 赵宋关了水龙头,他寻一块毛巾擦自己的手,然后朝陆鸱吻身边走,“我在本港是没有亲人的,我十几岁出来走江湖,见过太多富人薄情寡义,阿陆,我知你是好人,你帮我一回,我会涌泉相报。” 陆鸱吻盘腿坐在沙发上,男人在沙发另一端坐下,两人盯着根本没有打开的电视机,赵宋说:“我既然求你,必有诚意,我名下还有豪车一辆,可送你免费使用。我还有五星酒店vip套房一间,付钱至下月月底,你也可以......” 赵宋唧唧歪歪,陆鸱吻打开电视机,并不回应他。 电视上播放长篇古装连续剧,缠绵且狗血,男主角经历失忆,女主角经历瞎眼等等等等曲折经过,最后有抱头痛哭的趋势。这头男主角同女主角说情话,“你我七世姻缘,我要生生世世与你一起,我此生唯爱你一人,若违此誓言,天打雷劈......” 陆鸱吻不期接一句,“不得好死。” 第12章 作烟萝 人间四月的样板图出来,孟锦绣邀请陆鸱吻去看,“我是青春和衰老的结合体,我有健康的身体和病的心。在朋友间我有直爽的声名,在恋爱上我是一个低能儿......” “阿陆,这个用作封底语,你看怎么样?” 该杂志信用颇佳,真的用了baby莫和爱丽丝她们三人的合照做封页,孟锦绣拿了诗句的贴花排版来,陆鸱吻点头,“戴望舒《我的素描》,但这三位佳丽共坐一堂,用这首诗略显孤单。” 孟锦绣笑,“这是给新晋影后唐诗岑的单曲,请作词的金牌写手写的,方才那两句,就是人家的得意之作,单点出来要做推荐的。” “嗤”,陆鸱吻不期哼笑出来,“这不是戴望舒的诗?难道我读中学的时候记错了?” 孟锦绣手指拿开那提花排版,“你没记错,是人心不古,欺负戴望舒先生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人,无人站出来与他打官司。” 两人不语,孟锦绣拿出人间四月天的诗版来,“这才是给三位佳丽的配诗,所幸‘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红遍了半边天,无人敢盗。你是不知,做文字工作的,但凡偏门一点的,都被剽窃光了。前几日我爸爸还接了个官司,一个红了半个世纪老牌作家告一只当红炸子鸡侵权,我瞧过了,那人只差改了男女主人翁的名字说是自己的,你说如今的犯罪成本怎么如此低廉。” 陆鸱吻摇头,“甚么作家,写不出来就不要写,就如不能拉屎不要占着茅坑一样,拿来主义,没有廉耻。” 孟锦绣拿开那单曲推荐,“喏,唐诗岑的独照做封底,这回莫baby赚了,唐诗岑不听话,吵着要跳槽星河娱乐,原东家不高兴了,这回给了个封底,白白让莫贝贝压她一筹。” 唐诗岑的独照黑白色调,后头配着烟雨江南的如丝细雨,影后低着头站在雨巷里,雨中都飘着一派孤独的缱倦。 陆鸱吻赞扬,“她是漂亮,真的漂亮。” “嗯”,孟锦绣道:“她是黑马,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听说还读过正经大学,腹中也不尽是稻草,这回她吵着要跳槽星河,估计是角指《刺》的女主角。” 《刺》是某知名中文大学一名老教授所写的戏文小说,老教授年轻时酷爱词曲话本,写出的几本调子都是照着元曲的痴缠劲儿来的,因着这点爱好,常年被老伴取笑他不思进取。这本子是某天老教授在一堂公开课上传授自己的话本心得,并截取了其中的片段请学生朗诵,说来也巧,星河娱乐的老板当时在那间大学做慈善,资助贫困大学生,瞧见一楼阶梯教室里人头汹涌,便跟了进去,于是就听见了那学生字正腔圆声情并茂的朗诵。 “晋王宫深锁娇娥, 一曲离笳,百二山河。 炀帝荒淫, 乐陶陶凤舞鸾歌。 琼花绽春生画舸, 锦帆飞兵动干戈。 社稷消磨,汴水东流, 千丈洪波。” 那学生朗诵完毕,满堂喝彩。未曾步入社会的青年血性犹存,捻起咏叹调来格外动人,故事讲下去,那戏以隋炀帝荒淫无道为蓝本,李渊治下有一谋士,该人向李渊进言,炀帝好色,就以女色侍之。 李渊问他择何人去刺帝,何家女子有勇有谋,还有赴死的决心? 那谋士回:“拙荆自幼长在峨眉山下,一对峨眉刺使得极好。” 谋士自荐自家娘子,李渊心存疑虑,一个已婚妇人有何姿色可勾引帝王,炀帝宫里脂粉无数,如何能看上一个成过婚的妇人。 又过了数月,李渊次子世民带兵归来,美人帐下歌舞,领舞一人身缥缈兮若回风溯雪,李世民一眼就看上了那女子,打听下来,才知那女子是李渊要献给炀帝的人。 那女子有一双含着珠光的眼睛,她笑容娇柔,还有一双纤纤的手,谋士问李渊,“茹娘如何?” 李渊拍手大笑,“能燃亮男人的火焰,妙,妙极。” 谋士的妻子就是茹娘,在她出发往隋宫前夕,世民问她:“你后悔否?” 小径青苔,浓荫花影里,茹娘手势一起,美人月下起舞,鸟儿都静了,世民道:“此去是绝路,你若不愿,我送你走。” 光影一闪,寒刃光芒破风而来,茹娘手中一对芒刺,她笑得清甜,“二公子都要上当,茹娘岂不是要马到功成?” 这笑容骄傲又刺眼,她刺穿了风,也刺破了面前男人的心。 “茹娘最后跟了世民?” “故事是不是很好听,但我也不知道结局,手稿还在老教授手里,他没发布,星河的那位也只听了大半,然后就下课了。” 陆鸱吻点头,“这样的美人去行刺,美人计,真是诛心。” 孟锦绣回她,“是啊,难怪乎这女主角争相竞演,简直百鸟朝凰。” 孟锦绣收了图样,低声说笑:“李世民定下来了,米高博亲自出演唐时大帝,炀帝也定了,是个混血儿,高大英俊,毛发天生。” 陆鸱吻也笑,“男演员倒是定的迅速,炀帝美男子一枚,怎么找个胡人来演?那万人朝凰的女主呢,花落谁家,可有消息?” “现有新晋影后唐诗岑一马当先同合作五年将她捧红的老东家翻脸,只为竞逐《刺》,还有无数当红的,没红的,粉红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往里头挤,隋炀帝身后宫女的名额都是紧俏货,大家只求入镜,已经不计较片段几何。”孟锦绣作势拍拍心口,“我的老天爷,不数不知道,仔细数数,我朝女演员能排队绕香江三圈。” 陆鸱吻低头笑,边笑边摇头,“别说唐诗岑,就是莫贝贝也全力以赴,这几日杨禄山为小娇妻跑断了腿,来回打听《刺》的角色,标准已经从女主角要求降到了女四号,再过几日,搞不好隋炀帝身后的小宫女就是莫贝贝了。” 孟锦绣低声道:“小道消息,小道消息啊,我只负责传颂,并不是造谣。有传说《刺》的女主是早就定下的,如今的腥风血雨只是炒作罢了,更有离奇的话本,说《刺》的剧本都是为那女郎量身打造的。但我本人不同意这种说法,也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写剧本的我认识啊。”孟锦绣一双眼睛弯弯的,“写剧本的教授与我爸爸是认识的,他的课堂我去听过,那时那日的公开课,我也在现场。” 陆鸱吻睃她,“别说做朗诵的是你?” 孟锦绣笑,“就是我,茹娘的台词是我读的,李世民的台词是一个年轻男孩子读的,他中气充沛,盈盈感人,大概是我拖了后腿,要不然那剧本还能讲讲价,多卖点钱......” 第13章 又东风 午间吃饭,孟锦绣与陆鸱吻点了食物饮品,陆鸱吻电话响,接了电话,说了几句,陆鸱吻低头戳冰水里的柠檬,脸色也不如方才畅快明朗,锦绣问她:“阿陆,何事?” 陆鸱吻吐出一口气,“你说的都要应验了,方才星河娱乐的人力资源打电话给我,说天使模特公司自即日起并入星河娱乐,十七位模特儿全部纳入星河娱乐,我也跟着过去。” “那岂不是好,若你见了米高博,请代我向他问好。” “最好转达你的迷恋之情。” 陆鸱吻摇头,“来人言语不善,也没说清楚职位待遇,感觉并不佳。” “桥到船头自然直,想这么多亦是无用。” 孟锦绣递叉子过来,“吃,吃饱了慢慢想,诶,你们老板呢,听说萧大太太有了新欢,是不是真的?” 陆鸱吻抬头,“萧大太太的新欢?” 孟锦绣笑,“是啊,新欢,听说非常年轻,幸运的话,这回《刺》里面就能见到他了,星河方面要求老教授改剧本,非要加一个李元吉进去,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要捧新人。” 陆鸱吻拍拍心口,“我顺口气,这都甚么乱七八糟的,天使模特并入星河娱乐,那我去做甚么,星河娱乐总不需要我去拉皮条吧......” 食物还算美味,吃到一半,孟锦绣道:“这个新欢不是萧大太太的人,你说会不会是二小姐的人?或者,或者是萧家的私生子,萧贺第二个私生子?” “噗”,陆鸱吻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她拿了纸巾擦嘴,只摇头,并不多说话。 孟锦绣哼她,“你就是嘴巴紧,甚么都撬不出来。” 陆鸱吻拿眼珠子翻她,“你以为萧贺是成吉思汗,遍地子孙繁衍?你用膝盖想想都知道,萧大公子萧淮泗回来了,萧大太太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找新欢?如果她要找新欢,会不会这么光天化日要捧人家?”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不可能是萧大太太的人,也不是甚么私生子,说要捧人,极有可能人家本来就是有钱人,与萧家关系好,过来露个脸。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星河非常看好他,或许人家一炮而红,会成为下一个电影皇帝呢。” 孟锦绣叹气,“我就说你像个男人,我爸爸都说你可惜了,要是你转行去打官司,保准吃香。” 陆鸱吻招来侍应买单,她拿起银灰的手包,“很可惜我不能打官司,多谢孟大状的厚爱,我还是去星河娱乐看一眼,走了啊。” 星河娱乐位置有些偏,陆鸱吻到的时候,已经下午三时,公司很大,人员也多,有疾步走动的,也有慢悠悠在桌上吃下午茶的。 陆鸱吻进人力资源房间的时候,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陆鸱吻,你好,我是范篱,星河娱乐人力资源经理,陆小姐有薪金或者别的问题都可以和我提。” 范篱指面前的椅子,“陆小姐,坐吧。” 男人声音还不赖,他倒了杯冰水过来,“据我所知,陆小姐过去在天使模特主要为各位模特儿接广告工作,陆小姐的履历还算漂亮,接洽的工作里头还有法国香水品牌,陆小姐一力能拉来,很不容易。” 这就是大公司的气度,先行赞扬你几句,以表达对你工作的认可。陆鸱吻点头,范篱又道:“不过我们公司的艺人主要是以演艺工作为主,天使的模特儿过来多多少少要面临着转行,不能如过去一般只站台和代言商业广告,陆小姐作为她们的领导者,有必要提醒她们,任何艺人任何工作环境都是要服从安排的,包括今后的工作内容。” 陆鸱吻捏着柔软的羊皮手包,心道,好大的架子,好大的下马威。 总之范篱说了一个下午,陆鸱吻从他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她摇摇头,低头暗笑。 “小姐在笑甚么?” 陆鸱吻抬头,面前岂不就是孟锦绣心心念念的电影皇帝米高博,真人就在眼前,陆鸱吻暗暗打量,果然昔日美男子名不虚传,真正高大英俊,眉目深刻。 米高博进了电梯,问“小姐去几楼?” 陆鸱吻忙伸手去按,男人的手也一道伸过来,两只手都按在第一层,陆鸱吻抬头,男人低头看着她笑,“小姐来试镜?” 试镜?试那女主角茹娘的镜?陆鸱吻笑道:“您真幽默,米高博先生的身边我以为只能是香香公主那般的美人,再不济也应该是电影皇后来给您做陪衬。” 男人年近中年,笑容愈发醇厚迷人,“我看这位小姐也是美人,与我在站一处也很好。” “叮”,电梯门开了,米高博正与陆鸱吻相视一笑,外头的人看进来,只见男方眉眼弯弯,女人神采飞扬,外头一人道:“这是哪位女演员,怎么没见过?” 陆鸱吻回头,正对上几张斯文含笑的脸,略看一眼,都不认识。再看一眼,站在人后的那位,不是萧九龄是谁。 前头正中间的男人笑得好看,若不是先见了米高博笑得迷人,这头见这个男人,也是让人心驰的。男人似乎同米高博很熟,“这位小姐也是我们的女主角候选人?” 米高博先从电梯中出来,他摊手,“这位小姐似乎并无意愿。” “哦,是吗?” 陆鸱吻从电梯中站出来,女人穿五寸的银色高跟鞋,手上拿同色手包,领头的男人又看过来,他说:“我们的电影正在筹备中,小姐可以来试镜。” 陆鸱吻瞥了这人一眼,回道:“听说男主角的母亲还没定下来,还是说贵公司想聘请我去饰演峨眉山的掌门师太?” “哧哧”,米高博已经笑了出来,他为陆鸱吻开出一条路,“好了,他们都是说笑,小姐不要介意。小姐有事的话,可以先走。” 陆鸱吻点头,“多谢。” 女人低头就走,后头那男人说:“不是来试镜的,那是来做甚么?” 出了星河娱乐,陆鸱吻靠在墙边上,手在手袋里摸烟,一只手燃着打火机伸过来,“看来小姐生气了?” 陆鸱吻摇头,“哪里。” 米高博高眉深目,他笑眯眯的,“不要生气,方才就当作他们对你的赞美好了。” 第14章 泊孤舟 天使模特公司搬迁,赵宋失意小半月后首次露面,他脱下西装,穿一件领口精心设计过的长袖开衫,对应这四月浮光。 陆鸱吻在办公室收拣物品,赵宋推门进来,陆鸱吻瞧见他,“养好伤就继续工作,为这点事情把自己伤残了划不来,人家一家子合家团圆清明祭祖,你还是当好你的大经理,就算是挂名的也先当着,以后有了高枝,再飞不迟。” 赵宋依旧白皙,他神色尚好,“我退了酒店包房,自今日起就无家可归,我打算......” “打算如何?” 男人卷起袖口,替陆鸱吻收拾杂物,“我知道你家有一位阿姨,我打算顶了她的位置。” 赵宋说得平平静静,“我考虑清楚了,那位阿姨无非替你洗衣煮饭,这些我都会,拖地擦窗更是不在话下,如果有需要,我还可以替你......” “暖床?” 陆鸱吻丢开手里的纸盒子,“赵公子,我并不需要有人替我叠被暖床,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还没丧失自理能力。” 午间的阳光照进高楼,玻璃窗上白光一片,陆鸱吻扭过头去,背对着太阳,后头一个身影替她挡住。陆鸱吻眼睛舒缓下来,男人声音温温柔柔的,“你看,这就是男人的用处,不要说你不需要,我也并不是如你所想,一点用都无。” 天使模特公司成立于五年前,也就是赵宋与萧家大太太林月明如胶似漆时候,林女士给小白脸置办了产业,对外头话说是如此,但有时候眼前所见也未必为真。 外头小报暗戳戳挖过赵宋的底料,说这人神棍一个,风水相术只是他爬床富婆的工具,其本人并无任何风水造诣。 小报刮出的风起云涌就没停歇过,但说卷起惊涛骇浪又稍嫌单薄,这萧家大太太的小白脸风流归风流,但其人并无获得任何巨价财务,也未收到任何超出世人预期的惊天报酬。于是讽刺归讽刺,但对于萧林月明女士的铺天盖地的毁灭新闻还是未曾卷来。 赵宋自醉酒那一晚后就失踪了,次日清晨,陆鸱吻家中阿姨过来打扫,甚么都没发现,福尔摩斯附身也无用。陆鸱吻家中一丝一毫男人出现过的痕迹都没有,赵宋穿过的拖鞋,赵宋洗过的碗,赵宋晚上盖过的被子都在原处,似时光从所有物品中漏了出去,甚么都没留下。 再次出现,就是今日,赵宋大喇喇冲陆鸱吻表白心迹,“阿陆,模特公司你接着干,我去给人看风水,等我发达,我们回青城山......” 陆鸱吻晨间的唇膏已经褪了,她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嘴,又擦出半道红色来,“我说赵大人,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我还以为你静悄悄回你的青城山修炼去了,结果你不仅没顿悟成仙,反而更加糊涂。我同你说,天使模特今天就正式解体了,以后再也没有你的老板位置,也没有我甚么事儿了。” 赵宋扭头,“我不过回了乡下同师兄交流切磋几日,怎么就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陆鸱吻撇嘴,“好了,赵道长,赵大人,您回了山中进修仙法,要不然就别来了,来了就请认清现实,你知道自己是个挂名老板,我也不过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淫.媒,这模特公司被萧大太太卖了,你还是快去挑挑拣拣收拾包袱,别漏下甚么隐私东西,搞不好将来还能卖给小报值点钱。” 赵宋白净的脸上一抹异色,女人叹气,“萧氏注资星河赌场,盛家为表心意,将星河娱乐当作一个亿赠送过来了,也就是说,现在的星河娱乐已经是萧家的东西了。” “林月明不要这里了?” 赵宋开口闭口就是林月明,陆鸱吻很想点醒他,萧家大太太的闺名是你这样唤的? 话到嘴边,陆鸱吻转了话题:“萧大太太也不是全然不讲感情的,星河娱乐的人力资源来了电话,说天使模特的工作人员可以全数保留,包括咱们十七位金粉丽人,包括你和我,也包括拖厕所的阿姨。但是有一点,你不再是老板,我也不再是甚么带领众位佳丽的金牌经纪人,你我过档星河娱乐,只能做一个普通经理,你去物业部门做组长,我去做业务,日后专门给众位佳丽拉广告投资。” “他们要你去做业务员?” 赵宋脸色微红,“欺人太甚!阿陆,他们欺人太甚,不做了,你我都不做了!” “我去做业务,赵大官人,你知不知道你去做甚么,物业组长,换个叫法是保安队长......” “哧哧”,陆鸱吻忽然笑出来,女人越笑越开怀,越笑越大声,笑到最后弯了腰,她弯腰之时,用手抹了抹眼睛,赵宋递一张纸巾过去,“别哭了,哭甚么,不想做就不做,嗯?” 陆鸱吻接了纸巾,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果然是红的,“我都说了,你要不然就别回来,去乡下盖房子娶妻生子,没人管你。你非要回来,还要重拾旧业看风水,你也不看看现在这环境,盛世太平,谁还找你看风水?” 男人神色不明,悲喜不辨,“林月明干的?” 陆鸱吻一向是要强的,此刻她抿着嘴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确实赚了萧家的薪水,人家要我去跳大江,我也会跳的。” “赵宋,你去找萧家大太太求个情,我看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只是萧大公子从加拿大回来了,她暂时没空理你罢了,等萧大公子走了,她还是要回来找你的。” 陆鸱吻剖心剖肺,“你能怎么办,你手上没有积蓄,你多年不看风水,如今只怕罗盘都不会看了,更别说择吉,观象,你还记得哪一点?不若等萧大太太气消了,让她放出来天使模特,你接着做你的挂名老板好了......” “阿陆,往日里你总说我幼稚,我看你如今更不知分寸。萧淮泗回来,别说他知不知道林月明在外面的作风,如果他不知道,那林月明照旧风花雪月。如果他知道,说明他宠她,也愿意包容她。如今是林月明玩腻了,我凑上去像什么话?是要她赔付青春损失,还是凑上去和她多厮混几年?阿陆,你想简单了,萧家的事情不是林月明说了算的,你我想过得好,只能远离萧家,而不是凑上去讨生活。” “我这里还有闲钱些许,如果你有意愿,我们可以合伙开个风水公司,我知道你也懂一点,我又是正规青城山门人出身,正门道友都要给几分薄面。” 赵宋此刻竟然真的像个男人,“萧家的破坛子你也别钻了,进去了要发臭,星河娱乐有什么好,电影皇帝好莱坞皇后都是明日黄花昨日辉煌。如今他们星河和天使模特也没差,养着一拨半红不紫的小明星,水仙花装大头蒜罢了。” 第15章 寒色远 “你想想,如果星河娱乐是赚钱大有可为的,盛家怎么会这么便宜算给萧氏,除非它就是个烂肉骨头,看着肉一坨,实则里头咬不烂。阿陆,你被他们做出的名利场给骗了。” 赵宋这一刻理智上身,就这么一瞥,仿佛人在云端,犹沾仙气。 陆鸱吻呶呶嘴,回道:“风水我只是个半吊子,让我去捉鬼,我不行的。” 男人低声发笑,“你当你是马家三百八十代传人马小玲?好了,世上本无鬼,只有心怀鬼胎的人,那就这么说定了,去他们见鬼的星河娱乐,咱们自去当逍遥道人去也。” 陆鸱吻将收拾好的纸箱子搁于桌上,她打开抽屉,从里头掏了一串红玉珠子出来丢进纸箱子里,“你接着去看风水我支持你,但你叫我改行,我要谨慎。” 她摸一张名片出来,“喏,星河娱乐范篱,他叫你联系他。” “男的?此人与我气场不和,两人见面必有冲突,不宜会面,不宜会面啊。” 赵宋此刻大罗神仙上了身,“阿陆,这头风水不旺你,你去南边待几日,等太阳西行,你再回来,听我的没错。” “嗯,我买了机票,我同范篱说了,说我暂时不会入职星河娱乐。” “你去哪里?” 陆鸱吻睃他一眼,“这头不旺我,我找个旺我的地方,来日东山再起,你且等着我。” 两人你来我往,陆鸱吻搬东西回家,赵宋死皮赖脸跟上,“你收留我几日,几日很短暂的,就收留我几日,你行行好......” 赵宋洗衣做饭是一把好手,陆鸱吻在家里昏昏沉沉睡了几日,她不知哪里来的预感,预见自己在星河娱乐过得不痛快,一时与当红明星有龃龉,一时又与范篱吵架,要愤然出走。她惊坐床上,就见赵氏神棍坐在床边上看她,“你有梦境?” 陆鸱吻挥手,“废话!你进来做甚?” 那人身上还系着围裙,“主家,我来叫你吃饭。” 陆鸱吻同江氏阿姨打了招呼,说她要出门一个月,这一个月不必来打扫做饭,等她归家,再恢复往常生活。江氏也没多问,只嘱咐她独身女孩出门旅游,要注意安全。 打发了江氏之后,这三天以来,陆鸱吻一直在睡觉,除了赵宋每天晚上叫她吃饭之外,其余时候她都在睡觉,似乎陷在了梦魇里。 这头陆鸱吻脸色红通通的,赵宋伸手来摸,陆鸱吻一手挡开他,“作甚?” 赵宋手指摸过来,一把掀开女人被子,“穿衣服,走!” 女人没好声气,“哪儿去?” 赵宋扯起陆鸱吻,“走,去医院,你快烧坏脑子了,烧得这么严重,怎么吭都不吭一声......” 赵宋托着陆鸱吻,拉开自己香槟色豪车大门,陆鸱吻怏怏的,“这车不错啊......”赵宋低头给她系安全带,“你倒是识货,车是不错,不错有甚么用,又换不来豪宅。” 陆鸱吻又睡过去了,这回没做梦,睡梦中没有昏天暗地铺头盖面的吵闹之声,也没有甚么催命一般的动静,她睡的很好,再醒来时,还是在自己家里。 一个穿冷蓝色围裙的男人端着小桌子进来了,上头有菜有汤,“喝粥吧,瑶柱我都撕碎了,虾也打成了虾泥,方便消化,你尝尝?” 陆鸱吻蹙眉,赵宋问她,“吃不下?那给你换点别的?” 夕阳温柔,金色遍地,大好时光莫过于此,陆鸱吻摇头,“不用换,就这样,这样就很好了。” “来,我喂你。” 言语间,赵宋真的端起碗来,一口一口往女人嘴里送,陆鸱吻抬起头,正对着赵宋的脸,他的脸白皙秀气,眼睫长长,男人一眼扫过来,还带着灼灼桃花色。陆鸱吻忙转过头去,心道,“浮云,都是浮云,想我陆家大姐身经百战,早已四大皆空,不能铁树开花,不能栽在他手里,不能铁树开花......” 陆鸱吻念经一般,男人瞧她嘴唇,突然伸手一勾,陆鸱吻被他吓出一身冷汗,“你欲作何?” 男人浅笑,“你嘴上有饭。” 男女情动就是瞬息之间,这短短一碗饭的功夫,陆鸱吻已经被赵宋弄得惊了几次冷汗。 男人端走了饭碗,陆鸱吻才掀被子下床往浴室里走,才走进去,外头又有动静,“鸱吻,我出去一趟。” 陆鸱吻在蓬蓬头下默念,“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赵宋脱了围裙,穿一件冷灰色丝绵衬衫,下头换同色西裤,他进来时,又敲了敲门,陆鸱吻穿着深蓝礼裙,两人一见,赵宋笑她,“精神几好,看来是睡饱了。” 陆鸱吻低头换上高跟鞋,“睡了足足百来个钟头,怎么没睡醒,若是再不醒,来日你要去墓园看我。” 俩个人都是笑,陆鸱吻低头拿一个白色手包,赵宋摇头,“这个不好,换一个。” 陆鸱吻又去勾一个黑色的,赵宋弯腰将那银灰小羊皮手包塞入女人手里,“你病了一场,似乎眼睛都坏了。”陆鸱吻摊手,“可能吧,我四目皆空,已经分不清红尘颜色。” 赵宋与陆鸱吻同步下楼,两人一同走向停车场,赵宋挥挥钥匙,“你大病初愈,还是跟我走。” 陆鸱吻点头,“那好,也让我感受感受豪车魅力。” 香槟色宾利,一百七十万港纸,赵宋颇有绅士风度,先替女士开门,又将手挡在陆鸱吻头上,以免她磕到头,随后才从车前回驾驶位,陆鸱吻见他动作行云流水,笑一声:“这是萧家大太太才有的待遇,我今日撞大运,劳您服侍一回。” 男人动了方向盘,低头发笑,“你要是愿意,我日日服侍你。” 今日星河娱乐三十周年庆典,恰逢星河易主,萧氏首次充当星河东家,更是不能忽视。陆鸱吻病重这几天,范篱起码一天一个电话,最后无果,只得转达天使模特原老板赵宋通知其得力干将陆鸱吻小姐。赵宋早早收到通知,但未与陆鸱吻说。 直到今日爱丽丝连续数通电话过来,又转了语音留言,陆鸱吻才从床上爬起来,更衣洗漱,赴会盛宴。 陆鸱吻抹玫瑰色口红,男人斜瞥她一眼,“你肤色苍白,玫瑰色衬你,前几日你抹橘色,难看且风尘。” “你看得倒是仔细,那橘色哑光缎面口红是春夏新品,难买至极。” 陆鸱吻仰着头,“范篱找你了?” “嗯”,赵宋一个油门加速,车子驶出停车场,“或许星河娱乐良心发现,范篱说那日是逗你的,你若是入职星河,他说一切照旧,你依然统领旗下十七位艺人,待遇职位统统不变。” 陆鸱吻笑,“我又不是大都统,领着众位小主登台献艺。我想过了,等过了今日庆典,我明日就提交辞职信,信已经写好,就在电脑里。” “你想开了?”赵宋道:“想开了便好,我不会害你,对于你我入职星河,我并不乐观。” 赵宋侧目看陆鸱吻,“鸱吻,我有时候看不懂你,你有房有车,相貌也好,怎么不趁着大好年华,赶紧结婚?再过几年,生育都难。” 女人撇嘴,“越说越远,你当结婚是买菜?今日的菜新鲜,明日的不新鲜。寻一段婚姻,未来数十年,一个不慎,相互殴打,更有甚者,举刀杀人。” 男人笑出来,“耸人听闻。” 陆鸱吻一手敲过去,“当心开车!” 第16章 一重山 酒会摆在萧氏旗下自营的五星酒店,范篱率领八位佳丽在门口迎宾,八位佳丽均着欧洲公主裙,蓬蓬的大裙摆、甜蜜的公主袖。范篱见了赵宋与陆鸱吻,笑道:“还以为陆小姐生气了,那天都是玩笑话,玩笑话。” 陆鸱吻低头不语,赵宋点头,“工作时候说玩笑话?范经理此举不妥,若是今日说说玩笑话也是可以的,但话已经说出口,我去物业组,阿陆去做业务员,这听起来也并不好笑啊……” 领头的佳丽穿蓝白色衣裙,头上戴丝绒红发箍,望过去就如迪斯尼公主辛德瑞拉,她扯扯裙摆,“二位里头请,今日我们主打童话魔幻,希望两位进去能有奇遇。” 话题已经被扯开,赵宋看了范篱一眼,陆鸱吻抬起头,随口一问,“奇遇什么?” 那姑娘推开大门,里头灯火幽暗,炊烟袅袅,一眼望过去似入了绿野仙踪,陆鸱吻看旁边的男人,“他们这是搞什么鬼?” 赵宋将女人的手一拉,“发癫脱线,走,我们去那边坐。” 陆鸱吻掌心一热,男人已经拖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往休息区走,陆鸱吻低着头,有侍应过来,问她要不要吃苹果。陆鸱吻抬头,一个相貌周正的侍应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有一杯苹果汁,有一个青色的玩具苹果,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那侍应道:“这是您的奇遇,也是您的选择。” 鸱吻看赵宋,赵宋伸手就拿了一杯果汁给她,“就这个能喝,那两个都不知是什么鬼。”陆鸱吻一口喝了果汁,杯子底下有字,“星河三十年荣耀纪念品”。 服务生给了陆鸱吻一把模具钥匙,“这是您的选择。” 赵宋与陆鸱吻坐下,陆鸱吻就着昏暗灯光看一眼手表,“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赵宋笑,“这是您的选择……” 两人相视而笑,陆鸱吻叹气,“萧氏这品味,感觉星河离倒闭也不远了。” 赵宋靠在沙发上,翘起一条腿,“或许人家还觉得这是奇思妙想,简直把我们当成了落入凡间的精灵。” 此刻已经十七点五十,晚会开在十八点十八分,陆鸱吻起身,“我去洗手间。” 洗手间的标志倒是显眼,陆鸱吻一路摸过去,才走到走廊拐角处,一只手就伸过来,陆鸱吻转头一看,萧九龄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她。 那眸子似笑非笑,陆鸱吻拉开他的手,“作甚?你这模样,人家看见了还以为你我之间有奸.情。” 萧九龄望她,“你我之间有奸.情不要紧,最关键是你和他恐怕不能有奸.情。” 陆鸱吻大病初愈,皮肤较以往更为白皙,一层薄薄含羞带赧红色漫上脸颊,萧九龄拉她的手,两人往酒店楼梯间走,陆鸱吻抬头,“我说……” 里头幽暗,楼梯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陆鸱吻脸红愈发明显,萧九龄递一张手帕给她,“你是为他脸红,还是为我?” 陆鸱吻拿手帕擦了擦嘴,越擦越使劲儿,口红都擦掉了不说,简直要擦下来一层皮,“他的房子卖了,没有地方住,我收留他几天……”陆鸱吻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自己与萧九龄又无任何关系,即使有,那也是昨日旧影,早已往事随风了。 萧九龄低头看面前女人,“你看上他了?” “没有!” 陆鸱吻本来白下去的脸又红了,男人拍拍她的头,“说谎。” 陆鸱吻勾着头,感受到萧九龄的手拍了她的头,当年也是这个样子,他拍了她的头,然后……然后就…… “我没有看上他,再说了,萧家大太太都和他分手了,都分手了,那还……”陆鸱吻兀自争辩,“他现在是自由身,再说了,他也没卖身给萧大太太,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还签下卖身契……” 女人碎碎叨叨的,萧九龄没有说话,陆鸱吻抬头,“我说错了吗?” 萧九龄撇开头,叹一口气,男人穿纯黑的西装,里头立领衬衫上钉着两颗小钻石,陆鸱吻看他的侧脸,“我……我……” 我了半天又没我出甚么来,楼梯间静悄悄的,陆鸱吻的银色高跟鞋在台阶上踢了几踢,台阶发出嗡嗡的暗响。“我头昏。” 女人说,“萧九龄,我头昏。” 男人转过身来,陆鸱吻低头,也不知说给谁听,“我病了几天,病得要死。还时时做梦,梦见你,梦见你被逐出萧家,梦见萧家那位大太太说你是私生子,我昏昏沉沉,他在家里伺候我饮食起居,我可能不是爱他,我大概是需要他。我需要一个男人,能做饭、能洗衣,就算他甚么都不会,能暖床也好。” 陆鸱吻抬起头来,“我还梦见了萧贺,他问我说,当年后悔不后悔,如果和他睡,或许他能送我一条街。” “嗤嗤”,陆鸱吻边摇头边笑,“我也不知道当年怎么想的,若换做现在,我肯定要和你爸爸睡……” 陆鸱吻话语琐碎又没有逻辑,“和你爸爸睡的话,他肯定大方,我也不必看别人脸色,也不会病死在家里都无人知道,我……” “鸱吻。” 萧九龄拽女人手臂,将她搂入怀里,摸她的头,“怪我,都怪我。” 陆鸱吻错开头,眼眶发红,“萧大太太同赵宋说过,说她过得不开心,说萧先生在外头养了一个女学生,她还请了私家侦探去查,但没有结果。” “大哥有外遇?” 陆鸱吻低头,“我怀疑是萧大太太贼喊捉贼,毕竟有外遇的是她,她污蔑萧先生,难保不是为了将来好多分点财产。毕竟萧大太太小门小户出身,没有背景,也没有靠山。不过萧先生是不是真的有外室,也要去查,免得将来又蹦出几个子女,也是要分家产的。” “天使模特并入星河娱乐,你来不来?” 陆鸱吻瘪嘴,“不想来。” 萧九龄摸陆鸱吻的脸,“大哥的意思是星河娱乐还和过去一样,暂时一切不变,我觉得你可以跟着去看看。” 男人低头看她,“不想来也来了。嗯?” 陆鸱吻再出去的时候,赵宋看她,“你没事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便秘。” 陆鸱吻的唇重新画过了,玫瑰色又换成了橘色,暖暖灯光下,赵宋蹙眉,“不是说了你用这个颜色不好看吗?” 女人回,“这个贵。” 赵宋哼她,“不是贵的就是好的,你非不信邪,早晚要吃亏!” 晚间十八点十七分,灯火骤亮,众人四处一望,才见方才的炊烟是干冰、方才的木屋和树枝都是模具,这头早已清空,当红主持人上来致辞开幕。 “皎皎河汉,璀璨星河,今日是星河娱乐成立三十周年的日子,在这三十年里,星河娱乐走出的明星有如天上星斗,多不胜数。咱们有过功夫女侠李茕茕,有过好莱坞皇后凤斐斐,咱们还走出过三任电影皇帝,最负盛名的就是现任电影皇帝米高博先生。在本世纪初,由米高博先生参演的五部星河电影连续五年成为威尼斯金椰子最佳影片最强有力的竞逐者,其本人也夺得过三次金椰子最佳男演员的殊荣。他是名副其实的电影皇帝! 星河今夜的星空是如此星光熠熠星斗璀璨,星河的艺人是如此令人骄傲,星河的影片也一度是那么令人热血沸腾!三十年岁月转眼一挥间,世事变幻斗转星移,时光如白驹过隙,在这个令人追忆的夜晚,在这星河三十年重聚之夜,我们希望星河如恒星一般永驻银河。好,现在就由我们的现任电影皇帝米高博先生掀开星河三十周年庆典的第一重序幕……” 米高博穿一件暗红丝绒礼服,里头配同色马甲,他肤色白皙,高鼻深目,手势一扬,背景音乐就响起来,这是星河出产的第一套系列电影的主题曲,早已功成名就轻易不出动的歌王歌后携手而出,旋律悠扬牵人肺腑,陆鸱吻低着头,眼睛有点湿润。 “哭了?” 陆鸱吻拿手帕擦眼泪,“嗯,感动的。” “这电影播出之时有你吗?” 陆鸱吻回赵宋,“有我,但是没有你,那年我已足周岁。” 赵宋侧目,“这么说来,你与星河同岁?” 歌曲连环串烧,二人将三十年来经典曲目混作长歌一曲,待曲毕,米高博牵着一位中年美妇出来,那美妇人穿黑色修身连身裙,胸口作欧式设计,翻开一道,上头镶嵌满满宝石。 赵宋一见那人就不动了,笑容都淡了几分,陆鸱吻朝台上望过去,“这就是萧大太太?果然是美人。” 没人知道陆鸱吻的赞扬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萧大太太致辞,她一直在鼓掌,连带着萧林月明女士下台的时候还朝这边多看了两眼。 “看,人家还在看你。”陆鸱吻怂恿赵宋。 男人瞥她,“她是在看你,你这样拍马屁一般鼓掌,想她不看你都难。” 陆鸱吻笑,“也不尽然,若不是你在此处坐镇,她哪里知道我是谁。” 赵宋完全不吃陆鸱吻那一套,“我与星河没有将来,与林月明更没有,你要是想靠她站稳脚跟,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第17章 两重山 晚宴很热闹,星河旗下大牌皆尽出席,萧氏现任主席萧淮泗先生也出来露了一脸,陆鸱吻朝那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士看,目光才追过去,后头有人推她,“看出神了?你眼光倒是好,那是萧氏执行总裁,萧淮泗。” 姚璐神出鬼没,她化晚妆,唇色鲜艳,洋裙也短,露出一对大长腿来,她在陆鸱吻身边坐下,“诺,你看那是谁。” 顺着姚璐的指点看过去,那头有个男人端着酒杯,瞧见两位女士,还朝这边举了举杯,姚璐道:“你现在就好,星河旗下大姐大,哪里像我,天天跟着跑娱乐新闻。” 陈渊还是上次的样子,他穿双排扣西装,两条腿笔直,刨去他的身高因素,算起来也是个养眼的男人。 姚璐道:“他说喜欢你这样的女性。” “我这样的?我是什么样的?” 姚璐拨拨自己的大波浪长发,“他说你纯洁,自带一种圣洁光芒。” “那是圣母玛利亚。” 姚璐摊手,“玛利亚更好,他信基督。” 陆鸱吻抬头,用一种很坦诚的目光看姚璐,“那劳烦你转告你老板,说我是无神论者,我爸爸不允许我和有宗教信仰的男士来往。” “嗤嗤”,姚璐转头,“他来了,你自己和他说。” 陈渊端着酒杯过来了,“陆小姐,你好。” 陆鸱吻点头,“陈先生好。” 陈渊并不是个沉闷的男人,他话语幽默,且颇有见地,闲聊娱乐八卦不在话下,说起家务事也是一把好手。“米莉米莉超市的油最近大赠送,听说他们与泰国食用油公司签订长期合约,泰国方面一举将菜籽油花生油以及动物油装箱运至,米莉米莉近期一直推销食用油,打折至下个月月底……” 陆鸱吻笑,“那改日我要去装箱回家,我最爱吃油,煎一个蛋恨不能落半锅油。” 姚璐也笑,“吃死你,当年的肥肉没把你给噎死。” “看来其中还有一段往事?” 姚璐长发一甩,“何止,咱们陆家姑娘当年厨艺是一绝,听说她学生时代交了个男朋友,是个厨师。” 陈渊看陆鸱吻,陆鸱吻笑,“哪里,她夸大其词,事实并非如此。青春期的时候,我爱上一个清瘦的男孩子,他很沉郁,有迷人气息。高考之后,他去做了厨师,我们在社交网络上有短暂往来,她们便嘲笑我早恋,那时我已经成年,又哪里算得早恋。” 陈渊点头,“原来如此。” 姚璐又抛出深水鱼雷,“陆小姐说了,有宗教信仰的男人都不要。” 陈渊侧目,目光中有探究,陆鸱吻迎难而上,“当年遇人不淑,有个好友突然信教,并且精神失常。她受了伤也不去看医生,只是双手合十,祈求祷告,希望上帝宽恕她的罪过。那一日她切菜切到手指,血流如注,我要替她贴上创可贴,她都严词拒绝,说甚么这是上帝对她的惩罚。” 陈渊问,“她做了甚么错事?” 陆鸱吻叹气,“出轨。当年我们年轻尚轻,都是憨傻丫头,那位姐姐二十五六,自有成熟韵味。她长的白皙漂亮,自幼弹钢琴,原想赴柴可夫斯基钢琴系深造,但弹钢琴压力大,搞艺术的修为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她去面试之后,被拒绝了。” 姚璐偏开脖子,“她与谁出轨了?” 陆鸱吻笑,“或许与上帝出轨了。她一时说自己已婚,一时说自己未婚,一时说背叛丈夫,一时说自己的心灵是纯洁的,谁也不曾背叛。” “不要与上帝开玩笑。”陈渊正了颜色。 “看,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要有宗教信仰的男人的原因。” 陆鸱吻摊手,她看向陈渊,“陈先生,我当年与那好友也一同去过教堂,希望经受上帝的洗礼。可惜很遗憾,我并未感知上帝的召唤,只在一片赞礼声中感到毛骨悚然。” 陈渊抿着嘴,已经不痛快,陆鸱吻硬着头皮,再下一剂猛药,“当年我曾与我父亲探讨过宗教一事,我说我深深厌恶宗教仪式感,这种厌恶已经深刻成畏惧。我父亲当年是一位高校教授,他说我天生反骨,应该远离教堂,以免被认为是异教徒……” 话已至此,无需继续。陈渊起身,他修养上佳,离开时也并无怒气,“陆小姐,上帝与你同在,可能此刻你误会了他,但总有一天,你能体会上帝对你的爱与包容,体会他对我们所有人的爱与包容。” 陈渊一走,姚璐就摸头发,“你不喜欢他,干什么这样刺激他?” 陆鸱吻低声道:“毛骨悚然!我一点也感受不到上帝对我的爱和包容,我只感觉到了我爸爸对我的爱和包容,特别是我需要用钱的时候。” “嗤嗤”,姚璐摇头,“你能把他给气死。” 陆鸱吻摊手,“但愿我没先把我爸妈给气死。” 陈渊受伤离开,已经有短裙女郎靠了过去,姚璐长发及腰,她拨弄自己头发,“我和那女的,谁好看?” 那位女郎穿杜嘉班纳粉红色闪片美人鱼短裙,头发又是深黑的,没有深海人鱼天真深邃的美感。陆鸱吻瞟那女郎一眼,又看姚璐,“你是不是看上陈渊了?” 姚璐低着头,一手撑自己脸颊,“那衣裳难看得要死,和八十年代我们村口裁缝的手笔差不多。” 陆鸱吻低头发笑,“因爱生妒。她没有少女味,穿起来不好看,我劝你也不要轻易尝试,因为你也没有少女味。” 会场中自助取食,陆鸱吻起身,“吃点东西?” 陆鸱吻穿着深蓝色单肩长袖礼服,腹部有白色大蝴蝶结斜挂,正好遮住胃,姚璐低头看自己的收腰紧身裙,“你自己吃吧,我稍微喝几口水,这裙子都要撑开。” “那你为何穿这件?” 姚璐摸自己秀发,“这裙子贵,又是新款,今日能来的都是行家,我怕穿旧年的衣裳露怯。” 陆鸱吻端着盘子坐下来,她递给姚璐一杯酸奶,“喝吧,我泡了苹果香蕉在里面,顶饱。” 姚璐咳一咳,她翘起一条腿,换了个坐姿,才端起杯子,陆鸱吻睃她,“陈渊正在和妙龄女郎谈天,没人看你,你吃你的。” “咳咳”,姚璐又开始咳,陆鸱吻放下燕窝盅,“你又咳甚么?” 再抬头的时候,陆鸱吻瞧见萧家大公子萧淮泗与妻子林月明女士站在一处,后头还跟着赵宋。这样的组合实在太奇异,陆鸱吻暗吞一啖口水,心道,这是作甚,红旗彩旗同飘荡? 萧淮泗先开口,“这位就是陆小姐?”他说:“陆小姐,你好,我是萧淮泗,也是林月明女士的丈夫。” 萧家大公子的声音温柔软糯,语调徐徐,听起来悦耳至极,“我的妻子五年前开了天使模特儿公司,据我所知,陆小姐自天使模特开业起就一直为它服务?” 陆鸱吻点头,“是我应份的,萧大少爷过誉,不敢当。” 萧淮泗笑,“没有甚么是应份的,陆小姐这样忠诚,自当褒奖。” 萧家大公子带着赵宋过来褒奖陆鸱吻,萧淮泗对自己妻子笑,“这位陆小姐看起来很害羞,不似外人所说那样强势跋扈。” 林月明也笑,“你来的突兀,吓到陆小姐也说不定。” 萧淮泗见陆鸱吻腼腆,笑道,“这回陆小姐随天使模特进入星河,星河又添一员悍将,我们无限欢迎。” 陆鸱吻一直半低着头,这头她抬起头,说:“多谢萧大少爷厚爱,星河本就星光熠熠,陆鸱吻无非虾兵蟹将,只求不给公司添乱就好。” 萧淮泗拍自己妻子的手,“如今这么谦虚的女孩子不多了……” 萧淮泗夸赞陆鸱吻,林月明则看赵宋,等他们三人离开,姚璐凑上来,“萧淮泗、林月明,你老板?天,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 陆鸱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也不懂。” 音乐停了,主持人又拿话筒上台,“今日星河三十周年庆典,刚刚有同事来说,说我们有一位同事今年也是三十岁,与星河同岁!在星河诞生之夜,让我们请这位同事上台,与星河总裁一起切蛋糕,来,有请这位同事。” 灯光骤暗,一束灯光打在陆鸱吻身上,女人没有动。姚璐推她,“阿陆,是你,去啊,你去啊……” 萧淮泗的手与陆鸱吻的手握在同一柄刀上的时候,陆鸱吻感觉自己病还没好,昏昏沉沉。 直到男人上台致辞,有同事送礼物给她,里头一顶星河式样的皇冠,上头镶满钻石,价值数十万元。 陆氏鸱吻不受控制般走下台来,姚璐去接她,“有没有拿了港姐冠军的感觉?” 落幕之时,米高博带领全体星河明星亮相,陆鸱吻在下头鼓掌,姚璐偏着头,“你公司旗下的十几位佳丽呢,怎么一个都没见?” “上头的都是功成名就的,我们的佳丽有待努力,希望下一年,有人能登上去吧。” 赵宋抱着一个金色礼盒过来,他递给陆鸱吻,“今晚有没有感觉自己是人生赢家?” 姚璐低头看那礼盒,“这就是金色纪念版礼包?我当时选了假苹果,里头是一对tiffany耳钉,不值甚么钱。你这是什么?” 金色礼包外头有锁,陆鸱吻看了看锁,从包里摸出那模具钥匙来,两下一扣,锁开了。金色典藏礼包里有一张黑胶唱片,是星河第一代全明星艺人的经典唱腔合集,另有星河所有电影帝后的稀有影像照片一套,后头附有签名。 姚璐感慨,“胶卷时代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这照人的风姿,别有滋味。” 最里头一层,还有一个金色竖条小盒子,打开一看,赫然摆着一块小金砖。姚璐啧声连连,“阔气!萧氏大手笔,这块砖头顶我一年人工,果真阔气!” 赵宋笑看陆鸱吻,“那杯苹果汁没喝错吧,听我的,不会教你吃亏。” “谁知道选那个礼盒的对应甚么礼物?” 赵宋从口袋里摸了一张纸出来,姚璐凑过去一看,电影票,电影《刺》的预售票。 姚璐仰着头,叹一声:“这广告做得好,电影还没开始拍,电影票都放出来了,我要回去写文章登报挖苦星河几句,就说星河娱乐学房地产炒虚的,房子还没盖,楼层都卖了。简直奸商,简直奸商呐……” 第18章 人不寐 回去的路上, 陆鸱吻抱着今日的皇冠并着荣耀礼盒, 她拨弄皇冠上钻石, 身边男人问她,“有无满足你的公主心?” 陆鸱吻侧目,“谁说我有公主心?” “哪个女人没有。” 车子驶过维多利亚港,车子停下,略带腥甜的海风吹进车厢,陆鸱吻短发乱在耳旁,她正要伸手去摸, 一双男人手掌已经伸过来, “鸱吻, 与我在一起?” 赵宋一双眼睛水泠泠, 目带桃花, 这刻海风唱晚,情调又好, 男人笑着凑过来, 要贴上女人面庞。 理所当然的贴面亲吻并没有到来, 赵宋手扬在半空,问:“是我误会了?” 陆鸱吻身子后仰, 避开了赵宋贴来的唇, 这刻她挪开男人的手,“是你误会了。” 赵宋缩回手, 他依然发笑, “不, 不是我误会了,是你变心了,就在刚才。” 成年男女哪里纠缠,合就合,不合乃分,这里海水翻滚潮涌已无意义,男人踩了油门,问一声:“你方才还属意我,你看上了谁,就在宴会之上。” 陆鸱吻不肯言语,赵宋微笑,“让我猜猜,是那位朝日新闻的钻石单身汉,还是萧家大公子?” 回到家里,陆鸱吻并不似以往坐在沙发上冥想出神,她直接回了房间,又过片刻,赵宋来敲门,“美丽的陆小姐,有客人找。” 来人是李铃铃,lily李,李铃铃进门瞧见赵宋,还微张着嘴,“是我找错地方了?” 赵宋道:“你没找错地方,是我鸠占鹊巢。” 陆鸱吻穿一件背心过膝长裙出来,裙子红蓝粗条纹,简直将人拉胖三个档次,尤其陆鸱吻胸前饱满,前.凸.后.翘,赵宋说一声:“丑得可以。” 女人道:“家里来了客人,煮茶来喝。”接着看一眼时钟,“时间太晚,还是不要喝茶,牛奶吧,喝了好睡觉。” 赵宋毫不挣扎,直接进了厨房,李铃铃受了刺激,“这……陆姐,这……?” “甚么事?” 陆鸱吻盘腿在沙发上坐下了,眼睛瞟着电视机,李铃铃穿着紧身的小裙子,一屁股窝在沙发里,险些出不来,她扯扯裙子,道:“陆姐,我想……” 赵宋端着两杯牛奶出来,陆鸱吻也不客气,径自端起一杯,喝好大一口,道:“有什么需求直接说,正好,你老板也在这里。如果是邀请我出席你的婚礼,那就放下请柬。” 李铃铃摇头,“不是婚礼,我是想重回天使模特儿公司,请两位高抬贵手,我祝福你们二位百年好合。” 陆鸱吻闷不吭声,她又开始喝牛奶,李铃铃瞧见她反应,“我说错话了?” 赵宋腰间还系着围裙,怎么不是一副家庭和乐的打扮,李铃铃道:“我不畅快,甚么结婚生子,谢家那位早已结婚,他说离婚跟我重组家庭,原来都是猴子捞月,白忙一场。” 屋里暖暖灯光照下来,过了好大一会儿,赵宋才说,“我说吧,你命中无此运,嫁不了豪门,但你事业运还有三五年好红,你把握时光,多多挣钱才是正经。” 李铃铃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陆鸱吻,“陆姐,是我少不经事,你原谅我一回,好吗?” 陆鸱吻杯中牛奶已经精光,她抽一张纸巾擦擦嘴,“我先纠正你一个问题,我与赵宋不是夫妻关系,你无需祝福我们婚姻长久早生贵子。其次,你应该知道天使模特并入星河,你这次回来赶巧,你将来会有更好的资源和待遇,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在星河我说了不算,赵宋说了也不算,你若是依然犯口舌,多话是非,且与已婚男人纠缠不休,那你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届时不是你还会不会红的问题,分分钟你要身败名裂,随时准备收拾包袱回去照看儿子。” 李铃铃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红封,“陆姐,多谢你这几年对我的栽培之恩,这是小小心意,希望你收下。” 陆鸱吻将红包拆开,里头十张千元港纸,凑整一万元,她点头,“你和谢太子都说好了?届时不要他又来求婚,要你辞职回家做洗衣煮饭工作,再有一回,那就甚么都不要再讲,你知道否。” 沙发太软,李铃铃窝在里面,她扯一扯自己的裙子,吸一口气,回道:“是我想错了,怪我太天真,男人嘴里哄得母猪上树,怎么都不要相信甚么豪门太子……” 李铃铃话还没说完,赵宋就轻轻哼一声,“谢家算甚么豪门,祖上挖三代,也没一个成气候的。” lily李看了昔日老板赵宋一眼,不知怎么接话。陆鸱吻叹息,“以萧家的标准看,谢家确实不算甚么,谢家太子的爷爷当日替赌王看场子,听说挣下数十亿身家,后来谢老爷子退出江湖,儿女又多,各家一分,几位子女分割大半,再下一代,到了谢太子手里,应该也不剩甚么了。” 李铃铃说到了苦处,她也参与进来,“何止,谢太子的老爹好逸恶劳,不知听了哪个神棍的建议,买了一堆坟墓里出来的墓葬品,一时是汉代古玉,一时是成化青花,前几日在苏富比又拍下小鸡啄米杯,大剌剌花掉一亿八千万,照他这么个花法,以后抢金铺都不够他花销。” 陆鸱吻看她,“你说人家作甚,人家有没有亏待你,你看你装备,是不是鸟枪换大炮,我记得你过去周身也没个像样的手袋,你今日手中爱马仕,腕上名表,不都是谢家所赐,你还有胆气说人家老谢花钱?我是你的话就闭嘴不语,因为自身没有底气。” 李铃铃望一眼赵宋,目光所及,似是在说,大哥好魄力,这样的女人亏你能消受。 赵宋摊手,“虽然残酷,但她说的是实话,我就爱她的诚实。” 李铃铃被噎住,摇头道:“你们男亲女爱,天生一对。” 赵宋侧目看陆鸱吻,“我有点爱上你了,大家都看出来,唯你视而不见。” “啧啧”,李铃铃起身,“肉麻,真肉麻不已。时间不早,我回家了。请问我明天是直接回星河娱乐,还是应该先去天使模特登记档案。” 赵宋道:“不要问我,我已经离开天使模特,我也没有入职星河娱乐,以后你们这帮模特儿与我再无关系。你们也无需揣测我与阿陆的关系。如你所见,我在她家住下了。” 李铃铃呲牙,“多谢你这样坦诚,陆姐再独身下去,我们这帮模特儿都揣测她是不是拉拉,害怕她看中我们哪一个,叫我们去陪床。” 赵宋替李铃铃开门,“陪床有我,不需劳动你们,lily姐这就请回吧。” 李铃铃又回头看陆鸱吻,“听说《刺》在招女演员,不知……” 陆鸱吻汲起拖鞋,“baby,lucy,elva都来打探过,但是很遗憾,我帮不了你们,因为制片要公开面试,欢迎各位都去踊跃报名,报名表在公司前台,你明日上工就能领取,贴上照片,等待召唤吧。” lily终于穿鞋出了门,陆鸱吻喝过的牛奶杯周围还挂着没掉下去的牛奶,女人穿着那极粗线条的裙子回房,房门还没掩上,一只手就将门推开了,赵宋依旧穿着他冷灰贴身的衬衫,男人清瘦的脖颈光滑白皙,那喉结还一动一动的。陆鸱吻抬头,“有事?” 赵宋低头看女人,“为什么拒绝我?” “嗤”,陆鸱吻低头笑出来,“我有甚么是给了你误会,如果有,那也是你接收到了错误信号。” “那好,我明日就去告诉林月明,你看上了萧家大公子。” 陆鸱吻瞥他,“信口雌黄。我不想与你再说了。” 赵宋挪开门上的手,门‘啪’一声关上了,外头男人说:“萧贺死得太快,遗嘱都来不及订立,萧家大公子只是代理主席,萧家还有一位二公子,你去凑近大公子,能得甚么好?” 陆鸱吻躺在床上,额角还隐隐地跳,外头赵宋放低了声音,“天使模特解体,这天赐良机,萧氏还得赔付你丰厚遣散费,你不趁机敲诈一笔,还等甚么?” “放屁!”陆鸱吻从床上跳起来,她径自走到赵宋跟前,“你简直莫名其妙,你非要我跟你开甚么狗屁风水公司,你是不是有病?我都说了,你继续做萧大太太的小白脸最安逸,让她送你豪宅。你这么有能耐,何苦在我这小窝里求全。” “我无非混口饭吃,你非要砸我的饭碗,你污蔑我和萧大公子有甚么好处?我和他今日初相识,过去我只在杂志和新闻里认识他,第一回见就被你看出私情来,你的风水相术造诣果真了得。” 赵宋递一杯水给女人,“生气了?” 陆鸱吻冷眼瞧赵宋,“难怪萧大太太不要你,你简直是个神经病。” 第19章 为花开 次日起床的时候, 赵宋已经换好白衬衫合身西裤, 男人在门口弯腰, “美丽的陆小姐,容在下送你上班。” 陆鸱吻睡得不好,眼角微青,赵宋拿鸡蛋给她,“早上煮的,敷眼最好。” 女人抿着嘴角,没有言语, 许久才问一句:“星河你真的不回去了?” 赵宋见她情绪好转, 回道:“我算过了, 我在星河要倒霉, 还是不去为妙。” “又开始神神叨叨, 每次都这样,话说半截, 能否说清楚。” 赵宋侧目, “林月明将星河搂进了怀里, 她自己不管,丢给了林见深。” “林见深?” 赵宋叹气, “林月明的弟弟, 这人不仅小气,还小家子气, 记仇。” “你吃过他的亏?” 赵宋拿起手边的西装外套, “你别问了, 反正你别往他跟前凑,落不到好。” 陆鸱吻再次踏进星河娱乐的时候,范篱给了她充分的礼遇,陆鸱吻不知这礼遇来自哪里,又疑心是萧淮泗前一晚的表现触动了范篱,给了下头人错觉,萧氏掌门人萧淮泗看上了她陆鸱吻的错觉。 范篱这一回热情有加,他亲自带领陆鸱吻参观了她的办公室,又道:“阿陆还有甚么需要,尽管同我提,我能办到的肯定办到,不能办到的也定然全力以赴。” 这热情来得迅疾又蹊跷,陆鸱吻只是笑,笑了片刻,又说:“不知我能为公司做什么?” 范篱招来一个短裙长发的小妹,陆鸱吻看那人一眼,年纪轻轻,美妆甚浓,眼影唇膏抹在一处,已经瞧不出来原本长相。陆鸱吻侧目,范篱道:“她是tracy,为你做助理,负责打印收发稿件偶尔冲咖啡的工作。” tracy也是个灵活人,这头已经凑过来,“陆姐好,我是tracy,今年大学毕业,学的是……” 小女孩唧唧歪歪,已经要报上身家姓名家住何处,陆鸱吻摆手,“多谢你,tracy,我一个人工作惯了,并且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你做助理。我想公司其他岗位更需要你,多谢你。” 范篱第一个人情就落空,他也不恼,转而笑道,“无事。如果陆小姐需要,到时候再叫tracy来不迟。” 陆鸱吻也笑,“tracy很漂亮,怎么不去见工女演员,我看门口已经开始排队交报名表。” 范篱笑,“阿陆对电影有兴趣?正好再过一个钟头就开始第一轮面试,地址在楼上,阿陆你也可以去看。” 陆鸱吻点头,“我会的,多谢范经理。” 过多一刻钟,已经有大量记者驻守星河娱乐门口,陆鸱吻准备走楼梯间上楼,便见到姚璐跟她挥手,陆鸱吻带了她进来,她后头还跟着一个年轻男孩子。姚璐进了内部,大呼一口气,“阿陆,外面挤死我,你要是不来,我还要等多半个钟头……” 那年轻男孩子也附和:“是啊,机器好重,差一点被挤掉。” 陆鸱吻瞥那男生,“你们朝日新闻没有旧人了,都让你们新人上?” 姚璐低头跺跺自己的高跟鞋,“可不是,我简直怀疑陈渊那老男人在折磨我,明明知道今日很重要,《刺》敞开海选,多少知名女演员要来,还派这么个没用的新人给我,都不知他机器能不能抓稳……” 那男孩子低着头,“我……我……” “我……我,你……你个屁!你别说话,自己去调机器,滚一边去。” 姚璐开口就训斥新人,陆鸱吻指着那头露天吧台,“你去那边坐,那处有免费咖啡和柠檬茶,还有半个钟,不急。” 那男孩子勾着头去了,姚璐摇头叹息,“靠不住,一看就靠不住,今天唐诗岑要来,我还想抓拍几张独家呢,靠他恐怕……要见鬼!” 陆鸱吻递姚璐一张湿纸巾,“擦擦汗,你眼妆都糊了。” 姚璐大惊,四处找镜子,“真的?不会吧,我们打车来,又没有风吹雨晒,怎么糊了?” “你这样爱发脾气,迟早早衰,怎么不糊?” 听闻是调侃,姚璐才歇口气,“以后不要这样吓我,我经不起这样恐吓,妆糊了好比夺我生命。” 外头有个影子在晃,就是方才tracy,陆鸱吻一眼瞟出去,那女孩子就不见了。 姚璐朝外头看一眼,“形如鬼魅,这是你的情敌?” 陆鸱吻道:“魑魅魍魉,鬼鬼祟祟都在人心里。” 姚璐拨开自己的长发,“是不是有人误会了你和萧大公子,为什么,是不是为了昨日的皇冠?但那皇冠是赐你与星河同岁,又不是萧家大公子私人赠你的。” 陆鸱吻低头拿一支冰水出来,“年轻姑娘爱彩妆糊面,她们以为用颜色可以改变气色,其实年轻的姑娘都好看,好看的是年轻,是大好的青春,并不是脸上五彩缤纷的调色盘。上了年纪的女人则不然,她们喜欢护肤,更希望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你看萧大太太甚么年纪了?” 姚璐拧开水瓶子喝一口,然后嗤嗤笑,“我的老天爷,萧大太太也太紧张了,这头就派人看住你,简直防患未然啊……不过看住你有什么用,人家萧大公子三年五载也不会来星河娱乐一次,她要是不放心,不如派个机器人跟住萧大公子,随时汇报动向。” 陆鸱吻笑,低头看一眼手表,“差不多了,我们先上去,抢个好位置。” 海选现场在星河娱乐顶层一间宽阔的排练室里,里头偌大一面玻璃镜子,媒体被安排在左侧拍照采访,右侧就是那面极度清晰的镜子。甫一上去,姚璐就瞧见星河娱乐前任掌舵者赵聿明,她凑到陆鸱吻耳边,“瞧瞧,那就是赵氏老总,这回萧氏接手星河,他怎么还在?” 顺着姚璐的指点望过去,陆鸱吻瞧了那人一眼,那男人风流倜傥,又见米高博立于他身侧,再一回想,这人岂不就是她初入星河娱乐那回调侃她去竞逐女主角的那位。 许是察觉到陆鸱吻的目光,那人也转过头来,目光笑嘻嘻的,嘴角一动,似是在说,“女主角,你来了?” 赵聿明与陆鸱吻眨眼挑眉,看在姚璐眼里,她问一声:“你和他认识?不过听说他现在是个空架子,萧氏接手了,他这个盛家的旧人恐怕落不到什么好。” 两个女人在这头私语,外面范篱陪着另一个男人进来,那男人年纪不轻,长得更是普通,范篱勾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那男人径自在主席台正中间坐下了。姚璐不认识范篱,也不认得他前头那个男人,见他取赵聿明的位置而代之,更是惊奇,“那位是谁,眼生得很,应该不是媒体红人,要不然我怎会不认识。” 赵聿明也不与那人计较,那男人先行入座,赵聿明在他左侧坐下,再隔壁是米高博,那男人右边是范篱,四人座位一落,姚璐就推身边新人,“快照啊,愣着作甚,没见评审团阵容已经出现?快!快按快门,快点传回去,抢个新鲜!” 那男孩手忙脚乱,姚璐一把抢过机器,“我自己来!” 《刺》的女主角今日海选,评审团队四人阵形,从左至右分别是电影皇帝米高博,星河娱乐主席赵聿明,挨着的是萧家大少爷的小舅子林见深,鉴于萧贺的妻子林茵楣女士也姓林,故而林家算是萧氏的第一外戚,这位林见深先生如此派头十足,大概底气也源自于此。 媒体纷纷入场,姚璐手疾眼快,早已在靠近米高博座位处抢下制高点。其他媒体这才打开摄影盖,菲林不断。赵聿明起身介绍身边团队情况,“大家好,欢迎光临星河娱乐下一年度开年大戏《刺》的女主角海选现场,坐在第一位的是米高博先生,大家对他已经熟悉,相信由咱们的最佳男主角来选择女演员是个不错的主意,大家说是吗?” 赵聿明在台上开朗得很,姚璐连连称赞,“风趣幽默,对媒体礼遇有佳,着实好风度。” 下头媒体一样反应不俗,赵聿明对于多种问题一一答来,说了半晌,话题一直围绕在米高博和《刺》的身上,半点没提身边的林见深和范篱。陆鸱吻盯着那男人瞧,总觉得他在若有似无地微笑。 又过片刻,秘书进来,赵聿明拍手,“好了,我们诸位女演员都准备就绪了,这就请各位美丽的姑娘们入场。” “哎呀,凤斐斐,快,拍她,拍她!” “诺,唐诗岑来了,快,抓她,抓她!” “不好,那人是失踪已久的玉女掌门人杜云辽,我的老天爷,她怎么来了?快点的,拍她!”姚璐眼尖,一眼扫到了众位佳丽中站在后排的那位,身后男孩子似乎并不认得杜云辽,镜头都没追对美人,姚璐踢那男生一脚,“碍手碍脚,滚开点!” 姚璐扛起摄影机,全景图对准杜云辽,嘴里念念,“我的老天爷,杜云辽有九年没拍电影了,九年啊,我的老天爷!”姚璐的喃喃自语惹得离她只有两个身位的米高博连连微笑,他看了陆鸱吻一眼,低声道:“你这个朋友很有意思。” 见到米高博笑,有媒体迅速提问:“米高博先生这样笑容,是否已经有中意的女主角?” 赵聿明站起身来接过话筒,顺势离开了座位,“好了,现在开始第一轮选拔。”赵聿明起身的动作自然又流畅,陆鸱吻盯着他瞧,却又觉得他是根本不想与林见深坐在一处。 “第一回合,请诸位美丽的姑娘脱掉高跟鞋,站到电子秤上。” 此言一出,各家媒体皆惊掉了下巴,陆鸱吻望着赵聿明,他的样子颇为严肃认真,“是的,请诸位女演员脱掉高跟鞋,众所周知,我们的太宗皇帝米高博先生身高186厘米,我们不想要一个站在木箱上与之配戏的女演员。” 第20章 风满袖 “也亏得是星河娱乐, 换做别家公司, 早被人丢臭鸡蛋了。”姚璐在下头同陆鸱吻细声道:“这一来就身高体重, 简直要踢爆我朝女演员的身高之谜啊。” 影后们都大方,先是唐诗岑,她笑眯眯的,先站出来,朝诸家媒体鞠了一躬,“我个子不高,还请各位记者们笔下留情呀……” “新晋影后唐诗岑大方除靴, 身高159厘米, 影后大方又漂亮, 获赞无数……”姚璐低头拨弄机器, “你信不信, 明日一片标题如此赞誉。” 陆鸱吻在旁边看着,“听你的语气, 你对她印象不佳?” 姚璐呲牙, 低声叹息, “信她的就有鬼,她脾气大得很, 如果星河要她, 绝对吃亏上当。” 女演员在那边上秤验身高,姚璐将摄像机交给身后的男生, “你好好拍。”随后自己与陆鸱吻到一边絮絮叨叨, 两人声音越说越低, 说到大新闻事,声音几不可闻,一阵和缓的男声传来,“二位似乎在说我?” 二女同时转身,瞧见米高博笑眯眯的,影帝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二位聊的太高兴,我也想与二位分享一二。” 米高博声音不大不小,姚璐昂起头来,“你们这海选太奇特,此间已经吵得如菜市场,这还如何选?” 有影后一马当先,女演员们都硬着头皮上了,陆鸱吻瞧场内,看见baby莫和lily李也在里面,莫贝贝一脸震惊的模样,倒是李铃铃在笑,陆鸱吻也低头笑,李铃铃是笑得坦然,她也笑得应当,她的确高,高又漂亮。 在媒体的摄影机无数次快闪之后,明日笑料又将不断,“那个嫩模的身高原来是这样的,还有那个谁,想不到她这么高挑……” 娱乐至上的年代里,没有人会关注你的作品真正何为,思想价值在何处,立意深远否,文学价值又何在。所有人只关心,当红演员的感情问题,她有没有集齐十二星座的男朋友,他怎么还没有打算结婚,还是想换新的嫩模?诸如此类。 星河娱乐第一个话题就抓得很好,女演员的身高。 果然,一轮身高测试过后,赵聿明已经拿起话筒,“海选第一场结束,谢谢诸位媒体朋友们的关注,《刺》的女主角将会有第二轮面试,具体时间再行公布,多谢各位。” 女演员没有选出来,依旧灯影里看人,模模糊糊。姚璐同陈渊抱怨,“又被星河坑了,这回只见女演员脱鞋,简直一场大戏,别的再没了。” 陈渊看她,“这就是娱乐新闻,要不然你想知道甚么,告诉你谁是电影女主角,可谁关心这个呢?” 姚璐摇摇头,“套路,星河的套路险恶,等他们真的公布演员阵容的时候,恐怕电影都已经拍完。不过这次杜云辽也来了,不知是来为星河造势,还是真的打算借这部戏复出?我已经拟定标题,请主编定夺。” 《杜氏云辽的崛起之战》,《杜云辽与星河九年别离》,姚璐盯上了杜云辽,她不写唐诗岑,不写女星脱高跟鞋事件,稿件丢给陈渊的时候,男人扶了扶眼睛上的细框金边眼镜,“这就是你的水平,这就是你名校毕业高才生的水平?” 姚璐直哼哼,“娱乐版面不就这样,外头小报一般写《昔日玉女杜掌门和星河十年恩怨,再度遇上,三世姻缘》。主编想要这样的?” 陈渊睃姚璐,“所以他们是小报,我们是朝日新闻,我不喜欢朝日新闻的报纸出来与普通周刊无异,我希望你能正视你的工作,包括娱乐都要娱乐出朝日新闻的水准来。” 次日报刊出街的时候,大报小报满版的《影后除战靴,身高令人咋舌》,抑或是《星河一锅乱炖,昔日玉女与新晋影后同处一室,脱鞋上演勾心斗角》。 朝日新闻娱乐版是这样报道星河选角的,“家国事,儿女情,《刺》说的是一个乱世之下的女子牺牲小我成全大我的故事。正如这部戏的女主角这样说:‘我想要生者远离饥荒,我想要贫者远离忧伤,我想要老者远离衰老,我想要死者从容安详,我想要我生活的地方,成为人间天堂!’ 这是女主角茹娘愿望,其实这也是我们所有观众一直在追求的理想与愿望,我们希望我们的文化繁荣昌盛,我们也希望星河尽全力打造的历史大戏《刺》能送给我们一个如梦似幻又圣洁清明的梦境。同时,我们要对《刺》送上我们最诚挚的祝福,祝福《刺》圆满拍摄,也祝愿星河娱乐能重塑它的下一个辉煌王朝,并且在新的世纪新的年代带着属于它独一无二的刺再次征战四方,扬名四海。” (编辑,姚璐) 陆鸱吻给姚璐打电话,“星河要请你吃饭。” “请我?不不不,那不是我的功劳。” “谁写的?” “陈渊,陈渊写的。”姚璐道:“都是他的手笔,我不敢居功,当时时间紧迫,我写的他说不登大雅之堂,于是他亲自操刀了。” “他是才子。” 姚璐笑,“是啊,他是才子,可惜才子受了你的打击,不愿意社交。若是你亲自打给他,也许就成了。” 陆鸱吻回:“我先行转达消息,稍后范篱会亲自致电,你们自己商量。” “欸,你不来?” 陆鸱吻笑,“我算老几,范篱都是作陪,出场的应该是赵聿明此类人士,你好生打扮,光彩赴宴。” 过了下午四时,范蠡来敲陆鸱吻房门,“忙否?” 陆鸱吻抬头,“范经理来了?请坐。” 范篱推开玻璃门进来,“林总晚上要请朝日新闻总编吃饭,听闻陆小姐与他家相熟,林总特意吩咐,有请陆小姐作陪。” “这怎么好意思,而且我衬衫已皱,出席饭局也似乎不雅。”陆鸱吻推脱。 范篱低头看一眼手表,“此刻四点两个字,陆小姐可以回家更衣,饭局晚间八点开始,应该也来得及。”范篱有备而来,陆鸱吻只得点头,“那好,请范经理告知我地址,我准时赴席。” 待得陆鸱吻回家,已经过了五点,赵宋穿一件新买的荷叶边围裙在灶边做饭,陆鸱吻踢掉高跟鞋,瞧见男人背影,“你为何每日在家伺候灶神爷,你不是说要开风水公司,现在准备成如何?” 赵宋转过身来,他天蓝色围裙上偌大一只叮当猫,陆鸱吻瞥见,“哪里买来的,从未见过叮当头上还有蝴蝶结,似乎买到了盗版。” 男人低头看自己围裙,“是盗版?我不看动画,不知道叮当头上没有蝴蝶结,网购来的,稍后给店家差评。” 陆鸱吻笑,“网购本就成交价低廉,还时时被你们差评,估计店家吐血的心都有。” 赵宋低头将大火转小火,“回来这么早,是否专程回家喝汤?” 女人黑色公文袋抛在沙发上,“有劳赵先生替我摸一个手拿袋出来,再替我寻一件宽松礼服,我亲戚快要来,腹部有些胀,不能穿小腰紧身衣裳……” 赵宋挤出粉色泡泡,又冲水净手,“你要赴宴?哪家宴会,难不成是星河专程为你举办的迎新晚会?” 赵宋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跟得萧家大太太良久,对女人装扮倒是很有见解,他从陆鸱吻衣柜里摸一只橙色华伦天奴柳钉手袋出来,又寻了一身剪裁颇为硬朗的黑色连身裙,裙子上部设计成西装交领状,裙摆略阔,这种布料完全不担心因为裙子过于柔软贴身带来的尴尬情况。