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乔入农门》 第1章 高烧濒死遭贱卖 已是十一月底,北方的冬天实在难熬。 这两天连续大雪,外边少有行人,却有两辆马车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缓缓前行。在一个岔路口,马车停了,后头车上跳下个裹的严实的大汉,几步就跑到前头去了。 “大哥,那人怕是不行了,出气儿多进气儿少,熬不住了。” 领头的汉子拧了眉,抬眼望了望:“我记得另一条路通往白水镇的,附近应该有村子。找个村子进去,那小哥儿模样生的俊俏,福印又鲜亮,估计还能卖点儿钱。” 旁边有人附和:“那倒是,总比死了砸手里强,就怕乡下人没多少银子。” “人死了一个铜子儿也没有。”领头见白雪尽头隐约有炊烟升起,正值中午,定是村子里在做午饭。便赶车往炊烟的方向赶。 有外人进村子,还是整整齐齐的两辆大马车,听到动静的村民都出来看热闹。里正闻讯也来了,一看那几个壮实的大汉就心下一紧,瞧着不大好。正巧这时那些人开口说话,一听竟是卖人。 官府虽然抓捕拐子,可却不禁人口买卖,若是哪家穷的揭不开锅,也少不得典卖小子和哥儿。这些人跑到村子里卖人,卖的定是小哥儿,农村里有些人家穷或自家小子有些毛病说不上媳妇,便会花点儿钱买个小哥儿。 “人呢?总要我们瞧瞧长什么模样吧。” “要多少?好不好生养?” “你这儿有几个哥儿啊?” 村子里颇有几户人家动了心思,连连追问。 领头的一脸笑意,声音很是洪亮:“我这儿的小哥儿可都是往平城去的,模样好,福印也鲜亮,可都是百里挑一。很不巧,连日赶路,有个小哥儿病了,我们实在不忍心硬拉他上路,这才想就近给他找个落脚地。这小哥儿今年刚十五岁,从前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能识文断字儿,后来家道败落,为口饭吃才被家里给卖了。我也不喊高价儿,二十两银子,谁愿意就一手交钱一手领人。” “啥?二十两?!我地个乖乖,这是金娃娃啊。” 一听这价钱就炸了锅,又听着得了病,再看对方有些急切的想卖人,刚起了心思的几家全都缩了回去。 领头的使眼色让人将小哥儿扶出来。 村里人一看到那模样就理解为啥要二十两银子,实在是长得好看,额间那枚福印也是鲜红欲滴。福印颜色的深浅代表哥儿孕育率的高低,现今小哥儿生育越发不容易,很多人终其一生只得一两个孩子。由此这小哥儿着实吸引人,可惜已高烧的昏昏沉沉没了意识,那张白皙莹润的小脸泛着殷红,整个人全靠两边大汉支撑着,眼见活不成了。 这再好的人,眼看就要死了,谁肯白花银子?就算抱着一分侥幸,买下来也得花银子请大夫吃药调理,况且又似富贵出身,只怕在乡下地方也养不住。 到底有人动心,却又舍不得那么多银子,就故意起哄:“这哪值二十两,随时要死的人,一两银子就是天价儿了。一两能买个健健康康的小哥儿呢。” “你那一两银子的哥儿模样儿能看不?能生娃不?”有村民嘲笑着拆台。 一群人说来笑去,偏没人再出价。 这时有人惊叫:“快看,小哥儿脸都白了,怕是没气儿了。” 这下子更是没人肯买,有些人不忍心再看,陆续回家去了。 领头眼见不行,也不想再耽搁时间,何况人高烧了三天指定活不成了,只要卖出去好歹收回点儿银子,干脆直接掏出卖身契:“乡亲们瞧瞧,这是小哥儿的卖身契,当初整整花了三十两银子买来的。现在也不多说了,一口价,五两!” 三十两对村里人是天价,可里正知道,冲着那小哥儿的模样和福印,可远远不止三十两,看来其中定有内情。想来小哥儿定是有钱人家出来的无疑,也只那样人家心思复杂,为着某些目的贱卖了人也不稀奇。 就在人们你看我,我看你,看是不是真有钱多烧手的傻子时,一个八尺有余的汉子挤了进来。 “给,五两。”来人动作利落的直接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放在领头的手里,顺手取走了卖身契,并把昏迷的小哥儿往怀里一抱,转身就走了。 第2章 因祸得福入农家(1) 现场静了一瞬,紧接着又炸了锅。 “哟,我没眼花吧?那、那是林正?” “没错没错,就是那林山家的老大,那么大的个头可随了他阿爷。” 一时间村民们说什么的都有,谁都没想到林正一下子拿出五两银子买个快死的小哥儿,这林正……别是想媳妇想疯了吧? 林正今年二十二岁,若在别家,这样的小子早早就娶亲成家了,可林正……大家伙儿提起来就有说不完的话题。 林正阿爹叫林山,是个憨厚老实的庄稼汉子,干活儿是一把好手。林山有三个儿子,谁不说他家有福气,十里八乡家里有三个孩子的一双手都数的出来,在他们上林村更是独一份儿。林山是真高兴,但其媳妇儿林老嬷却对林正横挑鼻子竖挑眼,在林正刚刚十三岁的时候就闹着要分家。 要知道林正是老大,他还没娶亲,下面两个弟弟更小,哪是分家的时候。当听说林老嬷要求只将林正分出去单过,人们才反应过来,怪道呢。 原来林正竟不是林老嬷亲生的。 林山当初成婚好几年才得了林正,心里正喜欢呢,哪知才一年林正阿么就得病撒手去了。都说一个汉子怕照顾不好孩子,于是隔了一年便娶了现在的林老嬷,当时林正才两岁。 先时林老嬷待林正倒过得去,可随着生了两个儿子,自持站得住脚有了底气,对林正便越来越不顺眼。特别因林正是长子,将来分家只怕要占大头,林老嬷哪里肯呢。一年一年使劲的使唤林正干活,刚到十三岁,便闹着林山要分家。 林山知道林老嬷不喜欢大儿子,可因着自己是鳏夫再娶,林老嬷又给自己生了两个儿子,性格又一贯强势,被拿捏那么多年,竟除了叹气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一旦分家大儿子肯定要吃大亏,嘴上说不过,便想着拖一拖,好歹等大儿子大些娶了亲。 林老嬷瞧出来了,心里另生了主意。 先是提出兄弟们都大了,家里这两年也宽裕,不如起了新房,也好说亲。这事儿没什么反对的,于是便在村东头选了地方,气气派派的起了三间青砖大瓦房,配上仓房厨房,再把院子一修整,别提多让人羡慕。然而新房刚建好,林老嬷却说新家地方不大,让林正住老屋。 别看新房只三间,可每间房都十分宽敞,从门里进去是个套间,一般人家都是儿子媳妇带着孙儿,尽够住了。林正这年十五不到,下面弟弟一个十二,一个九岁,半大孩子哪里住不下?林老嬷说出这话,明显另有用意。 林正看在阿爹的面上,同意了。 果然,住在老屋不到一月,林老嬷就借口他辛苦,让他在老屋单独起火做饭。不足半年再提分家,将林正单独分出去就是顺理成章了。 林山想着这样也好,大儿子一个人也自在多了,凡事能自个儿做主。哪知真分起家来吃了一惊。 这么些年积攒下来,家□□有三十五亩地,其中十亩是水田。在乡下地方,长子撑门立户,奉养老人,在分家上就占的多些,乃理所应当。如今林正要分出去,剩下两兄弟还小,东西只名义上分了,实际仍在林老嬷手里。林山想着,哪怕家里多留些,大儿子也能得七八亩,一个人尽够吃用了。 哪成想,林老嬷只肯给五亩。 “五亩怎么了?五亩还少?他一个人能干多少,再多也是糟蹋。老屋那么大的地方给了他,我这个后阿么够对得起他了。再说了,从此分家,各不相干,我自有两个儿子孝顺,不用他养老。” 面对林老嬷这番话,林山心里很不满甚至恼怒,可他对着林老嬷顺从惯了,除了觉得对不住大儿子,竟只是怀着愧疚毫无作为。 林正哪能不知自己阿爹,可对这个家是早就厌了。林正同意分家,但要求请里正和林氏族长来做见证,并立下字据。林正单独分出,得老屋和五亩田地,其他一个铜板没有。分家后,林正一没粮种,二没农具,三没银钱,别说种地,连口粮和日常用品都不齐。于是干脆将地赁给旁人耕种,离开了上林村,一走就是五六年。 今年开春,林正回来了,猛然看见都让村里人不敢认。 第3章 因祸得福入农家(2) 昔日瘦麻杆一样的少年,已然长成八尺有余身材健壮的汉子,倒像他阿爷当年。然而原本周正的样貌,竟不知何故在其右脸颊上添了一道三寸左右的刀疤,尽管疤痕已经淡了,但位置大小都过于显眼,配上林正沉默寡言的性子,颇具压迫力的身高,生生能吓退不少人。 才开始村里人都以为他在外发了财,因为他是骑马回来的,那样一匹好马,怎么也得值个六七十两银子,谁家买的起?有牛车就了不起了。 因此,尽管有人害怕,但一时间林正家每天早晚都十分热闹,更有好几个媒人登门说亲,那些小哥儿的条件着实不错。林老嬷同样没少往老屋跑,明里暗里的打听。林正对媒人说暂时没钱筹备聘礼,一开始没人信,可时间长了,见他仍是住在破败的老屋,种着五亩地,起早贪黑哪有一点儿发财的迹象。 媒人都消失了,像从没出现过,林老嬷则在村子里编造谣言。加上林正孤身一个,本身又沉默老实,顶着一张有刀疤的脸,竟使得原本虚假的流言真的一般。 林正都二十二了,这个年纪还没娶亲本就招人笑话,加上那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一贫如洗的家境,却突然出手阔绰的用五两银子买了个似乎要病死的小哥儿,无疑是在整个上林村丢下了颗大雷。 里正想了想,到底决定去看看。 林正住的老屋地方倒是宽敞,就是有点儿偏僻,在村子的最西头,与前面一家邻居隔着一二十米。屋后有片小树林,不远就是大山。以前这片有好几家,随着日子渐好,都搬了。 老屋是土坯房,很有些年头,经年累月修修补补已破败的很。房屋三间,一间堂屋待客,林正睡一间,另一间做仓房放置粮食杂物。厨房是另起的,挨着厨房搭了个棚子,堆着劈好的木柴。 里正刚进门,迎面就见林正送着村里的刘大夫出来。 “有德叔。”林正看见里正开口招呼。整个上林村有两大姓,林和李,里正也姓林,虽关系隔的远了些,但一个村里住着,平日里都喊声叔,显得亲近。 里正脱口问道:“那小哥儿咋样?” 林大夫笑道:“小哥儿命大,烧竟退了,仔细调理调理,想是没啥大事。” 里正也颇惊奇,又很高兴:“这是好事。” “可不是好事吗,这下子阿正可娶上媳妇了,还是个多少人都求不得的好媳妇!”随着一声笑,李家阿么从里面走出来,见了里正,猜着里正有话说,便道:“阿正,你陪里正坐着,我去刘大夫家取药,顺带还有点儿事给家里交代。” “那麻烦李阿么了。”林正心里有事,便没推辞。 里正打量着林正,身高八尺,厚实健壮,样貌周正,地里活做的好,又能打猎,怎么看都是个好汉子。林老嬷瞎说的那些话里正是不信的,就因脸上有个刀疤就说是做了见血的买卖,天下哪有这个道理?可林正只说是救人伤的,多的就不说了,旁人不信,闹得现在说不上小哥儿,可不仅仅是家穷的原因。 林正招呼着里正坐。 里正说道:“我来这儿是问问,这小哥儿你打算怎么办?” 里正不是个埋头只知种地的庄稼汉,年轻时也在外头闯荡过,加上做里正十来年,没和衙门外人打交道,看的出林正不是个会花钱买媳妇的人。否则早先回来说不上媳妇就买了,五两银子便是买不着太出色的,可买个清秀小哥儿足够了。 正如里正所猜的那样,林正原本没想着买个媳妇,若真有这个心,老早就成了亲了。今天是碰巧经过,听着闹哄哄的说话声,好奇望了一眼。 他身量高,一眼看到个清俊却病重昏迷的小哥儿。短暂一瞥有丝恍惚,像在哪儿见过似的,再看,确实是个陌生小哥儿。也正是这一细看,发现那小哥儿闭着的眼睛动了一下,惊讶后就明白了,这小哥儿早醒了却故意不睁眼,把病情演的越发沉重,只怕是不愿意被卖往平城,这才冒着高烧不退的生命危险继续装病,可惜要价太高没人买。 林正动了恻隐之心。 尽管林正沉默寡言,却不是个烂好心,在外几年更让他心中添了成算。但这一刻,他的确动了善心,不忍看着好好儿的一个小哥儿就这么死了,反正自己就一个人,多双筷子不过是日子紧巴些,也不是过不下去。 只是…… 原本不是买媳妇,可当李阿么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心里并非没动心。他阿么早亡,阿爹又完全听继阿么的,两个弟弟也不亲,他早想有个自己的小家。他二十二,也该成亲了,他总归会对媳妇好的。 “我想等着他醒了再说。” “也好。”里正一听就明白,那样出众的小哥儿确实招人喜欢,就怕不愿留在这乡下。 送走了里正,林正进了房里看昏睡着的人,却不期然对上一双澄澈的眼睛。 第4章 因病得福入农家(3) 两人相互对望,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乔墨看着眼前的人,并没被那道刀疤惊吓,他早在发觉身处异世身份尴尬时就已经惊涛骇浪了。 他爸爸是t市大富商乔仕,可自小却和母亲生活在农村照顾年迈不愿去城市生活的爷爷奶奶,十岁时两位老人先后离世,他和母亲被乔仕接去一起生活。本以为是一家团圆,哪里想得到乔仕早在外面养了好几个情妇,私生子女足有五个,甚至还有个大肚子的女人闹上门来。 母亲仅仅五年时间就抑郁而死,不足一个月就有女人带着一双儿女登堂入室。 他对那个家厌恶不已,直接搬出去住,乔仕为此还发了火。五年时间,他再没回去过,直到死前两个月接到乔仕电话,才知道乔仕得了癌症。乔仕刚死,律师宣布遗嘱,竟是他继承了公司,那些情妇和私生子女们当场红了眼,恨不能将他生吃了,看的他真是痛快。 结果两个月后他去给母亲扫墓,才出墓园就被车撞了,那车撞了他两次,明显是故意杀人。 呵,那些人估计想着他没什么亲人,如果死了,作为异母兄弟姐妹有一定的继承权,特别是公司。可惜,他早立了遗嘱,他一死,他们一毛钱也得不到。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以为是解脱了,却没想到又睁开了眼,到了这样一个古怪的世界。 这个世界没有女人,只有哥儿和小子。小哥儿便是肩负着繁衍子嗣的职责,身子骨架偏娇小,眉心有一福印,颜色深浅便代表着孕育率的高低。很不幸,他重生在一个小哥儿的身上,嫁给一个男人倒没什么,只是生孩子…… 太挑战他二十年来的认知了。 从这小哥儿记忆里便知这也是个苦命人,幼年家中遭逢大变,留在记忆深处的是一片刺目鲜血。后来流落街头,跟随老乞儿颠沛流离,好不容易被一慈善老乡绅收养,安稳日子没过两三年,老乡绅一病去世,其子立时将他贱卖。 他不幸落入一伙儿人贩子手里,这些人专门在各地搜罗漂亮小哥儿,卖往平城大户或者是风月馆。 乔墨重生来的时机正是原主在被卖途中高烧不退,如果不是暗中吃了退烧药,是死是活还真不好说。后来装作昏迷不醒,也是想搏一搏,农村比平城好多了。 “我叫乔墨。”撑着尚有些发软的身子坐起来,和善的朝对方笑笑。 一瞬间他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没想,但他绝对不会因为被一个男人买做媳妇就理智全失。他完全不该消极,眼下处境并不算太糟糕,起码这个叫林正的人心眼儿不坏。 他五感敏锐,对人的情绪喜恶也十分敏感,他能感觉对方的紧张忐忑夹杂着欣喜,却无丝毫恶意。 不可否认,乔墨的笑容让林正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松,转身倒了碗白水递给他。 乔墨的确是渴了,道谢后接了水,一气喝完。 “我叫林正,这里是上林村。”林正是知道他先前清醒的,犹豫了片刻,终究是问他:“你还想回家吗?” 乔墨一愣,随之明白了他的意思,对方这么问不就表明可以送他回家吗?这人竟当真如此淳朴善良,把五两银子买的媳妇白白送走? 不过…… 乔墨摇头:“我是被家人卖掉的。” “那、你愿意留下?”林正问的忐忑,着实是因为乔墨生的太出色,又明显不是平常人家养出来的,如果心不在这儿,只怕强扭着日子也过不成。 乔墨被逗笑了,脸上完全看不出丝毫勉强或愁苦,说道:“我已经无家可归,你花钱买了我,我就是你媳妇,你不想要?” 林正怎么也没料到他会是如此反应,虽觉有些奇怪,心里却更加喜欢。不仅是乔墨愿意留下,更是因为乔墨不同一般小哥儿哭哭啼啼柔柔弱弱,似乎很有主见,也有韧性,这是最好,否则哪能吃得了苦,哪里待的了贫寒的农家。 乔墨做这般决定,是深思熟虑过的。 一来是因前世的关系,厌倦了城市的喧嚣和勾心斗角,只想清清静静的过自己的日子。二来是现实考虑,没户籍没钱寸步难行,年轻轻的小哥儿独自一人难保安全。林正是个不错的人,长相虽不是多么出众,却能令他感觉到安心。 早在十八岁时乔墨就察觉自己喜欢男人,甚至想过带个男人气气乔仕,然而始终没遇到一个合适的。他的要求不多,只一条,能让自己感觉到安心踏实。 他有一个秘密,除了母亲谁也不知道。 十二岁时他生了场大病,病好后就得到了一个神秘的空间,有百平房子大小,能储存死物。他将空间告诉给母亲,母亲让他保密,连乔仕都不知道。大约是乔仕的作为太令人寒心,母亲将些值钱东西都给他存在空间,说以备不时之需。大概母亲担心那些私生子得宠,怕他最后得不到乔仕的东西。 有了空间,他明显感觉五感增强,记忆力出众,更是对旁人的情绪很敏感。那时候他觉得非常的厌恶疲惫,身边都是些带有恶意或是谋取利益的人,冷冰冰的。 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劈柴声,乔墨闭上眼,还能听到村子里孩童的玩闹,鸡鸣狗吠,甚至还有树上麻雀的叫声,恍惚中,竟像回到了童年。在农村的那十年是他最开心最幸福的日子,如今他决意留在这里,未尝不是个好主意。 只愿今生得以安然吧。 第5章 无耻人提荒唐事 刚进腊月的头一天,又是一场大雪。 大清早起来,林正先将院子里的雪清扫一遍,到屋后马鹏将马喂了,正要做早饭,却见乔墨从屋里出来。 “怎么出来了,天太冷,你病刚好,不能吹风。”林正连声让他进去,唯恐他受一丝儿委屈。 “哪有那么娇弱,都养了三天了,躺得身上的骨头都疼。” 这三天里乔墨没闲着,得了空就让林正讲讲村子里的人事,毕竟以后在这儿生活,总要有所了解才好有所应对。他没天真的以为农村人都淳朴善良,相反,农村里鸡毛蒜皮的事才多,乡亲邻里见天的打交道,他得有所准备。 说着话,乔墨钻进厨房,林正紧跟着进来,抢先拿木盆给他打洗脸水。 热水在锅里,掺了凉水就行,至于刷牙,用的就是柳树枝。这玩意儿刚开始的时候用的很不习惯,乔墨暗暗想着,得多挣点儿钱把生活水平提上去,用青盐刷牙想必好受多了。 木盆放在木桌子上,这张桌子除了放东西,也是饭桌,这会儿也兼职脸盆架。 乔墨弯着腰洗完脸,觉得十分不方便,就说:“不如做个洗脸架,用着方便,也不占地方。” “好。”林正知道那东西,一般有钱人家才用,是挺方便,只是农村人没那么多讲究,随便把盆子搁在哪儿都能洗。 乔墨擦掉脸上的水珠,却疼的皱眉:“这布巾太刮人了。” 林正一看,果然见他白嫩的脸上红了一片,顿时吓了一跳。“阿墨,没事吧?我去拿药。” “不用了,没事,一会儿就好了。”乔墨拦住他,伸手拍拍脸表示真没关系。 其实是他没留心,现今这副身体可是娇养长大,皮肤本就嫩,他擦脸的时候又是按着前世的力度。前世用的毛巾很松软,现在用的却是粗布,大力一擦可不得将脸擦红了。 经此一事,林正更是拦着他:“阿墨你坐着,我来做饭。” “我来烧火,比你一个人弄的快。”面对林正质疑的眼神,乔墨自信的走到灶台后面,塞柴的动作倒是熟练,只是怎么也点不着火。 “我来吧。”林正见他发急赶忙上前帮忙,嘴里解说道:“柴塞的太满了,得留点儿空隙,等火烧起来再慢慢儿添柴。这个很容易,你看一次就会了。” “哦。”乔墨有点难为情。小时候他没少帮奶奶烧火,觉得很简单的事,哪知隔了十一二年,竟生疏了。 院子外有脚步声传来,乔墨听着是三个人。 林正也听见了,怕乔墨吹了冷风不让他出去,自己出去看看是谁来了。 出来一看,却见林阿爹和林老嬷带着小儿子过来。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早与这家人形同陌路,对林阿爹也冷了心,深知他们绝不是上门看自己,那么、只怕是冲着阿墨来的。 果然,林山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林老嬷却张口毫不客气。 “那乔小哥儿呢?还在睡?只怕是病还没好全。老话说病来如山倒,小哥儿身子骨又娇弱,只怕没一两个月养不好。你一个汉子,能顾住自己就不错了,只怕也照顾不好病人,我家人多,你弟媳妇英子是个细心妥帖人,不如交给他照料。” 说着人就往屋里走,小儿子林福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只有林阿爹皱紧了眉,根本不敢看大儿子脸色,往墙根一蹲叹了口气。 林正哪能让他们进去,往前一站挡住了。 “继阿么,当初分家时说了,往后各不相干,我媳妇不用别人照顾。” 林正生的高大,脸上添了刀疤,加上沉着脸,说话硬邦邦的,确实吓人。林老嬷吓的连退几步,又不肯轻易放弃。 “什么你媳妇,没办喜事没上族谱,算哪门子媳妇?再说了,那小哥儿模样齐整,才十五岁,你这样子,都二十二了,哪里般配,别亏死人家小哥儿了,真要做了你媳妇,只怕要饿死。”林老嬷轻蔑冷哼,也不再绕弯子,直接说道:“我们家阿福没定亲,刚十六,和那小哥儿正般配。你将小哥儿给阿福,也算是为你好,省点口粮,这么个小哥儿你可养不起。” 林正听了这话若说心中不怒不可能,只望向蹲在墙根的林阿爹,问道:“阿爹怎么说?” “你阿爹当然……” “我问阿爹!”林正冷冷盯去一眼,将林老嬷未说完的话全都噎了回去。 林老嬷的确心下犯怵,可小儿子林福躲在身后一个劲儿的扯他,又想到那天看到乔墨的模样确实出色,便朝林阿爹瞪眼。 林山双手拢在棉袄袖子里,抬头看向大儿子,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看那小哥儿不错,你也该成家了,好好儿过。” “你瞎说什么呢,咱阿福……”林老嬷顿时急了。 “爹!阿爹!”林福比林正小六岁,在家是老幺,很受宠,不止是林老嬷对他言听计从,连林阿爹也一样。如今长到十六岁,没做过什么重活儿,吃了一身的肥肉,在乡下可是很少见。 林福本以为今天的事也很容易,哪知道自家阿爹居然帮着大哥,气的脸红耳赤,面上肥肉抖动。 “阿福别气,别听你爹的,阿么肯定给你说下这个小哥儿做媳妇。”林老嬷连忙安抚。 林山却是不理,背着略微佝偻的身影走了。 林老嬷没想到一贯默不作声的林山竟向着大儿子,恨的咬牙,但看着林正不善的神色,到底不敢多呆,哄着林福走了。 直到几人走远了,屋内的乔墨还能听到林老嬷骂骂咧咧。 乔墨皱了皱眉,他随着人贩子来到上林村时是假装昏迷,从头到尾都有意识,因此那些村民议论林正的事他也听到了。知道林正从小到大过的不容易,然而亲耳听见那些人算计着林正,仍是有些吃惊,毕竟如此厚颜无耻当真少见。 乔墨看着林正眼底复杂的神色,心中也是五味陈杂。 林阿爹虽说一直偏着林老嬷和小儿子,分家上也没帮着林正,可心里还是记着,才有今日为林正说话。好比乔仕,情妇一把私生子女一堆,发妻抑郁而死儿子离家出走,都不曾见他有所悔悟,可却在死后将财产留给了他。 可见心里都明白,可却只管自己生前安稳享受,哪管死后旁人怎么闹。 第6章 提亲事神色坦然 前脚三人刚走,后脚李阿么就来了。 李阿么是见林山那一家子过来,怕林正吃亏,忙过来看看。当得知林老嬷的打算,险些气的破口大骂,随即又满是忧心。 “阿正,我看你那继阿么肯定没死心,就那林福……乡下人哪有那么富态的?何况又娇惯的不干活,有个那样的阿么,好点儿的人家都不愿意将小哥儿嫁给他家。夜长梦多,我看赶紧挑个日子,你跟小乔将喜事办了,免得你继阿么再起幺蛾子,也断了村里某些人的心思。” 的确,乔墨生的太出色,若不是之前病的要断气,他们乡下人哪里买的起。那天村里人都看见乔墨的模样,动心的不少,现在乔墨病好了,却不见林正家办喜事,其他人哪能不起心思呢。 李阿么是个热心的,两家一二十年的老邻居,特别是林正阿么是个温和细致人,常来常往,感情非常好。如今林正阿么不在了,李阿么知道林阿爹管不了事,就一直操心着林正的终生大事。 “这都腊月了,要办喜事就得这几天,再往后家家都忙着办年货过年,怕是没空。”李阿么在心里算了算,说:“我看五天后就是好日子,虽然时间紧了些,抓紧往镇上走两趟就行。衣服被子之类的东西,我带阿雪找两个人帮忙,席面做的丰盛些,也够了。” “麻烦李阿么了。”林正朝厨房望了望,心里欢喜。 李阿么没注意,一心算着席面:“咱们上林村就两大姓,你们林家占了村子一半人口,虽说关系远了,但一个村子住着,红白喜事一般都会到场。再加上几家亲近的,来帮忙的也得一桌。主席就算三桌,再五桌流水席。咱村李喜阿么做菜好,他也是做惯了席面的,择菜、洗菜、切菜,烧火,上菜……差点儿忘了,还得先去各家借桌椅和锅碗瓢盆儿,再赶紧找地方把灶搭好,菜也得买回来。眼看着月底过年,怕是东西都涨价了,幸好月初,不会涨太多。” 话音一停,李阿么问道:“阿正,你先前花了五两银子,现在……” “李阿么不用担心,银子还够的。”林正心里盘算着家里的积蓄,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马虎,再者还想给阿墨置办些好东西,开销下来,估计家里剩余就不多了。 林正盘算着,等成了亲花费就多了,家里地太少,不如在山边再开几亩地。开的荒地虽种不了好庄稼,但多少是个进益,反正他有一身的力气。开了春,多进山几趟,打几张好皮子也能卖些银子。再者,这老屋的确太破了,下雨就漏,今年若不是进冬前大力修补了一番,只怕早被雪压塌了,所以新房子也得建起来。 要起新房,只怕眼前是不能了,攒个一二年,就是得委屈阿墨了。 乔墨哪里知道转眼功夫林正就想了那么多,只是听见外头两个议论着成亲的事,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活了二十年,哪里想过一个男人会嫁给另一个男人,关键还是他自己愿意。 “李阿么,外头冷,进来说话吧。”乔墨抛开心底情绪,笑着朝外招呼。 “这、这是小乔啊。”李阿么猛地听见人喊,抬头就见一个俊秀非常的小哥儿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谁。 李阿么着实没想到对方已经下床,脸上不见丝毫苦色,反而很是轻松乐意,哪能不惊讶。他原想着是买来的小哥儿,之前就生在好人家,只怕一时间不愿呆在乡下地方,少不得闹上些时候,谁知竟如此出人意料。 进了厨房,李阿么拉着乔墨的手夸赞了一番,试探的说道:“这么冷的天怎么就起这么早,你病刚好可不能大意,得在房里好好养养。至于你和阿正的亲事,有我呢,肯定给你们办的圆满。” 乔墨自然觉察出对方的试探,不以为意的笑着说:“我底子好,病早好了,咱们都在乡下,哪有那么娇贵。至于成亲的事,我都不懂,有什么需要忙的,李阿么只管说,我听着。” 李阿么见他这么坦然,心里就有几分喜欢,就说:“阿正家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一点儿,他阿爹凡事做不了主,我跟阿正阿么关系好,自然要帮这个忙。你们两个年轻,没经过这样的事,都由我来办。只是成亲除了席面,也得置办新房,房间里全要新的,时间虽急,但多找几个人还是能赶出来,只是其他需要采买的得去镇上。” “那李阿么列个单子,我们照着买就是。” “我哪儿会列什么单子啊,字都不识一个。”李阿么说着想起人贩子说的话,这乔小哥儿是个识文断字的,不免有些叹息,谁能想到这般小哥儿会有如此结果呢。 乔墨这才想起古代读书不易,别说农村,就□□里也是读书人金贵。 “都是我说顺了嘴,那李阿么只管说,我记着。” “阿正也仔细听着,可别忘了,一会儿吃了早饭就赶紧去。”李阿么想着要忙的事不少,抽不开身,可别说小乔能不能记得那么多那么清楚,就算记得住,到底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到了镇上人跑了,那可成了人财两失了。 乔墨听着话音儿就明白什么意思,也只是笑笑没说话,有所防备才是人之常情。 林正却是在得了先前的准话后就踏实了,虽觉得得了这样一个媳妇像是做梦,可仍旧无限欢喜,一心想把日子过好,让媳妇不吃苦。 李阿么见林正完全没点儿后患意识,便想着私下里提醒两句。 一般人家都不会买人做媳妇,买来的小哥儿不知底细秉性,怕闹的家宅不宁,何况外来人总是低人一等,都瞧不上。有那买媳妇的,都是家里穷娶不上,或者自家小子有问题,若有人买了媳妇,少不得被人各种猜疑。 再者,买来的媳妇到底是外来的,大多心不在这儿,一个不留神就卷着财物跑了。以前别村出过这样的事,村里人警觉了,将买来的媳妇牢牢的看住,基本不给出门,直到生了孩子才放松。 李阿么就觉得乔墨生的太好,既想让他真心跟着林正过日子,又实在担心人跑了。 第7章 筹备婚事费思量 李阿么将需要采买的东西一一说了,不仅有类别更有不同数目,林正记得七七八八,乔墨记忆力却很好,一字不漏的全都记下了。乔墨将所有东西复述一遍,李阿么听着没错儿,便水也不喝一口就走了。 乔墨起身去烧火。 林正随手抓了半把米淘洗煮米汤,在锅上架了箅子,放上几个冷硬的杂面馒头,盖上锅盖。又打开角落的坛子,从里头取出一颗酸白菜,冲洗了一遍,切条装盘,就是早饭的菜了。 乔墨闻到那股特别的酸味儿,嘴里唾液不自觉的分泌。见林正因取酸菜手泡了冷水,冻的红通通的,忙兑了一盆子温水让他洗手。 “天寒地冻的,别用冷水,家里那么多柴,烧点热水费不了多少。你要不注意冻了手起了冻疮那才难受呢。”乔墨对此是深有体会。 林正将手浸在温水里,只觉得一颗心都暖了起来。 “我身体好,火力旺,不碍事。”虽如此说,嘴角却弯起笑,觉得那一句句责备格外暖人。 乔墨笼了笼身上的棉衣,将唔不暖的手伸在灶间烘烤,对于林正旺盛的火力很是羡慕。 在前世他也是个偏寒的体质,但那时冬天有暖气,各种保暖衣,冬天过的还是挺不错。眼下到了这里,暖气是别想了,但保暖衣物总不至于没有吧?不过他也看的出来,林正就是个农家汉子,攒点钱不容易,为他都花的差不多了,哪好再要好衣服。 往灶里添了把柴,悄无声息的将意识进入空间。 在前世,空间于他用处不大,主要是存放母亲的遗物。另外他爱旅游,喜欢看书,所以空间里也有些别致的纪念品,常用药品,包括一些书。 以前母亲让他藏着以防万一的东西,有两套房子的房产证、一份综合保险、一张存款卡,这些如今是用不上了,只能留作纪念。另外还有母亲的几件贵重首饰,有乔仕买的一套红宝石首饰、两套珍珠首饰、一套金饰,奶奶给的一只水头十足碧绿盈盈的玉镯子,还有母亲自己买的几件小玉饰。 母亲去世后,他也将一些照片放在空间,如今当真只能睹物思人了。 “阿墨?” “哦,锅开了。”乔墨被唤回神,佯作无事的从灶边离开,拿碗盛饭。 林正只当他是想起以前的家人,怕扯起他的伤心事,也不敢问。 揭了锅,一片热气扑面而来,带着米汤的香味十分诱人。林正将煮成花儿的白米全都盛在乔墨的碗里,给他夹了个热乎乎的馒头,自己盛了碗没米粒的汤,拿着馒头就着酸菜大口吃起来。 这样的待遇不是第一回,乔墨先前就说过,只是林正总让着他。乔墨明白林正的心思,虽有些别扭,却也觉得高兴。谁不乐意有人待自己好?这样吃着饭都想着自己,除了爷爷奶奶和母亲,也只有林正了。 大概,家人就是这样吧。 乔墨一边吃饭,一边在空间里筛选,看看有什么东西能拿去典当,至于被问起东西是哪儿来的……就说自己藏的,端看林正对自己有几分信任和维护了。 母亲留下的东西舍不得动,可除了首饰,其他东西不怎么值钱。 他想着最好只典当一次,有了一笔钱先支应眼下,等以后找些挣钱的门路,慢慢儿日子就好过了。挑来拣去,最后他打算将那套金饰当了,在古代还是金子最实在。当初乔仕虽对感情婚姻不忠,但钱财方面还没有太吝啬,毕竟有些商业场合需要夫妻出席,所以买首饰很大方。 这套金饰很有分量,项链、耳环、戒指、镯子,其中单单一只镯子就重四十克,两只八十克,都是千足金。平日里母亲嫌戴着坠手,都搁在首饰盒里。这一整套下来,差不多有一百三四十克,虽说样式很精美看着不重,但戴着确实累人。乔仕买这般贵,不是多看重母亲,而是觉得便宜失了身份丢面子。 拿定主意,他对林正说:“我想跟你一起去镇上。” 林正只是愣了愣,随即点头:“我去请里正一起往县里走一趟。你的卖身契只是私契,没上官府记录,但你户籍得迁过来,这事儿得里正出面才好办。” 请里正不仅是熟门熟路,更因为乔墨要落户上林村,少不得里正在里边操作。 “嗯。”乔墨想着去县里最好,若是在镇上,他只敢典当一条项链或一对耳环。毕竟镇子小,十里八乡难保不认识,弄不好就别人知道了。他一个被卖掉的小哥儿却藏着金子,哪能不惹出事来。 林正见他对落户没有丝毫抵触,越发相信他是真的想留下,脸色越发柔和。 第8章 青石大氅惹疑问 吃完饭,乔墨催着林正出门,自己将锅碗洗了,把厨房收拾了一下。他从小在农村长到十岁,十五岁以后又一个人住,所以一般家务活都做的来,做饭也不错。一个人总是寂寞的时候多,外出旅游见了什么好吃的,回来了自己也琢磨琢磨,也是打发时间了。 收拾完,又打水洗了手,幸而早饭没一点儿油星儿,不然光水洗总觉得不干净。 乔墨琢磨着是不是做块肥皂出来,就算不去卖,自家用着也好啊。 没等他想完,林正已经回来了。 林正先是去李阿么家打了招呼,李阿么得知他要带着乔墨一块儿出门,不免交代他将人看好。随后林正又去村里的于老头家,借了对方的车,用自家的马拉着,比牛车快多了。到里正家时里正也是刚吃完早饭,听了他的事没推辞,他便匆匆回来,再耽搁就晚了。 林正套好车,从屋里翻出家中所有的钱,裹在布包里,紧紧塞在怀中。又从屋里拿出一件半新不旧的青石大氅,领口一圈儿白狐狸毛,看着就不是一般物件。 “把这个穿着,去县里得二三个时辰,可别冻着。”林正将大氅裹在他身上,仔细掖好。 “这是哪儿来的?”乔墨满腹疑问,怎么看也不像是林正的东西,除非是林正在外那几年得来的。如此一来更让人好奇,他虽然不是古人,但有些眼力,只怕寻常人家没这样东西。 林正倒是坦然,一面赶车一面说:“我在外面的几年都是在一大户人家做事,有一年冬天那家小公子贪玩,失脚掉在结了冰的池子里,我给捞了上来,当家老爷就赏了这件衣裳给我。这东西,我平常也穿不着,你穿上好看,往后就给你穿。” 乔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他:“你脸上的伤怎么弄的?” 这个问题让林正沉默了,片刻后才说:“那大户人家有许多仇人,有回跟老爷出门,遇到刺客。我是驾车的车夫,车上坐着老爷,那么多人都是冲着老爷来的,所以我的脸就被划了一剑。” 乔墨不禁皱眉:“然后你就回来了?” 听了那些话就知道所谓大户人家不寻常,林正的脸伤了,自然是不能再驾车出门。只是林正到底是为了那老爷才受的伤,总不会没所表示吧?那也太凉薄了。 林正说:“府里倒是愿意安置我,只是我想着出外几年,也攒了些钱,不如回乡种地,过日子踏实。老爷见我执意回乡,本想送我二百两银子,不过我没要。” “没要?为什么?”二百两在乡下可是一笔巨款。 “我要了这匹马。”林正抬手往前一指正在拉扯的马。 乔墨一怔。 先前总没太在意,这一细看下便能看出这匹马的不凡。乔墨不懂马,但以外行人的眼光来看,这马体型粗壮,性情温顺,也耐劳。之前林正将车套在它身上,温驯顺从,它又要拉着车跑县城,再到镇子,得走一个来回。 不过,即便古代的马很值钱,也要不了二百银子吧?又不是优秀名马。林正挨一刀毁了容,就换一匹马? 或许这么比方太过功力,可乔墨就觉得太不值得。 大概眼光太直白,林正看出来了,说:“这是匹很好的马,持久力强,疲劳恢复快,拉车耕地都特别好用。” 尽管如此,乔墨还是觉得他要一匹马最根本的原因是喜欢。 去接里正时,里正没料到乔墨也跟着,目光又在那件大氅上停留了几眼。且别说大氅从哪儿得来的,只说乔墨穿着这件大氅,配着那般容貌,让人看了就觉不凡,就这么坐在简陋的大板车上,着实太招眼了。 “等进了县城我来赶车,阿正护着你媳妇,免得被人看了生事。”里正虽然担心,但想着总不能一直不让人出门,再者说经过大氅一打扮,或许有些歪心思的人也得忌惮两分。 “知道了有德叔。”林正马上懂了,心里也有些担心,若是不让他去……看到那双期盼的眼睛,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算了,反正他这副模样不是白长的,又懂些拳脚,一般人也休想占去便宜。 乔墨脸朝后坐着,免得喝了冷风,对于里正的担心不觉好笑。 原本自以为是男人,哪怕眉心多个福印,身体多个功能,也没什么,可这一天天过下来才发现自己想的太天真。他现在就像个大姑娘,长得好看了出门就招狼,他又没法死宅在家里,真是太憋闷了。 第9章 得信任行至当铺 一路上三人没别的话,只是赶路。 他们是辰时半出发,一路赶的急,所幸路况还算好,到达县城时刚好午初刻。 里正没让歇着,直接去找相熟的高主簿。林正早将打点的使费给了里正,里正跟那高主簿一番寒暄,塞了钱,果然事情办的很快。等着调来了户籍文书,找来上林村林正这一户,在其下添上一笔,就算完了。 出了县衙,三人都饿了。 乔墨朝街道两边看看,暂时收起欣赏的心思,指着一家小铺子说:“劳烦有德叔忙了一天,去吃饭吧,也暖暖身子。” 里正见他选的地方是个卖面的铺子,寻常人家吃的起,不免心下满意。虽说他先前是好人家的公子哥儿,可现在嫁到了乡下,就得有所算计,能吃粗茶淡饭。眼下瞧来还是不错,倒也是林正的福分。 三人进了铺子,各要了一碗面。 林正心疼乔墨,难得来一回县城,想让他吃好点儿,便做主又给乔墨和里正的碗里添了几片切的很实在的大肉片。这里的面是很大一碗,分量十足,足够一个大男人吃饱。本来素面是一碗五文,加了肉,一碗八文,算是十分实惠了。 “不用花这些钱,吃碗面就够了,让小乔吃。”里正哪里不知道林正的心思。 “我吃不了那么多,肉也不必了。”乔墨一看那碗的容量就吃惊,他饭量还可以,但也没法一口气吃那么一大碗面。至于肉,倒是好肉,一半肥一半瘦,油汪汪的特别香,可他见了就犯腻。 “饿了大半天,哪能不吃。”林正依旧是叫了两碗带肉的面,直接把钱提前付了。 乔墨确实有些饿了,先喝了两口面汤,顿时觉得心里暖和了些。这面就是素面,除了盐也没别的调料,但是肉片带着点儿汤汁,一拌,吃起来很香。不知觉间,竟把肉也塞进了嘴里,分明心里犯腻,可嘴里却似馋的不愿停。 看来是这个身体许久不见荤腥了。 吃了一片解了馋,不愿再吃,剩下的两片全都夹给林正。等着里正和林正都吃完了,他碗里的面还剩三分之一,可肚子已经饱了。 林正见他实在吃不下,便接过碗自己把剩下的吃完了。 乔墨嘴动了嘴,觉得脸上微微发热,他没想到有人会毫无芥蒂的吃自己的剩饭。尽管这和处境有关,但仍是令他心里泛起一丝丝异样。他没注意的是,看到林正这般举动他并没有反感,若在从前,便是朋友间开玩笑他也不愿意别人碰自己吃剩的东西。 里正望了望天色,说:“难得来趟县城,怕是你们还要买些东西吧?县城里有些东西比镇子上便宜,你们不妨去看看,我去青松茶楼听听书,申时去城门口找你们。” 随后又交代两个注意安全,当心歹人,当心偷儿。 “先去布庄吧。”林正说。 “先去典当行。”乔墨侧身背着人,从空间里将一只金镯子取出来,递到林正面前。 林正只觉得金光一闪,眨眼间就看见一只金灿灿颇有分量的金镯子,惊讶之色还没来得及消失就赶紧大掌一盖,随后左右观看,确定无人注意才松口气。这时他才反应过来,阿墨是从哪儿弄来的金镯子? “这是我藏的,你别细问,往后若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乔墨将手缩回大氅内,仔细观察他的表情,除了惊讶疑惑,倒没有任何贪婪或旁的情绪。心中微定,说道:“阿正,我知道咱家钱不多,等成亲后只怕就不剩下什么了。我看咱家的房子实在难撑下去,想把新房子建了,再者我什么都没有,也得置办,光花你的钱哪里够。我这儿正好有一套首饰,反正用不着,当了才是它的用处。我知道你奇怪,不过这东西的确是我的,你别担心。” 的确,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诡异,但最终林正还是选择相信他。 “那行。”不过林正还是不忘嘱咐:“若是回去村里人问起哪儿来的钱,你就说是我的钱。我在外几年,没人知道在做什么,也没人能一口咬死我没赚钱。” “嗯。”乔墨知道这样做最好,更知道就算是林正,平白无故多出这么多钱,肯定要起风浪,起码早晨那林老嬷就不肯消停。所以得了这笔钱,建好房子,往后就得踏踏实实赚着钱花了。 不多时,两人站在一家典当行门前。 乔墨仔细打量了一番,看门面倒是实力雄厚,就是不知是否欺客。乔墨从来没劲过典当行,林正明显也是头次,只能硬着头皮进去看看了。 一进门,迎面就有个机灵的伙计招呼:“二位,想当什么?咱们店可是远近闻名的童叟无欺,价格公道,包您满意。” 乔墨毕竟在前世见惯了大场面,倒不胆怯,落落大方的一笑,如明珠生辉,眉间的福印越发红润欲滴。 “我手里有套首饰想拿出来换些银子应急。”乔墨坐在店内为客人准备的椅子里,作势伸手从衣袖里摸出一只金镯子。 伙计做惯了生意,眼睛毒,一眼就看出这金镯子分量足,问道:“不知小哥儿想怎么当?咱们店里有活当和死当,死当便不能赎取,但价格高,若是活当,是根据赎取时间的长短来定价的。” “死当。”都是些首饰,他又不是女人,哪里用得着,不如多换些银子有用。 闻言伙计拿来戥子,将金镯子放上去一称,笑道:“客人您看,不多不少,整整好八钱。您这镯子样式倒少见,成色也新,既然要死当,我也不欺您,给您六两银子。” 八钱金子是八两银子,这么一当,生生抹掉了二两银子,不过伙计刚才的话却让他心中一动。 乔墨故作犹豫:“这还是家父去年特意打给我做生辰之礼的,我倒有些舍不得,容我再想想吧。” 伙计一愣,乔墨已拉着不明所以的林正走了。 第10章 银楼东家方锦年 出了典当行,林正疑惑问他:“阿墨,怎么了?” 乔墨笑吟吟的说道:“刚才那伙计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这套首饰是千足金,成色鲜亮,样式也新颖,典当也太亏了,该拿到银楼卖掉,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还是阿墨想的好。”林正也觉得那么典当太亏。 于是两人又来到一家万宝银楼。 这家银楼位置极好,就在县城最繁华的大街,两层,雕梁画栋十分气派。一张黑漆大匾悬挂,写着耀眼的“万宝银楼”四个字。店内生意很好,不时有人进出,来者多是乘着马车或轿子。 乔墨进去后先在伙计的招呼下看起店内的东西,只见柜台上摆着好些打开的盒子,里面各式金银饰品应有尽有,有大气古朴,有精雕细琢,也有奢华不凡,简直看的人眼花缭乱。 “这位小哥儿,您想要什么?”大概见着乔墨始终没张口,掌柜有些奇怪,特别是乔墨身边跟着个庄稼汉子脸上带疤,又那么大的个子,瞧着可不太善。 乔墨一见对方穿戴与年龄,便知是掌柜。 “不知掌柜收不收东西?”乔墨也没转弯抹角,就观察来看,这银楼里饰品样式的确不错,可到底时代限制,他手里的东西还没在这儿见过。 “咱们店里倒也收些金银首饰,但要算折旧费用,当然,也可以用旧首饰在本店以旧换新,只是根据价格不同,添些银子。”掌柜一听是这事,倒也没变脸,依旧和颜悦色。 “我有套金首饰,倒还很新,样式也很别致,只是现在手紧,想换成银子。还请掌柜看看。”乔墨没拿出镯子,先把戒指拿了出来。 掌柜的接了戒指,刚一上手就能掂量出大概有一二钱。再看戒面,镂空雕刻着花草,雕工很细,花草样式也少见,但也不算什么,倒是这戒指竟是个活口。 “这倒别致。”掌柜的不禁惊讶,还是头一回在戒指上看到这种做法。圈口是活的,可以自行调节大小,免得因各种情况变化而无法佩戴,肯定能吸引不少客人。 乔墨先拿出戒指正是因此,刚才观察店内时各色精巧设计见了不少,倒没见过活口的戒指。 “掌柜觉得如何?” 掌柜回过神来,也明白了他的打算,笑道:“小哥儿这戒指不错,这样吧,若这算成银子,我就不收折旧费了。如何?” 说起来这戒指的活口设计真没什么技术含量,行内人只要看过就做的出来,乔墨也没别的奢望,所以听了掌柜的话就同意了。 不过…… 食指摩挲过戒面上的雕花,心头一动。 那会儿在当铺他之所以没答应典当,就是看中自己的首饰成色新,花样别致,若是卖,价格应该不错。到了这里,只折算成银子,哪怕没折旧费也是很吃亏的。这掌柜是无心还是故意,很值得推敲啊。 掌柜叫来伙计,称重后戒指是一钱五分,因是千足金,成色极佳,又不收折旧费,便直接兑一两银子并五十文铜钱。 “这戒指十分巧妙,何掌柜就给个整数,拿二两银子吧。”突然有人说话,明显是对着银楼掌柜在吩咐。 乔墨抬头望去,一个青年从门外进来,看年纪不过二十四五,温文尔雅,身上穿的那件靛蓝大氅着实不凡。 当下就明白,这人定是银楼的东家,果真是商人,从戒指活口得了启示,便以金钱回报他这个“有功之人”,仅仅不到一两银子的酬劳,就使对方成为一个仁义之商。毕竟对方可给了好处,没白借点子不是吗。 乔墨也不争辩,有好处就拿,他和林正不过乡野小民,人家给是良心,不给他们能如何?初来乍到,还是安全为上。 不过,见这东家人品似乎还不错,内里就不说了,起码做生意面子上过得去。于是又拿出剩下的一对镯子、一对耳环、一条项链。 “何掌柜,还烦请将这些一并算上,沾个戒指的光,您不收折旧费也亏不着,这金饰成色很足。”尽管不愿多惹事,可乔墨也没打算低声下气,有时候越是怯弱,越容易被欺。何况对方收了金首饰,只需要炸色翻新便能再卖出。 那年轻的东家诧异的看过来,这才看清乔墨的样子,不由得也在心里赞了一声。长相虽说俊雅出众,但他并非没见过模样出众的小哥儿,然而眼前这个有种特别的气质,他虽说不上来,却知道那种气质能将对方从万千人中分离出来。 因是少东家来了,又插了手,何掌柜便眼露询问。 方锦年走过来将东西一一上手,眼中惊讶更深:“这样式的确少见,不知是什么花色?” 项链的坠子是一颗心,底托的心是平面实体,面上的心形拱起扣在上面,采用镂空设计,花枝蜿蜒伸展,优美精致。最妙的是里面有一对翩跹飞舞的蝴蝶,若隐若现。 耳饰是一对花型耳钉,花朵的最中间缀了颗小钻石。 镯子是最重的,制作也着实精美。整个镯子像是由好几根花枝扭成,造型优雅自然,花朵有的怒放,有的含苞,叶片花瓣皆栩栩如生。 “百合花。”乔墨一面回答一面疑心,这人总不至于不认识百合吧?记得百合就是本土花卉。 方锦年并非没见过百合,他真正惊讶的是做工,简直精妙。若这些东西是属于眼前小哥儿的,那对方的身份就值得重视了。 收起思绪,方锦年示意何掌柜称重,趁机和乔墨攀谈。 “不知公子贵姓?” “免贵姓乔。”乔墨一看对方这举动,心下便猜到了七七八八,却不坦言自己身份。若对方误会而心存忌惮,于他却是多了几分安全的保障。 “乔公子,不知这位是……”方锦年指的是林正。 第11章 采买方知赚钱难(1) 只是有双眼睛的人都无法忽视林正,八尺有余的大个子,脸上又带刀疤,一言不发的站在乔墨身后,挺有护院的架势。然而林正的穿着打扮十分朴素简单,就像个庄稼人,两人站在一起怎么看都是不搭。 乔墨回头看了眼林正,淡笑回答:“这是我夫君。” 嘴里说出这句话,心里却是别扭的要死,只能拼命的憋住气,否则就撑不住脸上故作的云淡风轻。而一侧的林正听了这话,却是又惊又喜,脸上虽依旧硬朗,心里却着实高兴。 方锦年一时间太过惊讶,表情全都呈现在脸上,更是脱口质疑:“他是你夫君?可你们怎么看都……” 幸好后面的话收住了,见两人都是无比坦然,觉得自己实在太莽撞,不免更加尴尬,连声致歉。 “还望乔公子见谅,方某失言了。”方锦年令人端上好茶,算是赔罪的意思,又向何掌柜问道:“都称出来了?” 何掌柜回道:“三爷,都称好了。镯子一对,共一两六钱;金链子一根,重四钱;耳饰一对,重二钱;戒指一只,一钱五分。四件加在一起一共是二两三钱五分,兑成银子是二十三两并五十文铜钱。” 方锦年听了之后略一沉吟,说:“这几件首饰样式很不错,保养的也很好,可以直接放在店内出售,倒省了一笔工费。我也不占乔公子便宜,翻一倍收下,如何?” 乔墨不由得微微挑眉,很清楚方锦年此举是想跟他这个“世家公子”结个善缘,就算判断错误,这套金饰也不会让他吃亏。 “既然方老板如此慷慨,我就承情了。”乔墨没拒绝,眼下正是用银子的时候,至于方锦年会不会调查他……查又如何?查到他只是个被卖的小哥儿,估计还得同情一把,他往后也不会再来当东西,自然没了交集。 何掌柜亲自点齐了数目,交到乔墨手里:“乔公子,这里一共是四十六两并一百文铜钱。” 哟,这掌柜也有意思,方锦年说翻一倍是笼统的说法,没想到这掌柜当真准备的点了这么多。一旁的方锦年笑着并未阻拦,甚至有些赞许的意思。 乔墨转念便猜到了,大概方锦年认为虽要结善缘,也不能太刻意。商人嘛,就得有商人的做派,说了翻一倍就是翻一倍,既显得自己并非信口胡说,又护住了乔墨的自尊。 ……大概方锦年认为世家子有那份特别奇怪的自尊吧。 乔墨捧着沉甸甸的银两,转手就递给林正,当下也不多留,与方锦年道谢后就离开了。 出了银楼,林正皱眉问道:“阿墨,那少东家为什么花那么多钱收你的首饰?” 林正只是觉得事情不太对,哪有人白送银子的?从来只听说商人逐利。 乔墨笑着说:“他又不吃亏,虽然看似花了不值得的高价收了我的东西,可我那些首饰保养的很好,八/九成新,都不需要翻新就能直接卖。再者那首饰的样式也别致,做工极为精妙,再由银楼做点噱头,不愁赚不到更多的银子。” 他还没说的是,卖金首饰本来就不止是卖的金子,还有首饰的设计与工费。方锦年虽话里没提,可却将此包含在多给的那一倍价格里,彼此是心知肚明的。 当初首饰到了母亲手里,母亲本就对乔仕怀了怨恨,加之又沉甸甸的,根本没带几次,后来就进了他的空间。空间里时间并不变化,一切都是静止状态,因此这首饰是实打实的九成新。 “去布庄?”乔墨算着行程,见林正包着一包银子实在显眼,又不能塞进怀里,原本他怀里就塞着一包碎银子和好几串铜钱呢。心里仔细计较了一翻,定了主意:“阿正,钱我来拿吧。” “很重。”林正倒不是防备他,而是四五十两银子的确很重,抱着一时还好,时间长了手都要发酸。何况在这县城里穿行,店里进店里出,明晃晃的银包又招眼,说不好会出什么事。 “没事,我有办法,保证很安全。”乔墨语气肯定,直接从他手中取了那包银子,往大氅里一塞。 林正见他双手在外,又不见银子掉下来,身上又没隆起小包,不禁奇怪了。正要问,忽然想起之前凭空出现的金首饰,不知怎么的就止住了话。 “前面就有家布庄,咱们要买的不少,得快点儿。” “嗯。”乔墨将林正的神色全都收在眼里,脸上不觉浮起笑容,心里面也越发踏实。对方明知蹊跷,却不问,不仅仅是给予了一份信任,对于林正来说是何其难得,对于他来说,又是何其有幸。 这家布庄门面宽敞,里面不仅有各类棉布,更有绫罗绸缎,颜色更是晃花人眼。 来时李阿嬷说了,喜被做一床就够了,被面也不必再买,先用他家给李雪准备的,等闲了再让林正给李雪补上就行。李雪是李阿嬷的小儿子,十六,已经订了亲,就是本村林家户的林大庆,预备明年过门。 眼下他们要买的主要是做衣服,成婚时得有套嫁衣,从内到外都得置办。里衣自然得选用上好的细棉,软和舒适,只怕价格要贵些。深衣用普通的布料即可,外面的嫁衣得是大红,好颜色的布料价格同样偏高。 如今正是深冬,冬装花费大,外面的褂子最便宜的也是羊皮褂子,当然,村里人穿的多是大棉衣服。像他这会儿身上穿的狐裘大氅,虽然用的不是狐狸腋下的毛,但也极为昂贵,方锦年猜疑他的身份,与这件大氅不无关系。 林正或许一套婚服就足够,但乔墨起码得准备两套,他全部衣裳都穿在身上呢。眼看着过了年就开春,到时候还得做春衫,倒不如趁着这回把春衫布料一块儿买了,凑在一处还能讲讲价算的便宜些。 当然,这个时候乔墨完全没考虑布料买回去怎么变成成衣。 “这棉布怎么卖?”乔墨开始问价。 伙计笑着介绍:“这是上等细棉布,松软舒适,要价一尺十二文。” 乔墨用手摸着布料,轻薄透气,绵软舒适,的确是上好的棉布,做里衣穿最好不过。 第12章 采买方知赚钱难(2) 李阿嬷说采买单子的时候,为防他们不懂被骗,特地说了各样东西的价格。细棉布在白水镇同样是十二文,但乔墨看这家店各类棉布间都有细微差别,应当不会比镇上的差。 别看白水镇不如县城大,但东西却不一定比县城便宜,十里八乡都在镇上买东西,容易形成垄断,反而会使某些东西价格偏高。 伙计眼尖心亮,见了看了好几种,便热情说道:“这种大红的棉布咱们店里卖的很好,这料子厚实稠密,颜色又鲜艳又正,就剩最后两匹了。十八文一尺,价格绝对公道。” 虽比细棉高了六文,但在古代颜色亮丽的布要价就要贵些,何况是红色,又染的这么均匀鲜亮,十八文也算实在。 乔墨盘算着手中积蓄,要置办的东西太多,成亲时的各项花费也要囊括,开春后农闲了还想建房,他实在不想再住随时会倒塌的土坯房。如此一来,这十八文一尺的布料竟也成了奢侈品,毕竟他和林正各一套,需要的可不少。不如买个稍次些的,那种红虽不算最好,也看的过眼。 “就要这个,要一匹。”林正看出他的犹豫,干脆自己做了主意。 见林正如此,乔墨笑自己算计太过,钱该花就得花,否则太过吝啬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当下也就放开心思,尽情把需要的都挑拣了。 乔墨手指一点:“将这白色细棉布拿一匹,再将这种稍厚实的棉布拿了,要青色、蓝色、翠绿各半匹,那种最粗的黑棉布也扯三尺。” 记得李阿嬷说过,通常买的棉布一匹能出四十尺,按照他和林正的身量,一匹布也就够两人各做一身衣裳。他细细看过,确实,古代可能是纺织条件的限制,布料宽幅都不到一米,差不多六七十厘米的样子。 至于买粗劣的黑棉布,是为做鞋面。庄稼人整天下地干活,粗糙些也耐磨耐脏,鞋子磨烂了也不至于太心疼。 当然,乔墨是想不到那么多,都是李阿嬷特意交代过的。 伙计见他们买的爽快,忙将数目抱给掌柜,掌柜拿出算盘噼里啪啦的拨起来:“大红棉布一匹,七百二十文;白色细棉一匹,四百八十文;青色、翠绿、宝蓝厚棉各半匹,青色、蓝色十三文一尺,宝蓝十五文一尺,为八百二十文;下等黑棉布,七文一尺,为二十一文。共计两千零四十一文。” 掌柜的停下算盘,见乔墨没张口还价,便笑着说:“本来店里进入腊月就要涨价,牌子尚未挂出去,就给小公子照原价算。小公子买的不少,再给抹个零头,就给二两银子吧。” 乔墨本来就打算最后再讲价,让对方抹个零头,只是对方真抹了,却总觉得不是个滋味儿。自己是不是有点亏?就少了四十一个铜板。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没露出来,眼睛往最边上的柜台扫了一眼,笑道:“多谢掌柜。都要过年了,掌柜的也不给客人送点什么?看着也喜庆不是。” 掌柜先是一怔,等看到他目光的方向,回过神便笑道:“东西自然有送,就送小公子两个荷包,想要什么样儿的,只管选。” “掌柜的多送一个吧。”乔墨想起李阿嬷帮了那么多忙,甚至还借用了李雪做婚被的料子,一般人哪肯。不如选个荷包送给李雪,想必本土的小哥儿应该很喜欢这类物件儿。 “好,小公子选便是。” 不怪这掌柜大方,年下店里生意还算不错,那些荷包只是顺带卖。乔墨的话触动了一个商人的敏感,白送的东西谁不喜欢,又不花钱。荷包又不贵,按照做工精美程度送给不同的客人也是个意思,谁看都欢喜,再买布料总记得本店几分。 再者,这些荷包收来的也不贵,跟布料生意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在古代,荷包算是一种贴身的私密物件,大多是小哥儿们亲手缝制,自己佩戴,或送家人,也有定情之用。外面卖的都是一般,多是为装着东西送人好看,乡下人却是一般不用这样物件。 乔墨见这掌柜爽快,便挑了一个蓝色方形绣有简单的万字符,款式简洁大方,又能装些散碎银钱,随手就递给林正。林正微愣,接了下来,紧紧握在手里。乔墨又挑了个椭圆形缎面的,上有姿态优美的荷花荷叶,绣工十分精细,打算自己用。另有挑了个蝴蝶形绣有花草鸟雀图样的,送给李雪。 接下来两人又去买棉花,林正不需要做袄子,乔墨至少得做一身。虽说棉袄棉裤穿起来土气不好看,但很保暖,这冬天实在太冷,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棉花买了今年的新棉,十分蓬松柔软,要了十斤。先做棉衣,剩下的打床薄点儿的被子,天热时好盖。毕竟李阿嬷帮忙的喜被肯定是十分厚,这样冬天盖着才不冷。 棉花一斤五十文,又花了五百文。 乔墨在心里算了算,觉得差不多了,就说:“李阿嬷说村里的老吴叔明天杀猪,猪肉可以从他家买。咱们要买酒,你看买多少?还有菜,冬天菜少,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干菜,李阿嬷会帮我们收一些,再有菜窖里储存的白菜萝卜,一席八个菜,我看也行。” 县城里倒不是买不到青菜,但价格昂贵是肯定的,划不来。再说乡下人又不贪那口青菜吃,菜里多放点油,多切两块肉,保管个个吃的满意。 “还有喜果没买。”林正将车赶到一家酒铺子门前,冲着里面迎出来的伙计说道:“打五斤丰酒。” “好咧,您稍等。” 乔墨站在车边看着东西,林正进去打酒。 只听得里面伙计的声音:“足足五斤,一斤二十五文,一共是一百二十五文。” 然后就见林正搬着酒坛子出来。 与酒铺子相邻的便是一间干果铺,林正看车,乔墨进去买几样喜果。红枣一斤十六文,核桃一斤十七文,莲子一斤二十文,栗子一斤十五文,花生一斤八文,每样称了一斤,共是七十六文。 乔墨忽然想起这几天吃饭似乎只有咸味,农村人简朴,舍不得花钱买调料,并不是没得卖。为了自己的舌头,他决定还是买些,饭菜总是那么寡淡实在难受。 几经权衡,打了瓶儿醋和老抽,又买了些八角、花椒、桂皮、小茴香、陈皮,量不多,这东西对于城里人是平常,可在乡下来说是奢侈。估计着家里辣椒不缺,姜却得买点儿,又称了二两干姜。 一算账,这些东西就花掉了三百文,顿时打定主意不跟别人说买了这些,免得那些人叽叽咕咕烦人。 第13章 一盘酸菜一碗粥 临走想起没有买糖,又称了一斤糖。 糖果然是个奢侈品,一斤一百文。 乔墨本以为东西买完了,却见林正又进了一家铺子,出来后才看见他手里拿着一卷红纸。他还真没想起贴红这回事,一问,这一张红纸要价十文,看着不过两三尺。 最后又买了一小挂鞭炮,又是二十文,好像只有二三十响,指不定还有哑炮。 将东西一一放置妥当,乔墨坐在上面,拢紧大氅,林正将车赶向城门。乔墨在心内细细一算,今天采买用花了三两一钱加三十一个铜板。 这么一算才发现,原来当了首饰所得的一笔当真是巨款,能买很多东西。之前虽有概念,可不及这一刻深有感触,而方锦年可真大方,一下子送了他二十三两银子,足够乡下人一家四口过三四年了。 这下子他更是打定主意,再也不去万宝银楼。 赶车到了城门口,略等了一会儿,里正就来了。只见里正拎着个小酒坛子,约莫二三两的量,又提着几包点心,大概是带回去给小孙子吃的。 里正问了问买的东西,见没什么遗漏便不再多说。 冬天天黑的早,回到上林村时天已经暗了,寒风呼呼的吹着,乔墨将整个人都缩在大氅里。到底是狐狸毛不一样,暖烘烘的。 农村人不常点灯,费油,一般都是天黑前就吃完了饭再洗涮洗涮就睡了。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吃晚饭,即便听到赶车声也没人出来看看,倒清静。先送里正回家,然后才往村西头赶。 想起家里冷锅冷灶,屋子里也冷冰冰的,乔墨缩着身子都不想动。 “腿麻了?”林正将车赶进院子里,见他坐着不动,以为是蜷着身子时间长了不舒服。 “先把炭盆点上吧。”乔墨不想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他实在抗不了寒。再说农村的炭都是自己做的,仓库那屋里堆着不少,足够应付这个冬天了。 林正这才想起他怕冷,一手扶着他下来,一手抓了那些布抱好,往屋子里走。说道:“外头风大,你先进屋,我把马牵到棚子里就点炭盆。” “嗯。”乔墨接触到他的手,顿时抓着就不想松开。人和人怎么区别就那么大,他一直揣的严严实实手也只是温温的,可林正一直坐在前头迎着寒风扬着马鞭,手却是热乎乎的,贴着可真舒服。 林正只觉得他的手柔软光滑,脸都红了,幸而天黑看不清。 “快进屋吧。”林正也觉得他的手温度低了些,暗自庆幸今年炭火备的足,反正自己火力旺,都留给阿墨用。 进了屋子什么都看不见,林正让他站着,自己去摸到油灯点亮,将几匹布搁在桌子上,返身又出去了。 林正先去拴好马,添上饲料和水,想到这一天跑的实在辛苦,又添了几把豆饼。忙完这个,也顾不得先去卸下车上的东西,而是先去取了炭盆,夹了炭,往灶下去生火,顺手往锅里添了几瓢水,将灶下的火也烧起来。 把炭盆送到屋子里,又忙忙去将车上的东西提进去。 乔墨干坐着看他忙,心里挺不舒服,看来想在乡下生活可没那么轻松。林正愿意照顾迁就他,是林正的好处,可自己却不能一直理所应当。日子长着呢,该做的还是得做。 脱下大氅,整理好放在床边,然后拿起油灯带上门,往厨房里去。 风将灯火吹的乱晃,小心用手护着,刚踏进厨房就被林正接了手。 “饭我一会儿就做好了,你去屋子里等着,有炭盆,暖和。”林正打了盆热水给他洗手,就着灯光看他的脸色,见一切正常才放下心。 “我一起搭把手,做的快些。” 以往晚上是吃面的,但古代都是手擀面,现做太费时间,两人就将就着热馒头吃。林正照例是捞了颗酸菜,和早上没吃完的装在一起,整整一盘子。 乔墨觉得林正肯定是单身日子过久了,真是怎么简单怎么来,他却不想再这么吃下去。 将墙上挂的干辣椒扯了几个,切小段,又让林正把悬的腊肉切了一小块,再剁成丁,等着锅一烧热,下腊肉丁,放干辣椒,爆炒出浓郁香气,最后把酸菜倒进去。翻炒几下,添了半瓢水,把几个冷硬的馒头切成厚片儿,贴着锅边放好,盖上锅盖。 一般农村都是两个锅,一个做饭另一个添了水,饭做好,另一个锅里的水也热了,用来洗洗涮涮的很方便。 乔墨将这只小锅洗刷干净,放两瓢水,又从袋子里抓了把苞谷碜,搁在碗里用冷水搅拌成糊状。等小锅水开了,搅拌着将苞谷碜倒下去,勺子翻了两下,苞谷碜就煮好了。 这时大锅里已经冒出了诱人的香气,辣椒、肉香还有酸菜的酸,一揭锅就扑面而来,馋的乔墨深深吸了口气,口水都要下来了。 将酸菜盛起来,馒头片就直接放在菜上,一人一碗热乎乎黄橙橙的苞谷粥。 林正看着一盘香气勾人的酸菜,胃快速的蠕动,更加的饿了。 阿么死的时候林正还很小,基本没什么记忆,继阿么进门前两年倒还好,可随着两个弟弟降生,再没给过一个笑脸,吃饭时永远是弟弟们吃完才到他,油腥儿更是见不着。在外几年倒是吃过好的,但什么都不如这一盘酸菜让他暖心,这才家的感觉。 乔墨先吹着热气喝了两口苞谷碜,觉得十分香。小时候在农村,奶奶就喜欢做苞谷碜热馒头,或是蒸萝卜条米饭时炖鸡蛋,那种味道他永远忘不了。 再夹起馒头咬一口,松软热乎,还夹杂着肉香味酸菜味,别提多好吃了。 “阿正,快吃,一会儿凉了。”乔墨一边催他,一边嘴不停,他也实在是饿了。 “嗯。”林正也大口吃起来,吃菜却只夹酸菜,将小腊肉丁都拨到乔墨那边:“这腊肉是请李阿嬷做的,很香,你多吃点。” “嗯,你也吃。”乔墨先前养病时就吃过,腊肉的味道确实很不错,一点不腻口。 两人热热乎乎的吃完了饭,林正不让他动手洗碗,让他先回房。 乔墨确实不爱洗洗涮涮,弄的满手油腻,便回房去了。先将买回来的各色果子和糖收在箱子里,鞭炮和红纸也小心放好,以免受潮。酒坛子被林正收在仓房里,还有好几匹布,乔墨目测箱子的大小,下面那口大箱子也能塞下。 这时看到布料乔墨才后知后觉,衣服找人做?别的都好说,细棉布是专门买来做里衣的,在古代里衣是很私密的东西,哪好找人做?就算能找个人给自己做,那林正的呢? 他觉得,真要去托人给林正做里衣,估计他会被人给喷死吧。 第14章 李阿嬷转变态度 第二天,乔墨刚醒就听见外面有说话声,是林正和李阿嬷。听他们说话的内容,是商讨席面,又通知林正一会儿去老吴叔家买猪肉,再从李阿嬷家抓两只鸡。 乔墨快速的穿好衣服,心里还想着今天得赶紧把里衣做出来,几天没换,浑身不舒服。 等着推门出来,李阿嬷笑道:“小乔昨天累着了吧?多睡会儿,病才好呢。” 乔墨明显感觉李阿嬷比先前热情好多。 “睡好了。李阿嬷你和阿正说话,我去洗脸。”乔墨打过招呼就去厨房,从小锅里舀了热水,把粗布巾丢进去烫烫,火速洗了脸,又清了牙。 本打算用细棉布裁出条脸巾,可布料是整的,衣服还没做,舍不得裁。等会儿请李阿嬷帮忙先把衣服用的料子裁出来,然后就弄条洗脸巾。 早饭留在大锅里,馒头和昨晚剩下的酸菜,吃完漱了口,就往堂屋去。 “阿正,你去买肉吧,我和李阿嬷说会话。”乔墨端了碗热水,往里添了勺红糖,放到李阿么面前:“李阿嬷喝口水暖暖。” “白水就成,糖可贵着呢。”李阿嬷嘴里谦让,脸上笑呵呵的。 林正见乔墨好像真有事,尽管疑惑,却也没问,拿了钱往老吴叔家去了。 乔墨说道:“昨天我和阿正买了些布,除了喜服,也打算做件衣服。只是,我从小没做过这些,实在不会,想请李阿嬷帮帮忙。” 李阿嬷有些惊讶,想着得是多么富贵的人家才能养着小哥儿不动针线啊。 “小乔啊,我看你是个懂事的,也真心跟着阿正过,所以就说一句。咱们乡下人不同城里,凡事都要自己动手,家里头缝缝补补是常事,衣服可以请人做,难不成缝补也找人?也太费事,况且谁家也没那个闲钱,也招人闲话。” 对于李阿嬷语重心长的话,乔墨心里无奈又尴尬。 “李阿嬷的话我明白,可就是想学,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学好的。”面对着热心和善的长辈,乔墨也只能拿好话对付。 “那倒是。”李阿嬷也知道这事急不来,想了想,说:“你们的喜服我和孙阿嬷一块儿做,我俩也算是有福气的人,做这个没妨碍。咱们乡下人简单,衣服上镶个花边就成,做的快。你还买了什么布,要做什么?” “半匹宝蓝,半匹翠绿,打算做一身袄,再做件春衫,半匹青色,给阿正做春衣。还买了匹细棉布,想给我和阿正做里衣。” 李阿嬷一听就知道花费不低,可想着他里外就一身衣裳,总不能不换洗。正是想到这一节,便说:“成,先帮你把里衣做了,你看着学,再给阿正做。” ……乔墨就猜着躲不过去,果然要给林正做衣服。 “别怕,不难,这都是最简单的,裁好料子对着缝就行。”李阿嬷想着大不多就是难看些,反正穿在里面旁人也看不见,由小乔亲手做,指不定阿正那傻小子多高兴呢。 李阿嬷今天对乔墨如此热情也是有缘故,原本昨天乔墨要去县城还不同意,对着林正叮嘱了又叮嘱,生怕乔墨跑了。哪知人不仅没跑,今早问了林正,才发现还是挺会过日子打算的小哥儿,比预想的好多了。 李阿嬷想了想,说:“一会儿林正回来,得让他拉着车去村里借碗盘筷子,一共有三家,我都说好了,再加上我家的,你们自家的,够了。桌子得八张,我也说好了,等成亲头一天让我家良子帮着拉过来。碗筷盘子借回来得洗,洗好就按照各家做的记号放好,等用完了也得洗干净,再挨家挨户还回去。忙完这些你就来我家,先教你做里衣,我给裁剪好,你只管缝。” “知道了,麻烦你了李阿嬷。”乔墨的确觉得对方辛苦,毕竟只是邻居,却顾念着曾经的情分忙里忙外,比那毫无动静的林家强百倍。 说完话,正好林正回来了,手里拎着买好的三条猪肉。 李阿嬷一瞧,皱眉道:“这有十二三斤吧。老吴是个厚道人,他家的肉一直都是分量足,三十文一斤,这么多年都没变过。只是做席面哪里用得着这么多,只要吃肉,给再多也不够那些人吃的,就是做菜是个油水,一桌一碗扣肉席面就撑起来。你买这么多得花多少钱,往后家里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还不如小乔会过日子呢。” 听着李阿嬷的责备,林正只是笑笑:“除了做席面,还有过年呢。我想着一次都买了,老吴叔在年前还会杀次猪,可买的人太多,怕是买不到好的,我就不等那次了。” 李阿嬷一听也对,反正天冷,肉也搁不坏。 “一会儿去我家拿料包,先前都是在我家做,往后就得你们自己弄了。” 又交代了几件事,李阿嬷便给乔墨量了身,拿了做喜服的红布便起身要走。 乔墨这时才想起一件事,喊住李阿嬷,回房取了东西递过去:“这是昨天去县城买东西店家送的,我看着挺不错的,给李雪拿一个玩吧。” 李阿嬷见荷包颜色鲜艳,花样漂亮,也没推辞,笑着接了。 “把肉腌起来?”乔墨记得以前在农村过年,奶奶和母亲也习惯于买很多肉和鱼,然后做腊肉腊鱼,很好吃。 “嗯,我一会儿去李阿嬷家拿料包。每年李阿么都要做腊肉,他准备有很多料包,村里人都喜欢去他家买,一小包五文,足够年下做腊肉用了。” “我去吧,你去把碗筷盘子借回来。”乔墨想着今天的事情很多,不如分工。 林正点点头,将猪肉先放入厨房的桶里,上面压了木板,然后就驾车出去了。乔墨将门关好,上锁,钥匙塞在荷包里贴身放着,往李阿嬷家走去。 第15章 半途被拦施小惩 李阿嬷的家距离有一二十米,是离林正家最近的一户,林正给他指过一次。刚到院子门前,就好看见一个清秀的小哥儿端着两碗热水从厨房出来,正往正屋走。看模样年纪,大概就是李家小哥儿李雪了。 李雪也看见了他,虽未见过,但略一想就知道是谁。乔墨很好认,绝对是他们上林村最好看的一个,一点儿不像乡下人。 “是乔哥儿吧?快进来,阿么在屋里呢。”李雪一笑倒是和李阿嬷有五六分相似,都是和善人。 “你是李雪吧,我来帮你。”乔墨从对方手里接了碗热水,问道:“李阿嬷在做什么?” “阿么和孙阿嬷在给你们做喜服呢。”李雪迎他进去。 “我就不进去了,家里要做腊肉,我来买料包。”乔墨说着递过去五个铜板。 “我给你拿。”李雪不肯收钱,给了他料包就扭头回屋,乔墨跟上去把钱搁在堂屋的桌上就回来了。 原本乔墨脚步轻快,想着回去动手做腊肉,感觉不太难。哪知刚出李阿嬷家没走几步,有个人喊住了他,扭头一望,竟是林正的继阿么,当下就皱眉。 林老嬷迈着快步走来,满脸堆笑:“乔小哥儿也出门来走动了?怎么不去我家?我家就在村子正中间,齐整的三间大瓦房,很好认的。” “你是……”乔墨故作疑惑,毕竟他们并没有正式的打过照面。 “你叫我林阿么就行,林正是我从小带大的,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呢,哪知他长大了就翅膀硬了,只顾自己搬出来,也不孝顺我和他阿爹。”林老嬷满脸愤色,见乔墨无动于衷,越发卖力:“唉,不是我骗你,你初来乍到,哪里知道人心险恶。不是我做继阿么说他坏话,你在村子里打听打听,林正出门在外五六年都做了什么?带着一脸伤回来,谁知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别带时候带累了我们整个上林村。” “我还有事,先走了。”乔墨懒得听他颠倒是非,冷淡的甩下一句话就走。 “哎哎哎,小哥儿小哥儿,等等,等等。”林老嬷哪肯放过他,见他不为所动,便凑近了,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打开送到他面前。 乔墨一看,原来是一对金镯子。 这金镯子跟他卖掉的金镯子可不能比,这镯子细溜溜的一圈,实在没什么分量。想拿这个来诱惑他,真是可笑! 林老嬷却不知他心中所想,满脸得意的说:“瞧见了吧,这是我给我小儿子阿福的媳妇准备的。不是我夸啊,整个村子哪有像我们阿福有福气的,我们阿福又会疼人,又有个做秀才的哥哥,将来他哥哥考了举人做了官,能不照顾他唯一的弟弟?所以说,跟着我们家阿福绝对不会吃苦,那是享福的命。” 乔墨听的心头火起,只想一拳砸在他脸上,真是不知所谓! “阿么。”偏这时一个圆形物体挪了过来,满脸肥肉,笑眯了一双本就不大的眼,不是林福是谁。 林福一双眼就盯着乔墨,笑的恶心人。 乔墨压抑着心头怒气,冷着脸猛地瞪向林福。林福惊吓中本能的后退,偏乔墨故意拿肩膀用力去一撞,林福滚圆的身体咚的栽倒,哎哟哟叫唤着滚了一身脏兮兮的雪泥。 “哎哟,阿福没摔着吧?快起来让阿么看看。”林老嬷赶紧去扶,可林福那么胖,哪里是他轻易扶得起来的。 乔墨居高临下看着两人,嘴角讥讽道:“弟弟是没吃饱饭吗?继阿么也太节省了,既然那么疼爱弟弟,就别省那口粮食,不过若是真没吃的,我家阿正作为大哥,还是会给弟弟一口饭吃的。” “你这小哥儿怎么说话的?”林老嬷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这小哥儿竟是故意害林福。 然而不等林老嬷“教训”,乔墨已走远了。 回到家,乔墨直接进了厨房忙碌。 在大锅里添上水,将料包放进去之前出于好奇,打开来看了看,只见里面装有干花椒、两个八角、几块干姜。这边做腌肉是用煮,放入料包后只需加盐,把处理好的肉条放进去煮开,放凉再转入桶里码好压实,一天一夜后就取出来挂起,可以慢慢吃,能保存很长时间。 乔墨想起自己买过调料,简单的五香粉自己也会配,弄出来味道不是更好。 于是干脆把灶里的火停了,取来个大陶盆,把昨天在县城买的那包调料拿出来。乔墨没事儿就琢磨做菜,也对外面卖的五香粉十三香之类的好奇过,只是十三香太复杂,不如五香粉容易做。 取八角、陈皮、小茴香、花椒及干姜分别碾碎成细面,手边也没有称,只能估摸着各份的量,简单的凑成一份五香粉。 林正买回来的肉有三大条,十四斤,重新拿刀分割一下,分成五份。其中三条用在席面上,只简单抹了点盐,这样的冬天放上三四天没问题,剩下的两份拿干净的布擦干净了。 先在陶盆内放入酱油、盐、糖,因为没有白糖,只能拿红糖替代,大概味道差别不大,颜色上会有些变化,最后加入自制的五香粉,搅拌。想起还需要加点白酒,便拿了只大碗往仓房里去,将准备的那坛子喜酒打开,倒了大半碗,又把坛子口封好。 调料弄好了,把肉放进去,用手抓揉,等差不多了,就找来一块木板压住。 正是冬季最寒冷的时候,肉就像放在天然的冰箱里,放置七八天,每天翻动一下。时间到了取出来,放在阴处晾干,再晾晒七八天,表皮干燥就能吃了。 做好了腌肉,乔墨颇有成就感,忽然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原来是林正拉车回来了。 林正刚进院子就闻到一股酒味,又夹杂着许多说不出的香味,见乔墨在厨房里,就奇怪的问:“阿墨,做什么呢?” “做腊肉呢,今年的腊肉肯定很好吃。”乔墨颇有些自得,却没细说。 林正猜到几分,见他不说便也不追问,反正家里的事都由他做主。 第16章 阿正嘲讽“林秀才” 乔墨将没用完的调料一一包好,收在柜子里,林正将借回来的碗筷盘子都卸在棚子里,还有两个大木盆,接着就去挑水。 林正家不仅住的偏,挑水离的也很远,这也是其他几户人家搬走的原因。村子里一共两口井,一口就在村东头,一进村子就能看见,另一口却在村子北边的林家祠堂。林正挑水都是去村东头,绕路过去比去祠堂快。 乔墨觉得家里有口井才方便,可是,好像打口井很贵,还是算了。 林正挑水回来的时候,乔墨已经烧了一大锅热水。 “兑了热水再洗。” “好,你放着,我来。”林正赶紧放下扁担,到厨房舀了半盆水端出去,合着凉水掺了一大木盆。随后又见他回来,拿了竹簸箕铲了半簸箕的灶灰出去。 “阿正,你弄这个干什么?”乔墨没看明白。 “用草木灰洗的干净。”林正想着他出身好,大概不知道,便又说:“乡下人家洗衣服去油腥都用草木灰,也有用皂荚的,不过我们这儿皂荚树少。” 皂荚少?那他想做肥皂的事就不行了呀。 乔墨不免有些丧气,洗澡连肥皂都用不上,干洗总觉得没洗干净似的。 刚蹲下想帮着一起洗,林正就拦住他:“这也不多,一会儿就洗完了,你就别沾水了。李阿嬷不是要教你做衣服吗?你过去吧,早点做了好穿。” “好吧。”乔墨笑着领情,却想起一事,问他:“对了,你继阿么家的大弟弟是秀才了?” 古时候读书人金贵,哪怕是个秀才也很了不起,何况在这样的村子里面。如果那个大弟弟当真是秀才,将来真再考了举人什么的,对他们来说可不是好事。 林正先是一怔,接着摇头,语气里不无嘲讽:“考了两次,没考上。第一次对外说是因为生病没做完考卷,第二次就是今年,榜单上根本没他的名字。到今天人都还在县城里‘苦读’没回来。” 只怕是羞于见人吧。 乔墨不无恶意的揣测,嘴里嗤笑道:“你那继阿么可真有脸说,居然说他那儿子是秀才。” 林正微愣,反应过来:“你见到他了?” “见到了。”乔墨也没瞒着,反正林老嬷是个嘴碎爱编排人的,现在不说,等以后从村里听到,恐怕事情早被改的面目全非了。 “我从李阿嬷家出来,他拉住我,又是给看金镯子,又是夸他家林福,还一个劲儿的说你坏话。他打什么主意当我看不出来?” 林正顿时恼怒不已。 以往林正虽对继阿么不满,但看在林阿爹的份上,能忍让就忍了。可眼下是要抢他媳妇,怎么能忍? 乔墨一见他丢下东西就往外走,连忙拉住:“你做什么去?” 林正红着眼说:“我去跟他们说,如果真穷,我出钱给林福说媳妇。” “你傻呀!凭什么!”乔墨知道他是气的,忙说道:“你别气了,我不是那种吃了亏不做声的人,他敢在我面前胡言乱语使坏心,我就修理他的宝贝小儿子。反正那林福我看着也不像个好的。” “以后你离他远点儿,他满肚子花花肠子,不知招惹了多少小哥儿,名声差的根本没媒人登门。”林正满眼嫌恶,心里还是决定找机会去跟林阿爹说说,若林阿爹不管,他就不再顾念情分了。 “嗯,我知道,我会注意的。”乔墨心里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前世他虽练了点拳脚,也是勉强防身,现在得了这副看似健康却软绵绵的身体,别说对付那林福,就是个壮实些的小哥儿也打不过。这么一想,他就决定把锻炼身体提上日程,总得有点自保的手段安全啊。 乔墨抱了那匹细棉布起了李阿嬷家。 冬天农闲,这个点人们没事做,不少人都站在村中的路上说闲话。 乔墨远远的就看见几个人,明显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即便听不到声音只看那表情也知道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何况他耳朵特别灵,能听见不少。说穿了,就是一群小哥儿羡慕嫉妒恨,说酸话罢了,当然,里面还夹杂着林老嬷散布的流言,对于他而言,完全是不痛不痒。 “乔哥儿来了。”李雪笑眯眯的迎上来,一面朝屋里喊了一声:“阿么,乔哥儿来了。” 乔墨见李雪腰间系着个荷包,正是他送的那个。 李雪摸着荷包道谢:“多谢乔哥儿送我荷包,我很喜欢,改天我给乔哥儿做一个。” “不用了,我有呢。”乔墨与李雪说了两句就进屋子里去了。其实这趟他真不想来,他一个大男人什么时候做过衣服呀,可现在这算是逼上梁山了,不做不行。 李阿嬷招呼他坐,又给他介绍孙阿嬷。 孙阿嬷个子高高瘦瘦,不说话时看着有点木讷,一张口却是话音绵软,笑容也带着几分内敛:“这是阿正的新媳妇啊,长的可真俊,别说咱们上林村,只怕在白水镇都是头一个。阿正好福气。” “可不是嘛,合该阿正的缘分到了,别人呀,只有眼红的份儿。”李阿嬷说到后面就哼了一声,谁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乔墨不想再说那些不开心的,便拿话岔开。 李阿嬷也知道时间紧,让孙阿嬷继续做喜服,他教着乔墨裁剪,然后示范的缝了条袖子,剩下的让他接着缝。乔墨咬咬牙,硬着头皮上了。 第17章 难料今生做“贤妻” 穿针引线对他而言很轻松,他眼神儿好啊,看的李阿嬷满意的点头。开始下针缝了,他只觉得拿针的手十分僵硬,一点儿不灵活,出来的针脚也扭七扭八,自己都看不下去。 “不要紧,才开始学都这样,继续。”李阿嬷一面缝着手上的喜服,一面鼓励他,一面又说:“喜被的被面都裁剪好了,上面的花草是早先阿雪绣的,阿雪的绣活儿不错,特别是花花草草。至于里头的棉被,我催过张老头,绝对在成亲头一天做好送来,耽搁不了。” “可不是,阿雪的绣活儿在咱们村也是数得上的,瞧这枕头上的花儿,绣的跟真的一样。”孙阿嬷也拿过一只长方形的大红枕套,上面绣着绿色荷叶粉白的荷花。 说实话,着枕套不论是从形状还是花草都和乔墨的审美观相去甚远,但却很有乡土风情。多看几眼看习惯了,觉得还真不错。 一边说话一边下针,不知不觉就闻到厨房传出的香味,一看,原来到中午了。 乔墨勾着脖子坐了老半天,一抬头脖子酸的要死,两个拈针的手指似乎都不会动了。尽管如此,成果也是喜人,耐着性子忍着浑身难受做了半天,自己的一身里衣做完了。 李阿嬷见他累的难受,笑着给他揉了揉:“难受吧?才开始不习惯都这样,做做就好了。今天就别做了,下午歇歇手,回去用热水泡泡,伸展伸展。”说着又拿起他做好的衣服:“嗯,你看,前面的就不说了,越到后面针脚走的越好。这裤子是最后做的吧?这针脚已经挺细密齐整了,做的挺好的。” “李阿嬷,我该回去了。” “就在这儿吃吧。”李阿嬷挽留道。 乔墨边收拾好衣服便推辞:“不用了,阿正在家呢。劳烦李阿嬷了,我下午就不来了。” 李阿嬷便没再留,送他出去。 到家时林正已经在厨房做饭,棚子里摆着两只箩筐,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清洗干净碗筷盘子。乔墨将衣服放到屋子里,来到厨房。 大锅里蒸着杂粮饭,林正已将一只萝卜切块,准备在小锅里炒。 “我来吧,你去烧火。”乔墨卷起袖子。 林正已经吃过他做的饭,做的真好,便依言去烧火。 乔墨看着萝卜块,都是秋萝卜,收在地窖里,保存的不错,水分还是挺足。想了想,将早先抹了盐的猪肉取出来,朝油脂最肥厚的地方切了一刀,剩下的再放回去。 在乡下,哪有人顿顿吃肉,十天半个月吃一次就算日子过的不错了,像乔墨这样每顿都切肉,那绝对是被骂败家贪吃,可林正却一声没吭。 林正觉得乔墨过惯了好日子,一下子苦起来也不适应,再说给媳妇吃好的本就应该,乔墨也不是没算计,每顿都省着吃。林正心里下着决心,明年多置几亩地,多攒些钱,让媳妇想吃就吃,想穿就穿,不必抠着铜板过日子。 乔墨哪里知道林正一瞬间那么多心思。 将猪肉切小片,把小锅里的水舀尽,锅干了就下肉。 随着刺啦一声,肉香立刻弥漫而出,肉片开始变的透明流出油来。铲子小心的翻动,压出肉片里的油分,等肉片变的焦黄,这才把炼出的油和油渣一起盛在一只瓷碗里。等油冷却会凝固成乳白色胶状物,在冬天十分耐放,猪油比菜油炒菜香。 就着锅里剩下的一点油,放入切好的干辣椒和姜丝,翻炒两下再倒入萝卜,随后放盐,再加点自制的五香粉,顿时锅里的味道就大为不同。萝卜切的稍厚,乔墨就加了半瓢水,盖上锅盖焖。 “阿墨,你刚才放的是什么?”林正因为担心他被溅出的热油烫着,所以看的很仔细,见他加了一匙粉末,锅里顿时就有了很香的味道。 “那是我自己做的五香粉,就是把五种香料碾成粉,按照一定的比例掺在一起。做菜、腌肉、炖汤都能用。” 林正有些惊讶,却又似理所当然,因为对方身上总有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似乎懂得很多东西也不稀奇。不过…… 林正还是提醒道:“若有人问,别说是你做的,村里人来人往,借起来没个完。” 乔墨一想也是,特别是遇到爱占便宜又嘴碎的人,那才惹人厌。 两人吃了午饭,收拾完厨房乔墨就回屋了,林正则是去劈柴。成亲那天要烧两口大锅,所用的木柴可不少,得早早准备起来。 乔墨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儿,睡不着。 早上李阿嬷把林正的衣服也剪裁好了,乔墨便把针线穿好,打算下午就把林正的衣服缝好。缝了一会儿停下手,自己无声的笑了笑,以前哪会想到自己会这样的事呢?怪不得老人总说天意难测。 晚饭前,衣服总算做好了,可乔墨逞强的后遗症也出现了。 乔墨躺在床上,根本动也不愿动,脖子酸疼酸疼,手指更是像抽筋,连眼睛也有些发花。从空间里取出清凉油,在太阳穴上抹了抹,顿时舒服多了。看着小圆盒子里所剩不多的绿色膏体,心里发愁,他最怕蚊虫叮咬,清凉油用完了怎么办? 果然穷日子难过啊,必须得想办法赚钱才行。 第18章 成亲终至犹似梦 听着外头院子里还有劈柴声,乔墨皱了皱眉,打开窗子探出头,喊了一声:“阿正,进来。” “来了。”林正早热的脱了大袄,仍是满头大汗,微微喘着气。听见乔墨喊他,便将斧子搁下,拿布巾擦了汗,往屋子里去。 进了门,乔墨先给他倒了碗温热的水。 林正笑着接了,一扬脖子喝干,问道:“阿墨喊我做什么?” “给!试试合不合适。”乔墨将衣服递给他。 “给我的?”林正知道他在做衣服,只是没想到是给自己做的,一时间真是又惊又喜,哪里还有不满意的。“不必试了,肯定合适。” “算我没白辛苦。你劈了一下午的柴了,歇歇吧,还有两三天呢。”乔墨看他做事的拼劲儿,真怕他累出病来。 “没事,我做惯了的。”林正发现他姿势不太对,仔细观察就猜到了,定是做衣服累的。便说:“我给你揉揉吧,不然明早起来更难受。” 乔墨也有过运动过量,第二天肌肉酸疼都无法走路的经历,于是没推辞,往床上一趴就等他服侍。只觉得一只粗糙却很温暖的大手按在脖颈上,一下一下轻柔的按捏,舒服的让人叹息。 等林正发觉不对时,人已经睡着了。 接下来的两天,还是为成亲的事忙碌,不仅是林正李阿嬷,还有李雪李良夫夫和李大叔,又有几家热心和善的村民。反倒是乔墨最闲,更是在成亲有一天被要求住到了李嬷家。 虽说是乡下人家,可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实际上繁琐着呢。林正和乔墨的婚事毕竟特殊,很多地方都减省了,只是弄个新房做个酒席,意思一下把新人迎回去就完了。 乔墨当晚是和李雪一起睡,虽说明天成亲的是他,可他还没怎么着,李雪反而激动的说个不停。若不看李雪的性别,那性子真像个热情话多的小姑娘,让乔墨心里又古怪又好笑。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被叫醒,李雪催着他穿嫁衣。 乔墨暗自庆幸,还好不是裙子。 这十八文一尺的红布果真不错,颜色十分大气漂亮。原本嫁衣上要绣莲花鸳鸯,只是成亲的日子赶的急,只能用黑色的线细细滚了边儿。大红就是要用黑色才压的住,才大气,所以嫁衣虽样式简单,却对乔墨的审美。 李雪是个细心的小哥儿,用红线仔细打了一根绦带,系了个如意结,配着连夜做出的一个扇形红荷包,往乔墨腰间一系,顿时就不一样了。 李阿嬷为乔墨梳头,柔顺黑亮的头发半挽半披,一根红发带绑在头发。 然后按着乔墨不许他动,要为他开脸化妆。 “这个不用了。”乔墨在电视里看过所谓的“开脸”,就是拿细棉线绞掉脸上的细汗毛,使脸更加光滑,可那很疼的。 “胡说!哪个嫁人的小哥儿不绞脸啊?别人看了要笑话的。”李阿嬷驳回请求,不顾他挣扎就手脚利落的做完了。 乔墨觉得双脸微微发热,又被描了眉,涂了唇,但看还要涂晒红死也不从。这又不像现代技术和化妆品那么好,跟抹了根猴子屁股似的,能见人吗? “乔哥儿,你可真好看。”李雪夸赞的话虽朴实,可脸上的表情却很夸张。 李阿嬷也连连点头,还拿了铜镜给他照:“小乔穿这身红衣特别好看,衬得皮肤白嫩嫩水灵灵的。” 乔墨干笑,看着镜子里模糊的影像,暗叹他们眼神之好。 古代的铜镜虽照人不清楚,可也不是便宜东西,李阿嬷这个应该是嫁妆,已经很陈旧了。不过李阿嬷是个细致人,东西保管的好,估计还会给李雪添在嫁妆里。 乔墨觉得时间漫长很无聊,李阿嬷却和李雪很有兴趣的讨论着今天的席面客人等等。乔墨干脆闭着眼靠在床头假装补眠,实则盘算着做点什么挣钱。 虽说在农村里生活,可他不会种地啊,也不敢说自己吃得了种地的苦。种地不是一天两天,一时的热情终会过去,刮风下雨酷暑寒天都得下地,他这小身板儿也受不了啊。 乔墨看过其他小哥儿,没嫁人前都是在家做饭收拾家,除了农忙很少下地。可嫁了人就不一样了,家里地里都得忙,就这还不一定能让夫家满意。乔墨虽自认种不了地,到底是个男人,就算林正迁就他,他也不能把自己当女人白吃饭啊。 地里的活儿只能指望林正了,他倒不如做点小生意。 其实做肥皂很好啊,不是什么奢侈品,法子也简单,东西又很实用,只要做出来绝对不缺销路。可惜……林正说他们这儿皂荚树少,没原料还怎么做?往别处收购,只怕小本生意负担不起。 做镜子? 做镜子就得烧玻璃,烧玻璃可是个大工程,他一个小哥儿没钱没人,弄那么大阵仗只怕不是赚钱而是招灾。 脑子里的想法一个一个闪过,很多都不难做,可时代的鸿沟摆在面前,在古代来说还是很引人注目。最后不得不叹口气,抛弃那些能带来丰厚财富的想法,着眼吃穿。 忽而想起一件事,现在好像没有卖复合香料的,那些都是各家大厨私人调配的秘方。他会做五香粉呀,就算比不得那些大厨私人秘方,却能走进千家万户,岂不是个很好的买卖! 想到这里,顿时心头热切,恨不能马上就去做。 偏这时外面一阵喧闹将乔墨惊醒,这才想起今天成亲,自己是新人。此时吉时将至,大概是林正来迎亲了。 在一阵阵的起哄声里,房门开了,一身大红喜服的林正被几个人簇拥进来。 这些人一看到乔墨,皆是愣住了。这么俊俏不凡的小哥儿,林正果然是好福气,一帮子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但还是个个恭喜祝福打趣不断。 乔墨也打量了林正。 林正的个子摆在那里,绝对一米八以上,虽没刻意锻炼,但天天干活身材十分健壮,是天生的衣架子。原本周正的脸添了道刀疤,旁人或许可惜,觉得多了点戾气匪气,乔墨却觉得还不赖。 第19章 顺水推舟拜阿么 “阿正,傻站着干什么,还要拜堂呢!”李阿嬷笑着提醒。 林正傻笑着回神,上前一步将乔墨横抱起来,突如其来,乔墨被吓了一跳。紧接着众人簇拥着出了门,在院子里停着马车,那匹大马今日也是戴了红花。若是别家嫁小哥儿,马车上还该拉着嫁妆,而乔墨不过是走个形式。 把乔墨往车上一放,林正赶上车。 本是村子偏僻地方,今天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李良也在迎亲的队伍里,这时早有准备,把篮子里的花生、枣子分给凑热闹的小孩子,一人博句喜庆话,场面越发热闹。 乔墨今日才算真正体会了万众瞩目的感觉,脸都要笑僵了。 幸而李阿嬷家离的不远,很快到了,林正将他背到堂屋。堂屋早已装饰一新,上首摆着两张椅子,是给林正阿爹阿么坐的,旁边两侧的椅子是给族里长辈坐的。 乔墨脚刚一落地就发现气氛不对。 四下一看,长辈们都坐齐了,林阿爹也在,却空了一个椅子,是林老嬷没来。倒也在意料之中,本来关系就不好,又出了之前的事,林老嬷哪里肯来。没见除了林阿爹,那两个弟弟包括林老嬷大弟媳妇一个没见吗? “这朱哥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一个头发半白的长辈愤愤说道。 朱哥儿指的就是林老嬷,原本姓朱。 一个青年晚辈弯着腰苦着脸,说“三叔公,已经喊过两回了,他只说身上不舒服,来不了。这怎么办?” 一群人面面相觑,成亲新人拜不了堂,算什么事儿?说出去招人笑话啊,连新人都名不正言不顺,以为夫家不承认这么个夫郎呢。 也有那些羡慕嫉妒,幸灾乐祸,窃窃私语。 林正的脸色很难看,拳头握的咯咯作响,青筋都爆了起来。 沉默许久的林阿爹忽然说话:“我去喊他来。” 这时乔墨却把人拦住,说了句令满屋人寂静无声的话:“阿爹,继阿么既然不舒服还是不要劳累他了,不如请阿么来吧。我进门,别人都可以不拜,但阿么肯定想看看阿正娶的媳妇。您说呢?” 观礼的人炸了锅:“请林正阿么?他亲阿么可早就死了的呀。” “对!对对!请林正阿么!”族里长辈却明白过来,连声赞同:“朱哥儿不过是继阿么,不来就不来吧,亲阿么虽不在了,可牌位还在。对着牌位拜是一样的。” 众人虽震的一愣,细细想来,这事儿也可行。而且若事情传到林老嬷耳朵里,那可就热闹了。这说明什么呀,说明新媳妇不认他这个继室,只认原配呢。族老们都赞同又说明了什么?说明即便原配死了那么多年,可到底比他正气,终究压在他上面。 乔墨也是灵机一动,想着这算是一箭双雕,反正他对林老嬷膈应的很,实在不愿拜。想必林正也更愿意看见自己亲阿么。 很快,林正阿么的牌位就被取来了,端端正正的摆在椅子上。 以往封建古代女人是不能进祠堂的,哪怕牌位也不行。这里却不同,小哥儿出嫁随夫,死后牌位与夫君并列可入祠堂,但平时也是规矩很严,不允许小哥儿随意进入。若夫君未死夫郎先亡,便先在家中放置牌位,等夫君死后才能挪入祠堂。 所以,按说林正阿么的牌位该在林阿爹家,可家中有个林老嬷,他哪儿敢摆。林正分出来之后也不愿自家阿么死后还要遭罪,就将牌位也带走了,一直放在自己房里的柜子上,平时用布罩着。 “一拜天地!” 乔墨忽然被林正握住手,带着一起跪下磕头。 乔墨微怔,似乎到了这一刻才真的有点嫁人的感觉,像走错片场般有种荒谬感,却又真真实实的告诉他——这是他的婚礼! “二拜高堂!” 又一拜,乔墨觉得心跳有点儿快,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 “夫妻对拜!” 当转过身面对林正,看着近在咫尺的大个子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那双眼睛倒映着自己,红衣墨发,俊雅安然。这已不是前世的乔墨,现在的他不会再为家事伤心愤怒,不会再为排遣寂寞孤独踏遍山河。眼前的人虽然只是个庄稼汉,却呵护他,迁就他,照顾他,他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罢了,不管之前的决定是不是一时冲动或暂时之计,从这刻起,他该正视一切。 一旦成亲,两个人生活不再是一起吃饭一起生活,还包括更加亲密的行为。这是一个家,不是搭伙过日子的房子,他们将睡在一个房间一张床,为着同一个明天而努力。 “礼成!” 仪式结束,从今往后两人将同心携手,共筑一个小家了。 乔墨恍惚了一下,眼神复而清明,焕发出一抹醉人的光彩。旁人只见他莞尔轻笑,配着红衣雪肤,整个人犹如明珠,照的这间陈旧的土坯房也似染了光辉。 外人感叹林正走了好运。族老们则高兴林家小辈又一桩美满婚姻,来年族里又要添丁兴旺。林正满腔血液翻滚,分明没喝酒都似醉了一般,见谁都笑。 林氏的族长是三叔公,在族里不仅辈分高,也很有威望。 三叔公欣慰的笑道:“阿正啊,如今娶了媳妇,可要好好过日子。等过年开祠堂祭祖,把你媳妇领上,那时再把哥儿的名字写在你后边儿,这才算真完事呢。” “多谢三叔公,三叔公,您先入席。” 林正半扶着三叔公入了头一席,紧接着族老们一一坐了,满一桌。另一桌坐着林阿爹,本该还有林老嬷、两个弟弟和大弟媳妇,可这四个都没来,于是李大叔与几个老邻居带着几位林正同辈的小子们坐满了。李阿嬷与林氏里的几位婶么么带着几位小哥儿坐满了另一席。 另还有五席流水席,随着一声大喊“开席嘞——”,热腾腾的菜陆续上桌。 前一天就收拾好了新房,因此乔墨住到李阿嬷家不仅是走个样子,还因为没他睡的地方了。 院子里垒了两个土灶,架上两口大锅一起烧。请来帮忙做菜清洗端盘子的人,昨晚已请过一顿,是所谓的开工饭,吃饱了好干活的意思。若是正常嫁娶,这边的风俗是头天晚上要吃一席娘家席,来的都是娘家人,乔墨孤身一个,自然免了。 虽是腊月天寒地冻,但喜宴办的很热闹。 村里人不管是为祝福还是凑热闹,亦或是纯粹为了吃口肉解馋,总之差不多都来了,反正一般人只需一两个铜板算个喜钱。五桌流水席菜都没停,一桌吃了就再上,只是肉肯定没那么多,但别的菜管够。小孩子们来了就发喜果,一人几颗花生再加上一颗红枣,或一个栗子、或一个核桃,添些喜气。 林老嬷人虽没去,可耳朵灵着呢,隔的老远就能听见喜乐在吹。 那边越热闹,林老嬷这心里越冒火,他都没去,喜堂是怎么拜的?不拜堂这亲就跟没成一样呀。林老嬷越想心里就跟有虫子再爬一样,想去看看,又怕人看见笑话,就想起了自家儿媳妇。 第20章 刁老嬷与懦媳妇 “英子,死哪儿去了?快过来!” 厨房里正烧热水的小哥儿听见喊,不由自主的抖了抖,可再抖也躲不过去,只能一步一挪的去了正屋。 林老嬷斜躺在床上,瞅见蹭着门进来的人那畏畏缩缩的样儿就看不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是耳朵聋了还是脚瘸了,喊你没听见?缩,缩什么缩!你看看你那样儿,长的也不丑,怎么就那么蠢那么笨,平时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没点儿本事,要你有什么用?连自己的男人都哄不住!要是你有本事,我儿子能到现在还不回家?” 英子是被骂惯了的,只要不挨打就是好日子了,因此不敢争辩,低着头老实挨骂。 林老嬷顺手操起床头窗子上的支窗棍儿就砸了过去,英子本能的躲了一下。这下子捅了马蜂窝了,林老嬷蹭的坐起来,捡起地上的鞋子就砸。 “躲,我让你躲!我还打不得你了!我花钱娶你进门,好吃好喝的供着,到现在都四五年了,你蛋都没下一个,你怎么不去死呢!我告诉你,再给你一年时间,再不生个小子出来,我就让阿贵休了你!” 英子蹲在墙角不敢吭声,更不敢哭,可心里实在委屈又害怕。 当年想娶他的人不少,林贵长得斯斯文文能言会道,林老嬷再三许诺好处,他就动心了。谁知道,进了这家门才晓得一切都是谎言,一成亲就变脸的绝不止林老嬷一个,连林贵都是过了新鲜劲就把他抛在脑后不管。 才开始对他只是骂,没日没夜的做活,后来见他总不生孩子,就动了手。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他娘家又没个兄弟,阿爹阿么年纪都大了,出嫁的大哥也有自己的家要顾,他能指望谁?只能忍着过罢了。 林老嬷发了火,脸色好看多了,这才说:“你去那边看看。” “看、看什么?”英子不懂,硬着头皮小心的问了一句。 “你看你那蠢样子!”林老嬷嫌弃的撮嘴,说:“成亲那么大的事,咱家没去也不来请,我不坐高堂能成亲吗?哼,也不怕人笑话!你去看看那边是怎么回事,有人看见了问你,你就说我不舒服,喊阿爹回家。” 英子性子再懦,可心里明白好歹,哪怕林老嬷再颠倒黑白,事实在那儿摆着呢。可他胆子小,顺从惯了,只能依言去了。 这时候吃席正热闹,已有人吃了流水席回来,路上还在聊着席面,聊着今天的花费,更少不了喜堂上出人意料的一幕。那些人声音不小,英子不用问就听见了,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事儿大了。 林老嬷知道了还了得。 英子恨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林老嬷一生气肯定将火气撒在他身上,这次的火还不小,他真不敢回。在距离林正家不远的地方观望半天,英子决定去喊林阿爹回家,林阿爹平时对他还不错,想必林老嬷多少会收敛点。 英子一进院门立刻就惹来不少注目。 一来英子勾头缩肩一身旧衣,袄袖子上还残留着一个泥鞋印子,明显与这里的喜庆气氛迥异。二来不少人都认出来了,这是林正大弟林贵的媳妇,一贯是跟在林老嬷身后,等闲从不一个人出门,这会儿过来,能有好事? 英子的事在村里不是秘密,也都同情他,可到底别人家的家事,连英子自己都不敢反抗一声,娘家也没人来,旁人又能管什么?再者说,林贵到底是读书人,哪一天若中了秀才,谁又敢管秀才老爷家的事。 因为这里不用“送入洞房”干等新郎,所以乔墨是与林正一起在各桌敬酒的,顺带也和族里长辈、村里人都认认。院门口进来个明显不吃喜酒的人,乔墨哪能没看见,听其他人议论得知其身份,着实有些惊讶。 原来阿正的大弟媳妇是这么个行事模样,果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么? “阿正?”乔墨询问的看向身侧的人。 尽管林正喝了不少酒,却并没醉,看到来人微微皱眉。然而不等他料理,早有人先一步过去了,是林阿爹。 “你来有事?”林阿爹对家里人的性子很清楚,自家这个儿媳妇什么都好,就是懦的很,是个面人。今天林老嬷说了不准他们来,这个儿媳妇绝对不敢阳奉阴违。 但话又说回来,他自己也顺从惯了。 “是、是阿么让我来的。”英子喏喏的张口,头都不敢抬。 “你先回去。”林阿爹叹口气,腰背似乎更弯了。 不管英子来做什么,林阿爹毕竟是林正亲爹,今天是大儿子一辈子的大事,他怎么能半途离开让大儿子没脸呢?他这辈子最愧对的就是大儿子,总不能连喜酒都不吃。 “我、我……”英子嘴张了半天说不出话,又不敢一个人回去。 乔墨观察了一会儿,想到今天日子特殊,不宜生事,于是笑着迎上去,挽住英子的胳膊就将他往李阿嬷那一桌带:“是英子来了啊,来的正好,你坐,我和阿正要好好儿敬你一杯酒呢。” 英子被按坐在席上,走不脱,见真倒了杯酒过来,急的脸都红了,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我不能喝,我不会喝酒的。”别说英子真不会喝酒,就是会,他也不敢啊。出来一趟打听情况,结果带着身酒气回去,不是明白着告诉林老嬷他吃了喜酒吗?那林老嬷能饶了他? “那行,不会喝就算了,可菜不能不吃。”乔墨见李阿嬷打眼色,是不让给英子喝酒的意思,料想其中定有缘故,便没勉强。 英子松了口气,朝乔墨笑了笑:“还没恭喜,祝你和大哥百年好合。” “谢谢。”乔墨还要跟着林正敬酒,招呼了几句便走了。 好容易酒席终于散了。 林正买的酒是当地县城自酿的粮食酒,酒劲大,又不像有些人家在里头掺水,流水席上倒是没酒水,可三个主桌的人大半都喝醉了。族老们自有家中儿孙接回去,林阿爹也醉了,李良拦住林正,说由他去送。 今天毕竟是林正大喜,家里头还有一摊子,所以也没推辞。 李良因为间或在席间帮忙,所以喝的不多,脑子还算清醒。又叫上同样没醉的孙海,一左一右架着林阿爹,英子就默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进院门时刚好听见林福在屋子里向林老嬷抱怨:“阿么,你看全村人都去了,我阿爹和嫂子都去了,就不让我去。我都听人说了,今天的席面做的可好了,有大肉,有鸡,还有大酒,没掺水的。” 林老嬷好声好气的安慰:“什么好东西,稀罕什么,阿么不是给你钱了吗?你要是想吃,等英子回来我让他去买肉,晚上单做给你吃。” “我要吃红烧肉!” “那得多贵呀,阿福乖啊,马上就过年了,等过年阿么肯定给你做红烧肉,让你吃个够。”林老嬷虽然吝啬,但对两个儿子那是掏心掏肺,特别宠溺小儿子,从来是有求必应。 眼下虽是答应给儿子买肉吃,可心里又将林正乔墨骂了一通,觉得若不是他们成亲,也不能勾起林福吃肉的心思来。 李良与孙海对视一眼,直接将林阿爹送到房里,话都没说就出来了。 林老嬷见到喝醉的林阿爹气不打一处来,觉得自从林正回来,林阿爹是越来不把他放在眼里了。有心想骂,可人吃醉了酒睡的正美,哪里听得到他的声音。可巧,余光瞥见门外还缩着一个人,正好撒火。 “好啊,我让你去打听打听,你倒好,现在才回来。”林老嬷凑近英子闻了闻,果然闻到饭菜香气,顿时揪住英子的头发就往地上使劲推搡:“我说呢,这么长时间不回来,原来是去吃香喝辣了。既然人家管你吃,你还回来干什么?有本事你就留在那儿,看看人家养你几天!” 英子被推到在地,也不敢爬起来,可额头碰在冷硬的地面上砸的着实疼,也只敢压着声音小声的哭。 “就是,嫂子太不应该了,好吃好喝的也不叫我。”林福在一旁煽风点火,挥着胖呼呼的大手唆使林老嬷:“阿么,嫂子贪吃,打他,看他还敢不敢。” 林老嬷却没忘记正事,问英子:“他们是怎么拜堂的?” 英子不敢说,被逼问半天,这才小声说道:“他们、他们拜的是大哥亲阿么的牌位……” 林老嬷先是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就往地上一坐,扯着嗓子哭嚎:“哎哟,这日子没法儿过了,这是要逼死我呀。我嫁到你们林家二十年,辛辛苦苦熬了这么多年,临了临了竟然这么对我,这是不把我当人看啊。” 林阿爹虽是醉的不轻,可这么大的动静也不是听不见,迷迷糊糊的听到,却又装作听不见,转身继续睡了。 林福喊了两声林老嬷,见林老嬷不理,也懒得管,自己回屋睡觉去了。 唯有英子哆哆嗦嗦的爬起来,见林老嬷不理会自己,暗自庆幸,也赶紧顺着墙根儿溜出去了。 第21章 洞房夜共商明朝 那一家子的吵闹却丝毫影响不了这边的喜庆。 酒席虽散了,可忙碌还没完呢。 李阿嬷一家和孙阿嬷一家,还有林正族里一位慈和的寡婶嬷嬷,带上几个两个请来帮工的人开始收拾残席。李喜阿嬷是做惯了红白喜事的掌勺,交代他们预备的菜量很足,可还是吃光了。 林正今天喝了不少酒,加上他自己高兴,来者不拒,这会儿坐在那儿双眼怔忪,明显是酒意上头了。乔墨倒是情况还好,他每次只是意思意思的抿了下唇,虽没醉,可这副身体沾酒就脸红,这会儿已是满颊生晕,水波潋滟,加上嘴角含笑,眉梢带情,别说李良孙海不敢抬眼看,就连李雪同为小哥儿看了也晃神。 “你们这对小夫妻倒是颠倒个儿。”李阿嬷指的是林正乔墨两个,喝醉的脸上没个异色,没醉的却像醉了。当下也不让乔墨帮忙:“小乔别忙了,阿正都喝醉了,扶他进屋去歇歇。外面有我们呢,我们这么多人,一会儿就收拾妥当了。” 乔墨见他们的确人多,手脚又麻利,就承了情:“那就辛苦李阿嬷了,等忙完了我和阿正再谢大家。” “成,去歇着吧。” 乔墨点点头,扶起林正进了装饰一新的新房。 直到现在他才看到房间新貌。 房间的泥地本来已经凹凸不平,显然已经重新填了土夯实,如今已经平平整整、硬邦邦的没有丁点儿潮湿发霉迹象。土坯墙面依旧斑驳,但收拾的整齐。 房屋是坐北朝南,南面开了一扇窗。 西边安着床,铺设一新,大红绣花的棉被,崭新的枕头,大红床单。床边临窗放着一张半旧带抽屉的桌子,一张凳子,在北边靠墙摆着之前的旧柜子和两口大木箱,门口边竟还放着一个崭新的洗脸架。 乔墨不用想就知道是林正自己做的,原本他自己都忘记了,没想到林正还记着。洗脸架子上搭着一条新的细棉布巾,木质脸盆、脚盆,都是新的。 心中一暖,乔墨将林正放在床上,打了水给他擦脸。 “阿墨。”林正突然抓着他的手,眼睛漆黑明亮直直看着他。 “睡会儿吧。”乔墨知道他是喝醉了,便顺势坐在床边,也仔细打量着这个将要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 和自己曾经幻想的对象完全不同,却意外的觉得也不错。 林正慢慢儿的睡着了,乔墨听着院子里的忙碌声,不知过了多久,也觉得有些困顿,不知不觉便倚着床头闭上了眼。 待乔墨醒来时,正被抱在一个火热的怀抱里,一抬头就对上林正的凝望的目光。略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转开眼,朝窗户看了看,但见天光已经暗了。没想到一觉睡了这么长,原本不觉得,可为着成亲确实又累又紧张。 乔墨坐起身:“都这么晚了,该做饭了。” 林正拦住他,自己从床上爬起来:“外头冷,你别动,我去做。” “……我总不能坐在床上吃饭吧。”乔墨有些想笑。 林正却是脸色不变,说:“你衣裳没脱就睡了,猛地出去受不了冷风。我把炭盆拿进来,等会儿坐在屋里吃。” 说完人就端起门口洗脸架子上的木盆出去了,没一会儿就将点燃的炭盆拿了进来,摆在屋子正中。另一手却端着兑了热水的木盆。 “水热着呢,洗洗脸。”林正出去时又小心的将房门带上,免得寒风灌进来。 乔墨被如此细心的照顾,有些哑然失笑,可心里着实感动。 洗了脸,人清醒了不少,回过身看向新床,床上还撒着不少喜果呢。暂时是不能收拾了,得过了今晚才行。白天穿着袄就睡了,倒不觉的,可晚上睡在上面肯定硌的慌。 乔墨将棉被扯开,把那些花生、红枣、莲子、栗子等等都扫到床里侧去,再把被子叠好。顺手摸摸床,真是很软和,新棉花就是暖。 坐在窗前,拉开抽屉,里面有把新木梳。 拿着梳子,再环视这间屋子,感觉到的不是简陋,而是温暖。