陆鸱吻自浴室出来,就见床上摆着搭配好的内衣外裳,旁边还放着一片女士专用卫生用品,甚为贴心。 陆鸱吻穿戴完毕,刚出房门,赵宋就掏出一个盒子,“前几日我网购,瞧见一家卖沙皇时代饰品的小店,听说这是叶卡捷琳娜二世戴过的耳环,诺,今日到货,你拿去用。”陆鸱吻失笑,“女皇的耳环,这得多少钱?” 赵宋摊手,“无价之宝。” 耳环做水滴状,水滴有序排列,最后汇成一滴大宝石,女皇戴过的自当是价值连城,这仿制品虽成本不高,人造水晶代替人家货真价实的宝石,但粗略一看,还颇得其形,挺能唬人。 陆鸱吻挂上耳环,“多谢你,我很喜欢,你要是愿意的话,把账单给我,我来付账。” 家里的汤已经煮沸,陆鸱吻叹一声,“家中有热饭,委实不愿意再动,无奈新官上任,我又根基不稳,还是要动。” 赵宋除掉围裙,“我送你。” 女人侧目,“不用,你吃完记得给我留碗汤水,感激不尽。” 赵宋从鞋柜托了一对高跟鞋出来,“我用热毛巾替你软化过鞋后部,试试?” 男人低眉顺眼的样子像在服侍女皇,陆鸱吻低头睃他一眼,“不要如此。日后你离开这里,我会不习惯。” “嗤嗤”,倒是赵宋先笑出来,“很乐意为您效劳,但容我多一句嘴。” 女人低头穿上鞋子,“嗯,你说。” “林见深是个小人,不要忤逆他。” “忤逆他,他是谁?” 赵宋开门,叹一口气,“人在屋檐下,你适当低头,没人拿得走你的命。” 这次轮到陆鸱吻发笑,她边笑边摇头,“你是个奇人,能上能下,能屈能伸,我有预感,萧大太太不要你,你有更好的前程。赵先生,苟富贵,勿相忘。” 第21章 常病酒 赵宋香槟色宾利停在皇冠假日门口的时候, 陆鸱吻低头整鞋子, 抬起头时, 瞧见窗外灯红酒绿,霓虹闪烁,“这以前是个鸡窝?” “你越发不羁,这是你东家的地盘,你说这是鸡窝?” “实话实说,本就是鸡窝雀场起家的,有甚么说不得, 洗手上岸了, 就立地成佛了?” 赵宋瞥女人一眼, “你月经不调?” “哧”, 陆鸱吻翻开手袋, 摸出一管口红来,“看见没, 那麻雀王, 日进斗金, 可不就是销金窟,有什么不能说?萧家不是赌场就是酒店, 欢乐场, 快活王。” 赵宋打开车门,“陆姑娘, 请下车。”下车之时, 赵宋捏了捏陆鸱吻手腕, “你月经不调就少说话,瞧你一张怨妇脸,似萧家欠你百万美金。吃完饭打给我,我来接你。” 陆鸱吻低头跺脚,高跟鞋险些被踢翻出去,赵宋瞧她,“今日怎么看你这么倒胃口呢,人家请吃饭,你这脸色,似要升仙。” “我肚子……” 陆鸱吻眉头皱着,赵宋道:“回去吧,不吃了,我给范篱打电话。”赵宋伸手往口袋里摸手机,又没摸到,“手机在车里,你等我……” 赵宋回头去停车场,“嗨!”已经有人迎过来了,陆鸱吻转头一看,瞧见甚为眼生的一个高挑女郎同她打招呼,“美女,你好呀,我是cici,现在在模特组,以后就归你管。” 陆鸱吻扯了个模式化的笑容,“cici,欢迎你。” 做得这一行的八成都是自来熟,cici已经挽住了陆鸱吻的手臂,“陆姐,我跟你说,模特组你话事啊,你以后要照看我,我做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识趣。我什么都能做的,你有事尽管吩咐我……” 片刻之间,cici已经要和陆鸱吻称姐道妹,陆鸱吻耐着性子,两人站在酒店大堂里,外头车灯一亮,cici遮住眼睛,“盲了啊,开大灯,脱线,照爆你啊!” 那车开得的确招摇,前头左拐就是停车场,它偏偏往正门口开,简直要直接冲进来,cici嘟着嘴,“有没搞错,保安都不管的,诶,陆姐,我想给法国香水代言,你手里有没有牌子啊?” 车灯熄了,陆鸱吻回头看了一眼,瞧见一个穿白衬衫米色西裤配同色马甲的男人大步往里头走,那模样就似花花公子封面男郎造型,“哼,风骚。”陆鸱吻才暗自骂了一句,cici就尖叫了,“萧……萧公子!” cici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往那男人身前走,“萧公子,你还认得我吗,我们见过的,就在河岸喝过酒的,巴黎那次,你还记得吗?”cici穿着七寸高跟鞋,柠檬黄的裙子又太窄,她一脚迈过去,险些扑倒电梯间旁边那柱形的垃圾桶。“萧公子,我是cici,cici啊,萧公子,我现在也是星河的员工,我刚刚签了星河娱乐,你还记得……” cici终于站稳了,她一手扶着电梯间,一边望着那男人,“萧公子……” 姓萧的男人不动了,他望着cici,“巴黎?” “对呀,对呀,巴黎,那次萧公子喝多了,还是杜……杜小姐送萧公子回去的,您还记得吗?” 那男人弯了眼睛,好像在笑,又好像没笑,“小姐好记性,我好像不大记得了。” “不不不,萧公子肯定记得的,杜云辽陪萧公子喝了一整夜啊,我们都在,萧公子还说要娶杜云辽回家做萧太太……” cici越说越起劲,“也不是很久啊,五年,哦,才四年多,就四年前的圣诞夜啊,萧公子专门从美国飞欧洲同杜云辽庆生嘛,她就是圣诞前一天生日咯……” cici说个不停,非要唤醒这男人内心深层次的记忆。陆鸱吻听了半天,什么萧公子,杜云辽,这人难道就是萧家那个炒外汇差点炒漏萧家的那位二公子? 外头有人来,陆鸱吻咳了咳,cici还在说,“那次萧公子送了巴黎市中心一套公寓给杜云辽的,我们都看见了,哎,萧公子你真大方啊……” 闪光灯一下接着一下,陆鸱吻一回头,就瞧见一个狗仔盯着萧家那位和cici猛拍,萧家二公子与短裙的cici正面相对,看上去就似在调.情。那狗仔拍够了,扭头就走。萧二公子长叹一口气,“cici姐,狗仔是不是你找来的?” 男人说话慢悠悠的,声线很好听,他瞧cici,“你还想捞饭吃,我看你明天早上八点就要滚出星河。” 事发经过陆鸱吻瞧了个全部,短短十分钟,cici认出了萧二公子,试图叙旧,结果弄巧成拙。cici靠着电梯门,萧家那位扭头就走,懒得多看cici一眼。 “这也没什么,何必要砸人饭碗?” 萧惠卿扭头就看见一个穿黑裙子的女人站在身后,大堂里水晶吊灯的灯光倾泻而下,那浑厚的金色光芒全部笼罩在这个女人身上,她很白皙,脸上表情很怪异,似乎有那么点儿,不耐烦? 陆鸱吻冲cici招手,“萧二公子误会你了,他觉得你是想炒绯闻,你是吗?” cici穿着小高跟啪啪往大堂中间跑,“不是的,不是的,我是以为萧公子应该认得我,我才……” 陆鸱吻道:“喏,人家不是想炒绯闻,萧公子虽然相貌不俗,但也不至于艳绝香江,如果您在意我听到了您和杜云辽的往事,那我会闭嘴的。” cici附和,“是啊,是啊,杜云辽的事情,我们不会说的,不会说的。” 陆鸱吻摸出手机,同对方道:“欸,你手里有个小记者偷拍了萧家二公子,萧公子生气了,嗯,你知道这些照片不能算数的嘛,又不是甚么不能见光的大事,别搞了……” 打完了电话,陆鸱吻瞧这位穿着骚包的男人,“萧二公子请放心,照片不会出街的,那家是小报,没甚么后台,不会得罪萧家的。” “闹了半天,我走了。” 陆鸱吻看cici,“萧二公子不想叙旧,你别说了。这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是叙旧的好地方。” 说罢,就往外头走。 “欸,陆姐,你不吃饭了?上头不是说吃饭吗?那个林总来了啊,你不吃啊?” 陆鸱吻吸口气,她捏着手包,“我不吃了,我肚子疼,你上去帮我请假,说我去医院了。” cici跟上来,“陆姐,你病了啊?” “嗯,我吃不下,不吃了,走了。” 陆鸱吻来时本来就勉强,被萧惠卿和cici的偶遇激发之后,更觉得头昏脑胀,她往停车场走,偌大停车场,名车林立,陆鸱吻梗着脖子踮起脚找了一圈,却怎么都找不到赵宋。又寻一圈,发现他的香槟色宾利也已经不见了。 后头传来一个声音,“走吧,我送你。” 扭头一看,可不就是那位骚包的萧家二公子。 陆鸱吻撇开头,“不用,我怕萧二公子误会我别有所图。” 男人望女人一眼,“上车。” 萧惠卿开一辆出产于1965年的老爷车,车里没有空调,启动的时候,那车的两个大灯就似大眼珠子一般,亮的很。陆鸱吻坐上来,那灯泡愈发亮了。萧惠卿笑,“是不是亮瞎眼?” 陆鸱吻扭头,“那方才你不是故意的?” 男人打方向盘,“如果有需要,我可以聘请几个人在身后替我打光。” “我以为你走浮夸路线。” 萧惠卿扭头看了陆鸱吻一眼,“小姐脾气不太好?” 陆鸱吻心道,‘怎么好?姨妈来了,又被放鸽子,赵宋不是说去去就回,怎么片刻之间,人影子都找不到了。’ 陆鸱吻沉着一张脸,“噗”,老爷车倏地一响,不动了。 车窗是开着的,三月末的微风一路吹着,也不觉得热,这下车停摆了,陆鸱吻一屁股坐在车上,感觉脑子都是嗡嗡的,“车坏了?” “嗯,坏了。” 男人声音慢悠悠的,带着春天的暖意,陆鸱吻一眼看过去,萧惠卿正低着头笑,“别急,我找工人来修。” 车坏在了高架桥上,上无天路,下地无门。陆鸱吻浑浑噩噩,心里竟蹦出一个词来,四面楚歌。 身边车来车往,流水一般,陆鸱吻抿着嘴,萧惠卿开了警示灯,又从后车厢拿出警示牌放在后头,男人脱了马甲,白色的衬衫后头已经有汗,陆鸱吻从手包里摸出一张湿纸巾递过去,男人转过身来,说:“谢谢。” 这声音靡靡温柔,陆鸱吻没有说话,她头昏无比,男人在车外抽烟,陆鸱吻盯着男人的手指,心道:‘萧家的货色果然都是好的,萧淮泗已经很不错,想不到萧二更胜一筹。’ 陆鸱吻脑子不停在转,片段播放如走马灯一般,一时看见萧九龄冲她笑,他说:“鸱吻,帮我,事成之后,我让你做萧家的太太……”一时听见爸爸说:“鸱吻,一定要找个有钱人,嫁个有钱人比甚么都强。” 陆鸱吻不知道自己在想些甚么,她在心里比较了萧淮泗和萧惠卿,却有意识的跳过了萧九龄。对呀,萧家还有一个第四子,萧九龄。他说他要争产,可萧淮泗是那样温柔的人,他二哥也是个翩翩君子,三人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和平共处,共飨盛举。为何一定要争产。 “我得富贵,你有什么不好?” 那个男人逆着光,一路向前,陆鸱吻睁大了眼睛去看,却怎么都看不清那男人的脸。 漫长昏沉的夜晚,女人迷迷糊糊,然后又觉得自己冷,最后在老爷车里缩成一团睡着了。 第22章 同长烟 “陆小姐, 你醒了?” 陆鸱吻睁着眼睛, 眼珠子直勾勾的, 她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这不是自己家,自己家里决计装不下这样厚重的吊灯,灯上全是水晶,昏黄的灯光裹在里头,一点也不见刺眼。 “陆小姐,您想吃点什么?” 来人是个中年妇人, 年纪已大, 脸上很白净, 但还是能从眼角眉梢看出岁月的风痕, 她搬来一个小桌子, 放在了陆鸱吻的床角,“陆小姐病了, 医生来看过, 陆小姐需要休息, 医生说您很年轻,身体却不好……” 陆鸱吻摸摸身上的衣服, 黑裙子已经脱了, 她穿着一件真丝的睡衣,陆鸱吻似回了神一般, 猛地坐起来, “你是?” 那妇人替陆鸱吻拉了靠背, “这是萧家,是二少爷带陆小姐回来的,他说因为他的失误,连累了陆小姐,所以请陆小姐见谅,我们会照顾好小姐的。” “萧家?” 妇人的头发都盘在脑后,穿白衣黑裤,果真如旧时大宅院的仆妇那般恭谨谦和。陆鸱吻瞧了周围一眼,房间不大,但布置得很规整,屋里也没甚么时髦用品,除了床下的地毯稍嫌鲜艳。 陆鸱吻道:“麻烦你把我的衣服给我,打扰你们不好意思,我这就回去了。” 妇人取了陆鸱吻的黑裙子过来,“陆小姐应该多休息,医生说……” 陆鸱吻接过裙子,一摸到手上,就知道裙子已经洗过了,她换了衣裳,又看一眼手表,她说:“多谢萧先生,打扰一夜已经很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回去了。” 已经早上六点,妇人拉开窗帘,“那我替陆小姐安排车?” 陆鸱吻低头脱了拖鞋,她踩自己高跟鞋,“不用了,我自己走,不打扰你们,多谢。” “二少爷,您来了?” 那妇人开了房门,陆鸱吻抬头就看见萧家二公子站在门口,他不似昨日穿得骚包,今日就是亚麻灰的长袖衫并着同色的裤子,衣色极为单调,陆鸱吻抬头看他,男人鼻梁上还有一副极细的框架眼镜,“陆小姐醒了?” 萧二扭头问那妇人,“蓉姐,陆小姐怎么没吃早餐?” 那妇人回:“陆小姐说没有胃口。” 萧二看陆鸱吻,“陆小姐不介意的话,与我一道去楼下吃个早餐?” “我……” 陆鸱吻有些头昏,这萧二公子怎么神神叨叨的,这头萧惠卿已经在前头开道,“陆小姐,这边请。” 萧家老宅在半山上,青砖白瓦,房子古朴又雄厚,并无过多现代建筑色彩,外头院子里,还有几个工人在花圃劳作,他们都是一律白衣黑裤,朴素之至。晨间还有冷风,灰青的云雾罩在山间,陆鸱吻站在大厅里,打了个哆嗦。 “冷?” 萧惠卿同蓉姐说:“替陆小姐拿件衣裳过来。” 陆鸱吻勾着头,她站在这扇大门里,无端的很紧张,她的身后就是萧贺的遗像,萧贺的遗像并没有甚么笑容,当然,人的遗像也不该有甚么笑容的。人要死去,谁能笑对,圣人也不能。 照片是黑白映照,照了萧贺的大半张脸,他左脸全部入镜,右边脸入了一大半,这是一个俯视的镜头,照片中的那个男人是王者,他眼珠子略偏,有些俯瞰众生的味道。 “这是我父亲。” 陆鸱吻转身,“嗯,萧先生是名人,谁人不识。” “陆小姐认识他?” “新闻上见过。” 陆鸱吻想起萧贺的脸,他从怀中摸出支.票.单的时候,问她一夜十万美金是否同意的时候。自己扭着不同意。 那是一种青春的矜持与别扭,那个时候真是青春年少啊,初生牛犊不怕虎,如果换做今日的自己,恐怕连说‘不’的勇气都没有。 蓉姐拿了一件披肩下来,萧惠卿接过,他披在陆鸱吻身上的时候,陆鸱吻犹自沉思,男人说:“还没同陆小姐介绍过自己,我是萧惠卿。” 陆鸱吻抬头,“萧先生你好,我是陆鸱吻。” 萧惠卿点头,“鸱吻。” 陆鸱吻仔细瞧了萧惠卿一眼,他很漂亮,是的,萧家二公子生的很漂亮。萧淮泗的五官很柔和,没有太分明的棱角,大概肖母亲。而萧九龄的相貌又太标准,大抵是将萧贺和何美哉的五官优胜劣汰了一遍。 但萧惠卿更漂亮。这种漂亮近乎女人的标致,他完完全全继承了萧贺的一切特质,眉眼与唇,包括他眼角上挑的纹路。 “陆小姐在看什么?” “哦,没什么,萧二公子和萧先生很相似。” 萧惠卿笑,“陆小姐看得很细致。” 家里工人摆好了早餐,萧惠卿替陆鸱吻拉开椅子,然后问蓉姐:“老四呢?” 蓉姐说:“四少爷这几日都在公司睡,很勤励。” 萧惠卿点头,“年轻人应当的。” 蓉姐低头下去了。 陆鸱吻问:“萧大少爷和萧大太太不住这里吗?” 萧惠卿回:“大哥鲜少在家,大嫂嫌这里不方便,她喜欢住外头。” 萧惠卿的话平平常常,陆鸱吻却从里面嚼出了无尽深意,喜欢住外头? 喜欢住外头就是方便搞外遇,陆鸱吻低头一笑,还没说话,外头已经有了声音,蓉姐的声音,“四少爷回来了?” 萧惠卿抬头望了外头一眼,略点头,“老四,这是陆小姐,过来同人家打个招呼。” 萧九龄穿着一件风衣,身上还带着水汽,他笑眯眯地走过来,“陆小姐,你好,我是萧九龄。” 来人还伸出手,陆鸱吻手里握着刀叉,萧惠卿看他二人一眼,道:“陆小姐在吃东西。” 萧九龄将手缩回去,问:“二哥的女朋友?” 这声音一响,陆鸱吻的头皮就有些发麻,她的腿也有些僵,她扯下身上的披肩,双手放开了刀叉,一句话没说,直接出去了。 里头传来萧惠卿的声音,“胡说八道。”一时又是蓉姐在说话,“陆小姐不好意思了。” 萧家的门是黑色的,陆鸱吻一手伸过去,手触碰在冰冷的铁上,觉得自己掌心灼热。女人伸手拦了辆车,直接钻了进去,晨风拂过,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小偷,正在卑鄙的在觊觎别人家的财产。 还没到家,电话就响了,姚璐道:“怎么回事,听说你跟萧家二公子跑了?” “嗯?” “就昨晚上,那cici说的,说你不吃饭了,然后萧二公子就追出去了。欸,你可以啊,什么时候和萧二对上眼了?我跟你说,萧二是个黄金镶钻的单身汉啊,有钱,名声也好,没听说他有甚么不良嗜好,也没听说他……” “没有。” 对方来了劲,“怎么没有,是没有不吃饭,还是没和萧二跑?” 陆鸱吻丢一张一百元给司机,然后下了车,她站在树下,“没这样传奇,萧二公子开了个老爷车,本来说送我一程,谁知道半路抛锚,我又发烧,然后……” “发烧?你怎么不趁机发.骚,把萧二拿下?” 陆鸱吻望天,“你当我是永动机,能随时随地发热?” 姚璐口气越发怒其不争,“萧二,萧二是谁你知道吗?我的老天爷,你是不是前世烧了高香,都和萧二好上了,真的,你要珍惜,要珍惜。对了,陈渊还问你,有没有好一点,那个,陈渊也很关心你嘛……” 陆鸱吻喘口气,“我有电话进来,等会和你说。” 挂了姚璐的,孟锦绣□□来,“阿陆,江湖救急,这次不行了,你得帮我。” “阿陆,求你帮忙救场,求你帮忙。”孟锦绣道:“杂志和人撞封面了,我们请来影封底的唐诗岑上了隔壁家的封面,对家做出的图都与我们别无二致,这下糟糕了,死定了……” “有话好好说。” 电话那头大喘气,“陆鸱吻小姐,这里是你好友的杂志社,如果第二季度销量不过关,明日你的好友孟锦绣就要卷包袱走人,更有甚者,隔天街头乞讨者的大军里就要加入某人的身影。你如此菩萨心肠,怎么会见死不救……” “你想谁来,lily回来了,我叫她帮忙好不好?” 那边叹气,“阿陆,你如今是星河娱乐的人了,你随意指派一个贵公司有头有脸的人来坐镇可好,人家是新晋影后,我们用lily对抗唐诗岑,稍嫌敷衍?” 陆鸱吻手按着太阳穴,“那你想谁来,你直接说,我想办法。” 晨间七点,外头天其实已经亮了,家里窗帘紧闭,灯也还亮着,陆鸱吻轻手轻脚的换鞋,赵宋从沙发上爬起来,又递一双拖鞋过来,“回来了?” 赵宋往厨房里走,捧了一大碗眉豆鸡脚滚金枪鱼汤出来,汤水奶白奶白的,“喝汤吧,保温的,还是热的。” 陆鸱吻捧着碗喝了一口,赵宋说,“我昨晚上找你去了,找了半夜,打电话你也不接。” 陆鸱吻放下碗,瞧了赵宋一眼,赵宋清清嗓子,说:“你是个女生,单身的,要注意安全,虽然现在治安很好,但是……” “嗯。” “嗯什么?” 陆鸱吻叹口气,“多谢赵老板关怀,我身怀感谢,但昨晚突发意外。” “什么意外?” “一个月很快过去,你找好地方的话,赶快搬吧。” “你要赶我走?” “不要这样可怜兮兮,你手里有钱,萧大太太不可能与你这样小气,你即使不够买房,租地方总够了。” “阿陆,我以为我们……” “我们?这里只有你和我,何处有我们?” “你……” 赵宋瞧陆鸱吻,“你这女人,心是捂不热的。” “赵宋,差不多就行了,你装甚么痴汉,你和林月明断了吗?你昨晚上干什么去了,找我?萧大太太找你了吧?” “你吃醋了?” “赵先生,装甚么都要有个限度,你要蜗居我这里,我不拦你,但你没一句实话。你说你和林月明断了,断了吗?断了为什么你逢周日就出门,别说你信基督,去祷告礼拜了。” “赵宋,我这里容不下你,你心大。” 陆鸱吻起身,“我要去上班,你自便。” 第23章 家万里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领头的佳丽穿蓝白色衣裙,头上戴丝绒红发箍, 望过去就如迪斯尼公主辛德瑞拉,她扯扯裙摆,“二位里头请,今日我们主打童话魔幻,希望两位进去能有奇遇。” 话题已经被扯开,赵宋看了范篱一眼,陆鸱吻抬起头,随口一问,“奇遇什么?” 那姑娘推开大门,里头灯火幽暗, 炊烟袅袅, 一眼望过去似入了绿野仙踪, 陆鸱吻看旁边的男人,“他们这是搞什么鬼?” 赵宋将女人的手一拉, “发癫脱线, 走,我们去那边坐。” 陆鸱吻掌心一热, 男人已经拖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往休息区走,陆鸱吻低着头, 有侍应过来, 问她要不要吃苹果。陆鸱吻抬头, 一个相貌周正的侍应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有一杯苹果汁,有一个青色的玩具苹果,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那侍应道:“这是您的奇遇,也是您的选择。” 鸱吻看赵宋,赵宋伸手就拿了一杯果汁给她,“就这个能喝,那两个都不知是什么鬼。”陆鸱吻一口喝了果汁,杯子底下有字,“星河三十年荣耀纪念品”。 服务生给了陆鸱吻一把模具钥匙,“这是您的选择。” 赵宋与陆鸱吻坐下,陆鸱吻就着昏暗灯光看一眼手表,“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赵宋笑,“这是您的选择……” 两人相视而笑,陆鸱吻叹气,“萧氏这品味,感觉星河离倒闭也不远了。” 赵宋靠在沙发上,翘起一条腿,“或许人家还觉得这是奇思妙想,简直把我们当成了落入凡间的精灵。” 此刻已经十七点五十,晚会开在十八点十八分,陆鸱吻起身,“我去洗手间。” 洗手间的标志倒是显眼,陆鸱吻一路摸过去,才走到走廊拐角处,一只手就伸过来,陆鸱吻转头一看,萧九龄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她。 那眸子似笑非笑,陆鸱吻拉开他的手,“作甚?你这模样,人家看见了还以为你我之间有奸.情。” 萧九龄望她,“你我之间有奸.情不要紧,最关键是你和他恐怕不能有奸.情。” 陆鸱吻大病初愈,皮肤较以往更为白皙,一层薄薄含羞带赧红色漫上脸颊,萧九龄拉她的手,两人往酒店楼梯间走,陆鸱吻抬头,“我说……” 里头幽暗,楼梯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陆鸱吻脸红愈发明显,萧九龄递一张手帕给她,“你是为他脸红,还是为我?” 陆鸱吻拿手帕擦了擦嘴,越擦越使劲儿,口红都擦掉了不说,简直要擦下来一层皮,“他的房子卖了,没有地方住,我收留他几天……”陆鸱吻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自己与萧九龄又无任何关系,即使有,那也是昨日旧影,早已往事随风了。 萧九龄低头看面前女人,“你看上他了?” “没有!” 陆鸱吻本来白下去的脸又红了,男人拍拍她的头,“说谎。” 陆鸱吻勾着头,感受到萧九龄的手拍了她的头,当年也是这个样子,他拍了她的头,然后……然后就…… “我没有看上他,再说了,萧家大太太都和他分手了,都分手了,那还……”陆鸱吻兀自争辩,“他现在是自由身,再说了,他也没卖身给萧大太太,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还签下卖身契……” 女人碎碎叨叨的,萧九龄没有说话,陆鸱吻抬头,“我说错了吗?” 萧九龄撇开头,叹一口气,男人穿纯黑的西装,里头立领衬衫上钉着两颗小钻石,陆鸱吻看他的侧脸,“我……我……” 我了半天又没我出甚么来,楼梯间静悄悄的,陆鸱吻的银色高跟鞋在台阶上踢了几踢,台阶发出嗡嗡的暗响。“我头昏。” 女人说,“萧九龄,我头昏。” 男人转过身来,陆鸱吻低头,也不知说给谁听,“我病了几天,病得要死。还时时做梦,梦见你,梦见你被逐出萧家,梦见萧家那位大太太说你是私生子,我昏昏沉沉,他在家里伺候我饮食起居,我可能不是爱他,我大概是需要他。我需要一个男人,能做饭、能洗衣,就算他甚么都不会,能暖床也好。” 陆鸱吻抬起头来,“我还梦见了萧贺,他问我说,当年后悔不后悔,如果和他睡,或许他能送我一条街。” “嗤嗤”,陆鸱吻边摇头边笑,“我也不知道当年怎么想的,若换做现在,我肯定要和你爸爸睡……” 陆鸱吻话语琐碎又没有逻辑,“和你爸爸睡的话,他肯定大方,我也不必看别人脸色,也不会病死在家里都无人知道,我……” “鸱吻。” 萧九龄拽女人手臂,将她搂入怀里,摸她的头,“怪我,都怪我。” 陆鸱吻错开头,眼眶发红,“萧大太太同赵宋说过,说她过得不开心,说萧先生在外头养了一个女学生,她还请了私家侦探去查,但没有结果。” “大哥有外遇?” 陆鸱吻低头,“我怀疑是萧大太太贼喊捉贼,毕竟有外遇的是她,她污蔑萧先生,难保不是为了将来好多分点财产。毕竟萧大太太小门小户出身,没有背景,也没有靠山。不过萧先生是不是真的有外室,也要去查,免得将来又蹦出几个子女,也是要分家产的。” “天使模特并入星河娱乐,你来不来?” 陆鸱吻瘪嘴,“不想来。” 萧九龄摸陆鸱吻的脸,“大哥的意思是星河娱乐还和过去一样,暂时一切不变,我觉得你可以跟着去看看。” 男人低头看她,“不想来也来了。嗯?” 陆鸱吻再出去的时候,赵宋看她,“你没事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便秘。” 陆鸱吻的唇重新画过了,玫瑰色又换成了橘色,暖暖灯光下,赵宋蹙眉,“不是说了你用这个颜色不好看吗?” 女人回,“这个贵。” 赵宋哼她,“不是贵的就是好的,你非不信邪,早晚要吃亏!” 晚间十八点十七分,灯火骤亮,众人四处一望,才见方才的炊烟是干冰、方才的木屋和树枝都是模具,这头早已清空,当红主持人上来致辞开幕。 “皎皎河汉,璀璨星河,今日是星河娱乐成立三十周年的日子,在这三十年里,星河娱乐走出的明星有如天上星斗,多不胜数。咱们有过功夫女侠李茕茕,有过好莱坞皇后凤斐斐,咱们还走出过三任电影皇帝,最负盛名的就是现任电影皇帝米高博先生。在本世纪初,由米高博先生参演的五部星河电影连续五年成为威尼斯金椰子最佳影片最强有力的竞逐者,其本人也夺得过三次金椰子最佳男演员的殊荣。他是名副其实的电影皇帝! 星河今夜的星空是如此星光熠熠星斗璀璨,星河的艺人是如此令人骄傲,星河的影片也一度是那么令人热血沸腾!三十年岁月转眼一挥间,世事变幻斗转星移,时光如白驹过隙,在这个令人追忆的夜晚,在这星河三十年重聚之夜,我们希望星河如恒星一般永驻银河。好,现在就由我们的现任电影皇帝米高博先生掀开星河三十周年庆典的第一重序幕……” 米高博穿一件暗红丝绒礼服,里头配同色马甲,他肤色白皙,高鼻深目,手势一扬,背景音乐就响起来,这是星河出产的第一套系列电影的主题曲,早已功成名就轻易不出动的歌王歌后携手而出,旋律悠扬牵人肺腑,陆鸱吻低着头,眼睛有点湿润。 “哭了?” 陆鸱吻拿手帕擦眼泪,“嗯,感动的。” “这电影播出之时有你吗?” 陆鸱吻回赵宋,“有我,但是没有你,那年我已足周岁。” 赵宋侧目,“这么说来,你与星河同岁?” 歌曲连环串烧,二人将三十年来经典曲目混作长歌一曲,待曲毕,米高博牵着一位中年美妇出来,那美妇人穿黑色修身连身裙,胸口作欧式设计,翻开一道,上头镶嵌满满宝石。 赵宋一见那人就不动了,笑容都淡了几分,陆鸱吻朝台上望过去,“这就是萧大太太?果然是美人。” 没人知道陆鸱吻的赞扬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萧大太太致辞,她一直在鼓掌,连带着萧林月明女士下台的时候还朝这边多看了两眼。 “看,人家还在看你。”陆鸱吻怂恿赵宋。 男人瞥她,“她是在看你,你这样拍马屁一般鼓掌,想她不看你都难。” 陆鸱吻笑,“也不尽然,若不是你在此处坐镇,她哪里知道我是谁。” 赵宋完全不吃陆鸱吻那一套,“我与星河没有将来,与林月明更没有,你要是想靠她站稳脚跟,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男人低声发笑,“你当你是马家三百八十代传人马小玲?好了,世上本无鬼,只有心怀鬼胎的人,那就这么说定了,去他们见鬼的星河娱乐,咱们自去当逍遥道人去也。” 陆鸱吻将收拾好的纸箱子搁于桌上,她打开抽屉,从里头掏了一串红玉珠子出来丢进纸箱子里,“你接着去看风水我支持你,但你叫我改行,我要谨慎。” 她摸一张名片出来,“喏,星河娱乐范篱,他叫你联系他。” “男的?此人与我气场不和,两人见面必有冲突,不宜会面,不宜会面啊。” 赵宋此刻大罗神仙上了身,“阿陆,这头风水不旺你,你去南边待几日,等太阳西行,你再回来,听我的没错。” “嗯,我买了机票,我同范篱说了,说我暂时不会入职星河娱乐。” “你去哪里?” 陆鸱吻睃他一眼,“这头不旺我,我找个旺我的地方,来日东山再起,你且等着我。” 两人你来我往,陆鸱吻搬东西回家,赵宋死皮赖脸跟上,“你收留我几日,几日很短暂的,就收留我几日,你行行好......” 赵宋洗衣做饭是一把好手,陆鸱吻在家里昏昏沉沉睡了几日,她不知哪里来的预感,预见自己在星河娱乐过得不痛快,一时与当红明星有龃龉,一时又与范篱吵架,要愤然出走。她惊坐床上,就见赵氏神棍坐在床边上看她,“你有梦境?” 第24章 翠叶藏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晚宴很热闹, 星河旗下大牌皆尽出席, 萧氏现任主席萧淮泗先生也出来露了一脸,陆鸱吻朝那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士看,目光才追过去,后头有人推她, “看出神了?你眼光倒是好, 那是萧氏执行总裁, 萧淮泗。” 姚璐神出鬼没,她化晚妆, 唇色鲜艳,洋裙也短, 露出一对大长腿来,她在陆鸱吻身边坐下, “诺,你看那是谁。” 顺着姚璐的指点看过去, 那头有个男人端着酒杯,瞧见两位女士,还朝这边举了举杯, 姚璐道:“你现在就好, 星河旗下大姐大, 哪里像我, 天天跟着跑娱乐新闻。” 陈渊还是上次的样子, 他穿双排扣西装,两条腿笔直,刨去他的身高因素,算起来也是个养眼的男人。 姚璐道:“他说喜欢你这样的女性。” “我这样的?我是什么样的?” 姚璐拨拨自己的大波浪长发,“他说你纯洁,自带一种圣洁光芒。” “那是圣母玛利亚。” 姚璐摊手,“玛利亚更好,他信基督。” 陆鸱吻抬头,用一种很坦诚的目光看姚璐,“那劳烦你转告你老板,说我是无神论者,我爸爸不允许我和有宗教信仰的男士来往。” “嗤嗤”,姚璐转头,“他来了,你自己和他说。” 陈渊端着酒杯过来了,“陆小姐,你好。” 陆鸱吻点头,“陈先生好。” 陈渊并不是个沉闷的男人,他话语幽默,且颇有见地,闲聊娱乐八卦不在话下,说起家务事也是一把好手。“米莉米莉超市的油最近大赠送,听说他们与泰国食用油公司签订长期合约,泰国方面一举将菜籽油花生油以及动物油装箱运至,米莉米莉近期一直推销食用油,打折至下个月月底……” 陆鸱吻笑,“那改日我要去装箱回家,我最爱吃油,煎一个蛋恨不能落半锅油。” 姚璐也笑,“吃死你,当年的肥肉没把你给噎死。” “看来其中还有一段往事?” 姚璐长发一甩,“何止,咱们陆家姑娘当年厨艺是一绝,听说她学生时代交了个男朋友,是个厨师。” 陈渊看陆鸱吻,陆鸱吻笑,“哪里,她夸大其词,事实并非如此。青春期的时候,我爱上一个清瘦的男孩子,他很沉郁,有迷人气息。高考之后,他去做了厨师,我们在社交网络上有短暂往来,她们便嘲笑我早恋,那时我已经成年,又哪里算得早恋。” 陈渊点头,“原来如此。” 姚璐又抛出深水鱼雷,“陆小姐说了,有宗教信仰的男人都不要。” 陈渊侧目,目光中有探究,陆鸱吻迎难而上,“当年遇人不淑,有个好友突然信教,并且精神失常。她受了伤也不去看医生,只是双手合十,祈求祷告,希望上帝宽恕她的罪过。那一日她切菜切到手指,血流如注,我要替她贴上创可贴,她都严词拒绝,说甚么这是上帝对她的惩罚。” 陈渊问,“她做了甚么错事?” 陆鸱吻叹气,“出轨。当年我们年轻尚轻,都是憨傻丫头,那位姐姐二十五六,自有成熟韵味。她长的白皙漂亮,自幼弹钢琴,原想赴柴可夫斯基钢琴系深造,但弹钢琴压力大,搞艺术的修为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她去面试之后,被拒绝了。” 姚璐偏开脖子,“她与谁出轨了?” 陆鸱吻笑,“或许与上帝出轨了。她一时说自己已婚,一时说自己未婚,一时说背叛丈夫,一时说自己的心灵是纯洁的,谁也不曾背叛。” “不要与上帝开玩笑。”陈渊正了颜色。 “看,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要有宗教信仰的男人的原因。” 陆鸱吻摊手,她看向陈渊,“陈先生,我当年与那好友也一同去过教堂,希望经受上帝的洗礼。可惜很遗憾,我并未感知上帝的召唤,只在一片赞礼声中感到毛骨悚然。” 陈渊抿着嘴,已经不痛快,陆鸱吻硬着头皮,再下一剂猛药,“当年我曾与我父亲探讨过宗教一事,我说我深深厌恶宗教仪式感,这种厌恶已经深刻成畏惧。我父亲当年是一位高校教授,他说我天生反骨,应该远离教堂,以免被认为是异教徒……” 话已至此,无需继续。陈渊起身,他修养上佳,离开时也并无怒气,“陆小姐,上帝与你同在,可能此刻你误会了他,但总有一天,你能体会上帝对你的爱与包容,体会他对我们所有人的爱与包容。” 陈渊一走,姚璐就摸头发,“你不喜欢他,干什么这样刺激他?” 陆鸱吻低声道:“毛骨悚然!我一点也感受不到上帝对我的爱和包容,我只感觉到了我爸爸对我的爱和包容,特别是我需要用钱的时候。” “嗤嗤”,姚璐摇头,“你能把他给气死。” 陆鸱吻摊手,“但愿我没先把我爸妈给气死。” 陈渊受伤离开,已经有短裙女郎靠了过去,姚璐长发及腰,她拨弄自己头发,“我和那女的,谁好看?” 那位女郎穿杜嘉班纳粉红色闪片美人鱼短裙,头发又是深黑的,没有深海人鱼天真深邃的美感。陆鸱吻瞟那女郎一眼,又看姚璐,“你是不是看上陈渊了?” 姚璐低着头,一手撑自己脸颊,“那衣裳难看得要死,和八十年代我们村口裁缝的手笔差不多。” 陆鸱吻低头发笑,“因爱生妒。她没有少女味,穿起来不好看,我劝你也不要轻易尝试,因为你也没有少女味。” 会场中自助取食,陆鸱吻起身,“吃点东西?” 陆鸱吻穿着深蓝色单肩长袖礼服,腹部有白色大蝴蝶结斜挂,正好遮住胃,姚璐低头看自己的收腰紧身裙,“你自己吃吧,我稍微喝几口水,这裙子都要撑开。” “那你为何穿这件?” 姚璐摸自己秀发,“这裙子贵,又是新款,今日能来的都是行家,我怕穿旧年的衣裳露怯。” 陆鸱吻端着盘子坐下来,她递给姚璐一杯酸奶,“喝吧,我泡了苹果香蕉在里面,顶饱。” 姚璐咳一咳,她翘起一条腿,换了个坐姿,才端起杯子,陆鸱吻睃她,“陈渊正在和妙龄女郎谈天,没人看你,你吃你的。” “咳咳”,姚璐又开始咳,陆鸱吻放下燕窝盅,“你又咳甚么?” 再抬头的时候,陆鸱吻瞧见萧家大公子萧淮泗与妻子林月明女士站在一处,后头还跟着赵宋。这样的组合实在太奇异,陆鸱吻暗吞一啖口水,心道,这是作甚,红旗彩旗同飘荡? 萧淮泗先开口,“这位就是陆小姐?”他说:“陆小姐,你好,我是萧淮泗,也是林月明女士的丈夫。” 萧家大公子的声音温柔软糯,语调徐徐,听起来悦耳至极,“我的妻子五年前开了天使模特儿公司,据我所知,陆小姐自天使模特开业起就一直为它服务?” 陆鸱吻点头,“是我应份的,萧大少爷过誉,不敢当。” 萧淮泗笑,“没有甚么是应份的,陆小姐这样忠诚,自当褒奖。” 萧家大公子带着赵宋过来褒奖陆鸱吻,萧淮泗对自己妻子笑,“这位陆小姐看起来很害羞,不似外人所说那样强势跋扈。” 林月明也笑,“你来的突兀,吓到陆小姐也说不定。” 萧淮泗见陆鸱吻腼腆,笑道,“这回陆小姐随天使模特进入星河,星河又添一员悍将,我们无限欢迎。” 陆鸱吻一直半低着头,这头她抬起头,说:“多谢萧大少爷厚爱,星河本就星光熠熠,陆鸱吻无非虾兵蟹将,只求不给公司添乱就好。” 萧淮泗拍自己妻子的手,“如今这么谦虚的女孩子不多了……” 萧淮泗夸赞陆鸱吻,林月明则看赵宋,等他们三人离开,姚璐凑上来,“萧淮泗、林月明,你老板?天,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 陆鸱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也不懂。” 音乐停了,主持人又拿话筒上台,“今日星河三十周年庆典,刚刚有同事来说,说我们有一位同事今年也是三十岁,与星河同岁!在星河诞生之夜,让我们请这位同事上台,与星河总裁一起切蛋糕,来,有请这位同事。” 灯光骤暗,一束灯光打在陆鸱吻身上,女人没有动。姚璐推她,“阿陆,是你,去啊,你去啊……” 萧淮泗的手与陆鸱吻的手握在同一柄刀上的时候,陆鸱吻感觉自己病还没好,昏昏沉沉。 直到男人上台致辞,有同事送礼物给她,里头一顶星河式样的皇冠,上头镶满钻石,价值数十万元。 陆氏鸱吻不受控制般走下台来,姚璐去接她,“有没有拿了港姐冠军的感觉?” 落幕之时,米高博带领全体星河明星亮相,陆鸱吻在下头鼓掌,姚璐偏着头,“你公司旗下的十几位佳丽呢,怎么一个都没见?” “上头的都是功成名就的,我们的佳丽有待努力,希望下一年,有人能登上去吧。” 赵宋抱着一个金色礼盒过来,他递给陆鸱吻,“今晚有没有感觉自己是人生赢家?” 姚璐低头看那礼盒,“这就是金色纪念版礼包?我当时选了假苹果,里头是一对tiffany耳钉,不值甚么钱。你这是什么?” 金色礼包外头有锁,陆鸱吻看了看锁,从包里摸出那模具钥匙来,两下一扣,锁开了。金色典藏礼包里有一张黑胶唱片,是星河第一代全明星艺人的经典唱腔合集,另有星河所有电影帝后的稀有影像照片一套,后头附有签名。 第25章 遥云黯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陆鸱吻领着李铃铃进了走廊左边的办公室,一个年青白瘦的男人低着头,手又不断的动, 看起来像是在打游戏。陆鸱吻说:“老板下午好,李铃铃来谈解约。” 那男人头也没抬, 说:“今日起西风,就是要破财。” 陆鸱吻没有接话, lily道:“老板开个价,我年纪大了, 做不了模特, 现在穿上高跟鞋站立片刻, 整条椎骨都疼。我还想多活几年,反正年轻的也多,老板不如......” 那男人终于放下手中小玩意儿,那不是个手机,他也不是在玩游戏, 那是个罗盘。这种东西陆鸱吻见得多, 她也是略懂一二的,男人说:“你刚刚才红, 我看了你的运势, 怎么都还有三年好运, 你现在退出, 会后悔的。” 李铃铃哪里听得进去这个, 她拍出支票,“咱们这是模特公司,不是邪教,什么运势,我还看你下班出门要扑街呢。别跟我扯些没用的,痛快点,开个价。” 男人摊手,指着陆鸱吻,“阿陆,你同她说。” 陆鸱吻嘴角动了动,道:“lily,公司接下来考虑为你接洽一个新的品牌代言,法国香水。如果市场打开,你会更进一步,甚至可以考虑转向影视圈。当然,你的模特工作会适当渐少,你身价高了,薪酬也会增加。总而言之,站在公司的立场,还是希望你留下来。当然,这都由你决定。” 李铃铃大抵是得了甚么保证,或者是有了嫁入豪门的些微希望,她毅然拒绝。“不,我考虑得很清楚,我要减少曝光,甚至是杜绝曝光,如此才可树立更好的形象。我还是要解约,希望公司理解。” 陆鸱吻看向那男人,男人摊手,“那祝你好运。不过我看你豪门梦难圆,迟早还是要回来的。” 前半句是祝福,后半句是诅咒,李铃铃瞪了屋内二人一眼,从鼻腔里哼道:“神经病!” 陆鸱吻替李铃铃办手续,屋内只得她们二人,李铃铃不期来一句:“陆姐,我还是要多谢你,要不是你介绍我认识谢太子,我也没有今天。哦,这是两万块,感谢你同我行方便,又帮我把上次日本的事情压下来。陆姐,我这人别的没有,还是懂得报恩的,你以后有需要,尽管叫我。” 李铃铃说得情真意切,陆鸱吻将红包塞回对方手袋,说:“你自己留着,男人靠不住,你想好了,以后没人管你。” 李铃铃脸上露出少女的娇羞,“不,他不会的,他说他会娶我的。” 少女般的荡漾挡都挡不住,李铃铃还要细数那位太子爷的温柔体贴,陆鸱吻说:“好了,我不想听你们温存,你告诉我,那晚上萧太太有没有去?” 李铃铃发愣,“哪个萧太太?” 说罢,反应过来,指着左边,“哦,你说咱们老板那位啊......” 明白人说八卦都是含而不露,李铃铃大概得了谢太子指点,如今也不如过去露骨,她说:“那位又不止一个,咱们这位,要靠边站咯。” 陆鸱吻扶了扶眼镜,“萧太太有新欢了?你刚刚怎么不说?” “哧哧”,李铃铃低低笑,“我又不是傻子,谁不知道这空壳公司就是萧家那位太太开的,开来作甚,洗黑钱的,我干嘛要说,他要失宠,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李铃铃压低了声音,“陆姐,你帮过我,我也不能害你,我跟你说,谢太子说了,萧太太要倒霉,这家空壳子公司要垮了。” 陆鸱吻抬头,“怎么说?” 李铃铃轻轻笑,“咱们这位风水哥要让位不说,萧太太也要从萧家董事局让位了。”她身子一低,抓着手包,活像谍报工作者。“陆姐,你知不知道,萧家是有四公子的?” 陆鸱吻不语,李铃铃以为她惊呆了,笑的越发灿烂,“陆姐,我劝你也赶紧走,这公司保不准明天就被查封了。你还坐着,不怕被连累啊?” 手续办了一半,最后要老板签名盖章,李铃铃撇嘴,“他得意个屁,无非懂点风水,靠着一张嘴,傍上富婆。哼,富婆都要扑街了,他还不扑街?” 陆鸱吻将合同还给李铃铃,长腿女模腿一跷,“哎,反正我是算好了日子,特意选今天回来办手续。” “选什么日子?” 李铃铃捂着嘴,“我看了黄历啊。‘哧哧’。”她接过合同,站起身,“萧大太太今天就要滚蛋,因为萧家二公子带着四公子回来了,搞不好还有老爷子的遗书。” 李铃铃拿着她的手包一晃一晃出去了,陆鸱吻靠在椅背上,额头冰凉。 萧家原本不止一位萧太太,萧贺的妻子,也是他二子一女的母亲林茵楣女士早在上个世纪就去了天堂。在新的世纪开篇不久,外室何美哉女士也过世了。萧贺老头子拥有一切男人的阴暗美好愿望,发财、死老婆。 诚然,萧贺成功,家资傲然,子嗣也绝不复杂。萧家断然不会出现三房太太拉着分不清嫡庶的子女们黑黝黝跪上一地,各人都要擦点边际,导致葬礼唱名都不知从何处唱起。 萧贺去世,萧家上一辈的太太也早已不在,方才李铃铃嘴里的萧太太就是萧贺长子萧淮泗的妻子。如今的这位萧大太太出身不高,但凡城中名流聚集的地方,她都要插一脚凑个热闹。在她将近十年的舞会生涯中,反复捶打磨练,终于将自己弄成了将来要名垂交际圈青史的豪门阔太。 这位萧大太太从头说起来与萧林茵楣女士就有些沾亲带故,按照她原先的出身,决计买不起萧家这艘豪华游轮的船票。萧淮泗的太太也姓林,是的,这位小林女士是林女士的侄女儿,虽不是同房同出的正牌侄女儿,但也差不了太远。 总归小林女士与林茵楣女士姑侄相称,长子沉稳,次子跳脱,林茵楣将侄女儿往舞会上一带的时候,小林女士的芳心就落在了更倜傥风流的萧二公子萧惠卿身上。 彼时的林月明很美,美得像一颗小钻石,熠熠生光,她对同样生光的萧惠卿几乎是一见钟情。可惜对她一见钟情的却是萧家的大公子,萧淮泗。 萧淮泗一直记得林家妹妹穿粉色软底三寸高跟小皮鞋在舞池中翩跹的样子,也一直记得她娇滴滴的声音,“萧家哥哥好。” 凭借记忆中的美丽,萧淮泗把林月明如珠如宝一样捧着,甚至不去理会外头扑来的狂蜂浪蝶。就这样,十几年已经过去。 今日的林月明已经不穿粉色软底羊皮小高跟鞋了,她时时拿着稀有皮种的手袋,不是鳄鱼皮就是鸵鸟皮,身上也早已没有那种二十来岁小姑娘的甜美娇憨,看仔细了,只觉她美归美,但腻味得很。 萧二公子萧惠卿带着萧九龄进门的时候,林月明正在行使她夫君的权力,要坐上主位,凭着手中股权试图成为萧家董事局执行主席。 萧惠卿依旧长身玉立,即使年逾不惑。他是当年那一票公子哥儿里最出众的那一位,也还是今日萧家诸位掌权者里最挺拔有腔调的一位。 林月明嘴角勾出一抹隐秘的笑意。萧淮泗反正已经是她的裙下之臣,并且拜服了十几年,推都推不开。要是连这位二公子一起收了,岂不是天下风光十分,自己独占七分。 最后这三分,哈,还在这私生子身上。 这萧家的骨血,果真都是好的。 “哧哧”,林月明轻轻笑,“呀,这就是家中老四?真是久闻大名。”她站起身来,“老四,有话回家说,怎么直接到公司来了?” 萧九龄穿一身纯黑的西装,只得黑衬衫上面的领带夹是一道钻石白茫,他也是客气,说:“大嫂还是缓一缓,大哥今日的飞机,就要回来了。” 林月明的笑容僵了,萧九龄眉眼微微弯起,都说萧家这位大太太美绝香江,今日近看,也不过如此。实在不懂萧淮泗的眼光,这样小家子气的女人,拿出来显摆,惟觉不够丢人的。 萧家内部根本没有达成一致,底下有了嗡嗡的声响。林月明扫了底下那些人一眼,人家皆是危襟正座,没有窃窃私语之人。 林月明又停了片刻,她手按在黑漆漆的桌面上,脑子嗡嗡乱响,就似有数只苍蝇在耳边旋转。 ‘砰’,一声闷响,林月明跌倒在椅子上晕过去了。 萧九龄挑着眉眼,以为林月明被林妹妹附了身,她这样就昏倒了,生怕萧淮泗回来不找两个肇事者算账? 萧惠卿说:“找司机送大嫂去医院。另外,这是我萧家的第三子,萧九龄。” 男人侧目,微微笑,“九龄,同各位打个招呼。” 孟锦绣与陆鸱吻在莫斯科机场相识,彼时陆鸱吻坐着俄罗斯自产的小飞机tu-151自基辅飞往莫斯科,再转道北京,继而往南飞,小飞机容量小,两个机翼似肥鸡翅膀一般扇扇摆摆,陆鸱吻一路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慎,自平流层跌落厚实土地。她心中默念,早知如此,不要贪图这样便宜,走赫尔辛基回国更为妥当。 甚幸,两个小时安稳过去,陆鸱吻还稍稍感概,这俄航果汁供应商真厚道,竟比平日在超市所见之凡品都要美味许多。 待下了飞机,基辅之通讯网络在俄并不好用,此时的孟锦绣就坐在莫斯科小小机场里,这姑娘扎个马尾,皮肤白皙,看着就不是越南缅甸特产歪瓜裂枣之品种。为防意外,陆鸱吻还特意上前用俄语打了个招呼,“姑娘,你能将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 时间真的在电光火石间走得太远,十年的光阴都已离开,当时青春正好的女孩子们悄然成熟。 听闻陆鸱吻征询她的婚姻生活,孟锦绣转过头来,她依旧黑发垂肩,陆鸱吻一手抓过去,“你怎么就一点没老呢?” “嗤”,孟锦绣拍开来人的手,“婚姻就是那么回事,我入围城之困,你也快了。” “新郎正在赶来的路上,还未与我相遇。” 第26章 穿朱户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陆鸱吻坐在家里, 看一集电视剧, 电视剧的女主角是个倒霉鬼,每日都会撞上不好的事情, 有时候下楼都会被行人的单车碾过脚尖。这一集女主角去看了神婆,神婆叫她买了七条手链,不同颜色的,分别按着星期几戴在手上,不要弄乱了。女主角看了日历,换了手链, 又换了个新颜色手机壳, 换了新的包包, 才下楼, 又扑在街上了。 “扑街。”陆鸱吻看得好笑, 笑骂了一句。 外头有人敲门,陆鸱吻汲了拖鞋滴滴嗒嗒跑出去, 从猫眼往外头一瞧,一个穿帽衫的男人站在门口。陆鸱吻站着不动,说:“我没买外卖,你别说你是送外卖, 我也没犯罪, 你别说你是便衣, 你想说话可以, 先把帽子扯下来,自己把脸对着摄像头。” 那男人真的抬起头,他似乎在轻轻笑,又将脸凑到猫眼上来,“陆小姐,好久不见。” 真是太久不见,陆鸱吻给萧九龄倒了杯冰冻的果汁,“萧先生,家里简陋,萧先生移驾此处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萧九龄穿深灰的帽衫,他往沙发上一靠,一双长腿交叠起来,笑道:“陆小姐混得这样好,难为还记得我们这些旧人。” 桌上的果汁萧九龄一口没动,陆鸱吻瞥着桌上,“怎么,不喝果汁,那换杯咖啡?” 萧九龄一把撩起自己腰腹上的衣裳,陆鸱吻直觉往后头仰,萧九龄腰上深深的一排钉齿印子,还横着新鲜的血迹。他说:“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麻烦陆小姐,毕竟陆小姐不愿意见到我们一家子,我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陆鸱吻从茶几底下掏了医药箱出来,她麻利用棉签沾了贡溴红溶液给萧九龄消毒,又拿了医用纱布给萧九龄缠上。伤在腰间,陆鸱吻往前头一凑,就抵在了萧九龄胸口,两人一对视,陆鸱吻眉目一动,又撇开头,说:“你倒是想和他们一家人,人家愿意和你一家人吗?” 萧九龄往沙发上躺,也不理会陆鸱吻,说:“你十九岁时看见我就脸红,现在睡了几个了,怎么看见我还脸红?” “去你妈的!” 陆鸱吻往萧九龄身上砸了个枕头,萧九龄一手扯住陆鸱吻手腕,两人目光一对,陆鸱吻正要撇开头,就听萧九龄说:“鸱吻,帮我。” 陆鸱吻其实已经很少听见别人叫她名字了,自从那一年她父亲再婚之后,她就游荡在基辅的大街小巷打点零工,希望将未来两年的学费凑合下去。那时候她过得苦,穿的更是简朴,她遇上萧九龄的那一年,正是她最穷的时候。她那时候人穷,也过得苦闷,小小年纪就愁眉不展,身边没人能帮他,大家都是学生,就是拔刀相助,也能力有限得很。 乌克兰没人会叫陆鸱吻的名字,陆鸱吻到后来也懒得介绍自己的中文名字,后头随便给自己起了个‘娜塔莎’,后来还听人说,这词有‘大炮’的意思。其因源自二战时候,姑娘娜塔莎的名字最为常见,为各个兵士的亲密.爱人,后来大炮也成了大家的亲密.爱人,后来就叫大炮娜塔莎。再到后来,陆鸱吻回了国,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叫过大炮,也没人叫她鸱吻了,大家现在都叫她,陆姐。 陆鸱吻离萧九龄远一些,说:“你是姓萧的,再穷也找不上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现在在一个空壳子娱乐公司混,里头都是些三流野模特儿,你说我有什么能耐帮你?我一没钱,二也没柏芝曼玉的美貌,我还能帮你弄死你几个哥哥姐姐,再让你去谋夺家产不成?” 萧九龄仰着头,眼珠子对着天花板,一句话不说。 陆鸱吻突然来了脾气,她说:“是,你是帮了我,是你把我从萧贺手里头捞出来,可你也睡了我啊。咱们两不相欠,我凭什么帮你!” 那一年的冬天,陆鸱吻记得再清楚不过,再过三天,就是她二十周岁的生日。她那时候看上一瓶香水许久,每次去香水店,都穿一件干净外套,再拿试用装喷在袖口,这香水持久,外套若穿上一个星期,那她的袖口就香一个星期。 那一晚,casino的老板说出去帮忙,还有不菲的小费,陆鸱吻被那点钱迷花了眼,她推门出去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数的。先前娜塔莎就说了,那是个中国老板,还笑得暧昧,陆鸱吻再傻,也不会天真到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 但女孩子是心存侥幸的,她想,这样有钱的老板,又是在基辅,不可能放着金发貌美还长腿的女人不要,看上自己这样的穷酸中国妹。他们要是想睡年轻的学生妹,哪儿没有,何须到乌克兰才动手? 陆鸱吻想得本也没错,萧贺老头子的确是奔着乌克兰洋妞来的,一是便宜,二是洋妞主动大方不纠缠。 萧贺这老头一辈子爱惜名声,最不愿意冒出流连花丛老色鬼这等新闻,这等新闻就似风流印记,摊上了就是风流病,简直要去看医生。 萧老头嫖归嫖,嫖也要找有素质的,隐秘的,绝不会宣之于口的。所以他更不会拉着三流明星八流网红乱搞一气,萧贺的名言:“那样的女人贪,贪婪写在脸上,看见都倒胃口。” 其实萧贺还有下一句不好意思讲,“那种女人要了钱还要名分,简直是马桶里的阴私货,不照镜子。睡她们一次,就像搅水缸,得不偿失。” 萧九龄就是萧贺的私生子,这儿子是萧贺四十八岁时与一个年轻律师生下来的,那姑娘当时名校毕业,进萧氏企业的时候只有二十七岁。萧贺某次出席总裁会议,那姑娘梳一个马尾,身上穿黑色包裙,偏偏又生的很嫩,萧贺当即开了个玩笑,说:“你成年了吗,我们公司不聘请童工,违法的。” 那姑娘也是有意思,回答说:“公司若是出现这样的漏洞,我是会第一个跳出来制止的,否则总裁先生出给我的人工岂不是白花了?” 萧贺后头同这姑娘单独吃了几回饭,姑娘很幽默,也有教养,懂进退。萧贺摸了她的手,说:“我对你很满意,你有甚么需求,都可以同我提。但有前提,别说要和我结婚,如果你有这个想法,趁早从这张桌子面前走开。” 姑娘留下了,萧贺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或许是为了钱?他一直是这样想的,直到姑娘怀了孕,萧贺提出到上海给她买个大宅养胎,姑娘却挺着肚子不声不响去了欧洲。直到萧九龄七岁的时候,她才让萧贺父子见了第一回面。 萧九龄是个漂亮的孩子,他博闻强识,读书好,记忆力强,这些优点都随了他名校毕业的母亲。不过他固执,并不听劝,有些一意孤行,这些又似随了他商场上驰骋难驯的父亲。总之萧贺是很想认下这个儿子的,他同姑娘说:“美哉,我想让九龄回香港,让他认祖归宗。” 那年的何美哉小姐,现在的何美哉女士,她问儿子,“你想同papa回去吗?” 萧九龄抿着嘴,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在外头多自由,回去了有兄弟姐妹,样样都要同人抢,我不喜欢。” 何美哉母子拒绝了萧贺的美意,谁知,再见面时,就是何美哉的葬礼。 何美哉死在哈尔科夫,乌克兰境内的一个大农村集团一般的城市,她喜欢那里的一家食物店,在她生前最后一年,几乎日日去吃那里的黑蛋糕,还要一大杯泡沫牛奶。欧洲生活了这么多年,当年的律政俏佳人已经不再纤细盈秀,她腰身大约已经从十七寸成了二十四,但她不节制,她说:“人活着一场,满足了自己就会亏欠他人,你要懂事些,不要既委屈了自己,也亏欠了他人。” 何美哉死后,萧九龄就留在了乌克兰,他上了大学,航空学校,专业是飞机制造。萧贺后头去他学校参观的时候,说:“爸爸什么时候能坐上你造的飞机?” 遇上陆鸱吻那一年,萧九龄研究生毕业,离他母亲何美哉女士去世已经五年了。萧贺坐着自家的私人飞机专程来看儿子,又问候了儿子造飞机的事业进程,两父子吃了晚餐之后,萧贺提议去赌场摸两把。 在那间小型赌场里,算上进出时间统共也没一个小时,彼时萧九龄已经二十五岁,并非青涩少年,已经大约能够揣摩其父的心意。他提议说,“爸爸,不如回酒店休息吧?” 萧贺老头子的眼眸在几个金发妞身上来回的扫,萧九龄叫了这家小型casino的老板出来,老板是中国人,看见萧家老头,恨不能三跪九拜,简直不知应该如何奉承。 萧九龄要开口,老板赶紧附耳过去,小公子低声在老板耳边说了几句,老板便指着那几个洋妞,“莎莎,尤利娅,外头客人需要招待,你们跟着出去一趟。” 陆鸱吻出去,也是老板瞎指的,人家萧老爷指明要洋妞,他见陆鸱吻蠢蠢欲动的样子,一并给指了出去。 谁知,萧贺骨子里还是中国口味,他一见到这位年轻的、长发的、白皙的,略有腼腆的中国姑娘,便给出了最忠诚的评价:“质素还不错。” 萧贺看上陆鸱吻了,身边两位洋妞或有所觉,都盯着陆鸱吻笑。陆鸱吻低头吞了口口水,她有些紧张,在她过去不足二十年的人生经验里,从未想过会与萧贺这样的只存在电视杂志里的顶级富豪有共乘一车的荣幸。 第27章 天涯路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甚么如何?” “做苏太太的日子。” 孟锦绣与陆鸱吻在莫斯科机场相识,彼时陆鸱吻坐着俄罗斯自产的小飞机tu-151自基辅飞往莫斯科,再转道北京, 继而往南飞, 小飞机容量小, 两个机翼似肥鸡翅膀一般扇扇摆摆, 陆鸱吻一路胆战心惊, 生怕一个不慎,自平流层跌落厚实土地。她心中默念, 早知如此,不要贪图这样便宜, 走赫尔辛基回国更为妥当。 甚幸, 两个小时安稳过去,陆鸱吻还稍稍感概,这俄航果汁供应商真厚道,竟比平日在超市所见之凡品都要美味许多。 待下了飞机, 基辅之通讯网络在俄并不好用, 此时的孟锦绣就坐在莫斯科小小机场里,这姑娘扎个马尾,皮肤白皙, 看着就不是越南缅甸特产歪瓜裂枣之品种。为防意外, 陆鸱吻还特意上前用俄语打了个招呼, “姑娘, 你能将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 时间真的在电光火石间走得太远,十年的光阴都已离开,当时青春正好的女孩子们悄然成熟。 听闻陆鸱吻征询她的婚姻生活,孟锦绣转过头来,她依旧黑发垂肩,陆鸱吻一手抓过去,“你怎么就一点没老呢?” “嗤”,孟锦绣拍开来人的手,“婚姻就是那么回事,我入围城之困,你也快了。” “新郎正在赶来的路上,还未与我相遇。” 孟锦绣摇头,“前几日我去参加一场婚礼,新娘家里偌大庭院,家住九龙塘,门口用奥地利水晶铺就英文字母‘我的花园’。哎,当时一眼,几乎落泪。” 女孩子说起别人的浪漫,都是分外向往的。陆鸱吻叹气,“你并非向往她的花园,你是春来红杏闹,心中别有枝头抱。” 孟锦绣笑着摇头,“我倒是想琵琶别抱,可惜这年头......” 陆鸱吻呶嘴,“你家先生来了。” 孟姑娘赶紧转头去看,后头空无一人,然后一巴掌拍在陆鸱吻肩上,“你倒是会下套。”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陆鸱吻摊手,“孟小姐,你惜福,苏徵有钱有貌,对你百依百顺,你还奢求甚么?” 外头拍摄顺利,唯有莫贝贝不喜欢自己的旗袍,“这衣裳土得掉渣,穿出去简直不知是饮喜酒还是参加殡葬?” 与莫贝贝同来的两个模特儿回她:“并没有人让你穿出去,拍完照放下就是了。” 贝贝莫抬头望墙上钟点,“快一些,我晚上有约,快要到时间,我耽误不起。” 一个模特儿又回她:“要不是你自己,怎会耽误大家拍摄,你不如催自己更应该。” 那个同公司的模特儿步步不让,莫贝贝‘啪’一巴掌呼在对方脸上,“你是甚么东西,下九流的玩意,哪里来的胆子说我?” 那个模特儿红着眼睛,“你又是甚么东西,哪里来的胆子打我?” 女人吵架没有缘由,一言不合就动手开撕。莫贝贝斜着眼睛,露出上位者的姿态,“不拍了,没法拍,我晚上有约,没空与你们瞎耗时间。” 莫贝贝穿着她玛丽珍复古小皮鞋,手里挽着同款手袋,头上戴着时髦大卷发,穿着短款小旗袍不回头直接开门走了。 等陆鸱吻出来,才见爱丽丝捂脸痛哭,“她......她得意甚么,不就是有个金主吗,她......她过去比我还穷......” 人呐,看见昔日姐妹飞黄腾达,多数心里都不是祝福,十成里有八成是别扭的。余下一成者心胸阔达,说一声山高水远,来日再会。 再余下一成,最为恶毒,念念诅咒,“她个烂母鸡插尾巴装凤凰,飞啊,飞啊,还没飞上高枝,就要摔死。” 其实爱丽丝是厚道人,她与莫贝贝同期出道,一起住过村屋,一起走过几百块一场的商业走秀,一起买过假名牌,一起穿过过气无数个季度的大牌打折衣裳。她们有过无数个一起,她们共过患难,只是到如今,没人与她同享富贵了。 谁和谁的友情能千秋万代永垂不朽?听说爱丽丝与莫贝贝还是切过乳猪插过高香拜过关二爷的江湖姐妹。这不,时间刚刚踏入新年,一切都变了,连关二爷都不灵了。 爱丽丝伏在沙发上,小脸肿肿的,陆鸱吻拍她背,“别哭了,丢人。快起来,换衣裳,回去吧。” “嗯”,爱丽丝从沙发上爬起来,说话抽抽搭搭的,“陆、陆姐,对、对不起,我、我明天能不能重新来过,我、我不能没这个工作的,我、我......” 爱丽丝‘我我我’了半天,陆鸱吻听明白,她拍对方的手,“嗯,你明日再来,还是拍你,不换人。” 得了保证,爱丽丝才破涕为笑,她除下手上玉镯,“陆姐,这是道具,我放在这里,你们清点一下啊。” 另一个模特儿除下颈上项链,珍珠链子镶嵌冰种翡翠,两者合在一处是一套的,沙发上有项链和镯子,还缺一对戒指。 孟锦绣问旁边的助理,“戒指呢?” 灯光师和助理还有摄影师面面相觑,无人知道那一对翡翠戒指去了何处。孟锦绣一双眼睛极为严厉地扫在服装助理身上,“你是耳聋还是眼瞎,屋里统共几个人你数不清吗,东西是借来的,如果弄丢了,你教我拿甚么去赔?” 几人迅速分开去找,化妆箱,衣帽间,连摄影器材的内部都恨不能剖开看一遍,四处皆不见。 孟锦绣靠着墙,“完了,完了,这是借来的,这是一整套冰种翡翠,人家不肯借的,我去了四次,说只借一天,隔日就会还的。完了,真的完了。” 那个完全不红的模特儿道:“陆姐,要不要问问baby,她是刚刚才走的,她或许看见了。” 陆鸱吻扭头问爱丽丝,“她人呢?” 爱丽丝苦着一张脸,“她说她赶时间,她要去吃饭,衣服都没换就走了。” 那一个模特儿附和,“是啊,baby自己的衣服还在那里,包也在,她是穿旗袍走的。” 陆鸱吻将莫baby的衣服抱出来,一手要打开她的手袋,孟锦绣拦她,“鸱吻,这是犯法的。” “锦绣,你爸爸是大状,懂法,我又不懂。我只懂得,她偷穿了你们的衣服,拿了你们的戒指,还跑了。” 陆鸱吻挡开孟锦绣的手,将baby莫包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里头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只剩下一盒见底的粉饼和一块吃了一半的朱古力威化。 陆鸱吻笑,“她倒是早早就瞧上你们的衣服鞋子包包了,手机钱包钥匙口红倒是一样不剩啊。” 陆鸱吻丢开那粉红色变形过季好几年的香奶奶小包包,“行了,都别找了,报警吧。” 事情已显端倪,孟锦绣也不急了,反而放松下来,她说:“baby拿了应该说一声,她想去赴宴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能拿了就走。” 陆鸱吻自己掏了手机出来,“那行吧,我来报警。” 爱丽丝跟过来,绞着一双手,“陆姐,baby会不会去坐监啊?” 陆鸱吻瞥她,“你问我作甚,你去问孟小姐,一则失物是她的,二则,她爸爸是知名大状师,你问她吧。” 孟锦绣拦陆鸱吻的手,“阿陆,不至于,不至于如此。嗯?” 爱丽丝也连连点头,“是啊,不要报警,baby不是有心的,她是见那包包鞋子好看她才穿走的,她不是有心的......” 陆鸱吻抬头看她们,“我又不是法官,你们求我有什么用,我只是希望将东西找回来。” “我知道,我知道baby去哪里,我知道她去哪里吃饭,不如我们去找她,找她把东西要回来好不好?” 爱丽丝道:“陆姐,我知道她去哪里吃饭,之前她同我说过两次,说今次是见大客,说是她老公第一次带她见正式朋友,很重要的。” 爱丽丝入化妆间脱衣服,“我很快的,很快的,陆姐,你等我。” 孟锦绣拍手,“好了,收工,今日没拍完的,明日再拍。” 陆鸱吻在沙发上坐下了,点燃一支烟,孟锦绣在她旁边也坐下了,陆鸱吻又递一支过去,孟锦绣叹气,“照我以前的作风,一定要告得baby莫底裤都脱了。” “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也只是个打工的,就连拍个封面,我都没有话事权。” 孟锦绣捏着烟,“你还不知道我,我是看不上这帮嫩模的,我本想请昔日的电影皇帝出山来拍这期,但上头说市场皆好女色,还是请几位姑娘坐在一起勾心斗角比较有看点。” “是苏徵不同意?” “结婚几年,我发现他并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不过他家里富裕,经得起挥霍。我就不同了,我若是敢败坏一点点,那就是败家婆娘,人人喊打。” 孟锦绣笑,“这就是所谓婚姻。鸱吻,单身上好,你且行且珍惜。” 陆鸱吻趴在沙发这端,“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咱们不过露水姻缘,你现在叫我为你卖命,我不比过去,过去我要钱过日子,现在我甚么都不缺,我为何要帮你?” 萧九龄坐起来,陆鸱吻盯着他,好像看见了十一年前的自己。 ...... 萧九龄念了普希金《我曾经爱过你》,陆鸱吻缩在沙发上,萧九龄脱下的大衣西装都斜在沙发那头,她伸出手来一一抹平放好。放好的时候,她还偷偷翻了下衣领,萧九龄说:“去年的款,今年打折了。” 陆鸱吻点头,“去年我同学买了这件,他后悔的要死,买了一件衣服,跟着我吃了三个月稀饭,我说他要被雷劈。” 萧九龄转身,“为什么?” 陆鸱吻笑:“装逼。” 萧九龄从酒柜拿了两个杯子出来,道:“你们小姑娘,听你们说话都有障碍,感觉听不懂了。” 第28章 独徘徊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陆鸱吻摇头, “来人言语不善,也没说清楚职位待遇,感觉并不佳。” “桥到船头自然直, 想这么多亦是无用。” 孟锦绣递叉子过来,“吃,吃饱了慢慢想, 诶, 你们老板呢,听说萧大太太有了新欢, 是不是真的?” 陆鸱吻抬头, “萧大太太的新欢?” 孟锦绣笑,“是啊,新欢, 听说非常年轻,幸运的话,这回《刺》里面就能见到他了,星河方面要求老教授改剧本, 非要加一个李元吉进去, 用膝盖想,也知道是要捧新人。” 陆鸱吻拍拍心口, “我顺口气, 这都甚么乱七八糟的, 天使模特并入星河娱乐,那我去做甚么,星河娱乐总不需要我去拉皮条吧......” 食物还算美味,吃到一半,孟锦绣道:“这个新欢不是萧大太太的人,你说会不会是二小姐的人?或者,或者是萧家的私生子,萧贺第二个私生子?” “噗”,陆鸱吻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她拿了纸巾擦嘴,只摇头,并不多说话。 孟锦绣哼她,“你就是嘴巴紧,甚么都撬不出来。” 陆鸱吻拿眼珠子翻她,“你以为萧贺是成吉思汗,遍地子孙繁衍?你用膝盖想想都知道,萧大公子萧淮泗回来了,萧大太太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找新欢?如果她要找新欢,会不会这么光天化日要捧人家?”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不可能是萧大太太的人,也不是甚么私生子,说要捧人,极有可能人家本来就是有钱人,与萧家关系好,过来露个脸。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星河非常看好他,或许人家一炮而红,会成为下一个电影皇帝呢。” 孟锦绣叹气,“我就说你像个男人,我爸爸都说你可惜了,要是你转行去打官司,保准吃香。” 陆鸱吻招来侍应买单,她拿起银灰的手包,“很可惜我不能打官司,多谢孟大状的厚爱,我还是去星河娱乐看一眼,走了啊。” 星河娱乐位置有些偏,陆鸱吻到的时候,已经下午三时,公司很大,人员也多,有疾步走动的,也有慢悠悠在桌上吃下午茶的。 陆鸱吻进人力资源房间的时候,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陆鸱吻,你好,我是范篱,星河娱乐人力资源经理,陆小姐有薪金或者别的问题都可以和我提。” 