林正的用心他能感觉得到,那是个自己有一百块钱就能给一百的人,完全愿意将所有钱财乃至未来生活都给予他参与,他这也算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了。 很快晚饭做好了,猪肉炒白菜,煮的竟然是白米饭。 看到久违的白米饭,乔墨眼睛一亮,觉得天下间再没比白米饭更好吃的了。 “等过两天我去找有德叔打听一下,看有没有卖地的,咱家买几亩地,要两亩水田。打了稻子不卖,留着家里吃。”林正看出他喜欢吃米饭,想必以前是顿顿想吃就吃,哪像现在跟着他,都吃着杂粮饭。 当初分家时林老嬷给了他五亩地,全是旱地。因为稻米贵,他们这边水田也少,家家都伺弄的很精心,算是一笔大进项。 “嗯。”乔墨也没矫情,高兴的吃起米饭,配上猪肉白菜,别提多香了。吃到一半,问道:“对了,上次卖首饰的钱还在我这儿呢。买地要花不少钱吧?” 林正一面给他夹菜,一面说:“咱们这边地多,倒比别处便宜些。最上等的肥沃好田一般是买不着的,良田是一亩八两,略差些的是五两,沙地便宜,只要三两,水田要十二两。咱家只有五亩田,一年到头除了交税吃用,剩不下什么。我打算再添三亩良田,一亩水田,再在屋后靠山的地方开两亩荒地。” 乔墨在心里一算,照他所说,得花三十六银子。 怪不得说田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呢,这地可真够贵的。 “我这儿有四十六两,买了地,还剩十两呢。”说起来田地可是不动产,虽说贵,可有了地踏实。 林正本想说那是他自己的钱,可想着自己的积蓄不多了,根本不够,便没出声。 乔墨看出来了,笑着说:“你跟我还分的那么清楚?现在你我是一家人,总不能只用你的钱,不用我的钱,太生分哪里是一家人。再说了,钱就是拿来用的,不会用钱的人也不会挣钱,咱们以后再赚好了。我还想盖新房呢。” “嗯,以后会越来越好的。”林正也跟着笑了,心里满是干劲,觉得日子从来没现在这么有奔头。说起来这房子的确太破败了,住着也不安全,便说:“我这儿还有十一两,要不、咱们少买一亩,等开春农忙完了,先把房子起了。” 乔墨算算,自己的十两,一亩地省下是八两,加上林正手里的,一共有二十九两。不少啊,但他对建房用料什么的不太清楚。 “建房子得多少钱?” “阿爹当初建的新房花了十五两,木材是自己去山里砍的,只买了青砖,算上人工,还不包括管人一天三餐的钱。那还是六七年前,现在咱家要建三间青砖房,不算木料,青砖加人工、饭钱,怎么也得二十多两吧。” 不算不知道,一算钱又不够用了,抛去买地剩下的二十九两,总不能都拿去建房子,日常总要留点钱用啊。 乔墨苦着脸,甚至想着要不要再去镇上当件儿东西。 “事情总要一件一件的办,地也不一定立刻买的到,开春农忙,也没法儿建房,暂时不急。”林正倒觉得手里的钱算是比较宽裕了,房子总是能建起来的。 乔墨想想也是,何况他还打算卖五香粉赚钱呢,若生意做起来,肯定很快就能存些钱,到时候房子就不难了。 第22章 抛却前世定今生 心头一松,乔墨一边吃饭一边憧憬的描绘:“咱家这地方挺大的,我想圈个大院子。北面盖三间正房,配个耳房,东面盖一大间做仓房,西面盖厨房,顺着搭个棚子放柴草。马棚子仍旧放在屋后,再开几分菜地。等以后再宽裕些,咱们也打口井,吃水也不用去那么远了。” 乔墨还想着,有机会弄个葡萄架子,既能乘凉又有葡萄吃,也为院子添点绿色妆点妆点。院子中间修个十字步道,省得一下雨满脚泞泥。 不过说这些都太远,得先有了新房才能说其他呢。 “好。”林正虽觉得那样建起来花费不小,可见他高兴,想着慢慢来,总能建起来。 吃了饭,林正打来热水两人洗脸洗脚,就该睡了。 乔墨坐在床边,看着满床红色,想到今晚是“洞房之夜”,顿时有点想逃。再多心理准备,想的再明白,到底认识不过几天,他还真没法子心无芥蒂的去和人滚床单。他是个小哥儿,肯定是在下位,头一回肯定会疼死的。 “天冷,别冻着。”林正见着光着脚呆坐着,担心他脚凉,便把被子抖开,让他坐在被窝里。 “哦。”乔墨心不在焉。 脱掉衣裳,只穿着里衣钻进被窝里,露出一颗脑袋。见林正坐到床边,想侧身朝里,又觉得不太好,怕林正以为他嫌弃,可他…… 这一刻他心里真是非常的纠结和矛盾。 听着窸窣的脱衣声,林正吹灭了油灯,在身侧躺了下来。漆黑的屋子里,只有两人轻浅的呼吸声,随着时间流逝,气氛逐渐变的暧昧。 乔墨一颗心绷的紧紧的,又希望林正无作为一夜到天亮,又希望林正主动些,疼一回也就过去了。这种生活是他自己选择的,总不能临到头来又因为早就能预见的事情而退缩,那样不仅仅是对不起林正,更是让他瞧不起自己。 重生一回,决定在乡村生活,为的就是活个踏实安心,那又何必再矫情犹豫! 好歹上辈子也是纯粹的大男人呢! 乔墨牙一咬,翻身就将林正压在身下。对方明显一惊,彼此呼吸交缠,心跳同步。乔墨也没说话,主动吻上对方的唇,生疏中难掩紧张。 林正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翻身夺过了主动权。 一弯细月照亮白雪,夜色静谧悠长…… 翌日,乔墨听到院子里有声响才睁开眼,床侧已空,林正已经去喂马了。想着今天按风俗要去林阿爹家走一趟,便准备起身,然而一动身上就酸疼酸疼。 被子滑落,乔墨身上未着寸缕,莹白的肌肤上密布着大大小小暧昧痕迹。乔墨看的脸一红,捞过里衣穿上,心里不免暗骂林正。看着老实,开起荤来真让人吃不消,他的腰都要断了。 不过…… 不知昨晚林正准备的什么药膏,抹了之后倒不是很疼。 说来乔墨虽有理论,可实践也是头一回,刚开始是紧张害怕,甚至略带排斥,可后来颇有点食髓知味。这大概也是男人的通病。反正林正是他男人,两情相悦么,谁又能说什么。 乔墨穿的是初来上林村时的衣裳,水蓝贴身袄,同色棉裤,做工很精细,分明是棉花衣裳却不显臃肿。人贩子不会好心的买衣裳,这是从收养的那家穿初来的,原本身上还佩戴着玉簪玉佩,都被老乡绅的儿子给搜去了。 说来唏嘘,老乡绅乐善好施,偏生没养个好儿子,也不知身后事办的妥不妥当。 将搭在床边的大红嫁衣叠起来,连同林正的那件,一起放入箱子里。虽然他也不爱穿张扬的红色,但看着崭新的衣裳只能穿一次,怪可惜的。 刚准备出去,正巧林正进来,两人四目相对,略有些尴尬不知所言。 乔墨脸虽没红,可心里不自在的很,暗骂自己没出息,力作镇定自然。 “起这么早?”乔墨率先打破沉默,伸手去端盆子。 “我来。” 林正知道他要洗脸,干脆直接将洗脸架子都搬到厨房去,先前也是为摆在房间里好看。 两人说了话,气氛就自然多了,像之前那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乔墨洗了脸,刷了牙,天才大亮。 林正看看时辰,说道:“先去走一趟吧,饭回来再吃。” 按理是该在林阿爹家吃一顿饭的,但林正这么说,显然也没指望林老嬷会管饭。 乔墨觉得这一趟去肯定要闹起来。 两人掩了院门,踏着薄雪前行。 清晨的寒气很重,乔墨将双手塞在棉袄袖子里,低着头躲风。到底昨晚太放纵了些,身上酸软难受,走路实在不舒服。 一条结实的胳膊横在他腰间,将他整个身体的大半重量托了起来。 这是林正见他脸色不太好看,这才想起昨夜过于孟浪,他本该好好儿躺着的。 “阿墨,很难受吗?要不我背着你。”林正实在心疼他,没成亲时就不愿他受委屈,现在更是舍不得。 乔墨深吸口气,看看四下里没人,便放下面子点了头。 林正蹲下身小心的将他背起来,一步一步在雪地里走的稳健。林正身材高大结实,常年干活,背起“柔弱”的乔墨很是轻松。这时候尚早,农村虽然睡懒觉的少,可农闲时节天寒地冻,这时候也刚起身。两人一直到了林阿爹家,也没碰上一个人。 林正将乔墨放下,站在土砖围成的院子外面喊了一声。 听见里头门响,紧接着就是林阿爹的声音“来了”,伴随着一阵脚步,院门从里头开了。林阿爹穿着整齐,显然早就醒了,正等他们来呢。 “阿爹,我带阿墨过来敬茶。”不管曾经有多少恩怨,到底是亲父子,特别是这次成亲,显然阿爹心里有自己。林正满足了,也不奢望更多,他有了阿墨,有了自己的家。 “阿爹。”乔墨跟着喊了一声。 “嗳。外头冷,快进来。”林阿爹脸上挂满了笑。 厨房的烟囱正冒着烟,乔墨进正屋时瞥了一眼,看到厨房里有个略微眼熟的身影,不是英子是谁。想也是,这个家能干家务的就两个,林老嬷唯我独尊的人,自然是奴役儿媳妇去做事。 当初一共盖了三间房,林阿爹与林老嬷住正中最大的一间,平时也招待来客,林贵住在东边,林福住在西边。 这林老嬷倒是精明的很,先把新房建了,用光了家里的钱,再把林正分家撵出去。一来住不上新房,二来没了积蓄不用分家财,还让林正在新房子里出尽了力气。 乔墨想到这里,不免生出火气,对林阿爹的不作为也很迁怒。 然而他到底不是林正,也只是心里闹闹想法罢了。 第23章 有人发泼有人妒 这时乔墨留意到一点,林阿爹没把他们领进正中那间屋子,而是领到了林贵的房里。林贵一直在县里求学,这里只有英子住,按理林阿爹是不好进来的。内中情由,不用想也知道,林老嬷没出现,肯定是故意的。既然林老嬷在装睡不起,自然不能进中间的屋子,否则更闹的没完了。 所幸林正和乔墨都不在意林老嬷,巴不得清静,所以就当没这个人。 林阿爹暗暗叹口气。 “阿爹,儿子以后就成家了。”林正看到这样的林阿爹也不好受,但有林老嬷在,他们之前的感情也早就淡了。林正拉着乔墨一起在林阿爹面前跪下,按风俗让乔墨改口。 “阿爹,以后我会和阿正好好儿过的。”乔墨能理解林正此刻的心情,用力握住他的手,笑容里透着自信。 “好,好好。”林阿爹眼眶微红,从怀里摸出一个红纸包,递给了乔墨。“以后你们两个好好过日子,你们阿么在地下看了也高兴。” 乔墨接了红包,两人便起来了。 林正不打算多呆,免得一会儿林老嬷闹起来,可没等走呢,英子就端来两个碗。乔墨一看,碗里是煮熟的荷包蛋,汤水儿是红色,应该是用红糖煮的。 “吃了再走。”林阿爹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小了些。 林正有些犹豫,实在不想成婚头一天就和林老嬷对上,但见林阿爹期盼的眼神,到底是让乔墨端起碗,两个人一起将鸡蛋汤水吃了。可惜碗刚放下,门外就响起尖刻的喝骂声。 “好啊,我家的鸡蛋倒便宜了外人!” 林老嬷昨晚几乎一夜没睡,知道林正两个第二天要来,打定主意不露面,更别提留饭了。自从那年分家之后,他就没让林正在这儿吃过一顿饭。 谁知他盘算的好,没想到除了林阿爹,英子竟然也胳膊往外拐,胆儿肥了,竟敢偷偷拿了鸡蛋给他们煮了红糖水吃。平日里他都舍不得吃,他们倒大方,可把他气坏了,也心疼坏了。 林阿爹见他气势汹汹的进来,连忙上去拦住:“什么外人,阿正难道不是我儿子?今天是他成亲头一天过来,总得吃了饭才走,不然村里人也笑话。” “笑话?他们笑话什么?笑话谁?哼,我知道,当然是笑话我!”林老嬷火气越发的旺:“谁不知道昨天他们拜了牌位,没几天肯定传遍十里八乡,我还有脸出门吗?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遇到这么一个白眼狼,竟这么作践我哟。我的命可真苦啊。要不是为着两个儿子,我就不活了。” 一对新人,头一天早晨就听死啊活啊的,实在晦气。 乔墨虽不在意这些,可也不高兴,就更别提林正了。 眼看着林正脸色漆黑,林老嬷反而闹的更凶,他是诚心不让他们好过。 “闹什么闹,让邻居听见笑话。”林阿爹嘴笨不会说话,急的脸发红。 “笑话就笑话,还没笑话够?”林老嬷叉着腰扯着嗓子就喊道:“我告诉你,往后别再说什么是你儿子的话,咱们早就分家了。当初说的清清楚楚,我有两个儿子孝顺,不需要他林正!既然已经分家,那就各过各的,我都没去吃他家的饭,他竟然来吃我家的鸡蛋。你们知道鸡蛋多少钱一个吗?一下子就吃了两个,还拿红糖水煮,那是得多金贵的身子,跑到这儿来吃好的……” 林老嬷纯粹是胡搅蛮缠,颠倒是非。 “阿爹,我和阿墨回去了。”林正懒得再听那些胡言乱语,先前的一些好心情也全没了,拉着乔墨就走。 “就这么走了?我家鸡蛋是白吃的?”林老嬷顶着身子往前面一拦。 房门本就不宽,林老嬷身子壮实全挡住了,林正又不好动手,否则林老嬷绝对敢往地上一躺闹的全村都知道。 乔墨拽住林正,回身往屋子里一坐,笑吟吟的说道:“阿正,既然继阿么这么热情的留我们,那就别走了。你看继阿么家养了那么多鸡,等会儿捉一只杀了,中午炖汤吧。” “谁敢杀我的鸡!”林老嬷顿时眼睛瞪大,恨不能扑上来。 “那是继阿么要留我们吃饭,还定要我们吃好喝好,盛情难却啊。”乔墨依旧是笑的轻巧,好似真的在做客的一样,并对林正说道:“阿正,一会儿你仔细挑,我还真想吃鸡了,你挑只最大的。” “……嗯,好。”林正也回过味儿来,便由着他去说。 林老嬷被他轻松又笃定的口吻气的胸口不断起伏,满脸涨红,指着他张口说不出话来。偏这时睡觉的林福被吵醒了,人没起来却扬着脖子喊了一声: “阿么,是不是要杀鸡?我要吃鸡胸脯!” 林老嬷着实是火了,也不管是自己最宠爱的小儿子,恼火的喝斥:“吃吃吃,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阿么都要被人欺负死了!” 见火架的差不多了,乔墨缓步走到林老嬷跟前,林老嬷不自觉的退了一小步。乔墨嗤笑一声,和林正顺利走出了房门。 林老嬷既丢了面子又塞了满腔的火气,盯着两人背影恨恨碎了一口。一股憋闷令他整个人难受的不得了,一迭声的喊英子,显然找到了撒火的目标。 林阿爹说了句:“英子阿爹病了,我让他回去看看。” 这明显是护着英子,英子之所以早上敢去煮鸡蛋糖水,就是因为林阿爹答应他回家住两天。为着两天安稳日子,为了看看自家阿爹,英子这才豁出去了。 “哎哟,没法儿活了呀,全都合起伙儿来欺负我哟……”林老嬷噗通往地上一坐,又哭嚎上了。 林阿爹见他又闹上了,也不管。 此时乔墨和林正也走远了,但乔墨还是听到了林老嬷的哭嚎,笑着不以为意。将手里林阿爹给的红包打开,里面是八枚新铜钱,也是这时才想起来,昨天收了礼金,李阿嬷专门找了个木盒子给装着,他还没数呢。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村子里已有些人出来闲逛。 前面一棵大槐树底下或蹲或站着好几个人,说话正说的热闹,乔墨耳朵尖,听他们说的正是昨天成亲的事。旁人或是羡慕或是感叹,大不了说几句酸话,偏生里面有个人言语十分刻薄,一面将林正嫌弃到泥里,一面又将乔墨来历揣测的很不堪。 竟是跟他们有仇一般。 乔墨留了心,见那人眉心有个桃红福印,是个小哥儿。大约十七八岁,穿着身水红掐腰小袄,一米六多点儿的样子,身量娇小,又有一张白净秀气的小脸,乍一看是个挺好看的小哥儿。虽说打扮的娇嫩,可这时代的小哥儿有些类似女人,偏娘的不少,不算什么。 可惜,长得好却是个尖刻相,一撇嘴一挑眉,就能看出三四分的泼辣与不好惹。 旁边那些人也都是各家小哥儿或是小媳妇,面上带笑的听着,转过脸就是满眼嫌恶。可见这小哥儿在村子里很不得人心。 当看到乔墨两个过来,这些人便收了话。 林正与他们是不好说话的,乔墨入乡随俗,先笑着朝一个略面熟的小媳妇打招呼:“白哥儿吃过饭了?” 白哥儿嫁的也是林家户,昨天随着夫家阿嬷去吃了酒席,跟乔墨说过话的。 “吃了,乔哥儿回去呀。”白哥儿因着方才在议论他们,面对面的就有些尴尬。 不等乔墨说话,那个穿掐腰水红小袄的小哥儿就嗤笑:“白哥儿你不是废话,人家不回家去哪儿?还得回去吃饭呢,那林老嬷能管他们饭?” 这话不仅让乔墨皱眉,连被抢白的白哥儿脸色也不好看,其他几个人也都微微变脸。 第24章 村花前任与后任 说起来,他们几个都是李家户的小哥儿或媳妇,另一个不仅不讨喜,还是旁姓,竟当着他们这么多人挤兑起林家媳妇,可不让人生气么。俗话说打脸不打脸,议论人也该在背地里,当面那么尖刻可就不像话了。 “怎么了?我又没说错。以为自己长得好就了不得,还不是嫁个穷汉子,没吃没穿的,连婆么都不待见,还清高个什么劲。就这还人人夸,以为多好呢,我看也不过就这样。” 这小哥儿鼻子一哼,虽没看着乔墨,可那满脸轻鄙明显是冲着乔墨来的。 “李水莲,有你这么说话!”一个年纪稍长的媳妇喝斥道。 “你管不着!”李水莲甩个白眼,不理会一干人,扭着腰就走了。 其他人多少也觉得面上不好看,毕竟方才都和李水莲一块说话,还议论昨天的事儿,谁知眼下闹的这样。于是这些人便各找了托词,一一回家去了。 乔墨从头到尾都有些莫名其妙,怎么无缘无故就多了个敌人? 不是他多疑乱猜,那叫李水莲的小哥儿对他的敌意十分明显,是个人就看得出来。方才那些人似乎明白内情,个个都不惊讶,更令他好奇。 “阿正……” “阿墨,你别把那些话放在心上。那小哥儿就是嘴很不好,所以都十七了也没个像样的人家上门提亲,他只是在说酸话罢了。”林正怕他心里不舒坦,忙安慰几句,其实他心里也恼,可对方是个小哥儿,他一个汉子又能咋样? 乔墨笑道:“就几句话而已,我还不至于搁在心上。那个李水莲,你知道他?” 林正皱眉想了想:“才回来时有很多媒人登门,好像也提过他。”接着又说:“这村子里有两个大姓,林和李,林家户有个林福,李家户有个李水莲,都是麻烦人,大伙儿都不愿沾惹他。。” 乔墨注意到他说的是“麻烦人”,而不是不讨喜或别的词,可见…… “等有空你往李阿嬷家去问问,我走了好几年,村里有些事不是都知道。” 乔墨侧头看林正一眼,暗暗想着:这李水莲总不会惦记着林正吧?不像呀,对方可不仅敌视他,还轻视林正呢。看来是得找李阿嬷问问。 两人回了家,也没再弄早饭。 乔墨打算去李阿嬷家问问李水莲的事,顺带将黑粗布带过去,问问怎么做鞋。手工布鞋穿着还是很舒服的,估计那鞋底子不好弄。 刚拿了东西出来,就见林正已经拿了斧子,拎着一捆麻绳打算出门。 “阿正,你这是要去哪儿?” “去砍些柴回来。”林正打量他几眼,有些担心:“你身上不舒服,去屋里歇会儿吧。我给你煮碗红糖水喝。” 听了这话,乔墨不由自主的往棚子里看,那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不少柴,少说也够家里用半个月。怎么还去砍柴? 至于什么煮红糖水的话,就当没听见。 “不用了,好多了。家里柴不少,如今天又冷,柴也不好打,也不急在这一会儿。” 结果林正说:“冬天下雪,城里柴价上涨,我想着隔三差五去一趟,到过年也能挣些钱。这两天天好,我只在外山转转,不妨事。” 乔墨刚想张口阻止,却又忍住。 这事虽辛苦,可农村里家家户户为了挣点钱都辛苦,何况林正想挣钱的心思他都明白,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他的缘故。如今正是闲冬,也没别的事忙,若非家中有马充当脚力拉车,再辛苦也做不成这个赚钱的好买卖,村里不知多少人看着眼热呢。 “那你去吧,我去李阿嬷家,早点回来。” “嗳。”林正走了两步,又回头提醒他:“阿墨,别忘了把钱给李阿嬷。” “知道了。”乔墨目送着他去了后山,这才带上栅栏门去李阿嬷家。 到了李阿嬷家,李雪和李良媳妇秋云都在,正围坐在里屋的炭盆边做针线。李阿嬷看到他来很高兴,连忙让秋哥儿去倒水,又问了几句去林阿爹家的事。 乔墨简单说了几句,便把早准备的钱拿出来:“这些日子辛苦李阿嬷了,若不是李阿嬷一家帮着忙前忙后,我和阿正的亲事也办不起来。这是一百文,从李阿嬷家拿了两只鸡,钱还没给呢。” “哪里要得了这么多,给七十就成了。”李阿嬷觉得他们小日子也不容易,才成亲,花费很大,只怕也没多少积蓄。 “李阿嬷已经很照顾我们了,哪能再少。等过几天阿正去县城,我买匹好布料给阿雪做被面。” 乔墨算过,鸡肉比猪肉便宜,那一斤也要十或十一二文,李阿嬷特地给挑了两只最肥的鸡,应该有四五斤,给一百个钱并不算多。本来他想将之前借的布料也算成钱给了,可一想又不妥,还是还布料的好,正好买料子,也算谢谢李雪李阿嬷辛苦。 李阿嬷见他执意,只好收了。 这时乔墨才问:“李阿嬷,我向你问一个人。” “谁啊?” “李水莲。” “李水莲?”李阿嬷诧异的看他一眼,猜测道:“你遇到他了?什么时候遇到的?” 乔墨便将早上的事说了,又满眼疑惑的说:“他好像对我意见很大,我得罪他了?” 一旁的秋哥儿插话道:“之前你们阿正刚回来时好多媒人说亲,就有人给林正提李水莲,要的聘礼可不低。虽说后来亲事没成是他们自己不愿意了,可难保他见你们两个好,心里不舒坦了。” “这能有什么仇啊,嘴也太坏了!”李雪虽生在农户,可自小有阿爹阿么大哥宠着,又没出门子,虽有几分自己的心思,到底成算太少,因此人说话也直,跟腼腆清秀的长相不太相符。 “你们知道什么,真以为他是看不得阿正和小乔两个好啊?”李阿嬷对李水莲很看不上眼,说道:“那李水莲针对小乔,虽是因为嫉妒,可不仅仅是嫉妒两人过的好,他真正嫉妒的是小乔生的比他好。” 原来李水莲小时候并不像现在这样,反而是个挺乖巧漂亮讨人喜欢的小哥儿。 说来这户人家在村里也很有名,有一个贪酒无赖的阿爹,一个贪财虚荣的阿么,夫夫俩只有一个小哥儿,也很疼爱,幼时的李水莲也着实招人喜欢。可惜,上梁不正下梁歪,自从有一年李水莲去了县城的舅舅家,回来后就是大变样。 李水莲的改变,虽也是受了县城繁华的诱惑,可到底和自家阿爹阿么脱不了关系。 水莲阿爹叫李大,平时是无酒不欢,贵的喝不起,就买镇上自产的烧酒,每天饭前必定要喝一两。若是闻到谁家有酒香,舔着脸就凑上去,不顾旁人脸色言语,只要酒喝。 昨天这林大之所以没去喜宴上讨酒,还是因为水莲气儿不平给拦住了。 水莲阿么人称金阿嬷,每日里穿戴整齐就在村子里晃悠,给人看他发上的两根金簪子,手腕子上的几只银镯子。一张口就说钱,说钱就必定说自家买了什么花了多少,又说去县里见识了什么,享受了什么。 夫夫两个养个小哥儿,随着小哥儿越长越大,发觉模样格外俊俏,在上林村是独一枝,顿时起了心思。 两人把水莲精心的养起来,可谓百依百顺,由此惯出了水莲跋扈的脾气,不容吃亏的性子。加之村里人赞叹他长的好,他也自觉是村中小哥儿里的第一人,在阿爹阿么的熏陶下,笃定自己将来必定要嫁到县城里去做富贵人,心气儿也越发高了。 这么一来,水莲看不上十里八村的所有小子,认为都是些穷鬼泥腿子,他才不去吃那个苦。其阿爹阿么也盼着自家小哥儿嫁个富裕人家,到时候能得一大笔聘礼,自此随着儿子吃香喝辣,在十里八村享尽风光。 然而事实却很不如人意,渐渐的水莲年纪大了,坏名声也传出去了,却一直没有想象中的富家公子来求娶。 眼看十八了,一家三个都急了,水莲最是急切。偏这时村里办喜事,小夫郎还是人人夸赞长得俊俏不凡,还说将他给比了三条街去,他哪能不又气又恨又妒。 李阿嬷笑着说:“这水莲最得意的便是自己的模样生的好,可现在小乔生的比他还好,又比他小两岁,还人人都夸性子也好,他那脾气能忍得住?可不是将小乔视作眼中钉么。” 乔墨听到这番原由,心里头的感觉颇是微妙。 也就是说水莲是村中一枝花,而自己却将对方碾压的黯然失色,对方便由妒生恨,盯上他了?呵、呵,他对于“村花”这项荣誉称号一点也不稀罕,谁拿走他谢谢谁。 第25章 小小生意初尝试(1) 偏这时秋哥儿也笑道:“怨不得水莲嫉妒,乔哥儿确实生的出色,那股灵气儿啊,一看就不像咱们乡下人。现在不止是咱们上林村,其他村子提到咱们这地方,都知道咱们村出了个叫小乔的美人,还有好些人想来亲眼看看呢。” “美人”这个词令乔墨身子抖了抖,脸都要绿了。 “乔哥儿是害羞了?”李雪见他脸色不对,以为是难为情,便取笑起来。 李阿嬷却看出两分来,顿时也明显这名声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谁知道会不会招来些心怀恶意的人。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若有人打听小乔,都少说两句。”李阿嬷止住话头,又安慰乔墨几句:“别怕,好歹你已经嫁了人,没事儿的。咱们村儿也不是好惹的,你们族里的林清不是在外头做官吗?一般人不敢惹的。” 林清? “他在哪儿做官?什么官啊?”乔墨倒是没听说过。 “嗯……好像在一个叫禹县的地方。”看来李阿嬷也不是很清楚。 禹县?乔墨翻了翻记忆,没找到这个地名,加之李阿嬷也不了解,想必是离的很远的一个小县城。这林清即便是个县令,可到底不在本土,本身权利就没多大,更管不到这儿来。 接下来几个人就说些闲话,乔墨向李阿嬷请教做鞋。 “做鞋可不容易。”李阿嬷笑了笑,跟他讲:“这首先得有鞋样,你回头找张纸,把你和阿正的脚量在纸上,剪出鞋样子来。接着呢,要做鞋底。这鞋底可有讲究,这道工序没做好,那这鞋就不好穿。鞋底做好了才是纳鞋底,这个费手劲,算是个力气活,也得细心耐心。前面这些都做好,把剪好的鞋帮子缝上去,再填上东西撑一撑,也就能穿了。” 乔墨听的头大,先前一点想学的心思顿时全都飞了。 李阿嬷看出他的退缩,瞪了一眼:“还没做就怕了?凡事都不能急,一步一步来,做两回做熟了就好了,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的。” 乔墨干笑,打算直接去买双鞋子穿,大不了多费几个钱。 眼看着鞋子做不成,干脆早早回家准备五香粉。 于是问李阿嬷:“李阿嬷家有戥子吗?” “有啊,你要用?我让阿雪给你拿来。” 李阿嬷家的屋后有两分地,一分种菜,一分种的是几种香料,每年李阿嬷都要配料包,所以家中备的有戥子。平常人家用的戥子没那么讲究,材质都寻常,主要是实用为主。 等李雪拿来戥子后,乔墨见是个普通平常的木盒装着,里面严丝合缝的装着秤杆、秤盘、秤砣,木盒上还有个锁扣,像个小小的行李箱似的。乔墨觉得挺有意思,仔细看了好一会儿。 回到家,林正还没回来,乔墨将布料塞到箱子里,拿着戥子进了厨房。 上回买的香料还没用完,拿出来一一过称,倒是还能配上一些。原本五香粉是有几种配方,味道各有不同,但他手里香料有限,目前只能调配一种。他打算先配上一些拿到县城的铺子里探探路,若能谈妥订货,他就可以放手采购香料了。 这不过是赚些小钱罢了,毕竟香料可不便宜,最赚钱的办法是开个香料种植基地。 一旦解决了原材料的大头开销,赚起钱来就快了。可话说回来,与做肥皂、玻璃镜子等事情一样,若要做大了,他一个人是不行的,必须得找个有资金有背景又可靠的投资商合伙。 乔墨不得不再度打消自己的宏伟计划,老老实实摆弄眼前的小生意。 他不过是个乡野小民,没钱没背景,若有朝一日有人看中了他的五香粉,只怕也不会想跟他合作,而是直接买他的方子。那时他就是不甘愿又能怎样?再挣扎也不过是将方子多卖几两银子罢了。 想想就丧气,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上回腌肉时用的五香粉配比不是很准,磨的粉也粗糙,这回他专门将院子里的一只石臼清洗干净,用石臼来捣粉。这只石臼原本是用来捣稻米的,多年不用虽然很脏,但内壁十分光滑。 清洗后,用干净的布巾仔细擦拭了水迹,对着阳光晾干燥。 取来戥子,按照配方,称了四钱八角、一钱六分小茴香、三钱六分花椒、一钱二分陈皮、一钱干姜,一一碾成细粉均与的掺在一起,便成了五香粉。这一份共重一两一钱四分。 找了只干净的瓷碗,将五香粉装在里面,用盘子盖严实。这东西用瓷瓶陶罐装倒是很好,可家里没那样的小东西,只能找找看是不是有纸,用纸包着也将就了。 问题又来了,若是拿去卖,别人问价,该开多少合适? 做好五香粉,时间还早,乔墨百无聊赖,便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今天已经腊月初七,自进入腊月后镇上的集市就更热闹了,他打算等下次大集去一趟县城,把五香粉给推销出去。至于五香粉的价格……五种香料得一一算成本,在这基础上提上附加价值,才算是五香粉的价格。 当时买香料是几种一起算的钱,单价的具体数目倒不记得了,大致价钱还能估算。想到香料本价就不算接地气,在没大肆推广五香粉之前,价格也无法做到太亲民。这么一来,倒是可以估摸出个大概价格。 等林正回来可以一起商量商量。 乔墨习惯于闲暇时手里拿本书,想到空间里有,便将意识探入其中。 空间里书有一部分是他的,还有一部分是母亲的。母亲与父亲是青梅竹马,文化程度只有高中,但很喜欢看书,像徐志摩朱自清的诗集散文、鲁迅文集这类占大部分,另外还有毛衣编织、纸花制作、家常菜一百种做法这类书。乔墨最后取出一本,是《竹编》。 先是粗略一翻,渐渐有了意思。 古代竹编很成熟,不过他们这边不是竹林之乡,竹子少见。这本书图文并茂,详细讲解了怎样做各种竹编制品,前面的是各种生活常见物品,后面的一些则是越发精致,让人看了就喜欢。 乔墨抬眼望向不远的大山,虽不像蜀地遍山竹林,但在这大山里肯定能找到一两处。竹子又是丛生,找到一处就是一大片,若要种植也容易,竹子总是长的很快。这竹编在古代当真是个好营生,还不扎眼。 问题的关键是,他自己肯定不是这块料,林正的话…… 该怎么把这本书拿出来? 归根到底,是要不要跟林正完全的开诚布公?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再等等,反正做竹编的生意暂时也不急。 “阿墨!” 乔墨抬头一看,是林正回来了。 赶紧将书收回空间,迎了上去,帮着林正将满背捆绑的柴卸下来。这两天太阳好,积雪在融化,路面泞泥,山里更不好走,打回的柴也是湿的,又捆了这么多,重量可不一般,亏得林正力气大竟也背了回来。 拿了布巾给林正擦满头的汗,嘴里埋怨道:“弄这么多做什么?多重啊,路又不好走,万一崴了脚摔伤了怎么办?再怎么样也不能拿身体不当回事。” “不重,路也是走惯了的,没事。”林正笑笑,将布巾放回他手上,趁势将柴上的绳子解开,将那些树枝木柴都摊开在院子里晾晒。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乔墨也不再啰嗦,到厨房里将小锅里还温着的开水舀了一碗端出去:“歇歇吧,喝点水。” 林正停了手,接碗喝了一气。 乔墨将之前做好的五香粉拿来,揭开上面扣的盘子给他看:“看看,怎么样?” “什么?”林正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我做的五香粉,你觉得拿去卖钱怎么样?”乔墨眼睛里带着小得意。 第26章 小小生意初尝试(2) 林正有些意外,又似意料之中,只是…… “这想必是你家传的秘方,这么拿去卖,好吗?”林正有些担心。毕竟乔墨是被家人卖出来的,若这五香粉是家传秘方,贸然拿出来,那些卖他的人能乐意? 乔墨愣了愣,理解了他的顾虑,略一思忖就这么跟他说:“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出了变故,成了孤儿,跟着一个老乞丐流浪了好几年。后来遇到个好心的老乡绅,他收留了我,将我当做孙儿养育,没过两三年他就去世了,我是被他儿子卖的了。这五香粉是我家传的秘方,只是我家早没了人。” 林正没想到他的身世竟这么坎坷,幸而当初自己花钱买下了他,否则…… “你说给五香粉定价多少合适?”乔墨不想气氛那么悲伤沉闷,便转了话题。 “这、我也不懂。”林正没做过生意,更是对五香粉配方原料毫不知情,哪里给得出建议。 “这里面一共是一两一钱四分重的五香粉,用了花椒、干姜、小茴香、陈皮、八角,干姜最便宜,其他四样可比猪肉贵好多呢。具体单价我也不记得了,大概成本价在……”乔墨结合当初买几种调料时花的总账,再算下一共能做成几份,最后得出一个大概的价格,不免吃了一惊:“八/九十文?!” 乔墨瞪着碗里不足六十克的五香粉,再想想自己算出的成本价,瞬间击溃了最初的想法。他早该知道,香料本来就是奢侈品,成本价就这么贵,他就算六十克卖一百文,也不过才赚十文而已。 这生意真能做得了? 然而林正却是一副理所应当:“这是一两一钱的五香粉,很耐用。平常一家三四口人,一天两三个菜,一两个月也用不完,九十文并不算贵。再者说。物以稀为贵,咱们这边本不产这些香料,种植的也少,大多是从南边运来的,自然卖的贵。这五香粉又是你家传的秘方,肯定很多人喜欢,便是一两要二百文也不算什么,反正是富裕人家才吃这些。” 乔墨一怔,没想到林正看着老实,却狠心的将其翻了一倍,还不以为然。 倒不是林正真的利欲熏心,而是乔墨还处于前世的消费状态。 现代时各种香料大规模种植,交通又便利,量大自然价格便宜。眼下是在古代,虽说香料种类也挺多,一般香料铺子杂货铺子或是要铺子都有卖,但价格绝对让平民百姓难以日常消费。 乔墨的五香粉,除了成本,还要加上秘方的价值以及制作费辛苦费运费等等,二百文一两,在古代人看来虽贵确实理应如此。 更何况,这五香粉是复合香料,在市面上售卖绝对是头一份儿。 “那、定两百文?”乔墨心里有些打鼓,要知道猪肉才三十文一斤,这一两调料就要二百文,等于六斤多猪肉啊! 怎么想也不踏实,觉得太坑人了,也怕没人买账反说自己犯病。 “这样吧,等拿去之后,让对方开价,看看再说自己的底价。”乔墨想出这么个主意,觉得很好,于是问林正:“阿正,抽个空去县城吧。卖了五香粉,顺便要还李雪的布料。” “后天去吧,正好县里大集。”林正打算正好拉着一车柴去卖掉,见他因为五香粉的事那么高兴,实在不想泼他冷水,可犹豫半天,觉得还是问问的好。 “阿墨,你是打算把方子卖掉还是……” “当然是卖五香粉了,卖方子是一次性的买卖,多不划算。”乔墨理所应当的回答,却见林正皱起眉,张口欲言又止。乔墨不禁疑惑:“怎么了阿正?” 林正说道:“阿墨,若是卖五香粉,单买原料不仅贵,而且很不方便。再者,若旁人有心,很容易掐断供货,或是延迟供货,那时你怎么办?” 乔墨还真没想到这个。 他是知道这地方不适合香料种植,可觉得买原料制作利润也足够,甚至想着等以后有钱了,买个山头建个种植园,将容易栽种成活的种上一些。现在林正的话无疑当头棒喝,倒不是原料进货的问题,而是,这个地方的确是很难种植香料,想建香料种植园恐怕太天真,否则不可能没人做这件事。 “到县里看看再说吧。”乔墨嘴里这么说,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怕五香粉的方子保不住。他又没种植园,旁人得了方子都一样去做,少他更好,自然愿意省事的。 消沉了一片,又重新振作,这个做不了长远生意,再想别的招吧。 乔墨便让林正找来一张干净的纸,小心的将五香粉严严实实的包起来。看似将纸包妥善收起来,其实是乔墨将其放到了空间里。 每个男人都有创建事业的雄心,乔墨也不例外。 五香粉作为启动资金,再谋划别的,总有成功的时候。 吃过午饭,乔墨没让林正去院子里劈柴,让他躺着歇歇,自己也在旁边躺着睡了。 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醒来时迷迷瞪瞪,身上的酸软感好多了。 “阿墨醒了。” 林正听到动静进来,手里提着铜壶,将滚滚的热水倒入桌上的粗瓷大茶壶里,再将倒扣的一只碗翻过来,放入一勺红糖,开水一冲,香甜气又弥漫开了。 “阿墨喝点儿水。”林正午睡时就发现他在睡梦里微微皱眉,手不自觉的却揉腰,不免越发自责,默默给揉了一中午。不然哪里有乔墨这儿的舒坦。 “下次别弄了,我不爱喝红糖水,白水就好。”其实他想说喝茶,然而现在的茶叶也是奢侈品,暂时还是简单的喝白水吧。先将滚烫的糖水放在一边,略有几分商量的与林正说:“早上那会儿我去李阿嬷家了,哪里知道一双鞋那么难做,我觉得我做不了。阿正,不如把东西拿给李阿嬷,请李阿嬷帮忙做了,咱们给手工费或者买点儿谢礼,行吗?” 林正听到他说这话并不算意外,想着他不会做就不做吧,不算什么大事,就说:“找胖婶嬷嬷吧,李阿嬷家也忙。胖婶嬷嬷的男人在十年前进山时摔死了,也没个孩子,就守着几亩地过活,很辛苦,所以平时就帮人做些衣服鞋子,赚点钱贴补。” “你说的人是昨天喜宴散后帮忙收拾东西的那个?”乔墨有印象,那是个三十来岁的胖胖的嬷嬷,笑起来很慈和。可能是年轻守寡的原因,生活过的艰难,眼角已经有好几道明显的皱纹。 “嗯。”林正点头:“他嫁的是三叔公的一个侄子,咱们叫族叔。那位族叔死后,胖婶嬷嬷没改嫁也没回娘家,就留在这儿守节,所以族里也每年都安排人帮胖婶嬷嬷种地收粮。” 想来也是,就算只有几亩地,胖婶毕竟是个哥儿,体力比不得那些有大力气的汉子,哪里种得了地。幸而宗族有宗族的好处,或许胖婶也是看中这一点才不愿回娘家或是改嫁,毕竟出嫁的哥儿回娘家不一定都受欢迎,改嫁也很有可能过的更糟。 “那行,就找胖婶。”乔墨又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笑说道:“阿正,把衣服也拿给胖婶做吧?” 只要有可能,他还是不愿意自己去缝缝补补。 “行,你别做了,省得手疼。” 之前做的那套里衣,林正当时只顾得高兴,后来才发现为了做衣裳,乔墨拿针的手指都磨出了水泡,好几天手指头都伸不直。林正当时很心疼,也起了不让他继续做衣服的心思,今天不过是顺水推舟。 乔墨高兴了,抱着林正就亲了一口。 原本亲完就有些尴尬,然而却见林正麦色的皮肤微微发红,顿时扑哧一笑,反把自己的那点情绪丢开了。 林正并不在乎被他笑,心里只觉得吃了蜜糖一样,看到冲的糖水,忙提醒他:“阿墨,一会儿水凉了,快喝吧。” “哦。”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乔墨喝了半碗,剩下的半碗灌进了林正的肚子。 冲了碗,乔墨便在林正的带领下,拿了布料去胖婶家。 第27章 摆脱缝补入县城 胖婶得知他们的来意很高兴,定要少收钱。 古时候有很多忌讳和讲究,胖婶是守寡,一般不能出席喜宴,不吉利,主人家不喜欢。但昨天他们成亲,胖婶却去了。 原本胖婶是念着同族,打算上了礼金就回来,不去吃席,可同村的春阿嬷硬是将他拽了进去,偏又被乔墨看见,迎入了席。乔墨或许是不知道那些忌讳风俗,可林正知道,也知道胖婶是守寡之人,但也没说什么。 胖婶心里突然就十分感激,这才在宴席之后留下帮忙。 林正猜到了胖婶如此热情的原因,可乔墨不知道。他对于胖婶给的优惠没说话,想着来拿衣服时再给钱,还是原价给,一文不少。 “胖婶,这是量好的鞋样子,我和阿正的,一人一双,做了开春穿。这三样料子做衣裳,都是开春穿。青色的是给阿正做的夹衣,翠绿的是我的,这个宝蓝的给我做身袄子,先紧着这个做。知道胖婶手艺好,袄子不要太臃肿,棉花不必絮的太厚。胖婶看这棉花够不够?” 乔墨专程让林正将先前县城买的棉花提了来,分开装,这一小部分是三斤的样子。他自己估摸过,棉袄加棉裤,宁愿富裕点儿,免得到时候不够。 胖婶看了看棉花的成色,又看重量,失笑道:“哪里要得了这么多,三斤棉花够做几件儿呢。棉衣最多半斤,棉裤也算个半斤吧,一斤足够了。” “哦。”乔墨哪里知道这个,干笑两声,取了大概两斤棉花装进另一个袋子里,一会儿提去打被子。“那就麻烦胖婶了。” 胖婶笑道:“放心吧,袄子你十二来取,剩下的不急着穿,年前全给你做好。” 从胖婶家出来,两人又顺路去了张老头家。 张老头也是外姓人,有一手弹棉花做棉被的好手艺,附近村子都爱找他。成亲时的棉花被是张老头做的,只给了定金,今天过来结账。 棉被做的很厚很宽很长,是因为冬天实在太冷,薄的话根本不耐寒,而林正个子又大,两个人睡在一起可不得一床大被子才能盖得住么。据乔墨目测,是床一米八的被子。 张老头弹棉花是每斤五文,他们的棉被重十斤,单手工费就得五十文。而当初因为时间急,棉花也是直接从张老头这儿拿的,再算上棉花的价钱是五百文,一共就得五百五十文。 先前付过五十文定金,再给五百文就成了。 乔墨又将另一包棉花留下,过称一称,重量差两钱便是九斤。乔墨便说打一床三斤重八尺长的薄被,夏天天热时盖,再打一床五斤重的被子春秋盖。 回到家,乔墨把昨天装礼金的木盒子取出来,开始算账。 乡下人吃酒席图的就是热闹,来客大多是同村或邻居,亲朋们按照亲疏远近上的礼金也各有多寡。乔墨只知道昨天来人很多,具体多少,估计连林正和李阿嬷也不清楚,毕竟有五桌流水席呢,上礼钱也不是按人头,而是按户。 木盒子里全是铜钱,大多是新铜钱,也算是有心了。 林正递了跟麻绳,乔墨就边数边串,一串就穿一百个。最后数完,手边有三串钱,另有五十个没串,所以说办了一场酒席,礼金共收了三百五十文。 想想为这场婚礼花出去的费用,再看看眼前这些,乔墨确实有点失望。 林正看出来了,解释说:“村里人上礼都这样,若不是空着手上门不好看,流水席原本也不该收礼金。我阿爹这支人少,同一个曾祖的,如今也就五家,再加上族长与几位有德望的长辈,李阿嬷家,总共不超过十家会出二三十不等的礼金。其他同族人过来,大概拿个五文,同村来吃流水席,也就一两文是个意思。” 经林正这么一说,乔墨顿时惊讶,难道昨天竟是差不多来了半个村子? 转眼到了去县城的日子。 天还没亮林正就起来了,身边一有动静乔墨也醒了,望着窗外漆黑的天色,呼啸的北风,实在不愿离开温暖的被窝。 林正打了热水送进来,见他靠在床头睡着了,犹豫着是否叫醒他。 “阿正?”偏乔墨耳朵尖,听到房门开动睁开了眼,打了个哈兮揉了揉眼,挣扎着穿起衣服。 “要不你再睡会儿,晚点去也一样。” 林正这是心疼他,乔墨并非不知道,却摇摇头:“还是早点去,不然一车柴可不好卖。再说多点儿时间,我也好多转几个地方,忙完了也早点回来。” 这番话半真半假,乔墨要办的事儿不在乎时间早晚,可卖柴不一样。虽说现在天寒地冻木柴紧俏,但若去晚了一不定找得到爽快的好买主,满满一车柴若走在人流汹涌的大街上可不容易。 林正知道他向来有主意,便不再劝,忙去厨房热了两个馒头,又给他倒了碗热水。虽说简单,但既能填肚子又能暖身子,否则一路往县城里去可受不住。 乔墨也没那么多讲究,馒头就着开水,一会儿就吃完了,头上出了层细汗。 “走吧。” 林正早把车套好了,乔墨裹着石青大氅稳稳坐在满是木柴的车头,等着林正一扬鞭子坐上来,便靠了过去。 村子里还是一片寂静,只有车轱辘压在地面的声响。 “等以后咱们也得弄辆车,总借别人的也不好。”何况借车不是白借,也要付“租车费”的。 “嗯。别说话,当心喝了冷风。”林正刻意往前坐点儿,多少能帮他挡点儿风。 对于林正的细致贴心,乔墨心里暖暖的,与他靠的更近。 一路上乔墨险些睡着,到了县城天光已蒙蒙亮,已有不少赶集来的百姓。刚好看见林正交给城门士兵十六枚铜钱,不免有些疑惑,上回来可没交钱呀。 林正见他疑问,也没多想,只当他不懂这些,解释道:“平常时候不收费,但今天大集,要收入城费。一人三文,咱们两个就是六文,另外十文是柴税。” 乔墨在心里自我分析一番,将其理解为城市卫生及维护治安的费用。毕竟大集人多,容易生事,县令不能放任不管啊,管了就得用人用钱,可不得从百姓身上出么。 至于十文钱的柴税,他真没概念。 “阿正,这车柴能卖多少钱?” “如今柴价一捆能有三文,这一车整整五十捆,有一百五十文。”林正已经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意思,便说:“柴税只是大概给个数,不像其他盐、酒、茶这些精贵东西,像其他挎着篮子来卖鸡蛋的,看鸡蛋多少,收几文十几文不等。” 乔墨顺着往周围看,果然很多挎着篮子或推着板车来卖农家自制的干货,大多是给几个铜板就进城。 林正一边赶车一边又说:“他们进了城要找专门的地方摆摊位,到时候还要交摊位费。” “那我们去哪儿?” “去青松茶楼。以前我也每月送几次柴,茶楼生意很好,需要很多木柴。” 青松茶楼算是县城里最好最受欢迎的几个茶楼之一,不仅常有说书唱戏的驻台,茶楼里的各色茶和果品点心也是不错。如今正值寒冬,多是闲人,窝在家也没个意思,便爱相邀着来这茶楼消遣。 茶楼的生意好了,需要的木柴就多,林正也是估算到了这一点。 第28章 意外一撞是故人 林正没将车赶到茶楼大门口,而是熟门熟路的拐进一条巷子,直接停在后门。拍了几下,门就开了。 “谁呀?大清早的吵人!”开门的是茶楼的伙计,打着哈兮一时没看清来人是谁,等仔细一看认了出来:“哟,这不是林正吗?怎么,你来送柴?真是及时雨,正巧没柴了,东家都打算买些煤炭来用呢,可到底不如用木柴好。” 乔墨心里暗道:当然用木柴好了,煤炭什么价?木柴什么价?成本高了,你们东家赚钱就少了,能一样吗。 林正只是笑笑:“这次一共是五十捆,还是放在老地方?” “对,送进来吧。”因是熟人,也不用多说买卖就成了。林正去搬柴,身体一动露出了小门外的情景,这时伙计才看见还有一个人。因为乔墨的长相和穿戴,伙计压根没觉得他是和林正一起的,有些愣神的疑问:“这位小公子,你这是……” 林正忙说道:“忘了说,我前几天才成亲,他是我夫郎。” “啊?”伙计夸张的张大了一张嘴,半晌才笑着恭喜,连说了好几声林正有福气。心里还猜测着,林正这小夫郎别是买的犯官家眷吧? 乔墨也没理会伙计的打量,遇到次数多了就习惯了,只帮着林正将木柴一捆捆的搬进去。伙计大概看着一个这般“贵气”的小哥儿都动了手,实在不好干站着,便也跟着帮忙。 三个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搬完了。 伙计去通知了东家,不一会儿就拿了两串钱回来:“一捆柴三文,五十捆是一百五十文。这儿一共有两百文,一百五十个是柴钱,另外五十文是东家得知你刚成亲,给的贺礼,别嫌弃就收下。” “这怎么行。”林正连忙推辞,虽说没读过书,可也知道无功不受禄。尽管与茶楼卖过柴,但他一个乡下人又算得了什么,那些来喝茶的人才是人家茶楼的客人。 “东家给的,你只管收下就是了。另外东家也说了,茶楼里缺柴,希望你在小年前再多送几趟,柴钱可以再多给些。”伙计说着就把钱串子塞进林正怀里。 “行,我们就收下了,冬天柴不好弄,会尽量送两趟过来的。”乔墨拦住了推拒的林正,在其不解的目光下,继续与那伙计说:“东家贺喜之心我们领了,这五十文就当是提前给的柴钱吧。不耽误你们做生意,我们就走了。” 乔墨之所以这么做,就是猜中了那东家贺喜是顺便,真正想要木柴是真的。看来城中的确很缺木柴,也跟今年冬天雪下的多有关。 林正不笨,稍一想也明白了。 这时天已大亮,太阳露了头,照在人身上笼着一层耀眼金光。 因是大集,城里店铺比往日开的早些,乔墨打算先去买布料。这边正在想呢,谁知马车刚刚拐出巷子就险些撞上人,偏生对方身穿锦衣,裹着貂裘,跟几个随从摔在了一起,怕是麻烦了。 “怎么驾车的?撞坏了我们三爷你们担待得起吗!”对方满脸恼怒。 “住不住,实在抱歉,都是我一时没留意。不知公子伤到没有?”林正也没想到会撞人,这时候还早,就算城里来了那么多人也都是往专门摆摊买卖的市集去了,哪里料到…… 可林正心里也有数,他这车不像厢式马车,走的慢,就算碰上也伤不着。但城里人有钱人精贵,吓着了也麻烦。 乔墨还算冷静,现代车祸看多了,他自己就是车祸死的。因为担心对方生气而讹诈,所以他打量的很仔细,凭借着他绝佳的视力不难看清那些人的长相,当看到那位锦衣公子时不免吃惊。不为别的,只因这人曾有一面之缘,正是先前那家万宝银楼的少东家,方锦年! 这算是无巧不成书呢,还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原来是乔公子。”方锦年也看见了乔墨,微笑着点头招呼。 乔墨看的分明,方锦年被扶起来时脸上还带着怒气,显然是恼了,可看到道歉的是林正,微微眯眼回想,便往他这边看过来。到底是“熟人”好说话,不管对方顾念着什么,这场事故算是大方的不计较了。 林正如今有了警惕心,见一个富贵的公子盯着自己媳妇,便不动神色的挡在乔墨身前。 方锦年见状一笑,收回目光。 乔墨也不想和对方多有交集,便说:“多谢方公子大度,我与夫君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方锦年微微挑眉,倒也没阻拦,看着对方穿着名贵的狐裘大氅坐上粗陋的大板车,平静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不免就有些佩服。可不是所有人都能这般坦然的便对贫穷,不管对方是真淡然,还是能隐忍,都值得刮目相看。 他料定乔墨不是个寻常小哥儿,难免多留心几分,倒不是觊觎对方相貌。 “观风,跟上去看看。” 方锦年想着乔墨不是没算计的小哥儿,若只是来茶楼卖柴,不会穿着狐裘大氅,起码在这县城里会脱下来。否则一个穿着狐裘大氅的美貌小哥儿,坐在一个简陋的大板车上,身边关系亲密的明显是个庄稼汉子,指不定引来多少心怀破则的歹人。 就如上回去当东西,这小哥儿穿了大氅才镇的住场面,这回…… 乔墨哪里知道方锦年的心思,只是觉得对方身份不一般,没必要多往来,徒生事端。至于对方对他穿大氅的猜测,也算正确,不同的是上回是林正拿出来的,在意料之外,这回他主动穿上,保暖是其次,撑面子才是主。 乔墨专门选了一家大铺子,林正守着车在外等着,他单独进去。 “小公子需要什么?”一看穿着,掌柜的就热情满面。 “我想跟掌柜的谈生意,不知掌柜的有没有兴趣?”乔墨没兜圈子,直接拿出纸包,打开后放在掌柜的面前。 掌柜的先是一愣,接着有些不高兴,还以为今早第一单开张呢。可等闻到纸包内的味道,顿时盯住了,仔仔细细的看了好一会儿,又拈了一点放进嘴里尝尝,半晌眼睛一亮。 “小哥儿这是……” “自制的调料粉,掌柜的觉得怎么样?”乔墨对于自家的东西还是很有自信的,但价格他就拿不准了。 “这东西看哪儿看的出来,不好说呀。”虽说调料的确是要做了菜吃到嘴里才知道到底好不好,但像掌柜的卖惯香料,要说一点不懂那不可能,只不过是做生意的手段而已。 乔墨也明白,但对方这样的态度令他有些不高兴,料到这场生意不好谈。 “掌柜的做惯了香料,能不知道?我是很有诚心来谈这笔买卖,相信这种调料粉会很受欢迎,掌柜不会后悔的。”乔墨耐着性子说了好一通,可对方总是笑眯眯的,除了客套兜圈子,没一句实话。 乔墨不耐烦了,打算去别家看看。 “小哥儿留步。”掌柜并非不动心,但也有些犹豫,到底还是想要,就问他:“小哥儿这方子要多少?” 乔墨一听就暗中皱眉,面上不露声色的说:“这是家传的方子,不卖,只卖成品。” 掌柜觉得不划算,买下方子往后就是独一份,若买成品,今儿可以卖给他,明天又能卖给别人。不过,掌柜的没一口咬死,又问他成品价钱。 乔墨定了定神,故作自信的说:“一两,二百文,若是掌柜要的多,一百五十文。” 不便宜,但对于调料品来说倒能接受。 掌柜心里的小算盘拨的噼里啪啦响,觉得这买卖也算不错,但还是要方子划算。想了想,突然笑着问道:“说了半天,还不知小哥儿贵姓?家在哪里?若真做成了买卖,我总得知道到哪儿去进货啊。” “免贵姓乔……”说到一半,乔墨猛地生出戒心,面上淡笑道:“咱们若真做成了买卖,自然是由我来送货,哪里用得着掌柜去进。” 掌柜见他嘴紧,便不再问,笑说道:“实不相瞒,店里小事我能做主,这生意我倒是愿意做,但最后还得看我们东家的意思。要不小哥儿稍等一会儿,我去请我们东家过来亲自商议。” 乔墨微微皱眉。 第29章 改初衷定下生意(1) 原本找这家铺子,看中的是铺子大,根基深,出得起价,卖得出货。可若对方还有东家只怕就得多想思忖思忖,不怕东家是个出钱不出力的幕后老板,就怕这家铺子是东家诸多产业之一。 这等家业雄厚的人,若稍微起个坏心想独吞他的配方,简直太容易。 乔墨笑笑:“我还以为这就是掌柜的店呢。不知你们东家是……” “我哪有这个本事。”掌柜笑道:“我们东家在这丰县里无人不知,正是城中的第一富商马家老爷的长公子,马尚才。” “原来是马公子。”乔墨对县城根本不熟,哪里知道什么马家牛家,但既然是第一富商,只怕不好招惹。 虽不知对方秉性为人,但这个掌柜在某一瞬间的确产生了恶意的想法,他对情绪捕捉很敏锐,不会感觉错。能用这样的掌柜,其东家品行也值得推敲商榷,因此为慎重安全考虑,他决定不做这笔买卖了。 话不能直说,否则对方肯定翻脸,略一思忖,有了主意。 乔墨面色无异的点头,很是理解:“原来是这样。既然要请示东家,显然是很有诚心,那我得赶紧回去告诉家里,免得大哥那边也定下了,倒不好说。” “小哥儿这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原本家父是在一个大户家做厨子,这调料是他花了很多年才研制出来的,后来病重回到家乡,为治病才想起做这个生意来。因为比较急,我家大哥二哥都出去了,家里存货分成三份,不管那边谈妥了都有进项。我见你们东家那么富有,要的定也不少,我回去看看,若两位哥哥还没谈妥,倒不如都给了你们家。” 掌柜一听他有两位哥哥,又说都去谈生意,便犹豫了两分。 “那小哥儿明天来吧,可以让你两个哥哥过来,我们东家明天必有答复。”掌柜觉得东家肯定乐意做这笔生意,有了方子,这可是一笔利润极为丰厚的大生意。 乔墨再度察觉到了掌柜的恶意,掩饰好心绪,离开了铺子。 一出铺子,乔墨立刻给林正打眼色,也并未上他的车,而是自己顺着人潮走。 乔墨这是怕掌柜的看出破绽,再命人将他劫了,那可完了。反正来时掌柜没注意,不知道他和林正一路,也不知他们关系。如今他穿的不错,给掌柜的一点错觉,存点忌惮才安全。 林正先是疑惑,但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当做不认识,便默默赶车跟在后面。 乔墨一面走一面注意观察周围,就怕大意下出了事,结果他只顾得注意身后,却险些和正面一个人碰上。刚想道歉,对方先出了声,竟是熟人。 “方公子?!”乔墨不傻,明显对方是在等他呢。 方锦年朝不远处的林正点点头,示意自己并无恶意,有和乔墨坦言:“实不相瞒,我是得知你去了马家铺子,特地前来提醒。马家如今的生意基本是马尚才做主,马尚才这个人品行可不大好,你稍一打听就知道。” “你跟踪我?”乔墨拉起警戒,虽然对方行为让他很不满,但没感受到恶意,所以他也没翻脸。 “抱歉,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说话。”方锦年指指周围人来人往,可不适合谈事情,何况若被马家的人看到,更麻烦。 乔墨也只其中利害,到底决定信他一次,便和林正说:“去看看他说什么。” 哪怕不跟方锦年走,马家这个威胁还在,总不能就让五香粉砸在手里吧?何况马家那般富裕,又是做惯了生意的,跟官府怕也有关系,想要查他,也是时间早晚的事。 若这方锦年心不黑,干脆方子卖给他算了,就算他身家比不了马家,也不会太差。 方锦年倒是有心,谈话并未找别的地方,而是到了青松茶楼。 如此一来,身体紧绷的林正略微放松了些,乔墨也对他感官好了那么一些。 方锦年要了雅间,有人守在门外以防打扰,并命贴身小厮观风继续去探听着马家的动静。 对方的慎重令乔墨越发后悔,都怪自己莽撞,谈生意前就该先打听打听铺子的背景情况,否则也不至于闹成这样。一直以来他只觉得乡下生活各种艰难不便,却从没想过有些东西自古不变,这次的事情无疑给他敲了警钟。 “二位请坐,想喝点什么?我请客。” “两杯碧螺春。”乔墨也不客气,点了茶,又说:“再要几色果点,我们赶路来的匆忙,都没好好儿吃饭。” 一面说,一面拉着林正坐下,暗地里拍拍林正的手,让他不必担心。 方锦年见他从容淡定,笑的越发有深意,直接问道:“不知乔公子是哪里人?” 乔墨这回没隐瞒,坦诚了自己身世:“我就是一个被卖的小哥儿,阿正心好,买了我。” 方锦年闻言很是吃惊,见他虽言语简单,却不似说谎,一时也有些感慨。 很快茶和点心都端了上来,一闻茶香便知是好茶。 乔墨推了一盏到林正面前:“这样的好茶可是托了方公子的福,否则我们哪里喝的到,你赶了一路的车,早渴了吧?喝吧,可别浪费了。” 方锦年觉得乔墨一举一动都有世家公子的几分影子,至于某些异样,只怕是在多年颠沛流离中所改变的吧。如此一来倒是真可惜,能在孩子幼年时就给予各色教育,那定是个极不凡的大家,若其家还在,这乔墨哪里会沦落成一个村夫。 方锦年越想越觉得可惜。 乔墨可不管他的想法,悠悠品了茶,又拣两样喜欢的点心吃个饱,这才说道:“方公子只做银楼生意?” 方锦年一听他话中有话,倒也没藏着掖着,笑道:“银楼是家里生意,不过由我打理,到底掣肘颇多,况且往后还不定是谁的。倒是方某不才,私下里也弄了点小买卖。” 乔墨一听他有属于自己的私产,高兴了。 这方锦年从接触的几次来看,品性还算不错。家里能交给他那么大一家银楼,一来说明其家很富,二来说明此人做生意很有手腕,再者他有私产,可见也是个有想法敢做敢干的。 若是合作,他不是跟方家合作,而是跟方锦年合作,牵扯的利益纷争就少多了,也安全多了。同时,方锦年到底出自方家,做生意却能借助方家的不少便利。可高兴到一半,愣住了。 险些忘了,种植园的计划已经搁浅,说出来这做生意成精的人也不会赞同。 乔墨将五香粉取出来:“方公子请看。” 在纸包打开时方锦年就闻到了味道,虽然对这方便不擅长,可不代表他手下没人。其实早在观风回禀时,他就知道乔墨是去找那掌柜谈生意,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种全新的配方香料。 “可否让方某找人试试?”方锦年直接提出要求。 “可以。”乔墨见他爽快,也不婆妈,说:“这叫五香粉,是一种由五种单一香料调配而成的调料,腌肉、腌鱼,或者是炒菜炖汤都能用。” 方锦年喊进一个随从,命他将纸包内的五香粉带去别院,找厨子做几样菜,分别要炒菜、炖汤荤素各一道。同时方锦年也在心中盘算,若这五香粉调配得不错,这生意可小不了,毕竟在短期内是独一份。 等待的时间里,两人没再谈这件事,而是像普通来茶楼的客人一样,一边喝茶一边听书。 相较于乔墨,林正对方锦年的戒备更深,但出于对乔墨的信任,并未做什么。 乔墨注意到他情绪的起伏,以为他还在担心马家的事,不免自责道:“阿正,都是我大意了,该先打听打听再进去的。” 林正连忙摇头:“那是他们心术不正。” “对,就是林正说的话。那马尚才是个霸道性子,手底下的人也都沾染了几分,见到你一个单身小哥儿前去谈生意,哪里会白白放过。”方锦年语带讥诮,言语中对马尚才颇有几分怨气。 “方公子和他有仇?”乔墨似随口一问。 方锦年一笑:“生意上的事情,也算不得仇,只是那样的人方某是看不上眼的。” 乔墨又问:“我和方公子做生意,若是马家得知了,方公子是否会有麻烦?” “知道又能如何?你又没答应与他家做生意,那自然是各凭本事。”方锦年冷哼。 乔墨没再问,稍微放了些心。 尽管方锦年没承认,可也间接透露了,对方和马家有过节,哪怕是因为生意,这过节也不浅。原本对方条件就不差,再加上彼此有同样的敌人,就更好了。当然了,这个“透露”是无心还是故意,都不重要。 第30章 改初衷定下生意(2) 一折书说完,随从送来了两个食篮。 打开一看,一个冬瓜炖排骨汤,一个辣椒炒肉,一个素炒白菜,还有一碟儿小包子。随从布下三副碗筷,每人盛了一碗汤,就退了出去。 “方公子尝尝吧。”乔墨做个请的手势。 方锦年没谦让,先喝了口汤,微微点头,又将菜各尝了尝,再吃了半个小包子。随后漱了口,沉吟半晌,脸上露出笑来。 “味道果然不错。不知乔公子想怎么做这笔生意?” 或许面对的是方锦年,乔墨并没什么紧张,心态也稍微轻松自在,便说:“原本我是打算只卖成品,但方公子待人诚心,我就爽快些。方子可以卖给你,只要价 钱合适。” 方锦年眼睛一亮,感叹对方直爽的同时心下也是一宽,能得方子自然是最好不过。 “难得遇到乔公子这般的爽快人,那我也不绕圈子,七百两。” 对于这个看似天价的数字,乔墨和林正都是面色不变,因为谁都知道五香粉一旦投入市场售卖,将会挣得几十几百个七百两。 乔墨默默算了笔帐,七百两相当于卖掉三千五百份五香粉的毛利润,要是他自己来制作出售成品五香粉,一年到头累死又能卖多少?其中调配的比例是商业机密,所以他得全程参与,如今看来,倒是把方子卖出去省事些。 七百两么,方锦年倒是实在,没坑他。若换个奸诈的,给三五百都不错了,毕竟买方子的钱不等于方子本身的价值。 “好,成交!” 两人都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方锦年立刻命人回去取银票,而乔墨令人笔墨纸砚,遣退旁人,由他口述,方锦年下笔,复述了一份五香粉配方。 写完后,看着手中短短的一份方子,方锦年想到了五香粉广阔的前景,丰厚的利润,甚至想到了将会面临的各种明枪暗箭。方锦年非但毫无退缩,反而越发斗志昂扬,他要让那些人看看,即便不依赖祖业,他也能打下属于自己的家业来。 方锦年放松身体靠进椅被:“乔公子……” “叫我小乔吧。”其实乔墨不喜欢这个称呼,但认识他的人都爱这么喊,他也只好变习惯。毕竟这和现代不同,总不好让人喊他“阿墨”,太过亲密了。 “好,小乔。”方锦年从善如流:“咱们既然合作,也算是朋友,往后你和阿正都叫我佑安吧。佑安是我的字。” 乔墨不置可否。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乔墨对着桌上的美食下筷子,还不忘招呼林正一块吃。林正吃了个小包子,就只顾得给他夹菜。 方锦年实在看不过两人恩爱,咳了两声,说道:“事儿谈完了,你倒是轻松,我可有得忙。你们慢慢儿吃,茶钱结过了,我先走一步。” 乔墨起身相送,想了想,突然说:“我还知道一种调味品,叫做十三香,顾名思义,是选用十三种香料调配而成。你要不要?” 方锦年身子猛地一顿,眼里掩饰不住的惊讶,包括一旁的林正都愣住了。 乔墨没时间跟林正解释,他也是看到方锦年确实不错,又一时激动想起十三香,才想着一块卖了多换点儿钱。反正他有空间,多少银子存在空间里都不怕丢,有了充足的本钱,不论以后想做什么都容易。 至于方锦年会不会多想…… 好像这人本身就是个脑补帝,每次见到自己都不知道脑补了多少坎坷故事。 方锦年收整好表情,令人守在门口不准人惊扰,这才亲自将门关了,重新坐回来。深吸一口气,方锦年这才认真的看向乔墨。 “小乔,你是说你手中还有一张方子,比五香粉更好?” 十三香的确是香料品种更多,但究竟是不是比五香粉好,倒也不见得,要看用在什么菜色里。不过么,这个东西是仁者见仁,人的口味是最难调配的,青菜萝卜各有所爱。 “我是还有一张方子,本没打算卖,因为需要的香料多,我也没做过。” 当初会想起做五香粉,是为了看看和外面卖的有什么区别,至于十三香,他倒也是看过,可配料太多,他觉得太麻烦。如今也得感谢当初多看了两眼,出众的记忆力使得他至今还记得十三香的配方内容,毕竟就是十三种香料,简单一句话而已。 方锦年清楚,这笔生意的决策权在他。对方已经表明愿意卖给他,就等他出价,只要价钱合适,立马就能得到那张方子。 可是…… 方才已经花了七百两买五香粉的方子,十三香定然不比五香粉便宜,他手头哪里有那么多银两?若都将银钱抽出来用出去,生意上就周转不开了。 虽说他自认家世不错,也从来不缺钱花,可这么个花法还是吃不消的。 “小乔,我手头也不宽裕,你看能不能迟些日子再谈这个生意?”方锦年的意思是想让乔墨将方子先存在手里,暂时不卖,等他手头宽松些再买。 “你需要多长时间?”乔墨暂时倒也不缺钱,不过是为有备无患罢了。 “……两三个月,最迟明年三月底。”方锦年估算了一下,即便不算其他生意,只要五香粉投入生产,绝对亏不了。 “好,那就等你拿钱来。”乔墨也爽快,反正做生不如做熟,跟熟人谈总是安全很多,也省事很多。 方锦年精神为之一松,笑道:“多谢,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往后有事只管到万宝银楼找我。” 说完不再多停留,道别之后匆匆离去。刚谈妥了一笔大生意,自然要赶紧去布置,赶在年前要先出次货,想必进益定是十分可观。 乔墨觉得难得来一回县城,又在这么好的茶楼,干脆享受一把。于是就托着林正坐在雅间喝茶吃点心,听听说书,悠哉悠哉,仿佛回到了现代似的。 林正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终于还是问了:“阿墨,那十三香……” 的确,是个人都会奇怪,先前拿得出五香粉还能托词是家传,可又冒出个十三香…… 方锦年没质疑,是因为对方是个商人,只要做成了买卖,不管方子来路,也不管乔墨有什么秘密。林正则不同,林正是他夫君,是要生活一辈子的人,本就知道他有些异处,眼下又连连出现两种前所未闻的调味品,心里实在有些担心,不问心中不踏实。 乔墨有心想说出空间,可那就牵扯到他的来历,话到嘴边就犹豫了。 借尸还魂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特别是自己的枕边人。他挺喜欢林正的,也喜欢现在的生活,不愿意林正怕他,或者厌恶躲避他,不愿两人之间有了隔阂,所以他不敢坦言。 最后,他是这么说的:“阿正,你知道我有些地方和常人不同,我知道一些东西,是从梦里得来的。我在梦里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事,像是过了一辈子似的。这两种调味品便是从梦里知道的,在梦里,这些都不是秘密,人人都会的。” 林正听得微微皱眉,他对于鬼神是不怎么相信的,但并没有再疑问。他想着,估计是阿墨有些话不好张口,或者不愿意再提吧。 乔墨小心的观察林正的神色,见他似一如既往,微微放下心来。 临近正午,外面太阳到了头顶,两人从茶楼出来。 乔墨走了几步就觉得晒的有点热,解下大氅放在车上,就近找了家布庄,选最好的红布买了一匹。随后两人也没多逛,赶车回家了。 第31章 正式买地引议论(1) 回到村子里,乔墨先将布料送到李阿嬷家。李阿嬷一看就知道比当初借出去的富裕多了,但料想着推辞不掉,就没多说,总归往后两家来往多,有事都相互帮衬着。 临走时,乔墨想起李阿嬷种的有八角和花椒,所以才年年自制小料包来卖,便起了好奇心。 “李阿嬷,我能看看八角树吗?” “就在屋子后头呢。”李阿嬷引他来到屋后。 但见屋后的一片空地,一半用来种菜,另一半则种了一棵高达七八米的八角树,另有两棵花椒树,还有两棵像是桃树柿子树。这片地四周围了一米的土墙,又在土墙上插满了荆棘刺,显然是为防止攀爬的。 “李阿嬷这是……”乔墨指着那些荆棘刺,心中有所猜测。 果然,李阿嬷说道:“咱们村里有个别人爱小偷小摸,又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家好,我家种有八角树,十里八村都稀罕,可不就被一些人给盯上了。几年前的一天夜里,若不是阿雪他阿爹听到动静起的快,这树啊,早被人给砍了。” 乔墨仔细一看,果然在树身上看到一条清晰的砍痕。 如今乔墨是更加深刻的体会到八角等香料的稀罕,也对村子里的人有了更多的了解,暗自提醒自己往后做事要三思,凡事考虑周全些。 乔墨又问:“李阿嬷,不知这树一年能产多少八角啊?” 李阿嬷脸上露出笑来:“好的时候能有一百来斤,一般最少也有七八十斤。有人曾来我家收八角,说南边那地方的大山里,一棵树一年最少也产一两百斤。我们这边毕竟地不一样,能活一棵也就不容易了。” 乔墨心里叹口气,再次惋惜擦肩而过的好生意,若他重生在南边,那妥妥能发展个香料世家出来啊。 回到家,想起先前腌的肉到时间了,便取出来挂在仓房里。 林正去了里正家,说买地的事儿。 “你要买地?”里正略有惊讶的看向他,心里不免盘算开了。 先前林正娶亲,虽说因乔墨是买来的小哥儿,六礼一并省略,只行了迎娶一项,可为着成亲当天的宴席,花费可没含糊。村里不少人私下里帮着林正算过,林林总总各项琐碎花费下来,怎么着也有五六两银子。 林正家总共五亩地,一亩地一年不过一两的出息,不花费一年也才得五两,林正竟舍得花那么多办酒席,还是为个买来的小哥儿。 村里人不约而同的想到林正刚回来的时候,骑着那么一匹好马,却和登门的媒人们说没钱娶亲。只怕不是没钱,是故意藏着不说呢,这次成亲可不就露出来了吗? 这下子好些人后悔,都是当初以为林正发了财有心结亲的人家,又觉得这林正看着不声不响,却那么有心计。也有一干人对着乔墨羡慕嫉妒恨,不过是个被卖的小哥儿,竟走了狗屎运了! 里正倒没那么多八卦的想法,只是同样以为林正藏富。 倒也好理解,若林正当真大张旗鼓的带着钱财回来,那林老嬷能干看着?只怕早闹起来了。 由此,里正也不惊讶了,能有一匹六七十两银子的马,咋可能真没点儿积蓄?先前单身一个,或许没想到,如今成了亲,想着多置几亩地也是常情。 于是里正问道:“你打算添几亩?” “五亩良田,两亩水田,另外我家不远的那片河滩,我也想买下来。” 原本林正没打算买这么多,但是乔墨觉得手里有七百多两银子,要买地干脆多买点儿,还特别说明买几亩沙地。 这倒不是因为沙地便宜,而是沙地种的花生好。当然,乔墨只知道沙地出的花生好,至于怎么种,他是两眼一抹黑的。不过他也想过,就算不用高科技,土办法一样种,大不了亩产少些,但花生质量上去了,价格肯定也上去了。 目前乔墨倒没多的想法,只觉得花生好,出油好,卖钱多。 林正所说的河滩,就在村子西边,离林正家不到一两百米。那里有一条河,名字就叫沙河,河水即便是大旱之年都不断流,卷带着泥沙积年累月冲刷下来,在这边形成了一大片沙土地。 人们都知道沙地不好种粮食,何况这边地多,所以即使那片河滩面积挺大,还挺平坦开阔,却是开荒都没人选那里。 先前林正说要开荒,指的也不是这片河滩,只是乔墨很肯定的说沙地也有沙地的好处,林正不知怎么的就信了。他想着,即便沙地真差,大不了少产些粮就是了。 显然他的想法里正并不知道,听说要良田水田还在理,后面听见要那片沙土河滩就愣了。 “那片可是沙土地,忙乎一年到头也收不了什么,你真要?”里正以为他是手紧,就劝道:“那块儿虽便宜,但换个地方开几亩荒地也差不了多少。” 林正不好说出是乔墨的主意,便笑着说:“那地方大,离家也近,平时多用些心,也差不到哪儿去。” 里正见他执意,也不好深劝,便点了头:“前些日子我听说小杨村有人要卖地,我帮你去问问,有信儿了再告诉你。至于那片河滩,你既要,那我改天去趟县里,找衙门的人来丈量,早办早了,你也好在开春种了东西。” 末了又提醒:“那河滩不小,估摸着能有七八亩,按沙地一亩三两银子来算,少说得二十多两银子。你又要五亩良田,两亩水田,这又是六十四两。”里正还是有些担心:“倒不如不要沙地,你家就你一个壮劳力,小乔也不是个能下力气的,那么多地哪里种的了?” 粗粗一算,这些地就得八十多两银子,就算银子足够,也得有人去耕种啊。 里正的顾虑很正常,劝他也是好心。 “多谢有德叔费心,只是多几亩地到底踏实,至于那片沙地,我也是打算试试,听说有些地方就是沙地多,可也能产粮食。”林正当然不会说出乔墨,关于银钱,倒是半真半假:“至于银子也是够的,我在外面几年也攒了点儿钱,阿墨也出了些。” “小乔出了钱?”里正一怔。 “是,小乔是被收养的,可收养他的老人一去世,家里的儿子就将小乔卖了。原本小乔也是出身好,他家有祖传的方子,今天他去县城把方子卖了。” 林正选择说出乔墨卖方子的事,一是为了给将来用的钱过明路,二是为乔墨攒底气。至于说自己也出了钱,则是暗示别人,乔墨卖方子的钱不是巨款,否则到时候就不是惹人眼红,而是招来灾祸了。 里正也是见惯了场面的,见他说话半隐半露,便知道没说全。也不多问,知道他不缺钱也有打算就放心了。 第32章 正式买地引议论(2) 里正办事很利落,不过两天时间,衙门里就来了人。 村里人好凑热闹,没事儿又喜欢议论别家长短,见衙门来了人,一打听是去量沙河边儿上的那片河滩,个个都吃惊不已。 他们这边家家户户都不缺地,只是有人家多有人家少,或是有的地肥,有的地贫些,没钱或者舍不得买地的人会选择开荒,那也是选些好地方,绝不去找沙地。可想而知,在他们眼中一文不值的沙河滩居然有人花钱买,可不是让人惊掉大牙。 大伙儿赶紧再打听,居然是林正要买!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说这林正倒会省钱,八成是新娶的媳妇出的主意,反正那新媳妇一看就不是个干活的人,可不就死命的使唤林正么,得了钱也是攥在媳妇手里,好心计。说这话的人取笑林正是顺带的,主要是恶意针对乔墨,领头的可不就是那李水莲! 也有人说这林正是发了大财了,那沙地虽不好,可面积不小,一亩三两银子,也得二十多两呢。舍得花二十多两买没用的沙地,那手里得有多少银子?真不晓得在外头做了什么有钱的买卖,藏的那么严实。别是在外惹了什么麻烦,回乡来躲藏的吧?要不能放手那样赚钱的事情? 说这话的显然是羡慕嫉妒林正有钱,恶意揣测,恨不能将林正整个儿抹黑。代表人物自然是林老嬷。 一旁有个人嗤笑道:“这算什么,听说人家还要买良田呢,花的更多,这点儿沙地算什么。这乔哥儿倒是好福气,谁能想到林正这么有钱,偏又藏着掖着,骗人说没钱。” 这话透着一股子浓浓的怨气和不甘,更有几分功败垂成的遗憾。 “春阿嬷!”旁人认了出来,说话的是同村的春阿嬷,一贯消息灵通爱打听。见春阿嬷说了这番话,连忙追问:“春阿嬷说的什么意思,他家不止买那河滩啊?你又从哪儿听说的?” 春阿嬷心里不得劲儿,面色淡淡的说道:“他们要买的地就在小杨村,五亩良田,两亩水田,可得六十四两银子呢。” 六十四两?乖乖,可不少啊! 至于这消息的真假,没人怀疑。春阿嬷娘家就是小杨村,可巧,昨天春阿嬷刚好回去了一趟,知道内情并不奇怪。 一些人感慨着林正有钱,另一些人瞧见春阿嬷面色语气都不同以往,细细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缘故。当初林正刚回来,登门的媒人里就有这春阿嬷,好像春阿嬷想将娘家哥哥的小哥儿说给林正,甚至说聘礼只要别家的一半,可林正没答应。 说起来那小哥儿十里八乡就没不知道的,名字叫杨家宝。 杨家宝本身长的清秀,只是肤色偏黄,像个爽利的小子。他上面有个大哥也是哥儿,和他相差七八岁,性格老实,不如他讨喜,所以自小也算是得阿爹阿么宠爱长大。加之除了胆子大,脾气倔,家里地里的活儿都能做,不少媒人登门说亲,可他都没应,他阿爹阿么也惯着,想他自己选个合心意的。 哪成想如今选了一个,是个秀才老爷,眼光倒是好,可关键问题在于那秀才已经二十六,早已娶妻生子。偏这时候杨家宝性格上的缺陷冒出来了,胆子大,所以敢一个人天天往镇上跑,脾气倔,哪怕阿爹阿么说要打断他的腿,他也不肯忘掉那个秀才,甚至说要给对方做侧室。 哪怕是乡下地方,小哥儿给人做侧做小都是很丢人的一件事,何况又是宠爱小哥儿的家人,那心情可想而知。 杨家宝的阿么当场昏了过去,阿爹气的全都发抖,将杨家宝锁在屋子里。到底没关住,杨家宝撬了窗户跑出去,不用说就是去找那秀才了。家里人为此伤透了心,想着只要人回来,干脆顺了他的意。 三个月后,杨家宝回来了,却是带着满身伤,衣裳上还沾了血迹。 后面的事儿杨家人捂的严实,可到底有眼尖的人,稍一琢磨,再去镇上一打听,事情的真相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杨家宝确实却找了秀才,也的确和秀才住到了一起,甚至杨家宝还怀了孕。那秀才对他倒还算不错,可惜其妻是个彪悍夜叉,因公婆生病才回去照料,哪料到短短两三个月,就有小狐狸精勾搭自家夫君,甚至自甘下贱的自荐枕席。 其妻怒气冲冲的杀回来,那秀才一见就吓怂了,任由其妻对杨家宝好一番毒打,最后将人赶了出去。杨家宝惊怒交加,又见秀才袖手旁观,再看其妻这架势,知道这一扫地出门就再没有登门的机会,伤心的大哭起来。偏这时小腹钝痛,血水流了下来,竟然小产了。 听说给杨家宝看诊的大夫说了,杨家宝身子受损,怕往后难以有孕。 虽说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五年,可到底太出格儿,多数人都没忘记。当年杨家宝正值十五妙龄,如今已二十,加上可能无法怀孕,家中早已无媒人登门。 这回春阿嬷做媒,虽猜测林正有钱,但最主要的还是看在林正破了相,又早分家单过,还已经二十二大龄。这样的汉子,一般人家都挑剔,他想着自家侄儿不错,早年的事都淡了,配林正岂不正好。 哪里知道林正竟没答应。 事后知道这是李阿嬷背后唆使的,便把李阿嬷也给恨上了。 春阿嬷这人记仇不在表面上,而在心里,时不时的就做些膈应事给人添堵。好比林正娶亲,春阿嬷可不是去贺喜,而是瞧见胖婶往那边去,这才跟上,并成功将胖婶给拽了进去。好在林正不计较,乔墨又不了解,否则换个人家可不得堵心。 如今春阿嬷见着林正越过越好,心里更是怨气横生,觉得这原本都该是自己侄儿的,眼下却被一个妖媚子给夺去了。 被骂做妖媚子的乔墨对此毫不知情,他正看着衙役测量河滩。 事先里正在衙门里打点过,两个衙役倒也好说话,最后测量结果是八亩三分地。林正早把银子准备好了,自己骑马,衙役们乘了马车,一起回县里办地契并记录在档,往后这片河滩便属于林正了。 衙役一走,村里人三俩俩议论了好久才各自散去。 李阿嬷好容易等着没人了,拉着乔墨低声问道:“好好儿的,你们怎么想起买块沙地?八亩三分,可是二十五两银子呢!” 乔墨干笑,还真不好解释。 李阿嬷见他不说话,不免着急:“阿正攒点儿钱不容易,要买地也得买块好地,虽是比沙地贵些,可出息好啊。你们可好,竟挑了那么个地方,村里不知多少人看笑话呢!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儿。” “好田我们也买了的。”乔墨知道李阿嬷和别人不同,是真的关心他们,怕他们想的不周全办错了事,吃了亏。 李阿嬷一听这话,更是不能理解了,那可是八十多两银子!这俩人一声不吭就做了这么大一件事,还没事儿人一样,他可急的快要上火了。 乔墨赶紧安抚几句,最后实在躲不过,只得含糊说道:“沙地也不是一无是处啊,种西瓜,种辣椒,甚至果树花生都很好啊。李阿嬷别急,我和阿正是商量过的,别的地方有这么种的,我们也能试试,或许好种呢。” 李阿嬷再急也无法,事成定局,又听他这么说,只得叹口气:“但愿吧。种的时候多费些心,或许侍弄好了也能收的不错。” 第33章 遇林贵故意讥讽 林正家买地的事儿在村子里议论了好几天,随后另一件事成了村里茶余饭后的消遣。 ——林贵回来了! 说起林贵,整个上林村没有不知道的,未来的秀才老爷啊! 别看林老嬷行止粗鄙,但林贵长相斯文,又因自小读书不怎么下地干活而白白净净,平日里穿着长衫,口中念几句古人语,颇有几分书生架势。 这林贵可比林老嬷会做人,虽然也看不上村里人地里刨食,可与人说话还是温和文雅,简而言之就是时刻端着。村里人也不以为意,觉得读书人就是这样,个个羡慕林阿爹生了个争气的儿子。 因为林贵,林老嬷可没少得意,不仅在家中地位稳固,村里人也因林贵将来会出息而对其多有忍让。包括家中小哥儿被林福骚扰过的人家。 乔墨最近在家也没想别的,只想着开春种地的事儿。 沙地是他提议要买的,林正虽没反对,可村里议论多了,他自己心里也有些发虚。说到底,他只是凭借现代信息大爆炸的缘故知道的多,可实际操作为零,沙地到底能不能种出东西,他也没十足的把握。 思忖再三,还是决定种花生。 据林正说,这边的良田一亩均产是两石粮食,贫瘠些的地也有一石,或者种苞米,一亩能有三四石,所以家家户户苞米种的多。沙地产出很少,能有六七斗算不错的沙地,像沙河滩那边的沙地,林正说能有五斗就不错。 乔墨仔仔细细的回忆,分明记得有次去同学家玩,他家就有一片好几十亩的沙地,种了花生,果实饱满又水又甜,不愁销量更不愁价格,产量上虽不知道,但怎么也不会太差才对。 他自己琢磨着,如今就算没有高效肥,但弄点土肥也行呀。把沙地的肥施好,管理精心些,应该也行吧。 一边盘算一边往胖婶家走,过两天就是小年了,想必袄子早做好了。顺便再取了打好的棉被,帐结一结,大家都好高高兴兴的过年。 刚到胖婶屋前就见胖婶出来了,见着他就露出了和善的笑:“乔哥儿来了,取衣服吧?早做好了,一时也没顾得送去。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很快胖婶就抱着衣服出来。 乔墨仔细一看不免惊讶,早先听说胖婶手艺好还不以为然,没想到是真的好。这套冬天穿的棉袄,剪裁合度,棉花絮的匀称,针脚细密紧致,原本以为会臃肿的衣服愣是让人觉得很是大方利索。不难看出胖婶在这上面是用很多心思的。 “做的真好!”乔墨毫不吝啬的夸赞,特别是看到连春天穿的夹衣都完工了,更是惊讶。这才短短十来天功夫,竟做了这么多? “胖婶也太赶了,我也不等着穿,做急了太费眼睛。”乔墨一边说一边观察,果然见胖婶眼睛微微发红,怪不得刚一见面就觉得哪儿不对呢。 胖婶只是笑笑:“我是做惯了这些活儿的,手快。最近也没别的事,倒不如趁着空闲把衣服都赶出来,开春可就忙了。” 那倒是,农闲也就剩下小半月,过完年可不一样了。 于是乔墨不再多说,鞋子也没问没催,直接取了三十文钱给胖婶。 “这太多了。”胖婶一看就连忙推辞。 胖婶在村里接活,做袄子一般视做工大小收取六到十个铜板的手工费,乔墨这身袄子给十个铜板就够了,也就是一斤米的价钱。另有两件夹衣,给五六个铜板就行。农村小哥儿几乎人人会针线,所以做针线收费很低廉,即便如此生意也清淡,手工很不值钱。 “要不是胖婶赶工,我现在也拿不到衣服,怎么也要算加班费。”乔墨执意将钱塞到对方手里,抱着衣服就走。 若但就乔墨来说,三十个铜板就做了三身衣服,真是太划算,若是到城里去问问,哪有裁缝收这个低价?就算农村人不讲究款式手艺,单算辛苦费也低廉啊。 随后又去张老头家,把棉被钱给结了。因为他一个人搬不了,林正又不在家,便让张老头晚些时候替他送到家去。 两家一转,等于绕了圈子回家,可巧从林阿爹门前经过。 远远儿的看见一个穿白色长袍的人迎面走来,间或有村里人跟他打招呼,也都一一含笑点头回应。 分明是很正常和谐的画面,可乔墨就觉得别扭。在上林村穿长衫的可不多,大多都是短衫长裤,干活方便麻利。再者那人虽是对人在笑,可那动作那姿态,总摆的有些清高在上,与村里人明显拉开了距离。 乔墨动动耳朵,听到有个老汉称呼那人“阿贵”。 林贵?林正的大弟,没考上秀才的“秀才老爷”。 乔墨直觉这人不如林老嬷那么好对付,看其对待英子的态度,只怕心性也不怎么样。存了心思想试试对方,于是便放缓了脚步,正好两人在岔路口迎面相遇。 林贵先是一愣,看到乔墨眼中快速的闪过一抹惊艳。 道貌岸然! 乔墨厌恶这种眼神,先一步在心里给林贵打了个标签。这么长时间不回来,究竟是在县城里读书还是作乐,还是两说呢。 “……你是大嫂吧?我是林贵。”林贵到底是见过世面,很快想到这么面生的小哥儿出现在村里,很大可能就是自家阿么口中“狐狸转世的小乔”。 林贵刚回来就听阿么在耳边不停的念叨,特别是成亲那天的事,不止林老嬷觉得怨恨,林贵也觉得丢脸。若被自己那些同窗知道了,还有什么颜面?顿时便觉得这个大嫂太不称职,提出那样的建议,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们家庭不睦吗? 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他可是读书人,最爱惜的便是名声。没了好名声还怎么读书结交友人?将来哪还能出仕做官呢? 林贵心中有读书人的清高与傲气,自觉才气不俗,将来不可限量,因此对自身羽毛很是爱惜。可惜他总怕别人玷污了自己,却没想过他对待英子的冷暴力,本身就折损了他的名声。亦或许他认为,英子一直在村子里,事儿也传不出去,便心安理得了。 乔墨哪里知道林贵的心思,但从对方微妙的情绪变化也察觉了一二。 “原来是大弟啊。今天都二十二了,马上要过小年,我还以为你回不来呢。”乔墨笑笑,又说道:“我听阿嬷说了,你下一科肯定能考上秀才,所以别着急,像你这样没考上的多着呢。” 林贵最听不得别人说他落地的话,乔墨无疑刺中了他最难堪的一点,顿时令其变了脸色。 乔墨佯装没看见,又笑呵呵的添了一句:“阿爹阿嬷为了攒钱给你读书,平日里舍不得吃穿,你又一年到头不回来,可不让家里人挂心吗。要我说,在家一样读书,当朝宰相也是农村出生,一边读书还一边干农活,最后考上了状元呢。” 林贵脸皮里抽动几下,终究是忍住了,只是笑容就不那么自然了:“家里有事,我先走一步,嫂子慢走不送。” 乔墨笑眯眯的看着人走远,撇了撇嘴。 倒不是他故意头一回见面就这么损人,实在看不惯林贵的做派。虽说林老嬷很惹人厌,可对林贵那是掏心掏肺,省吃俭用拿银子供着林贵读书,又在县城结交应酬,可林贵倒是心安理得,一年到头不见回来几趟。读书是重要,可天下读书人多了,农村里的读书人也多,就算平时不干活,农忙时也得下地啊,可不是个个都如林贵这般好命。 远的不说,就说本村已经做官的林清,当年没做官时不照样边读书边在家种地。 白哥儿远远的看见两人,等着林贵走了才靠近。 最近这些天乔墨也偶尔在村里走动,很容易遇到一些人,白哥儿大概是因着李水莲的事儿觉得对他有愧,每回都主动打招呼,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乔哥儿,你和林贵说什么了?怎么他的脸色不大好看的样子。”白哥儿特意压低了声音,瞟眼四望才好意提醒:“你家阿正他大弟就是个读书人,难免有些脾气,你别放在心上,忍忍就过去了。他将来可是要考秀才的,你们若是处不好,可得不着什么好处。” 虽知道白哥儿是好心,但乔墨心里很不以为意。别说林贵能不能考上,即便真考上了,想做官,路还长着呢。 乔墨到底不是本土人士,不能明白在古代,一个秀才有时候就代表一种能量。 第34章 赶集迸发好点子(1) 林正今天是去县里送柴,自上回应承了茶楼,这已经是送的第三回了。 林正一个人不可能砍那么多,乔墨就出主意,让他在村里收柴,两捆三文钱。看似从中赚了一倍,可马要花钱喂,车要花钱租,包括林正跑路的辛劳钱,若不是林正执意,乔墨根本不想他去挣这个钱。 卖了五香粉得了七百两银子,当首饰的钱四十六两,林正那儿的十一两也给他了,一共有七百五十七两。买地用了八十九两,还剩好多呢。 赶在午饭前,林正回来了。 乔墨用自制的腌肉炒了萝卜丝,蒸了米饭。原本他不会用柴锅蒸米饭,还是跟着林正学的,做了几回慢慢掌握了技巧,如今也是有模有样。 吃过饭,两个人围着炭盆说起开春种地的事。 算上新买的地,家里一共有良田十亩,水田两亩,沙地八亩三分。即便不算那片人人看不起的沙地,十二亩田也不少,在村里来说绝对算富裕,毕竟别家地多的基本都是没分家。 乔墨问道:“地里打算种些什么?” “先前的五亩地都种了小麦,等收了麦子,种上玉米。”林正将炭火拨了拨,又说:“现在咱家又添了地,那些地因为早先要卖并没种东西,所以我打算除了两亩稻子,那五亩地分出两亩种红薯,两亩种黄豆,一亩种芝麻。” 三样庄稼在秋收之后,与先前的五亩地一样,再轮作种上小麦。 乔墨见他没提沙地,就自己说了:“阿正,我提议买沙地,是不是太莽撞了?” 林正抬手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或许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我们这边不知道而已。我在外面时也听说过,好像沙地种的西瓜很甜,既然西瓜能种,花生应该也能种。” 一听西瓜乔墨眼神一亮:“我们这边不种西瓜吗?” “很少,一般人不知道怎么种,种出来的也不如河县的好吃。不过即便是这样,卖价也很高。”林正见他神色一动,问道:“阿墨想种?” “嗯!沙地种瓜,又甜又沙,这个我是敢打包票的。”乔墨刚兴奋完又耷拉了脑袋,可惜他也不懂怎么种啊。 “种花生吧。”林正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干脆替他决定,也免得他再纠结。 乔墨叹口气,也不再想这些,转而问起他去县城的事。 “茶楼在小年前一天就关门,所以不用再送柴了。马家那边好像也没什么动静,应该不会来找我们。” 不来最好,不然还真麻烦。 林正又说:“小年那天镇上会很热闹,要不要去逛逛?” 乔墨其实对逛街没什么兴趣,只是整天窝在家里发霉,倒不如出去走走,所以就点了头。要过年了,总得换桃符,也得买些果子摆盘待客。 转眼到了小年,村子里气氛明显不一样了,特别是小孩子们个个开心的不得了。 一大早村里有车的人家就驾好了车,坐满了人,望镇子上赶。今天于老头自然也是要用车的,林正便直接牵了马,带着乔墨骑马去镇上。 乔墨倒不害怕,只觉得很兴奋。要知道以前他只在俱乐部骑过马,那些马很温驯,跑的不快,还有人在旁边时刻盯着,一点都不过瘾。最近天公很给面子,连着晴了几天,赶路很方便。 两人骑着马一出现,立刻引来村里人的目光,个个赞叹林正有匹好马。 原本半个时辰的路,骑马只用了一半,这还是林正顾忌着他头回,怕跑的太快他受不了而控制了速度。 白水镇上果然如林正所说,极为热闹。 镇子上有条十字街,布庄、米行、油酱铺子、铁铺以及大小面摊饭馆应有尽有,路边上还有各色小摊贩,兜售些小玩意儿,也有村里人卖的农家货。镇子不大,乡下来赶集大多都集中在这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各种嘈杂的声音,汇集成了一副独特的画面。 乔墨觉得在遥远的记忆里有这样似曾相识的一幕,十岁前在农村奶奶家,年节没少跟着母亲赶集。 乔墨见不少人在路边支个小摊做小买卖,不禁检讨,自从得了七百两银子便有些懒散了。七百两看似多,可又不能用一辈子,何况做事也不光为钱。到底是林正踏实,有钱也仍是勤勤恳恳的去卖柴。 只见那些小摊子或是卖面条馒头包子,或是卖山里挖的花草,或是自家养的土鸡和鸡蛋,也有各种红枣花生等干果。除此外,也有卖喷香的芝麻饼、葱油饼、发糕等简单糕点,以及小孩子们爱吃的麦芽糖和糖葫芦。 乔墨对糖葫芦倒没兴趣,却花一文钱买了麦芽糖。 这种麦芽糖都是自家做的,用一根高粱棍伸进去一搅一拽,小棍子上就有一团金黄色香甜的麦芽糖。一文钱可以买两团儿,在平时看来略贵,但在节日里,大多大人都会给孩子买来解解馋。 将街逛了一遍,乔墨发现吃食方便大多是粗加工。比如枣子花生,直接晒干了来卖,麦芽糖也是粘稠状,根本不适合长时间保存和远销。小孩子们爱吃糖,但一斤糖要一百文,即便过年,大人给小孩吃的也有限。乔墨还特地进铺子看过,但凡吃食沾个糖字就比别的贵些,大人们买花生糖都是按颗数来买。 此处的花生糖很粗糙,就是熬好的糖浆裹着花生,再切成一个个比花生米略大的小块。一文钱五个,真心不便宜,麦芽糖虽是一文钱两份儿,可那全都是糖。 乔墨眼睛亮了亮,觉得自己也能在年前赚点儿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当即拽了林正就去买东西。 “阿墨?”林正不明白他突然为什么那么高兴。 “回家再说。”乔墨打算东西做出来再说,他很自信,这回肯定不会赔本。 林正只得暂停疑惑,牵着马陪他穿行在各家店铺。见他先是去买了两斤白砂糖,又买了八斤带壳儿花生,似想了什么,又跑回最开始买麦芽糖的地方,竟是与那人商议要买两斤麦芽糖! “阿墨……”林正忍不住想问。 乔墨却顾不得回答,只听卖麦芽糖的人说家中有足够的量,便亲自去取。其实麦芽糖倒是不难做,只是做一次要花七八天,时间上来不及。先买一次,若卖的好,以后就自己做。 最后买了两张油纸,乔墨也没了逛街的兴致,便提出回家。 林正见他眼睛亮晶晶的,不免心内好笑,也不说他乱花钱,依他的主意回家。 乔墨一到家就开始忙碌。 “阿正,帮我剥花生。”乔墨拿了个空盆,坐在那儿就开始剥花生,八斤花生可得费点儿时间。 林正看出点眉目,手脚麻利,动作可比他快多了。 等花生剥完,烧热锅,将花生倒进去翻炒。翻炒时动作不能停,要让花生受热均匀,避免炒糊,等到花生金黄散发出香味儿,便能起锅。把花生晾在一边,将锅清洗干净几遍,尽量保证没有油腥,然后白砂糖、麦芽糖倒进去,加适量的水,边搅拌边用小火煮。 搅拌了快一个小时,糖浆的颜色逐渐变成了咖啡色,很粘稠。用筷子蘸了一点滴在冷水里,很快就成了硬块,说明糖浆熬好了。 乔墨忙喊道:“阿正,花生凉了吧,把外面的皮搓掉。” 林正依言做了。 乔墨又说:“柜子里还有鸡蛋,拿四个出来打在陶盆里,只要蛋清不要蛋黄。把蛋清使劲搅拌起泡,我要用。” 等林正那边弄好,乔墨用大锅勺将糖浆舀起来,趁热倒打好的蛋白霜里面,快速搅拌均匀。随后加入花生肉,继续搅拌,快完工时想起忘了一件事。 “阿正,把我买的油纸取一张出来,裁成两半,铺好。” 此时林正已经知道他在做什么了,虽说没见过,但看着像是做花生糖。 乔墨等着陶盆稍稍凉了,便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大大的油纸上,先用木铲子简单铺开,再把另一张油纸盖上去。取来擀面杖,将花生糖擀平,约有一厘米多点的厚度,并将四边修整平坦。 趁热,将其切成半指长的块状,待放凉后口感香脆,花生牛轧糖就做成了。 “擦擦汗。”林正见他出了满头大汗,一张白净的脸也是泛红生晕,心里动了动,强自压下念头,转身将厨房的门关紧些,免得他吹了冷风着凉。 第35章 赶集迸发好点子(2) “阿正尝尝,味道怎么样?”乔墨拿了一块塞进他嘴里,又喜滋滋的看着自己辛劳的成果,默默盘算。 八斤花生大概出了将近五斤的花生米,麦芽糖两斤,白砂糖两斤,加上蛋清和水,抛去火耗,这些花生牛轧糖最少有九斤。虽说花生稍稍放的多一点,但这可比镇上粗糙制作的花生糖好多了。 白砂糖从本朝起已大量制作,是五十文一斤,两斤一百文。麦芽糖是一斤十五文,花了三十文。带壳花生六文一斤,八斤是四十八文。鸡蛋一文钱一个,四个四文。另外木柴、人力等也得算上,最少也得一百九十文,平均一斤花生糖的成本价二十一文。 林正尝过花生糖后略微惊讶:“很酥脆香甜,比外边卖的花生糖好吃多了。” 乔墨便说:“我也觉得自己做的更好。等过两天拿到县城去卖,肯定卖的好。” 林正再一次见识了他的“厉害”,倒觉得他不种地也没什么,盘个铺子做生意只怕比种地更赚钱呢。 乔墨将油纸裁成一张张三四分见方的纸张,方便到时候包花生糖卖,一面自己拈了一块吃,一面拿了个干净盘子撞上一二十块,说:“阿正,给李阿嬷送些去吧。” “嗯。”林正抬手接过,正要走,又被喊住。 “阿正,阿爹家……也送些去吧。” 乔墨倒不是舍不得东西,而是想到林老嬷就厌烦,但转念一想,不说旁人,林阿爹到底是阿正亲父。再者说,两家虽分了家,可不等于断了血缘关系,有了新鲜东西哪能只顾得邻居不顾阿爹,若真那样,别说村里人,就连乔墨自己也觉得不像样。 林正皱了皱眉,干脆将盘子放下,见他不解,便说:“倒不如都不送,去县城卖花生糖的事儿也不声张,等到过年时再挨家送些。免得麻烦。” 乔墨先是一愣,紧接着便领会了他的意思。 可不是么,若是被林老嬷或者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得知他做了花生糖,能忍住不打听?保不齐就生出什么心思,到时候他的小买卖还做不做的成都难说。 乔墨将先前垫着花生糖的半张大油纸铺在陶盆里,把花生糖放在里面,取来配套的陶盖子严丝合缝儿的盖好。锅虽刮的干净,但糖浆很黏,不好洗,先用水泡上,两人坐在厨房里说话。 乔墨习惯性的和林正说起打算:“我刚才粗粗算了本钱,一斤花生糖成本价大概在二十一文,我就卖三十文一斤,大概也就赚个八十一文钱。” 乔墨说的是净利润。 “阿墨比我能干。”抛去疑问,林正是真心觉得他厉害,若非当初好奇看了一眼,也得不着这么好的媳妇了。 “我就会些取巧的事,来年种地就看你了。”乔墨对自己的斤两很清楚,再肯吃苦也扛不住天天地里风吹日晒起早贪黑。 忙忙碌碌一早上就完了。 林正起身刷锅,准备做午饭。乔墨先前搅拌糖浆着实累了胳膊,就没接手,转而去烧火。他这会儿还在想事儿呢。跑一趟县城就几斤花生糖,又要交入城费、摊位费,甚至是商税,太不划算,倒不如看看还能弄点什么,一起去卖。 心不在焉的吃过午饭,终于有了主意,然而下午得为晚上准备饺子,没空做别的。 晚上吃了一顿猪肉白菜饺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别想了,有事儿明天再做。” 林正早看出他的心思,见他这会儿还再挂心,不免好笑。一伸胳膊就将人整个儿圈在怀里,轻缓的呼吸近在咫尺,想起白天他脸庞红晕横生的模样,早先压制的心思冒头,便试探的将人搂的跟紧些,见他没反对,这才翻身覆了上去了。 两人虽是新婚,但房事并不频繁。一开始是林正体贴,怕他身体受不了,加之乔墨不是个主动的人,林正又怕自己莽撞,慢慢儿的成了规律,每回相隔三四天。可每次的第二天早上,乔墨是肯定迟迟不会起床的。 这回一样,什么做东西赚钱,全不如睡觉重要。 直到辰时末,乔墨才慢吞吞的起床。 林正听见动静就端来了洗脸水,准备了清牙漱口的东西,去厨房将预留的早饭取出来摆好,然后便去将前些天砍来的两根木头装了车。对乔墨交代一声,便赶着车去了村头的王木匠家。 林正打算请王木匠做辆车,不用总借用别人的,忙的时候也不方便。何况若花生糖好卖,只怕以后进城的日子不少,还是有自家的车才好办。 等乔墨洗漱完来到厨房,见了桌上的早饭不由得微笑。 吃了饭,在一旁的充当面板菜案的长板子上,已然摆好了半袋面粉,一碗白芝麻,一包白砂糖,还有十几颗红枣。不用说,这些东西都是林正为他准备的,他还是昨晚说了一遍,林正就记在了心上。这十几颗红枣应该是成亲时的喜果,若非留下了这点,只怕真不容易再找到。 乔墨打算做个最简单的沙琪玛,又甜又酥软,还是油炸食品,应该会受欢迎。 先将干红枣洗干净,沥干水分,切成丝备用。 从面袋子里舀了约莫两斤面,取了五个鸡蛋打在面粉里,混合揉成面团,盖上布醒一会儿。约莫有一刻钟,将面团取出来在案板上碾成面片儿,切成略粗的面条,面条全都拦腰切成一指长短。 洗了手,烧火放油,为了炸的好,狠狠心多倒了些油。 丢跟面条进去试了试温度,随后将全部的面条倒下去,没想到面条一下子膨胀的厉害,溢满了整口大锅。乔墨吓了一跳,一面忙着翻铲子,一面庆幸农村的柴锅够大。沙琪玛他也没做过,只是知道这种最简单的方法而已,幸而今天弄的面粉没太多,不然肯定溢出来了。 听到面条哗哗的响声,再看淡淡的金黄色泽,忙用漏勺捞了起来。 手脚麻利的收起锅底残存的油,拿布一擦,再一清洗,再度烧火。倒了四两白砂糖,加上水,用木勺子不停的搅拌熬糖浆。当糖开始冒泡,用木勺子一拉就起丝,便把炸好的面条,以及备用的红枣丝和白芝麻全都丢进去迅速搅拌,同时也撤掉锅底的火。 定型时需要有个深点儿的大托盘,可翻遍了家里都找不到,乔墨只好拿盆子代替。 在盆子底刷了点儿油,把搅拌好的面条倒进去,稍微压一压,修好边角。等一会儿放凉了,用刀切成块儿就成了。 “这是什么?”林正的声音蓦地在背后响起。 “吓死我了。”乔墨全然没有注意到,着实吓的不轻,埋怨的瞪他一眼,这才深深吸了口气,笑道:“真香!这是……蘸糖!” 沙琪玛这名字挺奇怪,如果问起来是什么意思,可不好回答。反正沙琪玛在满语里就是狗□□蘸糖,蘸糖这名儿听着不错。 林正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到底怎样的家世和经历才能让他懂得那么多? 乔墨没注意林正的异色,在等蘸糖放凉的时间里,开始算成本。 面粉比大米贵,一斤要十八文,两斤三十六文。四两白砂糖要二十文,五个鸡蛋五文钱,白芝麻用了小半碗,十几个红枣,再加点人工费和用的油,成本价大概八十文。做成的蘸糖估计有四斤重,一斤合二十文,竟是和花生糖成本价相近。 最后,乔墨决定按三十五文一斤卖,毕竟这个少见。 眼下乔墨自信爆棚,根本没想若是卖不出去怎么办。 凉了的沙琪玛不好切,容易碎,一碎就没形状了。乔墨特地请林正执刀,除了刚开始两块没掌握好力度有些碎,后面都切的很好。乔墨喜滋滋的用大油纸包起来,等待明天去县城。 第36章 马家掌柜找上门 第二天乔墨起了个大早。 林正对于他过于兴奋像孩子似的举动全然包容与支持,家里的箩筐有些破了,也没清洗,便从李阿嬷家借了两只小箩筐。现在里面垫了一层布,再铺层油纸,将花生糖与蘸糖分别装在两个小筐里,码在车上。 乔墨熬了苞谷碜,里面加了红薯,吃着很香。昨晚摊的煎饼没吃完,今早热一热,裹上炒好的辣椒白菜丝,十分开胃。 吃过早饭,驾上车,直奔县城。 到了县城天大亮,街上来来往往十分热闹,小摊点很多,团团白色烟气裹着各色香味袅袅升起。因为乔墨来的早,又只有两个小箩筐,所以位置很好找。看准了往街边一站,把箩筐上面蒙的布掀起来,各捡了几块花生糖和蘸糖摆在明面儿上,再将布盖好。 左边是卖鸡蛋的,攒了整整一篮子鸡蛋,还没开张呢。乔墨刚来就引起不少人注意,怎么瞧着也不像乡下人,咋在这儿摆摊儿? “小哥儿,你这卖的是什么?”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乔墨的东西,花生糖好认,可另一样看着新鲜。 还没张嘴招呼就有生意上门,乔墨一高兴笑的格外灿烂,却险些将周围的人给晃晕。林正一直小心留意,见状,默不作声的走近一步,直直立在乔墨身后。 那些人只觉得一道黑影压来,一看,那么高那么壮一个大汉,脸上还带着个凶悍的刀疤,顿时吓的清醒了。 乔墨完全没注意,只沉浸在初次做买卖的兴奋里:“这个叫蘸糖,香甜又酥软,绝对好吃。您尝尝,喜欢就买两块儿回家,给家里人也尝尝鲜不是。”说着就从一块蘸糖上掰下一角,递过去。 那人吃了,只觉得嘴里甜,入口酥酥软软,鼻尖还闻到芝麻红枣的香气,确实很不错。于是便问:“这蘸糖怎么卖?” “三十五文一斤。” “这么贵?!”那人虽吃惊,却并没别的举动。 乔墨心下有数了,想来铺子里的糖点差不多就这个价,只是在小摊子上听到这个价格有些意外罢了。 “不贵了,这蘸糖是我亲手做的,用料很足,就赚个辛苦钱。今天还是头一回做买卖,若是你要,也算我开张,给个优惠,三十一斤。怎么样?” “……行,来一斤。” 本就小本买卖,一下子让五文钱可是少见。 “小哥儿,给我来两斤。”一个抱着孩子的大汉喊了一声,身边跟随的小厮立刻数了六十文铜钱给他。 ……明明是三十五文,优惠只给第一个客人啊。 到底顾客是上帝,再者前后脚的顾客,不好改口,干脆就卖三十文一斤。这样还真是赚的辛苦钱。 人就喜欢跟风,加上又是没见过的新鲜小吃食,便是有点贵,大年下也不算什么了,差不多的人家都愿意买点儿回家。总共四斤的量,转眼就卖光了。 “小哥儿,怎么就这么点儿呀。”没买着的不太乐意,本来只有两三分心思,因为东西抢手,反而觉得十分遗憾。 乔墨连连致歉,将无人注意的花生糖掰了半块递过去:“这是自家做的花生糖,和外边儿卖的不一样,您尝尝。” 这人尝了,确实觉得滋味不一样,便动心了,反正过年总要买点糖果哄孩子。 “多少钱一斤?” “原本卖三十文,难得大家捧场,就二十九文一斤。”乔墨察言观色,见围着的几人都嫌贵,忙说道:“要是和一般铺子里的一样,我也不喊这个价了。我这花生糖用料足,吃起来香浓脆甜,保管你停不下嘴。我这个价钱也不高,大老远来一趟县城,真心只赚个辛苦钱。” 大家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再看他是个俊俏小哥儿,斯斯文文的,倒也不好扯皮。 “来一斤!” 到底有识货的人,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眼看着还剩两三斤就卖光了,乔墨乐的眼睛都眯起来了。殊不知他这模样在闹哄哄的集市上有多招眼,若非林正那么大的块头杵在那儿,早有人上来闹事了。 然而没人来闹,终究是有双眼睛盯住了他们,确认无误,一溜烟儿跑去报信。 乔墨对此一无所知,还在积极招揽生意。 林正虽然时刻警惕,但只是为了防备有人寻衅,俗称镇场子。另外也对乔墨有了进一步认识,看似聪敏,却不够精明,不是个做生意的人。东西来时都定好了价,并没有一味抬高,可却在旁人几句言语里自动讲价,削薄了好多利润。 不过这样的阿墨实在惹人喜欢。 “让让,让让,都让开!”突然一阵蛮横的声音传来,随之两个壮丁拨开人群堵在乔墨的摊子前。 乔墨正想问,却见两人护着个略微面熟的人,仔细一想,这不是马家铺子的掌柜吗?该不是专程找来的吧? 与林正对视一眼,让他暂时别妄动。 “乔小哥儿,别来无恙啊。”孙掌柜得到报信时还不信,毕竟从东家那儿得知方锦年得了方子,既然姓乔的卖了方子肯定得了不少钱,怎么会在街头卖东西?抱着试试看过来,没想到还真是他! 这小哥儿还真狡猾,上回把他给骗了,送上门的肥肉给溜了,东家只差没将他的皮给揭了。这口气得出! 感受到对方满意的恶意,乔墨手心微微发汗。毕竟早听说马家是县里第一富商,颇有财势,他和林正被这么说人围着,怎么逃?原以为这段时间风平浪静,事情早过去了,没想到竟在这儿等着。 “你想做什么?”事已至此,明知逃避无用,干脆直接问了。 “乔小哥儿这是什么话,我们东家想请小哥儿喝茶,请吧。”孙掌柜笑眯了一双眼,示意两个壮丁抓人,可见是横行无忌惯了,肆无忌惮。 林正将乔墨一拽,整个人挡在前面。 乔墨想是想,可真遇到这种恶霸,着实又惊讶又气愤:“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 喊完这句话乔墨一怔,若非场合严峻,他肯定笑出声来。这烂俗的台词堪称古装剧里的经典,没想到他也有用到的一天。 “你是什么人?让开!”孙掌柜对林正有些忌惮,毕竟那么大的块头呢。 乔墨明白了,对方并不知自己底细,今天只是凑巧发现。若是早知道他是哪儿的人,早就找去了。 “他是我夫郎!” 林正双眼怒视,盯的孙掌柜连退两步。另两个大汉也紧张,因为他们看得出来,林正不仅是个头大看着凶,而是实实在在懂拳脚,不小心可要吃大亏。 场面僵持,孙掌柜失算,正要指使店里的小伙计去知会东家,却又来了人。 “这不是孙掌柜?也是关照小乔的小买卖?你和你们东家就是客气,不仅给我方某人面子,连我义弟也这般关照。” 孙掌柜一看,坏了,来人是方锦年!东家的死对头。别说孙掌柜对此人忌惮,就是他家东家每每提起此人都是咬牙切齿,想着法儿的算计,又大多落空,别提多可恨。 接着听出不对,讽刺就算了,却说这乔小哥儿是他义弟? 乔墨也听见了,只当对方是应急之策,更好奇的是方锦年怎么来的这么巧? “方老板。”孙掌柜脸上抽了抽,挤出一抹笑来:“原来是方老板义弟,失礼了,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方老板与义弟叙话了。”说完带着人赶紧走了。 方锦年笑着邀请乔墨:“难得一见,茶楼一叙?” 毕竟有过合作,又刚救了场,乔墨便爽快点头。 第37章 除夕邀请无好宴 到了茶楼,仍是进了上回的雅间,不等询问,方锦年自己就解释了及时出现的原因。 “实不相瞒,我与马家是竞争对手,马尚才更是处处针对,想整垮我的产业。对于小人,我不得不提防,何况又买了你的方子,所以时刻让人盯紧了马家动静。我以为不让他们查不到你的身份就无碍,没想到……” 没想到乔墨今天会进城,还那么巧被发现了。 “我也不能一辈子不进县城啊。”乔墨可惜的看着还没卖完的花生糖。 方锦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微微挑眉:“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个,听说还有个蘸糖,那味道不错,也着实新鲜。” “你吃过?”乔墨很意外。 “嗯,店里伙计买了一斤回来,客人们很喜欢。”方锦年笑道:“这样好的东西,三十文一斤太便宜了,不划算。不如往后你供货给我,我出五十文一斤,每月要两百斤,怎么样?” 乔墨听的咋舌:“五十文?有人肯买吗?你买了放哪儿卖呀?” 这还是头一回见着买家嫌卖家出价便宜,主动要加价的。 方锦年轻笑,抬手点点桌子:“忘了说,这家青松茶楼是我的产业,明面儿上请了掌柜打理。你将蘸糖再做的精细些,茶楼里销的下,说不定往后还要加量呢。另外我还有别的产业,或是各处送礼,稍一包装,只怕和宫里的点心也没差。” 乔墨这才恍然,怪不得上回这人一大清早出现在茶楼附近,每次来都是同一个雅间。再想想这茶楼规模档次,再想想万宝银楼,以及还不知道的其他产业……这方锦年真是不可小觑,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这么会做生意! “你家是哪里的?不回家过年?”乔墨顺口一问。方锦年明显不是本地人,古代交通不比现代,都二十七了还在外地,哪里能在除夕赶回家? 方锦年笑容微顿。 惊觉自己问的太多,乔墨忙转移话题:“眼下要过年了,等年后我来送货,你定个时间。开春天气还有些冷,蘸糖能放,我可以一次性送一个月的量。如果到了夏天,为防变质或者糖化了不好吃,视天热程度三到五天送一次。怎么样?” 方锦年对此没有异议,叫来茶楼掌柜,也是明面上的老板,签了一份供货合约,然后为他二人相互介绍。末了说道:“茶楼二十八歇业,年后初五开业,最好头一天就把蘸糖送来。钱款一次一结。” 乔墨很满意,不过…… “方老板,我做的花生糖也很好啊,不如一起下单,价钱好商量。”稳定的销货渠道总好过自己辛辛苦苦摆摊子卖,何况方锦年在价格方面并不吝啬。 方锦年亲自尝了花生糖的味道,确实比外头卖的好,但不同于蘸糖,花生糖谁没见过吃过,放在茶楼里怕不好卖。茶楼的有钱客人看不上,没钱的舍不得,倒不如放在饭庄做盘点心。 自从得了五香粉的方子,他一直在忙这个事,等到年后就能出第一批货。为了不损价格,他决定开家酒楼,这想法他早就有,如今不过是将计划提前,也能为五香粉造造势,顺带也打响酒楼名气。一举两得! “好,就照三十文一斤,每月两百斤。”这是关照后的价格,若不然只出二十文。 乔墨也明白花生糖和蘸糖不一样,对于三十文的价格很满足,签好合约,也不多坐就和林正离开了。 一出茶楼,乔墨就一把抓住林正的胳膊,乐的见牙不见眼:“阿正,我们赚钱了!” “你早就赚钱了。”林正有些奇怪,上回赚了七百两都没见他这么高兴。 “那怎么一样。” 上回卖五香粉,虽然也高兴,可太容易,七张百两银票也很没真实感。这回的东西确实他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又在街头卖了半天,体会到了另一种辛苦,看着一个个铜板落在手心,再得了长期供货的合约,是个人都要乐。 简单来说,就是自己靠辛劳赚来的钱才最有分量! 林正担心着另一件事:“阿墨,方锦年对你是不是太好了?” “嗯?”乔墨先是没懂,随之就笑了:“你不会吃醋了吧?” “……没有。”林正微微不自在的别开眼。 乔墨没再逗他,认真说道:“放心吧,他对我没那种心思。我对人的情绪很敏感,极少出错,方锦年对我好,除了觉得我能给他带来利益,也有合眼缘的原因吧。再说有他在,也等于有个靠山,遇到难事有个求助的人。”停了一下又说:“咱们也不常来,就是来送货,见的也不是老板。放心吧。” “我相信你,你觉得没问题就好。”林正是有些担心,这担心更多的是怕他受到伤害。 回到家,乔墨算了算今天的进账。 蘸糖卖光了,卖了一百二十文,花生糖卖了五斤,一百四十五文,一共二百六十五文。再抛去成本,净赚八十文。 看着剩下的四斤花生糖,打算过年时分一些送人,下剩的摆着当果碟待客。 家里的钱都由乔墨收着,银票和大块银两都收在空间里,只有些散碎银子和几串铜钱放在木箱子里压着,好方便林正随用随拿。收好了钱,开始做午饭,午饭后就得做麦芽糖。虽说初四送货,可麦芽糖需要的时间长,现在就得准备,否则赶不及。 麦芽糖没做过,大概知道怎么做,为防万一,还是请个人带一遍才好。 最后请了李阿嬷,想着麦芽糖耐放,才开春温度不高,干脆多做些。用的原料是小麦和玉米,都是自家有的,比买糯米方便便宜。 第一步要先育芽。将小麦洗净,放在干净的木桶里,用水浸泡。这时李阿嬷提醒说,因为是冬天,要用温水,若是夏天就该用凉开水。浸泡需要一天一夜,到时间捞出,放在箩筐里,用温水每天淋两三次,三四天后才进行下一步。 今天已经二十八了,离初四还有八天,时间还够。 眨眼到了除夕。 原本乔墨与林正在厨房里分工合作,一个揉面做饺子皮,一个剁肉切菜做馅儿。乔墨还说要弄两个菜,喝杯酒,两个人也要热热闹闹的过年。哪知,话音还没落呢,来了个意外之人。 “英子?有事儿?”乔墨擦了擦手,迎对方进来坐。 “大哥,大嫂,我、我不坐了。”英子仍是畏畏缩缩的样子,恨不能将整张脸藏起来,说起话来也是吞吞吐吐。 乔墨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英子半天才说出一句:“阿爹让你们今晚去吃饭。”说完不管二人反应,转身就快步跑了。 除夕夜是团圆夜,一般家中老人尚在的,兄弟们都会带着家人齐聚一堂,热闹的过个除夕夜。可是林正自从分家后,几乎没在那边吃顿饭,更别说除夕团圆了。从来都是初一上门,林老嬷收了年礼就赶人,今年倒是稀罕。 英子口中说是林阿爹请他们,但林老嬷若不肯,林阿爹哪敢?大过年的,谁也不想闹一场。 若是林老嬷的主意,更令人想不通了,两方的关系剑拔弩张的,谁都不愿意看见谁,林老嬷怎么会想起请他们吃除夕饭?唯一的变数,今年多了乔墨,但乔墨和林老嬷关系一样的差。 “大概是林贵的主意。”林正蓦地的出声,对林贵的称呼更是连名带姓,丝毫不亲近。 “那、去吗?” “都来人了,若咱们不去,明天这事儿就会传遍村子,人人都会指着说我们不孝。”显然林正已经很了解林老嬷的行事,口气也波澜不惊。 乔墨心里也明白,只是见他脸色不好有些担心。 林正倒不是不愿意去吃饭,一年一次除夕,哪怕为着阿爹他也会去。只是,那家子人太会算计太能闹,他怕牵连上阿墨。特别是林贵,读多了书,心眼子却都用在歪地方,白白侮辱了读书人。 早知宴无好宴,可真的去了才知道果真没白吃的晚餐。 第38章 厚脸张口二十两 到底是除夕,一桌子菜荤素皆有,英子手艺不错,看上去颇为引人食欲。 七个人围坐一桌。英子瑟缩着脑袋不敢动筷子,林福却是第一个动手只吃肉,林贵满面和煦热情的招待,林阿爹弯着脊背闷闷的皱眉坐着,林老嬷却是拉着脸,眼睛只盯着乔墨伸向扣肉的手,恨不能拿刀剁了。 乔墨哪管别的,既然来了,就吃。 “阿正,尝尝。”在家吃饭林正总让着他,到了今晚,乔墨专拣肉夹给林正吃。 林正见阿墨这么殷勤,心里早化开了,哪里还顾得上思考举动背后的意义。知道阿墨不爱吃油腻腻的大肉,便没推辞,夹来多少吃多少,几乎是与林福在抢肉吃。 林老嬷看着一块块大肉消失在林正嘴里,心疼的要死,这些都是他做给阿贵阿福吃的。想要阻止吧,可看到林贵的脸色,终究是忍住了。 林贵正打算说点儿什么缓和气氛,却听林福先一步开腔。 “大嫂,怎么光顾着大哥也不管我呀,我也爱吃肉。”林福早已吃的满嘴油腻,一手还抓着鸡腿,一手就将碗递了过来,满脸堆笑,眼睛再小也掩饰不了里面的垂涎。 乔墨恶心的胸口翻滚,险些吐出来。 林正拳头一攥,要翻脸。 林阿爹林老嬷也都变了脸色,却是林贵反应最快,冷声喝斥道:“阿福,大嫂是客,哪能麻烦大嫂帮你添菜。你喜欢吃什么就说,够不到就叫二嫂帮忙。”说着推了推身边只差成了隐形人的英子:“别傻愣着,大嫂来了也不知道招呼。” 因着林贵的话,一场火气就被消散,只是气氛更不如先前了。 草草结束晚饭,林正带着乔墨告辞。 “大哥,我们兄弟难得聚一聚,再坐坐吧。我从县里带了点儿好茶叶,拿来给大哥大嫂尝尝。”林贵热情挽留,不容拒绝的就去拿茶叶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林贵如此做派,两人倒是不好走了。 乔墨看着林阿爹坐在门口,半个身子隐没在阴影里,腰背更弯了,头也不抬,只是闷闷抽着旱烟。除去吃撑了的林福,在厨房洗碗的英子,只剩了林老嬷。屋子里也只有林老嬷的声音。 “……阿贵他不容易,辛辛苦苦的读书,为的还不是考个功名光宗耀祖,他若是出息做官了,你们做大哥大嫂的脸上岂不是也光彩?有个什么事,也能沾光不是。只是阿贵在县城里,不仅读书要钱,应酬朋友要花费,这吃住也都不是小数目。家里实在艰难,几张嘴要吃饭穿衣,又要给阿福说媳妇,都得用钱。这年一过,阿贵又要去城里,可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了,你们做大哥大嫂的,日子过的宽裕,借点儿给阿贵读书,将来总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原来是为借钱,只是这林老嬷着实不会说话,借个钱倒说的像施舍他们似的。 怪不得林贵要专门去拿茶叶,他若在场,本着读书人口不言财的清高劲儿,也绝对不会亲口跟他们借钱的。只是想到这一顿年夜饭的专程为借钱而吃的,心下就似塞了苍蝇,恶心的不得了。 林正的脸色很难看,有种愤怒,也有种失望。 若是一般人家里的兄弟,有这种事情肯定要伸把手,但这一家子早分了家,不是名义上的分家,而是从内心到外在,实实在在成了两家人。一个林老嬷成天算计,一个弟弟林福垂涎自己媳妇,一个亲阿爹毫无作为,谁能毫无怨言的给他们掏钱? 林正一直引而不发,已经很是大度大好脾气了,谁知反倒让他们得寸进尺。 乔墨知道顾着林阿爹,林正是不好说话的,他便说道:“原来大弟弟缺钱了,我们还真不知道。说起来大弟弟是我们家出的读书人,都该支持,我和他大哥虽说没什么积蓄,但也该有所表示。” 林正诧异的看过来,林老嬷则是满脸惊喜。 “不知大弟弟要多少?” “……不多,二十两!”林老嬷见他那么爽快,估摸着是有钱,便改了数目。至于对方为什么愿意借钱,林老嬷觉得肯定是知道自家阿贵读书有出息,将来要做秀才老爷的。 二十两,真亏敢张口,农村人哪有张口借这么大一笔钱的。肯定是看着他们前些时候买地,眼红了。 乔墨心里冷哼,面上却叹口气,很是愁苦:“二十两啊……若是要一二两还能拿得出,二十两太多了,眼下手头不宽裕。”不等林老嬷质疑他们有钱买地,就接着说:“不瞒继阿么,我和阿正做了点小生意,钱都花在这上面了,要等开了年送了货才结账。不如这样吧,大弟弟住在县城的什么地方,在哪儿求学,都告诉我们,等有了钱,阿正亲自送去。迟不了太久的。” 林老嬷还没表态呢,林贵却进来了,手里拿着个纸包:“大哥,这是上好的绿茶,一个同窗送的。大哥可要尝尝。”然后便喊英子来泡茶。 乔墨耳力非凡,早听见门外有动静,知道是林贵在墙根儿偷听。 这儿适时出现,截断林老嬷话头,显然是不愿意林老嬷告诉林贵在县城的地址,不外乎两个可能,一个怕他们去的时候说漏嘴,让人知道他被大哥接济读书而丢了脸面,二就是他在县城做了什么事,怕被人知道。 乔墨故意问他:“算起来大弟弟去县城读书也有两年了,城里大大小小有好几个书院呢,大弟弟在哪里读书?住在哪里?若你大哥去了县城,也好去看看你。” “大嫂客气了,我与同窗一起租的房子,地段有些偏。同窗喜欢清静,怕被打扰,怕是不能招待大哥。大哥平时也忙,不必为我耽搁时间,免得弟弟心里愧疚。”林贵分明是顾左右而言其他,话却说的漂亮。 林老嬷却在暗暗着急,说好的借钱呢,都点头同意了,怎么自家人却打住了呢? “阿贵……” “阿嬷,你和阿爹也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林贵趁机扶了林老嬷一把,手上暗暗用力,以作暗示。 林老嬷忍着满心疑问,只得不说了。 乔墨也懒得再喝什么好茶,看了林正一眼,也起身告辞。这回林贵客气两句,没太挽留。 等出了大门,以乔墨的耳力尚能听见林老嬷询问林贵为什么不提借钱,语气很是气急败坏。虽说是看着林正两个手中有钱想刮些来,可也着实是林贵花费太大,供的吃力。 也不知林贵如何解释的,声音压的太低,乔墨两个也渐渐走远了,无从得知。 回到家,见着林正心情不好,便宽慰道:“别想那么多,早就分家了,哪有大哥还管弟弟读书的。管了,算是咱们仁义,不管别人也说不出不好来。” “我不是为这个。”林正并非是舍不得钱。 “我知道。”乔墨哪能不明白:“还是那句话,分家了,咱们过自己的小日子。他们打主意是他们的事,可也要看咱们理不理。” “我只是……”林正眉头深皱,终是说出了口:“我只是心疼阿爹。阿爹年纪大了,却还起早贪黑忙着三十来亩地,林福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林贵不仅不帮忙,还要在县城读书。为他读书,不知花了多少银子。” 乔墨对于林正的心情也能理解,就算对林阿爹有怨,可到底是父子。 “说起来他们地不少,一年就算抛去吃用,怎么也能攒个一二十两,读书是花费大,可就供林贵一个,也该是供的起啊。” 林正冷哼:“不是过见我们过的好,故意要钱罢了。” “不对。”乔墨摇头:“他是想要钱,可林贵开销大也是事实。我耳朵比一般人灵,出来的时候听见他们说话呢,确实是家里钱不多了。” 林正对于他耳力非凡惊讶了一瞬,又丢开了,反正乔墨的异样早不止一两处了。 “不管他们,洗洗睡吧,明天得早起。”林正想了一会儿无果,也懒得再去费心思。那家人他就不愿再沾惹。 次日醒来,难得林正还在身边躺着,正小心的给他揉腰。 “没事儿了。”乔墨扔有点儿难为情,可想着也是老夫老夫了,便丢了那点矫情,起身穿衣服。今天是大年初一,事情多着呢,起晚了可要被人笑的。 林正随着起身。 乔墨坐穿好衣服就准备梳头。才开始时他不太会梳理长发,林正手把手的教,现在早熟练了。为了干活方便,都是梳个发髻,用发带绑住。这回刚坐在窗前的桌边,发现了多出来的东西,一愣。 只见桌上不知何时摆了一面铜镜,镜面十分光滑,映出自己略带惊讶的模样。乔墨透过镜子看见林正站在身后,顿时就明白了。又见镜子前放着一支木簪子,拿起来仔细端详,不像什么好木头,雕刻的是很简单的流云,雕工也不精细,但打磨的十分光滑。 “这是……”乔墨心头冒出一个猜测。 “等下回给你做个更好的。”林正说着亲自动手替他挽好发髻,木簪子插在头上倒也适宜。 “好看。”乔墨一面夸赞,一面怪自己粗心大意。新年了该准备礼物的,哪知林正这个古人都想到了,自己却疏忽了。 第39章 新年过后忙种田 正月初一,村里要祭祖。 祭祖开祠堂没乔墨的事儿,林正却是要去的。和往年一样,到了时辰开祠堂,供桌上早已摆好了糕饼酒水等物,族中子弟按照辈分左右排列,依序进入祠堂。祭祖自有一番仪式,等仪式完了,族长便捧出了族谱。 “今年族中添了新夫,林正之夫郎乔墨,往后便是族人。”说着翻开族谱,找到林正那一页,提笔在边上缀了一笔,“林正之夫郎,林乔氏。” 林正恭敬的磕了头,唇边绽出笑意。 等着林正回来,与乔墨两个吃了早饭,村里早已热闹起来。 农村过年与城中略有区别,特别是大年初一,一个村里的人总要挨家挨户的串门儿。特别是新婚夫夫,在这一天一定要由婆么或夫君领着,在同村的长辈们家里一一转转,算是介绍新夫郎给族人认认的意思,也叫认家门。 乔墨和林正是新婚,这是第一个年,肯定不能落下,还得早去。今天乔墨是新人身份去登门,有红包拿的。 他们家住的最偏,到了李阿嬷门前就能看见村里三三俩俩的人,说笑声中个个穿戴一新,在邻里之间贺喜新年。 乔墨今天穿的是托胖婶做的一身宝蓝袄子,剪裁合体,丝毫看不出臃肿。当然,这也和乔墨身量合度有关。宝蓝的颜色极衬皮肤,越发显得乔墨肤白水嫩,福印鲜红。一大清早寒气重,林正怕他穿的单薄着凉,又翻出那件青石大氅给他穿上,狐狸白往脖子一围,果然暖和的很。 本来乔墨不打算这么招眼,可他怕冷,沾着暖和柔软的狐狸白就不再想别的了。 李阿嬷家已经有人窜门,乔墨和林正没进去,他们得先去同族长辈们家里。当然,第一站是林阿爹家。 正月初一,谁都不想找晦气,哪怕是林老嬷也有忌讳。兼着林贵读书人的矜贵身份,村里有不少人都来登门闲聊,话里话外都在夸赞林贵,林老嬷听的十分得意。 乔墨和林正一来,所有人静了几秒,然后才笑着说起话。 村里人都知道两家关系不好,这会儿指不定抱着看戏的心情呢。 林贵也知道自家阿嬷的秉性,生怕一言不合又闹了,那不仅触霉头,还丢面子。于是一看到两人,连忙笑着迎上来,口中亲热的喊着大哥大嫂,又叫英子端茶。 “阿贵和他大哥可真好。”有人嘴里赞着,也感叹,到底是读书人,就是不一样。 “到底是亲兄弟。”林老嬷嘴角抖了抖,到底说了句漂亮话。 林正没打算多呆,毕竟人家也不欢迎,所以借口还要去族长家,放下年礼,说了几句就走了。倒也没人说什么,毕竟都知道他们新婚,拜见族里人才是正事。 不过林正一走,就有人对他送的礼好奇,又有怀着小心思的,就撺掇着要看看。林老嬷可没有给林正留面子的想法,反而想着,就让大家伙儿看看,若送的东西不好,就该被村里人戳脊梁骨,就是不孝! 众人早看见年礼里有半匹酱色的布,半匹青色的布,质地厚实,不算差。有一小坛子酒,一包红糖,油纸包着的一条约莫两斤的腊肉,另外还有两个纸包,分别装着花生糖和蘸糖。 “哎哟,这礼可不轻。这花生糖看着比咱们买的要精细,只怕贵上不少,还有这个……倒没见过,也不知是什么稀罕东西。” 几个人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算了算,这些个年礼,只怕没一两银子办不来吧。没想到林正竟这么大方,看来确实是有钱。 林老嬷也没料到林正送的这般丰厚,一下子又是高兴又是憋气,既高兴白得了这么多东西,又憋气没能算计到人。 按风俗来讲,过年都是去岳家,丰厚的年礼自然也送给岳家。可乔墨没娘家,林正又是分了家的,过年总要给阿爹阿么拿份礼,又因着新婚头一年,若礼轻了怕人看轻乔墨,所以几经权衡才送了这些。 林贵却是盯着不知名的点心,若有所思。 林正和乔墨并不知这些,正忙着在族里各家走动,因着关系亲疏远近,乔墨收到了数目不等的红包。钱肯定没多少,不过是种彩头,是族中人对新人的认可和祝福。 转了一圈儿下来乔墨头都有点晕,村子里一半是姓林,差不多都转了,光认人都让他发晕。幸而他记忆力不错,否则以后在路上遇见了,肯定得闹笑话。 随后又走动了几家交往不错的,最后来到李阿嬷家。 李阿嬷也是长辈,看着林正长大,又为他们操持婚礼,所以也给了份红包。两人没多留,毕竟他们也成家了,还有人会去他们家拜年呢,也得有人招待。 回到家乔墨就取出几个盘子,将早留好的花生糖和蘸糖各摆了一盘,又装了盘南瓜子儿,一盘红薯干,另一个盘子里装着炒熟的带壳儿花生。五个盘子满满摆了一桌。 林正则在灶下又添把火,小锅里有烧开的热水,等会儿来了人好倒水喝。 一般各家户出去拜年的都是年轻人,挨着近的老嬷老汉们会站在自家门口与人说话谈笑,所以来林正家的都是平日里走动近的年轻人。这些人大多都成了家,有些已有了儿子,坐满一屋也是够热闹的。 到了后半晌,李阿嬷、孙阿嬷以及胖婶这些人也过来坐了坐,白哥儿早上忙着顾不得,也是这会儿才来。还有村里一些面熟的人,陆陆续续的来了又走,桌上的花生都装了第六盘了,花生糖和蘸糖早就没了。 一天忙完,晚饭吃的是刀削面。 乔墨没削面的本事,只是把方法说了,由林正实际操作。林正刀工不错,才开始不得其领,削的过厚,后来渐入佳境,颇为有模有样。乔墨又将炒的辣白菜倒进去一起煮,冬天吃这个又开胃又暖和又管饱,关键还很简单。 林正特别喜欢吃,用家里的大海碗,足足吃了三碗。 收拾了碗筷,还不能休息,早先泡的麦子芽已经出好了。取出来切成碎段,将早先蒸好晾着的玉米碎拌入切碎的小麦里,然后就让它发酵。李阿嬷说这个过程得两三个时辰,乔墨想着,反正初二他又不用回娘家,半夜起来忙了,白天补觉就行。 结果夜里他睡的根本忘了醒,等天亮起来一看,麦芽糖做好了。 “阿正不怎么叫我。”乔墨暗恼自己睡的太死。 “你累了一天,多睡会儿,我精神好,少睡会儿没事儿。”林正不以为意,将熬好还带着热乎气的麦芽糖拿给他尝:“味道可以吗?” “……嗯,嗯,好吃!”乔墨吃的连连点头。 接下来的一天两人就忙乎开了,花生糖和蘸糖都是两百斤的量,现在天冷耐放,干脆就一次送去。因为不停的熬糖,整个厨房都弥漫着糖的香甜味儿,幸好他们家住的偏,与其他人家都有距离,不然这会儿早来不少人打探了。 等到全部忙完,乔墨两条胳膊都酸了,觉得这钱真是赚的太辛苦了。 初四送货,是茶楼的肖掌柜签收。蘸糖五十文一斤,共十两银子,花生糖三十文一斤,共六两银子,一共十六两。 收了钱,到底有些好奇,见肖掌柜人很和气,就问:“不知道这蘸糖你们怎么卖?这价钱可不低。” 因为方锦年特意交代过,肖掌柜对乔墨林正也重视,倒也回答了他:“这蘸糖都没见过,别说味道如何,首先吃的就是个稀罕少见。价钱是老板定好的,五十文一碟儿。” 乔墨想象了一下一个碟子的大小,顿时咋舌,方锦年可真够黑的。 “能有人买?”林正虽说见过比这还贵的糕点,可毕竟是自己亲手做的,真怕喊的高了卖不出去。 “怎么没人买,茶楼里好几位大主顾,别说每天喝的茶了,就是给说书人的打赏就是一两银子起价儿。这一碟儿才五十文的点心,即便比寻常的贵些,也不再他们眼里。” 看来县城里的消费水平不弱,也难怪方锦年大老远的来这儿做生意。 家里留的玉米倒是够多,可小麦不够,两人出了茶楼就去买了一袋子小麦。另外,开春了要种地,沙地都是按乔墨的主意,种花生和西瓜。西瓜不好种,而且还不知能不能买到西瓜种,乔墨决定六亩种花生,剩下两亩三分地种西瓜。 先前家里地不多,林正预留的花生种不够,到了粮食店里,先买了最好的花生种。一亩地需要带壳儿的花生大概五十斤,六亩地就得三百斤,二两多银子呢。 乔墨顿感压力巨大,万一失败,赔进去的可不止这二两银子的种子钱。 至于西瓜种,接连询问了好几个店铺,最后才终于在一家店内找到。但是当询问起怎么种植,店老板倒是知道大概流程,但再具体点就不知道了。最后,乔墨买了一千颗种子。他估算着一亩地三四百株,两亩三分地需要八/九百的种子,可育苗也没经验,谁知是不是都出芽,多买点儿才保险。 第40章 惊蛰春耕农家忙(1) 乔墨又买了一刀白纸,一套文房四宝。 回去之后,乔墨先将西瓜种植给写下来,又仔细回忆小时候在农村见到的情景。记得种西瓜是要覆膜的,可古代哪儿那东西,只能用稻草盖着试试了。至于肥料,也得早早搜集,八亩地可不少,马粪、草木灰这些林正都是留着的,就是为了给地上肥,那么多地,单单只供沙地都不够。 说起沙地,那天测量买地时看过,不像想象中那么贫瘠。虽和一般田地土质不同,但既然是河道冲刷而留下的,应该也有河道的淤泥,那可是好东西。 林正看着他写写画画,大约也猜到几分。 “阿墨打算怎么种西瓜?”林正种花生算是熟门熟路,西瓜却是没种过,对于乔墨的种地热情抱怀疑态度。怎么看也不像是会种地的人。 乔墨却似没听见他的声音,好半天才抬头看向林正,问道:“阿正,咱家有豆饼吗?” “有,平时给马加料就吃的豆饼。怎么了?” “豆饼是个好东西,咱家有多少?别给马吃了,留着我有用呢。”乔墨也是刚刚才想起来,听同学说过给西瓜施豆饼,西瓜长得特别好。 “……还有半袋。”林正是知道油饼能当肥料,可问题是,谁家有那么多油饼往地里撒? “半袋啊。”乔墨想着要不要去村里的油坊买点儿。 “别想那么多了,地肥的事我来想办法。”林正知道他在操心什么。 农家人种地都有自己的经验,林正虽然出去了五六年,可自小就在地里忙活,对庄稼活儿很熟悉。家里的草木灰、马粪,平日里丢弃的烂菜叶、剩饭剩菜全部搅拌在一起,再等开春了草长出来,割些草剁碎了丢进去,就是自制的农家肥了。 卖地的那家将水田养的很好,其他几亩良田也算不错,这些肥可以全部施在沙地里。 沙地原本有淤泥,也是一层肥力,花生点的稍微稀点,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只是在种植的过程里要注意追肥,否则肥力跟不上,坐果少,而且也不大。 正月十五吃完元宵,年就彻底过完了。 乔墨一直忙着种地计划,没心思关注别的,还是李雪过来串门,和他说起村子里的消息。 “乔哥儿,你还不知道吧,林贵今早走了,去县城了。” 乔墨正盘算着买豆饼,不以为意的点点头:“过完了年他当然要走,毕竟要读书么。” “我说的不是这个,是他带着英子一起走的。”李雪重重的强调“英子”两个字。 乔墨一愣:“带了英子?真的?” 李雪认真点头:“当然是真的,村里好多人看到的,他们坐了于阿爷的车。” 乔墨想不通,通过短暂的两次接触,他觉得林贵是个很爱面子的读书人,英子吧……林贵怎么会愿意带着?就不怕在同窗读书人面前丢了脸面? 李雪见他竟为这个百思不得其解,不禁笑他笨。 “我怎么笨了?” 李雪脸色微红,小声说:“林贵大概也不愿意带英子,可是,他们不是还没有孩子么。林老嬷着急,他当然得带了。” ……所以,这是因为孩子被迫的吗? 想起除夕那夜的情景,他可不认为林贵会听林老嬷的话,反而是林老嬷事事依从林贵。那么,现今林贵妥协,其中必有缘故。嗯……钱? 说曹操,曹操到。 刚刚还提到林老嬷,眨眼人就到了跟前。 “继阿么,今天怎么有空来?”尽管不待见,可也不好甩脸子,乔墨淡淡的招待,心里揣测不停。只怕林老嬷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林老嬷不说话,只是拿眼睛时不时的看看李雪。 李雪被盯的坐不下去,忙寻了个托词就离开了。 没了外人,林老嬷这才说道:“我今天来也不为别的,你大弟弟读书花费太大,我和他阿爹实在难以供应。上回你说家中还有点钱,我就想暂借来应应急,总不能让阿贵在城里日子过的紧巴,同窗跟前也抬不起头不是。” 这下子乔墨可以肯定,林贵走时定是从林老嬷这儿拿了钱,还拿了不少。林老嬷心疼了,便挖空了心思,打算从他这儿找补。 心里想明白了,面上却笑着说:“真不巧,继阿么来晚了。初四去县城,买了粮种,钱都用了。” 林老嬷拉长了脸,摆明不相信,竟还质问起他来:“谁家不在年内就预留了地种,哪有正月里去买粮种的。乔哥儿,你可别诓我。我不过是借一二两银子,这也算是林正孝顺他阿爹的,应当应分!” 乔墨不禁气笑了,也懒得跟他摆笑脸,直接说道:“说起孝顺,我记得当初分家时继阿么口口声声的喊了,往后自有两个儿子孝顺,不需要阿正。当时有族长和里正做见证,还有双方签订的文书,阿正除了五亩地和老屋,一文不拿,往后除了年节红白事,两家各过各的,各不相干。怎么,继阿么上了年纪,这么快就忘了?” “你!”林老嬷被堵的说不话来,颤着手指头,一扭头气哼哼的走了。 林正刚回来,正好看见林老嬷从自家出来,脸上还带着怒气。担心乔墨一人在家,忙加快脚步回来,将刚刚从王木匠那里取回来的车停放在院子里,三两步进了屋。 “阿墨,没事吧?”林正将人上下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没有异样才放心下来。 “他来做什么?” 乔墨给他倒了水,回答道:“能干什么?除夕那晚要借钱没借成,今天过来还是借钱,还说是孝顺的钱,被我给顶回去了。” 林正不禁恼怒。 当初分家只分了五亩地,别人笑他傻,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吃亏。只是阿爹夹在中间,闹开了到底伤的是阿爹,想着干脆就此了断,吃亏就吃这一次。没想到林老嬷竟是那般厚脸皮,还有脸为这个上门。 “犯不着为他生气,咱们就是要把日子越过越好,就是不给他占便宜,气死他。”乔墨促狭的说着,与他商议起耕地的事。 惊蛰一过,大地化冻,家家户户翻地忙。 他们家十亩地,五亩已经种了冬小麦,那五亩也要到麦收后才下种,并不急。林正按照计划,先将两亩水田耕了,然后再去翻沙地。 水田离的稍远,幸而家中有马做脚力,耕起来速度很快。 乔墨中午去送水,站在地埂边看了一会儿,也帮不上忙,便又回家了。 翻沙地的时候,林正用车将早先备下的农家肥拉了过去。尽管拉了三车,可对于八亩地来说仍是不够,乔墨便记下肥没撒到的地方,等再攒了草木灰和粪肥再拉过来。 沙地多,且先前是荒地,需要深耕。翻起深处的沙土,有很大一部分是黑色的淤泥,正是好肥。虽说先前就有猜测,直到这一刻亲眼看见才放了心。 林正也微微松了口气,要下这八亩沙地他也绷着呢。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每月做花生糖和蘸糖往县城送两次货,都在忙地里的事。水稻育苗,插秧,乔墨也卷起裤腿跟着下了水田。毕竟家里就两个人,总不能全靠林正一个人忙,铁打的也受不住啊。 然而刚下田不到一会儿,他就叫着跑上田埂,惊恐的看着双腿上牢牢吸附着的几只蚂蝗。 “别动!”林正制止他直接用手拽,找了柴点上火,凑近了将他的腿熏了一会儿。很快那些蚂蝗就被烤的受不了,纷纷自动掉落下来。 乔墨对此心有余悸,却又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一个大男人竟被小小的蚂蝗打倒。 “阿墨,你回去做饭吧,我想吃面。”林正打定主意不让他再下田,为此专门找了理由,好名正言顺的将他支回去。 “……那我回去做饭了。”乔墨觉得自己对水田是没辙了,但还有旱地呢,到时候自己肯定好好儿干。 旁边有其他人家也在插秧,见状纷纷打趣林正疼媳妇,也有几个下地的年轻媳妇满心羡慕。 偏这时有个刻薄的声音嗤笑:“有什么可羡慕,还不是嫁给个庄稼汉,一辈子土里刨食。真有本事就到城里享福,那才叫人羡慕呢。啧,想也没那个命。” 这回乔墨算是熟悉了,声音的主人是李水莲。 抬眼循声以往,可不是,相隔几家就是李水莲家的水田。李水莲自然是不会下田,然而农忙时节,他也得来送水送饭。一手提着装水的瓦罐儿,一手提着装饭的篮子,偏穿了一身半新的绸子长袍,简直不伦不类。 谁也不愿意莫名被敌对,见了李水莲,乔墨自然没有好脸色。 李水莲见他不作声,更是得意。 擦肩而过时,乔墨笑着低声说道:“都说你事享福的命,有本事你嫁个有钱人来看看,都十八了,一个提前的都没有,还有脸出门。真不怕丢人。” “你说什么!”李水莲一下子就炸了,乔墨简直刺中了他的死穴。 乔墨连忙推开几步,满眼无辜:“你怎么了我说什么了吗?真是有病!”说完也不管对方什么脸色,朝林正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便心情很好的走了。 第41章 惊蛰春耕农家忙(2) 乔墨回家路过李阿嬷家,正好看见李阿嬷在院子里抱柴,看来是打算做饭。想到前两天做的蘸糖,本打算送些给李阿嬷,却忘了。 “小乔从地里刚回来啊。”李阿嬷抬头看见了他。 “嗯,刚回来。李阿嬷做饭呢?我先回家,一会儿再来。”乔墨说完快步回去。 到家后,裁了张油纸包了一斤左右的蘸糖,又往李阿嬷家去。 李阿嬷家其他四个人都下地了,五亩水田,在这边算是多的了,可不得赶着农时赶紧插秧,忙完了还有那么多旱田呢。李阿嬷年纪大了,家里其他人有心让他歇歇,便让他回来做饭。 “这是蘸糖,阿雪喜欢吃的。”乔墨将东西递过去。 关于他们做小生意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但没人知道究竟这些东西的卖价是多少。询问的人不少,每次乔墨都含糊过去了,毕竟要是照实说了,不仅村里人眼红,就是林老嬷都要闹腾。 因此这会儿李阿嬷见他送蘸糖,也没太推辞,一面接了一面道谢。 “英子跟着林贵去了县城,这事你知道?” “嗯,阿雪告诉我的。” “你知道林贵阿么为什么让英子去?”李阿嬷笑的意味深长。 乔墨疑惑:“难道不是为了抱孙子?” “当然是为了孙子,只是他早先不急,为什么现在急?”李阿嬷见他想不明白,也不再卖关子,笑着说:“是有人说他儿子不行,所以才一直抱不上孙子,还要给他儿子介绍个好大夫。他可不就恼了,而后想想又气,怕别人再说,所以就急了。” “啊?”乔墨确实没想到,眨眨眼,很有兴趣的追问:“谁说的呀?” 李阿嬷的笑容淡了些:“顺子他阿么。” 乔墨哪儿知道谁是顺子。 “就是春阿嬷。” “哦,他呀。”乔墨明白了。 早先他也不知道,还是之前去胖婶家取鞋子,胖婶跟他说起成亲那天的事。乔墨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林正在哪儿招惹的仇,回头问李阿嬷,果然,又是因当初提亲不成闹的。 懒得提那些胃口的人,乔墨想起自己要在屋后开几分菜地,顺口问李阿嬷:“李阿嬷家有菜种子吗?我想弄个菜地,自己种点儿菜吃。” “自己种菜好,吃的方便,也比买的便宜。”李阿嬷走到柜子前查看了一遍,说:“我每年都留些种子,倒是足够的,你要的话,我就匀你一些。” “谢谢李阿嬷。都有什么?”如今也熟了,两家有来有往,这点儿东西乔墨也就不提钱了,有时候算的太清楚反倒生疏。 李阿嬷果然不在意,笑着说:“好多样儿呢。现在开春不久,别的不好种,给你拿些辣椒、黄瓜、豇豆、大白菜、木耳菜,小葱和姜也种些,对了,还有蕹菜。” 说话间,李阿嬷已经手脚麻利的用几个拇指粗细的竹子小罐儿装好了种子。 “直接撒种子就行?” “木耳菜是要搭架子的,也可以靠着菜园子边上种,就让它爬在围园子的刺槐荆棘上,省事儿。黄瓜、豇豆,都要搭架子,得点穴种。辣椒先育出苗再栽种更好些,小葱白菜撒着就行……” 不等李阿嬷说完,乔墨只觉得头都疼了。 “李阿嬷,要不您多种些,到时候直接匀给我菜苗。这太麻烦了,我都快搅昏了。”乔墨本来以为种菜简单,直接翻地撒种子就行,哪知还不一样。 “凡事怎么总想着省事,都成家的人,总要学着做。”李阿嬷不轻不重的训了一句,依旧把种子给了他。 乔墨只好收着,这才注意到装种子用的是竹子。 “李阿嬷,这竹子小筒是您自己做的?” “阿雪他阿爹去山里砍柴,看见一片竹子,顺手砍了些回来。我见家里各样小东西不好放,就弄了这些小筒子,方便多了,好放。” “李阿叔在哪儿看见的竹子?多不多?我也想砍点回来。”乔墨眼睛一亮,想到空间里那本竹编书,恨不得马上就去砍竹子。 李阿嬷看他急切的样子好笑:“咱们这边竹子少,能有多少倒是在大山里边有竹林,因为路远,也不□□全,也没人去。你若是要竹子,跟阿正说一声,他打猎好,倒是能往里面去一趟。” 紧接着又提醒:“如今刚开春,猎物们猫了一冬才出来,饿着呢。再说现在地里活儿也忙,等过些日子再去。” “嗯,我知道了。”乔墨心满意足,拿了东西就走了。 回到家先做饭。 林正爱吃面食,特别是面条、削面,又管饱又耐饿,乔墨决定今天做臊子面。 要做臊子面,首先得做面条,完全的手工制作擀面。当下就取面粉,为了增加面的韧性,放了点盐,又加了一点糖和鸡蛋液,以增加面的口感。将面揉好,需要放上一会儿,趁着这点时间准备炒菜。 再将早上刚买的一块猪肉取出来。 这块肉很好,七分瘦三分肥,正适合做臊子。 赶在农忙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做些好伙食,老吴叔家的生意也会比平日里要好。今早老吴叔刚杀了猪,乔墨觉得吃了一冬的腊肉,也该吃点新鲜的肉,于是去买了一斤。如今天暖化冻,肉不好放,何况家里还有些腊肉,所以就没多买。 先将肉清洗一遍,然后切成薄薄的小片,再准备好姜末、花椒、辣椒粉。 烧热锅,放油,将肉片倒入不断搅动翻炒,然后再加入姜末去腥,放适量的盐,有五六分熟时再放醋、酱油和花椒,快熟时再放入红辣椒粉,加适量的水微炖,便可以起锅了。 这份臊子分量很足,乔墨分出一多半都装在一个陶瓷小盆里,剩下的装入一只大汤碗。 最后下水煮面。 当面煮好后,捞出一部分装在先前的陶瓷小盆里,小心的放入竹篮,备上一双筷子,再准备一罐儿热水,上面扣只碗,方便用来喝水。最后取来一块布盖上,这是为林正准备的午饭。 算起来他们家的地不少,乔墨自己还算不上是个劳力,那么多地都得林正一个人忙。幸好家里有匹马,既省力又省时,否则林正哪里扛得住,也肯定要误了播种。不过最近两天家家户户都赶得急,春雨贵如油,都等着早早翻好地,准时播种,赶上一场春雨,让庄稼长得好些。 乔墨快速的吃完午饭,顾不上洗涮,提了篮子就往地里去。 附近几个村子的水田都在一个地方,因为那边地势低,又有个大湖,灌溉也方便。村里人只要去水田干活的,一般中午都不会回来,水田距离村子还是有点远,来回走路得两刻钟。村里人习惯于用这点时间坐在低头歇息,打发人回家做饭送来,吃完继续忙碌。 等赶到水田那边,乔墨头上出了一层的汗。 有些人家饭吃的早,这会儿已经重新下田,还有很多人正在吃,一家子三三俩俩围在地头,湿润的空气里飘散着一股饭菜香。 “阿正,吃饭了!” 乔墨远远的就看见林正,林正仍是弯腰埋头插秧,速度很快,早上那一亩已经插完,第二亩也插了四分之一。他们总共就两亩水田,照林正这速度,竟然一天就能弄完。 虽然不知别人速度如何,但乔墨一点忙没帮上,见林正这么劳累,不免心下发酸,又愧疚又心疼。 林正听到声音抬起头,说了声“就来”,把手里剩下的秧苗插完,这才出了水田。 田边有小水沟,是为排水灌溉准备的,里面的水很清澈,并不深。林正抓了两把草叶子擦净脚上的泥,又就着沟里的水洗了手,简单冲了把脸。 乔墨将篮子上盖着的布揭开,本就掩盖不住的香气更加浓烈。 林正闻着味道,觉得肚子越发饿了。 “快吃吧,我在家吃过了。”乔墨催促道。 林正端起分量颇沉的陶瓷小盆,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相距不远的几家而在吃饭,原本觉得挺丰盛的饭菜,却在林正午饭的衬托下,似乎也不那么美妙了。但干了一个早上,个个饥肠辘辘,何况庄稼人也没那么多挑剔,即便本身饭菜寡淡的,也就着林正臊子面的香气下饭了。 陶瓷盆里的面不加臊子,足有半斤,林正不仅吃完了面,连臊子汤也一口没剩。 “吃饱了吗?”乔墨看的咋舌,又担心他没吃饱。虽然这比他平时的饭量多点儿,但最近天天重劳动,体力消耗大,饭量肯定有所增长。 “嗯。”林正点点头,问他:“这是你们那边吃的面?” “嗯,叫臊子面,简单方便,味道又好。你要是喜欢吃,下回我再做。”乔墨收好碗筷,将水罐儿取出来,想着他吃的多,便没倒水。 倒是林正自己倒了半碗,喝了两口,大概是臊子面油多辣口,喝两口水会舒服些。 “咱家田少,多用一天也不要紧,你别太拼了。多歇会儿,总弯着腰哪儿受得了。”乔墨是真觉得辛苦,换成是他,别说插那么多秧苗,根本就坚持不下来。 “不累,都做惯了。”林正虽面色略有疲惫,却不觉得太累,又说:“今天就能把秧苗插完,明天去把那五亩地耕了,然后就该准备种花生了。” 一提到花生,乔墨隐隐还觉得手疼。 三百斤带壳儿的花生,全都是他和林正亲手剥出来的,他手指头都肿了,好不容易才在插秧前忙完。 “忙完了歇半天,咱家有马,耕地快着呢。”乔墨原本还有些着急,可林正干活麻利,马也给力,耕起地来又快又好。村里有牛的人家不多,好多人家都是轮换着拉牛耕地,更有穷些的直接用人力。 林正知道乔墨是心疼自己,笑笑没说话,反正该干活的时候还得干。 乔墨陪他坐了一会儿,趁势让他歇歇,然后就收拾了东西回家。他还得回去挖菜地,早点干才弄的快,免得林正回家看见了又抢过去不让他忙。 第42章 方锦年再谈生意 接下来几天,林正在耕地,乔墨除了去送水送饭,就是在家挖菜园子。他体力不行,挖的慢,花了整整三天,手上磨出了几个水泡,终于在屋后开垦出了三分多点儿的菜地。 因想着麦收后要盖新房,菜地特地离房子隔的远些。 家里只有两口人,三分地种出的菜,他们还吃不完呢。乔墨将李阿嬷给的种子或撒或点种好,浇了水,又薄薄盖了一层稻草保温,在太阳出来时揭开,这样能早些发芽。 五亩地耕完,也该种花生了。 他们要在沙地上种花生,不同于别家收麦才种,算是春花生,要早些。先前已经翻过地,施了一遍肥,可以直接播种。六亩地的花生可不少,乔墨已经做好了艰苦的准备。 哪知林正出去了一趟,回来却带了件奇怪的农具。 “阿正,这是什么?”想着沙地已经翻过了,乔墨觉得这农具应该是另有名堂。 果然,林正说道:“耧车,播种用的。我们这边一般都在夏至播花生,咱家种的早,正好借李阿嬷家的耧车用。” “播种机啊。” 乔墨来了兴趣,仔细观察了一下,倒是理解了操作原理。虽模样怪些,可能一次播三行,翻土、播种、覆土全都能自动完成,只需要一个人推着就行,简直太省事省力。 有了耧车,播种就简单了。 到了地里,将马套在前面拉,林正扶着耧车走,乔墨则拎着半袋子花生种跟在边上,看着车斗里快没花生种了就添上。分工合作,又省时省力,竟是一天就播完了六亩地。 剩下两亩三分地种西瓜,用不上耧车。 西瓜种子先前已经经过晾晒和浸泡,并在屋后专门选了一块地催苗,出苗率挺高,种下两亩地绝对够了。 林正对种西瓜了解不多,乔墨同样记忆有限,两人都是摸石头过河,尽管磕磕绊绊,到底是种完了。正因为都不很懂,种的很仔细谨慎,基肥施的厚,豆饼还没买,因为要到伸蔓期才用,现在并不急。 忙了两三天,弯的腰疼,可看着最终的劳动成果,十分的有成就感。 “要不要再浇点水?”乔墨对这片沙地满意的另一点,便是灌溉方便,先前栽种时就顺势在秧苗根部浇了点水。 “不用,最迟一两天就要下雨。”所以家家户户才抢着赶紧耕地播种。 这时候该播种的都忙完了,只等着种子发芽,再查看是否要间苗补苗。 这天刚从地里回来,远远的便瞧见家门口停着辆马车,下地的村里人三三俩俩围着看热闹。 乔墨与林正对视一眼,猜测着登门的是谁。 不及走到门口,早在张望的李雪就看见了他们,扬声喊道:“乔哥儿,你家来客了。” “谁呀?”乔墨顺口一问。 不想李雪竟说:“他说是你义兄。” 义兄?方锦年! 等进了门一看,果然是他。 “你怎么来了?”乔墨当真是惊讶。 方锦年穿着身秋香色锦缎长袍,衣领袖口都有精致绣文,人又长得斯文俊秀,往那儿一站,连简陋的农家房子都增色几分。怪道那么多看热闹的人,实在是方锦年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你怎么对人说是我义兄呢?”乔墨只当那次的事是权宜之计,没料着他又拿来当幌子,他也不像那般随意的人。 “有你这么个义弟是我的福气。”方锦年显得十分高兴,与林正打过招呼,便述说了原委:“原本早该来的,只是想着你们正是农忙的时候,再者还想再看看,所以就迟了些日子。年前从你这儿买的方子,自正月里正式开始出货,原就想着生意会不错,却没料到那般红火。” “哦?那可要恭喜你财源广进。”毕竟是乔墨卖出去的方子,听到赚了钱,也高兴。 “我这次来也给你们带了一些,这边县城里还要等两天才有得卖,之前都是在平城、丰城、阳城等十个大城市出货。我见卖的实在好,这才追加了规模和产量,很快就能铺到县城。”方锦年说着往桌上一指,笑道:“给你们带的量足,倒不必费心去买了。” 乔墨早看见他带了东西,却没想到是五香粉。 东西是用一只木箱子装着的,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三只大瓶和二十只小瓶儿。瓶子都是干净的小白瓷,配了青花图案,以及正中清晰明了的“五香粉”三个字,在下方有个椭圆形的圈儿,写的是“锦记”,估摸着是商标。 “这大瓶的是一斤,小瓶是一两。” 乔墨略一想就明白了,谁家吃调料也用不了这么多,倒是这些五香粉包装精致小巧,很适合用来送人呢。 “多谢你,有心了。”乔墨琢磨着,对方那么忙,即便是送东西也不用亲自跑一趟啊。 “今天我来是与你谈生意的。”方锦年倒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将一叠银票放在桌上,说:“我想买下你手里的另一张调料方子,这是一千两,若是觉得不够,可以再谈。” 乔墨微微挑眉,笑了:“够了。” 东西原本就不是自己研发的,简直算的上是空手套白狼,何况对方又这么爽快,钱确实给的不算少,要价太高,对谁都不好。算上这一千两,先前的七百两,就有将近两千的银子,他自己捣鼓什么生意都够用了。 方锦年见他根本没讨价还价,心下越发喜悦,当下要了方子,也不留饭就走了。 看来方锦年做生意倒是很拼命。 马车一走,村里人又议论了几句便散了。 李雪一直没走,站在院子里也没敢进来,瞧见客人走了,这才进来好奇的打听。 “乔哥儿,那人真是你义兄啊?是做什么的?” “做生意的,我不是帮了他一个小忙,他便记在心里了。”乔墨想着往后与方锦年交往有不少,总不好一直搪塞,反让人越发猜测惦记,便说:“他是县城里万宝银楼的少东家,至于义兄什么的,不过是客气那么一说,我们怎么好当真。” “万宝银楼?”李雪吃了一惊,对于那传说中的富贵之地又好奇又羡慕。 乔墨不等他再多问,从箱子里拿出两小瓶儿五香粉给他:“这是五香粉,炒菜炖汤都能用,也是人家方老板的生意。之前都是在大城市卖,过两天咱们这边才有呢,这两瓶你拿回去。” “这怎么行,我不能要。”五香粉是从没有听过的名儿,又装在漂亮的小瓶儿里,一看就是金贵东西,李雪哪儿能要呢。 “不值什么钱,你们家帮了我们那么多,这算什么呀。”乔墨好说歹说,总算让李雪收下了。 等李雪走后,拿了一小瓶儿放在厨房,剩下的就收了起来。 地里暂时都忙完了,难得有几天清闲。 林正也算着家里的银子,那么大一笔巨款,总有些不真实感。林正看的出乔墨有所打算,趁着这两天闲,便问他。 乔墨正打算说呢,见他问就没瞒着:“我看茶楼里的生意不错,蘸糖很受欢迎呢,我想等麦收后去县城转转,买间铺子自己卖。我打算招几个人,毕竟就我们两个做不了多少,还要顾着地里的活儿呢。” 林正虽不懂生意,可每次去送货,茶楼的掌柜都会说蘸糖卖的好,前次刚刚追加了量,每月要三百斤。 乔墨又说:“我想进山一趟。” “进山?进山做什么?”林正不解,毕竟以前也没见他对山里好奇,不像是要去玩。 “找竹林。”乔墨抿抿唇,说:“我曾经看过一本竹编的书,因为记忆好,倒是都还记得。咱们家麦收后要盖新屋,现今的家具都老旧破损了,我想用竹子做一批新家具。” 林正觉得好似哪里不对,一时也想不出,便没追究。对于乔墨,他早习惯了对方各种不凡之处,时不时还为之遮掩一二。 对于附近的大山,林正还是了解的,小时候常在山里打柴摘果子,去年刚回来也没少往山里打野物。离村子近的几座大山都走过几遍,哪儿有竹林自然也清楚。 “有个地方离的近,倒有丛竹子,就是不知够不够用。再往深里去,就多了,那是一片竹林,就是不好往外运。” “先去看看近处的吧。”乔墨虽有竹编的书,可没实践的手艺,先用点儿竹子回来实验,顺便教教林正。总觉得林正手上功夫很好,或许对竹编也有天赋呢。 两人说定,当天吃了饭就往山里去了。 除了带水和干粮,林正用马套了车,带了砍柴刀。去砍了竹子,人可是扛不动,得用车拉回来。幸而挨着村子的山多有砍伐,树木没那么稠密,勉强也能走车。 春天万物生长,山里的树木已是绿荫盖顶,满地山花野草。 林正熟练的在山中穿行,因为赶着车,难免绕了点路,大概走了两刻钟,眼前出现一丛碧玉般的竹子。乔墨大致一看,少说有几十竿,郁郁葱葱。 林正将车停下,把马放开由它自己去吃草,却也不急着砍竹子,反而拿了几个早准备好的套索往另一边走。 “我去弄几个陷阱,你就在这儿等我。” “好。”乔墨知道他是去下套,大概能套个兔子什么的。 见着林正走远了,估摸着要一会儿才能回来,乔墨便从空间里将竹编的书取出来,翻到竹子处理的那一页。关于留青、上色都有些麻烦,直接略过,倒是可以对竹子进行简单的防腐处理。 因为是先练手,准备做个简单实用的物件,当翻到某一页,眼睛一亮。 竹编的手提袋! 第43章 买完豆饼做手袋 这种手提袋虽是用竹子做的,但美观大方,编法也是最基础的,最难的大概就是收口吧。教程很详尽,估摸着很好上手,做好了等以后再去镇上或县里,也方便装着糕点之类的小物件。 确定主意,就仔仔细细的将制作步骤记下来,等着回去试手。 少时,林正返回来,选了几竿不老不嫩的竹子砍了,装上车。 砍这点竹子没花太多时间,随后又在林子里捡些枯枝,挖点野菜。 春天野菜多,虽说农忙,但田间地头少不了野菜的身影,干活时顺手就能采。前些天乔墨还采了不少荠菜,很嫩,本想包饺子吃,但因为忙,最后还是凉拌着吃了。另外还有好些野菜,乔墨曾在农村住过都看着眼熟,竟然不知道还能吃,都是林正告诉他的。 因为是在山里,便挖了一些嫩嫩的婆婆丁,学名儿蒲公英,另外还发现了一片野葱。小时候在农村没少吃野葱炒鸡蛋,又能做调料,乔墨高兴的采了两把。 看着时间差不多,林正便交代一声,去查看陷阱,等回来时手里就提了两只灰兔子。兔子个头不算大,却是肥嘟嘟的肉多。 “今天有兔肉吃了。”乔墨一看到兔子,脑子里就自动的闪现各种烹饪兔肉的菜肴,最后决定先做道辣子兔丁,实在是有些馋了。 “抓着耳朵就行。”林正将兔子递给他,将马牵回来重新套好车,下山回家。 回到家,林正将竹子卸在院子里,乔墨则去做饭。 先将做兔肉需要的辅料都准备齐,辣椒、八角、花椒、蒜、酱油、盐、糖,没有料酒,直接用白酒代替,反正去腥的功能一样。然后将采回来的野菜也收拾了,一小把野葱剥好、洗净,切段,放在盘子里备用,剩下的放起来晚上用。婆婆丁摘去□□和根,洗净,放在一边沥水。 林正将处理好的一只兔子拿了进来,另一只暂时养着。 “先把火烧起来吧。”乔墨说着就开始忙碌。 把处理好的兔子切丁,林正那边火已经烧上了。用手测测温度,倒油,待热了之后,放入八角和蒜炒香,加入兔肉丁、辣椒、花椒,翻炒,再放入白酒、酱油,适量的盐和糖,出锅时撒了点野葱段。 一道辣子兔丁做好了,不论色泽还是味道都十分引人垂涎。 将锅清洗了,放水,然后把淘好的米倒进去,盖上锅盖蒸饭。 趁着这功夫,取一只碗,放入适量白糖、醋、少许自制辣椒油、一点盐,然后倒在沥好水的婆婆丁上,拌匀。这道凉拌婆婆丁清爽可口,与辣子兔丁搭配着吃,正好。 吃过饭,乔墨便摆弄起竹子。 他不会用刀,再者林正也不放心,于是他口头指挥,林正实际操作,用砍柴刀将竹子破开,再劈成薄薄的竹篾。为了防止编织的时候伤手,篾片要进行简单的抛光。 乔墨正为没有砂纸而为难,却见林正去了仓房,回来时就拿了一条麻绳。正疑惑间,又见他却墙根下,将以前留下的一小堆沙子简单的除了杂质,便把麻绳往里头滚。来回弄了好几遍,这才停手。 “这是做什么?” “麻绳里裹上细砂,用这个可以将竹篾打磨光滑。”林正一边说一边动手。 乔墨看了一会儿,便要帮忙。于是林正用刀不停的刮,做初步抛光工作,他就跟在后面用麻绳细细打磨。等把全部的竹篾处理完,早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地上,手都酸了。 随后一鼓作气,又用略厚些的竹片削出一对提手的形状,圈口的竹片分为两部分,安装时进行黏合。最后,又做了两条细细的竹条,呈“u”型,可以将整个手袋托起来,既增加了稳固性,又添了美感。 因为染色太麻烦,他打算把竹篾漂白,编个手提袋也很漂亮大方。 做饭时的淘米水他专程留着,要用来浸泡竹篾。 为了浸泡竹篾,专程将澡盆子挪用了,淘米水倒进去不足一寸高。这也没办法,总不能为了这个不停的淘米,村里人也不是天天吃白米饭,想借点儿淘米水也不容易,问的人多了反而生事。 竹篾韧性很强,全部塞进去之后,勉勉强强泡住。 竹篾需要浸泡一天一夜,整整十二个时辰,晚上煮了米粥,又往盆子里加了些淘米水。剩下的就要等了,想编织也急不来。 第二天没什么事,林正去地里看小麦长得怎么样,乔墨则去了村里的油坊。 村子的油坊是林大伯家的。 林大伯是林阿爹的族兄弟,林正已经分了家单过,所以与林正是出了五服的族大伯。一个村子住着,又是同姓族人,喊一声大伯总是要亲切很多。 乔墨今天过来是专程买豆饼。 油坊里榨油分两种,一种按斤给钱,一种是不要钱但得留下豆饼。村子里的大多都养了猪牛之类的家禽,豆饼是给它们加餐的好东西,再则,谁都知道豆饼做肥,庄家长得特别好,所以一般榨油都是给钱。 乔墨也不过是来碰碰运气,早一个月他就和林大伯说了,若有豆饼就留给他。他决定把这些好肥都用在西瓜地里,打定主意要种出好西瓜。 远远的就闻到油坊里传出的香气,居然不是花生油,而是芝麻油! “林大伯,忙着呢。”乔墨打着招呼进来。 隔了一会儿,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走了出来,一身粗布衣,头发也有些斑白,但面庞红润,精神极佳,这就是林大伯了。后面随之走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只穿着粗布坎肩儿,粗壮的胳膊上还带着汗。乔墨也认得,这人是林大伯的儿子,林大力。 林大力擦了把汗,和乔墨点头打个招呼就走了。 “乔哥儿来了。”林大伯笑呵呵的一张脸,也知道他为什么来,说道:“乔哥儿运气不错,之前外村有三家来榨油,给的是油饼,一共攒了一□□袋,我都给你留着呢。” “真的谢谢林大伯。”乔墨颇为意外,也很高兴。 当下里将油饼过称,一共一百三十二斤。 乔墨一个人是搬不动的,林大伯喊了儿子儿媳妇一起帮忙送了一趟,连着先前家里剩下的,估计能有一百五六十斤。西瓜地是两亩三分,这个肥不用大面积的撒,而是直接施在秧苗根部,够用了。 送走林大力夫夫,乔墨看太阳很好,就将一张破草席铺在地上,把油饼倒在上面。找来石块儿,将油饼弄碎,再从灶下取了两簸箕草木灰,一起拌进去。如今西瓜苗长势良好,再过十来天估计就要伸蔓,需求的养分大,正好将这些肥用上。 如果不是这边种瓜的地离的太远,他都想去偷师了,如今只靠回忆和估摸,终究底气不足。 恰这时林正从田间回来了,见他在弄豆饼,便帮着收进麻袋里,放到了仓房里。 “今年小麦怎么样?” “结的穗很饱满,产量不少,三百斤肯定有。”林正语气轻快,显然心情极佳。 乔墨知道他说的是亩产,与现代不同,古代没那么多肥料,也没那么多农药,一年到头埋在土里,靠山吃饭。一亩三百斤算是不错了,可以说是丰收了。小麦一共有五亩,亩产三百斤,共计是一千五百斤。 小麦大概十文一斤,算下来有十五两,平均每亩三两。 不过这个钱并不是最后所得的钱,还要抛去地税、丁税等税收,一年征收两次,所剩的才是真正落在手里的钱,估摸有一二两。 “花生出的怎么样?西瓜呢?”乔墨又问。 “都好,看着倒比以往别家种的强些。”林正原本也提着心,今天去沙地一看,总算真正放了心。在往后注意点追肥,田间料理好,收成不会差。 乔墨也轻吁口气,放下地里的事,准备编织手提袋。 昨天浸泡的竹篾已经到了时间,取出来晾晒,然后就可以编织了。这个手袋款式是长方体,长于宽的比例为2:1.5,先估摸好竹篾长度,再按经纬分布,按书中说的,用压三挑三的方法编织。 因为头一回做,总是手滑,竹篾乱跑,松松垮垮的不成形。 坚持着试了试,再重头编了一回,密密压紧,这回倒弄出了样子。折角的时候很小心,又有林正在一边搭手,编完手袋的主体部分速度还算是挺快。 编完后想起粘合剂没做。 “阿正,能找到石灰吗?” “不好找。这边盖房子一般用黄泥浆,或者用糯米水掺沙子泥浆。要石灰做什么?”林正见他做到一半停下,多少猜到一点。 果然听他说:“做粘合剂。听说用糯米浆、鸡蛋清和石灰拌在一起,粘东西很牢固,我要把这个圈口黏住。既然找不到石灰,那就熬点糯米粥掺上鸡蛋清试试吧。” 原本用动物的皮来熬胶最简单,可偏偏他早些时候忘记了,这会儿要用,最好找的是猪皮,只是那东西没熬过,也不知需要多少才能熬出来。至于单一的米浆或糯米浆,总觉得用来粘竹篾不保险。 林正没立刻答应,想了一会儿说:“我去里正家看看,记得去年他家刷了屋墙,好像是用的石灰。” 第44章 时节到了相亲忙 见林正快步走了,乔墨便用竹子做了好几个竹夹子,暂时把圈口与手袋紧紧夹在一起。腾出手后,将早先准备的做圈口的竹片拿来,放在火上烤,烤出浅浅的“u”型,等有了粘合剂,两个“u”安在圈口一对接,就成了。 将需要火烤的部分处理完,林正回来了。 林正手里拿着个木片,上面是些白色块状物体,有些潮湿,正是石灰。 “够吗?” “够了。”乔墨忙去厨房抓了半把糯米,放在小锅子大火熬煮,等熬至粘稠便盛出来晾一晾。 取一只鸡蛋,磕在碗里只要蛋清,加入糯米浆,一边搅拌一边再一点点的添加石灰粉。待碗内三样东西彻底融合,筷子搅拌时吸力加大,黏糊的像胶水一般,就可以停下了。 林正扶着圈口,乔墨则负责涂上黏合剂,再小心的粘在圈口的位置,装饰用的两个细“u”也是同样黏上去,最后就剩提手了。 在圈口下面,有一圈细细的竹条做装饰,是黏合上去的,同时在两端留出了套提手的小圈儿。 乔墨做这个的时候没做好,两个圈儿大小有点差别,等将竹子提手安上后,使用倒是没问题,就是一侧略高,一侧略低。 “完工了!”尽管有些细节部分没弄好,但到底做出来了,乔墨怎么看都是心里美滋滋的。“阿正,怎么样?” “很好看。”林正嘴上不会说,但心里则认为这个竹子做的手提袋十分不错。 经过淘米水漂色,竹篾显现出近乎米白的颜色,简素大方,成品不仅不粗糙,反而透着几分雅致。这个手提袋也很实用,不论是装些散碎铜钱,或买的糕点,针线鞋子之类都能装。 乔墨将手提袋放起来,等粘合剂干透之后就能用了。正好,后天要去县城送货,他还打算买两双鞋,买些白糖,补充些针线,恰好用上。 又做了一批蘸糖和花生糖,一大清早天尚未亮,两人就赶着马车往县城去了。 照例先去茶楼交货。 每个月总要来一两次,与肖掌柜很熟悉了,乔墨便向他打听铺子的事。 “小乔公子要开铺子?”肖掌柜因知道乔墨与自家东家关系匪浅,因此在称呼上一直很客气,这会儿听见他要买铺子,惊讶后便笑道:“小乔公子的手艺不错,开铺子绝对亏不了。我虽不知哪里有铺子出售,但认识一个不错的牙子,可以找他打听。若是小乔公子不急着出城,便先去办别的事,我去将那人找来,到时候小乔公子与其细细商谈。” “那麻烦肖掌柜了,我玩会儿再来。”乔墨道过谢,便与林正一块儿离开了。 肖掌柜目送二人离去,一面打发个小伙计去找牙子,一面沉思,最终仍是写下一封简单书信,命人送出去。 乔墨有些东西要采购,让林正将马车寄放在茶楼后院,先去买东西。他手上就提了个刚做好的竹手袋,新颖的样式,亮眼白净的颜色,无一不吸引人眼球。 乔墨脸上始终挂着笑,别人越盯着手袋他越高兴,仿佛一番辛苦得到了肯定。 “咦?”乔墨猛地停住脚。 “怎么了?”林正不明所以,他正为过多的视线聚集在乔墨身上而微感不悦。 乔墨没回答,盯着一家酒楼门口看了一会儿,这才回头与林正说:“我刚才好像看见李水莲和他阿么了。” “或许只是来买东西的。”林正不以为意,毕竟李水莲有亲戚在县城里,又是个爱打扮爱鲜亮的,来县城并不奇怪。 乔墨皱了皱眉,终究没说什么。 其实看到李水莲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李水莲那一身簇新亮眼的打扮,脸上竟有些娇羞之色,而其阿么则笑的几分谄媚,正对着身边一个装扮略带滑稽的人说话。尽管不曾见过,但有些东西都有几分相似相通之处,那打扮古怪的矮胖男人,应该是个媒公。 也就是说,李水莲在相亲? 看来相亲对象是县城里的人,若成功了,往后李水莲就嫁到城里,绝不会再回上林村了。这倒是件好事。 买完东西,两人折返回到茶楼。 肖掌柜所说的牙子已经到了,是个三十来岁挺精明的一个人,叫赵丰。彼此介绍之后,便直奔主题了。 “不知乔公子想要什么样的铺面?如今手头上倒有几个铺子,就是不知是否合公子的意。”赵丰因见着肖掌柜对乔墨很是客气,态度便也不同了。 “方便的话,带我看看吧。”乔墨心里倒是有想法,但也想去实际看看,再打听一下如今的行情。 赵丰自然不会推辞,领着两人就去了。 一路走下来,总共看了三家,乔墨对最后一家最满意。铺子位置不错,一条街上卖各色吃食,成衣店,也有各样杂货铺子,且离万宝银楼不远。两间门面,带着个小后院儿,后院儿也有好几间房舍。 房主要价是三百二十两。 乔墨听到价格就不乐意,毕竟这里不是主街,价格要错一个档次。再者,说是两个门面带后院儿,实际上比主街的房子格局小些,并没那么大的面积。 乔墨与林正商量了几句,说:“三百多两,这个价格高了些。我们是诚心诚意要买,你总不能看我们面生就胡乱要价。如果一定要这个价,那就算了,我们只好去别家看看了。” 赵丰也知道房主要价高了,只是他虽是牙行,可也不好大刺刺的乱说话。这会儿见乔墨两人提出来,这才与房主低声说了两句。 房主见他们态度坚决,又实在是想将房子脱手,思忖之后,便又给了一个新的报价:“二百六十两,不能再少了。” 乔墨看了林正,见他点头,便也同意了。 当下双方去了衙门,直接办理了红契,赵丰与衙门里的人很熟,办起事儿来很顺畅。更替了房契,交了税银,赵丰抽取了报酬,事儿就算了了。 乔墨拿着房契看了好半天,这才小心的收入空间。 “铺子买了,什么时候开张?”林正问。 “现在农忙,也不好找人,得先把铺子清扫一遍,简单装修一下。只是咱们就两个人,分身乏术,这边若是要动,得有人帮忙看着才行。”乔墨虽认识村里人,可了解毕竟不如林正,这会儿只能向其求助。 “先不急。”林正倒是知道村子里的情况,倒有能抽出空的人,但是能不能招呼事情就另说了。 然而没等两人苦恼多久,帮忙的人就自动送上门了。 两人来到茶楼取马车,却见到本该是大忙人的方锦年。 “听说你们要买铺子做生意?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只管张口,好歹我也是小乔义兄嘛。”方锦年略带戏谑的玩笑,眉梢眼角都是春风得意,可想而知他的生意做的多么风生水起。 俗话说,吃水不忘打井人,乔墨对于方锦年来说,也差不多是个“挖井人”,自然愿意对其多多关照,也是真心交朋友的意思。 乔墨虽有点意外,但并没客气:“真是瞌睡就送枕头。我们铺子刚买,正愁没人招呼着装修清扫,既然方大老板有心,那这事儿就托给你了。” “小事,只管交给我,放心。”方锦年接下了,又问:“你们打算做点什么生意?卖蘸糖?” “差不多吧。”蘸糖肯定要卖,但一个铺子只卖一种东西太过单调,客人也单一,客源不丰富,自然还要卖些别的。 “开业时我定然捧场!”方锦年不经意一扫,视线落在马车上的竹制手提袋上,走近了仔细一看,眼睛一亮。“这东西倒是新巧,你若是卖这个,生意肯定不错。” 乔墨还真没想过,一来竹子少,二来这事儿太辛苦,一个人辛辛苦苦熬夜加班也做不了多少。若真要卖,那也得是做熟之后,专门做竹子艺术品来卖,否则回报不如付出,划不来。 回到村子,马车从村中大路经过时,见到好几个人站在一起,冲着一个方向指点。仔细辨别,似乎都在看林阿爹家。难道、林老嬷又闹事了? 凝神听那些人的话,这才明白,原来是林老嬷请了媒人,要给林福说亲。 想起县城看见的李水莲,不觉好笑,难道春天是个说媒的季节?就不知这两人谁能心想事成了。 这事儿只在脑子里一转,随之就丢开了。 地里的秧苗逐渐都长了起来,随之长起来的还有杂草,这也意味着又要忙了。乔墨也跟着锄了一天草,业务不熟练,手上又磨出两个水泡,腰也酸的要死。后来去沙地转了一圈儿,见西瓜开始伸蔓了,便让林正用马车将先前准备好的肥拉来,一点一点的施在秧苗根部。 连着在地里忙了几天,这天回家的早些,一进院门就觉得不对。 房门口竟趴着个人,看样子似乎想撬锁进去似的。 乔墨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招了贼。 可紧接着就皱眉,那人的穿着打扮太眼熟了,水红长衫,绿面绣花的布鞋,微微露出半张脸,不是李水莲是谁! 第45章 有人登门说寻亲 “李水莲!”乔墨轻喝一声。 “啊!”李水莲做贼心虚,猛然一声喊叫吓得他跳起来,回头见是乔墨回来了,脸色骤然变化,一阵白一阵红。 “你在做什么?”乔墨怎么看都觉得李水莲很可疑,却不明白自家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惦记。心头一转,故意讥讽道:“我倒不知你缺钱了,可惜我家徒四壁,怕是没什么好让你偷的。” 李水莲见没旁人,脸色已经恢复过来,也不怕了。 听见这番话,越发羞恼,反唇相讥:“你还真说对了,你家有什么呀?破破烂烂,谁瞧的上眼,当我愿意来啊!” 说完重重一哼,也不跟他再辩,急匆匆的就跑了。 乔墨没拦着,毕竟门好好儿的,也没多的人证,真闹起来也是不了了之。他觉得李水莲无事登三宝殿,正所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得将最近发生的事儿好好儿打听打听,兴许里头就藏着蛛丝马迹呢。 先将午饭做好,扣在锅内,见林正还没回来,便去了李阿嬷家。 李阿嬷和李雪正忙着做饭,家里其他三个人同样下地干活还没回来,见到他这会儿过来有些奇怪。 乔墨直接开口:“李阿嬷,最近村里有什么新鲜事没有?” “现在家家都忙着,哪有什么新鲜事。”李阿嬷觉得他问的奇怪,也清楚他不是那么嘴碎爱说长短的人,一面回答一面还在仔细回想,还真想到了一件事。“要说新鲜事也算不上,你早知道的,林福他阿么在托媒人给林福说亲呢。” 一旁烧火的李雪听了就撇嘴:“那林老嬷可真是异想天开,竟然看中了杨家村的杨柳。人家杨柳才十四岁,长得好,脾气好,手脚麻利会干活,家里又不是穷的揭不开锅,哪能看上林福那么个人。” 这一节乔墨虽不知道,但对林老嬷的为人秉性还是了解几分的,也在情理之中。 话音一停,李雪笑着说起另一件事:“乔哥儿,那天我看见你提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挺好看的,是什么编的?” “竹子。” “那颜色怎么那么白亮呢?可真漂亮。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做?我也想弄一个。”李雪从见到起就惦记上了,只是因为一直忙,好容易今天才有空问问。 “你笨手笨脚的能学的好?再说小乔哪儿空教你,收收心,把出嫁的东西预备好。”李阿嬷也见过那个手袋,确实精巧雅致,哪有不喜欢的。只是手艺不同于其他,哪里好张口就要学别人的东西,李雪没想到,李阿嬷却谨慎。 李雪刚才也是因为太喜欢,被训后也觉得话说的不妥,笑笑就不再提了。 乔墨倒没什么藏着掖着的想法,见他们如此,便说:“这也没什么,阿雪不是外人,等有空了教你。”说完也不等对方婉拒,直问道:“李阿嬷听说了李水莲的事吗?” “他?他有什么事?”李阿嬷见他问的笃定,还真不知道。 “李水莲好像也在说亲。”乔墨微微皱眉,正因村中没有丝毫李水莲的最新消息,反而使得今天的事不同寻常。 李水莲绝不会无缘无故跑到他们家去窥视,必定有所企图,村中没有消息,那就是在别处。想起见过李水莲在县城里疑似相亲,不知为何隐隐不安。与李水莲相亲的事什么人?会不会和李水莲跑来窥视有关? “李水莲在说亲?”李阿嬷与李雪皆吃了一惊,少时似想起了什么,说:“前些天的事吧?那天倒是见着他和他阿么回村,乘着马车呢,穿的也与往常格外不同。稀奇的是,不管村中什么人问,竟只说去县里舅舅家。原来是去说亲了?” “我也是那天在县城里偶然看见,有个媒公跟着呢。”乔墨见打听不到什么,又想着林正该回来了,便告辞回家。 因着李水莲这事,乔墨留心了几天,或许是对方有所警惕,倒没见抓住。乘着又一次去县里送货,特地托了肖掌柜帮忙打听一下李水莲说亲的对象是谁,实际上也就是托方锦年。一时没得消息,后来地里越来越忙,渐渐就忘了。 这天乔墨与林正一块去给花生地锄草,顺便看看西瓜地。 大概是肥足,西瓜秧长势很不错。 乔墨记得小时候看爷爷种过西瓜,要压蔓,就是用土块隔段距离压一下,也不知为什么。还得剪掉一些枝蔓,大概和修剪花盆差不多的意思吧。乔墨想着,毕竟是第一回种,先试验试验,于是就照着记忆里的掐掉一些偏的蔓支,一棵留下包括主蔓在内的三四条,也用土块一一压了蔓。 有些秧子上已经开了黄色小花,看着就让人高兴。 正忙着呢,突然听见有人喊,回身望去,是李雪。 “乔哥儿!乔哥儿!”李雪显然是一路跑来的,脸上红扑扑的,一脸喜气,站在地头拼命招手让他过去。 “什么事儿啊?”乔墨觉得奇怪,停下手里的活儿返回地头。 “好事儿!喜事儿!”李雪呵呵直笑,也没绕圈子,张口就丢出一记炸雷:“你家人找来了!” 这话不仅令乔墨惊愕,更是让林正绷直了心神。 “什么家人?我早被卖了,没有家人。”话虽如此,乔墨心里也打鼓,闹不准是怎么回事。毕竟从原主记忆中看,那乡绅的儿子可不像是会找他的人,毕竟几经辗转,要千里迢迢找他可不容易。 然而有人找上门,能令李雪相信进而来传话,可见对方将他过往知晓的很清楚,绝非贸然登门。 果然听李雪说:“不是收养你的那家,是你原本真正的家人。” 真实怕什么来什么。 林正几乎立刻握上乔墨的手,紧紧的攥住,好似下一刻人就会不见一样。 尽管被攥的发疼,乔墨也没去挣脱,只低声说道:“什么家人我早不记得了,即便真有人找来,我如今嫁了人,就是林家的人了。再者说,那些家人我都还没见到呢,谁知真假。” 虽说明知是安慰的话,到底让林正放轻松了些,他想起乔墨早就上了林家族谱,是林家人了。 当下两人都没了干活的心思,与李雪一起往回走。 这片沙地挨着沙河,挨着山,除了远处有几家开的荒地,并没什么人。一路走来没见到其他人影,加之离家近,很快就到了。 院子里赫然停着辆马车,比之方锦年用的那辆要低调得多,乍看不起眼,实际上用料极佳。再看那拉扯的两匹马,高大健壮,皮毛闪亮,无疑是很好的马。另外还有一辆简素些的马车,旁边站着两个像是护院的人,正从上面搬东西下来。 乔墨尚在评估思量,却感觉到林正微微一顿,随之整个人都放松了。 “阿正?” 不等林正解答疑惑,就见从屋后转过来两个人。前面一个四十来岁,穿着圆领绸衫,后面跟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面貌与前者有几分相似,像是父子。 那两人见到乔墨,皆是一愣,眼中有所疑惑思量。 “你就是乔墨?真没想到还能找到你。”为长的那人先开了口,介绍起自己身份:“我姓周,周来,托大,你可以喊一声周叔。这是我儿子,随我出来办事,叫周生。” 其子周生听了父亲这番话惊讶挑眉,不明白怎么突然换了说辞。 只听周来说:“老爷寻找了好些年,本以为再也找不到了,谁知前些日子突然得了消息。也没想着真能找到,却不曾想苍天怜悯,真给找着了。若是老爷知道了,定然高兴的很。” 乔墨这会儿尚且一头雾水,暗自警惕,殊不知此刻的林正同样疑云密布。 “你是林正吧?我们来时也不知公子竟成亲了,你和我说说公子的事儿吧,回去后老爷问起,我也好回答。”周生一开口,林正便顺势与其走到一旁,避开了众人,方低声说了几句。 林正微微皱眉,随之又松展开,点了点头。 “这事儿也得和阿墨说清楚才行。”林正怕误会的越多,一会儿乔墨会失望。 “这个……”周生也有几分为难与疑惑,只因他爹不知为什么,突然临时改了早定好的说辞。这会儿他也不知怎么插手。 李雪见他们相认,没多留,回家了。 乔墨眼见着没了旁人,终于张口:“周叔,我自小被卖,早不记得亲人了。再者,就算有亲人,只怕也没活着的,想必周叔是寻错人了。” 记忆中,在原主幼年时家中生了变故,大火和鲜血是最深刻的记忆。他猜测着正是因那个变故,使得原主失去庇佑四处流浪,家和亲人早在那场大火中消散了,不然不会等到十几年后再来寻找。 周来脱口问道:“你记得小时候的事?” 乔墨微微皱眉,总觉得对方问的有些急切,带着几分惊讶,真不像个骗子。 “只有零碎映像。” 周来叹口气,那副表情仿佛藏了很多事一样。 乔墨险些追问,幸而及时忍住。 林正见没了外人,也没了顾忌:“周叔,这儿没外人,直接说了吧。” 乔墨诧异望去一眼,听得出林正是认识这些人的。 第46章 诉原委顺势配合 “还以为你忘了周叔呢。”周来笑笑,出于谨慎,仍是等着进了屋子才说实话。先是对乔墨表达歉意:“真是对不住,编造出寻亲一事也是无奈,我家老爷交代我们办事,不好大张旗鼓,若是直接寻林正,旁人一推敲就能猜出我们的身份。毕竟林正是本地人,在外几年就一个去处,我们只好说是小乔的亲戚。” “你们打听过我?”这无疑是肯定的。 “是,来时专程打听过,知道林正成了亲。”周来对此没有多说,只说道:“这回来要麻烦你们了,我们暂时不好住在县城里,只怕要打扰两天。未免有人起疑,对外就说是寻小乔的亲人,如何?” 乔墨对这些人不了解,便望向林正,毕竟这些人是林正旧主家的人。 “也行,就是家中屋子不多,你们得将就些。”林正倒是没有拒绝。 一来,毕竟是旧主家来人,他也听说了事情原委,于情于理都该帮帮忙。二来,若是他们假充乔墨亲人,倒是能给乔墨做个倚靠,村里有些流言碎语就能少了。 乔墨不知他的想法,只以为他顾念着旧情,便没多说。 彼此商议定,乔墨便将林正原来住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多支了张床,两人一张,够用了。只是床有了,被子也有先前才做的两床新被,铺设却有点紧张。最后将以前的一床旧被子铺了,让他们全都盖新被。 倒不是舍不得新被子,只是对方毕竟都是陌生人,往后这些被子自家还用呢,这么混着,总不太舒服。等以后盖了新房,得多准备些铺盖,专门弄几条给客人用。 收拾完,时间也差不多了,转头便去厨房做饭。 家里来了客,总得做点好菜。这会儿是买不着猪肉了,过年做的腊肉也剩的不多,菜地里的菜还没长成。幸好,前些时候抓的兔子剩下一只,一直没吃,养到现在依旧肥嘟嘟的,正好做辣子兔丁。 先将兔肉处理好,见林正在堂屋与那些人说话,便往李阿嬷家去。 一个兔子肯定是不够吃的,去李阿嬷家买只鸡,家里还有鸡蛋,另外看看李阿嬷家有什么,先借点儿。 “小乔来了,来的什么人?真是你家亲戚?”李阿嬷对此将信将疑,也提醒他:“你可认清楚了,可别大意。再者,千万别一个人跟着他们走,有事和阿正一块儿。” “李阿嬷放心吧,虽然以前没见过,但的确是我家以前的亲戚。李阿嬷你也知道,我家小时候出过事,所以我才会被别人收养,他们说出了几件我的事,都对得上,所以不会事假的。另外,他们并不是我亲人,而是我舅舅家的掌柜。” 这些话都是周叔交代的,乔墨只是配合,完全是看在林正的面上。 李阿嬷听的惊讶,唏嘘几声,便没过多追问。 “李阿嬷,我来买只鸡,您家有什么菜吗?我家没什么能待客的。” “说什么买不买,今天是你的喜事,只管抓只去吃。”李阿嬷也为他高兴,毕竟孤单单的一个人与有家有亲的哥儿差别很大,起码别人不敢随意欺负。 接着又取了个篮子,装上一块嫩豆腐,一把小葱,几个土豆,一把新鲜的韭菜,还给了一大把香椿芽。末了就问家里还有没有鸡蛋,硬要塞上十个。 乔墨要给钱,李阿嬷不肯要,便没多说,想着还篮子时顺便把钱放在篮子里。 回到家,林正也从堂屋出来,给他打下手,烧火。 乔墨忙着手里的活儿,顺嘴问道:“他们到这儿来有什么事儿?” 他早猜着林正旧主可能与官家有关系,若是,那么这几人过来,怕是牵扯到官场朝政。平日里他并没留心这些,连当地县令如何,也还是听着旁人说话听过一两耳朵。 林正也没瞒着:“听说去年有地方遭了灾,干旱,使得土地颗粒无收。朝廷拨了赈灾款,似乎没发放到了百姓手里。他们过来是想想这边是不是有逃难的难民,似乎想在难民里找个人。” 牵涉到官场事情就会很麻烦,乔墨没多打听,只是感慨着这里虽不是富裕之乡,好歹一般情况下旱不着涝不着。 一番忙碌,最终总算弄出了一桌菜:辣子兔丁、干煸鸡、酸辣土豆丝、凉拌香椿豆腐、鸡蛋炒韭菜、蒸腊肉。一共有六个人,哪怕除了乔墨个个饭量大,也算是够吃了。 吃完饭,周叔带着三个人去镇上,说要买点东西。 林正去厨房洗锅刷碗,乔墨则将周叔带来的东西规整放好。有四匹细软的棉布,两匹素雅的绸缎,两坛子好酒,四样精致点心,另外在一只木匣子里装着一对玉簪子。 刚从房里出来,隐隐听见有人在说话。因为声音很大,哪怕离得远,加之耳力过人,乔墨也能听得一清二楚。这声音有几分熟悉,是春阿嬷! “……贵客,谁能想到你们家阿正是个有福气的,娶个买来的哥儿还有亲戚找来,还是个富贵亲戚。瞧瞧那送来的东西,啧啧,真让人羡慕,你这三个儿子里头,就数老大有本事。” 这话谁都能听出来带着刺儿,何况刺的又是林老嬷。 因早上人们都在地里忙乎,李雪是因为快要出嫁了,家里人手也足,就让他在家看家做饭。这会儿到了午饭时,自然都见到了周叔等人的马车,一来二去就知道事来找乔墨的。 林老嬷听了消息,别的倒罢了,却是惦记起那些送来的东西,又想着人家富贵,若能给小儿子说个好亲事就再好不过了。当下也顾不得上回才闹了个没脸,快步就来了。 乔墨一见着林老嬷就烦,就像恼人的苍蝇,拍都拍不开。 趁着人还没进院子,乔墨对着站在厨房门口的林正使了个眼色,然后回身将房门一关。林正先是疑惑,等见到进院子的人方才明白。 林老嬷来了先四下扫了一圈儿,没见着乔墨,心下暗喜。毕竟乔墨嘴会说,总占不了便宜,反不如林正嘴笨,又是继子,有些话不好反驳。 “我听说今天有客来?是你媳妇亲戚?人家是有体面的有钱人家,你们可得好好儿招待,指不定有多少好处呢。你们得了益,也不能忘了别人,阿福如今大了,你做哥哥的总得拉扯一把……” “那是阿墨的亲戚。”林正截断李老嬷的话,硬绷绷的甩了一句,带上厨房的门。 “他是你媳妇,不都一样。”林老嬷不高兴的撇嘴,又说:“听说人家送来的东西里有好几匹颜色好的细布,正好阿福在说亲,不如拿出两匹送去,也让做哥嫂的照顾了弟弟。” 林正提到林福就恼火,冷声道:“继阿么在说笑吧,有媒人登门我知道,可还没听说阿福定下了哪个哥儿。毕竟就阿福那个样子,十里八乡都有名儿,谁肯将好好的哥儿送来给他糟蹋?我劝继阿么也积点德吧。” “你,你这是什么话!”林老嬷没料到林正会说出这样的话,又惊又怒。 “大实话!”林正也不管林老嬷如何,径直回房,当着面将房门猛地关上。 “你、你……”林老嬷气的脸都红了,咬着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恨恨的转身离去。想也知道会在村里编排些什么。 乔墨不在意那些流言议论,但是上林村毕竟是林正自小长大的地方,一半都是族人,林老嬷若编排了什么,对林正的影响最大。这会儿见林正做法,又高兴又担心。 “不必理会那些,谁不知他是什么人,想说什么由他去吧。”林正也是烦了,更是恼了,也不管那些了。 中午短暂的歇了小半时辰,又要去下地,临出门时来了个人,是方锦年身边的小厮观风。想必是托对方的事情有了眉目。 果然,观风说的正是这件事:“乔公子说的事情已经打听出来了,与李水莲说亲的人家是马家旁支的马贺,是马尚才的表弟,两人很亲近。我家公子说,马贺很可能是受马尚才指使,以说亲为诱饵,让李水莲为他们做事。怕是冲着方子来的。” 如今方锦年手中有两张方子,且是前所未有的生意,完全的卖方市场,生意好到令人眼红嫉妒。不仅是马家,还有别人意图染指,但都被方锦年挡住了。 方锦年肯定也有靠山,而在这里,马家是地头蛇,对付的又是乔墨这种小民,只能先多做防备。 “乔公子不用担心,我家公子说了,他正在想办法。另外,最近乔公子暂时别去县城,茶楼里的货会有人专门来收。” “多谢你家公子。”乔墨放了心。 不过显然他是放心的太早了,等着傍晚从地里回来,推门进厨房,一眼就看见泡着麦子的陶盆摔在地上,刚出了点芽的麦子撒的满地都是,还被脚踩过,完全不能用了。 一时间满心怒气,不用问就知道是谁做的。找不到东西就在这儿发泄火气,真是滑稽可笑,胆大妄为! 林正也没料到会出这种事,劝了他两句,说:“这事我来处理。” 第47章 其人之道治其身 当天周叔等人没有回来,吃过晚饭,乔墨重新准备制作麦芽糖,而林正则出了门。 林正本来就因李水莲总是针对乔墨而感觉不快,只因他一个大汉不好对个小哥儿做什么,言语上的交锋乔墨自己就能很好的处理,然而今天的事却让人恼怒。自己去做龌龊事,不藏着掖着,反而因没达成目的而迁怒。 蘸糖看似小生意,可林正知道乔墨很重视,这也是他们家如今重要的收入来源。 前情种种,加之今日之事,使得林正下定决心惩治李水莲,使其往后消停下来。想法也很简单,李水莲之所以偷窥,是因受到马贺以亲事为诱饵的挑唆,那么只要令其嫁不成,自然也就不会再去偷窥。 林正知道有种树干的汁液,皮肤上沾到之后会起红疹,正好用来对付李水莲。 途径林阿爹家,林正本能的放缓了脚步,却隐约听见里面传出说话声。似乎是争吵,因听到乔墨的名字,便不由自主的推开木门进了院子,话音果然清晰很多。 “阿么!你说的那个杨柳根本不同意嫁过来,他阿爹反而将我骂了一顿,撵了出来,我可窝着一肚子火呢,早晚要找回来!再说了,杨柳哪有乔墨好看,你先前答应要给我娶乔墨,后来又说给我找个比他好的,哪个成真了?你到底是不是我亲阿么?” “阿福,小点声儿,邻居都听见了。”林老嬷不停的安抚,又说:“那杨家真是狂妄,咱家看上他家哥儿,是他家的福气,竟这么的不知好歹!阿福放心,阿么肯定给你说个比杨柳好的。” “是像乔墨一样好看的,你要是把乔墨说给我做媳妇,也就没今天的事儿了。”林福紧咬这一点。 “好好好,阿么肯定给你说个好的。”林老嬷无不答应。 后面的林正没再听,悄悄的又退了出去,一双拳头早攥的青筋毕露。 这林福果然贼心不死! 正想着怎么将其教训一顿,却见林福出门,林正便不露行迹的悄悄跟着。林福没去找村中臭味相投的朋友,反而是一个人越走越偏,最后来到林家祠堂后面。 看守祠堂的是林家一个孤寡老头,这会儿早睡了。除了年节,祠堂这边也没人走动,这会儿静悄悄的,颇有几分阴森。 林正暗自纳闷:林福可不像个胆子大的人,更何况大晚上的一个人到这儿来做什么? 还没靠近就听见暗影里有说话声,与林福见面的竟是林水莲! 一瞬间,林正的心头闪过很多念头,可这些在听到李水莲的话以后全都化做震怒。 “……你放心吧,只要我们联手,到时候各取所需。你不是很喜欢他吗?我保管你得偿所愿。出了事,林正肯定不会要他,到时候他随便你怎么安置,只怕还得回头感激你呢。” “这、能行吗?万一让林正知道了,我肯定要挨打。再说了,今天他才认了亲,听说很有钱,我就怕……” “怕什么怕!有几个钱又怎么了?还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呢,或许只是做个样子给外人看,再说了,他们有钱也不怕,不过几个外乡人,我也有人护着呢!” 接着李水莲就压着声音,细细的交代林福该如何如何做。 林正听的怒气翻滚,再也压制不住情绪,在那两人尚未发觉之时倏然靠近,利落的两个刀手就将两人劈晕。隐于暗黑的眸子里黑沉沉的看不见底,毫无怜香惜玉,一手一个将两人提起,直接扔进了祠堂旁边的一个空屋子。 这间屋子是用来停灵的,若谁家有人去世,暂时无法入土就安置在这儿。 一不做二不休,林正是气狠了,毕竟李水莲的计划太恶毒,若真成功了……林正简直无法想象。 黑漆漆的屋子里,林正下狠手,将两人的衣服全都扯了,送做一堆。也不管衣服是不是破了,只是甩在一边,然后把屋子正中供桌上的蜡烛点亮了一根,这才将门虚掩,寻到林老头住的屋子,朝门不轻不重的踹了一脚。 “谁啊?”屋子人惊醒了,不多时就点了灯起来。 林正是知道林老头的,这人最是谨慎,正因此才会被族长安排了看守祠堂的事儿。又因林老头无儿无女又无老伴儿,等于是族里给养老,对于祠堂更是尽心尽责。晚上听到点儿动静,为防万一,肯定会起来查看一遍。 果然见林老头点亮了灯笼,提着四处查看,因那间屋子有点光亮,自然是一眼就发现了。 林老头一惊,除了停灵,平时夜间从不点灯火,这会儿出现亮光就十分可疑了。 “谁在里面?”林老头大喊了一声,见没人答应,这才伸手推门。 与此同时,藏在暗处的林正捡了小石子儿,瞄准林福狠狠弹出去。只听得“哎哟”一声,林福揉着脸醒了,当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立时跳起来。 “你们、你们……伤风败俗,简直伤风败俗!这里可是祠堂!”正因林福那一声喊,使得林老头很快发现了他二人,简直是又惊又怒。 林正没再多看,趁着还没人过来,顺利的离开回了家。 乔墨见林正久出不归正着急,终于见他回来,忙问道:“你做什么去了?还以为你在屋后喂马呢,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出去了一趟。”林正并不想告诉他李水莲想出的毒计,实在是污了人的耳朵,平白又生气。反正现在李水莲已经自顾不暇了。 乔墨见他回答的敷衍,正疑惑呢,却突然听到村子里热闹起来。走到院子门口望了望,原本黑漆漆的村子亮起了不少灯光,人声也多,好像出了什么事。因隔的远,话语听不真切,只能判定最热闹的地方在祠堂附近。 乔墨虽然好奇心不重,可能让全村都动起来的事情,他还是感兴趣的。 “阿正,我们去看看。” “嗯。”林正一脸无害的跟着。 及至走到李阿嬷家,其家也亮着灯,李雪站在院子里循声眺望,一问才知道李阿嬷与其嫂子一块去看出什么事了。李雪毕竟尚未出嫁,大晚上的,一个小哥儿还是少出门比较好,所以李阿嬷不准他去。 等到了祠堂,外面早围了几层人,也是从旁人议论里才知道出了什么事。 林福和李水莲在祠堂里偷情? 乔墨当然不信,可那两人却是被抓了现行的。这会儿李水莲阿么与林福阿么已经闹起来了,包括林氏几位长辈也在,脸色也很不好看。 可以理解,李水莲阿么贪财,还指望自家哥儿嫁到县里富贵人家呢,哪里瞧得上林福。而林老嬷虽说要给林福找媳妇,可也不是林水莲这样的,这种媳妇进了门,他这做婆么的哪里受得了。 林氏几个人是被林老头请来的,认真说来,那间空屋子不算是在祠堂内,否则李水莲与林福罪过更大。只是那间屋子向来是停灵所用,与祠堂只隔了一面墙,现在却成了两人的偷情之地,林家人个个跟吞了苍蝇没两样儿,脸色哪里会好。 乔墨总觉得今晚的事儿透着几分蹊跷,即便林福垂涎李水莲,李水莲又哪里看得上林福?这两人是怎么弄在一起的? “回去吧,很晚了,明天还要早起。”林正出了气,也知道那两人往后不会有好日子过,也就懒得再理会了。 乔墨也没有再看的意思。 及至回了家,见林正面上气色不同往日,心里一动,问道:“今晚的事和你有关?” 林正略一迟疑,点了头:“不过是自作自受。” “他们又做了什么?”乔墨了解林正,若非触到底线,单单李水莲先前那些小打小闹,林正是不会做出这样的报复的。 “……他们合谋,想要算计你。” “算计我?” 乔墨还要再问,可林正再也不肯说了,反而将他带到床上,强迫他一块睡觉。见他执意隐瞒,乔墨想了想放弃了,必定是极阴损的算计,不听也罢,反正那两人往后的日子精彩着呢。 虽然昨夜闹的大,可到第二天,各家还是早早下地忙碌。 乔墨仍是跟着林正去花生地锄草,另外给西瓜秧压枝,因为已有陆续开花,还得看看授粉情况好不好,这可关系到结瓜。忙碌到阳光烈了,便先一步回家做饭。 刚到家没一会儿,李雪来了。 李雪是来送肉和菜的。 家里没肉了,天天下地干活,饭菜里没荤腥怎么行。再说周叔几个人毕竟是客,说不准哪会儿就回来了,总得有所准备。眼下家家户户都忙,老吴叔家也忙着下地,都是隔几天才杀次猪。李雪早上过来说与人约了去镇子上赶集,问他要不要带点儿什么,他便托其买三斤猪肉,并一些蔬菜。 除了猪肉,李雪还帮他买了两斤水嫩嫩的小青菜,一小捆韭菜,两块嫩豆腐,一斤葱,甚至还有一斤鲜嫩的竹笋和两条活鱼。 “我想着你家有客,总得有点好东西招待,这鱼不错,就给你买了两条。”李雪放下东西,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第48章 周叔走后送大礼 乔墨并没注意到李雪的神色,这会儿见了两条鱼,满脑子都是鱼的n种吃法。 “我都没想到,好久没吃鱼了。”乔墨将一只木桶装了半桶水,把两条鱼放了进去暂时养着,又问道:“前些时候我都忙忘了,我要的小鸡仔怎么样了?李阿嬷说给我找呢。” “你要是早点说要,我家鸡抱窝时就多孵几只匀给你了。我阿么打听了,咱村没多的了,倒是小刘村的花嬷嬷家有,今年他家的鸡偷偷在柴草里抱窝,发现时小鸡仔都出来了。我阿么问过了,你如果要,能给你十只,但是有三只是小公鸡。” 一群鸡一般只有一只公鸡,否则就要打架,公鸡也不会下蛋,所以一般自家养鸡都不要多的公鸡。 “成,我要了。”乔墨觉得多两只公鸡也不碍事,反正还小,等长得差不多就吃掉。 乔墨问了小鸡仔的价钱,约定好下午一起去小刘村买,然后就把买菜的差价给补足。补的主要是两只活鱼的钱,如今一斤鱼二十文,比往年便宜些,这两只鱼都是草鱼,一共六斤多点儿,算的是六斤的价儿,一百二十文。 李雪收了钱,也没急着走,把早就憋不住的话说出来给他听。 “乔哥儿,昨晚上的事儿你知道了吧?” “嗯,村里人都知道了。”乔墨听出他还有下文。 昨晚的事虽然很出格,但八卦只是生活的调剂,代替不了生活,村里人白天还是一样下地干活,谁有那闲工夫盯着那两家的动作。李雪不同,他在家,知道的自然要多些。 李雪的表情很有几分古怪,要笑不笑,又像惊讶又像感慨:“我真没想到他们两个能做出这种事,别说他们,这事儿传出去,咱们整个上林村都没脸。结果你猜着怎么着?他们不说遮掩,反而闹的越来越凶,金阿嬷还嚷嚷着要上县衙告状呢。” 乔墨微微挑眉,倒也不意外。 金阿嬷是个见财眼开的,好不容易攀上县城里一个富贵好亲事,哪知道半路闹出这么个事情,清清白白的小哥儿让个混赖子给占了便宜,能不憋屈愤恨吗?不过,这种事情别说搁在古代,哪怕是现代都有打落牙齿活血吞的,生怕丢了人,所以闹归闹,最终李水莲肯定要嫁给林福。 虽然林正的做法有点阴损,但是,乔墨很有些解气,并在心里暗暗的幸灾乐祸。 往后林老嬷的日子可就精彩了。 吃过饭,和林正说了去小刘村买鸡仔的事,林正不太放心,要陪他一起去。乔墨想着小刘村有点儿远,干脆不劳烦李雪,直接和林正骑马去了,还提了个早就准备好的竹篓子。 这只竹篓因为就是用来装鸡鸭和杂物,并没有漂白或去青防腐,直接劈了竹篾就编了。有过手提袋的经验,竹篓子容易多了,只是有些地方需要力气,东西又有点大,得林正搭把手。 到了小刘村,找人一问就找到了花嬷嬷家。 一共十只小鸡仔,花嬷嬷也没喊高价,母鸡仔一只三文,是二十一文,加上三只小公鸡,一共给二十七文。如今一个鸡蛋一文钱,加上这些小鸡仔喂养了些日子,这个价钱也算合理了。毕竟不是每只鸡蛋都能成功孵化。 付了钱,把小鸡仔装了,又赶回上林村。 林正在马棚子旁边搭了个鸡舍,把小鸡仔放进去,撒些用水拌过的玉米碜子,备一碗清水。幸好这些小鸡不是刚出窝,否则可没这么好养。 这么一通忙乎,就到了申时,林正早去地里锄草了。 乔墨洗洗手,搬张凳子坐在院子里眯眼,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春上农忙时节,虽然地里的活多数都是林正做的,可近来锄草他回回没拉下,实在是累的很。林正本来也想让他留在家里,只做做饭洗洗衣收拾屋子,忙忙茶楼的货单子,可他总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哪里好只看着林正去辛苦。 果然死要面子活受罪。 忽闻一阵车辕响,睁眼望向来路的方向,是周叔的车。 “小乔在家啊。”周叔一贯笑的和善,未进门就先招呼。 “周叔回来了,吃过饭没有?家里才买了不少菜呢。”乔墨一面说一面拿了盆子去打水给他们洗洗脸。 “我来我来。”周叔的儿子周生连忙过来接过手。 乔墨没勉强,只管让他们自己去弄。 周叔洗了手擦过脸,也没进屋,直接与他说道:“林正去下地了吧?我们就不跟他面辞了,等他回来你转告一声吧。” “周叔要走了?”乔墨说着往马车上扫了一眼,看不出里面还坐着人。他们不是要来找人吗? 周叔知道他的疑惑,只拣能说的说了:“人没找着。这边县里根本没有难民的影子,才刚打探明白,都被拦在前面一个县了。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得赶过去,这会儿过来一是道别,二来是给你们买了点东西。别推辞,不是什么贵重的,只我们的一点心意,亲戚来了一趟,总得有所表示。” 周叔这话里的意思乔墨明白,外人都以为周叔等人是他亲戚家的掌柜,找到了他这个亲人,总要留下些什么才好看,才好堵某些人的嘴,也算是认了亲,给份倚靠的意思。 “那我和阿正就多谢周叔了。” “等有空,指不定老爷也会亲自来一趟,那时再好好儿谢我,也得好好儿谢谢林正。”周叔笑呵呵的说着话,见着随从将东西都搬到了屋里,这便告辞了。 乔墨望着马车渐行渐远,皱眉想着周叔最后那句话,古里古怪的。 回到堂屋,猛然见到一屋子东西吃了一惊,刚才只见那两个搬东西,却没料到有这么多。 最醒目的便是靠墙放着的一大袋子精细白面、两袋子粳米。桌子上码放整齐的各色上等细布六匹、绫罗绢纱葛共六匹,五颜六色,占满了整个桌子。而这些东西上面还放着好几个包的严实的大油纸包,有糕点,有冰糖,有茶叶,还有只特别的木匣子,打开看时,里面竟是一根人参。 乔墨一呆。 别的就算了,都是日常吃用,可这人参不同,是个人就知道贵重。何况,乔墨粗粗估算着,这人参至少有五六十年,在古代来说绝对是进补、吊命的好东西,周叔怎么送这么贵重的药材? 一时间,乔墨不禁怀疑起林正的过往,可随之就摇了头。 相识到现在,虽时间不算长,但对林正的了解很有几分,那人是不会对自己说谎的。那么,一个旧东家的管家,为什么会出手如此大方?是钱多不在意,还是在还曾经林正为其老爷受伤的恩情? 乔墨愿意相信是第二种,否则还真猜不出其他原因了。 收起其他心思,先将东西一一归置,等到搬完桌上的东西才发现,下面竟还压着一只小箱子。打开一看,又惊讶了,里面不是别的,而是一套上等的文房四宝,另有几部新书,新书上面还压着一个青花笔架和一块镇尺。 这件礼物倒是很用心,显然是听林正说他识字,因此特地准备的。 归置完东西,乔墨估算着时间,离收麦还有一个多月,那么要盖新房,就是两个月后。如今钱是足足的,但是盖房的人得提前找好,不然一农闲,只怕都往镇上县城去找活儿了。 村里都是盖青砖大瓦房,三间,另外在东边加仓房,西边加厨房。若有牲口,就着仓房搭个棚子养着,家禽也是靠着院墙起一个禽舍,院子则是用土砖或者木栅栏,也有根本不围院子的。 家里不缺钱,乔墨原本就想多盖两间房,加个小院儿,仿造一座四合院儿。只是先前怕盖了四合院露了财,遭人嫉恨生事,可眼下周叔的到来恰好为了解了难题。 如今谁知道他有个有钱的舅舅找了来,多年不见受了苦难的侄子,作为舅舅总得心疼心疼,援助点银子乃是人之常情,要真没有那才遭人笑话。所以,盖房子可以大着胆子放开手,就盖四合院儿,还加上倒座房,后倒座不用,而是围个后院儿,留下菜地。 另在西边厢房那边留个角门,加个小院儿,马和鸡之类的都挪过去,再挖个池塘,养鱼种藕,以后还能取塘泥做地肥。 若是别家,哪怕有钱只怕也不会盖这么大面积的房,毕竟家里就两个人。但乔墨住惯了大房子,小时候在农村就地方大,后来进了城又住着别墅,哪怕离家独住那几年也是租的复式楼,空间足够大。 傍晚林正从地里回来,乔墨等不及吃完饭就与他说起盖房的打算。 如预料中的那般,林正对他的想法虽有些吃惊,但并没反对。林正想的也简单,既然要建新房自然得建好的,钱又不缺,何况那些钱都是乔墨挣的,自然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另外,林正觉得房子多了院子大了,很好啊,以后家里总要添人口的。 天刚擦黑,两人吃完了饭,泡了个热水澡浑身都轻松了。 乔墨下午没去地里,并不算累,打算将衣服洗了。刚端着盆子出来,便听见村子里传来阵阵吵闹,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那边嗓门儿又大,加上好听力,听的很是清楚。 原来是金阿嬷和林老嬷两家又闹上了,隐约有劝和的声音。 “今天这都是闹第几回了。”乔墨望向林正,觉得他这么个老实人,怎么就想出这样厉害的法子。 林正哪有心思管那些人的闲事,盯着灯光中越发鲜亮夺目的阿墨,只觉的小腹下的火烧得越发旺了。一把将人拽到身前,声音黯哑的说道:“理他们做什么,让他们闹去,我们该睡了。” “还早……”剩下的话全都湮灭在唇齿间。 第49章 听闻亲事惹心结 转眼过了半个月。 因李水莲与林贵的事儿,使得马家试图盗取方子的事情不了了之。同时方锦年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开始在县城铺展生意,并对马家生意造成几次冲击,马尚才再也顾不得一个小小的乔墨。 前两天茶楼派人来取货,还带了方锦年的话,说是县城里的铺子弄好了,让乔墨得空去看看,若有不满意的好趁早修改。 这天乔墨与林正两个就来了县城。 在买来的铺子门口见到了方锦年的小厮观风。 “乔公子,林大爷。”观风是个很机灵的小厮,见自家主子对人亲近,也就不敢有丝毫怠慢。“我们三爷这两日很忙,也不在县城里,特地将我留下,乔公子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这间铺子照着先前乔公子说的布置,您看看,有不对的地方我马上找人改。” “先看看吧。” 对于方锦年这个人,这些时日打交道下来,还是比较放心的。 进了铺子一看,果然是按照他当初说的装修,他当时说的粗糙笼统,如今由行内人一做,比他预想中好很多。只一眼,当下就有五六分满意。 这是两间门面的铺子,中间做了一面镂空花鸟图的隔断,将铺子一分为二,但又没真的隔成两家。隔断留出了两臂长的距离做门,使得左右相通,也增加了采光,令铺子看上去敞亮几分。 当初之所以决定做隔断,是因为卖的东西不同。 一边用来卖蘸糖、花生糖这类小吃食,另一边则打算卖些更精致的。乔墨已有初步的想法,只是最近没功夫,得等到盖完新房才有时间。反正铺子弄好了也得雇人,还有其他一些琐事,急也急不来。 因为店里卖的都是各类小食,所以柜台不高,上面并排放置着一个个木制的方型槽,用以盛放蘸糖之类的东西,还配有盖子,更干净卫生些。后面按要求也做了立柜,和现代店铺的一样,下面是开合的柜门放置东西,上面是一格格的展柜。不过,这些格子不是放小吃食,而是一些摆设和一些赠品。 虽说没有现代玻璃,没有灯光彩漆,但因做工细致,整个铺子看起来颇为古色古香,也有几分雅致。等开张时再装饰一番,配着一铺两柜的设计,想必还能令人眼前一新呢。 看完前面又去看了后院。 后院不大,左边有个小厨房,一个杂物房,右边两间是住人的厢房,有个小门直通后巷。一般若是运货或者买菜什么的,都走后巷的小门。 乔墨特地看了住人的厢房,一间大点儿,一间小点儿。大些的可以给店里伙计住,多支张床,住两个人还是挺宽松。另一间小点儿的留着,哪天赶不及回村,他和林正也能住一晚。 全部看完,乔墨觉得没什么要改了,便问观风用了多少钱。 观风笑道:“乔公子给十两银子就行。” 在乡下来看,十两银子很多,可乔墨知道,这铺子里装修决计不止十两。单单那道镂空的隔断都要花不少银子,毕竟那东西费时费力,还得找好雕工。 “辛苦你了,回去替我谢你家三爷。”乔墨知道是方锦年的意思,反正都不差那点钱,就承对方的情了。 出了铺子,乔墨打算随便逛逛,同时也留心着街上的裁缝铺。 周叔送的东西里最多的就是布料,其中绫罗绢纱这等料子,估计胖婶没做过,心里生怯怕做坏,也不好强求,倒不如找家手艺好的裁缝铺,一气儿多做几件。虽说料子招眼了点儿,可到了夏天那么热,穿纱衣才凉爽啊,等衣服做好了家里穿也行呀。 乔墨这么转着,看着,冷不丁又瞧见熟人了。 “阿正?”乔墨竟然看见金阿嬷和林老嬷两个人一起进了一家老字号的裁缝铺,当真稀罕事儿。 林正自然也看见了,当下就明白:“两家要结亲了。” 也是,这个结果早有预料,闹了半个月也该消停了。那两人一起去裁缝铺,肯定是要做衣服,一般嫁衣都是小哥儿自己动手,估计是婚期定的近,赶不及。 只是…… 还没见过新任未成亲,亲家两人一起去做新衣服的。金阿嬷是个贪财的,自然手里也吝啬,加之这场婚事到底心里不甘,采买上可不就抓着林老嬷当钱袋子。然而林老嬷是那么容易吃亏的?除了他两个儿子,连他自己都舍不得多花一文钱,能为个不喜欢的儿媳妇动银子? 果然,刚走到裁缝铺门口就听见里面吵闹。 两人果然是来定做喜服,金阿嬷瞧中了一件,要裁缝按照自家小哥儿的尺寸再做一件,林老嬷不同意。因为付钱的是林老嬷,而那件是店里最贵最好的,要足足十两银子呢,这不等于要林老嬷的命吗。 两人谈不拢,闹的凶,最后被店里的伙计给“劝”了出来。 乔墨忙拉着林正躲了,若被那两人看见,又要生出风波。 剩下的热闹没再看,乔墨心情很好的进了这家裁缝店,看了店内展示的成衣样式,觉得不错。再与老板谈了谈,价钱也算合适,便决定下回将料子带来,就在这儿做衣裳。 最后买了点盐和辣椒,割了两斤卤牛肉,买了点菜蔬便回家了。 一回家才发现村里热闹,嘴里议论的都是李水莲与林福的亲事,三五人围在一起,边吃饭边八卦,完全将这事儿当做下饭菜了。 乔墨听了八卦才知道一点内情,原来两家亲事确定还有李氏与林氏宗族的干预。族里原本没打算怎么管,可见他们闹的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像样,实在丢脸,便发了话。若是他们不结亲,那么就将两人逐出宗族,赶出村子。 在古代,宗族的力量是很大的,一个人若没了宗族,简直是无法想象的。 两家听了族里发话哪里还敢闹,很快就将婚期定下了,就在月底。这个时间可是很赶的,仓促下很多礼节都删减了,两家过了庚帖就定亲,送了聘礼就等成亲了。而且月底的时候还在农忙期,一般农家办喜事都选在农闲,这时候也顾不得了。 蓦地听见有人不怀好意的笑,猜测李水莲肚子里是不是已经怀了林福的种,乔墨先是笑,紧接着一呆。 他这才反应过来,李水莲是个小哥儿,是可以怀孕生孩子的,那他自己…… 想到成亲这么久从未做过预防措施,乔墨禁不住打个冷战。 早先在原主记忆里便得知小哥儿能生孩子,可从没想到自己身上,或许是潜意识里排斥吧,假装自己还和从前一样。今天听一件八卦,却猛地让他清醒,到底不同了,他是个小哥儿,额间还有枚鲜红的福印,代表着是个生育率不低的小哥儿。 “阿墨,怎么了?哪儿不舒服?”林正见他脸色不好,忙抬手试了试额头温度,并不热。 “没事,可能有点累吧。我去躺会儿。”乔墨强笑着敷衍,趁此单独静一静。 万一“中奖”了,怎么办? 一直到李水莲与林福成亲,作为林福的哥嫂,两人去吃喜酒,乔墨仍旧情绪不高。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男人身上,只怕都无法很快的适应接受,他总觉得心里有个坎儿过不去。 成亲这日不是很热闹,除了农忙,也和成亲的两人不光彩的偷情有关,更何况这两人乃至这两家也不是招人待见的对象。 金阿嬷夫夫俩原本不该出现在这儿,可他们来了。金阿嬷绷着张脸,一双眼睛盯着穿了大红嫁衣的李水莲,直至其拜完堂进了新房,眼睛里的光彩这才彻底的灰败。李大是个酒坛子,这会儿哪里还记得自家小哥儿,早找了酒喝的昏天暗地了。 林家这边,林阿爹越发的黑瘦,越发的木讷,而林老嬷看什么都是一副肉痛。 弟弟成亲,作为哥哥的林贵自然也带着英子回来了。 林贵极力维持着以往的温和微笑,但到底不太成功,那抹尴尬是个人都瞧得出来。想也是,一个读书人最注重什么,名声脸面,自家弟弟闹出那样的丑事,他能有什么脸? 若是早知道是这么回事,他根本不会回来。 英子去了一趟县城除了穿的好些,人是越发的瘦,秉性也越发的懦弱。他一回来,林老嬷立刻将家里的事全都丢过去,这会儿正和帮忙的两个阿嬷忙的团团转。 村里多数人都是吃了酒席就走,半个时辰不到人就少了。 乔墨没什么胃口,可惜了,今天的酒席在李家的蛮横坚持之下办的十分丰盛。 回去的路上,林正忍不住问:“阿墨,你最近有什么心事?” “……有个问题想不通。”乔墨知道自己现在想这个问题是庸人自扰,钻了牛角尖,更何况也于事无补,可是根本忍不住。 林正动了动嘴,没接着追问,大概也明白,若是乔墨愿意说,刚才就说了。 乔墨心下有些愧疚。 林正今年都二十三了,别人像他这么大的,都早几年便娶了亲,好些都做了阿爹。林正定然也是想要个孩子的,便是自己,若是当初没出事,而是正常的娶妻成家,也会希望有个自己的孩子。 为着可能怀孕这件事,他不止困扰,更是半个月来没跟林正亲近,林正的不安他何尝不知道。 想起成亲那天的自己,蓦地嗤笑,自己果然又矫情了。 事情不是还没到那步吗?即便真有那么一天……船到桥头自然直吧,上天这么安排,怎么着也不会给人死路。 忽然见他又笑了,林正心里一动。 “阿正,地里活儿也不是一两天做得完的,今天咱们就歇歇吧。我想到一样好东西,做给你尝尝。” 第50章 心结化去尝美食 林正再次见到他笑的灿烂,感觉一直压在心上的石头没了,整个人轻松明快起来。一面跟着往回走,听着他讲话,一面又猜测他突然变化的原因。 “阿墨,你先前的事情想通了?” “嗯。”乔墨见他眼底尚有一分忐忑,不免越发自责,主动握上他的手,笑着说:“都是我钻了牛角尖,你别生我的气,一会儿我做好吃的给你赔罪。” “我并没生气,你想通了就好。”林正嘴角勾了笑,回握他的力气大了一分。 及至到家,乔墨让林正去屋后的菜地边儿上摘两把薄荷叶。 那些薄荷是前些日子去水田那边发现的,就长在离水田不远的湖边,夹杂着一大片野草中间。乔墨原本没看见,是在湖边洗手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手撑在地上划破了。林正去摘了薄荷叶给他敷在手上,顿时一片清凉,舒服多了。 后来他就移栽了几棵。薄荷很容易活,如今在菜园子那边长得很好,已经发展了新的族群。 等林正摘来薄荷叶,简单清洗一遍,放在外面晾晒干。 等晾干后,烧热锅,将薄荷叶放进去,用小火一点点烤干叶子里的水分,等着薄荷叶一碰就碎时立刻起锅装盘。把盘子里烤脆的薄荷叶倒在案板上,用擀面杖细细的碾碎,使其成为细细的粉末,装在盘子里待用。 取一碗白砂糖,加入少许水,在锅里熬至较为稠厚。加入薄荷粉,调匀,继续煎熬。待汤汁用铲子挑起成丝状而不沾手,可以停火了,将糖倒在抹了油的大瓷盘上,等着稍稍冷却,用刀切成小块儿,薄荷糖便做成了。 成品是带着微绿色的糖块,吃在嘴里清脆带响,又甜中带着薄荷特有的清凉。 乔墨拿了一块喂到林正嘴里,笑着问他:“怎么样?” 林正眼睛微微一亮:“嗯,不错,肯定很多人都喜欢。” 显然,林正也想到他的打算。 没错,乔墨正是打算在铺子的另一边卖糖果,薄荷糖是个不错的开端。更为重要的是,这样的糖吃的方便,带的方便,更上档次,利润更为客观。 乔墨吃着薄荷糖,脑子里已经想到糖的包装上。 古代的纸是比较贵的,特别是好的纸,用来做糖果包装太不划算。他有个很好的设想,包装用竹制品,糖果按小罐儿来卖,同样携带方便,也能制作精美,成为节礼的选择。 当下便把想法和林正说了,林正也很是赞同。 “上回剩下的竹子用在鸡舍上了,正好今天没事,不如去趟山里再砍些回来。” 做竹制品可不是两三天的事,特别是小糖罐儿是个精致小物件儿,又是头一回试做,更花心力。林正打定主意,这次也要学会,也好给乔墨减轻些负担。 两人这便上山。 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有过上次的经验,这次更省时间。寻到那丛竹子,直接砍了正合适的五竿,顺便砍了一捆柴,又用自制的弓箭射了一只野鸡,竟还意外的捉了一只竹鼠。 “竹鼠啊!”乔墨惊奇的盯着肥嘟嘟的小东西,感慨着原来竹鼠是这么个样子,一身棕灰色的毛皮油亮光滑,还真漂亮。 林正提着竹鼠掂量了一下,说:“大概有两三斤。” “真够肥的。”乔墨还真没吃过这东西,倒是听说过做法。还听说竹鼠肉多味美,营养丰富,这会儿得了一只,简直像中奖一样。 林正还是小时候吃过竹鼠,犹记得那味道之鲜美。 乔墨想着有关于竹鼠的菜式,便抬眼找了找,还真找到两个尚且算嫩的笋。不用他动手,林正用砍柴刀小心的挖了。 出山返回家后,已是傍晚,地里干活的人也陆续返家了。 将车停在棚子里,野鸡先拴着留一天,今晚吃竹鼠。林正拿了刀去处理竹鼠,乔墨则先去屋后喂鸡,给马添加草料。 看看菜地里一片生机绿意,顺手摘了把蕹菜。当初种辣椒时缺乏经验知识,真正长成的只有五棵,眼下正是花期,长出的辣椒还很小不能吃。黄瓜、豇豆当初栽种时都盖了草帘子,但出芽率也只有三分之二,如今都搭了架子长势良好,已陆续进入花期。 给园子浇些水,便回厨房做晚饭。 乔墨打算做竹笋烧竹鼠,方法简单,味道又好。 