范篱指面前的椅子,“陆小姐,坐吧。” 男人声音还不赖,他倒了杯冰水过来,“据我所知,陆小姐过去在天使模特主要为各位模特儿接广告工作,陆小姐的履历还算漂亮,接洽的工作里头还有法国香水品牌,陆小姐一力能拉来,很不容易。” 这就是大公司的气度,先行赞扬你几句,以表达对你工作的认可。陆鸱吻点头,范篱又道:“不过我们公司的艺人主要是以演艺工作为主,天使的模特儿过来多多少少要面临着转行,不能如过去一般只站台和代言商业广告,陆小姐作为她们的领导者,有必要提醒她们,任何艺人任何工作环境都是要服从安排的,包括今后的工作内容。” 陆鸱吻捏着柔软的羊皮手包,心道,好大的架子,好大的下马威。 总之范篱说了一个下午,陆鸱吻从他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她摇摇头,低头暗笑。 “小姐在笑甚么?” 陆鸱吻抬头,面前岂不就是孟锦绣心心念念的电影皇帝米高博,真人就在眼前,陆鸱吻暗暗打量,果然昔日美男子名不虚传,真正高大英俊,眉目深刻。 米高博进了电梯,问“小姐去几楼?” 陆鸱吻忙伸手去按,男人的手也一道伸过来,两只手都按在第一层,陆鸱吻抬头,男人低头看着她笑,“小姐来试镜?” 试镜?试那女主角茹娘的镜?陆鸱吻笑道:“您真幽默,米高博先生的身边我以为只能是香香公主那般的美人,再不济也应该是电影皇后来给您做陪衬。” 男人年近中年,笑容愈发醇厚迷人,“我看这位小姐也是美人,与我在站一处也很好。” “叮”,电梯门开了,米高博正与陆鸱吻相视一笑,外头的人看进来,只见男方眉眼弯弯,女人神采飞扬,外头一人道:“这是哪位女演员,怎么没见过?” 陆鸱吻回头,正对上几张斯文含笑的脸,略看一眼,都不认识。再看一眼,站在人后的那位,不是萧九龄是谁。 前头正中间的男人笑得好看,若不是先见了米高博笑得迷人,这头见这个男人,也是让人心驰的。男人似乎同米高博很熟,“这位小姐也是我们的女主角候选人?” 米高博先从电梯中出来,他摊手,“这位小姐似乎并无意愿。” “哦,是吗?” 陆鸱吻从电梯中站出来,女人穿五寸的银色高跟鞋,手上拿同色手包,领头的男人又看过来,他说:“我们的电影正在筹备中,小姐可以来试镜。” 陆鸱吻瞥了这人一眼,回道:“听说男主角的母亲还没定下来,还是说贵公司想聘请我去饰演峨眉山的掌门师太?” “哧哧”,米高博已经笑了出来,他为陆鸱吻开出一条路,“好了,他们都是说笑,小姐不要介意。小姐有事的话,可以先走。” 陆鸱吻点头,“多谢。” 女人低头就走,后头那男人说:“不是来试镜的,那是来做甚么?” 出了星河娱乐,陆鸱吻靠在墙边上,手在手袋里摸烟,一只手燃着打火机伸过来,“看来小姐生气了?” 陆鸱吻摇头,“哪里。” 米高博高眉深目,他笑眯眯的,“不要生气,方才就当作他们对你的赞美好了。” 下了电梯,爱丽丝迎上来,“怎么样,baby有没有还回来?” 孟锦绣叹气,“小人,那位杨生真小人也。还回人家的东西,还要另以重利诱之。”她看陆鸱吻,“若是你不说《刺》,那戒指恐怕也要不回来了。” 陆鸱吻笑,“我说了又不算数,《刺》是星河娱乐重新打开内地电影市场的重头戏,女演员从中环排到红磡,哪里有我说话的份。” 爱丽丝听了个模糊大概,“杨生和baby原先不肯还戒指,是陆姐帮她接电影,她才肯还的?” 陆鸱吻摇头,“我接不了电影。咱们这模特公司苟延残喘,星河是巨舰,咱们不在一处浪,完全混不上。” 孟锦绣握着手包,“好了,不同你说了,今日多谢你。”她凑到陆鸱吻耳边道:“也不是全无机会,星河娱乐准备易主,萧家注资星河赌场,星河娱乐顺利过档,过几日就出新闻了。” 孟锦绣拦车走了,陆鸱吻看爱丽丝,“走吧,我送你回去。” 爱丽丝住在中档公寓里,与人合租,楼下有绿化带,环境算是不错。到了楼下,爱丽丝邀请自己的经纪人上去喝一杯茶,“陆姐,上面有咖啡机,你要不要去喝杯咖啡?” 陆鸱吻摆手,“上去吧,今日辛苦你,明日你早点去拍照。还有,晚上也不要喝咖啡,影响睡眠。” 爱丽丝上了楼,陆鸱吻倒档要走,电话响,那头说:“陆小姐吗,赵先生醉酒,请你接他回家,这里是......” 陆鸱吻开车过去的时候,心里好像被雷劈,赵宋个小白脸喝醉酒,关她甚么事。 赵宋个子高,人也清瘦,陆鸱吻抓他手臂,“别装醉,走。” 醉酒的人睁着一双微红的桃花眼,“阿陆,你来了?” 陆鸱吻撇开头,“差不多就行了,自己站起来,看你眼神就知道你没醉。” 男人脖颈修长,抬头的样子都是好看的,“阿陆,我完了,甚么都没有了,没了......” 夜风微醺,陆鸱吻将赵宋拉上车,“你大大小小也是个老板,再不济百万积蓄也是有的,你回乡下去盖楼吧,隔几年再出来看风水,又是一条好汉。” 赵宋低头拉安全带,插了半天找不到结扣,陆鸱吻侧目,“别动,我帮你。” 女人一抬头,就见到赵宋晶亮的眸子,赵宋相貌的确百里挑一,男人薄唇要吻上来,陆鸱吻脑袋一偏,“你再动就滚下去。” 男人盯着陆鸱吻,陆鸱吻面色寻常,“别跟我来这套,你被富婆抛弃,我又帮不上你。” 轻轻的叹气声,赵宋终于收起浪子表情,车里有微微酒气,男人声音略哑,“听说你有套楼,跟着你,总不用风餐露宿。” “哧哧”,陆鸱吻低声笑出来,她启动车子,“走吧,我送你回家。” 赵宋侧目,“回家?我没有家。过去一直住酒店,现在没钱了,没地方住。” 陆鸱吻开车到自家楼下,赵宋自己贴上来,“陆姐,您行行好,留小生住一晚,小生他日必当涌泉相报。” 陆家有新鲜的饭菜,赵宋也不客气,自己下厨热了热,还问女人,“嘿,你男人呢,我住这里,会不会被人误会的?” 陆鸱吻脱了衬衫,穿一件背心裙出来,赵宋已经摆好碗筷,“来来来,新鲜出炉,快来吃饭。” 女人看他一眼,“萧大太太不要你了?” 男人卷起衬衫袖口,他本就白净清瘦,这头回眸,更是好看。陆鸱吻瞥他,“你的金主太太难道不是萧家大太太,或者另有其人?” 陆鸱吻拿出方才杨禄山送的酒,正要动手开酒瓶,那头赵宋接过去,“我来吧。” 赵宋动作流畅,一副主妇样子,陆鸱吻一手撑着下巴看他,“你跟了萧大太太几年?” 女人问得随意,赵宋倒是脸一红。陆鸱吻说:“不用不好意思,你们是老牛吃嫩草,只不过她是老牛,你是嫩草。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就二十五,二十六?” 赵宋不知是不是被陆鸱吻聊开了节奏,他低头喝了半杯酒,“二十七,我今年二十七。” “哧哧”,陆鸱吻又要笑,“萧大太太四十多了吧,你们在一起几年,两年,三年?” “五年。” 赵宋说:“五年,我们在一起五年。” 男人仰着头,“你们女人天天说男人无情,哼,我看你们这些女人更是不遑多让,翻脸比翻书还快,一夜夫妻百日恩,睡了几年分手的时候屁都不剩。” 陆鸱吻翘起一条腿,“萧家大太太苛待你了?没给你钱,没给你好处?你的车子不是人家送的?说得怪委屈,人家不是让你经营公司,让你做老板,你自己不擅经营,怪得谁?” 赵宋瞟陆鸱吻,“你这女人真是都市怪物,完全不似一般女人钟意谈情说爱,我看你已经被这名利场浮华圈洗刷得没有柔情灵魂了。” 陆鸱吻低头喝汤,“那你还是回去同萧家大太太谈情说爱,我这里冰冷,装不下你柔情似水的眼睛和辗转反侧夜寐思吾的心灵。” 赵宋是个美男子,他的形象趋近于古时文弱的书生,偏偏他读过几本歪书,说起风水罗盘来头头是道,仿佛高门出身,为自己大师形象添拂了几缕仙气。赵宋说自己青城山出身,师传北宋青罗道人第一百八十七代弟子,到了他这一辈,更是嫡传。只是某一回得罪了恩师,被逐出师门,才导致他南下香江讨生活。 故事是动听的,现实是残酷的,赵宋不知是因为美色被萧家大太太看上,抑或是因为本身的一点真才实学被萧太太看中,总之他做了萧家大太太的金丝雀。并且,一做就是五年。 萧大太太明面上没亏待他,给了他一层楼,一部豪车,平时赠与小礼品无数,可惜富豪精怪,萧大太太更不是豪爽之人。股票基金等增值之物都没见到,只能看见衣裳领结等落地就贬值的番洋货。 再就是那间模特公司,赵宋只是个挂名老板,法人代表都另有其人。萧太太并不相信他,也并不溺爱厚待他。 赵宋没有甚么理财头脑,他的楼盘在楼市低迷时卖出去,再准备换楼时,楼价就涨了。他舍不得加钱投资,便转头去住五星酒店,一住就是三四年。如今的楼价更高,原先的钱想买也只能买厕所。 房子没了,萧太太不肯再买,转而送车给他,车子不错,一百七十万港纸的宾利,赵宋很是高兴了几天。 不过所有乐趣都是浮云,欢乐悲苦是永生,车子一落地,赵宋还没享受更高端的待遇,萧大太太就不要他了。 赵宋刷起袖子洗碗,男人的腰肢纤细,肩膀也匀称宽阔,他穿修身的衬衫和笔挺的裤子,乍然一看,人模人样。 陆鸱吻瞧他背影,“你有甚么打算?” “你可否收留我数日?” 男人转过身来,手腕上犹带着碱性的泡泡沫子,陆鸱吻摇头,“恐怕不能。” 第29章 酒一杯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陆鸱吻的眼睛就那么看着萧九龄, 萧九龄没有出声, 这丫头很聪明, 但父亲已经瞧上她了,让她走, 谁来负责? 司机直接从口袋里拿了一叠美金,“陆小姐,这是五千, 你让萧先生满意, 事后再给你一万。如果你觉得价格不满意, 或者有什么条件,都可以直接说。” 陆鸱吻有些头昏, 美金叠在一起,满眼的罗斯福、华盛顿、或者还有富兰克林绕在一起, 挨个在她面前晃。她实在太缺钱了, 这一万五完全可以解决她两年的学费,或者节约一些,连生活费也可以一道包了。 陆鸱吻呶了呶嘴,那司机说:“陆小姐意下如何,萧先生的意思, 价码不合适, 陆小姐可以自己说个数字。” 萧九龄也颇有兴致等着这位陆小姐开口, 她会开口要多少, 五万,十万?照父亲对她的评价,十万美金,拖一拖,磨一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就看这位陆小姐自己开窍不开窍了。毕竟价格的主动权交给了她,只看她自己会不会要价了。 陆鸱吻也不知当时自己想了甚么,她用俄语念了一句:“我不是处女。” 萧九龄听懂了,那几个金发妹也听懂了,她们合在一处笑。司机没听懂,陆鸱吻说:“我不是处女,不值萧先生这么多钱,萧先生可以用这些钱再找更好的。” 这一炮中国话,不止司机听懂了,连在一边坐着的萧贺也听到了。老头子站起来,对着陆鸱吻笑,他说:“不,我认为陆小姐很诚实,值得这么多。” 萧贺从西装内袋里拿了支笔出来,又拿了一张纸,他写了几下,又找了个私章戳上去。陆鸱吻一直咬着嘴,那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支票?原谅她穷,她短暂人生中真的不认识任何一个使用支票账单的人,传说中的高端人。 支票是十万美金,萧贺将支票递过去,“陆小姐考虑好没有,到明天早上,这就是你的。” 陆鸱吻没动,她的世界都安静了,她很缺钱,她需要钱将未来两年的学业继续下去,她需要钱吃饭穿衣,就连她渴望很久的那瓶香水,她还想留着送给自己作为二十岁的生日礼物。 现在甚么都有了,钱就在眼前,她还有甚么可想的。 陆鸱吻当时大概抽了疯,她抱着身边年轻男人的手臂,说:“萧先生,我知道你很有钱,但我有喜欢的人了。” 陆鸱吻双手拉着萧九龄胳膊,“萧先生,你不知道,我对这位先生已经倾慕很久,萧先生你是大生意人,找我这样又不是处女又没有身材又干巴巴的女性有什么意思。萧先生,我跟你说,我......” 萧贺盯着自己儿子,萧九龄正要甩开陆鸱吻,萧贺已经转头了,他说:“老四,看来这位陆小姐嫌我老咯。” 说完,就往电梯那边走,司机看着两个洋妞,两个洋妞心领神会,立即跟了上去。 萧九龄说:“陆小姐看上的人是我?” 陆鸱吻点头,“是啊,看上你了。” 等萧贺走远,陆鸱吻放开萧九龄,“萧公子,多谢你啊!你看我这招好吧,你爹怎么好意思和儿子抢女人,是吧?” 萧九龄点头,“嗯,陆小姐的确好算计。我父亲原本要送河利夏一套洋房给我,今天因为陆小姐突来的一番表白,我的洋房也泡汤了。” “对不起啊,我......” ...... 萧九龄躺在沙发上,陆鸱吻坐在沙发下面,她说:“你就是个禽兽,我那年才十九岁,你怎么好意思朝我动手。”萧九龄笑,他手摸上陆鸱吻头发,“你自己选的我,怎么变成了我强迫你?” 陆鸱吻摇头,将萧九龄的手扒拉下来,“咱们十年不见,不,马上快要十一年。咱们只睡过一次,其实也没甚么恩情,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难道你这些年对我念念不忘,专门找人跟踪我盯着我?” 萧九龄翻了个身,说:“陆小姐,你我年纪都不算太大,记忆不应当出现偏差。我记得当年是你想睡我,当场可以作证的人不少。哦,还有我父亲,虽然他已经过世。” 十一年前,萧贺拿了张十万美金的支票买陆鸱吻的一夜,陆鸱吻说自己看上了萧九龄,彼时的她,根本不知道巨富萧贺第四子名九龄。 萧贺那晚上睡了莎莎,莎莎次日回赌场的时候,大方展示了她的收入,一万美金。并且对着周扒皮表示,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可观收入,她很乐于服务。因为这样的老年富翁好招待极了,既不激烈,也没有过度需求,更没有其他不良爱好,不需要次日去看医生。 娜塔莎问陆鸱吻,“陆,听说当晚那位富翁看上的人是你,怎么会是莎莎占了便宜?” 陆鸱吻觉得娜塔莎大概是在反讽她,她说:“富翁改了主意,我也不知为甚么。” 当晚已经是凌晨一点半,陆鸱吻站在大堂里,萧九龄说:“陆小姐可以出去拦车,出了这家酒店,拦辆黑车,出了意外,无人负责。” 异国黑夜,陆鸱吻站在酒店中堂,无处可去。 萧九龄并不奢侈,他身上也没有过于名贵的饰物,这是一间套房,萧九龄说:“这是爸爸订的,我平时不会这样。” 陆鸱吻跟着萧九龄进了房间,里头暖气比大堂更为充足,陆鸱吻也不脱衣服,直接在沙发上坐了,她说:“感谢萧小先生收留,我就在这坐一夜,不会打扰你休息的。” 萧九龄将大衣抛在沙发上,他看着陆鸱吻笑,“我爸爸很好招待,一夜很快过去,就像跟着我一样。拒绝了他,陆小姐会不会后悔?” 陆鸱吻低头抠指甲,“能在基辅这种破地方遇见两位萧先生已经是奇遇,我只是个平凡的普通市民,从没想过能遇到巨富,而且还是活的。” “难道陆小姐以为富商都不出门?” “不,至少不会出现在这里。乌克兰环境不好,影视剧里都说富商们买了太平洋上的小岛一个人度假。” 萧九龄大衣里穿着西装,他脱下西装外套,说:“陆小姐电视看得太多,事实也并不如此。”陆鸱吻抬起头,正好对上萧九龄的长腿和他白衬衫里线条极美的腰部,她又低下了头,“嗯。我知道电视剧本是骗人的,因为编剧都是穷鬼。” “陆小姐很可爱。”萧九龄笑起来。 陆鸱吻撇撇嘴,“本来就是。哪个有钱人自己写剧本的,劳累又廉价,就如打字工人,不得尊重。” 萧九龄开始解衬衫扣子,问:“陆小姐学什么专业?” 陆鸱吻掰着手指,“翻译,俄英互译。”她顿了一顿,“不过也没用,乌克兰人不爱说英语,或许当时应该学个俄乌互译。” 乌语自俄语改编而来,完全可以作方言看待。萧九龄笑的更加开怀,“陆小姐很善于自嘲,是否最近不太顺心?” 陆鸱吻偏着头,“没什么不顺心,我爸爸组织新的家庭,说压力大,我出国对他是一笔大的开销,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年就不来了。” “冒昧问一句,令尊从事的职业是......?” 有钱人就是这个腔调,陆鸱吻被屋内的暖气熏得要缺氧,她拉开羽绒服的拉链,稍微动了动,“我爸爸过去是个大学历史教授,后来钻研易经入了迷,整日给人看风水。嗯,就是例如萧先生这样的富商,就是他的潜在客户。” 萧九龄已经解开了他的衬衫袖口,陆鸱吻低着头,不再抬头,她说:“萧先生要冲凉是吧,那我不打扰萧先生,我......” 浴室里头传来哗哗的水声,陆鸱吻隔着磨砂玻璃望了里头一眼,年轻男人极好的线条隐隐约约,陆鸱吻鼻子有点湿,用纸巾一抹,原来是鼻涕。她暗念一句:“妈的,还以为是鼻血。” 基辅凌晨的夜里,陆鸱吻独坐高楼,萧九龄裹着一条浴巾围在胯部,也不知道他里头穿了内裤没有,陆鸱吻一直望着窗外,假装欣赏风景。 “唰”,窗帘被拉上了。萧九龄背对陆鸱吻,说:“陆小姐好似在看外头的灯火,又好似在看我,我不希望我自恋的想法亵.渎了陆小姐,所以还是拉上窗帘。陆小姐此刻想做点甚么,是直接睡觉,还是看本书,或者做个睡前朗诵?” 陆鸱吻靠在沙发上,又将羽绒服脱下来盖在身上,她说:“老师评价我读俄语似嚼柴,无甚感情,如果萧先生愿意,可以来一首普希金。” “r. вac. лю6nл ”,萧九龄果然声线尤美。 陆鸱吻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我曾经爱过你,Пywknh。” 陆鸱吻笑,“人都是会死的,你看萧贺,这么有钱,还不是要死。” ‘呸,呸’,阿姨连忙道:“甚么死不死的,人家是八十好几,寿终正寝。你呢,多大年纪,三十不到,你起码还有半个世纪好活啊。你看你,日日晚上出工,白日睡觉,这样黑白不分,不行的。” 阿姨唠唠叨叨,大有不停嘴之势,“阿陆,我虽然同你做钟点工,但你知道,你同我个女儿差不多大,我是疼你,虽然你不爱听,但是我......” 陆鸱吻端着甜豆浆,喝下大半杯,“对对,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江姨,我今年三十岁了,你女儿今年才二十三,我大她整整七年,不是同龄人了。” 阿姨拖了地又去清洗豆浆机,说:“我听我那位姐妹说,萧家很乱的,几位公子都不争气,大公子前段时间陷入桃色绯闻,二公子同欧洲那边做生意,亏了很多钱,萧老爷很生气。还有个三小姐,日日都神出鬼没的,听说她最中意那些鬼佬,说他们健美身材好哦。” 陆鸱吻笑看了八卦的阿姨一眼,“江姨啊,你姐妹没同你说,萧贺有个私生子的吗?” “甚么?”阿姨显然不能接受这么劲爆的新闻,“萧老爷有私生子的?我的天,我未听我姐妹说起过啊,不过她是花园浇花的,没进大屋,所以她知道的少点咯。” 江姨看向陆鸱吻,“阿陆,你怎知的,谁话你知的?” 陆鸱吻盘起腿到沙发上,“我见过他。” 阿姨来了兴致,立马追问,“见过谁,见过萧老爷,还是见过那个私生子?” 陆鸱吻一口饮尽杯中豆浆,杯子底下还有未化开的白砂糖,她将杯子递给江姨,又正颜色,“江姨,我话给你听,但你不能说给别人听哦。” 从来女人对八卦都是没有免疫力的,从皇后到平民都一样,特别是城中巨富的绯闻,似乎多说人家几嘴,自己也能沾光,明日就转运富贵起来。 阿姨凑过来,“我保证不说,阿陆,你说啊。” 陆鸱吻笑,“十年前,我在基辅见过萧贺,当时我在一家casino做侍应,萧贺去赌钱,还有个年轻仔跟着他,叫他爸爸的。” “后生仔啊,靓不靓仔的,你看萧贺自己就型啊,他私生子应该很好看吧?” 女人就是这样,听了一点,便想往后头挖,恨不能钻进绯闻里去做科研。陆鸱吻笑,“那时我太忙了,没认真看,只知道我几个朋友去招待他们,每人赚了一千美金的小费。” “啧啧,一千美金啊,几大方啊,阿陆,你没去啊?” 阿姨满脸疑惑的看陆鸱吻,似乎女人拒绝了高额诱惑,绝对就太不真实。陆鸱吻说:“我去了啊,人家只要乌克兰美妞,没瞧上我,我也没办法。” “哦,原来是这样啊。” 江阿姨又像是放下心来,似乎陆鸱吻没被萧老头看中是正常的,若是被选上了,不是萧家父子瞎了,就是她陆鸱吻耍了非正常手段。总之陆鸱吻落选了,大家皆大欢喜。江阿姨假意安慰几句,“阿陆,你这么漂亮,他们不选你做侍应,是他们没眼光,你不要介意。” 第30章 人独立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本港富商萧贺于今早七点四十分在伊丽莎白医院病逝,享年八十四周岁。萧贺本身是浙江台州人, 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移民本港,经过三十年的打拼,萧氏企业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雄踞本港, 如今更是变成横跨金融、地产、零售以及高档连锁酒店等多种行业的国际集团。据业内人士保守估计, 萧氏旗下企业市值不低于六百九十七亿美元。随着萧贺离世,萧氏国际的分产案接下来亦将成为城中公民关注热点。好,欢迎收看今日的朝日新闻,今日是2017年3月30日。” 陆鸱吻用豆浆机煮豆浆,眼前电视在播豪门新闻,家里做工的阿姨叹一句:“我有个姐妹在萧家做工的,她说萧老爷很好人的,就算她们做错事,萧老爷都不会计较, 还每个月送很多食品给她们吃。” 那阿姨弯腰拖地,陆鸱吻加了好几勺子砂糖进豆浆, 阿姨说:“阿陆, 你是小姑娘, 这么爱吃甜不好的,人家都说要keep.fit的嘛, 你每日都吃甜, 会胖的。” 陆鸱吻笑, “人都是会死的,你看萧贺,这么有钱,还不是要死。” ‘呸,呸’,阿姨连忙道:“甚么死不死的,人家是八十好几,寿终正寝。你呢,多大年纪,三十不到,你起码还有半个世纪好活啊。你看你,日日晚上出工,白日睡觉,这样黑白不分,不行的。” 阿姨唠唠叨叨,大有不停嘴之势,“阿陆,我虽然同你做钟点工,但你知道,你同我个女儿差不多大,我是疼你,虽然你不爱听,但是我......” 陆鸱吻端着甜豆浆,喝下大半杯,“对对,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江姨,我今年三十岁了,你女儿今年才二十三,我大她整整七年,不是同龄人了。” 阿姨拖了地又去清洗豆浆机,说:“我听我那位姐妹说,萧家很乱的,几位公子都不争气,大公子前段时间陷入桃色绯闻,二公子同欧洲那边做生意,亏了很多钱,萧老爷很生气。还有个三小姐,日日都神出鬼没的,听说她最中意那些鬼佬,说他们健美身材好哦。” 陆鸱吻笑看了八卦的阿姨一眼,“江姨啊,你姐妹没同你说,萧贺有个私生子的吗?” “甚么?”阿姨显然不能接受这么劲爆的新闻,“萧老爷有私生子的?我的天,我未听我姐妹说起过啊,不过她是花园浇花的,没进大屋,所以她知道的少点咯。” 江姨看向陆鸱吻,“阿陆,你怎知的,谁话你知的?” 陆鸱吻盘起腿到沙发上,“我见过他。” 阿姨来了兴致,立马追问,“见过谁,见过萧老爷,还是见过那个私生子?” 陆鸱吻一口饮尽杯中豆浆,杯子底下还有未化开的白砂糖,她将杯子递给江姨,又正颜色,“江姨,我话给你听,但你不能说给别人听哦。” 从来女人对八卦都是没有免疫力的,从皇后到平民都一样,特别是城中巨富的绯闻,似乎多说人家几嘴,自己也能沾光,明日就转运富贵起来。 阿姨凑过来,“我保证不说,阿陆,你说啊。” 陆鸱吻笑,“十年前,我在基辅见过萧贺,当时我在一家casino做侍应,萧贺去赌钱,还有个年轻仔跟着他,叫他爸爸的。” “后生仔啊,靓不靓仔的,你看萧贺自己就型啊,他私生子应该很好看吧?” 女人就是这样,听了一点,便想往后头挖,恨不能钻进绯闻里去做科研。陆鸱吻笑,“那时我太忙了,没认真看,只知道我几个朋友去招待他们,每人赚了一千美金的小费。” “啧啧,一千美金啊,几大方啊,阿陆,你没去啊?” 阿姨满脸疑惑的看陆鸱吻,似乎女人拒绝了高额诱惑,绝对就太不真实。陆鸱吻说:“我去了啊,人家只要乌克兰美妞,没瞧上我,我也没办法。” “哦,原来是这样啊。” 江阿姨又像是放下心来,似乎陆鸱吻没被萧老头看中是正常的,若是被选上了,不是萧家父子瞎了,就是她陆鸱吻耍了非正常手段。总之陆鸱吻落选了,大家皆大欢喜。江阿姨假意安慰几句,“阿陆,你这么漂亮,他们不选你做侍应,是他们没眼光,你不要介意。” 陆鸱吻指着高压锅,“江姨啊,汤沸了,你看一下?” 这位女工终于记起自己的本分,她目光终于舍得从自己的雇主身上扭开,她时时都在怀疑陆鸱吻究竟在做甚么可以赚这么多钱,她满屋子名牌手袋和高跟鞋,又经常晚上出去工作,是不是在进行非法交易呢。她也会刻意留意陆鸱吻的动静,有没有带陌生男人回来过夜啊,有没有不良的嗜好啊,很可惜,都没有。 陆鸱吻每日里干干净净的,家里也整洁,也没有复杂的男女关系,她渐渐放下心来,或许这位陆小姐就是一个需要夜间工作的人。 锅里在煮糖水,清晨的阳光升起了,外头进来的空气还夹着冷风,陆鸱吻拿了一条大围巾绕在脖子上,站在落地窗旁抽烟。 那已经是十一年前,她其实已经记不得那天基辅是个甚么天气,她只记得她白天在去学校的路上摔了一跤,地上是踏过都要打转儿的冰层,她急急忙忙往学校跑,一脚就似滑冰一下跌在地上,隔着羽绒服都知道屁股被地面上积压的厚冰膈得生疼。 陆鸱吻被摔傻了眼,她住的地方离学校太远,她每日要先地铁,再电车,接着步行才能到学校。循环往复,每日都如此。到了冬天,便似催命一般,折磨得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奔波劳碌,苦涩难当。 一双戴着皮手套的手伸过来,陆鸱吻抬头看了一眼,一个年轻男人望着她笑,用俄语问她:“我拉你起来?” 陆鸱吻将手递过去,“谢谢。” 早上一别,陆鸱吻晚上在casino里为客人倒果汁,一杯果汁三格里夫纳,一瓶的话,十五格里夫纳。有人敲柜台,“苹果汁。” 陆鸱吻拿杯子倒,那人说:“我要一瓶。”陆鸱吻抬头一看,一个年轻男人在掏钱买单,陆鸱吻将果汁给他,“谢谢,十五格里夫纳。” 那男人很着急的样子,根本没发现他和陆鸱吻早上有过一面之缘。 他拿着果汁就匆匆往外头走,陆鸱吻透过玻璃门往外头看,外头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还很高档。 旁边的娜塔莎问她,“陆,你认识他?” 陆鸱吻摇头,“不,我觉得他像中国人,但不知道是不是。” 娜塔莎笑,又放低声音,“是中国人,还是很有钱的人。莎莎她们都去了车上,你看见了吗?” 陆鸱吻拧眉,“车上?” “是啊,她们去酒店,老板说她们将获得不菲的酬金。” 这个casino的老板是个中国人,个子不高不矮,这会儿巡视一般走到前头来,“鸱吻,娜塔莎,赌场需要你们,外头人手不够,你们去帮忙。” 龙生九子,鸱吻为其一,除了中国人,没有外国人能清楚念出陆鸱吻的名字。陆鸱吻抬头,“请问我们能帮甚么忙?” 老板指着外头,“贵客要买酒,你们去帮忙挑选。” 彼时的陆鸱吻不知世界套路深,人说话是如此复杂,她和娜塔莎对视了一眼,娜塔莎摇头表示自己很忙,陆鸱吻则痴呆呆的走出去了。 一出去,那黑车的车门就开了。后头坐着三个乌克兰侍应生,陆鸱吻都是认识的。 但她朝前头看,发现前头的那个她更认识,本港巨富,萧贺。 那个买了果汁的青年男子大口喝苹果汁,又问:“爸爸,就这样?” 萧贺通过后视镜看了后头的陆鸱吻一眼,含糊一句:“质素还不错。” 十九岁的陆鸱吻永远记得七十三岁的富豪萧贺这样评价她,“质素还不错。” “怎么受了伤?” 陆鸱吻坐在沙发这头,两人一人占一端,就如好多年前的那一晚一模一样。 萧九龄扯女人手臂,“鸱吻,今时不同往日,家里乱成一锅粥,我不争,他们也要争。” 陆鸱吻趴在沙发这端,“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咱们不过露水姻缘,你现在叫我为你卖命,我不比过去,过去我要钱过日子,现在我甚么都不缺,我为何要帮你?” 萧九龄坐起来,陆鸱吻盯着他,好像看见了十一年前的自己。 第31章 泪湿衣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二公子向来很大方, 陆鸱吻仰着头, 好人未必有好报, 二公子为了家产,前些年结婚了, 但连着三年都没怀上孩子。后头婚一离,老婆立马与别人怀上了孩子, 二公子说:“简直撞了鬼, 我多希望人家那孩子是我的。” 幸好的是, 二公子父亲的家产还没分, 三房太太总是轮流各领风骚几天, 还没斗出个决胜结局来。一切都未可知。 陆鸱吻也安慰他,“你父亲活的好生生的,不如趁他活着多多表现, 现在抠到手上, 总比将来去争去抢要好。一个不慎,将来要落下不孝的名声,遗臭一方。” 二公子家撑死了算个富户,一方大族都算不上, 三房太太兼且如此凶狠, 此一番换做萧家, 且不知要践踏几人尸骨方可罢休。 外头有敲门声, 陆鸱吻将那串红玉珠子丢进抽屉, 进来的是这家娱乐公司的老板,赵宋。赵宋是个年轻人,还是个肤色白皙、身姿清瘦的年轻人。换做陆鸱吻十年前,还是很中意赵宋这种年轻人的,至少看上去彬彬有礼,颇有公子风范。 不过玉摸久了生温,人看久了会腻,就赵宋这样的小白脸,陆鸱吻与他共事几年,逐渐看出来这种软饭小白脸心中还藏着不小的野心。这人平日满嘴风水卦象,满身仙风道骨,说穿了,他抱着老女人,嫖着学生妹,绕着富豪妻,桩桩件件,嘴滑舌甜,勾女下套,一样不少。 瞧见赵宋进来,陆鸱吻就正了脸色,“老板,有事找我?” 赵宋也不与陆鸱吻客气,直接在沙发上坐下了,说:“阿陆,你我打交道也有几年了,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了,哦?” 这是个确定音的疑问句式,也就是个假的问句,陆鸱吻头一低,笑道:“老板,有话不妨直说。” 赵宋也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事,阿陆,这几日公司生意不好,我想找你做合伙人。” 合伙人? 陆鸱吻是不想做的,这种模特经纪公司说它皮包公司都有抬举的嫌疑。说白了,这里头养着十多个嫩模,形容成高级欢场会比较贴切一些。 陆鸱吻偏着头,“老板最近是不是遇到甚么困难了,如果公司周转不灵,那我可以找张公子说一声,让他迟几个月收租,宽限几天。” 赵宋嘴角噙着笑,他生的也算好看,这一笑,头又从浅色的衬衣领口里探出来,还露出修长白净的脖颈。 陆鸱吻道:“如果老板需要,我现在就给张公子打电话?” 赵宋拉了拉衬衣领口,又将衬衣袖子拉下来,抹平了扣上,说:“不必。” 陆鸱吻也笑,“那老板慢走,有什么事,打电话吩咐我。” 赵宋回头瞥了陆鸱吻一眼,指东打西,“单人单手,出了什么事,连个救生圈都没有,还是抱在一起好,不会那么快死。” 说完,就出去了。 陆鸱吻叹口气,盯着门口,她想,和你抱团,或许死得更快。 送走了赵宋,姚璐打来电话,“陆小姐,中信二楼咖啡厅,十分钟后见。”说完,那头就挂断了电话,陆鸱吻丢开手机,骂一句:“德行。” 姚璐穿着她最新款的下一季成衣,这刻还在春夏,她已经穿上了秋冬款,陆鸱吻提着自己保守沉静的黑色手提包到的时候,姚小姐挑了一下自己略显浮夸的正圆形太阳眼镜,她那红彤彤似乎还渐变镶水钻的指甲一晃一晃的,“hi,baby......” 陆鸱吻简直想勾着头走开算了,她一路走过去,“我说姚富婆,您以为您在投资拍摄穿prada的女魔头,还亲身上阵?我的老天爷,这样的天气,您这皮草箍身上,烧吗?” 姚璐留着及腰的卷发,她手指往发间一挑,模样怪美丽,不过这一指,手指上的装饰还卡住了几根头发。陆鸱吻赶紧起身,“我说你能不能正常一点,这什么天气,你穿成这样,做模特呢?” “咳,咳”,姚璐咳嗽几声,“我说你手轻点儿,这都是借来的,隔几天我还要还回去的。” 陆鸱吻睃她,“你又偷你们杂志社的衣服穿?” 姚璐摘下眼镜儿,“也不全是,就这外头的皮草是杂志社的,其他都是私货,私货你懂吗?这衣裳是下一集的封面,还没正式出街的,我先拿来穿半天,一会儿就给还回去。这热得要死,谁要穿这个......” “嗯”,陆鸱吻撇嘴,“快脱了吧,谁看你啊,这就是明年新款也没用,颜色陈旧,你皮肤不白,穿起来简直相得益彰的难看。” 姚璐皮草里穿一件连身洋裙,她脱了外套,手指在上面流连忘返,“哎,我真是想不通了,就咱们这边的天气,甚么时候用得上皮草这玩意?你知道吧,我前几天替咱们杂志社去取门店衣服,已经有阔太预定了这件,说本港一到货,她就立时来取。我就说杂志社不合适我,什么浮华背后,什么星光璀璨名利场,看着光鲜亮丽,里头就是一坨......哎,我懒得说!” 陆鸱吻将冰水递给她,“姚姑娘,降降火气,你这又是怎么了?” 姚璐叹气,“今天请个新晋影后影封面,不过人家没来,咱们场地都租了,摄影师专门从英国请来的,人家统共就来三天,今天不拍,人家晚上搭飞机就回英国了。嗤,不知道她一个三流长相,二流专业,靠着五流金主九流草台班子作业的八流影后,得意甚么。” 说罢,姚璐又道:“诶,我前几天去朝日新闻的社会版应聘,人家说不要社会记者,如果是娱乐记者,还能考虑。” “那咱们姚姑娘岂不是要去转行做狗仔?” “啊哈”,姚璐摊手,“我也知道自己貌美过人,智慧绝顶,加入狗仔大军,保不齐能红遍香江呢。” 陆鸱吻睃她一眼,“朝日新闻的总编是个老古董,听说年过四旬未婚,你这单身女郎,该不会一去就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了吧?” 姚璐低头,用手里的吸管戳杯子里的柠檬片,“我干不长了,前几天给一个名人做专访,我起了他的老底,原先他的一点子破事我只跟我主编说了一次,这种问题当然不能上镜的,我又不是傻子,我怎么可能拿这种问题去过稿。” “嗯?” 姚璐摊手,“没错,我被那个狗娘养的小婊砸阴了,她在邮件里写问题,把人家私生子的名字都写出来了。” 陆鸱吻低头笑,“啧啧,你们个小杂志社,弄得比宫斗还复杂,恨不能剥了彼此的皮。” “谁说不是呢。” 姚璐将头发拨到一边,“你说我吧,好歹是名牌高等院校毕业的一流学生,你说我学生时代几乎把咱们学校的奖学金拿了个遍,说是奖学金大满贯也不为过吧?你看看我现在,成天为了一点子破烂衣服、几双不知多少人穿过还不知有没有脚气的高跟鞋奔走忙碌,你说我到底为哪一样啊?” 说着,姚璐愈发沮丧,“我是名校毕业的优等生啊,天天的事情就是借衣服借鞋,我天天跟我妈讲,说我工作绚烂璀璨,本港多少大明星挨着见......你是不知道,我他妈的挂了电话就心酸,我干嘛要做这个啊,就为了那一万九千元港纸的工资,还是为了年底一万块的分红啊?” “生活就是如此心酸,谁管你是不是名校毕业,你说你憎恨这几件破衣裳破鞋,你看看我,我他妈的还是个淫.媒呢......” 陆鸱吻冷不防哼了一句,“你说你不开心,我难道每天带着几个姑娘走台给人看就开心了?你是不知道我的感受,我整日里感觉自己同封建社会的妈妈一样,每日一吆喝,‘姑娘们,咱们出门接客啦’!哼,我这工作,你干上三天,我都敬你是真的勇士。” 陆鸱吻仰起头,姚璐耷着脸,两个姑娘大眼瞪小眼,末了,姚璐叹一句:“该死的资本主义社会,咱们出身不好,活该这样被人糟践。” 陆鸱吻低着头,“谁说不是呢。” 姚璐将手里的皮草装进收纳箱里,说:“你看这件破烂衣裳,价值三十一万元港纸,等同于我近一年的工资,你说这些天杀的阔太们,穿了能上天啊?” 陆鸱吻笑,“那你还是穿着吧,都穿出来了,你穿上一天,也顶上你半个月的工钱了。穿吧,穿吧,穿了你还能心理平衡点,或许出门还能遇见高富帅,来个一吻定情。再不济,人家见你阔气,还有一些专吃软饭的小白脸送上门呢。你要是遇上了,千万记得来者不拒,反正不睡白不睡,睡了也不白睡。” “哧哧”,姚璐笑着摇头,“我看你也是妈妈桑做久了,见人就要来一把荤段子。” 陆鸱吻摊手,“生活不就是苦中作乐,千万别憋死自己。” 姚璐望过去,“诶,我说,那男人是不是在看你?” 吧台上一个穿条纹套装的男人不停往这边看,陆鸱吻道:“媚眼都抛飞了,我说,那人看的是你吧?” 第32章 长相守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结果香是买到了, 香炉也备好了,可是将第一柱香插放进仙台的却是二公子。二公子回忆说:“你是没瞧见她的脸,难看得要生辉,简直佛光普照,要度化众生。” 陆鸱吻笑, “武夷山都是道士, 三清仙人都拜不及,哪轮得到佛光来照?” 二公子将珠子丢给陆鸱吻,“对对对,佛光照错地方了,要不然就是照不进来。这珠子很灵的, 我找人看过了, 是红玉, 不掺假,不是蜜蜡那种玩意儿,你收着吧。” 二公子向来很大方,陆鸱吻仰着头, 好人未必有好报,二公子为了家产, 前些年结婚了, 但连着三年都没怀上孩子。后头婚一离, 老婆立马与别人怀上了孩子, 二公子说:“简直撞了鬼,我多希望人家那孩子是我的。” 幸好的是,二公子父亲的家产还没分,三房太太总是轮流各领风骚几天,还没斗出个决胜结局来。一切都未可知。 陆鸱吻也安慰他,“你父亲活的好生生的,不如趁他活着多多表现,现在抠到手上,总比将来去争去抢要好。一个不慎,将来要落下不孝的名声,遗臭一方。” 二公子家撑死了算个富户,一方大族都算不上,三房太太兼且如此凶狠,此一番换做萧家,且不知要践踏几人尸骨方可罢休。 外头有敲门声,陆鸱吻将那串红玉珠子丢进抽屉,进来的是这家娱乐公司的老板,赵宋。赵宋是个年轻人,还是个肤色白皙、身姿清瘦的年轻人。换做陆鸱吻十年前,还是很中意赵宋这种年轻人的,至少看上去彬彬有礼,颇有公子风范。 不过玉摸久了生温,人看久了会腻,就赵宋这样的小白脸,陆鸱吻与他共事几年,逐渐看出来这种软饭小白脸心中还藏着不小的野心。这人平日满嘴风水卦象,满身仙风道骨,说穿了,他抱着老女人,嫖着学生妹,绕着富豪妻,桩桩件件,嘴滑舌甜,勾女下套,一样不少。 瞧见赵宋进来,陆鸱吻就正了脸色,“老板,有事找我?” 赵宋也不与陆鸱吻客气,直接在沙发上坐下了,说:“阿陆,你我打交道也有几年了,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了,哦?” 这是个确定音的疑问句式,也就是个假的问句,陆鸱吻头一低,笑道:“老板,有话不妨直说。” 赵宋也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事,阿陆,这几日公司生意不好,我想找你做合伙人。” 合伙人? 陆鸱吻是不想做的,这种模特经纪公司说它皮包公司都有抬举的嫌疑。说白了,这里头养着十多个嫩模,形容成高级欢场会比较贴切一些。 陆鸱吻偏着头,“老板最近是不是遇到甚么困难了,如果公司周转不灵,那我可以找张公子说一声,让他迟几个月收租,宽限几天。” 赵宋嘴角噙着笑,他生的也算好看,这一笑,头又从浅色的衬衣领口里探出来,还露出修长白净的脖颈。 陆鸱吻道:“如果老板需要,我现在就给张公子打电话?” 赵宋拉了拉衬衣领口,又将衬衣袖子拉下来,抹平了扣上,说:“不必。” 陆鸱吻也笑,“那老板慢走,有什么事,打电话吩咐我。” 赵宋回头瞥了陆鸱吻一眼,指东打西,“单人单手,出了什么事,连个救生圈都没有,还是抱在一起好,不会那么快死。” 说完,就出去了。 陆鸱吻叹口气,盯着门口,她想,和你抱团,或许死得更快。 送走了赵宋,姚璐打来电话,“陆小姐,中信二楼咖啡厅,十分钟后见。”说完,那头就挂断了电话,陆鸱吻丢开手机,骂一句:“德行。” 姚璐穿着她最新款的下一季成衣,这刻还在春夏,她已经穿上了秋冬款,陆鸱吻提着自己保守沉静的黑色手提包到的时候,姚小姐挑了一下自己略显浮夸的正圆形太阳眼镜,她那红彤彤似乎还渐变镶水钻的指甲一晃一晃的,“hi,baby......” 陆鸱吻简直想勾着头走开算了,她一路走过去,“我说姚富婆,您以为您在投资拍摄穿prada的女魔头,还亲身上阵?我的老天爷,这样的天气,您这皮草箍身上,烧吗?” 姚璐留着及腰的卷发,她手指往发间一挑,模样怪美丽,不过这一指,手指上的装饰还卡住了几根头发。陆鸱吻赶紧起身,“我说你能不能正常一点,这什么天气,你穿成这样,做模特呢?” “咳,咳”,姚璐咳嗽几声,“我说你手轻点儿,这都是借来的,隔几天我还要还回去的。” 陆鸱吻睃她,“你又偷你们杂志社的衣服穿?” 姚璐摘下眼镜儿,“也不全是,就这外头的皮草是杂志社的,其他都是私货,私货你懂吗?这衣裳是下一集的封面,还没正式出街的,我先拿来穿半天,一会儿就给还回去。这热得要死,谁要穿这个......” “嗯”,陆鸱吻撇嘴,“快脱了吧,谁看你啊,这就是明年新款也没用,颜色陈旧,你皮肤不白,穿起来简直相得益彰的难看。” 姚璐皮草里穿一件连身洋裙,她脱了外套,手指在上面流连忘返,“哎,我真是想不通了,就咱们这边的天气,甚么时候用得上皮草这玩意?你知道吧,我前几天替咱们杂志社去取门店衣服,已经有阔太预定了这件,说本港一到货,她就立时来取。我就说杂志社不合适我,什么浮华背后,什么星光璀璨名利场,看着光鲜亮丽,里头就是一坨......哎,我懒得说!” 陆鸱吻将冰水递给她,“姚姑娘,降降火气,你这又是怎么了?” 姚璐叹气,“今天请个新晋影后影封面,不过人家没来,咱们场地都租了,摄影师专门从英国请来的,人家统共就来三天,今天不拍,人家晚上搭飞机就回英国了。嗤,不知道她一个三流长相,二流专业,靠着五流金主九流草台班子作业的八流影后,得意甚么。” 说罢,姚璐又道:“诶,我前几天去朝日新闻的社会版应聘,人家说不要社会记者,如果是娱乐记者,还能考虑。” “那咱们姚姑娘岂不是要去转行做狗仔?” “啊哈”,姚璐摊手,“我也知道自己貌美过人,智慧绝顶,加入狗仔大军,保不齐能红遍香江呢。” 陆鸱吻睃她一眼,“朝日新闻的总编是个老古董,听说年过四旬未婚,你这单身女郎,该不会一去就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了吧?” 姚璐低头,用手里的吸管戳杯子里的柠檬片,“我干不长了,前几天给一个名人做专访,我起了他的老底,原先他的一点子破事我只跟我主编说了一次,这种问题当然不能上镜的,我又不是傻子,我怎么可能拿这种问题去过稿。” “嗯?” 姚璐摊手,“没错,我被那个狗娘养的小婊砸阴了,她在邮件里写问题,把人家私生子的名字都写出来了。” 陆鸱吻低头笑,“啧啧,你们个小杂志社,弄得比宫斗还复杂,恨不能剥了彼此的皮。” “谁说不是呢。” 姚璐将头发拨到一边,“你说我吧,好歹是名牌高等院校毕业的一流学生,你说我学生时代几乎把咱们学校的奖学金拿了个遍,说是奖学金大满贯也不为过吧?你看看我现在,成天为了一点子破烂衣服、几双不知多少人穿过还不知有没有脚气的高跟鞋奔走忙碌,你说我到底为哪一样啊?” 说着,姚璐愈发沮丧,“我是名校毕业的优等生啊,天天的事情就是借衣服借鞋,我天天跟我妈讲,说我工作绚烂璀璨,本港多少大明星挨着见......你是不知道,我他妈的挂了电话就心酸,我干嘛要做这个啊,就为了那一万九千元港纸的工资,还是为了年底一万块的分红啊?” “生活就是如此心酸,谁管你是不是名校毕业,你说你憎恨这几件破衣裳破鞋,你看看我,我他妈的还是个淫.媒呢......” 陆鸱吻冷不防哼了一句,“你说你不开心,我难道每天带着几个姑娘走台给人看就开心了?你是不知道我的感受,我整日里感觉自己同封建社会的妈妈一样,每日一吆喝,‘姑娘们,咱们出门接客啦’!哼,我这工作,你干上三天,我都敬你是真的勇士。” 陆鸱吻仰起头,姚璐耷着脸,两个姑娘大眼瞪小眼,末了,姚璐叹一句:“该死的资本主义社会,咱们出身不好,活该这样被人糟践。” 陆鸱吻低着头,“谁说不是呢。” 姚璐将手里的皮草装进收纳箱里,说:“你看这件破烂衣裳,价值三十一万元港纸,等同于我近一年的工资,你说这些天杀的阔太们,穿了能上天啊?” 陆鸱吻笑,“那你还是穿着吧,都穿出来了,你穿上一天,也顶上你半个月的工钱了。穿吧,穿吧,穿了你还能心理平衡点,或许出门还能遇见高富帅,来个一吻定情。再不济,人家见你阔气,还有一些专吃软饭的小白脸送上门呢。你要是遇上了,千万记得来者不拒,反正不睡白不睡,睡了也不白睡。” “哧哧”,姚璐笑着摇头,“我看你也是妈妈桑做久了,见人就要来一把荤段子。” 陆鸱吻摊手,“生活不就是苦中作乐,千万别憋死自己。” 姚璐望过去,“诶,我说,那男人是不是在看你?” 吧台上一个穿条纹套装的男人不停往这边看,陆鸱吻道:“媚眼都抛飞了,我说,那人看的是你吧?” “本港富商萧贺于今早七点四十分在伊丽莎白医院病逝,享年八十四周岁。萧贺本身是浙江台州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移民本港,经过三十年的打拼,萧氏企业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雄踞本港,如今更是变成横跨金融、地产、零售以及高档连锁酒店等多种行业的国际集团。据业内人士保守估计,萧氏旗下企业市值不低于六百九十七亿美元。随着萧贺离世,萧氏国际的分产案接下来亦将成为城中公民关注热点。好,欢迎收看今日的朝日新闻,今日是2017年3月30日。” 第33章 醉翁记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打算如何?” 男人卷起袖口,替陆鸱吻收拾杂物,“我知道你家有一位阿姨, 我打算顶了她的位置。” 赵宋说得平平静静,“我考虑清楚了,那位阿姨无非替你洗衣煮饭, 这些我都会, 拖地擦窗更是不在话下, 如果有需要, 我还可以替你......” “暖床?” 陆鸱吻丢开手里的纸盒子,“赵公子, 我并不需要有人替我叠被暖床,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还没丧失自理能力。” 午间的阳光照进高楼, 玻璃窗上白光一片,陆鸱吻扭过头去, 背对着太阳, 后头一个身影替她挡住。陆鸱吻眼睛舒缓下来,男人声音温温柔柔的,“你看,这就是男人的用处, 不要说你不需要, 我也并不是如你所想, 一点用都无。” 天使模特公司成立于五年前,也就是赵宋与萧家大太太林月明如胶似漆时候,林女士给小白脸置办了产业,对外头话说是如此,但有时候眼前所见也未必为真。 外头小报暗戳戳挖过赵宋的底料,说这人神棍一个,风水相术只是他爬床富婆的工具,其本人并无任何风水造诣。 小报刮出的风起云涌就没停歇过,但说卷起惊涛骇浪又稍嫌单薄,这萧家大太太的小白脸风流归风流,但其人并无获得任何巨价财务,也未收到任何超出世人预期的惊天报酬。于是讽刺归讽刺,但对于萧林月明女士的铺天盖地的毁灭新闻还是未曾卷来。 赵宋自醉酒那一晚后就失踪了,次日清晨,陆鸱吻家中阿姨过来打扫,甚么都没发现,福尔摩斯附身也无用。陆鸱吻家中一丝一毫男人出现过的痕迹都没有,赵宋穿过的拖鞋,赵宋洗过的碗,赵宋晚上盖过的被子都在原处,似时光从所有物品中漏了出去,甚么都没留下。 再次出现,就是今日,赵宋大喇喇冲陆鸱吻表白心迹,“阿陆,模特公司你接着干,我去给人看风水,等我发达,我们回青城山......” 陆鸱吻晨间的唇膏已经褪了,她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嘴,又擦出半道红色来,“我说赵大人,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我还以为你静悄悄回你的青城山修炼去了,结果你不仅没顿悟成仙,反而更加糊涂。我同你说,天使模特今天就正式解体了,以后再也没有你的老板位置,也没有我甚么事儿了。” 赵宋扭头,“我不过回了乡下同师兄交流切磋几日,怎么就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陆鸱吻撇嘴,“好了,赵道长,赵大人,您回了山中进修仙法,要不然就别来了,来了就请认清现实,你知道自己是个挂名老板,我也不过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淫.媒,这模特公司被萧大太太卖了,你还是快去挑挑拣拣收拾包袱,别漏下甚么隐私东西,搞不好将来还能卖给小报值点钱。” 赵宋白净的脸上一抹异色,女人叹气,“萧氏注资星河赌场,盛家为表心意,将星河娱乐当作一个亿赠送过来了,也就是说,现在的星河娱乐已经是萧家的东西了。” “林月明不要这里了?” 赵宋开口闭口就是林月明,陆鸱吻很想点醒他,萧家大太太的闺名是你这样唤的? 话到嘴边,陆鸱吻转了话题:“萧大太太也不是全然不讲感情的,星河娱乐的人力资源来了电话,说天使模特的工作人员可以全数保留,包括咱们十七位金粉丽人,包括你和我,也包括拖厕所的阿姨。但是有一点,你不再是老板,我也不再是甚么带领众位佳丽的金牌经纪人,你我过档星河娱乐,只能做一个普通经理,你去物业部门做组长,我去做业务,日后专门给众位佳丽拉广告投资。” “他们要你去做业务员?” 赵宋脸色微红,“欺人太甚!阿陆,他们欺人太甚,不做了,你我都不做了!” “我去做业务,赵大官人,你知不知道你去做甚么,物业组长,换个叫法是保安队长......” “哧哧”,陆鸱吻忽然笑出来,女人越笑越开怀,越笑越大声,笑到最后弯了腰,她弯腰之时,用手抹了抹眼睛,赵宋递一张纸巾过去,“别哭了,哭甚么,不想做就不做,嗯?” 陆鸱吻接了纸巾,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果然是红的,“我都说了,你要不然就别回来,去乡下盖房子娶妻生子,没人管你。你非要回来,还要重拾旧业看风水,你也不看看现在这环境,盛世太平,谁还找你看风水?” 男人神色不明,悲喜不辨,“林月明干的?” 陆鸱吻一向是要强的,此刻她抿着嘴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确实赚了萧家的薪水,人家要我去跳大江,我也会跳的。” “赵宋,你去找萧家大太太求个情,我看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只是萧大公子从加拿大回来了,她暂时没空理你罢了,等萧大公子走了,她还是要回来找你的。” 陆鸱吻剖心剖肺,“你能怎么办,你手上没有积蓄,你多年不看风水,如今只怕罗盘都不会看了,更别说择吉,观象,你还记得哪一点?不若等萧大太太气消了,让她放出来天使模特,你接着做你的挂名老板好了......” “阿陆,往日里你总说我幼稚,我看你如今更不知分寸。萧淮泗回来,别说他知不知道林月明在外面的作风,如果他不知道,那林月明照旧风花雪月。如果他知道,说明他宠她,也愿意包容她。如今是林月明玩腻了,我凑上去像什么话?是要她赔付青春损失,还是凑上去和她多厮混几年?阿陆,你想简单了,萧家的事情不是林月明说了算的,你我想过得好,只能远离萧家,而不是凑上去讨生活。” “我这里还有闲钱些许,如果你有意愿,我们可以合伙开个风水公司,我知道你也懂一点,我又是正规青城山门人出身,正门道友都要给几分薄面。” 赵宋此刻竟然真的像个男人,“萧家的破坛子你也别钻了,进去了要发臭,星河娱乐有什么好,电影皇帝好莱坞皇后都是明日黄花昨日辉煌。如今他们星河和天使模特也没差,养着一拨半红不紫的小明星,水仙花装大头蒜罢了。” 萧九龄扯女人手臂,“鸱吻,今时不同往日,家里乱成一锅粥,我不争,他们也要争。” 陆鸱吻趴在沙发这端,“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咱们不过露水姻缘,你现在叫我为你卖命,我不比过去,过去我要钱过日子,现在我甚么都不缺,我为何要帮你?” 萧九龄坐起来,陆鸱吻盯着他,好像看见了十一年前的自己。 ...... 萧九龄念了普希金《我曾经爱过你》,陆鸱吻缩在沙发上,萧九龄脱下的大衣西装都斜在沙发那头,她伸出手来一一抹平放好。放好的时候,她还偷偷翻了下衣领,萧九龄说:“去年的款,今年打折了。” 陆鸱吻点头,“去年我同学买了这件,他后悔的要死,买了一件衣服,跟着我吃了三个月稀饭,我说他要被雷劈。” 萧九龄转身,“为什么?” 陆鸱吻笑:“装逼。” 萧九龄从酒柜拿了两个杯子出来,道:“你们小姑娘,听你们说话都有障碍,感觉听不懂了。” 陆鸱吻抿嘴,“我喜欢这个牌子一个包,他还怂恿我买,我说我要是买了,咱们稀饭都喝不起,咸菜都要按根数着分配。” 萧九龄轻笑,“男孩子?” 陆鸱吻撇嘴,“是啊,原以为男孩子比较讲义气,谁知他们也是不要脸。我日子好过的时候,天天一起吃喝,称兄道弟。现在我穷困潦倒,他们也散了,真是冬日饮雪水,伤心。” 陆鸱吻酒量不错,一杯红酒一口闷,萧九龄看着她,“陆小姐很有些江湖气?”陆鸱吻摆摆手,“哎,江湖有什么用,我向来啤酒当水喝,喝了也白喝。” 陆鸱吻喝了很多酒,她说:“男人都没有好东西,我爸也不缺那几个钱,非要说以后要靠我自己,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出去卖身啊?”女孩子将身上的毛衣一扯,露出里头低领衬衫来,“我想过了,我不读了,读个屁,读又读不出个花儿来。我准备回国了。” 萧九龄坐在她身边,没有说话,陆鸱吻站起来,说:“我要上厕所,你喝你的,别管我!” 江湖女子陆鸱吻去卫生间呆了很久,萧九龄跟着去看了一眼,陆鸱吻坐在马桶上哭了,她说:“你别管我,我没醉,这破地方我也待腻了,我准备回国了。” 十九岁的小姑娘皮肤白皙,一头长发散在背上,她眼睛红通通的,“不读了,不读了才好,我回去家里蹲,总不能饿死。” 萧九龄搀扶她起来,陆鸱吻将萧九龄的手用力一打,“滚开点,别动手动脚的,老娘不跟男人擦肩挨背。” 陆鸱吻扶着洗手台喘气,她从手腕上扯下皮筋,扎起头发,说:“不和你扯了,我回去了,感谢你今早上拉我起来。”她自顾自道:“你可能不记得了,咱们是同校的,今早上我摔倒了,你拉了我一把,谢谢你呀。” 萧九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梳了头发,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往下看,还能看见她修长的脖颈和很有些内容的胸窝,他站在她身后,“你......” 这位小姑娘抬起手,说:“千万别说你看上我了,我不信这些的。灰姑娘王子甚么的,听见都要吐!我跟你说,我虽然目前很紧张,但我也不是贫民窟出来的,别说买个包要睡我,就是买套房给我,我还要考虑。” 陆鸱吻喋喋不休,也不知她是不是醉了,萧九龄发笑,陆鸱吻指着外头,“麻烦让让。” 陆鸱吻走到客厅,又穿好羽绒服,她拍了拍脸,弯腰拿起杯子,说:“多谢你,萧先生。” 萧九龄没理她,只在沙发上坐下了,陆鸱吻抿着嘴,“萧先生,我知道你是好人,不过我真的不能卖身的,我......” 陆鸱吻弯腰拿自己的包,萧九龄扯了她的手臂,两人四目相对。 萧九龄的眼睛很漂亮,陆鸱吻后来都是这样安慰自己,和他睡不亏啊,论相貌,萧家那位可能要瞎穿了眼才能看得上自己。自己有个啥,除了胸前四两肉,还有屁股三斤肉,也没什么了。 陆鸱吻还是把初夜交代在了基辅那个五星级酒店,睡的也还是萧家的人,只是对象从萧贺老头换成了他的私生子,萧九龄。 次日萧九龄要送陆鸱吻回学校,陆鸱吻自己寻了一个机会,跑了。萧九龄黑色大衣口袋里还揣着一个信封,一个装了两万美金的信封。 当然,萧九龄的信封没有送出去,陆鸱吻跑了。 陆鸱吻没有上学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她签了机票,回国了。 第34章 君莫笑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打算如何?” 男人卷起袖口,替陆鸱吻收拾杂物,“我知道你家有一位阿姨, 我打算顶了她的位置。” 赵宋说得平平静静, “我考虑清楚了,那位阿姨无非替你洗衣煮饭, 这些我都会, 拖地擦窗更是不在话下,如果有需要,我还可以替你......” “暖床?” 陆鸱吻丢开手里的纸盒子,“赵公子, 我并不需要有人替我叠被暖床,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还没丧失自理能力。” 午间的阳光照进高楼, 玻璃窗上白光一片, 陆鸱吻扭过头去, 背对着太阳,后头一个身影替她挡住。陆鸱吻眼睛舒缓下来, 男人声音温温柔柔的,“你看,这就是男人的用处, 不要说你不需要, 我也并不是如你所想, 一点用都无。” 天使模特公司成立于五年前,也就是赵宋与萧家大太太林月明如胶似漆时候,林女士给小白脸置办了产业,对外头话说是如此,但有时候眼前所见也未必为真。 外头小报暗戳戳挖过赵宋的底料,说这人神棍一个,风水相术只是他爬床富婆的工具,其本人并无任何风水造诣。 小报刮出的风起云涌就没停歇过,但说卷起惊涛骇浪又稍嫌单薄,这萧家大太太的小白脸风流归风流,但其人并无获得任何巨价财务,也未收到任何超出世人预期的惊天报酬。于是讽刺归讽刺,但对于萧林月明女士的铺天盖地的毁灭新闻还是未曾卷来。 赵宋自醉酒那一晚后就失踪了,次日清晨,陆鸱吻家中阿姨过来打扫,甚么都没发现,福尔摩斯附身也无用。陆鸱吻家中一丝一毫男人出现过的痕迹都没有,赵宋穿过的拖鞋,赵宋洗过的碗,赵宋晚上盖过的被子都在原处,似时光从所有物品中漏了出去,甚么都没留下。 再次出现,就是今日,赵宋大喇喇冲陆鸱吻表白心迹,“阿陆,模特公司你接着干,我去给人看风水,等我发达,我们回青城山......” 陆鸱吻晨间的唇膏已经褪了,她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嘴,又擦出半道红色来,“我说赵大人,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我还以为你静悄悄回你的青城山修炼去了,结果你不仅没顿悟成仙,反而更加糊涂。我同你说,天使模特今天就正式解体了,以后再也没有你的老板位置,也没有我甚么事儿了。” 赵宋扭头,“我不过回了乡下同师兄交流切磋几日,怎么就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陆鸱吻撇嘴,“好了,赵道长,赵大人,您回了山中进修仙法,要不然就别来了,来了就请认清现实,你知道自己是个挂名老板,我也不过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淫.媒,这模特公司被萧大太太卖了,你还是快去挑挑拣拣收拾包袱,别漏下甚么隐私东西,搞不好将来还能卖给小报值点钱。” 赵宋白净的脸上一抹异色,女人叹气,“萧氏注资星河赌场,盛家为表心意,将星河娱乐当作一个亿赠送过来了,也就是说,现在的星河娱乐已经是萧家的东西了。” “林月明不要这里了?” 赵宋开口闭口就是林月明,陆鸱吻很想点醒他,萧家大太太的闺名是你这样唤的? 话到嘴边,陆鸱吻转了话题:“萧大太太也不是全然不讲感情的,星河娱乐的人力资源来了电话,说天使模特的工作人员可以全数保留,包括咱们十七位金粉丽人,包括你和我,也包括拖厕所的阿姨。但是有一点,你不再是老板,我也不再是甚么带领众位佳丽的金牌经纪人,你我过档星河娱乐,只能做一个普通经理,你去物业部门做组长,我去做业务,日后专门给众位佳丽拉广告投资。” “他们要你去做业务员?” 赵宋脸色微红,“欺人太甚!阿陆,他们欺人太甚,不做了,你我都不做了!” “我去做业务,赵大官人,你知不知道你去做甚么,物业组长,换个叫法是保安队长......” “哧哧”,陆鸱吻忽然笑出来,女人越笑越开怀,越笑越大声,笑到最后弯了腰,她弯腰之时,用手抹了抹眼睛,赵宋递一张纸巾过去,“别哭了,哭甚么,不想做就不做,嗯?” 陆鸱吻接了纸巾,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果然是红的,“我都说了,你要不然就别回来,去乡下盖房子娶妻生子,没人管你。你非要回来,还要重拾旧业看风水,你也不看看现在这环境,盛世太平,谁还找你看风水?” 男人神色不明,悲喜不辨,“林月明干的?” 陆鸱吻一向是要强的,此刻她抿着嘴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确实赚了萧家的薪水,人家要我去跳大江,我也会跳的。” “赵宋,你去找萧家大太太求个情,我看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只是萧大公子从加拿大回来了,她暂时没空理你罢了,等萧大公子走了,她还是要回来找你的。” 陆鸱吻剖心剖肺,“你能怎么办,你手上没有积蓄,你多年不看风水,如今只怕罗盘都不会看了,更别说择吉,观象,你还记得哪一点?不若等萧大太太气消了,让她放出来天使模特,你接着做你的挂名老板好了......” “阿陆,往日里你总说我幼稚,我看你如今更不知分寸。萧淮泗回来,别说他知不知道林月明在外面的作风,如果他不知道,那林月明照旧风花雪月。如果他知道,说明他宠她,也愿意包容她。如今是林月明玩腻了,我凑上去像什么话?是要她赔付青春损失,还是凑上去和她多厮混几年?阿陆,你想简单了,萧家的事情不是林月明说了算的,你我想过得好,只能远离萧家,而不是凑上去讨生活。” “我这里还有闲钱些许,如果你有意愿,我们可以合伙开个风水公司,我知道你也懂一点,我又是正规青城山门人出身,正门道友都要给几分薄面。” 赵宋此刻竟然真的像个男人,“萧家的破坛子你也别钻了,进去了要发臭,星河娱乐有什么好,电影皇帝好莱坞皇后都是明日黄花昨日辉煌。如今他们星河和天使模特也没差,养着一拨半红不紫的小明星,水仙花装大头蒜罢了。” 陆鸱吻笑,“我说了又不算数,《刺》是星河娱乐重新打开内地电影市场的重头戏,女演员从中环排到红磡,哪里有我说话的份。” 爱丽丝听了个模糊大概,“杨生和baby原先不肯还戒指,是陆姐帮她接电影,她才肯还的?” 陆鸱吻摇头,“我接不了电影。咱们这模特公司苟延残喘,星河是巨舰,咱们不在一处浪,完全混不上。” 孟锦绣握着手包,“好了,不同你说了,今日多谢你。”她凑到陆鸱吻耳边道:“也不是全无机会,星河娱乐准备易主,萧家注资星河赌场,星河娱乐顺利过档,过几日就出新闻了。” 孟锦绣拦车走了,陆鸱吻看爱丽丝,“走吧,我送你回去。” 爱丽丝住在中档公寓里,与人合租,楼下有绿化带,环境算是不错。到了楼下,爱丽丝邀请自己的经纪人上去喝一杯茶,“陆姐,上面有咖啡机,你要不要去喝杯咖啡?” 陆鸱吻摆手,“上去吧,今日辛苦你,明日你早点去拍照。还有,晚上也不要喝咖啡,影响睡眠。” 爱丽丝上了楼,陆鸱吻倒档要走,电话响,那头说:“陆小姐吗,赵先生醉酒,请你接他回家,这里是......” 陆鸱吻开车过去的时候,心里好像被雷劈,赵宋个小白脸喝醉酒,关她甚么事。 赵宋个子高,人也清瘦,陆鸱吻抓他手臂,“别装醉,走。” 醉酒的人睁着一双微红的桃花眼,“阿陆,你来了?” 陆鸱吻撇开头,“差不多就行了,自己站起来,看你眼神就知道你没醉。” 男人脖颈修长,抬头的样子都是好看的,“阿陆,我完了,甚么都没有了,没了......” 夜风微醺,陆鸱吻将赵宋拉上车,“你大大小小也是个老板,再不济百万积蓄也是有的,你回乡下去盖楼吧,隔几年再出来看风水,又是一条好汉。” 赵宋低头拉安全带,插了半天找不到结扣,陆鸱吻侧目,“别动,我帮你。” 女人一抬头,就见到赵宋晶亮的眸子,赵宋相貌的确百里挑一,男人薄唇要吻上来,陆鸱吻脑袋一偏,“你再动就滚下去。” 男人盯着陆鸱吻,陆鸱吻面色寻常,“别跟我来这套,你被富婆抛弃,我又帮不上你。” 轻轻的叹气声,赵宋终于收起浪子表情,车里有微微酒气,男人声音略哑,“听说你有套楼,跟着你,总不用风餐露宿。” “哧哧”,陆鸱吻低声笑出来,她启动车子,“走吧,我送你回家。” 赵宋侧目,“回家?我没有家。过去一直住酒店,现在没钱了,没地方住。” 陆鸱吻开车到自家楼下,赵宋自己贴上来,“陆姐,您行行好,留小生住一晚,小生他日必当涌泉相报。” 陆家有新鲜的饭菜,赵宋也不客气,自己下厨热了热,还问女人,“嘿,你男人呢,我住这里,会不会被人误会的?” 陆鸱吻脱了衬衫,穿一件背心裙出来,赵宋已经摆好碗筷,“来来来,新鲜出炉,快来吃饭。” 女人看他一眼,“萧大太太不要你了?” 男人卷起衬衫袖口,他本就白净清瘦,这头回眸,更是好看。陆鸱吻瞥他,“你的金主太太难道不是萧家大太太,或者另有其人?” 陆鸱吻拿出方才杨禄山送的酒,正要动手开酒瓶,那头赵宋接过去,“我来吧。” 赵宋动作流畅,一副主妇样子,陆鸱吻一手撑着下巴看他,“你跟了萧大太太几年?” 女人问得随意,赵宋倒是脸一红。陆鸱吻说:“不用不好意思,你们是老牛吃嫩草,只不过她是老牛,你是嫩草。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就二十五,二十六?” 赵宋不知是不是被陆鸱吻聊开了节奏,他低头喝了半杯酒,“二十七,我今年二十七。” “哧哧”,陆鸱吻又要笑,“萧大太太四十多了吧,你们在一起几年,两年,三年?” “五年。” 赵宋说:“五年,我们在一起五年。” 男人仰着头,“你们女人天天说男人无情,哼,我看你们这些女人更是不遑多让,翻脸比翻书还快,一夜夫妻百日恩,睡了几年分手的时候屁都不剩。” 陆鸱吻翘起一条腿,“萧家大太太苛待你了?没给你钱,没给你好处?你的车子不是人家送的?说得怪委屈,人家不是让你经营公司,让你做老板,你自己不擅经营,怪得谁?” 赵宋瞟陆鸱吻,“你这女人真是都市怪物,完全不似一般女人钟意谈情说爱,我看你已经被这名利场浮华圈洗刷得没有柔情灵魂了。” 陆鸱吻低头喝汤,“那你还是回去同萧家大太太谈情说爱,我这里冰冷,装不下你柔情似水的眼睛和辗转反侧夜寐思吾的心灵。” 赵宋是个美男子,他的形象趋近于古时文弱的书生,偏偏他读过几本歪书,说起风水罗盘来头头是道,仿佛高门出身,为自己大师形象添拂了几缕仙气。赵宋说自己青城山出身,师传北宋青罗道人第一百八十七代弟子,到了他这一辈,更是嫡传。只是某一回得罪了恩师,被逐出师门,才导致他南下香江讨生活。 故事是动听的,现实是残酷的,赵宋不知是因为美色被萧家大太太看上,抑或是因为本身的一点真才实学被萧太太看中,总之他做了萧家大太太的金丝雀。并且,一做就是五年。 萧大太太明面上没亏待他,给了他一层楼,一部豪车,平时赠与小礼品无数,可惜富豪精怪,萧大太太更不是豪爽之人。股票基金等增值之物都没见到,只能看见衣裳领结等落地就贬值的番洋货。 