将新鲜的竹笋剥去外壳,清洗干净,切片待用。除了一些基本作料,再备点姜丝和葱花,至于料酒,周叔送来的酒挺不错,用来正好。 等林正将切好块的竹鼠肉端来,先在锅里用热水焯一遍。然后热锅,放入竹鼠肉煸炒,倒料酒、酱油,再加入盐、姜丝以及适量的清水,炒至肉熟烂,最后加入笋片烧至入味,出锅装盘。 晚饭仍是吃面,乔墨现在做手擀面做出了经验,熟练度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锅里水开了,放面,煮到全开。将清洗干净的蕹菜放进去,放入适量的盐,添点凉水扣上锅盖,灶下只再添一把柴,闷上一会儿即可。 吃过饭,天已全黑。 听着外面呼呼的风声,再看夜空里一点星子也没有,只怕明天会下雨。远处传来村子里零星的声音,有喊吃饭的,有吵闹的,也有狗叫,都随着夜色渐渐低了下去。 夜里下了雨,不大,却平添几分凉意。 早上醒来风未停,雨淅淅沥沥的继续下着,但这并不能阻止农忙的脚步。乔墨想着地里都是除草的活儿,也不差这一天,何况若这雨势真下大了,还有得忙呢,倒不如歇一天,便把林正拦在家里了。 林正想着昨天刚砍了竹子回来,先处理了才好,也就没坚持去地里。 有过上一回的经验,这次顺手很多。先将竹子劈开,劈出编织小罐子需要的细窄竹篾,再去用淘米水浸泡。这次准备的竹篾很多,虽然小罐子规格有大有小,但也足够用了。 其实乔墨考虑过直接用竹筒,只是那样一来很像茶叶罐子,而且竹筒毕竟不大,做深了放入糖块后又不方便取出。用编织的罐子不仅解决了容量大小的问题,而且可以做出小提手,表面又能简单的装饰,更具美感。只怕一些客人只看着编织品漂亮就忍不住想买。 再者,铺子里还缺装饰品,倒不如都采用竹制品。 乔墨如今对竹编也是很感兴趣,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天分的,一件件精致的编织品自手中诞生,十分的有成就感。他还打算在将来的新居里摆上一些呢。 辰时,雨势猛然加大,老房子免不了会漏雨。 乔墨看到屋子的地面东一块西一块的湿痕,心情也没先前好了,他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赶紧住进新房子。 这场雨一直下到下午才渐渐变小,林正戴了斗笠,披上蓑衣,卷起裤腿,直接光着两只脚就要出门。这次雨下的太大太急,怕稻田里会积水,他得去看看。 “阿墨,你就别去了,当心着凉。”林正交代一句,也不等他回话就一头扎进了细雨中。 乔墨皱着眉看着人走远,好一会儿才重新练习编织。 一个时辰后林正终于回来了,待脱下蓑衣,身上已然没有一块干的地方。乔墨连忙取了干净衣服给他更换,又去厨房煮了姜汤,特地多放了姜丝和辣椒。等林正换好衣服,不多时姜汤也端了来。 “给,一口气喝了。” 林正笑笑,接了碗,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就喝了,喝完额头就出了层细汗,身上也暖了。长出一口气,整个人都舒泰多了。 “水田里怎么样?” “就是水积多了,已经排掉了。” 听他说话的口气便知问题不大,乔墨也就不再问了,摸着他还是热乎的,也放了心。这会儿早不早晚不晚,两人坐在堂屋里,一边看外面的细雨,一边说着话做编织。 林正说要学习编织不是玩话,学起来也极认真。他手劲儿大,常做活,以往又有编草鞋和藤筐的经验,几遍练习下来,进展比乔墨要快多了。不过林正做的东西也有缺点,大方面把握的很好,精致度方面有待提高。 两人练习用的竹篾没有经过漂色去青,也没有打磨,编好后是碧青色的,看上去挺漂亮。 这只竹编的圆型小罐儿,大小盈手可握,十分可爱。 因为是第一次做,竹篾也没打磨,不那么精致,上半部分的盖子不太合适。几番审视,乔墨觉得倒是可以将下端再收一收,做成苹果的式样,偏上部分开口做盖子。 想毕再次动手。 这次做的很顺手,只是编到上面时要缓缓的、一点一点的放大,再慢慢儿缩小,收口。上边的盖子收口最磨人,几次都没成功,做到第三个盖子,终于成功。 “阿正,怎么样?”将碧青的苹果罐儿托在手里展示给林正看。 林正先是看到他翘起的嘴角,亮晶晶的眼睛,然后才看到静静躺在那只莹白如玉般的手掌上的小竹罐儿。 “嗯,真不错。阿墨手巧。”林正眼里浮起笑,毫不吝啬的夸赞。 乔墨笑眯眯的接受夸奖,得意了一会儿又苦恼了:“可惜这个绿色会褪掉的,不然就用这个颜色多漂亮。用淘米水浸泡之后是浅色,单调了些,若是染色的话……染布的颜色能不能用?” 第51章 两个巴掌扇回去 现今布料的颜色很丰富,可见染色业很发达。若是可用,不管是用矿物或是植物,用漆添上颜色和油熬煮,既能满足编织颜色上的需求,又方便简单实用。 “我倒是见过漆家具,若是用来刷竹篾,应该也能用。”林正觉得都差不多。 “我觉得也是。”乔墨考虑的更多,他做竹罐儿是当做糖的包装,做生意要考虑投入与回收。编织上用的漆不多,他并不打算满涂,到时候又是批量生产,所以成本不高。 林正忽然说:“阿墨,有没有想过卖竹具?” 乔墨疑惑:“你的意思是卖这些竹制品?” “嗯。也不用这么精细的,只是寻常家里用到的东西,略做改变编织出来,应该会好卖。”林正又说:“如果铺子开业,你既要做花生糖、蘸糖,又要卖薄荷糖,还得分心花时间编这些,怕是顾不过来。如果雇人专门编,倒是省很多事。” “你说的也有道理。”乔墨倒真忽略了这点,也没犹豫,直接与他商议:“咱们铺子到时候至少得请三个人,一边柜台一个,还得有个人做杂事。毕竟我们在这儿有房有地离不开。再者,卖这些竹制品的话,暂时不用铺子,咱们找个铺子谈谈,直接供货给他们,省好些事。只是这样一来需求量肯定不小,像你说的,得雇人。” “嗯,少说也得五六个。”林正这是保守估计,毕竟刚开始都是生手,一个一个月也出不了多少件。 “不好。”乔墨摇头:“你忘了,咱们这边的竹林在深山里呢,近处很少,我们要是一有动作,村里人能不眼热?只怕一天不到竹子就砍光了。我想把那座有竹林的山买下来,开个编织作坊,第一次先招五个固定的人。另外,最简单大众的几样东西,咱们免费教给全村的人,然后他们可以直接从我们这边低价领处理好的竹篾,回家自己编,到时候若验收合格,咱们再买回成品。” 林正一听就明白,这么一来他们有了足够的成品,又省了一笔雇佣费,村里人也得了利益,减少了纷争。而且说起来是乔墨大方,愿意带着村里人一起赚钱,里正和族里也高兴,也会对他们多有支持。 “还是你的主意好。” “对村里人我不太熟,你觉得咱们铺子里要不要请村子里的人?”乔墨想着做生意不同别的,首先人得利落大方,能说会道。在村里他就和李阿嬷家最熟,别人到底交往不多。 “李喜很合适。”这是林正第一个想到的人,随后又说:“李良人稳重,以前在镇上铺子里做过伙计,他也行。再加上于文吧。” “于文?于老头的儿子?”虽然是头回听见这个名字,可上林村姓于的只有一户。 “嗯,于文今年刚十八,人很伶俐,打个杂没问题。” 乔墨想到于老头家的情况,便明白林正是有心帮衬,何况做个杂事要求不高,能听吩咐,人勤快就行。林正既然点了于文,肯定是真的了解。 “铺子我打算新房盖好后开张,你提前去和他们说一声,工钱的话……”乔墨有些犹豫,对这方面的行情他还真不了解,也不知开多少合适。都是一个村的,特别是李良又和林正关系很好,开少了不是伤感情吗。 林正出声道:“茶楼的伙计每月是三钱,包食宿,别的铺子也有一两的,都是其他地方补的。铺子开了之后,他们每晚都得留个人看店,每天往返县城也辛苦,给五钱吧,管饭。” 乔墨点头,五钱就是五百文。除了每天往返县城的辛苦,其他方面不需开支,等于是净得五百,别说是村里人,即便是镇子县城里的人来看,也是好差事。 “买山得多少钱?”乔墨猛地想起这件事,算算自家存款,一千四百余两,不知那座山有多贵。 “得找里正问问,说不好。”在林正记忆里,那片竹林是很大的,毛竹长得特别好。 乔墨却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再一次感慨钱不经用,只盼着铺子开张后能赶紧盈利了。 这场雨一连下了三天,终于放晴。 乔墨觉得屋子里都发霉了,见这天天气极好,便拉了麻绳,将两床被子抱出来晒晒。随后也不在家呆着,带上一罐儿热水,去地里找林正了。 傍晚回来,正准备去收被子,却见被子掉在地上,沾到不少泥土,甚至在被子上还有一棵带着土的辣椒秧。乔墨顿时感觉不妙,喊林正将被子捡起来,自己跑到屋后的菜园子里。 果然,菜园子里简直像是台风过境,几乎所有的菜都被连根拔了。 乔墨气的咬牙,冷静下来一想,马上就猜到做出这事儿的是谁。这是打定主意要将他家当做发泄场了?以为抓不住现形他就会算了?李水莲可打错了算盘! 林正刚放好被子过来,却与他迎面撞上:“阿墨?” “我找他去!”乔墨丢下一句人就走远了。 一股气来到林阿爹家,正听见屋子里闹腾,李水莲和林老嬷吵架呢。若是在从前,乔墨肯定有闲情逸致看热闹,可眼下不是时候。 “大嫂来了……” 乔墨对着懦懦的英子点点头,直接进了屋子里,二话不说抬手就给正牙尖嘴利骂骂咧咧的李水莲两个巴掌。“啪”、“啪”两声脆响,不仅打愣了李水莲,也使气急败坏的林老嬷和旁观一般的林福都愣住了。 “你、你打我……”李水莲眼神怔怔的,摸着脸上两个清晰的红巴掌印,尚且没回过神来。 “我打的就是你!”乔墨冷着脸,直直盯着李水莲:“你做的那些龌蹉事别以为我不知道,以前不跟你理论,你反而越发得寸进尺。当我家是什么地方?由得你随便折腾?也别以为我会怕了你。今天我就把话放这儿,你折腾一次,我打一次,我倒要看看你这张脸还要不要!” “你、你……”李水莲一贯强势霸道惯了,一下子遇到乔墨这样摆狠的,竟被震住了。 乔墨冷眼扫了屋里其他人一眼,转身走了。 当走出大门,身后传来李水莲尖利的叫声,夹杂着哭嚎骂狠,却终究是没追出来。 半途里,遇到了来找他的林正,对上林正担忧的目光,乔墨皱着眉将手递给去:“刚才太用力了,我的手都疼呢。” 林正低头一看,可不是,手都红了。 这下子不用问也知道他去干什么了。林正倒不认为他做错了,只是想到李水莲为人,不免心下暗中提防。若是李水莲再想出什么阴损主意,就怪不得他下狠手了。 乔墨一面走一面后知后觉的嘀咕:“你说他脑子怎么想的?他对亲事不满意,成了亲不顺心,怎么就把气撒在咱家?” 林正不好说那两人是在商议怎么害他的时候被自己给治了,否则他追根究底,势必会知道李水莲当初的恶毒心思。 乔墨也不过是嘀咕两句,心里也明白,天下就是有那么一种人,不管自身出了什么事,最会的便是迁怒。李水莲的失算处就在于,没想到他会撕破脸打上门,他可不喜欢跟人吵来吵去。 天下没不漏风的墙,何况林老嬷眼下最不对付的就是李水莲,亲眼看见李水莲被打脸,哪能管住嘴不说。于是当天晚上,整个村子都知道乔墨只身闯上门,干脆利落的甩了李水莲两个嘴巴子,又毫无阻拦的走了。 要知道,乔墨一贯是村里公认的长得最好的小哥儿,也从没见他发过火,最多只是嘴上会说理,可人家识文断字,这也不算特别。所以乍一听乔墨动手打人,打的还是李水莲,更是照着脸直接扇,好多人都愣了,一时都不敢相信。 且不说别人如何惊讶议论,李水莲他阿么听说之后怒了,马上就去找李水莲问清楚。 结果到了林家,一看,不用问了啊,李水莲脸上明晃晃的两个巴掌印,都肿了。 “哎哟,我的莲哥儿啊,这、这可是怎么弄的啊?真是那个乔墨打的?”金阿嬷连声追问。 “不是他是谁!”李水莲瓮声瓮气的不敢大声说话,否则牵引的两边脸颊火辣辣的疼。提起乔墨他就恨,可想起当时乔墨的眼神儿和下手的狠劲儿,又不敢找过去,也怕顶着这张脸出门招人笑话,所以连自家阿嬷都忘了告诉。 “竟真是他,我找他去!”金阿嬷怒气冲冲之余,也在盘算,要多少伤药银子才不算吃亏。 “阿么,阿么。”李水莲喊了两声没拦住,也不拦了。 金阿嬷进林家时就有不少人看见,这会儿又见他出来直往村子最西边走,就知道是去林正家。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半个村子都去看热闹。 这会儿乔墨和林正刚吃晚饭,之前都在抢救菜园子里的秧苗。幸而才下过雨,泥土松软,菜□□的时候根须基本没损伤,及时栽回去,只怕还能活。 这边正吃着饭呢,耳朵里却听见一阵吵闹,并且声音越来越靠近。 乔墨皱了皱眉,放下碗筷走到厨房门口,抬眼一望,顿时明白了。 第52章 信口开河唬众人 眼见着金阿嬷来者不善,乔墨却不怕,并交代林正一会儿别插手。虽然不打算吃亏,但也不能让林正掺合进来,否则事情就闹大了,他们反而不利。 当金阿嬷刚踏进院子,乔墨就从厨房里出来了。 “乔哥儿!”金阿嬷想到自家小哥儿脸上的巴掌印,心下犯怵,尚离的很远便站住了。定定神,自持身后有那么多看热闹的乡亲,胆气又壮了,大着嗓子质问:“乔哥儿,当着乡亲们的面儿,你倒是说说,我家莲哥儿做错了什么,你竟对他下那般狠手?你把他脸打成那样,可让他怎么见人。” 乔墨气定神闲,淡淡说道:“我倒觉得他还是不见人的好。” 围观的人群一静,接着就闹哄哄的,都没想到乔墨一张口就那么嚣张。 金阿嬷先是一噎,接着一喜,觉得就凭对方这说话水平,一会儿准的老老实实掏银子。另外也得给莲哥儿出个气,得找林家族里说说,这样的媳妇能要得? “乔哥儿,说什么气话呢。”李阿嬷几步走上来,焦急的提醒。 乔墨拍拍李阿嬷的手,不急着解释,而是看着金阿嬷说道:“李水莲是你儿子,你没发现他最近很不对劲吗?” “啊?”话转的太快,金阿嬷没反应过来。 “我说,你家水莲,他得了间歇性的失心疯。”乔墨张口一句简直是炸雷。 “啊,你、你说什么?”金阿嬷太过震惊,简直怀疑是听错了。 其他乡亲们也全都呆了,李水莲得了失心疯?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们怎么没听说?平时看见他,好像还挺正常的。”有个阿嬷憋不住话,替乡亲们问出了心声。 李阿嬷则眼中生疑,觉得乔墨在信口开河,生怕他一会儿圆不下去。 乔墨却是叹口气,犹豫了片刻才说:“这事儿是早有征兆,那时我也没多想。有次下地回来,见他从我家跑开,回来后就发现厨房里被翻的一团乱,摔破了好几个碗盘。又有一次,他趴在我家门窗上朝里偷窥,嘴里还骂骂咧咧。还有一次,他见着我张口就骂,污言秽语简直不能听。” “起先我以为是他看不惯我,所以才针对,可总觉得太过了些。后来特地去问过县里的一位老大夫,老大夫说他很可能是得了间歇性的失心疯,只因平时与我有过节,面对我时表现的会特别明显,若以后严重了,则会见人就打见人就骂,慢慢儿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今天回来,他又在我家闹了,被子被扔在地上,菜园子的菜全都被拔光了。我去打他两巴掌也不是报复,而是为了救他,当时他正发疯和继阿么闹呢。之后他就好多了,人安静下来,也不吵也不闹,大约好几天不会再犯病了。” 金阿嬷瞪大了眼睛,简直没想到乔墨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明知道是编造的谎话,却不知道从哪儿反驳。 乔墨体贴的说:“金阿嬷不用担心,可以先给他抓几副药吃,若是没钱我这儿还有点儿。我到底是他大嫂,能帮的地方总要帮一把。” 金阿嬷连忙摆手摇头,也不敢再开口要钱,生怕对方真买了药给自家小哥儿吃。金阿嬷只是贪财,不是蠢笨,这会儿已经知道乔墨不好惹,起码这个亏是吃定了。 围观的人里有听明白了的,也有只听了表面言语的,三三俩俩的议论议论,也都各自散了。 金阿嬷也不敢再呆,回转去找自家小哥儿,再三嘱咐其留在家里养伤,别出门。 李水莲不解其意,只以为阿么担心他的伤,便点头应允。毕竟他也没脸出门。因此,直到再次出门后才知道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他自己莫名就多了一段病史。 眼看着人都散尽了,李阿嬷拉着乔墨进了厨房,这才好气又好笑的瞪了一眼:“你这促狭鬼,还真敢说。” 李雪却没懂,还在追问:“乔哥儿,李水莲真有失心疯啊?真吓人,完全看不出来啊。” 乔墨扑哧一笑:“你问李阿嬷吧。” “回去再说。”李阿嬷叹口气,觉得自家小哥儿这脑袋瓜子不太灵活,幸好嫁的近,否则以后吃亏了都不知道。 经此一事,李水莲没有再出门,自然也没再来闹事,转眼就到了麦子成熟时。 麦子成熟时最怕遇到下雨,幸好,老天爷赏脸,一连几天都是大晴天。村里已有人家开始割麦子,林正每天都要去地里转一转,终于在某天回来说麦子可以收割了。 乔墨闻言提上竹篮,里面放着装水的陶罐儿和空碗,两条布巾,两把磨好的镰刀,还有两顶竹帽子。这帽子是早先准备好的,劈了宽宽的很薄的竹篾,编出这种帽沿儿宽大的帽子,就是为割麦子的时候用。 收麦时节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平时都不愿在太阳底下走动,何况下地呢。 “阿墨就别去了,我一个人就行。”割麦子又累又脏又苦,林正不舍得让他去受苦,何况他算过,自家有五亩小麦,自己速度快些,也就三五天的功夫。 乔墨何尝不知道他的想法,摇头说道:“虽然我速度慢点儿,但帮把手终究是快些。这种天气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变,万一下了雨,今年的收成可就毁了。我一块儿去,再辛苦也就几天的时间。” 林正见他坚持,只好同意,又不忘嘱咐:“你动作慢点儿,当心割到手,若是累了就停下歇会儿,别逞强。” “知道了,我心里有数。” 到了麦地里,放眼一望金灿灿一片,左右早有人在抢收,基本上是全家出动,连十二三岁的小哥儿都不例外。谁都知道一年的辛苦就在这几天,若是收迟了下起雨,一家人就得哭死。 林正和乔墨也没多话,把篮子放在地头,各自拿了布巾镰刀就开始割麦子。 林正自小做惯了农活,熟练又麻利,不一会儿就赶在了前头。 乔墨却是从没做过,手生的很,割的很缓慢,还险些割到手。眼见着与林正差距越来越大,不免有些着急,本来天就热,这下子更是满脸是汗,麦芒沾在身上又痒,别提多难受了。 林正割了一会儿回头看他,见他动作虽慢,好歹算稳当,便撩起脖子上挂的布巾擦了擦汗,继续朝前割。 乔墨放下镰刀,擦了汗,回头喝了两口水,这才再度继续。 随着时间推移,乔墨掌握了技巧,速度也逐渐加快,比先前好了很多,就是一直弯着腰很不好受。可别说林正,哪怕是旁边地里的比他小两三岁的小哥儿都没喊一声累,他怎么能自己去歇着呢。唯有咬牙坚持。 一直忙到日上中天,林正已经割了半亩,乔墨将将收了有三分地的样子。 “阿墨。”林正忙的忘了时间,这会儿看到日头已经那么高了,连忙返身来到乔墨身边,让他停下来。“阿墨,你别忙了,回去做饭吧。” “嗯。”乔墨也实在累狠了,特别是腰和手腕,果然逞强会死人啊。 林正看出他难受,伸手替他揉了揉腰,说:“下午就别来了,把咱家院子收拾收拾,麦子弄回去还得晾晒压穗。” “……好吧。”乔墨也无奈,这会儿手腕子酸麻的都快没知觉了,等会儿缓过来就该痛的狠了。腰也酸的直不起来,被揉了一会儿才略略好些,再看林正除了汗流浃背似乎没多大影响的样子,不免羡慕起来。 “你自己也别累着了,歇会儿也不碍事,我看别人都没你动作快呢。” 乔墨说的不是假话。林正半天就能割半亩,一天下来收一亩完全没问题,可别人家却没林正这个速度,查一截儿呢。 乔墨回家的路上遇到好几个提着篮子往地里送饭的年轻媳妇,其中就有英子。原本两家关系不好,彼此也没什么交情,见面不过点头,可乔墨却意外的发现英子的头垂的比以往更低了,倒像是在遮掩什么。 难道是林老嬷又把火撒在英子身上,一个没注意,打在脸上留了印子? 英子打过招呼,低着头,匆匆的就走了。 乔墨也只是奇怪了一会儿,转眼就丢开了。 “乔哥儿,才回家做饭啊?”李雪和他嫂子秋哥儿迎面走来,各挎着个篮子,用布蒙着,仍旧挡不住饭菜的香味儿。 乔墨只觉得唾液快速分泌,腹中空空,险些唱起了空城计。 “忙晚了,这就回去做。你们饭做好了,赶紧送去吧,李大叔他们正等着呢。” 李雪却没急着走,朝英子远远的身影望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乔哥儿,你刚才看到英子了吧?他脸上是不是带着伤?” “好像有,不过我没看见。怎么了?”乔墨想着又多问了一句:“怎么只英子一个人,李水莲呢?难道他下地了?” 尽管觉得不大可能,仍是猜了猜。 秋哥儿撇撇嘴:“他哪会儿下地呀,连饭都不做,只管和林福在家享受。听说他前些天还撺掇着林福去县里住呢。” “就是,林贵在县城里读书,没回来,他和林福又不干活,林老嬷不就可着劲儿的使唤英子么。结果昨天也不知怎么了,他们家突然传来好大的打闹声,英子的哭声听的最清楚,想必是打狠了没忍住,最后是林阿爹发了火才停住手。” 乔墨挑了挑眉,也没深想,却没想到几天后真闹出了大事。 第53章 爆意外林贵休妻 抢收共持续了四天,幸而一直没下雨。 麦子基本都是林正收割的,后来又捆绑,用车拉回来。乔墨是有心无力,第一天去逞强干了半天,结果睡了一晚后遗症就出来了,第二天手腕子酸疼肿胀的根本拿不好镰刀,腰也难受的不行。 他不得不再次正视自己这副脆弱不堪的身体,也再一次说明,身体条件决定了他不是种地的料。 麦子全都收回来之后,下一步就是晾晒工作。 家里的院子还算大,先前为晾晒早就收拾过,套上碌碡,用马拉着将整个院子碾压过一遍。如今整个院子很平整,太阳将其晒的干干的,把收回来的成捆的麦子松开,一一平摊在院子里,摊满后就这么晾晒。 隔上一个时辰,林正都要戴上帽子,拿起桑叉将麦子翻一遍,好使之全部都能晒到。等晒干后,再用马拉着碌碡一遍遍碾压,直到将麦穗全都碾压到,最后用桑叉抖动麦秆,把麦秆堆放到一旁,剩下的就是麦子了。 这同样是一项有苦又累的差事,因为初步得到麦子后,还得进一步扬场筛麦,继续晾晒。五亩的麦子可不少,不过这回好歹有乔墨帮忙,两个人总是强许多。 忙了几天,天气忽然转阴,家家户户赶忙将麦子都收进仓里,生怕遭了雨。 就在这当口,林贵回来了。 哪怕是农忙时节,人们也少不了八卦,何况村口有两个大的晒谷场,每天不论白天黑夜都有不少人,林贵一回来人们就发现了。虽然人们对林贵这个读书人比较关注,可这回不一样,以往林贵可没在农忙时回来过,偏最近他们家闹的很凶。 这回不是林老嬷和李水莲闹,而是打骂英子,几乎没一刻消停。 眼下林贵突然回来,人们免不了多想些。 转眼到了第二天,林贵家更热闹了,林家族长和里正去了。人们抽空也去看了看热闹,原以为又是家庭纠纷的老戏码,没想到这回真不一样,闹大了。林老嬷要休英子,林贵同意了。 族长看了看屋子里的几个人,最后将目光落在林阿爹身上:“林山,这事儿你同意了?” 林阿爹闷着头抽烟,一言不发。 族长叹口气,又看向林贵:“阿贵啊,休妻不是小事,你是读书人,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再者说,便是你不注重名声,英子作为你们家的媳妇来说,也没有错处……” 不等族长的话说完,一旁的林阿嬷忍不住插话了:“族长,话可不能这么说,他咋没有错?进门几年了,肚子一直没个动静,让阿贵遭了多少笑话啊。他这情况就该以七出休掉!再说了,他不会生孩子就算了,竟还学会偷钱了,这样的媳妇我们可要不起。” “那钱不是媳妇偷的……”林阿爹刚张嘴要说什么,林老嬷便强势的给截断了。 “我知道你偏着他,可这关系到阿贵,关系到咱们家的香火,这回说什么我也不会算了。”林老嬷望向林贵:“阿贵,他是你媳妇,你说吧。” 林贵看着跪在那儿已经红肿着眼睛哭不出来的英子,眼底闪过一丝厌恶。 他想起曾经的英子,清秀腼腆,皮肤白净,一笑就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害羞时脸上如同初春绽开的桃花。可再看看现在的英子,皮肤干燥,头发干枯泛黄,走路总缩着肩低着头,问个话喏喏半天说不出来。 再者,如同林老嬷讲的,英子进门几年连个胎都没怀过,多少人暗地里嘲笑他。 能让英子在林家待上这么些年,他也算仁至义尽了。 “三叔公,您也知道我是个读书人,原本不该做出休妻这等事,着实有辱斯文有失脸面。只是……刘氏进门几年一直无所出,我是读书人,不耻纳妾之事,总不能让林家子嗣荒芜,无香火可继。刘氏这些年到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与他也是夫妻一场,休妻到底不好听,还请三叔公做主,里正做个见证,我与刘氏和离。” 这番话说出来,族长本要劝和的言语都出不了口了。 虽说休妻是丑事,可无后更是大事,谁不想有儿子呢?何况林贵也没说休妻,只说和离,和离与被休可不一样,起码名声好了很多,也好再嫁。 里正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 族长看看这一家人,也不再说劝说的话:“既然阿贵不怕损了名声,你们也都没意见,那我代表族里做个见证。一会儿阿贵写个和离书,彼此没有异议,签字画押就生效,英子便送回小刘村。” 林贵早有准备,和离书是早就写好的,但却不能立刻拿出来。林贵佯作回房现写,少顷才拿着墨迹早干的和离书出来,上面已有他的签字和手印。 和离书经过族长和里正的手,最后拿给英子。 英子颤抖着接过和离书,好半天才抬眼看向林贵,嘴唇翕动,却始终没发出声音。 林贵避开英子的目光,一副大方仁义模样:“念在夫妻一场,你的东西都带走吧。你我和离,夫妻情断,往后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里正看了眼林贵,与族长一起离开了。 里正不像族长年纪大了,刚才就看出和离书是早就写好的,说明是早有打算。然而在请他们来时,偏偏不先说和离,反让林老嬷嚷嚷着休妻,他再跳出来做好人。啧,这林贵,读了几年书,倒生出一肚子的小算计。 当天,林老嬷就借来于老头的车,由林老爹驾着,送英子回了小刘村。随车一起带回去的只有一口箱子,而箱子里也不过是些衣服,本来有的两件银饰,也早已被林老嬷给搜去了。 林贵与英子和离这事儿绝对算是一件大新闻,不仅传遍了上林村,周围好几个村子也都传遍了。 乔墨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是在李阿嬷家,他和林正寻着空子过来是请李大叔帮忙找人。麦子一收就闲了,可以盖房子了,李大叔对这方面熟悉,找人这事儿可以托给他。 李大叔虽然话不多,可人和李阿嬷一样热情,当即满口答应。 接着乔墨便说了他们打算要盖的房子,目前的旧宅子宅基地肯定不够,还要再扩一部分。这倒是好办,找了里正就能办,村子西边靠山,很偏,价钱也不贵。 “哟,这么大的宅子。”李家几个人全都吃了一惊,李阿嬷关心的地方很实际:“你说的四合院儿什么的,我是不懂,可听着就要花大价钱。你们……” 乔墨说出早与林正商量好的说辞:“李阿嬷不必担心,上回我舅舅不是派人找到我了吗。舅舅说我受了苦,又在乡下,怕我过的不好,特地给了些钱。钱反正也白放着,我平时做点生意也能挣钱,所以倒算一次盖个好些的房子,到时候舅舅来了,也有住的地方。” 李阿嬷听他这么说,便不再劝了:“那倒是,听着你舅舅就是城里人,人家来了,可不能住咱们这样简陋的房子。我看你们是能挣钱的,盖就盖吧,往后若难了,只管跟李阿嬷张口。” 这时候李阿嬷只知道他们盖的房子很花钱,听着很气派,当后来偶然听自家儿子粗粗算了一笔账,这才惊的咋舌。 乔墨正是明白他要的四合院在乡下来说就相当于小别墅,所以在某些方面含糊了些。 剩下的事情都是林正在和李家父子谈,谈了之后又直接去村里找人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李雪与他说起了林贵与英子的事儿。 乔墨很吃惊,没想到林贵会休妻。 说什么和离,当时那种场景,那种方式,不过是把休书换成了和离书而已。林贵可真是当了□□又要立牌坊,哼,只是终究这样的事不体面,他一贯自持清高的读书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乔墨与林贵交集虽不多,可听闻不少,对其秉性多少了解几分。 在休妻这件事上,别看是林老嬷蹦跶的最欢,可林老嬷做不了林贵的主,拿主意的仍旧是林贵。难道、林贵终于意识到子嗣的重要,宁愿豁出脸面甚至是前程也要休掉英子? 莫名的,乔墨就是觉得林贵的举动透着一股子反常。 归根到底,那一家子闹出的事于他不过是一件谈资,也没必要费心深究。李雪却是很感兴趣,大约是在家闷的,除此外也没别的消遣。 “林老嬷咬定说英子偷了钱。听说前些时候抢收,英子阿爹不小心被镰刀割伤了腿,他阿么一急又犯了病,家中没钱,所以英子才……” “英子那么胆怯的人,哪怕再缺钱也不敢偷的。”乔墨不信,笑着说:“我看呐,说不定是他知道林老嬷不会借钱,所以跟阿爹说了,钱是阿爹拿给他的。之前林老嬷就为英子不生孩子的事恼火,还专程把人一起送到县城,回来后仍是没动静,大约是真绝望了。又出了钱的事儿,林老嬷干脆借题发挥,直接撺掇着林贵将人给休了。” 李雪眨眨眼,觉得他说的很有理,也品出了点儿端倪:“林老嬷还真有心计,早就有心,却等着忙完了才说。英子又白给他干了好几天的活儿。” “你就别管人家的事了,你自己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乔墨转开话题。 还有半个月就是李雪出嫁的日子,李阿嬷已经不准他再出门了。 李雪红了脸,眼睛里也显出几分憧憬来。 第54章 盖房不忘卖西瓜(1) 李大叔帮忙找好了人,又去里正家说了加宅基地的事,等到测量完,交了钱办好房契,就定好了新房动工的时间。 麦子晾晒好,装袋,收入仓房。 接下来又到了收稻子的时候,两亩稻子两天就忙完了。收回的稻子最麻烦的就是打稻,这时候的人都是用手工直接摔打,将稻谷摔打下来,晒干后,要吃米再用石碾子脱壳。 这么一忙,又是几天功夫。 虽然这十来天实在累的狠,可心情是喜悦的,今年年成不错,是个丰收年。麦子比先前估算的产量还高些,五亩地共收了差不多六石麦子,也就是将近一千八百斤。两亩水田收了两石稻谷,六百斤,能出大概不足五百斤的大米。 水田的收成不算好,李阿嬷家五亩水田,收了七石半的稻谷,比他们的亩产高好些。李阿嬷家的水田养的很精心,肥很足,他们才买来的水田,虽然先前的主人养的不错,可到底种稻子时肥不是很足,产量就没能上去。 收获完,接着就要翻地,再次进行播种。 水田里又种了一季水稻,十亩旱地全部翻耕,五亩种上玉米,两亩大豆,两亩红薯,一亩芝麻。 忙完地里的活儿,村里的气氛轻松下来,乔墨家却热闹起来。 按照乔墨的要求盖四合院儿,光靠村里人不行,还得找个懂行的来。这人是方锦年介绍来的,不仅人来了,还根据乔墨的口述,画出了一张房屋建造图纸。乔墨对此很满意,为表感谢,在往茶楼送货时,专程送了方锦年一样谢礼。 方锦年正查看着最近的账目,考虑着什么时候将十三香投入生产。 这时观风将一只翠绿精致的苹果放在他面前,令他的目光瞬间凝了上去。 观风笑道:“公子,这是乔公子送给你的。” “好精巧的竹编,他竟会这个。” 方锦年颇有兴味的接在手里,觉察到分量很足,里面似乎还装了东西。将盖子揭开一看,有一张油纸包裹着,待将油纸打开,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块块浅绿色的小方块。 拿一块在手中端详,闻着有糖的甜味儿,还有丝丝薄荷清香。 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将之放在嘴边尝了一口,甜味中一股薄荷清凉直冲口腔,使精神为之一清。一向不喜甜食,这样的小糖块却是不知不觉吃了两块儿。 “他们房子盖好之后记得提醒我,还得预备一份儿乔迁之礼。” 且不说方锦年是如何心思,乔墨那边有了专业人员,又有足够的人力,再加上伙食丰足,每天都干的热火朝天。为了赶工时,请的人多,每人每天二十文,管中晚两顿饭,顿顿有肉。 原先的老房子扒了,乔墨与林正没去林阿爹家借住,而是借了族里的房子,捐了些钱给族里修葺房屋。家中的粮食杂物,以及马和鸡等等东西,都暂时存放在李阿嬷家。 林正每天跟着在新房里忙乎,乔墨有李阿嬷帮着一起准备中午晚上的饭菜。 闲暇时,乔墨兑现先前的话,教着李雪简单的竹编,也开始为新家的家具做准备。目前没有竹子,他便将种种想法画在纸上,又琢磨着编织时的方法和难度。 十八这天,李雪出嫁。 新房子为此停工了一天,毕竟一个村里住着,攀亲带故,好些人都要去吃喜酒。乔墨和林正也是换了新衣,去了林大庆家吃席。他们既是林大庆的族人,又是李雪的近邻,便上了双份儿的喜钱,加在一起也没多少铜板,不过是为个喜气。 忙碌中,乔墨也没忘了有样东西快成熟了。 趁着一大早空气凉爽,他与林正去了沙地看西瓜。站在地头一眼望去,两亩地爬满了瓜秧,一个个圆滚滚的西瓜明晃晃的昭示着存在,即便是没熟也够招眼了。 “阿正,得请个人过来看瓜才行。”乔墨担心村里有人嘴馋偷瓜,这还是小事,更怕有人眼红,暗中来搞破坏。若真有那一天,后悔就晚了,宁愿早做防范。 林正略一想,说:“请族里的林仓叔来看吧。” “嗯。”乔墨倒是没什么异议,只要有个人在,就没人敢来。算算时间,西瓜差不多十来天就该成熟了,也该找找销路了。 想到这里不禁敲敲脑袋,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再一想,本地西瓜种植向来不多,销路应该不难,更何况若是西瓜品质高,只怕价钱还不错呢。权衡之后,乔墨决定等过十天来瓜地里找两只成熟的西瓜,看看品质如何,若是好的话,就带上样品去县城谈生意。 十天之后,乔墨提着篮子来到瓜地,林仓叔正在棚子里休息。 在地里看了一圈,发觉西瓜个头都不小,选了一个,拍拍西瓜听听声音,又看看瓜皮贴地面的地方是否变黄。乔墨判定西瓜是否成熟的办法都来自小时候的记忆,自觉差不多,便将选好的瓜摘下来装好。和林仓叔打了声招呼,就回家了。 乔墨直接提了篮子回到李阿嬷家,若是去新房那边,一个瓜哪里够分。 拿了个西瓜浸在刚打回来的井水里,去喊了林正和李大叔李良回来歇歇,李阿嬷和秋哥儿蹲在那儿看水盆子里的西瓜。虽说西瓜早就见过,但这到底是个稀罕东西,他们还真没吃过是什么味儿。 乔墨亲自将西瓜破开,鲜红的瓜瓤显露出来,即使还没吃到嘴里就已经能看出是极好的瓜。乔墨切好块,一人分了一块,自己也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果然又甜又起沙,而且刚刚浸泡过沁凉的井水,西瓜也冰冰凉凉,特别解渴。 “真甜!”李良很快就吃完了一块,又拿了一块啃:“原来西瓜是这个味儿,果然是好东西,这得卖多少钱?” “还不知道,先去城里看看。”乔墨见他们都吃的满意,心下更多了几分自信。 乔墨也没耽搁,摘了六个西瓜装在袋子里,当天就和林正去县城了。 他们的首要选择自然是老客户,青松茶楼。 别的话不必说,先切个瓜给茶楼的肖掌柜尝尝。 肖掌柜一边吃一边点头,没吃完就拍了板,这么甜的西瓜肯定得要。往年茶楼也收西瓜做果盘,只是外地的西瓜往这儿运就不太新鲜了,路上还容易破损,而本地西瓜种的不如外地,今年倒好,这么好的西瓜自动送上门。 “不知乔公子的西瓜什么价?”都是老熟人了,肖掌柜就直接开口问了。 “十四文一斤。”这是乔墨早想好的价格。“这会儿西瓜还没大熟,尝鲜的时候价格自然要高点,不过肖掌柜茶楼里要的量多,又是老主顾,就算十四文一斤。旁人哪怕要的量大,也不止这个价。” “这价格倒是很公道。”肖掌柜一听就笑开了眼,知道对方没狮子大开口,于是很爽快说:“我这间小茶楼生意还算不错,西瓜在这儿也算少见,每年夏天客人过来都会点上一盘。先要一百个瓜吧,你运来之后咱们过称。” “好,明天给你送来。” 乔墨估算着自家地里的产量,因为之前担心地里肥力跟不上,一亩地只有大概四百株苗。头茬一棵秧苗留一个瓜,就是四百个,两亩三分地,少说有九百个瓜。反正沙地秋后也不种别的,不用急着腾茬,可以再结一批瓜,虽说没有头茬好,可销量依旧不用愁,那些瓜就另算了。 再者,他一斤瓜卖十四文,若是乍一听会觉得挺贵,可实际上他都打听过。本地的西瓜正式上市要再晚十天左右,虽说受口感品质影响,可价格也在十文左右。外地的瓜口味是好些,又因运费成本,价格在每斤十三到二十文。 看似和外地瓜一个价,可要知道,外地的瓜在当地每斤也就五六文,产量多时时价格更低。去外地贩瓜赚的可是暴利。 与西瓜相比,桃子每斤六文到十文,梨子更贵,要十到二十文。 乔墨的瓜与外地的瓜口感暂且不说,但胜在一个新鲜。 权衡之后,乔墨决定每斤十五文,给茶楼的价格让了一文。虽比本地的瓜价高,可却有着毫不逊色外地瓜的品质,又提前上市,并不算盲目要价。 “肖掌柜,还得麻烦你一件事,这里还有几个西瓜,劳烦你让人给方老板送去。我们家还忙着建房,就不去拜访他了,若他有空,欢迎他去吃瓜。”乔墨说着又问:“我家地里的瓜还多着呢,肖掌柜做生意认识的人多,谁家若是想要西瓜可得记着我们。” 肖掌柜先是应了前面的事,又笑道:“乔公子家的西瓜这么好,怕是抢着要。老板在县里还开着家酒楼呢,也是需要的。这样,乔公子和林大爷坐着喝杯茶,我让小伙计跑一趟给你们问问。” “那多谢肖掌柜了。”乔墨打算明天除了送给茶楼的西瓜,另外准备几个单送肖掌柜,虽说几个瓜不值什么钱,到底是个心意。 肖掌柜还忙着茶楼里的生意,给他们上了茶和点心,就先去忙了。 乔墨默默的在心里算账。如今的西瓜差不多都是花皮瓜,别家的不知道,自家地里的瓜个头不小,寻常的也六七斤,大部分十斤到十五斤,少有的二十来斤。一百个瓜,按一个瓜十斤来算,也有一千斤。一斤十四文,那么就是十四两银子! “阿正,好多钱!”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第55章 盖房不忘卖西瓜(2) 林正在先前听他说十四文一斤时就很吃惊,这会儿听他一算,更是震惊。刚刚结束的抢收,麦子和稻谷花了多少心力,一亩地才得多少,哪知这西瓜种的虽少,却这么值钱。 乔墨想的却是,既然种西瓜这么赚钱,怎么种者还这么少呢?若不是物以稀为贵,哪怕西瓜再好吃,价格也不会太高。 林正知道他的疑惑,解释说道:“你忘了你在买西瓜种时那店主说的话了?这边虽有人种,但不表示种的好,就我来看,就算不论瓜的好坏,哪怕是产量,他们都没咱们家的产量高。何况那些种瓜的人,多是给大户人家劳作,西瓜毕竟有风险,地里的肥跟不上,不知怎么种,能不能结瓜尚且不知,结的瓜不大也不甜,所以即便西瓜种买得到,也没多少人去冒险。” 再一个,现在的人没什么经济作物的概念,总认为自家地里种上麦子玉米之类的粮食更保险也更安心。 乔墨笑着说:“还是我的功劳,我就说,沙地种西瓜准没错。今年种的少,每亩留苗也保守,等明年多弄些肥,多留苗,产量肯定更高。” “嗯。”虽然乔墨不会种地,但脑子里想法多,林正对他的意见多是支持。 一盏茶吃完,肖掌柜来了,身后还跟着三个人。 肖掌柜先将乔墨两人介绍了,然后才介绍领进来的三个人:“这位是吉祥酒楼的刘掌柜,这位是吴记货铺的吴掌柜,这位是城中宋家的张管事。他们听说乔公子家的西瓜成熟,都有意向,我就给一块儿领来了。” “三位请坐,先尝尝我们家的瓜。”乔墨对谈生意并不擅长,但却知道卖吃的东西都得先让顾客尝尝味道。 把之前准备留给方锦年的西瓜取了一个来,切开,一人分了一块。 西瓜的质量没得说,三人都很满意,这比他们预期中要好很多,价格虽说偏高,可这瓜熟得早,又沙又甜,还是很值得。 乔墨观察了几人神色,笑着说:“先前已经卖给茶楼一百个瓜,这先头熟的也就剩的不多,大概还能有一百个。等到大熟,还要十天左右,那时能有七八百个瓜。等头茬摘完,再过一个月,会成熟第二茬,若是各位有意,也可以提前预定。这次的瓜价是每斤十五文,下回的价钱要便宜些,每斤十二文,晚茬的瓜暂且不定价。” 给茶楼十四文是友情价,给他们当然要高上一点。晚茬的瓜虽说一般比头茬味道差点儿,可还没种出来,价格不好定。 “只剩一百个了……”众人对价格并无异议。 吴掌柜有点皱眉,觉得少了些。他家的铺子卖的东西很多,瓜果点心,什么熟了卖什么,本打算买一批早熟的瓜赚笔差价。 吉祥酒楼就是方锦年所开,买瓜是做水果拼盘,丰富酒楼的菜色。刘掌柜听了乔墨的话,心中一盘算,便说:“那我就要五十个吧,等十天之后再要两百个,另外晚茬要三百个。” 若非还顾及着另两个买家,刘掌柜就不止要这点儿了。 一犹豫就被抢了先,吴掌柜想抢下剩下的五十个,又怕得罪了宋家的张管事,只好说道:“这瓜也太少了,剩下的给张管事吧。十天后给我送两百个。” 晚茬的瓜到底不如头茬,吴掌柜怕味道不好,便没预定。 张管事等他们都要完了,才不紧不慢的开口:“我们家几位主子都爱吃西瓜,多谢吴掌柜相让,那剩下的五十个我就要了。十天后的瓜,要两百个,另外晚茬瓜,暂时先要一百个。” 一旁的肖掌柜早拿来了笔墨纸砚,一边听一边写下了文书,彼此看过没有异议,便签字画押,以为凭证。 乔墨进了一趟城,做了这么大一笔生意,几乎将地里的瓜都销完了,不禁眉开眼笑。他当即决定,明年要扩大种植规模,提高亩产,再赚大钱。 翌日,林正雇了于老头的车,请了李家父子一道去地里摘瓜。 时辰尚早,除了建房子那边热闹,路上并见不到什么人。 一行人到了地里,将车停在地头,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深口竹筐,往地里摘瓜。摘瓜的工作主要是乔墨来做,其他人没做过,不好分辨西瓜是否成熟。 乔墨一个一个的摸过去,林正跟在后面摘,将竹筐装满后李大叔和李良就将竹筐抬到车上。车的两侧有挡板,只需要用竹筐将前后堵住,车上铺上足够的稻草,便能直接装瓜。一车大概装一百个,借来的车加上林正自家的车,刚好能把这次需要的西瓜一次性都运去。 另外又特意多装了几个瓜,是给肖掌柜的谢礼。 乔墨一共摘了整整两百零五个瓜,地里还有几个熟的,他专程留下自家吃和送人。 同时乔墨也没忘了交代林仓叔:“叔若是口渴了,只管摘个瓜吃,自家种的,几个瓜还是吃的起。还得劳累您再辛苦一个月,等西瓜大熟后我也不打算腾地,打算再让它结一茬。” “只管放心,我肯定照料好咯。”林仓叔笑呵呵的应承,并不说摘瓜吃的话。 若在先前不知情可能就吃了,可刚才无意间听到他们说话,一斤西瓜竟然十五个钱,一个六七斤的西瓜就能卖一百个钱。这东西可真够金贵的,他哪儿舍得吃啊,省下一个瓜,就能割三斤多的肉呢。 乔墨看出他舍不得,也没再说,反正到时候直接送两个就是了。 一行人赶着车往县城赶,怕西瓜磕破,走的并不快,到县城时都快正午了。先去茶楼送了瓜,然后送了吉祥酒楼,最后找到宋家。 起先乔墨并不知道,还是后来打听了才得知,这宋家在县城里是很有名望的书香世家。其家自曾祖开始耕读,中举做过四品官,后来致仕回乡办了书院教书育人,算是一方大儒。 宋家举办的书院叫鹿鸣书院,是县城书院里最有名望最大的一家,不止本地书生,还有许多外地学子前来求学。 如今的院长是宋大儒的孙辈,虽中举,却未出仕,一生致力于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宋家还有一代小辈,其中嫡长子宋博,年方二十五,已中了举人,只因家母去世回乡守孝,错过了殿试。 打探消息时,乔墨没少听人夸赞这宋博,俨然文曲星下凡。 想想挺有点儿奇妙,这么一门子书香,竟个个爱吃西瓜,尤以宋博为最。听说这个习惯是遗传了其曾祖,每年宋家都要专门采购好些西瓜,还做过好些有关西瓜的诗词画作。 车到了后门,敲门后,宋家的下人言语含笑,问明原由就请了那张管事过来。五十个西瓜,当场称重,因乔墨特意将一些个头大的选在这几个竹筐内,所以称重后是六百五十五斤。 “算个整数,六百五十斤,一共九千七百五十文。”乔墨抹掉了称重上的零头,并未将钱数的零头也抹去。宋家这样的大家,又不缺那几个铜板,抹一笔是个态度,他又不嫌钱多的烫手,何必穷大方。 张管事当即付了钱,九两银子,七百五十个铜钱。 送完了货,乔墨抬头看看日头,干脆说道:“都晌午了,吃了饭再回去吧。” 吃饭几个人都没异议,可吃什么却有不同意见。 乔墨原本想请李家父子去馆子里吃几个好菜,可他们一听就说不划算,转脚就要去面馆子吃面。乔墨知道他们是节俭惯了的,觉得吃面又便宜又管饱,可这段时间家里忙着建房,又收西瓜,没少麻烦李家,好不容易来次县城总不能不吃个好饭吧。 “听我的,咱们下馆子!”乔墨强硬的拍了板,还玩笑说:“李大叔,李良哥,可别怕没钱,咱们卖了那么多西瓜,几个西瓜就足够咱们在馆子里吃顿好的了。” 一句话说的李家父子都笑了,也就不再反对。 林正抬手擦去乔墨脸边蹭到了灰,说了家馆子,几个人就过去了。 进去后,乔墨怕李家父子客气,便自己做主点菜。点了个红烧肘子、清蒸鱼、梅菜扣肉、肉末茄子、家常炒豆腐、素炒青菜。因着习惯,除了乔墨吃米饭,李家父子和林正都要了一碗面。 虽然只有五个菜,但分量都挺足,几个人也是胃口大,何况又是一桌过年才能吃到的丰盛菜色。几个人也是饿了,风卷残云般,将所有东西都吃的干干净净。 乔墨去结账,抹了零头的几个铜板,一共五钱银子。 五钱银子,还真是两三个瓜的钱。 一旁的李良见了,忍不住咋舌,不是自己的钱都觉得心疼。 五百文啊,可不是个小数,一顿饭就没了。可又一想,这钱是人家挣的,而且乔哥儿特别会挣钱,想怎么花是人家自己的事,倒是自己,沾了光,一顿吃够了油水。 回程的途中,乔墨坐在车上算账。 茶楼的一百个瓜是九百二十斤,算九百斤,一斤十四文,收钱十二两六钱银子。吉祥酒楼要了五十个,同样是方锦年的生意,虽说先头有文书,只不过是当着另外两人不好单给其降价,因此实际也是按每斤十四文,六百一十一斤,抹零,收了八两四钱。 加上宋家的九两七钱五分,再算一笔总账,今天一共卖了三十两七钱五分。 第56章 新宅配着新家具 西瓜的收成很好,卖的也很顺利,利润也出乎意料的大。乔墨兴奋之后,再次将注意力放在新房的建设上。 在西瓜全面成熟之际,新房完工了。 乔墨和林正站在大门前看着刚刚竣工的房子,周围也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村民。原本关于林正家建房的话题就一直没断过,到真正完工的这天,更是令村民们议论纷纷。 这是一座小四合院。 原先乔墨的设想有些地方不合理,亦或者建造出来显得不伦不类,那位专业人士一一进行了说明。后来乔墨见对方说的有理,干脆让对方出了图纸,觉得不错,就按对方的图纸建造了。 大门在东南角,进去迎面就是一道影壁,影壁上的图案是荷叶莲花鲤鱼。 绕过影壁往左走就是院子,南边靠着院墙的是三间倒座房。正对着倒座的是三间正房,一明两暗,特地在东边加了半间耳房,与正房相通,西边则在房子与院墙中间留出了过道,北面墙上开了小门,直通院后,院后是保留下来的菜园子。院子左右两侧各是两间厢房。 房屋地基比院子的地面稍高一些,修砌了一层台阶儿。 院子按照乔墨的要求,除了四角空出以栽种花树,剩下的地方全部拿青砖铺满,主要是为了以后晾晒粮食方便,下雨天也免了泞泥。倒座房与西厢房中间相连的一段院墙上开了个门,足以走车,通过这门出去便是一个大院子。 院子与四合院大小相仿,在西南边开了个大门。南边靠墙搭着马棚子,堆着很多草料,鸡舍也建在南墙的一角。北面西面又各盖了几间房,这些是为竹编作坊准备的。到时候要招人做工,不论是竹子材料、成品,乃至工人做活都需要地方。 乔墨不想把这些东西放在四合院里,太杂乱了,何况人来人往的。 新房子建成并不是当天就住进去,而是要挑吉日,还要请客吃饭做乔迁之喜。一同跟进来参观新房的村民不少,个个看稀奇一般的东看西望,又数着有几间房,又算着用了多少砖,又说着雕花大窗多么精美漂亮等等。 春阿嬷也跟在人群里,却不同旁人的羡慕,而是越看越嫉妒,越看越心痛。 偏生有人在旁边啧啧咂嘴,算着这座宅子花了多少银子,引的旁人正想猜测。 “瞧瞧,这么气派,听说叫四合院,京城那边都是这样的宅子。数一数,上房有三间半,左右加起来四间,南边还有三间,一共就十间半呢。还有这么个院子,哟,真是糟蹋,全用青砖铺的。” “这算什么,那边还有个大院子呢,也有五六间屋子呢。” “林正家发财了呀,盖这么大的宅子,在这十里八乡可是头一份儿吧。这宅子,怕是要……一百两?” “一百两够做什么?怎么也得二百两银子吧。” “你们听没听说,林正家买下的那片沙地种了两亩西瓜,说是卖了好几十两银子呢。乖乖,那哪儿是西瓜呀,倒是一个个大金蛋啊!要是咱们也能种西瓜,也不指望盖这样气派的宅子,能给儿子盖两间青砖大瓦房就足够了。” “光靠种地哪里盖的起这样的房子,这都是乔哥儿舅舅心疼他,专门给了一笔钱让他盖房子的。”李阿嬷听的不耐烦,冷着声打断众人议论,又说:“你们也别只是眼红,人家林正和乔哥儿又会种地又懂得做生意,手里赚得到钱,自然比咱们好过些。再说了,他们过的好了,可没忘了乡亲们。” “这是怎么说?”一听这话,立刻有人追问了。 “急什么,过几天乔哥儿自然会跟大家说。”李阿嬷刚才只顾得为乔墨说话,不妨说漏了嘴,想到乔墨他们山还没买,怕说出去横生事端,便用话含糊的敷衍过去了。 等着看完新房,看热闹的都散了,乔墨与林正却不能闲着。 两人赶着车去瓜地,除了借于老头的车,又借了林家族里三叔公和里正家的车,照例请了李家父子帮忙。上次卖瓜三家分别定了两百个,茶楼的肖掌柜前几天专程派人来,要了一百个,这么一算就是七百个瓜。 满满四车西瓜运到县城,分别送往几家。 这次的价格给茶楼和酒楼是九文,给宋家和吴记货铺是十文,一共进账八十八两五钱。 回到家,又从地里摘了二十个瓜,分送林阿爹家与李阿嬷家各三个,又给族长、里正以及胖婶、于老头、林仓叔每家两个。因为李雪已经出嫁,便往林大庆家也送了两个。 一下子送出去十八个瓜,乔墨林正还没心疼,李阿嬷和林老嬷先心疼坏了。 可不是,有心人给算一算帐,十六个瓜就按每个十斤来算,每斤十文,那就是一两六钱银子呢。林正家可真大方! 不同的时,李阿嬷心疼是觉得他们手里散漫,不会过日子,林老嬷则是心疼那些银子。因着林正建新房,林老嬷已经眼红的不行,眼下见他们种西瓜发了大财,又被有心人挑唆两句,怎么也坐不住了。 这时乔墨还没功夫顾及林老嬷的心思,他正和林正查看自家新修的地窖呢。 先前老房子就有个地窖,都是储藏白菜萝卜红薯什么的,不算大,也粗糙。这次建新房,林正先想起来,特意重新建了个地窖。地窖入口就在倒座房内,这边的三间房,除了挨着大门的一间做厨房外,其他两间都是做仓房,面积挺大。 地窖口在西墙边,紧贴着地面以一块厚木板做门,盖上之后严丝合缝。 将木板拉开,可轻松的并行两人,铺设整齐的台阶直通窖底。 整个地窖就建在院子的天井底下,面积比三间正房加起来还大,拱顶、四壁乃至地面皆用青砖,并在正中间用拱形墙体做了隔断,也是为分担承重,防止坍塌。 乔墨看着眼前的地窖很是喜欢,地方大,储存功能也强大,不仅能储存冬菜水果,还能藏冰呢……不行,若是冬天藏了冰,那同在地窖里的萝卜白菜就该冻坏了。看来,若要存冰,果然得单独建个地窖。 他刚把遗憾一说,林正就笑了:“没事,你忘了咱家还有个旧地窖。等闲暇功夫,把旧地窖重新修一遍,还能赶上今年冬天藏冰。” 旧地窖因为是存放冬菜,原本在旧宅子的马棚边上,现今那地方早拆了。旧地窖虽没回填,但也放着没管,入口在那边院子靠东墙的地方。整个地窖是l形,窖口正方窄小,用梯子直通往下,主体正好在西院之下。 这种地窖是农家最常见的样式。 乔墨虽没下去过,可也站在边儿看过,不说一览无余,可空间确实不大。 “那可是大工程,等搬了进来就赶紧请人挖,得扩两倍才行,深度也要增加,窖口也得改。另外我也想在那边的院子离挖口井,不然吃水太麻烦了。”乔墨只觉得时间紧迫,总有做不完的事儿。 要操心着西瓜晚茬的收获,又要操心夏收时的粮食往外卖,新家还要各种家具,也要栽花种树,紧接着入秋,各样庄稼又要陆续成熟。更别提他每月还要往茶楼送货,又打算开铺子,办竹编手工作坊。 尽管如此,却觉得日子很有奔头,起码每天都不是虚度。 林正原本没想过打井的事,可房子建好后,也觉得该有一口井。 “听说小杨村有个很会打井的杨老汉,明天我去找找看,若是旁边院子里能出水,就打一口井。” 林正本就不是抠门吝啬的人,更何况眼下虽盖了新房,可今年收成好,西瓜又是一笔大进项,每天再累心里都是甜的。有了钱,自然不能死攥在手里,一定要让自己媳妇尽量过的好,过的舒心。 地窖通风了一天,随后乔墨便将地里已熟的一百多个瓜全都摘了回来,放入地窖,免得烂在地里。 这些瓜他也不准备再往县城里运,留着自家慢慢吃,或者邻近村子有人想要一两个,零散的就卖了。 之后就是等待吉日入宅。 李阿嬷帮着看了日子,一连几天都不行,直到初六才是宜入宅的吉日。 乔墨两个也不急,先去王木匠家看看家具做了多少。在建房时就请了王木匠打家具,乔墨虽然会竹编,可大件东西很花费时间,又得现学,何况作为床来说,仍是木头的实用。 王木匠的动作挺快,活儿也做的好。 家具都是按照乔墨的要求做的,一个两米的大床,做了个略带弧度的床头,并没什么繁复图案,只是打磨光滑刷了层漆。一排衣柜,尺寸都是丈量了房屋再做的,保证大小合适又美观。衣柜里面的空间分割,乔墨直接参照了现代设计,主要是收纳起来方便,找起来容易。 除此外,桌椅凳子,供桌条案。 再者,正房三间做了隔断,东边一间连带半个耳房做卧室,明间儿接待关系亲近的亲友,西边那间就当个书房。因此书房的一应家具也做了准备。 平日里家中来人进厨房。 厨房选在倒座,一排三间很阔朗。在房屋中间儿用齐腰的砖墙半隔,进门的这边做个小饭厅,里头是柴灶做饭,也并不拥挤。 万事齐备,终于到了初六这日。 第57章 喜迁新居惹注目 天才蒙蒙亮,已有好些人来到李阿嬷家。 领头的是几个熟人,如孙海、李喜、里正家的林昌,他们都是与林正关系交好的同辈人。再有,于老头家的于文于武,老吴叔家的吴大吴二,王木匠家的王大牛,林仓叔家的林树,加上李雪夫君林大庆,都是特地来帮林正乔墨迁新居的。 “哟,来的真齐啊,今天林正可是说了,酒肉管够。”李良打趣了一句,如其他人一样,对林正真是羡慕的很。这才多久啊,娶了个俊俏又会赚钱的夫郎,买了田买了地,盖了新房,等再添上个大胖小子,就圆满了。 “肯定管够。”林正自然高兴,当下没多废话,将众人一一指派了差事,大家就忙了起来。 先将新做的家具抬进去,安装好,然后是箱子衣物被子等等,其后便是粮食杂物,这些直接放进倒座房。大件儿笨重东西都是身强力壮的小子汉子们干,李阿嬷领着秋哥儿李雪和乔墨做些琐碎事,各处整理归置,最后还要再打扫一遍。 人多力量大,两个时辰就忙完了。 新居第一顿饭吃的也热闹。 在院子里摆了六桌,除了来帮忙的十来个人,还请里正和族长,以及好多关系不错的村民,每张桌子都坐的满满当当。随着一阵劈里啪啦的鞭炮响,酒菜上桌,六个凉菜六个热菜,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分量十足。 一吃一闹,一两个时辰才散场。 其间也发生了件小事。 作为林正阿爹,今天自然也来吃酒,不仅他来了,林老嬷与林福李水莲三个都来了。席吃到一半,不知林老嬷跟林阿爹说了什么,林阿爹黑沉了一张脸,死命将其拽走了,席也没吃完。倒是林福与李水莲两个,竟像没事儿一样,只管坐在那里大吃大喝,毫无顾忌。 作为主人家,发生的一切自然有人告诉了乔墨,只是日子喜庆,实在不想破坏气氛,便当做不知道,不予理会。 看着堆成小山的盘子碗筷,若非有李阿嬷等人帮忙,乔墨绝对得累死。好容易忙完,收拾干净,送走了李阿嬷一家,乔墨与林正四目相对,都笑了。 两人携手,在黄昏绚丽的晚霞中静静的看他们的新家。 及至卧房,乔墨兴味盎然的为林正介绍衣柜的各处细节与好处,又说着房中的摆设格局,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眉眼弯弯,仿佛满天的星子都跌落在里头。林正不受控制的抬手摸上去,在他的惊愕中,低头吻住那柔软温热的嘴唇。 这一夜只恨春宵苦短。 次日,乔墨起迟了。 当从正房出来,正好看见林正在院子里忙乎着种树。正房左右各栽种了一棵石榴树,因是夏季气温高,石榴树枝干经过修剪,基本没剩什么。为了确保好存货,在根部特意加了肥,又掩了一层土。 “这树是从哪儿弄来的?”乔墨看着眼前的小树,估摸着有个一二年的样子。 “从小杨村买来的。上回去请杨老汉挖井,看见有人家院子后面种了好几棵,这两棵都长了两年,再一年就能结果了。”林正记得他说过喜欢吃石榴,这才留了心,再者,石榴多籽,也是个好寓意。 乔墨眼睛里溢出笑,知道他时刻记着自己喜好,所以才弄来石榴树。 左右看了看,除了石榴树并没有别的了,不免疑惑:“阿正,那边两个角上种什么?” 林正道:“你不是说想在院子里种上葡萄树吗?暂时没找到谁家有,等打听到了,我再去折枝回来插种。正好在那边横搭个葡萄架子,也学别人家那样,在葡萄架子底下摆副石桌椅,夏天正好纳凉。” 乔墨听的眼前一亮,可接着又犹豫:“当初把院子全部铺满,原本是为了晒粮食方便的,葡萄架子会不会太占地方?” “那能占到多少?咱家院子不小。再说了,西院那边场地大,地面都夯实过,同样能晒粮。”林正虽说是依照乔墨的喜欢布置,可同样喜欢布置好的院子,经过花草一点缀,不仅多了份生机,也越发有家的感觉了。 “等再去县城,也找找有什么好养的花草没有,在院子里摆几盆花也挺好。”乔墨憧憬了一番葡萄满架,石榴满枝,花草繁盛的景象,心里越发的喜悦。少时又想起要紧事:“对了,你去请的打井人什么时候来?” “前几天他带人去了镇上给人打井,说好了明天过来。我也问过他,他说我们上林村这边地势平坦,又有一条沙河,靠着山,不会缺水。等他来了,只要寻个容易出水的点就能打。” 乔墨对这些并不懂,不过听听,一切事情都是交给林正处理的。 “乔哥儿在家吗?”这时大门外响起李雪的声音。 “在呢,进来吧。”乔墨朝大门迎了几步,看见李雪笑吟吟的进来。 说起来李雪成亲后与先前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是爱说爱笑,只是腼腆羞涩的性子对上林大庆就表现的特别明显。这大约也是新婚夫夫的缘故,往后日子久了就好了。 因是嫁在同村,平日里来往很方便,林大庆与其阿么都是和善人,并不拦着李雪回娘家,林大庆还会隔三差五去李阿嬷家转转,看是否有帮忙的地方。李阿嬷对这个夫婿十分满意,在乔墨跟前夸了又夸,感慨着李雪幸而没嫁错人。 这个时代的小哥儿如同前世的女人,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在这个时代同样适用。比如英子,虽性格懦,但人很不错,就因为嫁错了人,落了个被和离的下场。 这还算是好的呢。 乔墨将李雪带到厨房的饭厅坐了,说了会儿闲话,从中可以看出李雪在林大庆家过的还算自在。 “乔哥儿,最近你家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李雪蓦地问道。 乔墨一愣,有些不明白:“我家能有什么事儿?建房子是最大的事儿了。怎么了?” 李雪皱眉道:“是春阿嬷,我总觉得他怪怪的。今天我看见他往你们家这儿走来,可在大门外张望了一会儿,又走了。这不是第一回了,昨天傍晚我在阿么家吃饭,也看见他了,和他打了个招呼,他却理都没理扭头就走了。” 乔墨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奇怪。 李雪又说:“还有啊,在你们家宅子没建好之前,他也在周围转过几次,是我阿么跟我讲的。阿么还暗暗盯了几天,见他没使坏才放心。阿么说了,春阿嬷这人心眼可不大,最记仇,表面能和人笑眯眯的说话,转头背地里就使坏恶心人。 乔哥儿,最近你们家又是新宅子,又是卖西瓜,不知招了多少人的眼,可得当心点儿。那些人也真是,自己没本事,还见不得别人好。” 乔墨虽然觉得春阿嬷闹不出什么大事,但李雪一番好意,他还是放在了心上。不管有什么人眼红嫉妒,平日里小心些就是了。 “对了,阿雪,这两天林家那边有什么事没有?”乔墨说的林家,指的是林阿爹家。 李雪摇摇头:“那倒没听说,最近挺安静的,也没见他们再吵闹。”又说了些村里的其他事情,李雪猛地拍拍脑袋,懊恼道:“瞧我,差点忘了正事。乔哥儿,上回你教我编篮子,我已经学会儿了,什么时候教我别的呀?” 李雪仍旧是记挂着乔墨那只精致漂亮的手提袋,但也知道有些好技艺都不外传,所以没开口问。李雪想着学些别的也好,起码都很实用。 “最近一直在忙,挪不出空,家里的竹篾早用完了。再等等吧,等竹林买下来,全村都要教。到时候我还要开个编织作坊,专做一些精致竹编,我看你做的挺好,愿意的话雇你来做这个怎么样?每月有工钱,另外每完成一件,只要验收合格,就能抽成。” “真的?”李雪听到前面还有点失望,毕竟目前农闲,若等忙起来就没时间学了。等听到后面时则眼睛发亮,惊呼出声,连连点头:“愿意!我当然愿意了!这么好的事儿,到时候肯定抢破了头。” “你先别说出去,免得节外生枝。”乔墨特意嘱咐。 “我知道,你放心。”李雪笑眯眯的托起他的手:“乔哥儿,我见你们割麦子时戴的那个竹帽子挺好,能不能教教我?我家有准备好的竹篾,可以去我家,我做绿豆糕给你吃,我新学的。” 乔墨不禁被逗笑,想着今天确实没什么必须要做的事,干脆就答应了:“好吧。就去你家。” 殊不知他们两个前脚刚走,后脚春阿嬷就来了。 春阿嬷一直注意着这座新建好的宅院,好容易见乔墨出去了,忙快步过来,推开虚掩的大门进了院子。一进来眼睛就不受控制的四下转悠,再次感慨林正家有钱,这么多房舍,还奢侈的用青砖铺满院子,俨然是财主了。 林正种好了石榴,回屋换了衣裳,正准备出门找李良问问卖粮的事儿,哪知一出房门就看见院子里进来个不速之客。 “春阿嬷来了?有事?”林正对春阿嬷的感官并不好,再者不论是他还是乔墨都与对方没什么交情,眼下突然登门,也不知为什么。 春阿嬷恍若没瞧见林正淡淡的脸色,满脸堆笑的连声说道:“哎哟,好事!好事!是你的好事!” 第58章 林正成了香饽饽 林正听的直皱眉,不耐烦看春阿嬷那副样子,声音不由的也冷了两分:“春阿嬷有话直说,我能有什么好事?” “有这么大一座宅院,家中有车有马,又有田有地,难不成不是好事?如今提起你来,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俨然就是一个大财主了,不知羡慕了多少人。只是可惜了……”春阿嬷前面先是好一番恭维,紧接着话音一转,一边叹气一边惋惜。 然而林正只是冷冷的盯着他,丝毫没有接腔。 春阿嬷面上不由得讪讪,却仍是说道:“我今儿来,是有个好事说给你听。你如今什么都有了,却独独少了一样,都快到而立之年了,却是膝下空虚,连个哥儿也没抱上。倒不是我挑拨,那乔哥儿虽说长得出众些,可不会生孩子有什么用?你们挣了这么大的家业,若没个小子,将来给谁继承?” 听到这里,林正已然明知对方目的,顿时面沉如水,心底更有火气窜起。 他和阿墨才成亲半年,从没生过气红过脸,日子过的甚是满足。哪知却因日子过的越来越富足,倒招来这些眼红嫉妒,竟是当着他的面儿诋毁起他媳妇。 春阿嬷犹似不知,还在极力说道:“我娘家有个侄儿,人清秀爽利,面相极好,身子又结实,很好生养。早年因点意外耽搁了说亲,如今一直在家,今年刚二十,岂不是和你很般配……” “春阿嬷,去年你可是来我家吃过喜酒,我媳妇你还当面夸过。”林正硬邦邦的截断对方的话,若非对方是个长辈,早赶出去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春阿嬷摆摆手,并不在意:“你又不是村子那些穷小子,已经有了这般家业,再娶一房又怎么了?人家有钱的老爷不都这样,也是为子嗣计,开枝散叶嘛。你放心,我那侄儿确实极好,保管能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哎哟,你、你这是做什么?!” 正说的兴起,突然身上重重的挨了一下,忍不住叫出声。 林正手里抓着长扫帚,冰冷的眼神直刺过去:“我敬你是个长辈,却不是让你在我家胡言乱语的。马上滚出去!” “你,我给你做媒是好意,又不是害你,你也不必怕你媳妇不同意,他不过是个买来的……哎哟!”后面的话没说完,身上又结实的挨了一下,再也不敢停留,忙往外跑。一面跑一面还扯着大嗓子叫唤:“不得了,快来人啊,林正打人啦,林正要打死人了。” 林正闻言恼的更狠了,干脆几个大步追了出去,用扫帚将人拦住。 “春阿嬷倒是惯会倚老卖老,颠倒黑白,今天我们就去找里正评评理!” 春阿嬷显然没料到一贯老实寡言的人今天确实转了性,先是将自己打骂了一通赶出来,这会儿又要把事儿闹大。他一贯都是做些背地里的小算计,真闹出来,那脸可丢大了。 春阿嬷眼见逃不走,眼珠儿一转,突然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哭嚎起来:“哎哟,有钱了就了不得了,竟欺负起人来了。大家都来评评理,我不过是登门贺喜,哪怕说错了话也罪不至死啊,竟然把我打出来。大家伙儿都来看看啊,看看我的身上,好狠的手啊,这是要往死里打啊。果然有钱了就瞧不起人了,不把我们这些往日里的乡亲当人看了呀……” 春阿嬷这是打算耍赖,拒不承认先头的事情,又恶人先告状。 虽说林正家很偏,在村子最西边,可因着他家建了气派的宅子,村民们有事儿没事儿都会往这儿附近走走逛逛。眼下地里清闲,无事可做便有些小哥儿与年轻媳妇三三两两的树荫下闲话,听到动静便过来了。 春阿嬷见着人多,叫唤的更起劲。 林正即便有再多的力气,面对这样耍赖撒泼的春阿嬷也无处下手。 那些村民只是围观,没人太靠近,也没人试图劝解。 说到底,村里谁不知谁呀,别看春阿嬷闹的厉害,可究竟怎么回事可不好说。只是,林正这会儿手里的确拿着东西呢,春阿嬷身上也确实又挨打的印迹,瞧着竟是真的动了手。围观的村民们炸了锅,有人怕事情闹大,便赶紧去请里正过来。 “阿正?”这时乔墨从人群里挤出来,快步走到林正跟前询问事情始末。 原本乔墨在林大庆家教李雪竹编帽子,还没正式开始呢,便听到外面有人说林正家出事了。他心里一跳,赶紧赶回来,一看是春阿嬷,便想到了李雪先前说的话。 莫不是、春阿嬷就等着他出门后单独找林正?不然时间怎么掐的这么准。 林正原本不想说,可事情已经闹大了,里正过来也要问,他若不说,岂不是被春阿嬷拿住了?犹豫了片刻,林正终究是说了。 “什么?!”乔墨简直怀疑听错了,惊愕之后便是恼怒,林正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居然还有人敢打主意,难不成他脸上就写着“好欺负”三个字? 恰在这时里正来了。 “闹什么呢?多大的年纪了,像什么话!”里正来了先是一句喝斥,场面也随之安静。 春阿嬷不敢在里正面前闹,忙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挂着一副委屈模样,诉苦道:“里正可得为我做主啊,我好端端的上门,林正却将我打了一顿。我这么大的年纪了,哪里受得了这个啊,哎哟,我这会儿浑身上下都疼呢。” 里正却是一针见血的问道:“你去林正家做什么?贺喜?昨天你不是都吃过乔迁喜酒了,怎么,还用贺第二回?” 先前听了春阿嬷哭闹的村民们恍然,哪里是贺喜,肯定是另有大事。 乔墨在一边却是忍不住了:“有德叔,您来的正好,今天的事儿还得请您给我评个公道。” “乔哥儿有话就说吧。”里正对乔墨印象一直不错,态度也就不同。 乔墨盯着春阿嬷,字句清晰的说道:“春阿嬷是个长辈,按理,我不该对一位长辈不敬,可对方实在是欺人太甚了!我与阿正成亲刚满半年,日子过的和和美美,却有人见不得我们好,竟趁我不在家,跑来要给阿正说媒,劝阿正纳小。 对方嘴里说的什么,说我不会生孩子?说阿正要绝后?还热情的把自己侄儿推荐过来,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倒是想问问,春阿嬷当初成亲后,是多长时间有孕的?何以用这种借口来诋毁我?又是诱劝阿正纳小,又是夸耀自家侄儿,其心昭然若揭。不过是看中了我们家的家业,纳小怕是第一步,往后、指不定还有什么阴损招数用在我身上呢。” 这番言语讲出来,尽管有所夸张猜测,但不妨碍村民们惊讶议论。 春阿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藏都没处藏。 里正两边一看,便知乔墨所言怕是真的,不由得喝斥道:“杨氏!” “我、我是好心,多娶一房媳妇,也好开枝散叶不是,我也是为林正着想,毕竟那么大的家业……”春阿嬷小声的辩解,可说着说着就说漏了嘴,自己就停住不敢再说了。 里正朝那边人群一扫,盯住了一个躲藏在后面的身影:“李顺,把你阿么带回去。” 李顺只觉得脸上做烧,低着头走过来。尽管觉得愧疚,却不知该说什么,也根本不敢去看乔墨,只拉了春阿嬷就走。 里正这才对着乔墨说道:“这件事是你受了委屈,顺子他阿么这次实在是做的过了。我会知会李氏族里,李家的媳妇自然有李家人去管束,你放心,总要给你个公道。” 乔墨原本是很生气,却也不至于真像一般小哥儿那样大闹,何况林正的这般反应着实令他惊喜。他说那番看似愤怒委屈指责的话,目的是为惩戒春阿嬷,也为林正正名,眼下得了里正的话,便点了头。 “我知道了,谢谢有德叔。” 乔墨忍不住打趣林正:“今天有个春阿嬷,明天还指不定有谁呢,看来你有桃花运啊。” 林正一把攥住他的手,神色很是认真:“阿墨,你是我媳妇,我们是一家人。” 尽管这番话说的不浪漫,却很实在,听的人又温暖又安心。 “我知道。”乔墨嘴角翘起笑,与他一起回家,却在进大门时眼前一黑,睁眼时便已被他接住了。 “阿墨?哪儿不舒服?我去请大夫来。”林正见他突然倒下,吓了一跳。 “怎么了?小乔怎么了?”李阿嬷与李雪赶了过来,见乔墨面色有些发白,以为是被春阿嬷气的,忙安慰他:“顺子阿么就是那副德行,他侄儿的事儿谁不知道,以为瞒得过谁?真是异想天开。这事儿啊,成不了,不说别的,阿正绝对不会同意,你就别放在心上了。两个人好好儿的过日子,安安稳稳和和美美最重要。” 乔墨站稳身体,难为情的笑说道:“李阿嬷说什么呢,我哪儿为这个生气啊,阿正的为人我当然信的过。” “那你这……” 乔墨也是皱眉不解:“可能是最近太忙,累的吧。” 李阿嬷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细细询问他最近的饮食和作息,眼神猛地亮了,一迭声的催促道:“阿正,还傻着做什么,快去请刘大夫过来,只怕是真有好事了!” 第59章 喜事降临终接受 林正呆了一下,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是想到了什么,又理不出来。在李阿嬷的催促声里,拔腿往刘大夫家跑。 李阿嬷则小心的扶着乔墨:“快回屋去躺着,小心台阶儿。” 乔墨一见李阿嬷这架势,头皮一麻,那个猜测连问都没勇气。先前虽已是想通,可真的到了这个坎儿,他这心里还是乱的很。 如同木偶一般,由着李阿嬷搀扶,最终靠躺在床上。 李雪一进来就不受控制的四处打量,那天看新房时虽然也来了,可那时屋子还空着呢。昨天入宅的喜酒也吃了,但大家也是看了倒座和厢房,正房的房门关着,哪好推开去看。毕竟正房是人家夫夫的卧房,只要是有那个条件的,谁都不愿意给人边看边磕牙。 今儿进来一看,果然和乡下房子不一样,甚至和故事里讲的富贵也不同。 “哟,乔哥儿,你家的家具怎么……”李阿嬷到底是年纪大,经过看过的多,一眼就看出这屋子里最大的不同。旁的差别不太大,但这床倒有些意思,虽模样怪些,但见乔墨靠在那儿倒是挺自在舒适。 乔墨还没答话呢,院子里就传来一迭声的脚步,紧接着林正就微微喘气的进来了。 “刘大夫来了。” 刘大夫落后几步跟在后面,显然一路赶的急,面色发红,喘的不行。 林正也是太心急了,见刘大夫如此,忙要倒水。在屋子的桌子上摆着一个茶盘,里面是一套白瓷青花的茶具,也是新置办的,乔墨还专门买了茶叶,再也不想喝糖水了。 这会儿茶壶里只有早上准备的白开水,眼下已是冷了。 乔墨制止了林正倒凉开水,说:“阿正,先让刘大夫歇歇,我不过是不舒服,又不是急症。你取茶叶来,冲壶茶,好招待客人。” “喝什么茶水,白水就成,不用破费了,又不是外人。”李阿嬷赶忙推辞。 “李阿嬷只管坐着,说起来你们是头回进我们新家,怎么也得吃杯茶才行。”乔墨看似与往常无异,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会儿言语举动不过是拖延宣判的时间而已。 少时,林正将茶泡好,刘大夫却已缓过劲来,没喝茶,要先请脉。 乔墨伸出手腕,微微垂下了眼帘,另一只藏在身侧紧紧攥了起来。 刘大夫诊了一会儿,笑了:“恭喜恭喜,竟是喜脉,林正好福气,要做阿爹了。” 李阿嬷秋哥儿李雪几个闻言也都高兴的道贺。 “喜脉……”林正在去请了刘大夫之后,心里也有猜测,却不敢想自己会那么幸运。既怕空欢喜一场,也怕乔墨压力太大,哪知竟真的有了喜事。 “这可是双喜临门。”李阿嬷是真心为他们高兴,不禁扫了眼秋哥儿的肚子,心下叹气。也不知自家的福气什么时候到。 李阿嬷是个明理的人,并不会因此对秋哥儿生恼。谁都知道乔墨的福印鲜红代表好生养,秋哥儿的福印是桃红,怀胎的几率总归是小些。 李阿嬷将孕夫注意事项一一交代了,又再三叮嘱前三个月务必仔细,让林正妥帖照顾,绝不许惹人生气等等,之后才带着秋哥儿和李雪离开。 林正认真的听了,努力记住,又拿了诊金送刘大夫出门。到了外面,林正生怕忽略了什么,又再三询问刘大夫。 乔墨看得出林正的喜悦,一向情绪内敛的人,这会儿脸上的笑遮都遮不住。而他自己……试探着抚上小腹,强力忽视心里的别扭古怪之感,深吸口气,静下心,似乎身上多了一条小生命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孩子啊,他和林正的孩子。 好不容易暂搁心中芥蒂,却又被林正呵护备至的照料弄的心生烦躁。 怀孕在哪儿都是大事,特别是前三个月胎还不稳,许多地方要注意。对此乔墨也认可,小心些总是没错的,可那个该处处注意的人换了自己,这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幸福的折磨。 首先吃的要忌嘴,爱吃的不能吃,不喜欢的又得吃。其次便是身体总犯困,心情变化很大,仿佛很多事看不顺眼了一样。再者,他俨然被当成金娃娃般对待,林正不仅忙着外面的事,家里的一应大小事情也都接了手,根本不让他碰。 这些倒也算了,最大的问题是林正听了李阿嬷的话,压根儿不让他单独出门,若要出去定要他陪着才放心。林正这般紧张完全是李阿嬷叮嘱的太过,又给他讲了某某媳妇在外不小心摔倒掉了胎,又讲村中猫狗家禽扑到怎样危险,以至于林正忙的时候他就只能干坐在家里。 虽然林正也想多陪着他,可是太忙了。 先前请的打井人已经来了,在西院里忙乎着。乔墨没获准过去,只听说选了地方,打下去没一会儿就出水了,很顺利。与此同时,林正与李家一起,将粮食拉到镇上贩卖。 今年当地普遍收成不错,麦子的价格很稳定,十文一斤。 在卖粮前,还要先交税。 前些天就已经开始收税,和往年一样,里正带着本家几个强壮的子侄挨门收取。本朝田税是二十税一,夏秋各征收一次,直接收粮,也就是说这次他们家要交三十斤稻米,九十斤麦子。 另外他们家还有西瓜地,原本以为西瓜不好运会折算成银钱,可最后里正仍是收的瓜。瓜地只收了头茬,按八百个瓜来算,收四十个。 或许在旁人来看直接交瓜很划算,毕竟现在瓜价不如先前高,可看着从地窖里一下子搬走那么多西瓜,还是挺舍不得的。这头茬的瓜是最好的,晚茬的味道肯定要差一点儿。 乔墨曾在心里算了算,若是只有田税倒是不算多,可实际上每年还有丁税,每年又总有两三次徭役。古人是二十一岁成丁,成丁后每年丁税一百文,除此外还要服徭役,若不想出丁,就得出钱代替。 如此一算,百姓的负担可是不轻的,怪道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那家粮店是老字号,附近村子一般都将粮食卖到那里,不仅方便,价格也公道。 林正知道他爱吃稻米,便打算将稻谷全都留着,将麦子卖掉一千斤。剩下的粮食足够他们两个人吃一年了,多留点儿也是老习惯,俗话说的“家中有粮心中不慌”。 三天后,西院的井打好了。 乔墨去看了,水井在西北角,正好在北房与西房之间空出的位置。井缘用砖块修砌了一尺来高,平时不用水时用一块大木板盖着,防止掉落杂物,也免得有孩童跑进来不慎跌落。 “水的味道怎么样?甜不甜?”乔墨想尝尝。 林正皱着眉不赞同:“井水很凉,你可不能喝。” “没关系,就喝一口。”如今正是酷暑,呆在屋子里不动弹,门窗都开着,偶有清风吹来倒也不觉得热。可出来了立马感觉不同,一滴滴汗直往外冒,身上穿的轻薄纱衣都沾湿了,这会儿太阳都要下山了。 林正见他热的脸上微微泛红,也知道他是想吃口凉的解解热,便用井边准备的一只木桶打了半桶水上来。 “少喝点儿,你如今不比从前,当心肚子疼。”林正又担心他会难受,又不舍得强硬阻止。 乔墨见水质清澈,手伸过去还没浸入里面皮肤便感觉到丝丝凉意,反倒不敢喝了。 “算了,还是不喝了,看你紧张的。”乔墨佯作生气的瞪去一眼,转瞬自己就先笑了:“今晚就用这井里的水做饭,我尝尝和村头的水有没有不同。” “嗯。回屋去吧,这会儿太阳刚下山,地面热的很。”林正见他打消了念头心下一松,顺势将人劝回去了。 乔墨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一边往东院走一边问:“井也打好了,地窖呢?” “这两天各家都在卖粮,后天就有人过来,青砖也订好了。”林正话音一顿,目光从他的小腹上扫过,迟疑道:“阿墨,你如今身体不便,城里的铺子先不开吧。” “……我还是想开。”乔墨犹豫了片刻就再次坚定了想法:“我一个人总呆在家里哪里坐得住,何况不过是怀孕,又不是不能动,只要不累着,动一动反而对身体好。铺子开了我又不守着,雇了人,我只在家里把东西做好送去。” 更何况,他早定了主意要开编织作坊,要教村民编织。村里早得了消息,若是他迟迟没有动静,怕是又要生出不少事。 “对了,你和里正提买山的事了?” “嗯,提了,那天有德叔来收税,我说了。” 林正不想开铺子,的确是怕他累着,可也知道他喜欢那些事。与其说是在挣钱,倒不如说是兴致所在,又经过他一番诉说,便不再阻拦了。总不过到时候看这些,不让他累着,事情自己多做了,他自然就能多歇歇。 “有德叔说那片竹林很大,没有测量也说不清有多少,不过价钱应该不高,毕竟那山里也没什么贵重木材,不过是满山的竹子。有德叔也说了,价格不高是相比其他地方的山头,那么大的地方,估摸着要大几百两。”林正说着皱了眉。 乔墨也听出来了,在心里粗略算了一笔账: 先前卖了两张方子,共一千七百两,卖首饰的四十六两。再后来卖蘸糖花生糖,已经往茶楼供了六个月的货,从第四个月开始还追加了货量,也挣了一百一十两。加上头茬的西瓜卖了一百两,粮食卖了十两,一起算下来有一千九百六七十两。 家里的大头开支是买地□□十两,买铺子二百来两,建房子一百一二十两,打家具装修等十来两,大致是四百多两。抛去这些,再算上日常消耗,还剩一千二百两。 “无妨,应该是够用了。虽然买了山手里银钱会紧张些,不过也不要紧,铺子一开就好了。”猛然算着积蓄要清空,先是一惊,接着就充满了干劲。 穷就是赚钱的最好动力。 他得赶紧把要卖的东西统计实验出来,另外也得优先将铺子里要用的装饰物做出来。 林正见他眼中猛然发亮,整个人的神情面貌似乎都不同了,不禁跟着一笑。 第60章 祸水东引得清静 林正当晚又去了里正家,回来后便说明天和里正一起去县衙。 “买山?”乔墨疑惑,上回买沙地还是衙门的人先过来,因为要测量。 “嗯,原本是要先测量的,只是不知二三十年前听说有人想在这边买山,衙门来人量过,后来事情又没成。里正说衙门里有记录,直接去就行,想必衙门里听说有人买山肯定乐意的很,估计价钱都能商量一二。” “那你把钱带着,如果谈妥了就直接办了,我们这边的事也不好再拖。”乔墨说着手一张,凭空出了一叠银票,每张面额一百两,共十张。 林正眼神猛地一缩,怔怔盯着那叠银票,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阿墨?”林正便是没读过书可也听过书,这一手俨然是神仙般的手段,便是早先有所猜测,真的暴露在眼前,震惊丝毫不减。 “把银票收好,买谈妥之前别让人知道你身上有这些钱。”乔墨避开了对方的询问,神色平淡,仿佛没听见一般。 直接在林正面前从空间取东西,并非疏忽,也非心血来潮。早先就考虑过坦诚的事,只是心中始终有所犹豫和担心,可在怀孕之后,似乎受了孕期的影响,心绪起伏大,心思也比以往更加敏感,隐藏的秘密也时刻折磨着他。 空间之事不是毫无破绽,朝夕相处,林正又不是真的木头人,哪能毫无所觉? 若不说,林正自然是一辈子不会问,可如此一来,彼此间始终有那么一丝间隙。乔墨喜欢林正这样实心眼的人,认准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一心一意,正因为如此,他才愿意与对方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空间之事,总归是根刺,若不□□,谁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刺伤了人。 今晚不过是借拿银票做个试探,见林正虽吃惊,却没有惊恐或是其他负面情绪,心下着实踏实不少。 原本还打算循序渐进慢慢儿再寻机会坦白,但真的到了这一刻,反而不愿再拖延。林正拿一颗心对待他,他若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哪怕是因谨慎故,终究显得凉薄些,他也过不去心里那个坎儿。 “阿正……” “这事儿我不问,你也别在外面露出来。”林正打断他的话,眼中惊疑全数散去,只剩坚定。 乔墨心里一暖,也愧疚,抓住他的手自顾自的说道:“谢谢你一直不问,肯为我保守秘密。之前我总是害怕,不敢跟你说,现在我却不怕了。 刚才你看到的隔空取物,不是什么神鬼手段,而是我自身拥有的一个空间。我和你说过,我的感觉很敏锐,不仅是眼力、耳力超出常人,也能感知一个人散发出的善意或恶念。这些异常都来源于空间,空间存在于一个外人看不见的地方,大小和咱家正房差不多,能存放不带生命的东西,只要我想,就能自由的取出,放进去时只要触摸到就能收进去。” 林正听的惊异连连,忍不住问道:“你的空间从小就有吗?” 乔墨顿了顿,摇头。 “在你救了我之后才得到的。”到底,乔墨不愿再提前世,前世如梦,今生才值得把握,所以他将一切略作改动:“当时病的昏昏沉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去了一个奇怪的世界,看到一个与我同名的人过了一生。这空间都是他的,却不知什么原因,在他死后,我却得到了这件东西,包括他存放在空间内的东西。” “奇怪的世界?”林正觉得一切匪夷所思,却还是相信他的话,毕竟除此外还能有什么解释?若他所知的一切都来自另一个迥然不同的世界,便说的通了。 乔墨虽不愿说是自己侵占了原主的身体,也不愿再沉溺于前世,可毕竟是生活过二十年的“故乡”,一旦说起来,免不了说的多了。他与林正说着“梦里”见到的高楼大厦,方便使用的各种家电,人类飞天入地的壮举,又提及教育、医疗…… “那真是个神奇的地方,那里的百姓肯定过的很富足。”林正听的神往,不禁感慨。 是啊,身处前世时不觉得,甚至抱怨这抱怨那,可与这个封建时期的古代相比,简直就是天堂一般。 乔墨不再说那些,而是从空间中取出那本竹编的书,递给他看。 林正乍一见包装精美的书就惊讶了,纸张是那样的雪白光滑,灯光下反射着亮光。虽不认得那些文字,可也很明白与如今书籍的不同,一个个小小的字排列的整整齐齐,清清楚楚,更有一张张栩栩如生各种色彩的图片,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这是竹编的书,我原本不会,都是从这里面学的。” “这书真好。”林正小心翼翼的摸着书页,眼里有着时下世人对于书的敬重和爱惜。 “我教你识字吧。”乔墨不由自主的冒出一句,紧接着便说:“往后咱们也要开铺子了,你这个老板也得看账啊,免得别人欺负你。明天开始,每天早晚各教一次,咱们慢慢儿学,不求做学问,能认会学就行。” “嗯,好。”林正以前也羡慕过林贵能读书,眼下有机会学习自然愿意。何况,到明年他就做阿爹了,自己若识字还能教教儿子呢。 今晚两人睡的特别香甜。 乔墨是坦诚了秘密,心上包袱尽去,同时似乎也斩断了对前世的最后那点依恋。而林正虽不会形容确切感受,却清楚其中一点,他与阿墨两人更加亲近了,原本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间隙也已消失无踪。 次日林正醒的很早,小心的起身穿衣,没吵着乔墨。 今天要去县城衙门,得赶早。 林正做好了饭,自己吃过后将乔墨的一份留在大锅里保温,便出门去了。因为不愿吵醒乔墨,林正将正房的门从里面插上,自己从窗户出来,大门则虚掩,门板后面支了根木棍,门关住后从外面看不出门没栓。 村子里一般很少来生人,何况他们家偏,即便真有陌生进村,要走到他们家也早让村里人发现了。乔墨最近贪睡,不过再晚半个时辰也就醒了。 就在林正走了没多长时间,虚掩的院门被人推开,木棍子哐当倒在地上。 房中睡觉的乔墨被吵醒,睁开惺忪的眼睛迷瞪了一会儿,正以为刚才的声音是幻听呢,又听见院中响起脚步声。听着脚步的频率走向,似乎是在参观自家院子,只是这一大早不打招呼的就进来,乔墨便有点儿不高兴。 穿了衣服起身,先将窗户打开往外看,一眼就看见林老嬷正扒在东厢房的门上朝里窥。这下子心情是彻底不好了。原以为能清清静静的过段日子呢,这人又蹦出来,不管是为什么来的,最后肯定得不欢而散。 在屋子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出去了。 若是迟迟不见人出去,林老嬷绝对敢顺手牵羊弄走点儿什么,吵起来也累人。 乔墨开了正房的门出来,对着林老嬷淡淡的说道:“继阿么来了,有事儿?” 一边说一边回身将正房的门关上,抬脚往厨房走。小锅里的水还很热,兑上凉水洗漱,然后将大锅里留的早饭取出来吃。 自从诊出怀孕,他的伙食就开了小灶。林正总怕他营养不够,每天都要给他炖点儿汤,最常吃的就是炖鸡汤、熬鱼汤,每天饭桌上绝对少不了新鲜蔬菜和炒肉,早晨定又要煮上两个鸡蛋。为了给他做饭,林正的手艺见长,还学了好多菜式。 这会儿乔墨吃的早饭就是一碗白粥、一碟儿香油拌的萝卜丝儿,外加两个白煮蛋。 林老嬷一直跟着到了厨房,见他吃的早饭那样丰盛,脸上挂的笑都有些勉强。在他看来这哪里是过日子的媳妇,睡到这时候才起来,又有林正给做的好饭好菜伺候着,不就是怀孕了吗?谁没怀过呀,可没见像他这么娇贵。 尽管心里诽腹,脸上却撑着笑,言语也不同以往的和软:“你这不是怀孕了吗,这么个大院子就你和阿正两个人,我哪儿能放心呢,可不得过来看看嘛。哥儿怀孕的时候最得仔细,否则往后可要吃苦头的。你们年轻不知道,凡事可得注意,有事儿就问我,虽离的远,到底是一家子亲人,哪怕是半夜呢,我也得来。你怀的可是我们家第一个大孙子呢。” 乔墨刚好在吃鸡蛋,听了林老嬷的话一个没留神险些被噎住。 这林老嬷转性了?一张口声气儿就不同往常,说出的话更是令人惊讶,但或许是他心有介怀,怎么都觉得那话里话外另有含义。 不等接话,林老嬷再次张口:“你也知道阿贵在县里读书花费高,阿福又才娶亲,家里实在没什么积蓄,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这儿有十几个鸡蛋,都是平日里攒下来的,你留着吃,好好儿补补。” 乔墨这才注意到林老嬷还拎了个小篮子过来,篮子里装的正是十几个鸡蛋,然而看着这些鸡蛋,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虽说这个比喻不好听,但意思一样,林老嬷这么抠门的人,总想着从别人身上刮好处,怎么可能舍得往外送东西? 这鸡蛋烫手,可不能要。 “继阿么太客气,鸡蛋你拿回去吧,我们家也不缺。倒是大弟弟读书辛苦,不如拿给他补补身子,也好发奋读书,早日考个秀才出来,让你和阿爹一起享享福。” 林老嬷倒是真想拎回去,可想到此行的目的,便直接将篮子搁在饭桌上:“这是给你补身子的,只管收下,虽说你们分出来单过,终究还是一家人。” “……那就谢谢阿爹和继阿么了。”乔墨干脆不推辞了,但不能只感谢一个,林阿爹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扯上林阿爹,林老嬷的一些小算盘不得不慎重些。 见他收了鸡蛋,林老嬷微微放心,又忙堆着笑上来要扶他:“你怀着孕呢,别站着了,快坐下。你吃饭,别管我,当心饭冷了,你现在可吃不得冷饭。” 乔墨被这一连番“关怀”弄的浑身不自在,见他又自发自的开始收拾厨房的东西,眉头更是皱的死紧。 自从林家娶了英子进门,林老嬷就没进厨房做过饭,更别说忙乎厨房的事情。这会儿却跑到他家来干活儿,即便只是没事找事的瞎折腾,可也足够惊悚了。本就对林老嬷此行抱着警惕之心,眼下更是把心高高提了起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能让林老嬷如此变化,只怕所图非小。 不动声色的吃完早饭,将其送来的鸡蛋收到柜子里,也不做声,坐在那儿看对方放了盆子拿碗碟,抹了桌子擦锅台。 林老嬷在厨房里打了半天转,终于“忙”完了。 “一个厨房就这么多活儿,得做老半天,要是换了你哪里吃得消啊,累着了可是会伤着孩子的。”林老嬷咂咂嘴又说:“这院子建的大,屋子又多,林正平时忙外面都忙不够,怕是也顾不上家里这摊子事,你揣着个肚子哪里好劳累这些。唉,总归是我和你们阿爹心疼孙子,往后你只管好好儿歇着,家里的事儿都交给我,我绝对给你打理好。” 乔墨眉头一动,总算听出味儿了,原来是为这个。 他就说呢,他们建了这么大的宅院,以林老嬷贪婪的性子怎么没见动静?原来不是没动静,新居吃喜酒那天只怕就在打主意了,却被林阿爹给拽回去了,然而林阿爹到底压制不了几天,这不,瞅着今天就过来了。 更难得的是,林老嬷改了作战法子,会怀柔了。 他和阿正辛辛苦苦建了这座四合院,日子过的清清静静,哪里能让林老嬷住进来?别说是分了家就是两家人,即便没分家,只冲着他那秉性与他两个儿子及媳妇,也万万不会让他住进来。 因此当即就拒绝:“不劳继阿么辛苦了,我们家的事自然得我们来做,若真让你来辛苦,那全村子的人岂不是都得戳我的脊梁骨?当我苛待婆么呢。” “这有什么,你是我大儿媳妇,我帮你不是天经地义的,谁会乱嚼舌。你别理那些人,有人敢乱说我找他去!我一会儿就叫你阿爹搬东西过来,那东厢房还空着的吧?我和你阿爹也没什么挑剔的,就住那儿……” “继阿么。”乔墨加重了语气,打断了对方的自说自话:“继阿么,我说了,不用辛苦你,我和阿正还要名声呢,这事儿绝对不行。何况,大弟弟才刚和离,你难道就不去操心他的亲事?家里的弟媳妇又闹着要去县城住了吧?不是我说,林福的耳根子可软着呢,若是继阿么一个没盯住,指不定就被说动了,那时继阿么想要拦……” 林老嬷原本还在恼怒他不识抬举,可听到后面脸色就变了,狠狠咬牙道:“真是个搅家精!我们家造了什么孽才娶了这么个媳妇,一天到晚的生事,挑唆着儿子跟我生分。阿贵已经不在家了,阿福要是也去了城里,我靠谁啊?” 乔墨见他面色愤愤的骂着,心下一动,顺势说道:“他当然想去城里了,以前没成亲时就隔三差五往县城里走,城里吃的好、穿的好、住的好。何况,如果不是嫁给林福,他早嫁到县城里的富贵人家了,当初人家对他可满意的很,若真成了,绫罗绸缎山珍海味,要什么有什么。” 林老嬷一愣:“什么富贵人家?” “我也是听说的,继阿么不知道吗?那或许是我听差了。”乔墨见达到目的就不再说了。 最终林老嬷还是无功而返,既心疼那些送出去的鸡蛋,又对李水莲起了满肚子猜疑。好好儿的非要去县城,去干什么?没房子没手艺,吃什么穿什么?难不成有人养? 不得不说,乔墨这一手祸水东引玩的很成功。林老嬷一旦因为这个对上李水莲,那可有的闹了,他又得了清静。反正那两个都不是什么好的,还专喜欢找自己的事儿,他挑拨的没丝毫愧疚。 这时的乔墨没想到,转头李水莲与林老嬷就给他玩了一手狠的。 眼下乔墨虽然不能太累,家里没竹子,暂时做不成竹编,可做做糕点什么的没问题。决定了要开铺子,首先铺子里得有货啊。做什么他早有打算,只是有几样需要烘焙类的点心,在这个没有烤箱微波炉的古代,做起来要麻烦很多。 乔墨是准备用平底锅代替微波炉,只要掌握好了,做出的点心与烤箱烤出来的差别不大。只是一样,如果在现代还能用煤气灶,底下的火起码一圈一圈烧的均匀,农村这柴灶可不行。 他决定烧煤,并在厨房里模仿大炉子再砌个灶台,自己做出蜂窝煤,一次能往灶膛里铺四块儿。如此一来四面温度大致均等,大平底锅一放,若要控制温度,只要调整炉灶底下通风口处的遮挡片就行。 煤不好买,他特意托了方锦年,炉灶林正就会做。而制作蜂窝煤的模具也不难,他打算明天天气凉快些去趟县里,找铁匠按照他说的打一个,顺便还得采买些做糕点糖果的材料。 第61章 筹备开店劲头足 当天林正从县里回来,买山的事儿果然谈妥了,五百两,比预想中便宜了很多。 问了才知道,并不是讲价的结果,而是衙门报价就不高。思来想去,估计是这边的山都卖不出去,好不容易有人想买,衙门怕叫高了价怕他们又不买了。再者,那竹林子山虽然范围大,可除了竹子也没什么好木材好药材之类的,卖不出价啊。 对此乔墨很是高兴,拿了地契,总算放下了一件心事。 山买好,就没再耽搁。 乔墨林正两个找了里正,请里正出面通知全村的人,他要教村里人竹编。另外关于这件事的具体安排,也与里正商量了,并最终确定下来。 里正对这件事很上心,商定后,把全村的人集中到了村头的晒谷场。 村民们对这件事早有耳闻,只是知道的不详尽,这会儿聚在一起就议论起来。 “都安静!安静!” 里正站在晒谷场边上的大碾盘上,喊了一嗓子现场就安静了下来。里正朝左右看看,左边是林家族里的族长族老,右边是李家的族长与族老,每次村子里有什么大事都是如此。 “我把大家伙儿聚在这里,是说说林正家的事儿。首先是第一个,林正家要开个竹器编织的小作坊,暂时只要五个人,大家也不用找上门去问,人家自个儿有打算。没选中的人也别埋怨,人家也没忘了咱们村的人。乔哥儿心善,愿意将几样常用器具的编织方法教给大家,编织所用的竹子每家免费给五根。至于山里头的那座竹山,都已经是林正家了,可不准私下里砍竹子,抓住了不仅没脸,还得如数赔偿,可都要想好。” 原本乔墨提议由村子租间铺子,不仅卖这些竹器,像村子里有什么土产山货都能卖。里正考虑之后摇了头,不是说主意不好,是怕如此一来容易生事,反不如让各家自己处理。 村民对于白得的好事自然是高兴,而同时也被另一件事惊住了——林正家买山了?那得多少银子啊?林正家刚刚建了气派的新房,现在又买山,从哪儿弄来的那么多钱? 这时李阿嬷在人群里说话了:“要说这个钱呀,林正两口子哪里弄得出来,到底舅舅亲。乔哥儿早年吃了很多苦,谁能想到还有个舅舅找了来?他这个舅舅是富贵人家,又心疼外甥,对着乔哥儿也舍得花钱,先前那宅子就是舅舅赠了他们一百两银子呢。” “哟,难道这买山的钱也是舅舅送的?好大方!他舅舅家到底多少钱啊?”有村民连连咂嘴,简直无法想象有那样大方的亲戚。 虽说都是乡下人,没多少见识,也不知道一座山多少银子,可大致估算还是会的。少说也得几百两吧,一个多年没见的舅舅,能眼睛都不眨的送给外甥? 李阿嬷就等着这话呢,嗤笑道:“哪儿啊。山是乔哥儿舅舅买的,不过是山上的东西任他们用罢了,也顺便托给他们照看。” 这说法是乔墨与林正商议的,托了李阿嬷散布出去。 毕竟若是他们家一下子能拿出那么多银子,别说村里人眼红嫉妒,只怕还会招来外面的贼人。虽说这般说也会惹人注目,到底没更好的办法,总不能因噎废食,干守着那点儿银子啥事都不做吧。 家里还没砍竹子回来,所以教学的事儿还得等两天。 乔墨和林正先去了一趟县城,找个打铁铺子,先把自己要做的蜂窝煤机讲给铁匠,让对方按要求制作。尽管是从没听说过的东西,但其实并不难制作,只可能在安装后需要仔细调试几次,所以铁匠接了活儿,也接了定金,让三天后来取。除此外,乔墨还定做了一个平底锅。 紧接着是采买做糕点和糖果的用料,其中大头是各种水果和坚果。乔墨买的量大,想着家里有那么大的地窖,存放很容易,买回家搁着,用起来方便。 在等工具的这期间,林正找人进了一次山,往来两趟拉了几车竹子回来,就堆放在西院。改建旧地窖的事情也开始了,这个工程并不大,多找两个人挖的很快。 乔墨则去找选定好的编织工,都是年轻小哥儿。李雪、秋哥儿、白哥儿,还有两个不熟的,由李雪介绍推荐的人,都是年龄相仿嫁人不过一两年,本人和夫家为人品行都还不错。 乔墨不打算用卖竹编挣钱,只供应自家铺子里的需求,才开始的用量不大,所以工钱是按件支付。至于钱数,则又按照器具的易难程度来算。 在最初肯定是赚钱不多,毕竟要从学习开始,加之包装的用具虽精细美观,但做工并不复杂,然而学好了基础手艺却有大用处。乔墨之所以特地找这五个认做固定员工,单独教授一些技法,为的是以后制作精美的装饰艺术品。他相信,当他的店里摆出了那些东西,总有人忍不住想要,到那时候才真的能靠竹编赚钱呢。 林正在西院劈竹篾,乔墨就去了晒谷场教学。 乔墨一早就先说定,就教一个月,每日半天。如今地里庄稼基本都收了,秋收还有一个月呢,正好学完。他只教一些简单的家庭用具,主要是编法,只要学会了编法,再琢磨其他的就快了。 来学这个的主要是年轻小哥儿和三四十的阿么们,也有几个老汉。 学竹编的第一件事是学习劈竹篾。都是乡下人,即便是小哥儿们也时常做活儿,手上多少都有点劲儿,再者,这个活只要学会了,以后可以让家里的汉子们来干。乔墨教他们的主要是大小竹筐、篮子、竹耙子、簸箕、筛子、蒸屉、凉席等常用又不复杂的东西。别看东西常见,可实用,学会了不仅自家用的方便省钱,还能往镇上卖,多少能贴补家里。 有些人有草编的底子,也有天分好手上灵巧的,因此整体来说学的很快。 同时乔墨也没耽搁自己招收的五个正式职员,当然,在教授手艺前还有些话必须先说。目前看不出来,可往后自家铺子开了,保不齐就有人动心思来挖人,不做点保障他还真不能放心无私的传授。 一大早五个人就来了,没从四合院的大门进,而是直接走了西院那边的门。 这个也是乔墨考虑过的,毕竟做事都在西院,那边也有单独的门,干脆就直接走那边。在乔墨看来,那边算是上班的地方,而四合院是家,能清静不受打扰最好。 这次运回的竹子不少,林正按照铺子里的需求,将竹篾准备好了。另外还有需要染色的一部分,也已经在处理。乔墨与林正讨论过,用植物染色最方便简单,就染红色、桃粉、绿色、蓝色四个颜色。 “乔哥儿,咱们做什么?”李雪与其他四个人看着竹篾,一副跃跃欲试。 “不急,先坐,有些话我得说。”乔墨看了看几个人,说:“我专门请你们五个做工,自然是要教些与其他人不一样的东西,所以有些话得说明白,免得以后出了事伤和气。我这边要做的都是将来铺子里会用的,有些简单,有些却很讲究技法,所以得保密。你们在这边学的东西不能外传,亲戚朋友也不能随便教,更不能拿来卖钱。再一个,我需要的是长期雇工,你们得跟我签订十年契约,除非不可抗力的因素,否则不能随意辞工。” 大概是从没想过听见这样的话,几个人都有些发愣。 乔墨却觉得自己很仁慈,要知道在现代,公司培养人才,一般签合同都是十年起步。竹编乍看不起眼,可他这儿和村里不一样,先是产品包装,然后便是难度逐渐加大的艺术品,若是刚培养成功他们就跳槽或者不干了,他不是亏大了。 先说了丑话,接着就给甜枣:“你们也别紧张,我这边的工钱结算你们都知道,只要认真努力肯吃苦,挣钱不难。何况我只说签十年,十年后你们不愿意在这儿做,想靠学到的手艺挣钱,我也不拦着。” 几人眼睛一亮,先前之所以不做声的确是紧张,毕竟签文书契约什么的,总觉得要卖身一样,哪能不怕呀。这会儿一听十年后得的好处就动心了,他们都明白会会学到好东西,十年后就能属于自己,不仅能赚钱,也能传给自家人,实在很有诱惑力。 “我愿意签。”李雪第一个表态,他想着乔哥儿总不会害他。 紧接着秋哥儿和其他三个也都点了头。 乔墨笑道:“这样,签文书毕竟是个大事儿,你们回去和家里商量一下,要是同意,我就请了里正做个见证。如何?” 毕竟他们不识字,村里人认字的也少,未免往后因文书闹事,不如请了里正,一次性做到位。 几个人都没意见,乔墨也就不多说,先让他们编个小篮子练练手。 铺子里的竹编小罐儿主要是用来装糖块,样式不复杂,就是精细。竹篾劈的很细,时间不够量又大,就只是粗略刮过,要靠他们自己再细致的磨,然后练习一下编织精细小物件儿。等明天文书签订完成,再正式教编罐子,那时竹子的颜色也已经染好,晾晒干透就能用了。 当天下午几个人征得家里同意,请了里正,便把文书给签了。 乔墨没再耽搁,马上就将要做的罐子详细讲解了。 先做的是糖果罐子,大小分三个型号,分别可以装糖一斤、三斤、五斤,罐子的样式则采用了先前实验过的苹果罐儿,为区分糖果种类,罐子整体是漂色后的米白色,装饰色分别用了红、桃粉、绿、蓝。而乔墨打算卖的糖有五种,酸梅糖、水果软糖、硬糖、牛奶糖,外加薄荷糖,另外还会将硬糖做出大棒棒糖,这个不需要竹编包装罐儿。 教了两天,李雪几个就已经学会了,剩下的就是练习。 乔墨不必总呆在这儿,上午看他们做一会儿,便回去做糖果,下午教村里人,晚上教林正学字,看看书然后就睡了,日子过的充实又满足。 等到地窖竣工,院子里清静多了,除了隔几天去瓜地里摘些熟瓜,剩下的时间都在忙。西院那边都是些小哥儿,林正多少要避嫌,没事儿就不往那儿走。他已经找了那三个人,那三人对于去铺子帮工的事儿很高兴,当即就答应了。 这天林正去县城取先前定做的蜂窝煤机和平底锅,回来时却跟了好几个车,特别是领头的一辆马车,一看就是有钱。 原来林正在出城时遇到了方锦年。 方锦年答应了替乔墨买煤,几经辗转终于运来。想着最近一直忙着铺展生意,乔墨乔迁新居都没去道贺,干脆趁这个机会过去,顺便再从他们家弄几个西瓜吃。 一进村,他们就引来了村里人的围观和议论,倒不是因为马车,而是后面跟着的三辆煤车。这三辆车上都盖着布,村里人看不见装的什么,却不妨碍他们散发想象力,猜什么的都有,有一点很一致,都在羡慕着林正家。这几车东西,明摆着是送给他们家的。 当方锦年从马车上下来,看着面前背靠青山的四合院儿,微微诧异的挑了眉。 若是这样的宅子放在城里并不如何,可放在这乡村里就特别了。起码这会儿他就想着干脆在这儿住两天,好好歇歇,享受一下田园生活。 “什么味道?”方锦年正感慨呢,突然闻到院子里飘出的一阵甜香。 “阿墨在做果糖。”林正刚才先去打开了西院的大门,拉煤的车从那边进,直接卸在西院里。回来见方锦年还站在大门口,也不知想什么呢。 果糖? 方锦年恍然,定是为铺子里做准备呢。 及至进了大门,循着香味走到厨房门口,一眼就见乔墨在里面忙碌,满屋子都是各种甜美的香味。在桌子上铺着张干净的细纱布,上面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个个小小巧巧、颜色多彩可爱的糖块,只是看着就让人心里喜欢。 “这是果糖?”方锦年自然也被吸引住了。 猛然听见有人说话,乔墨吓了一跳,这才发现林正回来了,还带了方锦年。 第62章 意外遇见杨家宝 “阿正,回来的正好,再帮我弄点果汁。西瓜味做的足够多了,暂时不用,就弄桃子和李子吧。”乔墨先吩咐了活儿,这才对方锦年说道:“是果糖,水果糖,你可以尝尝。” 他初步选择的几种糖果都是比较简单的,最麻烦还算是牛奶糖,因为要买牛奶。 方锦年没客气,拿了个红色的,往嘴里一放:“嗯……西瓜味儿,真甜。” 虽说很甜,但并不腻人,反而有西瓜的香甜。 “那就是西瓜味儿的水果糖。”乔墨一面查看林正带回来的平底锅,又上手操作蜂窝煤机,嘴里又朝方锦年表示感谢:“还得多谢你帮我买煤,一会儿我把钱算给你。你这个大老板太忙,难得来一次,也没什么好招待。” “客气什么。你要煤做什么?这边买煤不方便,我一次给你弄了三车,什么时候再要就说一声。”方锦年说着注意力落在他手中的东西上,来的路上就见林正拿着这东西,问他,他也说不清楚,似乎跟煤有关。 方锦年看着他摆弄:“这东西倒有意思,做什么用的?” “做煤。”乔墨指指早先搭好的固定炉灶,解释道:“因为要用的火均匀才好用,柴灶不行,所以才想着用煤。要用的话,煤块也得处理一下,我想着把媒做出形状来,又好烧又好往里填。” 方锦年来了兴趣:“什么时候做?” “这会儿没事,就做吧。”乔墨想着时间宝贵,早做早用,也好把货都赶出来。 “去西院吧。”林正听他说过做法,一面提了蜂窝煤机在前面走,一面又说:“我去外头拉点土回来,一会儿回来再砸煤。” 买来的煤都是煤块,要用得自己捞锤子打碎,再按照4:1的比例将煤和土用水调成粘稠状,就可以使用蜂窝煤机打煤了。 方锦年来的时候也带着几个人,这会儿干脆让他们帮忙砸煤块。几个人都有大力气,干这活儿也不费事儿,等林正拉土回来的时候,已经将半车的煤块都砸好了。 西院地面夯实过,近来又一直是大晴天,就直接在地上调和。一番忙碌后,煤混好了,然后就该检验蜂窝煤机是否好用了。 乔墨虽然没做过,但小时候在农村常见人们做这个,不觉得难。 当下提了机子,现在水盆子里浸了浸,然后砸在煤堆上,用力朝下碾,好让每个空隙里都挤满煤泥,这样做出的蜂窝煤才好看又结实,也耐烧。塞实之后,将机子提到一旁的空地,在手柄上一压,下面便有个圆铁片将成型的蜂窝煤慢慢儿的推出了机器,稳稳落在地面上。 “这就是蜂窝煤?倒是挺形象。”方锦年是个商人,一看到这东西就看到满满的商机,数不尽的银子。盯着乔墨手里的机器,想着怎么合作这事儿。 乔墨也很满意,数着蜂窝煤上的十二个洞眼儿,一个没堵,简直太成功了。 “我来。”林正见他示范,不难,马上就接了手。毕竟是力气活儿,能不沾就不沾。 林正刚开始没掌握好敲门儿,出蜂窝煤的时候不是卡住就是出来的形状不对,练了两回就好了。方锦年看的也起了兴致,非要上手试试,做了一排十来个才过瘾。 “这个不难,用的力气也不多,而且听你说的,这东西也好用耐烧,比煤球强多了。我觉得这生意能做。”方锦年眼神放光。 “怎么做?”乔墨倒是没想过用这个赚钱,但是对方一提,也觉得可行。反正他是不操心,有钱不拿白不拿。 “虽然我也有渠道能买到煤,可若是把这生意做起来的话,肯定不够。我得找人合伙儿,然后找个大地方,做出成品来卖。只要知道了蜂窝煤的好处,肯定少不了买主,哪怕比柴贵也值得。”方锦年对此很有信心。 “那我就不掺合了,就像之前调料方子一样,给份儿买断钱吧。”乔墨觉得那生意太大,自己除了“发明专利”也派不上用场,还不如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小生意。毕竟在古代煤可不是一般人随便买的东西。 “那你可吃亏了,给你一成利怎么样?”方锦年从乔墨这儿得了不少好处,又是真心交往,所以也不愿他太吃亏。何况,总觉得以后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呢。 “……那也行,反正我什么都不管,就等你每年送钱了。对了,跟你合伙儿人别提我。”他怕因为一个蜂窝煤机招来惹不起的大人物,那就得不偿失了,他还想好好儿过清静日子呢。 “放心吧。”方锦年也明白他的顾虑,知道他不是那种爱出名贪利的人,已经决定为他保守秘密,那一成利就从自己的份额里出。 原本还打算住上两天的方锦年,因着这单生意也没耽搁,吃了午饭装了几个西瓜就走了。 林正将之前和好的煤都做完了,在平展的空地上整整齐齐的码着晒太阳,足有三百来个。夏天太阳烈,晒个两三天就能干透,只要避免受潮,能用很久。林正打算趁着一气儿将三车的煤都弄完,晒好,省得以后再麻烦。 乔墨下午还得去教村里人,顺便继续打听哪村养的牛多,要买牛奶。 先前买了一些,都是从村里收来的,很少。村里养牛的不多,养的都是大水牛或者黄牛,犁地耕田用的。有两只在哺乳期,买了点儿奶回来,尝过后觉得味道一般,若是有专门养的肉牛,可能奶要好一些。 当然,他最想要的是草原上的奶牛,只是路途遥远,成本太高。 买回来的牛奶不能放,特别是这么热的夏天,乔墨全都做了奶糖。虽然单喝不觉得怎么样,但做成奶糖味道不错,因为里面或是加了花生碎,或是有榛子、杏仁、核桃,不仅用有限的牛奶做出了更多的奶糖,也增加了奶糖的口感种类。 花了小半月,林正将三车煤都做完了。 早先晒干的已经收进了倒座仓房,主要是挨着厨房,用的方便,反正仓房地方大,就搁里面了。西院的空地上还晒了一地蜂窝煤,每天过来上工的李雪几个看了几天稀罕,甚至还替他们数了一遍,足有一千三百多个呢。再加上收在仓房里的那些,就有将近两千个蜂窝煤,平时使用除了做糕点时用,其他时间就坐着水壶烧水,再怎么奢侈也够烧到明年了。 当天在晒谷场教完,正打算回家,有人喊住他。 回头一看,原来是李喜阿么。 “李阿嬷有事儿?”村子里同姓多,什么李阿嬷林阿嬷,背地里当然会加以区分,但当着面他一个小辈总不好大刺刺的喊“李喜阿么”。 “我听喜子说你们家想养只狗,我认识个杨家村的人,他家的狗刚生了几只小狗崽,你如果要我就让人给你送一只过来。”铺子里选了李喜,一月五钱银子,实在是很不错的差事,李喜阿么自然高兴的很,因此听说他们家想养只狗就很上心。 “那就多谢李阿嬷了。”这对乔墨来说是意外之喜,同时也想起来,李喜阿么常年在各个村子里做席面,认识的人多,知道的事儿肯定也多。于是忙问道:“李阿嬷,您知不知道谁家养的牛多?” “养牛?”李阿嬷稍一想就明白了他的目的:“怎么,你还要买牛奶呀?杨家村那儿的山林子边上有家人正好养了不少,一般乡下人不吃牛肉,牛本来就金贵,谁舍得吃牛肉呀。他家的牛都送到县里去卖,想必现在也有几只在产奶。” “好找吗?我去买点儿。”乔墨这边需要牛奶,还得做几样糕点呢。 “好找,既然你要去,那狗崽子就自己去挑吧。”李喜阿么说。 “也行,你把他家告诉我。”乔墨记好对方名字,这才回家。 回家把事情和林正说了,两人决定第二天一大早就过去。当晚乔墨就找出一个带盖子的大木桶,洗刷干净放在院子晒干,第二天带着去杨家村。如果那里真有牛奶卖,总得有个盛装的容器。 离家前先去了李阿嬷家,把西院大门的钥匙给了秋哥儿,他们几个去上工的时间是定好的,让秋哥儿拿了钥匙好开门。 林正驾车,乔墨带着木桶坐在车上。 到杨家村后,先去买牛奶。按照李喜阿嬷说的,很容易就找到那户人家,因为山林子边上就他们一家,有个很大的院子,一半地方都是牛棚。远远的就听见牛“哞哞哞”的叫声,其间也夹杂着人的脚步响。 林正上前拍门,不多时就有人把门打开了。 “你们找谁?”开门的是个老汉,见是生面孔不免疑惑。 “我们是上林村的,你家养的牛多,不知道有没有牛奶,我们想买一点儿。”林正解释了来意。 听见是来买牛奶的,老汉便将门全部打开,热情的招呼他们进来:“买牛奶干啥?给家里娃娃吃啊?一般吃这个的不多,正好有几头母牛刚产了小牛,奶水挺足,你们要多少?” 乔墨听到前面的话,不免想到一些奇怪的地方,浑身都不自在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还没见过哪个小哥儿亲自喂养小孩子的,记忆里也没有,想必小哥儿没这个功能。 “阿墨,要多少?”林正对这个不清楚。 “能装满这只木桶吗?”乔墨指着车上的木桶问。 老汉估摸了一下,说:“挤是能挤出来,但还有几只小牛呢,总得留点儿。装一大半吧。” 对于这个量乔墨已经很满意了,只是买之前得验货。牛奶生的带的腥味重,老汉热情,直接让儿媳妇给煮开了,乔墨没要加糖,直接喝了两口,觉得不错。再问价格,对方也没抬价,当即便付钱买下了。 临走时乔墨还与对方说道:“杨大爷,往后每个月我都来你家买牛奶,可得把奶留给我啊。” “这奶挤出来可不受放,你说要多少,我让儿子给你送去。”养牛也辛苦,买点儿牛奶多少是个进项,何况是个长期的买卖呢。 能送货上门当然更好了,乔墨便报上自家地址:“我们家很好找,到了上林村就说找林正,村子最西边那座院子就是。如果你们有时间的话,牛奶每十天送一回,一次半桶或者一桶都行。” “新盖了大宅子的那家呀?”老汉儿媳妇惊讶的叫出声,老汉和儿子也惊讶的睁了眼,显然都是听说过。 “嗯。我们家是新盖了几间房。”乡下就是这样,谁家有个风吹草动能传的人尽皆知,他们也算是名人了。 “好,我会让儿子按时给送去。”杨老汉越发放了心,毕竟那么有钱的人家也不会赖他这么点牛奶。 买完了牛奶,两人又打听了有狗崽那家住的地方,便赶紧过去了。 这会儿时间还早,可等会儿太阳出来温度升高,这牛奶可就不能放了,很容易变质坏掉。得赶紧买了小狗崽赶回家,把牛奶用掉。 那户人家找的也容易,林正进去选狗崽,乔墨则坐在车上看着牛奶桶。 “你是上林村的乔墨?” 乔墨正在想着回去后做糕点的事儿,猛然听见有人跟自己说话,循声抬头,但见卖狗崽的邻居门口站着个小哥儿。这小哥儿大约是常年干活,皮肤晒的有点黑,但五官还是挺清秀,二十出头的样子,浑身上下透着股爽利劲儿。 “我是乔墨。”不知是不是错觉,乔墨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儿有点奇怪。 那小哥儿听了肯定答复,便走了过来,直至三步距离才停下。 “我是杨家宝。” 对方一张口自我介绍乔墨便忍不住惊讶,这人就是传说中的杨家宝? 乔墨对杨家宝很好奇,不仅是因为春阿嬷闹出来的那恶心事,还因为早年前杨家宝的那些传言。虽然敢于反抗包办婚姻勇于追求自由幸福很值得赞赏,但是前提是不易破坏别人的婚姻幸福为代价,别说这事儿本就不道德,单单以乔墨自身的切身经历来说,就很厌恶第三者。因此尽管杨家宝身上有令人赞赏的闪光点,他仍旧不喜欢这个人。试想想,若非那秀才的夫郎是个彪悍的胭脂虎,杨家宝只怕早就登堂入室,原配夫郎的境况可想而知。 不过,杨家宝跑来找他干什么?难道还想继续毛遂自荐?想到春阿嬷闹的那一出,不由得皱眉。 “你不必担心,我对林正没兴趣。”杨家宝说话行事果然与一般寻常的小哥儿很不同,极为大胆直白。“前些日子我舅舅做的事我并不知情,我吃过亏,这辈子是绝不可能再给人做小的。” 乔墨不知道怎么接话,何况对于春阿嬷是否知会过杨家宝尚且存疑呢。 杨家宝并没转身离开,而是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突然说:“你真幸运。” 乔墨微微挑眉。 杨家宝也不在意他的沉默,径自说道:“我原本打算一辈子不嫁人了,我有手有脚,自己种地也能养活自己,原本家里都不反对了,可眼下却不成了。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比五年前更厉害,家里没法儿再留我了。” 乔墨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春阿嬷做媒那件事瞒不住人。给人做小本就不光彩,何况这事儿没成丢了大人,何况杨家宝有“前科”,人们自然少不了议论纷纷。五年前的事好不容易平淡下去,眼下突然波澜又起,他在当地哪里过的下去。 乔墨忍不住去看他,正好看见他微微皱拢的眉峰以及满眼的茫然。 直到杨家宝走了,乔墨也没说什么,实在是不知怎么说。杨家宝也不需要他说什么,两人完全是陌生人,大概是压抑的太久,所以才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忍不住倾诉。 见了这样的杨家宝,乔墨心里的排斥和嫌恶消散了大半,不管他曾经做错了什么,如今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等林正抱着只小土狗出来,乔墨也没提这件事,回到家里之后就开始忙着做奶糖,做糕点。直到几天后才听说杨家宝嫁了人,对方是个年近四十的鳏夫,有个五岁的小子,家里很穷。 乔墨也只是在心里感叹了两声,转而便丢开了,毕竟各人有各人的生活。 眼下这会儿乔墨忙着做蛋糕呢。 在古代,没烤箱,没打泡粉,用奶油黄油都得自己做,再加上铺子才开,也不打算做成本太大的东西,所以选择的糕点配料都尽量简单。比如这会儿做的蛋糕,因为没有色拉油,一般的豆油菜籽油味道又大,因此还专门去打了两斤玉米油。配料用的便是鸡蛋、自配的低筋面粉、玉米油、白糖、牛奶、白醋、盐。 前面的很简单,按照工序一步一步做就可以,因为没有锡纸,只好在平底锅底部刷油。等着锅热了,将蛋糕糊倒进去,然后就要时刻关注火候,否则很容易就烤焦了。 毕竟以前也没这么做过,前面两个都失败了,底部糊了,上边却还没熟呢。 幸而练习两次有了经验,锅热倒了蛋糕糊后,就把炉子的两个通风口都关上了,用最小的火慢慢儿烤,不时转动转动平底锅。如此费心之下,终于烤出了成功的蛋糕,当闻到久违的蛋糕香气,心里泛起了一股奇妙的滋味,又酸又甜又涩。 第63章 阿爹摔伤惹思量 乔墨将铺子需要的糖果都准备足了,点心则考虑到不好存放,只全部成功制作过,只等着开店前几天才集中赶制。不用做点心糖果,上午的时间就空闲了下来,他便开始为铺子里编织竹制摆设。 材料仍旧是林正准备,如今林正做这些已是得心应手。 村里已有人来买竹子,打算做些东西拿到集上去卖。 乔墨林正原本都不在意那点竹子钱,之所以收钱是考虑到人的一种心理。若说竹子不要钱,只怕有些人就会毫无顾忌的乱砍,没有节制的乱用,那时再去说东西要节俭也没人肯听。倒不如一开始就收费,哪怕价格再低也是花钱买的东西,人们就会更加爱惜。 自家西院里那五个人进展也不错,苹果小罐儿已经完成了快一百个,都是最小的一斤装竹罐子。店里才开始糖果种类不多,包装造型一样,按照口味不同用装饰颜色加以区分。红色装饰的罐子装水果糖,硬糖软糖虽然不同价分开卖,但罐子一样,桃红色是酸梅糖,绿色是薄荷糖,蓝色是奶糖。 如今这些小罐子各种颜色都有,装饰的也简单,在罐子腹部偏上的位置编上染色的竹篾,整个儿罐子就生动了起来。到时候再在罐子上打上自家铺子的商标,以及产品名称。 乔墨将糖果定为中高端商品,所以单单是罐子还不够,还得有内包装。早先送给方锦年的那只罐子,里面的薄荷糖只是用油纸简单包了,太过粗糙。乔墨打算做糯米纸,反而这东西不难,又能防潮。用糯米纸将一颗颗糖果裹起来,整齐叠放在铺了油纸的罐子里,再将小罐儿牢牢盖住,就很妥当了。 另外,铺子卖的糕点也得有包装。 不同于糖果,糕点价格贵的少,大部分比较亲民,所以在包装上有所区分,否则亲民类点心成本价太高。仍旧是采用竹制器物装载,这回不用圆形小罐儿,而是方形小盒儿,带个提把,宛若野餐篮。同样,这样的小方篮子分为一斤、三斤、五斤三个容量。 为了控制成本,除了价格偏高的精细糕点用做工讲究、装饰精美的野餐篮。其他的亲民点心统一用没有花饰、编法简单快速的篮子,甚至若不要篮子,可以便宜几文钱。 在他琢磨着编织什么样儿的装饰品时,林正拿了样东西过来,竟是竹子做的大小相连的两个水车。东西很简单,就是竹管和竹片相互卡住组合在一起,却显得古朴有趣,做摆设挺不错。 “这种可以吗?”林正问。 “不错啊,摆在家里吧。”乔墨挺喜欢的。 “嗯,那我再做一个。”林正想为他分担一些,这样他少做点儿,也省得劳累。 乔墨知道他的心意,也没拒绝,当下也着手编制。他打算编两个大梅瓶,到时候摆在店里,再做些竹子的花枝花叶,也别有意趣。 气氛正安静,忽而听到有人拍门,声音也急:“林正!林正在不在家?” 林正微微皱眉,一面起身朝外走一面说:“是孙海。” 乔墨隐约觉得是出事了,也没心思再弄手上的活儿,直接停了手跟了走出去。出来时正好听见孙海说话,总算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是林阿爹站在桌子上扫房梁上的蛛网,却不慎摔了下来,腿摔断了。刘大夫去看过了,虽不严重,但林阿爹年纪大了,平时又劳累,恢复起来很慢。刘大夫说了,要好好儿卧床休息,仔细调养,两三个月才能彻底好。 乔墨本能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第一个蹊跷之处便是林阿爹出事,不年不节的,怎么会突然去扫蛛网?再说了,一般家里扫蛛网都是长竹竿或长木棍顶头绑了扫帚,人站在地面上举手就能扫到,根本不用爬高。 第二个蹊跷便是孙海的态度和举动。便是林阿爹出了事,也该是林福或者林老嬷来通知,孙海哪怕是邻居,说一声是情谊,用得着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吗?或许这么说把人想的太凉薄,但确实是孙海眼睛里透出的焦灼担忧太耐人寻味。 林正显然也注意到了,便问了孙海:“还有什么事?是你自己来的,还是别人让你来的?” 这个问题的确很关键。 孙海叹口气:“我自己来的,不过,便是我不来,想必一会儿你继阿么也要来。我正准备出门呢,却见你阿爹门前停着辆车,林福和他媳妇正往上搬东西,像是要出远门一样,你继阿么送他们出了村。我正纳闷呢,看见刘大夫来了,一问,是给林山叔送药,这才知道你阿爹摔了。” “你的意思是,阿爹摔了腿还躺在床上不能动,林福和李水莲就出远门去了?”乔墨越想越不对劲,好像忽略了什么。 “嗯。”孙海接着说:“我问你继阿么他们去哪儿,你继阿么却嚷嚷着头疼,喊着刘大夫给他开药。我瞧着不太对劲,就先来告诉你们一声。” 孙海走后,乔墨与林正对视一眼,大约都猜到了林老嬷的打算。 看来,为了住进他们家,一向不对盘的林老嬷与李水莲竟是联手了。都怪他太过自信大意,还以为那两个人有得闹呢,却一个疏忽就被算计了。 “去看看吧。”乔墨见林正脸色阴沉沉的,不用想就知道为什么。 把那家人前后举动联想一遍,蹊跷不合理的地方挑出来,很难不怀疑林阿爹出事是否人为设计。若那三人都知情而设计,未免太寒林阿爹的心,若只是某一人暗中所为,那心思未免也太歹毒了些。 林阿爹毕竟上了年纪,常年劳累,身体已不如从前。这次只摔了腿是侥幸,万一磕了头什么的,害了命都有可能。若在现代,都能判个杀人未遂了。 两人锁了门,匆匆赶往林阿爹家。 村子里的事儿传的快,他们两个赶到时,林阿爹家已经有族里和邻里来探望,其中也不乏好奇的村民。大家伙儿都在打听林福和李水莲去了哪儿,阿爹都这样了,他们怎么拍拍屁股就走人了?这可是明晃晃的不孝啊! 林老嬷哪能让人这么说自己小儿子,连忙解释说:“这都是凑巧了,阿福媳妇这两天不舒服,吃不好睡不下的,今天他阿爹出事又吓到了,人都有些呆呆的。我也是怕他出事,这才让阿福送他媳妇去县里找个好大夫看看,家里不是还有我嘛。哎哟,谁知道人老了就不中用,前脚刚送走他们,后脚我就病了。” 林老嬷说着抹起眼泪:“现在老头子病着,我又做不了事,别说伺候他,就是自己吃口饭都难啊。这可怎么办啊。” 有人说了句:“不是还有林正嘛。” “就是,林正日子过的好了,平日里也孝顺,总不会不管你们。”有村民也开口附和。 林老嬷却依旧是哭:“我们这个样子,何必去讨嫌,都分家了,人家哪里肯管。” “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们是他阿爹阿么,哪怕是分家了也该孝顺的。”尽管平日里不待见林老嬷,但眼下这家情况确实可怜,人们总同情弱者,免不了说些“公道话”。 乔墨不免心里一沉。 倒不是他不愿侍奉林阿爹,若没有林老嬷这样的人,哪怕将林阿爹接到家里去养老都不说二话。只是明知道有人故意算计,图谋自家房子,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呢。 这时村民见他俩来了,连忙七嘴八舌的说起来,甚至有人直白的说林正该将林阿爹接回去伺候。 这种时候林正不说话最好,乔墨虽是进门的小哥儿,算起来还是外姓人,有些话说出来没那么顾忌。来的路上他就跟林正叮嘱过,去了之后话少说,免得趁了李阿嬷的意,但不论如何,林阿爹他俩一定会管。 “乔哥儿呀,你可是做儿媳妇的人,公公病了,你们可得床前伺候的。”说话的人是金阿嬷,眉梢上挑,嘴角上扬,摆明了幸灾乐祸故意挤兑。 上回李水莲被打,金阿嬷又吃了败仗,一连好多天心里都不舒坦。想再去算账吧,没个由头,也担心乔墨还有后招,特别是又出了春阿嬷的事儿,令金阿嬷危及自身更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眼下这么好的机会,傻子才白白放过。 乔墨可不是个吃亏的人,特别是今天事情很敏感,一旦落了下风后果很难说。因此听到金阿嬷的话,立刻反唇相讥:“金阿嬷说的对,我是林家的大儿媳妇,你家水莲还是我弟媳妇呢,所以有些话我还是有身份立场去说的。正好金阿嬷也在,之前的事你也该听说了,我倒想问问,阿爹都这样了,他一个做儿媳妇的怎么偏偏这时候跑去县里看病了?” “我家莲哥儿是看病,人能说好自己啥时候生病啊?乔哥儿别是不想伺候公公,想拉着我们莲哥儿来顶差吧?”金阿嬷撇嘴,嗓门越说越大:“谁不知道你们家有钱呀,守着那么大的新宅子,每天大鱼大肉的吃着,对着公公就舍不得了?啧,我们家莲哥儿再不好,平日也在家伺候着公公和婆么呢,哪像你们,早早分出去过自家的小日子。” 这篇话谁都知道说的不实在,分家是多年前就分了的,自家有什么好的也没忘了这边,可人都是健忘的,或者说是同情弱者。眼下谁都知道他们家过的好,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家,免不了招人眼红。平日里可能大家不会做什么说什么,可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会偏向“弱者”,嘴里讨伐。 乔墨平静的任金阿嬷说完,然后才淡淡的接过话:“既然都说他病了,我们做大哥大嫂的也不能不表示。正好,我们在县里也有认识的人,请个好大夫不难,去给莲哥儿好好看看,兴许是‘喜事’呢。” “……那、那倒不用,我们家又不缺钱,自己会找大夫。别以为你们有两个钱就瞧不起人!”金阿嬷脸色变了变,嘴里却不示弱。 在这个空挡,林正已经进屋里去看过林阿爹,出来时脸色仍旧不大好。 “怎么样?”乔墨没再理会金阿嬷,赶紧上前询问。 “不太好。”林正冷着脸扫了林老嬷一眼,随即转开视线。 林老嬷只觉得身上一寒,不明所以,摸摸自己额头,还以为自己真病了。 族里一位辈分高的太阿嬷看着林正,说:“阿正,你阿爹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你继阿么呢又偏巧病了,家里也没别人,只能让你照顾几天。虽说你们分了家,到底亲父子,你阿爹这一倒下,你心里也难受不是。” 这一家子的事情村里人都知道,太阿嬷也知道以往林正吃了太多亏,怕他不愿意照料,这才多说两句。 “照顾阿爹是应该的。”林正也没回避,直接应承了。 “那就好。”太阿嬷心下一松,脸上表情越发和蔼:“你继阿么自己也病着,做不了饭,你媳妇又有了身子,家里家外也不轻松。往后你就往这边送送饭,屋里帮着料理一二,用不了几天林福两个就该回来了,也能帮把手。” 林老嬷嘴角动了动,忍住了没吭声。 乔墨对赡养照料林阿爹本就没意见,所以注意力多在林老嬷身上,对方的每个表情都没逃过他的眼睛。太阿嬷的处理意见很中规中矩,林老嬷没什么便宜可占,竟也没反对。越是如此,乔墨越是警惕。 过来的村民们本以为有热闹可看,却没想到平平常常的就完了,便也陆续散了。 金阿嬷一直站在房门口看着,听了结果也没吭声,只是扶了扶头上的几支银簪子,笑吟吟的走了。 乔墨与林正也没多留,反正与林老嬷也是相看两生厌,随即也回家了。 第64章 联手设计谁得益 因着突如其来的这件事,彼此心情都不算好,也不愿多提。 中午做饭,乔墨去李阿嬷家买了只老母鸡炖汤。这汤水也没弄什么花样,就是清炖,加了点姜片和葱段,以及一点盐,直接架在煤灶上炖的,汤味十分鲜美,很适合进补。 虽说想到自己做饭给林老嬷吃心里就犯膈应,但也没办法,只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饭是林正送去的,没多久就回来了。 两人吃了午饭,回到卧房睡午觉。 以往彼此总要说说话,但今天都有心思,安安静静的躺着,也都没睡着。 乔墨不是个被动的人,特别是已经知道对方图谋不轨,不做点儿什么怎么行。所以他率先打破了沉默:“阿正,我打算找人去县城里探探消息。” 林正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去看看李水莲与林福的动向,只是…… “就算没病,他们一口咬定也没办法,再说,如果真是他们做的,那他们回来了阿爹更不好过。”林正的确是对林阿爹有怨气,可看到林阿爹吃这样的苦,心里也难受。 “我不在乎他们撒没撒谎。”乔墨的目的根本不在这儿,纠结李水莲是否有病没有丝毫意义。“你忘了,先前李水莲一直鼓动林福去县城,可林老嬷拦着,估计林贵也不愿意。这回他们却是林老嬷送去的。我总觉得李水莲是把林老嬷一块儿算计了。” 林正不由得皱眉,原本觉得不至于,可想到那晚李水莲嘴里的恶毒设计,眉头便松开了。一个人心有恶念,什么做不出来。 “你的意思是……”在动脑子方面,林正不如他。 “其实主动权仍旧掌握在我们手里,林老嬷肯定是被糊弄了,只要我们不同意,哪怕族里也不能硬要我们如何。何况,我们可以接林阿爹过来,却不见得要欢迎林老嬷,所以这事儿不怕。我只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们既然不肯相安两无事,那就怪不得我了。” 乔墨当年为了维护自己和母亲,没少跟人斗,根本就不是个软性子,只是想着在乡下安安稳稳就好,所以脾气上看不出棱角。眼下被折腾的烦了,便想着怎么才能一劳永逸。 林正对此也没异议。 他也对那家子厌烦的很了,从前单身一个不太在乎,可如今不同了。再说了,林阿爹到底是他亲爹,眼下日子过到这地步,他哪儿能不恼火。只是那份父子亲情在这么年的生活中早消磨的所剩无几,不足以让他将林阿爹接回家奉养,毕竟那林老嬷是他最厌恶的人。 乔墨认识的人有限,能帮上忙的也就只有方锦年了,只是他没去找方锦年,找茶楼的肖掌柜就足够了。 这么长时间的供货往来,彼此都熟悉的很,托件事不成问题。 肖掌柜果然很爽快的答应了,说过几天就能得信儿。 乔墨知道事情急不得,所以也只能耐着性子每天给林阿爹煲汤做饭,捎带着伺候着林老嬷,还暗中提防,免得对方又发昏出招,闹的人头疼。 最近乔墨专心带着李雪几个做方竹篮和苹果罐儿,另外杨家村那边每十天送次牛奶,这些牛奶都做了奶糖。家里糖果囤的不少了,天气太热,为防止糖化了不好看,专门挪到地窖里存放着。 如今地窖看着没什么问题,但乔墨担心有潮气,毕竟没有专门的通风管道,所以特地在角落里放了一些炭。 现在使用的是木炭,要是有竹炭更好,竹炭的吸附能力比木炭强多了。只是虽有竹子,可附近没有窑,而且专门为地窖那点小用量去烧炭也不划算。 林正平时得了闲就去水田里看看,时不时要补点水。这天去了花生地,想看看花生果子结的怎么样,要是能有熟果,拔一些回家用盐水煮了,想必阿墨会很喜欢。 林正也没特地挑选,直接从地头拔了一棵。因为是沙地,土质松软,很容易就拔了起来。一看结果,竟是满满的一大簇,颗颗果子大而饱满,剥开尝一个,满嘴的花生清香,带点儿甜,无疑是非常好的花生果。林正又在地里不同的位置随意拔了几棵,情况都差不多,没想到自家花生比预期提前成熟了十天左右,品相味道还一点儿不差,留种的话一点儿没问题。 花生带回家,乔墨果然很喜欢,都没煮,直接生吃了。 “这才是原滋原味的好东西呢。”乔墨吃的满足,想到自家沙地真是宝贝,那些肥都没白用。 “花生熟了,得尽快收回来,万一下了雨很麻烦。”而且有些虫子会吃花生果,这边又有山,山里的动物有时候也会跑进地里刨果子吃。 林正前两天刚把西院晒的蜂窝煤都进了仓房,整整齐齐的摞在那里,也十分壮观。如今西院正好空出来晒花生,六亩花生可不少,一亩最少有两石,六亩花生就有三千六百斤。 乔墨也在心里算账。之前种花生也担心肥力不够,同西瓜一样,都没种的太稠密。花生这个东西是带壳儿的,很能出产量,亩产两石不稀奇,价格高低还得看质量。 他觉得自家花生很不错,若没有合适的价格,卖掉就太可惜了。 嗯……他决定等铺子进入正轨,就增加花生为主的点心,另外也做些花生酱什么的,都是好东西。 “你打算今天就去收?”拔花生倒没什么难度,可惜乔墨现在身体不便,有心无力。想着一共六亩地,家里外面都是事儿,也不愿林正太累,便说:“阿正,咱们请两个人帮忙吧?本来家里事儿就不少,还得顾着阿爹那边,你一个人哪里忙的过来。” 林正只是想了想便同意了,倒不为别的,他也想早点忙完地里的活儿,多点时间陪在家里。说来也是怕林老嬷再闹幺蛾子,阿墨是怀着孕的人,可不能有闪失。 幸而他们家花生熟的稍早些,村子里其他人家都还没开始忙,请人很容易。 请生不如请熟,林正直接找了于文、于武两兄弟,也不按天给钱,一共六亩地,全部收完每人给四十文。都是做惯了农活的人,三个人六亩地也要不了几天,四十文工钱开的不算低,更何况闲着也是闲着,不出村就能找这么个来钱的活儿,谁不愿意啊。 哪知到了地里,李家父子也来了。 林正之所以没请李良,就是因为关系太好,怕对方不收钱,又不好让人白辛苦,所以才没张嘴。虽说在乡下谁家忙了帮把手也算常有,可那都是有来有往。若在以前林正也不会这般客气,但如今他们家事多,到时候农忙起来自己本就有地,又有铺子生意,根本腾不出空去帮忙。 李家显然也明白,但还是来了,林正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他们这六个人除了李大叔外,都是正年轻的结实汉子,干活都麻利,六亩花生不到一天半就全部拔完了。又花了半天用车拉回家,直接铺在西院的院子里晒,四合院儿这边也晒满了,还有很多堆在一起。若不是赶时间,一边拔一边晒最好。 最后给于家兄弟算工钱时,那两人只收了三十,就这还觉得要多了,接连两三天都跑过来,帮着给满院子的花生翻晒。 乔墨没下地,只是在家给他们做饭,完工这天的饭菜尤其丰盛。原本是不打算管饭的,但李家父子过来帮忙,不好给钱,总得管饭啊。饭桌上李大叔猛夸他们家花生种的好,还说今年自家不留种,就从他家买。 席上有酒,林正陪着李大叔喝了两杯。 乔墨见他们一时半会儿撤不了席,便先去准备好饭菜,装了篮子出门。最近两天林正忙着地里的花生,去给林阿爹送饭的事儿就落在乔墨身上,事儿倒不累,就是每天三次面对林老嬷,心情很不好。 林正见他出去,看了两眼。 最初的时候他也不放心,担心他和林老嬷起冲突,后来见没事才渐渐放心。然而同乔墨一样,林正也觉得林老嬷不可能善罢甘休,不知那一刻才会闹出事,使得两人悬着心始终没能放下。 乔墨一路上与村里几个人打了招呼,进了林阿爹家。 到处静悄悄的,他也没在意。林阿爹是摔了腿骨折躺着不能动,而林老嬷却是装病故意躺着不动,便是有声音也是林老嬷的无病呻/吟。 及至推开房门进去,一愣,怎么只有林阿爹,林老嬷呢? 正中这间屋子很大,摆了两张床,一大一小。林阿爹睡着大床,另一张则是李阿嬷平时歪着,可这会儿小床上空荡荡的,没人啊。 “阿爹,继阿么呢?”乔墨一面摆饭一面问。 因为林阿爹不能动,为了方便,床边放了张桌子。平时没人在跟前伺候,所以茶水都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早上送饭时给装上一壶热水,在这样的夏天能管挺长时间,中午再换掉冷水,续热水,大概就是夜里不方便。毕竟夜长,晚饭时的热水管不了一夜,夜里口渴就只能喝冷水了。好在是夏天,关系不大。 林阿爹就靠在床头坐着,脸色还算不错,就是整个人沉寂的很。 “他呀……去县里了。”林阿爹的声音有些低哑,大概是长时间没喝水又没说话。 “去县里了?他……”乔墨张了张嘴又止住了。 第65章 得消息精彩连连 问什么呢? 问林老嬷为什么去县里,还是说他病的不能下床怎么去?都是明摆着的事情。林老嬷这是要彻底将林阿爹孤立成一个人,那么他和林正面临的局面就没了选择,只能将林阿爹接回家照顾。毕竟他身子也不便,林正绝不可能让他一人在家而去照顾林阿爹,而林阿爹这情况,哪能真没个人照料,起夜什么的就得有人。 或许是早有预料,真的到了这会儿,乔墨神色也算平静。 他甚至都能猜到林阿嬷去县城的理由,无非是说自家儿媳妇病的重了,小儿子不会照顾,他得去看看云云。反正村里有林正,一样是林阿爹亲儿子,肯定能照顾,他有什么不放心之类。 林阿爹静悄悄的吃着饭,脸上神色平静无波,却无端令人觉得悲凉。 乔墨没向以往那样立刻就走。 在床底下放有夜壶,只要弯腰就能拿到,林阿爹用起来也方便。以往都是晚饭后林正来收拾清洗,并不让乔墨弄这些,而乔墨自己也的确嫌弃这东西脏,味儿又大,以往都不管,毕竟他长这么大也没伺候过谁。然而在今天,或许是林阿爹太平静,乔墨觉得心里发胀发酸,便忍着味儿将夜壶拿出去清洗了。 在外面待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屋内。 林阿爹已经吃完饭,乔墨将碗筷收拾了,又给备上一壶热水,这才离开。 直到人出了门,林阿爹才转头去看,眼睛里一片泪意。 乔墨回去后没立刻就说这件事,等着李家父子走了,厨房里忙完,这才把林老嬷的事儿给说了。 “阿正,先把阿爹接过来吧。”就算是如了林老嬷的意,乔墨也不能放着林阿爹一个人不管,再说了,真那样,林正的名声就全毁了。 “嗯。”林正知道这是目前唯一能做的。 当下两人便把东厢房的一间屋子收拾出来,里面摆着以前的一张旧床,重新铺设好,便去接林阿爹。林阿爹是骨折,本就不易挪动,何况上了年纪恢复慢,坐车若是颠簸错位就很麻烦。于是林正跑了两趟,第一趟是将林阿爹背过来,第二趟则是赶着车把林阿爹的一些衣物东西拉过来。 这么大的动静,不一会儿全村都知道了。 村里不乏眼明心亮的人,稍一琢磨就明白林老嬷前后一出出唱的什么戏,即便猜不透的,也个个戳着林老嬷几个的脊梁骨。林阿爹都那样了,为个儿子媳妇拍拍屁股跑了,怎么说的过去? 也有人提到林贵,自家亲爹出了事,也没见林贵回来看看。毕竟和浪荡子般的林福不同,林贵一向以斯文有礼的读书人自居。 也有为林正两夫夫抱不平的,例如李阿嬷家。李阿嬷简直气坏了,直骂林老嬷是个无耻的老货,然而比李阿嬷更恼怒的却是林家族长和族老们。 林正能背林阿爹回家照顾,这是孝顺,传出去是个美谈,很给族里长脸,然而林老嬷乃至林贵林福的举动却实在令族里抹黑。本来先前林贵休夫——没错,哪怕实际是和离,可在所有人认知里,就是休夫——族里已经觉得很丢脸,也对林贵感到失望,更别提眼下闹的这一出了。 族长三叔公恨恨拄着拐杖,气急败坏的说道:“幸好当初他嫌弃林正早早逼着分了家,否则更是闹的不成样子,反把林正给带累了。” 有族长同样气愤的附和:“那朱哥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无知蠢货,净会瞎闹腾。真该让林山休了他,简直把咱们族里的脸丢尽了!” 又有人说:“我看那林福媳妇也不是个好的,当初就不该让他进门,迟早还要惹出事来。” 三叔公连连叹气:“事已至此,说也无用。得让人去趟县里,把那三个人找回来,再去找找林贵。读书再重要也不能越过他阿爹去,不说别的,他阿爹真有个好歹,他这书也甭想读了!” 要说起来这件事上林贵倒有些冤枉,因为林老嬷怕耽搁他读书,根本没告诉他。而他近来也忙的很,哪里有空关心家里。 不管外面如何,乔墨和林正却是很平静,毕竟早有心理准备。 如今乔墨除了给茶楼供货,就是做做饭,喂喂狗,给李雪几个讲解编织中的疑问。喂鸡、饮马以及收拾花生的活儿都是林正在做。 村子的晒谷场那边已经不去了,虽然没满一个月,但当初教的时候也特意做了准备,将所有人分了几部分,每一部分人教几样,综合下来也教完了。若是他们还有想多学些的,私下里自己去窜门儿就行。谁都知道乔墨怀着孕,天又热,教了这么大半个月已经很不错了,何况如今接了林阿爹照顾,家里实在忙的很,也都没什么话说。 当然,乔墨忙碌的同时没忘记关注林阿爹事件的后续,对于林家族里派人去县城的事儿也不是秘密,他与林正当天就知道了。 离上次去县城也有几天了,估摸着肖掌柜也该得了消息,明天就是茶楼来收货的日子,正好问问。 第二天一大早茶楼的车就来了,随车一块儿来的还有观风。 “你怎么来了?你们三爷有事儿?”上回方锦年得了蜂窝煤的制作方法高高兴兴的走了,按照对方的性子,肯定是第一时间找人合作铺设生意去了,观风作为贴身小厮难道没跟着? 观风笑说道:“我们三爷回京城了,要我留在这里,有什么事儿也能跑跑腿儿。三爷才传来消息过来,说是生意谈成了,等年底的时候会派人给乔公子送来分润。我正打算来上林村呢,正好见到茶楼运货的车,便顺路来了,顺便也帮肖掌柜传个话。” 虽然有钱赚是好事,但这会儿乔墨没空关心银子,忙问肖掌柜的话。 观风道:“那林福与李水莲的确是到了县城,却没找林贵,而是在梨花巷租了房子住下来。头两日他们只是四处逛游,后来林福遇见了个朋友,两人喝酒吃肉又逛花楼,最后进了赌坊,自此日夜不回家。李水莲每日里就是买衣服挑首饰,看的时候多,估计是没钱买。再后来,就碰见了马贺,两人一来二去就搅在了一起。因为林福总不回家,每回相会都是在他们租来的房子里,马贺出手也算大方,把李水莲哄的很是开心。” 乔墨没料到竟会有这般发展,略一思忖,立刻觉察出其中蹊跷。 “那么巧,林福就遇见了朋友?还被引的不着家,便是他想嫖赌,哪有那么多钱?那马贺出现的那般巧合,都是暗中设计好的吧?” 观风笑道:“乔公子猜的不错,这些都是马贺有心布置,只怕是和其表哥脱不了干系。前些时候虽然三爷将马家压了下去,可到底对方不愿善罢甘休。不过乔公子也不必担心,马家可不止一个儿子,马家大少爷也分不出多少精力理会这边。” 乔墨想着李水莲一直不死心的要去县城,只怕与马贺的相遇也是李水莲苦心谋划的结果呢。只是这种事毕竟是丑闻,传出去实在难听,弄让整个林氏家族都颜面无关,李氏族里的小哥儿们也会名誉扫地。他们上林村的大姓就是林和李,李水莲为了自己私欲,一下子就毁了整个村子的声誉,这可不行。 哪怕乔墨不在乎,但他如今生活在这里,以后还有孩子也在这儿长大,由不得他不在意。 与林正对视一眼,暂且压了心思,又随口问道:“林贵呢?还在书院里读书?说起来,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究竟在哪个书院读书呢,也不知读的到底怎么样?” 观风的神色有些古怪,想笑不笑的。 “怎么了?”乔墨原本没觉得林贵能有什么事儿,可一看观风这表情顿时来了精神。正所谓打蛇打七寸,想治林老嬷,针对林福不过是挠痒痒,对准了林贵才最有效。 “乔公子知道城里的宋家吧?” “嗯,世代书香,如今的宋老爷正是鹿鸣书院的院长……”乔墨话音一顿,惊讶道:“你是说,林贵在鹿鸣书院读书?你单提宋家,难不成他和宋家有什么事?” 观风点头,也没再卖关子,说道:“林贵在书院中风评不错,都说他谦恭好学,温和有礼,夫子也对他赞赏有加。几个月前林贵在城中一家书肆认识了宋家的大少爷,也藉此与宋家小少爷有几面之缘。上个月书院办了诗会,林贵夺了魁首,与宋家小少爷的交往渐渐增多,与宋大少爷也成了友人。” 这番话信息量很大,乔墨与林正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说什么。 半晌,乔墨突然问了一句:“宋家知道林贵和离的事吗?” “那哪儿能啊。”观风摇头:“肖掌柜特地打听过,书院里的人都以为林贵没娶亲呢。问他为什么迟迟没定下亲事,他就沉默不语,就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 这下子连林正都不由得皱眉出声:“开春时林正可是带了夫郎去县城的。” 观风嗤笑:“林大爷,虽然那位是您弟弟,可人跟人真不一样,做的事儿说出来叫人不耻,这还是读书人呢。”观风来往的多了,也知道林正他们和林贵那边没什么情分,所以讽刺的话也没藏着。 “林贵确实带着夫郎去了县城,可却没让他住在自己租的房子里,而是另外找了个地方安置。不仅如此,对外根本没说是自己夫郎,而说是自己族里的弟弟,家里困难,来县城来个伙计,顺便照看下自己的生活起居。他们两个看上去相差太大,也没人怀疑,反夸他仁厚。宋家小少爷也去过林贵住处几回,每回那两人在院中吟诗作画,那位夫郎就做些端茶送水的活儿。” 乔墨听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既有对林贵的不耻,也有对英子的恨其不争。 这时候也就明白了,当初林贵为什么会拼着名声受损也要和离,原来是攀上了宋家。宋家小少爷定是娇养长大,糟糠般的英子哪里比得了?何况对方又是书香世家,其父为书院院长,若真攀上了亲事,对林贵而言有无尽的好处。 至于将来万一英子的事发……想必林贵早有有所准备。 “林老嬷呢?”乔墨又问。 “在城里找小儿子呢。似乎他不知道大儿子具体在哪儿读书,也不知小儿子去了哪儿,在城中乱转,已找了两天了。” 乔墨心里一动,先是看了林正一眼,这才对观风说:“还得请你帮个忙。” 观风笑道:“乔公子客气了,有话只管吩咐。” 乔墨说道:“他年纪大了,折腾不起,你暗地里帮帮他。宋家两位少爷都那么看重林贵,若见了林老嬷,定然会好生款待,领他去见儿子。” 观风立刻听出言外之意,拍手笑道:“乔公子这个主意好!放心,只管包在我身上,一定办的妥妥当当。” 等着把货装了车,又送两个西瓜,观风便走了。 “阿正打算怎么办?”即便乔墨没明说,可林正也知道指的是李水莲的事。 “既然是马贺有心算计,只怕平日里会很谨慎,捉奸捉双,口说无凭他也不能认。再者说,真闹出来全村都没脸。” “我也觉得这事儿我们不能出面,如果连累的林家李家族里都丢脸,对咱们也没好处。”真那样做了,李家族里的人肯定会恨死他们,毕竟那么丢人的事,会影响整个族里小哥儿们的亲事。哪怕有再大的仇,乔墨也不能不考虑这些影响,毕竟别人都是无辜的,怎么能因李水莲沾了脏水。 “你别管这些了,我来想办法。”尽管林正不擅长弯弯绕绕的做事,可也不想他为这些烦心,李阿嬷交代过,怀孕的人得开心点儿,心事太多对身体有负担。 “你要怎么做?”乔墨倒是好奇。 林正皱着眉头,一双眼睛黑沉沉的,好一会儿才说道:“有些事情的确不能再拖了。我去趟县城,你在家也别出门,我请李阿嬷和李大叔过来照看两天。” “你去县城……”乔墨想起上回他不声不响的设计了李水莲和林福的事儿,这次的手段只怕同样的粗暴直接。乔墨不由得担心,县城不同于村里,马家更不是好对付的,万一有个意外怎么办? “没事,最多三天就回来。”林正心里已有了主意。 “……那你小心,早点儿回来。”思忖再三,乔墨不再反对。 第66章 寻林福意外捉奸 林正要去县城,却不好明晃晃的去,便对外称进山查看竹林和打猎。 林正走后,李阿嬷和李大叔就来了。李大叔帮着照顾行动不便的林阿爹,李阿嬷则接过了所有家务,平时闲了还和李大叔帮着摘花生。 乔墨心里感激,暂时做不了别的,只好将每天的食材准备的丰盛。 李阿嬷知道如今他们家不差一点儿肉钱,何况林阿爹伤了腿,还有个孕妇,他与李大叔就当沾个光跟着吃几天好东西,所以也没说什么节俭的话。刚来时李阿嬷还开导他,怕他因林老嬷做的那些膈应事儿难受。 乔墨是有些生气,但还不至于耿耿于怀,否则日子还过不过了?因此听了李阿嬷的话就笑道:“李阿嬷放心吧。” “阿正也是的,怎么偏这两天要进山。你们这家里老的卧床,媳妇又怀着孕,他也放心。”李阿嬷免不了嘀咕几句,觉得林正这事儿做的不对,林老嬷刚闹了事,他怎么能丢下个烂摊子自己出去了呢。 乔墨忙解释道:“也怪我多嘴,随口说想吃竹鼠,他便记在心里了。竹鼠这东西还得在竹林里才有,再说那座山买下来还没去好好儿看过,干脆就这两天去。现在不去,过几天地里活就忙了,那就没空闲了。” “阿正就是会疼媳妇。你们家花生都收完了,西瓜也快除秧了,地里除了刚种下去的,也就只有两亩水稻了。”相比之下,李阿嬷家地里的活儿重着呢,花生再有几天就熟了,同时还有苞米要收,家里还种了两亩红薯呢。想着又问道:“你们家那十亩旱地都种上了,沙地打算怎么种?” “沙地不打算种粮食了,种萝卜,到时候收完萝卜也让地歇一冬。”乔墨还想着明年怎么弄沙地呢,因为花生西瓜这类东西都不好连种,否则容易生病,产量又低。可沙地又能种什么?难道再种一年萝卜?那可是八亩地! “哎哟,那可是八亩三分地呢,都种萝卜啊?”李阿嬷吃了一惊。“收那么多的萝卜好卖吗?万一太多,家里都存不下吧?” 乔墨还真没到这点,哪怕不知道萝卜亩产多少,但八亩地种下来的确很可观。万一到时候萝卜卖不出去,他家的地窖再大只怕也装不下,更吃不完啊。 乔墨在忧心种地的时候,林正已经进了县城。 之前已经向观风详细问过情况,对林贵林福等人的住处很清楚,他没去找李水莲的地方,而是先去林贵的住处。 林贵在一条巷子里租住了一个小院儿,虽然只有三四间房舍,但独门独院儿,院中种着一棵桃树,十分清静。因这里离鹿鸣书院很近,很多学生都在附近租房居住,环境氛围很不错。至于林贵先前说什么与人合租,不过谎话托词而已。 林正找到地方的时候小院门锁着,林贵不在,也没见到族里的人。 想了想,林正往书院的方向走。林贵读书的地方虽不是秘密,可村里人很少记得住书院的名字,哪怕林阿爹林老嬷都说不清楚,但族里认得些字的人记得。他们不知林贵住处,应该会直接去书院找人。 还没走到书院,迎面竟看见了族里的林辉和林涛,林正忙借着行人店铺遮掩了自身。林辉林涛两人与其几乎是擦身而过,却因天气酷热,又白跑了一趟,心里烦躁着,没留心到旁的。 林正却正好听见两人说话: “……书院里的人说他和宋家大公子一起往庄子上去了,也不知哪天回来,咱俩难道就这么干等着?” “你说这些读书人怎么想的,这大热的天,还巴巴的跑到庄子上要做什么诗会。这城里吃住都贵,我们哪里负担得起?只是也不能白跑一趟。找不到林贵,找找林贵阿么,他不也来了嘛。再说,找到林福也成,回去了也好交差啊。” “可城里这么大,谁知道他们在哪儿?” 林正听了这些话暗暗思索。 若是林贵与宋家少爷都不在,那么即便是林老嬷去了宋家也没见到人,林贵暂时不知村子里的事,这倒更好。 脚步一转,前往梨花巷打探消息。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下去,满大街找人的林辉林涛两个又累又渴,满腹怨气。两人身上虽带了些钱,可哪儿舍得随便花,眼看着一天白白浪费毫无所获,都已经打算出城回村了。 正在这时从街对面慢慢儿踱来个瘦小的男人,一副悠闲样儿的问道:“你们找的人是不是叫林福?” 林辉林涛俱是一喜,忙道:“对对!你知道他住在哪儿?” 男人摇摇头,不等二人失望便说:“我哪儿知道他住哪儿啊,反正他也不会住。我是在赌坊里见过他,一连好几天都没从里头出来,才开始赢了大几十两,后来却只差连裤子都输了。” “什么?他在赌坊里头赌钱?!” “啧,有啥稀奇,我出来的时候他都输的要卖夫郎了。” “那赌坊在哪儿?” 林辉林涛两个问到地方,没耽搁,赶紧赶了过去。虽然他们也懒得管林福的烂事,可来时族里交代了,务必得将人带回去,有什么事都在村里解决。 找人的过程很顺利,进了赌坊就找到了人。 林辉两个也没客气,直接将人揪出来了,手上的力气可一点儿没保留。林辉是族长的嫡孙,在族里的地位很高,人又生的高大壮实,脾气也不是个温和的。林福一见着他就怂了,丝毫不敢反抗,皆因以往在其手里吃过太多苦头。 “林福!你倒是自在,忘了你阿爹什么样儿了?你媳妇呢?不是说来看病?嗤,你能有时间来赌钱,想必你媳妇的病也好了,那就别耽搁,赶紧找你媳妇收拾东西跟我们回去!” “……他病还没好呢。”林福在这县城里日子过的很是滋润,每天吃肉喝酒赌钱戏耍,哪里肯再回没滋没味的乡下。再者说了,他娶的这个夫郎脾气厉害着呢,哪里有楼里的小哥儿们柔顺知趣。 林辉这一天早攒了一肚子气,哪里会跟他和颜悦色,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险些将人拍趴在地上。“少说废话!赶紧去收拾东西,今天必须跟我们回村,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林福吓的一声不敢吭,只得带他们去了梨花巷。 林涛看着这样怂包一样的林福,讥笑朝林辉挤眉弄眼:“还是你行,这家伙平时油的很,也只你收拾的了。怎么在村子里的时候不好好治治他?” 林辉撇撇嘴:“咋治?到底是同族的兄弟,一个村住着,我若治了他,哪怕有理呢,他阿么能罢休?还不闹到我家里剐层皮。” “他哪儿敢呀。”林涛可不觉得林老嬷有那么大的胆子,林辉可是族长三叔公的嫡长孙,不出意外以后也会做族长。 “他怎么不敢,你看他平时把这林福给宠的,林福混到如今这个份儿上,他要担大半儿责任。”如果不是顾忌着林老嬷一个长辈撒泼,这林福早不知被他修理成什么样儿了。 两人说话间,前面的林福停在了一个院门前。 林福先是推了推院门,没开,便抬手砰砰砰的拍打起来:“开门开门!” 隔了好一会儿,院门开了,人还没看见就听见一迭声的叫嚷:“催什么催,催魂啊!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死在赌坊里?你倒是天天过的逍遥快活,也不管我有没有饭吃,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屁!娶了你这么泼辣货,我才是倒了血霉!”林福在最初娶亲时还对李水莲稀罕了几天,毕竟李水莲模样长得不错,可惜脾气太大了,还专挑他的刺儿,如今早没了什么怜惜之情。 听见叫骂,林福一个大力将门推开,李水莲毫无防备的被门板子撞了个趔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李水莲先是一怔,抬头看见了林辉林涛,紧接着就大声哭喊起来,完完全全一个泼妇:“你个杀千刀的,有本事你打死我,这日子不过了!” 林福本来就是个无赖,往常在家里林老嬷和李水莲几乎每天都要闹上一场,就这,他还跟李水莲动过几回手呢。只不过李水莲是个厉害不吃亏的,哪怕他是个汉子呢,也没讨得多少便宜。然而这也给了林福一种讯息,对李水莲只管下手,反正出不了事。 在赌坊里手气就不顺,又被林辉一通恫吓威胁,见着李水莲撒泼,所有情绪涌上来就爆了脾气。 林辉林涛眼见着他要动手,赶紧阻拦。到不为别的,他们还赶着回村呢,哪能由着他们闹。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我告诉你林福,我李水莲也不是唬大的,就你这么泼皮无赖,瞎了眼才会进了你家的门。既然你不知道惜福,我就不过了!等回了村就请族里出面,咱们和离!”林福虽被拦住,李水莲却从地上爬起来,扯着嗓子厉声厉色,一张脸直往林福面前送,仿佛真不怕林福的拳头一样。 “你……”哪怕林福对这个媳妇没个好脸色,但被扬言“休掉”,也是难堪至极,恼恨至极,何况还有外人在场看着呢。林福热血一涌,拼着全身的力气挣脱林辉林涛两人钳制,攥起大拳就朝李水莲狠狠挥去。 却在这时听见有人哎呦一声,紧接着就听房内一阵桌椅板凳到底之声。 按理说院子里正闹着大动静,本该注意不到别的,可那声叫唤太凄厉,令毫无防备的几个心头一颤。 “谁呀?你们屋子还有人?”林涛傻乎乎的问了一句。 林辉心眼儿多些,看向李水莲,果见其脸色不对,心下不由得一沉。坏了,事儿大了! 林福虽然是个浑子,可人不傻,这会儿反应过来脸色更加难看。因着林辉林涛只顾着震惊猜疑手上松了力道,使得他很轻易的挣脱开,一把揪住李水莲衣襟,几乎是拖着就将人扯进屋里。 屋子乍一看没人,林福就扯着不断挣扎的李水莲挨个儿在屋里搜,林辉和林涛站在房门口面面相对,完全不知怎么办了。 只不过是替族里办件事,找两个人回去,怎么就闹出这么多事来? 这时林福搜到床底下,弯腰一看就瞪圆了眼睛,嘴里咬牙大喊“好啊”!一挥手,李水莲就像一片抹布般被扔了出去,身子直直砸在墙上,又摔在地上。 李水莲毕竟是个小哥儿,这么一通摔砸半天爬不起来。 林福已经将床底下的人拽了出来,二话不说就上拳头,没几下就将其打的鼻青脸肿,嘴里还不住的喝骂:“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偷我林福的媳妇,从来都是我占别人便宜,今天自己家里竟然进了贼。有胆子偷我的人,就让你尝尝拳头的滋味儿,也认认你林福大爷到底是谁。” 这挨打的人正是马家旁支的马贺,这会儿除了抱头叫唤着饶命,什么都顾不得了。 所有的事情都计划的好好儿的,唯独没料到这一茬。 往日里每次来,未免招人注意,他都将马车停在远处,身边的小厮也没让跟。他清楚林福的行踪,并不会碰上,哪怕万一撞上了,逃脱却是毫无问题的。至于后续……他可是马家的人,一个乡下无赖而已,还真不在他眼里。 哪知今天就出了意外,林福竟然回来了,自家小厮却没来报信儿。 慌乱中李水莲出去应付,他则藏在床底下,原以为安稳,哪里知道突然间也不知怎么的,屁股上竟扎了一把剪子,疼的他一个没忍住就喊了出来。这会儿被人发现,却因衣裳凌乱,带伤,又慌张下失了先机,被打的狼狈不堪无力还手。 若是此时他抬出马家名号,对方顾虑之下指不定就停手了,可马贺不敢说。 如果没出事,这段偷情之事传了出去,那他马贺是风流。可眼下出事了,再传出去,对他而言就是丢脸,还怎么出门见人?再传回马家,先不说别人,马尚才就得先修理了他。 “林福,快停手,见血了,当心出了人命。”都是一个村一个族里的,林辉林涛目睹了这事儿,也觉得十分丢人又异常恼恨,但也不能由着林福将人打死了。虽说能往衙门里去告通奸,但那样一来什么脸都丢尽了,一般真没人那么做。 林福被拦,冷静下来看到那人身上的血,心下也有些怕,可肚子里的火儿还没散呢。丢下奸夫,抬脚就将刚刚爬起来的李水莲踹翻在地,又接连补了几脚,直踹的李水莲吐了两口血。 “行了林福,把人带回村里,族里会有公断。”林辉也瞧不起李水莲,见了其那番狼狈皱了皱眉,权衡一二还是拦了下来。 “老子要休了他!水性杨花的玩意儿,指不定当初就是故意算计我,逼着我娶。怪不得天天催着要来城里,原来城里真有相好,阿么先前跟我说,我还不信。老子竟被耍了!”林福骂骂咧咧。 李水莲只觉得头昏脑涨,身上几处酸疼,胸口也阵阵发闷。 这时听了林福的话,眼底冷光直闪,却一时说不出话来。那晚的事完全毁了他一辈子,原本他该嫁进马家享尽荣华富贵,而不是一辈子窝在小小的村子里土里刨食。在他看来,那晚就是林福起了色心暗算,事后又不承认,反正他名声毁了,不嫁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可现在…… 李水莲望向马贺,目露期希:“马少爷……” 马贺哪里顾得上他,本就是利用的对象,这会儿自然是先顾了自己再说。马贺常在马尚才身边跟前跟后的奉承,自然有几分眼力,看得出这几个人不想闹大,心里先松了口气。接着,他开始尝试着与林福协商,毕竟林福是正主,只要他不追究,其他人还能拉他? “这位大爷,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万事好商量。”马贺知道林福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即从腰间取下钱袋子递过去。 林福见此眼睛一亮,一把夺过打开,嗬,竟有二三十两! 林福心下一转,努力不露出喜色,装腔作势的生气:“就这么点银子就打发了?大爷我缺这点儿钱!” 马贺一看有戏,忙又自怀中摸出几张银票递过去:“这是我身上全部的银钱了,只要你能高抬贵手,我愿意把这些全都送给你。” 林福接过来看了看,却不知到底是多少,他不识字啊。 “辉哥,您帮着看看,这是多少?”林福见了钱也顾不得了,舔着脸就问林辉。 林辉是族长孙子,在镇上学堂上过两年学,因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就没继续。或许做学问不行,但认认字还成。虽无意理会林福,然而乡下人连银子都少见,何况是银票呢,好奇之下看了一眼,惊的不轻。 五十两! 一张五十,那可是有四张,就是二百两! “竟有二百两银子!”这声惊呼出自林涛的口,他家地多,每年进项还不错。从小跟着自家大哥一块儿认过字读过书,虽说不如大哥会做文章能考秀才中举人又做官,可认认字还不难。他又没林辉的沉稳,吃惊下就漏了出来。 林福心头一跳,本能就将银票攥紧了。 第67章 林家族里做应对 马贺见状,也没出声,静悄悄的就往外挪。 “林福,你就放他这么走了?”林辉皱眉问道,说实话,遇着这事儿他也不知怎么处理才好,但总觉得这样收钱放人很不妥当。 林福却是一改先前态度,不以为意的摆手:“睡了我媳妇总得给些补偿,这些银子是我该得的。再说了,我又不能把人打死了,不让他走还养着他啊。何况他一个城里人,咱们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道,万一人家家里有本事,反过来找我们的事儿咋办?” 林辉的确有这个顾虑,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的人能是寻常人? 马贺成功出了小院儿,稍稍整理了满身的狼狈,目光阴狠的回头看了一眼,发誓不会就这么算了。 等着马贺离开了梨花巷,才从隐蔽处转出一个人影,是林正。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离预期就不远了,便也不再停留,悄悄的离开,直接出了城。 林正出来时说是去看竹山抓竹鼠,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出城时已是黄昏,赶回村子天色已暗,借着夜色掩护绕路进了山。虽是夏天,但深山里的夜晚还是很凉,林正寻了个背风处,燃了火堆,将打来的兔子烤了权作晚饭。次日天刚擦亮,掩埋了火堆,抓了几只肥嫩的竹鼠装在现编的竹笼子里,又套了两只兔子,半途运气好又打了一只狍子,可谓满载而归。 到家时近午时,村里炊烟袅袅,家家户户都在做饭。 他们家就在西边临着山,因此林正回来也没人看见。 “阿正回来了。”李大叔搬着一袋子摘好的花生正从西院那边过来,一眼就看见了林正。 原本请了李阿嬷过来就能照看家里,只是考虑到林阿爹的情况,单请李阿嬷,村里难免有人言三语四,因此才请李大叔一块儿过来。反正两家近,有个什么事回去也方便。 正在厨房给李阿嬷打下手的乔墨听到话音出来,见林正一手提着竹笼子,一手拎着两只兔子,还扛着一只狍子,一边笑一边往后退了两步:“打了这么多东西回来,正好,一会儿烧兔肉。” “我去收拾,你离远些,血腥味儿大。”林正看出他闻不得这味道,便将竹笼子放下,把两只活兔子和死了的狍子拿到西院儿的井边去清理。 乔墨本想问问他这一趟的情况,但李阿嬷和李大叔还在,只得忍下。 因着林正回来,午饭添加了一道红烧兔肉,再加上凉拌蕹菜、韭菜炒鸡蛋、萝卜炒肉,也算是非常丰盛了。林阿爹那边仍是将饭菜送至房中,红烧兔肉不适合养伤的人吃,而是一碗清香的鸡汤。 饭后,李阿嬷与李大叔便要回家去,林正不顾两人推辞将狍子给了他们。一来是为感谢他们的照顾,二来狍子虽好,但眼下乔墨怀孕不能吃,林阿爹养伤也不适合。何况狍子那么大,倒不如给了他们,他们家一共四口人,早吃完的好,这样热的天气里也搁不住。 等着厨房里收拾完,又看过林阿爹,两人这才回房午睡。 乔墨心里有事哪里睡得着,进了门就问他:“怎么样了?” 林正便将县城中的事告诉给他听。 乔墨也没料到事情那么巧,那么顺,对于李水莲的胆子又有了新的认识,但李水莲的遭遇也并没有让他感觉到高兴和解气,而是一种很复杂的说不清的感觉。思及李水莲的为人和所做诸事,乔墨也不愿为这样的人想太多,便提起别的话来。 “你当时藏在哪儿呢?怎么就扎中了呢?”乔墨刚才听的时候就好奇,马贺躲在床底下,怎么就能用剪子扎中了? 林正并没有说扎中了哪里,那部位毕竟敏感不好言及,见他问,便说:“刚开始我躲在房梁上,马贺虽躲在床下,但院子里闹起来的时候他忍不住爬出来看,我想让他出声,房间里也只有一把剪子。等他一叫,林福从外面进来,我就从窗户翻出去了。” 乔墨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只把他看的忐忑了,这才感慨道:“我才知道你这么厉害。” 别看只是上梁翻窗,要在屋内有人,屋外又有人随时闯进来的情况下做到这一点,真不简单。 “我在外面跟人学过几年,原本只是想学个打猎的本事。”林正最初的目的的确很简单,后来学的多了,也没觉得自己多厉害,毕竟一般也派不上用场,还不如打猎的本事有用。 乔墨听后便明白他在哪儿学的,那样的人家肯定有厉害的护卫随从,他能从那些人身上学到东西也是本事。 林正讲完了事,皱眉问道:“你问我这些,难道他们没回来?” 乔墨摇头,不确定的猜测道:“可能是拖延的久了,城门关了吧。大概今天能回来。” 林正想了想,能做的都做了,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结果。 午休了半个时辰,乔墨醒来时林正已不在房里,出门一找,人果然在西院那边摘花生。虽说这两天李大叔帮忙摘了不少,但对于六亩的收成来说不过九牛一毛,要全部忙完还早着呢。 乔墨提了茶水过去,与他一同坐在院子边的阴凉里说话。 “地里的西瓜都熟的差不多了,过两天再去摘一次,也就能罢秧了。那八亩沙地我打算种白萝卜,只是光是萝卜太多了,你觉得再种点儿什么好?”乔墨一面说着一面拿出先前浸染好的桃粉色竹篾,打算编个小小巧巧的大肚敞口花杯,再做个小车,把花杯放在上面,届时插上几只花儿,别致又可爱。 林正动作利落快速的摘着花生,不大一会儿就装了半袋子,听了他的问话,略一想就说:“种点儿辣椒吧,哪怕卖不掉,也能晒干了存放。” “嗯。李阿嬷家的花生快收了,接着还有几亩苞米,我们家弄完瓜地,秋里只有稻子了,到时候也去帮帮忙。” “嗯。店里的事怎么样了?”林正问道。 “李雪他们已经做的很顺了,出货量很稳定,我打算在中秋节前两天开张,赶得及。”乔墨想着中秋人们都要买月饼糕点什么的,他们的铺子就卖糕点和糖果,又是新店张开有优惠活动,博个开门红应当不是很困难。 说话间已有李雪几人过来了,乔墨便去招呼。 这两天李雪几个来的早,回去的晚,抓紧一切时间赶工,因为马上要秋收了。都是乡下农户,家家都有田地,哪怕家里劳力足够,忙碌时节也要帮着料理家务做饭送水,只怕最忙的几天是没空过来的。 乔墨自然明白,反正工钱是计件来算,农忙时干脆就让他们停工。 黄昏时分,李雪几个回家,也是做晚饭的时候了。乔墨如今适应了身体的变化,一些轻便的家务也做,比如做饭,林正就像往常一样打下手。饭做到一半,李良过来了,还带了他们一直等待的消息—— 林福几个回来了! “怎么回来的?”乔墨险些问成为什么才回来。 李良说道:“能怎么回来,林辉他们去县城找人时驾着车呢,自然是坐车回来的。刚刚还有些在村头闲话,正好看见林辉他们的车回来,林福也在,但是没看见他媳妇。” “李水莲不在?”乔墨与林正皆是一愣,不免猜测其中出了什么变故。 “嗯,没见着,也有人问,林辉没说。他们的车直接去族长家了。”李良得了消息就赶紧来知会他们一声,好让他们有个准备,说完就走了。 乔墨心里边儿猜测着,嘴上问道:“三叔公那边会不会叫你去?” 林正想了想,摇头:“应该不会。偷人那么丢人的事,肯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三叔公肯定不准林辉他们传出去。既然如此,叫我能说什么?所以族里会暗中处置,应该还要去找李水莲。林福又是个口没遮拦的,受不得气,为了防止他说漏嘴,三叔公肯定也要关着他。” “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事实正如林正猜测的那样。 林辉回来之后,立刻就将城中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自己的爷爷。三叔公听的脸色频频变幻,最后铁青着一张脸,气的身子直发抖。他做族长这么多年,族里还从没出过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还得了! 三叔公当机立断,先让林辉喊几个壮实小子,将林福骗到一间屋里关起来。又找来族里两位族老一起商议,商议的主要对象就是李水莲。若是人弄回来了一切都好说,寻个借口,把人往祠堂里一关,关一辈子都成,可眼下人跑了,谁知道藏在哪儿? “八成是去找那奸夫了!”一位族老说道。 “听阿辉说,那人随身带着二百多两银子,哪里是寻常人。若是去找了那人……”三叔公没说完的话意思很明白,李水莲真藏到奸夫家,他们根本找不着。 因为林辉是经历者,时不时有话要问他,便也在场,这时突然插口说道:“爷爷,我记得莲哥儿当时喊那人‘马少爷’。” 三叔公一怔。 倒是一位族老惊讶的接了话:“马?县城里的数得上名儿的姓马的人家,不多吧?” “什么不多,就只有一家。”另一人狠狠的皱眉,觉得事情变得更棘手了。 “若真是那个马家……”三叔公重重叹了口气,不再说了。 能说啥?如果真是那个富贵的马家,他们说什么都没用,根本惹不起。 过了一夜,村里一切平静,也根本没见着林福的身影。村里有人问林辉,林辉遵照三叔公的话,对外便说林福被关在祠堂,因为林福在城里赌钱,一旦放出来又要去赌。 村里人信了,毕竟林福就是那么个人。村里猜测族里之所以现在才管教着林福,肯定是这回在城中欠了不少赌债,还连累了李水莲,要不然李水莲为啥不回来?更有人猜着,林福将李水莲给卖了,拿钱去赌了,所以林家族里才把人关了。总之各样猜测纷纷扬扬,林家族里也不制止,默认一般。 要说族里也无奈,不管外面怎么传,都比传出林家媳妇偷人又盗了钱躲到奸夫家这样的事更好些。 旁人只是说个热闹,并不真的关心,但有个人却是惊怒非常。 金阿嬷这天照样是在村子里窜门儿,炫耀着手腕子上新打的一只银镯子,结果却听说了这么一件事。一想到林福的种种事迹,以及林家族里对其与以往放任不一样的态度,立刻就信以为真,真以为自家哥儿被林福给卖了,当即就哭嚎着闹上三叔公家去了。 金阿嬷哪怕再贪财,一辈子只这一个哥儿,心里还是疼爱的。本来把哥儿嫁给林福就百般不情愿,现下更是可能被卖到什么地方吃苦了,哪里忍得了。 “林福你给我出来!我好好儿的哥儿到了你们家,不说哄着供着,还天天的欺负打骂,现在更是把人都给卖了,我家莲哥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啊。”金阿嬷根本没去祠堂,而是直接闯到三叔公家,坐在院子里就一把鼻泣一把泪的哭喊上了。 不出一会儿,三叔公家就被村民们给围满了,其中自然也有李家族里的人。哪怕金阿嬷再怎么不讨喜,李水莲已经嫁人,终究是从自家族里出去的,若林福真闹出了那样的事,他们族里可不能不管。 三叔公听到动静出来,一看就明白了,暗暗怪自己年纪大了,竟忘了和李家那边通个气儿。 金阿嬷这边已经看见了李氏族长,忙扑过去:“族长,你可要给我们家莲哥儿做主啊。我就这么一个哥儿,还指望着他养老送终呢,现在却被人给卖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可怜的莲哥儿啊,现在也不知在哪儿,若是你没了,我也不活了。” 李家族长还没张口,林辉就过来了,附耳说了两句,李家族长就安抚了金阿嬷两句,跟着林辉进了屋。 村民们都看着,议论的更起劲。 约莫小半时辰李家族长才出来,出来时脸色很难看,特别是看向哭闹的金阿嬷时已近厌恶。有人问他这事儿怎么办,他也不答,闷着头就走了。 金阿嬷先是愣了愣,以为族里不愿意管,刚要叫嚷,两个李家的阿嬷一齐上来,二话不说一左一右就将人给扶起来,强硬的带走了。 村民们完全不懂怎么回事,直到看不见人看,耳边还回想着金阿嬷一声声的叫喊。 第68章 得消息林贵归家 乔墨和林正没去看热闹,但李雪几个过来的时候没少说,所以两人也知道族里的意思,果然和先前猜测的一样。若说现今村里有谁不知道这事,只有林阿爹一个,两人默契的都没跟林阿爹提及。 地里的西瓜已大熟,林正赶着车一个人摘了再拉回来。产量虽不如头茬,但这一批瓜开花结果时也是追过肥的,所以长得也还行。下剩的还有点儿没长成的小青瓜蛋子,运回家可以喂马,那些瓜秧送给李阿嬷家喂猪。 这些事儿两天就做完了,然后给林仓叔算了工钱,看瓜的棚子也拆了。 乔墨本来打算去地窖里点西瓜,县城里还有订单呢。但林正不让他下去,自己下去点了西瓜,又将选好的搬到上面的仓房里,等着明天一早装车运到城里去。 去县城送瓜是林正请了于老头一块儿去的,两车共装了四百多个瓜,其中四百个是吉祥酒楼和宋家张管事要的,剩下几个是送给茶楼的肖掌柜。这回晚茬瓜对方也没开口要,但这瓜味儿不错,指不定对方尝了就得要货。 晚茬瓜也没多少,六百来个,哪怕肖掌柜不要也能找到买家。只是对方毕竟是老主顾,万一是对方忘记了,到时候从别处看见了他家的西瓜,总是不大好。 果然,送完吉祥酒楼顺便去了茶楼,肖掌柜尝了西瓜就要林正明天送一百个来。 林正答应了,也没多留,赶着去宋家。 这回仍是张管事出面收瓜,对方先是切开一个瓜尝了,对味道很满意,这才按照十二文一斤的价格买下了一百个瓜。自家的西瓜味儿甜口感好,又因是晚茬,这时候新鲜的西瓜很少了,比市面上的瓜贵上一二文也是常情。 林正收了十两银子,正准备走,张管事却突然问道:“你是上林村的吧?” “是。”林正面上如常,却猛然想起先前林老嬷来宋家找林贵的事儿,张管事会问他也是正常。就是不知对方知不知道他和林贵的关系。 “那你们村有个叫林贵的,知不知道?”张管事又问。 “林贵是我大弟。”既然对方问到这儿了,林正就不好不答。 张管事一挑眉,显得很惊讶:“竟是你弟弟?真想不到。你阿嬷还在我们家呢,说是有要紧事,要找林贵,偏生林贵和我们家大少爷一起去城外庄子上做诗会了,一时回不来。” 林正听得出对方话里的打探,却是点点头:“确实是有要紧事。以往都是让林贵以学业为重,一年到头难得回次家,可这回不行,这回是阿爹出了事,他得回来。” “你阿爹……” 林正这回便没再回答。 张管事一时好奇问的多了,见状忙转了话题:“你既然来了,要不要我通知你阿么?” “不必了。他不等到林贵是不会回去的。”林正与张管事告辞,驾着车离开了。 张管事看着其远去的背景,皱眉不语。 一旁的小厮挠挠头,不解道:“张管事,我怎么觉得这人这么怪呢?好像是这一家子都奇怪。” “别胡言乱语!”张管事斥责了一句,也顾不得理会那些西瓜,急匆匆往自家老爷的书房去了。 林正回来后将卖瓜的二十七两银子交给乔墨,乔墨也是习以为常的接过来。这包银子里有两锭十两,剩下的便是散碎银子和铜钱,把银锭子收在空间,碎银子和铜钱则放入卧房衣柜内的一只小螺钿箱子内,平时取用方便。 吃过午饭,林正又将茶楼要的西瓜送去,又卖了将近十两。 家里原本有头茬瓜大几十个,这回晚茬瓜又剩了一百来个,算下来近两百个瓜。若是只自家吃,只怕瓜都搁坏了也吃不完,但这些瓜可以用来做西瓜味儿的糖果。另有关系近的人家送几个,也是有来有往的意思。 这两天村中其他人家已陆续开始收花生,林正送完瓜,没再摘花生,而是去给李阿嬷家帮忙。 李阿嬷见他来帮忙自然高兴,可有些话不得不说:“阿正,你来我家地里,那你阿爹家咋办?如今你阿爹动不了,家里又没别人在,那么多地不收,万一烂在地里这一年就白辛苦了。再说,你这会儿过来却不顾着你阿爹家,村里该有人说闲话了。我便忙得过来,你去忙那边。” “李阿嬷不必担心,这事儿我已经跟族里说了,直接从族里找几个人帮忙收了地里的东西,工钱就拿庄稼抵。我问过阿爹,阿爹也同意。”林正早先也没想到,可眼看着庄稼该收了,那边没一个人在家,不得不想办法。 “这法子好。”李阿嬷一听就明白他的顾虑,也表示同意。若是旁人,帮就帮了,可林老嬷那种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哪怕为他们出钱出力又能得什么好? 一面拔着花生,李阿嬷又问了:“你继阿么怎么还没回来?那林贵读书就那么忙?只怕他还不知道林福的事儿,如果知道了,肯定早就回来了。” 李阿嬷没提李水莲,哪怕再迟钝也从这几天两家族里的态度看出事情不对劲了。 林正估摸着林贵快回来了。 此时县城的宋家大门前停了一辆马车,宋家大公子宋博当先下来,随之又下来三个人。他们都是鹿鸣书院的学生,其中两个是宋博好友,文采人品皆是不错,另一人便是林贵。 “大公子回来了。”张管事笑着迎上来。 宋博点点头,心里有些奇怪。张管事一般管着府里外面的采购等事,门上的迎来客至可不归他管,今天怎么不一样了? 张管事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回禀道:“老爷知道大公子今日回来,命我等着,请大公子去书房一趟。” 宋博闻言越发感觉奇怪,但也没多问,让人先将自己带回来的三人安顿下去,这才去见父亲。 张管事没跟随,喊住了要离开的林贵,笑道:“林二爷,还有个人等着你见呢。” “不知是谁?”不知是否错觉,林贵总觉得对方神情间有些异常。 “是林二爷的阿么,来了两三天,说是家中有要紧事,偏生林二爷不在。” 林贵顿时心中一跳,倒不为别的,头一个便是没想到林老嬷能找到宋家来,二则担心林老嬷在这儿的几天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当下里也没了周旋的心思,问了林老嬷所在,便立刻赶过去了。 张管事将其骤然变化的神色记在心里,一面想着派出去的人多久能回来,一面打算去处理手头上的事情。哪知还没走几步,迎面就来了个人,张管事一见就心中苦笑。 “张管事,小公子找你有话要说。”来人是宋家小公子宋菡的贴身小侍,阿乐。 张管事哪里不知小公子要问什么,虽然不愿意去,可又躲不掉,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另一边,林贵匆匆赶到宋家客居的一个小院,一眼就看见自家阿么和一个扫地的老嬷嬷在说话。虽然离得远听不见说的什么,但自家阿么脸上的得意炫耀以及老嬷嬷眼底暗藏的烦躁和不屑清晰的映入眼中。 “阿么。”压着心中焦急,林贵一张温和中带着惊喜的模样,谁见了都得赞声书生有礼。 “阿贵!”林老嬷见到他高兴的几乎是跳起来,三两步扑过来抓住他的手就急匆匆的说:“我都等了几天了,你可回来了,把我都急死了。你不知道咱家……” “阿么!”林贵脸上虽挂着笑,但手上狠狠用了力气,制止了林老嬷的喋喋不休。 扫地的老阿嬷在大家子做了一辈子,别的不敢说,看人眼色是会的。见状,哪里不知意思,便寻个托词就走了。 林贵见四周没了人,这才将林老嬷拉到屋内,低声问道:“阿么,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了,没事别来找我,我好不容易才入了宋家大公子的眼,你想让我功亏于溃吗?” 林老嬷虽听不懂什么是“功亏于溃”,但差不多能猜着。 “阿贵,阿么是没法子才来找你的,咱家出事了!”林老嬷苦着脸,一时不知从哪儿说起。 这时林贵却觉出蹊跷来:“阿么,你怎么到了宋家的?” 林贵很清楚,村里人包括自家阿么在内,都知道自己在县城书院里读书,但具体书院叫什么名字,在哪里,他们根本说不清。自家阿么只是没见识的乡下老嬷,进了城只怕也是两眼一抹黑,哪怕找到书院,最可能的也是仗着自己是他儿子,强行砸了自己房门的锁进去居住。 林老嬷却没觉得有什么异常,见他问就说了:“我急着找你,可又说不清楚你在哪家书院,问了好多人,幸好有个人是你们书院的,知道你。人家说你最近常去宋家,可能在宋家,还为我指了路,我就过来了。” 林贵听着也觉平常,便没在此纠结,问起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林老嬷忙说:“你阿爹摔了,把腿摔断了。” 林贵先是吃了一惊,接着又觉得不对。若是阿爹出了事,阿么该在家里照料才对,怎么急匆匆的进城来找他? “还出了什么事?” “还……阿福和他媳妇也来了县城,我找不到他们了。”林老嬷说这话时有些犹豫,更有心虚。 林贵一听就拧了眉:“他们来做什么?你怎么就答应了?你们都不在家,阿爹谁照顾?” “不是有林正嘛,那也是他爹!”林老嬷撇了撇嘴,见林贵皱眉就不敢再多说。 林贵没被带偏话题,仍是追问:“阿么,你老实告诉我,你们到底是为什么进城?你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回村了怎么办?这会儿还不知村里人怎么戳咱家脊梁骨呢。” 林老嬷眼神闪烁躲避,迟迟不吭声。 林贵得不到答案,自己想了一会儿,猛然猜到了:“阿么,你是不是眼红大哥家的房子了?” “那么大的宅子,他们才住几间?剩下那么多也是白空着。他虽不是我亲生的,好歹我养他那么多年呢,分间屋子住怎么了?再说还有他亲阿爹呢。”林老嬷愤愤不平,心里很是后悔当初立了那么一张分家协议,否则现在早住进新宅子了,省了好多事儿。 林贵登时真不知说什么好,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说,自家阿么这心思真是太蠢了! “来县城的主意是不是莲哥儿出的?”得知了前因,林贵很快就有了这般猜测,要是自家阿么,这会儿肯定还守在村里跟林正赖着呢。 林老嬷这会儿也不藏掖了,干脆利落的就把事儿全部说了:“你阿爹扫梁不当心摔了,躺着不能动,李水莲就出了这么个主意。说是他和阿福先走,隔两天我再走,都寻个借口离开村子去县城。你阿爹留在家里,那就只有林正照顾,他媳妇还怀着孕呢,可不得将你阿爹接回家去。到时候我再回去,就能顺势直接住进去。” “你们俩不是不对付吗?怎么他一说你就信了?”林贵很看不起李水莲,也直觉对方是个不省事的,原本对他和弟弟的亲事就不看好,特别是婚后对方一心闹着想进城生活。林贵到底是在县城待过几年,直觉李水莲此举另有所谋,仔细想了又想,也对林阿爹受伤之事起了疑心。 于是,林贵问道:“不年不节的,阿爹怎么想起扫梁?再说,往年家里不是都有长杆子,站在地上就能扫,怎么会摔了?” “还不是李水莲!”林老嬷啐了一口,恨恨说道:“那两天他总是说家里蛛网多,说灰尘都掉进饭碗里了,要阿福去打扫。阿福哪里做过这样的活儿啊,可阿福不肯,他就闹。两个人闹的越来越大,没个消停,你阿爹看不过,只好自己去扫。偏生家里的长杆子断了,李水莲就出主意,说站在桌子上架椅子,结果你阿爹就出了事。”林老嬷先前只是没想到,这两天闲在宋家,一想起在约定的地方没找到林福和李水莲就觉不对劲,也越发觉得林阿爹受伤的事有问题。“阿贵,我琢磨着,你阿爹受伤会不会是李水莲使了手段?要不是你阿爹这事儿,我也不能同意他们进县城啊。” 林贵的确也这么想,可无凭无据的。再说了,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说,家丑不可外扬啊。 林贵推测着现在村子里的情况,觉得不能再拖延,马上就去找宋博告辞。 宋博刚好才从宋老爷书房出来,对于宋老爷说的事还处于吃惊之中,这会儿见林贵来辞行,试探的问了问:“家中出了什么事?很急?” 林贵一副忧心焦虑:“不瞒宋兄,家父因意外不慎摔伤了腿,阿么向来没有主意,加之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大好,我身为人子总得回家中照料。” “难不成林兄家中没旁的兄弟?”父亲出事身为人子自然该回家探望照料,宋博如此说,不过是试探而已。 “家中倒是有位兄长,也有阿弟,只是大哥早已分家另过,每年往来甚少,小弟前不久刚刚娶亲,也不好让他独担此事。”林贵这话说的极有水平,不仅交代了家中人口,还暗中透露了更多深层次信息。但凡有心者,皆能听出画外音,不外乎大哥靠不住,小弟家有胭脂虎。 “既然如此,那林兄就尽快出城返家,书院那边我替林兄说一声。”宋博自然听出了对方的画外音,暗地里皱了眉,没再多言。 林贵走后,从浓密的树荫下走出一人,正是宋家小公子宋菡。 “没想到林大哥家里这么复杂,他那大哥也是,怎么一分家就不来往了?指望他照顾林父显然不可能了,倒是辛苦了林大哥。”宋菡说着一脸同情。 “你了解多少就这般定论?”宋博思及父亲的话,想到自己可能也被骗了,不免带出几分恼怒。 “大哥?”宋菡这才觉察他情绪不对。 “别人家的事别多管,最近也别往外跑了,多在家陪陪阿么。”事情尚未定论,宋博便没与他多说。 然而宋菡从小备受家人宠爱,又是个惯有主意的,先前的两分疑惑变作五分,不禁在心里暗暗盘算计划起来。 林贵简单收拾了东西,雇了一辆马车,与林老嬷一起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上林村。 刚一回村,林贵便感觉到村里人看他的眼神儿不对,嘴里还低声议论着,虽听不清楚,可明显不是什么好话。这样的局面他也预料到了,与村民们争辩无用,所以他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林正家,接林阿爹回家。 乔墨看到林贵登门,微微挑了挑眉,倒也没给什么冷脸,只是语气淡淡的:“大弟弟回来了,来接阿爹?” 林贵一脸歉疚:“这些日子辛苦大哥嫂子了。阿么遇到事儿就没个主意,哪怕阿福媳妇再要紧也不能不先顾着阿爹,到底大哥嫂子分了家,总不好全让大哥嫂子辛苦。阿么到了城里,却不记得阿福他们在哪家医馆看病,偏巧我又跟书院的人一起参加诗会不在城中,直到今天回城才得了信儿。我已跟书院请了假,今天起就在家照顾阿爹,所以特地来接阿爹回去。” 说着又将一些东西递过来:“匆忙间也没时间置办,这些点心酒水权作弟弟的一点感谢之意,还请大哥嫂子收下。” 要不怎么说读书人呢,说出来的话就是漂亮好听,哪怕知道其心里是另一回事,听在耳里到底舒服多了。 解释有了,又有礼物,又积极的接人,跟随来的村民们马上转了话锋,开始一句又一句的夸赞起林贵知礼又孝顺。 偏这时有人从人群里挤了进来,竟是金阿么:“林贵,我家莲哥儿被你们林福给卖了,你是读书人,得给个公道!不然我就去县衙告你们去!” 第69章 心机耗尽终成空 林贵乍一听金阿嬷的话完全是一头雾水,本能的想问林老嬷,可林老嬷没来。 倒是有村里人见林贵茫然无知,这才热心的将事情始末都讲了一遍。 林贵还没听完的时候就意识到事情不对,等对方一说完,更是神色大变。他从两家族里的处置态度觉察出了蹊跷,只怕李水莲失踪绝非被卖那般简单,但此时林贵还没想到别的,只以为林福又和李水莲闹了起来,失手把人给打伤或打死了。 当下也顾不得别的,与林正说晚点儿来接人,便不顾金阿嬷的阻拦匆匆赶往族长家。 林贵见了三叔公,先是对于自己这么晚才回来的一番解释,然后问起林福李水莲之事。林贵不同于林正,三叔公自然不能含糊敷衍,叹了口气,将事情的真相告知了。 “什么?!”林贵简直不敢置信,这时他倒宁愿是林福失手将人给杀死了。 “族里也是没办法,这事儿怎么也不能传出去,否则不说别的,你还怎么去县里读书?怎么跟人结交应酬?咱们家的小哥儿都不用嫁人了。”三叔公又说:“我让人关着林福也是不得已,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三叔公的意思,他很可能在……”林贵没点明,但彼此都清楚,县城的马家可不好惹。李水莲留在外面就是个隐患,可他们又没能力把人抓回来,再憋屈也得忍。 林贵理解族里对此事的处置,但还有疑问:“三叔公,金阿嬷那边不知情可怎么办?让他一直这样闹也不好。” “金阿嬷那个人,最是贪财,若是知道了肯定会去马家找莲哥儿一起享福,谁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原本李家那边是有人看着他的,只是和林福不同,也不好把人关着,今天就被他跑出来闹了。”三叔公也无奈,不到万不得已,族里绝对不会同意把李水莲的事儿闹开。 林贵一路皱着眉离开,先接了林阿爹,然后才回到家里。 此时林老嬷也从村里人口中得知了林福的事儿,见他回来就急的不行:“阿贵,族里怎么能把阿福关起来呢?他虽然有时候胡闹些,可绝不会干出格儿的事,李水莲又不是个吃亏的,哪能被阿福给卖了,指不定就是不愿过苦日子自己跑了。” 尽管歪打正着的猜对了,可林贵却不能说,依照林老嬷疼爱林福的架势,知道真相了肯定要闹。林贵哪里料到回来后面对的局面这么复杂,烦心的很,随意敷衍了几句便回自己屋子去了。 林老嬷很不满其对自己弟弟之事的冷淡,但又不敢说什么指责的话,怕把大儿子惹得不高兴了。林老嬷暗暗打算着,等到过两天农忙了,自己偷偷去看看小儿子,关了几天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晚饭时,林阿爹说起自家的地请了族里的人代收,若是收花生,工钱就给花生,收玉米就给玉米。因为正值农忙,要分出人来给他们家干活,工钱比平时略高一些。 林老嬷一听就不乐意:“这事儿我不同意,我们家又不是没人……” “我已经跟族里说好了。”林阿爹神情冷淡,说完就扭头不再理会。 “阿贵,你看你阿爹,咱乡下人哪有请人干活的,那么多钱呢。”林老嬷向林贵诉委屈。 林贵却看出林阿爹被家人伤了心,再说先前家里跑的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哪天回来,眼看庄稼熟了,也不能不收,这么决定也在理。他实在懒得理会自己阿么的愚昧,以前就算了,现在他是一点儿意外都不能有,阿么一定不能拖他的后腿。 林贵将林老嬷带出屋子,安抚一番,令其接受这件事,又说:“阿么,我知道你担心阿福,若是想他了,就去看看,但是千万不能将他放出来。他万一要是跑去了县城,被人发现跟我的关系,那我好不容易挣来的一切都没了。” “阿贵,他是你弟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尽管知道小儿子不争气,可听着林贵这么说,林老嬷还是很不舒服。 “阿么,我没别的意思。宋家你知道吧?我与宋家大公子关系很好,宋家小公子对我也有几分亲近之意,若是我成了宋家儿婿,别说考秀才,将来做官都不难。”林贵迫不得已说出这件事。 “真的?”林老嬷两眼放光,惊喜交加。 “我还会骗你?但是宋家不知道我先前娶过亲,如果宋家小公子认定了我,那时再慢慢儿透露出来,也不妨事。所以阿么,你千万看好了阿福,这事儿若是成了,阿福想娶个什么样儿的小哥儿都不成问题,到时候我还会接你和阿爹一起去县城享福。”林贵为了稳妥,给林老嬷画了个大饼。 “哎哎哎,你放心,我知道的。”林老嬷连连点头,一扫先前推搡憔悴,仿佛明天就是好日子一样精神焕发。 林贵了解自家阿么,见他如此,略略放了心。 现今正是花生玉米相继成熟的时候,村子里忙碌起来。林正家的水稻尚且没成熟,给李阿嬷家帮了几天忙,然后便将沙地翻了一遍,种下了两亩白萝卜,一亩辣椒,剩下的地就空着。接下来便在家忙着摘花生,一边摘一边晒,还要一边往外卖,毕竟那么多花生家里的仓房也放不下。 他们家的花生很不错,不愁卖,几经商谈,价格也不错。以往花生价格按照质量好坏在六到九文之间浮动,他们家花生收的早,又颗粒饱满出油高,所以收的是九文一斤。家里的花生要留着榨油、做种,预留出地亩税,再一个,乔墨觉得自家花生这么好,多留些也能做了花生类的小吃食放在铺子里卖,因此最后卖掉了四亩花生,得了十一二两银子。 他们家的花生产量或许不如别人家,但胜在花生长得好,价格上有了弥补,最后反倒比村中大多数人家出息更多。 李雪几个人因农忙,近几天也不过来了,乔墨有了更多空闲时间。 这天一大早,杨老汉家又送来一大桶牛奶。牛奶不能放,他便准备做牛奶糖,可细一想,糖果的量已经不少了。蓦地想到可以将牛奶放在空间里,空间保鲜,不用担心牛奶坏掉。转而又想到,何必存放牛奶,不论是糖果还是糕点全都能做出来,糕点放在空间不是一样保鲜?尽管空间不是很大,但放这些还不成问题。 前些时候没想到,白白浪费了时间。 林正本来在劈竹篾,见他要做点心,就过来帮忙打下手。 乔墨今天主要做的是需要牛奶的糕点,牛奶蜂蜜麻花和小蛋糕。 麻花做的容易些,配料都容易找,家里就有。先取足够分量的面粉,加入适量的白糖和盐搅拌,再放鸡蛋和蜂蜜。另一边,林正装了一大海碗牛奶在炉子上热了,放入曲子粉,权作酵母粉使用。然后将其倒入调和过的面粉,加花生油,揉成面团,放着饧一会儿。饧好后,将面团分割成大小均等的剂子,制作出一个个麻花,灯锅里油烧至四五分热便下麻花,用中小火油炸,炸至颜色金黄便可。 厨房里飘散着浓浓的香气,油香、奶香、蜂蜜香。乔墨不等放凉便尝了一个,味道实在不错,表皮微焦,内里绵软香甜,不止口感好,又能垫肚子。 接着又做小蛋糕。 蛋糕之前实验过,这次可算是很顺利。蛋糕做的并不厚,不足两厘米,只要掌握好火候,出锅后将一整张蛋糕切成均等的方块,到时候在两块中间抹上果酱。先前买了很多水果,果酱的制作也不难,量足够用。 蛋糕一次做了很多,直到将牛奶用完。 时间已经不早,要做果酱得等明天了。 第二天又是忙碌的一天。别家忙着下地,林贵却租了车,带着林阿爹去镇上再找个擅长跌打损伤的大夫瞧瞧。林老嬷没跟着,嘴上说要去地里看看,今天族里要帮他们家收花生。林贵也没多理会,只以为是阿么抠门的性子犯了,怕别人多拿了他家的花生。 等着林贵走了,林老嬷却没去地里,而是去了祠堂院子边的屋子。 说起这间屋子,当初林福和李水莲就是在这间屋子被发现并闹起来的,现在族里将它闲置了,堆着杂物。林福被关了几天,一开始还闹腾,后来就没整天躺在那里把李水莲骂了一遍又一遍。 “阿福,阿福。”因为村里人家都在地里忙,林老嬷过来没人发现。 “阿么?!”林福惊喜的扑到门边,但因为门从外面挂了锁,无法打开。隔着门,林福不住的诉苦,直说的林老嬷心疼的不得了,这才问:“阿么,你是来放我出去的吗?我受不了了,我又没做错事,凭什么像坐牢似的关着我。” “阿福,你把李水莲怎么样了?真把人给卖了?”林老嬷也想放儿子出来,可他说没用,族里压着呢。 “李水莲那个水性杨花的骚货!他敢偷我的钱!”偷人与偷钱,在林福这儿显然是钱更重要,他还心心念念去赌坊翻本儿呢。正因为他这么说,使得林老嬷错过了得知真相的机会,不等林老嬷再问,林福急切的央求道:“阿么,你放我出去吧,我知道李水莲在哪儿,我把他带回来,族里见到人就不会再关着我了。阿么,阿么你帮帮我,我不要在这儿‘坐牢’,不然我肯定要死的。” 林老嬷本就宠溺他,被他这么一哭求心里又软又乱,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阿福,这事儿是族里决定的,要不、你告诉族里人在哪儿,让他们去找。”林老嬷倒是想放儿子,可族里的威信摆在那儿,春阿嬷直到现在还每天要在祠堂跪上两个时辰呢。 “阿么,我早说了,族里根本不信,反而认为我说谎。阿么,儿子以前是混账,可这回说真话都没人信了,我只有亲自把人给找回来才能证明我没说谎啊。”林福见林老嬷有所松动,连忙更加努力的游说,积攒了一辈子的脑子和口皮子都用在这儿了。 最终,林老嬷被说动了,没有钥匙,便找了块石头将锁砸了。 林福一出来,形容邋遢,神情憔悴,的确像是受了一番苦头的样子。林老嬷最后一点犹豫都消散了,心疼的抱着林福只掉眼泪,听见他嚷饿,忙将他带回去,杀鸡做饭给他吃。 林福在屋子里转了转,又从林老嬷口中得知林贵和林阿爹都出去了,便起了心思。趁着林老嬷在厨房里忙活,悄悄进了林老嬷的房间,在其平时放银钱的大箱子里一通翻找,找出一个布包,里面有四五两的碎银子和一些铜钱,林福全都拿了,又把林老嬷平日里舍不得戴的一对银镯子也拿了。这之后还不满足,又摸到林贵的房间,在其的衣箱里翻出六七两碎银。 等着饭菜做好,林福装作没事儿人一样狼吞虎咽,等林老嬷去厨房洗碗,他便悄悄溜出家门,头也不回的跑出了村。 林老嬷忙完才发现林福不见了,村子里到处找不到,猜着人是跑去县城了,顿时心慌又担心。 林贵回来就见其心神不宁的在院中走来走去,一问,林老嬷没个主意就说了。林贵一听就变了脸色,想着林福即便再想去县城,没钱有什么用?又不是个吃苦的。紧接着赶紧回房查看自己的东西,果然,衣箱子里的银子都不见了。 林老嬷见状,这才意识到不对,也回房查看,结果可想而知。 “这个混账小子哟,真是要了我的命了。”林老嬷大哭起来,又是恼恨儿子偷钱,又是担心儿子在外吃苦。 林贵却是脸色阴晴不定,原本一个李水莲就够头疼了,又加上个林福,谁也说不好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没理会林老嬷,甚至忘记了林阿爹还在车上,三两步跑出院子,去找族里的三叔公。 此时,在上林村的村口出现了一辆马车,马车后面还跟着两个骑马的护院,穿着姿态都不同常人。因着农忙,家家户户都在地里,只一些小孩子在村头玩儿,见了气派的马车个个跟着瞧新鲜。 马车顺势停了下来,一个模样清秀的小侍掀开车帘子问为首的一个小孩儿:“林贵家住在哪儿?帮我们引个路,这两块糕给你吃。” 柱子看着那漂亮的糕,口水直咽,忙点头说道:“我带你们去。” 于是那两块糕点就塞到了他的手里。 周围的小孩儿们全都围了过来,个个都想吃,偏生柱子舍不得分出去,再说也不够分啊。这时又一只手伸了出来,一只洁白的帕子上整齐的放着好几块同样的糕点。 “别抢,每人一块,都有。” 这么一边发糕点一边走,小孩子们嬉嬉闹闹,很快就到了林贵家门口。 马车停了,可马车里的人却没立刻出来。 “小少爷,咱们不下去吗?”阿乐小心的问。 宋菡脑子里还回想着大哥告诉他的那些话,那些关于林贵的真实情况。 当时他满心震惊,根本不能相信,所以才执拗的决定亲自来看一看。然而真到了地方,他却茫然了。他不过是对林贵有些好感,哪怕那些事情是真的,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现在再回想,林贵对自身的情况说的十分模糊,总是让人领会成另一种意思,即便戳穿了,对方也没说谎,只是自己误会。 想到这一点,宋菡便生出了怨气,难不成真如大哥所说的那样,林贵一直是在有意接近自己?还偏偏做出正人君子模样,引得自己主动去接近他,简直可恶! 宋菡想立刻就掉头离开,又觉得不甘心,他堂堂宋家的小公子,就被一个伪君子给骗了不成? “小少爷?”阿乐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不免担心起来。 “回去!”最后,宋菡到底是压住了愤怒,毕竟他是宋家公子,一言一行皆牵连着宋家,看错了林贵已经险些酿成大祸,再也不能依着性子做出有损宋家声名的事了。再者,林贵敢做这样的事,那就得做好被宋家报复的准备,即便他不动手,爹和大哥也不会轻饶了他。 林老嬷本是听见动静出门来,见一辆马车停在自己家门前,正打算问呢,马车又走了。林贵回来的很晚,两人说到林福起了争议,使得林老嬷也忘了陌生马车的事,林贵由此对宋菡来过一事毫不知情。 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只是林贵在外人眼中做着孝子,心里却实在煎熬。 昨日他去找三叔公商量林福与李水莲的事,三叔公说眼下各家都忙,无人可派,等忙过这几天就从族里找两个人与他一道去县城,先把林福找回来。至于李水莲,两人商量着以金阿嬷病重为由,不知李水莲能否回村,两人心里都没底,毕竟连消息怎么传到李水莲耳中都不知道。 这天林贵去刘大夫家取药,临出门时想起身上没钱,便朝林老嬷说道:“阿么,拿点钱,阿爹的药用完了。” 林老嬷就听不得钱字,嘟嘟囔囔的就说着没钱,又说:“凭什么只我们花钱,林正也是他儿子,他老子伤了,他也得出钱。人我们照顾,钱他来出,这才公平。” “我可没脸去,要去你去!”林贵脾气也上来了。 本来他从小就没干过什么活儿,近两天没日没夜的照顾林老爹,早就又累又烦。先前被林福偷了所有积蓄,又提心吊胆怕自己真实消息败露,这会儿林老嬷又闹起糊涂性子,疲惫烦躁担心一股脑儿涌上来,令他直想吼两声发泄。可他不敢,左邻右舍挨的近,有个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一贯温和有礼读书人的做派,哪能轻易毁掉。 “反正阿爹的药不能断,这药你去拿。”憋着一口闷气,抬脚回房,将房门狠狠摔上。 林老嬷张着嘴望着紧闭的房门,良久才叹口气,嘟囔着一车轱辘的话往村子西边走去。 乔墨见到林老嬷,听了来意,不等林正张口就答应下来:“阿爹伤了,我们也是做小辈的,自然该尽份孝心。继阿么放心,阿爹的药钱我们来出。” “还是乔哥儿明白。”林老嬷没想到一说就成了,立刻满脸是笑,心里盘算着要多少钱才好。 不等想明白,乔墨又说话了:“继阿么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让阿正去刘大夫那儿拿药,直接给阿爹送去。” “啊?”林老嬷先是一愣,紧接着明白过来脸色就变了。没想到乔墨想的周全,彻底断了他的小心思,知道再说也弄不到钱,只得不甘心的走了。 乔墨见人走了,这才与林正说道:“刚才他以为我真的给钱,眼睛都亮了,可见想钱想的狠了。昨天他趁没人将林福放走,我估摸着,林福没空着手走,指不定从家里摸走了多少钱,不然哪有钱进赌坊。他这也算自作孽,就是苦了阿爹。” “阿爹是真的灰了心了。”林正之前照料时就看出来了,林阿爹虽只是摔了腿,看上去却像是全没了精气神,眼睛里尽是暮气和死气。林正也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只是想着,若以前阿爹没那么宠那三个人,也不会成了现在这样。 乔墨不由得想起原本的父亲,淡淡说道:“自作自受罢了。” 已是正午,家家户户做起午饭,炊烟袅袅。 一辆马车进了村子,村头玩耍的孩子们见了全都围上来,等着来人问路好得糕点吃,显然是记得昨天的好事儿呢。柱子年纪大些,又长得最健壮,孩子们都是以他为首,所以他在最前。 马车停了,没有糕点,却是下来一个人。这人一身圆领袍服,三十五六,白净俊朗,脸上带笑,手里还拿着把折扇不时敲敲手心儿。柱子曾在镇上念过一年私塾,觉得这人就像学堂里的先生,因此尽管对方看着亲切,却绷紧了皮不敢造次。 “请问一声,这儿可是上林村?”周鸣笑问。 “是,是上林村。”柱子很紧张,忍不住问:“您、您是先生吗?” 周鸣轻笑,越发显得温和亲切:“对,我是学院里的先生,你可以称呼我周先生。我来上林村找个人,他在县里的鹿鸣书院读书,叫林贵。是你们村的吧?” “你也找他啊。”柱子惊讶了,想着读书真了不起,一面又忙抬手指道:“他是我们村的,前两天刚回来呢,周先生我带你去。” “有劳。”周鸣笑着点头,也不上车,就这么徒步走着,马车则慢慢儿的跟在后面。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村里人大部分都在家,听见村子里有马车声和孩子的闹声就出来看看。一看,孩子们围着个陌生人一股脑的全都往林贵家去了,好奇心一起,有些人干脆端着饭碗就去看热闹。 周鸣不像一般的读书人那般迂腐板正,一面走一面和孩子们说话,将林贵家的事打听的越发详尽清楚,温和含笑的眼睛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色。看到村民们出来围观,也不恼不嫌,含笑一一点头示意,甚至问几句农事。 村民们本来还猜着来人身份,也没指望着能亲近,却没料到对方这么的亲和,还愿意与他们说话。于是一来一去就说上了,由此,村民们也打听清楚了来人身份,竟是县城最大书院里的先生。 有人就问了:“周先生,什么事儿值得您亲自跑一趟啊?林贵是学生,有话也该是他去听训才对嘛。” 其他村民立刻附和,先生夫子在他们眼里都是德高望重的人物,别说使唤学生,哪怕打骂都是应该的。 周鸣正等着这话呢,闻言便是一叹,摇了摇头:“书院一直教导学生们谦恭仁德,何曾想过书院里竟会出这样的学生,实在让人震惊愤怒又失望。我这次是代表书院前来,须得和林贵面对面的说。” 村民们先是一愣,接着回过味儿来,炸了锅了。 不管是幸灾乐祸、不可置信,还是担忧关切,个个都想追问究竟出了什么事,竟能劳动的书院的先生亲自跑到家里来处置?再听先生口气,事情很严重啊。 此时已到了林贵家门口。 林贵心情烦闷,借口看书躲在屋内没出来。林老嬷做着饭呢,听见动静出来一看,竟来了那么多人。林老嬷心里犯了嘀咕,自家又出什么事了?怎么他都不知道呢。 有村里关心林正的村民忙将周鸣的身份说了,催着发愣的林老嬷道:“还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喊林贵呀!” 林老嬷回过神,连忙边跑边大喊:“阿贵!阿贵快出来,你们书院的先生来了。” 林贵乍听见喊声以为听错了,待放下书出来,一眼就看见自家院子里站着个面熟的人。等认出来人,林贵满眼惊讶,立刻迎了上来,执礼拜道:“学生林席文拜见周先生。不知先生到来,学生有失远迎,望先生见谅。” 周鸣打量眼前的人,若不知其底细,乍一看确实像个谦恭学子。 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放着好好儿的书不读,尽摆弄些小聪敏妄图走捷径。 此时林贵心里七上八下,不住的猜测周先生前来的目的,隐隐有丝不详。 周鸣虽不足四十岁,可却是才华横溢满腹经纶,曾在国子监任教,后来不知何故到了鹿鸣书院,据说是和院长私交颇厚。初时有不少人慕名拜访,可大多被其一顿嘲讽批判灰溜溜的离开,这才使人想起他往日的传言。都说周鸣是笑面虎,看似温和亲切,实则最是清高傲气,等闲瞧不上任何人,也极厌恶读书人行谄媚龌龊等事,一旦撞在他手里,可不管什么人,准落不下好来。 “我哪里是你先生,不须如此,我周某人可教不出你这样有本事的学生。”周鸣温和的笑容里吐出的却是讽刺。 林贵面色一变,猜测成真,不禁心里慌了:“学生……” 周鸣摆摆手,不愿听他辩解,直接说道:“身为读书人却没该有的品格,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还不如在家种地,起码也是脚踏实地用双手挣口饭吃。鉴于你德行严重缺失,有损书院声誉,因此往后你不必再去鹿鸣书院读书了,另择他处吧。” “先生,学生到底做错了什么?”林贵脸色惨白,犹不死心的追问。 周鸣瞥他一眼,讽笑道:“自己做的事要我来说?人在做天在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好自为之吧!” 之所以周鸣不详说,乃是因为牵涉到宋家,未免有损宋家声誉乃至宋小公子的名声,对外只透出其嫌贫爱慕抛弃糟糠等事,且称是有人匿名举报才查证的结果。再者,这样含糊其辞,让人在猜测的同时越发觉得事情定然非常严重。说穿了,周鸣最看不上的便是抛弃糟糠,林贵刚好犯了他的忌讳,兼之与宋家有私交,便讨了这件差事亲自来走一趟,也是想亲眼看看骗了小宋菡的人究竟什么样儿。 不得不说,这林贵却是有几分可取之处,可惜心不正。 林贵尽管勉力坚持,一双颤抖的手仍是泄了心绪。他知道,一定是他娶过亲又和离的事被宋家知道了,也只有宋家才有能力直接将他从书院中赶出来。一旦鹿鸣书院不要他,那县城里的其他书院同样也不会收他,谁会和宋家作对? 读了这么多年书,眼看着就要摆脱农家门户,怎料一朝巨变,眼前竟是绝路了。 不读书做什么,去种地吗? 惨然一笑,林贵脚步蹒跚的回到房里,一声不吭的便倒在床上,昏过去了。 周鸣此时却是心情大好,也不管村民们还在震惊之中,施施然的拨开人群,打算登车返城。在放下车帘子时突然看见一个人,惊诧中忙又把帘子掀起来,可却再也找不到那人。 “难道眼花了?”周鸣喃喃自语,又在人群里找了一会儿,最终只能当眼花了。 乔墨住的偏,等知道林阿爹这边有热闹时已经来晚了,好戏都演完了。原本还有些失望呢,却无意看见李雪在林家邻居的院子里朝他招手,便过去了,于是便听见这家的小孙子柱子讲了一遍故事,顿时便对那位不曾谋面的周先生钦佩赞叹不已。 真乃牛人! 第70章 杜撰舅舅变成真 村子里忙着收花生玉米,忙着议论林贵被逐出书院,乔墨和林正则忙着开店。其间似乎还听说英子招夫上门的事,因为太忙,也就没多理会。 为了赶上中秋的好生意,乔墨决定八月十二开张。 提前两天就将准备好的精美竹编布置在铺子里,又挂了色调鲜亮的天青色帘子,靠墙一溜儿摆上供客人歇脚的椅子。装糖果糕点的苹果小罐儿和方形小食篮也都运来了,全都放在后院的屋子里,几个人一齐动手,将里面铺好油纸,以供随时取用。 另外,乔墨还准备了红纸,将所售卖的糕点糖果名称一一写下来,再一一贴在相应的地方。至于糖果糕点,则在十二号一大早入铺,为的是保证新鲜,香味才更诱人。 “从今儿起,我们就要改称呼了,得叫掌柜了。”李喜最爱说笑,这会儿说着话,眼睛还在林正和乔墨之间打转,显然是不知道究竟喊谁掌柜才好。按理是该夫君当家,可他们有些不一样,特别是这家铺子,似乎打理和拿主意的都是夫郎。 林正笑着接话:“往后你们就喊阿墨掌柜,这店里的事情都是他做主。” 李喜李良于文领会其意,都笑起来。 李良突然问道:“咱们这铺子叫什么名儿啊?牌匾做好了没有?” 乔墨说道:“早做好了。名字也简单,就叫乔记小食铺。” 转眼到了八月十二,一大清早乔墨和林正就与李良几个去了县城。先将各样点心和糖果一一装在食架上,又在货架的格子摆上各样精致小巧的竹制工艺品,既是装饰,也是赠品。乔墨打算把八月十二到八月十五这几天都定为活动日,但凡来店消费就有一份礼物,具体什么礼物,则视消费金额来赠送。 比如一整套竹编的茶壶茶杯带一张竹托盘,这份赠品只此一份,实在是因为很难做。东西本就不大,又要细细密密的照着茶杯茶壶的模样一丝不苟的编下来,甚是耗费功夫,再加上里面的内胎是一套素白茶具,对于这样一间小店的赠品来说,算是高档了。 乔墨将其定位消费满十两银子才能赠送,且先满先得,只此一件。 又有竹编的方形提包,宽窄比书本略大,十份,每个都是不同装饰纹样和颜色。消费满八两赠送一个,先满先得。 再有各种不同款式的小花篮儿,不过一尺来高,不用插花就能做装饰品。二十份,消费满五两可得。 三两到五两,可选择风车或水车摆设一个,三十份;一两到三两,可选择各式花样果盘一个,五十份。消费在一两以下的,则是各样实用的竹编器具任选一件,例如竹篮、竹筐、竹箅子、竹漏勺等等。这些东西都是从村里收的,所幸村里人都做的认真扎实,还没遇到以次充好拿来卖钱的。 除此外,格子架上摆的最多的便是各式各样的花灯,一个个皆是巴掌大小,精巧异常。花灯里面装的并不是蜡烛,而是两颗水果糖,一软一硬,吃到哪种水果味儿全凭运气。这些花灯一共五十份,只作为中秋节当天的购物赠品,凡满八钱银子就送一个,每人只能领一次。 李良几个当时看到这些东西都暗暗咋舌,觉得这样的赠品太亏了。毕竟乔墨自己做不了这么多,大部分都是出了工钱让李雪几人赶工做的,工钱可不少,现在没拿来卖钱反倒全送出去。 此中缘由,除了乔墨本人,只有林正知道。一是为新铺子开张造势,吸引客源,二来是为竹编蓄力,若反响不错,往后又是一项买卖。再者说,乍一看赠品很多,其实开销有限,真有顾客上门消费,那些糖果可不便宜。为了这家店已经投入了那么多,总不能吝啬这点儿小钱,该做的营销还是得做。 临近中秋,村里也暂时闲下来,开业这天李阿嬷带着秋哥儿和李雪夫夫都来帮忙。 一阵鞭炮声中,铺子开业了。 方锦年早让观风送了贺礼来,因有事绊在京城赶不回来,听着观风口气,似乎是家事。茶楼的肖掌柜、吉祥酒楼的掌柜、万宝银楼的掌柜都来了,除了肖掌柜,其他两个都是看在东家面上过来走个过场。除此外,这条街上好些店铺的大小掌柜都来了一趟,有只是看看的,也有送了贺礼的,参观了一遍心里有了底。 临近中秋,人们都要在街市上逛一逛,看看热闹,买些东西。 新开了家铺子,人们总要凑个热闹。一进铺子,首先闻到的便是各种香味,惹得人分外垂涎,而触目所及处,各式各样或精巧或美观大方或别致古朴的竹编器物也分外亮眼。若说糕点,哪怕是让人分外新鲜的小蛋糕也不过是糕的一种,可另一边卖的东西就不同了——糖果! 为了便于展示给顾客们看,所有的盖子都是揭开的,一眼扫去,五颜六色分外漂亮。别说是孩子,即便是大人也忍不住想买一颗尝尝,于是问价声此起彼伏。 李良、李喜、于文、林大庆和林正五个人齐齐上阵,因为是头一回做生意,纵使反复练习过很多遍,也难免有些手忙脚乱。所幸都不是扭捏人,慢慢儿胆子放开,流程也熟练了,情况便稳定下来。 李喜嘴最会说,由他将新店开张的活动一一介绍了,原本处于观望态度的人也动了心。 乔墨因为怀孕怕拥挤没到前面去,李雪秋哥儿和李阿嬷站在帘子后面,见着前面的火爆场景惊叹不已。半个时辰过去,前面准备的苹果小罐儿和方形小食篮都用完了,四个人忙去库房里搬了一些送过去。 李阿嬷怕乔墨有闪失,只让他坐着。 乔墨便坐在那儿,心里盘算着前面的货能卖多久,空间里的储备能卖几天,是不是还要再准备一批货。毕竟还有个中秋节呢,那天肯定也热闹,哪怕卖不完放在空间,也不能到时候断了货啊。 下午李阿嬷带着秋哥儿和李雪夫夫先回去了,到申末,乔墨让李良三人也赶紧出城回家,今天是开业第一天,他和林正留下看店。 这时候店里就没什么人了,想到县城里晚上也热闹,便没关门。乔墨在厨房里做了晚饭,和林正轮流吃了,一起坐在前面看店。闲着没事,乔墨便提前检查起铺子里的货量,并做了一番统计。 “怎么样?”林正见他只是看着账本子笑而不说话,猜着今天的生意肯定不错。 果然,乔墨说道:“开门红。我本以为糖果价位偏高会不好卖呢,哪里知道买的人不少,看来县城里的人还是很有钱,也舍得花。这些糖果卖的最好的是酸梅糖和水果糖,看来他们还不知道牛奶糖的好,等他们吃过了肯定会再买。点心区,小蛋糕卖的也还行,不过量都少,大概都是尝鲜,而红糖松糕和牛奶蜂蜜麻花卖的最多,库存剩的不多了。不过,明天不会像今天这么多客人,应该够再卖一天,明晚回去后就多做些,把货补上。” 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我先前想过弄礼盒,只是担心顾客的购买力和接受能力,现在看来,应该可行。马上就是中秋了,总要送礼吧,推出礼盒试试反响也好。” “还是用竹编?”林正不由得皱眉,倒不是不赞同,只是担心他的身体是不是吃的消。 “嗯。