第35章 小银钩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陆鸱吻的眼睛就那么看着萧九龄, 萧九龄没有出声,这丫头很聪明, 但父亲已经瞧上她了, 让她走, 谁来负责? 司机直接从口袋里拿了一叠美金, “陆小姐,这是五千,你让萧先生满意, 事后再给你一万。如果你觉得价格不满意,或者有什么条件,都可以直接说。” 陆鸱吻有些头昏, 美金叠在一起, 满眼的罗斯福、华盛顿、或者还有富兰克林绕在一起,挨个在她面前晃。她实在太缺钱了,这一万五完全可以解决她两年的学费,或者节约一些, 连生活费也可以一道包了。 陆鸱吻呶了呶嘴, 那司机说:“陆小姐意下如何,萧先生的意思, 价码不合适, 陆小姐可以自己说个数字。” 萧九龄也颇有兴致等着这位陆小姐开口, 她会开口要多少, 五万,十万?照父亲对她的评价,十万美金,拖一拖,磨一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就看这位陆小姐自己开窍不开窍了。毕竟价格的主动权交给了她,只看她自己会不会要价了。 陆鸱吻也不知当时自己想了甚么,她用俄语念了一句:“我不是处女。” 萧九龄听懂了,那几个金发妹也听懂了,她们合在一处笑。司机没听懂,陆鸱吻说:“我不是处女,不值萧先生这么多钱,萧先生可以用这些钱再找更好的。” 这一炮中国话,不止司机听懂了,连在一边坐着的萧贺也听到了。老头子站起来,对着陆鸱吻笑,他说:“不,我认为陆小姐很诚实,值得这么多。” 萧贺从西装内袋里拿了支笔出来,又拿了一张纸,他写了几下,又找了个私章戳上去。陆鸱吻一直咬着嘴,那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支票?原谅她穷,她短暂人生中真的不认识任何一个使用支票账单的人,传说中的高端人。 支票是十万美金,萧贺将支票递过去,“陆小姐考虑好没有,到明天早上,这就是你的。” 陆鸱吻没动,她的世界都安静了,她很缺钱,她需要钱将未来两年的学业继续下去,她需要钱吃饭穿衣,就连她渴望很久的那瓶香水,她还想留着送给自己作为二十岁的生日礼物。 现在甚么都有了,钱就在眼前,她还有甚么可想的。 陆鸱吻当时大概抽了疯,她抱着身边年轻男人的手臂,说:“萧先生,我知道你很有钱,但我有喜欢的人了。” 陆鸱吻双手拉着萧九龄胳膊,“萧先生,你不知道,我对这位先生已经倾慕很久,萧先生你是大生意人,找我这样又不是处女又没有身材又干巴巴的女性有什么意思。萧先生,我跟你说,我......” 萧贺盯着自己儿子,萧九龄正要甩开陆鸱吻,萧贺已经转头了,他说:“老四,看来这位陆小姐嫌我老咯。” 说完,就往电梯那边走,司机看着两个洋妞,两个洋妞心领神会,立即跟了上去。 萧九龄说:“陆小姐看上的人是我?” 陆鸱吻点头,“是啊,看上你了。” 等萧贺走远,陆鸱吻放开萧九龄,“萧公子,多谢你啊!你看我这招好吧,你爹怎么好意思和儿子抢女人,是吧?” 萧九龄点头,“嗯,陆小姐的确好算计。我父亲原本要送河利夏一套洋房给我,今天因为陆小姐突来的一番表白,我的洋房也泡汤了。” “对不起啊,我......” ...... 萧九龄躺在沙发上,陆鸱吻坐在沙发下面,她说:“你就是个禽兽,我那年才十九岁,你怎么好意思朝我动手。”萧九龄笑,他手摸上陆鸱吻头发,“你自己选的我,怎么变成了我强迫你?” 陆鸱吻摇头,将萧九龄的手扒拉下来,“咱们十年不见,不,马上快要十一年。咱们只睡过一次,其实也没甚么恩情,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难道你这些年对我念念不忘,专门找人跟踪我盯着我?” 萧九龄翻了个身,说:“陆小姐,你我年纪都不算太大,记忆不应当出现偏差。我记得当年是你想睡我,当场可以作证的人不少。哦,还有我父亲,虽然他已经过世。” 十一年前,萧贺拿了张十万美金的支票买陆鸱吻的一夜,陆鸱吻说自己看上了萧九龄,彼时的她,根本不知道巨富萧贺第四子名九龄。 萧贺那晚上睡了莎莎,莎莎次日回赌场的时候,大方展示了她的收入,一万美金。并且对着周扒皮表示,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可观收入,她很乐于服务。因为这样的老年富翁好招待极了,既不激烈,也没有过度需求,更没有其他不良爱好,不需要次日去看医生。 娜塔莎问陆鸱吻,“陆,听说当晚那位富翁看上的人是你,怎么会是莎莎占了便宜?” 陆鸱吻觉得娜塔莎大概是在反讽她,她说:“富翁改了主意,我也不知为甚么。” 当晚已经是凌晨一点半,陆鸱吻站在大堂里,萧九龄说:“陆小姐可以出去拦车,出了这家酒店,拦辆黑车,出了意外,无人负责。” 异国黑夜,陆鸱吻站在酒店中堂,无处可去。 萧九龄并不奢侈,他身上也没有过于名贵的饰物,这是一间套房,萧九龄说:“这是爸爸订的,我平时不会这样。” 陆鸱吻跟着萧九龄进了房间,里头暖气比大堂更为充足,陆鸱吻也不脱衣服,直接在沙发上坐了,她说:“感谢萧小先生收留,我就在这坐一夜,不会打扰你休息的。” 萧九龄将大衣抛在沙发上,他看着陆鸱吻笑,“我爸爸很好招待,一夜很快过去,就像跟着我一样。拒绝了他,陆小姐会不会后悔?” 陆鸱吻低头抠指甲,“能在基辅这种破地方遇见两位萧先生已经是奇遇,我只是个平凡的普通市民,从没想过能遇到巨富,而且还是活的。” “难道陆小姐以为富商都不出门?” “不,至少不会出现在这里。乌克兰环境不好,影视剧里都说富商们买了太平洋上的小岛一个人度假。” 萧九龄大衣里穿着西装,他脱下西装外套,说:“陆小姐电视看得太多,事实也并不如此。”陆鸱吻抬起头,正好对上萧九龄的长腿和他白衬衫里线条极美的腰部,她又低下了头,“嗯。我知道电视剧本是骗人的,因为编剧都是穷鬼。” “陆小姐很可爱。”萧九龄笑起来。 陆鸱吻撇撇嘴,“本来就是。哪个有钱人自己写剧本的,劳累又廉价,就如打字工人,不得尊重。” 萧九龄开始解衬衫扣子,问:“陆小姐学什么专业?” 陆鸱吻掰着手指,“翻译,俄英互译。”她顿了一顿,“不过也没用,乌克兰人不爱说英语,或许当时应该学个俄乌互译。” 乌语自俄语改编而来,完全可以作方言看待。萧九龄笑的更加开怀,“陆小姐很善于自嘲,是否最近不太顺心?” 陆鸱吻偏着头,“没什么不顺心,我爸爸组织新的家庭,说压力大,我出国对他是一笔大的开销,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年就不来了。” “冒昧问一句,令尊从事的职业是......?” 有钱人就是这个腔调,陆鸱吻被屋内的暖气熏得要缺氧,她拉开羽绒服的拉链,稍微动了动,“我爸爸过去是个大学历史教授,后来钻研易经入了迷,整日给人看风水。嗯,就是例如萧先生这样的富商,就是他的潜在客户。” 萧九龄已经解开了他的衬衫袖口,陆鸱吻低着头,不再抬头,她说:“萧先生要冲凉是吧,那我不打扰萧先生,我......” 浴室里头传来哗哗的水声,陆鸱吻隔着磨砂玻璃望了里头一眼,年轻男人极好的线条隐隐约约,陆鸱吻鼻子有点湿,用纸巾一抹,原来是鼻涕。她暗念一句:“妈的,还以为是鼻血。” 基辅凌晨的夜里,陆鸱吻独坐高楼,萧九龄裹着一条浴巾围在胯部,也不知道他里头穿了内裤没有,陆鸱吻一直望着窗外,假装欣赏风景。 “唰”,窗帘被拉上了。萧九龄背对陆鸱吻,说:“陆小姐好似在看外头的灯火,又好似在看我,我不希望我自恋的想法亵.渎了陆小姐,所以还是拉上窗帘。陆小姐此刻想做点甚么,是直接睡觉,还是看本书,或者做个睡前朗诵?” 陆鸱吻靠在沙发上,又将羽绒服脱下来盖在身上,她说:“老师评价我读俄语似嚼柴,无甚感情,如果萧先生愿意,可以来一首普希金。” “r. вac. лю6nл ”,萧九龄果然声线尤美。 陆鸱吻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我曾经爱过你,Пywknh。” 萧贺已经瞧了过来,他一双苍老但不昏花的眼睛盯在陆鸱吻身上,似在看这个年轻丫头要出甚么幺蛾子,或者想提甚么条件。他对司机耳语了几句,司机走了过来,陆鸱吻低着头,说:“我真的不是小姐,萧先生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保证,我马上滚蛋,绝不教萧先生碍眼,行不行?” 第36章 俱往矣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孟锦绣笑, “这是给新晋影后唐诗岑的单曲,请作词的金牌写手写的, 方才那两句, 就是人家的得意之作,单点出来要做推荐的。” “嗤”,陆鸱吻不期哼笑出来, “这不是戴望舒的诗?难道我读中学的时候记错了?” 孟锦绣手指拿开那提花排版,“你没记错,是人心不古, 欺负戴望舒先生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人, 无人站出来与他打官司。” 两人不语, 孟锦绣拿出人间四月天的诗版来,“这才是给三位佳丽的配诗,所幸‘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 是暖, 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红遍了半边天,无人敢盗。你是不知, 做文字工作的, 但凡偏门一点的, 都被剽窃光了。前几日我爸爸还接了个官司,一个红了半个世纪老牌作家告一只当红炸子鸡侵权,我瞧过了,那人只差改了男女主人翁的名字说是自己的,你说如今的犯罪成本怎么如此低廉。” 陆鸱吻摇头,“甚么作家,写不出来就不要写,就如不能拉屎不要占着茅坑一样,拿来主义,没有廉耻。” 孟锦绣拿开那单曲推荐,“喏,唐诗岑的独照做封底,这回莫baby赚了,唐诗岑不听话,吵着要跳槽星河娱乐,原东家不高兴了,这回给了个封底,白白让莫贝贝压她一筹。” 唐诗岑的独照黑白色调,后头配着烟雨江南的如丝细雨,影后低着头站在雨巷里,雨中都飘着一派孤独的缱倦。 陆鸱吻赞扬,“她是漂亮,真的漂亮。” “嗯”,孟锦绣道:“她是黑马,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听说还读过正经大学,腹中也不尽是稻草,这回她吵着要跳槽星河,估计是角指《刺》的女主角。” 《刺》是某知名中文大学一名老教授所写的戏文小说,老教授年轻时酷爱词曲话本,写出的几本调子都是照着元曲的痴缠劲儿来的,因着这点爱好,常年被老伴取笑他不思进取。这本子是某天老教授在一堂公开课上传授自己的话本心得,并截取了其中的片段请学生朗诵,说来也巧,星河娱乐的老板当时在那间大学做慈善,资助贫困大学生,瞧见一楼阶梯教室里人头汹涌,便跟了进去,于是就听见了那学生字正腔圆声情并茂的朗诵。 “晋王宫深锁娇娥, 一曲离笳,百二山河。 炀帝荒淫, 乐陶陶凤舞鸾歌。 琼花绽春生画舸, 锦帆飞兵动干戈。 社稷消磨,汴水东流, 千丈洪波。” 那学生朗诵完毕,满堂喝彩。未曾步入社会的青年血性犹存,捻起咏叹调来格外动人,故事讲下去,那戏以隋炀帝荒淫无道为蓝本,李渊治下有一谋士,该人向李渊进言,炀帝好色,就以女色侍之。 李渊问他择何人去刺帝,何家女子有勇有谋,还有赴死的决心? 那谋士回:“拙荆自幼长在峨眉山下,一对峨眉刺使得极好。” 谋士自荐自家娘子,李渊心存疑虑,一个已婚妇人有何姿色可勾引帝王,炀帝宫里脂粉无数,如何能看上一个成过婚的妇人。 又过了数月,李渊次子世民带兵归来,美人帐下歌舞,领舞一人身缥缈兮若回风溯雪,李世民一眼就看上了那女子,打听下来,才知那女子是李渊要献给炀帝的人。 那女子有一双含着珠光的眼睛,她笑容娇柔,还有一双纤纤的手,谋士问李渊,“茹娘如何?” 李渊拍手大笑,“能燃亮男人的火焰,妙,妙极。” 谋士的妻子就是茹娘,在她出发往隋宫前夕,世民问她:“你后悔否?” 小径青苔,浓荫花影里,茹娘手势一起,美人月下起舞,鸟儿都静了,世民道:“此去是绝路,你若不愿,我送你走。” 光影一闪,寒刃光芒破风而来,茹娘手中一对芒刺,她笑得清甜,“二公子都要上当,茹娘岂不是要马到功成?” 这笑容骄傲又刺眼,她刺穿了风,也刺破了面前男人的心。 “茹娘最后跟了世民?” “故事是不是很好听,但我也不知道结局,手稿还在老教授手里,他没发布,星河的那位也只听了大半,然后就下课了。” 陆鸱吻点头,“这样的美人去行刺,美人计,真是诛心。” 孟锦绣回她,“是啊,难怪乎这女主角争相竞演,简直百鸟朝凰。” 孟锦绣收了图样,低声说笑:“李世民定下来了,米高博亲自出演唐时大帝,炀帝也定了,是个混血儿,高大英俊,毛发天生。” 陆鸱吻也笑,“男演员倒是定的迅速,炀帝美男子一枚,怎么找个胡人来演?那万人朝凰的女主呢,花落谁家,可有消息?” “现有新晋影后唐诗岑一马当先同合作五年将她捧红的老东家翻脸,只为竞逐《刺》,还有无数当红的,没红的,粉红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往里头挤,隋炀帝身后宫女的名额都是紧俏货,大家只求入镜,已经不计较片段几何。”孟锦绣作势拍拍心口,“我的老天爷,不数不知道,仔细数数,我朝女演员能排队绕香江三圈。” 陆鸱吻低头笑,边笑边摇头,“别说唐诗岑,就是莫贝贝也全力以赴,这几日杨禄山为小娇妻跑断了腿,来回打听《刺》的角色,标准已经从女主角要求降到了女四号,再过几日,搞不好隋炀帝身后的小宫女就是莫贝贝了。” 孟锦绣低声道:“小道消息,小道消息啊,我只负责传颂,并不是造谣。有传说《刺》的女主是早就定下的,如今的腥风血雨只是炒作罢了,更有离奇的话本,说《刺》的剧本都是为那女郎量身打造的。但我本人不同意这种说法,也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写剧本的我认识啊。”孟锦绣一双眼睛弯弯的,“写剧本的教授与我爸爸是认识的,他的课堂我去听过,那时那日的公开课,我也在现场。” 陆鸱吻睃她,“别说做朗诵的是你?” 孟锦绣笑,“就是我,茹娘的台词是我读的,李世民的台词是一个年轻男孩子读的,他中气充沛,盈盈感人,大概是我拖了后腿,要不然那剧本还能讲讲价,多卖点钱......” 第37章 风荷举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陆鸱吻笑,“武夷山都是道士, 三清仙人都拜不及, 哪轮得到佛光来照?” 二公子将珠子丢给陆鸱吻,“对对对, 佛光照错地方了, 要不然就是照不进来。这珠子很灵的, 我找人看过了, 是红玉,不掺假,不是蜜蜡那种玩意儿,你收着吧。” 二公子向来很大方,陆鸱吻仰着头, 好人未必有好报,二公子为了家产, 前些年结婚了, 但连着三年都没怀上孩子。后头婚一离, 老婆立马与别人怀上了孩子,二公子说:“简直撞了鬼, 我多希望人家那孩子是我的。” 幸好的是, 二公子父亲的家产还没分, 三房太太总是轮流各领风骚几天, 还没斗出个决胜结局来。一切都未可知。 陆鸱吻也安慰他, “你父亲活的好生生的,不如趁他活着多多表现,现在抠到手上,总比将来去争去抢要好。一个不慎,将来要落下不孝的名声,遗臭一方。” 二公子家撑死了算个富户,一方大族都算不上,三房太太兼且如此凶狠,此一番换做萧家,且不知要践踏几人尸骨方可罢休。 外头有敲门声,陆鸱吻将那串红玉珠子丢进抽屉,进来的是这家娱乐公司的老板,赵宋。赵宋是个年轻人,还是个肤色白皙、身姿清瘦的年轻人。换做陆鸱吻十年前,还是很中意赵宋这种年轻人的,至少看上去彬彬有礼,颇有公子风范。 不过玉摸久了生温,人看久了会腻,就赵宋这样的小白脸,陆鸱吻与他共事几年,逐渐看出来这种软饭小白脸心中还藏着不小的野心。这人平日满嘴风水卦象,满身仙风道骨,说穿了,他抱着老女人,嫖着学生妹,绕着富豪妻,桩桩件件,嘴滑舌甜,勾女下套,一样不少。 瞧见赵宋进来,陆鸱吻就正了脸色,“老板,有事找我?” 赵宋也不与陆鸱吻客气,直接在沙发上坐下了,说:“阿陆,你我打交道也有几年了,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了,哦?” 这是个确定音的疑问句式,也就是个假的问句,陆鸱吻头一低,笑道:“老板,有话不妨直说。” 赵宋也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事,阿陆,这几日公司生意不好,我想找你做合伙人。” 合伙人? 陆鸱吻是不想做的,这种模特经纪公司说它皮包公司都有抬举的嫌疑。说白了,这里头养着十多个嫩模,形容成高级欢场会比较贴切一些。 陆鸱吻偏着头,“老板最近是不是遇到甚么困难了,如果公司周转不灵,那我可以找张公子说一声,让他迟几个月收租,宽限几天。” 赵宋嘴角噙着笑,他生的也算好看,这一笑,头又从浅色的衬衣领口里探出来,还露出修长白净的脖颈。 陆鸱吻道:“如果老板需要,我现在就给张公子打电话?” 赵宋拉了拉衬衣领口,又将衬衣袖子拉下来,抹平了扣上,说:“不必。” 陆鸱吻也笑,“那老板慢走,有什么事,打电话吩咐我。” 赵宋回头瞥了陆鸱吻一眼,指东打西,“单人单手,出了什么事,连个救生圈都没有,还是抱在一起好,不会那么快死。” 说完,就出去了。 陆鸱吻叹口气,盯着门口,她想,和你抱团,或许死得更快。 送走了赵宋,姚璐打来电话,“陆小姐,中信二楼咖啡厅,十分钟后见。”说完,那头就挂断了电话,陆鸱吻丢开手机,骂一句:“德行。” 姚璐穿着她最新款的下一季成衣,这刻还在春夏,她已经穿上了秋冬款,陆鸱吻提着自己保守沉静的黑色手提包到的时候,姚小姐挑了一下自己略显浮夸的正圆形太阳眼镜,她那红彤彤似乎还渐变镶水钻的指甲一晃一晃的,“hi,baby......” 陆鸱吻简直想勾着头走开算了,她一路走过去,“我说姚富婆,您以为您在投资拍摄穿prada的女魔头,还亲身上阵?我的老天爷,这样的天气,您这皮草箍身上,烧吗?” 姚璐留着及腰的卷发,她手指往发间一挑,模样怪美丽,不过这一指,手指上的装饰还卡住了几根头发。陆鸱吻赶紧起身,“我说你能不能正常一点,这什么天气,你穿成这样,做模特呢?” “咳,咳”,姚璐咳嗽几声,“我说你手轻点儿,这都是借来的,隔几天我还要还回去的。” 陆鸱吻睃她,“你又偷你们杂志社的衣服穿?” 姚璐摘下眼镜儿,“也不全是,就这外头的皮草是杂志社的,其他都是私货,私货你懂吗?这衣裳是下一集的封面,还没正式出街的,我先拿来穿半天,一会儿就给还回去。这热得要死,谁要穿这个......” “嗯”,陆鸱吻撇嘴,“快脱了吧,谁看你啊,这就是明年新款也没用,颜色陈旧,你皮肤不白,穿起来简直相得益彰的难看。” 姚璐皮草里穿一件连身洋裙,她脱了外套,手指在上面流连忘返,“哎,我真是想不通了,就咱们这边的天气,甚么时候用得上皮草这玩意?你知道吧,我前几天替咱们杂志社去取门店衣服,已经有阔太预定了这件,说本港一到货,她就立时来取。我就说杂志社不合适我,什么浮华背后,什么星光璀璨名利场,看着光鲜亮丽,里头就是一坨......哎,我懒得说!” 陆鸱吻将冰水递给她,“姚姑娘,降降火气,你这又是怎么了?” 姚璐叹气,“今天请个新晋影后影封面,不过人家没来,咱们场地都租了,摄影师专门从英国请来的,人家统共就来三天,今天不拍,人家晚上搭飞机就回英国了。嗤,不知道她一个三流长相,二流专业,靠着五流金主九流草台班子作业的八流影后,得意甚么。” 说罢,姚璐又道:“诶,我前几天去朝日新闻的社会版应聘,人家说不要社会记者,如果是娱乐记者,还能考虑。” “那咱们姚姑娘岂不是要去转行做狗仔?” “啊哈”,姚璐摊手,“我也知道自己貌美过人,智慧绝顶,加入狗仔大军,保不齐能红遍香江呢。” 陆鸱吻睃她一眼,“朝日新闻的总编是个老古董,听说年过四旬未婚,你这单身女郎,该不会一去就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了吧?” 姚璐低头,用手里的吸管戳杯子里的柠檬片,“我干不长了,前几天给一个名人做专访,我起了他的老底,原先他的一点子破事我只跟我主编说了一次,这种问题当然不能上镜的,我又不是傻子,我怎么可能拿这种问题去过稿。” “嗯?” 姚璐摊手,“没错,我被那个狗娘养的小婊砸阴了,她在邮件里写问题,把人家私生子的名字都写出来了。” 陆鸱吻低头笑,“啧啧,你们个小杂志社,弄得比宫斗还复杂,恨不能剥了彼此的皮。” “谁说不是呢。” 姚璐将头发拨到一边,“你说我吧,好歹是名牌高等院校毕业的一流学生,你说我学生时代几乎把咱们学校的奖学金拿了个遍,说是奖学金大满贯也不为过吧?你看看我现在,成天为了一点子破烂衣服、几双不知多少人穿过还不知有没有脚气的高跟鞋奔走忙碌,你说我到底为哪一样啊?” 说着,姚璐愈发沮丧,“我是名校毕业的优等生啊,天天的事情就是借衣服借鞋,我天天跟我妈讲,说我工作绚烂璀璨,本港多少大明星挨着见......你是不知道,我他妈的挂了电话就心酸,我干嘛要做这个啊,就为了那一万九千元港纸的工资,还是为了年底一万块的分红啊?” “生活就是如此心酸,谁管你是不是名校毕业,你说你憎恨这几件破衣裳破鞋,你看看我,我他妈的还是个淫.媒呢......” 第38章 相忆否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甚幸, 两个小时安稳过去,陆鸱吻还稍稍感概,这俄航果汁供应商真厚道, 竟比平日在超市所见之凡品都要美味许多。 待下了飞机,基辅之通讯网络在俄并不好用, 此时的孟锦绣就坐在莫斯科小小机场里,这姑娘扎个马尾, 皮肤白皙, 看着就不是越南缅甸特产歪瓜裂枣之品种。为防意外, 陆鸱吻还特意上前用俄语打了个招呼,“姑娘,你能将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 时间真的在电光火石间走得太远,十年的光阴都已离开,当时青春正好的女孩子们悄然成熟。 听闻陆鸱吻征询她的婚姻生活, 孟锦绣转过头来,她依旧黑发垂肩, 陆鸱吻一手抓过去,“你怎么就一点没老呢?” “嗤”, 孟锦绣拍开来人的手,“婚姻就是那么回事, 我入围城之困, 你也快了。” “新郎正在赶来的路上, 还未与我相遇。” 孟锦绣摇头,“前几日我去参加一场婚礼,新娘家里偌大庭院,家住九龙塘,门口用奥地利水晶铺就英文字母‘我的花园’。哎,当时一眼,几乎落泪。” 女孩子说起别人的浪漫,都是分外向往的。陆鸱吻叹气,“你并非向往她的花园,你是春来红杏闹,心中别有枝头抱。” 孟锦绣笑着摇头,“我倒是想琵琶别抱,可惜这年头......” 陆鸱吻呶嘴,“你家先生来了。” 孟姑娘赶紧转头去看,后头空无一人,然后一巴掌拍在陆鸱吻肩上,“你倒是会下套。”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陆鸱吻摊手,“孟小姐,你惜福,苏徵有钱有貌,对你百依百顺,你还奢求甚么?” 外头拍摄顺利,唯有莫贝贝不喜欢自己的旗袍,“这衣裳土得掉渣,穿出去简直不知是饮喜酒还是参加殡葬?” 与莫贝贝同来的两个模特儿回她:“并没有人让你穿出去,拍完照放下就是了。” 贝贝莫抬头望墙上钟点,“快一些,我晚上有约,快要到时间,我耽误不起。” 一个模特儿又回她:“要不是你自己,怎会耽误大家拍摄,你不如催自己更应该。” 那个同公司的模特儿步步不让,莫贝贝‘啪’一巴掌呼在对方脸上,“你是甚么东西,下九流的玩意,哪里来的胆子说我?” 那个模特儿红着眼睛,“你又是甚么东西,哪里来的胆子打我?” 女人吵架没有缘由,一言不合就动手开撕。莫贝贝斜着眼睛,露出上位者的姿态,“不拍了,没法拍,我晚上有约,没空与你们瞎耗时间。” 莫贝贝穿着她玛丽珍复古小皮鞋,手里挽着同款手袋,头上戴着时髦大卷发,穿着短款小旗袍不回头直接开门走了。 等陆鸱吻出来,才见爱丽丝捂脸痛哭,“她......她得意甚么,不就是有个金主吗,她......她过去比我还穷......” 人呐,看见昔日姐妹飞黄腾达,多数心里都不是祝福,十成里有八成是别扭的。余下一成者心胸阔达,说一声山高水远,来日再会。 再余下一成,最为恶毒,念念诅咒,“她个烂母鸡插尾巴装凤凰,飞啊,飞啊,还没飞上高枝,就要摔死。” 其实爱丽丝是厚道人,她与莫贝贝同期出道,一起住过村屋,一起走过几百块一场的商业走秀,一起买过假名牌,一起穿过过气无数个季度的大牌打折衣裳。她们有过无数个一起,她们共过患难,只是到如今,没人与她同享富贵了。 谁和谁的友情能千秋万代永垂不朽?听说爱丽丝与莫贝贝还是切过乳猪插过高香拜过关二爷的江湖姐妹。这不,时间刚刚踏入新年,一切都变了,连关二爷都不灵了。 爱丽丝伏在沙发上,小脸肿肿的,陆鸱吻拍她背,“别哭了,丢人。快起来,换衣裳,回去吧。” “嗯”,爱丽丝从沙发上爬起来,说话抽抽搭搭的,“陆、陆姐,对、对不起,我、我明天能不能重新来过,我、我不能没这个工作的,我、我......” 爱丽丝‘我我我’了半天,陆鸱吻听明白,她拍对方的手,“嗯,你明日再来,还是拍你,不换人。” 得了保证,爱丽丝才破涕为笑,她除下手上玉镯,“陆姐,这是道具,我放在这里,你们清点一下啊。” 另一个模特儿除下颈上项链,珍珠链子镶嵌冰种翡翠,两者合在一处是一套的,沙发上有项链和镯子,还缺一对戒指。 孟锦绣问旁边的助理,“戒指呢?” 灯光师和助理还有摄影师面面相觑,无人知道那一对翡翠戒指去了何处。孟锦绣一双眼睛极为严厉地扫在服装助理身上,“你是耳聋还是眼瞎,屋里统共几个人你数不清吗,东西是借来的,如果弄丢了,你教我拿甚么去赔?” 几人迅速分开去找,化妆箱,衣帽间,连摄影器材的内部都恨不能剖开看一遍,四处皆不见。 孟锦绣靠着墙,“完了,完了,这是借来的,这是一整套冰种翡翠,人家不肯借的,我去了四次,说只借一天,隔日就会还的。完了,真的完了。” 那个完全不红的模特儿道:“陆姐,要不要问问baby,她是刚刚才走的,她或许看见了。” 陆鸱吻扭头问爱丽丝,“她人呢?” 爱丽丝苦着一张脸,“她说她赶时间,她要去吃饭,衣服都没换就走了。” 那一个模特儿附和,“是啊,baby自己的衣服还在那里,包也在,她是穿旗袍走的。” 陆鸱吻将莫baby的衣服抱出来,一手要打开她的手袋,孟锦绣拦她,“鸱吻,这是犯法的。” “锦绣,你爸爸是大状,懂法,我又不懂。我只懂得,她偷穿了你们的衣服,拿了你们的戒指,还跑了。” 陆鸱吻挡开孟锦绣的手,将baby莫包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里头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只剩下一盒见底的粉饼和一块吃了一半的朱古力威化。 陆鸱吻笑,“她倒是早早就瞧上你们的衣服鞋子包包了,手机钱包钥匙口红倒是一样不剩啊。” 陆鸱吻丢开那粉红色变形过季好几年的香奶奶小包包,“行了,都别找了,报警吧。” 事情已显端倪,孟锦绣也不急了,反而放松下来,她说:“baby拿了应该说一声,她想去赴宴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能拿了就走。” 陆鸱吻自己掏了手机出来,“那行吧,我来报警。” 爱丽丝跟过来,绞着一双手,“陆姐,baby会不会去坐监啊?” 陆鸱吻瞥她,“你问我作甚,你去问孟小姐,一则失物是她的,二则,她爸爸是知名大状师,你问她吧。” 孟锦绣拦陆鸱吻的手,“阿陆,不至于,不至于如此。嗯?” 爱丽丝也连连点头,“是啊,不要报警,baby不是有心的,她是见那包包鞋子好看她才穿走的,她不是有心的......” 陆鸱吻抬头看她们,“我又不是法官,你们求我有什么用,我只是希望将东西找回来。” “我知道,我知道baby去哪里,我知道她去哪里吃饭,不如我们去找她,找她把东西要回来好不好?” 爱丽丝道:“陆姐,我知道她去哪里吃饭,之前她同我说过两次,说今次是见大客,说是她老公第一次带她见正式朋友,很重要的。” 爱丽丝入化妆间脱衣服,“我很快的,很快的,陆姐,你等我。” 孟锦绣拍手,“好了,收工,今日没拍完的,明日再拍。” 陆鸱吻在沙发上坐下了,点燃一支烟,孟锦绣在她旁边也坐下了,陆鸱吻又递一支过去,孟锦绣叹气,“照我以前的作风,一定要告得baby莫底裤都脱了。” “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也只是个打工的,就连拍个封面,我都没有话事权。” 孟锦绣捏着烟,“你还不知道我,我是看不上这帮嫩模的,我本想请昔日的电影皇帝出山来拍这期,但上头说市场皆好女色,还是请几位姑娘坐在一起勾心斗角比较有看点。” “是苏徵不同意?” “结婚几年,我发现他并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不过他家里富裕,经得起挥霍。我就不同了,我若是敢败坏一点点,那就是败家婆娘,人人喊打。” 孟锦绣笑,“这就是所谓婚姻。鸱吻,单身上好,你且行且珍惜。” 第39章 斜阳里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孟锦绣与陆鸱吻在莫斯科机场相识, 彼时陆鸱吻坐着俄罗斯自产的小飞机tu-151自基辅飞往莫斯科, 再转道北京,继而往南飞, 小飞机容量小,两个机翼似肥鸡翅膀一般扇扇摆摆,陆鸱吻一路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慎, 自平流层跌落厚实土地。她心中默念, 早知如此, 不要贪图这样便宜, 走赫尔辛基回国更为妥当。 甚幸,两个小时安稳过去, 陆鸱吻还稍稍感概,这俄航果汁供应商真厚道, 竟比平日在超市所见之凡品都要美味许多。 待下了飞机,基辅之通讯网络在俄并不好用, 此时的孟锦绣就坐在莫斯科小小机场里,这姑娘扎个马尾, 皮肤白皙, 看着就不是越南缅甸特产歪瓜裂枣之品种。为防意外, 陆鸱吻还特意上前用俄语打了个招呼, “姑娘, 你能将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 时间真的在电光火石间走得太远,十年的光阴都已离开,当时青春正好的女孩子们悄然成熟。 听闻陆鸱吻征询她的婚姻生活,孟锦绣转过头来,她依旧黑发垂肩,陆鸱吻一手抓过去,“你怎么就一点没老呢?” “嗤”,孟锦绣拍开来人的手,“婚姻就是那么回事,我入围城之困,你也快了。” “新郎正在赶来的路上,还未与我相遇。” 孟锦绣摇头,“前几日我去参加一场婚礼,新娘家里偌大庭院,家住九龙塘,门口用奥地利水晶铺就英文字母‘我的花园’。哎,当时一眼,几乎落泪。” 女孩子说起别人的浪漫,都是分外向往的。陆鸱吻叹气,“你并非向往她的花园,你是春来红杏闹,心中别有枝头抱。” 孟锦绣笑着摇头,“我倒是想琵琶别抱,可惜这年头......” 陆鸱吻呶嘴,“你家先生来了。” 孟姑娘赶紧转头去看,后头空无一人,然后一巴掌拍在陆鸱吻肩上,“你倒是会下套。”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陆鸱吻摊手,“孟小姐,你惜福,苏徵有钱有貌,对你百依百顺,你还奢求甚么?” 外头拍摄顺利,唯有莫贝贝不喜欢自己的旗袍,“这衣裳土得掉渣,穿出去简直不知是饮喜酒还是参加殡葬?” 与莫贝贝同来的两个模特儿回她:“并没有人让你穿出去,拍完照放下就是了。” 贝贝莫抬头望墙上钟点,“快一些,我晚上有约,快要到时间,我耽误不起。” 一个模特儿又回她:“要不是你自己,怎会耽误大家拍摄,你不如催自己更应该。” 那个同公司的模特儿步步不让,莫贝贝‘啪’一巴掌呼在对方脸上,“你是甚么东西,下九流的玩意,哪里来的胆子说我?” 那个模特儿红着眼睛,“你又是甚么东西,哪里来的胆子打我?” 女人吵架没有缘由,一言不合就动手开撕。莫贝贝斜着眼睛,露出上位者的姿态,“不拍了,没法拍,我晚上有约,没空与你们瞎耗时间。” 莫贝贝穿着她玛丽珍复古小皮鞋,手里挽着同款手袋,头上戴着时髦大卷发,穿着短款小旗袍不回头直接开门走了。 等陆鸱吻出来,才见爱丽丝捂脸痛哭,“她......她得意甚么,不就是有个金主吗,她......她过去比我还穷......” 人呐,看见昔日姐妹飞黄腾达,多数心里都不是祝福,十成里有八成是别扭的。余下一成者心胸阔达,说一声山高水远,来日再会。 再余下一成,最为恶毒,念念诅咒,“她个烂母鸡插尾巴装凤凰,飞啊,飞啊,还没飞上高枝,就要摔死。” 其实爱丽丝是厚道人,她与莫贝贝同期出道,一起住过村屋,一起走过几百块一场的商业走秀,一起买过假名牌,一起穿过过气无数个季度的大牌打折衣裳。她们有过无数个一起,她们共过患难,只是到如今,没人与她同享富贵了。 谁和谁的友情能千秋万代永垂不朽?听说爱丽丝与莫贝贝还是切过乳猪插过高香拜过关二爷的江湖姐妹。这不,时间刚刚踏入新年,一切都变了,连关二爷都不灵了。 爱丽丝伏在沙发上,小脸肿肿的,陆鸱吻拍她背,“别哭了,丢人。快起来,换衣裳,回去吧。” “嗯”,爱丽丝从沙发上爬起来,说话抽抽搭搭的,“陆、陆姐,对、对不起,我、我明天能不能重新来过,我、我不能没这个工作的,我、我......” 爱丽丝‘我我我’了半天,陆鸱吻听明白,她拍对方的手,“嗯,你明日再来,还是拍你,不换人。” 得了保证,爱丽丝才破涕为笑,她除下手上玉镯,“陆姐,这是道具,我放在这里,你们清点一下啊。” 另一个模特儿除下颈上项链,珍珠链子镶嵌冰种翡翠,两者合在一处是一套的,沙发上有项链和镯子,还缺一对戒指。 孟锦绣问旁边的助理,“戒指呢?” 灯光师和助理还有摄影师面面相觑,无人知道那一对翡翠戒指去了何处。孟锦绣一双眼睛极为严厉地扫在服装助理身上,“你是耳聋还是眼瞎,屋里统共几个人你数不清吗,东西是借来的,如果弄丢了,你教我拿甚么去赔?” 几人迅速分开去找,化妆箱,衣帽间,连摄影器材的内部都恨不能剖开看一遍,四处皆不见。 孟锦绣靠着墙,“完了,完了,这是借来的,这是一整套冰种翡翠,人家不肯借的,我去了四次,说只借一天,隔日就会还的。完了,真的完了。” 那个完全不红的模特儿道:“陆姐,要不要问问baby,她是刚刚才走的,她或许看见了。” 陆鸱吻扭头问爱丽丝,“她人呢?” 爱丽丝苦着一张脸,“她说她赶时间,她要去吃饭,衣服都没换就走了。” 那一个模特儿附和,“是啊,baby自己的衣服还在那里,包也在,她是穿旗袍走的。” 陆鸱吻将莫baby的衣服抱出来,一手要打开她的手袋,孟锦绣拦她,“鸱吻,这是犯法的。” “锦绣,你爸爸是大状,懂法,我又不懂。我只懂得,她偷穿了你们的衣服,拿了你们的戒指,还跑了。” 陆鸱吻挡开孟锦绣的手,将baby莫包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里头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只剩下一盒见底的粉饼和一块吃了一半的朱古力威化。 陆鸱吻笑,“她倒是早早就瞧上你们的衣服鞋子包包了,手机钱包钥匙口红倒是一样不剩啊。” 陆鸱吻丢开那粉红色变形过季好几年的香奶奶小包包,“行了,都别找了,报警吧。” 事情已显端倪,孟锦绣也不急了,反而放松下来,她说:“baby拿了应该说一声,她想去赴宴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能拿了就走。” 陆鸱吻自己掏了手机出来,“那行吧,我来报警。” 爱丽丝跟过来,绞着一双手,“陆姐,baby会不会去坐监啊?” 陆鸱吻瞥她,“你问我作甚,你去问孟小姐,一则失物是她的,二则,她爸爸是知名大状师,你问她吧。” 孟锦绣拦陆鸱吻的手,“阿陆,不至于,不至于如此。嗯?” 爱丽丝也连连点头,“是啊,不要报警,baby不是有心的,她是见那包包鞋子好看她才穿走的,她不是有心的......” 陆鸱吻抬头看她们,“我又不是法官,你们求我有什么用,我只是希望将东西找回来。” “我知道,我知道baby去哪里,我知道她去哪里吃饭,不如我们去找她,找她把东西要回来好不好?” 爱丽丝道:“陆姐,我知道她去哪里吃饭,之前她同我说过两次,说今次是见大客,说是她老公第一次带她见正式朋友,很重要的。” 爱丽丝入化妆间脱衣服,“我很快的,很快的,陆姐,你等我。” 孟锦绣拍手,“好了,收工,今日没拍完的,明日再拍。” 陆鸱吻在沙发上坐下了,点燃一支烟,孟锦绣在她旁边也坐下了,陆鸱吻又递一支过去,孟锦绣叹气,“照我以前的作风,一定要告得baby莫底裤都脱了。” “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也只是个打工的,就连拍个封面,我都没有话事权。” 孟锦绣捏着烟,“你还不知道我,我是看不上这帮嫩模的,我本想请昔日的电影皇帝出山来拍这期,但上头说市场皆好女色,还是请几位姑娘坐在一起勾心斗角比较有看点。” “是苏徵不同意?” “结婚几年,我发现他并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不过他家里富裕,经得起挥霍。我就不同了,我若是敢败坏一点点,那就是败家婆娘,人人喊打。” 孟锦绣笑,“这就是所谓婚姻。鸱吻,单身上好,你且行且珍惜。” 陆鸱吻呶呶嘴,回道:“风水我只是个半吊子,让我去捉鬼,我不行的。” 男人低声发笑,“你当你是马家三百八十代传人马小玲?好了,世上本无鬼,只有心怀鬼胎的人,那就这么说定了,去他们见鬼的星河娱乐,咱们自去当逍遥道人去也。” 陆鸱吻将收拾好的纸箱子搁于桌上,她打开抽屉,从里头掏了一串红玉珠子出来丢进纸箱子里,“你接着去看风水我支持你,但你叫我改行,我要谨慎。” 她摸一张名片出来,“喏,星河娱乐范篱,他叫你联系他。” “男的?此人与我气场不和,两人见面必有冲突,不宜会面,不宜会面啊。” 第40章 佳丽地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顺着姚璐的指点看过去, 那头有个男人端着酒杯,瞧见两位女士, 还朝这边举了举杯, 姚璐道:“你现在就好, 星河旗下大姐大,哪里像我, 天天跟着跑娱乐新闻。” 陈渊还是上次的样子,他穿双排扣西装,两条腿笔直,刨去他的身高因素, 算起来也是个养眼的男人。 姚璐道:“他说喜欢你这样的女性。” “我这样的?我是什么样的?” 姚璐拨拨自己的大波浪长发,“他说你纯洁,自带一种圣洁光芒。” “那是圣母玛利亚。” 姚璐摊手, “玛利亚更好, 他信基督。” 陆鸱吻抬头,用一种很坦诚的目光看姚璐,“那劳烦你转告你老板, 说我是无神论者,我爸爸不允许我和有宗教信仰的男士来往。” “嗤嗤”, 姚璐转头, “他来了, 你自己和他说。” 陈渊端着酒杯过来了, “陆小姐,你好。” 陆鸱吻点头,“陈先生好。” 陈渊并不是个沉闷的男人,他话语幽默,且颇有见地,闲聊娱乐八卦不在话下,说起家务事也是一把好手。“米莉米莉超市的油最近大赠送,听说他们与泰国食用油公司签订长期合约,泰国方面一举将菜籽油花生油以及动物油装箱运至,米莉米莉近期一直推销食用油,打折至下个月月底……” 陆鸱吻笑,“那改日我要去装箱回家,我最爱吃油,煎一个蛋恨不能落半锅油。” 姚璐也笑,“吃死你,当年的肥肉没把你给噎死。” “看来其中还有一段往事?” 姚璐长发一甩,“何止,咱们陆家姑娘当年厨艺是一绝,听说她学生时代交了个男朋友,是个厨师。” 陈渊看陆鸱吻,陆鸱吻笑,“哪里,她夸大其词,事实并非如此。青春期的时候,我爱上一个清瘦的男孩子,他很沉郁,有迷人气息。高考之后,他去做了厨师,我们在社交网络上有短暂往来,她们便嘲笑我早恋,那时我已经成年,又哪里算得早恋。” 陈渊点头,“原来如此。” 姚璐又抛出深水鱼雷,“陆小姐说了,有宗教信仰的男人都不要。” 陈渊侧目,目光中有探究,陆鸱吻迎难而上,“当年遇人不淑,有个好友突然信教,并且精神失常。她受了伤也不去看医生,只是双手合十,祈求祷告,希望上帝宽恕她的罪过。那一日她切菜切到手指,血流如注,我要替她贴上创可贴,她都严词拒绝,说甚么这是上帝对她的惩罚。” 陈渊问,“她做了甚么错事?” 陆鸱吻叹气,“出轨。当年我们年轻尚轻,都是憨傻丫头,那位姐姐二十五六,自有成熟韵味。她长的白皙漂亮,自幼弹钢琴,原想赴柴可夫斯基钢琴系深造,但弹钢琴压力大,搞艺术的修为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她去面试之后,被拒绝了。” 姚璐偏开脖子,“她与谁出轨了?” 陆鸱吻笑,“或许与上帝出轨了。她一时说自己已婚,一时说自己未婚,一时说背叛丈夫,一时说自己的心灵是纯洁的,谁也不曾背叛。” “不要与上帝开玩笑。”陈渊正了颜色。 “看,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要有宗教信仰的男人的原因。” 陆鸱吻摊手,她看向陈渊,“陈先生,我当年与那好友也一同去过教堂,希望经受上帝的洗礼。可惜很遗憾,我并未感知上帝的召唤,只在一片赞礼声中感到毛骨悚然。” 陈渊抿着嘴,已经不痛快,陆鸱吻硬着头皮,再下一剂猛药,“当年我曾与我父亲探讨过宗教一事,我说我深深厌恶宗教仪式感,这种厌恶已经深刻成畏惧。我父亲当年是一位高校教授,他说我天生反骨,应该远离教堂,以免被认为是异教徒……” 话已至此,无需继续。陈渊起身,他修养上佳,离开时也并无怒气,“陆小姐,上帝与你同在,可能此刻你误会了他,但总有一天,你能体会上帝对你的爱与包容,体会他对我们所有人的爱与包容。” 陈渊一走,姚璐就摸头发,“你不喜欢他,干什么这样刺激他?” 陆鸱吻低声道:“毛骨悚然!我一点也感受不到上帝对我的爱和包容,我只感觉到了我爸爸对我的爱和包容,特别是我需要用钱的时候。” “嗤嗤”,姚璐摇头,“你能把他给气死。” 陆鸱吻摊手,“但愿我没先把我爸妈给气死。” 陈渊受伤离开,已经有短裙女郎靠了过去,姚璐长发及腰,她拨弄自己头发,“我和那女的,谁好看?” 那位女郎穿杜嘉班纳粉红色闪片美人鱼短裙,头发又是深黑的,没有深海人鱼天真深邃的美感。陆鸱吻瞟那女郎一眼,又看姚璐,“你是不是看上陈渊了?” 姚璐低着头,一手撑自己脸颊,“那衣裳难看得要死,和八十年代我们村口裁缝的手笔差不多。” 陆鸱吻低头发笑,“因爱生妒。她没有少女味,穿起来不好看,我劝你也不要轻易尝试,因为你也没有少女味。” 会场中自助取食,陆鸱吻起身,“吃点东西?” 陆鸱吻穿着深蓝色单肩长袖礼服,腹部有白色大蝴蝶结斜挂,正好遮住胃,姚璐低头看自己的收腰紧身裙,“你自己吃吧,我稍微喝几口水,这裙子都要撑开。” “那你为何穿这件?” 姚璐摸自己秀发,“这裙子贵,又是新款,今日能来的都是行家,我怕穿旧年的衣裳露怯。” 陆鸱吻端着盘子坐下来,她递给姚璐一杯酸奶,“喝吧,我泡了苹果香蕉在里面,顶饱。” 姚璐咳一咳,她翘起一条腿,换了个坐姿,才端起杯子,陆鸱吻睃她,“陈渊正在和妙龄女郎谈天,没人看你,你吃你的。” “咳咳”,姚璐又开始咳,陆鸱吻放下燕窝盅,“你又咳甚么?” 再抬头的时候,陆鸱吻瞧见萧家大公子萧淮泗与妻子林月明女士站在一处,后头还跟着赵宋。这样的组合实在太奇异,陆鸱吻暗吞一啖口水,心道,这是作甚,红旗彩旗同飘荡? 萧淮泗先开口,“这位就是陆小姐?”他说:“陆小姐,你好,我是萧淮泗,也是林月明女士的丈夫。” 萧家大公子的声音温柔软糯,语调徐徐,听起来悦耳至极,“我的妻子五年前开了天使模特儿公司,据我所知,陆小姐自天使模特开业起就一直为它服务?” 陆鸱吻点头,“是我应份的,萧大少爷过誉,不敢当。” 萧淮泗笑,“没有甚么是应份的,陆小姐这样忠诚,自当褒奖。” 萧家大公子带着赵宋过来褒奖陆鸱吻,萧淮泗对自己妻子笑,“这位陆小姐看起来很害羞,不似外人所说那样强势跋扈。” 林月明也笑,“你来的突兀,吓到陆小姐也说不定。” 萧淮泗见陆鸱吻腼腆,笑道,“这回陆小姐随天使模特进入星河,星河又添一员悍将,我们无限欢迎。” 第41章 鹤冲天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那边说:“lily啊, 刚刚代言了化妆品的那个, 我朋友说了, 陪他打牌, 到时候换个牌子给她。” 陆鸱吻轻轻笑,“许少,我这是正经公司, 不是开妓院。你朋友喜欢谁, 澳门大把捞, 作何还要来指名道姓叫lily。她很红的, 这传出去岂不是要坏她名声?” 那头说:“人家太子爷, 结了婚的, 不会缠住lily不放的,就一次,还有下次,我都不答应啦。” 陆鸱吻叹气,“许少,城中很多太子爷,都有很多老爷,你说lily为什么不找老爷, 偏要陪着一些没有实权的太子爷吃饭, 真是做太子妃么?你以为拍电视, 太子妃升职记?” 那边沉默很久, 终于说一句,“我这边有个时尚杂志的封面,你叫人来试镜啊。” 陆鸱吻笑,“好呀,不过出不了街的封面也不行,浪费表情。你不知道,女模特的青春很短暂的,稍纵即逝,多熬夜的话,就老了。” 那头沉着嗓子,“三个,三个模特过来影合集,不能再多了。” “那就一言为定。” 关了电话,陆鸱吻靠着椅子,一手打开烟盒,叼了根烟,一只火机凑上来,“陆姐。” 那手白白净净,手指鲜红,陆鸱吻一把抓住那女人的手,“lily,舍得回来了?” 那女人笑嘻嘻的,将火机凑上去,“陆姐,看你说的,我只是陪张公子去日本玩了几天嘛,又不是甚么大事,不值得陆姐生气,别生气啊!” 陆鸱吻将燃起来的烟头往那女人面前一戳,那女人直往后面退,“陆姐,别,别......” 烟头在那女人眼皮子的正前方停住了,陆鸱吻看着她笑,“lily,你是不是觉得你红了,你现在是红牌,跟着客人出去也不用跟公司招呼。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走咯,我不留你。” “陆姐,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也知道,张公子是我的大客嘛,我不能得罪他的,他让我去日本,我不敢不去啊。” 陆鸱吻捏住面前女人的脸,“lily,想跳槽是吧,还是想改行做鸡啊?有人拍到了,你在日本红灯区陪着五个男人进酒店啊,你想死是吧,玩这么癫?我同你说,你想睡男人也拉上窗帘布啊,不要开着天窗给人拍。现在好了,你一个刚刚开始走红的小模特,你说,你还有甚么前途。” lily的红唇嘟起来,“陆姐,你会帮我的是吧,只是被拍到几张相,又不是有黄色录影带,公司肯定能帮我压下来的。陆姐,你出句声,同老板说,帮帮我啊?” ‘嗤’,陆鸱吻丢开面前女人的脸,她拿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别在我面前发姣,我不是拉拉,就算是,也不中意你这种。” lily见气氛缓和,更是谄媚,她扑在沙发旁边,“咿,陆姐真坏。” 陆鸱吻起身,黑色凫皮高跟鞋踏过柔软地毯,“你说你未婚,但你有个八岁的儿子,住在你姐姐家。你......” “陆姐,我......” 陆鸱吻抬手,“不要说谎话,你说多一句,你就马上从这家模特公司滚出去。” “我十六岁的时候认识一个男人,我当时年纪小,爱情大过天,我怀了孩子,我就......”lily自己开口了,“我儿子有病的,我又不红,活动也不多,平时还要穿衣吃饭装名媛,陆姐,我钱不够花啊,我......” lily扑在办公桌上,还抽了几张纸巾擦眼泪,陆鸱吻看着她笑,“编,继续编。lily,你不是以为你造个失足少女要养家活口的苦情大戏就没事了吧?你没诚意,我不同你谈,你出门左拐去找老板,他要留你就留,不留你就自己打包走。” 面前的女人‘噗通’跪在地上,膝盖转了个圈,“陆姐,我收了张公子十万块,我分你一半啊,你别赶我走,我还要靠着人工生活的。陆姐,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要我站就站,你叫我坐就坐,我不会说no的,你信我啊。” “好”,陆鸱吻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明天富丽有晚宴,你去陪人打几圈麻将,本钱我出,输了算我的,赢了是你自己的。” lily从地上爬起来,眼睛里还有水花,陆鸱吻将手里的烟丢进桌上冰水杯里,说:“下次给你找个好点的彩妆牌子代言,这韩国货,一摸满手灰,刷墙一样。” “是,陆姐说得对,我明天就换个牌子,明天就换啊。”lily扶着桌子的手都有些发虚,她实在怕极了陆鸱吻这个女人,这女人是她们这一帮小模特的经纪人,但权利又远远大于经纪人,除了那个不常常露面的老板,她们见得最多就是陆鸱吻。 陆鸱吻这女人名字吓人,做事也吓人,她们这家模特公司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十几个年轻的女模特聚在一起,抢资源,抢代言,不景气的时候,连站台的商业活动都要抢。嫩模们手段多,年轻漂亮,哄的城中小开团团转。像自己这样的,二十好几,老白菜帮子一般,干涩嗑牙,除了个子高点,那些嫩模比不上,其他再也没甚么抢饭吃的优势了。 但陆鸱吻会偏向她们这三四个老女人,有活动也不忘记带上她们,就算嫩模们不满意,陆鸱吻也会一手压下来,弄得大家都服服帖帖。 陆鸱吻挥手,“你出去吧。” lily回化妆间坐下来,对着镜子补妆,她已经不是十七八,她还有个八岁的儿子,再怎么保养,也同那些青春少艾的小姑娘不一样了。她涂了唇膏,起身在化妆间逡巡了一圈,去年自己接了个服装秀,才总算有了稍许热度,这次跟着去日本竟然被拍照,真是大意了。 第42章 青春抛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领头的佳丽穿蓝白色衣裙, 头上戴丝绒红发箍, 望过去就如迪斯尼公主辛德瑞拉, 她扯扯裙摆,“二位里头请, 今日我们主打童话魔幻,希望两位进去能有奇遇。” 话题已经被扯开, 赵宋看了范篱一眼,陆鸱吻抬起头, 随口一问, “奇遇什么?” 那姑娘推开大门, 里头灯火幽暗,炊烟袅袅, 一眼望过去似入了绿野仙踪,陆鸱吻看旁边的男人, “他们这是搞什么鬼?” 赵宋将女人的手一拉,“发癫脱线, 走,我们去那边坐。” 陆鸱吻掌心一热, 男人已经拖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往休息区走,陆鸱吻低着头, 有侍应过来, 问她要不要吃苹果。陆鸱吻抬头, 一个相貌周正的侍应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有一杯苹果汁,有一个青色的玩具苹果,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那侍应道:“这是您的奇遇,也是您的选择。” 鸱吻看赵宋,赵宋伸手就拿了一杯果汁给她,“就这个能喝,那两个都不知是什么鬼。”陆鸱吻一口喝了果汁,杯子底下有字,“星河三十年荣耀纪念品”。 服务生给了陆鸱吻一把模具钥匙,“这是您的选择。” 赵宋与陆鸱吻坐下,陆鸱吻就着昏暗灯光看一眼手表,“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赵宋笑,“这是您的选择……” 两人相视而笑,陆鸱吻叹气,“萧氏这品味,感觉星河离倒闭也不远了。” 赵宋靠在沙发上,翘起一条腿,“或许人家还觉得这是奇思妙想,简直把我们当成了落入凡间的精灵。” 此刻已经十七点五十,晚会开在十八点十八分,陆鸱吻起身,“我去洗手间。” 洗手间的标志倒是显眼,陆鸱吻一路摸过去,才走到走廊拐角处,一只手就伸过来,陆鸱吻转头一看,萧九龄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她。 那眸子似笑非笑,陆鸱吻拉开他的手,“作甚?你这模样,人家看见了还以为你我之间有奸.情。” 萧九龄望她,“你我之间有奸.情不要紧,最关键是你和他恐怕不能有奸.情。” 陆鸱吻大病初愈,皮肤较以往更为白皙,一层薄薄含羞带赧红色漫上脸颊,萧九龄拉她的手,两人往酒店楼梯间走,陆鸱吻抬头,“我说……” 里头幽暗,楼梯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陆鸱吻脸红愈发明显,萧九龄递一张手帕给她,“你是为他脸红,还是为我?” 陆鸱吻拿手帕擦了擦嘴,越擦越使劲儿,口红都擦掉了不说,简直要擦下来一层皮,“他的房子卖了,没有地方住,我收留他几天……”陆鸱吻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自己与萧九龄又无任何关系,即使有,那也是昨日旧影,早已往事随风了。 萧九龄低头看面前女人,“你看上他了?” “没有!” 陆鸱吻本来白下去的脸又红了,男人拍拍她的头,“说谎。” 陆鸱吻勾着头,感受到萧九龄的手拍了她的头,当年也是这个样子,他拍了她的头,然后……然后就…… “我没有看上他,再说了,萧家大太太都和他分手了,都分手了,那还……”陆鸱吻兀自争辩,“他现在是自由身,再说了,他也没卖身给萧大太太,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还签下卖身契……” 女人碎碎叨叨的,萧九龄没有说话,陆鸱吻抬头,“我说错了吗?” 萧九龄撇开头,叹一口气,男人穿纯黑的西装,里头立领衬衫上钉着两颗小钻石,陆鸱吻看他的侧脸,“我……我……” 我了半天又没我出甚么来,楼梯间静悄悄的,陆鸱吻的银色高跟鞋在台阶上踢了几踢,台阶发出嗡嗡的暗响。“我头昏。” 女人说,“萧九龄,我头昏。” 男人转过身来,陆鸱吻低头,也不知说给谁听,“我病了几天,病得要死。还时时做梦,梦见你,梦见你被逐出萧家,梦见萧家那位大太太说你是私生子,我昏昏沉沉,他在家里伺候我饮食起居,我可能不是爱他,我大概是需要他。我需要一个男人,能做饭、能洗衣,就算他甚么都不会,能暖床也好。” 陆鸱吻抬起头来,“我还梦见了萧贺,他问我说,当年后悔不后悔,如果和他睡,或许他能送我一条街。” “嗤嗤”,陆鸱吻边摇头边笑,“我也不知道当年怎么想的,若换做现在,我肯定要和你爸爸睡……” 陆鸱吻话语琐碎又没有逻辑,“和你爸爸睡的话,他肯定大方,我也不必看别人脸色,也不会病死在家里都无人知道,我……” “鸱吻。” 萧九龄拽女人手臂,将她搂入怀里,摸她的头,“怪我,都怪我。” 陆鸱吻错开头,眼眶发红,“萧大太太同赵宋说过,说她过得不开心,说萧先生在外头养了一个女学生,她还请了私家侦探去查,但没有结果。” “大哥有外遇?” 陆鸱吻低头,“我怀疑是萧大太太贼喊捉贼,毕竟有外遇的是她,她污蔑萧先生,难保不是为了将来好多分点财产。毕竟萧大太太小门小户出身,没有背景,也没有靠山。不过萧先生是不是真的有外室,也要去查,免得将来又蹦出几个子女,也是要分家产的。” “天使模特并入星河娱乐,你来不来?” 陆鸱吻瘪嘴,“不想来。” 萧九龄摸陆鸱吻的脸,“大哥的意思是星河娱乐还和过去一样,暂时一切不变,我觉得你可以跟着去看看。” 男人低头看她,“不想来也来了。嗯?” 陆鸱吻再出去的时候,赵宋看她,“你没事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便秘。” 陆鸱吻的唇重新画过了,玫瑰色又换成了橘色,暖暖灯光下,赵宋蹙眉,“不是说了你用这个颜色不好看吗?” 女人回,“这个贵。” 赵宋哼她,“不是贵的就是好的,你非不信邪,早晚要吃亏!” 晚间十八点十七分,灯火骤亮,众人四处一望,才见方才的炊烟是干冰、方才的木屋和树枝都是模具,这头早已清空,当红主持人上来致辞开幕。 “皎皎河汉,璀璨星河,今日是星河娱乐成立三十周年的日子,在这三十年里,星河娱乐走出的明星有如天上星斗,多不胜数。咱们有过功夫女侠李茕茕,有过好莱坞皇后凤斐斐,咱们还走出过三任电影皇帝,最负盛名的就是现任电影皇帝米高博先生。在本世纪初,由米高博先生参演的五部星河电影连续五年成为威尼斯金椰子最佳影片最强有力的竞逐者,其本人也夺得过三次金椰子最佳男演员的殊荣。他是名副其实的电影皇帝! 星河今夜的星空是如此星光熠熠星斗璀璨,星河的艺人是如此令人骄傲,星河的影片也一度是那么令人热血沸腾!三十年岁月转眼一挥间,世事变幻斗转星移,时光如白驹过隙,在这个令人追忆的夜晚,在这星河三十年重聚之夜,我们希望星河如恒星一般永驻银河。好,现在就由我们的现任电影皇帝米高博先生掀开星河三十周年庆典的第一重序幕……” 米高博穿一件暗红丝绒礼服,里头配同色马甲,他肤色白皙,高鼻深目,手势一扬,背景音乐就响起来,这是星河出产的第一套系列电影的主题曲,早已功成名就轻易不出动的歌王歌后携手而出,旋律悠扬牵人肺腑,陆鸱吻低着头,眼睛有点湿润。 “哭了?” 陆鸱吻拿手帕擦眼泪,“嗯,感动的。” “这电影播出之时有你吗?” 陆鸱吻回赵宋,“有我,但是没有你,那年我已足周岁。” 赵宋侧目,“这么说来,你与星河同岁?” 歌曲连环串烧,二人将三十年来经典曲目混作长歌一曲,待曲毕,米高博牵着一位中年美妇出来,那美妇人穿黑色修身连身裙,胸口作欧式设计,翻开一道,上头镶嵌满满宝石。 第43章 岁月短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本港富商萧贺于今早七点四十分在伊丽莎白医院病逝, 享年八十四周岁。萧贺本身是浙江台州人, 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移民本港, 经过三十年的打拼,萧氏企业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雄踞本港, 如今更是变成横跨金融、地产、零售以及高档连锁酒店等多种行业的国际集团。据业内人士保守估计, 萧氏旗下企业市值不低于六百九十七亿美元。随着萧贺离世,萧氏国际的分产案接下来亦将成为城中公民关注热点。好, 欢迎收看今日的朝日新闻,今日是2017年3月30日。” 陆鸱吻用豆浆机煮豆浆, 眼前电视在播豪门新闻,家里做工的阿姨叹一句:“我有个姐妹在萧家做工的, 她说萧老爷很好人的, 就算她们做错事, 萧老爷都不会计较,还每个月送很多食品给她们吃。” 那阿姨弯腰拖地, 陆鸱吻加了好几勺子砂糖进豆浆,阿姨说:“阿陆,你是小姑娘, 这么爱吃甜不好的, 人家都说要keep.fit的嘛, 你每日都吃甜, 会胖的。” 陆鸱吻笑, “人都是会死的,你看萧贺,这么有钱,还不是要死。” ‘呸,呸’,阿姨连忙道:“甚么死不死的,人家是八十好几,寿终正寝。你呢,多大年纪,三十不到,你起码还有半个世纪好活啊。你看你,日日晚上出工,白日睡觉,这样黑白不分,不行的。” 阿姨唠唠叨叨,大有不停嘴之势,“阿陆,我虽然同你做钟点工,但你知道,你同我个女儿差不多大,我是疼你,虽然你不爱听,但是我......” 陆鸱吻端着甜豆浆,喝下大半杯,“对对,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江姨,我今年三十岁了,你女儿今年才二十三,我大她整整七年,不是同龄人了。” 阿姨拖了地又去清洗豆浆机,说:“我听我那位姐妹说,萧家很乱的,几位公子都不争气,大公子前段时间陷入桃色绯闻,二公子同欧洲那边做生意,亏了很多钱,萧老爷很生气。还有个三小姐,日日都神出鬼没的,听说她最中意那些鬼佬,说他们健美身材好哦。” 陆鸱吻笑看了八卦的阿姨一眼,“江姨啊,你姐妹没同你说,萧贺有个私生子的吗?” “甚么?”阿姨显然不能接受这么劲爆的新闻,“萧老爷有私生子的?我的天,我未听我姐妹说起过啊,不过她是花园浇花的,没进大屋,所以她知道的少点咯。” 江姨看向陆鸱吻,“阿陆,你怎知的,谁话你知的?” 陆鸱吻盘起腿到沙发上,“我见过他。” 阿姨来了兴致,立马追问,“见过谁,见过萧老爷,还是见过那个私生子?” 陆鸱吻一口饮尽杯中豆浆,杯子底下还有未化开的白砂糖,她将杯子递给江姨,又正颜色,“江姨,我话给你听,但你不能说给别人听哦。” 从来女人对八卦都是没有免疫力的,从皇后到平民都一样,特别是城中巨富的绯闻,似乎多说人家几嘴,自己也能沾光,明日就转运富贵起来。 阿姨凑过来,“我保证不说,阿陆,你说啊。” 陆鸱吻笑,“十年前,我在基辅见过萧贺,当时我在一家casino做侍应,萧贺去赌钱,还有个年轻仔跟着他,叫他爸爸的。” “后生仔啊,靓不靓仔的,你看萧贺自己就型啊,他私生子应该很好看吧?” 女人就是这样,听了一点,便想往后头挖,恨不能钻进绯闻里去做科研。陆鸱吻笑,“那时我太忙了,没认真看,只知道我几个朋友去招待他们,每人赚了一千美金的小费。” “啧啧,一千美金啊,几大方啊,阿陆,你没去啊?” 阿姨满脸疑惑的看陆鸱吻,似乎女人拒绝了高额诱惑,绝对就太不真实。陆鸱吻说:“我去了啊,人家只要乌克兰美妞,没瞧上我,我也没办法。” “哦,原来是这样啊。” 江阿姨又像是放下心来,似乎陆鸱吻没被萧老头看中是正常的,若是被选上了,不是萧家父子瞎了,就是她陆鸱吻耍了非正常手段。总之陆鸱吻落选了,大家皆大欢喜。江阿姨假意安慰几句,“阿陆,你这么漂亮,他们不选你做侍应,是他们没眼光,你不要介意。” 陆鸱吻指着高压锅,“江姨啊,汤沸了,你看一下?” 这位女工终于记起自己的本分,她目光终于舍得从自己的雇主身上扭开,她时时都在怀疑陆鸱吻究竟在做甚么可以赚这么多钱,她满屋子名牌手袋和高跟鞋,又经常晚上出去工作,是不是在进行非法交易呢。她也会刻意留意陆鸱吻的动静,有没有带陌生男人回来过夜啊,有没有不良的嗜好啊,很可惜,都没有。 陆鸱吻每日里干干净净的,家里也整洁,也没有复杂的男女关系,她渐渐放下心来,或许这位陆小姐就是一个需要夜间工作的人。 锅里在煮糖水,清晨的阳光升起了,外头进来的空气还夹着冷风,陆鸱吻拿了一条大围巾绕在脖子上,站在落地窗旁抽烟。 那已经是十一年前,她其实已经记不得那天基辅是个甚么天气,她只记得她白天在去学校的路上摔了一跤,地上是踏过都要打转儿的冰层,她急急忙忙往学校跑,一脚就似滑冰一下跌在地上,隔着羽绒服都知道屁股被地面上积压的厚冰膈得生疼。 陆鸱吻被摔傻了眼,她住的地方离学校太远,她每日要先地铁,再电车,接着步行才能到学校。循环往复,每日都如此。到了冬天,便似催命一般,折磨得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奔波劳碌,苦涩难当。 一双戴着皮手套的手伸过来,陆鸱吻抬头看了一眼,一个年轻男人望着她笑,用俄语问她:“我拉你起来?” 陆鸱吻将手递过去,“谢谢。” 早上一别,陆鸱吻晚上在casino里为客人倒果汁,一杯果汁三格里夫纳,一瓶的话,十五格里夫纳。有人敲柜台,“苹果汁。” 陆鸱吻拿杯子倒,那人说:“我要一瓶。”陆鸱吻抬头一看,一个年轻男人在掏钱买单,陆鸱吻将果汁给他,“谢谢,十五格里夫纳。” 那男人很着急的样子,根本没发现他和陆鸱吻早上有过一面之缘。 他拿着果汁就匆匆往外头走,陆鸱吻透过玻璃门往外头看,外头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还很高档。 旁边的娜塔莎问她,“陆,你认识他?” 陆鸱吻摇头,“不,我觉得他像中国人,但不知道是不是。” 娜塔莎笑,又放低声音,“是中国人,还是很有钱的人。莎莎她们都去了车上,你看见了吗?” 陆鸱吻拧眉,“车上?” “是啊,她们去酒店,老板说她们将获得不菲的酬金。” 这个casino的老板是个中国人,个子不高不矮,这会儿巡视一般走到前头来,“鸱吻,娜塔莎,赌场需要你们,外头人手不够,你们去帮忙。” 龙生九子,鸱吻为其一,除了中国人,没有外国人能清楚念出陆鸱吻的名字。陆鸱吻抬头,“请问我们能帮甚么忙?” 老板指着外头,“贵客要买酒,你们去帮忙挑选。” 彼时的陆鸱吻不知世界套路深,人说话是如此复杂,她和娜塔莎对视了一眼,娜塔莎摇头表示自己很忙,陆鸱吻则痴呆呆的走出去了。 一出去,那黑车的车门就开了。后头坐着三个乌克兰侍应生,陆鸱吻都是认识的。 但她朝前头看,发现前头的那个她更认识,本港巨富,萧贺。 那个买了果汁的青年男子大口喝苹果汁,又问:“爸爸,就这样?” 萧贺通过后视镜看了后头的陆鸱吻一眼,含糊一句:“质素还不错。” 十九岁的陆鸱吻永远记得七十三岁的富豪萧贺这样评价她,“质素还不错。” 萧贺已经瞧了过来,他一双苍老但不昏花的眼睛盯在陆鸱吻身上,似在看这个年轻丫头要出甚么幺蛾子,或者想提甚么条件。他对司机耳语了几句,司机走了过来,陆鸱吻低着头,说:“我真的不是小姐,萧先生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保证,我马上滚蛋,绝不教萧先生碍眼,行不行?” 陆鸱吻的眼睛就那么看着萧九龄,萧九龄没有出声,这丫头很聪明,但父亲已经瞧上她了,让她走,谁来负责? 司机直接从口袋里拿了一叠美金,“陆小姐,这是五千,你让萧先生满意,事后再给你一万。如果你觉得价格不满意,或者有什么条件,都可以直接说。” 陆鸱吻有些头昏,美金叠在一起,满眼的罗斯福、华盛顿、或者还有富兰克林绕在一起,挨个在她面前晃。她实在太缺钱了,这一万五完全可以解决她两年的学费,或者节约一些,连生活费也可以一道包了。 陆鸱吻呶了呶嘴,那司机说:“陆小姐意下如何,萧先生的意思,价码不合适,陆小姐可以自己说个数字。” 萧九龄也颇有兴致等着这位陆小姐开口,她会开口要多少,五万,十万?照父亲对她的评价,十万美金,拖一拖,磨一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就看这位陆小姐自己开窍不开窍了。毕竟价格的主动权交给了她,只看她自己会不会要价了。 陆鸱吻也不知当时自己想了甚么,她用俄语念了一句:“我不是处女。” 萧九龄听懂了,那几个金发妹也听懂了,她们合在一处笑。