这次不用多精致,主要是大方美观就行,用宽而薄的竹篾做最简单的编法,编一个扁圆罐子。罐子里面分出五个格子,格子里铺上一层不同颜色的油纸,将糖果分类装进去。罐子外面用红色带子系个蝴蝶结,喜庆又漂亮。至于点心能装盒销售的就是蘸糖和小蛋糕,用四四方方的盒子,内部分出等份的六个格子,铺上素色油纸,与糖果礼盒一样的装饰。这种礼盒主要是促销量,送礼方便好看,至于更精致高端的礼盒,咱们现在没时间,以后再说。” “你把编法和要求讲解给李雪他们,让他们做吧。”林正只是不愿让他动手。 “行,我知道。”乔墨点头。 乔墨说完这些,看看时辰尚早,街上其他铺子都没关呢,便准备算一算今天的盈利。哪知刚铺开纸张,还没蘸笔就来了客人。 抬眼一望,进来的有三个人。 为首一人穿着举止明显是主子款儿,后面跟着的两个看体格就知道是保镖。不知为什么,乔墨一看见为首的那个男人就挪不开眼,总觉得有几分眼熟。这人看上去三十来岁,面貌清雅俊逸,举手投足皆有韵味,大概源自自小的熏陶与教养吧,绝对是个人上人。 未等招呼,那其中一个表情冷酷的保镖突然朗声大笑:“哈!林正!你怎么在这儿?” 林正只顾着整理东西没顾上来客,乍一听见熟悉的声音不由得一愣,待看清来人不禁也笑了:“赵朗!”话音一顿,目光落在其护卫的人身上,眼中露出几分惊疑:“这是……老爷?” 不怪林正迟疑,说起来他在那户人家只是做个车夫,平时老爷上下车谁能抬眼盯着看?老爷的模样他还是知道的,但就是没认真看过,总觉得有几分生疏与模糊,倒是小少爷的样子常见。听说小少爷与老爷长得有四五分相似,如今这一看,果然像,要不怎么是父子呢。 然而看着看着,林正心跳都快了,猛地扭头去看乔墨。 老爷与乔墨的长相竟也有几分相似,特别是一双眼睛和脸部轮廓,细看之下竟是一样。若说他们是父子,想必很多人都信。怪不得、怪不得当初初见乔墨会有种眼熟的感觉,大约因他常见小少爷,尽管没想过其中关联,但潜意识里就觉得几分熟悉。 这时乔墨也回过味儿了,抬手摸摸自己的脸,又想笑。 自从来到这里,他几乎不怎么照镜子,猛地看见一个与自己相像的人,竟没反应过来。不过,天底下真有如此相似的陌生人吗?还是说…… “……我能和你聊聊吗?”那位老爷尽管话音平稳,可若仔细观察,很容易发现他微微颤抖的一双手,以及些微湿润发红的眼角。 林正掩住满心复杂,将店门关了。 “我想和你单独说会话。”对方这话明显是说给林正听的。 乔墨微微皱眉,已经有些不太高兴:“阿正不是外人,只要是关于我的事,他都有权知道。” 此刻乔墨也有诸多猜测,联想到记忆里零星的碎片,若对方真是原主的亲人,那么定是儿时家中出了变故,以致使原主流落在外。只是看对方便是家世不凡,这么多年了,是否找过原主?其家现在又是什么格局?如果太复杂,他不得不考虑不认亲的可能,他实在不愿意再掺合到倾轧纷争中去。 齐韫哪里知道这么一瞬间乔墨已想了这么多,只是因乔墨的话而将视线落在林正身上,微微隆起的眉峰又缓缓的舒展开来。 尽管他知道林正是个不错的人,但那是以前,如今身份变转,他实在无法接受。在他看来,林正是配不上乔墨的,可木已成舟,关键是乔墨很乐意,他也只能认了。不然还能如何?即便是刚见面,他也看出来乔墨的性子随了自家人,固执的很,认准了绝不回头。 齐韫朝后摆摆手,赵朗和另一人便回避到后面的小院了。 “我是你舅舅,齐韫。” “……哦。”乔墨微顿,觉得答案也不意外,意外的只是自己长得和舅舅那么相似。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外甥像舅? 至于舅舅的名字,齐韫?总觉得有点耳熟。 齐韫见他如此冷静不禁笑了,亲情之上又添了几分喜爱,将自己出现的原因也说了:“上回周来到这边办事,回去便说见到一人与我长相很相似,年纪十六七岁,与我那幼年失踪的外甥情况很吻合。原本我早该过来的,只是身上事务耽搁了,拖至现在。” 乔墨恍然,怪不得那周叔本是编个由头好做遮掩而已,却不说是自己亲人,定要说是舅舅家的管事。必定是见了自己长相心中有所猜测,不敢随意攀亲。 这位舅舅说有事务耽搁,只怕不全是实话。哪怕真的有人十分相似自己,可能是自己外甥,作为一个出身世家的当家人,绝不会平白无故就相信,查证一番是少不了的。正因此乔墨才没去质疑自己身份,反正他是没什么让人图谋的。 最重要的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对方身上没有丝毫恶意,反而待自己极亲近。 乔墨正准备接着听下文,一直沉默站在一旁的林正却出声说道:“阿墨,我去后面看看。”说完也不等乔墨反应就走了。 乔墨察觉到林正的异常,一时有些不解,难不成林正担心他认了舅舅会有什么不同?即便林正真有担忧,在他没任何表示之前,林正也绝不会如此作态才对。到底是为什么…… 第71章 林正触动谋改变 齐韫倒是看了眼林正,顺带也解答了乔墨的疑惑。 “我们齐家世代诗书,因族人入仕多在翰林院,外面也称咱们家为翰林世家。到我这一代,蒙得隆恩,官至户部尚书兼领翰林院掌院学士,又有幸教导太子读书。” 乔墨忍不住吃惊,明白为何觉得“齐韫”这个名字耳熟。 齐家本就是当世书礼世家,哪怕农门小户都知道。何况到了现在,齐韫以不满四十之龄做到一部尚书之位,又兼任翰林院掌院学士,本就是风光无限,几年前又被钦点为太子太傅。若是朝中无太子,那么太子太傅不过是一项荣誉,然而皇上已封嫡皇子为太子,那么给太子做老师,分量可想而知。 单从这三项官职就能看出齐韫这人多不简单,只才华好是不够的。 “你阿么是我长兄、齐家大公子,当年由你爷爷做主,嫁给了他的得意学生也是后来的状元公莫文轩,所以你的本名应是莫澄。那年先帝任命你父亲为任清远县县令,当地匪患横行,民生艰难,若是治理好必有大政绩。你父亲为官颇有章法,经过两年努力,当地民生与匪患皆有很大改善,谁知第三年就传来噩耗,大队山匪冲进县衙,仿佛报复般烧杀掠夺。等附近驻军赶过去,你父亲和阿么已惨死大火之中,但并没找到你的尸骨。及至后来将那窝横匪剿灭,审问下也没得任何线索,都说没看见有小孩子。我想着他们没撒谎,若是看见了你,岂能放过?虽不知你的下落,起码人可能还活着,也算是安慰了。” 原身那时毕竟年幼,除了惊恐中留下的记忆碎片,并不记得别的,所以也不知自己是如何逃过一劫。 齐韫又道:“如今能找到你,实是上天有幸,我打算接你回京城。” 面对齐韫言语间的试探,乔墨并无犹豫:“多谢舅舅好意,你们找我这么多年,我应当回去一趟。只是眼下怕是难以远行,只能等明年了。” 齐韫知道他指的是有孕一事,同时也听出他的意思。说“回去一趟”而不是回去,显然不打算长住京城,这个答案似乎也不意外,只是不甘心罢了。 对于这个早年失踪的侄儿,哪怕才刚刚见面,但寻找了那么多年,已然成为不可割舍的牵挂。何况其是大哥唯一的骨血,其父那边也无近亲,他这个做舅舅的哪能不操心。 “这次有了你的确切消息,我特地向朝廷请了假,就不知是否打扰。”齐韫并没多劝,只想着彼此先相处一段时日,那时再提回京城定居,未必得不到好答复。 乔墨体谅对方的心情,到底是原身亲人,何况站在利益角度来说,认亲的好处还是很多。便说:“舅舅公务之余能来一趟不容易,说什么打扰不打扰。若前些日子来还怕不好招待,幸好家里才建了新房,只要舅舅不嫌弃地方简陋,想住多久都行。” “那我就不客气了。”齐韫见他并无勉强,心下略松。 虽说与他想象中相认的情景有所不同,太冷静了些,但这个外甥的言行举止都超出了他的期待,无疑这令他很开心。 他将此归结于那位好心的老乡绅,若无其收养教导,别说识文断字衣食温饱,只怕现今还不知在什么地方呢。不过他也做了回报,其子不孝,但还有个小孙儿可堪造就。今年恰好他的一位学生去当地任职,嘱咐其多关照一番,使得老乡绅留下的家业不被其子败光,也算还了这份恩情了。 他并未对乔墨提及此事,主要是怕又勾起过往,毕竟有太多不好回忆。 初次相见,哪怕相互感官不错,叙完身世故事,两人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些什么。 齐韫似没有那份尴尬,打量着这间新开的铺子,最终站立在糖果柜台前,似乎对颜色鲜亮的糖果很有兴趣。 “舅舅尝尝?”大概对其感觉不错的关系,乔墨喊“舅舅”二字并没什么张不开嘴,就像现代时见了人尊称一声“叔叔”,有尊敬,但并没多少亲情在其中。 齐韫便挑了一颗红色圆形糖果,放入口中一品就尝出来了:“西瓜味儿。”然后又将其它几样都尝了,沉吟了片刻问道:“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有没有兴趣做大?” 乔墨先是不解,紧接着灵光一闪,想到了他是户部尚书。户部是什么地方?户部又管些什么,哪怕知道的不详尽也大致了解,也就猜出几分他说此话的意思。 “舅舅的意思是……”乔墨一时不敢确定,毕竟在他看来,哪怕糖果市场前景不错,也不至于跟国家合作吧?或许,这是做舅舅的给侄子开后门行便利? 齐韫笑道:“偌大的国家管理起来可不容易,哪里都要花钱,国库里的钱永远不嫌多,永远都不够用。皇帝也时常为钱发愁,为着充盈国库,你舅舅我也没能得个清闲。你这个糖果又新鲜又好,若是由得力支持,赚钱不在话下。跟户部合作,起码没人敢对你动坏心思。” 这一点乔墨深知。 他本是打算先在铺子里做小本生意,等影响大了,再找方锦年合作,方锦年是有靠山的。但眼下自己多了个身份显赫的亲舅舅,又能和国家合作,哪怕分成少些也没关系,毕竟省心又安全啊。 于是乔墨就问了:“不知怎么跟户部合作?” 齐韫一听便知他是想好了,心里赞其果决,口中说道:“户部占七成,负责出本钱制作糖果;找一皇商代为经营,给其一成利;你作为糖果方子持有者,分两成。或者,你可以卖出方子,由户部一次性支付买方子的费用。” 乔墨一听便知道这是齐韫关照他,否则他哪能占两成,作为中间经营者的皇商不仅要劳心劳力的经营,且要出铺子呢,这才得一成。至于户部得七成……其中必定是有所考量,他想着这个舅舅总不会害他,再者说了,钱太多也没用,一成足够了。 只是…… “皇商给一成,合适吗?” 不是乔墨乱猜,商人逐利,这是自古之理。户部虽能拿出钱,但铺面都在京城,主要处理一些犯官家产之类,要找个善于经营的人不容易,更别说还要有铺设全国的铺面,势必得找个大商家合作。可大商家家大业大,哪怕畏惧户部之权势,也不愿接“薄利”的生意啊。 “我已有了人选。每年往我门下送礼的皇商不少,其中有一个最特别,我倒觉得他不错。况且,这人你也认识。” “我认识的人?”乔墨认识的人很有限,根本不需多想就吐出一个名字:“方锦年?!” “是他。”齐韫点头。“这方家是皇商,偌大家族人口众多,纷争不断。方锦年虽是嫡子,也很有经商之才,奈何是三房的人,按规矩,掌权的该是大房。然而凡事皆有例外,大房能力平平,惹得方家老爷子不满意,又见老爷子给其他两房分派铺面生意,心生危机,生怕将来老爷子一个糊涂扶起二房或三房当家,所以暗地里闹的不可开交。方锦年能暗中张罗出自己的生意,又能送礼到我门下,也是他的能耐。” 乔墨明白,这年头不是你想送礼就能送的,特别是显赫门第。方锦年不依靠方家,单凭自己个人名义就能把礼送进齐家,可见手腕。 思及此,乔墨又问:“方锦年和舅舅合作过?” “嗯。”齐韫微顿,看他一眼,挑眉道:“怎么,难道那个制煤机也是你的主意?” 齐韫是派人调查过乔墨,可不等于细无巨细,特别是人家家里烧煤这种事,不过是提了一笔。他也只以为是其为了做糕点方便,哪里想到别的。 “不过是胡乱想的,没想到做出来挺好用。”乔墨笑笑。 “好用着呢,如今连宫里都用上了。开始时用铁打制,成本太高,况且需铁量太多,弄不好一顶打造私兵的帽子就扣了下来。后来换成木制,倒是同样好用,还省了一大笔开销。”齐韫又补充道:“这可是户部的生意,皇上为此高兴了几天,总算解决了北边的赈灾款。” ……乔墨当初只是想到以前用过的蜂窝煤机,又不是自己发明的,哪里考虑到那么多。 因着身体的缘故,又累了一天,不多时乔墨的精神就撑不住了,开始频繁的打哈兮。齐韫见状收住话头,与他道别,又说明早要与友人见面,到午后过来与他同返上林村。 临走时齐韫又道:“让赵朗留下吧,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他。” 乔墨目露疑惑,突然间给他留个人是什么意思?何况这人明显是其贴身护卫。 “有他在,我也放心些。”齐韫只这么说。 等着齐韫走了,林正将赵朗安排下去,乔墨则思忖着舅舅此举的用意。 首先要排除监视,别说对方没那个心,单单他的身份就没什么好监视的。再者也不可能是留给他使唤,小门小户的,哪怕真使唤人要是能干杂事的仆人,赵朗明显是个练家子护卫。那么,留下赵朗的用意和其身份有关?留着保护他?他能有什么危险? 莫名的,他想起最开始齐韫所讲的原身父母的死亡,难道其中另有内情? 如果当年之事不是单纯的山匪报复,说明真凶仍在暗处,他这个幸存者一暴露出来,对方岂能无动于衷?齐韫虽没提这个猜测,但他留下赵朗,显然是对当年之事存有疑虑和猜测,为防万一才有此举。 乔墨被这一出弄的有些烦乱,敌暗我明,实在不利。 正烦着呢,林正回来了,一言不发的打水给他梳洗。 尽管平时林正话就少,可这会儿明显不一样,乔墨此时也明白他心里的症结在哪儿。也没说什么,直到躺在床上时才伸手与他交握。 几乎是立刻,林正的大手就紧紧包裹而来,夜色里,低沉的话音分外清晰:“阿墨,你会留下来?” “嗯。” 简单的一个字,令林正漂浮的心沉静下来。 当猜测到乔墨身份的那一刻,他满脑子震惊,身份骤然变转,彼此间突然犹如天堑。他并不是害怕什么,更多的是茫然,他本就只会种田,已经觉得乔墨分外耀眼了,现在更是觉得配不上乔墨。 以前只在乡里之间,他可以忽视彼此间的那点差距,现在他却知道,他必须得做点儿什么了。之前与赵朗的一番谈话,恰好拨开迷雾,为了指点了方向。 有些话在喉间滚了滚,终究没说出来。 眼下并不是好时机,阿墨身怀有孕,实在需要人照顾。 乔墨并不知林正的一番心思,只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先是轻松,接着又沉重起来。因为齐韫确实出身不凡,位高权重,林正先前又曾在齐家做工,难免有些想法心思。乔墨觉得实属正常,他相信林正总会释然,因此便没有过多在意。 第二天乔墨起迟了,醒来后李良三人已经在铺子里忙碌。 简单吃了早饭,与林正一起驾车去集市。齐韫要去上林村小住,哪怕没有山珍海味招待,总得有几样粗茶淡饭。先是买些卤肉,去酒铺子买两坛好酒,又买几样家中没有的菜蔬,新的洗漱木盆等物也得准备。 零零碎碎买下来拉了一车,等回到铺子吃过午饭,等人的空隙里便问问铺子里的买卖情况。 李喜嘴上利索,说道:“掌柜,今儿的生意不如昨天,但也不错。糖果这边买的人不少,都是为中秋准备的,还有些客人知道那些花灯只有中秋当天购买糖果才送,就说等中秋再来。我估摸着中秋那天这些糖果可不够卖的,特别是水果味儿的硬糖,比软糖好卖些,其他几种也比不上,快没货了。点心这边,蘸糖、红糖松糕和麻花都卖空了,还有些客人说咱们铺子里点心种类太少,连绿豆糕红豆酥都没有,咱们是不是再补上几种?” 其他的都在预料之中,唯有糖果出了意外,乔墨没料到牛奶糖卖不过水果糖。他对两者的定价都是每斤一百五十文,可显然小孩子们更喜欢颜色鲜亮、耐吃又有各种甜味的水果硬糖。 “暂时就先不添,再说和其他铺子卖一样的东西,味道哪里比的过。”乔墨很有自知之明,别看他会做的东西不少,可很多都是因为唯一无二才吸引人,做绿豆糕这类传统点心,他哪里比得过那些家传学艺的老师傅们。 接着他又问于文要账本。 于文这人细致,虽说家里穷,但他是个有心的,趁着农闲时往镇上铺子里做工,有心学习,几年下来虽说字认的不多,倒学会了拨算盘记账的本事。一件铺子总得有个账房记账,乔墨也不能天天守着铺子,这也是当初林正选择于文的其中一个原因。 乔墨先前特意试过,于文或许别的字认不全,但数字记得极清楚。而那些点心和糖果的名称,只要事先针对性的练习,也就不成问题了。 虽只是两天不到的帐,但是小买卖,但是一笔笔出入都记得很清楚明白,银钱也精准到厘。乔墨会心算,不用算盘,粗粗一算抛去大致成本,两天净利有十两左右,真不少。 其中大头都在昨天,接下来两天都会减少,等到中秋又会有大进账。糖果虽出货少,但最赚钱,一斤糖果能抵两三斤蘸糖呢。 看完帐心情不错,乔墨说道:“等忙完中秋,我给大家每人包个红包,这两天还要辛苦大家。” “掌柜的太客气。”因着乔墨毕竟是个小哥儿,又是老板,哪怕最爱说笑的李喜也不敢随便玩笑,但听了乔墨这话,几个人心里都很高兴,都盘算着得了红包买点儿什么回家过节。 乔墨猛地回头去看林正,正对上对方来不及掩饰的一双眼睛,里面纷乱的情绪一览无余。 乔墨拉着林正去了后院,问道:“阿正,你在想什么?难道是因为昨晚的事?” “不是,我就是担心你太累了。”林正说话时无意识的转眼视线,明显是在掩饰。 “只是这样?”乔墨看出他在说谎,想问,就不愿逼的太急。 林正这次没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会儿,说:“阿墨,我在考虑一件事。” “你还没考虑好?能告诉我关于什么吗?”乔墨依稀觉得不是先前想的那样,也就更不明白他为什么事而困扰。 “阿墨,你认字会读书,会做生意,又能操持家里,照料一切,我却除了种地没有别的本事。” “……都是你在照顾迁就我,不然我哪里做得到现在的一切。”乔墨听到他的话才意识到一直以为忽略了对方的感受,这就好比现代生活中的女强男弱,不做好沟通的话,迟早要出问题。 在做生意方面,倒不是有意忽略林正,而是林正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所做的一切也只为减轻他的负担而已。彼此间其实早已打破了家庭中的平衡,只是双方一直以来有意无意的忽视了,直到这回出现的舅舅使得暗藏的问题爆发而出。 “但别人不会那么想,何况,我做的实在太少了。”林正知道有一天他肯定会去京城,齐家也是大世家,又有那么多的亲友故旧,若知道他嫁给一个只会种地的农夫会是什么反应? 他想做点儿什么,他不想乔墨在那些人面前没颜面,更不愿他遭受旁人嘲笑奚落。 第72章 北方异动觅时机 乔墨与林正的一番短暂交谈,最后以沉默告终。 乔墨明白林正的想法,也理解他的做法,设身处地,若是换了他,只怕也会这么做。一个男人总要有了事业才有底气,哪怕家里人不在意,可外人的目光就复杂多了。人是社会动物,哪能真不在意外界目光。 只是从林正的欲言又止中,乔墨猜测着他这回下的决定有点儿大。 试想,古人要出人头地无非就两条,从文或从武,毕竟商人虽富却地位低。林正本是乡野出身,也没学几个字,从文是不成的。从武的话,虽说他学了一身本事,但要参加武举也勉强,武举也得读过兵法,懂得排兵布阵啊,不然又有什么好的前程可言? 然而这年头要从武也不知科举一途,还能直接入军营,以军功得官。 乔墨很少关心朝政大事,但也知道眼下国泰民安,边疆并无战事。原本他还以为林正打算上战场呢,这么一想又不像,倒令他疑惑了。乔墨之所以没追问,是瞧出林正有所顾虑,没有真正下定决心,大概……是放心不下他一人在家吧。 他也没催问,任由林正仔细的认真考虑,不管林正最终做了什么决定,他都会支持。 午时刚过,齐韫坐着马车来了。 齐韫作为长辈,又是去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外甥家小住,哪能空着手。马车后面还跟着两辆车,上面装的满满当当,布匹绸缎、摆设器具、药材吃食以及书籍笔墨等等应有尽有。 乔墨交代了李良三人几句话,便上了马车,林正则驾着自家的车跟在后面。 眼见着马车走了,李良三个还有些没回神儿。 舅舅?刚刚三人都听得清楚,更看的清楚,那样穿戴打扮的一位贵人老爷,竟是乔哥儿舅舅?先前确实听说乔哥儿找到了亲人,本以为是个小有家业的商人老爷,可眼下看着明显不是。 此时在马车里,齐韫有心与外甥多聊一聊。 因为暗中查探过,齐韫知道乔墨识字通文,便从县城中的见闻逐渐说到诗书文章。乔墨虽然识字,也有原主记忆,可毕竟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些诗文哪里能融会贯通。他倒也不窘迫,仗着前世所学应对几句后便主动转了话题,详细的打听起齐家有哪些人。 齐韫觉察出他不愿谈诗书,却也没多想,毕竟不是自小由家中熏陶养大,一个人要为生计前程担忧,哪能有多的闲心。 于是齐韫便与他说起齐家的人。 乔墨听的感慨,齐家这样的大家族果然枝繁叶茂,子嗣众多。所幸本家嫡支人数没那么多,皆因历来掌家人只娶一夫,并无纳侧。例如齐家老太爷,只娶了太阿么,得了原主阿么和齐韫两个孩子;又如齐韫,也是只娶一人,得了三个小子,大的十七,下面两个分别是十四和十岁。 齐韫笑道:“我们齐家就是小子多,哥儿很稀罕。当年你阿么在家最得宠,等得了你,老太爷也喜欢的不行,谁让舅舅家只三个小子呢。这回老大成亲,又添了个小子,老太爷还催着赶紧要个小哥儿呢。”笑容微顿,又说:“来时只说有了你的线索,也没敢说死,生怕让老太爷又失望一回。” “等明年定去看望外公。”乔墨心里也沉甸甸的。 寻找亲人的滋味儿自然是很不好受,在他们欣喜于终于找到亲人的时候,谁也不知道那个真正的亲人早已不在人间了。乔墨以前只觉得原主是孤儿,原主又是因高烧离世,他并没什么内疚的想法,可现在面对原主亲人,不免生出几分鸠占鹊巢的心虚和愧疚。 幸而他也不爱钻牛角尖,已是既定事实,现今他便是此间的乔墨。对于坚持寻亲的齐家人乔墨颇有好感,他所能做的便是维系这份亲情,在齐家老太爷跟前尽几分孝心。 “老太爷虽上了年纪,但身子骨还算硬朗,不必担心。若是真有心,等去了京城多住些日子,陪他老人家多说说话,他自然就高兴了。”齐韫有心宽慰,不让他心情过于沉重。 乔墨清楚对方用意,便收整了情绪,正准备好好问一问对方留下赵朗的用意,马车却停了。 乔墨微微皱眉,估算着这会儿应该走在半路上,总不会是路坏了吧? “发生了什么事?”齐韫朝车外问道。 很快便听赵朗在车外回道:“回老爷,遇到了上林村的人。” 乔墨耳力好,先前因为与齐韫说话没留心,这会儿马车停了,已听出外面动静,所以也明白出了什么事。原来是上林村几个人去县城,却在城门处发现了林福,此时的林福全身邋遢的靠在墙根处,竟是被人打断了腿,已有两三天没吃饭了。 林正虽是林福大哥,但对林福,林正可没有丝毫兄弟之情,因此只冷眼旁观,没有伸手的意思。 这会儿林福正躺在板车上哎哟直叫唤,同村的人尽管不乐意也只能带着他回村,只因林福见到他们就直接抱腿,甩都甩不开。这会儿挡了路也不是为别的,而是林福馋肉,趁人不备就摸走了一个村民买的卤牛肉,那村民哪里肯,于是就闹起来了。 赵朗将脸一板,什么话都不用说就让几个村民发憷,包括林福也不敢再闹,乖乖将板车让到路边,等着马车先过去。 等着马车过去了,齐韫也从乔墨脸上看出了几分。 “认识?” “板车上被打断腿的那个叫林福,是阿正同父的弟弟。”乔墨也没瞒着,心里却猜着林福是怎么落到这个地步的,难不成是在赌坊里被打的? 齐韫一听林福名字就知道了,对于这个小插曲,两人都没再提。 这么一行人进村,自然受到全村人瞩目。有相熟的村民就忍不住扬声询问林正,林正倒也没瞒着,回说是乔墨的舅舅来探望外甥。 村民人吃惊下也想起前不久村子里来过人,说是寻亲的,正是乔墨家亲戚呢。 马车穿过村中道路,一直往西,直至停在一套大宅院门前。 齐韫从车内下来,看着眼前崭新的院落,不远处青郁的大山,耳边传来村中的鸡鸣狗吠,一时只觉心中宁静。乡野之间便是有这份好处,没有了朝政繁杂权势倾轧,人也跟着轻快了几分。 乔墨选了东边的厢房给这位舅舅住,除了铺设的被褥枕头等物,其他东西都是齐韫带来的。本来空荡的屋子经过简单的一番布置瞬间变了样,床上是崭新的被褥铺设,青色纱帐,桌上铺了暗花桌布,托盘内有整套清华茶具,窗前设有桌案,案上摆了齐韫带来的书籍以及整套文房四宝,又有梅瓶花插,悬挂了两幅诗画。 齐韫来时只带了赵朗王成两个护卫,赶车的三个车夫都是友人家的仆从。本来好友还担心他身边无人服侍未免不便,有心给几个人服侍,他想着是头回去外甥家,又在乡下,便婉拒了。 这么几个大男人,包括齐韫在内,都不是会收拾屋子的人,所以屋子的摆设都由乔墨来做。乔墨前世也是个大男人,虽然会收拾屋子,可要达到齐韫这类人的要求也不容易。所幸他也没纠结,按照看过的古装剧里的屋子样式,怎么顺眼舒服就怎么来。 最后齐韫看了屋子还夸赞了两句,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客气。 三个车夫送了东西没多呆,赶了空车就回去了,至于赵朗和王成就被安排在齐韫屋子隔壁。东边本就两间屋,一间略大的住了舅舅齐韫,小些的一间收拾的简单些住了赵朗王成。 齐韫带来的东西很多,且大部分是送给外甥家的,里面也包括一些摆设等物。齐韫倒也细心,考虑到乡下不同城里,摆设东西并不贵重,当即取出来就让摆上。乔墨也不矫情,东西往书房一摆,顿觉屋子里更有了些雅韵。 等着忙完,林正从地窖里取了个西瓜,切开端出来给几人解渴。 乔墨吃了一块儿,让林正陪人坐着,他则去将买回来的菜蔬肉类等物收拾一下。虽时间还早,可舅舅头回来做客,第一顿总得做的丰盛些,少不得想想预备什么菜色。再则,他也想留出些空间,让舅舅和林正多相处交谈一二,毕竟如今身份不同先前,彼此思想态度总是要做改变才行。 东厢房内,齐韫见林正坐在那里仍有几分拘束,便笑道:“说来也是机缘凑巧,谁能想到你我竟有这个缘分。幸而当初你坚持要回来,若当初留下了你,澄哥儿也不知如今在哪儿了。” 说起能寻回外甥,实在是个巧合。 尽管这些年一直没断过寻找,可总没有消息。上回也是派周管事来这边办事,因想起林正家乡就在此处,为防止一行外乡人太过惹眼,便编出寻亲的托词,哪知竟发现林正新娶的夫郎疑似失踪多年的外甥呢。忆起此事,齐韫不免有几分庆幸,又有几分后怕。 “这都是我的福分。”林正见曾经的老爷如此和颜悦色,微微放松了几分。 倒不是他认为齐韫势力,乃是人之常情,谁愿意自家哥儿嫁个没本事没身份的人呢?况且这人还是自家曾今的下人,说出去都没脸,谁听了都得笑话。 齐韫在初得消息时何尝心里情愿了? 虽说没见过这个外甥,但疼爱怜惜之心一点儿不少,总觉得委屈了自家外甥。这并非是林正不好,哪怕他自认不流于俗套,也难免有林正配不上自家外甥的想法,也曾动过让两人和离再为外甥寻觅更好归宿的心思。然而他没霸道行事,到底事关外甥一生,总得问过本人。等见了面,两三句言语下来便彻底熄了先前主意。 从乔墨的言行之中他已然明白,对方是个极有主意和想法的人,既然选了林正,便轻易不会改变。 或许这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林正还曾救过他的命呢。 齐韫蓦地问道:“听赵朗说,你想随他一起走一趟?” 林正没回答,只是抬头望向窗外,眉峰微微隆起,似有担忧。 齐韫自然看出他是不放心乔墨,又的确有心去,便说:“你可知此次真正的目的?” 林正正视他,点头:“知道。” 昨晚与赵朗久别重逢,两人聊着彼此近况,赵朗说其父为他说了一门亲事,要他去成亲。赵朗与林正同年,本该早就成亲,只是其父常年在外跑商,他自己也不愿早早为家庭所缚,方拖延至今。 说到其父赵常,其实也算是林正的授艺恩师,只不过没行拜师礼罢了。赵常原是跟随齐家老太爷的人,在齐韫继承家主之位后便离开了齐家,自己组建了一个商队,常年在外跑商。 当年林正离开上林村,并非立刻就进了齐家,而是在外漂泊。因着年纪小,又没什么本事,很难找到事做,意外遇见了赵常所带的商队需要个杂役,便进了商队。后来得了赵常青眼,教了功夫本事,又跟着跑了一两年商路,才在赵常的举荐下进了齐家。 林正曾听赵常说过,赵家祖籍在晋城,乃是本朝最北边的地方。赵常的商队主要做的就是边境互市的生意,甚至仗着背靠齐家又身负武艺,多次深入北地,很是做了几次大生意。 原本赵朗如此说林正并未起疑,可当无意提及京城,免不了说两句朝中之事。赵朗谈论了两句,又说老爷这个户部尚书做的不容易,天天有人跟在后头要钱,这次来这边倒也躲了清静,郝大人可是个难缠的。 林正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丝异样。 郝大人应该指的是兵部侍郎郝志,到底在齐家待过几年,朝中数得上名儿的大人们的名字他都知道。正是听了郝志找户部要钱,又能让齐韫躲清静,可见要的不是小数目,否则不会令户部吃力。眼下也不是发兵饷的时候,再者说,以往也没见老爷为兵饷发过愁,那么……筹备战事? 这不是他乱猜。 一则从前在齐家时,他负责为老爷驾车,偶尔能听见其在车内与人说话,有几次就提到北边。二则,当年他跟在赵常的商队里,时间长了也有所察觉,赵常似乎并不是简单的跑商,而赵常到底出自齐家。三则,赵朗说回祖籍娶亲,赵家不过是小户人家,早在赵朗爷爷那代就到了京城讨生活,基本不怎么回祖籍,便是娶亲,完全可以直接在京城办喜事,偏要回祖籍娶,而其祖籍就在北边边境。 当时想到可能是边境有变,不觉心中一动,不免问赵朗是否可同行。 赵朗与他相处了几年,见他如此问,便知道他已猜到几分自己回祖籍的用意。思及林正的身手是自己阿爹亲自教的,又不止一次的去过北地,对那边情况比自己要熟悉,若真有意思,倒也合适。只是此去凶险,要他慎重考虑,另外,也得老爷点头才行。 今见齐韫问起,便没隐瞒,说来林正也不能下定决心。 若他真要去,只怕短则半年,长则一两年都不能回来,乔墨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怎么行。可若不去……错过这次,只怕往后也再难有此等机会了。 齐韫同样犹豫,所虑者一样。 私心来讲,齐韫不愿林正出这趟门,哪怕不是上战场,可此去也是极为凶险。可若站在为官者的角度看,林正非常适合,甚至比他之前挑选的一批人都合适。一来其有自保能力,二来熟悉北地,三来有跑商经历,重操旧业倒也名正言顺,能尽可能小的减少暴露危险。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林正有十分敏锐的直觉。正如此次,赵朗不过说了几句话,旁人听了哪里会联想到那么多,可林正却猜到了。且林正性情沉稳坚毅,极有耐心,不是急躁功利的人,这对于此回行程至关重要。 如今虽表面上看边关平定,可实际上自去年起北地就有异动,今年北地的使者更是借口连连一直推脱进贡。因担心北地暗中别有图谋,未免措手不及,皇上决定派人潜入北地打探情况。在和平的表象下,为防止北地倒打一耙借此发兵,此行的要求是不成功便成仁。也就是说,一旦被北地察觉,前去之人未免落入其手,只有死路一条。 “如今你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此事事关重大,你要考虑清楚,再者,与澄哥儿说清楚,也得他同意才行。”尽管齐韫觉得林正合适,也颇为心动,可一想到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外甥…… 林正从东厢房出来,进了厨房,默默的给乔墨打下手。 乔墨觉察到他纷乱的情绪,也不问,只等着他开口。 “阿墨……”林正深吸了口气,将心中所想之事说了,包括此行的时间和风险。 乔墨虽早有准备,仍是很意外。他不觉得自己是缠绵儿女情长的人,可乍然听见此事,心里涌起的都是担忧。乔墨仍是忙着手上的事,迟迟没有就此事发表意见。 晚饭准备的很丰盛,或许没有珍馐美食,却也是味道绝佳的家常小菜,也算是宾主尽欢。 饭后,赵朗王成服侍齐韫梳洗,林正则撤下残桌去厨房清洗碗盘。 乔墨跟进来坐在桌边,看他忙碌了好一会儿,突然说:“阿正,你去吧。”在林正惊讶抬眼望来时,乔墨笑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我,可你不必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也没人能欺负得了我。再者说,有舅舅照应着呢。你这一去,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要多长时间,你都必须回来,活着回来!” 第73章 一家仆人俩护院 林正一夜不曾睡好,天刚蒙蒙亮便起了。 赵朗王成起的也早,三人早在齐家就相熟,一起在院子里练起武,又相互过招。林正虽回到乡下,但身上功夫并未拉下,尽管不像赵朗从小学武,可他于此颇有天分,所以当年赵常才会在考察后尽心教导,如今与赵朗过招,虽不能胜,却也相差不远。 东厢房的门打开,齐韫走了出来,站在院子里练了一套拳。 赵朗已停下手,往厨房去打水来服侍其梳洗,林正则将洗脸架子搬出来,如此架上木盆,只需稍稍弯腰即可洗脸。 齐韫一见这东西就笑了,明白林正肯定没这么讲究,只能是做来给乔墨用的,心里对林正这个外甥夫婿又满意了一分。待洗漱过,摆手让赵朗王成自去忙碌,眼神扫过林正脸上,看出他昨夜定是不曾好睡。 “澄哥儿同意了?”也只有如此才会令林正一夜辗转反侧。 “是。” “……那就好好儿准备吧。我会为澄哥儿准备一房家仆,照料他平时起居,再选两个人护着他安全。我会在这边停留几天,到时候你与我一起先回京城。”齐韫对这个结果也有所预料,且为官多年,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便不再顾虑其他。 林正听了这些,稍微放些心。 早饭是林正做的,也没什么花样,简单的清粥小菜,配了一碟自家腌的咸鸭蛋。咸鸭蛋是乔墨偶尔想起来做的,数量不多,主要是鸭蛋不好找。乔墨有做鸭蛋的经验,做的咸鸭蛋开坛食用时,蛋壳儿呈青色,蛋黄是鲜亮的红且多油,吃起来咸味适中,味道鲜美引人垂涎。 齐韫以往倒也吃过咸鸭蛋,却觉得远不如这里的味道好,一口气吃了两个,还打算等离开的时候带上一些。家里那位老太爷在吃上不挑剔,唯独爱吃些腌菜腌蛋,又是澄哥儿亲手做的,老太爷哪能不尝尝。 饭后,齐韫带着王成出门散步,知道乔墨今天要给铺子补货,便留下赵朗给他使唤。 乔墨好笑,赵朗是个护卫,保护人倒行,可给他帮忙能做什么?估计烧火都不会。要知道野外篝火与灶膛的火可不一样,赵朗哪怕是个护卫,可也是自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最后想了半天,倒是想到赵朗能做的事。 “你先去地窖搬西瓜吧,搬五十个,然后搬些蜂窝煤过来。”乔墨还不知道舅舅为他安排了人,想到林正不久就要离开,到时候自己一个人怕铺子里的货也艰难,倒不如先把糖果尽可能多的做出来,也免得地窖里的西瓜时间长了味道也变了。 对于被当成苦力,赵朗抓着头笑笑,便去忙了。 这时乔墨又与林正说:“我打算这两天多做糖果,存起来,反正我这边有地方坏不了。”这是暗指自己的空间,又说:“另外还得多买些牛奶,你抽空去趟杨家村吧,跟杨老汉说,这几天他们有多少牛奶我们都要了,钱现结。” “行,等中午我骑马去一趟,很快。”林正将炉子下面的通风口都打开,又熟练的取出早先做的一大盆子麦芽糖,又取了足量的白砂糖、各类坚果、一小坛子酸梅、一罐子薄荷粉,以及存在地窖里的水果。 乔墨趁着赵朗没回来,先把之前存在空间的一桶牛奶取出来,做牛奶糖。因为铺子里还在等货,所以上午做糖果,下午做糕点,明天一早送去。 乔墨这边忙的脚不沾地,齐韫在上林村转了一圈,除了自己被围观,也顺带看了一出戏。 热闹来源于林家,断了腿的林福昨天回来后不管林阿嬷怎么追问,就是不肯说腿是怎么断的。今早林福正嚷着跟林阿嬷要鸡蛋吃,却听见金阿嬷大哭大喊的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李家族里的阿嬷,显然金阿嬷实在看守中跑出来的。 金阿嬷也是听到族里人议论林福回来的事儿,这才跑出来,李水莲到如今也没消息,金阿嬷哪能不担心。 林福如今断了腿,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便被金阿嬷抓个正着。 “你个天杀的林福,你把我家莲哥儿弄到哪儿去了?你把莲哥儿还回来!我的莲哥儿呀,我可怜的儿啊。”金阿嬷哭的一把鼻泣一把泪,早没了以往炫金耀银时的得意张扬,如今这模样,哪怕素日里极讨厌他的人也免不了心下同情。 于是又跟来看热闹的村民就劝了:“林福啊,莲哥儿好歹是你媳妇,总不能真卖了吧?看他阿么哭的这么可怜,你告诉他人在哪儿,他阿么可担心着呢。” 林福见村里人全都认定是他把李水莲给弄没了,甚至是卖了,心里恼恨的不行,又被金阿嬷又哭又拽,心里火气腾的窜起来,早先的顾虑全都抛到了脑后,大声喝道:“我呸!李水莲那个水性杨花的骚货,背着我偷男人,又偷了我的银子跟野男人私奔了!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你们看看他做了什么?竟然让那野男人把我的腿给打断了,要不是遇到村里人,我就死在城里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都惊住了。 “不、不能吧?”村民人面面相觑,虽说林福不是个可信人,可思及村里在对待李水莲失踪这件事的态度上过于奇怪,不免信了几分。 原本哭的正凶的金阿嬷一噎,眼神闪烁不停:难不成莲哥儿真的……金阿嬷一下子想到马家的那位少爷,又想到当初与林福这桩亲事的由来,恐怕莲哥儿真在马家? 想通这一节,金阿嬷立刻转悲为喜,觉得自己的好日子来了,于是悄悄儿的就想溜走。哪知林福正瞪着他呢,眼见他想跑一把就抓住了。 “你往哪儿去?你儿子偷人偷银子,你是他阿么,你得赔偿我!”这下子情势倒转,轮到林福抓着金阿嬷不放手了。 里头闹哄哄的,齐韫不过是站在院子里清静些的地方,之所以过来也不为这场热闹,而是想亲眼看一看这家子人。这么一看倒真有些意思,一家四口,除了林老嬷宠溺伺候着小儿子,其他两个人对家中发生的事视若无睹。 “您是乔哥儿舅舅?”有村民试探着与齐韫说话。 “正是。”齐韫含笑点头,一副好脾气模样。 “乔哥儿可是个能干的,咱们上林村能娶到这样好的夫郎真是福气。”先是夸赞了乔墨,接着才是正题:“原以为乔哥儿无亲无故呢,原来还有舅舅。一看您就不是一般人,不知您是做什么的?” 齐韫抬眼扫了一圈儿好奇的村民,说道:“做官的。” 村民们齐齐惊讶,一下子倒不敢再问了,官老爷在他们眼里那都是高高在上的,很是敬畏。 齐韫没再多待,抬脚走了。 他之所以将身份半隐半露,也是为了乔墨。村里人知道他有个做官的舅舅,那么凡事就会慎重很多,起码想对乔墨动坏心思得三思而后行。 等着他走后,村民们才像喘过气一样,注意力早从林福李水莲的事儿转移了过来。 林贵自从被书院逐出后就觉得脸面尽失,别说不出院子,哪怕是自己的卧房也轻易不踏出一步。今天亦然,哪怕林福那边闹的不开可交,他仍是呆在自己屋子里不闻不问。本是想着往后出路,却听见外面村民们议论,似乎是说着乔墨的舅舅。 林贵原本没在意,却听见村民说那个舅舅来自京城,做官的,好像姓齐。 京城? 林贵倒没想到对方是出自翰林世家的齐家,只是被“京城”两个字触动。他被鹿鸣书院驱逐,在县城读不了书,可若有人举荐,却可以在京城读书。若到了京城,山高路远,这边的事谁又知道?谁又会在意?他可以重新开始,可以再次拥有广阔的未来! 一时间林贵的脑子高速运转,觉得这事儿还得落在乔墨身上,不由得恼恨自家阿嬷将人得罪的太狠了,否则依照两家关系,帮个忙不是小事一桩么。谁能料到当初不过是个被卖的小哥儿,转眼间就能拥有来自京城做官的舅舅呢,真是风水轮流转。 此时乔墨并不知道有人在算计他的价值,忙碌的空隙见齐韫回来了,想起先前买的茶叶,忙去取了出来。 “舅舅若要喝茶,不嫌弃的话就喝这个吧。”乔墨将茶罐儿搁在桌子上,顺口问道:“舅舅去哪儿了?” “随便转了转,顺带看了出热闹。”齐韫把事情简单说了,却不说林福,反而问起林贵:“那个林贵的事我都听说了,依其行事,是个有点儿心计的人,而且似乎没死心呢。这回我来这里也是传的人尽皆知,只怕他也会动了心思。” 知道这是提醒自己的意思,乔墨笑的毫不在意:“我知道,林贵这人虽说心思多,但面上功夫一向做的好,若知道舅舅是京城来的,肯定会过来。不过他白天不会出门,必是晚饭后人少时才来,我不会让他打扰到舅舅清静的。” 齐韫倒也不担心林贵,这人将自身看的极重,反而会谨慎到胆怯,也就闹不出什么来。 午饭后,齐韫与乔墨都要午睡,赵朗与林正则是出了门。林正是往杨家村,赵朗则是去县城。杨家村离的不远,骑马来去一趟很快,而赵朗从城里回来时已是傍晚。 赵朗不是一人回来的,后面还跟着两辆车,一辆车上坐着人,一辆车上拉着东西,另有两个骑马的彪悍汉子。 面对乔墨的疑惑,齐韫说道:“这么大的宅院,林正也要走了,你身上也不方便,只一个人住到底不安全。这家人是我专程为你准备的,身契都有,也是勤快本分人,你只管使唤。另外这两个是何云何宇,功夫很好,给你做护院。” 原本乔墨不该收,只是想到先前齐韫所猜测的事,若当年原身父母死亡另有真凶,那身边有两个护院倒是很必要。再者,他到底只是一个人一双手,家里又有地又有铺子,多几个人帮忙也好。 当他走到那家人跟前,感觉到是平静。看来这家人对来到这里早有准备,也接受了这种安排,这倒是很好,若是心有不满难免生祸。至于那对护院肯定不是长期工,等林正回来他们就该功成身退了,且看齐韫言语里的意思,他也不必出工钱的。 在安排住宿时,乔墨考虑了一下,将人安排到西院。 四合院这边看似房间多,可正房是他和林正的屋子,东厢房住了齐韫等人,往后也不好给这些人住。尽管他觉得买卖人口使唤奴仆什么的太腐化封建,若是他自己是怎么也想不起去买人来用的,可现在舅舅把人给送来了……那么使眼色懂规矩,明显是本就做仆人的人,抛却几分心理的不自在,终究是觉得留下这些人对自己很有用。 西院那边地方大,北面西面的屋子加起来有五间,因先前没想过住人,便将编织室设在北面的屋子。北面的屋子虽有三个门,但里面是打通大间并未隔断,方便放置材料兼之平日里几个人做编织,空间很充足。在西面是两间屋子,其中一间放置了竹编成品。 现在要安排住人,便将西边的屋子收拾出来,给那一家子五口人住。这家人姓刘,一对老夫夫与儿子媳妇再加个五岁的小孙子,两间屋子正好。 剩下两个护院只能安排在四合院的西厢,收拾出一间屋子给他们。 不安排他们在西院住,一是没有屋子,二来也要避嫌。平时李雪几个小哥儿每天都要去西院做竹编,刘家人倒好说,老的老小的小,只有三十岁的刘石正值壮年,可他是家仆,平时白天都会在四合院做事。 将人都安排好,乔墨觉得等秋收过来得再加盖几间屋子了。 刘家人安顿的很快,晚饭时就帮上手了。说实话,乔墨还真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因为只要不看见那张卖身契,刘家人就像是前世他父亲别墅里请的佣人。晚饭是刘老嬷做的,不仅色香味上佳,甚至是摆盘都很漂亮,显然是在富贵人家做过的。 晚饭后厨房自有人收拾,乔墨一下子闲的不知做什么好。晚饭吃的太饱,只好在院子里走走,此时夜色将起,安静中大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听着那不大不小、很有节奏的敲击声,乔墨立刻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第74章 中秋佳节有怪客 乔墨考虑到这回避而不见,林贵必不死心,所以就示意刘石开门。 “阿正,你去陪舅舅说话。”乔墨自始自终没打算让齐韫来处理这事儿,又觉得林正毕竟是林贵大哥,倒不如他来做个恶人。 林正却是与以往不同,反而扶着他往上房走:“你去屋子歇着,这事儿我来说。” “你?”不是乔墨质疑,而是林正一贯寡言,面对的又是读过书能说会道的林贵,真能行? “放心吧,我知道怎么说,保管他以后不会再来。”林正一副胸有成竹。 乔墨见状,只好将信将疑的回屋去了。 此时林贵已经进了院子,如往昔般一身书生白袍,面庞白净斯文,若不知底细,乍一看确实能令人心生好感。 林贵见院中灯火明亮,人影来去各司其职,哪里是乡野农家,俨然似富家大户一般。尽管心中惊讶,面上却不显露,更是压制着好奇不肯左右张望,未免给那位京城来的大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当然,林贵也没奢望自己被书院逐出的事儿瞒得住那位大人,只是具体内情无人得知,即便说他抛弃糟糠品行有亏,他亦有所准备。何况,天下第哪有那么多正义君子,兴许见他才华不错就愿意提携一二呢。 林贵已然是做了两手准备的。 却不料到了院中只见林正,而林正似乎也无意引他进屋子,更别提面见那位大人了。 “大哥……我现今状况你也知道。我也没别的本事,只会读书,现在却……听说大嫂舅舅在京中做官,还望大哥看在你我兄弟一场的份上,为弟弟引荐一回,弟弟也不求别的,只求那位大人书信一封,为我荐个书院读书,将来也好有个出路。”林贵没自作聪敏的隐瞒,而是将心思直接相告,示弱又打亲情牌。 若认真说起来,哪怕林正与林老嬷有再多龌蹉,与林贵这个弟弟明面上是从来没撕破脸的。 这也是林贵此番前来的底气来源。他想着引荐一番又不碍着什么,不求官,不求财,只是求个读书的机会,林正这个大哥不是个时刻心怀恶念的人,只要一时心软照拂一回,就成了。 然而这回他却失算了。 林正听完他的话,脸上没什么多的表情,只是说:“你回去吧,那位大人不会见你的。”不等林贵出声,又说道:“那位大人虽不似周先生那般耿直,但对阿墨十分在意。这回能找到阿墨,自然是多番打探,阿墨的事情就没有不知道的,自然也就知道你我两家多有不和。实话说了吧,若不是阿墨看在我的面上多番劝说,那位大人会怎样报复出气谁也说不准。他连我都不待见,何况于你?你还是快走吧,让他看见了又要生事。” 林贵听的脸色一变再变,却是没有生疑。 林贵没有想过林正会撒谎,也知道寻亲打探是常情,既然看重失而复得的外甥,那么对几番搅闹外甥的人心生恼怒也在情理之中。来之前并非没有想到此处,但他觉得到底一家子,又没闹的怎样,乔墨不仍旧好好儿的?哪里料到对方脾气如此之大,竟是不肯吃一点子亏的。 怪不得今天对方去自家看热闹,却没有丝毫与自家交谈的想法,只怕家中闹出的事只会令对方觉得十分解气呢。 尽管全都想明白了,可若要就此离开,总觉得十分不甘心。 正在踌躇间,上房门口突然传来话音:“林正,时候不早了,澄哥儿该歇了。” 哪怕这话平常,可其间不悦、逐客之意很是明显。 林贵哪能不知是冲自己来的,本还打算再努力一番,却不及见礼,对方已进了东厢,房门随之就关上了。 一时间,林贵看着关闭的房门,脸色彻底灰败。 至此,对于林正方才的话再无疑心,对于心中残存的那一点希望也彻底熄灭,什么读书致仕、青云之路全都化作泡影。总归到底,他的出身摆在这里,在书院中汲汲营营虽也拓展了些人脉,可他出事时能雪中送炭者又有谁?好不容易遇到个京城来人可不受宋家影响,哪知又是一场空。 若是当初不曾和离…… 林贵心里有后悔,但更多的事对英子的迁怒,恨不得世间从未有过这个人。 林贵的落寞绝望乃至怨恨皆与乔墨林正无关。这回对林贵所求拒之门外,并非因两家龌蹉,实则是乔墨很看不惯林贵虚伪,也是借此彻底跟那边撕扯开。等林正出了远门,他打定主意不跟那边再牵扯,估计照目前的发展,林老嬷也功夫再来他这儿弄小算计了。 次日便是十五中秋。 天还未亮院中就已灯火明亮,人来人去。 今天过节,铺子里有活动,作为掌柜,乔墨肯定要去看着。再者说,要送一车苹果罐儿和方形小食篮,又新补了一批货。这次货量很足,除了铺满柜台,糖果格外多。如今天凉了,糖果耐放,多放些存货,也方便李喜他们随时补充。 齐韫见他执意要去,不好多拦,就让他坐着马车去。 这是来时齐韫所乘的车,别说农家简陋的板车不能比,寻常马车都比不了,自然是又舒适又温暖。乔墨这一动身,刘石媳妇张夏便跟着,何云也骑马跟在后头。 乔墨见又是马车又是板车又是骑马的,太扎眼了,便让何云坐在林正驾的车上,马还是不骑了。何云是奉命留下做护院,自然知道眼下的主子是谁,没什么不同意的。 一行人到了县城,天光已大亮,路上尚无行人,但街市上商铺已开,小贩们也已热闹起来。乔墨在前领路,直接拐进巷子到了铺子后门,由昨夜看店的于文开的门。 搬货、补货、看账目,一通忙碌下来,也到了店铺开门的时间了。 到底是新开的铺子没几天,今天又与前两天不一样,乔墨不看着不踏实。于是将今天要采买的东西列了单子,一一告诉张夏,让他和何云去采买。毕竟是中秋,齐韫又在,少不得丰丰富富的过个节,何况……过完中秋林正就要走了。 想到这儿,乔墨因铺子兴奋的心情略消减了几分。 随着日头渐高,行人渐多,第一个客人上门了。李喜最巧伶俐,由他在门口张罗,还未等李喜张口呢,那客人一进来就直奔糖果柜。 “今天你们店买糖果送花灯对吧?来三斤水果硬糖,其他四样各来一斤,对了,花灯我要自己挑,要那个孔雀的。” ……这么急匆匆的第一个客人,似乎是为花灯来的。 李喜眼珠儿一转,笑着说:“花灯没问题,孔雀花灯是你的。另外今天是中秋节,我们店里还特意准备了礼盒,包装得体携带方便,里面有各种口味的糖果,很合适送礼呢。客人您要不要看看?” 说着把准备好的礼盒拿出来,又将盒子打开,里面五个格子,五彩颜色的糖果静静躺在里面,瞧着格外漂亮。 这客人有些心动,待问了价钱,觉得并不算太贵,便买了一个。 一开门就有个好生意好兆头,李喜几个都很高兴。接下来店里客人来往不绝,虽不如开张那天汹涌热闹,可但凡进来的基本没空手出去,特别是礼盒卖的很好。点心区和糖果区各准备了五十个,不到一个时辰就售空了。倒不是不想多准备,只是时间太紧张,这还是加班加点赶出来的。 见生意稳定,也没什么地痞流氓来闹事,乔墨便打算过了午时便回上林村。 中午行人少了,店里也没什么客人,李良几个去吃饭,乔墨与林正看着铺子。 想到林正此回出门颇有危险,乔墨便总想着为他准备点儿什么,可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到底是暗中打探情报,最要紧的便是减少注意,这些都得靠林正自身,他是真帮不上忙。 乔墨不甘心,便在空间里翻找,最后目光落在那些药物上。 以前时常出门旅游,又多是要爬山宿营,所以准备的医药用品挺多。这回林正出门别的倒罢了,正好带些药,比中药方便。为了能让他贴身携带,量不能多,还得做个专门的腰带,上面全是带绳儿的小口袋,方便装各样小分量药品、纱布等物,平时小绳子紧紧系着,东西也不会掉出来。 两人靠在一起,乔墨低声为林正讲着给他准备了什么药,都有什么用等等。 这时店门外来了辆马车,一个年轻俊雅的小哥儿从车上下来,抬头看了看铺子的名字,走了进来。先是在点心区看了看,指了两样,身边的小侍便记下来,与暂代看柜台的张夏说各称两斤。 乔墨本是随意看一看,却正看见那小哥儿往糖果区走,四目相对,便客气的笑了笑。 对方却是将他好一番打量,然后才在他狐疑的目光中点了点头,颇有几分贵公子的矜持。不过,能乘着那样好的马车,身边有侍从服侍,又穿戴不俗,自然是家中不凡的。 乔墨掩下心中怪异,笑着招呼:“公子想买点儿什么?” “把你这里的糖果每样都称五斤,至于赠送的花灯,就由阿乐去选吧。”后面一句是对那小侍说的。 “真的?多谢小公子。”阿乐高兴不已,一番仔细挑拣后,选了一个双莲灯。 虽说这位小公子买东西是大手笔,初见时目光也有些奇怪,但买完东西就走了。乔墨想了想,觉得或许对方也是一时好奇才多看自己两眼吧,因此也就没放在心上。 在离开的马车上,阿乐摆弄着手里的双莲灯,毫不掩饰喜爱的赞叹:“这灯做的可真精巧,里头还有两颗糖呢,是榛子牛奶糖,还有一个酸梅糖。我喜欢酸梅糖,酸酸甜甜的。” “听说开店的那人是林贵的大哥和其夫郎,瞧着倒不像乡下人。”说话的正是宋家小公子宋菡。因为林贵的事觉得大失颜面,好一阵子没出门,这次遇着中秋,又听说这边新开了家铺子,便想过来逛逛,偏临行前又听说开店人的身份与林贵有关。 阿乐说道:“大公子不是说了嘛,那位林家大哥早和林贵他们分家了,都是林贵他阿么逼的呢。有那样的阿么,那样的弟弟,林贵是那个样子也难怪了,倒是那位林家大哥是个好人呢。这才叫好人有好报,娶了个好夫郎,如今日子过的多好。” 宋菡想的却是,看着那两人不大般配呢,可看上去感情却似很好,让他又疑惑又羡慕。 虽说当初林贵被逐出书院的真正原因外人不得而知,但不代表往后没人琢磨出来,但凡有一丁点儿传言流出,于他的名声定是很难听。特别是当初他去过林贵住处,林贵原夫郎曾如仆人般为他端茶倒水的事儿,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故意去炫耀践踏原配呢。这事儿他想起来就犯膈应,越发对林贵愤恨不已。 也因这件事,家里最近在商议要为他择亲,选的门户虽不低,却远在京城。一旦成亲,往后轻易就难回来了,更何况那夫君人品样貌也只是听说,谁知到底是怎样? 宋菡心里很不愿意,却因先头林贵之事而底气不足不敢直言反对,只好闷闷不乐。 而另一边,乔墨与林正交代李良三人,今天可以提前一个时辰关店门。另外给每人封了个大红包,也好让他们买些东西回家过节。他与林正则是早早就回去了。 如今家里有了足够的人手,厨房里的活儿自然轮不到乔墨,但考虑到是中秋佳节,且林正即将远行,乔墨便动手做了两道菜。一个是梅菜扣肉,一个是香辣小炖锅,都是林正爱吃的。 晚上院子里拉了几根绳子,奢侈的挂了两排灯笼,下面摆了两副桌椅,布满酒菜。上一席坐了齐韫、乔墨、林正,下一席则是赵朗王成、何云何云以及刘家父子,至于刘老嬷带着张夏及小孙孙则在厨房门口另支了张小几。 乔墨看着满院子人声笑语不觉感慨,前几天家中还只有两个人,过年过节未免冷清,一转眼就添了这么些,中秋团圆节也热闹起来了。又想起儿时在农村满村子跑的欢笑,后来在城市里那栋大别墅内的清冷空寂,一时便有些恍惚。 第75章 意外援手再交集 中秋月圆。 齐韫虽位高权重,到底出自翰林世家,骨子里有文人的风雅。晚饭之后他仍是颇有闲情逸致,吩咐人在院中摆上月饼瓜果,备上一壶清茶,就这么坐着赏月,还对乔墨遗憾说着此时独少了菊花,甚至连桂花香都闻不着,实在少了点秋味。 乔墨陪着坐了一会儿,便回房去了,除了如今不能熬夜,另外还要再检查一遍行囊。 明天齐韫就要返京,林正要跟着一块儿离开,衣服东西已收拾好了,但总怕少了什么。回房将行囊又一一的检视过,该带的都带了。其实乔墨在今天已经将这些东西检查过三回了,他心里也清楚,根本原因还是对林正此行的安全问题忧心。只是事情已经决定,总不能婆婆妈妈,他不想因为自己使得林正在外面做事都不安心。 林正同样对乔墨有些放心不下,尽管如今家里有了人,但仍是托李阿嬷多照顾。 乔墨压下心中那份担忧,尽力表现的和平时一样,晚间按时入睡,第二天早早醒来为林正送行。 赵朗等人已将马车备好,除了林正的衣服等物,乔墨还为齐家未见面的几人准备了一点礼物。说起来齐家算是他唯一且最亲近的亲戚了,又一直不曾放弃过他,齐韫亲自跑一趟,总不能不打点点儿什么。按说他空间里也有些好首饰,只是不能拿出来见天日,只好准备几盒子糖果,另外将家中剩余的所有咸鸭蛋都装了,另搬了一坛子自家做的酸白菜,礼轻情意重嘛。 直到送走马车,乔墨与林正也没说什么依依惜别的话。 站在大门口,乔墨发了会儿呆,这才吩咐张夏将需要做糕点的材料准备出来,早上做糕点,下午去县城看看铺子。他如今是有空有准备存货,虽说刘老嬷和张夏在一旁打下手,但对铺子里的情况他们并不了解,也不担心空间曝光。 下午出门,坐车从村中经过,听见村子里正议论李水莲的事儿。 先前林福的腿就是被马贺指使人打断的,受了威胁,林福本不敢说,但最后因为金阿嬷一闹,没忍住。消息一传开,族里也只能叹气,并且昨天开了祠堂将李水莲逐出家族。要知道不仅仅是林家不要李水莲这么个夫郎,包括李家也同样不要这个小哥儿,甚至连里正都发话将李水莲逐出本村。 村里没人反对,反而个个都很赞同,提起李水莲就皱眉鄙夷。 原本该为林水莲鸣不平的金阿嬷哪里有空理会这些,他早就在得了消息时高兴的收拾了东西,和李大一块儿去县城找儿子享福去了。 到了铺子,不及问生意如何,便见李喜神色有异。 “掌柜的,你瞧。”李喜伸手指着铺子对面。 乔墨狐疑抬头望去,只见在路对面,原本那家成衣铺的牌子已经不见了,也不见有人进出。将精神聚集于双目,便看见铺子里头已然搬空,正有好些人在重新铺设装修。 “那是……”乔墨见李喜神色,估摸着早打听清楚了。 果然,李喜皱眉说道:“前两天那铺子就不半开不开的,昨天下午突然就摘了招牌,那老板将东西全都搬空,又来了好些人,就开始重新布置铺子了。周遭好几家老板东家都去询问,却没问出到底做什么生意,到今早,斜对面那家铺子的老板突然说,那新开的店是家点心铺。” “不要紧,哪怕他们家点心做的再好也不怕,我们铺子里真正赚钱的是糖果。”乔墨早料到自家生意好,定会有人眼红,如今有人在对面开铺子抢生意也不算太意外。他只是想着,对方既然有能耐有决心来打擂台,绝不可能只做点心,只怕也打着盗版糖果的主意。 刚想到这里,说不生气是假的,可随之又平静了。 在现代时都制止不了盗版,何况在这个没法律保护的世界。但想来关系不大,糖果看似简单,但要拿准配料比例也要千尝百试,牛奶糖的加工外人只怕也不容易摸透。再者,哪怕他们摸到了方法,做的生意也有限。因为时代限制,糖果用的水果等物必须有新鲜水果,这东西又不耐放,过季就只能停产,但乔墨有空间,无限保鲜。 虽如此想,仍是交代李喜继续关注对方近况,并从附近商家处打听打听,看看新铺子的东家是谁。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 李喜又说:“这两天来买东西的,很多都问起店里的竹编摆设卖不卖?” 竹编工艺品受欢迎在意料之中。 乔墨说:“受欢迎的竹编制作起来都很费功夫,做不了太多,再说做的多了也不值钱。一会儿我将各种竹编的价格列出清单,每样摆个样品放置在店内,你按着价格卖就行了。” 暂时店内仍是以糕点与糖果为主,他并不想太快让竹编占了多的精力,所以每月有固定的数量,售完不再添新,只能等下个月。在价格上也根据款式工艺不同而定,但价格都不便宜,贵精不在多。 当晚乔墨留下守店,有刘石张夏夫夫跟随,又有何云何宇护院,安全无虞。李良三人便让他们早些出城回家了。 晚饭后,乔墨闲来无事打算去看看县城的夜市,只带了何云何宇。 今天是十六,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的圆,在很多爱热闹的人眼里,中秋还没过完呢。县城里到底比村子里热闹多了,街道两边的商铺很多都没关门,小摊小贩热情的兜揽生意,出来游览夜市的人也不少,灯火通明,人声喧闹,头顶一轮明月。 乔墨站在街头看了一会儿,放下了些许顾虑。 尽管时常会忘记,可到底肚子里揣着个包子呢,若是街上人太多,他也不敢真的放心走来走去。 在街市上逛了一会儿,渐渐的把初时的几分兴趣逛没了,身边少个人竟觉得没意思透了。好歹是打发了会儿时间,也不逛了,打道回府。快要走出街市的时候,突然听到一点奇怪的声音,似乎是呼救? 乔墨四下看了看,回头问何云何宇:“你们听到什么了吗?” 何云何宇相视一眼,由何云说道:“似乎是有人呼救,不远。” “你去看看。”若是只有乔墨一个,他绝不会为不相干的人冒不知名的风险,但眼下有两个保镖在,倒是有能力管一管闲事。 何云是练武之人,较于常人自然是耳聪目明,循着方才听到的声音进了一条漆黑的巷子。少时出来,身边跟着个俊雅小公子,还有几分面熟,仔细一看,正是昨天在铺子里买了很多糖果的客人。 宋菡见到乔墨也很意外,眼神瞟过何云何宇,心下狐疑更甚。 “多谢乔掌柜伸手相助。”宋菡颇有些惊魂未定,但还是尽力维持仪态,诚意道谢。 “不必客气。天晚了,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家人担心。”乔墨见对方似乎不想表露身份,也无意深究,只是觉得一个富家公子哥儿大晚上的单独跑出来有些奇怪。 “明日我定亲自登门道谢,告辞。”宋菡说完匆匆离去,看似举止敷衍,实则是经此意外受惊不小,只想赶紧回家,也免得家人发现了着急担忧。 等着人走了,乔墨才问何云出了什么事。 何云道:“那位公子单身一人,穿着富贵,有人动了歹心,想劫财。不过是街头地痞,小公子并未受伤,惊吓难免。” 听见如此,乔墨便不再挂心。 次日一早,宋菡果然坐着来到铺子,并带了很多礼物谢乔墨的相助之恩。尽管对方是从后门来的不欲使太多人知道,但这回对方没再瞒着,说了自己名字。乔墨一听对方姓宋,试探着一问,果然是那个宋家。 将这宋菡仔细一看,果然是俊雅人物,一身书香之气,哪怕没有宋家名头,也定是不乏爱慕之人。林贵眼光倒是好,瞧中了这宋菡,只是这宋小公子的眼光么…… 宋菡原本没有与乔墨深交的意思,但偏生昨晚出了意外。 家中父亲想为他定下京中那门亲事,哪怕对方再好,他心里总是过不去那个坎儿,一时烦闷就偷溜了出来。他也没打算做什么,只是想一个人逛逛,本打算半个时辰就回去,哪里知道竟遇到打劫险些出事,被救后匆匆赶回,到底是大哥给发现了。 今天能出门还是因为要亲自来道谢,父亲大哥都认为应当,才没阻拦。 看到悠闲惬意的乔墨,再想想对方身份,以及那明显是护院的两个人,怎么都有种浓浓的违和感。他本就是个好奇心重的,这会儿眼中情绪更是压制不住,又不好大刺刺的问,以至于连喝了两杯茶都没告辞离开。 “宋小公子还有事儿?”忍耐了半天,乔墨不得不先挑了话,对方清闲,他却有事儿呢。乘着这会儿还算凉快太阳不高,他得回上林村去,还要看看李雪等人的编织进城,再者还要做糕点糖果等存货,实在没空在这儿白白浪费时间。 宋菡的疑问在嗓子眼儿里转了半天终究没吐出来,他再好奇也不傻,有些话交浅言深哪能问呢。最后他说道:“我只是听佩服乔掌柜,一个小哥儿竟能做出这样生意来,不像我,吃穿用度全都是家里的,凡事也只能听从家里安排。” 乔墨只当是公子哥儿的牢骚,便顺口说道:“我看小公子聪敏伶俐,不过是没机会,若是有心去做,什么做不成?再者说,宋家到底是书香世家,哪里好沾一个‘商’字,书本多清贵,哪里像我们这样的俗人。” “我倒是想做点儿事,行商又怎么了?自己挣钱吃用,又不偷不抢,有什么不光彩。”宋菡使气一般的说,转而突然问他:“乔掌柜自己就会做生意,不知能否指点一二?” 第76章 店面招工又创收 乔墨一愣,本以为对方是玩笑话,可见其神色认真正满眼期待,不觉讶异。 “小公子想做生意?”看着对方就不是个缺钱的,家世又好,关键是个小哥儿,估摸着这两年就要嫁人,所以行商做生意?不可能吧。 “嗯。”宋菡也知道自己言语莽撞,但话都已经说了,也没继续隐瞒的必要。虽说接触不多,但宋菡感觉对面的人有几分可信,便与他说道:“家里虽不缺我的吃用,但每月能剩下的银钱也不多,偶尔想做什么事银钱不凑手只能问家人借,如此数次,哪怕家人并无怨言,我也不好回回张口。若是自己能开家铺子,也不说赚多少,能让手头宽裕些就行。”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一种说法,宋菡的真正目的并不在此。 他烦恼的根源在自己的亲事,家里正说的这家他并不乐意,并非对方不好,只是他对婚姻抗拒或者说是畏惧,不管说了哪家都一样。他想做生意,一则是想找个事做分散注意力、打发时间,二则也是见乔墨开铺子有模有样,若他自己也能做好一家铺子,家里便不会再将他当成长不大的孩子看待,再遇到与他有关的事,或许会多听他说两句自己的想法。 乔墨并不知宋菡深层次的想法,猜着对方是一时好奇,想做个生意玩儿。 “你们家难道没有铺子?再者说,你手里多少也攒了点钱,想做什么生意可以问问家里,总有人给个合适的建议。”乔墨没贸然开口,且不说他自己对经商都是初级学徒,单单是彼此身份和关系,他岂能没个顾虑? “家里自然是有铺子,可又不是我的。我手里是有点钱,但不多,也不知买个铺面得花多少银子?再者也不晓得做点儿什么生意好。”宋菡苦笑道:“我们家都是读书人,哪怕我大哥才华再好也不懂做生意啊,都是管事在料理。再者说,我只想自己做,还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否则肯定做不成。” ……乔墨一时不知怎么说,难不成真给他支招?宋家知道会不会不高兴而迁怒他? 顶着对方一双期待的眼睛,乔墨只能说:“我对做生意也是门外汉,不过是想着人生在世,总少不了衣食住行,我旁的或许不行,但好歹能做点东西,所以才开了这家铺子。实话说了吧,我这铺子能开起来,关键就在于创新。” “创新?”宋菡轻声念着这两个字,似有所悟的点头:“对,你家铺子里的糖果很稀罕,外面从没见过,另外有两样点心也是少见,味道也不错。” 乔墨见他懂了,便笑道:“你要是真想做生意,那就仔细琢磨琢磨,总会有别人还没发现的商机。” 宋菡起先只是三分意思,这会儿却有了八九分,于是便坐在那儿凝神细思。 乔墨见他想的入神,没打扰,起身先往前面看看生意如何,另外吩咐张夏将要带回去的东西收拾起来,再让刘石把车预备好。 这时李良走了过来,张口欲言。 “李大哥有事?”乔墨见他神色间有些难为情,便先了口。 李良犹豫着,终究是开口说道:“本来我不该张口说这件事,只是家里怕是忙不过来,我家人口多地也多,但比起李喜和于文家要强些。所以我想……我和李喜于文商量了,一人轮一天,只要四五天就行。另外我们再去找个人来帮着看店,一定不耽搁铺子里的生意。” 乔墨先是没听懂,紧接着才恍然。今天十七了,等到九月可是秋收时节,忙都很,李良他们家都有不少的地,又个个都是壮劳力,少了他们,家里可不是要忙不过来。 当初招他们的时候只想着熟悉用着放心,再者也是帮衬一把的意思,却忽略了农村要种地,农忙时哪能安心给他看店呢。而且正因为是熟人,关系不错,这农忙的假还不得不批。 “我都忘了。李大哥放心吧,家里忙,肯定得让你们回去帮忙。”乔墨想了想,又说:“一会儿我写个招工启示挂在铺子外面,招两个临时工,做一个月。你和李喜于文就轮班一个月,每回都得有一个人在铺子里,怎么排班你们自己商量,只是九月份我只给你们一百文的工钱。” 李良听了连连摆手:“那怎么行,照掌柜这么算我们根本没上几天工,哪能要那么多钱。如果掌柜找到了人,还得付他们工钱,再给我们算钱不是亏了吗。我们就不要钱了。” 李良哪好意思再要钱,虽说按照排班也要上十来天的工,可若在别家,谁给这么长的假呀,早不要这样的伙计了。 乔墨知道他的想法,却不能真一文不给。 批假是看在彼此关系的份儿上,而一百文工钱则是原本工钱的五分之一,带有点惩罚性质,否则按照他们算十天班,得给一百六七十呢。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以后总会寻到机会再补给他们点儿。如今他也算有家有业,不差那点儿钱,对李良他们来说则不一样。 所以对于李良三人的推辞,乔墨也没多说,回房取出纸笔,写了张简单的招工启示。启示上言明招两名临时伙计,年龄在十五到三十岁,为期一月,工钱五百,管中饭,有意者请于明日辰时前来面谈。 写完就让刘石贴在了铺子外面,红纸黑字儿,挺显眼。 一月五百文的工钱,哪怕在县城里也算高的,所以招工启示前很快就围了不少人。乔墨是老板,也是面试官,这回招工不仅要招嘴皮子伶俐心眼儿活泛的,更得对品性把关。如今他这铺子也算是很招眼,何况对面又冒出个打擂台的,难保没人暗中往他铺子里塞探子,他得做些防备。 宋菡回神时就见乔墨在忙碌,等着其忙完了才出声喊他:“乔掌柜。” “嗯?想好了?”乔墨差点儿忘记小院儿里还有位没走的贵客。 宋菡沮丧的摇头,大街上各色铺子都有,可他想不出什么特别的来。 “也不急在一时,慢慢儿想吧。”乔墨哪怕真有心帮忙,可他自己也不是商业奇才,哪能张口就给出良策呀。 宋菡虽想请他帮忙,可也追的太紧,毕竟两人不过第三回见面,实在不算熟。 “耽搁乔掌柜做生意了,实在抱歉。”宋菡试探着问:“不知下回我能否再来和乔掌柜说话?” “你家里肯让你出来?”乔墨故意坏心的提醒。 宋菡这才想起被遗忘的处境,眼神一黯:“怕是难了。” 乔墨笑着说:“我虽住在上林村,可隔三差五就要过来看看,你若有空就来吧。这儿虽简陋,但一杯茶一碟子点心还招待的起。” 宋菡见他不似敷衍,心下一松,也笑了:“既然乔掌柜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下回肯定来。”说完便告辞离开了。 乔墨觉得宋菡这人虽说性子被宠的有些任性,却是个直性子,也挺好相处。再者说,宋家可不一般,哪怕他没想着高攀,交好总是要的。 送走了宋菡,乔墨便回了上林村。 晚饭后,闲来无事进了书房,从书架子上抽了本书随手翻看。是本游记,这书是齐韫送的,另外还有好几本,诗词与杂记都有,且都是新书。 “公子,来客了,是林大庆夫郎。”刘老嬷在门外说道。 原本刘家人刚来时称呼他为正君,他觉得很别扭,就让他们改了。反正林正这辈子也没机会纳小,还分什么正侧。 话音刚落,李雪就进来了,少时张夏就端了茶。 李雪在村子里窜门惯了,可从没哪家这么正式的捧茶端果子的讲究,哪怕他和乔墨很熟了,也很有几分不自在,因此如今很少来四合院,有事儿一般都在西院做工时顺便说了。也正因此,乔墨对于他今晚过来挺意外的。 李雪不是第一回进这书房,却每回进来都难掩羡慕与敬佩,觉得乔墨识字实在太厉害了。见他问来意,方才笑着说:“我从我阿么家来,我阿么让我问你呢,你们家要不要帮忙?” “帮什么忙?”乔墨没懂。 “地呀!快秋收了,你们家有两亩水稻,还有十亩旱地,全都要收,林正不在家,你打算咋办?”李雪又补充道:“我阿么说了,你家地多,幸好如今家里也添了几个人,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干活儿。如果需要只要张口,我阿么和我家肯定来帮忙,若是人不够,再从村里找两个也行。去年秋收时很险,刚收了三天就变了天,幸而只是阴天没下雨,否则庄稼可都烂在地里了。” “多谢李阿嬷总是想着我家,倒不用劳动你们了,你们两家地都不少,哪里有空闲。我家也不缺人,现在家里这几个人就够用了,虽说没做过地里的活儿,可有力气就行,别的可以学嘛,又不是种地,收庄稼简单。” “那就好,毕竟找人也不容易,还要花钱供酒供肉。”李雪又说了几句闲话,忽然想起一件事,声音压低了些:“乔哥儿,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我还是听大庆说的。今天大庆遇到了林涛,林涛一时失口说漏了话,原来李水莲还是你们林家的人。” “什么意思?族里不是已经开祠堂把人给逐出去了吗?”这事做不得假,村子好多人都亲眼看到了的。 李雪神色间既有鄙夷又有几分愤慨:“是啊,林家族里是开了祠堂将其名从族谱上划了,不承认他是林家夫郎,可这事儿还得报到县衙里呢,否则在县衙的册子上,李水莲还是林福夫郎啊。哪里知道族里去了人,县衙却不给办,并且说族里的不算数,李水莲还是咱们上林村的人,是林家的人。” “总不会……是马家的人拦着吧?”乔墨觉得这事蹊跷。 “除了他们还能有谁。”李雪虽说厌恶林福,可这事儿谁听了都得生气,何况是自家族里出来的人呢。 乔墨却分析道:“这事儿没道理啊。李水莲如今跟了马家少爷,按说他最想做的便是摆脱林福,眼下虽说被逐出族里不好听,但一旦成了事实,他就是自由身,不是好过顶个‘偷情姘居’的名声没名没分的混着?” 李雪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于是也茫然了:“那、难道不是马家人做的?” “不管是谁,这事儿没完呢。”乔墨一时也想不到原因。 对于此事知情的人都在犯嘀咕,闹不清到底怎么回事,谁知道第二天就得了答案。 天大亮时,村头来了辆气派马车,走的并不快,不多时就引来不少村民。不管村民们如何猜测或询问,皆无人回答,直至马车到了林福家门前方才停下。车帘子一掀,从上面下来个穿着水红缎袍的俊秀小哥儿,头上插着根镶嵌珍珠的玉簪子,手腕子上还套着好几只叮当作响的金镯子,身边还有个小侍低眉顺眼的服侍着,这派头俨然哪家富贵公子。 “哟,这不是李水莲嘛!”穿过那张精心描画过的脸,有人认了出来,惊呼出声。 经过提醒,村民人再瞧,果然是李水莲! 循声出来的林老嬷反应过来,见了李水莲不亚于见了仇人,红着眼就要冲上去撕扯,却被赶车的壮汉一把推倒。林老嬷这时才看清,这壮汉哪像个赶车的车夫,满脸的凶狠,谁敢惹啊。 李水莲轻蔑的一哼,朝身边的小侍使个眼色。 那小侍便朝前走了一步,取出一张纸抖了抖,扬声道:“林福在哪里?快让他出来接和离书!” 和离书?! 这三个人再次令村民们炸开了锅,并且忍不住想起不久前林贵与英子的那场和离。不同的是,上回是林家给英子下和离书,这回却反过来了。 “我呸!”林老嬷满腔怒火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李水莲喊道:“什么和离书,族里早把你这个水性杨花的恶毒夫郎除了名了,我们家再没你这样的媳妇!” 李水莲是有备而来,且与林老嬷向来不对付,他自己不张口,那小侍却是嘴皮子利索,对所有事又熟悉,一句一句顶的林老嬷面皮红了又黑,黑了又白,简直要气死过去。 李水莲出够了气,摆完了派头,把和离书一扔,上车走了。 村里人目睹了这一场热闹,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说什么好。 林老嬷气的将那所谓的和离书狠狠的撕烂,嘴里不住的骂。在屋子里,林福早喝得烂醉睡着了,万事不知,哪怕知道也没胆子出来对上李水莲,他早被马贺打怕了。林阿爹自从上回的事后,越发的不爱说话,家里的事都不管。林贵则是万念俱灰,将原来的书全都烧了,笔墨纸砚都砸了,同林福一般日日嗜酒,已是形容憔悴,浑浑噩噩。 乔墨得知消息的时候正从村中穿过,要去县城铺子里面试临时工,听了李水莲的举动言行,才明白为何马家拦着不让县衙接林家族里的事。马贺被林福一番折辱又打暴打,哪怕把林福腿打断了也没彻底解气,便想着借由李水莲让林福乃至林家族里彻底没脸。 林家确实是没了脸色,乃至整个上林村都愤愤不平,被夫郎扔和离书已是丢人,更何况这夫郎做的那些个事儿,哪怕素日里再厌恶林福的人,也禁不住生出几分同情。 乔墨想的却是,李水莲这般举动,显然是彻底断了后路,难道马贺承诺了什么? 及至到了铺子里,虽说时辰尚早,但已有十来个人来应聘。 乔墨见铺子里客人不多,便直接在铺子边上面试,十来个人排好队,一个一个来。粗粗一看,年龄都在要求的范围内,他也不问什么问题,就让没人做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前面三个都不太合心意,到第四个人倒是挺机灵,长得也讨喜,刚刚十五岁。 乔墨用心感觉了一下对方的心思,并无恶意,只有期待忐忑,可见是真心想要这份工。乔墨干脆的点了头,说道:“行,钱小是吧?你八月末最后一天的早上辰时过来,让你们熟悉一天,九月初一正式上工。” “谢谢乔掌柜!”钱小高兴的咧开嘴笑,连连弯腰道谢,在旁人羡慕的目光中一个小跑不见了。 接着又面试了两个,不太好,心思太杂,且眼睛滴溜溜直转,不是做伙计的合适人选。 “我叫许文。” 到了第七个人,年龄二十,长得白净斯文,脸上总挂着笑,甚至有做账房的经验和能力。乍一听很不错,可乔墨却觉得此人笑容十分碍眼,对其莫名的厌恶和排斥。哪怕这许文并未对自己产生恶意,乔墨却不敢大意。 “抱歉,我们只是家小铺子,恐怕不适合你。”乔墨拒绝了此人。 许文睁大了眼满脸错愕,信心满满的他显然没想到会被拒绝,刚想再说,却被后面一人挤开。 “掌柜的都说你不合适了,还是另外找活儿去吧,以你的大才,肯定不愁找不到事儿做。”说话的是个二十五六的人,身量很高,虽看着面色过于白了些,身量略显单薄些,口气也稍显刻薄,但意外让人舒服。 乔墨听了对方介绍,很有几分满意,这个沈风虽看着消瘦单薄些,却是个识文断字的人。这可和于文半吊子不同,尽管沈风只说自己念过几本书,然而乔墨却觉得对方本就是个读书人。不管沈风为什么来应聘做伙计,只要对方是真心实意,他就用。 “好。就你了!” 两个名额招满,对后面剩下的几人致歉,这场面试会也就结束了。其他人都走了,可有一个人却没动。 “有事?” “想问问乔掌柜,能不能提前支点工钱,一百文就行。”这剩下没走的人就是沈风,说这话时除了有些无奈,倒没其他情绪,甚至也没抱几分希望。 乔墨虽觉得意外,甚至有几分好笑,但他能清楚的感受到此刻对方内心的焦灼、凄苦,甚至有几分绝望。乔墨眉头微皱,觉得这沈风身上定是出了什么事,哪怕即将要成为雇佣关系,也不好追问。 沈风见他皱眉,以为他不同意提前支取工钱,除了有点失望,并无任何不满,转身就要走。 “等等!”乔墨一面喊住他,一面让于文从账上支了五百文钱,全数给了他。“可以先将工钱支给你,你写张借据吧。” 沈风颇为惊讶,紧接着便是惊喜,忙不迭的点头,来到柜台前借用笔墨写了一张借据。 乔墨接了借据一看,字迹苍劲有力,颇具风骨,比一般读书人的字要好得多。都说见字如见人,从字就能看出几分其为人品性,想不到只是找个临时工,竟招了这么个有故事的人。 尽管对不相识的人借钱有风险,但乔墨还是决定信这人一次,最多不过损失五百文,反之则可能救人一命呢。 时间一天天过去,乔墨不是在家做糕点糖果,就是来铺子里转转。 这天刚到铺子里,还没喝口水呢,肖掌柜竟来了。 “肖掌柜真是贵客。”乔墨笑着招呼。 “乔公子生意兴隆啊。”肖掌柜的态度比以前更客气了,旁人不知道,但方锦年是他东家,早从京城传来消息,他自然知道了乔墨的真实身份,哪敢有丝毫轻忽。 “肖掌柜前来是……”乔墨对肖掌柜的态度变化自然也看在眼里。 “我来是和乔掌柜谈笔生意。如今你们家的糖果很受欢迎,包括两样小点心,客人到了茶楼里点名要吃,跑来买一趟实在不方便。” 乔墨了然,也没什么推辞的,直接就问:“那肖掌柜想要多少?你们茶楼是老主顾了,价格方面我肯定优惠。” “那就多谢乔掌柜了。糖果每种口味都要,水果软糖硬糖和薄荷糖每月各三十斤,牛奶坚果糖要十五斤,酸梅糖要十斤。另外就是你们铺子里的小蛋糕,每天早上给我们送五十个,这才新鲜呢。” “行,没问题!”乔墨一口答应,除了糕点得现做,糖果都能提前囤货。 接下来就商谈了价格,确定好便签了供货契约,一式两份。 肖掌柜临走时与他闲话,指着对面那家装修中的铺子问:“怎么,对面开的是点心铺子?这么快就有打擂台了?知道底细么?” 乔墨本想摇头,却正好看见一辆马车停在那家铺子门前,下来的竟是个熟人——李水莲! 第77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李水莲怎么会来这儿?那铺子还没开业呢。 乔墨觉得不对劲,心里冒出了不好的预感,等肖掌柜走后就让李喜去周围打探打探。若真是猜测的那样,李水莲公然露面,铺子背后的东家是谁肯定也不会再是秘密。 不多时李喜就回来了,脸色不好:“掌柜的,打听清楚了,那铺子的老板是李水莲。” “真是他?”乔墨重新将实现放在那家铺子。 尽管这条街不是县城最繁华的长青大街,可离长青大街很近,路面同样宽敞平整,商铺林立,行人如织,所以在这条街上开铺子也是花费不少的。铺子一共两间,同乔墨这边一样,带着后院儿,但对面的房子有两层。 乔墨这家铺子当初就花了二百六十两银子,对面那家虽只加了一层楼,可价格恐怕得加个一二百两。四五百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哪怕是马贺呢,能那般大方的将其赠送给李水莲? 从与李水莲的一些接触来看,人的小聪敏倒是有,但并不精明。若是精明,这会儿早该嫁进马家了。那么……或许只是马贺使的小手段,铺子仍是他马贺的,李水莲不过是个明面儿掌柜吧。 他倒是不在乎李水莲,只是马家忽视不得,马贺与他打擂台,是否与马尚才有关?是仅仅与他和林家有仇,还是与方锦年有关? 不管怎么说,若只是正常的商场竞争倒不怕,就怕马家使什么见不得的手段,那就防不胜防了。齐韫这个舅舅倒是位高权贵,公开了关系固然是强大的护身符,可山高皇帝远,马家若有人不甘心,失态会更为严重。毕竟齐韫官位再高,朝中还有几个政敌呢。倒不如把方锦年拉来对付,马家的防备相对少,波及面也不会太大。 打定主意,叫来刘石吩咐几句,让他直接去方锦年在县城的宅子找观风。 乔墨思忖着,马贺将铺子交给李水莲打理,绝对不会仅仅为哄人,怕是另外打着小算盘。而李水莲那个性子,恐怕以后有的闹腾,难保不是马贺的目的。 乔墨喊来何云,让他出去打听一下马家的事,特别是关于马尚才和马贺两人。如今已是避不开了,他又算是有靠山的人,不愿惹事不代表怕事,提前筹谋,若马家真使什么卑鄙手段,那他也绝不手软。 何云刚走,铺子外面来个人,一副驿卒打扮,还挎着招文袋。 乔墨先是意外,紧接着想到什么,不等对方张口问就先出了声:“可是有我的信?” 那驿卒看见他态度很有几分恭敬:“可是乔墨乔公子?” “我是乔墨。”乔墨一听这人是京城口音,心下猜测便几乎应证了。 “见过乔公子,这有京城来的信。”驿卒从招文袋里取出一封信,双手捧着递过来。 乔墨一把接过,早等不及的将信拆开来看。 张夏却是在官宦人家做惯了事的,早准备了一两银子塞给那送信的驿卒,言道辛苦。 那驿卒推辞两回才收下,转身走了。驿卒之所以这般客气,乃是因为这封信是京城齐家管家亲自送到驿站,再三叮嘱亲自送到丰城乔记小食铺的乔掌柜手中,并给了不少的辛苦费。别说有这些钱了,哪怕没钱,齐家要送的信谁敢耽搁? 乔墨将来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心情渐渐平静。 这是林正报平安的信,他人已到了京城,见过齐家的一干人,预计将在九月中旬离京。这封信并不长,一来是林正识字不多,二来很多有关内情不便写在纸上。乔墨也没那么大的好奇心,不过知道他平安便好。 张夏见他将信折起,这才回禀道:“公子,方才那驿卒是京城来的,想必往后书信都会由其来送,我便做主打发了一两银子。” “嗯。”乔墨点头表示知道了。 张夏一直跟在他身边,时常要吩咐他去采买东西,为了方便,便预先给了他一些银两,做好账,月底核算。一两银子对于农家来说实在不是笔小钱,但考虑到这驿卒从京城一路奔来不容易,何况往后还有信呢,能用钱收拢一二总是有好处。 而后几天乔墨并没进城,一直在家赶货。 原本供应铺子里的货很是轻松,多了茶楼的订单之后,少不得要辛苦些。先一股气做了几天糖果,不说四合院,哪怕稍远些的李阿嬷家都天天闻得见糖果诱人的香味,村里的孩子们也见天不分早晚的在自家院子外晃悠玩耍。 有时候乔墨无意间看见了,心里挺不忍,有心给几颗糖果,又怕由此闹出事来。 眼看着家家户户开始准备农忙了,乔墨想到了主意。他家种着两亩地的红薯呢,到时候就让这些小孩子们去捡红薯,工钱给他们糖果。这些小孩子都是十岁以下,十岁往上的都要跟家里下地干活,算半个劳力,这些小孩子如果自己去挣几颗糖吃,家里应该也不会反对。毕竟在县城里,他的糖果卖的可不便宜。 到了八月底这天,乔墨去了县城,今天是新招的两人提前见习的日子。 乔墨已经准备了足够量的存货,几种糖果加起来足有上百斤,以水果糖的存量最大,除了存在铺子后面小仓房里的一部分,剩余的都在空间里。另外还存了三四百个小蛋糕,这些小蛋糕有些加了葡萄干红枣核桃,有些上边儿抹了奶油。 奶油是用鸡蛋清加糖做的,这个不能久放,否则奶油就会重新变回蛋清,但存放在空间里就没有问题。 另外,秋天水果也多,为了在冬春也有水果用,他存放了很多。当然,为了掩人耳目,而是先将水果放到地窖的最里面,而后转移到空间。反正那些水果也不是敞开放,而是装在铺有稻草的大竹筐里,哪怕张夏他们平时下地窖取东西也不会发现。目前空间里多是西瓜、桃子、山楂、橘子等,他又让张夏在县城里多采购些别的,到时候也好多做些别的口味糖果。 乔墨到县城时已不早了,钱小和沈风早就到了,已经跟着李良几个实习了。 见到沈风出现,乔墨心情略好,人没跑,想必当初也没信错人。 乔墨在一旁看了一会儿,钱小是个机灵鬼儿,大约是在县城长大的缘故,比李喜嘴还巧,又会说笑话,哄的好些人都多买了不少东西,哪怕不买东西都愿意进来听他说说话。沈风就中规中矩了些,但对于买东西也有独特技巧。这人识字,会算账,记性又好,每当客人过来,不管买了多少东西,算盘都不拨就能精准的说出数目价格,并建议客人再添点某样东西更划算,因为店里消费到一定额度是有优惠的,相应额度还有相应的赠品。沈风不仅能卖东西,还能将那些编织品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诱惑的好些人为了赠品而买了东西。 李良李喜原本是教导者,可见到两人如此能干,瞬间就有了压力。 李喜看到内门帘子后的乔墨,便和李良知会一声,小跑过来:“掌柜来了。” “他们两个怎么样?”乔墨故意笑着打趣。 李喜带了几分苦笑,却还是点头肯定:“掌柜找的人就是不一样,那个钱小看着就机灵,倒是那个沈风,像个文弱的读书人似的,却那么厉害。这才半天不到,咱们铺子里就卖了不少东西,连一向卖的不好的玉米小甜饼和江米条这些都卖了不少。”说完这些,李喜又说:“前两天有人来铺子里找掌柜的,说是姓宋,得知掌柜不在,便说下回再来。” 姓宋,就只有宋菡了。 说曹操,曹操到。 这时店外进来一个人,不是宋菡,但是宋菡身边的贴身小侍阿乐。阿乐眼尖,进来就看见了乔墨,忙上来见礼。 “乔掌柜好,不知乔掌柜有没有空闲?我家小公子想请乔掌柜去府上赏菊。” 读书人家就是不一样,请人也请的这么文雅,其实宋菡找他谈的根本就是行商。 乔墨在心里嘀咕两句,嘴上说道:“这会儿不行,我这才刚来,手头上有事呢。” “那……”阿乐显然是身负重任了,犹豫着不走,只期期艾艾的望着乔墨。 乔墨被看的浑身不自在,幸好阿乐只有十来岁,长得清秀可爱,否则真没法儿直视。算算上回宋菡过来,确实有些时日了,既然对方特意几番来请,那便去一趟吧,也瞧瞧世代书香的宋家是什么样子。 “生意不错啊,你们掌柜呢?我们可是特意来送喜帖的。” 店里突然响起惹人不悦的声音,循声一望,果然是惹人讨厌的人。 来人是李水莲,一身派头十足,生怕别人不知他有钱。说话的是他身边的小侍,看着温顺,说起话却是傲慢尖刻。 李良三人对出自同村同族的李水莲压根儿没丝毫好感,何况如今还专门跟他们打擂台,眼下更是堂而皇之的登门了,简直恶心人。一时间三人脸色都很难看,若非顾忌到就在县城,马家势大,李喜早骂他一头一脸了。 李喜他们有顾虑,可沈风没有。 第78章 商谈生意荐沈风 沈风挑着眉将李水莲上下一扫:“这位是春风馆的吧?找生意也得打听清楚,我们掌柜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小哥儿,可进不了你们楼里的门。” 这话损的,不说李水莲,便是李喜李良乃至乔墨全都愣了,紧接着便有笑声。 “你!”李水莲回过神大怒,脸色涨红的指着沈风,想骂却一时不知怎么回嘴。 李水莲自持跟了马贺,马贺待他又很好,觉得早晚要进马家的门,所以不止是衣着讲究排场,在外时也注意起言行来,他可不愿让人看不起。于是到了这会儿,分明气恼的不行,却只能将满肚子骂人的话死死的咽回去,脸色憋的越发难看了。 他身边的小侍却是识眼色,很能解主子之忧,当即便站出来张口便要骂。然而嘴刚张开还没出声,却猛地被一道声音截住,顿时呛的一张脸和他家主子一般红。 “我这儿虽只是家小铺子,可也不是给人撒野的!”说话的自然是乔墨,沈风身为自家员工,在自家铺子里维护自己老板却被人给欺负了,他这老板还有什么脸面?别说本事不本事,一声不吭太没担当了。 李水莲见了他,冷哼道:“招这样的人真是做伙计的?我看这人倒不像伙计,是个读书人吧?乔掌柜好大面子,读书人都能请的来,林正如今不在家,你倒是可以随便做主了。” 乔墨自然听得出李水莲含沙射影的话,但还是微感意外。没想到短短时日,李水莲都学会了这么说话,以往对方可是直言直语毫不掩饰的。至于李水莲的影射,乔墨根本不以为意。 “我招什么人不与你相干,出门直走,你家的铺子在对面!”乔墨虽说脸上带笑,可说起话也不客气,反正彼此关系摆在那儿,没必要再做表面功夫。 “当我稀罕来你这儿。我可是专门来送喜帖的,明天一早我家铺子开张,好歹是对门做生意,欢迎你来坐坐。”李水莲压着气说完话,把一张红纸做的简易帖子仍在柜台上扭身走了。 李喜看的畅快,随后疑惑道:“他来是做什么的?真送喜帖呀?” 阿乐在一边嗤笑:“这都看不明白,明显是来炫耀的,可惜没炫耀成。” 可不是么。 乔墨想起先前何云打听回来的消息,总觉得李水莲所知甚少,若是透露给李水莲知道,管保他再也没心思来招惹。他决定下回再见了对方,直接当面说,还能欣赏下李水莲精彩的脸色。 又在铺子里待了会儿,乔墨便应邀去了宋家。 以前来宋家是去后门,所见有限,这回走的大门。一进大门乔墨就留心起来,阿乐在前带路,绕过前堂一直往后宅走,途中不时遇见宋家下人。那些人训练有素,见有客人便侧身立在道旁,目不斜视等人过去。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一座小院儿,越过白墙可以看见茂盛的绿竹,高高的梧桐,以及掩映在绿色之中的红色小楼。 “这就是公子的院子,乔掌柜请。”阿乐在前介绍。 待进了院门,迎面首先看到的便是一池荷塘,荷塘正中有个四角凉亭,一道十字木桥贯通河面。荷塘边儿上铺了一圈儿石子小路,两侧栽了花草,乔墨便沿着荷塘边的石子路走,直通宋菡住处。 宋菡住的屋子倒不是什么雕花小楼,反而很是阔朗大气。正面是三间正屋,中间只以天青帐幔和什锦架略作隔断,用作待客的小厅和书房,他则是住在二楼。在院子西侧另有三四间小房舍,是平日里烹茶所在以及侍从们住的地方。 这宋家宅子虽大,倒并不是处处显露富贵奢华,反而不愧书香,处处有花草树木,清幽又古朴。 “乔掌柜。”宋菡早站在门口迎候,见了他格外高兴。 “小公子。” 宋菡请他进入厅中,烹茶献果,并不怠慢。 乔墨闻着茶香,出于礼貌不得不问:“初次登门,是否得去拜见令堂?” 宋菡摆手:“那倒不用,我阿么他不在家,前几天就去庙里了。”敬了一回茶,直奔正题:“不瞒乔掌柜,我实在是在家闷的不行,这才想请你过来说说话,另外也想问问你的想法。” “请说。” “上回说做生意的事,也不是我心血来潮,这些日子我仔仔细细考虑过,想开家书铺。你觉得如何?” “书铺?倒也好。你们家本就是读书人,再者说又有家书院,往来读书者众多,不愁没生意。”乔墨能猜到宋菡这么想的原因,只是……迟疑问道:“难不成你们家没开书店?” “那哪儿能没有,这县城里包括我们宋家在内,数得上的大书铺就有三家。别家我是不知道,但是我问过我大哥,我们家的铺子虽不至于赔钱,可也不至于赚多少钱。我们家历来有规矩,书店只许薄利售书,说是读书不容易,就这还有好些人买不起书呢。我大哥接手铺子以后,便允许那些学生免费在铺子里抄书。” “那你还要开书铺?”乔墨知道他开店是为赚钱,公益事业有宋家大公子做就足够了。 宋菡却是眼睛晶亮,问道:”乔掌柜,你觉得我开家书店卖各种游记野史怎么样?再收些不错的字画寄卖。另外我们家到底历来办着书院,与朝廷的书局来往颇多,可以弄到不少国子监和经厂印制的好书,还有我们家也有私刻,也会翻刻一些好书,我能弄到。” 乔墨听明白了,宋菡这是不想卖读书人们科举所用的正经书,而专攻小道和受欢迎的收藏套书。这个倒的确能挣钱,毕竟书贵,有条件搞收藏的都有钱。 乔墨随口说道:“嗯,我觉得挺好的。你们家私刻就很方便了,你看人们喜欢读什么书就多刻些什么书,肯定销售不错的。像你说的游记野史什么都是故事,那也可以多刻些小说……” “小说?”宋菡摇头:“那可不容易,正经读书人谁愿意写那种书啊,平时我想看一本都得搜罗好久。” “这种书真那么缺?”乔墨眼睛一亮,觉得这是一个大好商机。 宋菡点头,见他似乎不懂,便解释说:“如今外面的书都是些经史子集、医书农书,道藏佛典,又或者是时人诗文和历来科举考题,反倒是通俗小说尽管很多人都喜欢,这类书却极少。时下士林学子视此类书为小道,都不屑为之,愿意写的又没那份能耐,所以想找到一本实在是难。” 乔墨听了却是笑问:“你度过很多书吧?可以自己写啊,只要不露本名,起个代号就行。” “我?”宋菡满眼惊讶,想不到他竟有这么大胆的提议,连忙不住摇头。尽管觉得此举很是不妥,心底里却未尝没有一丝动心,可问题又来了,他有心无力啊。于是苦着脸叹气道:“说的容易,读过书又怎么样?我也不会写啊。” “可以征稿嘛。”乔墨热心的提议:“你可以去找人给你讲故事,什么梦境、奇遇或早先传说来者不拒,只要出点小钱,多的是人给你讲故事。你听的多了,回来自己整理加工,不就有书了?再者,城中好几家书院呢,单单你们宋家的书院就有不少寒门学子。你可以让他们投稿,刊登时又不用本名,谁知道是他们写的呢。” 宋菡越听越觉得这主意不错,又觉得他好像很懂,一时嘴快说道:“不如我们合开一家铺子吧。” “我?”乔墨虽然初时有点心动,想想还是算了:“我就给你出出主意,别的帮不上忙。再者说,一个铺子两个老板,有什么事也不方便。” 若是乔墨空间里有大量小说故事什么的,他就答应了,可没有啊。他记忆力虽好,但也没在那些方面用功,读过的小说有限,也不能从头到尾毫无遗漏的记下来,所以还是不费那个力了。 宋菡也没多强求,就他所说的那些仔仔细细的想了又想,恨不能立刻就去办。 “可照你说的,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花的时间长着呢。”宋菡倒不是不懂,只是时间太长,只怕到他说定亲事乃至嫁了人都还没出成效,那他想借此达成的真正目的岂不实现不了? “那……可以先办个短期的报刊。”乔墨对这个时代的有些东西不懂,只是提议,能不能办的起来,终究得宋菡自己努力。 接下来就跟宋菡讲什么是报刊,报刊的好处和麻烦等等。 “我觉得这个好,就先弄这个。”宋菡如今只想做短时间就能看出成绩的东西,所以当即一口拍板先办报刊,且是半月刊。他琢磨着版面上除了野史游记、街头巷尾故事、时下讼事等,版面最大的还是应该弄个乔墨口中说的连载小说。 这小说找谁来写呢? 虽说找大哥最容易解决,可这回不同,憋足了劲儿也不能找大哥。 “你打算给多少稿费?”乔墨蓦地询问。 “怎么,你想写?”宋菡知道他识字通文,经历又曲折,以为他有好故事呢,当即精神一振。 “我就是问问,若遇到有合适的人,我也好说给别人听啊。”乔墨只是想到店里的沈风,觉得对方肯定是经济上窘迫,所以才不得已应聘做伙计。倒不是他多管闲事,而是现成的人在面前,牵个线而已,又能解决沈风的财务问题,又能解决宋菡缺稿的问题,一箭双雕啊。 “……这个我得问问大哥,以前没做过,也不懂。”宋菡没贸然开口。 “嗯,是得想好。”乔墨倒觉得他如此慎重是好事,毕竟要独自做生意,总大大咧咧瞻前不顾后可不行。 乔墨离开宋家已是两个时辰后,吃了两碟子点心,灌了一壶茶水,除了开始在商量正事,后面就东聊西聊。由此,乔墨对宋菡乃至宋家的了解进一步加深,也意外知道了些城中几大世家的小消息,甚至得知了那位亲自给林贵传达开除令的周先生的来历,果然不是一般常人。 若说宋菡为何对那周先生熟稔,不仅是因两家交情好,更是因为周鸣做过宋菡两年的蒙师。 眼看着时间不早了,乔墨干脆留下守铺子,让李良几个提前回去,明天起也就不用过来了。另外让李良给家中留守的刘家夫夫带个信儿,免得他们一直等。 张夏见要留在城中过夜,便忙着去小厨房准备晚饭。睡房只有两间,一间是专程留给乔墨的,另一间则是李良他们守店时住,里面两张床,显然没法儿安排这么多人。最后,张夏在乔墨的屋子里搭张床,刘石就与何云何宇一块挤挤。 已是黄昏,行人大多归家,街面上有些铺子关了门。 乔墨这家店晚上一般都有人守店,所以也是照常营业的,钱小和沈风虽是见习,但因为都是城里人,所以默契的都留了下来。乔墨也没说什么,只让张夏多准备两个菜。 “今天生意怎么样你们还习惯吗?”乔墨闲来无事的问问。 钱小笑着说:“没什么不习惯,在这儿可比以前在后厨洗盘子轻松多了。店里不是点心就是糖果,一直闻着香味儿,今晚上做梦都是香的。” 钱小一番话就把乔墨逗笑了。 沈风虽说很满意现在这份事情,但更感激的是乔墨之前借给他的五百文钱,那笔钱看着不多,却无疑是救命钱。但他不是个习惯把感恩的话挂在嘴上的人,只是认认真真做事,以后自己有了能力再回报今日恩情。 这时来了客人,钱小却招呼了。 乔墨突然问他:“我有个朋友想开家书店,想卖一些通俗小说,却愁没有书稿。我看你是读过书的,有没有兴趣写一写?到时候印刻不用你的真名,起个别号就行。” 沈风乍一听只觉得意外,倒没有别的清高想法,甚至真要说,他只觉得高兴。眼下他最要紧的事就是赚钱,没钱的难处他已深深的体会到了,写通俗小说话本好歹还是拿着笔杆子,这铺子的伙计……他自己是不在意的,可从前那些同窗却深以为耻,好些人都疏远了。 这才是第一天呢。 “不知怎么算稿酬?又要哪种通俗小说?”沈风收敛了杂乱心绪,一一详细询问。 第79章 煽风点火等看戏 见沈风有心做个撰稿人,乔墨当天便让人把消息传递给宋菡,具体事宜让他们亲自去商量比较好。当晚宋菡就让阿乐来回话,稿酬以及交稿方式等都一一和沈风说清楚,乔墨没问,只问他们要写什么。 “鬼怪小说。”沈风看着也是一副挺有兴趣的样子。 乔墨脑子里很快回想起曾经看过的各种类似故事,好像古人对这类题材的确很感兴趣。大都是女鬼的复仇或报恩之类,当然,欣赏书生才华而倾慕自荐枕席的最多,谁让写故事的都是读书人。 一问,果然是这类。 乔墨便笑着提议:“这类故事肯定是散集,你不如写个长篇的故事,半月刊印一次,更能吊人胃口啊。比如写个女……咳,写个死去的小哥儿和书生相爱,却是人鬼殊途,还卷入妖魔与正道斗争的故事。” “掌柜的不妨讲讲。”沈风听的新奇。 乔墨说的就是聂小倩和宁采臣的故事,但他看的是电影版,故事比较简单,所以只简单说了故事概况,又提议他在妖魔道做做文章。比如黑山老妖和燕赤霞,都很有故事性,后来那么多的改编,东拉西扯讲了一通,足以打开沈风固有的思维模式。 哪怕他讲的根本不是连贯故事,但光怪陆离的世界还是令沈风食髓知味,眼中神采闪烁,不知不觉就陷入自我沉思中去了。 乔墨见状收住话头。 次日,街对面的铺子在一阵鞭炮声中正式开业,名字叫做如意食铺。虽是一家点心铺,但由于马家的面子在,城中大小商家都来捧场,十分的喜庆热闹。乔墨没去,只让钱小送了份贺礼。 不多时钱小便回来了,脸上犹带着愤愤之色,原来是对面铺子里也卖了糖果。 乔墨因早有预料,倒没太生气,只想着户部那边的生产进展的是否顺利,糖果能否在九月中旬正式上市售卖。之前将马家的动向告知了方锦年,也不知对方打算如何做? 这天铺子里基本没什么生意,客人全都去了对面的如意食铺。一是因对方新店开业,人们想瞧个新奇,二来对方也有糖果,还打起了价格战。是人就很少不贪便宜,特别是同样的东西,一家贵一家便宜,谁都想买便宜的。对门没有竹编赠送,但送各种瓷器摆件儿,哪怕单个看并不贵,但这一天下来花费可不低。 钱小气的不行,在铺子里不停转来走去,将对门骂了一遍又一遍。 “急什么,他们开业酬宾也就一天,你让他天天这么送试试?”乔墨倒是真不急,他才不会跟着降价,那是最下层的竞争手段,很可能会恶性循环。具体要怎么应对,还得尝过对门做的糖果才好决定。 钱小听了吩咐,尽管有些不情愿,还是去买了。 乔墨看了钱小买回的糖果,和自家店里一样的种类口味,外观颜色也十分相似。自家铺子是用竹编苹果罐儿做包装,马家是用木制小漆盒。看着倒是挺好看,只是或许由于时间仓促,漆盒上的味儿没散尽,不太好闻。乔墨将几种糖果挨个尝了一遍,没吃完就吐了出来。 “掌柜的,怎么样?”钱小就怕对方窃了他们家的方子,若是铺子被挤垮,他也就没事做没钱拿,那他攒钱娶媳妇的计划又得无限期延迟了。 “你自己尝尝。”乔墨笑着将盒子推过去,示意沈风也尝尝。 钱小和沈风各自尝了,都微微皱眉,想吐又忍着咽下去了。 他们都是吃过自家铺子里的糖果,就是觉得甜丝丝带着果香味,比较新奇,除了爱吃糖的小哥儿孩子,他们倒不觉的特别喜欢。可今天一尝如意食铺的糖果,简直糖水一样,甜的腻歪,里头还参杂着不知什么怪味儿,细细一品就吃的出来,根本不能和自家铺子的东西比。 “这、这也太难吃了。”钱小毫不客气的打击对家。 沈风却是想了一会儿才开口:“他们肯定知道味道比不过我们,所以故意低价,不止是吸引客人,也是想扰乱市场人心。有些人就是如此,哪怕明知对门东西不如我们家,却故意不说,只说同样东西我们家的贵,妄想以此逼得我们降价。如真降了价,岂不是遂了对门的意?” 乔墨也明白这一点,说道:“不管他,哪怕客人少些也无所谓,反正铺子倒不了。” 只因糖果到底是高价位食品,常客都是有些家底闲钱的人家,这些人并不太在意价格,而更关注味道包装等。何况他和户部还有生意,又有茶楼订单,哪怕铺子只是开着当招牌都倒不了。 几天之后,如意食铺的热度降了下来,乔记的生意顺势回暖。 此时乔墨不在铺中,而是呆在上林村忙着秋收呢。 李雪几个也回家农忙去了,乔墨如今身子不便,加之家中人手充足,便没往地里去。家里除了张夏和张家小孙子小北,包括何云何宇都下地了,反正在村里自家也出不了什么事,甚至这么些时日毫无动静,乔墨都要以为那仇家早死了,亦或是当年之事是自己猜错了。 张夏负责在家做饭,收拾屋子,喂喂鸡,乔墨除了做糖果糕点,偶尔也搭把手。 家里玉米最多,有五亩,收回来先堆在西院的空地上晾晒,等冬日开得空了再脱粒。另有两亩大豆一亩芝麻,都是麻烦的东西,种这两样主要是为了榨油,豆饼刚好可以留下来做西瓜地的肥。剩下两亩红薯则是因为产量高,好存储,又能做红薯粉,人吃得,家畜也能吃。红薯地先是翻了一遍,再让村中的小孩子们去捡,一竹筐红薯给两颗糖,哪怕手脚再慢,一天下来也能赚得十颗。小孩子们有糖了高兴,乔墨也高兴,两亩地不过两三天就全完了。 等着忙完地里的活儿,九月已过半,其间下过一场小雨,幸好影响不算大。 及至乔墨再去城里,已是九月下旬,深秋的凉意越发重了。 一大早出门,乔墨穿了夹袄,裹了披风,双手微微泛凉,捧着张夏特地准备的小手炉舒服的叹口气。这还没下雪呢就用了手炉,真到寒冬腊月他还怎么出门?然而当视线落在隆起的腹部,苦笑,那时候根本不能出门了。 哪怕认清现实,接受了现实,心底里还是会不自觉的逃避。生孩子啊,想着就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原主记忆中也没这方面的内容,他天天胡思乱想更害怕,也就有意无意的忽略这个事实。 从后门进了铺子,张夏赶紧去少热水,好给冲茶暖暖身子。 昨夜是沈风守夜,似有了什么好事一样,见他来了便钻进房里,等出来时手里头就拿着一叠子纸张。 乔墨心里有所猜测,果然听其说道:“这是我这些天写的,掌柜的看看如何。” 乔墨接来看了,才开始只是好奇他写了什么,看着看着倒是真的起了兴趣,等把稿子翻完还意犹未尽。“写的真不错,你这个是长篇故事吧?” 乔墨在故事里看出了好几处伏笔。 “嗯。”沈风笑道:“这里有十回,大概三四万字,我打算今天送过去,那边要刻板了,迟了怕赶不及月初刊印。这个故事还是听了掌柜的话才有了,等得了稿酬,定要好生谢过。” “那我就等着了。”乔墨知道他是借此答谢先前的借银之恩,便没推辞。 沈风收了稿子正要回屋放置,想起一事,顺口说道:“对了,咱们铺子左边那家杂货铺和其相邻的小面馆儿都转手了,新东家是一个人,好像要开酒楼。” “在这儿开酒楼?”乔墨的惊讶是因为一听对方手笔就像有钱人,可若有钱,该去长青大街找铺面啊,怎么到这条街上来了? “听说是京城来的老板。”更多的消息却是没打听出来,不过沈风又说:“掌柜的有段时间没来,那边弄的有些日子,估计也快弄好了。说不定到十月初就要开张。” 乔墨来时走的后面巷子,对街面上的变化不知情,闻言便走到外面去看。哪知冤家路窄,刚出来就和李水莲碰个正着。 乔墨只是扫了一眼,没做理会,只是看着即将新开张的酒楼。原本的两家小铺子合在一起,面积实在不小,又是两层带后院儿,再加上现在装修,怎么也得小一千的银子吧?何况开酒楼还得请大厨帮工伙计等等,家资薄点儿可开不起来,这京城来的老板真是有钱。 不过京城两字有点敏感,加之酒楼开在自家铺子边儿上,乔墨觉得谨慎点儿好。 “何云,你留点心,打听打听,看是否认识。”何云到底是京城来的,对那边熟悉,要打听个来自京城的商人,应该不难。 这时李水莲突然走了过来,脸色看着不太好,嘴里的话就更难听了:“乔掌柜倒是好悠闲,怎么,铺子要关门了?” 乔墨看他一眼,蓦地笑道:“与其关心我倒不如关心关心自己,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进马家的门?我看以后也没机会了,马家虽是商户,好歹也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怎么会要这么个……”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肯定不中听。 似乎是正被戳中心事,李水莲的脸色更是难看,却气的不知从何反驳。 乔墨了然:“看来,你终于知道马贺要娶亲的事儿了?” “你早就知道?”李水莲这事昨天才意外得知,因为知道自己没可能做正君,所以只是催问马贺什么时候纳他入门。哪知马贺却始终不给准话,后来更是一走了之,气的他砸了一地东西。 乔墨想到马家举动,乐得给马家添堵,所以点点头,毫不保留的将所知信息与之共享。并十分好心的提醒:“若是你还想进马家的门,最好赶在马贺大婚之前,否则依照那位新夫郎的性子手段,你这辈子都只能做外宅了。” 李水莲自然也打听了,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却也不信他好心,狠狠瞪了一眼扭身走了。 “等等。”乔墨偏嫌他气的不够,又追加了一句:“这家如意食铺是你的还是马家的?要知道,过户落在自己名下的东西才算是真的。” 李水莲身影一顿,乔墨看见了他垂放在身侧紧紧攥起的双手。 乔墨想到李水莲可能有的举动,不禁心情大好。 转眼到了十月,已是入冬,天阴沉沉的,似乎想下雪。 乔墨昨天来送新货,晚间没回去,又见这天气,少不得多停留两日。顺带也看看宋菡弄出的第一章半月刊报纸,再瞧瞧隔壁的新酒楼是个怎样的老板,何云只查到掌柜的姓吕,以前也在京城做酒楼,至于真正东家什么人,却是没查出来。不过那吕掌柜说了,他是代东家打理酒楼,开业当天东家也会来看看。 初一这天一大早,宋菡便派人将第一版刻印的报纸送了来。 重新来上工的李良几个都围过来瞧稀奇,哪怕不认得字,看看上面的画儿也有趣。乔墨同样挺有兴致,扫完了版面,心情很好的给他们读了沈风在上面连载的小说。这小说名字也通俗简单,因为故事里的主角是只枉死的鬼,直接就叫《冤魂姚四郎》,用的笔名则是夜下旧友。 且不说李良几个,哪怕京城中来的刘氏张夏、何云何宇都听的入了神,更有来买东西的客人定住叫,不买东西反来听书,又追问着这是哪儿来的书,都想要去买来看看。 连载的回目读书,个个都没尽兴,李喜忙追问多久再出下一刊。 “要到月中十五吧。”半月刊么。 “那么长的时间啊,可真急人。”只要听过故事的都觉得好,文笔好,情节转折起伏,特别是断的地方格外勾人,底下的内容就像有个小钩子在心里勾似的,别提多折磨人。 正在这时听见鞭炮响,李喜朝外一望,喊道:“是那家新酒楼开张了。” 第80章 郡王到访论亲近 乔墨也听见了动静,加之外面街道上行人攒动,都往那热闹处去了。