司机没听懂,陆鸱吻说:“我不是处女,不值萧先生这么多钱,萧先生可以用这些钱再找更好的。” 这一炮中国话,不止司机听懂了,连在一边坐着的萧贺也听到了。老头子站起来,对着陆鸱吻笑,他说:“不,我认为陆小姐很诚实,值得这么多。” 萧贺从西装内袋里拿了支笔出来,又拿了一张纸,他写了几下,又找了个私章戳上去。陆鸱吻一直咬着嘴,那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支票?原谅她穷,她短暂人生中真的不认识任何一个使用支票账单的人,传说中的高端人。 第44章 春不老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我这样的?我是什么样的?” 姚璐拨拨自己的大波浪长发,“他说你纯洁, 自带一种圣洁光芒。” “那是圣母玛利亚。” 姚璐摊手,“玛利亚更好,他信基督。” 陆鸱吻抬头, 用一种很坦诚的目光看姚璐,“那劳烦你转告你老板,说我是无神论者,我爸爸不允许我和有宗教信仰的男士来往。” “嗤嗤”,姚璐转头, “他来了, 你自己和他说。” 陈渊端着酒杯过来了,“陆小姐, 你好。” 陆鸱吻点头, “陈先生好。” 陈渊并不是个沉闷的男人,他话语幽默, 且颇有见地, 闲聊娱乐八卦不在话下,说起家务事也是一把好手。“米莉米莉超市的油最近大赠送, 听说他们与泰国食用油公司签订长期合约, 泰国方面一举将菜籽油花生油以及动物油装箱运至, 米莉米莉近期一直推销食用油, 打折至下个月月底……” 陆鸱吻笑, “那改日我要去装箱回家,我最爱吃油,煎一个蛋恨不能落半锅油。” 姚璐也笑,“吃死你,当年的肥肉没把你给噎死。” “看来其中还有一段往事?” 姚璐长发一甩,“何止,咱们陆家姑娘当年厨艺是一绝,听说她学生时代交了个男朋友,是个厨师。” 陈渊看陆鸱吻,陆鸱吻笑,“哪里,她夸大其词,事实并非如此。青春期的时候,我爱上一个清瘦的男孩子,他很沉郁,有迷人气息。高考之后,他去做了厨师,我们在社交网络上有短暂往来,她们便嘲笑我早恋,那时我已经成年,又哪里算得早恋。” 陈渊点头,“原来如此。” 姚璐又抛出深水鱼雷,“陆小姐说了,有宗教信仰的男人都不要。” 陈渊侧目,目光中有探究,陆鸱吻迎难而上,“当年遇人不淑,有个好友突然信教,并且精神失常。她受了伤也不去看医生,只是双手合十,祈求祷告,希望上帝宽恕她的罪过。那一日她切菜切到手指,血流如注,我要替她贴上创可贴,她都严词拒绝,说甚么这是上帝对她的惩罚。” 陈渊问,“她做了甚么错事?” 陆鸱吻叹气,“出轨。当年我们年轻尚轻,都是憨傻丫头,那位姐姐二十五六,自有成熟韵味。她长的白皙漂亮,自幼弹钢琴,原想赴柴可夫斯基钢琴系深造,但弹钢琴压力大,搞艺术的修为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她去面试之后,被拒绝了。” 姚璐偏开脖子,“她与谁出轨了?” 陆鸱吻笑,“或许与上帝出轨了。她一时说自己已婚,一时说自己未婚,一时说背叛丈夫,一时说自己的心灵是纯洁的,谁也不曾背叛。” “不要与上帝开玩笑。”陈渊正了颜色。 “看,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要有宗教信仰的男人的原因。” 陆鸱吻摊手,她看向陈渊,“陈先生,我当年与那好友也一同去过教堂,希望经受上帝的洗礼。可惜很遗憾,我并未感知上帝的召唤,只在一片赞礼声中感到毛骨悚然。” 陈渊抿着嘴,已经不痛快,陆鸱吻硬着头皮,再下一剂猛药,“当年我曾与我父亲探讨过宗教一事,我说我深深厌恶宗教仪式感,这种厌恶已经深刻成畏惧。我父亲当年是一位高校教授,他说我天生反骨,应该远离教堂,以免被认为是异教徒……” 话已至此,无需继续。陈渊起身,他修养上佳,离开时也并无怒气,“陆小姐,上帝与你同在,可能此刻你误会了他,但总有一天,你能体会上帝对你的爱与包容,体会他对我们所有人的爱与包容。” 陈渊一走,姚璐就摸头发,“你不喜欢他,干什么这样刺激他?” 陆鸱吻低声道:“毛骨悚然!我一点也感受不到上帝对我的爱和包容,我只感觉到了我爸爸对我的爱和包容,特别是我需要用钱的时候。” “嗤嗤”,姚璐摇头,“你能把他给气死。” 陆鸱吻摊手,“但愿我没先把我爸妈给气死。” 陈渊受伤离开,已经有短裙女郎靠了过去,姚璐长发及腰,她拨弄自己头发,“我和那女的,谁好看?” 那位女郎穿杜嘉班纳粉红色闪片美人鱼短裙,头发又是深黑的,没有深海人鱼天真深邃的美感。陆鸱吻瞟那女郎一眼,又看姚璐,“你是不是看上陈渊了?” 姚璐低着头,一手撑自己脸颊,“那衣裳难看得要死,和八十年代我们村口裁缝的手笔差不多。” 陆鸱吻低头发笑,“因爱生妒。她没有少女味,穿起来不好看,我劝你也不要轻易尝试,因为你也没有少女味。” 会场中自助取食,陆鸱吻起身,“吃点东西?” 陆鸱吻穿着深蓝色单肩长袖礼服,腹部有白色大蝴蝶结斜挂,正好遮住胃,姚璐低头看自己的收腰紧身裙,“你自己吃吧,我稍微喝几口水,这裙子都要撑开。” “那你为何穿这件?” 姚璐摸自己秀发,“这裙子贵,又是新款,今日能来的都是行家,我怕穿旧年的衣裳露怯。” 陆鸱吻端着盘子坐下来,她递给姚璐一杯酸奶,“喝吧,我泡了苹果香蕉在里面,顶饱。” 姚璐咳一咳,她翘起一条腿,换了个坐姿,才端起杯子,陆鸱吻睃她,“陈渊正在和妙龄女郎谈天,没人看你,你吃你的。” “咳咳”,姚璐又开始咳,陆鸱吻放下燕窝盅,“你又咳甚么?” 再抬头的时候,陆鸱吻瞧见萧家大公子萧淮泗与妻子林月明女士站在一处,后头还跟着赵宋。这样的组合实在太奇异,陆鸱吻暗吞一啖口水,心道,这是作甚,红旗彩旗同飘荡? 萧淮泗先开口,“这位就是陆小姐?”他说:“陆小姐,你好,我是萧淮泗,也是林月明女士的丈夫。” 萧家大公子的声音温柔软糯,语调徐徐,听起来悦耳至极,“我的妻子五年前开了天使模特儿公司,据我所知,陆小姐自天使模特开业起就一直为它服务?” 陆鸱吻点头,“是我应份的,萧大少爷过誉,不敢当。” 萧淮泗笑,“没有甚么是应份的,陆小姐这样忠诚,自当褒奖。” 萧家大公子带着赵宋过来褒奖陆鸱吻,萧淮泗对自己妻子笑,“这位陆小姐看起来很害羞,不似外人所说那样强势跋扈。” 林月明也笑,“你来的突兀,吓到陆小姐也说不定。” 萧淮泗见陆鸱吻腼腆,笑道,“这回陆小姐随天使模特进入星河,星河又添一员悍将,我们无限欢迎。” 陆鸱吻一直半低着头,这头她抬起头,说:“多谢萧大少爷厚爱,星河本就星光熠熠,陆鸱吻无非虾兵蟹将,只求不给公司添乱就好。” 萧淮泗拍自己妻子的手,“如今这么谦虚的女孩子不多了……” 萧淮泗夸赞陆鸱吻,林月明则看赵宋,等他们三人离开,姚璐凑上来,“萧淮泗、林月明,你老板?天,有钱人的世界我不懂!” 陆鸱吻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也不懂。” 音乐停了,主持人又拿话筒上台,“今日星河三十周年庆典,刚刚有同事来说,说我们有一位同事今年也是三十岁,与星河同岁!在星河诞生之夜,让我们请这位同事上台,与星河总裁一起切蛋糕,来,有请这位同事。” 灯光骤暗,一束灯光打在陆鸱吻身上,女人没有动。姚璐推她,“阿陆,是你,去啊,你去啊……” 萧淮泗的手与陆鸱吻的手握在同一柄刀上的时候,陆鸱吻感觉自己病还没好,昏昏沉沉。 直到男人上台致辞,有同事送礼物给她,里头一顶星河式样的皇冠,上头镶满钻石,价值数十万元。 陆氏鸱吻不受控制般走下台来,姚璐去接她,“有没有拿了港姐冠军的感觉?” 落幕之时,米高博带领全体星河明星亮相,陆鸱吻在下头鼓掌,姚璐偏着头,“你公司旗下的十几位佳丽呢,怎么一个都没见?” “上头的都是功成名就的,我们的佳丽有待努力,希望下一年,有人能登上去吧。” 赵宋抱着一个金色礼盒过来,他递给陆鸱吻,“今晚有没有感觉自己是人生赢家?” 姚璐低头看那礼盒,“这就是金色纪念版礼包?我当时选了假苹果,里头是一对tiffany耳钉,不值甚么钱。你这是什么?” 金色礼包外头有锁,陆鸱吻看了看锁,从包里摸出那模具钥匙来,两下一扣,锁开了。金色典藏礼包里有一张黑胶唱片,是星河第一代全明星艺人的经典唱腔合集,另有星河所有电影帝后的稀有影像照片一套,后头附有签名。 第45章 话凄凉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陆鸱吻轻轻笑, “许少,我这是正经公司, 不是开妓院。你朋友喜欢谁,澳门大把捞, 作何还要来指名道姓叫lily。她很红的,这传出去岂不是要坏她名声?” 那头说:“人家太子爷,结了婚的, 不会缠住lily不放的,就一次, 还有下次,我都不答应啦。” 陆鸱吻叹气, “许少, 城中很多太子爷, 都有很多老爷, 你说lily为什么不找老爷, 偏要陪着一些没有实权的太子爷吃饭,真是做太子妃么?你以为拍电视,太子妃升职记?” 那边沉默很久,终于说一句,“我这边有个时尚杂志的封面, 你叫人来试镜啊。” 陆鸱吻笑, “好呀, 不过出不了街的封面也不行,浪费表情。你不知道,女模特的青春很短暂的,稍纵即逝,多熬夜的话,就老了。” 那头沉着嗓子,“三个,三个模特过来影合集,不能再多了。” “那就一言为定。” 关了电话,陆鸱吻靠着椅子,一手打开烟盒,叼了根烟,一只火机凑上来,“陆姐。” 那手白白净净,手指鲜红,陆鸱吻一把抓住那女人的手,“lily,舍得回来了?” 那女人笑嘻嘻的,将火机凑上去,“陆姐,看你说的,我只是陪张公子去日本玩了几天嘛,又不是甚么大事,不值得陆姐生气,别生气啊!” 陆鸱吻将燃起来的烟头往那女人面前一戳,那女人直往后面退,“陆姐,别,别......” 烟头在那女人眼皮子的正前方停住了,陆鸱吻看着她笑,“lily,你是不是觉得你红了,你现在是红牌,跟着客人出去也不用跟公司招呼。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走咯,我不留你。” “陆姐,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也知道,张公子是我的大客嘛,我不能得罪他的,他让我去日本,我不敢不去啊。” 陆鸱吻捏住面前女人的脸,“lily,想跳槽是吧,还是想改行做鸡啊?有人拍到了,你在日本红灯区陪着五个男人进酒店啊,你想死是吧,玩这么癫?我同你说,你想睡男人也拉上窗帘布啊,不要开着天窗给人拍。现在好了,你一个刚刚开始走红的小模特,你说,你还有甚么前途。” lily的红唇嘟起来,“陆姐,你会帮我的是吧,只是被拍到几张相,又不是有黄色录影带,公司肯定能帮我压下来的。陆姐,你出句声,同老板说,帮帮我啊?” ‘嗤’,陆鸱吻丢开面前女人的脸,她拿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别在我面前发姣,我不是拉拉,就算是,也不中意你这种。” lily见气氛缓和,更是谄媚,她扑在沙发旁边,“咿,陆姐真坏。” 陆鸱吻起身,黑色凫皮高跟鞋踏过柔软地毯,“你说你未婚,但你有个八岁的儿子,住在你姐姐家。你......” “陆姐,我......” 陆鸱吻抬手,“不要说谎话,你说多一句,你就马上从这家模特公司滚出去。” “我十六岁的时候认识一个男人,我当时年纪小,爱情大过天,我怀了孩子,我就......”lily自己开口了,“我儿子有病的,我又不红,活动也不多,平时还要穿衣吃饭装名媛,陆姐,我钱不够花啊,我......” lily扑在办公桌上,还抽了几张纸巾擦眼泪,陆鸱吻看着她笑,“编,继续编。lily,你不是以为你造个失足少女要养家活口的苦情大戏就没事了吧?你没诚意,我不同你谈,你出门左拐去找老板,他要留你就留,不留你就自己打包走。” 面前的女人‘噗通’跪在地上,膝盖转了个圈,“陆姐,我收了张公子十万块,我分你一半啊,你别赶我走,我还要靠着人工生活的。陆姐,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要我站就站,你叫我坐就坐,我不会说no的,你信我啊。” “好”,陆鸱吻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明天富丽有晚宴,你去陪人打几圈麻将,本钱我出,输了算我的,赢了是你自己的。” lily从地上爬起来,眼睛里还有水花,陆鸱吻将手里的烟丢进桌上冰水杯里,说:“下次给你找个好点的彩妆牌子代言,这韩国货,一摸满手灰,刷墙一样。” “是,陆姐说得对,我明天就换个牌子,明天就换啊。”lily扶着桌子的手都有些发虚,她实在怕极了陆鸱吻这个女人,这女人是她们这一帮小模特的经纪人,但权利又远远大于经纪人,除了那个不常常露面的老板,她们见得最多就是陆鸱吻。 陆鸱吻这女人名字吓人,做事也吓人,她们这家模特公司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十几个年轻的女模特聚在一起,抢资源,抢代言,不景气的时候,连站台的商业活动都要抢。嫩模们手段多,年轻漂亮,哄的城中小开团团转。像自己这样的,二十好几,老白菜帮子一般,干涩嗑牙,除了个子高点,那些嫩模比不上,其他再也没甚么抢饭吃的优势了。 但陆鸱吻会偏向她们这三四个老女人,有活动也不忘记带上她们,就算嫩模们不满意,陆鸱吻也会一手压下来,弄得大家都服服帖帖。 陆鸱吻挥手,“你出去吧。” lily回化妆间坐下来,对着镜子补妆,她已经不是十七八,她还有个八岁的儿子,再怎么保养,也同那些青春少艾的小姑娘不一样了。她涂了唇膏,起身在化妆间逡巡了一圈,去年自己接了个服装秀,才总算有了稍许热度,这次跟着去日本竟然被拍照,真是大意了。 隔邻的化妆台是嫩模baby的,那姑娘二十多岁,长相平平,凭着年轻,勾上了一个三流富家子,日日脑袋看着天,以为马上要嫁入豪门做阔太。镜中有人走过来,lily起身道:“爱丽丝,我去日本给你带了礼物,护肤品啊,还有精油,来,这个给你。” lily从手提袋里拿了两支精油出来,爱丽丝在她对面坐下来,“lily姐,你就好啦,还有的去日本,我长这么大,连飞机都没坐过啊。” “爱丽丝,我问你啊,陆姐这几天都在忙什么?” “她啊......”爱丽丝看lily一眼,“她还能做甚么,前天帮baby接了个站台,名牌店来的,中环店呢,我是只有看的份啦。还有lucy,她介绍lucy去了个内衣秀,也是名牌来的,叫甚么维纳斯的秘密,哎,我也是只有看的份啦。” 爱丽丝啰啰嗦嗦,lily抬手,“除了这些呢,还有没有别的?” “什么别的?” “例如......”lily低头笑,“例如她有没有进老板办公室啊,例如她在里面呆了多久啊,例如......” “这么想知道,不如直接来问我,嗯?” 黑色凫皮高跟鞋出现在化妆间门口,陆鸱吻留着短发,穿黑色高腰西裤,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就似个斯文的写字楼女郎。她拍拍手,“爱丽丝,你先出去。” “哦”,爱丽丝站起来,顺带拿起那两支护肤精油,关门出去了。 lily冲陆鸱吻笑,“陆姐,你来了。” 陆鸱吻也笑,“lily姐,你那些照片放大了看,精彩无限啊,原来不止有张公子,还有baby的未婚夫,你倒是胃口好,老少通吃?” “陆姐,我......” 陆鸱吻摇头,“公司十七个模特,最小的十六岁,你今年多大,二十五,二十六,还是你虚报了年龄,或者已经三十了?” “没有,没有,我真的二十五,真的二十五,没有虚报的。” “嗯,你二十五也好,三十也好,公司十七个艺人,你是年纪最大的。” lily低着头,“陆姐,我......” 陆鸱吻盯着她笑,“但你是话最多的。lily姐,你这样关心我,我不会误会你,但我会很烦你,烦到讨厌你。然后见到你就头疼。你若是死性不改,我给你签一个强势点的代言,三年两载不许接别的活动,你消失个两三年,观众也就忘记你了。” “陆姐,我......”lily有点害怕了,眉头又皱起来。 陆鸱吻笑一笑,弯腰拍了拍女人的肩膀,“明晚富丽,别忘了。” 周扒皮就是陆鸱吻服务的那间casino的老板,他姓周,原名似乎是周霸天,还是周天霸,陆鸱吻记不清楚,向来叫他周扒皮。 第46章 还愿我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孟锦绣侧目, “怎么,遭遇意外?” 爱丽丝摇头, “不是啊,她过去在酒吧认识一个菲律宾男人, 那男人整日给她买东西吃,还请她喝酒,过一段那男人就说要回菲律宾, 要带她一起走,然后我劝她说, 菲律宾很穷的,不要去。但她不听我的, 说那男人有钱, 人也大方, 不会教她吃苦的。再后来, 她就出去混世界了, 那男人根本没有正经事的,成日都在赌场泡着,也没有钱,然后叫她出去接客。” “baby上回去菲律宾拍广告,在海滩见了她以前那个男人, 问他女朋友去了哪里, 那男人说不知道。” 爱丽丝沉默一瞬, 道:“当人是傻的,做了那一行,不是死了就是残,再不然,躲在哪个不见得光的地方偷生......” 人人生活都有很多感慨,陆鸱吻手里摸着方向盘,说一句:“也许人家过得更好了呢,穿着小吊带裙,在沙滩晒太阳?” 孟锦绣也笑,“是啊,吊带热裤人字拖,菲女三大法宝,这样打扮遇见有钱人几率更大......” “我知道你们都是安慰我,她不会有这样好运气的。她又没念过书,也不懂分辨甚么是有钱人,我想她平安嫁人就是最好的结局,生个孩子做师奶也不错,总比在外头混好,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就不好了。” 爱丽丝转过头,“陆姐,到了,就是这家酒店,baby说了,说她未婚夫今日在这里摆酒,说是有很重要的宴会。” 陆鸱吻打了个方向,拐到酒店门口,穿英伦双排扣大衣的侍应过来开车门,爱丽丝手里捏着一个小提包,略微低着头,“孟小姐,就是这里,但我不知道是几楼,也不知道哪间......”孟锦绣点头,踩着高跟鞋往大堂里走,开阔浮华的大堂里头熏香阵阵,香气灼人又不低俗。孟锦绣道:“请问杨家的宴会在几楼,我是杨生的朋友,他没同我说清楚,我过来问一下。” 前台接待低头看电脑,“杨先生包间在三楼,我请人带小姐上去?” “不用,我自己上去。” 孟锦绣转头,陆鸱吻跟着进来,两人往电梯处走,走到一半,发现爱丽丝在大堂里没动,爱丽丝抿着嘴,“陆姐,我、我......” 陆鸱吻叹气,“你在下面坐一会儿,等我下来送你回家。” 进了电梯,孟锦绣笑,“她好像很怕莫baby?” “嗯,这世界就这样,谁红谁有理,谁红谁霸道。” 陆鸱吻冷不丁哼了一句。说罢,自己又笑了,“这心态不好,略消极。” baby的未婚夫大名杨禄山,自称是安禄山嫡系子孙传下来的一支,还说家里摆着盛唐时期流传下来的宝物。传言有很多,真相不明朗,总之杨禄山有钱,不知道有多少钱,但捧红莫baby这个小嫩模是绰绰有余了。旧年的时候,杨禄山还送了他的小甜心一辆跑车,说是兰博基尼,价值三千万。 但很快有狗仔队说,这车是二手翻新的,是温州一个老板炒地皮失利,低价抵押出售,并且原装正版的售价也不过三百万港纸。小报将原主的身家姓名写得一清二楚,连人家的车牌号都扒了个底掉。baby莫的三千万跑车谣言还来不及被众人耻笑,就已经埋没在了滚滚新鲜新闻的洪流里。 这是一家中式酒楼,地上铺着厚重深沉的中国红地毯,陆鸱吻在前面开道,女人黑色高跟鞋踏过红毯,孟锦绣在后头笑,“你这样子好像是正室去征讨小三,杀气甚重。” 陆鸱吻回头,“我也可以温柔,但不是对待一个盗窃犯。” 走过人造小桥,越过叮咚泉水,陆鸱吻一手放在门上,还没敲门,里头就有人出来了,那人穿岩灰色西装外套,里头是一件米色圆领衫,下头是深灰的合身长裤,穿得并不正式,又不过分怠慢。陆鸱吻抬头,男人低头看她,“小姐找人?” 陆鸱吻退开一步,“抱歉,我找baby小姐,撞到先生了。” 陆鸱吻伸手叫走廊上侍应生过来,“你去帮我叫莫baby小姐出来,就说一位陆小姐找她。” 侍应生点头进去,男人笑一笑,转身往廊上另一头走。 陆鸱吻与孟锦绣在外头站着,孟锦绣道:“鸱吻,你还是进去同杨禄山打个招呼,毕竟你到他这里来找人,不声不响也不好。” 莫贝贝出来了,她打开门,先伸出一个头来,似在探路,陆鸱吻道:“出来!看什么看,法治社会,谁还能枪杀你不成?” 里头的小姑娘出来,是的,莫贝贝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可不就是小姑娘。她戴着波浪大卷假发,手里拽着手工定制的蔷薇山茶花纹小手袋,脚上一双复古扣带玛丽珍小皮鞋,活脱脱一个民国洋气女学生的样貌。 女孩子嘿嘿笑,“陆姐,你怎么......你怎么来了?” 陆鸱吻笑,她上前两步,模样甚是温柔,女人握着莫贝贝的手,“今天拍广告,你是不是......” 就这么一眼,两只翡翠戒指并润流光,陆鸱吻抓着莫baby的手,她低头笑,“现在把戒指还给孟小姐,人家不追究你的责任。” 陆鸱吻的模样甜极了,似在和莫贝贝说什么闺中密语,莫贝贝睁着一双大眼睛,“陆姐,我、我......” “好了,玩也玩够了,东西还给人家,嗯?”陆鸱吻的手展开莫贝贝的小小手掌,手指已经去拔她中指上的戒指。 “不!”一声尖叫,莫贝贝放大声音,“不要,不要抢我的东西!” 女人的尖叫来得正是时候,走廊上的侍应生纷纷侧目,包间里头的人也被惊扰,第一个出来的就是今日饭局的东家,莫贝贝的未婚夫,杨禄山。 陆鸱吻看莫贝贝,那个年轻女孩子嘴角一勾,“这么小气做甚么,我还没玩够呢,等我不喜欢了,我就还给她。我若是不想还,谁都要不走。” 杨禄山一脚踏出来的时候,陆鸱吻正捏着莫贝贝的手腕,baby莫见了自家男人,小鸟投林一样奔过去,“honey,陆姐来找人家说工作,你看这都几点了,还谈甚么工作,人家都累了,不想回去公司。” 孟锦绣在旁边看着,被莫baby激出一身鸡皮疙瘩,这姑娘做嫩模都浪费了,应是来年最佳川剧变脸候选人呐。 杨禄山见了陆鸱吻,笑道:“陆小姐来了,既然来了,一道进去坐坐,在外头站着,倒显得我杨某人待客不周。” 陆鸱吻笑,“本来也不想打扰baby下班时间,但杨生也知道,做艺人的,有工作就要接啊,我刚刚同baby说,电影皇帝米高博正式要出山,预备接演明年的开年大剧《刺》。电影在招人啊......我还说想帮baby争取一个角色呢,不过baby既然想下班休息,这就说明她没甚么事业心,那我一厢情愿也没甚么意思了。” 陆鸱吻看孟锦绣,“咱们走吧,baby不想演戏,换lucy咯,她很拼的。” 孟锦绣点头,“lucy是不错,样子也漂亮,不如就推荐她......” 两个女人转头要走,杨禄山将怀里的baby往前头一推,“阿陆,baby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公司看剧本。” 男人变脸来得太快,baby被推得往前头一个酿跄,她嗔一声:“honey,人家......” 杨禄山不理会莫贝贝,他上前两步同陆鸱吻道:“阿陆,明人不说暗话,女主角是谁,是否有机会......” 陆鸱吻发笑,“星河娱乐明年的开年大戏,男主角是昔日电影皇帝,杨生觉得......?” 杨禄山回头看了一眼娇妻,“那baby她?” 陆鸱吻道:“杨生宠爱baby,人尽皆知,baby好福气。不过我们公司同星河娱乐不熟,杨生若是想捧她做电影皇后,恐怕要给baby转一家更好的公司。据我所知,星河娱乐今年就会引进新人,杨生可以安排baby去试试。” 女人话题一转,“抱歉,我们公司小门小户,能力有限,帮不了杨生。” 那头孟锦绣笑看着莫贝贝,“莫小姐好眼光,这一套冰种翡翠共计价值三千八百万,就莫小姐手上的戒指单价四百八十万一只,莫小姐一拿就是一对,不多不少,九百六十万港纸。莫小姐还是不还?” “本港富商萧贺于今早七点四十分在伊丽莎白医院病逝,享年八十四周岁。萧贺本身是浙江台州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移民本港,经过三十年的打拼,萧氏企业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雄踞本港,如今更是变成横跨金融、地产、零售以及高档连锁酒店等多种行业的国际集团。据业内人士保守估计,萧氏旗下企业市值不低于六百九十七亿美元。随着萧贺离世,萧氏国际的分产案接下来亦将成为城中公民关注热点。好,欢迎收看今日的朝日新闻,今日是2017年3月30日。” 陆鸱吻用豆浆机煮豆浆,眼前电视在播豪门新闻,家里做工的阿姨叹一句:“我有个姐妹在萧家做工的,她说萧老爷很好人的,就算她们做错事,萧老爷都不会计较,还每个月送很多食品给她们吃。” 那阿姨弯腰拖地,陆鸱吻加了好几勺子砂糖进豆浆,阿姨说:“阿陆,你是小姑娘,这么爱吃甜不好的,人家都说要keep.fit的嘛,你每日都吃甜,会胖的。” 第47章 看红尘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赵宋说得平平静静,“我考虑清楚了, 那位阿姨无非替你洗衣煮饭, 这些我都会,拖地擦窗更是不在话下, 如果有需要, 我还可以替你......” “暖床?” 陆鸱吻丢开手里的纸盒子, “赵公子, 我并不需要有人替我叠被暖床,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 还没丧失自理能力。” 午间的阳光照进高楼, 玻璃窗上白光一片, 陆鸱吻扭过头去,背对着太阳,后头一个身影替她挡住。陆鸱吻眼睛舒缓下来,男人声音温温柔柔的, “你看,这就是男人的用处, 不要说你不需要, 我也并不是如你所想,一点用都无。” 天使模特公司成立于五年前, 也就是赵宋与萧家大太太林月明如胶似漆时候, 林女士给小白脸置办了产业, 对外头话说是如此,但有时候眼前所见也未必为真。 外头小报暗戳戳挖过赵宋的底料,说这人神棍一个,风水相术只是他爬床富婆的工具,其本人并无任何风水造诣。 小报刮出的风起云涌就没停歇过,但说卷起惊涛骇浪又稍嫌单薄,这萧家大太太的小白脸风流归风流,但其人并无获得任何巨价财务,也未收到任何超出世人预期的惊天报酬。于是讽刺归讽刺,但对于萧林月明女士的铺天盖地的毁灭新闻还是未曾卷来。 赵宋自醉酒那一晚后就失踪了,次日清晨,陆鸱吻家中阿姨过来打扫,甚么都没发现,福尔摩斯附身也无用。陆鸱吻家中一丝一毫男人出现过的痕迹都没有,赵宋穿过的拖鞋,赵宋洗过的碗,赵宋晚上盖过的被子都在原处,似时光从所有物品中漏了出去,甚么都没留下。 再次出现,就是今日,赵宋大喇喇冲陆鸱吻表白心迹,“阿陆,模特公司你接着干,我去给人看风水,等我发达,我们回青城山......” 陆鸱吻晨间的唇膏已经褪了,她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嘴,又擦出半道红色来,“我说赵大人,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我还以为你静悄悄回你的青城山修炼去了,结果你不仅没顿悟成仙,反而更加糊涂。我同你说,天使模特今天就正式解体了,以后再也没有你的老板位置,也没有我甚么事儿了。” 赵宋扭头,“我不过回了乡下同师兄交流切磋几日,怎么就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陆鸱吻撇嘴,“好了,赵道长,赵大人,您回了山中进修仙法,要不然就别来了,来了就请认清现实,你知道自己是个挂名老板,我也不过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淫.媒,这模特公司被萧大太太卖了,你还是快去挑挑拣拣收拾包袱,别漏下甚么隐私东西,搞不好将来还能卖给小报值点钱。” 赵宋白净的脸上一抹异色,女人叹气,“萧氏注资星河赌场,盛家为表心意,将星河娱乐当作一个亿赠送过来了,也就是说,现在的星河娱乐已经是萧家的东西了。” “林月明不要这里了?” 赵宋开口闭口就是林月明,陆鸱吻很想点醒他,萧家大太太的闺名是你这样唤的? 话到嘴边,陆鸱吻转了话题:“萧大太太也不是全然不讲感情的,星河娱乐的人力资源来了电话,说天使模特的工作人员可以全数保留,包括咱们十七位金粉丽人,包括你和我,也包括拖厕所的阿姨。但是有一点,你不再是老板,我也不再是甚么带领众位佳丽的金牌经纪人,你我过档星河娱乐,只能做一个普通经理,你去物业部门做组长,我去做业务,日后专门给众位佳丽拉广告投资。” “他们要你去做业务员?” 赵宋脸色微红,“欺人太甚!阿陆,他们欺人太甚,不做了,你我都不做了!” “我去做业务,赵大官人,你知不知道你去做甚么,物业组长,换个叫法是保安队长......” “哧哧”,陆鸱吻忽然笑出来,女人越笑越开怀,越笑越大声,笑到最后弯了腰,她弯腰之时,用手抹了抹眼睛,赵宋递一张纸巾过去,“别哭了,哭甚么,不想做就不做,嗯?” 陆鸱吻接了纸巾,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果然是红的,“我都说了,你要不然就别回来,去乡下盖房子娶妻生子,没人管你。你非要回来,还要重拾旧业看风水,你也不看看现在这环境,盛世太平,谁还找你看风水?” 男人神色不明,悲喜不辨,“林月明干的?” 陆鸱吻一向是要强的,此刻她抿着嘴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确实赚了萧家的薪水,人家要我去跳大江,我也会跳的。” “赵宋,你去找萧家大太太求个情,我看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只是萧大公子从加拿大回来了,她暂时没空理你罢了,等萧大公子走了,她还是要回来找你的。” 陆鸱吻剖心剖肺,“你能怎么办,你手上没有积蓄,你多年不看风水,如今只怕罗盘都不会看了,更别说择吉,观象,你还记得哪一点?不若等萧大太太气消了,让她放出来天使模特,你接着做你的挂名老板好了......” “阿陆,往日里你总说我幼稚,我看你如今更不知分寸。萧淮泗回来,别说他知不知道林月明在外面的作风,如果他不知道,那林月明照旧风花雪月。如果他知道,说明他宠她,也愿意包容她。如今是林月明玩腻了,我凑上去像什么话?是要她赔付青春损失,还是凑上去和她多厮混几年?阿陆,你想简单了,萧家的事情不是林月明说了算的,你我想过得好,只能远离萧家,而不是凑上去讨生活。” “我这里还有闲钱些许,如果你有意愿,我们可以合伙开个风水公司,我知道你也懂一点,我又是正规青城山门人出身,正门道友都要给几分薄面。” 赵宋此刻竟然真的像个男人,“萧家的破坛子你也别钻了,进去了要发臭,星河娱乐有什么好,电影皇帝好莱坞皇后都是明日黄花昨日辉煌。如今他们星河和天使模特也没差,养着一拨半红不紫的小明星,水仙花装大头蒜罢了。” 天使模特公司搬迁,赵宋失意小半月后首次露面,他脱下西装,穿一件领口精心设计过的长袖开衫,对应这四月浮光。 陆鸱吻在办公室收拣物品,赵宋推门进来,陆鸱吻瞧见他,“养好伤就继续工作,为这点事情把自己伤残了划不来,人家一家子合家团圆清明祭祖,你还是当好你的大经理,就算是挂名的也先当着,以后有了高枝,再飞不迟。” 赵宋依旧白皙,他神色尚好,“我退了酒店包房,自今日起就无家可归,我打算......” “打算如何?” 男人卷起袖口,替陆鸱吻收拾杂物,“我知道你家有一位阿姨,我打算顶了她的位置。” 赵宋说得平平静静,“我考虑清楚了,那位阿姨无非替你洗衣煮饭,这些我都会,拖地擦窗更是不在话下,如果有需要,我还可以替你......” “暖床?” 陆鸱吻丢开手里的纸盒子,“赵公子,我并不需要有人替我叠被暖床,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还没丧失自理能力。” 午间的阳光照进高楼,玻璃窗上白光一片,陆鸱吻扭过头去,背对着太阳,后头一个身影替她挡住。陆鸱吻眼睛舒缓下来,男人声音温温柔柔的,“你看,这就是男人的用处,不要说你不需要,我也并不是如你所想,一点用都无。” 天使模特公司成立于五年前,也就是赵宋与萧家大太太林月明如胶似漆时候,林女士给小白脸置办了产业,对外头话说是如此,但有时候眼前所见也未必为真。 外头小报暗戳戳挖过赵宋的底料,说这人神棍一个,风水相术只是他爬床富婆的工具,其本人并无任何风水造诣。 小报刮出的风起云涌就没停歇过,但说卷起惊涛骇浪又稍嫌单薄,这萧家大太太的小白脸风流归风流,但其人并无获得任何巨价财务,也未收到任何超出世人预期的惊天报酬。于是讽刺归讽刺,但对于萧林月明女士的铺天盖地的毁灭新闻还是未曾卷来。 赵宋自醉酒那一晚后就失踪了,次日清晨,陆鸱吻家中阿姨过来打扫,甚么都没发现,福尔摩斯附身也无用。陆鸱吻家中一丝一毫男人出现过的痕迹都没有,赵宋穿过的拖鞋,赵宋洗过的碗,赵宋晚上盖过的被子都在原处,似时光从所有物品中漏了出去,甚么都没留下。 再次出现,就是今日,赵宋大喇喇冲陆鸱吻表白心迹,“阿陆,模特公司你接着干,我去给人看风水,等我发达,我们回青城山......” 陆鸱吻晨间的唇膏已经褪了,她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嘴,又擦出半道红色来,“我说赵大人,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我还以为你静悄悄回你的青城山修炼去了,结果你不仅没顿悟成仙,反而更加糊涂。我同你说,天使模特今天就正式解体了,以后再也没有你的老板位置,也没有我甚么事儿了。” 第48章 醉花阴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外头有人敲门,陆鸱吻汲了拖鞋滴滴嗒嗒跑出去, 从猫眼往外头一瞧, 一个穿帽衫的男人站在门口。陆鸱吻站着不动, 说:“我没买外卖,你别说你是送外卖, 我也没犯罪,你别说你是便衣, 你想说话可以,先把帽子扯下来,自己把脸对着摄像头。” 那男人真的抬起头, 他似乎在轻轻笑,又将脸凑到猫眼上来,“陆小姐, 好久不见。” 真是太久不见,陆鸱吻给萧九龄倒了杯冰冻的果汁,“萧先生, 家里简陋,萧先生移驾此处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萧九龄穿深灰的帽衫,他往沙发上一靠, 一双长腿交叠起来, 笑道:“陆小姐混得这样好, 难为还记得我们这些旧人。” 桌上的果汁萧九龄一口没动, 陆鸱吻瞥着桌上,“怎么,不喝果汁,那换杯咖啡?” 萧九龄一把撩起自己腰腹上的衣裳,陆鸱吻直觉往后头仰,萧九龄腰上深深的一排钉齿印子,还横着新鲜的血迹。他说:“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麻烦陆小姐,毕竟陆小姐不愿意见到我们一家子,我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陆鸱吻从茶几底下掏了医药箱出来,她麻利用棉签沾了贡溴红溶液给萧九龄消毒,又拿了医用纱布给萧九龄缠上。伤在腰间,陆鸱吻往前头一凑,就抵在了萧九龄胸口,两人一对视,陆鸱吻眉目一动,又撇开头,说:“你倒是想和他们一家人,人家愿意和你一家人吗?” 萧九龄往沙发上躺,也不理会陆鸱吻,说:“你十九岁时看见我就脸红,现在睡了几个了,怎么看见我还脸红?” “去你妈的!” 陆鸱吻往萧九龄身上砸了个枕头,萧九龄一手扯住陆鸱吻手腕,两人目光一对,陆鸱吻正要撇开头,就听萧九龄说:“鸱吻,帮我。” 陆鸱吻其实已经很少听见别人叫她名字了,自从那一年她父亲再婚之后,她就游荡在基辅的大街小巷打点零工,希望将未来两年的学费凑合下去。那时候她过得苦,穿的更是简朴,她遇上萧九龄的那一年,正是她最穷的时候。她那时候人穷,也过得苦闷,小小年纪就愁眉不展,身边没人能帮他,大家都是学生,就是拔刀相助,也能力有限得很。 乌克兰没人会叫陆鸱吻的名字,陆鸱吻到后来也懒得介绍自己的中文名字,后头随便给自己起了个‘娜塔莎’,后来还听人说,这词有‘大炮’的意思。其因源自二战时候,姑娘娜塔莎的名字最为常见,为各个兵士的亲密.爱人,后来大炮也成了大家的亲密.爱人,后来就叫大炮娜塔莎。再到后来,陆鸱吻回了国,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叫过大炮,也没人叫她鸱吻了,大家现在都叫她,陆姐。 陆鸱吻离萧九龄远一些,说:“你是姓萧的,再穷也找不上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现在在一个空壳子娱乐公司混,里头都是些三流野模特儿,你说我有什么能耐帮你?我一没钱,二也没柏芝曼玉的美貌,我还能帮你弄死你几个哥哥姐姐,再让你去谋夺家产不成?” 萧九龄仰着头,眼珠子对着天花板,一句话不说。 陆鸱吻突然来了脾气,她说:“是,你是帮了我,是你把我从萧贺手里头捞出来,可你也睡了我啊。咱们两不相欠,我凭什么帮你!” 那一年的冬天,陆鸱吻记得再清楚不过,再过三天,就是她二十周岁的生日。她那时候看上一瓶香水许久,每次去香水店,都穿一件干净外套,再拿试用装喷在袖口,这香水持久,外套若穿上一个星期,那她的袖口就香一个星期。 那一晚,casino的老板说出去帮忙,还有不菲的小费,陆鸱吻被那点钱迷花了眼,她推门出去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数的。先前娜塔莎就说了,那是个中国老板,还笑得暧昧,陆鸱吻再傻,也不会天真到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 但女孩子是心存侥幸的,她想,这样有钱的老板,又是在基辅,不可能放着金发貌美还长腿的女人不要,看上自己这样的穷酸中国妹。他们要是想睡年轻的学生妹,哪儿没有,何须到乌克兰才动手? 陆鸱吻想得本也没错,萧贺老头子的确是奔着乌克兰洋妞来的,一是便宜,二是洋妞主动大方不纠缠。 萧贺这老头一辈子爱惜名声,最不愿意冒出流连花丛老色鬼这等新闻,这等新闻就似风流印记,摊上了就是风流病,简直要去看医生。 萧老头嫖归嫖,嫖也要找有素质的,隐秘的,绝不会宣之于口的。所以他更不会拉着三流明星八流网红乱搞一气,萧贺的名言:“那样的女人贪,贪婪写在脸上,看见都倒胃口。” 其实萧贺还有下一句不好意思讲,“那种女人要了钱还要名分,简直是马桶里的阴私货,不照镜子。睡她们一次,就像搅水缸,得不偿失。” 萧九龄就是萧贺的私生子,这儿子是萧贺四十八岁时与一个年轻律师生下来的,那姑娘当时名校毕业,进萧氏企业的时候只有二十七岁。萧贺某次出席总裁会议,那姑娘梳一个马尾,身上穿黑色包裙,偏偏又生的很嫩,萧贺当即开了个玩笑,说:“你成年了吗,我们公司不聘请童工,违法的。” 那姑娘也是有意思,回答说:“公司若是出现这样的漏洞,我是会第一个跳出来制止的,否则总裁先生出给我的人工岂不是白花了?” 萧贺后头同这姑娘单独吃了几回饭,姑娘很幽默,也有教养,懂进退。萧贺摸了她的手,说:“我对你很满意,你有甚么需求,都可以同我提。但有前提,别说要和我结婚,如果你有这个想法,趁早从这张桌子面前走开。” 姑娘留下了,萧贺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或许是为了钱?他一直是这样想的,直到姑娘怀了孕,萧贺提出到上海给她买个大宅养胎,姑娘却挺着肚子不声不响去了欧洲。直到萧九龄七岁的时候,她才让萧贺父子见了第一回面。 萧九龄是个漂亮的孩子,他博闻强识,读书好,记忆力强,这些优点都随了他名校毕业的母亲。不过他固执,并不听劝,有些一意孤行,这些又似随了他商场上驰骋难驯的父亲。总之萧贺是很想认下这个儿子的,他同姑娘说:“美哉,我想让九龄回香港,让他认祖归宗。” 那年的何美哉小姐,现在的何美哉女士,她问儿子,“你想同papa回去吗?” 萧九龄抿着嘴,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在外头多自由,回去了有兄弟姐妹,样样都要同人抢,我不喜欢。” 何美哉母子拒绝了萧贺的美意,谁知,再见面时,就是何美哉的葬礼。 何美哉死在哈尔科夫,乌克兰境内的一个大农村集团一般的城市,她喜欢那里的一家食物店,在她生前最后一年,几乎日日去吃那里的黑蛋糕,还要一大杯泡沫牛奶。欧洲生活了这么多年,当年的律政俏佳人已经不再纤细盈秀,她腰身大约已经从十七寸成了二十四,但她不节制,她说:“人活着一场,满足了自己就会亏欠他人,你要懂事些,不要既委屈了自己,也亏欠了他人。” 何美哉死后,萧九龄就留在了乌克兰,他上了大学,航空学校,专业是飞机制造。萧贺后头去他学校参观的时候,说:“爸爸什么时候能坐上你造的飞机?” 遇上陆鸱吻那一年,萧九龄研究生毕业,离他母亲何美哉女士去世已经五年了。萧贺坐着自家的私人飞机专程来看儿子,又问候了儿子造飞机的事业进程,两父子吃了晚餐之后,萧贺提议去赌场摸两把。 在那间小型赌场里,算上进出时间统共也没一个小时,彼时萧九龄已经二十五岁,并非青涩少年,已经大约能够揣摩其父的心意。他提议说,“爸爸,不如回酒店休息吧?” 萧贺老头子的眼眸在几个金发妞身上来回的扫,萧九龄叫了这家小型casino的老板出来,老板是中国人,看见萧家老头,恨不能三跪九拜,简直不知应该如何奉承。 萧九龄要开口,老板赶紧附耳过去,小公子低声在老板耳边说了几句,老板便指着那几个洋妞,“莎莎,尤利娅,外头客人需要招待,你们跟着出去一趟。” 陆鸱吻出去,也是老板瞎指的,人家萧老爷指明要洋妞,他见陆鸱吻蠢蠢欲动的样子,一并给指了出去。 谁知,萧贺骨子里还是中国口味,他一见到这位年轻的、长发的、白皙的,略有腼腆的中国姑娘,便给出了最忠诚的评价:“质素还不错。” 萧贺看上陆鸱吻了,身边两位洋妞或有所觉,都盯着陆鸱吻笑。陆鸱吻低头吞了口口水,她有些紧张,在她过去不足二十年的人生经验里,从未想过会与萧贺这样的只存在电视杂志里的顶级富豪有共乘一车的荣幸。 酒店在一家五星酒店,里头暖气袭人,两个洋妞痛快脱了大衣,露出傲人的身骨来,陆鸱吻穿着羽绒服,一动不动。 晨间那年轻男人脱了大衣外套,黑西装里头穿一件贴身的白衬衫,显得他腰肢修长纤细。陆鸱吻低着头,有些脸红,那年轻男人逼近她一步,低头问她:“你不热吗?” 司机已经开好房间,手里拿着房卡走过来。陆鸱吻突然五神聚通,她头一扭,说:“抱歉,我学校有事,我先走了。” 年轻人愕然,他看一眼手表,“凌晨一点十五,陆小姐要去哪里?” 姚璐回:“我那天早上说自己是女大学生,没有工作经验的,毕业以后,因家境贫寒给人做钟点工度日......” “哧哧”,陆鸱吻放声笑出来,“姚姑娘,你可以呀,隐瞒自己的工作经历不说,还作故事,啧啧,精彩啊,真精彩啊!” 姚璐捂着脸,“我这不是听说那位老大生平最有善心,最爱做的事情是劫富济贫,最恨的女子是浮夸浪荡,我作艰苦朴素的故事,也是想博个好感嘛。” 陆鸱吻点头,“嗯,我看你社会新闻也不用去了,连八卦新闻也不用去了。” “为什么?” 后头传来一阵低沉悦耳的男音,“姚小姐,我先申明一下,我本人是非常欣赏成功人士的,也并非如江湖传言那般憎恨有钱人,至于劫富济贫,那是香帅传奇。本人能力有限,只能通过社会新闻微微回馈社会,并不能真的代表广大民众的意愿。至于姚小姐听来的后半截是真的,本人极度不喜欢装穷的人,穷不是罪,装穷就是罪过了。因为装穷的本质是占便宜。请问本人是不是长得愚蠢一些,所以姚小姐便挑了在下好占便宜呢?” 初见陈渊,这位《朝日新闻》晨报的主编就是如此出场,他穿条纹的西装西裤,身材削瘦,教人印象深刻。 早前的姚璐穿朴素的黑裤子,提着棕红色老土的公文包,陈渊对这姑娘过时的打扮思索了良久,究竟这样淳朴气质的姑娘适不适合做记者。 如今可好,姚璐披着她及腰的卷发,踏着六寸的细高跟,身上洋裙贴身合适,完全扭转了陈渊的观念。 陈主编说:“姚小姐善变,不过善变的人机灵,就凭借姚小姐这样的机灵劲儿,咱们《朝日新闻》也没有理由不给姚小姐一个机会。” 话说到此处,人都不傻,姚璐迅速凑上前,“可是社会版面?” 陈渊笑,“社会半面辛苦,还是娱乐版面好,看姚小姐一身珠光宝气,正合适。” 陈主编低了头要走,一步踏出去,又折回来,递给陆鸱吻一张名片,“你好,我是陈渊,在朝日新闻就职,请问小姐贵姓?” 陈渊的西装双排扣,因他身形清瘦,全扣起来显得愈发精神,他看陆鸱吻,“小姐愿意给我一张名片吗?” 陆鸱吻没有动,姚璐用肩膀撞了陆鸱吻一下,陆鸱吻打开自己的黑色手袋,“陈主编好,我是陆鸱吻,这是我的名片,天使模特公司的执行经纪。” 陈渊点头,“陆小姐看起来就似这中信大厦的办公室女郎,并不似模特经纪。” 陆鸱吻道:“让陈总编误会了,很抱歉。” 陈渊尚手持名片,陆鸱吻已经掉头而去,她剪齐耳短发,一头黑发又浓又密,午间的阳光照下来,照得她白衣黑裤下的身形愈发纤浓有致。 陆鸱吻拦车要走,陈渊追上来,他一手抓住陆鸱吻的手腕,“陆小姐小心!” 密集的车辆驰骋而过,陆鸱吻被陈渊抓着手臂,她抬起并不热情的眉眼睃了陈渊一眼,清淡一句:“多谢。” 说罢,陆小姐头也不回的上车走了,陈渊站在那处,姚璐在他身后道:“老大,不要望着人家的背影意犹未尽了,人家不吃你这套。” 陈渊侧目,“这位陆小姐......” 姚璐摇摇头,“别问我,我甚么都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同你说。除非你隔日就聘请我去上班,给我加薪,再将我从娱乐版调去社会版面,如此的话,我方考虑......” “那你慢慢考虑吧。”陈渊扭头就走,“对于诚信有问题的员工,我一向是不优待的。” 男人精瘦的身影走远,姚璐低骂一声:“呸!老男人!” 陆鸱吻自咖啡厅出来,并没有回公司,而是让出租车司机转道回了家。家里热着一锅汤,是阿姨江氏留下的,陆鸱吻躺在沙发上,电话吱吱响,那头说:“陆小姐,实在抱歉啊,我不知道这老男人这样直白的,是不是吓到你了?” 陆鸱吻靠着沙发,“吓到我什么,你能成功上岗的话,我这色相牺牲得也颇有价值。” 姚璐‘哧哧’笑,“我就说你是聪明人,肯定能看破,偏那老男人自己身在深山,看不穿。” “那请问姚小姐,不知这位陈先生甚么时候见过在下呢?” 姚璐道:“鬼知道他什么时候见过你,今早上我去面试,他问我是不是与一位陆小姐是认识的,他请我帮他引荐,你说我正在跳槽换工作,我能不从吗?” 第49章 点绛唇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那岂不是好,若你见了米高博,请代我向他问好。” “最好转达你的迷恋之情。” 陆鸱吻摇头, “来人言语不善, 也没说清楚职位待遇,感觉并不佳。” “桥到船头自然直, 想这么多亦是无用。” 孟锦绣递叉子过来,“吃,吃饱了慢慢想,诶,你们老板呢,听说萧大太太有了新欢,是不是真的?” 陆鸱吻抬头, “萧大太太的新欢?” 孟锦绣笑,“是啊, 新欢,听说非常年轻, 幸运的话, 这回《刺》里面就能见到他了, 星河方面要求老教授改剧本, 非要加一个李元吉进去, 用膝盖想, 也知道是要捧新人。” 陆鸱吻拍拍心口, “我顺口气,这都甚么乱七八糟的,天使模特并入星河娱乐,那我去做甚么,星河娱乐总不需要我去拉皮条吧......” 食物还算美味,吃到一半,孟锦绣道:“这个新欢不是萧大太太的人,你说会不会是二小姐的人?或者,或者是萧家的私生子,萧贺第二个私生子?” “噗”,陆鸱吻一口水险些喷出来,她拿了纸巾擦嘴,只摇头,并不多说话。 孟锦绣哼她,“你就是嘴巴紧,甚么都撬不出来。” 陆鸱吻拿眼珠子翻她,“你以为萧贺是成吉思汗,遍地子孙繁衍?你用膝盖想想都知道,萧大公子萧淮泗回来了,萧大太太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找新欢?如果她要找新欢,会不会这么光天化日要捧人家?” “那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不可能是萧大太太的人,也不是甚么私生子,说要捧人,极有可能人家本来就是有钱人,与萧家关系好,过来露个脸。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星河非常看好他,或许人家一炮而红,会成为下一个电影皇帝呢。” 孟锦绣叹气,“我就说你像个男人,我爸爸都说你可惜了,要是你转行去打官司,保准吃香。” 陆鸱吻招来侍应买单,她拿起银灰的手包,“很可惜我不能打官司,多谢孟大状的厚爱,我还是去星河娱乐看一眼,走了啊。” 星河娱乐位置有些偏,陆鸱吻到的时候,已经下午三时,公司很大,人员也多,有疾步走动的,也有慢悠悠在桌上吃下午茶的。 陆鸱吻进人力资源房间的时候,一个穿白衬衫的男人抬头看了她一眼,“陆鸱吻,你好,我是范篱,星河娱乐人力资源经理,陆小姐有薪金或者别的问题都可以和我提。” 范篱指面前的椅子,“陆小姐,坐吧。” 男人声音还不赖,他倒了杯冰水过来,“据我所知,陆小姐过去在天使模特主要为各位模特儿接广告工作,陆小姐的履历还算漂亮,接洽的工作里头还有法国香水品牌,陆小姐一力能拉来,很不容易。” 这就是大公司的气度,先行赞扬你几句,以表达对你工作的认可。陆鸱吻点头,范篱又道:“不过我们公司的艺人主要是以演艺工作为主,天使的模特儿过来多多少少要面临着转行,不能如过去一般只站台和代言商业广告,陆小姐作为她们的领导者,有必要提醒她们,任何艺人任何工作环境都是要服从安排的,包括今后的工作内容。” 陆鸱吻捏着柔软的羊皮手包,心道,好大的架子,好大的下马威。 总之范篱说了一个下午,陆鸱吻从他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她摇摇头,低头暗笑。 “小姐在笑甚么?” 陆鸱吻抬头,面前岂不就是孟锦绣心心念念的电影皇帝米高博,真人就在眼前,陆鸱吻暗暗打量,果然昔日美男子名不虚传,真正高大英俊,眉目深刻。 米高博进了电梯,问“小姐去几楼?” 陆鸱吻忙伸手去按,男人的手也一道伸过来,两只手都按在第一层,陆鸱吻抬头,男人低头看着她笑,“小姐来试镜?” 试镜?试那女主角茹娘的镜?陆鸱吻笑道:“您真幽默,米高博先生的身边我以为只能是香香公主那般的美人,再不济也应该是电影皇后来给您做陪衬。” 男人年近中年,笑容愈发醇厚迷人,“我看这位小姐也是美人,与我在站一处也很好。” “叮”,电梯门开了,米高博正与陆鸱吻相视一笑,外头的人看进来,只见男方眉眼弯弯,女人神采飞扬,外头一人道:“这是哪位女演员,怎么没见过?” 陆鸱吻回头,正对上几张斯文含笑的脸,略看一眼,都不认识。再看一眼,站在人后的那位,不是萧九龄是谁。 前头正中间的男人笑得好看,若不是先见了米高博笑得迷人,这头见这个男人,也是让人心驰的。男人似乎同米高博很熟,“这位小姐也是我们的女主角候选人?” 米高博先从电梯中出来,他摊手,“这位小姐似乎并无意愿。” “哦,是吗?” 陆鸱吻从电梯中站出来,女人穿五寸的银色高跟鞋,手上拿同色手包,领头的男人又看过来,他说:“我们的电影正在筹备中,小姐可以来试镜。” 陆鸱吻瞥了这人一眼,回道:“听说男主角的母亲还没定下来,还是说贵公司想聘请我去饰演峨眉山的掌门师太?” “哧哧”,米高博已经笑了出来,他为陆鸱吻开出一条路,“好了,他们都是说笑,小姐不要介意。小姐有事的话,可以先走。” 陆鸱吻点头,“多谢。” 女人低头就走,后头那男人说:“不是来试镜的,那是来做甚么?” 出了星河娱乐,陆鸱吻靠在墙边上,手在手袋里摸烟,一只手燃着打火机伸过来,“看来小姐生气了?” 陆鸱吻摇头,“哪里。” 米高博高眉深目,他笑眯眯的,“不要生气,方才就当作他们对你的赞美好了。” 外头有人敲门,陆鸱吻汲了拖鞋滴滴嗒嗒跑出去,从猫眼往外头一瞧,一个穿帽衫的男人站在门口。陆鸱吻站着不动,说:“我没买外卖,你别说你是送外卖,我也没犯罪,你别说你是便衣,你想说话可以,先把帽子扯下来,自己把脸对着摄像头。” 那男人真的抬起头,他似乎在轻轻笑,又将脸凑到猫眼上来,“陆小姐,好久不见。” 真是太久不见,陆鸱吻给萧九龄倒了杯冰冻的果汁,“萧先生,家里简陋,萧先生移驾此处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萧九龄穿深灰的帽衫,他往沙发上一靠,一双长腿交叠起来,笑道:“陆小姐混得这样好,难为还记得我们这些旧人。” 桌上的果汁萧九龄一口没动,陆鸱吻瞥着桌上,“怎么,不喝果汁,那换杯咖啡?” 萧九龄一把撩起自己腰腹上的衣裳,陆鸱吻直觉往后头仰,萧九龄腰上深深的一排钉齿印子,还横着新鲜的血迹。他说:“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麻烦陆小姐,毕竟陆小姐不愿意见到我们一家子,我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陆鸱吻从茶几底下掏了医药箱出来,她麻利用棉签沾了贡溴红溶液给萧九龄消毒,又拿了医用纱布给萧九龄缠上。伤在腰间,陆鸱吻往前头一凑,就抵在了萧九龄胸口,两人一对视,陆鸱吻眉目一动,又撇开头,说:“你倒是想和他们一家人,人家愿意和你一家人吗?” 萧九龄往沙发上躺,也不理会陆鸱吻,说:“你十九岁时看见我就脸红,现在睡了几个了,怎么看见我还脸红?” “去你妈的!” 陆鸱吻往萧九龄身上砸了个枕头,萧九龄一手扯住陆鸱吻手腕,两人目光一对,陆鸱吻正要撇开头,就听萧九龄说:“鸱吻,帮我。” 第50章 鸳鸯梦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陆鸱吻道:“sasa, elva, 还是谁啊?” 那边说:“lily啊, 刚刚代言了化妆品的那个, 我朋友说了,陪他打牌,到时候换个牌子给她。” 陆鸱吻轻轻笑, “许少,我这是正经公司,不是开妓院。你朋友喜欢谁, 澳门大把捞,作何还要来指名道姓叫lily。她很红的,这传出去岂不是要坏她名声?” 那头说:“人家太子爷,结了婚的, 不会缠住lily不放的, 就一次,还有下次, 我都不答应啦。” 陆鸱吻叹气, “许少, 城中很多太子爷, 都有很多老爷, 你说lily为什么不找老爷, 偏要陪着一些没有实权的太子爷吃饭, 真是做太子妃么?你以为拍电视,太子妃升职记?” 那边沉默很久,终于说一句,“我这边有个时尚杂志的封面,你叫人来试镜啊。” 陆鸱吻笑,“好呀,不过出不了街的封面也不行,浪费表情。你不知道,女模特的青春很短暂的,稍纵即逝,多熬夜的话,就老了。” 那头沉着嗓子,“三个,三个模特过来影合集,不能再多了。” “那就一言为定。” 关了电话,陆鸱吻靠着椅子,一手打开烟盒,叼了根烟,一只火机凑上来,“陆姐。” 那手白白净净,手指鲜红,陆鸱吻一把抓住那女人的手,“lily,舍得回来了?” 那女人笑嘻嘻的,将火机凑上去,“陆姐,看你说的,我只是陪张公子去日本玩了几天嘛,又不是甚么大事,不值得陆姐生气,别生气啊!” 陆鸱吻将燃起来的烟头往那女人面前一戳,那女人直往后面退,“陆姐,别,别......” 烟头在那女人眼皮子的正前方停住了,陆鸱吻看着她笑,“lily,你是不是觉得你红了,你现在是红牌,跟着客人出去也不用跟公司招呼。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走咯,我不留你。” “陆姐,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也知道,张公子是我的大客嘛,我不能得罪他的,他让我去日本,我不敢不去啊。” 陆鸱吻捏住面前女人的脸,“lily,想跳槽是吧,还是想改行做鸡啊?有人拍到了,你在日本红灯区陪着五个男人进酒店啊,你想死是吧,玩这么癫?我同你说,你想睡男人也拉上窗帘布啊,不要开着天窗给人拍。现在好了,你一个刚刚开始走红的小模特,你说,你还有甚么前途。” lily的红唇嘟起来,“陆姐,你会帮我的是吧,只是被拍到几张相,又不是有黄色录影带,公司肯定能帮我压下来的。陆姐,你出句声,同老板说,帮帮我啊?” ‘嗤’,陆鸱吻丢开面前女人的脸,她拿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别在我面前发姣,我不是拉拉,就算是,也不中意你这种。” lily见气氛缓和,更是谄媚,她扑在沙发旁边,“咿,陆姐真坏。” 陆鸱吻起身,黑色凫皮高跟鞋踏过柔软地毯,“你说你未婚,但你有个八岁的儿子,住在你姐姐家。你......” “陆姐,我......” 陆鸱吻抬手,“不要说谎话,你说多一句,你就马上从这家模特公司滚出去。” “我十六岁的时候认识一个男人,我当时年纪小,爱情大过天,我怀了孩子,我就......”lily自己开口了,“我儿子有病的,我又不红,活动也不多,平时还要穿衣吃饭装名媛,陆姐,我钱不够花啊,我......” lily扑在办公桌上,还抽了几张纸巾擦眼泪,陆鸱吻看着她笑,“编,继续编。lily,你不是以为你造个失足少女要养家活口的苦情大戏就没事了吧?你没诚意,我不同你谈,你出门左拐去找老板,他要留你就留,不留你就自己打包走。” 面前的女人‘噗通’跪在地上,膝盖转了个圈,“陆姐,我收了张公子十万块,我分你一半啊,你别赶我走,我还要靠着人工生活的。陆姐,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要我站就站,你叫我坐就坐,我不会说no的,你信我啊。” “好”,陆鸱吻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明天富丽有晚宴,你去陪人打几圈麻将,本钱我出,输了算我的,赢了是你自己的。” lily从地上爬起来,眼睛里还有水花,陆鸱吻将手里的烟丢进桌上冰水杯里,说:“下次给你找个好点的彩妆牌子代言,这韩国货,一摸满手灰,刷墙一样。” “是,陆姐说得对,我明天就换个牌子,明天就换啊。”lily扶着桌子的手都有些发虚,她实在怕极了陆鸱吻这个女人,这女人是她们这一帮小模特的经纪人,但权利又远远大于经纪人,除了那个不常常露面的老板,她们见得最多就是陆鸱吻。 陆鸱吻这女人名字吓人,做事也吓人,她们这家模特公司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十几个年轻的女模特聚在一起,抢资源,抢代言,不景气的时候,连站台的商业活动都要抢。嫩模们手段多,年轻漂亮,哄的城中小开团团转。像自己这样的,二十好几,老白菜帮子一般,干涩嗑牙,除了个子高点,那些嫩模比不上,其他再也没甚么抢饭吃的优势了。 但陆鸱吻会偏向她们这三四个老女人,有活动也不忘记带上她们,就算嫩模们不满意,陆鸱吻也会一手压下来,弄得大家都服服帖帖。 陆鸱吻挥手,“你出去吧。” lily回化妆间坐下来,对着镜子补妆,她已经不是十七八,她还有个八岁的儿子,再怎么保养,也同那些青春少艾的小姑娘不一样了。她涂了唇膏,起身在化妆间逡巡了一圈,去年自己接了个服装秀,才总算有了稍许热度,这次跟着去日本竟然被拍照,真是大意了。 隔邻的化妆台是嫩模baby的,那姑娘二十多岁,长相平平,凭着年轻,勾上了一个三流富家子,日日脑袋看着天,以为马上要嫁入豪门做阔太。镜中有人走过来,lily起身道:“爱丽丝,我去日本给你带了礼物,护肤品啊,还有精油,来,这个给你。” lily从手提袋里拿了两支精油出来,爱丽丝在她对面坐下来,“lily姐,你就好啦,还有的去日本,我长这么大,连飞机都没坐过啊。” “爱丽丝,我问你啊,陆姐这几天都在忙什么?” “她啊......”爱丽丝看lily一眼,“她还能做甚么,前天帮baby接了个站台,名牌店来的,中环店呢,我是只有看的份啦。还有lucy,她介绍lucy去了个内衣秀,也是名牌来的,叫甚么维纳斯的秘密,哎,我也是只有看的份啦。” 爱丽丝啰啰嗦嗦,lily抬手,“除了这些呢,还有没有别的?” “什么别的?” “例如......”lily低头笑,“例如她有没有进老板办公室啊,例如她在里面呆了多久啊,例如......” “这么想知道,不如直接来问我,嗯?” 黑色凫皮高跟鞋出现在化妆间门口,陆鸱吻留着短发,穿黑色高腰西裤,还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看上去就似个斯文的写字楼女郎。她拍拍手,“爱丽丝,你先出去。” “哦”,爱丽丝站起来,顺带拿起那两支护肤精油,关门出去了。 lily冲陆鸱吻笑,“陆姐,你来了。” 陆鸱吻也笑,“lily姐,你那些照片放大了看,精彩无限啊,原来不止有张公子,还有baby的未婚夫,你倒是胃口好,老少通吃?” “陆姐,我......” 陆鸱吻摇头,“公司十七个模特,最小的十六岁,你今年多大,二十五,二十六,还是你虚报了年龄,或者已经三十了?” “没有,没有,我真的二十五,真的二十五,没有虚报的。” 第51章 鹊踏枝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呸, 呸’, 阿姨连忙道:“甚么死不死的, 人家是八十好几, 寿终正寝。你呢, 多大年纪, 三十不到,你起码还有半个世纪好活啊。你看你, 日日晚上出工, 白日睡觉, 这样黑白不分,不行的。” 阿姨唠唠叨叨,大有不停嘴之势, “阿陆, 我虽然同你做钟点工, 但你知道,你同我个女儿差不多大, 我是疼你,虽然你不爱听,但是我......” 陆鸱吻端着甜豆浆,喝下大半杯, “对对, 知道你对我好, 但是江姨,我今年三十岁了,你女儿今年才二十三,我大她整整七年,不是同龄人了。” 阿姨拖了地又去清洗豆浆机,说:“我听我那位姐妹说,萧家很乱的,几位公子都不争气,大公子前段时间陷入桃色绯闻,二公子同欧洲那边做生意,亏了很多钱,萧老爷很生气。还有个三小姐,日日都神出鬼没的,听说她最中意那些鬼佬,说他们健美身材好哦。” 陆鸱吻笑看了八卦的阿姨一眼,“江姨啊,你姐妹没同你说,萧贺有个私生子的吗?” “甚么?”阿姨显然不能接受这么劲爆的新闻,“萧老爷有私生子的?我的天,我未听我姐妹说起过啊,不过她是花园浇花的,没进大屋,所以她知道的少点咯。” 江姨看向陆鸱吻,“阿陆,你怎知的,谁话你知的?” 陆鸱吻盘起腿到沙发上,“我见过他。” 阿姨来了兴致,立马追问,“见过谁,见过萧老爷,还是见过那个私生子?” 陆鸱吻一口饮尽杯中豆浆,杯子底下还有未化开的白砂糖,她将杯子递给江姨,又正颜色,“江姨,我话给你听,但你不能说给别人听哦。” 从来女人对八卦都是没有免疫力的,从皇后到平民都一样,特别是城中巨富的绯闻,似乎多说人家几嘴,自己也能沾光,明日就转运富贵起来。 阿姨凑过来,“我保证不说,阿陆,你说啊。” 陆鸱吻笑,“十年前,我在基辅见过萧贺,当时我在一家casino做侍应,萧贺去赌钱,还有个年轻仔跟着他,叫他爸爸的。” “后生仔啊,靓不靓仔的,你看萧贺自己就型啊,他私生子应该很好看吧?” 女人就是这样,听了一点,便想往后头挖,恨不能钻进绯闻里去做科研。陆鸱吻笑,“那时我太忙了,没认真看,只知道我几个朋友去招待他们,每人赚了一千美金的小费。” “啧啧,一千美金啊,几大方啊,阿陆,你没去啊?” 阿姨满脸疑惑的看陆鸱吻,似乎女人拒绝了高额诱惑,绝对就太不真实。陆鸱吻说:“我去了啊,人家只要乌克兰美妞,没瞧上我,我也没办法。” “哦,原来是这样啊。” 江阿姨又像是放下心来,似乎陆鸱吻没被萧老头看中是正常的,若是被选上了,不是萧家父子瞎了,就是她陆鸱吻耍了非正常手段。总之陆鸱吻落选了,大家皆大欢喜。江阿姨假意安慰几句,“阿陆,你这么漂亮,他们不选你做侍应,是他们没眼光,你不要介意。” 陆鸱吻指着高压锅,“江姨啊,汤沸了,你看一下?” 这位女工终于记起自己的本分,她目光终于舍得从自己的雇主身上扭开,她时时都在怀疑陆鸱吻究竟在做甚么可以赚这么多钱,她满屋子名牌手袋和高跟鞋,又经常晚上出去工作,是不是在进行非法交易呢。她也会刻意留意陆鸱吻的动静,有没有带陌生男人回来过夜啊,有没有不良的嗜好啊,很可惜,都没有。 陆鸱吻每日里干干净净的,家里也整洁,也没有复杂的男女关系,她渐渐放下心来,或许这位陆小姐就是一个需要夜间工作的人。 锅里在煮糖水,清晨的阳光升起了,外头进来的空气还夹着冷风,陆鸱吻拿了一条大围巾绕在脖子上,站在落地窗旁抽烟。 那已经是十一年前,她其实已经记不得那天基辅是个甚么天气,她只记得她白天在去学校的路上摔了一跤,地上是踏过都要打转儿的冰层,她急急忙忙往学校跑,一脚就似滑冰一下跌在地上,隔着羽绒服都知道屁股被地面上积压的厚冰膈得生疼。 陆鸱吻被摔傻了眼,她住的地方离学校太远,她每日要先地铁,再电车,接着步行才能到学校。循环往复,每日都如此。到了冬天,便似催命一般,折磨得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奔波劳碌,苦涩难当。 一双戴着皮手套的手伸过来,陆鸱吻抬头看了一眼,一个年轻男人望着她笑,用俄语问她:“我拉你起来?” 陆鸱吻将手递过去,“谢谢。” 早上一别,陆鸱吻晚上在casino里为客人倒果汁,一杯果汁三格里夫纳,一瓶的话,十五格里夫纳。有人敲柜台,“苹果汁。” 陆鸱吻拿杯子倒,那人说:“我要一瓶。”陆鸱吻抬头一看,一个年轻男人在掏钱买单,陆鸱吻将果汁给他,“谢谢,十五格里夫纳。” 那男人很着急的样子,根本没发现他和陆鸱吻早上有过一面之缘。 他拿着果汁就匆匆往外头走,陆鸱吻透过玻璃门往外头看,外头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还很高档。 旁边的娜塔莎问她,“陆,你认识他?” 陆鸱吻摇头,“不,我觉得他像中国人,但不知道是不是。” 娜塔莎笑,又放低声音,“是中国人,还是很有钱的人。莎莎她们都去了车上,你看见了吗?” 陆鸱吻拧眉,“车上?” “是啊,她们去酒店,老板说她们将获得不菲的酬金。” 这个casino的老板是个中国人,个子不高不矮,这会儿巡视一般走到前头来,“鸱吻,娜塔莎,赌场需要你们,外头人手不够,你们去帮忙。” 龙生九子,鸱吻为其一,除了中国人,没有外国人能清楚念出陆鸱吻的名字。陆鸱吻抬头,“请问我们能帮甚么忙?” 老板指着外头,“贵客要买酒,你们去帮忙挑选。” 彼时的陆鸱吻不知世界套路深,人说话是如此复杂,她和娜塔莎对视了一眼,娜塔莎摇头表示自己很忙,陆鸱吻则痴呆呆的走出去了。 一出去,那黑车的车门就开了。后头坐着三个乌克兰侍应生,陆鸱吻都是认识的。 但她朝前头看,发现前头的那个她更认识,本港巨富,萧贺。 那个买了果汁的青年男子大口喝苹果汁,又问:“爸爸,就这样?” 萧贺通过后视镜看了后头的陆鸱吻一眼,含糊一句:“质素还不错。” 十九岁的陆鸱吻永远记得七十三岁的富豪萧贺这样评价她,“质素还不错。” 第52章 雨潺潺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陆鸱吻笑, “人都是会死的, 你看萧贺,这么有钱, 还不是要死。” ‘呸,呸’,阿姨连忙道:“甚么死不死的,人家是八十好几, 寿终正寝。你呢, 多大年纪, 三十不到, 你起码还有半个世纪好活啊。你看你,日日晚上出工,白日睡觉,这样黑白不分,不行的。” 阿姨唠唠叨叨, 大有不停嘴之势,“阿陆,我虽然同你做钟点工, 但你知道, 你同我个女儿差不多大, 我是疼你, 虽然你不爱听, 但是我......” 陆鸱吻端着甜豆浆,喝下大半杯,“对对,知道你对我好,但是江姨,我今年三十岁了,你女儿今年才二十三,我大她整整七年,不是同龄人了。” 阿姨拖了地又去清洗豆浆机,说:“我听我那位姐妹说,萧家很乱的,几位公子都不争气,大公子前段时间陷入桃色绯闻,二公子同欧洲那边做生意,亏了很多钱,萧老爷很生气。还有个三小姐,日日都神出鬼没的,听说她最中意那些鬼佬,说他们健美身材好哦。” 陆鸱吻笑看了八卦的阿姨一眼,“江姨啊,你姐妹没同你说,萧贺有个私生子的吗?” “甚么?”阿姨显然不能接受这么劲爆的新闻,“萧老爷有私生子的?我的天,我未听我姐妹说起过啊,不过她是花园浇花的,没进大屋,所以她知道的少点咯。” 江姨看向陆鸱吻,“阿陆,你怎知的,谁话你知的?” 陆鸱吻盘起腿到沙发上,“我见过他。” 阿姨来了兴致,立马追问,“见过谁,见过萧老爷,还是见过那个私生子?” 陆鸱吻一口饮尽杯中豆浆,杯子底下还有未化开的白砂糖,她将杯子递给江姨,又正颜色,“江姨,我话给你听,但你不能说给别人听哦。” 从来女人对八卦都是没有免疫力的,从皇后到平民都一样,特别是城中巨富的绯闻,似乎多说人家几嘴,自己也能沾光,明日就转运富贵起来。 阿姨凑过来,“我保证不说,阿陆,你说啊。” 陆鸱吻笑,“十年前,我在基辅见过萧贺,当时我在一家casino做侍应,萧贺去赌钱,还有个年轻仔跟着他,叫他爸爸的。” “后生仔啊,靓不靓仔的,你看萧贺自己就型啊,他私生子应该很好看吧?” 女人就是这样,听了一点,便想往后头挖,恨不能钻进绯闻里去做科研。陆鸱吻笑,“那时我太忙了,没认真看,只知道我几个朋友去招待他们,每人赚了一千美金的小费。” “啧啧,一千美金啊,几大方啊,阿陆,你没去啊?” 阿姨满脸疑惑的看陆鸱吻,似乎女人拒绝了高额诱惑,绝对就太不真实。陆鸱吻说:“我去了啊,人家只要乌克兰美妞,没瞧上我,我也没办法。” “哦,原来是这样啊。” 江阿姨又像是放下心来,似乎陆鸱吻没被萧老头看中是正常的,若是被选上了,不是萧家父子瞎了,就是她陆鸱吻耍了非正常手段。总之陆鸱吻落选了,大家皆大欢喜。江阿姨假意安慰几句,“阿陆,你这么漂亮,他们不选你做侍应,是他们没眼光,你不要介意。” 陆鸱吻指着高压锅,“江姨啊,汤沸了,你看一下?” 这位女工终于记起自己的本分,她目光终于舍得从自己的雇主身上扭开,她时时都在怀疑陆鸱吻究竟在做甚么可以赚这么多钱,她满屋子名牌手袋和高跟鞋,又经常晚上出去工作,是不是在进行非法交易呢。她也会刻意留意陆鸱吻的动静,有没有带陌生男人回来过夜啊,有没有不良的嗜好啊,很可惜,都没有。 陆鸱吻每日里干干净净的,家里也整洁,也没有复杂的男女关系,她渐渐放下心来,或许这位陆小姐就是一个需要夜间工作的人。 锅里在煮糖水,清晨的阳光升起了,外头进来的空气还夹着冷风,陆鸱吻拿了一条大围巾绕在脖子上,站在落地窗旁抽烟。 那已经是十一年前,她其实已经记不得那天基辅是个甚么天气,她只记得她白天在去学校的路上摔了一跤,地上是踏过都要打转儿的冰层,她急急忙忙往学校跑,一脚就似滑冰一下跌在地上,隔着羽绒服都知道屁股被地面上积压的厚冰膈得生疼。 陆鸱吻被摔傻了眼,她住的地方离学校太远,她每日要先地铁,再电车,接着步行才能到学校。循环往复,每日都如此。到了冬天,便似催命一般,折磨得一个十九岁的姑娘奔波劳碌,苦涩难当。 一双戴着皮手套的手伸过来,陆鸱吻抬头看了一眼,一个年轻男人望着她笑,用俄语问她:“我拉你起来?” 陆鸱吻将手递过去,“谢谢。” 早上一别,陆鸱吻晚上在casino里为客人倒果汁,一杯果汁三格里夫纳,一瓶的话,十五格里夫纳。有人敲柜台,“苹果汁。” 陆鸱吻拿杯子倒,那人说:“我要一瓶。”陆鸱吻抬头一看,一个年轻男人在掏钱买单,陆鸱吻将果汁给他,“谢谢,十五格里夫纳。” 那男人很着急的样子,根本没发现他和陆鸱吻早上有过一面之缘。 他拿着果汁就匆匆往外头走,陆鸱吻透过玻璃门往外头看,外头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还很高档。 旁边的娜塔莎问她,“陆,你认识他?” 陆鸱吻摇头,“不,我觉得他像中国人,但不知道是不是。” 娜塔莎笑,又放低声音,“是中国人,还是很有钱的人。莎莎她们都去了车上,你看见了吗?” 陆鸱吻拧眉,“车上?” “是啊,她们去酒店,老板说她们将获得不菲的酬金。” 这个casino的老板是个中国人,个子不高不矮,这会儿巡视一般走到前头来,“鸱吻,娜塔莎,赌场需要你们,外头人手不够,你们去帮忙。” 龙生九子,鸱吻为其一,除了中国人,没有外国人能清楚念出陆鸱吻的名字。陆鸱吻抬头,“请问我们能帮甚么忙?” 老板指着外头,“贵客要买酒,你们去帮忙挑选。” 彼时的陆鸱吻不知世界套路深,人说话是如此复杂,她和娜塔莎对视了一眼,娜塔莎摇头表示自己很忙,陆鸱吻则痴呆呆的走出去了。 一出去,那黑车的车门就开了。后头坐着三个乌克兰侍应生,陆鸱吻都是认识的。 第53章 乌夜啼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嗤”,陆鸱吻不期哼笑出来, “这不是戴望舒的诗?难道我读中学的时候记错了?” 孟锦绣手指拿开那提花排版,“你没记错, 是人心不古,欺负戴望舒先生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人,无人站出来与他打官司。” 两人不语,孟锦绣拿出人间四月天的诗版来,“这才是给三位佳丽的配诗,所幸‘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 ——你是爱, 是暖, 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红遍了半边天,无人敢盗。你是不知,做文字工作的,但凡偏门一点的,都被剽窃光了。前几日我爸爸还接了个官司, 一个红了半个世纪老牌作家告一只当红炸子鸡侵权, 我瞧过了, 那人只差改了男女主人翁的名字说是自己的, 你说如今的犯罪成本怎么如此低廉。” 陆鸱吻摇头, “甚么作家,写不出来就不要写,就如不能拉屎不要占着茅坑一样,拿来主义,没有廉耻。” 孟锦绣拿开那单曲推荐,“喏,唐诗岑的独照做封底,这回莫baby赚了,唐诗岑不听话,吵着要跳槽星河娱乐,原东家不高兴了,这回给了个封底,白白让莫贝贝压她一筹。” 唐诗岑的独照黑白色调,后头配着烟雨江南的如丝细雨,影后低着头站在雨巷里,雨中都飘着一派孤独的缱倦。 陆鸱吻赞扬,“她是漂亮,真的漂亮。” “嗯”,孟锦绣道:“她是黑马,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听说还读过正经大学,腹中也不尽是稻草,这回她吵着要跳槽星河,估计是角指《刺》的女主角。” 《刺》是某知名中文大学一名老教授所写的戏文小说,老教授年轻时酷爱词曲话本,写出的几本调子都是照着元曲的痴缠劲儿来的,因着这点爱好,常年被老伴取笑他不思进取。这本子是某天老教授在一堂公开课上传授自己的话本心得,并截取了其中的片段请学生朗诵,说来也巧,星河娱乐的老板当时在那间大学做慈善,资助贫困大学生,瞧见一楼阶梯教室里人头汹涌,便跟了进去,于是就听见了那学生字正腔圆声情并茂的朗诵。 “晋王宫深锁娇娥, 一曲离笳,百二山河。 炀帝荒淫, 乐陶陶凤舞鸾歌。 琼花绽春生画舸, 锦帆飞兵动干戈。 社稷消磨,汴水东流, 千丈洪波。” 那学生朗诵完毕,满堂喝彩。未曾步入社会的青年血性犹存,捻起咏叹调来格外动人,故事讲下去,那戏以隋炀帝荒淫无道为蓝本,李渊治下有一谋士,该人向李渊进言,炀帝好色,就以女色侍之。 李渊问他择何人去刺帝,何家女子有勇有谋,还有赴死的决心? 那谋士回:“拙荆自幼长在峨眉山下,一对峨眉刺使得极好。” 谋士自荐自家娘子,李渊心存疑虑,一个已婚妇人有何姿色可勾引帝王,炀帝宫里脂粉无数,如何能看上一个成过婚的妇人。 又过了数月,李渊次子世民带兵归来,美人帐下歌舞,领舞一人身缥缈兮若回风溯雪,李世民一眼就看上了那女子,打听下来,才知那女子是李渊要献给炀帝的人。 那女子有一双含着珠光的眼睛,她笑容娇柔,还有一双纤纤的手,谋士问李渊,“茹娘如何?” 李渊拍手大笑,“能燃亮男人的火焰,妙,妙极。” 谋士的妻子就是茹娘,在她出发往隋宫前夕,世民问她:“你后悔否?” 小径青苔,浓荫花影里,茹娘手势一起,美人月下起舞,鸟儿都静了,世民道:“此去是绝路,你若不愿,我送你走。” 光影一闪,寒刃光芒破风而来,茹娘手中一对芒刺,她笑得清甜,“二公子都要上当,茹娘岂不是要马到功成?” 这笑容骄傲又刺眼,她刺穿了风,也刺破了面前男人的心。 “茹娘最后跟了世民?” “故事是不是很好听,但我也不知道结局,手稿还在老教授手里,他没发布,星河的那位也只听了大半,然后就下课了。” 陆鸱吻点头,“这样的美人去行刺,美人计,真是诛心。” 孟锦绣回她,“是啊,难怪乎这女主角争相竞演,简直百鸟朝凰。” 孟锦绣收了图样,低声说笑:“李世民定下来了,米高博亲自出演唐时大帝,炀帝也定了,是个混血儿,高大英俊,毛发天生。” 陆鸱吻也笑,“男演员倒是定的迅速,炀帝美男子一枚,怎么找个胡人来演?那万人朝凰的女主呢,花落谁家,可有消息?” “现有新晋影后唐诗岑一马当先同合作五年将她捧红的老东家翻脸,只为竞逐《刺》,还有无数当红的,没红的,粉红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往里头挤,隋炀帝身后宫女的名额都是紧俏货,大家只求入镜,已经不计较片段几何。”孟锦绣作势拍拍心口,“我的老天爷,不数不知道,仔细数数,我朝女演员能排队绕香江三圈。” 陆鸱吻低头笑,边笑边摇头,“别说唐诗岑,就是莫贝贝也全力以赴,这几日杨禄山为小娇妻跑断了腿,来回打听《刺》的角色,标准已经从女主角要求降到了女四号,再过几日,搞不好隋炀帝身后的小宫女就是莫贝贝了。” 孟锦绣低声道:“小道消息,小道消息啊,我只负责传颂,并不是造谣。有传说《刺》的女主是早就定下的,如今的腥风血雨只是炒作罢了,更有离奇的话本,说《刺》的剧本都是为那女郎量身打造的。但我本人不同意这种说法,也不相信。” “为什么?” “因为写剧本的我认识啊。”孟锦绣一双眼睛弯弯的,“写剧本的教授与我爸爸是认识的,他的课堂我去听过,那时那日的公开课,我也在现场。” 陆鸱吻睃她,“别说做朗诵的是你?” 孟锦绣笑,“就是我,茹娘的台词是我读的,李世民的台词是一个年轻男孩子读的,他中气充沛,盈盈感人,大概是我拖了后腿,要不然那剧本还能讲讲价,多卖点钱......” 赵宋这一刻理智上身,就这么一瞥,仿佛人在云端,犹沾仙气。 陆鸱吻呶呶嘴,回道:“风水我只是个半吊子,让我去捉鬼,我不行的。” 男人低声发笑,“你当你是马家三百八十代传人马小玲?好了,世上本无鬼,只有心怀鬼胎的人,那就这么说定了,去他们见鬼的星河娱乐,咱们自去当逍遥道人去也。” 陆鸱吻将收拾好的纸箱子搁于桌上,她打开抽屉,从里头掏了一串红玉珠子出来丢进纸箱子里,“你接着去看风水我支持你,但你叫我改行,我要谨慎。” 她摸一张名片出来,“喏,星河娱乐范篱,他叫你联系他。” “男的?此人与我气场不和,两人见面必有冲突,不宜会面,不宜会面啊。” 赵宋此刻大罗神仙上了身,“阿陆,这头风水不旺你,你去南边待几日,等太阳西行,你再回来,听我的没错。” “嗯,我买了机票,我同范篱说了,说我暂时不会入职星河娱乐。” “你去哪里?” 陆鸱吻睃他一眼,“这头不旺我,我找个旺我的地方,来日东山再起,你且等着我。” 两人你来我往,陆鸱吻搬东西回家,赵宋死皮赖脸跟上,“你收留我几日,几日很短暂的,就收留我几日,你行行好......” 赵宋洗衣做饭是一把好手,陆鸱吻在家里昏昏沉沉睡了几日,她不知哪里来的预感,预见自己在星河娱乐过得不痛快,一时与当红明星有龃龉,一时又与范篱吵架,要愤然出走。她惊坐床上,就见赵氏神棍坐在床边上看她,“你有梦境?” 陆鸱吻挥手,“废话!你进来做甚?” 那人身上还系着围裙,“主家,我来叫你吃饭。” 陆鸱吻同江氏阿姨打了招呼,说她要出门一个月,这一个月不必来打扫做饭,等她归家,再恢复往常生活。江氏也没多问,只嘱咐她独身女孩出门旅游,要注意安全。 打发了江氏之后,这三天以来,陆鸱吻一直在睡觉,除了赵宋每天晚上叫她吃饭之外,其余时候她都在睡觉,似乎陷在了梦魇里。 这头陆鸱吻脸色红通通的,赵宋伸手来摸,陆鸱吻一手挡开他,“作甚?” 赵宋手指摸过来,一把掀开女人被子,“穿衣服,走!” 女人没好声气,“哪儿去?” 赵宋扯起陆鸱吻,“走,去医院,你快烧坏脑子了,烧得这么严重,怎么吭都不吭一声......” 赵宋托着陆鸱吻,拉开自己香槟色豪车大门,陆鸱吻怏怏的,“这车不错啊......”赵宋低头给她系安全带,“你倒是识货,车是不错,不错有甚么用,又换不来豪宅。” 陆鸱吻又睡过去了,这回没做梦,睡梦中没有昏天暗地铺头盖面的吵闹之声,也没有甚么催命一般的动静,她睡的很好,再醒来时,还是在自己家里。 一个穿冷蓝色围裙的男人端着小桌子进来了,上头有菜有汤,“喝粥吧,瑶柱我都撕碎了,虾也打成了虾泥,方便消化,你尝尝?” 陆鸱吻蹙眉,赵宋问她,“吃不下?那给你换点别的?” 第54章 春一梦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你想想,如果星河娱乐是赚钱大有可为的, 盛家怎么会这么便宜算给萧氏,除非它就是个烂肉骨头, 看着肉一坨,实则里头咬不烂。阿陆,你被他们做出的名利场给骗了。” 赵宋这一刻理智上身,就这么一瞥,仿佛人在云端,犹沾仙气。 陆鸱吻呶呶嘴,回道:“风水我只是个半吊子, 让我去捉鬼, 我不行的。” 男人低声发笑, “你当你是马家三百八十代传人马小玲?好了, 世上本无鬼,只有心怀鬼胎的人,那就这么说定了,去他们见鬼的星河娱乐,咱们自去当逍遥道人去也。” 陆鸱吻将收拾好的纸箱子搁于桌上, 她打开抽屉, 从里头掏了一串红玉珠子出来丢进纸箱子里, “你接着去看风水我支持你, 但你叫我改行, 我要谨慎。” 她摸一张名片出来,“喏,星河娱乐范篱,他叫你联系他。” “男的?此人与我气场不和,两人见面必有冲突,不宜会面,不宜会面啊。” 赵宋此刻大罗神仙上了身,“阿陆,这头风水不旺你,你去南边待几日,等太阳西行,你再回来,听我的没错。” “嗯,我买了机票,我同范篱说了,说我暂时不会入职星河娱乐。” “你去哪里?” 陆鸱吻睃他一眼,“这头不旺我,我找个旺我的地方,来日东山再起,你且等着我。” 两人你来我往,陆鸱吻搬东西回家,赵宋死皮赖脸跟上,“你收留我几日,几日很短暂的,就收留我几日,你行行好......” 赵宋洗衣做饭是一把好手,陆鸱吻在家里昏昏沉沉睡了几日,她不知哪里来的预感,预见自己在星河娱乐过得不痛快,一时与当红明星有龃龉,一时又与范篱吵架,要愤然出走。她惊坐床上,就见赵氏神棍坐在床边上看她,“你有梦境?” 陆鸱吻挥手,“废话!你进来做甚?” 那人身上还系着围裙,“主家,我来叫你吃饭。” 陆鸱吻同江氏阿姨打了招呼,说她要出门一个月,这一个月不必来打扫做饭,等她归家,再恢复往常生活。江氏也没多问,只嘱咐她独身女孩出门旅游,要注意安全。 打发了江氏之后,这三天以来,陆鸱吻一直在睡觉,除了赵宋每天晚上叫她吃饭之外,其余时候她都在睡觉,似乎陷在了梦魇里。 这头陆鸱吻脸色红通通的,赵宋伸手来摸,陆鸱吻一手挡开他,“作甚?” 赵宋手指摸过来,一把掀开女人被子,“穿衣服,走!” 女人没好声气,“哪儿去?” 赵宋扯起陆鸱吻,“走,去医院,你快烧坏脑子了,烧得这么严重,怎么吭都不吭一声......” 赵宋托着陆鸱吻,拉开自己香槟色豪车大门,陆鸱吻怏怏的,“这车不错啊......”赵宋低头给她系安全带,“你倒是识货,车是不错,不错有甚么用,又换不来豪宅。” 陆鸱吻又睡过去了,这回没做梦,睡梦中没有昏天暗地铺头盖面的吵闹之声,也没有甚么催命一般的动静,她睡的很好,再醒来时,还是在自己家里。 一个穿冷蓝色围裙的男人端着小桌子进来了,上头有菜有汤,“喝粥吧,瑶柱我都撕碎了,虾也打成了虾泥,方便消化,你尝尝?” 陆鸱吻蹙眉,赵宋问她,“吃不下?那给你换点别的?” 夕阳温柔,金色遍地,大好时光莫过于此,陆鸱吻摇头,“不用换,就这样,这样就很好了。” “来,我喂你。” 言语间,赵宋真的端起碗来,一口一口往女人嘴里送,陆鸱吻抬起头,正对着赵宋的脸,他的脸白皙秀气,眼睫长长,男人一眼扫过来,还带着灼灼桃花色。陆鸱吻忙转过头去,心道,“浮云,都是浮云,想我陆家大姐身经百战,早已四大皆空,不能铁树开花,不能栽在他手里,不能铁树开花......” 陆鸱吻念经一般,男人瞧她嘴唇,突然伸手一勾,陆鸱吻被他吓出一身冷汗,“你欲作何?” 男人浅笑,“你嘴上有饭。” 男女情动就是瞬息之间,这短短一碗饭的功夫,陆鸱吻已经被赵宋弄得惊了几次冷汗。 男人端走了饭碗,陆鸱吻才掀被子下床往浴室里走,才走进去,外头又有动静,“鸱吻,我出去一趟。” 陆鸱吻在蓬蓬头下默念,“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赵宋脱了围裙,穿一件冷灰色丝绵衬衫,下头换同色西裤,他进来时,又敲了敲门,陆鸱吻穿着深蓝礼裙,两人一见,赵宋笑她,“精神几好,看来是睡饱了。” 陆鸱吻低头换上高跟鞋,“睡了足足百来个钟头,怎么没睡醒,若是再不醒,来日你要去墓园看我。” 俩个人都是笑,陆鸱吻低头拿一个白色手包,赵宋摇头,“这个不好,换一个。” 陆鸱吻又去勾一个黑色的,赵宋弯腰将那银灰小羊皮手包塞入女人手里,“你病了一场,似乎眼睛都坏了。”陆鸱吻摊手,“可能吧,我四目皆空,已经分不清红尘颜色。” 赵宋与陆鸱吻同步下楼,两人一同走向停车场,赵宋挥挥钥匙,“你大病初愈,还是跟我走。” 陆鸱吻点头,“那好,也让我感受感受豪车魅力。” 香槟色宾利,一百七十万港纸,赵宋颇有绅士风度,先替女士开门,又将手挡在陆鸱吻头上,以免她磕到头,随后才从车前回驾驶位,陆鸱吻见他动作行云流水,笑一声:“这是萧家大太太才有的待遇,我今日撞大运,劳您服侍一回。” 男人动了方向盘,低头发笑,“你要是愿意,我日日服侍你。” 今日星河娱乐三十周年庆典,恰逢星河易主,萧氏首次充当星河东家,更是不能忽视。陆鸱吻病重这几天,范篱起码一天一个电话,最后无果,只得转达天使模特原老板赵宋通知其得力干将陆鸱吻小姐。赵宋早早收到通知,但未与陆鸱吻说。 直到今日爱丽丝连续数通电话过来,又转了语音留言,陆鸱吻才从床上爬起来,更衣洗漱,赴会盛宴。 陆鸱吻抹玫瑰色口红,男人斜瞥她一眼,“你肤色苍白,玫瑰色衬你,前几日你抹橘色,难看且风尘。” “你看得倒是仔细,那橘色哑光缎面口红是春夏新品,难买至极。” 陆鸱吻仰着头,“范篱找你了?” “嗯”,赵宋一个油门加速,车子驶出停车场,“或许星河娱乐良心发现,范篱说那日是逗你的,你若是入职星河,他说一切照旧,你依然统领旗下十七位艺人,待遇职位统统不变。” 陆鸱吻笑,“我又不是大都统,领着众位小主登台献艺。我想过了,等过了今日庆典,我明日就提交辞职信,信已经写好,就在电脑里。” “你想开了?”赵宋道:“想开了便好,我不会害你,对于你我入职星河,我并不乐观。” 赵宋侧目看陆鸱吻,“鸱吻,我有时候看不懂你,你有房有车,相貌也好,怎么不趁着大好年华,赶紧结婚?再过几年,生育都难。” 女人撇嘴,“越说越远,你当结婚是买菜?今日的菜新鲜,明日的不新鲜。寻一段婚姻,未来数十年,一个不慎,相互殴打,更有甚者,举刀杀人。” 男人笑出来,“耸人听闻。” 陆鸱吻一手敲过去,“当心开车!” 赵宋这一刻理智上身,就这么一瞥,仿佛人在云端,犹沾仙气。 陆鸱吻呶呶嘴,回道:“风水我只是个半吊子,让我去捉鬼,我不行的。” 男人低声发笑,“你当你是马家三百八十代传人马小玲?好了,世上本无鬼,只有心怀鬼胎的人,那就这么说定了,去他们见鬼的星河娱乐,咱们自去当逍遥道人去也。” 第55章 故人心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lily其实本名叫李铃铃, 听起来跟某武林世家的大家小姐似的,其实不然,她只是一个上海弄堂里长大的姑娘。没有傲人的家产, 也没有惊人的财富, 连美貌也算不上上乘, 最多只得一个苗条的骨架和少见的身高。不过这就够了,这不就有人看中了她那双长腿。 这双长腿翘在陆鸱吻的办公桌那一头,陆鸱吻转了转脚底的高跟鞋根,“lily姐,回来啦, 辛苦。”长腿的主人容光焕发,从新手袋里摸出一张支票, “我要赎身, 你开个价,数字随便填。” 办公室里无人说话,过了半晌, 陆鸱吻‘吱吱’笑了起来, 她说:“我算个甚么东西,lily姐既然另有高就, 那我绝不会阻拦。来吧, 老板就在办公室, 你同他谈。” 陆鸱吻领着李铃铃进了走廊左边的办公室, 一个年青白瘦的男人低着头,手又不断的动,看起来像是在打游戏。陆鸱吻说:“老板下午好,李铃铃来谈解约。” 那男人头也没抬,说:“今日起西风,就是要破财。” 陆鸱吻没有接话,lily道:“老板开个价,我年纪大了,做不了模特,现在穿上高跟鞋站立片刻,整条椎骨都疼。我还想多活几年,反正年轻的也多,老板不如......” 那男人终于放下手中小玩意儿,那不是个手机,他也不是在玩游戏,那是个罗盘。这种东西陆鸱吻见得多,她也是略懂一二的,男人说:“你刚刚才红,我看了你的运势,怎么都还有三年好运,你现在退出,会后悔的。” 李铃铃哪里听得进去这个,她拍出支票,“咱们这是模特公司,不是邪教,什么运势,我还看你下班出门要扑街呢。别跟我扯些没用的,痛快点,开个价。” 男人摊手,指着陆鸱吻,“阿陆,你同她说。” 陆鸱吻嘴角动了动,道:“lily,公司接下来考虑为你接洽一个新的品牌代言,法国香水。如果市场打开,你会更进一步,甚至可以考虑转向影视圈。当然,你的模特工作会适当渐少,你身价高了,薪酬也会增加。总而言之,站在公司的立场,还是希望你留下来。当然,这都由你决定。” 李铃铃大抵是得了甚么保证,或者是有了嫁入豪门的些微希望,她毅然拒绝。“不,我考虑得很清楚,我要减少曝光,甚至是杜绝曝光,如此才可树立更好的形象。我还是要解约,希望公司理解。” 陆鸱吻看向那男人,男人摊手,“那祝你好运。不过我看你豪门梦难圆,迟早还是要回来的。” 前半句是祝福,后半句是诅咒,李铃铃瞪了屋内二人一眼,从鼻腔里哼道:“神经病!” 陆鸱吻替李铃铃办手续,屋内只得她们二人,李铃铃不期来一句:“陆姐,我还是要多谢你,要不是你介绍我认识谢太子,我也没有今天。哦,这是两万块,感谢你同我行方便,又帮我把上次日本的事情压下来。陆姐,我这人别的没有,还是懂得报恩的,你以后有需要,尽管叫我。” 李铃铃说得情真意切,陆鸱吻将红包塞回对方手袋,说:“你自己留着,男人靠不住,你想好了,以后没人管你。” 李铃铃脸上露出少女的娇羞,“不,他不会的,他说他会娶我的。” 少女般的荡漾挡都挡不住,李铃铃还要细数那位太子爷的温柔体贴,陆鸱吻说:“好了,我不想听你们温存,你告诉我,那晚上萧太太有没有去?” 李铃铃发愣,“哪个萧太太?” 说罢,反应过来,指着左边,“哦,你说咱们老板那位啊......” 明白人说八卦都是含而不露,李铃铃大概得了谢太子指点,如今也不如过去露骨,她说:“那位又不止一个,咱们这位,要靠边站咯。” 陆鸱吻扶了扶眼镜,“萧太太有新欢了?你刚刚怎么不说?” “哧哧”,李铃铃低低笑,“我又不是傻子,谁不知道这空壳公司就是萧家那位太太开的,开来作甚,洗黑钱的,我干嘛要说,他要失宠,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李铃铃压低了声音,“陆姐,你帮过我,我也不能害你,我跟你说,谢太子说了,萧太太要倒霉,这家空壳子公司要垮了。” 陆鸱吻抬头,“怎么说?” 李铃铃轻轻笑,“咱们这位风水哥要让位不说,萧太太也要从萧家董事局让位了。”她身子一低,抓着手包,活像谍报工作者。“陆姐,你知不知道,萧家是有四公子的?” 陆鸱吻不语,李铃铃以为她惊呆了,笑的越发灿烂,“陆姐,我劝你也赶紧走,这公司保不准明天就被查封了。你还坐着,不怕被连累啊?” 手续办了一半,最后要老板签名盖章,李铃铃撇嘴,“他得意个屁,无非懂点风水,靠着一张嘴,傍上富婆。哼,富婆都要扑街了,他还不扑街?” 陆鸱吻将合同还给李铃铃,长腿女模腿一跷,“哎,反正我是算好了日子,特意选今天回来办手续。” “选什么日子?” 李铃铃捂着嘴,“我看了黄历啊。‘哧哧’。”她接过合同,站起身,“萧大太太今天就要滚蛋,因为萧家二公子带着四公子回来了,搞不好还有老爷子的遗书。” 第56章 风雅人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年轻人笑, 他说:“陆小姐既然出了门, 又上了车, 心里应该有数才是。” 萧贺已经瞧了过来, 他一双苍老但不昏花的眼睛盯在陆鸱吻身上,似在看这个年轻丫头要出甚么幺蛾子,或者想提甚么条件。他对司机耳语了几句,司机走了过来,陆鸱吻低着头, 说:“我真的不是小姐,萧先生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保证,我马上滚蛋, 绝不教萧先生碍眼,行不行?” 陆鸱吻的眼睛就那么看着萧九龄,萧九龄没有出声, 这丫头很聪明, 但父亲已经瞧上她了,让她走, 谁来负责? 司机直接从口袋里拿了一叠美金, “陆小姐, 这是五千, 你让萧先生满意, 事后再给你一万。如果你觉得价格不满意,或者有什么条件,都可以直接说。” 陆鸱吻有些头昏,美金叠在一起,满眼的罗斯福、华盛顿、或者还有富兰克林绕在一起,挨个在她面前晃。她实在太缺钱了,这一万五完全可以解决她两年的学费,或者节约一些,连生活费也可以一道包了。 陆鸱吻呶了呶嘴,那司机说:“陆小姐意下如何,萧先生的意思,价码不合适,陆小姐可以自己说个数字。” 萧九龄也颇有兴致等着这位陆小姐开口,她会开口要多少,五万,十万?照父亲对她的评价,十万美金,拖一拖,磨一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就看这位陆小姐自己开窍不开窍了。毕竟价格的主动权交给了她,只看她自己会不会要价了。 陆鸱吻也不知当时自己想了甚么,她用俄语念了一句:“我不是处女。” 萧九龄听懂了,那几个金发妹也听懂了,她们合在一处笑。司机没听懂,陆鸱吻说:“我不是处女,不值萧先生这么多钱,萧先生可以用这些钱再找更好的。” 这一炮中国话,不止司机听懂了,连在一边坐着的萧贺也听到了。老头子站起来,对着陆鸱吻笑,他说:“不,我认为陆小姐很诚实,值得这么多。” 萧贺从西装内袋里拿了支笔出来,又拿了一张纸,他写了几下,又找了个私章戳上去。陆鸱吻一直咬着嘴,那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支票?原谅她穷,她短暂人生中真的不认识任何一个使用支票账单的人,传说中的高端人。 支票是十万美金,萧贺将支票递过去,“陆小姐考虑好没有,到明天早上,这就是你的。” 陆鸱吻没动,她的世界都安静了,她很缺钱,她需要钱将未来两年的学业继续下去,她需要钱吃饭穿衣,就连她渴望很久的那瓶香水,她还想留着送给自己作为二十岁的生日礼物。 现在甚么都有了,钱就在眼前,她还有甚么可想的。 陆鸱吻当时大概抽了疯,她抱着身边年轻男人的手臂,说:“萧先生,我知道你很有钱,但我有喜欢的人了。” 陆鸱吻双手拉着萧九龄胳膊,“萧先生,你不知道,我对这位先生已经倾慕很久,萧先生你是大生意人,找我这样又不是处女又没有身材又干巴巴的女性有什么意思。萧先生,我跟你说,我......” 萧贺盯着自己儿子,萧九龄正要甩开陆鸱吻,萧贺已经转头了,他说:“老四,看来这位陆小姐嫌我老咯。” 说完,就往电梯那边走,司机看着两个洋妞,两个洋妞心领神会,立即跟了上去。 萧九龄说:“陆小姐看上的人是我?” 陆鸱吻点头,“是啊,看上你了。” 等萧贺走远,陆鸱吻放开萧九龄,“萧公子,多谢你啊!你看我这招好吧,你爹怎么好意思和儿子抢女人,是吧?” 萧九龄点头,“嗯,陆小姐的确好算计。我父亲原本要送河利夏一套洋房给我,今天因为陆小姐突来的一番表白,我的洋房也泡汤了。” “对不起啊,我......” ...... 萧九龄躺在沙发上,陆鸱吻坐在沙发下面,她说:“你就是个禽兽,我那年才十九岁,你怎么好意思朝我动手。”萧九龄笑,他手摸上陆鸱吻头发,“你自己选的我,怎么变成了我强迫你?” 陆鸱吻摇头,将萧九龄的手扒拉下来,“咱们十年不见,不,马上快要十一年。咱们只睡过一次,其实也没甚么恩情,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难道你这些年对我念念不忘,专门找人跟踪我盯着我?” 萧九龄翻了个身,说:“陆小姐,你我年纪都不算太大,记忆不应当出现偏差。我记得当年是你想睡我,当场可以作证的人不少。哦,还有我父亲,虽然他已经过世。” 十一年前,萧贺拿了张十万美金的支票买陆鸱吻的一夜,陆鸱吻说自己看上了萧九龄,彼时的她,根本不知道巨富萧贺第四子名九龄。 萧贺那晚上睡了莎莎,莎莎次日回赌场的时候,大方展示了她的收入,一万美金。并且对着周扒皮表示,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可观收入,她很乐于服务。因为这样的老年富翁好招待极了,既不激烈,也没有过度需求,更没有其他不良爱好,不需要次日去看医生。 娜塔莎问陆鸱吻,“陆,听说当晚那位富翁看上的人是你,怎么会是莎莎占了便宜?” 陆鸱吻觉得娜塔莎大概是在反讽她,她说:“富翁改了主意,我也不知为甚么。” 当晚已经是凌晨一点半,陆鸱吻站在大堂里,萧九龄说:“陆小姐可以出去拦车,出了这家酒店,拦辆黑车,出了意外,无人负责。” 异国黑夜,陆鸱吻站在酒店中堂,无处可去。 萧九龄并不奢侈,他身上也没有过于名贵的饰物,这是一间套房,萧九龄说:“这是爸爸订的,我平时不会这样。” 陆鸱吻跟着萧九龄进了房间,里头暖气比大堂更为充足,陆鸱吻也不脱衣服,直接在沙发上坐了,她说:“感谢萧小先生收留,我就在这坐一夜,不会打扰你休息的。” 萧九龄将大衣抛在沙发上,他看着陆鸱吻笑,“我爸爸很好招待,一夜很快过去,就像跟着我一样。拒绝了他,陆小姐会不会后悔?” 陆鸱吻低头抠指甲,“能在基辅这种破地方遇见两位萧先生已经是奇遇,我只是个平凡的普通市民,从没想过能遇到巨富,而且还是活的。” “难道陆小姐以为富商都不出门?” “不,至少不会出现在这里。乌克兰环境不好,影视剧里都说富商们买了太平洋上的小岛一个人度假。” 萧九龄大衣里穿着西装,他脱下西装外套,说:“陆小姐电视看得太多,事实也并不如此。”陆鸱吻抬起头,正好对上萧九龄的长腿和他白衬衫里线条极美的腰部,她又低下了头,“嗯。我知道电视剧本是骗人的,因为编剧都是穷鬼。” “陆小姐很可爱。”萧九龄笑起来。 陆鸱吻撇撇嘴,“本来就是。哪个有钱人自己写剧本的,劳累又廉价,就如打字工人,不得尊重。” 萧九龄开始解衬衫扣子,问:“陆小姐学什么专业?” 陆鸱吻掰着手指,“翻译,俄英互译。”她顿了一顿,“不过也没用,乌克兰人不爱说英语,或许当时应该学个俄乌互译。” 乌语自俄语改编而来,完全可以作方言看待。萧九龄笑的更加开怀,“陆小姐很善于自嘲,是否最近不太顺心?” 陆鸱吻偏着头,“没什么不顺心,我爸爸组织新的家庭,说压力大,我出国对他是一笔大的开销,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年就不来了。” “冒昧问一句,令尊从事的职业是......?” 有钱人就是这个腔调,陆鸱吻被屋内的暖气熏得要缺氧,她拉开羽绒服的拉链,稍微动了动,“我爸爸过去是个大学历史教授,后来钻研易经入了迷,整日给人看风水。嗯,就是例如萧先生这样的富商,就是他的潜在客户。” 萧九龄已经解开了他的衬衫袖口,陆鸱吻低着头,不再抬头,她说:“萧先生要冲凉是吧,那我不打扰萧先生,我......” 浴室里头传来哗哗的水声,陆鸱吻隔着磨砂玻璃望了里头一眼,年轻男人极好的线条隐隐约约,陆鸱吻鼻子有点湿,用纸巾一抹,原来是鼻涕。她暗念一句:“妈的,还以为是鼻血。” 基辅凌晨的夜里,陆鸱吻独坐高楼,萧九龄裹着一条浴巾围在胯部,也不知道他里头穿了内裤没有,陆鸱吻一直望着窗外,假装欣赏风景。 “唰”,窗帘被拉上了。萧九龄背对陆鸱吻,说:“陆小姐好似在看外头的灯火,又好似在看我,我不希望我自恋的想法亵.渎了陆小姐,所以还是拉上窗帘。陆小姐此刻想做点甚么,是直接睡觉,还是看本书,或者做个睡前朗诵?” 陆鸱吻靠在沙发上,又将羽绒服脱下来盖在身上,她说:“老师评价我读俄语似嚼柴,无甚感情,如果萧先生愿意,可以来一首普希金。” “r. вac. лю6nл ”,萧九龄果然声线尤美。 陆鸱吻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我曾经爱过你,Пywknh。” 孟锦绣手指拿开那提花排版,“你没记错,是人心不古,欺负戴望舒先生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人,无人站出来与他打官司。” 两人不语,孟锦绣拿出人间四月天的诗版来,“这才是给三位佳丽的配诗,所幸‘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红遍了半边天,无人敢盗。你是不知,做文字工作的,但凡偏门一点的,都被剽窃光了。前几日我爸爸还接了个官司,一个红了半个世纪老牌作家告一只当红炸子鸡侵权,我瞧过了,那人只差改了男女主人翁的名字说是自己的,你说如今的犯罪成本怎么如此低廉。” 陆鸱吻摇头,“甚么作家,写不出来就不要写,就如不能拉屎不要占着茅坑一样,拿来主义,没有廉耻。” 孟锦绣拿开那单曲推荐,“喏,唐诗岑的独照做封底,这回莫baby赚了,唐诗岑不听话,吵着要跳槽星河娱乐,原东家不高兴了,这回给了个封底,白白让莫贝贝压她一筹。” 唐诗岑的独照黑白色调,后头配着烟雨江南的如丝细雨,影后低着头站在雨巷里,雨中都飘着一派孤独的缱倦。 第57章 杜鹃声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打算如何?” 男人卷起袖口, 替陆鸱吻收拾杂物, “我知道你家有一位阿姨,我打算顶了她的位置。” 赵宋说得平平静静, “我考虑清楚了,那位阿姨无非替你洗衣煮饭,这些我都会, 拖地擦窗更是不在话下,如果有需要,我还可以替你......” “暖床?” 陆鸱吻丢开手里的纸盒子, “赵公子,我并不需要有人替我叠被暖床,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还没丧失自理能力。” 午间的阳光照进高楼,玻璃窗上白光一片,陆鸱吻扭过头去,背对着太阳, 后头一个身影替她挡住。陆鸱吻眼睛舒缓下来,男人声音温温柔柔的, “你看,这就是男人的用处, 不要说你不需要, 我也并不是如你所想, 一点用都无。” 天使模特公司成立于五年前,也就是赵宋与萧家大太太林月明如胶似漆时候,林女士给小白脸置办了产业,对外头话说是如此,但有时候眼前所见也未必为真。 外头小报暗戳戳挖过赵宋的底料,说这人神棍一个,风水相术只是他爬床富婆的工具,其本人并无任何风水造诣。 小报刮出的风起云涌就没停歇过,但说卷起惊涛骇浪又稍嫌单薄,这萧家大太太的小白脸风流归风流,但其人并无获得任何巨价财务,也未收到任何超出世人预期的惊天报酬。于是讽刺归讽刺,但对于萧林月明女士的铺天盖地的毁灭新闻还是未曾卷来。 赵宋自醉酒那一晚后就失踪了,次日清晨,陆鸱吻家中阿姨过来打扫,甚么都没发现,福尔摩斯附身也无用。陆鸱吻家中一丝一毫男人出现过的痕迹都没有,赵宋穿过的拖鞋,赵宋洗过的碗,赵宋晚上盖过的被子都在原处,似时光从所有物品中漏了出去,甚么都没留下。 再次出现,就是今日,赵宋大喇喇冲陆鸱吻表白心迹,“阿陆,模特公司你接着干,我去给人看风水,等我发达,我们回青城山......” 陆鸱吻晨间的唇膏已经褪了,她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嘴,又擦出半道红色来,“我说赵大人,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我还以为你静悄悄回你的青城山修炼去了,结果你不仅没顿悟成仙,反而更加糊涂。我同你说,天使模特今天就正式解体了,以后再也没有你的老板位置,也没有我甚么事儿了。” 赵宋扭头,“我不过回了乡下同师兄交流切磋几日,怎么就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陆鸱吻撇嘴,“好了,赵道长,赵大人,您回了山中进修仙法,要不然就别来了,来了就请认清现实,你知道自己是个挂名老板,我也不过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淫.媒,这模特公司被萧大太太卖了,你还是快去挑挑拣拣收拾包袱,别漏下甚么隐私东西,搞不好将来还能卖给小报值点钱。” 赵宋白净的脸上一抹异色,女人叹气,“萧氏注资星河赌场,盛家为表心意,将星河娱乐当作一个亿赠送过来了,也就是说,现在的星河娱乐已经是萧家的东西了。” “林月明不要这里了?” 赵宋开口闭口就是林月明,陆鸱吻很想点醒他,萧家大太太的闺名是你这样唤的? 话到嘴边,陆鸱吻转了话题:“萧大太太也不是全然不讲感情的,星河娱乐的人力资源来了电话,说天使模特的工作人员可以全数保留,包括咱们十七位金粉丽人,包括你和我,也包括拖厕所的阿姨。但是有一点,你不再是老板,我也不再是甚么带领众位佳丽的金牌经纪人,你我过档星河娱乐,只能做一个普通经理,你去物业部门做组长,我去做业务,日后专门给众位佳丽拉广告投资。” “他们要你去做业务员?” 赵宋脸色微红,“欺人太甚!阿陆,他们欺人太甚,不做了,你我都不做了!” “我去做业务,赵大官人,你知不知道你去做甚么,物业组长,换个叫法是保安队长......” “哧哧”,陆鸱吻忽然笑出来,女人越笑越开怀,越笑越大声,笑到最后弯了腰,她弯腰之时,用手抹了抹眼睛,赵宋递一张纸巾过去,“别哭了,哭甚么,不想做就不做,嗯?” 陆鸱吻接了纸巾,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果然是红的,“我都说了,你要不然就别回来,去乡下盖房子娶妻生子,没人管你。你非要回来,还要重拾旧业看风水,你也不看看现在这环境,盛世太平,谁还找你看风水?” 男人神色不明,悲喜不辨,“林月明干的?” 陆鸱吻一向是要强的,此刻她抿着嘴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确实赚了萧家的薪水,人家要我去跳大江,我也会跳的。” “赵宋,你去找萧家大太太求个情,我看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只是萧大公子从加拿大回来了,她暂时没空理你罢了,等萧大公子走了,她还是要回来找你的。” 陆鸱吻剖心剖肺,“你能怎么办,你手上没有积蓄,你多年不看风水,如今只怕罗盘都不会看了,更别说择吉,观象,你还记得哪一点?不若等萧大太太气消了,让她放出来天使模特,你接着做你的挂名老板好了......” “阿陆,往日里你总说我幼稚,我看你如今更不知分寸。萧淮泗回来,别说他知不知道林月明在外面的作风,如果他不知道,那林月明照旧风花雪月。如果他知道,说明他宠她,也愿意包容她。如今是林月明玩腻了,我凑上去像什么话?是要她赔付青春损失,还是凑上去和她多厮混几年?阿陆,你想简单了,萧家的事情不是林月明说了算的,你我想过得好,只能远离萧家,而不是凑上去讨生活。” “我这里还有闲钱些许,如果你有意愿,我们可以合伙开个风水公司,我知道你也懂一点,我又是正规青城山门人出身,正门道友都要给几分薄面。” 赵宋此刻竟然真的像个男人,“萧家的破坛子你也别钻了,进去了要发臭,星河娱乐有什么好,电影皇帝好莱坞皇后都是明日黄花昨日辉煌。如今他们星河和天使模特也没差,养着一拨半红不紫的小明星,水仙花装大头蒜罢了。” “哧哧”,陆鸱吻放声笑出来,“姚姑娘,你可以呀,隐瞒自己的工作经历不说,还作故事,啧啧,精彩啊,真精彩啊!” 姚璐捂着脸,“我这不是听说那位老大生平最有善心,最爱做的事情是劫富济贫,最恨的女子是浮夸浪荡,我作艰苦朴素的故事,也是想博个好感嘛。” 陆鸱吻点头,“嗯,我看你社会新闻也不用去了,连八卦新闻也不用去了。” 第58章 春归迟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赵宋依旧白皙, 他神色尚好, “我退了酒店包房,自今日起就无家可归, 我打算......” “打算如何?” 男人卷起袖口, 替陆鸱吻收拾杂物,“我知道你家有一位阿姨,我打算顶了她的位置。” 赵宋说得平平静静,“我考虑清楚了,那位阿姨无非替你洗衣煮饭, 这些我都会,拖地擦窗更是不在话下, 如果有需要, 我还可以替你......” “暖床?” 陆鸱吻丢开手里的纸盒子, “赵公子,我并不需要有人替我叠被暖床,我又不是七老八十, 还没丧失自理能力。” 午间的阳光照进高楼,玻璃窗上白光一片, 陆鸱吻扭过头去, 背对着太阳, 后头一个身影替她挡住。陆鸱吻眼睛舒缓下来, 男人声音温温柔柔的, “你看,这就是男人的用处,不要说你不需要,我也并不是如你所想,一点用都无。” 天使模特公司成立于五年前,也就是赵宋与萧家大太太林月明如胶似漆时候,林女士给小白脸置办了产业,对外头话说是如此,但有时候眼前所见也未必为真。 外头小报暗戳戳挖过赵宋的底料,说这人神棍一个,风水相术只是他爬床富婆的工具,其本人并无任何风水造诣。 小报刮出的风起云涌就没停歇过,但说卷起惊涛骇浪又稍嫌单薄,这萧家大太太的小白脸风流归风流,但其人并无获得任何巨价财务,也未收到任何超出世人预期的惊天报酬。于是讽刺归讽刺,但对于萧林月明女士的铺天盖地的毁灭新闻还是未曾卷来。 赵宋自醉酒那一晚后就失踪了,次日清晨,陆鸱吻家中阿姨过来打扫,甚么都没发现,福尔摩斯附身也无用。陆鸱吻家中一丝一毫男人出现过的痕迹都没有,赵宋穿过的拖鞋,赵宋洗过的碗,赵宋晚上盖过的被子都在原处,似时光从所有物品中漏了出去,甚么都没留下。 再次出现,就是今日,赵宋大喇喇冲陆鸱吻表白心迹,“阿陆,模特公司你接着干,我去给人看风水,等我发达,我们回青城山......” 陆鸱吻晨间的唇膏已经褪了,她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嘴,又擦出半道红色来,“我说赵大人,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我还以为你静悄悄回你的青城山修炼去了,结果你不仅没顿悟成仙,反而更加糊涂。我同你说,天使模特今天就正式解体了,以后再也没有你的老板位置,也没有我甚么事儿了。” 赵宋扭头,“我不过回了乡下同师兄交流切磋几日,怎么就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陆鸱吻撇嘴,“好了,赵道长,赵大人,您回了山中进修仙法,要不然就别来了,来了就请认清现实,你知道自己是个挂名老板,我也不过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淫.媒,这模特公司被萧大太太卖了,你还是快去挑挑拣拣收拾包袱,别漏下甚么隐私东西,搞不好将来还能卖给小报值点钱。” 赵宋白净的脸上一抹异色,女人叹气,“萧氏注资星河赌场,盛家为表心意,将星河娱乐当作一个亿赠送过来了,也就是说,现在的星河娱乐已经是萧家的东西了。” “林月明不要这里了?” 赵宋开口闭口就是林月明,陆鸱吻很想点醒他,萧家大太太的闺名是你这样唤的? 话到嘴边,陆鸱吻转了话题:“萧大太太也不是全然不讲感情的,星河娱乐的人力资源来了电话,说天使模特的工作人员可以全数保留,包括咱们十七位金粉丽人,包括你和我,也包括拖厕所的阿姨。但是有一点,你不再是老板,我也不再是甚么带领众位佳丽的金牌经纪人,你我过档星河娱乐,只能做一个普通经理,你去物业部门做组长,我去做业务,日后专门给众位佳丽拉广告投资。” “他们要你去做业务员?” 赵宋脸色微红,“欺人太甚!阿陆,他们欺人太甚,不做了,你我都不做了!” “我去做业务,赵大官人,你知不知道你去做甚么,物业组长,换个叫法是保安队长......” “哧哧”,陆鸱吻忽然笑出来,女人越笑越开怀,越笑越大声,笑到最后弯了腰,她弯腰之时,用手抹了抹眼睛,赵宋递一张纸巾过去,“别哭了,哭甚么,不想做就不做,嗯?” 陆鸱吻接了纸巾,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果然是红的,“我都说了,你要不然就别回来,去乡下盖房子娶妻生子,没人管你。你非要回来,还要重拾旧业看风水,你也不看看现在这环境,盛世太平,谁还找你看风水?” 男人神色不明,悲喜不辨,“林月明干的?” 陆鸱吻一向是要强的,此刻她抿着嘴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确实赚了萧家的薪水,人家要我去跳大江,我也会跳的。” “赵宋,你去找萧家大太太求个情,我看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只是萧大公子从加拿大回来了,她暂时没空理你罢了,等萧大公子走了,她还是要回来找你的。” 陆鸱吻剖心剖肺,“你能怎么办,你手上没有积蓄,你多年不看风水,如今只怕罗盘都不会看了,更别说择吉,观象,你还记得哪一点?不若等萧大太太气消了,让她放出来天使模特,你接着做你的挂名老板好了......” “阿陆,往日里你总说我幼稚,我看你如今更不知分寸。萧淮泗回来,别说他知不知道林月明在外面的作风,如果他不知道,那林月明照旧风花雪月。如果他知道,说明他宠她,也愿意包容她。如今是林月明玩腻了,我凑上去像什么话?是要她赔付青春损失,还是凑上去和她多厮混几年?阿陆,你想简单了,萧家的事情不是林月明说了算的,你我想过得好,只能远离萧家,而不是凑上去讨生活。” “我这里还有闲钱些许,如果你有意愿,我们可以合伙开个风水公司,我知道你也懂一点,我又是正规青城山门人出身,正门道友都要给几分薄面。” 赵宋此刻竟然真的像个男人,“萧家的破坛子你也别钻了,进去了要发臭,星河娱乐有什么好,电影皇帝好莱坞皇后都是明日黄花昨日辉煌。如今他们星河和天使模特也没差,养着一拨半红不紫的小明星,水仙花装大头蒜罢了。” 下了电梯,爱丽丝迎上来,“怎么样,baby有没有还回来?” 孟锦绣叹气,“小人,那位杨生真小人也。还回人家的东西,还要另以重利诱之。”她看陆鸱吻,“若是你不说《刺》,那戒指恐怕也要不回来了。” 陆鸱吻笑,“我说了又不算数,《刺》是星河娱乐重新打开内地电影市场的重头戏,女演员从中环排到红磡,哪里有我说话的份。” 第59章 花间集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孟锦绣叹气, “小人, 那位杨生真小人也。还回人家的东西,还要另以重利诱之。”她看陆鸱吻, “若是你不说《刺》, 那戒指恐怕也要不回来了。” 陆鸱吻笑,“我说了又不算数,《刺》是星河娱乐重新打开内地电影市场的重头戏,女演员从中环排到红磡,哪里有我说话的份。” 爱丽丝听了个模糊大概, “杨生和baby原先不肯还戒指,是陆姐帮她接电影, 她才肯还的?” 陆鸱吻摇头, “我接不了电影。咱们这模特公司苟延残喘, 星河是巨舰,咱们不在一处浪,完全混不上。” 孟锦绣握着手包, “好了,不同你说了, 今日多谢你。”她凑到陆鸱吻耳边道:“也不是全无机会, 星河娱乐准备易主, 萧家注资星河赌场, 星河娱乐顺利过档, 过几日就出新闻了。” 孟锦绣拦车走了,陆鸱吻看爱丽丝,“走吧,我送你回去。” 爱丽丝住在中档公寓里,与人合租,楼下有绿化带,环境算是不错。到了楼下,爱丽丝邀请自己的经纪人上去喝一杯茶,“陆姐,上面有咖啡机,你要不要去喝杯咖啡?” 陆鸱吻摆手,“上去吧,今日辛苦你,明日你早点去拍照。还有,晚上也不要喝咖啡,影响睡眠。” 爱丽丝上了楼,陆鸱吻倒档要走,电话响,那头说:“陆小姐吗,赵先生醉酒,请你接他回家,这里是......” 陆鸱吻开车过去的时候,心里好像被雷劈,赵宋个小白脸喝醉酒,关她甚么事。 赵宋个子高,人也清瘦,陆鸱吻抓他手臂,“别装醉,走。” 醉酒的人睁着一双微红的桃花眼,“阿陆,你来了?” 陆鸱吻撇开头,“差不多就行了,自己站起来,看你眼神就知道你没醉。” 男人脖颈修长,抬头的样子都是好看的,“阿陆,我完了,甚么都没有了,没了......” 夜风微醺,陆鸱吻将赵宋拉上车,“你大大小小也是个老板,再不济百万积蓄也是有的,你回乡下去盖楼吧,隔几年再出来看风水,又是一条好汉。” 赵宋低头拉安全带,插了半天找不到结扣,陆鸱吻侧目,“别动,我帮你。” 女人一抬头,就见到赵宋晶亮的眸子,赵宋相貌的确百里挑一,男人薄唇要吻上来,陆鸱吻脑袋一偏,“你再动就滚下去。” 男人盯着陆鸱吻,陆鸱吻面色寻常,“别跟我来这套,你被富婆抛弃,我又帮不上你。” 轻轻的叹气声,赵宋终于收起浪子表情,车里有微微酒气,男人声音略哑,“听说你有套楼,跟着你,总不用风餐露宿。” “哧哧”,陆鸱吻低声笑出来,她启动车子,“走吧,我送你回家。” 赵宋侧目,“回家?我没有家。过去一直住酒店,现在没钱了,没地方住。” 陆鸱吻开车到自家楼下,赵宋自己贴上来,“陆姐,您行行好,留小生住一晚,小生他日必当涌泉相报。” 陆家有新鲜的饭菜,赵宋也不客气,自己下厨热了热,还问女人,“嘿,你男人呢,我住这里,会不会被人误会的?” 陆鸱吻脱了衬衫,穿一件背心裙出来,赵宋已经摆好碗筷,“来来来,新鲜出炉,快来吃饭。” 女人看他一眼,“萧大太太不要你了?” 男人卷起衬衫袖口,他本就白净清瘦,这头回眸,更是好看。陆鸱吻瞥他,“你的金主太太难道不是萧家大太太,或者另有其人?” 陆鸱吻拿出方才杨禄山送的酒,正要动手开酒瓶,那头赵宋接过去,“我来吧。” 赵宋动作流畅,一副主妇样子,陆鸱吻一手撑着下巴看他,“你跟了萧大太太几年?” 女人问得随意,赵宋倒是脸一红。陆鸱吻说:“不用不好意思,你们是老牛吃嫩草,只不过她是老牛,你是嫩草。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就二十五,二十六?” 赵宋不知是不是被陆鸱吻聊开了节奏,他低头喝了半杯酒,“二十七,我今年二十七。” “哧哧”,陆鸱吻又要笑,“萧大太太四十多了吧,你们在一起几年,两年,三年?” “五年。” 赵宋说:“五年,我们在一起五年。” 男人仰着头,“你们女人天天说男人无情,哼,我看你们这些女人更是不遑多让,翻脸比翻书还快,一夜夫妻百日恩,睡了几年分手的时候屁都不剩。” 陆鸱吻翘起一条腿,“萧家大太太苛待你了?没给你钱,没给你好处?你的车子不是人家送的?说得怪委屈,人家不是让你经营公司,让你做老板,你自己不擅经营,怪得谁?” 赵宋瞟陆鸱吻,“你这女人真是都市怪物,完全不似一般女人钟意谈情说爱,我看你已经被这名利场浮华圈洗刷得没有柔情灵魂了。” 陆鸱吻低头喝汤,“那你还是回去同萧家大太太谈情说爱,我这里冰冷,装不下你柔情似水的眼睛和辗转反侧夜寐思吾的心灵。” 第60章 心腐朽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姚璐拿起装皮草的小箱子直接起身了。陆鸱吻丢一百元在桌上, “怎么的, 遇见旧日恋人了?”姚璐越走越快,等出了咖啡厅, 她才说:“甚么旧情人, 那是朝日新闻的扛把子,我前天早上面试的时候才见过他。” 陆鸱吻奇道:“那你跑甚么?” 姚璐回:“我那天早上说自己是女大学生,没有工作经验的,毕业以后,因家境贫寒给人做钟点工度日......” “哧哧”, 陆鸱吻放声笑出来,“姚姑娘, 你可以呀, 隐瞒自己的工作经历不说, 还作故事,啧啧,精彩啊, 真精彩啊!” 姚璐捂着脸,“我这不是听说那位老大生平最有善心, 最爱做的事情是劫富济贫, 最恨的女子是浮夸浪荡, 我作艰苦朴素的故事, 也是想博个好感嘛。” 陆鸱吻点头, “嗯,我看你社会新闻也不用去了,连八卦新闻也不用去了。” “为什么?” 后头传来一阵低沉悦耳的男音,“姚小姐,我先申明一下,我本人是非常欣赏成功人士的,也并非如江湖传言那般憎恨有钱人,至于劫富济贫,那是香帅传奇。本人能力有限,只能通过社会新闻微微回馈社会,并不能真的代表广大民众的意愿。至于姚小姐听来的后半截是真的,本人极度不喜欢装穷的人,穷不是罪,装穷就是罪过了。因为装穷的本质是占便宜。请问本人是不是长得愚蠢一些,所以姚小姐便挑了在下好占便宜呢?” 初见陈渊,这位《朝日新闻》晨报的主编就是如此出场,他穿条纹的西装西裤,身材削瘦,教人印象深刻。 早前的姚璐穿朴素的黑裤子,提着棕红色老土的公文包,陈渊对这姑娘过时的打扮思索了良久,究竟这样淳朴气质的姑娘适不适合做记者。 如今可好,姚璐披着她及腰的卷发,踏着六寸的细高跟,身上洋裙贴身合适,完全扭转了陈渊的观念。 陈主编说:“姚小姐善变,不过善变的人机灵,就凭借姚小姐这样的机灵劲儿,咱们《朝日新闻》也没有理由不给姚小姐一个机会。” 话说到此处,人都不傻,姚璐迅速凑上前,“可是社会版面?” 陈渊笑,“社会半面辛苦,还是娱乐版面好,看姚小姐一身珠光宝气,正合适。” 陈主编低了头要走,一步踏出去,又折回来,递给陆鸱吻一张名片,“你好,我是陈渊,在朝日新闻就职,请问小姐贵姓?” 陈渊的西装双排扣,因他身形清瘦,全扣起来显得愈发精神,他看陆鸱吻,“小姐愿意给我一张名片吗?” 陆鸱吻没有动,姚璐用肩膀撞了陆鸱吻一下,陆鸱吻打开自己的黑色手袋,“陈主编好,我是陆鸱吻,这是我的名片,天使模特公司的执行经纪。” 陈渊点头,“陆小姐看起来就似这中信大厦的办公室女郎,并不似模特经纪。” 陆鸱吻道:“让陈总编误会了,很抱歉。” 陈渊尚手持名片,陆鸱吻已经掉头而去,她剪齐耳短发,一头黑发又浓又密,午间的阳光照下来,照得她白衣黑裤下的身形愈发纤浓有致。 陆鸱吻拦车要走,陈渊追上来,他一手抓住陆鸱吻的手腕,“陆小姐小心!” 密集的车辆驰骋而过,陆鸱吻被陈渊抓着手臂,她抬起并不热情的眉眼睃了陈渊一眼,清淡一句:“多谢。” 说罢,陆小姐头也不回的上车走了,陈渊站在那处,姚璐在他身后道:“老大,不要望着人家的背影意犹未尽了,人家不吃你这套。” 陈渊侧目,“这位陆小姐......” 姚璐摇摇头,“别问我,我甚么都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同你说。除非你隔日就聘请我去上班,给我加薪,再将我从娱乐版调去社会版面,如此的话,我方考虑......” “那你慢慢考虑吧。”陈渊扭头就走,“对于诚信有问题的员工,我一向是不优待的。” 男人精瘦的身影走远,姚璐低骂一声:“呸!老男人!” 陆鸱吻自咖啡厅出来,并没有回公司,而是让出租车司机转道回了家。家里热着一锅汤,是阿姨江氏留下的,陆鸱吻躺在沙发上,电话吱吱响,那头说:“陆小姐,实在抱歉啊,我不知道这老男人这样直白的,是不是吓到你了?” 陆鸱吻靠着沙发,“吓到我什么,你能成功上岗的话,我这色相牺牲得也颇有价值。” 第61章 朱颜瘦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陆鸱吻坐在办公室里捻珠子,珠子是二公子某一年去武夷山求来的,据说那年他们全家去武夷山求道,正月初一那天, 二公子家的长房太太鸡鸣而起,手持三十万香火钱,想买仙宫第一炷香。 结果香是买到了,香炉也备好了, 可是将第一柱香插放进仙台的却是二公子。二公子回忆说:“你是没瞧见她的脸, 难看得要生辉,简直佛光普照, 要度化众生。” 陆鸱吻笑, “武夷山都是道士, 三清仙人都拜不及, 哪轮得到佛光来照?” 二公子将珠子丢给陆鸱吻, “对对对, 佛光照错地方了,要不然就是照不进来。这珠子很灵的, 我找人看过了,是红玉, 不掺假, 不是蜜蜡那种玩意儿, 你收着吧。” 二公子向来很大方, 陆鸱吻仰着头,好人未必有好报,二公子为了家产,前些年结婚了,但连着三年都没怀上孩子。后头婚一离,老婆立马与别人怀上了孩子,二公子说:“简直撞了鬼,我多希望人家那孩子是我的。” 幸好的是,二公子父亲的家产还没分,三房太太总是轮流各领风骚几天,还没斗出个决胜结局来。一切都未可知。 陆鸱吻也安慰他,“你父亲活的好生生的,不如趁他活着多多表现,现在抠到手上,总比将来去争去抢要好。一个不慎,将来要落下不孝的名声,遗臭一方。” 二公子家撑死了算个富户,一方大族都算不上,三房太太兼且如此凶狠,此一番换做萧家,且不知要践踏几人尸骨方可罢休。 外头有敲门声,陆鸱吻将那串红玉珠子丢进抽屉,进来的是这家娱乐公司的老板,赵宋。赵宋是个年轻人,还是个肤色白皙、身姿清瘦的年轻人。换做陆鸱吻十年前,还是很中意赵宋这种年轻人的,至少看上去彬彬有礼,颇有公子风范。 不过玉摸久了生温,人看久了会腻,就赵宋这样的小白脸,陆鸱吻与他共事几年,逐渐看出来这种软饭小白脸心中还藏着不小的野心。这人平日满嘴风水卦象,满身仙风道骨,说穿了,他抱着老女人,嫖着学生妹,绕着富豪妻,桩桩件件,嘴滑舌甜,勾女下套,一样不少。 瞧见赵宋进来,陆鸱吻就正了脸色,“老板,有事找我?” 赵宋也不与陆鸱吻客气,直接在沙发上坐下了,说:“阿陆,你我打交道也有几年了,我是什么人,你最清楚了,哦?” 这是个确定音的疑问句式,也就是个假的问句,陆鸱吻头一低,笑道:“老板,有话不妨直说。” 赵宋也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事,阿陆,这几日公司生意不好,我想找你做合伙人。” 合伙人? 陆鸱吻是不想做的,这种模特经纪公司说它皮包公司都有抬举的嫌疑。说白了,这里头养着十多个嫩模,形容成高级欢场会比较贴切一些。 陆鸱吻偏着头,“老板最近是不是遇到甚么困难了,如果公司周转不灵,那我可以找张公子说一声,让他迟几个月收租,宽限几天。” 赵宋嘴角噙着笑,他生的也算好看,这一笑,头又从浅色的衬衣领口里探出来,还露出修长白净的脖颈。 陆鸱吻道:“如果老板需要,我现在就给张公子打电话?” 赵宋拉了拉衬衣领口,又将衬衣袖子拉下来,抹平了扣上,说:“不必。” 陆鸱吻也笑,“那老板慢走,有什么事,打电话吩咐我。” 赵宋回头瞥了陆鸱吻一眼,指东打西,“单人单手,出了什么事,连个救生圈都没有,还是抱在一起好,不会那么快死。” 说完,就出去了。 陆鸱吻叹口气,盯着门口,她想,和你抱团,或许死得更快。 送走了赵宋,姚璐打来电话,“陆小姐,中信二楼咖啡厅,十分钟后见。”说完,那头就挂断了电话,陆鸱吻丢开手机,骂一句:“德行。” 姚璐穿着她最新款的下一季成衣,这刻还在春夏,她已经穿上了秋冬款,陆鸱吻提着自己保守沉静的黑色手提包到的时候,姚小姐挑了一下自己略显浮夸的正圆形太阳眼镜,她那红彤彤似乎还渐变镶水钻的指甲一晃一晃的,“hi,baby......” 陆鸱吻简直想勾着头走开算了,她一路走过去,“我说姚富婆,您以为您在投资拍摄穿prada的女魔头,还亲身上阵?我的老天爷,这样的天气,您这皮草箍身上,烧吗?” 姚璐留着及腰的卷发,她手指往发间一挑,模样怪美丽,不过这一指,手指上的装饰还卡住了几根头发。陆鸱吻赶紧起身,“我说你能不能正常一点,这什么天气,你穿成这样,做模特呢?” “咳,咳”,姚璐咳嗽几声,“我说你手轻点儿,这都是借来的,隔几天我还要还回去的。” 陆鸱吻睃她,“你又偷你们杂志社的衣服穿?” 姚璐摘下眼镜儿,“也不全是,就这外头的皮草是杂志社的,其他都是私货,私货你懂吗?这衣裳是下一集的封面,还没正式出街的,我先拿来穿半天,一会儿就给还回去。这热得要死,谁要穿这个......” “嗯”,陆鸱吻撇嘴,“快脱了吧,谁看你啊,这就是明年新款也没用,颜色陈旧,你皮肤不白,穿起来简直相得益彰的难看。” 姚璐皮草里穿一件连身洋裙,她脱了外套,手指在上面流连忘返,“哎,我真是想不通了,就咱们这边的天气,甚么时候用得上皮草这玩意?你知道吧,我前几天替咱们杂志社去取门店衣服,已经有阔太预定了这件,说本港一到货,她就立时来取。我就说杂志社不合适我,什么浮华背后,什么星光璀璨名利场,看着光鲜亮丽,里头就是一坨......哎,我懒得说!” 陆鸱吻将冰水递给她,“姚姑娘,降降火气,你这又是怎么了?” 姚璐叹气,“今天请个新晋影后影封面,不过人家没来,咱们场地都租了,摄影师专门从英国请来的,人家统共就来三天,今天不拍,人家晚上搭飞机就回英国了。嗤,不知道她一个三流长相,二流专业,靠着五流金主九流草台班子作业的八流影后,得意甚么。” 说罢,姚璐又道:“诶,我前几天去朝日新闻的社会版应聘,人家说不要社会记者,如果是娱乐记者,还能考虑。” “那咱们姚姑娘岂不是要去转行做狗仔?” “啊哈”,姚璐摊手,“我也知道自己貌美过人,智慧绝顶,加入狗仔大军,保不齐能红遍香江呢。” 陆鸱吻睃她一眼,“朝日新闻的总编是个老古董,听说年过四旬未婚,你这单身女郎,该不会一去就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了吧?” 姚璐低头,用手里的吸管戳杯子里的柠檬片,“我干不长了,前几天给一个名人做专访,我起了他的老底,原先他的一点子破事我只跟我主编说了一次,这种问题当然不能上镜的,我又不是傻子,我怎么可能拿这种问题去过稿。” “嗯?” 姚璐摊手,“没错,我被那个狗娘养的小婊砸阴了,她在邮件里写问题,把人家私生子的名字都写出来了。” 陆鸱吻低头笑,“啧啧,你们个小杂志社,弄得比宫斗还复杂,恨不能剥了彼此的皮。” “谁说不是呢。” 姚璐将头发拨到一边,“你说我吧,好歹是名牌高等院校毕业的一流学生,你说我学生时代几乎把咱们学校的奖学金拿了个遍,说是奖学金大满贯也不为过吧?你看看我现在,成天为了一点子破烂衣服、几双不知多少人穿过还不知有没有脚气的高跟鞋奔走忙碌,你说我到底为哪一样啊?” 说着,姚璐愈发沮丧,“我是名校毕业的优等生啊,天天的事情就是借衣服借鞋,我天天跟我妈讲,说我工作绚烂璀璨,本港多少大明星挨着见......你是不知道,我他妈的挂了电话就心酸,我干嘛要做这个啊,就为了那一万九千元港纸的工资,还是为了年底一万块的分红啊?” “生活就是如此心酸,谁管你是不是名校毕业,你说你憎恨这几件破衣裳破鞋,你看看我,我他妈的还是个淫.媒呢......” 陆鸱吻冷不防哼了一句,“你说你不开心,我难道每天带着几个姑娘走台给人看就开心了?你是不知道我的感受,我整日里感觉自己同封建社会的妈妈一样,每日一吆喝,‘姑娘们,咱们出门接客啦’!哼,我这工作,你干上三天,我都敬你是真的勇士。” 第62章 踏莎行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待下了飞机,基辅之通讯网络在俄并不好用, 此时的孟锦绣就坐在莫斯科小小机场里, 这姑娘扎个马尾,皮肤白皙, 看着就不是越南缅甸特产歪瓜裂枣之品种。为防意外, 陆鸱吻还特意上前用俄语打了个招呼, “姑娘,你能将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 时间真的在电光火石间走得太远,十年的光阴都已离开, 当时青春正好的女孩子们悄然成熟。 听闻陆鸱吻征询她的婚姻生活,孟锦绣转过头来, 她依旧黑发垂肩, 陆鸱吻一手抓过去, “你怎么就一点没老呢?” “嗤”,孟锦绣拍开来人的手,“婚姻就是那么回事, 我入围城之困,你也快了。” “新郎正在赶来的路上, 还未与我相遇。” 