乔墨本就有心看看那查不到的东家是何方神圣,便也随之站到门外张望。 那酒楼经过合并装修,三间门脸儿,上下两层,新漆雕花,焕然一新。这会儿三间大门敞开,正中的门上悬着块红布遮盖的匾,前来恭贺的宾客以及看热闹的食客行人皆围在周围,而那门前正中站着的便是吕掌柜。 吕掌柜四十来岁,做惯了生意见人便是三分笑,此时更是对着身侧一个穿着紫色圆领袍服的男子笑的分外恭敬。 乔墨留心一看,这人瞧着不足四十,穿着精致讲究透着贵气,言语间又总带着笑,似十分好亲近。但见吕掌柜对其态度,再听宾客们称呼其“二爷”,便猜着对方应该便是酒楼真正的东家。只听得说吉时已到,煊爷亲自拽下红布,酒楼的名字便露了出来,上书——聚仙楼。 “康郡王?!”跟着出来的何云却在这时惊讶出声。 “什么?郡王?”乔墨险些以为听错,但再度细细观察,那位二爷言行举止确实不凡,若仅是富商或世家,总觉欠缺了些。 何云暂压疑惑,说道:“确是康郡王,虽说我们一般只在齐府护卫少有外出,但老郡王与咱们府上的老太爷交情颇好,虽说到老爷这一辈来往淡了些,可终究没断了往来,康郡王来府上时我们也见过,自然认得。康郡王的名讳是司徒煊,平素最爱常服穿梭于坊间,也喜欢与人结交,用的便是‘二爷’这个名号。” 乔墨觉得不对:“郡王岂能随意离京?” 何云解释道:“方才也说了,这郡王最爱在坊间游逛,最厌领差办事,在其当年曾为此狠狠折腾过,后来求了先帝旨意离京,四海游玩去了。如今虽说比早年好些,但也不愿在一处拘着,只是没想到郡王会来这里。” 正是,这丰城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好好儿的郡王跑这里做什么生意。 看了会儿热闹,乔墨也就收了好奇。 聚仙楼这天的生意十分的红火,连带着乔墨家的铺子也受益颇多,新上架的橘子味糖果销售十分不错。目前乔墨正打算再制作一个新品糖果,太妃糖,需要的材料之一是淡奶油,这个弄的稍微麻烦点。乔墨打算将这款糖果在年底上市,制作礼盒,肯定能卖的不错,当然,还得换个名字。 如今天气渐寒,乔墨一般到城里总会住个三两日,免得早晚奔波辛苦。等到十一月之后,直到明年春天,我都不方便再来城里看铺子,有很多事要提前准备。 首先,得需要个代掌柜。 李良几个卖卖东西还行,但管理个铺子终究没经验也缺乏一定的胆气魄力,以往他每隔两三天就会过来看看倒无防,现在却不行了。他想到的人选是沈风。一来是熟人,人品信得过,有经验有能力。二来,现在沈风主要是为宋菡的报刊写连载,肯定也乐意兼职多赚一份工钱。哪怕沈风没明说,但言语中带出些许端倪,乔墨便知道他家境艰难,十分缺钱。 若是过年生意好,还能将钱小再招来做促销员。 乔墨一面想着,一面在纸上一条条记下,免得遗忘。 傍晚时分,小院儿的后门被人拍响,张夏去开了门,来人是宋菡。 宋菡裹着身翠绿斗篷满脸笑容的急步进来,拉着乔墨就说:“乔墨你猜猜今天的报刊卖出了多少?” 乔墨见他这么高兴,不由得也笑了:“嗯……大概上千?” 宋菡笑出声,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全说了:“哪儿止啊。原以为第一天不会太多人知道,第一版只印了五百份,雇了十个人大街小巷的兜售。前半晌确实卖的缓慢,我提心吊胆紧张的不得了,哪知从中午开始突然买的人就多了,五百份很快就没了。不少人往铺子里跑,有催问什么时候出下一刊的,更多是催我们加印。我征询了大哥的意见,追加了一版三百份,隔了一个时辰又加了一版四百份,到我来时已经快卖完了。” “恭喜恭喜。”乔墨也没料到这么红火,原以为卖出一千份就很好了呢。 转而一想,也是理所应当,宋家是什么门第?他们还有家鹿鸣书院呢。城中大小书院的学子,附庸风雅的书生,包括对新奇事物的好奇的人,都会买上一份,对于书籍来说,一份报刊十文钱已是很便宜了。这当然比不得后世的报纸价格低廉,但如今才刚开始,铺设面不光,考虑到成本与世情,这已算是低廉了。 宋菡这会儿显得很兴奋,到底是第一回做生意就获得了大成功,在家时父亲大哥都对他好生夸赞了一番,并允许他出门了,他心情怎么能不激动? “乔墨,我真没想到那么多人会买,你说我扩大规模好不好?我想将今天这一刊再印上千份,分送到不同的城市,你觉得怎么样?”宋菡虽嘴里在问,眼神却很坚定闪亮,显然是拿定了主意。 “我觉得不急着扩张,首先该搜罗人才,把他们都定下来。” “什么意思?”宋菡不太理解。 “你这生意一好,不出几天就有跟风者,竞争一来,对你办的报刊肯定有冲击影响。怎么才能稳定客户并在将来做大,有写故事的人才是关键。例如沈风,他就很有才气,又擅长写这类东西,你可以与他签个长期合约,比如一年要写多少字,稿酬的调整或奖励,又如再此期间不能接其他报刊生意等等。”乔墨觉得宋菡被今天的遽然成功冲昏了头,但宋家肯定会想的多,乔墨之所以提醒也是作为朋友的义务。 宋菡听他一说,渐渐冷静下来,也发现如今根基不稳,问题很多。 “你说的对,我太急躁了。”宋菡笑的几分难为情。 宋菡静下心,虚心跟他请教。乔墨虽不懂,但到底后世看的多,想到什么就和他说,两人再整理讨论,最后弄出了一份签约的合同,到时候根据所签的人不同,有些条款略作调整就可以了。 宋菡刚做生意心盛,弄完合同便坐不住了,马上就告辞离开。 乔墨只听他对车夫说去春枝胡同,依稀记得沈风家在那里,大约是找沈风签约去了。先前找沈风写书,他们只谈了这一本的稿酬,如今宋菡有了危机意识,生怕别人打听了沈风将其挖走,自然得赶紧未雨绸缪。 此时已是黄昏,小厨房里传出阵阵饭菜香气。 乔墨想起了林正,眼下也不知林正如何了。入冬后天气转冷,北边更是从九月就草木萧瑟,气温骤降,只怕已下过雪了。十天前曾接到一封信,林正已到了晋城,现在肯定进了北地,那么冷的天也不知…… “公子,康郡王来了。”何云蓦地禀报。 乔墨一愣,转身一看,人已掀起帘子来到后院了。 不等乔墨想着如何见礼,司徒煊已是笑着先开了口:“你就是乔墨?倒是与你阿么年轻时很有几分相似。这齐韫也是不厚道,都找到外甥了也不摆酒请客,弄的我到现在才知道。” 乔墨不知怎么接话,便只是笑着请对方进屋用茶。 能用来待客的也只有平时留宿时住的屋子,空间有限。进门是张圆桌,放置着一套茶具,靠墙有个长柜,上面的格子里摆着两个竹编的小玩意儿。往左边穿过一道垂落的粗布帐幔便是内室,只有简单的一副床,一副长案,两个大木头箱子一个柜子。 乔墨请人用茶自然就在这个小外间,实则不过两三平,想不到那司徒煊也不介意。 “你也坐吧,我们两家也算世交,你也算我后辈,别太拘束。”司徒煊说道。 “多谢郡王。”乔墨便在对面的凳子坐了。 这屋子本就小,若再加上随扈之人就显得拥挤了,所以何云何宇与郡王带的一名护卫都在门外,进来的只有一个,静默的立在康郡王身后。张夏进来奉了茶,最后就退了出去。 司徒煊端起茶啜了一口,微微皱眉,便放下了。随后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朝乔墨推了过去:“来时也不知你在这里,没备什么好东西,这玉佩是前些时候皇上赏的,给了你,权作见面礼吧。”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多谢郡王美意。”所谓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是这般东西,康郡王与齐家再有交情与他干系又不大,何况听何云说到如今两家走动已经淡了。 “什么贵重的东西,若非是皇帝赏的,也不过是块儿玉罢了。再者说,长者赐不应辞,你只管收着。”司徒煊笑的亲切,言语却很强势。 乔墨怕再推辞惹得对方不高兴,再者,大概对于郡王来说一块儿玉佩算不得什么,于是就道谢收下了。 司徒煊见他如此,似乎很高兴:“我此番不过是听闻这里有人能用竹子做出各种有趣的东西,不料一查之下,竟得知了你的身份,实在是意外之喜。有没有兴趣合作一把?放心,我这个世叔绝对不会占你便宜,生意上面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做竹编生意?郡王难道不是开酒楼吗?”乔墨并未把世叔的称呼放在心上。 司徒煊一笑,说道:“酒楼不过是玩玩儿,来了这里怕是饮食不惯,便将厨子带上了。又想着搜罗下美食尝尝,顺手就开了这酒楼,若有个朋友到访,也好招待。” ……开个酒楼玩玩儿? 也对,于一个郡王而言,做生意就是玩。 只是对于合作生意,乔墨却没应承,实是心里有很多疑惑乃至顾虑。 第81章 席间道尽前尘事 对于乍然到访的贵客,乔墨话很少,哪怕再拉扯着齐家的关系做底子,终究拘谨生疏。康郡王也不知是否察觉了,亦或者是不在意,心情极好的与他闲谈,从京城各样趣事谈到曾经游览的山水景致,哪怕乔墨不欲与之亲近,也不由得渐渐听入了迷。 待彼此话音停止,外面天色已然漆黑。 司徒煊朝外望了一眼,身后伫立的护卫便道:“禀郡王,戌时已过。” 司徒煊点头,转而对乔墨歉意道:“都怪我,不知不觉竟是这个时辰了,耽搁了你用饭。想必厨下饭菜已经冷了,再热也失了味道,不如到聚仙楼去,世叔请你吃饭。” 乔墨忙道:“不必了,多谢郡王美意,只是天晚了,改天吧。郡王是长辈,又是远道而来,若改天有空,不嫌饭菜简陋,我请郡王,权作接风。” “好,那改天我定要讨阿墨一顿饭吃。”司徒煊听得他如此说,似很高兴,便也不追究他推辞的事儿,也没再留,起身走了。 乔墨听着对方口中改变的称呼,不适的皱了皱眉。便是齐家与之是世交,他与之是长辈后辈,到底身份有别,何况他是个小哥儿,对方却喊什么“阿墨”,太过亲昵,也太过异常,根本不合常情。 更甚者,对于司徒煊,从见面起心中就有种异样感觉。他能感觉出对方待自己没有恶意,可另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时刻萦绕,莫测难辨,感触的久了甚至会让他害怕。这才是他待这位郡王敬而远之的根本原因。 待送走了这位贵客,乔墨有些无心用饭,只让何云将康郡王的诸事都讲一讲。 何云所讲的都是些明面上的事情,若要知道更多更详尽,只能去问齐韫。 乔墨怕贸然一问弄的齐韫紧张,如今齐韫肯定将大半精神都投注在北地,而北地有林正,乔墨不想他们分心担忧自己。何况这康郡王哪怕再尊贵,眼下对自己也无恶意,中间又有齐家的面子在,又是丰城的地盘儿上,倒也不用太过忧虑。 因康郡王的关系,本打算在铺子小住几天的计划改变,只待了两天便出城回了上林村。 回家后想起西院临时搭的棚子下堆的满满当当的玉米,见晒的差不多,便让刘石将那些都卖掉。先前收的红薯没卖,一半收在地窖,一半堆在牛棚草料旁边,因为这东西卖不上价,家里也不缺这点钱,干脆留下喂家畜或者换红薯粉。芝麻和大豆留了百十来斤榨油,余者都卖了,价钱还不错。至于家中的两亩稻子,脱壳后也全都收在仓房,如今家中人口增加,吃的米也多。 先前沙地里种了辣椒白萝卜,乔墨可没像种西瓜一样精心伺候,除了施基肥,也就追过一次肥,却仍旧长得不错。 乔墨没拉着东西去集市,而是直接找了酱菜铺子,谈了几家终于有人要,价格虽不高倒也公道。家里也留了足足的量,辣椒串了十来串挂在屋檐底下晒干,剩下的一部分做了泡椒,一部分做了辣酱。至于白萝卜,也腌了几坛子,多数都堆在地窖里做冬菜。因为家里做腌菜,一次性买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坛子,乔墨就干脆又在村子里买些鸭蛋鹅蛋和鸡蛋,足足腌了两坛子。 家里养的小鸡已有好几个月,在前些天才开始下蛋,数量不多,平时都捡来吃了或是做蛋糕,也没什么剩余。 之前抱来的小狗因为平日里吃的好,长得也很快,只等明年开春就差不多成年,护院是没问题。乔墨将它的窝放置在西院儿墙边,主要是那边有马有鸡,又有竹编仓房,白天有李雪他们倒罢了,晚上总得防着点儿。至于刘家人和何云何宇,自从齐韫走后,至何云何宇两个人同乔墨单住在四合院,总是不大妥当。倒不是乔墨的问题,而是为防村子里流言四起闹的烦人,便将刘石张夏挪到西厢住一间,何云何宇住相邻的另一间。 不用去铺子,地里也没了活儿,乔墨除了下午做铺子里的货,其他时间便闲了下来。 先前在铺子里看过九月份的帐,生意虽说没有日日红火,可很稳定,一月下来竟也挣了近二百两银子。当然,这只是毛利,但抛去成本净利也不少了。乔墨特意看过,大头仍在糖果上,糕点那边虽占了小头,但销售量很大。另外,他每月还有茶楼的订单,蘸糖花生糖每月便有二十两银子,九月份又加了糖果和小蛋糕的单子,又是三十两,合起来就有五十两。 这么一看,倒是不如专心做生意,田地么…… 思忖后,乔墨决定再买一些地,除了那几亩沙地,其他的都租出去给别人种,自己只收收租子,省心省事。这次买的地多,就不找里正了,直接去找茶楼的肖掌柜。上回买铺子对方介绍的人就不错,这回买田地,应该也有专门从事这一行的。自己手头还算宽裕,除了生意,也没大的开销,若是有上等好田就多买些。 跑腿传话的事儿都是刘石去做的,忙完这件事,乔墨又闲了。 花了两天时间把太妃糖捣鼓了出来,才开始总是没掌握好味道,总有点怪,熬了好几锅才终于成功。反正也是闲,干脆闷头做了三天,屯了上百斤太妃糖,现在改名儿叫柔糖。 初十这天,家中来了客,还是一位有心避之的贵客。 “郡王怎么来了?”乔墨看着大门外站着的人,着实惊讶。 原本今天暖阳高照,心情亦不错,他正打算去一趟城里,顺带将写好的信发往京城。哪知这还没等出门呢,却有人登门了。 在乔墨发愣时,张夏等人却已向门外之人行礼,乔墨见了不由得考虑是否依葫芦画瓢。所以说他就不愿见这人,身份高贵,总要见礼,不行礼又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对方会突然怪罪。 “免了,出门在外没这些讲究。”司徒煊连忙摆手,又特意说道:“我来这边没声张,别嚷嚷的县令都知道了,没个清闲。” 张夏等人连连称是,乔墨只能将人迎进来。 刚走了几步,突然看见后面跟进来的随从都捧着东西,那些精美的绫罗绸缎各色礼盒倒罢了,关键是还有人往院中搬花草。乔墨随意一扫,有菊花、梅花、水仙、兰草,还有好几盆不认识,这些盆栽有十分讲究,显然是摆在室内的,后面搬进来一些大盆栽,则直接摆在院子里。这么一妆点,院中立时便不同了。 乔墨看向司徒煊的目光越发猜疑,对他打听的如此细致,真是世叔待世家小辈的态度? “知道你家宅子是新建的,想必还没栽花种树,就随便弄了这些给你这宅子做做妆点。”司徒煊说话时,手下人早已将礼品全都放到上房正堂中去了。 事已至此,乔墨只有道谢,请对方入内喝茶。 司徒煊茶没两口,又提出想看看书房,反正没什么私密,就让人看了。司徒煊这人文采不错,进了书房又谈及诗词书画,甚至从带来的礼盒里取出一副山水邀他共赏。乔墨没从想到这么一个郡王性情如此的…… 哪怕自己的情绪掩藏的再好,身为一个郡王真的看不出么? 中午席面十分丰盛,刘老嬷和张夏齐上阵,穷尽手段,尽力让康郡王满意。坐在席上,乔墨看到张夏怪异的眼色,突然一惊。 他如今的身份是小哥儿,可他并非时刻有这种觉悟。哪怕错着辈数,他与这司徒煊终究不是一家人,司徒煊不是齐韫,怎么能如此理所当然的和他单独共席?上回在铺子可以说是初次见面,环境所限,可这回对方是径直奔到家中,又送花草,不可能对他家的情况不知,那么…… 司徒煊对他如此殷勤,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总不能看上自己了吧? 乔墨随之将其推翻。 他这长相虽在上林村拔尖儿,可到了城里就不显了,更何况京城贵地,司徒煊贵为郡王,什么样儿的人没见过,哪能一眼看中了他?何况他已嫁人,还怀身孕呢。可若说他乡遇世交后辈,这也太过了。 “郡王说我和阿么相像,那您见过我阿么?能和我讲讲他吗?舅舅待的时间短,加之提到往事未免伤感,所以我知道的也不多。”在一阵胡思乱想后,乔墨提起了话头,既是打破席间沉寂尴尬的气氛,也是想侧面探探这司徒煊。 司徒煊却是一笑,抬眼定定看着他,仿佛将他所有心思都看穿了。 乔墨被看的不自在,垂下眼,只觉那目光灼灼太过烫人。 只听得司徒煊叹了口气,又笑:“你是觉得我待你太过亲近,心里疑我了吧?” 乔墨一惊,刚想否认对方又再度说话。 “你见过齐韫,自然发现你和他长得相似,所谓外甥像舅,也是常情。然而你却不知,你阿么和他是嫡亲的兄弟,有五六分相似,只是你阿么五官更为柔和明丽,又是饱读诗书文采惊艳,哪怕当年那状元公莫文轩与他相比也是不分上下。你和阿么的面部轮廓及眉眼最为相似,包括额间那枚福印,初见时恍惚又看到了二十年前的齐楠……” 似陷入回忆一般,隔了好一会儿司徒煊才再度出声:“当年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家世相当,我还想着娶他做正君,哪知齐老太爷却将他许配给自己的学生。那莫文轩除了个状元名头又有什么?更是带着他去了那苦寒之地,三载不到竟丧了命。” 乔墨听了这席话总算释然,原来如此,那对方的态度也算说的通了。 司徒煊又说:“当初年轻气盛,齐家拒了我而择莫文轩,恼怒失落之下便不再与齐家来往。后来气虽过了,但彼此的交情总是没有从前那般亲近了,特别是你阿么死后,我对齐家总是有份怨,总想着当初若不是他们非要莫文轩做儿婿,你阿么也不会……” 上一代的纠葛,乔墨只能沉默的听。 大约是说了这些话,司徒煊席间便喝醉了,乔墨只得将其安顿在齐韫之前住过的东厢。回想席间那些话,不由得叹气。先前问何云的时候,何云并未提及康郡王曾向齐家提亲的事儿,想必两家是私下里说的,最后没成,外界也不得而知。 乔墨小睡了半个时辰,醒来时司徒煊仍未起,他便往西院去看李雪几个做竹编。 店中限量售卖的精致工艺品很受欢迎,总是不到月中便把一月的量卖光了,利润十分可观。乔墨想让李雪几个多些时间做价高难度大的工艺品摆设,便想出了个办法,若客人买糖果糕点不要本店的包装,可以酌情减少几枚铜钱。一般买糖果的人不缺那几个钱,但只要方便,就会让店里多给颗糖而不要那几个钱。买糕点的则大多数都不要包装,自己带了东西装着走,省下几文钱个个都高兴。 如此一来铺子里的包装需求量骤降,库存的量就能用很久,李雪几个便有了更多的时间研究编织工艺品。 正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掌握了基础,又打开了思路,其他的都只能自己摸索。所幸乔墨挑的人不错,个个手巧,李雪和白哥儿脑子也算灵活,也想出了一二种新的造型。为表示奖赏和鼓励,乔墨一人给封了个大红包。 “乔哥儿来了!”白哥儿最先看见他,一面让他慢点儿走当心绊倒,一面拿起手里做的竹编请他看。 别看做竹编累人,但自从学了两个月后报酬就开始丰厚起来,如今挣的多了,家里都高兴了,只差将他们当做菩萨供着了。见了这种变化,几个人更是干劲儿十足,如今提起来,谁不羡慕他们。 这不,李雪见了他就笑:“乔哥儿,又有人让我问你呢,问你这儿还收不收人。” 一旁的秋哥儿道:“这都第几个了?你可别随便应承,要不要人都得问过乔哥儿才行。” “我知道的。”李雪如今也多了点儿心眼,凡事也会多想想了。 “暂时不需要,等来年再看吧。” 目前有李雪几个就足够了,再招人却不划算。再说看司徒煊那意思,估计还会再提合作的事儿,他仍是不愿与其合作,倒是能与之做个生意,真成了,对上林村也大有好处。 乔墨对几个人的状况还算满意,捡个地方坐下来,取了竹篾也动手编起来。 自从林正走后,劈竹篾这活儿就由刘伯接手了,浸染则是刘老嬷搭着手做。 乔墨随手编了垃圾桶,等会儿拿回去放在卧房用,忽然想起现代时竹编的圆沙发,兴趣来了。重新取了竹篾,开始试探着编织,若是编成了,不仅家里能用,想必还能有不错的市场。 李雪见他弄了大框架便好奇的询问,得知是新物件更感兴趣,干脆守在一边边看边问。思及李雪几人比他动手做的多,乔墨便也没藏着掖着,把圆沙发是个什么样子仔仔细细的讲了,让他们有兴趣的话也试试,谁先做出来就给大红包。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话音一落,几个人全都跃跃欲试。 不知做了多久,忽听司徒煊的声音响起:“阿墨这做的是什么?倒是瞧不出来。” 乍闻其声,乔墨倒罢了,李雪几个吓了一跳,又见是满身贵气的陌生男人,个个惊慌的起身躲了进来。乔墨见状便将手里的伙计放下,与他们交代两声,领着司徒煊回了四合院。 司徒煊又问起先前的话,乔墨便说是在研制一种新的椅子。 “倒是新奇,真做成了可要送我一把,我也试试坐上去是什么感觉。”司徒煊言笑两句,果然提到合作竹编的事儿。 乔墨心中早有打算,便说:“我如今有家小铺子,实在没精力再弄别的,若是郡王有心做这生意,倒不如我将编织方法和图样卖给你,你可以在外招人建厂,做独一份儿的生意。你也不用愁找不到人,若是在这儿做,上林村的人大多都有编织基础,练练就能上手。” “还叫郡王,称呼我一声世叔也不为过。你可是齐楠留在世间唯一的血脉了。”司徒煊叹息的说着,对于生意的事儿倒是没言语,也不知赞同还是不赞同。 对于称呼早不是第一回提及,到了这会儿,乔墨倒不好再推,只能硬着头皮喊了一声“世叔”。 司徒煊听的高兴了,这才说:“既然你不愿与我合作做竹编,那就谈谈别的。我那酒楼虽不大,但生意还行,你家铺子里的糕点我尝了,味道不错,往后给酒楼供货如何?” 乔墨听了便知先前其提合作多半是为提携帮衬,自己已拒了一回,总不好次次都拂其好意。何况供货与先前的合作不同,便答应了,至于具体的供货多少价钱几何,则是要与酒楼的打理者吕掌柜商议。 在四合院里晒晒太阳,用了点儿点心,饮了一壶茶,司徒煊便走了。 乔墨送走了马车,想了想,回书房将尚未发出的信拆开,又加上几句话,这才重新封好,让何云送到驿站去。 第82章 如意食铺换掌柜 当天晚上,乔墨正交代张夏等人明天要装车的东西,就见李阿嬷和李良一块儿过来了。乔墨想着李阿嬷若是有事一般都在白天过来,这会儿来还带着李良,八成是李良有事,但不好单独过来,才将李阿嬷一起块儿。 果然,李良一来也没废话,直接就说:“今天在铺子里时发现了一件怪事,对面的如意食铺好像换了掌柜,是个三十来岁姓陈的人。起先也没在意,只是与李喜谈起,才发现李水莲好些天没出现了。” “李水莲不见了?”乔墨立刻就想到李水莲怕是出事了,只因李水莲这个人像其阿么,极爱财富爱炫耀,自从有了如意食铺,几乎每天都要去晃一圈儿,以此彰显自己的所有权。突然几天不出现,还换了个掌柜,这内中详情就颇耐人寻味了。 李良又说:“我和李喜也觉得有些奇怪,从周围打听了一下,也没人知道内情。也有人问那姓陈的掌柜,那人却说不认识什么李水莲,又说那铺子从头到尾都是马家少爷马贺的,如今马贺要成亲了,便将这铺子送给了即将入门的新夫郎。陈掌柜便是新夫郎陪嫁的一个管事,如今就管这间铺子。”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一旁的李阿嬷马上就听出了意思,想到李水莲可能的遭遇,也只是叹了口气。 “这事儿会不会对咱们铺子有影响?”李良倒是不在乎李水莲怎样。 乔墨虽不知李水莲如今处境,但对马贺的新夫郎陈明皓可是有所耳闻,城里出了名儿的狠辣子。 “当然会有影响,陈明皓可不是好脾气的,李水莲管的铺子,他哪怕为争口气也会用尽手段做的比李水莲好,所以,接下来咱们得小心了,陈明皓和马家一样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乔墨在打听了陈明皓这个人以后,心下就有警觉,所以才煽动李水莲,可不仅仅只是为惹怒他。 只是眼下看来,陈明皓比预想中更为狠辣,李水莲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先别急,明天去铺子里看看,哪怕他打算做什么,也得等他正式成为马家夫郎。”乔墨想到陈明皓曾做过的一些事,头就有点儿疼,不顾律法罔顾人命都做得出来,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底线? 一时间心里危机四起,他觉得若是放任对方动作,自己的小铺子哪怕不倒生意也得一落千丈。 送走李阿嬷李良,乔墨叫来何宇,让他以后专门盯着陈明皓,他不想大意失荆州。 因着已入冬,未免早起寒气侵人,乔墨等着辰时后才坐车去城里。乔墨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打算在铺子里住两天,顺便要办些事,这没等出门呢,林老嬷却来了。 好一阵子没见林老嬷,猛地一见着实惊讶,这才多久,竟是老了好几岁。倒也好理解,从前林老嬷多享福,凡事有英子做,他天天清闲的只管生事,现在没了苦力凡事要亲自动手不说,又受了李水莲之事的打击,平日里又要伺候两个儿子,哪得半点清闲? 这也是活该! “继阿么有事儿?”乔墨也不和他客套。 林老嬷进了门就东看看西瞅瞅,却见院中多了好几个人。且不说何云何宇这样的练家子,就连刘老嬷张夏都是高门里出来的仆从,言行举止都与乡下人不同,使得这原本不算特别的四合院也生出了异样的气场,镇的林老嬷不知不觉行为收敛。 “是有事儿,再多些天就是你阿爹的寿日,特地来告诉你一声,林正不在家,我也是怕你不知道。” “多谢继阿么提醒,到了那天我肯定去拜寿。”乔墨不知去年怎么办的,但今年林老嬷给林阿爹过寿,八成是缺钱,想借此敛点儿财罢了。 打发走林老嬷,乔墨便坐车出了门。 到了铺子里,乔墨先让刘石去请沈风过来一躺,得将请对方做掌柜的事儿先谈妥了,免得不定哪天下雪阻了路途进了不城,耽搁生意。另外又让何云找找这城里消息灵通的人,许些钱,查一查李水莲的踪迹。 刚吩咐完,隔壁聚仙楼的掌柜就来了,显然是得了司徒煊的话,特来与他谈生意的。都找上门了,乔墨也不把生意往外推,当下就商量起来。 吕掌柜虽是初次登门,但准备的充分,早将铺子里的情况打听的仔细,对各样糕点口味也心中有数。原本他想要蘸糖,可当初说好,蘸糖只给茶楼,自己铺子里卖就算了,再供给别家就不好了。于是吕掌柜便说要小蛋糕、红糖松糕、蜂蜜牛奶小麻花、玉米小甜饼以及花生酥。 吕掌柜笑道:“咱们两家离的这样近,为保新鲜,倒不如每天早起提一次货,若是当天不够再过来补货,全都记在账上,咱们月底结账,如何?至于价钱,冲着乔掌柜和东家的关系,咱们就按你们铺子里的卖价算。” 乔墨倒是没有异议,虽说如此一来他们酒楼比茶楼的进价略高,但客人照单子点的时候可不是这个价位了,酒楼仍是有得赚。每天提货虽麻烦些,但也相应减少压力,月底结账也行,酒楼就是司徒煊开着玩儿的,能赖这点钱? “那吕掌柜要多少?” “红糖松糕、蜂蜜牛奶小麻花、小蛋糕这三样各要五斤,玉米小甜饼与花生酥各三斤。” 酒楼里的点心毕竟是点缀,销量有限,何况还有酒楼本身拿手的几样点心售卖呢。这订量看似很少,但只是每天的量,一月算下来也很可观。 商谈妥当,签下供货合同,这事儿就完了。 随着供货单越来越多,自己身体越来越不方便,乔墨已打算将制作手艺教给张夏。一来张夏本就有手艺在身,容易融会贯通,学的快。二来刘家人的卖身契都在自己手里捏着,最为安全。张夏自来之后,一直在旁观,只差个亲自动手练习的机会。 吕掌柜走后,恰好刘石回来,带来了沈风。 “乔掌柜找我有事吩咐?”沈风视乔墨为恩人,言语举止便带着几分尊敬。 “是有事,也不知你是否有意。”乔墨也不兜圈子,直接将自己的意思说了,又道:“我虽觉得你很合适,但若是你家中忙碌抽不出身就算了。” 毕竟具体沈风家里什么情形不得而知。 沈风眼下手头并没有紧张,但多份工钱毕竟能让家里宽裕些,再者乔墨对他有恩,好容易有个能援手的地方,也不愿推辞。因此乔墨一说,他便点头应了,听到乔墨顾虑,淡淡苦笑。 “乔掌柜大约对我的来历好奇,却秉承君子之道未曾多加追问,沈某心下实为感激。”沈风觉得若是做了人家掌柜,总得让人对其了解多些才放心,更何况乔墨与旁人不同,于是就将家中遭遇说了:“我们沈家虽不是什么大户,可也是殷实之家,自祖父起就是读书人,也开了家私塾给附近孩童启蒙。沈某读书还算用功,家里寄予厚望,却不曾想祸从天降。上届考试,一路顺利的过了县试、府试,院试我自持哪怕没有十分把握,七八分总有,然而却榜上无名。本以为是自己自视太高,打算来年再试,哪知无意间见了张贴出来前十文章,那案首的文章分明与我当初的答卷一模一样……” 底下的不用多说,乔墨也猜到了。 像沈风这样没有背景根基的书生,哪怕考了第一名也能轻易的被人花钱给顶了。沈风能甘心?换谁都不肯咽下这口气,这可事关一辈子的前程。沈风定是去告状了,可没关系没银子,自然无人做主,反而又遭了算计,使得一家子穷困窘迫,最后沈风大约是看透了,才出来谋生路。 “院试是谁主持的?”乔墨突然问。 “院试由朝廷派来的学政主持。”沈风当年看到榜上文章,当然试图去找那主考的学政大人,然而那等人物岂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再者说,后来他也明白过来,若无学政相助,案首岂能轻易被人替了。 他在县里告过状,县令却劝他忘了此事,下年再考。 他不甘心,却最终连累了家里,私塾关了,祖父病逝,阿么病倒,阿爹小叔与弟弟也险些关入牢里。如今这一大家子人,光靠着阿爹小叔辛苦做工哪里用够,他们家都是读书人,本就没什么力气,因此他才出来找事做,让弟弟好生读书。 乔墨觉得沈风也是倒霉,打算将此事写在信里告知齐韫,但也不知能否帮到沈风,所以暂且没露口风。 中午,司徒煊派人来请他去酒楼吃饭,乔墨寻了个借口推辞了。 晚间时,何云打探到了李水莲的消息。 原来陈明皓先前并不知道马贺金屋藏娇,直到亲事临近,有别家小哥儿为了看他笑话,这才在一次宴席上当着众多宾客讲了出来,使其颜面大失。陈明皓本就不是个好性子,更何况这样情况下得知了真相,心里一肚子火全都发泄在李水莲身上。 陈明皓是个狠的,他直接找到马贺安置李水莲的宅子,让人将其压在地上,亲自拿刀子刮花了李水莲的脸,然后把一家三口都赶了出去,别说银钱,连件儿衣裳都没给。 李家三口被赶出来之后本想去找马贺,起码得先弄点银子给李水莲致伤啊,可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找到人。李水莲不是全然的笨蛋,知道这是马贺在躲他,明摆着不要他了。 李水莲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脸,陈明皓毁了他的脸,就等于要了他的命。 捂着伤口的帕子已被鲜血浸透,衬着一双满是怨恨的眼睛,分外吓人。 第83章 雪中赴宴出状况 乔墨在铺子里住了几天,见对门的如意食铺一直没有异动,想到几天后便是马贺与陈明皓的婚事,料想他们都没工夫理会铺子里的小事儿。于是嘱咐李良等人多加注意,又把沈风要做掌柜的事儿说了,便打算返回上林村。 前两天下了头一场雪,幸而不大,但眼看着天又阴沉下来,往后再到城里来就不方便了。 马车照例是停在后门,张夏将随身东西都收拾了,扶着乔墨上车。恰这时有马车驶来,正好将巷子口堵住,张夏一看,认出是宋家的车。 车帘子一掀,宋菡没踩脚踏直接跳了下来:“乔墨,你这是要出城了?” “是啊,天越来越冷了,我得回去窝冬了。”来往多了,与宋菡也熟悉了,倒是时常玩笑几句。 “你这情况的确不宜来回奔波。”宋菡扫了眼他隆起的小腹,眼神满是揶揄,随后便与他分享最新消息:“有件事我得亲自告诉你,你肯定为我高兴。昨天家里又提及我的亲事,想与京城那边定下来,我壮着胆子反对。家里就问我为什么不同意?我就说京城离的太远,舍不得离家,怕以后被欺负。又说如今还小,想再等两年,没想到家里竟然同意了。” 宋菡天真的以为是最近做事成功使得家里重视他的话语权的缘故,乔墨却觉得是宋家本就不舍他远嫁,见他确实不愿意,顺势就作罢。至于什么等两年再提亲事的话,倒是未必,宋家肯定一直在寻摸,只要有合适的,肯定会再提。 这一点暂且就不和他说了,也让他高兴轻松一些时日。 “想必你最近也忙的很,我也要出城了,就此别过,你回去吧。”反正很熟悉了,乔墨也不与他多客气。 宋菡叹口气:“确实很忙。真被你说中了,如今城里好几家跟风办报出书的,哪怕我觉得没自家的好,到底受了些影响。之前想着把生意做的别的地方,大哥也说我异想天开,还说要做也行,可不能只一家吃肉,得找人搭伙儿。现在这事儿由大哥去忙了,我不方便出面,也做不来。” “那你这生意……归家里了?”乔墨犹豫的问了。 宋菡笑着摇头:“那倒没有,哪怕我觉得家里帮衬极多,归了家里也有我一份,我也不亏,但是并没有。父亲大哥都说了,既是我做的,那就归我,大哥投钱占一份。其实我知道,家里这么说是为了更名正言顺的帮我,又不至于将来闹什么纠纷。” “那是他们疼你,这可是你将来的嫁妆。”乔墨打趣了两句便不再多聊,怕一会儿变天,与他道别后就出城了。 行至半途,起了风,又飘起了零星雪花,落地即化。 张夏掀了点车帘朝外看了看,说道:“不妨事,在我们到家前不会下大。”一面说一面对外头赶车的刘石嘱咐:“别赶快了,当心路滑。” 刘石在外应了一声,车依旧走的稳稳当当。 四野寂静,只有车轱辘辗压露面的声响。 乔墨捧着手炉,紧紧裹着青石大氅,有些熏熏欲睡。 “公子,后面跟了辆马车,好像是康郡王。”何云的话音猛地惊醒了乔墨。 乔墨听到“康郡王”三字就皱眉:“离的有多远?什么时候跟上的?” “不算远。出城时并未看见,应该是后来赶上的,他们的车走的很快。” 何云的话音还未落,乔墨就已经听到后面传来的马蹄与车马声响,到底是出门在外,司徒煊带了好几个护卫。 眼看着就靠近了,乔墨也不能当做不知道,只得让马车靠边停下。 不多时便有马蹄声过来,有人隔车说道:“乔公子不必下来。郡王去上林村办事,还得劳烦乔公子备饭,心里过意不去,请公子先行回家便是,以免过了风寒。” “……多谢郡王体谅,那乔某便先行一步。”乔墨领了对方好意,命刘石赶车,同时对于司徒煊去上林村所谓的“办事”猜测了一番,似乎只有那么一件吧。 他并不关心司徒煊做什么事,只是对于马上又要招待这么个贵客而头疼,偏又不能拒之门外。在城里时司徒煊就几次相邀,五次里他只去一次,可对方竟不生气。是对方涵养脾气太好?当然不,何云讲过这位郡王,任性霸道在京城乃是第一。独独待他特别,他真是一点儿都不想要。 眼下他还等着齐韫的信,到底与这康郡王亲不亲近,近到哪一步,他觉得问问舅舅的意见比较好。 到家后,雪下的绵密起来。 乔墨在大门口下车,马车则绕到西院进门。进入上房时,房中已笼了炭火,取下大氅,张夏送来滚热的牛奶。乔墨不爱喝这个,这种生牛奶煮熟后加点糖,味道并不算好,总有股子腥气,但为了多为身体补充营养,他仍是每天喝上一碗。 “准备午饭吧。”乔墨一口气将热牛奶喝了,又漱过口,说:“先简单用两样给我送来,等康郡王来你们好生招待。就说我坐车累了,不能奉陪,请他见谅。” 乔墨觉得还是与这位热情的康郡王保持必要的距离比较好。 张夏明白他的顾虑,领命下去布置。 厨下做的很快,一荤一素两样菜,加一盅鸽子汤。乔墨也是饿了,吃了两碗米饭,半碗菜,一盅鸽子汤喝了大半,吃饱了就觉得犯困,交代张夏几句便去睡了。司徒煊来的时候他早已是睡熟,毫不知情,对方也没叫醒他。 司徒煊似乎并不介意乔墨的“无礼”,用过精心准备的饭菜,便在东厢歇息。 乔墨一觉醒来已是一个时辰后,对此已是习以为常,眼下他是又能吃又能睡,脸上都长肉了。刚开始他还控制着饮食,生怕吃成个团子,可不吃就饿的发慌,况且肚子里还揣着一个,他试了两天就不敢再试了。 张夏进来服侍梳洗,低声说道:“公子,康郡王尚未离开。” “没走?”乔墨朝窗外看了一眼,因窗子关着,也看不见外面天色。 张夏见状说:“雪已下的大了,地上已铺了一层,康郡王说雪大不好赶路,暂且借住一晚。” 乔墨将窗子稍稍打开一些,果然见院子里、房顶上都落的一片雪白,雪还在下,绵绵密密,遮人视线。这样的天气若是要走车还是能走,就是不好走,即便如此,乔墨还是断定司徒煊是故意留下。 见司徒煊没出东厢,乔墨也没打搅,让张夏去西院取来竹篾,继续琢磨竹编的圆沙发。他已尝试过好几次,摸到了点儿窍门儿,只是这圆沙发比以往做的东西体积大,又需要弯折定型,比较费事。张夏在旁边搭手,就着上房暖融融的炭火,花费了好一番功夫终于弄出了一个成品。 原本这样的沙发是采用竹藤编织,乔墨因为没做过,为了省点力气,只用竹藤做了骨架,其他部分全部用竹篾细细编织,完成后也算不错。 乔墨伸手按了按,觉得承重可以,便试探着坐上去。 “公子小心些。”张夏在旁半扶着。 竹子具有韧性,乍一坐上去微微朝下凹陷,双手往左右圆扶手上一搭,倒是挺舒服,还能闻到竹子的清香。乔墨试过之后就站了起来,眼下正值雪天,坐竹沙发太凉了,或者可以铺上绵软的坐垫。 “这个夏天用倒是凉爽。”张夏也看出竹沙发的好处,当然,竹椅也有凉爽的功用,只是比不得这种圆沙发造型讨巧。 “若是全部用竹藤,承受里会更大,这样的圆沙发可大可小,可一人用也可两人三人那么宽敞。” “谁会要那么大?往哪儿摆呀。”张夏笑道。 乔墨笑笑,让张夏把东西收起来,现在也不急着做,等明年春上做,正好夏天销售。估摸着时候不早了,却似乎不见东厢有动静,正考虑要不要过去看看时,东厢房的门开了。先出来的是司徒煊身边的护卫,双手捧着个带锁的长匣子,出来后便往西院去了,听着动静是去牵马了,看来是要进城。随后才见司徒煊出来,径直来了上房。 “世叔忙什么呢?”乔墨躲了大多天,略有点儿心虚,便先张口招呼,请人落座喝茶。 “京里有点事务。”司徒煊简单的说了一句,端起热茶啜了两口,道:“这茶倒是好,今年宫里的新茶,齐韫给的?” “嗯,舅舅送了好些东西,里头有两罐儿茶叶,还是前两天收拾柜子看见的。上回世叔来招待不周,连个好茶叶也没有。” “都是我叨扰了,这回我可是自备了茶叶。”司徒煊接着就主动说起这回来上林村的事。“我见了你们村的里正,谈买地的事儿。我打算把你们村子东边那片空地买下来,建个小庄子,做编织作坊,就招你们村的人做工。先前你与我说的生意也可以谈了。” 乔墨对此并不意外,但还是说:“虽然你在这边买地做生意对村子有好处,但有些话我不得不说,你把作坊建在这里并不划算。我们这边虽有竹林,可不如蜀地繁茂便宜,且离的最近的一座竹山已经被我买了,你若要用竹子,从哪儿运?” “我找当地人问过,再往远处去还有竹林,不过是路途稍远些,也没什么大碍。到时候找人修条路,专门在山里搭建屋子使人砍竹子运送,也就多费两个钱的事儿。”这完全是就是一副财大气粗的口吻。 这哪里是认真做生意,不过是因着自己在上林村的缘故罢了。 乔墨很快便领悟到这一点,未免尴尬,佯作不知。 孰料司徒煊又说了一句:“这上林村倒是山清水秀的好地方,我有心在这边建处宅院,闲暇时来住住,又有阿墨说说话,岂不是很好?” ……乔墨一点不觉得好,随之交往增多,对于司徒煊的防备不知不觉也在增加。 雪下了一夜,早起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何云何宇加上刘石都在清扫院子。这么大的雪,司徒煊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公子,今天是林家阿爹的寿辰,寿礼都已经准备好了。”张夏在早饭后提醒。 “嗯,不用去的太早。”乔墨并没有提前去帮忙的想法,他就等着快开席时过去,送上寿礼,坐了席就回来。 司徒煊得知他要出门坐席,提出备份礼送去,乔墨忙推辞了。估计司徒煊也知道他与那边关系不好,方才只是客气,见他推辞也就作罢。在他尚未出门前,司徒煊就带着两个护卫再次去了里正家,今天里正还要领他去看地,确定了细节,敲定契约。 时候差不多了,乔墨便裹紧了斗篷出门。这件枫红缎面的斗篷还是张夏做主置办的,他不喜欢这么艳丽的颜色,但都做好了拿回来了,看在那么暖和的份儿上,今天还是第一回上身。 套上兜帽,蹬着皮靴,缓缓踩在积雪上进了李阿嬷家的院子。 李家和那边关系不好,主要是针对林老嬷,在林正亲阿么还在世时,两家走动还是挺亲近的。如今林阿爹要做寿,李阿嬷虽不喜欢林老嬷,但也要去随份礼,却不打算吃席。 乔墨与李阿嬷到的时候,林家已来了不少人,大多数随礼后便走了,留下吃席的都是关系近的同族。若非看在林阿爹面上,只怕连这些同族人也不肯留下呢。乔墨将寿礼送到林老嬷手中,寿礼准备的各色齐全较为丰厚,林老嬷很满意,所以脸上笑容很盛。只是…… 乔墨环视一圈,分明是林阿爹的寿辰,可却不见寿星公身影,包括林贵林福都不见出来,只有林老嬷忙里忙外,又请了两三个老嬷嬷帮厨上菜。 “林贵林福呢?”族里长辈对此很不满,脸色更是明明白白的摆了出来。 “他们不舒服,我就没让他们出来。”林老嬷赶紧陪笑,热情的招呼众人入席,又折身回屋,好一阵子才将林阿爹扶出来,坐了首座。 族里看到林阿爹出来,到底是将不满都暂且压下了。 正在这时林福突然打开房门出来了,但见其脚步蹒跚、摇摇晃晃、满身酒气的扑到林老嬷面前,嘴里一直嚷嚷着要喝酒。林老嬷毫无防备被扑个正着,身子一晃,林福顺势又朝前扑,这次一下子扑在林阿爹身上,将林阿爹整个儿扑翻在地。 “快、快拉开!拉开!”众人吓了一跳,连忙去搀扶。 等着将醉醺醺意识不清的林福拉开,有人猛地惊呼,众人这才发现倒地的林阿爹竟是双眼紧闭、脸色泛白,晕过去了。 第84章 心思狠手段尽出 原本喜气的寿宴变的闹哄哄的。林福还醉着,腿又不灵便,哪怕这会儿了还咧着嘴傻笑,林老嬷则被眼前这一出给吓住了,回过神来只是扑在林阿爹身边哭。有人喊着将林阿爹抬回屋,有人又喊着将林福拉走,又有林福撒酒疯似的往人身上歪挤…… 本是站在角落里旁观的乔墨扫视众人,不得不站出来请人去请刘大夫。他这么做不为别的,林正不在家,林阿爹的事儿力所能及总得管。 族里长辈见了颇为安慰,可乔墨毕竟是个夫郎,这家里得有个主事的汉子才行啊。 “林贵呢?把林贵叫出来!太不像话!今儿是他爹做寿,他当儿子的竟不露面,这会儿都出事了,他还躲着干啥!”随着长辈一声怒斥,所有人跟着讨伐,更有人去拉开林贵屋子的门,将躲在屋内的林贵拽了出来。 乔墨见林贵好歹是出来了,这儿的事自有林贵他们料理,反正席面是吃不成了,便和同来坐席的白哥儿说了一声,先回去了。 下午白哥儿来西院,说了林阿爹的情况。 林阿爹之所以摔的那般严重,并不仅仅是林福撞了一下,而是林阿爹早已得了病,似乎还病的不轻。刘大夫还将林老嬷并林贵训斥了一顿,说林阿爹的身体已经那么差,病了那么久,他们竟没理会,拖下去可会要命的。 乔墨想起当时林阿爹那脸色,以及上回摔断腿后骤然转变的心境,这次病了,难说不是心病引起的,能不能熬过年去也未知。 “公子,这会儿雪停了,发货么?”张夏问。 “装车吧。别装的太多,路上走的慢些,一定要注意安全。” 铺子里货不多了,昨天雪小,本该昨天就送的,只是想着有两样糕点要现做,送一趟又一趟的太麻烦,干脆等着第二天做好了一起送。谁料想早起雪太厚,到这会儿村子里的路已经被扫了出来,而外面的路想必也已有了车辙印,要好走些了。 东西装车后,便由刘石赶车,刘伯跟随押车。 乔墨估算着时间,他们未时出发,哪怕路上雪厚路滑走的慢,申末或酉时也该到达城里。如今天黑的早,城门关的也早,若是酉时才进城,怕是赶不及在城门落锁前出来,只能在铺子里将就一晚,顺便次日采买些菜蔬果肉等物回来。 哪知申时刘石就回来了,还是一身狼狈,胳膊上带伤。 “你这是怎么回事?翻车了?”乔墨满眼惊讶的追问,还猜测着他们是不是急着赶路走的太快。 刘石抹了把脸上脏污的雪水,忍着痛说道:“公子,不是翻车,是有人劫车。” “劫车?!”闻言乔墨更是惊讶,他们车上只是一些竹编包装和糕点糖果,哪怕卖出去的话是值个四五十两银子,可、真有人去劫货? 司徒煊正好回来,听到了刘石的话也有些讶异。 刘石道:“是。车走到三岔路口的时候,突然从右面的林子里冲出两个人来,手里拿着刀,二话不说就砍。我和阿爹吓得从车上跳下来,他们并不追,反而驾了车离开,我这才明白他们是劫车来的。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车夺走?就拿着马鞭追了上去,虽说拿不下他们,可对方也走不脱。他们似乎是急了,其中一人竟然摸出火折子点了火,把车给燃了,我和阿爹顾不得追人,赶紧扑火,可惜……那些竹编的包装盒和罐儿都烧毁了,糕点糖果也损失了大半。” “这是盯上我了。”乔墨没有多费心思就猜出主使者以及对方的目的,得不到就毁掉,想不到陈明皓的动作这么快。 他早先吩咐何宇盯着陈明皓,何云并未发现异动,估计是早先就安排下的。 “何云,你骑马去一趟铺子,交代沈风他们留心铺子里的一切动静,把这边遇到的事告诉他们。另外,跟他们说补货明天早上到。”乔墨吩咐完,喊上张夏刘老嬷就钻进厨房。 眼下没空想别的,得赶紧把货赶出来,特别是茶楼和酒楼的订单。 司徒煊跟到厨房门口,问道:“要不要帮忙?我可以和县令打声招呼。” 乔墨想了想,摇头:“暂时先不用。他们树大根深盘踞多年,不可能和县令毫无瓜葛,若是一个不慎打草惊蛇,往后想还击就更难了。” 乔墨的顾虑是,用司徒煊的关系朝县令施压,县令自然得认真办差,可肯定不会拿马家下狱。司徒煊低调来丰城,也不会为这么件小事自爆身份,那只能利用县令上封或京中某官朝县令施压,县令虽畏惧,但马家也不是普通人家,县令还要在此地任职多年,因此多半是拿两个替罪羊顶罪了事。 如此一来,何必呢。 马家得知消息知他也有靠山,明面儿上收敛了,暗中还指不定想出更加恶毒的主意。当初方锦年和马家争斗的时候就透露过,两家在上面都有靠山,所以马家在不知司徒煊的情况下,肯定不会真的惧怕。 司徒煊见他拒绝,略一想就明白了,笑着又说:“我可以让人拿着我的名帖去见那县令,还没人敢对我阳奉阴违。” 不知怎么的,分明是句很温和的话,乔墨却听出里头暗藏的狠戾。 倒也不奇怪,再怎么看着亲和,对方终究是位郡王,哪能真的没手段没脾气。觉察到这一点,乔墨反倒心里踏实些。 尽管如此,乔墨还是婉拒了:“世叔难得清静,何必烦扰你。再说对于马家做的事我早就有所预料,不会没有反手直击,世叔放心。” “那就好。”司徒煊见他执意,也不再多言,只是暗自里将“马家”放在了心上。 乔墨如今不能太过劳累,大多数只是在旁指导,刘老嬷和张夏是主力。经过一个下午加晚上的赶工,赶出来的货量也够铺子里卖上两天,另外还有茶楼和酒楼的订单也准备完了。 次日送货,为防止途中再出意外,由何云跟着押车。 司徒煊在上林村又逗留了一天,听村中老人说天要放晴了,这才回城。要知道这么大的积雪,若是天一放晴必定满地泞泥,甚至雪水汇聚成沟,马车根本不能走,因此他们得赶在放晴前离开。 何云回来时说了马家喜事,陈明皓已经正式进门做了马贺夫郎。 另外,原本李水莲一家寄居在破庙里,因为没能及时医治,李水莲的一张脸彻底毁了,那些刀痕全都变做一条条狰狞的蜈蚣线,金阿嬷到底心疼儿子,当掉了身上仅有的几件首饰,却有多半都被李大抢去买酒喝了。金阿嬷又去找马贺,有次刚好堵住了人,马贺怕人看笑话,给了些银子,却由此再度惹怒了陈明皓。陈明皓找了几个地痞流氓去破庙,对着李水莲一家好一番欺辱,又将三人赶出城门。眼下这李家三人正在路上,要回村了。 想想当初李家是怎样离开的,再看眼下,真是世事无常。 虽说回到村里会过的艰难,但好歹能有口饭吃,有房子住,死不了。 乔墨可不觉得李水莲能咽下这口气,只要给个机会,李水莲必定要报复回来,所以现在回到村子里也好,一直留在城里碍着陈明皓的眼,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悄没声息的没了。 如先前老人所说,天气放晴,暖暖的阳光下积雪融化,到处都是成滩的雪水、泞泥的脏污,十分难走。再加上村子里有各种家禽畜生,粪便随处可见,乔墨嘴难忍受的便是这个。以往一到下大雨他就不爱出门,更别提现在了。 他不出门,却有人登门。 来人是里正,还有李家和林家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乔墨心下疑惑,忙请他们进屋。里正也不进上房,直接进了厨房吃饭用的小厅,在这儿屋子里倒觉自在些。 “乔哥儿啊,今天来是和你说个事儿。”不等乔墨问,里正就说明了来意,原来是司徒煊买地建厂的事儿。 “咱们村儿历来都是土里刨食,一年到头也攒不了几个钱,自你们家做起生意,倒是比往年强些。只是你也知道,你家要的人少,村里其他人心里未尝没有意见,不患寡而患不均啊。那位二爷来咱们村,说要买地建房子,还要招人做竹编,这岂不是大好事?也是托你的福,村里人都会编些东西,那位二爷也是看在你的面上才选咱们村,你是咱们上林村的大恩人啊。”里正说这些也是说给其他人听,念着乔哥儿的一份恩情,再想嚼舌就得问问自己的心了。 “里正言重了,我也是上林村的人,自然想村里越来越好。” “那位二爷已经选定了地方,东边靠山那里,那里地贫,圈出了几亩地准备盖房子。又听他说要买山,还不是单买一座,而是要把这附近几个山头都买下,再在山上见个大庄子。那些事儿轮不到我们插手,二爷说了,过些日子自然有人来办,会优先从咱们村选人力。再者就是关于建厂招人的事儿,二爷让我们来找你,说是这事儿由你管。” 尽管没听司徒煊提过,但乔墨也并不意外,想着反正冬日里头闲着,管就管了,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另外,也算是借此还还司徒煊的人情。 有李家长辈打探道:“乔哥儿,听二爷说你与他家是世交,那二爷家也是做官的?” 因先前齐韫来时说了自己是京城来的,做官,又见司徒煊气势不凡,且也是京城来的,两家世交,怎么着也该是做官的吧。里正虽试探着问过,对方却是一笑避之,里正怕对方有忌讳,便没敢多追问。 乔墨点了先头:“是,他们家很不寻常,但是他不喜欢做官。说起来我与二爷的关系谈不上近,他是与我舅舅家世交,对方看在舅舅的面上对我几番关照,我也唯有感激而已。” 司徒煊在村民眼中是大老板,他若与之关系太近,难保没人来烦他走关系找事儿做,还是提前说明一番的好,到时候也可以有话推脱。 里正几个也听明白了,又闲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当然,临走时问明了招工的要求和时间。乔墨根据最近的日程安排,挑了个不忙的时间。 三四天后,路面被晒的干了些,又往铺子里送了一次货。 这次他专程让何云去询问招工的事,毕竟他可以管收人,但具体他打算做多大要多少人得亲自问过才行。此外,也让刘石从城里请个好大夫来,林阿爹的情况很不乐观,刘大夫说最好别着凉,否则可能诱发的更严重,所以拉着林阿爹去城里看病太有风险,还是花些钱把大夫请上门的好。 再者说,林老嬷借着林阿爹的病没少打歪主意,倒不如他主动管了,反正不会把银子交给林老嬷。 等何云回来后,还带回了何宇的消息。 何宇一直在城里盯着陈明皓和马家,果然如猜测的那样,婚事完毕,马贺与陈明皓两个就打算对乔记动手。先是指使人去铺子里买糕点糖果,诬陷铺子东西不干净闹死人,因着何宇动手将那人处理了,他们没成功。何宇做事不留痕迹,二人只以为那人是意外死亡,因此又起了别的主意,竟想趁夜放火烧铺子。 何宇借着夜色掩护将动静闹大,那两个放火的家仆被左邻右舍给逮住,扭送了官府。那县令只追究二人责任,毫不提及背后真正元凶,但也因此使得陈明皓与马贺两个暂时安分下来。 乔墨听闻放火烧铺时便心下一凛,觉得事情不能再拖。 那马尚才因着与嫡亲弟弟争家产生意而无暇顾念马贺,正是出手的好时机。他手边倒是有个极好的人选去做这件事,只是要鼓动李水莲,且尽量不露痕迹,还得落在张夏身上。 张夏听了吩咐,自去办理。 第85章 惨案之后诸谋出 事情交代之后,没两天便把马贺与陈明皓的大小动静传到了李水莲的耳朵里。 一是张夏在外“不经意”闲谈漏出去的话,二是李水莲虽不出门,但却始终关注着外面消息,特别有个林老嬷,巴不得见他倒霉。自从李家三口回来,林老嬷一时没腾出功夫,稍有个空闲就晃到李家门口去骂,知道了马贺成亲的事儿可没少嘲笑李家。 李水莲摸着脸上消不掉的伤疤,听着林老嬷讲述着那两人如何恩爱甜蜜,眼睛都红了。如今他活着唯一的目的就是报仇,一听说马贺时常陪着陈明皓去如意食铺,心里就拿定了主意。 李水莲一有动作,乔墨立时得了消息——李水莲离开了上林村,进城了。 当初李水莲的离开看似是他求得的结果,但村里两大家族都将他除名,里正也将其赶出村,若非金阿嬷和李大还是村里人,又见他毁了脸实在可怜,村里哪里会让他进村啊。眼下虽是回来了,可当初金阿嬷走的时候将田地都卖了,只是房子没人要才留了下来,如今家里没钱没米,金阿嬷厚着脸皮去找城里的弟弟借了点儿,往后怎么过还得靠自己。 金阿嬷不得不拽着李大在这样的冬天去山里砍柴,因此也没法子盯着李水莲,李水莲轻易的便离开了家。这一走,再也没回来。 借着刘石再次去城中送货的机会,乔墨令他通知何宇,暗中帮衬着李水莲。虽然心里有份不忍,可陈明皓、马贺,乃至马家都不会对他心慈手软,他不能等到了无可挽回的时候才发狠,至于李水莲……他们算是仇人,只是这份仇也很复杂,他只是尽量不去想。 眼看到了月底,林阿爹的病还是没什么起色。 上回城里请来的大夫说了,林阿爹是肺部的毛病,应该是有病根儿的。问了林老嬷,果然,林阿爹常抽烟袋子,时常咳嗽,这两年越发频繁,痰多,偶尔还带血丝,以前总以为是累的,实则和抽烟有很大关系。这一年来又添了很多心事,沉重的劳作加上旧年埋下的病根儿,这一发作起来就十分的厉害。 林老嬷还私下里问大夫,想知道林阿爹的病有没有救,大夫说好好儿吃药好好儿养,还是有几分希望。 但凡是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听到大夫说这话,心里就明白治愈几率很小,林老嬷自然也听明白了,当即就愁了一张脸。大夫还以为他忧心病人呢,结果林老嬷下一句就问有没有便宜些的药,说家里艰难负担不起。幸而乔墨早和大夫说了,看病吃药的钱他出,林老嬷听了才没言语,看表情很不高兴。 乔墨如此用心不过都是看在林正的面上,不管林阿爹曾经怎样薄待了林正,终究是有生育之恩,幼时也心疼过,他希望林阿爹能多熬些时日,起码得等林正回来。若是不能见到最后一面,对于林正而言,终究有些遗憾吧。 他想起前世那个父亲去世,没能见到最后一面是挺遗憾的,他还有好些话想当面问问他,再也没机会了。 此时在如意食铺不远的小巷子口躲着个人,头上蒙着青色布巾,将一张脸遮挡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满带仇恨的眼睛。 李水莲等在这里很久了,就是在等马贺和陈明皓。他不敢去马家附近,怕被发现,这里是街市,来来往往人多,反倒安全。 在他的袄袖里藏着一把尖刀,是他从村子里的老吴叔家偷的。老吴家是杀猪的,这种杀猪的尖刀本就锋利,他还特意又仔细打磨过。一路赶来城里,紧紧攥着这把尖刀,手上都出了汗,却并非是害怕,而是兴奋,一想到马上会用这把尖刀扎入那两人的胸膛,他就难以抑制的兴奋。 终于一辆熟悉的马车进入视线,停在了如意食铺门前。 马贺搀扶着一个身着大红锦袍的人进了铺子,哪怕只有匆匆一瞥,李水莲也知道是谁。陈明皓那张脸他死也不会忘记!周围商铺的老板伙计都冲着那边议论纷纷,李水莲觉得那些人都在嘲笑他,嘲笑他过去的愚蠢,但不要紧,很快他就会狠狠的报复回去。 李水莲将头巾遮好,慢慢儿向着铺子靠近,即将进门时却停住了脚。 铺子里人太多了,马贺身边跟着个常随,那陈明皓带了两个,再加上铺子里的掌柜伙计,几乎将两人围在中间,哪怕他冲进去了也没机会动手。这会儿李水莲才发现之前想的太简单。 趁着无人发现,李水莲赶紧退了出来,呼吸起伏不定,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也许是他运气好,忽听那陈明皓喝斥掌柜:“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夜里有鬼?你想说谁?哼,那李水莲算个什么东西,哪怕真死了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阿皓,你、你要在这儿过夜?”马贺满腹迟疑。 “不,不是我,是我们!”陈明皓十分强势,冷笑道:“那可是你的小情人儿,如果真是有人捣鬼,八成是想和你旧情重燃吧?我怎么着也得成全他啊。”说着话音冷冰冰透着狠戾:“我一定会把他留下来,长长久久的陪着你!” 马贺脸色微微变化,紧接着又陪笑:“我要他做什么,他哪儿比得了你呀。这事儿都听你的,如果抓到了人真是他,随你处置,只要他别再来碍咱们的眼。” 陈明皓这才脸色和缓些,一摆手,身后的人便去准备房间。 在外面听得大概言语的李水莲已没有心思为他们话里的蔑视杀心而恼怒,唇边勾起一笑,只为他们能留在铺子里而满意。若是他们天天呆在马家,深宅大院的,他哪儿有机会下手?这小铺子就不同了。更何况,他好歹曾经是名义上的老板,对这铺子里里外外也算熟悉,所以夜里悄然潜入不成问题。 是夜,街上的铺子一家家渐渐关门歇业,处处安静下来。 一抹黑影从巷子里出来,一步一步小心的摸到如意食铺的后门,抽出袖子里的尖刀插入门缝,一点一点的将门栓撬开。这铺子虽换了掌柜,可伙计没变,那伙计向来粗心大意,后门的门栓只简单的插着,遇着有心的人耗费些时间就弄开了。 进了铺子也不必找,马贺两个必定是睡在最大的那一间房。怕惊醒了人,李水莲极尽可能的放低了呼吸,照着老法子弄开了大间儿的房门。 到底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事,李水莲想到仇人就近在咫尺,脑子里都空了,猛地拔出尖刀就朝床上刺。 黑暗中只听见一声惨叫,另一人被吓醒,滚下床就往门口跑。 李水莲拔刀就追,喷溅出的鲜血溅落了满脸。 “救命啊!来人!快来人!”马贺又惊又吓,喊出的话抖的不行。 “马贺,我要杀了你!”李水莲这会儿已没了理智,满脑子只有一个目的,杀人!杀死陈明皓!杀死马贺!刚才那一刀扎的很巧,正中陈明皓的心口,这会儿早没了气,所以就剩下马贺一个了。 “李、李水莲?”马贺听出了他的声音,简直不可置信:“你知不知道杀人是要砍头的!你、你别杀我,有话好好儿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在往日的情分上……” “闭嘴!”李水莲非但没心软胆怯,反倒被他的话刺激的更凶狠。听得外头有人赶过来,将房门一栓,推了桌子死死抵住门,一双眼睛在夜光中幽冷渗人。“你们毁了我,我活不成,你们也别想活,大家一起死,一起死!” 门外的下人们不知状况,眼看着就要将房门撞开,却听得里头一声痛苦大叫,又有撕扯扭打的声音,可很快就没了动静。几个人面面相觑,连忙再度使力,终于将门撞开。 两盏灯笼一举,房中惨象惊的几人面色煞白,如被人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来。 隐于暗处的何宇看清了里面的情况,便不再多留,几个纵越消失在夜色里。 次日一早乔墨便得了消息,对此并未发表什么看法。 村子里也在今天知道了昨晚城中发生的惨案,全因李水莲乃是上林村人,哪怕说是赶其出村,可出事前还在村中居住,村中又有其阿爹阿么。再者,大约马家陈家因悲而痛,想要发泄怒火,可凶手李水莲同样死了,便想把怒火发泄到其阿爹阿么、甚至是林家乃至整个上林村。 一清早就有衙差到来,还是打着查探凶杀案的名义来的,整个村子都气氛压抑。 最后不知里正是如何与之周旋的,那衙差将李大和金阿嬷带走,说要先行收监。村里人觉得身为李水莲阿爹阿么,人家衙门要问话,倒在情理之中,可衙差竟还要带走林福,甚至因林福腿脚不便需要人搀扶连林贵也给押走了。 哪怕林家素日再不招待见,这也够村民们忿忿不平了,但面对官差,谁也不敢拦。 事后有人问里正,里正只淡淡说道:“能有啥法子?李水莲死了,总要有人受罪,不然苦主的火气往哪儿撒?至于林福林贵……衙门说了,让他们去给李水莲收尸,入殓,下葬。” “李水莲已经跟林福和离了啊。”村里人不解,特别是林姓族人深觉脸上无光。 里正道:“若非如此,衙门还要将其葬入林家祖坟呢。” ……这下子村里就明白了,那是马家陈家故意膈应他们呢。 林老嬷见两个儿子都被带走,担惊受怕,哪还有心思照料林阿爹,当天下午就把家里仅剩的银子收拾了,搭着于老头的马车进城去了。 乔墨只得让刘伯去照看。 他在想怎么将这个案子压下来,尽快结案,因为马家还有个马尚才,若对方一个不经意想起他来,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他所认识的能帮上忙的除了宋家,就是司徒煊,他都不愿去张口,找齐韫的话太远了,一来一去黄花菜儿都凉了,更别说许久不见的方锦年了。 正当他琢磨着去找宋家还是司徒煊时,不经念叨的方锦年竟回来了。 方锦年先派了观风过来送消息,并两车东西,除了方锦年送的,大部分都是齐家诸人给的礼。观风也带来了方锦年的话,说是今日刚到,要先处理些事情,明日登门拜访。 乔墨心中一松,笑道:“回去替我谢过你们家三爷。另外请你们三爷帮我留心一下衙门里的案子,这事儿与马家有关,我担心马尚才借机生事。” “乔公子放心,我一准将话带到。”观风送完东西没耽搁就返城了。 县衙里,县令得知上林村的人都带回来了,便让先关着,明天再问话。按理说李水莲杀人,他自己也死了,这案子没什么可问的,然而马家陈家不依,县令只能说此案尚有疑点,至于疑点什么时候弄清,就看那两家什么时候满意了。 待外面回话的衙役走后,县令看向房中的人:“马大少爷,你刚才说的乔墨可是乔记食铺的老板?” “县令大人知道他?”马尚才有些意外。 “知道,怎么能不知道,他家出的糖果很受欢迎,不说本官家人,单是往来送礼就收了不少。不瞒马大少爷,我还往京城里送过,京里没见过这个,稀罕着呢,还专程来信让我多送些。”县令的言外之意很明白,哪怕乔墨没什么背景,只冲着那糖果,也是个多事儿的,若没个周全十足的把握,最好别动。 马尚才倒是神色不动,稳稳说道:“哪怕没了他,这糖果照样有,还会越来越多。” 县令听出来了,这是打那糖果配方的主意呢。 “马大少爷,你知道我的规矩。” 马尚才当然知道,这县令说什么只管办案,不管他们商场上的恩怨。分明是又想收银子,又怕脏了手,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儿。但眼下还得仰仗着对方,凡事只能忍着。 马尚才将一只扁匣子推了过去:“县令大人的规矩马某知道,放心,大人只管问案,马某弟弟与弟媳死的冤枉,那李水莲虽死了,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哥儿,如何做得下这等惨案?那乔墨是他大嫂,又是上林村一等富户,在城里也颇有些关系,只怕……这案子与他也脱不了干系。望大人明察,还马家一个公道。” 县令看了眼木匣子,叹息一声:“痛失亲人的心情本官明白,你放心,身为一方县令,自当为民做主,必不会让令弟无辜惨死。” 待马尚才离去之后,县令将木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沓银票,一数,整整五百两! 第86章 时来运转天降喜 丰城虽是个繁华的县城,但发生一起杀人惨案还是比较罕见,特别是其中的情缘纠葛简直像话本故事,为此这起案子吸引了无数人注意。哪怕马家陈家在城里颇有势力,也拦不住悠悠众口,甚至有些坊市茶铺将此编成书,听着津津有味议论纷纷。 李水莲作为凶犯,又有马家陈家的财势在,哪怕将其尸身丢弃乱坟岗不准其家人收敛也无人可怜不公,但陈家偏生咽不下这口气,定要其前夫家来收敛。陈家和陈明皓的性子如出一辙,将过错责任都推在旁人身上,认为都是林家看不好自家夫郎,放任其勾搭了马贺,这才导致了一切的发生。 应陈家要求,衙门将李水莲的尸身收走,置放于停尸间。 衙役将林福林贵带来后,直接带到停尸间,让两人认尸。林福虽是个混子无赖,可也没见过死人,何况还是曾经熟悉的枕边人变做满脸血污的样子,当即就吓得连连后退,摔倒在地。林贵虽然强些,可也是脸色煞白,几番欲呕。 “认好了就画押。”衙役将一张纸递过去,见林贵颤颤抖抖的在纸上签字,又好心的提醒:“我也知道他早不是你们家夫郎,可谁让他胆大包天的去杀马家少爷和陈家公子呢,也合该你们倒霉。听一句劝,尸体领回去就下葬,反正又不用葬在你们家祖坟,赶紧把人埋了了事,以免陈家又改了主意。” “多谢。”林贵对于这种屈辱满腔愤怒,却因无能为力只能忍受,这让他越发明白财势的好处,也对自己的处境更为绝望。 两人几乎是身无分文被带进城,眼下领了尸体却无法回去。衙门可不管,只管过两天去验看,一经发现弄虚作假很可能会招至一场牢狱之灾。幸而在此时林老嬷找了来,一边嘴里愤愤的念叨,一边花钱租了车将李水莲的尸体拉上。要知道运送死人可是个晦气活儿,何况李水莲还是个杀人凶犯呢,到最后花了一笔大价钱才有人肯送。 租来的板车很破旧,赶车的老汉说了:“车小,坐不了人,上来一个带路的。” 林老嬷哪怕再贪便宜也不愿意坐这车,可总要有人带路……犹豫着,心一横,将腿脚不灵便的林福推上车,自己也坐在一边,别着头不去看车上用席子卷着的尸首。 “我来带路,我小儿子腿不好,走不了远路。”林老嬷又给林贵塞了一二十个铜板,说:“阿贵,这车太晦气,你另搭车回去吧。” 林贵点点头。 原本他就不打算坐这车,哪怕走着回去都行。 目送着破板车走远,林贵独自站了好一会儿,终于抬起脚。木然的走了许久,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热闹的大街上,迎面走来的那人好生面熟,令林贵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英子? 眼前的英子肤色红润,笑容柔和,满溢着浓浓的幸福味道。不再是那幅枯槁憔悴的木讷模样,反而是遥远记忆里曾令他心动的样子,然而此时的英子所面对的不再是他,在英子身边的人看着就是粗糙的庄稼汉,年纪又大,却取代了他的位置,令他很不舒服。 然而这不是最主要的,当英子两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听到两人的对话,林贵才犹如坠落冰窟——英子怀孕了?! 林贵只觉得天旋地转,完全能想象村子里得知这件事将会如何议论他。 忽听得马声嘶鸣,林贵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摔倒在地,额头处还火辣辣的疼。原来他心不在焉,竟和马车撞上了,幸而只是擦伤了头,却是被马蹄践踏还不知有没有命在。 林贵觉得他这一生总是如此失败,不停的跌倒…… “你没事吧?”车窗突然打开,隐隐露出半张圆润白净的脸,那双不算大的眼睛不经意瞥到地上的林贵,快速将头缩了回去,脸却红了。 林贵尚未反应,那赶车的车夫却似得了什么吩咐,将他搀扶起来,很是客气的询问:“这位大爷可是摔伤了?我家公子仁善,不愿让大爷这般伤着回去,公子请大爷上车,要请大夫为大爷好生诊治一番。” 短暂的惊诧之后,林贵快速的在心中权衡利弊,总归不会比现在更坏。 这边林贵坐着辆富贵的马车走了,林老嬷却在家里左等右等的不见人,没得办法,只得请族里帮忙,找人在山上寻个地方挖个坑,将李水莲草草埋了。为了应付衙门和陈家人,还不得不忍着膈应,请村里识字的人写块木碑,写明立碑人乃是李水莲之夫。 刚忙完这件晦气事,林老嬷还没缓过气儿来,林福就来闹着要娶新夫郎。 “这李水莲刚出事,你马上要娶亲,陈家会不高兴的。再等等啊。”林老嬷哪有本事给他娶媳妇,只能先寻个借口敷衍。 林福也惧怕陈家,怕像金阿嬷似的被扔在牢里,便抓了酒瓶子闷头灌酒不吭声了。 正在林老嬷担忧林贵时,第二天林贵回来了,看着似乎与以往没什么区别。 乔墨家此时来了客。 方锦年再次登门,心情已是完全不同,像是从心里卸掉了某个枷锁一般。 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么多年在方家看似风光,可老爷子是个精明的,也从没想过换掉大房的地位,扶持二房三房都是激励大房的假象罢了,可笑大房看不穿。他不愿一直做别人的磨刀石,这次终于得了机会,借由外界势力迫使老爷子分家,哪怕得到的家产很薄,他也甘之如饴。 他算是因乔墨而得益了,如今为户部打点着生意,很有望在未来一两年内成为户部新挂名儿的皇商。 想想这一年的遭遇,乔墨果然是他命中的贵人。 “方大老板有喜事?”乔墨看出他心情不错,心上也跟着放松了些。 “这还是沾了乔公子的光。”知道了乔墨出身,自己又依附在齐家门下,方锦年实在不好再称呼对方“小乔”。 “那县城里的事?”乔墨知道他言外之意,左不过是齐韫给了他什么方便罢了。 方锦年笑容微收,却也不显紧张:“马尚才果然没忍住想对你动手,但是哪怕他收买了县令,县令也不能睁眼说瞎话编造你与凶杀案有关的事实。我猜着,县令肯定会寻借口关了你的铺子,马家会借此打压,并暗中将你和杀人案攀扯上,县令有了证据,哪怕是捕风捉影,也能将你收押。那时马家就能逼问糖果配方了,你一日不给,一日出不来。” 乔墨也是这般猜测,虽然忧心,却并不害怕,背靠大山能出什么事儿呢。 “你打算怎么办?”方锦年见他神色平静便知他心中有数。 乔墨不答反问:“你先前不是找人给马尚才找事儿忙吗?我看还不够,他那心思都多的用不完了,不如再加把火。” “……釜底抽薪?好主意!”方锦年笑着点头。 乔墨把事情托给方锦年办,毕竟方锦年对马家了解更深,人手也更方便,再者,方锦年自认如今因他而得益良多,定想着偿还一二人情呢,眼下不正是个好机会。 方锦年果然没推辞,用了一顿饭,临走时又把上回蜂窝煤机的分润给了他。 这事儿也是和户部合作的,先时是卖机器,不便宜,大多都是达官显贵买来彰显身份。后来户部改了主意,毕竟煤炭不是寻常人家买的着用得起的,为了创收,户部停止卖机器,改卖成品蜂窝煤与特制煤炉子,倒是很快就风靡了京城,凡事有点儿富裕的人家都买一个,主要是用着方便又很新鲜。 生意好了,乔墨得的钱就多,足有五百两整。 乔墨拿着钱就明白,这里头是舅舅特殊关照了,否则那一成的分润……且不说别的,当初说的是卖机器,如今机器早停了,给他分的钱里边肯定有卖煤的收益。不过煤炭属于朝廷,齐韫哪怕是亲舅舅也不会拿着国家的钱贴补外甥,大不了是将先前卖机器的利润提高了些分给他了。 方锦年又说了糖果生产的事,京城那边万事齐备,只是因事务繁忙一时有所耽搁,最迟在年前肯定会上市,皇上还等着大赚一笔充盈国库呢。 将此事告知他,一是通知进度,二则是表示糖果的分润要等年底或者年后。 时隔两日,又是个暖阳高照的好天气。 乔墨将早先做好的竹编圆沙发搬出来放在院子里,铺上柔软的垫子,躺坐在里头,舒服的直想睡觉。正当晒得暖洋洋的快要睡着时,突然有人推开大门跑了进来,一面跑一面还咋咋呼呼。 “乔哥儿!乔哥儿!大事,有大事了!”来的是李雪,昨天请假说今天不来上工,要和林大庆进城。可这会儿却是慌慌张张的跑来,看着眼睛闪亮双颊透红,不像是坏事。 “出什么事了?你不是进城了吗?”虽说李雪爱八卦,但也很少见他这样。 李雪缓了缓气儿,一副八卦的说道:“我刚回来,可刚进村就看见了稀罕事,竟然有媒人登门为林贵说亲,说的对象还真不差,听说是大乡绅,颇有家产,家中只有一个小哥儿呢。” “有这事儿?”乔墨也很意外。 “没错儿,我特意跟着媒人问了的。人家说了,那大乡绅家住城里,因膝下只有一个哥儿很是宝贝,生怕夫婿待他不好,所以迟迟没有择定亲事,否则也轮不到林贵呀。” 乔墨嗤笑道:“你也知道一般的好事轮不到林贵,那照你说的那哥儿的条件那么好,怎么就挑到林贵了?林贵如今读不成书,可说是前途尽毁,有什么可图的?” 哪知李雪却是看着他笑出声来:“乔哥儿,你傻呀!人家既然那么有钱,又只一个哥儿,还能图什么?若真要个上进的夫婿,将来把人供的中了举做了官,反而不要自家哥儿了咋办?倒不如找个林贵这样的。林贵虽没了前程,可有一样,长得好啊。那媒人说了,人家哥儿就是看中了林贵的人品相貌。” 乔墨还是觉得古怪,那林贵也不见得长得多么好啊,不过是瞧着白净斯文,一副读书人的样子。或许……那哥儿就是爱这个样儿的? “既然只一个哥儿,又颇有家财,不招个上门的?”乔墨又问。 李雪摇头:“这个倒没听说,好像没这个要求吧。听着媒人说,那哥儿自小养的矜贵,怕吃不了乡下的苦,那家老爷希望他们成亲后住到城里去,离自家宅子近些更好。既然这么说了,那应当就不是招赘。” 乔墨倒没想到林贵还能“时来运转”,只怕有了钱又会重燃青云之志了。 若真如媒人说的那般好亲,乔墨的猜测不为过,然而事实的真相并不为外人所知。 媒人登了林家的门,不出意外,林贵应了。 林老嬷得意不已,先前所有的晦气都一扫而空,恨不得在自家门前放一天的炮仗。林贵看不过眼,提醒他还有陈家看着呢,若招摇太过,指不定陈家又要寻事,林老嬷这才罢了。 尽管歇了这份心,但林老嬷还是在村里到处走动,逢人便说自家儿子如何如何好,引得乡绅老爷以哥儿许之。又说乡绅给哥儿的陪嫁多少多少,凡事都尊重自家意思,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亲家了等等,惹得村里不少人艳羡不已。 这门亲事定的很急,就在当月下旬挑了个日子办喜事,林老嬷对外便说担心林阿爹身体,想借喜事冲冲。 乔墨暂时没有功夫理会林贵的喜事,如同先前和方锦年猜测的那样,县令果然找了借口要将乔记铺子封了。对外说是审问金阿嬷,由金阿嬷供认李水莲在城里的时候都是暂住在乔记铺子的后院儿,只怕于此案也有牵扯,为此又提审了李良三人。李良三人自然否认,却被认为是有意包庇,一声令下就要打板子。 “慢着!”这一声不大不小,可县令见了来人却是满目惊疑,直觉来人怕是与这案子有关。 第87章 尘埃落定除后患 来人虽然叫停了用刑,扰乱公堂,态度却并不嚣张。 只见其走到堂上,对着县令行了一礼,说道:“县令大人,卑职贸然插手公堂审案实属迫不得已,还望县令大人宽恕一二。卑职此番前来,是奉知府大人的差遣,此为知府大人手书。” 说着将一封信呈上。 县令连忙起身,双手接了,快速看完,果然应证了先前猜测。 知府已闻得此案,并说此案影响甚大,要他谨慎处置,必不可屈打成招,更不能制造冤假错案。知府更在信内表示,事后要亲自复查此案结果,若是他此案办的好,年终考核必然不愁。 县令哪会不懂其中意思,知府显然是盯上这件案子了,并且是帮着乔记铺子的老板乔墨。哪怕马家陈家给钱再大方,有了知府横插一手,只能将先前的马尚才给的一笔银子退回去。与仕途前程比起来,那点钱就算不得什么了,反正只要有官做,就不愁没人送钱。 几乎是看完信就有了决断,县令笑着向来人说道:“知府大人的教诲下官必然谨记在心,请回复知府大人,下官定会公正审理,早日还此案清明,必不辜负知府大人的期望。” “那卑职告辞了。” 李良三个险险逃脱一场板子,接下来的过堂就是问答,答完话就将他们放了。之后又传问过乔记的左右商铺老板伙计,都说不曾见过李水莲进乔记,又说不止一次看见李水莲与乔记老板不合。由此县令断定金阿嬷“说谎”,此案与乔记并无牵扯,自然不会再下令封查乔记,并且当堂拖来金阿嬷,下令重打二十大板。 李良李喜于文眼睁睁的看着金阿嬷挨了二十板子,伤处血肉模糊,板子没打完就昏死过去人事不知了,那么大年纪生受二十大板,也不知还能不能活得下来。再想起先前自己险些也挨了板子,登时脊背一层冷汗,后怕不已。 马尚才早派人盯着公堂,稍有变化立刻就得了消息。 “到底怎么回事儿?”马尚才对县令的出尔反尔既疑惑又恼怒。 不等传消息的人回话,又有仆人进来禀报:“大少爷,县令大人派人送来一只木匣子。” 马尚才一看那木匣子就觉得眼熟,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五百两的银票,正是自己先前送出去的。“礼”都退回来了,明显是要撩开手不管了。 “说!今天堂上到底出了变故?”马尚才不傻,若不是才发生的变故使得县令改了主意,也不会这会儿将银子退回来。 “有个人出现在公堂上,给了县令大人一封信,县令大人对那人很客气。”因离的远,这人并未听见说了什么。 马尚才慢慢儿想了想,猜出了几分,只怕是县令的上封施压。又想到方锦年刚刚回到丰城,其又和乔记老板来往甚密,不用猜,肯定是方锦年的手笔。真是碍事的很,早不回晚不回,偏生紧要关头做拦路虎,处处要跟他作对。 “大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正当马尚才心中愤恨,想着怎么回报一二时,却有下人大惊失色的跑进来。马尚才抓着茶碗就砸了过去,喝骂道:“狗东西!大少爷我好着呢!” 来人噗通跪在地上,泼了一头一脸的茶水也不敢擦,一边磕头请罪一边说:“大少爷您快过去吧,老爷刚刚没了,临终时留下话,要将马家家业传给二少爷。” “什么?!”马尚才惊怒交加,拔脚就往马老爷的院子跑,脸色阴郁的可怕。 方锦年这回的动作又快又狠,不仅彻底转移了马尚才的注意力,并且使得马家两子陷入家产争夺战,牵扯的周围姻亲全都入局,闹的不可开交。他们那边一乱,不仅解了乔墨的局,而且给了方锦年很好的机会,开始大肆侵吞打压原本属于马家的产业,内忧外患的马家一时间元气大伤。 方锦年明面儿上暂停了动作,没在外人眼里落得个赶尽杀绝的名声,但暗地里却隐了身份继续对马家剩余产业打压侵吞。一方面方锦年是为了自己,另一方面是为了乔墨,若是坐等几年后马家复了元气,势必会回击报复,方锦年不能留下后患,也不能给乔墨留下后患,这里头除了两人的交情,也有齐家的恩情在。 乔记一如既往开门做生意,而对面的如意食铺则再次转手换了老板。 经过这回的衙门之事,到底对乔记有些影响。寻常商家都不敢再小瞧乔记,更不敢随意招惹,能和马家斗官司却全身而退并弄的马家元气大伤的人,一般人谁敢惹? 外人皆猜测乔记有后台,对于乔墨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 事情落定后,司徒煊派人来了一趟,只说近日里事务繁忙没留心竟有人算计他,事后知道的时候他已处理的差不多,就没插手,又说不必再担忧马家陈家等后患。乔墨本就不想找司徒煊帮忙,但对于此次对方竟以事务繁忙不知情而没援手做借口,心下颇为质疑,这与对方先前的特别殷勤很违和。 不过不管对方真实原因为何,乔墨并不深究,总归没打算亲近。 上回送到京城的信已有回复,齐韫说两家上一辈确实很有交情,但因着齐楠之事在十多年前就淡了,如今只敬对方为郡王之尊即可。这里头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乔墨原本也是如此打算。 没隔几天便是林贵再婚大喜。 提及此事,少不得说说林老嬷的乐极生悲。因着林贵说到门好亲事,林老嬷分外得意的四处宣扬,免不了惹得一些人嫉恨。若在以往,这些眼红的人左不过是说说林贵的旧事,可这次无意间得知了其前夫郎英子有孕的消息,整哥上林村都炸了锅,谁不知当初林贵要和离的理由就是无所出啊,现在这样……不是活大了嘴巴子吗? 有几个人就故意到林老嬷面前说起,话里话外的讥讽挤兑气的林老嬷简直要背过气去! “谁说我家阿贵有问题?那是英子八字不好,克夫克子,娶了他是我们家倒霉。如今我们阿贵有了好亲事,不出一年半载准会添个白胖可爱的小子,那时候看你们还瞎话!”林老嬷愤愤反驳,又将英子狠狠诬蔑一番。 “到底谁的八字不好啊?你瞧瞧你们家两个儿子,再看看从你们家分出去的林正,再看看如今的英子。啧啧,不是我说,我看呐,你那两个儿子也是命苦的,一家子都是让你克的。”有不怕事又瞧不惯林老嬷的,嘴巴也不饶人,大帽子直接扣在林老嬷头上。 “可不是,林山也是可怜,都要病死了,这老媳妇还不管不顾的心疼银子呢。” “这阿贵一成亲可是要住到城里去的,家里就剩病的病,瘸的瘸,这老嬷嬷真能管?我看他只顾得儿子了。林山也是,当初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媳妇,死了到了底下怎么有脸见前头那个?” 林老嬷最受不了别人拿他和林正阿么比较,更恨说他比不过,与这几人大吵一架回了家。 到了喜日这天,乔墨也要去出席。 到底夫郎家家财不少,哪怕是在上林村乡下办喜事,也办的很是喜庆热闹。乔墨暗中留意席上酒菜,屋子里的布置摆设,依照林家的底子是办不出来的,必是夫郎家资助。这倒不意外,意外的是林贵竟然接受了?他不是一贯最讲究读书人的清高,也最看重自己的面子么? 难不成不能进学读书也就不要那些了? 当鞭炮齐响,花轿到了,媒人搀扶着新夫郎进门。村里人来吃喜酒的不少,还有不少人围在外面看热闹,这时见了新夫郎的样貌,也不知是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 先前不少人猜测,那样人家迟迟没选定夫婿,只怕是那哥儿身有残疾。可眼下看来,这哥儿白白净净,圆圆润润,笑起来也挺腼腆,可愁不出丝毫残疾之处。但是这哥儿也太圆润富态了些,五官就显得小气些,但整体看来也不丑,却也不美罢了。 哪怕这哥儿本身条件再一般,到底家世在那儿摆着呢,村里人还是觉得林贵有福气。 乔墨看着也觉得不错,比预想中好。 看着新人拜了堂,吃过喜酒,乔墨就回家了。 林贵与新夫郎在家住了整三天,第四天就一块儿坐车拉了东西进城里去了,并说过年不回来,要陪岳父出躺远门视察生意。林老嬷到底有些舍不得,但林贵说服了他,又给了五十两银子,林老嬷便不再言语了。 才入腊月,乔墨又接到了京城来信,还带着一车年礼。 有一部分是齐家送的,乔墨看过一遍让张夏记账收起来,目光落在另一份儿年礼上。这份东西除了一部分晋城特产,多是些皮子,犹以狼皮为多。张夏等人哪怕是京城来的,见过不少好东西,可这样好的狼皮并不多见,不禁啧啧称奇。 乔墨却知道这都是林正亲手打的,可想而知,这一次的行程究竟有多凶险。 第88章 林爹死前留遗嘱 吃过腊八粥,乔墨开始准备过年的第一次采购,主要是为年礼。 首先得回京城的年礼。京城离的远,路上花的时间多,再者那边齐家的舅舅早早让人送来了年礼,可见重视,他做晚辈的已是落后一步了。对于置办年礼乔墨并不懂,何况还是送往齐家,于是就交给张夏做主,他最后过目就行了。 接下来便是送给方锦年的年礼。方锦年原先就不爱回方家老宅,如今分了家,更是打算在丰城修建个宅子长居。接下去便是宋家的礼,这个倒不用多厚,他并不是送宋家,而是送给宋菡。另外,茶楼的肖掌柜那边也准备一份,到底是合作常客。至于司徒煊…… 眼看要过年了,司徒煊总不至于还留在丰城吧? 吩咐张夏准备了一份年礼,虽然送给郡王府邸显得寒酸些,到底他不同那些达官显贵,不过小门户小商人而已。 抛开那些外面的,还有村子里。 林家族长、几位族中长辈、里正,礼不必厚,却得把心意送到。再者便是林阿爹家,这是绕不过去的,得略加厚些,反正一年到头就过年这一回。然后就剩李阿嬷家需要备份礼,其他诸如李雪家、白哥儿家、孙阿嬷家、胖婶儿以及李喜于文等等却不必,村子里没那么多讲究,不是亲戚关系,一般都在过年窜窜门儿联络感情,比单送礼有情谊多了。 打点完这些,乔墨便开始准备新糖上市,并且预备了一批礼盒,分两款。 一进腊月人们就开始陆续筹备年货,太晚上市不划算,乔墨便将时间定在腊月十二。他并没有去铺子里,只让张夏跟了去,张夏在他身边也有些时日,对于他的想法和处理手段多少了解,有个什么突发状况也能应急。 乔墨一面盘算着新糖销量,一面行至西院,通知李雪几个做到腊月二十便不用再来了。乡下虽采买年货相对简单些,但到了二十之后也会很忙,里里外外都得收拾,少不了他们动手。 发完通知回到四合院,正好见刘伯迎面过来回事:“公子,刚刚小北在外边玩儿,听村里的小孩子们说林老爹没了。这是大事,我也不敢马虎,特意去那边看了,人果然没了,就在小半时辰之前,那边已经哭开了。我看那边很快就会有人来报丧了。” 乔墨怔怔的半晌才回过神来,心绪颇为复杂。 “早上不是还送了一盅鸡汤去么?那会儿还好好儿的,汤都喝了,怎么就……”乔墨叹了口气,想到那边林贵不在,只有一个瘸腿的林福天天醉醺醺,一个林老嬷只怕还盘算着办丧事能收多少银子呢。 原本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还想着林阿爹能熬过去,林正哪怕过年回不来,年后许就回来了呢。可到底还是没能让这对父子再见一面。 “公子,您如今身子不方便,也不好参与白事,不如我过去支应一下?”林伯道。 “也好,你现在就过去吧,那边有什么事儿再来回我。”乔墨想着又追加一句:“或许那边哭得伤心就忘了通知城里的林贵,你提醒一下,这是大事,阿爹死了,林贵是孝子,怎么着也得回来。” “公子放心。”林伯又问了一些事情,心中有数,便过那边去帮忙了。 林伯去了大半天,及至午时回来了一趟,说是那边有林家族里的人照应料理,刘伯因为是代表乔墨林正两人,所以揽了些杂事。 家里头办丧事倒是井井有条并不慌乱,却是去找林贵的人犯了难,只因问林老嬷林贵的住址,林老嬷竟是说不清楚,又问岳家地址,林老嬷又是不知道。最后族里没法子,只能去找当初那说媒的媒人,毕竟如今林正不在家,林福又是那个样子,若林贵再不回来,林阿爹的身后事岂不是连个摔盆儿的都没有? 一听这会儿还在打听媒人,乔墨便觉得不对劲,该不会林贵这亲事有诈吧? 再一想,也不至于。当初婚事在村子里办的,一场下来少说二三十两银子,这还不算夫郎的穿戴、送亲的队伍以及抬来的好几只大箱子陪嫁,哪怕做戏,林贵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若说是有人来骗婚,同理,林贵本身就是个穷小子,把人卖了也不值花出去的银子。 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等消息了。 张夏来问送祭仪的事儿。 村子里人情往来都不如城里花费高,左不过是个心意,要个场面。如今死的人是林正亲爹,送的祭仪自然有讲究,但对于如今乔墨挣下的家底来说,也不算费事。乔墨考虑到林正不在家不能送林阿爹最后一程,他这身体情况又不能出席,所以特地将祭仪加厚几分,权当为林正尽最后一点孝心,让林阿爹走的风光些。 人死如灯灭,生前恩恩怨怨也全都随土埋了。 张夏走了没一会儿就回来了,脸色有几分古怪:“公子,那边闹起来了。” “怎么了?有什么好闹的?”那边的林家又不是什么富户,家里也没几两银子,更没争家产的儿子,有什么可闹的? “是林老嬷在闹,说林老爹没良心,拦着不让人装棺。”张夏顿了顿,接着把话讲完:“起先也没弄明白,问了人才知道,原来林老爹先前就见过族里人,特地跟族长与两位族老要求过,死后与先夫郎、也就是咱们大爷的亲阿么合葬,并交代说他下葬之后就封土,以后不准再动,等林老嬷百年之后另择他地。” ……这也难怪林老嬷要闹了。 要说他与林老嬷真正结仇,并非是瞧不上林福对林福吓绊子那回,而是在婚礼当天提出拜牌位,将其丢在一旁不理会。是个人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林老嬷更甚,自恃为林阿爹生了两个儿子,且林贵还是个读书人,眼看便将光耀门楣前途无限,前面那个哪里比得了他?可别人就是瞧不上他,觉得他不如前面的,这会儿乔墨更是不将他当婆么,他能不恨吗? 可再多的怨恨也及不上林阿爹留下的话,简直不亚于直接拿刀扎他的心,完全将他在林家这么多年的功劳苦劳全都一笔抹除了。 若真让林阿爹和前头的夫郎合葬,将他撇在一旁,那他还有什么脸?别说活着受人耻笑,就是死了也是个孤魂野鬼没处收。 古人信这个,林阿爹虽没明说,可那意思和休夫差不多了,还是死后才休。 乔墨还是挺意外的,没想到林阿爹临死还能弄这么一手,真够狠的。林老嬷是能闹,若琳阿爹还活着说不定就给闹的改了主意,可他死了,林老嬷再闹也没用,林家族里早厌恶他了,又有林阿爹再三恳请,哪里会理会他。 原本能为林老嬷说话的唯一的人便是林贵,可林贵此时却是不知踪迹。 一般乡下停灵三天便下葬,可这回却是足足七天,过了头七才下葬。虽然其中也有林老嬷又闹又拦的原因在,可最主要的是林家在等林贵,然而足足七天过去林贵都没出现,眼看着都要二十了,家家户户忙过年,谁也不想沾着白事晦气,便等足了七天后将闹腾不休的林老嬷押着去了坟地,又押着另其跪在合葬的坟前,给先夫和正室磕头。 丧事一完,烧了纸马,人们就渐渐散了,最后坟头只剩林老嬷和林福。 如今能为林阿爹送最后一程的,也只有走路一瘸一拐的林福了。 “阿么,回家了,这儿太冷了。”林福抽了抽鼻子,将双手使劲拢在棉衣袖子里,一阵风吹来,冻的一哆嗦。 林老嬷却是呆呆的跪在坟头,感觉林福的声音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回家?对,回家,我还活着呢,我又没死,让他们俩死鬼躺在地底下,我长长久久的活着。” “阿么傻了吧,人连一百岁都活不了,早晚也得躺下去不是。”林福瘸着腿笑嘻嘻的凑上去:“阿么,我知道你为阿爹不肯跟你合葬的事儿生气,有什么好气的?等你死的时候我做主把这坟挖开,把你一块埋里头不就得了。” 林老嬷头一回觉得小儿子这么不会说话,简直气的他心口疼。 小年这一天,家家户户忙着祭灶扫尘,乔墨闲着无聊,就跟着刘老嬷和张夏一块儿做糖瓜。做好之后乔墨就给眼巴巴的跟在一边的小北抓了一把,又用油纸包了满满一大包,让他拿出去分给其他小孩儿吃。 虽说每家都会做糖瓜,但到底不会放开让孩子们吃,小孩子还是馋糖。 一想到自家是买糖的,他总要拿糖出来待客,想必今年过年家里会很热闹。虽说如今家里人口也多了,每天都热热闹闹的,然而林正不在,总是有点空落落的。照目前来看,年前林正是不会回来了。 乔墨还没惆怅一会儿,张夏就禀报说来客了。 当看到出现在院子里的司徒煊,乔墨还是有点意外的:“今天已经是小年了,世叔没回京城?” 司徒煊进了屋,先是接过热茶喝了两口,这才说道:“正打算回去,临走来看看你。” “多谢世叔,我这儿挺好的。”乔墨拿起茶壶又为他续上一杯茶,看着会儿时间已是不早,便吩咐张夏安排一桌好饭菜待客。 司徒煊随意打量着屋子,似想到了什么一样,问道:“我来的不是时候,竟没见到你夫婿,也不知是个怎样的人。听说他是去了京城,怎么要过年了也没回来?” 这还是司徒煊第一回问起林正。 乔墨神色不变,笑说道:“这事儿还得怨舅舅。大约世叔也知道,阿正以前在我舅舅家待过,身份说出去不是那么好听,舅舅这人护短,生怕委屈了我,对阿正就不怎么瞧得上眼,言语里就漏了出来。阿正也是臭脾气,嘴上不说,心里却受不得激,硬要去晋城喝喜酒。我知道他喝喜酒是真,可喜酒喝完却是打定主意要跟着人跑商的,他以前也做过。他总想着多挣些钱,证明自己有本事,配得上我,可我哪里在乎那些。现在好了,他一去几乎是音讯全无,都过年了也没回来。” 虽说是做戏,可似真似假的抱怨一番,乔墨自己都觉得太酸。 “我倒觉得你舅舅嫌弃的对,你窝在这小村子里能不委屈?那林正没钱没势就罢了,却连人也不在身边,你这算是什么呢?”司徒煊摇摇头,满眼都是乔墨很傻很天真的表情。 乔墨只是笑笑。 司徒煊又问:“算算时日,他走了也有些时候了,可曾写过平安信回来?” “写过。” “跑商的人行踪不定,有信也是难得了。不知他那商队叫什么名字?领队的是谁?你眼下身子越来越重了,不如我帮你打听打听商队的消息,你捎个信给他,让他早些回来吧。” 乔墨沉默了一会儿,摇了头:“他既然有心要做出成绩才回来,就让他去做吧,家里这么多人照顾我,也出不了什么事。让他闯一闯,总比将他拘在家里,他却时常心在外好的多。大不了明年就回来了。” “你倒是看的开。”司徒煊一副无奈表情,不再问了。 乔墨心下微微一松,试图看出司徒煊突然问起林正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对方的表情没什么异样,实在难以揣测。 司徒煊仿佛真的只是临回京前来看看他,用过午饭便告辞离去,当然,此番来还带了一车年礼,十分丰厚。乔墨虽觉得不该收,可人家都送到家里来了,无法拒绝,只好罢了。另又将先前准备的年礼给他装上,与对方的年礼相比实在太薄了。 好在司徒煊并不在意,笑着说明年再来。 乔墨却因司徒煊的一番问话而心绪波动,不免担心起林正在北边是否安好无恙。 第89章 齐琮到来探真意 这个年算是过的极热闹,乔墨却觉得没什么意思,反不如去年和林正两个人过的开心。 年前觉得时间很慢,正月里是窜门走亲戚,时间很好打发。林正这边的亲戚都在本村,乔墨这边也只有京城齐家,再勉强算上方锦年,他与宋菡是私交,堂而皇之去宋家倒是唐突。 忙忙碌碌,家里也招待了好几家客,转眼元宵节都过了。 城里的铺子初八就开业了,仍是由沈风代为照管。乔墨在年前就给他们每人包了个大红包,眼下是新的一年,初八当天又每人封个红包,钱虽没多少,却讨的是个喜气。 沈风原本可以不在铺子里兼职,他与宋菡签订的写作协议足有五年之长,虽只写了短短两个月,故事却极受欢迎,他的笔名也由此颇受推崇。过年这些天茶楼书肆说的都是他写的故事,差不多场场爆满,有其他跟风者写着类似的故事,哪怕硬搬了套路,却过于扭捏牵强,也没甚新意,终究比不过他。 如今沈风双份工作,收入颇丰,不仅使家里好过起来,更是抽空重新温习旧课,打算下科再考。 经过那么多事,沈风对于仕途已没什么渴望,不过是想取个功名,得些便利罢了。 沈风与宋菡在正月里都亲自去了上林村拜年,乔墨虽不便登门,却是回了礼。 宋菡以前就是个闲雅人,每天不是看书就是偶尔跟随阿么出门应酬,唯一喜欢的便是在大哥方便的时候与其一起外出,看学院的学生们谈诗论画、开社夺魁。现如今却是不同了,他有了自己的事情做。虽说是经商,却因沾了笔墨纸香,算是文雅事,家里不仅不拦还大力支持,使得他越做越感兴趣,每天都忙忙碌碌精神十足。 正月里登门拜年,宋菡一张嘴就没停过,将报刊近况以及之后的计划打算全都告诉了乔墨,又请乔墨给些建议。 乔墨哪里给得出什么建议。现在的宋菡与两个月前不同了,那时宋菡完全是门外汉,什么都不懂,两眼一抹黑,现在却讲起什么来都头头是道,乔墨已是比不了了。 天气渐暖,大地化冻。 村里人开始准备春耕,今年乔墨却是不忙这些了,除了沙地,其他的水田旱地已全部租了出去,包括后来买的半顷地。原本还想买肥沃好田,可那样的好田没权没势根本买不着,连这半顷地还是托了宋家的关系才买到手。一等良田,加个小小的庄子,一共四百二十两。这还算是友情价儿,要知道单买五十亩地就得四百两,庄子再小也是齐齐整整的小院子,里头大小六七间房呢。 那小庄子离的稍微有点远,乔墨不打算另找庄头,到时候让刘伯去管庄子,家里这么些人够用了。 乔墨单单留着那片沙地不为别的,就是种西瓜。 家里的马被林正骑走了,只有等着李阿嬷家耕完地再去借牛,反正种西瓜不急,地可以慢慢儿犁。犁地的时候又专门上了一次基肥,之后就让地先空着,再好好儿养养,移苗差不多在清明之后了。 盘算好春上要忙的事情,又支了笔银子给刘伯买农具,以供应庄子那边使用。 刚进入二月就下了场雨,春雨贵如油,细细密密下了两天,气温又降了些,白天也觉得寒浸浸的。随着时间推进,乔墨心里越来越烦躁,甚至带着一丝恐惧,因为产期越来越近了。 这日天刚放晴,他懒洋洋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眯着眼睛似睡非睡。 “公子,来客了。”张夏在耳边轻说,声音里满是喜气。 “谁来了?”乔墨一面睁眼一面猜测,能让张夏觉得高兴的客人,绝对不是司徒煊,也不会是方锦年宋菡等人……他倒疑惑了,还从没见张夏对客人这等态度呢。 不等张夏答话,已有一道清俊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那张略带稚嫩的脸似有几分眼熟。 “齐琮见过表哥。”来者是个少年,约莫十五六的样子,眉眼带笑,仿佛阳光都灿烂了几分。 这时张夏在一边低声介绍:“这是舅老爷家的二少爷,今年十五了。” 乔墨这才明白感觉对方眼熟的缘故,朝其身后看了看,紧随其后进来了不少人,可除他外,都是随从家仆。 “就你一个人来的?” “是。”齐琮笑着说:“父亲说我大了,让我来这边的鹿鸣书院游学,顺便见见表哥。我来的时候老三吵着要跟呢,他一直念叨着要见林正大哥,当初他顽皮,失脚掉在结了冰的池子里,若不是林正大哥将他捞起来,只怕他早就没命了。” “以后总有机会再见。”乔墨见他风尘仆仆难掩倦色,知道他定是一路奔波过来,便让张夏去收拾屋子。自家表弟过来,一定得好好儿招待,只是……目光扫过其带来的庞大仆从队伍,犯难了。 这小少爷排场够大的,出个远门带这么多人伺候。 齐琮见他眼神儿不对,立刻知道是误会了,忙说道:“我只带了两个人,一个常随,一个书童,其他人都是父亲送给表哥使唤的。” “送给我?”乔墨将齐琮三人刨开,粗粗一数,下剩足有六个人。“舅舅先前就已经给了人,我这儿房子有限,用人也很有限,又送这么多人我也用不着啊。” 齐琮忙说道:“他们都是齐家的老人,皆是以前在大伯院中服侍的旧人,身契一并带来了,表哥只管收下,哪怕让他们种地都行。我看表哥家旁边的空地还挺大,不如再扩建个院子,多盖两间屋子,以后表哥还要添小侄儿的,屋子少了哪够住。” 人都带来了,退回京城也不现实。 乔墨仔细看了看,这六人除了两个老人,其他四个都是二十多三十来岁,其中两个是哥儿。乔墨把他们住宿的问题丢给张夏安排,都是齐家出来的,想必都认识,怪不得先前那么高兴呢。 看来建新房是迫在眉睫了,只是眼下农忙,哪儿找人去? 说到建房,年前天寒地冻的,司徒煊的山庄和厂房全都是选了地方,运了砖瓦木料,而没动工。前两天见有人往那边去,估摸着要开工了,村里人肯定是腾不出空子,也不知哪里找来人。镇子?城里? 虽说要从别处找人,人工估计得贵些,可这么多人总不好都挤在一起。 眼下刘伯不在,才来的几个也不熟悉情况,乔墨自己也不好出门,就让刘老嬷去找一下李家的李大叔,托对方给问问。因为眼下农忙,各家能空出的人手有限,少不得将工钱提一提,还得管饭顿顿有大肉,也不能住的太远,否则做完工赶不回去也没地儿住。这些都得提前给人说好,免得到时候麻烦。 另外还得再找里正来量地。 原本这房子格局盖个后倒座倒好,但后面有菜地,乔墨暂时不想动,便在东边挨着加个院子,多盖几间房。 要说乔墨留下这些人倒不完全碍于情分或是什么长者辞不应辞之类,而是他考虑到家里地多,眼下是只有刘伯管管就行,可往后有了钱还打算再添,总得有人手用啊,何况家里生意做大了,他也得多选两个人手帮忙。齐家送来的这些人都是世家大族自小训练的,可比买来的新人强远了,何况还少了买人的钱,也不用去遭受贩卖人口的心理折磨。 量地的事儿倒是办的很快,熟门熟路,也没多少银子。 托给李大叔的事儿倒是难些。李大叔倒是也尽心,可家家户户忙着地里头的活儿,毕竟关系到一年收成,谁也不敢耽搁。西院编织的工作已经停了,要过了农忙才行,秋哥儿跟着一块儿下地,李良和李喜于文几个像去年那样请了假,铺子里由沈风坐镇,除了钱小又有刘石每次送了货后在那边帮忙。 乔墨给出的工钱是每天二十文,在农村着实不低,多少人听着眼馋却空不出手来啊。 好不容易找了五个人,除了本村的两个,其他都是周边其他村儿的。这几个都是家里劳动力富裕地又相对少的人家,乔墨这样的招工条件对于他们而言完全是天上掉馅饼儿,得了信儿就赶紧来了。 乔墨没耽搁,让他们立刻开工,前期就是打地基,是最苦最累的活儿。 五个汉子甩开膀子,干起活儿来毫不含糊,乔墨让厨房做的饭也不含糊,绝对比他们家过年吃的都好。齐琮来的第二天去了城里,说是拜访其父的一位友人,顺便安排入学的事儿,可没待两天就回来了。齐琮嘴上说要照顾乔墨这个表哥,实则玩心重,又对建房子这新奇事儿好奇,还特地充任了监工,每天在那儿转来转去。 过了小半月,村里一些人家渐渐将地里活儿忙的差不多,招人做工就方便多了。只不过都是短工,普遍是一两天,因为他们还要兼顾着地里的活儿,隔两天又来,反正这儿的工钱都是当天结算。当然,后来这些人工钱可拿不到二十文。 在二月中旬,一切步入正轨。 建房子有齐琮看着,厨房有刘老嬷领着后来的吴阿嬷,又有两个哥儿打下手,张夏仍是跟在他身边,总领着上房各样杂事。西院那边也复工了,城里铺子也经营良好,他这边只管派刘石送货,剩下几个人也没闲着,都去帮着盖房去了。 乔墨见他们主动找事做,心里觉得很满意,总算没留错人,于是不仅伙食供应的好,自家这些人还每人加一月的赏钱。这可是头一回,除了年节,乔墨可没随便赏钱的习惯。 这么一转眼到了月底,乔墨天天心里慌慌的,也不敢看自己的大肚子,同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到一家子仆人们眼神儿都有些不对。原以为是多心,可慢慢儿的齐琮这小子也不对劲了,有两次还在背地里叹气,一脸伤心。 先是暗中又观察了两天,确实不是自己多疑,不禁心里更慌了。 这天齐琮像往常一样来问候,乔墨叫住他,也不兜圈子,直接就问:“是不是林正出事了?” “啊?”齐琮到底还小,没经过什么事,乍一被问,脸上的惊讶慌张一时没藏住。 “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乔墨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心里更是一沉。 “没、没什么事啊,表哥你怎么突然问这些?前几天父亲不是还来信说一切都好么。”齐琮连声干笑,还在试图将话题敷衍过去。 乔墨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直看的他再也装不下去,这才说:“不用瞒我了,这些天所有人神情都不对,个个看到我都眼露同情,背地里又唉声叹气。都说我要生孩子了,嘴里不是都说着高兴吉祥话吗,现在却表现的完全相反,我能不起疑?现在再想想,你这回来丰城就有问题,好好儿的却离开京城到这儿游学,可不去书院读书交友谈论诗文,绝大半时间都耗在我这儿,分明是在看着我。你带来的这么多人也是一样,时刻都关注我的行踪言行,以前还以为是大家子的习惯,现在看来全都是问题。老实说吧,林正到底出了什么事?” 齐琮见实在瞒不过去,只好低声哀求:“表哥,我告诉了你,你可千万别让父亲知道,不然父亲又怪我不会办事。” 乔墨这会儿哪有心思跟他玩笑,点点头道:“我知道,你说吧。” 齐琮叹口气,这才说起来:“具体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在年底的时候赵朗回来了,没几天父亲就跟我说,等正月里路上好走些,就安排我来丰城。我心里好奇,就缠着大哥追问林正大哥的事儿,大哥磨不过,稍稍透露了一些。当初去北边的有一二十人,大半都是身手矫健者,惯会刺探消息,是私下招募来的人。有一半留在晋城做接应,只十个人借着商队掩护进了北地,可后来不知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失散了。赵朗这边回来的有四个,他爹赵常身手最好,也伤得最重,还留在晋城养伤呢,除此外其他人都因各种原因死了。” “那林正……” “林正大哥切实来说,是失踪。当初意外失散的时候,有两个人跟着林正大哥,后来赵朗见到其中一个人的尸体,受过刀伤,又被野兽咬过,猜着林正大哥的情况只怕是不好。后来事情进展的很不顺利,北地各处又戒严,关闭通商驱逐商队,不得已他们只能回来。” 乔墨听说林正失踪并未觉得松口气,形势必定比齐琮说的严峻多了,一个人失踪在那里,想要有个乐观点的处境实在太难了。 更何况,距离过年已快三个月,却一直没有再等到林正的消息。 乔墨忽觉得肚子一阵剧痛,脸色瞬间煞白。 第90章 入京途中闻蹊跷 等乔墨恢复意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 迷迷糊糊还太清醒,隐约觉得身边有什么,侧头一看,大红襁褓里裹着个睡的正香的小婴儿。婴儿的头发还挺长挺黑,胖嘟嘟的小圆脸,皮肤白白透着粉红,眼睛虽闭着,可看眼线与形状却不会小,模样长得挺好看。 恍惚了一会儿,乔墨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儿子。 再看眉间没有福印,是个小子。 “公子醒了。”张夏听到动静进来,查看了一下他的情况,又朝外吩咐人将早先煮好的白粥再热热,又笑着向乔墨道贺。“公子瞧瞧小少爷睡的多熟,足有七斤重呢,哭的时候声儿可大了。小少爷眉眼像公子,其他地方都像大爷,特别是脸部轮廓,若是大爷见了必定喜欢……” 张夏说着说着就忘了情,提到了生死不明的林正,生怕惹得他伤心,忙又掩住口。 乔墨只是眼神微动,并没别的反应。 “我饿了。” “我这就去催催厨房。”张夏也不敢深究他到底怎么想,但眼下能不提就不提。 等着厨房送了粥过来,乔墨连喝了两碗,实在是真饿了。吃完粥,漱了口,便借口说累了。张夏识趣,收拾了东西带上门就出去了,却也没走远,就在外间候着。主要是刚添的小孩子,时不时要喂水喂奶、更换尿布,厨房的炉子上还时刻备着热水,随时取用擦洗。 虽已是快三月,到底还要多注意,何况已是傍晚,窗户都已关了,怕小孩子吹了风。 乔墨倚靠在床头,看了一会儿儿子,又想到了林正。 说实话,他这会儿心里乱糟糟的,又很茫然,但是看到刚刚诞生的一个小生命……尽管是自己生下的这一点有点怪异别扭,但是看到这个小小的婴儿心里就会很柔软,又很酸涩,对于林正的处境就越发的担忧,越发迫切的希望能尽快找回他。 休息了三天后乔墨已经能下床活动,身体恢复的很好,尽管完全恢复还需时间,但有个计划已在心里成形。 乔墨先自己把家里的事做了个安排,然后将齐琮找来,开门见山:“我要去京城。” 齐琮一愣:“去京城?去京城做什么?” “看看外公。”这本就是要做的事,现在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那我陪你去。”齐琮也不笨,明白他是想去京城继续打听林正的消息,不管林正是否安好,他想去京城都不该拦着。原本来时还没太在意,现在才知道这个表哥主意大,齐琮生怕哪天对方心血来潮要做什么事自己又阻拦不了,到那时他还哪敢回京城啊。 表哥去京城最好,有什么事都有爷爷和父亲呢。 之后,乔墨就正式将家里铺子里的事都分摊安排好,毕竟这一去也说不好哪天回来。家里的钱都随身装在空间里,遇到什么需要随时就能取用,至于其他的—— 这回去京城肯定要借住在齐家,不宜带太多人。原本带张夏最好,毕竟早就用惯了,也很合心,但铺子里的货不能断,他不在,也就张夏会做全部的糕点糖果,所以张夏必须得留下。考虑一番,他决定刘家人就带走刘石,刘伯还管着庄子,刘老嬷张夏都留着。其他的人,除了作为护卫的何云何宇,再带上刚来没多久的两个哥儿就行了,刚添了小孩儿,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得有小哥儿搭把手。 铺子那边,仍是由沈风管着,送货的事儿由张夏安排人,若刘伯那边有需要,也能支应一下。人手是足够的,如今说起来乔墨是个地主,家里并不用亲自下地种田。 西院那边的编织作坊不停,有事儿可以发信,村里但凡有个红白喜事人情往来,张夏都能办了,不需要操心。 想毕,也就是格外交代一下正在新建的房子事宜,再去见见里正和林家几位长辈。乔墨是个小哥儿,林正又不在家,他要出远门得和族里里正交代一声儿,家里边若有了事儿,里正和族里也会照应。 这么一忙就忙了好几天,等着收拾好东西启程,已是三月中旬了。 