孟锦绣摇头,“前几日我去参加一场婚礼, 新娘家里偌大庭院, 家住九龙塘, 门口用奥地利水晶铺就英文字母‘我的花园’。哎,当时一眼,几乎落泪。” 女孩子说起别人的浪漫,都是分外向往的。陆鸱吻叹气,“你并非向往她的花园,你是春来红杏闹,心中别有枝头抱。” 孟锦绣笑着摇头,“我倒是想琵琶别抱,可惜这年头......” 陆鸱吻呶嘴,“你家先生来了。” 孟姑娘赶紧转头去看,后头空无一人,然后一巴掌拍在陆鸱吻肩上,“你倒是会下套。”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陆鸱吻摊手,“孟小姐,你惜福,苏徵有钱有貌,对你百依百顺,你还奢求甚么?” 外头拍摄顺利,唯有莫贝贝不喜欢自己的旗袍,“这衣裳土得掉渣,穿出去简直不知是饮喜酒还是参加殡葬?” 与莫贝贝同来的两个模特儿回她:“并没有人让你穿出去,拍完照放下就是了。” 贝贝莫抬头望墙上钟点,“快一些,我晚上有约,快要到时间,我耽误不起。” 一个模特儿又回她:“要不是你自己,怎会耽误大家拍摄,你不如催自己更应该。” 那个同公司的模特儿步步不让,莫贝贝‘啪’一巴掌呼在对方脸上,“你是甚么东西,下九流的玩意,哪里来的胆子说我?” 那个模特儿红着眼睛,“你又是甚么东西,哪里来的胆子打我?” 女人吵架没有缘由,一言不合就动手开撕。莫贝贝斜着眼睛,露出上位者的姿态,“不拍了,没法拍,我晚上有约,没空与你们瞎耗时间。” 莫贝贝穿着她玛丽珍复古小皮鞋,手里挽着同款手袋,头上戴着时髦大卷发,穿着短款小旗袍不回头直接开门走了。 等陆鸱吻出来,才见爱丽丝捂脸痛哭,“她......她得意甚么,不就是有个金主吗,她......她过去比我还穷......” 人呐,看见昔日姐妹飞黄腾达,多数心里都不是祝福,十成里有八成是别扭的。余下一成者心胸阔达,说一声山高水远,来日再会。 再余下一成,最为恶毒,念念诅咒,“她个烂母鸡插尾巴装凤凰,飞啊,飞啊,还没飞上高枝,就要摔死。” 其实爱丽丝是厚道人,她与莫贝贝同期出道,一起住过村屋,一起走过几百块一场的商业走秀,一起买过假名牌,一起穿过过气无数个季度的大牌打折衣裳。她们有过无数个一起,她们共过患难,只是到如今,没人与她同享富贵了。 谁和谁的友情能千秋万代永垂不朽?听说爱丽丝与莫贝贝还是切过乳猪插过高香拜过关二爷的江湖姐妹。这不,时间刚刚踏入新年,一切都变了,连关二爷都不灵了。 爱丽丝伏在沙发上,小脸肿肿的,陆鸱吻拍她背,“别哭了,丢人。快起来,换衣裳,回去吧。” “嗯”,爱丽丝从沙发上爬起来,说话抽抽搭搭的,“陆、陆姐,对、对不起,我、我明天能不能重新来过,我、我不能没这个工作的,我、我......” 爱丽丝‘我我我’了半天,陆鸱吻听明白,她拍对方的手,“嗯,你明日再来,还是拍你,不换人。” 得了保证,爱丽丝才破涕为笑,她除下手上玉镯,“陆姐,这是道具,我放在这里,你们清点一下啊。” 另一个模特儿除下颈上项链,珍珠链子镶嵌冰种翡翠,两者合在一处是一套的,沙发上有项链和镯子,还缺一对戒指。 孟锦绣问旁边的助理,“戒指呢?” 灯光师和助理还有摄影师面面相觑,无人知道那一对翡翠戒指去了何处。孟锦绣一双眼睛极为严厉地扫在服装助理身上,“你是耳聋还是眼瞎,屋里统共几个人你数不清吗,东西是借来的,如果弄丢了,你教我拿甚么去赔?” 几人迅速分开去找,化妆箱,衣帽间,连摄影器材的内部都恨不能剖开看一遍,四处皆不见。 孟锦绣靠着墙,“完了,完了,这是借来的,这是一整套冰种翡翠,人家不肯借的,我去了四次,说只借一天,隔日就会还的。完了,真的完了。” 那个完全不红的模特儿道:“陆姐,要不要问问baby,她是刚刚才走的,她或许看见了。” 陆鸱吻扭头问爱丽丝,“她人呢?” 爱丽丝苦着一张脸,“她说她赶时间,她要去吃饭,衣服都没换就走了。” 那一个模特儿附和,“是啊,baby自己的衣服还在那里,包也在,她是穿旗袍走的。” 陆鸱吻将莫baby的衣服抱出来,一手要打开她的手袋,孟锦绣拦她,“鸱吻,这是犯法的。” “锦绣,你爸爸是大状,懂法,我又不懂。我只懂得,她偷穿了你们的衣服,拿了你们的戒指,还跑了。” 陆鸱吻挡开孟锦绣的手,将baby莫包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里头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只剩下一盒见底的粉饼和一块吃了一半的朱古力威化。 陆鸱吻笑,“她倒是早早就瞧上你们的衣服鞋子包包了,手机钱包钥匙口红倒是一样不剩啊。” 陆鸱吻丢开那粉红色变形过季好几年的香奶奶小包包,“行了,都别找了,报警吧。” 第63章 多少恨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陆鸱吻坐在家里, 看一集电视剧,电视剧的女主角是个倒霉鬼, 每日都会撞上不好的事情,有时候下楼都会被行人的单车碾过脚尖。这一集女主角去看了神婆,神婆叫她买了七条手链, 不同颜色的, 分别按着星期几戴在手上, 不要弄乱了。女主角看了日历,换了手链, 又换了个新颜色手机壳, 换了新的包包,才下楼,又扑在街上了。 “扑街。”陆鸱吻看得好笑,笑骂了一句。 外头有人敲门,陆鸱吻汲了拖鞋滴滴嗒嗒跑出去,从猫眼往外头一瞧,一个穿帽衫的男人站在门口。陆鸱吻站着不动,说:“我没买外卖,你别说你是送外卖, 我也没犯罪, 你别说你是便衣, 你想说话可以, 先把帽子扯下来,自己把脸对着摄像头。” 那男人真的抬起头,他似乎在轻轻笑,又将脸凑到猫眼上来,“陆小姐,好久不见。” 真是太久不见,陆鸱吻给萧九龄倒了杯冰冻的果汁,“萧先生,家里简陋,萧先生移驾此处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萧九龄穿深灰的帽衫,他往沙发上一靠,一双长腿交叠起来,笑道:“陆小姐混得这样好,难为还记得我们这些旧人。” 桌上的果汁萧九龄一口没动,陆鸱吻瞥着桌上,“怎么,不喝果汁,那换杯咖啡?” 萧九龄一把撩起自己腰腹上的衣裳,陆鸱吻直觉往后头仰,萧九龄腰上深深的一排钉齿印子,还横着新鲜的血迹。他说:“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麻烦陆小姐,毕竟陆小姐不愿意见到我们一家子,我这点自觉还是有的。” 陆鸱吻从茶几底下掏了医药箱出来,她麻利用棉签沾了贡溴红溶液给萧九龄消毒,又拿了医用纱布给萧九龄缠上。伤在腰间,陆鸱吻往前头一凑,就抵在了萧九龄胸口,两人一对视,陆鸱吻眉目一动,又撇开头,说:“你倒是想和他们一家人,人家愿意和你一家人吗?” 萧九龄往沙发上躺,也不理会陆鸱吻,说:“你十九岁时看见我就脸红,现在睡了几个了,怎么看见我还脸红?” “去你妈的!” 陆鸱吻往萧九龄身上砸了个枕头,萧九龄一手扯住陆鸱吻手腕,两人目光一对,陆鸱吻正要撇开头,就听萧九龄说:“鸱吻,帮我。” 陆鸱吻其实已经很少听见别人叫她名字了,自从那一年她父亲再婚之后,她就游荡在基辅的大街小巷打点零工,希望将未来两年的学费凑合下去。那时候她过得苦,穿的更是简朴,她遇上萧九龄的那一年,正是她最穷的时候。她那时候人穷,也过得苦闷,小小年纪就愁眉不展,身边没人能帮他,大家都是学生,就是拔刀相助,也能力有限得很。 乌克兰没人会叫陆鸱吻的名字,陆鸱吻到后来也懒得介绍自己的中文名字,后头随便给自己起了个‘娜塔莎’,后来还听人说,这词有‘大炮’的意思。其因源自二战时候,姑娘娜塔莎的名字最为常见,为各个兵士的亲密.爱人,后来大炮也成了大家的亲密.爱人,后来就叫大炮娜塔莎。再到后来,陆鸱吻回了国,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叫过大炮,也没人叫她鸱吻了,大家现在都叫她,陆姐。 陆鸱吻离萧九龄远一些,说:“你是姓萧的,再穷也找不上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现在在一个空壳子娱乐公司混,里头都是些三流野模特儿,你说我有什么能耐帮你?我一没钱,二也没柏芝曼玉的美貌,我还能帮你弄死你几个哥哥姐姐,再让你去谋夺家产不成?” 萧九龄仰着头,眼珠子对着天花板,一句话不说。 陆鸱吻突然来了脾气,她说:“是,你是帮了我,是你把我从萧贺手里头捞出来,可你也睡了我啊。咱们两不相欠,我凭什么帮你!” 那一年的冬天,陆鸱吻记得再清楚不过,再过三天,就是她二十周岁的生日。她那时候看上一瓶香水许久,每次去香水店,都穿一件干净外套,再拿试用装喷在袖口,这香水持久,外套若穿上一个星期,那她的袖口就香一个星期。 那一晚,casino的老板说出去帮忙,还有不菲的小费,陆鸱吻被那点钱迷花了眼,她推门出去的时候,心里其实是有数的。先前娜塔莎就说了,那是个中国老板,还笑得暧昧,陆鸱吻再傻,也不会天真到对即将到来的危机一无所知。 但女孩子是心存侥幸的,她想,这样有钱的老板,又是在基辅,不可能放着金发貌美还长腿的女人不要,看上自己这样的穷酸中国妹。他们要是想睡年轻的学生妹,哪儿没有,何须到乌克兰才动手? 陆鸱吻想得本也没错,萧贺老头子的确是奔着乌克兰洋妞来的,一是便宜,二是洋妞主动大方不纠缠。 萧贺这老头一辈子爱惜名声,最不愿意冒出流连花丛老色鬼这等新闻,这等新闻就似风流印记,摊上了就是风流病,简直要去看医生。 萧老头嫖归嫖,嫖也要找有素质的,隐秘的,绝不会宣之于口的。所以他更不会拉着三流明星八流网红乱搞一气,萧贺的名言:“那样的女人贪,贪婪写在脸上,看见都倒胃口。” 其实萧贺还有下一句不好意思讲,“那种女人要了钱还要名分,简直是马桶里的阴私货,不照镜子。睡她们一次,就像搅水缸,得不偿失。” 萧九龄就是萧贺的私生子,这儿子是萧贺四十八岁时与一个年轻律师生下来的,那姑娘当时名校毕业,进萧氏企业的时候只有二十七岁。萧贺某次出席总裁会议,那姑娘梳一个马尾,身上穿黑色包裙,偏偏又生的很嫩,萧贺当即开了个玩笑,说:“你成年了吗,我们公司不聘请童工,违法的。” 那姑娘也是有意思,回答说:“公司若是出现这样的漏洞,我是会第一个跳出来制止的,否则总裁先生出给我的人工岂不是白花了?” 萧贺后头同这姑娘单独吃了几回饭,姑娘很幽默,也有教养,懂进退。萧贺摸了她的手,说:“我对你很满意,你有甚么需求,都可以同我提。但有前提,别说要和我结婚,如果你有这个想法,趁早从这张桌子面前走开。” 姑娘留下了,萧贺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或许是为了钱?他一直是这样想的,直到姑娘怀了孕,萧贺提出到上海给她买个大宅养胎,姑娘却挺着肚子不声不响去了欧洲。直到萧九龄七岁的时候,她才让萧贺父子见了第一回面。 萧九龄是个漂亮的孩子,他博闻强识,读书好,记忆力强,这些优点都随了他名校毕业的母亲。不过他固执,并不听劝,有些一意孤行,这些又似随了他商场上驰骋难驯的父亲。总之萧贺是很想认下这个儿子的,他同姑娘说:“美哉,我想让九龄回香港,让他认祖归宗。” 那年的何美哉小姐,现在的何美哉女士,她问儿子,“你想同papa回去吗?” 萧九龄抿着嘴,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在外头多自由,回去了有兄弟姐妹,样样都要同人抢,我不喜欢。” 何美哉母子拒绝了萧贺的美意,谁知,再见面时,就是何美哉的葬礼。 何美哉死在哈尔科夫,乌克兰境内的一个大农村集团一般的城市,她喜欢那里的一家食物店,在她生前最后一年,几乎日日去吃那里的黑蛋糕,还要一大杯泡沫牛奶。欧洲生活了这么多年,当年的律政俏佳人已经不再纤细盈秀,她腰身大约已经从十七寸成了二十四,但她不节制,她说:“人活着一场,满足了自己就会亏欠他人,你要懂事些,不要既委屈了自己,也亏欠了他人。” 何美哉死后,萧九龄就留在了乌克兰,他上了大学,航空学校,专业是飞机制造。萧贺后头去他学校参观的时候,说:“爸爸什么时候能坐上你造的飞机?” 遇上陆鸱吻那一年,萧九龄研究生毕业,离他母亲何美哉女士去世已经五年了。萧贺坐着自家的私人飞机专程来看儿子,又问候了儿子造飞机的事业进程,两父子吃了晚餐之后,萧贺提议去赌场摸两把。 在那间小型赌场里,算上进出时间统共也没一个小时,彼时萧九龄已经二十五岁,并非青涩少年,已经大约能够揣摩其父的心意。他提议说,“爸爸,不如回酒店休息吧?” 萧贺老头子的眼眸在几个金发妞身上来回的扫,萧九龄叫了这家小型casino的老板出来,老板是中国人,看见萧家老头,恨不能三跪九拜,简直不知应该如何奉承。 萧九龄要开口,老板赶紧附耳过去,小公子低声在老板耳边说了几句,老板便指着那几个洋妞,“莎莎,尤利娅,外头客人需要招待,你们跟着出去一趟。” 陆鸱吻出去,也是老板瞎指的,人家萧老爷指明要洋妞,他见陆鸱吻蠢蠢欲动的样子,一并给指了出去。 谁知,萧贺骨子里还是中国口味,他一见到这位年轻的、长发的、白皙的,略有腼腆的中国姑娘,便给出了最忠诚的评价:“质素还不错。” 萧贺看上陆鸱吻了,身边两位洋妞或有所觉,都盯着陆鸱吻笑。陆鸱吻低头吞了口口水,她有些紧张,在她过去不足二十年的人生经验里,从未想过会与萧贺这样的只存在电视杂志里的顶级富豪有共乘一车的荣幸。 第64章 相思豆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那头化妆师拿了假发出来,一一同莫贝贝试戴, 孟锦绣与陆鸱吻到休息室坐下,有人端上咖啡,陆鸱吻说:“孟小姐,如何?” “甚么如何?” “做苏太太的日子。” 孟锦绣与陆鸱吻在莫斯科机场相识,彼时陆鸱吻坐着俄罗斯自产的小飞机tu-151自基辅飞往莫斯科, 再转道北京, 继而往南飞,小飞机容量小, 两个机翼似肥鸡翅膀一般扇扇摆摆, 陆鸱吻一路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慎,自平流层跌落厚实土地。她心中默念, 早知如此,不要贪图这样便宜,走赫尔辛基回国更为妥当。 甚幸, 两个小时安稳过去,陆鸱吻还稍稍感概, 这俄航果汁供应商真厚道,竟比平日在超市所见之凡品都要美味许多。 待下了飞机, 基辅之通讯网络在俄并不好用, 此时的孟锦绣就坐在莫斯科小小机场里, 这姑娘扎个马尾,皮肤白皙,看着就不是越南缅甸特产歪瓜裂枣之品种。为防意外,陆鸱吻还特意上前用俄语打了个招呼,“姑娘,你能将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 时间真的在电光火石间走得太远,十年的光阴都已离开,当时青春正好的女孩子们悄然成熟。 听闻陆鸱吻征询她的婚姻生活,孟锦绣转过头来,她依旧黑发垂肩,陆鸱吻一手抓过去,“你怎么就一点没老呢?” “嗤”,孟锦绣拍开来人的手,“婚姻就是那么回事,我入围城之困,你也快了。” “新郎正在赶来的路上,还未与我相遇。” 孟锦绣摇头,“前几日我去参加一场婚礼,新娘家里偌大庭院,家住九龙塘,门口用奥地利水晶铺就英文字母‘我的花园’。哎,当时一眼,几乎落泪。” 女孩子说起别人的浪漫,都是分外向往的。陆鸱吻叹气,“你并非向往她的花园,你是春来红杏闹,心中别有枝头抱。” 孟锦绣笑着摇头,“我倒是想琵琶别抱,可惜这年头......” 陆鸱吻呶嘴,“你家先生来了。” 孟姑娘赶紧转头去看,后头空无一人,然后一巴掌拍在陆鸱吻肩上,“你倒是会下套。”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陆鸱吻摊手,“孟小姐,你惜福,苏徵有钱有貌,对你百依百顺,你还奢求甚么?” 外头拍摄顺利,唯有莫贝贝不喜欢自己的旗袍,“这衣裳土得掉渣,穿出去简直不知是饮喜酒还是参加殡葬?” 与莫贝贝同来的两个模特儿回她:“并没有人让你穿出去,拍完照放下就是了。” 贝贝莫抬头望墙上钟点,“快一些,我晚上有约,快要到时间,我耽误不起。” 一个模特儿又回她:“要不是你自己,怎会耽误大家拍摄,你不如催自己更应该。” 那个同公司的模特儿步步不让,莫贝贝‘啪’一巴掌呼在对方脸上,“你是甚么东西,下九流的玩意,哪里来的胆子说我?” 那个模特儿红着眼睛,“你又是甚么东西,哪里来的胆子打我?” 女人吵架没有缘由,一言不合就动手开撕。莫贝贝斜着眼睛,露出上位者的姿态,“不拍了,没法拍,我晚上有约,没空与你们瞎耗时间。” 莫贝贝穿着她玛丽珍复古小皮鞋,手里挽着同款手袋,头上戴着时髦大卷发,穿着短款小旗袍不回头直接开门走了。 等陆鸱吻出来,才见爱丽丝捂脸痛哭,“她......她得意甚么,不就是有个金主吗,她......她过去比我还穷......” 人呐,看见昔日姐妹飞黄腾达,多数心里都不是祝福,十成里有八成是别扭的。余下一成者心胸阔达,说一声山高水远,来日再会。 再余下一成,最为恶毒,念念诅咒,“她个烂母鸡插尾巴装凤凰,飞啊,飞啊,还没飞上高枝,就要摔死。” 其实爱丽丝是厚道人,她与莫贝贝同期出道,一起住过村屋,一起走过几百块一场的商业走秀,一起买过假名牌,一起穿过过气无数个季度的大牌打折衣裳。她们有过无数个一起,她们共过患难,只是到如今,没人与她同享富贵了。 谁和谁的友情能千秋万代永垂不朽?听说爱丽丝与莫贝贝还是切过乳猪插过高香拜过关二爷的江湖姐妹。这不,时间刚刚踏入新年,一切都变了,连关二爷都不灵了。 爱丽丝伏在沙发上,小脸肿肿的,陆鸱吻拍她背,“别哭了,丢人。快起来,换衣裳,回去吧。” “嗯”,爱丽丝从沙发上爬起来,说话抽抽搭搭的,“陆、陆姐,对、对不起,我、我明天能不能重新来过,我、我不能没这个工作的,我、我......” 爱丽丝‘我我我’了半天,陆鸱吻听明白,她拍对方的手,“嗯,你明日再来,还是拍你,不换人。” 得了保证,爱丽丝才破涕为笑,她除下手上玉镯,“陆姐,这是道具,我放在这里,你们清点一下啊。” 另一个模特儿除下颈上项链,珍珠链子镶嵌冰种翡翠,两者合在一处是一套的,沙发上有项链和镯子,还缺一对戒指。 孟锦绣问旁边的助理,“戒指呢?” 灯光师和助理还有摄影师面面相觑,无人知道那一对翡翠戒指去了何处。孟锦绣一双眼睛极为严厉地扫在服装助理身上,“你是耳聋还是眼瞎,屋里统共几个人你数不清吗,东西是借来的,如果弄丢了,你教我拿甚么去赔?” 几人迅速分开去找,化妆箱,衣帽间,连摄影器材的内部都恨不能剖开看一遍,四处皆不见。 孟锦绣靠着墙,“完了,完了,这是借来的,这是一整套冰种翡翠,人家不肯借的,我去了四次,说只借一天,隔日就会还的。完了,真的完了。” 那个完全不红的模特儿道:“陆姐,要不要问问baby,她是刚刚才走的,她或许看见了。” 陆鸱吻扭头问爱丽丝,“她人呢?” 爱丽丝苦着一张脸,“她说她赶时间,她要去吃饭,衣服都没换就走了。” 那一个模特儿附和,“是啊,baby自己的衣服还在那里,包也在,她是穿旗袍走的。” 陆鸱吻将莫baby的衣服抱出来,一手要打开她的手袋,孟锦绣拦她,“鸱吻,这是犯法的。” “锦绣,你爸爸是大状,懂法,我又不懂。我只懂得,她偷穿了你们的衣服,拿了你们的戒指,还跑了。” 陆鸱吻挡开孟锦绣的手,将baby莫包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里头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只剩下一盒见底的粉饼和一块吃了一半的朱古力威化。 第65章 感动我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陆鸱吻轻轻笑,“许少, 我这是正经公司,不是开妓院。你朋友喜欢谁, 澳门大把捞, 作何还要来指名道姓叫lily。她很红的,这传出去岂不是要坏她名声?” 那头说:“人家太子爷, 结了婚的, 不会缠住lily不放的, 就一次, 还有下次,我都不答应啦。” 陆鸱吻叹气,“许少, 城中很多太子爷,都有很多老爷, 你说lily为什么不找老爷, 偏要陪着一些没有实权的太子爷吃饭, 真是做太子妃么?你以为拍电视,太子妃升职记?” 那边沉默很久,终于说一句, “我这边有个时尚杂志的封面, 你叫人来试镜啊。” 陆鸱吻笑, “好呀, 不过出不了街的封面也不行,浪费表情。你不知道,女模特的青春很短暂的,稍纵即逝,多熬夜的话,就老了。” 那头沉着嗓子,“三个,三个模特过来影合集,不能再多了。” “那就一言为定。” 关了电话,陆鸱吻靠着椅子,一手打开烟盒,叼了根烟,一只火机凑上来,“陆姐。” 那手白白净净,手指鲜红,陆鸱吻一把抓住那女人的手,“lily,舍得回来了?” 那女人笑嘻嘻的,将火机凑上去,“陆姐,看你说的,我只是陪张公子去日本玩了几天嘛,又不是甚么大事,不值得陆姐生气,别生气啊!” 陆鸱吻将燃起来的烟头往那女人面前一戳,那女人直往后面退,“陆姐,别,别......” 烟头在那女人眼皮子的正前方停住了,陆鸱吻看着她笑,“lily,你是不是觉得你红了,你现在是红牌,跟着客人出去也不用跟公司招呼。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走咯,我不留你。” “陆姐,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也知道,张公子是我的大客嘛,我不能得罪他的,他让我去日本,我不敢不去啊。” 陆鸱吻捏住面前女人的脸,“lily,想跳槽是吧,还是想改行做鸡啊?有人拍到了,你在日本红灯区陪着五个男人进酒店啊,你想死是吧,玩这么癫?我同你说,你想睡男人也拉上窗帘布啊,不要开着天窗给人拍。现在好了,你一个刚刚开始走红的小模特,你说,你还有甚么前途。” lily的红唇嘟起来,“陆姐,你会帮我的是吧,只是被拍到几张相,又不是有黄色录影带,公司肯定能帮我压下来的。陆姐,你出句声,同老板说,帮帮我啊?” ‘嗤’,陆鸱吻丢开面前女人的脸,她拿一张纸巾擦了擦手,“别在我面前发姣,我不是拉拉,就算是,也不中意你这种。” lily见气氛缓和,更是谄媚,她扑在沙发旁边,“咿,陆姐真坏。” 陆鸱吻起身,黑色凫皮高跟鞋踏过柔软地毯,“你说你未婚,但你有个八岁的儿子,住在你姐姐家。你......” “陆姐,我......” 陆鸱吻抬手,“不要说谎话,你说多一句,你就马上从这家模特公司滚出去。” “我十六岁的时候认识一个男人,我当时年纪小,爱情大过天,我怀了孩子,我就......”lily自己开口了,“我儿子有病的,我又不红,活动也不多,平时还要穿衣吃饭装名媛,陆姐,我钱不够花啊,我......” lily扑在办公桌上,还抽了几张纸巾擦眼泪,陆鸱吻看着她笑,“编,继续编。lily,你不是以为你造个失足少女要养家活口的苦情大戏就没事了吧?你没诚意,我不同你谈,你出门左拐去找老板,他要留你就留,不留你就自己打包走。” 面前的女人‘噗通’跪在地上,膝盖转了个圈,“陆姐,我收了张公子十万块,我分你一半啊,你别赶我走,我还要靠着人工生活的。陆姐,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要我站就站,你叫我坐就坐,我不会说no的,你信我啊。” “好”,陆鸱吻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明天富丽有晚宴,你去陪人打几圈麻将,本钱我出,输了算我的,赢了是你自己的。” lily从地上爬起来,眼睛里还有水花,陆鸱吻将手里的烟丢进桌上冰水杯里,说:“下次给你找个好点的彩妆牌子代言,这韩国货,一摸满手灰,刷墙一样。” “是,陆姐说得对,我明天就换个牌子,明天就换啊。”lily扶着桌子的手都有些发虚,她实在怕极了陆鸱吻这个女人,这女人是她们这一帮小模特的经纪人,但权利又远远大于经纪人,除了那个不常常露面的老板,她们见得最多就是陆鸱吻。 陆鸱吻这女人名字吓人,做事也吓人,她们这家模特公司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十几个年轻的女模特聚在一起,抢资源,抢代言,不景气的时候,连站台的商业活动都要抢。嫩模们手段多,年轻漂亮,哄的城中小开团团转。像自己这样的,二十好几,老白菜帮子一般,干涩嗑牙,除了个子高点,那些嫩模比不上,其他再也没甚么抢饭吃的优势了。 但陆鸱吻会偏向她们这三四个老女人,有活动也不忘记带上她们,就算嫩模们不满意,陆鸱吻也会一手压下来,弄得大家都服服帖帖。 第66章 这恋情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孟锦绣与陆鸱吻在莫斯科机场相识, 彼时陆鸱吻坐着俄罗斯自产的小飞机tu-151自基辅飞往莫斯科,再转道北京, 继而往南飞,小飞机容量小,两个机翼似肥鸡翅膀一般扇扇摆摆, 陆鸱吻一路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慎, 自平流层跌落厚实土地。她心中默念,早知如此, 不要贪图这样便宜, 走赫尔辛基回国更为妥当。 甚幸,两个小时安稳过去,陆鸱吻还稍稍感概,这俄航果汁供应商真厚道,竟比平日在超市所见之凡品都要美味许多。 待下了飞机, 基辅之通讯网络在俄并不好用,此时的孟锦绣就坐在莫斯科小小机场里,这姑娘扎个马尾,皮肤白皙,看着就不是越南缅甸特产歪瓜裂枣之品种。为防意外, 陆鸱吻还特意上前用俄语打了个招呼, “姑娘, 你能将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 时间真的在电光火石间走得太远,十年的光阴都已离开,当时青春正好的女孩子们悄然成熟。 听闻陆鸱吻征询她的婚姻生活,孟锦绣转过头来,她依旧黑发垂肩,陆鸱吻一手抓过去,“你怎么就一点没老呢?” “嗤”,孟锦绣拍开来人的手,“婚姻就是那么回事,我入围城之困,你也快了。” “新郎正在赶来的路上,还未与我相遇。” 孟锦绣摇头,“前几日我去参加一场婚礼,新娘家里偌大庭院,家住九龙塘,门口用奥地利水晶铺就英文字母‘我的花园’。哎,当时一眼,几乎落泪。” 女孩子说起别人的浪漫,都是分外向往的。陆鸱吻叹气,“你并非向往她的花园,你是春来红杏闹,心中别有枝头抱。” 孟锦绣笑着摇头,“我倒是想琵琶别抱,可惜这年头......” 陆鸱吻呶嘴,“你家先生来了。” 孟姑娘赶紧转头去看,后头空无一人,然后一巴掌拍在陆鸱吻肩上,“你倒是会下套。”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陆鸱吻摊手,“孟小姐,你惜福,苏徵有钱有貌,对你百依百顺,你还奢求甚么?” 外头拍摄顺利,唯有莫贝贝不喜欢自己的旗袍,“这衣裳土得掉渣,穿出去简直不知是饮喜酒还是参加殡葬?” 与莫贝贝同来的两个模特儿回她:“并没有人让你穿出去,拍完照放下就是了。” 贝贝莫抬头望墙上钟点,“快一些,我晚上有约,快要到时间,我耽误不起。” 一个模特儿又回她:“要不是你自己,怎会耽误大家拍摄,你不如催自己更应该。” 那个同公司的模特儿步步不让,莫贝贝‘啪’一巴掌呼在对方脸上,“你是甚么东西,下九流的玩意,哪里来的胆子说我?” 那个模特儿红着眼睛,“你又是甚么东西,哪里来的胆子打我?” 女人吵架没有缘由,一言不合就动手开撕。莫贝贝斜着眼睛,露出上位者的姿态,“不拍了,没法拍,我晚上有约,没空与你们瞎耗时间。” 莫贝贝穿着她玛丽珍复古小皮鞋,手里挽着同款手袋,头上戴着时髦大卷发,穿着短款小旗袍不回头直接开门走了。 等陆鸱吻出来,才见爱丽丝捂脸痛哭,“她......她得意甚么,不就是有个金主吗,她......她过去比我还穷......” 人呐,看见昔日姐妹飞黄腾达,多数心里都不是祝福,十成里有八成是别扭的。余下一成者心胸阔达,说一声山高水远,来日再会。 再余下一成,最为恶毒,念念诅咒,“她个烂母鸡插尾巴装凤凰,飞啊,飞啊,还没飞上高枝,就要摔死。” 其实爱丽丝是厚道人,她与莫贝贝同期出道,一起住过村屋,一起走过几百块一场的商业走秀,一起买过假名牌,一起穿过过气无数个季度的大牌打折衣裳。她们有过无数个一起,她们共过患难,只是到如今,没人与她同享富贵了。 谁和谁的友情能千秋万代永垂不朽?听说爱丽丝与莫贝贝还是切过乳猪插过高香拜过关二爷的江湖姐妹。这不,时间刚刚踏入新年,一切都变了,连关二爷都不灵了。 爱丽丝伏在沙发上,小脸肿肿的,陆鸱吻拍她背,“别哭了,丢人。快起来,换衣裳,回去吧。” “嗯”,爱丽丝从沙发上爬起来,说话抽抽搭搭的,“陆、陆姐,对、对不起,我、我明天能不能重新来过,我、我不能没这个工作的,我、我......” 爱丽丝‘我我我’了半天,陆鸱吻听明白,她拍对方的手,“嗯,你明日再来,还是拍你,不换人。” 得了保证,爱丽丝才破涕为笑,她除下手上玉镯,“陆姐,这是道具,我放在这里,你们清点一下啊。” 另一个模特儿除下颈上项链,珍珠链子镶嵌冰种翡翠,两者合在一处是一套的,沙发上有项链和镯子,还缺一对戒指。 孟锦绣问旁边的助理,“戒指呢?” 灯光师和助理还有摄影师面面相觑,无人知道那一对翡翠戒指去了何处。孟锦绣一双眼睛极为严厉地扫在服装助理身上,“你是耳聋还是眼瞎,屋里统共几个人你数不清吗,东西是借来的,如果弄丢了,你教我拿甚么去赔?” 几人迅速分开去找,化妆箱,衣帽间,连摄影器材的内部都恨不能剖开看一遍,四处皆不见。 孟锦绣靠着墙,“完了,完了,这是借来的,这是一整套冰种翡翠,人家不肯借的,我去了四次,说只借一天,隔日就会还的。完了,真的完了。” 那个完全不红的模特儿道:“陆姐,要不要问问baby,她是刚刚才走的,她或许看见了。” 陆鸱吻扭头问爱丽丝,“她人呢?” 爱丽丝苦着一张脸,“她说她赶时间,她要去吃饭,衣服都没换就走了。” 那一个模特儿附和,“是啊,baby自己的衣服还在那里,包也在,她是穿旗袍走的。” 陆鸱吻将莫baby的衣服抱出来,一手要打开她的手袋,孟锦绣拦她,“鸱吻,这是犯法的。” “锦绣,你爸爸是大状,懂法,我又不懂。我只懂得,她偷穿了你们的衣服,拿了你们的戒指,还跑了。” 陆鸱吻挡开孟锦绣的手,将baby莫包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出来,里头值钱的东西都没了,只剩下一盒见底的粉饼和一块吃了一半的朱古力威化。 陆鸱吻笑,“她倒是早早就瞧上你们的衣服鞋子包包了,手机钱包钥匙口红倒是一样不剩啊。” 陆鸱吻丢开那粉红色变形过季好几年的香奶奶小包包,“行了,都别找了,报警吧。” 事情已显端倪,孟锦绣也不急了,反而放松下来,她说:“baby拿了应该说一声,她想去赴宴也不是不行,只是不能拿了就走。” 陆鸱吻自己掏了手机出来,“那行吧,我来报警。” 爱丽丝跟过来,绞着一双手,“陆姐,baby会不会去坐监啊?” 陆鸱吻瞥她,“你问我作甚,你去问孟小姐,一则失物是她的,二则,她爸爸是知名大状师,你问她吧。” 第67章 觉悟寺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天使模特公司搬迁, 赵宋失意小半月后首次露面,他脱下西装,穿一件领口精心设计过的长袖开衫, 对应这四月浮光。 陆鸱吻在办公室收拣物品, 赵宋推门进来,陆鸱吻瞧见他, “养好伤就继续工作, 为这点事情把自己伤残了划不来,人家一家子合家团圆清明祭祖,你还是当好你的大经理, 就算是挂名的也先当着, 以后有了高枝,再飞不迟。” 赵宋依旧白皙,他神色尚好, “我退了酒店包房,自今日起就无家可归, 我打算......” “打算如何?” 男人卷起袖口, 替陆鸱吻收拾杂物,“我知道你家有一位阿姨,我打算顶了她的位置。” 赵宋说得平平静静, “我考虑清楚了, 那位阿姨无非替你洗衣煮饭, 这些我都会,拖地擦窗更是不在话下,如果有需要,我还可以替你......” “暖床?” 陆鸱吻丢开手里的纸盒子,“赵公子,我并不需要有人替我叠被暖床,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还没丧失自理能力。” 午间的阳光照进高楼,玻璃窗上白光一片,陆鸱吻扭过头去,背对着太阳,后头一个身影替她挡住。陆鸱吻眼睛舒缓下来,男人声音温温柔柔的,“你看,这就是男人的用处,不要说你不需要,我也并不是如你所想,一点用都无。” 天使模特公司成立于五年前,也就是赵宋与萧家大太太林月明如胶似漆时候,林女士给小白脸置办了产业,对外头话说是如此,但有时候眼前所见也未必为真。 外头小报暗戳戳挖过赵宋的底料,说这人神棍一个,风水相术只是他爬床富婆的工具,其本人并无任何风水造诣。 小报刮出的风起云涌就没停歇过,但说卷起惊涛骇浪又稍嫌单薄,这萧家大太太的小白脸风流归风流,但其人并无获得任何巨价财务,也未收到任何超出世人预期的惊天报酬。于是讽刺归讽刺,但对于萧林月明女士的铺天盖地的毁灭新闻还是未曾卷来。 赵宋自醉酒那一晚后就失踪了,次日清晨,陆鸱吻家中阿姨过来打扫,甚么都没发现,福尔摩斯附身也无用。陆鸱吻家中一丝一毫男人出现过的痕迹都没有,赵宋穿过的拖鞋,赵宋洗过的碗,赵宋晚上盖过的被子都在原处,似时光从所有物品中漏了出去,甚么都没留下。 再次出现,就是今日,赵宋大喇喇冲陆鸱吻表白心迹,“阿陆,模特公司你接着干,我去给人看风水,等我发达,我们回青城山......” 陆鸱吻晨间的唇膏已经褪了,她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嘴,又擦出半道红色来,“我说赵大人,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我还以为你静悄悄回你的青城山修炼去了,结果你不仅没顿悟成仙,反而更加糊涂。我同你说,天使模特今天就正式解体了,以后再也没有你的老板位置,也没有我甚么事儿了。” 赵宋扭头,“我不过回了乡下同师兄交流切磋几日,怎么就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陆鸱吻撇嘴,“好了,赵道长,赵大人,您回了山中进修仙法,要不然就别来了,来了就请认清现实,你知道自己是个挂名老板,我也不过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淫.媒,这模特公司被萧大太太卖了,你还是快去挑挑拣拣收拾包袱,别漏下甚么隐私东西,搞不好将来还能卖给小报值点钱。” 赵宋白净的脸上一抹异色,女人叹气,“萧氏注资星河赌场,盛家为表心意,将星河娱乐当作一个亿赠送过来了,也就是说,现在的星河娱乐已经是萧家的东西了。” “林月明不要这里了?” 赵宋开口闭口就是林月明,陆鸱吻很想点醒他,萧家大太太的闺名是你这样唤的? 话到嘴边,陆鸱吻转了话题:“萧大太太也不是全然不讲感情的,星河娱乐的人力资源来了电话,说天使模特的工作人员可以全数保留,包括咱们十七位金粉丽人,包括你和我,也包括拖厕所的阿姨。但是有一点,你不再是老板,我也不再是甚么带领众位佳丽的金牌经纪人,你我过档星河娱乐,只能做一个普通经理,你去物业部门做组长,我去做业务,日后专门给众位佳丽拉广告投资。” “他们要你去做业务员?” 赵宋脸色微红,“欺人太甚!阿陆,他们欺人太甚,不做了,你我都不做了!” “我去做业务,赵大官人,你知不知道你去做甚么,物业组长,换个叫法是保安队长......” “哧哧”,陆鸱吻忽然笑出来,女人越笑越开怀,越笑越大声,笑到最后弯了腰,她弯腰之时,用手抹了抹眼睛,赵宋递一张纸巾过去,“别哭了,哭甚么,不想做就不做,嗯?” 陆鸱吻接了纸巾,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果然是红的,“我都说了,你要不然就别回来,去乡下盖房子娶妻生子,没人管你。你非要回来,还要重拾旧业看风水,你也不看看现在这环境,盛世太平,谁还找你看风水?” 第68章 伤心处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阿陆, 这个用作封底语,你看怎么样?” 该杂志信用颇佳,真的用了baby莫和爱丽丝她们三人的合照做封页, 孟锦绣拿了诗句的贴花排版来, 陆鸱吻点头,“戴望舒《我的素描》, 但这三位佳丽共坐一堂, 用这首诗略显孤单。” 孟锦绣笑,“这是给新晋影后唐诗岑的单曲,请作词的金牌写手写的, 方才那两句, 就是人家的得意之作,单点出来要做推荐的。” “嗤”,陆鸱吻不期哼笑出来, “这不是戴望舒的诗?难道我读中学的时候记错了?” 孟锦绣手指拿开那提花排版,“你没记错, 是人心不古, 欺负戴望舒先生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人,无人站出来与他打官司。” 两人不语,孟锦绣拿出人间四月天的诗版来, “这才是给三位佳丽的配诗, 所幸‘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红遍了半边天,无人敢盗。你是不知,做文字工作的,但凡偏门一点的,都被剽窃光了。前几日我爸爸还接了个官司,一个红了半个世纪老牌作家告一只当红炸子鸡侵权,我瞧过了,那人只差改了男女主人翁的名字说是自己的,你说如今的犯罪成本怎么如此低廉。” 陆鸱吻摇头,“甚么作家,写不出来就不要写,就如不能拉屎不要占着茅坑一样,拿来主义,没有廉耻。” 孟锦绣拿开那单曲推荐,“喏,唐诗岑的独照做封底,这回莫baby赚了,唐诗岑不听话,吵着要跳槽星河娱乐,原东家不高兴了,这回给了个封底,白白让莫贝贝压她一筹。” 唐诗岑的独照黑白色调,后头配着烟雨江南的如丝细雨,影后低着头站在雨巷里,雨中都飘着一派孤独的缱倦。 陆鸱吻赞扬,“她是漂亮,真的漂亮。” “嗯”,孟锦绣道:“她是黑马,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听说还读过正经大学,腹中也不尽是稻草,这回她吵着要跳槽星河,估计是角指《刺》的女主角。” 《刺》是某知名中文大学一名老教授所写的戏文小说,老教授年轻时酷爱词曲话本,写出的几本调子都是照着元曲的痴缠劲儿来的,因着这点爱好,常年被老伴取笑他不思进取。这本子是某天老教授在一堂公开课上传授自己的话本心得,并截取了其中的片段请学生朗诵,说来也巧,星河娱乐的老板当时在那间大学做慈善,资助贫困大学生,瞧见一楼阶梯教室里人头汹涌,便跟了进去,于是就听见了那学生字正腔圆声情并茂的朗诵。 “晋王宫深锁娇娥, 一曲离笳,百二山河。 炀帝荒淫, 乐陶陶凤舞鸾歌。 琼花绽春生画舸, 锦帆飞兵动干戈。 社稷消磨,汴水东流, 千丈洪波。” 那学生朗诵完毕,满堂喝彩。未曾步入社会的青年血性犹存,捻起咏叹调来格外动人,故事讲下去,那戏以隋炀帝荒淫无道为蓝本,李渊治下有一谋士,该人向李渊进言,炀帝好色,就以女色侍之。 李渊问他择何人去刺帝,何家女子有勇有谋,还有赴死的决心? 那谋士回:“拙荆自幼长在峨眉山下,一对峨眉刺使得极好。” 谋士自荐自家娘子,李渊心存疑虑,一个已婚妇人有何姿色可勾引帝王,炀帝宫里脂粉无数,如何能看上一个成过婚的妇人。 又过了数月,李渊次子世民带兵归来,美人帐下歌舞,领舞一人身缥缈兮若回风溯雪,李世民一眼就看上了那女子,打听下来,才知那女子是李渊要献给炀帝的人。 那女子有一双含着珠光的眼睛,她笑容娇柔,还有一双纤纤的手,谋士问李渊,“茹娘如何?” 李渊拍手大笑,“能燃亮男人的火焰,妙,妙极。” 谋士的妻子就是茹娘,在她出发往隋宫前夕,世民问她:“你后悔否?” 小径青苔,浓荫花影里,茹娘手势一起,美人月下起舞,鸟儿都静了,世民道:“此去是绝路,你若不愿,我送你走。” 光影一闪,寒刃光芒破风而来,茹娘手中一对芒刺,她笑得清甜,“二公子都要上当,茹娘岂不是要马到功成?” 这笑容骄傲又刺眼,她刺穿了风,也刺破了面前男人的心。 “茹娘最后跟了世民?” “故事是不是很好听,但我也不知道结局,手稿还在老教授手里,他没发布,星河的那位也只听了大半,然后就下课了。” 陆鸱吻点头,“这样的美人去行刺,美人计,真是诛心。” 孟锦绣回她,“是啊,难怪乎这女主角争相竞演,简直百鸟朝凰。” 孟锦绣收了图样,低声说笑:“李世民定下来了,米高博亲自出演唐时大帝,炀帝也定了,是个混血儿,高大英俊,毛发天生。” 第69章 你矜贵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哧哧”, 陆鸱吻放声笑出来,“姚姑娘,你可以呀, 隐瞒自己的工作经历不说, 还作故事,啧啧, 精彩啊, 真精彩啊!” 姚璐捂着脸,“我这不是听说那位老大生平最有善心,最爱做的事情是劫富济贫, 最恨的女子是浮夸浪荡, 我作艰苦朴素的故事,也是想博个好感嘛。” 陆鸱吻点头,“嗯, 我看你社会新闻也不用去了,连八卦新闻也不用去了。” “为什么?” 后头传来一阵低沉悦耳的男音, “姚小姐, 我先申明一下,我本人是非常欣赏成功人士的,也并非如江湖传言那般憎恨有钱人, 至于劫富济贫, 那是香帅传奇。本人能力有限, 只能通过社会新闻微微回馈社会,并不能真的代表广大民众的意愿。至于姚小姐听来的后半截是真的,本人极度不喜欢装穷的人,穷不是罪,装穷就是罪过了。因为装穷的本质是占便宜。请问本人是不是长得愚蠢一些,所以姚小姐便挑了在下好占便宜呢?” 初见陈渊,这位《朝日新闻》晨报的主编就是如此出场,他穿条纹的西装西裤,身材削瘦,教人印象深刻。 早前的姚璐穿朴素的黑裤子,提着棕红色老土的公文包,陈渊对这姑娘过时的打扮思索了良久,究竟这样淳朴气质的姑娘适不适合做记者。 如今可好,姚璐披着她及腰的卷发,踏着六寸的细高跟,身上洋裙贴身合适,完全扭转了陈渊的观念。 陈主编说:“姚小姐善变,不过善变的人机灵,就凭借姚小姐这样的机灵劲儿,咱们《朝日新闻》也没有理由不给姚小姐一个机会。” 话说到此处,人都不傻,姚璐迅速凑上前,“可是社会版面?” 陈渊笑,“社会半面辛苦,还是娱乐版面好,看姚小姐一身珠光宝气,正合适。” 陈主编低了头要走,一步踏出去,又折回来,递给陆鸱吻一张名片,“你好,我是陈渊,在朝日新闻就职,请问小姐贵姓?” 陈渊的西装双排扣,因他身形清瘦,全扣起来显得愈发精神,他看陆鸱吻,“小姐愿意给我一张名片吗?” 陆鸱吻没有动,姚璐用肩膀撞了陆鸱吻一下,陆鸱吻打开自己的黑色手袋,“陈主编好,我是陆鸱吻,这是我的名片,天使模特公司的执行经纪。” 陈渊点头,“陆小姐看起来就似这中信大厦的办公室女郎,并不似模特经纪。” 陆鸱吻道:“让陈总编误会了,很抱歉。” 陈渊尚手持名片,陆鸱吻已经掉头而去,她剪齐耳短发,一头黑发又浓又密,午间的阳光照下来,照得她白衣黑裤下的身形愈发纤浓有致。 陆鸱吻拦车要走,陈渊追上来,他一手抓住陆鸱吻的手腕,“陆小姐小心!” 密集的车辆驰骋而过,陆鸱吻被陈渊抓着手臂,她抬起并不热情的眉眼睃了陈渊一眼,清淡一句:“多谢。” 说罢,陆小姐头也不回的上车走了,陈渊站在那处,姚璐在他身后道:“老大,不要望着人家的背影意犹未尽了,人家不吃你这套。” 陈渊侧目,“这位陆小姐......” 姚璐摇摇头,“别问我,我甚么都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同你说。除非你隔日就聘请我去上班,给我加薪,再将我从娱乐版调去社会版面,如此的话,我方考虑......” “那你慢慢考虑吧。”陈渊扭头就走,“对于诚信有问题的员工,我一向是不优待的。” 男人精瘦的身影走远,姚璐低骂一声:“呸!老男人!” 陆鸱吻自咖啡厅出来,并没有回公司,而是让出租车司机转道回了家。家里热着一锅汤,是阿姨江氏留下的,陆鸱吻躺在沙发上,电话吱吱响,那头说:“陆小姐,实在抱歉啊,我不知道这老男人这样直白的,是不是吓到你了?” 陆鸱吻靠着沙发,“吓到我什么,你能成功上岗的话,我这色相牺牲得也颇有价值。” 姚璐‘哧哧’笑,“我就说你是聪明人,肯定能看破,偏那老男人自己身在深山,看不穿。” “那请问姚小姐,不知这位陈先生甚么时候见过在下呢?” 姚璐道:“鬼知道他什么时候见过你,今早上我去面试,他问我是不是与一位陆小姐是认识的,他请我帮他引荐,你说我正在跳槽换工作,我能不从吗?” 陆鸱吻笑,“他叫你脱光了跳香江,你从不从?” “这就没意思了,你要是这样说,说明你还是生气了。”姚璐叹气,“陈渊除了身高缺陷,其他也不差,薪水高,相貌周正,也没听说有其他不良嗜好......” 说着说着就要做媒,陆鸱吻打断道:“好了,今日之事,我不同你计较,至于你的新工作,祝你一切顺利。” 这头要挂电话,那头还在嚷,“诶,你别呀,陈渊还问你是个甚么意思呢......” 陆鸱吻丢开电话,不过一瞬,又有电话进来,“阿陆,你公司员工不听指教,你过来搞定。”来人是孟锦绣,某知名杂志撰稿人,有传闻她老公为该杂志社股东,从某方面来说,孟姑娘也是该杂志社的老板娘。 那日李铃铃出去陪谢太子打牌,换来公司三个嫩模出去影封面,陆鸱吻赶到的时候,现场气氛闹得正僵。baby莫穿着旗袍,一脸不情愿,见到陆鸱吻,立马贴上来,“陆姐,他们欺负人,他们......” 陆鸱吻看她,“谁又欺负你?” 孟锦绣走过来,“阿陆,我同你聊几句。” 两个穿职业装的女人进了后台化妆间,孟锦绣道:“这是四月刊,即为第二季度第一刊,我们主题是人间四月天。阿陆,你叫baby来,其实与我们需要的女郎形象并不相符。” 孟锦绣惯穿丝质衬衫衬庄重西裤,而陆鸱吻亦是同样风格,两个女人气质相近,唯有不同的是陆鸱吻短发见人,而孟锦绣长发垂肩。陆鸱吻低头,转了转自己的黑色高跟鞋,说:“‘人间四月天’,你们是要民国旧影,还是林徽因与徐志摩的旷世恋情?” 孟锦绣笑,“我们要求不高,只求baby莫用回黑发,或者使用假发也可以,最好还能动起来,让时光有一段穿梭的动态之美。” 陆鸱吻叹口气,“她不肯染发?” “不止如此,连戴假发都不肯,说头皮不能呼吸。”孟锦绣摇头,“阿陆,baby莫不敬业,不如lily李,可否换了lily来,也是一样的。” 陆鸱吻摇头,“如果早一天,我肯定给你找lily来,她是上海弄堂姑娘,身材凹凸,穿旗袍也更有风韵一些。但可惜,她今日同公司提出解约了。” 二女沉默一瞬,孟锦绣摊手,“的确可惜了。若baby莫坚持不肯换装,那我们会考虑换人,毕竟这一期销量影响整个第二季度的业绩,搞砸了,难以向大家交代。” baby莫原名叫莫贝贝,中学毕业,早早参加甚么模特大赛,也不知得了个甚么奖项,前三不入,凭着一腔憨厚自信在模特圈里打滚。早几年的时候,这种身不高腿不长的都叫野模,这几年世道宽容不少,都转了称呼,称为嫩模。 又过上两三年,各人造化都有不同,有幡然悔悟上岸的,也有在水中拼命遨游的,baby莫就是死不悔改的,她出道快十年,终于攀上了人生一个巅峰,认识了豪门贵公子。 哦,不,该未婚夫称为豪门贵公子并不合适,称为豪门大亨更妥帖一些,因为该大亨的年纪比baby莫的生父还大上三岁。 诚然,baby莫很年轻,二十岁的年纪,娇花一般,她的父亲也不过四十开外,那位大亨,也是四十一枝花的样子。说老并不老,黄金得正好,只是与莫baby就不那么和谐了。 莫贝贝攀上了大亨,感觉时来运转,如今代言接到手软,拍封面都要看心情,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傻白甜装弱小博同情的幼女之姿态了。 陆鸱吻出去,也不同她啰嗦,“你拍不拍,不拍换人来,lily还没走,过来拍张照还是有空的。” “陆姐,你这是什么话?” 莫贝贝仰着小脸儿,“说好是给我拍,做甚么要换她来,她年老色衰,不上镜的。” 陆鸱吻被这小女子弄得好笑,“她年老色衰,你青春无敌,有甚么用?人家要民国映像,还是你想就凭你这满头黄发艳压观众?你不肯染发是吧,可以啊,我叫后期给你修成黑白照,也免你去染黑发。” “我呸!我呸呸呸!黑白照,遗照咩?不要,不要,我不要黑白照!”莫贝贝连声道:“你们好生歹毒,竟然哄我来拍遗照,我真是......” 陆鸱吻看她,“真是甚么?别废话了,要拍赶紧,不拍滚蛋,谁还舍得等你。” 孟锦绣拿了台词出来,陆鸱吻丢给莫贝贝,“稍后给你录视频,你背下来,后期有配音,对口型。”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音点亮了四面风 轻灵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 莫贝贝个子矮,穿起短旗袍来自有少女风味,当然,依照她二十岁的年纪,不考虑她过于丰富的人生阅历,自当可算作是少女。 莫氏少女穿黑色玛丽珍扣带皮鞋坐在沙发上,嘴里翻来覆去念台词,念得苍白又无情,孟锦绣摇头,“再美的诗句给不那么美的人念,诗句都要大打折扣。” 陆鸱吻笑,“所以她是照骗,如果你去拍,效果会更好。” 孟锦绣睃她,“我说陆姑娘,你倒是越发会说话了。我说你家的女艺人要内外兼修,你倒是会倒打一耙。” 陆鸱吻拿起台本,归结一句:“相貌不够整容凑,文化不够气质凑。书读的少就少说话,一个艺人,怎么都是能包装出来的。可一个名媛怎么包装,深层次的文化素养和气度都是用大把金钱堆积出来的。很明显,做得这一行,就没有真名媛。” 孟锦绣瞧陆鸱吻,点头赞同,“那是,人不穷,何以做网红。” 孟锦绣笑,“这是给新晋影后唐诗岑的单曲,请作词的金牌写手写的,方才那两句,就是人家的得意之作,单点出来要做推荐的。” “嗤”,陆鸱吻不期哼笑出来,“这不是戴望舒的诗?难道我读中学的时候记错了?” 孟锦绣手指拿开那提花排版,“你没记错,是人心不古,欺负戴望舒先生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人,无人站出来与他打官司。” 第70章 忠于你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阿陆, 这个用作封底语, 你看怎么样?” 该杂志信用颇佳, 真的用了baby莫和爱丽丝她们三人的合照做封页, 孟锦绣拿了诗句的贴花排版来,陆鸱吻点头,“戴望舒《我的素描》,但这三位佳丽共坐一堂,用这首诗略显孤单。” 孟锦绣笑, “这是给新晋影后唐诗岑的单曲,请作词的金牌写手写的,方才那两句,就是人家的得意之作, 单点出来要做推荐的。” “嗤”,陆鸱吻不期哼笑出来, “这不是戴望舒的诗?难道我读中学的时候记错了?” 孟锦绣手指拿开那提花排版, “你没记错,是人心不古, 欺负戴望舒先生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人,无人站出来与他打官司。” 两人不语, 孟锦绣拿出人间四月天的诗版来, “这才是给三位佳丽的配诗, 所幸‘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 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红遍了半边天,无人敢盗。你是不知,做文字工作的,但凡偏门一点的,都被剽窃光了。前几日我爸爸还接了个官司,一个红了半个世纪老牌作家告一只当红炸子鸡侵权,我瞧过了,那人只差改了男女主人翁的名字说是自己的,你说如今的犯罪成本怎么如此低廉。” 陆鸱吻摇头,“甚么作家,写不出来就不要写,就如不能拉屎不要占着茅坑一样,拿来主义,没有廉耻。” 孟锦绣拿开那单曲推荐,“喏,唐诗岑的独照做封底,这回莫baby赚了,唐诗岑不听话,吵着要跳槽星河娱乐,原东家不高兴了,这回给了个封底,白白让莫贝贝压她一筹。” 唐诗岑的独照黑白色调,后头配着烟雨江南的如丝细雨,影后低着头站在雨巷里,雨中都飘着一派孤独的缱倦。 陆鸱吻赞扬,“她是漂亮,真的漂亮。” “嗯”,孟锦绣道:“她是黑马,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听说还读过正经大学,腹中也不尽是稻草,这回她吵着要跳槽星河,估计是角指《刺》的女主角。” 《刺》是某知名中文大学一名老教授所写的戏文小说,老教授年轻时酷爱词曲话本,写出的几本调子都是照着元曲的痴缠劲儿来的,因着这点爱好,常年被老伴取笑他不思进取。这本子是某天老教授在一堂公开课上传授自己的话本心得,并截取了其中的片段请学生朗诵,说来也巧,星河娱乐的老板当时在那间大学做慈善,资助贫困大学生,瞧见一楼阶梯教室里人头汹涌,便跟了进去,于是就听见了那学生字正腔圆声情并茂的朗诵。 “晋王宫深锁娇娥, 一曲离笳,百二山河。 炀帝荒淫, 乐陶陶凤舞鸾歌。 琼花绽春生画舸, 锦帆飞兵动干戈。 社稷消磨,汴水东流, 千丈洪波。” 那学生朗诵完毕,满堂喝彩。未曾步入社会的青年血性犹存,捻起咏叹调来格外动人,故事讲下去,那戏以隋炀帝荒淫无道为蓝本,李渊治下有一谋士,该人向李渊进言,炀帝好色,就以女色侍之。 李渊问他择何人去刺帝,何家女子有勇有谋,还有赴死的决心? 那谋士回:“拙荆自幼长在峨眉山下,一对峨眉刺使得极好。” 谋士自荐自家娘子,李渊心存疑虑,一个已婚妇人有何姿色可勾引帝王,炀帝宫里脂粉无数,如何能看上一个成过婚的妇人。 又过了数月,李渊次子世民带兵归来,美人帐下歌舞,领舞一人身缥缈兮若回风溯雪,李世民一眼就看上了那女子,打听下来,才知那女子是李渊要献给炀帝的人。 那女子有一双含着珠光的眼睛,她笑容娇柔,还有一双纤纤的手,谋士问李渊,“茹娘如何?” 李渊拍手大笑,“能燃亮男人的火焰,妙,妙极。” 谋士的妻子就是茹娘,在她出发往隋宫前夕,世民问她:“你后悔否?” 小径青苔,浓荫花影里,茹娘手势一起,美人月下起舞,鸟儿都静了,世民道:“此去是绝路,你若不愿,我送你走。” 光影一闪,寒刃光芒破风而来,茹娘手中一对芒刺,她笑得清甜,“二公子都要上当,茹娘岂不是要马到功成?” 这笑容骄傲又刺眼,她刺穿了风,也刺破了面前男人的心。 “茹娘最后跟了世民?” 第71章 缺陷美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晚宴很热闹, 星河旗下大牌皆尽出席,萧氏现任主席萧淮泗先生也出来露了一脸, 陆鸱吻朝那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士看, 目光才追过去, 后头有人推她,“看出神了?你眼光倒是好,那是萧氏执行总裁,萧淮泗。” 姚璐神出鬼没, 她化晚妆, 唇色鲜艳,洋裙也短, 露出一对大长腿来,她在陆鸱吻身边坐下, “诺,你看那是谁。” 顺着姚璐的指点看过去,那头有个男人端着酒杯, 瞧见两位女士, 还朝这边举了举杯,姚璐道:“你现在就好,星河旗下大姐大, 哪里像我, 天天跟着跑娱乐新闻。” 陈渊还是上次的样子, 他穿双排扣西装,两条腿笔直,刨去他的身高因素,算起来也是个养眼的男人。 姚璐道:“他说喜欢你这样的女性。” “我这样的?我是什么样的?” 姚璐拨拨自己的大波浪长发,“他说你纯洁,自带一种圣洁光芒。” “那是圣母玛利亚。” 姚璐摊手,“玛利亚更好,他信基督。” 陆鸱吻抬头,用一种很坦诚的目光看姚璐,“那劳烦你转告你老板,说我是无神论者,我爸爸不允许我和有宗教信仰的男士来往。” “嗤嗤”,姚璐转头,“他来了,你自己和他说。” 陈渊端着酒杯过来了,“陆小姐,你好。” 陆鸱吻点头,“陈先生好。” 陈渊并不是个沉闷的男人,他话语幽默,且颇有见地,闲聊娱乐八卦不在话下,说起家务事也是一把好手。“米莉米莉超市的油最近大赠送,听说他们与泰国食用油公司签订长期合约,泰国方面一举将菜籽油花生油以及动物油装箱运至,米莉米莉近期一直推销食用油,打折至下个月月底……” 陆鸱吻笑,“那改日我要去装箱回家,我最爱吃油,煎一个蛋恨不能落半锅油。” 姚璐也笑,“吃死你,当年的肥肉没把你给噎死。” “看来其中还有一段往事?” 姚璐长发一甩,“何止,咱们陆家姑娘当年厨艺是一绝,听说她学生时代交了个男朋友,是个厨师。” 陈渊看陆鸱吻,陆鸱吻笑,“哪里,她夸大其词,事实并非如此。青春期的时候,我爱上一个清瘦的男孩子,他很沉郁,有迷人气息。高考之后,他去做了厨师,我们在社交网络上有短暂往来,她们便嘲笑我早恋,那时我已经成年,又哪里算得早恋。” 陈渊点头,“原来如此。” 姚璐又抛出深水鱼雷,“陆小姐说了,有宗教信仰的男人都不要。” 陈渊侧目,目光中有探究,陆鸱吻迎难而上,“当年遇人不淑,有个好友突然信教,并且精神失常。她受了伤也不去看医生,只是双手合十,祈求祷告,希望上帝宽恕她的罪过。那一日她切菜切到手指,血流如注,我要替她贴上创可贴,她都严词拒绝,说甚么这是上帝对她的惩罚。” 陈渊问,“她做了甚么错事?” 陆鸱吻叹气,“出轨。当年我们年轻尚轻,都是憨傻丫头,那位姐姐二十五六,自有成熟韵味。她长的白皙漂亮,自幼弹钢琴,原想赴柴可夫斯基钢琴系深造,但弹钢琴压力大,搞艺术的修为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她去面试之后,被拒绝了。” 姚璐偏开脖子,“她与谁出轨了?” 陆鸱吻笑,“或许与上帝出轨了。她一时说自己已婚,一时说自己未婚,一时说背叛丈夫,一时说自己的心灵是纯洁的,谁也不曾背叛。” “不要与上帝开玩笑。”陈渊正了颜色。 “看,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要有宗教信仰的男人的原因。” 陆鸱吻摊手,她看向陈渊,“陈先生,我当年与那好友也一同去过教堂,希望经受上帝的洗礼。可惜很遗憾,我并未感知上帝的召唤,只在一片赞礼声中感到毛骨悚然。” 陈渊抿着嘴,已经不痛快,陆鸱吻硬着头皮,再下一剂猛药,“当年我曾与我父亲探讨过宗教一事,我说我深深厌恶宗教仪式感,这种厌恶已经深刻成畏惧。我父亲当年是一位高校教授,他说我天生反骨,应该远离教堂,以免被认为是异教徒……” 话已至此,无需继续。陈渊起身,他修养上佳,离开时也并无怒气,“陆小姐,上帝与你同在,可能此刻你误会了他,但总有一天,你能体会上帝对你的爱与包容,体会他对我们所有人的爱与包容。” 陈渊一走,姚璐就摸头发,“你不喜欢他,干什么这样刺激他?” 陆鸱吻低声道:“毛骨悚然!我一点也感受不到上帝对我的爱和包容,我只感觉到了我爸爸对我的爱和包容,特别是我需要用钱的时候。” “嗤嗤”,姚璐摇头,“你能把他给气死。” 陆鸱吻摊手,“但愿我没先把我爸妈给气死。” 陈渊受伤离开,已经有短裙女郎靠了过去,姚璐长发及腰,她拨弄自己头发,“我和那女的,谁好看?” 那位女郎穿杜嘉班纳粉红色闪片美人鱼短裙,头发又是深黑的,没有深海人鱼天真深邃的美感。陆鸱吻瞟那女郎一眼,又看姚璐,“你是不是看上陈渊了?” 姚璐低着头,一手撑自己脸颊,“那衣裳难看得要死,和八十年代我们村口裁缝的手笔差不多。” 陆鸱吻低头发笑,“因爱生妒。她没有少女味,穿起来不好看,我劝你也不要轻易尝试,因为你也没有少女味。” 会场中自助取食,陆鸱吻起身,“吃点东西?” 陆鸱吻穿着深蓝色单肩长袖礼服,腹部有白色大蝴蝶结斜挂,正好遮住胃,姚璐低头看自己的收腰紧身裙,“你自己吃吧,我稍微喝几口水,这裙子都要撑开。” “那你为何穿这件?” 姚璐摸自己秀发,“这裙子贵,又是新款,今日能来的都是行家,我怕穿旧年的衣裳露怯。” 陆鸱吻端着盘子坐下来,她递给姚璐一杯酸奶,“喝吧,我泡了苹果香蕉在里面,顶饱。” 姚璐咳一咳,她翘起一条腿,换了个坐姿,才端起杯子,陆鸱吻睃她,“陈渊正在和妙龄女郎谈天,没人看你,你吃你的。” “咳咳”,姚璐又开始咳,陆鸱吻放下燕窝盅,“你又咳甚么?” 再抬头的时候,陆鸱吻瞧见萧家大公子萧淮泗与妻子林月明女士站在一处,后头还跟着赵宋。这样的组合实在太奇异,陆鸱吻暗吞一啖口水,心道,这是作甚,红旗彩旗同飘荡? 萧淮泗先开口,“这位就是陆小姐?”他说:“陆小姐,你好,我是萧淮泗,也是林月明女士的丈夫。” 萧家大公子的声音温柔软糯,语调徐徐,听起来悦耳至极,“我的妻子五年前开了天使模特儿公司,据我所知,陆小姐自天使模特开业起就一直为它服务?” 陆鸱吻点头,“是我应份的,萧大少爷过誉,不敢当。” 第72章 我想他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陆鸱吻趴在沙发这端,“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咱们不过露水姻缘, 你现在叫我为你卖命, 我不比过去,过去我要钱过日子, 现在我甚么都不缺,我为何要帮你?” 萧九龄坐起来, 陆鸱吻盯着他, 好像看见了十一年前的自己。 ...... 萧九龄念了普希金《我曾经爱过你》,陆鸱吻缩在沙发上,萧九龄脱下的大衣西装都斜在沙发那头,她伸出手来一一抹平放好。放好的时候,她还偷偷翻了下衣领, 萧九龄说:“去年的款, 今年打折了。” 陆鸱吻点头, “去年我同学买了这件,他后悔的要死,买了一件衣服,跟着我吃了三个月稀饭, 我说他要被雷劈。” 萧九龄转身, “为什么?” 陆鸱吻笑:“装逼。” 萧九龄从酒柜拿了两个杯子出来, 道:“你们小姑娘, 听你们说话都有障碍,感觉听不懂了。” 陆鸱吻抿嘴,“我喜欢这个牌子一个包,他还怂恿我买,我说我要是买了,咱们稀饭都喝不起,咸菜都要按根数着分配。” 萧九龄轻笑,“男孩子?” 陆鸱吻撇嘴,“是啊,原以为男孩子比较讲义气,谁知他们也是不要脸。我日子好过的时候,天天一起吃喝,称兄道弟。现在我穷困潦倒,他们也散了,真是冬日饮雪水,伤心。” 陆鸱吻酒量不错,一杯红酒一口闷,萧九龄看着她,“陆小姐很有些江湖气?”陆鸱吻摆摆手,“哎,江湖有什么用,我向来啤酒当水喝,喝了也白喝。” 陆鸱吻喝了很多酒,她说:“男人都没有好东西,我爸也不缺那几个钱,非要说以后要靠我自己,我有什么办法,难道我出去卖身啊?”女孩子将身上的毛衣一扯,露出里头低领衬衫来,“我想过了,我不读了,读个屁,读又读不出个花儿来。我准备回国了。” 萧九龄坐在她身边,没有说话,陆鸱吻站起来,说:“我要上厕所,你喝你的,别管我!” 江湖女子陆鸱吻去卫生间呆了很久,萧九龄跟着去看了一眼,陆鸱吻坐在马桶上哭了,她说:“你别管我,我没醉,这破地方我也待腻了,我准备回国了。” 十九岁的小姑娘皮肤白皙,一头长发散在背上,她眼睛红通通的,“不读了,不读了才好,我回去家里蹲,总不能饿死。” 萧九龄搀扶她起来,陆鸱吻将萧九龄的手用力一打,“滚开点,别动手动脚的,老娘不跟男人擦肩挨背。” 陆鸱吻扶着洗手台喘气,她从手腕上扯下皮筋,扎起头发,说:“不和你扯了,我回去了,感谢你今早上拉我起来。”她自顾自道:“你可能不记得了,咱们是同校的,今早上我摔倒了,你拉了我一把,谢谢你呀。” 萧九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梳了头发,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往下看,还能看见她修长的脖颈和很有些内容的胸窝,他站在她身后,“你......” 这位小姑娘抬起手,说:“千万别说你看上我了,我不信这些的。灰姑娘王子甚么的,听见都要吐!我跟你说,我虽然目前很紧张,但我也不是贫民窟出来的,别说买个包要睡我,就是买套房给我,我还要考虑。” 陆鸱吻喋喋不休,也不知她是不是醉了,萧九龄发笑,陆鸱吻指着外头,“麻烦让让。” 陆鸱吻走到客厅,又穿好羽绒服,她拍了拍脸,弯腰拿起杯子,说:“多谢你,萧先生。” 萧九龄没理她,只在沙发上坐下了,陆鸱吻抿着嘴,“萧先生,我知道你是好人,不过我真的不能卖身的,我......” 陆鸱吻弯腰拿自己的包,萧九龄扯了她的手臂,两人四目相对。 萧九龄的眼睛很漂亮,陆鸱吻后来都是这样安慰自己,和他睡不亏啊,论相貌,萧家那位可能要瞎穿了眼才能看得上自己。自己有个啥,除了胸前四两肉,还有屁股三斤肉,也没什么了。 陆鸱吻还是把初夜交代在了基辅那个五星级酒店,睡的也还是萧家的人,只是对象从萧贺老头换成了他的私生子,萧九龄。 次日萧九龄要送陆鸱吻回学校,陆鸱吻自己寻了一个机会,跑了。萧九龄黑色大衣口袋里还揣着一个信封,一个装了两万美金的信封。 当然,萧九龄的信封没有送出去,陆鸱吻跑了。 陆鸱吻没有上学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她签了机票,回国了。 这一走,就是十一年。 ...... 萧九龄拉了陆鸱吻的手臂,“鸱吻,你帮我一把,我让你做萧家太太。” 陆鸱吻低着头,萧九龄说:“萧家三位公子,总有一个是你喜欢的。” 第73章 你赠我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姚璐捂着脸, “我这不是听说那位老大生平最有善心, 最爱做的事情是劫富济贫,最恨的女子是浮夸浪荡, 我作艰苦朴素的故事,也是想博个好感嘛。” 陆鸱吻点头,“嗯,我看你社会新闻也不用去了, 连八卦新闻也不用去了。” “为什么?” 后头传来一阵低沉悦耳的男音,“姚小姐, 我先申明一下,我本人是非常欣赏成功人士的,也并非如江湖传言那般憎恨有钱人,至于劫富济贫,那是香帅传奇。本人能力有限, 只能通过社会新闻微微回馈社会, 并不能真的代表广大民众的意愿。至于姚小姐听来的后半截是真的,本人极度不喜欢装穷的人, 穷不是罪, 装穷就是罪过了。因为装穷的本质是占便宜。请问本人是不是长得愚蠢一些, 所以姚小姐便挑了在下好占便宜呢?” 初见陈渊, 这位《朝日新闻》晨报的主编就是如此出场, 他穿条纹的西装西裤, 身材削瘦,教人印象深刻。 早前的姚璐穿朴素的黑裤子,提着棕红色老土的公文包,陈渊对这姑娘过时的打扮思索了良久,究竟这样淳朴气质的姑娘适不适合做记者。 如今可好,姚璐披着她及腰的卷发,踏着六寸的细高跟,身上洋裙贴身合适,完全扭转了陈渊的观念。 陈主编说:“姚小姐善变,不过善变的人机灵,就凭借姚小姐这样的机灵劲儿,咱们《朝日新闻》也没有理由不给姚小姐一个机会。” 话说到此处,人都不傻,姚璐迅速凑上前,“可是社会版面?” 陈渊笑,“社会半面辛苦,还是娱乐版面好,看姚小姐一身珠光宝气,正合适。” 陈主编低了头要走,一步踏出去,又折回来,递给陆鸱吻一张名片,“你好,我是陈渊,在朝日新闻就职,请问小姐贵姓?” 陈渊的西装双排扣,因他身形清瘦,全扣起来显得愈发精神,他看陆鸱吻,“小姐愿意给我一张名片吗?” 陆鸱吻没有动,姚璐用肩膀撞了陆鸱吻一下,陆鸱吻打开自己的黑色手袋,“陈主编好,我是陆鸱吻,这是我的名片,天使模特公司的执行经纪。” 陈渊点头,“陆小姐看起来就似这中信大厦的办公室女郎,并不似模特经纪。” 陆鸱吻道:“让陈总编误会了,很抱歉。” 陈渊尚手持名片,陆鸱吻已经掉头而去,她剪齐耳短发,一头黑发又浓又密,午间的阳光照下来,照得她白衣黑裤下的身形愈发纤浓有致。 陆鸱吻拦车要走,陈渊追上来,他一手抓住陆鸱吻的手腕,“陆小姐小心!” 密集的车辆驰骋而过,陆鸱吻被陈渊抓着手臂,她抬起并不热情的眉眼睃了陈渊一眼,清淡一句:“多谢。” 说罢,陆小姐头也不回的上车走了,陈渊站在那处,姚璐在他身后道:“老大,不要望着人家的背影意犹未尽了,人家不吃你这套。” 陈渊侧目,“这位陆小姐......” 姚璐摇摇头,“别问我,我甚么都不知道,即使知道,也不会同你说。除非你隔日就聘请我去上班,给我加薪,再将我从娱乐版调去社会版面,如此的话,我方考虑......” “那你慢慢考虑吧。”陈渊扭头就走,“对于诚信有问题的员工,我一向是不优待的。” 男人精瘦的身影走远,姚璐低骂一声:“呸!老男人!” 陆鸱吻自咖啡厅出来,并没有回公司,而是让出租车司机转道回了家。家里热着一锅汤,是阿姨江氏留下的,陆鸱吻躺在沙发上,电话吱吱响,那头说:“陆小姐,实在抱歉啊,我不知道这老男人这样直白的,是不是吓到你了?” 陆鸱吻靠着沙发,“吓到我什么,你能成功上岗的话,我这色相牺牲得也颇有价值。” 姚璐‘哧哧’笑,“我就说你是聪明人,肯定能看破,偏那老男人自己身在深山,看不穿。” “那请问姚小姐,不知这位陈先生甚么时候见过在下呢?” 姚璐道:“鬼知道他什么时候见过你,今早上我去面试,他问我是不是与一位陆小姐是认识的,他请我帮他引荐,你说我正在跳槽换工作,我能不从吗?” 陆鸱吻笑,“他叫你脱光了跳香江,你从不从?” “这就没意思了,你要是这样说,说明你还是生气了。”姚璐叹气,“陈渊除了身高缺陷,其他也不差,薪水高,相貌周正,也没听说有其他不良嗜好......” 说着说着就要做媒,陆鸱吻打断道:“好了,今日之事,我不同你计较,至于你的新工作,祝你一切顺利。” 这头要挂电话,那头还在嚷,“诶,你别呀,陈渊还问你是个甚么意思呢......” 陆鸱吻丢开电话,不过一瞬,又有电话进来,“阿陆,你公司员工不听指教,你过来搞定。”来人是孟锦绣,某知名杂志撰稿人,有传闻她老公为该杂志社股东,从某方面来说,孟姑娘也是该杂志社的老板娘。 那日李铃铃出去陪谢太子打牌,换来公司三个嫩模出去影封面,陆鸱吻赶到的时候,现场气氛闹得正僵。baby莫穿着旗袍,一脸不情愿,见到陆鸱吻,立马贴上来,“陆姐,他们欺负人,他们......” 陆鸱吻看她,“谁又欺负你?” 孟锦绣走过来,“阿陆,我同你聊几句。” 两个穿职业装的女人进了后台化妆间,孟锦绣道:“这是四月刊,即为第二季度第一刊,我们主题是人间四月天。阿陆,你叫baby来,其实与我们需要的女郎形象并不相符。” 孟锦绣惯穿丝质衬衫衬庄重西裤,而陆鸱吻亦是同样风格,两个女人气质相近,唯有不同的是陆鸱吻短发见人,而孟锦绣长发垂肩。陆鸱吻低头,转了转自己的黑色高跟鞋,说:“‘人间四月天’,你们是要民国旧影,还是林徽因与徐志摩的旷世恋情?” 孟锦绣笑,“我们要求不高,只求baby莫用回黑发,或者使用假发也可以,最好还能动起来,让时光有一段穿梭的动态之美。” 陆鸱吻叹口气,“她不肯染发?” “不止如此,连戴假发都不肯,说头皮不能呼吸。”孟锦绣摇头,“阿陆,baby莫不敬业,不如lily李,可否换了lily来,也是一样的。” 陆鸱吻摇头,“如果早一天,我肯定给你找lily来,她是上海弄堂姑娘,身材凹凸,穿旗袍也更有风韵一些。但可惜,她今日同公司提出解约了。” 二女沉默一瞬,孟锦绣摊手,“的确可惜了。若baby莫坚持不肯换装,那我们会考虑换人,毕竟这一期销量影响整个第二季度的业绩,搞砸了,难以向大家交代。” baby莫原名叫莫贝贝,中学毕业,早早参加甚么模特大赛,也不知得了个甚么奖项,前三不入,凭着一腔憨厚自信在模特圈里打滚。早几年的时候,这种身不高腿不长的都叫野模,这几年世道宽容不少,都转了称呼,称为嫩模。 又过上两三年,各人造化都有不同,有幡然悔悟上岸的,也有在水中拼命遨游的,baby莫就是死不悔改的,她出道快十年,终于攀上了人生一个巅峰,认识了豪门贵公子。 哦,不,该未婚夫称为豪门贵公子并不合适,称为豪门大亨更妥帖一些,因为该大亨的年纪比baby莫的生父还大上三岁。 诚然,baby莫很年轻,二十岁的年纪,娇花一般,她的父亲也不过四十开外,那位大亨,也是四十一枝花的样子。说老并不老,黄金得正好,只是与莫baby就不那么和谐了。 莫贝贝攀上了大亨,感觉时来运转,如今代言接到手软,拍封面都要看心情,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傻白甜装弱小博同情的幼女之姿态了。 陆鸱吻出去,也不同她啰嗦,“你拍不拍,不拍换人来,lily还没走,过来拍张照还是有空的。” “陆姐,你这是什么话?” 莫贝贝仰着小脸儿,“说好是给我拍,做甚么要换她来,她年老色衰,不上镜的。” 陆鸱吻被这小女子弄得好笑,“她年老色衰,你青春无敌,有甚么用?人家要民国映像,还是你想就凭你这满头黄发艳压观众?你不肯染发是吧,可以啊,我叫后期给你修成黑白照,也免你去染黑发。” “我呸!我呸呸呸!黑白照,遗照咩?不要,不要,我不要黑白照!”莫贝贝连声道:“你们好生歹毒,竟然哄我来拍遗照,我真是......” 陆鸱吻看她,“真是甚么?别废话了,要拍赶紧,不拍滚蛋,谁还舍得等你。” 孟锦绣拿了台词出来,陆鸱吻丢给莫贝贝,“稍后给你录视频,你背下来,后期有配音,对口型。”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笑音点亮了四面风 轻灵 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 ......” 莫贝贝个子矮,穿起短旗袍来自有少女风味,当然,依照她二十岁的年纪,不考虑她过于丰富的人生阅历,自当可算作是少女。 莫氏少女穿黑色玛丽珍扣带皮鞋坐在沙发上,嘴里翻来覆去念台词,念得苍白又无情,孟锦绣摇头,“再美的诗句给不那么美的人念,诗句都要大打折扣。” 陆鸱吻笑,“所以她是照骗,如果你去拍,效果会更好。” 孟锦绣睃她,“我说陆姑娘,你倒是越发会说话了。我说你家的女艺人要内外兼修,你倒是会倒打一耙。” 陆鸱吻拿起台本,归结一句:“相貌不够整容凑,文化不够气质凑。书读的少就少说话,一个艺人,怎么都是能包装出来的。可一个名媛怎么包装,深层次的文化素养和气度都是用大把金钱堆积出来的。很明显,做得这一行,就没有真名媛。” 孟锦绣瞧陆鸱吻,点头赞同,“那是,人不穷,何以做网红。” “我与baby是一齐出道的,在一个选美比赛上,当然,不是选港姐。那些比赛要求很高的嘛,又问你是不是大学毕业,又问你有没有整容,又问你出身家世,哎,我们这些人,家里都没有一个大律师大医生的,出去报名,人家都懒得理你。” 陆鸱吻在前头开车,爱丽丝同孟锦绣倾诉自己的遭遇,“孟小姐,我好羡慕你,有个做大状的爸爸,出去人家都高看你一眼。像我这样的,要不是运气好,还签了一个正经模特儿公司,要不然流落街头,都不知怎么办好。” “我们当初有五个姐妹是一起的,baby当年就很乖,她不是最好看的,但是最甜,大家都喜欢她,因为她同每个人都关系好,个个都不得罪的。” 爱丽丝很是有些感慨,“我们以前最漂亮那个姐妹,有180厘米身高,腿又长,样子也漂亮,很靓女的,但她命不好咯,如今都找不到人,不知道是不是死了。” 孟锦绣侧目,“怎么,遭遇意外?” 爱丽丝摇头,“不是啊,她过去在酒吧认识一个菲律宾男人,那男人整日给她买东西吃,还请她喝酒,过一段那男人就说要回菲律宾,要带她一起走,然后我劝她说,菲律宾很穷的,不要去。但她不听我的,说那男人有钱,人也大方,不会教她吃苦的。再后来,她就出去混世界了,那男人根本没有正经事的,成日都在赌场泡着,也没有钱,然后叫她出去接客。” 第74章 贪恋你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孟锦绣侧目,“怎么,遭遇意外?” 爱丽丝摇头,“不是啊, 她过去在酒吧认识一个菲律宾男人, 那男人整日给她买东西吃,还请她喝酒, 过一段那男人就说要回菲律宾,要带她一起走,然后我劝她说, 菲律宾很穷的, 不要去。但她不听我的, 说那男人有钱,人也大方,不会教她吃苦的。再后来, 她就出去混世界了, 那男人根本没有正经事的,成日都在赌场泡着, 也没有钱, 然后叫她出去接客。” “baby上回去菲律宾拍广告, 在海滩见了她以前那个男人, 问他女朋友去了哪里, 那男人说不知道。” 爱丽丝沉默一瞬, 道:“当人是傻的,做了那一行,不是死了就是残,再不然,躲在哪个不见得光的地方偷生......” 人人生活都有很多感慨,陆鸱吻手里摸着方向盘,说一句:“也许人家过得更好了呢,穿着小吊带裙,在沙滩晒太阳?” 孟锦绣也笑,“是啊,吊带热裤人字拖,菲女三大法宝,这样打扮遇见有钱人几率更大......” “我知道你们都是安慰我,她不会有这样好运气的。她又没念过书,也不懂分辨甚么是有钱人,我想她平安嫁人就是最好的结局,生个孩子做师奶也不错,总比在外头混好,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就不好了。” 爱丽丝转过头,“陆姐,到了,就是这家酒店,baby说了,说她未婚夫今日在这里摆酒,说是有很重要的宴会。” 陆鸱吻打了个方向,拐到酒店门口,穿英伦双排扣大衣的侍应过来开车门,爱丽丝手里捏着一个小提包,略微低着头,“孟小姐,就是这里,但我不知道是几楼,也不知道哪间......”孟锦绣点头,踩着高跟鞋往大堂里走,开阔浮华的大堂里头熏香阵阵,香气灼人又不低俗。孟锦绣道:“请问杨家的宴会在几楼,我是杨生的朋友,他没同我说清楚,我过来问一下。” 前台接待低头看电脑,“杨先生包间在三楼,我请人带小姐上去?” “不用,我自己上去。” 孟锦绣转头,陆鸱吻跟着进来,两人往电梯处走,走到一半,发现爱丽丝在大堂里没动,爱丽丝抿着嘴,“陆姐,我、我......” 陆鸱吻叹气,“你在下面坐一会儿,等我下来送你回家。” 进了电梯,孟锦绣笑,“她好像很怕莫baby?” “嗯,这世界就这样,谁红谁有理,谁红谁霸道。” 陆鸱吻冷不丁哼了一句。说罢,自己又笑了,“这心态不好,略消极。” baby的未婚夫大名杨禄山,自称是安禄山嫡系子孙传下来的一支,还说家里摆着盛唐时期流传下来的宝物。传言有很多,真相不明朗,总之杨禄山有钱,不知道有多少钱,但捧红莫baby这个小嫩模是绰绰有余了。旧年的时候,杨禄山还送了他的小甜心一辆跑车,说是兰博基尼,价值三千万。 但很快有狗仔队说,这车是二手翻新的,是温州一个老板炒地皮失利,低价抵押出售,并且原装正版的售价也不过三百万港纸。小报将原主的身家姓名写得一清二楚,连人家的车牌号都扒了个底掉。baby莫的三千万跑车谣言还来不及被众人耻笑,就已经埋没在了滚滚新鲜新闻的洪流里。 这是一家中式酒楼,地上铺着厚重深沉的中国红地毯,陆鸱吻在前面开道,女人黑色高跟鞋踏过红毯,孟锦绣在后头笑,“你这样子好像是正室去征讨小三,杀气甚重。” 陆鸱吻回头,“我也可以温柔,但不是对待一个盗窃犯。” 走过人造小桥,越过叮咚泉水,陆鸱吻一手放在门上,还没敲门,里头就有人出来了,那人穿岩灰色西装外套,里头是一件米色圆领衫,下头是深灰的合身长裤,穿得并不正式,又不过分怠慢。陆鸱吻抬头,男人低头看她,“小姐找人?” 陆鸱吻退开一步,“抱歉,我找baby小姐,撞到先生了。” 陆鸱吻伸手叫走廊上侍应生过来,“你去帮我叫莫baby小姐出来,就说一位陆小姐找她。” 侍应生点头进去,男人笑一笑,转身往廊上另一头走。 陆鸱吻与孟锦绣在外头站着,孟锦绣道:“鸱吻,你还是进去同杨禄山打个招呼,毕竟你到他这里来找人,不声不响也不好。” 莫贝贝出来了,她打开门,先伸出一个头来,似在探路,陆鸱吻道:“出来!看什么看,法治社会,谁还能枪杀你不成?” 里头的小姑娘出来,是的,莫贝贝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可不就是小姑娘。她戴着波浪大卷假发,手里拽着手工定制的蔷薇山茶花纹小手袋,脚上一双复古扣带玛丽珍小皮鞋,活脱脱一个民国洋气女学生的样貌。 女孩子嘿嘿笑,“陆姐,你怎么......你怎么来了?” 陆鸱吻笑,她上前两步,模样甚是温柔,女人握着莫贝贝的手,“今天拍广告,你是不是......” 就这么一眼,两只翡翠戒指并润流光,陆鸱吻抓着莫baby的手,她低头笑,“现在把戒指还给孟小姐,人家不追究你的责任。” 陆鸱吻的模样甜极了,似在和莫贝贝说什么闺中密语,莫贝贝睁着一双大眼睛,“陆姐,我、我......” “好了,玩也玩够了,东西还给人家,嗯?”陆鸱吻的手展开莫贝贝的小小手掌,手指已经去拔她中指上的戒指。 “不!”一声尖叫,莫贝贝放大声音,“不要,不要抢我的东西!” 女人的尖叫来得正是时候,走廊上的侍应生纷纷侧目,包间里头的人也被惊扰,第一个出来的就是今日饭局的东家,莫贝贝的未婚夫,杨禄山。 陆鸱吻看莫贝贝,那个年轻女孩子嘴角一勾,“这么小气做甚么,我还没玩够呢,等我不喜欢了,我就还给她。我若是不想还,谁都要不走。” 杨禄山一脚踏出来的时候,陆鸱吻正捏着莫贝贝的手腕,baby莫见了自家男人,小鸟投林一样奔过去,“honey,陆姐来找人家说工作,你看这都几点了,还谈甚么工作,人家都累了,不想回去公司。” 孟锦绣在旁边看着,被莫baby激出一身鸡皮疙瘩,这姑娘做嫩模都浪费了,应是来年最佳川剧变脸候选人呐。 杨禄山见了陆鸱吻,笑道:“陆小姐来了,既然来了,一道进去坐坐,在外头站着,倒显得我杨某人待客不周。” 陆鸱吻笑,“本来也不想打扰baby下班时间,但杨生也知道,做艺人的,有工作就要接啊,我刚刚同baby说,电影皇帝米高博正式要出山,预备接演明年的开年大剧《刺》。电影在招人啊......我还说想帮baby争取一个角色呢,不过baby既然想下班休息,这就说明她没甚么事业心,那我一厢情愿也没甚么意思了。” 陆鸱吻看孟锦绣,“咱们走吧,baby不想演戏,换lucy咯,她很拼的。” 孟锦绣点头,“lucy是不错,样子也漂亮,不如就推荐她......” 两个女人转头要走,杨禄山将怀里的baby往前头一推,“阿陆,baby在这里也没什么事,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公司看剧本。” 男人变脸来得太快,baby被推得往前头一个酿跄,她嗔一声:“honey,人家......” 杨禄山不理会莫贝贝,他上前两步同陆鸱吻道:“阿陆,明人不说暗话,女主角是谁,是否有机会......” 陆鸱吻发笑,“星河娱乐明年的开年大戏,男主角是昔日电影皇帝,杨生觉得......?” 杨禄山回头看了一眼娇妻,“那baby她?” 陆鸱吻道:“杨生宠爱baby,人尽皆知,baby好福气。不过我们公司同星河娱乐不熟,杨生若是想捧她做电影皇后,恐怕要给baby转一家更好的公司。据我所知,星河娱乐今年就会引进新人,杨生可以安排baby去试试。” 女人话题一转,“抱歉,我们公司小门小户,能力有限,帮不了杨生。” 那头孟锦绣笑看着莫贝贝,“莫小姐好眼光,这一套冰种翡翠共计价值三千八百万,就莫小姐手上的戒指单价四百八十万一只,莫小姐一拿就是一对,不多不少,九百六十万港纸。莫小姐还是不还?” 男人卷起袖口,替陆鸱吻收拾杂物,“我知道你家有一位阿姨,我打算顶了她的位置。” 赵宋说得平平静静,“我考虑清楚了,那位阿姨无非替你洗衣煮饭,这些我都会,拖地擦窗更是不在话下,如果有需要,我还可以替你......” “暖床?” 陆鸱吻丢开手里的纸盒子,“赵公子,我并不需要有人替我叠被暖床,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还没丧失自理能力。” 午间的阳光照进高楼,玻璃窗上白光一片,陆鸱吻扭过头去,背对着太阳,后头一个身影替她挡住。陆鸱吻眼睛舒缓下来,男人声音温温柔柔的,“你看,这就是男人的用处,不要说你不需要,我也并不是如你所想,一点用都无。” 天使模特公司成立于五年前,也就是赵宋与萧家大太太林月明如胶似漆时候,林女士给小白脸置办了产业,对外头话说是如此,但有时候眼前所见也未必为真。 外头小报暗戳戳挖过赵宋的底料,说这人神棍一个,风水相术只是他爬床富婆的工具,其本人并无任何风水造诣。 小报刮出的风起云涌就没停歇过,但说卷起惊涛骇浪又稍嫌单薄,这萧家大太太的小白脸风流归风流,但其人并无获得任何巨价财务,也未收到任何超出世人预期的惊天报酬。于是讽刺归讽刺,但对于萧林月明女士的铺天盖地的毁灭新闻还是未曾卷来。 赵宋自醉酒那一晚后就失踪了,次日清晨,陆鸱吻家中阿姨过来打扫,甚么都没发现,福尔摩斯附身也无用。陆鸱吻家中一丝一毫男人出现过的痕迹都没有,赵宋穿过的拖鞋,赵宋洗过的碗,赵宋晚上盖过的被子都在原处,似时光从所有物品中漏了出去,甚么都没留下。 再次出现,就是今日,赵宋大喇喇冲陆鸱吻表白心迹,“阿陆,模特公司你接着干,我去给人看风水,等我发达,我们回青城山......” 陆鸱吻晨间的唇膏已经褪了,她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嘴,又擦出半道红色来,“我说赵大人,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我还以为你静悄悄回你的青城山修炼去了,结果你不仅没顿悟成仙,反而更加糊涂。我同你说,天使模特今天就正式解体了,以后再也没有你的老板位置,也没有我甚么事儿了。” 赵宋扭头,“我不过回了乡下同师兄交流切磋几日,怎么就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陆鸱吻撇嘴,“好了,赵道长,赵大人,您回了山中进修仙法,要不然就别来了,来了就请认清现实,你知道自己是个挂名老板,我也不过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淫.媒,这模特公司被萧大太太卖了,你还是快去挑挑拣拣收拾包袱,别漏下甚么隐私东西,搞不好将来还能卖给小报值点钱。” 赵宋白净的脸上一抹异色,女人叹气,“萧氏注资星河赌场,盛家为表心意,将星河娱乐当作一个亿赠送过来了,也就是说,现在的星河娱乐已经是萧家的东西了。” “林月明不要这里了?” 赵宋开口闭口就是林月明,陆鸱吻很想点醒他,萧家大太太的闺名是你这样唤的? 第75章 小绅士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年轻人笑, 他说:“陆小姐既然出了门,又上了车, 心里应该有数才是。” 萧贺已经瞧了过来, 他一双苍老但不昏花的眼睛盯在陆鸱吻身上,似在看这个年轻丫头要出甚么幺蛾子,或者想提甚么条件。他对司机耳语了几句,司机走了过来,陆鸱吻低着头, 说:“我真的不是小姐,萧先生大人有大量, 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保证, 我马上滚蛋, 绝不教萧先生碍眼,行不行?” 陆鸱吻的眼睛就那么看着萧九龄, 萧九龄没有出声, 这丫头很聪明,但父亲已经瞧上她了, 让她走,谁来负责? 司机直接从口袋里拿了一叠美金,“陆小姐, 这是五千, 你让萧先生满意, 事后再给你一万。如果你觉得价格不满意,或者有什么条件,都可以直接说。” 陆鸱吻有些头昏,美金叠在一起,满眼的罗斯福、华盛顿、或者还有富兰克林绕在一起,挨个在她面前晃。她实在太缺钱了,这一万五完全可以解决她两年的学费,或者节约一些,连生活费也可以一道包了。 陆鸱吻呶了呶嘴,那司机说:“陆小姐意下如何,萧先生的意思,价码不合适,陆小姐可以自己说个数字。” 萧九龄也颇有兴致等着这位陆小姐开口,她会开口要多少,五万,十万?照父亲对她的评价,十万美金,拖一拖,磨一磨,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就看这位陆小姐自己开窍不开窍了。毕竟价格的主动权交给了她,只看她自己会不会要价了。 陆鸱吻也不知当时自己想了甚么,她用俄语念了一句:“我不是处女。” 萧九龄听懂了,那几个金发妹也听懂了,她们合在一处笑。司机没听懂,陆鸱吻说:“我不是处女,不值萧先生这么多钱,萧先生可以用这些钱再找更好的。” 这一炮中国话,不止司机听懂了,连在一边坐着的萧贺也听到了。老头子站起来,对着陆鸱吻笑,他说:“不,我认为陆小姐很诚实,值得这么多。” 萧贺从西装内袋里拿了支笔出来,又拿了一张纸,他写了几下,又找了个私章戳上去。陆鸱吻一直咬着嘴,那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支票?原谅她穷,她短暂人生中真的不认识任何一个使用支票账单的人,传说中的高端人。 支票是十万美金,萧贺将支票递过去,“陆小姐考虑好没有,到明天早上,这就是你的。” 陆鸱吻没动,她的世界都安静了,她很缺钱,她需要钱将未来两年的学业继续下去,她需要钱吃饭穿衣,就连她渴望很久的那瓶香水,她还想留着送给自己作为二十岁的生日礼物。 现在甚么都有了,钱就在眼前,她还有甚么可想的。 陆鸱吻当时大概抽了疯,她抱着身边年轻男人的手臂,说:“萧先生,我知道你很有钱,但我有喜欢的人了。” 陆鸱吻双手拉着萧九龄胳膊,“萧先生,你不知道,我对这位先生已经倾慕很久,萧先生你是大生意人,找我这样又不是处女又没有身材又干巴巴的女性有什么意思。萧先生,我跟你说,我......” 萧贺盯着自己儿子,萧九龄正要甩开陆鸱吻,萧贺已经转头了,他说:“老四,看来这位陆小姐嫌我老咯。” 说完,就往电梯那边走,司机看着两个洋妞,两个洋妞心领神会,立即跟了上去。 萧九龄说:“陆小姐看上的人是我?” 陆鸱吻点头,“是啊,看上你了。” 等萧贺走远,陆鸱吻放开萧九龄,“萧公子,多谢你啊!你看我这招好吧,你爹怎么好意思和儿子抢女人,是吧?” 萧九龄点头,“嗯,陆小姐的确好算计。我父亲原本要送河利夏一套洋房给我,今天因为陆小姐突来的一番表白,我的洋房也泡汤了。” “对不起啊,我......” ...... 萧九龄躺在沙发上,陆鸱吻坐在沙发下面,她说:“你就是个禽兽,我那年才十九岁,你怎么好意思朝我动手。”萧九龄笑,他手摸上陆鸱吻头发,“你自己选的我,怎么变成了我强迫你?” 陆鸱吻摇头,将萧九龄的手扒拉下来,“咱们十年不见,不,马上快要十一年。咱们只睡过一次,其实也没甚么恩情,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难道你这些年对我念念不忘,专门找人跟踪我盯着我?” 萧九龄翻了个身,说:“陆小姐,你我年纪都不算太大,记忆不应当出现偏差。我记得当年是你想睡我,当场可以作证的人不少。哦,还有我父亲,虽然他已经过世。” 十一年前,萧贺拿了张十万美金的支票买陆鸱吻的一夜,陆鸱吻说自己看上了萧九龄,彼时的她,根本不知道巨富萧贺第四子名九龄。 萧贺那晚上睡了莎莎,莎莎次日回赌场的时候,大方展示了她的收入,一万美金。并且对着周扒皮表示,如果以后还有这样的可观收入,她很乐于服务。因为这样的老年富翁好招待极了,既不激烈,也没有过度需求,更没有其他不良爱好,不需要次日去看医生。 娜塔莎问陆鸱吻,“陆,听说当晚那位富翁看上的人是你,怎么会是莎莎占了便宜?” 陆鸱吻觉得娜塔莎大概是在反讽她,她说:“富翁改了主意,我也不知为甚么。” 当晚已经是凌晨一点半,陆鸱吻站在大堂里,萧九龄说:“陆小姐可以出去拦车,出了这家酒店,拦辆黑车,出了意外,无人负责。” 异国黑夜,陆鸱吻站在酒店中堂,无处可去。 萧九龄并不奢侈,他身上也没有过于名贵的饰物,这是一间套房,萧九龄说:“这是爸爸订的,我平时不会这样。” 陆鸱吻跟着萧九龄进了房间,里头暖气比大堂更为充足,陆鸱吻也不脱衣服,直接在沙发上坐了,她说:“感谢萧小先生收留,我就在这坐一夜,不会打扰你休息的。” 萧九龄将大衣抛在沙发上,他看着陆鸱吻笑,“我爸爸很好招待,一夜很快过去,就像跟着我一样。拒绝了他,陆小姐会不会后悔?” 陆鸱吻低头抠指甲,“能在基辅这种破地方遇见两位萧先生已经是奇遇,我只是个平凡的普通市民,从没想过能遇到巨富,而且还是活的。” “难道陆小姐以为富商都不出门?” “不,至少不会出现在这里。乌克兰环境不好,影视剧里都说富商们买了太平洋上的小岛一个人度假。” 萧九龄大衣里穿着西装,他脱下西装外套,说:“陆小姐电视看得太多,事实也并不如此。”陆鸱吻抬起头,正好对上萧九龄的长腿和他白衬衫里线条极美的腰部,她又低下了头,“嗯。我知道电视剧本是骗人的,因为编剧都是穷鬼。” “陆小姐很可爱。”萧九龄笑起来。 第76章 幸福人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赵宋说得平平静静, “我考虑清楚了,那位阿姨无非替你洗衣煮饭, 这些我都会, 拖地擦窗更是不在话下,如果有需要,我还可以替你......” “暖床?” 陆鸱吻丢开手里的纸盒子,“赵公子,我并不需要有人替我叠被暖床, 我又不是七老八十,还没丧失自理能力。” 午间的阳光照进高楼, 玻璃窗上白光一片, 陆鸱吻扭过头去, 背对着太阳,后头一个身影替她挡住。陆鸱吻眼睛舒缓下来, 男人声音温温柔柔的, “你看,这就是男人的用处, 不要说你不需要,我也并不是如你所想,一点用都无。” 天使模特公司成立于五年前, 也就是赵宋与萧家大太太林月明如胶似漆时候, 林女士给小白脸置办了产业, 对外头话说是如此,但有时候眼前所见也未必为真。 外头小报暗戳戳挖过赵宋的底料,说这人神棍一个,风水相术只是他爬床富婆的工具,其本人并无任何风水造诣。 小报刮出的风起云涌就没停歇过,但说卷起惊涛骇浪又稍嫌单薄,这萧家大太太的小白脸风流归风流,但其人并无获得任何巨价财务,也未收到任何超出世人预期的惊天报酬。于是讽刺归讽刺,但对于萧林月明女士的铺天盖地的毁灭新闻还是未曾卷来。 赵宋自醉酒那一晚后就失踪了,次日清晨,陆鸱吻家中阿姨过来打扫,甚么都没发现,福尔摩斯附身也无用。陆鸱吻家中一丝一毫男人出现过的痕迹都没有,赵宋穿过的拖鞋,赵宋洗过的碗,赵宋晚上盖过的被子都在原处,似时光从所有物品中漏了出去,甚么都没留下。 再次出现,就是今日,赵宋大喇喇冲陆鸱吻表白心迹,“阿陆,模特公司你接着干,我去给人看风水,等我发达,我们回青城山......” 陆鸱吻晨间的唇膏已经褪了,她抽出一张纸巾抹了抹嘴,又擦出半道红色来,“我说赵大人,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我还以为你静悄悄回你的青城山修炼去了,结果你不仅没顿悟成仙,反而更加糊涂。我同你说,天使模特今天就正式解体了,以后再也没有你的老板位置,也没有我甚么事儿了。” 赵宋扭头,“我不过回了乡下同师兄交流切磋几日,怎么就发生如此大的变故?” 陆鸱吻撇嘴,“好了,赵道长,赵大人,您回了山中进修仙法,要不然就别来了,来了就请认清现实,你知道自己是个挂名老板,我也不过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淫.媒,这模特公司被萧大太太卖了,你还是快去挑挑拣拣收拾包袱,别漏下甚么隐私东西,搞不好将来还能卖给小报值点钱。” 赵宋白净的脸上一抹异色,女人叹气,“萧氏注资星河赌场,盛家为表心意,将星河娱乐当作一个亿赠送过来了,也就是说,现在的星河娱乐已经是萧家的东西了。” “林月明不要这里了?” 赵宋开口闭口就是林月明,陆鸱吻很想点醒他,萧家大太太的闺名是你这样唤的? 话到嘴边,陆鸱吻转了话题:“萧大太太也不是全然不讲感情的,星河娱乐的人力资源来了电话,说天使模特的工作人员可以全数保留,包括咱们十七位金粉丽人,包括你和我,也包括拖厕所的阿姨。但是有一点,你不再是老板,我也不再是甚么带领众位佳丽的金牌经纪人,你我过档星河娱乐,只能做一个普通经理,你去物业部门做组长,我去做业务,日后专门给众位佳丽拉广告投资。” “他们要你去做业务员?” 赵宋脸色微红,“欺人太甚!阿陆,他们欺人太甚,不做了,你我都不做了!” “我去做业务,赵大官人,你知不知道你去做甚么,物业组长,换个叫法是保安队长......” “哧哧”,陆鸱吻忽然笑出来,女人越笑越开怀,越笑越大声,笑到最后弯了腰,她弯腰之时,用手抹了抹眼睛,赵宋递一张纸巾过去,“别哭了,哭甚么,不想做就不做,嗯?” 陆鸱吻接了纸巾,她抬起头的时候,眼睛果然是红的,“我都说了,你要不然就别回来,去乡下盖房子娶妻生子,没人管你。你非要回来,还要重拾旧业看风水,你也不看看现在这环境,盛世太平,谁还找你看风水?” 男人神色不明,悲喜不辨,“林月明干的?” 陆鸱吻一向是要强的,此刻她抿着嘴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确实赚了萧家的薪水,人家要我去跳大江,我也会跳的。” “赵宋,你去找萧家大太太求个情,我看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只是萧大公子从加拿大回来了,她暂时没空理你罢了,等萧大公子走了,她还是要回来找你的。” 陆鸱吻剖心剖肺,“你能怎么办,你手上没有积蓄,你多年不看风水,如今只怕罗盘都不会看了,更别说择吉,观象,你还记得哪一点?不若等萧大太太气消了,让她放出来天使模特,你接着做你的挂名老板好了......” “阿陆,往日里你总说我幼稚,我看你如今更不知分寸。萧淮泗回来,别说他知不知道林月明在外面的作风,如果他不知道,那林月明照旧风花雪月。如果他知道,说明他宠她,也愿意包容她。如今是林月明玩腻了,我凑上去像什么话?是要她赔付青春损失,还是凑上去和她多厮混几年?阿陆,你想简单了,萧家的事情不是林月明说了算的,你我想过得好,只能远离萧家,而不是凑上去讨生活。” “我这里还有闲钱些许,如果你有意愿,我们可以合伙开个风水公司,我知道你也懂一点,我又是正规青城山门人出身,正门道友都要给几分薄面。” 赵宋此刻竟然真的像个男人,“萧家的破坛子你也别钻了,进去了要发臭,星河娱乐有什么好,电影皇帝好莱坞皇后都是明日黄花昨日辉煌。如今他们星河和天使模特也没差,养着一拨半红不紫的小明星,水仙花装大头蒜罢了。” 那男人头也没抬,说:“今日起西风,就是要破财。” 陆鸱吻没有接话,lily道:“老板开个价,我年纪大了,做不了模特,现在穿上高跟鞋站立片刻,整条椎骨都疼。我还想多活几年,反正年轻的也多,老板不如......” 那男人终于放下手中小玩意儿,那不是个手机,他也不是在玩游戏,那是个罗盘。这种东西陆鸱吻见得多,她也是略懂一二的,男人说:“你刚刚才红,我看了你的运势,怎么都还有三年好运,你现在退出,会后悔的。” 李铃铃哪里听得进去这个,她拍出支票,“咱们这是模特公司,不是邪教,什么运势,我还看你下班出门要扑街呢。别跟我扯些没用的,痛快点,开个价。” 第77章 怎么爱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陆鸱吻领着李铃铃进了走廊左边的办公室, 一个年青白瘦的男人低着头,手又不断的动, 看起来像是在打游戏。陆鸱吻说:“老板下午好, 李铃铃来谈解约。” 那男人头也没抬,说:“今日起西风,就是要破财。” 陆鸱吻没有接话,lily道:“老板开个价,我年纪大了, 做不了模特,现在穿上高跟鞋站立片刻, 整条椎骨都疼。我还想多活几年, 反正年轻的也多, 老板不如......” 那男人终于放下手中小玩意儿,那不是个手机, 他也不是在玩游戏, 那是个罗盘。这种东西陆鸱吻见得多,她也是略懂一二的, 男人说:“你刚刚才红,我看了你的运势,怎么都还有三年好运, 你现在退出, 会后悔的。” 李铃铃哪里听得进去这个, 她拍出支票,“咱们这是模特公司,不是邪教,什么运势,我还看你下班出门要扑街呢。别跟我扯些没用的,痛快点,开个价。” 男人摊手,指着陆鸱吻,“阿陆,你同她说。” 陆鸱吻嘴角动了动,道:“lily,公司接下来考虑为你接洽一个新的品牌代言,法国香水。如果市场打开,你会更进一步,甚至可以考虑转向影视圈。当然,你的模特工作会适当渐少,你身价高了,薪酬也会增加。总而言之,站在公司的立场,还是希望你留下来。当然,这都由你决定。” 李铃铃大抵是得了甚么保证,或者是有了嫁入豪门的些微希望,她毅然拒绝。“不,我考虑得很清楚,我要减少曝光,甚至是杜绝曝光,如此才可树立更好的形象。我还是要解约,希望公司理解。” 陆鸱吻看向那男人,男人摊手,“那祝你好运。不过我看你豪门梦难圆,迟早还是要回来的。” 前半句是祝福,后半句是诅咒,李铃铃瞪了屋内二人一眼,从鼻腔里哼道:“神经病!” 陆鸱吻替李铃铃办手续,屋内只得她们二人,李铃铃不期来一句:“陆姐,我还是要多谢你,要不是你介绍我认识谢太子,我也没有今天。哦,这是两万块,感谢你同我行方便,又帮我把上次日本的事情压下来。陆姐,我这人别的没有,还是懂得报恩的,你以后有需要,尽管叫我。” 李铃铃说得情真意切,陆鸱吻将红包塞回对方手袋,说:“你自己留着,男人靠不住,你想好了,以后没人管你。” 李铃铃脸上露出少女的娇羞,“不,他不会的,他说他会娶我的。” 少女般的荡漾挡都挡不住,李铃铃还要细数那位太子爷的温柔体贴,陆鸱吻说:“好了,我不想听你们温存,你告诉我,那晚上萧太太有没有去?” 李铃铃发愣,“哪个萧太太?” 说罢,反应过来,指着左边,“哦,你说咱们老板那位啊......” 明白人说八卦都是含而不露,李铃铃大概得了谢太子指点,如今也不如过去露骨,她说:“那位又不止一个,咱们这位,要靠边站咯。” 陆鸱吻扶了扶眼镜,“萧太太有新欢了?你刚刚怎么不说?” “哧哧”,李铃铃低低笑,“我又不是傻子,谁不知道这空壳公司就是萧家那位太太开的,开来作甚,洗黑钱的,我干嘛要说,他要失宠,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李铃铃压低了声音,“陆姐,你帮过我,我也不能害你,我跟你说,谢太子说了,萧太太要倒霉,这家空壳子公司要垮了。” 陆鸱吻抬头,“怎么说?” 李铃铃轻轻笑,“咱们这位风水哥要让位不说,萧太太也要从萧家董事局让位了。”她身子一低,抓着手包,活像谍报工作者。“陆姐,你知不知道,萧家是有四公子的?” 陆鸱吻不语,李铃铃以为她惊呆了,笑的越发灿烂,“陆姐,我劝你也赶紧走,这公司保不准明天就被查封了。你还坐着,不怕被连累啊?” 手续办了一半,最后要老板签名盖章,李铃铃撇嘴,“他得意个屁,无非懂点风水,靠着一张嘴,傍上富婆。哼,富婆都要扑街了,他还不扑街?” 陆鸱吻将合同还给李铃铃,长腿女模腿一跷,“哎,反正我是算好了日子,特意选今天回来办手续。” “选什么日子?” 李铃铃捂着嘴,“我看了黄历啊。‘哧哧’。”她接过合同,站起身,“萧大太太今天就要滚蛋,因为萧家二公子带着四公子回来了,搞不好还有老爷子的遗书。” 李铃铃拿着她的手包一晃一晃出去了,陆鸱吻靠在椅背上,额头冰凉。 萧家原本不止一位萧太太,萧贺的妻子,也是他二子一女的母亲林茵楣女士早在上个世纪就去了天堂。在新的世纪开篇不久,外室何美哉女士也过世了。萧贺老头子拥有一切男人的阴暗美好愿望,发财、死老婆。 诚然,萧贺成功,家资傲然,子嗣也绝不复杂。萧家断然不会出现三房太太拉着分不清嫡庶的子女们黑黝黝跪上一地,各人都要擦点边际,导致葬礼唱名都不知从何处唱起。 萧贺去世,萧家上一辈的太太也早已不在,方才李铃铃嘴里的萧太太就是萧贺长子萧淮泗的妻子。如今的这位萧大太太出身不高,但凡城中名流聚集的地方,她都要插一脚凑个热闹。在她将近十年的舞会生涯中,反复捶打磨练,终于将自己弄成了将来要名垂交际圈青史的豪门阔太。 这位萧大太太从头说起来与萧林茵楣女士就有些沾亲带故,按照她原先的出身,决计买不起萧家这艘豪华游轮的船票。萧淮泗的太太也姓林,是的,这位小林女士是林女士的侄女儿,虽不是同房同出的正牌侄女儿,但也差不了太远。 总归小林女士与林茵楣女士姑侄相称,长子沉稳,次子跳脱,林茵楣将侄女儿往舞会上一带的时候,小林女士的芳心就落在了更倜傥风流的萧二公子萧惠卿身上。 第78章 爱很美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做苏太太的日子。” 孟锦绣与陆鸱吻在莫斯科机场相识,彼时陆鸱吻坐着俄罗斯自产的小飞机tu-151自基辅飞往莫斯科,再转道北京, 继而往南飞,小飞机容量小, 两个机翼似肥鸡翅膀一般扇扇摆摆,陆鸱吻一路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慎, 自平流层跌落厚实土地。她心中默念,早知如此,不要贪图这样便宜,走赫尔辛基回国更为妥当。 甚幸,两个小时安稳过去,陆鸱吻还稍稍感概,这俄航果汁供应商真厚道, 竟比平日在超市所见之凡品都要美味许多。 待下了飞机, 基辅之通讯网络在俄并不好用, 此时的孟锦绣就坐在莫斯科小小机场里,这姑娘扎个马尾,皮肤白皙, 看着就不是越南缅甸特产歪瓜裂枣之品种。为防意外, 陆鸱吻还特意上前用俄语打了个招呼, “姑娘, 你能将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 时间真的在电光火石间走得太远,十年的光阴都已离开,当时青春正好的女孩子们悄然成熟。 听闻陆鸱吻征询她的婚姻生活,孟锦绣转过头来,她依旧黑发垂肩,陆鸱吻一手抓过去,“你怎么就一点没老呢?” “嗤”,孟锦绣拍开来人的手,“婚姻就是那么回事,我入围城之困,你也快了。” “新郎正在赶来的路上,还未与我相遇。” 孟锦绣摇头,“前几日我去参加一场婚礼,新娘家里偌大庭院,家住九龙塘,门口用奥地利水晶铺就英文字母‘我的花园’。哎,当时一眼,几乎落泪。” 女孩子说起别人的浪漫,都是分外向往的。陆鸱吻叹气,“你并非向往她的花园,你是春来红杏闹,心中别有枝头抱。” 孟锦绣笑着摇头,“我倒是想琵琶别抱,可惜这年头......” 陆鸱吻呶嘴,“你家先生来了。” 孟姑娘赶紧转头去看,后头空无一人,然后一巴掌拍在陆鸱吻肩上,“你倒是会下套。”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陆鸱吻摊手,“孟小姐,你惜福,苏徵有钱有貌,对你百依百顺,你还奢求甚么?” 外头拍摄顺利,唯有莫贝贝不喜欢自己的旗袍,“这衣裳土得掉渣,穿出去简直不知是饮喜酒还是参加殡葬?” 与莫贝贝同来的两个模特儿回她:“并没有人让你穿出去,拍完照放下就是了。” 贝贝莫抬头望墙上钟点,“快一些,我晚上有约,快要到时间,我耽误不起。” 一个模特儿又回她:“要不是你自己,怎会耽误大家拍摄,你不如催自己更应该。” 那个同公司的模特儿步步不让,莫贝贝‘啪’一巴掌呼在对方脸上,“你是甚么东西,下九流的玩意,哪里来的胆子说我?” 那个模特儿红着眼睛,“你又是甚么东西,哪里来的胆子打我?” 女人吵架没有缘由,一言不合就动手开撕。莫贝贝斜着眼睛,露出上位者的姿态,“不拍了,没法拍,我晚上有约,没空与你们瞎耗时间。” 莫贝贝穿着她玛丽珍复古小皮鞋,手里挽着同款手袋,头上戴着时髦大卷发,穿着短款小旗袍不回头直接开门走了。 等陆鸱吻出来,才见爱丽丝捂脸痛哭,“她......她得意甚么,不就是有个金主吗,她......她过去比我还穷......” 人呐,看见昔日姐妹飞黄腾达,多数心里都不是祝福,十成里有八成是别扭的。余下一成者心胸阔达,说一声山高水远,来日再会。 再余下一成,最为恶毒,念念诅咒,“她个烂母鸡插尾巴装凤凰,飞啊,飞啊,还没飞上高枝,就要摔死。” 其实爱丽丝是厚道人,她与莫贝贝同期出道,一起住过村屋,一起走过几百块一场的商业走秀,一起买过假名牌,一起穿过过气无数个季度的大牌打折衣裳。她们有过无数个一起,她们共过患难,只是到如今,没人与她同享富贵了。 谁和谁的友情能千秋万代永垂不朽?听说爱丽丝与莫贝贝还是切过乳猪插过高香拜过关二爷的江湖姐妹。这不,时间刚刚踏入新年,一切都变了,连关二爷都不灵了。 爱丽丝伏在沙发上,小脸肿肿的,陆鸱吻拍她背,“别哭了,丢人。快起来,换衣裳,回去吧。” “嗯”,爱丽丝从沙发上爬起来,说话抽抽搭搭的,“陆、陆姐,对、对不起,我、我明天能不能重新来过,我、我不能没这个工作的,我、我......” 爱丽丝‘我我我’了半天,陆鸱吻听明白,她拍对方的手,“嗯,你明日再来,还是拍你,不换人。” 得了保证,爱丽丝才破涕为笑,她除下手上玉镯,“陆姐,这是道具,我放在这里,你们清点一下啊。” 另一个模特儿除下颈上项链,珍珠链子镶嵌冰种翡翠,两者合在一处是一套的,沙发上有项链和镯子,还缺一对戒指。 第79章 我愿意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姚璐神出鬼没, 她化晚妆, 唇色鲜艳,洋裙也短,露出一对大长腿来,她在陆鸱吻身边坐下,“诺, 你看那是谁。” 顺着姚璐的指点看过去,那头有个男人端着酒杯, 瞧见两位女士,还朝这边举了举杯,姚璐道:“你现在就好, 星河旗下大姐大,哪里像我, 天天跟着跑娱乐新闻。” 陈渊还是上次的样子,他穿双排扣西装, 两条腿笔直, 刨去他的身高因素,算起来也是个养眼的男人。 姚璐道:“他说喜欢你这样的女性。” “我这样的?我是什么样的?” 姚璐拨拨自己的大波浪长发,“他说你纯洁, 自带一种圣洁光芒。” “那是圣母玛利亚。” 姚璐摊手, “玛利亚更好, 他信基督。” 陆鸱吻抬头, 用一种很坦诚的目光看姚璐,“那劳烦你转告你老板,说我是无神论者,我爸爸不允许我和有宗教信仰的男士来往。” “嗤嗤”,姚璐转头,“他来了,你自己和他说。” 陈渊端着酒杯过来了,“陆小姐,你好。” 陆鸱吻点头,“陈先生好。” 陈渊并不是个沉闷的男人,他话语幽默,且颇有见地,闲聊娱乐八卦不在话下,说起家务事也是一把好手。“米莉米莉超市的油最近大赠送,听说他们与泰国食用油公司签订长期合约,泰国方面一举将菜籽油花生油以及动物油装箱运至,米莉米莉近期一直推销食用油,打折至下个月月底……” 陆鸱吻笑,“那改日我要去装箱回家,我最爱吃油,煎一个蛋恨不能落半锅油。” 姚璐也笑,“吃死你,当年的肥肉没把你给噎死。” “看来其中还有一段往事?” 姚璐长发一甩,“何止,咱们陆家姑娘当年厨艺是一绝,听说她学生时代交了个男朋友,是个厨师。” 陈渊看陆鸱吻,陆鸱吻笑,“哪里,她夸大其词,事实并非如此。青春期的时候,我爱上一个清瘦的男孩子,他很沉郁,有迷人气息。高考之后,他去做了厨师,我们在社交网络上有短暂往来,她们便嘲笑我早恋,那时我已经成年,又哪里算得早恋。” 陈渊点头,“原来如此。” 姚璐又抛出深水鱼雷,“陆小姐说了,有宗教信仰的男人都不要。” 陈渊侧目,目光中有探究,陆鸱吻迎难而上,“当年遇人不淑,有个好友突然信教,并且精神失常。她受了伤也不去看医生,只是双手合十,祈求祷告,希望上帝宽恕她的罪过。那一日她切菜切到手指,血流如注,我要替她贴上创可贴,她都严词拒绝,说甚么这是上帝对她的惩罚。” 陈渊问,“她做了甚么错事?” 陆鸱吻叹气,“出轨。当年我们年轻尚轻,都是憨傻丫头,那位姐姐二十五六,自有成熟韵味。她长的白皙漂亮,自幼弹钢琴,原想赴柴可夫斯基钢琴系深造,但弹钢琴压力大,搞艺术的修为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她去面试之后,被拒绝了。” 姚璐偏开脖子,“她与谁出轨了?” 陆鸱吻笑,“或许与上帝出轨了。她一时说自己已婚,一时说自己未婚,一时说背叛丈夫,一时说自己的心灵是纯洁的,谁也不曾背叛。” “不要与上帝开玩笑。”陈渊正了颜色。 “看,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要有宗教信仰的男人的原因。” 陆鸱吻摊手,她看向陈渊,“陈先生,我当年与那好友也一同去过教堂,希望经受上帝的洗礼。可惜很遗憾,我并未感知上帝的召唤,只在一片赞礼声中感到毛骨悚然。” 陈渊抿着嘴,已经不痛快,陆鸱吻硬着头皮,再下一剂猛药,“当年我曾与我父亲探讨过宗教一事,我说我深深厌恶宗教仪式感,这种厌恶已经深刻成畏惧。我父亲当年是一位高校教授,他说我天生反骨,应该远离教堂,以免被认为是异教徒……” 话已至此,无需继续。陈渊起身,他修养上佳,离开时也并无怒气,“陆小姐,上帝与你同在,可能此刻你误会了他,但总有一天,你能体会上帝对你的爱与包容,体会他对我们所有人的爱与包容。” 陈渊一走,姚璐就摸头发,“你不喜欢他,干什么这样刺激他?” 陆鸱吻低声道:“毛骨悚然!我一点也感受不到上帝对我的爱和包容,我只感觉到了我爸爸对我的爱和包容,特别是我需要用钱的时候。” “嗤嗤”,姚璐摇头,“你能把他给气死。” 陆鸱吻摊手,“但愿我没先把我爸妈给气死。” 陈渊受伤离开,已经有短裙女郎靠了过去,姚璐长发及腰,她拨弄自己头发,“我和那女的,谁好看?” 那位女郎穿杜嘉班纳粉红色闪片美人鱼短裙,头发又是深黑的,没有深海人鱼天真深邃的美感。陆鸱吻瞟那女郎一眼,又看姚璐,“你是不是看上陈渊了?” 姚璐低着头,一手撑自己脸颊,“那衣裳难看得要死,和八十年代我们村口裁缝的手笔差不多。” 陆鸱吻低头发笑,“因爱生妒。她没有少女味,穿起来不好看,我劝你也不要轻易尝试,因为你也没有少女味。” 会场中自助取食,陆鸱吻起身,“吃点东西?” 陆鸱吻穿着深蓝色单肩长袖礼服,腹部有白色大蝴蝶结斜挂,正好遮住胃,姚璐低头看自己的收腰紧身裙,“你自己吃吧,我稍微喝几口水,这裙子都要撑开。” 第80章 娜塔莎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酒会摆在萧氏旗下自营的五星酒店, 范篱率领八位佳丽在门口迎宾, 八位佳丽均着欧洲公主裙,蓬蓬的大裙摆、甜蜜的公主袖。范篱见了赵宋与陆鸱吻,笑道:“还以为陆小姐生气了, 那天都是玩笑话,玩笑话。” 陆鸱吻低头不语, 赵宋点头,“工作时候说玩笑话?范经理此举不妥, 若是今日说说玩笑话也是可以的,但话已经说出口, 我去物业组,阿陆去做业务员, 这听起来也并不好笑啊……” 领头的佳丽穿蓝白色衣裙,头上戴丝绒红发箍,望过去就如迪斯尼公主辛德瑞拉,她扯扯裙摆, “二位里头请, 今日我们主打童话魔幻, 希望两位进去能有奇遇。” 话题已经被扯开,赵宋看了范篱一眼, 陆鸱吻抬起头, 随口一问, “奇遇什么?” 那姑娘推开大门,里头灯火幽暗,炊烟袅袅,一眼望过去似入了绿野仙踪,陆鸱吻看旁边的男人,“他们这是搞什么鬼?” 赵宋将女人的手一拉,“发癫脱线,走,我们去那边坐。” 陆鸱吻掌心一热,男人已经拖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往休息区走,陆鸱吻低着头,有侍应过来,问她要不要吃苹果。陆鸱吻抬头,一个相貌周正的侍应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头有一杯苹果汁,有一个青色的玩具苹果,还有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那侍应道:“这是您的奇遇,也是您的选择。” 鸱吻看赵宋,赵宋伸手就拿了一杯果汁给她,“就这个能喝,那两个都不知是什么鬼。”陆鸱吻一口喝了果汁,杯子底下有字,“星河三十年荣耀纪念品”。 服务生给了陆鸱吻一把模具钥匙,“这是您的选择。” 赵宋与陆鸱吻坐下,陆鸱吻就着昏暗灯光看一眼手表,“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赵宋笑,“这是您的选择……” 两人相视而笑,陆鸱吻叹气,“萧氏这品味,感觉星河离倒闭也不远了。” 赵宋靠在沙发上,翘起一条腿,“或许人家还觉得这是奇思妙想,简直把我们当成了落入凡间的精灵。” 此刻已经十七点五十,晚会开在十八点十八分,陆鸱吻起身,“我去洗手间。” 洗手间的标志倒是显眼,陆鸱吻一路摸过去,才走到走廊拐角处,一只手就伸过来,陆鸱吻转头一看,萧九龄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她。 那眸子似笑非笑,陆鸱吻拉开他的手,“作甚?你这模样,人家看见了还以为你我之间有奸.情。” 萧九龄望她,“你我之间有奸.情不要紧,最关键是你和他恐怕不能有奸.情。” 陆鸱吻大病初愈,皮肤较以往更为白皙,一层薄薄含羞带赧红色漫上脸颊,萧九龄拉她的手,两人往酒店楼梯间走,陆鸱吻抬头,“我说……” 里头幽暗,楼梯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陆鸱吻脸红愈发明显,萧九龄递一张手帕给她,“你是为他脸红,还是为我?” 陆鸱吻拿手帕擦了擦嘴,越擦越使劲儿,口红都擦掉了不说,简直要擦下来一层皮,“他的房子卖了,没有地方住,我收留他几天……”陆鸱吻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自己与萧九龄又无任何关系,即使有,那也是昨日旧影,早已往事随风了。 萧九龄低头看面前女人,“你看上他了?” “没有!” 陆鸱吻本来白下去的脸又红了,男人拍拍她的头,“说谎。” 陆鸱吻勾着头,感受到萧九龄的手拍了她的头,当年也是这个样子,他拍了她的头,然后……然后就…… “我没有看上他,再说了,萧家大太太都和他分手了,都分手了,那还……”陆鸱吻兀自争辩,“他现在是自由身,再说了,他也没卖身给萧大太太,现在又不是封建社会,还签下卖身契……” 女人碎碎叨叨的,萧九龄没有说话,陆鸱吻抬头,“我说错了吗?” 萧九龄撇开头,叹一口气,男人穿纯黑的西装,里头立领衬衫上钉着两颗小钻石,陆鸱吻看他的侧脸,“我……我……” 我了半天又没我出甚么来,楼梯间静悄悄的,陆鸱吻的银色高跟鞋在台阶上踢了几踢,台阶发出嗡嗡的暗响。“我头昏。” 女人说,“萧九龄,我头昏。” 男人转过身来,陆鸱吻低头,也不知说给谁听,“我病了几天,病得要死。还时时做梦,梦见你,梦见你被逐出萧家,梦见萧家那位大太太说你是私生子,我昏昏沉沉,他在家里伺候我饮食起居,我可能不是爱他,我大概是需要他。我需要一个男人,能做饭、能洗衣,就算他甚么都不会,能暖床也好。” 陆鸱吻抬起头来,“我还梦见了萧贺,他问我说,当年后悔不后悔,如果和他睡,或许他能送我一条街。” “嗤嗤”,陆鸱吻边摇头边笑,“我也不知道当年怎么想的,若换做现在,我肯定要和你爸爸睡……” 陆鸱吻话语琐碎又没有逻辑,“和你爸爸睡的话,他肯定大方,我也不必看别人脸色,也不会病死在家里都无人知道,我……” “鸱吻。” 萧九龄拽女人手臂,将她搂入怀里,摸她的头,“怪我,都怪我。” 陆鸱吻错开头,眼眶发红,“萧大太太同赵宋说过,说她过得不开心,说萧先生在外头养了一个女学生,她还请了私家侦探去查,但没有结果。” “大哥有外遇?” 陆鸱吻低头,“我怀疑是萧大太太贼喊捉贼,毕竟有外遇的是她,她污蔑萧先生,难保不是为了将来好多分点财产。毕竟萧大太太小门小户出身,没有背景,也没有靠山。不过萧先生是不是真的有外室,也要去查,免得将来又蹦出几个子女,也是要分家产的。” “天使模特并入星河娱乐,你来不来?” 陆鸱吻瘪嘴,“不想来。” 萧九龄摸陆鸱吻的脸,“大哥的意思是星河娱乐还和过去一样,暂时一切不变,我觉得你可以跟着去看看。” 男人低头看她,“不想来也来了。嗯?” 陆鸱吻再出去的时候,赵宋看她,“你没事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我便秘。” 陆鸱吻的唇重新画过了,玫瑰色又换成了橘色,暖暖灯光下,赵宋蹙眉,“不是说了你用这个颜色不好看吗?” 女人回,“这个贵。” 赵宋哼她,“不是贵的就是好的,你非不信邪,早晚要吃亏!” 晚间十八点十七分,灯火骤亮,众人四处一望,才见方才的炊烟是干冰、方才的木屋和树枝都是模具,这头早已清空,当红主持人上来致辞开幕。 “皎皎河汉,璀璨星河,今日是星河娱乐成立三十周年的日子,在这三十年里,星河娱乐走出的明星有如天上星斗,多不胜数。咱们有过功夫女侠李茕茕,有过好莱坞皇后凤斐斐,咱们还走出过三任电影皇帝,最负盛名的就是现任电影皇帝米高博先生。在本世纪初,由米高博先生参演的五部星河电影连续五年成为威尼斯金椰子最佳影片最强有力的竞逐者,其本人也夺得过三次金椰子最佳男演员的殊荣。他是名副其实的电影皇帝! 星河今夜的星空是如此星光熠熠星斗璀璨,星河的艺人是如此令人骄傲,星河的影片也一度是那么令人热血沸腾!三十年岁月转眼一挥间,世事变幻斗转星移,时光如白驹过隙,在这个令人追忆的夜晚,在这星河三十年重聚之夜,我们希望星河如恒星一般永驻银河。好,现在就由我们的现任电影皇帝米高博先生掀开星河三十周年庆典的第一重序幕……” 米高博穿一件暗红丝绒礼服,里头配同色马甲,他肤色白皙,高鼻深目,手势一扬,背景音乐就响起来,这是星河出产的第一套系列电影的主题曲,早已功成名就轻易不出动的歌王歌后携手而出,旋律悠扬牵人肺腑,陆鸱吻低着头,眼睛有点湿润。 “哭了?” 陆鸱吻拿手帕擦眼泪,“嗯,感动的。” “这电影播出之时有你吗?” 陆鸱吻回赵宋,“有我,但是没有你,那年我已足周岁。” 赵宋侧目,“这么说来,你与星河同岁?” 歌曲连环串烧,二人将三十年来经典曲目混作长歌一曲,待曲毕,米高博牵着一位中年美妇出来,那美妇人穿黑色修身连身裙,胸口作欧式设计,翻开一道,上头镶嵌满满宝石。 赵宋一见那人就不动了,笑容都淡了几分,陆鸱吻朝台上望过去,“这就是萧大太太?果然是美人。” 没人知道陆鸱吻的赞扬是真情还是假意,总之萧大太太致辞,她一直在鼓掌,连带着萧林月明女士下台的时候还朝这边多看了两眼。 “看,人家还在看你。”陆鸱吻怂恿赵宋。 男人瞥她,“她是在看你,你这样拍马屁一般鼓掌,想她不看你都难。” 陆鸱吻笑,“也不尽然,若不是你在此处坐镇,她哪里知道我是谁。” 赵宋完全不吃陆鸱吻那一套,“我与星河没有将来,与林月明更没有,你要是想靠她站稳脚跟,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打算如何?” 男人卷起袖口,替陆鸱吻收拾杂物,“我知道你家有一位阿姨,我打算顶了她的位置。” 赵宋说得平平静静,“我考虑清楚了,那位阿姨无非替你洗衣煮饭,这些我都会,拖地擦窗更是不在话下,如果有需要,我还可以替你......” 第81章 有女子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陆鸱吻摇头,“我接不了电影。咱们这模特公司苟延残喘,星河是巨舰, 咱们不在一处浪,完全混不上。” 孟锦绣握着手包, “好了,不同你说了, 今日多谢你。”她凑到陆鸱吻耳边道:“也不是全无机会,星河娱乐准备易主,萧家注资星河赌场, 星河娱乐顺利过档,过几日就出新闻了。” 孟锦绣拦车走了, 陆鸱吻看爱丽丝,“走吧,我送你回去。” 爱丽丝住在中档公寓里, 与人合租, 楼下有绿化带,环境算是不错。到了楼下, 爱丽丝邀请自己的经纪人上去喝一杯茶, “陆姐, 上面有咖啡机, 你要不要去喝杯咖啡?” 陆鸱吻摆手, “上去吧, 今日辛苦你,明日你早点去拍照。还有,晚上也不要喝咖啡,影响睡眠。” 爱丽丝上了楼,陆鸱吻倒档要走,电话响,那头说:“陆小姐吗,赵先生醉酒,请你接他回家,这里是......” 陆鸱吻开车过去的时候,心里好像被雷劈,赵宋个小白脸喝醉酒,关她甚么事。 赵宋个子高,人也清瘦,陆鸱吻抓他手臂,“别装醉,走。” 醉酒的人睁着一双微红的桃花眼,“阿陆,你来了?” 陆鸱吻撇开头,“差不多就行了,自己站起来,看你眼神就知道你没醉。” 男人脖颈修长,抬头的样子都是好看的,“阿陆,我完了,甚么都没有了,没了......” 夜风微醺,陆鸱吻将赵宋拉上车,“你大大小小也是个老板,再不济百万积蓄也是有的,你回乡下去盖楼吧,隔几年再出来看风水,又是一条好汉。” 赵宋低头拉安全带,插了半天找不到结扣,陆鸱吻侧目,“别动,我帮你。” 女人一抬头,就见到赵宋晶亮的眸子,赵宋相貌的确百里挑一,男人薄唇要吻上来,陆鸱吻脑袋一偏,“你再动就滚下去。” 男人盯着陆鸱吻,陆鸱吻面色寻常,“别跟我来这套,你被富婆抛弃,我又帮不上你。” 轻轻的叹气声,赵宋终于收起浪子表情,车里有微微酒气,男人声音略哑,“听说你有套楼,跟着你,总不用风餐露宿。” “哧哧”,陆鸱吻低声笑出来,她启动车子,“走吧,我送你回家。” 赵宋侧目,“回家?我没有家。过去一直住酒店,现在没钱了,没地方住。” 陆鸱吻开车到自家楼下,赵宋自己贴上来,“陆姐,您行行好,留小生住一晚,小生他日必当涌泉相报。” 陆家有新鲜的饭菜,赵宋也不客气,自己下厨热了热,还问女人,“嘿,你男人呢,我住这里,会不会被人误会的?” 陆鸱吻脱了衬衫,穿一件背心裙出来,赵宋已经摆好碗筷,“来来来,新鲜出炉,快来吃饭。” 女人看他一眼,“萧大太太不要你了?” 男人卷起衬衫袖口,他本就白净清瘦,这头回眸,更是好看。陆鸱吻瞥他,“你的金主太太难道不是萧家大太太,或者另有其人?” 陆鸱吻拿出方才杨禄山送的酒,正要动手开酒瓶,那头赵宋接过去,“我来吧。” 赵宋动作流畅,一副主妇样子,陆鸱吻一手撑着下巴看他,“你跟了萧大太太几年?” 女人问得随意,赵宋倒是脸一红。陆鸱吻说:“不用不好意思,你们是老牛吃嫩草,只不过她是老牛,你是嫩草。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就二十五,二十六?” 赵宋不知是不是被陆鸱吻聊开了节奏,他低头喝了半杯酒,“二十七,我今年二十七。” “哧哧”,陆鸱吻又要笑,“萧大太太四十多了吧,你们在一起几年,两年,三年?” “五年。” 赵宋说:“五年,我们在一起五年。” 男人仰着头,“你们女人天天说男人无情,哼,我看你们这些女人更是不遑多让,翻脸比翻书还快,一夜夫妻百日恩,睡了几年分手的时候屁都不剩。” 陆鸱吻翘起一条腿,“萧家大太太苛待你了?没给你钱,没给你好处?你的车子不是人家送的?说得怪委屈,人家不是让你经营公司,让你做老板,你自己不擅经营,怪得谁?” 赵宋瞟陆鸱吻,“你这女人真是都市怪物,完全不似一般女人钟意谈情说爱,我看你已经被这名利场浮华圈洗刷得没有柔情灵魂了。” 陆鸱吻低头喝汤,“那你还是回去同萧家大太太谈情说爱,我这里冰冷,装不下你柔情似水的眼睛和辗转反侧夜寐思吾的心灵。” 赵宋是个美男子,他的形象趋近于古时文弱的书生,偏偏他读过几本歪书,说起风水罗盘来头头是道,仿佛高门出身,为自己大师形象添拂了几缕仙气。赵宋说自己青城山出身,师传北宋青罗道人第一百八十七代弟子,到了他这一辈,更是嫡传。只是某一回得罪了恩师,被逐出师门,才导致他南下香江讨生活。 故事是动听的,现实是残酷的,赵宋不知是因为美色被萧家大太太看上,抑或是因为本身的一点真才实学被萧太太看中,总之他做了萧家大太太的金丝雀。并且,一做就是五年。 萧大太太明面上没亏待他,给了他一层楼,一部豪车,平时赠与小礼品无数,可惜富豪精怪,萧大太太更不是豪爽之人。股票基金等增值之物都没见到,只能看见衣裳领结等落地就贬值的番洋货。 再就是那间模特公司,赵宋只是个挂名老板,法人代表都另有其人。萧太太并不相信他,也并不溺爱厚待他。 赵宋没有甚么理财头脑,他的楼盘在楼市低迷时卖出去,再准备换楼时,楼价就涨了。他舍不得加钱投资,便转头去住五星酒店,一住就是三四年。如今的楼价更高,原先的钱想买也只能买厕所。 房子没了,萧太太不肯再买,转而送车给他,车子不错,一百七十万港纸的宾利,赵宋很是高兴了几天。 不过所有乐趣都是浮云,欢乐悲苦是永生,车子一落地,赵宋还没享受更高端的待遇,萧大太太就不要他了。 赵宋刷起袖子洗碗,男人的腰肢纤细,肩膀也匀称宽阔,他穿修身的衬衫和笔挺的裤子,乍然一看,人模人样。 陆鸱吻瞧他背影,“你有甚么打算?” “你可否收留我数日?” 男人转过身来,手腕上犹带着碱性的泡泡沫子,陆鸱吻摇头,“恐怕不能。” “为何,因为我做过金丝雀,你看不起我?” 赵宋的申辩方向很正确,陆鸱吻道:“收留你数日,数日是几日?你被萧家大太太收用过,你将来打算如何,你若是琵琶别抱,她会不会遣人打断你的腿?你知道的,有钱人的玩意,他们不要了,未必允许别人要你。” 这是一种独占欲,人人都有如此劣性,我不喜欢这件衣裳可以,但我最恨的是和别人撞衫。 陆鸱吻瞧他,“凭你的相貌,再寻另一富婆轻而易举,可萧家大太太怎么想?若你有胆子爬上人家的床,萧大太太会不会给你难堪?” 赵宋不说话了,屋里只有缓缓水流声,情人分手尚且纠葛难断,更别说主人与宠物狗的关系。看社会新闻,多少男女情侣分手后另觅新欢被前任寻仇的,人生一时,最难堪破是情中事。 第82章 我爱你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 其实不是, 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嗤”,陆鸱吻不期哼笑出来,“这不是戴望舒的诗?难道我读中学的时候记错了?” 孟锦绣手指拿开那提花排版,“你没记错,是人心不古, 欺负戴望舒先生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人, 无人站出来与他打官司。” 两人不语,孟锦绣拿出人间四月天的诗版来, “这才是给三位佳丽的配诗, 所幸‘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在梁间呢喃,——你是爱, 是暖,是希望, 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红遍了半边天,无人敢盗。你是不知, 做文字工作的, 但凡偏门一点的,都被剽窃光了。前几日我爸爸还接了个官司, 一个红了半个世纪老牌作家告一只当红炸子鸡侵权,我瞧过了, 那人只差改了男女主人翁的名字说是自己的, 你说如今的犯罪成本怎么如此低廉。” 陆鸱吻摇头, “甚么作家,写不出来就不要写,就如不能拉屎不要占着茅坑一样,拿来主义,没有廉耻。” 孟锦绣拿开那单曲推荐,“喏,唐诗岑的独照做封底,这回莫baby赚了,唐诗岑不听话,吵着要跳槽星河娱乐,原东家不高兴了,这回给了个封底,白白让莫贝贝压她一筹。” 唐诗岑的独照黑白色调,后头配着烟雨江南的如丝细雨,影后低着头站在雨巷里,雨中都飘着一派孤独的缱倦。 陆鸱吻赞扬,“她是漂亮,真的漂亮。” “嗯”,孟锦绣道:“她是黑马,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听说还读过正经大学,腹中也不尽是稻草,这回她吵着要跳槽星河,估计是角指《刺》的女主角。” 《刺》是某知名中文大学一名老教授所写的戏文小说,老教授年轻时酷爱词曲话本,写出的几本调子都是照着元曲的痴缠劲儿来的,因着这点爱好,常年被老伴取笑他不思进取。这本子是某天老教授在一堂公开课上传授自己的话本心得,并截取了其中的片段请学生朗诵,说来也巧,星河娱乐的老板当时在那间大学做慈善,资助贫困大学生,瞧见一楼阶梯教室里人头汹涌,便跟了进去,于是就听见了那学生字正腔圆声情并茂的朗诵。 “晋王宫深锁娇娥, 一曲离笳,百二山河。 炀帝荒淫, 乐陶陶凤舞鸾歌。 琼花绽春生画舸, 锦帆飞兵动干戈。 社稷消磨,汴水东流, 千丈洪波。” 那学生朗诵完毕,满堂喝彩。未曾步入社会的青年血性犹存,捻起咏叹调来格外动人,故事讲下去,那戏以隋炀帝荒淫无道为蓝本,李渊治下有一谋士,该人向李渊进言,炀帝好色,就以女色侍之。 李渊问他择何人去刺帝,何家女子有勇有谋,还有赴死的决心? 那谋士回:“拙荆自幼长在峨眉山下,一对峨眉刺使得极好。” 谋士自荐自家娘子,李渊心存疑虑,一个已婚妇人有何姿色可勾引帝王,炀帝宫里脂粉无数,如何能看上一个成过婚的妇人。 又过了数月,李渊次子世民带兵归来,美人帐下歌舞,领舞一人身缥缈兮若回风溯雪,李世民一眼就看上了那女子,打听下来,才知那女子是李渊要献给炀帝的人。 那女子有一双含着珠光的眼睛,她笑容娇柔,还有一双纤纤的手,谋士问李渊,“茹娘如何?” 李渊拍手大笑,“能燃亮男人的火焰,妙,妙极。” 谋士的妻子就是茹娘,在她出发往隋宫前夕,世民问她:“你后悔否?” 小径青苔,浓荫花影里,茹娘手势一起,美人月下起舞,鸟儿都静了,世民道:“此去是绝路,你若不愿,我送你走。” 光影一闪,寒刃光芒破风而来,茹娘手中一对芒刺,她笑得清甜,“二公子都要上当,茹娘岂不是要马到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