一大早天还没亮,院子里外灯火通明,大门外车马已经备好,东西都装了车,乔墨将裹的严实的儿子抱出来,准备上车。刚登上车,却听新竹说李阿嬷来了,于是将孩子交给清泉,下车与李阿嬷道别。 乔墨对李阿嬷只说是去探亲,顺带等着林正忙完一块儿回来,也不知李阿嬷是不是猜到了什么,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叮嘱他注意安全。 “李阿嬷回去吧,这会儿天凉,我就走了。”说的多了徒增伤感。 “……那就走吧,家里边别担心,有事儿有我、有族里,都会搭把手。”李阿嬷微不可查的叹口气,又交代道:“孩子还小,路上得仔细些,千万别冷着饿着,病了就麻烦了。” 乔墨一一答应,最后登车启程。 车走了有一会儿,李雪才气喘吁吁的跑来,找到在厨房忙碌的李阿嬷,沮丧道:“都是我起晚了,没来得及送送乔哥儿。” “也没什么可送的。”李阿嬷看了眼跟在李雪身后的林大庆,叹口气:“不送更好,见了你们,只怕他心里更难受。林正这一走就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原以为是去的地方远,可乔哥儿这会儿刚生完孩子没几天就要动身去京城,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儿。” 乔墨这会儿在斜倚在车上补眠,带小孩子实在不容易,夜里要醒来好几次,不是要吃就是拉了尿了。这还是有两三个围着转呢,要单他一个,忙的头都要大了,他只要一听见孩子哭就急的不行。 马车先进了县城,要在这里接齐琮。 之前确定了要去京城,齐琮便要和书院里知会一声,回来后说齐韫的一位友人也有事要上京,正巧赶上,便结伴一起,路上也安全些。对此乔墨自是没有异议,对方不过是书院里的一位教书先生,又没什么妨碍。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两辆马车驶来,随行的也有几个护从。 齐琮与那位先生隔窗和乔墨打了个招呼,便要启程,倒是乔墨听到那人叫周鸣而微愣。还真是无巧不成书,齐韫友人竟是他,当初专程亲自跑去上林村给林贵当面送了“开除信”。而周鸣又和宋家关系亲近,所以这些人都是拐着弯子带着关系的。 蓦地心头一个念头闪过,想问时周鸣已经登车,只好暂时压下。 傍晚时分,一行人在一个小镇子住宿。 镇子很小,只有一家客栈,乔墨房间的左边一间住着齐琮,右边就住着周鸣,其他随行的人都是三三俩俩一间,否则根本住不下。这会儿孩子刚吃完奶睡的正香,留下新竹清泉看着,乔墨出房门活动活动筋骨,坐了一天马车实在受罪,哪怕刻意将车上铺设的柔软,身体保持一个姿势不动也僵的难受。原本他最担心小孩子受不了,还刻意放缓了速度,幸而这孩子皮实,照样能吃能睡,一点儿不舒服也没有。 从房间里出来,刚走到大堂里就看见了周鸣,周鸣正坐在靠窗的位置喝着茶。 乔墨抬步走了过去:“周先生。” 周鸣闻声转过头来,本是随意一瞥,却是愣住。 “周先生?”乔墨觉得对方眼神太过古怪,在一刹那的吃惊之后,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一直在发愣。 “……哦,你就是齐家隔了十多年才找回来的外甥?想不到你竟在丰城,你……”显然周鸣这会儿脑子里有些乱,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乔墨只能感觉到他内心很混乱,有一团迷雾他自己都不明白,却仿佛在最深处又有一丝恐惧,这令他感觉更加莫名而古怪。 “周先生可认识康郡王?”乔墨暂时抛开疑惑,问起原本的话。 “你认识康郡王?!”谁知周鸣对此却是反应极大,险些从座位上跳起来:“他这次来丰城难道是冲着你来的?那他在这儿逗留那么久,难不成都是为你?他见过你了?和你说什么了?你们……” 乔墨见他如此无状吓了一跳,只等着他自己不说了,这才问:“周先生怎么了?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周鸣却是抿紧了唇,眼神闪烁,眉峰紧皱,一脸的冷肃。 “周先生?”乔墨这会儿不得不追问个明白,他预感这里边有很大的问题,切实关系到自己。 好半晌,周鸣微微吁口气,说道:“我只是一时有些惊讶,没想到你和你阿么长的那般相似,一时失态。” “周先生认识我阿么?”对此乔墨很有疑虑,周鸣又不像司徒煊与齐家是世交,一个大家子的少爷哪那么容易认识另一大家的公子呢。 “只是有所听闻,当年你阿么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华无双,不知多少人赞叹。”周鸣此时已将混乱的思绪整理好,神色平静,言语带笑:“我对早年齐家与郡王府的事略知一二,又曾意外见过你阿么,所以一听你问康郡王才那么吃惊。我还说他这回怎么跑到丰城来,只怕是得了你的消息特地来确认的。” 乍一听这话没错,可就从周鸣刚才那般慌乱的表现,乔墨肯定另有内情。只是周鸣不愿说,他又不好逼问,但并不妨碍他重新将司徒煊这人提到警惕的名单上。毕竟周鸣那反应十分的不正常,让他从中嗅出一丝危险预兆。 第91章 前尘往事渐浮出 因为带着小孩子,一路走的不快,到达京城时已经要入四月。 在城中的主大街周鸣与他们道别,齐琮的马车在前,拐进了另一条街道,直至在一座大宅院前停下。乔墨撩开窗纱看了一眼,门上挂着一张匾,写着“齐府”。从外表来看,这座宅邸和这条街上其他宅院相差不远。 看这条街宅邸的建筑风格,庄严大气,大概八成都是官宦人家吧。 马车刚一停齐家的大门就打开了,齐琮朝门口的小厮说了一句,很快就有人进去通报。乔墨见外面阳光大好,直接抱着孩子下车,正好见着大门内涌出一群人,为首的便是舅舅齐韫。 “舅舅。”乔墨再看其身旁的那些人,心里一忖度也能对上号,便一一打招呼。 大家相互见过,舅么接过孩子抱着,一行人进了大门,来到前堂落座。齐韫问些近况,又说几句宽慰话,场面一时就有些静。毕竟林正生死未知,提到这个话题就轻松不起来。 舅么见状有心岔开话题,轻轻掂着手中襁褓笑道:“这小子一点儿不认生,睁着眼睛一直盯着我呢。” 前不久才添了个小子的表嫂江氏识趣的接了话:“可真听话,起名字了吗?” “起了小名儿,叫安安。” 至于为什么叫“安安”,在座的就没有不明白的。 稍坐了坐,齐韫就领着他去见老太爷。老太爷上了年纪,哪怕平时身体还好,但见了乔墨长相很似死去的大儿子,难免激动,又说了些话,便感觉累了。乔墨见状就寻个托词没多打搅。 齐家早知道他要来,住处一早就安排好了,就是齐楠未出嫁前的小院。 小院每隔几年就会翻新,平素里也很注意保养打扫,屋内都还保留着曾经的摆设布置。如今给乔墨住,除了那间卧房,其他地方又新添置了不少东西,拨了些人,顿时略显空旷冷清的小院儿就满是生气。 乔墨简单清洗了一下,换了身衣服,见安安睡的香,便让新竹照顾着,他去见齐韫。 齐韫似早有预料,在书房里等着他。 等着下人上了茶离开,乔墨直接就问林正的消息。 齐韫缓声道:“至今尚未得到消息。” “没消息……”乔墨心头一紧,张口欲言。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齐韫叹口气:“北地之事本就是朝中隐秘,除了我与皇帝旁人并不得知,或许有一二人心有猜测,却也不敢妄加谈论。这回事情失败,皇帝很不高兴,自年后先后两次派人去晋城,却无法轻易踏入北地。自去年年底北地关闭通商至今不曾再开,说是北地内乱,要戒严,因此也无法去打探林正是不是还活着。” “皇上早就放弃了吧?”乔墨很清楚一个小小的林正哪里值得皇帝为此广下人手,找一次是抱着侥幸,为的也不是林正,而是林正可能探得的情报。后来再派人,不过是打探情报,也不是为找人。 齐韫算是默认,但还是对他说:“赵常还在北边养伤,如今已好的差不多,我先前传过信,等方便的时候让他进入北地查探一二。” “多谢舅舅。”乔墨也知道这是唯一的法子,齐韫这么做已是极冒风险,不说别的,一旦被皇帝知道只怕还要落个不是。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猛然回过神,乔墨想起还有另一件事。 “舅舅,不知您和周鸣关系如何?”乔墨试探着问。 “周鸣?”齐韫乍一听他问起很是意外。“我与他相交多年,算是不错的友人,其父周大人与我乃是翰林院同僚,两家也有来往。这回你上京是与他一道同路,怎么问起他?” 乔墨便将途径小镇客栈的事一五一十讲给他听:“舅舅如何看?我总觉得周鸣的反应很不对,明显藏着很多话没说出来,似乎很有顾虑。会不会和康郡王有关?” 眼下是在书房,只彼此两人,乔墨说话也没顾忌。 如今除了担心林正,他最想做的就是赶紧弄清十多年原身父母惨死的真相。一是齐家人待他真心实意的好,二者到底他现在是齐楠儿子,若真是另有真凶,他的处境只怕很危险,而这份暗藏的危险可能还会波及到他的家人。他的家人不止有林正,有安安,有齐家人,还包括上林村亲近的相邻,丰城的方锦年、沈风、宋菡等等。 他现在怀疑的目标是康郡王,一位皇室郡王哪怕不上朝领职也不敢小觑,他怎能不心生警惕与忧惧。 齐韫乍然听到这番话难掩惊讶,但他到底老成,很快便稳住了情绪,略作一番思索说道:“康郡王我早年也查过,那时担心他因未能做成亲而心生怨恨,但并没有查出什么。就你刚才所说,周鸣反应确实不正常,他定是知道什么。你刚才说,他是看到你之后就神色不对,那么……” 齐韫的视线落在乔墨的脸上,喃声自语般:“你长得很像你阿么,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或许……他是不可能见过你阿么的,一定是在别处见到了画像,所以对于你的长相才那么吃惊。他与康郡王素来交好,若是在康郡王处见过你阿么的画像也不奇怪,毕竟康郡王当年是喜欢你阿么的,只是……” “只是他反应不该是那个样子。”乔墨接过了话。“那岂不是说明康郡王确实有问题?舅舅,照你看,若是你去询问,他是会顾念与康郡王的交情瞒而不说,还是可能吐露一二?” “……我可以去试试。”齐韫之所以这般说,不过是一赌。 周鸣素来的为人品性他是信得过的,虽说周鸣与康郡王交情很好,但又不是至交密友。若其中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情,凭着周鸣与自己的交情,加上周鸣的秉性为人,极有可能吐实。若对方敷衍不说,八成可能涉及康郡王隐私,也说明其中并无见不得人的阴私勾当。 所以总的来说,值得一试。 齐韫今日之所以在家是恰好休沐,之后几天都忙着朝事,本打算等下一回休沐就去找周鸣,谁知周鸣竟先登了门。 这晚齐韫在书房看公务,下人便禀报周鸣拜见。 齐韫稍一思索便猜到几分,心下也有几分激动,等着人到了,便将下人打发了,关上房门,只余彼此二人。 周鸣这回来显然也是做好了准备,见他如此隐秘慎重,并未露出异样。 “周兄此番能来我很感谢,想必周兄是想告诉些事情。”齐韫先开了腔。 周鸣点点头,也没卖关子:“说起来不是什么大事,若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才告诉你,实在是意外。”周鸣想到乔墨的长相,又想到那回心血来潮去上林村曾无疑瞥见过乔墨,心下不免也感慨或许是上天注定。 “实不相瞒,初见乔哥儿相貌我着实惊讶,甚至有些自己都没察觉的慌张。回来这些天我仔细回忆曾经那一幕,总觉得内情颇深,若不告诉你往后有何颜面再见。十年前我曾去康郡王府上喝酒,那次颇为尽兴,不知不觉两人都有些醉了,康郡王又邀我入书房赏画。我平生除了诗书,最爱的就是画儿,果然看了两幅很不错的大家真迹……不知过了多久,康郡王醉倒在矮榻上,似乎是睡着了,我却兴致不减,直接从画缸里抽出画轴一一鉴赏,于是、就看到了一幅人像。” “当时乍一看画中之人便觉有几分眼熟,但仔细想来并不认识,事后想来那份眼熟是源于你的关系,你与你大哥长的很有几分相像。” 齐韫已是皱眉。 周鸣在康郡王处看到齐楠画像在预料之中,只是这之后…… “那幅画像画的很是传神,我见过康郡王作画,认出是他的手笔,哪怕上头还题着一首情诗,我当时也未曾多想。时下文人都爱舞文弄墨,画张美人寄情也不一定这美人就是真实存在的人,再者哪怕是真人,依着康郡王的身份地位,认识的美人也多了。只是再接着看下去,足足从画缸里翻出好几幅同一个人的画像,画像上的人姿态各异服饰不同,像是个世家公子…… 当打开最后一个画轴时,画上却是一片烟雾袅绕透着火光,没有人,没有建筑,若不注意只以为是一片水墨污渍。原本我也只是奇怪,只是画轴完全展开后,里面掉出一只玉佩,穗子被火烧的只剩了一半。” 齐韫猛地站起来,声音发干:“是什么样子的玉佩?” “流云百福的羊脂白玉佩,缀着豆绿的穗子,穗子上还串着红色玛瑙。”不知是何缘故,在当年周鸣就对这玉佩印象深刻,当时就觉得这幅画很不对,却只以为是司徒煊个人私事,便赶紧原样放回,事后并未提及。 待司徒煊酒醒之后才知道,原来因为喝醉,司徒煊带他走错了房间。这间小书房素来不许外人进入,好在周鸣早拿出一幅山水画做了掩饰,趴在上面装作喝醉睡着了,由此才混了过去。 时隔多年此事已经淡忘,原本也以为是件小事,可没料到时至今日竟见到了当年的“画中人”,尘封的记忆翻涌而出,内心的震惊可想而知。哪怕他只爱读书作画,也从蛛丝马迹察觉了端倪,这段陈年旧案他不想涉及,可考虑再三,仍是过来了。 齐韫此时已是怔怔:“那个玉佩是我大哥自小佩戴的。听说小时候大哥他身体不好,我阿么特意做了那枚玉佩,送到寺庙里诵经开光,让大哥佩戴在身上保平安康泰。那么多年,直到大哥出嫁,那枚玉佩就没离过身。” 后来惨案发生,他赶过去只见到大火焚烧后惨不忍睹的尸体,在尸体上和周围的废墟里,却并未发现这枚玉佩。 那么多年,他也曾以此为线索查找,一直毫无消息,却不曾想到…… 事情说完周鸣就走了,并且在当天下午就启程离开京城,返回了丰城。 齐韫立刻就着手安排新的查证,时隔多年本就不容易查找,再加上若真是康郡王所为,哪怕当年其还年轻有所疏漏,这么多年痕迹也都抹平了,再者……齐韫不得不怀疑老郡王是否知情,若知情,老郡王岂能不给康郡王善后?司徒煊排行老二,原本上面还有个大哥,但郡王之位之所以落在他身上,乃是因为其大哥幼时夭折,因此老郡王才越发看重小儿子。 又考虑到司徒煊毕竟是皇室中人,是与皇帝同一个祖父的堂弟,就算真查出真凭实据,想要明面儿上得个公道,难! 可就是再难,这事儿还是得查,他们齐家的大公子不能白死!更不能让澄哥儿一直处在危险之中。 周鸣离开后半个时辰,乔墨找来了。 齐韫考虑到他乃是当事人,又与司徒煊有来往交集,便把周鸣的话都告诉他了,主要是让他有所防备的意思。 乔墨却突然问:“他会不会对林正动手?” “什么意思?”齐韫一时不解。 “年前他走的时候去见过我,问了我林正的事,当时我虽然敷衍了过去,可……” 可依照司徒煊的城府与心计,未尝猜不到,若猜到了,能做下十几年的惨案,至今仍来接触乔墨,岂会对林正轻易放过? “若他真的猜到林正去了北地,那就麻烦了。”齐韫毕竟是为官之人,考虑问题不仅局限一处,当下就感觉不好。 若司徒煊真猜测林正名为跑商实则去北地另有目的,那但凡有心,就能做很多手脚。此事皇帝不欲声张,因此特地交给他办,让他选择人手都要私下里招募,不用正规军,更不用记录在案的官员。 可现在…… “康郡王自年后就没有离京,据说是染了春寒,病了,前些日子才渐渐好转。这病,只怕也蹊跷。”齐韫又想到当年惨案,若真是司徒煊做下的,只怕和当地山匪也有所勾连,那问题就更严重了。 那些山匪占山为王,专门抢劫来往商客财物,又杀人无数。当年抓到的山匪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听说真正厉害的都已藏了,就似先得知了消息似的。 会不会、这些山匪其实…… 齐韫不敢妄下断言,心头却跳动剧烈,让乔墨先回去,自己则匆匆去了老太爷静养的小院儿。虽说老太爷早已辞官致仕,但偶然遇到大事,齐韫还是习惯去找老太爷说说。老太爷经历的多,有时说的一些话,很能令他茅塞顿开。 乔墨怀着心事回到小院儿,却见新竹正在整理一些东西,像是谁送来的礼。 “谁送的?”他以为是齐家的哪位亲戚。 哪知新竹笑答道:“刚刚前边才送来的,说是康郡王送给公子的,恭祝公子喜得贵子。” 第92章 久候消息拾旧业 丰城与京城相比只是个小地方,京城在繁华富贵的同时也是天底下规矩最多的地方,哪怕这儿的小哥儿同样可以出门,却比丰城讲究的多。乔墨倒为此感到庆幸,至少他可以以此为由安心呆在齐家,不必担心司徒煊热情相邀。 如今他对于司徒煊,怨恨倒谈不上,却十分的忌惮,也有几分畏惧。 齐楠是原身的阿么,但乔墨自己并无法感同身受,由此也不会感到仇恨的情绪。然而司徒煊很可能对林正做了什么,这令他无法不心生触动,也无法再平静无事的面对对方。 只希望齐韫能尽快查个明白,也希望林正能吉人天相。 在齐家闲了几天,乔墨总是止不住胡思乱想,幸而有安安时时分散着注意力,否则头都要疼死了。 这天正和江氏坐在花园里晒太阳,兴趣不高的听着江氏讲京城诸家传闻。 乔墨兴致不高很好理解,他本来不是个八卦的人,何况还是听根本不认识的人的八卦。江氏给他讲这些,一是作为谈资,使得两人对坐不至于尴尬无言,二来是受了自家夫君交代,而大少爷齐玮则是听了齐韫吩咐。 齐韫仍是想将这个唯一的外甥留在京城,特别是现今林正很可能已身亡,外甥一个人带着个孩子远在异地,但凡有个什么事自家也鞭长莫及照顾不到。只是眼下不好明说,便先让他知道些京城诸事,为以后做些准备。 乔墨并不知道这些,只以为小哥儿夫郎们都聊这些东西。 江氏见他闷闷不乐神思不属的样子叹口气,蓦地提议:“你来京城好些天了,还没出去逛过,不如我带你到外面走走。” 乔墨有些心动,主要是心里烦闷,又总不出门实在提不起劲。 江氏见了他的神色,又笑着说:“安安不用担心,这么多人看着呢。” “嗯。”乔墨想着安安确实听话,也不认人,新竹清泉两个带孩子比他麻利多了。 稍时两人边同乘马车出了府。 四月刚入夏,天气不冷不热最是宜人,街上行人很多,商铺林立,很是热闹繁华。马车行至街口停下,两人下车步行。此番出门只江氏带了贴身小侍,另外带了几个护卫,其中便有何云何宇,主要保护的便是乔墨。这几个人只稍隔些距离跟在后面,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也并不显眼。 江氏做主领他闲逛,遇到合心的就买下来。 乔墨起先并无兴致,逛了一会儿想起该给舅舅家买些东西,于是就选了几样。虽说他的家财放在京城根本算不了什么,可他家小用度不多,手头闲余还是能买几件看得过眼的礼物。 东西都交给后面的护卫,先送回了马车上,免得逛街累赘。 “澄哥儿,你瞧,这是户部的铺子。” 齐家的称呼乔墨一般都是喊原身本名,乔墨也没说什么,原身留下的除了这具身体,也就只有这个名字了。 江氏指的这间铺子是两间门面,并不奢华显眼,规规整整,上头挂着个牌子:溢彩糖果铺。待走进去一看,店铺里边摆设的十分明亮简洁,各色糖果用一层半透明的糯米纸浅浅的包裹了一层,整整齐齐的码放在糖果槽里,颜色欲隐还露,朦胧漂亮,引人注目。店内大半空间都摆设着雅致桌椅,设了盆栽花草,悬着诗画山水。 店中一侧的桌旁已坐了两位客人,桌上摆着四只洁白如雪的小瓷碟儿,每只里面皆有两颗静静置放在糯米纸上的糖果,在白瓷的映衬下越发显得颜色鲜亮、气味香甜。 只见两位客人品尝了糖果,很满意,对店伙计吩咐两句。少时那店伙计就捧来几只大小不一的盒子,交由两位客人的侍从,收了不菲的银两,恭送二人离去。 乔墨仔细看了那装糖果的盒子,是木头做的。什么木头不知道,但看上去样式简单大方,上有刻花,朴素雅致。 看来户部售卖的糖果价格不便宜,对包装销售也很下功夫。 也对,若是按照乔记的价格来卖,对于京城这富贵之地来说,过于廉价了些,反而不容易卖的好。人们总有种心理,贵的才是好的,物以稀为贵。相反,乔记开在县城,在京城看来低廉的价格却已是较高了。 早先也听方锦年提过,他要将糖果铺子在全国各大城市铺货,像县城是不会上货的。其中有物以稀为贵的关系,也是考虑到乔墨的乔记,若县城一铺货,同一个县城里两家铺子卖一模一样的糖果,却是高低不同的价格,实在是对彼此都不利。 再者,乔墨作为拿分红的代价,糖果只允许在丰城售卖,不能扩展至别处。 乔墨对此并无异议,他并非想要做出多大的事业。当初开铺子主要是不想闲着,不想自己一文钱挣不出而吃白饭,如今有了铺子有了钱,有家又有地,他也想轻轻松松的过乡间小日子。 只要林正回来。 从街上回来之后,江氏随口说道:“反正你也是闲着,倒不如再做些新鲜糖果出来,糖果铺子里的生意好的很呢,甚至连皇上都打算将其批为贡品。再者,听说你在丰城的铺子里还卖糕点,有个什么小蛋糕,是不是很好吃?是不是很好吃?我一直想尝尝呢。” “等明天我做些出来,请大家都尝尝。”乔墨也觉得他的话有理,有事做总好过胡思乱想。 来京城时虽然也带了些礼物,但糕点带的不多,主要是路途远,糕点房不了那么久,带的那些也在头几天就吃完了。 似乎明天是齐韫休沐,且老三齐珂也放假。 齐珂虽只有十岁,却因着家世与齐韫的关系,一直在宫中做太子伴读,每隔几天才回来一天,平时都在宫中住宿。这么些天,还是来的头一天见了一回,爱笑爱闹,长的又特别俊秀灵气,很是讨人喜欢。 大约因着以前林正救过他的关系,齐珂待乔墨很是亲近,对安安同样亲近非常。见面的第一天就送来一只小箱子,里头都是他小时候的各样玩具、启蒙的书籍,都是送给安安的礼物。 做蛋糕并非一定要去厨房,在这个小院子里有小茶房,除了小小的茶炉子,还有一只大些的炉子。听说这茶房里原本是不备大炉子的,因为考虑到他带着安安,小孩子一天到晚少不了用热水,还是在院子里备着取用的方便,便给添置了一个。眼下正好,只需要从厨房借只平底锅,取些必备材料就行了。 这一天茶房里飘散的都是浓郁诱人的蛋糕香,齐家的舅么、江氏与齐珂皆是闻香而来。齐珂在第一炉烤好后就吃上了,舅么和江氏则更喜欢自己动手学习,只要掌握了小窍门儿,做蛋糕并不难,最后两炉就是两人烤出来的。 除了小蛋糕,乔墨还做了一个大的。涂上白色奶油,划平整,又取出存放在空间里的果酱,对外只说去年做的,一直存放在冰窖里。一罐儿草莓酱,一罐儿黄桃酱,还有薄荷粉,一一点缀在蛋糕上。薄荷粉做绿叶,红色草莓与黄色桃子酱做花朵,中间则用薄荷粉写了“平安如意”四个字。 蛋清做的奶油不经放,乔墨是掐着点儿做的,做好后就端上桌,请一家子一起吃。 齐家人见了这个蛋糕着实喜欢,不仅新鲜漂亮,还承载着心愿。齐韫亲自将蛋糕切了,让人给老太爷送了一份儿,其他的给大家分了。 齐韫将一块带着安字的蛋糕递给乔墨:“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齐韫知道他最想听的话是什么,可却不敢说,怕到头来空欢喜。如今想从北地打探消息极其艰难,更别说去找林正了,他又得忙着朝事,找人盯着司徒煊,查找当年之事…… 许是在心底里,齐韫对林正的生还已不抱希望,所以才无法说出那句安慰。 乔墨也知道希望渺茫,但他除了抱着希望等待,还能做什么?总不能像爱情电影里演的那样,不顾一切的亲入北地去找人吧?他知道那根本不现实,他没那个本事,也无法丢下安安不管。 眨眼又是几天,其间司徒煊又派人来送过一回东西,都是给安安的小玩意儿。 乔墨虽是收下了,但都装在小箱子里丢在一旁。 他现在有了事情做,是他主动向齐韫提的,想开家小铺子,专卖蛋糕,也接订做。齐韫说要在短期找个铺子不容易,不如直接在糖果铺子里寄售,他打个招呼就行。 其实京城虽繁华,找铺子却不是真找不到,但想要找个好铺面就极难了,且价格也不是一般人承受的起。 齐韫提出这个办法有徇私之嫌,却也不怕,那铺子虽是户部名下,却为了经营方便,租赁给了方锦年。方锦年又是为户部做的生意,所以玩这一手只是为了经营过程中无人指手画脚,保证方锦年的言语指令得到全面实施,进一步保证盈利。 乔墨在铺子的角落占了个小柜台,上面摆两个精致小竹篮,放几个小蛋糕做展示。平时他并不在店里,蛋糕都是在齐家制作,由人送来,偶尔他才来转转。 才开始生意就不错,主要是糖果铺的生意好,但卖出去的都是小蛋糕。这天终于有人订了大蛋糕,明显是送给小哥儿示爱的,对方要求在上面写上两句情诗。 乔墨亲自送蛋糕过去,也是怕客人哪里不满意,也好处理。 当踏下马车的一瞬间,余光扑捉到一抹匆匆而过的身影,尚未来得及多想双脚便已追了上去。 第93章 觅踪影林正归来 前面的人影走的很快,穿着一身酱色粗布旧衣,头上戴着斗笠,斗笠压的低,头又低着,行色匆匆使人看不见样貌,旁人乍一看只觉得这穷汉子有急事。 乔墨却是看了一眼就觉出了熟悉,身体反应最快,小跑着跟了上去。乔墨刚想出声喊那人停下,也好看看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人,却见对方一个闪身进了一条小巷子。乔墨根本没多想,紧跟着就拐进去了。 进了巷子刚拐了一个弯儿,尚未看清状况,只听得一道劲风擦过耳际,眼看刀手要砍上后颈,却在要挨着脖颈时生生停住了。 “阿墨?!”斗笠之下传出惊讶之声。 “……林正?阿正!真是你?!”乔墨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忘记了害怕,一把掀起对方戴着的斗笠,果然看见了许久不见的那张脸。也许是太过突然,也许是盼望已久,真到了重逢这一刻,他却不知说什么,不知不觉只感到眼眶里发热发胀发酸。 “我回来了。”林正一见他的模样就很心疼,又十分愧疚。 林正走时他因在孕期而渐渐发福圆润,此时虽有生产完的关系,但日夜担忧使得他饮食不佳,明显消瘦好些,气色也不大好。 “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乔墨低声念叨几句,心情慢慢儿平复下来,终于发现了他的异常。“你、你怎么这个打扮?你现在……” 林正将斗笠重新戴上,快速的低声说道:“阿墨,我得赶紧去见齐老爷,我回来的消息不宜扩散。” 乔墨想到先前的那些猜测,忙点头表示理解:“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先去趟糖果铺,然后再回府,免得人生疑。”想着又补充道:“你别从这个巷口出去,换个方向绕道走,我怕有人看见。” 乔墨主要是担心司徒煊,谁知那人有没有监视着自己。 林正点点头,也顾不得与他多说,只说“齐府见”,便转身匆匆离去。 乔墨驻足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收拾心情返身出了巷口。站在巷子口,乔墨留心观察了周围,似乎并没什么形迹可疑的人。照先前计划折回铺子,与顾客交接了蛋糕,待对方满意离去后,又把新接的订单取了,这才准备坐车回齐家。 恰在此时,铺子外面进来了一个他此时最不想看见的人——司徒煊! 今天所见的司徒煊穿着打扮与在丰城时完全不同,虽不曾穿着郡王服色,但衣料的珍贵、绣工的精美,乃至服饰样式的少见都无不表明着他尊荣的身份地位。在京城里做生意必须得眼力好,随便在街上遇个人,很可能不是皇亲国戚也是朝中大员,所以但凡上档次的铺子都会认人,很多也都认得一些大人物。 司徒煊一进来,店里坐镇的掌柜就赶紧迎了上去,满脸堆笑:“康郡王光临,小店蓬荜生辉,郡王里边请。”一边说着一边催促伙计去上好茶。 司徒煊不在意的摆摆手,径直朝角落的乔墨走去:“掌柜的忙你的去,我只是来逛逛。” 掌柜的识眼色,也知道乔墨身份,见两人似有话要讲,没敢留下碍眼,赶紧招着伙计避开了。 “世叔来买糖果?”刚刚掌柜的一打岔,乔墨已经快速的收整好情绪表情,这会儿看上去与以往无异。“我才来京城时听说世叔生了一场病,养了好长一段时间,现在可是好了?” “嗯,好了,所以趁着今儿天气好出来走走,躺了那么久骨头都生锈了。”司徒煊又关问起他眼下状况,不免提及林正。 乔墨垂下眼,声音略低了些:“舅舅说阿正的商队出了事,如今停在北边回不来,还得过些时候才能回来见面。我也很担心他,可如今也走不开,不然我就自己找去了。在这边也没事做,总是呆在院子里实在发闷,就找舅舅帮忙,做起了老本行,权当打发时间了。” 这番说辞是齐韫与他商议的,专门为防备司徒煊问起,毕竟去北地刺探情报是朝廷秘密之举,但赵常明面上的商队行程都是有据可查的,在这一点说谎遮掩无疑很愚蠢。 “你能看开些就好。”司徒煊撞死漫不经心的打量他两眼,令乔墨浑身汗毛竖起,险些没绷住脸上表情,幸而司徒煊很快就眼神就恢复了正常。“你要做生意也不和我说一声,我怎么着也得来捧场啊。你做的小蛋糕本来就味道不错,如今这大蛋糕更有意思。正巧,府上的老郡王夫爱吃甜甜软软的东西,你明天到郡王府一趟,做个新鲜的大蛋糕出来,我给他一份惊喜。” 乔墨心下一跳。 稳了稳心神,乔墨略带为难:“明天的话怕是没空,晚一天行吗?” “你有事?”司徒煊带着分探究的问。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我答应了表嫂,明天要为他家弟做个蛋糕,倒不好推辞。”这件事确实是江氏提了的,只是没敲定时间,为了暂且敷衍过司徒煊,今天回去就先和江氏通个气儿。 那么巧林正刚回来司徒煊就找他去康郡王府,哪怕是巧合呢,由不得他不多思量准备。 司徒煊并未强求,顺他的意说后天等他上门。 看着司徒煊离开了,乔墨也没多呆,立刻坐车回了齐家。 一回来齐家也不敢立刻放松,思忖半晌,还是先回了小院儿。他估摸着虽然林正回来了,但为不泄露行踪,哪怕在齐家之内也不会大刺刺现身,所以他不能大摇大摆的去找人。 焦急的等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有人来请他去齐韫书房。 当书房的门关上,帐幔之后才走出一个熟悉的人:“阿墨。” 到了这会儿乔墨的一颗心才算终于踏实落地,确信在街上的匆匆相遇不是臆想、不是梦。 齐韫与林正已经谈完了正事,这会儿要赶紧进宫,也知他们久别重逢必定有许多话说,走时交代到,让林正暂且住在书房不要外出,每日三餐都会由专人送来。又说他现下就进宫面圣,只怕皇上会宣见林正,让林正先做个准备。 齐韫一走,林正便将乔墨的手握住,止不住上上下下的将他打量,半晌才说道:“老爷说你生了个小子。我一直不在家,辛苦你了。” 乔墨轻嗤笑道:“反正就这一回。”这会儿乔墨没心思扯别的,拉着他一块儿坐下,问起他这趟行程。 林正便将事情始末原委都说了。 林正倒没有认为这是朝事国事对他瞒而不说的意思,一来是乔墨嘴紧,知道事情轻重不会乱说,二来乔墨一贯不像那些柔弱小哥儿,凡事都很有主意,说出来既能解他心中担忧,又能听听他的分析。林正虽没做过官,但偶尔的直觉很敏锐,加之这回带回来的东西,他很清楚北地之事没完,反而是刚刚开始。 乔墨听了他的讲述才真的了解此行的凶险。 北地原本就不像本朝,气候风俗语言习惯等等都很不同,加之两国虽通商,但北地对外来者并非那么欢迎。赵常是领队,带着他们一行十人以商队做养护,先行进入北地,才开始的几日很顺利,哪怕遇着狼群也有惊无险。作为年礼送回来的那些狼皮,便是这样的情况下获得的,赵常主要对上头狼,加之要照顾其他人,算下来就数林正猎的最多。 之后过了两天,天气骤然变化,狂风大作,卷起石块儿砸惊了马。有两辆车被受了惊的马拉着狂奔,林正与两个人追上去,却不料就此失散了。 此后又死了一个人,林正与另一个叫杨飞的人在旷野里走了两三天,终于听见远处有阵阵马蹄声。两人循声找去,原来是北地的贵族在狩猎,后来林正打听到打猎的乃是北地左贤王。 北地的政权主要是由中央王庭和东边的左贤王及西边的右贤王组成,乔墨与当地人闲聊,敏锐的察觉到北地的三位最高当权者似乎有不合迹象。林正几经考虑,最后决定从左贤王下手。 经过三个多月努力,林正不仅了解了北地情势,更额外得到了左贤王转呈给皇帝的一封信。未免夜长梦多,事情办成后林正便和杨飞赶紧着手离开北地,然而也不知是否走漏了消息,眼看要出北地却出了岔子,被一处关卡拦了下来。林正身上藏有左贤王的信,根本不敢让人搜身,只能硬闯。之后虽然顺利出了北地,但杨飞伤的不轻,暂且由赵常接应留在晋城养伤,他则快马加鞭赶回来。 “对了阿正,你这一路回京,后面有尾巴吗?”乔墨很关心这一点。 林正深深皱眉:“刚逃出北地时是安全的,可不到半天就不对劲了,晋城好像多了些不正常的人。我没敢多呆,赶紧就离开了。尽管没和那些人正面撞上,但总感觉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幸而一路回来还算平静。” “那就好。”这说明暗中的人还不知林正回来了,否则肯定会在入京的路上设伏。 随后林正又问起他这段时间的大小事,乔墨一讲,难免就提及康郡王司徒煊,说起了过往那段惨事。 林正越听越不安,及至听闻他要去郡王府,更是脸色微变:“那怎么行?明知他不安好心还去,出了事可怎么办?我以前也听说过这位郡王,老爷也说此人深不可测,绝非外表看去那般简单。阿墨,找个由头推辞了,哪怕对方生疑也不怕。” 乔墨其实也不打算去,之所以没彻底推辞,一是碍着对方身份,两人毕竟没扯破脸,二来想问问齐韫是否有别的想法。但总的来说,乔墨也觉得不能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真有个万一…… 第94章 林正取名与御赐 两人久别重逢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虽大多都是乔墨在讲,但林正说的话也比以往多的多。他们并不觉得时间流逝,直至门外响起敲门声,乔墨这才惊觉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门外来的人是齐韫的贴身护卫陈雷:“莫公子,林大爷。老爷已见了皇上,皇上宣召林大爷,因不宜声张,便让我来传话,请林大爷速速与我进宫。” 乔墨与林正也知轻重,相互对视一眼,林正便略作乔装与陈雷走了。 乔墨回到小院儿,正好听见安安醒了,等着新竹把安安换过尿布又喂了奶这才接过来。虽说四月的阳光对于大人来说挺舒服,到底孩子太小不敢直接晒,便在树下安置桌椅,抱着安安半晒着细碎阳光半想事。 关于郡王府之行,他决定等晚些时候去问问齐韫,以免不经意一个举动引发了司徒煊的猜疑,怕不利于齐韫暗中查证。逗着安安玩了一会儿,安安就又睡着了,现在安安还太小,一天差不多二十个小时都在睡觉。 新竹见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虽不知原因,但也放心不少。将安安放回室内后,折返回来为他续了热茶,说道:“小少爷满月时咱们在上京的路上,也没能办宴席宴请宾客,到底不太好,这种宴席又不好后来补办。公子怎么打算?不如百日时办的更热闹些?” “百日还早。”乔墨又说:“我们家亲戚不多,来往的人也少,除了上林村,也就舅舅家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倒是这边大表哥家的小润,满月我没赶上,他马上就要百日了,我在万宝银楼定了个长命锁,大概也做好了,你去一趟取回来。凭据就在小抽屉里。” 新竹应了,把手头的事交代下去,就出了门。 不多时新竹回来,捧着只小匣子打开给他看,里面就是一只银制长命锁。图案倒也没什么新奇,不过是仙鹤祥云瑞草,有长命百岁四个字,但万宝银楼的做工精巧,送出去也显得体面些。 按照乔墨如今积蓄,一只金的、玉的都送的起,只是小孩子的长命锁还是银的好些。再者,小孩子娇嫩,承受力也弱,戴在身上的东西实在不宜过重。万宝银楼这些小孩子饰物就做的不错,看上去绝对精致漂亮,又不会太重,这很考验师傅的手艺。 “先收起来吧。”乔墨看后觉得很满意,先前齐家送给安安的就有好几对银镯子项圈长命锁之类,做工造型都很不凡,如今安安手腕上就戴着一对儿齐韫夫夫送的银镯子,缀着两个小铃铛。 新竹将小匣子收到房里,又出来与他说起一件笑话:“公子,我去万宝银楼取东西还撞见一件事。有人要定制一套玉饰,直言要用最好的玉,羊脂白玉最好。那掌柜的便说店中正好有块极品的羊脂白玉,结果去了半晌,出来却是脸色不对,慌着让人去找东家,说库房里存放的那块羊脂白玉不见了。那伙计却是犹犹豫豫,最后才说前两天少东家来过,进过库房,走时说拿了块玉,也没给看,直接装在盒子里就走了。” “哦?有这种事?”乔墨微然诧异。 如今方家分了家,作为根基的万宝银楼自然属于承袭家业的大房,跟方锦年没了关系。乔墨之所以选择这家银楼做东西,完全是因为顺路,那么一家大银楼伫立在十字路口,加上老口碑,还是值得信赖的。 只是听着新竹的话,似乎这接了家业的大房不大妥当。 新竹笑道:“当时那掌柜的听了伙计的话,脸色变了又变,也顾不得有客人在,赶紧就离开了银楼,好像是去见东家了。那少东家从店里将那么贵重的玉石拿走,没知会掌柜,这账算在谁身上?掌柜的能不着急?” “这方家够乱的。”乔墨想到方锦年,对方估计早看出大房不成器,而老爷子又不会更改历来规矩,所以才想着早些分家。 “也是那少东家不成器,随便一打听就知道,这方家早晚要被他败光。”新竹话里不无旁观者的惋惜。 乔墨想到方家乃是皇商,眼下有了这么个少东家,不知多少人暗中高兴使手段呢。方家败了,失去皇商资格,那别人就有了机会,哪怕是方锦年都一样。 当晚乔墨兴致颇好,自己动手做了几个菜,备了一壶好酒,只等着林正回来。 算算时间,林正进宫有两个时辰了,总不会不回来了吧? 尽管如此猜测着,乔墨还是准备好饭菜,又找出两套衣服。来京城时收拾衣服,他特意将林正的衣物收拾了几身,心里也是抱着几分希望,眼下正好用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饭菜都要凉了,乔墨打个哈兮,迷迷糊糊想着总待在齐家不行了,他若总来书房这边,是个人都知道有问题。看来得和齐韫商量商量,另找地方,身边也不放那么多人,林正总不能一直藏在一间屋子里不动。 “阿墨,阿墨醒醒。” 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喊自己,睁眼便见林正站在面前。 “阿正回来了?饭菜都凉了,我去热热。”乔墨坐的太久,刚一站起来腿部血液不畅险些跌倒。 林正一把扶住他,又按着他坐下:“你坐着,我让外面的人去弄。” 为了方便林正需要,齐韫特地在书房安排了个人,四十来岁,是齐家老人,很忠实可靠。林正交代了一声,那人就进来端了冷却的饭菜出去。 趁着这个空档,乔墨问起他入宫的事儿。 林正说道:“我正想和你说呢。这次进宫主要就是说这回去北地的事儿,皇上的意思是暂时不宜公开情况,还要再派人和那边接触一回。” “要你去?”乔墨立刻就反应过来,想想也在理,毕竟左贤王的信是林正带回来的,算是熟人,再去接触总比其他陌生人强。只是……乔墨想到他刚回来,已经九死一生一回,再去谁知道还会有什么危险。 林正看出他的担心,缓缓点了点头:“皇上的确是想要我去,若是别人,根本很难接触到左贤王,更别提取得对方信任。若无信任,那传递的消息对方也不会信。” “……什么时候走?”哪怕再不乐意,可乔墨知道阻拦不了,当初林正决心要走这一条路时他就有所准备。若非林正这次险些丧命回不来,他也不至于表现的这般“依依不舍”。 “你别太担心,这回和上次不同。之前回来时我与左贤王都预料到可能会再次见面,所以做了准备,只要平安越过关卡,见到左贤王的人,这回的事基本就成了。皇上的意思是尽快出发,最迟明后天,来去都是快马,只要顺利,半个月绝对回来了。” 乔墨听了这些话悬着的心微微放松,也不愿表现的过于担心,便笑着说:“既然皇上和朝廷如此重视,必定会做好万全准备,你肩负重任,皇上自然得保你平安。我不担心别的,眼下舅舅还没查出实证,但我们都觉得必是康郡王做下的那桩惨案,他现在既然盯着我,未必不会再盯着你。我担心他暗中对你不利。” 林正略微迟疑了一下,告诉他:“这次在宫里,老爷在皇上面前提了此回北地之行的异常之处,怀疑朝中有人暗通北地、私传消息。老爷虽未言明是谁,但见皇上有片刻沉默,只怕是猜到了。” “司徒煊?”乔墨难掩惊讶,这种古代别说与他国私通,便是私通外官都是很大的罪名儿。司徒煊这是想做什么?谋反? 一股寒意自后背升起,乔墨忽然觉得时间紧迫。 林正捂住他的嘴,侧耳朝外听了听,这才松开手,低声道:“我也觉得吃惊,但既然老爷这般怀疑,想必是没错的。” 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将几番意外消化了,乔墨才想起他马上又要出远门,另找住处的事倒是不必了,但另外一件事倒是耽搁不得。 “阿正,你回来还没见过安安呢。这会儿府里人都睡了,你跟我去看看,他都满月了,你也给他起个名字。”若不是林正现在处境不同,原本他是打算自己起名儿的,现在改变主意,也是希望林正在外多挂念着家里,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多分希望和坚持。 林正也早想见见儿子,当即就和门外的人打声招呼,与乔墨一块儿静悄悄的择近路去了小院儿。幸而齐楠这座小院儿挨着后花园,当年出了惨案,未免睹物思人,本来住在这边的老太爷等人就搬到府里的另一处,一直到现在这一块儿就只是这座小院儿和库房,白天也少见人,更何况晚上,倒是省得撞见人的麻烦。 入了小院儿,为防把所有人惊醒,乔墨摇醒了守着安安的新竹。 “公子?”新竹睡眼朦胧,迷迷糊糊。 “你回房去睡吧,今晚有我照顾安安,你只管安心睡觉,不用起夜了。”乔墨说道。 “可是……”新竹觉得很奇怪,一贯都是他和清泉轮流守夜照顾安安,怎么今天就改了?还是在这大半夜。 “下去吧。”乔墨不想花时间多解释,再解释也是和平常不同,新竹该猜疑还是要猜疑。所幸下人有个好处,做主人的只要态度强硬,他们就不会再追问。 “是。公子有事再叫我。”新竹见他语气变了,不敢再问,退下了。 待外面的脚步声消失了,藏于暗处的林正才显出身形,几个跨步就走到了床边。安安睡的正香,小脸儿红扑扑的,两只小手投降似的举在小脑袋两边,时不时动动小嘴,别提多可爱了。 林正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那滑嫩的小脸,只觉得一颗心都跟着柔软了,看着小小的小人儿,怎么都看不够。 好长一会儿林正才笑着说:“阿墨,他长得像你,真好看。我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既然小名儿叫安安,那大名儿就叫林晋安吧。”说着又特意补充:“晋城的晋。” “晋安?好,就叫晋安,林晋安。”乔墨懂了他的意思,就如他给安安起的小名儿,不仅是希望孩子平平安安,也是希望林正平安回来。现在林正给安安起的名儿,则寓意为晋城平安,国之边疆平安,他自己的平安,若他能得平安,那他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没什么比这更好的盼望了。 尽管林正很想抱抱安安,但孩子睡的正香,大半夜里四下安静,若不小心惊醒了孩子哭闹起来,必会引来下人。林正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身上摸出一件东西,让乔墨找根红绳儿串了,小心的挂在安安的脖子里。 乔墨仔细一看,是个只有一寸来高白玉牌。 林正解释道:“这是皇上赏赐的,说是给安安戴着,保平安。” 乔墨心下一动,脸上有了笑。 俗话说金口御言,皇上的话从来不是白说的,对林正说的这句话更是含着深意。赐平安牌,还指明给安安,是保平安的没错,但不是靠一张小小的玉牌,而是表明林正为朝廷办事无需顾虑家人安危,皇上会替他看护。这怎么能不让乔墨安心呢。 这也是林正决定再赴北地的根本原因,若无皇帝承诺,他虽然还是会去,但心境肯定不会这般干脆坚持。 直至三更时分,林正才劝着乔墨歇了,悄悄离去。 乔墨直接合衣躺着,勉强睡了一会儿,不到五更就醒了。顾不得再睡,唤来新竹打水洗脸,然后又打听齐韫是否上朝走了,得知此时那边刚传洗漱,便忙忙的赶过去。若是齐韫出了门便不知什么时间回来,等到晚间就太迟了,还是这会儿早早问去清楚,也好早做准备。 到了齐韫院外,让人去传了一声,少顷就见齐韫出来。 屏退下人,齐韫问道:“澄哥儿这么早?” “舅舅,我有话要问,昨天太晚也没来得及。”说着便将遇到司徒煊的事儿说了,又问是不是该推辞康郡王府之行,若推了,会不会有影响。 “我看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齐韫眸色微冷,沉吟片刻道:“无妨,不必推辞,那天我与你同去。” 第95章 朝堂变之阶下囚 转眼便到了约定的这天。 早上齐韫派人来请,乔墨带上新竹一起乘车前往康郡王府。 原本初次来到一座郡王府,多少应该怀有一份新奇和谨言慎行,然而乔墨心里装了事,大多心神都用来留意司徒煊的言语表情,反倒没了那份拘谨。司徒煊贵为郡王至尊,却门口亲自相迎,这完全是齐韫的面子。 郡王府还是很讲究的,身为小哥儿不便踏入前堂奉茶,乔墨至于司徒煊打了招呼,便被下人带到偏厅去落座。偏厅里的两面窗户都大开着,外面鲜花着锦,绿树成荫,还有仙鹤在其间踱步,再品着茶盏里的上等贡茶,果然是十分享受。 大约是早有交代,负责引路的那名侍者对乔墨很是恭谨。 乔墨喝了会儿茶,忽然想起一件事:“初次登门有些忐忑,却忘了该先拜见长辈,再者也该给郡王夫见面问声好才是。” 侍者却是笑道:“乔公子不必如此,府上的老王夫爱清静,不爱见客,郡王夫近日来睡眠不好,如今住在寺里诵经斋戒。” “哦,那就罢了。”乔墨在反应过来侍者没提醒他拜见时就有所猜测,这会儿听了这通话也没太意外,只是不知其中几分真几分假,事事哪有那般凑巧的? 不过这类小事又不碍着什么,没必要深究。 又略坐了坐,他便起身让侍者带路去厨房,毕竟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做蛋糕。 当他在厨房忙碌时,堂中端坐的两人已是移步去了园中,彼此说几句近况,聊起花草诗词等雅事。也不知有意无意,提到了齐楠的诗,提到了齐楠这个人,气氛便有些变了。 齐韫尽管对司徒煊一副无辜深情的样子痛恨不已,但面上只能露出伤心,又顺着对方的话,不着痕迹的试探。原也没涉及到什么敏感话题,司徒煊并无防备,然而这些平常言语之下,有了准备的齐韫却听出了许多从前不曾察觉的东西。 齐韫知道司徒煊喜欢过齐楠,提亲不成也一度与齐家断了来往,可却没料到司徒煊心中迟迟不曾放下,最后使出那般残忍的报复手段。看似平常的话音之下,细细品来,竟无一不彰显着对方极其可怕的占有欲,至今对齐楠某些细节念念不忘,如今又接近乔墨,岂能是善意? 此番齐韫登门,自然不能是单陪着乔墨,否则也太刻意。 准确来说,齐韫是带着公务登门。身为户部尚书,工部所有工程拨款都从这儿出,而司徒煊虽不领官职,但作为皇室郡王,偶尔有些事务皇上会交给他去负责。前些时候南边要修筑堤坝防洪,又要栽树,都不是小工程,户部拨了一笔款项,此事儿便是司徒煊监管。工程虽已竣工,但有些后续之事还要商谈。 两家毕竟是世交,司徒煊自然盛情邀请齐韫留下用饭,齐韫笑言公事繁忙而推辞,乔墨也顺势告辞。 司徒煊只好送二人离去。 待返回花厅,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口味的蛋糕,都是刚刚新鲜出炉,散发着诱人的香甜味道。司徒煊在桌边坐下,一一看过,又动手将各种口味都尝了一遍,微微叹了口气,眼睛里先是满满的遗憾,又换做满满的欣喜。 “我还没吃过阿楠做的东西呢。” 无疑,司徒煊自从见到乔墨的第一眼起,就将其当做齐楠的替身,一个完美的替身。曾经求而不得的遗憾,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实现,这早已成了他的执念,经过十几年的发酵,已是深入骨髓无法剔除。 “你说齐韫为什么来?”司徒煊轻笑,似在问身后伫立的贴身侍卫,又似在喃喃自语。 侍卫眼观鼻鼻观心,不动不语。 “大约是担心我对阿墨动手吧,呵,我岂会那般鲁莽。那姓林的还没死呢。”略一停顿,语气变的凌冽:“查到了没有?” 侍卫立刻回道:“已有消息,林正的确跟随赵常的商队到了晋城,他们去年九月就进入了北地,十二月中旬返回。回到京中的只有赵朗,赵常还在晋城做生意,至于林正却一直未见。” 司徒煊对于皇上派人探查北地的事儿早有猜测,眼下也能断定派去的是什么人了,只是这些还不够,都不是他最想要的消息。 “再仔细查找,哪怕他还在北地之内也要找到,我要这世上再无此人!另外,再给右贤王送封信,拿了回信立刻赶回来,不可出丝毫差池。” 乔墨此时正为林正收拾行囊,也没别的,主要是继续在空间搜刮药品。上回若不是要他带上那些药,杨飞能否活命很难说,毕竟伤口感染引起高热很容易要人的命。另外就是准备了一包容易携带的糕点,路上不方便停顿的时候,也能垫垫肚子。 当天夜里,林正独身一人离开了京城。 这回为瞒人耳目,没有再让明面示人的赵朗几个跟随前往,而是让林正抵达晋城后,由赵常挑几个人给林正使用。上回负责接应的几个人一直守在晋城没有撤离,这回倒是正好派上用场,不说别的,哪怕是兵分几路做个障眼法也能为林正的成功提供几分保障。 乔墨不愿想太多林正眼下的处境,而是想着林正回来之后的事情。 两次奔赴北地应该算是攒了不少功劳,皇上肯定会有所赏赐,一个官职肯定是少不了的。若是没有根基之人,官职定然很低,且大半会分到兵部或军营,但有齐家的关系在,皇上肯定会酌情多照顾两分。 虽说林正决心来挣个前程,可若真入朝做官,拘束不说,他定然很不习惯,万事都要从头学起,实在没那个必要。乔墨想着找齐韫说说,到时候给个闲职,拿个俸禄,面上好看就行。 闲职在京城算不了什么,可若在丰城就不同了,再不管事身上也有个官帽儿呢。 就是不知道这等好事能不能落在林正身上,倒不是说林正够不上,而是怕皇帝用顺了手,转头又把人给塞到别处去了。就在从康郡王府回来时,他与齐韫闲聊,齐韫说起西边几个小国有些乱糟糟的,皇帝担心北边会联合西边一起闹事儿。乔墨由此就担心林正忙完了北地,皇帝又把人塞到西边去,那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时间一天天过去,当大表哥家的儿子过完了百日,离林正回来的时间很近了。 齐韫越开越忙,有时甚至几天不回来,乔墨猜着肯定是关于当年的惨案有了眉目。原本没指望着能公开当年真相讨个公道,但现在司徒煊身上很不干净,若是查实了,很可能就是一杯毒酒的事儿,所以齐韫要把证据都搜集完全,留着算账。 乔墨东想西想,又想着是否要在京城置办个小宅子?京城的房价可不便宜,照他手头的积蓄,还真买不着合心意的。 他还是想回上林村。 转眼间半月之期到了,林正并未回来,乔墨知道事事多变,但凡一丁点儿变故就会延迟归来时间,所以仍是耐着性子等待。一天、两天、三天……越等越心急,终于在第六天的时候齐韫告诉他——林正回来了。 “知道你心急,先告诉你一声,他直接进宫了,要迟几日才能回来。” “……皇上要有动作了?”乔墨不太确定的猜测。 齐韫点头:“不出一个月,事情必定尘埃落定。” 乔墨听了不由得心跳略快:“最近下了场雨,我也着了些凉,该在家好好儿养养,就不出门了。” 他是担心一出门横生枝节,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齐韫见他如此,笑道:“你知道就好,很快你们就能一家团聚,还能为安安办个热闹的百日宴。” 随后乔墨便闭门不出,对外便称在养病。 京城中还和以往一样的热闹,哪怕是朝中大臣们多数也未曾察觉什么异常,却在某天大朝会上,皇上毫无预兆的下令拿下康郡王司徒煊,以及其朝中几名党羽。与此同时早有禁军将整个康郡王府围住,不许任何人进出,同时又有几家官邸被包围,却没这等客气待遇,禁军直接闯进府里,搜拿上下所有人等集中于院中,府内所有财物全都查封。 百姓们见禁军出动,气势汹汹,早吓的躲回屋内不敢伸头。 朝堂之上,除了个别几个大臣,其余人皆是满面惊骇,不敢言语。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令人将康郡王等人压在下面,一摆手便有人捧上一只托盘。托盘内有书册、信件,皇帝扫了一眼,吩咐传与诸位大臣阅看。 大臣们一样样看了,越看额头上的汗越多,直至双手哆嗦,看向康郡王的目光惊疑不定。谁能想到自年轻时便不愿被官场所缚的郡王背地里竟豢养山匪、私通北地右贤王、意图谋反呢?更有那一沓证据,证明十多年前莫状元与齐家大公子齐楠夫夫之死并非山匪报复,而是康郡王求亲不成恼羞成怒杀人泄愤,简直太…… “司徒煊,你可知罪?”皇帝平静的面容下怒气一点儿不少。 司徒煊除了一开始略有慌乱外,便是满面平静,这会儿见皇帝质问,更是轻声笑起来。所有人都盯着他,不解他为何发笑,司徒煊却是抬头直视皇帝,只一句话:“成王败寇。” 第96章 诸事暂停风雨来 朝堂上的变故外人不得而知,当听闻时个个惊诧不已,谁都想不到康郡王会谋反。哪怕京城中气氛有些紧张,却控制不了悠悠众口,人们少不得议论两句。 乔墨当天也听到外头兵马之声,没有慌张,只有渐渐的心安。 于他、于林正而言,这些事自然是早结早了。 三天后,林正从宫中回来了。 林正并非是独自回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内侍,皆捧着赏赐。到了小院儿,这些人便对着乔墨一通恭贺,一时间根本没听懂,新竹已取了丰厚赏钱挨个儿给了,等着这些内侍走了,新竹等人哗啦跪下一片磕头。 “起来,快起来!”这还是头一回有人朝自己下跪,还一跪一片,乔墨吓了一跳,也十分的别扭。 新竹大着胆子笑道:“公子,大爷得了皇上赐官,这是大喜事,公子可不能小气。” 乔墨这才反应过来,先将新竹一把拽起来:“知道知道,都有赏。你去小钱匣子里取去,每人一吊钱,另外今天我和大爷请你们吃酒。” “多谢大爷公子。”新竹等人这才高兴了,依次起身,同时也识趣的退下,让他们夫夫俩说自在话。 乔墨看了眼略有清瘦的林正,似乎没受什么伤,仍是讲此回行程都问了一遍。林正没瞒着,一五一十的讲了,除了过关卡的时候有场惊险,其他时候都算顺利。康郡王派去的人虽难缠,但一开始就跟错了目标,那人乔装成林正的样子将人引开了。 心里踏实了,这才有心思看皇帝的赏赐。 首先看见的是一套官袍,然后是托盘里放置的一对金元宝,十个银锭,都是十两一锭,共是二十两金,一百两银,合计三百两银子。另外还赏有一柄木嵌镶如意、两挂珠子、两对金镯子、四对银镯子、两个嵌宝的项圈儿,再有几匹上用宫缎纱绢,满满当当堆在屋子正中,闪亮的晃着眼。 乔墨一面看一面问:“刚才我也没听清,皇上赏的什么官儿?” “云骑尉,正七品。” 听着七品似乎很低,总让人想到七品芝麻官儿,可古人做官实在不容易,寒窗苦读十几载又一路过关斩将的完成殿试得了举人才算得到能当官的资格,每年殿试后不知多少人在京中等着授官呢,没门没路的寒门,只怕一辈子等不到也有。便是等到授官,状元才做几品官?哪怕熬几年外放,才是小县令呢,一如当年的状元公莫文轩,那还是有齐家关系在。 对于林正而言,是以命博的富贵,这官是因功封赏,是项荣誉也是护身符。只是,这云骑尉算是个什么官儿? 乔墨不懂,就问了。 林正说道:“是武官,属于军中职务。” “军中?”这和一开始的设想不同,乔墨想着不由皱起了眉。 “嗯。”林正见他这般表情,沉默了一下,又说:“皇上想将我放到晋城那边的大营。如今北地蓄谋开战,内部大小贵族意见不一,左贤王是反战派代表,皇上与其秘书协定,灭掉北地大汗与右贤王,支持他上位。只是这件事还需等待时机,而我对北地十分了解,又与左贤王两番接触,所以……” 乔墨好一会儿不言语。 林正忙又说道:“阿墨别担心,这事儿老爷与我说了,到时候哪怕两国开战也不会让我上战场杀敌,主要是负责与左贤王那边联系。老爷说这是个机会,前面危险的时候已经闯了,这会儿退下来倒可惜。” 乔墨也是一时迷惑,等稍后想想,似乎也是这么理。 林正身手是还不错,但打仗不同,何况身手好跟打仗好不好没必然联系。皇帝清楚这一点,用林正的原因自然是在左贤王身上,那么绝不会太危险,而且……能赏这么个官儿,只怕还是看在齐韫的面上,亦或者还有对当年那桩惨案唯一的后人——乔墨的补偿。 司徒煊哪怕是谋反了,到底也是皇室郡王,当年的莫状元和齐楠都已死去,只留下一个受了多年苦头的儿子乔墨,不管出于面子工程还是看在受器重的大臣齐韫的份儿上,都该对乔墨进行补偿。如今林正是乔墨夫君,又在此回立了大功,奖赏在林正身上既做了弥补,又合情合理。 林正心里也明白,怕他想起死去的家人伤心,便安慰他说:“今天回来时菜市口已斩了几个人,都是附逆之人,至于康郡王……听老爷话里意思,皇帝还要再审审,不过哪怕最后他不死,却也一辈子无法从牢里出来。皇上会一直囚禁着他,终生不得见天日。” 乔墨一时没说话,好一会儿才疑问道:“谋反这么大的事,依照司徒煊的为人秉性,不可能不留后手啊。这次皇上虽是出其不意的抓了他,可……” “皇上也是担心外边还有逆党,所以才暂且将他押着。” “但愿一切顺利吧。”虽然这么想或许很冷血,但乔墨的确觉得只有司徒煊真的死了他才能真正安心。 “把东西收起来吧,我去看看安安。”林正说着就要往室内去。 “阿正。”乔墨却叫住他:“有件事一直忘了告诉你,去年腊月时阿爹他的病没能熬过去……” 林正似乎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底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乔墨给他端了杯茶,让他自己一个人静静,又出去吩咐人准备洗澡水。等着林正沐浴更衣出来,乔墨已将房中的东西都收拾好,刚好安安醒了正吃奶。林正等着安安吃完,睁着那双葡萄似的黑眼睛与他对视,不由得又伸手摸摸小脸,从乔墨手里把安安接了过去。 “轻点儿,你这条胳膊要放平,不然他不舒服。”乔墨教着他抱孩子,却见他紧张的身体紧绷,不由得笑出声,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他放松。 林正适应了好一会儿,终于学出个大概模样,所幸安安乖的很,不认生,反而渐渐犯了困,眼睛一闭不多时就睡着了。 乔墨接过来,把安安放回床上,同时留心观察林正表情,见他情绪好了很多。 虽说林阿爹死了他会难过,但那么多年过去了,父子情就算没消耗完也所剩无几,只怕听到丧事的消息,林正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吧。 歇了一天,乔墨问起他何时起程去晋城。 “皇上给了几天假。虽说不知战事何时起,但老爷分析过,这边康郡王已出了事,传到那边后,那边不会无动于衷,最迟月余就有变化。我先行去军中熟悉熟悉,赵朗几个也会跟着一块儿去。” 乔墨刚想说一起去,想到安安又忍住了。 如今他不是一个人,晋城到底是边境,如果任性的去了,不止林正每天提心吊胆不放心,便是有个万一伤到安安,他自己都无法原谅。 “阿正,若是战事结束之后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乔墨心里有些乱,说到底京城虽繁华,可贵人太多活的不自在。可若要走仕途,自然是留在京城好,有齐家帮衬着,比旁人事半功倍。 林正倒是早就想过:“我求老爷帮忙,不管到时候什么职务,想办法调回榆阳城。那边也有驻军。若是不好办,我可以辞官。” “……这可是你好不容易挣来的。”乔墨更想问的是,他这么出生入死,不就是为了挣个前程吗? “当时只想着挣前程,没想到若做了这官会长年累月的不在家。”让林正真正愿意放弃的是乔墨的态度,他看得出乔墨似乎不大喜欢京城。再者说,当初出来的根本原因不是为做官,而是为了向外人证明自己,自己不是配不上乔墨。如今自己做到了,而是否继续做官倒无所谓。 乔墨大约也明白他的意思,笑着别过头,心里暗骂林正是个傻子。 “你这一去也不知多久能回来,我总觉得不好一直住在舅舅家,可若是提出外面去住,舅舅只怕不答应。”说到底他不是真正的莫澄,无法视作亲密的亲人,更无法心安理得的朝齐家索取,住的久了心里就别扭。 林正想着他自小颠沛流离,与齐家虽相认了,可实际上没相处多长时间,生疏再多难免。哪怕齐家对他再好,恐怕也有种“寄人篱下”之感。 “要不、咱们租个宅子?”林正试探着提议,虽也知道八成不可能。 “再说吧。”乔墨玩笑道:“你多努力,早点儿结束战事,早点回来,我们回家去。这边再好也不如家里自在。” “嗯。” 相聚的时间总是短暂,几天后林正便与赵朗等人一起离京去了晋城。 某一日齐韫休沐,与他言谈中提及林正,还宽慰说等林正回来官阶必定能再升一级。乔墨却是想了又想,透露自己和林正的意思,齐韫听了倒没太意外,只说会想想办法。 在齐韫看来,林正是不适合做官的,若是打仗时还好说,若没了战事,官位怕是一辈子都无法挪动。再者本朝重文轻武,文武相交也是大忌,他们齐家算是文首,未免上位者猜忌,也不能让林正的官位超过五品。 只是林正确实不容易,又是自家外甥的夫婿,他这个做舅舅哪能冷眼旁观呢。 或许,还是能从中有所动作。 第97章 街头偶然见故人 林正走了之后,乔墨还是像先前一样生活,但比之前少了很多担忧。 乔墨相信林正会安全的回来,只是时间会长一些。 乔墨在一开始对古代的战争不太了解,问了问新竹,才知道古代每次打仗都耗时很长。听了几例战事,乔墨就明白了,主要是交通不便引起的,真正两军对战很短暂,大多时间都花在行军和对峙上了。所以说,这次若开战,少说也是一年半载。 留在京城的时间很长,乔墨还是觉得该另找地方住,买不起,暂且租个宅子也成。 为此,乘着一个休沐日,他找到齐韫说起此事。 齐韫眉一皱刚想反对,却又停住。想到这个外甥到底是失踪了十多年,找回来相处时间不长,在齐家住了一个多月已是很拘束了,若战事一起,林正回京怎么着也还得大半年或一年,强留着必定住的不开心。 “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想找宅子也不容易,这事儿交给管家去办吧。我知道你住的长了拘束,也就不留你,只是这宅子就不用你花费了,做舅舅的怎么也得尽点心意。”齐韫摆手打断乔墨的话,又说:“还有些东西要交给你,先前本是打算等你留在京城后再交给你,另外这些东西也得规整一下,所以拖到现在。” 说着齐韫从抽屉内取出一张红纸,又从柜子里搬出个小黑漆箱子一起递给他。 “这张是你阿么当年陪嫁的清单,这箱子里都是陪嫁商铺田庄的账册,记录着每年的出息,十几年下来也攒了不少。”正是因为时间很长,所以要把每年的出息全都重新弄出来很花费功夫,那是一笔不小的银子,至于陪嫁的箱笼器物家具什么的倒是一直封存在库房里。 乔墨只是扫了一眼,就放回了桌子上:“舅舅,这些我不能要。” 本来认个亲就得了很多好处了,再接下这么大一笔财物,他实在觉得有愧和心虚。 “这本来就该是你的东西。”齐韫不理解他的想法,若是没找到他之前,那些自然是齐家收回,可既然找到了他,就该是他继承,哪怕那是一笔十分庞大的财产。 要知道齐家历来小子多,出个齐楠本就很受宠,何况才华品貌出众,是整个齐家的掌上明珠。后来许给老太爷的得意门生,出嫁时绝对是十里红妆,不算商铺田产,那些价值不菲的古董玉器就不知多少。 乔墨不知道那些东西的价值,可齐家乃是大世家,嫡出大公子出嫁能给劣品?他看见就觉得烫手,根本不敢拿。 “舅舅,我并不需要这些,再说这些东西太贵重,留在我身边是祸不是福。”乔墨在还好换了说法,总之他肯定不会要这些东西。 “你还是打算回丰城?”哪怕早有猜测,但正式提及还是头一回。 “嗯,我觉得那边的生活更适合我。”乔墨对此没有丝毫回避,正如当初第一次见面,言语清晰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齐韫叹了口气,似乎想了一会儿,才说:“这件事不着急,我会吩咐管家帮你找个宅子。” 若站在齐家人的立场,对于乔墨的举动确实有些不妥当,像是一片热诚泼了冷水。但乔墨毕竟不是莫澄,再者,即便真是莫澄也不能一直无愧的接受好处,俗话说升米恩斗米仇,时间长了难免有所摩擦,那时弄出了恩怨反倒伤了彼此亲戚情分。 齐韫之所以态度软化,也是明白他的顾虑,虽说作为舅舅心中还是有些不痛快,却也能理解。大哥冤死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外甥又离的那么远,他确实不放心又舍不得。 几天之后,白管家就回禀说宅子找好了。 齐家的其他人都忙着,不得空,齐琮倒是有时间,就陪着他去了一趟。那宅子离齐家不远,坐车不过几分钟,门前街道平整,宅院整齐。白管家领路,在第三家门前停下。 “莫公子请。”白管家拿出钥匙开了门,引着他们进去。 乔墨下车一看,但见是两扇黑油大门,旁边配有一个小门,青砖筑的院墙一人多高,瞧着还算不错。此时大门开了,迎面就是一个镂空刻花的大影壁,左右皆有游廊。 “这是一个二进的宅院,七成新,干净整齐,花草也多,很是清雅。这宅子的原主原是进京复考的举子,可惜连着两科都没中,今年家里的老人过世,他得回去守孝,那就得耽搁三年。他想着年纪大了,又总考不上,再耽搁几年就更没什么希望,就不打算考了。临走想把这宅子处理了,因为要价的关系一直没卖出去,否则在这片地方可找不到这么好的宅子。” 乔墨顺着指引一一看过,觉得很不错,房屋里原有的格局就不错,到底是读书人住的地方。到时候搬过来只需在住的屋子里置办点儿家具被褥,采办一些生活用具,自己带的人不多,但需要服侍的主子只有自己和安安,新竹清泉加上刘石就够了,再有何云何宇做个护院,安全也不担心了。 因为一开始就说好由齐韫帮着找宅子,人都搬出来了,也不好一再驳其好意,干脆就没问这宅子的花费。 房子看的满意,回去后商议了个吉日,便搬家了。 搬家这天大表哥在家,便由他招呼着齐家仆人、安排车马搬东西,又将齐韫早先吩咐的一些摆设器具都送了过去,还从原本在小院儿服侍的下人里头拨了四个过去,只说宅子那边到底地儿生,人多写安全,暂且借给他用。 江氏也跟着一块儿忙前忙后,布置屋子,采买些房里的东西,处处想的周到。 忙完之后,除了老太爷,齐韫带着一家子老小都过来吃新家的第一顿饭,算是给他暖房了。再者,周围左邻右舍见了,知道这家新住户不是寻常人,也少些麻烦。 送走了齐家人,看着宅子,倒是比上林村的家修建的好多了,但对于他而言,仍是想念那里。上林村的那处宅子是他和林正挣钱盖起来的,有他们生活的痕迹,是他们的家,仿佛只有在那里,他的心才是踏实的。 第二天,齐珂意外的和齐琮一起过来,说要留下吃饭。 乔墨觉得有些奇怪,就问齐珂:“你昨天才休沐,怎么今天不用去陪太子读书吗?” 齐珂一边小心翼翼的抓着安安的小手逗着玩,一边头也不回的说:“太子今天不读书,皇上召太子伴驾呢。” 乔墨觉得更奇怪了:“皇上不是很忙吗?不用批折子忙政事?” 这回是齐琮接的话,他压低了声音道:“表哥你不知道,边关来了消息,好像要开战了。皇上打算御驾亲征,要让太子坐镇朝堂,所以临走前肯定有许多事要交代了。” “什么?!”乔墨猛地一惊,哪怕知道战事早晚会来仍是惊讶,但更惊讶的是皇帝的举动。御驾亲征可不是小事,且不说别的,单单安全问题就不容小觑。不过也从另一方面说明皇帝对此战胜利的把握和信心很足,若是风险大,皇帝岂能拿自己的性命和威望做儿戏? 想到这一点,乔墨对林正的担忧就少了一点。 齐琮理解他的震惊,但凡听说消息的人,没有不吃惊的。如今此事没有正式公布,只有朝堂里几位重臣知道,其中自然包括齐韫,而齐珂身为太子伴读,又是齐韫幼子,也得了消息。大臣们自然要劝皇帝打消念头,但皇帝态度坚决,已吩咐人为行程做准备。 这次皇帝御驾亲征,点太子监国,又点了四位辅政大臣,齐韫就在其中。 “皇上怎么会生出这个念头?”乔墨仔细想了想,好像皇帝也不年轻了,足有三十多岁,又不是二十来岁容易冲动的时候。 齐琮很谨慎,仍是压低了声音才说话:“还不是因为康郡王的关系。康郡王与他国私通信件,又豢养山匪,有谋反之嫌,哪怕被抓入狱了,皇帝心里的气儿还没顺呢。这次北边要打仗,其中与康郡王通信的右贤王是主站的积极派,皇上要灭北地气焰又要震慑朝中内外不安分的野心,所以才想出了御驾亲征。” “你想的挺多啊。”乔墨不由得玩笑,依照了解,这些话里至少有一半不是他自己想到的。 齐琮没有被揭穿的窘迫,笑道:“我听大哥说的。” “你们想吃什么,我去做。”乔墨不再谈那些朝堂之事,若非林正,他根本不会关注那些。 齐琮齐珂两个毫不客气的点了几个菜,都是些常见的家常菜,偏生他们爱吃,总说府里做的东西吃腻了,没他做的好吃。嗯,山珍海味吃多了总会腻,就想着换换口味了。 在新宅子安定下来,隔三四天去趟齐家走动走动,齐琮齐珂但凡有空就会过来转转,江氏偶尔也约他外出,此外他还忙着在铺子里接蛋糕的订单,总之日子过的很充实自在。 这天他要去铺子里看看,刘石驾车,新竹跟着。 在十字路口车辆太多,暂且停在边儿上避让,无聊中撩起窗纱朝外望,不经意的扫过拥挤行人,竟似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想了想,趁着那人站在一家铺子门口,忙指给新竹看。 “你去跟着看看,打听了他的事再回来。” 第98章 危险临近感应深 在路口将新竹放下去,刘石驾着车继续前行,最后停在糖果铺门前。 一进铺子就见两个熟客坐在那里用茶,见他来了忙打招呼,寒暄两句就入了正题。如今他这里定做蛋糕的生意越来越好,一些人是喜欢吃蛋糕,一些人是觉得新鲜有趣,还有一些人是冲着齐家的面子。他在户部名下的铺子里做生意,少不得有人要打听来历,他的身份又不是秘密,自然一问就知道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送走了最后一位定做蛋糕的客人,乔墨到后院暂作歇息。 这时掌柜的借着送茶的机会过来,笑着说道:“乔公子,我们东家昨天进了京,本来要去齐家拜访,但因为老宅里的一些事给耽搁了。东家让我转告您一声,他去过齐家之后再去亲自拜访公子,还没恭贺公子乔迁之喜呢。” “你们大老板越来越客气了。”乔墨对此倒不反感,并非因为喜欢那些礼数,而是方锦年这人很精,看似做足了姿态,可却似知道他的心理似的,相处时并不端着客气,彼此闲谈还是很轻松随意。因此在乔墨心里,方锦年是朋友。 掌柜看出他是在玩笑,接了两句话便去忙了。 又等了一会儿,新竹回来了。 “打听到了?”乔墨问。 “嗯,挺不容易的,好像他们家下人都得过嘱咐,对他们家大爷闭口不谈。幸而他们家有个老嬷嬷爱吃酒,我给打了一坛子好酒,弄了两个小菜,那老嬷嬷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说了。”新竹忙了这一趟又累又渴,抓了杯子连喝了三杯茶水。 “那家大爷叫什么?” “叫林贵,跟咱们大爷一个姓呢。公子,我们大爷好像有个弟弟也叫这么个名儿,是不是……”新竹问的小心。 新竹等人到上林寸的时候林贵已经不在,他们都没见过林贵模样,但却知道有这么个人。身为下人,起码得了解主家的亲朋好友喜好厌恶等等,那林老嬷一家自然少不了。 “你接着说。”乔墨没正面回答。 新竹识趣的不再问,讲起方才打探到的消息:“那家人姓何,听说祖上也做过官,何老爷还是个举人呢。他们家境殷实富裕,只一个老爷,膝下一个哥儿,哪怕何老爷放出话说要招个上门夫婿也有好些媒人登门呢。谁都不傻,即便上了门,等何老爷一死,偌大的家财还不是自己的?” “你说何家招的上门夫婿?”乔墨顿时明白了当初林贵婚事的蹊跷处,也明白了林阿爹死时找不到林贵的原因。 林贵从一开始就清楚这是招赘,但他答应了,只不过要何家在婚事上撒个谎,为他挽回些颜面。婚事一旦结成,何家便离了丰城返回京里,林贵只怕一辈子都不会再回上林村。 “嗯,我特意问的很仔细,是上门夫婿,没错。”因为熟悉的名字,新竹打听的时候可不敢马虎。又说:“那何家先前有过一个上门夫婿,但在两年前被赶出去了,好像是那人偷偷在外面养外宅。不过也有说那人是不得已,因为何家小哥儿不能生,成亲三年都无所出,据说是出生时额间福印就很浅,又在幼时落水挨过冻,不能生了。” 乔墨听着听着便觉不对劲:“那何家小哥儿多大了?两年前赶走了那人,再加上成亲的三年就是五年,那他最初成亲时才几岁?” “当年选婿何老爷也是千挑万选,成亲时是十八,五年过去,有二十三了。”新竹算了算,又想到林贵的年纪,何家小哥儿竟是比林贵大两岁。 乔墨也想到了,颇有些意外,不过当初成亲拜堂时并没有看出来。都是正年轻的时候,何家小哥儿又吃养的好,一两岁自然瞧不出来。 又想到林贵曾休过英子,又很大可能有不育的烦恼,与这何家哥儿何其相似,竟是天生一对!哪怕林贵在成亲前被欺瞒了些情况,但他自己肯定也隐瞒自身隐疾,都是半斤八两,他选择对方,未尝不是将其视作救命稻草脱离农门,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如今的林老嬷和两个儿子……也算是因果循环吧。 “公子,你打算怎么做?”新竹如此问,自然是认为他们有过节,既然打听了怎么能不报复一下呢。 乔墨却是摇头:“林贵这人不过是虚伪而已,我瞧不惯,却与他没什么大仇。他做过的亏心事也早得了报应,如今他求了这样的生活,是好是坏都是他自己的,我何必再多事。以后权当没见过这个人。” 新竹听了便不再言语。 回到家,下人却说齐珂少爷来了,带着安安去了齐家,清泉跟着一起去的。说来也是缘分,齐珂特别喜欢安安,哪怕齐珂正处于渐渐懂事的年纪,而安安还是个奶娃娃。 乔墨看着时间还早,便吩咐先做午饭,吃了饭又小睡,打算等午睡起了再去接人。 午后,乔墨坐车去了齐家,先见了老太爷、舅么与江氏,最后去了齐珂的住处。还没进门呢就听见齐珂嘴里不住的念叨着什么,待进去一看,竟是对着安安念书。安安根本不懂,只是睁着一双黑晶晶的眼睛瞅着他,偶尔小嘴儿无意识的动动,齐珂就非要说是安安在和他说话。 这齐珂都十一岁了,还是这么孩子气,也不知在宫里是怎样的。 “你这放假的时间够久的,若太子监国,你就一直不进宫陪着读书了?舅舅也没给你安排功课?”乔墨可不信齐韫会放任他一直闲逛。 “父亲本来要给我请个老师的,我没让,跟着二哥学学就行,说不定哪天太子又要叫我进宫呢。太子殿下如今可忙的很,我前两天进宫了一趟,太子还悄悄跟我抱怨累,说是都没睡觉的功夫。今天听父亲说,御驾亲征的队伍后天就要出发,那天肯定热闹,表哥要不要去瞧瞧?” “不戒严?”乔墨有几分心动,他还没见过皇帝出巡的排场呢。 “会戒严又不会清场,二哥早在迎仙楼定好了位置,那天直接过去就行。表哥不知道,那迎仙楼一个雅间要价三百两,还不包茶水,为这个二哥还讹了我几十两银子呢。” “你二哥花了那么多钱,心里不知多舍不得,要你去看热闹,自然得收门票钱。那天我也去,门票钱就不给了,茶水点心算我的。”乔墨知道即使他要给钱他们也不会要,不如在别的地方用点心。 “带安安一起么?”齐珂问。 “他太小,那天人多又吵闹,还是让他在家比较好。”乔墨不放心把那么小的安安带出去,磕着碰着,哪怕是惊着都很麻烦。 齐珂想想在理,就说:“那表哥那天先去我家,把安安放在我阿么那儿,阿么他不来,嫌人多吵闹。等看完了热闹,咱们回去给阿么讲讲,他不爱来看却爱听呢。” “好。”比起小宅子,安安放在齐家自然更放心。 转眼就到了约定这天。 早起乔墨的脸色不大好,皆是因昨晚没睡好,总觉得做了一夜恶梦似的。醒来后又总觉得心里慌慌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等着喝了一杯白开水,心绪慢慢儿平复了,先前异样好似幻觉一般。 乔墨不由得摸着胸口,犯疑,难不成最近太累身体出了问题? 看来得去看看大夫,真有哪儿不舒服,早发现早治疗。 这只是个小插曲,转而就被抛之脑后。 当天看了热闹,京城中人津津乐道了好几天,乔墨也觉得没白跑一趟。皇帝御驾亲征啊,有些人一辈子都看不到这样的场面,真是恢弘大气,皇家威仪果真十分有震慑力,区区一个凡人是那般渺小。 皇帝御驾亲征毕竟是为战事坐镇不是去巡游享乐,所以一路走的很快,齐韫除了是辅政大臣,还是户部尚书,也兼任此次战事的粮草派遣筹备职责。齐珂时常过来,乔墨从其口中得知了皇帝一行已抵达晋城,而边关那边战事已起。 乔墨叹口气,揉揉眉心,觉得心头沉甸甸的。 “表哥,你气色不好,是不是病了?”齐珂自从上回就发觉他脸色不大好,问了只说是失眠。 “没睡好,看过大夫,也瞧不出什么来。”乔墨的确是看过大夫,还不止一个,可都说身体没什么问题,有也是失眠引起的疲惫倦怠。 可他的问题根本不是这些。 自从上回看皇帝御驾亲征到现在已有小半月,他夜里时常恶梦惊醒,白天时心跳也忽一阵的加快,偶尔还伴随着晕眩感。才开始他真以为是身体出了问题,看过大夫后查不出来,直到前两天他才忽然想起自己的特殊能力——预警! 看情况越来越频繁,必定是危险越来越靠近,可他却不知危险起源于何处。 “我近来没什么精神,想把安安送去舅么那里,让舅么帮着照顾两天。”这是他想了几天的事,虽不知危险在哪里,何时发生,但最令他担忧的是安安,所以把安安放在齐家最好。 “好啊。”齐珂自然高兴,只是也不太放心他,想了想说:“过两天宫里的御医要来给老太爷诊脉,不如表哥那天也过来,请御医给表哥也看看。” “嗯。那就多谢小少爷费心了。”乔墨没驳他的好意。 乔墨把安安送到齐家,又想了一出托词应付舅么和江氏,所幸齐韫很忙,已有两三天没回来,否则在齐韫面前这套谎言根本没用。出了齐家,乔墨心中的预警越来越明显,却不会再有晕眩感,头脑极为清晰,仿佛能感觉到一股寒意自后背扑来。 第99章 真相之后的真相 他紧紧攥了手中匕首,缓缓抽出,匕首锋利的刀刃闪烁着寒光。 这是他之前特意买来的,自然是为防身之用,只是……隐隐有种感觉,眼下这匕首没用。虽然乍一看外面只有驾车的刘石,可在暗中有何云何宇盯着,为多些把握,他还特地让他们从齐家找来几个不当值的护院,只说有人盯上他了,请他们帮几天忙,先别声张,抓出来再说。 他是齐韫的外甥,谁都知道齐家重视这个外甥,这样的事也不碍什么,做好了还能得赏,这几人就同意了。 乔墨原本就觉得出事就在这几天,这会儿却更清晰的感应到,就在今天。 马车一直在前行,到了一个转折路口,车身骤然一停。 乔墨心下一紧:“刘石?” 车门无人答应,乔墨也不敢立刻去查看,侧耳细听,依稀能听到不远处有打斗声。必定是藏于暗处的何云等人被发现了。要知道何云这些人虽是护院,但伸手着实不错,足足五个人,按说不该抵挡不过。毕竟这儿离热闹大街极近,便是有人心怀不轨也不敢带太多人来劫持,人数相当的情况下,何云几人竟然会不敌?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针对他又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他想了很久都没有答案。 眼看着何云几个挡不住,乔墨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一把掀起车帘子跳下车,拔腿就往大街上跑。只听着身后一阵风声,紧接着后颈一痛,人便失去了知觉。 当乔墨恢复意识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周围一直在晃,头也有些痛。有人将他扶起来,端着水杯喂到唇边,本能的喝了两口,思维清晰了很多,想起之前自己出了事,立马警觉的推开身边的人坐起来。 这才看清,原来他是在一辆马车上,这马车铺设的十分舒适讲究,而端坐在马车里的人更令他瞪大了眼,内心惊骇万分。 ——司徒煊! 他怎么会在这儿?皇帝不是将他押在天牢吗?听说没有圣旨外人根本不能进,可他居然这般悠然自在的坐在这儿,除了面容稍有些消瘦,气色神态都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包括那嘴角的笑容都没有丝毫变化。 “你……”乔墨在内心深处对司徒煊有丝畏惧,下意识的整个人往后退,这一退却也发现了自身的变化。这身衣服明显不是他先前穿的那套,明蓝的料子柔滑轻软,刺绣精妙极费功夫,腰间还系着一枚温润不菲的玉佩,不用看也知道,头发肯定也重新打理过了。 偏司徒煊取过一面镜子,笑着问:“看看是否满意,都是你最喜欢的穿戴。” 乔墨刚想反驳,却被镜中人的模样惊住。镜子里的人若不言语,乍一看就像个世家贵公子,而他吃惊的不是这个,而是这副打扮很眼熟,他在齐韫的书房里见过,是齐楠十八岁生辰时留的影像。齐韫特地给他看过齐楠的一些东西,其中尤以这副画像最为珍贵。 这、这司徒煊果然是将他当做齐楠替身,甚至有些走火入魔了。 乔墨深吸了口气,也不做无谓抵抗,也不说废话,直接问他:“你要带我去哪儿?” “自然去个好地方。”司徒煊笑意吟吟,却是不露半点口风,使得乔墨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走火入魔,怎么还这么理智谨慎呢。 听着马车快速前行,乔墨猜测着肯定是出了京城。这司徒煊也真能忍,为了顺利逃离,竟一直忍受天牢的糟糕处境,直等着皇上御驾亲征走了之后才逃出来。对于他是如何逃出来的,乔墨没有多少兴趣。 “何云他们怎么样了?”到底是几条人命,特别是何云何宇跟了他很长时间,乔墨不可能毫不关心。 “没死。”司徒煊对此并无异样表情,却也不肯说他们具体的处境。 乔墨发觉确实不一样了。 之前做了伪装接近他的司徒煊脾气好,好说话,可现在这个司徒煊却是不同,毫无隐藏的心思暴露出来,令感知敏锐的乔墨很不舒服,仿佛有成千上万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不停的打量。一旦彼此不说话,气氛就很凝滞,空气都带了重量,压在心上沉甸甸的喘不上气。 乔墨长吁一口气,问了个很敏感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杀死我阿么?” 照司徒煊的性格和手段,不该这么粗暴决绝。 司徒煊眼神变了,嘴角的笑都带了几分残忍:“阿楠啊,我怎么舍得伤害他?只是那个莫文轩实在碍眼,若是他肯跟我走,或许我还会好心的留莫文轩一命。他却说什么都不肯,莫文轩还胆敢讽刺我,那好啊,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去地底下恩爱吧。” “你真的……”乔墨一时不知如何问,司徒煊那么强的占有欲,时隔十多年都能将自己当做齐楠替身,当年会那么好心将两人都杀了死在一块儿? 司徒煊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蓦地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你和阿楠一样的聪敏。你猜的没错,我怎么会那么便宜他们,既然不愿活着跟我,那就死后一直留在我身边。” 说着司徒煊望向马车的一处,在那里放着一个精致小巧的三色琉璃梅瓶,一看便是珍品,可司徒煊看去的目光可不是什么看瓶子的眼神,而是含情脉脉,婉如看着深爱的情人。 乔墨似想到了什么,浑身一个激灵——齐楠的骨灰? “有这个瓶子在,他是无法去投胎的,只能日日夜夜陪着我。”司徒煊爱怜的轻抚着琉璃梅瓶,笑的分外温柔。 乔墨却是鸡皮疙瘩起了满身,觉得整个马车里阴风阵阵。 古人不像现代流行火葬,在古时候将一个人烧成灰,无疑是让人死无全尸,无法投胎重新做人,简直没有比这更恶毒的。这司徒煊看外表并没有不正常,可心底却一直藏着股疯狂,这样的人要谋反,也不足为奇了。 只是…… 乔墨对自身的处境有了更深的认知,想要逃脱更是难上加难。 此时齐韫被人匆匆从宫中请回来,得知了乔墨被劫持的消息。 传消息的正是何云。 何云何宇是当初齐韫为防止当年惨案真凶再次下手特意放在乔墨身边的,身手和警觉性都很高,这回两方一对上,两人立刻觉察出没有胜算,最重要的便是将消息传送出去,否则齐家不知内情,更无法施救。何云何宇常年在一起,很是默契,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意思,于是何宇做掩护让何云脱围逃出。 齐韫毕竟是官场中的老狐狸,马上就想到了司徒煊。 乔墨只是齐家失踪了十几年的外甥,本人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唯一算是有恩怨的丰城马家也败了。若是齐家的政敌想拿乔墨来出气或要挟,可能性也不大,何云何宇一共五个人身手可不简单,哪个政敌会有如此能耐或下如此血本来朝乔墨下手? 况且是劫持,根本没有丝毫伤害迹象,一出手就拖住何云等人将乔墨劫走。 整个京城里,只有曾经的康郡王司徒煊有动机有能力,但司徒煊一直被关押在天牢,直至现在也不曾得到其越狱的消息。 齐韫为慎重,立刻去找宗人府宗令,要求查看司徒煊是否还在天牢。宗令起先自然不同意,哪怕齐韫位高权重,可皇帝的命令在,宗令也不敢违抗。直至听齐韫说了原由,宗令一惊,赶紧带着齐韫一起去了天牢。 那个最深的牢房里就关着司徒煊,宗令见人如常往一样背身坐在破草席上,松了口气。 齐韫却蓦地扬声:“让他转过身来。” “什么?”宗令一时不解,待反应过来时虽不大相信,却忍不住心里打鼓。皇上御驾亲征去了晋城,若这天牢里关押的谋反重犯出了差池,他可怎么交代? 于是宗令赶紧叫来人,叫牢门打开。 那坐着的人听到动静转过身,尽管只穿白衣披散着头发,哪怕那张脸与司徒煊有五六分相似,终究不是本人。 “你是谁?!司徒煊呢?”宗令满眼惊骇,一想到此时真正的康郡王已逃了出去,这结果…… 齐韫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还算镇定,但脸色也极为难看。当即与宗令说道:“当务之急是将司徒煊找回来。” “还请齐太傅指点。”宗令虽说是皇室中人,但要论圣宠与信任仍是比不过齐韫。 “此事不宜张扬,免得人心惶惶,传到边关皇帝耳中必惹得龙颜大怒,皆是你我受责是小,影响了边关战事才是大罪。司徒煊乃是谋反之人,此事你我不可擅专,如今是太子殿下监国,当禀与太子知道。”哪怕齐韫心急如焚,却不能在这种事情上犯错。 “是是是,当立刻禀报给太子。”宗令也回过神来,倒不是无视太子什么的,而是太子不过是个十岁的半大孩子,一般政务都是四位辅政大臣辅佐处理,太子跟着学习,所谓的监国做决策,不过是个形式。 但皇权便是如此,再如何形式,程序却是不能错,否则一个罪名扣下来轻则仕途尽毁重则性命全失。 太子到底年幼,又没经过多少事,听了消息惊的脸色都变了。所幸有四位大臣在,稳住了太子,彼此又尽快商议出章程,决策便立刻传达了下去。 齐韫虽不愿将乔墨与一个反贼联系在一起,可担心朝廷围捕中伤到他,不得不说明司徒煊离京前掳走了乔墨。其他几位大人包括年幼的太子都露出一副恍然,毕竟自从司徒煊事败之后,关于齐楠、乔墨等人事,京城里好八卦的贵人们都多少有所听闻。 见此,齐韫心里更是恼怒非常,哪怕将司徒煊抓住千刀万剐了,但乔墨却再不能在京城呆下去。或许也好,反正这个外甥从来不愿长久住在京城,京城总是太过于复杂了。 第100章 大结局 京城中暗潮涌动时,乔墨仍是不论白天黑夜都被囚于马车内,一路颠簸赶路。乔墨虽然无时无刻不想着逃跑,但深知不能轻举妄动,若惹得司徒煊更为谨慎甚至将他捆绑起来,那逃脱的希望就更小了。 大约过了五六天,这天黄昏马车停了。 以往也有一两天停片刻的时候,多数是补给或者其他人歇脚,那些人虽训练有素从不说一字废话,但他耳朵灵敏,经过几天功夫确认,便从呼吸与脚步声上判断出这行人共有二十个。他们装扮的是商队,一行四辆车,除了乔墨这辆是马车,其他都是拉货的大车,有四个赶车的车夫,家仆伙计有六个,另外十个人骑着马是护队的镖师。 本以为今天同样暂停一会儿就会继续赶路,谁知司徒煊却下了车,随后便朝他伸手:“阿墨,一路累坏了吧?今晚不敢路,你可以好好歇歇。” 乔墨心中微惊,不符合常理的事情总让他更加警惕,虽未接受对方的手,却配合的下了车。 这时才看清所处的环境。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却在这路边矗立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栈,看样子也很有些年头了。这客栈外面也有几辆车,大堂里坐了两桌人,看样子都是行路的客商,暂作歇息吃了饭就要继续赶路。 他们这一行人进来还是很显眼的,但旁人也只是看看,这里虽只一家客栈,南来北往的客商却不少,只是不一定都会在这简陋的客栈打尖罢了。 早有人去安排入住事宜,少顷司徒煊就带着他上了二楼,进了走廊最尽头的一个房间。很意外,这屋子看似简单,可床上铺设的被褥帐幔皆是崭新,茶杯衣柜也一应俱全,显然是提早就安排好了的。也对,司徒煊既然忍了那么久才逃,怎么可能没提前筹划,但这一点让乔墨逃脱的可能性再度降低。 “你先歇歇,我让人送热水来,一会儿吃饭。”司徒煊言语轻柔的与他说完,出去了,随之房门关闭,屋内只剩他一个。 他清楚,门外定是有人看守。 先在屋内四处打量一圈,又推开车窗朝外看看。别说这二楼的高度难住了他,即便跑出客栈又往哪儿逃?他又不会骑马,哪怕会也骑也没希望,司徒煊带的人必定都是心腹精英,他在那些人眼里等于体力废柴,侥幸出了客栈也会立刻被追上。 正在发愁,却似乎听到远远的有什么声音,凝神细听,确实有声音,水声! 离客栈不远有条河。 乔墨对这个世界了解不多,像什么州县府城地理位置之类,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司徒煊的这些人个个嘴紧,基本上不交谈,所以他也不知车队往哪儿走,更不知身在何处,只是知道一点,绝对不能被带着抵达司徒煊的目的地,否则…… 这几天时时刻刻同车相处也不是纯然浪费时间,起码他知道这会儿司徒煊必定是去做新一番布置,估计小半个时辰才会回来。根本行程的速度和时间,他大致判断着再走下去就要出关了,司徒煊是谋反叛贼,为逃避朝廷围剿捉拿肯定要走的越远越好,他还猜测是否是去北地。 隐隐有种感觉,若要逃,今晚是唯一的机会了。 乔墨快速的思索并下定决心,将希望放在那条看不见的河流上。只要逃出去跳入河里,借着夜色与河流的掩护肯定能离客栈尽可能的远,京城那边必定得了消息,朝廷要捉拿司徒煊,司徒煊哪怕再疯魔也未必肯花太多时间去搜寻自己。而他只要顺着河流游,找个村庄或城镇隐藏起来,齐家总是会找到他的。 拿定了主意刚要冒险,余光却瞥见楼底下的转角立着一个人影,心里一凛,他竟忽略了哪怕他身处二楼,谨慎的司徒煊也不会疏忽大意,这客栈不止内部有人,前门有人,后面更是会做安排。 乔墨不想放弃,脑子快速转动,唯一想到的法子便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马上在空间中翻找,幸好,从空间里找出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大概是哪次旅游吃剩下的,正好能用上。他好像记得巧克力对于马来说等同于兴奋剂,这种高浓度的黑巧克力应该效果不错。 乘着司徒煊没回来,他打开房门出去,对着门外的人说:“坐车时间太久了,骨头疼,我想到下面走走。” “公子请。”这人并未阻拦,只是贴身跟着。 乔墨也无所谓,在客栈里晃了一圈儿,又往马车停放的后院走去。他没说做什么,后面跟的人也不问,他下来时手里拿了本书,并借着书本掩护,将掰碎的巧克力全都丢在马的石槽里,之后便回了房间。 客栈送了热水,司徒煊也为他准备了更换衣物,之后房门再度合上。 此时夜色已降临,除了这家客栈,四野里黑漆漆的一片,连一点星光都没有。这倒正好,乔墨的视力比一般人强很多,哪怕那些经过经过训练的人也不一定比得过他,这样的夜色正好为他做了掩护。 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再晚就没机会了。 乔墨借着洗澡的名义可以拖延些时间,轻轻推开窗户,只等着马棚那边传来马的嘶鸣,立刻就抓着用床单床帐编成的绳子滑下楼。虽说只有一只马吃了巧克力兴奋狂躁,可马棚里的马不少,很快就会跟着叫唤闹腾起来,客栈里的人都被吸引了过去。 乔墨一落地拔腿就跑,根本不敢回头。 当跑到树林里,身后不远就传来了马蹄声——司徒煊发现了! 乔墨咬牙继续跑,河流的水声越来越近了,可就在将要到达时,马蹄声已近在耳侧,紧接着就有条胳膊捞住他,一下子将他拽上马背。 “放手!”乔墨不甘心功亏于溃,使劲儿挣扎。 “你居然敢逃!”司徒煊手上的力道大的惊人,不用看就知道身上肯定被箍出了淤青,可乔墨顾不得喊疼,此时司徒煊的语气明显不对劲,那双夜色里闪烁着点点寒光的眼睛格外渗人。 乔墨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浓重恶意与阵阵暴虐,心慌之下手中就滑落一柄匕首,刀鞘脱落,瞬间就刺向司徒煊。 “你……”司徒煊显满眼惊骇,不怪他没有防备,刚才本就情绪不稳有些疯魔,何况自从掳走他,身上早就被搜查过,哪里料到他竟还在身上藏有匕首呢。 这把匕首是先前买来防身的,只是当初被掳时知道抵抗不了,事先将匕首藏入空间,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现在确实是用上了。 这一刻乔墨脑子有些放空,只知道必须要逃走。 抓紧匕首,再次狠狠往前一推。 司徒煊口中溢血,滴滴答答落到了乔墨的手上,却突然一声轻笑:“你这是找我报仇来了,我……” 乔墨已经听到有好几匹马靠近,不敢耽搁,将已没几口气的司徒煊一把推开,整个人也紧跟着滚落马下。胳膊落地时狠狠撞了一下,没空理会,爬起来就跑到河边,毫无犹豫的跳了下去。 刚才他和司徒煊离的很近,匕首刺过去时刚好刺中了胸口的位置,后面又使了一把力,他清楚的感觉到匕首几乎整个没了进去,哪怕离心脏位置稍偏,这也是重伤。不管时候司徒煊能不能活,那些人肯定将司徒煊看的更重,会立刻为其医治,而不是来找他。 尽管如此分析,乔墨也不敢大意,一直奋力的前游,哪怕四肢累的麻木也不敢停下。 不知多久后,乔墨实在游不动了,这才寻个平坦的地方上岸。 这里仍是树林,也辨不清方向,哪怕如今是盛夏,但夜风一吹也格外的冷。勉强寻个背风处,捡些枯枝树叶,从空间找出以前露营时用的打火机点了火,随后把试衣服脱了,可惜空间里没备衣服,倒有条毯子可以裹着。把试衣服搭在火堆边烘烤,蜷缩在毯子里就着温暖的火光,又惊慌又疲惫,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当乔墨再次醒来时已是次日早晨,稍微一动就感觉全身酸疼,头也晕乎乎的。伸手一摸额头,烫,看来是发烧了。 火堆已经熄灭,衣服烘干了。 将衣服换好,略微整理一下头发,便试探着走出树林,看看外面是什么地方,能不能找到人。他很幸运,走了没多远就发现了一个猎人小屋,屋内有一对父子,正提着两只山鸡朝他走来。乔墨猜测他们是往河边去收拾猎物的,又见父子两个都是憨厚长相,眼神清正,警惕的心稍稍放松。 向他们打听了一下,乔墨这才知道这地方很偏。走很长的山路出去能看见一个村子,从村子到镇上也得大半个时辰,镇子也不大,再往县里去更远了。 这里的县城叫禹县,只是中等之地,离京城很远,离晋城同样远。乔墨不禁疑惑,难道司徒煊不打算去北地? 乔墨先搭牛车去了镇上,找家成衣铺子买了身半旧的朴素衣裳,又戴了顶斗笠,这才往镇上唯一一家茶铺子走去。坐在铺子里,从隔壁摊子上要了两个包子,就着茶水一边吃一边听茶楼里的人闲聊。 当听到州城县镇往来同路皆设关卡严查时,乔墨心情轻松了很多,外人以为是抓某地灭门惨案的穷凶极恶的凶犯,他却知道这只是对外说辞,实则是冲着司徒煊去的。 他身上没有身份文牒,连小镇都出不了,怎么办? 当灌第三碗茶水时忽然想起“禹县”这个地方有点儿耳熟,似乎谁提过,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好像林家有个做官的人就在禹县做县令。压住兴奋的心情,先和茶铺的老板打听县令名讳,得知县令确实叫林清,顿时有了想法。 乔墨直接去了镇子外设立关卡的地方,说自己的是林县令族弟,名林正。又说前来探亲的路上遇到了劫匪,东西都丢了,也没了身份文碟,但林县令可以为自己作保。 在此处当值的是县里的衙役,见他是个小哥儿就少了几分怀疑,又问了些基本情况都对得上,于是便有人带着他去县衙。 林清最近正忙着配合朝廷下发的公文严查过路商客,忽然听说自己族弟找了来,不禁疑惑。再听名字是林正,不觉心中一动,忙命将人请进来。 林清到底是做官的,对于族中这个弟弟的现状是知道的,林正已然受封官职去了晋城,怎么可能到禹县来?会冒充林正,又对其情况如此了解,还要面见自己……林清脑子里已经闪过很多种猜测。若是他知道乔墨被掳的话,或许就猜出来了,但因齐韫的关系,朝廷在下发文书时只说司徒煊挟带了人质,其乃世家贵子不得伤害,也是为乔墨名誉的缘故。 等到乔墨一进来,摘了斗笠,林清便一愣。 “你是……” “我叫乔墨,是林正夫郎。” “你、你不是在京城吗?”林清脑子里似乎闪过了什么,但没抓住。 “能劳烦族兄替我送封信去京城的齐府吗?”乔墨一路也向衙役打听了,知道自己被劫持并未完全公开,所以就避过对方提问。至于是否猜出来了,那也无所谓。 林清见状便识趣的不再多问,取来纸笔,等乔墨将信写好之后,立刻唤来得力之人,用快马将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往京城。乔墨想到自己顺河而游来到禹县,一个晚上也走不了多远,司徒煊生死不知,莫不如趁此机会将人抓住,否则他终究是提心吊胆。 等着林清吩咐人给他收拾了客房回来,乔墨才隐晦的说:“听说如今各个地方都设了关卡严查穷凶极恶的罪犯,如今犯罪的人十分狡猾,最喜欢伪装成商队。我来时从茶铺子里听人谈论,有个叫长松客栈的地方出现过一个商队,二十人,不论跟着的伙计还是镖师,个个看着都和常人不同,指不定是哪儿来的贼人。” 他只记得客栈的名字,但客栈具体位置实在不清楚,但林清是县令,想必会知道。 林清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懂了他话中意思,立刻满脸肃色,只与他匆匆交代一句便赶紧去召集人手了,另外还得派人快马去禀报知府,再调兵协助,否则单靠县里的衙役捕快根本不行。林清这个县令做的还是比较称职,县中很多地方都知道,甚至亲自去过,这长松客栈在两县之间的大路边上,若非意外,一般人都会抓紧再赶段路到镇子或县城歇息。 乔墨来到客房,往床上一趟不多时就睡着了。 如今他身在县衙,安全多了,只需要等京城来人接。 林清这一忙整整三天没回来,这是个好消息,说明的确是发现了那伙人的行踪。乔墨每天无所事事,脑子里总会想起那晚将匕首刺入司徒煊胸口的那一幕,似乎到现在还能感觉到对方的血滴落在手上那种温热粘稠感,使得他刚刚轻松的心情也随之压抑。 他是希望司徒煊死掉的,可是对方一死,就表示自己杀了人。 哪怕对方于自己有仇,自己对其有怨有惧,可杀人……他从来没有杀过人,还是用这种直接又狠绝的方式。 八天之后,齐玮到了。 “澄哥儿。”齐玮一贯稳重,因日夜赶路而风尘仆仆满面倦容,见了面将乔墨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这才松了口气。“父亲要料理朝事走不开身,特地让我来接你。” “我很好,劳表哥担心了。”乔墨早就缓了过来,神色很是平静,只是问道:“人抓到了吗?” 齐玮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令随行的何云何宇守在外面,低声说道:“抓到了,都是康郡王的心腹,一个没漏,只是康郡王已死。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尸体就在长松客栈的房间里,胸前插着匕首,早已咽气。大约是见他死了,下面那些人便分了随行携带的财物四下逃散。” 尽管有所预料,等真的听到这个确切的消息,乔墨仍是有点晃神。 “澄哥儿,那把匕首是你的?”齐玮这话等于是在问是不是他杀了康郡王。 乔墨点头。 齐玮抿了抿唇,说道:“这件事不能声张,以后但凡提起来,你就说对康郡王的死毫不知情,你逃跑的时候他还好好儿的。” “这……可那些人知道。”乔墨一时虽没明白为何隐瞒,可也隐隐觉得不妥,只是司徒煊那些下属哪怕没亲眼看见,猜也猜的到,哪里瞒得过。 齐玮轻笑,恍惚间似见了齐韫一样,说出的话轻柔又冰冷:“那二十个人哪里不知犯的什么罪,死了十五个,抓到的五个也有三个重伤。他们是要押回京城的,这边无权审理,回京的路长着呢,他们或是伤重不治,或是自我了断,能活着到达京城可不容易。” 乔墨默认了这种处理方法。 他忽然意识到虽然康郡王犯了谋逆死罪,可毕竟是皇室郡王,与皇帝的亲缘关系也近。哪怕皇帝对其恨之入骨,甚至亲自下旨赐死呢?总之一个皇室郡王绝对不能死在他手里。这很好理解,就像家里人犯了错,自家可以教训,若别人越俎代庖不仅得不到感谢反而会招来埋怨,更何况是皇家。 齐玮见他似乎明白了,便没解释,而是问道:“你可知道康郡王去哪里?” 乔墨摇头,反问道:“底下那些人不知道?这一路上我也只在长松客栈下来过,其他几天一直呆在马车上,司徒煊根本不提去哪儿,那些人相互间也基本不交谈,若是司徒煊有什么吩咐都会背着我。” 齐玮不由得皱眉:“看来他是抵达一处再下一道命令,最终地点定然早有布置,可惜他死了,恐怕再难以得知。” 乔墨对此不关心,只要司徒煊死了,他就安全了。 “对了,司徒煊的那辆马车还在不在?车上有只琉璃花瓶,那是、那里面装着我阿么的骨灰。” 齐玮一怔,随之满脸怒色,带怒气稍平才安慰他:“不用担心,马车就在县衙里,原本都是要带回京城的,一会儿我找机会取来。” 乔墨点点头:“我想安安了,我们早些回京城吧。” “嗯,等我将后续事情安排一下,用过午饭就启程。”齐玮说着就出去了,将何云何宇留了下来。 乔墨注意到何宇走路时腿不太灵便,问了才知道是当初被劫时受过伤,已经大好了。尽管做护卫是他们的工作,但别人为自己受伤甚至差点丢命,还是令乔墨有些内疚。 抵达京城后,齐玮要先去皇宫回禀公务,乔墨便先去了齐家。 见到他回来,齐家人个个激动不已,哪怕是下人们也满脸喜色。他被掳走或许外头不知道,但京城里世家大族都清楚,能回来真是不容易。乔墨被舅么江氏等人围着问长问短、关怀倍切,又去见了老太爷,令老太爷安心,然后才抱了安安。 看着安安好无所觉睡的香甜,一颗心总算踏实了。 忽然想起一事,忙问舅么:“我的事儿阿正知道吗?” “没告诉他,放心吧。”边关打仗本就危险,哪儿敢用这消息让林正分心担忧啊。 “那就好。”乔墨放了心。 随后齐韫也从宫里回来,一直说着当初大意,若是周全些乔墨就不会受这次的苦。等看到齐楠的骨灰情绪更是有些失控。最后这件事瞒着老太爷,只等择个合适日子开棺,将齐楠骨灰与莫文轩合葬,对外还得保密,毕竟这事儿传出去实在不好听,嘴碎的人能编出无数的流言蜚语。齐楠已经不在了,齐韫不想让自家大哥死也不安心。 另外对于康郡王的死,齐韫跟齐玮是一个意思,只是齐玮到底年轻,做事不够周全,齐韫又仔细描补一番,关键是将那枚匕首调换了。乍一看很像,实则根本不一样。乔墨的那只匕首是从铺子里买来的,刀柄刀鞘都寻常,齐韫替换的那个看似朴实无华,实际却是司徒煊的匕首,独一无二。 至于那几个知情的人,如同齐玮所说,在上京的路上不是重伤不治,便是自我了断。外人并未怀疑,只因他们的命运谁都知道,去了京城也是死,还会受尽折磨而死。只是如此一来,包括齐玮在内的所有人少不得担个押送不利的罪名儿。 尘埃落定,乔墨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活节奏。 在十月中旬,边关突然传来大捷,京城沸腾。 乔墨是被叫来齐家后得知的消息,整个人都愣了,不敢确信的追问:“大捷?胜了?是说我们打赢了吗?那他们就要回来了?” “对,没错,是大捷,我们打了胜仗了!”江氏连连点头给予确认,满脸都是自豪喜悦的笑。 不止是江氏,齐家上上下下,京城内外,整个国家都在高兴喜悦。这才多久?半年多的功夫就打了胜仗,战火结束将士可以回家团聚,百姓不再受苦。 到月底,征战的队伍回京了,为首的便是皇帝的龙撵,城门打开,百姓们自发的出城跪迎,三呼万岁。皇帝同样十分高兴,在城门口停车,当即颁布口谕,此回战事大捷,免全国一年徭役,普天同庆。 乔墨没去城门,但城门口的大阵仗同样传入了口中。 他不时的看向大门,明知道林正进了京城也不会那么快回来,仍是止不住不断张望。安安如今九个月了,也是爱动爱玩的时候,在新竹的搀扶下不停的走来走去,嘴里还不断发出兴奋的笑声。 “看小少爷多高兴,肯定是知道大爷要回来了。”新竹见了他的举动,故意玩笑。 乔墨刚想回击,却见刘石一阵风似的跑进来,一边跑还一边笑盈盈的道喜:“恭喜公子!贺喜公子!刚刚我去探消息,半路上遇见齐家的人,说是大爷被封赏了上骑都尉,正五品的勋官呢。” 乔墨不太了解勋官,见下人们高兴,就命新竹放赏。 隔了一会儿,门外有人进来,仍不是林正,却是齐珂。 “表哥,我刚从宫里回来,告诉你一个大消息,林正大哥竟然推辞了皇上给的官儿,四品呢,他都不要。”齐珂也是咋咋呼呼,没头没尾就说了一通。 “你讲清楚一点儿,怎么回事啊?”乔墨完全被前后两个消息弄糊涂了。 齐珂笑嘻嘻的说道:“林正大哥本来于这回战事就有大功,论功封赏肯定要升官儿的,何况林正大哥还有救驾之功,所以虽是给四品官身,但朝中还是少有反对,可林正大哥当场就拒绝了。”齐珂说着抓抓脸,似乎也不大明白:“我是听太子说的,林正大哥说自己无做官的本事,怕做了官枉食君禄辜负圣恩,所以想解甲归田。皇帝当时没说话,又问左右大臣意见,最后允许了林正大哥的请求,但说有功不可不赏,除了金玉古董绸缎外,便是赏了个五品勋官。这个勋官只拿俸禄不管事儿。” 乔墨这回听清楚了,长吁了口气,心里踏实了的同时,也越发感激林正心意。 他明白,虽说林正是不懂做官,但没什么是天生就会的。若不是因为自己不愿呆在京城,林正未必不会继续仕途,未必不会慢慢儿学会做官。 “大爷回来了!大爷回来了!” 当刘石再次欢喜的跑进来通报时,紧随其后便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乔墨站了起来,看着几步之外的人。林正经历了战火越显沉稳坚毅,虽瘦了些,气息却越发的凛然彪悍,像头出笼的猛兽,如今谁见了都不会再认为他是个种地的庄稼汉。 乔墨抱起安安放在他怀里,安安也不怕,反而很是好奇的盯着林正瞧,一双小手不老实的在其脸上摸来摸去。哪怕林正外表看着吓人,眼神却很柔和。 “阿墨,我回来了。” “回来的正好,我们还能赶回上林村过年。”乔墨伸手紧紧握住林正粗糙的大手,嘴角不住上扬,他觉得再没有什么比得上这一刻彼此交握双手的温暖。 (全文完)